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之文艺复兴》 第一章 来自四十年前的家书 门铃响起的时候,杨国强正在厨房刷碗。他叫了几声自己儿子去开门,没有应答,想着儿子估计又是假借面试,和朋友出去玩了。 他轻轻叹息一声,擦干手上的水渍,在饭袋抹了一下。 杨国强今年刚好五十岁,出生于六十年代的工人家庭,从懂事起,刚好遇上跌宕起伏的大时代,成年后想接老爷子厂里的班,也因为兄弟姐妹多又不是老大,家中关系薄弱没轮上。 终于求爷爷告姥姥找到份工作,又赶上下岗大潮。没什么文化,没什么关系的杨国强,这辈子也是小起小落很多回。 人生过半的他,到现在也没多少奋斗的心思,也不指望家里还能暴富。作了好几年小区保安,又是本地人,家中没什么积蓄,但是有房,吃穿至少不愁。 只是对于刚大学毕业的儿子,因为工作的事,着实操心不少。每年好几百万的毕业生,都是从小娇惯着养。让他们去拿个2,3千的工作,落差太大不愿意。五千上万工作也不少,但是刚毕业的孩子,都是眼高手低,公司也不可能一下开高工资。 透过猫眼,看见四个男子站在门外。其中一个是居委会的工作人员,不算太熟,也有点头之交。 “各位好,有什么事嘛?”打开门,杨国强问道。 “老杨,我是居委会的小宋。”宋性男子上前,握住杨国强的手,自来熟的介绍,“是这样,这几位刚刚到居委会特意要求我们上门来找你,我也不知道什么事,不过远来是客,我们进去喝杯茶总可以吧。” “好,快请进。”把四人迎进门,拿出难得好茶叶泡上,在客厅分别落座。 除了宋性工作人员,其余三位,给杨国强的感觉,分明不是工薪阶层的人,更不要说其中还有一位竟然是老外。 老外年龄有七十岁以上,穿着精致的黑色西装,带金边眼镜,头发花白却又打扮的一丝不苟。 最左侧的是位年轻小伙,大概二十几岁,还带些稚气,与儿子差不多大。他神态有些平淡,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 气场最为强大的中间那位老人,他脸上有深刻的老人斑,满头白发,留着三寸白须,带着黑框圆边眼镜,身着唐装,有一股民国大师的气派。 老人从老外手中接过一个黑色金属盒子,放在茶几上。盒子长约二十厘米,宽十厘米,表面锈迹斑斑有些泛黄,刻着无数岁月的痕迹。 老人哆嗦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与在座的几位对视一眼,打开了盒子,把盒子推到杨国强面前。 “杨先生,我先介绍下自己。我叫张元,字文翰。现在是个退休在家的老人。年轻的时候写过一些文字,也算小有名气。”见杨国强要起身客套,老人摆摆手压下,又道,“这一位是美国宝维斯律师事务所大律师戴维,这小伙子是本地宏盛律师事务所律师。这个盒子是上星期从美国花旗银行取出,在我等三方见证下,必须只有在你面前开锁,必须由你打开里面东且不允许我等查看,里面物品由你查看完后必须当面销毁。” “这……”杨国强有些发懵,这帮又是律师又是大师的,竟然是为了送东西给自己,而且东西拿到后竟然还必须当面销毁。 “杨先生,请你先看盒子内的东西吧。所有的事情盒子内应该会有文件交代。其实别说你满身疑惑,就算我,也是一肚子疑问,这与我几十年来所学完全不符,总之,有些不科学,这关系到预言,还关系到我最尊敬的人士。” 老人盯着盒子,似乎穿越遥远的时光长廊,有缅怀,有沉重,更有无尽的深思。 “好吧。”在四人注视下,杨国强打开了盒子,里面是厚厚一叠白纸,由多层透明塑料薄膜抽真空包着。 他轻呼一口气,拆除包装,翻开第一页。同时,那几人在老人带头下,背过身去,证明职业道德。 纸张虽然尽力包装的完美,也许因为时间跨度太长,有些泛黄,字迹用黑色钢笔写就,稍微扫视一眼,杨国强不得不赞叹,真是一手好字。 “敬爱的杨国强先生,你好。 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有很多的疑问,但是不管你现在有多少顾虑,多少疑惑,请你把这封信看完,那个时候,你所有的问题都会有答案。 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能收到这一封信,虽然我尽力让多方相互监督,考虑了很多因素,但是我唯一不能肯定的就是时间线是否变动,空间是否因为蝴蝶效应而面目全非。 杨先生,请原谅我上面的胡言乱语,让你更加的一头雾水。请相信我,我抱着绝对的善意而来。全世界所有认识我的人都可能被我欺骗过,但是我绝对不会欺骗你。 我了解你很多事,比如你是六七年年五月九日出生,兄弟姐妹共四人,你妻子张美英比你小两岁,你们是在九二年结婚。你左小腿在你四十四岁那年开始,有轻微甲状腺,妻子张美英有高血压,胃病等等。 我了解你们很多很多事,虽然感觉已经久远到好似千万年前,但是你们的事始终藏在我心底,每次回忆,都让我有阵阵抽噎。 你们的孩子叫杨帆,九四年出生。记得你们刚结婚半年,因为始终怀不上,你们忍受了父辈很大的压力,偷偷去过好多次医院。 对于杨帆的了解,我应该更甚于你们。他是由爷爷取名,出生就七斤九两,从小就喜欢吃红烧肉,只吃去皮的红烧肉。 六岁上幼儿园,当过两个月的班长,因为调皮被撤。他八岁那年,曾经右手摔过骨折。小学成绩优异你们从不操心,虽然生活中很野。 十一岁时候春节,你第一次带他去电影院,为了节省几块前的电影票,你在电影院门口等了两个小时而不愿意进去。 十三岁以后,你多次在游戏厅里,拽着耳朵把他拖回家。 十五岁…… 二十三岁直到大学毕业。 很多事情,也许你都不确定了,但是为什么我这个陌生人会知道,并且比你记得更加清楚。 答案马上要揭晓了,请你保持冷静,下面不管我写下的任何荒诞的言语,事情多么离奇,请你看完,并且保持心态平稳。 我就是杨帆,你的儿子杨帆。父亲啊,请让我再一次叫你。多少个午夜梦回,我似乎又回到了那六十平米的小屋。窗台后的那三盆芦荟是否已经枯萎,卧室的彩电电源是否还时好时坏,晾衣架中间断裂的那截有没有更换,母亲张美英还在没月吃药吗? 对你来说,我们分别也许才一个小时,但你可知道,我与你们分别其实已经有五十多年了,整整五十多年啊。 父亲啊,你可知道,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七十四岁了,我已经苍老到难以出一次远门,写字的手总是不停颤抖,不知道在剩余的岁月中,我能否见不到自己的出生。 所以,我忍不住提前写下遗言,要求弟子在这个日子,找上门来,把所有的事情记录下来,让你知道,让你为我自豪。 此刻是1977年,国家在去年损失了两位伟人,但是再过一年,国家会迎来崛起的曙光,腾飞的经济在四十年内,震惊中外。 直到现在,我可以骄傲的说一句:我把第二次生命献给了中国。中国的近代历史,始终绕不过我的名字。 我是杨帆,你的儿子杨帆,也是那个经常能从教科书,历史书上看见名字的杨帆,开眼看世界第一人,国学大师,作协主席,通俗文学大师,我党重要领导人等等。 我的头衔,多到自己也记不清了。因为此刻,我已经是位老人,再多的头衔再高地成就,也比不上家人。 曾经,我也因被历史铭记而沾沾自喜,但是,看着祖国近年又走同样地弯路,又痛哭流涕。我只是一个清贵文人,真的难以改变国家大势。一次次善意的拯救,不过换来一次次刻意侮辱。 曙光已经出现,黎明还会远吗。 我是杨帆,你的儿子杨帆。2017年当你读信的今天,我突然出现在1927年民国的街头,一转身,就是九十年。 为了谋生,我写下无数通俗文学赚钱生存。为了惊醒国人,我又写了无数文字让国人看清整个世界。 我见过一个个历史人物,与他们把酒言欢,与他们针锋相对。见过一个个军阀,或飞扬跋扈,或忧国忧民。 许多许多年后,我也成了被历史铭记的人物。我的文字被翻译成三十四国语言传唱中外,我的小说被一次次挖掘深刻内涵。 记不清在哪一年,我随意写下的文字又一次出现在建国后中学课本上,有这样一断话: 呼啸北风刮地脸上发疼,我站在庭院内,漆黑的夜空一片静谧,我打了一个哆嗦…… 就是这样一篇很普通的文字,被多次深刻挖掘,赋予另类又有深度的内涵。 老师会这样解读:同学们,呼啸的北风不可能只是北风,结合杨大师当时所处环境,这里指的是日本侵华的前奏,从东北开始,所以北风刮来了。 站在庭院内,指地是孤寂,一个人没有朋友,引申到整个世界,就是中国基本在孤军奋战,不会有其他国家帮助我们。 漆黑的夜空静谧,指地是世界到处都是黑暗,结合下句身体哆嗦,可以理解为其他国家不会无缘无故帮助中国,中国病弱,唯有自强。 有的时候,我真地很佩服老师的脑洞,我不过想说身体有些冷好像感冒了。 这就是历史赋予我的地位,不管我写过什么,总是能扯到高大上。但同时,又觉得有些悲凉,当年孔子论语,因为断句,而被多方解读,也许同样偏离圣人本意。 儒家哲学体系让孔子成为圣人。 而新文学后,我即为当代圣贤。 第二章 我的瑞士金表当了吧 “卖报卖报,国共两党在南昌发生军事冲突,南昌事件引国人关注……” “卖茶叶蛋勒,上好得茶叶蛋。” “招募去美国的劳工,想去国外发财快来。” “倒夜香了,倒夜香了。” “黄包车,黄包车。” “侬个小瘪三。” …… 不过是猛然一个回头,时间从2017年跨越到民国时代,看着大街上吵闹的人群,杨帆有些发懵。 他倒不会弱智到以为拍电影,这种把整个城市都作为影城的地方,中国的电影事业,还没有这样的气魄。 在街头走了大半个小时,带着好奇,探究,走过一段段大街小巷,那种浓浓的民国风,铺面而来。 留着短发穿着蓝衫连衣裙的女学生,长袍马褂的底层民众,中山装的新派学者,身着旗袍的女士,拄拐带圆顶帽的洋人,构成一副畸形繁荣的画卷。 还好今天因为要面试,杨帆穿得比较正式。西装领带,金边眼镜,让人误以为有一定的社会地位,这才断了一些歹徒的跟随。 摸便口袋,手机一个,皮夹一个,皮甲内银行卡若干,自己一寸照片一张,人民币若干。 支付宝微信有钱,可惜没有二维码套现。那么刷脸行吗?似乎可行。 作为年轻男性,从不戴金银首饰。所以,现在没有吃饭钱。 “黄包车,黄包车。” 学着路边开屏的孔雀,招摇的大声叫唤,尽量把头抬高,靠着刷金装,坐上一辆黄包车内。 “去最近的典当铺,要大,要有钱。” 到了地方,拍拍车夫后背,直到他受宠若惊的回头,这才道:“在这里等一会,我还要让你载我一段。” 车夫唯唯诺诺的点头应是,裂开发黄的牙齿,憨厚的笑着。 当铺口,黑色当字旗帜招展,稀稀拉拉有人员进出,从穿着看着,这些人都是穷苦人家。他暗暗叹息一声,若非活不下去,谁愿意把十成的东西当一两成。 “老板,再给点,我这个可是家传的玉镯,你给二十个大洋,实在太少了。” “你当不当,不当就别耽误我做生意。” “我当。”思考良久,那人还是同意了典当。 这个时代,如果在大城市,不管是做苦力,还是工厂做工,收入一个月大约十几二十大洋。而普通大米,差不多4到5毛一斤,也就是干活一个月,可以赚两三百斤大米的钱。 只要不是战乱之地,在繁华的大城市里,一个人管自己肚子,是能吃饱的,当然也就刚刚吃饱,如果家中人口多,劳动力少,上有老下有小,加上房租等开支,生存就很难了。 终于轮到杨帆,对着两米高地窗口,他轻轻笑了。这个窗口之所以建设这么高,就涉及到心里学,让你感到高高在上,以震慑普通民众。 卸下手腕上得金表,递上前:“这是我瑞士买得金表,当时买得时候三千英镑,你看能当多少。” 这个表,是杨帆在高中的时候买得。因为那时候考试任务重,学校又不允许上课期间带手机,所以考试期间需要手表看时间。 其实买得时候也就几百块钱,因为带习惯了,从来没处过故障,所以也一直带在身上。 手表中间圆框带金边,表链也镶嵌金黄,最重要的是,有几个全字母铭牌,逼格之高,足够镇住小店掌柜。 而且这个时代,主流怀表,对于手表,西方人士都没几个见过。 将近五十岁的掌柜摘下眼镜,把手表放在眼前端详,又数次抬头打量杨帆。衣着不凡,气度井然,应是大家子弟。 “先生准备当多少钱。”掌柜拿捏良久,吃不准价格,“是活当还是死当。” “活当。”为了留个念想,等以后有能力再赎回,只要支付一部分利息就好。“活当两千。” “不可能,最多三百。”掌柜想都不想,立即反驳。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以五百大洋活当成交。杨帆其实也不知道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只知道这点钱以购买力来说,相当于十万人民币。 提着将近十万现金的布袋,听着袋子里叮当作响的钱币声音,杨帆小市民的心态发作了,感觉周边满满都是恶意,每个人都再盯着自己的钱袋子。 黄包车夫蹲坐在车子支撑竿上,眯着眼睛打起了瞌睡。这是这个时代的代表人物,他穿着灰褐色长袍,虽然浆洗地泛白却又有两处补丁。因为怕剃头花钱多留点板寸,因为休息不好只要坐下随时都能入睡。 时而又会期待地抬头,看看是否有生意上门。 他得年龄让人无从猜测,泛黄的面荣光,焦枯的短发,瘦弱的躯干,也许他不到三十岁,也许已经五十多了。 再一次坐上黄包车,杨帆竟然少许感到安全。同时心底又有些茫然,有钱了,去哪呢。 “先生,去哪?”黄包车缓缓地前进,车夫的声音打断了杨帆的思绪。 “先不急,到路边小摊上吃个饭,我请你。” 利用一些小小的语言技巧,在对方吃下第五碗馄饨时,杨帆已经套出了不少根底。 这人叫秦大江,今年二十九岁,有个六岁的女儿,妻子在家给人洗衣服为生,一家三口住在城北胡同,老家是天津人。 这几年京城一带直系奉系皖系军阀大混战,周边民不聊生,活得心惊胆战,通过杂七杂八的关系,转战到上海来谋生。 上海这几年,除掉西部地区,算是比较和平的地方,一直到侵华战争开始,才会发生大乱。 杨帆这时也觉得侥幸,他是苏州人士,离上海几十公里,听着侬来侬去得方言,七八成能听懂的。 其实这个时代的上海,从开发到成立市政府,从一个小渔村到大城市,满打满算也就八十年,大部分人口都是移民,各种方言都有,本地语言也只是占一小片。 直到1928年,上海才成立特别政府。这时间以前,不过是一些帮派的乱斗史和租借的权利分割史。 “秦兄弟,你现在住得地方还有空房间吗?我今天才从西洋归来,本来想投奔亲戚,但是数年不联系,也不知道他们搬到哪里去了,现在我也确实没地方住。所以想着先找个地方将就几日。” 因为和对方接触不多,杨帆半真半假的说了几句,如果真地可用,倒是可用花些钱让他跟着,反正任何人都不认识现在。 秦大江用衣袖擦去油渍,难得吃饱,精神头十足,拍着胸部道:“我那边有的是空房子,房租也便宜,就是委屈了先生。” “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这人生地步熟的,你算是我来上海认识的第一人。” 杨帆先假意答应,想着到了地方再观察下环境,如果实在鱼龙混杂再换着。 黄包车拉了大半小时,在一处阴暗的胡同口停下。跟随者秦大江的指引,穿过两个弄堂,来到一个两层的木质楼房。楼房中庭空旷,上下两层房间环绕庭院。 “老秦,今天这么这么早下工。”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穿着艳丽的旗袍,在二层栏杆出搔首弄姿,使劲对着杨帆眨媚眼。 一声过后,小楼上下数户人家,窗户开出一条缝。天色刚有些灰暗,各个住客都早早进入了自己的小屋。 透过一道道亮光,可以看见小楼内有男有女,也有阵阵小孩的哭闹声。 杨帆暗暗点头,这里住得基本都是正经人家。 “房东,我给你带新的访客来了。”秦大江扯开嗓门大叫,然后又有小女孩的声音:“爸爸,你回来拉。” “大江,今天这么早啊,天还没全黑啊。” “大江啊,晚饭吃了没,我家还多些锅盔。” 吵吵闹闹一大堆,可以看出秦大江在这里人员不错。 “你把这两份馄饨给你妻儿,我自己找房东谈谈。”把打包的东西递给他,又塞了一块大洋。 来得路上,杨帆就询问过这里房租价格,基本五格大洋,日照多光线好得也就六块,也不怕被宰。 通过好一番谈价还价,终于以七块大洋,加上半新的铺盖租下最好得朝阳房间。又拒绝了那寡妇房东的性暗示,杨帆才嘘了一口气,度过了穿越以来得第一天。 第三章 生活不易做文贼吧 因为一天的精神紧张,就算现在躺在床上也不能感到绝对安全。杨帆就只脱下外套就睡下,尽量让自己睡的不是很沉。半夜,依然被两次抢声惊醒。 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这种极度不安全感,让杨帆觉得一定要做点什么。 迷迷糊糊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清醒。下楼打点水,遇上认识不认识的都点头表示下友好。 在十多平米的房间内,洗过脸,整理下身上,把一包大洋放在床底,取出十几枚备用。至于以前的钱包手机,还是更愿意贴身携带。 锁上门,在走廊上,又一次碰到了房东。她也应该是刚刚起床,脸上的浓妆已卸下,比昨天让人看了还顺眼些。 “房东早啊。”杨帆随意的打了个招呼。 “哟,先生也起来拉。我正准备出门吃早饭,要不一起。”房东摇曳着身姿,就想靠近。 “别,我还有事,该天吧。” 杨帆远远躲避,被她热情有些吓到,也不知道住在这里的单身汉是否受的了她三两下的拨弄。 越过两道胡同,便来到一挑大街。估计时间差不多九点,但是整个城市已早早鲜活起来。 大路两旁小摊无数,街道上人来人往,汽车,黄包车,自行车,竟然还有有轨电车,旗袍,西装,长马褂,这真是个时常又古典的城市。 就着路边点了碗面,加上大饼油条,一共就两毛钱,物价还算能承受。 杨帆边吃边思考,暂时的生活不成问题,但是没有谋生手段,肯定是不行的。在这军阀割据的大时代,中国根本就没有净土。 最好找个又安全有能赚钱的工作。当然,参军绝对不考虑。这个时候当兵,也就只能混个温饱,是真正的提着脑袋过日子。也许下一分钟,就会变成炮灰被逼上战场。 主要还是没有人脉,如果认识东北王,四大家之类,随意就能混个军官。而这个时候我党…… 先要取得一定地位,然后依靠地位谋生。而这个时代,文人相对都是名人,只要不是人神共愤,遇到军阀稍微妥协一下,基本安全还是能保证的。 结合自己实际情况,杨帆决定写书。最好是通俗文学与严肃文学结合,通俗文学赚钱,严肃文学赚地位,等钱权都到一定级别,再反哺社会。 在这条街上绕了几圈,第一熟习环境,第二就是为了安全性不敢走远。 买了数份报纸,其中占统治地位的是申报与新闻报。另有小报无数,晶报,金刚报,福尔摩斯,罗宾汉等等。 有些小报,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中国人主办的,也不考虑。 最终挑来挑去,杨帆选择在晶报上发通俗文学,而在申报上发严肃文学。 那么只要写了就一定能发表吗?这点他还是有信心的,经历过互联网时代信息洪流,乱七八糟的学问都接触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穿越后的金手指,杨帆发现当沉下心来写作时,记忆力超级强大,只要以前接触过的信息,都能随时反映到纸面,并且深刻到永远不会忘记。连哪一年自己第一次换牙,都记的住了。 做下决定后,杨帆就沉淀下来。又买过纸笔,基本就在房间里写书。一旦有些累了,就出门在周边转转。 一直到一个星期后,以每天一两万字的速度,终于完成了一篇小说开篇。因为只是在脑海中复制字体,所以速度相当的快。 小楼内住个九户人家,如果以楼内容积,住个十几户完全没问题。这几天也到院子里晒晒太阳,和人聊聊天,基本都熟习了。 对于秦大江的为人,也了解的更加清楚。杨帆为了自己安全,决定把秦大江一家子都雇佣过来。 本来他们一家就秦大江拉黄包车,加上他妻子少许收入,最多也就一个月二十块,杨帆出每月三十大洋和伙食费,进入腐败阶层,现在出门也是有专车接送的人物了。 经过多方打听,找到了晶报办公地点。 报社主编余大雄,这几天正为晶报发展操心。他是老板,是主编,是记者,小说作家,事情本来一大堆,最近为让晶扩散到江浙周边,一直在寻找能够吸睛的新闻或者小说。 听说有人送稿上门,余大雄以为奇事。为了事业,他其实脸面都不要了,以前求稿都是跟在那些名家身后,他们到哪就跟到哪。 那些文人都是爱面子的,两三次后实在受不了他的磨叽,就给些稿子打发了。就这样磕磕碰碰间,让晶报发行量达到了三万多份。 “余先生,久仰脚编辑的大名,今日终于见到真人了。”因为跟踪别人次数多,余大雄绰号脚编辑,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让人觉得难缠的编辑才是好编辑。 余大雄打量来人,灰色西装熨烫笔直,极为贴身,用料讲究,脚上黑色皮鞋光亮可鉴,精气爆满,确有世家子弟风范。 “哪里哪里,先生贵姓?” “免贵姓杨,杨帆。” 余大雄微微一皱眉,文人相互介绍,为表示热情客气,都会带上表字,如若不然,便有疏离之感。 “先生可是从西洋回来。”只有长期生活在西洋,才不取表字。 “正是,家中早年移民,近几日才归国。”杨帆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一会就有些变色,半真半假的交流。 杨帆对余大雄还是有些佩服的,晶报的崛起史就是草根创业史。晶报取三日,即三日一发行。初期只是作为副刊免费送人,而现在发行数量已经超越了主刊神州日报。余大雄能力可见一斑。 再相互客套一番,进入正题。杨帆递上稿件,封面上写着楚留香传奇。 第一卷,血海飘香,第一章白玉美人。 闻君有白玉美人,妙手雕成,极尽妍态,不胜心向往之。今夜子正,当踏月来取,君素雅达,必不致令我徒劳往返也。 就这短短开篇,用文字写就,那种风流潇洒,那种闷骚到骨子里的味道,瞬间吸住了余大雄整个心神。 留信的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留信。他如果是小偷为什么还要事先提醒,你提醒也就算了,竟然还定下偷窃时间。 余大雄做了十多年的小说编辑,第一次有抓耳挠腮的期盼感,哆嗦着手喝口茶静心,继续看下面。出场的万无敌,生死判,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每一个都是高手,功夫生不可测,但是一章结束,全部沦位龙套。 这些人,只是为了衬托楚留香的智慧与武功。楚留香回到楼船,三位贴身美女相继登场,吴侬软语,娇艳欲滴,让人骨头都轻了几两。真是文笔老到,剧情张力迭起,好文。 余大雄继续往下看,根本顾不上与杨帆交流。 杨帆微微一笑,暗道成了。他从无数武侠名著中选择这篇,也是经过一番考量的。 这个时候,同样是一个武侠盛世,名家无数,北派五大宗师,扬州三杰等等。再过几年,惶惶巨著蜀山奇侠传开始连载。 他翻阅过很多报纸连载的武侠,多数武侠还停留在侠义二字中。人物太过伟光正,所以让人看了觉得有些假大空。 大侠一定是天下无敌为国为民的,反派一定是杀人不眨眼,满手血腥,最后被大侠杀死。这种情节人物不够鲜活,代入感太差。 而楚留香呢,他的职业是小偷,又兼职侦探,与主流武侠主角定位偏差很多,吸睛效果极大。特别是开篇,气氛渲染,英雄美女,风流而不下流。 一直等待半个时辰,余大雄才依依不舍的把稿件放下。全文虽然还没有全部看完,心中已经下定决心晚上一定要看第二遍。 “这本书……呃……一部好书。”余大雄不想昧着良心说反话,想要压价但又怕良心谴责,“先生,千字八毛如何?如果后续保持,可提价。” 新人千字五毛,给八毛已经是很看好了。 “没问题。”毕竟还是第一本书,没什么名气,而且自己肚子里有的是好书,这本过后,下一本才能真正开个好价钱。 杨帆点头答应,道:“合作愉快。” 第四章 周扒皮与杨喜儿 晶报是地方小报,名气比不上申报与新闻报,但是在通俗小说方面,内容比两报强大。 申报重新闻时事政治军事,而新闻报以经济,金融证券为主。双方重叠比重不大,所以各自占领市场份额,面向高端人士知识分子。 而二等类晶报,什么都登,主要用户是中下层民众。什么都敢写,什么都敢登,娱乐八卦,如胡适曾经喝花酒被警察逮捕,老蒋与人在青楼争风吃醋打架斗殴等。 这真是强大的一塌糊涂。 主编余大雄放言:凡是大报不敢登、不便登、不屑登的,上海《晶报》均可登之. 约好楚留香传奇正式登陆下一期晶报连载,考虑到篇幅,以每次五千字,后续看市场,如果市场普遍看好,可加刊,发单行版等等。 杨帆达到了目的,就准备告辞离开。 余大雄竭力挽留,相约晚上喝花酒,杨帆考虑再三拒绝了,他还准备再去投稿。 坐上黄包车,赶向另一家报社。 “卖报卖报,北方武装冲突再次升级……” “号外号外,中共汉口举行秘密会议,陈独秀被罢免……” “第八届远东运动会开幕,请各界人士捐款……” 等等,陈独秀罢免?这好像是著名的枪杆子里出政权理论. 杨帆有了那种第一次跨进时代的错觉,那些一个个书本上的人物,突然好像就在身边,为了家国事业,前仆后继。 “先生,到地方了。” “好的,大江你再一会。” 来到申报办公地,这里比之晶报可气派多了,晶报里面也就小猫三五只,申报光大厅内就有二十几位员工。周边还有一个个单间。不愧是上海数一数二的大报,发行量已经十万以上了。 申报正式名为申江日报,早期老板是美国人,由中国人管理,后台硬朗,发展很快。到了21世纪,江浙沪地带方言中,拿张申报纸来,申报纸包花生等等,就是这个申。 又一番例行公事的寒暄,一个编辑就过来接待。 这回,杨帆掏出来得不是武侠小说,而是一篇记实小说-半夜鸡叫。人物完全都是虚构,讽刺意味极重。 主角周扒皮,这是一个耳熟能详的人物,被批判半个世纪。杨帆记得小学里只要性周的同学,外号都被取了周扒皮。一直到长大,只有碰到抠门些的人物,都称之为周扒皮。在国内,比之葛朗台更出名。 小说主要讲地主周扒皮,为了让家里长工早些工作,每天半夜到鸡窝去学鸡叫,公鸡天不亮也跟着叫。 次数多了,被长工发现了。等再次作案时,被几位长工以抓小偷的名义趁着夜色打了一顿。 那么后续呢,后续就没有了,新中国后,主要是无产阶级和地主阶级的争斗,大众只要见到地主倒霉了,发泄了,看清地主的本来面目,那么目的达到了,不需要结尾了。 这样的小说,杨帆觉得对应时代主题不够深刻。在这个大时代,地主阶级只是中间阶层,最大的得势阶级是军阀。 文章继续写:第二天,作为军官的周扒皮儿子回家,听说了这件事,把所有长工吊起来打了一顿。第三天,长工为了生存,一早起来干活。现在的周扒皮,不需要学鸡叫了,想什么时候让他们上工就得什么时候。 小说内涵瞬间升华,不知道反抗的农民长工,吝啬抠门的地主,嚣张跋扈的军阀。这是时代的悲哀,每个民众,都能从小说看见自己,看见亲朋好友的影子,这是发生在身边的事,自己的事。 第一手结果稿件的主编是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幼年家贫,父母做长工供养其读书。看着看着,他不禁潸然泪下,想起了当年的老父老母。 小说顺利通过,走过两道手续,就到了主编史量才手上。史量才家中薄有资产,曾经留过洋,有眼界,是进步人士。看过两遍,大手一挥便决定第二天就刊登。 短篇文章,不管大报小报,都是不给稿费的。有些报社,为了名人继续在自己报纸上刊文,才会发些润笔费。 杨帆是新人,文坛上也是无名小卒,当然不会有收入。他心想不急,还有一系列炸弹会陆续发放,现在主要还是为了扬名与交人脉。 回到家中,继续写文,安心等待小说刊登。 数日后,蒋介石通电全国,宣布下野。一时间,举国庆贺。 下野是民国军阀混战时期特有词语,就是向全国宣布,本人已经在战斗中失败拉,不要找我报仇,我要找个地方做土财主啦,我也是可怜人啊。就是这个意思。 众观中国上下五千年历史,还从来没有出过如此匪夷所思的行为。这就是军阀之间的特权,也许下一次失败的就是自己,那就不要脸皮相互宽容一下吧。 楚留香传奇已经刊登,三日一回,正在慢慢预热,街头巷尾已经有人开始谈论。 而半夜鸡叫,引起了极大地反响。申报后续引用多位学者评论: “周扒皮,要扒谁的皮?广大群众就算被扒了皮,还要忍受生活,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可悲可叹。” “周扒皮为什么有底气,他有土地,他又关系背景,长工能反抗一次,也决不可能有第二次。” “法制法制,军官把人吊打,就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这是国家法制崩坏。民权大不过军权。”  “恨长工的不争气,恨周扒皮的狡猾,更恨军官跋扈。如之奈何?” …… 民间议论沸沸扬扬之时,第二篇小说又登上得申报。 白毛女来了。结合世情,杨帆在原文上又进行了改编。 军官黄世仁无意中见到民女喜儿貌美,不料喜儿与隔壁王大春已经定亲。黄世仁为了不落人口实,他通过地主穆仁智以重租厚利强迫杨白劳于年内归还欠债。 年前在外躲债七日的杨白劳终因无力偿还重利,被黄世仁威逼在喜儿的卖身契上画押。杨白劳痛不欲生,回家后饮盐卤自尽。 初一早上,喜儿被抢入黄宅后,受尽折磨。黄世仁为斩断喜儿对大春的情丝,夺回王家租地,驱逐王家母子,又伺机将喜儿奸污。 怀有身孕的喜儿在黄家女佣帮助下逃离虎口,独自入深山穴居,餐风宿露。 由于长期缺少盐分摄入,一头青丝变成白发。喜儿因常至破庙中取供品充饥,被村人迷信视为“白毛仙姑”下凡显灵。 黄世仁听说后引以为奇,派兵大肆搜山。在某个山洞内找到喜儿,以及刚满周岁的小孩。 两人相认,喜儿被关押在黄家永久不得外出。孩子由黄世仁正妻抚养。 这样的改变,可能不如原著经典,确更加震撼人心。杨白劳的死亡,王大春一家无所依靠,下场早就可见。 生下孩子的喜儿,对黄世仁抱有幻想,以为苦尽甘来,不过是跨入另一重灾难。她得孩子在黄世仁正妻抚养下长大,母子相认后也许又是一重悲剧。 这样的小说,以舞台剧的表现形式更加。但是,这个时候看剧的基本都是又钱有闲人士,谁会在意几个苦哈哈登台。 杨帆是决定先把这个故事放出来,等影响力发酵,自己出资在全国免费公演。 楚留香的已经连载五期,反响不错,这不,当天杨帆就收到了晶报主编余大雄的请柬,相约在新民剧院谈事。 这个时代娱乐还是相当匮乏的,交流感情。无非三处,茶馆,戏院,以及青楼。 杨帆穿上新定制的马褂,第一次穿上有一番新奇之感,对着镜子,自我感觉非常良好,叫上秦大江出门应邀。 “号外号外,武汉政府宣布迁都南京,并改组国民政府。” “卖报卖报,第八届远东运动会两日后在上海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