《花开迟暮》 绽露(1) 盛林孤儿院门前停了一辆黑色汽车,时值深秋,门前庭院的枫树正红,红叶映衬黑车,也是一番别样的景象。 王院长的书房大门重重关上,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到屋里坐下,王院长连忙吩咐泡茶,毕恭毕敬地迎合着。 说明来意之后,两人就起身要回去。 “院长不必客气,慕容先生的意思您也明白,希望找到这个女孩子,所有的条件都说明的清楚。” “请二位回话给慕容先生,明天我们就会亲自将这个女孩子送去慕容公馆。” “对了,这件事慕容先生不想声张,只能说是慕容先生同情无家可归的孤儿,作为养女。” “是是是,二位就放心吧。”王院长连连点头。 送走两位中年男人,王院长才舒缓一口气,慕容家要来找寻十八年前的女儿,这个女孩竟然一直在盛林孤儿院,所以慕容先生立马请求找出这个女孩子。 如今时局动荡,能找到个靠山可不容易,王院长知道了慕容家这么大的一个秘密,以后总算不用为院里的经费四处求人了。 王院长回到书房后,走廊边才伸出一只脑袋,浓郁的睫毛遮挡眼神里的幽暗与冷漠,她紧紧抿着双唇,后退一步,转身离去。 盛林孤儿院是暮城最大的一家孤儿院,也是唯一仅存的了。政府年年减少拨援,社会动荡不安,地痞流氓骚扰,一些小孤儿院纷纷人走楼空,没有足够经费养活那些孤儿,不如去街上乞讨了。 自然,租界这边还是一片繁荣,大舞厅里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丝毫不被时局所影响,日本人还不敢对租界动手,大街上车水马龙尽是祥和,算是一块避风避难的宝地。 慕容公馆就位于法租界,慕容振南,字隐礼,人称慕容先生,在暮城也算是呼风唤雨的响当当人物,他是暮城的商会会长,每年的选举无一例外。他的夫人是前清朝格格,虽然清朝已经灭亡,可慕容夫人的高贵身份依旧倍受最终尊重。慕容先生有一男一女,即是慕容奕莘与慕容奕芙,慕容公子从小在军队里接受军事化训练,如今已经是北部军区的少将。慕容小姐芳龄十七。还是暮城女子学院的学生。 翌日,慕容家的司机接来张院长以及两个年纪相仿、样貌清丽的女孩子。 “慕容先生,根据您提供的信息,院里有这两个姑娘都符合条件,还请先生斟酌。” “怎么会有两个?”慕容振南看一眼坐在不远处的两个女孩子。 “她们都姓傅,生辰八字也都与慕容先生所提供的相符,资料记录都是母亲病亡后来到我们盛林。” “没有更加详细的信息吗?” “院里资料不齐全,只有这些。因为慕容先生交代过,所以现今我们只管把人带来,让先生自己去询问。” “嗯,好的。”慕容振南点头。 于是走向正厅里,两个女孩子双双坐在沙发上,一个短发齐耳,脸蛋还没有褪去婴儿肥,唇红齿白,双眼黑亮有神,她自进屋便不停的张望,对这间华丽富贵的别墅充满好奇与惊喜。另一个脸颊消瘦,眉眼纤细,身材颀长,她双唇一直紧紧抿着,她低着头,长发遮挡眼眸中的一切。 见慕容振南走来,两人站起身来。 “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傅鸢萝,我出生的时候院子里鸢萝正旺盛。”第一个女孩子说道,她道是不怯弱,面对慕容振南也敢正眼相对。 “鸢萝花开……”慕容先生念叨着。“好。” 傅鸢萝露出笑脸,笑容纯净,确实与当年站在鸢萝花丛中的女子有几分相似。 “你呢?”慕容振南又问另一个人。 “傅悠姒。”简短的回答,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把头抬起来。” 傅悠姒抬起头,与慕容振南四目相对,他观察着眼前这个女孩,眼神里有一股倔强与多疑,甚至有些怨恨的看着慕容振南。 怨恨,这应该也是常情,如果她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话。 两个都很相像,没有详细的资料也没法得知谁是谁不是。 “王院长,这两个孩子都留下来,你回去帮忙办理一下收养手续,我隔天让人去拿。” “是,慕容先生放心吧,我一定会安排妥当!” 送走了王院长,慕容振南走回两个女孩子身边。 “你们多大了?” “十八岁。”她们几乎一起回答。 “可知父母姓名?” 傅鸢萝摇摇头,傅悠姒依旧低头不语。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慕容家的人,你们的姓氏也改成慕容。” “我不要!”傅悠姒猛然抬头,停顿下又补充:“我妈妈姓傅,我也姓傅!” 慕容振南显然有些震惊,他稍作思考,还是恢复了善意的微笑。 “好,那你们还姓傅好了。”他说,“我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算是你们的哥哥和妹妹,以后有机会熟识。从今天起,我就是你们的义父,你们也住在慕容家,和我的儿子女儿接受相同的教育。” 慕容振南吩咐管家收拾两间房给两个新来的姑娘,管家陆勋二十一岁就在慕容家,那是慕容振南也才十三岁,如今算算刚好三十年。说他是管家不如说是慕容振南的心腹,家里的事,生意上的事甚至商会的事,慕容振南都会与他商量,外界的人也对他倍加尊重,慕容振南吩咐他的事,他都会尽十二分心力去完成。 陆勋中年得女,妻子去世的早,女儿名叫陆妮姗,今年二十岁。慕容振南对陆勋的女儿也是倍加照顾,如今她已经是军区里的一名军医,同慕容奕莘一起留在北方军区战地。 陆勋在很短时间内将两位新来小姐的闺房打理装扮好。床铺、衣橱、梳妆台、窗帘、灯具等等都是新买置办的,他知道慕容先生心里对这两个女孩子的重视程度,所以丝毫不马虎。慕容家增添两个人,以后也该更热闹些了吧。 慕容振南领养两个孤女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家对实情也旁推侧敲,原本如果只是领养一个,很容易想到私生女,但是现在是两个人,反而起到了掩人耳目的作用。各大报纸也纷纷抢着报道,说慕容先生以身作则着手慈善,收养孤儿关爱社会。 慕容奕芙放学回家刚好赶上晚餐时间。 她一进门,陆勋就走到她面前,还有她的宠物狗也跑过来,它的名字叫贝贝。 “小姐回来了。”陆勋迎上去接过她手里的外衣。 “陆叔叔好。”慕容奕芙甜美的笑着。 陆勋跟在她身后往宴厅走去,慕容奕芙的随从提着她的文具包送去小书房。 慕容奕芙回到卧室里换掉学生服,换上一身洋装,她的衣服都是专门定做的,有中式旗袍,也有西式的洋装,她的贴身保姆会为她打点好一切,衣服发式的搭配都丝毫不会马虎。 慕容奕芙走进宴厅的时候便看到坐在晚餐宴席上的两个陌生的女孩子。 “爸爸。”她亲昵的叫喊着慕容振南。 “小芙,过来跟你介绍下新来的两位姐姐,傅悠姒和傅鸢萝,以后你们就是姐妹,要好好相处。” “我有姐姐了?爸爸放心吧,我一定会和两个姐姐好好相处的~”慕容奕芙很开心地说,继而走到她们面前,“你们好,我叫慕容奕芙,你们叫我小芙就好了,欢迎来到慕容家。” “你好,我是傅鸢萝。”看着眼前长相水灵、身着洋装的美丽女孩子,傅鸢萝生出明显的自卑感。 傅悠姒依旧没说话,她瞥一眼慕容奕芙,嘴角浮起轻蔑的笑意,慕容奕芙一副温顺甜美的样子让她顿时心生厌恶。 这一餐,慕容振南带着三个女儿吃完,慕容夫人去探亲刚好不在,慕容奕莘正忙于北方战事,要到年末才会回家。 大户人家跟孤儿院真的有很大差别,餐宴上不会有说话声,不会有喝汤声,更没有夸张的咀嚼吞咽声,慕容振南和慕容奕芙举止都很文雅,陆勋不会同坐,静静站在慕容振南身边,餐桌边还有专门的仆人盛菜盛汤。 傅鸢萝不敢相信,昨天还在盛林和一群同样无家可归的孩子吵闹,今天竟然坐在慕容家的餐桌上,慕容振南变成了她的义父,她变成慕容家的一份子,以后可以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没有人再敢欺负她,她可以昂首阔步的走路了。 傅悠姒有些食不知味,她极力压制着心里情绪。慕容振南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慕容奕芙天真烂漫的模样,她觉得他们真会伪装,虚情假意还被外面的人奉承膜拜。她想,总有一天,大家会撕破他们虚伪的面具,看到慕容家的真面目! 绽露(2) 晚餐后,慕容奕芙提议带傅悠姒和傅鸢萝一起去家里四处熟悉一下。 慕容公馆分为三个大部分,最前面一栋楼共有两层,首层是一个大厅,装修华丽而贵气,巨大的水晶吊灯,屋顶很高且经过精雕玉琢,墙壁上是从外国拍买回来的名贵油画,厅内的桌椅都是西方风格设计,厅内还摆放着各种古董,地毯为红褐色,连接着楼梯一直到楼上。楼上为是大小各一间的会议室,商会里的人到访都会在会议室里展开谈话,还有一间是慕容振南的书房,他不在的时候常年锁书房的门。 第一栋与第二栋之间须穿过一个小花园,花园不大,四季都有花开,也有园丁常年打理小花园。 第二栋是分为三层,最底下便是餐宴厅,平时没有客人到访的时候,一家人便在这个餐宴厅里就餐。餐厅往里走是一个小书房,是给慕容奕芙和慕容奕莘看书写字用的。二楼是慕容振南和他夫人的卧室,这一层是一间很大的主卧室,同时还有另外两间房,一间是慕容振南的小书房,一间是慕容夫人的画室,慕容夫人喜欢画画,所以慕容振南命人装修一间画室。三楼便是慕容奕莘和慕容奕芙的卧房,原本还有空置的两间,现在刚好让傅悠姒与傅鸢萝分别住进去。 第二栋楼房后,是一个大园子,园子左边是一个池塘,池塘边有个亭子,池塘里养着漂亮的鲤鱼,水塘边花草不乏,还有许多品种名贵的植物,与池塘不远的,有一间温室,温室很大,栽培着从外国引进的名贵花卉。园子右边是一片草坪地,石板路穿过,草坪边是宠物的窝,有几只兔子,还有鸟儿,也都有专门的人饲养。草坪上还有一个秋千架,架子上缠着碧绿的藤萝,那是慕容振南专门为慕容奕芙搭建的。 园子后面还有一排相对矮小的房间,说是矮小,其实与前面两栋楼相比较的而已。这排房子有厨房和家里的仆人的厢房。厨房也分为几类,中式与西式,冷菜与热菜,还有独立的蛋糕房以及酒水饮料酿制房。 这所有一切都归陆勋管理,他和他的女儿陆妮姗也住在后排的房子里。 慕容公馆各个房间各个地方建造复杂,慕容奕芙带领傅悠姒和傅鸢萝走了很久,她们像走进一座宫殿,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 傅鸢萝双眼闪烁光芒,她想这里以后就是她的家了,谁也休想夺走她已经拥有的这一切! 傅悠姒厌恶地看着慕容奕芙笑靥如花的脸蛋,她果然还是那么急于炫耀,那么直截了当地宣告她们之间的天差地别。 最后来到慕容奕芙的闺房内,暖色的花纹地毯,粉红色的罗纱帐,衣橱、梳妆台和床铺的边角都镶着色泽纯正的玉器或翡翠,房间里还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这是我的房间,你们的房间也就在隔壁,最南边的那间房是我哥哥的,我哥哥是军人,他现在不在家,大概过年的时候就会回来了。” 傅鸢萝点点头,一边打量着房间。傅悠姒盯着墙上的画像,画像中是慕容奕芙和一个穿着中山装看起来很阳光的男孩子。 “这不是我哥哥,他是我的朋友夏胤君。”慕容奕芙跟随傅悠姒的目光看到墙上的画。 傅悠姒轻笑一声,她敏锐地察觉到慕容奕芙悄悄爬上脸颊的羞涩。 “两位姐姐,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你们就是我的姐姐,我得赶紧拍电报告诉哥哥这个好消息。”慕容奕芙喜悦溢于言表。“温室里的花儿你们随便摘,贝贝也可以随便抱,衣服鞋子你们可以随便穿,我所有的东西,只要你们喜欢都可以拿,没关系的。” 慕容奕芙拉说着走到衣橱前拉开衣橱的门,一整排的衣服,颜色由浅入深,有旗袍,有西洋装,有骑马装,还有可爱的公主裙。衣橱下面是长长的抽屉,抽屉里整齐的摆放着她的鞋子。 傅鸢萝有些眼花缭乱,在盛林的时候也只有在季节转换或者过年的时候才会去缝一件新衣服,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好看的衣服和鞋子,而且慕容奕芙还说,她可以随便穿。 “你自己选吧。”慕容奕芙看着一脸欢喜的傅鸢萝。 “谢谢妹妹!”傅鸢萝笑着说。 “悠姒姐姐,你也挑选吧。” “我从来不穿别人的旧衣服!”傅悠姒话语冷淡。 慕容奕芙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她对于新来的两位姐姐还是觉得欢喜的,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对她们好,她忙着介绍家里,却疏忽了傅悠姒脸上写着大大的排挤与冷淡。 但是总会好起来的,爸妈疼她,哥哥宠爱她,所以她觉得,他们也会这样对待这两个新来的姐姐,她们感受到温暖,就会慢慢接受这个家了。 只是慕容奕芙的想法终究是太过天真了,她不能理解两个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心理发展畸形,封闭与冷漠程度自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化解的。所以接下来的生活,定不如她期望的那么美好。 这一天晚上,傅悠姒一夜没有合眼,闭上眼睛便是那片血淋淋的场景,那时候她才五岁,真实的状况她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 只记得她看着那个披散着长发满身鲜血的女人疯癫般得嘶叫,她闻见血腥看见血红便呕吐不止。 还记得那个女人满身伤痕的朝着她爬过来,她说,悠姒,你看到了么,你不能忘记你看到的这一切,你要记得让妈妈痛的那些人,你要永远记得他们,永远恨他们! 永远记得!永远仇恨! 所以在盛林待了这么多年,她夜夜被噩梦缠绕,梦里一片血色的海洋,有个女人在血红色水里挣扎,她漆黑的长发缠满脸颊和全身,她朝着傅悠姒挣扎移动过来,她喊着,悠姒……悠姒…… 悠姒……悠姒……那声音绵长回响。 每次在噩梦中醒来,傅悠姒浑身是汗,压抑悲伤却从来没有流下过一滴眼泪。她觉得自己丧失了流眼泪的功能,她看到别的孩子哇哇大哭的时候会想,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她无法体会的感觉。 但是恶梦缠绕后她越来越怕血,甚至看到一大片红色的时候也会晕眩呕吐,梦里的压抑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可是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必须活着,坚强地活下去,去做她该做的事,留在暮城,留在盛林,一直等待着。 一年又一年,暮城微弱的变化着,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军队,地痞流氓成群结队杀烧抢掠,一座座风格怪异的屋子建造起来,四轮车辆增多,巷子口都有孩子叫卖报纸…… 富的人越来越富,贫穷的人却越来越贫穷。 终于,在十八岁这年,慕容家的人找来了,她看到黑车停在盛林门口的时候就一路跟着他们,偷听他们讲的话。 傅悠姒,傅鸢萝,全部留在慕容家。 她看到慕容振南的时候,克制不住地眼神流露出怨恨,她把他当做这些年恶梦的根源,如果不是他,那夜夜的梦魇早就苏醒过来。 秋月爬上树梢头,慕容振南还在自己的书房里,同样在书房里的还有陆勋。 “老陆,你觉得这两个丫头,谁比较像丽荣的孩子?” “先生心里自然有数,骨肉亲情、血浓于水,老陆不敢妄加猜测。” “论相貌,鸢萝更像丽荣,可是悠姒的眼神明明是对我不满的。所以我才想,把两个姑娘都留下来,不论她们谁是谁不是,我都要把她们留在慕容家教育培养。” “先生心胸宽大,这是两位小姐的福气。” “她们自幼在孤儿院长大,难免性格孤异,希望小芙和奕莘能与她们和睦相处。” “少爷一向稳重明事理,小姐更是心地善良,先生不必忧虑。” 慕容振南微笑着点点头。对自己的一儿一女,他是自豪的。 第二天,慕容家的司机开着车载着三个女孩子开往暮城女子学院,陆勋也陪同一起,给校长交代傅悠姒和傅鸢萝的情况。 当初慕容奕芙入学时,学校便是倍加小心的对待,好在慕容奕芙没有大小姐的脾气,与同学相处也算融洽,大家都很喜欢她。现在又来了两个慕容家的小姐,即使是养女,也不能怠慢。 校长亲自办理好一切手续,介于两人之前在盛林读的书不多,于是安排专门的辅导老师。 傅鸢萝对于新学校充满好奇,在盛林的时候,王院长也会让大家坐在厅房里读书写字、背古诗词和文章,但是她从来没有去过学校。看到四处走动的女孩子穿着相同的衣服鞋子,还是挺新鲜有趣的。 学院里的女孩子们对新来的两个慕容家的小姐也是充满好奇,当傅悠姒和傅鸢萝坐在课堂上的时候,大家还纷纷前来观望,窃窃私语着。 傅鸢萝时时刻刻跟着慕容奕芙,跟她一起上课下课,一起吃饭一起散步,慕容奕芙身边自然不乏围绕着她转悠的其他同学,她们巴结慕容奕芙自然不会冷落慕容家的新小姐,傅鸢萝很是享受这份追捧,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以前她不敢想象的。 傅悠姒还是独来独往,对谁也不予理睬,她对身边每个人都很冷淡,她不是伪装出来的冷淡,而是真的厌烦这些同龄女孩子,包括慕容奕芙和傅鸢萝。 绽露(3) 放学后,慕容家的车自然等在学院门外,三个人差不多同时走到车子前。 “小姐,胤君少爷回暮城了,夏家送信过来说的。”司机安明说。 “胤君回来了?”慕容奕芙抑制不住的喜悦。 “先生已经邀请胤君少爷晚上来家里做客,先生让我跟小姐说一声。” “我知道了,谢谢安明~” 慕容奕芙说完便上车去,傅鸢萝和傅悠姒对看一眼也上了车。 傅悠姒想,慕容奕芙房间那幅画中的男子应该就是这位夏胤君吧。 夏胤君是夏家的独子,夏家也算暮城的大家庭,与慕容家也算是世交。慕容家从商,夏家从政,两家维持良好关系也能互利互惠。这是这个年代的生存法则,尤其是暮城这种城市,你必须面面俱到,才能长久的生存。 在两家人的心里,慕容奕芙与夏胤君自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两人自小情投意合感情甚好。慕容家与夏家联姻,对其生意上定是如虎添翼。慕容振南是商会会长,慕容奕莘是军区少将,准女婿夏胤君将来也会掌握暮城所有政治大权,想必那时慕容家的实力更为强大,无人能及了。 回到慕容公馆,奕芙回到房间里挑选衣服,夏胤君跟随父亲夏庭赫去南方走访,原本说是要二十天,现在刚刚半个月就提前回来了。慕容奕芙开心起来,哥哥奕莘不在家,胤君又离开,她一个人实在是太无聊了。 慕容奕芙换了身白底蕾丝边的连身裙,看起来清纯甜美,胤君曾说他喜欢看她穿白色的衣服很干净的样子,所以她专门去定做了几套白颜色的衣服,跟他出去玩的时候就穿给他看。 夏胤君来的时候夕阳正好,奕芙迎接他后便一起往后园走去,走进后园子,夕阳的光芒恰好将园子镀上一层金黄色。 傅悠姒站在池塘边望着水塘里的鲤鱼出神,阳光把池水映成粼粼金色,再反衬照在悠姒的脸颊上,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自由自在的鱼儿,久了便觉得阳光刺得眼睛有些不适,于是转过脸,往别处看了一会。 然后傅悠姒就看到了慕容奕芙和夏胤君并肩站在石板路上,她怀里抱着两个彩色纸皮包裹着的小盒子,面如桃花娇羞可人。他偏过头看着她,目光柔和、嘴角上扬。 傅悠姒转身走开,有了外人介入,再美好的景致也不愿欣赏。 “悠姒姐姐。”慕容奕芙看到她便叫住她。 “有事吗?”话语中夹带一丝不耐烦。 “胤君要送给你的礼物。”慕容奕芙走到傅悠姒身边说,顺手递过其中一个盒子。 “早闻小芙家里新来两个女孩子,今天终于见到了,你好,我是夏胤君。” 傅悠姒没有接过盒子,也没有回应夏胤君的问好,她看着眼前的男子,笑容温暖明亮,脸颊轮廓清晰,夕阳温和地洒在他身上,一切不美好的事物突然都联想不起来了,甚至连那无尽黑夜里的梦魇也在这边阳光中散去。傅悠姒瞥一眼慕容奕芙,她想,难怪她这么喜欢他。 “快拿着。”夏胤君的声音穿过耳际。 “慕容小姐,你不是说我们都不准接受胤君少爷的礼物么?”突如其来的态度与眼神的改变,傅悠姒十分卑谦的低下头。 “我没说过啊?”慕容奕芙反驳道。 “昨晚在你的房间里,你明明…”傅悠姒很委屈的说,眼神也变得躲躲闪闪。 “我没有说你们不准接受胤君的礼物,他送你的东西就是送你的。”慕容奕芙不明白傅悠姒为什么突然转变态度。 “是是,我知道了。”傅悠姒慌忙拿过她递过来的盒子。 “谢谢胤君少爷,谢谢小姐。”傅悠姒连连点头。 “悠姒姐姐,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对不起小姐,我先回屋去,不打扰你们了。” 傅悠姒说完匆匆离开,还一步一回头地看看他们。当走出园子的时候她不禁为自己方才唯唯诺诺的样子感到好笑。 上楼去,路经傅鸢萝的房间,门没有锁,里面有灯光。 傅悠姒推门进去,见傅鸢萝坐在床边欣赏盒子里的礼物。 “你不懂得敲门吗?”傅鸢萝将手里的东西装进口袋。 “没什么好隐藏的,你要是喜欢的话,我的也给你!”傅悠姒将拿在手里的盒子丢过去。 “你什么意思?” “你别忘记了,我们才是同类,你以为进了大户人家就真的可以乌鸦变凤凰了吗?有钱人的游戏大可不必信以为真,在他们眼里,收养我们就像收养一只狗,我们的地位和贝贝没有什么两样!” “傅悠姒,你就是这样死性不改!” “干嘛生气呢,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对吧?”她浅笑。“你现在应该很想永远留在这里吧,那就放聪明点。要活得像个慕容小姐,而不是慕容小姐身边的丫鬟!” “自然不用你来教我,如果我们两个有一人要被赶出慕容家,那个人,肯定是你傅悠姒。” “听说我们其中有一个是慕容小姐,你说是你呢?还是我呢?”她眉毛上扬。 “我不知道!”她看着傅悠姒。 “不管你是不是,你都要觉得你自己是,所以你和慕容奕芙是平等的,她的旧衣服你不能穿,她的旧首饰你不能戴,这样,大家才觉得你也是慕容家的女儿,而不是慕容奕芙的女佣!” 傅鸢萝听懂了傅悠姒的意思,她再没反驳什么,因为她觉得傅悠姒说的有道理。 “不用担心被赶出去,外面所有的人都知道慕容振南收养了两个养女,他不会赶走我们中的任何一个。” “哈,原来你比我更想留在慕容家,我还以为你对这里的生活不屑一顾呢?”傅鸢萝说着笑起来。 傅悠姒瞥见她一眼,抬起脚步往门外走去,在门前又转过身来。 “晚餐的时候我就不去了,告诉他们,就说我受了惊吓似的脸色苍白,所以先休息了。” 晚餐夏胤君也是留下来的,傅鸢萝下楼走到餐厅,把傅悠姒交代的话说了一遍,随后慕容奕芙和夏胤君对望一眼。 餐后,奕芙送夏胤君出门,两个人小话一会觉得时间不早了就道别。 慕容奕芙回去房间,刚走出楼道踏上走廊。 “原来他就是画中的夏胤君,似乎真人比画里更加耀眼~”傅悠姒轻笑的声音传来,她靠在楼道口左拐后的墙上。 “你不舒服吗?需不需要叫陆叔叔打电话找医生过来。” “现在才提起找医生,如果有事的话早就死了。”傅悠姒的语气里表达了‘你不必虚情假意’。 “你为什么要在胤君面前说那些话?为什么要叫我小姐?” “你不是说,你所有的东西只要我喜欢就可以拿吗,也包括他吧?”她走到她身边。 “什……什么?”慕容奕芙不解地看着她。 “把他抢过来……” 傅悠姒的眼神里有一份戏谑和轻蔑,慕容奕芙难以置信她会说出这番话。傅悠姒不等她反应过来便往房间走去,随后慕容奕芙只听到‘砰’地关门声。 慕容奕芙在阴暗的走廊里久久伫立,手心里渗出了汗液,傅悠姒的话还在耳边不断回响。 把他抢过来…… 傅鸢萝放下窗帘,嘴角微微上扬,然后走回衣橱边,拿出慕容奕芙送她的那些衣服,用剪刀把它们一件一件剪成布条。 她想,这些布条可以缝一个布娃娃了,新年的时候可以作为礼物还给慕容奕芙。 第二天还是早起上课。三个女孩子都不说话,各自洗漱吃饭走出大门。 “小姐气色不太好,昨晚没有睡好吗?”陆勋慰问道。 “大概天气转凉了。” “今天我去吩咐李妈给小姐换一床稍厚的被褥。” “谢谢陆叔叔。”慕容奕芙恢复微笑。 司机安明见到三个女孩子走过来,连忙打开后座左边的车门,那是慕容奕芙常坐的位置。 傅鸢萝抢先一步钻进车厢里,坐在原本属于慕容奕芙的位置。 “对不起,这是小姐的座位。”安明提醒。 “轮到你插话了吗?”傅鸢萝瞪一眼安明,然后转过脸对慕容奕芙微笑。“小芙,我可以坐在这里的吧?” “没事,都一样。”慕容奕芙只是笑笑。傅鸢萝骄傲地看一眼安明。 慕容奕芙和傅悠姒相继上车,车子开出慕容公馆。陆勋将这一切全部看在眼里,这新来的两个丫头完全不像小姐那般单纯善良。他回到家后就召集所有的男女长短工和家仆开了一个简短的会,大概意思就是,慕容奕芙才是真正的小姐,对待傅鸢萝和傅悠姒不必太过毕恭毕敬,不能助长了她们嚣张的气焰。 傅鸢萝的变化还真是翻天覆地,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家里,她已经完全按照一个慕容小姐的方式去生活去对待周围的人。不过她还算聪明,对慕容奕芙倒是亲近和善,像亲妹妹一样亲昵。她也不畏惧慕容振南,一口一个义父叫的特别亲切,至于其他的人,她一概不放在眼里,即使是陆勋也敢直呼其名。傅悠姒很佩服傅鸢萝能够如此顺理成章地不停变化着傲慢和谄媚的态度,她果真听进去自己的话了,果真把自己当做慕容小姐了。 夏胤君经常会来慕容公馆做客,也会接慕容奕芙去他们家里,他每次来的时候都会习惯性的给她买礼物,有时也会顺便给傅悠姒和傅鸢萝买一件。 绽露(4) 这天晚上华富街的戏院有一场洋人演的戏,夏胤君便来接慕容奕芙一道去看戏。 “胤君少爷不用每次给我带礼物了,我不需要。”傅悠姒趁着奕芙换衣服之际对夏胤君说。 “你的意思是小芙不准你要?”他略带戏谑的口气。 “就是不必。”她听出他的口吻便不打算演下去。 “从那天第一次见面就在撒谎吧~”他眉眼轻扬的望着她。“你觉得我会因此怀疑小芙么?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学习过心理学,心理学流派之一精神分析学派就可以通过人的眼神、语言和肢体动作去研究人的人格和心理。” “你到底想说什么?”傅悠姒压抑着怒火。 “你现在在愤怒,因为我道破你的心思。”他说,“你表面看起来坚强冷静,内心却敏感多疑,对于一切稍显美好的事物都有抵制或仇视。” “哼,自以为是!”她瞪着他。 “不过,就算我没有学过心理学,我也不会被你骗到的~”他蓦地站直身体。 傅悠姒看着他,等待他接下来的解释。 “因为,我不过是完全相信小芙而已……” 夏胤君看了看窗外,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完全的相信,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一种感情叫做完全相信。 “胤君,我好了。”慕容奕芙恰巧换好衣服下来。“你们聊什么呢。” “没什么。”夏胤君迎上去。“我们走吧,今天的这场演出应该很精彩。” “嗯。”她微笑着去挽他的手臂。 走出厅门的时候,慕容奕芙还是忍不住回过头看看傅悠姒,傅悠姒自然毫不躲避的与她直视,她满眼骄傲,她用眼神将她要表达的意思传达给慕容奕芙,告诉慕容奕芙,她已经快要把他抢过来了。 伪装和演戏,向来是她最擅长的。 “胤君,悠姒姐姐跟你说什么了吗?”慕容奕芙坐到车里的时候问道。 “没什么,小小的激怒她一下~”他想想傅悠姒愤怒的表情便忍不住笑。 “你好像并不讨厌她嘛。”她低下头。 “讨厌倒不必,只要她不欺负你。”他看着她。 慕容奕芙撇撇嘴笑起来,她想傅悠姒只是说着玩故意气她的,她也知道胤君绝对不会离开她。 慕容振南要去南方谈生意,大概会离开暮城一个礼拜的时间,陆勋原先也预备跟随他一起去,但考虑到家里没有人看管,慕容夫人还没有回来,所以陆勋便听从慕容振南的意见留下来。 慕容振南不在家里,傅鸢萝更加的肆无忌惮了,她根本没有把陆勋放在眼里,对一屋子人呼来喝去,看哪个女佣不顺眼就会给她几个耳光,水杯碗碟想摔就摔,温室里玫瑰花开得娇艳,她会拿着剪刀把那些花瓣剪碎落一地。她不会犯大的错误,只是这样小破坏着,慕容奕芙和陆勋也不好说什么。慕容奕芙心疼被打的仆人,怜悯被剪碎的花儿,可是她不愿去责怪傅鸢萝,她怕她觉得他们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刁难她。她忍耐着,只能盼望爸爸快些回来。 慕容振南回来了,五天,还不到一个礼拜。 慕容振南回到家里便把陆勋叫到书房里。 “老陆,这几天观察的如何?”慕容振南在书桌前坐下。 “先生,两个姑娘都没有接应的外人,这期间我一直跟着他们,不曾见到她们与任何外面的人有往来,应该不是别人安插在慕容家的内线。悠姒小姐相对自闭,不喜欢与外人打交道,警惕性也很高,自我保护意识很强。鸢萝小姐比较莽撞,但是不难看出她没什么心机。” “看来原先我们顾虑的有些多余,不过还是稍作留意,以防万一才好。” “是的,先生。” 慕容振南并不是傻瓜,自从王院长带来两个女孩子的时候他就觉得有些蹊跷,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两个女孩子同年同月连姓氏也相同,都是母亲去世送到盛林的。慕容振南就在思索是不是有人安插的内线在慕容家里,所以他把鸢萝和悠姒都留下来探个究竟。于是这段时间慕容振南和陆勋一直在观察这两个女孩子,可是毫无异象,不见她们与任何外人有联系,一个性格封闭,一个心无城府,都不像是易被人操控的那种人。慕容振南也借着去南方的这几天,安排陆勋全天观察,只是就现在看来,他的忧虑有些多余了。 十月中旬,天高云淡。 夏胤君计划着去暮城外的红叶林郊游,枫叶林是暮城外一大片枫树林,这一地带没有人家居住,青山绿水枫树,这个时候枫叶正红。 既然是郊游当然不会只有他和奕芙两个人去,夏胤君叫上了自己的好友郑少川。郑少川是夏胤君的同学,两人交情甚好,虽然郑少川家境不算殷实,但他极其聪明又有才华,夏胤君的父亲也很欣赏他。 两个人一起去慕容家接慕容奕芙。 “难得天气这么好,悠姒和鸢萝也同去吧,你们年轻人多聚一聚。”慕容振南说道。 “对呀,两位姐姐一起去嘛,郊游要人多才热闹呢~”慕容奕芙表示赞成。 “是的,义父。”傅鸢萝点头,她整天不出门也快闷死了。 “对不起,我有点累,不想出去。”傅悠姒回绝。 “正是因为累,才应该到郊外走走,一起去!干嘛不去?”夏胤君挑挑眉毛。 “今天恰好商会的人会来家里,悠姒你还是跟着大家一起出去玩,免得在家无聊。” 傅悠姒听着只好点点头,她明白慕容振南的意思,商会的人来谈事,她在家的话多有不便,慕容振南还是时刻警惕地防范着她和鸢萝,所以既然这样,她就没必要与他对抗,与其在家被左右的人盯着,还不如去外面走走。 五个人一起出发,汽车穿过街道往郊区开去,大约过了一个钟头便到达红叶林里。 车子停下来之后,大家便蜂拥下车。 眼前一片火红的世界,一排排的枫树风姿各异地挺拔站立着,满枝头枫叶色泽鲜艳,地面上也覆盖稀薄的一层落叶,这一片树林彰显浓烈的秋韵,树林外的广阔的蓝天,树林旁的浅河的碧水,勾勒出一幅颜色饱满的画卷。 慕容奕芙心里溢满感动的情绪,多美的景色,她有些不忍心踏入破坏。 傅悠姒仍旧坐在车里,她瞧见这片枫树林不敢走下车去。她对红色恐惧,尤其是一大片的鲜红色,仿佛这是一片血海,是她不醒的梦魇。 “悠姒姐姐,快点下来,我们去林子里面。”慕容奕芙指向树林深处。 傅悠姒在座位上挪挪身体,还是没有走下去。 “怎么不下车,又在盘算什么呢?”夏胤君靠车门而站。 傅悠姒瞪他一眼,咬着牙不说话,她停顿下便走下车去,懒得与他多做纠缠。 夏胤君和郑少川走在三个女孩子之后,手里分别提着露营需要的食物以及其他东西。 “胤君,我怎么觉得小芙这两个姐姐都怪怪的。”郑少川说出了他的好奇。 “从孤儿院迁至慕容公馆,是谁也会觉得一时间适应不了。”夏胤君笑笑。 “那道也是,希望小芙不受欺负才好。” “我自然不会让别人欺负到小芙。” “有你夏胤君在,也没人敢欺负她~”郑少川打趣道。 夏胤君想,那可不一定,于是抬头看了看走在前面不远处的傅悠姒。 在树林中找到一块空地,从篮子拿出准备好了的桌布铺在空地上,再把储备的食物全部搬到桌布上面。 “我去河边弄一点水。”傅悠姒说着往河边走,她只想着赶快逃离这片树林。 天气还算暖和,河面吹来的风很柔和,傅悠姒背对着枫树林看着眼前这条长长的河流,河水缓慢的流淌,河边的草木旺盛,却在秋末染上泛黄的颜色。河里有两三只野鸭子戏水,欢快而自由。 大自然的微小生物虽然存活的时间短暂,但是它们没有痛苦和烦恼,人的岁月久远,却在大部分时间里忍受着生活的烦闷与折磨,世界就是这么公平,给此夺彼,毫无例外。 树林里的四个人已经将餐地布置好了,郑少川风趣幽默,总是把两个女孩子逗得哈哈大笑。 “傅悠姒怎么还不回来?河边很远吗?”傅鸢萝间隙问。 “会不会迷路了?”郑少川猜测道。 “她哪里会迷路。”夏胤君想着这个心思缜密的女孩子。 “胤君,你去找找悠姒姐姐吧,这一带林子四处没有人家。”慕容奕芙有些担心。 “好吧。”夏胤君有些不情愿的答应。 夏胤君沿着傅悠姒走去的方向一路寻找着,这一带挺荒凉,树木丛生,没有人烟。夏胤君走了许久也不见傅悠姒,他心里满是不悦,这个人究竟又在耍什么花样! 再走一段路,终于看到河岸不远的树下坐着的傅悠姒,她靠在树根边静静地坐立不动,于是他快步走过去。 “待在这里做什么,你又在打什么小算盘?”夏胤君问道。 傅悠姒不理会他,她咬着牙根偏过头。 “你怎么了?”他察觉到她表情里的不对劲。 “滚开!”齿间吐出恶狠狠的话。 夏胤君看着眼前的脸色苍白双唇乌紫的傅悠姒,他注意到她的双手紧紧捏着小腿。 夏胤君迅速反应过来,蹲下身掰开傅悠姒的双手。裤腿上有一丝血迹,两个小小的蛇牙印。 他脸色骤变,伸手去撕她裤腿上的布料。 “你干什么!”傅悠姒本能地阻拦他。 “你想死在这里吗?”他不理会她,撕裂裤脚,白皙修长的腿上已经乌紫了一大块,夏胤君俯下身,对准伤口吸出毒血再吐出来。 她无力抵抗,脑子里充斥着疼痛与疲倦,这两种交错的感觉让她觉得眼皮很沉却无法毫无知觉的闭上。 吸出毒血,他拿出手帕紧紧在小腿上系住。 “被蛇咬了你不会喊吗!”他很生气地看着一脸倔强的傅悠姒。 “喊?你又会觉得我虚伪了吧?哼……”她有气无力的回答。 “快!去医院!”他强制性的背起她。 傅悠姒已经没有反抗的力气,只感觉到他脚步飞快的奔走着,她靠在他宽厚温暖的后背上,眼皮愈加沉重,心里也忽然被悲伤填地满满的。 “死了才好……”死亡才是解脱,早就厌倦了这种生活,死了不过一具冰冷的尸体,反正她傅悠姒贱命一条,从来没有人关心。 她微弱的声音穿过他耳际,来不及多想,只是又加快脚步。 绽露(5) 慕容奕芙等人还在原地观望,不一会儿便看到夏胤君背着傅悠姒往这边跑过来。他神色紧张,额头渗出细小的汗。 “胤君,姐姐怎么了?”慕容奕芙忙问。 “被蛇咬了,得赶快送医院!少川,帮忙开车!” “好!”郑少川还算临危不乱。 来不及收拾地面上的东西,大家一起往车子边走去,郑少川打开车门让夏胤君把傅悠姒放进车里,其他人也纷纷上车,车子启动,离开枫树林,往慕容家的私人医院开去。 还好,夏胤君及时发现并做了有效的抢救措施,毒血没有蔓延到要害部位。但是血液里还是有残毒,所以傅悠姒不得不留在医院里治疗。 慕容振南和陆勋也都来看过,简单的慰问和交代。傅悠姒只是听着不做声,她知道她是死不了的,慕容家的医院,小小的蛇毒应该轻而易举的治疗痊愈吧。 学校去不了,家里回不了,傅悠姒一个人待在安静的医院里,只有医生偶尔来做个检查。她躺在病床上,数着输液瓶里一滴一滴落下的药水。 深秋了,窗外不知名的大树已经枝干光秃。 “吱”地一声轻响,门开了。 傅悠姒转过头看向门边,然后看到夏胤君站在门边,他一身深蓝色的中山装,手里还提着一篮子水果。 傅悠姒闭上眼睛睡觉,明显地告诉夏胤君‘这里不欢迎他’。 “这就是你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吗?”他说,“我看到你是醒着的。” “我有让你救我吗!”她睁开眼睛。 “有时候你真的倔强地叫人发怒。” “你来干什么?要是被慕容奕芙看到了怕是又要误会了!” “小芙不是这样的人。”他顿了顿。“你仇视这种环境我能理解,但是不必迁怒为难小芙。”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因为你的命是我救的啊~”他笑笑。 “不用总是拿这个说事,你想要什么回报一次说完给个痛快!”傅悠姒生气的说。 “还会生气,看来已经痊愈了。”夏胤君自顾点头。 她见他一副不够严肃的样子更生气,于是用被子盖着头,再也不去理他。 “傅悠姒……”他叫她。 傅悠姒不理,动也不动一下。 “喂!”他走到她床边。 傅悠姒还是不理会。 “算了。”夏胤君作罢。“不受欢迎的人现在走了。” 夏胤君放下手里的水果篮子往外走去,拉开的门的时候还回头看一眼床上蒙着头的人。她还是一动不动。夏胤君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可爱的人! 夏胤君走后,傅悠姒才伸出头来,她瞥一眼小桌子上的水果篮,翻了个身,背对着不去看。 晚上的时候,慕容奕芙和傅鸢萝也来医院看傅悠姒。医院的人知道慕容奕芙来了,连忙搬椅子送茶水点心,很热心周到。嘈杂的说话问候声,吵得傅悠姒心烦意乱。 “你们讨好慕容大小姐可以换个地方吗?这里是我的病房!”傅悠姒怒对围绕在慕容奕芙身边的医生护士。 原本杂乱的说话声突然停了下来,大家陆续走开,慕容奕芙边说抱歉边送他们出门,只留下一个护士给傅悠姒换药水。 “这种依仗着自身的优越感把别人践踏在脚下的滋味很好受吧?”她鼻翼里发出轻笑。 慕容奕芙低下头不说话。 “算了算了。”傅鸢萝打圆场。“悠姒,我给你削个苹果吧。这水果是谁送来的,还蛮新鲜的~” 傅悠姒看慕容奕芙一眼,只是她没有开口说出来。 “今天胤君少爷来看悠姒小姐时送的。”一边的护士说道。 “小芙,夏胤君真好,不仅对你好,连悠姒这个做姐姐的也跟着沾光了~”傅鸢萝故意拉长‘悠姒’两个字。 慕容奕芙对她们笑了笑,心里却蓦地沉下去,胤君来看悠姒了,可是他却没有跟自己说过。他为什么会来看她,他们不是不熟悉的么。 脑子中回想起那晚昏暗的走廊里,傅悠姒的声音轻地仿佛来自天边,可她一字一句听见的清楚明白。 她说,把他抢过来…… 慕容奕芙不明白,她是做错什么了么,为什么傅悠姒要说这样的话,为什么她表现出这么反感的样子,她们应该是好姐妹才对啊,就像学校里那些同龄女孩子一样,一起聊天一起说笑才对啊,为什么和自己当初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 三天之后,傅悠姒回到家里,进门便见到家仆陆陆续续从门前的车里搬一盆盆的菊花回家里。各种品种和颜色的都有。 然后从大家口中得知,原来是慕容夫人—爱新觉罗尔卿回来了。 慕容夫人喜好菊花,因此慕容振南命人丛外买来各种菊花摆放在家里,让夫人回来有个好心情。 傅悠姒站在一旁看着来往忙碌的人们,她想,也只有原本的慕容家的人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他们的一根头发,都会让整个慕容公馆虔诚供奉。而她和傅鸢萝,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可怜虫而已! 慕容奕芙和傅鸢萝也放学回来,大家都等在前厅里等候慕容夫人回来。 门外传来汽车鸣笛声,不一会儿,慕容夫人带着两个随从走进大厅来。她穿着紫色长裙,身上披着貂皮大衣,长发绾成一个发髻,佩戴色泽夺目的发饰,她面带微笑,肤色气质极好,从骨子里散发出柔美的气息更是无法掩盖。 “妈妈,你终于回来了!”慕容奕芙抑制不住心里的喜悦扑到她怀里。 “小芙怎么消瘦了些?”尔卿心疼地看着女儿。 “想念妈妈和舅公~” “小嘴还是这么甜,舅公也说下次一定要去你看他。” “好。” 慕容奕芙挽着自己的妈妈,两人一起往慕容振南身边走来。 “尔卿,一路辛苦了。”慕容振南说。“家里境况还好吗,舅舅身体如何?” “都很好,最近天气多变,前些日子舅舅染上风寒,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大碍了。” “嗯,隔天我让人送点上好的洋参过去。”慕容振南对妻子微笑。“对了,跟你引荐新来的两个丫头,傅悠姒和傅鸢萝。之前和你讨论过的。” “两个?”尔卿疑惑。“我记得丽荣不是……” “这件事我晚点再跟你解释。我已经收了她们两个为养女。”慕容振南说完转过脸面对傅悠姒和傅鸢萝。“悠姒、鸢萝,这便是你们的义母,以后也随小芙一样叫妈妈就好了。” 傅鸢萝木讷地点点头,傅悠姒抿抿嘴唇也算是回应了。 大体简略的介绍,也没有过多的交流和问答,慕容夫人性情温和不令人讨厌,慕容奕芙缠着她问舅公家里的那些趣事,一家三口不间断的聊天,悠姒和鸢萝只是坐在一边听着,偶尔慕容夫人也会意识到冷落了她们便慰问几句。 夜晚,慕容夫妇二人在卧房里。 “振南,悠姒和鸢萝谁是傅丽荣的女儿?”尔卿边说边递过去一杯温牛奶。 “没有更加详细的资料,两个丫头同姓傅,生辰相近,都在盛林长大。” “怎么不派人调查清楚呢?” “当日我已经收她们两个作为养女了,一来不想让事情闹大,二来也是为小芙着想,两个姑娘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不如小芙那般单纯,两个人也好相互牵制。” “也好,她们两个也算端庄秀丽,我也会好好的教育她们的。” “尔卿,你不会埋怨我吧?”慕容振南半响问道。 “你知道我一直没有排挤丽荣,当初是舅舅一意孤行才送走丽荣和孩子。如今丽荣已经离世,她的孩子毕竟也是你的孩子,回归慕容家也是应该的,我也跟舅舅说过了,他老人家也没有说什么。” “那就好,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寒冬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暮城这样的北方城市,冬日异常寒冷。十一月份的时候,气温日趋下降,每一天清晨推开窗户,就觉得冬天气氛又浓厚了一层。 一场大雪覆盖了暮城,街道、楼房、园林全部披上一层厚厚的白雪外衣。大雪连续下了两天两夜,似乎要转变成雪灾了。人们躲在家里关紧门窗不敢出门,街上车辆稀少,随处可见被冻死的流浪狗甚至流浪汉,给美丽的雪景渗入一丝凄惨萎靡的气息。 慕容公馆的大门也是紧关着,家仆在屋子里生了很多的木炭火,还算暖和。 自从慕容奕芙记事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大雪,她自然不会乖乖地坐在炭火边取暖。她和鸢萝在后园草地上的秋千旁堆了一个大雪人,她们也不是完全自己动手,有家仆帮忙,两个人只顾撑着伞在一边欢呼雀跃。 傅悠姒也站在一边,她静静站立在这片空旷的草坪上,不撑伞,仰头看着天空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她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呢绒大衣,雪花在大衣外镀上白白的一层。 雪地里呈现出绚烂的风景,白色的雪人,穿着清新粉色大衣的慕容奕芙,穿着俏皮淡蓝色大衣的傅鸢萝,以及深沉藏青色大衣的傅悠姒,黑色的雨伞和飞扬空气中无处不在的白色雪花…… 慕容公馆门前停下一辆汽车,车身已经被白雪覆盖。 司机快步撑伞走下车打开后车门,从车里走下来两个人,都身着军大衣。 于是见到的人迅速去慕容公馆内报信。 “先生,夫人,少爷和妮姗姑娘回来了!” 慕容奕莘和陆妮姗走进慕容公馆的大门,身上还带着屋外的寒气。 “父亲,母亲,我们回来了。”慕容奕莘进门问候。 “先生、夫人好。”陆妮姗微笑着 “不是说等到年前么?”尔卿走到他们面前。“快,奕莘,妮姗,来火炉前烤烤火,外面很冷吧。” “北边连续降雪,所以提前了,明年军营会转移到暮城来,就不用跑那么远了。” “嗯,好!”慕容振南笑了。 “父亲,怎么没见小芙?” “小芙和鸢萝、悠姒在后园子里看雪。” “我去叫她。”慕容奕莘说着往后园走去。 慕容振南一直对慕容奕莘很严厉,从小他就很畏惧父亲,现在长大了不再惧怕,但是却也不像慕容奕芙那样亲昵地叫爸爸妈妈,而是称呼父亲母亲。他对这个妹妹却是非常的疼爱,兄妹俩的关系特别好。 慕容奕莘走进后园,远远看到草坪地上的三个女孩子,如同三朵颜色艳丽的花朵在漫天飞雪中俏丽绽放。他想起前些天小芙在电报中说的两个新来的姐姐,想必就是这两个人吧。 他的目光停留在穿着藏青色大衣仰着头望着天空的女孩子,他只看到她的侧脸,下巴消瘦微微扬起,乌亮的长发与白雪鲜明对应,她没有撑伞,身材修长却在风雪中稍显柔弱。 傅悠姒沉浸在在这一片凄美中,却对远处人的注视有所感知,她偏过头看到园门下身着军衣的男人,他因常年在外皮肤晒成古铜色,他脸颊轮廓分明,淡漠的表情在大雪中仍显冷冽。 不难猜出,他应该就是慕容奕芙口中的哥哥,陆勋口中的少爷,慕容奕莘。 慕容奕芙也追随着傅悠姒的眼神看到了园门前的哥哥,她跑离伞下,往慕容奕莘跑过去。 “哥哥,你回来啦~” 傅鸢萝拿着伞朝着慕容奕莘看过去,然后她和傅悠姒交换眼神,一起往屋内走去。 绽露(6) 慕容奕芙亲昵地挽着哥哥的手臂回到厅室,陆勋也在,陆妮姗脱去大衣取下帽子,她皮肤不够白皙却细腻且健康,清爽干练的短发,匀称的身材,眉眼生的极好看,她穿着军装,帅气中透露出一股妩媚。 “妮姗。”慕容奕芙小跑过去。“看到你和哥哥回来我真是太高兴了。” “总算回来了,奕莘一直挂念着你呢。”陆妮姗去牵慕容奕芙的手。“小芙你好像瘦了。” “没有,不过妮姗你倒是越来越漂亮了~” 傅鸢萝和傅悠姒也进门来,见到屋里一片融洽的景象,相比较,她们和慕容家的人相处时就较为冷清了。 “哎,我们家妮姗越来越像个军人了!”陆勋不禁感叹。 “爸,我只是个军医~”陆妮姗纠正。 “都好。”慕容振南看着陆妮姗。“老陆,你生个好闺女,妮姗这么优秀,不知道以后谁家有幸能娶到这么好的媳妇。” “先生又在笑话妮姗了,妮姗哪里好,在军区还是奕莘照顾得好。”陆妮姗说着望一眼身边身姿挺拔的慕容奕莘。 “奕莘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就怕他太马虎惹你不开心。”尔卿说道。 “哥哥对妮姗太好了,连我都忍不住要吃醋了~” 于是一屋子人都笑起来,慕容振南在笑声的间隙中想起了站在一边的悠姒和鸢萝。 “奕莘、妮姗,差点忘记跟你们介绍新来的两个姑娘,傅悠姒和傅鸢萝,今年都是十八岁,算是你们的妹妹了。” 陆妮姗打量着两个女孩子,两人一直默不作声,脸上却有因被忽视而染上稍稍不悦之情。她在军营里就听奕莘说过这两个女孩子,她知道慕容家当年抛弃一个女人和一个刚出世的孩子,不过此刻见到两个,她还是满心好奇的。只是在先生和夫人面前不必多言,等私下问爸爸陆勋就好。 傅悠姒撇过脸,她讨厌被陌生人像挑白菜一样上下打量,讨厌每次像个小丑一样被介绍来介绍去,她讨厌这一群人,表面上笑得亲切和善,心里却根本没有把她们当一回事。 傅悠姒和傅鸢萝都心知肚明,她们在慕容家就是增添两副碗筷,她们的地位连陆妮姗都不如,更何况是慕容奕芙和慕容奕莘呢!慕容家的新小姐,徒有虚名而已! 这晚在慕容振南的书房里,陆勋一直乐呵呵地替慕容振南做事。 “老陆,许久没见你这么高兴了。”慕容振南笑问。 “少爷和妮姗回来了,我开心啊,都快半年没见到他们了。” “妮姗真是个好女孩,我和尔卿也很喜欢她。” “老陆是个粗人,是先生把妮姗教育的这么好。” “看得出,妮姗很喜欢奕莘,两个孩子也相处很久了。老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把你的宝贝女儿嫁给我们慕容家做媳妇呢~” “先、先生,这老陆怎么敢当,妮姗哪里配得上少爷。”陆勋又惊又喜却还是推辞。 “这件事我和尔卿已经商量过了,妮姗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不比谁家的姑娘差,你回头去问问妮姗,她要是没意见,就把婚事办了,两个孩子都不小了,慕容公馆也许久没办喜事了~”慕容振南喜悦溢于言表。 “是,谢谢先生,我这就去跟妮姗说说。” 陆勋高高兴兴地走出书房去,过会儿慕容振南便差遣人去叫来慕容奕莘。 “父亲,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慕容奕莘进门便问。 “奕莘,你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吧?” “是的,父亲。” “你从小独立性强,我和你母亲也不像疼爱小芙那般疼爱你,你心里应该也埋怨过。” “父亲多心了,没有您和母亲的教诲,也不会有儿子的今天。” “你能这么想,我就欣慰多了,如今你也大了,许多事情也该好好准备了。” “父亲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了?” “我看妮姗那丫头对你情深意重,我和你母亲也都十分喜欢她,如果你不反对,等明年初春天气暖和些,就帮你们把喜事办了。”慕容振南笑言。 “和妮姗?”慕容奕莘皱起眉头。 “怎么?你不喜欢妮姗?” “儿子对妮姗的照顾是出于从小到大的兄妹情意,并非男女之情。”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妮姗喜欢你,想来你也是知道的。” “对不起父亲,其他的事情我都可以听从你,唯独这件事,儿子恕难从命!”慕容奕莘态度坚决。 “这件事我和你母亲已经决定了,方才也与老陆商量了,婚姻大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父亲,请不要勉强儿子!”慕容奕莘低头恳求。 “奕莘,我知道你还对云初那个孩子念念不忘,但是云初已经死了,你要接受这个事实,你总要成家,妮姗是最好的选择,你不能辜负她!你是男人,这是你的责任,知道吗!” 慕容奕莘本想反驳,可是话语堵在喉咙里怎么也出不来。他走出书房的时候,透过玻璃看到外面依旧白雪飘飘。雪把黑夜照亮,区别他此刻心里的压抑与黑暗。 云初去世快要两年了,她留给他最后的印象便是手术台上惨白的床单和她惨白的脸颊。她的死亡,也有他的责任,可是这一切都已经晚了。妮姗的感情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承受不起,他不爱妮姗,所以他不能娶她,就像当初他本该果断拒绝云初一样。 一切伤害都源于不出自真心的开始…… 慕容奕莘走回卧房的楼层时,傅悠姒仍在走廊窗前看雪。她站在黑暗中观望窗外,慕容奕莘打开灯的时候被她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他皱起眉头。 她只是不经意地回头看他一眼,没有说话,然后继续欣赏雪夜。 慕容奕莘原本心情就很糟糕,现在又碰到冷冰冰的傅悠姒,他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我跟你说话的时候请回答!” “慕容家的人,都是一副嘴脸!”傅悠姒离开窗前。 “傅悠姒吧,心胸狭隘诡计多端……” “慕容奕芙这么快就告状了?”她转过头。 “小芙什么都没有说,不过我从她的字里行间可以猜出来。” “真厉害,连告状都这么不露痕迹~”她冷笑。 “你敢再欺负她试试!”他与她四目相对。 “怎么所有人都觉得我会欺负她!”傅悠姒不畏惧。“好啊,有本事,你把我赶走啊?!” 她满带挑衅的口吻。 “哼,迟早的事!”慕容奕莘扔下几个字便转身离开。 傅悠姒觉得好笑极了,这些人都是疯了吗,一个个跑到身边说什么不准欺负小芙、不要为难小芙……她想这个慕容奕芙是有多柔弱,她的眼神可以杀死她吗?她脸上写着‘我恨慕容奕芙’吗?干嘛全世界的人都跑到她身后为她摇旗呐喊呢! 有病!这是傅悠姒的总结。 慕容奕莘和陆妮姗回来之后,慕容公馆热闹多了。陆勋跟宝贝女儿说了慕容振南的意思,陆妮姗自然非常愿意,她一直喜欢慕容奕莘,却一直自卑着自己的身份。她不敢像周云初那样大胆的靠近追求他,而现在云初也已经去世了,他的身边也没有了别人,她走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他对她也很好,她想,也该轮到她了。 更出乎她意料的是,先生和夫人居然也盼望他们两个人能成好事,奕莘向来不会忤逆父母的意思,这样一来,他们就更加不会出什么差池了。 暮城的这场大雪下了三天三夜,这样的大雪已经酿成一场灾难,道路不通,许许多多的人饿死、冻死。 尔卿心肠软,她出门看到街上缱绻抖缩的人们便会暗自落泪,于是慕容公馆门前开始发放食物和棉衣,凡是来领的人,都会得到一小袋大米和两件厚棉衣。慕容公馆的门前排起了长龙一般的队伍,尔卿亲自分发,当然还有同样陪在一边的慕容奕芙、傅鸢萝以及陆妮姗。 傅悠姒借口身体不适推辞了这么壮观的救济场面,她可不想第二天的报纸上一起出现她和那四个女人的做作模样。 慕容公馆济贫济难的做法很快被其他人效仿起来。慕容家的影响力果然很大,在暮城竟然掀起一场救灾救难的潮水,各大家族从囊中拿取小小的一部分分发给穷人,虽然换取了更多无形的利益。 当然,这些回扣无伤大雅,只要那些穷人能够得到暂时的救济就好。 傅悠姒想,那四个女人也算起了点作用~ 大雪后天气有所好转了,阳光较好,只是天气还是很冷。 学校的课业结束后也就放假了,慕容奕芙等人便整天待在慕容公馆里。腊月后,暮城里家家户户便开始张罗的过年,慕容公馆自然也不例外,慕容振南忙于商会的事务终日不在家,同往年一样,家里的年货置办和该换置的物品以及家仆的工钱全部都是尔卿亲自安排。 距离过年还有十天,尔卿与几个孩子一同去慕容家专门的缝衣店里做几件过年穿的衣服。慕容奕芙和傅鸢萝欣然愿意,傅悠姒向来不会违背慕容振南或者尔卿的意愿,哪怕她心里并不这么想。 “妮姗也去,奕莘也随我们一起去吧。”尔卿说道。 “母亲和妹妹们去吧,儿子就不去了。”慕容奕莘当然不会喜欢和她们一起去街上。 “奕莘,你比以前精瘦了,店里的尺寸恐怕已经不合适,你去重新量下尺寸,做几件过年穿的新衣服,过年嘛,图个喜庆。” “好的,母亲。”慕容奕莘听尔卿这么说也就没拒绝了。 于是准备好了便一起坐车出去。尔卿与慕容奕芙、傅鸢萝坐在前面一辆车,慕容奕莘和傅悠姒、陆妮姗坐在后面一辆车。汽车一前一后的往慕容家的衣饰店开过去。 慕容家的衣饰店是全暮城最大的,上等的绫罗绸缎以及从外国买来的雪纺和蕾丝。这只是慕容家产业很小的一部分,慕容家的生意几乎囊括每一个层面,金银珠宝和古董字画,洋酒和烟卷,衣饰和家具,还有遍及暮城的纺织厂、瓷窑厂和钢铁厂,这几年与外国人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这就更加奠定了慕容振南在暮城商会的地位。 尔卿和大家都在衣饰店里挑选和量置。她说悠姒和鸢萝新来的所以要多做几件,过年的时候慕容家会非常热闹,多做几件衣服免得到时候衣着不得体。 傅鸢萝拉着慕容奕芙和陆妮姗帮她挑选衣料,她已经眼花缭乱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了。做慕容小姐的感觉还真是好,连做衣服的店自己家也有。 傅悠姒随意挑选了几件衣料草草了事,然后独自走到店外去,她站在门外的台阶上四处张望,继而瞧见店门不远处有一棵很老的梧桐树。 时值深冬,梧桐叶落尽只剩下光秃的枝桠。 傅悠姒注意的当然不是这棵梧桐树,而是树丫上用枯枝搭建的鸟窝,一只老麻雀站在窝边,窝里几只小麻雀对着它叽叽喳喳的叫着。 那是一个家,相处融洽的兄弟姐妹,保护着孩子的妈妈,它们一起觅食一起取暖,一起度过这样的寒冬,彼此依靠就没有什么可怕。 她最最渴望的不过就是一个家,可是这个家在她五岁的时候就不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那无边的黑夜里无尽的梦魇,那个女人在一片血海中披散着乌黑长发朝着她爬来,越来越近,似乎随时都伸出那双血红的手抓住她。 那个女人嘴里呢喃着。 悠姒,你不能忘记…… 陷入回忆里,她手心开始冒汗,脑海中清晰的场景紧紧套牢她的每一根神经,她觉得快要没有力气站立,头痛欲裂。 “在看什么?” 傅悠姒一转头看到慕容奕莘站在她身边,幸好他及时将她从记忆里拉回来。她双脚一软几乎要跌倒。 慕容奕莘迅速扶住她,他也是在店里觉得无聊所以出来透气,然后看见台阶上望着梧桐树的傅悠姒,他又一次看到她的侧脸,同大雪中初见到的那次一样,她的侧脸像极了周云初。 于是忍不住走近,料想不到她竟然险些摔倒,他扶住她时目光从她脸颊划过,她的脸竟是一片煞白。 “你不舒服?”慕容奕莘问。 傅悠姒站稳脚步,她双手紧抓着他的衣袖急促喘息着。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努力在最短的时间内让自己镇定下来。 平息之后,傅悠姒快速放开他。 “需要先送你回去吗?”慕容奕莘问道。 “不用。”傅悠姒回绝。 “如果不舒服不必强忍着。” “我没有,忘记你刚刚看到的!” 傅悠姒回到一直以来冷冰冰的样子,慕容奕莘不自觉皱起眉头,前一秒还在依附着他站立,这一刻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回去吧。”傅悠姒说着往回走。 慕容奕莘跟在她背后,他想,眼前这个谜一样的傅悠姒,她的故事一定不会那么简单。 “你刚刚看到了什么?”他还是忍不住问。 “……一个家……”她半响回答。 慕容奕莘回过头看向梧桐树,只见到光秃的枝干和枝桠上的鸟窝。 家…… 他似乎有一点明白了。 “妮姗,你看这件玫瑰红怎么样?”慕容奕芙打断陆妮姗的思绪。 “挺好呀,小芙你穿什么都好看~”陆妮姗微笑的敷衍着。 陆妮姗边说边收回目光,她察觉到奕莘不在身边,于是眼光寻找中便看到并肩站在屋外的慕容奕莘和傅悠姒,她本能的排挤任何一个出现在奕莘身边的女人,哪怕这个人有可能是他的妹妹。可能是与是,原本就是天差地别。 绽露(7) 新年一天一天接近了,小年的时候,夏胤君来到慕容公馆,与往年一样,每到小年他就会把准备许久的新年礼物送给慕容奕芙。他的礼物每年都不一样,都是他精挑细选的。 夏胤君让司机将车子里大大小小的盒子搬进慕容公馆内,慕容奕芙也出来迎接他了。随后两人一起往后庭旁的书房走去。 “爸爸妈妈去参加商会举行的宴会了,哥哥和大家都在书房里,我让厨房做了你喜欢吃的菜,今晚留下来吃饭吧。” “好的。”他对她微笑。 书房内,陆妮姗在写字,她的书法特别好,连慕容振南都对她大加赞赏。在军营里没有时间练字,今天恰好是小年,大家也无事可做,所以来了兴致便都在书房里写字。 慕容奕莘和傅鸢萝在一旁看着陆妮姗,傅悠姒即在书架前面看书。 “哥哥,胤君来了。”慕容奕芙喊道。 “胤君,你比去年晚了一个钟头~”慕容奕莘走来。“你让我这个妹妹等得心急。” “哥哥,你又取笑我了。”慕容奕芙娇嗔。 “不知道今年胤君又会给我们什么惊喜呢?”陆妮姗放下毛笔。 “哪有什么惊喜。”夏胤君笑笑。“不过妮姗,你的字越来越好了,什么时候赐幅墨宝增加家里的书香气息。” “被奕莘取笑了,干嘛要在我这里讨回来,我的字应该比不上少川,哪能入你的眼呢?” “少川就是不像你这么谦虚,但是他还是承认他不如你的。” “许久没见到少川了,今天应该叫他一起过来的。”慕容奕莘说道。 “明年军营转移到暮城来,大家就会有更多的时间相聚了。”陆妮姗很兴奋。 “我还听说,少川明年要调配到小芙所在的学校当老师~”夏胤君说。 “真的?”慕容奕芙惊喜的问。“他会变成我的郑老师么?” “嗯,郑老师相当难缠~” 大伙儿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傅鸢萝在一边也插不上话,她看向傅悠姒,傅悠姒像是完全不被干扰似的翻着书,他们的每一句话甚至他们每一个人对她来说都是空气。 “胤君,还不快给大家看看你要送什么礼物给小芙?”傅鸢萝说道,她可不想也被大家当做空气。 夏胤君立刻吩咐家仆将礼物都拿进来。 “妮姗,难得小年的时候你也在家里,所以今年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夏胤君说着递过一个精巧的盒子。 “还有我的礼物?”陆妮姗笑着接过来。“谢谢胤君了。”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别针,黄金质地的一朵格桑花样式的胸针,花心还有一颗闪亮的钻石。 “看到这枚格桑花别针,我就觉得很符合你,格桑花的花语是坚强和睿智,和妮姗一样。” “你再夸我我就不好意思了,谢谢你这么贵重的礼物~” “这是鸢萝的。”夏胤君递给傅鸢萝。 “也有我的吗?”傅鸢萝很惊喜。 盒子里装的是一块圆润的翡翠吊坠,翡翠中间镶着白金鸢萝花,小巧精致。 “送给鸢萝的自然要是鸢萝花。” “谢谢胤君这么有心,我很喜欢!”傅鸢萝眼睛弯成月牙。 “傅悠姒,你有点不合群哎。”夏胤君叫她。 傅悠姒听到夏胤君的话,于是不得不放下手里的书。她没有应答,眼神传递来的却是不悦。她想,这个夏家大少爷真有意思,有必要三天两头送礼物吗?而她,对那些礼物根本不敢兴趣。 傅悠姒往大家走过来,她本想说她不要,但是看到大家都在等着她说话,也不想因为拒绝多出一连串的拉扯推辞或解释,还不如收下来,卧室场地够大,找个地方放着就好。 “谢谢。”傅悠姒不冷不热的说。接过盒子也打开来看。 一对红宝石耳环,样式简单,没有冗杂的雕琢。 “想不出悠姒适合什么花,只觉得你脸颊上没有什么血色,所以给你选择了红色。”夏胤君解释着。 “谢谢。”傅悠姒又是道谢,说完就合上了盒子,她本能地对红色敏感,即使是一对耳环。 慕容奕芙的目光从傅悠姒手里收回来,继而微笑着挽住夏胤君的手臂。 “胤君,那我的呢?”她半撒娇着。 “哪里会少了你的。”夏胤君目光温柔地看着身边的人,然后拿出最后一个盒子。“看看喜不喜欢。” 慕容奕芙打开盒子来看,一块剔透的羊脂白玉,雕刻成慕容奕芙的样子,不仅色泽上好,而且雕刻做工也相当精细。 “上次和父亲去南方的时候,见到一位玉器收藏家,这块玉是他收藏中最好的一个,我费了很大心思才买过来,但是想给你拿一块玉有些不妥,刚好少川的雕刻手艺极好,所以我就拜托他把这块玉雕琢成你的样子,喜欢吗?” 慕容奕芙不用回答,她已经将所有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事实上只要是夏胤君送的礼物不管是什么她都会喜欢的,只是每一次他的用心都会让她增加感动和对他的喜欢,这样日积月累下,滋长沉淀成她对他深深的依恋情长。夏胤君也面带微笑的看着满脸喜悦的慕容奕芙,他所做的一切只要能换回她的微笑,那么都是值得的。 晚上送走夏胤君之后,大家便各自回到房间里。 傅悠姒正要关灯睡下,却听到了敲门声。 “谁?”她问。 “悠姒姐姐,是我。”慕容奕芙的声音传来。 傅悠姒走到门边打开门。 “有事吗?”她站在门口问她,似乎没有让她进来的意思。 “我可以进去吧?”慕容奕芙笑眯眯的说。她已经习惯傅悠姒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傅悠姒只好让出一条路,慕容奕芙走进去。 “你有什么事只管说好了。”傅悠姒关上门。“我要休息了。” “我想看看胤君送你的耳环。”慕容奕芙在床边坐下。 傅悠姒明白她的来意,于是走到梳妆台前,从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装耳环的小盒子。她拿着盒子转向慕容奕芙的时候,看到她正拿着自己放在枕头边的同心锁。 “不准碰我的东西!”傅悠姒跑过来夺去。 “我只是看一看……”慕容奕芙显然被她的反应吓到了。 傅悠姒拿着同心锁放进口袋里。 “给!”她递过耳环的盒子。 慕容奕芙接过来,打开盒子。 “悠姒姐姐,你喜欢胤君的礼物吗?”慕容奕芙问。 “无所谓。” “我一直想要一副红色的耳环,晚上看到的胤君送你的这副就特别喜欢,你可以送给我吗?” “我为什么要送给你?”傅悠姒反问。 “我不会白拿的,我愿意拿其他东西跟你交换,随便你挑什么都可以。” 傅悠姒看她一眼,又把目光转向她手里的红色耳环,明亮的红色让她心里又涌上不适。 “你拿走吧。”反正她根本不喜欢。 “你答应了?谢谢~”慕容奕芙没想到傅悠姒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东西已经拿到,我要休息了。”傅悠姒下逐客令。 “你去我的房间挑一件你喜欢的吧?”慕容奕芙走到房间门口想起来交换条件。 “不用!”傅悠姒拒绝,继而关上房间的门。 夜幕浓厚,傅悠姒躺在床上,床头的灯还亮着,只是灯光较为微弱。她睁着眼睛久久不能入睡,厚厚的棉被压在身上,她觉得热得喘不过气来,最后索性起床,走出房间,站在走廊的窗台前。 夜凉如水,月色皎洁。月光将园林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色,没有风,四处也是静悄悄的。 傅悠姒站在窗前,她手里紧紧攥着同心锁。这个同心锁是那个夜晚那场大火和她一起保存下来的东西,是那个女人唯一交给她的东西,同心锁表面的金色已经暗淡下来,一根旧红绳编制的还算精巧的中国结拴住同心锁的锁眼,锁上一面是龙凤图腾,一面刻着一个‘林’字。 她当然不会忘记,只要她还活着一天。 转眼新年就到了,暮城的年味一如既往的浓厚,家家户户张灯结彩,杀鸡宰鸭,置办年货。 慕容公馆的门前挂起一排大红灯笼,石柱上都用鲜亮的红布包裹,门前坐立的两尊麒麟兽也系着大红花。家仆都穿上喜气的新衣服。 “过年了,还记得去年在盛林的时候吗?”傅鸢萝在傅悠姒身边说道,她们并肩站在走廊的窗户往外看。 怎么会不记得呢,去年的除夕时,暮城下了一场雪,孤儿院的孩子到外面看雪看烟火,最后一个叫刘小兰的八岁女孩子,被饿狗狠狠咬死。王院长命令所有在场的孩子不许说出去,否则盛林保不住,大家都去流浪都别想好好活了。 “一条人命换来大家的安定生活,原本就是合算的交易。”傅悠姒回答。 “是啊,人命的贵贱还是要看生在什么地方~”傅鸢萝笑笑。 “所以你是想说你的命贵重了?” “你应该不会忘记当初在盛林我是怎么被大家欺负的了吧。”傅鸢萝问道。 傅悠姒看她一眼,当初在盛林,傅鸢萝能说会道,特别能讨人欢心,王院长以及几个管理的叔伯都喜欢她偏袒她,所以难免招来其他孩子的嫉恨,大家暗地里排挤欺负她,这些傅悠姒也是知道的。 “你想怎么样?” “我一向有仇必报的呀。”她道是理直气壮。“不知道小兰的死会不会拖垮盛林呢?” “王院长似乎对你还不错。”傅悠姒企图改变她的想法。 “那个老狐狸!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要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才不会去巴结他!”傅鸢萝满是厌恶。“自从我们两个来到慕容家,王院长已经就院里的经费来过很多次,义父给了他很多钱。可是他那种人永远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以为收留过我们就功不可没,一而再再而三的过来讨债一般,我已经忍耐他很久了!” “慕容振南没多在意,你道是蛮稀罕。”傅悠姒觉得傅鸢萝说这些话的样子挺滑稽。 “这不是你教我的么,把自己当作慕容家的人,任何对慕容家不利的人和事我都得试图除去~”她高傲的抬起下巴,灵动的双眼闪现过一丝凶恶。 傅悠姒轻蔑地笑了笑,本性如此,哪里轮到她来教。 “我不会拦着你,只是希望你不要把事情闹大,扰乱了慕容公馆的安宁日子,慕容振南和尔卿是不会开心的。”傅悠姒一边离开窗前一边说。 半途她回过头。 “你别忘了,讨好这两个人,才是比什么都重要。” 傅鸢萝很自然地朝着她点头,这些她心里也是明白的,她只是想借着慕容小姐的身份造势一番,当然不会影响到慕容家的任何人,也不会选择在过年期间这如此喜庆的日子。 <a href=http://.qidian>起点中文网 .qidian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起点原创!</a> 浅尝(1) 年三十夜晚,照例是守岁,同往年一样,慕容公馆的人都去戏园子里看戏。 去看戏的当然不是只有慕容公馆的人,夏庭赫以及家里人,周宁国以及家人,如此等等,总之这晚,暮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携带妻子家眷来戏园子看戏,说是看戏,其实也是暮城的交际规则,各户人家按名望而坐,高低贫贱也是一目了然。 坐在最前排的自然是慕容振南和爱新觉罗尔卿,夏庭赫和妻子孙婉婷,周宁国和妻子许茹曼。 慕容家除慕容振南和尔卿以外,还有慕容奕莘和慕容奕芙以及傅悠姒与傅鸢萝,陆勋和陆妮姗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回老家探亲。 夏庭赫和孙婉婷只有一子夏胤君,夏庭赫是市长,可是向来清廉,身边也没有太过亲故坐镇暮城各官爵。 周宁国是暮城这一区军营的一级上将,官职在慕容奕莘之上。他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周云初已经去世,小女儿周晴雪今年十七。跟随周府一道的还有一个女孩子,她是周夫人许茹曼的亲侄女许蕾,许蕾父亲也曾是周宁国部下的中将,在一次战争中殉国,不久后妻子也生病不治而亡,留下遗孤许蕾寄养在周府里。 三个家庭在暮城的影响已是不言而喻,之前周云初活着的时候,对慕容奕莘很是钟情。周云初自信而率直,毫不避讳的追着慕容奕莘跑,两家人也是心里有数,想着两个人以后共结连理确实是一桩喜事。谁知道后来云初跑到军队里,遭受日本人的突袭胸口中了一枪,经过三个多时辰的抢救还是没有挽回这个年轻的生命。 慕容家和周家没有先前那般交好,但是必要的往来也还是有的。周云初的死亡是一个结点,却也不至于让两家人断绝往来。于是见面时还是会礼貌客套一番,只是客套之外便是生疏。 慕容奕莘看到周宁国依旧向他问好。明年调回暮城,他就是周宁国的下属,每天的接触与见面是避免不了的。 云初的死,也有他的责任,如果不是他待在军营里长久不回她的信、不与她联系,那么她就不会跑到军营里找她,更不会遭到敌人的杀害。 那么勇敢豪气的女孩子,那么朝气蓬勃的生命,一下子就没了。 在他快要习惯她的胡搅蛮缠之时,在他快要被她打动之时,在他觉得自己也挺喜欢如此率真烂漫的她之时。 这一切就这样来不及了…… 阴阳两地的相隔才是真正的无可挽回。 于是这变成慕容奕莘长久无法弥补的遗憾,他对周云初的愧疚,对周家的愧疚,他一直责怪自己,给自己背负上重重的包袱与枷锁。 对爱情则更加畏惧,排挤身边前来献好的女孩,当然也包括朝夕相处的陆妮姗。 来到戏园子的人纷纷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来,几个年轻人坐在长辈之后,除了傅悠姒和傅鸢萝,其他人也都是认识的。 夏胤君一见到慕容奕芙便注意到戴在她耳朵上的红宝石耳环,正是他送给傅悠姒的那副。 慕容奕芙察觉到夏胤君的注视,于是连忙解释。 “胤君,姐姐说她不喜欢,所以就送给我了,你不会介意吧?” 夏胤君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傅悠姒,她的座位离他们很远,她也不像其他女孩子穿着颜色鲜艳喜庆的衣服。她一身素雅,长发披散,下巴微微扬起,双唇紧紧抿着,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戏台上说唱的花旦。 一如既往的冷淡表情,夏胤君不觉地有些气愤,如果这么不稀罕他的礼物,当初直接拒绝就好了,何必现在又转送给小芙呢! “当然不介意!还是小芙佩戴好看,别人还配不上这么好的红宝石。”夏胤君话语里有明显的不满。 慕容奕芙道是察觉不出来,她听到他这样说,反而觉得有些高兴。 周晴雪和许蕾也朝着他们这边的空座走过来。 “你们好~”周晴雪跟大家打招呼,许蕾站在她的身边。 “晴雪,许蕾,快坐吧。”慕容奕芙笑脸相迎。 两人便在座位上坐下来。 “奕莘哥,好久不见。”周晴雪看着慕容奕莘。 “晴雪已经是个大女孩了。”慕容奕莘说道。 以前去周府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几年没见,她已经长高这么多了。 “听说慕容公馆多了两位姐姐,小芙你还不赶快给我和表姐介绍一下。”周晴雪语调甚是欢快。 “好啊。”慕容奕芙点头。“这是傅鸢萝,坐在那边的是傅悠姒。” 简短的介绍,傅鸢萝也在介绍之后对两人微笑致意。她察觉到这个叫周晴雪的女孩子表情里不是很友好,连小芙这么热心的人也对她多多少少有些敷衍。 周晴雪也算认识了傅鸢萝,她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傅悠姒,她愣了几秒钟,她看到傅悠姒专注戏台一动不动坐立着,她的侧脸,竟然和姐姐云初很有几分相像。 不仅是周晴雪,许蕾也察觉到,乍一看真的很像,不过仔细看来又完全不同。云初浑身散发的热情与朝气,异于傅悠姒的冰冷与淡静。 戏台上的表演还在进行着,几个年轻人原本就对京戏没有多大的兴趣,所以一边看戏一边小声聊天,不影响到旁人也无伤大雅。 傅悠姒没有注意去听身边这几个叽叽喳喳说话,她目光停留在戏台上,心思却飞到别处,直到觉得脖子有些酸痛才低下头来。 傅悠姒回过神才发觉四周的人都在为戏台上嗓音绝妙的花旦鼓掌喝彩,这么喧闹的景象与她似乎有些格格不入。 傅悠姒站起来,除夕夜晚的暮城,应该很美吧。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于是决定出去走走。 傅悠姒往外走去,慕容振南很敏锐地察觉到。陆勋不在身边,所以他看一眼慕容奕莘。慕容奕莘自然是知晓父亲的意思,随后也站起身来跟着傅悠姒一路走出去。 大街上还是很热闹,汽车来来往往,黄包车匆匆奔跑,歌舞厅外彩灯闪烁,街头还有小贩吆喝叫卖…… 慕容奕莘一直跟在傅悠姒一百米远的地方,他了解他的父亲作为商人的谨慎与细心,所以就算收养了傅悠姒和傅鸢萝,还是会对她们时刻加以提防,如若发现有一丝反常,慕容振南也不会养虎为患的。 傅悠姒没有察觉自己被跟踪了,她沿着街边一直往前走,晴朗的冬日夜晚,没有风,天气干而冷。她走过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太太身边,老太太召唤她买一个烤红薯。傅悠姒看着身体单薄的老妇人,于是心生怜悯,从口袋拿出钱币买下。又走了一段路,见到路边乞讨的孤儿寡母,转手将热腾腾的红薯递给他们。就这样不停走着,直到累了,才恍然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慕容奕莘见傅悠姒转身往回走,连忙在一个小巷子口躲了起来。 傅悠姒还是看到慕容奕莘了,她快步走到巷子口处,站在他的面前。 “为什么跟踪我?”她压抑着心里的怒火问。 “碰巧而已。”他当然不会承认。 “那就没必要躲躲藏藏!” “我也是在戏园子闷得慌,所以出来走走,恰好看到你,反正也没有想去的地方,所以不自觉的跟在你后面,怕你以为我跟踪你才躲起来的。”慕容奕莘很镇定的解释着。 傅悠姒定是不信他的话,但是知道他也不会对自己说出实情,便也懒得多问。她紧紧抿着双唇,然后转身走开。 “你要回去了?”慕容奕莘跟上她,他看得出傅悠姒没有相信他的说辞,她的双眼里写满多疑。 “跟你没关系。”她依旧反感被人紧跟着。 “其实你大可不必摆出一副冷漠的样子。”慕容奕莘想起刚才她施舍穷人的样子,明明心里还是有善念的。 傅悠姒还是不与他说话,她想要是慕容家的人都不冷漠都有善心的话,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穷人了。 慕容奕莘和傅悠姒回到戏园子里时,这出戏差不多唱完了。慕容奕莘用眼神传达向慕容振南传达了他的意思,慕容振南总算放下心来,他一直觉得悠姒心思缜密满腹心事,所以也一直在暗中观察她。 看完戏后,各户便打了照面嘘寒问暖几句,然后各回各府去。 零时到了,尔卿带着子女和家仆们在院子里点放鞭炮和烟花,守岁后就该回屋休息了,明天是新年第一年,慕容公馆的所有人都要去寺庙里敬佛祈福,祈祷这一年慕容家一切顺利。 正月里,慕容家自然是非常热闹,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傅悠姒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卧房里或者站在房间外的走廊前看风景,她不喜欢和慕容家的人一起迎接宾客谈话说笑,慕容振南和尔卿了解她的性子,也不勉强她。傅鸢萝不同,她整日和慕容奕芙一起,两人相处的道是亲昵的很,姐姐长妹妹短的十分融洽,每来一位客人,他们都认识了慕容家在暮城被传的风风雨雨的养女,看着这位慕容小姐,与慕容振南还真有几分相像,于是心里多了些猜测,对傅鸢萝也是尽说赞美之词。 傅鸢萝很享受别人的追捧,好在傅悠姒不与她争抢,慕容振南和尔卿也喜爱她多一点,她叫慕容奕芙妹妹,叫奕莘哥哥,家里的仆人也都称呼她鸢萝小姐。在她心里,她在慕容家的地位比傅悠姒自然是高一点的。 浅尝(2) 正月过去,天气暖和很多。慕容公馆里的人年后更加忙碌起来,因为二月初九,便是慕容奕芙的生辰,十八岁的成人礼,慕容振南和尔卿商量为她举办一场宏大的生日会。 一场生日宴,慕容家提前十天便在做准备了,从宾客名单到餐具摆放,无一不需要细心打点。 傅鸢萝想,这就是天生好命的人,你的任意一个举动都会被重视,一碗面条可以打发的生日,却要劳师动众甚至惊动整个暮城的人。世界上大概没有人会比奕芙这个慕容小姐更幸福的人了,爸妈的保护,哥哥的疼爱,夏胤君的用心,学校里一推同学围着她转,家里一堆仆人围着她转。想要的别人都会给,想说的别人都会懂,自己这个假慕容小姐根本没法比! 二月初九,慕容公馆门前停满汽车,大家都赶来参加慕容奕芙的十八岁生日宴会。携带的贺礼也是一个比一个贵重。 宴会是在晚上举行,慕容公馆的灯全部亮起,照着整个大宅的夜空亮如白昼。 慕容奕芙一身浅色碎花的公主裙,外面是粉白相间的长大衣,衬托她如瓷的肌肤,甚是好看。 陆妮姗拉着慕容奕芙的手,喜悦溢于言表。 “小芙,你今天真好看,生日快乐!” “谢谢妮姗~” 慕容奕芙一直待在前厅,傅鸢萝和陆妮姗也陪在她身边,到来的宾客都会走到她面前,几句贺词,几句赞美,再送上自己的礼物。 慕容奕莘也从军营里赶回来,军营已经转移到暮城,所以他刚好赶得上小芙的生日宴会。他准备回房间换一身衣服的时候,看到站在走廊窗前的傅悠姒。他已经很多次看到她这个动作这个表情了。 慕容奕莘走到她的身边,站在窗前刚好看到园子,各色的灯光,还有燃放的烟花。 “怎么还不下去,待会父亲又要差遣人来叫你了。”慕容奕莘说。 “客人应该都到齐了吧,你看那些烟花多美。”傅悠姒自顾的说,她沉浸在一片烟火的五光十色中。 慕容奕莘听着傅悠姒的话,目光投向夜空绽放的烟花,他回想起三年前的元宵节,云初非要拉着他去看烟花。她喜欢五颜六色的东西,也喜欢穿颜色鲜艳的衣服。他看着腾空而起的烟花,又看看身边她。 他说:“你穿的也像夜空的烟花。” 原本他是赞美之意,大概他向来不善于表达,所以周云初误解了。于是她使劲踩他一脚,生气的说。 “你是嫌我烦了,希望我像烟花那样很快消失吧!” 很多时候,人们无心说出的话往往就会变成现实,即使他是那么不愿意接受她的消失。 “怎么?”傅悠姒转过头看他时,竟看到慕容奕莘一脸忧伤的表情。 “没有,只是想到一些不开心的事情。”慕容奕莘回过神,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每次和傅悠姒在一起时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云初。 “慕容家的人也会有不开心吗。”她接过话,似疑惑也似讽刺。 “你现在也是慕容家的人,你有不开心的事吗?”他想起那日梧桐树下她说的家,其实父亲和母亲已经接纳她了,这里就是她的家。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也是在这里,你说你要把我赶走的。”她不罢休。 “傅悠姒,你还真是咄咄逼人~”他说话时眉眼上扬,唇角笑意深刻。 傅悠姒见他笑着对自己说话,就没再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想来慕容奕莘并不是那么厌恶她,于是也不自觉地还他一抹浅笑。 楼道里,陆妮姗退了回去,原本她是来叫奕莘的,却碰见了这一幕。她了解的奕莘对待其他女孩子都是拒之千里之外的,唯独对傅悠姒很特别,这一点,许久前她就注意到了。 死了一个周云初,又来了一个傅悠姒,这周周转转什么时候是尽头呢。 陆妮姗心生妒忌,她下楼后到后房里喊来几个女家仆,这些女孩子也算跟她关系不错,因为陆勋是管家,她们也会巴结一下陆妮姗。 “妮姗姑娘,你有什么事就尽管说好了,只要我们能帮到你,我们一定帮忙。” “今天是小芙的生日宴会,先生和夫人都很重视你们也是知道的。我想不管怎么样,你们都要记着,只有小芙才是你们真正的慕容小姐,对傅悠姒和傅鸢萝大可不必太过客气。” “这些话陆叔也都说过,我们都记着呢。”女仆们附和着。 “所以,我现在要说的,就是我爸的意思,自然也就是先生的意思。”陆妮姗说着稍作停顿,“你们应该知道小芙和夏胤君婚事已经早就定下来了,但是傅悠姒已经几次三番跟胤君有牵扯,今天的宴会,我只是不希望她出现在宴会厅,你们明白吗?” 几个家仆互相看了看,分别坚定地点着头。 “妮姗姑娘你就放心吧。”几人纷纷喝道。 “记住,不要出什么乱子。”陆妮姗又做叮嘱。 陆妮姗找来的几个家仆算比较聪慧的,她借用小芙和胤君让家仆拦住傅悠姒,其实这也不是空穴来风,她早就看出小芙对傅悠姒和夏胤君的忌讳,只是小芙性格和善宽容大度。这个宴会,几乎聚集了暮城所有上流社会的人,这么重要的场合,她可不想看到傅悠姒也在,更不想看到奕莘和她同时出现。 慕容奕莘走后,傅悠姒便回房间里准备换好衣服下楼去,去晚了反而惹人注目,尔卿肯定会不高兴。她本该陪在慕容奕芙身边的,每次因她不合群,慕容振南和尔卿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还是对她不满,这些傅悠姒当然都是知道的。 傅悠姒刚刚换好衣服便听到了敲门声,她走到门前打开门,看到一个女仆站在门前。 “悠姒小姐,胤君少爷托我来找您,说是有重要的话要对您说。” 夏胤君?他找自己会有什么事?这个时候他不是应该陪在慕容奕芙的身边么? “他在哪?”傅悠姒还是问道。 “他在等您,请跟我来。” 傅悠姒跟随女仆走下楼,走出门走到后园子里。 “他到底在哪里?”与生俱来的警惕性,傅悠姒停下脚步问。 “前厅里客人多,所以胤君少爷在温室里等您。” 傅悠姒听到她的解释便就继续跟着她走。 走进温室里,里面的温度确实比外面高出很多,温室里灯光不够明亮,但是还是可以看到一大片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浓厚的花香弥漫着。 傅悠姒没见到夏胤君,她本能地惧怕一大片红色,所以准备转身出去。正在她转过身的时候,‘砰’地一声,门被关上,继而听到外面的锁门声。 “做什么?快把门打开!”傅悠姒在里面叫喊。 没有人应答她,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任凭她怎么叫喊也无人理睬。 前厅里,乐队演奏着欢快的音乐,人们跟随着音乐跳起华尔兹,慕容奕芙和夏胤君在舞池正中央,舞池外的人望着这对金童玉女无不大加赞美。 美好的夜晚,美妙的音乐,两人对望、微笑,心里也好似再也装不下别的一切事物…… 一曲终,大家开始攀谈,慕容奕芙陪在慕容振南和尔卿身边向宾客敬酒道谢。 夏胤君闲暇之际环顾四周却没见到傅悠姒甚是好奇,这个性格怪癖的女孩子也太过嚣张了,怎么说也是小芙的生日宴,她作为姐姐怎么能够缺席! 夏胤君正走到后门处,便听到楼道里两个女仆的对话。 “你真的把她关起来啦?”一个说。 “那当然,略施小计把她骗进去~不过我也是听主人的命令,不然我也没这个胆子。陆叔说过,奕芙小姐才是我们的小姐,其他人不必对她们太客气!” “就是,孤儿院那种下贱胚子也配做小姐!把她关在温室里算便宜她了,应该直接撵走才对!” “慕容家肯定不会赶走她们,慕容家的名声更重要,她们识相就应该主动滚人。” “就是!”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不停的说,也没有察觉到她们的对话已经被夏胤君全部听到。 夏胤君不自觉的皱紧眉头,他万万没有想到,傅悠姒和傅鸢萝在慕容家这么不被待见,连一个下人也可以随意谩骂她们,难怪傅悠姒平日里对小芙和大家满是排斥,难道他所看到的都是假象,她没有欺负小芙,她是被欺负的那一个?! 夏胤君没有揪出两个女仆,他快步赶往温室里,刚才还在纳闷为什么没见到傅悠姒,看来她是被人关在温室里了。 走到温室门前,却听到了傅悠姒充满惊恐的叫喊声。 “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没有忘记!我没有忘记!!” 傅悠姒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加上眼前一大片红玫瑰,她很快产生了幻觉,玫瑰化成一片血海,那个女人在血海中挣扎,她苍白的脸颊乌黑的长发,伸出瘦骨嶙峋的双手朝着傅悠姒移动。 她嘴里呢喃,悠姒,你不能忘记…… 恐惧淹没傅悠姒,她开始呕吐,叫喊,她的身体没法移动,她的眼泪冲不出眼眶,她看着那双随时都可能掐住她脖子的双手。血,到处都是血! “不要!!!”这种比死亡更可怕的幻觉,紧紧将她缠绕着。 “傅悠姒!傅悠姒!你怎么了!?”夏胤君在门外呼唤她,他不知道她在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听到她如此绝望凄惨的叫喊声,心紧紧揪住。 傅悠姒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她每一个感官都被巨大的恐惧埋葬。 夏胤君在门外着急,他打不开门锁,于是跑回去搬救兵。 跑回前厅,歌舞依旧,每个人脸上挂着微笑,他们都不知道,有人被锁在温室里受了巨大的惊吓。傅悠姒没有出席宴会,也没有人关心。 夏胤君没有打搅慕容振南和小芙他们,他快步走到慕容奕莘身边,跟他小声说话。 “奕莘,你知道温室的钥匙吗?傅悠姒被锁在里面,不知被什么东西吓到,你快去看看。” “傅悠姒?我知道钥匙!走!”慕容奕莘立马意会。 两个男人离开前厅往温室里跑去,慕容奕莘知道钥匙放在温室外小木房里,他拿了钥匙快速打开门。 浅尝(3) 冲进温室内,见到傅悠姒缩在门边墙角捂着自己的脸,她的身上已经被墙上的尘土染得脏兮兮的。 她抬眼看到慕容奕莘站在面前,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扑到他的怀抱里。 “我没忘记我没忘记我没忘记……”她不停念叨。 “你没事吧?”慕容奕莘有些不知所措,他抓住她的肩膀看着她。 傅悠姒停止嘴里的言语,终于因恐惧而致使晕厥,整个世界在她眼里暗下去。 慕容奕莘抱起她往温室外跑去。 夏胤君看着奕莘怀抱里的傅悠姒,她双眼紧闭,脸色煞白,表情空洞,他心里竟涌现莫名的心痛。 两人直接将傅悠姒送往慕容家的医院里,没有惊动前厅里正享受宴会的人们。 医生说这是一种幻想恐惧症,因为过去的一段阴影,所以对某种东西、某种颜色或者某种声音恐惧,这是一种心病,无药可治,除非自己放过自己,也许会好起来。 医生给她打了镇定剂,傅悠姒睡着了,只是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皱,额头冒出细小的汗。慕容奕莘和夏胤君守在病房里,满心焦急。 “胤君,你先回去吧,小芙找不到你会担心。”慕容奕莘想起他们是从小芙的生日宴上跑出来的。 夏胤君想了想,回答:“好的。” “你跟父亲说一下这里的情况,傅悠姒现在情况不稳定我走不开。” “你放心吧,我会说明的,宴会结束我们再过来。” 夏胤君说完,看一眼病床上的傅悠姒,然后推门出去。他本该守在小芙身边的,不应该去管傅悠姒的闲事,可是不知为何,他是那么放心不下。幻想恐惧症,她幻想到什么?她对什么恐惧?她经历过什么害怕什么他都想知道。只是奕莘点醒了他,他有什么立场守在这里呢,奕莘是她的哥哥,他是什么呢。 慕容奕莘守在病房里,他对事情的前因后果毫不知情。傅悠姒怎么会在花房里,胤君怎么发现她的,她心里的恐惧又是什么。 过了半个时辰,傅悠姒挣扎醒来,她睁开眼睛,知道自己又躺在医院里。 “又是这里……”为什么还活着,还要继续忍受这样的折磨。 慕容奕莘听到傅悠姒说话,尽管她声音微弱。他立马走到她的床边。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他问。 “原来是你找到我的……”她记起晕厥前见到的人是他。 “你怎么会在花房里?出了什么事?” “四处走走,不小心被人锁了门。”傅悠姒没有打算说出实情,不管今晚是谁陷害她,她不想跟慕容家的任何人结仇。 “医生说你是幻想恐惧症,可以告诉我你对什么恐惧吗。” 原来这是一种病,傅悠姒这才知道,是病的话应该可以医治吧,如果她痊愈了,再也没有这噩梦缠绕那该有多好。 “红色……”她回答。 “红色?为什么?”慕容奕莘不解。 傅悠姒不愿去想,她怎么能够说出实情,她怎么能够告诉他从五岁那年开始她就被这个噩梦折磨,她怎么去让他明白这个幻想症与日加重,如果是病,早已病入膏肓了。 “你不想说就不说,再睡一会吧,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他不勉强她。 她听着也就闭上眼睛,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她需要的,不过是一次安稳的睡眠,一个干干净净的梦。 慕容奕莘看着熟睡的傅悠姒,心底一种类似怜悯的感情在滋长泛滥。他开始同情她,开始觉得她并没有外表那么坚强那么百毒不侵。 夏胤君再次过来已经是深夜了,他回去后就把傅悠姒的情况告诉慕容振南,只是慕容振南应声后转瞬又同来客聊话,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宴会结束,慕容振南和尔卿忙于相送客人,小芙觉得应客一天也很累了,傅鸢萝更加不愿意大半夜往医院里跑。于是最后慕容振南差遣陆勋去医院看看情况,其他人第二天再去看她。 夏胤君和陆勋一起到医院,傅悠姒还在熟睡,慕容奕莘则站在窗台前。 “少爷,你怎么还守在这里,累坏了吧。”陆勋进门便说。 夏胤君瞥他一眼,明明是来探病的,为什么不关心傅悠姒的情况,反倒少爷长少爷短的! “奕莘,情况怎么样?” “她醒了一会又睡了,大概太疲倦了。她说她是惧怕红色,我想是温室里的红玫瑰引发幻觉的。” 恐惧红色,夏胤君这才恍然大悟。 “怎么会跑到温室里?”陆勋看一眼病床上的人。 “她说只是随便逛逛,园丁锁门的时候应该不知道里面有人。” 夏胤君眉头微皱,真相明明不是这样,她应该是知道的,为什么她不说?这不像她才对!她在忍耐什么呢! “现在应该没事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有我守在这里就好了。”慕容奕莘对两人说。 “少爷,你回去休息,这里交给老陆。”陆勋连忙说。 “不必,陆叔叔还是回去帮父亲打点,家里许多远方来的宾客还需安排。傅悠姒有我照看。” 陆勋不好反对,于是点头应允。 “我也先回去了。”夏胤君对慕容奕莘说。 “好。”慕容奕莘应答。 夏府的司机在外等着,夏胤君也不想多做逗留,看到傅悠姒安稳熟睡他也就放心了。原来她对红色恐惧,他有些后悔那时候强迫她去枫树林,后悔偏偏送她一副红色的耳环,这大概也是她为什么会把耳环送给小芙的原因吧,他误会她了。 夏胤君暗自叹息,明明这些事都可以说出来的,为什么她总是把什么都装在心里,怎么会有这么倔强要强的女孩子! 陆勋回到家后,见妮姗屋里的灯还亮着,就去敲她的门。 “谁呀?”陆妮姗问道。 “妮姗,是我。” 陆妮姗听出爸爸的声音便立刻跑过来开门。 “爸爸,这么晚了有事吗?” “傅悠姒住院,说是在温室里受到惊吓。” “矫情,受了惊吓而已,用得着住院么。”陆妮姗很不满。 “妮姗,是你指派人去做的吧?”陆勋神情严肃。 “爸爸,你都知道了。我就是看不惯她跟奕莘走得近!” “胤君少爷回来报信时我就去调查了一番。先生已经说过,要成全你和少爷的好事,你又何必急于一时,要是先生知道你耍这些小手段,看他还会不会要你这个儿媳妇~” “爸,我也是一时气不过,谁知道那个傅悠姒这么柔弱!”陆妮姗娇嗔。“爸爸,你不会让先生调查出来的是吧~” “我已经给了那几个女仆一笔钱打发她们走了,记住,下不为例!” “好好好,就知道爸你最疼我了~”陆妮姗挽着陆勋的手臂撒娇道。 陆勋无奈地看着女儿,妮姗母亲去世早,陆勋就对这个女儿百般宠爱,难免惯出些小脾气。她什么都好,就是在感情方面太死心眼。陆勋希望先生能早日为两人安排婚事,他也算了结一桩心事了。 傅悠姒又住院了。慕容振南和尔卿来看过她一次,她也是说去看花不小心被锁在里面。慕容振南让她留在医院里加以调养和观察,傅悠姒就多住了一段时间,相比较家里,她还是觉得医院比较安静比较自由。 春天来了,窗外的树枝抽出新绿,偶尔有鸟儿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叫着,那叫声甚是清脆而欢快。 傅悠姒整天一个人待在病房里,有时候在窗前一坐就是好几个钟头。慕容奕芙和傅鸢萝忙于课业没有时间来陪她,她也没有朋友,慕容奕莘和陆妮姗回到军营里,每隔几天才回家一次,也没有时间来看她,她差不多被慕容公馆的人给忘记了。 这天下午,傅悠姒照例坐在窗户前看向外面,正当她思绪神游之时,听到了敲门声。 “进来。”傅悠姒看着门边。 推门进来的是夏胤君,慕容奕芙生日宴的第二天,他就去了北边一个省代替父亲参加了一个会议。昨日回来后,去慕容家找小芙却没见到傅悠姒,然后从傅鸢萝口中得知她还在医院里,所以今天便抽空过来看看她。 “怎么不躺在床上,不怕感冒么?”他进门问。 “跟你有关系吗!”她就是不喜欢他说话的口气。“你来做什么?” “你为什么不和大家说出真相,你不是不小心被锁起来的,是被骗过去的吧?” “你知道了什么?”傅悠姒警惕地问。 “只是听到两个仆人的对话,所以你不用试图瞒着我什么。”他已经站到她的面前。 “那又怎样,你该不会愚蠢的以为是几个仆人看我不顺眼吧。”她反问。 “当然不是,她们肯定是受人指使。” “所以呢?你是要找出这个人吗?你想过这个人可能是谁吗,如果是一个很重要的人怎么办,慕容奕芙?或者慕容振南?那你怎么办!”傅悠姒稍作停顿,“还不如不寻根究底,追踪下去,最后只是那几个女仆做了替死鬼而已……” 傅悠姒说话伴着冷笑声,夏胤君也犹豫了,是啊,那个人是谁呢,慕容家的任何人都应该没有立场做这件事。 “我想,你心里应该稍有知晓的。”夏胤君半响说道。 “是啊,我觉得就是慕容奕芙!怎么,你要帮我伸张正义吗?” “小芙不会的!我了解她,你不要总想着嫁祸她。”他辩驳。 “我没有想嫁祸她!”她索性直视他的双眼。“你不是对我防范有加么~我老实告诉你好了,我从来没有想把慕容奕芙怎么样,我只是为了引起你的注意而已,你千防万防还不是被我给骗了!” “如果你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那么你做到了。”夏胤君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相信。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就是在骗你,所以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她生气他的直白。 夏胤君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他脑子里不断问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自从傅悠姒出现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她影响到自己的情绪,为什么在意她说的话她做的事,为什么几次三番在她受伤时忍不住过来看她。他的心是怎么了,怎么可能容下小芙以外的女孩子! 离开医院后,他便告诫自己不要再管傅悠姒。 浅尝(4) 傅悠姒出院时,是陆勋来接她回家的,尔卿和慕容奕芙见到她也是嘘寒问暖说尽关心之词。因她住院多日,学校的课业也落下来不少,慕容振南说安排请老师帮她补课,傅悠姒婉言拒绝,她可不想成天跟一个陌生人待在一起,那已经完全扰乱她读书的兴致了。 夏胤君还是会陆陆续续去慕容家,他刻意不跟傅悠姒说话,不去看傅悠姒。可是人的心就是那么奇怪,越是知道不能做的事偏偏越是念念不忘,最后只是给自己平添挣扎。 傅悠姒看出夏胤君的转变,她愿意配合他的无视,于是比他更加冷淡,哪怕在狭窄的走廊遇到,她也能做到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完全把他当做透明人,甚至后来知道他要来。索性待在房间里,等他离开才出门。 天气越来越暖和,三个女孩子每天上课下课倒也充实。郑少川确实被调派到慕容奕芙所在的学校里,他与夏胤君和陆妮姗都是同学,也才二十出头,因为他和夏胤君关系很好,所以在各个方面也都受到照顾。慕容奕芙所在的学校,是暮城最好的女子学校,如果不是因为这层关系,郑少川年纪轻轻怕是根本没有机会调遣过去。 这天放学,三人回到慕容公馆,在门口边见到盛林的王院长,傅悠姒微微点头致意,傅鸢萝则没好气的看他一眼。 “这个王盛林又来了!原本我还说放过他呢!”傅鸢萝气得直咬牙。 “鸢萝姐姐,他是谁呀?”慕容奕芙不解的问。 “之前孤儿院的院长,几次三番跑来向义父讨钱!” “他照顾过两位姐姐,爸爸给他钱也是应该的~”慕容奕芙微笑着说。 傅悠姒原本也想说一句,但是听到慕容奕芙如此善良的语句便懒得掺和。她想王院长来的真不是时候,偏偏被傅鸢萝撞见,她一贯唯恐天下不乱,恐怕这次是会给盛林带去大麻烦了。 傅鸢萝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她要以慕容小姐的身份曝光这件事,为盛林孤儿院惨死在野狗口中的刘小兰伸张正义。 第二天的早晨,大街上卖报童四处奔跑叫喊着。 “卖报,卖报,盛林孤儿惨死狗牙,慕容小姐为民请命,卖报,卖报……” 原本一个孤儿嘛,被野狗咬死也没什么大不了,奈何慕容小姐亲自出面为民请命了,报社自然不敢疏忽,于是拿着这个话题大肆渲染一番,既能给报社增添一些话题,又可以讨好慕容小姐,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呢~ 傅悠姒正换了衣服准备下楼的时候,傅鸢萝推门进来。傅悠姒瞥她一眼,她已经习惯傅鸢萝每次过来从不敲门。 “看吧~”傅鸢萝得意地将手里的报纸扔在傅悠姒面前的梳妆台上。 傅悠姒不紧不慢的拿起报纸,阅读上面醒目的大标题。 “为民请命?慕容小姐,亏你想得出来~”傅悠姒笑笑。 “我总得把自己推销出去吧,傅悠姒,你太不聪明了,外面的人不认识你,你在慕容家怎么站得住脚呢!” “不知道慕容振南看到报纸会做何感想呢?” “如果义父问起来,我就说在孤儿院的时候,刘小兰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实在不忍心看她死的不明不白,想为她讨回公道。” “刘小兰在天之灵一定感激你。” “管她呢,她也算死得有价值了!”傅鸢萝下巴微微抬起。 “看来以后,我还得请你这个慕容小姐多多关照~” “你哪里用得着我关照,夏胤君应该很关照你吧。不过你应该感谢我,每次小芙稍有疑虑的时候,我还是会帮你说点好话的~” 傅悠姒没说话,当初是为了气慕容奕芙才说出抢走夏胤君的话,其实她对他一点兴趣也没有,她不想牵扯到慕容家以外的任何人,这些人都不在她的计划中,她也不想因为这些人打乱自己的计划。夏胤君和慕容奕芙以后会怎样,鬼才想理会呢,她只管慕容振南,或者慕容奕莘。 所以她对慕容振南毕恭毕敬,对慕容奕莘也比常人多几句话。 慕容振南果然问起刘小兰事件,傅鸢萝则哭诉着她们当初的姐妹情深,哭诉刘小兰的不幸遭遇。她哭得梨花带雨好不悲伤,慕容振南也没有说什么,原本他也对王盛林三番两次前来讨钱赶到厌烦。现在也好,盛林出了事,他就不用理会了,耳根倒也清静许多。 盛林孤儿院被推到风口浪尖处,因为慕容小姐的影响力,各个阶层部门都对盛林致以谴责,政府也说不再给予补助,里面的提供伙食和教书的人员也相应撤回,几个同王盛林一起管理的师傅都闻声而去,留下一堆孩子面面相觑。 王盛林被逼上绝路,便来到慕容公馆门前求情,希望慕容先生为盛林近两百个孩子留一条活路。 慕容振南没有出来见他,只让陆勋来警告他,如果不想把事情闹得更大,就乖乖走开,不要在慕容公馆门前滋生事端。 傅悠姒只是叹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人的贪念如果无止无尽,最后铁定会害死自己的。不过她如今已不在盛林了,这些事自然也是跟她毫无瓜葛的! 这天下午在学校里,休息时间,慕容奕芙和傅鸢萝被一群女孩子围着叽叽喳喳的聊天,傅悠姒觉得吵便在校园里四处走走。 她正走在小花园的鹅卵石道上,看门的老大爷跑到她面前。 “悠姒小姐,学校门外有人找。” “找我?”她暗自皱眉。 “是的,还在等着呢。” 傅悠姒只好跟着看门大爷一同走过去,走到校园外,才发现等她的人竟然是王盛林。 “王院长。”傅悠姒走到他面前,她是知道他的来意的,可是她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找到她的头上。 “悠姒小姐。”王盛林讨好的笑。 “叫我傅悠姒就好!”谄媚这一套在她这里不吃香。 “是是是。”王院长连连点头。“盛林出事了,慕容先生不念旧情,还请你看在那么多兄弟姐妹的份上,去跟先生求个情!” “盛林的事情是傅鸢萝挑出来的,慕容振南也没有指责她,你找我也没用,我帮不了你!”傅悠姒面无表情的说。 “盛林好歹也收养你十几年,不看僧面看佛面,相煎何太急啊!” “王院长,这件事跟我没有关系,我看你还是去求傅鸢萝或者慕容奕芙比较有用,不好意思,我要走了!”傅悠姒说完便转身往回走。 “等等!”王盛林叫住她。“不知道林瀚这个人,傅悠姒你有没有印象?” “你知道什么?”傅悠姒几乎是怒气冲冲的回过头,她的眼神尖锐而充满疑虑。 “你们两个进到慕容公馆之后我就开始对你们进行调查,傅悠姒,你根本不是慕容小姐,你甚至不姓傅,你从一开始就是用傅悠姒这个假的名字待在盛林,你知道傅鸢萝是慕容振南的私生女,你知道有一天慕容家的人会来找人,所以你用假的姓名生日和经历鱼目混珠!” “你胡说!”傅悠姒生气至极。 “当年送你来盛林的林大春现在就在盛林,他应该是你的亲房门叔叔,他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 “你想怎么样?!” “我当然不会把这一切告诉慕容振南甚至任何人,现在我们是一条船的,我只想保住盛林,至于你和慕容家有什么过节都与我无关!我要你解决盛林的危机,我和林大春也会暗中帮你达成心愿!” “我为什么相信你?”傅悠姒依旧多疑。 “你必须相信我!因为你现在已经没有选择了,如果你不合作,那我就只好把我知道的告诉慕容振南,大家一起完蛋!”王盛林定是不会畏惧一个小丫头。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她讨厌被威胁。 “这是为我们共同谋取利益!”他说。“好了,不打扰,我等你的答复,三天后午时在永和路的百姓茶馆见!” 王盛林说完话便叫了一辆黄包车自顾离开,傅悠姒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移动脚步,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如此完美的计划居然被人识破。她五岁就去了盛林,林悠姒改名傅悠姒,她每天盯着傅鸢萝,每天等着慕容家的人找过来,终于在十八岁这年,她等到了,她在走廊听到慕容公馆的人和王院长在书房里的谈话。于是第二天,她和傅鸢萝一道被送到慕容公馆里,她看慕容振南的时候努力抑制着心里的怨恨,她怕露出马脚,所以愈加沉默。她以为她的秘密不会有任何人知道,没想到还是被王盛林挖出来,傅悠姒心里慌乱得很,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没有人能够商量,这条路不知能否走下去。 转身准备往回去,一抬头,看到夏胤君站在她面前的不远处。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听到什么了?!”傅悠姒惊慌失措。 “我都听到了。”夏胤君面色凝重。 傅悠姒咬着嘴唇,她和王盛林的谈话居然被夏胤君听到,她知道这么多年的处心积虑全部都付之东流了。 “我原本是来找小芙的。”他解释。“傅悠姒,跟我说实话!” 他听到他们的对话也是震惊得无法形容,他一直觉得傅悠姒仇视慕容家,但是他以为她是由于长期在孤儿院所以心里有阴影,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她的计谋。他是多么不愿承认她的城府,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要听到她的实话。 “被你撞见了,我无话可说,现在是你为你的小芙除去障碍的时候了,恭喜你终于可以赶走我!”她冷笑着,随后欲抬起脚步离去。 夏胤君不理会她的话中带刺,他一把拉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停在路边汽车走去。 浅尝(5) “做什么?放开我!”她怒气冲冲却挣脱不开。 夏胤君不说话,拉开汽车的门,拉着傅悠姒坐进去,然后关上门,自己也坐进车里。 “你要干什么,我要回去上课!”她瞪着他。 夏胤君不说话,专注开车,他开得很快,背离街中心而行,大约半个小时后,汽车在郊外的一片树林前停下来。 初春里,树木抽出嫩绿的新芽,黄鹂在枝头轻快的唱着。 “夏胤君,你真的很喜欢多管闲事!” “林悠姒……”他鼻腔里发出哼笑。 傅悠姒脸色骤变,他嘲弄的语气让她更加生气。 “我恨你!”她咬着牙说。 夏胤君听了她的话皱紧眉头,他偏过头认真的看着她。 “你是傅悠姒还是林悠姒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在我看来,你就是你。所以,请告诉所有的事情,不要对我有所保留。”夏胤君态度诚恳。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是我什么人?”她反问。 “都已经到这种关头,你怎么还是这么嘴硬,我有那么不可靠不值得你信任吗?” “信任?那是什么?” “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我不会让你走的!你和慕容家有什么仇?你留在慕容家的目的是什么?你必须告诉我!” “夏胤君,我不想牵扯到你,我也没有能力伤害到慕容奕芙,我只是要了解一些真相,你不用每次为了小芙对我警告和防备,我的事情,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人!我没有因为小芙防范你,你看不出来我是在担心你吗!”夏胤君侧着身体面对她,他的手紧抓住方向盘,手指因用力而没有了血色。 傅悠姒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一些情愫,她本能地转移目光,起身想要开门下车。 夏胤君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他掌心的温度传到她冰凉的手背。 “坐好!”听是命令的口吻却夹杂着恳求。 傅悠姒从他掌心抽出手,但也没有再要下车去的意思,她只是静静坐着,不看他也不说话。 “看来我失败了。”夏胤君坐正身体。“原本以为不看见你,不和你说话,就可以不去想你了,可是我太高估自己的意志力了。” 傅悠姒心里揪紧,她紧紧攥住双手,竟然连看着夏胤君的勇气都没有。 “我之前也一直以为我和小芙会在一起,爸妈也是这个意思。小芙很好,心地善良对每个人都好。在遇到你之前,我是喜欢她的,每次变换着心思哄她开心,看到她笑我自己心情也会好。后来你来了,起先确实是怕你欺负小芙,因为这个原由所以格外注意你,就这样一点一滴充满我的生活。你把我送你的耳环转送给小芙,我很生气,那次在花房,看到你扑在奕莘的怀里,我才知道,我吃醋了,傅悠姒,我想我喜欢上你了……” “你疯了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她整理思绪看向他。 “对你、对小芙,我都必须坦诚。” “如果你不想看到我被慕容奕芙或者慕容振南赶出慕容公馆,你最好收回这些话,不要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她不为他的款款深情所动,而是理智的要求他。 “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你只要知道我的心意就好。”夏胤君沉思一会说道。“没有人可以赶走你,还有,告诉我你曾经遭遇过的事。” 傅悠姒对上夏胤君的眼神,继而垂下眼帘不做声。他不知道她每回忆一次都是一种折磨,但是她想告诉他,不管是因为她已经信任他,还是想利用他掩护自己继续留在慕容家。 利用?这个词出现在傅悠姒脑海里的时候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她不能这样对他的吧。 “悠姒,告诉我。”夏胤君察觉她的沉默。 “好。”傅悠姒抬起头。“你听到的都是真的,我不是慕容振南的私生女,傅鸢萝才是。我不叫傅悠姒,我姓林,我的爸爸叫林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 傅悠姒语调平淡,像是在说一个故事,夏胤君看着她的侧脸,她的脸色有点苍白,她的目光投向树林深处。他耐心的听着。 “我们一家人住在离暮城很远的一个小村庄里,五岁那年一个夏天的夜晚,我在梦里惊醒,然后听到卧室外的叫骂声和打斗声,来的人说,慕容先生让你办事你也敢弄虚作假?然后听到连续的刀子扎进人身体里的声音,妈妈的哭喊,爸爸的呻吟,那种恐惧将我埋葬。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声音小了,那些人走了。我推开房间的门走出去。爸爸已经倒在一片血泊中死去,妈妈也是奄奄一息,她披散着乌黑的长发,身上和脸上手上都是鲜血,她慢慢向我爬过来,她说,悠姒,害死我们的叫慕容振南,你看到了么,你不能忘记……” 傅悠姒深陷回忆肩膀开始颤抖,夏胤君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 “不要怕。”他胸腔里泛滥着心疼。 “妈妈也死了,还有她肚子里已经七个月的孩子。夏胤君,究竟我爸妈犯了什么弥天大罪,慕容振南要这么凶残地杀害他们。”傅悠姒满带怨恨的说。“随后,我被叔叔送到盛林孤儿院里,伴随着成长,他陆陆续续告诉我该做什么,留在盛林,等待时间混进慕容公馆。” “对不起,我没有想到事情的真相是这个样子,可是悠姒,不要让怨恨塞满你的生活。” “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她看着夏胤君,受伤的表情里参杂着恐惧。“我每天夜晚都会重复一个噩梦,梦里我的妈妈浑身是血朝我爬来,她一直说不要忘记、不要忘记。我惧怕红色,我看到红色就会产生幻觉,红色变成血泊将我淹没。我自那次的惊吓后再也不会哭,我眼睛里流不出眼泪。夏胤君,那种生不如死的折磨你永远不会懂的!” 除了仇恨,她已经失去了其他一切感知。 夏胤君觉得自己的心已经随着傅悠姒的话语一直下沉、下沉着,这么多年她被恶梦缠绕,被仇恨包裹,他知道她心里的痛苦,可是他却帮不了她,他也根本没有信心带她逃离这苦难。夏胤君心里清楚,就算她来到了慕容家,她也做不了什么,见到慕容公馆的人安逸的生活着只会加深她的怨恨和不满,她想报仇这原本就是个错误荒唐的想法。 “悠姒,忘记仇恨,你改变不了什么。”他劝说。 “至少我要弄清楚慕容振南为什么要杀死我的父母。我等了十四年才走进慕容家,就算是你也不能阻止我!” “你知道我不会做出伤害你的事,我只是想保护你,如果有一天慕容叔叔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他会怎么对你你想过吗?” “我不过是个活死人,还有什么会让我害怕的。”她轻咬着下唇。 “傅悠姒,你听好了,你不是一个人,你可以信任我,有困难有不开心都可以告诉我。不准再说‘我恨你‘或者’我的事跟你无关‘这种话,知道了吗!” 不准说,因为他听了会难过,哪怕她是真的恨他、真的无视他。 傅悠姒没再多言,她眼神空洞地看着车窗外的丛林,她觉得自己真的太过麻木,在夏胤君说了这些话之后却丝毫没有感动之情。她应该警告他,不要对自己有感情,她回应不了他什么,她想要得到的那个人的心并不是他。 傅悠姒终究没有开口说出来,她觉得很疲倦,只想一直这样没有任何压力地看着远方,这一刻她心里是空的,爱和恨都走不进来。 两人在车厢里这样安静的坐了半个钟头,都不说话,也都不看对方,只是各自看车窗外,听着枝头鸟儿的啼叫。 “送我回去吧,慕容公馆的车会准时在学校门前接我们,撞见就不好了。”傅悠姒说。 夏胤君点了点头,发动车子往回走。 在学校门口,却恰巧遇到走出学校大门的慕容奕芙和傅鸢萝。夏胤君和傅悠姒从汽车里走下来,慕容奕芙看着两人,愣了三秒钟嘴角又爬上微笑。 “胤君,你是来接我的吗?”慕容奕芙走到夏胤君身边。 “嗯。”夏胤君点头,原本确实是,谁知道这一段插曲让他的心改变了方向。 “那我们走吧。”慕容奕芙挽着夏胤君的手。 “小芙再见~胤君再见~”傅鸢萝神色喜悦,仿佛看了一出精彩的戏。 夏胤君偏过头看一眼傅悠姒,她面容淡静如水不为他们的举动所影响。于是他跟慕容奕芙一起走向车边,他想,尽快跟小芙说清楚也好。 两人走后,傅鸢萝才走到傅悠姒的面前。 “我果然没有看错,胤君对你很不一般,我想不通你是怎么做到的哎~论家世样貌和才华,你和小芙没法比呀,这个夏胤君,呵呵,有趣~” “你少说两句,免得待会被安明听到!”傅悠姒没好气的说,继而转身往慕容家的汽车走过去。 “吆,你也会担心被人听到么~”傅鸢萝边笑边跟上去。 夏胤君载着慕容奕芙走在暮城的街道上,夕阳穿过车窗洒在两人身上,美丽而柔和。 “少川讲课特别风趣,我的好多女同学都崇拜他。”慕容奕芙很自然的说笑,她丝毫不问起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小芙,我送你回家吧。”夏胤君不知该如何开口,她不问,他不懂该怎么说。 “我不想回家,要不我们去咖啡厅吧,你每次说想去,我总是嫌咖啡苦不愿意,今天我忽然很想去。”慕容奕芙兴冲冲的说。 “小芙,我不想瞒着你,其实今天我和悠姒去了郊外,我不能欺骗你什么,我心里……” “不要说了!”慕容奕芙打断。“胤君,我饿了,你陪我去吃饭,吃过饭我们去喝咖啡,听说桃园的桃花开了,我们去看桃花,好不好?” “好。”他作罢。 夏胤君见慕容奕芙反应激烈,便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他也怕伤害到她,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已经有了婚约的默契,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会在一起,甚至他自己也这么认为,所以现在小芙怎么能接受他喜欢上别人呢。他觉得自己太自私了,为了自己的感情去伤害别人的感情,可是他能怎么办,此刻他的心里脑子里都是傅悠姒,他哪有心思陪小芙吃饭喝咖啡看桃花呢…… 慕容奕芙回到家里之后天已经黑了,因为她是被夏胤君接走的,所以慕容振南和尔卿就没有等她回来用餐。 傅鸢萝和傅悠姒在书房里读书,慕容奕芙回家后,也径直走进书房里。 浅尝(6) “小芙回来了呀,胤君带你去了哪里呢?”傅鸢萝很是羡慕的口气。 傅悠姒瞪她一眼,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桃园的桃花开得很美。”慕容奕芙微笑着说。 慕容奕芙说完在书桌前坐下来,她看着书本,回想起整个晚上胤君心不在焉的样子,终于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打湿了宣纸书页。 “小芙,你怎么哭啦?”傅鸢萝看到后便过来慰问,事实上她一直盯着慕容奕芙。 傅悠姒也看着慕容奕芙,她看到她泪如泉涌,顿时心生烦躁。 “悠姒,鸢萝,你们都是我的姐姐……从你们来到慕容家的那天起就是,所以,我们是平等的……”慕容奕芙说话伴随着抽泣声。 傅悠姒懂得慕容奕芙的意思,她虽然很讨厌慕容奕芙,但是这次夏胤君的事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她不希望夏胤君喜欢她,她不希望他慢慢影响她的判断力。 傅鸢萝一脸怜惜的给慕容奕芙递过手帕擦眼泪,但心里却在嘲笑慕容奕芙说的‘平等’二字。就现如今她和傅悠姒在慕容家的地位来看,连陆妮姗那个下作的贱种都不如,慕容奕芙竟然还好意思说什么平等,真是笑死她了! 慕容奕芙这晚伤心过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她表面看起来柔弱,内心却很坚强,她不愿让慕容振南和尔卿担心,也不愿意让夏胤君觉得她无理取闹。她一如既往的上课生活,只是不再主动说要和胤君怎样。 三天后,傅悠姒很准时的离开学校去永和路的百姓茶馆,刚刚走出校门口的时候,便看到夏胤君的汽车停在路边,他也记得她今天要去赴约,所以早早的等在这里。 夏胤君见到傅悠姒走出来,立马迎了上去。 “你真的要去见王盛林?” “是的。”她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我陪你一起去。”夏胤君说着拉开车门。 “不用!”傅悠姒反对,她一点也不喜欢他总是管着她。 “你确定不需要我帮忙?解决盛林的问题对我来说易如反掌~”他蹙眉看她。 “我自己可以!”她不领情。 “傅悠姒,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如此倔强。”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勉强我?”她看着他。 “好吧。”他轻叹。“那我送你过去,到了百姓茶馆我立刻离开,行么?” 傅悠姒这次没有再拒绝,她点头应着,主动坐进车厢里。夏胤君开车送她去永和路的百姓茶馆,他说话算话,傅悠姒下车,他很快开车离去。 进了茶馆,王盛林早早地等在那里,他找了个无人的角落位置坐下来,傅悠姒环顾四周才看到他。 她走到他对面,在椅子上坐下。 “悠姒小姐,你考虑的如何?”王盛林问。 “我同意你的提议,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盛林的问题,但是我的秘密你必须守口如瓶,我的叔伯就留在盛林做工好了,另外我还有一个要求。” “请讲。” “以后我们的命运就被拴在一起了,我需要你的时候你要尽最大努力帮助我,当然我也会尽力帮你,我会随时跟你保持联络,只是千万要小心,慕容振南还是没有对我完全放心。” “这些你放心,现在留在盛林的人都是我的心腹,我会安排人在慕容公馆不远的街边开个小铺,以后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让他捎信。” “嗯。”傅悠姒点头,这个王盛林果然老奸巨猾,所有他能想到的全部都安排好了。 “对了,还有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傅鸢萝来到盛林的时候身上系了一条浅紫色的手帕,手帕上绣着‘傅’字,我也是突然想到这件事,这条手帕也许有文章,你有空找找看。” 傅悠姒忽皱眉头,她对那条手帕是有印象的,不过未曾仔细看清上面的花纹和字。这个傅鸢萝真是粗枝大叶,这么重要的东西也没有拿给慕容振南看过。 与王盛林道别后就走出茶馆,她打算直接回慕容公馆,趁傅鸢萝没有回来之前,去她的房间里找出那条手帕。 傅悠姒刚刚走出茶馆的时候,不想在门前看到慕容奕莘,他坐在汽车后座正看着窗外,于是看到恰巧从茶馆走出的傅悠姒。 傅悠姒想起前一天晚上慕容奕芙说过今天慕容奕莘要回来,她运气真不好,这么意外的被他撞见了。 慕容奕莘让司机停下车,他走到傅悠姒身边,他看她的眼神充满疑虑。 “怎么没有上课?”他没有直接盘问,而是换做关心的语气。 “王盛林找我。”她思索着应对对策。 “盛林孤儿院的?”慕容奕莘想起前些时候看到的报纸。 “他央求我替他向义父求情,因为一个刘小兰,盛林那么多孩子都要流落街头。”傅悠姒神情哀伤的说,“可是我也无能为力,义父怎么可能听取我的意见呢。” “先上车吧,回去我向父亲说明。”慕容奕莘不忍看她难过的样子。 傅悠姒坐进车里,心里泛着一丝欣喜,如果有慕容奕莘帮她说话,慕容振南应该会出面解决这件事吧。 回到慕容公馆,慕容奕莘直接去问好慕容振南和尔卿,傅悠姒则走去三楼。她打开傅鸢萝卧室的门,在房间里翻找着那条手帕,也不知道傅鸢萝有没有把手帕扔掉。 抽屉、柜子、床上全部都没找到,她不敢翻得太乱怕被傅鸢萝察觉。最后,终于在衣箱底找到那条浅紫色的旧手帕。 手帕色泽已经暗淡,质地还算不错,上面绣着两朵鸢萝花,还有一个‘傅’字。 傅悠姒将手帕装进口袋里,这个手帕一定是可以证明傅鸢萝身份的,她刚去盛林就带在身上,想必一定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只不过她贪慕虚荣,没有把这条旧手帕放在心上而已。 傅悠姒带着手帕下楼去,慕容振南和尔卿以及慕容奕莘都在楼下的厅房里坐着聊天,听着似乎在为妮姗的事情争执,看到了傅悠姒,都没再说下去。 “悠姒回来了。”慕容振南说道。 “是的,义父,王院长去找我,随后恰好遇到奕莘哥哥,就同他一起回来了。”傅悠姒说道,她在慕容振南面前还算乖巧。 “王盛林去找你了?” “义父,我五岁便去了盛林,王院长待我很好,孤儿院里的兄弟姐妹都对我好。我知道刘小兰的死让鸢萝很伤心,但是还请义父可怜其他的孩子。”傅悠姒说罢哽咽,她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擦拭眼角。 慕容振南一眼便看到她手里的手帕,那是他曾经送给傅丽荣的。他身体僵硬,手帕在悠姒的手里,原来悠姒就是他和丽荣的女儿!他一直觉得鸢萝更像,所以对鸢萝多一些关心和包容。看来他猜错了,手帕就是铁证,傅悠姒才是他的女儿! 傅悠姒感觉到慕容振南的目光停在她手里的手帕上,她神色自如的演下去,轻轻擦拭之后再装进口袋里,她想她只需拿出来这一次就够了,慕容振南已经看到了。她应该在傅鸢萝回来之前把手帕送回去,这个手帕对傅鸢萝也是珍贵之物,应该物归原主。 “父亲,我同意悠姒的说法,死者已矣,我们更应该保护那些活着的孤儿。”慕容奕莘顺应傅悠姒的话。 慕容振南还在沉思中,他此刻心里想的是傅悠姒装进口袋的手帕。 “振南,我看这件事就交给奕莘和悠姒解决好了。”尔卿和善的说。“不过也要叮嘱王盛林,不要几次三番来慕容公馆增添烦乱。” “嗯,就按照你的意思好了。”慕容振南回过神。“奕莘和悠姒去处理这件事,你们兄妹两人可以商量。” 慕容振南回应,如今知道悠姒是他的女儿,她的意见便有分量多了,他原本就是很亏欠她们母女,她应该和奕莘、小芙多多相处,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 傅悠姒随后又悄悄的把傅鸢萝的手帕还回去,她已经是慕容振南心里名正言顺的女儿了。她知道慕容振南不会公开这件事,当初收养她们两人的时候就已经诏告天下她们是义女,所以即使他知道,也不会说起手帕的事情。傅悠姒也想好了,慕容振南如果单独问起她手帕或者母亲的事情,她就不言语,以悲伤的表情回应他的问题! 这天晚上,慕容振南和陆勋在书房里。 “先生,法国人的这批货我已经亲自验查,没有问题。” “听说最近渡口那边管的厉害,谁负责的?” “渡口那边一直都是夏家的人负责,不过先生放心,慕容家有特惠,夏先生老早就交代下面的人给我们的特例。” “嗯,在这批洋酒中挑出几瓶上好的隔天给庭赫送去。”慕容振南吩咐。 “是的,先生。”陆勋点头。“还有,日本的佐藤有意跟先生合作,佐藤已经托人来过很多次,不知先生是什么意思。” “拒绝他。”慕容振南不假思索的回答。“眼下中日矛盾尖锐,这个节骨眼对日本人还是敬而远之的好。一来我也不想让庭赫为难,二来奕莘在和日本人打仗,我怎么能和日本人结为商业盟友呢!” “先生说的有道理,我明个就给佐藤回个话。” “也不要直接拒绝,就说我们和法国的乔治先生有约在先,所以不能答应他们的请求。”慕容振南想了想补充道,他拿法国人做挡箭牌,不能得罪日本人。 “好。”陆勋明白他的意思。 “对了,今天已经确定了傅悠姒是我和丽荣的女儿。” “是傅悠姒?”陆勋惊讶。“先生不是说鸢萝小姐更像吗?” “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但是今天看到悠姒拿着我送给丽荣的手帕,那条手帕我印象很深刻,不会出错。悠姒她自己可能还也不知道,今天也是不经意才被我看到的。” “出乎老陆的意料,既然已经确定,那先生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两个丫头已经在慕容公馆,对外说都是义女,所以丽荣的事情就不必再说出来,你以后也不必时时盯着傅悠姒和傅鸢萝,她们都不是外人安置在慕容家的人。” “我知道了,先生。” 浅尝(7) 第二天,傅悠姒没有去上课,她想尽快解决盛林的事情,好让王院长对她放心,替她守着秘密。 傅悠姒和慕容奕莘在小书房里商量着解决的对策,这件事是慕容家捅出的,现在如果他们再收回,这摆明就是打自己的嘴巴。 “现在几乎整个暮城的人都知道盛林孤儿院的事,王盛林不管找谁解决都不会有人理会他,帮了他就等于和慕容家作对。他找到你,也是别无选择。”慕容奕莘说道。 “你的意思是,要傅鸢萝出面?”傅悠姒问,但是她了解傅鸢萝,她是不可能同意的,谁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不好。”慕容奕莘摇摇头。“我们帮助盛林也不能连累到鸢萝。” “那要怎样?” “我想到一个人可以帮助我们。” “谁?” “胤君!” 傅悠姒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她已经在他面前拒绝了他,还说她自己可以解决,难道现在还要低声下气去找他吗,她可不愿意丢这个人。 “靠我们自己也可以!”她撇嘴。 “胤君是自己人,没有关系。”慕容奕莘说着。 傅悠姒不做声,算是默认了慕容奕莘的意见。他也是在帮自己,她怎么能由着自己的脾气去否决他的方法呢。 于是慕容奕莘打通夏公馆的电话,约了夏胤君在咖啡厅见面。 汽车停到咖啡厅外,慕容奕莘下了车,傅悠姒却还是坐立不动。 “你和夏胤君谈好了,我有点不舒服,坐在这里等你。” “哪里不舒服?”慕容奕莘有些担心的问。 “没什么,我在这里等着你。” “那好吧。”他不勉强。 慕容奕莘独自走进咖啡店,傅悠姒则坐在车厢里等着他。 走进咖啡店,便见到已经等在那边的夏胤君,慕容奕莘坐下来,跟侍者打个手势,侍者便知晓他要的是什么。 “什么时候回来的?”夏胤君问。 “现在军营驻扎在暮城外的郊区,回来就方便多了,这次回来多待几天的,小芙没有跟你说过么?”慕容奕莘疑惑,以前小芙什么都告诉胤君的。 夏胤君摇摇头,其实他已经有几天没见到小芙了。 “今天找我有什么事呢?”夏胤君转移话题。 “是关于盛林孤儿院的。”慕容奕莘回答。“父亲将这件事交给我和傅悠姒解决,所以我想要找你帮忙。” “那傅悠姒怎么没有来?” “她说她在车里等我,就不进来了。” 夏胤君听着,原来她也来了,只是不想进来见到他而已。 “我去叫她。”夏胤君‘嚯’地站起来。 慕容奕莘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夏胤君已经往外走去。他走出咖啡店的大门,便看到坐在慕容家汽车里的傅悠姒,她安静坐立,面容宁静,让他觉得莫名安心。 夏胤君走过去,拉开汽车的门。傅悠姒听到声响转过脸看到他。 “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他不满地问她。 “我没有要找你帮忙的意思!是、是慕容奕莘的意思……”傅悠姒就是不愿让他觉得自己又回过头向他求助。 “这有区别吗?”他微微笑,她的倔强他是知道的。 “我才不要低声下气去求你。”傅悠姒声音细小如蚊。 “什么叫低声下气?”他不喜欢她拒他于千里之外的样子。“跟我好好说有那么让你为难吗?” 傅悠姒不说话,也不看他,只是坐在座位上。 “跟我一起进去。” “不去!” “还是你想让我牵着你的手将你拉进去?我并不介意这么做~” 她瞪着他,仍然不动。夏胤君做出伸手要来拉她的举动。 “你!”傅悠姒愤怒地朝后挪动一小段。 “那你自己下来啊。”他不达到目的就不罢休。 傅悠姒生气却不得不走下车,他一副什么都不怕的样子让她很害怕。 傅悠姒快步走在前,走进咖啡馆里,慕容奕莘见到两人走来,眼神里稍有疑惑。夏胤君将自己座位边的椅子拉开示意傅悠姒坐下,只是傅悠姒装作没有看到,她走到慕容奕莘那一边,自己拉开椅子坐下。夏胤君有些无奈的看她一眼,又把椅子放回原位。 慕容奕莘心里觉得奇怪,他并不认为傅悠姒和夏胤君之间会有什么牵扯,他们几次聚在一起,他也没见他们说过什么话。他忽然想起那次在花房,是夏胤君让自己去拿钥匙救傅悠姒的,而此刻他们的举动更是让他不解,只是傅悠姒和夏胤君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所以他纵然有疑问也不好开口。 说明情况之后,三个人开始讨论解决方案。说是一起讨论,其实只是慕容奕莘和夏胤君谈论而傅悠姒坐一边听着,她知道他们了解她所不了解的,有他们两个解决,她大可不必操心什么。 最后,夏胤君想出了对策,慕容奕莘和夏胤君一起去盛林,坦言之前是因为政府的忽视,才没有给孤儿院的孩子们合理的照顾,慕容家及时发现漏洞并提出来,这也引起政府的重视。慕容家和夏家决定共同给予盛林赞助,为无家可归的孩子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同时也呼吁社会给予刘小兰这类孤儿更多的爱与关怀。 慕容奕莘和夏胤君的到来,王盛林是喜上眉梢,这也一来,不仅盛林面临的阻力解决了,而且在这两家的呼吁下,暮城的其他家族也会跟风式的帮助孤儿们,这对盛林来说无疑是件大好事情。他想这个傅悠姒真是了不得,这么快就说服慕容振南,甚至联手夏家一起解决盛林的危机,而且解决得如此光鲜亮丽。他揪住傅悠姒的小辫子,以后定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晚上,夏庭赫拿着报纸坐在沙发上,他让人去叫夏胤君来书房问清报纸的事情。 “爸爸,您找我。”夏胤君进门问道,随后坐在夏庭赫对面。 “你看看。”夏庭赫将报纸递给夏胤君。 “爸,盛林的事情是我自作主张,很抱歉没有提前跟你商量。” “你现在刚刚涉政,的确,很多事情需要你自己处理。但是盛林孤儿院这次你太冲动了。政府的疏忽?你就这样包揽所有责任了?就算不为我想,你也该为你自己想吧。”夏庭赫责怪道。 “爸,我不认同你的观点,我不觉得主动包揽责任有什么不好,这种做法比推卸责任更得民心。盛林大部分经济来源都是政府,所以我想如果这次盛林因此事倒塌也有我们的责任,还不如在此刻扶起它。” “嗯。”夏庭赫觉得夏胤君说的也不无道理。“你慕容叔叔知道这件事吗?” “爸爸你放心好了,这件事也是慕容叔叔委托我和奕莘解决的。” “你呀。”夏庭赫笑起来。“只是跟小芙有关的,就会奋不顾身~” 夏胤君也回之以微笑。可是这次他不是为了小芙而是为了傅悠姒,他虽然还没有想好怎样去化解她和慕容家的仇恨,但是他不能看着她心急,只要她需要他,只要他能帮助到她,他就会义无反顾! 可他叹息的是,她知道吗,她了解他的心意吗。 盛林孤儿院的事情解决之后,傅鸢萝心里是有芥蒂的。傅悠姒的风头盖过了她,让她心里极其不痛快。她也敏感的感觉到慕容振南对傅悠姒多了些关心,陆勋对傅悠姒多了些尊重,甚至连慕容奕莘也对她很好。她觉得傅悠姒是成心跟她作对的,她刚刚揭开刘小兰的死因,傅悠姒就急着招呼慕容奕莘和夏胤君去解救盛林,这分明是让她唱黑脸,让她难堪! 陆勋将傅悠姒是慕容振南女儿的事情告诉陆妮姗,陆妮姗终于安心了,原来慕容奕莘和傅悠姒的默契是一种源自血缘的谐和,既然他们是兄妹,陆妮姗也不必处处看傅悠姒不顺眼了。 春意正浓,慕容奕芙想出去散心。往年的春天,胤君都会带她去很多好玩有趣的地方,桃园里的桃花正香,日落河畔的草色盎然,即使走在暮城的街道,也能感受到春天的气息迎面而来。而如今,这一切真的变得太快了,自己真的没有察觉吗,应该早就感觉到,他看悠姒的眼神,他说起悠姒时的神情,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只是她不愿意承认。因为他是夏胤君,他们一起长大无话不谈她深深依赖着的夏胤君,一直对她无微不至百般呵护有求必应的夏胤君,他怎能把眼光投向别人。 傅悠姒说她要把他抢过去,她真的做到了,她来到慕容家,变成她的姐姐,变成爸爸的女儿,哥哥的妹妹,大家口中的悠姒小姐,她入侵他们家里,平分了自己原本拥有的一切,其实这些都没有,慕容奕芙不介意,可是为什么,她最重要的东西她也要夺走,一个没有夏胤君的未来,前方尽是黑暗的夜。 慕容奕芙在司机安明的陪同下去了城外渡口,这便是暮城的护城河,即落日河。因为每逢晴天的傍晚,在河的这一边便能看到太阳在河道那头落下,阳光洒在河面上,仿佛太阳沉入落日河底。 落日河一年四季不断流,河道宽阔,在此岸见不到彼岸,每天都会有大船只在河上游行着,大宗货物的运输都在这条河上,渡口边夏庭赫安排人严格查看进入暮城的货源。 距离渡口远一点的河岸边就相对清冷,这一代树木却旺盛,临水生长,自然生机盎然。 慕容奕芙让安明在车里等着她,她想一个人沿着河边走一走。安明只好听从她的话,不敢多打扰。 浮沉(1) 慕容奕芙沿着河边的青草地一直往前走,正值傍晚,夕阳的光辉洒满河面,水波粼粼,闪动着金色的光芒映衬在她的身上。河岸的青草地柔嫩翠绿,米白色的小野花偏出都是,她步履轻盈,不忍踏坏这片晚春画卷。 她原本以为出来走走,看看落日河的景色心情就会好一点,现在才恍然明白,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春色,没有胤君的陪伴,再美再动人也无心欣赏。 慕容奕芙沿着河堤一直往前走,不知走了多远,只知夜幕降临,周围连灯光也没有,她心里慌乱便失去方向感。 安明见天都黑了慕容奕芙还没回来,于是下车去在四周呼唤着他的小姐。 十几分钟过去了,安明一无所获,他心急如焚,慕容奕芙是单独跟他一起出来的,如果她出了什么事,怕是他赔上一家老小的命也不够。于是顾不得多想,连忙跑到渡口边,找来夏家的人分别给慕容公馆和夏公馆打电话报信。 半个时辰后,慕容振南、陆勋和傅悠姒、傅鸢萝都往渡口赶来,夏胤君也带着几个人赶来,他们在渡口会合,商量后开始分开寻找。 这一带夏胤君很熟悉,一来这个渡口是夏家管理,二来他经常和小芙来落日河看日落。他也知道慕容奕芙常走的路常去的地方。 他心里也很着急,他了解小芙不会一个人乱跑让别人为她担心的。这么晚了,她还在河边做什么,她胆子小,一个人走散了一定很害怕。 夏胤君一边小跑一边叫着慕容奕芙的名字,周围越来越安静,他心里也越来越着急。 终于,他听到了小芙的回应,她也是听到他的叫喊才从树丛中站起来。 “胤君,我在这!我在这!”慕容奕芙朝着夏胤君挥手,继而向他身边奔跑过去。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你一定可以找到我的!我就知道!”她奔跑着扑在他怀里抱着他半欣喜半委屈的说着。 夏胤君安抚着她,他在一抬头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傅悠姒和傅鸢萝。 傅悠姒和傅鸢萝也是刚刚走到这里,然后恰好看到面前深情相拥的两个人。 “看来,在胤君心里还是小芙比较重要,男人嘛,有时候也许会被蒙蔽,但是终究还是能理性的判断什么是优品什么劣质!”傅鸢萝毫不客气的说道,最近傅悠姒明显得宠,她也该压一压她的气焰了。 傅悠姒懒得与她周旋,慕容奕芙找到了,终于可以回去休息了。于是快步往回走。 夏胤君看到她离开,他想追过去,可是小芙紧紧抱着他不放。 他看着她,直到那个纤弱的身影消失在浓厚的夜色里…… 慕容奕芙心里满满的感动,她不是找不到回去的路,她只是再跟自己打一个赌,赌胤君不会丢下她,不会不来找她。现在,胤君来了,她也赢了。他找到了她,她知道他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不可能是别人一朝一夕就可以破坏的,她一直坚信着,所以即使在这无边的黑暗中她也一点不觉得害怕,她的信念支撑着她一个人在落日河边等待,他不来,她不走。 慕容奕芙因夜晚在河边吹风受了凉,所以生病发烧了。跟学校请了假,在家里休息养病。夏庭赫夫妇得知这个准儿媳妇生病了也过来探望一次,并且嘱咐夏胤君要多陪陪小芙,多关心照顾她。 夏胤君也是关心慕容奕芙的,只要一有时间就往慕容公馆里跑,给她买她想吃的,陪她说话谈心。他处处顺着她,也没有再找到机会说他和傅悠姒的事情。 夏胤君每次来到慕容公馆,傅悠姒都会躲在房间里不出来,其实她是不愿意让他见到她时说出某些不该说的话或者做出某些不得体的举动招来别人的耳目,这里的慕容家,他是慕容家的准姑爷,她现在不允许自己出任何差错影响自己在慕容家的留去。 夏胤君知道傅悠姒在躲着他,他去慕容家的时候她就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即便是午餐或晚餐时间也托辞不出来。有好几次,他差点忍不住去敲她的卧室门问问她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但是最终他没有去,这里是慕容家,小芙还在卧病休息,他不能让大家都难堪。 但是夏胤君也不会任由傅悠姒躲避他,他跑去傅悠姒的学校,找到郑少川,他想少川是她的老师,让他找她,她应该不会不见的。 “什么重要的事情,让你这个大忙人跑到学校里找我?”郑少川见到夏胤君出现在自己的办公室便问。 “这里环境不错呀~”夏胤君笑嘻嘻的说。“还有独立的办公室,比之前的那所学校好多了~” “有你和小芙这样的朋友,我很受照顾。大家对我多半都是敬畏,其实这很影响我的亲和力的。”郑少川也玩笑说。 “哪是这样,你可是我们同学中最有才华的,我父亲常常在我面前称赞你。” “咦,夏胤君,你今天不太对劲么,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帮忙的?”郑少川已经察觉到夏胤君话中有奉承的嫌疑。 夏胤君见被识破了,就笑而不语。 “说吧,什么事?” “让你去帮忙叫一个人。” “谁呀?” “傅悠姒。” “傅悠姒?”郑少川疑惑。“你找她干嘛?你干嘛不自己去?” “哎呀,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我有事情找她,你别说我找她的,不管怎么说你把她叫来就行,快点快点,谢谢了~” 夏胤君边说边将郑少川推出办公室。 郑少川满脸不解地离开,他也没多想,就往傅悠姒的教室里走去。 傅悠姒正坐在窗户边看着窗户外的天空,然后郑少川的声音将她从观望中拉了回来。 “傅悠姒,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傅鸢萝看着一前一后往外走的郑少川和傅悠姒,她很是好奇这两个人会有什么事,于是她离开座位也跟了过去。 傅悠姒跟在郑少川身后,她不知道他找她会有什么事,不过她能猜测到十有八九是跟慕容奕芙有关系,慕容奕芙在家休息没有来学校,想必他是担心她所以想找傅悠姒询问什么。 到了办公室门边,郑少川推门进去,傅悠姒跟随他的脚步也走进去,继而看见坐在郑少川座位上的夏胤君。 “你们聊,我去找校长有事要说。”郑少川迅速向夏胤君示意。 夏胤君朝他做了个‘快去吧’的表情,郑少川便消失在办公室里。 傅悠姒知道自己又是被夏胤君骗过来的,她已经处处躲着他了,可是这个人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她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嘛,好好地跟慕容奕芙在一起,不要来招惹她! 傅悠姒脸色很不好看,她不想寻根究底问他到底想干什么,她快步转身,越快离开这里越好。 夏胤君好不容易才见到她,当然不会这么简单让她跑掉,他见她要走,立马站起来抓住她的手。 “夏胤君!你放手!”傅悠姒怒气冲冲地说。 “不放!”他紧紧握住她的手,腹指在她掌心摩挲,甚是暧昧。 “夏胤君,你无耻!”傅悠姒更加用力的挣脱,她用指甲钳入他的掌心,逼迫他直到他放开她。 夏胤君看着手心深深的指甲印,傅悠姒间隙时已经拉开办公室的门。 “你出去试试,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 傅悠姒听着便停下拉开门的手,她回过头看着一脸无赖的他。 “夏胤君,你到底想怎么样?你不要想着把我当做你的玩物!”她几乎快要用眼神杀死他。 “你怎么这么容易被激怒?”他不紧不慢的说。“什么叫玩物?我是想见你,想和你说说话才来找你的。” “那你想说什么快说。”她语速加快,很是不耐烦。 “好,我就是想问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他直白白的问。 “你觉得我有必要费心思去想怎么躲着你吗?”她直视他,很不屑一顾的说。 “傅悠姒,你就不能好好的说话么。” “你现在还有时间跟我好好说话,你的小芙还躺在床上养身体,你不去照顾她跑来招惹别的女孩子,纨绔子弟无药可救!” “我会找时间跟小芙说清楚的。”夏胤君笃定的说。 “说清楚什么,那晚在落日河看你们不是亲热的很~虚情假意!” 夏胤君听着又在椅子上坐下来,他惬意地靠在椅背上,嘴角满是笑意的倪视着她。 “你笑什么?”她愈加生气。 “傅悠姒,我知道了,你这是在吃醋~” “我吃醋?哼,你想的美!”她争辩着。 “还说不是吃醋。”他站起来走到她面前。“说来说去你还不是介意小芙吗?我答应你,等小芙身体好起来,我一定和她说清楚,也会和慕容叔叔以及我爸妈说清楚,你相信我,嗯?” 傅悠姒不说话,心里却是万般无奈,夏胤君的感情她是能够感觉到的,但是他的想法终究还是太过天真,他爸妈怎么会舍弃慕容奕芙这个的准媳妇,慕容振南和尔卿也会阻挠,最重要的是,她身上还背负着仇恨,她不会爱上他,不会为了他放弃这么多年的等待。 “你以后不要躲着我了,不然我也不知道哪天会不会冲进慕容公馆把你劫走,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他给她压力。 “我就说我没有躲着……”她还想据理力争一番,话说到一半忽然觉得自己真幼稚,干嘛要和夏胤君争论这种无聊至极的问题呢。 “好,下次去慕容公馆时我要看到你。”夏胤君说着伸手将她的长发别到耳后。 他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耳朵,温柔亲昵的动作让她忽觉耳根灼烧。 “知道了,我要去上课了。”傅悠姒给他应答后几乎是落荒而逃。 夏胤君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回想她逃走时的神情,于是又不自觉的嘴角上扬。 浮沉(2) 躲在外偷听的傅鸢萝见傅悠姒快要出来,连忙藏到走廊拐角处。她跟着傅悠姒一路走到郑少川的办公室,没想到听到如此惊天动地的大消息。她果然猜得没错,夏胤君已经移情别恋喜欢上傅悠姒了,她想不通这个男人哪根筋搭错了竟然舍弃慕容奕芙选择傅悠姒。要是小芙和义父知道这件事不知会做何感想呢?她傅悠姒最近不是挺嚣张的么,看她还笑不笑得出来~ 傅鸢萝回到慕容公馆便去慕容奕芙的房间里看望她,她端着水杯去敲慕容奕芙房间的门。 “没有锁门,请进。” “小芙,今天好些了么?”傅鸢萝走到她的床前。 “嗯,已经好很多了,要不是妈妈不放心,我今天就可以去上课了,一直待在家里闷得慌。”慕容奕芙精神还不错。 “嗯,许多同学都让我问候你,大家都盼着你赶快康复回到学校。” “真的么?谢谢大家了。”慕容奕芙开心地说。 “少川老师也有询问过,他也担心你。” “少川?他怎么也知道我生病的事情?” “应该是胤君说的呀,最近胤君经常去学校里,你不知道吗?”傅鸢萝故作好奇。 “他去学校了。” “嗯,碰见过几次,他找傅悠姒有事情要说吧,我也就顺便打声招呼,没有细问。”傅鸢萝轻描淡写地带过。 慕容奕芙的笑容僵在嘴边,胤君去学校里找傅悠姒了,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怎么会这样?她还一直告诉自己胤君心里最在乎的是自己,可是为什么这个信念越来越不牢固,她是哪里做得不够好么,只要他说出来,她愿意为他改的。 傅鸢萝盯着慕容奕芙面部表情的变化,她想她的目的达到了,她倒是要看看,这个慕容奕芙会忍耐到什么时候。 傅鸢萝正想着,又听到敲门声,然后推门进来的便是夏胤君。 “小芙,胤君来了,我先出去了。”傅鸢萝起身离开。 慕容奕芙点了点头,她看一眼夏胤君,脸上却没有往日见到他时的欣喜表情。 “身体好了吗?”他关心道。 “嗯。”她本想发脾气,可是面对他的关心却生气不起来。 “父亲托人买了些上好的灵芝让我送过来,说是对你身体有好处。” “替我谢谢叔叔,等我病好了,我再去拜谢他。” “嗯,好的。” 晚餐时间,夏胤君留在慕容公馆里用餐,这一次傅悠姒果真没有再躲避他,她同平常一样下楼来,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慕容振南、尔卿和慕容奕芙也就坐,傅鸢萝走下楼来,朝着餐桌前走去。 “胤君,这几天照顾小芙辛苦了,庭赫说你最近也很忙。”慕容振南说。 “叔叔,这是我应该做的,叔叔不必见外。” “胤君,今天我在学校里看到你了,我跟你打招呼你没听见~”傅鸢萝说话。 “是吗?大概没听到……”夏胤君尴尬地笑笑,也在回想着傅鸢萝什么时候见到自己了。 傅悠姒从傅鸢萝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些不好的讯息,她这话分明是故意说出来的,她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 “胤君你去学校了么?怎么没听你说呢?”慕容奕芙仰着脸问他。 “哦,没什么,去找少川有点事,没什么。” 这顿晚餐气氛有点怪异,傅悠姒能够感觉到慕容奕芙对夏胤君的态度比之前冷淡,她想一定是傅鸢萝看到什么又在慕容奕芙耳边添油加醋的乱说,早知如此,她根本不该下楼来。 夜晚,傅悠姒站在走廊窗前,每天晚上,在这里盯着夜色出神已经变成了她在慕容家最值得期盼的时刻。 傅鸢萝一声不吭地走到傅悠姒身边,她只是‘呵呵’轻笑两声,傅悠姒察觉到她便看她一眼。 “真没劲~难道你都不问我今天什么时候看到胤君的吗?” “跟我无关。”她一贯冷漠。 “其实呀,我没有喊他,看到你们牵着手亲昵的样子,我怎么好意思打搅呢?太难为情了~” “傅鸢萝,你就不能消停一会!”傅悠姒生气了,她惹的麻烦还不够多么! “小芙真是心地善良,她居然都不生气哎,要是我喜欢的东西被人抢过去,我一定除之而后快!” “唯恐天下不乱!”傅悠姒扔下一句话就往卧室里走,与傅鸢萝共赏夜色,真是一点心情也没有了。 “将来乌鸦变凤凰成了夏家少奶奶,可别忘记我吆~”傅鸢萝笑着喊道。 不可理喻,傅悠姒‘砰’地关上门。 傅鸢萝倒也不生气傅悠姒略为夸张的关门声,她现在巴不得慕容奕芙和傅悠姒争起来,鹬蚌相争,她便可坐收渔翁之利。慕容公馆真是越来越热闹,生活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慕容奕芙身体康复就回去学校正常上课了,她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一个人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多,爸爸忙于公事,妈妈也常常和几个好友相聚或者在家里画画,胤君很少来陪她,傅悠姒和傅鸢萝更加不能掏心掏肺的说话,所以慢慢的,她喜欢一个人待着,看书练字,在花园里散步,或者抱着贝贝一动不动地想着以前的那些日子。 四月里暮春时候,慕容奕莘和陆妮姗战事不忙便回到慕容公馆。 陆勋见女儿和慕容奕芙一起回来,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很。慕容振南也多次和他提及两人的婚事,还说要在今年九月份先订婚。慕容振南向来是说一不二,即使慕容奕莘心里很抵触,但是他慕容振南决定的事情就是定局。 慕容奕芙放学,见到学校外来接她的不是安明,而是多日不见的哥哥。 “哥哥……”慕容奕芙跑到慕容奕莘的身边,她的眼底雾气袅绕,心里的委屈和难受在见到哥哥的这一刻全部涌上心头。这些日子,她身边没有可说话的人,两个姐姐给她的压迫感,胤君的移情别恋全都被她压抑在心里。所以此刻见到最宠爱她的哥哥,再想坚强忍耐也难免伤心流眼泪。 “小芙,怎么了?”慕容奕莘对他这个妹妹的每个表情背后的情愫都了如指掌。 “没事,我就是想念你和妮姗了。” “妮姗也回来了,我们回家吧。” “嗯。”慕容奕芙点头应着。 慕容奕莘替她打开车门,傅鸢萝和傅悠姒见这肉麻兮兮的兄妹俩坐好之后,也钻进车厢里坐下来。 傅悠姒脸上写着厌烦,傅鸢萝眼底尽是戏谑,这些慕容奕莘都看得清清楚楚。 晚餐过后,慕容奕莘找来陆妮姗。 “奕莘,有事吗?”陆妮姗问道。 “小芙好像心情很不好,可是女孩子家的心事我也不便多问,你去陪她说说话,问问她原由,也好开导开导她。” “难怪我觉得她最近又消瘦了,好吧,你放心吧。” 慕容奕莘的话,向来陆妮姗都是一字一句放在心上的。 夜晚,陆妮姗便去敲慕容奕芙的房门,听到应允,推门进去。 “小芙,今晚我要和你一起睡,我们说说话。” “好呀。”慕容奕芙高兴的答应。她的床足够大,两个人一点不拥挤。 “妮姗,你和哥哥回来真好~”慕容奕芙说,他们能够陪陪她,她不觉得孤单了。 “奕莘很担心你,她说你看起来很不开心,小芙,你有什么心事就跟我说说吧。”陆妮姗在慕容奕芙身边睡下。 慕容奕芙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她想起胤君和傅悠姒,眼泪便从眼角落下。 “小芙。”陆妮姗担心地唤着她。 “妮姗怎么办,胤君不喜欢我了,他喜欢上别人了……”她说罢哽咽。 “胤君喜欢上别人?怎么可能呢?那个人是谁?”陆妮姗不信,她也是从小看着他们两人的感情,谁有这个能耐让夏胤君舍小芙而择之。 “是悠姒姐姐……” “傅悠姒?!”她老早就看出傅悠姒不简单。 “妮姗,我难受,我现在不敢和胤君见面,我害怕他随时随地可能说出要离开我的话。” “小芙,你从小就是太过善良,你要知道,很多东西都是靠自己争取的。上天已经把最好的都给你了,但是如果你不努力保留让他走失,真的太遗憾了。” “争取?怎么争取?”她不懂争抢,从来都是别人把她想要的送到她手上。 “不要害怕面对胤君,你要告诉他你的心意,不要让他一直做那个付出的人。小芙,你需要和胤君好好谈一谈。” 跟胤君好好谈谈,可是,她不敢,她觉得她会说不出话来。 “爱情本就自私,你想要幸福,必须牺牲傅悠姒,关键在于你能不能做得到。”陆妮姗幽幽道来。 “我不想。”慕容奕芙犹豫着,她不愿牺牲别人成全自己。“她是我的姐姐。” “那么,她有把你当做妹妹么?”陆妮姗反问,她一步步引导着慕容奕芙。 慕容奕芙陷入深思,她怎么可能把自己当做妹妹呢,她处处针对着自己,处处看自己不顺眼才是。 “应该没有吧。”陆妮姗见她沉思。“人都是将心比心的,你对别人好,别人也对你才行呀。” “是吧。”她模糊应着。 “小芙,你要记着,你喜欢胤君你就要争取,等到有一天他真的和傅悠姒在一起了,你就后悔莫及了。” “那么妮姗,你呢?”慕容奕芙不愿纠缠这个问题,于是反问她。 “我什么?” “你喜欢我哥哥吧?”她偏过头。 陆妮姗微笑着不说话。 “真好,我也希望以后你是我的嫂子,哥哥身边一直都只有你一个人,他也不会喜欢上别人。” 陆妮姗没有接话,奕莘身边确实只有她一个人,过去他身边的是云初,她多么希望周云初消失,终于,她如愿以偿,这以后,也再也没有人有机会接近他身边。先生说让他们九月订婚,她简直不敢相信,奕莘应该也答应了吧,她终于不再是慕容家的一个下人,以后她就是慕容家的少夫人。 “妮姗,你睡着了吗?”慕容奕芙见她许久不说话。 “没有呢。”她从思绪里拉回自己。 “今晚我和你说的,你不可以告诉别人,连哥哥也不许说,我不想让爸爸妈妈担心我,我和胤君的事,我想由我们自己处理。” “好的,我答应你不告诉其他人就是。” 慕容奕芙这才安心,夜渐渐深了,她们觉得困倦就没有继续聊下去,熄了灯,混沌睡去。 浮沉(3) 第二天,慕容奕莘很及时地向陆妮姗询问,陆妮姗答应了慕容奕芙不告诉他,于是含糊地敷衍过去。她说小芙心情不好,所以她让慕容奕莘组织大家去马场骑马,顺道叫上夏胤君和郑少川,她想傅鸢萝和傅悠姒那种人肯定不会骑马,这是甩开她们的好机会,刚好也能给小芙和胤君创造些独处的时间。 慕容奕莘也欣然同意,这样的好天气,的确适合去郊外骑马。他约了夏胤君和郑少川在马场见。 慕容奕莘走到傅悠姒门前敲门,没过一会,傅悠姒开门出来。 “有事吗?”她问。 “难得天气好,大家约了去骑马,一起去吧。”他对她向来语言温和。 “你们去吧,我不想去。”她习惯性的拒绝。 “总是待在屋子里对身体也不好,出去走走心情会好一点。”慕容奕莘知道她会拒绝,不过他还是很有耐心的劝说。 “我不会骑马。”她说。 “我教你。”他不假思索的回答。 她看他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 “马场那边风景很好,树木苍翠全是自然天成的,那里还有一个小溪谷,溪水清湛能见到水里的鱼虾。“ 傅悠姒听着思绪飞到了小时候,那时候她和家人住在小村庄里,村子前也有一条河流,河里长满了芦苇,每当夏天,芦苇连成一片,她坐在岸上,看看妈妈在河边一处没有被芦苇覆盖的浅潭上洗衣服,水清如镜,游鱼可见,还不时听到远方船夫从芦苇荡深处飘来的悠长歌谣…… 那时候,她也会觉得生活美好,也会像慕容奕芙那般天真无忧的笑。 要不是慕容振南,她傅悠姒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背着仇恨的大包袱,不会笑不会哭,不能爱不能被爱,还有夜夜缠绕着她的血色梦魇…… “悠姒?”慕容奕莘叫她,他不解于她眼底掩饰不及的怨气。 “好啊。”傅悠姒努力扯出一个微笑也答应了他的邀请。 傅鸢萝当然是乐意前往,她才不管她会不会骑马,她是慕容家的人,慕容家的人应该会做的事她都必须学会,即使她现在不会,她也会尽十二分努力学会的。 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前往马场里。 得知慕容公馆和夏家的人要来马场,马场的人自然很干净利落地遣散其他无关紧要的人,畜生不识相,要是发起威冲撞起来伤了这两家人,他们是担当不起的。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周府的周晴雪和许蕾,她们也恰巧在马场,在马厩挑选马的时候遇到一起说说笑笑走着路的慕容奕莘等人。 “奕莘哥哥,胤君小芙,真巧,你们也来骑马呀~”周晴雪笑嘻嘻的打招呼。 “是啊,难得天气好。”夏胤君回应。 “这两位姐姐也是来骑马的么?”周晴雪看了看傅悠姒和傅鸢萝。“怎么两位姐姐连骑马装也没有呢?” 慕容奕芙和夏胤君、郑少川他们都有专门定做的骑马装,慕容奕莘和陆妮姗一直都是穿着军装的。唯独傅悠姒和傅鸢萝,因为临时来马场自然没有考虑到,周晴雪见了便想着借题发挥取笑一番。 傅悠姒看着周晴雪趾高气昂的样子,加上她一身红色的骑马装,让傅悠姒更加没什么好感,于是转移目光,索性不去理会她。 “晴雪,如果做一件让自己开心的事还要思考穿什么戴什么,那你也未免活的太累了吧。”夏胤君笑笑,他替傅悠姒解围。 “谁说我们没有?”傅鸢萝眼角弯弯。“只不过义父让人定做的颜色和样式我很不喜欢!对了,就和你身上那件一样,我嫌丢人才不要穿!” 周晴雪脸色越来越难看,陆妮姗和郑少川像似无奈的相视而笑,傅鸢萝仰着脸,一副‘少招惹我’的样子。 “妹妹,我们去别处吧。”许蕾试着劝解。 “轮到你说话了吗?闭嘴!”周晴雪转头叱喝,她并不领情。 许蕾尴尬地笑笑,也没再说什么,只是低下头沉默着。 夏胤君等人都是知道许蕾在周家所受到的不平等待遇,知道周晴雪的大小姐脾气太强一直都是欺负这个寄养在他们家里的表姐,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周晴雪会当着这么多的面对许蕾大呼小叫的,许蕾性格软弱,也不敢与她争辩什么。 “小芙我们去选马吧,在马儿没有被某些生物影响到一样的暴躁无常之前,不然我们还能在这青山绿水中骑马游玩了么~”傅鸢萝牵着慕容奕芙的手瞥见周晴雪一眼。 “对了,少川,我们好久没有赛马了,今天要不要来场比赛呢?”陆妮姗岔开话题问郑少川。 “这不会是陷阱吧?”郑少川扬眉。“你和奕莘一直奔走在军营里,胤君又擅长马术,我觉得我和小芙肯定会吃亏。” “少川,我和小芙可没说要赛马,悠姒和鸢萝也不会加入你们这种野蛮游戏的!”夏胤君立马反驳。 “我也不参加!”慕容奕莘举手说道。 “喂喂,你们这样我和妮姗没法下台,怎么这么不合作呢?”郑山川不满的说。 “不管他们,少川,我们比赛吧,让我瞧瞧你退步没有~”陆妮姗心情好,并不介意他们的取笑。 “好!奉陪到底~”郑少川牵起马儿便跨上去。 两人兴致勃勃的骑着马往马场深处奔跑去。其余各人也纷纷选好马说说笑笑地不停歇,周晴雪见被这些人忽视了,心里气得痒痒的。 陆妮姗和郑少川一场比赛下来,平分秋色。陆妮姗马技娴熟,可郑少川在各个方面都有出人意表的表现,所以也并不输给陆妮姗,奔走一圈之后两人不分上下,于是这场较量便在大家的哄笑中结束了。 “悠姒和鸢萝应该还不会骑马吧?”陆妮姗说话,她在计划着给慕容奕芙和夏胤君制造独处机会。“奕莘,你教教悠姒好了,鸢萝就交给我和少川~” “好啊。”傅鸢萝很兴奋,把刚才与周晴雪的争执抛之脑后。 “妮姗,怎么不把我和小芙算上呢?”夏胤君疑问道。 “你们呀,就找个不吵不闹的地方去欣赏风景吧!”陆妮姗说着拍打慕容奕芙所骑的马的后背。 马儿欢快的往前跑去,傅悠姒别过脸去看另一边风景不参与谈话,夏胤君看她一眼,继而朝着慕容奕芙追了过去。 “少川,鸢萝肯定是我最先教会的,你呀,技术不行~” “妮姗你怎么什么都喜欢跟我抢呢,鸢萝可是我的学生,自然得交给我~”郑少川也不罢休。 “我天资聪慧无师自通,你们都别吵。”傅鸢萝笑嘻嘻的插话。 三个人也是吵吵闹闹地在马场里奔走着,最后便只剩下慕容奕莘和傅鸢萝还在原地徘徊着。青山绿水中,两人分别一黑一白颜色的马儿也算是一番养眼的景致。 “走吧。”慕容奕莘嘴角上扬,他牵起她的缰绳缓步往前走。 傅悠姒低头不语,夏胤君竟然跟着慕容奕芙走了,那三个人吵闹着也弃他们不顾,现在留下她和慕容奕莘两人极其尴尬地在树荫前穿行。早知如此,她真的不该答应他出来。 “回头跟母亲说一声,让人吩咐下去也给你和鸢萝做件骑马装。”慕容奕莘想起周晴雪的那番话。 “我不需要,只管给鸢萝做就好。”她像是专心看景色而敷衍回答着。 “悠姒,你是习惯性拒绝么?” 傅悠姒回神过来,转过头看到慕容奕莘玩味的笑意。 “是真不需要。”她不为所动。 “那你需要什么?”他问。“可以尽管告诉我,只有我能够做到。” “没有。”傅悠姒想了想回答,她想要的他当然给不起。 可是傅悠姒越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慕容奕莘越是好奇,越是想知道她心里所求,越是想博得她一笑。人怎么可能无欲无求呢,她定是有想要的,只是怕他做不到或是不信任他所以才不对他多言。但是他慕容奕莘是少有办不到的事,只要他真心想做,就一定会做的最好。 人的真心,是世间万种苦难的良药。 对她付出真心,他应该是有意愿的吧。毕竟从此就是一家人,他会试着像对小芙那样对待傅悠姒和傅鸢萝。 浮沉(4) 溪谷边,夏胤君和慕容奕芙并肩席地而坐,马儿在不远处的草地上吃草。天蓝草碧,周围安静的只听到溪水的哗哗声,慕容奕芙漫不经心地看着周围的景色,她微微仰着头,春风拂面而来,温柔得让她觉得心里很平静。 “胤君,夏天要来了。”慕容奕芙微微偏头,几乎每一年初夏他们都会去江南走走,南边树木葱茏,河湖澄澈,青石板小桥杨柳,秀丽令人神怡。 夏胤君不是不知道慕容奕芙的意思,他们过去的时光依旧历历在目。他知道自己现在这样对小芙太过可恶,但是他必须残忍,趁现在一切都不晚,趁小芙还年轻单纯,让她接受他爱上傅悠姒的事实,长痛总不如短痛。 “小芙,对不起……”夏胤君说。 慕容奕芙知道,该来的总会来,任凭她怎么躲也躲不过。 “我知道,你喜欢悠姒姐姐,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其实我都知道。”她语气淡淡. “小芙,我很抱歉,过去我也想,以后肯定会跟你在一起,父亲母亲也都喜欢你。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悠姒的每个动作表情都会吸引我的注意,我由起初的好奇变成后来的迷恋。小芙你不会明白那种感受,那种一见到那个人就移不开眼睛的感受……” “悠姒姐姐说要把你抢过去,她真的做到了,胤君,她已经做到了。” “你不要责怪她,这不关她的事,是我一厢情愿的,真的!” “我不会怪你,更不会怪悠姒姐姐,是我自己不好,不能让你喜欢。没关系的胤君,如果姐姐是真心实意的,我不争不抢,我还会主动告诉爸爸妈妈我不要你了。悠姒是我姐姐,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祝福你们的。”慕容奕芙平静的说完,她始终没有看夏胤君一眼,双眼注视溪水出神着。 “小芙,你心地善良,将来一定会有一个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的男人来照顾你的!”夏胤君坚定的说。 慕容奕芙对他笑笑,爱情向来与对方的好坏无关,千般好万般好又怎样呢,没有爱情就是最大的不好。 世界上有一种伤害,就是你喜欢的人对你说你很好,所以应该找个更好的来相配。世界上有一种如慕容奕芙,明明心里放不下舍不得忘不掉,却还是微笑着说祝福。 溪水潺潺不回流,水中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朵朵白云,只是水流不断,影子中的蓝天白云被割解地支离破碎,好不凄惨。 傅鸢萝和陆妮姗郑少川三人倒是玩得很乐呵,傅鸢萝天资聪慧,学习骑马倒是很快,她跟郑少川虽是师生关系,但是因为跟随小芙一起出去几次郑少川也同行,所以也算熟识。陆妮姗也常常见到,虽说不喜欢她,但是也不至于讨厌。所以在这种好天气好心情之下,也能愉悦的相处。 傅悠姒和慕容奕莘走在马场的偏道上,道路也还算宽敞,只是两边树木葱茏,林子里的风吹来有些阴阴冷冷的。 更不凑巧的,周晴雪和许蕾也走到这条偏道上。 “奕莘哥哥。”周晴雪大大方方的打招呼。 “真巧。”慕容奕莘一如既往的回答。 “是啊,怎么没见到小芙呢?你们家越来越热闹了,不像我,姐姐死了之后,连个可以说话聊天的人都没有。”周晴雪语调还算淡静,只不过她一句话既提醒慕容奕莘记住死去的云初,又将许蕾置于可有可无之地。 许蕾当然不会说什么,她低着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这个表妹说的话。 慕容奕莘眉头皱起,过去的周晴雪不是这个样子,她天真可爱性格活泼,云初百般疼爱这个妹妹,所以云初离开后,晴雪接受不了姐姐的离去因此对慕容公馆的人表现出深切不满。连周晴雪都知道怀恨在心,更何况周宁国呢! 本是出来放松心情,却因为周晴雪的三言两语让慕容奕莘回忆起往事而满心不悦 “我们去找小芙和大家吧,天色不早了,听陆叔叔说今天义父邀请胤君的爸妈来家里吃饭的~”傅悠姒不想再继续听周晴雪说下去,于是招呼慕容奕莘要回去。 “好。”慕容奕莘想着正合心意。 “奕莘哥哥,你们要走了?” “是的,今晚家里有客人,就不陪你和许蕾了。” “我也好久没去拜见慕容叔叔了,以前姐姐在时,她还常常去慕容公馆,姐姐总是比我想的周到。” 慕容奕莘笑了笑,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应她。 “表姐。”周晴雪目光转向许蕾,“要不我们今天也去奕莘哥哥家里吧,反正刚好爸妈不在家,夏叔叔也不是外人,我们也去拜见慕容叔叔~” “妹妹,姨娘嘱咐我们早点回去。”许蕾可不想趟浑水。 “没关系,回头我会跟妈妈说清楚的。”周晴雪不听劝。 “可是……” “好了!我已经决定了,妈妈到底是会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我说了算!”周晴雪很是傲慢,继而转过脸对慕容奕莘笑。“奕莘哥哥,你不会不欢迎我吧?” “不会。”慕容奕莘只能摇摇头。 “走吧。”傅悠姒瞥见周晴雪一眼之后对慕容奕莘说。 在马厩前面集合,没等一会儿,大伙儿都赶过来了。大家看到周晴雪和许蕾也等在慕容奕莘身边很是不解。 “奕莘哥哥请我和表姐也去慕容公馆做客,我们大家一起吧~”周晴雪毫不介意大家眼中的迟疑。 “好啊。”慕容奕芙见没人应答便回话。 “当我们慕容家是马场啊,穿着骑马装还要去别人家做客,周公馆还真是家教森严!”傅鸢萝没好气的说道。 “我想慕容叔叔不会介意的,怎么说我们家和慕容家也差一点成了亲戚。不能因为我姐姐不在了,就排挤我和表姐,是吧小芙?” “没事,你可以穿我的衣服,许蕾可以穿悠姒姐姐的。” 陆妮姗看到慕容奕莘的脸色越来越不好,她简直气得牙痒痒,这个周晴雪,隔三差五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句句话不离周云初,每次奕莘刚对自己好一点,周晴雪就提起云初将他拉回那段回忆便又是恢复冷淡。 “我们赶紧走吧,可别等到家里客人来了再回去,先生该说我们不懂礼貌了。”陆妮姗提醒。 大家纷纷表示赞成,于是一起往马场外走去。 傅悠姒走在大家的最后面,她在一群人中一直是沉默寡言的那一个,她听着他们的对话,看着他们表情的变化。傅悠姒想这个周晴雪一定和慕容家的有非同一般的关系,她句句都表现出对慕容家的人的不满。傅悠姒想,兴许以后,周晴雪能够帮助她完成复仇计划。改天应该让祥子把消息带给王盛林,让他去查查这件事的究竟。 夏胤君也一直心不在焉,今晚叔叔请爸妈去慕容公馆做客,免不了又会提起他和小芙的事。他虽然和小芙说清楚了,但是心里还是对小芙愧疚,他更不能现在这个时候告诉爸妈和慕容叔叔他不要跟小芙在一起。另一边,傅悠姒的仇恨,傅悠姒对他的排斥和冷淡,都让他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低没有支撑感,他唱着独角戏,究竟能不能赢得她的心呢? 慕容家的车等在马场外,郑少川跟大家道别之后率先离开了。大家坐进车里,车子出发朝着慕容公馆开去。 回到慕容公馆,夏庭赫夫妇还没有来,几个人换了衣服便在一起闲聊。傅悠姒并没有加入,她从卧室出去后直接变去了后园子里,暮春里,许多的花儿都凋谢,好在草色越发翠绿,也不乏生机盎然。 傅悠姒站在池塘边看着池水里鲤鱼嬉戏,夕阳洒在水中,波光刺眼的很。但是听不到嘈杂的人声,心里也有几份寂静,她有时候会想,不如不争不抢,远离俗世烦扰,一个人清静自在,那种生活该多美好。可是那夜夜噩梦,根本醒不过来,怨恨不消散,自己便一日不得安宁…… “姐姐,你怎么不进去屋里?”慕容奕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傅悠姒身边。 傅悠姒转过脸看着她,水中的夕阳光折射在慕容奕芙白皙干净的脸颊上,很美很让人怜惜。 “不必管我。”傅悠姒转回目光。 “今天。”慕容奕芙顿了顿。“胤君和我聊了很多,你也应该知道了吧。” 傅悠姒聚精会神的听着,等待慕容奕芙接下去说的话。 “你之前说过你要抢走他,姐姐,你做到了,胤君已经向我坦白他喜欢你了。” “你可以把他抢回去呀~”傅悠姒不与她拐弯抹角。 “你什么意思?”慕容奕芙没想到她会冒出这样一句话。 “没什么意思,你跟我争啊。” “我不想跟你争,如果你和胤君一样是真心的,我会告诉爸妈是我不要和胤君在一起了。”慕容奕芙很诚恳的回应。 “真心?”傅悠姒冷笑。“大概最近太过频繁听到这个词,我快要把它当做褒义词了。你们慕容家的人也真是有意思,一个个做出掏心掏肺的样子,真滑稽~” “你!”慕容奕芙不知如何接话。她明明是很诚心的跟傅悠姒交谈,为什么她就是不相信自己。 “你跟夏胤君怎么样与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把他抢过来和你嘴中所说的真心也一点关系也没有,我这么说,你明白吗?” “姐姐,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哪里做的不好了,你怎么可以欺骗胤君!”慕容奕芙生气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原因,我就是,讨厌你这幅样子~”傅悠姒很享受看到慕容奕芙生气的模样。 慕容奕芙咬着牙,自己那么全心全意的对傅悠姒好,为什么她要一次次作践自己的真心,甚至还这样玩弄胤君的感情,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 慕容奕芙不做声,她不能让胤君再继续被悠姒姐姐欺骗下去,不管要她做什么,为了胤君,都是值得的。 傅悠姒不理会慕容奕芙的不满,她见慕容奕芙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转身先走。傅悠姒转身之后,便听见‘扑通’落水声,她转过头见到慕容奕芙被池水淹没得只看到淡蓝色的裙角。 浮沉(5) “来人,小芙掉进水里了!”傅悠姒呼救。继而想着栏杆这么高,她怎么可能是不小心掉进水里的呢。 家仆闻声赶来,慕容振南和前厅里正在聊天的年轻人都纷纷赶到后园子。夏胤君跑在最前面,他看一眼站立在池水边的傅悠姒,然后跳进水里去救慕容奕芙。 傅悠姒感觉到周遭人对她投来疑惑的目光,她暗自攥紧拳头,这一次,恐怕慕容振南和尔卿是不会原谅自己了。 慕容振南请了医生来家里,还好,慕容奕芙除了有点受凉并无大碍,醒来之后就没事了,医生说只要多加休息就会好的。 一屋子人总算放下心来,慕容奕芙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大家都见不得她受一点委屈。 “小芙,你怎么会掉进水里呢?你差点吓死我们大家了!”陆妮姗问道。 “我不知道,我在池塘边看鲤鱼,好像后面有人推我一把,然后的事我就记不起来了……”慕容奕芙冥想着。 “有人推你?”慕容振南拉下脸。 “我也不确定,大概是我不小心滑下去的,爸爸妈妈就不要为我担心了,我现在不是没事了么。”慕容奕芙扯出一个微笑。 “我们过去只见到悠姒姐姐在池塘边呢。”周晴雪接过话,其实大家都看到,都不愿最先开口说出来,纯属看热闹的周晴雪,自然不会有什么顾及。 “不会的。”夏胤君摇头。 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傅悠姒,傅悠姒站在一边一言不发,她一向懒得在众多人在时多说话,再说,这次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她,慕容奕芙的话,不管是谁都会深信不疑。 “悠姒,告诉义父,不是你做的。”慕容振南耐着性子问,即便傅悠姒是他的女儿,他也不允许她做出伤害小芙的事情。 傅悠姒快要咬破嘴唇,她本不想为了跟她无关的事情辩解,可是如果她由着自己性子走开,不就是承认是她推慕容奕芙的么,那么的话,她可能就会被赶出慕容公馆,所有得努力也都化为泡影了,不可以,那怎么可以! “义父,不是我,我也是刚刚赶到才发觉小芙掉进水里,如果是我推的,我怎么会呼救呢。”傅悠姒低声下气的解释。 “那你去的时候,可曾看到什么其他人?”尔卿追问。 傅悠姒摇摇头,说:“没有,我也是听到小芙的落水声才跑过去,不曾看到什么人,我不会游泳,所以没有及时救起小芙,对不起……” 众人没再多追问下去,即使心里还有很多怀疑,但是傅悠姒的说辞已经在慕容振南那里得到认同,所以也不必将事情闹大,陆妮姗察觉到慕容奕芙不悦的神情,结合那晚的交谈,她大概能猜测出一点真相。 慕容奕莘太过了解自己的妹妹,她很少说谎,每次说谎或者紧张的时候都会不自觉地去咬自己的下嘴唇。他看到小芙说有人推她的时候神色不自然地咬着下唇,小芙大概说慌了,可她为什么说谎,她为什么看了妮姗好几眼。这其中一定有原因,这个原因,妮姗也一定知道。 只有傅鸢萝心里已经乐开了花,看到傅悠姒刚才那副忍气吞声的样子真的是太好笑了,她一眼就能察觉到傅悠姒快要被气得爆炸了。傅悠姒当然不会那么笨推慕容奕芙下水。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慕容奕芙这只温顺的小白兔竟然也学会栽赃嫁祸,傅悠姒怎么得罪了慕容大小姐呢,傅鸢萝想着这回可以坐看好戏,看看傅悠姒是怎么被慕容奕芙赶出慕容公馆的。 正在众人围着慕容奕芙嘘寒问暖之时,家仆来说,夏庭赫和孙婉婷已经过来了。慕容振南吩咐夏胤君留下来陪着她,其他人都尽快出去。 听了慕容振南的话,几个人便都往门外走去。夏胤君留在慕容奕芙的卧室里,他知道这里面的事情并不是她们两个说的那么简单,所以他要弄个清楚明白。 “小芙,要不要我去给你倒杯水?”夏胤君在众人离开之后问道。 “不用了,我不口渴。” 夏胤君顺应她,然后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池塘边的栏杆那么高,你不可能自己滑到掉下去,你没有跟叔叔说实话,小芙,你从来不会骗我,告诉我实情好不好?” “胤君,你不要问了,反正你相信姐姐也不会相信我……”慕容奕芙委屈的流眼泪。 “我相信你不会骗我,所以你可以尽管告诉我,知道吗。” “其实不能怪姐姐。”慕容奕芙啜泣着说,“我只想跟姐姐说,我愿意成全你们,我希望她是真心对待你,可是,可是她说……” “她怎么说?”夏胤君稍显紧张。 “她说,她把你抢过去只是因为讨厌我。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姐姐会这么讨厌我,但是胤君,她怎么对我都没有关系,我只是不想她这样的利用你,我不想你难过,然后我们便起了争执,她才不小心将我推进池塘里……” 夏胤君心里一片凄冷,他又何尝不知道她的仇恨和目的,他还想着慢慢化解她的仇恨,给她平静安稳的生活,可是没想到,她只是把他当做伤害小芙的武器。 这个结果他也想过,但是更多地他愿意相信她不是这样的人,毕竟他那么喜欢她,为她周全,那么害怕她在慕容家受委屈。 “胤君,这件事我不希望爸爸妈妈知道,你帮我保密,姐姐不管怎么不对,她始终是我姐姐。” “小芙,你要好好爱惜自己,远离傅悠姒,你放心,她不会有机会利用到我的。” 夏胤君安抚好慕容奕芙,夏庭赫夫妇得知慕容奕芙落水的事,连忙也来关心慰问,慕容奕芙见大家都这样关心照顾她,心情明朗许多。 因为慕容奕芙落水的事,两家人只顾着叮呤嘱咐,也没人提起夏胤君和慕容奕芙以后的事。 晚宴时候,傅悠姒没在,慕容振南差遣人去她房间里叫她,可是家仆说她不在卧室,尔卿便敷衍说随她去,夏胤君知道,爸妈一定对傅悠姒的印象差极了,她现在已经是慕容家的女儿,却避客不见,爸妈最在意的便是女孩子的涵养。 好在傅鸢萝能言善道,哄得夏庭赫夫妇眉开眼笑,不一会儿便忘记了傅悠姒带来的不悦。周晴雪也不示弱,她在大人面前很是天真活泼的样子,慕容振南也喜欢她,就像喜欢当年的云初一样。 夏胤君无心跟大家说笑,他示意离席,然后去找傅悠姒,不管小芙怎么说,他还是想听到傅悠姒亲口说。 暮春的夜晚,夜色凉润,月朗星稀,夜风吹着高大香樟树的叶子哗哗作响,还能依稀听到草丛里的虫子不安分的呱噪声。 傅悠姒站在后园子的香樟树中间的空闲地带,最后一排家仆卧房的灯光穿过浓密的香樟树叶隙,有星星点点的光打在傅悠姒身上,周围并不黑暗,也并不安静,她靠着树干却无法静下心来去想接下来该做什么。 和夏胤君应该适可而止了,她不该同慕容奕芙为敌,这对她并没有什么好处。她要找个机会跟夏胤君说清楚,让他死心不难,这原本就是一段没有后来的故事。 她每天告诉自己,傅悠姒,你别认真,别妄想。 所有跟慕容家有关的人和事,将来注定都是仇恨,夏胤君自然也会是。 她怎么能对自己要去恨的事物有了除了恨之外的其他感情呢? 傅悠姒正想着,夏胤君就出现在她身边,当她感觉有个身影压过来她就猜到肯定是夏胤君。 “原来你躲在这里,我爸爸妈妈来了,你为什么不拜见他们?”夏胤君问道。 “拜见?”傅悠姒冷笑,她刚刚想找机会跟他断绝往来他就自己找上来了。“我并不觉得我有任何必要去拜见你的父母!” “你怎么还是这样?”他不满。 “夏胤君,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吗?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霸道!你每次说什么都是质问的语气,我不觉得那些事是我该做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爱强加那些你觉得对的理论给我!” 他恍然明白,只有他想过他们以后要在一起,她从来没有想过。 “算了……”他蓦地伤感的说。 “你来,应该不是光问我不拜见你父母亲的事情吧?”傅悠姒问道。 “呵呵。”夏胤君笑了笑,“也许答案已经不用问了……” “是的,是我把慕容奕芙推进水里,她那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已经忍耐很久了。她竟然跑来说成全我们?我不管你跟她说了什么,但是夏胤君,请你谨慎应用‘你’和‘我们’这两个词!” “我还以为这段时间你会有所改变呢?” “我实话告诉你好了,我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你好好的和慕容奕芙在一起,如果你不希望我被赶出慕容公馆的话。” “悠姒,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夏胤君多么想让她明白他对她的保护欲,他强加给她的每一样都是精心思考后的决定,是他认为对她最好的。 “我只知道,慕容奕芙我得罪不起,慕容振南和尔卿不会放过我,你的爸妈也会恨我入骨,夏胤君,你就放我一次吧!好吗?” 放手作罢,他又何尝不想呢,只是割舍的滋味是那么的不好受,他不敢尝试。 “你走吧,我不想再被人看到又生误会,我最后一次说明,我绝对不会接受你,你死心吧,不然我就离开慕容家再也不见你!”傅悠姒一贯的冷漠绝情。 夏胤君望着她,夜色清亮他竟然那么清楚的看到了她的表情,冷淡而决绝,丝毫没有企图留给他一点的挣扎与退路,她被仇恨一层一层的紧紧包裹着,他已经看不到她的心。 再纠缠下去,小芙受伤,慕容叔叔察觉,对他们三个人都是百害无一利。 夏胤君最后只好默默的转身离开,他心里一千一万遍的喊着放弃吧,于是终于挪动了脚步。 层层香樟树外,慕容奕莘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原本只是想去后屋找妮姗问出实情,却没想到路过树丛听到了傅悠姒和夏胤君口中传来的真相。夏胤君移情别恋喜欢上傅悠姒,小芙伤心难过才跳进水里嫁祸傅悠姒,傅悠姒不解释,只想趁此机会让胤君死心。慕容奕莘大概得推算出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他想,妮姗肯定也有参与,不然小芙没有这么大的胆子。 周晴雪和许蕾在晚餐结束后就告别慕容家,周府的车子专程来接,两人礼貌的道别便坐车离开。 “越来越好玩了,我倒要看看这慕容家以后究竟什么样~”周晴雪心情大好,竟和许蕾笑嘻嘻的讲话。 “妹妹,怎么了?”许蕾忙问。 “慕容奕芙落水之时我刚好去后园碰见,明明是她自己跳下去的啊。我真的不敢相信慕容奕芙竟然也学会去陷害别人,傅悠姒的黑锅背得真怨,谁让这个夏胤君是慕容大小姐中意的呢?慕容家的人,还真是大同小异,表姐,我们以后可得多帮助傅悠姒,我有预感,她和我坐的是一把椅子~” 许蕾有些茫然的点头,她已经差不多明白了周晴雪的意思,她几乎不对周晴雪说‘不’,其实她对傅悠姒也有好感,对慕容家的人也有埋怨,毕竟云初,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 浮沉(6) 因为慕容奕芙的落水事件,傅悠姒在慕容家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尽管慕容振南和尔卿没有挑明说出傅悠姒的不是,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对傅悠姒的猜忌与不满,甚至家仆也常常不给傅悠姒好脸色,更别说傅鸢萝的冷嘲热讽了,可是这些傅悠姒都可以忍耐,她等了十多年,所以什么都可以忍耐! 只有慕容奕莘,看着傅悠姒在家里处处受人欺辱,心里愈来愈怜惜她,他怜惜她,却更加偏袒小芙,他有时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因为疼惜小芙,居然容忍她做这样的错事欺负着傅悠姒。 对傅悠姒愧疚,一种异于兄妹感情以外的情愫在慕容奕莘心里滋长着,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法抑制,他觉得是否他对她过于关注了,是否因为她眉眼唇角都和云初那么相似,还是,她来到慕容家,原本就是一场注定要来的相遇。 是注定相遇还是注定劫难呢?明明胤君也那么钟情于她。也许没有她的到来,所有人都会好一点,可是没有她,想想又觉得有点小小的遗憾。 夏胤君更加频繁的往慕容家跑,但是他没有再直接的找过傅悠姒,他每次只是借着看望小芙来慕容公馆,见到傅悠姒又对她不理不睬,他和小芙在一起时撞见傅悠姒便任凭慕容奕芙挽着他拉着他甚至更加亲密的动作。傅悠姒视而不见,无心陪这些公子小姐玩无聊的游戏,她也不会从心里承认偶尔涌上的一丝酸涩。 她有责任,还有仇恨,自然不会停止她的计划。 傅悠姒去小店铺里托祥子去打听周晴雪和周府的事情也有了下落,她明白了其中的前因后果,原来周府和慕容家还有这么不愉快的过往,难怪大家每次见到周晴雪都怪怪的,难怪慕容奕芙每次见到周家的人都会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周晴雪应该恨死慕容家的人,傅悠姒也想利用她一下。她想找机会能和周晴雪多谈谈。 这一次周晴雪到是和傅悠姒想到一块去了,所以正当傅悠姒在思考怎么去找周晴雪的时候,周晴雪已经让许蕾去傅悠姒的学校找她了。傅悠姒看到许蕾时候并不惊讶,她请了假,便跟着许蕾一起离开学校。 “贸然来找你,希望不会打扰到你。”许蕾向来慢声细语。 “直接说用意吧!”傅悠姒不喜欢拐弯抹角。 “上次在慕容公馆,我亲眼看到小芙是自己跳进水里的,抱歉,当时那个情况不便站出来揭穿她。”许蕾满心愧疚,周晴雪叫她来之前再三叮嘱不准将她牵扯进去,收买傅悠姒的事情,需要许蕾全权负责。 “那你就当做没看到,我不需要你帮我说什么,我也不会承认!” “为什么?”许蕾反而惊讶。 “不为什么,是我间接引起的。”傅悠姒不咸不淡的说。 许蕾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傅悠姒戒备心太强,谨慎又多疑,她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愿意为晴雪所用呢。不过许蕾也心思缜密,对付傅悠姒这样的人,攻心为最佳,慢慢融入她的世界,对她掏心肺,她肯定也会这般回馈的。 “我了解,我也是寄人篱下,很多事情能够感同身受。我来不是为别的,只想让你知道,有人知晓真相,并且一直相信你。” 许蕾露出真诚的微笑,傅悠姒站立不动,经过这段时间对周家的了解,她也看到许蕾的境况,她们相似,所以她没办法讨厌她对她冷淡,也或者,傅悠姒的确被她的笑容打动,更或者,她需要一个朋友。 许蕾这一年刚好二十岁,在暮城最大的一家报社日暮做记者,因为不能牵扯到太多的政治新闻,她通常去写一些温暖的民间小故事,工作时间相对自由,大部分时间都在陪周家大小姐周晴雪。她性格软弱,对周宁国甚至任何一个周家的人言听计从,一直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姿态,不敢反抗任何人。 因为寄人篱下,所以不得不看着别人的脸色生活,即使关于父母亲的死亡,她也听到许多流言,但是真相怎样,她不敢问。 傅悠姒不讨厌许蕾,这是她真正意义上没有对一个人反感,这让她自己也觉得很是不解。大概许蕾面相柔弱身体纤细且声音文弱,仿佛时刻遭受着无形的压迫,任是不管何人都想保护她,所以傅悠姒才颇有同情之意。 傅悠姒太寂寞,所以每次许蕾来找她,两人说上几句话,也让她心里有稍许轻松。如今她在慕容家越来越不被待见,慕容奕芙不像以前那样对她礼貌,傅鸢萝一贯见风使舵,慕容奕莘常常不在家里只有偶尔回来能说上几句话,家里的仆人明里暗里都蛮横无礼,慕容振南和尔卿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傅悠姒想,这野生的还真是不如家养的,慕容振南明明知道她是他女儿却还是这么明显的偏袒慕容奕芙,倘若他没有误认为她是他女儿,那么恐怕早就将她傅悠姒赶出慕容公馆了。 悲哀,为傅丽荣和傅鸢萝悲哀! 夏日气息渐渐浓厚了,今年暮城的夏天尤其炎热。学校放假了三个女孩子便终日待在家里,慕容振南外出的次数也减少。夏胤君依旧频繁的来往慕容公馆,傅悠姒避免撞见他,便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一次两次三次……夏胤君每次来慕容公馆都见不到傅悠姒,哪怕他在慕容家待很久她也绝不出门。他心里特别想见她,却又为她当日的冷漠耿耿于怀。 傅鸢萝急坏了,她想她应该做点什么调剂下这无聊的假日,看着慕容奕芙和傅悠姒都这么舒坦,她心里真是太不舒坦了~ 刚好傅鸢萝和傅悠姒的生日都在七月初,七月又是最热的时候,傅鸢萝老早就听说慕容家在南山角有一座避暑山庄,掘地依傍南山而建造,树木茂密,山庄连接地气,冬暖夏凉。 傅鸢萝没有直接去跟慕容振南说,她央求小芙出面,说是一起在避暑山庄过生日。 慕容奕芙出面,马上得到慕容振南的准许,刚好年中商会事务繁杂,几个孩子待在家里也多有不便,于是慕容振南派人送他们去南山角。 同行的少不了有夏胤君,郑少川也在,慕容奕芙想有少川在胤君也不会觉得太无聊。 到了山庄,傅悠姒和傅鸢萝才知道人间仙境,避暑山庄坐落南山北角,几乎隐藏在整个南山的腹怀里,树林阴郁,一天中阳光只能短暂的照射进山庄里,屋舍是双层的阁楼,完全是用上好质地的横木建造而成,房屋四周都是参天大树,屋前有个很大的庭院,院子里各色花草争艳,还栽着许多名贵的树木,鹅卵石小道,石板桌椅,院内还有一片不大的深潭,潭水清澈凉润,时而见到潭底的游鱼跃出水面。慕容家的避暑山庄并不大,却是每一样物品都价值连城,屋内的一件不起眼的瓶子都是慕容振南珍藏的古董,山庄不常有人来居住,却常年有人专门打扫整理维护,自然从来没有出事也没有失窃。 几个人各自选好了卧室住进去,女孩子们纷纷选在阁楼上,夏胤君和郑少川则住在阁楼下面。 各自放好行李便在庭院里聚合,已经是傍晚时候,穿过层层树木枝叶也能看到隐约的夕阳的影子,青山碧树以及镀在南山上晚霞金红相映的光芒,真是好不动人。 少一个傅悠姒迟迟没有现身,其他四个人恰好围着石桌而坐,连石凳都凉润的很,这里果真比暮城凉快很多。 “傅悠姒最近是怎么回事?整个掉了魂似的,心思都不知用在何处。”傅鸢萝故作不知情的说,她来山庄的目的不就是催化一下他们三个人的关系么。 慕容奕芙暗自也想,她也有很多时间没有跟悠姒姐姐好好的说话了,自从上次的嫁祸事件后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她,当时是一时冲动才跳进池塘,后来想想,还是后悔大于满足,她不该这么做的,不该利用大家对她的百分百信任。 郑少川本想接话说傅悠姒奇怪,但是他瞄一眼夏胤君之后,于是决定闭口不说。 “小芙,你就原谅悠姒吧,她推你是不对,但是大家都是姐妹,她肯定现在也后悔了。”傅鸢萝见没人接话便继续说。“要不我就当个和事老,让她当着胤君和少川老师的面给你道个歉,这事就算了,好不好?” “她怎么可能道歉?”夏胤君不冷不热的说道。 “无聊!”傅悠姒正好出来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她还没追究,这个慕容奕芙居然还异想天开要她道歉。这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怎么大家都还在惦记着呢。 傅悠姒知道自己已经没必要出现在他们面前了,于是转身往屋里走。 “悠姒,你别急着走嘛~”傅鸢萝站起来去拉她回来,她才不会让傅悠姒走掉,她可是听到傅悠姒开推房间门的声音知道她出来才故意说那番话的。 “没有人逼迫你道歉,所以你不用时时刻刻躲着大家。”夏胤君边说边看她一眼。 “躲着?哼。”傅悠姒笑笑。 “没、没事,不用道歉,我、我不是的……都过去了。”慕容奕芙支支吾吾,这原本就是她理亏在先。 “小芙,你真是永远都这么善良,难怪胤君这般心疼你。”傅鸢萝倒是演得逼真。 “慕容奕芙!你真是让我觉得恶心!”傅悠姒神色极为不悦。。 “傅悠姒!”夏胤君站起来直直看着她,对她说的话表现出深刻不满。 “好了好了,都别生气了,我们不是出来度假的么,大热天干吗火气都这么大呢是吧。”郑少川见势不妙立马出来圆场。“胤君快坐下,悠姒也别走,我们坐下来做些游戏猜谜语什么的,可不能辜负这美好的黄昏。” 夏胤君坐下来,傅悠姒并没有理会,她走回屋里,返回自己的卧室。要不是慕容振南军令如山般的嘱咐,她才不会跟他们来什么避暑山庄,整天和这几个人在一起,不中暑才怪! 晚餐时间,傅悠姒也没有下来,家仆去叫她,被她打发走了。无奈之下气不过的夏胤君只好亲自去找她。很显然傅悠姒并不接受他的好意,连门也没开,连打发的话也没说。夏胤君只好端了饭菜放置在她门口,等夏胤君离开后,傅悠姒开门把饭菜连同盘子一齐从窗户外扔下去。 她想与他断的干干净净,却又气他从来不是真正相信她。 夏胤君还没来得及为傅悠姒扔盘子的事情生气,就被夏庭赫托人来叫了回去。他刚刚涉政,许多事情不得不亲自处理。 夏胤君走的时候,还特地到傅悠姒房前交代说是第二天晚上一定会赶回来,傅悠姒没有应答他,他便离开了。好在郑少川留下来照看着,夏胤君也算安心。 浮沉(7) 夏胤君不在的这一天,慕容奕芙和傅鸢萝把生日小宴会需要购买的东西都列出来交给家仆去置办,郑少川也帮着两个姑娘策划,慕容奕莘也早就说会在宴会前一天和陆妮姗一起赶回来。傅鸢萝别提多开心了,虽然她的生日宴会不像慕容奕芙的那般隆重,但是义父把这么好的避暑山庄给他们玩闹,还有这么多人陪着她一起过生日,这也能莫大的满足她的虚荣心了。 傅悠姒没有参与他们的策划活动,实质上她之前告诉慕容振南的生日就是假的,她想鱼目混珠进入慕容家所以便编造了跟傅鸢萝相同日子的生日。这次宴会是真真正正的与她傅悠姒无关的,但是她不能说,因此不接受不排挤地在一边看着这几个人自娱自乐。 夏胤君赶回夏公馆才知道法租界的巴尔先生明天宴请暮城所有达官贵人参加他的再婚酒会。夏庭赫有意培养夏胤君在政界的应对能力,自然不能错过这种好机会,跟法国人处理好关系是如今每个识时务的中国人最该做的事情。 年过半百的巴尔先生,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中国女子。夏胤君认得这个女孩子,她是周宁国的妹妹的独生女李锦瑟,李锦瑟一家都是依附着周府而存活,她才二十出头,绝色倾城,也正是最美好的年纪,却被周宁国利用在政治婚姻,嫁给了这个足以做她父亲的肥腻法国人。 夏胤君本能的反感,可是看着李锦瑟,她却还是笑靥如花,安静地站在巴尔先生的身边。 周晴雪今天也打扮地非常美丽,像个小精灵般穿梭在宴会上,对着巴尔谄媚的微笑,巧妙的逢迎每一个人。而许蕾,却躲在角落里异常沉默,她也出落的水灵,周宁国连自己的亲外甥女都会利用,何况是她许蕾,不知道几年后她会被安排嫁给什么男人,一想到自己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许蕾心里就特别难受。她是人,有感情,不想一直被当做工具任凭别人摆布! “心情不好?”夏胤君走到许蕾身边,递给她一杯鸡尾酒。 “没有。”她虽然摇头否认,却将酒杯举起一饮而尽。 “李锦瑟的婚礼在暮城真是众所周知,今晚周叔叔难得开怀大笑呢。”夏胤君盯着就会上表情各异的人们。 “小芙呢?”许蕾没接话。“怎么她没有跟你一起来?” “她在南山的山庄里,没过来了。” “悠姒也在吧?”许蕾问。 “是的,她们在一起。” “你是说,你留小芙和悠姒、鸢萝在一起?” “怎么了?”夏胤君对许蕾的反问好奇。 “没什么。”许蕾摇头,“我就是担心悠姒被欺负。” “她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夏胤君如是说。 “所以,夏胤君,你不了解女孩子,更不了解傅悠姒,算了,都不重要……” 夏胤君不解的看着许蕾,等着她接下来说出的话。 “锦瑟的今天就是我的明天,也许也是悠姒的明天,你永远不知道一个外人在一个大家庭里有多么难以生存,你对也是错,错更是错,完全由不得自己。晴雪如果受伤,那就一定是我的过错,同样,小芙受伤,大家都认为是悠姒的过错,没有人想去了解真相。胤君,你有了解真相吗?” “真相?” “逃离不了这里,这对错便都根本不重要,她只能在那,没有人能带她走。” 聪明如夏胤君,自然已经听懂许蕾话里的意思。傅悠姒选择选择来到慕容家,她现在走的路做的事以及以后要走的路要做的事都慢慢的变得身不由己,他也帮不了她太多,何况她那么固执地坚持己见,那么顽劣地排挤他所做的安排。她要负担起仇恨带来的后果,奕莘、小芙、鸢萝都会因为她的敌视而离她越来越远,就算受了委屈也要自己忍耐。 他有什么办法,许蕾所言极是,没有人能带走她。 带她走?可是能去哪里呢,他不能这样自私的对父母亲,更可况,傅悠姒也根本不会答应跟他走。 巴尔先生和李锦瑟的婚礼整整闹腾了一天,夏胤君随着父亲应酬一整天也很是疲倦,宴会很晚的时候才结束。他们一同回去的时候夏胤君要求暂且不回夏公馆,夏庭赫询问他何故,他托词说小芙在南山角的山庄,他答应她尽快回去。夏庭赫听说是慕容奕芙的原因,便不再多问,立马让司机送他过去。 夏胤君到达山庄已是深夜,几个人都熄灯睡了,他敲门后家仆来开门。 “胤君少爷,您怎么这么晚还回来了?快点进来。”家仆连忙招呼。 “没事,你去休息吧,我自己来。” 家仆关上门之后便回房间去了,夏胤君见郑少川房间里灯还亮着便去敲他的房门。 “胤君?”郑少川开门见到夏胤君很惊讶的看着他。“你不会是刚回来的吧,怎么不等到明天才回来呢?” “这边,都还好吧”夏胤君走进房间里。“这么晚还在看书,你大概是暮城女子中学最敬业的老师了。” “是啊,表现不好不就给你丢人了么,再怎么说也是你举荐我去的。” “什么话,是你自己过五关斩六将通过考试和检测的。” 郑少川听着便是笑笑,然后收拾了书桌上的书本,整理好重叠放置。 “傅悠姒今天有没有下楼来跟你们一起?”夏胤君问。 “喂,夏胤君,你一回来不问小芙反倒关心傅悠姒了,之前你去学校找她我就在怀疑,你不会对她认真了吧?”郑少川皱着眉头问。 “不是认真,是非常认真!”他不怕让郑少川知道。 “疯了!你和小芙不都是有婚约么,你现在这样让小芙怎么办?她知道了吗?” “我已经和小芙坦白过了,希望她谅解我。” “难怪我现在见小芙不像之前对悠姒那么热情,不再姐姐长姐姐短的跟着她,原来是你的缘故。”郑少川恍然大悟。 “你是说小芙对悠姒不理睬?” “也不是,就是觉得怪怪的,好像小芙有点怕傅悠姒,像是什么把柄在她手里似的。” “嗯。”夏胤君点点头,他记起许蕾在宴会上跟他说的那番话,他自以为了解傅悠姒更了解小芙,现在想想,他大概不了解这两个人。 “不打搅你了,早点休息吧,我也累了,先回房间了。”夏胤君说着往外走。 “嗯,好的。”郑少川送他出去。 夏胤君回到房间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不到傅悠姒的未来,也看不到他们的未来。现实摆在眼前,他心里清楚,就算今天傅悠姒没有仇恨也不排挤他,他们也不能在一起,他和小芙的婚事几乎人尽皆知,父亲和慕容叔叔都不会允许他这样欺负小芙的。 夏胤君越想越清醒,更无睡意,最后索性起床。 走出房门,不自觉地攀上楼梯朝着傅悠姒的房间走去。他放轻脚步,走到傅悠姒门前,靠着墙壁站立着,月光从走廊的窗户照进来,如他此刻,心如明镜,期盼屋里的那个人一世安好,可是立足现状,又不免一声叹息…… 于是,门‘吱呀’一声开了,傅悠姒睡眠一向很浅,所以即使听到夏胤君的轻声叹息也会醒来,因为好奇便开门探个究竟,没想到开门看见他侧身倚靠在门边,月光洒在他白衬衫上,映衬着侧脸好看的弧度。 “你……”她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夏胤君转头看到她,看着她眼眸明亮胜于夜色,于是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牵起她的手一路往楼下跑去。 傅悠姒挣脱不开,又不想弄出大的声响吵醒其他人,于是索性任凭他牵着她。 到了庭院的草地上,夏胤君停下来,背后是一排高大的杉树,他们站在树边的草地上。傅悠姒黑发如瀑,身着宽松的白纱长裙,夜风轻轻吹动着她的长发和裙角,在清凉月色中宛如白衣仙子,扰乱夏胤君的心弦。 “现在可以把手放开了吧?”傅悠姒看着他。 夏胤君笑笑,松开了手,她没有太过反感的反应已经让他得到很大的安慰了。 “这么晚还没睡,不会是在等我吧?”他笑着言说。 “自以为是!”她很没好气的回答。实质上昨晚夏胤君临行前说今晚会赶回来的话她听到了,所以天黑之后她好几次在窗前观望却迟迟不见他回来心里也有点焦虑,半夜听到声响她推开门见到他之后便有莫名的安心。 “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夏胤君并不介意她习惯性的不领情。 “谁啊?”傅悠姒顺势问了下。 “许蕾。”简短的回答。 “你见到许蕾了,怎么?”她不解他的意思。 “这次回去是和父亲参加法国的巴尔先生和周晴雪表姐的婚礼,在宴会上碰到了许蕾,她说……” “她说什么了?”她有小小的紧张。 “她说,我不够了解你,不够相信你,悠姒。”夏胤君手掌触摸在她的肩头。“我想我错了,不光是在小芙落水的这件事情上,包括之前种种,我不该干涉你的决定,强加给你我所想的东西。你放心,我以后不会的再这么做了,只要你说不喜欢不要的,我都不会再勉强你。” “好端端说这些干什么!”她有些不适应他的温柔,只好撇过脸不去看他。 “悠姒,现在我还不能承诺什么。但是你要等我,一定会有那么一天。你爸爸妈妈的冤情我一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父亲栽培我往政界发展,我会努力,给你打一个天下!”夏胤君认真笃定的说。 傅悠姒双肩微颤,这个夏日清凉美好的夜晚,她眼前这个出类拔萃甚至集万般宠爱于一身的男人对她说,他会努力给她打天下。 他眼眸写满真诚,她找不出一丝一毫的不确定。 她可以吗?可以不想不顾不问不纠缠,只是躲在他的身后安心接受他的一切安排,她能这么做吗?慕容奕芙对她心怀恨意,傅鸢萝等着看她好戏,慕容振南误认为她是他的女儿,叔伯还在盛林被控制,王院长知道她所有的秘密……傅悠姒,别傻了,你只能往前,根本无路可退! “夏胤君。”傅悠姒侧身往前走了两步。“很感谢你为我考虑这么多,可是我今天走的路都是我必须独自走完的,我跟爸妈发誓了,所以对不起我不能改变,更不想把你牵扯进来。还有,我不喜欢你,这也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明白么?” 她忽然没有勇气像从前那样直视着他再狠心拒绝他,她说出她不喜欢他这种话之后,心里竟然也有微弱的疼痛。 完蛋了傅悠姒,你对夏胤君动心了,你做了最不该做的事,那就是对夏胤君动心! “没关系悠姒。”夏胤君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走过来将她拥入怀中。“我相信,你以后一定会喜欢我,现在不喜欢也没关系,不讨厌就行,嗯?” 傅悠姒在他的拥抱里出奇的安静,她听着他在耳边低语,尽管心里说了几十次几百次不可以却还是没有多余力气推开他。 夏胤君松开怀抱,俯下身慢慢让自己的双唇贴近她的双唇,他慢慢靠近,近得她已经可以看到薄薄的唇上清晰的纹络,他的呼吸在她脸颊上灼烧,再给他一秒,他就可以拥有她最美好的初吻。 于是在最后一秒钟里,傅悠姒清醒般的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夏胤君,然后一路不停地奔跑直到跑进房间关上卧房的门。她右手按在胸口,希望自己的心跳可以不这么剧烈。 夏胤君没有追过去,他站在草地中央看着天上的明月微笑着。他听到了她的心跳声,混合着自己的心跳声,那真是世界最美妙动听的音乐。 浮沉(8) 第二天,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好在慕容奕芙已经安排家仆将生日聚会上需要的东西都置办好了,所以即使下雨也不会有所影响,只是不知道慕容奕莘和陆妮姗能否及时赶过来。 夏胤君看着天气阴雨绵绵反而露出忧虑的神色,他不想他的计划因为天气而有变更,所以祈祷天气快点好起来。 好在夏天的小雨不比春雨,下了一天之后,第二天就放晴了。 连续好几个夜晚,夏胤君都会半夜从床上爬起来走出去,傅悠姒夜里睡得浅是有所知晓的,但是她没有追上去问他。其他人都还不知道,只会在第二天早上察觉出他眼里有明显的血丝。 慕容奕莘和陆妮姗很准时的在她们生日那天下午赶过来,几个人听见车声便一起出门迎接他们。 “哥哥、妮姗,你们来了。”慕容奕芙最先跑过去。 “还好我们没有来晚,鸢萝、悠姒,生日快乐~”陆妮姗问候。 “谢谢。”两人道谢。 “来之前我和妮姗回家一趟,父亲和母亲因为最近事务繁忙所以不能过来,不过等悠姒和鸢萝回家的时候,父亲会补给你们礼物的。”慕容奕莘说。 “没关系,哥哥你和妮姗能来,我跟悠姒已经很开心了。”傅鸢萝笑嘻嘻的说。 傅悠姒陷入神游,回忆起小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过生日的情形,并没有在意去听慕容奕莘或者傅鸢萝说的话。 慕容奕莘察觉到傅悠姒毫无反应,他看着她,精神似乎比之前好了些,她刻意站得离小芙和鸢萝远点,就连脸上也明显写着‘请勿靠近’! 傅悠姒的不合群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大家并不被她所影响,依旧开心地准备着生日宴会。 慕容奕芙也是花了心思为傅鸢萝和傅悠姒准备生日派对,不论是她派对的装扮还是她为傅悠姒和傅鸢萝准备的礼物。她是真心把傅悠姒和傅鸢萝当做姐姐,之前对傅悠姒所做的错事也很是自责,所以她渴望悠姒姐姐可以原谅她,她想补偿傅悠姒,胤君的事,就听从命运的安排吧。 这个生日派对大家都非常开心,等派对结束之后傅鸢萝还是沉浸在方才的喜悦之中,这世界上除了小芙之外已经没有人比她幸运,所以她不多去计较,做个世界第二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晚上,几个人聚在小客厅里聊天,夏胤君把傅悠姒单独叫了出去。 “有事么?”傅悠姒问。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给鸢萝送礼物却没有给你送吗?”夏胤君反问她。 “谁稀罕你的礼物。”她脱口而出。 “走,跟我来~”夏胤君毫不避讳地抓住傅悠姒的手拉着她往山庄外跑去。 慕容奕芙等人见两人神神秘秘离开,也都纷纷离开座位出门观望,见夏胤君拉着傅悠姒跑离山庄都十分惊讶,也跟随了过去。 夏胤君拉着傅悠姒跑到山庄后面银杏树林,月光依旧皎洁,今晚几乎没有风,周围显得有些静谧,只能听到树叶微弱的沙沙声以及草丛中虫子有节奏的鸣叫。 “你又要做什么?大家都还在屋里!”傅悠姒烦躁的问。 “他们看到也无妨,我只是想把我送你的生日礼物拿给你看。” “我什么都不用!如果真的要送,为何方才在屋里你不拿出来!” “嘘……别大声说话,这个礼物我是好几个夜晚不眠不休准备的,一定要在这里看,才能看清楚。” 傅悠姒没再说什么,她在等着看夏胤君会拿出什么礼物送给她。 夏胤君让傅悠姒站在原地不动,他往前跑一段路,搬来一个巨大的木箱子,箱子外用黑布包裹着。他把箱子放在地下,掀开黑布,霎时间,成千上万只萤火虫从箱子里飞了出来,一个个微弱荧光汇合起来映衬树林如被灯火照亮,它们缓缓飞行,飞向各自不同的方向,铺卷的像似一幅夜空星星图画,荧光包围着他们,有一种道不出的能让人心情坍塌沦陷的感觉,叫任何人都会为这幅画卷动容。 傅悠姒的心一点一点的柔软融化,层层盔甲都被夏胤君一件一件剥落丢弃,他这些夜晚往外跑原来就是为她准备这个礼物,她满心都是感动,及时此刻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没有一丝波澜的大海。 “我知道你不会接受我给你买那些俗气的珠宝首饰,这些萤火虫转瞬就会飞走,你不用有什么负担。荧光远比烛光有灵气,所以悠姒,赶快许一个生日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傅悠姒看着夏胤君,神色仍旧淡然,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闭眼,在心里默默许了一个愿望。她不忍心告诉他,今天根本就不是她的生日,她的生日其实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季节。 “好了。”傅悠姒再次睁开眼。 “这个礼物还喜欢吗?”他声音明澈如流水。 傅悠姒还是不说话,她不敢回答他,她怕自己一开口就出卖了自己,就会让夏胤君知道她远没有表面那么淡漠无争。 夏胤君不寻根究底,他在萤火虫飞尽后那个笨重的木箱边缘坐下,拿出口袋里的口风琴,吹奏起悦耳的音乐。傅悠姒在他身边站立不动,聆听他吹奏着口风琴,看着漫山的萤火虫越飞越远,她觉得自己浸泡在这醉人的夜色和纯净的月光中,那些她触摸过的污秽不堪的东西似乎这一瞬间都消失了,她就是她,夏胤君就是夏胤君,这是他们的小小世界,一个让她再不厌倦的世界,一个愈发让她欢喜的世界…… 慕容奕芙和大家都在不远处的树林边看到了这一幕,大家对夏胤君移情傅悠姒的事情也都心知肚明,只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的从屋里把她拉出来带到这片银杏树林。即使慕容奕芙知道胤君爱上悠姒的事实,可当她看到这一幕时还是会心痛的难以自制。她看着漫山飞舞的萤火虫,已经感动震撼的说不出话来,可是为什么悠姒还是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他也送过她无数个礼物,可是再罕见的珠宝玉器都比不过这几夜不眠的心血。难怪这几日胤君都是一脸困倦,原来他都没有睡觉,而是为悠姒捉萤火虫,只是在放飞这一刻博取她一笑。这样浓烈的感情,又怎么是她可以比较的。傅悠姒,真让她嫉妒! 如果今天的女主角是她慕容奕芙,那不管拿什么换取她也愿意。 “小芙,你跟我来一下。”慕容奕莘不忍心看着妹妹伤心,在她落泪之前带走她。 走回庭院,兄妹两人在石桌边双双站立。 没等慕容奕芙问他做什么,慕容奕莘就将妹妹拥入怀中,他拍着她的后背,她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哥哥,我怎么办?怎么会变成这样……” “好好的哭一场吧,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胤君和悠姒点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慕容奕莘抚慰着自己的妹妹。 “是我先认识胤君的,是我先走在他身边的,都怪我自己不好,是我没有抓住他,是我还不够好,不然他怎么会又喜欢上悠姒姐姐……” “小芙你很好,只是很多事情是人的努力无法决定的,如果没有胤君,你还有我们,我们很多人都是那么爱你,别难过,都会好的。” “不好!哥哥,我一点也不好,我骗了你骗了大家,是我自己跳进水池里,是我故意陷害悠姒姐姐,我错了,所以我的报应来了,我把胤君永远的推到悠姒的身边,他知道真相后一定会讨厌死我的!”慕容奕芙一边抽泣一边诉说。 慕容奕莘如释重负,他何尝不知道真相,小芙终于亲自承认亲自说出来了,她敢面对自己,就一定会慢慢的放下。 “人都会犯错,还好,你只是犯一个小错,不会有人责怪你的,胤君不会,悠姒也不会。” 不像他,错得严重,所以云初再也回不了。 慕容奕芙还是啜泣,她内心其实格外坚强,只要她哭完这一次就不会再为胤君难过,不再想他不再喜欢他,她会祝福他和悠姒,打心底的祝福。 生日派对结束之后,大伙便商量着一起回家,山庄里虽然是避暑胜地,但是终日待在这里也特别无聊,夏胤君和傅悠姒关系微妙起来也很是尴尬,慕容奕莘和陆妮姗也得回到军区,所以他们也想在回军区之前回家一趟。 于是吩咐家仆收拾东西,便都回去了。 回去之后,生活恢复,慕容奕莘和陆妮姗在家多待了几天,慕容振南又免不了跟慕容奕莘提起他和妮姗的婚事。慕容奕莘忽然觉得其实他没有必要反抗,这些年他心里空荡荡的,再没有人住进去过,云初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那又有什么可纠缠的呢,反正总归要寻一个人终老,为何要忤逆父亲辜负妮姗呢,不管怎么说,他和妮姗相处这么久,彼此熟识,总比找来一个陌生人要好得多吧,也许,就是妮姗了…… 这应该是他老早就有的心思,什么时候开始他慢慢去推翻些想法的,什么人来扰乱过他,现在为何又断去念头?他心里有答案,但是,他绝不承认! 夏胤君这次回来之后便不再像从前那样经常往慕容家跑,他突然热心于父亲交代的政务,而且也开始调查傅悠姒父母的死亡前因后果,就算是慕容家杀害了傅悠姒的爸妈,但是这其中的原因也是要真相大白才好。 夏胤君有个得力的左右手,名字叫做严洛。严洛从小便是孤儿,八九岁的时候跟着一群同龄的孩子在街上偷抢拐骗,有一次被带胤君出来的夏庭赫和孙婉婷碰到,他们抓住了严洛并且带回家里,夫妇二人见孩子长得眉清目秀很是喜欢,就想栽培他,严洛留在夏公馆也算是乖巧听话,大家都以为他已经改好,哪知道有一天严洛趁夏庭赫和孙婉婷不在家又去偷贵重东西准备逃跑,不巧被管家发现,管家找来竹棍准备好好教训他,这时候夏胤君便出来阻止了管家,并且对家仆说东西是他送给严洛的,严洛躲过一劫,并且维护了小小自尊心,得到管家的道歉。自那里之后,严洛就跟着夏胤君,对他惟命是从,十多年过去了,两人建立深厚的情谊,严洛很少出现在外面,他几乎是夏胤君的秘密军师,他很聪明,也和夏胤君一样受到最好的教育,如今已是一个冷静睿智的男人,也能为夏胤君解决很多难题。严洛是夏胤君的心腹,夏胤君从小就吩咐家里人他和严洛的平等地位,所以现如今,在夏家,大家对严洛也同样的尊重有加。 夏胤君老早就告诉严洛有关傅悠姒的事,并让他着手去调查这件事。严洛了解之后便层层追查,找出当年暮城那些跟慕容家走得亲近的人,要想查出傅悠姒父母的死因,就必须知道当年慕容家发生了什么事,顺藤摸瓜,才能真相大白。 起初毫无进展,严洛找到几个过去在慕容家做工的人,他们听说是来打听慕容家的事情,便都闭口不言,甚至不愿承认自己曾在慕容公馆做工,严洛根本没法进一步了解。最后在一个面店的老板那边终于了解到一点消息。 林瀚,也就是傅悠姒的父亲,他曾经是慕容家的商铺里账目总管,此人能干又忠厚,尔卿很是信任他,这个面店老板跟他打过几次交道,但是后来林瀚突然就带着妻子一起离开暮城,面店老板就再也没有看过他。 严洛只打听到这些消息,至于后来林瀚去了哪里,为什么遭慕容家的人灭口也都无从所知了。 严洛把这些知道的都原原本本告诉夏胤君。 “目前只得闻这些,我还会继续追查,一定可以找出真相,胤君,你就放心吧。”严洛说道。 “辛苦了。”胤君点头。“根据你的述说,林瀚也不是狡诈奸吏的人,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对不起慕容家的事,他为什么要逃跑呢。” “我想我们还是有漏掉的环节,我的预感告诉我,这件事并不是这么简单。” “你说,我是不是先把这些告诉悠姒?”夏胤君问。 “再等一段时间,她现在住在慕容家,知道的越少对她越好,我还希望,最好查不出来,或者查出来事实并不是傅悠姒所想的那样。胤君,傅悠姒已经是慕容家的人,不管过去的事情什么样,她以后都必须带着慕容家的标签,不能做出对不起慕容家的事。”严洛很理智的说。 “是啊,可是她那个样子,怎么做得到呢……” “还有,她在仇恨和你之间只能选择一个,从你个人或者夏家和慕容家来说,你都不能站到她那边,她如果伤害到慕容家的任何人,你都必须阻止她。前面可能有一场灾难,只有你可以解救!” 夏胤君点头不语,严洛所说种种他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每当想到这些他便不知道如何是好,不管他还是悠姒,都是期待真相又害怕真相。最好的解救方案,就是悠姒放心这一切,对慕容家的每个人都不再仇视,从心里接受这个家,接受新生活,这样,或许将来父亲和母亲也会接受他和傅悠姒在一起,那时候,她也是慕容家的女儿,他们的阻碍就会少了很多,那该有多好。 只是如今这都是幻想,傅悠姒怎么可能愿意放弃,那些仇恨已经驻扎在她心里,她除了这些,根本没有其他在意的东西。 她也被纠缠,也会觉得痛吧。 不论怎样,他都答应过她,只要她想做的他都会支持,所以他和严洛现在要做的就是查出真相,还傅悠姒一个没有疑惑和负担的未来…… 徘徊(1) 夏末初秋,天气依旧很热,傅悠姒在家无事可做的时候,正巧许蕾说她所在报社也在招收新人实习生,傅悠姒很想去试试,她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慕容振南听,慕容振南并不是很赞成,他一向讨厌报社那些搬弄是非的记者,所以更加不想慕容家的人也去报社那种地方。 傅悠姒看出来慕容振南面带不悦,便也不敢多说。恰巧慕容奕莘来找慕容振南听到他们的对话,慕容奕莘走到父亲面前。 “父亲,我和妮姗明天就要回军营了。”慕容奕莘进来便说道。 “嗯,天气炎热,注意防暑。”慕容振南简单吩咐。 “家里有些闷热,外面反而好些。不如让悠姒去日暮报社吧,日暮也算暮城影响力最大的报社,如果我们在日暮里有一个自己人,对慕容家肯定是好事,是不是?” 慕容振南抽着雪茄烟,思考着慕容奕莘说的话。 “小芙、悠姒和鸢萝也都满十八岁了,也应该要到社会上多点体验。” “女孩子家不需要什么历练,到了年纪找个合适人家嫁了就好。” “父亲怎么会这么想呢,现在都什么时代了,很多女孩子并不比男人差,就像妮姗,不是很能干很好么~”慕容奕莘笑道。 慕容振南见奕莘会在他面前称赞妮姗,也满意的笑起来。 “这样吧父亲,今天我陪悠姒去日暮看看,如果环境很艰苦,我就马上带她回来,行不行?” “好吧好吧,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看着办,我很忙,没空周旋。” “谢谢父亲!”慕容奕莘援救成功。 “谢谢义父!”傅悠姒跟着慕容奕莘一道出去。 慕容奕莘和傅悠姒走出慕容振南的小书房。 “谢谢你帮我。”傅悠姒说。要不是慕容奕莘突然出现再帮她讲话,她恐怕没有机会去许蕾的报社里。 “你愿意出去工作也是好事,现在很多女孩子都会自力更生了。” “比如陆妮姗?听家里的仆人说你们快要订婚了。”傅悠姒随意相问。 “是吧。”他不愿多解释,他没法告诉傅悠姒,在父亲面前称赞妮姗才会让父亲心情愉悦,父亲心情好了,悠姒才有机会有去日暮的机会。 “不管怎样,还是谢谢你。” “没事,你和小芙一样,都是我的妹妹,这是作为哥哥应该做的。”慕容奕莘很诚恳的样子。“走吧,我答应父亲带你去日暮,如果我觉得不好,我也不会同意你去的。” “嗯,好。”傅悠姒答应得干净利落,慕容奕莘不像慕容振南那么难缠,所以她才不怕他的反对。 傅鸢萝站在楼梯的栏杆上看着傅悠姒和慕容奕莘并肩走出去,并且一起坐车往离去。她不知道这两个人有什么秘密,但是看到傅悠姒一个接一个俘获别人的心她自然是很不高兴。她傅悠姒凭什么,整天摆一张臭脸又心思歹毒,为什么胤君喜欢她,现在连奕莘哥哥也跟她同进出,这些人都是瞎了吗! 傅鸢萝正想着,看到慕容奕芙和陆妮姗从后园走进来,她立马下楼梯,走到她们面前。 “小芙,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呢?” “听说丽轩路那边新开了一家首饰店,我和妮姗想去看看,你要一起么?” “怎么这么热的天气大家都想着出去呢?刚才还看见奕莘哥哥和悠姒一起出去了。” “哥哥和悠姒也出去了?哥哥真过分,我和妮姗让他陪我们一起去他还不答应呢~”慕容奕芙故作生气。 “奕莘应该有事吧。”陆妮姗这样说。 “小芙,傅悠姒真是太过分了,不止是胤君处处护着她,现在哥哥也袒护她,这是为什么啊?”傅鸢萝提高嗓音。 慕容奕芙一时说不出话来应对,面有难色。 “傅鸢萝你乱说什么!”陆妮姗呵斥。 “我有说错吗?”傅鸢萝不畏惧。“大家不都是更喜欢傅悠姒么~” “你闭嘴!” “闭嘴的应该是你吧!”傅鸢萝讥笑道。“我们慕容家的人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鸢萝。”慕容奕芙阻止。“你不要这样说,妮姗是未来的嫂子,她也是慕容家的人。” 陆妮姗很得意地看着傅鸢萝,她这个慕容家的准媳妇,定是比这个冒牌的女儿强吧! “哼,未来的嫂子?奕莘哥哥才不会喜欢她这种人!” “傅鸢萝!你!” “陆妮姗,我说的是实话,我看十有八九奕莘哥哥喜欢的是悠姒,你啊,就别妄想着做我们慕容家的媳妇了!” “奕莘肯定不会喜欢悠姒,奕莘是悠姒的哥哥,哥哥照顾妹妹,这是自然的事情,傅鸢萝,你的那些想法未免太过龌龊肮脏了吧!” “只是义妹,并没有血缘关系!谁不想真正变成慕容家的人呢?”傅鸢萝口无遮拦的说。 “傅鸢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傅悠姒才是慕容家的遗珠,你这只腥臭的鱼目,还要在这卖弄丢人到什么时候!” “你敢骂我!” “这是事实,只是你不知道而已!你跟慕容家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爸爸早就告诉我真相了,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先生!” 傅鸢萝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她听到这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完全没有招架之力。慕容奕芙见平日温顺可人的两个人如此激烈的争吵也完全不知道如何劝解,傅悠姒是慕容家的遗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爸爸不是说收了两个义女么?妮姗都知道些什么? “妮姗,你,你把话说清楚……”慕容奕芙目瞪口呆。 陆妮姗知道自己口误失言了,她答应爸爸绝对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这下完了,她和傅鸢萝在慕容大宅的前厅这样大吵大闹,这件事会被家仆听见,一定会传到先生的耳朵里,这个秘密就再也保守不下去了。先生肯定会责备她,也许还会取消她和奕莘的订婚,那该如何是好。 “没什么,小芙,我们不是要出去么,快走吧。”陆妮姗转身离开。 “不准走!”傅鸢萝哪会让她这样走掉。“你把话说清楚,不然我不会让你走的!” “我答应先生不能说,你们就当什么也没听见。” “你说傅悠姒是慕容家的女儿对不对?有证据吗?陆妮姗你少在这里糊弄我和小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 “我不想跟你吵,傅悠姒的确不知道,先生也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 “妖言惑众,难怪奕莘哥哥从来都不会正眼看你!” “傅鸢萝,傅悠姒有她母亲的信物,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你就接受事实吧。” “什么信物?”傅鸢萝不罢休。“我不相信,你接着编啊~” “一条手帕,上面绣着‘傅’字的浅紫色手帕,那可是先生送给悠姒母亲的礼物,绝对不会错的!” 手帕?浅紫色并且绣着‘傅’字,她不是从小就有这样一条手帕么?这是什么信物,为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手帕明明是她的,为什么义父会误以为悠姒是手帕的主人?难道傅悠姒偷走了她的手帕? 傅鸢萝回过神来立马往自己的房间跑去,慕容奕芙叫了她好几声她都没听见,她只想去看看自己的手帕还在不在,她还能不能证明自己是慕容家的女儿。 “妮姗,到底怎么回事?鸢萝她……”慕容奕芙焦急的询问。 “小芙,你别急,我慢慢告诉你。” 慕容奕芙点点头,听陆妮姗从头说出这段插曲。 傅鸢萝回到房间里,翻箱子柜子寻找那条手帕,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拿出那条手帕是什么时候了,或许她离开盛林的时候根本没有带出来,为什么傅悠姒也有同样的手帕,手帕现在在哪里,会不会还在傅悠姒身上。 最终,傅鸢萝在箱子底下找到了那条淡紫色的手帕。她拿起手帕,立马跑向慕容振南的小书房,她连门也没敲,候在门外的小刘也没有拦住她,她推开书房的门就冲进去。 慕容振南和陆勋在商量商会的事情,见到傅鸢萝莽撞冲进来,慕容振南十分气恼。 “书房怎么可以随便乱进,没见到我在忙吗?小刘不是在外面的,都是怎么办事的!” “义父。”傅鸢萝眼泪滚滚落下,并没有在意慕容振南的发怒。“这条手帕是我妈妈留给我的,根本不是傅悠姒的,我才是你的女儿!!” 日暮报社里面,大家得知慕容奕莘和傅悠姒来了,都跑来献殷勤,甚至连日暮的赵社长也亲自来迎接,日暮很早就想给慕容振南做专人谈访,可是慕容振南一直不愿接受采访,所以这次慕容奕莘和傅悠姒到来的确让日暮的人非常意外,他们也是热情的接应,丝毫不敢怠慢。 慕容奕莘说明来意,傅悠姒也礼貌的同赵社长问候,赵社长自然是非常欢迎傅悠姒的加入,按照傅悠姒的意愿安排她和许蕾同组,与许蕾的办公桌是面对面的。慕容奕莘委婉要求赵社长对傅悠姒多加照应,赵社长连忙点头,并且说傅悠姒可以随时来工作。 慕容奕莘和傅悠姒离开日暮报社准备回去,傅悠姒计划明天就到报社来,她还打算一直在这边工作不去上学了,在学校里学不到实质性的东西,整天看到那些想着攀龙附凤的公主小姐们,也是十足的让她厌恶。 现在有了新的目的地,在日暮里还有许蕾可以陪着她,傅悠姒觉得很久都没有这么好的心情了。她不知道,在家里有一场暴风雨在等着她…… 徘徊(2) 慕容奕莘带着傅悠姒回到慕容公馆,下车后他们走进前厅里,然后看到慕容振南、尔卿、慕容奕芙、傅鸢萝、陆勋和陆妮姗都聚集在一起,他们围着沙发坐好,似乎在等着他们两个。 “父亲母亲,你们都在。”慕容奕莘走在前。 “傅悠姒,你这个贱人!你是不是欺骗义父假装你是慕容家的女儿!”傅鸢萝冲到傅悠姒面前扇了她一个耳光并且愤怒的质问她。 “什么……什么意思?”傅悠姒捂着脸颊,她立刻听懂傅鸢萝所言是指,可是她表情很镇定,故作不知傅鸢萝所云。 “你少在大家面前假装!”傅鸢萝举起手帕递到她面前。“这明明是我的手帕?为什么义父说看到你拿着,让大家以为你是慕容家的女儿!” “义父,我没有。”傅悠姒神并不慌张。“如果我拿的手帕是鸢萝的,那为什么手帕现在为什么在鸢萝手里呢?” “这还不是你的诡计俩,你以为你能骗得过大家吗!” “好了!”慕容振南说话。“悠姒,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混到慕容家的目的是什么?” “义父,是你让王院长带我过来的!”傅悠姒知道这个时候她更加不能表现出怯弱。 “你是怎么知道手绢的秘密的?”尔卿也问。 “我不知道您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没有做对不起慕容家的事情,请义父不要误会我。” “父亲,这件事疑点很多,希望父亲和母亲不要冤枉了悠姒。”慕容奕莘帮着傅悠姒说话,即使他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十分震惊。 “奕莘,你不要三番两次地为悠姒说话,如果今天傅悠姒不说出实情,我只好把这件事交给警察局调查。”慕容振南说完起身便走开。 “义父……”傅悠姒企图解释。 “你自己去后园好好反省吧!”尔卿也顺势叱喝。 慕容振南和尔卿走后,陆勋也跟着离开,傅鸢萝走到傅悠姒面前狠狠的骂她。骂过她之后便拉着慕容奕芙走掉,慕容奕芙回头看了傅悠姒几次,但是又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 陆妮姗也撞过傅悠姒的肩膀走掉,她嘲笑此刻傅悠姒的狼狈,但是另一方面陆妮姗开始担忧,傅悠姒不是慕容家的女儿,那么也就不是奕莘的妹妹,如今奕莘确实处处维护她,那么,自己担忧的事情不就会发生了么。 “悠姒,你放心,我会去跟父亲商量,只要……” “我去后园反省了!”傅悠姒打断慕容奕莘的话,事到如今,她恐怕也在慕容家待不久了。 傅悠姒跑去后园里,在走道上跪了下来,正值下午太阳毒辣,石板路被晒得发烫。傅悠姒跪在地面上,不一会儿就有大颗的汗珠流下,脸颊更是火辣辣的疼。傅悠姒咬牙忍耐着,她必须忍耐,这个时候只有百分百的顺从才能有机会继续留在慕容家。她不能离开慕容家,她离开了,所有的付出和努力全部都白费了。 傅鸢萝把自己是慕容家遗珠的事情大肆渲染编说一番,并且告诉别人傅悠姒是怎么欺骗慕容振南怎么假冒她的。家仆们都跑到后园子里看热闹,在傅悠姒下跪地方不远处窃窃私语着。 两个时辰过去了,慕容振南和尔卿似乎是忘记了傅悠姒跪在后园里,也没有让人叫她起来,慕容奕莘心急如焚,这样下去傅悠姒很快就支撑不住了,可是没有父亲的命令,他不能去解救她。三个时辰,太阳慢慢西下,但是阳光依旧强烈,傅悠姒几乎昏沉欲倒。终于,傅悠姒支持不住,昏倒在石板路上。 家仆们依旧在看热闹,直到大家的议论声被慕容奕莘听到,他才知道傅悠姒晕倒了,他跑到后园里抱起在烈日下被晒得昏死过去的傅悠姒,再也顾不得父亲的责备,只往门外的车子跑去,无论如何现在最重要的就是送她去医院,他不想她出事。 医生为傅悠姒诊治说并无大碍,只是被毒辣太阳晒得晕厥过去,稍作休息之后温度降下来就会好起来。 慕容奕莘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下来,可是傅悠姒醒来之后还是要面对父亲和母亲,他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她,他不会忤逆父亲的意愿。慕容奕莘托人去找夏胤君,或许现在只有夏胤君才了解傅悠姒的情况,便也能够帮得了她。 夏胤君听到傅悠姒身份暴露的惊天消息心脏提到了嗓子,他就知道她早晚会惹出事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她的秘密就暴露了。以慕容叔叔的做事风格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傅悠姒这样身份有疑虑的人留在慕容家! 夏胤君快速赶到医院里,慕容奕莘见到夏胤君来了就连忙先回家向慕容振南说明情况。慕容奕莘走后,夏胤君静下心来坐在傅悠姒的病床边,看到她脸颊上鲜明的掌印,傅悠姒还真是医院的常客,他总是莫名其妙被她弄得提心吊胆,这样的日子他真是讨厌极了。 傅悠姒慢慢醒过来,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又在医院里了,夏胤君又在身边,每次她出事后,第一个看到的总是夏胤君。 她也开始习惯,开始安心。 “你来了。”她气息还很微弱。 “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现在感觉怎么样,脸还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夏胤君担忧的问。 “没事了,已经好很多。” “手帕的事情我之前也没有听你说过,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坐视不管的,你告诉我,傅鸢萝那条手帕什么样子?” “浅紫色,上面绣了一个‘傅’字,我在慕容振南面前拿出来过,后来又还回傅鸢萝那里。” “好,我知道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吧,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暂且不要回去慕容家,我会想办法,不让慕容叔叔怀疑你。” “嗯。”傅悠姒点头。这件事发生的太突然,她已经不知所措,所以夏胤君说什么她都会听,她原本就是完全相信他,因为她知道,他是完全为她好。 夏胤君安顿好了傅悠姒,他陪着她在快要天黑的时候离开医院。先打电话让严洛立刻去找一块浅紫色的手帕再绣上‘傅’字,越快越好。随后夏胤君去了慕容公馆,他想,他应该用他的方法去救悠姒,只有这样,慕容振南才不会再去怀疑傅悠姒了。 夏胤君到了慕容家,慕容振南已经从慕容奕莘的口中得知傅悠姒晕倒的消息,不过傅鸢萝在一旁添油加醋的说傅悠姒一贯会演戏,慕容振南也并不怜惜傅悠姒。夏胤君让人去叫慕容振南,他在前厅里等着,该怎么说,他都已经想好了。 慕容振南下楼,往夏胤君身边走来。 “胤君,怎么不过来吃晚餐,还是有什么急事。”慕容振南边说边在沙发上坐下。 “慕容叔叔,我是来专程找您的,我有话要跟您说。” “有什么话坐下来慢慢说,我让家仆给你沏茶。” “不用了,叔叔,我来是为了悠姒,关于这件事,我要跟您请罪!” “为了悠姒?”慕容振南不解。“请什么罪?” “对不起,我没办法和小芙在一起了。”夏胤君弯腰致歉。“我喜欢的人是傅悠姒,那条绣着‘傅’字的手帕是我送给她的,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的误会,悠姒没有说出手帕的实情也是为了我,我现在前来澄清,希望叔叔不要继续冤枉傅悠姒偷拿了鸢萝的信物,也希望叔叔能够成全我和傅悠姒。” “胤君!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听错吧?”慕容振南听到这个消息显然比鸢萝是他女儿的事要震惊好几百倍。“你说舍弃小芙选择悠姒?胤君,这种玩笑可不能随便开!” “慕容叔叔,我没有开玩笑,我也和小芙商量过了,一直没有向您坦白我很抱歉。” “胤君,你和小芙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这不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也关系到慕容家和夏家多年的情谊,你站到我面前说这些话想过要负什么责任了么!” “我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会请求小芙的原谅,也会保护悠姒,还请叔叔谅解我。” “胡闹!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整个暮城都知道小芙将来是夏家的媳妇,你抛弃小芙,让她一个姑娘家以后怎么面对世人的闲言碎语!这件事容我和你父母再做商议。还有,傅悠姒怎么处置是我慕容家的事,你无须多管!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慕容振南生气的打发夏胤君离开,夏胤君希望再做解释可是慕容振南充耳不闻。夏胤君原本想对慕容振南坦白而为傅悠姒解围,没想到现在变本加厉让事情更加严重了,只怕慕容振南更加不会原谅傅悠姒,更会为难她。 夏胤君走后,慕容振南立马给夏庭赫打电话告诉他这些事情。夏庭赫难以置信胤君会说出这些荒唐话,他让慕容振南放心,夏家不会欺负小芙,他会向胤君问个清楚,再给慕容振南一个交代。 徘徊(3) 回到夏公馆,严洛在门口等夏胤君。 “胤君,手帕做好了。”严洛将手帕交给他。 “谢了。”夏胤君接过手帕,万一以后慕容振南要看手帕,他就拿这一条搪塞过去。 “胤君,你去慕容家向慕容先生坦白的事情市长已经知道了,他很生气,正在客厅里等你回去。” “嗯。”夏胤君很淡然。“我就知道慕容叔叔会马上通知父亲,没事,我已经做好准备去面对了。” “好,你小心点,不要和市长起冲突。” 夏胤君拍拍严洛的肩膀便进去了。走进客厅,夏庭赫和孙婉婷都坐在沙发上等着他。夏胤君没有直接上楼,而是来到父母面前。 “爸妈,你们在等我。”夏胤君平静的说。 “去小芙家里了?”夏胤君问。 “是的。” “胤君,你慕容叔叔打电话过来了,我和你爸爸想听你亲口说。”孙婉婷仍旧温和慈爱。 “爸、妈,抱歉,我让你们失望了。我不能跟小芙在一起!” “你这是什么混账话!”夏庭赫从沙发上站起来。“简直是胡闹,那个傅悠姒是什么人,无父无母寄生孤儿院,来历不清身份不明,她现在住在慕容家,和小芙是名义上的姐妹,你有没有动脑子,你要小芙变成暮城的笑柄吗!” “庭赫,你别生气,慢慢说。”孙婉婷劝解。 “你看看,你儿子就是被你惯坏的!” “胤君,不是爸爸妈妈觉得傅悠姒不好,可是婚姻不仅情投意合这么简单,你也知道慕容叔叔疼爱小芙,我们夏家和慕容家多年维系着情谊。如今时局动荡,我们两家必须相互扶持才能生存,许多人虎视眈眈盼着你爸爸和慕容叔叔不合想要扳倒我们两家。胤君,不管你多么喜欢那个女孩子,你都不能做背信弃义辜负小芙的人,你也会害了傅悠姒你知道么。”孙婉婷耐心的解释给夏胤君听。 “妈,我不想我的婚姻是政治交易。” “你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就必须接受现实,除非你要看着我们这一大家子为你所谓的爱情去陪葬!”夏庭赫咄咄逼人。 “爸,您又何必说得这么难听!我可以靠自己,我不会因为自己连累你们,如果夏家非得依附着慕容家而活,我宁愿过平凡的日子!” 夏庭赫‘啪’地给了夏胤君一个耳光。 “我明天就去小芙家里,你以后都别想见到那个傅悠姒!”夏庭赫甩下一句话就走开。 “你自己好好想想。”孙婉婷也为胤君不负责任的话生气。 夏胤君这一夜都没睡,脑子里被这些杂乱无章的琐事装的满满当当,他想不出完美的解决方法,无法顾及所有人周全,夏家少爷的地位和傅悠姒,他只能选择一个。 第二天,天气阴沉,好似快要下一场大雨。 夏胤君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想去医院看傅悠姒,他正准备走出大门,就被李管家拦住。 “少爷,市长吩咐过,今天让您在家休息,不准你出门。” “我好好的,不需要休息,我有事,要出去一下。”夏胤君不理会。 “少爷,请不要为难老李。” “李叔,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父亲不会知道的。”夏胤君绕开。 “少爷,你要为难我。”李管家又上前拦住他。 “你……”夏胤君无可奈何。 整整一天,夏胤君都没有机会出去,李管家遵从夏庭赫的命令跟着夏胤君,丝毫不敢疏忽。 夏胤君只好叫来严洛,现在能够帮助他的只有严洛。 “胤君,你被市长禁足了?”严洛问。 “我要你帮我。” “怎么帮?” “现在我爸妈让李管家看着我,我出不去,他们更不允许我和傅悠姒在一起。我今晚准备逃出去,你晚上把车开到慕容家医院外不远处的小树林,你在那里等我,我收拾一点东西放在你车里,然后我会带着傅悠姒跟你会和。” “你要带傅悠姒走?胤君,你想好了,这里的一切你都不要了!”严洛话语里都是反对。 “现在这个时候,我没法顾及到所有人,先带走悠姒,以后的事情再说吧。” “胤君,你知道不管怎样我都会支持你的决定,我会帮助你。” “谢谢。” 严洛按照夏胤君说的去做,他准备了一辆车,把夏胤君点的小行李装进去。 天黑之后,夏胤君和父母吃过晚饭,他并没有表现出因为夏庭赫对他禁足的事情有什么不满,夏庭赫和孙婉婷也觉得反常,然后以为胤君想通了,明白了他们的苦衷,便很是欣慰。 将近午夜时候,夏庭赫和孙婉婷都睡了,家仆也都休息了,所有的灯都关掉,院子里都静悄悄的。 夏胤君悄悄从房间走出来,看着四下无人慢慢走到铁门前,严洛已经打点好了,大门是敞开的,夏胤君出了大门,严洛已经在外面等他。 “好在爸妈没有盯着我,我现在去医院找傅悠姒,你在车子里等我。” “好的,我们分头走。” 夏胤君往医院去,他已经下定决心带傅悠姒走了,只是此刻他心里没底,他不知道傅悠姒愿不愿意,他会说服她,不管她怎么拒绝。 到了医院,夏胤君直接去傅悠姒的病房,里面的灯还亮着,显然傅悠姒还没有睡。夏胤君在门口深呼吸,然后敲了敲门。 “进来。”傅悠姒说。 夏胤君推门而入。 “怎么这么晚来了?”傅悠姒坐直身体。 夏胤君没有立马回答她,他走到她床边的椅子坐下来,他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怎么了?”傅悠姒看夏胤君不说话反而不安。 “悠姒。”夏胤君顿了顿。“有一个问题我希望你能认真的回答我,” “什么问题?” “你愿意、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离开慕容家,离开暮城,我不要夏家少爷的身份不要现在安逸的生活,你也把心里的那些仇恨丢掉,我们去过最平凡的生活,你愿意么?” 傅悠姒低着头,这些天经历这么多的变故,她从慕容家的小姐变成一个鱼目混珠的骗子。她从前为了自己一直对夏胤君冷言冷语,如今她落到这个地步,他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待她。过去的十几年,她被仇恨捆绑了身心,如今一切都看得淡漠了,跟他走,她是愿意的,放下那些不适合自己的包袱,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他是暮城市长的独生子,他刚刚在政界有所建树,他被万众瞩目、寄予厚望,他那么美好的未来怎么可以因为一个无足轻重的傅悠姒而断送。她不能这么自私。 “我不能跟你走,夏胤君,你不要再这么冲动了。” “你相信我的是吧,相信我的能力,相信我离开爸妈的庇佑还能很好的生存,相信我,我想给你最好!” 其实他就是最好的,只是她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如此美好的。 “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有办法接受我,我可以给你时间,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只要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里,你可以不坚强,你只要躲在我的身后,只做傅悠姒……” “胤君……”她蓦然哽咽。 夏胤君从脖子上取下一块色泽明润的玉佩戴在傅悠姒的脖子上。 “这块玉佩我从小就戴在身上,是妈妈从寺庙里求来保我安全的,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它也会保护着你,如果以后我不能在你身边,它会代替我保护你。” “你要去哪里?”她还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不在她身边是什么样子。 “我说假如。”他看她紧张的样子反而笑了。 “胤君,带我走,我愿意跟你走。” 夏胤君怔怔望着傅悠姒,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是看到她一脸动容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她说她愿意跟他离开,她愿意接受他。他的等待和坚持终于有了回报,以前所有的辛苦难受都是值得的! 时间不多了,他们必须马上离开暮城,走得越远越好。 傅悠姒什么都没带,她穿好衣服就和夏胤君一起走出病房,出门便碰见前来查夜的护士。 “胤君少爷、悠姒小姐,这么晚了你们去哪里?”护士问。 “哦,慕容叔叔有重要的事情需要问悠姒,她的身体也康复了,奕莘不在家,所以让我来接她。”夏胤君很镇定的回答。 “好的。”护士倒也没有怀疑。 夏胤君顺利的把傅悠姒带出医院,然后一路小跑到和严洛约好的地点。 “胤君,我还以为你们不来了。”严洛边说边打开车门。 “这是?”傅悠姒没有见过严洛便问。 “先上车再说。”夏胤君先扶她上车,随后自己上车。 严洛发动车子,一路往南走。 “悠姒,这是严洛,是我最信任的人,你放心,他会把我们送到最安全的地方。” 傅悠姒点点头,她已经跟他走了,就是已经把自己完全交给他了。他做什么说什么,她都相信。 “严洛,我们今晚就得离开暮城,医院的护士已经看到我把悠姒带出来,明天慕容叔叔和父亲就会全城寻找我们。” “你放心,路线我都安排好了,我们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南走,出了暮城往西南方向,那边相对贫困,山地众多要找两个人不是件容易的事,慕容家和夏家也没有人脉在那边。我给你们备了足够的钱,我只能送你们出暮城,如果天亮市长发现我不在家肯定回怀疑我,这件事我就假装不知道。你们离开暮城后自己找辆马车,最好是走路,你们的衣服我也准备了,待会在车上就换下。” “谢谢你,严洛,没有你的帮忙我和悠姒根本走不了。” “胤君,我知道这个决定你也想了很久,既然走了就走得远远的,跟我保持联系,我在你的行李袋里留了一个布锦囊,里面有一封信,等你安定下来再打开来看。“ “嗯,好的。”夏胤君点头。“严洛,这次我和悠姒离开,我家和慕容家都会乱作一团,以后爸妈还需要你多照顾的,告诉爸妈,时机成熟我就会回来的。” “你放心吧,市长和夫人也会理解你的。” 徘徊(4) 两个小时之后,车子已经走出暮城,严洛要早点回去就没再送他们,简单话别,傅悠姒和夏胤君往西南,严洛回去。 行李不多,夏胤君只是提着一个小箱子,天黑得很,这一带都是茂密的树林,没有房屋也没有人声。他紧紧牵着她的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走散了。 他们在尽量赶路,可是傅悠姒毕竟是女儿家,又是刚从医院出来,一个小时之后她便没有力气走下去。 “累了吧?”他发现她渐渐跟不上脚步。 “不累。”傅悠姒习惯了坚强。 “走了这么久都没看到人家,前面好像有一间房子,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我们去看看,休息一下,明天才有力气继续走,好不好?” “嗯。”她点头。 两人借着月光往前面矮矮的房子走去,走到近处才看清是一间无人居住的破房子,屋顶的瓦片破落,断壁残垣,只能说比山林野外有安全感。 “今晚只能在这里休息一晚,明天我会给你找一个好一点的旅馆,行么?” 傅悠姒依旧是点头。 夏胤君用枯草铺在地上,即使初秋,山野间也是昆虫处处鸣叫,夜里温度低,两人刚刚跑得满身汗现在被夜风吹着又觉凉意。 傅悠姒很快安心睡着了,睡梦中觉得冷,便又往夏胤君的怀中缩了缩。夏胤君没有睡,这是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什么样的危险都会发生,他不是一个人,他身边还有一个她,他要保护她绝对不能松懈大意。他不后悔所做的决定,时至今日,他的傅悠姒终于改变了,百炼钢终成绕指柔,他了解她,从一开始她只是害怕经历得到后又失去,她太孤单了,所以他一直告诉自己,夏胤君,不管怎么样,以后都不可以放她一个人去面对。 他抬起头,透过屋顶瓦片落下的破洞看到夜空中的繁星满天,月色皎洁柔美,银光从破洞泻下,即使他此刻根本看不到和傅悠姒的未来,他的心也能够十分的平静。带走傅悠姒的一切后果他都来不及去想,他害怕她身份暴露后慕容家会残忍地对待她,只有他带走她,慕容说说才会相信他的说辞。 以后的事谁能预料呢,那时他只听到一个声音,夏胤君,带傅悠姒离开…… 天渐渐亮了,夏胤君也因困倦睡了一会,傅悠姒醒来的时候稍稍动了一下夏胤君便也醒过来。 “醒了?”夏胤君微笑看着她。 “真好。”她也微笑,很久没有这样安稳得睡了一整夜,没有噩梦没有惊扰也没有汹涌而至的血海。 夏胤君听见她的这句话也心满意足,他不去问她为什么,她的笑容就是对他最大的鼓励。 “我们要去哪里?”傅悠姒还不知道夏胤君的计划。 “我们已经离开暮城了,接下来往西南方向走,我的计划是云南,坐车的话也会走很多天,会辛苦,你害怕吗?” “害怕,如果没有你陪我的话。” 夏胤君嘴角上扬,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如果没有彼此相伴,他们都会害怕的吧。 暮城,慕容家和夏家对夏胤君和傅悠姒私奔的消息在医院护士的口中终于得到证实。两家在暮城中对两人展开全城地毯式搜索,他们以为两人半夜会逃出暮城,可是半天后还是一无所获。夏庭赫首先自然想到严洛,可是严洛守口如瓶半句都没有透露,慕容振南派人询问与傅悠姒交好的许蕾,许蕾本来就不知情,得知夏胤君终于带悠姒离开的消息,她如释重负。慕容振南让慕容奕莘全权负责寻找傅悠姒,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将傅悠姒带回来,她是慕容家的养女,怎么可以拐跑慕容家的正牌女婿。 慕容奕芙站在傅悠姒经常伫立观望的窗口,暮城这么大,世界这么大,怎么可能找得回来,就算找回来了又怎样,胤君已经不是她的胤君了,他宁愿跟傅悠姒餐风饮露也不愿跟她在一起…… 慕容奕芙眼泪滚落,当初她是怀着怎样一个期待的心情等候傅悠姒和傅鸢萝的到来,她还单纯的以为这个世界又会多两个人爱护她,她以为所有人都会把她捧在手心里。没有想到,她的姐姐们视她如草芥,一件一件夺取她喜爱的东西,她们逼迫她变坏,让她变成现在这样的狼狈面目。几乎暮城所有的人家都知道她慕容奕芙被抛弃了,未婚夫始乱终弃,带着她的义姐抛名弃利远走高飞。 胤君为了悠姒什么都不要了,那么她还有什么理由继续坚持呢。 夏胤君和傅悠姒一直都在小路,他们猜到慕容家和夏家一定不会放过找他们,如果现在走在大路或者是住到其他城市里很可能被看到再抓捕回去,只有走小路,人越少的地方越安全。 傅悠姒身体虚弱,禁不住烈日的烤晒,加上昨夜里受了凉,她已经明显感觉到身体不适。下午,他们打听着走到一个村子,很小很贫穷的村子,青年壮士都去参军了,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不过好在这边生活宁静,暂时不会有人找过来,于是夏胤君决定现在这边住一段时间,等傅悠姒身体康复再往南走。 夏胤君带了足够的钱,可是偏偏这里有钱没地花,他们找了一家空置的农舍住下,农舍主人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太太,膝下有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孙女,祖孙俩住一间房子,空出的另一间房子就让给了夏胤君和傅悠姒。 青瓦泥墙碧,墙壁外长满了碧绿的爬山虎,屋前有个很小的院子,院子种了果蔬和花草,院子外还有一个荷花池塘,夏季已过,还剩下硕大的荷叶挺立着。很简单的农家小院,却能够让人心宁神静。 稍稍整理一下房间,他们将行李搬进去,只有一张床,夏胤君向老婆婆借来竹席铺在地面再垫上被子。 傍晚,老婆婆做好晚餐让小孙女叫两人吃晚饭。傅悠姒说没胃口不想吃,夏胤君才知道她已经微微有些发烧了。 “悠姒,你先休息一会,我去给你找医生。” “大哥哥,村子里没有大夫,要到三里外的石龙镇才有。”旁边的小女孩说道。 “谢谢小妹妹。那么悠姒,我现在去镇上,很快就回来。”夏胤君说着拿起外套。 “胤君,你别去,我没事,睡一会就好。”她抓住他的手不让他走。 “你安心睡一会,等你醒过来我就回来了。” 傅悠姒摇摇头,仍旧不松手,她没告诉他,只有他在身边她才能安心才能真正觉得有安全感。 夏胤君心里泛起一丝酸楚,他现在都快不知道把她带出来是帮助她还是害了她,他感觉到她此刻的脆弱和对自己的依赖。 “好,我不走,你好好的休息。” 夜晚,熄了灯,傅悠姒躺在床上,夏胤君睡在地下。 傅悠姒头痛的厉害,闭着眼睛却丝毫没有睡意。她听见胤君在地上也是翻来覆去,他大概还从来没有睡过这种冰冷坚硬的地面,他是暮城市长的独子,慕容振南相中的女婿,一直都是被大家追捧,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现在却因为她四处逃难,吃粗茶淡饭,睡冰冷的地面,还抛弃父母舍弃工作成为大逆不道的人,傅悠姒,你真的是个祸害! 傅悠姒吸吸鼻子,翻身面对着墙壁。 “胤君。”她忽然叫他。 “嗯?”他的确没有睡着。 “你知道,那晚在南山角对着萤火虫我许的是什么愿望么?” “你许了什么愿?” “我的心愿是,不管以后怎样,都不要因为我影响你的人生。”她声音很轻。 “放心吧,都会好的。”他希望她还是那个百毒不侵的傅悠姒,他宁愿自己难过一点,也不想她为了自己忧虑。 “胤君,我冷……”傅悠姒蜷缩在被窝里。 夏胤君爬起来,掀起她的被角钻进去,他侧身抱着她,她喊着冷,可是明明身体温度灼烧着他,她发高烧了,一定得找医生诊治才行。 傅悠姒在夏胤君的怀里迷迷糊糊的睡了,等到天亮的时候睁开眼,身边已经没有了夏胤君。 她挣扎坐起来叫了几声他的名字,没人回应,她下床准备去外面找他。 傅悠姒刚刚要穿鞋子,夏胤君就带着医生走进来。 “胤君,你去哪里了?”她问。 “别担心,我去找了医生。”夏胤君又转向医生。“医生,你快点给她看看。” 医生把医药箱放在床边,给傅悠姒号脉,然后叫上夏胤君出去说话。 “医生,她怎么样了?”夏胤君焦急的问。 “这个姑娘烧的严重,如果一直高烧不退就会转成肺炎,那时候要救治就难了。我们这边只是小诊所,我只能给她开一点退烧药,建议你们还是去大医院看看吧。” “医生,你就不能帮帮她吗,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 “不是钱的问题,她的病情耽误不了几天了,你们还是快点转去大医院吧,我真的无能为力。” 医生说完,进房间里从药箱里拿出一些配好的药。 送走医生,夏胤君熬好了药送到傅悠姒身边。 “来,快点把药吃了,吃了会好一点,我带你去医院。” “我的病……是不是很难治。” “不是的,这些小药铺里面药品不齐全,要去大医院才能买到。”他安慰道。 傅悠姒没说话,她早就料到自己一定会拖累他。可是他们现在是在逃难不是旅行,怎么能够往城市里跑。她必须忍耐,为了他们的以后的路而忍耐。 “胤君,我吃了药觉得好多了,我们在这里多住几天再往南走。” “好。”夏胤君了解她的意思,他们确实不适宜往人多的地方去,希望悠姒服了药会慢慢的好起来,如若不然,他们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到达云南了。 午后,阳光明媚,屋旁栽种着高大的梧桐树,阳光稀稀落落地从树叶洒下,傅悠姒和夏胤君并肩坐在墙角边,背靠着长满爬山虎的墙,梧桐树荫遮挡烈日,四周寂静,风慢慢吹。 傅悠姒披散着如瀑的长发,映衬着苍白的脸颊,她身上穿着夏胤君宽大的外衣,靠在夏胤君肩膀,闭着眼睛,呼吸这一片宁静。 病痛的折磨她不怕,只怕以后分离,她再见他一眼都是奢侈。 他偏头注视她美好的脸庞,肤白如雪,连唇色也苍白,明明是病着的,可是眉宇间却异常的淡静平复。他忍不住俯过身,亲吻她如花朵般芬芳的唇瓣。 其实是她身体高热,偏偏他的唇瓣更加灼热。慢慢辗转,愈加热烈,恨不得将心里浓烈的感情与楚痛都消耗怡尽。 傅悠姒闭着眼睛,双手攀上他劲瘦的后背,她依附着他坐立,这一刻把心完全交给他。 慕容奕莘从军队中调遣了三十人分成十路去寻找,四路北上,另外六路南下,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寻找询问,越短时间找到他们越好,时间拖得越久,找到的几率就越小。 徘徊(5) 夜幕降临,晚风吹得惬意。傅悠姒不愿回房间休息,外面空气好,月光皎洁无暇,她坐在池塘边的木椅上,看着月亮倒映在池水中,风一来吹的碎了,又完整了,又碎了。夏胤君拿出随身携带的口风琴吹奏起来,琴声悠扬,越过池塘、田野、村庄,飞到遥远遥远的地方,抓不回来。 傅悠姒听得出神,渐渐地困倦睡着了,夏胤君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送回房间里,她的病情不见好转,让他整日整夜无法安心。 想起严洛临别前送与他的锦囊,连忙从箱子底下翻找出来,希望严洛有锦囊妙计,能解救他和悠姒于危难之间。 打开锦囊,是严洛写了一封信。 胤君: 见信时想必已经离开暮城,此刻一切安好了。 你能猜测到,暮城定会因为你们的离开掀起一场大风波,市长也会想到是我帮助你们逃走,但是你们现在什么都不要管,尽快南下,越快越好。 我在信纸后面给你们画了一条线路图,是我从前东奔西走时找出的最佳线路,这些路不会轻易被追查到,你们行装需简洁,切记,千万不能去城市、城镇甚至集市。 如果真的不幸被找到,尽量想办法逃脱,逃不了,就想办法保全安置傅悠姒,你可以回暮城,但是如果她回来,需要面临的就是一场灾难。 愿你们一切安好,保重身体。 严洛 读完严洛的信,夏胤君翻到信纸背后,的确有一条简略的路线图,夏胤君想起白天他去过镇上四处寻医,这里离暮城并不远,看来这个村子不宜久留,可是悠姒还在生病,现在也休息睡下,那么只好等明天天亮再出发了。 他提前整理行李,随后也睡下。 第二天一早,夏胤君在朦胧中听到敲门声,他起床穿好衣服去开门。敲门的是老婆婆家里的小孙女。 “大哥哥,外面有人找你。” “谢谢你,小妹妹。”夏胤君微笑着揉揉她的头发,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有人找他,那想必就是认识他的人,是严洛?还是少川…… 夏胤君走到傅悠姒的床边,帮她盖好被子,他伸手触摸她的额头,那上面依旧有一团火在烧。他无奈的叹息,然后悄悄走出去,关上房间的门。 夏胤君走到院子,很惊讶地看到慕容奕莘站在梧桐树下。 “奕莘,是你?”夏胤君走到他面前。 “父亲命我前来找你和悠姒。昨天在前面的镇子上打听到你们的消息,就让医生领我过来,没想到真的见到你。”慕容奕莘不慌不忙的说。 “慕容叔叔竟然让你亲自来找,看来是铁了心要找到我们。”他笑笑。 “她生病了?”慕容奕莘不去接夏胤君的话。 “你不会勉强我和悠姒的是吧?”夏胤君也不回答他的问题。 “跟我回去!”慕容奕莘很坚定。“来找你们的不仅仅是我,今天我放你们走,下次遇到别人还是会被抓回去。何况,你和悠姒离开暮城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也会有很多人想要抓住你们要挟夏家和慕容家,你明白吗?” “不会的,我们乔装打扮,也不会在这里待很久,我们明天就离开,再也不会被找到!”夏胤君辩解。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镇里的医生告诉我了,悠姒的病得很严重,再不治疗转成肺炎就晚了,胤君,我们得马上带她回去,暮城有最好的医院,我们要给她治病!” “我会治好她的!”夏胤君反驳。“我带她离开之后,我一定会治好她的!” “再拖延下去,你会害死她!”慕容奕莘叫喊。 “带她回去才是真正害死她你知不知道!”夏胤君也不妥协。“你们慕容家怀疑她是故意混淆进去,现在回去慕容叔叔怎么可能善罢甘休,既然怀疑她,就让我带她走,我相信她!” “不会的,父亲不会这样的,我向你保证,在慕容家,我会保护她!” “我会保护她不用你管!你拿什么保证,你连自己的人生都掌握不了,所以你不要来影响我掌握自己的人生,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的话!” “好!”慕容奕莘努力平静下来。“我不会影响你掌握自己的人生,不会责怪你让小芙整日以泪洗面,但是,你只能掌握你自己的人生,而不是傅悠姒的。我要和悠姒单独谈一谈。” “不可以,我不会让你见到她的!” “胤君,今天你不让我见到她,我一定会强行带你们回去,让我见她一次,如果她亲口告诉我,她愿意跟你走,那么,我会护你们离开。” 夏胤君见慕容奕莘如此诚恳的话语,便在犹豫着,如果悠姒能够说服他的话就更好了,有奕莘的护送,他们便能顺利离开。 “好,你进去吧。”夏胤君说。“千万不要忘记你说的话!” 慕容奕莘点头,说罢便走进屋内,顺着夏胤君眼神的方向,走进傅悠姒的房间。 傅悠姒听到推门声,半清醒半昏沉的却睁不开眼睛,慕容奕莘以为她睡着便站在窗台前等着,傅悠姒看清是慕容奕莘,她第一次觉得他的存在是如此压迫着她。 “你来了。”她声音风轻云淡,好像见到慕容奕莘并不惊讶,好像她早就预料他会找到他们一样。 慕容奕莘闻声转过来走到她床前,见她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都像一盏快要燃烧怡尽的油灯,慕容奕莘更加坚定带她回去的信念,让他们远走高飞,这并不理智更不可能实现。 “父亲让我来找你们,你应该知道。” “是的,从我们逃走的那天晚上我就做好这一天到来的所有准备。”她轻咬嘴唇,即使说做好准备,却仍有不甘。 “跟我回去,浪迹天涯并不是这个年代该发生的事情,父亲和夏家一定会找到你们。” “从前我一直在逃避……”她说着一阵咳嗽。“我不愿意跟夏胤君有什么牵扯,但是这些日子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并,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非做不可,我选择跟他走的时候就决定了,什么病痛苦难我都能忍受。奕莘,我不想回去,不想回暮城,不想回到过去。”傅悠姒不能跟他说出实情,但她希望他能懂。回到慕容家,她又会重新被那些仇恨缠绕,生生世世都解不开。 “你们走了以后,夏家和慕容家都乱作一套。当时胤君在禁足,几个看守的人都被夏叔叔惩罚,胤君的母亲也病得严重,很多不明是非的人借此挑拨我们两家的关系,政府里流言频繁传出,商会里也一样,都说慕容家和夏家从此要在暮城失势。” 傅悠姒听着,她没想到他们的离开回惹来这么多麻烦,但是,她不可以动摇,这些事,跟她傅悠姒有什么关系呢! “胤君是政界新人中的天之骄子,如果他娶了小芙,爸爸肯定会全心助他。眼下时局动荡不安,日本人在东北已经发动战争,英法租界只是暂时祥和,外国人喜怒无常,随时都会有政权变动,但是以父亲的实力,许多英法国人和日本都希望跟他合作生意,都会敬他三分,如果我们慕容家和夏家因为你们的离开伤了和气,我也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事。” “政商险要,还不如做个平凡人,胤君也肯定是这么想的。”傅悠姒已经底气不足。 “没有一个男人甘于平凡,国难当头,胤君怎么能躲到山水丛林享安逸!悠姒,你是真的为他想么,你真的知道他想要的吗,他现在要为了你,抛弃父母责任以及一切的一切,你希望他这样吗?” “我不知道!奕莘,我不知道!你别说了!你别逼我!”傅悠姒捂住双耳不愿再听下去。 “悠姒,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你要回去解释清楚,父亲通情达理,他不会冤枉你的。” 她不敢,不是害怕面对这次事端,只是害怕面对仇恨,害怕那夜夜缠绕她的恶梦。 “好。”她几番思考之后还是下了决心回答他。“我跟你回去……” 傅悠姒披上了外衣起身下床,慕容奕莘扶着她往外走去,出了门之后,傅悠姒一直低着头,她害怕看到夏胤君失望透顶的眼神。 “怎么出来了,外面风很大。”夏胤君见到傅悠姒连忙走到她的身边。 傅悠姒没有回答他,她慢慢从自己脖子上拿下夏胤君送她的玉佩,放在手心里,递送到夏胤君的面前。 “这块玉佩我不能要。”她面容冷漠。“我要回去做我该做的事,不需要任何人的庇佑。” 夏胤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她又变回那个冷面如霜的傅悠姒。 “你之前答应我的,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奕莘说什么你就信,我承诺的你就不信!” “我们都不能因为彼此放弃原本的生活,胤君,我想回去!”她咬着牙说,病痛似乎让她变得脆弱,连一字一顿说出这些话的力气都没有。 “悠姒,为什么?”夏胤君没有接玉佩。 “没有为什么,比起在外奔波流浪,我更想安逸的留在慕容家,奕莘说义父不会责怪我,我之所以跟你走完全是因为慕容家容不下我,既然义父没有这个意思,那我也没有必要离开了,你明白么!”傅悠姒说着,把玉佩塞在他的手里。 “看来,你根本不懂我在想什么!我也并不懂你要什么”夏胤君生气地将手里的玉佩用力掷到地上,白玉一分成两半,终于不再是完整的一块。 他生气的走回屋里,重重关上房间的门。傅悠姒慢慢蹲下身来,捡起破碎的玉佩,她手指微微颤抖着,却还是将碎玉紧握手心。这是他从小到大戴在身上的护身玉,被摔碎了真的很不吉利,她就知道他会很生气,可是她能怎么办,她不能害了他。 夏胤君很快拎着行李箱走出来,他没有看慕容奕莘,甚至没有看傅悠姒一眼,出了门,一路往村外走去。 傅悠姒的心里像压了千斤重的大石头,说不出话也抬不起脚步,她久久地站在原地,眼神涣散,没有去看走远的夏胤君,也没有去看身边的慕容奕莘。 慕容奕莘此刻心里也模糊,,但是有一点他很清楚,胤君在傅悠姒心里很重要。 徘徊(6) 傅悠姒回到房间里,夏胤君的衣服都收拾带走,原本狭小的房子少了他的箱子和衣服竟也显得空荡荡的。她没有行李,穿上外套就和慕容奕莘一起出去。 一路上,傅悠姒什么话也不说,她坐在贴近车窗的地方,一脸茫然地望着窗外,村庄越来越远,荷塘越来越远,魁梧参天的梧桐树越来越远,她和夏胤君依附而坐的那面长满的爬山虎的墙越来越远,他们的世界也越来越远…… 看不见了,回不去了,其实心里也不痛,只是有时会一阵慌乱。 夏胤君回到暮城后直接回家了,回去后才知道所有相关的人全都受到了连累,受罚最严重的便是严洛。 严洛受了家法也闭口不言,夏庭赫虽然生气却也不忍心看着严洛被打得满身是伤,家法之后还是让医生去严洛的房间里为他看病。 夏胤君走进严洛房间时严洛坐在椅子上休息,他伤在后背不能躺下,见到夏胤君他显然以为自己看错了。 “胤、胤君?”严洛扶着椅子站起来。 “你不要乱动!李管家说父亲用夏家家法处罚了你。” “你怎么会在这里?傅悠姒呢?你们怎么没有离开呢?”严洛着急的问。 “不走了。”夏胤君淡淡的说。 “原因呢?”他知道胤君肯定有理由。 “奕莘找到了我们,大概悠姒从来没有真心想过跟我离开,她放不下的太多了……”夏胤君苦笑。“对不起严洛,让你受罚,我们却缴械投降,真是愧对你的牺牲。” “说什么呢,我是无条件支持你的,不管你是走还是回来。” “之前是我太冲动了,我想不该带她离开,还好奕莘找到我们,他们回慕容家了,我和傅悠姒,大概,就这样了吧……”他一半无奈一半欣慰的说。 “你去见过先生和夫人了么?” “还没有,听说你被处罚了,所以就过来看看你。”夏胤君说,“爸爸和妈妈应该很生气,我也该去谢罪了。” “先生确实很生气,你快去吧,不要顶撞他们,这几天他们也为你担心。” “好的,我知道了,我先走了,回头再来看你。” 夏胤君走进大厅,夏庭赫和孙婉婷知晓他已经回来所以早就在大厅里等着他。 “父亲,母亲。”夏胤君走到他们面前。 “你还知道回来!”夏庭赫怒斥。 “才两天就憔悴成这个样子,快点坐下,中午我让王嫂多做几道你爱吃的菜。”孙婉婷拉夏胤君在自己身边坐下,她虽然因为他的离开而生气,但是看到他狼狈而归,心疼还是多于生气。 “对不起妈妈,让您担心了,我知道这次是我错了,以后不会了。”夏胤君见母亲伤心的样子也心疼,连忙跟她保证起来。 “做事情不经过大脑!你赶快准备一下,待会跟我一起去慕容公馆,去跟你慕容叔叔道歉,还有小芙,你好好跟她解释。” “我承认这次是我错了,但是我没有必要跟慕容叔叔道歉,更不会跟小芙道歉,我无愧于他们。” “无愧于他们?你有没有羞耻心!你和小芙有婚约在先,现在居然跟慕容家一个养女私奔!我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夏庭赫恼怒。 “父亲,你不能对悠姒有偏见,也不能因为我惩罚严洛和大家,你更不能决定我要跟谁在一起!” “不像话!你眼里恐怕没有我这个父亲了!你知不知你的无知会连累到整个夏家!你以为我想惩罚他们,我要是不惩罚他们,恐怕他们早就被你慕容叔叔关到警察局严刑拷打了!”夏庭赫气得牙痒。 “怎么……”夏胤君不解,他沉默下来,细想父亲的话,他知道夏家和慕容家相互帮助才走到今天的地位,以慕容家如今在暮城的实力,怕是连父亲都要敬慕容振南几分。以前因为他和小芙两家交好,现在他辜负了小芙,慕容叔叔翻脸也是人之常情,父亲也许是受到慕容家给与的压力了,不然他怎么会要求自己跟他一起去慕容家道歉呢。 “对不起,我会跟慕容叔叔解释的,他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什么都别说了,回房间换身衣服打理一下,晚上跟我去慕容公馆。”夏庭赫说完又转过头对着李管家。“老李,到我书房把我收藏的那副吴道子的《金桥图》拿出来包好,晚上带去慕容公馆。 “是。”李管家应道。 夏胤君边听着边往楼上走去,那幅画他也是知道的,是父亲最珍贵的宝贝,夏庭赫爱画,这幅《金桥图》是前清朝的一位收藏家家送与他的,这么些年他一直爱不释手,慕容振南问他要过好几次,还花重金欲购买,夏庭赫都是婉言拒绝的。这一次,他竟然愿意拱手相似,夏胤君这才知道他把事情闹得有多大。 傍晚,夏庭赫和夏胤君一起往慕容公馆去,进了大门才发觉屋里火药味十足。 是慕容奕莘和慕容振南起了冲突。 “先生,市长和胤君少爷来了。”陆勋见机缓和气氛。 “这件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许再在我面前提起半个字,都听见了没!” 慕容奕芙低头不说话,傅鸢萝得意地笑起来,慕容奕莘稍作犹豫,仍旧不罢休。 “父亲,是您答应我的,只要带悠姒回来,其他的再也不追究,您这样言而无信,儿子不服!” “不管你服不服,慕容家还是我说的算!”慕容振南威震凌人。 “慕容兄,究竟什么事跟奕莘大动肝火呢~”夏庭赫上前劝解。 “傅悠姒不道事情真相,我已经将这件事全权交予警察局查办,说来还要跟庭赫你道歉,慕容家养虎为患,还连累胤君受骗,真是惭愧。” “慕容兄这是哪里的话,是胤君不懂事,今天胤君特地来道歉的,希望小芙能够原谅他的莽撞和冲动。” “儿孙自有儿孙福,小芙被我宠坏了缺点太多胤君不喜欢也能理解。最近商会事务多得很,我管不了的事就不去伤脑筋,交给警察局,他们肯定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慕容兄烦心暮城乃至全国的经济事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很愿意为你分忧。”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含沙射影其中意思明显。夏胤君心里很不好受,慕容叔叔咄咄逼人丝毫不给父亲留情面。看来傅悠姒是被送到警局关了起来,所以奕莘才会跟他父亲争执。夏胤君此刻不管多么担心傅悠姒都必须忍耐,不能在慕容叔叔面前表现出来,否则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 慕容振南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定是做事果断而决绝。如果没有让他信服的真相,他是不会放过傅悠姒的。 夏胤君还是初次目睹慕容振南的盛气凌人,区别于往日的温和儒雅。他终于明白父亲的难处,面对慕容家这一张张前来问罪的面孔,堂堂暮城的市长也没有什么威严可言。 不管夏胤君心里多么担心傅悠姒,他也不能提及她半个字,夏庭赫让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丝毫不犹豫。 慕容奕芙的心依旧沉在谷底攀爬不上来,她看着眼前这个她一直深爱的男人,他的人回来了,向爸爸道歉,向自己道歉,可是他的眼睛从来没有在自己身上停留过,他说的话完全不能跟随他的思绪,他的声音里充斥着冷淡与麻木,甚至掺杂着一丝无奈与厌倦。 这个人越看越陌生,他根本不是她的夏胤君,恐怕老早就不是了,在南山脚下那个萤火璀璨的夜晚,在那次后园里她假装掉进池塘,还是他抱起被蛇咬伤的傅悠姒奋不顾身的跑向医院,或者,更早更早以前…… 他和悠姒渴望在一起,可是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错的,甚至连他们自己也觉得自己是错的,所以才一起逃走。于是爸爸和大家都那么急切地为了她把傅悠姒和胤君找回来。 但是慕容奕芙自己心里知道,他们并没有错什么。找回来了,也不能改变什么。 只是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由不得她决定了,傅鸢萝锱铢必较,妮姗也在一旁添油加醋,爸爸越来越生气,她根本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胤君,你不用说什么对不起,我和爸爸都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只要跟警察说清楚,傅悠姒是怎么设计欺骗你让你带她离开的,还有,傅悠姒为什么假冒我,只要你说清楚,我不会计较。”傅鸢萝老早就脱掉了慕容家养女的帽子,她现在气焰高的很,除了慕容振南一家人,其他的包括陆勋在内的所有人她都不放在眼里,以她的好胜性格,不把傅悠姒折磨得在她面前低身求饶是不会罢休的。 夏胤君看着傅鸢萝,甚至看着慕容家的每一个人,他被这些人包围着,他们咄咄逼人让他说不出话甚至喘不过气,他一时无法应对,因为在这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象过此刻他所面临的这一切。 徘徊(7) 夏庭赫和夏胤君的致歉行程结束后,慕容振南让慕容奕莘送他们出去。夏庭赫快步走到院门口的汽车边,夏胤君故意放慢脚步,看了看走在身边的慕容奕莘。 “为什么傅悠姒会进警察局?你是怎么跟我保证的!”夏胤君停下脚步问慕容奕莘。 “我没有想到,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她出来。” “刚刚的情况我们都明白,你和我都没有这个能力去救她,你不是不知道警察局是什么地方,他们指不定会对悠姒做出什么事!” “我知道!”慕容奕莘压制的怒火。“你以为就你一个人担心她,其他的全世界都想害死她吗!” “难道不是吗?”夏胤君咬着牙关。“至少慕容家全部都是!” “我会负责!我保证过的事情,从来不会食言!” “哼,你千方百计劝说她回来不就是为了给小芙和傅鸢萝出气么,是的,她们两个都是你的妹妹,而傅悠姒,对你来说,什么都不是……” 夏胤君把话说完径直离开,他每一步都走得铿锵有力、坚定不移,不管面临什么阻碍和挫折,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更不会被任何人摆布。 汽车灯光亮起,从慕容奕莘身上晃过又离开,然后灯光打向远方,离原地站立的慕容奕莘越来越远。 他收回追随胤君而去的目光,转身看着慕容公馆金碧辉煌的宅楼。屋里灯火璀璨,大概唯独傅悠姒的房间里暗着,门窗紧闭,只见到白纱窗帘在月光中伫立底语。 回到夏公馆,车子在门前停下,夏胤君坐在座位上不动弹,此刻他无意回家,只想去警察局看看傅悠姒怎么样。 “爸,您先回去,我还要出去有点事。” “这么晚去哪?”夏庭赫质问。“又要去找那个傅悠姒,今晚还觉得不够丢脸吗!我告诉你,从今以后,一切都傅悠姒有关的你都不准再管!” “爸,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你这跟慕容叔叔的行为有什么区别!” 夏庭赫还想继续说什么,但是回想晚上在慕容公馆里的场景便也不想再这样争执下去了。他开门走下车去,重重关上门。 “如果你今天去找傅悠姒,我保证,你以后再也不会见到她,我就是跟振南一样,没有人能再见到她。” 夏胤君在车厢里足足待了半个小时,他不敢去看傅悠姒,父亲是说到做到的人,也确实是慕容叔叔对傅悠姒的反感程度让他吃惊,或许是自己连累傅悠姒的,原本只是假冒慕容家的女儿,现在因为他搀和进去,牵扯出她夺小芙所爱,她什么都没做,却被附带上这么多罪名。现在事情已经发生,最好的方法就是牺牲傅悠姒,对他们来说,傅悠姒不过就是一条人命,在这个枪火四起的战乱时代,一条人命,太过于廉价寻常了。 她的弥足珍贵,全都系在他的心里。 夜幕浓厚,永和路上的商铺茶馆也都纷纷关上门,路灯灯杆很高,使原本昏黄的灯光更加朦胧昏暗,路上偶尔有一两个人走过,路边葱茏的香樟树叶挡住光亮,人们走在树下,连自己的影子有时也会看不到。 慕容奕莘独自走在永和路上,只是尽管夜色迷人,他却脚步匆忙来不及欣赏。 他没有劝服父亲答应放了傅悠姒,胤君的质问更是让他良心不安,是他劝说她将她来回来,谁又能想到父亲会出尔反尔地将傅悠姒送进警察局呢。不知道警察局的人会怎样严刑拷问傅悠姒,他不放心、睡不着,就一个人偷偷跑到警察局来。 警察局值班的人也是认得慕容奕莘的,见来访的人是他也都忙着端茶递水让座。 “慕容少爷,这么晚来有何赐教。”领头的王浩队长连忙出来迎接。 “我来看看傅悠姒,她在哪?”慕容奕莘也不拐弯抹角。 “傅悠姒是吧,跟我来跟我来~” 王队长领着慕容奕莘往里走,后面还跟着几个小警察。 “这个傅悠姒,真是倔得很,慕容先生交代的话咱们一句也没有问出来,兄弟们也没少出脑力和体力,不过慕容少爷回头转告先生放心,我们一定会把真相找出来,一定不会让这个小贱人逍遥法外的……” “闭嘴!”慕容奕莘打断王队长口无遮拦的脏骂,这帮人讨好错了,他们还以为慕容奕莘是来询问审讯情况的。 几个人吓得不敢说话,只管走路,都闭嘴不言。 到一间黑房子门前,铁门被铁链子一道道绕紧,跟在慕容奕莘身后的小警察钻到他前面去开门,铁链碰着铁门发出刺耳的声响。 门开了,里面还亮着昏暗的灯光,四面是墙,连个透气的窗户也没有。 傅悠姒趴睡在潮湿的地上,身体也被水淋得湿透,她的青色的长裙被沾染上水和污泥早已看不清原本的颜色,白衬衣湿透了紧贴着身体,长发也在湿哒哒地上被蹂躏得一团乱麻。 听到有人进来,她用力稍稍抬眼,可是头发贴在脸颊挡住了视线,她根本没有力气去看这次来审问的都是些什么人。 慕容奕莘大步冲到傅悠姒身边抱起她,她气若游丝睁不开眼睛,只觉得一只温暖的大手似乎要将她从地狱拉进天堂。 “你们这些人都活得不耐烦了吗!”慕容奕莘几乎用目光将他们杀死。“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让你们所有人陪葬!” “慕容少、少爷。”王队长吓坏了。“我、我们也是按照先、先生的意思……” “傅悠姒还是慕容家的人!她只是犯错父亲生气才将她送进警局!难道你们看不出父亲当时正在气头上嘛?!”慕容奕莘直视着王队长。 “是是是是!我们愚蠢!我们该死!”王队长浑身发抖。 “还不赶快带我去干净房间!” 王队长马上带慕容奕莘去警局里干净的卧室,慕容奕莘抱着傅悠姒放在床上。她原本高烧就未退,现在又被严刑拷打外加泼冷水,此刻已经神志不清了。 “马上找医生来,再端几盆热水,找几件干净的衣服!” “是是是,马上去办!”王队长差遣大家。 “你留下!”慕容奕莘指着其中一个女警察。“其他人都给我滚!” 大家听了命令纷纷按照指示去办事了。慕容奕莘坐在傅悠姒的床边,她的脸颊满是汗水,双唇苍白干裂,头发乱七八糟地贴在脸上脖子上。她神志不清却没能睡着,皱着眉头梦魇着。 警察端来热水拿来毛巾,慕容奕莘亲自给傅悠姒擦脸和脖子和整理头发,他动作很轻,生怕不小心弄疼了她,让她原本虚弱的身体更加不支。 “慕容少爷,衣服拿来了,是你来换还是……”女警察支支吾吾的问。 慕容奕莘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傅悠姒,放下手里的毛巾,站了起来。 “你来吧,小心一点。” 慕容奕莘说完便走出门去,轻轻把门关上。 他后悔了,他应该让他们走,如果最后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宁愿胤君带着她离开,就算他永远也见不到她也比现在看着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要好。 医生来了,给傅悠姒看病配药。 “医生,她怎么样?” “连续高烧不退,加上奔波和身上的挨打受的伤,她的身体已经垮掉了,要立刻住院救治,否则随时会有性命危险。” “好的,我马上送她去医院!”慕容奕莘说着要抱起傅悠姒。 “对不起慕容少爷,您不能带走她,慕容先生有命令的!”警察连忙阻拦。 “谁敢拦着我!”慕容奕莘拿出腰间的手枪指着警察。 那个前来阻拦的警察瞪大眼睛,吓得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傅悠姒被慕容奕莘带走,送到慕容家的私人医院。警察在慕容奕莘离开立马打电话到慕容公馆把这边的情况告诉慕容家的人。 慕容振南已经休息了,陆勋准备等第二天再告诉他。 到了医院,慕容奕莘叫来所有医生让他们为傅悠姒连夜诊治,大家见慕容奕莘如此重视和急切也都不敢有丝毫的马虎。这虽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但也不是会立马见效的,她需要静养,需要继续观察。 “少爷,我们已经给悠姒小姐打了退烧针,她身上的伤也都配了药剂,但是她必须留院调养,绝对不能再奔走劳累,您放心,我们会尽快治好她。” “嗯,辛苦了,这边就交给你们吧,先告辞。” “少爷慢走。” 慕容奕莘离开医院,他知道他把傅悠姒带到医院的事情恐怕已经传到家里,父亲必定会大发雷霆。为了傅悠姒的事情他已经跟慕容振南大吵一架,如果现在再去求他只会让情况更糟。显然此时自己和胤君已经救不了傅悠姒了,如今能帮傅悠姒求情的人,只有小芙。 回到慕容公馆,大家都已经睡了,看来消息还没有惊扰到父亲,今晚傅悠姒可以睡个好觉,他也可以睡个好觉,等明天再想怎么跟父亲解释,怎么说服小芙帮忙。 第二天早上,慕容奕莘早早的起床。家仆准备好了早餐放在桌子上,却只有傅鸢萝和尔卿坐在餐桌旁。 “母亲早,鸢萝早。”慕容奕莘问候。 “哥哥早。”傅鸢萝应答。 “父亲和小芙了,怎么没来吃早餐。” “你父亲在书房里,刚起床商会就有人过来。小芙一早就被胤君接走了,我们先吃吧,不用等她。”尔卿说道。 慕容奕莘听闻便点头。 慕容奕芙被夏胤君派人接到桃园里,他老早就在亭子里等她,下了车,慕容奕芙直接赶过去。 上一次来桃园的时候是初春,当时桃花开得正好,满园字里氤氲香气,尽是桃花别样红,只是那次她得知胤君爱上悠姒姐姐的消息,所以自顾悲伤根本无心欣赏这满园桃花笑春风。 如今夏末初秋,绯红落尽,繁华皆褪,留下一树果实隐藏在枝叶中,秋色总是凄凉的,正如慕容奕芙此刻的心情,夏过冬至,再繁盛的景象也会衰落。 别离(1) “小芙。”夏胤君见到慕容奕芙便迎接过去。 “胤君,这么早找我是为了……”慕容奕芙问着,尽管她心里知道答案。 “对不起小芙,我知道我不该再来找你帮我,但是除了找你我不知道还能找谁。” “胤君,我知道,你是为了姐姐来的。爸爸这次之所以生姐姐的气也是因为我。” “小芙,整件事都和悠姒没有关系,是我的错,所以请你和叔叔不要迁怒于她,她生病一直没好,不能再待在警察局里,请你跟慕容叔叔求个情,原谅她这一次,好吗?” 慕容奕芙看着面前焦急担忧的夏胤君,喉咙有些哽咽。这一点也不像过去的他,过去的他光鲜亮丽,心高气傲,自信满满,他追求完美,什么问题都会自己解决。而现在,眼前的夏胤君,面容憔悴,衣着随意,整个人颓废又邋遢。她看着这个样子的他,心里也很不好受,胤君是为了悠姒改变的,不管变得好或者不好,他都愿意为她改变。 “小芙,你……”夏胤君扰乱慕容奕芙的沉思。 “胤君,我都明白了,你放心,我会尽我所能去说服爸爸的,姐姐一定会没事的。” “小芙,谢谢你,你一定要说服叔叔!” 回去的路上,慕容奕芙是一个人漫步,她拒绝让夏家的司机送她,也没有让安明来接她。她想一个人走一走,静一静。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的谎话,悠姒和鸢萝身份的曝光,胤君和悠姒私奔,还有哥哥将悠姒带回来又被爸爸送到警察局……不仅仅她因为被抛弃变成大家眼中的笑话,就连慕容家和夏家都变成人们茶余饭后的议论话题。难怪爸爸会这么生气,慕容家的人从来没有闹出过这么大的笑话,这一次,她也没有把握能成功的帮助傅悠姒求情。 回到家里,慕容奕芙想直接去找慕容振南,她走到他的书房门前,便见到站在门外的慕容奕莘。 他也在的等慕容振南,解释昨晚的情况。 “哥哥,爸爸在书房么,你怎么不进去?” “商会的几个人刚走,父亲还在跟陆叔叔谈话,我在这里等一会。” “你也找爸爸有事情?” “嗯。”慕容奕莘点头。“那个……小芙,有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是关于悠姒姐姐吧?”慕容奕芙猜到了。 “我昨天去警察局看她,她病得严重,现在在慕容家医院里,父亲怕是不会原谅她,但是她的身体也禁不起折腾了。不管她做错什么,目前治病才是最重要的。” “姐姐可真幸福,即使闯了祸犯了错,还有这么多人关心她为她周全。” 慕容奕莘没说话,他料想到今早胤君找小芙也是为了傅悠姒的事,他们两个都看到傅悠姒所受的苦难,却都忽略了其实小芙心里也有很多的委屈,这种心灵上的折磨也很不好受。现在他们居然都来要求她为傅悠姒求情,这根本就是往她伤口撒盐,傅悠姒的灾难和小芙一点直接间接的关系都没有,甚至还波及连同她一起受伤,他们凭什么要求她说情呢。 那究竟这灾难是谁引起的呢?他也不知道。 “哥哥,我来找爸爸就是为了姐姐的,我答应了胤君,你们放心吧,爸爸也不过一时生气,他会原谅她的。” “小芙,你受委屈了。”慕容奕莘从来不知道从小娇生惯养的妹妹竟然如此的坚强,有如此强大的内心,她长大了,渐渐学会怎么去处理那些金钱和势力都无法改变的东西。 书房里,慕容振南折起信纸装进抽屉里。 “先生,您怎么看?” “你给回个电话,跟他们约个时间,最好在明天下午,我要跟佐藤见个面。” “这么说,先生您愿意跟日本人做生意了?” “先和佐藤见了面再说,只是不会像之前那么果断,现今局势越发明了,日本人的执行力非同一般。他周宁国以为巴结了巴尔先生就可以天下太平了,很显然,巴尔先生只是纸老虎,不会有什么作为。” “先生说的是,佐藤的影响力不仅仅是在暮城,对将来在中国甚至整个亚洲都不可小觑。” “嗯,这件事先这样定着,我过会要去商会一趟,你准备下。”慕容振南吩咐道。 “先生,少爷还在外面等您呢,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陆勋提醒。 “他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为了悠姒那个丫头。”慕容振南很厌烦地说。 “先生,您真的打算把悠姒小姐关在警察局中,不管不问么?” “老陆,你有什么好的建议?”慕容振南问,他其实也没想好这么处理这件事。 “老陆不敢。只是,悠姒小姐一直留在暮城,总算做是小姐和胤君少爷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少爷也频频为她求情,更影响了先生和少爷的父子感情,慕容家关了一个丫头,恐怕也不好听。所以于内于外都不妥当。” “给她点苦头而已,下午你去警察局说一声,放了她就是。” “放是应该放的,但是现在少爷和胤君少爷都为她求情,何不借此机会跟他们谈谈条件呢?”陆勋老谋深算着提醒慕容振南。 慕容振南所有所思的点点头,朝着陆勋打了个手势。 “是,我现在就叫少爷进来。” 陆勋说完立马去开门,见到慕容奕莘和慕容奕芙兄妹两都在门外。 “陆叔叔,爸爸还在忙吗?”慕容奕芙见他便问。 “小姐也在呀,不忙,先生让你们进去呢。” “谢谢陆叔。”慕容奕莘点头。 “不客气,那老陆去忙了。” “陆叔叔再见。”慕容奕芙说完朝哥哥使了个眼色,兄妹两一起走进书房。 走进书房里,慕容奕芙迈着小碎步跑到慕容振南的身边。慕容奕莘站在书桌前面。 “父亲好。” “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慕容振南问。 “爸爸,商会的人一早就过来,您还没有好好的吃早餐吧,我刚刚让张妈煮了你最喜欢吃的燕麦粥,待会好了我去给你端~” “好~还是我女儿了解我。”慕容振南笑。 “不过嘛,这喝粥是有条件的。” “哦?还有条件呀。”慕容振南蹙眉。 “爸爸。”慕容奕芙表情认真起来。“我昨晚一直担心悠姒姐姐,最后实在放心不下就求哥哥带我去看他,哥哥拿我没办法就答应我了,我们去了警察局,您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姐姐被欺负得特别惨,整个人都像是支撑不住了。我们带她去医院,医生说她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爸爸,不管姐姐犯了什么错,她始终是姐姐,是我们慕容家的一份子,您就不要生她的气了,姐姐一定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慕容振南闭口不言,他猜测到两个孩子都是来给傅悠姒求情的。老陆说的对,既然本来就得放了傅悠姒,何不跟孩子们说说条件呢。 “爸爸,您就答应我吧。” “事情还没有查清楚怎么能放人呢?如果她说实话,我也不会为难一个小姑娘。” “这真的不怪姐姐,都怪胤君,手帕是胤君送的,姐姐是因为顾及我所以当时才不愿意说的。通过这次我也终于知道我对胤君的喜欢就像对哥哥一样,幸好我们还没有订婚。所以爸爸,我还应该感谢姐姐呢。” 慕容奕莘望着一脸天真的妹妹,她不仅把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还顺水推舟地成全夏胤君和傅悠姒,明明说出那些话心里会难过要死,可脸上还得挂着无邪的笑容瞒过父亲,她的这种牺牲,怕是自己也做不到吧。 “父亲,我愿意去问悠姒,您想弄清楚的,我来一件一件去问她。” “你们应该知道,她逃跑过一次,又被我送进警察局一次,所以我不可能让她回到慕容家的。” “这没关系。”慕容奕莘见父亲竟然松口了很是喜出望外。“她可以回到原来的孤儿院,或者暮城的任何一个地方。” 只要父亲不追究,让她离开警察局好好养病,以后的事情可以慢慢解决。 “不行,她必须离开暮城,我可不想她再给慕容家闹笑话。” 慕容奕莘思索了一会,还是点头,要在父亲反悔之前带走她。 “既然达成一致,我会让老陆给警察局打电话的。” “爸爸,你答应我了?” “等等,我吃一碗粥用这么大条件做交换,所以小芙,我放了傅悠姒,也得让奕莘做点交换吧?”慕容振南竟是一副很和善的样子。 “哥哥也要作交换?”慕容奕芙不解地问。 “嗯。”慕容振南点头。 “什么条件?” “答应跟妮姗的婚事,十月底先订婚。”慕容振南干净利落的说。 慕容奕莘如遇到一个晴天霹雳,反而慕容奕芙高兴的叫起来。 “真的?妮姗要做我的嫂子了,太好了!” “父亲,我不同意,您怎么可以拿我的婚姻大事开玩笑呢?” “我没有开玩笑,跟妮姗的婚事很早就跟你商量过,老陆和妮姗也都心里有数,现在只不过把时间定下来而已。” “我也跟您说过,我不喜欢妮姗,如果父亲您执意让我娶她肯定是害了她!” “你要是不愿意娶她,那就是害了傅悠姒,我让她一辈子待在警察局,永远不见天日!” “父亲,你!” “爸爸,您怎么可以这样呢,哥哥和妮姗的事情应该由他们自己决定的。”慕容奕芙见哥哥反应强烈也连忙说情,她没想到哥哥原来这么不想跟妮姗在一起。 “这件事我说了算,你自己考虑,如果不答应,谁也别想救傅悠姒!” “父亲,这是两回事,您不能因为我不娶妮姗,就害了傅悠姒一条命。” “没错,现在傅悠姒的命确实就掌握在你手里了,以后这件事不用来求我,谁想救她,直接求你就好。” 慕容奕莘知道这次父亲是铁了心了,之前他不答应,父亲再怎么逼迫也没办法,现在因为傅悠姒,恐怕他要妥协了。 他不爱妮姗,娶了她又怎样,只是世界上多了两个痛苦的人。可是如果拒绝,那么傅悠姒还要回到牢狱,受着残酷的刑罚。 那就为了她去娶妮姗吧,反正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她需要他的地方也只有这么一点点。以后她离开了,胤君肯定会带她远走高飞,他们再也没有什么连系了。 “好!”慕容奕莘看着慕容振南。“我答应。” 慕容振南满意的笑了,这件事不管之前怎么对奕莘威逼利诱都无济于事,没想到这次他居然这么轻而易举就答应了。 “不过父亲,我也有条件,您之前说的傅悠姒不准待在暮城的话必须收回,您得准许她回去孤儿院。”他为她争取最后一点权利。 “可以。”慕容振南倒也不介意这些小细节。 兄妹两说服了父亲便一同走出慕容振南的书房。 “哥哥,你和妮姗……” “什么都别说了。”慕容奕莘打断。“我去医院看看傅悠姒,再安排接下来的事,放心吧,没事。” 终于,他所作的努力没有白费,父亲果真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答应放过傅悠姒,就真的没再做任何事为难她,慕容奕莘全权安排。 别离(2) 傅悠姒在医院里休息两天,全是慕容奕莘在照顾她,慕容奕芙也来过一次,可她在傅悠姒床边待了好一会却找不到可以聊得话题,于是几句简单的问候便离开了。傅悠姒心里知道这次自己之所以可以脱难大部分可能是因为慕容奕芙的求情,对于慕容奕芙的善良和包容她其实从来没有怀疑过,过去她处处针对慕容奕芙,现在想想,竟有些可笑。 “医生说你的病已经没有大碍,再休息几天就可以出院了。”慕容奕莘对傅悠姒说,“胤君一直想来看你,可是夏叔叔几乎将他禁足,他来不了。” “你别告诉他我的情况,我们不该再见面的,都回到原点吧。” “是啊。”慕容奕莘叹息,怎么可能是她一句回到原点就能回去的,他们所走的每一步,身后都会崩塌成万丈深渊,再也不能回头了。 “奕莘,我想见许蕾,我还能去日暮工作么?”傅悠姒问。 “日暮那边你就放心吧,许蕾我会找她,你住的地方也不用担心,虽然不能回到慕容公馆,但是我已经跟盛林的王院长联络过,你随时可以回去,你的行李我也会派人送过去。” “我不想回盛林。”傅悠姒补充。她不能回去,慕容振南不知道是真的放过她还是依旧在暗中调查她,如果回到盛林,跟王院长还有大伯在一起的话,很容易暴露秘密。 “也可以,你有什么打算到时候再跟我说吧。”慕容奕莘不勉强,他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再回到孤儿院里,她性格要强,怎么可能愿意回去。 慕容奕莘走了之后,傅悠姒困困倦倦的睡了,大约到傍晚的时候,许蕾就来了。找到傅悠姒的病房直接推开门进去。 原本就睡得很浅的傅悠姒,听到推门声就醒了过来。 “你来了。”傅悠姒坐起身。 “你躺着别动。”许蕾走到床边。 “今天好多了,我想不用多久我就可以出院了。” “我都听奕莘说了,慕容家回不去,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许蕾问。 “我也不知道,没想。” “奕莘说他很后悔把你带回来,你也是,为什么不跟胤君走得远远的。” “我也想过,你以为这里有什么可留恋的么。可是,他不可以走,离开暮城离开夏家,他就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他生来就不是普通人。所以就算奕莘不去找我们,我们也走不远的。命运这种事,谁都不好说……” “能做普通人多好……锦瑟、奕莘、小芙、胤君和我,甚至是云初,我们谁不想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做一个普通人。” “人们都觉得,自己抓不住的,会比较好。” “你大概不能理解,不理解小芙最羡慕的人是你,不理解胤君对如今政界的不满和嗤之以鼻,锦瑟在她的婚礼上笑靥如花,可是前一天晚上她却在我的房间里整整哭了两个小时。还有奕莘,我看出来他是多么不愿意娶陆妮姗。” “你说,慕容奕莘和陆妮姗要结婚了?” “你不知道吗,现在暮城的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不是结婚是订婚,就在下个月底。” “不知道,他没跟我说过。”傅悠姒默默摇头。 “好了,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你叫我来,应该有事吧。”许蕾问, 傅悠姒点点头,然后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张纸,递给许蕾, “这是什么?” “这封信,你要帮我交给盛林孤儿院的王院长,务必要亲自交到他手上,千万不能弄丢了。” “嗯,我知道,这你就放心吧。” “我猜测慕容振南还在调查我,所以我不能回盛林,出院后,你帮我找个住的地方,我想去日暮上班。” “好,这些就交给我吧,你好好养病,在你出院之前,我会帮你打点好的。” “嗯,谢谢。” 两人正聊着,听到了敲门的声音,许蕾走几步打开房间的门。 门开了,她看到一张陌生的脸,眉眼俊秀,肤色健康,表情冷静如同深湖里的水。 许多许多年后,许蕾一直都记得第一次见到严洛时的情形,他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像是惊觉了她对生活的热情和期盼。 她想,窗外暮城初秋的黄昏一定是朝霞满天,雁雀鸣唱。 “你好,我找傅悠姒。”严洛见面前的女生半天不吱声便说话。 “嗯,进来吧。”许蕾竟不自觉的低下头,让出路给严洛进来。 “你来了。”傅悠姒并没有惊讶严洛回来,她反而很自然的坐直身体,准备听他说说从胤君那里带来的消息。 “胤君没法来看你,所以让我过来,你生病好了么。”严洛简单的慰问,甚至不带任何的情感。 “没事了。”回答更是简洁明了。 严洛点头,似乎满意傅悠姒的回答,似乎早就料想到她会这么说,他走到她身边,将一把钥匙和一张纸交到傅悠姒手里。 “这是胤君帮你找的房子,你可以暂住下来,这是钥匙和房子的具体地址,等你出院了就可以直接过去,那边很隐蔽也很安全,你可以安心住下,不会有人打扰到你。” “嗯。”傅悠姒犹豫下还是接过钥匙,他的安排也好,不接受的话又会惹他不高兴,更何况她现在根本没有更好的去处。 “胤君让你好好养病,等过了一段时间他会抽空去看你。我先告辞了。” 从严洛对傅悠姒说话的口气来看,他还是对傅悠姒不满的,这些,傅悠姒心里都知道。 当初胤君那么费尽心思的计划逃走,他为她几乎什么都抛弃了,可是到最后,傅悠姒却冷言相对,执意跟随奕莘回到暮城,步步牢笼。 他那天其实气的要死,发誓再也不去描绘以后跟她在一起的种种,不管她回到慕容家受到什么惩罚都不闻不问。可是,听到她被关在警局的消息,听到她生病的消息,他的心却揪在一起。 失败了,输了,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所以夏胤君又去求小芙,还在暮城帮傅悠姒租了一间舒适的房子。他开始找好地坯,计划着盖一间房子送给傅悠姒,这么多年她都没有真正的家,她应该很想有个家。 送走严洛,许蕾悄悄关了门。 “悠姒,他是?”她小心问。 “严洛,胤君的心腹,从小被夏家收养。” 许蕾没再问什么,却在心里清晰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严洛严洛严洛…… 傅悠娰在慕容家的医院里住了三天便提出要求出院,这里的医生护士本来就对她不冷不热,她要求出去也没再给她做什么检查,帮她收拾一番,就让她走了。 傅悠娰提着她的包,走出医院。 室外阳光姣好,九月的气候本是最让人舒适宁静的,可是她走出大门,面对人流不间断的路口,觉得自己是那么无力而无望。很累,累到连过去心里那生生不息的怨恨都没有了,那些一直支撑着她坚强往前的怨恨。 手心里握着严洛送来的钥匙和写着地址的字条,她这几天不停的在问自己,她以后还能去哪,还能做什么,关于未来的一切,过去至少有一个可以追逐的方向,现在却格外模糊。。 重新开始,这几个字并不如说出来的这么简单,毕竟那些事都真真切切的发生了,爱了就是爱了,伤害了就是伤害了。 傅悠娰找到了夏胤君为她找到的房子,平阳路尽头的小巷子里,不远处便是一座小学,青瓦砖墙,还有一个小小的篱笆围起的院子。院子里有一个忍冬花藤攀起的架子,藤叶沿着架子蔓延爬满整个篱笆。 一间充满温情的小屋子,阳光洒满庭院。让她的回忆飞到五岁那年,远处的鱼塘,近处的葡萄架,山水如画,比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都美好宁静。 傅悠娰在这里住了下来,这一片很很少有人来往,只听到屋后小学里传来的敲铃声以及孩子们的读书声。 当日傍晚,傅悠娰已经关了门进房间里,准备休息睡下的时候听到了清脆的敲门声。 她疑惑,难道是胤君来看她了,于是连鞋子都没顾得上穿就跑到门边。 门开了,站在门外的是竟是慕容奕莘,他穿着军装,肩膀的徽章也在夜晚清亮月光中清晰可见。 “原来是你。”傅悠娰的语气中多少掺杂着些失望。 慕容奕莘心里的那份急切见到她的心情突然逝去了一大半,这句‘原来是你’,大概是他听到过最伤人的一句话了。 “以为是胤君来了么?”他淡淡的问。 “进来吧。”傅悠娰没回答,只是侧着身让他进屋。 “要不要出去走走?”慕容奕莘提议。 傅悠娰想了想,说:“好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毕竟不合适。 于是锁好门,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去。 慕容奕莘走在傅悠娰身后一米远的距离,这一带小路弯曲而狭窄,草木也茂密,他迎着月亮,看着月光拉长傅悠娰的影子印在他身上,此刻的她大概和影子一样,没有表情和感情。 “听说你和陆妮姗要订婚了,恭喜你们。”傅悠娰最先开口,她没有回头,仿佛不是同慕容奕莘说话的。 “恭喜什么,都是注定了没法改变的事情。”他看着她的背影说。她怎么会知道他根本不爱妮姗,根本不想和妮姗结婚,他是用自己的婚姻赎回她的自由。 哪怕极度不知情为何而起,哪怕极度不愿相信,但是此刻慕容奕莘心里异常通透,他是爱上傅悠娰了,无关她像极了云初。不管从前他怎样处处与她相对,不管胤君是怎样用情至深,不管她的出现给他和慕容家带来了怎样的变化,这一刻,他看着她的背影,听着她的祝福,感受她心里想着另外一个人,他竟有如此说不出的酸涩难受。 “悠娰,对不起,我不该逼迫你回来,希望你不要恨我。”慕容奕莘说着不禁停下脚步。 傅悠娰也停下来,她转过身,清清楚楚的看到他的五官和轮廓,以及他脸上写着的深深愧疚与伤感。 她心里也柔软起来,其实她本来就没有责怪他,她一直都清楚自己和胤君是走不远的,这样的时代,没有人又理由逃避溜走,更何况是夏胤君呢。 “我很庆幸找到我们的人是你,如果不是你,说不定我早已身首异处。” “我没想过事情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或者说,是我高估自己了。” “我想清楚了,都算了…”傅悠娰不管慕容奕莘是否明白,这是她心里的话,都算了,她不要活在仇恨里了,过去事情都不去搜寻纠缠了,仇也不报了。 “你会离开暮城吗?”慕容奕莘走近几步到她面前。 “不知道。”她想了想回答道。 “嗯……”慕容奕莘鼻腔里发出声音。这样的夜晚,傅悠娰就站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多想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再告诉她自己希望她好的心情不比胤君少。 在即将冲动做出下一个动作之前,慕容奕莘转身往回。 “回去吧,很晚了。” 傅悠娰紧跟他身后,夜风习习,他稍稍偏头,看到她的长发和裙角在风中飞扬。 慕容奕莘脱下军装,披在傅悠娰的身上。 很温暖,却也很沉重。 别离(3) 走回小屋前面,借着月光,傅悠娰远远看到篱笆里面大门边笔直伫立的身影,她知道这次真的是胤君来看她了,傅悠娰自己都没发现,她一直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来,甚至是小跑着穿过篱笆去向他身边。 假如生活还有什么期盼和希望,那应该就是他了。 傅悠娰站在夏胤君面前,喉咙里卡着千言万语,对他的抱歉,以及这几天所遭受的苦难,她很想对他倾诉,可是站在他面前的此刻,她只想就这样看着他,再挤出一丝微笑。 “我还以为你生我的气再也不来见我了。”傅悠娰说,其实她只是假装不知道他被禁足以及面临的种种困难。 “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夏胤君张开双手将她抱在怀里。 傅悠娰偏过头,这才想起不远处依然站在那里的慕容奕莘。 “奕莘来看我的。”傅悠娰说着向慕容奕莘望去。 此刻,慕容奕莘远远站在篱笆外,他没有走近,不忍看到他们相视的模样,他记忆中的傅悠娰,冷漠无情,他记忆中的胤君,只会对小芙处处用心。什么时候,他们的感情竟然如此深厚了。 “奕莘,一起进来吧。”夏胤君召唤着,一边拿起傅悠娰的钥匙打开门。 “不了,我先回去了。” “好吧,路上小心。”夏胤君回答。 傅悠娰看他一眼,也没说什么,而后就被夏胤君拉进屋里,大门重重的关上。 慕容奕莘久久站在原地,看着屋里暗黄色的灯光亮起。就到这里吧,他已经无法再往前迈出一步了,只能到这里,他必须回去履行他的承诺和妮姗订婚。 他的秘密也都埋在这夜晚这月色中,再也不会有任何人知晓。 夏胤君打开房间里的灯,屋内整洁摆设却简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把藤椅放在窗台边,窗台上放着一盆白兰花,这个时节,花开正好。 他扶着她在藤椅上坐下来,然后搬来凳子在她面前坐下。 “有想我么?这几天。”夏胤君扬起眼角笑着。 “对不起……”她想起那日离别时候她说的话,想着当初他抛去一切带她走的决心,如果不是她的软弱,就不会有现在的艰难。 软弱,这个词现在居然也用在她傅悠姒的身上了。 夏胤君移开高高的椅子,在傅悠姒膝前蹲下,他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再见到她的时候,心里居然什么气都没有了。 “不用说对不起,你只要保证,以后再也不能被别人说服而离开我,嗯?” 她想了想,说:“好。” “这段时间你先委屈一下住在这里,等过一阵子这件事过去了,我再带你见我的爸妈,王盛林那边我也已经安排妥当,慕容叔叔什么都不会知道,你大可放心。” “好。”她出乎意料的露出很灿烂喜悦的微笑。“我很喜欢这里,一点也不委屈,你还愿意来看我,真的太好了。” “如果你喜欢这里,我们以后就把这买下来,盖一间更大的房子,有大的花园,我们一直住在这里,冬天可以晒太阳,晚上可以看到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有自己的田地,养很多动物……” 傅悠姒没有打断夏胤君的幻想,她甚至不由自主的跟着他一起幻想起来,这种画面,她以前连想都不敢去想,连想想都觉得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如今觉得,这些并不是多难,现在的自己,并不比生活在那种画面的人差,现在的自己,也很满足快乐。 傅悠姒总算安定下心来,和夏胤君重归于好,在日暮的工作也由慕容奕莘打点安排好。她现在心情平静,与慕容奕芙和傅鸢萝这些人毫无联系,学校的课业已经罢了,她住的地方也只有夏胤君慕容奕莘和许蕾知道,关于过去甚至仇恨种种都决口不再提起。她像是变了一个人,这种变化让夏胤君觉得静默和安心,就这样一直下去,那就好了。 林瀚的被杀原因,夏胤君并没有放弃调查,他虽然没有更傅悠姒说起,却一直在暗中默默调查,严洛陆陆续续找到当年与林瀚相识的人,顺藤摸瓜的了解到一些慕容家当年的事,他心里有了段数,也觉得过不了多久,这个依仗杀人灭口企图带进天堂的秘密很快就能被挖掘出来。 九月逝去,十月的天气一下子就转凉了,傅悠姒一个人在暮城街道上漫步着的时候,会觉得秋气会钻到人的心里,伴随着秋风席卷而飞腾的枯叶,她以前从不觉得,秋天是个让人稍感寂寥的季节。 大概是她总觉得自己被隐藏在暮城,大概是夏胤君也只是偶尔偷偷的跑出来看她,许蕾更是被束缚了自由,她这才觉得他们的身不由己。 亦如常常想起那次许蕾说慕容奕莘多么不愿娶陆妮姗的种种,可以怎样呢,暮城的大街小巷谁不穿论着慕容奕莘和陆妮姗的亲事。傅悠姒可以想象慕容大宅恐怕早已张灯结彩异常热闹了。 慕容奕莘订婚,这是往周宁国和整个周府人心里的伤口,又撒了一把盐。 婚期一周前,傅悠姒的小屋前,来了一个不速之客,这个人,便是周家的老管家杜桦,也是周宁国父亲健在时候身边的副官,如今年岁大了,不往战场上厮杀,但是还是留在周府,替周宁国打理府里琐碎的家务事。在周府,就连周宁国也敬让他三分。 一个老军人,除了是智勇双全,还有身上的一股正气,傅悠姒看到一个陌生人站在许蕾旁边,以及许蕾满眼的歉意和无奈,便也能猜到来的人身份,即使她并不知道,周家人此次来有何用意。 “悠姒,这是杜管家,他有话想跟谈谈,抱歉没有提前告诉你。”许蕾跟傅悠姒道歉。 傅悠姒摇摇头,她一直知道许蕾的处境和困难,所以她从来不会责怪许蕾什么。再说,该来的总会来,时至今日,她已经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没有什么好畏惧的。 “杜管家请进,寒舍简陋,没有什么可招待的,还请见谅。”傅悠姒直接开门迎接。 杜桦一眼就看出眼前的女孩子十分不简单,面无惧色,甚至连丝毫的疑虑也没有,想必早就猜出他的身份甚至猜到周家的人会来找她。 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能做到这些,看来周先生没有看错人。杜桦笑笑,径直走进门,在桌边找个位置坐下来。 “想来姑娘也是明白人,那么老朽也不拐弯抹角了,周先生与姑娘有过几面之缘,对姑娘的事迹有所耳闻。想必姑娘也知道周府月慕容公馆的关系。” “周云初,因慕容奕莘而去世。”傅悠姒见来的人开门见山便也不遮遮掩掩。 “姑娘果真知情,那么你是否跟我们周府有相同的立场。夏家少爷一直在追查的林瀚不知道跟姑娘是什么关系?” 傅悠姒唏嘘,胤君和严洛还在调查父亲的事情,居然与此同时,他们的追查痕迹被周府捕风捉影,看来周宁国老早就在注意自己了。 “我不明白先生的意思,更重要的是,傅悠姒现在是废人一个,连走在街上都在担忧会被杀害。”傅悠姒暗自表明自己的现状,告诉周府,她已经不是一个可以利用的人。 杜桦自然不会罢休,傅悠姒的价值,他早就摸得一清二楚。 “如果姑娘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们周府完全有能力保全你安危。” “谢谢,但是不用了,我更喜欢这条窄巷和小屋子,慕容家的那些事,早就跟我没有关系了。” “既然姑娘这么说,我也不勉强,我会向我们家先生转达你的意思,打扰了。” 杜桦说完就起身离开了,这让傅悠姒和一直等在屋外的许蕾都很惊讶。不过杜桦心里早就打好了算盘,傅悠姒想待在这里享太平,那么他就让她在这里呆不下去。 “悠姒,对不起。”许蕾在杜桦走后连忙进屋同傅悠姒道歉。她原本确实是依照周晴雪的命令接近傅悠姒笼络她,但是时至今日,傅悠姒已经是她最重要的朋友了。 “我知道你身不由己。”傅悠姒淡淡的说。 “悠姒,我不瞒你,很早之前姑父就知道你的身世,你知道,周府的人一直对慕容家心怀恨意,所以我才会找到你,但是请你相信我,了解你之后,我是真的把你当做朋友。可是很多事情,我也没有办法决定,希望你不要怪我、怨我。”许蕾坦诚相待。 傅悠姒只是听着,她好像没办法生气,事到如今,她已经不介意许蕾当初的目的,设身处地的想,她自己不也是故意接近胤君,但是后来的真心完全可以掩盖曾经的过错。在她面前的人,就只是许蕾,无关周家。 “悠姒,你可以生气,骂我责备我,但是别不理我,别不相信我。”许蕾见傅悠姒面部每一样什么表情更加的着急。 傅悠姒笑了笑,她伸手抱了抱许蕾,算是宽慰她。 “你和胤君是我最重要的人,你们做了什么我都会理解,你们要什么我都会给予。” 许蕾想,这大概是傅悠姒这辈子讲过最温柔的话,可惜夏胤君不在,没有听到。 杜桦回去之后就向周宁国汇报了他和傅悠姒的谈话情况,在夏胤君带傅悠姒出走之前,周宁国完全没有把她放在心里,可是现在,经历了两人私奔,被慕容奕莘追回,被关进警局又释放这些事,周宁国不得不对傅悠姒刮目相看,能背负着冒充慕容血统和勾引胤君这两大罪名却还能从慕容家被释放,这足以说明傅悠姒多么不简单。 要么傅悠姒自己不简单,要么背后助她的人不简单。这两种情况,不论哪一种,对周宁国来说,都是有利可图。 所以他怎么可能放过这次机会。 这趟浑水,周宁国全权交给杜桦负责了。 杜桦暗中观察了傅悠姒好几天。他看到许蕾跟傅悠姒走得很近,但是许蕾那丫头嘴巴紧得很,不能说的,全都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他还看到夏胤君隔三差五的过来,每次晚上过来,都会到深夜才离开。他还看到慕容奕莘来过两次,不过只是远远的看着不敲门进去,傅悠姒屋里的灯关了后,他就离开了。 杜桦大体了解他们的关系,难怪傅悠姒犯了那么多错还可以如此安逸,原来有夏胤君和慕容奕莘两个人明里暗里替她披荆斩棘保驾护航。 杜桦想,夏胤君跟傅悠姒走得如此之亲近,想必夏公馆的人还不知情,还不如借他们之手,闹出点事情来。 于是买通了夏公馆的一个仆人,故意将傅悠姒和夏胤君的消息说给孙婉婷听见,还顺势说出傅悠姒的住处。 离别(4) 孙婉婷得知后,很快的,就找到平阳路后傅悠姒的小庭院。来时正值黄昏前,秋日干燥,傅悠姒正在给院子里的花草浇水。 听到篱笆门‘咯吱’的响声,傅悠姒起身来看,她以为今天胤君提前过来的,却怎么也想不到站在篱笆栏的是夏胤君的母亲。 傅悠姒见过她好几次,但是没想到此刻她会找到自己的家里了,心里一紧张,水壶掉在地上,壶里的水咕嘟咕嘟往外流。 孙婉婷一身素雅,她上前扶起水壶,还会对傅悠姒微笑,她笑的样子跟夏胤君也是像极了,这样傅悠姒心里忧虑也就稍稍减弱。 “悠姒,我们可以聊聊么?”孙婉婷先开口。 “夫人,请进。”傅悠姒这才想起请她进屋。 孙婉婷走进屋里坐下来,她简单的环顾屋内,所有用品都是单人的,显然胤君和傅悠姒并没有做出阁的事情来,家里也整洁干净,打理的井井有条。 傅悠姒端来倒好的茶,然后自己也坐在孙婉婷的对面。她此次前来的目的傅悠姒心里也猜到了,但是她答应了胤君,不管怎样都与他共进退。 “这房子是胤君找到的吧,他性子像我,喜欢清静。” “嗯,是的。”傅悠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可惜的是,他生来就没有清静的命,如今时局不太平,他随他父亲料理政事,每天都很忙,晚上很晚才能回家休息。” 傅悠姒低着头,孙婉婷是在示意,胤君白天忙于工作,晚上还要来陪她,他根本没有休息的时间。 她是他的负累。 “悠姒,我知道你在慕容家受的苦,我也知道你和胤君两情相悦被我们拆散心里的痛苦,可是我没办法依着胤君,因为他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他有他的责任,我不希望他因为儿女情长忘记自己的应该肩负的责任。” “夫人,您说的我都知道,可是,我并没有想要让胤君为了我放弃他的生活和责任。我并不想影响他。” “可是你已经在影响他了,只要你在他身边,他所有的重心都在你身上,他随时都做出一副要为你放弃一切的样子,你知不知道,看到他这样,我有多害怕。” “他不会的,他不是这种不忠不孝的人,他在努力。” “小芙的事情,已经让夏家和慕容家面临决裂。胤君和小芙的婚事从来都不是两个人感情的事,这是两个家族的联姻。悠姒,你的到来已经影响了夏家在暮城的未来。” “对不起,我答应了胤君守住自己的心,我相信他,请您也像我一样相信他。”傅悠姒依旧在坚持。 “我知道,这样贸然来找你很唐突,请原谅我一个做母亲的私心。我不能看着他断送自己的前程去选择你,在你没出现之前,在胤君和小芙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是这个样子,那时候的胤君骄傲自信,每天都很快乐。悠姒,你要是见过那时候的他,你就会知道他现在为了你多么的辛苦。” “夫人,我如今别无他求,甚至不要胤君给我任何名分,我只想偶尔能见到他,就只是这样而已,求求你…”傅悠姒声音渐小,她不敢相信这些话是从她嘴巴里说出来的。她心里很痛,这种被当做扫把星拖油瓶和绊脚石的滋味很不好受。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做主,让你们结为兄妹,你就是我们夏家的女儿,我们绝对不会像慕容府那样不平等对待你。行么?”孙婉婷自始至终都是请求的口气。 傅悠姒鼻翼酸涩,她说的有点累了,又变成这样。这个世界只有夏胤君一个人全心全意对她好,偏偏这个世界所有的其他人都要她离开夏胤君。 “可以给我三天的时间么?”傅悠姒抬起头。“我想,好好地,跟他道别。” 孙婉婷站起来了,她走到声音哽咽的傅悠姒面前,张开怀抱拥抱傅悠姒,这个拥抱,有感激,有歉意,有心疼。 孙婉婷走后,傅悠姒就一直站在窗口沉思,然后夕阳西下,月亮爬上树梢,深秋的夜晚没有蛙鸣蝉叫,四周寂静,傅悠姒屋里灯也暗着。只觉夜很黑,她的房间里更黑。 夏胤君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以为她已经熄灯入睡,却发现前门依旧半敞开着,于是推门而入,借着月光,看到窗前傅悠姒纤弱的身影。 “怎么不开灯。”他走到桌角,点一盏灯。 “胤君,你最近忙么?”傅悠姒问。 “还好,怎么了?” “我想回家看看。” 夏胤君半愣了几秒,知晓她所指,立马回答:“好。” 第二天,夏胤君胡乱编个理由告诉他的母亲说要离家南下几日。孙婉婷知道其中缘由什么也没有多问就答应了。 夏胤君带上严洛,他们开车径直赶往傅悠姒家里,恰巧许蕾也在,傅悠姒只收拾了一个包裹,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今天真是意外,我跟我母亲说要南下几日,她竟然非常痛快的答应了,悠姒,起初我还担心没法顺利出来。”夏胤君兴致勃勃的说。 傅悠姒扬起下巴看着他,看着他兴奋满足的神情,想起孙婉婷说的那些她看不到的辛苦和挣扎,她心里更加坚定了。 “许蕾这几天跟我们一起。”傅悠姒说。 “好啊。”夏胤君应着,然后又问:“周大小姐没有发脾气么?” “晴雪跟着巴尔和锦瑟去法国了。所以这半个月,我放假了。”许蕾笑笑。 “那好,加上严洛,我们来一次四人行,免得啊,你天天看着我,就会厌烦我了~。”夏胤君挑挑眉毛对着傅悠姒说着。 傅悠姒心里泛着酸楚,哪里会厌烦,就是余生每日看着都不会厌烦,怕是永远看不到,再也想不起这张脸。 出发往西南,严洛驾车,许蕾在副座,夏胤君和傅悠姒坐在后排的座位上,一路山山水水,穿过丛林牧野,离暮城越来越遥远。 这一路大概要十多个小时的路程,夏胤君也在车上备了足够的食物和水。上一次跟傅悠姒出行是私奔逃跑,路上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十分疲惫,这次不同,他们都是自由的,也能享受到旅途中的欢乐。 “奕莘快要跟妮姗订婚了,差不多此次回来刚好赶上他们的典礼。”夏胤君忽然说起。 “那时见到他,你代我祝福他吧。”傅悠姒想了想说,最后一次见到慕容奕莘便是那夜在她家小屋外的乡间小道上,他总是欲言又止,似乎满怀惆怅。 恐怕此生再也不会再见他,她那些怀恨他以及感激他的情绪都变得愈来愈淡了,面对着这些即将而来的分离,她心里居然如此不舍. 傅悠姒好不容易不像傅悠姒了,却如今被逼迫着,做回傅悠姒。 “悠姒,你怎么了?”夏胤君将傅悠姒从绵长的思绪里拉了回来。 “没事,就是在暮城呆久了,觉得其实暮城也很好。”傅悠姒若有所思。 “我们还会回去的,那里才是我们的家。”夏胤君不假思索的说。 傅悠姒点点头,害怕再多说一句就会被他察觉,她在道别,再也不会回到暮城了。 许蕾不是毫无所知,她把傅悠姒早就看得透透的,她没有说破,也知道傅悠姒肯定是有难言之隐。她只是不忍心看到她把自己逼迫得那么痛。暮城的所有人都在给她痛。 那么,离开暮城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吧。 许蕾想着,她应该也可以离开暮城,她比悠姒更加了无牵挂。她在心里盘算,如果傅悠姒不回暮城,那么她也不回去了,她们就彼此相伴度过一生,忘记那些过去,挣脱暮城这个大牢笼。 天色渐入晚,这一带久久不见村落,杳无人烟。秋天的傍晚彩霞满天,夕阳给整个世界镀上一层金色,阳光穿过宽大的玻璃车窗与他们迎面相见。道路四周皆是一望无际的荒草地,偶尔有一两只野雁从草间扑腾着飞起,朝着夕阳的余晖飞去。 车子继续往前走,直到夕阳落下,月亮在天空一角渐渐清晰,他们仍旧没找可以停车休息的人家,严洛借着月光放慢了车速。没多一会看到道路延伸的前方左侧有一条不宽不窄的河。 严洛把车开到离河流间距最接近的路边。今晚大概要在这边露宿一晚了。 “胤君,我想再往前也不一定会找到人家,看天象今夜晴朗,这边有水源,车里有吃的和毛毯,我们今晚就在这边露宿吧。” 夏胤君伸出头看看车窗外夜色十分迷人,心里轻松惬意并不觉得这里简陋。不过在他应答严洛之前还不忘问问傅悠姒的意见。 “悠姒,我们要在这里过夜了,你可以么?” “芳草茵茵,流水粼粼,月缺人圆,这样的生活真的太美好了。”傅悠姒看着窗外。只要夏胤君在她身边,再艰苦也是美好。 夏胤君明白傅悠姒的意思,立马让严洛拿出车厢里的食物等其他东西,开始他们的野外第一夜。 在枯草上铺上毯子,拿出面包和罐头,捡来树枝生火,然后四个人围着火堆席地而坐。秋夜凉如水,火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好美的夜,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丽的夜晚,这二十年,我究竟过着什么生活。”许蕾感叹道。 “不如我们来说说我们曾经的生活,以及以后期望的生活吧。”夏胤君提议。“许蕾,你先说好了。” 许蕾点头同意,可是一时之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她一直寄生在周家,过着小姐不像小姐下人不像下人的日子,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抱怨过。期望的生活,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以前的生活就是每天都在想怎么不给自己招来麻烦,怎么取悦晴雪和姑父,每天担忧着未来不能掌握自己的人生,就像锦瑟一样。”许蕾语气淡淡。“期望的生活……可怕的就是,居然无所期望。” “你大概只是还没有遇到燃起你期望的那个人。”夏胤君接过话。“现在的你就是曾经的我。朝着他们铺好和期望的那条路一直走着,过完一天像是完成一天的任务,其实也不觉得多么不好,至少当时不觉得。” 夏胤君停顿下,然后偏过头看着傅悠姒。“我期望的生活,应该就是现在自己的样子,有欲有求,即便辛苦却甘之如饴,有人说我应该为了夏家和自己的前途跟小芙结婚,可我觉得父亲和我都不需要依附慕容家而得到荣誉,小芙更应该拥有属于她自己的幸福而不是与我将就。也有人说国难当头应当全心救国,但我想,救国有很多种、救国的人成千上万也许不缺我一个,可是傅悠姒需要的人,只有我一个……” 一字一句都刻在傅悠姒心里,她映着月光见他双眼明亮清澈,不管明天如何,这一刻,她只想紧紧握着他的手。 “你呢?”夏胤君笑笑。 她说出最让他安心的话:“没有过去,忘了。” 只是后面那句‘也没有未来’她说不出口,她只希望她的人生永远停留在今夜,停留在这一刻。 “那未来的期望呢?”许蕾忍不住问,她希望胤君的深情能打动悠姒,不管她在经受着什么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但愿她不要伤害他们彼此。 “未来,自然会更好了。”她离开后,胤君应该会回到孙婉婷口中的那般好。 “好了。最后让严洛说说吧。”傅悠姒将话题转到严洛身上。 严洛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他甚至不觉得他们缅怀过去和期许未来的话题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一直扮演着胤君保镖随从的角色,所以这些朋友之间的话题,他只当自己是个听众。因此当傅悠姒提及自己时候,他脑子里竟有半分钟的空白。 “我就不必说了。”严洛推脱。 “怎么不必说了,一定要说的。”夏胤君赶紧打断他。 严洛放佛想了很长时间,然后说:“我没有遗憾也没有期待,做好我该做的,履行我的职责。” “那你自己呢?”许蕾扭过脸看着满脸笃定的严洛。 严洛没有回答,为自己,他从来没想过,他从小没有父母,到夏家之后就一直跟随者夏胤君,他的字典里只有两个字,忠诚。 在这一刻,夏胤君开始反省自己,他一直没有想过给严洛带来什么。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把严洛当做他的左膀右臂,是他的保镖、军师、兄弟。夏家对严洛不差,却没有过问他的想法,他们同样让他走在被设计好的路上,不曾尝试了解他的需求。 而今,严洛像是习惯了,也慢慢失去追求自我的能力。 于是大家都沉默了,许多事情总会在不经意中透露着绝望。 “胤君,秋夜难免更深露珠,你带着傅悠姒和许蕾回车上休息吧,我在外面守着。”严洛打破沉默。 夏胤君点点头,拉起傅悠姒,和许蕾一起走到车里。 离别(5) 夜渐渐深了,月光更加清亮,四周更加寂静,连风声也小了,只见到月亮映粼粼河水里,水面稍稍波动,严洛面对河水坐着,脑子里也没有想什么,只是毫不困倦,毫无睡意。 许蕾在车厢里,车座位的椅背很不舒服她怎么也睡不着。她睁开眼,借着夜色看着严洛孤寂的背影。一个完全为别人而活的人,他不知道会不会痛,也许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痛。 许蕾悄悄打开车门走下车,她走到严洛旁边,严洛惊觉身边有人,转过头看到许蕾稍有疑惑,他们并不熟识,甚至在此之前严洛从来没注意到世界上还有一个女孩子叫许蕾。 “介意我坐在这里么?”许蕾也想不到自己此刻会如此落落大方,这些她在周府根本不会有的神情和举动。 “坐吧。”严洛并不厌烦她,还细心的在她坐下的位置加厚干草。 “谢谢。”许蕾坐下。 “车厢里睡不惯吧。” 许蕾摇摇头:“这么美丽的夜晚,睡着了,难免辜负。” “其实暮城的夜晚和黎明也很美,各地的夜晚都很美丽。” 黑夜大抵相同,美的是宁静的心情。 “你都看过?”她问。 “这些年也算跟着胤君东奔西跑,守夜的时候就会看到。” 许蕾点点头,她大概永远无法做到像严洛这般安心的做别人的影子。 “是啊……”许蕾只是感叹。 “那你呢?” “没注意过,没想过,也没顾及到,” “不是这个,是之前所说的期望。” 许蕾眼光注视着前面河流里在月光下波光闪烁的河水,美好的心愿再美好终究只是愿望,离她太遥远。 “没有用,我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利。或许跟锦瑟一样吧,嫁给法国人?还是英国人日本人之类……” 许蕾的回答让严洛沉默,他想他不该揭她的伤疤。 “对不起。” “没事,其实我只是想说这个世界的大部分都没有能力随心所欲去支配自己的人生。不管我以后,或者是悠姒以后选择什么路,都是意愿和无奈的权衡。” “傅悠姒会离开胤君是吧?”严洛岂会不明白她的意思。 许蕾惊讶,继而摇摇头, “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我只看出来她很挣扎很痛苦。” “不管她做了什么决定,其实胤君一定能做好,他总是会用自己的方法让别人认可他。” “那样最好,我们这些人中,总该有人有得到幸福的权利。云初再了机会,锦瑟也不会了,奕莘和小芙正在远离,希望胤君和悠姒能够逃离这不幸。” “会好的,你也是。” 许蕾听着笑了,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但是她感觉到他的真诚,这给她带来了莫大的安慰。 夜愈来愈深愈来愈静谧,河水流淌的微弱声响在夜里也格外清晰,许蕾和严洛并坐在荒草间不痛不痒的聊着他们彼此缺失互不相交的过去年月,骤然秋意浓,却不冷不累不困倦。 许蕾想,她恐怕再也忘记不了今夜的皓月清河,这一层一层厚重的荒草地也难以抹去她一步一踱印在大地上的坚定。她从前从来没想过,原来她也可以如此真切的活着。 她开始理解云初,理解她当初飞蛾扑火般的绚烂。 翌日,乌云漫天。 休息好之后继续往南赶路,离傅悠姒儿时的山野丛林越来越近,本该天气晴朗心情舒畅,可是风云难测,随时都会有一场大雨席卷大地。 几经周转询问,终于在午后到达林氏山庄。傅悠姒努力的回忆着那一年这里的摸样,老树,深宅庭院,青山碧水和那一大片繁茂美丽的芦苇荡。如今,这里早已经找不到当年的样子,没有人烟,杂树丛生荒草遍野,芦苇荡被水草掩盖,就连家户相连的老宅也全部坍塌倒下,像是这十几年都无人居住的光景。 这里真是她的家乡么?过去的那些人都去哪里了,还是他们都跟自己的父母一样遇难了。也是慕容振南所为吧,除了他,谁还有能力像除草一样除去整个山庄。 想到这些,心里还是会痛、会恨,会想知道答案。可是,都算了。 “别多想。”夏胤君伸手揉揉她的脸颊。 傅悠姒挤出一个微笑,对他点点头。 “严洛,你和许蕾留在这里,我带悠姒去四周看看。” “好。” 夏胤君和傅悠姒离开,严洛往断壁残垣的老宅里走去。 “要做什么?”许蕾跟上严洛然后问。 “我一直在帮胤君调查傅悠姒的身世,我想这是林瀚住过的地方,肯定会有蛛丝马迹。” “原来如此。” 房子有被大火烧过的痕迹,所有的物品都失去辨识度,屋顶坍塌,屋里杂草杂树都很茂盛,墙壁黑乎乎的,灶台家具都黑乎乎的不像样子。风穿过屋内,发出呼呼响声,因四周寂静而显得异常吓人。 许蕾紧跟着严洛,会因为突然碰到的瓷器吓得惊叫。 “没事。”严洛连忙抚慰。“觉得害怕就拉住我的衣袖。” 许蕾没拒绝,紧紧抓住住严洛的衣角。 “发现什么了没?”许蕾尽量用说话掩盖沉默带来的恐惧。 “时间太长久了,加上当初大部分痕迹都被销毁,没什么可察觉到的。”严洛边说边四下翻看着。 “悠姒知道你们还在调查这件事么?” “没跟她说什么,胤君说等有结果再告诉她吧。” “我想,她大概也不在意这些了……”许蕾淡淡的说。 “这终究是她一桩心事,胤君只是不想让她有丝毫遗憾。”严洛语气坚定。 “你也是吗?”许蕾偏头问着也笑笑。 “我?”严洛不懂。 “你也是很努力的让她不留遗憾,同胤君一样,是吧。”许蕾故作轻松的问,然后屏息等待严洛的回答。 “这是我的责任。”严洛毫无语气表情的说。 许蕾没再多问,在这间破旧的老宅待久了心里也没那么害怕,于是悄悄松开抓住严洛衣角的手。 “不打搅你查线索,我先出去看看他们回来没有。”许蕾说完没等严洛回应就径直离开。 严洛转过脸注视着她的背影三秒钟,继而继续在屋里翻看着。 许蕾刚刚到屋外,忽然刮起大风,雷云滚滚,没过一会,大雨席卷着虚残的小村庄。她独自站在屋檐下,身上还是会被雨水打湿,但是更让她担心的是夏胤君和傅悠姒,这样的大雨,他们没有避雨的地方一定会淋的很惨。 “穿上,赶快跑去车厢躲雨,我去找胤君和悠姒。”严洛脱下外套披在许蕾身上自己冲进大雨中。 许蕾回过神时,严洛已经消失在大雨中,她依旧站在屋檐下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的夏胤君和傅悠姒,正在一棵茂密粗壮的老树下躲雨,老树枝干粗壮茎盛叶茂,只是这样的一场大雨,他们还是浑身湿透。这雨水酣畅得让整个山庄散发出恐怖的气息,让夏胤君傅悠姒严洛和许蕾都深觉不安。 像是一种召唤,把那些掩盖在血和泪里的秘密全部倾泻出来。 大雨汇聚成无数人的哭泣声,仿佛在说,你们终于来了。 夏胤君紧紧握住傅悠姒的手,他有一种不知名的压迫感,总觉得这种压迫感会撕裂傅悠姒,总觉得她会在下一秒就消失,就不属于他。 “别怕悠姒,我在这,雨很快就会停的,没事的……”夏胤君索性拥她入怀,将她的脸埋在他的胸膛里。 傅悠姒的脸颊大概因为淋雨受冻而略显苍白,她双手紧紧抓住他后背的衣服,刚刚确实有点害怕,现在心里忽然踏实很多。 “胤君,我们回去吧,不要在这里等了。”傅悠姒抬眼看看天空。 夏胤君也看看这大雨一时半会大概停不下来了,他们在这里待久了悠姒会生病,严洛和许蕾也会着急。 “我们冲回去,我会抓紧你,你也别松手,嗯?” “嗯。” 夏胤君拉着傅悠姒冲进大雨原路往回跑去。 就在他们往回走的相反方向,老树不远处的地面冒出一个个气泡。 这是一片沼泽,表面甚至和平地并无不同,要不是这场大雨阻碍了他们,再多往前一步,他们就会永远被埋在沼泽地里了。 夏胤君和傅悠姒冒着大雨跑回他们分别的地方,远远看到许蕾站在老屋子破旧的屋檐下,他们赶紧跑到许蕾面前。 “严洛呢?”夏胤君问。 “严洛去找你们了,你们没见到他吗?”许蕾心里的不安感愈发强烈。 “没看到,奇怪,这边明明只有一条路的,他去哪里了?”夏胤君紧张起来。 “胤君,你带悠姒去车里休息避雨,换身干净的衣服,哪里也别去,我去把严洛找回来!”许蕾说完,想也没想就跑向严洛刚刚走的那条路。 “你小心点……”大雨淹没夏胤君的声音,怕是许蕾根本没听到这句。 许蕾脚步飞快,不小心在泥泞路上摔倒也很快站起来,雨水打在脸上让她快要睁不开眼,可是她还是忍着痛努力寻找严洛的身影。 一路跑着,跑近夏胤君和傅悠姒躲雨的那颗老树,她远远看到严洛只手抓住老树拖下的藤蔓,双脚已经陷进沼泽地里拉不出来。 “严洛!”许蕾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去叫他的名字,当她看到严洛身处如此绝境之时,她双腿无力几乎要倒下。 可她知道自己千万不能倒下,她得救他。 许蕾冲到严洛身边去。 “不要靠近,小心你也会掉下来!”严洛立马阻止,他也是急着找夏胤君和傅悠姒才没有注意到沼泽地,在快要陷下去之时灵敏的抓住大树衍生的藤蔓。 “你坚持住,我来救你,我来想办法。”许蕾更加焦急。 就在这时,严洛抓住的那根藤蔓‘哗’的一声断了,严洛的身体往下陷。 “严洛!”许蕾伸手想要拉住他。可是她没法前倾,他碰不到她的手。 严洛去抓她的手,身体却因为动作陷的更快。 “算了,你还是快走吧,别让自己也掉进来。”严洛缩回手作罢。 “不可以!”许蕾反驳。“你等等,我来想办法。” 许蕾拉下老树的枝桠,扯下更为粗壮的藤蔓,长度不够,她脱下严洛的外套,一角系在藤蔓上,一角系在自己的手腕,借助藤蔓的力量前倾身体,终于碰到了严洛的手。 她死死拉着他不放,最终严洛从泥潭里被救了出来。 许蕾情绪激动地差点要哭出来,她把严洛的衣服解下抱在怀里,嘴巴一直在呢喃。 “还好你把外套给了我,是它救了你,是它救了我们……” 严洛只是望着她,哎,救他的,明明是她。 严洛和许蕾回到老宅里,见到夏胤君和傅悠姒还在屋檐下等他们,傅悠姒冻得瑟瑟发抖还执意不回车厢而是在原地等他们。 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四个人都还平平安安的。 雨忽然小了直至停下,乌云散开,天空放晴,他们此行没见到任何人也没有发现任何痕迹,连傅悠姒父母亲人的坟墓也没有找到,反而小山庄的恐怖气息差点将他们吞噬,不再多停留,于是准备回去。 四人坐回车里,返回暮城。 严洛从车窗回头看,回想那个幽幽冒着气泡的池沼,他大概已经知道山庄的秘密了。 离别(6) 回去他们没走来时的小路。而是选择穿过城镇的大路,淋了雨也没有休息好,他们需要找一个旅馆好好地吃饭睡觉。 傅悠姒在倒数着,她和夏胤君在一起的最后时间。 第二天下午,回到了暮城。眼前的路仿佛一下子开阔起来,屋舍俨然,大街上人流不息,车来车往,这里真是比外面的任何地方都要好。 “悠姒,今晚我住你家里吧,胤君,你不介意吧~”许蕾在下车分别时候忽然说道。 “好吧,借你一晚~”夏胤君挑挑眉毛。 “谢了。”许蕾作揖。“那我晚一点过去找你。” 许蕾回到周府,严洛继续开车去往傅悠姒的家。 “胤君,我晚点过来接你吧。”严洛说。 “不用,你在这等我几分钟,我和悠姒说几句话,待会跟你一起回去。”夏胤君想跟母亲约好的时间,现在也应该跟严洛一起回去,过多停留怕是会增加父母对傅悠姒的不满和猜疑。 他以为他们不急,反正来日方长。 只是他不知道,傅悠姒已经做了很大的决定要离开他离开暮城,已无来日,何谓长短。 傅悠姒暗自伤神,他们的时间只有这几分钟了,好像还有好多话都没有说,好多事都没有做,突然要分离,可是她连‘再见’都不能说出口。 “这一趟大概累了吧。”夏胤君边关门边问她。“今晚好好地休息,明天我有空再来看你,以后还是安心待在暮城好,那个山庄还是别再去了。” “好。”她答道。 “接下来几天会比较忙,加上奕莘婚期就在后天,我也得同爸妈一起出席,可能这两天没有多出的时间来陪你你,好在许蕾陪着你,我也不怕你寂寞,等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我带你回家。” “胤君。”傅悠姒眼底尽是动容。“以后会怎么样都不管,谢谢你改变了我的人生,把我从恨的边缘拉到现在如此平静的状态,你要知道,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去做,” 夏胤君笑的异常知足,他把她拉进拥抱里揉揉她的头发。【零↑九△小↓說△網】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的休息,养足精神,健健康康的~” “好。” 简单几句之后,夏胤君就要离开,他打开门,走出去,再关上门,每一个动作都被时间拉长,漫长得让傅悠姒觉得像是伤口被缓慢撕裂开的疼痛难捱,这种痛,即使如她这般冷血无情铁石心肠的人此生也受不了第二次。 傍晚来临,许蕾推开傅悠姒的大门,看到她双手抱膝蜷缩在桌角边,许蕾打开灯,她在感觉到亮光时挪动下身体,再慢慢抬起头。 许蕾走到傅悠姒身边,她在傅悠姒面前蹲下来,伸手抚摸她单薄消瘦的肩膀,许蕾了解她,所以只是对她说:“悠姒,都会好起来的……” 这样的话在此刻更显得苍白无力,从来都不是以后好与坏的问题,而是此时,这一刻,不愿割舍的痛无以复加。 “你以后一定要跟他说,叫他不可以恨我。” “不会的,他责怪任何人也不会责怪你,他会懂你的心意。” “他不会了,他一直说让我相信他,他一直在努力,我却一次次让他失望。可是许蕾,我做不到,世人都把我看做祸水和负累,我好辛苦。”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许蕾拥抱着她。 “比起辛苦,我更怕的是,他们所言一个个变成现实,我害怕成为他的绊脚石,小芙可以给予他的我一样也给不了。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每天都在折磨我,你明白么?” “悠姒,时至今日,我竟然说不出对错与否,因为命运就是这么不公平,我怕我劝你留下会害了你,劝你离开也害了你。可是你要懂的是,你选择的路,便是你一生的命运。” “我已经想好了,离开暮城,时间毕竟是治愈伤口的良药。” “真是么?那这十几年来,它是如何解救你的呢。”许蕾稍作停顿。“也罢,你想它是良药它便是良药,你想它是盐花它便是盐花。” “许蕾,也许现在你还不能理解我,如果有一天你遇到这样的人你就会明白,他们拿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不怕死,但是他们拿那个人威胁你,你就会退缩。” 许蕾哽咽,她说不出话来,便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这天晚上,许蕾并没有在傅悠姒家里留宿,她乘着月光一路走回周府,这段并不远的路她却走了很久。也想了很多。这种斩断也许并不是坏事,云初当时的执着最终让她赔上一条命,爱情就该这般有路可退,他会让你强大,也可以叫你软弱。 只要他们都知道,傅悠姒依旧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平静安全的活着,这才是最让她安心的力量。 第二天,傅悠姒走了。 除了贴身衣物什么也没拿,夏胤君送她的首饰,衣服,字画等礼物,她一件也没带走。 夏胤君傍晚的时候来看傅悠姒,发现门锁了,他有钥匙就打开门,里面还是打扫的干净整齐与往日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仔细去看,他便知道傅悠姒走了。 脑袋里突然轰炸开了,什么思绪也没有了。回忆起这几日的相处。才觉得她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像是在道别。 夏胤君连忙让严洛开车去周府,傅悠姒离开的这件事,怕是只有许蕾一个人可能知情了。 管家通知许蕾夏胤君在客厅里等她,她赶去见他,脸上的神情却十分平静没有异常。 “胤君、严洛,你们来了。”许蕾上前。“先坐吧,我给你们泡茶去。” “不用。”夏胤君阻拦。“悠姒去哪里了你快告诉我!” “她走了,你找不到的。”许蕾依旧平静。 “你快说她在哪里!”夏胤君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胤君你冷静点。”严洛拉开他。 “我怎么冷静?想要害她的人那么多,没有我保护着她,她怎么办?你叫我怎么冷静?!” “胤君,我知道她要走,我想我们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她终究会走,我不知道悠姒去了哪里,但是我知道,她所有的忍耐和牺牲都是为了你,你不要辜负她。”许蕾忍着眼泪,双眼猩红。 “那她,还说了什么……”半响,夏胤君问。 “她说,希望你不要恨他,不要责怪其他人。” “我知道了,再见……” 夏胤君没在周府多停留,转身往外走去,严洛也跟着离开,夏胤君明白谁是许蕾口中的其他人,肯定是父亲或者母亲亲自去说服傅悠姒离开自己。不然她又怎么会这样不声不响的远走呢。 夏胤君走后,杜桦走进厅堂走到许蕾面前。 “表小姐,先生请你到书房去一趟。” 许蕾早知会有这一刻,她依旧波澜不惊,只是抹去眼角的泪花,对杜桦说:“好,我这就去!” 夏胤君回到家里,夏庭赫不在,孙婉婷在小花园的池塘边喂鱼儿,她见到夏胤君,连忙招呼他过去。 “胤君你来看,兰嫂今天又买了两条小彩鱼,可好看了。” 夏胤君走来,瞅一眼鱼塘里游来游去的鱼儿。 “母亲,你觉得它们快乐么?” “鱼儿有水就能活,哪有什么快不快乐的说法。”孙婉婷笑话道。 “即使再脆弱的生命,它也应该有选择自己如何生存的权利,你不能因为觉得它卑微就决定它的留去。” “胤君,你今天怎么了?”孙婉婷已感不安,她猜到大概傅悠姒已经走了。 “母亲,从小到大,我一直尊重您和父亲,所以我希望你们也能尊重我,我不会因为自己背叛拖累夏家,我也希望你们不要因为你们的利益牺牲我的幸福,我是人,不是你们争名夺利的工具!” 孙婉婷几乎倒坐在围栏外的长椅上,她的眼泪瞬间涌出来。 “工具?我们何时把你当做工具了?我和你父亲所做的一切哪一样不是为了你,你因为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上天恩赐给你的吗?你以为你现在理直气壮的跟我谈论的所谓幸福是生来就有的吗?你为了一个傅悠姒,就可以这样顶撞你的母亲吗?”孙婉婷脸色苍白。 “对不起母亲。”夏胤君稍稍平静。“我为我顶撞你道歉,但是这并不代表我认同你逼走悠姒的做法。我决定不了我的出生,但是我可以决定我的未来。” 夏胤君说完气愤的走开,他们能赶走她,他就可以找到她。 “胤君,就算你找到傅悠姒又如何,她永远都不可能踏进夏家大门半步,这是她的命!” 夏胤君不想听到这些话,可是还是不得已听到,他们就是这么不留余地,他甚至无法想象他那么温柔贤惠的母亲会变得如此尖酸刻薄充满戾气。他觉得疲倦,从小居住成长的夏公馆变成了一座牢笼,整个暮城都像一座牢笼。 夏胤君心里悲悯:悠姒,你究竟要去哪里,想到是我的父母逼迫着你离开,我该如何去面对他们、面对我自己。你说希望我不要恨你是你不要恨我才是,是我带你一步步走进现在的生活,再看着这么多人逼迫你却无能为力。 “严洛……”夏胤君刚刚开口。 “我知道,放心吧胤君,我会想办法。”严洛知晓夏胤君的意思。 逃离(1) 黄昏渐近,许蕾在慕容公馆的大宅外徘徊许久。和姑父周宁国的谈话还在耳畔回响,她此刻不知如何是好。 周宁国说:“我不管你跟他们什么交情,但是你别忘记你是周家的人,你别忘记云初是怎么死的。” 周宁国说:“我并没有要你加害他们任何一个人,我只是要你把傅悠姒被赶走的消息添油加醋的告诉慕容奕莘,仅此而已。” 周宁国说:“这件事我并不是找你商讨,这是命令,你必须去做。” …… 许蕾苦笑,需要用到她的时候就说她是周家人。他们可曾真正的把她当做过周家人呢。但是有什么办法,谁让她依附着周家生存,就必须对周宁国周晴雪言听计从。 她心里的矛盾演变成罪恶感,她不想背叛他们任何一个人。她怕有这个开始,周宁国会接二连三的利用她去伤害大家。 “许蕾,你来了,怎么不进去呢?”慕容奕芙跑出来。她听到家仆说许蕾一直在公馆门外徘徊着就赶出来叫她。 “我也是路过,看到你们家张灯结彩才想起明天奕莘就要和妮姗订婚了。我只是在这看看,就不进去了。”许蕾想,还是逃走吧,也许傅悠姒离开的消息根本影响不了慕容家的任何人。 “来都来了就进去坐坐。服装店的老板刚刚把妮姗的礼服送来,正要试穿给大家看,你也去看看吧”慕容奕芙边说边将许蕾拉进去。“我跟你说啊,她的礼服可好看了,连母亲都赞不绝口,说妮姗脱了军装美得不得了,陆叔叔别提多开心了……” 慕容奕芙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许蕾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这真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她心里甚至恨恨地想,就告诉他们傅悠姒走了好了,她想看看这些人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整个慕容公馆被喜庆包裹起来,地上铺着红地毯,灯盏,彩带,以及满屋子的鲜花香气浓郁。陆妮姗一身淡金色的长裙,真丝上身,长纱下裙,精致的蕾丝镶边,真是美不胜收,更美的是她脸上洋溢的笑容,跟奕莘订婚,这是她长久以来的心愿。【零↑九△小↓說△網】 许蕾四下环顾,只见到尔卿和傅鸢萝在左右,却没见到慕容奕莘。 “伯母好。”走近后许蕾便与尔卿打招呼。 “许蕾来了,怎么没见晴雪,快来看看我们妮姗多么标致可人~” “晴雪跟巴尔和锦瑟去法国了,我想奕莘订婚她可能不知情,要不她肯定会回来祝福奕莘和妮姗的。” 陆妮姗嘴角僵了僵,周晴雪和周云初是姐妹,她不来才是最好,周府的人她一个也不想见到。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和奕莘也很希望得到晴雪的祝福呢~”陆妮姗恢复笑容对许蕾说。 “妮姗,恭喜。”许蕾淡淡的说。 “谢谢。”同样是淡淡的回答。 “许蕾今晚留在家里吃饭吧,刚好我让厨房煲了参汤,人多一起吃饭热闹。” “谢谢伯母。”许蕾没有拒绝。 傅鸢萝在一边没好气的看她一眼。自从傅悠姒离开慕容家之后,她的生活平静地让她觉得无聊。这次哥哥和陆妮姗订婚家里张罗了很久,可是没她什么事。终日也只是看着家人忙碌,很是没劲。 “小芙,奕莘呢?怎么没见他。”许蕾问。根据姑父的意思,她带来的消息是要传达给奕莘的。 “哥哥刚刚上楼去房间了,我去叫他。” 慕容奕芙跑上楼去,走进长廊看到慕容奕莘站在长廊窗口的地方。那是傅悠姒曾经常常伫立眺望的地方。 “哥哥,许蕾来了,你在这里做什么?” “没事。”慕容奕莘转身往慕容奕芙走去。“下去吧。” 许蕾来了,他也想问问傅悠姒的境况。 下楼后,慕容奕莘径直走到沙发上在许蕾身边坐下。慕容奕芙则跑去陆妮姗和傅鸢萝身边一起帮陆妮姗挑选尔卿拿来的珠宝首饰。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零↑九△小↓說△網】”慕容奕莘开口问。 “恰巧路过,碰见小芙就随她进来了。你要订婚了,我总该说声恭喜。” “没什么可恭喜的,只不过人生该有的经历而已。” “意愿也好,经历也罢,这毕竟是喜事,都应该开心点。” “嗯,如今也没觉得什么不好。”慕容奕莘轻笑。 “明天我也就不来了,胤君也是,所以今天把祝福送到,你也别怪我们。” “胤君不来了?他之前还说跟会跟傅悠姒一起过来的。” 许蕾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我想应该是悠姒不愿意来吧。”慕容奕莘猜测着。“她应该不想见到慕容家的人。” “你误会悠姒了,她对你一直都是感激的。可是她来不了了。她已经离开暮城了。”许蕾尽量不露痕迹的说出来。 “走了?”慕容奕莘一惊,继而压了压声音不让她们听到。“她去哪里了?为什么要走?胤君呢?他们一起走的么?” “是胤君母亲逼迫悠姒离开的,大家都觉得她配不上胤君,会害了胤君,大家都不喜欢她排挤她,我们心里都知道,有一天她终究会走。可是奕莘,你不懂悠姒,她不是坏人,她没想过加害包括小芙在内的任何人,她的冷漠都是保护自己,她是身不由己,她也很痛苦。” “许蕾,我都知道,相信胤君也知道,不然他也不会为了她奋不顾身。” “对不起,我不该在你订婚前夕跟你说这些的。” 慕容奕莘抿着双唇沉默着,他抬头看着妮姗她们几个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衣着配饰。傅悠姒还是走了,她既然走了,那他现在停在这里等待明天订婚的目的又是什么了。他是为了她的安危才答应娶妮姗的,那现在呢…… 许蕾完成任务便回去复命了,她不懂姑父此番做法的目的是什么,傅悠姒的离开会对奕莘订婚有什么影响呢?她也看不出奕莘当时脸上表情的含义,起初是惊讶,后来空空洞洞的,什么也没有。 晚餐后,慕容奕莘没和家里说一声便自己开车往夏公馆的方向。 他跟夏庭赫说明天订婚宴会上还有几个细节要跟胤君讨论下,夏庭赫没多问就让严洛带慕容奕莘去夏胤君的书房。 慕容奕莘进去便关上门,严洛留在门外守着。 “奕莘?”夏胤君连忙从书桌前站起。 “悠姒走了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慕容奕莘直截了当地说。 “嗯。”夏胤君点头,愧疚的说:“是我没有保护好她,母亲大概跟她说了很多伤害她的话,她走了,我现在又被父亲禁足,上次逃跑之后,这次他盯我盯的更加紧。” “错的是我,要不是我上次把悠姒带回来,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胤君,我一直欠你们一句对不起。” “不是,我们根本走不远,先不说我不能抛弃父母,逃避本身就是一种错,我一直想努力,让爸妈认可傅悠姒。” “你知道她会去哪里么?”慕容奕莘问。 “她能去哪里呢?她原本就是无处可去。我能想到的她会去的也只有那一个地方了。”夏胤君所有所思的说。 “我知道了。”慕容奕莘心领神会。 夏胤君点头。 “胤君,你放心,既然你走不了,我去把她找回来。” “你不行,你明天就要订婚了,我已经让严洛去找。明天一早出发。” “严洛是说服不了她的,但是我可以,我一定将她平安带到你面前!”慕容奕莘坚持。 “你的订婚宴怎么办?”夏胤君想想也知道慕容家会天下大乱。 “不管了,不订了。”慕容奕莘简单回答。 “可是……” “不要可是了,胤君,我先走了,今夜就出发,迟一晚傅悠姒就有可能会走更远。”慕容奕莘说完转身回走,正要打开房门。 “奕莘。”夏胤君叫住他。“你是不是也……。” 是不是也爱上傅悠姒了,可夏胤君终究没把这句话问完,说出来,就再也收不回了。 慕容奕莘身体一僵,他停了三秒没动也没说话,随后拉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 夏胤君按在书桌上的手指渐渐发白。他从来没有想过还会有别的男人爱上傅悠姒,他一直觉得只有自己才能守着她保护她,可现在他却救不了她,能去找她救她的是另外的人,这个人,是奕莘。 慕容奕莘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揣摩夏胤君那句话,他让夏家家仆去慕容公馆传话,说军区密函,他得回军营,订婚的事他日再议。 于是一路南下,不停不休的话,应该可以在黎明前到达。 傅悠姒离开暮城后一路往南走,她无处可去,又对这些地方不熟悉。回想当初跟夏胤君私奔的日子,于是重走旧路,最终达到他们栖息停留的小村庄。多少个夜里,她梦回此处,梦见这里参天法梧,梦见荷花塘水清花艳,梦见爬山虎的墙上郁郁葱葱,梦见那时候的夏胤君,笑容明亮,是她真实的依靠。 只是,梦就是梦,永远成不了现实。这里的暮秋四处尽是荒凉,梧桐树叶落尽,爬山虎只剩藤蔓攀爬在黑乎乎的泥墙上,而她的夏胤君,永远留在韶华里,她再也无法回头见到。 依旧住在当时的房间,倚在当时的窗口,看当时的月亮月色姣好。 与彼时,今日秋更浓,房间里倍加阴冷。 傅悠姒觉得困了,便关了窗去睡,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了,尽管还没想好下一站是哪。 这一夜,傅悠姒依旧没睡好,早上天刚蒙蒙亮她就起来了。小女孩和老奶奶还没起床,她披上外衣,轻轻打开大门出去呼吸清晨洁净的空气。 门开了,傅悠姒看到坐在门边的人闻声站起。 是慕容奕莘,他半夜就到了,没敢打扰她,于是就在门外等她起床。 傅悠姒惊讶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她不明白他怎么会一个人出现在她的门外,又忽然想起,今天明明是他和陆妮姗订婚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