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密码》 第一章 梦游 最近谈了个女朋友,和我同年,长得一般,就是皮肤比较白。她是我现在公司的同事,刚来应聘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女孩挺面善,好像在哪见过,或许是天然的吸引力吧。她分在另一个部门,很偶然的机会和她一起出差,就这样一来二去熟悉了。再后来我稍微暗示一下,她马上同意,我们成了男女朋友。 日子久了,我发现她有个习惯特别怪异。 我们虽在一家公司,但隶属不同部门,平时很少有直接接触的机会,只能周末聚聚。而且在晚上,她极少发信息,只有过了半夜十二点,信息量才突然加大,开始黏着我。 我有自己的作息生物钟,过了夜里十二点,会入睡困难,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可为了迁就她,我这些天几乎很少在十二点之前睡,只能陪着她干聊。 我发现到了午夜,她的思维极其活跃,还经常发一些撩人的自拍,冲着这些自拍照我也忍了。 有时候一聊能到下半夜三四点。我昏昏沉沉睡下,第二天再迷迷糊糊去上班,一天都没有精神。上个星期更是离谱,下半夜一点她竟然约我出去散步。我本来昏昏欲睡的,马上有了精神,又不是钢铁直男,难道说散步就是散步吗,这只是一种不可描述行为的隐喻暗示。 我是外地人,在这里租房子,而她是本地的,自己住着大房子。我曾经幻想过,以后真要感情好了,可以搬到她那里一起住。不过有一点我很有疑问,为什么她没和父母在一起住,而且从来没听过她提过自己的父母。 那天晚上兴匆匆去了,谁知道还真是散步。她拉着我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徘徊,显得非常高兴。我几次想有过分一点的接触,都让她灵巧的躲开,我这个郁闷,有种被诈骗的感觉。不过内心还是喜欢她的,迁就着溜达了大半夜,一直到了她家的小区门口。她手指着里面一栋楼的七楼说,那是我家。 我有点懵,那扇窗怎么还亮着灯呢?心中狐疑,难道她家里还有人?不过没有说出来。 “王月,这么晚了,要不我去你那借宿一夜吧。”我诚恳地说:“你放心啊,我睡沙发,保证规规矩矩的。” 她盯着自己的脚,缓缓说不行,家里有些不方便,过段时间再邀请我去。 我当时脸就绿了,勉强笑笑说没关系,心里已经把她拖入了黑名单。 从那天开始,晚上她再找我聊天,我就说困了,能推就推。有时她发来信息,我也爱回不回。我希望她能主动提出分手,结束这段关系,希望我的消极态度能让她明白。 不知是她真的想明白,还是怎么的,渐渐不找我了,虽然我们没有明确地说明关系结束,但大家都是成年人,应该心知肚明。 那天晚上,部门老大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去找王月,明天公司将有一场重大的谈判,王月是负责整理谈判数据的,有一个关键的信息需要连夜改动。她的领导已经打了电话,但是她的电话始终没有人接,发信息也不回,特别着急。实在没办法,不知怎么拐弯抹角的想到了我,委托我们部门老大给我致电。 “林聪,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挖地三尺今天晚上也得找到王月,听明白没有!”老大在电话语速很快,能感觉到确实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 我苦笑:“老大,你找我干什么,王月在公司里就没个闺蜜什么的?” “甭废话,全公司都知道你们两个是对象,是情侣关系。你别跟我扯没用的,你敢说你没去过她家?全公司恐怕只有你知道她家在什么地方。”老大不容我辩解,马上道:“我不管你们之间的事,我要你今晚必须找到王月,找到了马上通知我!” 放下电话看看表,已经夜里十点,如今是初春时节,晚上还很冷,风大,这倒霉差事怎么让我摊上了。 对于王月的失联,我一点都不担心,交往的时候习惯了,她一贯神出鬼没,只有她找我的份儿,我找她几乎不可能。 我没急着出门,先给她打了电话,果然没人接。又发了信息,等了十来分钟石沉大海。我极不情愿穿好衣服出了门。 按照记忆,打着车到了她家小区门口,都大半夜了,里面黑漆漆的。 我冻得哆哆嗦嗦又打了电话,空响数声无人接听。站在小区外,我眯着眼回想着她曾经指点过的方向,黑暗里勉强数着一栋栋高楼,终于数到那栋楼。她告诉过我,她家住在七楼,我仔细看过去,顿时愣了,七楼的那户人家亮着灯。 不知为什么,心里咯噔一下,隐隐冒出不祥的感觉。上次和她出来,她家就亮着灯,这次还亮着,其中的意味说不清楚。 我正犹豫着,手机信息响了。低头一看,是老大发来的,问我找没找到王月。 我一个头两个大,告诉他马上到她家。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我进了小区,摸黑朝着那栋楼走去。小区里有一些阴暗的路灯,晚上已经没什么人,四周能看到隐隐的花园,凉亭和流水,绿化倒是做的非常漂亮。 正走着,突然一个人影儿迎面过来,身体直溜溜的,颠着脚后跟,走起来轻飘飘摇摇晃晃的,姿势极其怪异。 这大晚上的,我没有丝毫心理准备,陡然看见这么个人,后脖子汗毛都起来了。 仔细一看,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王月! 她穿着一身蓝色薄衣,看起来有点像戏服,披散着长头发,脸色苍白。而且最诡异的是,她是闭着眼睛,像是一边睡觉一边走路。说句不怕笑话的话,我的尿都快吓出来了。 就在我目瞪口呆的时候,她摇摇晃晃来到近前。我心脏狂跳,全身像是施了定身法,一动不敢动。 奇怪的是,她对我视而不见,擦肩而过,继续往前走。 梦游?!我喉头动了动,这是我蹦出的第一个念头。梦游不新鲜,可这是我真真切切碰到的第一个梦游病人,说不害怕是假的,鸡皮疙瘩遍布全身。 王月走得很快,消失在花园的后面,这里种着很多的竹子,叶林繁茂,大晚上的又没有什么光线,很快就没了影子。这事有点诡异了,我又不能置之不理,只能硬着头皮跟上。 绕过花园,我看到了她的背影,她竟然还会拐弯从岔路上桥。 我挠着头皮,心想梦游的人居然会认路,像能看见一样,真是奇哉怪也,今天算是开了眼。 大晚上的跟踪一个梦游病人,我是又紧张又兴奋,心想难怪平时王月看起来这么怪异,总在下半夜找我聊天,看来是有原因的。我下意识觉得一个人能梦游,精神方面或许是不太正常,默默庆幸,幸好和她早点分手,这要拖时间长了,她真要发神经,指不定能干出什么事。 我跟着她也上了桥,默默在后面追随,相距不算远,她似乎没有察觉,一直走自己的。跟了一段,我越来越怪异,有种强烈的感觉,她似乎是要去赴一个约会。 走着走着,她来到小区东南角的一处凉亭,那里有一张石桌,还有围拢的四张石凳子,应该是供小区老人休息的地方。 王月进了凉亭,坐在石头凳子上,光线极其晦暗,气氛有些阴森。我没敢进去,偷偷躲着看,她正在和对面一张空空的石凳说话。说得挺热烈,表情多变,一会儿严肃一会儿又笑出来。 我在暗处偷窥,两腿抖得都不行了。 看了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她到底在说啥呢。我仗着胆子慢慢走过去,到了凉亭外面偷听,她的声音很大,正对着空凳子上不存在的人说:“老孟,你别墨迹了,你的条件我都答应你,这就是约定。” 对方似乎在沉思。过了一会儿,王月又道:“我林聪答应的事,绝不反悔,你放心好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居然提到了我的名字,林聪。她还自称自己是林聪! 说完这句话,她摸了摸身上,似乎掏出了一只笔,又从空无一人的凳子上接过来什么,拿着空气郑重其事地看看,然后用看不见的笔在上面签上了名字,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我怎么看那名字的笔划怎么像“林聪”两个字。 第二章 电话 王月和一个看不见的人,签署了一份看不见的协议,然后站起来离开凉亭。 等她走出去的时候,我没急着跟上,而是一闪身进了亭子,打开手机的手电,四下照照。 一刹那,我觉得自己挺可笑,亭子里分明没有人,可王月刚才的表现实在逼真,使得我误认为自己眼睛出了问题。现在用手机上上下下照了一圈,尤其是刚才的空石凳,可以百分百确认,确实没人。 我产生了一种无可言状的感觉,其实那里有人存在,只不过我看不见而已。 这种想法像沼泽一般蔓延而来,再在这鬼地方呆下去,就要被恐惧给淹没了,我赶紧跑出凉亭,出来的时候浑身还在抖。 王月已经走远,我犹豫一下,跟在后面。她轻飘飘走着,脚后跟不落地,以前我听老人们说过,据说只有鬼上身的人,脚后跟才不会落地。为啥呢,鬼附在她身上,鬼的脚前尖正好插在她的脚后跟。老人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现在一看,越琢磨越像这么回事。 如果王月真被什么脏东西附了身,那么刚才她和谁,又签署了什么协议,为啥签的是我的名?这事不能细琢磨,越琢磨身上越凉。 这时她来到小区的后面,这里有一排围墙,她手扶墙面,双脚一蹬,轻飘飘上了墙头。动作透着不合常规的迅捷和僵硬。她蹲在墙头,稍一停顿,然后跳到了墙外。 我赶紧跟上,这面墙大概两米多高,倒也不难爬,就是太脏,蹭的满身都是灰。我手刨脚蹬也上了墙头,衣服全是污迹,借着外面路灯,看到王月晃晃悠悠走向不远处的一个仓库。 我心想,这都啥事啊,怎么让我赶上了。没办法,只能一纵身跳了下去,继续跟踪。 她到了仓库门口,那里关着大铁门,锈迹斑斑,看起来很沉的样子。她似乎没怎么用力,拽动大门,应声而动,这门也是年头久了,门轴在黑暗中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响。她走进了仓库。 我到门口探头看,里面太黑,月光很难照进去,黑森森一片。勉强能看到王月的影子。她坐在很深的角落,双腿盘起,似乎正在看书,那书就放在她的膝头。 现场寂静无声,我没敢进去,就这么探头窥视,其实心都在怦怦乱跳。 看了好一会儿,她站起来,爬上旁边废弃的桌子,站在桌上,整个人翘着脚,把什么东西藏在天花板里。片刻才从桌子上下来,然后像孤魂野鬼一般,披着头发往外走。 我赶忙躲在一旁,心惊肉跳。 她出了仓库大门。就在这时,我手里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寂静的深夜格外刺耳。此时此刻,我的精神高度紧张,吓得一哆嗦,手机竟然扔出去,落到草丛里不响了。 王月停了下来,侧着耳朵,似乎也听到了铃声。我蹲在几台电动车的后面,紧张到了极点,屎尿控制不住的往外涌,紧紧夹着两条腿。 王月站在那里,忽然说了一句话,很是莫名其妙:“老孟,你有啥事?”然后“嗯嗯”了两声,好像真有人跟她在说话。她点点头:“放心好了,我林聪说到做到!” 她说完继续往前走。我抹了把脸,再也坚持不住,从电动车后面钻出来,轻声喊了一声:“王月。” 她没听见,继续往前走。 我不知怎么想的,竟然脱口而出:“喂,林聪。” 王月猛地停下来,侧着耳朵在听,然后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开始打电话。 我瞪大了眼睛,喉头咯咯响,准备随时要跑。情形越来越诡异,一个梦游的人竟然要打电话?! 不远处的草丛里突然响起电话的铃声,铃铃铃响个不停。我愣了几秒钟,马上回过神,这才知道咋回事,她打的是我的电话! 手机让我扔出去,正在草丛里响。 我一个箭步窜过去,顺着铃声把手机找出来,颤抖着接听:“喂,喂……” “喂,是王月吗?”电话里传来王月的声音。 我看看手机,又看看不远处打电话的她,紧张的快背过气去了。我调整呼吸,心一横,低声说道:“我是王月,你是谁?” “我是林聪。”王月说:“有件急事找你。” “什,什么事?” “我们部门老大说,要你修改谈判文件,要连夜改动,”王月说:“你的电话不通,赶紧给你们部门领导打过去。” 我脚下不稳,差点摔在后面的铁门上。这……是怎么回事?本来是我找她的事,为什么她会打电话给我?改文件的这件事她是怎么知道的?没人通知她,她又不会未卜先知,这……这……我彻底懵了。 梦游的世界,应该就是梦境的世界吧,王月此时此刻活在自己的梦里,那里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完全超出我的想象。 我“嗯嗯”了两声,说知道了。 王月挂了电话,轻飘飘往回走。我跟在她的后面,心神不宁走路都有点像是喝醉了一样,今晚发生的事完全超出了认知范围。 王月顺原路回去,我一路跟着她又翻墙回到小区,看着她来到了居民楼。跟到楼洞口,我犹豫着是不是跟进去,谁知道这楼的大门需要密码,她啪啪按了几下,开门走了进去。我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等我过去的时候,大门已经关上了。 我尝试着按了几个数字,里面发出女人的电子音:密码错误,请重试。声音还挺大的,夜晚听起来挺刺耳。我试了几次就不敢试了,别把保安招来,到时候把我当成贼,说不清。 我在楼下徘徊了很久,思考之后给王月打了电话过去,这一次她接通了,声音懒洋洋的:“林聪啊,你找我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她能叫我林聪,说明已经从梦游状态中醒过来了。 还没等我说什么,她道:“你是不是为了谈判稿子的事?哦,我刚刚和领导联系上了,这边我和他沟通吧,麻烦你了。” 我喃喃地说:“不麻烦。” 她问我还有事吗,没有事就挂了。声音充满了冷漠。我们毕竟也算处过,她这种口气让我酸溜溜的。 我想了想说:“刚才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挺担心你的。” “哦,没事,刚才睡着了。谢谢你啊,还惦记着我。”她客气地寒暄两句,挂了电话。 我有些糊涂了。不确定到底是我在做梦,还是王月在做梦,一切都那么怪异又无从解释,是我在她梦里,还是她在我梦里。 第二天我顶着黑眼圈上班,浑身乏力,提不起精神,脑子乱糟糟的,工作效率很差,被我们老大训斥了好几次。坐在旁边隔断的同事李大民悄声问我:“老林,你咋了?” 李大民这人有点神叨,平时不说话是不说话,可一旦说起来就天南地北纵横千年,而且语音语调极富感染力,跟讲评书似的,在公司里很有几个小迷妹。 我知道他见多识广,便问:“大民,你了不了解梦游?” 李大民笑:“那哪能不知道,不过没亲眼见过。咋了?你梦游了?” 我撮着牙花子,忍住了没把昨晚的事说出来,一是太怪异,二是我和李大民不算太近,谈不上朋友,一旦这小子嘴上没个把门的,在公司里到处说,影响太坏。 我说没事,有个亲戚的孩子有了梦游症,到处求医问能不能治。 李大民喝着咖啡,吹着热气说:“我对如何治疗不太了解,应该让那个孩子尽快就医。不过就算一时治不了,也不算啥大病,就是看起来有点怪。有种说法是,梦游症患者根本不是处于睡眠状态,也就是说,他们根本不是在睡觉。”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那是啥?” “他们是处于一种几乎没有被研究过的意识状态,也就是介于睡眠和清醒状态之间。” 我都听傻了:“你也太能侃了吧。不是睡眠,不是清醒,那是什么东西,人还有第三种状态?” “当然,”李大民喝了口咖啡:“催眠知道吗,就是这第三种状态。在藏密里说,人的意识有四种状态,清醒、做梦、深睡和超觉。清醒和做梦都比较寻常,超觉的境界太高,也谈不到。梦游者大多的状态是处于深睡中。据说他们能连通到另外一个世界。” 第三章 密码错误 我笑着摇摇头说,你讲得太玄了。 李大民一乐,“行啊,我这么一说你这么一听。你那个亲戚的孩子真有什么问题,医生也解决不了,就来找我吧。我尽能力帮帮他。” 我们两个交情不深,人家这么说就是客气,我顺口答应没当回事。 我找了个机会到楼下的王月部门去办事,正好看到王月抱着一大摞资料过来,赶忙过去帮她。有同事走过,看着我们满眼都是笑眯眯的八卦。王月脸色苍白,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把资料交给我。 帮她收拾好,我建议说喝杯咖啡。她答应了。我们两个来到休息间,我为她冲泡了咖啡。 王月轻声说:“你怎么对我这么好,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我笑笑:“分手也是朋友,又不是仇人。” 这句话坐实了分手的结果,王月没有说话,脸色不好看,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发呆。 我看着不忍,可这次来是为了试探她昨天晚上梦游的,便漫不经心的问道:“看你有些憔悴,这几天晚上睡得还好?” “不是很好。”王月说:“中间能醒来几次,睡不实。” “醒来的时候都什么状态,是起夜吗?”我问。 王月摇摇头:“那还能什么状态,睡不实,偶尔醒来都是昏昏沉沉的,自己做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又睡了。” 有门。 “哦,对了,我有个亲戚的孩子最近患了梦游症,给他爸妈愁的不行,你对梦游了解吗?”我开始试探。 “不了解。”她说。 我仔细观察她的表情,看不出端倪。她又道:“不过,我挺害怕梦游的。” 我不知道怎么接,默不作声听她说。 “梦游的人好像不知道自己在梦游,”她说:“他们都在梦里。可梦境是什么,谁也说不好。或许梦游者的梦境和普通人的梦境是两回事。” 我忽然想起李大民的话,便道:“梦游者的梦境和现实似乎是混在一起的。” 这句话好像触动了王月,她看了我一眼,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神采。 这是我和她在公司的最后一次接触。昨天晚上无意中撞见她梦游的事,太过离奇,以至于我有些恍惚是不是真的见到了这一幕,还是做的一个梦。 我尽可能地避免和她接触,希望忘掉这件事。 几天之后,有消息传来,王月辞职了。她走得很突然,递上辞职报告的时候据说毫无征兆,她的责任和位置比较重要,部门领导希望就算辞职,最好也要过些日子再说,可谁也没想到,王月已经把后续的工作安排的明明白白,可见她在私下里已经筹备很长时间。 她走了也好,我长舒口气,办公室恋情果然不是好玩的,光是其他人的八卦和眼神我就受不了。不过心底还有一些惆怅,回想我们交往的点点滴滴,还是有乐趣和感觉的,可惜了。 这天晚上,我下班往家走,忽然微信响了,低头一看,是王月发过来的信息。上面没头没脑只有四个数字:2379。 我回了个问号的表情。这人神神叨叨的,不知想干什么。 等到我到家的时候,信息又来了,还是王月的,她又发了四个数字:5890。我有点不高兴了,什么事不能直截了当的说,弄这些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我一边脱鞋一边不客气地语音发过去:“有什么事你就直说,我没时间陪你猜谜语。” 我穿好拖鞋,来到日历前看日期,明天就是去医院看妈妈的日子了,这个不能忘。想到妈妈我是忧心忡忡,这时王月又发来信息,这次是汉字:马上来我家,不然你会后悔的!!! 后面打了三个感叹号。 我这个闹心,我们已经和平分手,她也辞职了,本来井水不犯河水。这女的怎么回事,缠上没有完了。 我冷冷地回个语音:“有话直说,我没时间。” 消息发过去就石沉大海,王月没有再回复。我从桌子下面翻出两包方便面,然后烧上热水,泡面的时候一直心神不宁,王月这个女孩太怪,浑身都是谜,说实话我不喜欢和这种藏头露尾的女孩交往,这样的女孩行事鬼鬼祟祟出人意料,谁知道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情。 吃过饭我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放的什么没看进去,坐卧不安。我时不时拿出手机看看,王月确实没有再发信息过来,她不会有什么事吧? 到了晚上九点多钟,我有些困了,正打算去睡觉,手机响了。我赶紧拿起来看,微信里传来了一张照片,正是王月发过来。 照片上是王月惨白的脸,她闭着眼睛,脖子上挂着一条绳子,正紧紧勒住,能看到绳子已经陷进了她白皙的皮肤里。背影很模糊,她用的是自拍模式,人像清晰,而后面模糊不清,勉强能看出是在一间密闭的屋子里,墙上是深黄色,似乎画着什么,此时晕染成一片,看起来极是诡异。 我脑海里马上就勾勒出一幅场景,王月此时此刻正在上吊,站在椅子上,脖子放在绳套里,然后用手机对着自己来了个自拍。 我全身都不自在,汗毛竖了起来,真尼玛变态。 这时,她又来了一条信息:赶紧来我家,要不然你别后悔!!! 又是三个感叹号。 我坐不住了,情绪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又是害怕又是担心,最多的是后悔,怎么那么倒霉谈了这么个女朋友,她要真在家里自杀,警察一调查手机,好嘛,看到这些信息,我真是跳进黄河都他妈洗不清了。 还是去看看吧。去是去,得保护好自己。我翻开抽屉,翻箱倒柜找了一把改锥和一把扳手,然后塞到公文包里,急匆匆出了门。给她发信息,你不要做傻事,我马上到! 她没有回。 我打了车,快马加鞭直奔她住的小区。到了小区后,按照回忆找到她家楼下,抬头上看,七楼的窗户此时关着灯。我升起不祥预感,前几次哪怕她家里没人,也会开灯的,这次彻底关了灯,会不会是什么预兆? 到了楼洞口,看到铁门紧锁,想进楼必须输入密码。那天晚上我跟踪梦游的王月,最后就是卡在这儿进不去。 我焦躁万分,想等着哪个住户出入楼洞时开门,可以把我一起带进楼。等了一会儿,压根就没人走动。也是,都半夜九点多了,气温又低,谁没事这个点儿出来遛弯。 我急得不行,来回跺着脚,想给王月发信息。打开微信的时候,我盯着一串信息僵住了。这是王月今天发过来的第一条信息,上面是四个数字:2379。 此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抬起头看看大门上的密码锁,又看着这四个数字,内心的感觉无法描述,怪异到了极点。 我颤抖着手,尝试着在密码锁上输入这四个数字,因为过于紧张,好几次都输错了。等把2379四个数输入之后,只听密码锁一声提示:密码正确。随即“嘎达”一声,楼洞大门开了道缝隙。 我喉头动了动,轻轻推门进去,顺手把大门关上。一楼大厅静悄悄的,我来到电梯前,深吸口气,按了上的按钮。片刻电梯到了,等走进去,我竟然紧张到呼吸都有些急促。 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到了七楼,出电梯是环形走廊。楼的格局有点像酒店,走廊是闭合环形,围绕一圈都是民居。有的门上贴着福字,有的门口堆着很多杂物,走廊里很静。 我仔细回忆,王月当时指点的她家窗户位置,按照方位来推算,应该是这一层的哪个门。我围着走廊转了一圈,最后确定了一扇门,从朝向来推断,应该就是王月的家。 我来到门前,用手轻轻推推,门是锁着的。 我试探着敲了敲,没有人回应,慢慢加大力度,还是没有回应。 一边敲一边低声问:“王月,是王月家吗?” 没有任何声音。 我已经到了她家门口,可没有钥匙,也无人应答,该怎么办呢? 我看着大门,门把手的上端是密码锁,类似于民宿那种的,按对密码才能进门。我打开手机,按照微信上的第二条信息那四个数字进行输入,5890。 输入后是一秒钟的等待,我呼吸急促,目光紧紧盯着密码锁。 这时,锁上传来提示声音:密码错误,请重新输入。 第四章 密室 我深吸口气,随便又尝试了几个密码,都是错误。我越发肯定,王月发过来的数字肯定是有目的,第一个数字打开了楼洞门,第二个数字必然是和她家大门有关,可为什么会输入错误呢? 我重新输入了这四个数字:5890。还是错误。看着密码锁半天,我突然一拍脑袋,怎么把这茬给忘了。一般,这种密码锁输入密码的时候,都要在最后输入“#”字号表示输入完毕。 我又一次输入了数字,颤抖着手按了井号键,只听“滴”一声低低的电子音,锁开了!我长长舒了口气,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张开。 顺手推门,门应声而开,黑森森的没有光。我做了几个深呼吸,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里很冷,甚至比外面的气温都低,月光难入,一片阴森的黑暗。 在墙上摸了摸找到开关,打开之后,有了光。眼前是客厅,面积很大,收拾得干干净净,对面是五十多寸的液晶电视,茶几的玻璃明亮照人,落地窗上拉着厚厚的黑色窗帘,难怪这么黑。 我扫了一圈,客厅没有人,屋里也没有声音,虽然如此,还是感觉到一种不同寻常的寂静,似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孕育在其中。 地板很干净,按说该脱鞋的,我还是留着个心眼,穿鞋走进屋里,到时候真要有什么事,转身就能跑。 我轻轻踩着地板走进客厅,仗着胆子喊了两嗓子:“王月,王月?” 没有任何声音回应。 我深吸口气,来到卧室前。她家的格局是两室一厅,里面一共有两间卧室。我从包里取出扳手,紧紧握着,知道其实没什么用,还是拿着心里有底气。 推开第一道门,里面很黑,我在墙上摸到电灯开关,打开后才看清眼前的情景。 这是一间书房,除了窗子和门外,凡是有墙的地方都是顶了天花板高的书架。上两层摆满了高高低低粗粗细细的古董,下几层全都是书,在书架旁边有个青瓷大花缸,里面插着一些宣纸和字画。 如果这里真的是王月的房子,说明她一定出身书香门第。可想到她平时的诡秘,又觉得气场不对,真是奇怪。 我没有进去,转身来到另一个卧室前,这也是这栋房子最后一个没有看过的房间。我轻轻敲敲门,喊着她的名字,手这么一碰,门开了道缝隙,里面很黑。 我咬了咬,轻轻推开门,黑暗中发出“吱呀”一声。 屋里很黑,我下意识用手在墙上摸开关,摸来摸去,没有摸到开关。很怪异的是,手感既粗糙又冰冷,好像摸到的是一堵水泥墙。 实在是太黑,我没有办法,掏出手机,打开手电模式,用白光照了过去。 黑暗中,在卧室的中间,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投射出巨大的影子,横倒在地上。我浑身不舒服,心脏猛烈跳动,真想一走了之,可已经到这一步,怎么能走呢。 我站在门外,轻声喊:“王月,王月。”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我鼓足勇气,举着手机慢慢走进去。目所能及见到的,这间卧室的面积很大,丝毫不亚于外面的客厅,可没什么家具和装饰物,显得很是空旷,最显眼的就是中间那巨大的东西,像是横倒的大衣柜,看起来又不太像,实在无法描述。 我朝着那影子走过去,离得近了用手机照,顿时僵住。在卧室的中央,放着一只黑色的巨大棺材。 这一瞬间我像是被抽离了魂魄,大脑一片空白,想说什么说不出,想动一下也动不了,感觉四面八方的黑暗里藏着鬼魅,正慢慢朝我逼近。 下一秒钟我连滚带爬跑出卧室,吓得眼泪都飚出来,就一个想法,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我踉踉跄跄跑出她家,电梯不敢坐,撒丫子顺着楼梯往下狂奔,一口气跑到一楼。这时,有几个青年男女手里提着啤酒和炒菜说说笑笑从外面进来,看我这模样,都有些狐疑。 我激动的都快哭了,可算看见人了,心里安宁了不少。我努力平息气息,装作若无其事走出去,到外面被风一吹,这才感觉到身上都被冷汗湿透了。 我没有急着离开小区,而是来到一处凉亭,坐着发呆。月色朦胧,树影婆娑,不时有冷风吹过来,我坐了很长时间,两条腿这才恢复了一点知觉。 现在面临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下一步怎么办? 我是没有勇气再回去一次了,有阴影了,想想就不寒而栗。可王月那边怎么办?一想到她,我真的是心甚恶之,越来越觉得这女人不祥,和她混在一起,以后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这么走了,没个说法,我又脱不开干系。我忍着强烈厌恶,给王月发了微信,说你怎么回事,家里怎么停了一口棺材?我去了,但是没看到你,打算报警。 发完这条信息,我两个手都在哆嗦。报警是对的,要不然我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我颤抖着手要打110,突然手机来电,一阵爆响。我吓得不行,稳住心神,看到来电是个陌生号码。难道是王月打来的? 我赶紧接听,竟然传来了李大民的声音:“林聪,上次你说你家亲戚孩子梦游的事,解决怎么样了?我回去查了些资料,一会儿发到你邮箱,希望能帮到你。” “谢谢你啊。”我声音发飘。 李大民发生觉察道:“你咋了?是不是有啥事?” “没……没……”我喉头咯咯响。 李大民道:“赶紧说,看我能不能帮到你。明天我就出差走了,你再想找我可就得一个礼拜以后。“ 我差点气得没笑出来,他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现在我又急又气又害怕,心想反正这事要是报了警,肯定会弄得整个公司天下皆知,到时候你也会知道。李大民啊李大民,这可是你自己主动要趟这个浑水的。 “大民,”我说:“这件事很麻烦,我打算报警。” 李大民道,你赶紧的,在哪,等我过去再说。 他比自己遇到事还急。我也是没个主意,只好告诉他在哪个小区,到了以后去接他。挂了电话,我颤抖着手,点燃了一根香烟,等他过来再说吧。 抽完两根烟的时候,电话响了,李大民说已经到了小区外面。我按灭烟头,出去小区迎他。 在小区口,他一看见我,就问咋回事。 此时我已经冷静下来,把今晚发生的事都跟他说了。 李大民眨着眼睛:“我说嘛,那天你问梦游的事,就闪烁其词,当时我就觉得不太对劲。这是你的隐私,你不说咱也不敢问。原来是这么回事。” “咱们报警吧?”我说。 李大民道:“不忙,先看看再说。什么事还没搞清楚之前,别急着做决定。” 他身上有种很神奇的气场,能让人心神安定,不管多大的风浪扑面而来,都有种气定神闲的感觉。 李大民在公司主要负责和外面的代理商谈判,可能是经常上谈判桌都练出来了。 我心想,做销售果然锻炼人啊,我坐办公室都有点和社会脱节了,他身上这股气场就应该好好学学。 我带着他要进小区,李大民反而拉着我到旁边一家小区小超市。我有些奇怪,难道他饿了,大晚上要吃东西? 我问他干嘛。李大民道,“你刚才不是说王月卧室里没有灯吗,咱们先买把手电上去。” 我不禁暗自佩服,这人心够细的。 买了两把手电,我带着他来到那栋楼,坐电梯一路到了七楼。我们来到王月家的门前。我按密码开了门,一起走了进去。这次有李大民在,我心情安定不少,不像刚才那么害怕和紧张了。 我要带他去里面的卧室,李大民摆摆手,说不急。他在客厅里走来走去,随手检查着每一样东西。 “你干嘛?”我问。 “看看。找找线索。”他说。至于找什么线索,他没细说。 没什么发现,我们便来到里面的卧室前。我推开门,李大民打开手电照进房间。 手电的光芒比手机要强很多,瞬间照亮整间卧室,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口硕大无比的纯黑色棺材,等看清其他地方的时候,我彻底傻了眼。 第五章 机关 整个房间最古怪的是墙上,墙壁画满了丹青水墨画,主色调用的是深黄色,上面有的画着白云翻卷,有的画着群山缥缈,有幅壁画更是奇怪,画着一群不知什么人,围拢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巫师的人的周围,巫师正拿着一个王八壳子,在上面刻字,大背景是乌云密布的山林。 我们走在其中,我感觉到这间屋子里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邪气,李大民却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有人物的壁画,看得极其仔细,掏出手机进行拍照。 “你看出咋回事了?”我问。 李大民用手电照亮绘制巫师的那面壁画:“你看不出来吗?” 我问咋回事。 “上古的时候,人们预测福祸,都用烧龟壳的办法,看乌龟壳子的裂纹来断吉凶。”李大民说:“乌龟这东西最是通神,传说有神龟出洛水,背负洛书,伏羲见而启悟,遂成八卦周易。这是道家最早的宇宙观。” 他用手电扫了一圈整个房间,看着这些壁画说:“有意思,有意思,你知道我的感觉是什么吗?” “什么?”我喉头上下窜动。 “这里不像是卧室,倒像一座古墓。”李大民说:“这些壁画就是墓画,表达了死者的某种愿景和诉求。” “等等,”我摆摆手:“我有点搞糊涂了,这是王月的卧室,她让我来不会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吧……难道她已经……”我指了指中间的那口黑色棺材。 李大民挠挠头,围着棺材转了一圈,说秘密恐怕就在这口棺材里。得想办法打开它。 有他在,我不那么紧张,现在更多的是好奇和担心。王月搞这么大的工程,又是棺材又是壁画的,她到底想干什么?她现在又是什么状态? 联想到她那天晚上古怪的梦游症状,我身上一阵恶寒。眼前这些诡异的元素,已经超出我的认知,无论如何也无法串成一条说得过去的逻辑链。 李大民对着这口黑棺敲敲打打,用手电照着每一寸的地方。这口棺材表面没有纹饰,就是很普通的几块黑色板子装成一体,相接处严丝合缝,却找不到一根钉子,工艺看着粗糙实则精细。 李大民前后转了好几圈,竟然没找到开棺的方法。棺材盖子紧紧和棺身相连,我们两个用尽了力气也抬不起来。李大民道:“这工艺有点牛逼,难道是传说中的木匠榫接?” “我知道,”我说:“就是不用钉子,用木头本身的凹嵌相连。” “对。”李大民点头:“所谓天衣无缝。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是蛮力所能打开,或许这其中还有机关。” “机关?”我疑惑。 李大民道:“王月不是前后给你发过几次信息吗,咱们能顺利进楼来到她家,她都给了足够的提示。你再看看信息,有没有开棺的机关密码什么的。” 我拿出手机仔细看,王月发过来的数字密码已经用了,后面的信息没什么有用的,全是催促我必须来这里的歇斯底里的话。 我反复看了两遍,摇摇头,告诉李大民没有。 李大民看样不太相信我的智商,把我的手机拿过去。我没好气地看着他,他蹲在地上,一边看手机一边琢磨。 趁着这个工夫,我在卧室里顺着墙面慢慢走动,仔细看着墙上的画,暗暗心惊。这些画的画功非常厉害,线条细腻,上墨大胆,泼洒之间彰显形容本色。看时间长了,还让人眼花缭乱,心摇神往。 这些画是王月画的吗?如果是她画的,真是想不到,这小娘们竟然有这么一手。 走着走着,我竟然有些恍惚,自己似乎穿越到盗墓小说里了。一个人钻在古墓深处,阴森的甬道只有自己,那种恐怖的气氛语言无法表达。 就在这时,我忽然站住,看到了墙角的东西。 看到这东西的瞬间,我的穿越感甚至强过了现实感,真的好像离开了现实,身在古代的墓穴里。 我整个人陷在梦境现实不分的恍惚中,有些无法自拔,身体不动而心在剧烈跳动,示意我还清醒着。 我使劲摇摇头,深吸口气,恢复了神智。用手电照过去。 在房间的角落里,放置着一处神坛。这神坛呈八卦状,体积不大,也就脸盆大小,看上去是用金属打造的,表面呈深黑色,似乎有点吸光,甭管什么光照过去,都照不亮它。 在这八卦神坛的上面,也就是太极鱼两处黑白眼的位置,有两盏铜制的长明灯,样式奇古。 我叫着:“大民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李大民赶紧过来,把手机还给我:“里面确实没什么有用信息。”他看到了神坛,和我面面相觑,笑了笑:“越来越有意思了。” “我们报不报警?”我轻声问。事情已经开始脱轨,出现了很多无法理解的东西。 我原以为李大民不会同意,谁知他想了想说:“找到王月再说。”他用手指了指棺材。 我们基本可以确定,王月就在这口封闭的棺材里,只有打开棺材才能找到她。 王月既然在棺材里,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她进到棺材之后,从里面关闭了棺材盖子。她一个小姑娘不可能光凭力气,就能让棺材盖严丝合缝打也打不开,所以说,这棺材盖子肯定是带机关的。 “要不然点燃长明灯试试?”我脱口而出,不知哪来的灵感。 李大民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他从兜里掏出打火机,一步步来到神坛前,擦亮火苗,颤巍巍对准长明灯里的灯芯。我在后面看着有些紧张,只见火苗一闪一闪,灯芯亮了,烧了起来。长明灯里燃起一股细细的白烟,迅速化到空气里,不见了。 李大民捂着鼻子退后一步,脸色阴晴不定。 我走过去,闻到灯火上面微微笼着一层淡淡的香气。 “有香味。”我轻声说。 李大民面色凝重:“不一定是什么,或许是毒呢。” “你想多了吧,”我说:“这又不是武侠小说。”我从他手里拿过打火机,告诉他另一盏长明灯我来点燃。 李大民做个手势,示意随意。 我蹲在地上,用火苗燃烧另一盏长明灯,火苗跳动,灯芯缓缓燃烧,随即冒出一股白烟,我一时没躲开,白烟恰好冲进鼻子,就闻到香味既淡又深,像是虫子一样直直冲进鼻腔深处,让人销魂酥骨,半张脸都是麻的。 我赶紧站起来,把打火机递给李大民,李大民摇摇头说:“我们两个都闻了,最好是没毒,要不然要倒大霉的。”他苦笑。 这时,黑暗中忽然传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后脖子窜凉风,和李大民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硕大的黑色棺材盖子,竟然在缓缓移动! “开了?”我有点不太相信。 李大民喉头动了动:“我知道了!长明灯是机关。” 我们两个面面相觑,脸色都难看得可怕。从一开始,我接到微信,来这里破解楼洞密码,一直到现在用长明灯开棺……我似乎正一步步走进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陷阱里,每一步都被王月布置好了。 可为什么,她会下这么大力气在我的身上,布这些局就是为了我? 李大民属于自己主动躺枪,原本没他什么事,这小子主动趟了浑水。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一个很难解释的关键……正要细想,李大民拍拍我,说一起过去看看。刚才的念头飞快逝去,再想细思,已无所遁形。 我只好跟着他来到棺材前,还没等靠前,就被他拦住不让再靠近。我们站在三步之外的距离,李大民用手电往棺材里照。 棺材盖只是移动了一条缝隙,算是打开了吧,里面还黑森森的,手电光只能在边缘处扫动,里面情景看不真切。不知怎么,我一直感觉里面躺着一个人。应该就是王月吧。 站在远处静静观察是不可能的了,必须把棺材盖子完全推开才行。 我们两个来到近前,一人搬动一头,使劲往外推,出于意料的是棺材盖子很轻,就是一层薄薄的木板。我们把棺材盖搬到地上,这样,整口棺材都显露了出来。 李大民再用手电往里照,我跟着看进去,光线瞬间照亮了棺材里的情景。我和他面面相觑,表情都是惊疑不定。 第六章 录音 棺材里是深黑色,光亮中,清晰地看到一个人躺在里面。我正要有所行动,李大民拉住我,示意再多观察一下。 我揉揉眼仔细看,发现了一处不对劲的地方。棺材里的深黑色,不是光线阴暗造成的,而是氤氲着一层黑雾。这黑雾极其诡异,只在躺着的这个人身上飘动,既不往棺材外面飘溢,也不消散,像是深黑色的气态二氧化碳。 乍看上去,棺材里的人如同浮在黑云之中。无法言说的缥缈感。 手电光刺破这层黑雾,能看清里面的人,却无法确定身份,因为棺材里的人戴着面具。 这面具极是粗糙,上面只抠了两个眼睛和一张嘴,三个圆洞。盖在那人的脸上,一时看不出是谁。 我们观察了片刻,没有任何变化,这才敢上前。李大民用手电仔细去照棺材里的这个人,光线在黑雾中穿行折射。这人穿着一身黄色的类似道袍一般的衣服,上面描绘着很多难以描述的纹理,像是古代的卷云。 “是王月吗?”我说。 李大民啧啧感叹:“咱们是一个公司的同事,我认识王月也挺长时间了,真是没想到,看起来那么普通平常的一女孩,竟然藏着这么匪夷所思的大秘密。” “你看!”我忽然看到一样东西,指给他看。 棺材里的这个人双手交叉在小腹上,在其双手之间握着一个手机,李大民伸手进去拿,我拦住他,轻声说:“小心。” 李大民想了想:“王月一步一步算计你到这里,每一步都在她的预料之内,我想不应该有什么伤害到你的猫腻吧,要不然她何苦做这么复杂的局,她似乎想告诉我们什么。” “是告诉我什么,这里本来就没你什么事。”我严谨措辞。 李大民笑:“对,对。林聪,你放心,这件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我是不会往外说的。这么有意思的事,怎么可能出去乱讲。” 我有点不高兴:“你觉得有意思?我告诉你,只要找到王月立马报警。这地方古里古怪,我不可能再陪她这么玩下去。” 李大民摇摇头没说话,伸手进棺材,抓住里面的手机,慢慢从双手中拿出来。 这是某米的旗舰手机,我一眼就认出来,确实是王月的。没有开机锁,直接就能进界面。这部手机应该是经过刷机,没有过多的软件,整个界面只有录音机、相册、微信这些简单的功能。李大民打开微信,里面只有一个好友和通信记录,那就是我。 通信记录上的信息只记载着今天晚上我和王月的对话,再往前的没有了,不知是不是都被她删了。 李大民晃动着手机:“很明显,这是王月留给你的线索,指引下一步的关键钥匙。” “她到底想干什么?”我恼怒异常:“搞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到底要干什么?她以为我会无聊到陪她玩?” “你现在已经在陪她玩了。”李大民重申。 “我原本是要报警的,谁知道接到你的电话,要不是你半路杀出来,现在陪着我来检查现场的就是警察。”我说。 李大民看着我,没说话。 我被他瞅的有点毛楞:“我说话重,你别往心里去。” 李大民摆摆手:“不,不,我不是气你,而是你刚才的话突然让我想到一个问题。” 我问什么。 “王月会不会连我也算计在内了?”李大民说。 我眨眨眼:“啥意思?” “如果我不来找你,你已经报警,那王月设计的这些机关都没什么意义。可偏偏现在你已经在她的局中,说明她的计划成功了。”李大民说:“我是个变量。压根不知道这里的事,打电话也是因为明天我要出差,临行前想帮你。难道这一切也在她的算计之中?” “越说越玄,”我摇摇头:“她是王月,不是诸葛亮。要真有这么大本事……”我语滞了一下:“怎么可能……” 李大民把手机里的软件挨个打开,打开录音机时,里面有几个音频文件。他随手点开第一个,里面传来沙沙的声音,等了片刻,随即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林聪,你好。” 我浑身汗毛竖了起来:“是王月!” 李大民做个手势,示意不要说话,就是听。 “林聪,实在对不起,”王月的声音低沉,语速很慢:“这一切我是有苦衷的。你能听到这段录音,说明你已经顺利打开了棺盖,看到了里面的情景,没错,棺材里躺着的人就是我。希望,此时此刻,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我不是怕泄露秘密,而是如果有外人,你可能会无法阻止他们动我的肉身,切记,我的肉身你千万不要乱动,就让我保持这个姿势躺在棺材里,要不然,我会死的!” 我聚精会神的听着,突然李大民“啪”的拍了下手,吓得我一激灵。 我怒目看着他。 李大民道:“林聪,听到没有,幸亏咱们没有急着报警。那些警察来了,还管你这些,早把这儿翻得底朝天了,到时候后悔药都没得吃。” “说实在的,你都不应该再留在这儿。”我说:“王月的录音是留给我一人的。” “唉,我说,”李大民不高兴:“你这不是吃饱了就撵厨子吗?我没功劳还有苦劳吧。再说了人王月也说了,不怕泄露秘密,只要别动她的肉身……”他啧啧嘴:“肉身。这词怎么这么别扭。” 我很严肃地说:“李大民,我有种感觉,这件事吧如果到此时此刻收手,你还有回转的余地,如果真要再深入进去,恐怕到时候就没回头路了。” “那你呢?”他问。 我摇摇头:“王月一开始布局就是给我布的,我也想明白了,就算我不去探究,恐怕也脱不了身。未来的事恐怕会有危险,我不希望把你拖下水。” 李大民拍拍我:“放心吧。我是个有自主能力的成年人,干什么,该怎么干,自己心里有数,不会让你负责任的……你这个渣男。” 我笑骂了一声,去你大爷的。 我发现他以前虽然接触不多,感觉还是挺可爱的,有勇气有担当,还多少有点幽默感。他想留下来也好,正好有个人商量。 我们继续听,王月的录音缓缓道:“林聪,看到眼前的一切你可能会害怕,也可能会觉得很奇怪,我既然选择了你,就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先和你说说我的身份。我不是普通人,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孟婆选定成为乩童,长大后便成了行走在阳间的阴差。你看到的我家,其实应该称为阴庙,这里是阴间孟婆的一处道场。” 我和李大民听得面面相觑,黑暗中,只有长明灯的火苗在噗噗跳动。我们的喉头都在咯咯作响。 “整件事的起因要追溯到2005年,那时我才十岁出头,当时住在山里的农村,我的家乡叫做龙山乡,是个不大不小的小渔村,靠近长江支流,后山在解放前曾经出过土匪,后来逐渐变成坟山,我的爸爸过世的时候就是埋在那里。我爸爸因为事故走的,那时候我天天哭,出殡之后才知道他的尸骨埋在了后山。没事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跑到后山去看爸爸的坟。我小时候命很苦,妈妈很早就和别的男人跑了,只有爸爸一个人带着我,又是爹又是妈,一路辛苦过来,他过世之后我的眼泪就没有干过。”王月在录音里娓娓道来。 我和李大民盘膝坐在地上,手机放在地中间,慢慢让它放着。 “那天我到了爸爸的坟头,正哭的时候,忽然看到从坟头的地洞里钻出一条蛇,很白很白,特别的白。我特别害怕,可没有跑,因为那条蛇钻进爸爸的坟里,我觉得肯定会糟践他的尸骨。我鼓足勇气捡起一根长长的木棍,打那条白蛇。蛇突然窜过来,就在这一瞬间,我看到了它的脸。林聪,你见过蛇笑吗?对,我见到了。那条蛇的表情特别像人,而且像一个女人,它眯着眼在笑。这个情景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后来我连葫芦娃都不敢看,因为里面也有美女蛇精……这一幕给我留下了多大的阴影。然后我害怕就跑,跑啊跑啊,越跑周围的坟地越多,越跑天越黑,突然被绊了一下,整个人摔在地上,我坐在地上去看,原来绊我的是一块砌坟的砖头,就那么孤零零在路中间……” 我正聚精会神听着,李大民瞪大了眼睛,用手指着身后的棺材:“林聪快看,不好了!” 第七章 黑烟 李大民用手指着棺材,脸上的表情很惊骇,我赶紧回头去看,只见从棺材里开始往外冒黑烟。 原本氤氲在王月身上的黑雾,不知怎么开始往棺材外溢出。 这些黑烟似乎源源不断,如黑云般翻滚而出,疯狂占领房间的每一寸地方。 我当机立断:“走!” 我们两个向卧室大门跑去,到门口顺手一推门,门紧紧关闭,怎么也推不开。我的汗当时就下来了。 我和李大民使劲撞门,那门纹丝未动,似乎被反锁上了。他看着我:“我们进来的时候锁门了吗?” 我脑子一片混乱,摇摇头说忘了。 李大民扭动门把手,用尽全力根本扭不动,门像是死死焊上。他吸了口冷气:“难道这也是机关的一部分?” 黑烟越来越多,整个房间都充满了。黑气中,隐约可见角落里的暗暗光芒,那是两盏长明灯散发出来的。 黑暗中李大民的声音充满惊惧:“难道王月想拿我们陪葬?” 我们摸着黑到窗边检查窗户,发现窗户也是紧紧锁死,窗轴铁栓已经焊住,怎么用力也打不开。我满头冷汗说,黑气不会有毒吧。李大民无奈地回应,有毒也没有办法,跑也跑不了。 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决定先把手机里的录音听完再说。 “……我被砖头绊倒,摔得很严重,但太害怕了,还是坚持着回到了家。”录音里王月的声音娓娓道来:“就在回家的当天晚上,我发了高烧,迷迷糊糊中我去了阴间。” 我和李大民同时倒吸冷气。 “梦里的我第一眼看到还是在家里,我模糊了梦境和现实,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梦。”王月说:“我从家出来,外面是一条陌生的山坡,走上去之后我看到了一处寺庙,周围绿树成荫,应该是白天,但是天空昏昏沉沉,泛着泥黄色,看起来像是老照片。我顺着寺庙转到后面,那里有一棵大树,非常非常粗壮,枝繁叶茂,在树下我看到有个人在一口锅里煮东西。那口锅是黑色的,下面的炉子烧煤,煮的什么说不清,就看到大锅里热水沸腾,有东西在泛起落下。那个人抬起头看我,我吓了一大跳,那竟然是个老太婆。说不清多大岁数,穿着一身黑色棉袄,披头散发的。后来……” 第一段录音播放停止。 我和李大民坐的很近,但是因为房间里黑雾太浓,几乎看不到他。为了怕失联,他打开了手电,那束光芒像是从遥远的孤岛上传来的。 “她小时候走过阴。”李大民的声音从黑雾里透出来。 我问什么意思。 李大民道:“走阴也叫入阴,字面就能理解其中的意思,就是人通过某种机缘进入到了死者的世界,也就是所谓的阴间吧。” “好像听说过。”我说。 李大民已经完全淹没在黑烟中,只能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南方有专门从事这一行职业的法师,有的地方叫鬼师,专门带着活人进入阴间,和死去的亲戚朋友对话。这种法术叫观灵术。” “你怎么了解的这么清楚?”我疑惑。 李大民在黑暗中笑:“我平时对这个就感兴趣,还是本市一个探险群的群主。杂七杂八的东西知道不少。” 我沉默着,忽然萌发出一种奇妙的感觉,李大民陷入此局似乎不是偶然,里面肯定有什么联系。 没等我细想,他打开了第二个录音。 王月飘飘的女声幽幽传来,“……后来我才知道,我在梦中见到的这个老太婆就是传说中的孟婆。当时我的情景并不是做梦,而是走阴……” 我听得心里咯噔一下,李大民说对了。 “孟婆带我去见了死去爸爸,爸爸的情况非常古怪,他似乎被封禁在一个地方。孟婆告诉我,我爸爸生前有罪,必然让我做满15年的阴差为他消业,只要功德圆满就让我和爸爸团聚,让爸爸从地狱放出来,可以转世或是在阴曹地府谋得一个好的归宿。”王月说:“我听孟婆的,真就做了十几年的阴差。阴差是什么,具体都做些什么,林聪你不要打听,这些事都是不应该你知道。现在,到了2019年,我已功德圆满,将会进阴间去解救我的爸爸。” 李大民在黑暗中长长舒了口气,“原来是这样。” 我疑惑地问,“你知道什么了?” “王月搞的这些手段,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原来是为了走阴救父。”李大民道。 突然录音里的声音变得嘈杂,像是受到了强烈干扰,“林聪……对不起……”王月说:“在救爸爸的过程中我需要一个善良、聪明、真诚的人做帮手,我物色了两三年,最后选择了你……”录音里传来沙沙沙声。 我没有说话,浑身不舒服。王月这么夸我,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跟吃了活苍蝇差不多。 “……我冒充你和孟婆签署了阴间协议,把你的一魂一魄押在阴间……”录音里说着。 我“腾”一下站起来,瞪大了眼睛:“什么玩意?!” 黑暗中李大民伸出手拉住我,劝我稍安勿躁,听完再说。 “如果你不帮我,”王月说:“你一生都将魂魄不全,严重的时候会生活不能自理,像个傻子,智商只有五岁孩子大。如果你帮了我,顺利救出我的爸爸,林聪,”她顿了顿说:“我会感谢你,还阳后我会嫁给你,一生给你当牛做马!” 李大民“噗嗤”一下在黑暗中笑出来:“可以啊,赌注蛮大的,老林,你就赌了吧,一旦成功就捞个老婆了。” 我浑身烦躁,破口大骂:“她凭什么替我做决定?!我为什么要娶这么个疯婆子,我招谁惹谁了?!” “林聪,如果你愿意,最后一段的录音我会教给你具体的方法。”手机里的王月声音继续播放。 录音中断。我浑身抖若筛糠,周围是浓浓黑烟,什么都看不到。我是又惊又怕,又恼又惧。前段时间无意中撞到王月梦游,似乎解释的通了,她那时候自称“林聪”,跟“老孟”签订了协议。 老孟,难道就是孟婆?回想起那个诡异的晚上,冷冷月光,空无一人的凉亭……我害怕到浑身颤抖。难道那天晚上,孟婆真的去了?这个世界真的有孟婆? “最后一段录音放不放?”李大民问我。 我有气无力地说,放吧。 “林聪,如果你决定帮助我,这将是你一生中最明智的选择。”王月声音传来:“你现在仔细听我说,要帮助我,你需要两样东西和一个人。”听到这里,不知为什么想到了李大民,难道李大民就是王月说的那个人? “先说两样东西。”王月说:“在你面前的棺材里,找到我的肉身,在我的右手腕上戴着一个镯子,你拿下来戴在手上。”这句话之后录音突然停止了。 黑暗中灯光隐约晃动,应该是李大民正在用手电照着手机。他缓缓说:“录音没有停,但没有了声音。” 我马上道:“会不会是王月空出时间,让我去取镯子?” 李大民笑:“真有这个可能。王月选你我看是选对了,你真懂她。去吧,别愣着了,我估摸着这也是一道机关,必须在录音沉默的这段时间取下手镯。” 黑暗中,我摸索着手电,四下里照着,黑烟吞噬了一切,手电光散发不出去,只能照到面前不到半米的距离。 我必须要在录音继续说话之前找到棺材,从王月的肉身手腕上撸下手镯。 第八章 手镯 虽然拿着手电,却没有多大用处,在黑雾中什么都看不到。 我只能按照回忆中的大概位置,慢慢找到棺材,用手摸着棺材边,紧张得要命。 我趴在棺材边缘,打着手电往里看,里面雾气重重,很难看到人。 我强忍着恐惧,犹豫好一会儿,才把手探进去,这时候也就豁出去了。摸来摸去,还真摸到一只手,滑腻腻的感觉传来。和王月谈对象的时候,也牵过手,当时觉得真细腻,可此时此刻却觉得无比的腻歪和害怕。 我深吸口气,顺着摸下去,这只手没有,换到另一个手,摸着摸着,突然全身一震,真摸到了一个手镯。这手镯紧紧扣在王月的右手腕上,摸上去的质地应该是金属的。 我轻轻往下撸,想从手腕上褪下来,发现这镯子扣得紧紧的。 我撸了几次,都无法动弹,又不敢太用力,怕把王月的手腕弄伤。这时,黑暗中李大民问找到了吗? 我说道:“找是找到了,可是撸不下来,戴得太紧。” 李大民没有过来,还在黑暗里,他想了想说:“用用别的办法。” 我再试了试确实太紧,头上有点冒汗了。这时,我忽然摸到手镯的下部有个缺口,心里一咯噔,心想不会吧。 这手镯难道不是戴上去的,而是扣上去的? 我尝试着摸到那缺口,很细,犹如一根蜘蛛丝,用手轻轻一掰,寂静中听到“嘎达”一声脆响,似乎是打开了某个机关,那镯子竟然从王月的手腕上真的脱落下来! 我赶紧把镯子拿出棺材,就在这时,手机里的录音继续播放:“林聪,戴上它!” 我喉头动了动,浑身汗毛都起来了,王月怎么知道我把手镯在这个时间点拿下来的,她也算得太准了吧。 “李大民,是你干的?”我问。 “什么?你说录音?”李大民道:“我向天发誓,手机动都没动。” “那……她怎么知道我把手镯拿下来的?”我后脖子发凉。 “先别管那些,你先戴上再说。”李大民催促。 我打心眼里腻歪,这手镯到底有什么玄机,瞅着就不像是好东西。我犹豫了好半天,磨磨蹭蹭地把手镯扣在右手的腕子上,掐住两头轻轻一按,“吧嗒”一声,紧紧扣上,堪称严丝合缝。 就在这一瞬间,我的眼前忽然清晰了起来,目光能够破开那些黑雾。我清清楚楚看到不远处的李大民,正盘膝坐在地上,盯着地上的手机,眉头紧锁。 我再看向棺材,以及棺材里的那个面具人,一切都那么清楚。 李大民道:“你戴上了吗?” 他还是一直盯着手机看。我慢慢向他走过去,他都没有抬头,应该是看不到我。我忽然明白,这个手镯果然神奇,能够让我破开迷雾,增强视线。 这时,手机里王月的声音继续播放:“你戴上了手镯,很好!手镯是第一个东西,你用它在墙前走动,就会找到第二个东西。” 我开始觉得有意思了,王月的设计真是一环套着一环。我打着手电,顺着四面墙开始走动,把手腕抬起来,仔细观察手镯的反应。 走过一面墙,那手镯没有任何变化,走到下一面墙的时候,忽然镯子上的纹理亮了一下。我眉头一挑,这个金属手镯上纹刻着很多稀奇古怪的纹理,说不清是什么图案,刚才那一瞬间,纹理像是通了电一般。 我来到这面墙前仔细看,上面画着一幅很奇怪的壁画,一个人站在悬崖上的独木上,周围是黑烟漫卷。而这根独木又是一庞大而复杂的迷宫一部分,也就是说整个迷宫都悬在万丈深渊之上,那人在其中,十分孤独和危险。 我看来看去,看不明白是什么意思,而手镯上的光芒一直在闪动。 我把手镯抬起来,仔细对着它和壁画,突然一惊,手镯上的纹理会不会就是壁画迷宫的一部分? 心头像是一万只蚂蚁在爬,喉头上下窜动,似明白又不明白,正待细细研究,李大民忽然道:“我说你找到没有?” 我回头看他,李大民竟然站起来,打着手电走向棺材。他可能以为我还在那里。 我赶紧道:“找到了。不过情形有些奇怪。” 我清清楚楚看到李大民在棺材前,探手进去摸。我心里不爽,你有什么举动和我商量一下,怎么如此轻举妄动。 “大民,你干嘛呢?”我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李大民全身一滞,马上把手缩回到棺材外面,呵呵笑:“我到棺材旁了,你没在吗?” “我在墙边。”我说。 李大民应该是看不到我,他侧着脸,忽然道:“你能看到我?” 我“嗯”了一声:“戴上这个手镯之后,眼前的黑雾就没有了,手电光这么一照,屋里的情景很清晰。” 李大民喃喃说了一句话,听不太清,好像在说,原来是这样。 他下一句声音提高嗓门:“你在那里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一幅画,”我说:“手镯到了这幅画前面有了反应,有光在亮。等等……” 我忽然发现了蹊跷所在,手镯上的纹理还真就和壁画的某一块迷宫区域吻合。我凑过去一对照,果然纹丝未差,我想了想,尝试着用手在壁画上运动,方向和路线正是手镯亮起的那几条线。 指尖沿着线索轻轻滑动,走到最后一端时,只听墙面“嘎吱嘎吱”几声,突然有黑影开了。我反应很快,往后一躲,幸好没砸到。 原来墙体上开了一扇窗,“窗户”里清清楚楚露出一个人来。我没有思想准备,魂儿都差点吓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仔细去看,窗户里的人原来是我。也就是说,窗里放的是一面镜子。 虽然明知道是镜子,可看着里面的人影,我也不舒服,赶紧避开视线。这时,手机里出现了声音:“林聪,两样东西你都找到了,很好。下面你还要去找一个人,有他在,才能帮助我们。” 我实在气恼,反驳了一句:“是在帮你……我就是上了贼船。” “你听好了。”王月在手机里说:“他在景明大厦第五层的506室,你最好明天上午去拜访,找一个叫钟叔的人。然后把手镯给他看,他自会处理。” 我仔细听着,声音停止了,录音没了。 我快步走过去,从地上拿起手机,只有这几个录音文件。也就是说,目前能得到的信息只有这么多。 李大民摸黑过来:“林聪,你在吗?” “刚才的录音你都听到了,”我说:“现在事情就停顿在这里,必须找到那个钟叔才行。” 李大民叹口气:“可惜可惜。明天一大早我得赶飞机去福建。” 说实话,他刚才偷摸棺材那个行为,让我很不喜欢。接下来的事,我也不想让太多的人参与,所以没有说挽留他的话。 “你要去一周?”我问。 李大民下意识点点头,搓着手说,“我尽量早点赶回来,这事太有意思了。” “大民,”我说:“我们不是在做游戏,这里很复杂很诡异。在我看来,这是很严肃的事。你还是守口如瓶,不要说出去。” 李大民是人精,听出我的语气,他闷哼一声:“我倒是担心你,你别总喊着报警就行。” 我和他讲,这里已经看不出什么了,等明天找完那个人再说。 我们来到卧室门前,真是神奇,门居然能开了,似乎王月在背后掌控一切。把卧室门打开,说明她交待的事我都做完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只能下一步再说。 我们两个从卧室里出来,李大民说,真奇怪,黑烟没有冒出来门来,像是禁锢在卧室里了。 我和他来到客厅,这里有了灯光,李大民拉着我的手腕,仔仔细细看着手镯。他沉思一下,缓缓道我好像猜到那些黑烟是怎么回事了。 我问怎么。 他说:“我们点燃长明灯的时候,都闻到了里面的味道,很可能是中了某种幻术,那些黑烟就是幻术的一部分。只有戴上手镯,才能破解这个迷雾幻术。所以你戴上了就没事,而我只能困在黑烟里。”他沉思片刻:“或许这是王月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 “大民,要不然接下来的事你就别掺和了。”我挣扎了好一会儿,咬着牙说。 李大民看着我,眼色阴沉,很不高兴。 我隐约感觉到,接下来的事很可能牵扯到王月最秘密的隐私,不应该再让其他人知道。 第九章 锁拿 我和李大民从王月的家里出来,李大民闷闷不乐,我们之间也没有再沟通。出了小区,他说:“这件事不会就这么完的。” “大民,我是为你好。”我劝他。 李大民轻笑了一下,“我说过了,我是成年人,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不用你为我好。”他顿了顿:“我不会背着你去做什么,也希望你不要背着我去做。关于这件事如何解决,最好我们商量来。” 我没反对也没点头,看着他开车离开。我谢绝了他送我一程的提议,我一个人想静静。 这天晚上,我是慢慢走回家的,路上把整个过程细细想了一遍,反复咀嚼。想来想去,我想到一个核心的问题,也是所有事件的根本点。 那就是:王月所说的阴间救父,还有孟婆之类的话,到底能不能相信?关于阴间的存在,各个民族的历史都有描述,中国的地狱十八层体系,日本有地狱变的描绘,西方最著名的《神曲》等等,都在讲那个所在。 这到底是歪理邪说,还是应该相信呢? 在王月的房间,当时被气氛所迷惑,一时间没有细细思索,现在走在夜风里,脑子清醒许多,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 在我看来,算是半信半疑,疑惑和不相信的百分比更大一些。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而且不相信自己的一魂一魄被王月押到了所谓的阴间。 回家后几乎一夜未眠,第二天到单位也是稀里糊涂的,几乎什么活儿都没干,一天都在网上搜索关于阴间的话题,看来看去没个章法。不过也是,阴间那鬼地方死了才能去,而死人是无法开口说话的,当然没法告诉活人那里是什么情况了。 有一些假死状态,死而复生的人,醒来以后描述种种神奇,其实这种情况也是存疑,你假死毕竟不是真死,见到的阴间或许并不是真的阴间,只是你以为的阴间幻象。 说着有点绕,其实大有可能。 晚上下班之后,我去医院看望妈妈。妈妈住在中心医院的一个特护病房里。进了病房,她静静躺在病床上,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她睡得很安静,嘴边右下角那一颗小小的美人痣在随着呼吸轻轻动着。 我站在床边,看着妈妈,一时控制不住泪如雨下。 我清清楚楚记得那天,接到了父母单位打来的电话,让我去一趟。 我的父母在华北地质研究院的勘探队工作,常年累月在外面辛苦,我和他们经常一年都见不到几次面,就算这样,一家三口还是其乐融融。 父母是很开明的人,我的童年充满了无忧无虑,他们不在乎我的考试分数,给我充分生长的空间,而且每次回来,都能拿来很有趣的东西,很早就帮我开拓了世界的边界。 那天接到电话,我过去之后,勘探队的领导对我说,小聪,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你爸妈,出事了…… 在一次勘探任务中,我爸爸失踪,妈妈成了植物人……一晃眼,两年过去了。 这两年里我度日如年,每每想起,都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不是真的。妈妈的医疗费用对于普通家庭来说,是天文数字,幸好他们单位报销了很大一部分费用,这才维持着。我坐在床边,紧紧拉着妈妈的手,抽泣的不能自已。在心中我始终有一个信念,一个坚定的信念,妈妈会醒过来的,她会健健康康的,她会告诉我,那次任务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能找回失踪的爸爸。 我们一家人会在一起的! 帮着妈妈擦了身子,又和医生聊了很长时间,他告诉我,老妈现在的情况很稳定,生理状态也很好,就是无法醒来。我并没有问他,这种植物人状态会持续多长时间,对于一个心中有信念的人来说,多久都不算事。 很晚我才从医院出来,每一次来心情都是极沉重的。看着昏沉沉的黑夜,两年了,七百多个日日夜夜,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二天照常上班,精神状态要好了一些,公司接了个大单,所有的部门都要协调运作起来,我在部门里算主力,忙的脚打脑后勺,一连三天都在加班当中。 好不容易告一段落,真是人困马乏,正好赶个周末,要好好休息休息。第二天早上我正睡的香,忽然来了电话。我疲惫地摸索着电话,“喂”了一声。 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林聪,我回来了。” 我马上坐起来,是李大民。“你不是去一个礼拜吗?”我问 “事情办得比较顺利,他们都留在福建玩,只有我一个人急匆匆回来。”他语速很快:“你找到钟叔了吗?” 我张口结舌,其实我一直在躲避这件事,不想参与。说句心里话,要是没有李大民在,我肯定悄无声息就当没有这个事存在。 没想到李大民还咬上这件事了。 我揉着太阳穴说:“阴间这种扯淡的迷信说法,你信吗?” 没想到李大民反应很大,扯着嗓门喊,“林聪,你千万别告诉我,压根就没去找钟叔!” 我被喊的耳朵眼嗡嗡响,也有点生气:“去不去找关你什么事。李大民,你凭什么要求我做什么。” “我大老远急匆匆赶回来,大半夜的飞机,你就这么个态度?”李大民真火了。 我觉得有点可笑:“李大民,我再重申一点,我没要求你做任何事,是你自己要赶飞机回来的。早先我已经跟你说过了,这件事你不要参与,这话我说过没有?” “啪”,李大民啥话也没说,把电话挂了。这小子还真是驴脾气。 我心烦意乱,觉得自己消极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横不能就那么让王月躺在棺材里吧。时间长了,到了夏天,人都能臭了,到时候警察一来,肯定我是重点怀疑对象。所有的证据,包括手机信息还有其他的什么,都指向我。 真要去找什么钟叔,我又觉得麻烦,什么阴间,什么孟婆,都是扯淡,我怎么就不信这事呢。 接下来怎么办,真应该拿个好的对策出来。 我迷迷糊糊想着,控制不住又睡了过去,这觉睡得很痛苦,想醒又醒不来,睡又睡不踏实,头晕脖子也疼,正迷迷楞楞的时候,忽然觉得屋里多出个人。这人很怪,就在房间里走动,手里好像还拖着什么,一直拖在地上,脚步沉重,拖的东西也笨重,“哗啦哗啦”的作响。 好像拖着的是条锁链。 我隐约觉得这人在,想仔细看却睁不开眼。这人在屋里转圈,一圈,两圈,三圈,在转到第四圈的时候,他来到了我的床头,似乎在直视着我。 我浑身不舒服,不知为什么心跳得厉害,能感觉到“砰砰”作响,似乎要跳出喉咙。想睁开眼,眼皮子像是被胶水给黏上了,怎么也睁不开。 就在这时,隐约感觉到那人突然把手里的锁链套了过来,正套在我的脖子上。我大惊失色,似乎能感觉到铁链的冰凉,难道是做梦?做梦没这么清楚吧。 那人套完之后,猛地一扯,他好像从我的身上扯下来什么,扯下来的东西实在无法描述其状态,悬浮在半空,跟着这人往屋外走。我心里很难受,下意识感觉自己最重要的东西似乎被拿走了,想追回来,身体却动不了,连个小手指头都无法动弹。 等那人彻底消失,我的身子才感觉慢慢轻松下来,这时外面的大门突然被砸响,“咚咚咚”有人敲门。 这时我已经能睁开眼,浑身酸痛,力气也似乎被抽走了,全身发懒。勉强从床上下来,两条腿居然是软的,身体打晃。我甩甩头,清醒清醒,屋里空空荡荡,根本没什么人,刚才肯定是做梦。 不知怎么了,是不是没睡好的缘故,感觉全身不得劲,和生病之后大病初愈差不多。 大门还在一直敲着,我痛苦不堪,咬着牙来到玄关,把门打开。门一开,我就愣住了。 外面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李大民,在他身后站着一个奇形怪貌的中年人。 这人面相极老,满脸都是皱纹,身材又高又瘦,穿着一身单薄的黑色绸褂,像是从民国穿越来的。他头发极长,脚穿拖鞋,脖子挂着一串深黑色的珠子,手里也拿着一串,看起来像是得道高人。 第十章 高人 我昏头昏脑看着这两个人,大脑一时短路,不能思考问题,看着他们发呆。 那奇形怪貌的中年人过来,伸出右手,用大拇指按在我的眉心,不知怎么,就感觉从眉心部位,一股股暖流往头部和身上涌动,全身竟然隐隐有汗出。 脑子多少恢复了一些思考能力,我脱口而出:“你谁啊?” 中年人松开手,看着李大民,摇摇头说:“晚了。” “什么晚了,你们说什么呢?”我有些糊涂,脑子像是挨了一棒子。 李大民没有应我,而是小心翼翼问那个中年人,钟叔,我们能进屋了吗? 中年人点点头:“进去再说。” 这两个人还真是自来熟,也不客气,径自进了我家。我有些恼怒:“你们干啥啊,私闯民宅吗,我允许你们进屋了吗?” 李大民拉着我,指着大门口说:“你先看看再说。” 我看到自家门上,不知何时粘着一张黑糊糊的长纸条,像是被火烧过。在这纸条旁边,有人用红色的笔写了一个字,不像是汉字,看了半天,很像是回避的“避”字。 “这……这什么玩意?”我目瞪口呆。 李大民道:“这是刚才钟叔写的。” 我勃然大怒:“李大民,你怎么知道我家的地址?来就来了,还带个外人,在我家的大门上写字?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别急嘛,”李大民道:“钟叔可是高人,你既然不请,那我就去请来喽。等进来慢慢说。” 不由我分说,他拉着我进了屋,反锁上大门。那中年人鞋子也不脱,就这么在我家走来走去,地板上踩得都是鞋印。他一手捻动珠子,一手拿着罗盘,煞有介事,走走停停,抬头四看。 我恼怒异常:“干什么这是?跑我家航海来了,还拿着罗盘。” 李大民笑:“航什么海啊,人家钟叔是给你看风水的,你偷着乐吧。” 那中年人听到我们说话,走过来伸出手,目光炯炯看着我:“你好,我姓钟,岁数比较年长,朋友们都叫我一声钟叔。” 我觉得名字耳熟,愣着半晌,死活就想不起这名字从哪听来的。 钟叔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对李大民说:“一魂一魄丢失,后遗症开始显现,反应开始迟钝了。” “什么?”我愣愣地说。今天不知怎么了,是不是没休息好,怎么大脑这么迟钝。 李大民道:“你不知道钟叔是谁了?王月让你去找一个高人,就是钟叔。你拖来拖去也不找,只能我去了,到那一说,钟叔马上就来了。” 钟叔摇摇头:“小李,你现在跟他说什么,他都反应不过来,魂魄已失,智商会急剧下降,过了今天晚上,就会变成不到八岁的孩童。” “你们说什么呢,”我勉强道:“我的魂魄丢了?” 钟叔看着我:“就在刚才,有阴间鬼差进了你家,押解走了你的一魂一魄,你现在是魂魄不全之人。” 我有些吃惊,以前如果听到这样的事,肯定会有更大的反应,今天不知怎么回事,情绪很慢才浮现出来,像是大湖里投入一个小石子,只能引起很浅的涟漪。 “过了今晚,”钟叔说:“你就会变成一个低智商的成年人,再过一周,就会变成不能自理的傻子。” 我张口结舌,下意识道:“那,那我应该怎么办?” 钟叔道:“借魂。我以前搜集过雷木,也就是被雷劈死的人的魂儿,本想修五鬼之术,但其他四鬼太难凑,今天也算是机缘,咱们爷们有缘分,我就先拿雷木代你丢失之魂儿,不过只能维持一周,到时候你魂魄如果还没找回来,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 说实话,我现在脑子真的不转了,像是老机器没有机油。 钟叔指挥李大民,把我扶着坐在椅子上,椅子放在大厅中间。钟叔打开随身行囊,掏出一个大大的锦囊,然后嘱咐李大民从厨房拿出一个大碟子来。 看着他俩忙来忙去,我都有点糊涂,这还是我家吗,怎么他们这么不见外。 我索性也不管了,因为太累,脑子不能想事。 李大民过来说:“林聪,钟叔作法是要收费的,借魂这个法术太复杂太麻烦,钟叔要五千元。你给转下账还怎么的。” 我下意识就想暴怒,可怎么也发不出火,苦笑说:“怎么那么贵?” 我听到李大民和钟叔哈哈大笑,好像在说这人没傻透,还知道还价。 我迷迷糊糊的觉得是不是着了他们两个的道儿,这钟叔来历不明,长得又不像好人,诡诈万分的。我隐隐想起有这么个故事,很久之前有个旅人进了一家黑店,吃了迷魂药,迷迷糊糊掏出钱来,最后还被做成了人肉包子。 我有气无力地说:“你,你们别害我。” 李大民道:“没人害你。你现在这种状态自己心里没数吗?” “我,我是没睡好,”我说:“可能是感冒了。” “感冒了智商就下降?”李大民“嗤”了一声:“你要没钱,我先给你垫上,这都不算事。” 我点点头,软绵绵说:“好,你先垫上。”后半句我留着没说,还不还的就看我心情了。 谈好价钱,钟叔开始操作,我坐在椅子上昏昏沉沉,具体他怎么弄的,也不太清楚,迷迷糊糊中看到他拿着毛笔,在客厅的地上写字。字很大,以我所在的位置为中心,他走来走去,描绘着那个字的长长笔画。 下一秒钟,我晕了过去。 昏迷中,我隐隐看到一个陌生人走过来,似乎对我说:“魂儿借你了,真是不愿意啊。” 我还对他说了声谢谢。至于这个陌生人长啥样,是个什么人,一概不知道。后来,我又睡了。这一觉起来的时候,外面已是黑沉沉的夜,我躺在床上,闻到一股淡淡的饭香从厨房飘出来。 我舒展了一下四肢,觉得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服,整个人轻飘飘的,飘飘欲仙,而且脑子异常灵光,所有的回忆像是潮涌一般而来。 我随口叫了一声,“李大民”。 李大民推门从外面进来,“呦,醒了?赶紧起来吧,钟叔熬了皮蛋瘦肉粥,我闻的口水都下来了,就等你了。” 我眨眨眼看着他,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起来。 “感觉如何?”他看我。 “真舒服。”我伸展伸展胳膊腿:“就像是感冒才好。” 李大民看着我,想说什么又没说,只是勾勾手:“出来吃饭吧。” 我们到了外面,客厅餐桌上摆满了各色菜品,主食是皮蛋瘦肉粥,白色如乳的粥面上隐约可见切成丁的瘦肉,隐隐浮沉。提鼻子一闻,嗬,这个香就别提了,肚子顿时咕咕叫。粥上还撒着一些葱花,绿莹莹的,非常提食欲。 我坐在那,唏哩呼噜就吃,吃的直打饱嗝,钟叔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放下碗筷,道,都说说吧,怎么回事这是。 李大民先说:“是我找的钟叔。” 据他说,那天他和我通完电话,发现我态度消极,就极为生气,脑子一热私下去找钟叔。钟叔还真在景明大厦的506室。钟叔在那里做了个小买卖,满屋子都是面膜。 说到这里,钟叔嘿嘿笑:“惭愧,我女儿干微商,正好我那里有房子,就暂时给她当个仓库。” 李大民说,他第一眼看见钟叔,就知道此人是高人,问明姓名之后,李大民也不隐瞒,把那天晚上在王月家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 说到这里,钟叔道:“你们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你不是卖面膜的吗?”我开玩笑说。 钟叔笑笑:“我没提前告诉小李,等你们都在了我再说。其实,我的本职工作和王月一样,也是行走在阳间的阴差。” “啊?!”我和李大民面面相觑,极为吃惊。 李大民饶有兴趣:“钟叔,我只知道你是高人,没想到你也是阴差。话说这阴差到底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的你们就别打听了,”钟叔道:“这也不是你们该打听的。王月以前帮过我,我欠她一个大大的人情,为了今日之劫她已经和我约好。所以你们一来我便无法推脱,只能硬着头皮上。” 他看看表:“时间正好,马上午夜,我们去王月家。” 我愣愣说:“明天不行吗,我好有个思想准备,这也太快了吧。” “你还想拖?”钟叔说:“还有七天你就会变白痴,我们这些人里最不能拖时间的就是你!” 第十一章 中阴 钟叔的话把我吓够呛,真是无妄之灾,好端端的上了贼船。不干还不行,早晚变白痴。 我们三人收拾收拾出了家门,李大民有车,载着我们直奔王月家。在路上我问他,怎么知道我住在哪。李大民笑:“打听呗。这么多同事,总有知道的,一打听就清楚。我告诉你,我其实最适合的工作不是销售,而是侦探。” 一听这话,我心里这个别扭,窥视别人隐私,你还有理了你。 很快到了王月住的小区,按密码进了楼,然后又进了她家。我们直奔王月的卧室。开门之后,我直直往里走,李大民摇头说,里面都是黑烟,我可没有你的手镯辟邪。 因为镯子在,能够破了这种幻术。我是无所谓,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两个。 钟叔感叹:“王月这小丫头,别看年岁小,可在阴差里绝对是翘楚,很有些法门。这里的黑烟我驱散不了,只能暂时来照明。”他从行囊褡裢里翻出一根红色的蜡烛,点燃之后,烧出冉冉的红光。 他举着蜡烛走在前面,李大民跟在后面,而我大大咧咧走进去,有手镯可以横行无忌。 这两个人姿势很怪异,在黑暗中摸索,像是在表演哑剧,我看得想笑。钟叔忽然道:“小林,那面镜子在哪?” 我赶紧过去,领着他们来到墙边的镜子前。钟叔举着蜡烛,颤呼呼地来到镜子前,能看到镜子里映出了他和李大民的形象。我一看镜子里的景象,心里咯噔一下,镜子里的背景是一片深黑色的烟雾,能看到钟叔和李大民在其中若隐若现,有种描绘不出的阴森。 我侧头去看身边的这两人,钟叔还好,而李大民的脸色有些彷徨和害怕。真是奇哉怪也,镜子里能映出黑烟弥漫,而现实里我却看不到。 这当然是手镯的缘故。可我还是觉得很怪异,黑烟到底是客观存在的,还是压根不存在只是幻术?反正在这间屋子里,我成了一个另类,这个现象引发了我的深思,到底什么是主观,什么是客观。 我正想着,钟叔道:“小林,马上午夜了,我们开始作法,不要再拖。” 我答应一声。 钟叔让我盘膝坐在镜子前,这镜子封在墙的高处,可能有一个倾斜的角度,我一抬头能看到里面自己的全景。 钟叔道:“王月留给你的手镯,有通灵之能。而这面镜子,就是你和她联系的关键法器。也就是说,王月留下了肉身,她的真魂应该进到镜子里了。你要利用手镯,出魂入镜和她联系。” 我目瞪口呆,这也太玄了吧。 “钟叔,你是说王月的魂儿封在镜子里出不来了?”我颤抖着问。 钟叔道:“你对镜子的意味理解太狭隘。镜子并不是自成世界,它只是一道门,联系到另外一个世界。” 李大民饶有兴趣,问那是什么世界,是阴间吗?镜子通着阴间?那我家的镜子是不是也能通向阴间? 钟叔皱眉,呵斥一声:“问什么问,佛曰不可说。什么都想打听!” 李大民摇摇头,满脸都是问题得不到解答的困惑。 钟叔来到我的身后,用手按在我的头顶百会穴,缓缓道:“林聪,我给你借魂的时候,发现你有些天赋。你小时候是不是能看见一些寻常人见不到的东西?” 我仔细回想:“好像有过,那是很小的时候了,实在记不清。我爸爸每次回家都拿回来一些石头,然后让我看,让我说出这些石头的出处。好像那时候,我能看见都有谁接触过这些石头。” “哦?”钟叔道:“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地质勘探。”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老爸已经失踪两年了。 “以后呢,再也没有类似的经历了?”钟叔问。 我已经不太想说这个话题了,“嗯”了一声,“后来我经常发烧,记得上幼儿园的时候,动不动就去打吊瓶。我爸爸带我去了上海郊区的一个寺庙,再发生什么事我就记不清了,反正是再没有过类似的经历。” “上海的寺庙?普陀寺?”李大民问。 “记不清了嘛,那时候太小。现在回忆起来,就跟上辈子似的。”我说。 钟叔若有所思:“王月这丫头最后选定你,恐怕也有这一层的考虑。也罢,你把眼睛闭上。” 我缓缓闭上双眼,就感觉钟叔似乎用手指头在我的脖颈上写字,写的什么不知道,很轻很快,特别痒痒。 我情不自禁缩脖子,钟叔喝了一声,“别动!” 我保持着一个姿势,就这么坐在地上,眼睛有些干涩,睁不开,索性闭上了双眼。此时状态是假寐,说睡不睡,说清醒不清醒。 就在这时,忽然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林聪。” 我猛地一精神,是王月?!我想抬起头,可脑袋昏昏沉沉,怎么也抬不起来。 “林聪,我就知道你能来,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王月说。 我大怒,你算哪根葱,把我折腾的够呛,我还要得到你的认可吗?我气呼呼地说:“你在哪?” 我努力想抬头,周围昏昏沉沉,似乎不是在卧室,而是一个极度阴森的黄昏郊外,甚至能感觉到有冷风吹过皮肤的感觉。可头抬不起,眼睛看不到,眼光余角只能看到很模糊的东西,这种感觉很怪异。 王月没有回答我,继续说着:“林聪,你不要怪我。为了物色你这样的人,我花了足足三年的时间,最后才选定你。你善良、聪明、而且看上去也是有机缘的人,你肯定会帮助我的。你能寻找到这里,能听到我的这段录音……”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真是奇哉怪也,原来不是王月,现在听到的仍是她的录音。这段录音是存放在什么地方,难道是在镜子里? “……你用聪明才智破解了我设置的机关,说明你和我有很大的机缘,你就是我的贵人。所谓君无戏言,我已经说过了,你如果真能帮我找到父亲,帮助他脱离苦海,还阳之后我会嫁给你,做你一生的贤内助,做一个合格的贤妻良母……”王月说着。 我听得都冷笑,我很稀罕吗? 可惜这是录音,我无法直接反驳,只能耐着性子听。 “林聪,你记好了,我已入中阴之境,将会面临几道极难的关卡才会救出爸爸。”王月说:“我需要你的帮助。你现在站起来……” 我实在忍不住,猛地大叫了一声,把头一抬,终于睁开双眼,这瞬间像是打破了梦魇的束缚。 我还站在卧室里,看到了钟叔和李大民。钟叔举着蜡烛照向我,眼神里充满了迷惑。 我把刚才发生的事说了,钟叔沉吟片刻:“你刚才确实出魂,进了镜子。这面镜子应该是某种玄妙空间,是你和王月沟通的中转站。下一步,就要按照她所说的去做。” “我觉得我是被一步步勒索上了贼船。”我皱眉:“怎么没人考虑我的感受呢?” “你的感受就是,”李大民挤过来说:“你如果办成了,就会得到一个老婆。如果办不成,老婆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还会变成白痴。王月的布局就是让你不得不干。这小女子太厉害了。” “妈的,心机这么深,我要是娶她当老婆,跟娶个潘金莲白眼狼有什么区别,不知道哪天就被她灌药了。”我愤愤地说。 钟叔摇头:“倒也未必。我和王月认识的时间比你们都长,她是有心机,可不是什么心机婊,心地还是善良的。” “钟叔,王月说她在什么中阴之境,那是什么地方?”李大民问。 钟叔问:“你们听没听说过头七?” 李大民看看我,说知道。就是人死后的七天以内,好像就叫头七吧。 钟叔点点头,捻动珠子,道:“人刚死七天之内,还没有变成‘鬼’,没有走黄泉路进那阴间地狱,所以这七天里的魂儿被称为中阴身。所在的地方,也就叫中阴之境。那地方非阴非阳,传说为孟婆管辖之地。”刚说到这里,墙上的镜面突然发出“嘎嘎”两声脆响,寂静中吓了我们一跳。 钟叔道:“看到了吧,有反应了。” 第十二章 解谜 “什么反应?”我问。 钟叔道:“冥冥之中的反应。林聪你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和王月联系上,帮她在中阴之境闯关,找到她爸爸。到时候你好我好大家好,千万不要出什么幺蛾子。” 我只好重新坐在镜子前,钟叔还是在我的脖子后面写字,一阵酥痒之后,又一次进入了昏昏沉沉的境地。 这时,传来一个声音:“林聪。” 还是王月说的话。她说道:“林聪,我就知道你能来,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我一惊,这句话我已经听到第二遍了。我马上明白,现在听到的果然是录音,我进来一次,整个过程就要从头开始一次。 “林聪,你不要怪我。为了物色你这样的人,我花了足足三年的时间,最后才选定你。你善良、聪明、而且看上去也是有机缘的人……” 我耐着性子听着,一直听到最后,她说道:“我需要你的帮助。你现在站起来。” 这次我可不敢随意打断,要是出去再进来,整个录音还要从头开始来一遍,就我这个脾气和耐心,根本受不住。 我乖乖站起来,头还是低垂的,眼睛也很难睁开,余角所到,一切都昏昏暗暗,朦朦胧胧。有一点我可以相当肯定,我现在所在的地方肯定不是原来的房间,而是在户外,至于到底是哪,无法说清。 王月的声音在指点我:“你往前走,向前十步。” 我深吸口气,努力保持着现在的状态,然后开始抬起右脚,艰难地挪动脚步,一步步向前,走了大约十步,我隐约感觉到对面好像有堵墙,不由停下了脚步。 “你把手镯取下来。”她说道。 我轻轻按动手镯的两边,机关“嘎”一声轻响,手镯从手腕脱落,我拿着手镯抬起来。王月道:“你把手镯放在前面的凹槽里。” 我摸索着,果然面前的墙上有个凹槽,轻轻放进去。一放到里面,马上传来王月惊喜的声音:“林聪!” 我打了个激灵,马上醒悟,现在说话的不是录音,而是王月本人! “王月。”我应了一声。 我抬不起头,睁不开眼,只能靠耳朵来捕捉外面环境的信息。王月竟然喜极而泣,带着抽泣的声音:“林聪,你真的来了。” “你在哪?”我沉声问。 “你能走到这里,应该很多事都清楚了。”王月说:“我现在在中阴之境。关于什么是中阴之境,想必钟叔已经解释过了吧。” “他说的也不清楚,只说什么非阴非阳,孟婆管辖之地,还说了中阴身什么的。”我说。 王月的声音是从墙里发出来的:“你知道这些就可以了,不要深究。我现在就在这里。” “那我呢?我也在中阴之境?”我问。 王月道:“不,你在镜子里。这面镜子是我寻找多年的法器,就是为了今天所用。它是阳世和中阴之境的转换站,你出魂在镜子里就可以和我联系,我会把中阴之境需要的帮助告诉你。” 我疑惑地问:“为什么不让我直接进中阴之境?我进不去吗?” “不,你能进来。”王月道:“这里的情况非常复杂。简单和你来说,中阴之境是这样一处空间,和人的心境还有业力有关。所有的人死去,都会进入中阴之境接受审判,至于如何经过这道炼狱,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到。你现在参与进了中阴之境,里面的环境就会发生变化,出现变数,只能把问题变得越来越复杂。” 她说的这些我听不进去,也听不懂,忍着气说:“我让你害死了!” “你放心吧,”她的声音柔和:“我有信心救出爸爸,这也是我和孟婆之间的协议。还阳之后,我说到做到,做你最好的女朋友!” 我冷笑,“你可真够绝的,把我的魂魄押给了鬼差,如果没有钟叔,恐怕我现在已经变白痴了。” 王月顿了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来说,而是轻声说:“我不会害你的。你来帮我过这第一道关吧。” 我没说话,她自觉理亏,缓缓道:“我面前有一串数字需要破解,现在在这个炼狱里,我也是出魂状态,没有肉身大脑的支持,很多记忆和能力都被剥离,你首先要帮我解开这些数字之谜。数字你要记得,是“612,601,620,中间空了,529,617……你要帮我解开中间空出来的数字……”她的声音忽然开始发飘,听起来有点渗人:“现在我开启了炼狱过程,只有七天时间。七天之内,如果我出不去,就会永远困在中阴之境!永远困住……现在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我满头都是汗,根本无暇去破解什么数字之谜,那几个数我都没记下来。 “现在就帮你解吗?”我急着问。 “你要出去,找到钟叔,你们一起来破解。”王月说:“破解之后,再进来,然后还是来这里,我等你!在这里你只是出魂状态,十分不稳定,必须还魂和肉体结合才可以,快出去吧,时间越来越少。” 我赶紧说,你把数字再说一遍。 王月又重复了一遍,这次我牢牢记在心里,猛地一抬头再睁开眼,自己又回到了卧室。 我头重脚轻,脚下一个跌趔,差点摔倒。钟叔和李大民赶紧扶住我,我的两只脚有些发软,满头都是虚汗,他们扶着我坐下。 我四下看看,卧室里充满了深深的黑烟雾气,眼睛的视线只能在身前周围,真是伸手不见五指。我这才想到,那个手镯已经留在镜子里墙上的凹槽中,没有了手镯,我又掉进了这些黑烟里。 钟叔举着蜡烛,蹲在我的旁边,黑烟中露出他那种苍老的脸,火苗在微弱的摆动,似乎有风,又感觉不到。 “怎么样?”他低沉地问。 我深吸口气,把刚才的过程说了一遍。钟叔略一沉吟,“试炼开始了,只有七天时间。” “七天时间破解这几个数字?”李大民在旁边道,“倒是不难。” 钟叔轻轻摇摇头:“试炼的关卡不止这一个,一共七关,和每个人的业障有关系。所以,我们要抓紧一分一秒的时间,因为实在不知道王月要面临的关卡后面有多难,而时间只有七天!” 李大民显得有些兴奋,啧啧了几声。 钟叔问我,关于数字,你能想到什么? 我摇摇头,擦擦头上的虚汗,表示一无所知。 钟叔看看周围的环境:“这里不是思考的好办法,咱们出去再说。” 我们三个从卧室出来,到了外面的客厅,看看表,现在是下半夜一点,折腾一个多小时了,三人没有困意。 李大民在客厅里翻箱倒柜。 我坐在沙发上,抱着肩膀问,你干嘛呢? 李大民从一张柜子里翻出一沓a4纸,和几个笔,拿过来道:“既然要破解数字,就不能拿脑子干想,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我们三人拿了纸笔,我把那串数字又重复一遍,李大民和钟叔都写在纸上。 我也顺手在纸上一笔一划写下了这么一串数字:612,601,620,xx,529,617。 李大民奇怪地说,似乎都是六字开头。 “里面有个529。”我提醒他。 “我觉得应该不难。”李大民说。 钟叔揉着下巴几缕小胡须,道:“你们不要小看中阴之境,那里诡异莫测,不能拿阳世的思维去套,那里的空间和你们想象的不一样。” 李大民眨眨眼说:“难道有多解?” 钟叔欣赏地看着他,点点头:“这也说不定。” 李大民看我:“林聪,你脑子能行吗?” “不要小看人。”我说:“我也是211毕业的。” 李大民笑笑没说话。我们三人各找地方,拿着纸开始参详起来。就这么几个数字,有什么难的呢?我看着那两个人,有心想露一手,尽快破解。可这么一上手,才发现还真是不简单。首先这串数字并不是以大小排列的,那么会不会中间会有等差值呢?612减去601等于11,而620减去601等于19,最后617减去529等于……我眉头挑起,似乎看不到规律。 他们两人的表现也不一样,李大民用手机的计算器算,而钟叔坐在角落,看着数字,嘴里喃喃像是念经,不知考虑着什么。 纸上布满了数字,感觉越算越复杂,我凭直觉知道自己算错了,这里一定有想不到的窍门在。 第十三章 日记 我集中精力演算纸上的数字,很可能剑走偏锋,数字之间隐藏的规律或许极为浅显,只是很难想到。只要找对路径和门道,破解就在眼前。 数字6打头……为什么会这样?这些数字出现在中阴之境,为了困住中阴身,那么是不是和王月本人有关呢? 王月本人……我的思绪信马由缰,回味起和她交往的这段时间。给我记忆最深的是有一次她过生日,那天下班之后就被她神神秘秘地带到了一处饭店的包间,我以为只是普通吃饭,没想到灯突然暗下来,有服务生推着生日蛋糕进来。我当时极为震惊,问她是不是生日,她点点头。我叹口气跟她说,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我好准备礼物。王月拉着我的手,轻轻地说,林聪,你就是我最好的生日礼物。 那天之后,我完全沉浸在一种甜蜜的感觉里,也就是那时候,正式和王月交往。 我甩甩头,努力回想着那天的情景,那天的日子也慢慢浮现出来。我看着纸上的数字,忽然有所悟,打开手机进入度娘,在搜索栏写下关键字,进行翻找。 十分钟之后我长舒一口气,对客厅里的其他人说:“两位,我破解出来了。” 钟叔和李大民抬头看我。李大民似乎有些不太相信:“你破解出来了?” 我点点头:“王月是95年生人,今年24周岁,她的生日是农历的五月初六。第一个612,是她十岁时候,也就是2005年的生日,那天的阳历,6月12日。第二个601,是2006年她十一岁时的生日,阳历6月1日。依次推断,空缺的那组数字,是她十三岁时的生日,也就是2008年的五月初六,6月9日,也就是609。” 李大民仔细去看,一拍脑袋啧啧了几声:“还真是这样。” “答案很简单,就是她的阳历生日。”我说。 钟叔道:“那现在回到房间里,我作法让你入境,你把破解结果告诉她。” 忽然李大民摆手:“等等!” 我们看他,他眨眨眼说:“我觉得奇怪,既然答案是王月的生日,那么作为当事人她应该比谁都了解啊,为什么她自己没有破解?” 我道:“刚才在中阴之境遇到王月的时候,她告诉我,在那里她也是出魂状态,因为没有肉身的支持,所以很多记忆和能力都被剥离了。这也是她向外求助的原因。” 李大民想了想,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点点头。 我们三人回到房间,此时已经下半夜两点,解开数字后,我真是人困马乏,可还在坚持。钟叔作法,我重新出魂入镜,这次很奇怪,没有再听到王月的录音播放,我径直凭感觉向前走了十步,来到那堵墙前,伸出手摸到了凹槽和手镯。 “王月,在吗?”我问。 “在。”墙那边传来声音。 “数字我已经破解开了,”我说:“是609。也就是你的生日2008年的五月初六。” “十三岁……”王月喃喃地说,“我的十三岁。”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连自己的生日都不知道?”我问:“难道在中阴之境这点记忆都没有了?” 王月似乎想到了什么,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缓缓说:“林聪,谢你了。你明天晚上再来吧,先去好好休息。” 我正要问,就听到墙里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似乎王月走远了。我挣扎了一下,从镜中出来,把情况告诉了钟叔还有李大民。钟叔这样的老江湖也有点搞不明白,只能明天晚上再说了。 现在是午夜两点多钟,我困得不行,直接就在王月家的客厅沙发休息,倒下就睡,至于他们两个怎么解决,我也不管了。 起来的时候是上午十点多钟,睡得还好没有噩梦,就是全身不舒服。李大民很早就醒了,看我起来,端来了热水杯。我扫了一圈,没看到钟叔,问哪去了,李大民告诉我钟叔一大早接了他女儿的电话,匆匆走了,晚上再过来。 我喝着热水有点发愣,今天幸好是周日,还能休息一天。如果以后的日子天天这样下半夜闯关,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白天上班累个半死,晚上还不能睡觉破解谜题,谁也不是铁打的。 我和李大民说了这个担忧,李大民诧异:“你还想上班?干脆请一周的假得了,你不是还有年假吗。你心是真大,想没想过这七天如果熬不过去,你的下场会变成白痴。” 他说得也有道理。 我们两个在王月家里混了一天,李大民兴致勃勃检查每一个房间,检查里面的东西,尤其是王月的那间书房,他几乎每本书都翻翻,看得废寝忘食。我不高兴他这种做法,但并没有阻止,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呢。 到了晚上,钟叔回来了,脸色不好看,可能是遇到不顺心的事,别看他这么大本事,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里那些事他未必都能处理明白。 钟叔带着我们进到卧室,开始作法,我再一次进入了镜子里,来到墙边,试探着用手触摸手镯,说道王月,你在吗? “在。”王月马上反应过来。 “你现在是到了第二关?”我问。 “是的。我进到一个新的房间,困到这里,出不去了。”她说。 我憋了一天的问题,终于问出来:“你那里是什么样的空间?一个套一个的房间吗?” “我说不清楚,”王月说:“你也听不明白。简单来说,这里就像是一个庞大的迷宫,有各种各样的空间,不单单有房间,还有户外、长廊、地下甬道、密室、宫殿、牢狱等等。” 我喉头咯咯响:“这里是被设计出来的?” 王月叹口气:“林聪,万物都有造物之主,不光是中阴之境。你我何尝不是被造出来的呢,都在造化之中。” 我轻轻摇摇头,对于她的说法不以为然,这个问题已经有点哲学意味了,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还是抓紧时间办正事,“你告诉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我所在的这个房间,有提示的开关,上面写着一句话。”她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那是破解的关键。” 我赶紧问,什么话。 她说道:“上面写着‘你所需要的答案,在你最恨的人身上。’” 我愣住了,呼吸急促,问道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王月说:“你要找到我最恨的人,答案就在他身上!” 我疑惑地问,“你最恨的人是谁?” 王月沉默了片刻,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想知道我十三岁那年发生了什么吗?” 我快速眨眼,十三岁的生日数字,是第一道机关的破解关键。原本以为上一关过了,这事也就过去了,王月怎么又提出来? 王月道:“林聪,我的书房里有日记,上面记述了我十三岁发生的事,里面就有我最恨的人!林聪,你记得,找到他,只有一天的时间,明天晚上你一定要把答案告诉我。不然的话,我就会困在这道关的密室里,永远也出不去了。” 还没等我追问,她的声音消失。我再怎么问,那边都没有答复。我只有闷闷的回魂出来,黑烟中钟叔端着蜡烛,问我怎么样。我把刚才的经过以及和王月的对话,一五一十都说了。 “日记?”李大民在旁边道:“好像还真有这么一本日记。” 我赶紧催促他拿过来。我们来到外面,我和钟叔在客厅等着,时间不长,李大民拿着一本日记本过来。这日记本有年头了,是牛皮纸缝钉的,里面还夹着一些票据和剪报什么的,像是某种回忆味道很浓的大杂烩。 “你看了吗?王月十三岁那年发生了什么?”我问。 李大民苦笑:“白天看到了这本书,我都没看出是日记来,翻了之后里面压根就没有日期,我还以为是随笔呢。你也知道,我是最不爱看这种无病呻吟的东西,就放回了原处。” “不爱看也得看,”钟叔道:“咱们现在就来找找王月十三岁时发生了什么。” 他拿着日记坐在沙发中间,我和李大民分坐两边,他一页一页翻着,我们三人一起看。看了不到十页,钟叔不耐烦:“这么看速度太慢。” “我有办法。”李大民拿过日记本,从抽屉里翻出一把裁纸刀,当着我们的面,竟然几刀下去,从中缝把这本日记劈成了三份,整个给裁开。 我大怒:“你干什么?!” 第十四章 仇人 李大民道:“分成三份咱们三个人同时看,这样速度能快点,效率也高。” “这是王月的日记,你经过允许了吗,就乱拆日记?”我火了:“你乱翻人家的东西,我就没说什么,现在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我理解你的心情,”李大民说:“我这么做确实不礼貌,你别生气。但是你要考虑到,咱们现在是特殊时期。战时一切繁文缛节都要从简,做大事要取大节,不要注意那些小细节。钟叔,你说我说的对吗?” 钟叔的目光里充满了欣赏,“我喜欢小李的心性。小林啊,你就别挑了,现在能帮助王月为准,其他的都往后稍稍。王月还阳以后,会理解的。” 我被他们两个这么一说,火气也没了,总觉得不好,有点闷闷不乐。 李大民把分成三份的日记塞给我一份,“撕都撕了,你就别多想了,要抓主要矛盾,现在的目的是赶紧在日记里找到王月最恨的人。” 我哼了一声:“我看她最恨的人马上就会变成你。” 李大民大笑:“荣幸之至。” 我们三个各拿着一份日记看了起来,我一页一页翻着,王月的文笔很好,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女孩特有的小清新,她在日记里很少记事,都是前面寥寥几笔讲述事情,后面开始长篇大论,讲述心得。作为我来说,不太喜欢这种文章,故事乏味,观点中二,看了两页,眼皮子就开始沉重,昨夜没怎么休息好,困劲上来了。 一开始我还有点猎奇的心思,想找找王月的秘密,看过数页之后发现她很少写到自己的阴差身份,只字不提。我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她的日记看似是日记,其实掩饰自己的一种手段,纯粹就是为了写而写。 那她写日记的目的是什么?只是为了锻炼文笔,还是故意想给什么人看,用来掩饰自己? 现在已经过了午夜,李大民和钟叔看得哈欠连天,困意绝对能感染,我们三个是越看越困,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等我起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亮了,看看表,早上六点来钟。李大民和钟叔都擦擦眼醒了,钟叔道:“我说你们两个小年轻打起精神来,我上岁数了,主要的工作还得你们两个来,别哈欠连天,有点朝气好不好。” 我问李大民发现什么没有,李大民苦笑:“没想到王月这么中二,写的这叫什么玩意,我都是捏着鼻子看。” 我们早上饭都没吃,勉强打起精神,继续看着日记。时间不知不觉过了一个小时,我把日记里夹着的剪报和票据每一张都细看过了,还是没发现端倪。 就在这时,李大民忽然道:“找到了!”声音充满惊喜。 我赶紧凑过去。李大民翻到那一页,大家看起来。李大民指着一大堆文字中间那一块,说道:“她把十三岁的经历藏在一堆感想里,如果不是仔细地看,很容易跳过去。” 我揉揉眼,这一页的文字写得极密,字体虽然娟秀好认,可字词句子的逻辑关系很混乱,很容易让人读着读着就走神。李大民能把这段文字找出来,还真是不容易。 钟叔看了片刻,摇摇头:“眼都花了,你们看吧,把大概意思告诉我就行。” 我拿过这页纸仔细读了起来,王月的描述很简短,但从字里行间却读出一股强烈的恨意和恐惧,我看过之后都有点冒冷汗,能感觉到这事对她的伤害有多大。 我看看李大民,李大民脸色也有些阴沉。 我忽然有一种想法,王月的整本日记是不是就为了隐藏这一段经历,其他的都是虚招?这段经历不写出来恐怕会成为她一生的梦魇和心魔。 王月在她十三岁生日那天,发生了一件对于女孩来说,几乎是灭顶之灾的事。 根据日记里描述,她的父亲早亡,妈妈很早又跟别的男人私奔了,所以王月小时候就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一直在跟着姥姥和姥爷住。那时候在农村,两个老人也不宽裕,勉强供孩子上学已经了不得,到了她十三岁那年,根本没能力庆祝什么生日。 王月这孩子应该是早熟,每一年的生日自己都记得,她很懂事,没有向两位老人提什么过分要求,到了生日那天,她放学后到了爸爸的墓前去祷告,诉说自己小女儿的心事,准备了几根蜡烛,等天黑后点上,就算是过了生日。 那天她很高兴,在日记里写着,就像是爸爸又回到了身边,在和她一起过生日。 夜渐渐黑了,怕家里着急,她把东西收拾好,下山回家。刚从山路出去,就看到小路上晃晃悠悠来了个人,当时月光还好,她认出来此人是村上养猪场一个打工的民工。养猪场刚办,十里八村招了很多打短工的汉子过来,此人就是其中之一。 他好像是喝醉了,走路都打晃,来到王月近前,突然拉住她的胳膊。 王月虽说十三岁,但也算大姑娘,马上知道不对劲,开始挣扎。那男人力气很大,常年干粗活,力量很足,拖着王月就往小树林钻。 后面的过程,日记里没有细写,这也是人之常情,谁也不会把自己受到伤害的事情津津有味写出所有的细节来。总而言之一句话,王月在十三岁生日那天,被一个粗鲁的民工给侵犯了。 后面的字体几乎力透纸背,能看到钢笔字都被洇湿,也就是说,王月一边写在一边哭,字迹模糊。看得我心里不得劲,想到那一夜的事情,竟然有些感同身受,心如刀绞。 李大民看我半天没说话,轻轻道:“没想到王月还有过这样的经历。” 钟叔疑惑,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大民便把日记的内容简单复述了一遍,钟叔沉吟片刻,“她提没提那个人叫什么。” “叫蔡成,”我说:“日记里写了他名字。” 李大民想了想说:“真是奇怪,这里有一个问题我想不通。” 我们看他。 李大民道:“王月后来成了阴差。钟叔,你也说她很厉害,有独到之处。那为什么她不去报复这个蔡成呢?” “你怎么知道她没报复?”我说:“日记里虽然没写,但不代表没有。王月这丫头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按照常理,她能不报复吗?” “问题就在这里。”李大民说:“如果她报复了,不管用什么手段吧,那个蔡成都好不了,说不定现在已经挂了。可根据你和王月的对话,她让你找最恨那个人身上的答案,又好像蔡成还逍遥法外。这里似乎有矛盾。” 钟叔道:“我的年岁比你们两个人都要年长,见过经历过的事情也多。其实我觉得,本事再大的人,也有心里最软弱的一面,最不敢触及的东西。你们看,从日记里看,这件事缺乏很多细节,为什么?一是王月不敢写,二是她自动屏蔽了当时很多的回忆,她不敢面对那段往事,她在害怕,害怕蔡成。哪怕她以后成了王母娘娘,这道心障恐怕也越不过去。” 我和李大民没说话,只是互相看看。我们都是成年人,能理解这种感觉。 钟叔叹口气:“中阴之境果然不是好玩的,每一关的考验都直指心性,直指你最不愿意面对的经历,逼着你去回忆,去面对,去解决。咱们还有一个白天的时间,必须找到那个蔡成!” “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我说:“王月的老家是在龙山乡,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蔡成。” 钟叔站起来:“抓紧时间,现在就过去。” 我们三个事不宜迟,出了门,到楼下停车场取车。李大民开着车,拉着我和钟叔,直奔龙山乡。 我们所在的城市江北,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意思就是长江之北。城市下面很多的地级市和镇子村子都在长江边上,龙山乡就是其中一个。上了高速,一路飞奔,李大民把车开的呜呜快,车轮子都快飞起来了。 第十五章 混蛋 在路上我们猜测蔡成是什么样的人。我有些担心,一旦到龙山乡找不到蔡成怎么办?这个几率是很大的,蔡成当年只是外来的一个民工,他在侵犯了王月之后,会不会逃离龙山乡呢?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什么结果都有可能。 我在心里默默祈祷,一定要找到蔡成,要不然我也得跟着倒霉。 大概两个多小时之后,到了龙山镇。这龙山乡是个镇子下面的村子,还另有几公里的路,等晃晃悠悠开到,已经早上九点多了。 小村子在公路的下面,依山傍江,天空云雾缭绕,下面是渺渺炊烟,有点世外桃源,鸡犬相闻的意思。 我们把车停在路边,顺小路进了村口,自然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有个几百户人家。这个蔡成去哪找呢。 李大民很有社会经验,先去了村口的小超市,我和钟叔在外面等着,大概能有十分钟,他提着一些面包香肠还有一些奶制品出来。 “你也太体贴了,”我笑:“我们早上吃不吃东西都行。” 李大民瞪我一眼:“你以为我是给你买早餐去了?我是进去和超市小老板套磁,打听蔡成,买东西只是他开口的代价,反正咱们也没吃东西,吃完了再去。” 小超市旁边有露天的座椅,我们三人开始吃早餐,李大民说了打听来的消息,村里还真有个蔡成,至于是不是我们要找的,这个不太清楚。听超市小老板说,蔡成在他们村是个刺头,属驴的,有一次和村长发生口角,他一上头,差点拿着镐头把村长家给平了。因为这个事,还进去蹲了几天,出来之后更没人敢惹了。他下面有两个儿子,都是初中辍学,别的没学会,打架骂人玩游戏,那是样样精通,这俩小犊子比他爸还不是东西,真敢拿刀子捅人。 如果是我一个人面对这样的悍父悍子,肯定掉头就走,对于这样的混人,我的态度一向是敬而远之。可今天有李大民在,还有钟叔这么个大神,也就不那么怕了。 吃了东西,按照超市老板的指路,穿过村路,我们晃晃悠悠到了村西头一家庄稼院。刚到门口,就听里面是鸡飞狗跳,传来吵架声。不少村民在墙头探头探脑往里面看,一个个脸上都是幸灾乐祸。 我们来到院口,大院的铁门敞开,里面有两人正在对骂,一个是脸色黝黑的中年汉子,穿着背心。还有一个是个癞头癞脑的孩子,这孩子年岁不大,顶多是初中生,脸上稚气未脱,偏偏嘴唇上长着一圈青涩的小胡子,长得倒是蛮清秀的,就是眼神里都是无法形容的残忍,指着那汉子的鼻子骂,蔡成,你个xxx…… 骂的那话,我听着都脸红,可这孩子张口就来,夹杂着地方口音,别说多溜了。 原来对面的汉子就是蔡成,他瘦但是结实,肤色特别黑,就跟刚从非洲回来似的。他被骂火了,顺手抄起旁边的铁锨:“槽你个犊子,我就当没生你这个杂种,我做了什么孽,生出你这么个东西!” 他提着铁锨上去就打,那孩子竟然不跑,冲过来也打他。我在一边看着,不禁感叹,真是虎父无犬子。 爷俩在院子里大战,蔡成和他儿子互相下死手,看着不像爷俩,倒像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的仇人。 儿子的体力值差太远,加上兵器不趁手,所谓一寸长一寸强,眼瞅着打不过自己爹,转身就跑。蔡成打得兴起,哪能让他跑了,掉头就追,两人就在院子里狂奔转圈。 “怎么办?”我低声说。 钟叔手里捻着珠子,脸上风云平淡:“看看再说。” 这时,从里屋又出来个孩子,应该是蔡成另一个儿子,年岁和院子里那个差不多。这孩子看见自己爹和兄弟以命相搏,非但不劝,反而端着碗面条,一边吃一边看,还在那叫好:“加油,加油。” 旁边看热闹的老人叹气:“这家人纯粹是作孽,混蛋全都凑这一家来了,肯定是祖上没积德。” 打着打着,蔡成追上了儿子,一脚把他踹翻。他还算有理智,没有拿铁锨拍,而是用脚踩着儿子,从腰间拽出了裤腰带。常年劳作的粗胳膊舞动起来,“啪啪”狂抽。那小子不断惨叫,不过是真倔,就是不求饶,反而笑:“打死我吧!你打死我吧!x你个x。” 李大民看得感叹:“这小子要是好好培养,长大了肯定是个人物,有枭雄的潜质。” 蔡成把儿子拽起来,院里立着根杆子,上面有绳子,他竟然用绳子拴住儿子的双手,用力一拉,把他吊起来抽。 我实在忍不住,急着对钟叔说:“咱们是不是得做点什么,要不然出人命了。” 旁边有村民看看我们,低声说:“你们是外村人不知道,他们家经常这么打孩子,孩子都练出来了,皮实得很,没事。你要冒头就麻烦了,他们会反过来打你。” 我看了看钟叔和李大民,他们两个都没说话。 我几乎可以肯定,当年侵犯王月的人肯定就是眼前的蔡成。这个任务难度太大,蔡成是个香臭不分的浑人,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答案? 蔡成把他儿子吊在杆子上,又抽了十几分钟,这才放下来。我原本以为这小子肯定奄奄一息,谁知道一落地,刚解开绳子,孩子就跟活泥鳅似的溜走,一路跑到院子口,躲进人群里,伸出头还骂:“蔡成,气死你,气死你,我没事。等你老的,你总有老的那一天,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说着,一溜烟跑了。 蔡成嘴里没干净,骂骂咧咧,烦躁地看了一眼门口的村民,破口大骂,有什么好看的。 人群这才稀稀散散都走了。 钟叔站在门口有些犹豫,估计是在琢磨该不该和蔡成直接沟通。这时,蔡成看到了我们,脸色不善,估计是看我们不像本村人,穿戴有大城市的气派,所以一时不敢发飙。 李大民走了进来:“你好,你是蔡成?” 蔡成冷冷看着我们,一边栓着杆子上的绳子:“咋的吧?” 李大民看看我们,钟叔做个手势,示意他但说无妨。 李大民道:“我们这次过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件往事。” “什么往事?”蔡成冷冷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李大民想了想,掏出手机道:“简单咨询一下,如果你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材料,我给你发个大红包。” 一听有钱,蔡成眼睛亮了:“啥事,说吧。” “大概在十二三年前……”李大民说。蔡成眯着眼睛,在回忆。 “村里有个小女孩,叫王月,不知道你认识吗?”李大民这么一说,蔡成反应极大,大吼一声:“不认识!我是外来的,不是本村人,你上别处打听去!” “我有红包。”李大民道。 “红包你妈个……”蔡成抄起铁锨,朝着李大民就砸过来。我们一看情形不好,赶紧掉头就跑。 我们一口气跑出好远,看他没追出来,李大民长舒口气:“遇这么个混蛋。” 我烦躁地说:“这可怎么办,这样的人油盐不进,没办法沟通,还怎么继续下去。” 钟叔若有所思:“正面沟通不行,只能想想迂回策略。” 讨论了一会儿,钟叔还在想招儿。我和李大民头脑风暴,提出好几个构思,要么不好,要么不切实际。 眼瞅着来到中午,我们到村口找了家农家院吃饭,天很热,我们在外面露天找了桌椅。我看看表,这都快十二点了,一天过去一半了,今天晚上就得把任务完成,要不然王月就会困住永远出不来,而我就要变白痴…… 一想到这个,浑身烦躁,饭也吃不下。李大民倒是胃口极好,给我倒了冰镇啤酒,说中午这一顿他来买单。 钟叔没有和我们说话,捻着珠子似乎在想什么,所有希望都放在他身上了。 “钟叔,你想到什么了?”我问。 钟叔缓缓道:“既然世俗的办法不行,就要试试我的法子了。” 我眼前一亮:“作法吗?” 他没有说话,闭目养神。我百爪挠心,急的不行,想问问他的方法,可看他这样,又不好意思开口。 这时,突然旁边有声音传来:“你们有多少钱?” 我和李大民侧头去看,桌旁不知何时过来一个半大小子,面容清秀,只是脸上都是脏灰,身上那个埋汰劲就别提了。 这正是蔡成的儿子,当时端着面条喊加油的那个孩子。 第十六章 兄弟 “你怎么知道我们有钱?”李大民饶有兴趣地说。 这孩子抽了两下鼻子,说道:“我听到你和我爹说有大红包。” “你想要吗?”李大民问。 孩子道:“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我要钱。” 我们三人互相看了看。 李大民在逗着他:“行啊,你想要多少钱?” “你们给我买个手机,我就告诉你们。”孩子说。 我气笑了:“一个手机多少钱,你小小年纪胃口还真大。再说了你知道多少事?” “你别管我知道多少,”这孩子眼睛里露出狡黠的目光:“我肯定知道。你们把手机给我,我就告诉你们。” 我正要说什么,李大民做个手势示意不要说,由他来交涉。 “你想要什么手机?”他问。 孩子这么小的年纪,眼睛里却迸射出贪婪的目光:“我想要苹果的,以前我们班陈浩洋就有一个,他爸是村长,家里有的是钱,买了个苹果天天嘚瑟,我就要苹果的。” 我几乎拍案爆粗口:“草……你知道苹果多少钱,你胃口还真不是一般大。” 李大民看了我一眼,让我不要发作,他慢悠悠地对那孩子说:“你叫什么?” 孩子极为谨慎,眯着眼退后一步,有了下意识的防御姿态。 “你不用害怕,”李大民说:“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都是正经商人,是从城里来的,找你爹办事。可你爹不爱钱,油盐不进,我们是有钱也花不出去……” 听李大民这么说,孩子嘴动了动,咽了两口唾沫:“我爹就是个沙比,大沙比,你说什么事我肯定知道,但你要给我买手机!” “我们怎么知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李大民逗着他:“手机买了,你再什么都不知道,岂不是把我们都耍了。” “不会的,我肯定知道。”孩子年纪不大,也不懂怎么耍心眼,翻来覆去说。 李大民看我一眼:“林聪,掏钱吧,这可是为你办事啊。” 我这股火儿啊,蹭蹭顶脑门子,一个苹果手机得多少钱,怎么也得五六千,好嘛,这活儿干的,我还没怎么地呢,先让钟叔扣去五千,又让这孩子扣去五千,就两天,小一万出去了。 所有人都看我,我坐在那运气,心想这钱到底掏不掏。李大民道:“你不会是爱财不爱命吧,和你命相比,一个苹果手机值几个钱。” 我特别生气,可又跟李大民生不着,思来想去很长时间的挣扎,一咬牙:“好,我掏了。” 我拿出手机,调到苹果商店的app,说道:“我这就下单,你们家的地址是多少,我寄来。” 孩子眼睛一亮:“别寄到我家,先寄到村口的超市,写‘蔡有海收’就行。” 我正要下单,李大民按住我,他从兜里掏出二百块钱,递给这个叫蔡有海的孩子:“我们是商人,做事有我们的规矩。事情没有办完之前,手机是不会给你的。这二百是定金,你先拿着,到时候事情办妥,手机会给你买。” 蔡有海想了想,说好。他接过二百元钱,问,你们想知道什么。 李大民招呼他上桌一起吃,没想到这孩子还是个酒鬼,看着啤酒就咽口水。李大民要了一箱,让他敞开了喝,我这股气还没消,坐在旁边不说话。而钟叔一副高人模样,也是不说话,就看李大民和那孩子两人在喝酒唠嗑。 我发现这李大民真是百搭,和一个小破孩也能唠到一起,而且说话特勾人,给这个孩子绕得团团转。 喝多了,蔡有海大着舌头:“你们要打听的王月,我不太清楚,不过我知道我爹一个大秘密。” 他吐字不清,面容却依旧狡黠。蔡成这俩儿子真是人才,被吊打的那个残忍暴虐,眼前这个蔡有海又心机狡黠,小小年纪一身成年人的油腔滑调。 “啥秘密?”李大民问。 蔡有海说:“我妈很早就跑了,可我爹还有别的女人。” “有女人很正常,是你们村的大老娘们吧。”李大民漫不经心地说。 “什么啊,是小姑娘,”蔡有海神秘地说:“和我一般大,是我们学校有名的公共汽车,我爹塞给她钱了,就在我们家后面那个柴房里。“ 我们互相看了看。我非常不舒服,尤其是听到这话是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来的。这件事本身就让人恶心,再一个蔡有海说的时候,完全没有孩子的惊慌、不理解和彷徨,反而羡慕无比,垂涎三尺。 “你看见了?”李大民问。 “柴房靠着后面的厕所。”蔡有海说:“我和我哥踩着肩膀,站在茅坑上面一直偷看来着……” “行了行了。”我打断他,实在听不下去。看来这蔡成是个惯犯,这样的人居然现在还能逍遥法外,真是个奇迹。 钟叔忽然睁开眼睛,道:“小朋友,你如果能帮我们做一件事,不但有手机,我再送你一个平板电脑。” 蔡有海脸上都放光,真是红光满面,催促钟叔说。 钟叔道:“今天晚上天黑下来,你带我们偷着进你家,然后再带我们到你爹房间的外面,这个任务就算完成了。” 蔡有海点头:“很容易。不过你们得小心,别让他发现了,我爹这人手黑,到时候连我一起倒霉。” “事成之后,手机加平板。”钟叔重申了一句。 “我信你们,你们都是好人,”蔡有海紧紧捏着手里的二百元钱:“过了今晚就给我。” 钟叔点点头:“放心。” 蔡有海下午一直跟我们泡在一起,我心里有很多疑问,他在又不好张口。钟叔倒是气定神闲的样子。我在心里叹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希望有个好结果。 下午的时候,蔡有海带着我们去网吧,他所有的消费都是我出的,他在网吧里挂着麦打游戏,大呼小叫,喊的全网吧都是他的动静。旁边有几个上网的人十分不爽,想过来教训他,都被钟叔拦下。 钟叔长得满脸疙瘩肉,一身黑色绸衣,瞪起眼面相极其凶恶,气场十足,一般人还真不敢和他怎么样。 我们周围一圈都没人坐,蔡有海打了一下午游戏。在李大民的指示下,我买了一条烟给蔡有海抽,这小子烟抽的比我都溜,还会吐烟圈。 我问他,用不用把你那个兄弟一起叫来? “那是我哥,叫蔡有山。”蔡有海说:“叫他干什么,你们把我伺候好就行。” 我和李大民互相看看,这小子和自己亲兄弟都藏着心眼,这要任由其野蛮生长,长大了会成什么样的人才。 玩到天黑才尽兴出来,我脸都黑了,这小子不但玩游戏,还让我买皮肤,一套龙年纪念,小五百又进去了。 天黑之后,我们简单吃了点饭,整个村子都陷进了黑暗里。村里路灯很少,晚上七点左右,只有各户各家那星星点点的灯火,村路上乌漆嘛黑,要不是本乡本土的人,走着都能撞墙。 蔡有海打着嗝,带着我们回家,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让我们在门外等着,他先进去探查情况,然后出来叫我们。 我忍着气说,你小子别放我们的鸽子。 “放心吧,”他擦擦嘴:“我还要手机和平板呢。”说着轻笑一声,钻到院子里。 他家有三间大瓦房,其中的两间开着灯,他像泥鳅一样来到主房前,呲溜一声钻了进去。 我叹了口气:“钟叔,你有办法?” “试试吧。”钟叔道:“像蔡成这样的人,愚昧无知,野蛮残忍,正面沟通是不行的,只能试试其他的方法。” 他不说,我也不好问,只能等着。老半天那小子也不出来,我咬着牙想,等这件事完的,非扇他个大嘴巴不可,替他爹好好教育教育他。不对,他爹就不是个东西。 这时院子里有两个黑影钻了出来,正是蔡有海和蔡有山兄弟。蔡有山看到我们就上下打量,狐疑着说:“你们要给我弟买手机?” 李大民晃了晃自己的手机:“苹果商店的单都下了,三四天就能邮过来。” “我也要。”蔡有山恶狠狠地说:“你们不给,我就捣乱,咱们都没好!” 我脑门子都快炸了,紧紧瞅着他:“这个不在我们的条件里。” 蔡有海在一旁无赖的模样,抠着鼻子说:“我也没办法。没想到我哥在家,你们就给他买了吧,我都答应他了。” 我气炸了,低吼了一声:“你答应顶个屁,没有!惯个臭毛病。” 黑暗中蔡有山眼珠子瞪大,闪闪发光,残忍地说:“好,不给我买是不是?!我就喊,让我爹杀了你们!咱们谁也别好!”他张嘴就喊。 第十七章 报应 李大民赶紧捂住孩子的嘴:“好说好说,不就苹果手机吗,给你买。” 蔡有山贼眼滴溜溜地转:“现在就下单!” 李大民拿出手机,一摊手:“人家商店晚上下班了,明天一大早就给你买。”我听得差点乐出来。蔡有山还当真了,眼珠转了转:“你们可别撒谎。” 李大民道:“我们都给你弟弟买了,还能差你这一份吗,放心吧,一头羊也是赶,两头羊也是栓。” 蔡有山和蔡有海哥俩带着我们进了院子,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出声,他俩带我们顺着墙根溜。晚上院子里漆黑的,鸡不鸣狗不叫,只有偶尔墙外传来蛐蛐声。我们溜到后院,蔡有海指着一户亮灯的窗户,轻声说:“我爹在那。” 我们几个慢慢潜伏过去,顺着窗户往里看,里面是典型的农村房间,墙上挂着大红大绿的牡丹图,一个老式的挂钟嘎达嘎达走着。屋里只有蔡成一个人,正盘腿坐在炕上,面前支着小桌子,上面摆着炒花生,大葱蘸大酱,还有一瓶低劣白酒。他喝得满脸通红,却丝毫没有醉意,吃着花生米,哼着小曲。 钟叔做个手势,示意我们都散开,他从褡裢里取出一张红纸和一把剪子,手指如蝶,以飞快的速度把这张纸剪成了一个小女孩的形象,是个侧影,梳着马尾辫,看着很简略,却有无法形容的传神之感。 我们几个人埋伏在后院的杂物后面,看到钟叔把剪纸放在离窗户不远的地上。他蹲在那,用什么刺了一下手指,挤出血来,抹在纸人上。然后又取出一根长香,点燃,倒转香头去烧纸人的手和脚。 说来也怪,黑色的夜中眼见得那纸人似乎动了,我以为眼花,仔细去看,实在太黑,细节看不太真,就觉得纸人确实在动。 钟叔站起来,用香头对准蔡成的后窗,清喝了一声:“叱!” 香头掰断,他用手指一弹,黑暗中划出一道亮痕,正击在窗上,发出“啪嗒”一声响。屋里马上有了反应,蔡成吼了一声:“谁?” 钟叔马上撤退,来到我们身边,藏在杂物后面。 后窗开了,蔡成探出脑袋看看,什么也没有发现,骂骂咧咧合上窗。就在这时,有月光过来,照在后窗上,忽然窗户上映出一个影子,清清晰晰在窗上,看上去很像是个小女孩。 我们几个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尤其是蔡有山和蔡有海兄弟俩,看得嘴都合不拢。 我忽然明白,这个影子是纸人映上去的,形象也太逼真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越看这个小女孩的影子越觉得像王月。 影子在窗上,肩膀颤动,似乎在哭,神态逼真到我们似乎真的听见她在哭。窗户一下推开,蔡成探出头,惊恐地四下看看。 蔡有海捂着嘴“嘿嘿嘿”乐,蔡有山眼睛里都是仇恨,两个小孩看得胸口激烈起伏。 蔡成吼了一声:“谁?我不怕你。妈的,也不向其他人打听打听,我是什么人,什么女鬼敢来惹我!” 他“哐”一声关了窗户。那女孩的阴影再一次投射在窗上,此时更加逼真,身形也在变化,看起来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一边哭,一边慢慢走近,身影从小到大,身体还一扭一扭的。 虽然我知道这是钟叔的某种神通戏法,可大半夜看来,还是觉得鬼气森森。后门突然开了,蔡成冲出来,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拿着铁锨。他的脸色苍白,靠着后墙,哆哆嗦嗦地说:“别来这一套,我,我不害怕。” 手电的光亮扫过整个院子,到杂物的时候,我们赶紧把头低下。 他冲着黑暗说,“你,你到底是谁?” 然后沉默半晌,突然说:“不对,不对,你不可能认识我的,那天晚上那么黑,不可能!不可能!” 好像真的有人跟他在说话。 不知怎么搞的,院子里温度也在降低,特别冷,这种冷不同于一般的冷,是阴冷。有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吧,后脊梁直起鸡皮疙瘩。 蔡成靠着墙,像是犯了心脏病,呼呼直喘,刚才那咋呼劲已经没有了,怕到了极点。 钟叔在旁边,我疑惑地问,他怎么这么害怕? 钟叔淡淡笑:“你们只能看到窗上的影子,而他还能听到声音,能感觉到死人一般的寒冷。别说他了,就算胆子再大的人也受不了。” 蔡有山在旁边狠狠骂:“该!怎么不死!” 这孩子对自己父亲的恨意已经到了极点。 这时,蔡成突然朝着我们冲过来。 我吓了一跳,两个孩子更是面色煞白,他们恨归恨,可对这个禽兽一样的父亲也是害怕。 两个孩子下意识要跑,被钟叔一左一右拉住。这老头的手跟铁钳子似的,拽得两个孩子动弹不得。 蔡成跑过来并没有发现我们,而是径直冲了出去,到了院子外面。钟叔道:“跟上!” 我们几个都起来,跟在后面追了出去。蔡成跑得很快,向着村外跑去。我们几个呼哧带喘跟着。 出村之后进了山路,蔡成还在往山上狂奔。钟叔抬头看了一眼后山连绵,此时月光如水,映衬着山林黑暗,山中氤氲出浓浓的黑雾。钟叔倒吸口冷气:“好凶的风水,好强的怨气。” 蔡有海说:“后山是我们村的坟山,以前不知道埋过多少人了,这几年好像不让埋,只能烧掉。我们都不敢随便去后山玩。” 他哥蔡有山恶狠狠地说:“那是你们怂。我就去过后山,还挖了一座坟呢,翻出几块骨头。” 这话说的,我们几个大人同时沉默。李大民脸色不好看,和我对视了一眼。 这时蔡成已经看不到踪影了,我们赶紧追上去。一条很长的山路,路边都是林子和杂草,能有十几分钟,到了真正的山脚下,就看到蔡成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一大片草丛。 钟叔冷笑:“越是生活里咋呼的人,越是畏惧鬼神,稍示手段,就把他最心底的秘密给激发出来了。” 蔡成跪在那片草丛上,先是肩膀抖动,然后哭泣,嘴里呜呜的像是在说着什么。 我们慢慢走过去,越来越近,他没有任何反应,还在那里哭。 钟叔站在他的身后,低沉的嗓音说:“蔡成,十几年前,你在这里曾经糟蹋过一个小女孩。” “我,我错了。”蔡成嚎啕大哭:“求求你,别来缠着我。那次之后我做过噩梦的,还去山里拜过佛。” 钟叔今晚剪纸装神弄鬼不过是个引子,蔡成其实很早就疑神疑鬼了。我有些怀疑,会不会是王月以前施过法,惩罚过他。 “那你为什么以后还执迷不悟,至今不改?”钟叔逼问。 蔡成并没有回答,一个劲地磕头,满脸都是泥,一个大男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钟叔又走近一步,厉声又重复一遍:“你为什么执迷不悟,至今不改?!” 蔡成爬起来,一步步走进草丛,瞪大了眼睛到处在找什么。我们跟在后面,晚上的气温很低,草丛极密,让人不舒服。 蔡成忽然停下来,盯着一棵大树,死死看着。看着看着,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砰砰磕头。 我心下凄然,似乎看到了十几年前,弱弱小小的王月从山里出来,遇到了蔡成。蔡成见山路无人,色胆包天,抓住小女孩的胳膊硬生生拖到草丛深处,就在这棵大树前,蔡成实施了犯罪,他的一时兽欲,换来了小女孩悲剧的一生。 王月的性格如此古怪,追根溯源,和她童年时的两场重大遭遇不无关系。一个是她父亲过世,一个就是这件事。 此时此刻,我实在忍不了,上去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脚,蔡成踉踉跄跄一头撞在树上,等抬起头的时候,满脸都是血。 他神色戚戚,像是一个胆怯的孩子。这个时候,他的两个儿子蔡有山和蔡有海,发现自己的爸爸如此懦弱,竟毫不犹豫地同时扑上去,把这个当爹的一顿臭揍。 两个半大小子殴打自己的亲生父亲,还下了死手,尤其蔡有山,把蔡成按在地上,一顿飞踢,还跳起来踩。蔡成也不反抗,抱着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周围的杂草压塌了一片。 我虽然恨极了这个人,但这幅情景实在让人气闷,儿子打爸爸实在违背人伦,我正要上前阻止,胳膊被拉住,回头去看是李大民。 “这都是报应。”月光下李大民平淡地说。 第十八章 谜题 两个孩子都下了死手,打得蔡成满地乱滚,这哪是亲爷们简直就是仇人。揍得差不多了,钟叔过去分开他们,两个小崽子打的兴起,眼珠子都红了,蔡有山指着钟叔骂:“你算老几啊!” 孩子的童音还没破,口气却极成人化。 钟叔看着他:“是不是想造反?”随即提高声量:“是不是想造反!”声音很大,像是狮子吼。 我在旁边听着都胆战心寒,可蔡有山这孩子太有尿性了,也提高嗓门:“怎么的老瘪犊子,比谁能喊啊……“ 话音还没落,钟叔抄起蒲扇大的右手,对着他就是一个大嘴巴。 “啪”这一声,直接把蔡有山打出去两米远,一屁股坐在地上,两只手捂着腮帮子,整个人都打懵了。 钟叔看向蔡有海。蔡有海可比他哥机灵,赶紧退到一旁:“叔叔,我不打了。” 钟叔没搭理他,蹲在蔡成的旁边,把他扶起来。蔡成满头满脸都是血,气喘吁吁的样子,钟叔摸了摸他的脉搏,对我们说没太大事,都是皮外伤。 蔡成看着钟叔,低低地说了一句话,“我错了。” “那你应该怎么办?”钟叔说。 蔡成慢慢低下头,虚弱地说,“去自首。” 钟叔放下他,看着我和李大民,叹口气:“我们走吧。” “事情办完了?”我惊疑地问。 钟叔点点头:“中阴之境的考验其实已经完成了,破解之谜的谜底就是蔡成发自内心的忏悔,这三个字‘我错了’。” “我不明白,会这么简单?”我疑惑。 钟叔笑着摇摇头,笑容很苦涩:“小林,你觉得这一切很简单吗?能让蔡成这样的畜生,发自内心的忏悔,说出这三个字,你觉得很简单吗?” 他看了看天上的月光,目光幽深,叹了口气:“我们走吧。” 李大民拍拍我,我的胸口堵得大石头一般:“好,走吧。” 我们三个往山下走,这时蔡有海扶着蔡有山,哥俩走过来,蔡有海有点怕钟叔了,想说又不敢说:“你,你们要上哪?” “回去。”李大民说:“事情办完了,还不走吗?” “你答应给我们手机和平板……”蔡有海眨眨眼说。 钟叔一脸阴沉,指着我和李大民道:“找他们两个要,是他们答应你的。” 蔡有海像是得到了鼓励,瞪着眼看我们:“你们两个现在不能走,等明天早上苹果商店开业了,下完单才能走。” 李大民笑了笑,点点头说:“这样吧,你们哥俩跟我们下山,我把车押在你们家,你看这行吗?跟我下山取车去。” 我都听出不对味了,可蔡家哥俩竟然信以为真,孩子毕竟是孩子。 我们一路下了山,没人管蔡成,他一个人躺在黑夜的草丛里,半死不活的。连他的孩子都不在乎死活,更何况我们。 到了山下,顺着山路回去,来到村口,这里停着李大民的车。李大民打开车门,让钟叔先进去,钟叔根本不管我们怎么处理,一屁股进了车里不出来。 李大民冲我做个眼神,示意我也回车里。我没去,我想看看他是怎么解决的。 他缓缓掏出一包烟,问那哥俩抽不抽。 蔡有山赶紧道,抽,抽,给我来一根。这小子刚才挨了一个大嘴巴,钟叔的五个手指头印还在上面。他是结实,估计是让他爹操练出来了,此时照样嬉皮笑脸的。 他刚要接烟,李大民突然握紧拳头,对着蔡有山脑袋就是一拳,力道十足,打的这孩子翻身栽倒,一动不动。 我没想到李大民会下这么狠的手,别闹出什么事了,赶紧拉住他,低声说,“干什么?” 李大民冲我眨眨眼:“你别管,我心里有数。” 他来到蔡有海面前,蔡有海虽然害怕,可嘴还是硬的:“你,你打人,我让你出不了我们这个村!” 李大民举起手,对着他就是一个响亮的大耳光,蔡有海毕竟是孩子,打的坐在地上,眼泪出来了。 李大民蹲在他旁边,用手指着他,厉声喝:“住嘴!” 蔡有海的胸口激烈起伏,张口又要骂,李大民又是一个大嘴巴,打的孩子鼻孔窜血。李大民笑着说:“你爹教育不了你,我教育你,你会感恩今天我的两个嘴巴。你还小……”说着,用手拍着蔡有海的头,蔡有海想躲又躲不开,眼神又是害怕又是愤怒。 “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我的良苦用心。”李大民站起来。 我们正要回车上,蔡有海忽然喃喃说:“我的苹果手机已经下单了……” 李大民笑:“三四天就会到你们村,小心接着。”说着发动了车子,直接开出去。 透过后视镜,我看到蔡有海傻愣愣站在原地,一直看着我们的车走远。 上了路,我心情很是沉重:“大民,你下手是不是重了?” “重了吗?我觉得正好。”李大民看着前面黑漆漆的夜路:“希望给这两个孩子长点记性。” “那苹果手机你真下单了?”我问。 “下个屁单,有那钱我还不如下馆子去饭店。”李大民说:“苹果手机落到他们手里,也肯定糟践了,这个你放心。” “你压根就没打算给他们,一直在骗他们,连我都有点信了,以为你真的妥协了,要给他们买手机。”我苦涩地说。 李大民一边开车一边看我:“不好意思啊,我没提前告诉你。就是需要你前面的反应。那两个孩子其实不好骗,之所以能上套,就因为你的真实反应。他们每提出一个要求,你就会拒绝,然后我再来周旋。如果我们一开始就逢求必应,他们年龄再小也会感觉不对劲。” 我看着他,喉头动了动。 李大民笑:“你不用这么看着我。这是最普通的权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 钟叔在后面坐着闭目养神,忽然道:“小李,你想不想学道法?” 李大民开着车,侧着脸哈哈笑:“钟叔,你要收我为徒吗?” “我看你是个材料。”钟叔道。 “林聪呢?”李大民问。 我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就不要拿我作比较了。没等钟叔说话,我赶紧说:“我知道自己有时候优柔寡断的……” 钟叔摇摇头:“不是这么说,小李心性坚决,小林机缘莫测,你们两个如果真入了道法宗门,各有各的成就,都是不可估量。” 李大民哈哈大笑:“谢钟叔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咱们先把眼前的事办完。” 钟叔“嗯”了一声,不在说话。 车子在夜色中快速飞驰,晚上路上好走,没什么车,节省了很多时间回到了王月的家里。我们回到她的卧室,我心中还在狐疑,难道答案就是“我错了”三个字。 我坐在镜子前,勉强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想起今天的遭遇,真是恍然如梦。早上出发找到了蔡成,继而通过他儿子,利用道法迷惑蔡成,让他幡然悔悟,这发生的种种事由,如今回想起来,好像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 我正想着,后脖子一触,那是钟叔又在作法。我脑袋一耷拉,进入到了镜子世界。 回到那堵墙前,我轻声呼唤王月的名字,王月在墙的后面迅速回应我:“你回来啦?” “这一天的时间,我们找到了你最恨的人,是不是蔡成?”我问。 “是他。他怎么了?”王月说到这个名字,声音都在颤抖。 我决定不把发生的经过告诉她,我想了想,说道:“他忏悔了,说了三个字‘我错了’。他应该会在明天自首。钟叔说,‘我错了’这三个字,就是你要的答案。” 王月在墙的那边许久没有说话,好半天轻轻说:“知道了。” 这句话之后,又是沉默,我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便问了几声,你还在吗。等了不知多长时间,那边终于传来了声音,王月道:“我现在到了下一关。” 此时,我的身心都极度疲乏,连续闯了两关并不轻松,一想到下面还有关卡考验,诞生了烦躁的情绪。 “这一关是什么?”我问。 王月的声音在抖动:“这一关出现了惩罚措施,房间里正在注水,只有一天的时间出去,要不然我会淹死在这里……灰飞烟灭。” “这一关的谜题是什么?”我赶紧问。 王月突然“啊”的惊叫了一声,随即没了声音。 第十九章 风水 我大声喊着王月的名字。 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声音才从墙后面飘出来:“林聪,这一关我怕是过不去了。” 我心脏狂跳:“王月你要有点信心,也要对我们有信心。这关的谜题是什么?” 王月轻声说:“你曾经伤害过最重的一个人的原谅。” 我错愕万分,随即舒口气:“这好办啊。你伤害最重的人就是我,好,我原谅你了。” 王月“噗嗤”一下笑了:“你真讨厌。”能感觉她的心情好了很多,柔声说:“林聪,我是伤害了你,但在我的生命中,伤害的人里你还算不上是最重的。请原谅。” “你也会伤害别人?”我说:“我原以为你是个很善良的姑娘。” 王月凝滞了片刻,再开口竟然带着隐隐的哭腔:“这个世界上只要你活着,就免不了去伤害别人。我曾经深深的伤害过一个人。” 我疑惑,随口而出:“谁?你前男友?” “你能不能正经点。”王月娇嗔了一声。 这娇滴滴的口气让我又找到了几分当时恋爱的感觉,她就是这么撒娇的。 我咽了下口水:“那是谁,你说出来我们想办法。我就算给那个人下跪求饶,也得让他原谅你。” “你真好。”王月轻轻说:“那个人是我的初中同学。” 我本来想问是不是你的初恋,但现在这个时刻太紧张了,再耍贫嘴就有点讨厌,莫不如沉默地听着。 “她是个女孩子,长得很漂亮,虽然学习不好,但人很善良。有一次她顶撞了老师……”王月说着,忽然墙后面传来了很多水流的声音。 王月的声音发飘:“林聪,这一关很难。伤害我的人,我相信你们有办法让他忏悔。但是这一关,是我伤害的人,获得她的原谅。你一定要记住,也要转告钟叔,不要为了获得原谅而用一些特别的手段,那会使我的业力越来越重。” 我犹豫着说:“你要这么说,难度确实太大了,而且要有诚意,得你亲自登门致歉。” “我现在不是出不去吗?”她好像已经哭了:“林聪,你帮我去忏悔吧,好吗,我不求能不能从这一关出去,但一定要把我的忏悔带过去。” “她是谁,怎么能找到她?”我说。 “她叫陈伦,以前是镇二初中的学生,和我是一届一班的同学,现在去哪了不太清楚。”王月低低地说。 我差点跳起来:“你初中到现在也有十了年吧,上哪去找?” “只有一天。”王月低低地说:“你们要在明天晚上这个时候赶回来,能提前不要拖后,要不然我就会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 我满脑门都是冷汗,这和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王月一旦出不来,我也跟着倒霉。 王月的声音渐渐低下来:“你快去吧,我相信你们能找到。” 我从镜子里退出来,到外面把情况和李大民、钟叔说了一遍。李大民摇着头:“十几年前的线索上哪去找。” 钟叔道:“既然是中阴之境的考验,一定有它的定数和机缘,我们去了或许会有所发现。” 我突然一拍大腿:“不好,今天该上班了,哪有时间去做这些事。” 李大民笑:“昨天晚上我已经替你请假了,放心吧。” 我一股火冒出来:“谁给你的权力,你怎么自作主张呢?” “我是为了你好。咱们先顶过这七天再说,工作什么时候做不行。”李大民说:“我还带着个团队呢,一天多少活儿,还有好几个大客户呢,现在都推了。你还怕啥。” 一句话让我泄了气,看着他:“你觉得值吗?” 李大民笑着说:“当然了,我做人的原则就是开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就是开心。” 我无奈地摇摇头。 钟叔让我们好好休息,到早上再说,人困马乏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要休息。 在王月家的客厅睡到早上,我脑袋还昏沉沉的,我们出了家门,李大民开着车,直奔龙山镇二中。 这个中学也是够偏僻的,到了镇子开导航还找了半天,终于在一个靠近山根的地方,找到了学校。 李大民正要开着车往学校去,钟叔忽然道:“不急着过去,绕着学校转,找一个高处。” 我们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可既然说了就得办。我和李大民参照着地面高度,商量行进路线,能有半个多小时,爬到一处山坡,可以居高临下看到学校。 钟叔站在高处,从褡裢里掏出罗盘,一边看一边念念有词,还用大拇指不停地比划学校的方位。我站在他旁边,往下这么一看,整个学校看起来像是“7”字形,中间是塑胶操场,此时看不到人。 “你们看出什么没有?”钟叔问。 李大民眯着眼看看,摇摇头:“不懂,是风水有问题吗?” 钟叔看我,我认真地观察,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现在是上午,阳光充足,在太阳的照射下,学校的塑胶操场上似乎氤氲出一股烟雾,若隐若现,缥缈颤动,烟雾好像还是绿色的。 我把这个现象说了。钟叔意味深长地看看我,点点头说:“你们两个说得都对。这个学校的风水确实有问题,尤其是‘7’字形的里面,藏污纳垢,阴气很盛。操场的问题更大,这塑胶跑道一定是最近才修的,林聪你看到的那股气态,是塑胶跑道蒸发出的有害物质。”他叹口气:“这个学校的学生可惨了。” 钟叔又看了一会儿,招呼我们上车直奔学校。 要进这所学校,最后还要爬一段水泥坡,坡上不准车开,只能靠两条腿走。这么一段路我和李大民走得呼哧带喘,而钟叔大步流星,健步如飞,果然是有道行在身。到了学校门口,大门紧闭,门口一左一右还摆着两个石狮子。里面的操场依然空空荡荡。要不是看值班室有人影晃动,还以为学校已经被废弃了。 李大民上去敲窗,窗户开了,有个老头探出头,“找谁?” 李大民一下蒙住,回头看我和钟叔,“对啊,找谁?” “捣什么乱!”老头瞪了我们一眼:“告诉你们,这是学校重地,和派出所都有警报连着的,别来这捣乱,别给自己找不自在。” 钟叔走过来,掏出一张名片递进去:“老先生,我是市里易经学会风水堂的老板,是应你们校长之邀过来看学校风水的。” “呦。”老头坐直身子,变得恭敬起来:“原来是这样,不好意思。我要打电话先问问,我没听说校长找什么风水先生啊。” 李大民讥笑道:“领导做什么决定还得和你商量?” 老头也不生气,对钟叔毕恭毕敬,赶紧拿电话打进去。趁这工夫我问钟叔,咱们说是看风水的没问题吗? 钟叔笑:“没事。你们没看学校门口都摆着石狮子吗,这里的校长应该很迷信,不过一定有人给他出了馊主意。石狮子确实能提阳气镇阴气,但也得配合具体的风水走位。石狮子属乾卦,五行属金,位置在西北方,而这里的学校大门开在东南方,整个满拧。另外学校里一些建筑的位置,都是属于藏阴局,阳光难入,阴气难散,我断定这所学校很有钱,但也死过不少人。”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老头恰好挂了电话,听到了。眼睛顿时瞪大,站起来开门,谦恭地说:“师父,我是有眼不识泰山,你赶紧进来凉快凉快。你说得太对了,真是神了,我们学校确实死过不少人。” 我们面面相觑,跟钟叔进到值班室。这老头属于大嘴巴,一旦开了话题,滔滔不绝说了下去:“师父,我们这个学校太邪了。每年几乎都有人发生意外。我才来没几年,以前学校一直通到路口,没有这个斜坡,为啥后来修了呢,就因为每年都会发生交通意外。学生放学,在学校门口莫名其妙就被车给撞了。有一年春游,学校租了很多大巴车,一个班四十多个学生带着老师坐着一辆大巴,不知道那司机中什么邪了,开着车直不楞登冲进水库里,除了老师和四个学生,其他人全部遇难。这件事我们当地人都知道,其实这还不是最邪的,最邪的是……” 他正说着,突然电话铃爆响,老头做个手势,示意我们等等,他接了电话,“嗯嗯”几声之后,对我们说:“校长大人有请。” 第二十章 超度 “你刚才的故事还没有说完。”钟叔道。 老头有些为难,轻轻咳嗽了一声:“那啥,你们别把我说的事告诉校长,他会开除我的,这是我们学校的秘密,刚才说多了。” 李大民道,你放心吧老爷子,我们都是社会人,这点事还不知道吗。 老头道:“那一班学生死得差不多了,怪事出来了。我能到这干活,就因为上一个值班老头说什么也不干了,那天晚上他在学校打更,把电都关了,可偏偏有个班级还亮着灯。他过去察看。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灯光冒出来的那个班级,正是水库死绝了的班,全班人全身都湿淋淋的,整个教室都雾气弥漫。当时把他吓得,差点心脏病犯了,赶紧跑回传达室。第二天他告诉别人,这消息传开了,然后他就被校长给辞退,说他妖言惑众还要追究责任,他说正好不想干了,就算校长八抬大轿,一个月一百万来请他,他也不干,还想多活两年……” 我们面面相觑,没想到这所学校藏着这么多的秘密,有这么多的冤魂。 我们三人从传达室出来,正到了课间休息,全校学生都出来放风。我们走在塑胶跑道上,一股刺鼻的味道熏得头晕脑胀,阳光下塑胶散发着极为恶劣的气味,能看出这些孩子都蔫头耷脑的,很少有说笑打闹的场景,一个个像是打了蔫的鸡。 他们正是最活泼好动的年纪,可在被严重污染的环境下,青春的活力似乎被抽光了。 我们进了教学楼,打听之后,到了三楼的校长室。敲门进去,校长正在办公室浇花。办公室很大,有一面落地窗,摆着很多植物,显得宽敞明亮明媚动人。不过,这么大的办公室却十分空旷,只有中间一张硕大的办公桌,和几把靠墙放置的沙发。 看到我们来了,校长过来握手,这是个大概五十出头的中年人,头发打着发蜡,收拾的就跟狗舔似的,戴着金丝眼镜,身上有一些文人气,但更多的是一种市井气。 他上下打量我们,眼神中有疑惑,但礼数不缺,让我们坐在沙发上。他拖过椅子坐过来,“三位,抽烟不?” 钟叔翘着二郎腿,目光森森,盯着校长。 校长不敢和他对视,轻笑一下:“我姓曹,三位怎么称呼?” 钟叔道:“我姓钟,是风水堂的老板。”他把名片递过去,看他的意思压根就没想介绍我和李大民。 “你好你好。”校长恭恭敬敬:“今天过来是什么意思?” “你们学校有很大的问题,”钟叔说:“有人和我提过,我这才从市里过来。” “哦?”校长眨眨眼:“谁介绍来的吧?” “谁你就别问了,日后自会有人和你来认。”钟叔含糊过去:“我也是赶人情来的,要不然大热的天,也不会从市里过来。” 曹校长虽然很疑惑,还是抱着再看看的态度和我们聊天。钟叔直接切入主题:“我看过你们学校的风水状况,很不理想,而且我相信你以前见过其他的风水先生,但效果并不好。” 曹校长叹口气,慢慢说:“是不太好。我听他们的意见做了很多的措施,感觉越来越糟糕。先前那个姓陈的大师就让我重修操场,铺塑胶跑道,说是塑胶吸阳气,操场又是学生们活动的场所,培育阳气,可以压制那些阴气。我好不容易从上面申请下来了资金,找施工队把操场翻新,可效果你们也看了,塑胶那个味道很长时间不散。不光学生们叫苦,老师也不乐意,味道冲的夏天不敢开窗,严重影响教学质量……” 说到这,他看看我们,试探着说:“你们不会是上面派下来的吧?” 钟叔把褡裢打开,从里面掏出罗盘、符咒还有一些毛笔和瓶瓶罐罐:“我就是干这一行的,如果是冒充的,随身的法器怎么会准备这么充分?” 曹校长点着烟,眯着眼看我们:“那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弄两个钱花?” “我们来这里不要金钱的回报,”钟叔说道:“一是朋友相托,二是我有一个好友的亲戚是贵校的,发生了意外,我来也是为了超度她。” 曹校长眼睛亮了,收起了怠慢之心。 我在旁边观察,钟叔说话办事很有范儿,一看就是江湖前辈,那气场曹校长拍马都赶不上,他刚才推心置腹说了这番话,说到曹校长心里了。 校长叹口气,把烟掐灭:“大师啊,你是高人,实不相瞒,我们后面的教学楼废了快十年了,就因为出了那件事,学校就一直不太平。学校想把那教学楼给拆了,可只要一动手,甭管是白天还是晚上,肯定会有超自然的现象出现,有一次突然无故冒出大风,把周围围着的铁皮墙都给吹走了,然后风就停了,你说邪不邪门。现在的学校要不是升学率还挺好,早就没生源,我也成光杆校长了。” 他苦笑:“自从来这里当校长,仕途不顺,家里也不让我安心,就是这里的倒霉风水,让我这么倒霉。” 我实在忍不住道:“你说的那件事到底是什么事?是不是那一个班级的大巴车落进了水库?” 曹校长脸色不好看:“那都是谣言,什么大巴车,不过就是一辆小面包,上面就四五个学生,出去玩的时候发生了车祸,没那么邪乎,这都是那些人造的谣。我说的不是这件事,比这次车祸要早,学校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从那天开始,什么都不顺了。” 钟叔问什么事。 曹校长道:“很多年前,有个女同学,受不了老师的批评教育,然后穿着红裙子跳楼自杀了。” 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我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问道:“她是不是叫陈伦?” 曹校长脸色不好看,缓缓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半天没去点,“嗯”了一声:“应该是叫这个名字,你们都知道了?” 钟叔道:“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超度她的冤魂,只要超度了,她就能离开这所学校。她一走,你们就可以拆掉那所旧教学楼,风水眼打开,阴气散发,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至于塑胶跑道,那就更简单,可以不用法术,用一些环保材料重新翻修即可。你们学校所有的问题都是一环套一环,其最根本、最源头的问题,就是那个叫陈伦女生的超度法事。” 曹校长看着钟叔,钟叔和他对视,一时无人说话,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和压抑。 大概能有个两三分钟,曹校长点点头:“可以超度,但是要秘密进行,传出去不好。” “没问题。”钟叔道:“能不能先领我们到现场看看?” 曹校长把烟掐灭,“我就不过去了,我让办公室主任带你们去。” 他走到办公桌前打电话,趁这工夫,李大民轻声说:“钟叔,这个曹校长好像有心事。” “冤冤相报,这里面有事,”钟叔说:“因果循环谁也跑不了。” “钟叔,你什么时候成风水堂的老板了?”我问。 钟叔笑:“给女儿开网店,只是我的表面工作。我确实是市里易经研究协会风水分会的顾问老师,这个身份不虚,可以随便打听。” 我和李大民面面相觑,李大民道:“咱们江北市还有这么个协会?专门研究易经的?” “你们两个不知道的事多了,”钟叔淡淡道:“小年轻的,还是要开拓眼界。” 这时,办公室有人敲门,校长喊了声进来,外面走进一个白衬衫蓝裤子笑眯眯的中年男人,看到校长笑容可掬,说校长,我来了。 曹校长指指我们:“小金,你带着这三位师父去老教学楼看看,他们是贵客,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做。中午留着吃饭。有什么事及时汇报。”交待完,他过来致歉:“我一会儿镇上还有个会,失陪了。” 钟叔站起来和他握手,紧紧盯着他:“校长大人,解决那女生的事其实就是解决你的事,希望你好好配合,解开这个心障。” 曹校长听不大懂,勉强笑了笑,说了声电话联系,夹着公文包先走了。 这位姓金的主任,真是天生就长个讨好领导的笑模样,不笑不说话,那么大岁数还奶萌奶萌的。笑容可掬:“三位,请跟我来,我领你们去看看老教学楼。” 第二十一章 隐情 我们跟着金主任到了后面的教学楼。这栋废楼在后院,竖着一排高墙,单独隔离起来。入口的铁门牢牢锁住,上面挂着一条大概两只手指直径的铁链子,下面坠着大锁。 此时是大白天,可这里阳光难入,环境又阴又黑,遮盖着大大的阴影。 除了我们几个,别说其他人了,就连鸟都没有一个。隔着主教学楼,前面的操场传来孩子们课间操的声音,虚渺的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过来的。 这地方就是一座阴森的孤岛。 金主任腿有点哆嗦,颤抖着掏出钥匙,插了好几次才捅进锁眼,轻轻扭动,“嘎达”一声轻响,锁头开了。 他推开铁门没有进去,笑得比哭都难看:“三位师父请进。” 我正要傻乎乎的往前走,钟叔捻着珠子一抬手轻轻拦住,然后道:“主任,请头前带路。” 金主任腿软的靠着墙,差点出溜到地上,喃喃的说不出什么话。钟叔“哼”了一声:“有我在,你怕什么,走你的!” 金主任都快哭了,勉强答应一声,走了进去。我们跟在后面。这次我再也不莽撞了,在队伍最后,看钟叔的眼色行事。 进到高墙围拢的院子里,就感觉气温陡然降低好几度,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阴冷得无法形容。 抬头去看废弃的这座教学楼,一共四层,不算太高,矗立在阴影深处,门窗破裂,露出一个个深黑色的洞,让人看了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第一眼就能确定,肯定是凶宅,没跑,绝对货真价实。这种感觉太强烈,哪怕我没有钟叔的法力,也能感觉到一股无法形容的阴森之气在楼的深处回荡。 “进楼。”钟叔淡淡说。 金主任吓得脸色煞白,双腿抖得不行,呼吸都有些急促。我也挺害怕,但没到他那种地步。 “金主任,你怎么这么害怕?”我问。 金主任苦笑说:“三位师父你们不知道,我在学校干了十几年,见过的事听过的事太多了,尤其是这栋楼,想都不敢想提都不敢提,心里有阴影啊。不瞒各位,连揣着这里的铁门钥匙我都觉得晦气,要不是职责所在,我肯定不过来。” “那你为什么不辞职?”李大民问。 金主任道:“这位小哥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体制内的工作得来那么容易吗?再说了,除了这里有点恐怖,我们二中的升学率那是没说的,是镇上有名的中学,福利待遇也好。很多人听说了这里的传闻,可还是削尖脑袋想把孩子送进来,就是因为教学质量过硬!” 钟叔做个手势,示意大家一起走,安慰金主任,只要跟紧了肯定不会有危险。 金主任还算尽职责,硬着头皮跟我们进了教学楼。大门进去是一楼大厅,满地狼藉,砖头瓦块玻璃碎片什么的,地上有很多散落的黄色道符,上面都用朱砂写着鬼画符一样的图案。 钟叔蹲在地上,捡起一张,仔细看着。 我们问金主任怎么会有这么多符咒。金主任道:“这是上一个高人作法留下的,人家是市里无极观的道长,抓鬼圆梦跳大神什么都会,说是这座教学楼阴气太盛,所以摆了个什么阵。这些符咒原本都是贴在墙上的,可能是风大,都吹落了。” 一楼大厅感觉不到风,就是冷,特别特别阴冷,像是有数台大功率的冰柜,同时往外吹冷气。 钟叔淡淡笑笑,随手把符咒扔在地上,弃如敝履,根本就看不起。 “当年陈伦的事情你知道吗?”钟叔问。 金主任瞠目结舌,没有思想准备回答这个问题,吱吱呜呜说:“不好意思,有电话来了,我出去接个电话。”转身要走。 钟叔一使眼色:“别让他跑了。” 我和李大民一左一右夹住他。金主任苦瓜着脸:“师父,你这是干什么?” “我问你陈伦的事情知不知道?!”钟叔脸色阴沉,和周围阴森的环境契合上。 “不,不知……”金主任磕磕巴巴说:“学生那么多,我哪能记得过来。” 钟叔点点头:“好。算你嘴硬。”他从褡裢里掏出一根绳子扔给我:“你们两个把他绑上,找个最阴的房间扔进去,让他好好清醒清醒。” 李大民紧紧抱住他,我从地上捡起绳子,把金主任两条小胳膊反剪到身后,开始往上缠。金主任尖叫,没想到一个大男人能喊出比女人还尖的嗓音,喊到后来嗓子都劈了,然后开始哭大声求饶,两条腿哆嗦,那模样都快尿了。 李大民在旁边劝:“我说你怎么那么死心眼,赶紧说得了,跟你又没有关系。” “我说,我说。”金主任哭着说:“我认识陈伦,她就是死在这栋楼里的。” 钟叔阴森地看着他。 金主任再也不敢耍滑,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说完之后我们面面相觑,没想到会是这样。 十几年前金主任刚分配到这所学校工作,时隔不久就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陈伦跳楼。他当时还被委任处理善后工作,所谓善后,说简单也不简单,说难也不难,就是怕家长闹,要进行有效的抚慰,原则是钱不能多给,事儿还得摆平,管你用什么招。如果做不好,对不起,金主任就是背锅侠,学校会把所有黑锅都扔在他的后背上。 金主任的发迹也是从这件事开始的,他把事情处理得很漂亮,一边威逼一边善诱,又是黑脸又是红脸,终于把陈伦的妈妈搞定。 陈伦是单亲家庭,只有一个在纺织厂干活儿的妈妈。那妈妈当时还是厂子里的劳动模范,听说女儿自杀整个人都垮了,本想讨个公道,可在劝说之后,决定不给组织添麻烦,放弃了自己的正当权益。 那么陈伦是怎么死的呢。 金主任对于整件事非常清楚,十几年,恐怕也只有他能说明白当年往事。陈伦的妈妈因为评上劳动模范,厂子里奖励了一笔钱,因为单亲家庭,妈妈对女儿始终有愧疚感,在拿到钱的当天,给女儿买了一条特别漂亮的红色连衣裙。 陈伦非常喜欢,穿着就不脱下来。那时候,学生上学都得穿校服,不过周末可以随便。陈伦在周末加课的时候,穿着红色连衣裙上学。 下午课间,她和几个好朋友在走廊里说笑打闹,有个女同学也是发贱,看到一个教室的门开着,里面有一班在自习,她故意那么一推,陈伦重重撞在教室门上,发出巨响。 当时那个班级的同学们都在低头自习,老师在办公桌后面,右手撑脑袋正昏昏欲睡,突然被这一声响吓得一激灵。她抬起头,看到陈伦穿着红裙子撞在门上,发现要逃走,马上认为是恶作剧。她当时就破口大骂,穿个破裙子那么嘚瑟,长大了也是个下贱货。 陈伦吓得哆哆嗦嗦,被这老师叫住。这个女老师火气特别大,想出一个惩罚措施,让陈伦站在教室门口,所有学生都要出去对陈伦喊,穿裙子,丑死了,长大了,下贱货。 整整一下午,陈伦没有回去上课,被罚站在走廊的教室门口,一大群同学轮番去羞辱她,中间还有其他班级的学生觉得好玩,也加入到这个行列里。同学们又骂又笑,围着陈伦一起喊,穿裙子丑死了,长大了下贱货。说完,哄笑都跑了。 陈伦生生站了一下午,一直到晚上放学。 就在那天晚上,她没有回家,一个人走上教学楼的天台,穿着红裙子从上面跳了下来。 金主任说完,我们谁也没说话,现场安静。这时突然楼上不知几层,传来“咚”一声巨响,好像什么东西倒了,重重砸在地上。 金主任吓得腿软,一屁股坐在地上,跟心脏病发作了一样,不停地喘粗气。 钟叔看向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大厅里的黑暗更甚,我们每个人的影子都拉得极长。 “有反应!”钟叔:“他说的是真话。上面的冤魂有反应了!” 李大民眉飞色舞,一点都不害怕:“钟叔,是陈伦的鬼魂吗?” 钟叔皱眉,轻喝:“一会儿咱们上去,谁也别乱说话。”他走过去,把金主任提溜起来,喝问:“陈伦死了之后,那些当事人都是怎么处理的?” 金主任有气无力:“那个女老师劝退了。但她家有背景,又去别的学校继续当老师。学校呢,赔给陈伦家一万块钱,那个推她撞门上的女同学被记了大过。” 我摸摸下巴:“这件事里有个细节我不太明白,陈伦不是那女老师的学生,女老师在体罚她的时候,陈伦的班主任为什么不出来交涉呢?” 金主任看着我,嗫嚅了一下,好像有什么重大隐情。 第二十二章 原谅 “到底怎么回事,你还不老实?”李大民怒斥。 金主任叹口气,低着头说:“事到如今,我就全说了吧。当时陈伦的班主任就是现在的曹校长。” “啊?”我们都没想到,互相看看。 金主任一旦开了口,像是放下了沉重的包袱,滔滔不绝说起来:“当时曹校长还是曹老师,他要评职称,和那个女老师是竞争对手。那女老师脑子一热,体罚陈伦的时候……” 他实在说不出口了。李大民接着道:“所以曹校长认为机会来了,女老师犯了这么大的错误,肯定会影响仕途,所以他装作没看见,他助推波澜,把事情闹大……最后陈伦跳楼,正称其心意。” 金主任吱吱呜呜说:“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我忽然心念一动,“推陈伦撞到教室门上的女生叫什么?就是后来记大过的那个。” 金主任道:“叫王月,我记得挺清楚,名字很上口。” 事情直到这时才算真正大白于天下,知道了前因后果,我的心头沉甸甸的。 我们这关的任务是,要替王月偿还昔日的这份罪业,要获得她伤害最重的一个人的原谅,这个人就是陈伦。 现在陈伦已经死了很多年,冤气还在这栋楼里,凝结不散,导致整个一栋楼都无法拆除,可以想象这股气能有多大。要得到这样冤魂的谅解,恐怕没那么简单。 “我们还上去看吗?”李大民轻声问钟叔。 钟叔掏出罗盘看了看:“等晚上九点过来作法。那时候阴气最盛,可以把陈伦的冤魂招出来聊一聊,现在没法招魂。” 金主任两股战战都快尿了:“三位师父,晚上我就不来了吧。” “你可以不来,”钟叔道:“要想解决这件事,必须需要两个人在场,这他们必须要在。” “谁,谁啊?”金主任颤巍巍地问:“不会是我们校长吧?” 钟叔道:“一个是当年辱骂陈伦的那位女老师,一个是陈伦的妈妈。” 金主任张口结舌,吞吞吐吐说道:“其实不难,但是……”李大民皱眉说,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有事就说。 金主任挠挠头道:“那个女老师已经死了。” “啊,怎么死的?”钟叔大惊。 金主任叹口气:“说来也是邪门,是在家烧炭自杀的。她老公出差了几天,回家之后人都快臭了,满屋子都是炭火味和尸臭,嗨,不说这个,说起来都晦气。” “那陈伦的妈妈呢?”我问。 金主任道:“她还在,不过对我们这些学校领导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这娘们这些年一个人过也不容易,有点神经不正常。要把她请来,很难。” “很难也得请。”钟叔道:“现在刚刚中午,离着晚上作法还有好几个小时,我们分头行动。金主任,你去找来那自杀女老师的照片,有一些衣物最好。我们去拜访陈伦的妈妈,凭我的三寸之舌,应该能把她请出来。” 金主任还在犹豫,嘴里“这个,那个的”一直在推脱。 钟叔点点头:“那这样吧,晚上我还照样来招魂,但不是超度了,而是让陈伦的冤魂跟着你,别忘了你也是她的仇人之一,到时候你的下场不比那烧炭自杀的好到哪去。” 金主任像是被火烧了屁股,赶紧摆手:“别,别,我错了行不。女老师的事我来办,一会儿我再给你们陈伦她妈家的地址,你们去吧。” 我们从阴森的教学楼里退出来,到外面金主任把重锁牢牢锁住。他带我们回到办公室,让手下人找到了陈伦母亲的地址,然后抄写给我们。 金主任假惺惺请我们吃饭,钟叔告诉他,饭就不吃了,你赶紧把东西准备好,咱们晚上九点准时在学校见面。 我们三个从学校出来,每个人心头都沉甸甸的,尤其是我,胸口窝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钟叔领着我们两个没急着去找,而是在学校门口随便找了家饭馆吃了饭。我问他,晚上招魂超度有没有把握。 钟叔缓缓摇摇头:“丑话说在前面,这件事非常难办,比蔡成要难办一百倍、一千倍。蔡成是人,再混也有愧疚的那一闪念。而冤死的陈伦,怨气极大,十几年阴气累积,已经成了一个冤魂。而且这些年她也伤害其他无辜的人,怨气累积,罪业相报,不是我一晚上就能超度成功的。这里的难度不是很难,不是非常难,是几无可能。” 我惊得筷子都快掉了:“那……那王月救不回来了?我……我也完了……” 钟叔道:“你怕什么。我们的目的不是超度陈伦,而是让她原谅王月。” 李大民愕然:“钟叔啊,冤魂既然能原谅当年的罪人,她也就能超度了。” “呵呵,”钟叔笑笑:“冤魂恨的人太多,不但有王月,还有一众学生,罪魁祸首的老师……其他人咱们不管,也管不过来,只要她原谅王月就行。我想这个难度应该不会很大,当年陈伦和王月的关系应该很好,要不然也不能随便在走廊说笑打闹,或许陈伦这么多年并没有怎么恨过王月,也说不定。” “但愿吧。”我心乱如麻,用筷子捅着大米饭。 钟叔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吃完了饭,我们拿着地址,按图索骥找到一个小区。这是老式小区,居民楼都破破烂烂的,墙皮外面挂着很多黑色的粗电线,就那么裸露出来。找到那栋楼,径直上到五楼,来到二号门前。李大民上前一步要敲门。 我担心地说:“陈伦她妈会不会是神经病?” 钟叔皱眉。 “这是金主任说的。”我赶紧道。 李大民来气:“那小子油尖嘴滑,干办公室主任干的嘴上跑火车,听他的呢。”他上去敲门。 时间不长,门里传来咳嗽声,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传来:“谁啊?” 陈伦的妈妈姓王,李大民道:“王阿姨吗?请把门打开一下。” 落漆的门开了,里面探出一个花白头发的女人,看上去应该年岁不至于太大,五十上下,可满脸皱纹,后背都是弓着的,一说话就咳嗽:“你们是谁?” “王阿姨,”李大民说:“我们是为了陈伦的事情来的。” 王阿姨显然听不得这个名字,一下就崩溃了,整个人软绵绵的顺着门框往下出溜。钟叔赶紧过去一步,把她扶住,用脚踢开门,示意我们进屋。 我们三人扶着她进了屋子,里面是一室一厅的房间,客厅收拾得很干净,极为朴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这个女人有丧女之痛,还是单身过来的,在我的想法里应该是没心情打理自己的生活,邋遢得不成样子,可现在这么一看,房间干干净净,甚至窗明几净,这就验证了一个问题,她根本就不是金主任所说的精神不正常,相反,这个女人有很强的自我修复能力,不向生活妥协的坚强。 在客厅的八仙桌上,我看到了陈伦生前的照片,框子擦得一尘不染,里面放着发黄的老照片,依稀能看到青春期的陈伦非常漂亮,她穿着红色连衣裙,正翩翩屈膝,手里还拉着裙子角,看起来就像是迪士尼电影里的公主。 我看得有些入神,这样可爱的女孩子遭遇灭顶之灾,一条鲜活的生命折损在一群人的毒舌之下,世间还有没有天理了。 在钟叔的照顾下,王阿姨醒了过来,坐在那里捂着脸呜呜哭。 我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这件事,面对如此悲伤的阿姨岁数的女人,想到自己是为了一个自私的目的而来,觉得无地自容。 这个家庭背负了太多的悲伤,多少年不知道怎么过来的,现在要当事人的一句原谅,看似轻飘飘一句话,其实重如泰山。 李大民说道:“王阿姨,我是陈伦当年的同学。” 王阿姨抬头看他。 我和钟叔没想到李大民张口就来。李大民道:“当年我挺爱慕她的,后来出了那样的事……以前的事不说了,前几天我做了个梦,梦到了陈伦,陈伦说自己很冷很寂寞,不想做孤魂野鬼。一开始我以为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后来一想不对,如果是真的呢,赶紧找朋友,托了很多关系才请到这位钟叔,他是市里易经协会的高级顾问,是有道法的高人,我想请他为陈伦超度。是吧,钟叔?” 钟叔盯着他,忽然莞尔,点点头:“是的。一开始我是不答应的,后来这位小朋友在我的门前站了三天三夜,我才答应出山。” 第二十三章 冤魂 王阿姨听到李大民和钟叔这么说,双膝一软,竟然跪在钟叔面前,泪如雨下:“高人师父,请救救我的女儿!” 钟叔赶紧扶起来:“这是怎么话说的,我既然来了就肯定会帮你的。” 能看出来只要涉及到她女儿的事,这位王阿姨就会无条件相信。她用毛巾擦擦眼泪,轻轻说:“高人师父,你做这次法事我知道不容易,需要多少钱你说话。” 钟叔摇摇头,缓缓道:“不要你的钱。这次出山自有人买单。我只有一个想法,好好把你的女儿送走。她现在怨气太大,聚在学校里,如果这么继续让她折腾下去,会伤害更多的人,有违天道。” 王阿姨嘴唇颤抖:“那个学校里的老师都是畜生,我不想和他们打交道。” 钟叔摇摇头:“大妹子,你还不明白吗,只要那个中学里出了什么事,业力都会背负在你女儿身上,背负越多她越无法翻身,越是无法超度。这是个饮鸩止渴的死循环。现在必须让她放心业障,清清白白地走。” “那我该怎么办?”王阿姨问。 钟叔道:“今天定在晚上九点作法超度,我会带着你亲临现场,如果到时能招魂成功,希望你能好好劝劝女儿,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王阿姨接连说了几个“好”,她已经完全信任我们了。 到中午了,说什么也不让我们走,非要留着吃饭。我们说不要这么客气,随便吃点就行,王阿姨到厨房下了面条,窝了几个鸡蛋,撒上香油,甭提有多香了。吃完了饭时间还早,我们在她家休息。这两天连轴转,甭提多疲乏了,我躺在沙发上,迷迷糊糊睡着了,中途好像钟叔出去了一趟,我实在困倦,又沉沉地睡了。 起来的时候,居然已经到了五点多钟,天虽然还早,可也能感觉到有沉沉的暮气氤氲。 李大民和钟叔正在说事,看我醒了,便道刚刚金主任打过电话,说东西都准备齐了,让咱们赶紧过去。 我洗了把脸勉强清醒了一些,大家出了门。 我们几个人驱车来到学校,通过门岗一路放行,到了校长办公室。曹校长和金主任都在,金主任提着一个方便袋给钟叔,说当年侮辱陈伦的那位女老师的照片和当时她的一些签字文件都在这里。 钟叔把照片拿出来正要细看,王阿姨突然疯了,过来要撕照片,我手疾眼快一把抱住她。王阿姨几乎声泪俱下:“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她害死我女儿的!这个畜生。” 现场的几个人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曹校长和金主任都有些惊骇,尤其曹校长脸色很差,手扶着桌子勉强没有摔在地上。 钟叔赶忙把照片放回去,轻声说:“大妹子,你一定要冷静,小不忍则乱大谋,今天的任务是超度你女儿,这才是大事,其他的你先忍忍。” 王阿姨就是一时冲动,捂着脸哭。 金主任还有点后怕,说道:“我都跟你们说了,这个女人有神经病。” 我和李大民一起齐刷刷瞅他,金主任讪讪避开眼光。钟叔冷冷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谁也跑不了。” 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曹校长安排我们先去会议室休息,等到晚上的时候做法事。 时间真是难熬,除了法事,我还惦记着王月那里。这一关可不简单,难关里时时刻刻都在往里注水,就算一时淹不死她,也够难受的。 终于到九点了,天色完全黑下来,我们几人出了主教学楼到了后面。除了曹校长和金主任,还有几个校长的心腹老师,都是大老爷们,估计是来壮胆的。 夜风很冷,四面寂静,学校没有白天的那股子喧嚣,静的让人浑身不舒服。 众人来到后院,金主任把铁门打开。一跨进后院的门,冷风“嗖”的吹过来,浑身汗毛竖了起来。整个旧楼黑黑森森,没有一丝光亮。我们都准备了手电,数道光亮闪烁,照在楼面上,能看到每一个窗户都黑漆漆的,深不可测。 “怎,怎么弄?”金主任牙齿打颤。 钟叔道:“找到当年陈伦受辱的那个班级,她的冤魂一定在那里徘徊。我会在那里立坛作法,招其冤魂,能超度最好,超度不了也尽可能地平复她的怨气。” “那我们在这里等着?”曹校长说。 “最好是一起上去,”钟叔笑:“大校长身有阳气,官威十足,足以震慑妖魔鬼怪。” 王阿姨在旁边不愿听了:“高人啊,我女儿可不是鬼怪。” 金主任嘟囔着:“她要不是就没有是的了,这年头就差个孙悟空,要有个孙悟空就好了,一棒子就把陈伦打没了,还费这劲!” “我撕烂你的嘴!”王阿姨过去就要拼命。金主任赶紧躲在别人后面。 曹校长真是有点官威,吼了一声:“闹什么!赶紧解决问题。今天晚上所有人都要上去,我也豁出去了,一劳永逸,总是这么拖着,我这校长也别干了!” 钟叔走在第一个,进了教学楼。我和李大民分列左右,王阿姨跟在后面,其他人面面相觑,也都硬着头皮跟了上来。 进到楼里,温度骤降,楼里静悄悄的,四周一片死寂,偶尔外面有鸟叫声传来,听得人头皮发麻。不知从哪吹来一阵风,只听到满地符纸哗啦哗啦作响,冷意刺骨。 大家紧紧靠在一起,哆哆嗦嗦跟着钟叔往前走。李大民这小子真是可以,不但不害怕,眼里还冒出兴奋光芒,亦步亦趋跟着钟叔,似乎在偷偷模仿和学习钟叔的气场。 钟叔阴沉着脸,谁也不搭话,踩着台阶往上走。到三楼的楼梯口时,他站住了,回头看曹校长。 曹校长被几个膀大腰圆的老师护在中间,走的呼哧带喘,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吓得。看到钟叔看他,赶紧过来。 钟叔问,当年陈伦受辱的教室是不是在这一层。 曹校长喉头动了动,竖着大拇指说:“师父,你神了。” 钟叔摇摇头:“不是我神,你们感觉不到吗,这么强的怨气在这个楼层里徘徊,这么明显。”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恐怖的气氛在每个人的心里荡漾,像是传染病一样,很多人身体都开始颤抖,像是打了摆子一样。 钟叔从褡裢里取出一面八卦镜,把镜子交给李大民,嘱咐他把镜子捧到胸口,然后镜面的一面朝着外面,让他在前路开道。 换一般人早就尿了,李大民真有个胆量,按照钟叔吩咐的,把镜子放在胸口位置,走在最前面,钟叔背着手跟在后面,我紧紧跟随。其他人簇拥在一起,排成一长串,在后面哆哆嗦嗦跟着。 转过楼梯口,到了走廊上,两侧是破败的教室,大门都没了。手电光亮扫过去,能看到里面的废弃教室,遍地狼藉,后墙还有一大块长长的涂黑区域,那是很多年前的简易黑板。 楼道里的气味不算太难闻,因为没窗玻璃,外面不时有风吹进来,能驱秽气。众人正磨磨蹭蹭走着,忽然钟叔停下来,让大家稍等。 所有人都静下来,连脚步声都听不到,钟叔打开手电朝着前方照过去。前面是一间教室,在门口的地方,规规矩矩摆着一双破旧的红鞋。 光斑正落在红鞋上,虽已蒙尘,看起来还是红的扎眼。 众人没有一个动的,面面相觑,既有惊恐也是纳闷,不知道怎么出这么一双鞋在这里。 我后脖子窜凉风,全身止不住哆嗦。钟叔道:“找到了,这里应该就是当年陈伦受辱的地方。”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教室里“哐当”传来一声巨响,好像有什么落在地上,地面似乎都震了震。 所有人都吓得不敢说话,只有王阿姨“哇”哭了,喊着女儿的名字就要过去,我负责看着她,紧紧拽住,不让她去。 钟叔叹息:“怨气太强。实在麻烦。” 曹校长头重脚轻,让体育老师扶着走过来,轻声说:“高人啊,以前请来的那些道士都在一楼大厅作法,咱们不至于要进教室吧?” 钟叔冷笑:“那些道士就算有些法术,也是末流小道,他们知道这里怨气太足,哪敢和冤魂面对面的杠,在下面作法无非就是做做样子罢了。这次我来了就是一劳永逸,超度冤魂的。” 他嘱咐大家,所有人都要站到李大民的身后。有八卦镜的镜面,冤魂暂时就不敢过来,逾越一步。 第二十四章 上身 钟叔吩咐之后,他走出了人群,缓缓向着那个教室过去。众人在后面看着,大气都不敢喘,现场静极了,落根针都能听见。 钟叔的脚步声在走廊内轻轻回响,来到教室门口,打开手电照射进黑森森的屋子里。 他低头看了看罗盘,犹豫了一下,随后径直走了进去,眼瞅着他的身影被黑暗所吞噬。 我们在后面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两条腿因为保持一个姿势时间太久,竟然有些麻木和僵硬,艰难地动了动,这才发现全身都在发僵。没有人说话,只有大家浓重的呼吸声。 李大民站在最前面,两只手紧紧把着八卦镜,能看到指头关节都有些发白。 金主任轻轻咳嗽一下,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问曹校长,我们还在这等吗? 王阿姨听到了,回头紧紧看着他,提高了嗓门厉声道:“你们走一个试试!” 本来特别沉寂的现场,这一嗓子出来,好悬没把大家心脏病吓出来。金主任脸色煞白,赶紧摆手:“我就是随口这么一说,不走不走。” 李大民呵呵笑:“这整栋楼都不干净,里面有很多冤魂,你们想走就走吧,没有我手头这面八卦镜的加持,你们能不能活着走出这栋大楼都在两说着。” 李大民连唬带吓,可这句话确实钻进每个人的心里,曹校长脸色变了几变,勉强笑:“我们都没有想走,今天我已经下定决心,就是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解决。我说你们能不能豁出来?” 他问在场的老师。 老师们面面相觑,好半天才道:“校长在哪我们就在哪。” 能看出曹校长也是恐惧到了极点,真要让他走,他也没这个勇气。众人回归沉默,在原地干等着。 钟叔进到教室就不出来了,连点动静都没有。 众人等的这个焦虑,大家的心里都有种不祥的预感,可谁也不敢先说出来。 忽然李大民道:“林聪,你过来。” 我走过去,低声问怎么了。李大民把八卦镜递给我:“你在这里守着,我进去看看。” 我后脖子汗毛都竖起来了,赶紧道:“不行不行,现在情况未明,你冒然过去太危险了,还是等钟叔出来再说。” 李大民道:“你就别废话了,赶紧守在这里,这些人的命都交给你了。我过去看看。”他顿了顿:“我要是和钟叔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会尽量给你发信号,你带着他们快走!” “不行不行。”我说什么都不答应。 李大民着急了,这时金主任插嘴:“我觉得这主意挺好的,在这等得大家心烦意乱,你们派个人去看看也好。” 我和李大民同时怒骂:“闭嘴!” 金主任一缩脖,不敢反驳,闷闷回到队伍里。王阿姨走过来,轻声说:“你们两个小伙子谁也别去,还是我去吧。” 她目光柔和而坚定,看着那间黑漆漆的教室:“伦儿就是死在这,我是她妈妈,我相信她不会害我的。再说,我也想见见自己的女儿。” 我拉住她,坚决不让她过去。 就在焦灼的时候,教室里传来了脚步声,钟叔脸色阴沉从门里走了出来。他的动作很怪,不是向着门外,而是脸朝教室里,一步步弓着腰退着出来。 到了走廊,他才站直身子,大步流星过来。这时,我发现他手上经常把玩的珠子串没有了,赶忙道:“钟叔,怎么样了里面?你的手串……” 钟叔来到近前,脸色非常不好看:“我刚才和冤魂谈过了,她答应现身,但要了我的手串。那串珠子得来不易,经过高僧加持,可以消减业障,温润阴魂。嗨,这赔本买卖做的。”他看着我:“林聪,这笔钱得算在你头上。” 我嘴里发苦,没想到会这样,现在欠了钟叔都快一万块钱了。这时王阿姨说道:“这钱我出。” 钟叔摆摆手:“大妹子,冤有头债有主,该怎么回事就怎么回事,和你没关系。这钱就要落在他头上。”他指了指我。 他顿了顿说:“待会陈伦的冤魂现身谈判,我需要一个乩童。” 众人面面相觑,问什么是乩童。 钟叔解释说:“冤魂没有肉身,无形无体,怎么出来和人交流?所以需要一个人,使陈伦的冤魂附在身上,借魂以体,也就是俗称的鬼上身。” 其中有个老师插嘴说:“我知道我知道,前两年我去南方参加一个葬礼,在那看见法师举行一个叫问米的仪式,挺神奇的,能让鬼魂从阴间回来,附在法师身上和家属对话,老吓人了。” 他这么一渲染,众人都往回缩。 钟叔扫了一圈:“我需要这么一个人,谁来?” 金主任在最后面缩头缩脑说:“我们都是凡人,法力不够,还是你们这些高人来吧。” 王阿姨沉吟了一下,说,要不我来吧。我相信女儿不会害我的。 钟叔马上否决:“不行!鬼魂和直系亲属之间不能上身。” 我一咬牙:“要不我来!” 李大民过来拦住我:“算了算了,我来吧。林聪摊上这些事以来,我除了跟着瞎忙活也没具体帮到什么,今天这个机会就给我吧。” 我激动地热泪盈眶:“老李,你真是大仁大义。” 李大民笑:“少来这套。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我对法术啊修行啊这些东西特别感兴趣,以前是无门可入,现在有这么个机会还不得好好把握一下。钟叔,没有危险吧?” 钟叔道:“怎么可能没危险,这叫鬼上身。喝凉水都有塞牙的时候,更别说这个了。” 李大民顿了片刻,喉头动了动,问都有什么危险。 钟叔摇摇头,很严肃,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反正你做好心理准备就行。” 李大民没说话。 钟叔从褡裢里翻出一根长香、一根长蜡和一块巴掌大小的镜子,最后塞给李大民一块打火机,告诉他一会儿一个人走进教室,在教室的东北角点燃蜡烛,然后把镜子挂在上面的墙上,墙上有钉子,钟叔已经查验过了。这些都做好之后,要在地上盘膝打坐,点燃长香捏在手里,闭上眼睛,默默念叨陈伦的名字,剩下的事就顺其自然了。 李大民深吸口气,带着这些东西向教室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他走得很慢,但步伐坚定,一步步走到教室门口,最后看了我们一眼,进了教室。 接下来的一分一秒都是那么难熬。我发现在后面等着的心理压力不比李大民小,心脏几乎都要停跳,又是害怕又是紧张又是焦虑,全身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恐惧。 大概能有个五六分钟,好像一个小时那么长,黑漆漆的教室里突然微微有了光亮,燃起了火苗,应该是李大民点燃了蜡烛。 我想象着李大民在里面的动作,下一步就是挂镜子,这个不算难,然后是盘膝打坐。 静静又等了十分钟,所有人都没有说话,连声咳嗽都没有。 这时,里面忽然传来脚步声,一个人影投射在走廊上,有人从教室里出来了! 现在捧着八卦镜的人是我,紧紧捏着镜框,胳膊的肌肉止不住地抖动,盯着那道影子。影子越来越大,越来越黑,终于走了出来。 他正是李大民。李大民从教室里走出来,站在门口,面向我们,垂着头一动不动。 窗外的月光投射而进,落在他的身上,整个人散发着无可描述的气息。给我最直观的感觉是,他是李大民,感觉上又不像是李大民。这种感觉很是怪异,就像是一对儿双胞胎,只见过哥哥,忽然有一天弟弟冒充哥哥出现在大家面前,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觉得弟弟就是哥哥,可直觉又觉得不太像,哪儿不像还说不出来。 李大民缓缓抬起头,冲着我们咧嘴笑。 他的双眼半睁半闭,两个眼角向着太阳穴的方向吊起来,露出很大的眼白,几乎不可见瞳孔,嘴是裂开的,笑得半真不假,嘴边都快裂到耳朵了,真怕他把自己的嘴给撕了。 笑容无法形容,不像是人能笑出来的,似乎是脸部肌肉被电流强烈刺激产生的虚假感。不知怎么回事,看到这个笑容,我能感觉到这是一个女人在笑,不是因为女性化还是什么的,纯粹是一种直觉。 钟叔清清嗓子朗声道:“来者何人?” 李大民抬起头,用几乎全白的眼睛看过来,嘴里缓缓说了一句话,低沉,模糊,只听到一串“咳咳咳,波波波”之类的话。那不是虚词,应该是某种语言,完全听不懂。 第二十五章 猪叫 李大民说出的话腔调十分怪异,我们都听不懂,一起看向钟叔。钟叔道:“冤魂很久没有肉身附着了,她正在尝试用肉身发音。” 等了片刻,李大民终于说出了人话:“我是谁……你们,又是谁,找我,做什么?” 钟叔轻轻向前走了一步,说道:“你叫陈伦,我们是来超度你的。” 李大民明显一滞:“陈,伦,超,度。” 王阿姨实在控制不住,冲出人群想冲过去,可情景实在诡异,跑了两步她又停下来,声音里带着哭腔:“伦儿,我是妈妈,你不认识我了吗?” “妈,妈?妈妈?”李大民在喃喃私语,似乎对这个词很费解。 王阿姨转过头看向钟叔,哭着说:“大师,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不认我了?” 钟叔叹了口气:“一个人死了之后,本质来说就不是这个人了。这问题探讨起来很复杂,一时半会也说不清。用现代的话说,现在的陈伦只是一团能量场,之所以没有驱散和湮灭,就在于它有生前的执念。要想超度,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把它的执念给破解掉。” 钟叔做个手势,我马上明白,把王阿姨保护回去。 钟叔朗声道:“陈伦,超度是让你有个好的归宿,让你离开这里。” 这句话似乎惹怒了李大民,狠狠盯了过来,“我,哪也不离开,我就要在这里!” 钟叔道:“你在这里将会永世不得超生,如果听话,我会保证你轮回之后去个好人家,重新开始生活。” “我,就,不离开,这里!”李大民怒吼,生气到了极点,就在我们以为要发怒的时候,他突然传来一声怪笑,似乎笑得很开心,声气儿有点飘,让人心生寒意。 钟叔马上道:“好吧,不离开就不离开,可刚才我已经给你手串了,你是不是要答应我一个请求。” 李大民好像脑子很慢的智障儿童,钟叔这句话他并不理解。他停下笑声,反复思考之后,说了一个字,“讲。” 钟叔道:“我要你原谅一个人,你必须把这句话说出来。” “什,么,人?”李大民盯着他问。 “她叫王月,是你的同学。”钟叔轻轻说着。 我在后面听着,手心里都捏了一把汗,这才是今天来的目的。只要对面的李大民说出这句原谅的话,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到时候一走了之,这些烂摊子谁爱收拾谁收拾。 李大民看着我们,所有人都在回看着他。两伙人在走廊两端,就这么隔空对视。没有人说话,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 李大民缓缓道:“不,可,原,谅。” 这句话一出,我这个心顿时沉到了水底。钟叔赶紧道:“为什么?她不是主犯。你的死也不能赖在她的头上。” “我,记,得,侮,辱,和她有关。撞在,门上。是她干的。”李大民一字一顿说。 我捧着八卦镜在后面急的不行,仗着胆子回应说:“那都是朋友打闹,互相玩闹,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大民的目光从钟叔身上移到我身上,目光妖邪,恨意十足。钟叔低声告诉我,不要乱插话。 李大民忽然惨笑:“玩闹,打闹?撞在,门上?我,在教室外,被辱骂,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王月,死!王月死!我恨死,她了。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他大叫了一声,突然朝我们冲过来,在走廊上跑起来速度极快。 我们这些人顿时炸了,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快跑啊!救命啊!” 两个老师夹着曹校长,朝着楼梯口飞奔而去,其他人在后面连滚带爬,尤其是金主任摔了个狗啃泥,压根不觉疼,爬起来继续跑。 我也吓得不轻,但心里还是有数,这栋凶宅废楼,往哪跑都不如跟着钟叔安全。再说我手里还有一面八卦镜。 王阿姨不但不跑,反而要迎上去,哭着说:“闺女,我的好闺女。” 我急切地说:“钟叔,王月的事怎么办?” 钟叔头上也有点冒汗,看着直冲过来的李大民说:“基本上不可能了,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把冤魂从李大民的身体里驱逐出去。” “那,那我不也完了……”我两条腿哆嗦成一个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钟叔说:“赶紧来帮帮我,先抓住他再说。” 我身上的力气像是一瞬间被抽光了,有点生无可恋的感觉,任务失败了,几天之后我就会变成白痴,妈的,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看着李大民,我这气就不打一处来,这冤魂咋这么轴呢,原谅王月不行吗? 我忽然不怎么害怕了,变白痴前先揍一顿出出气再说。 我和钟叔一左一右站定,他手里拿出一根巴掌大小的桃木剑,我手里是八卦镜,全都对准了李大民,就等他跑过来了。还有五六米,就在这时,李大民忽然转换方向,“嗖”一声钻进了旁边的教室,没了踪影。 钟叔反应极快,招呼一声:“快!跟我来!” 王阿姨着急,说我跟你们一起去。这时候不可能扔下她一个人不管,我们来到教室门前,钟叔打开手电照进去。教室面积很大,满地狼藉,到处都是破桌子破椅子,塞得满满当当,光斑在里面扫了一周,竟然没看到李大民的身影。 教室有两扇门,后门被一堆杂物牢牢堵住,可以断定李大民就在这里,并没有离开。 钟叔轻声嘱咐我,一定要拿牢八卦镜,把王阿姨保护好,有八卦镜在,冤魂和其他脏东西就不会靠近。我额头都是冷汗珠,心脏狂跳,几乎都要晕过去。王阿姨还真不错,拉着我的胳膊,低声说:“小伙儿你要是害怕站在我后面。我是伦儿的妈妈,她不会伤害我。” 我要真让这么个中年妇女保护,那就白活这么大了,我站前一步护住王阿姨。 钟叔从褡裢里翻出一枚铃铛,右手拿着手电,左手的手掌扣着桃木剑,腾出两根手指夹着铃铛,一边往教室里走一边轻轻晃动。 铃铃铃的声音很是低弱,却清晰可闻,一下是一下,清脆得很。 他在前面走,我们在后面跟,每一步都走得极慢。我一只手拿着八卦镜,一只手打着手电,四面乱看,嘴里喃喃说:“我可不怕你,你可别来捣乱,我有八卦镜,镜子照死你。” 杂物满地,走起来很费劲,四面又漆黑如墨,我就感觉好像有什么藏在最深处,出其不意的时候能突然冒出来。 钟叔比我快个七八步,已经深入到教室里,用脚踢着那些破椅子,想找到一条路。 我的手电光亮无意中闪到镜面上,在这个瞬间,突然看到镜子里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一身大红。开始的一秒钟没有反应过来,而后马上激灵一下,陈伦死的时候就是穿着大红的裙子。 我的头皮一下就炸了,下意识用镜面去找那团如火一般的红影,手电随手而转,光斑照到一样东西上,突然从一张破桌下面钻出一人,如虎似狼一般奔向教室口。 我急得大叫:“钟叔!” 钟叔猛然回头看到,也叫了一声,“快拦住他!不能让他跑了。” 王阿姨在旁边手疾眼快,紧紧抓住那人。我的手电照在他身上,正是李大民。李大民满身污迹,脸色苍白,恶狠狠地瞅着我们。 钟叔大踏步过来,李大民觉察到了危险,猛地飞出一脚正踢向王阿姨。我绝对不会让阿姨受伤,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腿,就感觉后背被重重一锤,好悬没把血吐出去,松开了他的腿。 我勉强提了个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王阿姨已经压住了李大民,趴在他的身上。 李大民扭来扭去,用手捶着她,王阿姨真有一股蛮劲,骑在他身上,发狠地说:“你个小样,我年轻时候也是厂里选拔出来的红旗手和劳模,几十斤的麻袋扛起来就走,你还想打我!” 王阿姨左右开弓扇李大民的嘴巴子,一边扇一边心疼地大哭:“闺女,妈没教好你,你怎么就那么脆弱,那么脆弱!活着不好吗?活着就有机会啊!你现在到处害人,你会永世不得超生的,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啊!妈不会再让你去害人了。” 李大民在地上发出猪叫一样的声音,哼哼唧唧,不像被女鬼附身,倒像是猪精上了身。 第二十六章 终止 钟叔看到李大民一时动弹不得,叫了一声:“小林,给我打下手。” 按照他的吩咐,我紧紧压住李大民的双手。钟叔让开王阿姨,骑在李大民的胸口,从褡裢里取出一根毛笔。毛笔尖是深红色的,他用嘴抿了一下,把它润湿,然后提笔在李大民的脑门上写字画符。 李大民用尽全力扭动,身体像是一条大蛆,我压着他的手,王阿姨压住双腿,努力让他动弹不得。 钟叔下笔极快,单手如飞,在李大民的脸上画出的符咒越来越成形。这符咒看着鲜红淋漓,似乎血一般,形成的字是上尸下鬼,那笔划看着让人瘆得慌。 这个古怪的符咒从李大民的额头一直写到下巴,正要收笔的时候,李大民忽然安静下来,盯着钟叔,一字一顿说:“我错了。” 钟叔停顿一下,略有疑惑地看着他。 李大民柔声说:“你们不是要我原谅王月吗,没有问题。等我原谅之后,你们再施法,好吗?”他的口吻女里女气的,特别古怪。 就在钟叔犹豫的时候,我赶紧道:“好,你先把原谅的话说出来。” 李大民眼睛飘向脚的方向,轻轻说:“妈妈,妈妈,我是伦儿,我想你。你松开我啊。” 钟叔忽然醒悟,大叫一声:“不能放手!” 王阿姨本来热泪盈眶的,一听钟叔这么说,反而压得死死的。李大民都快哭了:“你们欺负人,为什么都欺负我。” 钟叔眉头皱在一起,提笔就要画下最后一笔。我急了,赶紧说:“钟叔,让他把话说完啊。” “他现在恶灵附身急于脱身,说的话都是假话,鬼话连篇,你怎么还信呢?”钟叔道。 “不就一句话吗,让他说吧。假话也是话。”我的身家性命都在李大民身上,能不急嘛。 钟叔一犹豫,李大民艰难地把脸转向我,苦苦哀求:“小哥,求求你了,先把我手松开,我就满足你们的心愿。你把人家的手压得好疼。” 钟叔再也听不下去了,笔尖触到李大民的皮肤。这个瞬间我做出了决定,松开了李大民。李大民的双手没了束缚力,陡然一声尖笑,声音极其邪恶。 他的上半身猛地抬起来,双手对准钟叔就是一推。这时候钟叔已经无从下笔,无奈中只能跳出去。李大民像是五行山下脱困的猴子,双脚一抖,就把王阿姨挣开,随脚正踹在王阿姨的大腿根上。 王阿姨叫了一声,退了数步,无法保持平衡,摔到了一堆破烂的桌椅里,激起很多的烟尘。 李大民翻身爬起来,我咬着牙拦住他,“你不是说要原谅王月吗?” 李大民嘴角慢慢裂开,露出一丝恶毒的笑意,一字一顿说:“你让她去死吧!” 他猛地冲过来,我真是急眼了,火撞顶梁门,这时候大脑一片空白,先揍了他再说!我顺手抄起旁边的一把破椅子,劈头盖脸朝着李大民砸下去。 钟叔在后面叫了一声:“别打他的脸,不要把符咒弄花!” 我一时错愕,李大民已经来到近前,飞起一脚踹向我,我用手里的破椅子一挡,“哗啦”一声,椅子被踹得四分五裂。我站在门口,双手各抓着一条椅子腿,愣在当场,李大民趁这个时候就往门外冲。 他突然身子一踉跄,原来是钟叔飞起来重重踹在他的后背上,直接把李大民从教室里一脚踹到走廊的墙上。李大民趴在墙上,身体往下滑,钟叔过去骑在他的身上,直接把前身扳过来,然后提起一直没有放下的毛笔,在他的脸上重重画了一笔。 这一笔下去,就听到李大民惨叫一声,身体抖动如同过了电,整个过程也就三四秒钟,人就不动,软绵绵摔在地上。 我赶紧跟出来,钟叔缓缓站起身轻声道:“她走了。” 我问谁。 钟叔瞪我:“还有谁,那个恶灵,陈伦。看看你做的好事吧!”他让我扶李大民,他看看王阿姨怎么样。 他骂就骂吧,反正我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我把李大民扶起来,他身体软绵绵的,不过身上还有热乎气,鼻子里也有轻微的呼吸。他的脸上都是鲜红的符咒,看着挺吓人,想到刚才他被附身,种种诡异表现,后背还有些发凉。 我扶着李大民坐在教室门口,他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正担心的时候,钟叔提着八卦镜带着王阿姨走了出来,钟叔脸色极其难看,看到我就呵斥:“镜子也让你丢了,你能不能干点事了?!” 我臊得满脸通红:“你说我干什么,刚才那么危险那么恐怖,我脑子都懵了,那是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哼哼。”钟叔鼻子哼了几声。 王阿姨满身都是污迹灰尘,不过她的样子似乎没受什么伤,说道:“大师,你别骂他了,这小伙子还是不错的,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是我那个女儿不好……”说着又要哭,深深吸了几口气:“经过今天这件事我想明白了,我女儿早死了,刚才那个怪物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是善良的姑娘,绝对不会那么坏。” 她擦擦眼睛,看着李大民担心地问,他没事吧。 钟叔把法器放回褡裢里,蹲在李大民面前,抬起他的下巴看了看:“没事。陈伦的恶灵阴气和怨气都很重,刚才离开的时候,把他的魂魄也带得出窍了。只要三天不见阳光就会醒,醒来就没事。” “三天不吃不喝会不会有事?”我问。 钟叔道:“现在小李的魂魄不稳,他的身体属于半阴半阳,三天没事。” 王阿姨说:“这样吧,让这小伙子暂时住在我那里。这三天我来照顾。”能看出王阿姨很愧疚,认为李大民落到这样的下场,完全是她女儿造的孽,当妈的要补偿一下。 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往后的三天我们还要处理王月的事,不一定会出什么幺蛾子,还不如李大民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休息。 我看看钟叔,钟叔没有看我,而是闭目思考。 我对这个人有了隔阂,觉得不爽,毕竟我也是成年人了,他张口就骂,谁心里能舒服?想到接下来几天,没有李大民这个润滑剂在,我和钟叔还有疙瘩,怎么沟通都是问题。 钟叔睁开眼,做出了决定。让我先把李大民扶起来,我们一起往外面走,到了教学楼外面,冷风吹动,我衣服都被汗湿透了,浑身每个毛孔都在哆嗦。 看看表已经晚上十点半,必须在午夜之前赶回去。 那些老师早已跑光,铁门大开,锁头啷当在一边。 钟叔在前面,我和王阿姨扶着李大民在后面,一步步出了学校。整个过程里,谁也没有说话,这次施法可以说极其失败。我没有完成任务,李大民又昏迷不醒,魂魄不全。王阿姨的女儿也没有被超度。最有挫败感的恐怕是钟叔,脸拉得老长,跟长白山似的。 到了学校外面,钟叔道:“我来开车,先去大妹子家。” 翻出李大民的车钥匙,我们先去了王阿姨家里,把李大民安顿好,钟叔交待了注意事项,就和我离开了。 坐着车往回赶,路上的气氛又沉重又别扭,我们也不说话,我是如坐针毡。 实在受不了,我清清嗓子说道:“钟叔,就一点希望没有了吗?没得到原谅,我是不是就……” 这时,看到王月住的小区,钟叔道:“你有个心理准备吧。这一关过不去,王月会困死在中阴之境,你也会变白痴。” “不是,”我急了:“这也太儿戏了吧。我还没有什么思想准备,怎么就变白痴了。” “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你就认了吧。”钟叔把车开到小区的停车场,我们两个进了小区。 钟叔道:“或许有奇迹呢,谁知道呢,不过几率很低。你有个思想准备,你的人生马上就要终止了。” 我真急了还要说什么,他的脸色很冷,并不答话。我们一前一后进了楼,进了王月的家。 我垂头丧气进了卧室,钟叔站在身后开始作法,使我出魂入镜。不管怎么样,要把今天的消息传递给王月,或许她能自救。 我进到镜子里,一步步来到那堵墙的前面,把手轻轻按到卡在凹槽里的手镯上,叫着王月的名字。 “林聪,你回来了。”王月的声音渺渺传来,“房间里已经灌满了水,我浮在水面上,快告诉我答案,我好出去。”她满怀希望地说。 “对,对不起。”一语既出,我眼圈红了,为她伤感,更多是为自己悲痛。 “任务,没有完成……陈伦没有原谅你。”我说。 第二十七章 失败 王月很长时间没有答话。我有种不祥的预感,“王月,你没事吧?” “现在几点了?”她忽然问,语调很是温柔。 “我进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半,马上要凌晨了。”我慢慢说。 王月的声音愈来愈缥缈,似乎随水波远去,“林聪,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和付出,我们,缘尽于此了。你放心,我和孟婆签押你魂魄的协议到这一刻就会作废,不会影响你以后的生活。不管是能救出我爸爸,还是我困在中阴里永远不得解脱,只要有个结果,你的魂魄都会回来。” 听她这么一说,我长长舒了口气,又有点觉得不地道。自己忙活来忙活去好几天,其实一点都没关心过王月,只想着自己能平安无事就好。 “林聪,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王月低低地说:“房间里水一满,我就会魂飞魄散。我有最后一个要求。” “你说吧。” 王月轻轻说道:“最后的这半个小时,你不要离开,好吗,在这里陪我,送我最后一程。” 我这个不是滋味。和王月毕竟有过一段挺美好的时光,挺快乐的,虽然现在对她谈不上什么爱,我们两人毕竟情义还是有的。 我喃喃地说:“应该的。” 我们不再说话。我的手抚在墙上,似乎这面墙就是王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沉默的王月忽然说:“过了凌晨,就把留给你的手镯拿走吧,当是送你的最后一件礼物。” 我“嗯”了一声。 “这个手镯对你来说可能以后没啥用,当个念想,不过,”王月说:“你一定要自己留着,不要给其他人,包括钟叔。” 我沉默了一下,慢慢说明白了。 “还有,”王月说:“在外面客厅衣柜的最下面,是我的工商卡,里面的钱留着没用,都留给你。密码,是你的生日。” 听到这里好似万箭穿心,我能感觉到王月的爱意,她是真正喜欢过我的。可我呢? 我正想的时候,王月道:“我死了之后,尸体,也就是肉身你不用管,自会有人来处理。明天早上,你带钟叔离开,关门之后在密码锁的下面有个重置小按钮,你按一下,密码就会重置。这里你以后就不用来了,后面的事我已经安排明白,不会给你添麻烦。” “王月,你……”我有点激动,这小女子还真让人有点感动。 “好了,水要满了,时间到了。”王月的声音悲痛:“再见了林聪,下辈子再见。哦,不对,我魂飞魄散,没有下辈子。就让我的音容笑貌留在你的记忆里,你以后要想着我啊,不要把我忘了。我想最后给这个世界留下一丝的想念……” 话至于此,突然就没了声音。 我浑身汗毛竖起来:“王月,王月……” 墙后面没有一点声音,突然的死寂。 我头重脚轻,浑身疲软,王月死了?她就这么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曾经和我有过很深交集的人,就这么消失了。 我把镯子从墙上扣下来,慢慢戴在手上。头脑有些混乱,不想考虑太多问题,等明天早上情绪稳定,理清思绪再说吧。 从镜子里出来,钟叔看着我,并没有发问。他从我的表情上,应该知道了事情的结果。 我们来到外面的客厅。 钟叔掏出一根烟递给我,我接了过来。钟叔问:“她没通过吧?” 我点点头,嗓子苦涩,一时说不出话。 “你呢?”他问。 我叹口气说:“王月和孟婆签押我的一魂一魄,就卡在这个点上,不管任务成还是没成,我的魂魄都会回来。” 钟叔拍拍我的肩膀,他在沙发上伸个懒腰:“不幸之中的万幸。对了,王月说没说,她的肉身怎么办。” 我道:“她说已经安排好了,自有人处理,明天早上我们自行离开就行。” “她还说什么了?”钟叔看我。 我索性实话实说:“她把这个手镯留给我了。”我晃了晃手腕,“另外她还给我留了一笔钱。” 钟叔看着我手上的镯子,没有出声。 “王月说,这个手镯谁也不能给,只能我自己戴着。”我加重了语气。 钟叔笑笑,摇摇头,闭着眼告诉我,把灯关了吧,他要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就撤。 我走到墙边,关闭了客厅里的灯,黑暗中钟叔的声音悠悠传来:“希望我们不要相忘于江湖。” 我走到里面的屋子,一头栽在床上,脑子里都是混乱的浆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睡在最深的时候,我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事,隐约感觉到有人走进房间,在我的头上比划了一下,好像是钟叔,我感觉到一股力量被抽走了。又过了一会儿,似乎又有人走了进来,隐约中那是我自己,那个“我”摇摇晃晃趴在我的身上,我们融合在一起。 整个过程瞬息诡异,我似乎明白了发生什么事,钟叔带走了借给我的魂儿,而我自己的魂儿被孟婆放了回来,重新附在身上。 等我醒来时,外面已天色大亮,没有窗帘,阳光照在脸上。我坐起来,还是觉得昏沉,看看表,不过早上六点。 我睡了六个小时,可还是像没睡一样,靠在床头,随手点了根烟,一边抽一边回忆着昨天的事,似乎缥缈和久远。 想了老半天,天马行空的,等意识到王月已经死了,心里像是针扎一样。 我来到外面的客厅,看到厅里空空,钟叔已经不在了,茶几上有一张手写的纸条,笔迹龙飞凤舞,是钟叔留下来的,只有两个字:保重。 我在房间里走了一圈,现在还早不急着离开,我很累,想再休息休息。钟叔走了,气氛也轻松起来。 昨晚王月交待说有一笔钱留给我,我想了想,不知道这笔钱该不该拿。情义上好像拿了不太好,可道理上来讲,该拿,最起码李大民帮我垫付给钟叔的钱,得还。前前后后小一万呢。 如果没有王月这档子事,我也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正想着,忽然卧室里有声音传出来。一开始没在意,等觉察到不对劲我“腾”站起来,这,这间房子里只有我一人,怎么会有声音呢? 我看向卧室,那里正是王月肉身所在的地方。没来由的我有点害怕,此刻静悄悄,气氛却很是紧张。 钟叔不要走就好了,他这一走,我像是没了主心骨。 就在这时,卧室里又传来一声响,像是有什么在摩擦。这回听得真真的,不像是偶然出现,而是有人在刻意为之,很有节奏感。 我擦擦头上的冷汗,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不会是中阴之境里什么东西逃出来了吧?那面镜子就是链通阳间和中阴之境的通道,我能进去,肯定就会有东西能出来。 我考,卧室里的不会是鬼吧? 我吓得想走,又觉得不闹清楚这么走了,实在难过心里这道关。再怎么,我也得把这里收拾利索再走,再说里面还有王月的肉身,不管怎么样,死者为大,不能让里面的怪东西给糟践了。 我来到卧室门前,发现没有趁手的家伙,到卫生间取了一把拖布。紧紧握着拖把杆,一咬牙,一脚踢开了卧室大门。 门开了,我愣住了。 里面的黑烟已经没了,清清明明的房间视线通透。我看到了一个人,正坐在那口棺材里,戴着面具,慢慢转头看我。 我全身热血沸腾,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觉得不对。王月已经魂飞魄散,棺材里的人只有她的肉身,难道是中阴之境的恶鬼上了她的身? 能感觉到棺材里的人在看着我,我站在门口,紧紧捏着拖把,呼吸都要停了。 那人从棺材里站起来,慢慢摘掉面具,露出了白皙娇柔的脸庞,是王月。她看着我,轻轻地说:“林聪。” “你,你不是已经……”我几乎说不出话。 她身体一栽歪,我下意识走进屋里,想去扶她又不敢,王月嗔地看了我一眼:“过来啊。” 她这个小模样还真是王月,我一咬牙,走到身边扶着她从棺材理出来。 “林聪,”她看着我,脸上的表情非常高兴:“我还活着。” 第二十八章 美人痣 我不敢相信,看着她,“你是王月?” “废话。”王月笑嘻嘻地从棺材里出来。 “你昨晚不是说……”我摇摇头,有点糊涂了。 王月低声说:“林聪,我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昨晚你多担心我啊。” “先别说这个,你到底怎么又活过来了?”我问。 王月拉着我,到了外面的客厅,她松松肩膀,一脸的疲惫:“这三关闯的实在太累了,你先等等,我去洗个澡。一会儿再跟你说。” 她轻飘飘地往卫生间去,走着走着,回过头看了我一眼,调皮地说:“不准进来呦。” 我一肚子火,这个火儿大了,看着她的背影,心说你就是把浴室门大开让我进我都不进。我烦躁地抽着烟。等了能有二十来分钟,王月出来了,穿着一套粉红色的睡衣,看着倒也清秀,气色很好,不像是鬼门关转了一圈,倒像是夜跑回来的。 我在沙发上,她一屁股坐在旁边,我赶紧让了让。 王月撒娇:“咋了,不认我了?” “有事说事,”我不耐烦:“我现在一脑门官司,哪有心思扯那个。你到底怎么回事,你到底是不是王月?” “不是我是谁?”她气呼呼瞪着我。 “昨晚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我说话也不客气。 王月叹口气,乖乖巧巧地说:“我昨晚确实以为自己活不了,就在大水淹没房间的那一刻,我已经做好了魂飞湮灭的准备,可就在那个时候,有人救了我。” 我听得发愣,“什么人?孟婆?” “不是孟婆。”王月的表情严肃起来:“是个我不认识的女人。当时也不知道她怎么出现的,在水里伸出一只手,我特别惶恐,就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赶紧拉着她的手从水里出来。” “等等,”我打断她:“既然那女人能把你从水里拉出去,你一开始就不能自己游出去?” 王月叹口气:“林聪,中阴之境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那里非阴非阳,所有的场景都匪夷所思,不能用三维空间的思维去想。反正那女人不简单。” “是啊,不是孟婆,还能自由出入中阴之境。那女人是谁,你认识?”我问。 王月迷惑地摇摇头:“从来没见过。不过我知道她不是自由出入中阴之境的,因为在她的身上有阴文的封印。” “阴文封印?”我疑惑。 王月说:“阴间曾有一部用阴文书写的典籍流落到阳世,里面记载了很多关于阴间和中阴之境的秘密。阴文就是来自阴间的文字,它们是有法力和能量的,能够形成结界。那个女人很可怜,她被封印在中阴之境里的,是那里的囚徒。” “那她还能救你?”我觉得搞笑。 王月很正经:“她说我和她有缘分,我们属于互助,她救了我,我也会想办法去救她的。” 我伸个懒腰,对这件事毫无兴趣,“好吧,既然你活过来,我的任务也告一段落了。折腾这一大圈我也累了。对了,你答应给我的钱,还给不给了?” 王月来到柜子前,打开抽屉翻到最下面,抽出一张银行卡,然后在茶几上推给我。她半蹲在地上,从下往上看我:“这是钱,你拿着。” 我说:“你不用这么可怜的眼神,这是我应得的!好了,我走了,我就是个凡人,不想掺和你的事,太凶险太恐怖。我回去了。” 我拿着银行卡往外走,王月站起来在后面看着我,我虽然没回头,可感觉如芒在背,被一个哀怨的女孩这么瞅着,浑身不自在,搞得好像渣男一样。 反正我觉得自己没做错。 王月忽然说:“救我的那个女人,我记得非常清楚,在她的右边嘴角,有一颗美人痣。” 我猛地停下来,回过头看她。王月甩甩头发,水珠飘散,客厅的空间里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王月说:“那女人长得很漂亮,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她和你有点像,尤其是脸部的轮廓。” 我几步走了过去,牢牢抓住她的肩膀:“她说没说叫什么名字?” “你抓疼我了。”王月皱眉。 “不好意思,”我松开手,有点头重脚轻:“她说没说叫什么名字,现在又在什么地方?” “什么都没说,”王月道:“我知道她是被封印在中阴之境的,特别可怜,而且她救了我之后,随即就失踪了。” “那是怎么回事?”我急着问。 王月摇摇头:“中阴之境里诡异莫测,连我都说不清楚。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每个人的中阴之境都有自己的炼狱和机缘,那女人能救了我,说明和我有联系的。我答应要救她,可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我把手机掏出来,找到一张照片递给她,颤抖着问:“是她吗?” 王月只看了一眼,眉头就挑起来,她点点头说:对,就是她! 我给她看的,是我妈妈躺在医院里的照片。刚才听说嘴角有美人痣,我后脖子的汗毛一瞬间就炸了,当时就有种非常强烈的感觉,那是我妈妈! 我能判断出来,这一切并不是王月编的,她不知道我妈的事,更不知道我妈嘴角的痣,难道冥冥之中真的有命运这一说? 我噗通坐在沙发上,脑子里激烈运转,我妈昏迷两年多,一直没有醒转,难道是魂魄被封印在中阴之境了?! 这个可能听起来很扯,但确实符合逻辑,符合我现在的认知,确实在情理之中。 我看着王月,一字一顿:“我希望你不要在这件事上撒谎。” 王月有些不高兴,说道:“你放心,我还没无聊到这个地步。你可以走了,以后的事我会处理。” 我站起来:“王月,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 她看着我,咬着下唇想了一会儿,然后重重点点头:“好,我跟你去。” 这就是她可爱之处,很多时候她不会追问原因,只要我提一个头,她就会乖巧地跟着做,表现出一种信任感,让人心里很满足。 王月到里面的房间换衣服,再出来时已经是清清爽爽的一身休闲装。她很自然地挽着我的胳膊,我有些不自然,她轻声说:“林聪,我曾经对自己发过誓,如果你能救我出来,我会做你的女朋友。如果你能把我爸爸也救出来,我就嫁给你,侍奉你一生一世。” 我本来想说,那你问过我的意见没有。可这种气氛下,这话实在煞风景,伤人的心,何必呢。 我想以王月的聪明和伶俐,她应该能知道我现在的意思。 我们两个出了门,王月在门锁上按动按钮,重置了密码。我们下了楼,她有自己的车,上车之后,我告诉她去中心医院。 在路上,我简略的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王月听得特别惊讶,没想到事情会这么曲折,她说:“原以为只有你和钟叔,没想到咱们单位的李大民也会参与进来。” 我告诉她,李大民如今昏迷不醒,还寄居在王阿姨家里。 “你好像在防着钟叔?”我问。 王月一边开车一边瞟了我一眼:“也不算不信任。钟叔和我一样,都是阴差,平时我们阴差之间是不来往的,哪怕知道对方是谁,也尽量不要接触。这次我入阴救父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打出这张人情牌,要不然钟叔根本不会管,给多少钱都没用。” 这时车子到了中心医院。我带王月到后面的住院部,径直进了特护病房。 一进到房间,王月看到病床上的我妈妈,她惊讶地轻叫一声:“天哪,就是她!” 这一瞬间,我既有点如释重负,也有些紧张害怕。 知道妈妈的下落,是在中阴之境,也就是说她有还阳的可能,这是如释重负。害怕,是因为中阴之境诡异莫测,还有什么阴文封印,我压根就不懂。一想到妈妈两年多来,被封在这么一个鬼地方,我心疼得像是万针插上去一样。 王月走过去,看看病床上的我妈妈,又回头看我,眼神中有狐疑。我现在可以万分肯定,她确实不是编故事,真的在中阴之境见过我的妈妈。 王月拉着凳子坐在床边,拉着妈妈的手,试探着叫了一声:“阿姨……” 我走到旁边,声音消沉:“她是我妈,昏迷两年多了。” 王月抬起头看我,“看到你们娘俩的眉眼,我大概就猜出来了。没想到你妈妈的魂儿封在中阴之境。” 我一字一顿:“我要去救我妈,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她醒来,健健康康地活下去!” 第二十九章 回忆 王月站起来,拉着我的手,轻轻说:“阿姨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我要知道原因。” 我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真诚,想了想,说:“跟我走吧。” 我带着她离开医院,开车到了我的家里。进了里面卧室,我从床下拉出一个藤制箱子,四面包角,样式老旧。 “我爸妈都在华北地质研究院的勘探队工作,具体做什么我也不太清楚,”我看着这口箱子,坐在地板上说:“我清清楚楚记得那一天。我接到他们单位的电话,让我去一趟。到了领导办公室,有个老头,应该职位很高,他告诉我说,小聪,你要有个思想准备……”说到这里,我有些哽咽。 “他告诉我,在一次地质勘探中,我爸爸失踪,我妈妈被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成了植物人。”我泪如雨下。 王月忧伤地看着我,她在旁边轻轻用手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勉强控制住情绪,“两年过去了。这两年里,我多次向爸爸的好朋友、同事求情,想知道事情原委,可他们告诉我,这件事是属于机密事件,已经在档案库封存,不能触犯纪律。后来磨了很久,有一个叔叔看我实在太可怜,就透漏了三个字。” 王月问,哪三个字。 “凤凰山。”我一字一顿。 王月疑惑:“哪个凤凰山?” “就在咱们江北和甘肃交接的地方,”我说:“后来我自己去了几次,那座山太大了,山脉连绵,完全没有概念。而且我想,他们地质勘探队所去的地方,肯定不是寻常老百姓能去的,我在没有任何资料下,根本就是无头苍蝇。后来就灰溜溜回来了。” 王月脸上的表情有点若有所思。 “怎么了?你想起什么了?”我赶紧问。 王月犹豫一下,“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据我所知,凤凰山的深山里应该有一座道观。那地方很不寻常,是宋朝留下来的建筑。据说是孟婆在阳间的道场。” 我倒吸口冷气:“你去过?” “我不知道它在哪,只是听说过。”王月道:“听其他阴差说的,我的道行在阴差里属于末流,上面还有很多大神。” “不对啊,”我说:“我听钟叔说过,说你的能力在阴差里都属于翘楚。” “那是他捧我,”王月凝神:“其实,怎么说呢,每个阴差都各有所长,会的东西都不一样。” “那到底有多少个阴差?” 王月道:“一共有十个,号称十大阴差。不过我们之间很少联系,就连我,也仅仅知道其中五个,还有几个只闻其名不知其人。” “其他人先不管,”我着急地说:“我就想知道那个狗屁道观究竟在凤凰山的什么地方?” 王月摇摇头:“那里你就算知道,也去不得,是有结界的,要讲机缘。阿姨的魂魄现在在中阴之境,她又和凤凰山有关系,所以我一下就想到了那个地方。” 打开藤箱,里面装满了石头,我的眼泪簌簌往下掉:“每次爸妈回来休假,都会给我带好玩的东西,最多的就是石头,他们还给我讲简单入门的地质知识。原本以为等他们退休了,就能颐享天年,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我该怎么办?” 王月心疼地看着我,好半天说:“林聪,你有胆量吗?” 我擦擦眼,看着她:“只要能救我妈,我有胆儿!” 王月说:“好,我还要进中阴之境,去救我的爸爸,这次你跟我一起进,我们还要去救你妈妈!” 我心跳加速,想都没想,大声说好。 王月道:“进入中阴之境,每个人都会经历七道关卡,每一关的难度都在加大。我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到第三关的时候,如果没有阿姨机缘巧合出现在那里,恐怕我现在已经死了,后面还有四道关,完全无法想象。你有这个心理准备吗?” “等等,”我说:“我有个疑问。中阴之境是每个人都不一样的吗?根据你的前三关,好像里面的谜题是为你专门量身打造的,如果我们两个一起进,那谜题是根据你出还是根据我出?还有一个问题,中阴之境如果是为每一个人专门打造的幻境,彼此之间能联通吗?张三的中阴之境和李四的中阴之境是能互相联系在一起的吗,还是自成一个世界?” 王月想了想,慢慢摇头:“你说的这些问题,我一个都回答不上来。我只能告诉你,中阴之境不是我们所在的阳世,不能用平常的三维模型思考方式来想那里。我们就像是小小的二维生物蚂蚁,中阴之境就是莫比乌斯圈,我们永远也无法理解那地方的构成,只能以自己所见,走一步算一步。” “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我叹了口气。 她看着我:“你真的打算进入中阴之境吗?很可能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我静静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好半天,缓缓点点头:“我要去。” 我和王月深入地交谈,我们放下以前的感情和关系,很认真的就这件事进行探讨。我这才知道她留给我的这个手镯的神奇之处,此手镯可以带我进入中阴之境,但要经过训练,才能出魂入境。 王月告诉我,现在还缺一个人,我们两个进入之后,需要一个人在外面联络,为我们跑腿办事。说到这个人选,第一个出现在我大脑的就是李大民。 我把李大民的情况说了一下,王月点点头:“我在单位听说过他,是个人物。他行。” 我问,她那边有没有类似的人选。王月告诉我,她认识的人都不会轻易出手,类似钟叔那种,除非有很大的人情或是利益关系在,不如我和李大民的关系这般纯净。 接下来的几天,王月准备再次进入中阴之境的事宜,而我要好好休息。这次可不是闹着玩了,我要亲自进入那个诡异莫测的境地里。 到了第三天,我去了一次王阿姨那里,今天是李大民醒来的日子,我实在不放心。 王阿姨把我领进门,一进来就感觉气氛不对劲,四面拉着窗帘,屋里黑漆漆的,没什么光。我问她李大民呢?王阿姨指了指客厅,告诉我,李大民刚醒,她熬了粥,正在吃早饭。 我急匆匆进了客厅,就看到黑森森的屋子里,李大民一个人坐在饭桌前,正捧着稀饭喝。 “大民。”我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李大民的反应有点迟钝,顿了几秒抬起头看向我。 他站起来,我们两人紧紧拥抱,我拍着他的后背:“你没事吧。” 李大民松开我,笑了笑:“没事,能有啥事。小意思。” 我松了口气:“后来的事你知道了吗,真是让人后怕。” “我听王阿姨说了。”李大民说:“来,你也饿了,坐下吃点东西。” 我看着他,因为光线太暗,只能看清他一个轮廓:“你还有点不舒服?” “谈不上,就是有些畏光。”李大民说:“估计还得适应一会儿。” 王阿姨给我端来碗筷,我们三人吃了一顿丰盛的早餐。吃完之后,我尝试着拉开窗帘,外面的光线照射进来,落在李大民的身上,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缓了一会儿,没什么太不适应的。 我们和王阿姨闲谈了片刻,依依不舍的告别。我和李大民从屋里出来,到了阳光晃晃的街上,李大民走路还有点深一脚浅一脚,走了没多远,就气喘吁吁的。 我扶着他到一家咖啡店休息。“大民,你没事吧?”我问。 李大民眼神幽幽,看着玻璃外的行人:“有些虚弱。林聪,昏迷的三天里……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看着他。 李大民深吸了口气,“梦境特别的古怪。我似乎又回到了大学时代,和一个面目模糊的朋友,去采访了一个死而复生的怪人。那怪人在参加冬泳的时候,冷水里心脏病发作,猝死了。他死了之后,被一个没有名姓的高人重新招魂,又复活了。然后,他声称自己到过阴间。在梦里,我去采访他,发现他身上有种种疑点,跟着这些疑点,我去找那个为他招魂的高人,结果又进到了一幅画里……种种古怪,就跟真事似的。” 他絮絮叨叨说着,我听得全身起鸡皮疙瘩。赶紧打断他:“大民,这只是一个梦,你不要想太多。” “这个的梦我做了足足三天,”他说:“那似乎不像梦,而像是某种遥远的回忆。” 第三十章 莲花 李大民现在这种状态,我不敢再把他拉下水,想委托他来帮助我和王月的事就没有说,没法张口。我们休息之后,李大民的状态慢慢好起来,脸色有了红润,我想把他送回家。李大民忽然道,林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欲言又止的。 他的观察力还是这么敏锐,我犹豫着说,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你现在这个状态…… 他说没事,催促着我说。 我叹口气,把王月出中阴之境,见到我妈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告诉他,我和王月打算再进入一次中阴之境,外面需要有人来保护和联络。 李大民恍然大悟:“这样啊,我可以啊。”他见我还有些担忧,便说:“没事,我只是在外围帮你们盯着,又不是我进去,你不用担心我。” “既然这样,我就和王月联系了。”我说。李大民说赶紧联系。 我给王月打了电话,把情况告诉她,王月也说让李大民来吧,基本上没有什么危险。 我和李大民晚上到了王月的家里,我们互相见了面,李大民笑:“王月,平时在单位看到你,就是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没想到你还有这么诡异的身份。” 王月笑笑,没有多说,简单寒暄了几句,忽然她盯着李大民说:“你还阳之后,感觉还好吗?” 李大民道:“刚开始有点迷糊,头脑不清醒,这一天之后感觉好多了,谢谢。” 王月犹豫一下,说:“李大民,你身上还有一股阴气没有驱散。” 我赶紧道:“那你帮着大民清理清理。” 王月摇摇头:“这股阴气不是很强,我也看不懂,可能是魂魄回来还没有稳固的原因,再观察几天看看。” 李大民爽快的摆摆手:“用不着,我觉得没事。” 我把李大民做过的那个长梦说了一遍,王月听得非常仔细。她告诉我们,李大民的情况比较特殊,那三天里他的魂魄离体,他所做的这个梦,就是魂魄神游体外所获得的信息。 李大民眨眨眼:“你的意思是,我的魂魄出了身体上了别人的身?” 王月眼神很迷茫:“我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很多事都无法解释。现在关于梦境有不少说法,还有说人在睡觉或是冥想的时候,脑电波会和宇宙射线什么的波段应和,继而能接收到另一个平行世界的信息。” 我听得啼笑皆非:“王月,你不是阴差吗,跳大神的巫师。你怎么还信平行世界呢?” 王月有些不高兴,气嘟嘟看着我:“平行世界、另一个空间、阴间阳世……这些只不过都是一个事物的不同名字而已。科学怎么了,巫术又怎么了,都是对大自然的一种解释。” 李大民连叫精彩,鼓了几下掌:“看看人家王月,这思维多包容。回到我那个梦,你的意思是,这三天我魂魄出窍,进了另一个平行空间?” “我不知道。”王月说:“如果能解释你的梦,那我就不是阴差了,而是去龙虎山当掌门了。” 我没说话,琢磨着,王月和钟叔其实有个最大的特点,他们都无法对自己所擅长的法术进行系统的科学解释,都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他们会利用超自然的法术,但让他们具体细说其中原理,都是稀里糊涂的。 我们三人聊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下来。我和王月来到卧室,准备入中阴之境。 要进中阴之境目前有两种已知的办法,要么你法力高超,上天有路,入地有门,阴间阳世说去就去,说回就回,这是第一种。第二个办法就是死亡,在死亡状态下脱离肉身束缚,可以进入中阴之境,接受孟婆的考验。这种考验说白了也是一种审判。 按常理来说,是一天一关,一共中阴七天,闯过七道关。闯过去据说能获得很大的福利,要么转世轮回进入官宦富豪之家当富二代,要么进入地府当个逍遥鬼仙享清福,最不济的还能还阳回到原来的躯壳。 我第一次进入这个空间,对里面的情况是一无所知,哪怕这次有王月在,也是心跳不安。 这次用不到镜子,王月让我把手镯戴好,紧紧扣在手腕。李大民在旁边静静看着,王月迅速起坛烧香。 她的一举一动像是在茶道,动作极其优雅,衣服都换了,不再穿着平时的休闲,而是换了一身类似古代华服的衣服,飘飘丝带,隐隐纱巾,还把头发扎起来,特别好看。 她焚香之后,整个卧室里充斥着淡淡的香气。她在一张黄表纸上,用蘸着朱砂的毛笔,快速书写,写满整整一页纸,全是鬼画符,一个字都不认识。 我的好奇已经爆棚,想问问这是什么意思,可现场的气氛很是严肃,像是在举行什么仪式,我也不好意思张口。 写好之后,王月把这页纸放在蜡烛上点着,火苗迅速舔舐着纸的一角,然后蔓延开来,瞬间整个都烧了起来,最后化成灰烬。 王月缓缓把那个面具戴在脸上,对我说,林聪,你把眼睛闭上,一会儿我让你睁眼时候再睁。 我深吸口气,闭上眼睛。听到王月在叮嘱李大民,她说我们入中阴之境后,他就要关闭卧室大门,一直等到明天这个时候再开。能回来呢,我们就回来了,如果回不来,她会想办法留下信息。 李大民答应一声。 耳边响起了王月呢喃的诵经声,她的声音很好听,此时听来,像是很多小虫子在耳边盈盈飞舞。我听得越来越困,眼睛粘稠得像是被胶水黏住,昏昏欲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耳边响起王月的声音:“林聪,把眼睛睁开吧。” 我缓缓睁开了双眼,眼前是个很老式的民居,正中放着木质沙发,沙发对面是一台二十几寸鞋盒子一般的电视机,如今流行液晶电视,这种老式的电视机很久没见过了。沙发的一侧是一张书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很多文件,桌子上还有一台绿皮台灯。 屋子里很静,只有我和王月两个人,我们面面相觑。 “这里你来过?”我问。 她摇摇头:“我正想问你呢,这地方我是第一次来,非常陌生。” 我指着墙上挂着的山水画和条幅说:“我们家很少挂这样的东西。” 屋里有些暗,王月在墙上找了一圈,没发现有灯的开关,她看着书桌上的台灯。 “打开啊。”我说。 王月轻声说:“我们现在已经进到中阴之境,每一个场景每一个细节都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都是随我们的心境、愿力而生。而且这里还是孟婆的审判场所,一旦有所行动,那么审判的考验就开始了。” “你怕台灯是个机关?”我问。 王月轻轻点点头。 我想了想:“那也得做啊。总得做点什么吧。” 王月咬了咬下唇:“林聪,我要先和你说明白。一旦开启机关,这个房间就会成为一个密室。这个密室或许是我要历经的第四关,也可能是你的第一关,难度不一样,我们会困在这里再也出不去的。” 我做个手势,示意来吧。 王月走到写字台前,轻轻扭动,绿皮台灯“啪”一下亮了。 如今的台灯都是节能灯泡,而这个台灯的灯管居然是微型日光灯管,亮度很大,非常刺眼。不过,亮度无法照亮整个的房间,围绕着台灯,形成类似舞台效果的光斑区域。 我惊疑地四下里看了看,屋里似乎没什么变化,只是更加黑了。 沙发和电视都沉没在阴森的黑暗里。 “啊。林聪快看。”王月叫了一声。 她快步到桌前,拿起那盏台灯,台灯后面还拖着一条长长的黑色电线,离不开多远。王月使劲扯着那电线,她似乎想拿着台灯去照远处的什么东西。 我赶紧过去帮她挪动写字台,非常沉,累的两个肩膀子发酸,终于挪动出了错位的缝隙。王月把电线拽出来,然后拿着台灯来到墙前,抬起来照。 在茫茫的白光中,我看到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幅画,可以肯定,我们到来的时候,绝对没有这幅画。 我站在王月的身后,后脖子窜凉风,这鬼地方实在太诡异了。我喉头动着,去看这幅画。 画的背景是一座类似寺庙的地方,极其破败,画面镜头是从上到下俯视,能看到破旧的香案,有一个人正探手去抚摸香案上一个造型奇诡的灯台。 这个灯台呈层层交错,看起来像是一朵盛开的莲花。 第三十一章 由果推因的思考方式 画上的人穿着土黄色冲锋衣,头戴一顶圆帽,身后背着登山包,看起来十分现代。他正探手去摸香案上的莲花灯台。 不知为什么,看着这个人,我觉得有点眼熟。 “林聪,你看。”王月举着台灯,照向画面的一角,那里是寺庙的大门入口,画上还有几个人要走进庙里。他们的穿着打扮和摸灯台的人差不多,都是统一型号的冲锋衣、带有标识的圆顶帽。 这些人是谁?这幅画又是什么意思?它能出现在中阴之境里,会不会是某种提示? 我仔细看着,目光扫视画面每一寸的地方,心中有种隐隐的感觉,这地方这场景似乎并不陌生,和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看着的时候,我突然全身一震,目光紧紧锁在从门口进入的那些人身上,画面的光线似乎在发生变化,原来他们的脸都在黑色的阴影里看不真切,光线有了变化,侧脸都亮了起来,五官轮廓渐渐现形。我看清了其中一个人的脸,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气从后脖子冒出来。 这个人怎么看怎么像我妈! 我赶紧叫王月的名字,用手指着画面的那个人,说道:“王月,你看这个人像谁?” 王月把台灯靠近,光亮更甚,照在那人的脸上,她惊叫一下:“是阿姨?” “对,我妈。”我喉头动了动。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屋里多出“嘎达嘎达”的声音。王月像是想起什么,猛地把台灯举过头顶,我们看到墙壁的最上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挂钟表。这钟表很怪,指针并不是往前走的,而是倒着推,逆时针旋转。 王月的脸色苍白,轻轻说道:“倒计时开始了,密室被触发了。” “什么倒计时?”我问。 王月道:“中阴之境每一关只有24小时,这个时间期限内如果无法破解秘密,就会永远困死在这里。” 我顿时面如死灰,整个房间寂静无声,落根针都能听见。进来之前,我已经做好思想准备,可真正身临其境,那种焦虑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我努力冷静,整理一下思绪,说道:“你的意思是,这个密室应该是专门为我设计的。” 王月点点头:“看来这里并不是我的卡关,而是你的。” “这么说,第一关的难度并不会很难。”我说。 王月再次点头。 我喃喃地说:“是不是秘密就在这幅画里?” 王月想了想:“林聪,我算是有过这方面的经验。我们的思路并不应该第一时间放在这幅画上。” 我问,那应该放在哪? 王月道:“我们的目的是从这间密室出去,所以要先找到出去的门。找到那扇门,再想如何破解门的机关,一点点往回倒推,这样还好一些,能够有的放矢。” “由果推因?”我说。 王月点点头:“你很聪明。你放心吧,第一关不会太难,我们肯定能出去。咱们先分头找一下出去的门在哪。” 屋子里很黑,脱离了台灯的范围,会伸手不见五指。而唯一的照明工具,那盏台灯的电线长度有限,活动半径只有半间屋子。太远的地方就无法借助光亮。 情急之中我想了一个办法,让王月举着台灯站在屋子中间,也是台灯能活动的最大长度。在屋子中间,光亮能辐射到周边,四面都可以雨露均沾,算是聊胜于无吧。 我先去找房间的南面,借着微弱光亮,勉强探索到南墙。令人失望的是,这里没有门,是全封闭的。靠墙放着神龛,上面供奉着一尊黑糊糊的佛像,不知道是什么佛。面前的香炉里冷灰堆积,旁边的长明灯早已熄灭。微弱的光线中,勉强能看到佛像上面的字是什么,写着“孟神灵显无量似海”。 我有些毛骨悚然,慢慢退回来,把看到的情景告诉王月。 王月说:“孟神就是孟婆。她在提醒你,已经进入了她的地盘。你拿着灯,我去找。” 我举着台灯,王月的身影迅速没入黑暗。一开始影影绰绰还能看到她,后来她的身形一晃,就消失了。 我的心怦怦跳,四面八方的黑暗如同沼泽一般蔓延而来。听不到一丝声音,焦虑感让人抓心挠肝。 等了好一会儿,王月也没有回来。我头上开始冒冷汗,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飞涌出来,其中有一个想法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那就是我会不会上了王月的当,她把我引到这里自己离开了?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像是野草一样疯长,呼吸都有些困难。 我抬头看看墙上的表,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我告诉自己,再过五分钟她如果还不回来,我就要自己想办法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指针渐渐逼近五分钟,我再也等不下去,正要有所行动,就看到王月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这一刻我长长舒了口气。 她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是一盒火柴。“这是你找到的?”我疑问。 王月点点头:“这里不是只有这一间屋子,那里还有拐角,进去之后另有一间卧室。我看过了,屋子里有个挺大的衣柜,还有写字台和床什么的,我把写字台拽开,里面有一包火柴。” “那出去的门呢?”我问。 王月摇摇头:“没找到。从那间屋子出来,外面是一条走廊,通往最里面。但那里太黑,一点光都照不过去,我怕进去就再也出不来了……赶紧回来了。” “怎么会进去出不来呢?”我说。心想可能是女孩胆子都小,看到黑地方不敢进去吧。 王月道:“你不知道,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是有目的的,不是随便出现。走廊那么黑违背常理,肯定有什么问题。” 那下一步怎么办?我问。 王月想了想:“出去的门就藏在那条黑暗走廊的深处,我们必须进入黑暗里。但这么进肯定不行,太简单了,这里肯定有规则在。” 我忽然灵机一动:“是不是先驱散里面的黑暗?” 她看着我,有些迷惑。 “就是,”我抬起手上的台灯:“用它来照明。” 王月道:“台灯的线很短,拉不到里面的走廊。” 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这就是机关的核心所在。我们一定是少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样工具,能够让台灯延伸到走廊。” 王月摊开手说:“那发现的火柴呢?还有墙上的画,这些怎么解释?” 我说道:“有果推因嘛。咱们从最后往前推,这些东西肯定能用上。” 我和她商量一下,做了简单的分工。王月负责检查这间屋子,事无巨细,看看能不能找到电线或是插排什么的。而我检查她刚才发现火柴的那个卧室,或许能发现她忽视的盲区死角。 我摸着黑按照王月指示的方向过去,周围特别的黑,台灯的光已经很少能照到这里。我摸着墙,好不容易找到那处拐角,走了进去果然摸到一扇半闭合的门。 我推门进去,里面真是一间卧室。这里是有光的,天花板亮着一盏红色吊灯,屋里的一切都是暧昧的暗红色,让人提不起精神,想睡觉。 房间不大,大概三十多平,中间是双人床,前面是写字台和镜子,后面是款式老旧的五斗橱。写字台铺着白色桌布,还摆放着一个圆乎乎的花瓶,能看出来,这里的风格很像是九十年代那种普通的工人家庭。 我恍恍惚惚觉得这一切太熟悉了,似乎来过这里。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似乎能脱口而出。 我没有急着去翻找什么,而是坐在床上使劲回忆,这地方是不是来过。 好像就在嘴边,可就是说不出来。 我站起来,在地板上来回走着,下面是老式地板,年久失修,踩起来发出轻微的“嘎吱嘎吱”声音。我站在原地,似乎抓到了一丝记忆的尾巴,凝神去想,片刻后猛地一拍大腿,想起来了! 大概是在我十岁之前,具体几岁记不清楚,我跟着爸爸妈妈曾经在一个大杂院住过一段时间。那大杂院在哪,现在完全没印象。院子的南面是大门,其他三面是两层高的民居,所有的民居靠一条环形大走廊串联一起。由于这种特殊结构,所有的居民都是近邻,那时候关系都很好,白天晚上都可以敞开大门,真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我记得那时候特别愉快和幸福,和大杂院的孩子们一起玩,疯打疯闹和各种游戏,每天只把等闲来过。 直到那天,大杂院出了一件大事。 第三十二章 五斗橱 我记得当时和妈妈爸爸,我们一家三口住在二楼靠北的一套民居。当时有家邻居,是个阿姨,在我印象里,这阿姨长得很漂亮,经常穿着一件深红色的连体睡衣,头发始终卷卷的,上面别着卷发器。 她很和善,尤其对我们小孩子特别好,经常给我们好吃的,和周围的邻居关系也很好。可能是漂亮女人独居,时间长了总有些风言风语。我们小孩子也不懂那些,照样去她家讨糖吃,或是蹭饭吃。后来有一天,爸爸妈妈回家,背地里嘀嘀咕咕的,像是说着什么事,后来妈妈把我叫到厨房,郑重告诉我,以后不准再到那个红衣服阿姨家去吃饭或是吃糖。 我问怎么回事。妈妈不高兴地说,小孩子打听那么多干什么,让你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作风不好。爸爸站在门口补充。 我当时还纳闷,什么叫作风不好?可看爸爸妈妈的脸色,都很严肃,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词,对那个阿姨也生出了隔阂和厌恶之感。 有天晚上我和小朋友疯闹到很晚,爸妈出去工作,也没有回来,我饥肠辘辘准备回家泡方便面吃。要回的时候,看到红衣服阿姨站在她家的门口,温柔地对我笑,说小聪,你还没吃饭吧,到阿姨这里,我给你做。 那一幕现在回忆起来,清晰的像是油画,天空背景是深蓝色,些许金色的晚霞,大杂院炊烟渺渺,很多人家开着门,空气中传来菜香,依稀能听到他们煎炒烹炸的声音。红衣服阿姨站在门口,映衬着天空的景色,她很美。 可我当时已经对她产生了厌恶感,便摇摇头说,爸妈不让我再跟你玩。 为什么?阿姨问。 不知怎么的,我总感觉到她好像在哭。 我妈说,你作风不好。我说。 说完我就掏钥匙开门,钻进家里。进门之后我像是偷了东西一样,特别紧张和害怕,还有一种描述不出来的愧疚感。我偷偷从纱窗缝隙看出去,看到那阿姨站在自家门前很长的时间,她的目光落在天边,里面有一种东西是我这个小孩子无法理解的。她长长叹了口气,推开门,回屋去了。 第二天我没看到她。 第三天晚上,我正在家吃饭的时候,听到院子里传来嘈杂声,还有呜哇呜哇的警铃声,我放下碗筷赶紧跑出去看。来了很多警察,气氛很严肃,时间不长从楼道里几个人抬出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白布。 周围看热闹的邻居人山人海,围得满满的,还有辅警在维持秩序。 这时,担架上的那个人忽然手耷拉了出来,那是一只白皙粉嫩的女人手。我站二楼,抱着栏杆居高临下看,浑身瑟瑟发抖。 爸爸妈妈叽叽咕咕议论的时候,我听到了三言两语,后来和其他小朋友一起玩的时候,他们也从大人那里零碎拼凑了很多信息,我这才知道,就在我最后一次看到红衣服阿姨的那天晚上,她在家自杀了。 她的死法很古怪,是在五斗橱里吊死的,据说是用晾衣绳。第二天她没出来,第三天的时候就有人去家里找她,最终在五斗橱里发现了尸体。 后来很长时间,我都在做噩梦,总觉得这个红衣服阿姨就在大杂院里游荡,那身红衣服似乎就在身边出现。一想到这一幕,我就有生理性的不舒服,浑身起鸡皮疙瘩。不久之后,我们家又一次搬家,一直过了很多年。 上学的时候,同学们推荐我去看《午夜凶铃》或是《咒怨》之类的恐怖片,我看到一半就看不下去了,里面的情景和感觉,总让我沉浸在童年时那段极为模糊的回忆里,非常不好。 此时此刻,这段回忆再一次涌上心头,像是童年的梦魇再一次复活了。 我站在屋子的中间,环顾一圈,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觉得这里如此眼熟,这间卧室就是那红衣服阿姨当年住的屋子。我多少次在这里蹭过饭,她还带我们小朋友看连环画。 我的目光难以移动,落在对面的五斗橱上,一瞬间汗毛乍起喉头发紧,难道壁橱里就藏着那具红衣服阿姨的尸体? 因为太过恐惧,我一动不敢动,站在原地像是僵了一般。后来过了很长时间,我的身体才能动弹。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首先这里是中阴之境,并不是真的现实,眼前的一切只不过源于我的潜意识记忆。 目的是24小时内出去,从客观冷静的角度来想,我能在这么一间卧室,眼前又是这样一个五斗橱,可以说明一件事,要出去的线索或是破解机关的核心机密,应该就在这个五斗橱里。 我想把王月叫进来,实在是太害怕了,又张不开嘴,犹豫了好半天,慢慢挪动沉重的脚步,一步步走到五斗橱前。 看着紧紧关闭的橱柜大门,心都快跳出去了。 此时此刻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害怕,为什么会在童年时候留下如此深的阴影。 除了对那阿姨的自杀感觉恐惧外,潜意识最深处,我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愧疚,那个阿姨是因为我死的。当时我对她说的那句话,很可能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不管怎么说我是有责任的。 我的双手把在橱柜的门把手上,颤抖得不行,想拉开又不敢,心里如同有一个巨大的障在阻拦我的行动。 我汗如雨下,终于支持不住,蹒跚着走到外面的房间。王月正举着台灯,聚精会神看着墙上的画。她见我脸色极差,感觉诧异,赶紧过来扶着我坐在沙发上,问怎么了。 我心跳很快,缓了片刻,把里面卧室的情况说了一下。 王月想了想说:“好,我去开那个门。” 我咬了咬牙,“我和你一起去。” 进去的时候,我问她有什么发现,王月摇摇头:“外面什么也没有,写字台上的资料我都翻过了,都是空白纸。我觉得还是那幅画有问题。而且,你发现一个现象没有。” 我问什么。 王月说:“很多的线索都是我们触发了一些条件才出现的。比如说倒计时的时钟,墙上的那幅画,一开始是没有的,只有满足一些条件,它们才会出现。” 我已经无力思考了,心情很糟糕,随口问说明了什么。 王月紧皱眉头:“说明现有的线索,一定可以做到什么。我们到现在还困在最底层的迷局里。” 我们进到卧室,王月快步来到五斗橱前,轻声说:“要做什么不要犹豫,越想越害怕,莫不如做了再说。”说着,她顺势一拉门。可拉了几下,门锁得紧紧的,并没有开。她使劲又拉了几次,还是打不开。 我疑惑:“难道需要工具把它撬开?” 话音刚落,王月突然道:“林聪,你过来,快看!” 我来到她的身边,我看向五斗橱,橱柜表面缓缓出现了很多奇怪的纹理,以极快速度蔓延。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笔在用很快的速度勾勒着纹刻。我们屏息凝神,仔细看着。 时间不长,橱柜表面出现了一大片阴刻的图案。这个图案是岁寒三友,也就是松、竹、梅三种植物,在这些植物下,有几个老翁正在恬淡喝酒,其中有一个老翁抬起手,在天空写字。字迹清晰,是四个字叫做“逢林而开”。 “逢林而开?”我喃喃,这是什么意思? “啊!”王月惊叫一声:“林聪,你的名字,不对,你的姓,你姓林,所以逢林而开。” 我喉头动了动,指着柜门说:“你的意思是,你打不开,只能我来开?” “对,只能你开。”王月闪到一旁。 我伸出双手放在柜门的把手上,一咬牙豁出去了,猛地往外拽。并没有拽动,门还是锁得紧紧的。 不对,不对。我再次用力,这次柜门动了,开启一条缝隙。虽说这条缝隙比蜘蛛网还细,但好歹算有进步了。 我和王月面面相觑。 我加大力量准备再开,柜门把手突然自行扭动。 我吓了一跳,赶紧缩回手,看到两个把手自行旋转,首尾相合,竟然形成一个圆环形。这圆环由四种颜色组成,上黑下红,左绿右黄。 第三十三章 花瓶 我被这种变化惊住了,这四种颜色看起来像是某种游戏的拼图,必须把颜色对准,才能打开机关。 我问王月有什么想法。 王月茫然摇摇头,轻轻摸着圆环。从紧皱的眉头就可以看到,她也没有什么思路。 我们两个凑在橱柜前研究。这时我忽然看到橱门缝隙的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我好奇地撅着屁股,眼睛对准门缝隙,准备往里看,突然之间,缝隙的深处出现一只眼睛,正从里面看向我! 我完全没有思想准备,大叫一声,头皮都炸了,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月赶紧过来扶我,“你怎么了?” 我磕磕巴巴地说:“橱,橱柜里有人。正,正在看我。” 王月把我拉起来,她凑过去看,疑惑地说没人啊。我拉着她的手,手心都是汗,仗着胆子再看过去,这一看吓住了,那只眼睛明显还在,正在看向外面。 我浑身汗毛乍起,指着里面说:“你看不到?” 王月摇摇头,说什么都没有。 我擦擦额头的冷汗,让她不要开玩笑。 王月有些生气:“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吗,我是那么没有轻重的人吗?” 我喃喃地说,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才能看见。 王月好奇地说:“里面的那个人是在看你吗?” 我站在橱柜旁边,鼓起勇气又看了一眼,那只眼睛还在。王月这么一提醒,我忽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那只眼睛并不是盯着我。我站在橱柜的旁边,如果眼睛是看着我的,那么眼神应该是跟着我在动,可此时此刻,那只眼睛只是直直地看着前方。 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了王月,王月若有所思,她循着橱柜的对面看过去,我也跟着一起看去。橱柜的对面不远是床,在床的后面是写字台,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对,还真有一个。 我和王月的目光落在写字台上,桌上有一个圆乎乎的花瓶。 我看了看橱柜里的眼睛,又看了看那个花瓶,越发肯定,那只眼睛是在盯着花瓶看的。 这里是中阴之境,每一个出现的东西都不是白给的。难道花瓶有什么猫腻? 我和王月同时走过去,来到花瓶前。这花瓶外表是青瓷,摸起来手感光滑,中上部位的肚子特别大,我拿起来往里面瞅瞅,是空的。我随手把花瓶大头朝下,倒了倒,里面什么也没有。 王月轻轻说:“林聪,你把花瓶挪动位置,看眼睛是不是跟着它在走。” 别说这丫头是聪明,我把花瓶在桌子上挪动了一段距离,再去看橱柜里的眼睛,眼神果然变了,它真的是在跟随花瓶。 “这是个提示。”王月说:“我们破解的关键看来就在这个花瓶上。” 我完全想象不到,一个花瓶能有什么猫腻。翻来覆去地看。 我脑海里勾勒着一个大的线索图,现在基本可以确定,我们出去的门是在走廊的深处,那里太黑了,要出去的话必须有照明的工具。目前照明的工具,只有外面的台灯和王月找到的火柴。 那么火柴和眼前的花瓶又有什么关系呢?青瓷花瓶又不是什么可燃物。 线索还有墙壁上的怪画和这间屋子里的五斗橱,这些能联系到一起吗?我的脑袋有点爆炸。 我顺手用手指弹了弹花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弹击的部位出现了一丝纹理。我和王月对视一眼,我又用手指弹击周围的地方,果然有纹理随着敲击产生。我不停地弹,纹理逐渐联络在一起,面积越来越大,形成了一幅图案。 等这个图案现形的时候,我和王月都傻眼了。 这个图案是一朵莲花,用的技法是丹青勾勒,细细的线条错综复杂在一起,形成层层绽开的莲花瓣。王月看着我,大叫一声:“外面那幅画!” 我捧着花瓶,跟着王月一起跑出去,到了外面的客厅。王月举起台灯照向墙上的画。 这幅画就是一群探险者进入寺庙的情景,其中里面有个女人侧脸特别像我妈。 此时我们关注的焦点,并不在这些人上,而是画中香案上面的灯台,那座灯台就是莲花形,层层绽开,画工极为精湛。 我把花瓶捧起来,把上面图案和画中的莲花灯台对照,是一模一样的莲花,甚至最细微的细节也非常吻合。 “这是个提示,”王月说:“关键之物是画里的莲花灯!” 我把花瓶放在一边,用手轻轻抚摸画上的莲花灯,它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王月站在一边,紧皱眉头,也看不出端倪。 “有什么想法?”我问。 王月眉头皱在一起:“我不知道,你想想,这幅画不是无缘无故出现的,你能不能回忆起关于这幅画的经历?” 我赶紧伸出双手:“我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我没有经历过画里的内容。这个寺庙我肯定没去过。” “你说这个人像你妈妈?”王月指着门口那几个人中的一个。 此时画里的光线又有变化,那人陷入黑暗里,五官轮廓不见,无法判断。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眼睛盯着莲花灯台,又看看画里那几个穿着冲锋衣的探险者,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无所琢磨。 想着想着突然打了个激灵,好像能联系在一起,灯台,火柴…… 我看向王月,王月回看我,被我的眼神吓着了,“你咋了?”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我说:“画里的莲花灯是灭的,就是说和火有关系。而你又找到了火柴。这两个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王月从兜里掏出火柴盒,轻轻拉开,在盒子里只有两根火柴。 “你的意思是,可以用火柴点燃画中的灯?”王月轻轻说。 我喉头动了动,说实话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太离谱了,刚起个念就否定了。 我只是大约猜出来,这两者有什么关联,但还没脑洞大到认为现实中的火柴能点燃一幅画里的灯。 我疑问,“会吗?” “可以试试。”王月说:“这里是中阴之境,任何离谱的事都能发生。” 我从火柴盒里拿出一根火柴,王月忽然说:“不过,我们要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我问。 王月指了指火柴盒:“这里一共只有两根火柴,也就是说,我们只有两次点火的机会。火柴数目和相应的机关是匹配的,如果我们猜错了,就会白白浪费一根火柴,那么后面如果再有点火的机会,我们就没办法了。”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眨眨眼说,“一个萝卜一个坑?” “就是这个意思。”她点点头:“如果浪费了关键道具,就算后面发现了相应的机关,也破解不了。” 让她这么一说,我立马感觉到了严酷性。 我有些犹豫:“那这次用吗?” “你决定。”王月温柔地说:“就算我们再也出不去了,我也高兴,因为和你在一起。” 这话让我有点小感动。说实话,我和她是有感情,可前面一折腾愈来愈淡,如今和她经历了这里的事,忽然觉得有这么个女朋友,其实也挺不错。 我看看画,又看看手里的火柴,想了想说:“那就用吧,反正总要用的,留着也没意思。” 王月“嗯”了一声。 我缓缓擦动火柴,火苗燃烧起来,慢慢挪动火柴,把火苗对准画上的莲花灯台。 越靠近的时候,我越后悔,觉得我们这种想法有点可笑,能点燃吗?浪费一根火柴还好说,可一旦把这幅画点燃了呢,整个屋子会不会起大火? 可是射箭没有回头路,现在已经这样了,只能咬着牙赌一把。 火柴头终于贴到了画上,火苗舔舐到了画纸,我的心脏跳得都快像从腔子里蹦出去了。半秒,一秒……之后,画上莲子花灯台的灯芯忽然冒出一丝烟,紧接着燃了起来,蹦出了小火苗。随着火苗的出现,我手里的火柴突然消失,化为乌有。 我和王月面面相觑,我们对拍了一下手掌,同时兴奋地一起喊,“耶!” 我们猜对了! 莲花灯台燃起来,画里的情景开始发生变化,我和王月像是在看电影。画上,先是香案前的那探险者抬起身体,后门口的那几个探险者一起走进了寺庙。 后进来的一个人抬起手,指着香案前的那人大声说了句话,似乎在指责。这是画,只能看到动态的画面演进,听不到声音。 我越看越觉得,后面那人似乎在指责前面的人,不应该私自乱动,点燃莲花灯。 第三十四章 时间线 这种感觉很怪异,莲花灯明明是我点燃的,可画里的人却在互相指责,说对方点了灯。 我和王月说了,她站在画前,聚精会神看得眼睛都不眨。她轻轻点点头:“你的想法不是天马行空,只有一个可能,画里发生的事是真实存在过的,你点燃灯的同时引发了画里的时间线行进。” 我忽然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在点燃灯台前,画上的时间线是停止的。在我点燃的那一刻,整幅画开始动了。” “点燃灯台这件事,”王月轻轻说:“在画里的世界确实发生过。” 我们不再说话,一起看向画面,那几个人凑在一起,好像在激烈讨论。这时其中有人打开了某种光源设备,亮度陡然加大,整个寺庙都照亮。光线亮起的这一刻,我终于看清了那些人的脸,一瞬间无比震惊,真是傻在当场。 刚才点燃灯台的那个人,竟然是我爸爸!后面进来的几个人里,有两个女性,其中一个确实是我妈! “这是我爸和我妈。”我大叫一声。 “啊?”王月惊叫,用手捂住嘴:“是你父母?你父母是地质勘探队的,难道这是他们的勘探任务?” 我没有说话,死死地盯着画面,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沸腾。 我还认出一个人,那是我爸爸的同事,也是好朋友,以前经常看到他来我家和我爸爸喝酒,我管他叫陈叔叔。陈叔叔也在画里,正在和我爸爸激烈地争吵,他们的矛盾好像并不是点不点燃灯台,应该积攒了很长时间。 妈妈在中间调和,劝着陈叔叔和爸爸,其他人没有插嘴,在旁边静静看着。 因为没声音,听不到他们为什么争吵。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指向香案上的莲花灯台,画里的人全都看了过去。我和王月也看了过去,不知发生了什么。 只见那莲花灯台开始自己旋转,从底层开始,莲花装饰竟然绽放了起来,先是最下面,然后一层层绽放,视觉效果真是让人目眩神迷。 灯台四面的莲花变化颜色,出现了黑、红、绿、黄四种颜色。 这四种颜色的莲花瓣在快速旋转。这时,画中的这些人像是站立不稳,都看向脚下,似乎寺庙发生了地震。 我和王月都看到寺庙横梁上落下很多的灰尘,形式奇古的庙顶在剧烈晃动,画里的人全都摔在地上,他们第一反应是往外跑,可寺庙大门却不知何时紧紧关闭,推也推不开。 陈叔叔忽然一指香案上的莲花灯台,似乎很大声的说了一句话,我看出他的嘴型。他在说,寺庙震动全是灯台引起的。 爸爸和陈叔叔勉强站起来,他们跌跌撞撞跑到香案前,对着莲花灯台有些手足无措。爸爸伸出手不停扭动着灯台,可上面的莲花瓣似乎是金属做成的,锋利至极,这么一转,我爸爸的右手顿时划伤,鲜血洇出,能看到那一小块区域的画布都成了红色。 地震越来越厉害,寺庙的地面出现了很多蜘蛛丝一般的纹理,快速变大,有人的手电没有拿稳,顺着豁口掉了下去,地面下面是黑森森的深渊,不知通向哪里。 我看得惊心动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正聚精会神看着,王月突然推了一下我:“林聪,灯台的四种颜色和里面五斗橱把手的颜色一样。” 我猛然想了起来,对啊。可就算一样,又怎么了,我还是没有头绪。 “这两者是有关联的。”王月急促地说:“我明白了,一定是要把颜色对齐,放在它该有的位置。” “可怎么对齐?”我问。 目前一共有四种颜色,黑色,红色,绿色和黄色,谁知道哪个颜色在什么位置。 王月紧紧盯着画面上的莲花灯台,在苦苦思索,好像发现了规律。而我全无概念,心紧紧揪在一起,盼望着她能赶紧把规律想出来。 画面上的场景越来越危险,地面上全是大大的裂口,像是遭遇到了地震。有个探险队员一时没把住,居然掉了进去。妈妈紧紧抱着柱子,她的脚下已经出现了深渊,她在大叫着什么,陈叔叔和爸爸正在研究那灯台。 这时,一条巨大的纹理迅速蔓延到香案前,我看得差点叫出来,爸爸和陈叔叔反应很快,他们迅速爬上了香案,这时香案下面的地块全部陷落,出现一个深邃的黑洞。 王月皱着眉,看着画面的灯台,大叫一声:“我知道了,是五行!” “什么意思?”我赶紧问。 王月道:“黑色属水,是玄武,指的是北方。黄色成于金,是白虎,属于西方。红色,明于火,属于朱雀,是南方。那绿色就不用说了。“ “赶紧切换。”我大叫一声。 王月伸出手在画面上碰了碰,此刻影响不了画面,触碰不到里面的灯台。这个时候,我爸脚下不稳,失去了重心,从香案上摔了下去,我看得几乎要窒息,大叫了一声。画上的陈叔叔反应极快,伸手去抓,我爸爸的手指尖和他的手轻碰了一下,没有碰到,两个人对视了一眼,这一瞬间,老爸的眼神里都是哀恸。下一秒钟他落入了深渊,再也不见身影。 这一刻,我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整个人往后倒。王月扶住我,说道:“林聪,你要坚强一点,这个机关的破解不在画上,而是里面的五斗橱!我们赶紧去。” 我勉强稳定形神,她拉着我进了里面的卧室,我们站在五斗橱前,王月用眼神鼓励我:“林聪,只有你能启动机关,你来做。” 我咬了咬牙,按住圆环开始转动,把黑色转到上方,红色转到下方,黄色转到左面,绿色转到右面。刚转好,就听到“嘎达”一声脆响,五斗橱的门开了! 我和王月面面相觑,我鼓足勇气打开了橱柜的大门。“嘎吱嘎吱”门开了,里面的东西露出来。 打开的这一刻,我的心脏几乎要停止,五斗橱的里面真有一个人! 橱柜里挂着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木偶,木头雕成,眉眼五官用朱砂勾勒而出,活灵活现,看上去像是农村出殡时用的纸人。 一根绳子拴在木偶的脖子上,把木偶整个挂在五斗橱上方的衣服挂钩上。这个假人在轻轻来回摆动,很是吓人。 我一看到这个木偶,就想起了童年的红衣服阿姨,赶紧把橱柜门关上,心里闹腾的厉害。 王月十分同情地看着我,拉着我的手。 “对了,先出去看看那幅画。”我惦记着爸妈的情况。来到外面的房间,王月拿着台灯举起看墙上。这次再看,画面似乎又有了巨大的变化。 画上的一切都停止了。时间线又停住了。 我看到画面上勘探队的队员们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妈妈抱着柱子惊魂失魄,远远的香案上,陈叔叔正趴在上面,只有他们两个幸免于难。 在他们两个中间,是深不可测的黑色深渊,巨大的地洞似乎通向了地底不为人知的世界。 画面就静止在这一刻,不动了。 我大约判断出来,刚才扭动了五斗橱的把手圆环,破解了这个机关,随即画面上的时间线也停住了。 这里的情形,细想起来十分之古怪。如果这幅画上的情景是真实发生过的,很可能就是两年前我妈妈和爸爸最后的地质探险活动,发生在凤凰山的那一次,那么他们两年前的经历,居然和两年后我在中阴之境的行为契合上了! 这其中的逻辑和因果关系,我完全搞不明白,脑子乱成了一锅乱麻。 如果能出去,我一定要证实画面是否真的发生过,不是眼前一场幻境。要做到这一点,首先我要把妈妈救回来,除了妈妈,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就是陈叔叔。 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父母噩耗传来的时候,我曾经问过领导,当时还有谁活着。领导犹豫了很长时间,才稍微透漏了两个信息,一个是这件事发生在凤凰山,一个是当时有两位幸存者,除了我妈妈,还有一个就是陈叔叔。 后来我找过陈叔叔,他下落不明,我问过很多地质研究院的领导,他们都说这件事保密,已经封存档案。我也就作罢。 今天这么一看,他也是这场事故的见证者。 王月轻轻拉着我的手,说道:“林聪,我们要回去检查五斗橱,那里肯定有下一步的提示和机关。跟我回去,好吗?” 此时的我已经接近崩溃,这中阴之境果然不是好玩的,每一个机关都戳心窝子。 第三十五章 菩提 王月拉着我回到了卧室,我鼓足勇气再次打开了五斗橱,里面是那个穿红衣服的木偶。我强忍着不适,用手把木偶拨弄开,检查里面有没有什么可用的道具。 突然“咕噜噜”,木偶的脑袋竟然掉在地上,我吓了大跳,心脏病快犯了。这时,我看到在木偶脑袋后面的橱壁上,有几个字。 我赶紧把木偶从衣钩上都搬下来,里面黑森森的,不过那几个字还是比较清晰,写着“你为什么要害我”。 这句话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我整个人崩溃了,朝着橱柜鞠了一躬,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双手合十,喃喃地说:“阿姨,对不起,我那时候还太小了,口不择言,请你原谅!”这句话翻来覆去地说,我是最心底在忏悔,真的特别特别后悔。 这时,王月轻声说:“林聪,柜子里有东西。” 我擦擦眼泪,抬起头去看,柜子的最深处有一个长长的圆柱形东西,我探手进去拿了出来,居然是一根红色蜡烛。 我和王月对视一眼,王月长长舒了口气:“有这个照明工具,我们就能出去了。” 一瞬间,我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股说不出来的疲倦席卷全身。 王月道:“现在离24小时的期限还早,要不然先休息休息吧。” “我们出去之后,会到什么地方?能找到我妈妈?”我问。 王月道:“出去之后会是第二个关卡,可能是我的第四关,也可能是你的第二关。我们必须在这里连闯七关才能有机会找到自己想要的。休息休息吧,出去之后,还有更难的挑战在等着我们。” 我的眼皮子粘稠起来,点点头,“休息休息。” 正好卧室里有这么一张大床,我的双腿如同灌铅一般,艰难挪动到床边,整个人摔在上面,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我没有做梦,这一觉非常香甜,如白马过隙,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长。正睡得舒服,被王月摇醒,我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特别好。 王月轻声说:“你睡了十个小时,也差不多了,我们该走了。” 我从床上翻身坐起来,清醒了一下,王月用最后一根火柴点燃了蜡烛,火苗冉冉升起,左右摆动,像是屋子里有一股看不见的风。 王月在前面举着蜡烛,我在后面殿后,我们两人拉着手,一前一后来到黑暗的走廊前。能看出她非常紧张,深深吸了一口气,迈出了第一步。 走廊特别的黑,伸手不见五指,浓浓的黑暗化成了实质,重重包裹在周围。我和王月慢慢往前走。 这样的黑暗里,时间空间和平常的认知不太一样,不知走了多久,王月忽然紧紧捏了捏我的手,她极为的紧张。 我看到黑暗的深处,很远的地方,似乎有一大团非常微弱的光点在移动,好像一群生物的眼睛。我心里咯噔一声,顿时紧张起来,难道前面就是第二道关卡? 四周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蜡烛火苗在噗噗闪动,能照到不足一米的地方。在这样的环境里,压力和焦虑被成倍放大。 前面有风吹过来,皮肤上都是凉凉的。我轻声问王月,前面是什么地方。她的脸色煞白如纸,摇摇头说不知道。 又走了很长时间,那些光点始终在前面移动,或上或下或左或右,始终和我们保持着很远的距离,这种感觉就像是深夜行走在星光夜空之下。 前面的光很亮,像是到了出口。王月紧紧拉着我,我们的心情都激荡到了极点。 朝着光走过去,眼前是一道木门,王月举着蜡烛看,门的样式很老,上面都是雕纹图案,看上去像是寺庙里的门。 我忽然冒出一个想法,王月要推门出去,我一把拉住她。 “怎么了?”王月轻声问。 “不知道为什么,”我说:“眼前这道门让我想起刚才的那幅怪画。” 画的内容是地质勘探队到古庙探险的经历。 “你想到什么了?”她问。 我眨眨眼:“王月,你说推开这道门,我们会不会进入画里的场景?见到我的爸爸和妈妈?看到这扇木门,总是不自觉地想到门后面就是那座古庙。” 王月也有点踯躅,此时蜡烛的火苗已经快烧到底部了,只剩下短短一截。 “不管到那里,我相信我们都会闯过去,对吗?”王月看我。 我叹了口气,行至此处,回头是不可能的,前面是龙潭虎穴也要试试。再说,就算去了那座古庙也挺好,正好可以调查调查庙的古怪和玄机之处,找到父母遇难的原因。 我把双手按在门上,用力一推,木门“嘎吱嘎吱”开了,我和王月同时看出去,这一看都愣住。 外面并不是想象中的古庙,而是一座精精巧巧的小院子。 院子正中有一棵苍天大树,树干扭曲粗大,枝条很多,彼此扭曲结节,大树呈螺旋形盘旋向上。抬头上看,天空呈一种油画式的深黄色,不见日月,如同背景布一般缥缈在很远的上空。 整个场景美轮美奂,有种说不出的诗意在里面,像是闯进了一幅大师的画作。 我们走到院子里,跨出这一步蜡烛便熄灭了,最后化成一缕香烟飘散。 蜡烛算是一个标志,象征着我们顺利闯过了第一关,一切都结束了。 我们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这棵大树,王月道:“林聪,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 我摇摇头,问她什么树。 王月说:“这是菩提树。” 我大吃一惊,细细去看,以前总听菩提树菩提树的,佛陀在菩提树下七天七夜开悟,没想到这就是菩提树。我还以为那只是传说中的树木。 眼前的菩提树郁郁葱葱,犹如冠盖,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确实感觉超凡脱俗,有神韵和气场在。 “下一步该怎么办?”我问。 王月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我说道:“那我们分头搜搜院子,找找有没有门?” 因为大树在正中间,我们分头找,只能一个向左一个向右,我正要走,王月忽然叫住我:“林聪,我想起了一件事。” 我回头看她。 “那一年我去青海,”她说:“有幸在一座古老的寺庙里见到了菩提树。当时导游说,走菩提树的时候,只能顺时针走,不能逆时针走,否则就是不敬。所以,我们只能往左走,不能往右走。” 我看看她,好半天点点头,“好吧。” 我们两人从大树的左边开始绕,一边绕一边观察周围的墙体,走了一圈之后,发现院子没有门。整个院子完全是封闭的,四面高墙,出也出不去。 我们又走了一圈,还是没发现什么。 王月说有些累了,想休息休息。我们坐在树下,这里不凉不热,又没有风,感觉特别舒适。我靠着大树,透过层层树叶看到上面昏黄的天空,有种无法形容的安逸,整个心都放空了。 王月紧紧挨着我,她也在看着天空,轻轻地说:“林聪,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阴文吗?” “记得,”我说:“你说,阴间有部典籍流落到了阳世,里面记载了很多关于阴间和中阴之境的事情。阴文就是来自阴间的文字,它们是有法力和能量的,能够形成结界。还说,我妈妈身上就有阴文结界。” “嗯,”王月点点头:“其实那部典籍流落阳间之后,分成了上下两册,我手里就有下册。” 我一听,马上来了精神,翻身坐起来看着她。 王月道:“可惜我破解不了阴文,也不知里面的玄机,我看了很多年还是解不开。现在就算能在这里找到你妈妈,可无法破解阴文结界,能不能把她救出来也是个问题。” “你怎么不早说?”我道。 王月苦笑:“是你救母心切好不好。再说了,我压根就没指望我们能一口气破七关,这次进来也只不过是让你体验一下中阴之境的玄妙。” 我颓然靠在树上:“真是体会到了。” “出去之后,你要找到阴文的上册,我怀疑上册有注释。”王月说:“还有,你现在的能力不足以闯过中阴七关,出去之后若有机缘好好学习一身本领再进来。” 我越听越不对味,她怎么好像有点交待后事的意思。 王月一笑:“我们先休息一下吧,在这里不能着急。”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疑惑地问。 第三十六章 中阴的规律 “你想多了,”王月说:“我好累,要睡一会儿。” 她闭合双眼,真的睡了过去,时间不长发出了轻轻的鼾声。我看着她,像小猫一样娇弱,似乎触碰到了最心底的柔软。我想摸摸她的头发,伸出手又作罢了。看着王月,想着她悲惨的童年,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一样。 我靠着菩提树,仰望昏黄天空,心中是无限的安详和飘逸。不知什么时候,我昏昏沉沉打了个盹。其实已经睡饱了,可这种状态实在安逸,说不出的轻松,除了闭眼假寐,找不到其他释放的方式。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睁开眼,去看身边的王月,这一看顿时打了个激灵。我翻身坐起,头上隐隐有冷汗冒出来。 王月不见了! 我赶紧爬起来,站在菩提树下,四面看去。院子就这么大,巴掌一块,前后左右都没有王月的影子,她真的失踪了。 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可心止不住地乱跳。我看向来时的那扇木门,王月会不会回去了?我快步来到门前,用力一推,古老的木门“嘎吱嘎吱”打开,里面露了出来。 门里竟然是一堵墙,来时的路已经没有了,这堵墙高高大大,呈青灰色,正堵在门里,回去的路封得死死的。 我脑子嗡嗡作响,怎么会这样? 我鼓足勇气踏进门槛,来到墙前,使劲用手推了推,纹丝未动。我无法判断,是王月进去之后这堵墙再出现的,还是这堵墙早就有了,王月压根就没进到这里。 我回到院子,一切都那么平静,无风无波,菩提树的树叶都一动不动的。整个场景就像是色彩饱满的油画。 我大声喊着王月的名字,根本无人回应,她确实不在了。 我深吸了几口气,闭上眼睛努力缓和紧张的情绪,我已经做出了判断,王月一定是找到了离开这里的方法,她先走了。 可是为什么她不叫我一起去?这里有什么迫不得已的原因? 我来到树前,准备绕一周,看看有什么发现。正要往右转,忽然想起王月说过,不能逆时针绕树,这念头一出来,我似乎想到了什么。 我站在原地皱眉思索,手摸着下巴,越琢磨那念头就越清晰。后背一阵酥凉,我想到了一种可能,王月会不会逆时针走了这棵树,然后就从这里出去了? 我看着大树的右边,心怦怦乱跳,要不要试试? 刚要抬起脚,又缩了回去,因为无法判断这种想法是不是正确,一旦错误,很可能会引发别的无法预料的结果,那时候就麻烦了。 我想了想,还是绕着大树的左边顺时针先走,就这样绕了一圈,快回到原点时,忽然发现大树的树干有一些纹理,好像是人有意做出来的。 这个纹理一开始肯定是没有的,我快步上前,这一看就怔住了。 纹理图案原来是有人用锐器在树干上歪歪扭扭刻出来的字,上面写着:林聪,十分抱歉,我先走了。 我马上反应过来,是王月留下来的。这段话所在的位置,我刚醒的时候肯定发现不了,必须绕一周才能看到它。 我用手触摸着这些字,心里有些烦,王月到底在搞什么鬼。 下面还有一段留言:林聪,走到这里,我其实已经知道下一关是什么了。这棵菩提树和我深有渊源,下一关是关于我的难关,它非常难,我不能把你拖下水,我先走了。林聪,你很聪明,但现在还不适合在中阴之境闯关,这是非常危险的事。你顺着菩提树往右转,就会出中阴之境,出去之后记得我的话。学成之后再进来,救你的妈妈。再见。 能看出王月刻这段字的时候,每个字都在用力,虽然歪歪斜斜,但每个笔画似乎都力透纸背。 不知为什么,我的眼睛有些潮湿,有想哭的冲动。 我长长地吸了口气,鼻子动了动。我牢牢地记住她写的每个字,然后坚定地绕着菩提树右边走去…… 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我缓缓醒来,睁开眼睛,回到了卧室里。 对面是王月的肉身,女孩闭着双眼,表情似笑非笑,明显在境界里没有回来。 我慢慢站起,李大民从外面进来,他没有吃惊只是淡淡说:“你回来了。” 我做个手势,示意出去说。 我们来到外面的客厅。我看看表,居然只过了四个小时,眼瞅着就要黎明了。我揉揉太阳穴,这才知道中阴之境里的时间和现实时间是不对等的。 李大民熬了两杯咖啡,递给我一杯,我们两个面对而坐。 我一边喝着浓浓的咖啡,一边把中阴之境的情况说了一遍。 整个过程李大民听得非常仔细,听到关键点,还用纸和笔记录,写写画画的。等我讲完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阳光透窗而进。 李大民拿起纸看了看,说:“这么说王月已经去她的第四关了。” 我点点头。 “那我们还能和她联系上吗?”李大民问。 我想了想说:“应该有方法,她想联系我就有办法。”我晃了晃手腕,上面扣着那个手镯:“王月告诉我,这个手镯可以直通中阴之境,有通灵之能,以后或许通过这个,她可以联系到我。” 李大民道:“刚才听你说完,我总结了几个中阴之境的规律,你听听。” 我示意他说。 “第一个,每个人到中阴之境之后,似乎都有七道关。”李大民说:“这七关过完了,好像才有机会满足自己的心愿。” 我点点头:“是这个意思。” “七关也符合了民间头七里七天中阴身的说法。”李大民说,有所醒悟:“或许中阴身的保留时间并不是我们以为的七天,而是以七关为定。” 我想了想说:“有道理。每一关的时间都限定在中阴时间24小时以内,而中阴时间和现实时间并不吻合,似乎另有一套时间系统,所以不能确凿地说就是七天。” 李大民在纸上写了几笔,然后道:“时间的问题太复杂了,一时搞不明白,只能暂时下这么个结论。第二个规律是,这七道关卡是难度逐渐递增。” 我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李大民叹息:“无法想象到了最后一关的第七关,会是什么样考验,有没有人能通过这样的考验。” “恐怕那就是最终审判。”我说。 李大民若有所思:“从你的第一关和王月的前三关来看,每一关的关卡都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和你们的经历还有心境有关系。也就是说,人啊还是要做善事,如果背的罪业太多太重,那进入中阴之境的考验也会极难极锥心。” 这一点我表示认同。 “还有一点,如果两个人或是两人以上一起进入中阴之境,”他说:“那么关卡和里面的机关也会发生变动,多一个人就会多一个变数。” “这点我存疑,”我说:“就我和王月的经历来看,如果我们进入一个关卡的场景,那这个关卡只会按照其中一个人的考验来,和另一个人关系不大。但如果通过了这个关卡,下一关会是什么,就说不定了。” 李大民想了想,轻轻摇摇头,表示不怎么认同。 他没有再纠结这个规律,说道:“对了,王月说她有一本阴文的下册,她告诉你在哪了吗。我想里面可能记录了更多的秘密和信息,能帮助我们更多。” 我一拍大腿,对啊,这个怎么忘了。 “可是王月说她也破解不开,”我说:“这种天书我们就算拿到手也没用。” 李大民想了想说:“但凡是文字,总有些规律在吧。她解不开,不代表咱们也解不开。老林,我觉得这事真就不能着急。你母亲的事,我听了很同情,但我们不能乱了方寸。我觉得还是按王月所说,先找到那本阴文经典,咱们先看看。一旦破译了呢,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现在咱们对于那个世界的了解实在太少。” “好吧,这点我同意。”我说。 李大民一夜没睡,可精神头很足,他拉着我在王月的房间里搜索了一圈,没发现那本什么阴文典籍。书房里的书都让我们扒拉出来,每一本都看过了,确实没有发现,连可疑的都没有。 等都找过一遍,已经过了中午,我们是又困又乏饥肠辘辘。叫了两份外卖。吃过饭之后,各自休息。 一觉睡到天黑,我和他来到王月的卧室,王月的肉身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看不到她还阳的迹象,我也没收到什么特别的信息。 “她不会没有闯过这一关吧?”李大民担心地说。 第三十七章 驱邪 我和李大民又等了两天,王月还是这样的状态,没有还阳的迹象,甚至连求助信息都没有。中阴之境的空间诡异莫测,想象不出她现在会是什么状态。 这天早上我正睡觉,李大民洗过澡过来,用毛巾拍我。我们这段时间就住在王月家,这里成我们两人的单身宿舍了。不过有啥说啥,王月还真趁点家当,大房子要什么有什么,一应俱全,没事的时候我和李大民轮番下厨做饭,小日子过得也挺有滋有味。 李大民说,林聪,咱们的假期今天结束了,该去上班了。 我这才想起,我靠,还有上班这回事,这段时间全在忙活中阴之境,时间过得飞快,没想到还要上班。 “王月怎么办?”我问。 “只能下班过来再说了。”李大民道。 我们闷闷的抽了根烟,李大民忽然说:“你觉得上班有意思吗?” “你可千万别动这个心思,”我马上明白他的意思:“上班虽然是苦役,但它能发工资啊。我是坐办公室的,也就那点死工资,你不一样,你是做销售的,一个月划拉划拉各种收入那也叫中产阶级。不要放弃现在的工作平台。” 李大民瘫在沙发上,朝天喷着烟圈,感叹一声:“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走吧,想那么多都没用。你不是还要还房贷吗,以后还要找老婆生儿子,用钱的地方多了。” 李大民看看我,好半天点点头。 我们两个懒懒散散从王月家出来,卡着上班的时间到单位。超过一个礼拜没来上班,感觉还挺亲切。 我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大型的物流单位,工作任务非常紧张,几乎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我和李大民请了这些假期,如果再不回来,位置肯定就被顶了。 我们一来,马上有山一般的工作任务压过来,一天都在紧忙活。等结束加班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九点。李大民坐在公司下面的咖啡屋里,一边喝咖啡一边等我。 “我慎重考虑了一下。”李大民说。 结束一天的工作我是又累又乏,要了杯咖啡,有气无力:“你又考虑啥了。” “我觉得我们应该再去找钟叔。”李大民说:“或许他能给我们一些建议。” 我和钟叔之间有隔阂,不太情愿,可现在这事比较大,牵扯到王月,更涉及到我妈能不能救出来,不能把私人恩怨给带进来影响判断。 我点点头说行。 我们约定好这个周末一起去找钟叔。 接下来的上班时间既难熬又很快,四天的时间转眼过去了,我和李大民现在住在王月家里。李大民索性回家把自己日常洗漱用具换洗衣服都给拿来,做好了长期奋战的准备。 我好几次都有冲动,想用手镯进入中阴之境,可不知道进入的法门,相当于光有钥匙没密码,也是白扯。 这些天,王月还是没有回来的迹象,我们也彻底死了心。 好不容易熬到周末,终于有了难得假期,一大早我和李大民去了景明大厦,钟叔的办公室就在这里。 李大民来过一次,熟门熟路找到了506室,敲门之后,时间不长门开了。 开门的不是钟叔,而是陌生人,他惊愕地看着我们,李大民轻声说,我们来找钟叔,已经约好了。 陌生人有些犹豫,说道:“钟叔现在正在忙,你们等会再来吧。” 这时屋里有人听到声音,朗声问:“谁来了?” 李大民赶紧叫:“钟叔,是我,小李和小林!” “进来吧。”里面人招呼。 陌生人没办法,闪开一条路。我和李大民进了门,里面是隔断隔开的空间,墙上贴着宣传海报,都是宣传某种品牌的面膜,最显眼的是一幅巨大的合影,估计能有上百人,下面写着标题,某某面膜全国精英大会巴厘岛合影留念。 我看得有意思,这里的装饰和钟叔的气场完全不搭。 从隔断绕过去,里面是一个办公区,装饰风格全变了,古香古色又带着邪气。最引人注目的,是靠窗台放着的一尊神像,看起来像是怒目金刚,有三个眼珠子,跟二郎神似的,瞪得很大,表情凶恶,最古怪的是背后还生着一双翅膀。 地中间跪着一个男人,身上绑着绳子,垂着头颤抖不已。旁边有几个汉子盯着他,一脸忧愁。 而钟叔则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慢条斯理地用小刀剥着苹果皮。 这个场景乍一看,特别像是什么会堂家法,钟叔是老大,绑着的这个人犯了社规,要处以三刀六洞。 我和李大民有些咋舌,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钟叔抬眼看了看我们,指指旁边椅子,让我们先坐。 我们两个乖乖坐在那看着,大气都不敢喘。 钟叔已经剥好了苹果,他的水平很高,削出的苹果皮没有断,是完整一个长条。他站起来,走进里面的办公室,时间不长,端着一个黑糊糊的木质托盘出来,托盘上放着一碗清水,一个小浅碟,里面是深红色的东西。李大民轻声和我说,好像是朱砂。 还有一张宣纸和一支毛笔。 钟叔把刚才的苹果皮拽下一小块,扔进清水里,然后用毛笔在清水里泡湿,蘸上朱砂,在宣纸上画出一个令人费解的图形,图案诡异万分,像是“尸”和“鬼”的结合体。 写完之后,钟叔嘱咐那几个汉子,把这张纸烧了,然后合着水,给绑着的男人喝掉,一滴都不要浪费。 一个大汉抱着那男人,使劲一勒,让男人抬起头。这一抬起来,我和李大民正看得仔细,倒吸了口冷气,这男人面目极其狰狞,五官错位,像是疯狗一样想要咬人。 又过来一个汉子帮忙,好不容易制服他,然后找来筷子,硬生生把那男人的牙关撬开,这个费劲。有人已经把符咒烧成了灰,倒进清水,对着那男人的喉咙灌了下去。 说来也是神奇,灌水之后那男人浑身酥软,不用人扶都能滑到地上,和刚才又咬又跳那劲头,完全像是两个人。 钟叔有些嫌弃,吩咐一声:“把他扔到卫生间去,脑袋对着马桶。” 那些汉子面面相觑,钟叔不高兴:“都聋了?赶紧去,一会儿他要吐,别吐在这,我还得收拾,到时候再问你们加钱。” 汉子们没办法,提着那男人去了卫生间。 等那些人去了,我轻声问,钟叔,这是怎么回事? 钟叔道:“那男人也是活该,他喜欢吃肉,又不想花钱,天天骑着车在小区或是公园转悠,抓流浪狗流浪猫吃。前些天晚上,他也是走夜路遇鬼,那么倒霉碰到了一只十年以上的老狗。猫八狗十必成精。那老狗有灵气,被他杀了之后,一股怨气上了身,就变得跟疯狗似的。后来他们打听到我能做法事,就送这来了。刚给他驱了邪。” 李大民听得如痴如醉:“钟叔,你刚才画的那符是什么意思?” “那是取自《万法归宗》的驱邪符咒,对付恶鬼不行,对付个把狗灵还是绰绰有余。不过这小子从今往后只能吃素,碰肉就吐,也算个因果吧。”钟叔道。 “钟叔,你不是卖面膜的吗?”我打趣。 钟叔笑:“我不是卖面膜的,这里是替我女儿存货的。我的工作是帮人看事,既然有这么点能耐,不拿出来挣点钱可惜了。” 我们正说着,那男人从厕所被拖出来,就跟拖死狗似的。 钟叔告诉他们,邪已经驱了,应该没事了,但是以后只能吃素,不能吃肉和喝酒。 这些汉子面面相觑,这种情况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肉不吃就不吃吧。 钟叔和他们处理交款这些事,我在旁边一看,他驱这么一次邪要三千,说多不多,说少也真是不少了。这一个月不用干别的,接这么三四个活儿,他这收入就赶上一个白领。 把他们送走,钟叔问我们有什么事。 我简短的把他走了之后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王月还阳,然后又带着我进中阴之境寻母,破了第一关,她独自开始自己的征程,我一个人回来。林林总总都说给他听。 钟叔看着我,叹了口气:“你胆子真是太大了。” “咋了?”我心里咯噔一下。 钟叔道:“每个人历经中阴之境都是有数的,不能随便进入。月是阴差可以例外,这也就罢了,你是普通人,提前进入中阴之境,开启了七关考验,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吗?” 第三十八章 又一个阴差 我有点懵,问钟叔会有什么后果。 钟叔道:“中阴之境里每一关考验都是根据人的业力和心境而来,你如果早早经历了七道关试炼,那你以后的人生再出现业力怎么办?” 我和李大民面面相觑,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钟叔说的意思是:好比说今年我25岁,那么中阴之境里对我的试炼关卡,只截止到25岁之前的人生经历。我的人生还长着呢,那以后的生命里再出现业力怎么办? 我对钟叔说,是这个意思吗? 钟叔点点头:“你如果现在把这七关都试炼完了,只会有一个后果,你已经提前把整个人生的福报和业力都透支了,也就活不了。” 我的喉头动了动。 “现在这个是两难的矛盾,”钟叔说:“你要救你妈妈,还要帮助王月,都可以理解。但凭你现在的能力,只能一关一关去过。我可以帮你进入中阴之境,但是你过了这七关,就算最后如愿把你母亲救回来,你也活不了生命终结。你觉得划算吗?” 我沉默一下:“能救我妈,我这一条命可以不要。” “好,就算你大孝,用自己的命换你母亲的命,”钟叔说:“可如果你母亲顺利还阳获得健康,想好好和自己儿子聚聚,却发现你已经死了,那你考虑过她后半生怎么办?她丧夫之后又要丧子,后半生都要活在眼泪和悲伤里。你是一走了之,把你老母亲扔在孤独和悲恸中,这算不算是自私?” 我没说话。 李大民很严肃:“这是个问题。你应该想想。” 我焦躁地说:“难道我不去救我妈吗?明知道她在哪,却什么都做不了,这一辈子我也会活在内疚和失望之中。” 屋里没人说话,气氛很压抑。 李大民忽然道:“钟叔,难道王月走七关,她也会有这样的下场吗?” 钟叔道:“王月这丫头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她和孟婆有协议,又是阴差,自有规避的方法,但小林不行,毕竟只是个普通人。” 李大民想了想说:“既然有这个例外,说明中阴之境的这套系统也不是完美无瑕。别人可以利用,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利用?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够规避中阴之境的这种设定?” 钟叔点点头:“王月是不是告诉你,有一本阴文经典现在流落在外?” 我说对。 钟叔道:“据我所知,这本经典上记载了很多关于中阴之境的秘闻,你可以把它当成某种指南,上面就有答案。但问题是,这书上哪能找到。” 我说道:“王月说,她……”我刚想说她手里有下册,李大民马上打断我:“钟叔,你也是阴差,江湖地位很高,你告诉我们在哪能找到这本书?” 我看了一眼李大民,他不动声色。钟叔道:“此书分上下两册,拿到任意一本都没用。而要把这两本书找齐,那真是难上加难。我可以给你们一个线索,我知道这本书的上册在哪。” 我和李大民同时惊叫起来。王月有下册,如果再找到上册,两本书一对齐,我们很可能就会破解阴文的秘密,甚至阴间的秘密。 我们赶紧问,上哪能找到上册。 钟叔笑:“看你们两个这样子,就算告诉你们也找不到。” “为啥?”李大民问。 钟叔道:“我很早就知道上册的下落,可我为什么都没找到?就凭你们两个嫩蛋子,还想试吧试吧。” 李大民说:“行不行你就让我们试试呗,就算日后死了心,也就不惦记了。” 钟叔想了想:“好!我就告诉你们,你们如果真有机缘找到这部上册,我也能跟着收益。咱们说好了,如果你们找到了阴文的经典,一定要借给我看。我不奢求占有它们,但必须拿给我参详一段时间。” 我和李大民互相看看,李大民朝我点点头,说没问题。 钟叔说:“这部上册是在另一个阴差手里,此人脾气古怪至极,而且修为同玄,一旦惹恼了他,你们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就是跪舔嘛,没问题。”李大民大大咧咧地说。 钟叔听不懂这样的网络新词汇,大约也能知道是什么意思。他说道:“此人名叫马丹龙,以前很长时间混迹在港澳台那边,利用阴差的能力,开道场帮人做观落阴。后来来到了大陆,不知在做什么,特别低调。他现在是一家连锁酒店的董事,就在本市,你们如果有本事就找去。” “说你介绍我们去的行不行?”我问。 钟叔笑:“当然不行。马丹龙脾气古怪,很少和其他阴差交往,他知道我叫你们去的,肯定会多想,你们不要说我,倒是可以提提王月。” 我和李大民从钟叔家出来,我问他怎么不让我说下册在王月那里。李大民摇摇头:“我有点不太信任钟叔,他们这个江湖很多事我们都不知道,还是谨慎为妙。” 中午我和李大民简单吃了点饭,下午的时候到了连锁酒店,和前台服务打听马丹龙,她们居然都不认识。 也难怪,马丹龙属于高层董事,下面干活的怎么可能认识。 不过那些服务小姐态度很好,请来了大堂经理,听我们说找马丹龙,经理倒是认识,说他要打电话确认一下。我和李大民等了片刻,他回来了,告诉我们,马董目前正在外面处理一处楼盘的业务,不方便和外人相见。 我们被经理请出去,李大民很有机灵劲,多问了一嘴,那处楼盘在哪。就这么软磨硬泡,经理终于告诉我们,是花园小区。 下午时间还早,李大民兴致勃勃开着车拉我到了花园小区。这个小区是90年代的老楼,虽说在市区,但是极其偏僻,都快到城乡结合部了,居民楼灰蒙蒙的看不出原色,小区门口还有夜市,我们到的时候就已经开张了,乱糟糟的成了小吃一条街,还不少人呢。 我们进了小区,抬头往上看,楼还挺高,数一数足有二十一层,白云飘飘下大楼似摇摇欲坠,像是倾斜倒塌了一般。 我有赶紧收回目光,可李大民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问他怎么了。 李大民眼神很迷茫:“很奇怪林聪,我好像对这里很熟悉,似乎来过这里。但是我知道,自己肯定没有来过这。” “哦,平时我也有这种感觉,走到一个陌生地方觉得似曾相识。不要紧,这是正常现象。”我说。 李大民紧皱眉头:“我总觉得我和这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渊源在,可具体是什么又说不清楚。” 我们正聊着,有居民从楼里走出来。李大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大声招呼:“李扬!” 人群里走出来一个男的,年岁和我们相仿,长得极瘦,剃着光头,戴着黑边眼镜,脸颊都陷进去了,活像个烟鬼。 “来,来,我介绍介绍。”李大民拉着这男人过来:“这位叫李扬,是我的堂兄。李扬,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叫林聪。” 我和李扬握了握手。 李扬下巴上淡淡的胡子,眼神很是乖戾。这人应该很难相处,我心想。 李大民和李扬快速交谈,原来李扬正是在这座大厦租了房子,现在就住在这里。李大民非常兴奋,说太好了,正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他们哥俩相聚,非常高兴,李扬到小吃街买了很多东西,我也不能白吃饭,索性买了一箱酒,我们三人进了大楼,来到最高层二十一楼。 这座大楼真是有年头了,电梯里散发着一股非常难闻的气味,能熏死个人,像是谁把菜汤洒了,长时间后挥发的味道。 我晕头晕脑好不容易到了最高层,从电梯走出来的时候,走廊空空荡荡,非常冷清。大白天的,阳光很难从走廊窗户照进来,使得这里的环境显得极其阴森。 我们在走廊上脚步声很重,空旷的回响,终于来到李扬租住的房子。走进去之后,我这颗心才安定下来。 我们把饭菜放好,李大民问堂兄,怎么想到这里租房子了,又远又偏环境也不好。 李扬笑笑:“还记得铜锁吧?” “灯盟的那个?”李大民问。他见我迷惑,便解释说,灯盟是本市一个探险vip群,他和李扬都是群成员,那个铜锁也是,平时关系很好,大家以前经常出去玩。 李扬说道:“我能搬过来住,原因其实说来好笑,和铜锁的手表有关。”他晃了晃手腕。 他见我们有兴趣,笑眯眯地说了起来,“那天铜锁来这里办事,路过花园小区的时候,无意中看了一眼手表。你们猜怎么着,他的手表指针有那么个瞬间,竟然在倒着走,也就是逆时针旋转。时间似乎倒流了。” 第三十九章 三层楼 “时间倒转啊,说明了什么?”李扬问我们。 李大民哈哈大笑:“表坏了。” “铜锁家里有矿,这小子游手好闲但有的是钱,标准富二代,”李扬说:“他戴的是名牌手表,刚买一个月,你说表坏了可能吗?” “那是咋回事,”李大民说:“时间真的倒流了?” “你们听我说,”李扬卖了个关子:“铜锁一开始也以为表坏了,或是眼花了,他是个富贵闲人,又有钱又有时间,当下就站在路边,盯着自己手表看。话说回来,也该着是他,换个人在这种情况下,估计早就走了,就算疑惑也是瞬间的事。所以说,这就叫机缘。” 据李扬说,那个叫铜锁的当时津津有味盯着手表,看到表盘的指针一格一格逆时针走动。不像是坏了。虽说不知道表坏了应该啥样,但起码不能像眼前这样,指针的运动是有规律可循的。 他在路边站了大概二十多分钟,就看到这表针倒转了二十分钟。 按表盘上的时间表示,现在他已经倒退到二十分钟之前。 铜锁发现周围的时间流并没有紊乱,还是向前进行,周围的行人也没有倒退走路什么的,所以说这里如果有干扰,那干扰的对象只有他的手表。 听到这里,我说:“其实他应该去问问别的路人,看看他们的手表是不是也在倒转。” “呦,”李扬看了看我:“这位仁兄说得确实有道理,我当时也是这么说的。可咱们毕竟不是他,铜锁这人脑子本来就慢,等他反应过来要去参考路人手表的时候,忽然表的针又改变了方向,重新开始顺时针动。” 我和李大民面面相觑。 “据铜锁描述,指针以极快的行进速度恢复到了正常时间,二十分钟的时差给抹平了。”李扬说:“如果不是他,换个人根本无从察觉表的变化。” 李大民笑:“就这么个破事,然后你就搬过来了?” 李扬说:“我是个考据癖,不会因为一个现象而冲动,之所以搬过来是因为我亲自做了这个时间试验。” 铜锁回去之后,把这件怪事告诉了好朋友李扬。李扬很感兴趣,戴着手表又拿着闹钟,到了花园小区。他们就在这里做实验。可一连呆了三四天,所有钟表的指针都很正常,根本没有发生倒转的情况。 李扬知道铜锁不会那么无聊,编这么一个故事。他相信这种奇怪的现象一定在这里发生过。 之所以他们现在还没有发现,有几种可能:一是时间倒转现象出现的极为偶然,可能几百年一次,让铜锁撞见了;还有一种可能,需要在特殊的地点特定的方位才能测量到,这个地点也不是固定的,随着一定规律在变化,他们现在还没找到正确的观测地点。 我听得暗暗点头,李大民已经很厉害了,他堂兄的思维模式更加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李扬和铜锁竟然在这个地方呆了一个礼拜,每天超过十二小时,其中有两天更是熬了通宵。 我听得咋舌,不知是该佩服他们,还是该讽刺他们,这两个人得闲到什么程度,能干出这种事?! 真别说,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找到了。 李扬点上一根烟:“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观测地点确实在变化,时间也不一定,中间的过程就不细说了,总而言之我们发现了一个规律,时间倒转这个现象所出现的地点,最终连起来能呈一个不规则的圆形。而这个圆形的中心点,就是这栋住宅楼。这里肯定有猫腻。所以我和铜锁一商量,干脆在这儿租个房子,可以近距离观测。” 李大民啧啧了几声:“你们就算找到了源头,又能怎么样?” “时间倒流啊,我的弟弟,”李扬说:“你还想怎么样。找到了再说呗。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 我隐隐感觉到,这件事很可能和马丹龙有关系。 李扬问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李大民看我,那意思是能说吗。 我思考了一下,这件事也没什么见不得人,无非离奇了一些,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李扬思维这么厉害,或许能帮我们打开局面,提供新的思路。 我点了点头,表示能讲。 李大民便从王月的神秘卧室说起,中间发生的过程一五一十都告诉了李扬,李扬听得嘴张得老大,烟都忘抽了,最后长长的烟灰落在裤子上,把他烫的差点跳起来,赶紧掸掉。 “所以你们来这里寻找马丹龙,为的是找到阴文的上册?”李扬说。 “对,就是这个目的。”我说:“可马丹龙在哪还不清楚,只知道他来处理花园小区地产的产权。” 李扬若有所思:“时间流发生变化,肯定是受到某种能量的干扰。就目前所知,能造出这样能量的人,应该就是马丹龙了,他可是阴差啊。” 李大民说:“他是阴差又不是超人,顶多会做个法,怎么可能会让时间倒流?” 李扬摆手:“先别急着下结论,这里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玄机在。难道马丹龙在这里布了一个法阵,相当于时间机器?” “你在看科幻电影吗?”李大民笑:“还时间机器。马丹龙是法师,又不是量子科学家。” 李扬招呼我们到窗边,二十一楼居高临下看过去,是花园小区的全景。下面是个小花园,在这栋楼的对面,花园里是另一栋大厦。 “那是一座,咱们是二座,你们看出什么没有?”李扬说。 我和李大民看过去,对面的一座没什么特别的,很普通的民居高层而已。 看着看着,我突然道:“咦,对面好像有二十四层?” 李扬重重一拍我的肩膀:“兄弟,可以啊,发现了没有,一座和二座其实是一般高度,但我们二座只有二十一层,而a座有二十四层!这说明什么?” “说明二座藏了三层楼?”李大民说。 “对,就是这个意思。”李扬说:“我打听了,据这里的老居民说,二座刚建好的时候发生过火灾,大火烧了九、十、十一三层楼,幸好那时候没怎么住人,没有发生伤亡事故,后来不知怎么这三层被废弃,没有重新开放。” “你怀疑这三层有问题?”我问。 “是的。”李扬说:“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没办法到这三层去,我试过走楼梯间,九楼到十一楼已经全部用水泥糊死,根本进不去。而电梯呢,也抹掉了这三层,你们在电梯间看到的第九层其实是实际上的十二层。如果你们细心一点,就会发现,电梯从第八层到第九层之间的运行时间特别长,就是因为跨度了三层楼的距离。” 李大民点点头:“如果有什么猫腻,很大概率就在那里。” “对,问题是怎么能进去。”李扬舔了舔嘴唇,忽然笑了起来。 “你有办法了,是吗?”李大民很熟悉李扬,堂兄嘴角一歪,马上就知道怎么回事。 李扬哈哈笑:“不着急不着急,先吃饭,等会儿我叫个神秘嘉宾。” 说着他拿起手机,不知给谁发了信息。我们又闲聊了一会儿,时间过得很快,这就到了下午六点来钟,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呦,来了。”李扬来到门口,打开门请外面人进来。 外面进来一个小胖子,此人穿着一身蓝色工作服,因为天热,下身是一条大裤衩子,穿着老式凉鞋,看这模样就跟车间工人刚下班似的。 这胖子是自来熟,进来之后熟人一样跟我们打招呼。李大民哈哈笑:“有日子没见了。”两人开始亲热拥抱。 李大民说:“林聪,我介绍介绍,这位是好朋友,也是灯盟的同道……” 那小胖子插嘴更正:“应该叫同伙。” “哈哈,对,这位同伙叫铜锁。”李大民介绍:“铜锁,这位是我的朋友林聪。” “为什么把我叫上来,就是为了认识朋友?”铜锁大大咧咧地说。 我很敏锐地把握住了他说的一个词,“叫上来”。“‘叫上来’,你是从下面上来的?”我疑惑地说。 “哈哈,”铜锁笑:“这位林兄果然不一般,这都能听出来。李扬租了第二十一层的房子,我比他幸运一点,租了一套第九层的房子。我就住在楼下。” “第九层?”我忽然想起来:“第九层其实就是第十二层?” “对。”铜锁看向李扬:“看来他们都知道了。那也好,要不然还得费口舌。你们知道我住在那第九……统一口径,都叫十二层吧。你们知道我住在那干什么?” 我灵机一动:“难道铜兄已经找到了进入那三层废楼的办法了?” 第四十章 探索 铜锁笑而不语,李扬道:“吃饭吃饭,吃完饭再说。” 我们四人围坐桌前,摆了一桌子硬菜,煎炒烹炸的。铜锁打电话,叫了一箱啤酒上来。李大民笑:“要不要整点白的。” “别,别,”铜锁说:“晚上咱们还得做大事。”然后神秘地眨眨眼。 我心中狐疑,和他们都不熟,只好按下好奇心。 李扬和铜锁这两个人属于酒缸级别的,啤酒喝的像白水一样,一瓶酒说干就干,直接对瓶吹。 这顿酒一直喝到晚上九点多,我酒量浅,两三瓶下肚就有点上头,走路带晃,而李扬和铜锁面色如常,嬉笑交谈不失分寸。 铜锁打了个酒嗝,站起来说:“时间差不多了,你们跟我走。” 我们把饭菜简单收拾了一下,四人从屋里出来,在走廊都横着晃。坐电梯到了第九层,我们来到一户人家。铜锁拿出钥匙打开门锁,带着我们进去。他顺手打开墙上的灯,屋里亮了起来。 我这才看到这是两居室,一室一厅没什么家具,客厅糟得就跟施工现场一样,到处都是洋灰,还有砖头,一些斧子锤子的工具扔在一边,像是在搞装修,可又看不出什么效果。 李大民道:“我说铜锁,你在干什么呢,拆房子吗?” 铜锁哈哈大笑:“你说的没错,我就在拆房子。我有个朋友开装修公司的,从他那请来一个师傅,在这间屋子里连干三天,终于做成了。” “做成什么?”李大民问。 铜锁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他来到客厅中间,这里放着一个笨重的茶几。他招呼李扬,两个人一起吭哧吭哧把茶几挪开。我不好意思站在那看,想过去帮一把,李大民拉住我,笑笑说:“就让这俩王八蛋干,累死丫挺的。咱们别插手。” 铜锁把茶几搬到一边,冲我们竖了个中指。 客厅里飘散着洋灰的味道,此时天色愈加黑暗,客厅里的灯亮得又有些刺眼,反而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茶几下面,露出一张地毯,铜锁把地毯掀开,洋灰地面的正中露出一个木头盖子,上面有把手。 我顿时明白了,铜锁雇人在地中间掏了个洞!在这个洞上又安装了圆形木盖,打开后就可以进入下层楼了。 我们所在的第九层,其实是十二层,那么下面的一层楼就是封存的神秘第十一楼。 二座是大概零零年前后修建的,到现在也有将近二十年的时间,如果是建楼时发生的火灾,那这三层楼至少也封存了二十年。在都市里,会有这么一处神秘的空间,真是无法想象。 铜锁看看我们,把住木盖上的把手,向左扭动三下又向右扭动三下,只听“嘎吱”一声,盖子的机关开了。他舔了舔嘴唇,显得非常兴奋,慢慢把盖子打开。 李扬突然问:“你下去过没有?” “今天才完事的。”铜锁一边开盖子一边说:“如果不是你来电话让我上去,估计我现在已经在里面探险了。” 我们来到地洞前一起往下看,洞里非常黑,一点光亮都没有,黑得就跟深渊一样,大家互相看了看。 李扬和铜锁不是上班族,他们有的是时间玩,见过和经历过的特别多,饶是这样,面对眼前的深渊,脸色也有些踯躅和犹豫。 李大民打了个响指:“有手电吗?” 铜锁到里屋翻出几个手电:“都是网购的。今天才到,狼牙手电,光照嘎嘎的。” 李大民接过一个,打开后刺目的光芒射出来,好悬没把我们眼晃瞎。 李扬大怒:“你手头有没有点准,往洞里照,别照我们!” 李大民哈哈大笑,跪在洞口用手电往里照。一照之下,光亮果然刺穿了黑暗,下面清清楚楚。 我们几个人凑着头过去看,强烈的好奇心占据了上风,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等看清楚了,大家面面相觑,一时都没有说话。 照亮的区域是一块无法说明的空间,四面高墙,隐约能看到墙的拐角处有路似乎通出去。 这么一片空间,实在无法说清是什么地方,像是一个房间,可四面空空,除了墙没别的东西。 现场寂静无声,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和空气流动的声音。 李扬道:“怎么办?下去吗?” 铜锁笑笑:“我不管你们,我是一定要下去的,遇到这样的事不让去,比杀了我都难受。” “一层楼三米高,”我说:“我们怎么下去?最好是下的去还要上的来。” “我想过这个问题了,”铜锁说:“一开始我想找梯子,但三米多高的梯子,还要结实,搬来运去的非常扎眼,电梯也放不下,很麻烦。很可能还会打草惊蛇。所以我又想了个办法。” 他到里屋拿出一个大包,翻出一条黑色的尼龙绳,在手里拽了拽:“这是专业登山绳,非常结实。看到这个茶几了吗,我试过了,它能同时承受至少两个成年男人的重量。咱们一会儿把绳子的这头拴在茶几上,另一头扔在下面,挨个滑下去就行。” “我靠,手不能搓烂了啊。”李大民说。 铜锁白了他一眼:“就你娇气。” 他从包里又翻出三副登山手套,自己留一副,给李扬和李大民一副,然后歉意地对我说:“林兄,不好意思啊,就三副手套。要不这次……”他顿了顿:“等我们回来,再带你去?” 我这个郁闷,非常不高兴,又不好说什么,勉强笑笑:“没事,没事,你们先去。” 李扬道:“林兄弟,你别多想,我们都是灯盟老成员,有丰富的经验。我们先去给你打个前站,后面你就可以安全的进入了。” 我笑笑说没事,那你们先去吧,注意安全。 这三人摩拳擦掌。铜锁戴好手套,把绳子拴在茶几上,我在旁边仔细观察,他打结的手法极其专业,一看就是经常野外作业,快打完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挠挠头:“最后一个圈怎么绕来?” 我走过去,帮着他把最后一圈绕好,“从外面套进来,插进这个眼儿里就行。” 我使劲拽了拽:“你刚才要打的是布林结,最后我又套了个水手结的半结,肯定特别结实,放心吧。” 说完这话,在场的那三个人大眼瞪小眼看我。李扬眨眨眼:“兄弟,高啊!没看出来,你也是高手。” 我有些得意,还在谦虚的笑:“我爸妈以前是地质勘探队上专业的工作人员,耳濡目染,从小我就接触了一些。” 李扬道:“我有些后悔了,铜锁,把你的手套给林兄弟,让他跟我们一起去。” 铜锁不干了:“我说你可真行,你怎么不让大民留下,真是亲兄弟哈。” 李大民哈哈大笑:“我们哥俩就欺负你了,能怎么样。” 我一看不好,赶紧摆手:“我这次就不去了。你们三人都知根知底,配合很长时间了,绝对没问题。” 李扬笑:“林兄弟,我们在一起玩笑都开惯了,没轻没重的,没事。” 铜锁说了声我先来,他把手电别在腰上,拽着绳索,那么胖的身子却身轻如燕,“嗖”一声顺着地洞下去了。 我们在上面看着,只见手电光摇摇晃晃到了下面,铜锁滑到绳子尽头,踩在下面的地面上,抬头冲着我们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李扬第二个下去了。李大民拽了拽绳子,看了我一眼,点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也滑了下去。 这三个人在下面汇合,他们果然都是老搭档,几乎不用说话,做几个手势就心知肚明。 他们一起走向墙面的拐角,灯光晃了晃,三人没了踪影,进去了。 我长长出了口气,坐在茶几上等着。等了没几分钟,心烦气躁,坐卧不宁。 我往洞里瞅瞅,下面已经没有了光,黑森森的深不可测。侧耳去听,听不到一点声音,细听之下,会有空气轻轻流动的空洞声,更让人焦虑。 我在客厅来回走着,看看表,时间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夜里十点。 看看表,他们去了半个多小时,还没有回来。我深深吸了口气,焦虑已经到达了顶点。 自己还安慰自己,一共三层楼,这么一点点摸索过去,没五六个小时,根本探不出个端倪。六个小时以后……天都要亮了。 第四十一章 下洞 我在房间里等着,又等了一个小时,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我焦躁万分,走来走去,索性在铜锁租的房子里溜达。可以看出,铜锁租这套房子压根没想多住,什么家具都没有,只有简单的行军床和一些洗漱用具。我在他床底下翻出一把普通手电,亮度肯定赶不上专业的狼眼,但也算够用。 我来到客厅,围着那个地洞打转,要不要下去呢?手套肯定是没有的,顺着这根细绳子滑下去,手要受伤,而且匆匆忙忙身边连个搭档都没有,真要进到里面迷路就完了。 可是不下去吧,又闹心巴拉的,眼瞅着这么个洞摆在这,脑子里天马行空的乱想,实在是坐不住。 我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独自一人下去探险的念头,一旦出点什么事,也给其他人添麻烦,等等再说吧。 我到里屋把行军床拖出来,放在洞旁边,然后上了床躺着,用手电筒照着深洞。光斑下去,只能看到废弃的老墙,墙面斑驳,阴森可怖,其他的也看不到什么。 我关了手电,抱着肩膀在床上假寐,侧耳朵听下面的动静,后来,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 等再起来的时候,外面有阳光透进来,我头很晕,坐起来好半天没缓过来,看着眼前陌生的场景,一时恍惚,竟然忘了自己在的这是什么地方。 好半天记忆才缓缓复苏,昨晚的事想起来,我猛地一看表,早上六点了。屋里静悄悄的,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人的痕迹。 我脑子“嗡”的一声,也就是说昨晚下到地洞的那三个人根本没回来! 从床上站起来,我找鞋,忽然发现不对劲,地上有一排轻轻的脚印,从洞口出来,一直蜿蜒向前出了屋门。 昨晚我睡觉的时候,有人从洞里爬出来,就在我的身边?!然后走了出去。 由打地洞的原因,地上有一层细细的洋灰,从洞里出来的这个人明显没注意到这点,他只是为小心不惊醒我,没想到会留下脚印。 我擦擦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跟着这排脚印走,来到门口,外面已经没有洋灰,浅浅的脚印就留在这里,像是那人在走廊上凭空蒸发了一般。 我回到客厅抄起锤子作为防身,小心把整个房子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实没有人在,只有我一个。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个人在地洞出来后从大门出去了。 我冷静地想了想,应该不是李大民、李扬和铜锁三人中的一个。如果是他们,出来之后应该会叫醒我,谈论下面的经历,不会这么悄无声息地走掉。 也就是说,下面这三层楼的巨大空间里,还有别的人存在。 这个其实也正常,我就不信这么大的空间封存之后,会平白无故存在这么多年。最起码这栋大厦的物业、建造商都知道这个秘密,这么大的空间肯定会被利用起来。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不会是有什么组织在这里从事违法乱纪活动吧,什么毒品加工厂之类的,他们三个进去之后被人发现,肯定灭口了啊。 想到这里,我浑身发抖。有手足无措的感觉。 这屋子我是越待越不舒服,总感觉有人在监视我。那些不法分子严刑拷打李大民三人,问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他们拷打不过那么一说,犯罪分子马上就能找到这里…… 我越想越是害怕,全身都在颤抖,怎么办?报警吗? 我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如果猜错报警了,李大民事后能埋怨死我。 我思想前后一咬牙,干脆下去看看得了!在这儿等着实在是遭罪,还不如搏一把呢。 我到里屋翻出一个笔记本和笔,撕下一页纸,在上面留了言,说了我要下地洞,还把昨晚有人偷偷进入房间的事也写了上去。一旦他们三人回来,看到留言,就知道我的去除。 没有手套肯定是不行的,我想起小区外面好像有一家五金店,那里应该可以买到干活用的劳保手套,聊胜于无吧。 我没有钥匙,所以出门的时候没有锁门,用一个小木块垫在门角怕反锁上。按说应该没事,郎朗白天的,不会这么寸就来小偷溜门撬锁。 我坐着电梯一路来到第一层,走出大厦,外面明晃晃的阳光差点把我晒晕。昨晚没睡好,现在还有点晕头转向,出了小区找到五金店,还真有劳保手套卖,我买了两副。顺便又到了超市,买了一套五根的水性笔。 等回到大厦的时候,正要进电梯,忽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小伙子,慢一下。” 我看到有个其貌不扬的男人跑了过来,我赶紧停住电梯,等他上来。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我正要按九楼,谁知道这个男人比我快一步,先按了九楼。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犹豫,我按到了十三层楼的按钮。 电梯一层层往上走,没有人说话,我站在侧后方,看着这个男人,心想他是九楼的住户?不会和我有关系吧,是不是太敏感了? “叮”一声到了九楼,门开了,那男人站在电梯口没有出去。我看着他,大脑一瞬间空白,什么想法都没有。 “有些事吧,”那男人突然说话:“能不了解就不要了解,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对不对?” 没等我做出反应,他一步跨出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关闭。 我打了个激灵,不知哪来一股的冲动,在电梯门关闭的瞬间,用手紧紧把住门。电梯门又缓缓打开,我看到那个男人的背影往前走,转过了走廊。 他刚才那番话明显是说给我听的,我有强烈的直觉,他就是那个偷偷从地洞里出来的人。 我扒开电梯门,急着追过去,等到了走廊,那人已经没影了,他一定是进了某户人家。 我小心翼翼走着,观察每一户家门口的地面,希望能找到端倪,可什么都没发现。最后我来到铜锁的租房,到了门口,心里咯噔一下,那人不会进了这里吧? 我看看门,还开启着一条缝隙。把门打开,门脚的木块拿掉,把门反锁上,心怦怦跳成一个。 屋子里依然静悄悄的,那三个人很可能还没有出来,整个房间的空气里流动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气氛,像是恐怖的沼泽在徐徐蔓延。我来到客厅,仔细观察洋灰地面,那些痕迹都是早上留下来的,说明刚才没人来过。 我揉揉太阳穴,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总这么疑神疑鬼,神经都快错乱了。 看看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多了。他们昨晚九点左右下的地洞,距离现在已经十个小时,就算蜗牛的速度也该出来了,里面肯定是出事了。 我打开手电往洞里照了照,鼓足了勇气,把手套戴上,然后拽了拽绳索。劳保手套相当耐磨,几乎感觉不到绳子在手里的摩擦,我深吸口气,小心翼翼钻进了地洞。整个身子悬在绳子上,晃晃悠悠随绳而下,两个肩膀都在发酸,好不容易顺到了最下面,双脚落在地上。 这里四周一片漆黑,我赶紧把手电翻出来,推上按钮,四面的黑暗隐隐照亮。能看到斑驳的墙体,年头太久,漆料都掉了,露出里面的水泥色。我打着手电,顺着那处拐角走去,空气很清新,这一点很不对劲,如果是封存的三层楼,四面闭合,空气肯定特别污浊,有些呼吸不畅,但是没什么异味。 来到拐角处,我拿出买来的水性笔,在墙上画了个箭头标志。这是昨晚突然想到的,老爸很早以前说过,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去冒险,一定要记得做好地图标记。 画了箭头之后,我顺着拐角进去,两旁是长墙,看不到门和窗户,也看不到住家,形成一条类似走廊的地方。 我仔细回忆着地形,如果按照建筑的正常格局,我现在应该是走在居民的家里,可这里看不出有房屋结构的迹象。 那么,很有可能是这样,这里被改造过了,所有的房屋都被拆掉,进行了重新的布置。 我顺着走廊走了很长一段,每隔大约五米我就做了标志,可这个走廊还是没有走完,按说不至于啊。 周围的场景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还是两侧高墙,中间是阴森漆黑的走廊,只有我的手电在中间晃动闪烁。 第四十二章 道观 我有点懵,走廊怎么走都走不完呢,肯定有问题,乖乖,我不会困死在这儿吧? 我打着手电继续往前走,这次数着脚下的步子,向前走了很长时间。 毕竟是封闭空间,又闷又热,满头冒汗,我停下来喘了口粗气,蹲在墙角休息,刚才一共走了三千步,按成年人一步一米的距离推算,我向前走了三千米。 三千米什么概念,那叫三公里,这楼再大也不可能一条走廊有三公里长。肯定有问题,我要是这么傻走,估计走到死也找不到出口。 一想到出口,我忽然想到个问题,进来的拐角好像找不到了,也就是说,这是一条封闭的走廊。 想到这,我脑门上的汗水冒出来的更多,哪还有心思休息,赶紧爬起来。这鬼地方最大的障碍就是太黑,手电光柱像是被黑暗吞噬掉,几米外都是黑洞洞的,看不清更远的情况。 我想起一部日本的恐怖片,学校里有一条永远也走不完的楼梯,累死也出不去,难道我现在就遇到这种情况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继续这么走是没有意义的。呼吸平稳后想到一个关键问题,这条走廊如果是全封闭的,没有出口,那我应该见到李大民他们,现在的情况是,他们三人并不在这里。 也就是说,他们三个人找到了这条走廊的出口出去了。既然他们能出去,我也能出去。 造成目前这种困局的原因,我觉得就在光线,这条走廊极有可能是个封闭的圆形,我一直在兜圈圈,肯定是有一些隐藏的机关没有发现到。与其这么拼着体力走下去,莫不如仔细一些慢慢找,皇天肯定不负有心人。 想到这里我又有了信心,顺着走廊慢慢前行,一边走一边用手电照着,仔细检查两面墙体。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墙上出现了箭头!那是出拐角时候画的,我精神一振,用手电照过去,两面是墙体,进来时的拐角找不到了。 箭头不会骗人,是我亲手画上去的,可找不到拐角,说明一个问题,地形发生了变化。我来到墙边仔细敲打,确实都是墙面,没有什么出口。 嘿,出鬼了真是,难道遭遇了鬼打墙? 我不甘心,在这里来来回回检查了很多遍,最后不得不承认,来时的拐角确实不见了。 这难道就是他们三人没有回去的原因? 地形会发生变化,为什么会这样? 我想着,要么是人为的,要么是自动变化,不管是哪一个,它们的机制都是发现了陌生的闯入者。 我愈发坚定地感觉到,这三层楼的空间肯定藏着一个大秘密。 如果这里确实是马丹龙所布置,他是阴差,也是道法中人,布局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结界,或是阵法,类似黄老邪的桃花岛? 我坐在地上凝思聚神,努力思考着,脑子里忽然出现一幅画,那是一副迷宫图。我闭上眼努力回忆,抓住思绪的小尾巴,我有种强烈的感觉,曾经见过一张迷宫图,这张图很可能带我走出这里。 迷宫图……我猛地睁开眼,终于想到了。王月的卧室墙上画满了水墨丹青的壁画,其中有一幅画就是迷宫图。我当时用镯子在迷宫上比划,上面的线条次起明灭,触发机关,从而打开了藏在墙上的镜子,这才有了后来和王月沟通的机会。 我站起来,低头看看手里的镯子,这是个好东西,该怎么用呢? 我把手腕伸直,所有的意念集中到手镯上,心里紧念叨:带我出去,带我出去。开始没有任何变化,我咬了咬牙,继续集中所有意念。 这时,走廊的不远处突然闪了一下。不知是什么,似乎有光,一闪即灭。 我心中狂喜,赶紧跑过去,到近前用手电去照,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门。我深吸口气,把门推开,里面还是一片黑暗。 我正要抬起手电去照,忽然看到门里有几束手电光在晃动。 我的心一下提到嗓子眼,差点叫出来,是不是李大民他们? 出于谨慎,想再观察观察,便把自己的手电关了。我犹豫一下,还是钻进了门里。如今他们在明,我在暗,我朝着光亮走过去。 这里黑到无法形容,周围的黑暗犹如实质,紧紧包裹在周围。每走一步都是对神经的极大考验,我的步伐沉重,终于走到了那些光的近前,借着光亮,看到了一个人。 他是铜锁,正拿着手电四下里照射,不过没有照到我这里。 我正要打招呼,忽然觉得他有点怪,不是衣服怪,也不是神色怪,哪怪说不上来,仔细一看,发现了端倪。铜锁不知什么时候手里多了个对讲机,不但有对讲机,他的腰里还缠着绳子。 这些东西都是他不曾带下来的,不过,也有可能是在这里现场找到的工具。我觉得看看再说,不急得暴漏自己。 铜锁忽然抬头看向前面的黑暗,表情在急剧变化,极为震惊的样子,五官甚至都有点扭曲。他用手电朝着远方的黑暗照过去,越看越是呼吸急促。 我好奇心爆棚,他看到什么了?可眼前的黑暗除了黑就是黑,什么也看不到。 铜锁颤抖着手拿起对讲机,大声喊:“等等!这,这是什么……我曹。” 对讲机里传来一个人的声音,我听出来,是李扬,他在大声回应:“吗戈壁的,你别动,我们马上赶过来!” 我心里一喜,他们都没有事啊。在我想打招呼的时候,黑暗里光影闪烁,一个人影跑过来,正是气喘吁吁的李扬。 我忽然觉得不对劲,很不对劲。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不对劲在哪。按说他们昨晚下的地洞,到现在将近十个小时,在没有光的黑暗环境里,每一分钟都是折磨,对人的体力消耗是很大的。可现在看铜锁,再看跑过来的李扬,他们的体力好像很充沛的样子。 两个人汇合,李扬看着铜锁的表情呆滞,摇晃着他的身子:“老铜,老铜。” 铜锁还是呆若木鸡,李扬扬起手,对着他就是一个大嘴巴,这劲儿多大吧,扇的铜锁原地转三圈。 我在旁边看着实在忍俊不禁,噗嗤一笑,笑声刚出来,那两个人手里的手电突然灭了,一片黑暗笼罩。两人像是迅速被黑暗吞噬,无影无踪。 我冲进黑暗里,左冲右突,都没有他们两个人。我赶紧打开手电,四下里照着,虽然只能照亮几米远的距离,可事情发生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他们两个不可能跑远。我惊恐地看着四面八方的黑暗,这一瞬间,甚至丧失了自己的存在感。 我冒出一个极为诡异的想法,不会连我也要消失了吧? 在彷徨无助的时候,前面忽然传来铜音,有人在敲击什么东西。不断地敲击,一声一声的,一开始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了数秒忽然醒悟,是不是有人在引我过去? 我拿着手电,向着声音前行。这个地方除了黑还是黑,没有任何标志物,很难判断声音发出来的位置,似左像右,好像在西边,又似乎在东边。 我完全是下意识地走着,生怕那人突然停止敲击,那就完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我能走回去的几率几乎为零。 幸好那声音一下接着一下,我像是茫茫迷途中听到了梵音,荒郊山野看到了指路明灯,终于蹒跚着走到了,手电光亮中出现了一栋建筑。 这是一座古代的道观,规模并不大,看起来像是普通的民居,充盈着浓浓古意。黄色的外墙,飞檐斗拱,大门是艳红色,左右两个半圆形的门板相合而成。仔细听,一声声的铜音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我满头都是冷汗,眼前这座道观是真是假的?我都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刚才看到李扬和铜锁,瞬间消失,这里会不会也这样? 这个鬼地方到底是真存在的,还是一场梦? 我在门口正犹豫着,声音忽然停了,里面的人似乎知道我到了。 “吱呀”一声,道观大门竟然开启一道缝隙。我深吸口气,走过去推开门,里面是个小院子,面积不大,地上铺着青砖,还摆着一只巨大的三脚古鼎。廊下悬挂着一排排的红色灯笼,没有风,这些灯笼在静静地燃烧明亮,照的一切红彤彤的,极其诡异。 第四十三章 成妖 我站在道观的院子里,把手电关了。四周沉寂,我不敢造次,清清嗓子仗着胆子说:“有没有人在?晚辈前来拜访。” 喊了两嗓子,只听“吱呀”一声,内殿一侧的角门开了,走出一个道童。年岁和我相仿,二十来岁,满目清秀,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道袍。 我这辈子都生活在大都市,寺庙道观平时很少进,从没见过货真价实的和尚道士,现在陡然见到这么一位,感觉像是穿越了,到了某部电影里,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道通跨出门槛,站在角门,右手在胸前掐了一个古怪的指印,对我微微弯腰表示敬意,道:“这位施主,我师父有请。” 我擦擦头上的冷汗,迈步跨过院子,来到近前。道童做个侧让,示意我从角门进入。 我客气地说:“小师傅怎么称呼?” 道童指着道袍前襟一个月牙形的标志:“小道道号轻月。施主,请。” 原来他叫轻月。我冷静一下,整整衣服,从角门进去,轻月在后面跟随。 进入后殿,面积不大,收拾得干干净净,对面是一张陈年老桌作为神台,主位上供奉着一个人,此人盘膝而坐,微合双眼,看起来年岁不大。 我走过去,对着此人鞠躬:“前辈在上,晚辈冒昧前来多有得罪。” 轻月在后面笑:“那不是我师父。是本殿供奉的神明。” 我一惊,这里还真是奇怪,神位上供奉的不是泥胎木塑,反而是个真人。 内殿里静悄悄的,神位上的这个人表情似笑非笑,含着双眼,似乎在打坐。在他的两边是落地的黄色帐幔,最上面的横匾写着三个字:不归路。 帐幔两侧是古老的木柱,高悬一副对联,上联是:忘喜忘悲忘情忘恨。下联是:无名无姓无声无息。 大殿里气氛诡异,沉静里带着强烈不安。 轻月朗声说:“师父,客人来了。” 话音一落,从帐幔后面转出一人。我一看就愣住了,正是电梯里遇到的那个中年人。他长相平平,没有醒目之处,属于落入人堆就找不到的角色。 现在他身穿道袍,手拿拂尘,面容不喜不悲,真有点高人风范。 从小老爸就给我讲过很多出外勘探时遇到的奇怪人和事,他告诫我,以后独自行走江湖,不管遇到什么人,礼貌是第一位的,要不然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会得罪人。 我赶紧冲着这中年人鞠躬:“师父好!” 他过来扶我,突然抓住我的手腕,使劲一掰,我疼得不敢叫。原来,他在看我腕子上的手镯。 “这是谁给你的?”他问。 “我的一个朋友,叫王月。”我说。 “阴差王月?”他问。 我赶紧点头。 他松开我的手:“你能找到这里,也算缘法。我先前提醒过你,不要好奇心太重,不要多管闲事,你还是找来了。” “师父啊,我是有急事来的,要不然也不会冒然闯入。”我赶紧解释。 那人回头嘱咐轻月,拿三个蒲团来。 轻月下去,时间不长夹着三个蒲团过来,摆在地上,我们三人以“品”字状安坐。 我观察这两个道士,坐下时姿势非常正规,双脚都盘在膝盖上。我学着他们这么做,根本做不到,两只脚硬的不得了,轻轻一掰都疼。 中年人道:“你坐下就好。这是我们道家的修行坐姿,叫双足跏趺。” 见我坐稳,他问:“说说吧,你从何而来,所为何事?” 我当下不敢隐瞒,讲述了这段时间的经历。中年人和徒弟轻月在静静听着,也不插嘴,后来我说的满嘴冒白沫子,便省了很多细节,说个概况。 中年人点点头:“原来如此。” 我小心翼翼说:“冒昧问一下,您就是……” “对,我就是马丹龙。”中年人说:“你来找阴文典籍的上册,也算是找对了吧,确实在我这里。” 听他这个口气,似乎不拒绝我。我暗暗舒了口气,满怀希望地说:“能不能……” “能不能看上这部上册,看你个人缘法,”马丹龙打断我:“我不会阻止你的。” 我喉头动了动,听他这个意思,好像也不是那么容易。什么叫凭缘法,缘法是个什么玩意儿,值多少钱。 马丹龙指了指神位上供奉的那个真人,道:“看见此人了吗?” 我“啊”了一声,说看见了。 马丹龙一字一顿道:“你要找的阴文上册,就是这个人。” “什么?!”我一听愣了,以为自己耳朵塞了驴毛,一时没听明白,使劲抠了抠耳朵:“师父,你说什么?” 马丹龙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阴文上册确实在我手里,很多人都来找过我,我都是告诉他们,我不会阻止你们去找这本上册,不过能不能找到就要各凭缘法。你要找的上册,就是神位上的这个人。” 我说:“我没听明白,我以为那是一本书……” 马丹龙打断我:“你眼前所见之人,本名叫刘洋,来历奇特,很早之前有人委托给我看管,具体的来龙去脉不是你能打听的。你只要知道,阴文经典的上册就在此人的脑子里,而且如何破解阴文的方法也只有他知道。” “他,死了吗?现在是木乃伊?”我紧张地问。 马丹龙摇摇头:“他没死,只是进入了空境。” “何为空境?”我疑惑地问。 马丹龙苦笑:“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此法门名曰五蕴空禅,于定境中入真空。是极其高深的法门。我的能力完全无法理解,甚至解释都无法解释。这种法门不是寻常人能修的,只有先出魂魄于中阴,在中阴之中再修行,才能进入空境。”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马师父,我曾经去过中阴之境。你的意思是,有两层修行,第一层是从现实进入中阴,第二层是再从中阴进入空之境?” “正是如此。”马丹龙说:“可以这么说,空境是比中阴之境再高一层的空间境界。那里是什么样,是什么感觉,呵呵,”他苦笑一下:“我无法理解。” “那我应该怎么办呢?”我问。 马丹龙道:“有两种办法。一是等刘洋自己醒来,从空境中回来。二是你入空境叫醒他。除此之外,没有第三种办法。” 我心怦怦乱跳,哪一种办法看来都不靠谱。 “他已经进去多长时间了?”我问。 马丹龙道:“他是2014年8月8日进入的空境,到现在差不多已经五年了。什么时候醒来,“他顿了顿:“全凭机缘和造化。” “师父,”我觉得马丹龙这人很坦诚,便也不再隐瞒:“我还有几个朋友昨晚也进来了。” 马丹龙点点头:“这栋大厦的中间三层是我造出来的独门结界,内有道家万法归宗的古代阵法,非一般人能闯进来。你很幸运找到这里,其实是因为腕子上的通灵手镯。那三个人我也知道,他们一进来就知道了,没有放他们是为了稍加惩处。既然你说到这,我就让轻月带你找到他们,把他们领出去吧。” 轻月坐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直到这时才微微弯腰,说了声“是”。 “马师父,这么说,昨晚从我们家的地洞出来的人是你?”我眨眨眼问。 “是我。”轻月说:“师父让我查查你们是从哪进来的。让你们进来是我的失职。” 马丹龙点点头:“轻月是我徒弟,我留他在这里看护刘洋肉身,也是一种闭关静修。你们好奇心这么重,误打误闯,其实是在坏他的修行。” 我赶紧冲着轻月鞠躬:“对不起。” 轻月摆摆手:“你们出去之后就不要进来了,你有手镯可以例外,我告诉你如何进来的方法,但不要带其他不相干的人,否则连你也会没有这个资格。” 我听得汗水连连,赶忙说是。 “对了,马师父,我还遇到一个怪事。”我把刚才在黑暗中,看到李扬和铜锁的事情说了。他们本来还在,敲击铜音的声音一起,两个人就突然神秘的消失了。 轻月和马丹龙师徒两个对视一眼,明显他们也不知道,毫无心理准备。 马丹龙喃喃:“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我赶紧道:“马师父,你知道我们这些人为什么来调查你这里吗?” “不是要找阴文典籍吗?”马丹龙问。 “我是为了找阴文。而那几个朋友,他们是因为时间错乱才找来的。”我把铜锁无意中看到表针倒转的事儿也说了。 马丹龙这样的高人,脸上出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他猛地侧过脸,目光落在刘洋身上。 “怎么了,马师父?”我小心翼翼地问。 马丹龙喃喃:“难道刘洋成妖了?” 第四十四章 具象 “成妖是什么意思?”我问。 马丹龙脸色不好看,从蒲团上站起来,来到刘洋面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 我也想起来过去,旁边的轻月拉住我,轻轻摇摇头。 过了片刻,马丹龙坐回来,思考了一下说:“林聪,你说的这些现象,时间倒转和黑暗里看到的幻象,这些我都不知道,并不是阵法能产生的效果。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刘洋的肉身出问题了,影响了这里的环境。到底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 “师父,会不会是他修炼的法门太过妖邪?”轻月道。 马丹龙凝神想了想:“有这个可能。五蕴空禅高深莫测,会怎么样实在不好说。现在出现种种奇异景象,绝非祥兆,很可能刘洋在空境里发生了什么,如果出了意外就麻烦了。” “他会死吗?”我胆战心惊地问。 “他的状态已经超越了你我所理解的生死,”马丹龙一字一顿道,而后重重摇头:“最好是能有人到空之境找到他。” 我小心翼翼地问,马师父,你不行吗? 马丹龙苦笑:“我可以入中阴之境,但是如何从中阴之境到空境,这个我也不会。” 要破解中阴之境的所有秘密,必须要叫醒刘洋,但现在他所在的空间,是比中阴之境还要复杂的空境……感觉前途一片迷茫。 马丹龙看看我,说道:“这个就需要机缘了。困难的事也好,简单的事也罢,事在人为,蒂熟瓜落。林聪,我和你说这么多,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头。 马丹龙招呼我来到刘洋的肉身前,他伸手解开刘洋身上的衣服,露出前襟,然后指给我看。 我眯缝着眼仔细看过去,刘洋的前心竟然有四个红色的小点,看起来像是用针刺上去的。马丹龙道,你仔细再看。 我离得更近,闻到刘洋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不腻人,类似细细的线香,非常舒服。我努力调整注意力,认真地去看那四个小红点,这才认出来,原来是四个字。 我努力去辨认,终于认出来,写的是:逢林而开。 我脑子突然之间“嗡”炸了,大脑一片空白。 我在中阴之境遇到过难关考验,当时有一个极为复杂的谜题,提示就是“逢林而开”,事实也证明,确实是只有我才能打开那道机关。 “这,这是什么意思?”我磕磕巴巴问。 马丹龙道:“我看护刘洋的肉身时,这四个字就在了。当时委托给我的那个人就说了,此乃天机。这么多年过去,我一直在参悟这四个字,今天看到你,突然之间所有的疑惑都释然了。林聪,这件事该着在你身上。” “可,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叫醒刘洋啊。”我磕磕巴巴地说:“逢林而开……会不会还有别的意思,或是别的姓林的?” 马丹龙说:“你姓林只是第一层机缘;你有阴差王月的手镯,这是第二层机缘;你能一人找到这里,然后和我对话,见到了刘洋的肉身,这又是第三层机缘;找来之前,你无意中撞见刘洋所制造的妖魅征兆,这又是一层机缘。天机就落在你的身上!” “我要可以肯定就去叫醒刘洋。可问题是,我也是一头雾水,从哪做起都不知道。”我说。 马丹龙道:“我教授你一套法术吧,它没有别的用处,只是专门针对你的手镯,有了这套法术,你就可以运用此镯。你可知此镯的来历?” 我茫然地摇摇头。 马丹龙道:“传说世界有七大器物,号称‘七大奇迹’。关于它们的来历有很多说法,目前主流的有两种。在我们道家的宇宙观里,一共有三十三重天,一重天是一境界,用现在的科学角度来说,其实就是三十三个平行世界。” 我特别惊讶,马丹龙这样的人,居然还能说出‘平行世界’的时髦词。 “咱们所在的世界不过是三十三重天里的一境。其它世界的先知很早就探寻过我们这个世界的秘密,他们把这些秘密和能力汇集在七样物品上,散落在我们的世界里,”马丹龙顿了顿:“这七样物品里,就有你此刻手上所戴着的手镯。它名为通灵之镯。” 我听得心怦怦乱跳:“马师父,你不是说有两种说法吗,还有一种说法呢?” “还有一种说法和第一种差不多,”马丹龙说:“还是这七样物品,不过他们的来历不是从三十三个平行世界来的,而是被创造于阴间。是阴间流落到阳间的至宝!不过这种说法细究起来也很有意思,阴间或许就是一层平行世界呢,那也说不定。” 我被这个理论给震住了。活这么大从来没想过,中阴之境、包括阴间其实只是一个平行世界。 “其他的不说了,”马丹龙道:“我传授你的这套心法,能帮你利用通灵之镯,进入他人的中阴之境。当然,这也不算什么,最关键的是你能用这手镯在中阴之境里规避自己的业力。” 我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心砰砰跳。 “每个人进入中阴之境,都要面临属于自己的难关考验,而有了这手镯,你再进入的时候,就不必闯关,可通行出入自由。”马丹龙说。 我乐得差点跳起来:“那马师父,是不是可以说,我不用闯自己的七关了?” 马丹龙点点头。 “那我可以进入中阴之境找妈妈了?”我兴奋地说。 马丹龙苦笑:“可以是可以,但我肯定告诉你,找不到的。” “为啥?”我问。 马丹龙道:“进入中阴之境规避自己的难关,这只是个起步。把中阴之境比喻成一个世界,你可想而知,那里的复杂和浩瀚。进入那个世界首先保证自己生存下来,只是最基本的。在里面如何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是更进一步的事情。” 我仔细听着。 “现在有观落阴之术,”马丹龙说:“可以通过咒语找到特定的人位置。但是你母亲的情况很特殊,她是被封印在中阴之境里的,就算你找到了也没法救她,她身上还有封印的阴文,还是要解开。最终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去找刘洋。” 我顿时泄了气,不过这次过来,也不能说全无收获,最起码知道了通灵镯的用法。 现在就得调整战略了,要救出我妈,就得想办法在中阴之境里找到刘洋,唤醒他。我有一个直觉,刘洋绝对是一尊大神,身上藏着的秘密很多,他肯定会帮我把妈妈救出来的。甚至说,可以捎带手救出王月和她爸爸。 “马师父,你说刘洋是在中阴之境里修空境,那我进入中阴之境该怎么找到他呢?”我问。 “一会儿我会告诉你。”马丹龙吩咐轻月,让轻月把闯进来的李大民三个人,都带出去放了。 交待之后,马丹龙带着我转过帐幔,后殿的角落里有一座静室。开门之后,里面什么都没有,空荡荡一屋子。地上摆着两个蒲团,墙上写着一个大字,“静”。 马丹龙道:“我现在传授你通灵镯运用的心法。此镯为神器,轻口诀而重心意,心意相通,便可随心所欲。你要学会用它,就必须和它心意相通,一念起就自然要有反应。” 我听得心潮澎湃,不敢打断,静静听着。 马丹龙道:“此物要和你心意结合,需要一个艰苦的过程,你现在只有一个小时。我会指引你和通灵镯互相通灵,成不成也就这一个小时决定。你如果能通过这道考验,它自然就会属于你。” 我还没问出怎么考验,马丹龙便嘱咐说,先把双眼闭合。 我只好乖乖听命,闭上眼。马丹龙语速很快,似乎在念什么咒语,突然大喝一声:“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全部到手镯上,用你的意念和手镯相通!” 我赶紧收起各种纷繁复杂的念头,只想着手镯。 眼睛闭上之后,我的注意力在眼皮上,精神一直处于高度恍惚状态,在游离。 不知什么时候,眼皮子上似乎出现了一件衣服,这件衣服是白底蓝碎花的裙子,看起来很清晰。应该有人在穿着它,可是却看不到人,只有这件衣服在动。 此时的感觉很怪,分不清是我在眼皮上看到的,还是大脑想象出来再投射在眼皮上。 我竟然能感觉到这件裙子是有感情的,它很悲伤,正坐在那里哭泣。 我心怦怦跳,难道这件衣服就是通灵镯的具象? 第四十五章 出关 正待细看,眼皮上忽然出现一个黄衬衫,也是看不见人。 不知为什么,一看到黄衬衫,我本能的有一种厌恶,觉得太讨厌。黄衬衫和那蓝裙子靠在一起,很明显黄衬衫在占蓝裙子的便宜,我看得这个闹心,不知道为什么通灵镯会让我看到这种画面。 这时两件衣服消失了,眼皮上出现了爸爸妈妈的形象,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闪即过。紧接着出现了我的亲戚,小时候住过的房子,上学的情景……有很多事我自己都忘了,但在眼皮上闪过,又勾起了遥远的记忆。 好一会儿,一切都消失了,耳边响起马丹龙的声音,”眼睛睁开吧。“ 我长舒了口气,慢慢睁开双眼,马丹龙道:“感觉如何?” 我把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马丹龙道:“你果然是个有缘的。通灵镯已经和你的意念交融在一起。下面我再告诉你,如果到了中阴之境,该怎么找特定的人。现在你就来找刘洋。” 我的心乱跳,提到嗓子眼,这就开始实操了? 马丹龙带着我出了静室,到了后殿,指着刘洋说:“你现在在他面前打坐,不用什么心法口诀,用你的意念先去想手镯,然后再想你对面刘洋这个人,试试看。” 我偷偷扫了一圈,发现轻月不见了,他应该是放李大民他们三个人了。 他们三人救出去,我心里有了底,心情轻松不少。搬过蒲团,坐在神位对面,闭上眼睛意守通灵镯,然后去想对面的刘洋。 也就是一瞬之间,周围的场景突然变了,我在一艘船上,不,应该算是一座乌篷船。船尾有个小女孩正在撑着船蒿,杆子几乎是小女孩身高的两倍多,但是她依然很轻松地撑着,像是久居水上的人家。 刘洋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周围雾气沉沉,弥漫很浓的水气,抬头看天,天空是黄蒙蒙的。 我陡然一惊,曾经到过中阴之境,那里的天空就是这样。难道我现在已经到了中阴之境? 乌篷船飘在江面。大江空空荡荡,不见山也不见岸,无风无浪。天空阴沉,只有那小女孩撑着杆子,让这个小船慢慢悠悠地前行。 我坐在乌篷的对面,站起身走过去,棚子里黑沉沉的,有些许光线,勉强能看到里面的情景。我一眼就看到了刘洋,他正盘膝打坐,闭目凝神,状态和后殿里的肉身是一样的。 刘洋的五蕴空禅,是他进入的第三层境界。他本人在阳间,也就是现实世界里打坐修行,然后出了中阴身,继续在中阴之境打坐,现在他的意识已经进入到了第三层境界,名曰空境。 我正要细看,忽然小女孩停下手里的撑杆,转头看过来。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特别怕这个女孩,退了一步。那女孩走过来,我非常紧张,她的脸上有种无法形容的表情。 这个瞬间我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心念一动我要回去。再缓缓睁开眼时,发现自己仍旧在道观的后殿,面前是神位上的刘洋。 “你找到了吗?”马丹龙问。 我点点头:“马师父,我看到一艘船在大江上漂流,刘洋就在这艘船上!我好像进了中阴之境。” 马丹龙问道:“只有一艘船?再没有其他人?” “有个小女孩在撑船,情形非常古怪。”我形容了一番:“而且在船上,心情感觉莫名的悲哀。” 马丹龙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想不想知道那小女孩是谁?” “谁?”我问。 马丹龙道:“如果猜的不错,你看到的那条船,应该是引渡船。传说中引渡亡灵离开中阴之境进入阴间地府的船。撑船的那小女孩,是一个大神的化身,民间称呼他为七爷,也就是白无常。“ 我汗毛瞬间竖起来。无意中居然见到了传说中的白无常?! 此刻再回忆起刚才的场景,全身都在哆嗦。 “白无常知道我在……会不会报复我?”我喉头咯咯响。 “怎么可能。”马丹龙笑:“你放心吧。你刚才只是用了通灵镯的一个很浅显的功能,定位中阴身的位置。最关键的是,刚才你并没有出魂走阴,你只是‘看到’而已,白无常不知道你在。你不是已经知道刘洋在哪了吗,接下来就是走阴进入中阴之境,找到那艘船,登船后坐在刘洋对面,然后意守镯子,就可以进入他的空境了,听明白我意思了吗?“ “你是说,我刚才并没有进入中阴之境,只是寻找到了刘洋所在。如果想和他沟通,叫醒他,就必须亲自走阴。”我说。 马丹龙点点头:“虽然有手镯,你可以避开中阴关卡对你的考验,但还是不要轻易走阴,那里毕竟不是阳间,经常过去,身上沾了阴气和业力,很难洗掉的。你规避了那些难关,只不过是作弊手段,难关其实依然还在,总有一天会报应在你身上,跑也跑不掉。听明白了吗?”他话锋一转:“不过你可以不必走阴,而知道中阴之境的情况,像刚才那样,利用通灵镯进入。你无法影响到里面的情况,只能看到和听到,却无法触碰和改变。” 我点点头,有点懵懵懂懂。 马丹龙道:“你可以走了。我建议你,多找找机会看看中阴之境的情况。走阴找刘洋,不急着做,现在的能力也不够,慢慢磨练自会有所成就。” 我的心情很沉重,因为感觉到自己触摸到一个庞大的世界体系,复杂到不是现在的我所能理解。 马丹龙带着我离开道观,他在黑暗中步伐很快。我牵着他的拂尘,才不至于掉队。本想打开手电的,马丹龙告诉我,这里的布局其实很简单,但是一开手电有了光亮,就会自动触发阵法,到时候阵法会变化成什么样的形势,连他都没谱。 马丹龙在黑暗里健步如飞,走的时间不长,眼前有了些许光亮,是一栋蜿蜒的楼梯。他带着我顺楼梯上去,来到一扇门前,在黑暗中他按动了什么,门开了,外面的光亮更甚。 我的眼睛已经长时间在黑暗里,对于光极为不适应,眯起了眼睛。 马丹龙顺手一推,把我推出去,他说道:“今天的事情不要向任何人提起,如果日后想回来找我,不要用鬼魅伎俩,只要来这里写一张纸条塞进门缝,我自会知道。还有等你出去之后,这里的阵法我会重新布置,别想私自再进来。” 话音一落,身后“哐”一声重响,门关上了。 我眼睛出了眼泪,好长时间才适应了光线。 再看时,才发现自己站在楼梯拐角处,身后是一道紧紧关闭的铁门,周围是乱七八糟的杂物,空气里散发出腥臭,谁能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地方,不起眼的门,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 晕头转向顺着楼梯爬上去,站在居民楼的走廊上,感受着外面透进来的阳光时,竟然恍惚发生的一切不会是梦吧。 我的妈啊,太玄乎了,一切飘飘渺渺像是梦里发生的事情。 看看楼牌,是九楼。我现在有一种脱离现实感,闹不清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在幻境中,还是仅仅一场梦。 我一脚轻一脚重来到一户人家门前,这里就是铜锁租住的房子。 我推推门,门紧紧锁着,我顺手敲了敲,并没有人开门。等了片刻,确定屋里没人。 我坐着电梯,上到最高层二十一楼,深一脚浅一脚来到李扬的租房门前,敲敲门,这次有人了,时间不长传来脚步声,门开了。我看到了李扬,他看着我,眼神迷茫,“你好,找哪位?” 我愣住了:“我是林聪啊,是李大民的朋友。” 李扬朝着里面喊了一声:“大民,来了一个你的朋友,咋回事呢?” 时间不长,李大民从里面趿拉着拖鞋出来。趁这个工夫,我暗暗掐了一下自己大腿里子,这到底咋回事,我是不是穿越了,怎么哪哪都不对劲。 李大民走出来,“呦,你跑哪了?” “你还认识我?”我说。 “废话嘛,”李大民疑惑地说:“你怎么了,秀逗了?咱俩一起来这里找人,一晃眼你就没了,我就看到了堂兄。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来,来,赶紧进来。” 我一下明白了,这中间的记忆好像他们都没有了。 第四十六章 王月的难关 我跟着李大民进到屋里,他向我介绍李扬,不过没有见到铜锁。我猜到发生的事情,他们的记忆确实缺失了那一段,不知道轻月怎么搞的,真是有手段,把他们洗去了记忆。 既然如此我不必点破,马丹龙送我出来时再三嘱咐,让这段记忆彻底从他们脑海里消失吧。 我和李大民在李扬家里坐到中午,吃了点饭,我们就告辞离开。李大民还惦记找马丹龙的事,带着我去了物业打听,自然是什么都打听不到的。李大民折腾一溜够,对我说,我怎么看你一点都不积极呢? 我笑笑没说话。 他眨着眼睛看我:“不对,你肯定有事!我们昨天到的这里,然后你就消失了,现在才出现,是不是发现马丹龙的踪迹了?” 我心就是一抽,这小子明明没有这段记忆,属于全程闭眼状态,竟然能一语道破我的动向,真是有点玩意啊。 我笑笑说:“既然知道我失踪了,为什么不打我电话?” 李大民愣了,喃喃地说,对啊,我为什么不打你电话呢。说着,用手锤自己的脑袋,“全乱了,浑浑噩噩的这两天,这鬼地方还真是风水不好,让人迷糊。” 我没多说什么,和他离开花园小区。一路上,李大民总在说着“不对劲”,又想不起什么,神色极为郁闷。 回到王月的家里,我满怀希望走进卧室,结果失望地发现,王月还是没有还阳,依然是肉身状态。 看着她的样子,让我不禁想起刘洋的肉身,他们都有共同点,都是在中阴之境失联的。刘洋是去了更高一层的境界,而王月则是困在自己的试炼难关里,无法出来。 我看了看手腕上的通灵镯,王月就在眼前,我可以试试在中阴之境定位找到她,就像当初找刘洋一样,看看王月是什么状态。 我告诉李大民我想进中阴之境,让他护法。李大民惊愕地看着我。他瞪大了眼睛:“我说林聪,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本事了?” 我晃了晃手腕,笑着说:“那天晚上睡觉,我在梦里和镯子通灵了,醒以后就有这个本事。” 李大民一脸的不信,想说又没说出来,只是道那你试试吧。 我深吸口气,坐在王月的对面,缓缓闭合双眼。先是意守镯子,然后把意识的焦点放在王月身上,迷迷糊糊中觉得周围的感觉不对。我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奇怪而陌生的地方。 这里应该是一座极大的宫殿,所有的东西都比寻常要大数倍,宫殿柱子犹如擎天巨柱,支撑着整座建筑,宫殿墙壁足有一栋居民楼的纵面大小。 墙壁上写满了鬼画符一样鲜红的字,每个字都有脸盆大,笔划红笔淋漓,颜料沿着笔画流淌下来,弯弯曲曲看着触目惊心。 在这个宫殿里,有许多高大的屏风,上面也是写满鬼画符。屏风一层一层,交错排列,看上去形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迷宫。 我正看着的时候,发现了王月,王月极其渺小,她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孩子,坐在巨大的墙壁前,抬头看着满墙鲜红的鬼画符,眼神痴痴,似乎正在研究。 现在我的状态不是真的出魂进入中阴之境,而是用通灵之镯在这里“看到”和“听到”。这里再诡异再危险,也跟我没关系,有种说不出来的安逸。 我轻飘飘来到王月身后,她不知道我的存在,还在痴痴地研究鬼画符,陷入在某种迷离的境地。 难怪她困在这里这么久都出不去,这鬼画符说文字不像文字,说数字不像数字,笔划曲里拐弯的诡异,就算是名牌大学的符号大师来了,也够呛能破译出来。 我叹口气,摇摇头说:“太难了。” 突然王月像是惊醒了,猛然回头似乎在看我。我吓了一跳,她能看到我?可仔细观察,她的眼神又不对焦,这很不正常,如果她能见到我,眼神的焦点自会落在我身上。 王月的目光朝着我这个方向扫视了一圈,应该是在寻找,可没有发现。然后又转过头,痴痴地看着墙上的字。 我疑惑着,她似乎能听到我的声音。 我又喊了一声:“王月。” 这次王月真的听清楚了,她转过头惊讶地说:“是林聪吗?” 我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一旦这种状态和她沟通,会不会出问题。 转念一想,其实现在我们已经在沟通了,我叫她的名字,她听见了,这其实就是我们两个建立起了联系。 我来到她的身后,蹲在旁边轻声说:“王月,你看不到我吗?” 王月惊喜至极:“林聪,是你吗,你在哪,你怎么会找来?” 随即她又在否定自己:“不对不对,林聪不可能来,就算来了我也不会看不见。这是魔音,是难关里对我的考验,是的,是这样。” “王月,你听我说,我真的是林聪。”我赶忙解释:“我是通过通灵镯进来的。” 王月本来想捂上耳朵的,这时放下手,看着我所在的方向,她疑惑地说:“真的是你?” “我见到马丹龙了。”我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这件事不必瞒着她。 王月倒吸了一口气:“马丹龙?你居然找上他了,然后呢?” 我略沉吟,藏在大厦里的道观还有刘洋的事情没说,只告诉她找到了马丹龙,那位马师父把如何用通灵镯的方法告诉了我。 好在王月并没有刨根问底,她听得非常仔细,轻轻道:“辛苦你了。” “我现在到底是什么状态呢?”我说:“我原本以为和你无法沟通,只是能看到和听到。” 王月略一沉思,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确实只能看到和听到,不过你如果一和里面的人沟通,就又能‘说到’。我看不到你,说明你并没有真正进到这里。” 我有点明白了,问她是不是类似玩电子游戏。作为玩家能看到游戏的内容,能听到声音,而且还能操控里面的人物进行互动,但玩家却还在电视外面,并没有真正进入游戏里。 “类似。”王月点点头:“你看到这座大殿里的屏风吗?” 我下意识点点头,才知道她看不见,赶忙说看到了。 王月道:“你去试试触碰那些屏风,看看有什么反应。” 我站起来,慢慢走向屏风。这些屏风极为高大,每一座都在两米以上,纱绢薄如蝉翼,一看就是做工不菲。 我轻轻伸出手摸在屏风的纱上,没有任何的触感,我使劲往下一按,发现纱绢的表面纹丝未动。按说非常软的东西,却没有出现掌印,也就是说,我无法触碰屏风。 我走回来,把刚才的经过说了。 王月凝神说:“林聪,你确实无法和中阴之境的东西进行互动,除了和里面的人,这个其实非常好,你可以不必承担这里的业力,可以自如地帮助里面的人脱困。” “那我现在就帮你吧,我该怎么做?”我问。 王月道:“我的情况非常麻烦,这一关也特别的难,看到墙上的字了吗?那些字都是阴文,我必须破解这里的秘密,才能进入下一关。” “阴文怎么破解?”我说。 王月道:“我知道一个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能破解得了。” “谁?”我赶紧问。 “一个叫刘洋的人。”王月说。 我的心瞬间怦怦乱跳,整个身子都有点发麻。 王月看不到我,不知道我的状态,自顾自说:“但是找到这个人很难,我调查过他,只知道他最后出现是在五年前,也就是2014年,后来的线索就断了。找到他的概率太低了,不过还有一种办法。” 我赶紧问什么。 王月道:“我手里有一卷阴文典籍的下册,可惜写的都是天书,根本看不懂。我的这部阴文典籍就交给你吧,看看你有没有办法自己破解。” “在哪?”我紧张地问。 王月说:“小区外,西面的一个仓库里,在天花板上藏着。你记得一定要自己去拿!此书关系重大,流落阳间数年,为了争夺这部书,曾经引起相当大的浩劫,你一定要谨慎。” 她这么一说猛然提醒我了,我想起这么一件往事,第一次看到王月梦游的时候,曾经跟踪过她,她从小区翻墙出去,确实到了外面的一个仓库。我当时偷窥到她从天花板上拿下来一本书,坐在那里研究过,情景极其诡异。 第四十七章 外星美学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王月一直藏着的阴文典籍下册,就在仓库的天花板里。 王月看着墙上的鬼画符说:“你如果真想帮我,就取来那本书,我们一起参详。看看能不能破解。” 我点点头,有些心急火燎,知道再留在这里没啥用,简单安慰了两句而后心念一动,出了中阴之境。我睁开眼,又回到了卧室,李大民正坐在一边盯着我。见我回来,便问怎么样了。 我看着他,把情形说了,但没有提阴文典籍的事。这件事太过隐秘,不是想瞒着他,王月说过,这种典籍一旦出世就会惹来很多人的眼馋,互相争夺,平白增加很多事端。我可是为了李大民着想,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李大民没怀疑,对王月的中阴之境极为感兴趣,尤其那硕大的宫殿,四面长柱,还有那些形如迷宫的屏风……这些诡异的环境元素,让李大民极其迷离,他跟我说:“林聪,真羡慕你可以自由出入那些境地,我都迷死了,听得这个心痒痒。” 我苦笑:“有什么可迷的。” “不同于人间的世界,还不迷吗?”李大民向往地说:“我最喜欢的电影是《异形》,其实我还上初中的时候,就开始研究外星美学了。” “啥玩意?外星美学?那是什么东西?”我好奇地问。 李大民道:“《异形》你看过吧,里面很多元素和设计,都不同于地球文明,已经有了地外文明的样子,这部作品流芳百世的主要原因就是,并不是单单设计出一种可怕的生物,而是设定了整个有关异形的生态环境、诞生历史、相关的文明和艺术特点等等,简单来说,它不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从一个体系里诞生孕育出来的。” “这个和咱们面对的中阴之境有什么关系?”我问。 李大民坐在对面,眼睛放光,侃侃而谈:“从遇到这件事起,我就开始思考,中阴之境其实就是一个世界,一个大的体系文明。它在人类生活中的位置、扮演的角色、和其它智能生命之间的关系,而其他的生命是怎么理解它的……这些设定咱们考虑得越详尽,越是能触碰到它最深刻的精髓。不单单是一个场景,也不单单用一个‘诡异’来形容,要往深里和横里去拓展,这才是我说的外星美学。外星美学,简单来概括,就是除了人类文明之外的一切文明,包括外星球,或是咱们认为的阴间和神仙世界,它都有个美学基调。” “你相信外星人?”我问。 李大民一笑,颇有点大师的风采,用手点点自己的太阳穴:“我只信逻辑。如果说得通,理论没有瑕疵和矛盾,你说人类是蛐蛐变的,我也相信。” “研究这个有什么用?”我嗤之以鼻,觉得他剑走偏锋,想得太偏了。 “有什么用?!”李大民哼哼两声:“我给你打个比方,好比日本的文化美学,不但有武士道,还涵盖了很多东西,神道教、对天皇的崇拜、武士、菊与刀、古代的神话比如妙见神和安倍睛明,甚至包括了围棋,音乐,庭院风格,寺庙等等。你明白了吧,我们现在可以从掌握的中阴环境推导出它的美学基调,然后再用理论指导实践,反补我们认知的空白,找到规律。” 我有些愕然,不禁大为佩服:“你说的这个方法论,其实已经非常科学了。” “那当然。”李大民说:“而且你发现没有,林聪你已经进了好几次中阴之境,在里面见到也听到,是不是会有这样的直觉,进入一个陌生的地方,马上就会感觉到,这里不是阳间,而是到了中阴之境?” 我仔细回忆,慢慢点点头:“还真是。” “这是为什么?”他问。 “直觉?”我说:“场景都那么诡异,不合常理。” “你想想,”李大民眼睛里放光:“假如你是外星人,第一次到地球上旅行,你不管到哪个国家哪个城市,不管建筑怎么变化,但你还是有一种直觉,嗯,这里是地球,我没在其它星球上。是吧?” “或许吧。”我点点头。 李大民说:“这是因为,不管哪个国家哪个民族,打根上来说,都是地球的子民,都是在这个大环境里生孕而出,再怎么怪再怎么冷门,他也是个人,跑不出整个地球的美学大基调。所以说,咱们找到中阴之境的基调,就可以找到它形成的规律和秘密。” 我坐在那里没说话,对于李大民的这番言论极其震撼,很多东西都要细细玩味。 我好像隐隐约约知道了,如何到空境里叫醒刘洋了。 中阴之境、阴间,包括所谓的空境,其实说起来,都是属于平行世界,之所以称为“世界”,就在于它们都有统一的基调,这种基调贯穿了世界的每个细节…… 我和李大民谁也没有说话,都在静静思考。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以前理解世界的方式太幼稚,自己的世界观悄悄在发生变化,悟到了如何从现象看到本质。 我回过神,想起那本阴文典籍的下册还藏在仓库里,有点坐不住。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李大民?他和我这贴身不离的,我都没机会做点什么。 李大民道:“明天班儿上不上了?” 我这才想起还得上班,两天的周末白马过隙,一眨眼就过去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我现在是越来越烦朝九晚五的工作,感觉在单位待着,除了能挣点钱之外,真是浪费时间浪费生命。赶李大民说话了,我们都接触到另一个世界的文明了。 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再让我们回头去坐班,蹉跎度日,每天看着那几张脸,简直就是折磨。 可话说回来,不去干活能行吗,别说其他的,我妈还在医院躺着,没了这个进项,每个月的医疗费用就付不起。 我叹口气说,不上班能行吗,我倒想舒舒服服的了。 李大民摸着下巴,许久之后,也叹了口气,表示没办法。 我突然心生一计,明天上班之后找个借口溜出来,把仓库那本书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出来再说。 当下我和李大民吃了饭,他一直在讲自己的理念,我听得也是津津有味。 晚上这小子买了一箱酒回来,我们对饮,喝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李大民搓着手笑:“我说林聪,要不你那个手镯借我戴戴?” 我一下就清醒了:“啥?” “我没别的意思啊,”李大民说:“我听你描述的那个中阴之境简直太好玩了,我也想进去看看啥样,心痒痒的难受。” “这个……”我真是为难了。不想借给他,可李大民自始至终帮着我,忙前忙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一口拒绝好像不太好。 李大民借着酒劲撒娇:“我就试一次,行不行的就这一次。求你了。” 我第一次看个男人撒娇,浑身起鸡皮疙瘩,“我说大民啊,你真是豁的出去了。” 李大民哈哈大笑:“借不借吧?” “得嘞。”我说:“那你就试试吧。”我一摁暗扣,“啪”一声,镯子应声而下。我把镯子递给他,“试试吧。” 李大民迫不及待戴在自己手腕上,酒瓶子一扔:“走!进里屋,我对着王月发功,跟你学,看能不能进入她的中阴之境。” 我开始觉得有意思了,试试就试试吧。个人觉得成功的几率不大,我已经和通灵镯达成某种协议,能够借助它通灵,这或许是唯一性的,如果它只认我一个主人,也不是不可能。 来到卧室,李大民一本正经坐在王月的身前,我闻到他身上散发出强烈的酒气,刚才可喝了不少酒,我犹豫地说:“喝酒了可以?” “没事没事,我清醒得很。”李大民说。 李大民闭目凝神,我在旁边轻声说:“现在把你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镯子上,意守此镯。” “嗯。”李大民闭着眼说。 突然之间,我发现他的气场发生了变化,变成什么样不好形容,就像是一个得道很多年的高僧坐在面前。 第四十八章 西夏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瞅着过了五分钟,李大民还在闭目静坐。我有点担心,可又不好打扰他,出去接了杯水,喝完回来他还在入定的状态。 虽然着急,索性再等等,我有点嫉妒心,这小子难道真的和通灵镯发生了某种联系?心里这个别扭,像是自己的女友被好朋友看上了。 就这么等了能有半个小时,忽然李大民“呼”了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 我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李大民坐在那里,没有回答我,而是静静地出神,像是没见过空气一样死盯着眼前的空气猛看。 他这个状态真吓到我了,我又轻轻问了一次。 李大民这才回过神,把腕子上的手镯拿下来,递还给我:“好好留着,好东西这是。” “你怎么了?见到什么了?你进入王月的中阴之境了?”我连珠炮一样发问。 李大民迷茫地摇摇头,憋了好半天才道:“我不想说,你也别问。” 给我气的,把手镯戴回手腕,埋怨说:“大民,这就不对了,我把这么贵重的东西借给你,最起码有知情权吧,怎么不和我说呢?” 李大民看着我,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笑意,“林聪,你也不是什么都和我说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表面镇定,“你说啥呢。” 李大民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膀,打了个哈欠走出去。 看着他的背景,我有些呆滞,感觉他的气场似乎在悄悄发生变化,变成什么样,又说不出来。 晚上我们很早就睡了。第二天大早李大民叫我起来,他已经买回了早餐,我打趣说哪个女人如果找你做对象就妥了,李大民哈哈笑:“我从来不主动追求女人,都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这或许是他的心里话,因为我从没见过李大民正式交往过女友。他的迷妹很多,但没看过谁和他关系亲密到一定程度。 吃过饭,我们一起上班。到了班上,有同事看到我们一起来的,打趣说,这几天总是看你们一起走一起来,还一起请假,双宿双飞的,你们俩真是好基友。 李大民笑,“我和林聪还住在一起,不知道了吧。” 同事们都起哄,这样的话题我一般不参与,幸亏我交往过王月,要是和李大民一样的单身,真会被误会。 到了下午的时候,工作不太重,我向部门老大请了一下午假,早早出来了。在后街叫了辆出租,像是做贼一样怕被人看见。司机拉着我回到王月的小区。我没有进小区,而是悄悄顺着墙根溜到小区后面,不远处就是王月藏书的那个仓库。 白天这里都很背光,根本没人来,地上很脏,属于垃圾场的性质,满地污水,堆了很多破烂,什么旧沙发破烂的电动车。现在是夏天,被太阳直射,空气里都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没有人正好,我蹑手蹑脚来到仓库前,上面没有锁,拉住门把手,用尽全力,门都他妈的锈死了,门轴“嘎吱嘎吱”响,好不容易掰开一条能容纳一人进入的缝隙。 我满头大汗,后背湿透,当初王月在梦游的时候是怎么这么轻易开门的。实在想不通。 我侧身从门里进去,仓库里特别闷热,像是巨大的桑拿蒸笼,我汗出如浆,借着窗户投射进来的太阳光,仔细扫了一圈,看到了那张破旧的长桌。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王月就是站在这上面,去拿那本书的,对,应该就在这。 我来到桌子前,好不容易爬上去,满手都是脏灰。桌子不太稳固,有点承受不住我的重量,在下面不停地晃动。我勉强保持住平衡,把身体挺直,然后抬头看上面的横梁。 横梁特别的脏,布满了污垢,而且很黑,看不清细节。 我吸了口气,探出手在上面摸索,摸来摸去,突然“唧”的一声,我摸到一团软绵绵毛茸茸的东西,瞬间头发根就炸了。就看黑暗里,有一个黑影“嗖”的窜出来,像是一只大耗子。 我这人也算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怕一样东西,就是耗子。小时候住过平房,污水沟里全是那种大耗子,都不怕人,甚至能钻到家里,给我留下很深的阴影。 见到这东西我头晕脚重,桌子在脚下乱响,我一个没控制住,从桌上摔下来。在这紧要关头,就看到一个人影从外面钻进来,以极快的速度来到近前,一把扶住我。 我满头都是汗,脸色煞白气喘吁吁,好半天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这才缓和,定睛一看,居然是李大民。 “大民,你?”我眨眨眼,脑子不思考问题了。 李大民拍拍我:“本来我不想出来的,可情况危急,不得不现身。” 我猛地醒悟,勃然大怒:“你跟踪我?” 李大民笑:“也算跟踪吧,谁让你跟我不老实的。咱们应该分享情报,是你东藏西藏在先。” “我,我藏什么了?”我磕磕巴巴地说。 “那你来这个仓库干什么?”李大民说,抬起头看上面的横梁:“你在这摸什么呢,别告我王月把存折藏在这了。” “还真是存折,”我说:“你就多理解理解吧,王月给我留了一笔钱,指名道姓是给我的。” 李大民笑:“好,好,既然这样,我也不能提无理要求。你拿吧,我一分钱不动,就想看看她留给你的存折是啥样。” “你能不能尊重一下隐私?!”我火气很大:“先出去好不好?” “出去也行,不过你得先给我解释一样东西。”李大民说。 我看着他,喉头动了动,憋了半天,问道啥啊? 李大民道:“你和马丹龙都说什么了,你之所以会用通灵镯不是你做梦得到的能力,是马丹龙传授给你的。” 我脑子嗡的一下,看着李大民,像不认识他似的。他的那段记忆不是让轻月消除了吗,怎么…… 李大民看着我的傻样,嘿嘿乐:“这样吧,咱们两个交换秘密,你告诉我马丹龙怎么回事,我就告诉我怎么回事,公平吧?” 我咂咂嘴,没说话。 李大民叹口气:“林聪,咱们两个最好不要藏心眼。现在还只是开始,如果你我都隐瞒内情,恐怕以后分道扬镳越走越远,秘密就像是雪山雪崩,一开始只是个小雪团,到后来会变成大雪球。这样吧,你自己考虑说不说,我把我的事告诉你。” 李大民用手扇扇风,擦擦头上的汗:“这里太热,你先办你的事,我在外面等你。” 他晃晃悠悠出去了,我站在原地犹豫片刻,现在去拿那本书,李大民会不会在外面偷窥?可要是不拿,错过这个机会,李大民也知道这个地方有秘密,他会不会偷着来,到时候事情就会变得极为不可控。 不管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重新爬上桌子,伸手在横梁那里摸,终于摸到一个类似包裹的东西,取下来之后,是一块红布,里面果然包着东西。我从桌子上下来,把红布解开,里面有两本书。 上面那本像是日记,翻开之后,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小楷行文,文笔娟秀,看起来像是王月写的。不过字太小,跟跳蚤似的,这种情况下我不可能细看,草草翻了翻,又拿起下面的第二本书。 第二本像是老书,页面发黄,很脆,只有七八页。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翻开,里面都是鲜红的毛笔字,不知道用什么写的,红的很刺眼。是竖着行文,每页纸都写得很密,字很多,就是一个都看不懂,全是鬼画符。 不过能看出笔划漂亮,结构也很平衡,有点中国汉字方块字的意思,就是每个字都看不明白。 我打了个激灵,想起很久之前曾经和爸爸妈妈去过一次甘肃,在省博物馆里,见到一份出土文物,是西夏文的当地县志,极其珍贵,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不知为什么,我直觉上感觉眼前的文字和西夏文看上去有点类似。 我心砰砰跳,赶紧把红布包裹上,身上实在没地方放,只好塞在裤裆里。 我走出去,看到李大民正背对着仓库抽烟。他见我出来,把烟头踩灭,说道:“找到了?” 我“嗯”了一声。李大民道:“我料想你找的东西很珍贵,咱们不要在外面说话,回王月家里再说。” 我们两个进了小区,我磨磨蹭蹭在后面,心里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和李大民说。 第四十九章 李大民的秘密 回到房间,我们在客厅面对面而坐。王月家里已经被我们重新布置过,尤其是客厅,单人沙发是李大民专座,他买了个脚凳垫着,特别舒服。 此时他舒舒服服地双脚搭在凳子上,悠然点上一根烟,然后扔给我一根。 我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往里一陷,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放松,仿佛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有地方松下来了。 李大民道:“为了表示诚意,我先说吧。还记得咱们到学校超度陈伦的亡魂,我被她上身的事。” “怎么不记得。”我说。 “自那天之后,我就觉得身上不对劲,总是做噩梦。”李大民道:“那天你借给我通灵镯,我用了之后,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怎么?”我赶紧问。 李大民抽了口烟,眯缝着眼说:“怎么形容呢,我的脑海里听到一个声音,哦,这个声音就是我自己。好像是从内心最深处发出来的。” “他说了什么?”我没有惊讶,反而好奇。 李大民磕磕烟灰:“说是声音,其实没有声,传递给我的信息,在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你做过梦吧,就那种感觉,并不是看见的,而是你感觉到的,但是历历在目,如同影片。那个声音给我这些如梦境的影片里,我看到了这样一幕:我、李扬还有铜锁,进入花园小区的大厦,也就是那个神秘的三层空间,里面很黑,我和他们走散了,一个人在黑暗中摸索,然后看到了一座道观。” 我表面风轻云淡,心里却剧烈沸腾,手都在颤抖。 “我摸摸索索到了道观门口,推门而进,”李大民说:“里面空空的,没有道士。哦对了,这些景象是那个声音通过梦境的方式让我看到的,无法辨别真假,或许只是幻象呢。继续说,进了道观之后,我到了后殿,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神位上坐着一尊肉身木乃伊。” 是刘洋。我心里说话。 我尽量保持镇定,尽力压制情绪,原来李大民也找到了道观! 李大民道:“你知道我看到这个木乃伊,第一反应是什么吗。我竟然好像认识他。可以肯定,我从没见过这个人,可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极为强烈。而且,我感觉到这个木乃伊正在向我发射某种信号。” “信号?”我实在忍不住,插嘴去问。 “我有直觉,”李大民说:“这个人是认识我的,我和他之间有很深的联系,他在告诉我一些事情,但我却接收不到。这时眼前忽然变成一片黑色,朦朦胧胧中又有了光,我看到两个道士在面前,一个年长,一个年轻,那年轻的双手结手印在我身上按了几下,我彻底丧失了意识。” “你到底想说什么?”我道。 李大民想了想:“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有一段时间是失忆的。我确实进过大厦的内部秘密空间,但完全记不得了。如果没有通灵镯,把我心底那个声音召唤出来,我根本就不知道发生过什么。我回忆起你的一举一动,很显然你有事瞒着没说。你在有意隐瞒,你完全知道大厦里的情况,只是没说而已,是吧?” 我看着他,想否认,又觉得没意思,点点头:“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确实知道怎么回事。你、李扬和铜锁,确实失去了那段记忆,不过细节我是不会说的,答应过他要保密。” “他?”李大民眯着眼问:“马丹龙吗?” 我点点头:“对,我答应了马丹龙,不把那里的事情透漏出去。” 李大民没说话,把手里的烟头掐灭。 我岔开话题:“你心里那个声音是什么?你精神分裂了?” 李大民摇摇头,不在意我的调侃,缓缓道:“我分析过,这个声音像是我的另一套意识系统,在我本人丧失意识的时候,它似乎还能客观记录着我经历的一切。” 李大民说:“它既然能客观记录我的信息,那么是不是在记忆之外,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真相呢?这一次大厦的记忆清除,那么会不会还有别的记忆也被清除了?这都不好说。” “你想得太多了。”我摇摇头:“记忆消除可不是谁都会。你何德何能,一群高人围着你转,专门消除你的记忆?这次在大厦是赶巧了,正碰上马丹龙,才有了这样的事。” 李大民看着我:“林聪,你记不记得你七岁时六月二十九日发生了什么?” “那哪能记得。”我啼笑皆非。 李大民说:“那你的记忆哪去了,是不是被清除了?” 我已经不耐烦:“那不是记忆被消除。只不过想不起来了,两者是有本质的区别。” “好吧,”李大民说:“不管是你没想起来,还是有什么力量刻意消除,结果都是很多事你都想不起来。可我的这套意识系统,它可以事无巨细地记录关于我所有的事,我相信,只要通过某种方式,就能全部解读出来!” 我摇摇头:“你想的太多了,你只是偶尔碰巧用通灵镯看过一次记忆,就敢下这样的结论?” 李大民笑笑:“那你敢不敢再把手镯借给我,说不定我能想起更多的事,也是验证这个想法。” “免了。”我摆摆手:“大民。”我换了个诚恳的语气:“我觉得你想的东西和正常人不一样,很容易跑偏,剑走偏锋不是什么好事,你别走火入魔了。” “你放心,我的世界观足够强大,”李大民说:“足以容纳这些奇谈怪论。好了,我的事情说完了,说说你的吧。” 我苦笑:“你这种状态,我还怎么说啊,怕你越来越走偏。” 李大民皱眉:“林聪,咱们可是说好的,秘密换秘密,我已经说了我的经历,你为什么不说?你是为我着想吗?那我告诉你,你不用操这个心,咱们两个理解世界的思维方式不同,你不能给我贴标签说跑偏,那我还说你思维僵化呢!我们两人应该同心协力,角度不同观点不同,反而可以呈现事情的全貌,如果咱们两人都一个思考方式,还合作干什么,你自己干不得了。” 我喃喃地说:“我到不是怕别的……” 李大民非常不满意,喝了一声:“你怕什么!婆婆妈妈,磨磨唧唧。”他站起来往外走。 我知道他这一走,恐怕我们之间的关系就算完了,我一咬牙:“好,我说了,不过你要保密。” 李大民转过头,脸上表情已经换成笑眯眯的样子:“说吧,说吧。” 我顿时有种上了大当的感觉,可话出口,无法再食言,那和拉完了粑粑往回坐没啥区别。 我叹口气,终于下定决心,把那天去大厦的内部探索,遇到马丹龙和轻月的事说了一遍。李大民听得很仔细,尤其是关于刘洋肉身的来历,反复打听,让我回忆每个细节。 我一直说到,王月告诉我那本阴文典籍的下册在仓库藏着。 李大民摊开手:“我看看。” 我无奈,只好从裤裆里掏出那红布包裹递给他。李大民接过来,很仔细地翻看两本书,放下沉思。 “你有什么想法?”我问。 他苦笑:“我是越来越糊涂了。感觉好像触摸到一个巨大事物的边缘,到底是什么又说不清。这本典籍的出现,非但没有解决疑惑,反而让添了很多无法想到的线索。” 我有些失望,说道:“这部阴文让我想起古老的西夏文,在我记忆里结构上有点像。” 李大民忽然想起什么,摇摇头:“不对,这不是西夏文。” “我靠,”我惊讶:“你对西夏文也有研究?” “研究谈不上,”李大民道:“我博览全书,接触过一些,算不上专家,但西夏文还是会写一些的。” 我目瞪口呆,讪讪笑:“你还真是个自恋狂。” 他叹了口气:“为什么我每次说真话,你们都不信呢?”他拿过一页纸,取过一支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我定睛一看,有点像汉字,却似是而非,看也不看懂,但李大民写得很漂亮,绝对不是胡写乱写。 一个文字是从体系里延伸出来的,还是凭空造出来的,完全是两个感觉。 李大民道:“这是西夏文里的‘服’字,衣服的服。西夏文的特点是形体方整,笔画繁冗,结构仿汉字,但咱们拿到的阴文显然不是这种感觉。” “那是什么?”我问。 第五十章 拆解文字 李大民翻着阴文典籍出神,我又问了几次,他才回过神,告诉我他要回家一趟。 我问干嘛去。 李大民道:“关于这部阴文,我想起一些东西,回家去拿。拿回来咱们再讨论。”说着急匆匆走了。 他走了之后,我在沙发上翻阅着阴文典籍,看来看去也看不明白,上面的文字不但费解而且看久了感觉很邪,笔划勾连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我又看看王月写的笔记本,上面都是她对于阴文的一些猜想和随笔,大部分都没什么价值,不过里面提到一个细节很有意思。王月发现阴文实在太难搞明白,所以她尝试了一种古怪的方法,她让自己出魂梦游。这种梦游方式和普通人得梦游不一样,王月是通过某种秘传法术,使自己处于一种离魂深睡状态。 她想通过梦游后的状态来解读阴文,或许能够有所发现。 最终的结果是,这件事变得愈发怪异,王月在梦游之后确实对阴文做出了解读,还记录了下来,可在王月清醒之后再看自己梦游时写的东西,她发现竟然一个字都看不懂! 梦游后写出来的字体不是汉字,也不是阴文,而是莫名其妙的另一种文字。 愈发的怪异,这第三种文字是什么,王月也不知道。不过她觉得这也算一种出乎意料的发现,所以她一直在坚持梦游解读。 我想起那天晚上,小区里第一次看到梦游状态的王月,当时吓得一身冷汗。现在回忆起来,没想到后面还有如此诡异深邃的背景。 我翻到笔记本的最后面,那里的几页记录的就是王月梦游写的字,我这么一看,不禁浑身发凉。这些字的怪异程度堪比阴文,每个笔划勾连看起来都像是阎王爷的勾魂令,很多字似乎是汉字里“尸”和“鬼”的变形体,凑在一起,鬼气森森的,大夏天也能看的浑身发凉。 我赶紧把笔记本合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嗡嗡作响。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敲响了,过去把门打开,李大民回来了,还背着一个登山包。我纳闷地看着他,他走到沙发前,拉开包拉链,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是好几本的大部头书和一些本子。 “这是啥?”我问。 李大民道:“刚才看阴文的时候,我就觉得这种文字以前见过的。” “啊?”我大吃一惊:“你见过?” “嗯。”李大民说:“清末民初时有一个天才儿童,成了大科学家,此人名叫江希张。他小时差点被选做溥仪的伴读,被康有为誉为民国第一神童。就在他十岁那年,写了一本书叫做《大千世界图说》。书的内容呢,写的是幻想的宇宙目录,用传统的宇宙观来论述宇宙的世界,所以叫‘大千世界’嘛。在这本书里,小小年纪的江希张发明了一种宇宙文字,用来地球人和外星人作为联系所用,他说这是宇宙高等文明通用的文字……” 我打断他:“江希张写这本书的时候是多大?” “十岁。”李大民说。 “写于清末?”我问。 他点点头。 “可能吗?清末一个十岁的孩子,写出一本如何和外星人沟通的指南?”我笑笑摇头。 李大民道:“是不是听起来极为不合情理?所以现在有种说法,说是有人冒江希张之名所做。这个咱们就不考据了。” “你提他是什么意思?”我疑惑地说。 “你还不明白吗?”李大民说:“江希张发明的这种宇宙文字就是阴文!” 我头发根刷一下竖起来:“这,这怎么可能?” 李大民从倒出的书里翻出一本,这是一本页面泛黄的黑皮书,年头已经太老了,封面用繁体字写着《三千大千世界图说》这几个字。 “这本书已经绝版。”李大民道:“这本还是我爸爸年轻时候在河南一个地下旧市里淘来的。要么说机缘呢,数年前我爸的无意之举,今天他儿子正好就应上了。” 李大民把书打开,翻到其中一页,递给我看。 上面全是繁体,看起来特别费劲,我勉强看下来,大概看懂是什么意思。江希张把这种文字叫做“穿越天河”字体,什么意思呢,穿过冥河到另一个世界的含义。 说实话,我绝对不相信这是一个十岁孩子写的,还是清末。仔细看下去,整套理论体系相当完整,设定天马行空却不失逻辑,怎么可能是一个孩子写的?说实话,我都编不出来。 我仔细看看书上的内容,又对比阴文,真是出奇的相似。 李大民坐过来,用手指着书上说,“你看,每个文字他都做了注释,这种文字基本的构成元素是‘上下左右金木水火土……’,是认知这个世界的基本感知。阴文的结构更复杂一些,但基本的构成元素没变,还是这些东西。” 我心怦怦跳,喉头动了动,仿佛窥见了新世界的大门:“大民,你还真是厉害。” 李大民笑:“现在都讲究联机学习,哪还能像以前那样固步自封,有好东西也不拿出来分享。就像刚才,要是我不发火,你都不能告诉我这件事。” “嗨,我也是有苦衷的,”我解释:“王月再三叮嘱我,阴文关系重大,一旦出世,恐怕会被很多人所觊觎,到时候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和我讲你怕什么的。”李大民道:“来,来,我来破解一下阴文。” “你要能破解那就更好了,”我叹口气:“就不用费劲巴拉去找什么刘洋了。” “不,不,”李大民说:“这里只有阴文下册,上册是什么咱们还不知道,这种事最怕一知半解。刘洋该找还得找,咱们的工作也得做。” 我和李大民拿着纸和比开始研究阴文典籍上的文字,我头一次发现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如此困难而又好玩的工作。 每个字都可以拆开,每一部分都是独立的元素,困难的是组合在一起怎么理解。比如说有一个阴文,上下结构,拆开之后对照《大千世界》里的文字表,可以知道它是由“上”和“水”组成。可组合在一起如何理解,这就太难了。 “上”和“水”在一起,可以理解成雨,理解成云好像也不错,要再发挥点想象,说成运输机,似乎也在理。运输机运送水支援灾区嘛。 所以说,就算我们找到了规律,可真要往上凑,却感觉千头万绪,很难定准。 我们一直研究到深夜,李大民扔下笔,揉揉眼说:“我知道阴文上册写的什么了。” 我问什么。 李大民道:“上册肯定记载着阴文的构成原则,咱们现在能解读字里单个的组成元素,却缺少一个规则把它们联系起来,上册一定是讲这个的!” “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上册,阴文还是天书一部?”我说。 李大民打了个哈欠:“我是顶不住了,得睡会儿,明天还得上班。”他到里面卧室休息去了。 我全无睡意,抽着烟翻着阴文典籍,又对照江希张的书。这种文字到底是哪来的,是江希张发明的,还是他通过某种方式获知的呢? 这种文字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想了一会儿,头发炸,忽然觉得应该把这件事告诉王月。我走进卧室,端坐在王月前,通过通灵镯进入中阴之境。 王月还坐在写满阴文的那堵高墙前发呆,动作似乎和我离开那时比并没有什么变化。 我走过去,在她的身后轻声叫名字。王月猛然回过头,惊喜地说:“林聪,你来看我了。” “你在这里不闷嘛?”我纳闷地说:“一直在这里研究,研究出什么了?” “咦,”王月说:“你走了还不到一分钟,就又回来了,我还没觉得闷。” 我大吃一惊,这才意识到这里的时间和外面的现实时间完全不一样。距离上次我进来,已经整整过去一天,可对于王月来说只是一分钟。 我把这一天发生的经历都和她说了。王月听说李大民找到了阴文的出处和根源,惊得瞪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好半天都没退。 “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卡在阴文的上册,”我说:“只要找到上册,秘密我们就会迅速破解。” 王月摇摇头,苦笑着说,那要先叫醒刘洋才行,哪有那么容易。 “对了林聪,我要托付你一件事。”她说。 “说吧。” 王月道:“我恐怕要卡在这个难关很长时间,如果出不去,肉身会渐渐起变化,平常这么放置肯定不行,所以想托付你打一个电话。”她报出一个电话号码:“接通后你说找一个叫解铃的人,把我的情况告诉他,他知道应该怎么处理,他会用最好的办法保留我的肉身,剩下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第五十一章 人生目标 我和王月又聊了聊,然后从中阴之境退出来,夜已经深了,毫无困意。 来到外面的沙发上,我辗转反侧,嘴里叨念着那个名字,“刘洋”…… 第二天我起来很早,趁着李大民还没有出来,打电话给那个神秘的解铃。电话接通后,里面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哪位?” “不好意思,我找解铃。”不知为什么,我心跳猛烈加速。 “我就是。”那边说。 我张嘴结舌,停顿了片刻:“是这样的,我是王月的朋友……” “她走阴了吧?”那边问。 我说是的。 那边说,我知道了。 然后又问我,你是不是在王月家里? 我说是。 那边说:“你现在马上离开,我会在一个小时之后到王月的家里,剩下的事你不要管,交给我全权处理,好吗?” 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很平,可不知为什么,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气场,无可辩驳。我只能答应一声,“好”。 没有其他废话,电话挂了。我到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看表,赶紧到里面的房间叫醒李大民。李大民迷迷糊糊问我干嘛。 我简短的把过程说了一遍,告诉他大概一个小时后,会有人取走王月的肉身,收拾这里的残局。 李大民倒是很自觉,没有细问经过,他清醒了一下,也去洗漱。我们收拾收拾,把自己东西打包带走,半个小时后退出了房间。 我和他站在走廊上,李大民有些怅然若失:“接下来呢?游戏结束了?” “怎么可能?”我说:“我还要找刘洋呢。” 李大民的目光落在我的手腕上,盯着通灵镯深思。我皱眉:“大民,你不要惦记这个镯子,我是不会再借给你用。” 李大民摇摇头,叹口气。我们直接去上班,在单位工作的时候,我心不在焉,脑子里总在想中阴之境,阴文……这些东西。 好不容易到下班的时候,李大民晃晃悠悠过来,问我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 我和他找了附近的一家餐馆,李大民点了几个菜,忽然说:“单位今天要提拔我,老大找我谈话了,要调我去上海,负责那边的大区。” “这是好事啊。”我说。 “我推了。”李大民擦擦手:“我跟领导说,目前这个主管我也不想当了,只想安安静静做个销售。” 我看着他:“大民,你疯了吗?是不是走火入魔了?这机会多难得啊。” “确实难得。”李大民点点头:“不过,一个人的精力和时间有限,我不可能把时间再放在对生命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我摇摇头:“你这番话真是大逆不道。你以后总要结婚生子,买房买车吧。如果提拔到上海,你的眼界和平台也会不一样,到时候,”我顿了顿:“还能提拔提拔我呢。” “呵呵,”李大民笑笑,不想多解释,“人各有志吧。我已经定下了一生的目标。” 我问什么。 李大民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那就是寻‘道’。这个‘道’不是道教的道,不是某个宗派,没那么狭隘。这个‘道’指的是事物和世界发展的规律,我这一生都要寻找这个规律。其他的事情,什么升职加薪,好好工作,娶妻生子等等……都要为这个目的服务。我不排斥世俗的活动,人与人之间的交往也是‘道’的一部分嘛。” 看着他的眼神,不知为什么我有种陌生的感觉,和他似乎渐行渐远,也许我本来就没有认清他。 他看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傻比了,说的东西太玄。” 我苦笑:“我是理解不了,恐怕也不是主流人群能理解的,大家现在都忙着挣钱,享受好的生活,做人上人。” “是啊。”李大民说:“那你看这些人有哪个真正幸福和喜悦的了?他们只不过是从一个死局到了另一个死局,从一个牢笼到另一个牢笼而已。巧者劳而知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 他现在的格局和想法我已经跟不上了,李大民要再这么发展下去,离剃发进山不远了,我觉得。 正说着,李大民来了电话,他做个手势停下话头,接听电话。 他“嗯嗯”了几声,看向我,和电话说对,他也在。然后又嗯嗯了几声,挂了电话。 我知道这电话跟我有关系,忙问怎么回事。 李大民道:“是钟叔打来的电话,他说有个挣钱的机会,问我们干不干?” “什么挣钱的机会?”我赶紧问。 李大民道:“电话里没有细说,只是让我们明天一早去他那里。” “可,还是要上班……”我说。 “你的事情自己决定,我是要去的。”李大民说完,不再谈论此事,吃起饭来。 我心事重重首鼠两端,既想和李大民一起探索世界,还要找到我的妈妈。可现在的公司又无法舍弃,再想找到这么一份工作,得费多大的劲。 吃饭的时候,我们没有任何交谈,吃完走出餐厅,已华灯初上。 他看看我,我也看看他,我们背道而行,各回各家。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有种直觉,如果错过了这一次的机缘,日后再想进来,恐怕是没机会了。 到家之后,我前思后想很长时间,感觉自己站在一个十字路口面前,该往命运的哪个方向走呢? 一个是正常人的路,努力干活,升职加薪,娶妻生子,以后就忙活这些事。一个是选择李大民、钟叔、中阴之境这些事,探索另一个世界的秘密,它能给我带来什么世俗的利益,暂时看不到,但我会活得更有滋味更有意义。最关键的是,我要救回妈妈。 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拿起电话打给了部门老大,告诉他,我想请几天假。老大特别生气,在电话里直接骂我,林聪,我一直挺看重你的,可你现在什么工作状态?!成天上班魂不守舍,这几天还想找你单独聊聊呢。 “你不用找了。”我平静地说:“老大,如果实在让你为难,我就辞职吧。” 电话里静默了片刻,我感受到了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果然老大大怒,说你好好想吧。电话挂了。 我用微信给李大民发了信息,告诉他,明天我不会去上班,一早找你。 李大民回得很快,回了个笑脸,还有一句话,你终于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然后告诉我,明天不用来找他,一起到景明大厦钟叔那里集合就行。 约好了时间,我安然休息,心里感觉从没有过的踏实。 第二天早上,按照约定时间到了景明大厦,正看到李大民站在楼梯口。他看到我哈哈大笑,把手里提溜着东西递给我:“我就猜到你没吃饭,这是我刚刚买的,还热乎,你赶紧吃吧。吃完咱们上去。” 我看着他:“大民,你不会真是基吧。” “去你大爷的,”李大民说:“男人就不能有细心的一面了?”我们俩说说笑笑进了楼,来到钟叔所在的办公室。 到的时候,钟叔正在抄经,用毛笔蘸着朱砂,在黄色宣纸上写着蝇头小楷,一排排的小字,看着就舒服就大气。我问这写的是啥。钟叔道:“这叫南华经,是道家经典。你们两个坐,还差一点了。” 我和李大民坐在旁边看着他写,钟叔一点没有顾忌我们的等待,下笔专注而慢条斯理。我们等了能有半个多小时,钟叔才写完。放下笔对我们歉意一笑:“两位客人到了,茶水还没奉上。” 他进到里屋忙活。时间不长,泡了茶出来。我还是第一次喝到钟叔的茶,芳香四溢,特别好喝。 寒暄了两句,钟叔忽然问我:“小林,见到马丹龙了?” 我错愕了一下,不知该说实话还是该撒谎,一想当着真人不能说假话,便大大方方承认了。 钟叔没有继续问详细的事情,淡淡地问:“有什么收获吗?” “收获大概有两个吧,”我说:“一个是我找到了目标和方向,该怎么做心里清楚。第二个是马丹龙教会我如何使用通灵镯。”我晃了晃手腕。 钟叔眼睛一亮:“这就好,我要交给你们两人一个重要的委托,你若会用通灵镯那是最好的。这个任务如果做好,你们两人会吃喝不愁,能得到很大一笔钱。” 李大民笑:“钟叔,你昨天一说我就知道来了大活儿,我们就是为了钱来的。” 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李大民笑眯眯的,一副贪财的模样。 第五十二章 女儿 李大民在装爱钱,其实他是最有主心骨和有目标感的人。算了,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不好当面说穿。 钟叔说:“是这么回事,有个富翁很有钱,刚刚过世。他们家用法术把尸体封存,希望有高人进入中阴之境,帮着他闯关回魂。” 我和李大民互相看看。 钟叔喝着茶,慢条斯理说:“你们两个决定,如果想冒险搏一把,就去。如果想安安稳稳不想冒险,那就算了,当我没说这事。” “呵呵,那不能,”李大民笑:“我们也不是没去过中阴之境,保证完成任务。” 我不满:“又不是你去。” 李大民道:“我能袖手白看吗?你们在里面有什么问题,外面有我这个接应的智囊在,肯定无往不利。” 钟叔笑呵呵的,“那就这么定了,小林你什么意思?” 我有气无力地说,我能有什么意见,就这样吧。 钟叔让我们喝着茶,他到里面打电话,时间不长出来,招呼我们一起走,事不宜迟,尽早过去。 李大民开着车,打着导航,在钟叔的指点下,开往江边别墅。 江北市靠着大江,在临江的区域有片别墅群,相当漂亮,当然价值也不菲。那地方甭说去了,光听听老百姓都咋舌,没想到我们这次去找的富翁,就住在那地方,果然是条肥鱼。 四十多分钟之后,进了别墅区,物业管理非常严格,还得查身份证登记。和业主通话之后,我们开进了小区。 一进去我嘴就没合拢过,惊讶的。围绕小区一圈竟然是游泳池,现在天热,不少居民在游泳戏耍,遮阳伞喷水池,造价的多少钱。进到里面,更是绿木成荫,这哪是居民区,整个一皇家园林。 小区里形似迷宫,太大了,导航都不起作用,要是没有钟叔指点,我们非转向不可。 李大民擦擦汗:“这鬼地方车技差的都开不进来。” 正说着,钟叔喊了一声“到了”。我们停在一所别墅前,这里有专门停车的地方。从车上下来,看到眼前的别墅我都咋舌,建筑风格相当独特,看上去像是古代庭院,飞檐斗拱,红门铜环,整个一情深深雨蒙蒙。 钟叔过去叫门,时间不长有人开门,是个上了岁数的女的,看样子像是保姆之类,和钟叔低声说了几句话,示意我们进来。这女的低声嘱咐,大家下脚轻点,不要出声,太太这几天心情不好。 我听得吐舌头,还叫“太太”,以为这是民国风呢。这家人是干什么的,谱儿也太大了。 在保姆的带领下,我们穿过院子进到正屋,一进去就倒吸口冷气,正厅面积很大,清一色的木质家具,屏风、书架、古董架什么的,我竟然在墙角还看到一个卧榻。 卧榻这个名说起来都新鲜,古装剧里经常出现的那种,铺着明黄的褥子,上面摆着小茶几,样式极为新奇。 正厅里的大家具搬到了屋角,腾出中间好大一块区域,放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男人,面相大概五十来岁,脸色煞白,紧闭双眼,想来就是那个死者了。他身着八卦仙衣,头下枕着暗红色的古代枕头,双脚蹬着布鞋,一动不动躺在那里。 令我感觉奇怪的是,屋里没有挂挽联,也没有遗照,除了气氛肃穆妖异之外,看不出是灵堂的样子。 几个人正站在床旁边低声说着什么,看不出他们和死者是什么关系,反正脸上并没有戚戚悲痛之色。 见我们到了,那几个人停下话头,其中有个长得特别有味道的中年女人过来,点点头打招呼:“钟叔,你来了。” “嗯。”钟叔介绍我们两个:“这次入阴由这两位来操作,你们怎么想的都可以聊。这位叫林聪,他叫李大民,都是道法的后起之秀,非常厉害。” 女人轻轻点头:“给两位添麻烦了。” 李大民咳嗽一声:“好说好说。” 女人招呼我们到旁边的桌子入座喝茶,她和那几个人说了几句,把他们打发走了。 她翩翩走过来,坐在我们对面:“我简单介绍一下自己,我叫魏真,是他的老婆。”她用手指了下死者:“可能来的时候,钟叔和你们说过了,我丈夫陈建刚刚过世,魂魄没有走远,希望你们能入阴把他的魂儿带回来。” 我默默喝着茶水,掂量着这件事,李大民道:“你们家挺信这个的啊。” 钟叔在旁边笑:“我告诉你们,陈先生过世已经几天了,按说你们入阴也来不及,不过他们陈家也有高人,把尸体封存住,魂儿在中阴之境没有走远,及时去还能找到。” 我抬起头说:“有高人还用我们干什么?” 钟叔摇头:“话不是这么说,你们都进过中阴之境吧,那里的情况诡秘莫测,除了孟婆自己,谁能搞清楚里面是怎么回事?!王月厉害吧,不也得求救嘛。” 我实在忍不住问,“钟叔你怎么不亲自……” 钟叔打断我:“我一般不参合这样的事,救王月是没有办法,这是我的原则!你们现在还有后悔的机会。不过这家人不会亏待你们,如果不想做,要马上提出来。” “做啊,为什么不做。”李大民说:“魏阿姨你能出多少钱?” 魏真淡淡一笑:“我和钟叔讨论过,五十万吧。” 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五十万就不少了,我们两个一分,每个人怎么也得二十多万,够舞舞轩轩一段时间了。 “你们两个先别乐。”钟叔说。 “怎么,心疼了?”李大民说。 魏真笑笑:“五十万换回我们家老陈一条命,怎么会心疼呢,这个价钱不是太高,而是太低了。钟叔你说吧。” 钟叔道:“五十万是事成之后,陈建活回来的价钱。如果没有活回来,也不会让你们白忙活,给你们十万。” 其实也行,一人五万。 李大民道:“钱不钱的不是问题,关键是技术有没有发挥的空间。” 钟叔笑笑:“剩下的事我就不参合了,你们自己讨论吧,我撤了。” 我有一种被人带进坑里的感觉,现在也不能说什么,我和李大民的目的不是挣大钱,而是有更多的机会去探索中阴之境,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人。 钟叔还真是高人,说走就走,一抱拳自行离去。留下我和李大民。 我们和魏真聊了一会儿,大概对这个家庭和死者陈建有了一些直观认识,陈建是做餐饮业的,死的时候旗下已在全市已经有了十几家的连锁店,专门在商场经营休闲奶茶之类的摊位,细算算一年也不少挣。魏真和陈建以前是同学,两人上学就开始谈恋爱,感情非常好。 我好奇地说:“魏阿姨,你说你们家有高人,是谁啊?” “我女儿。”魏真一说到女儿,脸色晦暗了一下:“她天生就会这些,我和她爸爸为了她没少操心。” “她呢?”李大民问。 “她在屋里关着门,我们不要打扰她。两位小兄弟,这次你们入阴,我女儿也会一起跟着去,”魏真说:“你们之间互相有个帮衬。” 我心里有点别扭,不想太多的人参与进来,这话又没法说。 魏真安排我们先休息,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女儿就会出来,到时候更专业的问题可以请教她。 我和李大民被安排到二楼的客房,大白天的我们没有睡意,坐在二楼客厅里闲聊。 二楼有巨大的落地窗,打开后外面是阳台,越过阳台便是一望无际的江水,看江流无声,听汽船鸣鸣。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奢华且无聊。 正说着话,外面下起了雨。雨很大,天空雷鸣电闪,我和李大民都不作声,一起看着窗外,生怕一开口就破坏了这样静谧肃杀的气氛。 李大民忽然用手指着外面的一角:“老林,你看。” 顺着他的手势,我看过去,二楼上面是天台,那里有挡雨棚,大雨中有个女孩的背影在雨棚中,似乎正在作画。 “上去看看。”李大民说。 我觉得有些不太礼貌,毕竟是人家的家里。 李大民这无法无天的,想了就干,他站起身,顺着走廊出去,我赶紧跟在后面。 第五十三章 高人 二楼的走廊没人,大雨之中这家人都休息了。 李大民很快找到通往天台的台阶,我们顺着楼梯到了上面。天台的门是开的,外面大雨如注,没有风,气温有些凉。 在不远处的雨棚中,有一个女孩子正坐在画架前,一手拿着色盘,一手拿着画笔,对着大雨里的长江发呆。 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我们冒着雨走过去。雨很大,等我们冲进雨棚的时候,身上已经湿透了。 那女孩应该是听到脚步声,却并没有回头看我们,依然看着远处黑色的江水。 此时的气氛有些怪异,雨棚里我们三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有雨水的声音。女孩甚至都没有看我们一眼,可我知道,我们三人对于此时的情景都心知肚明。 这个女孩从背影看长得非常青春,橙红色t恤加白色短裤,露出白皙的胳膊和腿,可能是年龄还小的缘故,一眼就能看出是一个少女,腿和胳膊都很细。她戴着一顶红色圆顶帽,看起来色彩的搭配既鲜艳又平衡。 我看得有些痴了,远处是瓢泼大雨和黑色江水,中处是黑压压的城市楼群,近处是一个明媚的颜色少女,眼前这一景犹如大师笔下的油画。 李大民擦擦脸上的水,走到女孩身后,轻轻俯下身看着画上的内容。我也凑近了几步去看,这一看更觉怪异,这个女孩明明是在临摹眼前的景致,大江、城市这些东西,画上却是大漠黄沙,只见沙丘不见建筑,只有在极远处有一缕大漠孤烟。 这幅画简约而不简单,意境很深,我看得有些沉迷在画里。 “这幅画叫什么?”李大民站在女孩的旁边说。 那女孩依旧没有看我们,轻轻说:“还没起。” “我能起一个吗?”李大民说。 这时女孩才轻轻转头看他,表情很平静,“可以。” 我没想到李大民胆子这么大,竟然从画袋里自行拿出一支笔,就在女孩手里的色盘上调了调,蘸了黑色颜料,然后用握住毛笔的姿势,在这幅画的右上角写了五个字:漫漫千里行。 李大民的毛笔字写得很漂亮,看样像是童子功。笔划潇洒,字意深远,尤其“千里”二字,看的竟然让人有落泪的感觉。 女孩这时第一次很正式地打量李大民,又回头看我。 “两位怎么称呼?”她问。 “我叫李大民,他叫林聪,”李大民自我介绍:“你是不是陈建陈先生的女儿?” 她点点头:“我叫陈美羽。” 我虽有预感,还是没想到这么一个清秀少女,竟然是连钟叔都夸赞的高人。她也是封存尸体的法师。 外面的雷阵雨渐渐停了,大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陈美羽站起来收拾画架,她一个女孩子搬着架子很费劲,我要过去帮忙,刚跨前一步就被李大民拉住,他轻轻摇摇头,示意不用。 陈美羽一个人忙活着,把画架和工具都收拾好,慢慢走出挡雨棚。此时温度很低,眼前景致却宜人。 女孩站在栏杆前,背着手看着大江说:“我特别喜欢在屋顶作画,尤其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有时候很长时间看着下方萧瑟的景象发呆,只是间或画两笔。” 她跟我们说话的语气就像是老朋友,一点都不陌生,或许这就是高人风范。 我正想着,李大民上前说:“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俯视的视角?” 陈美羽抿着嘴沉默了片刻,突然对他说:“给你们看一幅画吧。” 她回到挡雨棚去拿画袋,李大民跟着进去,我赶紧在后面轻声说:“大民,你在干嘛呢?咱们还是赶紧讨论正事。” 李大民瞪我一眼:“我发现你真是个钢铁直男,能不能别这么煞风景。” 我不知道啥意思,也不好意思再问,只能跟着来到雨棚。 陈美羽从画袋里拿出一本习作,翻开一页给我们看。其实主要就是给李大民看,我站在旁边凑着头。 “这是我第一次从半空中俯视整个城市,那种熟悉又夹杂着陌生感的特别体验打动了我。当时我感觉到了一种力量,造物的力量,我除了对着眼前宏大而精细的画面发呆之外,什么也干不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一种类似神启的感悟出现在意识里,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顿悟了。”陈美羽轻轻说着。 我看到了这幅画,是一幅水彩的市井街道图,色彩绚烂明媚,街道细密整洁,纵横交错形似迷宫,看起来很舒服,并没有压抑的感觉。 李大民看着这幅画,没有作声。 我一看这么不行,赶紧说:“陈妹妹……” “叫我美羽就行。”陈美羽打断我。 “美羽,我听你妈妈说,你就是高人,你父亲的尸体就是你封存的,这次咱们一起合作。”我有点语无伦次。 李大民的目光从画上移开,瞥了我一眼。 陈美羽点点头:“你们就是钟叔带过来帮忙的吧。辛苦你们两个,钟叔是怎么介绍我的?” 我说钟叔没怎么细说,只说你是高人。 “其实,我和他一样,都是阴差。”陈美羽说。 这下连李大民都惊讶,我们面面相觑。不敢想象,眼前的这个少女居然也是一名阴差。 据我所知,现在已经出现四个阴差,最早的是王月,然后知道钟叔也是。花园小区遇到了第三名阴差马丹龙,现在出现了第四个,眼前的陈美羽。 陈美羽倒是很坦诚:“我在四岁的时候就下过阴。小时候体弱多病,好几次都在生死边缘,有我这个女儿,爸妈真的不容易。我能长到现在,有了些能力,就要回报他们。不说颐养天年健健康康,也不会让我爸爸英年早逝,他还有很多的理想和抱负没有完成。” 李大民道:“我们就是过来帮忙的。” “今天晚上我会起坛作法,进入中阴之境,去找我的爸爸,把他带回来,重新还阳。”女孩说。 不知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个青春少女,我感觉有点阴森。她说起走阴这些事,如此坦荡,换一般人早就吓得不行了。 李大民沉默一下,看向我:“林聪,跟你商量个事。” 我疑惑。 他拉着我到外面,低声说:“老林,今晚走阴,我求你一件事。” “说吧。” 他犹豫,说道:“你把通灵镯借给我用用,我跟美羽一起去。” 我听得差点跳起来,“不行。这件事咱俩不是说过了吗,通灵镯我是不可能外借的。” “是不是兄弟?”李大民皱着眉:“我想和她一起下,一起去经历。” 我喉头动了动:“你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李大民倒是没否认:“有点这个意思。我以前也谈过恋爱,可从没有见到一个女孩如此心动的时候。你要是好哥们,就把通灵镯借给我。” 我真是犹豫了,按说应该帮,可通灵镯太过重大,还要指着它去救妈妈。李大民戴着它走阴,能发生什么后果,还真是不好说。 李大民目光炯炯地看着我,我头上出了汗:“我说大民,你真是太为难我了,这个球就踢在我这里。” “那你就帮我。”他说。 这时陈美羽走过来,轻声说:“你们两人谁晚上和我一起下阴,是一起去吗?” 我忽然冒出一个主意,“对,一起去。” 李大民看着我。 我说道:“美羽,你是阴差,应该可以带人走阴吧?” “是的,以前在乡下时候我带过人观落阴。”陈美羽说。 李大民眨眨眼:“林聪,你的意思,让美羽带着我下阴,你用通灵镯一起去?” “哈哈,”我笑:“这件事解决了。” 李大民撇嘴:“你可真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九九。戴着通灵镯下阴,你没危险,可我是要出魂的。” “只有一个通灵镯,你说怎么办。”我哼哼了两声。 陈美羽忽然抓住我的手腕,轻轻抬起来,“通灵镯?是七大器物之一吗?” 这东西可是稀罕宝贝,我本来不想说,可毕竟要和陈美羽合作,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点点头承认了。 陈美羽看我:“我知道这件法器一直是在王月姐姐那里的,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他俩是对象。”李大民道。 “前,前。”我强调:“这里的事多了,一时难说明白。” 陈美羽皱眉:“王月姐姐现在在哪?她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第五十四章 不要说话 我告诉陈美羽,王月就被困在中阴之境,她已经找人把肉身封存起来,恐怕短时间内是出不来了。 接下来我们商定计划,就这么决定,今夜作法,陈美羽带着李大民走阴,而我用通灵手镯陪护。这次走阴,我的风险系数是最小的。 本来李大民可以不去的,可他好像真的喜欢上了陈美羽,非去不可。 等回到别墅的客房,我私下和他说,出魂进中阴之境,可不是闹着玩的,指不定会遇到什么事,他不置可否,对我的意见根本就不听。 晚上的时候,所有人在二楼客厅吃饭,毕竟一楼还停了一具尸体,十分不方便。魏真和陈美羽娘俩,还有做饭的保姆,这边加我和李大民,我们五个人默默吃了一顿饭。天色黑暗,楼上楼下点了灯,灯光并不昏暗,可因为尸体的缘故,整个别墅都荡漾着一股无法说清的森森鬼气。 保姆就是个普通人,非常害怕,吃得心不在焉。陈美羽这时说,晚上作法的时候,最好不要有外人在这里。 魏真对于女儿应该见怪不怪了,跟我们说,吃完饭她带着保姆一起走。 这顿饭吃得很快,魏真和保姆两个人走了。她们一走,这么大的别墅就剩下我们三人。陈美羽身体很娇弱,让我们帮忙把一些东西搬到一楼大厅。 首先一张红木长桌摆在尸体前,上面铺着明黄色的桌布,描绘的都是仙山云海。桌布上一左一右摆好两盏长明灯,一个香炉,另外还有瓜果梨桃等祭品。收拾差不多了,陈美羽说:“一会儿我先带着李哥入阴。” 李大民赶紧道:“叫我大民就行。” 陈美羽不苟言笑,道:“林哥,你有通灵镯,具体怎么用我想你也明白。你直接观想我爸爸就行,就能进入他的中阴之境了。” “我有个问题,”我说:“我曾经走阴去过中阴之境,知道那里的规则。你和李大民走阴,怎么能到你父亲的中阴之境呢?或许进入的关卡是你的,或是李大民的。” 陈美羽淡淡笑:“我和你们两个说过,我四岁的时候就得了阎王爷亲赐的地府令牌,所以我比其他的阴差有优势,我可以进入指定的某个人的中阴之境里。这个不用担心。” 李大民听得来了兴趣:“那令牌在哪,能给我们看看嘛?” 陈美羽笑了,笑起来很好看,道:“说是令牌,其实并不是你们能见到的东西,说了你们也不懂,一会儿听我的就是。” 李大民道:“没问题,你说怎么弄就怎么弄吧。” 陈美羽让我把所有的灯都关了。我先到二楼,把这一层的灯关灭,然后到了一楼,大堂的灯也灭了,屋里屋外一片漆黑。 黑暗中,陈美羽点亮了桌上的两盏长明灯,幽幽的火光燃起来,隐约能看到一动不动的尸体。 陈美羽吩咐李大民坐在桌前。她提起毛笔蘸着朱砂在黄表纸上写符咒,然后把这张符咒叠起来放在一块黑布里面,给李大民紧紧缚在双眼上。 李大民盘膝而坐,目不视物,整个人沉浸在幽幽的光亮中,身后的影子一直拖到黑暗的深处。 陈美羽抄着笔,在另外一张黄表纸上写了一段话,然后递给我:“林哥,你把它贴在我爸爸的脸上。” 我浑身就起鸡皮疙瘩,低头去看这张黄表纸,上面用艳红的颜料写着“拾回往昔的片段,方能走入今日的圆满”。 我小心翼翼拿着这张长长的黄表纸,来到床前,这还是近距离第一次看尸体。 陈建死的很安详,面目如生,紧闭双眼,身体僵硬无比。我有些腿肚子转筋,深吸口气,努力平复紧张的心情,把这张纸慢慢贴在尸体的脸上。贴好之后,看上去十分诡异,有些渗人。 这时后面有声音传来,回头去看,陈美羽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身衣服,黄色带鳞片的长裙,看起来像是东南亚女人。她黑发披肩,一只手拿着铃铛,一只手拿着竹板。 她站在神桌前,围绕李大民开始念咒,咒音很低,弯弯转转,听起来像是唱歌。一边走一边摇动手里的铃铛,配合着咒语声音,在李大民身边环绕。 我不敢惊扰,又不知自己该做什么,这时陈美羽看了我一眼,做了个眼神,示意我坐在李大民的身后。 我摸着黑过去,盘膝坐在地板上。屋里已经黑作一团,没有月光照进来,里里外外的屋子只有两个长明灯的火苗在扑闪扑闪动着,好像有风,却感觉不到。 陈美羽低声吟咒,这次我听清了:”信徒陈美羽在这里请命,家父陈建英年早逝,我身为女儿,要入阴寻父,希望能转回阳世,续生为人。” 我看着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神桌后面黑暗的深处,突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轮廓。这轮廓像是有一支看不见的金笔在黑色中描边,渐渐成形。 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轮廓越来越大,铺满了后面整个一面墙,看上去竟然像是一个巨大的神像盘膝端坐,眉眼不清,似有似无。我越看越是震撼,目不转睛,因为这个神像特别像孟婆。是我出现幻觉了,还是真实的? 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字能表达我的感受,“邪”。 陈美羽来到李大民身旁,坐了下来,她伸出一只手抓着李大民的手。能看出李大民的身体明显一滞,他紧紧回握住女孩的手。 陈美羽转过头,在黑暗中一张脸若隐若现:“林哥,我和李哥先去了,你也早点来。” 还没等我答应,只听“噗噗”两声,桌上的长明灯接连熄灭,屋里陷入彻底的黑暗之中。 我心脏狂跳,一股尿意袭来,拼命用双腿夹住,现在可不是上厕所的时间。 我在黑暗中静静等了片刻,一点声音都听不到,除了我的心跳声,周围一片死寂。 我隐约知道,他们两个应该是已经入阴了。 我深吸口气,平复一下紧张的心情,缓缓闭合双眼,下一步要和通灵镯联系。突然,耳边出现了声音,虚无缥缈,像是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女人在唱戏,唱的还是那种民间戏曲,声调诡异尖锐,似有似无。 我实在太害怕了,整个人抖成了一个,虽然有过几次入阴的经历,可这么诡异恐怖的场面还是第一次遇到。 我隐隐明白,这个声音肯定不是什么好动静,说不定就是从阴间飘来的,下意识我告诉自己千万不能乱了分寸。我紧紧闭着眼睛,用心去意守通灵镯,也就是几秒的时间,那诡异的声调就听不到了。我知道和通灵镯已经取得了联系,接下来是观照死者陈建。 一幅画面在脑海中渐渐清晰,我似乎来到了尸体前面,下一秒的恍惚,又陷入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一个黑暗的楼道里,这里没有光,却能隐约看到下面延伸的楼梯。 空气里飘着很多飞絮,像残花又像是雪,我想用手去抚动,却发现自己没有形体。 我的魂儿并没有进入中阴之境。现在是最安全的,我可以看到和听到,却对里面的东西无法影响,里面的一切也无法影响到我。 就像是在这里观光。 我顺着楼梯往下“走”,这里没有我的存在,却能感觉到自己在走。 太黑了,要是没有空气中飘浮的这些白色碎物,我几乎无法找到去路。 刚下了一层,听到下面有声音传来,“李哥,你看到我了吗?” 是陈美羽的声音! 我赶紧快走几步从楼梯下来,看到在下面的楼梯转角站着两个人。 他们手拉着手,看背影正是李大民和陈美羽。 陈美羽问完这句话,李大民迟疑地说:“什么都看不到,不过能感觉到你在拉我的手。” “好,那你接下来就跟我走。”陈美羽说:“前面会有光,到光的地方你就能看到了。” 我犹豫着,要不要和他们沟通。 陈美羽忽然道:“林哥,我知道你也在,请跟紧我们,接下来的路谁也不要说话,否则会有重大危险!” 第五十五章 难关 陈美羽交待之后,拉着李大民的手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 楼梯又深又黑,蜿蜒弯转,一直通向最下面漆黑的深处。 向下走了很长时间,这条楼梯依然没有走完,几乎看不见尽头,空气里充满了白色的飞絮,如同下了一场雪,此时此景既诡异又凄美。 我实在忍不住,想和他们沟通一下,可刚才陈美羽已经强调,千万不要讲话,咬咬牙忍住了。 楼梯走到尽头,外面有了光。 光并不强烈,柔和的像是用油皮纸包裹住的一般。 陈美羽拉着李大民出了楼梯口,走进那片光里,我赶紧跟过去。走出去之后,外面的天空下起了大雪,雪花很碎,漫空飞舞,没有风。这些雪花犹如烧纸冒出来的纸灰。 光亮出自不远处的路灯,陈美羽轻轻道:“李哥,你看到光了吗?” “看到了。”李大民嗓音有些沙哑:“是盏路灯。” “看到我了吗?”女孩问。 李大民倒吸一口冷气:“我能感觉你拉着我,就在身旁,可我看不到你。” 我在后面听得很奇怪,说道:“那你能不能看到我?” 李大民听到我的声音,惊讶之余正要回头,陈美羽大声说了一句:“不要回头,我们已到中阴之境,不可走回头路,不可看来时路。” 李大民苦笑:“我感觉这鬼地方只有我自己,你们两个都在安全区,我自己在这里冒险。” “我也在。”陈美羽轻声说:“我们现在要找到我爸爸,顺着光过去就可以了。” 李大民走向路灯,陈美羽跟随,我赶紧跟在后面。到了路灯处,陈美羽轻声问,你看到什么了? 李大民道:“我看到有一片水洼,在上面漂浮着一张黄色符咒。” “捡起来,”陈美羽说:“这是地府的通行路引,一会儿要用它上船,能带我们到我爸爸的关卡里。” 李大民深吸口气,弯腰拾起一片水淋淋的黄色纸片。我在后面看不真切,心想既然如此,那就跟着他们走吧。 李大民顺着小水洼水流的方向逆向而行,陈美羽一直跟在身旁,我在后面跟着,心里有点疑惑,为什么陈美羽不去做,非得让李大民来干这些。 这鬼地方诡异莫测,出现什么状况都在情理之中,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顺着水流走了没多远,我们到了岸边,只见一片大江无边。这里的场景没有颜色,四面八方一片黑暗,江水只能看到轮廓,天空中漂浮着碎屑一般的白色絮物,真是到了黄泉路,看得人心里一阵灰暗。 这时候,从远远的大海深处摇来一只乌篷船,一开始只见小小轮廓,转瞬之间越来越大,用很短的时间跃迁至此,慢慢靠到岸边。 这条船上摇动船桨的竟然是一个小女孩,大概七八岁的样子,表情冷漠。 看到这一幕,我瞬间浑身打了个激灵,这不就是我曾经见到的七爷嘛?!马丹龙告诉我,她就是阴间的白无常。 陈美羽轻轻说道:“李哥,上船。” 能看出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大民也有点紧张,走到船边正要登船,小女孩走过来拦住,然后伸出手,李大民还真是冰雪聪明,赶紧把水洼里捡来的路引递过去。 小女孩接过路引闪开一条路,让他们上船,我赶紧跟在后面。 小女孩只是瞥了我这个方向一眼,也不知看没看见。她慢慢走向船后,开始摇桨,小船离岸,向江水深处走去。 李大民随意坐在船上,陈美羽在旁边,两人始终紧紧拉着手。我大概觉出来了,他们两人拉手不是为了什么亲密,而是一种行路方式,具体怎么回事还不清楚。 我站在两人身后,小船极稳,大江中空无一物,举目四望只有茫茫之水,岸边都看不见。 这时我的目光落在船的乌篷上,放着帘布遮挡,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按说那里坐着的应该是刘洋,可此时此刻也不好肯定。我轻声说:“大民,你过去把帘子撩开,看看里面的情况。” 陈美羽非常不高兴:“不要节外生枝。” 我蹲在李大民身旁,对着他说:“帘子里坐着的就是你在花园小区见到的肉身木乃伊,那个叫刘洋的。” 李大民明显全身一震,他侧过头想看我,又看不到,疑惑:“你能肯定?” “还记得我跟你讲过,我见到马丹龙的经历吧。当时我用通灵镯入阴,就是在这么一条船上见到了刘洋。”我说。 李大民站起来,不过他还是拉着陈美羽的手没有松开。 陈美羽着急了,狠狠瞪我一眼,说道:“李哥,现在是要救我爸爸,不要节外生枝。” 李大民已经抬起脚,没有丝毫犹豫,只说了四个字:“机会难得。” 他来到乌篷前,伸出手要去撩帘子。陈美羽捅了他一下,让他去看。李大民抬起头,看到撑桨的小女孩七爷在船尾,眼神冷冷地看着我们。 李大民一手拉着陈美羽,另一手做了半边十字的敬礼,意思是冒昧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拉开帘子,帘子一拉,我在后面也看到了,我们同时愣住。 帘子里是空的,并没有刘洋。 李大民迟疑一下,陈美羽语速很快:“赶紧回去。” 他赶紧把帘子放下,退回船头,盘膝坐在地上。七爷继续撑桨,似乎不以为意。小船在江面快速滑动。 “怎么回事?”李大民问我。 我说不知道。 陈美羽声音里透出强烈的不高兴:“我不知道你们在找什么,但是以后这样的事不要再干了,惹出祸端怎么办?!” “美羽,”我说:“我以前走阴也是在这么一条船上,乌篷里坐着一个人,为什么这次没有?” “什么人?”陈美羽问。 我一时语滞,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 陈美羽没有耐心听我说,她说道:“那人有可能是和我们一样,仅仅是搭乘船只的过客。船到彼岸自然下船。” “不,不,他的情况很特殊。”我说:“他好像就是在船上修行的。” 陈美羽倒吸口气:“还有这样的人?那还有一种可能,我们现在上的这条船和你去过的船不是同一条。” “我记得就是这个小女孩。”我说。 陈美羽道:“每一个要度过苦海的阴魂,都要七爷撑船引路,有多少人就有多少条船。七爷在这里有千万化身。” 我大吃一惊:“那我想找到那条船怎么办?” 陈美羽摇头:“目前无解,只能凭机缘。” 这时,小船慢慢停靠在一处岸边,不知何时已经登岸。白色飞絮漫天,看起来非常恐怖。 我们弃船登岸,再回头看,那条船已经不见了。 我们到的这是什么鬼地方啊,不远处是一片树林子,全是雪白色的树枝,枝枝丫丫在一起,好似鬼魅。 陈美羽看到林子旁边的一块石碑,呼吸急促。石碑上落着厚厚的白色碎屑,有许多类似萤火虫一样的带着光亮的飞虫舞动,能看到碑面上刻着两个字:陈建。 “这里就是我爸爸被考验的中阴关卡,我们快进去。”她说着,拉李大民往那里跑,我紧紧跟在后面。 到了林子里,白色的碎屑更多,像是下了雪,特别影响视线,周围大树的枝头压满了这种白色。 树林中间是一大片空地,李大民突然倒吸一口气:“好冷。” 我感受不到温度,但能看到李大民张开嘴吐出很多白色的气体,可想而知这里有多冷。 陈美羽忽然尖叫一声:“爸!” 我们顺声音看过去,一棵大树下坐着一人,全身堆满白色碎屑,看起来像是一尊雕塑。一动不动,似乎冻僵了。 陈美羽松开李大民的手,飞一般跑过去,一把抱住那人,用手拼命拍打身上的碎屑。 李大民和我跟了过去。李大民帮着陈美羽一起帮那人清理。 时间不长,白色碎屑下露出一个人的面容,外貌渐渐清晰,果然是陈建,也就是陈美羽的爸爸。现实世界中,我见过他的尸体,和现在这个人一般无二。 随着碎屑的拍落,陈建紧紧闭合的眼皮动了动,似乎有恢复知觉的可能。李大民赶紧道:“咱们带叔叔先离开这里。” 陈美羽脸色煞白:“出不去的。” 李大民赶紧站起来,顺着我们进来的路跑回去,我跟在后面,我们就看到来时的路已经没有,那里不知何时长满了厚厚密密的大树,堵得严严实实。 第五十六章 木屋 “为什么会这样?”李大民有些惊讶。 我站在他的身后,说道:“这一关的考验应该是开始了,如果在中阴时间里24小时出不去,我们恐怕会永远困死在这。” 李大民看向我所在的方向:“是困死我。你和陈美羽都能自如出入。” “唉,大民,”我说:“当初可是你哭着喊着要进来的,说要和陈美羽一起经历,现在又反悔了?” 李大民笑:“我这个人没别的好处,只有一点,做事从来不后悔,想干就干,其他的事干完再说。” 他知道这里出不去,索性也不找了,悠悠然走回去。 我跟在他的身后,等回到陈美身边的时候,天空已经飘满了大雪,地上落着厚厚的一层,连陈美羽的肩头都落满了雪花。 陈建已经醒了,目光呆滞,全身在轻微抖动,还没有恢复神智。 陈美羽和李大民说话都在吐白气,可见温度之低。我站在空地上,抬起手想去触摸雪花,可自己没有形体,雪就静静飘落在周围。 这时陈美羽说:“你们两个在附近搜索一下,看看有没有线索提示。” 这个提醒我了,在中阴之境的难关考验中,不可能什么提示都没有让你硬闯,肯定会有暗语、谜题和机关。 我和李大民简单商量了一下,他去东面的林子,我进西面的林子,尽量仔细些找到线索。 我们两人分头行动,我到了西面的树林,径直走了进去,这里的树再厚实对我也没有影响。不过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我在这里并不能穿越实体,树虽然干扰不到我,但我也不能视它为无物,还是能阻挡到我的。 越往深处走,周围的树越多,古木参天互相攀爬遮盖在一起,那种缠绕植物覆盖在地上,越来越难走。走了一大圈,什么都没有发现,我开始往回走,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树丛忽然心生寒意,我不会迷失在这里面吧。 就在这时,我发现不远处的树根下,有个东西似乎被埋在深雪里,隐隐有形状露出来。我走过去蹲在地上,想用手把雪扑开,可什么也摸不到,没有触感。 我只好先记下周围的环境,记住几个关键的标识,然后赶紧往前走,从树林里出来。 雪越下越大,茫茫苍苍,地上的雪已经很深了,按照这个速度,恐怕很快就会没膝。我走在雪上,发现自己没有脚印留下来,真正的踏雪无痕。在这个地方,我就像是偷窥游戏的玩家,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等回到原来的地方,李大民也回来了,他有些沮丧,正对着陈美羽说什么。陈美羽满脸都是哀恸,抱着自己的爸爸浑身颤抖。 我走到近前,道:“我发现一个东西,不知道有没有用?” “在哪?”他们两人的眼睛同时亮了。 我说道:“在这里我没有形体,无法触碰地上的雪,那东西就埋在雪里。” 李大民说了一声,带我去。 我们两个进了西面的树林,雪很大,李大民走得很艰难,每一步都在跋涉,而且树林里因为落雪的缘故,很多地标都有点看不清了。我好不容易找到那个地方,告诉李大民方位。 他蹲在地上,用手扑开一层层雪,下面露出一样东西。 李大民倒吸口气,我也看得愣住了,没想到这样的东西会出现在这里。 那是一个木头牌子,上面刻着四个字,看上去像是梅花一般的文字,看不懂。 这是什么?我问。 “应该是篆字,我也不懂,拿回去给美羽看看。”李大民把这个木头牌子夹在胳肢窝下面,等我们从林子里走出来的时候,外面这个雪大的几乎对面不见人了,如同起了一层厚厚的大雾。 这时我们看到在雪雾之中有人在动,我和李大民赶紧跑去看,原来是陈美羽把她爸爸放平在雪地上,然后用力拖着,在地上划出一条痕迹。李大民过去抱住陈美羽,女孩冻得脸色煞白,嘴唇都没有血色。 “干什么这是?”李大民问。 陈美羽浑身抖个不停:“待在原地就是死路一条,我想拉着爸爸来找你们。” 李大民知道现在耽误不得时间,把木牌拿出来:“这是我们发现的,你看看。” 陈美羽看了一眼,就马上道:“这是古篆梅花体。我爸以前干过古董,我从小跟着他看过一些东西,还临摹过这种篆体觉得很美。” “上面写的什么?”李大民赶紧问。 “一路向东。”陈美羽说。 他们两人互相看看,李大民一俯身,把陈建背在自己后背,然后冲我喊了一声:“一起向东走。” 我们三人开始向东面跋涉,李大民每一步走得都很艰难,他背上还有这么一个大活人,每一脚都踏进深深的雪里。陈美羽紧紧拉着他的肩膀,两人互相依偎。 我在后面看着又着急又不是滋味,着急是没办法帮李大民一把,不是滋味是,明显能看出他们两个的感情越来越亲密,这种共度难关的机会是最容易使男女增加感情的。 不过这玩意也羡慕不来,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缘法,如果当初我把通灵镯借给李大民,或许现在和陈美羽共渡难关的就是我了。 陈美羽多少次告诉李大民,把她爸爸放在雪上拖着走,李大民摇摇头,直接说道,这样对你爸爸不尊敬,对你爸爸不尊敬就是对你不尊敬,这是我不能允许的。 陈美羽煞白的脸上马上出现了些许红晕。没想到李大民这小子还是个撩妹儿高手。 我们走进东面的丛林,走了很远还是在树林里打转转,李大民汗出如浆,浑身冒着白气,大口大口喘着气。陈美羽让他休息休息,李大民摇摇头:“一休息就走不动,我们都会困死在这儿。我还能撑得住,再咬咬牙。” 就在这时,前面的树木稀少,透过大雪,隐隐看到不远处有灯光。 我叫了起来,“有光,有光了。” 他们都振奋起精神,我们一步步走出这片林子,看到一块悬岩,巨大的岩石从山腰突兀地探了出来,岩石下面是一座两层的木屋。门前是厚厚的积雪,屋顶的雪几乎要把房子压垮,一楼的屋里点着灯,但看不到人影,不知道有没有人。 现在也不管怎么样了,有这么个落脚地不错了。 再说,这是关卡提示,要破关也必须要进这里。 我们三人走了很长时间,才来到屋子前,李大民几近虚脱,气喘吁吁的。陈美羽把门推开,里面有热气扑面而出,能看到李大民和陈美羽的脸上都出现了极为享受的表情。 我是没有触感的,这时候反而羡慕他们,在冰冷大雪中艰难跋涉,突然遇到这么一个温暖如春的房子,简直像是到了天堂一样享受。 我们走了进去,李大民放下陈建,陈美羽把门重重关上。我看到这间木屋非常简陋,有一些桌椅,并没有床。桌子上放着一盏油灯,正微微燃烧着,却没有人。地板是木质的,地板中间挖出一块区域,里面堆着煤块,上面悬挂着一口汤锅,看样是埋锅做饭的地方。 李大民和陈美羽脱了鞋,把陈建抬到地板中间,李大民坐在地上呼呼大喘,汗就没断过。 陈美羽在屋里搜索片刻,拿来油灯和火钩子之类的东西,她蹲在地上开始生火,时间不长煤块烧了起来,屋里应该更是暖和。李大民和陈美羽都脱下外套,屋里燃着火,一时没人说话。 火苗舔舐着上面的汤锅,时间不长,里面传来咕嘟咕嘟的声音,像是烧开了什么,一股奇异的香味飘散在整个房间。这股香味连我这样没形体的都似有似无地闻到了,像是肉香,很腻。 李大民道:“这是什么味儿?” 话音没落,昏迷的陈建突然爬起来,踉踉跄跄奔着这口锅来,眼神里散发出贪婪的目光,喉头动着,“喝,好喝!” 他走到火堆前,伸手去拿那口锅,这时一个人影站起来,飞起一脚踹在锅上,整个打翻,里面的汤汁洒了一地。 踹锅的正是陈美羽。 女孩有些激动,大喊了一声,“爸,这里的东西不能吃!” 第五十七章 风雪 陈美羽喊道:“李哥,帮忙抓住我爸爸!” 陈建像是傻子一样跪在地上,双手抓着地上的汤汁往嘴里送。李大民累得呼呼带喘,这时勉强爬起来,一个飞跃抱住陈建,把他摔在地上。 李大民骂骂咧咧:“我说你丫就不能消停点。” 陈建想爬起来,眼睛都红了,瞅着那一滩汤汁,就跟饿了多少天的老母猪一样,嘴里哼哼唧唧发出奇怪的声音。李大民又累又燥,也是急眼了,抄起落在旁边的汤锅,照着陈建的后脑砸了一下,陈建哼都没哼,直接晕死过去。 陈美羽过来拉开他,“你干嘛?!” “我有什么办法。”李大民累的不行,“他力气大得吓人,我真是没劲了。” 屋子里我们谁也没作声,陈美羽默默地收拾着汤锅和洒在地上的汤汁,李大民盘膝在地上坐着,我在他的旁边。 只听“咕噜咕噜”几声,李大民揉揉肚子:“妈的,没想到在这个鬼地方还知道饿。” “忍忍吧。”我说。 李大民舔了舔嘴唇:“难怪陈建要吃那些东西,饿肚子的滋味是太难受了,而且这个味道非常之香,让我想起重庆吃火锅的感觉了。” 说到这里他不停咽口水,肚子响的更厉害。 陈美羽回来,坐在旁边轻轻说:“李哥,这里所有的食物都不能吃,不管有多香,吃多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知道。”李大民说:“阴间的食物只能阴间的魂儿吃嘛,不是给人吃的。” 屋里沉寂下来,陈建晕在地上,陈美羽和李大民都没有说话,我静静坐在一边。唯一的照明工具就是油灯,火苗子扑闪扑闪的。 李大民忽然道:“我们是休息休息,还是现在开始破解谜题?” “休息休息吧。”陈美羽说:“刚从大雪里走出来,你也累了,时间来得及。” 我虽然感受不到这里的温度,但现场气氛让人昏昏欲睡。 我靠着墙闭眼养神,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惊叫一声:“我爸爸呢?” 我赶忙睁开眼,看到李大民也是才醒,我们一起看向陈美羽。女孩十分惊慌,疾步到桌上拿了油灯,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她硕大的影子投射在墙上,随着火苗跳动而闪烁,形如鬼魅。 我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陈建不知何时失踪了! 屋子里就我们三人,陈建没了。李大民从地上勉强站起来:“会不会是走了?”他来到门前,大门一拉,外面卷起一阵狂风,吹进无数的雪花,大风在屋外漫天狂卷,声若兽吼。别说出去了,在门口站一会儿就像被巨大的鼓风机吹动一样。风大到了什么程度,连我这样没有形体的存在,居然也感受到狂风吹动的不安稳感。 李大民赶紧把门关上,风雪不断砸在门上,感觉我们这个小木屋像是狂风暴雨中的一座孤岛。 李大民走回去,摇摇头说:“肯定不会在外面。这样的天气如果你爸爸出门,我们会觉察的。” “那能去哪?”陈美羽疑惑。 说完这句话,我们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木屋的楼梯上。木屋是二层结构,我们所在的只是一楼,还有二楼没去过。 陈美羽轻声问李大民休息好没有。 李大民和我都知道,歇也歇够了,下面就要干活了,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破解机关和谜题,才能从这里出去。 李大民举着油灯走在前面,我和陈美羽跟在后面。 李大民把油灯抬高,光亮中楼梯是简易的木质品,径直通向二楼。楼梯的上方一片漆黑,光照不亮。 李大民心很细,蹲下来仔细查看楼梯的踏板,踏板上盖着厚厚的尘土,但是在尘土中,能看到一些脚印,显然是有人在走动,但无法确定是不是陈建。 “我先上去。”李大民说,他抬起脚放在踏板上踩了踩,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正要再上,陈美羽在后面说要去大家一起去。 我们三人顺着黑暗的楼梯一直向上,楼上黑黑的,感觉特别压抑。越往上走周围越黑,只有微弱的火苗在跳动。 我们深陷在黑暗里,几乎彼此都看不见。 终于来到最顶上,面前是条走廊,李大民用油灯前后照了照,走廊上只有一间屋子,在最尽头。 我们顺着走廊过去,踩在地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声,每一步对神经都是巨大的折磨。到屋子门口,李大民看看陈美羽,女孩点点头,李大民上前飞出一脚踢开了门。 屋门开了,里面是一间民居,空空荡荡的,并没有人影。 李大民疑惑地看看陈美羽,两人对视一眼。我心里不是滋味,自从来到这里我就成了透明人,除了说话,没其他途径和他们交流,他们有时候也当我不存在,这种感觉真是差劲。 走进屋子里,李大民把油灯放在桌上,四面打量一圈,木桌木椅木床木柜,整个房间大概不到五十平米,比起外面走廊,这里还不算太暗,借助光亮差不多能一眼扫光,确实没有陈建的踪影。 这可真是邪门了。 木屋只有上下两层,结构也不是多复杂,该看的都看了,这么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 我要刷存在感,抢先说道:“美羽,你爸爸不会已经自行破关还阳了吧?” 陈美羽摇头:“这里是他的难关。如果他走了,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会存在,我们也不会困在这里。而且你们看。”她用手一指上方。 我和李大民同时看上去,这间屋子的墙壁上挂着一口钟,上面的指针十分奇怪,不是顺时针转动,而是逆时针在转。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口钟和我当时在中阴之境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它是在倒计时。 破解难关的时间,只有中阴时间的24小时。 陈美羽道:“上面这挂表就是在倒计时时间,现在已经过了八个小时,我们还有十六个小时从这里出去。” 我加了一句,“这个倒计时时间是你爸爸触发的,也就是说他已经消失了八个小时。” 李大民皱眉:“既然陈叔叔没有离开木屋,那他现在会在哪?” “这里一定有我们想不到的机关在,大家集思广益吧。”陈美羽说。 “不对劲,不对劲。”我一连说了好几个不对劲。 他们两人问怎么了。 “我也是经历过中阴之境的考验的,这里应该是陈叔叔的难关,考验的是他,为什么现在情形却像是在考验咱们呢?”我说。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 李大民道:“我听出你的意思了。啊,我明白了!陈叔叔是不是已经破解完第一个机关?现在到了第二处机关,我们要找到他,必须找到第一道机关在哪,这是一环套一环的。” “可是在这里,我没发现有什么难题的线索和提示啊。”我说。 李大民和陈美羽在蹙眉思考。 我在屋里走来走去,来到窗前,玻璃上已经结满了冰花,窗台外是厚厚的白雪。透过窗户,能看到外面的狂风漫卷和白雪皑皑。 我心有胆怯,如果不是我在树林里找到的指示路牌,恐怕现在我们几个已经被淹没在大雪里了。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陈美羽说:“这里是你爸爸的难关,出现的这间木屋一定和你爸爸有关系!你想一下,他以前有没有风雪里住木屋的经历?” 陈美羽坐在桌旁,皱着眉头使劲想,我和李大民都没有打扰。如今的情况很明白,李大民的猜测应该是正确的,陈建已经破解了第一道机关,他到了第二关的地方。可这第一道机关是什么,在哪,我们三人一无所知。 根本的原因就是,这里不属于我们,我们对此地一无所知,它是专属于陈建的考验。必然有某些细节是他无比熟悉的,而我们却无比陌生。 陈美羽想了片刻,缓缓说:“我想起来了。” 她告诉我们,在她十岁前,好像有一次她爸爸陈建和几个朋友去了一次黑龙江,在一个类似雪乡的偏僻景区里聚会去玩。那是个冬天,黑龙江零下几十度,大雪封山,可那休假区却自成天地,其乐融融。陈美羽太小没去,后来听爸爸说,那里可以看冰雕展,可以滑雪,可以到湖中心冰钓,晚上还有二人转之类的各种表演,总而言之其乐无穷。 这是她所能回忆起来的,她爸爸唯一一次可以和风雪挂上钩的经历。 第五十八章 柜子 “然后呢?”我问,“发生了什么事?” 陈美羽仔细凝思:“我记得当时爸爸回来的时候,脸色铁青,和妈妈在房间里说了很久的话,具体是什么事我至今不清楚。” 李大民道:“你再好好回忆回忆。有没有细节?” 陈美羽苦笑:“多少年了,我真是不知道了。” “那次去黑龙江,你爸爸随行的朋友里都是男的?有没有女的?”我忽然问。 他们两人诧异看着我。虽然看不到我的形体,但他们的眼神里都是惊讶。 李大民哑然失笑:“我说林聪,你这脑瓜子就是这么接地气,哈哈。”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陈美羽一拍手,说道:“爸爸回来时还拿着一些照片,我记得有一天看到他把这些照片都烧了……不过我依稀记得,他们一共是六个人,三男三女。” 李大民哈哈大笑,我问他笑什么,他一脸诡秘,不说话。我们都是成年男人,看他那个猥琐样我就知道他没想好事。细想想这也说不准的事,大雪封山,度假小屋,几个男男女女凑在一起,要说啥事都没有,小孩都不信。 我正琢磨着,李大民道:“我看咱们的思路偏了。” “怎么呢?”我问。 李大民道:“咱们应该就这个环境来想。设身处地的,假如你我就是当年和陈叔叔一起来的朋友,我们六个人住在度假木屋里,那么会出什么事呢?来个场景模拟。” 陈美羽一脸愁容,她是阴差,到这里也是束手无策。 我想起钟叔和王月、以及马丹龙,他们虽然都是阴差,但对阴间和中阴之境都有着极强的敬畏。他们的能力并不能改变这里什么,而是更加尊重这里的设定和规则。 陈美羽在中阴之境和我们其实是一样的,只能在具体的难关中一个一个的破解。 陈美羽抱着膝盖坐在木床上发呆,暂时是指望不上她了。我对李大民说,你想怎么模拟。 李大民道:“六个人对不对,三男三女,那么很可能的分配房间方式就是,三个男人住在一楼,三个女人住在二楼,也就是这里。” “有点意思,然后呢?”我饶有兴趣。 李大民道:“假如说,假设啊,这六个人里如果有情侣呢,那情侣是不是应该住在一起,就打破了男女分居的住宿方式……” 我摇摇头:“我觉得不对,就算有情侣,这么几天就憋不住了?偶尔和哥们,和闺蜜住在一起,不同房也没什么问题。” “话是这么说,”李大民道:“可……”他一语未了,忽然眼睛直勾勾看向一样东西。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他看得是房间里的木质大衣柜,靠着墙放着,双门紧闭。 “柜子有问题?”我说道。 李大民道:“我忽然有个极为龌龊的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呗,你本来就是龌龊的人。”我笑着说。 李大民倒是一本正经:“假如说当时女孩们在屋里睡觉,有个男人藏在柜子里呢?” “靠,隔壁老王啊。”我哼了一声。 我们两个正说着,陈美羽忽然从床上下来,大步流星走到衣柜前,使劲一拉,两扇木门开了,里面不是空的,挂满了衣服。 李大民快步走上前,我也赶紧跟上。 衣柜里的衣服不是普通衣服,都是女性的衣服,有些带蕾丝边的很性感,挂了整整一个衣柜。 “谜题的线索恐怕就在这。”李大民说。 他伸手进去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件都拿出来,抖落抖落放在地上。一件件拿出来,很快柜子里就空了,这个过程里并没有值得一提的线索。 “如果真有线索,”我说:“恐怕也只有陈叔叔一人知道了,咱们哪知道哪件衣服有问题。” “你啥意思。”李大民说:“陈叔叔为啥就知道衣服的事,他当时……” “行了,别说了,”陈美羽像发火的小猫儿,气喘吁吁,胸口不平:“你们两个凭什么这么推测我爸?!” 我嗤了一声:“我们说你爸什么了,你别这么敏感。” 陈美羽恶狠狠看向我,又看李大民,眼睛里竟然充满了泪水:“我爸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你们两个人别用那么恶心的想法来想我爸!” 李大民挠挠头:“我们没有别的想法,前面那些不过是推测,并没有坐实。” “两个死宅,龌龊男!臭吊丝。”陈美羽气哼哼,和她平时画画那个斯文形象完全不符。 “小姐,说话归说话,不要人身攻击哦。”我说。 陈美羽气呼呼回去,又坐回床上。看来她和她爸的感情很深,她爸在她眼里是个大英雄,不允许任何玷污。 李大民苦笑,蹲在地上,一件一件再一次很仔细地检查起地上的衣服。 陈美羽在那里冷笑:“李哥,我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内心这么肮脏。” “我又咋了?”李大民说:“就打我昨晚没洗脚,你也不带这么说我的吧。“ 陈美羽本来脸若冰霜,一听这话,“噗嗤”没绷住笑了,把脸埋在膝盖里。 我蹲在李大民身边,低声说:“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撩妹高手。” 李大民笑笑,轻轻说:“这女的再高雅,不也是女人吗?行了行了,收回关注点,现在赶紧破解谜题出去,时间越来越少了。” “你到底在找啥?”我问。 李大民道:“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这些衣服出现在这里不合道理。” “这倒是,中阴之境的难关里每一个物品都是有讲究的,不是乱摆乱放。”我说。 李大民压低了声音:“你说陈建这老小子会不会是那种人,专门喜欢搜集女性衣服啥的。” “谁知道呢,”我说:“也就陈美羽这丫头拿他爸爸当个宝贝儿,真实情况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你看看柜子里有没有什么猫腻机关。”李大民说。 我进到柜子里,因为没有触感,所以只能勉强拿眼看看,确实没发现什么机关埋伏。我尝试着用手推了推柜壁,它阻碍着我过不去。我的状态很奇怪,没形体吧,可很多大型的物品,我都没法穿过。 比如树林里的大树、木屋墙壁,还有这里的柜壁。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了,如果这个环境里什么都对我无法阻碍的话,那我就不可能还站在这里,早就陷进地板里了。大地和屋里的地板对我来说,就是一种阻碍。 此时我用手这么一推柜壁,发现了不对劲。柜壁很薄,这种触感极其奇怪。我挪动看不见的双手在柜壁其他区域触碰,有的地方薄有的地方厚,手感绝对不一样。 “大民,有问题,你过来看看。” 李大民正在检查内衣,赶紧站起来,和我一样钻进柜子里,他问咋了。 “你看后面的柜壁,有问题。”我说。 李大民用手敲着柜面,发出“砰砰”的声音。我告诉他我的发现,他着重检查那几个地方,他道:“真是不一样。” 他回头叫陈美羽一起过来看。 陈美羽擦擦眼睛,虽然还在生气,可这女孩多少还知道大节,知道什么时候该耍脾气什么时候该收敛。 她走过来,按照我们发现的,开始细心检查柜壁。 李大民道:“林聪这个发现很重要,我忽然有个想法,秘密恐怕不是内衣和大衣柜。” “那是什么?”我问。 李大民指着柜子说:“恐怕在它后面。” 我们从柜子里出来,初步达成共识,把柜子挪开一些距离看看。这大柜子两米多高,看起来如此笨重,我是借不上力,陈美羽也是个女孩子,主要靠李大民。 李大民朝着手心啐了两口,双手扶着柜子就要使劲。 我问你能行? 李大民笑:“如果后面真有机关,说明陈叔叔已经进去了,他能搬动这柜子,我为啥搬不动。瞧好吧。”他双臂一用力。 谁知道这柜子看着笨,其实特别轻,柜子竟然动了,沿着地面轻轻摩擦,没有声音发出来。 “有门。”李大民再用力,柜子挪动的距离越来越大,后面的墙壁露出的区域也越来越多。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我说:“就算陈叔叔是从柜子进去的,可他又是怎么把柜子复原到原位的呢?” 第五十九章 密码 李大民用尽全力把柜子推开,墙上露出一扇门。 这是一道铁门,紧紧闭合,上面有密码锁。李大民用手推了推,严丝合缝一动不动,看来机关就是打开密码锁。 我们三人凑过去看,这个密码锁的形式很复杂,下面是微型键盘,布局和电脑键盘差不多,应该是87键的制式。每个踺子只有小手指的指尖那么大,触碰的话必须很小心,要不然会碰到旁边其他的键位。 在键盘上方有一个长条形的小小液晶屏幕,最左边的位置不停闪动的光标。我们一看就明白了,这个液晶屏幕只支持一行字码,无法回车,我们必须输入正确的字词组合,才能把这个机关打开。 李大民伸出手,用小手指尖轻轻在键盘上敲击,光标后面出现了拼音,他看看陈美羽,女孩也回看着他。李大民道:“显然,密码输入的是汉字组合。” “你试试我爸爸的名字。”陈美羽轻轻说。 李大民小心翼翼触碰着键位,打出了“陈建”两个字,顿时屏幕大红,“嘟嘟嘟”连声报警,错误。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嘎吱嘎吱”的响声从后面传来。大家顺着声音往后看,这一看都惊呆了。 对面的墙上出现很多尖刺,每一根刺至少有一米长,通体黑色,尖刺的头闪闪发亮极为锐利。 此刻,那面墙开始动,缓缓朝着我们这个方向挤压而来。 “我靠!”我大叫一声:“触发机关了。” 李大民脸色煞白,看着陈美羽,问咋办。 墙面的移动速度很慢,但是坚定不移,陈美羽来到窗前,想打开窗户,用尽全力也打不开。李大民奔向另一个方向,来到大门前,使劲去推门,门也是纹丝未动。 我们被活活困在这个机关房间里。 窗外是漫天飞卷的大雪,狂风肆虐,声音隔着窗都能隐隐听到,犹如恶魔的咆哮。 李大民和陈美羽都面无人色,陈美羽的本领在这种情况下丝毫发挥不出来。 他们两人来到密码锁前,陈美羽道:“看来唯一的逃生机会就是打开密码锁,从这扇门进去。” 李大民冲着我的方向苦笑:“老林,现在就是你最幸福,到时候你可以逃之夭夭。” “怎么好意思呢。”我客气地说。 “你可拉倒吧,”李大民道:“这时候还说什么好不好意思,要我就好意思。”他不再说这个,问陈美羽:“我们现在能不能从还阳出去?” 陈美羽苦笑:“一旦进入关卡,谁也出不去,只能破解难关才可以。” “我们要是死在这里怎么办?”李大民问。 陈美羽这丫头倒也坦荡:“那就是死了,留下两个肉身变成尸体。” 李大民看向我:“老林,我要是和美羽挂在这,后事就交给你处理了,记得把我和美羽合葬。” 陈美羽脸蛋大红,嗔道胡说什么你。 我在心里感慨,李大民啊你可真是个人物,死到临头还不忘撩妹占便宜。 李大民玩笑归玩笑,谁也不想就这么死了,他用小手指的指尖不停尝试上面的字母,组合成汉字,全都不对。而且试错一个就会报警一次,一报警,那面墙的运动速度就会加快。 试了几个之后,墙面移动已经过了屋子的一半,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朝我们扎来。 我在犹豫,到时候是不是真的独自一人逃命?说实话,我不是圣母婊,求生是人的本能。可我又不想自己这么独自逃命,显得太不够义气。 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把密码破解,这样我也不用面临道德抉择的两难了。 李大民还想继续试,我叫了一声:“你别瞎弄了,到底有谱没谱。” 陈美羽盯着密码锁发呆。 李大民一耸肩:“那我就真不知道了,我们和陈叔叔又不熟,这个密码肯定是关系到他的某些隐私。美羽,你有没有想法?” 陈美羽咬着下唇不说话。 这时墙面已经逼迫到了三分之一,速度似乎在慢慢加快,我能感受到黑刺尖端的锋芒。 李大民在墙前不停摆弄姿势,一会儿屁股对着尖刺,一会儿又转过身。 我问道:“你干嘛呢?” 李大民笑:“一会儿机关过来的时候,我在想用什么姿势好,是后背对着刺,还是前胸对着刺。按说应该前胸,刺过来我就挂了,后面的痛苦不知道,但是那样死了也太不雅了。” 我目瞪口呆,这小子还真是人才。看他笑的模样,真不是强努出来的,有种面临生死谈笑风生的意思。 “大民兄,果然有金圣叹的风姿。”我感叹。 李大民大笑:“那还能咋办,生活啊就像是一个大汉,你既然抵抗不了,不如……” 他正要强行开车,陈美羽忽然说了一声:“试试林晓慧三个字。” 墙面已经逼到眼前,李大民来不及再戏说什么,赶紧用小指尖快速在键盘上敲动,很快出现了林晓慧三个字。这三字一出来,尖刺已经到了身前,我下意识往后躲了躲,虽然没有形体,可也不想太过冒险。 只听“嘎达”一声轻响,机关门打开了! 尖刺还在往前走,我们来不及多想,推门而进,连滚带爬进了门里,随即大门闭合,隔绝了外面的危险。 我们三人惊魂未定。这里亮着灯,能看到一条蜿蜿蜒蜒的楼梯,一阶阶往黑暗的最深处延伸而去。 “歇会儿歇会儿。”李大民说着坐在地上。陈美羽靠着墙,浑身发软,满目含泪眼睛红肿,时间不长,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我蹲在李大民身边,轻声说:“看来那林晓慧和陈建好像有什么关系。” 李大民直直地问:“美羽,林晓慧是什么人?” 陈美羽哽咽了很长时间,才说道:“我只见过林晓慧一次。那时我还小,爸爸领着去医院,当时见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人。她穿着病号服,从头到身体都裹着厚厚的白色绷带,只露出两只眼睛。我当时觉得特别害怕,躲在爸爸身后。那人还冲我招手,让我过去,我不敢,紧紧拉着爸爸的手。我记得当时爸爸也没有过去,只是和那个人简单聊了几句,我记不得他们在说什么,最后就看到那人哭的特别伤心,眼泪把绷带都淋湿了。我看到在那人身边有个名字标签,上面写着‘林晓慧’三个字。” “这就是很普通的一次看望病人,你为什么如此记忆深刻,后来你和林晓慧还有交集?”李大民问。 陈美羽摇摇头:“没有了。不知为什么,随着我长大,从女孩变成了女人,我越来越能感受到那天林晓慧看我爸爸的眼神,我觉得他们之间是有故事的。而且医院那一幕,以及当时闻到的消毒水味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刚才试了试密码,果然打开了。” 我摸着自己看不见的下巴,说道:“这样说来,事情似乎有了交集。” 他们两人看向我。 我道:“你爸爸现在有两个线索,一个是当年来雪乡游玩的这间木屋,再一个就是林晓慧。这两个信息交叉,所以说明一件事,当年来到雪乡玩的六个人里,除了你爸爸外,可以肯定还有林晓慧。” 李大民一拍大腿:“美羽,你好好想想,你去医院的时候是在你爸爸去雪乡之前,还是之后?” 陈美羽认真地想了想,说道:“应该是之后,我记得很清楚,去医院应该是在小升初的考试之后。” “也就是说,”李大民分析:“林聪推测是正确的。林晓慧跟你爸爸去雪乡时,并没有受伤也没有住院,谁也不会把一个病人带出去玩。雪乡之后,林晓慧就变成了那个模样,住进了医院……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你们说林晓慧全身缠着绷带是什么病?” “皮肤受伤呗。”我说:“被刀划的?” “不像。”李大民摇摇头:“刀能把人连头带脚都划个遍?林晓慧也不是傻子,任由别人刀俎。” “那你说呢?”我问。 李大民正要说什么,陈美羽在旁边静静道:“应该是烫伤。” 我们瞅向她,她坚定地说:“一定是烫伤。” 我和李大民同时倒吸了口冷气,他嘶嘶地说:“难道热水从头淋到脚?” 第六十章 破关 我说道:“美羽,会不会是你爸爸跟林晓慧有染,被你妈知道了,然后被泼了热水?” 一语未了,我就知道自己闯了祸,陈美羽看我的眼神都淬着针,恨不得杀死我。 幸亏我没有形体,她的目光还是有点散,要不然她真能揍我。 李大民赶紧劝她别生气。 陈美羽眼泪婆娑:“你们不准污蔑我爸爸妈妈,他们是什么样人我最清楚,我能活这么大,没有爸爸妈妈根本不可能。你们懂什么?!” 我心说话了,你爸你妈当然对你好了,对外人怎么样谁知道。不过这话没法说出来。 李大民道:“都别瞎猜了。陈叔叔一定是在楼梯的下面,咱们看看不就知道了。” 陈美羽擦擦眼睛,第一个走进黑暗的楼梯,我和李大民跟在后面。李大民不知道我在哪,只能压低声音轻声说:“老林,以后有些话你别说那么直白,是那么回事也不能那么说。” “马的,”我有点生气:“咱们的目的是帮陈建还阳,后面的考验多了,如果个个都照顾她情绪,什么也不用干了。” 李大民不好多说什么。越往下走越黑,李大民在黑暗里抱怨:“怎么这么冷。” 我没有形体,感受不到温度。这时,前面隐隐约约出现了陈美羽的身影,李大民抱着肩膀走过去,站在她旁边问怎么了。 陈美羽道:“你们听。” 楼梯的深处传来了一阵旋律,在乐声的源头发着光亮,似乎是一个手机,屏幕正亮着。 李大民惊讶:“你爸爸进来的时候带着手机?” “我也不知道,当时没细看。”陈美羽说。 我们顺着楼梯到了下面,这里有条走廊,手机正躺在地上,不停地响着。似乎是有人打电话过来。 李大民和陈美羽互相看看,他弯下腰捡起手机,手机屏幕亮着,显示着一个未接来电。陈美羽轻声惊讶,这就是我爸爸的手机。 李大民迟疑着,点开手机的接听,里面沙沙的电流声,紧接着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哭声。哭的特别悲伤,“呜呜呜”不停。 我们没有人说话,此刻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李大民勉强扯着嘶哑的嗓音说:“你是哪位?” “陈建,我是晓慧,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女人哭的这个悲戚。我后背都起鸡皮疙瘩了。 李大民真是有一套,他居然清清嗓子,慢慢说道:“你打错电话了吧。” “你为什么不理我了?你是不是看我毁容了,就不理我了?你不是那样的男人,你说不管什么样都爱我的,呜呜,你来看看我好吗,我很害怕,我在医院很害怕……”还没等说完,陈美羽一把抢过来,往墙上一摔,声音顿时断了。手机摔在地上七零八落,砸个粉碎。 我和李大民都没有说话。 陈美羽蹲在地上“呜呜”哭。先是小声抽泣,然后大声哭着,声音之悲切,听得人心里真不是滋味。 李大民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 陈美羽抬起泪眼婆娑的眼睛:“我爸爸绝对不会背叛妈妈的,他不可能有别的女人,一定是这个林晓慧在撒谎!” 我说道:“先别管撒不撒谎,你们不觉得这件事很怪异吗?” 陈美羽哭得特别伤心,根本不看我。李大民叹口气,问我,怎么怪异了。 “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地下暗室?”我说:“难道他们当年在雪乡游玩的时候,那个木屋就有一道暗门机关?” “肯定不是。”李大民说:“现实是现实,中阴之境是中阴之境。暗门机关只属于这个世界。你这句话问得好,为什么这里就会有这么个暗门呢?林聪,你想想,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是陈建的炼狱,也是他的难关。这个暗门一定有深切的暗喻,或者象征了他的心理状态。” 我没说话,严肃地考虑这个问题。 李大民道:“我记得有个西方心理学家说过,潜意识就像是深海,越向海底潜去,水压的挤压就越危险。我们现在恐怕就进入了陈叔叔最不可告知的潜意识里了。” “看来这道难关是关系到他和林晓慧之间的关系。”我说。 我想起了最初帮助王月过关的情景,王月的难关分别有伤害她的人,和她伤害过的人……天理昭昭报应不爽,甭管是谁,只要造下了孽,肯定就跑不了!生前不报,死了以后成为难关来报应。 李大民冲我做个眼色,他一个人溜溜达达到了走廊深处,我跟在旁边。 李大民觉得陈美羽听不到,轻声道:“林聪,我觉得陈建和林晓慧的男女关系肯定特别扎心,陈美羽这丫头肯定接受不了她爸爸还有这么个小三儿,要不然你陪她上去,我一个人进里面看看。” 我说道:“你保护陈美羽,我进去看看。我无形无体,见势不妙能溜之大吉,你要是在这里死了可就真死了。” 李大民正要再说什么,走廊里传来女孩的声音:“你们不用嘀嘀咕咕,我没事。”陈美羽的身影慢慢走过来,她的脸上恢复了淡漠和冷静:“我爸爸是成年人,更是个男人,他犯下什么错误我都能理解和接受,你们不用为我考虑。” 最后她冷哼一声:“男人!哼哼。” 我实在忍不住:“对,男人就没有一个好东西。” 陈美羽冷冷朝我撇了一眼,顺着走廊往深处走,我和李大民赶紧跟上。走廊越走越深,周围的光若隐若现。没人说话,气氛沉闷和压抑。 “你们看地上是什么!”我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两个往地上看,在地板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个湿漉漉的印子,渍迹似干未干。李大民蹲在地上,用手触碰了一下,然后双指捻动放在鼻子下面闻闻。 “是汗味。” 我道:“奇怪,为什么会出现汗水?” 我们低着头循着走廊来看,每隔大概一米多,地上就有这么一团汗渍。就算滴汗,不可能这么规律吧,我有点闹不懂了。 李大民观察这些痕迹,蹲在地上一步步挪,仔细检查,他突然做出一个诡异动作。跪在地上,朝着走廊深处磕头,额头的部位正好落在汗渍上。 他又向前走了一步,继续呈跪拜的姿势,额头又落在汗渍上。 我和陈美羽都看明白了,这些汗渍是怎么来的,有人走一步磕一头磕出来的。 “是陈叔叔。”李大民站起来说。 “你怎么知道是我爸?”陈美羽冷冷道。 李大民看着她:“美羽,你这就有点抬杠了,这里是你爸的炼狱难关,不是他还是谁?” “可能是林晓慧呢。”女孩说。连我都觉得她在胡搅蛮缠。 李大民说:“最有力的证据是步距,每一步跨出的距离是一个成年男人的正常步子。我背过你父亲,他的身高和体重和我差不多,轻也轻不到哪去,所以我才有这个发言权。” “就算是他又怎么样?”陈美羽说。 李大民沉默一下道:“他在忏悔。一个人能做到走一步磕一个头,只有一种可能,他是在忏悔。前因后果来看,他一定是在向林晓慧忏悔。这也是解开难关的关键。不在潜意识里解开这个心障,他是出不去的。” 陈美羽咬着下唇:“你这么能分析,那我爸爸现在在哪?” 李大民没说话,目光看向走廊的深处,我们的目光也一起看过去。 李大民一步步踩着地上的汗渍走,我和陈美羽跟在后面。时间不长,我们来到了走廊尽头,墙上出现了一排交替上升的金属架。 “他出去了。”李大民说。 “你的意思是,陈叔叔破解难关之后,走出了这道关卡?”我问。 陈美羽道:“不可能,如果我爸爸真的破关而出,这一关便不会存在,我们也不会在这里。” 李大民也不和我们说,他第一个顺着金属架往上爬。陈美羽轻轻叹口气,跟在后面爬,我在最后。 谁都不知道这条上爬的路能引领我们到什么世界。 李大民的声音从上面传下来:“到顶了。这里封着一个盖子,不过可以搬动,我正在打开。” “你小心。”陈美羽担心。 李大民哈哈笑:“摔下来反正有你们垫背。”黑暗中只听“嘎吱嘎吱”响,应该是什么东西打开了,李大民道:“我先上去,没有危险再叫你们。” 上面泄出一道光,李大民的身影一晃,钻了上去,不见踪影。 第六十一章 心障 跟着李大民爬上去,虽有微弱的光,周围还是太黑。感觉进了一个封闭空间,窄小而且密不透风。 “这是什么鬼地方?”我喃喃地说。 李大民来到光照进来的缝隙前,顺着缝儿往外窥视,然后招呼我们一起来看。 我和陈美羽也趴在缝隙上看,这一看就惊住了,外面是很眼熟的木屋。也就是说,我们在一个柜子里,透过柜门的间隙看到外面房间的情景。 “这不救是木屋的二楼吗?我们进来的地方。”我说。 李大民眨眨眼:“我靠,难道这里就是那大柜子?我们在下面爬了一圈,不知不觉又回来了。” “奇怪奇怪,”我说,“我们可是一直往前走的,又不是转圈,怎么能走回来?” 正说着,外面的屋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我们三人同时噤声,不敢说话。 从门外进来两个人,一个是长头发的女孩,上身穿着红色毛衣,下身是棉裤,看着臃肿,身材倒也玲珑,尤其长相特别甜美,天生的笑模样。 她身后是个高大帅气的男人,两人应该很亲密,互相还拉着手。 我一看就愣了,脱口而出:“这,这不是陈叔叔吗?” 进来的男人正是陈美羽的老爸陈建。 眼前的陈建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不到四十岁,正是男人一朵花的年纪。帅,有味道,不但儒雅而且风度翩翩。 李大民低声说:“那女人是谁?” “林晓慧。”陈美羽声音很低:“她就是林晓慧!” 我纳闷地问,你怎么知道。李大民赶紧压低声音:“老林,别什么都打听,这是女人的直觉。” 陈建和林晓慧进了木屋,应该很热,男人脱了棉袄,随手扔在床上,然后轻车熟路抱着林晓慧。看这动作,两个人一定是久有奸情。 屋里没人说话,他们两人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互相对视,几乎眼睛不眨,浓浓的爱意看得人嘴里发酸。 “你爱我吗?”林晓慧轻轻地问。嗓音好听,柔腻婉转。 “当然。”陈建轻轻摩挲她的头发,嘴凑在女人的耳边轻轻说:”我爱你一辈子。“ “你的老婆呢?”林晓慧歪着头问。 陈建一时语滞,眼睛动了动,轻轻说:“我并不爱她,和她的事跟你说过很多次,当初我就是一文不名的臭小子,想有所作为,只能找一个助力。那时你还没出现,她对我来说是最适合的。我们之间是没有感情的。” “恨不相逢未嫁时。”林晓慧咬着下唇,一字一顿地说。听得人柔肠寸断。 陈建淡淡冷笑:“如果我没有娶她,就不会有现在的作为,也就不会认识你,茫茫人海中我们又如何遇到?这都是缘分,一步步好像被设定好了一样。” “那我们以后的命运是什么,会在一起吗?”林晓慧盯着陈建的眼睛。 陈建闪避她的目光:“我和魏真毕竟还有女儿,对她没感情,可女儿我不能不考虑。女儿还小,再容我一段时间。” 这句话刚说完,我听到一阵抽泣声,低头去看,是陈美羽。她听她爸爸这么说,哭得特别伤心。 “别光说我,”外面的陈建问:“你男朋友王力怎么办?你这么黏着我,被他知道了可不是好玩的,他以前好像是混道儿上的,你怎么看中他了当时?” 林晓慧哭了,特别伤心:“我那时候一个人,爸爸妈妈都不在,特别害怕,需要依靠,他对我又特别好,我能怎么办?谁让你出现的这么晚,要是早点到我的身边就好了,都赖你!”说着,用小拳拳砸着陈建的胸口。 这时,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随即传来大嗓门:“晓慧,晓慧,是不是在屋里呢?他妈的,一转眼没影了这娘们。” 屋里两人的脸色大变,陈建害怕了:“王力找来了。要是被他堵着,咱俩都没好果子吃。” 陈建四下打量屋子,想藏起来。一眼看到我们藏身的大衣柜,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而来。 我们三人大惊失色,完全没想到情况会变成这样。 李大民情急之中喊了一声:“回去。”意思是再回到地道里。 陈美羽在黑暗中着急地说:“没了,地道的入口没了。” 李大民蹲在地上用手摸,我也有些起急,盯着缝隙外的陈建。这时陈建已经到了柜门外,用手一拉,两扇木门顿时打开,外面的光瞬间照了进来。 李大民和陈美羽一起去看,光落在他们脸上,表情极为惊愕,脸色煞白。 门完全敞开,我们三人是目瞪口呆,外面的房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陈建、林晓慧、还有走廊沉重的脚步声……在开门的瞬间,一切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从柜子里出来,外面是白白亮亮的房间,看不出有人走动的痕迹,地上落着尘土。我来到窗边,透窗望出去,狂风暴雪肆虐,雪粒子不断打在窗户上,刚才就像是一场幻梦。 陈美羽忽然道:“我们到一楼去!” 她第一个冲出去,我和李大民赶紧跟上,顺着楼梯没下去一半,听到下面有声音。他们两个很谨慎,放缓脚步探头去看。 我没有形体无所谓,没有停步,继续往下走。 我看到一楼的客厅里有人。四个人坐在地板上,林晓慧和陈建也在其中。地热烧着,中间堆煤的区域烧着热火,上面坐着汤锅,咕嘟咕嘟开着。 有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显得极为焦躁,正来回踱步。此人一脸彪悍,顺着嘴角还有一道大疤,他恶狠狠地说:“晓慧,刚才到底是谁钻了你的房间?你说出来,我不怪你。” 林晓慧特别害怕,她偷眼看了看陈建,轻声说:“王力,你想错了,没人去过楼上。” “你当我是傻子吗?”叫王力的男人大吼:“你们知道我这次来是干什么的吗,我就直说了,就是抓奸来的!不怕各位笑话,今天把话说透,晓慧我喜欢你,我不会动你,我知道你的情夫就藏在这几个人里。如果调查出是谁,那个人你记得,你肯定不会活着走出雪乡!” 众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陈建的脸色变得比黑土都黑。 林晓慧呼吸急促,脸色呈现病态的绯红,脸伏在膝盖上呜呜哭。 心爱的女人哭得这么伤害,陈建却无动于衷,反而身子轻微往后挪挪,生怕染上麻烦。 王力恶狠狠地眼神扫过这几个男人,再一次用极为凶恶的语气说,“别让我知道你是谁!” 我想近距离再看,朝客厅走去。在离开楼梯,跨入厅堂的一瞬间,所有人忽然消失了,像是影像突然关闭,一切都消失的没有了踪影。 李大民和陈美玉跑下楼梯,疑惑地问,怎么都没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刚才我想去看个仔细,一踏入这里,什么都没了。奇怪,不是说我无法影响这里的一切吗?” 陈美羽不高兴:“我说林聪,你别擅自做主。这个世界很多事情都是未解之谜,你也不是完全和这里没有互动的,对吧。” 李大民看气氛不对,赶紧岔开话题:“情况越来越明朗。我觉得,那次雪乡行一定有一件大事是我们不知道的。这件事恐怕就是陈叔叔的心魔所在。” 正说着,忽然楼上的走廊有声音,李大民赶紧又跑了回去,陈美羽在后面喊:“不要影响这些幻象的进程,只能看不要干预。” 我们来到二楼的楼梯口,走廊略有些光,能看到两个人模糊的身影。一个是陈建,另一个居然是王力。 李大民惊疑:“陈叔叔要坦白了吗?” 我说:“够呛,此人的人品有问题。刚才在林晓慧最难堪的时候都没挺身而出,这时候怎么可能坦白?” 陈美羽狠狠瞪了我一眼。 我冷笑,你爹就是这么个人,还怕说嘛? 我要脱口而出,有其父必有其女,忽然意识到不对劲,赶紧闭口。如果真的是有其父必有其女,陈美羽的人品也在两说之间,得罪了她,她不会报复我吧? 走廊里传来了对话声,陈建对王力说:“王老弟,你不是一直在找那个情夫是谁吗?” “你知道?”王力声音像是挂着菜刀,恨不得砍谁一刀。 “那天,”陈建犹豫一下:“我看见一个人钻进了你对象林晓慧的房间。” “谁?!告诉我,我弄死他!”王力咬牙切齿。 第六十二章 对不起 陈建说:“我看到的那个人……是赵志祥。” 王力破口大骂:“我早看这个小白脸不顺眼,一猜就是他!小白脸跟我抢女人,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陈建赶紧道:“我是无意中撞见的,到底是不是咱也不敢说……你别冲动。” 王力看看他,“老陈,谢谢你了,咱们这些人里我最信任的就是你。行了,这事你不要管了,甭管出现什么后果,我也不会扯到你身上,这点江湖道义我还是知道的。” “那我走了。”陈建朝走廊的前后看了看,然后急匆匆朝着我们所在的楼梯过来。 陈美羽颤抖着手:“爸爸……”只见陈建越走越近,忽然在我们眼前消失,像是走进了黑暗里。 李大民拍拍陈美羽的肩膀:“这都是幻象,是当年发生的一些事。” “不!”陈美羽甩开他的手大哭,“我爸爸不是这样的人,他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呜呜……” 我和李大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看到自己的爸爸居然还藏着尾巴,哪个儿女都不好受。 走廊里的幻象又变了,陈建再一次出现,不过谈话的对象不是王力,而变成了林晓慧。陈建在黑暗中对女人说:“王力这个事你怎么看?” 林晓慧温柔地说:“你放心,不管他怎么对我,我都不会说出你的名字。” “我不是怕这个,”陈建道:“总是这样悬而未决也不是办法,我想了想你还是招认了吧。” “啊?!”林晓慧激动地说:“你,你要和王力……” “不,”陈建顿了顿:“你招认的不是我,你说是赵志祥。” “为什么?”林晓慧愕然:“和小赵有什么关系?” “你真糊涂,”陈建劝她:“赵志祥年轻,和你岁数差不多大,一说王力就能相信。而且赵志祥也暗暗喜欢你吧,这不算是撒谎。最关键的是,赵志祥挺有后台背景的,王力真要动他也得寻思寻思,你说呢?” “我,我想想吧。”林晓慧为难地说。 “晓慧,你爱我吗?”陈建亮出杀手锏。 “我爱你。”林晓慧低着头,声音很轻:“可跟人家小赵没关系。” 陈建说:“这叫借助大树好乘凉。小赵很厉害的,王力不敢动他。要不然这件事没法收场,王力的脾气你是知道的,整个一混人,他要发起疯来,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我想想吧。”林晓慧低低地说。 李大民叹口气评价:“陈建这人真不是个东西。” 陈美羽已经无力说什么了,她爸这么个德性,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就摆在这儿,她又不是瞎子。 我在李大民耳旁轻声说:“救这么个人还阳,五十万真是不多。” 李大民道:“这人人品是不怎么的,但还没到万劫不复地步。他又没杀人放火。” 我们正说着,走廊上的幻象再一次消失了,一楼的客厅出现了嘈杂的声音。 以前发生的情景以一种极为真实的幻象在不断上演,我们三人无意中成了见证者。我们到了一楼,估计他们两个也有预感,此事马上要到最关键的时刻了,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一楼,屋子里的六个人围坐在一张圆桌前。上面是火锅,桌子周围摆满了牛羊肉和各类菜蔬,每个人面前都倒着酒,可是没人动,场面极为压抑。 王力玩弄着杯子,拿起来说:“我先提一杯。” 那五个人缓缓端起杯子,只有一个帅气的小伙子没有端。王力歪眼看他:“小赵,咋的,不给面子呗?” 原来他就是赵志祥。 赵志祥阴沉着脸:“我看你这是鸿门宴。” “你可拉倒吧,就你会拽词。”王力站起来,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把酒一饮而尽,亮出杯底给大家看。 陈建第二个把酒喝了,其他人陆陆续续都喝了,只有赵志祥没动。 王力一张大脸通红,说道:“我跟你们说过,把大家叫到这个山沟里没别的意思,就是要破案!查一查谁跟我对象林晓慧有一腿。” 林晓慧脸腾的红了,着急地说:“你别胡说八道。” “臭婊子,给你脸了!”王力一甩巴掌,“啪”一声结结实实扇了她一个大嘴巴。林晓慧坐在原位,捂着脸,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陈建就在对面,不敢出头,头低的都快埋进裤裆了,大气都不敢喘。 屋子里极静,气氛肃杀而压抑,真是落根针都能听见。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火锅开锅的咕嘟咕嘟声音。 王力自斟自饮又喝了三杯,一张脸像是大红布,两个眼珠子充满血丝,一字一顿说道:“案子终于让我给破了!我呢,是个敞亮人,有啥事喜欢放在桌面上说,咱们今天就借这顿饭说清楚。” 没有人接茬。 王力环视了一周,抹抹嘴上的酒液:“赵志祥,你有啥话说的?” 赵志祥一脸迷惑:“什么?” “你是不是看上我媳妇了?”王力嘿嘿笑。 赵志祥沉默着,没有说话。 “草,你是不是带把的?”王力一拍桌子,那些菜碟子都在乱蹦:“给个痛快话!” “我是喜欢晓慧,”赵志祥说:“你这么欺负她,我看得不顺眼,也,也可怜他。” “草,”王力顺手抄起桌上一盘青菜砸过去:“用他妈你可怜?!那是我媳妇!你算个蛋!” 赵志祥也是有火气的人,站了起来:“她又没嫁给你,只是谈恋爱而已。再说了就算嫁给你,你也不能这么欺负妇女!我看不惯!” 王力眼珠子瞪得铜铃大:“好,好,你承认就好。我今天就欺负她了。”他伸手抓着林晓慧的长发,来回撕扯,女人疼的眼泪都出来了,双手紧紧把着他的手,可她没有男人的力气大,扯得几乎要摔下凳子。 旁边的人赶紧劝。陈建头埋的很深,劝都不敢劝。 赵志祥大怒:“王力,你算什么男人,我最烦打女人的男人!” “好好,我让你看看什么是男人!”王力突然抓住桌上的火锅,猛地掀起来,劈头盖脸砸向赵志祥,热汤连着铜锅全都砸在他的身上。 我们三人看得一清二楚,眼瞅着一锅沸腾的辣油直接泼进赵志祥的眼睛里。赵志祥惨叫一声,当时翻倒在地,一动不动。 林晓慧尖叫一声,过来拉着王力,王力像是疯了一样,顺手捡起桌上的火锅,顾不得烫手,整个从头到脚又淋了林晓慧一身。 林晓慧的长发“嗤嗤”冒白烟,她穿着的毛衣极易吸水,所有的热汤都往里钻,渗不出去。林晓慧惨叫一声,摔在地上打滚,身体像是受热的大虾来回蜷曲。 整个场面发生的极快,可能还不到一分钟,剩下的人都傻了眼。桌上一片狼藉,这一刻时间静止,每个人都保持着当时的姿势,如同突然凝固的画面。 李大民走过来,缓缓伸出一根手指,慢慢探进客厅的区域,手指尖刚刚越过那条线,就像戳破了一个看不见的泡泡,里面所有一切瞬间消失。 一楼厅堂空空荡荡,尘埃落地,所有的迹象和我们当时刚进来的情景一样。地上是打翻的汤锅,这还是陈美羽当时怕她爸爸乱吃,一脚踢翻的。地板中间的区域燃烧着煤块,没有熄灭,亮着或明或暗的火光。 所有的一切犹如黄粱一梦。 “爸爸。”陈美羽忽然喊了一声。我们看到陈建从黑暗的角落里摇摇晃晃出来,一头栽向那堆煤块。 陈美羽撕心裂肺喊了一声,“爸!” 李大民反应极快,赶紧过去,但是距离还是相距太远。陈建的脸结结实实埋在煤堆里,随即撕心裂肺的惨叫,大吼:“晓慧,晓慧,你原谅我啊,你原谅我啊!” 我和李大民一起跑了过去,我无法帮忙,李大民俯下身把陈建从煤堆里拽出来,一张脸已经乌漆嘛黑,五官都有点破相,看上去非常吓人。 李大民冲陈美羽大喊:“拿水来!” 陈美羽到底是个女孩子,都吓傻了:“水,水,在哪?” 我赶紧说,你用汤锅子到门外铲雪回来。 陈美羽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开门出去,外面的大风大雪吹了进来,屋子里的飘进了很多雪花。陈美羽以最快的速度盛了半盆雪进来,关上门。 她跑到自己爸爸身前,痛哭了一声,“爸!” 李大民抢过汤锅,对把锅里的雪都倒在陈建的脸上。冷热相交,白烟四起,陈建浑身发抖,虚弱地说:“晓慧,我错了,我对不起你!我真的对不起你!” 第六十三章 报应 我们三人守着陈建,他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外面的风雪停了。我提醒李大民。大民走到门口,用力拉开小木屋的门,门外不但风雪没了,而且场景也变了。 竟然是春和景明,山花烂漫,似乎瞬间到了春季。一股小风吹来,带着草花之香。 我们三人互相看看,陈美羽走到门口,轻轻地叹口气:“这一关终于闯过去了。” 我问,这一关的终极考验到底是什么? 李大民说:“管它是什么呢,好不容易熬过这一关,怎么也得好好休息休息。” 陈美羽紧紧抱着爸爸,对我们说:“你们两个先出去吧。林聪,你心念一动便可以从中阴之境出去。大民,我也会送你出去。” 李大民道:“我无所谓,在这里陪你也行。” 女孩摇摇头:“你毕竟是凡人,出魂太久对你没什么好处,听话,先回去吧。现在找到了爸爸,我在他身上做了标记,下次进来可以直接找到他。” 既然她这么决定了,李大民也不能再说什么。 我心念一动,缓缓睁开双眼,看到自己依旧坐在陈家别墅的客厅里。窗外透来隐隐的阳光,墙壁上的挂钟显示早上五点。 门外清风吹了进来,我伸个懒腰,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这一关我们在中阴之境经历了整整24个小时,出来之后,现实世界的时间却是过了几个小时而已。 再回想中阴之境的场景恍若做了场大梦。 我慢慢来到椅子上休息,虽然没有出魂,只是意识进去,还是觉得累。 我倒了杯水正喝着,看到李大民动了动身体,他也睁开了眼。 我们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由苦笑了一下。 李大民是出魂又回魂,脸色煞白,消耗的精力比我大多了。他想站起来,身体一跌趔,“老林,扶我一把。” 我赶紧扶他起来,李大民两条腿打软,走路都深一脚浅一脚的横晃。 扶着他坐在椅子上,李大民勉强拿过茶碗,一口一口喝着水,看他那样子,真是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 我们两个就这么闷坐了片刻,李大民舒了口气,疲乏地说:“再走这么几次阴,我的身体真是吃不消,比现实世界里的消耗大多了。” “累吧?”我说。 “真的累。”李大民若有所思:“不过我对那地方越来越感兴趣,有机会真的想拜师,好好学学道法。” 我半开玩笑:“要不然这次通灵之镯借给你用?” “算了吧。”李大民摆摆手:“我想明白了,你那玩意也就是个不太灵光的外挂,属于投机取巧。我还是想学点真本事,真正掌控那个世界!” 我讥笑:“你口气是真大。阳世你都没掌控了,还想掌控阴间?” “事在人为嘛。”李大民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怎么能从中阴之境里带点东西出来。”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小子的想法还真是天马行空,脑洞大开。 “你疯了?”我说。 李大民道:“你说中阴之境到底是一个确确实实存在的地方呢,还是我们幻想出来的?” “目前来看,应该是确确实实有这么个空间。”我道。 “好。”李大民道:“既然有这么个空间,那里面的事物应该都是客观存在的吧。那为什么就不能从那个世界往外带东西?” “话是这么说,”我皱眉:“按照你的意思,也能把阳间的东西带到阴间去?” “对,就是这么个道理。”他兴奋地说。 “首先咱们不知道两个世界的通行规则是什么,”我分析:“阳间的事物,比如说拿起眼前的茶杯,它是瓷土烧制成的,是确实存在的,是三维的。可我们进入中阴之境,乃至进入阴间,并不是我们进入,而是魂在进,是意识在进,那里的空间是几维的谁也不知道。你把三维的东西硬带到高维去,把高维的东西带回三维来,会不会引起什么重大后果呢?说不好啊。”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记得好像天文学上讲,中子星什么的,在高维度就是一个点,但是在三维世界里就是密度极大的一个星体,足以压塌整个地球乃至太阳系。” 李大民若有所思:“你说的也有道理。阴间是魂儿的世界,而魂儿和人的身体是什么关系呢,是一个千古未解之谜。老林,我已经定下了人生目标。” 我问什么。 李大民信誓旦旦:“我一定要摸清那个世界的规则,想办法打通阴阳两间的通道!除了生死之外,再用其他办法进行两个世界的相连!” 我看着他,不知为什么感觉到了一阵寒意,沉默一下说:“大民,你正在走进一个禁区。” “人类就因为探索禁区,才获得了巨大的发展。”李大民说:“探索海洋是不是禁区?探索太空是不是禁区?人类现在也该去探索死亡的世界了。这是迟早的事,你我就是先行者。” 我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对了,你出来的时候,陈美羽怎么说?” 李大民道:“没有触发下一关,他们暂时是安全的。陈美羽正守着她爹,一会儿可能会出来吧。咱们和她的时间系统不一样,说不准。” 说到陈建,我下意识看向躺在床上的尸体,这一看不要紧,吓得一激灵,赶紧走过去。 李大民跟在身后过来,我们站在床边看过去,陈建尸体的脸上竟然出现了很多燎泡,像是严重的烫伤,有的燎泡已经碎了,往外流着红白相间的脓水。 这张脸在肉眼可见下,变得越来越可怕和狰狞,就像是用热水浇在脸上倒过。 我们两个对视一眼,李大民道:“看来中阴之境里他受到的惩罚反馈到了阳间。” 我清楚,他的尸体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他忏悔对林晓慧的所作所为,自己把脑袋扎进煤堆里烫伤的。 这里有个很吊诡的逻辑,如果他不扎进煤堆烫伤自己,就无法真正忏悔,而不能忏悔,就过不去那一关,永远困在里面。 也可以看成是报应,他的所作所为让林晓慧遭受到了巨大的痛苦,这一痛苦在死后加倍偿还回来。 天理昭昭,谁也跑不了。 这时,尸体烫伤的燎泡很多都破了,脓水的汁汁液液流了出来。陈建满脸都是泡,狰狞可怖。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回头去看,原来是魏真阿姨来了。 魏真是陈建的原配夫人,也是陈美羽的妈妈。她昨晚走得很早,放心不下丈夫和女儿,一大早就赶过来了。她不是自己,身边还有家里的保姆。 魏真一看尸体变成这样,头重脚轻差点摔倒,保姆估计是知道自家女主人身体不太好,早有防备,赶紧扶住她。 两个女人来到床边,魏真脸色煞白,看了一眼就想吐,把眼别过去,有气无力地说:“这,这是怎么回事?” 李大民沉默着没说话,我说了两个字:“报应。” “什么,什么报应?”魏真气喘吁吁。 李大民偷着拉了一下我的衣角,轻轻摇摇头,示意不要乱说。 我们扶着魏真到一边坐着,厅堂里飘溢着说不上的味道,像是麻风病的气味,说臭不臭,说酸不酸的,熏得脑仁疼。 保姆害怕地说,是尸体那里传来的味道。 魏真有气无力:“阿姨,你敢不敢清理一下尸体?” 保姆像被耗子咬了差不多,赶紧跳起来,瑟瑟发抖:“我,我可不敢。魏姐,你,你别为难我。” 魏真看向我和李大民:“两位小兄弟,老陈的尸体这样不是个事,天气也热,你们能不能帮着清理一下?我不白使唤你们,三千元的劳务费够不够?” 我和李大民不约而同都笑了,没有答应,而是慢条斯理喝着茶。 魏真咬着下唇:“我给你们一万呢?总酬劳再加一万元!你们把尸体清理清理。要不然对死者也是不敬,是吧?你们先清理着,我到楼上躺一会儿,你们两人完事后去找我,我想知道昨晚走阴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放下茶杯:“你女儿美羽稍等片刻就会还阳。发生了什么……你还是问她吧。” 魏真见我们是这个态度,轻轻叹口气,不再坚持,让保姆扶着自己踉踉跄跄去了二楼。 我看向李大民,问他收拾尸体吗? 李大民伸个懒腰:“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再说了,又不是帮着死人化妆穿衣服,不就是清理尸体吗,简单得很。” “那你来?”我挤兑他。 “我来就我来。”李大民说:“不过那一万我可就全拿了。” 我嘬嘬牙花子:“得了,咱俩一起吧。这几次走阴,对生死也看淡了,没那么害怕。” 第六十四章 诛心 我和李大民从卫生间端出盆水,抹布浸在水里。来到尸体前,李大民把抹布拧干净,正要过去抹,我拉住他,担心说:“这些脓包会不会有毒?” 李大民点点头:“按说没有,都是烫伤,还是小心一点好。”他问保姆要了两副胶皮手套,递给我一副。 我没有办法,知道拿钱就要付出代价,只好戴上和他一起清理尸体。 真要抹起来,才感觉惊心动魄,尸体上布满了烫伤脓包,不光脸上有,前胸乃至四肢,尤其是两只手几乎都快要烫烂了。 李大民若有所思,跟我说,看来咱们出来之后,中阴之境又发生了一些事,不知道陈美羽一个人能不能应付得来。 我们清理了半个多小时,勉强把能擦到的地方都擦干净,光是水就换了四五盆。最为怪异的是,我们清理之后,时间不长又会有新的脓包长出来。 这种情形极为诡异,我们收拾的可是一具尸体,它身上不断长出类似蘑菇状的脓包,那种感觉简直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收拾了很长时间,情况也没得到好转。我们一看根本收拾不干净,索性也不做了。小心翼翼把脏手套摘了,客厅里那股味实在是待不住。 保姆也不容易,拿着空气清新机在屋里排味,那味道能熏死一头大象。 此刻天光大亮,一宿没睡我是哈欠连天,李大民更是眼皮子都睁不开。 保姆让我们到客房休息。我们告诉她,如果陈美羽还阳,一定要记得通知。 进了房间,我一头栽在床上呼呼大睡。这一睡昏天黑地,起来的时候天都黑了。 我洗了把脸出来,看到二楼客厅的桌子已经摆满了饭菜,李大民正在和魏真聊天。 我过去问,陈美羽回没回来。 “一天了,她还是没回来。”李大民无奈地说。 魏真担心极了,问我们不会有什么事吧。然后又追问昨晚都经历了什么。 我说道:“魏阿姨,林晓慧你认识吗?” 李大民狠狠瞪我一眼,我无视他的目光。 魏真皱着眉头,想了想说不认识,问怎么了。 我们这才知道,林晓慧的事从头到尾魏真都是个不知情者,陈建这个男人真是心思极深,瞒着他老婆到了这种地步。 我也不是傻瓜,怎么可能把林晓慧的事告诉魏真。魏真和她女儿一样,都活在老公或是爸爸是大英雄的梦幻里。估计我们告诉她,她也不可能相信,不愿意戳穿那个五彩的泡泡。 吃过饭,我和李大民来到一楼,看着陈美羽的肉身发呆。这丫头进去的时间够长的,在里面遇到什么事了,不会再不能回来了吧? 天色渐渐黑沉,魏真一脸的担心,脸上都是泪痕,一个劲问女儿怎么样了。 能看出来这个女人虽然生长在大富之家,心思还是很单纯的。李大民劝着说没事。我也在旁边帮腔。 魏真坐在椅子上,“呜呜”就是哭,“你们说我家造了什么孽了,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非要出这种事。” 和和美美?我暗暗冷笑一下。世间之事,并不是你不知道就是不存在。 报应这种事,自有老天爷记着一笔账。 这时,忽然陈美羽的身体动了一动,发出一声痛苦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 魏真“哇”一声爆发了出来,快走几步跪在女儿面前,一把抱住她:“闺女,你怎么样了,你怎么了?” 陈美羽也跟着掉眼泪,还得安慰她妈妈,说没事。 女孩哄着她妈回去睡觉,好半天才从楼上下来。她脸色很白,没有半分血色。 我们三人互相看看,气氛有些压抑,李大民问她,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出来,经历了什么。 陈美羽轻声道:“我们一起破解的难关是我爸爸的第五关了。你们走了之后,我帮着他又度过了第六关,非常非常难。爸爸他,他已经……”她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已经几乎体无完肤。” 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今天收拾陈建的尸体就看到了,上面的脓包伤口收拾一遍就出新的一茬,源源不断,从这个侧面验证了难关的残酷。 “一共七关,这么说还剩最后一关。”李大民道。 陈美羽哭得泣不成声,一边哭一边摇头,眼泪落在地板上:“我真的熬不住了,熬不住了,你们帮帮我吧。” 李大民来到她旁边,缓缓把女孩拉到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后背。 我在旁边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们收了你家的钱,自然会帮你们完成这个心愿。” 李大民瞪我一眼,意思是说得太直白了。 陈美羽擦擦眼泪,抬头看着李大民,又看看我,她轻轻挣脱了怀抱,整整衣服擦擦眼泪,轻声说:“最后一关特别特别难,不在于机关的机巧,也不在于谜题的复杂,而是直指人心,是我爸爸最后的魔障!” 我们倒吸一口冷气。林晓慧那件事对于人的折磨就够大了,没想到还不是最后一关。 最后一关得啥样,杀人还得诛心?! 陈美羽眼睛哭得烂桃似的:“最后一关我不想去了,怕再见到爸爸另一面,我受不了。” 我和李大民互相看看,李大民道:“那行,你送我们进去吧。” “这样行不行,”我赶紧插话:“美羽,你也进去,但是不跟我们行动,我们帮着你爸爸闯关。” 陈美羽沉默着:“多我在,里面的情况会更加不可测。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的肉身留在外面,怕我会怎么样,对不对?好,我就跟你们去。” “去什么去,”李大民道:“你就踏踏实实在外面守着,我们去。行不行老林?” 我看看他俩,还能说什么呢,我自觉陈美羽也不可能害我们。我点点头,说了个行。 陈美羽道:“我送你们两个走阴,到了之后能直接进入爸爸的中阴之境。拜托,还有最后一关,一定要帮着他过关!”她深深鞠了一躬。 李大民没有夸海口,只说了一句我们尽力。 随后是安排作法,我和李大民重新端坐在尸体前,缓缓闭上眼睛,耳边响起陈美羽的吟咒之声。 我像是落进了一片水里,慢慢下沉,身上说不出的清凉和舒服。过了很久,听不到女孩的咒语,便睁开了眼睛。这一睁开,发现自己是在一个帐篷里。 帐篷不大,除了我之外,李大民也在,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这孩子穿着绿色棉衣,靠在角落里,用一个手电筒看书,像个小大人。 帐篷生着炉子,却感觉不到太大的暖意。 正想和李大民说话,孩子忽然抬起头朝着我这个方向看一眼。我心头猛地一震,他居然是陈建! 第五关雪乡的时候他是个中年人,此时竟然变成了孩子,上唇还留着一搓毛茸茸的小胡子。 “你傻看着我干什么?”陈建对李大民说,说话的语气非常成人化。 “哦,没事……今晚够冷的。”李大民岔开话题。 此时已经到了最后一关,不知道谜题开没开启。 我一时插不进话,静观他们两人对话。 陈建笑笑:“这次进山,不知道领导又传达什么秘密任务。”他顿了顿,皱眉问李大民:“你今天怎么这么怪,怎么了?” 李大民看着他出神,收回目光:“哦,没事,就是觉得不对劲,咱们这次任务来得太突然。” “对,我也有这个感觉。”陈建说。 听着他们两个对话,我心里咯噔一下,察觉到了奇怪的地方。这两个人似乎很熟悉,言语交谈并不陌生。难道在我进来之前,李大民和陈建已经有过一段经历了? 两人正说着,帐篷外响起紧急的哨声,划破长空。 李大民坐在帐篷口,顺手拉开拉链,外面是黑天,只见大山连绵,漫天星斗,位置是在一片深山老林里。 目之所到是一片巨大的山谷,有很多星星点点的帐篷,随着这声紧急长哨,帐篷都拉开了拉链,不少人跑了出来。 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都是深绿色的棉衣,可想现在的温度一定特别低。 看着这些人,我冒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很小的时候,爸爸带回来一部他们工作的纪录片,讲的是勘探队在内蒙发现铜矿的情景。影片上出现的地点就是这样的深山,里面是统一制服的勘探人员,也是绿色棉衣,画面上的场景和此时特别的像。 第六十五章 等你 为什么陈建的中阴之境会出现这样的场景,是他以前的经历?还是因为我进来了,我的个人经历影响了这个世界? 诸多谜题还是等和李大民沟通上才能解答。 随着长哨的吹动,所有人都在山谷的空地上集合。夜晚应该很冷,风也大,所有的人脸上都因为酷寒而冻成红色,衣服摆角随着大风呜呜抖动。 就算这样,全场这么多人还是鸦雀无声,每一张年轻的脸上都写满了火热。 一个戴眼镜看上去有威严的领导,拿着大喇叭站在最前面,清清嗓子:“各位勘探队的成员们,大家好!” 下面所有的人齐声喊:“领导好!” 声音很冲,震得整个山谷都在回音。领导赞了一声:“好!这才是我需要的士气。天冷不冷?” “不冷!”所有人爆喊。 我站在李大民和陈建旁边,李大民吊儿郎当,干张嘴不出声,冷冷看着这个场面。而陈建别看年岁小,那是真激动,这几句口号喊完了,憋得满脸通红。 “既然我们选择了这个行业,”领导说:“就要为国家做出贡献!一不怕吃苦,二不怕困难。困难是什么,困难是弹簧,你弱它就强,你强它就弱!只要我们心中燃烧着一团报效祖国的热火,就无所谓千阻万险,披荆斩棘一路向前!” “披荆斩棘,一路向前!”所有人一起喊,口号在山谷里回荡。 领导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目前我们已经找到了洞口的位置,下面要组建先遣队。凡是我喊到名字的,散会后到1号帐篷集合,听明白没有?” 所有人都在喊,听明白了。 “张建国、李长江、王迪……”一个又一个名字念出来,念到第九个名字的时候,“陈建。” 陈建乐得嘴都合不拢,从队伍里出来,胸口拔得高高的,喊了一声“到”。周围人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 “李大民!”最后第十个名字念了出来。 我和李大民同时惊住,没想到会是这个名字,李大民现在还不知道我来了。他的表情游移不定,缓缓从队伍里出来,说了声“到”。 “以上念到名字的十个人,马上到1号帐篷集合。”领导走下临时搭建的高台。 李大民从人群里出来,跟着其余九人向着山谷的中心地带走去,那里有一个最大的帐篷。 我快走几步,来到近前轻声说:“大民,是我。” 李大民猛地一滞。我赶紧道:“继续走,他们看不到我。”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走着,和前面的人保持着距离,问“你怎么才来,去哪了?” “我哪也没去。”我说:“入阴之后,我就到了帐篷。就是刚才,你和陈建对话的时候。” 李大民侧头看着我所在的方向,脸色阴晴不定,好半天才说:“你知道我进来多长时间了吗。” “多久?”我问。 “一年。”李大民喉头动了动,“整整一年!” “什么?!”我大惊失色:“你没开玩笑吧。” 他苦笑,“有这么开玩笑的吗?我比你先到,在这里待了整整一年。你知道这一年我怎么过来的,我找不到你,又不知道哪儿出了问题,那种焦虑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我天天都生活在恐惧里。而且还要时时注意,怕触动了谜题机关。直到现在这一刻我才恍然,原来这一关的机关其实一直都没有被触发。原因是,”他顿了顿:“我们都在等你。”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不知怎么的,我有点毛骨悚然。 李大民一边走一边说:“这一年我不是虚度的,见识到了很多东西,经历了很多,也想明白了一些问题。林聪你发现没有,咱们每次进入中阴之境的时候,都没有中途切入的,时间点全是卡在谜题考验开始的时候。” 我这么一想,还真是。 “为什么?”我问。 李大民道:“我发现中阴之境有一种很奇怪很玄妙的机制,也可能是我的脑洞太大,胡思乱想吧。” 我问什么。 他说道:“中阴之境似乎能提前知道咱们有多少人一起来破关。人不到齐,关卡就开启不了。像这一次,我和陈建提前到了这里,可难关就是不开启。我现在才想明白,它是在等你。” “太扯了吧。”我目瞪口呆:“陈美羽不打算进来,如果她想来,这一道关卡里我们岂不是还要再等她?” “对,就是这个意思。”李大民说:“可美羽临时决定不来了。” “临时决定的事,中阴之境也能知道?”我舔舔嘴唇。 “问题就在这,”李大民看看浩瀚的夜空,停了一会儿,说:“我以前是无神论者,就算经历了中阴之境的这些奇遇,我也是无神论者,觉得哪怕是阴间,也是某种我们不为之熟悉的某种空间的名称而已。但直到这一刻,我有点动摇了,总觉得在我们之上,似乎有一个神,或是有一种系统,能无死角的记录所有我们的行动和思维,我们的每一个决定都能通过它来影响事件的进程。” “你说的是量子力学里好像有个理论吧,”我说:“观察者可以影响被观察物,薛定谔的猫。” “或许吧,”李大民道:“量子力学、神、矩阵、因果报应……等等吧,我觉得都是一个系统的不同名相。” 我问他是怎么和陈建相识的,陈建怎么才十来岁。 李大民叹口气:“我来的时候就和他在一起。我现在的身份是他的堂家哥哥。这一年里,我们一起参加考试,一起选入勘探队,进行了好几次的野外作业,今天终于接到了这个大任务。” 勘探队……我对这个太敏感了,迟疑地说:“大民,我的父母就是勘探队的,而且这片山谷我非常熟悉似曾相识,我爸以前拿过一个纪录片,上面就是这样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 李大民全身一震:“林聪,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我们的进入在影响这个系统!勘探队的身份选择,不是随机的,而是跟你有关系!” “不对,不对,”我想到一个关键问题:“陈美羽说她可以让我们直接进入陈建的关卡。这里既不是你的关,也不是我的关,而是陈建的关。一切的考验应该都针对他,跟咱们没关系啊。” 李大民思索着摇摇头:“中阴之境的最后一关你经历过?” “没有。”我几次走阴,进入中阴之境,都是前几关,最后一关还是第一次经历。 李大民道:“中阴之境七关里的最后一关,是最终审判!是最难的,也是最无法想象的。来这里的这一年我发现了很多只源于我记忆里的东西,比如初恋女友送的礼物,我的小学等等。这些东西陈建肯定不知道,只属于我的回忆,可在这里都出现了。所以你记忆里的东西也出现在这里,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这里就像是咱们三人一起做的梦,你的梦,我的梦,陈建的梦,全都搅合在一起了。”我说,“可我是才进来的啊,在我没进来之前,勘探队的设定已经存在了,这解释不通啊……” 李大民摆摆手:“这个世界的系统太复杂了,绝对是大浑沌体,具体的细节只能慢慢探索,先说眼下的事吧。” “我们都到齐了,所以难关的考验马上就要开始了?”我说。 李大民点头:“对。最后一关果然非同凡响,上来就给我一个大嘴巴,我白白在这里呆了一年!” “靠,”我骂了一声:“我还羡慕你呢,这一年在你的生命里算是白捡的。外面的现实世界不过是几分钟,你在这里多出一年的时光,还学了那么多勘探知识,有了那么多经历。你就是捡了便宜还卖乖。” “哈哈。”李大民忽然大笑:“其实我早就想明白这个道理了,舒坦!就是想让你羡慕。” 我是真羡慕,如果真有这个本事,我能乐出鼻涕泡来。不需要消耗现实时间,进入中阴之境随便过多少年、想学点什么都行,等出去的时候才过了几分钟。 这时,他们十个被选出来的勘探队员走到了1号的帐篷前。 进入帐篷,面积很大,大家乱哄哄的坐在地上,李大民停止了和我交谈。其他人看不到我的存在,他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这种情况很诡异,在这个世界我竟然相当鬼的存在。和幽灵一样,只有李大民才能感知到。 第六十六章 爷爷 这时帐篷的帘子一挑,外面进来个人,正是刚才的那位戴眼镜领导。他很有风度,尤其嗓音有感染力,先是鼓励了在场十个人,然后沉声道:“接下来的内容是高度机密,希望遵守保密守则的要求。多余话我就不多说了,请陈教授介绍一下具体任务。” 帐篷外又进来一人,大概三十多岁的年纪,这么冷的天没有穿棉衣,身材精瘦,眼神锐利,一看就不是寻常之人。 陈建一看到此人,惊叫了一声:“爸爸。” 我极为震动,没想到进来的人会是陈建的爸爸。我看向李大民,李大民倒是没什么反常的表情,可见他已经知道了此人的身份。 这人搬过椅子坐下,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十个人,冷着声音说:“陈建!” 陈建赶忙站起来,立正站好。 “陈建,你记得,队伍里没有父和子,只有上下级关系,听明白没有?!”这人冷冷声音。 陈建站的笔管条直,双手贴紧裤缝:“是!” 旁边的眼镜领导咳嗽一声,说道:“我插一句嘴,陈教授和陈建确实是父子关系,但陈建入选这次的先遣队,完全是他的能力够了,并不是陈教授的关系,大家知道这一点就好。” 这个叫陈教授的人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走动,目光阴冷如刀:“我告诉你们,在我这里没有裙带关系!陈建也不会得到我半分的照顾!” “是!”陈建激动得热泪盈眶。 陈教授做个手势示意陈建坐好,说道:“我介绍一下本次任务的内容,代号叫龙眠。” 他开始讲述,整个过程中帐篷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听得非常仔细。等他说到最后,除了那个领导,在场的众人全都眼睛瞪大,呼吸几乎都停了。包括我和李大民。 任务的名字“龙眠”不是随便起的,真的和龙有关系。 大概在两年前的冬天,这里下了非常大的雨夹雪,整个大山都白雪皑皑,半夜山区附近的十里八村居民都听到了一声类似老牛的叫声。 声音奇大无比,震天动地,从山林一直蜿蜒到天空深处,又从天空落回大地,整个形成共鸣震响,足足持续了数分钟。 等大雪过去之后很长时间,山林解冻,人们上山的时候,发现大山深处的一处地形整个变了,连很多老猎户都分不清东南西北。最古怪的是,山谷里平白无故出现一个垂直洞,横截面大概能有二十多米,相当于七层楼。 洞的山谷那边,凭空造出一片碧绿幽深的潭水。大家传言,那天晚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可能老天爷发威了。 本来这个事不算什么,直到后来有一天,几个孩子在山上玩,无意中到了那片潭水,有个孩子喊了一声,龙! 所有人都看到,在潭水深处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游动,或潜或浮,总在水面以下,黑色的身体盘旋交错,看起来还真像一条龙。 当然了,这也可能是孩子看花了眼,自然界中哪来的龙。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从水下传来,犹如牛吼,紧接着整个水面像是炸开了一般,无数的水花四溅,喷了这些孩子一脸。等再看向水面的时候,龙已经不在了。 说来也怪,这些孩子回家后就开始发高烧,找医生又去了卫生所就是不管用,等到几天后烧又自然退了。 这些孩子变得非常奇怪,不能吃鱼,吃鱼就吐,甚至闻着味都恶心。 这件事不知怎么就传出去了,来了很多的好奇的人和探险者,他们纷纷探测深潭,可都没结果,最后开始往巨大的垂直洞进发。 恐怖的高能来了,所有进洞的人从此再没有出来过,整个洞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宇宙黑洞隐藏在大山深处。有的人说它通向另一个世界,有的人说它是地狱之眼,有的人甚至猜测通着阴曹地府,种种奇谈怪论纷纷而出。 为了防止再出意外,当地封存了进山的路,专门修了林场,雇人在这里把守,凡是想进山的都被劝退。 有的人想从另一个方向绕进去,发现难度实在太大,此山谷四面悬崖,只有林场这一条小路,其他地方不是不能进,除非你插着翅膀飞进去。 大家是好奇,可也没好奇到拿自己命去拼的地步。渐渐来的人就少了。 这地方真正让官方行动起来的,是来源于一个人的命令。 此人地位极高,他为什么会下这样的命令,无人而知。只是有一天,他在地图上画了个圈,吩咐一声,多注意此地。 他的一句话,下面的人就要绞尽脑汁琢磨,最后采取了行动,先是封锁了这个地方,然后派遣先头的勘探队员去探索,先弄出结论上报,然后再确定下一步计划。 等陈教授说完,帐篷里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 “有什么问题吗?”他问。 李大民埋着头,脸色游移不定,想着什么问题。这时有个队员举起手,轻轻说:“教授,这个世界真的有龙吗?” “无稽之谈。”陈教授双眼冰冷:“我们都是无神论者,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龙?!我所给你们讲的,都是无知愚民的传言,你们都是科学工作者,怎么会动摇自己的信念呢,如果哪位再有疑惑,请走出这间帐篷。” 他这么一说,谁还能发表意见,都闷着头不说话。 陈教授点点头:“如果没有意见,明天一早出发,我们到洞里去看看。” “保证完成任务!”一个孩子的童音拉得极长,正是陈建。 散会之后,所有人重新分配帐篷,准备器械和装备。这十个人住进了一所大帐篷,忙活一晚上,终于熄灯了。李大民躺在睡袋里,我在旁边坐着。 “大民,陈建的爸爸你见过吗?”我问。 李大民道:“见过。但是很少见。这一年里我也就见过两三次。我和陈建参加考试之后,就选拔进入勘探队,然后一直过集体生活,很少见到父母。” “陈教授是不是陈建的爸爸?我说的是现实世界里的。”我说。 “这就不知道了,也不了解。”李大民说:“或许是,或许不是。总而言之,在这个世界他是。” “那么陈建的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呢?”我随口问。 李大民摇摇头:“我从来没见过他妈,陈建也没有提过,就像是这个世界上没这个人。” “你对明天的任务怎么看?”我说。 “林聪,咱们要时刻记得一条,这里出现的一切都不能用现有的逻辑来判断,也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它的存在只有一个原则,就是为了考验陈建,这里是陈建最后一关的炼狱。”李大民。 我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这个世界是因为陈建而存在?” “对。”李大民说:“你,我,陈教授,这里所有的勘探队员……如果不是在这中阴之境的难关,我们都不会存在。” “那你说……”我顿了顿:“我们的世界会不会也是因为某个人而存在的?专门考验某个人,他如果不在了,我们也就不在了。” 李大民笑:“你这个问题其实我很早就想过,但是只能告诉你,不知道。这个问题古今先贤问了好几千年也没个结果,我怎么会知道。” 我们正聊着,旁边的陈建迷迷糊糊地说:“大民,你在和谁说话呢?” “没事,想了一点东西就自言自语,马上睡。”李大民翻过身,轻声说了一句:“睡吧,明天还要大冒险。” 他们都睡了,帐篷里寂静无声。 我有些犹豫,想从这里回到现实中,又怕一来一回,又是一年过去,什么都赶不上。 可是吧,刚才我和李大民分析过,这道难关我们如果没有聚齐,就不会开启。会不会就算我现在出去,时间也不会过得太久,因为这个系统在等我。 我毫无困意,不像他们这样睡觉混一宿。在这里我没什么归属感,像是飘荡的幽灵。 我索性大胆尝试一下,随即心念一动,果然从中阴之境回来了。 我缓缓睁开眼,自己还坐在别墅的客厅里,刚才山谷中发生的事,恍然一梦。 我有些承受不住这种身份的突然交错,环境的变幻,这很痛苦,有一种没着没落的不真实感。 我尚且这样,更何况在里面已经待一年的李大民,等他回魂之后,怕是要适应很长时间了。 见我醒了,陈美羽有些诧异,轻声说:“你怎么回来了,大民呢?” “我还要再回去。”我说:“回来,只是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她奇怪地看着我。 “你的爷爷是谁,他还在吗?”我问。 第六十七章 进洞 “我爷爷?”陈美羽非常惊讶,“这里有我爷爷什么事?” 我不瞒她,把中阴之境的所见所闻和她说了。陈美羽惊得嘴都合不拢,她完全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 “这么说,真正的难关还没开始?”她问。 “我估计,明天进入山洞,考验就会开始了。”我说:“所以我得赶紧回去,出来这一趟再回去,怕会再发生什么料想不到的变故。” “好吧,”陈美羽说:“我把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你做个参考。”她想了想说:“我爷爷确实是知识分子,是那个年代的精英,至于是不是教授,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因为,”她顿了顿:“我从来就没见过爷爷和奶奶。” “你没见过?”我有些想不到。 “我只看过爷爷的照片,”她说:“是爷爷年轻时候在北京火车站照的,也就是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白衬衫,很精神。真人没见过。” “为什么呢?”我问:“爷爷奶奶早逝?” 陈美羽摇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在我懂事之后,就没见过爷爷和奶奶,听爸爸说,奶奶是生病走的,具体是怎么回事,他没有多谈。而爷爷是在我爸爸上大学后就出国了,一走没有音讯,听说是去了什么奥地利,反正不是大国家。不过,他有时会往国内寄明信片。寄来的时候,爸爸看都不看就给烧掉,他说这样抛妻弃子的父亲不要也罢,最好是断绝关系。后来爷爷的明信片少了。每每说起这件事,爸爸都说那个人最好是客死他乡,永远别回来。” 我听得浑身不舒服:“美羽,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这爷俩好像不对付,像是有仇似的。” 陈美羽咬着下唇:“其实我能理解爸爸,在他成长的时候,最需要父亲的关心和指导,但这个父亲背叛了家庭,甚至离开祖国,一去无踪影,无情无义,这样的人关系断了就断了吧。” 陈美羽讲述她爷爷的事,没听出太多有用的信息,说了跟没说一样,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陈建和他爸的关系很差。可在中阴之境里却截然相反,那里的陈建对于爸爸陈教授是崇拜得五体投地,小眼神里都散发出热烈的光,跟看偶像差不多。 这个巨大的矛盾点非常奇怪,我一时半会也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陈美羽又说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印象,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我不便再呆下去,和她说了一声,赶紧观想通灵镯,我再一次进入陈建的中阴之境。 进来之后,发现天光大亮,帐篷前那十个人已经集合,李大民站在队伍最后,眼神漂移不定,左看看右扫扫,嘴里不停地嘟囔着。 前面的陈教授大喝一声:“后面那位同志精神一点!” 李大民是在找我,见我不在,他有点不知所措。被领导点名,他只勉强应了一声:“是!” 陈教授和戴眼镜的领导带上装备走在最前面,这十个人每人都有相当大的负重,队伍开始出发,向着山谷最深处走去。 我赶紧来到李大民的身边,轻声说,大民。 李大民精神一震,随即大怒,又不好发火,压低嗓音:“你丫跑哪了?” “我出去了一趟,”我说:“我找陈美羽去了。” “你是不是去问陈建和他爸爸的关系?”李大民问。 我倒吸一口气:“你小子行啊,聪明。” “这不明摆的事吗,如果是我,有这么个机会出去问问,肯定也是问这个。”李大民道:“你是不是怀疑,最后一关的考验和父子之间有关系?” “是这个意思。”我说:“但是很多东西我还没有参透,为什么最后一关的背景是寻找一条龙?现实中肯定不可能,这里有什么深层的映射含义,想不明白。” “先别说这个,陈建和他爸爸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大民问。 我把陈美羽了解的情况说了一遍,李大民若有所思,我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法? 李大民摇摇头:“想法有,大都不太靠谱,就像你说的,最后一关里充满了不可言说的隐喻,这个世界是考验陈建而有的。这牵扯到他的原生家庭了,到底怎么回事凭空猜也猜不着。” 他瞅瞅别人没注意,轻声说:“老林,进入洞里很可能就会开启最后一关的考验,你别瞎溜达,咱们一起闯过去算。” “知道。”我说:“我不是那没轻没重的人。” 我们不再说话,李大民一边走一边思考,我也在努力串联目前的线索,可都是一团乱麻,摸不着方向。 原以为那洞窟距离帐篷驻扎地不会太远,谁成想从清晨一直走到下午,临近黄昏的时候才到。这些人都是经过训练的专业人员,饶是这样,也是累得气喘吁吁。这条路极为难走,原始大森林,遍地落叶,树枝横生,少有人走过的路径,都需要重新开道。 到了地方,这十个队员都震住了,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垂直洞,怎么形容呢,像是一颗巨大的黑色眼睛在山岩上,如同山神裂开了眼皮。我们站在洞口,渺小如蚁,内心无比震撼。 它看起来并不算巨型的大洞,但里面太黑,像是横过来的深渊,让人有种莫名想跪拜的感觉。 眼镜领导告诉所有人,现场扎营,今天晚上暂时没活动,大家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进洞。具体的行动计划,他会和陈教授一起商定。 晚上我们留在这里休息,李大民和陈建一个帐篷,我不敢再擅自离开了。 陈建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非常兴奋,翻来覆去睡不着,找李大民唠嗑。李大民一脸倦意爱答不理的,说了一会儿话两人都睡了。 我没有困意,在帐篷里打坐,闭目凝神。 闭着眼,忽然想到可以观想通灵镯。我是通过它进到中阴之境,还从来没试过在这里继续观想,不知道会有什么感觉。 我调集所有的注意力和念想,集中到镯子上,时间不长有了感觉。身体发热,皮肤上也有了一些触感,我猛地睁开眼睛,低头去看,这一看大吃一惊。 我的身体竟然隐隐有了一些轮廓,虽然还不太真切。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如果在中阴之境进行二次观想通灵镯,可以让自己的意识实体化。 是这样吗?会不会现在不是我的意识,而是魂儿进来了? 我心念一动,从中阴之境出来,又坐回原来的客厅。陈美羽并不知道我回来,我悄悄眯起眼睛去看,她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拄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没有惊动她,观想手镯又一次回到中阴之境,依然坐在帐篷里。 我调整身体状态,发现了通灵镯的妙用,我现在可以控制意识的形态,让隐形就隐形,让现形就现形。 在这里,我和所有人的状态都不一样。 陈建和李大民是出魂来的,其他人是中阴之境顺应陈建的考验应运而生,类似游戏里的非玩家角色。我的状态就更奇特了,我是意识,无形无体,这里的一切都对我没有影响。 现形之后,我的皮肤会有一些触感,能感受到温度。还无法确定和其他事物的交互有没有影响,这个要谨慎,慢慢试,不急。 镯子最好用,也是最神奇的,就是我可以自由往来中阴之境,想进来就进来,想走就走,这个是最爽的,来往不过一念之间。 研究明白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我抑制住内心的兴奋,长舒了一口气,把自己隐形。 李大民和陈建起来收拾收拾东西,李大民嘱咐他一会儿进洞之后,千万不要乱跟别人走,一定要待在他的身边。 陈建说:“大民哥,我知道啊,咱们两个互相照应。” 我和李大民打了招呼,李大民放宽了心,我们一起出了帐篷。 今天早上温度又降了,所有人的小脸都冻得通红,大家整齐排成一队,风过山林,四周瑟瑟作响,极为肃杀。天公不太作美,阴云密布,一股巨大的黑暗笼罩在山顶,压得每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各位队友,”眼镜领导说:“为了保证这次任务顺利进行,我和陈教授商量过了,决定分组进洞,我们十个人分成三个组。王迪、李长江、张建国和陈教授是第一组。第二组是……” 最后安排,李大民、陈建和一个叫王圆通的人组成一队,我们是最后一组进洞。 第六十八章 口琴 第一组先出发,两个小时之后,第二组出发。一个小时后,第三组再出发。这样安排用意明显,怕的是里面情况不明,全军覆没。 陈建想和自己爸爸一组,被陈教授训了一顿,教授带着第一组先进去了。其他的人只有原地等候,时间过得特别快,第二组又要出发。看着众人走进深深的黑洞,我莫名感觉到一阵紧张和焦虑。 一分一秒过去,我实在坐不住,虽然明知道这里对我没威胁,还是紧张,来回转着圈。 李大民盘膝坐在地上,双手搭放在膝头,在闭目养神。 这时候反而有点佩服他了,李大民的自控和自律能力很强。他的内心一定也在焦虑,他面临的危险比我大多了,可这时的自控却让人佩服。 让我更惊讶的,是那个叫王圆通的人。这十人里他其貌不扬,我们一开始根本就没注意他,现在分到一个组了,才觉得此人有点意思。 他是队伍里唯一留着光头的,此时斜靠在树上,津津有味看着手里的一本小册子。 陈建坐在地上,无聊地用石子打着树叶,混着时间。这么看来,最不镇定的人反而是我。 这三个人的最后一组队伍,没有领导跟随,所以临时委派了队长,李大民算是矬子里拔大个,做了这个临时队长。 等了片刻,王圆通放下手里的书,说道:“队长,时间到了,出发吗?” 李大民从假寐状态睁开眼,伸个懒腰,嘱咐大家把装备检查一遍,背包打好。李大民一身的登山风衣走在前面,颇有点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意思,其他人跟在后面。 到了深洞前,一阵恶风吹出来,几乎把我这个没有形体的意识吹散,乖乖隆地咚,这地方也太诡魅了吧。 眼前这个场景,我已经没词来形容,说“邪”太小,说诡异也不精确,眼前的黑暗和恐惧过于浩瀚,如同能淹没一个人的噩梦之海。 李大民第一个走进洞里,身形被黑暗吞噬,刺眼的手电光亮在黑暗里好似萤火虫。 陈建第二个走了进去,王圆通哼着小曲第三个进去。我没有形体,拿不了手电,在中阴之境里,我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一样,那就是在黑暗中迷路。 对于这个困难,我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遇到危险,我可以动心念出去,可是再进来,还是在黑暗里找不到路,仍然没用。而且任何照明工具我都触碰不了。 目前这种状况我只能跟紧队伍,循着他们的手电光,一步不敢分神。一旦跟丢了,就是天大的本事,也会找不到他们。 幸好,这个洞不是完全吞光,光线在黑暗里闪烁,正常情况下还是看得比较清晰。 李大民走得很慢,每走一段拐角,就会在墙上做出标记。他的标记做得极其专业,真是老勘探队员的水平,看来这一年他算没白过,学到了很多东西。 他在做标记的时候,队员们围拢在旁边看,墙上还有前面队伍做的其他标记,看来这十人的队伍确实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每一次作业都非常符合流程,特别规范。 走了没多远,发现了这个洞的规律,那就是弯儿特别多。几乎每几十步就会出现一处弯道,就我的经验来看,还不算太糟,肯定能出去,因为洞里没有岔路,弯道都是单向的。 走了能有一个多小时,李大民招呼大家坐下休息,简单喝点水吃点压缩饼干,补充体力。 “怎么样?”我坐在他的旁边说。 李大民摇摇头,低声说:“我也没谱,不过有一样可以肯定,真正的考验没有被开启。” 他刚说完,黑暗里王圆通忽然道:“队长,你跟谁说话呢?” “没,我自言自语。”李大民朝着我看了一眼,轻轻摇摇头,示意不能再多说什么了。 洞里十分安静,除了几个人呼哧呼哧喘气,其他声音都没有。在这里随随便便说一句话,都能被人听到。 陈建道:“大民哥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总喜欢自言自语。” 李大民岔开话题:“行了,该出发了,也不知道前面那两队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他站起来继续往前走,陈建和王圆通跟在后面。 这次我学乖了,没有特别的事不会轻易和李大民对话,李大民知道我在就行,我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 走着走着李大民停下来,低头看看表:“这个速度不行,才走了三公里。” “不是我们不行,”王圆通说:“这地方实在太黑,消耗就是平时的三四倍。” “有道理,但是我们是精英队,要不然干嘛调我们做先遣部队。”李大民说:“现在开始,我会加紧脚步,陈建,你有没有关系?” “大民哥,我没问题。”陈建兴奋地说。 王圆通呵斥:“陈建,现在是在工作,是在任务,李大民就算是你哥,你也不能喊哥,要喊队长。” “是,队长!”陈建在黑暗里大声说。 李大民呵呵笑,用手电照照前方,此刻的洞顶高度虽说没有洞口横截面那么宏伟,但目测过来也像是巨大车库,并排停个五六辆大卡车都没有问题。 手电光亮照到一块区域,李大民奇怪的“嗯”了一声:“你们看见了吗?” 我看到有个什么奇怪的东西在地上,不是很大,像是随身的物件。 我们几个人跑了过去,来到近前,李大民蹲在地上,用手电仔细去照,这才看清是什么。 竟然是一把口琴,样式很老,上面布满铁锈,正卡在两块碎石的中间。 李大民和王圆通看了看,王圆通道:“队长,可能是前面那两组不知谁丢落的。”李大民想了想,伸手过去把口琴捡起来,用嘴吹了吹,激起很多的烟尘。 “看样子遗弃了很长时间,”李大民说:“不像是前面两组丢下的。” 陈建忽然说:“我能看看吗?” 李大民随手把口琴递给他。陈建接过去,反反复复看着,表情很奇怪。王圆通好奇地问,你认识? 陈建嘴唇颤抖,轻轻说:“这,这是我的口琴。” 话音一落,忽然就听到洞窟深处传来“嘎达嘎达”时钟的声音。 李大民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头,用手电照过去。我们所有人都看到,在对面的洞壁上方,悬挂着一个巨大的时钟,这个钟表的指针很奇怪,正在逆时针的倒着走。 我惊叫一声:“难关开始了!” 李大民有些恍然,念叨着,“口琴原来是机关。” 陈建特别害怕:“队长,圆通哥,这里怎么会有一个时钟呢?” 李大民安慰:“别慌,这个洞诡异莫名,出现什么都在情理之中。” 现场这种诡异的状况,原因或许只有我们两个才知道。 我在旁边道:“大民,现在你不适合和我对话,我说你点头就行。现在我们只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 李大民点点头。 “要破解这里的难关,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口琴。”我继续道。 李大民表示认可,他做个手势,示意我暂时不要说话。他问陈建,“这个口琴真是你的?” 陈建不知是害怕,还是紧张,脸色煞白嘴唇抖得不行,说话不利索:“口琴真的是我的!”他一个字一个字说:“是我十五岁生日那天,爸爸送给我的礼物。” 王圆通忽然道:“陈建,你不是只有十四岁吗,十五岁生日还没过,你爸爸怎么给你送礼物?” 陈建猛地一滞:“对啊,我才十四岁,为什么会说十五岁?刚才那句话就像没经过大脑,自己就蹦出来。” “先别管多少岁,”李大民说:“确定这是你爸爸送给你的?” 陈建一脸的惊恐,口琴应声落地。王圆通赶紧捡起吹了吹,“我说你怎么了,见着鬼了?” “我爸爸现在没送我这口琴,”陈建惊恐地说:“为什么我看它会这么眼熟?好像伴随了很长时间。” 没等李大民说话,王圆通便呵呵笑:“说不定这是来自未来的东西。你在十五岁收到这个口琴,然后陪伴你很多年,现在它穿越时空飞回到了现在你十四岁的时候。” 李大民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我轻声道:“大民,不对劲,这个王圆通不对劲。” 李大民微微点头,目光锁在王圆通的身上。 王圆通刚才说的那些话,里面很多词不应该属于这个时代,比如“未来”、“穿越”,这些词汇都太现代化了。 第六十九章 三十岁的梦 李大民问:“王圆通,你原来隶属于哪个勘探系统?” 王圆通笑:“队长,这个好像是保密条例吧。我来自于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我们是一个团队。” “团队?”李大民笑:“这个词很新鲜,表达的意思很准确,我们平时只叫‘队伍’。” “是吗,呵呵。”王圆通在黑暗中笑,再不说什么了。 现在不是和他咬文嚼字的时候。李大民回过头问陈建,到底能不能想起口琴的来历。 陈建这孩子吓得不轻,眼里含着泪水,全身像是打摆子一样,问什么都说不知道。 李大民把口琴拿过来,塞到自己隐秘的一个口袋里,告诉他们,此物他先保管。 再出发时,队伍的气氛变得沉闷和诡异,每个人都心事重重。李大民想着如何破关,王圆通不知在想什么,他藏在队伍最后,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走了很远的距离,前面出现了转弯,像是到了某条中界线。转弯进去里面更黑。我们所在的区域也很黑,里面的情况,似乎黑暗更甚了一层。 李大民正要过去,我提醒他,“大民,你看陈建。” 李大民回过头,用手电去照,陈建站在原地满脸煞白,抖若筛糠,两条腿像是面条一样,有些撑不住了。 王圆通过去扶住他,“你咋了?” 陈建憋了好半天,抬头看李大民,“队,队长,我怕……” “怕什么?”李大民皱眉。 陈建哆哆嗦嗦说:“我能感觉到里,里面很恐怖,越往里走,我越害怕。里面有,有东西……” “我们是一个团队,”李大民说着瞅了瞅王圆通:“我们三人互相帮助,互相照看,不会有问题的。难道你不想好好完成任务了?不想证明给你爸爸看了?” 陈建低着头,肩头抖动,竟然在抽泣:“我,我还是害怕。” 王圆通问,你怕什么,怕里面有鬼? “不是鬼。”陈建越哭越伤心:“我也不知道具体怕什么,就是害怕,洞里好像藏着让我特别害怕的东西。” 我在李大民身边轻声说:“最后一关,关系到陈建一生里最难以面对的经历和心魔。” 李大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蹲下来,摸着陈建的脑袋,柔和地说:“别怕,有队长在,有你王叔叔在,我们一起帮你渡过难关,好不好?” 王圆通大笑:“我是他哥,不是叔叔。” 这么一插科打诨,陈建噗嗤笑了,压力缓解了不少。 李大民搂着他的肩膀,半是扶持半是夹持,强迫着陈建走进了拐角的黑暗里。 一进到这里,明显就感觉到手电的光亮减弱了数分。原来至少能照出四五米,现在一下缩短至不到三米,周围的黑暗像是四面八方涌来的墙,把我们紧紧挤在中间。 在这种漆黑的环境下行进,对神经是巨大的折磨,什么也看不见,像是走在茫茫的黑暗宇宙里。 李大民非常仔细,也特别有经验,他带队伍顺着洞壁行进,每走五步,就要在墙上做一个箭头标记。三人谁都没有说话,似乎一张嘴就会惊扰到什么。 走着走着,李大民招呼队友坐下休息,他们再一次补充水分和饼干。陈建有些呼吸困难,脸色白得特别可怕,像是一张纸。 按说这种情况,按照勘探的条例和经验,不能再带着他前进。但毕竟不是现实中的勘探,而是在中阴之境,必须要陈建跟随,最后的难关也只有他自己才能破。 如果破不了,他会从中阴之境落入阴间,那时候是真正的死去。如果他能破,我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带着他还阳转世,皆大欢喜。 李大民这时尽显队长本色,一半挟持一半劝导,王圆通相当于一个捧哏的,和李大民一唱一和。让陈建无法拒绝的,就是他一直想做出个样子给爸爸看看,李大民用这个来攻心。 陈建最终被说服,跟着队伍继续前进。 走着走着,李大民忽然停下来,用手电照着前面,又出现一个拐角。 而且极为奇怪的是,这个拐角后面的黑暗,比现在所在的区域又黑了一层,能看到一条明显的分界线。 李大民一时踌躇,王圆通走过来轻轻说:“队长,至少说明我们行进路线是正确的。” “怎么讲?”李大民问。 “每到一个拐角,黑暗的黑度都是呈渐次递进的状态,”王圆通说:“有规律的变化,正说明有指向性。” “你这脑瓜可以啊。”李大民淡淡笑。 王圆通摸着光脑袋嘿嘿乐:“我就是提点建议,最后大主意还得你拿。” “现在也没别的选择,只能继续往里走。”李大民招呼陈建到身边,拉着他的手一起进去。 “等等,”王圆通喊了一声:“队长,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说。” 他摸着光脑袋说:“如果黑暗一层层递进下去,最后黑到手电都不管用了,那怎么办?” “那就摸着走。”李大民说:“手长了吧?” 王圆通笑笑没说话,乖乖跟在后面。 队伍进入了新的拐角,手电光亮距离又缩短了一半,只能照到眼前还不到一米的区域。 一米远,也就是一步左右,说实话这光亮有和没有,已经没多大区别了。 随着行进的延长,每个人的脚步都重如灌铅,陈建如果不是李大民扶着,估计早就软在地上。 陈建突然神神叨叨地说:“队长,我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队伍停下来,李大民擦擦头上的汗,跟王圆通说坐下休息休息。他俩扶着陈建坐下来,李大民问是什么地方。 陈建直直盯着眼前的黑暗说:“我记得我三十岁那年做过一个梦……” 王圆通赶忙说:“喂,你才十四岁,怎么会想起三十岁的梦……” 李大民打断他:“别插话,好好听着。” 王圆通咂咂嘴,眯缝着眼继续听。 “三十岁的那天晚上,应该是入伏的夏天,特别闷热。我睡得很不踏实,翻来覆去的,起来上厕所,看看表大概是凌晨四点钟左右,躺在枕头上,迷迷糊糊中做了一个梦。”陈建喉头动了动。 李大民和王圆通没有说话,静静听着。 陈建说:“我梦见自己和一群人在一个极为黑暗的山洞里行进,那个洞的深处时不时会传来巨大的响声,应该是某种大型生物的叫声,像是老牛,但在我听来,那声音却好像是在叫我的名字。我特别害怕。梦里我控制不了自己,只是前行,眼瞅着要来到最深处了,这时我看到地上有一套潜水服。” “潜水服?”王圆通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嘴。 “我明白了,”陈建说:“梦给了我指示,说明洞的极深处,是有一片巨大的水池,而那个生物就潜在水下。我要进入水池里找到它……”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李大民看他精神不太正常,大吼了一声:“冷静!” 陈建打了个哆嗦,清醒过来。回头看李大民,哇一声哭了,趴在李大民的怀里,“大民哥,我害怕,这里就是我的梦,我在我的梦里,我要醒过来。” “呵呵,”王圆通笑:“陈建,我发现你真是个孩子,这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地方,怎么会是你的梦呢?还是你三十岁的梦,太夸张了吧。” 李大民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了。 等陈建哭了一会儿,情绪缓和,李大民开始劝说,让他不要害怕,这里就是普普通通一个地质洞,洞里黑很正常,因为已经行进到大山的腹地。 “大民哥,我们回去吧。”陈建哭着哀求。 李大民又搬出杀手锏,“你不想让爸爸为你骄傲了?” 这句话不知怎么,像是杵着陈建的肺管子了,他腾一下站起来,呼吸急促,“大民哥,我想起来了,那个梦我想起来了,这个洞和我爸爸也有关系,洞就是他造的!” 一听这话我彻底懵了,李大民和王圆通也面面相觑。 “你爸就算是大教授,怎么可能凭空造个山洞出来,哈哈,”王圆通笑:“怕你是傻了吧。” “我爸爸就在山洞的最深处,”陈建呼吸极为急促:“我,我不能见到他,不能!” 说着竟然要跑,李大民手疾眼快一把抓住。陈建像是发了疯的小牛,尥着蹶子就是要跑,那股劲跟歇斯底里似的。 李大民急眼了,大叫了一声:“王圆通,傻看着干什么?!” 王圆通走过来,手起掌落,正劈在陈建的后脖子上,孩子吭都没吭一声,软绵绵倒在地上不动了。 第七十章 王圆通的秘密 李大民看着软在地上的陈建,无奈地说:“你丫手劲够大的。” 王圆通嘿嘿笑:“队长,你是北京人?” “保密条例。”李大民没好气地说。他又道:“既然是你打昏的,你就负责带着他吧。” 王圆通别看瘦,身上还真有几分劲头,把陈建背在身后,为防止掉下来,李大民帮着用登山绳把两人固定好。 陈建那也跟小牛犊子似的,王圆通背着他却轻若无物。李大民上下打量他,你小子可以啊。 王圆通笑:“在我们原来勘探队,我的地位就像是沙和尚一样,专门负责挑担儿的,劲头儿在工作中磨练出来。” 他们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就感觉山洞的空间不知不觉中渐渐变得矮小,一开始像飞机场那么大,然后是大型的卡车车库,而走到这里,竟然像是普通的房屋高矮。 李大民用手电照着上方,使劲一跳,光斑照到上面的洞壁,高度也就是两三米,一层房屋的高矮。 “队长,你看。”王圆通照亮了前方。 我们的前面,隐约能看到有一块巨大的棉布门帘,深绿色,看上去特别厚。高悬在洞壁,后面似乎藏着一道门。 李大民和王圆通面面对视,这就很奇怪了,这个洞本是天然形成,里面没怎么进过人,怎么可能出现这么个棉门帘子? 是前面那两组人挂上去的? 更不可能了,这门帘子少说能有几十斤,而且面积这么大,不可能卷曲携带,他们如果拿着这东西,大家不可能不知道。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这棉门帘子是很久之前,就有人挂上去的。 李大民慢慢走到门帘前,用手撩了一下,帘子又厚又沉,好不容易掀开一角。我凑过去看,这帘子竟然是两层的,掀开这一层,后面还是一层深绿色的厚帘子。 李大民闪身进入两层帘子的中间,我在后面看着,棉布门帘中间鼓起一个人形,是李大民在里面。 不知怎么的,黑暗中凹凸出这么个人形,有点让人毛骨悚然,诡异的不得了。 这个人形渐渐消失,应该是李大民进入了帘子背后。 此时这里只剩下王圆通一个人,他把腰里的绳子解开,放下陈建。我觉得奇怪,背着陈建掀帘子过去好像更方便一些,他为什么要放下来? 我影响不了他,只能站在旁边静静看着。 王圆通不知道这里还有我,他做了个极其诡异的行为,把陈建横陈在地上后,盘膝在地,双手叠成莲花状放在肚脐下,闭目开始诵经,看上去像是一个光头和尚。 我看得稀奇古怪,又不好说话,只能默默观察。 王圆通的身体渐渐暗淡,大约也就是半根烟的工夫,他竟然从我的眼前消失了!整个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张大了嘴,傻愣的时候,帘子又掀起来,李大民从里面走出来。他呼哧带喘,忽然发现不对劲,用手电照照,看到地上昏迷不醒的陈建,他又照了照四周,没有王圆通的身影。 李大民喊了几声,“王圆通,王圆通!” 无人回答。 我在旁边道:“大民,我在。” “怎么回事?”李大民皱眉。 我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李大民大吃一惊,“王圆通哪去了?” “根据我的判断,他应该是‘出去’了。”我道。 李大民反应极快:“你的意思是他离开了中阴之境?” “不知为什么,”我说:“我总觉得王圆通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更像是我们那个现实世界来的,现在应该是回去了。” 李大民背着手在地上转了两圈:“这里有解释不通的地方。” “怎么?” “咱们那个世界里,有很多法术高超的法师可以走阴,可以进入中阴之境,这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可这个中阴之境只属于陈建,属于特定的炼狱难关,王圆通是怎么进来的?”李大民分析。 我下意识摇摇头:“高人多得是,可能又是一个阴差吧。每个阴差都有自己独到的法门,不足为奇。下一步咱们怎么办?” “嗯,”李大民说:“王圆通既然是不可测的力量,走就走吧。下面的活儿咱们自己完成。”他俯下身去抱陈建。 这时陈建眼皮动了动,痛苦吟了一下,缓缓睁开眼,喃喃,“我要醒,让我从梦里醒过来吧。” 李大民和我下意识对视了一下。他蹲在陈建旁边,拿起水壶把水倒在陈建的脸上。 陈建打了个激灵,坐了起来,直愣愣看着李大民。 李大民没说话,回看他。 陈建大口喘着气:“大民哥?!我,我现在是在梦里,还是现实里。” 李大民没有一口否定,反而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陈建喉头上下窜动:“我刚刚做了一个梦,好真实啊,我梦见我长大了,娶妻生子,有了一个女儿。我们家庭特别幸福,然后有一天,我突然心脏绞痛,好像要猝死了……紧接着就,就醒了。” 我听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陈建做的这个梦是他真实的人生。而现在,他以为这里的现实,其实是死后的中阴之境。 李大民半天没说话,脸色有些苍白。他和我一样,世界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我越来越感觉到,眼前的中阴之境,我们看似掌握了一些规律,可还是懵懂无知,像是小孩利用天文望远镜,勉强看到个月亮,就以为自己掌握了宇宙,其实连太阳还没观测到呢。 这个世界的世界观宏大而诡魅,邪恶而深邃,像是一个巨大黑洞,在吞噬我们的认知。 李大民咽了下口水,拍拍陈建的肩膀:“你就是晕过去做个噩梦,不要想那么多,我们继续出发吧。” 陈建才发现不对劲,“王大哥呢?王圆通呢?” 李大民刚要说什么,就听黑暗里嘿嘿一笑:“我来了我来了,刚才撒尿去了。”王圆通从黑暗中走出来。 李大民特别惊愕,不过表情也就是一闪就过,随即皱起眉头:“你把孩子扔在这,自己跑了?” 王圆通哈哈笑:“队长,别那么认真,人有三急,来尿了我也控制不住啊。” 李大民不动声色,批评了他两句,多余的话没说,便道:“咱们都过去吧。” 王圆通负责照看陈建,李大民先来到帘子前,掀开帘子。我马上明白,他在给我留空间,在这里我没有形体,无法影响此处的物质,掀不开门帘子,李大民还真是心细。 我攀附在李大民的身上,紧紧贴着他,他也觉察不到我。 掀开帘子之后,我们到了后面,一进到这里,连我都感觉到一股潮气。 这时候王圆通还没有过来,李大民用手电照着绿色的棉布帘子说:“老林,你看着帘子,难怪这么厚实沉重,吸饱了水。” “这地方太潮,连我都能觉察到。”我说。 这时洞的深处,极远极远的方位,隐隐有水流动的声音。 “你说,这一关的最后是不是真有一条龙?”我问。 李大民苦笑说我怎么知道,这鬼地方超出想象。 这时,王圆通带着陈建也穿过了帘子。王圆通摸摸光头:“我的妈啊,这地方怎么跟桑拿室似的。” 李大民回过头看他:“桑拿是什么?” 王圆通哈哈笑:“我是从小册子上读来的,说土耳其有种洗澡的方式,叫桑拿,具体怎么样我也不知道,神神叨叨的。” 打手电照不到多远,连一米都不到,四面八方像是有厚厚的墙,阻碍了光线。 李大民从背包里拿出冷焰棒,打开之后,冒出莹绿绿的光芒,照的整个脸都是幽绿色的。 可也别说,在这里冷焰棒比手电要管用的多。 他举起棒子,我勉强能看清,眼前是一处巨大的洞窟,多高不知道,比帘子外的空间广阔很多,一条深邃的通道通向洞的最深处。 不时传来水流动的声音。 王圆通凑过来,舔着嘴唇说:“队长,你说真的有龙吗?” 第七十一章 陈教授 “你问我有没有龙?”李大民说。 王圆通点点头。 “那你还不如问问自己的脚后跟,我知道的情况不比你脚后跟多。”李大民调侃。 王圆通嘿嘿笑,这小子纯粹在扮猪吃虎。 李大民指着最里面,说了一声进发。我们往里走。 越走水汽越浓,连我都有点呼吸困难。他们几个人就像是走在沙漠上,每一步的跋涉都要费劲全力。 走了没多远,三人气喘吁吁,满头都是水,分不清是水汽还是汗。 李大民给他们两人鼓劲,说再坚持坚持就到了。王圆通接过陈建的所有装备。孩子跟傻了一样,混混沌沌被李大民拉着手,说走就走,说停就停。 王圆通身上挂满了负重,气喘如牛,脚步愈发的踉跄,正走着没注意脚下,整个人摔出去来了个狗啃屎。 李大民过去扶他起来,王圆通骂骂咧咧:“我日他先人,地上什么玩意。” 他们用手电照过去,一米多远的地上横陈着一套黑糊糊的东西,像是衣服。两人面面相觑,李大民走过去,小心翼翼用脚拨弄了两下,然后用手电把黑东西挑起来。 等展开了这么一看,我们几个都惊住了。 这是一套黑色的潜水服,没有氧气设备,只是一件避水的连体衣服。浑浑噩噩的陈建,尖叫了一声:“潜水服!我的梦!” 李大民和王圆通都没有说话。连我都感觉喉头咯咯响,有种说不出的毛骨悚然。这一幕很早就出现在陈建的梦里。 陈建过来抢:“给我。” 李大民任由他抢走。陈建展开衣服,把后面的拉链拉开,然后往自己身上套,先塞进双脚,一点点往上穿。 等他穿完的时候,竟然极其合身,大小、高矮、胖瘦,就像给他量身定做一样。 陈建脸色惨白如纸,看着李大民:“队长,我的梦实现了,它是真的,它是真的!” 李大民无话可说。 陈建抖若筛糠:“队长,我在梦里进了怪物居住的水池,我是不是一会儿也要……要到水里去。” 李大民拍拍他的肩膀:“你不要害怕,下不下水你自己说的算,没人强迫你。” 王圆通凑过来:“就是,你放心吧,情形不好我们就溜之大吉。” 李大民轻轻冷笑一声。他的潜台词是,到时候恐怕就由不得你了。 我们再次出发,走了没多远,空间陡然又开阔,眼前渐渐有了光。水流声混杂在一起,有地上的水,也有空中的水滴飞落,一时难以分辨。 空气变得粘稠起来,加上耳边水声杂乱,让人心情烦躁,恨不得赶紧离开这里。 我们坚持着向着光走去,看到一个洞口。走了进去,王圆通低喝了一声:“队长,你看!”他用手电照过去,光斑中,我们看到靠着墙壁坐着一个人。 光斑落在脸上,李大民低低的吸了口气:“李长江?!” 这个人正是十人队里的李长江,是第一组出发的队员。 李长江极为恐怖,看起来像是一具木乃伊,眼窝深陷,嘴张得老大,光亮中看过去,脸上呈现出三个诡异的黑洞,外面的皮肤紧紧贴附在骨头上,肉和筋似乎被抽光了。尸体径直看着洞顶,死状无法形容的惊悚。 李大民蹲在地上,仔细用手电观察。 我在旁边看着,心想李大民这小子可以啊,我看到这么一具尸体,是真没胆量细细检查。 “他是怎么死的?”王圆通问。 李大民轻轻摇摇头:“看不出来,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抽光了精气。要变成他这样的木乃伊,至少要在沙漠里埋好几百年。”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陈建站在旁边,颤抖着说。 李大民看他:“咋回事?” “是龙,是龙!”陈建磕磕巴巴地说:“是水池里的龙吸光了长江哥的灵魂。”他呜呜哭。 王圆通道:“别胡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龙……” 话音未落,洞的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吼。声音大到什么程度呢,在场我们这些人,包括我,全部震得摔倒在地。 我真是无比震惊,我可是没有形体啊,居然也被这股巨大的声波冲击得像是大海里的浮萍。 震得耳朵嗡嗡作响,本来只有一声,细听却分出层次,一波波从深处传出来。这一声吼少说能有一分钟,到最后越来越小,还有渺渺的余音,像是高手拨动古琴的最高音,嗡嗡尖锐之响。 耳朵里好像一个人在轻轻地召唤,“建儿……建儿……”,声音渺渺而逝。 我们几人都脸色惨白。 王圆通喉头动着:“听,听到了吗,最后的声音好像在叫一个人的名字。” 陈建从地上爬起来,泪如雨下,抖着嗓音说:“龙,龙在叫我,是我的名字,我就是建儿!” 李大民大吼:“冷静。如果真有龙我倒要看看啥样!” 他走在最前面,王圆通拉着陈建紧紧跟随,我们从洞穿过去,眼前陡然开阔。 大量的光线从洞顶倾泻而下,犹如油画大师调制的世界级配色,光线下是一片湖泽,黑漆漆的水面轻轻波动。在地下湖上,有一条没有栏杆的石梁拱桥,横跨整个湖面。 借着光亮,我们看到有一个人站在拱桥的正中,他双臂展开,面向上空,倾泻的光线落在身上,如同一个先知。 他像是站在一个舞台上,被照亮了。 “是陈教授!”我说。 李大民“嗯”了一声,做个手势示意王圆通和陈建留在原地,他沿着湖水边缘慢慢走向拱桥,“陈教授,是你吗?” 我跟在李大民的旁边,虽然帮不了什么,但有危险能及时提醒。 陈教授喃喃,紧闭双眼,整个人沉浸在参差明暗的光线里,嘴唇上挑,似笑非笑。 “陈教授,是你吗?”李大民又喊了一声。 陈教授缓缓从状态里回过神,看向我们。我和李大民离拱桥很近了。我倒吸一口冷气:“大民,桥上!” “看到了。”李大民冷静地说。 拱桥上,陈教授的脚下一圈,躺满了尸体。距离有点远,看不太真切,但从轮廓上我大概能辨认出来,是勘探队十人组里的成员。 “李大民,你们终于来了。”陈教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面闪过一道锐利的白光。 “教授,你在做什么?”李大民问。 陈教授在拱桥上来回走动,光线提供了一个绚烂的舞台,他的声音在洞里嗡嗡回响,“我们所在的脚下,这片地下湖水里,有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发现。” 这时,王圆通保护着陈建来到了我们身旁。 我们几人凑在一起,紧张地看着陈教授。 “湖水的深处藏着一条龙,”陈教授声音很有磁性,充满了蛊惑性,“很久以来龙在沉睡,一睡不起,这就是龙眠。我正在召唤它,把它叫醒,它不应该睡觉,它拥有着改天换地的能量,应该改变这个世界!” “它醒了吗?”李大民问。 “还差一点点。”陈教授用手比划了一下:“我需要再献祭一人,它就能醒了。” 李大民和王圆通面面相觑。 “你们不用害怕,”陈教授呲着小白牙乐:“你们两个都可以活下来,我不会杀你们的。我需要的祭牲只有一个,”他盯着陈建,一字一顿说:“我、的、儿、子!” 陈建抖若筛糠,下意识藏在李大民身后,“爸,爸爸……” 陈教授一步步下了拱桥,眼睛盯着我们,“儿子,听爸爸的话,过来。爸爸带你去奔赴一个伟大的生命!” 王圆通低声急促道:“队长,我应付一会儿,你带着陈建快走!” 李大民看了看他,一脸的冷静。 陈教授走下了拱桥,朝着我们走来。王圆通把背包扔在地上,从里面抽出一把折叠铲,使劲一掰,全部的机关打直,变成一个挺大的铲子。 他舞弄两下,横在胸前,全神贯注准备应战。 陈建在一步步后退,李大民道:“你想从这里逃走吗?” 陈建点点头,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这时陈教授快到近前了,李大民拍着陈建的肩膀:“你记好了,越是害怕越要面对。” 陈建无声的哭泣,几乎窒息,“大,大民哥,不知为什么我,我特别特别害怕,这个洞,我很害怕……” “看着我!”李大民大吼一声:“你不能走!你要面对!” 王圆通惊愕地回过头看李大民,也不叫队长了:“李大民,我让你保护孩子先走,你说什么屁话呢!” 第七十二章 关键道具 李大民对王圆通破口大骂,你说的才是屁话。 王圆通勃然大怒:“李大民,你到底藏着什么祸心,你能不能保护,不能保护赶紧滚!” 李大民拉着陈建的手,没有跑反而走向了陈教授。 我知道他的意思,现在已经到这一关最关键的地方了,图穷匕首见。陈建的炼狱,必须让他自己面对,如果陈建这时候跑了,那这一关永远也过不了。 王圆通怒极,过去拽着李大民,李大民和他撕打起来,两个人在地上滚来滚去。 陈建站在原地,全身抖索,牙齿咯咯乱响,他惊恐地看着对面的人。 陈教授已经走到近前,父子只有五步的距离。陈教授推了推眼镜框,儒雅地笑:“建儿,你过来。” “爸爸。”陈建一步不敢挪动。 陈教授右手不停勾动手指:“过来,过来。” 陈建像是受到了某种蛊惑,脚步不由自主朝着陈教授走过去。我在旁边目不转睛看着,心情极为矛盾,知道他过去没什么好果子吃,可又不能逃避。现在是,前进也是死,后退也是死,就卡在这了。 陈建还没走过去,王圆通一脚踹开李大民,他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朝着陈教授跑过去。他刚跑到陈建身边,拉着孩子的手想走,陈教授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近前,我都没看清是怎么过来的,形若鬼魅。 陈教授慢慢咧起嘴笑:“圆通,你在干嘛?” 王圆通紧紧拉着孩子的手,盯着陈教授,一字一顿说:“我知道,你是心魔。” “我是魔,你又能怎么样?”陈教授冷冷地说。 “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破心魔,”王圆通咬着牙说:“你来到正好……”他话还没说完,陈教授抓住他的脖领子,突然一用力,像是背沙包一样,整个来了大背跨,把王圆通从岸上扔进水里。 黑森森的湖水微澜皱起,王圆通在水里沉浮,他穿着棉衣,迅速吸水,在下沉。王圆通喝着水,大喊:“李大民,千万不要伤害孩子。我,我不行了……” 咕嘟嘟几声,王圆通从湖面消失了,无影无踪。 我马上明白,他这是走了,再一次离开中阴之境,应该是回现实世界了。 陈教授淡淡笑:“鼠辈。” 他拉着陈建的手,一步步走向拱桥。这时李大民爬起来,追了过去。 陈教授回头冷冷看他:“你也想下水吗?” 李大民笑:“教授,你放心,我不会做螳臂当车的事,你随便。但是有一条,请你不要杀死自己的孩子。” 陈教授搭都没搭理他,拉着陈建上了拱桥,一步步来到桥中间。 我低声说:“怎么办?” 李大民摇摇头:“我是没办法。带着陈建逃走,这关就过不去,可陈教授如果把陈建杀了,陈建的闯关也是彻底失败。你说怎么办?只能靠陈建自己来解开这把心锁,闯过心障,打败心魔。” 我沉默一下,说:“没想到他的父亲是最终的大心魔。” 李大民道:“陈美羽曾经告诉你,她从来没见过爷爷,很早的时候这个爷爷就出国了,除了偶尔邮寄明信片,再就是音信全无。” “是的。”我说。 李大民若有所思:“看来这爷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陈建居然最难面对的就是他父亲。” 这时陈教授把陈建抓到了拱桥中心,站在倾泻的光线之下。 陈教授按住陈建的脖子,让他跪在桥边,垂头看着下面黑森森的湖面。 陈教授嘴里喃喃有语,不知念诵的是什么咒,充满了妖魅的鬼气,在整个洞里回响。 李大民和我慢慢走向桥边,我们都有一种预感,整件事情很可能要向着失控的方向发展。如果陈建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我们任务结束。而且这里是最后一关,恐怕结束的没那么简单,我和李大民都在其中,到时候能不能出去,还在另说。 我们来到拱桥边,陈教授的咒语已经念罢,他对着湖面郎朗说:“龙啊龙,你该醒来了,你该醒来了!” 他手里突然多出一把刀,对着陈建的后背就捅了过去。 “不好!”我和李大民同时大喊一声,我们一起冲向拱桥。 倾泻而下的光线,照得这条桥亮亮得晃眼睛,走在桥上像是上了一条登仙路。 桥上散落着很多的尸体,都是勘探队的成员,他们死状奇诡,有的趴在地上,有的仰面朝上,有的佝偻卷曲,可无一例外的,都像是精气被抽干了一样,全都变成凄惨的木乃伊。 我有了一些呕吐感,加上明亮亮的桥面,头开始眩晕,看着下面的湖水,似乎也不那么黑,而是深邃的迷人,真想跳进去一探究竟。 李大民也有点走不动,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撑地,头上的汗水滴滴答答往下落。 我没有形体都这样,李大民在这里是活生生的人,所有的感觉都在,他能体验到更多的冲击。 陈教授眯着眼笑笑,“李大民,我本来不想伤害你,你自己找死,就由不得别人了。” 李大民摔在地上,用手撑着一步一步朝陈教授爬过去。 陈教授一刀捅进了陈建的后背,陈建“啊”的惨叫一声,孩子摇摇欲坠,要摔进湖里。 陈教授缓缓松开手。陈建并没有掉下去,而是趴在桥边,背后挺着那么长的匕首,面朝着湖面,喃喃不知说些什么。 陈教授踩住自己儿子,猛地一拽把匕首拔出来,用手摸了摸儿子的脖子,再用匕首的尖部对准,叨咕着:“儿啊,你莫怪爸,爸爸也是迫不得已。” 说着就要扎下去。 我也摔在地上,爬不起来。李大民气喘如牛,还在坚持前行,还有数步之远,眼瞅着陈教授这一刀下去,陈建非死了不可。 我勉强来到李大民身边,轻声说:“大民,还记得那个关键道具吗?” 他看看我。 我们两个同时说道:“口琴!” 李大民勉强从上衣兜里掏出口琴,放在嘴里,“噗”吹了一声,虽有些破音,但好歹有声音传出来。 陈教授怔住,刀停下半空,回头看他。 “你的口琴是哪来的?”陈教授皱眉,松开陈建,一步步走过来:“把口琴给我。” 李大民虚弱的不得了,爬也爬不了,举起一个手指头都费劲,他勉强把口琴塞在嘴里,“噗噗”的连吹数声,声音都破的不得了。 陈教授走到李大民近前,眯缝着眼:“看来,我留你不得了。” 李大民忽然喊了一声:“老林,你来吹!” 陈教授一滞,不知道什么意思。 我反应过来,虽然无法触碰口琴,还是低下头,用嘴对着琴口,不知能不能吹响,只能尽全力一试。 我吹了口气在上面,口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瞬间像是掉进了冰窟窿,我沮丧无比,在这里居然连口琴都吹不响。 陈教授哈哈大笑:“李大民,我看你是吓傻了,什么老林。”他来到李大民的近前,抬脚踩着李大民的头,然后俯下身去拿这个口琴。 这时,桥上有人喊了一声:“口琴扔给我!” 我和李大民勉强去看,居然是陈建,他慢慢从桥上站起来,整个人居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不再是小孩子的模样,而是变成了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上唇还有毛茸茸的小胡子,眼神坚韧。脸盘轮廓和目光神采竟然像是小一号的陈教授。 最为古怪的是,他身上的潜水服竟然一起长大,非常合体。 李大民把手里的口琴用尽全力扔了出去。陈教授大吃一惊,眼睁睁看着口琴在空中打了几个滚,正落在陈建的手里。 陈建把口琴含在嘴里,静默了几秒,随即吹动起来。一股悠扬的曲调传出来,律动极为优美,我们几个人竟然听呆了。 陈教授眼中含着热泪看着他,“建儿……” 陈建一边吹一边走向他。 我忽然意识到是什么歌。 陈建走到爸爸的身边,轻声说:“爸,这是你最喜欢的曲子。” 陈教授点点头。 陈建捡起地上的刀,突然对着陈教授的前心扎了进去。 陈教授紧紧抓住陈建的胳膊,双眼在波动,“果然是你杀了我,是你杀了我……”声音越来越微弱,双腿发软,慢慢跪在地上,像是一尊雕像。 他死了。 陈建拔出匕首,一脚把陈教授踢进深水里,毫不留情。 我和李大民都看傻了。 第七十三章 最终考验 “我杀了我爸爸。”陈建站在桥边,目光阴冷看着李大民。 他闭着眼睛,站在倾泻而下的光线里,整个人沐浴其中,眯缝起眼非常享受。 我的喉头咯咯响,轻声对李大民说:“又是一个陈教授。” 光线笼罩在陈建的身上,我们惊讶地看到他在慢慢变老,先是二十岁,然后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他变成了现实中的样子。 李大民低低道:“他回到了临死前的状态。” 陈建的面容开始变得特别可怕,脸上是烫伤的燎泡,一张脸几乎面目全非,五官聚拢在一起,极为可怖。 我们目不转睛看着,场面诡异,超出了想象。 陈建收回目光,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缓步走到我们的面前,声音低沉:“李大民,你是从外面来的吧?” 我们两个马上明白过来,陈建恢复了全部的人生记忆。 “是的,”李大民承认:“我是被你女儿请来,入阴救你的。” 陈建摸着脸颊,走到桥边,借着光线看着湖里的自己,好久叹口气,“都是报应。” “现在是最后一关了,只要破解,我们就能带你还阳。”李大民说。 陈建盘膝坐在桥上,眼睛没有离开森森湖水,喟然长叹:“回不回去没多大意思。以前总想着好死不如赖活着,现在才明白,人的一生其实就是积累业和报的过程,死了之后不得解脱,冤冤相报,六道轮回……不得解脱啊。” “也不能这么说,”李大民爬起来:“人活着除了罪业,还有福报呢。最关键的是,有了人身便有机会领悟大道。所谓人身难得,佛法难闻。” “何为大道?”陈建侧着脸,幽幽地问。 李大民想了想说:“人为万物之灵,肉身独具养生全形,气血经络五脏六腑又与自然之数吻合,人本身就是一个小宇宙。开启灵智,萌发道心,直追世间之本质,这本身就是一件大愉悦之事。” 陈建苦笑:“李大民,我告诉你人世间的本质是什么。或许你已经猜出来了,我爸爸就是死在我的手里。那时候我还年轻,住在山区的农村,那天回到家,我就看到爸爸在疯狂地殴打我妈。我爸是那个年代下乡来的,响应号召扎根农村,娶了农村老婆。后来其他同学纷纷回城,要么考大学要么进工厂,都谋个好门路,只有我爸走不了,他的社会关系永远留在了农村。他经常一个人对着村口发呆,动不动就叹气,他说自己如果能参加高考,一定会考个好成绩,以前上学的时候他的学习成绩就特别好,那时候因为岁数大,还被同学戏称为教授。” 李大民听得眼睛都不眨:“然后呢?” 陈建说:“他的满腔抱负化为云烟,每天从地里干完活回来,就是喝小酒,然后拿我妈出气。他打人下死手啊。我妈呢,就默默承受,不哭也不恼,任凭他打。每次我问起来,妈妈都说是她耽误了爸爸的一辈子,自己该打!爸爸本来应该有更出息的人生,可以谋个一官半职,本来应该更有钱,全都因为她……她说自己是个累赘。” 陈建泪如雨下,眼泪吧嗒吧嗒落到水面,荡起一层层看不见的涟漪。 “就在那天,”陈建说着:“我回到家,看到爸爸在疯狂的打妈妈,我实在忍不住,第一次动手还击。我把我爸打了一顿,我爸那天喝多了酒,眼珠子都红了,疯狂的打我,一边打一边哭,说我们娘俩是祸害,拖累他一生的祸害。他打完我,就打我妈,在他打妈妈最狠的时候,我用菜刀在他的背后砍了一刀……他一声没吭,印象里没留多少血,倒在地上就死了。” “然后呢?”李大民问。 陈建说:“那天晚上我和我妈一起处理了尸体,我背着我爸的尸体深夜上了山,埋在人迹罕至的山沟沟里,肯定多少年都不会被人发现。我妈让我明天早上赶紧离开家。我知道她的意思,别看她文化不高,但非常聪明,她是让我有个不在场的证明。” “然后你就把她一个人扔下,走了?”李大民问。 “我害怕,我真的很害怕,”陈建哭得特别伤心,“我走了之后的第四天,接到村里打来的电话,告诉我……”声音颤抖:“我妈妈跳井自杀了。” 我们同时倒吸口气。 “我急匆匆回到村里,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老支书告诉我,我爸爸不辞而别,一个人扔了家跑了,我妈找了几天都找不到他,哭得特别伤心,就在前天夜里,跳了村口的井。”陈建哭着说:“我妈太伟大了,她为了洗净我的嫌疑,编造了这么一套谎言,怕日后露馅选择了自杀,就是为了保存我……” 这个故事听得我心里难受,堵着一块大石头,李大民沉默不语。整件事除了让人扼腕叹息,实在也说不出什么。 李大民道:“这最后一关你面临的心魔挑战,就是你的爸爸,你又一次杀了他。” 陈建擦擦眼睛,抬起头,看着黑色的湖面,许久没说话。 “大民,既然杀了心魔,这一关应该过了吧。”我说:“为什么我们还在这里?” 这句话提醒李大民了,“对啊,这是怎么回事?陈教授已经被陈建杀了,心魔也处理完了,为什么还没有过关。” “是不是还要再等一会儿?系统在认定?”我猜测。 “扯淡。”李大民道:“中阴之境怎么可能这么落伍。一定是有我们没想到的环节在,或许是什么任务没有完成。” 我们正猜着,忽然湖水有了变化,表面生出很多涟漪,一层层的水波荡漾。给我最直接的感觉是,湖水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我猛然醒悟是什么。 我和李大民几乎同时叫出来,“龙!是龙!” 别忘了这一关的最终核心,是湖水深处一直在沉睡的龙。陈教授,还有勘探队那么多人,最终目的也是要找到龙眠的秘密。 现在,似乎龙要醒了。 “这才是最终考验,”我艰难咽下口水:“是龙。” 陈建有点惊吓,从桥边站了起来。 湖面变化得越来越剧烈,如同烧开了锅,出现很多的气泡,咕嘟咕嘟作响。水面氤氲了一层白雾,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腥气和香味,混杂一起,形容不上来的味道。 李大民看到了什么,他拼尽全力在地上爬,我也走不动,跟在旁边爬。我们凑到桥边看下去,湖水的最下面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游动。 这个黑影无法形容有多大,目所能及几乎全是它,行动的规律是蜿蜒盘旋。“龙,是龙……”我几乎有眩晕的感觉。 “奇怪,”李大民喃喃自语:“为什么陈建的中阴之境里会有龙?” 这时湖水下面传来一声吼叫,极为低沉,并不刺耳,却续续绵长,像是一种低频率的声波攻击,震得我耳朵嗡嗡作响,整个大脑在宕机。 一个清晰的音节夹杂在音波里从湖底下冒出来,“建儿,建儿……我的建儿……” 陈建全身一震,嘴唇颤抖,像是丢了魂一样走到桥边,看着黑幽幽的湖水,轻轻回应:“妈妈,妈妈……我的妈妈……” 我和李大民震惊到说不出话。 李大民惊讶的下巴都快掉了,“原来湖水里的龙,是他的妈妈,这才是最终极的考验!” 我道:“他妈是跳井死的……和水有关系。” 这里的一切都是陈建心境的折射隐喻,一切变化,无常而诡异,却偏偏有迹可循,让人说不出话。 李大民叹口气:“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人心即地狱。” 从某个角度来看,中阴之境里的难关其实就是陈建自己造出来的。 此刻陈建喃喃自语:“妈妈,妈妈……” 湖水下面的声音具有很强蛊惑性,“建儿,建儿,我的建儿,妈妈想你,妈妈在想着你……” 陈建一步步走向桥的边缘。 “建儿,妈妈这一辈子苦,妈妈都认了,妈妈就想看到你有出息,妈妈不想拖累你。”湖底的声音幽幽传来。 “妈!”陈建跪在桥边,嚎啕大哭,“妈,我来找你了。” “现在怎么办?”我以极快的语速问李大民。 李大民也陷入两难。我们的目的是破关,陈建跳下湖可能会死,不跳关又过不了,该怎么办? 第七十四章 孟婆 我看到湖的深处出现了很奇怪的东西,那是两个明亮亮的珠子,映亮了黑色的湖水。 珠子不知在多深的地方,看起来有一种虚无感。 陈建跪在桥边,喃喃自语:“妈妈。” “这是什么?”我已经懵了。 “是眼睛!”李大民说:“龙的眼睛,它睁开双眼了。” 我喉头上下窜动,目不转睛盯着湖水,深处的两颗珠子或隐或现,看上去确实像在眨眼。 陈建慢慢站起来,张开双臂,面向湖水,微笑着说:“妈妈,我想你,我来找你了。” 说着,他慢慢向湖面倒去。 就在这时,湖水深处的那两颗珠子突然没了踪影,下面一团漆黑,陈建都快倒一半了,马上收住身形,惊恐地说:“妈妈,妈妈!” 他惊惧之余,“噗通”一声跳进湖里。这老小子水性倒是不错,一个猛子扎下去,消失在湖水深处。 李大民勉强爬起来,叹口气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能不能闯过去,就看他自己的了,咱们陪伴到现在也差不多了。” 我和他一起走下拱桥。 这时湖面浪花翻卷,陈建从水里露出头,惊恐地四下看看,终于看到我们,然后游到岸边,“快,拉我上去。” 李大民把他拽上来,陈建穿着潜水服,身上湿漉漉的,神色倒没什么萎靡。他气喘吁吁说:“你们要帮我。” “咋了?”李大民皱眉:“下面有机关?” 李大民的思路是正确的,现在别管场面怎么玄乎,归根到底的设定其实没变,就是解开机关和谜题,才能破关而出。 “我也不好说是不是机关。”陈建说:“我在水下看到有个人被绳索捆着。” “不是龙吗,怎么变人了?”我疑惑地自语。 李大民瞅了我一眼,意思是不要多嘴。 “那个人是谁?”李大民问。 陈建有些沮丧:“是个女人,我不认识,长头发,被捆在深水区。那里很亮,能看清她身上每个细节。” 我们特别惊讶,平白无故怎么又多出一个女人。 李大民道:“好好回想,真的不认识吗?” 陈建摇摇头:“我敢保证一生都没遇到过这个女人,她很有女人味,身上有一股气场,但是看起来很痛苦,身上有很多一亮一闪的咒文。” “破关的关键是她?”李大民疑惑:“我们的任务是把她救出来?她身上还有什么别的特点吗?” 陈建想了想说:“确实有一个,比较明显的是,在她的嘴角有一颗痣。” 他话音一落,我脑子“嗡”的一下,眼前一片发黑。 李大民正在琢磨,“谁啊这是?” “你问他,那颗痣在什么位置……”我勉强说着。 李大民有些疑惑,没明白什么意思,不过还是照问了。 “在右下角的嘴角,”陈建比划了一下,“就是这里。” “我知道是谁了。”我喃喃地说。 “谁?”李大民问。 我全身一股力量涌动,带动着腕子上的通灵之镯亮了起来,我大叫一声,全身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突然现形,我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 陈建没有丝毫的思想准备,吓得倒退一步,“你是谁?!” “你……”李大民也有点懵:“你怎么出来了?”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知道现在情绪极为激动,我一把抓住陈建,发现双手还是发虚,根本触碰不了他,也不能穿越他的身体。像是陈建身体有一层看不见的保护膜,挡住了我的双手。 我又去触碰李大民,也是一样的效果。 也就是说,我现在也是意识形态,和刚才一样,唯一的区别就是我可以现形,让别人看见了。 “大民,”我对他说:“水里的那个人,是我的妈妈!” 李大民听我说过,他惊叫一声,“对啊。” 我激动得几乎没脉了,“我,我妈在水底,我要救她,要救她。”我一步步走向水里,走到才发现,根本进不去,水面好像有一层膜托着我,使我无法和它接触。 我像是浮在水面,凌波微步。我不想这样,我要进到水里救妈妈。 李大民看看我,又看看陈建,说道:“陈叔叔,这位是我的搭档,也是从外面的世界进来的,只不过他的情形很复杂,你只要记得我们是友非敌就好。” “我明白我明白,”陈建说:“你们想怎么办,是不是要下水?” 李大民道:“我下去看看什么情况。” 我直愣愣看着他,“大民。” 李大民摆摆手,对陈建说:“时间还有,把你的潜水服给我。” 陈建犹豫一下:“潜水服是关键道具……” “我知道,我下水去看看,然后回来还给你。”李大民说。 陈建喃喃道:“我要找到妈妈,这才是我破关的关键……” 李大民上前一步,突然飞出一拳正打在陈建的脸上,陈建躲闪不及,“噗通”摔在水里。 李大民飞身过去,把陈建捞出来,按在地上饱以老拳。 陈建本来全是燎泡的脸上,有血珠渗出来,他大喊:“我没说不给啊,为什么打我,为什么?” 李大民一边打一边吼:“把潜水服脱下来!” 我有点吓呆了,原本挺感激李大民的,他现在不知为何突然处于一种暴怒的状态,还真有点吓人。 陈建被打的惨绝人寰,意识处于半迷离状态,嘴里喃喃:“爸爸,不要打妈妈,不要骂妈妈……爸爸,不要打我,好疼,好疼。” 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 李大民的暴打,竟然让陈建想起了很遥远的记忆。 “你打得也太狠了。”我嘶嘶吸着凉气。 李大民停下手,耗光了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颓然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不爽陈建这个人吧,也可能这里的诡异环境要把我弄疯了。” 我蹲在他的旁边,幽幽地说:“不管怎么样,都要谢谢你。” 李大民叹口气,走过去把处于半昏迷状态的陈建拖过来,扒掉身上的潜水服。他仔细穿好,看了我一眼,然后一步步走进水里,潜了进去。 我在水面上等着,李大民的身影消失在黑森森的湖水下面。过了很久,没有上来。 我看到湖水下面那个巨大的黑影还在蠕动盘旋,心里不禁暗暗担忧。 忽然水面沸腾了起来,那个黑影竟然在上升,我退后几步,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就在这时,湖面上露出一个脑袋,我看不真切,心急如焚地喊,“大民吗?” “是我。”李大民游了过来,我无法触碰他,真想帮助他爬到岸上。 李大民像是耗尽了力气,跌跌撞撞走上岸。我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 李大民道:“我下去了,见到了你妈妈。” “啊?然后呢,详细说说。”我太着急。 李大民道:“水下的情况和现实世界不一样,我不觉得水下呼吸困难。下去之后很黑,深不见底。我隐隐看到下面有龙的身影,然后就是你妈妈。她确实如陈建所说,被捆在水中,身上有很多明灭闪亮的咒文。不过你不要担心,她看起来并不痛苦。我当时游了下去,来到她的身边。” “然后呢?”我急的不得了。 “我在水下说不了话,无法表达,就想先把她身上的绳子解开,”李大民道:“可你妈妈阻止了我,她告诉了我几句话。” “什么?” 李大民道:“一共两句话:第一句是,我们进来发生的一切,她都知道,她让你不要莽撞。第二句话是,要救她必须先找到孟婆。” “什么?”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大民看着我,一字一顿说:“要救你的妈妈,就要先找到孟婆。” “孟婆,不是中阴之境最高的神吗?”我磕磕巴巴地问。 李大民点点头:“我当时比划着手势,想让她多说点什么,你妈妈冲我拼命挥手,让我赶紧离开。湖底下的龙已经醒了,正缓慢地游上来,我不敢停留赶紧离开。林聪,目前这个局已经不是我们的了,是他的。” 他指了指半昏迷的陈建。 第七十五章 意识的存在 李大民把潜水服脱下来,用手拍着陈建的脸颊,让他醒醒。 陈建昏迷着好半天没反应。湖面沸腾像是开锅了一样,下面巨大的黑影越来越大,离着水面很近。 我心急如焚,“我妈妈在下面没事吧?” 李大民安慰我:“湖下的空间并非是你我看到的那样。阿姨和这个环境似乎并不干扰。哦,对了,有个事要跟你说一下,我看到阿姨的情况很特别,按说在水下,人的头发应该是顺着水流飘起来的。可是她的头发却是垂直向下。” 我一听就愣了,“你刚才不是说下面的空间很特别吗,或许湖水不起作用呢。” 李大民道:“我看到这个现象,仔细观察自己,发现我的衣服包括头发全都飘荡起来。也就是说,在水下我遵守着水的规则,而阿姨完全无视。” “你想说什么?”我问。 李大民道:“我当时就有一种猜测,我在水下看到的阿姨并非是你妈妈本人。” 我喉头咯咯响,径直盯着他,“啥意思?” “她可能只是你妈妈的一个幻象,她本人并不在水里。”李大民说。 “海市蜃楼?”我狐疑。 “有点这个意思。”李大民说。 这时,湖下两个硕大的光珠已经逼近了水面,像是一个巨人透过湖水看着我们。我活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如此震撼人心的场面,一时间手脚冰凉。 李大民摇着陈建的身体,想把他弄醒,可陈建怎么摆弄就是醒不过来。他只好拖着陈建来到岸边,把陈建的脑袋整个塞在水里。 能有个十几秒,陈建无法呼吸,“咕嘟咕嘟”冒出气泡,突然就醒了。 李大民把他拽出水,指着湖水中心:“你妈妈来了!” 陈建满头满脸是水,看着湖水中央发呆,李大民大吼一声:“赶紧换上潜水服。” 陈建这才反应过来,慌手慌脚套上衣服,他看着湖面发呆,想了想最终下定了决心,勉强站起来,踩着湖水一步步往下走。水面渐深,没过了他的胸口,没过了脖子,最后整个人都进入水里。 我和李大民站在岸边看着,其实什么都看不到,惟有黑森森的湖面下那两个硕大的珠子。珠子在一闪一闪,似乎在眨眼。 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把它们和陈建的母亲联系在一起。它们只应该属于龙这样级别的巨大生物。 我和李大民蹲在湖边,静静地看着湖水,忽然起了变化,两颗珠子渐渐下沉,龙似乎又回去了。 其实我们也不知道这变化是好是坏,但至少有一份难得的安宁。 “真想这时候来一根烟啊。”李大民说。 我静静看着,叹了口气。 “林聪,你啥时候可以现形了?”李大民问。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刚才听说湖下有我的妈妈,一着急,就感觉通灵之镯发热,我就现出来了。” 李大民若有所思:“看样子,通灵镯有很多功能还没被开发出来。” 正说着,湖水中心涌动,一个人头露出来,正是陈建。他还没死,大声的呼救,“救,救命啊。” 我站起来看。 陈建拼命往岸边游,湖水就跟开了锅一样,一个巨大的黑影在后面跟随。 “怎么办,救救他?”我着急地说。 李大民优哉游哉:“我是真累了,他还不如死了算了。我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人到大限之时,干脆顺应天命死了算了,强行逆天你看看都弄成啥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如果哪天轮到你,你就不这么说了。”我道。 李大民哈哈大笑:“真要轮到我,这七关我都不过,干脆认输,直接坐着七爷的船到幽冥地府,还不如那样来的痛快。” 他话是那么说,还是一步步走下湖水,要去接应陈建。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这时,湖底下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建儿,你不要妈妈了吗?” 陈建脸色惨白如纸,拼命游着,湖水炸开了锅,一条巨大的黑色长尾破水而出,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怪兽。 这条尾巴狠狠一砸水面,水花四溅。陈建惨叫一声,整个人被打向空中,翻了几个滚才落下,在岸边不远的地方。 我下意识踩着水走过去想帮他,这时候才想起,我是意识形态,无法触碰。这时,那尾巴高高扬起,如同一个巨大的伞盖笼罩空中,还伴随着一股类似喷气机似凝聚空气的声音。 李大民在远处都看傻了,大叫一声:“老林,快跑!”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那条巨大的黑尾从天而降,一大片乌云笼在水面上,我和陈建一起看向空中,都吓傻了。 后面的过程一片混乱,我被一股巨大的冲击波震荡,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也飞到了半空,身旁是大量的水花,如同下了场雨。 我整个人都是懵的状态,眼前一片黑色,往下落的时候,手不经意间抓住了什么,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使劲抓住。 耳边只听到一声牛吼般的龙吟,大脑瞬间宕机,我像是一股风,被另一股更强大的风给吞噬吹散,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老林,老林,醒醒。”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想睁开眼,可该死的眼皮黏连得无法睁开。 我叹了口气,痛苦地呻吟了一下,“他醒了。”有人说。 好半天,我才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我第一眼就看到了李大民,他正在和一个人说话,用手比划着,那人竟然是钟叔。 我本来想招呼他们,可忽然觉得左手有点异样,低头去看,我的左手竟然不自觉地握成一个拳头,手心里好像有东西。 瞅着他俩没注意,我悄悄地展开手心。这只手不知道捏了多长时间,关节都有些僵硬。好不容易打开,我往里一瞅,手心里捏着一个黑色的硬片。大概有拇指长短,触感有些坚硬,要硬说是什么,好像是个长长的手指甲。 李大民耳朵真灵,听到我挪动的声音,回头看:“你醒了?” 我赶忙握紧拳头,勉强道:“醒了醒了。这是在哪?” 李大民过来道:“我们回来了,你昏迷了一天,我没办法只好把钟叔请来,还没等调理,你自己就醒了,感觉咋样?” “我记得最后好像被一条尾巴给击中了……”我喃喃地说。 李大民摆摆手:“细节就不要讲了,你能回来就好。” 钟叔走过来拿起我的右手,掐了掐脉搏,又用手背测测我脑门的温度,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闭着眼,好半天说:“有点晕。钟叔这是咋回事,我在中阴之境不是一团意识吗,怎么还会被攻击到?” 钟叔摇摇头:“你的情形我听小李说了,告诉你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通灵镯是神奇的法器,它的玄妙大家都是一知半解的,连它原来的拥有者王月,恐怕也不是很了解。你的情况,我实在无法想象,勉强能给你一个解释,当时你在中阴之境受到巨大的冲击,这股冲击打破了原有的界线和定律,直接造成了你的损伤。” 看我还懵懵懂懂的,李大民说:“类似于超声波攻击,不光作用于物质,还攻击其精神,直接摧毁大脑。我是这么想的,其实你在中阴之境的存在,并不是咱们原先想象的那种纯意识,你也是存在的,像声波。只不过普通的交互触发不了你,只有遇到极度危险极度特别的攻击时,才会波及到你。” 我苦笑:“管不了那么多,我现在没事吧?” 钟叔道:“应该没事,就是有些虚弱,你有通灵镯护体,就算受到伤害也是有限的。” 我看了一眼右手腕的镯子,长舒一口气。 这时,隔壁房间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我问是谁。李大民笑了笑,拿出一张支票,“陈建还阳了,他活过来了。他们家把钱支付了。” “真的?!”我大惊,想从床上坐起来。钟叔赶忙让我躺好,不急着起来。 李大民道:“五十万到手,但这笔钱不光有咱俩的份,还有钟叔的一份。” 钟叔嘿嘿笑,连说不好意思。 李大民道:“钟叔,你放心,我们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吃水不忘挖井人嘛。又不是一锤子买卖,下次你再给我们介绍类似的活儿,合作愉快。咱们出去聊,让林聪一个人休息休息。” 他们说说笑笑出了房间。 看他们走了,我迅速把左手心里藏着的那东西揣进兜里,下意识觉得此物关系重大,非同小可,绝不能让外人知道。 第七十六章 酬劳 外面天色将黑,我又昏昏沉沉睡着了。睡得不踏实,总是惦记身上的两样至宝,一个是通灵镯,一个是那莫名其妙的黑色物体。 这觉睡得,总觉得有人进来觊觎,有眼睛在房间里飘荡,我从睡梦中惊醒,外面泛起了鱼肚白。擦擦头上的汗,坐起来心神不宁。 屋里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可昨晚那种被偷窥的感觉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我再无睡意,靠在床头玩手机,不知不觉刷到吃早饭的时间,保姆叫我出来,我这才趿拉着鞋下了床。 二楼的客厅摆着餐桌,魏真和陈美羽母女俩已经等候多时,李大民坐在旁边,和她们说笑。见我过来,大家问我怎么样。 我说应该没大事了,就是有些昏沉,现在还跟做梦似的。对了,陈叔叔呢,他没事吧? 李大民道:“他已经还阳,有意识,但是情况……糟糕,一会儿吃完饭,咱们一起去看看他。” 这顿饭吃的默不作声,大家都没有说话,能看出每个人都是心事重重。 吃完了早饭,保姆收拾碗筷,我们几人到了二楼尽头的一个房间,门打开之后,里面传来一股说不清的味道。 魏真淡淡地说:“你们陈叔身上开始糜烂,实在太臭,只能用藏香来压一压。” 她带着我们走进去,我拉着李大民走在最后,低声说:“魏阿姨怎么态度变了?” 前面的魏真居然听到了,回头笑笑,“美羽,你告诉他。” 陈美羽瞪了我一眼:“我妈已经知道林晓慧的事了。”她补充了一句:“我告诉我妈的,这样的事我不想瞒着她。” 我看了看李大民,李大民做了个无奈地耸肩动作。 屋子越往里走越臭,正中一张大床,挂着蚊帐,里面隐隐有个人躺着。 魏真用一根杆子挑起帐帘,她连手都不愿碰,嫌脏,这两口子的情分也差不多到头了。 帘子挑开,我探头看了一眼,立刻感觉两腿酥麻,站也站不稳,几乎要跌跌摔倒。 床上躺着一个说不清是什么的东西,成个人形,全身包裹着白色的绷带,连头部都缠着,只露出两只眼睛,嘴巴和鼻子的孔。这个人在床上不停蠕动,像是一只怪异的大虫子。 “爸!”陈美羽眼泪刷一下出来了,她和老爸还是有感情的。 魏真本来非常冷酷,看到这一幕也有些伤感,她毕竟不是铁石心肠的女人,把脸侧过去,不想细看。 “疼~~疼~~”一个微弱的声音从白色绷带下面传出来,能听出陈建痛苦至极。 “为什么,”他虚弱地说:“让我还阳。回来做什么,不如,死了算了。” 魏真冷冷地说:“你不要这么自私,回来也要为了我们娘俩考虑,下午公证处的人就会到,你把遗嘱签一下。” “我知道。”陈建低低地说:“上一次我死的太匆忙,这一次我会做好所有的安排,你不要担心。” “这是你应该做的!”魏真声音发尖:“你看看你都做过什么!我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要不是姑娘告诉我,我还以为你……”她有点动情,努力克制自己:“看在夫妻一场的面子上,我不说你什么了,这次你能活回来,我也不会虐待你,会找人好好伺候你的,这个放心。” “我放心。”陈建哽咽着:“我是罪有应得。” 说了几句话,魏真带着我们出了房间。等关上门,我压抑的心情才有些缓解。刚才在屋里就跟喘不上气似的。 魏真看着我和李大民,淡淡地说:“让两位小兄弟见笑了。这次你们的任务完成的很好,九死一生,顺利地把他从死亡状态挽救回来。我很感激你们。阿姨本来应该给你们更多的酬劳,但现在这种情况,要重新分配财产,很多事千头万绪,暂时就这样吧。两位的恩情,我都记在心里,咱们不着急这一时,日后打交道的机会多了。” 李大民笑笑:“既然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我们就要撤了,这几天也感谢你们的款待。” 魏真看着他,点点头:“小李你是聪明人。”她又看看我:“小林也辛苦你了。” 我客气地回应,好说。 魏真先回去了,陈美羽留下来,有些歉意地说:“我妈这几天打击有点大,你们多多担待。” 我叹口气:“美羽,你不应该把你爸爸的丑闻告诉你妈。” “为什么呢?”陈美羽歪着头看我:“你让我欺骗自己的妈妈?” “谈不上欺骗,”我说:“他们两口子本来感情已经很好了,何苦让她对这个感情幻灭,这是个双输的局面。” 李大民打圆场:“每个人价值观不一样,角度就不一样,谁也没错。” 陈美羽看着我们两个,“我一辈子就没撒过谎,爱就是爱,恨就是恨,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我懒得管了,反正是你们家这些破事,臭一锅烂一块,跟我们这些外人没什么关系,只要钱到手就行。 而且这次还有个意外收获,我有了妈妈的线索,李大民告诉我,妈妈留下一句话,让我去找孟婆。 这个难度也太大了,孟婆在哪都不知道。 我忽然想起,我曾经和王月一起经历过我的一次中阴之境闯关,在那座密室,我见到了一尊孟婆的神位。还记得神位上写着“孟神灵显无量似海”这几个字。 孟婆是整个中阴之境最高的神。她到底是什么存在,不得而知。我妈让我去找,完全没有概念。 我能想到的,目前只有两种办法,一是找到刘洋,彻底破解中阴之境的秘密,孟婆当然也就迎刃而解。还有一种办法是,找到阴差咨询一下,比如说钟叔,我听王月说过,他们这些阴差其实都是孟婆的乩童,都要开设孟婆的道场,这是一种责任和义务。 我打定主意,决定先去问问钟叔。 李大民在和陈美羽套磁,他应该是对这小丫头有点意思。陈美羽点点头,应该是答应了什么。 李大民给我做个眼色,我们从陈家出来。等来到外面,天气很好万里无云的,我美美地吸了一口空气,整个人都有点醉氧。 回想起中阴之境的这些经历,就跟做了场噩梦差不多。 李大民把支票拿出来,对着阳光照了照,然后用手弹了两下:“老林,这个活儿怎么样,以后做好了,咱俩都能成立个工作室。一单业务就二十来万,一年接个十回八回的,直接中产阶级了就。” “你就那么喜欢钱啊?”我无奈。 “你不喜欢?”李大民说:“我拿钱又不是吃喝玩乐用的。人活着不能清高,很多理想和夙愿都要求钱来完成。” “我父母都是事业单位,我小时候他们的工资就很高,虽不是大富大贵,但活到现在我至少没为钱发过愁,”我说:“直到那次事故之后,爸爸失踪,妈妈变成植物人,”我深深叹口气:“这才知道钱特别宝贵。” 李大民搂着我的肩膀:“行了,别多想了,其他事都放放,先把钱分了,然后找地方嗨皮去。” 我们两个开车出了江边别墅,先到银行办理了手续。李大民给了钟叔三万的介绍费,剩余的四十七万我们两个坐地平分,等落到账户上,我们长长的舒了口气。 晚上,李大民带我去音乐餐厅吃饭,到的时候陈美羽已经来了。我皱眉,“你还真想泡她?” 李大民拍拍我的肩膀:“说话别那么难听,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很正常。” 我们过去和陈美羽同桌,李大民点餐。这家餐厅很有特色,上面的小舞台有驻场歌手演唱,每隔半小时还有其他节目,舞蹈之类的。整点还有互动。 李大民很嗨,随着音乐摇头晃脑的。我和陈美羽没什么话说,简单唠唠她家怎么样,她妈怎么样,她爸的情况还好吗。陈美羽喝了口扎啤,冷冷地说:“林聪,你不用没话找话,连我都觉得尴尬。” 我搔搔额头,不好意思笑笑。 李大民嗨够了,要和陈美羽说什么,对面忽然过来一个大男孩,看着这个鲜嫩劲,穿着时尚痞里痞气,大概还不到二十岁,属于那种坏坏的小鲜肉。来到我们面前,一拍桌子,“美羽。” 陈美羽看看他:“王洋,是你。” “咦,你不是一向不出来吃饭喝酒吗,今天怎么回事?”这个叫王洋的说。 陈美羽靠着椅子背:“想出来自然就出来。” 王洋笑:“我请你多少次都请不动,你就跟这么两个大叔出来?” 李大民笑眯眯在旁边插嘴:“小伙子,你们家里大人教没教你要懂礼貌?” 第七十七章 龙吟 王洋冷冷看着李大民,“我和我同学聊天,大叔,麻烦你不要乱插嘴。” 李大民哈哈笑,站起来挡在陈美羽身前,“可是你的同学是跟我出来的,我就要保护她的安全。” “美羽,我伤害你了吗,我疼你都来不及。”王洋满脸的西伯利亚嘲讽:“大叔,你是不是脑子坏了,该去精神病医院看看。” 陈美羽轻轻把李大民拨到一边,对王洋说:“好,你来看过我了,我很感谢,你可以走了。” 王洋点点头,噘着嘴放狠话,“行,你行啊。”转身就走。 李大民坐回原位,招呼我们,“来,来,继续喝酒。” 陈美羽给自己“咣咣”倒满了酒,举杯起来:“李哥,林哥,我作为小妹敬你们一杯。” 我们碰杯一饮而尽,李大民道:“美羽,我问你一件事。” 陈美羽酒红上了腮边,她的身体其实很虚弱,咳嗽了几声,用手托着下巴,“嗯,你问。” “嗯,”李大民犹豫一下,看看我:“老林,你刚才不说上厕所吗,去吧。” 我愣了:“我不上厕所啊。” 李大民瞪我一眼。 我忽然明白了什么,赶忙道:“对,对,上岁数了,尿多。我去趟洗手间,你们聊你们聊。” 我其实没去厕所,出来透口气,里面乌烟瘴气,又是歌又是舞,让人脑子疼。到底是上岁数了。 我点燃一根烟,站在门口看着行人,默默抽完,然后用脚踩灭,摇摇晃晃进到餐厅里。 一回去我就愣了,我们这一桌除了李大民和陈美羽,还来了一批不知所谓的小年轻,有男有女,看模样都不大,上没上大学都不能肯定。 男孩一个个长得很干净,女孩也很漂亮很清秀,就是穿着让人看不惯,尤其里面有几个女孩子,穿着露肩的吊带,嘴里叼个烟,说社会不社会,说学生不学生的。 陈美羽和李大民完全被分隔开,这些年轻人也不和他俩动粗,就是嘻嘻哈哈的敬酒,一个劲地逼着李大民喝。 我走过去,道:“怎么了这是?” 这些人里有刚才的王洋,他看着我:“呦,这位大叔也回来了。” 我皱着眉,对李大民说:“要不咱们撤吧。” “才来玩就撤啊,这才几点。”王洋舔着脸笑。 李大民哈哈笑:“对,这孩子说得对,才几点,再待会儿。” 我惊愕地看着他,李大民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陈美羽沉默不语,默默喝着酒。 这时场上到了互动环节,主持人邀请客人上台演唱。王洋一举手,“我来。”他那些哥们姐们哗哗鼓掌。 王洋来到台上,主持人说:“真是一个小帅哥,问一下帅哥,有没有女朋友?” 王洋目光炯炯看着台下的陈美羽:“我是一名舔狗,有了自己的女神,我要舔到她接纳我为止。” 台下甭管认识不认识的,“嗷嗷”喊着起哄。 王洋道:“我来首难度大的,《一曲相思》。” 音乐的混响想起来,这首歌曲耳熟能详,都快烂大街了,还别说这王洋唱的是真不错,那么长的词都能唱下来,嘴里一点不含糊,看样是练过。 一曲火爆全场,所有人都在鼓掌,主持人上台说:“小兄弟,你唱的太好了,刚才就有不少小姐姐管你要微信。” “对不起,我是专情的人,”王洋盯着台下玩弄酒杯的陈美羽,可能是觉得女孩没怎么听他唱,表情有些失望,这小子一咬牙:“我还能多说两句话吗?” “可以可以,没问题。”主持人说。 王洋看着陈美羽,鼓足了勇气,单膝跪地,用麦克大声喊着:“美羽,做我女朋友,好吗?”然后把话筒对着陈美羽的方向。 全场都在鼓掌吹口哨,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陈美羽。 陈美羽表情阴冷,一副酷酷的样子,鼻子哼了哼,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真幼稚!” 喧嚣的现场刹那间静下来,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只有背景音乐还在响着。 王洋的脸色变得惨白,半跪在台上极为尴尬。周围的人都议论纷纷,没有说王洋的,都在指责陈美羽,说这个女的太冷酷,要是换我早就答应了。 陈美羽终于放下酒杯,对李大民和我说,咱们走吧,我累了。 李大民分开旁边那两个人,来到陈美羽近前,主动去拉她的手。陈美羽没什么反抗,把手给他,两人拉紧。就在要走的时候,王洋恼羞成怒,在台上大吼:“大家看看,她不喜欢我,居然喜欢这么个大叔,这么个流氓!” 李大民笑着看他:“小伙子,你说我大叔我认了,说流氓我可不承认,你这算是人身攻击了吧。” “你算什么东西!美羽怎么会喜欢你,你不是流氓是什么?!”王洋吼叫。 我在一旁听着想笑,这小子真是太年轻了,逻辑一团乱麻,什么跟什么,语言在情绪控制不住的情况下,变得语无伦次。 李大民瞥了我一眼,示意离开。 王洋大叫:“你要是个爷们就上来!咱们两个pk一下。” 李大民收回笑意,“p尼玛个k。” 王洋大怒,从台上蹦下来就要开练。陈美羽站在李大民身前,把他护住,冷冷看着王洋。王洋脖子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眼瞅着事态要失控。 这时,李大民轻轻拍拍陈美羽的肩膀,把她让开,笑眯眯说:“好,既然pk,那我就来吧。”他快步上台,顺手把主持人的麦克拿到手里。 主持人反应极快,低声说:“兄弟,别闹事。” “没事,我就是唱首歌。”李大民说:“《探清水河》有没有?” 主持人赶紧告诉dj,“快,准备《探清水河》。” 音乐一起,李大民张口就来,“桃叶儿尖上尖,柳叶儿就遮满了天……”我在下面都听傻了,全场鸦雀无声。真是没想到李大民的韵味极浓,充满了京味,就是地地道道的老北京。 王洋和那帮小兄弟一开始本来想捣乱,后来不自觉都听了下去,谁要是再想捣乱,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等到一曲终了,全场欢呼,“好,好,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主持人过来就要微信,“兄弟,有没有兴趣做个兼职,晚上在我们这当个驻唱的。” 李大民笑笑,直接两个字:“没有。” 他拿着话筒,先是吹了两下,突然一声尖叫。 我从来没听过李大民尖着嗓子发出的声音,加上麦克扩音,一瞬间响彻整个吃饭的大堂,几乎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抱着耳朵惨叫。 我没有捂耳朵,因为这一刻,我整个人都傻在呢。李大民这一嗓子,在我听来,特别像中阴之境里听到的龙吟。 那一声龙吟,虽然过去了一段时间,而且不是现实中听到的,但那个声音那个感觉,深深刻在我的记忆深处。 趁着所有人都痛苦不堪的时候,李大民拉着陈美羽就往外跑,招呼我一声,“老林,走!” 我们三个连跑带颠出了餐厅,顺着大街跑出去老远,李大民松开陈美羽哈哈大笑:“连饭钱都省了。” 陈美羽嗔怒:“你真能搞怪。” 我在旁边看着,酸得倒牙,能看出陈美羽对李大民已经有了一定的情愫。 李大民顺手拦车,要送陈美羽回去。我不能这么没眼力见,有疑问也只能暂存,眼瞅着他俩坐车先走了。 我一个人默默顺着马路往前走,夜晚有了凉风,广场上很热闹,唱歌的跳广场舞的,比比皆是。我就像是行走在人群中的另类,满脑子都在回响李大民突然喊的那一嗓子。 当时在中阴之境,我被龙尾甩中,有过一段昏迷时间,再醒来时已经还阳。中间的这段空白,我从来没深入的思考过发生了什么,李大民会不会另有一段连我都不知道的经历呢? 李大民不在,只能把这个想法暂存,日后有机会再说。 回家之后我就睡了,李大民这一晚上爱干嘛干嘛,不过我不看好他和陈美羽,陈美羽身份特殊就不说了,年龄也和李大民差得太大。我和李大民都工作好几年了,陈美羽还在上学,赶那相声说了,“我女朋友最近有点忙,忙着参加高考。” 第二天的时候,我被电话铃声吵醒,拿起来一看,是部门老大打来的,赶紧接了。老大劈头盖脸就问我想不想干了。 老大对我不错,我不可能和他杠,直白地说,不太想干。 老大很不高兴,还是换了个口气,“小林,我们培养一个人才不容易,你在单位也是老员工了,好好想想自己前途,是不是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我咳嗽一声告诉他,“老大,我真的想辞职,想休息一段时间。” 第七十八章 逆鳞 老大问我,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我坚定地说。经历了大风大浪,生生死死,诡诡异异,再让我朝九晚六地去上班,真的是浪费生命,这可能是价值观的提升吧。 就算辞职了,手里掐着二十来万,还有些存款,生活一段时间还是没问题的。 说实话,真要不干了,我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老大。当初进入部门实习的时候,我的表现不算突出,聪明能干的实习生比比皆是,个个都跟孙悟空似的,可最后老大只留下我,他就一句话,看着林聪干活就踏实。 他也算是我的恩师,职业生涯的领路人。但怎么说呢,我现在境界不一样,眼界和平台不一样,虽感恩但也不至于死绑在这一个地方,该换一条更加宽广的大路了。 老大最后又给了我一天假,让我再好好想想,真正深思熟虑之后再给他答案。 挂了电话,外面阳光明媚,我点燃一根烟静静抽完。本来想去找李大民的,可想想不着急,先让他在温柔乡享受一段吧,我先干自己的事情。 吃过早饭,出门打车到了市里的古董一条街。 以前爸爸还在的时候,经常带着我在这里厮混,他学识丰富,对古物和旧货也有研究,告诉我怎么看这些东西是真是假,还告诉我一些造伪的手段。最重要的是,他当时带着我拜访了几家古董店老板,都是他的好朋友,老爸告诉我,这些人做生意真正到了境界,做到了童叟无欺。 我找到了这家名为“聚宝斋”的古董店,店主姓周,听我爸爸说,此人早年在北京古董圈混,那时候和一个大古董顽主平起平坐,后来因为别的事就从北京回到江北,开了这么一家铺子。看着没什么新奇,老板是真正的高手在隐,大隐隐于世。 聚宝斋的大门开着,看不到人,我在门口踯躅,还是鼓足勇气敲敲门走了进去。 进到里面才发现,其实是有人的,柜台后面一个中年男人正在给一个女孩讲解瓷瓶。那瓶子盈盈可握,男人拿着放大镜,让女孩去观察细节。 我有点尴尬,嗓子发紧咳咳了几声。 柜台后的两人抬起头。中年男人和女孩耳语了几句,那女孩点点头,带着瓷瓶从后门出去了。他转过来:“这位先生有什么指教?” 我深吸口气:“我有个东西想出手,不知道……” “看看吧。”男人说:“东西好了,我们自然就会收。但来历一定要正,我们店铺家小业小,不想担责任。” “来路肯定正。”我犹豫一下,从兜里掏出那黑色如指甲的硬片,正是我从中阴之境带出来的那东西。 男人接过来,打眼这么一看,倒吸口冷气:“先生,赶紧坐。” 他的态度变了,不像刚才那么表面敷衍。 我坐在木制沙发上,男人喊了一声:“春晖,上茶。” 刚才从后门走的那女孩又回来了,在房间一角,专门的茶具前开始泡茶。被他们这么一弄,我还有点不太自在,心想这老板也太势利了吧,看有好东西上门,又是上座又是请茶。 稍等了一会儿,那个叫春晖的女孩捧着热茶放到我面前,提鼻子这么一闻,嗬,香而不浓,茶叶都在水里根根树立。茶面白烟渺渺,像是盆景似的。不用说,肯定是上等茶。 我拿眼偷瞄那男人,这老小子如此势利,可别把我的东西掉包了,说不好的事。 那男人在柜台后面,用放大镜反复地看,又用棉签小心翼翼在上面掸着什么。我喝了口茶,赶紧放下,“你是老板?” “啊,我姓周。”周老板赶紧过来,递出名片给我,我扫了一眼没细看,眼睛就盯着他手里的那个黑色硬片。 周老板果然八面玲珑,马上看出我的顾虑,说道:“这位先生你放心,我的专业性你不用质疑,绝对不会对你的东西损害。先生,还未请教贵姓?” “林。”我说。 周老板道:“林先生,我冒昧问一句,这东西你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 “这个嘛……”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他,是从中阴之境搞来的,我又不是傻子。 我清清嗓子:“我不想撒谎,又不能说,所以还是不说为好。” “好!”周老板点点头:“林先生直言快语,是个爽快人。那我在冒昧问一句,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 “你说呢?”我反问。想来将我军,把我想的太幼稚了吧。 周老板笑笑,把硬片放在茶几上,坐在我的对面:“林先生,此物名唤龙鳞。名字已经很贴切,就是龙的鳞片。” 那个叫春晖的女孩,惊得说:“爸,这是龙的鳞片,真的有龙吗?” 能看出周老板对自己的女儿很是宠爱,他点点头:“龙确实是存在的,但变化无形,没有大机缘很难见到。有的伪科学猜测龙无翼而飞,是属于另一个维度的生物,这些猜想就不一一说了。中国传说中,龙是头牛角鹿眼似兔,尤其是后背长有九九八十一片鲤鱼鳞,具九九阳数。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林先生拿来的就是一片龙后背的鳞片。” 我听得咯咯响,“周老板,你见过龙?” 周老板笑:“我人小福薄,无缘见到龙。不过龙鳞我见过,本市有一位收藏家专门搜集此物。林先生,看你不是此行中人,跟你说了也没什么,那位收藏家的爷爷早先是辽宁营口人,有幸见过飞龙坠地,还近距离帮龙泼过水,所以他们一家都与龙有缘,这个收藏家从小就有志向,搜集龙身上的东西,甚至有缘能见龙一面。这东西如果拿给他,定是价值不菲。” “那,”我咳嗽两声:“多少钱?” 周老板沉吟:“林先生,我也不欺你,你呢也别漫天要价,咱们两个都实实诚诚的。我十万买你的这个鳞片。” 说实话,十万也可以,但还是略有些失望。这可不是普通的龙鳞,是我九死一生在中阴之境弄出来的,差点没死得过。 周老板看我没说话,便道:“林先生,这只是一枚鳞片,说价值大它大,说没什么价值它也没价值,你说它能干什么?无非就是货卖识家。” 他说的好像也在理,龙鳞是宝贵,可它并不像普通古董能定个价,完全是卖家市场,人家说多少就是多少。 我沉默着,周老板道:“林先生,你如果真想卖个好价钱,这龙鳞还差点意思,你要是能从龙身上弄到一样东西,那可值大价钱了。” “啥啊?你不会让我去锯龙角吧?”我喉头动了动。 周老板哈哈大笑:“没那么夸张。也是龙鳞,不过比较特殊,它叫逆鳞。龙脖子下都有巴掌大小的一块白色鳞片,呈月牙状,那个鳞片值钱,那价值就不是现在能想象到的。” 我一听泄了气,让我去扣逆鳞,还不如锯龙角呢。我好歹也听过逆鳞这个名字,不是一般的玩意,触逆鳞一般都指冒犯皇上,皇上嘴角一歪歪就满门抄斩了,谁敢这么干。 我和周老板又磨叽了一会儿,他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再加两万,十二万,就这么多了。你要觉得亏了,就再去其他家看看。” “行吧,就这样吧。”我说。 这周老板谈的时候磨叽,尽显商人本色,可一旦价钱落定,付钱很是痛快,问我要了银行账户,马上让他女儿去操作。 时间不长,来了短信提醒,我的十二万到账。 我长舒一口气,浑身舒坦,多喝了两杯茶。 周老板留住我谈天说地,倒也聊得愉快。我问他,那个收藏家是谁,这话一出口就知道有些冒昧。周老板笑:“林先生是行外人,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一行的规矩,我如果把上家告诉你,我这中间商还怎么赚差价呢,哈哈。” 中午的时候,他要留我吃饭,我婉言谢绝。自己轻飘飘出了古董店,真是浑身舒畅,阳光明媚。 我发现了一条赚钱的道儿,就是进到中阴之境,甚至到阴间,把里面的东西带出来,然后在阳间卖掉! 阴间的东西到了阳间会怎么样,这个根本不在考虑范围内。我一个人就算再能倒腾,也不会引起阴阳两界的失衡,想那么多没用,挣两个钱是真的。 一片龙鳞就卖了十二万,加上先前的二十来万,我一下就有了一笔不菲的钱。下一步是先把妈妈的医药费交上,然后再考虑买个房子。我发现了一条挣钱的道儿,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 第七十九章 钟叔指点 回来后我给李大民打了个电话,这小子终于接了,我笑着问他昨晚怎么样,拿下没有。 李大民道,你扯啥淡呢,我和美羽是兄妹相称。 “呦,发好人卡了?”我打趣。 李大民疑惑:“林聪,你今天心情不错啊,咋了这是?” 这小子太敏感,能从我一个口气里就推测出这么多事,这让我加了小心。我岔开话题,问他唱歌的时候那一声尖叫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像龙吟。 李大民在电话里说:“老林,咱俩都是哥们,我也不瞒你。那一嗓子确实是无意的,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中阴之境里那条龙的声音深深刻在我的脑海里,我只要一想到,情不自禁就能喊出来。” “真的假的?”我有些惊讶,“有点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李大民笑:“可能是天赋异禀吧,哈哈。” 其实我也有秘密,刚卖了龙鳞,心情好不想过于追究,告诉他我要辞职的事。李大民道:“真是巧了,我也刚刚和公司说明白,想辞职。后天去办手续。” 我有点等不及了,约他一起去办。 李大民问我,辞职之后有什么打算? 我一下无语了。先不说救妈妈这样的事情,想挣钱必须要找到入中阴之境的机会,其实和救妈妈的目的是分不开的。 我把想法说了,李大民道:“我也有这个想法,要不然咱俩去看看钟叔,看看他能不能再介绍点活儿给我们。” 我们约好了,办完辞职手续之后,直接到钟叔那里,商讨下一步的计划。 要救妈妈,必须要找到孟婆,这件事也要咨询一下钟叔,千头万绪只能一步步来。 我在家休息了一天,到日子直接去了公司。公司里对于我和李大民同时离职很不理解,引发了一波小八卦。李大民在公司里有不少朋友,便约了晚上不醉不归。晚上他在中心广场包了海鲜大酒楼的包房,连我的同事带他的同事,来了能有二三十个,我们凑在一起真真喝了一晚上。 对于我们为什么离职,不少人问,可我们两个都微笑不语,最后同事们得出一个结论,这俩小子肯定有赚钱道儿,估计是自己创业了,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掏钱在这么贵的地方请吃饭,不符合一贯作风。李大民平时还算豪爽,同事们吐槽最抠门的就是我了。 我当然有无法说出来的理由,家里人还躺在医院,我怎么可能花钱大手大脚。 曲终人散,众人尽兴大醉而去,偌大的包间里就剩下我和李大民。 李大民是今天的主咖,喝了不少酒,此时看来面色却平静如水,他点燃一根烟,看着窗外的灯火通明。 我胃里很不舒服,打了个酒嗝,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示意走了。 李大民看着我,说:“确实如你所说,陈美羽拒绝我了。” 我有些惊愕,随即道:“正常。那女孩不是普通人,有自己的考量和想法。确实不适合你。” 李大民的目光有些忧郁:“那什么人适合我?” 我无话可说,这个话题让我觉得矫情,两个大男人谈论感情。我说:“我也是单身,陪着你。” 李大民摇摇头:“我能预见未来我们的路,我们将会步入道法这一行,越学就越和普通人渐行渐远,以后再找对象,恐怕很难了。” “你不是最鄙视世俗的爱情吗?”我说。 李大民看我:“谁告诉你的,这不是造谣吗?打我境界高,可我也有世俗所求,也想有男女之乐,我又不是中性人。” 他按灭烟头,“困了,回去吧,明天去景明大厦集合,找钟叔。” 我和他各奔东西,打了车回家,一头栽在床上呼呼大睡。 第二天被闹铃吵醒,我简单洗漱了一下,揉着惺忪的睡眼饭都没吃,就来到了景明大厦。李大民已经等候多时,一起到了钟叔的办公室。 钟叔知道我们要来,茶水都准备好了,客气地让我们坐好,泡了茶摆起龙门阵。 钟叔夸我们,说魏真那边对我们的任务完成的非常满意,顺利地带回了她死去的男人。 李大民直接说了现状,已经辞职,问钟叔有没有类似的任务可以接了。 钟叔苦笑:“你们现在的能力只会走阴,其他的活儿都不行,可走阴这个工作说实话在大陆的业务非常少,更别提咱们江北了。如果你们去香港日本东南亚,或许还有发展前途。” 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心都在往下沉。 钟叔道:“我的建议是,你们如果真想在这一行干出点什么来,想创业,就得学真本事,跟名师接受指导和修行。挣大钱现在是别想了,不能抱着这个贪欲入门。先做好三年当学徒的准备,想学真本事就得先给师娘倒尿盆。” 李大民撮着牙花子:“钟叔,给师娘倒尿盆到也没啥,只要她愿意,姨妈巾我都能一块收拾了。问题是,得找到真正的名师啊,跟着江湖骗子那就没意思了。” 钟叔没说话,翘着二郎腿,手指头在桌上敲击,想着问题。 我放下茶杯,说,钟叔能向你请教个问题吗? 钟叔回过神,对我做个手势。 “你知不知道怎么才能找到孟婆?”我问。 钟叔正在端着小茶杯喝茶,听我这么说,差点一口茶水喷出去。“啥玩意,你要找孟婆?”他问。 “是。”我直接说道:“大民在中阴之境见到了我妈妈,我妈妈留下一句话,说要救她必须找到孟婆。” 钟叔放下茶杯,叹口气:“小林啊,这孟婆岂是你我想找就能找的。就好像我问你,怎么才能找到玉皇大帝。这可能吗?” “你不是阴差吗?”我急着问。 钟叔道:“简单来说,孟婆是神。仙是修为成就,神是道场地位。成了神,那个存在已经不是我们能想象到的。我这个小小的阴差算个屁,你们走出去到东亚东南亚那些国家去看看,阴差遍地跑,孟婆的道场没有八千也有一万。就这样,也没听说谁能跟孟婆直接联系上。” “可是我在中阴之境里见到过七爷,”我急着说:“七爷白无常不也是神?” 钟叔摇摇头:“那不一样。我给你们普及一下简单的知识,在阴间一共有十大鬼差。听明白了,是鬼差。在阳间的这些人叫阴差。其实说白了,都是给阴曹地府打工的。鬼差都有啥呢,鬼王、日游、夜游、无常、牛头、马面、豹尾、鸟嘴、鱼鳃、黄蜂。其中无常就是黑白无常。这十个鬼差,在阳间都有乩童可以附身请神。但没听说哪个人是阎王爷的乩童。孟婆在阴间的地位是神,和阎王爷差不多,她存不存在呢,确实存在,但是怎么在,在哪,就不是你我能想象的了。” 李大民道:“钟叔,我听说在海外有很多三太子哪吒的乩童。哪吒不也是神吗,他怎么有乩童呢?” 钟叔道:“神也分很多种。三太子被称为伏魔大神,是相当牛贝的人物,但他的存在和孟婆阎王爷的阴间属于两套体系,两个世界。我这么说或许有些偏颇,但方便你们理解。” 李大民眨眨眼:“你的意思是,好比同样是外国人,美国人可以入境,但是南非人就入不了境?” “有点这个意思吧。”钟叔道:“中国的神佛体系并不仅仅是神话,里面有着很深刻的关于世界的隐喻,这个就不是我们能了解的。不过,既然你们提到这里,我倒是想起一个人。” “谁?”我和李大民同时问。 钟叔道:“此人名叫黄腾,也是个阴差。不过他不像我这样低调,人家大大方方在市中心开了一家道场,一方面开班授课,一方面帮人看事看风水。这人不简单,从小通灵就会走阴,是绝对的童子功。最关键的是,”他顿了顿:“此人很可能见过孟婆。他是我知道的,唯一见过孟婆的阴差。” 我着急了:“钟叔啊,我们直接过去吗?” 钟叔笑着摇摇头:“你们这么去当然不行,黄腾这个人爱财如命,极有商业头脑。你们这么直不楞登上门,他知道你们老几啊?这样吧,我推荐你们去当学徒。” “呦,这就有意思了。”李大民拍拍我。 钟叔道:“在他手下当学徒,能学到很多真本领,他比较护犊子,能进入其门下肯定不会亏待你们。再一个就是可以获得他的信任,到时候再聊什么隐秘的事就好办了。这叫一举两得。” 我想了一个问题,“钟叔,你说我是先找刘洋呢,还是先找孟婆?” 第八十章 黄大师 钟叔听到我的问题,苦笑说:“这两个其实难度都一样的大。我个人觉得找刘洋比较靠谱,刘洋好歹你还知道上哪去找,而孟婆是了无踪迹,无所遁形。而且刘洋掌握了阴文的秘密,想必他也知道孟婆的秘密,真要把他叫醒,能给你很多的帮助。” 他喝了口茶:“一个孟婆,一个刘洋,这两个大神对于现在的你们来说,好比水中月镜中花,可看不可触。我的建议是先不要好高骛远,找到黄腾好好学点本事,对阴间的了解更深,然后再谈下一步的事。” 他进到里屋,时间不长拿出来红纸和毛笔,略一思忖,在红纸上写了两封推荐信,细心用信封包好,递给我们。 “我和黄腾算是有过几面之缘,交情谈不上,但人不亲艺亲,艺不亲祖师爷还亲,他多少能看我几分薄面,把你们收了。”钟叔说:“去了之后,你们一定要虚心学习,别受不得一点委屈。” 李大民美滋滋把推荐信收好,嘿嘿笑:“钟叔谢谢啦,你放心吧,我和林聪别的不行,跪舔是没有问题的,都是职场基本功。” 我们和钟叔又闲聊了一会儿,中午他招待我们在办公室吃了点饭,钟叔下了过水面,我们三人吃得还挺香。下午的时候,他让我们过去,拜师一事赶早不赶迟。 我和李大民溜溜达达下了楼,开车直奔市中心。路上李大民挺兴奋,只要拜入黄腾门下,我们就算道法中人了,离着目标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江北市中心是寸土寸金,最有名的就是中央大厦,高耸入云,能在这里开公司的绝对实力不容小觑。黄腾的道场就在中央大厦18楼,占据整整半壁江山。 我们坐电梯上去,刚出电梯口,就看到摆放着巨大的易拉宝,上面写着几个大字“人生之花”,正中是一美女,一身白衣,在一朵盛开的莲花上打坐,神态怡然,很是超脱。下面配着简短的说明:开启智慧,生长人生美丽之花;学习课程,收获生命累累果实。 易拉宝上还有一些学员的照片,有做游戏时拍的,有集体合影,还有登山的抢拍,每个人都笑得特别开心。 李大民背着手看得非常仔细,笑眯眯对我说,有点意思。 我说道:“我怎么感觉不太舒服呢。” 李大民摇摇头:“现在这种启发心智的人生课堂太流行了。现代人看着生活好了,方便了,其实最是迷茫。工作的压力,原生家庭的阴影,焦虑、抑郁、伤痛等等,很多人都找不到方向,黄腾能开设这样的学习班,如果初心是好的,是善的,我觉得还真是一件有功德的事。” 墙上贴着巨大的海报,介绍着黄腾和团队成员。照片上的黄腾是个光头,没有道家飘飘欲仙那种感觉,反而眼如老鹰,犀利无比,似乎能看透世间人心。 李大民边看边咋舌:“一开始我还有信心,现在是一点信心都没有了,黄腾的团队也太牛贝了吧。不是这个大学的老师,就是那个从业多少年的,咱俩去了还真的从倒尿盆开始。” 我们顺走廊进去,道场的围墙全是落地大窗,一眼就能看到里面,宽敞明亮,我都看傻了。李大民走南闯北,见识广博,饶是这样,还是频频点头,表示折服。 我们走了半条走廊,才找到正门,大玻璃窗推门而进,前台站着两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温柔可亲,上来就说:“先生,欢迎来到人生课堂,有什么需要服务?” 我推李大民,他走过去说:“我们过来找你们老总,黄腾。” “不好意思,黄总已经出差,”一个前台女孩说:“你是否和他有过预约?” 我和李大民面面相觑,这倒霉劲赶的,黄腾居然不在公司,出差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我问。 前台女孩告诉我们,黄总出去开班授课,全国各地的跑,不少大城市都有机构分支,他是特约讲师,忙得很,一个月能不能回来都在两说之间。 我特别失望,李大民不甘心:“我们这次来,是黄总的朋友引荐来的。既然黄总不在,有没有其他负责人?” 前台小姐非常客气,让我们在旁边的休息区稍等一下,她去联系今天值班的负责人。 休息区是前台前面那一区域,别看不大,就几张沙发,可吃的喝的样样俱全,各种饮料茶品、小吃零食糖果,甭管你是不是这里的学员,只要来了就敞开供应。 我泡了杯柠檬茶,李大民接了白开水,我们坐着聊天。 时间不长过来一小伙子,年岁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小头型倍儿利索,穿着笔挺的西装,风姿飒爽。走过来问:“两位是过来找黄总的?” 我们寒暄了几句,小伙儿是黄腾的学生,名叫杨威,目前是江北区的副总经理,也是特级讲师,看着就不是凡人。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们说明来意,李大民把钟叔的推荐书拿出来,给杨威看了。 杨威让我们稍等,他要给黄腾打电话,看看老师是怎么交代的。 我们坐在这里等,看着不少学员进进出出,大都是年轻人,有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帅气挺拔的小伙子。氛围特别好,大家说说笑笑,就跟一家人似的,似乎在这里每个人都找到了新生。 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对这个地方生出了很强的期待。 这样的地方,呆着就浑身舒服,真要能入职,算是不错的选择。 这时杨威回来,告诉我们,这件事黄总已经知道,他要和钟叔通电话,然后才能定夺。 人家走流程也不能说不对,但我感觉有点不舒服,觉得太官僚。 时间不长,杨威接了电话,“嗯嗯”了几声,又说了几句“明白”,然后挂了电话。他坐在对面说:“刚才老师,也就是黄总来电话,他说可以接收你们过来入职。” 我和李大民都长舒一口气。 杨威道:“现在有两个方面的工作可以提供,两位斟酌一下。一个是顾问老师,说白了就是做销售,把我们的课程销售出去,做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每天过来咨询的学员有很多,你们不必出去推销,自有人过来问询,你们的任务就是用最专业的态度把课程介绍就行。我们机构的成单率是很高的,每个顾问老师每个月只要认真做,都能拿到二万以上的收入,包括提成和奖金。” 说实话,这要是以前能遇到这么个工作,我都能乐出鼻涕泡来,不用自己出去推销,学员自己上门,我们要做的就是咨询和解答,工作环境还这么轻松写意,上哪找去。 但是现在手里掐着一大笔钱,对金钱的渴望也就不那么强了。如果只是这么一份工作,可干可不干,关键是要能学到真本事,和中阴之境对接上。 “还有一个工作呢?”李大民问,看样子他也不是很满意。 杨威看看我们:“还有一个是讲师培训班。进入这个班,首先一条没有基本工资,但有提成。学校包管实习讲师日常的吃喝拉撒。这个班的学习非常艰苦,分成四个等级,分别是黄班,红班和紫班,还有一个黄老师直属的高级班。高级班的级别最高,紫班的级别最低,我们每个月都会考核,达到要求可以晋升,达不到要求就要淘汰。” 我和李大民马上就明白,这个所谓的讲师班,其实就是黄腾的学徒班,能进入这里学习,有可能成为他的门下弟子。 “你们如果觉得可以,现在就可以进入紫班了,从最下面做起,凭借自己实力一步步提升。”杨威说。 “那问一下,杨总你现在是什么等级?”李大民问。 杨威淡淡笑笑:“我现在是高级班的学徒。我们高级班目前是八个人,实在惭愧,我才疏学浅,跟随老师的时间又短,目前只能排名第七。” 我有点咋舌,排名第七就能当江北机构的负责人了,那前面六个人得什么样。 “行,我没问题,你呢?”李大民看我。 我一耸肩,“我也没问题。我们来就是为了学习和提高,其他的不在话下。” 杨威点点头,问我们方便什么时候入职? 李大民和我简单说了两句,告诉他,那就明天吧。 杨威道:“明天早上六点,请两位准时到这里集合,我们要出早操。” 第八十一章 紫班 杨威告诉我们,加入讲师培训班是艰苦的,除了早上跑操之外,还有很多的训练科目,反正一天都不闲着,增强其意志,磨练其精神。 在这里可以住集体宿舍,也可以回家住,都没问题,但是每天的科目必须完成。 我和李大民黑着脸离开这里。到了外面李大民说,现在这种情况没有任何办法,咱们抱着学徒心态和空杯心态,做好吃苦耐劳的准备吧。 说好了明天李大民先开车接我,然后一起到单位报道,开始新的一天。李大民告诉我,他想住在单位宿舍,我也是这么想的,要不然天天早上四五点就得起来通勤跑操,谁也受不了。 回家之后我简单收拾了收拾东西,打了个背包,拿好随身物品明天准备入住宿舍。 晚上我早早就睡了,第二天早上五点,手机准时响起,这是我和李大民定的信号,表示他已经到了小区外。 我简单洗漱一下,打着背包出去,他果然在了。我们没有废话,直奔市中心。 到单位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五点四十分,门口来了二十多个人,有的穿着黄衣服,有的穿红衣服,有的穿紫衣服。我们发现一个现象,黄班和红班的人互相聊得特开心,而紫班站在最后,根本没人搭理。 杨威穿着一身白衣,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站在前面背着手,见我们来了,脸色顿时阴沉:“赶紧把衣服换了,出来集合!” 我看得来气,进去换衣服的时候,偷着和李大民说,“看那小子劲头,咱们又没迟到,就像是谁欠他三吊钱似的。” “算了吧,”李大民慢条斯理套上紫色背心:“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既然咱们进来了,就得服从这里的等级和规章,真要有志气,咱们就跳级进入黄腾的高级班。” 等我们两个出来的时候,已经五点五十五了,杨威那眼睛都能抽人,看着我和李大民喝了一声:“归队!” 前面是黄班,中间是红班,还有我们所在的紫班,按照衣服的颜色都站好队。 然后是报数,我这才看清楚,讲师班一共二十二个学生,黄班五个,红班最多,有十个人。紫班是七个人。我和李大民站在最后,属于紫班垫底的人物。 到了六点整,杨威喊了一声出发,我们这些人雄赳赳的列队前进。从大厦下去,绕过两条街,进入一个市区公园,顺着盘山路上去,是一座小山,有不少早上晨练的。 杨威带着我们这些学习班的学员,开始跑步,跑了还没有一半,我已经被远远落下。这两年一直坐办公室,疏于锻炼,跑了这么一会儿就累得跟王八蛋似的。 李大民精神饱满,不怎么喘,他还算够意思,一直在旁边陪着我,给我鼓劲。 等绕着山跑完一圈下来,其他人已经在休息了,我呼哧呼哧直喘才到。身上的汗冒出白烟,累的几乎吐血。 杨威走过来,上上下下看看我们:“怎么样感觉?” 我扶着膝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李大民为难地说:“强度有点大,我们第一天不怎么太适应。” “这才刚开始。”杨威说。 好不容易熬完了早操,我累得两条腿灌了铅一样,跟着大家回到单位,一起到食堂吃自助早餐。 我是一点胃口都没有,坐了好一会儿才觉得饿,要了碗稀饭两个包子,还没吃上几口,杨威过来敲铃,说早课时间开始了。 我没办法,放下碗筷就要跟着出去,杨威过来拍着我的肩膀,硬是把我按到原位,轻声说:“不要浪费食物。” 其他人呼噜噜都走了,只有李大民陪着我,偌大的食堂就我们两个人。 我一肚子气:“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钟叔不是告诉说只是个道场吗,怎么弄的像哈利波特的魔法学院一样。” “我大概知道这里是干什么的了,”李大民说:“我去北上广出差的时候,看到很多类似的社会机构,有的教瑜伽,有的教冥想,有的教打坐。反正都属于调节你心灵的课程。黄腾有格局有能力,我越来越佩服他,他肯定把通灵能力和修行心法都加入到心灵课堂里,把这些人忽悠得晕头转向。” “我靠,这种机构合法吗?”我说。 “咋不合法,”李大民说:“人家一没有聚众集会,二没有搞违法乱纪,三是男女关系清清白白。难道打坐、瑜伽和冥想都是违法吗?那多少健身机构都得关门。” “总觉得不舒服,我可是讲科学的人。”我说。 “我觉得黄腾没错,”李大民说:“用玄奇手段帮着人解压,让每个人重获新生,找到最幸福最和谐的自己,不好吗?” 我一时也说不出道理,总觉得这种方式超出了认知,有点扯淡。黄腾很可能把道法和神通运用到课堂上,这个对不对,我也说不清。 李大民陪我吃完饭,我们走出食堂,三个班级的人已经分流,黄班去别的场地,红班没了人影,就剩下七个紫班学员。 紫班里有个班长,是个四十来岁的大姐,长得小巧玲珑,“今天我们班级来了两个新学员,大家鼓掌。” 五个人一起鼓掌,我和李大民很江湖气的抱拳,嘴里说着客气客气。 大姐说:“我是咱们紫班的班长,你们叫我徐班长就行。”她让我们两人分别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分配今天的工作。 我和李大民负责打扫教室的地面。分配之后就开始干活,紫班同学都要干活,有的负责擦窗户,有的负责检查机构里的电子设施,有的负责收拾厕所,反正都是脏活累活。 黄腾的道场占据大厦一层楼的一半还多,光是几十人的大教室就有四五个,其他不说,光是擦地就累死个活人。 我和李大民分别从两头一南一北开始干,干得是腰酸背痛。 我累的实在不行,坐在教室外面,点烟看着里面上课。一位黄班的讲师,正在教授学员们如何冥想。教室里少说三十来人,都是年轻靓丽的女孩子,还有一些少妇。众人散坐在地上,旁边是抱枕和躺垫。 讲师打开冥想音乐,让大家闭上眼睛,他在中间轻轻走动,合着音乐念着一些引导性的催眠语句,所有人在用腹式呼吸放松。 我一边抽着烟一边津津有味看着。这时,突然飞过来一巴掌,把我的烟头扇飞。我大怒,正要破口大骂,就看到杨威带着徐班长来了,一脸怒意地盯着我。 “谁让你在教学区抽烟的?我们有专门的吸烟室,你懂不懂规矩?”杨威怕影响里面的班级,压低了声音呵斥我。 我也是理亏,但是气不顺,好半天说道:“我错了。” “工作期间偷懒,没经允许抽烟,”杨威说:“今天你们紫班先扣两分。” 徐班长没了刚才的和蔼亲切,眼睛直勾勾看着我,要是能杀人,我都死两回了。 杨威道:“林聪,别看你是介绍来的,直接找黄老师的关系,但是我告诉你,我们机构没有乌七八糟的东西,不行就是不行找谁都没用!你要是考核没合格,就要走人,听见没有!” “听见了。”我憋了一肚子气。 杨威带着徐班长走了,我也没兴致继续看下去,垂着头无精打采干活。 好不容易一天盯下来,我是腰酸背痛,晚上时候杨威给我们分配了宿舍,我和李大民住在三人间,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个紫班的男学员。大家互相寒暄,这个男学员跟我们说,可以叫他的外号,叫阿巴。 李大民饶有兴趣问,为啥叫这个名。 男学员说,他不但会中文,还会外语,更难得的是会一种特殊的语言,叫哑语,说起来就是阿巴阿巴的。 我们逗得哈哈大笑,觉得此人也挺可爱。 收拾好床铺,阿巴问我们是做哪一行的,我和李大民告诉他,以前在物流公司做,后来辞职了,专心致志进来从事这个行业。 阿巴道:“我家里有点买卖,我爸就想让我迅速成长,报了很多班,后来来这里学习,提升特别快。我打算好好学,升级进入高级班,跟着黄老师再学习。” “黄老师到底有多厉害?”我问。 阿巴神秘地说:“咱们黄老师可是很牛贝的人物,你们见过驱魔仪式吗?” 第八十二章 唱歌 我们来了兴趣,问阿巴怎么回事。 阿巴说,大概几个月前他有幸和高级班有过一天的体验。黄腾带着高级班的弟子出现场。 出什么现场呢,到了之后阿巴才知道咋回事。原来有个女孩在出租屋里自杀,整个人活生生淹死在浴缸,本来已经结案定为自杀,可女孩的父母一口咬定不是,说自己的女儿活泼开朗刚刚大学毕业,还拍了关于未来展望的一些短视频,怎么就自杀了,绝对不可能。而且死法诡异,哪有人活生生把自己淹死的,这得多大的决心。 他们认为有隐情,请来了黄腾。 黄腾的通灵能力在道上流传比较广,朋友托朋友,花了大价钱才请到他。黄腾还真是够意思,带着自己的弟子团队,赶赴出租屋的现场。 阿巴当时非常幸运,是唯一一个非高级班的学员,有幸见证了整个过程。 当时黄腾并没有先出手,陪着死者父母唠嗑,他那几个弟子,挨个进卫生间,也就是死者死亡的第一现场,进行调查。 具体用的什么手段,阿巴看不着,因为每个人进去之后,都把门紧锁,不让外人看到,连师兄弟之间也得保密。 每个人出来之后,会向黄腾单独汇报情况。阿巴这才看明白,这次其实黄腾也有考察弟子之意。 “然后呢?”我听得饶有兴趣。 阿巴有些不好意思:“他们谈话的时候都是在里屋,我根本进不去,所以具体过程不知道。但最后有了定论,那女孩确实是被人害死的,酒喝多了好像,然后被男友活生生按进浴缸憋死的。后续我就不太清楚了,凶手抓没抓住不知道,不过这个事够玄的。” 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李大民问他,你来半年了怎么还是紫班? 阿巴叹口气:“我说两位兄弟,你们来了就知道,升级哪有那么容易。我也不奢求了,这半年在这里进步很大,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我就挺知足。从这里出去之后,我要继承家里的生意,这些就够用了,我又不想学什么高深的道法。” 我问他,紫班每天都干什么,就是当勤杂工? 阿巴笑:“你们放心吧,有的是要学的东西。比如说心理素质的提升,锻炼身体,还有各种团建,冥想,讲书,给舞台你就得上去当众表演,提高非常大。” 李大民失望之极,但没说什么,全挂在脸上了。 我也很失望,我们来这里是学习道法的,练这些没用的玩意纯粹浪费时间,还不如回原来单位干活。 我和李大民碰碰眼神,我们到外面走廊抽烟,简单聊了聊,最后达成共识。先在这呆一个月看看,黄腾考验我们,我们也得考验他,一个月算是实习磨合期。到时候真要是浪费时间,直接走人,重新回去找钟叔。 定下了一个月之期,我们心里都轻松了不少,甭管怎么样,一个月还是好熬的。 第二天照常出操,这次多多少少我的体力有了提升,吃过早饭打扫卫生。早上干活是为了赶在学员上课前,把环境都收拾出来。 黄腾还真是精明,让讲师班打扫卫生,美其名曰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实际能剩下相当不菲的一笔清洁费。 干完活儿将近十点,我是人困马乏,坐在旮旯直打盹,正眯着眼的时候,后脑瓜就是一疼,被重重扇了一巴掌。 这巴掌把我打的一激灵,抬头去看,是徐班长,这娘们拉长了脸,完全没有昨天刚认识的时候那股和蔼劲。 “偷什么懒,赶紧集合!”她吼了一声:“林聪,这次你要再给我丢脸,别说我不客气!” 我嘟嘟囔囔跟着她走,来到一个大教室,三个班级的人都来了,大家都席地而坐,闹哄哄的聊天。 最开心的是黄班和红班,两个班级的男男女女混在一起特别开心,而紫班就是被遗弃的角落。 李大民和阿巴有一搭无一搭聊着天,看我来了,赶忙招手叫过去。 等人都到齐了,杨威走到前面拍拍手:“大家静静,现在发布一下这个星期的任务。” 现场那么多人刹那间都静了下来,杨威道:“黄班的任务一会儿自己领,每人的任务都不一样,已经封存在信封里。红班这个礼拜的任务是,至少要完成45个小时的教学工作,个人平均评分在70分之上。紫班的任务是这个星期至少完成五个学员的销售额……” 我一听就炸了,用胳膊碰碰旁边的李大民:“我说,咱们不是讲师班的吗,怎么干的还是销售的活儿?” 就在这时,台上杨威突然大吼一声:“后面紫班的,有没有规矩?!我说话的时候,不准在下面开小会。” 我缩着头,不说话了。 杨威道:“紫班那个,刚才说话的,给我上来!你不能讲吗,我把舞台让给你。” 我盘膝坐在后面没吭气。 徐班长走过来,照着我的屁股就是一脚,横眉立目:“上去,叫你没听见吗,耳朵塞驴毛了?” 我一肚子气,刚想发作,前面黄班和红班的人全都齐刷刷扭头看过来,里面不少青春靓丽的女孩子,这个脸丢大了。 真的是一股火直撞顶梁门,我抓住紫色衣服就要扯烂,这时手腕被抓住。李大民抬起头,眯缝着眼,用嘴型对我说了几个字,说的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深吸了口气,松开衣服的手,慢慢站起来。李大民也跟着站起来。 “大民,这个事跟你没关系。你没说话,是我说的。”我低声说。 李大民笑笑:“虽然我没张嘴,但你的话是对我说的,我就有责任。走吧,一起上去。” 我们沿着教室边缘来到前台,三个班级三种颜色的讲师盘膝坐在地上,齐刷刷抬头看我们两个。 “又是你们俩,”杨威嘴歪的都快上天:“要不是黄老师,我早把你们开走了。行啊,你们不是能说嘛,说吧,表演吧。” 被这么多人瞅着,我的脸火辣辣的,低着头站在那里,想发飙又觉得丢脸,实在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那我给大家唱首歌吧。”李大民突然说。 “呦,可以啊。”杨威盯着李大民:“你小子可以,好,唱吧。” 李大民清清嗓子,“多了我也不会唱,我就唱青藏高原最后一句,高音那个。” “你来你来,我们大家听听。”杨威站在一边,抱着肩膀看。 “那就是青藏……”李大民唱到这里,突然一吸气,猛地提高音量,“高~~~” 这一声“高”猛然提高八度,然后继续拔高,声音又尖又锐,听着又绵绵不稀、厚重绵长,真是昆山玉碎凤凰叫。 我一听就知道,他这是用出了龙吟。声波在教室快速扩张辐射,碰触墙壁再反弹、重叠、融合,最后竟然形成一个巨大的声场。 下面三个班级的实习讲师们,本来好好坐着,一下子全都东倒西歪,脸上痛苦不堪,有的人把耳朵都给封住。 站在一旁的杨威脸色大变,跳过来大吼:“闭嘴!” 李大民猛地一收,最后那个“原”字没有唱出来。声音停下来,全场几乎所有人都摔在地上,有岁数大的,捂着胸口一个劲叫着。 奇怪的是,我对李大民的龙吟却没有任何生理上的反应,他这一声包含的内容和产生的效应,我都能感觉出来。也仅仅是感觉,并不会附加在自己身上出现反应。 这个可能和走阴有关系,我们一起走过阴,他模仿的这套龙吟对我不起作用。 杨威大怒,上上下下看着我和李大民,本来想发作,不知怎么了,憋住了怒气,双手抱拳:“两位道友,你们到底是什么来历?真能扮猪吃虎啊。” 李大民笑:“我们真的没来历,就是普通人,钟叔的推荐信你不是都看了吗?” 杨威喉头动了动:“两位是真人不露相,难怪黄老师不要我把你们赶走。不过,林道友,李道友,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出身什么师承,既然来这里就要守这里的规矩!否则你们就算本事再大,走出去也不占理。我们是正门正派,不是邪门歪教,你们要想在这里立棍儿踢馆,我们也不是好惹的!” 我和李大民面面相觑。 听杨威这口气,我们似乎大有来头,很有本事,他话里话外充满了忌惮。 第八十三章 地铁奇遇 今天的早会让我和李大民搅合了,不欢而散。散会后没人招呼我们,径直回到宿舍。李大民坐在床上,抽着烟说:“还是意气用事。恐怕咱们在这里呆不下去了。” 我说道:“先出口恶气再说,憋得心里难受。你今天这一嗓子老牛贝了。” 李大民苦笑:“那杨威就是条哈巴狗,肯定向黄腾打小报告。黄腾那么精明的人,眼里不揉沙子,肯定会认为咱俩怎么滴,甚至以为是钟叔的卧底,不赶出去才怪呢。” “赶出去就赶出去,”我说:“我就不信没了张屠户吃不了混毛猪。” 我们两个正说着,门推开了,徐班长走进来,脸挂寒霜。 李大民赶紧把烟头掐灭,给我使个眼色,我们站起来,徐班长本来想发火,可看看我和李大民,那股火始终没发出来,她说道:“下午团建,你们两个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啥团建啊?”我问。 徐班长道:“所有紫班的成员下午到地铁推销课程,进行陌生拜访。” 我一听,头瞬间大了三圈,我这人算是天不怕地不怕,可就怕当着一群陌生人讲话。这次还要去地铁,不如杀了我得了。 “可不可以不去?”我苦着脸。 “可以。”徐班长说:“反正你们现在还是实习期,没有和咱们单位签合同,现在走都可以,没人拦着你们。”说完,轻飘飘走了。 我真是有气撒不出来,向李大民抱怨:“看到没有,这帮狗日的开始出阴招了,明面上不好赶走咱们,就用这种手段。” 李大民道:“地铁推销嘛,有什么可怕的,放下脸皮就可以了。” “你说的轻巧,”我说:“咱俩在江北混了好几年,要是遇到个熟人咋办?然后再拍个小视频,传到网上,咱俩这脸往哪搁。” 李大民道:“我无所谓。林聪,你别把脸面想得太严重,咱们这个时代,死要面子能毁你一辈子。人最不值钱的就是面子。当你知道面子是最不重要的时候,你才真正长大了。” 我撮着牙花子:“我也明白这个道理,死要面子活受罪嘛,我主要是不甘心让别人这么摆弄咱们。” 李大民看着我:“这得分怎么看,要看这件事对你有没有益,而不是看事情背后那些人是处于什么目的。你要一件件事去探究缘由,能累死你,有这个精力还不如睡会觉呢。地铁活动,可能是上面得人整咱们,可对咱们的好处也是大大的,第一能锻炼你不要脸的精神,第二可以让咱们继续留在这里,等待日后的机会。比你意气用事拂袖而去要强多了。” 听他这么一讲,我的气全都消了,“大民,你看事情还挺通透的。” 李大民道:“其实你就是把事情想复杂了,没那么多弯弯绕,就事论事就行了。其他不要想,想多了也没用。发挥点曾国藩的精神,结硬寨打呆仗。” 我噗嗤一下笑了。和他正聊着,阿巴进来,兴奋地告诉我们,下午要去地铁推销。 “你不怕丢脸?”我好奇地说。 阿巴道:“林哥啊,这算个啥,在咱们这儿属于基础中的基础,后面的课程更让你打开自我。李哥啊,我算是服你了,你得嗓子绝了,能飚到那么高的音。” 李大民打着哈哈,把话题岔开。 中午休息了一会儿,下午一点整,我们紫班的几个成员在徐班长的带领下,进入地铁站。 每个人都拿着一张黄腾培训机构的海报,两人一组,自选路线和车厢。进去之后,每人都要当众进行推销演讲,另一个人要进行拍摄留存。 大家随机抽签,我和阿巴一组。其他人不熟,有阿巴在我能轻松点。 阿巴人很随和,听我的选了一条最偏僻的路线,我们两个上了地铁。 现在不是高峰期,车厢里零星几个人。阿巴推着我,示意我讲话,我嘴都在哆嗦,两条腿发软,靠在手持杆上,抖若筛糠。 阿巴看着我这样,也不好催促,把手机交给我,让我负责录像。他第一个讲,给我打个样。 我把手机拿好,点开录像功能,阿巴也是紧张,他深吸一口气,展开手里的海报,站在原地说:“耽误大家几分钟时间,我们是培训机构的老师,今天在这里向大家推荐一下我们的课程……” 车厢的几个人都看向我们,乘客们大都面无表情,其中有个人给我印象最深刻。他是个光头,年龄应该不小了,面相却很年轻,长着高中生一般的娃娃脸,有点虚胖。 他眯缝着眼,看着阿巴。 这光头旁边坐着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两人应该是一对儿。这女孩太年轻了,估计还没大学毕业,焗着橘红色的头发,穿着一身连衣裙,面色忧郁。 这两个人实在不匹配,我虽然录着阿巴的录像,眼睛却总是不自觉地瞄着他们。 光头本来盯着阿巴,忽然一转头看向我。我赶紧收回目光,他的眼神并不锐利,我却不敢对视,他长得似乎不是眼睛,而是顶着两潭深水,太深了。 阿巴迅速讲完,过来碰碰我:“林哥,该你了。” 躲是躲不过去了,我强行镇定,开始推销课程。结果是磕磕巴巴,战战兢兢,好不容易说下来。 阿巴这人还真不错,安慰我:“林哥,第一次讲成这样,已经不错了。” 虽然地铁有空调,我还是满头大汗,心想等着下一站赶紧逃之夭夭。就在这时,光头忽然站起来,径直走了过来。 我和阿巴看着他,一步步过来。 光头未说话先笑:“你们好,听你们刚才介绍这个课,我挺感兴趣,能不能给张宣传单?” 阿巴惊喜,从包里拿出一沓。光头赶忙道,有两张就行。他从里面抽了两张,走回原位,递给橘红色头发的女孩一张。 这个女孩很怪,从始至终都没抬起眼皮看我们,表情僵硬,也不说话,好像一个人皮的机器人。 光头把宣传单递过去,她才抬起眼看了看,顺手接在手里。 阿巴拉我过去,热情地说:“先生,不知道怎么称呼,能不能留个微信,咱们加个好友,以后方便联系。” 光头看向那女孩:“你有微信吗?” 女孩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像是冰窖处理过的,“有,不给。” 光头冲着我们一耸肩,表示没办法。 我和阿巴对视一眼,觉得这两个人太怪。 这时地铁到站,女孩从座位上站起来,光头跟在身边,两人一起往外走。我和阿巴也想跟着下车,谁知道这一站是中转大站,呼啦啦上来一大群人,把我们隔开。 阿巴着急,不甘心喊了一声:“先生,怎么称呼你……” 光头和女孩已经下车,慢慢走远,光头没有回头,只是说了一声:“我叫解铃,日后有缘必见。” 下一秒钟两人混进人海,不见了踪影。 阿巴拉着我一起挤下车,两个人早就没影了。阿巴连道可惜,说这礼拜有销售任务,要是刚才那两个人拿下,剩下的工作就好做了。 我没说话,内心却惊涛骇浪,为什么这么说,解铃这个名字我有很深的印象。这名字太另类,另类到几乎没人能起。王月的肉身需要保存,找的就是解铃。 现在回忆起来,解铃的面容很模糊,唯一记得的就是光头和深渊一样的眼睛。 我几乎可以肯定,此解铃一定是彼解铃。这样的人,这个世界上有且只能有一个。 不应该错过他啊,王月的肉身还在他那里呢。 阿巴看我不说话,以为是跑单了失望,劝了劝。我对这推销真无所谓,真正的原因不能告诉他。 阿巴看时间还早,又坐了一班地铁,我负责录像,他在车厢里打广告。可也别说,我们来回折腾了快一个小时,还真推销出两个。阿巴够意思,这两个人都是听他宣传来的,他还是分了我一个。这小子家里有钱,不在乎这点提成,所以我们之间没什么利益冲突。 下午四点来钟,紫班重新集合,看这一下午的成果。我是最少的,只有一个,徐班长果然厉害,这一下午她自己在地铁站就成单了五笔,果然是女中豪杰,人情练达。 回去的路上我找个机会,把遇到解铃的事情告诉了李大民。 李大民听了我的描述,点点头说:“还真是机缘,没想到能碰到他。当时你应该问问王月的肉身怎么样了。” 第八十四章 曼陀罗 我对李大民说,当时地铁的场面混乱,解铃混入人群就找不见了,非常遗憾。不过他说,日后必有相见的机缘。 李大民点点头就过去了,没拿这个解铃当回事。 接下来几天,紫班除了每天惯例出早操、打扫卫生,还要负责推销课程。李大民和我找到以前单位的同事去推销。物流集团的白领们都很有钱,很多人工作和生活确实遇到很多的问题,压力很大,推起来不算费劲。 一个星期下来,紫班的学员们都完成了五个的指标,全员及格。 阿巴高兴坏了,建议徐班长带我们这些人出去吃一顿。徐班长的脸拉得跟长白山一样,呵斥说,五个是勉强及格,有什么可夸赞的,我这个礼拜完成了十份!你们还有脸出去吃饭,怎么想的?! 无缘无故被这老女人训了一番,我们一个礼拜辛苦工作带来的兴奋劲烟消云散。 晚上,我花钱买了硬菜,李大民买了酒,我们把所有紫班的同学都叫到宿舍里,除了那老女人。大家开怀畅饮,一直喝到下半夜。 阿巴最后喝迷糊了,搂着我和李大民说,你们哥俩太敞亮了,以后他要继承家业,一定要我们过去帮忙。 我发现在这里工作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能拓展人脉资源,扩大朋友圈。 第二天大家都勉勉强强起来跑操,精神面貌很差,又被杨威和徐班长骂了一顿。 下午的时候,是全员讲师大会,一个礼拜过去了自然要嘉奖鼓励一番。今天还是一个月的总结大会,当场提拔了一个黄班成员进入高级班,两个红班成员升入黄班,而紫班只升了一个,就是徐班长。 徐班长乐坏了,老娘们脸上绽开了鲜花,和我们紫班的同学说了几句勉励的话,最后还掉泪了。 阿巴私下冷笑:“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紫班走了班长,所以提拔了一个姓王的学员做临时班长。王班长不像前任徐班长那么势利,比较好说话,我们都长舒了一口气,以后班里的气氛不至于那么压抑了。 全员完成任务,学校自然会有奖励,王班长告诉我们,明天紫班的所有成员将会体验一个高级课程,叫做喜悦曼陀罗。 喜悦曼陀罗是来自印度的一个古老冥想方法,学校经过改良之后,效果神奇。只要体验过一次,感觉就跟获得新生差不多。 第二天上午做完工作,紫班的成员被拉进了一个教室。教室不大不小,恰好我们这些人分散坐开,既不拥堵也不疏散,每个人的距离刚刚好。 窗户是经过改良的,有阳光透进来,很温和,一点也不晃眼睛。教室里响着做冥想的音乐,舒缓平和,犹如涓涓流水。提鼻子一闻,还能闻到淡淡的藏香之味,细细线线,点点微微,感觉特别舒服,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门一开,走进一个有些胖胖的女老师,长得不算漂亮,可让人感觉春风化雨,不沾人间烟火气。 女老师身着很宽松的衣服,盘膝坐在大家面前,笑眯眯地说:“可能有人不认识我,做一下自我介绍,大家叫我阿芳老师就好。我是黄老师高级班的成员,现在负责华北大区的教学工作,今天特意飞回来,帮着大家一起来完成喜悦曼陀罗的课程。” 王班长领头鼓掌,带着大家一起喊,“感谢老师,老师辛苦了。” 阿芳老师道:“咱们就不多废话。先问一个问题,大家有看过《阿凡达》吗?” 所有人都说,看过。 阿芳老师点点头:“《阿凡达》最后一段,蓝皮肤外星人里有个族群的成员死了,大家围绕在生命之树的周围,手拉着手一起吟唱,那个就叫做喜悦曼陀罗。” 阿巴挠着头,低声对我说:“我怎么没记得有这段。” 我已经听入迷,随口道:“可能是《阿凡达2》吧。你别多问了,老师让干什么咱们就干什么得了。” 阿芳老师笑眯眯地说:“现在大家听我的指挥,我也参与进来,大家围成一个圈打坐。” 我们都动了起来,六个紫班学员加上阿芳老师,一共七个人,大家坐成一个圈,彼此手拉手。我左边是阿巴,右边是李大民。 阿芳老师站起来,走到圈子中间,在地上放了一个极为古怪的东西。那是个古香古色的木头盒子,大概成人的拳头大小。 李大民问老师,这是什么。 阿芳老师真是不笑不说话,一笑眼睛像月牙,“一会儿我会讲解,大家先把眼睛闭上。” 所有人都闭上了眼睛,耳边响起舒缓的音乐,还有吟唱的声音。 阿芳老师的声音缥缈,慢慢说:“喜悦曼陀罗是来自古代印度的静心方式,将呼吸与能量结合,通过腹式呼吸的方法,让封闭的身体能量流动顺畅,均衡身、心、灵的状态。你的生命能量是顺畅的,能量便是净化和平衡的,你将会感到活力及喜悦……” 阿芳老师的小嗓子也太甜了,很契合现在氛围,像是一个精灵引导你进入秘密花园。 我们都闭着眼沉浸在其中,除了老师和背景音乐,教室里很静。 阿芳老师轻轻道:“我放在圈子中间的盒子,叫做印度曼陀罗盒,里面放着一株很珍贵的古代曼陀罗花,也叫亚布鲁花。它能释放出能量,引导大家进入心灵之境。” 就算不放这个,我也快要进入心灵之境了。我活这么大,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冥想体验,感觉很新鲜。 就在这时,右手的手腕忽然发热,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几秒猛然想到,那不是通灵之镯吗? 呦,这个事有点意思了,这种场合下居然通灵之镯有了反应。 我心情有点激动,仔细体会通灵之镯,耳朵继续听阿芳老师的引导。 阿芳老师柔声细语:“我们这个时代叫做‘宝瓶座时代’,它象征着心灵、精神层面的探索和提高,找到全世界人类心灵的共同点……接下来,会换一首音乐,大家跟随音乐的节奏,慢慢左右晃动身体,只有上半身动,盘膝的腿是不要动的……对,大家动起来。” 我们跟着她的引导,开始晃动身体。 “动作幅度不要太大,对,太好了,下面跟随音乐的节奏来。”阿芳老师切换了音乐。 这首音乐一起来,欢快了很多,节奏不急不缓,晃动起来十分舒服。 “大家脑海里一定冒出了很多念头,不要紧,不要拘束,也不要跟着走,它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大家要学会接纳杂念……”阿芳老师循循善诱。 我们所有人都在采用腹式呼吸,晃动身体。 我感觉右手腕越来越热,似乎有无穷的细小电流,从通灵之镯激发出来,顺着手腕上了我的身体。 我全身像沐浴在一大片光彩的海洋里,浩瀚无穷,大海无波,舒服极了,如同小船一样随浪轻轻起伏,真是泛若不系之舟。 这一瞬间,我突然感知到周围冒出一棵棵树,好像走进了一片美丽的皇家花园。这些树透着纯净,既不枝繁叶茂给人压力,又不稀疏矮小,让人心生可怜。 我仔细去感知,忽然发现一个奇怪的问题,这些树的数目为什么和在场的人相等呢? 我尝试着在这种状态下,不睁开眼,只凭感觉去“看”。我首先看到其中一棵最丰盛的树,上面挂满了果实,五彩的颜色,非常漂亮。传说中的伊甸园也不过如此。 那个方位正是阿芳老师的所在。 阿芳老师肯定不是一个奸猾邪恶之徒,她所呈现的这棵树太美了。虽然我对黄腾有顾虑,也对这个机构的培训课程有怀疑,但看到阿芳老师这种呈现,忽然觉得这种课程其实也不错。 这里有个一时想不开的纠结之处,黄腾是道法中人,他开设这样的心灵课程,里面会不会有一些道法在?这种课程确实不错,那么我应该关注的是它呈现出来的效果呢,还是追究其背后的原因? 我一陷入这个念头,感知中的大树突然消失,只剩下眼皮子的黑色。 我赶紧提醒自己,不能跟着杂念走,它横自它横,我明月照大江。我收回念头,继续和通灵之镯保持联系,慢慢地又有了感觉,我去感知身边的李大民。 第八十五章 镜面 为什么去感知李大民呢,因为他的状态很奇怪。 我拉着阿巴的这只手很平常,而拉着李大民的手却异常冰冷,像是有寒气从他那个方向正源源不断传过来。 我慢慢感知李大民,渐渐于脑海中成像。这一成像,吓了一大跳,脑海中出现的景象迅速消失,因为我起了恐惧的杂念。 我赶紧稳定心神,继续去感知李大民,提醒自己千万不要惊慌。 李大民在我脑海里的成像渐渐清晰起来。 他的成像特别奇怪,其他人都是树,或大或小而已,最美的树是阿芳老师。可是李大民的成像却不是树,而是镜子。 还不是一面镜子,而是无数的镜子环环相套,形成一个极为复杂的镜面系统。 大镜子含着中镜子,中镜子含着小镜子,最小的手指甲那么大的镜面,一直到一个成人大小的大镜面。最古怪的是,每个镜面里都有一个李大民的形象。 小如芥子的李大民,到原人大小的他,无数个李大民包含其中,镜面互相映照,形成了几何级数无法估量的镜面数目,里面的李大民数量浩如烟海,无法估量。 最诡异的是,所有的李大民统一是一个动作、一个神态、一个表情。细想想也符合逻辑,镜子嘛,互相映照,所有的虚像都是在映照着唯一的实相。 此刻,所有的李大民都在闭着眼,双手结成莲花状放在脐下。 这一幕,让我想起有一次去很大的寺庙,整整一面墙都是打坐的佛陀雕像,密密麻麻,都一个动作,极为震撼。 我不知道为什么李大民会这样,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普通人! 这种状态和中阴之境有没有关系,不太好说。 我正琢磨着,突然奇怪的现象出来了,最小的那面镜子里,那个最小的李大民忽然睁开眼。在他睁眼的瞬间,环环相套的无数个递次增大的镜面上的李大民,全都睁开了眼。这个场面相当震撼,我差点从定念里出去。 我马上明白了,原来最小镜面上的李大民,才是唯一的实相,其它镜面上的李大民都是跟着它做动作。 最小的李大民正在凝神思索,无数个大大小小的李大民都呈现出这么个表情。 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莫名的震撼,像看到了宇宙里的上帝。 最小的李大民闭上了眼睛,所有的李大民都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通灵之镯一阵灼疼,皮肤上的刺感让我从状态里出来,脑海中一片混沌,李大民的成像消失了。 我暗暗深吸口气,心内游移不定。 音乐还没有完,节奏渐渐加快。阿芳老师的声音飘来:“同学们,你们做的很好,保持现在的姿势不要变,然后听着下面的音乐,大家一起来吟唱。” 音乐里传来了女中音吟唱的经文,唱的什么不知道,发音很简单,像是原始人一样,只有“咕”、“巴”、“发”几个音节。 在场的众人不由自主跟着音乐的节拍一起吟唱起来。 事情有点不太对劲,我忽然感知到放在人群中间的那个盒子,似乎有了异动。 我全程是没有睁开眼的,一切都仅仅是感知。 我马上和通灵之镯建立联系,然后去“观察”那盒子。 盒子发生了变化,从里面长出树枝,以极快的速度蔓延,迅速长成一棵树。树如冠盖,枝条舒展,覆盖在我们所有人的头上。 其他人并不知道这种变化,只有我通过通灵之镯能够“看”清楚。 这棵大树的枝条上,长着一个巨大的紫色果实,目测能有人这么大,突然“吧嗒”一声,果实表面四分五裂,蜘蛛丝般的裂纹遍布整面。 下一刻,果实破裂,里面落出了一个人。 我“看”不清那人的任何细节,只知道他似乎没头发没五官也没穿衣服,整个人像是未来科技诞生出来的仿真塑胶人。 他落在地上,缓缓站起来,细节模模糊糊,轮廓却清清楚楚,是一个极其诡异的存在。 他开始走动,慢慢来到阿芳老师的面前。 我全身汗毛竖了起来。现在我的处境最为尴尬,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阿芳老师不知道,学员里好像只有我才能感知到这个怪物。 我既不能说话,也不能逃走,还得装不知道,和其他人一样晃着身子吟唱。 这个怪物在阿芳老师的面前立定,在看着,突然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伸出手在阿芳老师的大树上摘下一枚果实,吧唧吧唧吃了。 这个怪物,我可以确定没有嘴,压根没有五官,怎么吃的那果实?我整个过程看得懵懵懂懂,迷迷糊糊。 怪物吃了老师的果实,然后顺时针到了第二个学员的面前,是王班长。 王班长这棵树可怜的很,又小又矮不说,光秃秃的,啥玩意也没有。怪物直接掠过去,到了下一个人前,就这样慢慢转着,有的人长着果实,可是很小,怪物也是不嫌弃,摘下就吃。他也不贪多,一个人只吃一个。 就这样来到了李大民面前,怪物一看到李大民,似乎有些纳闷,站定盯着李大民。 李大民的无数镜面,突然全部睁开了眼,亿万个李大民一起看向这个怪物! 我在旁边“观察”着,被这个场面弄得汗毛倒竖,第一次看到这般奇景,喉头咯咯响。 怪物和李大民对视了可能也不过几秒钟,怪物掠过了李大民,走向下一个人。下一个就是我。 我已经打定主意,我无法看到自己成像,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一棵树,如果怪物敢摘我树上的果实,我拼着命也不能让他得逞,哪怕破坏了课堂秩序! 谁知道那个怪物像是根本没看见我一样,直接就掠过去,走向下一个。 现在为止,他一共掠过了两个人,一个是王班长,干巴巴一棵树,啥玩意没有。另一个是李大民,无数的镜面成像。不过,不管是谁,怪物至少要在他们面前停留了片刻,观察观察。可在我这里直接掠过,像是没我这人一样。 我心中纳闷,在这个怪物的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怎么像完全不存在呢。 怪物转了一圈,该吃的吃了,然后回到了圈子的中心,顺着树干往上爬,隐藏在枝条之中。这棵大树迅速收缩,像是播放的视频倒转回放一般,大树缩着缩着,回到盒子里,最后没有了踪影。 就在这时,音乐戛然而止。 阿芳老师轻轻说道:“体验结束,大家睁开眼睛吧。” 我缓缓睁开眼,一切的感官像是重新活过来:明亮通透的教室,身边的同学,和蔼可亲的阿芳老师……包括屁股下地毯的触感,还有盘膝太长时间有些麻酸的双腿。 所有人都长长舒了口气。 阿巴揉揉眼说:“阿芳老师,我怎么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阿芳老师笑:“曼陀罗的冥想,其实就是梦的一种,它不像熟睡那么深,也没有假寐那么浅,它所在的波段会让你特别的轻松自在。你现在感觉如何?” 阿巴道:“就像大热天洗了个冷水澡一样,很舒服。” 我扭头去看李大民,李大民依旧盘膝的坐姿,一手摸着下巴,在沉思。 “你咋了?”我问。 李大民冲我眨眨眼:“先别问,回去再说。” 另一个同学忽然举手:“阿芳老师,我有感觉好累,整个人也特别虚弱。” 阿芳老师笑:“这是一种能量排毒反应,你在混沌的状态时间太久了,现在做曼陀罗的心灵体验之后,正念的能量在你的身体里流动,那些病毒和负能量呆不住了,会表露出来。只要坚持一段时间,会发现身体越来越好。” 我略有些质疑,怎么感觉这种虚弱和他的果实被怪物吃了有关系呢。 咱也不是专家,不敢乱下结论,这件事只能存疑。 而且我觉得,刚才冥想时的所闻所见不应该说出来,包括对李大民。不是恐怖或诡异,而是这事情太过隐秘,像是窥探到别人的隐私一样,自己清楚就可以了,到处乱讲不道德,而且惹人生厌和猜忌。 课程结束,阿芳老师先走了,她还有别的课,留下我们讨论,说有问题可以在群里咨询她。 我赶紧拉着李大民到了一边,低声问他,刚才咋了。 第八十六章 提拔 李大民对我说,林聪,能不能把通灵之镯再借我用用。 我惊疑:“你怎么了,想做什么?” 李大民看看旁边没人注意,低声说:“林聪,刚才做喜悦曼陀罗的时候,我好像到了宇宙的边界。” 我倒吸一口冷气,拉着他往角落走了两步,问怎么回事。 李大民歪着嘴说:“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刚开始做的时候,我就有了感觉,觉得一下子就飞了起来,自己和宇宙融为了一体。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出错了,我一下子飞得太远了,一直飞到宇宙的尽头,我就想试试能不能打破这面墙壁……” 听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我的内心惊涛骇浪。 因为我知道李大民是怎么回事,在我的感知里,李大民变成了无数的镜面映像,而在他自己感知里,却到了宇宙的尽头。 是我看错了,还是他撒谎?或者,一个比较贴切的解释,我们都没有错,无数镜面的李大民其实是他意识到宇宙边界的一种外在呈像。 他看不见自己,不知道自己变成了镜子。也就是说,那个时候我看到的他,和他以为的自己,完全不是一码事。 “然后呢?”我问。 李大民道:“你信不信平行世界?” 还没等我回答,他自顾自说:“我打破了那个窟窿,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我看到了无数个自己。” 我喉头咯咯响,后脖子汗毛竖起来了。“你,你看到了自己?” “对,当时情况无法形容,”李大民说:“眼睛已经描述不出当时我看到的景象。林聪,你还记没记得第一次借给我通灵镯的情景?” “记得,咋了。” 李大民道:“当时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很多失忆时发生的事情。那不是声音,而是我的潜意识。所以,当时有个推论,我的意识里可能存在一个客观的记录仪,不管我本人处于什么状态,它都在忠实地记录着在我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所以,刚才在冥想结束的时候,我忽然冒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 我看着他。 “这个记录仪不单单记录着我这一生,里面或许已经记录了我很多代的前世,甚至还记录了宇宙中其他平行宇宙里的我。”李大民兴奋地说。 我听得目瞪口呆,竟无法辩驳。 “我到了世界尽头,打破了墙壁,看到了无数个自己,”李大民搓着手:“我的这个想法没错,只要我找到解读这个记录仪的方法,我就能读出关于自己的一切!” 我实在无法可说,总觉得这事太邪乎,好半天才说道:“大民,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假如说让你可以知道自己的前世今生,知道其他平行世界里的你,你不想知道?”李大民反问。 “这个……”我说不出话。 李大民道:“而且有这么一句话,叫我即众生,众生即我,我观我自己,就是在观众生。只要我把自己弄明白了,解读出关于自己的所有数据,那其实就包含了整个人类的发展史。” 我点点头:“大民,你这个境界太高了。” “你就说借不借吧?”李大民看我。 “借,借给你用。” 李大民挠着头:“呦,我以为你能拒绝呢。” 我道:“我忽然也想看看你找到那台记录仪,提取信息之后,是个怎么样的情景。” “哈哈,”他朗声大笑:“说定了。” 上完这节课,紫班的学员们都很兴奋,讨论个不停。我们从教室里出来,正看到黄班和红班的学员们在走廊聊天,嘻嘻哈哈,热火朝天的。 紫班在这两个班前,天然有自卑感,我们大气都不敢喘,沿着墙壁走,想绕过他们。 正走着的时候,一个红班的人忽然拦在我和李大民面前:“呦,这不是你们哥俩吗?” 紫班都停下脚步,所有人也都静下来,看向我们。 这人是个小鲜肉,长得还挺帅,有点韩国欧巴的意思,“你们哥俩可以啊,上次开会的时候,嗷的一嗓子那个高音,是你不?”他指着李大民。 李大民笑,伸出手:“你好你好,认识一下,我叫李大民。” 小鲜肉就不回握,反而背着手,哈哈大笑:“紫班还有你这样的怪咖。” 旁边好几个人都笑了:“可见紫班都是什么垃圾。” 我有点冒火,看着李大民,李大民反而不生气,笑眯眯的。 李大民看向王班长,我明白李大民的意思,红班的人侮辱紫班,这时候应该班长出面,应该有所担当。 王班长本来躲在人群后面不想出来,让李大民瞅的无地自容,勉强推开身边人,走到小鲜肉面前:“这不是小孔吗?” “你管谁叫小孔,我跟你有那么熟吗?”小鲜肉瞪眼。 李大民反而打圆场:“算了算了,大家都在一起学习,有什么话说开就好了。” 小鲜肉点点头:“我告诉你小子,自己是什么货色心里有点数,别在这装犊子,不好使!以后看见我们前辈,要主动打招呼,听明白没有,别显着你了。” 李大民双手合十,鞠躬点头:“是,是,是我不好。” “滚吧。”小鲜肉骂了一声:“以后老实点。” 我们紫班的人继续往前走,等走出去了阿巴火了:“我说李哥,那姓孔的是个什么东西。” 李大民道:“他也就这么大出息了,在我眼里如同草芥,理他干嘛。为这样的人生气,以后你都能气死。” 阿巴舒眉一笑:“对啊,咱们在这学的什么,学的就是宠辱不惊。” “所以,咱们不但不要对这样的人生气,反而还要感谢他,”李大民说:“多好的一块试炼石,看看自己的修行程度。” 所有紫班的人都在看李大民,能看出他的这番话不是强努,而是真正的心里话。 王班长虽然怂了一点,还算是个真性情,叹口气:“大民,有些地方我真是不如你,还得学习。” “互相学习。”李大民说。 我们回到寝室,大家凑在一起唠嗑,李大民俨然成了c位,谈笑风生指点江山。 我发现,和刚认识的时候相比,李大民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是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晚上大家很晚才散,阿巴谈兴正浓,拉着李大民还继续说。李大民哈欠连天,让他早点睡。我冲着李大民指了指通灵之镯,然后做个遗憾的手势。 李大民马上明白,点点头,那意思是不急。 我们现在都变成了一种随缘的人,想要的没来,没关系;喜欢的走了,也没关系。心境越来越平和。 躺在床上许久没有入睡,我枕着双手,回忆着来到这里一个礼拜的改变,从地铁推销的尴尬,到现在的心态平和,这段时间我也在变化。 第二天出完早操,杨威让三个班级的讲师全部集合。他当众发布了一个通知,说昨晚黄腾黄老师打来电话,要破格提拔两个人到黄班。 这话一出,所有班级的学员都震惊了,议论纷纷。 我看到以前的徐班长跃跃欲试,以为选上了自己,兴奋劲无法形容,真不知道她这个娘们哪来的这么大自信。 杨威卖了半天关子,最后公布了答案,这两个破格提拔到黄班的学员,一个是李大民,一个是林聪。 这话一出,就跟油锅里落水一样,整个沸腾了,所有人都回头看我们。 我和李大民在队伍的最后面。面对众人的眼光,以前的我早就脸红低头,但是现在多了份坦然,还回看他们。 李大民更是做了个夸张搞笑的耸肩姿势,以为是意料之中,装了一手好比。 杨威道:“请两位上台发表一下感言吧。” 我和李大民也不怯场,来到台上,进行了感谢。红班的孔姓小鲜肉还有徐班长在下面,眼巴巴看着我们,眼神里都要淬出毒针了,恨不得杀我们一万遍。 小鲜肉昨天刚教训过我们,没想到今天我们就鲤鱼跃龙门,地位比他还高。 徐班长忽然在下面喊了一声:“凭什么啊,不公平!” 这句话引燃了全场,大部分红班的人,大喊不公平,还有一些黄班的前辈也看我们不顺眼。他们提拔到这个班,吃了多少苦,而我和李大民两个刺头,也就是一个礼拜,火箭式的飞跃,搁谁都不舒服。 第八十七章 第一个任务 紫班的同学们和我们关系都很好,阿巴脸红脖子粗和前面的红班学员争辩。现场乱成了一锅粥。 杨威大吼了一声,声音威力比李大民也不差几分,场面静下来。 杨威皱着眉:“都乱什么!学这么长时间我看你们是一点长进没有!告诉你们,这是黄老师的谕旨,谁有意见直接找黄老师提,在下面捅捅咕咕的算什么?!” 我看了看他,这杨威表面好像是维护我们,其实是在搓火,矛头指向了黄腾。 众人都不服不忿,但对黄腾还是畏惧的,现场很快恢复了秩序。 我和李大民换了衣服,改成黄色,进入黄班。 李大民跟众人抱拳,道辛苦。黄班的人不愧是三班之首,大家都是成年人,而且都是层层选拔上来,经过心境修炼,表面功夫都做的很到位,没人给我们难堪,都是互道了辛苦。 杨威宣布其他人解散,该干什么干什么,只有黄班留下来,另外布置任务。 黄班的众人盘膝坐在地板上,杨威很严肃地看着我们,然后分配任务。黄班的任务很特别,每个人的任务都是封在信封里,只能自己看。 杨威喊李大民的名字,李大民上去拿了信封,然后是我,也过去拿了。任务排分下去,杨威道:“现在有两个新成员,我重申一下规矩,每个人的任务只能自己知道,私下里不准乱打听,如果让我知道了,对不起,直接降级。” 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这规矩很明显就是说给我们听的。 回去后,我们从紫班的宿舍搬离,阿巴非常不舍,拉着手半天不松开。李大民承诺,以后他要掌了权,肯定把阿巴直接提拔到黄班。 阿巴笑:“我到没奢求,现在就感觉挺满足了,我还有半年时间就可以毕业,到时候直接回去继承家业。” 我和李大民说着过年话,祝阿巴成大老板,以后多多帮助。 寒暄了一阵,我们带着随身物品,来到黄班的宿舍。黄班是两人一个宿舍,非常干净漂亮,跟高等民宿似的。不过有一点不好,我和李大民被分开到两个宿舍,不知是上面刻意安排还是无意的。 和我同宿舍的是个长得很油腻的年轻人,长相算是英俊,笑起来人畜无害,可就觉得油腻,不舒服。我们简单寒暄了一下,他叫罗伟,以前是一家高科技公司的高管,觉得要提升自己,公司掏钱让他来这里进修。他进阶速度也是挺快的,从紫班到黄班也就两个月时间,不过他不是天天在这里住,公司有事还得过去忙活,属于半脱产的状态。 这人很客气,但言行举止里都透着做作,我和他完全不在一个波段,就是简单客气客气。 安排好之后,我躺在床上打开今天的任务信封,里面有一个电话,还有一句注释。 注释写着:请拨打此电话,和电话主人联系,帮助他解决困扰。 这事不能和其他黄班同学分享,只能等罗伟走了以后再说。罗伟估计和我呆着也是尴尬不舒服,过了一会儿,很客气地说自己去吃饭了。 等他一走,我马上抄起手机,照着电话打过去。 时间不长,有人接了,“哪位?” 我赶忙告诉他,我是黄腾老师的学生,领导给了这个电话,让我帮着解决客户的困扰。 “哦,原来是这样。”那人客气起来:“没请教怎么称呼?” “林。”我说。 “林先生,我确实遇到了问题,多次拜访黄老师不遇,以为没这个机会了,没想到你们这么上心,这样吧你下午时间方便?”他很客气。 我说方便,他让我下午两点到公司去。此人的公司也在市内,和黄腾的机构不算太远,也就一站地。约好时间,我的心情非常不错。可能是可以少走两步路吧,就这么一点小确幸,让我很满足。 吃完饭睡了一觉,约莫时间差不多了,一个人从大厦出来,到客户的公司去。 说实话,我没焦虑也没担心,完全是抱着玩玩的态度去,办不成就办不成呗,无所谓的事情。 此人开了一家对日贸易的公司,就是把日本的好东西倒腾到中国来销售。规模还挺大,办公的人员很多。 我在前台说明情况,时间不长有人带我进去,说何董事长已经恭候多时。 进了最里面一间大办公室,装修风格极为典雅,墙上挂着山水画,办公桌上摆着纸笔墨砚,能看出这里的主人很有品味。 一个穿着白衬衫蓝裤子黑皮鞋的中年男人走过来,跟我握手:“你好你好,是林先生?” 带我们进来的助理十分有眼力见,悄悄退出去把门带上。 他请我坐在沙发上,亲自倒来茶水。经过介绍,我才知道,此人叫何庆友,是这家贸易公司的董事长,算是白手起家,今年五十来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寒暄了一阵,何庆友问我和黄老师是什么关系,学了多长时间。 我知道,他这是看我太年轻,质疑我的能力。人家这么想也是应该的,我确实啥也不会。 不过呢,基本的社交往来我还是懂的,不能说才来一个礼拜。在人家看来,这种说辞就是办不成事的借口,还坏了黄腾的招牌,我还是有点情商的。 我撒了个谎,说跟随黄腾已经学了一年多,只学了个皮毛而已,给自己留个退路。 何庆友以为我是在自谦,赶紧捧着:“很厉害了。” “何先生,我来之前,上面没有说的太明白,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吗?”我问。 何庆友叹口气,犹豫一下说,“林先生你是真人,我就不打诳语了。情况是这样,大概二十年前,我三十出头的时候,曾经有过一个孩子,那一年他六岁了。当时我们家住在江北边上的村子,那一年正赶上发大水,场面特别混乱,就在那个时候,我遗失了这个孩子。” 我听得倒吸口冷气:“找不到了?” “有理由相信,”他顿了顿:“他可能已经离开这个人世了。” 我没有说话,气氛有些凝重。 何庆友问我,抽不抽烟。 我哪有心思抽烟,赶忙摆手,希望他把这个故事说完。他多次托付黄腾,这件事一定很大,可我实在想不到,他具体的要求是什么。二十年前的大水,孩子失踪没有下落,估计已经死了,还要我做什么? 会不会是超度这个孩子? 何庆友继续说:“其实我想托付一下你们机构里的高人,尤其是黄老师……我孩子当时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可能溺死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找到他的尸骨入土为安。” 他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暗暗盘算,原来他是想找到孩子的尸骨。这个活儿既不是超度也不是其他的,而是寻找一个遗失二十年的尸骨。没什么危险,但是难度系数太大。 “你没求过专门的搜救组织?”我问。 何庆友点点头,沉痛地说:“咱们本市有很多专业救援队,我几乎都求过了,甚至给了不少辛苦费,可搜救情况很不乐观。原来我们的村子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大水库,靠近江口,就是一片泽国,村子早就淹没在水底。他们利用潜水装置下水,可下去之后找了很大一圈什么结果都没有,甚至村子的遗骸都无法定位,更别说那小小的尸骨了。唉。” 我嘬着牙花子,“这个活儿有点难啊。” “我也是没办法,”何庆友语气哀伤:“救援队告诉我,目前科技手段已经没用了,要不然就尝试一下玄学,找个大仙儿法师什么的,开坛作法。这么大的水库,这么大的江口,找十年都未必能找到。黄老师是咱们市里赫赫有名的高人,他要是不行,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就得去东南亚那边找黑衣阿赞什么的。” 我有个问题始终没问,他寻找儿子的尸骨意愿为什么这么强,二十多年了,一定要入土为安。 想想也可能父子情深,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心痛的感觉外人或许理解不了吧。 我现在毫无头绪,钟叔可能会有办法,我不行,啥都不懂。 见我不说话,何庆友在旁边等着。 气氛很尴尬,我不好意思再保持沉默,咳嗽一下说:“这个吧,说实话,我吧……” 何庆友那是谁,一个大公司的董事长,人情练达,一看我说这话就知道没戏了,脸上顿时写满了失望。 第八十八章 古怪气息 他激发了我的好胜心,就这么灰溜溜走了,实在不甘心。 我拿起水杯喝茶,无意中看到手腕上的通灵镯,脑子里打了个闪,对啊,我有镯子,说不定真能做点什么。 本来想推辞的,这一瞬间改变主意,沉吟了片刻:“要不,就去走一趟?我得到现场看看。” 何庆友看着我,其实他也在考量,好一会儿说:“这样吧林先生,我这边马上有个国际会议,今天恐怕没时间了,不能亲自陪你。你要去看,我让司机全程带着你,我的车就供你使唤,你说上哪就上哪。” 他明显不信任我,还不想得罪我。我一想也好,其实自己心里也没谱,单独去看看,行了更好,不行也算是走个过场,不一定非得他作陪。 我点点头说好。 何庆友马上让助理安排司机,时间不长,车备好了。我跟着助理来到地下的停车场,何庆友还不错,准备了一辆奔驰,市内跑是足够了。 司机是个沉默寡言的老师傅,看样子就知道是多少年给领导开车的老司机,没别的,就是稳。 上车之后,司机简单跟我说了说何董事长的安排,我们要去的地方叫江下水库,也就是当年村子淹没的地方,距离市区不到一百公里,路况好的话,一个小时多点就能到。 一路无话,上午十点来钟到了目的地。这里已经开发成水库公园,依山傍水,风景宜人,附近还有居民小区。风景很好,但确实离着市区比较远,所以没什么人。 司机征求了我的意见,把车停在水库旁边的盘山路上,他到一边抽烟去了。 我下了车,和司机说好自己看看,背着手顺沥青山路慢慢往前走。这么一看,有点心惊肉跳,为什么呢,水库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并不是规则的一大片,有的水域还蜿蜒在山区,藏着很多看不到的边边角角,加大了探索的难度,真像那些专业的救援队说的,要把这片水整个过一遍,没个十几二十年,根本下不来。 我绕过路口,旁边是护栏。左右看看无人,我翻过了护栏,顺土坡一路下去,大概十来分钟,滑到了水边。 此处大树参林,地上长满杂草,甚至还能看到啤酒瓶子、鸡爪子、茶蛋的真空包装皮,很久之前,有人来过这里野餐。 我在水边转了转,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此处阳光照不到,而且避风,环境是真不错。我找来一些平整的树枝子铺在石头上,尽量更隔绝凉气,然后盘膝坐在上面。 我缓缓闭上眼睛,开始和通灵镯取得联系。 以前我都是用通灵镯去观察某一个人,现在的难度加大了,要看的是整片水域,到底能不能成,心里没有底,只能试试看再说。 很快,通灵镯热了起来,我和它取得联系,感知陡然扩大。我闭着眼开始观想对面这一大片的水库。 感知一过去,我陡然倒吸冷气,差点从定境里出去。 我看到整片水域上空烟雾迷蒙,大部分是白烟,在最远的地方,山体遮挡住的那片水域,冒出来的却是一股黑烟。 这股黑烟看上去并不邪恶,相反有一种厚重之感,氤氲其中,忽大忽小。给我的感觉是,那里似乎藏着什么生物,有很巨大的身体,正在一呼一吸,才造成了这种视觉感。 想看得更仔细,就得到山的那一头,这里相距太远,仅仅是能隐约感知到,具体的细节看不清。 我慢慢睁开眼,摸着下巴想了想。 说实话,那里的黑烟给我的感觉非常不好,不是说多邪,而是有种危险,似乎藏着一只巨大的哥斯拉。 我虽然不知道何庆友的孩子死在哪,现在好歹有了一些线索,两者之间有没有联系只能实地看看才知道。 我在考虑一件事,自己值不值得深入,那里那么危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呢,这毕竟是我接到的第一个任务,怎么也得长长脸。 拿定了主意,先看看再说。 我从原路回去,找到了司机,问他能不能到山的那一边,然后指明方向。 老司机开了导航,找到了路,开始往那里开过去。 真是望山跑死马,看着直线距离不算很远,真要往那绕,时间就长了,大概四十多分钟才开到外围。再往前走已经没路,遍地杂草,地面凹凸不平,隐隐能看到有铁丝网把前面的路封住。 司机师傅抱歉说,实在是没办法往前开了。 我表达了谢意,然后让他等我,我过去看看。 司机嘱咐我一定要小心,有铁丝网说明过去很危险,极有可能靠近悬崖。我真要出了什么事,他不好交代。 我让他放心。 下了车我走进树丛,天气很热,这里枝叶繁茂热气散发不出去,时间不长,t恤就湿透了,又不敢脱,这鬼地方蚊蝇很多,已经叮的我满胳膊都是大包。 我一边骂一边往前走,这次回去怎么也得问何庆友要劳务费。大热天的,要不是他的委托,我也不能来这个兔子不拉屎的地方遭罪。 走了没多远,看到了铁丝网。铁丝横七竖八缠在一个又一个的桩子上,倒是不难过去,做工很粗糙很敷衍。一根桩子上贴着标语:禁止翻越,后果自负。 我完全无视,来到桩子前,小心翼翼把铁丝拨开,然后矮着身子,从缝隙之间穿过去。一个没注意,t恤的袖子被铁蒺藜勾住,我动作一大,“刺啦”一声,左边袖子整个撕开。 我这个心疼,t恤是才买的,还没怎么穿就报废了。何庆友啊何庆友,我要不让你掏钱买单,我都是你养的。 我继续往里走,日头很毒,山林里一个人影都没有,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地表温度估摸都快到四十度了,我几乎力脱,终于穿过林子,来到悬崖边。 这处悬崖往下看都眼晕,至少四五十米,下面是幽绿色的深水,无波浪,看下去竟有种大地倾倒的眩晕感。 我揉揉太阳穴,用周围的景物参照定位,确定刚才冒黑气的地方就在这里。 我在悬崖边找了一处还算安全的地方,简单收拾一下,然后盘膝打坐,开始用通灵镯感知此地的气息。 进入状态,我马上感觉到眼前的悬崖充盈着滚滚黑气,直冲霄汉。 我尝试着用感知继续往前探,黑烟的来源就是在悬崖下的深潭里。我继续向下窥探,发现一件怪事。 深潭的极深之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巨大黑影。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在陈建的中阴之境里,曾经见过的那条龙。 那条龙是陈建死去的母亲所化,是陈建炼狱里的心魔,并非真龙。也就是说,自然界里有没有龙没法证明。 整件事吊诡在于,我从中阴之境真的拿回来一片龙鳞,还卖了出去。 到底有没有龙,中阴之境的龙是心魔幻化还是真龙,还是没有结论。 此时此刻,我感知到在深潭下面,有一条类似龙的东西。当然,只能说疑似,到底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感知最远就到悬崖边,小心窥视一下,不敢走得太远,因为这里的气息实在浓烈,我像是坐在核爆中心。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看不见闻不着的气息强烈在涌动,源源不断。 我这小胳膊哪能拧过人家这大腿。 我觉得不再冒险,还是赶紧收了感知,正要睁眼的时候,忽然发现潭水不太对劲。似乎有红色的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我狐疑着,做出一个决定,再看看。 重新感知悬崖,我“看到”在水下,有团红衣服在游动,刚才没有,这会儿才冒出来的。 怎么回事?我感到一股很不舒服的气息。 仔细去“看”,发现这团红衣服看上去像是小孩,给我的感觉是,深水之下,有个小孩正在玩耍,感觉还挺高兴。 我不知不觉窥视着这个红衣小孩,能确定它肯定不是人,原因有二,一是它的状态只能通过通灵镯感知到,而不是用肉眼看到。再一个是,能在深水下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是人。 而且我还感觉到一股很邪很邪的感觉,非常不舒服。 就在这时,忽然那团红衣服停下来,似乎仰起头,从水下看了上来。 它好像发现我了。 第八十九章 求助 我赶紧睁开眼,收回感知,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往回走。 不知是天热晒的,还是盘膝坐的太久,两条腿发软,一脚踩空我差点从悬崖上摔下去,石块“咕噜噜”往下滚。 我慌忙抓住身边一棵树,稳住心神,吓得尿都快出来了,满头都是白毛汗。 不知是情急之中幻听还是怎么的,悬崖下面忽然传来小孩的笑声,“嘿嘿嘿”特别邪,听得我大热天脊背生寒。 我赶忙往回跑,一路磕磕绊绊不知摔了多少跤,从山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衣衫褴褛。 司机正在车里吹着空调喝着茶水,看我狼狈不堪出来,赶紧下车迎过来,“咋了这是?” “快走!”我只说出这两个字。 还得说老司机沉稳,也不多问,开车拉着我就走。从盘山路下去,心情才稍稍稳定了一些。 司机看看我,又问怎么回事。 我这时候冷静下来,想了想说:“大概找到了何总要找的地方,还要进一步确认,先回去再说。”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回到何庆友的公司。司机问我要不要先去公司食堂吃饭,我说道:“你先问问你们老总在不在公司,忙不忙。” 老司机是何庆友的心腹,自然有办法找到他,一个电话过去。老司机捂着手机对我说:“何总还在外面,让我带你去吃饭。” 我沉声说:“电话还没挂吧,你告诉他,我已经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想知道怎么回事,就赶紧回来,我在办公室等他!” 老司机叹口气,照我的话都说了过去,不出所料,何庆友果然变了口气,说自己马上回去,让我稍等。 到了他们公司,我直接进了董事长办公室,别说这里是舒服,空调吹着,外面是一片江景。 我饥肠辘辘,精神疲倦,在凉风的吹拂下昏昏欲睡。 这时门开了,何庆友风尘仆仆走进来,过来就握住我的手:“林先生辛苦辛苦,我听司机说了,你还钻了老林子,到悬崖边去勘察,实在是太敬业了。” 我松开手,指着身上褴褛的衣服,半开玩笑说:“何总,我可是为你才成这样的。” 何庆友哈哈大笑:“明白明白,放心,我这个人相处时间长了就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林先生,你这从头到脚我都包了,绝对让你满意。那个……听说,你有所发现?” 我的心情舒畅起来,慢条斯理说:“不瞒何先生,我从小就有师承,学的是通灵观气术。今天去了这一遭,发现整片水库里有一片水域确实有问题。” 何庆友请我上座,他等不及自己泡茶水,用内部电话通知助理赶紧去准备。他坐在对面,饶有兴趣:“林先生,说说你的发现。” 我把那处深潭的古怪,以及发现了红衣服的事情说了一遍,不过我留了个心眼,具体在哪没说。 这时助理把茶水端上,我一口一口品着,何庆友把助理打发走,凑过上半身:“林先生果然是好本事。下一步怎么办?” 我想了想说:“那片水域的下面肯定有猫腻,而且我还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目前只是初步做了个定位,下一步怎么办还要慎重。” 何庆友想了想说:“我在省城雇几个潜水高手过来。” “不行,还是危险。”我喝着茶水,沉思。 “那林先生你说怎么办?” 我想了想,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去求助钟叔。钟叔好歹是道法中人,深水下的那团黑影以及红衣服,已经超出正常的认知范围。 我告诉何庆友,我先打个电话问问。 何庆友很有眼力见,见我这么说,他马上退出办公室,给我留下个单独的空间。 我慢条斯理坐在沙发上,伸个懒腰,然后一个电话打给钟叔。 钟叔很快接了,“哪位?” 我说我是林聪,“钟叔有件事想咨询一下。” 钟叔哈哈大笑:“刚才小李也过来了,你们还真是凑巧。” 我马上反应过来,“李大民也在?” 钟叔应该是把电话让给李大民,时间不长李大民的声音传来,“我说老林,你能不能别捣乱,是我先找钟叔的,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 “你什么事非得要找钟叔?”我不满意:“我的任务很棘手。” “唉,老林,”李大民说:“咱们黄班可有规矩,不准私下互相打听。” “日了,你跟我还来这一套。”我不高兴。 李大民道:“废话。你我是不是黄班的成员?进入黄班,就是默认里面的规则。你要是不愿意遵守,可以退出去。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这小子把我气的鼻子都歪了,“行,行,跟我玩这套。规矩大于人情呗,行,行。” 李大民道:“你的事先自己想办法吧。我这边忙活完了,钟叔要是还有精力,再考虑你的。” 钟叔接过电话,“小林,小李说的话你都听见了,我也是没办法。” “钟叔,”我说:“你让他去屎吧。” 挂了电话,我摸着下巴,这可怎么办?这件事必须要找个道法高人来协助。我虽有通灵之镯,仅可以感知方位而已,想深入进去探索,肯定不行。 这几个阴差我掂量了一圈,王月目前困在中阴之境,钟叔被李大民提前预定,黄腾想都不用想。目前比较靠谱的是马丹龙和陈美羽。 我忽然心生一计,李大民,你小子行,既然敢抢钟叔,那我就跟你抢陈美羽。哈哈,我在心里大乐,等把美羽请来,到时候看你傻不傻。 我拿着手机找到陈美羽的电话,刚想拨过去,屋里突然凭空传出一个声音,就在身后的右上角,那声音喊了一声,“建儿”。 我怔住,猛地回头看,整个办公室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 我喉头动了动,抬头去看天花板的右上角,那里空空的,绝对没有人。 我有点质疑自己耳朵,怎么可能,刚才是不是幻听了。 而且是“建儿”……建儿,建儿,为什么听来这么耳熟呢? 我静静坐在沙发上,冥思苦想这个名字,就在嘴边挂着,可说不出来。 屋里静极了,空调声嗡嗡响动,虽然只有我一人,可此时的气氛却压抑诡谲,似乎有看不见的沼泽在流动。 突然之间,我想了起来,顿时全身遍体生寒。 在陈建的中阴之境,最后我们见到了那条龙,是陈建的母亲所化,它就在水下喊着,“建儿,建儿”的名字,是在召唤陈建。 这,这不可能啊。这个声音只属于中阴之境,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实里,完全说不通。 是我幻听了,还是……我想出一个极为匪夷所思的结论,不会是陈建他妈也跟了出来吧?也来到了阳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说实话,这一刻我真是有点害怕了。赶忙站起来走到外面,打开门,看到何庆友正在会议室和几个高管聊天。见我出来,他摆摆手让手下人自己聊,走了过来:“林先生,咱们先去吃饭,联系的事情不着急。” 我擦擦头上的冷汗,觉得一阵冷一阵热的,点点头说行。 何庆友没有带我去食堂。他说自己是董事长,会给底下的员工很大的压力,也不是待客之道,所以请我到外面吃。 我跟着他出来,在附近找了一家很有档次的日料。一边吃饭一边聊天,我本来不想提当年丢失孩子的事,可聊着聊着,何庆友自己说了起来,唉声叹气。 他告诉我,当时发大水,现场的情况非常混乱。大家都是带着大包小卷,有的还带着牲口上船,当时全凭着他的机灵劲,抢到一艘小船,只有他和儿子,还有一些家当。他划着船走,一开始还好,忽然下起来大雨,真是江潮带水晚来急,水面一个又一个漩涡,小船在其中随浪飘浮,时间不长就脱离了大部队,进了一处极为偏僻的水域,一个人都看不到。 我听得出神,问然后呢。 “当时雨大浪急,”何庆友说:“我急着让船平稳,要不然总在水里打转转。林先生,你可能没见过发大水什么样,真是茫茫的江面什么都看不着,只有浑浊的江水,漂浮着树枝子和树叶子,那种肃杀,感觉到了世界末日一般。就在这个时候,小船突然撞到一样东西,我就听到身后‘啊’的孩子叫了一声,再回头,孩子就没了。” 第九十章 慈悲寺 听了他的描述,我叹息一声,“真是够可怜的。” “所以,”何庆友说:“这些年我一直耿耿于怀,经常做关于儿子的噩梦,看到他在水里挣扎,浑身泡烂了,伸着手喊爸爸救命……醒来以后我满脸都是眼泪。” 吃过饭之后,我给陈美羽打了电话,没说具体的事,就说接了个活儿很是棘手,不知道能不能帮忙? 我以为陈美羽会一口拒绝,谁知道她慎重地想了想,说道:“可以帮你,但我这里也有事,你急不急,我一时半会走不开。” 我看了看身旁的何庆友,问道,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今天或者明天,”陈美羽顿了顿:“我正在驱魔呢。” 我随口开玩笑说,可以过去看看吗,涨涨见识。 其实我这是挺无理的要求,之所以这么说,是希望能带着何庆友见识一下,好让他心服口服。 陈美羽道:“可以,你来慈悲寺,直接找济慈长老就行,我就在他的禅房里。” 挂了电话,我跟何庆友说,我要去找一个高人,她正在驱魔,你跟不跟着去看看。 何庆友来了兴趣,“去,那肯定的去。”他上上下下看我,“林先生,咱们先去商场,我让助理帮你选一套衣服,然后咱们一起过去。” 剩下的事情他来安排,我们先到了江北市数一数二的大型商场,整个二楼全是世界知名品牌。何庆友好几个助理,有一个专门是形象设计,小姑娘特别认真,拉着我试衣服,挨家试,每件衣服都得千元以上。我一开始本来还挺拘谨,后来一想,何庆友这老小子有的是钱,不榨白不榨,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换了衣服相应的还得来条裤子,最后又挑了一双鞋,嗬,穿上以后年轻了好几岁,专业的就是不一样。 那小姑娘还不满意,非得拉我到美容院去修修头型。我赶紧摆手,说拉倒吧,没那么多时间。 等到了何庆友的车上,他上上下下看我,哈哈大笑:“林先生果然一表人才。” 我整个人美滋滋,在后视镜上照来照去:“果然是人配衣服马配鞍,狗配铃铛跑得欢。” 何庆友从抽屉里翻出一瓶古龙香水,朝着我喷喷:“来,来,再试试这个。” “别,别,”刚要拒绝,晚了,满车都是那股味,熏得我眼睛都睁不开,“我从来不喷香水。” 何庆友笑:“林先生,以后得学会打扮自己,这不是矫情,咱们男人到了社交场合,也得讲究一个形象礼仪。” 他一踩油门,车子窜出去,直奔慈悲寺。 慈悲寺在市郊,是本市有名的寺院,其规模绝对排进前三。 我对这样的地方不怎么感冒,一次都没去过,经常看同事发的朋友圈,在慈悲寺游玩或是参加法会什么的,显得贝格很高。 慈悲寺周围是山林公园,进了公园得往里开十几分钟盘山路才到寺庙。停好车,还要爬数百级的台阶。到了寺口,我还好,何庆友已经累的汗流浃背。 寺的门口长着很多柳树,清风一吹树枝摆动,传来蝉鸣之声。我们一时没有继续往里走,站在这里失神,真的一瞬间魂游九天之外。 进了寺庙遇到一僧人,说明来意,僧人把我们领到办公室,那里有执事僧。执事僧又打电话询问,好一会儿才对我们说,“两位施主请随我来。” 从办公室的后门出去,到了寺庙的禁地,门口挂着游客免入的招牌。 走在这里,我最大的感觉就是,深山藏古寺。游客能去的地方,都不是寺庙核心区域,人家真正好玩的地方都藏在里面。 穿过数道月亮门,七拐八扭顺着一处台阶上去,眼前出现一座幽深的禅院,上面挂着两个字的招牌,非常奇怪,叫做“墨合”。 执事僧把我们带到院口就退下去了,这个地方连他也不能进。我和何庆友对视一眼,觉得有些惶恐。老何这么大的老板,也有些不安。 院子里出来一个年轻和尚,来到我们面前双手合十,“两位施主要找陈美羽居士?请进吧。” 我看到这个和尚,心里突然咯噔一下,脱口而出,“圆通?!” 这个人竟然是我们在中阴之境见到的那个王圆通! 当时我就觉得此人古怪,有玄机,和李大民还猜测过他的来历,没有什么定论。后来我们到黄腾这里实习,把这茬给忘了,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这小子还是个和尚?! 圆通一惊,抬头看我,“施主,我们见过?” 我在中阴之境里是无形的,他自然没见过我,但是我见过他。我掩饰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呵呵笑:“以前我来过慈悲寺,看到你们在做功课,我随便跟其他和尚打听了一下,有人提到了你。” 圆通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显然是不相信,可他从来没见过我,不相信也没招。此时场合他也不便多问,闪出路来,“两位请。” 我们跟着他,进入一条向上的长廊。 这长廊真难为是谁修的,跟江南园林的感觉差不多,曲径通幽,雕梁画栋,墙壁上每隔几米就是丹青水墨图,还有古人的毛笔字贴。 有一首诗最为奇怪,叫做《读道德经》,落款竟然是白居易,字写的龙飞凤舞,漂亮极了。我仅仅能认出其中两句,“金玉满堂非己物,子孙委蜕是他人”。 我停下来,“圆通长老,《道德经》不是道家的吗,怎么题在你们寺院的墙上?” 圆通赶紧摆手:“施主,千万别叫我长老,直呼法号‘圆通’即可,或者叫我小和尚也没错。你说的这个问题是这样,慈悲寺的主持济慈长老,大慈大悲,智慧觉悟。智慧到达一定程度,觉悟一定程度,正是合了‘道’,乃《道德经》里的‘道’。‘道’不过是名相,是智慧的另一种说法而已,不要拘泥于门户之见。” “呦,说得好!”何庆友在旁边鼓掌:“高僧啊!圆通,你以后有高僧的潜质。” 圆通摇头又是摆手:“不敢当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一个声音从长廊上面传下来。 我们抬头看,在最上面的长廊出口,站着一位老僧。这老僧其貌不扬,双眼古井无波,这么热的天还穿着一身袈裟,头上一丝汗都没有,任谁一看都知道是个高人。 “师父。”圆通赶忙说。 我和何庆友赶紧双手合十,朝着老僧鞠躬。 老僧笑道:“圆通,刚才两位施主说你有高僧潜质,你为什么说不敢当。你认为自己的修行以后到不了这一步?” 圆通嬉皮笑脸:“师父,我是谦虚而已。” “那你是谦虚给自己看的,还是谦虚给两位施主看的?”老僧问。 “这个……”圆通一时无语。 老僧道:“两位贵客请上来,你们要找的美羽居士就在禅房。” 我们和圆通一步步拾阶而上,有这个老和尚在,我们不敢乱说话。 到了上面,老僧带着我们穿过了殿堂。此处的佛殿面积不大,供奉着原人大小的普贤菩萨,原来此处是普贤的道场。 来到后院,十分静谧,院子不大,精精巧巧。我看到陈美羽坐在一边的台阶上,双眉紧蹙,正盯着院子中间的一个人。 院子中间的这人,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长发飘飘,极其柔弱,可怪异的地方是,她全身都绑着绳子,跪在地上,一副小媳妇受了委屈的模样。 何庆友当时不高兴了:“你们怎么还绑着人呢?” 老僧道:“施主不要误会,此女子身上跟着一个非人。” “啥叫非人?”何庆友问。 老僧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是只有人才能灵智,众生皆有开启灵智之机。那么就会有非人之物,它有了灵智,便依附在人的身上,求得修行,觉悟智慧。” 这老和尚说的话转着圈得让人头晕,我简单解释一句,“就是鬼。” “错!”圆通在旁边道:“鬼不确切,还有精灵呢。现在附身此女子身上的,就是一只猫精。” 我和何庆友同时嘶嘶吸着凉气。 陈美羽看到我们,走过来,“林聪你也看到了,我的朋友被附了身。上她身的这个东西太凶猛,我一个人整不了,所以来到慈悲寺托付济慈长老帮忙。” 老僧微微点头。 原来他就是济慈和尚。 第九十一章 猫 陈美羽告诉我们,今天晚上就在这间庭院,老和尚济慈和他的徒弟圆通,以及陈美羽,三大高手将联手驱魔。 何庆友又兴奋又激动,搓着手低声跟我说,谢谢你林先生,今天算是来值了。 我问济慈长老可不可以围观,需不需要回避。济慈道:“来者皆是缘,你们今日踏进庭院,说明了冥冥之中自有缘法,可以不回避。” 白天我们两个就留在院子里,自有斋饭送来。吃饭的时候,我把需要帮忙的任务说给陈美羽听。 陈美羽问我,可不可以把这件事转告给济慈长老和圆通。我想了想说可以,反正不是秘密,多找来几个高手,事情办得能越妥帖。 陈美羽把帮助何庆友找儿子的事告诉了济慈和圆通。济慈长老捏着胡子,问圆通怎么看。圆通想了想说:“下水不难,难在水下有阴物侵袭。” “你想去吗?”济慈问。 圆通忽然看看我,眨眨眼说:“去也行。” “有什么办法?”济慈又问。 圆通道:“七钉镇魔阵。” 济慈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我和何庆友听得迷迷瞪瞪,这两个人打什么禅语呢。不过有一件事可以确定,圆通有办法克制水库里的阴物,这就行了。 天色渐渐暗淡,越来越黑,院子里里外外的大门已被关闭。圆通打开了廊下灯笼形的红灯,满院飘逸着暗红色。月光如水,黑云漫天,整个院子像是沉浸在一片红色的异世界里。 被绳子绑缚的女人还跪在院子中间,委委屈屈地看着我们。 这个时候我和何庆友才百分之百的确定,这女人肯定被附身了。她一直保持着跪姿,还保持着同一个表情,整整一天!要是换个人来,哪怕是个精神病,也不可能有这种表现。 济慈长老站在女人的身后,轻轻合眼,双手捻动佛珠,念念有词,好半晌睁开眼睛,看看蒙昧的夜空,说了一句:“摆阵。” 圆通来到女人的前面,大概三四米的距离。济慈长老和陈美羽站在女人的两个侧后方,也是三米左右的距离,这样三个人呈三角形,把女人包围其中。 济慈长老道:“美羽居士,这次驱魔以你为主,你尽自己全力来做,我和圆通自会保护与你。” 圆通坐在前面,盯着这个附身的女人笑:“有什么你就冲我来。” 场面静寂下来,整个院子不知怎么的,也可能是我心理作用,一瞬间鬼气森森。 我和何庆友帮不上忙,又怕崩一身血,站在远远的廊下,借光线看着院子里的情景。 “林先生,我还是第一次看驱魔。”何庆友兴奋得浑身发抖,要不是旁边的柱子,估计都能坐地上。 我心说话,谁不是第一次。老何这么大的董事长,遇到这样的事还跟个小孩似的,其实我也挺激动,不过毕竟走过阴,不说见多识广也差不多,不至于像他那么失态。 陈美羽盘膝在地,双手叠成莲花状搭放膝头,开始低声吟咒。 离得太远,加上场地光线不足,有些模糊,具体细节无法追究,只能看个大概。陈美羽伸出右手,缩回其中三指,那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直向中间的女人。 女人有了反应,全身骨节不自觉的动着,像是木偶一般十分僵硬。她缓缓转过头,脖子折成了将近一百八十度,就这么直愣愣瞅着陈美羽。 陈美羽脸色远远看上去有些惨白,依然闭着眼,念念有词,显得非常辛苦。 这时廊上的红灯笼开始前后摇摆,一开始幅度不大,后来越摇越快,摆动分外活跃,像是有风,可我感觉不到。 我和何庆友一起抬头上看,我们头上的灯笼在晃着,发出“嘎吱嘎吱”声音,地上铺着抖动的红色阴影,整个场景如鬼似魅。 何庆友张大了嘴,紧紧拉着我的胳膊,“我的妈啊,今天算是开了眼。” 那女人突然惨叫一声,猛地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再看过去,这个女人极为痛苦,在地上像是蛆虫一般扭来扭去,嘴里发出无法形容的呻吟声。似乎没有了关节,整个人如同一只软骨蛇。 陈美羽满头都是冷汗,身体摇摇欲坠。 那女人可能看她不行了,忽然张狂起来,下半身不动,上半身猛地窜起来,那一瞬间似蛇似猫,极其诡异,张开了大嘴,朝着陈美羽“喵”了一声。 陈美羽“啊”的轻叫,身体往后一栽歪。就在这个时刻,院子里响起沉厚的男中音,正是济慈长老,“尔时天魔候得其便,飞精附魔,口说经法,其人亦不觉知魔者,亦言自得无上涅槃,来彼求游善男子处,敷座说法,自形无变,其听法者,忽自见身坐宝莲华,全体化作紫金光众……” 济慈长老念的同时,圆通也在念诵同样经文,一老一少两个中低音融合叠加,形成了一种无法描述的能量场。笼罩整个院子,听得人那么舒服,那么震撼。 我感觉胸口处像是有团水一会儿向上涌动,一会儿又向下涌动,整个人的情绪如同在浪里行舟,被两个和尚形成的巨大的场所包围。 说来也怪,头上那些晃动的红灯笼忽然平静下来,如同风停。 我正诧异着,听到身旁何庆友在低声沉吟:“观自在菩萨,行深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我捅了他一下,问你干嘛呢? 何庆友说:“我就会这个《心经》,此时此刻觉得特有感觉,就跟着一起念了。” 我气的鼻子都歪了,告诉他,人家高僧作法,咱们老老实实看就行了,别跟着捣乱! 何庆友态度还挺诚恳,赶紧跟我道歉,说再不念了。现在不是细细掰扯时候,我没搭理他,继续看着院子里的情景。 这时里面似乎发生了某种变故,那女人趴在地上,有气无力的,脸上还是怨毒之色,瞅着三个人,恨不得杀死他们。 圆通忽然打破了咒语的场,说道:“师父,猫精如何降服?” “镇在寺后的罗汉堂。”济慈长老说道。 女人的表情忽然变了,从怨毒变成楚楚可怜,嘴里喵喵叫着,似乎在哀求。 “美羽居士,你意下如何?”圆通问陈美羽。 陈美羽沉默一下,点点头:“我没意见。我的本意只是驱魔,还我朋友一个清白身。至于那魔如何处置,悉听两位长老尊便。” 圆通一手端着钵,一手拿着铜铃铛,大踏步走过来,到女人的面前:“你服还是不服?” 女人委委屈屈,不敢抬眼看他,竟然低低地说了一句,“服。” 她这个“服”字明明是人在说话,可里面还夹杂着猫的“喵喵”声,两个声部合二为一,十分奇特。 圆通单手抓着钵,猛然倒扣,钵口对着女人的脑袋就要盖下去,忽然那女人喵喵地说:“长老,我知道一个大秘密!” 圆通停下手,问“什么秘密”。 济慈长老微微皱眉:“圆通,莫动心。动心则起念。” 圆通叹口气,继续用钵往下罩。女人急切地说:“我是从阴间来,我知道中阴之境和阴间的秘密,长老,你不想知道吗?” 圆通猛地一滞,手有些颤抖。 济慈大吼一声,嗓子里发出一个单音节,“喔~~~~”。这个声音如同黄吕大钟敲响,一波波传过去,圆通猛然醒悟,终于把钵罩在女人的头上。 女人头上冒出一股白烟,随之惨叫,垂下头不动了。 圆通和尚拿起钵,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大汗淋漓,神色既有惶恐也有无助,像是一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他端着钵,撅着嘴,像是要哭了一样。 济慈长老走过去,重重一拍他,“清醒点!” 圆通答应一声,恍然大悟,胸口剧烈起伏,赶紧把钵塞给济慈长老。 他双手合十朝着长老鞠躬,又给陈美羽鞠躬,最后给地上的女人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就走,进入后殿不见了踪影。 济慈长老端着钵,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对陈美羽说,你看看你的朋友吧,我要把钵封进罗汉堂。 他也走了。 等两个和尚都没了影,何庆友这才长长舒了口气,“真是太紧张了,终于完事了,林先生,你怎么了?” 我站在那里,整个人已经傻了。 第九十二章 打听 刚才猫精说的话,一句句都印在我的耳朵里。它知道中阴之境的秘密。 我紧张的气都喘不过来,现在最急切的就是救出妈妈,为了这个目的,我要唤醒刘洋或是直接找到孟婆。 这两个任务目前都属于镜中花水中月,只能想想而已,能力完全达不到。这只猫精却说自己知道这一切,难怪济慈长老说我出现在这里是有机缘的,我得到了这个机缘。 但是下一步要怎么办?我要和这只猫精对话,它到底知道什么。这念头一出来,折磨的浑身发痒。 何庆友招呼我过去,我在脑子里转着,该怎么办。是直接对两位长老提出来想和猫精对话,还是怎么的。 我们来到院子里,何庆友帮着陈美羽,把那个女人扶起来。女人浑身都被汗湿透了,昏迷不醒,老何还真有个绅士风度,二话不说把女孩背子啊后背,陈美羽帮着他,两人一起越过后殿。 我慢条斯理跟在后面,这老伙计想表现就让他表现吧,何必抢了他的风头。 我们三人从院子后面出来,有其他和尚在外面引导,让我们出了核心区,来到外面的游客区,这里有专门提供给过来住宿居士的客房,找了两间让我们住下。 放下女人,何庆友擦擦汗。天热,他浑身透了,腋下湿了一大片,还在关心着问,她没事吧。 陈美羽蹙着眉,表情没展开,心思根本没在我们这,盯着自己的闺蜜发愁。 何庆友还想说什么,我拉拉他,摇摇头,示意出去吧。 何庆友不情不愿的,到了外面埋怨我,“小陈姑娘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咱们怎么能走呢?” 我心说你可拉倒吧,大家都是男人,你想干什么我不知道。我还是客气地说:“咱们帮不上什么忙,让她们好好休息。咱们回屋吧。” 何庆友忽然问:“林先生,你有没有对象?” “谈过,现在单身,咋了。”我问。 何庆友叹气:“我这么大岁数都能看明白,你一个小年轻怎么这么木讷。时髦词叫直男,这两个女孩子正需要人关心,你不献殷勤反而提前出来,真是不知道把握机会。” 我让他这么一说,不好发火,便道:“老何,我不同意你的说法。就算再单身再着急,也得知道分寸,心急火燎只会乱了分寸,对不对?我有我的恋爱观。你要是觉得她们需要照顾,那你再回去呗,我要去睡觉了。” 何庆友的岁数比我大出两倍还多,人老心不死,他一直给我贴标签,说我没有眼力见,然后又大谈恋爱之道。 听这么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叔说自己怎么谈恋爱,看女人的,这个别扭劲就别提了,谁他妈想听你说这些。 可出于礼貌还不好意思不听。 回到屋里,我假装睡觉,早早躺下了。何庆友看我没回应,就去洗漱。 等他走了,我翻身坐起想抽支烟,想想算了,佛门净地忍一晚上吧。这个何庆友给我的感觉越来越不好,此人绝对是花心大萝卜,那么大岁数了看见小姑娘,就跟苍蝇嗅着什么似的。 其实还有个问题,我一直在心里盘旋,何庆友讲的那个故事,他儿子怎么在大水泛滥中失踪的,整个故事有个盲点,我现在才想明白。 据他的描述,当时只有他和儿子两个人逃水灾出来,那么他老婆哪去了? 难道说他当时是离婚状态,没老婆? 等了片刻何庆友回来,看我没睡,简单寒暄两句。我问道:“老何,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当时你和你儿子逃避水灾的时候,你老婆哪去了?” 老何用毛巾擦擦头,坐在床上说:“我老婆跑了,受不了穷,跟着邻村的小木匠跑了。这娘们抛家弃子,我一辈子都不原谅她!后来我发财了,见过她一次,她还想复合,怎么可能?真是可笑。我现在手边小姑娘女孩子一大把,去找她这么个老娘们?!还要分我家产,当我的脑袋被驴踢了吗。” “那你现在是已经结婚了?”我问。 何庆友笑:“结啥婚啊。我傻啊我,女人就是玩玩,我那么大的家产怎么可能再给自己上个嚼子,有病啊我。” “你应该再有个孩子,培养继承人。”我说。 何庆友哈哈笑:“林先生,这你就不用操心了。”他神秘地眨眨眼,“告诉你个秘密,我现在养了三四个女人,古代叫外室。有的还是音乐学院才毕业的本科生。我跟她们签协议,包你们三年或是四年,一年一百万,这三四年你们的任务就是给我生孩子和伺候我,完事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们拿钱走人。以后想做事业我支持,是想找老实人谈恋爱,我也不拦着。只要给我生儿子就行。生了儿子我奖励一百五十万,生女儿我奖励一百万!” 我惊得目瞪口呆:“老何,我算服你了,真会玩。” 何庆友一脸不正经的笑:“林先生,你还年轻,等以后挣钱就知道了,这个世界还是属于有钱有势的阶层。有钱了什么都有了,有势力那更说不得。” “可是你这样的话,孩子长大了没有妈妈怎么办?”我问:“不完整的家庭啊。” “都什么年代了,还讲究这个。”何庆友满不在乎,“我现在最大的儿子已经六岁,没有妈也挺好,等他能上小学,我直接送国外培养,贵族学校。” 我摇摇头,这老小子的价值观真是不敢苟同。 聊困了何庆友睡了,我靠在床头心事重重,总觉得这个事不太对劲。在何庆友的办公室,我听到陈建他妈妈的声音,究竟是幻听了,还是何庆友有问题,里面有别的隐情? 其实我最纠结的是那只猫精。有种强烈的感觉,我和这只猫精未来有交集,它能给我带来很重要的信息。得想个什么办法,能和这只猫精对上话,哪怕一句两句也行。 不知不觉睡着了,一宿都是噩梦,一会儿是一只大猫,一会儿是何庆友的儿子落进水里,乱七八糟一团。早上五点来钟醒了,嘴里发苦发干,何庆友这老小子倒是睡得呼呼的,呼噜差点把房顶掀翻。 我坐起来,心想我要是女的,就你这样别说一年一百万,一年两百万我都不跟你。不过呢,细算算账好像也不亏,三四年的时间闭着眼也就忍了,就当出去打工了,要不然上哪找一年一百万的工作。 从床上下来,我看到窗外,院子里有和尚正在打扫院落。细细一看,竟然是圆通和尚,他拿着扫帚不停扫动,显得心无旁骛。 我赶紧套了衣服出去,打招呼喊了声“圆通长老”。 圆通和尚看到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摇动扫帚给我看,那意思是他正在干活不便聊天。 我只好在旁边看着,圆通一点点把院子清理干净。四十多分钟过去了,扫到最后,把地上的赃物垃圾收拢在一起。 我赶紧过去:“圆通长老。” “有事?”他看我。 “昨晚那个,”我咳嗽一声:“猫精抓起来了?” “你不都看到了吗,”圆通说:“已经被师父收入罗汉堂。此精灵身有戾气,妖气四漫,应该听闻佛法,把身上的妖气洗洗,也有利于它的修行。” “是啊,咱也不懂,你们都是高僧。”我半天都在绕圈子。 圆通道:“林施主,有话直言。” 这个圆通极是精明,说他像和尚真像和尚,说不像也是真不像,他身上有一种市井的狡黠气。我在他面前藏心眼绕弯子,有点不够看。 我索性直白地说了:“罗汉堂让不让外人进?” 圆通上下打量我,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林施主,有话直言!” 我说道:“是这样,我有个亲戚过世了,小时候他对我特别好,过世之后吧一直很思念他。听说国外有观落阴什么的,能知道阴间的事情,我就想再见到他一次。那只猫精说,它知道阴间的秘密,我想和那只猫沟通一下……” 圆通笑了:“林施主,这样的话你也就说这一次吧,以后千万不要开这个金口。别说师父,连我也不会同意。罗汉堂乃本寺禁地,内供奉罗汉一百零八尊,那地方连我都不能随意出入,何况你呢。再说猫精一身邪气,所说之话未必是真,又何必执着于此。” 第九十三章 灯盟 被圆通抢白了一顿,我讪讪笑笑,热情被冷水浇熄。想进入慈悲寺的禁地罗汉堂,要躲过层层关卡,然后找到那只封在钵子里的猫精……其难度不比找到刘洋小。 有点灰心丧气,慢慢打消这个念头,我和圆通告别,转身正要走,圆通在身后忽然道:“虽然罗汉堂进不去,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方位。” 我停住脚步,正要回头,圆通道:“不必回头,你记得就好,文殊宝殿西南一百二十步,有一座院子,上写‘罗汉’二字便是。” 我说道:“你告诉我这个干什么,我又进不去。” “呵呵,”圆通笑了笑:“林施主,我看你不怎么聪明。” 我诧异至极,回头去看,圆通已经走了,留下一个背影。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有点搞不懂了。 回去的时候,何庆友已经醒了,看到我回来便催促去看看陈美羽。我们一起来到陈美羽住的房间敲敲门,时间不长,陈美羽出来,脸上有些疲惫,不过神色很好。 何庆友轻轻问,你朋友怎么样了? 陈美羽看看房间里,欣慰地笑笑,告诉我们已经好了,就是身体有些虚弱,今天就送她回去。 还没等我们开口,她便道:“你们的事情我肯定会帮忙,等把我朋友送回去,咱们就到水库去。” 我有些担忧:“美羽,那地方很是凶险,要不要求助于济慈长老?” 陈美羽想了想,摇摇头:“不好,济慈长老是一寺主持,平时事务很多。如果没有极为特殊而重大的理由,不好惊扰他。不过可以找圆通和尚,这个小和尚别看年轻,也是有修为在身。” 何庆友拍手:“好,好,我看圆通长老也是个厉害角色,有他在,我们的成功率就更高了。” 陈美羽让我们先照顾一下她的朋友,她去找圆通和尚商谈此事。 等她走了,何庆友拉着我进到房间。别说,女孩住过的房间和我们臭老爷们住的就是不一样,屋里不但收拾得干净,还透着一股喷香。 那女人躺在床上,已经醒了,只是脸色煞白,有点吓人,像是大病初愈。 我们拖着椅子坐在旁边,问她想要什么。何庆友很是积极主动,倒了一杯水给她,等喝了水她才好点。我们简单地唠了唠,这个女人讲述了自己怎么被猫精上身的经历。 最近我们江北市年轻人里流传了一种古怪的通灵游戏,据说最早的发明者是根据一个美剧来的。这游戏怎么玩呢,先准备一堆纸卡片,每一张上面都写上一种死法。游戏一般是四到六人开始玩,找到一处不干净的地方,比如说坟地废楼凶宅之类的,几个人团团围坐,一人躺在中间,其他人拉住她的手和脚。有一个主持人,会随机从纸卡片里抽取一张死法,然后对着躺着的人念。如果这个死法正好契合上躺着的人真实的死法,躺着的人就会飘起来。 这种玩法真是听起来就邪门。 听到这里我心里琢磨着,现在的人一个个都是闲的,纯粹他妈的吃饱了撑的,没事玩什么不好玩这个,还预测死法。 这个女人那天就跟几个朋友到荒郊野外玩这个游戏,正轮到她当主持人,一个叫阿然的朋友躺在地上。她随机从纸盒里抽出一张纸卡,上面写着死法。现在这个游戏已经精进到,死法描述得很详细,上面写着,朋友是抑郁跳楼而死。 女人拿着这卡片就知道不可能,她的这个朋友非常开朗,而且有个很爱自己的男朋友,家庭幸福,万事无忧,怎么可能抑郁呢。 不过这是规矩,抽到什么就要念什么,她开口正要对着这个卡片念,忽然不知怎么的,一阵灵感上身。这股灵感不知是哪来的,她随口而出,该人死于高空坠物,行走在大厦楼底,从天而降巨大的悲剧,头骨砸断,脑浆迸裂,生生死在男朋友的面前。 她刚说完,奇迹出现了,躺着的朋友竟然悬浮了起来! 听到这里,我和何庆友面面相觑,张着大嘴好半天没合拢。我觉得我经历的走阴什么的,够怪够奇的,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 从这个游戏之后,她就觉得不太对劲,身上忽冷忽热,看什么都不得劲,整个人浑浑噩噩,好似感冒以后四肢无力,走路像是踩着棉花糖,可又不发烧,体温哪哪都正常,去医院也检查不出所以然。 过后的两天,她正在家休息,忽然收到一条信息,是那天他们几个朋友一起组的群。群里发了消息,说阿然死了。群里炸了锅,问怎么回事。知情者说,阿然那天和男朋友去市里购物,正走在某座大厦的下边,突然高空落下一块水泥,正砸在阿然的脑袋上,当时就没气了,崩了男朋友一身血和脑浆子,其状惨不忍睹。 她看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懵了。 群里都在说,那天玩的通灵游戏,不就预测了这个死法吗?太邪了吧。 后来她晕了过去,再以后怎么回事不太清楚了。一直到现在才醒过来。 何庆友道:“姑娘,你知道咋回事吗,你被附体了。” 那女人艰难地问,被什么附体了? “猫精。”何庆友开始卖弄,“昨晚我和小林,亲眼见证了本寺高僧作法,为你驱邪,你被一只猫精附体了,所以才有了预测未来的能力。” 正说着,陈美羽和圆通从外面进来。陈美羽打断何庆友:“何先生不必再说,事情已经过去了。” 何庆友愕然,看看现场的气氛,他尴尬地咳咳两声。 陈美羽安慰了朋友几句。朋友忽然嘤嘤在哭,陈美羽皱眉:“哭啥嘛,已经为你驱魔了,你没事了。” “我回去以后成怪物了,”她在哭:“朋友怎么看我啊,说我是巫婆,他们现在都远离我了。说我能预测人的死期,说谁谁死。” 陈美羽呵斥:“你看看你加的那是什么破群,灯盟,就是一群闲极无聊的人凑在一起无事生非,这件事就是个教训,以后长点心吧。” 一听这话,我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上次认识了李大民的表哥李扬和铜锁,他俩就是灯盟的成员,没想到今天又遇到了。 这灯盟看样在年轻人里影响还挺大。 我好奇地问:“灯盟是个什么样的群,咱们市有多少人了?” “灯盟可大了呢,”那女人说:“光是正规成员群就有七八个,全是好几百人的大群……” “行啦!”陈美羽非常不高兴:“值得夸耀吗?我告诉你,我就管你这一次,你要是以后再和那些人混一起,出什么事我都不管了!” 女人委委屈屈撅着小嘴不说话了。 陈美羽扶着朋友下床,我们一行人走出了寺庙。陈美羽开着车先送朋友回家,她让我们三个男的,何庆友,我和圆通,先去水库,她马上就到了。 陈美羽年龄不大,可说话的派头颇有大姐大的意思,把何庆友这么大的老板指挥得团团转,何庆友还乐不颠的,觉得沾了多大的便宜。 我们三人坐着车先去水库,这一路可就远了。在车里,我们几个男人反而没什么话说。 圆通坐在后面,捻着佛珠念念有词,我在副驾驶,看着前面的山路,脑子里天马行空意识漫游。何庆友车子开得极快,已经跑出了市区,省道上看不见几辆车。 “老何,你错了。”我忽然说。 “嗯?”何庆友一边开车一边撇了我一眼。 我说了半截不说了,直愣愣看着车窗外。 “你说啥呢,我什么错了?”何庆友问。 我从后视镜看看后座的圆通,圆通闭着眼念着经,像是根本不知道我们说什么。 “你求助的这两个人,圆通和陈美羽都是大神,不过未必能取得你想要的结果。”我说。 何庆友诧异地张着大嘴,上上下下看我,有点生气:“你怎么神神叨叨的。” 我笑笑没说话。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我总觉得何庆友和他儿子的故事不简单,里面或许还有玄机和隐情,一旦水落石出,陈美羽和圆通这两个不是省油的灯,会闹出什么结果真就不好说。 何庆友爱弄就让他弄吧,反正跟我没多大关系,这一趟出来我混了一身的高档名牌衣服,也算值回票价,下面就看圆通和陈美羽的手段。 一个多小时后到了水库。一直闭目的圆通突然把眼睛睁开,他四下扫了一圈,抽了口冷气。 第九十四章 办公室的秘密 圆通的表现让我们很吃惊。 我问他咋了,圆通脸色沉下来:“这地方不简单,先看看吧。何施主,我只是答应你来看看,具体会不会施法还得看现场情况。” 这和尚真是精明,根本不会拍胸脯全包,直接把话两头堵死。 也是,我们之间也不是雇佣关系,何庆友没说怎么付报酬,谁会这么卖力替他干活。 何庆友答应一声,转车头,开往我们要去的那片悬崖。半个多小时后开到,圆通从车里下来,翻过铁丝网。我和何庆友在后面跟着,我们一起来到悬崖边。 站在悬崖边缘,我们都有点眼晕。圆通捻动佛珠,从珠串上捻下一颗珠子,顺手一弹,珠子从高空直直坠落。我们眼见得珠子落进下面的深水,不见了踪影。 “这是?”何庆友问。 圆通没搭理他,闭着眼站在悬崖边,嘴里念念有词。 我有一种强烈的冲动,照他屁股来一脚,把他从悬崖上踹下去。不是想害他,就是一种控制不住的恶作剧本能,腿都在痒痒。 何庆友舔着嘴唇站在旁边,我感觉他和我一样,都有这个想法。 圆通忽然睁开眼,回头冲我们一笑,“你们两个没有坏主意吧?” “怎么可能。”我赶紧笑笑:“你这是干啥呢?” 圆通把佛珠提起来,“这串珠子曾随着我闭关七七四十九天,上面已经贯穿我的神念。刚才我扔下去一个,神念也随之下去,探探下面的情况。” “怎么样?”何庆友急切地问。 圆通没说话,直直盯着他。 何庆友被看的很不自在,“圆通师父,你这是干嘛?” 圆通忽然一笑:“下面确实很危险,我感觉到一股很强烈的气息。” 我以为他要拒绝,谁知圆通话锋一转:“不过呢,也不是不能做,我来想办法。今天不行,挑个良辰吉日,这件事要和美羽居士协商一下。” 圆通让何庆友直接给陈美羽打电话,让她先不要来,今天做不了。何庆友赶紧道,既然做不了,那大家今天就聚聚,先吃点饭,他来请客,他知道市内一家鼎鼎有名的私房菜馆,只做素食,绝对适合圆通师父。 我们坐着车回去,到了市内,已经快临近中午,离着吃饭还有点时间。 何庆友先带着我们去他的公司坐坐,进了公司,所有员工都特别惊讶,看着他们的大老板,带着一个和尚进来。 圆通这和尚有什么咱说什么,长得不丑,细看还有点眉清目秀的意思,大热的天穿着一身短衣僧袍,真有点《少林寺》里李连杰的意思。这种尚武另类的扮相,大都市里几乎很难看到,他这么一走一过,公司那些女孩全都凑过来看,连连叫着“好帅”。 何庆友不但不赶,反而觉得脸上有光。我走在最后,反而成了小透明,我觉得这场面挺有意思。 进了里面董事长的办公室,何庆友让助理热茶上来。圆通也不客气,笑眯眯坐在上手位置,腰板溜直,和何庆友谈笑风生。 何庆友问圆通是哪里人士,什么时候出的家,这身本领是怎么学的。 圆通这猴精猴精的,怎么可能让他套了老底去,言里话外打着太极,不过他还是透漏了一点,和尚诡笑:“你们知道我最开始入山门学的是什么吗?” “啥?”我问。 圆通哈哈大笑:“我学的是抓僵尸。” 我和何庆友都愕然至极,再往下圆通就不说了。 他站起来开始在办公室里东看看西看看,何庆友这人爱好风雅,办公室里挂了很多笔墨字画。他的身份肯定不买地摊货和仿作,应该都是名家真迹,圆通夸完这个夸那个。 何庆友脸上有光。 夸着夸着,圆通来到房间的右边角落,忽然停住,抬起头盯着天花板那里看。 我心里咯噔一声,我曾在何庆友的办公室里听过一个声音,喊着“建儿”,是中阴之境里陈建的妈妈所喊。 当时那个声音冒出的位置,就在圆通现在站的这个角落,难道他也觉察了? 何庆友赶紧站起来:“圆通师父,那里有什么好看的,赶紧过来喝茶。” 圆通沉吟一下,表情有些凝滞,忽然瞬间笑了出来,把那个严肃的神色藏了起来。他慢慢走过来:“何老板,你是个好人,我一定要尽全力帮你实现找到儿子的心愿。” 助理敲门进来说,外面有客人拜访,叫陈美羽。 “快请快请。”何庆友赶紧招呼。 时间不长,陈美羽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身衣服,女孩子清秀可人,袅袅婷婷坐在我们对面。 何庆友都看傻了,知道失态赶紧收了目光:“咱,咱们一会儿去吃饭……” 陈美羽“嗯”了一声,她忽然皱眉:“这屋里怎么回事,这么重的阴气?” “啊?有阴气?”何庆友惊讶。 圆通道:“美羽居士,你太敏感了,这不是阴气,是空调的温度太低了。” 陈美羽刚想说什么,我看到圆通不经意递给她一个眼神,陈美羽不说话了,低头端起茶杯喝。 何庆友可能也觉察出不对劲,赶紧说:“两位高人啊,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可别吓我。” 圆通道:“你不用害怕,你心里明白。” “我明白什么啊?”何庆友有些无辜。 圆通笑:“天热空调少打,关门关窗,四面封闭,不符合养生之法。夏天本就是出汗的季节,空调打多了,自然会阴气泛滥。” 何庆友长舒了口气:“原来是这样,那我就不打空调了,用自然风。” 中午我们几个一起出去吃饭。那家私家菜馆确实高端,不是老客连地方都找不着,顺着胡同进去,曲径通幽处自藏着一方天地。 一问价钱更是贵的离谱,人均200,我们这几个就是小一千进去了。不过吃得确实美味,可惜抛媚眼给瞎子看。圆通和尚吃了不到十口就不吃了,饶有兴趣地进了院子,看着其他风景。而陈美羽也是饭量极浅,尝尝就饱。这些菜最后都便宜我了,我吃的手都看不见了。 何庆友劝我慢点,不够还有。 吃完我就犯困,何庆友在市内订了酒店,让我们几个去休息。他先送我和圆通到了,然后留下陈美羽:“陈小姐,有点事我想和你说说。” 陈美羽看看他,点头说行。 何庆友留下我们两个,他开着车载着陈美羽一溜烟走了。 圆通站在酒店门口,看着车屁股,说希望何老板不要犯浑。 “陈美羽就倒霉了。”我说。 圆通看看我,哈哈大笑:“倒霉的是何老板,美羽居士可不是好相与的。” 我们两个进了酒店,何庆友还算不错,订了两个房间,我们一人一间。我和圆通坐电梯上去,电梯里没人,我说道:“当着真人不说假话,何老板的办公室里有猫腻。” 圆通看我:“林施主,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怎么?”我问。 圆通道:“你第一眼就喝破我的身份,后来又打听罗汉堂,这不算什么,你帮着何老板定位水库悬崖的地点,都说明你不简单,能和我说说吗?” 我想了想说:“其实我是黄腾的学生,目前在他的机构里学习。” 圆通恍然:“原来你是老黄的学生啊,那就难怪了。” “你认识黄腾?”我问。 圆通笑:“怎么不认识,老相识了。不过既然你是他学生,我也不宜点破他的身份,你们爷俩如果关系到了,他自会告你,不用我多嘴。” “那你跟我说说,”我说:“何老板的办公室到底怎么回事。” “你也觉察了?”圆通看我。他没等我回答,自说道:“也难怪,你是老黄的学生,如果这个都看不出来,他也不会把你派出来单独揽活了。” “我是只知其然不知道其所以然。”我说。 圆通和我出了电梯,顺着酒店走廊往前走,他说道:“何老板的办公室里有很强的阴气,我怀疑有阴物在。而且能看出来,何老板是知道的。” “你是说他有意把阴物藏在办公室里?”我问。 “应该是这样。位置就在,”圆通说:“我上午在办公室站的那个地方。我怀疑,是藏在墙后面。” 我突然有点毛骨悚然:“会不会是墙里砌着一具尸体?” 第九十五章 北斗七星 我猜何庆友办公室是不是藏着尸体。 圆通看我,“你可真能想,不过也不是没可能。这个何老板不简单,他的故事不能不信,也不能全信。” “你打算怎么收取报酬,白帮忙?”我问。 “怎么可能白帮,”圆通呵呵笑:“出来的时候,济慈师父已经交代过,取多少怎么取心里自然有数。倒是老黄是怎么让你收费的?” “我来时上面没交代,”我说:“我是实习生,估计他们对我也没抱什么希望,拿到的钱都是自己的吧。” 圆通停下脚步看我,“林施主,能给你个建议吗?” “请讲。”我做个手势。 圆通道:“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要过于执着。面对何老板,你不要主动提报酬,他不提你不干活即可,如果他提了,并且把钱支付给你,你一定要一分不少拿回老黄那里。” “你怕日后翻旧账?”我说。 圆通笑:“我说得太多了。我和老黄认识时间很长,对此人秉性比较了解,多余话就不说了,咱们有缘只告诉你一句,作为徒弟或是学生,你们做的每一件事,老黄都会知道。” 在我愕然之下,圆通拍了拍我的肩膀,开门进到自己房间。 我磨磨蹭蹭回到屋里,来回踱步。 我就觉得我和李大民突然提拔进黄班,这就很奇怪,一直没好好琢磨琢磨,现在才想明白,背后是黄腾的用意,他这么做是什么目的? 是因为那天,李大民嚎了一嗓子露了一手吗,那他提拔李大民就行,为什么连带着提拔我呢? 我忽然觉得整件事开始不简单了。 想了半天不得其所,晚上昏昏沉沉睡过去,第二天被圆通砸门叫起来。陈美羽也来了,脸色有些不好看,估计昨晚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我们三人简单吃了点东西,从宾馆到地下停车场,到了之后,何庆友安排两辆大吉普先到了。何庆友看见陈美羽略有些尴尬,勉强和我们打过招呼。 圆通呵呵乐着调侃:“何老板,昨晚没有睡好?” 何庆友勉强笑笑:“是啊,今天是找我儿子的大日子,我一夜没睡。” 陈美羽的鼻子发出“哼”的一声。 估计何庆友昨晚骚扰不成,反而撞了一鼻子的灰。这种事当事人不说,我们外人最好就是装傻。 来到车前,一辆车上载着何庆友请来的专业潜水人员,还有很多潜水设备。我们上了车,一路开过去,直奔郊外水库。 我没怎么睡好,哈欠连天,靠着后排座打盹。 正迷迷糊糊的时候,来了电话,接了一听,居然是学校经理杨威打来的。杨威算是我的直属领导,面子上怎么也得过的去,简单寒暄之后,他问我任务办的怎么样了,进度如何。 要是过去,我肯定敷衍过去,可昨晚听了圆通和尚的话,有了一定的启示,要想在黄腾这里混得好,规矩还是要讲的,一些看着不起眼的小细节,能在他那里加分或是减分。我打起精神,把事情经过大概讲了一下,包括何庆友的诉求,又请了慈悲寺的高僧助阵,等等。 杨威听得不太相信,想质疑又找不到我撒谎的理由,嘶嘶吸了几口冷气,便道:“请了这么多高人,那很好。何庆友谈没谈钱的问题?” “没啊。”我说。 杨威问,他是不是在你身边。 此刻老何确实在后排座。杨威指示我,把电话交给何庆友。 他们两人在电话里叽叽咕咕说了一阵,大概意思是在讨价还价。最后何庆友把手机还给我,杨威在电话里告诉我,钱已经谈好了,事情办完之后,何庆友就会走流程付款。 想想也不错,最好这钱不要经我的手。 杨威告诉我,钱款一到账,按规矩不会少了我的提成。这些事交待完了,我挂了电话,心里一阵轻松。 这次水库行,我的本意就是当玩了,有圆通和陈美羽顶着,后面还有当事人何庆友垫着,实在看不出需要我做什么,躺着就把钱挣了。 一个小时后两辆车开到了水库的悬崖边。大家下了车,天色不错,蓝天高阳,万里无云,不算热,山里的小风吹得这个舒服。 圆通让大家靠近围拢,他站在中间郎朗道:“这次我们下水库替何老板找他儿子的尸骨,这件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大家如果听我的,就不会出问题。” 他看了看陈美羽,陈美羽回看他,两人默契地点点头。看样子,他们对于整个过程的计划,已经达成了一致。 稳定了军心,圆通把我和何庆友叫到一边,说道:“我和两位说一下,水下阴气太重,不能这么直接下水,所以我要先布一个七钉镇魔阵。” 这个阵法听济慈长老说过,名字就感觉高大上。 圆通道:“我会围绕这片水域,以北斗七星的方位钉下七根经高僧加持的镇魔杵。打下之后,里面的阴物会暂时镇住,不会影响下水的人,到时候咱们就可以进去细细来找。” 我听得很兴奋,终于可以长点见识了。报名黄腾的机构,目的就是学点这方面的知识,终于来了个机会。 我太兴奋,随口问道:“需要我做点什么?” 圆通看我,“既然林施主这么积极请缨,那到时候就跟我们一起下水吧。” “什么玩意?”我愣了。 圆通道:“封完镇魔阵,我们都要下水。” 我惊讶地看着何庆友,何庆友有气无力地问,我也要去? 圆通点点头:“美羽居士是女子,可以不必去。其他人也可去可不去。何老板,要解决这件事,你和我是必须要去的。至于林施主嘛……” 我看着他。 “你的态度很积极,我也不能打消你的积极性,那就一起下吧。”圆通说。 一瞬间,我像是一脚踩空落入谷底,真是太兴奋了,刚才给自己挖了个坑。我苦笑说:“我没有潜水经验,什么都不懂。” “镇魔之后,水域很干净也很安全,你会游泳吧?”圆通问。 我苦涩地说:“这个会。” “我觉得也是,”圆通道:“靠着江水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不会游泳。只要会游泳,我就能保你安全。” 何庆友唉声叹气,拍着我的肩膀:“小林,你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到时候大不了多付你点钱。” 有这句话在这顶着,我多少好受了一点。 圆通让其他无关人员原地待命,作法的事比较隐秘,不想让太多人的知道,以免传播出去惊世骇俗,就不好了。 只有我们核心的四个人,何庆友和我,圆通和陈美羽,开始围绕这边水域,以北斗七星的方位布阵。 圆通告诉我,北斗七星的布阵能够分阴阳、建四时、均五行,具有很高的能量场,是佛门镇魔很重要的一种法阵。 时间不长,我们来到了第一个地方阵眼,圆通要在此地打下第一根镇魔杵。这里是一片小树林,稀稀松松的树木,我们来到阵眼的方位,是一棵还不到两米高的小松树,周围草木稀少,营养不良的样子。 圆通从褡裢里掏出一根大概成人手掌长短的法器,看起来灰突突的十分不起眼,上面遍布黑锈,看不出有值得称道的地方。 当然了,高人法器不能凭外貌来定。 圆通摇了摇树,然后蹲下来讲解,第一根降魔杵要扎在树根处。说着他把草拨开,正要扎下去,忽然怔住,眼睛直勾勾盯着树根,一动不动。 陈美羽发现异状,走过去问怎么了。 圆通闪身:“你们来看。” 阳光下,我们看到被拨开的草根下面,有一只死鸟。这只鸟不小,能有半米来长,死了不知道多长时间,皮毛极其干燥枯萎,整个身子都瘪了,散发出一股极其难闻的腐烂气味。 圆通抓着鸟的爪子,把它提起来,我们看到鸟肚子上插着一根类似箭羽的东西,直直捅进肚子里,只露出箭尾在外面。 何庆友稀奇地说:“谁用箭射下这么一只鸟在这?好怪啊。” 圆通握住死鸟,用手拽着那根箭羽,缓缓从鸟身子里拔出来。这根箭的长度大概和降魔杵差不多,周身黑色,暗淡无光。 圆通扔掉死鸟,把箭提起来在阳光下观察,然后递给我们看。我看到在箭身中间,刻着一个字,很浅。 仔细去看,才认出来,刻着的是一个“解”字。 第九十六章 道心 何庆友奇怪:“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死鸟呢?” 圆通四下看了看,树林深处静谧无人,阳光静静在天空照着。他缓缓道:“有高人先来一步。” 他把箭收藏在自己的褡裢里,然后把降魔杵按在树根的底部,用泥土埋结实了。 “到底是不是高人,到下一个位置就知道了。”圆通说。 我们跟着他出了小树林,顺着盘山路往上走,然后又进了一片林子。何庆友有点顶不住了,累得呼哧带喘,满头是汗。 走了没多远,我们来到一片空地。 这片空地很怪,周围杂草不生,方圆大概一平米的面积内,全是石子。日头有点毒了,圆通穿着那么厚的僧衣,居然头上不见汗,他来到空地,细心来找。时间不长,招呼我们过去看。 我们几个走过去,看到空地的中心,一堆石子中间,极为不起眼的地方,有个黑色的东西。 圆通用手抓住此物的尾部,一用力,周围地面松动,那物一点点被拽出来,竟然又是一根长长的箭羽。映着刺眼的阳光,看到在这支箭的中间部位,依然刻着一个“解”字。 陈美羽轻声说:“确实有高人先我们来过此地。” 我有点担心:“咱们是不是太冒失了,既然有高人布过阵,就不应该再去动它。” 我忽然有点想到是谁了,上面刻着“解”字,会不会是解铃?解铃也是高人啊。 圆通摇摇头:“林施主,如果这里的阵法还有效,那你压根就不会觉察到水库里的阴物,也不会准确地找到这个地方。明白了吧,这个阵法年头太久已经失效。要不然就凭此地的浩瀚阴气,怎么可能会不被人察觉。” 陈美羽问:“你看有多久了?” 圆通拿着箭羽仔细看了看,沉思一下道:“布阵应该超过二十年。” 他这么一说,我就排除掉了解铃。在地铁上偶然中见过他,他不过二十郎当岁。二十年前还穿开裆裤呢,怎么可能是他布的。 我们跟着圆通,穿山过岗,分别去了六个地方,都在相应的位置发现了先前布置下的箭羽。圆通一一清除掉,换上自家的法器降魔杵。 看看表已经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何庆友累得浑身衣服都湿透了,两条腿像是灌了铅,却也不敢不跟着。 “大家坚持坚持,”圆通道:“还剩下最后一个位置,换上降魔杵大阵布成,我们就能下水了。” 何庆友勉强说,行,那就这样吧,再坚持坚持。 我们几个人在树林里走,这里根本就没有路,全靠圆通在前面开路,陈美羽在后面轻轻喘着粗气,我在黄腾那里训练的体力还好,最差的就是何庆友,走得每一步都跟拉风箱似的。 站在山头往下看,我们一眼就看到下面不一样的东西,一大片荒草之中,几个树桩子围成圈,每根桩子上都用粗糙的绳子相连,一看就是人为的。 圆通赶紧下去,我们跟在后面,到了树桩子前,圆通围着走了两圈,指着里面说:“高手布阵,果然了得。” 在这一圈树桩子中间的地上,有七八块大石头堆积在一起,每块石头上都有粗麻绳和外面的桩子相连。 “这,这是什么啊?”何庆友忘了累,惊讶地说。 圆通道:“高手,高手!此阵叫十方压邪法,你们细数数,里面一共十块大石头。”他做个手势,示意我们留在外面。他双手撑着桩子,一纵身跳了进去,身形相当敏捷。 他快步来到十块石头旁,把上面的石头都掀掉,从里面又取出一根细长的箭羽。 圆通把最后一根箭羽放进包里,然后取出降魔杵,正要按这个位置扎进去。他忽然愣住,伸手进石头里掏,好像那里还有什么东西。 他竟然从石头堆里掏出一个牛皮信封,上面用红漆封着口。 圆通真是个胆大之人,竟然把封口撕掉,从里面倒出一封信来。信展开,他背对着我们在看。 我在外面心痒痒,急忙喊:“什么东西啊,拿出来看啊?” 圆通走过来,把那封信递给我们:“自己看吧。” 我们几个人凑过去,信上只写着一句话:“三十年间风和雨,大梦一醒是黄粱。昨夜花下是佳人,今日积怨已化龙。有缘法者,若重新布阵,切记,这里不止七个阵眼,还有第八个阵眼在水底。” 看完这句话,我们几个人互相瞅瞅。 “美羽,你怎么看?”我问。 陈美羽道:“这封信应该就是上一个施法者所留,从字词上看,他好像很无奈,具体的意思我读不出来。不过最后一句话的意思看明白了,水下还有第八个阵眼。圆通,你说呢?” 圆通把降魔杵埋好,走出阵法,把这封信收了:“我就知道我们可以下水了。” 何庆友小心翼翼说:“圆通师父,这封信可以给我吗,我就喜欢收藏这样奇奇怪怪的物件。” “你搞收藏?”圆通撇了他一眼。 何庆友赶紧点头:“我其实是个收藏家,以前花过几千万买过宋朝一碗。我在郊区还专门买了个宅子,里面都是收藏来的物件,有机会请你们过去参观。这个可以给我吗?放心,圆通师父,我花钱买,不白要。我给慈悲寺捐献香火钱。” 圆通看看他:“收藏不错,但收藏奇奇怪怪的东西就要谨慎了,小心对自己不利。” 何庆友呲牙笑:“看你说的。” 圆通道:“这件事就不要提了,这封信要拿回去给我的师父过目。” 何庆友还有点不甘心:“我看刚才信里提到了‘龙’,那是怎么回事?” 圆通和陈美羽互相看看,圆通道:“美羽,你跟他说说。” 陈美羽看何庆友一脸的厌恶,哼哼了两声,根本不屑回答。 圆通看我,我耸耸肩表示不知道。 圆通只好道:“何老板,在古代的一种说法里,龙乃化气所生,其中玄机我也不清楚。信上说的意思是,有个佳人,也就是女的,昨天还好好的,今天突然积累了怨气化成了龙。” 何庆友赶紧问:“是不是说这条龙就藏在那片水域里,你们这些高人看到的阴气就是它?” 我在旁边听着心里一咯噔,怎么又出现了一条龙?这个情形怎么和中阴之境里的情况差不多呢? 我忽然有些恍惚,抬头看看蓝天,刺眼的阳光,山林静谧没有声音。我冒出一个极为匪夷所思的想法,我会不会还在中阴之境没有出来? 那条龙会不会又是某个人某种心魔的隐喻折射? 我拍拍自己的脸颊。 陈美羽和圆通看过来。我有点不好意思,不想让自己的行为太无厘头,赶紧说出刚才的设想。 他们两个人没什么太大的反应,陈美羽道:“林聪你有此一问,说明生出了向道之心。” “怎么讲?”我问。 陈美羽道:“众生在蒙昧中自问‘我是谁’,这是启灵智。而能问出‘在哪里’和‘哪里去’,则是生出了道心。这个答案没人能解答你,很多先知学者都问过这个问题,但都没有答案。只能你自己带着道心去找,去感受世界的真和假。”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 “龙就是龙,哪来的什么隐喻,可笑。”何庆友什么都不懂,在这胡喷。 圆通奇怪:“我说何老板,你是要找自己儿子,还是要找龙呢?” 何庆友赶紧笑:“找儿子找儿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圆通招呼一声走,我们几个人顺着原路返回,等回到车队的时候,圆通告诉几个专业的潜水人士,现在可以下水。 一个潜水成员,应该是所有人的头儿,说道:“这次任务是不是要在水下找到小孩的尸骨?” “对。”圆通点点头。 这个头儿摇摇头:“刚才你们走了之后,我和哥几个勘测了一下,水深至少在二十米,而且下面很可能有暗流。小孩淹进去至少超过二十年,非常困难。何老板,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不一定能找到。” 圆通问:“这位施主如何称呼?” “‘施主’这个词怎么如此别扭呢,”头儿说:“我姓张,肯定比你岁数大,小师父叫我张哥就行。” “张哥是这样的,”圆通说:“现在有几套潜水工具?” “一共四套潜水服和周边器械搭配,”张哥说:“我的团队正好四个人,两两倒班,这样把握是最大的……” 圆通打断他:“张哥,你算是这里技术最好的吧?” 他呵呵笑:“不敢当,小师父,有什么话就直说。” “你那三个手下就不要下水了,换成我们三个。”圆通指了指自己,又指指我和何庆友。 第九十七章 第八个阵眼 潜水队长张哥一听这话,脑袋摇得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这么深的水下面情况不明,你们都没经过训练,真要出点事咋整,我可付不了这责任,这不是扯淡吗。” 何庆友马上长舒口气,赶紧搭腔,“对,对,这是扯淡。我哪会潜水。” 圆通和尚哈哈笑:“张哥,没事,出了事我们自己负责,跟你没关系,签个免责协议都可以。如果你答应了,这位何老板马上还会加酬劳。” 何庆友差点跳起来,可他在圆通跟前真不敢咋呼,小声嘟囔“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张哥态度和缓:“你们就是想下水,也不是不行。按这位小师傅说得办吧,签个协议,加点酬劳。说实话,我们不是为了贪图那点钱,就是责任承担不起。” 何庆友的表情简直如丧考妣,恨不得抽圆通和尚几个大嘴巴,他又不得不照办。 我站在悬崖边,看着下面黑森森的水,想到一会儿下水,心跳顿时加速。 什么都安排好了,我们几人开始携带潜水工具下山。我觉得此事看起来荒谬无比,这一幕不久之前中阴之境发生过,现在换个形式又出现了。 我有一种极为恍惚的感觉,中阴之境似乎和现实命运有很大的联系,又说不清具体是什么,弄得人迷迷瞪瞪的,堪称造化弄人。 到水边得从悬崖下去,有条羊肠小路,看着极是凶险。好在大家人多力量大,互相扶持着,一步步到了悬崖最下面,深水之边。 此处寒气逼人。现在是酷暑时节,大太阳毒辣,地上晒得冒烟,可这片水域附近,温度陡降,说话都吐白气。 水呈深墨色,岸边有轻轻的浪花涌动,乍看上去如同一个巨大深渊。 何庆友两条腿发软,怎么都站不直,得两个人扶着才能勉强支撑。 他哆哆嗦嗦地说:“小师傅,我,我真是不行了,要不要不……” 圆通拍着他的肩膀:“何老板放心,到了水下我自会照顾你的安全,就算我出事了也不会让你出事。话说回来,你还想不想找儿子了?” “想,想。”何庆友苦着脸。 我们几个把潜水服穿好,背后背着氧气瓶子,扣上潜水镜。 下去时候应该怎么办,张哥交待明白了,下水不要急着潜,浮沉在水面之下找感觉,然后跟着安排,一定要看他的行动,一点点往下潜。 张哥重点申明,你们如果不听话,不听指挥,真要出了事,后果自负! 我们四个人准备差不多了,张哥第一个扶着岸边的石头下了水,慢慢往里走,一直没过头顶。第二个是我,一步步也跟着下去了。大半个身子一进入水里,马上就感觉寒气裹挟而来,似乎凝成实质,挤压在潜水服的外面。 不过还好,身上的潜水服价格不菲,是从德国进口来的,有隔寒的功能,保护体温。 我小时候经常在大江里游泳,水性极好,有个外号叫浪里白条。潜水感觉都差不多,我在水下慢慢游动,来到张哥面前。 张哥拿着水下手电照亮,看到我点点头,示意到他身边。这时,最后两位圆通和何庆友也到了。 张哥示意我们四人互相搭着肩膀,身体全部展开,浮沉在水里,他做着手势,示意如果有不适,赶紧告诉他。 我们四个人按照他所说的,全都照做。我发现不同寻常的地方,何庆友在岸上害怕不得了,可一到水里,自然而然就显得特别自然纯熟,这人的水性极佳。 水里会有生理本能的反应,这个是怎么装都装不过去的。何庆友果然深藏不露。 最令我惊讶的是圆通和尚,他也是个老手,身体没有丝毫不自然的地方,姿势比张哥也不相上下。 大概能有五分钟,张哥看着我们点点头,伸出大拇指,给我们三人点了个赞。 然后他用手电照着水黑森森的深处,示意他先下,其他人都要跟紧。 众人跟着他,开始下潜。潜下去大概两三米的距离,情况有点糟糕了,前方左右都是一片的黑暗,我们都打开了手电,光亮照射,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只有眼前深渊的水下。 张哥游着游着回过头,做个手势示意冷静,然后用手电转了个圈。这是我们在陆上商定的信号,如果不停用手电转圈,说明坚持不住了,需要上去。 我原以为何庆友会这么做,谁知道他游的非常坚定,手电直直照着下面,一点转圈的意思都没有。 我的呼吸急促,氧气的消耗量很大。这才刚刚开始,下面至少还有十几米,我努力控制情绪,调节呼吸,一定要留出富裕的氧气,因为还要回来。 继续下游的过程非常漫长,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感觉自己一直在黑暗中往下游,失去时间失去空间,眼前只有张哥的手电光亮。 张哥忽然停下来,用手电照照,我这才看到,我们已经到了水底。手电光芒四射,光斑穿透黑暗,落在地上,能看到那里都是沙尘,看不到植被,显得很荒凉。周围静寂无声,什么都看不到。 细细观察,能看到很多比头发丝还小的碎屑,随着水流上升,不是用心去看发现不了,跟电视上的黑噪点差不多。 张哥从腰间拔出一根铁杆,狠狠插在水底的地面上,作为标识。他双脚踩着水底,慢慢往前走,我们跟在后面,手电四下里照着,光线在黑暗中闪烁。 我在后面跟随,心跳得厉害。我这才知道世界上最复杂的迷宫是什么了,最复杂的迷宫不在于岔路多变,而是目不视物。眼睛如果看不见,目有所障,方寸之地你都走不出去。 在水下走了能有十几分钟,圆通像是看到了什么,忽然脱离队伍游过去,张哥没抓住,和尚越游越远,我们几个只好跟上。 水下因为太黑,空间距离被拉长,其实和尚游了没几米,却感觉走了很长的路。他停下来,打着手电去照,我们看到那个地方,莫名其妙出现一个人偶。 乍一看和田间地头的稻草人差不多,全身用黑布裹成,戴着帽子,没有眉眼,双臂张开,随着水流在轻轻摇摆。 这么深这么黑的环境里,突然看到这么个玩意,吓不吓死人了。 除了圆通,我们三个在不远处看着。我不是不敢过去,而是觉得这个假人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似乎预示着不祥。 圆通围绕着假人看了看,来到假人的脚底处,手电的光亮中,我清清楚楚看到地上插着一根黑色的箭羽。我马上明白,这就是高人所布下的那第八个阵眼。 圆通握住箭羽的尾部,用力往外拔。 我们目不转睛看着,水流突然涌动,周围的尘沙像是受到了一股看不见的风,开始刮起来。 我四下里看看,说实话什么都看不到,但汗毛乍竖有不祥之感,似乎要出什么大事。 我用手电照向圆通,想提醒他,可圆通还在拔那根箭。 箭似乎插得特别深,特别牢,怎么都拔不出来。旁边的何庆友忽然动了,双脚蹬水,径直游了过去,来到近前,帮着圆通一起拔那根箭。 圆通看了他一眼,没有反对,两个人就在那拔。眼瞅着箭羽一点点出来,这时水流更大,我和张哥都被荡漾起来。 虽然戴着潜水面罩,看不到张哥的脸,但能感觉到他很着急很生气,他是资深老潜水员,有着常人没有的敏感度,生气在于圆通的不听指挥乱行动。 他用手电照着圆通和何庆友,在水里画圈,两人抬头看他。张哥用手指指水面,意思是现在赶紧离开。 圆通和何庆友也就是看看,然后低下头继续拔那根箭。 张哥回过头看我,拍拍我的肩膀,指指上面,示意我先走。 我摇摇头,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走,一是好奇,二是如果抛下他们几个先走,以后我在江湖上还混不混了,自己的心理关也过不去。 就在这时,忽然水里飘过一团血液。我看到血液的方向来自于圆通,他张开双手,周围的水域已经染红,我明白怎么回事,他的双手拔箭的时候被割开了伤口。 张哥再也看不下去,踩着水游过去,拉着圆通要走。 圆通摆着手挣扎,示意不能走,张哥真怒了,拽着他强行拖曳。 就在这个时候,何庆友忽然举起双手,手里端着那根箭羽,他拔出来了! 第九十八章 落花飞雪 箭羽从土里拔出,水底剧烈涌动,水流一波波冲击,这还不算什么,最糟糕的是,尘沙都泛滥起来。一瞬间眼前几乎全被遮蔽,除了黑还有沙子,像是卷起了一阵沙尘暴。 在水里什么力都借不上,一股大浪过来,卷得我向后游出好几米,再用手电去照,什么都看不见,耳边听不到声音,只有一种极为空洞的“呜呜”声,像是深洞里吹出的冷风。 不好!赶紧走! 这个地方越来越危险,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双脚一踩水,拼命往上面游。 下水之前,张哥告诉我们,二十来米深的水已经有水压了,快速浮潜上去的时候,约莫到了十米的节点要停一停,要不然很有可能会得潜水病。 我心中惦记着忠告,双脚窜动,前后打水,开始往水面上游。刚窜出去,突然感觉双脚被抓住,使劲扭了扭,挣脱不开。 这谁啊?我后脊背发凉。 用手电往下照,只看到不断涌动的尘沙碎屑,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到。我咕嘟嘟吐了几个气泡,用很艰难的姿势弯下腰,去察看脚踝处的情况。 好不容易凑到脚边,用手电照着,只看到一只手。正待细看,突然一张脸从下面的黑暗里冒出来,我吓了一大跳,手电差点脱手。 这个人带着潜水面具,一时看不清是谁,他用手电照照我,不停地转圈。 是我们队伍里的人,我就不害怕了,会是谁呢?意思好像是让我不要走,跟着他一起下潜。 我们下来能有个四十来分钟,氧气设定是两个小时,得省着点用,毕竟还得回去。我是打心眼里不爱掺和这事,可看这个人焦急的样子,倒也不好提前走了。 我用手电也转着圈,和他的频率相当,那意思他应该明白,就是我答应跟他一起去。 那人吐出几个气泡,手再拿上来的时候,居然多了条绳子,一把系在我的脚踝上,然后他拽着绳子潜了下去。 我在水里借不上力,被绳子拽得不由自主就得往下潜。我勃然大怒,谁这么讨厌,别说了,能干出这个事情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何庆友。 张哥是局外人,不会搞这样的事,圆通倒有可能,不过他虽然世俗但也不至于如此小家子气,也只有何庆友,这老小子顶不是个东西。 我在水里挣扎,自己的力量太过薄弱,而且越挣扎呼吸越急促,反而更多的消耗氧气。 我努力劝自己控制情绪,平稳下来。好,跟你走,你不是能拽吗,我也不用力了,你能拽就拽着走。 我整个人躺在水里,全身舒展,让身体跟着脚踝的绳子往深水里进。 走了不知道多远,周围越来越黑。一开始心态还算平和,破罐子破摔。可到了这个时候,再也坚持不住,何庆友到底把我拽到什么地方去。 我又开始挣扎,努力让身体折叠起来,坐在水里,动手去解脚踝的绳子。 就在这时,我固然被拽入一块区域,浮力竟然消失了。什么感觉呢,像是我从水里出来了,到了岸边陆地。 没了浮力,我从半空坠落,“噗”摔在地上。幸好地上都是尘沙,不觉得怎么疼。 这时有个人走过来,打着手电照我。 我抬头去看,那人把潜水面具摘了,露出本来的面目,竟然是圆通和尚。 我猜错了,还以为是何庆友,没想到是他。 圆通和尚蹲在地上,用手指指我的潜水面具,示意可以摘掉。 我想了想一咬牙,把面具也摘了。 潜水镜一拿下来,整个视界清晰和开阔,我看到自己进了一处异世界,后面是一面高高水墙,大水像是被施了避水咒,自动形成墙体,没有涌出。 这块干燥的区域,面积有多大看不清,空气里飘浮着柳絮一般的细小残渣和颗粒,有的白有的灰,像是静静飘落的雪。 四周静寂无声。 我喉头咯咯响,颤抖着问圆通,这里是什么地方。 圆通蹲在旁边道:“这里是蜃境。” “啥意思?”我吓得一哆嗦,赶紧坐起来。 圆通道:“这片水域里有阴物,阴气很盛,隔绝阳气,自成一方天地。类似海市蜃楼吧,深水石礁中有奇蚌名为蜃,含珠者能射影,化为人间种种奇景。我们现在就在这样的地方。” “那这里到底是实景,还是幻影?”我问。 圆通点点头:“有此一问,说明你有慧根。”他的语言语气和平常油腔滑调不太一样了,有点高僧的范儿。 “这里是实景,不是幻影。”圆通说:“我们拔出了阵眼箭羽,惊动了那阴物,才出这么一景。张哥呢,已经被我送出去了。之所以让你来,是因为咱们都是道法中人,想让你帮帮我。” 我嘴里发苦:“怎么帮?” 圆通道:“何庆友非等闲之辈,他恐怕另有目的,这个地方如果任由他动作,恐怕要出大乱子,所以一定要找到他。” 圆通站起来,拉着我也站起来。因为没有浮力,身上的潜水工具十分沉重,走了几步就呼呼带喘。圆通直接把我身上的氧气瓶子拆掉,扔在一旁。 我脸上有些变色:“这,这可以吗?” “这处蜃景能维持多长时间说不好,但足够我们逃生了,放心吧。你背着这劳什子行动不便。”圆通道。 他在前面打着手电走,我在后面跟随,此处不见一物,更不见天地,眼前只有碎雪花一般的残渣沉浮。这些残渣数以亿计,微小的颗粒充斥着每一寸的空气里。真是落花飞雪何茫茫。 我喘着粗气,跟在圆通的后面,走着走着,我产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本来的我已经得了潜水病,晕死在水里,眼前所见都是死前的幻象。 “圆通,你是真的人吗?”我突然说。 圆通回头看我:“你怀疑我是假的?” “我怀疑这一切都是假的。”我说。 圆通停下脚步,略一思忖:“林聪,你很有点根性,能想常人未想,悟常人未悟。其实想鉴定这里是真是假,有个最简单的办法。” “什么?”我问。 圆通瞥了一眼我的手腕,“你戴着通灵之镯,还问怎么办吗。” 我心里一惊,原来圆通早已知道通灵之镯。我有些喃喃,“我不会啊。” 圆通道:“入定观通灵之镯,可知周围灵场,你试试吧。” 他说的这个还真提醒我了,在紫班的时候,我们曾跟随阿芳老师做过一次喜悦曼陀罗的课程,当时我在通灵之镯的作用下,看到一些很奇异的景象。包括李大民的镜子相,每个人的树相,还有怪物摘果实的相。 通灵之镯其实功能很多,触类旁通,我应该多开发开发。 我遵从圆通所说,坐在地上闭上眼睛,入定联系通灵之镯。时间不长,我在全程闭着眼睛的状态下,感知到了一些东西。 我看到这片空地面积很大,东北方向很远的地方有光亮缥缈,也就是说,那个地方有东西在。周围是黑森森的水墙,隔绝住了水。 我又看向圆通,这一看有点吃惊。 圆通就是圆通。 我用通灵镯看别人的时候,他们的成像都很奇怪,有的是大树,刘洋在一条船上,李大民是镜子。可看人就是人,圆通还是第一个,我马上就可以肯定,这和尚神通太深,几乎成就真我。已经到了最高层次的观山依然是山的境界。 我睁开眼,圆通道:“证实了?” 我点点头:“我确实是在实景。” 圆通没有丝毫惊讶,也没问我看到了什么,把我从地上拉起来,递过手电。我们两人往前走,所走的方向正是有光亮传出来的东北方向。 我没有指路,是圆通自行领路,这和尚果然有些门道,我用通灵之镯看到的,他也看到了。 我不做声,跟着他往前走,离那个地方越走越近。手电光亮中,不远处出现了一大片村子。村子不是空的,里面有人影晃动,那人正顺着村路走向最深处。 “是何庆友。”圆通说。 他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的村口说:“我们现在是在实景,再往前的村子就是幻境了,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为啥?”我惊讶地问。 圆通看着我,反问:“村子淹没了至少三十年,你认为还会保存如此完好吗?” 我点点头,“那为什么这里会出现村子的幻境呢?” 第九十九章 龙骨 圆通问我为什么会出现村子的幻境。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圆通道:“这个村落幻境是一处中阴之境。” 我嘴张大,半天没回过神。 圆通看我:“你知道什么是中阴之境吧?老黄没说过?” 我赶紧点头:“知道。人死后不会直接进入阴曹地府,而是在中阴之境停留,接受七道关卡考验。” “对,一点不错。”圆通道,“这里就是。” “我不太明白了,”我说:“中阴之境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我们要走阴了吗?” 圆通道:“我们步入村落就是走阴。你知道眼前的中阴之境是谁的吗?” 我惊惧不已,尝试着说:“难道是何庆友的?” 圆通点点头:“前面发生的事情你不太清楚,我把何庆友打晕了,带他到了那阴物的附近。何庆友目前处于假死状态,我利用阴物蜃景把他的中阴之境呈现出现。你听明白了吗?” 我听得晕晕乎乎,似明白不明白。 “这种神通手段名为移物化景。”圆通道:“就是把走阴才能看到的中阴之景,利用阴物的神通让它呈现,现在就在你我的眼前。” 我咽了下口水:“这也太牛啤了吧。只要具有阴物的蜃景能力,就可以把任何人的中阴之境呈现出来给别人看?” “是的。理论上是可以。”圆通点头。 “难道阴间也能呈现出来?那就牛了,可以利用这一点做好多事。”我眨眨眼问。 圆通的脸色变了,看着我:“林施主,有此一念便是入魔的开端,收住吧!” 没来由的被他抢白一顿,我有些讪讪,心想这和尚真是的,不过就是说说,他那个脸拉得比长白山还长。 圆通不再做过多的解释,大步流星向前走,我跟在后面。一前一后到了村口。圆通抬脚迈步跨入了村落,这一进去,就看到他的身形波动,如同进入一层看不见的水障之中。 我深吸口气,来到跟前一踏步也迈了进去。进去的时候,能感觉到一层无法言说的障碍,里面的空气都不一样了。 村外空气很潮湿,皮肤是黏黏的,而进到这里,能感觉到瞬间的干燥,似乎到了另外一个不同的环境。 有一种时空颠倒隔离之感。 虽然不太明白,下意识也觉得村里村外确实是两个世界。 圆通在前面走,我在跟随,村路旁边有户人家的家门突然开了,里面出来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老太太,不知多大岁数,头发花白,拿着一个小马扎,放在家门口晒太阳。屋里又嬉笑打闹跑出两三个半大的孩子,老太太没有牙了,含糊说着什么。 像是约定好了一般,村路上所有的门户全部打开,很多居家过日子的农民都走了出来,大家互相打招呼说笑。烟囱冒出白色的炊烟,空气中飘荡着饭香。 我和圆通走在村子石板路的中间,很多人从我们身边掠过,却没有人注意到,就像是我们不存在一样。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惊讶地问。 圆通道:“此乃幻境泡影,是何庆友中阴之境生发而出,都是假的!不闻不看不起心动念。我们目的是找到他,窥见他当年之秘,其他的不要理会。” 我喉头咯咯响,愈发肯定当时进入陈建的中阴之境,遇到的王圆通就是眼前这和尚。圆通绝对有大神通,而且和中阴之境有关系,他掌握了很多我闻所未闻的法术。 我们顺着村路一直往深处走,应该是到饭点了,很多人敞门敞窗在吃饭,孩子们在追鸡撵狗地玩。不过呢,村子的喧嚣和热闹跟我们没什么关系。 走了不知多远,天空愈发黯淡,飘浮厚厚的云层,染成了尿色,整个村子像是蒙上了一层老照片的蒙太奇效果。 圆通停下来,眼睛直直看向前方,我来到他的身边也看过去。正前方是一户农家院,院子和其他人家比相当冷清,没有孩子也没有鸡飞狗跳,只有一个人站在那里,正是何庆友。 何庆友穿过院子,走到内室门前,推门而进。 圆通走了过去,我跟在后面,一起进了院子。 来到那户内室的窗前,我们趴在玻璃上看,我有点汗毛倒竖,因为屋里的场景有些诡异的气氛。 靠墙垒着一张土炕,炕上躺着一个老人,盖着薄薄的被子,像是病入膏肓,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床旁边是个矮矮的床头柜,柜子上供奉着菩萨像,摆着香炉,里面都是香灰,两边的红烛烧到半截,柜面上洒落着干干的红色蜡油,星星点点几乎遍布。在菩萨像的前面,有一个小碟子,里面放着黑森森的玩意,大概成人小指的长短,呈爪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一看此物,全身汗毛顿时竖起。这东西好像见过。 我想了起来,我曾经到古董店铺卖过一样东西,那是从中阴之境带出来的龙鳞,卖了十二万。看起来和眼前的玩意特别像。 何庆友走到老人面前,搬了椅子坐在旁边,“爷爷。” 老头缓缓睁开眼睛,似乎用尽全力,歪头看着何庆友。 “庆友啊……柜子上的龙骨……拿来……”老头含含糊糊地说。 何庆友没有照做,而是翘着二郎腿:“爷爷,你还没把秘密说出来呢,我怎么可能给你。” 老头用平生最后的力气凝视着何庆友,好半天说:“你……真是爷爷的……好孙子,好吧,我告诉你。” 何庆友做个手势。 老头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话,说完之后我和圆通互相看看,脸色都阴晴不定。 老头咳嗽着说,只要以龙骨或龙鳞供奉菩萨,再配以绝密的咒语许愿,可以保荣华富贵保长生。不过,供奉的龙物有年限的,到了日子就会失效,一切会剧烈反噬。 “咒语是什么?”何庆友问。 老头呼吸急促,眼瞅着要不行了。何庆友一看不好,从柜上把黑森森的玩意拿下来,怼在老头的鼻子上,老头猛地一吸,整个人瞬间就焕发了精神,长长叹了口气,舒服的,脸色红润起来。 何庆友拿开那玩意。老头有了精神,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极为诡异的微笑。 “爷爷你说吧。”何庆友催促。 老头眯缝着眼睛,似乎非常享受生命带来的最后乐趣,他陷入回忆里,说话也不磕巴了。“那时候我还小,在营口看到了坠龙。那时日本人还在,他们听说这个事,把整个村子都包围了,甚至路口都设了岗哨。只等龙一死,马上装包漂洋过海带回日本去。就在那天晚上,村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怪人。” 老头说,村子已经戒严,而且实行宵禁,外面都是炮楼岗哨,日本人的大皮鞋半了夜还在“咔咔咔”的巡逻响动,全村人吓得夜不能寐,甚至许多村民都盼着龙赶紧挂了得了,让日本人带走吧,村里好过消停日子。 就在那天晚上,村里来了个人,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谁也不知道。 那时,晚饭前,村里的孩子都集中在祠堂接受日本人教育,祠堂被临时改造成了课堂。日本老师上完课,孩子们没急着回家,都在后院玩。日本人也没怎么看管,孩子毕竟是孩子。 那个人是怎么出现的,孩子们谁也不知道。此人避开了日本人的眼线,进入后院,然后把这些孩子集中一起。 那人说话很有蛊惑性,具体怎么说的,年头太久老头也记不清了。就知道此人是个高人,他蛊惑这些孩子穿越日本人的岗哨,进入那条坠龙之地,盗来龙骨和龙鳞,不管谁能拿出来,他都会给一块银元,并教给这些孩子以后大富大贵长命百岁的办法。 这十几个孩子有的听了,有的没听。那时候,何庆友的爷爷算是孩子王,他觉得这事挺刺激,凑齐了八个胆子最大的孩子,大家一起去冒险。 中间的过程非常刺激,老头没有细说,这些山里孩子都知道一条山中的秘密小路,日本人再精明,也不可能在这些事情上比得过当地土著。 他们这些孩子在夜深风高的时候,真就到了那条龙坠落的地方。 老头真是老了,就算现在临时的回光返照,说话也不清楚,还流口水。他说道,当时孩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成功地带回了龙骨。 何庆友拿起那黑森森的东西,“就是这个?” 老头浑浊的眼睛看了看,点点头,喟然长叹:“跟我已经五十年啦。” 第一百章 泡影 何庆友问爷爷,然后又发生了什么? 他爷爷笑:“后来,那个人教我如何通过供奉龙骨达到目的,传授了一套秘咒。而且告诉我一个大秘密。” 何庆友瞪大了眼睛:“什么秘密。” 他爷爷脸上露出诡异的表情,声音忽然变得很奇怪,“他说江北的入江口有一条龙,找到它可以让长生不老,嘿嘿嘿,哈哈哈……”他发出一串怪笑。 “秘咒是什么?教给我。”何庆友贪恋地说,喉头咯咯响。 这时候他爷爷剧烈咳嗽:“秘咒的关键……是献祭童男或是童女……” 窗外我正聚精会神看着,突然屋里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 圆通低低喊了一声:“不好!闭眼!别看!” 我反应还算快,赶紧闭上眼睛,好一会儿白光消失,圆通这才提醒睁开眼。 再往屋里看的时候,里面的场景已经变了,只有何庆友一个人,他爷爷那老头早已不在,屋里一片狼藉,床上扔着很多杂物。 “这是怎么回事?”我低声问。 圆通轻声道:“换了一个情景。这里是他的中阴之境,出现的场景都是何庆友印象最深刻的记忆。” 屋里的何庆友穿着一身奇怪的绿色衣服,像是农村扭大秧歌一样的戏服,头上带着一个粗糙的头冠,脸上抹着乱七八糟的颜料,整个扮相就像是男扮女装的戏子。 他面向床头柜,那里摆放着菩萨像,两根红烛都点上了,火光跳动闪烁,仿佛有股看不见的风。 屋里很是昏暗,何庆友爬上床,冲着菩萨磕头。菩萨的前面摆放碟子,里面是黑色的龙骨。 我看得心惊肉跳,想到了很多的事情,当初我拿着龙鳞去卖,周老板告诉我,卖给了一个本市的收藏家。这个收藏家有个极其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他的爷爷是辽宁营口坠龙的见证者。 现在基本可以确认,这个收藏家就是何庆友。 我从中阴之境取来的龙鳞就在他的办公室!我在办公室里听到“建儿建儿”的声音,正是来自龙鳞,中阴之境中陈建的妈妈所化的那条龙。 我偷眼看看身边的圆通,他透过玻璃看着里面的情景,正目不转睛,聚精会神。他肯定想不到,我和何庆友之间有如此冥冥之中的联系。 中阴之境里盗取的龙鳞,会在阳间引发什么后果,目前来看何庆友,他从求助黄腾发展到现在,一步一步似乎正在走进一个极为古怪而玄妙的局里。 何庆友正在屋里跪拜了菩萨,他用膝盖当脚走来到床头柜,伸手拿起碟子里的龙骨。谁知道一触之下,龙骨竟然迅速枯萎,变成一团黑沙,从他的指缝间滑落。 屋里很静,火苗跳动,映衬着菩萨的画像,本来很纯净很高洁的菩萨,在这幽暗的火光中,竟变得极其阴森,画面泛着微熏的黄色。 尤其两个眼睛,泛着深红色,似乎活过来一般,正盯着何庆友。 何庆友喃喃地说:“我该怎么办,爷爷留下来的龙骨已经到了期限,化成了灰烬。” 他对着菩萨说话。泛黄的菩萨像在火苗的抖动中,凝视着他的眼睛。 何庆友喃喃自语,叨咕了几句,忽然睁大双眼,出现了极其诡异的一幕。 火光照在菩萨像的画面上,墙上应出一团巨大的黑影,黑影看上去像是一尊神像,眉眼不清,似有似无。 出现的这个巨大影子,我脑子“嗡”的一下竟然一片空白。我,我见过这个神像……她,她是孟婆! 我揉揉眼仔细去看,确实是孟婆的形象。 这时这团巨大影子的下面,出现一行字,“孟神灵显无量似海”。 绝对的,孟婆无疑! “是孟婆。”我轻轻地说。 圆通“嗯”了一声:“我早就发现不对劲。菩萨怎么会如此邪气凛然。何庆友和他爷爷,一直以来供奉的其实并不是菩萨,而是孟婆。他们要把龙骨或是龙鳞供奉给孟婆,以获得自己想要的财富和长生。” 我全身抖若筛糠,颤抖着说:“孟,孟婆这么邪吗?” 圆通凝重地摇摇头:“到了孟婆这个境界,行为做事已经不是我们能理解的了,世俗道德无法评判,她的每一个行事都有自己的目的,几近天道。刚才我说她有邪气,其实也是偏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可,可是孟婆在默许这种祭拜行为,还必须用童男女来献祭。”我喉头动着。 圆通叹口气,“在我们眼里是众生,在那些神的眼里,我们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屋子里何庆友在对着墙上这团影子神像跪拜,磕的满头是血,忽然抬起头,“菩萨,我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找到龙了,必须要用童男女祭拜,对不?” 火光闪动,没人回答他,孟婆的画像和墙上的影子阴森到让人无法呼吸。 何庆友从床上跳下来,眼神变得特别可怕,站在那里似乎想着什么问题,眼珠子瞪得比牛眼都大。 忽然,院子外有很多人喊,“大水来啦,大水来啦,快跑啊!” 圆通猛地回过头,叫了一声,“不好。” 我也回头去看,这一看差点吓傻了。不知什么时候,村子里突然发起了大水,水势凶猛,浪花滔天。 这水很奇怪,涌到这个院子的门口,不往里进了。 里面的何庆友听到声音,赶忙往外跑,圆通拉着我退到墙角,轻声说:“是我逼住了幻象的水势,一会儿我会解开,大水会进来。你要紧紧靠着我,不要惊慌。记住了,不管发生什么,都是梦幻泡影!” 何庆友跑出门的一刹那,圆通和尚微微闭目,口诵经文,院子外的大水“哗”一声,以极其澎湃之势涌了进来,真是浊浪排空。 那一瞬间的大浪卷起几乎十米高,相当于三层楼,空气中都是刺耳的爆响。 圆通挡在我的面前,双手合十,垂目诵经。我整个人都吓傻了,两条腿发软,活这么大没见过如此惊悚的自然之威。 圆通轻声吟诵:“梦幻泡影,一切如露亦如电,又以此心成就清净,净心功极,方见大地十方山河皆成佛国,具足七宝,光明满足,才现恒沙诸佛如来……”就在念叨的时候,大水朝着我们拍了过来,天地顿时无色,周围一片黑暗。 我紧紧拽着圆通的僧衣,吓得闭上眼睛,感觉就跟在游乐场坐最危险的过山车一样。 整个过程可能也就几秒,我听到圆通在耳边轻声说:“开眼吧。” 我缓缓睁开眼,看到我们坐在一处被大水淹没的房顶上,周围是茫茫黄水,飘浮着树叶子、房梁子、各种衣柜家具,还有几只黑狗在水里狗刨,眼神里都是悲哀。 我和圆通所在的地方,也就勉强够我们坐着。这时不远处划过来一艘船,船上是何庆友和一个小孩子。 小孩大概八九岁,一身红色的破烂衣服,可见出身穷人家。可是他很懂事,坐在船头说:“何哥,我爸爸妈妈到底在哪里啊?” 何庆友“嗯”了一声:“不远了,从这里出去就是。” 他们的船,来到我和圆通所在的不远处。可船上的人看不到我们。 何庆友手搭凉棚,左右看看,额头都是汗。 那小孩坐在那里,也四下张望着,嘴里说着:“何哥,是从这条路出去吗?” 何庆友扔下粗大的船桨,一步步走到那孩子身后。他脸色惨白如纸,呼吸特别急促。 何庆友从船底捡起一根粗粗的棒子,好像是铁锨或镐头的后把手,孩子还在说着,“何哥,我妈说过完这个冬天,我就可以上学啦,家里的羊都养大了,可以教学费。可是来了这场大水,一切又泡汤了,我真的好想去学校念书……” 一语未了,何庆友抄起棒子重重砸在孩子的脑袋上。 孩子“吭”都没吭一声,摔在船头,好半天没动。 何庆友要上前查看,孩子捂着后脑猛然回头,没有哭,反而像不认识何庆友一样看着他:“何哥,你为什么要打我?我做错什么了?” 何庆友先崩溃了,眼泪涌出来,哭得泪流满面:“我,我不想打你,可是没,没办法,我要找到龙,必须要拿你祭祀。” “何哥,不要打我,好吗?我想读书,我想回学校,妈妈答应我过完冬天就可以读书了……”孩子捂着后脑的手,已经被渗出来的血水染红。 何庆友来到近前,闭上眼睛不忍再看,拼命挥动棒子,一下一下打下去,嘴里念叨:“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孩子终于不动了,船头全是血。 何庆友手抖得不行,把棒子扔进水里,坐在孩子的身旁,想要大喘气,可怎么都呼吸不上来。 我和圆通在旁边静静看着整个杀人的过程。 圆通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到悲悯或是愤怒,两只眼睛如古井。 我喃喃说:“原来这孩子不是何庆友的儿子,而是他害死的童子。他寻找孩子的尸骨,其实为了找到龙。” 第一百零一章 破境 何庆友从船上勉强站起来,走到孩子尸体的旁边,双手合十,闭眼开始念咒。大概能有十来分钟,他睁开眼,然后抱起尸体用力甩进水里。 就看到尸体咕嘟咕嘟冒了几个泡,随之下沉,红衣服的孩子在水下慢慢旋转,最终被大水淹没,没了踪影。 何庆友坐在满是鲜血的船头,大口喘着气,静静等待着。我知道,他是在等龙的回应。 太阳光暴晒,何庆友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水面平静,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不甘心,又等了很长的时间,水面依然宁静。这时日头偏西,周围慢慢陷入黑暗。 何庆友等不下去了,他用船上的水桶打了水,开始拼命洗刷大片大片的血迹,花了很多工夫,终于洗刷干净,看不出来。 他垂头划着桨,驾着小船慢慢离开这里。圆通站起来,冷冷道:“上船。” 我正狐疑间,就看到圆通踩在水上,一步步走向何庆友的小船。我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探出脚,踩在江面,江水对自己没影响。 哦,对了,这里是中阴之境,并不是现实。我也踩着水,跟在圆通的身后。 我们一路来到小船前,圆通一迈步上了船,我也赶紧上去。谁知道竟然出现了一件诡异的事,船尾随着我们上来,居然吃不住力,晃悠了一下。 何庆友正在船头划桨,明显的一震,他看了过来。 圆通站在船尾,身形笔直如干,低声诵背经文,声音低沉。何庆友看不到我们,狐疑地观察了片刻,耸耸肩就不再看。 何庆友划动船桨,终于在入夜之前找到了大部队。跟随着很多船一起登了岸。岸边的干燥地方,铺满了草席子,许多逃荒的村民暂时留在这里休息。 晚上没有灯,岸边燃起一簇簇的火堆,众人十人或是八人为一伙儿团拢在火堆旁。娘们唠着家常,男人们则唉声叹气,只有小孩无拘无束,反而觉得特别好玩,嘻嘻哈哈打闹一团。 何庆友坐在一处火堆旁边,混在人堆里,和谁也没有说话,面沉似水,心事重重。 就在这时,突然谁喊了一声:“你们看,那是什么?!” 所有人站了起来,全部涌到岸边,一起看过去。西南方向很远的地方,黑森森的江水深处,突然飞出很多的火球,远远看上去如同一盏盏孔明灯。明亮而略带红色的光芒从水里冲上空中,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人群先是静静地看着这般奇景,真是静到落根针都能听见。而后,人群开始地低声碎语,时间不长,有种传闻在人群里散播开。据住在村里最老的阿婆说,江口深处有一条龙,这场大水很可能是它渡天劫才出现的,火球都是龙吐出来的! 所有人都在议论,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像是一片波浪,人群一个接着一个跪下,整个江岸前至少跪倒了数千人。 我和圆通站在不远处的高石上,俯视人群,虽然明知道这里是中阴之境,可看到这般景象,我还是控制不住的震撼和感动。 数千个衣衫褴褛,朴素无华的老百姓,黑夜中跪倒江岸,他们在低吼,“龙,龙,龙……” 没有人领头,都是自发而出,低沉而有力的声音顺着江水传出去很远很远。 月光漂移过来,落在人群中何庆友的身上,这小子一脸懊丧,表情极为痛苦,他一定是想明白了,这条龙之所以出现,就是因为自己献祭童男的原因。原本再耐心一点,就能把它等到,可自己先走了,错过了这个机遇。 何庆友嘴里喃喃自语,我看出他在说什么,他在念叨大富大贵长命百岁,大富大贵长命百岁。其他人都在表达敬畏和祈福,而只有何庆友满脑子都是私欲,满脑子都是自己。 中阴之境一夜过去得很快。圆通和尚整夜都在打坐诵经,我在旁边不敢说什么。 按时间来算,我们在水底已经不短了,我陷在这里,还得担心自己别淹死。 天色微微见亮,何庆友一个人偷着驾船出去。圆通和尚闭眼忽然睁开,缓步从高处下来,踏入水中。我跟在后面。 我们一路在江面快走,跟随这条小船。 何庆友果然杀了个回马枪,又回到昨天杀害孩子的地方。他划着桨在周围转着,紧张至极,他在寻找那条龙。 他嘴里喃喃念叨:大富大贵长命百岁,龙啊龙啊,你是我召唤出来,现身回报给我吧。 正念叨着,水面出现了漩涡,先是一个又一个的小漩涡,而后慢慢汇聚。 何庆友站在船头,紧张地往下看,深深的江水下现出一个巨大的黑影。黑影能有数十米长,粗细能有小船的两倍左右,若隐若现,诡秘绝伦。 何庆友看到这一幕,刚才的贪念竟然没有了,取而代之是深深的恐惧,吓得快尿了,他坐在船上,整个人像傻了一样。 没有阳光,云雾很重,一艘小船上载着一个贪婪的人,深水里就是他渴盼已久的长龙。 圆通忽然道:“不好!快走!”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脚下生风,踩着水一直向前。走了没多远,我们再一次走到了村口。 我看到村子又恢复了大水前的样子,只是所有的房屋如同黑烟一样缥缈,开始蒸腾和扭曲。 “怎,怎么回事?”我惊讶地问。 圆通道:“何庆友没有通过中阴之境的炼狱考验,他要死了,会渡向阴间。他一死,这里也将不存在,那阴物也会收了神通,如果不及时出去,我们会被大水淹死!” 圆通拉着我出了村子。就在我们踏出的一瞬间,身后的村子陡然消失,一切都无影无踪,真是梦幻泡影。 我恍惚着,不知道经历的到底是真还是假,说是真的,一切都是何庆友中阴之境幻化出来的;说是假的,可我见证了何庆友杀人,夜色里龙吐火,老百姓下跪……这些活生生的场景,它们一幕一幕全都刻在记忆深处,怎么能说是假的呢? 我一边想着,一边跟着圆通狂奔。水墙开始波动,不停有小股水流从水墙里喷出来,墙面的皱褶越来越多,处于一种即将崩溃极不稳定的状态。 “那阴物要收回蜃景了。”圆通说。 “你说的阴物是不是就是那条龙?”我喉头咯咯响。 “不要问。”圆通说:“有些事不要说不要问,不知则不知。否则拿起的是鸿毛,放下就会变成千斤泰山。” 我们一路狂奔,终于来到扔氧气瓶的地方。我和圆通互相帮忙,把氧气瓶挂在身上,然后扣上潜水镜。 刚收拾完,就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高大的水墙终于崩塌了! 两边的水墙瞬间化成大水,狂涌奔放,一起往中间挤压推波过来。圆通拉着我的手,我记得最后他说了一句话:“你先出去,我送何老板最后一程。” 话音一落大水已至,瞬间我就感觉自己卷进了一阵龙卷风里,什么都看不见,全是尘沙和气泡。整个人在水里不停旋转,就像被扔进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洗衣机里。 真是天旋地转,失重得很厉害,一会儿被抛起来一会儿又落下。这时候,我到暗暗佩服自己的忍耐力,甭管多大的痛苦,我都能安慰自己,忍一忍,一会儿就过去了。 在这个剧烈旋转的状况下,我回忆起很多小时候的事,有一次和爸爸去一栋特别高的楼,我们是爬楼梯,我实在走不动,爸爸告诉我一句话,儿子,你要学会忍耐,要享受当下这个痛苦。 这句话不知怎么的,一直留在记忆里,多少次最危险的时候伴我同行,让我熬过一道又一道的难关。 我回忆这句话,努力让自己保留清醒,然后稳住心神。这个时候水流渐渐平和,我顾不得许多,一蹬水径直往上窜。 向上浮游的这个过程可能是我活这么大,最痛苦的经历了。头晕恶心全身无力,额头是虚汗,恨不得就这么沉进水里算了。 可我还是凭着巨大的忍耐力,终于浮出了水面。 头一出水,就是瞬间的巨大晕眩,我差点昏过去。隐隐约约中看到几个人跳进水里,朝我游过来。他们都是潜水队的成员,抓住我之后往岸边游动。我知道自己安全了,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真的晕死了过去。 第一百零二章 封存 后面发生的事情我十分混乱,昏迷里还能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控制不了自己,但能很清晰观察周围发生的一切。 我被潜水员们带到岸边,陈美羽摸着我的头发,在眼前不停比划数着字,让我来辨认。 我明明知道,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想来此时此刻我的眼神会很呆滞和迷茫。 我被众人七手八脚从悬崖下顺山路,一路抬到了上边。我躺在草地上,潜水员有专门的急救措施,有很完备的医疗箱。 在我身上折腾了一阵,我还是说不出话,整个人像是被拘在身体里,动弹不得。 我被送到车里休息。直到这个时候,一股巨大的疲倦才袭击过来,我努力睁开眼,眼皮子却重似千斤,慢慢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真是昏天黑地,居然没有梦,睡得特别香。 再起来的时候,车厢里空空,我勉强抬起头,看到车窗外已挂满星斗,车子还停在原位,并没有开走。 我努力动了一下,手指头略有些感觉,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坐起来。头还是晕,车子里充满了皮革的味道,熏得更是晕头转向。我勉强爬起来,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草地上搭着几个帐篷,有一个人正在打着手电巡逻,听到声音,手电光照过来。 我用手背挡着眼,勉强道:“是我。” 那人走过来,我看到是潜水队的头儿张哥。张哥道,你醒了? 我点点头:“太晕。像是得了重度眩晕症。” 张哥让我跟他来,我勉强跟在他身后走到一处帐篷。张哥钻了进去,时间不长拿出一个小瓶,打开口让我嗅。 我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神奇的事,脑子瞬间清醒,头似乎也不晕了。 “张哥,和尚回来了吗?”我轻声问。 “嗯。”张哥道:“才回来的。和尚还抱着何老板的尸体。” 我一惊,何庆友真的死了。 张哥给我讲述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当时他是第一个离开水面的,本来想再回去,但水面像是开了锅,出现巨大的漩涡。他被几个队员硬拉了回去。 他们在岸上等了很长时间,就看到漩涡越转越大,整个水域形成一个如同巨人眼睛般的大漩涡。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敢下水。别说救人了,下去就是个死,白往里填。 我暗暗估摸,他们看到漩涡的时间,应该就是我和圆通进入蜃景的时候。 后来水面渐渐平息,我是从水下面浮上来。张哥告诉我,我在昏迷的时候,嘴里反复说了一句话,救和尚,他还活着……正因为有了这句话,他们才在岸边一直等着,等圆通回来。 圆通是夜深的时候上来的,几个队员在值班,看到圆通一步步走向岸边,最令人心塞的是,他不是一个人,手里还抱着何老板的尸体。 何老板的潜水服和其他潜水工具都没有了,整个人湿哒哒的,脸色煞白,表情看似乎并不痛苦,是在一种极为平和的情况下死去的。 众人商量决定,晚上路况不明,山里十分危险,等明天一早离开这里,再去报警备案。 何庆友也算是企业家,市里的小名人,他的突然死去会引发很多后事和麻烦,这可以预料到。 张哥拉着我坐在草地上,我感觉到自己在恢复,晕劲也慢慢在过去,浑身很舒服,如同腾云驾雾一般。 张哥问我在水下都看到了什么,有什么危险的经历。我不可能把中阴之境和蜃景的事告诉他,他是凡人,说这些除了惊世骇俗外没什么价值。再一个,我估摸我说了他也不信,肯定认为我是潜水时候因为呼吸不畅引发的潜水症,看见了幻觉。 我前言不搭后语,说了半天,张哥见我的状态,不好意思细问,让我回去休息。 我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回去又睡了一觉,再起来的时候已经天亮了。 我们出发回去,圆通让陈美羽开车,把我叫到了车上。车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圆通道:“你们两个不用怕,何老板告诉我,他早已经写好遗嘱,安排好后事,他心里有数。” “为什么?”我疑惑地问。 圆通道:“你还记得吧,何庆友供奉菩萨,这些年来他搜集了一些龙骨。但品相都不好。他拿着这些龙骨供奉那尊菩萨,真就获得了财富。他说,有一次在供奉的时候,菩萨忽然传话下来,说他大限将至,必须找到上品的龙骨才行。他想起二十年前江口的这件事,这才找个理由过来。那菩萨还真说对了,他的大限确实到了,这不就死了。他死之前,我为他做了超度,希望能往生净土吧,下辈子别有那么多不着幻想的贪念。” “菩萨?什么菩萨?”陈美羽疑惑。 圆通道:“我和林聪到了何庆友的中阴之境,亲眼看到他在供奉一幅画像,但不是菩萨,而是孟婆。” 陈美羽特别吃惊,“孟婆?” 圆通点点头:“孟婆要龙骨供奉。这个秘密已经蛊惑了他们家族三代人,造孽。” “我记得最早有个神秘人,是他传授给何庆友爷爷的。”我说。 圆通点点头,看看外面的高山悬崖,“那个人会是谁呢?他一定和孟婆很熟悉。” 车子开了出去,离开这片山区,我恢复得差不多,此时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吸了口气。 何庆友的任务终于算是告一段落了,最后以他的死亡为终结。 回想起中阴之境里他杀死的那个孩子。最后他落得这样的结果,其实一点都不冤。 那孩子是无辜的。我忽然想起,曾经见到那片水域下有红衣服在玩耍。现在想来,可能就是那孩子的魂儿,一直困在下面不得解脱。 “那个阴物……”我刚提个头。 后面的圆通和尚提醒:“到此为止,不要再说了。” 我心中有着巨大的疑团,我比圆通早回来好几个小时,他在氧气耗尽的情况下,是怎么在那里呆着那么长时间,他还做了什么? 这些都无法知道,而且我觉得,圆通和尚展示出的仅仅是冰山一角,关于整件事来说,还有很大一部分的事实藏在深水云雾之中。 我微微皱眉,这种感觉非常不舒服。 在陈建中阴之境的时候,我就是提前回来,后来李大民做过什么我不知道。现在又出了这样的情形。 你们就都瞒着我一人吧。 我下意识默默手腕上的通灵镯,这是我目前最大的依仗,有它在,我就能做到无限的可能。 回到市里,大家一起报了案,接下来就是笔录,法医验尸,通知家属和公司。何庆友没老婆,倒是有几个没成婚的外室,还有几个孩子,麻烦的是这些孩子跟他都没有法律上的关系。财产分割本来就麻烦,幸好老何生前已经写好遗嘱,并请律师做了公证,他对后事安排的很详尽,一看就不是仓促所为,而是思考了很久。 我在局子里呆了一天,把详细过程说了一遍,除了水下的中阴之境。说的和众人差不多,加上法医的检查报告出炉,已经证明何庆友是下水之后,操作不当,导致的窒息而亡,跟大家没什么关系。 从局子里出来之后,我惦记着何庆友办公室的龙鳞,心里一直痒痒,毕竟是通过我的手卖出去的,现在老何已经挂了,龙鳞就藏在办公室,对我来说就好似如鲠在喉。 我一咬牙,干脆冒个险去他的公司看看。 我赶到大厦的时候,正赶上他们公司下班,办公室里人心惶惶,员工们三个一群两个一伙儿,低声说着什么,看样子何庆友的死讯已经传来了。 前台没人管我,我一路畅通来到何庆友的办公室前。 到了门外看看周围没人,正要有所行动,突然何庆友的助理从旁边冒出来,吓我一大跳。 “先生,你好,有什么事吗?”助理彬彬有礼地问。 我心跳砰砰,不知道该怎么说,吱吱呜呜。 助理是个挺漂亮的女孩子,看着我,忽然说:“啊,我想起来了,你是何老板的朋友,上次来过,我给你泡过茶。” “对,对,我能进去看看吗?”我小声说:“我有样东西落在何总的办公室了。” 助理对我还挺有好感,低声说:“我不能让你进,我们公司的情况你都知道了吧。” “何老板已经……”我为了表示诚意,主动说出这个消息。 “对,”助理点点头:“今天下午我接到电话,是董事会打来的,让我马上封存何总的办公室,没有他们允许,谁也不准进。” 第一百零三章 自我成长 我和助理正聊着,办公室的门忽然开了,走出两人。一看到这两个人,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居然是圆通和陈美羽。他们居然早我一步,提前到了这里。 他们也没想到我能来,我们三人大眼瞪小眼。 圆通反应极快,马上双掌合十,微微垂头:“阿弥陀佛,这不是林施主嘛。” 我有些生气,回头对助理说:“他们怎么可以随便进?” 助理有些无奈,“这位师父和这个美女都是得到董事局许可的,我亲自接的电话。” 我一时无语,没想到圆通和陈美羽有这么大的手腕,他们是怎么搞定这家公司董事会的? 陈美羽对助理说,让我们单独说会话。助理犹犹豫豫没走多远,在饮水机旁装作打水,偷看我们。 圆通走过来:“林施主,你故地重游,这是为何呢?” “你呢?”我反问。 圆通看着我,哈哈大笑:“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样,都是为了找那藏在办公室里的东西。” “是。”我大大方方承认了:“那是什么东西,你们找到了吗?” 圆通摇摇头:“办公室里有机关和夹层,我和陈居士都没有找到门径。明知此物在什么方位,能强烈感应到它,却没办法触及。这种感觉实在糟糕。” 陈美羽在旁边道:“林聪你就死心了吧,我们问过这个公司的高层,没有一个人知道办公室里的机关。除非重新装修,把整个房子砸开!” 我暗暗长舒了口气,现在只有我知道那是什么。从中阴之境窃出的龙鳞,一旦落入圆通这样高人的手里,他肯定会知道此物非阳间之物,而是来自中阴之境,依照他们的秉性,非要把这件事追查到水落石出不可,到时候我肯定露馅。 现在还好,至少他们一时半会没有办法。不过这块龙鳞封在办公室,让我感觉始终如鲠在喉,就像是作案之后工具落在现场,虽然一时半会没人注意,可留在那地方迟早都有曝光的可能。 我装作惋惜,连连叹息。 陈美羽和圆通以为我只是贪财,他们并没有想到那么深。谁能想到那东西居然和我林聪有关系。 从何总的公司出来,天还早,我回到黄腾的学校。首先要去述职,我在办公室找到一台电脑,按照格式把这次出任务的前因后果和整个过程,写成报告发到杨威的邮箱。 当然了,我又不傻,不可能事无巨细都向他报告,挑重点又来了几个春秋笔法,一气呵成。他爱信不信。 回到宿舍只有我自己,一时无事躺在床上休息。我盯着对面的白墙,脑子不停地转动,想着这次出任务的点点滴滴,尤其是进入何庆友的中阴之境,那地方太逼真太形象了,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 我一时恍惚,产生了疑问,这个世界里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中阴之境并非实境,但我的经历确实真真切切的,能说它是假的吗? 这时宿舍门开了,李大民哼着小曲走进来。我一看到他,眼睛有些发热,这次冒险算是九死一生,劫后余生看到好友,如此的感动。 “你咋了?”李大民问。 我坐起来,盘腿坐在床上,“大民,我问你个问题。” 李大民看着挺轻松,拉过凳子坐在床边,示意我说。 “你说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假的?”我说:“我这次出任务,又去了一次中阴之境,现在有些恍惚,大脑都有些辨认错位。” 李大民摸着下巴:“其实你的这个疑惑,我以前也有,但是现在没了。” “怎么呢?”我赶紧问。 李大民道:“对大脑来说,幻想和真实在化学方面是一样的。真假难辨,那就全当成真的好了,它带给你的体验是真切的吧,这就行了,何必过分追究真假。” “你这么说也有点道理。但是我怕,”我说:“如果不区分真假,全当成真的,怕以后会迷失会陷入里面。” 李大民摇头:“你错了。过分区分真假,才会让你迷失!” 他这句话有点振聋发聩,我喉头动了动,仔细听着。 “区分真假,才是真正的偏执心。”李大民说:“你要把焦点放在体验和成长上,而不是放在事上。给你打个比方,中国山区一个农民,忽然因为某些机会,到美国纽约、夏威夷,又到法国巴黎玩了十天。十天之后,他回到了原来的生活,住在穷山沟里,天天种地喂鸡。到了他老的时候,回忆起这段经历,是不是就像感觉自己做了十天的梦。虽然是他的真实经历,但和平时生活的体验差距太大,导致了不真实的梦幻感。” 我点点头,有点理解他说的意思了。 “他晚年的时候说给孙子听,孙子肯定以为爷爷脑子不灵光,是胡言乱语。”李大民说:“所有人都质疑这件事的真实性,他自己有时候都糊涂,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可客观现实是,他确实真真切切有过这十天经历。” “你的意思是?”我问。 李大民道:“何必追究真假呢。这件事带给你的体验是真的吧,对你的影响是真的吧,这就行了。” 我似乎恍然大悟,又好像有什么没摸透,摸着下巴思考。 李大民说的在理,何必纠结经历的真假虚幻,追究也追究不明白,最终还是要看体验和自我成长。 “我记得一句话,”我说:“好像是佛陀说的,心外求法都是外道。” “对,就这个意思!”李大民说:“不管发生了什么,最终你要回归内心,而不是追究心外之物,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外物上,这就是妄念。” 我豁然通畅,拍着李大民的肩膀:“行啊,有点意思。” “你先别急着顿悟,”李大民说:“你的任务应该是做完了吧,现在没事了。跟我聊聊都发生了什么。” 我正好也想找个人好好说道说道,就把整件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李大民没想到我的这段经历这么富有传奇性,里面还牵扯了圆通和陈美羽,我一边讲他一边张大了嘴,半天都没合拢。 他重重打了我肩膀一下:“你小子!” “咋了?”我不满地揉揉疼处。 “背着我找美羽。你可以啊你。”李大民说。 “你们不是兄妹相称了吗,”我说:“别说我找她办事了,就算去追求她,也跟你没啥关系。” 本来是玩笑话,李大民突然脸色巨变,一张脸变成铁青,想发火又发不出的样子,特别可怕。 他突然站起来,凳子“哐”一声摔在地上,发出巨响。他铁青着脸一句话没说,径直摔门出去。 我坐在床上目瞪口呆,好半天才暗暗后悔,不应该这么开玩笑。 我叹了口气,从床上下来,这时门忽然开了,我以为他回来了,原来是另一个舍友,叫罗伟的。罗伟惊讶:“刚才看见李大民,好像发了很大的火儿,见我都没搭理,咋了他这是。” 我赶紧穿好鞋追了出去。 走廊上看到李大民的背影,我赶忙跑过去,笑嘻嘻拦住他:“大民。” 他脸色难看,大吼一声:“以后少拿我开玩笑。” 我赶紧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烟,双手奉上:“大民哥,别生气了。” 李大民停下脚步,这时从走廊拐角过来几个红班学员,为首的正是那个长得像韩国欧巴的小鲜肉。看到我们,马上讥讽地笑着:“呦,这不是两个走狗屎运的黄班前辈吗?” 李大民用手指着他:“我心情不好,你马上给我滚蛋。” 小鲜肉勃然大怒,“你说什么呢?是不是找打。” 李大民指着自己:“来,动我来,你动我一下试试。” 小鲜肉暴怒,一把抓住窗台上的花盆就要砸李大民。旁边几个人还算理智,紧紧拉着他:“孔少孔少,冷静,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砸了他,他好赖上你了,这小子在这碰瓷呢。” “妈的,我给他钱,先出了这口恶气再说。”小鲜肉孔少脖子上的青筋都蹦起来了。 我站在李大民的旁边,呵呵笑:“来啊,砸我们吧,我他妈讹死你!” 孔少被几个兄弟拉走,叫骂声不绝于耳,整个走廊都能听见。 “这次是彻底得罪他了。”等他走远了,我说道。 李大民歪眼看我:“怕了?” “怕个鸟。”我呵呵笑:“对付这样的人,有的是招儿。”我下意识摸摸手腕上的镯子。 如今数次出入中阴之境,几次经历生死考验,我也是大心脏了,绝对自信满满。 “我的气还没消呢。”李大民歪眼看我。 第一百零四章 少林 “那你还想怎么样,不要这么小气,开个玩笑而已。”我把烟扔给李大民。 我们来到外面的阳台,这里是吸烟区。我和李大民抽着烟,大快朵颐。 李大民道:“你欠我一个道歉。” “靠,”我说:“不要太过分。那好,对不起,行了吧。” 李大民道:“这可不行,太敷衍,要有实际行动。” 我看着他,“你有什么鬼主意,就说嘛,别打太极。” 李大民哈哈大笑,拍拍我的肩膀:“老林,我记得你说过慈悲寺有个罗汉堂。” 我斜眼看着他,吐了一口烟圈,点头说不错。 “那只猫精被封印在罗汉堂里,是吧?”李大民道。 我脸上浮现出坏笑,“你感兴趣?” “嗯。”李大民道:“你一说这事,我马上就反应过来,那天早上,圆通和尚在扫地的时候为什么会告诉你罗汉堂的方位。” “他在暗示我可以去,但又不能明说。”我吐着烟雾道。 “呦,可以啊,聪明了。”李大民笑。 “这个圆通藏着太多的秘密,他非常想和那只猫精交流,但当时被济慈长老喝住了。”我说。 “所以,和尚想假借你手,把猫精从罗汉堂偷出来。”李大民道。 我点点头,其实这个问题我已经想通。自从水下死里逃生回来,脑袋好像灵光了一点,能看透一些事物的本质了。 “这个猫精自称知道阴间的大秘密。说实话,不光圆通,我也想知道。”我说。 李大民道:“你的任务完成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一个礼拜的期限还有几天,要不然咱俩去慈悲寺溜达溜达?” “什么计划?”我问。 李大民耸肩:“没计划,见机行事,目标只有一个,救出猫精!” 我倒吸了口冷气,“偷出来怎么办?咱俩都不是道法中人,根本治不了它。它跑了倒没啥,可一旦上了你我的身,就麻烦了。” 李大民想了想:“那也得试试,关键时候可以找圆通帮忙。这和尚一肚子鬼心眼,恐怕早就在惦记这只猫了。” “你不怕他认出你?”我问。 李大民和圆通曾经在中阴之境见过面,当时他们都是勘探队的,李大民还是圆通的队长,说起来也是一段渊源。 “我觉得问题不大,或许,”李大民说:“圆通能成为咱俩的同盟。这件事早干晚干都得干,不如趁现在机缘际会就给干了,就算结果不理想,咱们也知道分寸了。” 还得说李大民,关键时刻我犹豫不决,他一语能道破关键所在,而且让你做的心服口服。 我们两个看看天色还早,溜溜达达从大厦里出来。到停车场取来了李大民的车,开出市区,一路奔赴慈悲寺。 在路上,李大民买了两个便宜的背包,他一个我一个,方便放东西。 今天的天气很好,来慈悲寺游玩的游客特别多,远远就看到寺庙院子里香气缥缈,能听到鸣钟击鼓之声。我们把车停好,跟着行人往里走,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明天开始连续三天,都有法会。本市、本省乃至全国的信徒,纷纷前来。 除了善男信女,还有很多游客,我们江北市临靠长江,属于三吴都会自古繁华,一到春夏秋三季,全国的游客都老鼻子了。 我和李大民跟着人群进了寺庙。 慈悲寺我来过,大概的方向和建筑方位很清楚。我带着李大民去找罗汉堂,被他止住了,说大白天也不进去,先不要着急。不如既来之则安之,逢山拜山遇寺拜佛,这才是境界。 李大民一口气买了上千元的香火,我看得目瞪口呆,说他是不是有钱烧的。 李大民笑:“晚上要进寺里偷东西,提前要把神佛都供奉好。你进超市买东西,能拿了就走不交钱?” 他满口全是歪理,我无从反驳。 我也买了二三百的香,跟着很多人一起拜了拜,把香插在香炉。 拜也拜完了,中午我们在寺庙的食堂吃饭,虽然全是素斋,倒也清淡可口。 吃完之后,我们两个开始转悠。李大民背着手,真就像是一个外地游客,东转转西转转,只要能去的地方,连后山都去溜达了一圈。我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慈悲寺里里外外也都转转。 等我们转了几圈出来,天色已经近黄昏,游客们走得差不多了,寺里还有不少人在,除了和尚和居士,还有寄宿在这里的香客,明天法会就不用来回奔波了。 根据圆通告诉我的方位,以及白天勘察的结果,我迅速定位了文殊宝殿。向宝殿的西南方向走了一百来米,看到一个院子。红墙黄瓦,门口闭合着两道月亮门,上面挂着锁。门口放着警示牌,写着“游人止步”。 没有人把守,游客们都很自觉,走到这里会自动避让。 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此处应该就是罗汉堂。现在天色还早,再等等,不急。 我们两个到食堂吃了晚饭,磨磨蹭蹭聊了会儿天,又和店老板砍了一会儿大山,天色已经浓浓的黑了。 从食堂出来,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罗汉堂。这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想进去,李大民拉着我示意不急,我们藏在角落等了能有十来分钟,看到有几对和尚打着手电走过。 李大民轻轻喊了一声,“上!” 我们两人猫着腰顺着外墙来到院子口,院墙不算高,还不到两米,上面铺着琉璃黄瓦,属于典型的防君子不防小人。谁能想到有两个狂徒大半夜的私闯少林罗汉堂。 我这个激动啊,武侠小说里那些大侠,估计也就这样了。 李大民踩着我的肩膀先爬上去,然后伸出手把我也拽上去。瓦片踩起来有响声,李大民做个手势,低声喝“趴下”。 我们刚藏好,就看到有和尚走来,他们没有起疑,只是下意识用手电在周边扫扫,谁也想不到照亮房顶。 等人都走过了,我和李大民小心翼翼踩着房瓦往前小跑,找了不算高的一地儿,李大民没急着往里跳,手搭凉棚观察了一下。 罗汉堂分前中后三进大院,四面有回廊和禅房,此刻静悄悄的一点光都没有。 李大民扶着琉璃瓦,纵身跳了下去,他哎呦一声,摔的打了个滚,一瘸一拐站起来,冲我招手。 我深吸口气,也跳了下去,李大民还算体贴,在下面接了一把,不至于摔的太狠。我们两个都趴在地上。我爬起来,两只手都磨破了,嘶嘶吸着冷气,“这贼真不是好当的。” 进来了就无所谓,李大民放缓了神态,示意往里面走。 我们顺着回廊向最深处的大院去,过了第一道院子,进入第二道院子,这里真黑而且还冷,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我说:“阴气有点重啊。” 李大民四面环顾。我们怕打手电被发现,只要视界还算清晰,尽量不动用照明工具。 “要不,我用通灵镯试试?”我说。 李大民摆摆手:“先不急。大招儿留在最后用,要是实在找不到猫精,再动你的镯子也不晚。” 我们穿过第二道大院子,来到最后一进大院,刚进去就感觉温度直线下降,浑身起鸡皮疙瘩。没有风,就是刺骨的冷,让人全身打哆嗦。 李大民感叹:“阴气这么重呢。” 院子正对面是一座黑沉沉的大殿,没有锁门,没有光,看着跟深渊似的。 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穿过院子来到殿口。刚走到这里,就感觉一股股寒风吹出来,真是寒冷削骨,冷气侵体。 李大民从包里拿出手电,递给我一个。我们站在门口把手电打开,往里照射。 光线一进去,居然先照亮了一块巨大的石碑。此碑就挡在门口,离着我们不到十步的距离,也就是说想进大殿,就得从它旁边绕过去。 手电的两道光斑落在碑面,能看到鲜红的文字刻着大量经文,笔划曲里拐弯,肯定不是汉字。 “是梵文。”李大民道。 “写的什么?”我心怦怦跳,感觉有些恐怖。 李大民道:“不知道,既然是封印妖魔的地方,估计这经文是镇魔或是伏妖用的吧。” 他一抬脚跨进门槛。 我不知怎么的,有点头晕,缺氧的感觉。李大民进去了。 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只好硬着头皮也跟了进去。 第一百零五章 罗汉堂的禁地 罗汉堂的大殿黑森森的,几乎目不视物。我们两人打着手电照过去,这一照有点懵逼状态。 整座大殿呈长方形,在正中的位置躺了一尊巨大的睡佛。这尊佛陀大概能有十几米长,微微合眼,神色安详,一只手枕在耳下,整个身体极为修长圆润。 李大民用手电从这尊佛陀的脑袋一直照到脚趾。 我皱着眉,低声提醒,“大民,别这么照,不礼貌。” 李大民道:“有啥不礼貌的,这里设计的这么黑,没有灯,我当然要这么照了。只要我心里对这尊佛是尊敬的,怎么照都无所谓。” 我没空和他嚼牙,纯粹就是歪理。 “现在怎么办?”我问。 “你看。”李大民抬高手电,光斑落在睡佛后面。 这尊佛的身后,整整一面墙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泥塑罗汉。这些罗汉分布在不同的阶梯上,一层一层的,形态各异,颜色艳丽。手电光芒的扫视下,呈现出一种流光溢彩,那叫一个精美。 这些罗汉有的打坐,有的怒目而视,有的张牙舞爪,有的一只脚跳起来像是古老的说书俑。李大民走过去,我赶紧跟上。 我们绕过睡佛,来到罗汉墙前,他用手电肆无忌惮地照着这些罗汉的表情,啧啧称奇,“老林,这画工绝了!” 我说道:“让你来参观的?咱们赶紧找猫精啊。” 李大民看了看整座大殿:“我去右边找,你去左边。对对时间,十分钟以后回来集合。” 他提着手电,向右边去了。我只好往左边找,大殿里寂静无声,我尽量放缓脚步,生怕扰了这里的清净。我可不敢像李大民那样,手电没礼貌地扫视罗汉。 我心中是有敬畏的,手电光向下照着地面,喃喃祷告:“各位神佛,各位罗汉,有怪莫怪啊,小的今晚前来是迫不得已。” 在这里走了一圈,罗汉堂太大了,极其空旷。除了睡佛和满墙罗汉,再看不到其他东西,两条巨大的红色绸带顺着柱子飘落在地,气氛肃穆而森然。走在这里,就感觉四面八方看不到的压迫感袭击而来,呼吸不畅,还偏偏找不到原因。 越往里越黑,墙上罗汉的表情越来越狰狞,偶尔手电掠过,表情似乎还在变化。在惊疑之余,我发现了一个规律,这些罗汉的眼睛全都看向大殿西南角的深处。 我有点头皮发麻,还是坚持往前走,周围越走越黑,只有手电的光斑闪动,终于来到了西南角。 打着手电这么一看,头皮都炸了。 我看到一条红色的楼梯直通二楼,楼梯入口处用黄色绸带封着。黄绸子的表面,写满了艳红色的文字,应该是梵文。这些梵文中间,画着一尊光头佛陀,像是个小和尚,手里拿着禅杖,身下还骑着一只老虎。 我一站在楼梯口,就感觉一股股的寒气从上面吹下来,汗毛竖起来,皮肤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我赶忙往回走,回到睡佛时,李大民已经回来了。 “有发现没?”他看我。 我点点头,惊魂未定,把刚才看到楼梯的事说了一遍。 李大民道:“呦,有意思了,我那里也发现了一处楼梯,和你看到的一样,楼梯口也封着带子,上面画着的小和尚应该是地藏菩萨。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 “两个楼梯应该都通二楼。”我说。 李大民没说话,摸着下巴在沉思,好半天才说道:“肯定在二楼。从哪上都行,先试试你那边的楼梯。” 我拉住他,犹豫一下说:“要不……咱们回去吧。” “你怕了?”李大民歪眼看我。 “我不是怕。”我清清嗓子:“总觉得这里是人家寺院禁地,咱们这么闯来闯去不太好,就算是普通人家,没经过允许乱翻东西,也是不好的。” “你这个人吧,”李大民叹口气:“我算是看明白了,只会看现象不会抓本质。小伙子,还得修啊。时间紧迫,我不和你说大道理,只说一点,咱们当初决定来这里的时候,你是不是投了赞成票。” “是。”我无奈地点点头。 “那你应该知道台下立规矩的道理,”李大民说:“如果不想冒犯寺庙,当初商量的时候你就应该提出来。好嘛,都达成一致了,手印也按了字也签了,现在你反悔了,事情没这么干的。哦,你光觉得对寺庙不礼貌,那这么出尔反尔是不是也对我不负责任不礼貌?” 让李大民这么一逼问,我觉得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一时无可辩驳。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逻辑怪圈,什么事让李大民一分析,再离谱好像也理所当然。 李大民拍拍我的肩膀:“既然做了就要做好,不要犹犹豫豫首鼠两端,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他拿着手电往大殿深处走去。我在后面轻叹了一声,跟了上去。 我们走到西南角的尽头,看到通往二楼的楼梯。李大民一俯身从黄色绸带的下面钻了过去,手电照着楼梯的上方,没有招呼我,它一蹬一蹬往上走。这小子脚还重,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踩着台阶的声音响彻大殿。 我没办法,只好也钻了进去,跟在他后面向上走。 顺台阶来到楼上,迎面是条走廊,黑森森的。 我和李大民在楼梯口用手电照着,走廊一共有三条岔道,往哪去的都看不清,凭直觉二楼的结构极为复杂,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 李大民深吸口气,他也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也要平复呼吸,放松心态。我们两人顺着迎面的走廊往前走,尽量走直线,不去走岔路。 走廊地板用的是红木拼接,真是有年头了,踩在上面再小心也会嘎吱嘎吱怪响,深夜听来极为可怖。 好不容易走到尽头,迎面一扇红门,李大民正要再往前走,我一把拽住他,示意他去看。 这扇红门前的地板上,盘膝坐着一个和尚,打坐姿势,两只手叠放如莲花,在肚脐之下。垂面闭目,乍看上去像是一个泥塑的假人。 我们两人一时怔住,心跳加速,喉头咯咯响。 好半天,李大民抬起手电去照。照过之后和我对视一眼,我们认出来了,这和尚居然是圆通。 我们站在原地一时没敢动。 等了片刻,圆通一动不动,真的像个泥菩萨。李大民尝试着用手电照他的脸,圆通面无表情,眼皮在光线下毫无反应,似乎进入了很深的定境中。 “怎么办?”我轻声说。 李大民没答话,径自走过去,蹲在圆通面前,用手晃了晃,“这和尚估计是在修行什么法门,入定了。” “咱们走吧,去别的地方看看。”我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李大民真是胆大包天。 李大民道:“没事,咱们这么大动静,刚才还用手电扫他,他都没反应,不用害怕。” 我走了过来,擦擦头上的冷汗,“话是这么说,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李大民看看圆通身后的大门说:“说不定猫精就在里面。” “你啥意思?”我问。 李大民绕过圆通,双手抵住大门,用力去推。可也别说,这扇门真开了,“嘎吱嘎吱”极其沉重。我赶忙过去帮忙,我们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扇门才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李大民的手电照进去,看到门里还有一条门闩,上面挂着重锁。很奇怪,这扇门的锁不在外面,居然是锁在里面。 李大民比划了一下,说道:“这扇门应该还能再推,缝隙够一只手通过时拿钥匙伸进去,就能把里面的锁打开了。” “为啥这样,锁不挂在外面?”我疑惑。 “谁知道呢,这鬼地方处处诡谲,不可理喻。”李大民蹲在圆通身前,伸手开始往和尚的身上摸。 “干嘛?”我赶紧拦住他。 “笨蛋你,”李大民说:“这和尚护在门口,显然钥匙藏在身上,找到钥匙咱们进去啊。” 我满头都是汗,“李大民,我算服你了,你真是一个英雄好汉,胆子也太大了吧。” “别废话,赶紧的,待会儿丫醒了,咱俩什么都干不成。”李大民说。 我一上手,发现圆通像是陷入了熟睡状态,怎么摆弄都不醒。我们一开始的动作比较轻,动了两下,这和尚任我们鱼肉,动作渐渐大了起来。李大民的手都快伸进和尚的怀里了。 第一百零六章 镇魔阁 摸了一圈,圆通身上并没有钥匙。圆通被折腾得不行,僧衣开了,可这和尚还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一直在定境里。 “咋办?”我满头都是汗。 李大民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一眼瞥见我手腕上的镯子,眨眨眼睛:“我有主意了。” 我问什么。 李大民道:“你的通灵镯有一个很重要的功能,就是能进到别人的中阴之境。” 我点点头。我曾经用镯子进过刘洋的,进过王月的,也进过陈建的。在他们的中阴之境里,我只是一团类似意识的存在,无形无体。 李大民指着圆通说,“现在你也进他的境界里去看看,看看这小子干嘛呢。” 我大吃一惊:“我进的是中阴之境,圆通还没死吧。” 李大民摇摇头:“我觉得没那么简单,除了中阴之境,你也能进入其他人的定境,甚至进入梦里。思维要发散嘛,不要拘谨,好东西在你手里也发挥不出来作用。” 我听着来气,“你别在这瞎猜,我先试试,不行就算了。” “试试吧。”李大民坐在旁边休息。 我盘腿在圆通的面前,慢慢合上眼睛,用心去感受通灵镯,然后再去感知对面的圆通。 就在这一瞬间,我感觉眼前的场景变了。 我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处高崖,远处是大海,海水平静,悬崖下浪花飞卷,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这时,我看到了圆通。 悬崖边缘有一块大石头生了出来,一半在崖上,一边悬空,而圆通盘膝坐在悬空的石头上面打坐,面向大海。 天空不见日月,光线柔和昏黄,大海静谧没有海风,整个场景看起来如同一场梦。 我慢慢走向石头,刚到旁边,圆通忽然身体动了一下,他醒了。 他慢慢转过头,此时的我只是意识进到这里,并没有形体,但却感觉到圆通似乎在看着我。 他从石头上站起来,可能因为坐的时间够久,身体有些摇晃。这块石头本来就是临空的,岌岌可危,他现在的状态非常危险,一步走错,可能就掉下去万劫不复。 我下意识喊了一声,“小心。” 圆通双眼神气外露,在危石上紧紧盯着我的方向,“何人在此?” 我不想如此苟苟且且地面对圆通,这和尚精明无比,要知道他的秘密,首先我就要敞开心扉。 我犹豫了一下,一咬牙,利用通灵镯让自己的意识现身,慢慢出现轮廓,整个我出现在圆通的面前。 圆通看到我大吃一惊:“林聪,林施主?” 我双手合十,朝他微微鞠躬:“圆通,打扰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他十分惊惧,万万没想到会是我。 我索性实话实说:“其实我已经夜入罗汉堂,在二楼看到了你。” “哎呀,是我大意了。”圆通一拍光脑袋:“原以为罗汉堂属于佛门重地,壁垒森严,没想到还是让人混了进来。今晚罗汉堂轮到我当值,出了你这么一档子事,我是难赎其罪。” 我好奇地问:“你在干嘛呢?” 圆通道:“先别问我,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告诉他,偷着翻进罗汉堂的。 圆通摇摇头:“不是进罗汉堂,而是进到这里,我的中阴之境。” “你的中阴之境?”我疑惑,四下打量这方天地,“你,你怎么会有中阴之境?你又没死。” “告诉你也无妨,”圆通道:“我从小就有通灵体质,成人之后进入师门,学会了一种神通,能够自由出入中阴境界,不需要借助法器或是心法。我现在就是在中阴之境里,借此地修行。” “咦,那你进的是谁的中阴之境?”我疑惑地问。 圆通笑:“你恐怕对中阴之境还不是太了解,中阴之境的空间不可琢磨,大概分成两个部分。一个算是公共区域,人人都可进的,还有一个是属于个人化的炼狱考验。我们现在所在的就是公共区域。” 我慢慢走到悬崖边,看着茫茫无际的大海,“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修行?难道风水好?” 圆通哈哈大笑:“跟风水没关系。中阴之境和外面现实世界的时间是不一样的,现实一分钟,这里可能就是一年。” 他说这话提醒我了。以前去陈建的中阴之境,李大民先到,我后到,前后可能差了也就一两分钟,可在中阴之境李大民已过去一年! 也就是说,中阴之境和现实世界是两套时间系统。 没想到啊,真的有人利用这个特点,为自己谋利。圆通就是这样,他在占时间的便宜!这里修行一年,外面才过了一分钟,难怪他小小年纪,进步神速,堪称神通广大,原来是这样。 表面看他是个小和尚,不过二十来岁,可实际上他在这里修行多年,绝对是个老油条。 既然圆通不瞒着我,我也就说了。我说我进来全都依仗着通灵镯。我晃晃手腕。 圆通点点头,看表情在意料之中,说道:“我都能猜到你进罗汉堂干什么,是为了那只猫精吧。” 我没否认,当着真人不说假话,索性承认了。 圆通想了想:“也好,我不拦你,钥匙在大门上方的檐里,你自行去取。记住了,进入镇魔阁,其他的不要动,进门径直往前走,一张红桌上放着一个铜钵,上面封住梵咒,拿走就是。切记,其他的东西一概不准碰!也别在这里打开梵咒,必须等到离开慈悲寺,到了外面你爱怎么开怎么开。还有一点……” “什么?”我问。 圆通看着我,沉吟了好半天,说道:“你拿走猫精封印,和我没有关系,我从来没说过一句话,我们现在只是入境交流,现实里我可没指点你,全都是你自己拿的。” 我心里发笑,这不是自欺欺人吗。不是当面说的,打电话说的就不算了?不过,现在不是掰扯这个的时候,拿到想要的东西赶紧撤。 “好,我知道了。我见过你,但你在打坐修行,根本没搭理我。一切都是我自己搞出来的。”我说。 圆通和尚叹口气,一挥僧袍,走回石头上继续打坐。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说什么没说出来。这和尚滴水不漏,聪明绝顶,可总觉得他要取得大道真经,还差点意思。差哪呢,一时也想不明白。 嗨,我这个瞎操心,自己的屁股没擦干净,管别人家的闲事。 我心念一收,从中阴之境出来,缓缓睁开眼。李大民正看着我,“出来了?” 我点点头,告诉他,知道钥匙藏在哪了。 李大民没急着问钥匙的事,反而问我,圆通目前是什么状态。 我也不瞒着他,把圆通说的话告诉了李大民。李大民没有惊讶,反而若有所思。 我说道,圆通这个神通挺牛,我还需要通灵镯,人家啥都不要,直接就能进入中阴之境。 李大民看着我,轻轻摇摇头:“没那么简单。我曾在中阴之境待过一年,原本以为自己捡了便宜,但从中阴之境出来之后,那一年的记忆始终刻在我的脑海里。经历、记忆和体验都是真实存在的。” “是,它们是都存在,可你白捡了一年的时间。”我说。 李大民摸着下巴,又摇了摇头:“我告诉你吧林聪,事情不会这么简单,这个宇宙是能量平衡的,不可能有这样的便宜。算了想这些也没用,一个人一个法门。和尚爱怎么修就怎么修吧,跟咱们没关系,赶紧拿钥匙。” 我们来到大门口,李大民用手电往上照,大门上方确实有个凸起类似屋檐的地方。李大民道:“翻外墙进来的时候,我踩着你肩膀。现在换你踩着我肩膀上去拿。” 他半蹲下来,示意我上去。 我扶着大门,踩着李大民,一直爬到他的肩膀。李大民深吸口气,慢慢挺直腰杆,把我送上去。 我一只手扶门,另一只手打着手电在屋檐上照。黑暗中,屋檐的上方是一条凹槽,极为隐秘,如果不是圆通告诉,根本就发现不了。 这一照果然看到有一把金灰色的钥匙躺在不远处,我伸手过去拿住,小心翼翼从上面下来。 我和李大民用尽全力,把大门再往里推动了半寸,终于露出了一个拳头的距离。李大民拿着钥匙,伸进去开锁,我用手电照亮。 光斑的光线照进门里,能看到里面的面积非常大,影影绰绰似乎有很多木头架子,非常杂乱,不知道堆积了什么。 门里不断往外喷着寒气,我哆嗦着催促李大民,好了没有。 第一百零七章 逃生 黑暗中只听到“嘎达”一声,门锁被李大民捅开。我们对视一眼,一起用力,把这道门又向前推动,缝隙足够大到一个人通过。 我拿着手电先走了进去,李大民跟在后面。 进到这座密阁,手电光扫过里面又深又大,具体的细节看不清,黑得一塌糊涂。 我们两个按照圆通交待的,一直向前走,走了没多远,果然看到一张赤红色的长桌。桌上摆满了东西,光斑落在上面,一眼就看到了铜钵。 铜钵倒扣在桌子上,在钵底贴着一张黄纸,上面写满了鬼画符一般的咒文。 “就是这个。”我快走几步过去,小心翼翼拿起来。这铜钵看着不大,可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拿起之后,它倒扣的钵口自然悬空,我生怕猫精从里面溜出去,下意识用手掌去堵住。 李大民在旁边笑,他过来索性把铜钵翻正,口朝上底朝下。“此乃佛家法器,怎么可能这么low,看你小心的那样。”他嘿嘿笑。 我从铜钵口看进去,里面很深。我索性拿着手电往里照。光亮能照到钵的最里面,空空的,不大的容积却有种深不可测、犹如深渊的错觉。我越看越有种看宇宙的感觉,这时李大民从桌上拿起了另外一样东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我抬起手电照过去,“你干嘛呢?” 李大民拿着的东西,是个类似金字塔一样的玩意,不算大,两只手能拿过来。李大民把金字塔翻过来,底部中空,尖朝上。 我不高兴:“放那放那,别乱动。” 李大民道:“这是个好玩意。我一眼就看中它了,这东西绝对和我有缘,不一般啊。” “这里是寺院的罗汉堂,你别做傻事啊。”我皱眉。 李大民哼了一声:“你来偷铜钵就不是做傻事了?一条羊也是赶,两条羊也是栓,你一样我一样,这就叫机缘。” “别闹。”我过去抢。李大民拿着金字塔一闪身,那架势似乎要往阁楼深处跑。 我有点恼火:“你怎么像小孩似的,我告诉你啊,你要跑进去,我就把你锁在这里。” 李大民从兜里拿出钥匙晃了晃:“大哥,钥匙在我这,你锁谁呢,我锁你还差不多。” 我大怒,正要跑过去抓他,忽然阁楼外闪过一道手电光,光亮照在玻璃上。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谁也不敢出声,站在原地不敢动。 外面传来说话声,有人问:“今晚是谁在当值?” “应该是圆通。”另一个人说。 “圆通,”先前那人说:“他就是个外地跑过来挂单的,咱们家方丈对他太好了,左右不离身,罗汉堂这样的地方也让他来值守。咱们这些本地的亲传弟子,到成了陪衬,世道变喽。” 另一个人道:“咱们还进去查看吗?” “不进了。既然是他当值,就让他自己好好盯着吧。咱们走。”手电光掠过,声音渐行渐远。 我和李大民互相对视一眼,看样圆通在慈悲寺里也是树大招风,很多本寺的土著和尚都对他不满。 “赶紧走吧。”我说:“这里还有流动岗哨。” 李大民笑笑:“对,撤。” 他手里还提着那金字塔。 “你放下!”我呵斥。 “我告诉你林聪,绝对不可能,”李大民说:“要不咱俩全都露馅,一个东西都带不走,要不然咱们一人一件,坐地分赃。你自己选吧。” 我用手点着他,“我今天算认识你了。” 现在不是细细掰扯的时候,李大民真要带那就带吧,我也想明白了,因果他自己背,我是不给他擦屁股。 我们两个从阁楼出来,李大民重新锁上大门。我踩着他,把钥匙放回屋檐上槽。 圆通和尚这时候还没醒,依然打坐。 李大民摇摇头,给我个眼色,我们两人小心翼翼从二楼踩着楼梯下来,一路狂奔出了罗汉堂。我们都背了背包,把偷来的东西各自放在包里。 我们贴在墙根,四面观察,听着动静。 确定没什么人了,沿着三重院子回去。到了外墙,我们互相扶持着,终于爬上了墙头。 夜里整个寺庙寂静无声,那些巡逻的僧人还没有过来。我低头看看表,已经凌晨一点钟,时间过得真快。 我和李大民从墙头跳下去。真正出了罗汉堂才长舒口气,不过这时候还没到完全放松的地步,跑出寺庙才算是完成任务。 我们两个顺着原路回去,一路上倒也碰到几波僧人,可那些人毕竟是和尚,不是特工,我们随便一藏,他们就发现不了。越到外围,和尚就越年轻越不上心,打着哈欠例行公事。我们就算从他们眼前大摇大摆走过去,他们都未必能注意。 只要从寺门出去回到车里,就万事大吉了。 紧赶慢赶到了寺庙门口的时候,发现大门已经关上了,门上还挂着重锁。旁边有个脚门,门口坐着一个和尚正在值班,靠着门已经打起了瞌睡。 “麻烦了。”李大民嘶嘶吸着冷气。 “咋办?”我问。 李大民想想:“现在有两个方法。上下二策,你听哪个?” “别废话,赶紧说。”我催促。 “上策是我们在寺里找个没人打扰的地方休息,到明天白天,大门开了,咱们大模大样混出去。”李大民说。 “嗯,算个办法,”我点点头:“下策呢?” “下策就是找个矮墙,直接翻出去,趁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李大民说。 我问他,你的意思呢。 “我选择下策。”李大民说:“这座寺很危险,我们身上的东西一旦被高人所察,逮个正着就麻烦了。” 我点点头,说我也选下策。 我们两个顺着墙根溜,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处偏僻的月亮门,外面是树林子,外墙又矮又破,还空无一人,翻过去很轻松。 李大民朝手心啐了两口,后退几步,打算来个冲刺上墙。我忽然一把拉住他。 “怎么?”他问。 我挠着头:“我就是觉得有点奇怪,整座慈悲寺都是高高外墙,焕然一新,为什么只有这里是一堵矮墙。你看上面的坑坑洼洼,好像就是方便贼出贼进的。” “你说啥呢。”李大民道:“谁是贼了。你到底啥意思吧。” “好像谁故意留了这么个缺口,方便我们逃走。”我说:“这个说法可能有些牵强,但我就是这么感觉的。” “别多想了,”李大民道:“想得多老得快。事在人为嘛,就算留个缺口又怎么样,咱们又不是瓮中之鳖。” 他一个冲刺上了墙,然后纵身跳了出去。我还在瞎琢磨,不远的拐角处突然有说话声传来,还有光亮闪动,坏了坏了,巡逻的和尚来了。 我来不及多想,也是一个冲刺上了墙,刚从墙头翻过去,手电光照了过来。 我和李大民靠着外墙不敢动弹,听着里面的动静,好一会儿脚步声才消失。 我们面前是一片漆黑的树林,大山苍茫,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好在已经脱离寺庙的管辖,到了安全区,怎么走都没什么负担。 李大民方向感很强,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停车场的位置应该在我们的东南方,往那里走就行了。 我惊愕地说:“你还能分清方向?” “你不知道东南西北?”李大民像是看怪物一样看我,“喏,那个方向是北,左面是西方,右面是东方,你这个路痴。算了,跟我走吧,指定不能把你带丢。” 进了树林,李大民领路,我跟在后面。今晚的月光倒是好,我们还拿着手电,可视度很高,行走山路并不困难。 走着走着,山林逐渐密集起来,几乎没什么路,大晚上的虽然方向能搞清,可脚下十分崎岖难行,一脚睬不实就有可能崴了脚踝。 我们两个没有说话,体力都耗在前行上,慢慢的开阔起来,我们来到了一处断崖边,李大民手搭凉棚展望,能看到山下的停车场,只要翻过这道山腰,就能到目的地。 歇了片刻,正要找路下山,忽然对面的树林影影绰绰有人影,越走越近,马上要出林子了。 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我快速做出反应,做了个口型,“躲!” 我们刚藏在石头的后面,那人行走极快转眼出了树林。月光下,是个和尚,一脸的阴沉。 我怔住了,怎么是圆通?! 他怎么又追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灵意 我和李大民藏在石头后面,圆通来到空地,四面看着,双手合十:“林施主出来吧,藏着没意思。” 我用眼神告诉李大民不要出去,做了个手势,然后我从石头后面转出来,笑嘻嘻:“圆通,你怎么又追来了。” 圆通看着我叹口气:“林施主,我已经让你带走铜钵,拿走就好嘛,为什么要多拿东西?现在连我也盖不住了,上面责令我来追击捕拿你。” 我暗暗叫苦,这李大民真能惹事,本来好好的就走了,他非得多拿一样,怎么样,追来了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嘿嘿笑,“和尚,你说啥呢,我听不懂。” “听得懂也罢,听不懂也罢,跟我回去吧。”圆通也不动粗,转过身往树林深处走,意思是让我自觉跟上。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转身就跑好像有点螳臂当车,和尚有这么大的自信,气势十足,完全不怕我跑,跟猫玩老鼠一样,就算让你老鼠先跑五秒,它一巴掌也能拍回来。 圆通想不到还有李大民在,我跟着他回去,至少能掩护李大民。 我轻轻咳嗽一声,不知李大民理没理解,意思是让他别出来,自行逃生。 我磨磨蹭蹭在后面跟着圆通,准备回寺。 就在这时情况突变,李大民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哈哈大笑:“王圆通,好久不见。” 圆通本来已经进入树林,闻听这话猛地站住,“唰”一下回过头看过来。 月光下,他和李大民隔空对视,圆通的身体在颤抖。 “哈哈,王圆通,不认识队长了?”李大民大笑。 圆通愕然,好半天才说道:“李大民,是你!” “没想到你的原身是个和尚啊,”李大民笑:“咱俩在中阴之境处得挺愉快,配合挺好,没想到你是现实中的人,更没想到你是个和尚。你这个和尚可以啊,六根不净!” 圆通居然爆了粗口:“胡说!就算我进了中阴之境,也没有做任何违背佛门戒持的事情!何来六根不净。” “呦,”李大民看向我:“林聪,咱们就得给和尚盘盘了。”他抿着手指头,“第一个是嗔戒。中阴之境里,你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把我们耍得团团转,装疯卖傻,还说没有犯戒?” “那你呢?”圆通反问。 李大民大笑:“我又不是佛门弟子,你怎么还跟我比,这句话的水平真不怎么的。” 我在旁边听着,觉得圆通这句话问得确实不高明。 “第二个犯戒是什么?”李大民问我。 我清清嗓子道:“刚才在中阴之境里圆通告诉我,可以偷拿铜钵,他就当不知道,反正现实里没接触过。圆通,你说这像话吗,不是自欺欺人吗,哦,你面对面告诉我的算数,打电话告诉我的就不算数了?” 李大民笑得打跌:“圆通啊圆通,你还好意思拿我们?你看看自己触犯了多少戒律,还号称高僧,呸,境界不过如此。” 圆通一张脸铁青:“我自会认罚,不用你们教训我。我跑不了,你们也走不了。” 他重重往前面踏了一步。 这和尚发起火来,还真有一股雷霆岳峙的尽头,整个山坡似乎都被隔绝在世界之外,月光落在我们身上,气氛剑拔弩张。 李大民道:“还有一条戒律你也触犯了。” 我对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再说了,这和尚现在已经动怒,别一怒之下把我们两个都宰了。 圆通面无表情,“说来听听。” 李大民道:“你几次三番暗示林聪盗出猫精,拿我们当枪使,既达成自己目的又要甩锅给我们,这般毒辣算计都能想出来。现在还要缉拿我们归案,你怎么好意思?!” 圆通嘴角歪了歪:“我做错了自会受罚。” 他一步步朝着我们走过来,身上气场很足,把山坡都笼罩其中,压得我有点喘不过气。 李大民脸色也变了:“圆通,你真的要撕破脸吗?” 圆通哼哼几声,越走越近。李大民忽然道:“林聪,把铜钵给我。” 我把背包拉开,从里面掏出铜钵扔给他,李大民接到手里,竟然想都不想,一把撕掉上面的梵咒封印。 圆通眉头一挑,停下来:“你这是为何?” 李大民道:“跟着你回去,猫精肯定会重新镇压封印,我们再想找就不可能了。莫不如现在就放它出来,让它有什么秘密就说什么秘密。” 圆通看着我们,“你们想的太简单了,以为撕掉封印就能放出猫精?” 李大民端着铜钵,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钵一声长吟。他的嗓音瞬间拔高,再继续高,突破了极限的高八度,还在继续高。 我马上明白过来,龙吟,这是龙吟。李大民用出了他的绝招,龙吟。 我没有任何生理反应,可圆通脸色大变,他竟然不往前走了,盘膝在地上打坐,嘴里念念有词,嗡嗡的诵经声和李大民的龙吟叠合在一起。 圆圆的月亮,深深的山林,四周寂静,只有这两个怪异的声音叠合,似乎看不见的音波在快速向四周辐射。 突然铜钵里传来“喵”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嗖”的窜了出来。 我下意识知道,这是猫精被放了出来,它是灵体,用肉眼看不到。但我也有绝活,俺也不是白给的,手腕的通灵镯可是神器。 我缓缓闭上眼睛,联系通灵镯,然后去感知周围的一切。这一感知,可把我惊住了。 通灵之镯可以让我看到肉眼看不见的灵体。 我看到,我们三人形成了三角形,以三人为顶点出现三面连接的墙面,恰好把我们都围在里面。这三面墙很诡异,是三道音波墙。墙面如同水纹波动,虚而不实,上面明起幻灭着很多的佛门咒语,这些咒语文字之间,相连接的竟然是一种龙形图案。 最超越视觉想象的是,咒语和龙纹不是固定在原位,而是像水一般在墙面流动着,形成极为震撼的景象。 这三面墙里,有一只大黑猫正喵喵叫着。这只猫大到什么程度,像是一只成年的柴狗,浑身毛发树立,两只妖异的蓝眼睛充满神采,像人一样富有感情。 它喵喵叫着,在地上转圈,一会儿瞅瞅圆通,一会儿盯着李大民,一会儿看看我。 这只猫好像在找能逃出去的路。 它喵喵叫着,往圆通方向爬了几步。圆通的低沉诵经声传过来,整个人身上冒金光,这只黑猫非常害怕,转过身居然盯着我。 它叫了几声,朝着我跑了两步。通灵镯顿时亮起一圈铭文,这只猫有所忌惮,最后瞄上了李大民。 它头一低,身子一抖,像是一只黑色的利箭“嗖”的射了出去,直扑李大民。 我有些担心,喊了一声:“大民,小心!” 这一分心,坏了,我从定境的感知中出来了,刚才的灵体幻景瞬间消失。 我还是站在冷冷清清的山崖上,不远处是圆通,旁边是李大民。 李大民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惊愕地看着我。 按照那只猫的冲刺速度,现在应该到了近前,通灵镯忽然热了起来,烫了手腕。我下意识感觉到,猫已经到了。 就在这时,李大民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突然又是一声龙吟,声音划破夜空,又细又尖。我听到一声凄惨的猫叫。 我赶忙闭上眼睛,联系通灵镯去感知,就看到那只黑猫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像是受到了重击,重重摔在地上,先是一动不动,然后勉强站起来,张开猫嘴,居然吐出一口血。 我惊得下巴都快掉了,李大民这一嗓子,居然把猫精喷到吐血,这是多大的威力?! 黑猫晃晃悠悠站起来,惊恐地看着李大民和圆通。它居然向我一瘸一拐走过来。 我心跳加速,它不会攻击我吧,我该怎么办?我可不会什么龙吟,唯一的仰仗就是通灵镯。 黑猫来到我的面前,抬起头看着,两只蓝色眼睛仿佛秋天的海水一般湛蓝深邃。 我尝试着抬起手,黑猫一步步走过来,头埋在我的手心下面,蹭了蹭,非常乖巧。 “你到底是什么猫精?”我在心里发问。 通灵镯亮了,似乎把我的问题传递给了黑猫。黑猫看着我,居然用心念在回答,“我来自阴间,我知道阴间的秘密,请带我走。” 这时不远处的圆通道:“林施主,不要受其蛊惑。此猫为妖,最会迷惑人心!” 第一百零九章 不夜天 黑猫马上反驳圆通:“我说的都是真话。” “那你说说阴间都有什么秘密,我先听听。”我说道。 黑猫看向圆通,样子很胆怯。 “你不用管他,说你的就行。”我心怦怦跳,马上就要知道一个大秘密了。 黑猫摇摇头:“你必须保证我的安危,必须答应一定要保护我,不能让这个和尚把我带回去。” 我正要信口答应,圆通道:“林施主,你要为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这个承诺可不简单。” 我略思忖了一下,又看了看李大民,李大民正回看着我,表情平淡而奇怪,看不出他是不是知道此时的情况。 我又低头看看猫精,黑猫用碧蓝的眼睛看着我,神色诚恳:“带我走吧,我会给你带来不一样的东西。你要相信我,我是很有价值的。” “好。”我点点头:“只要你说的确实有价值,我就保护你,带你走。” 我没完全答应,留了个活口,做买卖还得货比三家呢。 猫精坐在地上,嘴没张开,用的是心念直接交流,“我下面说的,是关于中阴之境的大秘密。” “你说。”我催促。 猫精缓缓道:“中阴之境的神是孟婆。” 它一开口我就知道是行家,这个信息一般人真不知道,别看简单,只有真正了解的人才能说出来。 我道:“继续。” “中阴之境其实是孟婆设计出来的一个大迷宫。”猫精顿了顿,继续道:“在这个迷宫,孟婆有十个碎片散落在里面,如果拼凑齐了这十个碎片,就能得到一个完整的拼图。” 说着,它看了看圆通。 圆通竟然没有阻止它,反而听得入神。 我突然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这和尚刚才阻止我不要听猫精,他很可能在假劝,真正的目的就是让猫精把秘密说出来。这个秘密是说给我听的,他在旁边捎带手旁也听了去,既能得到秘密,又不想承担责任,还不担因果。什么都让这和尚算计到了。 这个想法不管是不是我恶意揣测,反正越琢磨越像。圆通啊圆通,你想占这个便宜,也太小看我了吧。 猫精继续道:“这个拼图上面有一个惊天动地的大秘密,它就是……” 刚说到这,我咳嗽一声,“行了,跟我走吧。” 猫精碧绿的双眼亮了,喵喵叫着。我正要问怎么才能把你安全带走。这时,圆通道:“林施主,你可以啊。” “怎么?”我装傻。 “要让猫把话说完。”圆通道。 还没等我说话,一直沉默的李大民道:“圆通,自古以来宝物没有空手给予的道理。闻听秘密,也属于宝物的一种,你可不能白听。” 圆通沉默一下,竟不反驳:“是这个道理。” “那你说怎么办,用什么来交换呢?”李大民咄咄逼人。 圆通道:“听这只猫说完,我放你们走。寺院那里我自会替你们承担罪责。” 我和李大民面面相觑,没想到圆通用这么大的代价,就为了听这只猫说几句话。 猫精也是极其精明,知道这个机会难得,能不能逃出生天就看下面的几句话份量了。它抖擞长毛,说道:“这张拼图上记载着孟婆的来历和她的目的,并记载着如何召唤孟婆的方法!” 我脑子嗡的一下炸了,苦苦寻觅的正是找到孟婆的方法!没想到机缘巧合,合在这只猫的身上。 “那些碎片怎么找?”我急着问。 猫精说:“已经有人在搜集了。那人也是我的前主人,我只知道他叫不夜天。他一共控制了四只精灵在中阴之境为他搜集碎片,后来因为任务危险死了两个,目前只有我和另一个精灵还在中阴之境搜集。” “你们已经搜集了几个?”圆通问。 “七个。”猫精说:“这七个碎片都在不夜天的手里,还有三个碎片现在下落不明,我和另一个精灵在根据线索寻找。那一天也是碰巧,我正在中阴之境寻找第八个碎片,忽然感受到一股召唤,就是那些孩子在玩通灵游戏,把我从阴间召回阳世,那一刻我特别高兴,终于可以摆脱不夜天的控制,就附身在其中一个女人的身上,结果又被你们封印在寺院里。” 说到这,我才彻底清楚整个经过。 “不夜天是什么人?”我问。 “不知道。”猫精说:“此人神通广大,能在阴阳两间穿梭自如,来无踪去无影。我们原本是四个精灵,不管我们在中阴之境如果躲藏,他总会找到我们,根本逃不了。其中有一个精灵,也是我的大姐,”猫精喉头动了动,声音哽咽:“就是因为反抗他,被他处死了!我唯一的心愿,就是有机会逃离那里,逃离他的魔爪……所以趁着孩子们通灵的机会逃了出去,附身也是情不得已。” “不夜天这个人,我知道。”圆通忽然说。 我问是谁。 圆通道:“阳世有十大阴差,不夜天是其中之一。” 我倒吸口气,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渊源。 圆通接下来说了一句话,更让我们吃惊,他说道:“我也是一个阴差。我和其余八名阴差都见过面,唯独没见过不夜天。此人神秘诡诈,江湖中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十大阴差各有神通法术不同,每个人擅长的领域不一样,这个不夜天却好像是全才,什么都会,据说此人修为已近鬼仙。” “比你还厉害?”我惊讶地问。 圆通苦笑:“修为不同。不过,我看到他也要退避三分。” 我的心一直往下沉,搜集到十个碎片就能找到孟婆,救出妈妈。可是十个碎片有七片是在不夜天的手里,这小子到底是干嘛的,还这么厉害,本来升起的希望又破灭了。 我叹口气,对猫精说,“我怎么把你带走?” 猫精道:“我是精灵,可以寄宿在你的镯子里,你就可以把我带走了,只要记得月满之夜让我滋补月光就可以啦。” 我有些担心:“你会不会把我镯子里的灵气都吸走了?” 猫精赶忙道:“不会不会。通灵镯乃是神器,七大器物之一,怎么可能会被我这个小小的精灵吸光。我就是借助此物修行,好早日脱离无形无相的苦海,得到一个肉身。” “那你上来吧。”我说。 圆通忽然阻止:“且慢!” 我有点不耐烦,“和尚,你是想反悔吗?” 圆通不搭理我,直接问猫精:“你既然在中阴之境厮混已久,是否听说过有之境和空之境?” 我心里一咯噔,刘洋就是在修空之境,没想到还有个“有之境。” 猫精点点头:“听说过,不过境界高深,不是我能理解的。和尚,”它诡秘一笑:“你为什么不问问你的师父呢?” 它这句话说给圆通听的,也是敲打我的,我陡然醒悟,对啊,为什么不早想起这茬,应该向济慈长老讨教什么是空之境。老和尚博学多闻,法力无边,一定能给指点。可惜现在这种情况,夜盗罗汉堂,我还有什么脸再回去问老和尚。 圆通点点头:“你们走吧。” 他站起来,周围的光墙波动陡然消散,那只猫“嗖”一声跳进我的镯子里,踪影不见。 我缓缓睁开眼,从观想定境中出来,天空竟然渐渐发白,一夜过去了。 空旷的山坡寂静无声,我和李大民互相看了看,我们又一起看向圆通。圆通走了,走得很坚决,行进到树林里,脚步匆匆很快没了踪影。 “快走!”李大民道:“这里乃是非之地,迟则生变。” 我有些恍惚,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做了个梦。太恍惚了,我有一种强烈的感知错位感。 现在穿越阴阳两间,去过几次中阴之境,可我一直不太适应这种感觉。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幻,我真怕以后走得多了,变成了精神分裂。 我和李大民逃离山坡,一路匆匆而下穿过树林,来到停车场。赶到的时候,天色已大亮,远远看到寺门打开,不少香客已经来了,院落深处有袅袅香炉白烟升起。 我们两个在车里,靠着座位。我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在疼,浑身软绵绵提不起力气,这一晚上几乎耗尽了所有的精气神。 “大民,你要跟我说实话。” 我摇下车窗,掏出烟递给他一根,我自己也来了一根。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会通灵,会看见猫精,龙吟又是从哪里学来的。是吧?”李大民笑。 “说吧。”我道。 “很复杂。”李大民说:“我只能这么告诉你,我链接上了高我,是他传授给我的。” 第一百一十章 高我 “什么玩意?”我没听清楚,“搞我?那是什么?” 李大民掸掸烟灰:“不是搞我,是高我。你的耳朵是不是塞驴毛了?” “不管什么吧,那是什么?”我问。 李大民道:“高我,就是来自内心的一个声音,也可以把这种声音称为神的声音,老天爷的声音。我更习惯把它叫做高我,来自灵魂的指引。对了,我和你说过,我体内有一个类似记录仪的东西,它很可能记录着我所有的一切,包括前生今世,包括各个平行世界里的我。这个记录仪不但起到记录的作用,我还发现,似乎能通过它,和其他不同世界的我进行链接。刚才说的高我,就是这么回事。我目前会的这些神通,都是高我通过记录仪告诉我的。” 我听得目瞪口呆,烟灰很长落到裤子上,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掸掉。 “大民,”我担忧地说:“你会不会是走火入魔了?”犹豫一下继续说:“精神分裂症患者,好像就能听到不同的声音,给自己指点什么的。” 李大民道:“这都是现代医学给不确定人群贴的标签。你怎么知道精神病患者里,就没有先知和大神,就全是精神病?” 我要说什么,他摆摆手:“你不要发表意见,你的意见对我来说狗屁不值。一个人有一个人成佛的法门,八千四万人就有八千四万个法门,不要拿你的认知和价值观来认定我的。” 李大民一向说话很有分寸,可是现在这番话却攻击性十足,而且带着情绪。 我不是钢铁直男,一个人有情绪的话,当然是先解决情绪。我不想和他硬杠,道理过后再说,先让他发泄出来。 “那个高我传授给你神通了?”我问。 李大民抽着烟没说话,愣着神看着前面,像是从来没见过空气一样死盯着空气看。 好半天,他说道:“你知道我在黄班接的任务是什么吗?” 我摇摇头。 李大民道:“范爽你认不认识?” 我笑:“根本不认识,那是谁?” “咱们江北市一个很有名的女企业家,做女性衣服的,厂子开得很大,有很多品牌,产品都卖到了日本韩国和东南亚。她的小女儿丢了,”李大民说:“我接到的任务是,帮助她找到女儿。” 我听得愣了,他的任务和我差不多。我是帮何庆友找儿子,他是找女儿。 李大民讲述了自己的任务,范爽一共有三个孩子,早年没有发家的时候,跟着第一任丈夫生了第一个儿子,现在儿子大了在英国念书,轻易也不回来。后来范爽跟着第二任日本丈夫,有了一个女儿。 “她还有日本丈夫?”我吃惊地说。 “你以为她的事业是怎么做起来的?”李大民冷笑:“老林你记得,一个女人想做成事业,她的背后肯定有男人做支柱!或是大财团或是大势力,两者必居其一。据我了解,范爽就是跟了日本一个大株式会社的老板,才开始慢慢发家,其实说白了,她就是那个日本人在中国的一个代理。” 李大民继续道,后来因为某些缘由,范爽和日本丈夫离婚,在外面又找了个男的,有了第三个孩子,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长得跟洋娃娃似的,精灵古怪,小小年纪就人小鬼大。 后来有一天,这孩子突然失踪,哪哪都找不着,案也报了,摄像头也查了,人就是凭空消失。 我听得来了兴趣,问然后呢。 李大民没有细说中间过程,只说他找了钟叔,钟叔大概定位在工业区的废弃厂房附近,他们找过去的时候,发现那片区域太大了,厂房星罗密布,形如迷宫,别说找个孩子,就算里面藏着十几个成年人都能藏住。 钟叔也束手无策。就在这个时候,李大民链接到了高我。 他听到了一个声音,声音不太确切,他感受到的是一种信息,一个信号。他一开始把这种信息称为神或是上帝,或是老天爷,但是后来他明白,这些只是标签,这个信息其实就是他的高我。 “然后呢,你在高我的指点下,找到了小女孩?”我问。 李大民点点头:“高我其实是突然萌发的灵感,我潜意识里出现了灵感,似乎世界的一切都清晰起来,也就找到了那小女孩。原来那小女孩威胁司机,让他带着出去玩,然后做游戏装成被绑架的样子。” “你真找到了?”我惊讶。 “当然。”李大民把烟头按灭扔出车窗,从兜里翻出一张名片递给我。 我一看,正是范爽的名片,人家确实牛啤,名片正面就印俩字,范爽。后面是联系方式。其他头衔什么的一概没有。 “除了正常上交黄腾学校的费用,她私下里还给了我一笔钱。”李大民很直白地说了。 我点点头,看样子是真的。 “那你是怎么找到她女儿的?”我问:“就是凭感觉?” 李大民道:“怎么找的你就别问了,我不会跟你说。钟叔当时在现场,他跟我说,修行人有顿悟之机,一旦顿悟,也就是开窍,会进步神速。他说我就是在这样的机缘下顿悟。但是我明白,这个顿悟不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而是我通过那台潜意识记录仪,链接上了更高维度或是更高智慧的我,是他给我的指点。” “那你这种神通,只有链接上他才会有?”我问。 李大民摇摇头:“现在已经在我的身上了,属于我的一部分。” 我看着他好半天,说道:“那真是恭喜你了,还有这样的机缘。” 李大民道:“其实每个人都有高我,林聪你也有,不过首先你要承认它的存在,心要诚,要学会找到它,跟它沟通。这是灵魂对你的指引。” 我对他的说法不以为然,觉得心里别扭。 就算有这个声音,也属于不正常的范畴,这么邪我才不干呢。 李大民给我打了个比喻,一个马夫赶着一匹马往前走,那匹马认为这辆车当然是我说的算。而马夫认为是他说的算。可真正说得算的人,是付钱的乘客。那匹马就是人的表意识,称为自我。马夫是人的意识,称为本我。后来付钱那个乘客,就是高我,也成为灵载。 说得很玄,但理解起来倒也不难,而且逻辑在线。 我们抽完烟,李大民开着车往回走。 在路上,他问我猫精怎么办。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等回去和它沟通一下再说吧。” “你的这种情形其实和东南亚养小鬼有点像,”李大民道:“只不过你养的不是小鬼,而是猫精。咱俩的情况谁也别笑话谁,我觉得我们都面临着一个提升的关键点。是凶是福实在无法定论。” 关键点……我喃喃自语。 李大民道:“当一个人初步具有某种能力的时候,到底怎么用,和自己又是什么精神联系,这些都需要去适应。就像你突然学会了开车的技能,且得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我觉得我们最大的考验也要来了。” 我没说话,陷入在思考里,今天的信息有些大,需要好好消化消化。 我们回到市内,到了黄腾的学校,进了宿舍我实在撑不住,倒头就睡,累到了极点。 昏昏沉沉睡梦中,似乎感觉那只猫精从镯子里出来,硕大的黑猫蹲在床头看着我,碧蓝的眼睛如同深海一般。 我大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坐起来的时候,宿舍空空的只有我一个人。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我们是早上回来的,我整整睡了一天。 我没急着起来,盘膝坐在床上,把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过了一遍,直到现在,还有一种恍惚的失真感。 “林聪。”一个声音响起,我马上反应过来,不是耳朵听到的,而是在心里响出来的。 我惊疑不定,难道我也联系上高我了? 那个声音紧接着说:“我是你手镯里的猫。” “嗯。”我这才反应过来。屋里除了我,空无一人,没有点灯,空空的宿舍有些寒意。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镯,真的把这只猫精带回来了,有什么后果现在也不好说。 “你后悔了吗?”猫精问。 我一皱眉,我的心态细微之处它居然都知道。我赶忙道:“你是不是在读我的心?” “我不会读心,”猫精说:“我是天生精灵,生下来便会他心通,能解读人的情绪。” 第一百一十一章 黄老师 我说道:“你不要读我的情绪。” 猫没有说话。 “你知道人类的历史吗?”我问。 猫精道:“不怎么知道,我生下来就被送入了中阴之境。” “中国的历史上有个时间段叫三国,三国时期有个国王叫曹操,他手下有一位谋士,叫做杨修。”我说着。 “这个我知道,”猫精道:“杨修总是揣摩曹操的意思,曹操心甚恶之,找个由头就把他杀了。” “对,不要轻易去解读别人的想法并把它说出来。”我说:“这是沟通一个大忌。” “好吧。”猫精道:“我既然跟随你,就会听你的话。” 我让它说说自己的来历。 猫精道:“生之前的事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就记得自己生在野外,那天是晚上,漫天星斗,看着一闪一闪的繁星,我问了自己一个问题,这里是什么地方,我又是谁。” 我陡然想到一件事,便道:“你开启灵智了?” “是的。”猫精道:“你怎么知道?” 我暗笑,这还是陈美羽曾经说过的话,我凭着记忆复述了一遍,“众生在蒙昧中自问‘我是谁’,这是启灵智。而能问出‘在哪里’和‘哪里去’,则是生出了道心。” 猫精的口吻里充满了佩服:“难怪你有通灵镯,一开始还小瞧了你,没想到你是个开悟者,是前辈。” “我叫林聪。你呢?”我问。 猫精道:“我没有名字,要不然你给我起个名字吧。” 我想了想:“你这么黑,就叫黑黑吧。” “黑黑好。多谢主人。”猫精道。 我说道:“咱们之间谈不上什么主人奴仆,我也不需要你来侍奉我。” 黑黑道:“赐生者赐成者才能赐名,你刚才赐给我名了,我当然要依附你,这是天道。”它嘿嘿地笑。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你受制于那个不夜天,难道他没给你起名字?” 黑黑道:“当然起了。不过我已经脱离他的魔掌,就不想再用以前的名字,那是个标签,我很厌恶。今天起我跟随你,自然要用你起的名字。” 我感觉到这只猫精实在狡猾,能察觉人心,它的每句话都在理,让你无法反驳,以极快的速度拉近关系。 “好吧。那继续说你的事情。”我道。 黑黑说,它生前是一只野猫,生在山林之中。其它猫都是成天找食物,满树林子乱窜,而它有一口吃的就行,每天更多的时间是趴在一块临崖的石头上,看着茫茫丛林,看着天空发呆。 它想不出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会是这么一种形态,想的脑袋都炸了。 过了多久它也不知道,大概是成年的时候,它从悬崖上一跃而下,死了。 死了之后,一直孤魂野鬼的存在,浑浑噩噩,不知天地不知寒暑,那段记忆很模糊,后来就到了中阴之境。在中阴境界内,它逐渐开启灵智,也没人指点,开始自我修行。它作为灵体,能够自如到达中阴之境的任何地方,通行无碍,可以随意进入任何人的中阴炼狱里。 后来有一天,不夜天出现了,使用强力手段捕获了四只中阴精灵为自己服务,黑黑就是其中之一。不夜天要它们搜集十个碎片,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召唤孟婆。 后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四个精灵死了两个,它们搜集到了七枚碎片。黑黑被不夜天压榨得苦不堪言,终于借那些女孩通灵游戏的机会,从中阴之境跑出来,附身在其中一个人的身上。这也是命中劫数,附谁的不好,非得附在陈美羽闺蜜的身上,这才有了慈悲寺捉妖这一幕。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这样,今天它也不会到我的身边,这也算是个机缘吧。 我听完之后,问它,那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黑黑说:“在你这里可比中阴之境舒服多了,你的通灵镯是神器,我想借你的地方修行,以后好谋个肉身。作为报答,我可以成为你最好的助手,来帮助你。” “太好了。”我说:“我经常往来中阴之境,还要救我的妈妈。”作为交换,我把我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黑黑想了想说:“要救你妈妈得找到孟婆,就要想办法从不夜天手里夺回七枚碎片,不好办,不好办。不夜天神通广大,来影无踪,我很怕他。” “还有一个办法,”我说:“我可以叫醒空之境里的刘洋。对了,你曾经提到过,空之境和有之境,那是怎么回事?” 黑黑道:“这两种法门我都不清楚。很多高人选择入阴修行,他们都没有死,却通过走阴的方式进入中阴之境,在那里修行法门。而且不是什么法门都可以在那里修炼,其中能修的法门就包括了‘有之境’和‘空之境’。我在中阴之境见过有人修过,具体怎么回事就不知道了。” “那怎么叫醒空之境的人,你也不知道?”我问。 黑黑道:“是的,除非去求教慈悲寺的那个老和尚。” 我心说话,再回到慈悲寺,还是算了吧。圆通回去一定没个好,我如果带着黑黑重新回去,那座寺庙高人无数,肯定会察觉,当场就得把我扣在那,这不是自投罗网嘛。 我和黑黑正聊着,突然门开了,黑黑很自觉,马上噤声。它本来就藏在我的镯子里,无形无体,一般人很难看到它。 进来的是罗伟,同寝室的同学。 罗伟看见我,着急地说:“林聪,你怎么还没起来?早上跑步你不知道吗?” “跑步?”我有点迷糊:“不是说这个礼拜黄班做任务,可以免了吗?” 罗伟急着说:“杨威说你没完成任务,还在寝室睡大觉,要给你降级呢,你赶紧去看看。” 我赶紧从下了床,穿好衣服出去。 我在心念中和黑黑交流,马上要去见一个有道行的人,会不会发现你的踪迹。 黑黑道:“主人,只要你不和我说话,他们就察觉不到。我是精灵,行走阴间,天生就会匿踪遁形,只要我不出来主动做什么,很少有人能察觉到。真要察觉了,那也是一等一的高人,像不夜天那般神通,怎么藏都没有办法。” 说着话到了杨威办公室,黑黑不再说话。 我推门进去,杨威正在和红班的姓孔的小鲜肉有说有笑,见我来了,马上脸挂寒霜。 “林聪,我发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杨威拍着桌子说:“黄班不少学员已经把任务的酬劳带回来了,你怎么一点动静没有?没动静就算了,大早上不出去跑步,而是在寝室睡大觉,我看你是不想好了。” 孔姓小鲜肉在旁边坐着讥笑,脸上挂满不屑,慢悠悠说道:“这小子就是李大民的狗腿子,嘛玩意不是,跟在李大民的屁股后面瞎咋呼。” 我有点恼火,尽力压抑住,道:“杨总,我发给你的邮件你收到了吗?” 杨威冷笑,把笔记本搬过来让我看,“你看看别人发的邮件,把任务说得清清楚楚,格式都排好了,再看你发的,什么玩意儿!三年级小学生作文都比你通畅。林聪,你别在这耍心眼,任务说得不明不白,里面夹枪带棒,别以为谁看不出来。” “杨总,我再给你解释一下,”我忍着怒火说:“因为当事人何庆友意外死亡,他们公司现在很混乱,现在所有的钱都在财务审核阶段,不过问题不大,过几天就能转到咱们学校的账上。” “过几天。呵呵。”杨威冷笑:“今天我就宣布人事调动。小孔。” 孔鲜肉答应一声。 “你调入黄班,林聪。”他看看我:“你降级到红班。” 我勃然大怒,“行,我就知道你看不上我,一直在找茬。我不在这呆着了,行不行?” 杨威来了精神:“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你不是就想让我走吗?来的那天,你就看我不顺眼。行,行,我走!”我怒极,要把黄班的外衣脱掉。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一人呵呵笑,“小伙子怎么这么冲动。这里确实有人要走,不过不是你走。” 屋里所有人看过去。杨威一见此人,脸色煞白,吓得都快痿了,赶紧站起来浑身颤抖。孔鲜肉搭着两条腿正晃着,看见这个人,吓得差点没从沙发上摔到地上。 来人是五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梳着大背头,眉毛细长如囚,面相阔朗,长得慈眉善目,不笑不说话。 他身后跟着六个气宇轩扬的男男女女。 “黄,黄老师。”杨威低着头,刚才的嚣张气焰全都没有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宇宙的秘密 杨威管这个中年人叫黄老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到那人走到我面前,笑眯眯看着我,伸出手来:“林聪是吧,你好你好。” 我晕头转向和他握了握手,发现此人右手的小手指是残缺的,少了上面半截。 “看来必须自我介绍一下了。”他回头冲着身后几个人笑,那些跟班的都凑趣地笑了。 “我叫黄腾,”中年人说:“是这家学习机构的老板,也是一级讲师,同时也是发起人。” 我头上的汗都下来了,隐隐有些感觉,可听他这么说还是觉得意外,“黄,黄老师。” 我来这里已经有段时间了,经历了好几件事,黄腾始终没有露面,几乎把这一茬给忘了,没想到他突然出现,完全没有思想准备。 黄腾看着杨威,调侃说:“小杨啊,我把学校交给你,你管理得不错嘛。” 杨威抖若筛糠:“黄老师,我,我……” 黄腾笑哈哈:“一会儿把这段时间的业绩拿给我看看。” 杨威擦擦汗答应一声。 黄腾看着孔鲜肉:“这是教师办公室,你一个实习讲师在这里大摇大摆,抽着烟搭着腿,什么意思呢?” 孔鲜肉脸色不好看,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黄老师,我错了。” 黄腾道:“降级吧,到紫班去。看看把紫班谁提拔上来。” 他回身正要走,对杨威说:“通知所有黄班成员,一个小时之后到三教室集合,我回来一次不容易,给大家讲堂课。” 杨威屁颠屁颠答应了。 黄腾拍拍我的肩膀:“你的事我都听说了,还有那个李大民,你们是可塑之才。在这里好好做,没问题。” 他没说太多,带着那六个徒弟离开办公室。不得不说,此人身上的气场非常强大,就来这里说几句话,一走一过,就让人喘不过气来。 等他走了,孔鲜肉颓然想坐在沙发上,屁股还没碰到,马上弹起来,估计是想起刚才黄腾的教训。他如同丧家之犬,跟谁都没打招呼,一个人溜溜走了。 杨威叹口气,朝我一瞪眼:“出去吧,还在这干什么。” 我没和他计较,走出办公室长长舒了口气。轻松之余,脑子也是一团乱麻,黄腾回来了,还不知道如何跟他打交道。现在得赶紧找到李大民,商量个对策出来。 我给李大民发了信息,他倒是回的很快,只有一句话:“黄腾回来了,先不说了,一个小时教室见。” 我回到宿舍心神不宁,想了很多。时间过得飞快,一个小时到了,我来到第三教室。 三教室没有铺着地毯,不能坐在地上,而是有很多把的椅子,排成几排。 黄腾还没有来,黄班的成员基本都到齐了,我看到李大民在第一排,他身边坐满了人。 见我进来,他眨眨眼,不知是什么意思,我只好点点头,表示回应。 后排的角落还没人坐,我挤一挤过去坐着。 刚坐好,门推开了,走进三个人。为首的是黄腾,身后跟着杨威和一个穿着白衣服的胖子。 杨威对于黄腾很尊敬,对那个胖子更是卑躬屈膝,口口声声叫着二师兄。 讲台有两把凳子,黄腾坐在前面一把,胖子坐在后面一把,而杨威在最后边垂手站立。 黄腾范儿十足,手里拿着扇子,敲着手心,笑眯眯地说:“有时间没回来了,黄班成员发生了变化,有的降级有的升级,这很好,人员流动嘛。我们这里每个人都有机会,只要努力,就没有不可能的事!” 下面所有人都在鼓掌,大家都用极为崇拜的目光看着黄腾。 黄腾穿着一身黑色的绸衣,大背头抹得铮明瓦亮,两只眼睛倍儿有神,堪称神采奕奕,说起话来也是激昂顿挫,他不但是道法中人,更是个一流的演说家。 “人到齐了吧,没到就不等了。”黄腾说。 杨威用眼睛扫了一遍,轻声汇报:“老师,到齐了,一个人都不少。” “好!”黄腾站起来,扇子在手里把玩两下,然后重重一敲手心,“同学们,这次我出去之后,有一个最大的感悟,也是很早就想和大家分享的。先问大家一个问题,对于一个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 黄班的人纷纷发言,有的人说“钱,”有的说“幸福”,有的说“地位”,等等。黄腾也不发表意见,笑眯眯地问,还有什么呢。 现场一片寂静,众人都在绞尽脑汁。 这时前排一个声音发出,“最重要的是思维方式。”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拢过去,说话的人正是李大民。 “好!”黄腾道:“所有人都要给李大民鼓掌,说得好!” “哗哗”一片掌声。 “小李,你说说,为什么最重要的是思维?”黄腾问。 李大民站起来,面向大家,说道:“现在这个时代日新月异,快节奏、求新求变,如果再把持以前的思维方式,只用一种思维去思考,那势必会落伍,会束缚,跟不上时代。” …… 他一说到这,有人头一个鼓掌,竟然是李大民,其他人被带动一起鼓起来。 黄腾非常满足,笑眯眯看着李大民,点点头,那意思是孺子可教。 李大民举手:“怎么能在黄老师身边学习呢?” “那就要好好努力了,”黄腾笑着说:“努力从黄班进入高级班。但是大家知道,我个人的精力有限,除了正常授课,还要帮着一些有能量的人完成他们的梦想,我很忙的,所以高级班只有七个名额。你们升上来一个,就要从高级班淘汰一个下去。” 话说到这里,后面的杨威脸色变了,跟黑灰一样,身体控制不住地抖若筛糠。在黄腾七个亲传弟子之中,他被淘汰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我告诉大家,这个世界没有地狱,也没有魔鬼,都是人不自信、恐惧创造出来的。”黄腾又发表振聋发聩的言论,“地狱是假的,魔鬼也是假的,人世间只有美好。每个人都是神,都是你自己的神!是你的神性生命,创造了你的一切!” “神性生命是不是就是‘高我’?”李大民忽然打断黄腾说话。 黄腾不但不生气,反而特别高兴,用手点着李大民,回头对那个胖子说:“这小伙子可以,孺子可教。” 胖子呵呵笑,点点头说:“是不错。” “对,就是‘高我’,”黄腾说:“每个人都有高我,就是藏在你心中的神,我们要想办法听到他的声音,让他来指引你。” 我听得全身发抖,汗毛都竖起来了,黄腾的这个说法和李大民不谋而合,两人的三观和信仰竟然如此的一致。 第一百一十三章 蝴蝶 黄腾这节课极为精彩,影响力杠杠的,黄班的同学们听得如痴如醉。一个小时的课程很快过去了,众人还坐在原地久久不愿回去。 大家互相低声探讨,这些人都感觉到进入高级班的重要性。用黄腾的话说,“在黄班你再强,也只是个凡人,而进入高级班,则有开悟之机。一旦觉醒,就不是凡人这个层面了,最后能成多大造化看个人修为。” 不过目前的规则极其严苛,下面提拔一个高级班的成员,相应的就要淘汰一个,一共只有七个名额。估计为了进入高级班,所有人都在绞尽脑汁钻营想办法。 黄腾问我们,还有没有问题。 李大民赶紧举手,问道:“黄老师,既然人人都有高我的存在,为什么很多人都感觉不到呢?” 黄腾喝了口茶水,点点头:“这个问题问得好,有一件事我要让你们了解。物理意义上的时间和空间,你们说存不存在?” 众人面面相觑,这一堂课下来,世界观受到极大的冲击。从小学习的物理知识,在黄腾这块完全被颠覆,一点都用不上。此时谁也不敢下结论有没有时间和空间的存在。 黄腾看大家发懵,心满意足,说道:“其实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时间和空间!” 这老小子一晚上都在振聋发聩,语不惊人死不休,说了很多离经叛道的话,多这么一句也不足为奇。 黄腾打了个响指,胖子在讲台的下面掏出一样东西,看形状似乎是个罐子,上面盖着一块黑布。黄腾把黑布拿掉,里面果然是个空空的罐头瓶,圆圆肚子,里面是透明的,上面用盖子封得紧紧的。 谁也不知道,黄腾拿这么个东西干什么。 黄腾道:“世界上根本没有时间和空间,那么为什么我们会感觉到呢?”他用缺了半截手指的右手轻轻一抚瓶子的表面,也就是一瞬之间,本来空空的罐头瓶里突然多出一只蓝黑色的蝴蝶,在瓶里上下飞舞。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我也是如此。 瓶子明明是密封的,黄腾用手在外面就这么抚弄一下,里面凭空多出一只大大的蝴蝶,这一手真是绝了。 黄腾指着里面的蝴蝶道:“我们被困在时间和空间的概念里,就像是一只封在瓶内的蝴蝶,怎么也飞不出去。关键就在于生而为人的感官,我们靠肉体的感官来感受实相的画面,而大家要知道,五官是个可爱的大骗子,说了这么一个天花乱坠的故事,以致于你们对它确信无疑。你们在梦里会比醒时更聪明、更有创造力,知识也丰富得多。再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在古希腊有位伟大的哲学家,叫德谟克利特,人家是第一个提出原子论的人,伟不伟大?晚年的时候,他把自己两只眼睛弄瞎了,别人问为什么这么做,老先生说,我是为了看得更清晰。” 黄班所有人都沉默不语,被黄腾这一系列的组合拳弄懵了,连李大民也在苦苦思索。 我在后面坐着,倒没觉得什么。我是一个愚钝的人,还没到启悟这个节点,黄腾说得呢很有意思,观点很独特,但一直没说到我的心里,打动不了我。 这时黄腾用手一抚瓶子,手拿过之后,里面的蝴蝶不再飞舞,而是落到了瓶底,翅膀耷拉了,好像是死了。 黄腾看着瓶子里的蝴蝶。 有个女学员心疼不得了,轻轻道:“可惜了。” 李大民在旁边说:“没什么可惜的,要学会从另一个维度来看,蝴蝶在我们的认知里是死了,但也有可能它解脱了。像黄老师说的,解脱了五官的束缚,脱离了空间和时间,获得了从没有过的自由。” 黄腾把瓶子递给后面的胖子,对李大民点点头,说了四个字,“孺子可教”。 胖子和杨威耳语了几句,杨威有气无力地宣布下课。众学员下课了也不走,围着黄腾套近乎,问各种问题。胖子过来拦着:“各位同学,黄老师刚回来,大家让老师喘口气,以后还有机会。” 黄班这些学员不敢再耽误黄腾的时间,大家都走了。李大民和我正要走,黄腾叫住,让我们多留一会儿。 教室空了,只剩下我们几个。胖子看着杨威:“老七,你也走吧。” 杨威脸色不好看,好像我们故意把他排除出这个圈子,吱吱呜呜想说什么。黄腾在旁边有些不满意:“小杨你先走,一会儿我会找你单独聊聊。” 杨威十分不情愿,可也没办法,磨磨蹭蹭走了。 等他走了,黄腾让我们不要拘束,搬椅子坐在对面。他说道:“我先介绍介绍,这胖子是我的二弟子,也是你们的师兄,叫孙大鹏。” 我和李大民这点礼节还是懂的,赶紧站起来,给孙大鹏鞠躬:“孙师兄好。” 这胖子相当威严,不苟言笑,态度还算客气,回礼让我们归座。 黄腾笑眯眯的,好像不怎么太管事,只负责授课。而孙大鹏才应该是整个机构的大管家,他脸上有更多上位者的气场。奇怪的是,为什么跟随黄腾的是二徒弟,大徒弟又是谁? 两位大咖坐在我们的对面,黄腾直接道:“钟叔的推荐信我看了,你们两人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我也有耳闻。你们两个都是可塑之才,有没有想过提拔到高级班?” 李大民赶紧道:“做梦都想。尤其是听了黄老师这堂课,真是茅塞顿开,拨云见雾。理清了很多以前我迷惑的地方。特别想进一步学习,跟随在黄老师的身边。” 我坐在旁边没说话,说实话我对升入高级班的意愿不是太强烈。 黄腾和孙大鹏耳语了两句,孙大鹏点点头,黄腾道:“这样吧,要从黄班选拔到高级班,不是凭我一句话就行的,首先要服众,要经过考验。” 孙大鹏递给他一个信封,黄腾又递给李大民:“你们哥俩把这件事情办妥。学校其他安排不用遵守,先以这件事为主。记住,我只给你们一个礼拜的时间。” 李大民脸上没有显露出什么表情。 等黄腾和孙大鹏走了,教室里只留下我们两人。 我来到门口往外看看,他们已经走过走廊没影了,这里没有外人,我赶忙过去捅了一下李大民:“你怎么想的?” “升高级班啊。”李大民翻来覆去看着信封。 “你真的想这么做?”我问。 “怎么了?有问题?”他看我。 “我总觉得这件事不妥,黄腾的那些理念我不是很赞同,太极端了。我还是从长计议吧。”我忧心忡忡。 我看着李大民,抽了口冷气,缓缓说:“可是你加入高级班,就正式成为黄腾的徒弟了。” “徒弟就徒弟呗,”李大民道:“我拜他为师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只要达到自己的目的,用什么手段不必纠结。再说了,我加入黄腾一门,也不是为了日后要反叛他侮辱他,没什么意义。我的初心是善的,就是想正儿八经学点真才实学。” 我叹口气,“行吧,人各有志。” 李大民道:“你要有顾虑就不去,这任务我自己做。” “你能行吗?”我问。 李大民笑:“你看看,你思考问题的思维方式还停留在原始阶段。看问题首先要看初心,这个任务是晋升高级班的敲门砖,你想晋升就做,不想晋升就不做。而不是关心我能不能做成。你的焦点没找准哟。” 让他一顿抢白,我非常不高兴,好心好意关心你,还关心错了。 “行吧,那你做吧,祝你早日升入高级班。”我有些恼火,站起来往外走。 “林聪,你怎么跟小孩似的,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回去好好想想。”李大民没有追我,而是打开了信封,我余光一撇,看到里面滑落出一张牛皮纸,上面写满了字。 这是黄腾的终极考验。 第一百一十四章 谈判 从教室出来,我故意放慢脚步,走出去很远,李大民没有追出来赔礼道歉,我气的鼻子都快歪了。 我没那么矫情,必须有人劝,但感觉不舒服,李大民也不赔个软话。 好,人各有志,你想升高级班那是你的理想,我也有我的目标。 回到寝室,我盘腿坐在床上,开始一点点理清思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解救妈妈,要救她有两个方法,一是在空境中叫醒刘洋,一个是召唤出孟婆。要召唤孟婆,就要找到神秘人不夜天,从他手里夺取七枚碎片,还要再在中阴之境找到另外三枚,凑出十枚,难度真是堪比登天。 叫醒刘洋,目前来看,算是相对比较简单没有风险的一个选择了。只不过这个“空之境”是什么,怎么才能叫醒他,都还没有定论。 李大民说实在的,能帮我到现在,已经非常不容易了,该感恩还得感恩。如今他找到了奋斗的方向,其实应该恭喜他,而不是闹别扭。 想明白这些事,我轻轻叹了口气,感觉自己陷入在一团乱麻里,想挣扎又找不到方向,随便踏出一脚仍在烂泥中,左右无法腾挪。 这一天里余下时间我没有见到李大民,他应该是出任务去了,学校里的气氛压抑又严肃,应该是黄腾的缘故。大领导在和不在,感觉就是不一样。 孙大鹏果然是高管的位置,来的第一天就扎进办公室,审查各方面的工作。高级班开会开到后半夜。 我越来越觉得高级班不能去,成为黄腾的弟子要管理诸多俗务,看着就让人脑袋疼。 黄腾和七大弟子同时在一个学区,这是非常罕见和难得的事情。因为这七个人各有分工,负责不同的学区,比如阿芳老师就是负责华北学区的主管老师。平时很难凑齐。 一天之后,七大弟子陆续离开江北校区,两天之后,这里只留下孙大鹏和杨威两个弟子。黄腾对杨威这些日子的工作没表露出什么不满,走哪都笑呵呵的,江北校区也利用这个机会给黄腾排课,让他多给下面的学员上课。 李大民从接任务起就没了动静,我也不管他,有时间就去上课。跟了黄腾几节课,对此人越来越佩服,他演讲的蛊惑性很强,语调断连高低错落,尤其是讲故事和表演神通的时候,简直是出神入化,让人情迷意乱。 黄腾最拿手的就是空手变蝴蝶,有一次给学员们讲冥想,他随手一挥,教室上空出现了无数的蝴蝶,五颜六色什么都有,展开翅膀上下飞舞,最为诡异的是,这些蝴蝶每扇动一次翅膀,就会掸落一些七彩的粉末,整间教室都如梦如幻,恍若是一场盛大的节日。 这些粉末吸进鼻子里,说不出的这么香,一整堂课我的脑子都晕乎乎的。 这堂课结束之后,当场就有七八个学员报了“人生之花”的系列大课,要知道这些课相当贵,总价格大概在一个人三万左右,这一节课下来,学校就成单了二十多万,比抢钱都快。 黄腾笑呵呵让工作人员接待了这些学员,他不愿插手比如签合同收钱之类的俗事。 我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心想办这么个班还真是不错。没黄腾这样的能耐,办个小规模的班也不错,专门教授冥想、打坐、坐禅这些玩意,租个教室就行,一个人收一万吧,一个月也能划拉个二十来万。 这几天,我在黄班过得相当惬意,早上不用晨跑,不用干活,想上课了看看课程表,挑自己喜欢的老师课上。李大民一直没有和我联系,我还是挺担心他的。 这天晚上拿出手机,心想都是哥们,有什么矛盾都能讲开,何必搞得这么僵。 我想给他发信息,就在这时信息忽然提示,李大民竟然先发来一条信息。 我拿起来一看,李大民的微信上只写着一行字:红梅小区筒子楼四十七号,五楼的镰刀门。遇到一个老朋友,你也过来叙叙。 我左看右看,看不明白。红梅小区我知道,是个九十年代开发的老楼盘,到现在二十多年,属于城乡结合部,租住的大都是学生或是打工人员,在那个地方没记得有什么熟人。 我也是闷得不行,看到这么个信息激动起来,给他回了三个字,马上到。然后急匆匆从学校出来,饭都没来得及吃,打车就过去了。 到红梅小区的时候,天色深黑。这小区实在太烂,大楼外面全是涂鸦,电线和管道都耷拉在外面,风一吹摇摇欲坠,非常危险。 楼老门牌号更是难找,我打听了小区里下棋的老头,还有走街串巷收破烂的,才好不容易找到四十七号楼。 进了楼才真正的开了眼,没有楼灯,又黑又深,到处都散发着浓浓的霉味,楼道两边是居民放的破烂,什么电视机壳子,明天要扔的垃圾,咸菜坛子,破自行车,林林总总一大堆,进去的时候需要侧着身子,以免被蹭到。 好不容易来到五楼,中间的一扇门挂着倒福,上面的门框悬着一大篷绿草,旁边挂着一把镰刀。 我马上想到了,正是李大民说的镰刀门。 我满怀激动地敲了敲门。时间不长,有人开门。 门一开,我看到阴暗的屋里站着一个女孩。这女孩个头有点高,穿着粉红色的连衣裙,最显眼的是她满头的橘红色头发,长得很漂亮,只是面无表情,像是人皮娃娃。 我猛地想了起来,有一次地铁推销,我在一个车厢里,曾经看到过这个女孩。 我怔怔看着她,她也在看着我。 “你找谁?”她问。 “我,我。”我半天没说出下文。 “有病。”这女孩真不客气,要关门,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道:“我找李大民。” 女孩留下门,“进来吧,他在里面。” 我赶紧进到房间,回手把门关上。进去是客厅,面积还挺大,只是非常空旷,只放着一张大八仙桌,桌子上摆着一堆破烂,什么暖水壶方便盒酒瓶子调料瓶,几乎都塞满了。隔着八仙桌坐着两个人,左边的是李大民,右边的竟然是解铃! 那女孩走到解铃身边,坐好。 而李大民的身后也坐着一男人,似乎有点外国人血统,眼深鼻高,细瞅两只眼睛都是绿色的,一头黄毛,穿着一身像是武打电影里才有的对襟绸缎衣,好像是穿越来的,十分怪异。 “你们……”我磕磕巴巴地说,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大民见我到了,站起来说:“林聪,给你介绍的这位老朋友,解铃。你们认识认识。” 光头解铃看上去像是小和尚,笑着走过来:“林聪,我们见过。” “在地铁上。”旁边那女孩插话说。 解铃点点头:“不错。我也认得你的口音,你是王月的朋友吧。给我打过电话。” “对,是我。”我暗暗吃惊,没想到解铃这么厉害。 解铃说道:“王月的肉身被我托付给一个值得信任的朋友,绝对不会出问题,你放心好了。” 我赶忙道:“放心放心,绝对相信你,你是高人。” 解铃笑:“这个词对我的定义比较精确,我确实是高人,当之不让,哈哈。” 我和李大民面面相觑,我用口型轻声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解铃道:“坐坐,这里是我的地方,不要这么客气。” 我心说话,还高人呢,就住这么个破房子。 “怎么回事?”坐下之后,我直接问。 李大民道:“别急着问,这里还有一个人你要认识。”他指着身后那个好像外国人的男人说:“这是陆佑陆哥。” 我有点懵,和陆佑握了握手,李大民道:“陆佑是黄腾黄老师的掌门大弟子!” 我惊了,眨眨眼,握着的手又加了几分力气。在学校见过孙大鹏,他是二弟子,没想到这位仁兄,居然是黄腾的掌门大弟子。 陆佑面相奇异,身份又高,气场却是沉稳和低调的,淡淡笑:“不敢。” 他坐在李大民的身后,从这点就能看出此人不简单,能甘居人后,李大民现在还只是个黄班成员而已。 我觉得不礼貌,咳嗽一声,拉起李大民低声说:“你让陆哥坐在前面啊,你有没有点分寸。” “你不懂,别乱说话,在旁边听就行。”李大民说。 看这架势,这两伙人气氛不怎么融洽,似乎正在谈判。 第一百一十五章 怪女孩 李大民和解铃两人相谈甚欢。我搬着椅子坐在陆佑的后面,看着李大民和解铃唠嗑,他俩打着玄机,聊的都是不着四六的话。 两个人博学多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李大民倒也罢了,没想到解铃也这么能侃,颇有和李大民相见恨晚的架势,两人从早上吃什么,一直聊到环保、奇闻异事,又聊到量子力学,最新的科幻巨著等等。 大师兄陆佑眯缝着眼,不发一声,心思不知道在不在这里,神色恍惚。解铃身后的那个橘红色头发的女孩,也没听,正低头玩着手机。 场面有些诡异,给我的感觉两伙人都在打太极,迟迟不入港。到底因为什么大家坐在一起,就不能摆在桌面上谈清楚吗,非得这样。 我晚上没吃饭,这时肚子“咕噜噜”作响,解铃听到了,问我吃没吃饭。 我点点头。解铃回头问那女孩:“你饿不饿?” “饿了。”女孩白了他一眼:“还不赶紧做饭去。” “得嘞。”解铃答应一声,站起来,“今晚大家谁也别走,尝尝我的手艺。”他环顾一下屋子,感叹一声:“自到这里我还没下过厨,有些技痒,今天你们贵客临门,我好好露一手。” 他从冰箱里拿出一堆食材,到厨房忙活去了。我们几人坐在客厅里,没人说话,都在默默想着心事。那个女孩根本就不搭理我们仨,自顾自低头玩着手机。 我凑到李大民跟前,低声说:“到底怎么回事,现在能说了吧。” 李大民撇了一眼那女孩,说道:“这不算什么秘密的事,既然让你来,就没打算瞒着。我的任务比较简单,就是协助陆师兄完成他的任务。” 陆佑微微点头,轻声对我说,“我是黄老师的掌门大弟子,跟随师父修行了很长时间,目前到了突破边缘,马上面临一次巨大的考验,天劫在即!如果能突破这一关,我的修为将突破至真人之境。” 我倒吸一口冷气,眨眨眼问,“天劫?” 李大民道:“你没看修真小说吗,高人要突破的时候都会遭遇天劫,熬过去更上一层楼,过不去轻则修为受损,重则一命呜呼。” 陆佑脸上有忧愁之色:“按照黄老师指点的方法,这次躲避天劫,如果正面对抗我几乎没有胜算,所以要想个小小的办法。”他顿了顿:“那就是移花接木,找人顶缸。把天劫的锅甩给那个人,天劫罚在他的身上,我借此躲过。” 我听得喉头咯咯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每个毛孔都在冒寒气。 陆佑看我这个表情,道:“你不用害怕,叫你来不是让你当替死鬼的。我不会这么做。我们是名门正派,如此伤天害理之事是不会做的,真要这么做了,就算这次躲过,下一次会更加厉害地反噬己身。” “那怎么回事?”我疑惑地问。 陆佑道:“黄老师的办法是让我降服一个恶灵,用它来消耗天劫。”说着,他从随身的褡裢里掏出一个袖珍的小棺材。棺材大概也就成人巴掌大小,外表涂满红漆,艳红艳红的,看着就瘆得慌。 那个女孩也不玩手机了,被这口小棺材吸引住,好奇地看过来。 陆佑不以为意,继续说道:“恶灵被我封在这里。我和它谈好了,它在世间游荡怨气十足,如果这次能帮我应了天劫,我会和黄老师一起超度它,让它轮回转世,来生谋个好出路。” 我小心翼翼地问:“应天劫会不会灰飞烟灭?” 李大民瞪我一眼:“你嘴上有点把门的。” 陆佑笑笑,摆摆手:“林师弟,你可能对道法一事不甚了解。所谓的天劫,并不是天雷,灰飞烟灭不过是天劫的一种。天劫简单来说就是上天给你的劫难,此劫怎么来,又以什么形式来,到来之前谁也无法预料。只有真正应在身上,才明白天劫来了。” 我琢磨着,不知这个恶灵能不能挡得住天劫。陆佑是黄腾的大弟子,他都没有自信熬过去,一个恶灵会有什么能耐呢。这话我没敢说出口,我确实对道法不太了解,里面的门道不甚清晰,外行妄言的话还是少说。 “但是呢,这个恶灵有个条件。”陆佑说。 我问啥条件。 陆佑抬起头,看向对面的橘红色头发女孩。 那女孩脸色一变,不再看我们,低头继续玩手机。 陆佑说,“恶灵说他的前世是土匪,当时有个相好的。后来这个相好的轮回修行,投在一只蛇的身上,这只蛇又化成了蛇精。恶灵的条件就是,在它应天劫前,让这个蛇精跟它重归于好,就算不能和好,也要有一夜夫妻之实,它就死而无憾了。否则的话它决不答应,用任何手段逼迫它,也不答应。” “那,那蛇精在哪呢?”我问。 陆佑看了看那女孩。 李大民道:“你还没明白吗,蛇精就是她!” 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了,偷看那女孩两眼。这个女孩长得算是漂亮,面相精致,脸上不带着狐媚之气,看不出蛇的感觉。 陆佑道:“她是蛇仙转世。所以我和大民找到了她。可能是我们的要求太过分,所以她一口拒绝,现在正在劝服。” 我这才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 正说着,解铃扎着围裙从内厨出来,端着几盘菜,有凉有热来到桌前。陆佑、李大民还有那个女孩没动地方,我不好意思,站起来帮着解铃收拾桌子。 桌子实在太乱,瓶瓶罐罐一堆东西,好不容易清出一块干净地方,解铃把饭菜摆好。别说,有荤有素有汤,一共五道菜,都是香气扑鼻。 “喝点不?”解铃问。 李大民道:“你不用忙活了,大家就是一起唠唠嗑,不用这么客气。” 陆佑又躲在后面不说话了,我这才看出点味道,陆佑对自己人还好,对外人他几乎不会主动招呼,和解铃他们打交道的事全都交给了李大民。难怪黄腾要派李大民来,陆佑负责做事,李大民负责谈判的。 让陆佑和解铃摆龙门阵侃大山,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我们的任务简而化之,其实很简单,就是让这个橘红色头发女孩,陪恶灵过一晚上,自然会天晴云散。 可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比登天,这个女孩心高气傲脾气执拗,别说恶灵了,就连大活人她都够呛能搭理。 意味深长的是,解铃和她又是什么关系呢。 此刻,解铃笑:“来了就是客,有什么事填饱了肚子再说。” “那就不喝了,吃完了说事。”李大民看看陆佑,陆佑微微点头,那意思是你看着办。 李大民道:“先吃饭。” 一会儿工夫米饭好了,我帮着解铃盛了五碗饭。那女孩冷冷说:“我不吃米饭,我只吃菜。” 解铃软语劝着:“小雯,主食多多少少得吃点。你看你现在的生活规律,晚饭不正经吃,专门等着吃宵夜,这不好。” “你管我。”女孩一瞪眼。 “晚上吃多了会窝食的。”解铃就像教育自己女儿一样,低声小气地说。 “我不,我就吃夜宵,气死你。”这女孩说:“拉肚子我愿意。” 我们三人在旁边听着,互相看了看,都摇摇头。 我感觉完成这个任务的难度不是一般大,这女孩性格太隔路了,任性又不知好歹,解铃也算是好心,她非得对着干。 她一口一个气死你,像跟谁有天大的仇恨一样。这么个品性,对解铃尚且如此,对我们更别提了。 众人吃得很快,风卷残云。解铃的厨艺还真是不错,饭做得真香。 我由衷地夸赞,这饭真好吃。解铃笑:“你们是有口福的,我现在一般很少做饭,尤其是来到这里,还是第一次下厨。” 他总是强调‘来这里’,这个房子难道和他有什么渊源? 吃完了饭,解铃把饭菜收拾下去,我看看表已经夜里九点多了。按说差不多该撤了,李大民和陆佑谁也没动,做好了在这打持久战的准备,我没办法,也只好在这里干陪着。 解铃收拾好碗筷,走回来说:“怎么,再聊会儿?我看我们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李大民道:“真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解兄,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能否指教一二。” “呦,李兄,有话直说,咱们江湖儿女没那么多客套。”解铃笑。 第一百一十六章 暴走 “你们是什么关系?”李大民问,“我们来找人家小妹妹办事的,你在前面横扒拉竖挡着,啥意思啊这是。” 没等解铃反应,女孩凑过来拍着桌子:“解铃是我的保镖,咋了,我就听他的。” 解铃哈哈笑,正要说话,女孩突然回过头看他:“姓解的,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是对我有所图,别以为我不知道!” 李大民和我对视一眼,我们一起默契地“嗷”一声,做恍然大悟状。 李大民说:“解兄,还以为你刚正不阿,正人君子呢,没想到也觊觎人家小妹妹的美色。” 解铃苦笑:“我对她这个人没什么兴趣。” 女孩勃然大怒,站起来指着解铃的鼻子,“什么玩意?!你对我没兴趣?好,太好了,那我说对不起。我不应该缠着你,我怎么那么贱。” 解铃满脸无奈:“你又要闭麦了?” “那我还说个啥,谁喜欢看独角戏,”女孩说:“对不起,是我不对,我就消失吧。”她说着要走,这脾气也太大了。 解铃赶紧拦住,苦苦相劝,一个劲儿的赔不是。 这个场面让我感觉无比尴尬。李大民和陆佑慢滋滋喝着茶水,看戏一样,看着解铃像舔狗一般安抚这个女孩。 女孩不走了,气呼呼坐在原位,指着李大民的鼻子:“告诉你,别叫我什么小妹妹,你才是小妹妹,你们全家才是小妹妹。我叫赵小雯,听明白了没有?” “好,好,赵小雯。”李大民笑着回应。 解铃软语安慰:“小雯,不生气了吧?” 赵小雯像是歇斯底里一样,大吼一声:“我就知道你对我没意思,我纯粹在这里扯淡,我们以后还是当朋友吧,当朋友合适一点。” 解铃擦擦头上的汗,“我还以为我们本来就是朋友。” 赵小雯气哼哼直接翻了白眼。 解铃看着我们,叹口气:“既然你们找上门,看样子是赖上了。这样吧,我直白地跟你们说,小雯是不会陪你们的那个什么恶灵过夜的,就算她同意,我也不会同意。” 赵小雯突然一瞪眼:“凭什么我不同意,我同意!我听明白了,那个什么恶灵是我前世的恋人,我为什么不能今生再和他相会?你以为你是什么人,法海吗?凭什么拆散我们?” 解铃摆着手,他脾气是真好,搁我早就不耐烦了。解铃道:“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身上的能力我要借用三个月。此能力的前提就是你不能和任何人圆房,包括非人,也就是鬼。一旦圆房,能力就破了。” “那我卖给你了吗?”女孩气势汹汹地说:“难道为了你,我以后都不找对象了?” “不是。”解铃满头冷汗:“我都跟你说多少遍了,我只借三个月,我有大事,真的很需要你的这个能力。三个月之后必定归还,到时候你想留着也行,想找对象破了也行,都随你。” 赵小雯冷笑:“你算什么东西,我凭什么听你的?我告诉你解铃,你惹着我了,我今晚就和那个恶灵圆房,气死你,气死你!” 解铃赶紧道:“小雯,你不要意气用事,我早就和你说过,我借用你的能力回去是要做大事的,不夸张的说,拯救世界都有可能。” 赵小雯终于爆发了:“拯救世界关我什么事。解铃,我现在除了你叫什么名字之外,对你一无所知,你从哪来的我不知道,你要去做什么我也不知道,就这么闯入了我的生活。你算干嘛的,你这是君子所为吗?” 她蹲在地上,抱着肩膀呜呜哭,哭得特别伤心。 解铃站在女孩的旁边,想安抚她手又停下来,他叹口气,束手无策。 李大民放下茶碗,慢滋滋地说:“解兄啊,原以为你是一等一的高人,没想到你还骗人家小女孩。对了,解铃是你的真名吗,该不是这个也是骗人的吧?” 解铃叹口气:“解铃是我的真名,我有身份证的,但是不能给你们看。” 我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了,解铃就是个直男,遇到女孩发脾气还在咬文嚼字地讲道理。虽然我也是直男,好歹谈过王月,有过恋爱经历。 我赶忙走过去,给解铃做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我蹲在赵小雯的面前,低声说:“姑娘,我是刚来的,对这里的事不太清楚,但大致也听明白了。你挺不容易的。我真是挺理解你的,看你哭我心里也不好受……” 解铃摸着光头瞪我。 我赶忙冲他眨眼睛,意思是我正在安抚,不要插话。 解铃真是听话,苦笑着回了个手势,示意我继续。 “别人可能说你刁蛮不懂事什么的,”我说:“但是我在旁边看出来了,这其实是你的一种自我保护。你怕受到伤害,怕别人伤害你,可最后呢,还是被伤害了。” 我说到这里,这个女孩“哇”一声哭的更厉害,突然抱住我的脖子,嚎啕大哭。 这一下不但解铃惊了,就连李大民和陆佑都瞪大眼睛看过来,像是不认识我一样。李大民暗暗冲我挑了个大拇哥,意思是真厉害。 我软语安慰,女孩渐渐哭声息了。赵小雯擦擦哭成红桃一样的眼睛,站起来指着解铃的鼻子说:“姓解的,别仗着我喜欢过你,你就为所欲为。” 解铃苦笑:“我对你一个指头都没动过。” 这句话就跟热油锅里落了水一样,赵小雯又要暴走,我赶紧拦住,“解铃,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赵小雯又哭了:“解铃,你放屁!你伤我伤得透透,你就是个混蛋!渣男!” 解铃没说话,静静坐在那里,眼神里都是怜悯和悲恸,还有深深的无奈。 赵小雯把我推开,指着解铃说:“解铃,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是从哪来的,借我的能力又要回到哪里去,你要做什么任务。这三个问题,你回答了,我马上借给你。咱们虽然情分已了,但看在这么长时间你一直守在我身边,没有功劳还有苦劳,我肯定会帮你。可如果你回答不了,就别怪我了。” 解铃看看她,又看看我们几个,李大民和陆佑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解铃,等他把秘密说出来。 解铃沉默一下,“你如果实在想知道,我单独告诉你吧,这里人多嘴杂不好说。” 李大民适时补刀:“解铃,你还是没诚意。” 我暗暗佩服,李大民真是洞察人性,每次话不多,全都打在要害上。 解铃看了一眼李大民,微微皱起眉头。 赵小雯已经在暴走状态。她可能有大能力,连解铃都要问她借,可这个女孩的心性就是个小姑娘,喜怒无常,无法控制情绪,说白了就是还没长大。 解铃坚定地摇摇头:“不好意思小雯,这是原则,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好。”赵小雯点点头,看着客厅里的众人。她指着李大民和陆佑,“你们不是想让我和恶灵圆房吗?” 陆佑这时开了金口:“就一个晚上。赵小姐你放心,我会在房外护持,不会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赵小雯又看向解铃:“你要借我的能力三个月,回去办事?” 解铃点点头。 赵小雯问陆佑:“如果我借给解铃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再和你的恶灵,可以吗?” 陆佑一脸苦楚,无奈地笑笑:“恐怕不行,天劫就在眼前,三个月之后恐怕我就会变成一具死尸。” 解铃赶忙说:“可如果我不回去,世界可能发生极大的动荡,后果更是无法想象。” 赵小雯冷笑:“没想到我这么重要,成了你们眼里这么重要的一盘菜。” 解铃叹口气,对陆佑说:“陆兄,你的情况我很同情,但是渡天劫本来就不是投机取巧之事,就算你躲过去,因果平衡日后还是会找上来的。” 陆佑皱紧眉头,哼了一声。 李大民赶紧道:“姓解的,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不是你渡劫。” 解铃苦笑:“我渡劫的时候,诸位还不知道在哪开心呢。”他回头对赵小雯说:“小雯,我们认识多长时间了,你和他们又认识多长时间,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吧。” 我在旁边一看,坏了,赵小雯又要发火。这个解铃简直太不会说话了,跟女孩哪有这么说的。 赵小雯捏了捏头上的橘红色头发:“解铃,你知道吗,这头发是我为你留的,我以为你能喜欢。我发现了,我的眼光真是不行。咱们废话不要多说了,你们两伙人都想得到我,是吧?好,那你们赌一场,谁赢了我跟谁走。” 第一百一十七章 造境 赵小雯要我们赌一场。 李大民看向解铃,解铃看向李大民,本来还算祥和的气氛陡然剑拔弩张。 一个小时前大家还在一起吃饭,相谈甚欢,没想到为了争夺一个女孩,现在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解铃要去做大事,拯救世界什么的,陆佑要自己渡天劫,过不去就是灰飞烟灭,哪一个都有必须的理由,谁也不能让着谁。 就我的感情来看,当然向着陆佑,只要他成功,李大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能顺利地进入高级班。 陆佑微微笑,“解兄,那就得罪了。” 解铃叹口气:“陆兄,李大民,我到这里的时间不长,实在不想节外生枝,与同道交恶。我们之间没什么冲突,能不动手吧就不动手。” 李大民一拍桌子:“这事不就是没法商量吗,你有你的理由,我们有我们的任务,事情就逼到这,不动手也不行。” 解铃抄起桌上的一块抹布,抹了抹油渍,慢慢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划下道,我自然奉陪。” 陆佑缓缓道:“解兄这句话说得好,同道之间不必交恶,我们就当切磋了,点到为止。” “点到为止。”解铃重复。 陆佑慢慢站起来,解铃放下抹布,也站了起来。 两个人的气势陡然就变了,雷霆岳峙,气氛紧张到拧出水来。 我和李大民惊讶地看着这一幕,李大民倒是饶有兴趣,想观摩观摩这场斗法,从里面学点什么。 “喂!”就在这么紧张的时候,赵小雯喊了一嗓子:“你们两个什么意思?” 陆佑皱眉:“你不是说我们要分出胜负吗,我和解兄正要切磋。” “哼,你们想怎么切磋,出去打一架吗?”赵小雯冷冷地说。 陆佑不想跟这个刁蛮的女生废话,“我们自有办法。你等着就好。” “不行!”赵小雯又生气了:“你们两个打架是为了争我,哎呦,我好荣幸。我告诉你们,这样的胜负我不承认!” 陆佑勃然大怒,几乎拍了桌子,“你到底想怎么样?!” 赵小雯道:“你们的胜负必须我说的算,我来定规则。就当你们比武招亲了。” 李大民哈哈笑:“真要是比武招亲就你这样的,恐怕一个上擂台的都没有。” 赵小雯怒了,“你是什么东西,用你插话吗,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赶紧过去,安抚住女孩,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让她别生气,然后埋怨李大民:“大民,不是我说你,别欺负俺们小雯,你怎么为老不尊呢。” 解铃、陆佑和李大民三人同时看过来,一起瞅着我,表情怪异。 李大民感叹:“林聪,我发现你才是高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不?” 赵小雯冷笑:“你把嘴闭上吧,我告诉你们,谁对我好我心里都有数,不用你们挑拨离间。” 陆佑憋着气:“你赶紧说怎么比,大家都还忙着,没闲空陪你过家家。” 赵小雯道:“你们知道我的能力吗?” 我们摇摇头,解铃沉默着没有说话。赵小雯道:“我的能力就是做梦。” 这句话如果放在平常,肯定就笑出来了,可在场的都是高人,解铃还眉头紧锁,可想而知赵小雯做梦的能力非同一般。 赵小雯道:“我会在梦里等你们,你们两伙人进入我的梦境,我会藏在梦里,先找到我的人为赢。”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真是匪夷所思。 解铃皱眉,咳嗽一声:“小雯,这不好。” “为什么?你怕我出危险?”赵小雯眼睛亮了,看着解铃。 解铃摇摇头:“危险倒不至于,但是你的能力应该保密,而不是四处宣扬。” 这话不但赵小雯怒了,连李大民也不高兴,李大民道:“解兄,你啥意思,你以为我们能对她怎么样吗?其实你真是多虑了,你刚才也说过,赵小雯一旦圆房,她的这种能力就不在了。我们首先要陆师兄度过天劫,这就需要赵小雯付出一夜,这一夜过后,她就没能力了。也就是说,她的能力我们只能用一次,你还担心啥。” 李大民虽然说得绕口,确实是这么个理儿。 赵小雯更是冷笑:“解铃啊解铃,我以为你关心我的安危,没想到你是怕我的能力暴露,怕别人跟你抢是不是?” 解铃叹口气:“得嘞,我说啥都是错的。” 赵小雯索性全说了:“解铃跟我说过,我一共有两个能力,一个是预言能力,一个是梦中造境的能力。我的梦就是什么景,哦,对了,蜃景。我能够在梦中造出蜃景。” 我浑身就是一哆嗦,前不久在解决何庆友的事情中,我曾在水下遭遇过蜃景。当时还是圆通带我闯过那里的。 解铃听她说完,连连叹息,那意思是我告诉你这么隐秘的事情,怎么随便往外说。 在我感觉里,赵小雯这个女生其实不傻,就是太任性,也不知怎么长这么大的,大脑不受理性支配,完全的情绪化。不知她在梦中造境,能造出个什么怪胎迷宫来。 赵小雯道:“你们人数不平等,这样吧,你们只能选一人进入我的梦。一是这样公平,二是我的梦也不想被过多的杂人烦扰。” 解铃说:“我的队伍只有我自己,只能是我了。” 陆佑把我叫过去,我们三人躲在一边商讨。陆佑道:“我很少修内景心境,类似走阴也不是很熟悉。进入他人蜃景,道法之术完全用不上。要不,你们两个看看谁去?” 李大民道:“我去吧,其实我对这个梦中造境挺感兴趣的,想去溜达溜达,观摩观摩。我还有很多次走阴的经历,对于虚幻妄真的辨识,还是很有把握的。” 我嘬嘬牙花子,其实我也想去看看。我经历过一次蜃景,上次是江中阴物所造,这次居然是人造出来的,心痒的不得了。不过李大民如果要去,那就他去吧。他脑子比我灵活,见机行事很有分寸,我闯不过去的关卡,他能过去。他的把握更大一点,我们这次的任务毕竟不是去玩,而是打败解铃,拿下赵小雯。 李大民忽然看到我的通灵镯,拉着我对赵小雯说,“我这位兄弟有通灵镯,他能不以实体进入你的梦,只是意识进入,不会造成干扰。要不然让他进去做个记录员,记录下发生的事。” 赵小雯看看我,眼神里都是信任,想了想说:“好吧,你可以进去,但不能妨碍他们两人的进程,也不要干扰到我,只是客观记录,可以吗?要不然我就把你从梦里赶出去。” 我搓着手,兴奋地说:“没问题。” 赵小雯把我当观察员的事跟解铃说了,解铃看了看我手上的镯子,“通灵镯,七大神器?”他点点头:“没想到这个神器,流落到这个世界。” “啥意思,你要惦记我镯子啊?”我赶忙缩回手。 解铃笑:“你放心吧,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不会凭空夺你的镯子,万事万物讲究缘法,我是随缘不攀缘。如果日后这镯子真机缘巧合落到我的手里,那你也不能怪我。” 我上下打量他,这秃头看着似乎不会和女孩打交道,直男一枚,但底蕴里却深藏不露,好似绵里藏针,真是不可小觑。 陆佑道:“就这么定了,李大民和解铃进入赵姑娘的梦境,在里面会怎么样,你们各凭本事,最终以在梦中找到赵姑娘为准。林聪有通灵镯,以意识进入,为观察员。” “那你呢?”赵小雯问。 陆佑笑:“你们都进去了,我自然在外面护法,保护你们的肉身不受损坏。咱们就以今晚一夜时间为准。” “不行。”赵小雯马上反驳:“你留在外面,我不放心。” 解铃笑:“小雯,咱俩总算达成一个共识,我也不放心。” 陆佑无奈:“你们太小瞧我了吧,我好歹是名门之徒,掌门大弟子,怎么会干这么蝇营狗苟的事。” “也不是不信任你,”解铃道:“既然是赌阵,就要公平一些,不能全靠道德和自觉。你留在外面,那我也要请个帮手,也守在外面。这就公平了。” 赵小雯好奇:“你要请谁?没见你平时有什么朋友啊?” 解铃拿出手机发出一个信息,等了片刻,有信息传过来。解铃看看表:“他半个小时后到,到了之后,我们就开始赌阵。” 第一百一十八章 入梦 半个小时的等待里,场面沉默,谁也没说话。赵小雯拄着下巴沉思,解铃用手指敲着桌子,也是若有所思的样子。 李大民悄悄说:“陆师兄。” 陆佑也在沉思,回过神问有什么事。 “这次入梦,我有点心里没底。我对自己倒是有信心,可是解铃从来没打过交道,有点深不可测的样子,一旦我们输了怎么办。”李大民说。 陆佑没说话。 李大民道:“我个人胜负是小,耽误了陆师兄的渡劫为大。” 陆佑淡淡说:“你这么说无非就想要我一个免责声明嘛。大民,我这个人恩怨分明,你尽心做事就是在帮我。结果如果不甚理想,也不能怪你,是天道使然,该着我就有这步劫难躲不过。” 李大民点点头:“陆师兄,果然境界高远,佩服佩服。” 他又转向我:“林聪,你一会儿也入梦境,是跟着我呢,还是跟着解铃?” 我疑惑,他怎么提出这么个古怪的问题,我说道:“自然是帮你了。” 李大民摇摇头:“你跟着我意义不大,如果能破我一个人就能破,如果破不了,多个你也不见得有多少助力。” 我有点不高兴,问他,那你啥意思。 李大民沉默一下,说道:“你全程跟着解铃。” 我倒吸一口冷气。陆佑道:“这个建议我也赞成。林聪你跟着解铃,看看他的行事风格,他是如何破解梦中谜题的。” “然后我再想办法告诉你?”我问李大民。 李大民摇摇头:“我们分别有考验,情况不一样,你把他的谜题告诉我,意义不大。你的任务就是全程跟随,默默观察他。就算这次咱们输了,”他看看陆佑:“退一万步说输了,咱们最起码也能做到知己知彼,以后解铃说不定会成为一个劲敌。” 陆佑点头,对李大民说:“周到,我对你越来越有信心了。” 李大民笑。就在这时,门咣咣咣砸响。我们对视一眼,解铃请的人到了,来的这人真是没礼貌。 解铃走过去把门打开,我们全都看去,到底请了个什么高人来。 这人一进门,我们大失所望,进来的是个大胖子,天热穿着一身汗衫,什么叫汗衫,就是背心,露出两个米其林一样的胖胳膊。这倒也罢了,下身是大裤衩子,脚下是拖鞋,手里拿着蒲扇,就跟路边下棋的老头一样,他走进来就大声嚷嚷:“有空调没有,热死个人。” 解铃把他带进来,说道:“我介绍介绍,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叫皮南山。” 赵小雯说话真不客气,“这胖子是你从哪捡来的?” 皮南山也不动怒,他是自来熟,拿着一个杯,在水龙头下面涮了涮,然后倒了桌上一杯凉茶,咕嘟一口直接倒进嗓子眼,跟饮牛似的,接着又倒了一杯茶,咕嘟咕嘟连干三杯。 这胖子真是邋遢,嘴还漏,不少茶水洒在汗衫的前心,湿了一片。 他大大咧咧往那一坐,两只脚搭在一起,扇着蒲扇:“我说解铃,咋回事,大晚上把我叫来。我可是打车来的,要了小票,啥时候报?” 解铃大笑:“肯定给你报,不差你那点钱。” 皮南山对赵小雯说:“小妹妹,我跟你说说我是怎么跟解铃认识的,那天我去吃拉面,一摸兜,我靠没带手机,没钱了。是解铃帮我付的账,我们两个就这么认识了。” 赵小雯瞪着眼看解铃:“你就找来这么个货?把他留在外面,我敢放心睡觉吗?” 赵小雯大怒:“你会不会说人话?” 解铃赶紧道:“蛇皮怪,让你来是办事的,不是拱火的。” “行,行,算你皮爷嘴贱。”皮南山说:“到底咋回事,大晚上把我叫来,就为了看这个瘦鸡睡觉?” 陆佑和李大民都在笑。皮南山这么损哒赵小雯,我们都感觉过瘾。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解铃也笑了,把大概的情况讲述一遍。入梦斗法,其实这件事挺玄的,普通人听了肯定跟听天书似的,要么表示扯淡,要么表示玄妙。可皮南山面色如常,摇动蒲扇,就像是听到今天早上吃什么早餐一样,感觉稀松平常。 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此人肯定也是道法中人。 我和李大民才疏学浅,才入这一行,只认识几个阴差,其他高人都不认识。不知道这皮南山什么来历。 他和解铃认识的过程也真是够神奇的,一个吃拉面没带钱另一个帮着付了,就成朋友了,而且解铃一帮就帮了个道法高人,这也太巧了吧。 这里面肯定有事,细问不是场合,他们两个也不会说。 皮南山道:“我明白了,你们两个,”他指着李大民和解铃:“要进入这个小姑娘的梦境里斗法,我和他……”他又指着陆佑,“在外面为你们护法。时间期限就是一个晚上,到明天鸡叫算完事。这么理解没错吧。” 解铃道,一点错没有。 皮南山忽然用蒲扇指着我:“那这小子干嘛的?” 我说道:“前辈,我是观察员,以意识入梦,对里面的情况不影响。” 皮南山摸着下巴,看了看我,忽然说道:“你为什么这么牛啤?” 我抬起右手给他看:“不是我牛,是有这个法器,手镯可以通灵吧。” 皮南山点点头,不知在想什么,眨眨眼说“行,就这样吧,我都清楚了。不就是一晚上不睡觉,在这盯着吗,我干了。” 解铃道:“不让你白帮,事成之后,我会满足你一个心愿。” 皮南山点点头:“咱俩的事单说,忙活完眼前的事再说。你们是怎么整,现在就开始呗。你们几个人是分开睡还是睡一起,有那么大的床吗?” 赵小雯气到快翻白眼了,不想搭理这个胖子。 解铃说:“怎么睡你就别操心了,你就踏踏实实在这守着就行。” 大家简单商定了一下,赵小雯到卧室去睡觉,我们几个人在客厅里打坐,毕竟人家大姑娘睡觉,不可能和她在一个屋,男女还授受不亲。要说离这么远,能进入人家梦吗。对不起,连梦都进不去,这场比赛直接认输算了。 李大民和陆佑商量了片刻,李大民还没有能力独自走阴,陆佑会施法把他送进去。解铃自然可以自行入梦。我有通灵镯也没问题。 我们简单准备了一下,解铃拿出三个蒲团摆在地上,我们三人盘膝坐在上面。 卧室门留了一道缝隙,我们这些大男人都在外面等着,等里面赵小雯入睡。大男人没什么可聊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概十来分钟,里面传来了轻轻的鼾声。 皮南山来到门口,推开门缝往里瞅了一眼,轻轻说道:“睡了睡了,你们开始吧。” 解铃道:“那我就先去了。” 他慢慢垂下眼帘,不过一分钟的时间,头一耷拉,身体形如雕塑,不动了。 陆佑已经用朱砂写好符咒,包在一个黑面罩里交给李大民,李大民绑在自己眼睛上。陆佑伸出手盖在他的额头,念念有词。 皮南山扇着蒲扇,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 我闭上眼睛,内观通灵镯,然后再去观想屋里的赵小雯。 我经历几次走阴,还是第一次入梦,心情有些忐忑。和这次经历比较相似的是,我曾经进过圆通和尚的定境里,当时他正在中阴之境修行。 此刻时间的感觉没有了,一切凝固在瞬间。我知道这是入梦的过程,我想着解铃,因为我要跟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眼皮外面感受到了光,似乎到了一个新的境地,我知道自己已经入梦了。 我缓缓睁开眼睛,当眼前的场景慢慢清晰起来的时候,惊得差点下巴都掉了。 为什么呢,我依然坐在解铃家的客厅里,面前是脏兮兮的八仙桌,上面堆满了东西。 第一百一十九章 镜子 我怎么又回来了?还是压根就没进去? 我环视了一周,发现不对劲。屋子还是解铃的这间屋子,八仙桌依然是那张八仙桌,可桌前坐着的人不一样了。 一共两男两女,都是年轻人,正在吃火锅。八仙桌上支着一口铜炉火锅,炭火烧得旺旺的,顺着中间的炭口“噗噗”往外冒火苗子。 这几个人吃得默不作声,气氛很是怪异,谁也没有说话。他们的动作倒是很斯文,面无表情,像是四个死人在吃饭。 正疑惑间,手腕的通灵镯里忽然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主人,这里就是‘有之境’。” 我想起来,手镯里还跟着一只猫精,给它取名叫黑黑。它沉默那么长时间,现在终于说话了。 我们可以在心念中交流,我问它,“你说什么,这里是‘有之境’?” 黑黑说道:“主人你不是问过我,关于‘空之境’和‘有之境’的问题吗?” 我“嗯”了一声。 黑黑道:“这两种法门极为高深,都是要通过在中阴之境才能修炼的,具体怎么修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呢,我是天生精灵,能够在中阴之境境界中通行无碍,有一些天赋,所以一到这里我马上就知道,这是‘有之境’。” 我惊疑,“难道赵小雯是个高人,她是在中阴之境修行出这个本事的?” “这个不敢确定,”黑黑道:“我觉得她是天生的这种能力。” “你看我理解对不对,”我说:“‘有之境’是人为造出来的一种蜃景幻境,其他人都可以进来。” “是的。”黑黑说:“主人很有慧根。其实从名字上就能揣摩一二,‘有之境’必然是无中生有的意思。” 这时我有些恍然。有之境,是无中生有之境,不就是做梦吗。 我问了黑黑一个问题,是不是所有人做梦,都能称为有之境? 黑黑想了想说:“你们人类做梦是怎么回事,我无法理解,已经超过了我能想的范围,我从野猫到猫精,什么都经历过,就是没当过人,所以很多事情也不理解。不过我是这么想的,一般人做梦恐怕还称不上‘有之境’,有之境必须有凭空造梦的能力。主人,你做梦的时候能够控制梦境,随意造境吗?” 我笑:“我要有那样的本事还好了,但愿长醉不复醒。” “还是的,”黑黑说:“‘有之境’和‘空之境’都需要法门,很长时间的修炼。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我忽然若有所思:“‘有之境’是无中生有,难道‘空之境’有中生空?那是一种什么境界呢?” 正说着,忽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我抬头去看,门开了,解铃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稀松平常的样子,进来后看到吃火锅的这四个人,猛然一怔。 四个人也抬起头看他。 解铃笑了,走过去拉凳子坐下,看着这四个人说:“小辉,南华,赖樱,小雪……赵小雯啊赵小雯,你倒是很有心,我随口说的几个人,你全都在梦里造了出来。可惜啊造得不像,仅仅通过我的描述,实在太不像了。” 解铃抄起桌子上的筷子,夹了一片羊肉,在火锅里涮了涮,边吃边说,“晚上刚吃过饭,现在咋又饿了呢。” 别看是个小动作,可我挺佩服他的,要是换了我,绝对不敢在这么个鬼地方吃东西。 解铃一边吃一边嘶嘶说:“赵小雯,你是不是在四川待过,嗬,这火锅底料这个辣,舌头都麻了。” 这时,屋角有台老式收音机,没有人动它,忽然“咝咝啦啦”的响了起来,传来一个女播音员的声音,在冷笑:“姓解的,你还有空耍贫嘴,那个姓李的已经开始走迷宫了,你还是先惦记惦记自己吧。” 我猛地一惊,这个女播音员是赵小雯。这里是她的梦境,她当然可以随心所欲的控制了。我有点不寒而栗,这个梦境世界,这个女孩岂不是上帝一般的存在? 如果解铃和李大民同时破解迷宫,那还不是她说得算,她说谁赢谁就赢。 不对,如果这样,就会失去公平。这里是有之境,所成之境不会那么简单,肯定还有我们不了解的世界观和规则在。 解铃苦笑:“让我进迷宫,总得把入口告诉我吧。” “姓解的,你这个智商也就是这样了,”赵小雯无情地讽刺:“迷宫入宫就在这间屋里,你自己找吧。” 收音机“啪”的一声,自己关掉了。 解铃没急着动,而是自斟自饮,倒着小酒,吃着涮羊肉。他笑笑自言自语:“这丫头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既然这么不待见我,还安排了我的朋友出现,又弄了这么一大锅羊肉片。” 他慢条斯理地吃完饭,摸摸肚皮,站起来开始在屋里走动,转了一圈之后直奔卧室。我赶紧跟上。 解铃丝毫没有察觉。他来到卧室门口,随手一推,屋门“吱呀吱呀”开了,门轴极为生涩的感觉。 门开了之后,出现的情景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景。 解铃迈了进去,我赶紧跟上,大门在身后关闭。 进去又是一间客厅,装潢极为陌生,反正我是从来没见过。 客厅的沙发坐着一个孩子,大概不到十岁的年纪,明显受到了惊吓,浑身抖若筛糠,身上披着一条毛毯,就算这样都压不住身上的寒气和颤抖。 在这个孩子对面,坐着一男一女两个成年人,他们焦急地催促,“磊磊,跟爸爸妈妈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孩子嘴里喃喃两个字,“镜子,镜子……” 这时那女人看到了解铃,招呼一声:“正好你舅来了,你平时最喜欢和舅舅一起玩,快,告诉舅舅发生了什么。” 这女人冲着解铃猛眨眼,意思是赶紧过来安抚孩子。 解铃微微皱眉,他肯定不认识这几个人,略一思忖还是走了过去,坐在孩子的对面。解铃的临场反应真不是盖的,他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发:“磊磊,告诉舅舅,发生了什么?” 小孩抬起头,哆哆嗦嗦说:“舅舅,那栋楼里有一面镜子,我,我看到镜子里有东西。” 解铃让他不要慌,从头到尾讲一遍。 小孩说了起来,这个叫磊磊的小朋友真是顽皮,和几个小伙伴放学之后不回家,跑到附近一处废楼里探险。玩着玩着,他们在七楼的一个房间里,发现了一样奇怪的东西。 那是挂在墙上的一面镜子。 整栋楼都是空的,里面全是陈年堆积的破烂,他们好不容易发现这么一件算是像点样的物品,感觉特别兴奋。镜子挂得有点高,这些孩子想看的话,得跳起来看。 几个小男孩都属于猫嫌狗不理的年纪,胡闹的厉害,他们想了个办法,互相骑在脖子上,一个把另一个架起来,然后就能瞅到那面镜子了。 其中一个小胖子就架着磊磊抬起来,磊磊越升越高,终于正面对了镜子。 镜面很脏,全是很多年积累下的污渍,斑驳的灰尘中,他勉强看到自己的形象。磊磊还朝镜子里的自己挥了挥手。 就在这时,他看到镜子里出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开始的一刹那以为自己眼花了,因为镜面太脏,有可能出现视觉错落。等他看清楚的时候,吓得孩子差点从小胖子的肩头摔下去。 “你看到了什么?”解铃问。 磊磊看着解铃,哆哆嗦嗦地说:“舅,舅舅,我,我,我看到了你!” 解铃一瞬间眉头就挑了起来。他还算镇定,我就在旁边,听得汗毛倒竖。 “你看到了我?”解铃问。 磊磊点点头:“你,你的样子在镜子里有点可怕,你,你正透过镜子看出来,和我对了一下眼。我,我还看到……” “什么?”解铃问。 磊磊吓得脸色煞白,吱吱呜呜就是说不出话。 解铃也不催他,就这么看着他,目光柔和,并没有逼迫小孩子的意思,而是鼓励他说出来。 磊磊轻轻说:“我,我看到你的身后有人。他很模糊,看不清脸,我记得在他的手腕上趴着一只大黑猫。” 第一百二十章 看到了什么 我一听,汗毛都起来了,吓得差点一屁股没坐在地上。 解铃有些不解:“一个看不清相貌的人,胳膊上还趴着一只大黑猫?” 磊磊赶紧说:“不是胳膊,是手腕。” 我心脏狂跳,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磊磊说的这个人就是我。 奇怪,磊磊怎么会从镜子里看见我呢?目前为止,我没有主动暴露自己的存在,就连解铃都不知道,磊磊是怎么看到的? 假如这里的一切,都是赵小雯设计出来的,磊磊不存在,只是赵小雯梦中之人。赵小雯知道我进到梦里的,所以特意把我安排进了剧情?这也有可能。 这也是目前为止唯一能解释通的理由。 赵小雯向着解铃,通过各种方式提醒解铃规避风险,其中就包括我的存在?!我越想越是这么回事,有点牙痒痒,这场对赌一开始就不公平,赵小雯在帮着解铃。 这也太明显了吧,赵小雯还不如直接出现在解铃的面前,让他直接赢了算了。 估计是我也进来,她不想做的太明显,毕竟还要让李大民和陆佑两个心服口服。 我心里冷笑,好,我就看你怎么玩,如果让我抓住把柄,赵小雯和解铃,哼哼,你们两个就死定了。 解铃沉思了片刻,说道:“磊磊,能不能带舅舅去那处废楼看看?” 磊磊还没说话,他爸妈在咳嗽,“他舅,磊磊刚缓和过来,你就别火上添油了。” 解铃道:“我正是为了孩子才提出这个要求,磊磊只要把我带到楼外即可,我自己进去。心魔不除,恐怕磊磊会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惦记这件事。” 夫妻俩看了一眼,一时拿不定主意,问磊磊你想去吗? 孩子看看解铃,点点头:“舅舅,我带你去,不过那座楼很复杂,里面像是迷宫一样。” 解铃笑:“舅舅去的就是迷宫。” 我忽然恍然,进到那栋楼就算是迷宫正式开启了。磊磊这件事,或许只算是任务前的介绍或是铺垫。 磊磊下了沙发,回到屋里把衣服穿好,拉着舅舅解铃的手要出门,父母赶紧跟在后面,喊着小心。 我慢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这次来就是做观察员的,解铃能不能解开迷宫跟我屁关系也没有,最好是解不开。 这家人的生活条件很一般,并没有私家车,等公交车来,我优哉游哉地靠着停车牌,和他们一起等候着。 解铃看不出着急来,也看不出慌张,两只眼睛古井无波,一边摸着光头一边想着心事。 时间不长,公交车来了,众人一起上了车。路上无话,大约半个钟头,车子停了下来。我们下了车,磊磊拉着解铃的手,穿过两个街道,指着对面临街说:“舅舅,就在那。” 对面有一个大院子,院里有一栋大概八九层高的大楼,不知废弃了多久,现在还是白天,可阳光难入,临街的窗户都黑森森的,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解铃插着裤兜正要过去,磊磊忽然说:“舅舅,正门进不去,那里有看门的,我们是从后面进的。” “那你带舅舅过去,好吗?”解铃笑着说。 磊磊拉着他的手,绕过街道开始往后面去。这栋楼的后面算是贫民窟,一条大胡同,环境是脏乱差。走进去遍地污水。 胡同还背光,到处都黑糊糊的,空气里散发着腐烂的臭味。 我们来到一处门前,这道门用铁栅栏关着,透过栅栏能看到里面是一条空无一人的走廊,两侧墙体都刷着绿漆,年代很久了,油漆有些泛黑,剥落得很严重。在走廊的尽头,能看到楼梯。磊磊指着最里面说:“舅舅,从那个楼梯上去,然后有拐角,一直往前走,就能到那个大楼的后门了。” 解铃上前用手拽了拽栅栏,栅栏并没有锁,应声而开。但是门轴都很涩,他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门打开能容纳一个人进去的缝隙。 解铃对女人说:“姐,你们一家三口先回去,我进去看看。” 这个女人虽然是梦里的人物,对解铃还是蛮关心的,提醒他注意安全不要逞能,看不出问题就赶紧出来。 把他们送走了,解铃把栅栏重新封好,我已经悄无声息地进来了,跟在他的身边,想看看他如何行事。 我这种状态就很爽了,出了问题,跟我没啥关系,等于近距离看解铃的表演,有种说不出的安逸感。 解铃一个人在走廊走着,来到尽头的楼梯,往上看了看然后踩着楼梯上去。 到了二楼的楼梯口,这里果然有个拐角,拐角过去是一条凌空的走廊,两边是落地窗,遍布灰尘,阳光也照不进来,光线昏暗。 解铃慢慢走在走廊上,我跟在后面,来到了走廊的尽头,这里有一个向下通往一楼的楼梯。解铃重重吸了口气,面无表情,一步步走了下去。 到了一楼的楼梯口,出现一道木门。这门有跟没有一个样,早已被人踹烂,中间有一个成人高矮的洞,里面黑森森的没有光线。 进了这个门洞,就到了废楼,迷宫的任务就开始了。 解铃笑,“让我进迷宫,最起码工具要给全了吧。” 话音未落,从阴暗的角落里“咕噜噜”滚出一把手电筒,又粗又长,还是大功率的。解铃打开开关,射出一道橘黄色的光线,落在门里,能看到里面是一处大厅,遍地狼藉,什么破烂都有,砖头瓦块报纸饭盒,还有破烂的桌椅,墙角遍布蜘蛛网,不知道废弃了多久。 解铃从黑洞里钻进去,慢慢往里走,踩在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里寂静无声,只有他一人的声音在走廊上回响。他顺着走廊往上走,我们一前一后上去,一直来到第七楼。 解铃打着手电每个房间都照照,找过几个之后,陡然间看见了一样东西,他用手电照过去。 这是一间面积很大的屋子,有点像舞蹈室,没有任何家具和器械,遍地都是灰尘,房间里散发着说不清的一股味道,可能是空气不流通的原因。 解铃的手电光照在不远处的墙面上,我清晰地看到,墙上离地大概将近两米的距离挂着一面椭圆形的大镜子。镜子很大,样式古老,有点像《午夜凶铃》里贞子梳头的那面镜子。 解铃挠挠头走了进去。我虽说是一团意识,可这种气氛下还是觉得紧张,心跳略有些加快。 解铃一步步越走越深,我跟着。我们一前一后来到镜子前,解铃在照镜子。镜子虽然摆得高,下面还是能对应到解铃的个头。 他站在镜子前,用手抚摸着下巴,静静往里看着,眯缝着眼沉思。 我站在旁边,有点不敢到镜子前,为啥呢,怕这面镜子邪性,把我的形象照出来,天知道赵小雯能不能搞这个鬼。 解铃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的表情一直在深思之中,过了片刻来到镜子前的地上。用手在肮脏的地面画东西。我在旁边屏住呼吸看着。 地面全是灰尘,经过他的手指滑动,很自然形成了图案。 我看了半天,不懂这是什么。大概描述一下,图案是个对称的形状,像是一个大元宝,又像是一条船,上面还有一些小形状的图案装饰。 解铃画成之后,在图案里面的空白处开始用指做笔的写字,写出的字体好像鬼画符。 我看着看着,突然眉头挑起来,嘶嘶倒吸口冷气。解铃写成的字,怎么那么像阴文呢?我手里有一本阴文典籍的下半册。我曾经和李大民分析过上面的文字,李大民告诉我,阴文和清末神童江希张发明的宇宙文字一模一样,在江希张的著作里,还拆解过类似的文字组合。 当时我和李大民试着解读阴文,发现有个很重大的问题,我们能够辨识出每个字的组成元素,却无法弄明白这些元素是按照什么关系有序的结合在一起的。 我们推测出一个结论,这种结合的方式,很可能只有刘洋才知道。 没想到现在,我看到解铃居然也画出了阴文,而且下笔熟练,他似乎知道这几个阴文的具体用途。 如果不是碍于身份,我马上就会开口请教。现在不急,既然知道解铃会,到时候向他讨教即可。 解铃画完了这些,他也顾不得地上有多脏,一屁股坐在自己画好的这个阵法中间。他嘴里念念有词,突然伸出右手,形成剑指,对着墙上的这面古怪的镜子,就是凌空一指。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合理 到目前为止,我没看出这个梦中的“迷宫”究竟是什么样子。解铃经历的这一切都是开放式的,进入废楼后更是如此,他选择可以留在这里,也可以走,这就看不出迷宫的存在。 迷宫在某个程度上算是监牢,会局限你的自由。 我思考着,如果换我闯关,行进于此,还不会有任何的头绪,不知道该怎么办。 解铃在地上布好阵法,凌空用手指一指,正指向墙上挂着的镜子。瞬间,场景开始变化,周围的空气像是在燃烧,抖动起来,本来肮脏遍布灰尘的房间,竟然凭空冒出来家具和其它陈设。 我似乎处于时间倒流的状态,空间没变化,还是这个大房间,而房间陈设在发生剧烈的变化,首先干净整洁了很多,而且出现了椅子桌子,还有各式家具。 解铃坐在当地,微微闭着眼,念念有词,凌空伸出的剑指没有放下。 抖动的空气平复下来,视线清晰了,我一看周围的场景,随即倒吸一口冷气。 这里变成一栋古怪的佛堂,靠墙是横条桌子,上面铺着暗红色带着云纹的桌布,上面摆放着香炉长明灯,各色碟盘之类的东西。神位上供奉着一个极其奇怪的东西。正因为这个东西,整个佛堂的气氛显得极为鬼魅。 那是一个类似茧的物体,大约一人多高,呈蛋形,乍看上去像是白色的鸡蛋,外面包裹着细细长长的白丝,丝条以极为复杂的方式缠连在一起,看上去不像是人为编织,而是天然形成,堪称鬼斧神工。 佛堂的香炉很多,高低错落大大小小,这些香炉里都插着香火,正在燃烧,房间香雾环绕,视线有些朦胧。 这时,我看到了那面镜子。椭圆形的古镜依然挂在墙上,还是原来的位置没动,镜面干净,没有布积灰尘和秽物,里面清清晰晰地映出整个房间。 我可以断定,解铃不知道用了什么古怪法子,让我们回到了这个房间的过去,一切没有被废弃之前。 解铃的注意在类似白茧的怪东西上,他眉头挑起,站起来想过去细看,忽然他一歪头看到墙上的镜子,不知出于什么考虑,竟然改变方向走近镜子,或许想看看镜子里的自己。 这时房门突然打开,从外面走进一人。 解铃刚站在镜子前,门外那人就进来了,他这一进来,正好能看到解铃。奇怪的是,此人压根不知道解铃的存在,当然也看不到我,他大步流星走进来,眉头紧蹙,像是遇到了极难的事情。 进来的这个人大概二十多岁,不到三十的年纪,眉清目朗,身上穿着黑色绸衣,颇有点江湖术士的意思。 不知为什么,我越看此人越是面熟,似曾相识。看了一会儿猛然认出来,这个年轻人怎么那么像黄腾呢? 现在的黄腾已经五十多岁,大脸盘子笑眯眯,看起来和蔼可亲,他的模样还是有些特点的,让我印象很深,眼前这个年轻人真和他有几分相似之处。 年轻人来到神位前,忧心忡忡,他没有看到解铃和我,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嘴里喃喃念着怎么办怎么办。 解铃走到他的面前,用手慢慢在他面前晃了晃,这个人依然没看到解铃,奇怪的是,他踱步的步幅本来很大,可走到解铃的面前,像是无意识的,他没有继续往前而是调头改变方向,又走了回去。 这就有点诡异了,他看不到解铃,可下意识的却好像在回避解铃。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解铃又往前逼近,年轻人踱步的空间越来越小。我喉头咯咯响,解铃是在做实验,他在测试自己和这个环境的交互影响。 从这一点来说,我觉得解铃和李大民在某些特质上有点像,他们都属于胆大心细之人,敢想敢做,敢于不断地探索着边界,哪怕会遇到危险。 年轻人停下来,茫然看着面前的茧,喃喃自语:“大神啊,我该怎么办呢?好不容易找到你,难道你一点都不帮我吗?难道我真的不是你所托付之人吗?” 年轻人“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突然哭了,涕泪横流:“大神,你帮帮我吧,我宁可用性命来供养你,现在我正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走不过去就是死!” 他特别悲伤,这时突然“啪”的一声,巨大的茧表面裂出无数的纹理,如同蛛丝。 年轻人擦擦眼泪站起来,仔细看着这枚茧,显得极为激动,声音都在颤抖:“大神,大神,你要出世了吗?” 纹理裂开的规律特别复杂,并不是简单的开裂,而是互相纠缠、延伸和覆盖,似乎形成一个图案。 解铃站在年轻人的身后,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我也在全神贯注地看着。 纹理渐渐汇聚,在白茧的表面形成了四句诗,每个字用的都是龙飞凤舞的行书,笔调飞扬充满仙气,不过非常好认,每个字都清清楚楚。 我仔细看着,轻轻在嘴里念诵,四句诗是:识得玄中颠倒颠,信徒指尖藏神丹,若上天堂开彩月,马尤坡前赤猴圆。 年轻人站起来,紧紧盯着诗看,看了半天不得其所,喃喃地说:“大神,你这是什么谜题,我完全没有头绪啊。” 他来回踱步,“不对,不对,大神给了提示,如果破解不开那是我的问题,不是大神的问题。” 他忽然似有所悟,走到神桌前,“大神,我听闻海外茅山宗有一门派,门下之人相信小手指里蕴藏人之精华和神力,你说的‘信徒指尖藏神丹’会不会是这个意思?让我切掉小手指?” 白茧也不会说话,给不出任何提示,就这么停在那里。 年轻人来回踱步,明显在天人交战,无比纠结。他不时抬起右手看看,然后又放下,真是纠结的不得了。 大概能有七八分钟,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来到神桌前,从上面抄起一把黄把手的匕首,这匕首锋利无比,刀刃边缘都闪着蓝光。 他把自己的右手放在桌子上,抬起头看着白茧:“大神,我要向你奉献出我的右手小手指,把我毕生的精魄都押在你这里。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让你看看我的诚意!” 他抄起匕首,手起刀落,“啪”一声把右手的小手指切下了半截! 一管血顺着伤口激射出去,正喷在白茧上,斑斑血迹。 年轻人疼得五官挪移,脸色煞白。他不急着止血,“噗通”跪在地上,大声道:“大神黄九婴在上,信徒黄腾在下,今日我为彰显诚意,亲自动手斩掉手指,将其供在坛上,愿一生一世供奉大神,也希望大神能赐我神力!” 我在旁边见证了整个过程,脑子“嗡”的几乎一片空白。 大脑瞬间宕机,我完全懵逼,全身每个细胞都在紧绷,血液倒流。眼前这个年轻人还真的是黄腾! 我记的清清楚楚,我和黄腾曾经握过手,他的右手确实少了一截小手指。难道……此时此刻,我看到的是真实发生过的现实? 不对,不对!这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首先这里是赵小雯的梦境,难道……她以前就见过黄腾,或者本来就知道黄腾,所以把黄腾的经历编织进自己的梦里? 我不认识赵小雯,不知道她的身世,无法确定她是不是认识黄腾。但从我的所见所闻来看,两个人似乎关联不大。证据有二,第一是从目前来看,解铃不认识黄腾。如果赵小雯和黄腾有关系,解铃一直跟着赵小雯,就不可能不知道黄腾。第二个是,前段时间我去地铁销售,把黄腾学习机构的宣传单给了赵小雯。当时赵小雯兴趣不大,看上去冷冷的,压根就不认识黄腾的表现。 当然,我的推理能力比不上李大民,或许有牵强的地方,但是凭借多年养成的直觉来看,赵小雯不认识黄腾。 好,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俩认识,赵小雯知道黄腾年轻时候的这段隐秘经历,可能性几乎为零。 就目前来看,黄腾一个人在佛堂里,供奉白茧和切手指的整个过程都属于他的个人隐私,极为隐秘的过去。 他怎么可能到外面乱说,而且赵小雯还知道。所以,这就出现了最大的一个问题,也是目前的逻辑悖论。 一个人从来没有认知过的事情,怎么可能会在梦里梦到?一辈子生活在赞比亚非洲部落里的女人,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梦到纽约华尔街。 不合理,极其不合理。可这一切偏偏又发生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黄雀在后 赵小雯的梦境绝对不是普通人的梦,猫精黑黑说,她的梦是有之境。 有之境难道可以超越做梦人的认知,链接到真实的世界,可知过去未来? 还有一点我非常纳闷,为什么这里会出现黄腾? 赵小雯的本意是要设计两个迷宫,一个迷住李大民,一个迷住解铃。我反倒觉得,如果黄腾这个故事背景出现在李大民的迷宫里更合理一些,为什么会出现在解铃这里? 真的是想无可想,匪夷所思。 此刻,黄腾对着白茧供奉和祷告,站起来时,跪着的地方已一滩血迹,断指流出来的。 他忍着疼来到神桌前,左手伸进香炉,抓了一大把香灰。这人可真有股猛劲,把香灰全都糊在右手断指的伤口上。 黄腾头仰起来,重重惨叫一声,额头上布满了黄豆大小的汗珠。 他缓缓抬起右手,看着被香灰和血液弄成一塌糊涂的伤口,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惨笑。他忍着疼,把切断的小手指拿起来,小心翼翼放在白茧的前面,垂着头喃喃祷告。 时间不长,他抬起头,双眼爆出精光,感知到了什么。 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自黄腾一出去,周围的空又开始颤抖,好似大火燃烧。解铃站在颤抖的空气中间,背着双手,腰板溜直,凝视着那个妖异的白茧。白茧前的断指,血淋淋地竖在桌子上。 这时黄腾带着八个人走进来,我认出其中一个,是陆佑。陆佑比现在年轻很多,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嘴唇上一抹小胡须,更是显得幼稚。 这八个人统一穿着白衣,看样子都是黄腾的手下。他们来到佛堂,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看着神桌上的白茧,都惊讶万分。 黄腾没有过多解释,而是让这八人环坐一圈,盘膝打坐的姿势,彼此之间手拉着手,情形很像是我做过的喜悦曼陀罗。 刚布置好,门被人一脚踹开,从外面走进一个异域僧人,极为凶恶,穿着黄黄绿绿的僧衣,看起来有点东南亚风格。 僧人一脸诡笑,手里捧着一个泥塑娃娃。这娃娃做工极为粗糙,眉眼都是用红笔描出来的,看着就吓人。 僧人缓缓用不纯熟的汉语说:“黄腾,我追你好几年,终于让我找到你了。你摆下什么阵法都没用,我的宝贝儿会要你的命!” 黄腾脸色有些白,走进众白衣人环绕的圈子中心,说道:“纳差,我只和你斗这一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以后不许再缠着我!” 我在旁边看明白了,开始的黄腾那么纠结,不停祷告着白茧,说自己到了人生的路口,很可能说的就是眼前这个异域的僧人。这僧人很明显想要他的命。 纳差的僧人坐在地上,摆好泥塑娃娃,嘴里念念有词。屋子本来挺亮堂的,突然瞬间光线黯淡,如同进入了黑夜。 黄腾如临大敌,知道情况不妙,他看向供奉在神桌上的小手指,喃喃念咒,外围保护他的八个白衣人陷入进一种迷离的昏沉之中。 小手指竟然从神桌上飞起来,凭空落到黄腾的手里。黄腾把小手指头放在地上,然后坐在地上开始入定。 僧人一脸冷笑,用手不停地在泥塑娃娃的头上转圈。 我只能看到这么一幅场景,但是我知道他们在斗法,法术后面的灵意涌动我就看不见了。我本想借助通灵镯来看,想想还是算了,这鬼地方又诡异又邪门,再说他们怎么斗法跟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何必去节外生枝去看。 这次斗法的结局,用脚指头想想就能清楚,肯定是黄腾赢。 他现在学习机构开得这么大,门徒无数,春风得意,必然是在这次人生的十字路口获得了大胜。 果然,如我所想的那样,他们斗法大概有十来分钟,僧人突然睁大眼睛,像是不可思议一样看着黄腾。 黄腾却没有看他,知道自己稳赢了,嘴角微微一笑,只听“咔嚓”一声巨响,僧人面前的泥塑娃娃居然炸了个粉碎! 僧人大叫一声,口喷鲜血,凭空飞出去两米多,重重摔在门上。用手捂住胸口,脸色蜡黄如纸,血滴滴答答顺着嘴角往下淌。 黄腾这才说道:“纳差,今日是你输了,希望你言而有信,我们之间的恩怨已了,以后不要烦我,要不然我会痛下杀手!” 纳差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正要走,黄腾在后面喊了一声:“把你这些破烂收拾收拾拿走,没人要。” 地上是一堆泥塑娃娃的碎片残渣,在这些碎片中滚出来一个黑糊糊的婴儿尸体,最多不超过成人两个巴掌的长度,干尸的面朝下,后背是渗出的血渍,应该是刚才斗法出现的,它的腰间缠了一条红色的细绳。 纳差慢慢走回去,张开褡裢,用手把地上的碎片和残渣一一收进袋子。和尚干得很慢,一边干一边吐血,黄腾和八个白衣徒弟,就在那看着。 纳差终于收拾好了,捂着胸口一步步走出大门,出了这个房间。 等他一走,黄腾脸色马上变了,既如释重负,也有深深的疲惫。八个白衣人也难受得要命,其中一个说:“师父,我怎么感觉这么累,身体像是掏空了一样。” 黄腾安抚了几句,说这都是斗法的原因,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等众人走了,黄腾捡起地上的小手指,又看了看那巨大的白茧,嘴角慢慢露出笑意。 空气开始燃烧一般的抖动,我明白了解其中的规律,空气抖动表示场景在变。我和解铃只能困在这间屋子里,看到的都是在不同时间进程上出现的场景。 我忽然有点明白这个迷宫的涵义,想破解这个迷宫,难道要打破这间屋子的时间线? 解铃没有丝毫想破解的意愿,他一直作为旁观者,默默观察房间里发生的一切,没有干扰也没有影响。我在旁边默默地观察着他。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屋子的场景再次出现了变化,黄腾打着教徒弟的名义,把那些徒弟有时单独叫进来,有时几个人一起进来,全都摆出喜悦曼陀罗的姿势,黄腾坐在他们的中间。 每一次教之后,这些白衣人都喊乏和累,身体像是掏空,而黄腾的精神却是越来越好。 有一次他们八个徒弟集体又开始围成一圈的时候,我再也忍不住,联系通灵镯观想现场的场景。通灵镯能够让我看到灵意涌动,可以使灵气的激荡可视化。 我这么一看就愣住了。 八个人手拉手坐在地上,在闭着眼入定,黄腾在圈子的中心,面前摆着那根小手指头。在通灵之镯的帮助下,我看到这么一副诡异的场景,小手指头居然生发成一棵大树,树上结着一枚奇怪的果实,类似一颗紫色的蛋,特别大。这枚紫色的果实突然掉落,从里面爬出一个人。 看到这一幕,我差点从观想里出来,全身每个毛孔都在散发着寒气。 记得我和李大民还在紫班的时候,曾经在阿芳老师的指导下,全体紫班的成员做过一次喜悦曼陀罗。我当时也是用通灵之镯观想场景,场景和现在眼前的一模一样,也是紫色的果实,生出一个怪异的人。 此时,这怪人又矮又小,走到每个人的面前。八个白衣人的灵气全都是树的形态,有的树上已挂满了果实。怪人走到一棵树前,伸手去摘一个果实,有时候一个不过瘾还连吃好几个。转着转着,他来到一棵树前,这棵树没有任何果实,光秃秃的,怪人大怒,竟然一脚飞出去,这棵树连根拔起,重重摔在尘埃之中。 只听到惨叫一声,我从观想里惊出来,抬眼一看,有个白衣人摔倒在地,浑身颤抖,像是抽风了一样。 屋里顿时大乱,黄腾冷眼去看,没有丝毫的悲悯。我知道,这个白衣人就是刚才被怪人连根拔树的那位。 空气抖动,场景又开始了变化。眼前的一切消失,新的场景出现。 黄腾把年轻的陆佑叫过来,跟他说,他前面的师兄弟要么伤要么走,有些大逆不道背叛师门,所以黄腾要把陆佑提拔成大弟子。 陆佑激动的浑身颤抖,脸色涨红,问道,师父能做你的大弟子,我以后是不是也有机会接触到这个神物。 他指了指神位上的白茧。 黄腾笑得很贼,“怎么,现在就惦记上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迷宫的原点 被黄腾这么一问,陆佑吱吱呜呜说不出话。黄腾又道:“我让你找的小丫头找到没有?” 陆佑点点头,说找到了。他走出房门,时间不长,揪着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走了进来。这女孩脾气很倔,进来又踢又打,嘴里还不干净,脏话连篇,头发都散了,眼神极为可怕,像是一头发怒的小母狮。 看到这个女孩,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她正是赵小雯。 赵小雯是一张扁扁的方形脸,很有特点,现在的她年岁也不大,和十年前的自己差别很小,脸型就能看出来。 黄腾蹲在还是小女孩的赵小雯面前,伸出手要摸她的头发。赵小雯头一闪躲过,撕心裂肺地喊:“你们是谁,赶紧放我走!” 黄腾道:“小姑娘,听说你能预测未来,给我预测预测。预测好了预测对了,我就放你走,不但放你走,还给你买好衣服好吃的。如果预测不对,我将封印你的能力和记忆,让你变成一个弱智,一个傻子!” 赵小雯被黄腾盯得有些害怕,态度不像刚才那么任性,“你,你要预测什么?” 黄腾看着她的眼睛:“你能预测出什么就是什么。” 赵小雯呼吸急促,闭上眼睛,开始预测黄腾的未来。屋里安静,只有他们三个人,黄腾和赵小雯,还有大徒弟陆佑。 赵小雯伸出手放在黄腾的头上,黄腾确实是老油条,面色如常,可从不自觉颤抖的脸部肌肉能看出来,他非常紧张。 小女孩闭着眼喃喃说:“你以后会很有钱很有钱,有很多徒弟,开一个很大很大的学校,有很多人都崇拜你……” 一句话让黄腾的肌肉放松下来,他呵呵笑:“我这么厉害呢?” 陆佑喃喃道:“师父,要不……我先出去吧。” “不,”黄腾道:“你留下来听听。” 黄腾的用意太明显了,让外人留下来,听听赵小雯的预测,然后传播出去,以此奠定黄腾在徒弟心目中的伟大形象。类似于古代授天命的意思。 赵小雯继续预测:“你成为一个很有钱很有能力的人,但是,就在你最有钱的时候……你死了。” 黄腾和陆佑的表情“刷”一下就变了,陆佑暗暗叫苦,黄腾则脸色铁青,口吻依旧温和,问我是怎么死的。 赵小雯闭着眼睛,突然用手一指,“你是被他杀死的。” 她这一指正指向陆佑,陆佑脸色巨变,恼羞成怒,大吼一声,“胡说八道。”说着一掌拍向赵小雯的后心。 这一掌下去,瘦弱的小女孩非打出内伤不可,在千钧一发之际,黄腾出手“嘭”一声抓住陆佑的大巴掌。 “干什么?生什么气,难道你真有这个打算?”黄腾冷冷地问。 “不是,师父你别听这丫头的,她懂个屁啊,满口胡言胡说八道,在挑拨咱们师徒的关系。”陆佑急了。 黄腾呵呵笑,“我能不知道吗,我横行江湖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被一个小女孩给糊弄了。” 他把赵小雯扳过来,让她紧紧注视着自己的眼睛,然后伸手抓住女孩的头颅,轻轻说:“我要摧毁你的一切能力,你的记忆,现在这么小就妖言惑众,长大更是不得了,我不能让你再去祸害别人。” 他的十指用力,使劲捏着小女孩的头盖骨,赵小雯惨叫一声。 惨叫的声浪像是燃烧的空气,迅速在房间里传播,声波所到之处,几乎摧毁了所有的东西。 我的视线模糊了。 隐约中看到家具在分崩离析,无数的残渣碎片如同慢镜头一般迸溅在半空,如同一场午夜的烟花。 空间和时间凝滞了,解铃背双手站在房间的中间,似乎这是一个巨大舞台,所有的动态背景都在衬托他的伟岸。 眼前的场景震撼了我,几乎要跪在地上,而解铃不动不摇,如雷霆岳峙,他盯着越来越模糊的那三个人,眼神里充满了沧桑和悲恸。 这个过程不知是多长时间,可能几秒,也可能很长时间,等眼前的视线再清晰的时候,房间已经空空荡荡,所有的家具都没有了,遍地都是破烂,狼藉一片。 解铃抬起头看向镜子,我跟随他的目光一起看过去。 镜子上厚厚蒙尘,遍布污渍,和我们刚来时的一样。 解铃凝视着镜子,我慢慢走过去,来到他的身后,也看向镜子。 这一看不要紧,我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镜子映衬出解铃的形象,而在他的身后,居然我也被照了出来! 我的形象在镜子里一览无余,站在解铃的身后,而且在自己的手腕上趴着一只大猫,正是猫精黑黑。 我抖得不行,没想到镜子这么邪乎。它到底是真镜子,还只是赵小雯潜意识里一种暗喻? 解铃没有回头,忽然说道:“林聪是吧,很高兴认识你。” 当着真人不说假话,已经露相了,我不好意思再装不知道。犹豫一下,喃喃地说道:“解铃,你好。” “跟了我很长时间吧。”他说。 “还好,自你进来,我就跟着了。”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们目前为止没有面对面看过,都是面向镜子,通过镜像对话。 就算这样,我还是不敢看镜子里的解铃,他的气场和现实中被野蛮的赵小雯刁难住的形象完全不一样。 现在的他,竟然有几分百岁老人的气度。沧桑感很厚重,和黄腾那种老油条完全是两种路数,无法想象解铃是怎么修炼出来的,他的年岁其实并不大,顶多三十出头。 “梦中感觉如何?”解铃问。 “很多事似明白可又不明白。”我说。 “是啊。”解铃道:“这里毕竟不是现实,所有的一切都经过赵小雯的潜意识改变和折射了。但是,这里又是另一种现实,所闻所见都是真情实感。” “那到底是真是假?”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李大民。 解铃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我知道这是《红楼梦》里的一句诗,不太明白什么意思,现在被解铃用在这里,很贴切很传神,又一种缥缈的似是而非的感觉。 “这里是不是赵小雯的有之境?”我问。 直到这时,解铃才回头看我,我在镜子里有实像,镜子外是一团意识体,什么也没有。可解铃却好像能看到我,他的眼睛是聚焦的,似乎真的能看见,而且在凝视。 “你还知道有之境。”解铃笑:“这里确实是有之境。它的境界比梦境又高了一层,所以这里是一种玄妙之境。” “这么说,赵小雯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我问。 解铃摇摇头:“人或许能控制梦境,但没人能控制有之境。有之境虽然折射了赵小雯很多的潜意识映照,但她仍然不是这里的上帝,不可能为所欲为,她只是比别人更熟悉这里的环境,更善于运用罢了。” “那现在是怎么……”我话还没说完,镜子里突然出现了奇怪的情景,吓得我差点一屁股没坐在地上。 我看到的东西让我浑身冒出了一股真正意义上的毛骨悚然。 解铃听到我的声音有异,也回头去看。镜子里我们的形象消失了,而是变了类似玻璃的感觉,能看到镜子背后的情景。 场景还是这个废弃的房间,房间里有几个小孩子,其中一个正是解铃的外甥,那个叫磊磊的小男孩。 几个孩子进了这间屋子,害怕又兴奋,缩头缩脑四下看着,觉得没危险了,一股风的全冲了过来。他们搜遍整个房间,有两个小孩对着墙角撒尿。后来他们发现了这面古镜。 镜子悬挂的太高,他们跳着想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可怎么都看不到。有孩子提议,一个扛着一个,抬高了来看。 有个小胖子扛起了磊磊。两人来到镜子前,磊磊胆子很大,把头凑到镜子上看。 我和解铃能很清晰地看到他在镜子里逐渐变大的脸,甚至连鼻孔都能看见。磊磊一边用手敲打镜子,一边窥头窥脑地看着。 他正看着,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镜子看。 解铃说:“他看见我们了。” 磊磊大叫了一声,从小胖子的肩膀上跳下去,连带着胖子也摔到了。磊磊像是见了鬼一样,发疯往外跑,其他孩子也被这种恐怖气氛所感染,吓得一起跟了出去。 解铃若有所思地说:“看来,我们又回到了迷宫的原点。” 第一百二十四章 解铃的抉择 “迷宫的原点?”我惊疑:“我们现在已经在迷宫里了?” 解铃点点头:“迷宫不仅仅指空间的概念,还有时间上的迷宫,我们陷入在这段时间线里了。” “时间线的迷宫?”我有点迷糊。 刚才镜子里出现磊磊的情况,确实匪夷所思,真的好像回到了过去。忽然镜子里的情景又有了变化,这次更是令我惊掉大牙。 镜子里,我看到了解铃和我从外面走了进来。 镜子里的解铃一路来到镜子前,朝着里面凝视,然后用手在地上画图案。这个图案很大,看上去类似一个大元宝或是一条船。 我马上明白,这次看到的是一开始解铃作法的那一段。 解铃坐在阵法中,举起右手形成剑指,对镜面凌空一指。随着他这么一指,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在波动,视线开始模糊,再清晰时,这里又恢复成了原来的佛堂模样,靠墙是横条桌子,上面铺着暗红色带着云纹的桌布,摆放着香炉长明灯,各色碟盘之类的东西,神位上还是那个类似茧的蛋形东西。 我喉头咯咯响,发生过的一切又重新上演。 这时门推开,年轻一号的黄腾从外面走进来,穿着黑色绸衣,唉声叹气来回踱步,忧心忡忡的样子。 解铃知道我的方位,来到身旁轻声说:“看到没有,迷宫又开始了。” 我没说话,喉头动了动,看着黄腾在跪拜白茧,然后用刀子割了自己的小手指,后面发生的事情我们又经历了一遍,黄腾借助某种神力和八个白衣徒弟一起,打败了那个叫纳差的东南亚僧人。他又组织这些徒弟做喜悦曼陀罗,紫色果实里落下的怪人,吃了那些徒弟结成的果子。黄腾把大弟子之位传给陆佑,陆佑抓来了小女孩赵小雯…… 所有的一切都在重复上演。 黄腾听赵小雯说,自己会死在陆佑手上,他表面不动怒,可手上用力,紧紧抓住女孩的头盖骨。 赵小雯惨叫,声波辐射一般快速波及整间屋子,所有的家具瞬间崩裂,漫天残渣碎片,如同一场午夜的烟花。 等平静,屋子又变成一地狼藉,灰尘遍地,镜面蒙尘全是污渍。 我喉头咯咯响,心想有之境也太诡异了,以前经历过走阴,也到过中阴之境,那里再诡异也有踪迹可寻,谜题和机关大体上还是以空间为主。而有之境形成的是时间无限的迷宫,这还是第一次。 这种超越认知的迷宫完全没有章法可循。 我提醒自己,我不过是个观察员,解题还要靠解铃,想到这里心情稍稍好点,实在不行,我可以马上从这里出去。 我来到解铃的身边,他正在沉思,眉头锁着翘着嘴唇,应该在思考如何破解眼下谜题。 “怎么样,有什么想法?”我问。 解铃抬起头看着虚无的我,缓缓说了三个字,再看看。 这时镜面里出现了景象,有几个孩子缩头缩脑进来,一开始是害怕,后来胆子大了,全都涌进房间,有两个孩子还在墙角撒尿。 磊磊就在这些孩子里。我浑身汗毛都起来了,时间线开始循环第三遍。 磊磊骑在一个小胖子的脖子上,朝着镜面窥视,然后看到了我和解铃,吓得大叫一声摔了下去,夺路狂奔,其他的孩子也一哄而散。紧接着是解铃登场,他在地上作法画阵,凌空一指,我们所在的房间空气抖动,所有的家具在视线模糊中恢复了原样,又成为佛堂。 神桌、供品、妖异的白茧蛋,所有的一切又回到原状,不出预料黄腾推门进来,忧心忡忡来回踱步。 这种迷宫我是一点破解的思路都没有,如果换做我是解铃,估计能活活困死在这里。 我轻声问他:“怎么办,有什么想法吗?” 解铃沉思一下,“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说说。”我催促,虽然我能出去,但不妨碍多学点东西。 解铃像是会读心一样,道:“林聪,你现在是观察员,其实就是一团意识。” “对。我去过中阴之境,也是这种状态。”我说。 “就是说你的精神实质没有进来,这里的世界对你来说仅仅是一个类似电影或游戏的境界。”解铃若有所思。 “对的。”我说。 “你想出去就能出去。”解铃问。 我又一次承认。 解铃笑:“那你手腕上的那只猫是怎么回事?” 我脸色一变,关于这只猫可是我的大秘密,如今漏了底被解铃看到,这也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解铃善解人意:“好吧,我不问了。你知不知道我是从哪里来的。” 我摇摇头,意识到他看不见我,便说不知道。 解铃道:“猫的秘密不告诉我,我的秘密也不会告诉你。”他狡黠地笑了笑。 “这些都是后话,”我说:“我很好奇,你会怎么破解眼下的迷宫。” 解铃没有想瞒着我,问了一个问题,“球面几何你听没听说过?” “好像有所耳闻,几何题都是建立在球面上?”我问。 解铃点点头:“是爱因斯坦提出来的,球面几何有个特点,那就是它在所有方向都是可循环的,不管朝着哪个方向走,最后都会回到原点。而且,它还有个最重要的特点。” 我都听蒙了,问是什么。 解铃道:“就算你站在原地不动,这个球还会自己滚动,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最后又会回到原点。” 我不动球动和我动球不动,效果都是一样的,我和球都是在做相对运动。这到和眼下的困局有相似之处,我和解铃站在原点不动,时间线在不断循环,这不就是个球面几何嘛。 “那我们怎么出去呢?”我问。 解铃道:“关口是找到真正的迷宫原点。这一切的原点并不是磊磊偷窥镜面,真正的原点是,”他顿了顿:“黄腾封印了赵小雯的记忆和能力。” 我心里极是震撼,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赵小雯的梦境里会出现黄腾。赵小雯和黄腾早已有过交集,她甚至很早之前也见过陆佑,之所以后来没有任何印象,就因为她的这段记忆包括能力都被黄腾封印了。 所谓的封印记忆,用现代心理学解释,记忆并没有消除,只是掩埋进了潜意识的最底层。 在这个梦境最底层的诡异迷宫里,这段记忆被曲折的保留了下来,成为困扰我们的难题。 我看着解铃,说道:“我明白了。你为什么能破解这个迷宫。” 解铃饶有兴趣,问为啥。 “你认识赵小雯,是为了借她的能力。她的能力既然被封印了,你还能借走,说明你的神通似乎比黄腾更厉害。你当然也有办法,解开眼下的谜题。”我一字一顿说。 解铃点点头:“可以啊,很聪明。” “能说说你的方法吗?”我虚心请教。 解铃倒是很大度,没有因为我是和陆佑一帮的,就藏着掖着,大大方方说:“我会在迷宫的原点,也就是黄腾封印赵小雯能力的时候,进入下一层梦境,那里是赵小雯能力的源头。我会在那里把她的能力直接带走。” 我大吃一惊:“你……你没破解迷宫,赌注没完成,就要提前拿走她的能力?” 解铃笑:“我破解迷宫的目的,不是为了赢,也不是同道斗法,而是为了借走能力,拯救苍生。大义面前我的小节又算什么。” “可,可我们的约定呢?”我磕磕巴巴地问。 解铃道:“你很奇怪,我现在有能力完成目标,为什么不完成呢?考虑细枝末节要拖到什么时候,又会增加什么变数?!我做事的时候首先是要问自己的初心。将军赶路莫追小兔。” “你,你不怕自己名声臭了,背信弃义……”我还没说完。 解铃哈哈大笑:“这些都是文字相,如果总是沉迷在这些文字里,别人给你的标签上,就会忽略自己真正所需要的,一辈子都不会有成长。” 这时情景进行到了最后一幕:黄腾听闻赵小雯说自己死于陆佑之手,他勃然大怒,用手掌扣住赵小雯的脑袋,就要使劲。 解铃看我:“林聪,你跟不跟我去?我要到下一层梦境了。那里是最深层的潜意识世界,追溯小雯的能力源头,如果你不跟来,就会错过这次机会。”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其实我想出去的,跟外面的陆佑汇报,把解铃不讲信用的事情告诉他。要不然我们会输的不明不白。解铃也太没有契约精神了。 但是我一旦离开这里,解铃进入了最深层的梦境,到时候我再回来,能不能找到他就不一定了。 该怎么办呢? 第一百二十五章 深层次意识 黄腾的手抓住赵小雯的头盖骨,越扣越紧,女孩疼得大叫,一股股声波传了出来,周围的场景开始波动。 解铃向着他们迈近一步,身影开始模糊,声音悠悠传来:“林聪,你慢慢考虑吧,我要进去了。” 在他消失的瞬间,我终于下定决心,迅速往前冲,紧紧附在解铃的背影上,我们一起进去了。 眼前一片漆黑,耳边是呜呜风声,感觉好像坐着什么东西天上遨游,速度极快,又目不视物,什么都看不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耳边是“哗哗”的水流声,如浪涛拍岸。眼前渐渐有了光,我揉揉眼睛,很是模糊,隐约看到了天地,看到了解铃的身影,所有的细节都在极度模糊之中,像是得了高度近视。 好一会儿才渐渐清晰起来,我发现自己躺在一条山间的柏油路上,身后是光秃秃的大山,看不到植被,天空无日无月,昏黄而凝重,如同一幅油画。 我从地上爬起来,看到前面不远有一片黄色的汪洋之水。说海不像海,说河不像河,水都是屎黄色的,像是全世界的厕所一起堵了,冒出屎汤子混在一起的感觉。 解铃蹲在黄水岸边,呆呆看着大水的远方,神色戚戚无法形容。 我走过去,说:“我们到了?” 解铃说道:“你最好现形,能让我看到你,现在太别扭了。你别告诉我你不会,通灵之镯有这个功能。” 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也不装傻充愣,利用通灵之镯让自己现了形。这个能力目前还不太纯熟,模模糊糊有个人的形态,很多细节都无法凸显出来。 解铃笑了笑,表示赞赏。 “这里是赵小雯的深层梦境?”我问。 解铃点点头:“她天生就会‘有之境’,其法门所在就在这个地方。此处是赵小雯精神世界的源头,恐怕连她自己都意识不到。” “你的意思是?”我疑惑。 解铃看看天又看看面前的黄色汪洋,说道:“我们到的这个地方,赵小雯已经探索不到了,我们在她的感知之外。” 我明白了。 “为什么这里是这么一幅情景?”我问。 解铃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跟我说一个人的精神世界是最难以琢磨的,这里还是意识的最底层。 我们两个顺着山间柏油路往前走,走了很长时间,只有荒山和黄水,看不到一个人影,整个世界像是重新回到了洪荒时代。 就在这时,远远的水面上出现了一座“岛”。 岛在黄水之中,上面光秃秃的,能看到有很多临时搭建起来的棚户,有人影在晃动。“岛”的边缘放置了数条黑色的橡皮艇,用绳子粗糙地缠绕在岸边桩子上,使得那块区域看起来像一块简易的码头。 我们停下来,解铃挥动手臂,大声喊着:“喂,喂。” “岛”上有人发现我们,同样挥手示意。几个男人上了一条橡皮艇,解开缆绳远远朝着我们划过来。 “我用不用隐形?”我问。 解铃略一思忖:“先不用。这里毕竟不是现实,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来揣摩这里人的想法,你就这样吧。” 我们正说着,橡皮艇来到了岸边,一个赤膊大汉从艇上跳下来。这人打扮极为古怪,头上的长发拢在一起,脑后形成一个类似古人的发髻,用一根树枝乱七八糟别上。 可也别说,他的粗糙和强壮,加上独特发髻,看起来真有几分古意,有岁月的沧桑感。 他踩着水一路过来,来到我们面前上下打量,抱拳说:“两位是?” 解铃道:“我们是逃荒的,一路行来看不到人影,好不容易见到了你们。” 那位大汉感叹:“这场大水来得太猛太快,很多人都没反应,就卷没影了,丢了性命。我们是村里的幸存者,大家都很好相处,你们如果愿意就一起上岛吧。” 解铃抱拳回敬:“有劳大哥了。” 大汉拉着我们,踩进水里。解铃一脚踏入黄水,半截裤子都湿了,我却无法和水面接触,如同凌波微步在上面。就算我现形了也仅仅是一团意识,无法和这个世界的物质进行有效互动。 此处就像解铃所说,不是现实世界,这条大汉见我这样,倒也见怪不怪,笑呵呵的把我们迎上了船。 橡皮艇划动,我们离开岸边,在黄水里前行。 “这场大水是什么时候的事?”解铃问。 大汉道:“能有一个月了,来得特别突然。我们这些人都是幸存者,困了这么长时间,没有看到其他人来,你们两个还是第一拨呢。” 聊着聊着,橡皮艇到了“小岛”的码头。几个大汉跳进水里,把艇拴好,我们几人都下了船。 离得近了,才看出这个岛是怎么回事,大水淹没过这里,退去之后,原来这片高地露出水面,整个面积大概有足球场地那么大,高低起伏,地势还挺丰富。 大汉应该是这里的头儿,他喊了一声,很多闲散的男人女人都围拢过来,还有一些孩子。 他简单说了我们逃荒的身份,然后让我们做自我介绍。他又介绍了岛上的情况。目前男女加上孩子,一共不过一百人。条件艰苦,这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部落族群,幸福指数倒是很高,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和善的笑意,对我们的到来表示欢迎。 大汉为我们找了一个棚户,面积很窄,睡俩人是够了,什么家具都没有,只有一块大木板子架起来当床,上面铺着厚厚的草。 等大汉走了,我迫不及待地说:“这地方和赵小雯有什么关系?” 解铃在思考,想了想说:“小雯这姑娘看着刁蛮任性,其实她本质是好的。我想这里既然是出自她意识最深层,那么这些人也应该是她性格的一部分,保留了她最质朴的本性。” “好吧,就算这样,”我说:“那你怎么带走她的能力?” “她的能力在这个世界里,会以一种具体的东西形象化出现,只要找到这东西,我就能带走。”解铃说。 我好奇地问,啥东西? 解铃道:“我也不知道。不过不用慌,这个能力是她身体里最宝贵的东西,在潜意识里一定被隐喻成圣物,不会默默无闻,到时自然会出现。” 这里的天没有白天和黑夜之分,晚上只是略暗一些,岛上燃起一堆大篝火,所有人都聚齐了。大汉清点人头数,然后发给每人一个碗,碗里只有半大碗的水。这只碗也分到了解铃的手里,我没有要,要了也端不住。 解铃看着里面的水,晃了晃,想用嘴去尝尝,我赶忙叫了一声,“小心。” 解铃冲我笑笑,牙齿很白,说没事。他喝了一口,在嘴里砸吧砸吧,叹口气,“很苦。就是这条江里的水。” 每人发了一碗水后,大汉让一个女人,应该是他媳妇,提出一个篮子,里面是类似窝窝头之类的食物。然后让其它几个女人帮忙,给每个村民都发上那么半个窝头,用来泡水吃。 这些村民算是能吃苦耐劳的人了,可吃到这样的东西都在皱眉,有的小孩直接吐了哇哇就哭。我却看到解铃吃得津津有味,像是在品尝世界级大餐一样。 “你觉得好吃?”我问。 “怎么可能好吃。”解铃笑:“你没觉得这里的气氛很详和吗,没有刺头,没有坏人……大家虽然吃着苦,幸福感却很高。这里是赵小雯内心的世界,她到底是个女孩,她有自己的理想国,这里就是。一个近乎封闭,又充满祥和的世界。” “既然是理想国,为什么不弄些大鱼大肉给这些村民吃。”我说道。 解铃笑着摇摇头:“理想是什么?每个人的理解都不一样,每个人的画面也不一样。或许,苦中作乐才是赵小雯的终极理想。她就是这样的女孩。” “你这么懂她,为什么不收了她?”我觉得和他熟了,半开玩笑的说。 解铃看着我,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他叹口气,放下碗,盯着幽幽的江水说:“我不属于这个世界,借了她的能力,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我眨眨眼,尝试着问:“你说要拯救苍生,指的并不是我们这个世界,拯救的是你的世界吧?” 解铃摆摆手:“话就说到这里吧,关系重大,牵扯太多,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第一百二十六章 神话 岛上的光线愈加黯淡,大火腾腾燃烧,所有的村民开始唱歌。他们手拉着手,气氛祥和,令人愉悦,一起唱着“感恩的心”。 旁边的人拉着解铃,解铃又拉着下一个人的手,他混在人群里一起唱。 我在旁边看着,这个场景又怪异又温馨,无法形容是什么感觉。 唱完之后,为首的大汉喊了一声:“请出神灵!” 话音一落,现场所有的喧哗都没有了,众人保持肃静,除了大火燃烧的噼啪声,真是静到落根针都能听见。 时间不长,几个男人从漆黑的洞里推出一样东西。这东西大概一人多高,被放在一个简易的手推车上,轱辘嘎吱嘎吱作响。 我仔细去看,这东西说不出是什么,是由黑色的金属丝和树枝子拼成的,这些玩意缠绕在一个竖起的架子上,左一圈右一圈,编织纠缠,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视觉效果。乍看上去,好像是一个先锋艺术家的艺术品。 我忽然醒悟到这是什么了,轻声对解铃说:“圣物!你刚才说的圣物!这就是赵小雯超能力的形象化东西。” “是的。”解铃点点头:“林聪,你能不能看出是什么?” 我很仔细地上下打量,此物的造型实在抽象,完全搞不懂是嘛玩意。 “这是一条龙。”解铃淡淡地说。 我陡然一惊,“龙?” 解铃没有说话,注视着火光中的这个抽象的圣物。 我摸着下巴仔细分辨,可也别说,也可能是心理作用,确实越看越像是一条龙,蜿蜒盘踞在架子上,前面横七竖八的金属丝正是龙头,既怪异又狰狞,十分可怕。 这东西一出来,为首的大汉跪下,全体村民随着跪成了一片。从那位大汉开始许愿,他祷告大水永远不要退去,所有的人都愉快兴奋地生活在一起。他说完了,第二个人继续说,每个人都诉说自己的心愿。他们的心愿都很小,比如说需要一个头绳,需要一顿带肉的饱饭,后来男女老少开始争相诉说,嗡嗡响成了一片。一个老人尖声唱着歌,听不清是什么词,曲调还是感恩的心,所有人一起又唱了起来。 我和解铃在人群外面看着,我说道:“看样子,感恩的心这首歌对赵小雯影响很深。” “嗯。”解铃点点头:“可能是她的原生家庭有问题吧。她从来没和我说过自己的爸爸妈妈是做什么的。” 我们聊了几句,现场的气氛安定下来,类似龙的架子被推回了山洞。领头的大汉走到我们面前,笑呵呵说:“两位不好意思,是不是吓着了,那是我们的神,每天晚上我们都要拜神。” “神是一条龙?”解铃说。 “对!”大汉特别激动:“那是我们的神龙,据说这场大水就是它渡天劫才发来的,可是我们从来没有埋怨过它,它保佑了祖先和这里上千年的平安,是老天爷祸害它!” “真的有龙?”我疑惑地问。 大汉“嗨”了一声:“这位大兄弟可能不相信,你们等着,大概再过两个小时,到了午夜时分,你们就知道了。” 他不再停留,又去和别的村民聊天。 所有人都在岸边等着,夜已经很深了,可没有人动,大家都在看着长江汪洋的深处,在期盼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有人已经昏昏欲睡,孩子们也不吵闹了,找到了自家的大人,拱在妈妈的怀里,一个个都睡眼朦胧的。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江水突然窜出一团巨大的火球,如同一盏明亮的孔明灯,瞬间照亮了那一块的夜空。大人们推醒了孩子,叫醒了老人,所有人都看过去。 一团又一团的火球从很远很远的江水里喷射出来,明亮而略带红色的光芒从水里冲上空中,又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看到这一幕,我惊得脸色煞白,浑身的肌肉都在不自觉地抖动。我,我见过这个场景! 接何庆友任务的时候,圆通曾经带我下到深水里。我到过何庆友的中阴之境,在那里他杀害了一个小男孩,利用童子祭祀,引出了一条龙。 当时这条龙就在夜色中喷射火球,喷到天空,如同灿烂烟花。和现在的情景一模一样! 此时此刻,又出现了这一幕,我震撼到无以复加,全身像是被施了紧箍咒。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里究竟是不是赵小雯的深层梦境?为什么她的梦境,会和何庆友的中阴之境吻合上? 不对,不对,很不对劲,或许只是巧合?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极其毛骨悚然的结论。其实这所有的一切,根本不是赵小雯的梦,而是我的梦,我在生命的某个节点进入了梦境,从此就长睡不醒!现在经历的这些,都来自我的最深层梦境。 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泛凉,一股股的寒意从身体里冒出来。 “你怎么了?”解铃看我。 我的喉头咯咯响,实在无法解释,我告诉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或许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龙在水下喷火球,可能是常态。 夜深了,火球渐渐消散。村民们也都三三两两回去睡觉了,解铃找到那大汉,说想去看看那条龙。 我觉得解铃有点傻,你去就好了,干嘛还主动商量。 大汉想了想,倒是没有生气,说道:“外乡人,你们如果想好了就去吧。不过要提醒你们,龙的脾气不好,周围的那片水域非常危险,我们已经有几个男人去那地方看看,一去不复还。你们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以前不发大水,偏偏现在发了?” “为什么?”解铃问。 大汉叹口气,看着黑森森的江水,说道:“那条龙以前是自由自在的,非常欢快,它在保护这个世界。直到有一天,也就是发大水的前夕,我们村民有人看到从天而降五根神柱,带着凶神恶煞的黑色气息,非常吓人,就这么落下来。对了,其中有一根柱子还缺了半截,这五根柱子正好成了什么阵法,把龙紧紧锁在原地。唉,龙的灵性没了,我们的家园也不保,大水泛滥,死伤无数……”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五根神柱一定是天罚,一定是天罚!是老天爷发怒了,” 大汉揉揉眼,话语里带着温柔,“不过我相信,老天爷是困不住神龙的,总有一天它会出世,一遇风云再上天!”他重重拍了一下解铃的肩膀:“你们如果真的要去,真的有能力放出神龙,我们所有人都会一辈子记得你们,子子孙孙为你们修建祠堂。” 解铃沉默一下,“我的目的就是这个。” 大汉吸了口气:“这样吧,你们先休息,明天一大早我亲自划着皮艇送你们过去,看看你们哥俩的手段。” 解铃道谢之后,我们回到木棚子。解铃坐在门口,没有进去睡觉,而是若有所思。 我坐在他的旁边,说道:“关于这条龙还真是传奇,听起来像是神话。” “你知道吗林聪,”解铃说:“任何神话,它都是现实的一种隐喻和折射。你知不知道从天而降的那五根神柱是什么?” 我茫然地摇摇头,说不知道。 解铃道:“那是黄腾的五根手指。” 我大惊,想到了最关键的一点,“其中有一根神柱少了半截,正是黄腾的小手指头。” 解铃点点头。 我的内心无比震撼,口口相传的神话还真的是某种现实的隐喻,只是这种隐喻太深刻太离奇了,一般人谁也不会想到是这样。 解铃道:“我要带走能力,也就是带走那条龙,第一步就是打破黄腾的五指封印。” “你有办法?”我问。 解铃点点头,笑了笑:“告诉你也无妨,反正在这里你也没办法告密,我将用一种古老的阵法,名叫七钉镇魔阵。” “这个名字……”我吸了一口冷气。 “你听过?”解铃问。 我喉头动了动,“听过,慈悲寺有个长老叫济慈,最早是听他说的。然后我还亲眼见过别人布过此阵,那个人也是慈悲寺的,叫圆通。” “什么?圆通?”解铃眉头一挑。 “是啊,是个和尚。”我说:“你认识?” 解铃目光有些凝重:“他是老人还是年轻人?” 我有些不解,解铃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估计是重名吧,圆通怎么可能是老人。便道:“是年轻人,二十来岁,看面相比我都年轻。” 解铃喃喃:“对,对,怎么可能是老人呢,怎么可能是老人呢……”他长长叹了口气。 第一百二十七章 若要人像我 第二天早上,大汉准备一条黑色的橡皮艇。 我和解铃上了船,大汉划动船桨,渐渐离开岸边,向泛滥的大水深处划去。这片汪洋让我特别熟悉,圆通曾指引我进入何庆友的中阴之境,那里也是发了大水,和眼前的情景差不多。 水面上飘浮着很多杂物,一棵一棵的大树连根拔起,一些动物死尸横浮水面,除了这些,还能看到农村人家的家具和农具。场面有些肃杀和悲凉。 划了将近一上午的时间,我们看到了几座山,大水没有蔓延山体。山上极其荒凉,光秃秃的,映衬着泛黄的大水,竟有些末世的味道。 大汉停下船,光着的膀子上都是汗珠,在阳光下亮闪闪的。他擦擦汗说:“两位兄弟,这条龙藏身之处就在这几座大山下的水域里,具体在哪我就不清楚了。” 解铃站在船上,手搭凉棚看了看,略一沉思:“大哥,我在山上以北斗七星的方位钉下七根镇魔箭羽,打下之后,就会破坏五根神柱的封锁,那条龙又可以恢复活力了。” 大汉憨憨的笑,说那敢情好。 橡皮艇渐渐靠近岸边,我和解铃下了船,大汉把船拴在石头上,跟我们说,他就不跟着去了,等我们办完事回来,他自然接我们回去。 我和解铃顺着小路进了山,来到这里之后,我仔细打量地形,越看越是狐疑。 解铃的七钉镇魔阵,冥冥中和圆通的阵法之间有联系。一个发生在梦境里,一个在现实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我一时想不出来。 这里的关键问题是,两件事如果真的契合上,那现在上的这座山,应该就是现实里水库的山,但为什么观察地形后觉得又似是而非,像又不像呢。 我跟着解铃在山里转悠了好一会儿。基本可以确定,这座山从来没见过,地形上看,绝不是现实中圆通布阵的山。 我们来到一块山坡。山坡光秃秃的,只能看到一棵还不到两米高的小松树,周围草木稀少,黄色的野草随着风在颤抖。 解铃来到小松树前,长舒一口气,褡裢里掏出一支箭羽,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在箭羽中段,刻着一个字,“解”。 我大吃一惊,所有的细节都对上了,我磕磕巴巴地问,“你这只箭是从哪来的?” 解铃正要把箭羽往松树根上插,他停下来道:“这不是真的箭,是我的法力凝结而成,能破黄腾的封印。” 说着,他就要把箭插下去,我想起来,现实里圆通布阵的时候,在第一个阵眼处发现了箭羽,箭上还插着一只死鸟,可这里并没有鸟。 我脱口而出,“鸟呢?” 解铃没有当回事,继续往下插箭,随口问,“什么鸟?” 他话音刚落,忽然手僵住,然后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被看得心惊肉跳,问怎么了。 解铃慢慢抬起手里的箭羽,在这把箭的箭头插着一只死鸟。这只鸟能有半米来长,死了不知多长时间,皮毛干燥枯萎,身子都憋了,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我说怎么那么难插呢。”解铃道:“原来松树根有一只死鸟。”他看着我:“林聪,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鸟的?” 我说不出话来,或者说,太匪夷所思,解铃未必能信。 解铃抓住那只鸟,要把它从箭头上拽下来,我喊了一声:“不要!” 他停下手,看着我,“你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我走过去,终于下定了决心,“解铃,我要告诉你的这件事,非常的离奇,我自己都不相信。” 我之所以选择告诉解铃,是因为他是智者,参与到这件事里,他有责任也有能力解答这里的玄机。 解铃做个手势,让我说。 我把前段时间帮助何庆友找孩子的事一五一十说了一遍,重点就是圆通布置七钉镇魔阵的过程,我们发现了写有“解”字的箭羽。 解铃听了之后,脸色很平静,似乎没有太惊讶。 他说道:“既然如此,那你带我到第二个阵眼去。” “这件事怪就怪在这,”我说:“这里的山坡地形和现实中的完全不一样,我不知道第二个阵眼在哪,不过可以告诉你,那处阵眼是什么情形。” 我形容了一下,第二处阵眼是个杂草不生的空地,中间有一堆石头,当时那根箭羽就插在石头之中。 解铃点点头,告诉我找到第二处阵眼再说。 他根据北斗七星的风水格局,带着我翻山越岭,来到一处土坡上。我们头上都见了汗,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块空地说:“第二个阵眼应该就在那地方。” 我们从山上下去,来到这片空地,一到这里我就震住了。这片空地和我描述的一样,杂草不生,而且中间确实有一些石头。 解铃看了看我,他径直走过去,把石头分开,里面又黑又潮,有股黑烟冒出来。 “和我说的一样!”我说道。 解铃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根箭羽,缓缓插了进去。做完之后,他问我,“林聪,你说第七个阵眼里有我写的一首诗?” “不知道是不是你写的,但确实有一首诗。”我说。 解铃问我是否还记得上面写的什么,说实话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时间过去得久,跟我的关系也不大,当时压根就没上心。不过,零星记得几个词。我说给解铃听,应该是昨夜花下是佳人,今日积怨已化龙。其它就记不得了。 解铃坐在空地上,蹙眉凝思。 “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解铃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在梦境深处里做的事,为什么会反应在现实里?空间和时间是不是出现了岔子,难道这个世界也出了问题?” 我说道:“解铃,你到底知道什么,能和我说吗?” 解铃看看我,沉吟片刻:“好吧,告诉你吧,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我抽了口冷气,问什么意思。 解铃道:“你相信平行世界吗?” 我想了想,说,不知道,或许有,不过没见过。 解铃道:“在道家的宇宙观里,一共有三十三重天,一重天是一个境界,用现在科学角度来说,其实就是三十三个平行世界。” 我想起这个理论马丹龙曾提到过。 “其实‘三十三’是个概论,谁也不知道有多少个平行世界。”解铃道:“我就是从另一个平行世界来到你们这里的。我的世界目前陷入了一场巨大的危机,我这次过来,就是为了从赵小雯那里借走她的能力。” 我大感兴趣,“你的世界发生了什么?” 解铃笑笑,摇摇头,表示不可说。 他不说就算了,我压根就没指望他说,我突然灵机一动,问道:“是不是每个平行世界里都有一个自己?那么这个世界里也有一个解铃?” 解铃凝思了片刻,“本来我不想说的。既然聊到这里,也算是你的机缘。那我告诉你,按说每个世界都会有一个你,有多少个平行世界就有多少个你。但是,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所有的世界加起来只有一个我,就是现在看到的我。” 我还想再问问阴文的事情,他忽然摆摆手,不想再聊这个话题。 阴文关系重大,虽然他很为难,可我必须要问,还没等我开口,解铃道:“林聪,咱们话尽于此吧,我不会再透漏什么了。目前你的境界和认知没达到这个阶段,听闻过多对你的成长不利,一步步来。听了你刚才的描述,你的这个世界似乎也出现了问题,我不知道严不严重,还需要论证。我怀疑……”他顿了顿:”我所在世界的某种错位和危机,已经影响到了这里。” “那应该怎么办?”我问。 “时间紧迫,我必须取得赵小雯的能力赶紧回去!”解铃说:“现在不清楚你的世界出了什么问题,你不要和其他人说起,我有办法来测量。”他顿了顿说:“接下来,我要用一个特殊的方法来标记,以方便观察问题所在。” “什么方法?”我好奇地问。 解铃道:“你不是说第七个阵眼里,有我留下来的一封信吗?” 我说是的。 解铃道:“那我就不留这封信了,改变这个事实,看看会发生什么。这不是我由着性子做出的决定,而是对事件做出标记。” 我想了想,这个办法确实挺好,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我们要创造不一样的历史,就得有不一样的行为。 不知道这个决定会引起什么后果。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三个月 我和解铃按照风水布局的规律,布置好山坡上的七个阵眼。正如解铃开始构想的,他并没有在第七个阵眼处留下那封信,这就打破了我所经历的现实事件。 七个阵眼布好,来到悬崖边,上面俯视泛滥的黄水,水面发生了变化,变得犹如缎带一般,一条一条的,有些泥沙呈深黄色,有些是浅黄色,有些则接近透明,整个水面好像一块镶嵌着宝石的腰带。 解铃凝视着下面的水,“那条龙有反应了。” 他看着我,“林聪,你自便,想回去也行,留在这里也可以。我要下水捉龙,趁着它没有完全复苏,带着它走了。” 我无奈地说,已经跟你这么长时间了,等你功德圆满一起离开吧。 解铃笑笑,缓缓走到悬崖边缘,他回头看我。此刻天空昏黄,无日无月,在这个背景下,解铃的眼神深邃到无法形容。 下一秒钟,他忽然往后一倒,整个人翻下了悬崖。 这里离着下面的黄水最起码超过二十米,三米一层楼,大概能有七层楼的高度。等我快步追到悬崖边时,看到解铃在空中转体,穿着衣服,如同跳水运动员一般,双臂向下,径直钻进了水里。 水面充满了漩涡,大漩套着小漩,诡异万分,看上去十分危险。解铃消失在水之下,没有了踪影。我知道这里只是个梦境,可看到如此震动人心的场景,还是心跳加速满头冒汗。 在山坡上等了片刻,水面依然在波动旋转,解铃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上来。 我又等了一会儿,天地冥冥渺渺,似乎所有人都消失了,只留下我和几座荒山,一滩妖异的黄水。我再也呆不住,闭上眼睛链通通灵之镯。 等我缓缓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正在切手指的黄腾,我马上明白,目前只是回到了上一层的梦境,还没有回现实。 我再次闭上眼睛链通通灵之镯,这一次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解铃家的厅堂里,迎面是陆佑和皮南山。 两个人没有说话,陆佑在微微闭目入定,而皮南山一口一口喝着茶水,焦躁地看着墙上的钟表。 我睁开眼睛,感觉浑身酸痛,稍一动作有了声音,他们两人同时看过来。 陆佑眉头一挑,正要发问,皮南山倒是先说话了:“小兄弟,你回来了?!” 听到皮南山说话,陆佑厌恶地闭上了嘴,不再发问,眼睛还在热切地看着我。 我从地上爬起来,身体一栽歪,头有点眩晕,差点摔倒。皮南山最先冲过来扶住我,陆佑本有所动作,见状如此,又坐回原位。 我摆摆手:“没事,没事,解铃回来了吗?” 皮南山眨眨眼道:“解铃和你们的李大民都没有回来。” 他话音未落,惊“咦”了一声,目光直直看着解铃所在的位置。他这一嗓子提醒了我和陆佑,我们一起看过去,解铃所坐的位置空空如也,只留下一个空空蒲团,解铃本人却无影无踪。 陆佑大惊,这时候也顾不得厌恶了,“姓解的哪去了?” 皮南山嘴张得这个大,估计扔进去一个驴粪蛋都碰不着牙。 我完全懵逼,回忆着刚才解铃在没在,还真是没注意。他是突然消失的? 这时陆佑像是明白了什么,冲过来一把抓住皮南山,大吼一声:“姓解的呢?” “你他妈跟谁动手动脚,疯狗啊?!我怎么知道!”皮南山甩开他的手:“解铃刚才消失,突然没了,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两个说着说着,突然掉头一起看向我,陆佑眼珠子都红了:“林聪你说,怎么回事,解铃怎么会消失了?” 我张口结舌,大脑一片空白,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时候竟然一个字都脱不出口。 这时李大民突然叹了一口气,睁开眼,他醒来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太遗憾了,眼瞅着就能走出迷宫了。” 陆佑来不及问我,过去抓住李大民的肩膀,问怎么回事。 李大民道:“我眼瞅着就要破解迷宫出去,整个过程相当顺利,我估摸着差不多能赢。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接到通知,是赵小雯通过一个扩音器告诉我,说是比赛已经结束。我还没来得及问谁输谁赢,就被强行送出梦境,喏,一睁眼就出来了。” 陆佑脸色非常难看,喃喃地说:“解铃赢了,解铃赢了。” 李大民皱眉,抬头看我,“林聪,怎么回事,解铃已经破解迷宫了?” 我已经平静下来,心想这个解铃可把我坑苦了,这个锅太黑,我这小身板完全扛不住,现在赶紧想办法甩锅。 我大约猜出来,解铃去哪了,他取得了赵小雯的能力,估计已经回去了,回他的世界了。 既然他走了,那我就用不着客气,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把自己择出事外。陆佑师兄如果知道怎么回事,估计能疯了,暴怒之下能做出什么都不好说,迁罪于我,就不美了。 我正琢磨怎么说呢,里屋卧室的门开了,赵小雯揉着眼睛走出来。 他们三人本来矛头指向我,这时又一起对着赵小雯,李大民道:“赵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解铃赢了吗?” 赵小雯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似呆滞似失落,看上去就跟个智障差不多。 “你能不能说句话?!”陆佑重重一拍八仙桌,桌子上的茶具跳起来多高。他这一掌下去,桌子竟然都出现了裂纹。 皮南山调侃,“高人,控制一下情绪。” 陆佑眼睛里都是火苗,他不搭理皮南山,直直瞅着赵小雯。 赵小雯失落无比,压根没心情理我们,好半天才说道:“他走了。这个没良心的,走了。” “谁?解铃?”皮南山问。 赵小雯点点头:“解铃走了,他拿走了我的一切,我的能力,我的记忆,我的心。”说着坐在椅子上嚎啕大哭,嘴咧得都快到耳朵根了。 陆佑实在是生气,可他也不能太为难一个小女孩,便怒气冲冲看着我。 我没办法,只好把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不过我留了个心眼,我们进入的第一层梦境里有陆佑和黄腾,而且发生的事极为隐秘,所以我把这段藏了起来,直接说后面我们进入深层意识的经历。 整件事本来就是解铃的主意,解铃的锅,我只是观察员,讲的时候我反复强调自己是怎么苦口婆心阻拦解铃的,可他神通广大嚣张跋扈,根本不听我的,还欺负我……总而言之都是春秋笔法,尽量把自己从责任里择出去。 等我说完,陆佑满头冷汗,跌跌撞撞两步一屁股摔在椅子上,两眼发直,不动了。 李大民有些无奈,他走过去轻声询问:“陆师兄,你没事吧?” 陆佑痛苦地摇摇头:“天劫啊,天劫啊。” 李大民说:“其实赵姑娘还在啊,让她继续跟恶灵圆房也行……” 陆佑摇摇头:“输了就是输了,不能强迫她去做,这样结果也不好。” 皮南山咳嗽两声,倒是有些佩服陆佑了,温和道:“这位高人兄,你也用不着如此失落,说不定有别的办法呢,就算没办法,最后的结局无非一死。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陆佑悲惨一笑:“如果一死了之,倒还好说。天劫是杀人还要诛心!你们这些凡夫俗子不懂,根本不懂。” 他踉踉跄跄站起来,凄然至极,没有找我的麻烦,也没有看我们任何一个人,他拿起那个装着恶灵的红色小棺材,笑了笑:“老兄,对不住了,现在再关着你也没意思,找地方我放了你。” 他把小棺材装进包里,一个人跌跌撞撞出了门,消失在黑暗的楼道里。 皮南山大感无趣,嘴里骂着,“解铃还答应说满足我一个心愿,狗屁!我以后是不能信他了。” 李大民笑:“解铃回去了,估计再也不会回来。” “不能。”旁边的赵小雯道:“他说只借三个月,三个月后就会还给我。他会回来的。” “你信吗?”李大民看我,自问自答:“反正我是不信。” 皮南山打着哈欠:“妈的,一宿没睡,还不如去打一宿麻将呢。三个月?姥姥的,三个月以后你皮爷还不知道在哪呢。那时候谁有空搭理他。” 他晃晃悠悠出了门,也走了。 李大民跟我说,咱们也走吧,任务失败,呆着没意思。 我担心地看了看赵小雯,示意他先等等,我来到赵小雯面前,轻柔地问她,没事吧。 赵小雯看看我,突然“哇”一声哭了,猛地抱住我的脖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这女孩嗓子略有些粗,带点烟酒嗓的意思,这一哭,嗓子更加沙哑,听着跟敲锣差不多。 我轻轻拍拍她的肩膀。 “他,他三个月后不回来,我可怎么办?”她大哭。 第一百二十九章 立德 我安慰了赵小雯几句,尽到责任想抽身而走,可赵小雯抱着就不撒手,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 李大民坐在一边椅子上,并不催我,若有所思想着什么问题。 赵小雯发泄了一会儿,我被她抱得实在难受,好不容易劝好她。我给李大民递个眼神,意思是赶紧走。赵小雯忽然说:“哥哥,能加个微信吗?” 李大民看看我,笑着说:“人家要加你微信,赶紧的吧。” 我本不想加的,可想到如果解铃回来,肯定会联系赵小雯,到时候还真就需要她。通盘考虑后,还是加了微信。 我们出门的时候,赵小雯还在那哭。我有些担心,喃喃说她没事吧。 “你放心吧。”李大民说:“她不会出事的,要出事也是三个月之后,到时候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 我们从楼里出来,外面天光已亮,街上熙熙攘攘都是上班的人群,迎着朝阳,环卫工人出来打扫这座城市。我和李大民找了一家早餐铺子,吃着油条喝着豆浆,每一口在我的感觉里都是无法形容的美味。 经历一夜漫长的冒险,我身心疲惫,享受着油条酥脆的口感在嘴里爆开的感觉。 “大民,你不赖我吧?”我说。 李大民吃完了,斜靠在墙上点燃一根烟,“有什么可赖的,赌输了和你没关系,是那个解铃不讲究。” 他摇摇头:“其实我早就应该料到,还抱着幻想解铃应该不是那种人,没想到他就是这种人!” “如果换成你是他,你会做出什么选择?”我问。 李大民笑:“我会和他一样。”顿了顿:“我和解铃属于同一种人。” “什么人?”我略带讽刺地说。 李大民道:“我们都是有德之人,立了德。” “啥意思?你们还有德性?”我觉得李大民脸皮太厚了,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笑:“所谓立德,不是世俗观念里的道德,那些都是狗屁,都是穷人的借口。我说的‘德’是放在老子‘道德经’里来看,是懂的遵循正确的规律法则来办事。立了德就会有清晰的目标和做事最佳方法,不会轻易被外人左右,也不会被其他人的行为所影响,并能不断完善心中的‘道’。” “和世俗的道德有冲突吗?”我问。 李大民抽着小烟,吐出烟圈,“世俗的道德其实就是主流价值观,你没发现吗,每个时代都在变,甚至每十年都在变,现在的时代更狠,几乎三年就能刷新一次三观。你要是跟着这个走,一辈子只能在人群后面喝汤,第一拨永远也不是你的。林聪,你现在的思维方式应该有点自己的东西了,立了德才立了主心骨,才能不带着主观的标签来评价某个现象。慢慢学吧。” 我若有所思,他说得在理,我还是持保留意见。解铃的行为怎么看怎么不符合契约精神,我并不觉得他做的是对的。 如何立价值观,一个人一个法门,就算和李大民辩论一个月,也未必能辨清楚。我不想再谈论这个,便道:“大民,跟你说个事,很秘密的事,这件事我没和陆佑师兄说过。” 李大民问是什么。 我把赵小雯第一层梦境里发生的事说了一遍,黄腾拜白茧,如何切手指供奉,如何击败东南亚妖僧,以及最后封印赵小雯的记忆和能力,这些事情我仔仔细细都跟李大民说了。 李大民听得手里的烟灰都多长了,根本没注意到,最后落到裤子上这才发觉,赶紧掸掉。 “你认为梦里的这一切都是现实里发生过的真事?”我问。 李大民若有所思,好半天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我觉得八九不离十。黄腾确实少了半截小手指头,这件事极为隐秘,赵小雯是怎么知道的?所以说,梦里很多细节都是真的,倒也未必全是臆想。”他揉揉眼:“老林,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和其他人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解铃也知道。”我补充。 “他和咱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爱知道不知道。”李大民说:“你想想,黄腾现在家大业大,在社会上身份超然,他的这段不为人知的历史一旦传出去,老小子恼羞成怒,对咱们没什么好处。损人不利己的事情还是少干。” 我们又聊了聊,从早餐店里出来,我问他在赵小雯的梦境迷宫里,都经过了什么考验。李大民没说,告诉我过一段时间再解密,现在时机未到。 嘿,我气得鼻子都快歪了,我什么都和他说,他反而藏着掖着。 李大民不多解释,我们来到车上,他一路开着回到了市内。回到学校李大民要去汇报,这次任务失败,他必须要向上级报告整个过程。 他走了之后,我一个人待在寝室里,满脑子都是混乱。昨天一夜没睡,困意袭了上来,困得不行,沾枕头就着了。 这一睡就是一天,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我揉揉眼,顺便拿起手机来看。这一看愣住了,是李大民发来的信息,他写着:林聪,我已经接到通知,被调入了高级班的后备队。 我猛地来了精神,他任务不是失败了吗,怎么还会调入后备队。 我再也躺不住,问他在哪,李大民出完晨跑正在食堂吃饭,我简单收拾了收拾,赶紧过去。李大民正在几个同班同学说笑,气氛很好,看我来了,他做个手势示意我也吃点。 等我们吃完了往外走,李大民拉我到人群最后,说了学校的安排。 黄腾亲自带的高级班有七个亲传弟子,在高级班和黄班之间,还有个后备干部班。进了里面的同学,有很大的希望进入高级班,有些课程甚至可以和高级班一起上。 今天晚上,李大民就要跟随后备班去参加一次内部课程,对外保密。这堂课是黄腾亲自来上,参加人员是高级班和后备干部班,课程内容全部保密,参加这堂课之前还要签署秘密协议,绝对不能外泄。 我听得心痒痒,问道你的任务不是失败了吗,怎么反而还被提拔? 李大民笑:“我也不知道。我以为这次任务失败,黄腾会很不高兴,可他好像无所谓。反而说我孺子可教,就提拔到了后备班。” “这次课教什么内容?”我问。 李大民后退一步,用手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是不会说的。” 我心痒难耐,黄腾教学的内容说不定日后救妈妈的时候能用上,别忘了黄腾是目前唯一一个见过孟婆神的人。 这时,心念中响起一个声音,“林聪,你想听听吗?” 我马上反应过来,是猫精黑黑,便问你有办法? “可以试试。”黑黑说:“你要想办法让我混进去,我们可以心念联系。有一种神通叫移物化景,我会一点皮毛,可以远程把当时的场景传给你看。” 我乐了,这一招很牛啊,类似于现代科技的远程视频。 李大民看我站在那不动,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笑容,他觉得奇怪,“老林你咋了?” 我没搭理他,赶紧问黑黑,怎么让它混进去。 黑黑说:“我不能脱离通灵镯,如果单独的灵体进去,肯定会被高人所察,通灵镯会很好的掩饰我的气息,而且能借助其神通,不需要我单独施法。” “那通灵镯离开了我,我还能收到你的心念吗?”我问。 黑黑道:“没问题,你要相信我的能力,我天生就会他心通,会造妄境迷人。你虽然没了通灵镯,变成了普通人,但有我在,照样可以传给你。” 我想都没想,把通灵镯直接拿下来,递给李大民。 他吓了一跳,“干嘛?”他知道通灵镯是我的贴身宝贝,这么轻易拿下来,有点违背常理。 “送给我了?”他尝试着问。 “想什么呢?!”我哼哼两声,把刚才黑黑的话告诉他。 李大民感觉很没意思,还是接过通灵镯,又有些担心,说不会被黄腾发现吧。 这一刻我是自私的,没有过多考虑这件事一旦败露会给李大民什么麻烦,有什么后果,就是想着一定要偷听黄腾的这节内部课程! 李大民考虑了一下,接过通灵镯卡在自己手腕上,指着我说:“老林,你可欠了我不少人情了。” 第一百三十章 高级智慧 我和李大民开了几句玩笑,他晃了晃手腕,看着这个镯子若有所思。我赶忙说:“你可别动其他心思,仅限这节课。” “以后呢?”李大民说:“以后我要升到高级班,每堂课都得用镯子传给你看课堂内容?” 我哈哈大笑,说这也不是不可以。 李大民歪着嘴:“你可拉倒吧。我可告诉你啊,我只负责带着镯子进去,至于能不能被发现,会出现什么后果,我可无法承诺,你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我嘻嘻笑着,让他放心,绝对不会出篓子。其实我也有点惴惴不安,实在太想听这节内部课了,心想不会这么倒霉吧,偏偏这次就出了问题。 到了晚上回到宿舍,只有我自己。我在地上走来走去,现在等着黑黑来联系我,这种失控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大概到九点多,心念中传来一个声音:“林聪,我是黑黑,现在我给你传像。” 我心情激动,赶忙回应,快点。 它说道:“现在我要和你共情,你先到床那里躺好,然后闭上眼睛,你将会看到我所看到的。这是移物化景里最简单的皮毛,可以共情入梦。” 我也不管是什么道理,心跳得很厉害,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激动。 我赶紧关了灯,屋里漆黑一团,我爬到床那里,躺好闭上双眼。 就在这时候,眼前逐渐出现了景象。这般景象,真的像是做梦一样,不是眼睛“看”出来的,也不是脑子“想象”出来的,而是自然浮现,很逼真很真实。 场景一出来,我就有点震住了。他们上课的这个地儿并不是教室,更像是佛堂改造成的瑜伽馆。墙上挂满了佛教用品,有轮回转世的唐卡,有敦煌飞天图,还有一尊巨大的观音菩萨像。 屋里点着香,白烟渺渺,一切都朦朦胧胧的。佛堂里整体色调是暗红色,让人昏昏欲睡,我的观察角度是在最后面,估计也就是李大民的位置。 前面好几排都是师兄师姐,是高级班的弟子,身旁是后备学员,加上李大民。这十来人都赤着脚,盘膝坐在红色的地毯上,大家都保持着一个姿势,双手搭放在膝头,闭目凝神,腰板溜直,一个动的都没有。 四周光线暗红,烟雾翻卷,静室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大感无趣,如果亲身在那个地方,估计一会儿工夫就能睡过去。 等了不知多长时间,众人前面的帘子一挑,黄腾从里面的房间里出来,轻轻拍拍手:“大家醒醒,出定了。” 众人都长舒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活动活动身上。 我随意看着,我的视线被固定在一个夹角的范围内,虽然不能超越,但在这个视界里还是可以自由地转动。 我看到了高级班的陆佑、杨威、阿芳老师还有那个叫孙大鹏的二师兄,其他人都不认识。 我正饶有兴趣挪动视角的时候,黄腾走到众人前,然后也盘膝坐在地上。 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的亚麻衣服,极为宽松,往那一坐,真有点高人气场,雷霆岳峙。 “今天请大家来,并不是我来讲课。”黄腾低沉的中音在屋里回荡。 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看着他。 “我请来一个更高维度的智慧,来给大家授课。”黄腾说。 众人面面相觑,高级班的人也有点懵圈。我兴奋地几乎跳起来,黄腾压箱底的绝招还真是不少,今晚居然还请来了一个更高维度的智慧。今晚冒险真是来着了。 更高维度的智慧?那是什么? 黄腾轻轻咳嗽一声:“陆佑。” 陆佑赶紧站起来,垂着头,毕恭毕敬地说:“师父。” 黄腾摇摇头:“你是大弟子,跟随时间最长,毛病也是最难改,以后不要叫师父,统一叫老师。” “是,黄老师。”陆佑说。他的气色很差,兴奋度不高,也是,他本来可以渡天劫达到更高修为,可让解铃一捣乱,知道自己的下场必定老凄惨了。换谁来,心情都不能好。 “你把我身后的帘子撩起来,里面的东西给大家看看。”黄腾平静地说。 陆佑走过去,照着吩咐撩开帘子,露出了内室。众人都屏息凝神,一起看过去。 内室红彤彤一片,天花板红色的灯泡散发出幽幽红光。 室内面积很小,几乎没什么陈设,靠墙摆着一个高桌,桌上有一颗巨大的白茧,酷似蛋形,表面布满了细细密密犹如蛛丝一般的纹理。 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这,这,这不就是赵小雯梦境里出现的那怪东西吗?黄腾一直当个宝贝,还用小手指头去供奉。 我仔细盯着白茧看,梦境里的白茧上其实表面还有四句诗,而现在的并没有,或许转了个圈,带字的那一面转到里面对着墙。 我越看越是稀奇,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喘。 黄腾道:“大家看到我身后的东西了吧。” 众人有些惊骇,场面相当妖异,好半天李大民才第一个说,“看到了。” 黄腾点点头:“大家看到的这枚白蛋来历非凡,里面有一个高级生命、高级智慧,人类不能解答的问题,它都能解答。下面呢,我会请出它,为大家上课。” 这次还是李大民第一个鼓掌,其他人都跟着鼓,看样子高级班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白茧的存在,他们的震惊程度不比后备学员小。 我有些纳闷,这么隐秘的白茧,应该属于黄腾的杀手锏了,为什么今天要亮给自己的学生们看? 黄腾转过头看陆佑:“小陆,你不用回来听课,你去坐在白蛋前面,桌子下面有蒲团。” 陆佑眉头紧锁,脸上的肌肉都在跳。他肯定不想干,场景如此诡异,充满了妖氛之气,换谁都得掂量。可黄腾发话了,那么多师弟师妹看着,他又不好顶撞师父。 能看出来他十分勉强,磨蹭着脚步进到内室,小心翼翼从白茧下面的桌子里,拖出蒲团放在地上,然后盘膝坐在上面,背对白茧面朝我们。 黄腾道:“这个高级智慧只是一团灵体,没有肉身,为了方便交流,我们需要一个乩童,来让灵体附身说话。这个乩童,我这次就选择了陆佑。” 本来端坐的陆佑,眉头一挑,马上想站起来,可他努力了几下都没有站起,而是死死钉在蒲团上。 他有些惊慌,暗红色的灯泡就在头上,撒下来的光似乎把他凝固在那里。陆佑全身都红通通的,他的声音里有些慌张:“老,老师,师,师父……” 黄腾回头看看他,表情极为冷漠,然后又把头转回来,不再去看。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嘎巴”一声,白茧裂开一条黑色的缝隙。 可能是视觉上的落差,天花板的红灯泡晃了晃,光线极具摇坠,整个内室就像是一片血红的海洋。 从黑色缝隙里吹出了一阵风,正落在陆佑的身上。陆佑本来还在惊恐,刹那后便垂下头,一动不动了。 现场无一人说话,静得真是落根针都能听到。 黄腾道:“大家不用担心你们的陆师兄,高级灵体只是暂时用一下他的肉身,课后会还给陆佑的。” 这时,陆佑忽然把头抬了起来。他还是他,可眼神和感觉全变了,气场发生了变化,两只眼微微眯缝着,眼神如刀,似乎能隔空杀人。 “小黄。”陆佑开口说话。 这绝对不是陆佑本人,打死他也不敢直接叫黄腾为小黄。 黄腾赶忙转过身,改成了跪姿,跪向陆佑。 陆佑坐在光线红到几乎发黑的内室深处,整个人也是半黑半红,形似鬼魅,声音幽幽传出来,“你,很好。” 黄腾极为激动,一头磕在地上。 这时候,二师兄孙大鹏反应很快,赶忙说:“大家一起改成跪的姿势,给高人请安。” 所有人都在动,本来盘膝坐着,都改成了跪在地上。李大民也跟着跪。 陆佑盘腿坐在里面,眉目不清,双手放在两个膝头,一字一顿道:“你们不要惊慌,我以前也是人,现在脱离了肉体的束缚。我维持这种状态已经很长时间了,超过了二百年。我是主动脱离肉身,就是想感悟大道,步入仙界,成为更高一级的生命。你们要知道,肉体总有一日会消失,你们的年少、美貌、聪明还有成就,都会随着肉身一起消失,领悟大道才是长生久治!” 第一百三十一章 你就是宇宙 陆佑的声音在室内回响,所有人以跪姿对他,现场静极了,落根针都能听见。 陆佑被白茧里的“高级智慧”附体,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我没有一点概念,只觉得现场气氛很妖异。 “我到过生命的源头,到过宇宙的尽头。”陆佑低沉的声音回荡:“我发现了生命的意义。我目前的状态并不是你们死后立即能到的地方,你们想到达我的境界,除了努力修行领悟大道,还要进行多世的轮回,说白了就是要死很多次。很多时候你死了恐怕连自己都不知道。” 他的声音很感性,加上环境迷离,众人沉浸在这个声音的海洋里不可自拔。 “现在告诉你们生命的秘密,”陆佑说,“你们并不是宇宙里的一袋骨肉,并不是你们认为的,什么化合物配合地水火风等元素组合在一起所形成的。你们并非物质的一个旁支,你的意识也不会消失,如一缕轻烟。相反的,在一个极深如海洋般的无意识层面,你们都有着极为强大的辨识力,你们的意识造就了你们的肉身。” 他停顿下来,似乎有些累,喘了几下粗气。 黄腾抬起头,撅着屁股轻声问:“黄前辈,没事吧?” 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出,这个“高级智慧”也姓黄,对了,我隐约有印象,他的名字好像是黄九婴。 陆佑淡淡说:“好久没有附着人身,感官需要重新适应。接下来,告诉大家一个宇宙的秘密。我曾经以目前的意识状态,穿越时空到了宇宙最开始的地方。我看到了宇宙最原始的状态。” 这位前辈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张口就是宇宙的尽头,什么大唠什么,所有的人都抬起头看着他。 这要是在大街上随便哪个人这么胡说八道一通,大家肯定以为这人脑子有病。可此时此刻,在高级班的秘密课堂上,学生都是社会里一等一的精英,这种气氛下不管陆佑说什么,听来都几乎是真理,他就算说人是蛐蛐变的,估计这些人也会信奉为金科玉律。 “为什么今天会和大家说这个。”陆佑道:“是为了让你们找到修行的方向和目的。有了方向,才会有的放矢。宇宙最原始的状态是什么呢?那时名为太初,太初一切皆无,除了黑暗和一个灵魂,一个庞大的意识,这个灵魂便是神灵,没有任何物质的存在。这个意识发生了扭曲,在扭曲的缝隙之中产生了非常小的粒子,粒子开始旋转,不断结合,才产生了现在的世界。大家都听明白了吧,是意识创造了物质世界,我们归根结底还是要回到意识!“ 突然有人说话,“前辈,‘高我’是什么东西?” 这一嗓子特别突然,众人循声去看。 声音一出来,我就暗暗叫苦,正是李大民喊的。 陆佑抬起头,他在内室的最深处,看不到表情,可能感觉到双眼极为犀利,透过幽幽红光看出来。 陆佑缓缓道:“所谓的‘高我’就是宇宙最根本的那个庞大意识。我们修炼的目的,也是能够链接到它。” “前辈,有一个疑惑我就不明白了……”李大民刚说到这里。 黄腾大怒:“李大民,黄前辈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别打岔,耽误时间!就你一个人有问题吗,耽误大家的时间。” 李大民咬了咬牙,还是道,“我只有一个问题,问完就不问了。” 黄腾还要说什么,陆佑伸出手,指向李大民,做了个勾手指的动作,那意思是让李大民上前来。 我的心顿时提到嗓子眼,通灵镯还在这小子手上戴着呢,他要是过去,被陆佑这个妖人认出来怎么办? 我暗暗叫苦,希望李大民能低调闭嘴。 可李大民这个人我还真是低估他了,他站起来,走了过去。我的视线跟着他一起移动,走过外面的房间,和黄腾擦肩而过,进入到了里面的内室。 一进来就感觉周围红光弥漫,暗红色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这么近距离下,我仔细端量陆佑。陆佑的五官似乎都发生了变化,是他又不是他,最有压迫感的是他的双眼,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睛。 陆佑的眼睛藏在一道深深的阴影下,似乎是深渊,好像被吸引进去一样,极是妖异。 能感觉出李大民也是很紧张的,呼吸有些急促。 陆佑轻轻伸出右手,用手指了一下内室的帘子。李大民稍一迟疑,明白怎么回事,过去把内室的帘子放了下来,阻隔了里面和外面。 这个举动引起外面一阵喧哗,太明显了,很显然陆佑要单独指导李大民,这简直引起公愤! 黄腾撩开帘子,探头进来,“前辈,这是何意?” 陆佑挥挥手,非常不耐烦,那意思是让黄腾出去。 黄腾这么高的身份,这么大的能耐,这时候跟碎催一样,看到手势屁都不敢放一下,讪讪笑退了出去。 密室里只有陆佑和李大民,当然还有猫精黑黑还有我。 此时此刻我比谁都紧张,生怕露馅,被陆佑发现。 陆佑没有说话,仔细看着李大民。哪怕我没在现场,都不敢和他的双眼对视。可李大民却坦然地回看着陆佑,两人不说话,就是你盯着我,我盯着你。 整个过程能有三十来秒,陆佑先说了,你有什么问题。 李大民道:“前辈,我想问的问题是,我联系上的‘高我’和其他人联系上的‘高我’,是一个东西吗?还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高我’?” “这个问题好。”陆佑点点头:“你很有慧根。你死了之后,灵魂会被吸收进我刚才所说的宇宙根源的庞大意识里,所有的人,现在看都是个体,其实内在的我们,都来自一个意识,最终也会回到同一个意识当中去。这就是佛法中所说的,我即众生,众生即我。佛陀转世千万次,体验种种生命形态,其实他就是先回归宇宙意识本源,再生发成种种物质,用来体验内相和外相之间的关系。“ 李大民若有所思:“前辈,你的意思是,链接上的‘高我’既是我的,也是其他的人,是所有人的。” “可以这么说,但不全面。”陆佑道:“这个意识太庞大了,你就算链接,也仅仅是只能理解它极其微小的一部分,所以你感觉到的也仅仅是你感觉到的,其他人会链接到其他部分。从这点来说,你们还是不一样。” “那,”李大民迟疑一下说:“有没有可能,我可以解读整个的宇宙意识?” 我在旁边听着,浑身麻酥酥的,李大民的野心也太大了吧。 “理论上可以,”陆佑嘴角微微露出笑意:“我这些年的修行,最终目的就是为了尽可能地解读和控制更多的宇宙意识,但要做到全部解读,几乎是不可能的。真要做到了这一点,那你就是宇宙,宇宙就是你。” 李大民没说话,好半天道:“前辈,我曾经有过链接‘高我’的经历,你能不能传授一个法门,能让我随时都能链接上它,甚至控制它!” 陆佑没说话,而后缓缓道:“你要考虑到后果。” “什么后果?”李大民问。 陆佑道:“这个宇宙是平衡的,所有的力量都是从上至下,你目前的能量等级太低,只有提升自己的能量,才能和‘高我’链接,控制,甚至吸收融化他。” 李大民呼吸急促,忙问怎么能提高自己的能量等级? 陆佑轻轻说了两个字,“融合。” “什么意思?”李大民眼睛瞪大了,这是一直以来困扰他的问题,今天终于有了答案。 陆佑忽然说道:“附耳过来。” 李大民有些愕然,眼珠子转了转,他下意识撇了一眼手腕上的镯子。我马上明白过来,他是怕我听到。 我心中腹诽,至于嘛,你们聊得这些我都似懂非懂,就算让我听去也没什么用。 李大民把耳朵凑过去,陆佑在他耳边,低声说着话,在秘授法门。这让我想起《西游记》里菩提老祖半夜指点孙悟空的故事。 说完之后,李大民眼睛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陆佑。陆佑点点头,示意自己没说错。 李大民呼吸急促,猛地跪在地上,一头磕在陆佑的面前,一字一顿说道,“晚辈遵命。” 陆佑笑笑,挥手示意他先出去。 李大民以跪姿慢慢挪着,出了内室。到了外面,其他人都没走,全盯着他看。 黄腾的一张脸几乎铁青,瞪着李大民,强压怒火。 黄腾对里面说:“前辈,时辰差不多了,请回吧。” 里面的陆佑好半天才回话,“让所有人先回去,小黄你留下来,我单独授你一套绝密法门。” 第一百三十二章 黄老师 黄腾听到陆佑这么说,眼珠亮了,赶紧让其他人先出去。 随着李大民来到外面,我长舒一口气,突然间心灵感应断了,我缓缓睁开眼睛,自己还躺在宿舍里。 我坐起来,满头是汗,回想刚才发生的这些事,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屋里亮着灯,室友罗伟正在看书,看我醒了,从下铺探出头来:“做噩梦了?你今天睡得够早的,没敢打扰你。” 我擦擦头上的冷汗,心想太危险了,罗伟什么时候进的寝室,完全不知道。 心智和黑黑链接之后,所思所想全是这只猫的所见,我现实中的感官几乎全部屏蔽,外面出现什么事都不知道。 以后再进行这种尝试,一定要找个没人地方进行闭关。 我和罗伟简单聊了聊,心想着李大民该回来还镯子了吧,左等右等都不见他来,本想找他,想想还是算了,大晚上的过去就为了讨要镯子,显得有点小气,明天再说吧,顺便好好聊聊。 我特别好奇,陆佑让李大民附耳过来,到底秘密传授了什么法门。 这晚上睡得不安稳,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入睡,又做了很多怪梦。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了,好不容易熬到六点,我跟着黄班一起出去晨跑,看到李大民还在其中。 晨跑之后,大家三三两两回学校,我过去拦住他,低声问镯子呢。 李大民笑笑,把镯子从手腕褪下来递给我,“是不是一晚上没睡好?” “屁。”我被说中心事,脸上挂不住,“怎么样这堂课上的?“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李大民径直往前走,“还问我。” “对了,陆佑都跟你说什么了?”我眨眨眼问。 李大民停下脚步,侧过脸看我,在思考什么问题。我被他看得不自在,李大民道:“这两天我会出去办一件大事,你等我消息。到时候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 “现在说不行吗?”我急着问。 李大民摇摇头,表情很严肃,什么也没说,离开了。 这小子搞得什么鬼,实在是看不明白。感觉现在和他渐行渐远,李大民的意识层次和思想模式,已经超越我太多,他接触到的东西都是我闻所未闻的。我叹口气,看来真的找机会好好聊聊了。 吃完早餐后,黄班的人正要散了去上课,学校突然传达出一个通知,李大民被降班处理! 众人看向李大民,这小子面无表情坐在那里。宣读通知的是杨威,满脸的幸灾乐祸,他告诉李大民,你现在由黄班直接降两级重新回到紫班,考察期一个月,下一步不行就劝退。 我急了,一拍桌子,“凭什么?” 杨威冷笑,“这个通知是黄老师亲自下的,你们不愿意就去找黄老师质问去,跟我咋咋呼呼有什么用。”他把通知书扔在李大民的面前,转身走了。 黄班的人一时议论纷纷,谁也没过来劝两句,三三两两都走了。 李大民没什么情绪表情,看不出喜还是怒,坐在那里慢条斯理拆了包烟,递给我一根。 我摆摆手,急着说:“你怎么一点不知道着急呢?凭什么平白无故就给你降级?” 李大民淡淡地说:“学校就是人家的,我降不降级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事是这么个事,可也不能由着性子胡来,总得有个说法,要不然怎么服众?”我强压怒火,实在想不明白原因,越想越气,比自己降级都生气。 李大民叼上烟:“黄腾明显在报复昨晚的事,谁让陆佑单独找召见我的,他心里不舒服呗。” 我看看他,知道再问什么他也不会说。我叹口气,“下一步怎么办?” 李大民吐出一口烟圈,“等着吧,我不着急。”他大摇大摆地走了。 我闷闷坐在那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最后下个结论,李大民绝对是魏延转世,脑后长反骨,走在哪他都会冒头,会叛逆权威,除非他自己最后成为一个权威。 这天我终于在走廊堵着李大民,问他最近怎么自暴自弃,李大民笑而不语没有过多解释。 这时,孔姓小鲜肉和那些跟班晃晃悠悠过来,当着我们的面故意把烟头扔在地上,还随地吐了口痰,让李大民去收拾。 我火冒三丈,心想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帮垃圾人,还富二代呢,素质和格局低到不忍直视的程度。我虽然恼火,更多的还是鄙视和瞧不起。 李大民拿着笤帚乖乖把烟头扫了,然后拿起抹布,跪在地上一点点去蹭痰迹。 孔姓小鲜肉有点不相信李大民能干出这样的事情,他让旁边的跟班再吐一口痰在地上,李大民蹭完这个,洗洗抹布,然后又去蹭那个。 我在旁边冷冷地说,“你有意思吗?” 他们几个面面相觑,孔姓小鲜肉大感无趣,对我们的顺从他有点不太适应,骂了一声走了。 见他们走了,李大民站起来活动活动肩膀,打了个哈欠,“真没意思,我还以为他们能尿在走廊呢。” 我呵呵笑,”大民,你现在涵养功夫可以啊,这都可以。“ “我告诉你啊,”李大民说:”我是有大目标大方向的,日后要链接和控制宇宙最高智慧,他们几个低等动物咳出一口痰,对于我来说根本不是事,随手碾压我都嫌耗费精力。“ “这些先不说,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我忧心忡忡:“想想咱们来这里的初衷,再这样下去就是浪费时间了。” “怎么可能呢?”李大民乐了:“放心吧,我已经找到办法了。” “什么办法?”我问。 李大民做了个口型,轻声说,“如何召唤孟婆。” 我倒吸口气,赶忙问真的假的。 李大民道,“当然是真的,但现在时机还不太成熟。”我兴奋地搓手,“这么说,我可以救出妈妈了。” 李大民笑:“理论上如此,咱们一步步来,先联系上孟婆再说。” “我明白了,”我一拍脑门,兴奋地说:“那天陆佑跟你说的悄悄话,就是关于这个?” 李大民眯起眼睛,踌躇了半天,说道:“你就别打听了,到时候自会知道。对了,这几天我就不来了,信息和电话我也不会回复。” 我惊愕地问,你要做什么。 李大民说了一句很是莫名其妙的话,“等到下雨的时候,你到解铃在红梅小区的家,一切答案都在那里。” 他不做过多的解释,提着水桶走远了。 这天还没下课呢,李大民就没影了,我尝试着给他打电话,发微信,都没有回我,等了一天,消息还是石沉大海。 我心痒难耐,李大民身上藏了太多的秘密,这小子不声不响怎么搞出这么多事。红梅小区解铃留下来的房子,我知道具体地址,心痒痒想过去,想想还是算了,李大民这么交待肯定有用意,我还是别讨厌了,静静等大雨吧。 现在是夏末,天气干燥,阳光直射,看天气预报一个星期都没雨,这不活活急死个人嘛。 李大民真的没影了,学校不去,电话也不回,凭空蒸发了一样。听消息灵通的同学说,李大民这个态度彻底惹恼了学校高层,正研究怎么把他开除呢。 这天晚上我和室友罗伟聊天,关灯准备睡觉,突然门砸响了,声音“咣咣”的。 下铺的罗伟嘟囔着,趿拉着鞋把门打开,进来的是黄班班长,也是高级班后备学员之一。 他在黑暗里气喘吁吁,“我说你们两个怎么还有心思睡觉呢。” 我从床上坐起来,问咋回事。 班长好不容易把这口气倒匀,喉头咯咯响,说道:“黄,黄老师走了。” 罗伟问上哪了。 班长急了,“走了,就是过世了,死了,挂了!” “什么?!”我和罗伟同时大吃一惊,我从上铺跳下来,拉着班长的胳膊,追问怎么回事。 班长道:“具体时间不清楚,大概在半个小时之前吧,有人发现黄老师死在办公室里,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警察和法医马上就到,这件事先通知咱们黄班,你们一定要保密。黄老师过世,学校以后怎么办,上层还要研究。” 第一百三十三章 解铃的家 听到这个消息我脑子是懵的,黄腾过世?怎么可能呢,听说还是心脏病?不会是假消息吧。不过看班长焦急的神色,应该是真的,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可能开这样无聊的玩笑。 等班长走了,罗伟拉着我聊这件事,这小子没什么悲戚之色,更多是幸灾乐祸,言语里透着兴奋。我实在没心思陪他说这些,借口查看情况出了寝室。来到黄腾办公室的时候,看到来了很多警察,走廊已经封锁,晚上很多学员都聚在走廊外侧,这么多人鸦雀无声,一起盯着办公室。 时间不长,从里面抬出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人,盖着白布,身材上看,还真像是黄腾。 抬尸的工作人员让我们避开一条路,渐渐抬远。等尸体远去,众人在低声议论,这时二师兄孙大鹏沉着脸从办公室出来,看这么多人在,皱着眉头吼了一声:“是不是给你们闲的,都回去睡觉!” 孙大鹏是学校实际上的管理者,平时不苟言笑,很有威严,吼了这么一声,大家都开始散去。 这时有个声音传来,“大鹏,大家都是好心,你也不要这么凶。” 呦,学校里竟然还有人敢这么跟孙大鹏说话,我们回头去看,说话的人竟然是陆佑,他是大师兄,比孙大鹏还高了一截。 孙大鹏看着他,冷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两人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陆佑表情沉痛,安慰众人说,大鹏心情很不好,说话硬了一点,大家别见怪,都回去睡觉吧。 在场的人都是社会精英,要不然也没那么多钱来这里学什么心灵课程,所有人心里都明镜似的,孙大鹏是黑脸,陆佑现在是红脸,一刚一柔。这未必是两人的配合,而是两人的交锋。 黄腾已经挂了,学校群龙无首,国不可一日无君,目前最有资历最有威望登顶的,就是孙大鹏和陆佑,明争暗斗开始了。 不过这些事跟我也没关系。我满脑子都是问号,黄腾是一等一的高人,突然得了心脏病谁信呢,这里肯定有隐情。 最让我闹心的是,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是学习道法和咨询召唤孟婆的事,如今一件事都没落实,黄腾就这么挂了,真是上哪说理去。 接下来的三天,学校极度混乱,所有课程暂停,学员休息三天。除了内部工作人员和三班实习讲师,学校不接纳任何外人,处于关门封闭状态。 我们在学校呆着,高层关门研究的内容一无所知,大家既紧张又百无聊赖,这三天几乎都是在焦虑中度过。很多人都做好思想准备,实在不行就退出学校,话是这么说,很多人其实对学校都有归属感,真要从这个组织里抽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 这三天里我和紫班的人混在一起,我们每天就是吃吃喝喝打扑克玩桌游。好朋友阿巴问我,要不要把黄老师的死讯告诉李大民。我无奈地摇摇头,说李大民现在连人影都没有,谁也找不到他。 第三天的头上,学校下发了通知,明天早上六点,全员到殡仪馆,参加黄腾老师的追悼会。全员出席,不准缺席,后续人事怎么安排,追悼会之后会给出大家一个详尽的计划。 晚上很多人早早就睡了,可学校的会议室还在彻夜长明,高层估计还是没有谈妥,正在进行最后的谈判,彻夜交锋,具体怎么安排明天才能揭晓。 夜里我细细思量一番,黄腾的这家培训机构其实盘子相当大,有时候一堂课的成交流水就能达到二三十万,加上很多隐性收入,一年这也是个聚宝盆,利益面前无老少,这三天来不知道背后发生了多少血雨腥风,交易和背叛。 第二天五点来钟,所有人都洗漱以毕,到大厦的停车场集合。来了四台大巴,另有几台吉普车开路,场面相当浩大。 我们上了车,车队一路开出停车场,直奔殡仪馆而去。 市殡仪馆和火葬场是一体的,按照流程,遗体告别之后直接推进火化区,一把大火把黄腾烧个干净,再高的高人也架不住灰飞烟灭的下场。 殡仪馆太偏僻,幸好早上不堵车,路上能看到两侧田野里的荒草随风乱摇,景色肃杀。车上无人说话,无人交谈,笼罩着极为压抑的气氛。 我的心情莫名的晦暗,靠在椅背上打瞌睡,这时候身边的阿巴忽然感叹:“下雨了。” 我睁开眼,外面的天空阴云密布,雨点“吧嗒吧嗒”落下来,车窗上划下一道道水痕。不多时,响起沉闷的雷声,一道道闪电划破天际。 随即大雨倾盆,整个天地都黑了,很快外面挂起了雨帘。 阿巴感叹了一声,“这个天气还真是应景。” 我突然想到李大民曾经吩咐过,如果遇到下雨天就要去解铃的家里。这不就下雨了嘛。我心脏狂跳,做了几个深呼吸,非常的兴奋和激动。要不是一会儿参加葬礼,我现在就溜了。 好不容易到了殡仪馆,嗬,雨大到伞都打不住。同学们纷纷议论,说今年夏天就没下过这么大的雨。黄老师这是有冤情啊。 学校想得很周到,阿芳老师不知从哪弄了很多把黑伞,大家下车的时候,一人拿了一把。 众人打开黑伞,排着队往里进,相当有气势。 六点整,在殡仪馆一号大厅开始了黄腾的追悼会。 我这才知道黄腾居然还有老婆,他老婆是个其貌不扬的女人,还带着一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大男孩,应该是黄腾的儿子,好像高中都没毕业的样子,又瘦又驼背,满脸粉刺,躲在他妈妈的身后,怯懦的不敢和人打招呼。 我和阿巴对视一眼,没想到黄腾如此金钱地位都大成的高人,会找这么个老婆,有这么个儿子,无法想象。 主持的是阿芳老师,声情并茂念稿,都是夸赞黄腾生前的溢美之词。念过后是遗体告别,我发现了一件很不寻常的事情,陆佑站在家属旁边,和大家握手,而孙大鹏不在。 我低声问阿巴,阿巴告诉我说,他早就注意到了,二师兄孙大鹏好像在追悼会开始的时候就走了。 情况已经明朗,陆佑在这次权力争斗中应该是获胜了。 我和陆佑是老相识,他上位总比孙大鹏要强。我排队转到陆佑身前时,和他重重一握,轻声说道,“恭喜”。 陆佑一愣,面无表情,随即用别人不易察觉的动作,轻轻点点头。 我正要到下一个人,就在这时,殡仪馆窗户外飘来一丝乌云,光线一瞬间暗了,我看到陆佑的双眼如同深渊,遮蔽在阴影里。我精神一阵恍惚,所有的意识似乎都要被吸进他的双眼了。 那片乌云飘过去,陆佑的脸又亮堂了起来。 我心有余悸,后面的流程晕晕乎乎走完,从大厅出来的时候,大雨还没有停。我站在廊下抽烟,心跳得很快。我认得刚才陆佑的眼神,那天内部课程被“高级智慧”附身的陆佑,就是这么一个眼神,又深又邪。 我冒出一个极为匪夷所思的想法,像是种子一样生根发芽挥散不去。这个想法让我的手抖得厉害,应该不至于吧。 追悼会之后,阿芳老师召集所有人在大堂集合,她宣读了下面的安排,所有人都要离开学校,三天后再次回来,到时候学校会有更细致的安排。 接下来是安排车回去,白事还有白事的聚餐,可很多人都没这个胃口,到了市区就散了一大半,我也从大巴下来,打了个车直奔红梅小区。 红梅小区属于几十年的老城区,下这么大雨,地上全是积水。出租车开到路口,说什么都不往里面走了,我只好打着小破伞自己进去。路上几乎看不见人,到处都是大水,不少车都被淹了。住宅楼外面有不少啷着的电线在狂风暴雨中摇摇欲坠,我看得心惊肉跳,这样断一根打下来,非出人命不可。 大雨里,这片小区竟然成了处处掩藏杀机的陷阱。我一路小心翼翼,终于来到解铃家的楼下,这时突然一阵闷雷。 我抬头上看,这栋楼是老楼,一共七层,在漫天的闪电里,隐隐看到天台上站着一个人,身影在黑暗和光闪中忽明忽暗。 这么大的雨,这个人没有雨具,好像头上还戴着一顶很奇怪的帽子。 突然一道闪电打过,他的脸瞬间照亮,这一刻我的嘴张得老大,他是,是李大民?! 李大民站在天台的边缘,身体摇摇欲坠,似乎要从那里跳下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宇宙最大的秘密 我赶紧钻进楼道,一路狂奔往天台上面跑。脑子全乱了,这是什么情况,李大民要自杀? 跑到天台的时候,两道铁门是关闭的,我使劲去推,幸好没有上锁,勉强推开一道缝隙。 天台大雨如注,电闪雷鸣,我一冲出去全身都湿透了,四下里看,似乎看不到李大民的身影,坏了,这小子不会是跳下去了吧。 我喊着李大民的名字,冲进大雨,到处找着。这里跟世界末日差不多,天空墨黑,瓢泼大雨,闪电就在头顶,闷雷滚滚。 楼上全是电线,还有很古老的那种信号接收装置,我真怕把雷给引下来。找了一圈没有李大民的踪影,我呼哧呼哧直喘,抹了抹脸上的水,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这时看到天台口坐着一个人在避雨,正是李大民。 我立即冲过去,李大民抬头看到我,表情没有变化,点点头:“你来了。” “你这是搞得什么鬼?”我爆发了:“你刚才跑哪去了,不知道我找你一圈吗。还以为你跳下去了。” 李大民平静地说:“感谢感谢,其实我正在搜集能量。” “什么,搜集能量?你脑子是不是让驴踢了?”我生气地说。 “别生气了,“李大民道:”先回去,把水擦擦换身衣服,要不然非着凉不可。“他也是全身都湿透了,手里提着一个极为古怪的东西。 我叫了一声,“等等,你拿的什么?我怎么这么眼熟。” 这东西乍看上去像是三角形的,好像一顶金字塔形状的帽子。李大民把它亮给我看,“忘了?这是我在慈悲寺罗汉堂顺出来的神器。你收了黑猫,我拿了这个。” 我张大了嘴:“这,这是什么玩意?” 李大民在手里翻了翻,“简单的说,你就把它当成一个能量接收器吧。下去再细说。” 我们两个人顺着楼道回去,整座楼似乎都像是一座狂风暴雨里的孤岛,电闪雷鸣引起了整栋楼的共震,楼道里嗡嗡怪响。 我们来到解铃的家门前,李大民用钥匙打开门,径直走了进去。 我跟着进去,惊讶地说:“解铃给你的钥匙?” “怎么可能?”李大民笑:“这是我自己配的。解铃走了三个月后才能回来。赵小雯也不在,这里不就是一栋空房子吗?我寻思空着也是空着,这地方着实不错,就找人私配了一把钥匙,这里以后就是咱们的基地了。” 我和他把外面湿漉漉的衣服都脱了,用毛巾擦擦身子,我们一人裹着一条浴巾坐在客厅里。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我着急地问:“怎么那么神秘?” “这件事吧,得从它说起。”李大民把那金字塔型的帽子拿起来晃晃,“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道,你不说这是接收器吗? 李大民点点头:“此物有个学名,叫做德尔塔时间天线。” 我非常惊讶:“大民,它可是藏在寺庙的罗汉堂,怎么会有这么现代化的科技东西?” 李大民道:“你听我说,拿到它后,我发现里面已经积蓄了能量,我把它像帽子一样戴着,修行起来进展神速,像是开了外挂一样。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这件东西在修行人眼里它是一件法器,而在科学家眼里它是一件机器。不同的人贴上不同的标签,其实它还是它,没有变,它本身就是一台积蓄能量,又能调用出来的机器。” “那,那这个什么塔的法器,你一直拿来修炼?”我问。 李大民看着我,犹豫说不说。我有点不高兴:“大民,你答应过的,我只要下雨天找过来,你就要把事情全都说给我听。” 李大民点点头:“先从这件事说起吧,我找到了召唤孟婆的方法,记得跟你说过吧。” 我点头说是。 李大民道:“这种方法我是从哪来的得来的,先别打听,先告诉你要做到这件事需要几个条件。” 我正襟危坐,示意他说。 “第一,召唤孟婆,我的能量需要比现在最少强大五倍!现在的水平肯定不行。”李大民说。 我失望之极,这不是说了跟没说一样。 我问还有什么条件。 李大民道:“还需要一片龙的逆鳞。” “等等,你说需要什么?”我问道。 “两个条件,第一能量要大现在五倍,第二需要一片龙的逆鳞。”李大民说。 我想到了什么,他正要继续说,我赶忙摆手示意先想想。想了一会儿,我突然想到了,李大民说的这种方法,我听说过。脑海里浮现出这样的画面,我在圆通的带领下,曾经进入何庆友的中阴之境,见到他在拜孟婆神。这是他们家族传下来的秘密方法,在孟婆神面前供奉龙鳞,在配合秘咒,就可以在孟婆那里许愿,获得荣华富贵,长生不老。 现在李大民也提到了龙的逆鳞,两者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我觉得这个事暂时先不说,此中的关联太玄妙了,说了容易思路混乱,还是先看李大民怎么说。 李大民继续道:“这两件事以前看是水中月,根本完不成,但是现在我们的条件已经凑齐了,完全可以做到。” “怎么做?”我眨眨眼问。 李大民道:“先说龙鳞。我知道有一条龙,它现在元气大伤,我们完全可以对着它下手。” “你是说江口水库底下的那一只?” 李大民摇摇头,浮现一丝诡笑:“不,那条龙咱们现在没本事捕获,就算圆通和尚帮忙也没用。” “那还有哪条龙?”我纳闷。 李大民没说话,用手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个字。我凑过去看,他写的是一个“陈”字。 “陈?”我喃喃,突然脑子里蹦出一个名字:“陈建?陈美羽的爸爸?” “对,就是他!”李大民笑:“我们曾经去过陈建的中阴之境,在最后一关看到了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化成了一条龙,当时这条龙元气已伤,我们对付的就是它!” 我心怦怦乱跳,我曾经偷过这条龙的龙鳞带到了阳世,还卖出了好价钱,没想到现在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我感觉不妥,心里不踏实,为什么会这样又说不出所以然。 “那,那我们还要再进一次陈建的中阴之境?”我问。 李大民点点头:“我和陈美羽联系过了,她爸爸陈建目前情况不太好,再一次濒临死亡,现在就在医院躺着,靠营养剂和氧气瓶子维持,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挂了。他只要一死,我们马上进入他的中阴之境,再次走阴,找到那条龙。” 我喉头咯咯直响,“就算进去了,要对付一条龙取得它的逆鳞,哪有那么容易。” “说对了。”李大民说:“逆鳞是龙身上最重要的东西,要获得此物,我们只有唯一的选择。” “什么?”我问。 李大民又沾着茶水,在桌面上缓缓写了两个字。他写的是隶书,笔划清清楚楚,写的是“屠龙”。 我惊疑地看看他,他冲我点点头,“除了屠龙再无他法。” 我大脑一片乱麻,“这个先放放。那第一个条件呢,五倍的能量,这个怎么办?” 李大民道:“那天我去请教陆佑,他告诉我,能在短时间内五倍能量增长的方法。” 我问什么。 李大民沉默一下,说:“一个我有这么多的能量,五倍不就是五个我吗?“ “啥意思?”我没听明白。 李大民一字一顿道:"杀了五个我。" 一瞬间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什么意思?杀了五个你?” 李大民把那个德尔塔时间天线的怪帽子放在桌上,“我问过陆佑,也查过一些资料。德尔塔帽子能够储存天地间的能量,这些能量包含了一种名为‘时间波长’的东西,它储存的越多,就越容易创造出一种时间空隙,如果足够强大,就会产生‘电磁瓶效应’,到时候我们就能跨越到另一条时间轨道上。”他顿了顿:“可以进入另一个世界。” 我坐在那里,人都是懵逼状态,好半天没说话。 李大民道:“道家的世界观里讲究三十三重天,也就是说在我们的世界之外,还有三十二重天,三十二重平行世界。理论上来说,这些世界我们都可以去,穿梭往来,前提是要找到正确的方法。”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要靠这个法器进入其他的世界,杀掉五个世界里的五个你?” 李大民点点头:“陆佑曾经秘授我宇宙能量的法则,那是宇宙最大的秘密。宇宙的能量是恒定的,分配在你身上就这么多,平行世界的你数量越多,平均到一个人的能量就越少。也就是说,所有平行世界里的你在分享一块蛋糕。所以,我要强大五倍,就要进入不同的世界里,杀掉其它五个我!听懂了没有?” “也许,”他笑笑:“我们能在某一个世界里见到解铃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那个来了 解铃肯定是来自某个平行世界。他曾在我们眼前突然消失,那就是回去了,说明他掌握了某种穿梭于各个世界之间的方法。 我突然一拍巴掌,“大民,我想起解铃告诉我的一件事。” 李大民示意我快说。 我说道:“当时在赵小雯的梦境里,解铃说了自己的来历,他确实承认自己是来自某个平行世界。当时吧,我没考虑那么多,就问他既然你是来自平行世界,那我们的世界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你?这件事我和你说过吧,你还记得解铃当时怎么说的吗。” 李大民点点头,道:“他说自己的情况比较特殊,所有的世界加起来,只有他自己一个。” “根据你的理论。”我说:“解铃这种特殊的存在,能够使他独享宇宙的能量资源,不用和其他世界里的自己平分。” “所以他才这么厉害!”李大民眼睛亮了。我们从另一个很刁钻的角度,解释了解铃的来历。 我没有说话,在想问题,外面大雨倾盆,窗外是黑森森的雨夜。我想的问题比较直接,某种极端情况下,如果杀掉所有自己的“分身”,就像解铃那样,只留一个,那么能量会绝对爆棚。 李大民站起来在客厅里走来走去,重重一砸拳,“我不能落后于解铃!林聪,跟你说实话,我这么做不光光是为了救你妈,其实也是为了我自己。我要快速提升能力,占据能量,这种紧迫感一般人是无法理解的。只有提高了能力,我才有机会窥知大道!不行,我等不了,现在就要去,你跟不跟我去?” 我问:“我怎么去,还是通灵镯?” 李大民道:“以前咱们都是走阴,你用通灵镯会变成意识,这次我们是跨越时间轨道,到另一个世界,那里其实也是真实的,想象不出来你到那之后会是什么状态。” “试试呗。”我倒是无所谓。 李大民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来这栋房子?” 我问为啥。 李大民往里屋走,说你跟过来就知道了。 我发现里屋门锁被撬开,肯定是这个无法无天的李大民干的。他这人有个特点,行事手段游离在道德灰线的边缘,你说他过分吧他是真过分,可要细追究好像哪个又无伤大雅。 李大民把里屋的门推开,我们走了进去。一进去我就愣了,里屋的格局非常古怪,上面的天花板是三角形的,整个房间空空,酷似走进了金字塔的内部。 “看这房间像什么?”李大民问。 我说道,金字塔。 他点点头:“其实这里就是超大号的德尔塔时间装置。你没来的时候,我把整个房间都检查过了,你过来看。”他走到一处墙角,照着墙用脚一踹。墙上有一块很隐秘的三合板,外面涂着油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让他这么一踹,三合板顿时裂开,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李大民把外面的木头清理干净,示意我看。 在这块三合板的下面,藏有一面墙体,上面密密麻麻用红色颜料写满了经文。 “外面封了漆作伪,”李大民说:“这文字你看着眼熟吗?” 我倒吸一口冷气,“是阴文。” “对。”李大民道:“解铃会阴文。” “那这里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藏的如此隐秘?”我疑惑。 李大民道:“这个房间本身就是一个大型的德尔塔帽子,咱们看到的这些经文,应该是启动这个装置的秘咒。解铃能够在世界之中穿梭往来,估计和这间屋子有很大关系。此处的能量比我带出来的小帽子要大得多,可惜啊,一时无法破解,现在用不了。” 我猛然醒悟:“那天解铃突然消失,就是因为他在自己的房子里,利用了这种特殊构造。如果换了其它房子,他未必能做到自由穿梭。” “对!”李大民肯定:“在世界中穿梭往来需要消耗很多能量,我不相信解铃有这么大能耐,光凭一己之力就能打开时间空隙。”他抬头看看房间:“这里一定还藏着其他秘密,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探究探究。” “我们现在怎么办?”我问。 李大民道:“我的德尔塔帽子已经蓄满了能,现在就可以去另一个世界。你用通灵镯跟上我。” 他到外面取来两个蒲团,扔在空空荡荡的房间地板上,我们两人坐好。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能听到隐隐的雷声,屋里关着灯,随着闪电时明时暗,李大民如同鬼魅,情形有点恐怖。 屋里荡漾着冷空气,冰侵皮肤,上面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李大民把那个德尔塔的三角形帽子戴在头上,样子很是古怪,看着发笑又感觉后脊背发凉。 “开始了。”他深吸口气,“我们要到另一个世界里,杀了我!” “等等。”我叫了一声。 他脸色有些苍白,“你又咋了?” “黄腾死了,你知道吗?”我看着他。 李大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死是必然的,不死才不正常。我虽然不知道他已经死了,但知道他必死无疑。” “你怎么知道?”我疑惑。 “你知道黄腾是怎么死的吗?”李大民的表情诡异。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 李大民道:“那天陆佑在我耳边说了句悄悄话,他告诉我,以后他掌握学校,还让我做他的大弟子。我答应了。” 我惊讶地嘴都张开了。 “有黄腾在他怎么可能掌握学校?所以只有一个结论,他要除掉黄腾。”李大民说:“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陆佑恐怕已经不在了。现在占据他身体的,是白茧里的‘高级智慧’。对了,黄腾是怎么死的。” 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跟他说了,说今天上午才参加完黄腾的追悼会。 “呵呵,心脏病,有意思。”李大民笑:“很显然是陆佑干的。他差不多掌握学校了吧。” 我点点头:“听其他人说,二师兄孙大鹏已经离开了江北,好像发配到别的偏远校区了。” 李大民道:“‘高级智慧’有境界有手腕,杀伐果决,给他当弟子也没什么坏处。这些都是后话,我们先去杀人再说。” “对了,”我冒出一个主意:“咱们跳跃到别的世界,如果混淆了那个世界的你和我怎么分辨呢?” “你有啥主意?”他问。 “咱们定个暗语吧。”我说。 李大民问啥暗语。 我说:“一个人说‘那个来了’,另一个对‘多喝热水’。” 李大民哈哈大笑:“林聪我算服你了,聪明才智全用这儿了。行吧,就这么定了。” 他闭上眼睛,双手叠放脐下,开始默默念咒。我也赶紧闭上眼,联系通灵镯。 很快和通灵镯沟通上了,然后再去观想李大民,过了不知多长时间,感觉到眼皮上有光感传过来。 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栋大厦门口,天空阳光明媚,街上车水马龙。我感受到了温暖的阳光,深深吸了口气,垂下头看自己的双手,这次不再是透明的意识状态,而是有了手有了脚,我有了自己的形态。 我穿的衣服也是自己的衣服。 身后有人说话,“咦,这不是希望路吗?” 我回头去看,李大民站在身后,阳光照在他的脸上,眯起了眼。他也是自己的样子,只是头上没有那顶德尔塔帽。 “大民。”我说。 “嗯,是我。”李大民说:“那个来了。” “多喝热水。”我赶紧回答。 他笑着过来,我们握握手,算是胜利会师。 我疑惑地说:“我怎么有形态了,是肉身一起过来了吗?” 李大民摇摇头:“穿梭世界是带不走肉身的。咱们两个肉身都留在原来的世界,过来的仅仅是意识。” “意识怎么还有实体?我的衣服是怎么回事?”我纳闷。 李大民无奈一摊手说道,我也没搞懂怎么回事,这里的玄机太大了,谜团太多了。 “解铃呢,他怎么可以肉身往来?”我记得那天解铃走的时候,是连肉身一起消失的。 李大民若有所思,晃晃头说,先不研究这个,任务搞定再说。他手搭凉棚四下看了看,“你认出来没,这里是希望路。” 希望路在江北市,不算是市中心,我还经常路过。我仔细看了一圈,觉得此处和记忆里的希望路似是而非。虽然我经常去,但没有刻意去记每栋楼的位置,现在是看着像又觉得不像。 “这里的世界和我们的不一样,”李大民说:“是另一条时间轨道。” 正说着,他忽然眼睛直了,瞅着不远处。 我正要去看,他粗暴地拉着我的胳膊,拽到花坛后面。 藏好了我偷眼看去,这一看也惊住了。 远远的,另一个李大民走过来,他不是一个人,还和另外一个朋友有说有笑。 眼前的李大民很年轻,上唇还有胡子茬,看起来像是大学刚毕业的样子,脸上都是稚气和阳光。我偷眼再看身边的李大民,成熟老辣,眉眼沧桑,完全是两个节奏。 “这是……这个世界的你?”我轻轻说。 “废话。”李大民紧紧盯着另一个他,像是观察猎物,“我们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杀了他!” 他言语的冷酷让我不寒而栗。我轻轻说,他毕竟是你。 “另一个我而已。”李大民说:“我讨厌这种感觉,我讨厌看到我之外的我。” 我摇摇头,表示不理解。 李大民忽然笑了:“林聪,我想到一件事,既然我们来都来了,要不然顺手再帮帮你。” “啥意思?”我问。 李大民道:“这个世界里必然还有另外一个你。杀了这个我之后,咱们就去杀了那个你。”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李二民 李大民这个提议让我很不舒服,赶忙说别节外生枝,把你的事解决了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眼前这个似是而非的另一个世界,让人很不舒服。不知为什么,看着周围熙熙攘攘的人群,我觉得有点瘆得慌, 对面年轻的李大民和另一个人说说笑笑,进了大厦。我看着那人有些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 正想着的时候,李大民碰碰我,使个眼色意思是跟上。 我们两个顺着墙根溜,小心翼翼来到大厦门口,探头进去看。里面年轻的李大民和同伴上了电梯。我们赶紧冲进去,在电梯合拢的一瞬间,我们看到他们去的楼层是七楼。 “那个李大民到七楼做什么?咱们跟上去看看。”我说。 李大民道:“我和他都叫李大民,太别扭了。” 我哈哈笑:“要不然这样,你还是李大民,这个世界的你,咱们起个代号叫李二民怎么样。” 李大民看着我,好半天没说话,眼神有些古怪,随后点点头说行。 这时电梯下来,我和他进了电梯。我问他想到了什么。李大民挠着头说:“刚才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你说我的这个名字,李大民,会不会就是为了方便区分其他世界的自己……我是所有世界所有我的大哥,其他世界依次往下排,是李二民,李三民……” 我啼笑皆非:“你想多了。你的名字是你爸妈起的,就是个巧合,我发现你这个脑袋总是开大脑洞,小心别把自己想疯了。” 说着到了七楼,我们从楼里出来,往前走是一家贸易公司。我们正四处照着李二民的踪迹时,公司的前台从里面走出来,看着李大民上下打量:“咦,你不是刚才进办公室了吗?” 李大民和我对视一眼。 前台这个小妹妹马上脸红,赶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你和刚才来的客人长得太像了。”她看着李大民说。 李大民道:“那是我弟弟,我有事找他,电话一直打不通,就找来了。”他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咦,你的手机好精致啊,是什么牌子的?”前台小妹妹眼前一亮,看着李大民的手机问。 李大民报了牌子,前台小妹妹有些迷茫:“是哪国的,韩国的吗,没听说过啊。屏幕这么大,这么漂亮。” “你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李大民若有所思地问。 前台小妹妹拿出手机,我们一看,原来是苹果初代的手机,非常老款,现在已经看不到了。那时全世界最追捧的高科技,现在看是相当粗糙和落伍。 我明白了,我们来到的这个世界,它的科技水平落伍了我们很多年。 前台小妹妹说,你们如果着急,要不要把你弟弟叫出来? 李大民摇摇头说算了,我们等等,或许他在里面聊很重要的东西。 我和李大民告辞离开,不过没有走远,躲在楼梯间里,透过玻璃窗往外窥视。 等了很长时间,李二民和他的朋友都没出来。我抽着烟说,“大民,我怎么觉得李二民身边那个同伴有点眼熟呢,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忘了?”李大民磕磕烟灰,“那是刘洋。” 我猛然想起来了,还真是刘洋。不过眼前的刘洋,比我见到的要年轻很多,看上去也是满脸稚气,刚参加工作的样子。 如果按照时间来推算,我们似乎是回到了数年前。 “我们不会是时间穿越了吧?”我说。 李大民摇摇头:“我可以确定年轻时候的我绝对不认识什么刘洋,我也没有过这样的记忆,来过这样大厦。这里肯定不是我们的世界!时间和空间都不像,看看再说。” 我们抽了一地的烟头,就在极度焦虑的时候,李二民和刘洋从公司出来,还有个经理模样的成年人把他们送出来。 李二民和刘洋顺着走廊往电梯那里走,一边走一边聊着刚才的事,他们压低声音,听不清说的什么。 等他们坐电梯下去,我和李大民才出来,坐上下一班电梯。到了大厦外面,看到李二民和刘洋分开,李二民打了个出租车,往西南方向去。 “我知道他去哪了,咱们直接过去就行。”李大民说。 我和李大民打了个车,李大民报了个地址,出租车一路拉着我们过去,最后停在一个小区门口。 下车看了看,我说,这不就是你家吗? 李大民“嗯”了一声,“这是我爸爸妈妈给我留的房子,从大学起我就一直住在这里。如果我的身份和家庭都没有大的变动,那么这房子应该也还是我的。” 我们两个正说着,忽然一辆出租车到了,李大民赶紧拉着我藏在树丛后面。出租车停下来,李二民从车上下来,结算了车钱,背着包兴匆匆进了小区。 我和李大民在后面悄悄跟着,看着他进了楼洞,回家去了。 李大民轻轻说,咱们在这里盯着,晚上动手。 等到下午,我在楼洞门口盯着,他去外面办点事,时间不长回来了,李大民买了个工具包。打开之后,里面又是菜刀又是斧子。 我心惊肉跳:“大民,你不会真杀人吧?” “你怎么还没转过这个弯。”李大民说:“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这里杀人不能用世俗的道德和法律来定义,再说了,我杀的是自己,这有啥的,管天管地还能管人自杀啊。” 我摇摇头:“我管不了你,但是我也不会动手,这是我的底线。” “没让你动手。”李大民擦擦鼻子,“看你这个怂样子,杀自己当然得我亲自来。” 临近傍晚的时候,李大民在这盯着,我出去买了两套盒饭回来,我们两个蹲在墙根下吃完饭。 他擦擦嘴,摸了摸包里的凶器,咬着牙说了声,“上!” 我们两个摸着黑进了楼洞,一直来到五楼,一个楼层共有三户人家,站在中间的那扇大门前,我心跳加速。这种稀奇古怪的事还是第一次做,真的是紧张啊。 我问他什么计划。 李大民说的云淡风轻,可能看出他脸上的肌肉都在蹦,他也紧张,额头遍布细密的汗珠。 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别紧张。 他深吸口气,走上前轻轻敲敲门。 我其实特别期待这个场景,两个世界的自己碰面,那会是什么样的情况。 时间不长,里面传来拖鞋声音,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穿着睡衣的女孩,惊讶地问,“你们是谁?” 我们都愣住了,这李二民可以啊,我说他怎么一天都没出家门,原来是金屋藏娇。 李大民赶紧道:“我们来找李大民。” 女孩揉揉眼:“找错了吧,这里没什么李大民。”把门关上。 我和李大民愣在门外。李大民又敲了敲左边的大门,敲了很长时间没有开。他又敲右边那扇大门,这时门开了,李二民走了出来,他看着我们,一脸的纳闷:“你们找谁?” 这是怎么回事,李大民认错了家门?不可能。李大民是个非常仔细的人,绝不可能记混,只有一个说明,平行世界有很多东西都是错位的。 李二民上下打量李大民和我,他疑惑地说:“有什么事?” 李大民眯缝起眼睛,我无法形容这个眼神,让人胆战心惊,有股子杀气。 李大民顺手一推把李二民推进屋里,他给我一个眼色,我们两人走了进去,把门关上。 小一号的李二民还真有点原版李大民的风范,看着我们两个不速之客,并不慌张,很冷静,一步步倒退,狐疑着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再不走我报警了。” 李大民把工具包摘下来,扔在客厅的茶几上,咣当一声脆响,包开了,拉链里露出各种各样的凶器,他大摇大摆地坐在沙发上,轻车熟路从茶几下面翻出一包烟,抽出一根扔给我。 李大民已经从刚才极度紧张中缓和了过来。 我默默站在旁边,自顾自抽着烟。接下来是李大民面对另一个自己——李二民,我不是局里的人,没法插嘴,这是他们之间的私事。 李二民看看凶器,又看看李大民,想起了什么,忽然侧头看向旁边的镜子。 他打量打量镜子,又打量打量李大民,忽然说了一句话,把我们都震住了。 “请问,你是来自未来的我吗?”李二民问。 第一百三十七章 弱肉强食 李二民这句话,把我们问蒙了。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出判断,竟然还和真实情况贴了点边。 真正可怕的地方不在于判断和真实情况有多相近,而是李二民能在第一时间内迅速做出一个违背常识的判断,说明此人的思维不拘一格,天马行空,而且决断力极强。 李大民饶有兴趣看着这个年轻的自己,笑笑:“不够精准,再猜。” 李二民反而放松下来,“能给根烟吗?” 李大民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扔过去,李二民叼在嘴里,含糊地说没火。我看了一眼李大民,他点点头,我拿着打火机帮李二民把烟点上。 他美美吸了一口,靠在卧室的外墙上,吐着烟圈说,“不够精准,说明还是有契合的地方,说明我的思路方向是正确的。刚才的推论确实有一个逻辑问题,假如你是未来的我,这架势明显想回来把我杀掉,可是我死了你也活不了啊,这是个解不开的矛盾。” “然后呢?”李大民问。 李二民看着我们,他吞云吐雾,明显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说道:“假如我的猜测是正确的,你还是未来的我,但有可能我们来自不同的时间轨道。” 我喉头上下窜动,李二民也太厉害了吧,这么玄妙这么古怪离奇的事情他居然猜到了八九不离十。 李二民道:“我小时候就幻想过类似的场面,自己遇到了自己,我遇到了分身,那么会怎么办呢?先下手为强吗?没想到今天真的发生了。看来我是在劫难逃了。” “很对,你今天必死无疑。”李大民说。 “那我有个请求。” 李大民做个手势,“你说。” “你们能不能把理由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让我死也死个明白。”李二民说。 李大民把烟头掐灭:“我非常欣赏你,就像是欣赏我自己。哈哈。” 他大笑。李二民嘴角歪了歪,也在笑。 我无语,这俩货还真是一个人,对同一件事情的反应都这么像。 “我确实是你,不过不是来自未来,”李大民顿了顿:“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平行世界?”李二民沉思,“还真有平行世界?我以为只有一个宇宙。” “至于为什么杀你,就不要打听了。今天你呢,是非死不可,说实话我是真不想弄死你,我很欣赏你的。但是呢,我是随机跳跃到了你的世界,也算咱俩的缘分,你不幸的抽中了。”李大民笑着站起来,从工具包里慢慢拿出开了刃的斧头。 这把斧子精钢打造,明晃晃白亮亮,别说砍人,砍一棵树都绰绰有余。 李二民脸色变了,“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李大民对我使个眼色,意思是不用我插手,在后面看着就行。 这最好,其他事我都由着他,杀人是绝对不可以,哪怕是到另一个世界。 李大民慢慢走向李二民,叹口气说:“我何尝想杀你,但宇宙法则就是这样,资源有限,弱肉强食。你可以这么想,你死了也是在成就我,我就是你,我强大了不就等于你强大了嘛!” 李二民脸色变了,面对生死他还是无法做到镇定自若,“那为什么不是你死了来成就我呢?” 李大民淡淡笑:“你只不过是整个计划的一部分,除了你我还要连杀四个自己才行。我如果被你杀了,这个计划链就断了,你根本没能力跳跃其他世界去杀那四个人。” 他注视着李二民:“我们都是一个人,你应该知道我的原则,我既然决定了要做什么,就一定会做到底!” 李二民浑身颤抖,“可,可是我不想死,能不能别杀我?” 李大民用大拇指试了一下斧刃,真的很快,皮肤上竟然出现一丝淡淡的血痕,“你这点就不像我了,我是不怕死的……” 他正说着,李二民突然身似鲶鱼,“嗖”一声钻进卧室,把门重重关上。 我和李大民愣了。李大民随即破口大骂,过去踹门,踹得山响门也没开。 我过去帮着他一起推门,卧室门从里面反锁,根本打不开。李大民用斧子“哐哐”砸着门锁,声音在整个客厅回荡,我一把按住他:“你疯了,外面人会听到的。” 李大民有些起急,“那怎么办,不能让这小子跑了。” 我头上冒出冷汗,都说相煎何太急,曹植曹丕还只是兄弟,李大民可好,他和李二民干脆就是一个人,居然杀心这么重。 李大民突然一拍脑袋:“忘了忘了,后窗通着阳台,那里有排水管,这小子不会是跑了吧。” 他让我在门口守着,他冲出房门,以极快的速度跑下去,要从楼后面包抄。 他走了就剩下我一人,紧张的不得了,浑身的肌肉都是紧绷的,无论如何也放松不下来。 为了防止李二民突然跑出来,我哆哆嗦嗦从工具包里拿出一把刀防身。等了很长时间,这道门都紧紧关闭着,李大民也没了影子。 我在客厅来回踱步,因为焦虑和紧张,牙床子都在发痒。 就在无比焦躁的时候,手机响了,赶紧掏出来看,是李大民打来的。 还真别说,虽然世界不同,但世界之间信号还是通用的。我赶紧接了,里面传来李大民气喘吁吁的声音,几乎拉了风箱,“林,林聪,赶,赶紧的,上天台!” 我往外冲,刚出门觉得不妥又回来,把工具包一起带上。李二民一旦挂了,肯定会引来警察,到时候这些东西都是证据。虽说我和李大民能回到自己的世界,但我是强迫症,总觉得这些东西留在这十分不妥。 出了门没敢反锁,我轻轻把门带上,用拖鞋在里面别住,让门开个缝隙。我们没有钥匙,如果想再回来做点什么,门锁了就没办法。这就叫专业。 我背着背包顺楼梯往上狂奔,来到天台,天台门大开,便跑了进去。 天台很大,地上铺着白色的石子,角落还有一些管道什么的。晚上的月光很好,照在天台上,可视度很高。 我张望了一圈,往天台的后面走,没多远终于看见了李大民和李二民。 李二民站在天台的边缘,后面吹来强劲的风刮着衣角。 李大民手里握着斧子,站在不远处,紧紧盯着他。 两人就在这僵持。 李大民已经豁出去了,头发都乱了,一步步走向李二民。李二民退无可退,大风吹动头发,两人都是一头乱发,加上五官表情的相似,月光下,这个场面极其诡异。 李二民在风中喊着:“你想过没有,天理昭昭,你杀了我,也有人会杀你!” 李大民冷冷说:“如果他比我强大,我甘愿被他杀,做他的垫脚石,给他腾出资源。这就是弱肉强食的道理。放不下自己的生命,这就是你最大的弊端和最大的心障!还是年轻啊。” 李二民道:“说得好听,当你面临死亡的时候希望你不要反抗。” 这一刻李大民突然出手,把手里的斧子投掷过去,砸向李二民。 李二民站在天台边缘,双脚的脚后跟已经凌空,注意力都在和李大民说话上,没想到李大民突然把斧子扔过来。 他大惊,下意识躲斧子,两脚一交错,一下踩了空,整个人叫都没叫一声,身体向后一仰,直直摔下去,瞬间就没影了。 我和李大民同时奔过去,趴在边缘向下看,月光如水,就听到下面传来“嘭”一声脆响,像谁打开了一个灌满气的啤酒瓶子。 楼的最下面,街前的水泥地上,李二民直直摔死在那里,整个人呈一种奇怪的扭曲状态,乍看上去像是一个奔跑的人。 这时楼下聚了一些人,不少车都停下来,看热闹的人群越来越多,不少人还顺势抬头往楼上看。 我和李大民赶紧缩头。我们坐在地上,靠着天台边缘,都气喘吁吁的。 我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无比虚弱,满头都是虚汗,李大民也强不到哪里,他的眼神里还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惊恐。 我拍拍他的肩膀,“完成了。” “完成了。”李大民闭着眼长长舒了口气,重复着我的话,“完成了。” 好半天他擦擦头上的汗,“林聪,幸好是兵不血刃。我其实很怕,很怕……”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好,叹口气:“这样最好,是他自己摔死的。” “你说,”李大民如同被抽去了精气神,虚弱地说:“李二民说的会不会是真的,真的有其他世界的李大民过来杀我?!” 第一百三十八章 自相残杀 “怎么可能。要到另一个平行世界杀人,这种几率几十亿分之一,也就你能做到吧。”我劝他。现在李大民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也难怪,谁经历了这样的事都会这样,李大民没有崩溃已经不错了。 李大民没说话,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地面发呆。 这时天台大门被推开,上来很多人,还有警察,这些人有的拿着手电乱照,光芒掠过我们,马上停下来。 “你们是谁?待在那别动!”警察朝着我们过来。 李大民冷笑,用手指着他们,轻轻说了一句脏话,他拍拍我的肩膀,“走了。” 我闭上眼睛心念同时系着他和通灵镯,整个人有一种突然而至的失重感,脑袋晕晕,那一秒钟我听到了大雨的声音。 我缓缓睁开眼,我们又回到了解铃的屋子,外面夜色如墨,大雨滂沱,窗户外面的可视度几乎为零,哗哗的雨声夹杂着寒气透了进来。 我和李大民面对面坐着,我们的脸色都不好看,我估计他和我一样都有一种失重感。 从另外一个世界回到本来的世界,从杀人的天台回到阴雨的屋子,心态的落差和不适应,让我很不舒服。 我有些头晕,缓了好长时间,才好一点。 李大民脸色苍白的可怕,他看看我,闭上眼睛。能看出他很难受,只是在尽力忍着。 我叹口气,扶着墙站起来,一个跌趔差点没摔倒。 “没事吧?”我说。 李大民舒了口气,睁开双眼苦笑,“绝对死得过的。” “我们还去吗?”我问。 李大民摇摇头,把三角形的德尔塔帽子摘下来,在手里颠了颠,“能量不够了,还要补充能量。通过这次穿梭世界,发现我的这个德尔塔时间装置有点问题。” “怎么?”我问。 “它太小了,和解铃的房间比不了,所以蓄能有限。刚才回来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它里面的能量已经很低了,特别危险,如果低到一定程度,恐怕我们就会被困在那里回不来。”李大民说。 “那怎么办?”我问。 李大民道:“目前无解。只能抓紧时间,我估算了一下一次充能的时间,大概只能维持我们在其他世界24小时,也就是一天,过了这一天会发生什么就无法保证了。” 我疑惑地说:“我们不能在那个世界里充能吗?” 李大民反问,“刚才回来的时候,你看到我在那个世界里戴着这顶帽子了吗?” “没有。”我摇摇头。 李大民说:“我是第一次穿越世界,过去之后我才发现,这顶帽子不能跟着过去。但是它的能量随时在我的身上,可以调用。” “也就是说,”我尝试着猜测:“补充一次能量要负责两次传送,一次过去,一次回来?” “对。”李大民点头,肯定我的说法,“就像是背着一罐氧气瓶潜水,不能光想着往下潜,还要估算时间算着回来。” 我嘶嘶吸着冷气,“一次只能去24小时,细算算时间还是挺紧的。” 李大民勉强站起来,身子一栽歪,差点摔倒。我比他能强点,过去扶住他。 他摆摆手:“趁着今晚暴雨,还有闪电和雷鸣,我还要再去补充能量。” 我皱眉:“不用这么急吧,先休息休息,刚回来缓缓身体吧。” “不行!这是目前我发现唯一补能的方法,就是利用雨天和闪电。我看过天气预报,这场大雨过后会有数天的晴天,到时候一拖又不知道多久了……不能拖。”李大民疲惫地拖着两条腿往外走。 “大民,”我叫住他,“召唤孟婆的事不要这么着急,这么长时间过来了,为了我的话你大可不必。” “我不是为了你,”李大民有些反常的焦躁,“我是为了自己!我愈发感觉到时间的紧迫,要赶紧补充五倍的能量!” “你已经杀了一个自己了,感觉能量翻倍了吗?”我问。 李大民抬起头,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还不知道,似乎有了一些感觉,我需要入定调息,才知道有没有增加。”他睁开眼,看看外面的大雨,“现在没有时间测试,要赶紧补能。我先去了,你早点睡。” 他提着那个德尔塔色三角帽,伞也不拿,就这么摇摇晃晃出去了。我在屋里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传来外门的关闭声音。 偌大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冷气森森,皮肤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我抱肩膀,看着窗外大雨,天凉了,夏日过去了。 我坐在房间里发呆,毫无睡意,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穿梭平行世界,看着李大民逼死自己,再穿梭回来……我头疼欲裂,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整个人完全迷失。 这个三角形的怪房间,呆着就让人浑身发冷,我从屋里出来,把门轻轻带上,去了另一间卧室。 我实在太累了,跟着李大民折腾不起,休息一下先。 里面有一张小床,我一头栽在上面,呼呼大睡过去。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有个梦记忆颇深,梦到另一个我正拿着大石头要砸我,我被砸得大叫,满头都是血,眼瞅着要死了,强烈的恐惧让我突然苏醒。 我一翻身坐起来,手颤得不行,这个梦太逼真了,满头都是冷汗。 我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所有的平行世界都被打通,任何人都可以自由穿梭,那真是乱套了。能预见到,必然有很多人会自相残杀,他们要杀了其他世界的自己,以获得更多的宇宙能量资源。 人类的历史以前是杀别人,到了新时代,变成了杀自己。 我越想越是不寒而栗。 我没有下床,昏头昏脑想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好半天才趿拉着鞋从屋里出来。 晚上没睡好,头疼欲裂,到外面的时候才看到雨停了,窗外蓝天白云,阳光照亮窗户,雨过天晴,天气好得不像话。 屋里沉闷着一股腐味,我把窗户都打开放放空气,深深嗅了一下,感觉骨头缝都在舒展。 李大民这小子哪去了,按说也该回来了,跑哪睡觉去了这是。 我看到密室的门敞开着,走过去往里一看,顿时愣住了。李大民头上戴着德尔塔三角帽,盘膝坐在蒲团上,紧闭双眼正在入定。 我马上明白过来,他这是自己过去了,穿梭到另一个世界,并没有通知我。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不敢打扰他,宽慰自己,这毕竟是李大民自己的事情,他有决定权。 我走过去,离着数步之远仔细观察,李大民脸色苍白,昨晚一夜没睡给法器补能,一大早马不停蹄又穿梭到另一个世界杀自己,这一晚上给他忙活的,职业杀手都没这么累。 算了,他去就去吧,我留在这里,帮他看护肉身。 我洗漱之后,出去了一趟,买了些现成的饭菜回来。到了中午他还没醒,我独自一人坐在八仙桌旁发呆,忽然听到密室有声音。 赶紧过去看,李大民缓缓睁开双眼,他就像是失血过度,身体晃晃悠悠,突然两个鼻孔同时开始流血。 “大民,”我赶紧拿着手纸过去,帮他止血,“你没事吧?” 李大民两只手跟灌了铅一样,缓缓把头上的三角帽子摘下来,靠在墙上有气无力说:“果然,有些事是急不得的。” 我帮他把两个鼻孔堵住,“干嘛这么拼命?” 李大民站起来,把德尔塔帽子递给我,他十分倔强,扶着墙自己往外走。 到了外面,他一屁股坐在客厅的八仙桌旁,喘了几个粗气,再也不动了。 “下午我会入定,”李大民艰难地说:“要内视调息,看看自己的能量增没增长。你帮我护法。大概一下午的时间就好。” “好说,你刚才过去又杀了一个自己?”我问。 李大民点点头,笑笑伸出手指,“两个了,两个了……”他的口吻里竟有悲戚之味,可也难怪,这种事还真不是一般人能下得去手的。 我迟疑一下,还是说出来:“为什么不等等我,陪你一起去呢。” 李大民深深叹口气,“林聪你别多想,之所以我想自己去,是因为我在做试验。” “嗯?什么试验?”我问。 李大民道:“我想测一测如果你没去的话,会不会节省一些德尔塔帽子的能量。” 第一百三十九章 大神 李大民如此理性,让我非常惊讶。 他之所以没有带我,目的是想看看不带我的话,会不会节省德尔塔帽子的能量。 他考虑的这一点非常仔细,非常落地,我是想不到,就算想到了,也不好意思真做出来。 从这一点来说,李大民确实比我强。 我好奇地问,那结果如何? 李大民摇摇头,“节省不了,德尔塔帽子的储能极限就是24小时,最多在那个世界呆24小时,你跟不跟着去都影响不了。” 我长舒口气,又可以和他一起去了。 李大民抹了一下脸,看着密室若有所思。解铃房子里的密室,本身就是一个大型的德尔塔装置。我们猜测,解铃就是靠这间屋子穿梭在各个世界之间。 李大民问:“林聪,解铃来的时候,他在咱们这个世界呆了多久?” “至少几个月。”我说:“我最早听说他,还是保存王月肉身的时候。” 李大民忽然看向我,“奇怪,王月怎么会认识他的?” “对啊。”这么明显的问题,我也是才想到。 李大民道:“只有一种可能,解铃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他多次穿梭往来,已经在这里有了自己的人脉和资源,至少王月就和他打过交道,而且信任他,要不然也不会把肉身交给他。” 我想到一个问题,“大民,如果这样推断的话,解铃每次来我们的世界,都是定向的,并不像你那样随机选择世界。对了,你现在可以定向选择另外一个世界吗?” 李大民伸出大拇指给我点赞:“你想的很周到。我试过,目前还做不到定向,这两次过去都是随机选择平行世界,我还没找到定向的方法。” “这么说,解铃的技术已经比我们成熟很多了。”我若有所思。 “三个月之后,”李大民沉思:“他三个月之后才会回来,说不定我们已经掌握了这个技术。”他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到时候我可能已经杀了很多个自己,我的能量已经强大到可以和解铃对抗了。” 我看着他,有些心悸,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最后喃喃道:“你也不要太着急,欲速则不达。” “你不懂。”李大民的眼睛里都是狂热的色彩:“当你超越了平常的认知和生活,突然看到眼前是一大片待探索的宝藏,你能忍住慢慢来?林聪,你还是境界差点,理解不了我现在的心情。” “或许吧。”我不想再聊下去,“你好好休息,累了。” “现在还不能休息,我杀了两个自己,现在需要内定调养,你帮我护法。”他站起来晃晃悠悠进了卧室,把门关上。 我看着满桌的饭菜,他一天没吃饭,也不知道饿,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度兴奋和狂热之中。 我有些忧虑。 我不理解李大民的境界,对于不同世界的穿梭也不太感兴趣,不过,我始终信奉宇宙里一个恒定的规律。 这个宇宙不管怎么复杂怎么变化,它应该是平衡的,这块多一点那块就要少一点,这边有了因那边就会有果。李大民现在的行为,就是在挑战这个规律。 他在破坏宇宙的平衡。 究竟会出现什么问题,我不知道也想不出来,但只知道一点,迟早都要出问题。 到了晚上的时候,李大民终于出关,他神采奕奕,上午的疲惫一扫而空,像是换了个人。 “怎么样?”我问。 李大民哈哈大笑:“林聪我发现这个方法太好了,你也应该跟我学,怎么样,下次到别的世界,如果时间来得及,杀了我之后,你再杀了你。” 我苦笑:“算了吧,我下不去手,觉得别扭。” 李大民拍拍我的肩膀,用长者的口吻:“小林啊还是年轻,这个无关乎道德,只是一种策略。”他清清嗓子:“你想想寻常人修行,又是打通法门又是吸取什么天地精华,费劲巴拉,我这只要敢冒这么个小险,敢尝试往前走这么一步,能量马上就会翻倍增长。” 我讥讽:“应该组织一次大逃杀,把所有世界的你都集中在一个岛上,互相杀,最后只能活一个,活下来那个就是宇宙里最强大的你。” “唉,唉,”李大民眼睛亮了:“可别说,你这个想法太有突破性了,真不错,就是执行起来难度太大。其实这就是蛊的道理。什么叫蛊,就是把所有的毒虫都放在一个容器,互相咬互相毒,最后活下来那个就是毒王,所谓的蛊。” 我无话可说。 李大民越说越兴奋:“宇宙真理就是丛林法则。被高级智慧附体的陆佑曾把我叫入密室,我们两人单独问道,你当时用通灵镯还看到了。他当时告诉我,宇宙的本源只是一个意识,我们都是这个意识分化出来的,最后还要回去。所以历史上的战争,看似是人杀人,其实就是人在杀自己。你不要心有顾虑,这就是丛林法则,已经上演了好几千年。” 他的理由永远都是这么多,驳的我哑口无言,我喃喃说:“这件事经常发生,不一定代表它是对的。” “至少它是合理的。”李大民哈哈大笑。 “下一步呢?”我问。 “德尔塔帽子的能量已经空了,这几天又没有雷雨天气,我也很愁,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的办法补能。”李大民说。 “其实,”我顿了顿:“咱们自己摸索不如请教高手,比如说陆佑。” 李大民看着我,在认真思索这件事,点点头:“可以,杀自己夺能量的方法本来就是他教我的。他这样的高人应该不会觊觎我的德尔塔帽子。” “如果他真的对你的帽子感兴趣,你可以把解铃这间屋子提供给他研究。”我说。 李大民哈哈笑,指着我说:“孺子可教,你终于上道了。” 我们两个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到了学校。学校这几天放假,冷冷清清的,大家都知道这是高层最后一次洗牌。 我们找到陆佑,他正在办公室处理一些文件资料,非常认真。 见我们来了,赶紧请到上座,非常客气。 “陆师兄……”我刚张口,李大民推了我一把,他说:“还叫什么师兄,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在叫陆老师。” 陆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我们对面,笑眯眯说:“既然叫老师,那为什么不下跪?” 李大民身形稍一凝滞,想都不想,马上跪在地上,砰砰磕头:“陆老师在上,请受小徒李大民一拜。” 我站在旁边觉得别扭,犹豫着跪不跪,倒不是说抱着什么男儿膝下有黄金的想法,只是单纯觉得眼前这个陆佑真不值我一跪,完全没有跪的理由。 陆佑一伸手把接着磕头的李大民搀扶起来,“行了行了,没有正式拜师,繁琐的仪式就算了。”他看我一眼:“小林,你把门关上,我跟你们哥俩说点知心话。” 我答应一声,过去把办公室门关上。 陆佑道:“以后我会接管学校,手续和流程什么的都已经办完了。” 李大民赞扬:“于情于理都应该是陆老师主持大局。” 陆佑笑笑,看着我,“小林,坐啊。”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外面突然来了一片乌云,大白天的整个办公室突然阴沉下来,我们三人的黑影在地上拖得很长。 陆佑收回笑意,面无表情:“告诉你们,其实我不姓陆。” 我和李大民全身一凛,陆佑整个气场都变了。 “你们都知道了,”陆佑整个人坐在阴影里,如同身在深渊,说话的腔调都变得特别陌生,“陆佑已经死了,我是黄九婴,附体在陆佑身上。” “黄,黄前辈。”李大民惶恐地说。 我艰难地咽了下口水,黄九婴这个名字不算陌生,我在赵小雯的梦境里曾经见过黄腾拜白茧,口口声声说,拜的是大神黄九婴。 陆佑道:“我既然附身了陆佑,你们以后还叫陆老师。我的真实身份不必点破。” 李大民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心理素质这么强大的人,在黄九婴面前都有点胆怯。 我其实还好,这个人看上去确实很可怕,但能感觉到,黄九婴是个极度理性,甚至近乎机器的人。这样的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被情绪驱使去滥杀无辜,因为很多人不值得他出手,他永远只选择最合理最佳的处理方式。 刚才李大民跪了我没跪,他没有一丝不高兴的意思,或者这么说,他已经超脱了高兴和不高兴的人类范畴了。 第一百四十章 失踪 陆佑问我们有什么事。 李大民从包里拿出德尔塔帽子,把目前面临的困境说了,不知道如何给帽子充能。 陆佑笑笑,外面的乌云飘去,他的身影渐渐明亮起来,神态也恢复了往常陆师兄的样子。他说道:“这好办,除了自然充能,还可以人为充能。你们知道黄腾一般是怎么给自己充能吗?” 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摇摇头。 陆佑说:“他切下过小手指。茅山宗里对小手指有过重要解释,小手指聚集了人的能量,黄腾日常为了充能,就供奉自己的小手指,借用曼陀罗的仪式,实则让那些徒子徒孙来供给小手指能量。” 我想起做喜悦曼陀罗的时候,在观想之境里看到有个紫色的蛋,蛋里孵化出怪人,怪人在吃我们生命树上的果实。现在才算搞明白,那怪人其实就是黄腾的一个能量化身,通过吃我们的生命力来给自己充能。 李大民小心翼翼问:“陆老师,你的意思是……我们也要用同样的办法?” 陆佑笑了笑:“我会组织一场学校内部的曼陀罗仪式,到时候把你的帽子放在中间,就可以提供它能量了。” 李大民如释重负,赶紧磕头,“谢谢老师!” 陆佑没动地方,笑眯眯的,看着李大民下跪。李大民还真不含糊,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 “你不要心有怨言,”陆佑淡淡笑:“我知道你们哥俩都是心高气傲之人,尤其是李大民,觉得给我下跪很别扭。” “没有,没有,”李大民赶紧说:“陆老师多虑了。我是真心真意。” “我告诉你,也就是我有爱才之心,想收你为徒,要不然你是不会有这样的机缘。”陆佑说。 李大民感激涕零,眼泪都出来了,“陆老师,我一定对你忠心耿耿,做你门下鹰犬,好好报答你对我的恩情。” 陆佑哈哈大笑,拍拍李大民的肩膀,说了四个字,孺子可教。让我们明天下午过来,他会召集学员,进行喜悦曼陀罗的充能仪式。 等走出办公室,我正要说什么,李大民轻轻摇头,摆摆手指,示意先不要说话。 一直走出学校上了车,李大民长舒口气。 “我挺佩服你的,”我说:“说跪就跪。” 李大民说:“这都是小节,无所谓的事,只要陆佑能成全我,他也当得起我一跪。这都不算什么。” 我感叹:“你真是超级理性。” 李大民淡淡说:“我还不行,有时候会被情绪左右,现在的陆佑才是超级理性。高人之所以为高人,神通还在其次,关键是思维方式。现在陆佑的思考方式已经近乎神性,但是,我发现他还有一个最大的弱点。” “什么?” “附身他的高级智慧叫黄九婴吧?”李大民说。 “对。” “黄九婴无法确定是哪个时代的人,这个回去查查。但是我发现他有个比较致命的弱点,就是江湖气比较重,信奉天地君亲师那套东西。我故意肉麻地说要报犬马之劳,看把他乐的,是打心眼里高兴。”李大民说。 “儒家思想嘛,影响咱们上千年了。”我说。 “只要他性格上有漏洞,就不是神!就有办法拿下,哪怕神通广大跟孙悟空似的。”李大民说:“我现在就是投其所好,得到我想要的。解铃是垫脚石,陆佑也是垫脚石,我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认知世间大道,成就最强的我!” “然后呢?”我说:“不明白你们这样人的心态,成为最强的我然后干什么?花园洋房,称霸世界,最后当地球的球长?” 李大民笑:“林聪,你现在境界太低。成就强我不是目的,目的是学习和探索边界,无限扩大自己的能量圈。你现在还是爬虫阶段,什么时候站起来学会直立行走,你的眼界和境界自然不一样。” “去你大爷的,少给我贴标签。”我骂骂咧咧。 我确实不明白李大民的境界,不过隐约感觉到,他作为先行者确实应该向他多学习,他走在我前面很远了。 我的目标很简单,在中阴之境救回妈妈,看似直白的目标,中间自己要翻越的沟壑,要攀爬的高山,是多么的多。 第二天陆佑果然组织了一些学员,有高级班的,也有后备班和黄班的,一共八个人。 我没有参加,知道这里是什么把戏。在外面等了能有一个多小时,李大民出来了,给我使个眼色,表示可以走了。 “充好了?”我问。 他点点头,“今晚就去第三个世界杀第三个我。” 我有些疲惫,“大民,这样行不行,等你杀最后一个,也就是第五个的时候我再跟你去吧。这种事我实在是心里不舒服。” 李大民点点头,说也好,这些天你一直连轴转,先回去休息。 和他离别之后,我回到了家里,这段时间一直折腾,家里冷清多了。 我过了几天舒服的小日子,又去医院看妈妈。妈妈现在还是昏迷状态,看得太让人揪心 不知为什么,现在特别牵挂着王月,她困在中阴之境很久了,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希望解铃托付照顾她肉身的人靠谱点。 天气预报说要来一股强台风,到了晚上,果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我关好门窗,心想是个睡觉天。便躺在床上拿着平板,慢慢悠悠地刷着美剧。 这时手机来了信息,是李大民来的。上面写着:赶紧来解铃的房子,今晚我要去杀第五个自己! 看看外面的天,真是不想出门。可当初和李大民约好了,杀第五个人的时候我会到位,这时候拒绝,有点张不开口。 我正犹豫着,李大民又来了信息,问出发没有。 我叹口气,磨磨唧唧下了床,磨磨蹭蹭去穿衣服,这时一股大雨喷在窗户,哗啦啦一阵怪响。我过去把窗户打开,这一开大风卷着雨水扑面吹过来,赶紧把窗关上。 就这一开一关,我上半身都湿了,黑黑的大街上空无人影,车都很少。 我又没车,打出租都打不着。 正犹豫磨叽的时候,李大民又来信息,上面写着,怎么还不回信息,睡着了吗?你不用来了,我等不了,现在就去。你好好休息。 看到这条信息,我内心好愧疚,想说点什么,发现回什么都是苍白的。只好安慰自己,李大民的性格是不会因为这个生气的,他是超级理性的男人,一切都是目标导向。 这么一想轻松多了。我躺在被窝里,大雨声中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别提多香,早上起来后伸个懒腰,对李大民生出一丝忏悔,他昨晚去另一个世界拼命,我还在这呼呼大睡。 我简单收拾收拾出了门,直奔解铃的家。 雨已经停了,大街上到处都是积水,车堵得厉害。没办法我只好坐地铁绕远,中午的时候才到了解铃家。 在门口这么一推门,坏了,门怎么还锁着呢,赶紧敲门。 敲了半天,里面没动静。我给李大民发信息,发了也不回。这时候有点慌了。 我使劲敲敲门,用脚踹了踹,里面确实没声音。 给李大民打电话,电话是拨过去了,很长时间没有人接,一直在空响。 我焦躁地走来走去,心慌的不得了,坏了坏了,李大民不会是出事了吧?这,这可怎么办。 我使劲拽拽门,锁得死死的,根本打不开,一定是从里面反锁上了。 我等得实在焦急,又没有办法,甚至尝试过铁丝伸进锁眼,咱也不是专业的,扣了半天没什么屁用。 没办法下了楼,没敢走远,附近找了小公园,坐在长椅上不停给李大民打电话,打了两个小时,一直拨一直空响,就是没人接。 怎么办?我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 李大民应该是出事了,我想到一个极为可怕的后果,李大民会不会根本就没回来?! 德尔塔帽子的能量耗尽,他被困在那个世界里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龙卷风 在无比焦虑和紧张中,时间过得很快,天色黑了。 我在公园与解铃住宅之间来回穿梭好几遍,一会儿打电话一会儿砸门,都没有任何反应,李大民就像是石沉大海,无影无踪。 我的手机电量几乎打光,坐在公园的长椅紧紧抱着头,心乱如麻,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 经历过这么多的事,现在也应该心智成熟了,为什么还这么焦虑。我做了几个深呼吸,抱着肩膀,看着月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管李大民出没出事,第一步要做的就是确定他的状态。 如果没意外,他应该还在解铃的房子里,所以我首先要做的是,把房门大开,进到里面。 可是房门紧锁,又怎么进呢?钥匙肯定是没有的。我在脑海里想对策,天马行空琢磨了一会儿,想到了三个办法。 第一个是找开锁师傅把门锁打开,这里有问题,现在的开锁师傅都是经过注册的,每开一家都要和警察局备注,这可不是闹着玩。情况已经极度复杂,再掺和进不可控的因素,恐怕事情会向着更加失控的方面发展。 第二个办法是找赵小雯。她一定有解铃家的钥匙。这个可以试试,但也有麻烦的地方,赵小雯一旦知道我和李大民私用解铃住宅,这女孩非发飙不可,本来她的脾气就不好,一旦失控会发生什么可就说不好了。 目前还剩下最后一个办法,这个办法也是我心里最没谱的。那次去找马丹龙,我认识了李大民的表哥李扬,还有另一个朋友叫铜锁。当时大家一起吃饭喝酒的时候,调侃中听说铜锁会溜门撬锁,开锁的本事一流。 铜锁这个名字当然也是外号了,恰恰说明他的技能高超,都能当名字来叫。 但是,这个办法也不算太好,李扬和铜锁属于无事生非之人,没什么事他们都能搅动三分,更别说李大民穿梭世界这样离奇又危险的大事了。 我在赵小雯和铜锁之间不断摇摆,最后还是倾向于先找铜锁试试。 我用仅剩不到十格电的手机给李扬发了信息,很直白地告诉他,李大民出了点问题,需要他和铜锁帮忙。 发过去还不到一分钟,李扬竟然来了电话,我赶紧接通,李扬低沉的声音传来,“林聪是吧?” 我说是。 “怎么回事,需要我们什么帮助?”李扬言简意赅。 我犹豫一下:“事情很复杂,我长话短说,李大民要做一个实验,他把自己关在一间房子里。我今天来找他,打电话不回发信息不接,门又打不开,非常担心他出了意外。” 电话里沉默片刻,李扬道把地址发过来,马上带铜锁到位。 挂了电话,我把解铃家的地址通过信息发过去,并报了自己的位置。 接下来就是焦急地等待,能有半个多小时,路边停靠一辆黑车,不停打着双闪。我赶紧过去,车窗摇下来,驾驶位露出李扬的脸。 我做个手势,示意下车,并指给他们看解铃家的方向。 车停好后,李扬和铜锁从车上下来,铜锁还背着一个类似电工的工具包。铜锁一看到我,就过来握手,我赶紧回握。 他笑着说:“今晚本来正和几个闺蜜撸串呢,就被李扬叫出来,风尘仆仆的衣服都没换。林聪,今晚的事如果不刺激不好玩,你得请我吃饭。” “闺蜜,吃饭?”我有点懵圈,大老爷们怎么还有闺蜜。 黑暗中李扬点了一根烟,“林聪,你别听他瞎掰掰,到底怎么回事我弟咋了?” 我犹豫一下,告诉他们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先去了再说。 铜锁看着李扬,征求他意见。这个小小的举动让我有些不太不舒服,他们还是没有拿我当自己人,表面嘻嘻哈哈,实际上还是有防御的心态。 李扬在黑暗里抽了几口烟,烟头亮着,吐出一口烟圈:“好,去了再说。” 我们三人穿过小公园,来到小区,找到解铃家的楼洞上去。楼道里都是破烂,险阻难行,李扬吐槽这什么鬼地方。铜锁忽然说:“走在这里我突然有一种感觉,好像似曾相识,以前来过。” “你来过?”我好奇地问。 铜锁笑:“我这辈子都没来过红梅小区,今天是第一次,”他严肃地说:“但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极其强烈。” 李扬道:“这是心理学的一种现象。我以前也有过,走到哪从来没去过,却有相识的感觉。” 铜锁哈哈笑:“我可不信什么心理学,我信玄学,玄学说这种感觉要么是梦里来过,要么是平行世界的你经历过。” 我暗暗心惊,跟在后面没说话,两人随意的对话,竟然和现在的状况冥冥中吻合,这种感觉让我有点害怕。 来到五楼,我指着挂着镰刀的解铃家大门,说就是这里。 铜锁让我们在楼道口盯着,他蹲在地上,打开工具包,从里面拿出两根类似铁丝一样的东西,伸进锁眼比划了一下,说:“不算难,这是老锁了,年头太久。”说着,轻微动着铁丝,进行细致的操作。 李扬靠在墙上,他烟瘾很大,一口口吐着烟圈,问我这里是不是李大民的私宅。他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么个地方。 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道:“这里吧,是另外一个人的,这个人目前不在。李大民就鸩占鹊巢,自己私配了钥匙,占据了这间房子……” 没等说完,铜锁停下手里的活儿,“他开锁怎么不找我,是哪私配的钥匙?” 我耸耸肩,“这就不知道了。” 李扬意味深长地说:“看来大民是不想让我们知道啊。” 铜锁道:“现在咋办,开完锁咱们就走?” 我赶紧说:“真是不好意思,麻烦你们过来一趟,这样也好,开锁以后你们就先撤,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哪天和李大民一起请你们吃饭……” 铜锁大笑:“林聪,聪哥,你可真实诚,我和李扬属于什么人,无理搅三分!现在遇到这样的事怎么可能乖乖走,这件事要不研究个彻底,看我今天能走的。” 我暗暗叫苦,怕的就是这个。 这两个人真的属于龙卷风,走在哪都要连根拔起,我后悔自己这个决定,还不如冒险找赵小雯去。 这时只听“吧嗒”一声,门锁开了,开启了一道缝隙。 铜锁赶紧把工具收拾好,然后打开了门,里面没有开灯,非常黑。李扬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和铜锁一起走了进去。 我赶紧跟在后面,也进到屋里。 铜锁把灯打开,客厅里冷冷清清,和我上次来的时候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李大民并不在这里。 他们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一起朝着里屋去。我心怦怦跳,还不知道李大民是什么状态,他别死在这里了。 到了密室前,李扬低头先想想,然后伸出手一推门,密室的门没上锁,应声而开,里面没有光,很黑。 铜锁正要摸索着墙上开灯,李扬在黑暗里道:“用手电吧,别开大灯。” 铜锁真听他的,停下动作,从工具包翻出一个小手电,打开后一道光射出去。 我在两人的身后紧张看着。 光线在房间扫动,一开始什么都没看见,只有低沉的三角形屋顶,铜锁抽了口气:“这鬼地方怎么这么个架构。” 光线扫着扫着,忽然出现一个人影,铜锁赶紧照回去,这次我们都看清了,正是李大民。 李大民端坐在地上,呈打坐的姿势,头上戴着德尔塔三角帽,双眼紧闭,脸色煞白,嘴唇上都没有血色,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像是一尊蜡像。 “大民。”李扬失去了镇定,一个箭步走进去,铜锁收了手电,赶紧打开墙上的灯,光线照亮了整间密室。 密室里空空的,只有李大民一人,不知道他这种状态多久了,看上去情况极其糟糕。 李扬抱着他,摇晃了两下,李大民根本没有反应,而且一碰就倒,身体软绵绵的像是没有支撑。 李扬回头看我,声音冷得可怕,“怎么回事?” 我被他的眼神逼得有点无地自容,沉默一下道:“出去说吧,说来话长。” 李扬把李大民要抱起来,德尔塔帽子摇摇欲坠,就要掉下来,我赶忙扶住,“别动他,就留在这里吧。” 李扬想了想,没有再动李大民,留在原位。 我们三人一起从密室出来,回到客厅。 “到底怎么回事?”李扬盯着我的双眼,一字一顿问。 第一百四十二章 艰难抉择 “你们真想知道?”我问。 铜锁不耐烦:“别废话了,都快急死我了,到底怎么回事,李大民这臭小子又在闹什么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略一思忖,打算开诚布公,他们既然来了,就有这个机缘在,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先讲了道家三十三天隐喻平行世界的理论,又说了李大民的宇宙观,宇宙能量是恒定,平行世界里的你越多,摊分到一个你头上的能量就越少,所以要穿梭不同的世界杀了自己。 等这一套说完,李扬和铜锁都快听傻了,嘴张得老大,都能看见扁桃体在颤抖。 “李大民去别的平行世界杀自己?”铜锁咽着口水艰难地问。 我点点头:“他的目标是杀五个自己,这样就能得到五倍的力量。他前面已经杀了四个,昨晚是第五个,偏偏这最后一个出了状况。” 李扬若有所思,“林聪,你再把那个什么帽子的原理说说。” 我把德尔塔三角帽详细解释了一番,它是一种储能的法器,能够保证传送李大民在两个世界往来,但时间只有24小时。 “等等,”李扬沉思一下说:“这24小时是咱们世界的时间,还是那个世界的时间?” “那个世界的时间。”我说:“两边的时间是不对等的。第一次是我跟着他过去的……” 我还没说完,铜锁瞪大了眼睛:“怎么回事,你也能跟着去,你也有一顶帽子?” “呃……”我迟疑一下:“我没有帽子,只有李大民有,可是我有别的法器。” 李扬和铜锁对视一下,铜锁清清嗓子问,“啥法器?” 这俩小子我算是没辙了,我明显不想说,可还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真是咄咄逼人啊。我没招了,只好亮亮手腕,给他们看通灵镯。 “这个镯子可以通灵,”我轻描淡写:“我要去另外一个世界有个条件,我自己去不了,必须跟随着李大民过去。” 李扬点点头:“难怪有这样的好事他不找我,偏偏找你。以前这样的事,我们都是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好,你继续说。” 我把第一次穿梭世界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李二民从楼上掉下来惨死的情景。 等说完了,两人很长时间没有出声。 铜锁突然一拍桌子,把我吓一跳,他似乎恍然大悟:“我彻底明白了。” 我们看他。 铜锁卖弄说:“穿梭到另外一个世界,其实肉身是不动的,走的是灵魂。”他洋洋得意看李扬,李扬没说什么讽刺的话,敲着桌子沉思。 铜锁继续说:“我记得以前好像看过一个精神病人的纪录,有个精神病非说自己是从另外一个外星球来的。他的身体是咱们世界的人,传送过来只是一道外星人意念,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灵魂。他如果再回去,就要舍弃肉身,灵魂走了。” 李扬道:“刚才林聪所描述,他们在进入那个世界之后,是有身体存在的,并没有附身在那个世界的什么人身上,是这样吧?” 我点点头,说是。 “这又怎么解释?”李扬摊手。 铜锁搓搓牙花子:“我怎么知道,这些秘密如果我都知道,那还至于现在坐在这听你们摆活?早他妈进科学院搞研发了。我只知道,世界上但凡出现一种现象,必然就会有现象背后的解释,有果就有因,只不过这个因咱们现在还搞不懂。” 李扬点点头,不想继续这个问题杠下去。 我叹口气:“既然你们哥俩来了,我不瞒你们了,这里有很多原理我和李大民也稀里糊涂的。就说眼下这个问题,显而易见,李大民困在那个世界里没有回来,因为两个世界的时间系统不一样,所以无法确定超没超过24小时。假设说超过了,帽子没有了能量,即使他想回来也回不来。” 铜锁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咱们最应该做的是先给帽子充能。” “对。”我点点头:“可目前有两个实际的问题。一个是帽子现在戴在李大民的头上,咱们就这么拿下来,会不会对他有影响,这个不太清楚,真要有影响怎么办,不敢冒这个险。二是我不知道怎么给帽子充能,只有李大民知道。” “他平时怎么充的?”李扬问。 我告诉他们,我和李大民认识一个高人,这个高人可以帮李大民充能,但是这件事一直是他们两个人对接,我和高人没什么交情,也说不上话。 铜锁道:“现在先别管人际沟通了,把李大民救回来是最要紧的。” 李扬站起身,在地上来回踱步。 铜锁葛优瘫在椅子上,仰面朝天大叫,“没头绪啊没头绪,没想到这么古怪的事情被我撞见了。” 李扬眉头紧蹙,显然也没主意,踱步回来看向我,“林聪,你有什么想法?” 我其实已经有主意了,他们在不在都行,可这俩小子属于狗皮膏药的,我是给他们面子才等到现在。我直接说:“有一个办法想试试。” 他们两人看着我。 我说道:“我有通灵镯,可以尝试先跟随李大民,看能不能进入他去的那个世界,如果去不了,那就看看帽子是不是真的没能量了,去充能。” “你的意思是,你先看看,去了解了解情况?”铜锁道。 我点点头,说对。 “那就试试吧。”铜锁看着李扬,李扬也没办法,这种事他估计也是第一次撞见。 “我去是去,”我说:“你们两个得为我护法,我的肉身还留在这里,你们要保护好。” “看你说的,”铜锁说:“你走了我们还能搜身偷钱是咋的,这么不信任我们呢。” 我心说话,就你们两个这样,我要百分百信任我就是傻子了。 当下也赶不走他们,对这样的人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我笑笑:“没那个意思,你们就看护好就行。” 铜锁也不答应我,而是和李扬挤眉弄眼的,像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我肠子都悔青了,怎么脑子抽筋把他们两个惹事的胚子给招来。 这时,心念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林聪,你放心去,我在看着。” 我眉头一挑,对啊,是猫精黑黑,我怎么把它给忘了。黑黑说:“你去到哪,我都能在心念中联系到你,这里我看着,没事的。” 有它护法,我长舒了口气,默默说了一声好。 我起身进了密室,他们两人跟我一起进到里面。 我拿来蒲团放在李大民的身前,然后端坐在上面,双膝盘起,双手搭放在膝头。我缓缓闭上眼睛,联系上通灵镯,开始观想李大民。 说实话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尝试,不知道能不能成功。通灵镯神通广大,我曾经这样进入过刘洋、王月和圆通的内境,现在李大民虽说是到另一个世界,但原理应该差不多。 我的眼前一片黑暗,感觉正在下沉,我知道我去了,现在正是进入的过程。 不管经历多少次,我都不敢在这个过程中睁眼,可能是一种心理暗示,怕行进中失败,导致极为不可控的结果。 身形突然一稳,好长时间一动不动,我深吸了口气,尝试着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黑不隆冬的,我正坐在一处楼梯的拐角上,我马上站起来,这时意识到了一件事。这次来找李大民,只有我自己! 我几乎每一次进入,身边都会有同伴,已经有了一定的依赖,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却只有自己,非常没安全感。 我深吸口气,镇定下心神,仔细打量周边环境。 这里是一处阁楼,每层都有住户,楼层之间的楼梯有拐角平台,我现在就在这个平台上。 楼道很黑,隐隐只有上面昏黄的灯,听不到声音也没有人影。 我的心跳不知为什么非常非常快,没有勇气踏出去,这到底是个什么古怪的地方啊。 我终于动了,来到楼梯把手凭栏下望,顺着楼梯的缝隙看下去,一层层的楼梯螺旋蜿蜒,越往下越黑,一眼看不到底,不知道有多少层。又抬头上看,上面倒是能看到顶,距离目前所在的位置,再往上大概三层到了顶楼,那里亮着比较强的光线,还是没人,有一道鲜红色的木门,紧紧关闭着。 现在面临一个艰难的抉择。 不知道李大民在哪,看不到他,他既有可能在楼顶,也可能在楼底。他究竟在哪? 我有种很强烈的预感,向上或是向下,只能猜一次。 第一百四十三章 电台 最后我还是选择了楼顶,原因很简单,下面太黑,往上面走至少还有光亮。 我所在的位置距离顶楼大概还有三层楼的距离,做好了决定,深吸口气一蹬一蹬往上走。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没有门没有窗,看上去就是一个封闭的阁楼,不知现在是几点,也判断不出来白天还是黑夜。 我借助微弱的光亮,十分仔细地检查着地面,楼梯踏板很干净,并没有覆盖尘土,从这个微小的细节来看,这里是有人在的,至少还能经常走动。 越往上走楼梯的踏板越松,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应该还是可以承受我的体重,我咬紧牙关小心翼翼地往上走。 楼梯黑黑的,加上木头摩擦的声音,让我的心情非常紧张,通过几个深呼吸,神经还是顶得住。 等到了最顶楼,我才发现情况有点不太对劲。 顶楼这一层一共有三户人家,其中两户的门居然用水泥封起来了,做工非常粗糙,封起来之后还在外面刷了一层黑漆。唯一一户没有封的,就是先前看到那道鲜红色的大门。 这门紧紧关闭。静寂的阁楼这门红得不正常,很刺眼,让人心慌慌的,跟看见鲜血差不多。 我犹豫了很长时间,鼓起勇气抓住红门的把手,使劲一拉,门死死的,拉不开。我心想坏了,难道这扇门也锁死了?这个时候,我萌生退意,还是走吧,这个鬼地方实在有点渗人。 这么走了心里又有点不甘心,想再尝试尝试,我继续拉了拉门,还是没有拉动,忽然想到会不会是往里推的。尝试着推了一下,门应声而开。 我是既庆幸又后悔,如果门实在开不了,就有理由说服自己回去,可现在门开了,理由也没了。 豁出去了,我使劲把门又往里推了推,门终于开了一个成人能进出的缝隙。 我探头往里看,里面没灯,非常黑,借着外面的光线,隐隐能看到一些轮廓,好像是一间办公室,目所能及的地方都是堆积的文字资料,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书籍,看不见人,也听不到声音。 我鼓足勇气钻了进去,把门在后面关闭。 门关上之后,光线彻底阻隔在外面,特别的黑,不过进来之前我观察到一样东西,那是放在书桌上的台灯。 我深吸口气,轻轻一扭,“啪”的一声光亮了,屋子终于被照亮。 我拿起台灯四下里看着,这间办公室面积不大,靠墙放着书桌,上面的资料堆积如山,中间空出一块空白的区域,放着一个笔记的本子,旁边是圆珠笔。 其他的地方也都是资料和书,给我的感觉是,在这里办公的主人至少不应该是个坏人,坏人没有这么拼命读书做学问的吧。 我随手拿起一本书,鲜红色的封皮上有三个烫金的字,写的很漂亮,可惜一个字都不认识。这三个字肯定不是汉字,可又是方块字结构,像是中国古代某种失传的语言,类似西夏文,看着又不像。 我打开这本书,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字,上面还有红笔做的标记和划线,旁边写着主人的一些评语和随感。问题来了,所有的字我全都不认识,一个都不认识,就连上面的标点符号和见过的都不一样。 我们常用的标点符号有逗号、句号、省略号什么的,可这里面的标点类似小太阳,中间是实心黑色,外面是很多像毛刺一样的细线。标点有太阳形,还有月牙形,我翻两页发现了规律,完整一个太阳圆可能就是句号,其他标点按月缺的程度不同,对一句话进行内部逻辑上的段落划分。 我特别兴奋,现在一个帮手和搭档都没有,完全靠自己的头脑能推断出这么多细节,我也可以啊,要自信嘛。 我又仔细看上面的文字,这次真是一筹莫展,什么都看不明白,完全无法分析。也可以理解,文字是很复杂的一套文明系统,光破解个古代楔形文字,多少聪明人多少学者几十年耗在里面,都未必能有所成就,更别说我现在这么短短几分钟了。 合上书,我仔细思索了一下,对这个世界大致有了轮廓。 这个世界和我原来的世界,区别非常大,比我和李大民去的第一个世界,差别还要大。第一个世界只是建筑布局似是而非,文字什么的还都能看懂。可到了这里,文字都变了,没有汉字或是英文,而是新的语言体系。同样是平行世界,没想到彼此之间也是千差万别。 我不可能把时间全都消耗在这,要研究也是后话,来这里的主要任务是找到李大民,把他带回去,这小子在哪呢? 这间办公室空气有点阴冷,总感觉怪怪的,说不清楚怪在哪,让人没有安全感,总觉得有事发生,什么地方藏着什么秘密。 我翻了翻文字资料,也是一个字都看不懂。 我拿起桌上的笔记本,翻开之后,里面是一个人的随感,图文并茂,虽然不懂这里的文字,可感觉写得很漂亮,很工整。 这人用的是红色笔写的,上面的字看上去都血淋淋的,有点扎眼。这个世界似乎特别喜欢两种颜色,一种是鲜红色,一种是黑色,其他色调也有,但是极少。 我慢慢翻着上面的笔记,字看不懂,至少能看懂画。笔记里记载的图画很简单,单幅的内容能看懂,可连在一起讲个什么事,就完全看不明白了。 笔记是分页的,很多页上的内容都是由一个中心图分支出去,能看出笔记本主人的逻辑性很强,又不拘一格,他能打破书页之间的界限,又能条理清晰便于查阅,这个人很不简单。 中心图是一个圆球,中间画了两只眼睛,极其传神,眼神并不是冷漠的,而是充满了孩童一般的好奇。由中心图延伸出去,画了很多分支图,每个分支图都是一个圆圈,圆里有个小人。小人都不是单独存在,而是有一定的场景,比如有的小人在骑自行车,有的小人在吃饭,有的小人在工作,甚至还画了一个小人在和另外一个小人做着羞羞的事情。 我越看越有意思,这人画的是简笔画,动作和神态却极是传神,一眼就能看出里面的人物在干什么。 我津津有味地看着,不想改变现在的阅读状态,感觉很安逸,不想去深入冒险。 这时,我翻到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没有文字,只有一张超大的图,卡着纸面的四边。也是一张大中心图分出了很多的支图。 中心图是一个盘膝打坐的人,满目沧桑,胡子很长,光着身子,骨瘦如柴。这个形象让我联想到原始社会里的部落先知。 四方辐射出的支图内容就有点诡异了,所有的图里都有个小人,这些小人都是上半身是人,而下半身是一滩水,他们的表情极为痛苦。这些小人不知道遭遇了什么,都“化了”,化成一滩水,还没完全化,留着上半身有知觉。 他们化成的这一滩滩水,通过中心图和支图之间的连接线,都流向中心图里那个先知一样的人身上。 整幅图的大概意思,我这么理解是,先知好像在吸收逐渐化成水的这些小人,像是吊瓶打营养液差不多。 我正聚精会神看着,屋里某个方位突然传来“咝咝啦啦”的怪声。这声音出现的没有征兆,把我吓个半死。手一哆嗦,笔记本落在地上,我也一屁股摔了下去。好半天都没敢动地方,吓得没脉了。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电流声。我的两条胳膊几乎没了力气,费好大劲才把自己扶起来,捡起笔记本,心脏狂跳,小心翼翼把本子放回到原处。 就在这时,里面的电流声变了,变成一个人说话的声音。 此时此刻我镇定下来,猜测发出声音的不是人,而是某种机器,比如电台什么的。电流声换成人声,那就是收听到了什么节目。 我想到了一个比较恐怖的问题,没人动怎么电台突然就开了? 还没等我细琢磨,说话的声音愈加清晰。 我掏了掏耳朵仔细听,惊讶地瞪起了双眼,因为电台里传出的人说话声音,怎么越听越像李大民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 怪老头 我小心翼翼走过去,还有一道里门,推门进去里面更黑。黑暗中看到有一处电源的红灯在一闪一闪,声音也是从那个地方传出来,应该就是电台所在。 我没轻易进去,退回办公室想把台灯一起带进去,发现电线太短,台灯最多只能放在门口。我把台灯放在地上,扭动连接处,让灯光从下到上照射过去,勉强照亮里面的空间。 灯光所到,我扫视一圈,里面像是库房,到处都是杂乱的资料,书本散乱在地上,传出声音的确实是台收音机。 它的样式倒是我和印象里的老式收音机差不多,笨重的块头,乍看上去像是一个放大一百倍的蓄电池,红光一闪一闪,声音被电流干扰,听起来有点失真。 不过呢,李大民的声音辨识度还是挺高的。里屋没什么危险,我走进去,拉过一把破椅子,坐在收音机前仔细听。 里面的李大民似乎在和谁说话,他说:“阴间,我的定义是,人死去后亡灵去的地方。” 收音机里传来另一个人的声音,他在反问李大民:“那亡灵以什么形式存在呢?” “这就是另外的问题了,”李大民说,“你别跑题。” 那人在反驳他,说道:“不,我恰恰觉得这是非常相关联的问题。亡灵的存在形式也就决定了阴间的状态……” 我越听越糊涂,从对话上来看,李大民正和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在探讨阴间的概念。这个主题够渗人的。从语音语调来听,他们两人的口吻很平和,略带机锋,听起来就像是朋友和朋友之间的唠嗑。 我真是越来越糊涂了,这到底是一个什么世界,李大民又去哪了,他为什么和一个人对话的过程会从收音机里传出来? 难道他被请到电台去做一款对话栏目? 李大民不是一个不分主次的人,他不会做无意义的事,不可能无缘无故跑到电台去做节目,除非,只有一个解释。 李大民要杀的这个世界的自己,是电台栏目的工作人员。他通过做节目,接近这个工作人员……我为自己的推理喝彩,这么曲折的过程都想到了,我还真是个天才。 收音机里李大民和那人的对话很快就结束了,结尾的时候,李大民突然说了句话,又动摇了我刚才推理的信心。 他说:“老刘,晚上天儿不好,你该回去了。” 说完,电流的沙沙声再次响起,对话中断。 就因为这句话,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推断是完全错误的。李大民如果真在电台做节目,他绝对不会以一个主人的口吻说这样的话。这句话听起来,像是李大民和某个人的生活片段,让第三者录下来,传播出去了。 我正琢磨着,门外突然传来重重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拉门的声音。 一瞬间头皮都炸了,有人来了!我想把台灯关闭,可门已经开了,脚步声那人似乎走了进来。 我来不及关灯,快速扫视这里的环境,发现墙角有一大堆书摞得特别高,拐角似乎可以藏人。 我赶紧藏进那个地方,刚躲好,就看到外面一道长长的黑影落下来。 我心跳加速,几乎不敢呼吸,使劲瞪眼看着。这个人似乎极其疲惫,拖着两条腿走进来,到门口的时候看见了地上的台灯。他的身影略一凝滞,然后弯下腰捡起台灯。 我暗叫后悔,完了完了,全暴露了,如果情形实在危机,我就赶紧联系通灵镯回去吧。 那人把台灯放回去,咳嗽着打开这间屋子的灯。一束光亮从天花板亮起来,那亮度也就比十几瓦的老式灯泡稍微强点,昏黄幽暗。常年在这里进行伏案工作,这个人的眼睛得近视多少度啊。 那人走进来喘着粗气,像是刚干完什么重体力活儿,他拉过我刚才坐过的椅子,一屁股坐上去,椅子嘎吱嘎吱响,透着一股无法描述的疲惫劲头。 他不是坐上去的,听起来更像是把自己甩到椅子上,似乎这个动作耗尽了他的所有体力。 我的紧张和不安在慢慢消除,这种没有体力的人就算是正面对抗,我也不虚。想到这,大着胆子偷眼往外瞧。 那人的背影对着我,正趴在桌子上,艰难地调试着收音机。收音机沙沙作响,里面又传来了李大民的声音。李大民似乎在一个极为空洞的地方,声音里还带着山洞般的回音,朗声吟诵一首诗:“白雪娇娃谁家女,风吹玉笛鬼唱歌~~” 我纳闷,李大民刚才还在什么地方和人唠嗑,怎么一瞬间就跑到山洞里念诗去了。 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 收音机前的那人一边咳嗽一边拿出笔记本,艰难地打开,在上面记录着什么。他佝偻着后背,像是一个老头,岁数很大的样子。 这时,收音机里又传来李大民的说话声,“……我一直想研究一样东西,那就是‘念’。我了解人,了解鬼,也窥探过仙门,却始终不清楚何为‘念’!你们看看这里,这座洞窟经过日本人的改造,成了聚集怨念最多的地方。你们看到的巨脸,它们不是鬼也不是魂,而是来自人们生前的念,无数念力脱离人身而存在,形成巨大能量!在这些念里,有一个最特别的存在……” 正记录的那人突然猛烈地咳嗽,李大民后面说的什么话听不清了。他关掉收音机,用手捂着嘴,咳嗽得肩膀都在抖动。 我看得浑身发麻,这人不会有结核病吧?这咳嗽咳的,别把肺管子咳出来。 他咳着咳着终于转过身来,我第一眼看过去就是全身一凛,为啥呢,长这么大就没见过如此可怕的人。 他的可怕不是有多恐怖,而是他的年岁太大了,目测过去没有一百岁也得九十岁,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会苍老成这种样子,脸上重重叠叠的皱纹,松弛的人类皮肤竟然会形成如此可怕的效果。 这个老头双眼浑浊,全然没有神采,眼珠子是那种没有生命力的淡灰色,像是两个破损的玻璃球,头发稀疏,只有一些披在脑袋后半部,没有胡子,看起来像是一个活了一百多岁的清末老太监。 他咳嗽了好半天,把手拿开,口水和黏液顺着手指缝往下滴答。我看得快吐了,说实话,刚才还有点勇气出去对抗什么的,现在看到这个人如此可怕古怪,那点勇气像是小火苗都灭光了。 这老头是谁呢,怎么自己一个人关在阁楼里搞研究? 他咳嗽了一会儿,嘴里不停地叹气,累的。他靠在椅子上,眯缝眼看着天花板,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怎么的。 我想要出去,就必须从他眼前经过,可我实在没这个胆量冒险。这老头别的不怕,到时候别咳嗽我一脸,吐沫星子喷一身,再传染了什么病,那样还不如揍我一顿来的实在。 我蹲在这个角落里,又热又燥,两条腿发麻。 我小心翼翼用手扶着后面想站起来,手突然没了支撑,身子要倒的时候,终于撑在了东西上。我觉得纳闷,回头看,发现身后的黑暗里竟然藏着一截楼梯,微弱的光线下,楼梯一直通向天花板。 我瞅瞅那老头没注意,稍微向后倾,轻轻靠在楼梯上,抬头往上看。在楼梯的尽头,天花板的位置上,有一块黑色的暗板,也就是说上面也藏着一层阁楼。 我想了想,犹豫了一下,手脚并用顺着楼梯往上爬。 幸好这楼梯比较结实,木质之间没有怪声,我顺着楼梯一直爬到顶上,扭头往下看,老头还靠在椅子上微微眯缝着眼,可能真是睡着了。 我的头顶是暗板,用手推推,并没有上锁。小心翼翼尽量放轻声音,把暗板推开,折在另一面,然后探头进去,这里是阁楼的最上面,位于天花板之上,藏着这么大的空间。 按说这里应该充满灰尘呛鼻子的,可我简单的用鼻子嗅了嗅,气流很通畅,没有异味。用手在上面摸了摸,手掌也没有沾灰。我意识到,这里应该是这个怪老头常用的地方,他在这里经常出入。 阁楼并没有外人,只有老头一个人,如此隐秘的办公室,为什么还要再费劲设置一层天花板上面的秘密空间呢? 我正琢磨着,下面的怪老头突然动了,他的喉头打了个嗝,弯下腰剧烈地咳嗽,好像呛着了自己的口水。 他缓缓站起来,两只脚像丧尸一样在地上滑动,慢慢向我藏身的这个地方走过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 奇怪的房屋结构 他走得很慢,方向冲着我所在的地方。我不能和这老头正面刚,这人别看岁数大,可身上有一股无法形容出来的妖气。 我赶紧快爬几步,借楼梯钻进天花板上面的空间,小心翼翼把暗板折回来,照着原来的样子复原。 刚弄好,听脚步声那老头走到了楼梯的下面。 暗板和天花板之间有缝隙,我身子全都贴在天花板上,双眼透过缝隙向下窥视。 老头一边咳嗽一边来到楼梯口,我心脏一阵狂跳,他该不会借着楼梯要上来吧。 我扫视一下周围的环境,天花板上面的这个空间特别黑,直觉上感觉很大,我只要尽量往深处爬,一个糟老头子应该是找不到我的。 谁知道这老头并没有爬楼梯,而是颤巍巍走到楼梯旁,坐在踏板上,身体佝偻,像“魔戒”电影里的怪物咕噜。 我一动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喘,保持着一个姿势,从缝隙向下偷窥。 老头坐了能有五六分钟。这里的空间很热,透风差,我全身几乎湿透了,额头渗出的汗水,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这老头干嘛呢? 就在这个时候,他动了。老头微微扭动脖子,艰难地转过身,身体对着楼梯,随后缓缓抬起头,眼睛看向暗板的位置。 我的心跳一瞬间几乎达到峰值,激烈地像是从腔子里跳出来,老头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极为诡异的微笑,透着狡诈。 我一惊,两腿一颤,差点尿出来,他似乎知道我藏身在上面。 静寂中突然传来“啪啪”两声,是暗板发出的声音,似乎触动了某种机关,上了锁。我眉头一挑,隐约猜出是怎么回事,又不敢确认,这个场合实在太紧张了,大脑有点空白。 老头扶着墙艰难站起来,仰着头对我藏身的天花板说了句话,低沉又含糊,但我却听懂了! 他说的是,“又抓住了一个。” 我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老头一步一步走远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我这才挪挪身体,感觉骨节都僵硬了,两只胳膊麻到抬不起来。好半天,才恢复知觉,我赶紧推动暗板,这一推之下,居然没有推动。 我再次用力,暗板还是没有动,完全不是刚才的手感。刚才可以随意拉动,现在却好像焊得死死的,根本动不了。 我急了,使劲去拉,用手摸索着暗板的边缘缝隙,想借力把它打开。我不管用了什么劲,从哪个角度来用力,暗板都打不开。 我意识到一个极为可怕的推论,老头知道我藏身其上,然后不知道开动了什么机关,把暗门锁死,把我封在天花板里。 我呼吸急促,越来越感觉这里逼仄狭窄,空气不流通。我按住地面,勉强站起来,高度太矮,只能蹲在地上。 我尝试着用脚重重去踩暗板,不敢太用力,怕弄出声音,试了试完全没反应,暗板就是锁死了,好似焊在那里。 我扶着头上的横梁,擦擦额头的汗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刚才老头说过的话,开始在耳边萦绕。 “又抓住了一个。” 这是什么意思? 又抓住一个……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我中了老头的陷阱,这个天花板就是个大陷阱!而且在我的前面,很可能也被抓住了一个人。 难道这个人,就是李大民? 一想到李大民在这里,我的心情多少舒缓了一些。我扶着横梁,用蹲姿极为艰难地扫视周围的环境,脚下是屋子隐约透出来的光,越往里越黑。 我鼓足勇气,喊了两嗓子,大民,大民…… 没有任何反应,侧耳去听,上面是一点声音都没有,静得可怕。 我又一次尝试推动暗板,确实动不了,不要奢望了。我扶着头上的横梁,挪着小碎步在深处行走。 走了一段时间,越走越是心惊,眼睛已经被黑暗蒙蔽,看不见任何东西,而且越往深处空间似乎越广阔,并没有马上要走到尽头的感觉。 我停下来喘了口气,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发现不对劲。 脚下的地板出现了倾斜的角度,也就是说,我一直在走下坡路。我改蹲姿为坐姿,坐在地上,用手摸着下面的地板。就这么来判断,似乎不好说是不是地板有倾斜角度,但是我的直觉能感觉到。 小时候爸妈休假回来,会带着我去一些山里的洞里探险,那些洞没什么危险性,都是他们地质队勘探过的,就为了培养我的探索兴趣。当时还记得老爸给我讲解了很多如何在黑暗中判断方向和环境的技巧,可惜的是那时候太小,完全不理解,左耳朵听右耳朵冒,现在再回忆那段经历,十分的后悔。 虽然大部分有用信息都过滤掉了,但是我还是养成了一种能在黑暗中摸索的直觉,也可以形容成第六感,就跟司机开车似的,完全是一种感觉。我特别相信这种直觉,尤其是在现在这样极端的环境下。 话说回来了,这种情况如果我都不信自己的直觉,还能信啥呢。 此刻的感觉极是强烈,我觉得这块地板是以不易觉察的角度在向下倾斜,其实一直在向下走。 会不会这样,我在房屋的天花板上,所以整间房屋的架构是三角形的,和解铃的密室有点像。 我继续尝试着往前走,坡度越来越大,坡度一大,脚下就开始打滑,抓不住下面的地板。 走着走着,我只能靠横梁保持平衡,极为艰难。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李大民会不会也是这样前行的,坡度大到把不住横梁的时候,李大民会不会顺着坡滚下去了呢? 我继续往前走,横梁和脚下地板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我扶着的困难程度在翻倍。这也证明了这里的架构,脚下是三角形向下的,而上面的横梁不变,所以距离越拉越大。 走了没多远,头上和脚下的距离大到超过了我的身高,此时此刻我必须做出决断,是顺着原路回去,还是孤注一掷松开上面的手,顺着地板一路下滑。 一旦滑下去,再上来恐怕不是费劲那么简单了,而是基本不可能。所以这才是孤注一掷。 我正犹豫的时候,心念中响起猫精黑黑的声音,“林聪,你下去吧,没关系的。” “你说的轻松,”我保持着艰难的姿势,在心里道,“下去了回不来怎么办?” 黑黑道:“别忘了,你有通灵镯,遇到危险可以出去。” “这个我想到了,”我说:“出去之后再进来还能不能找到这里,都是个问题,这鬼地方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在哪里。” 黑黑笑:“林聪,通灵镯有一个功能你不知道。” “什么?” 黑黑说:“你可以利用通灵镯的回去,是吧。” 我说是的。 黑黑道:“你也可以利用通灵镯再回来,对吧。假如你这么想,出去和回来间隔的时间如果极短会怎么样?比如两者之间只有一秒钟的间隔。” 我张着嘴目瞪口呆,“我没想过。” 黑黑道:“如果这个过程极短,你回去的时候还没有脱离这个世界,然后等你再进来,就会造成一种效果。”它顿了顿:“那就是瞬移。” 我好半天才说道:“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黑黑说:“你不相信或是没自信就算了,我建议你试试,要不然卡在这里上不上下不下的多难受。” “好。”我一咬牙,大不了就是从这个世界出去,反正不会出危险。 想到这里,拿定了主意,手一松,整个人失去平衡,顺着下坡一路下滑而去。 整个过程里我都处于失衡的状态,不断地翻滚碰撞,头晕得不行,坡度是越来越陡,我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我实在无法想象这是一个什么架构的楼房,好像整个一侧面全是滑梯。下滑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我突然摔倒一堆软乎乎的东西,同时,头上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似乎启动了什么装置。 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头脑里马上闪过这么一幅画面,我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洞里,上面马上要盖上盖子。 我不再犹豫,迅速链接通灵镯,一念出去,迅速感觉身体缥缈,按照黑黑所说,之间的间隔不能停顿超过一秒,我迅速联系通灵镯,再回来。 这个瞬间过后,我躺在一个硬硬的好像铁栅栏的东西上。 我缓缓睁开眼,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处境。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守株待兔 我躺在一个巨大的栅栏上,栅栏是由铁栏杆镶嵌而成,中间留出的缝隙连老鼠都爬不过去。 透过这个缝隙,我看到下面隐隐约约有一个黑色的空间。 我倒吸口冷气,真是陷阱,刚才黑暗里的“嘎吱嘎吱”声音,其实就是栅栏关闭的摩擦声。幸亏我听猫精黑黑的,学会瞬移这个技巧,要不然真就关在下面了。 下面到底是个什么空间呢? 我尝试着把胳膊从缝隙里塞下去,用手在黑暗的下面来回划动,看看能不能碰到什么,动着动着,下面忽然传出来一个奇怪的声音,听起来很难形容,像是一个人行走在水里。 我赶紧把手往回缩,还没等缩回去,手腕突然被一只手紧紧抓住。我吓得没脉了,心跳加速,脱口而出,“谁?” 下面的黑色空间里,传出一个声音,“林聪?是林聪吗?是我!” 李大民?! 我赶忙道:“李大民,是你?” 下面这个声音长舒了口气,“是我,你终于来了。” 我赶紧道:“你先松开手,吓死个人了,我差点被你吓死。” 下面的声音叹口气,“好,你不要偷着跑了就好。” “我是来救你的,跑个屁啊。”我没好气。 那只手松开了,我赶忙把自己的胳膊缩回去,终于有了安全感,我的心态平稳了很多,“那个来了。”我先对暗号。 “多喝热水。”果然是李大民。暗号对上了。 “你怎么落到这里,你也见到老头了?”我问。 李大民在下面说:“我中陷阱了,我琢磨了很长时间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说:“对了,你为什么不回去,是德尔塔帽子没有能量了吗?” 李大民道:“不,还有能量,我算了一下时间,距离24小时的结束,其实还有两个多小时。时间还算充足,这也是我没急着回去的原因。” 我长长舒了口气,换了个姿势,躺在栅栏盖子上,反正我们都没有风险,想回去随时回去。 “那你等什么?”我说:“你还没找到这个世界的你?” “找到了,其实你也看见了。”李大民在黑暗中幽幽地说。 “我看见了?”我喃喃地说,脑海中突然闪过灵感,脱口而出:“我只见到一个人,就是那老头。那老头……是,是你?” “嗯。”李大民说:“就是我。” 我翻身坐起来,喉头咯咯响,实在没想到这个世界的李大民居然是个老头,得多大岁数了,怎么也得九十岁往上。 “那你没杀了他?”我疑惑地问。李大民要是铁了心办一个老头,怎么都能杀,现在反而落进陷阱里,出不来进不去。 李大民叹口气:“整件事太邪性,我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哦,对了,你说说进来的时候都发现了什么?” 我仔细回忆,掰着手指头告诉他,我发现了一个笔记本,还有很多书,一个大型的收音机……老头进来了,为了躲他,我顺着楼梯来到屋顶,中了埋伏,然后一路下滑来到这里。 李大民嘬着牙花子:“咱俩的遭遇几乎一模一样。我一开始不知道那老头的身份,心想先别打草惊蛇,为了躲着他便一步步藏身,最后藏在楼梯上,发现上面的机关暗门。我偷着上去,刚进去暗板就锁住了!没办法我到处探索,走着走着,感觉坡度向下,这个时候晚了,我一路打滑最后落进这么个陷阱里。对了,你怎么在铁门外面,没和我一起关进来。” 我笑了笑,没有细解释,只说自己机灵。 “你怎么判断那老头就是这个世界的你?”我问。 李大民道:“外面的东西你都看过了,还记得那笔记本吧,上面都画了什么。” 我仔细回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画了一张中心图,图里是个类似先知一样的人物,在这个中心图的四面八方有很多分支图,每个图都有个小人,小人们都有一半身子化成了水。 李大民道:“我根据这张图琢磨明白的,那张中心图里的先知就是外面的老头。” “分支图里化成水的小人是谁?”我疑惑地问。 李大民道:“就是我啊。” “你?”我没听明白。 李大民道:“你听。”下面的黑暗里传来“哗哗”水声,就是刚才人踩着水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我问。 李大民道:“你幸亏没有掉下来,这个陷阱的底部是一层挺深的液体。液体具有强腐蚀性,现在已经腐蚀到我的膝盖了。” “什么?!”我从栅栏上坐起来,“什么意思?到你的膝盖了。” 李大民道:“简单的说,我的腿……双膝以下已经没有了,被液体腐蚀光了。” 我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你,你……” “我已经变成一个残疾。”李大民笑着说:“不知道再回去的时候,会不会影响原来世界里的肉身。” “你,你不疼吗?”我颤抖着问。 李大民大笑:“能不疼吗,换你砍了两条腿试试。”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一点疼痛来,我怀疑他是不是在说谎,不过,一种极难描述的情绪在我的心头蔓延。 “那你还不离开这里?” 李大民道:“任务没完成走啥。充一次能费老劲了,还剩最后一个了,没到最后一刻我肯定不会放弃。而且,林聪……” “怎么了?” 李大民的声音换成幽幽的口气:“我一共进过五个世界,发现一件很古怪的规律,杀死自己这个任务,一个世界比一个世界难!难度等级在明显增强。” “世界不是随机的吗?”我疑惑地问。 李大民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世界的选择看似随机,里面一定有规则。咱们所在的这第五个世界,杀死那老头,难度比前四个世界翻了好几倍。你看我现在就被困在陷阱里,两条腿都没了。” “这……”我反对说:“这是你自己笨,才上当的,跟客观的难度没关系。如果当初你没有选择进天花板,而是选择和老头正面刚,说不定现在已经完成任务了。” 李大民反问了我一句,“你既然这么明白,怎么也落到我这地步的?” 我哑口无言。 李大民道:“难度是相对的,是我主观评判,但确确实实是一个世界比一个世界难,在第四个世界的时候,我也是差点挂了。所以,这也是我为什么没有离开这里的原因。一旦逃避,再次充能进入一个新的第六世界,难度会不会比现在还要翻一倍?到时候难道我再放弃,再进入一个新的第七世界?难度一个比一个大,如果在这里都没机会,怎么谈对新世界的信心呢?” “好吧,就算这样……”后面的话我没说,我觉得为了这么个任务,放弃自己的两条腿实在不合算,“那你怎么判断那老头就是你?” “你知道那个收音电台是什么吗?”李大民说。 我没有说话。 李大民道:“你听到电台里有我的声音吧。” 这是最大的谜团,电台里出现了好几段李大民的说话声,是他什么时候说的呢。 李大民道:“那个电台其实是做监听用的。” “监听?”我迷惑。 李大民道:“老头正在监听其他世界的我,也就是其他世界的李大民。” “监……监听……”我完全蒙了。 “对。”李大民说:“我一开始见到那电台,听到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落进这个陷阱之后,我想到了一件事,电台里我曾听到一段李大民的对话,这段内容是我进入第二个世界的时候,那里的李大民说过这段话。也就是说,这个老头用了一种我们不知道的科技手段,可以利用电台收听到其他平行世界李大民的生活内容。” 我的冷汗渗出来了,事情古怪到无法理解。 “老头为什么这么做呢?”李大民问我。 “对,为啥啊?”我喃喃。 “目的其实和我一样,”李大民一字一顿说:“杀了不同世界的自己,抢夺能量!” 我听得几乎窒息,“他也有德尔塔帽子?” “不,”李大民说:“我们的目的虽然一致,他的方法却是反着来的。我是进入其他世界杀人,这个老头是在等着其他世界的李大民过来杀他,他在守株待兔!” 我嘴张得老大,半天没合拢,大脑处于空白状态。 “所以,他在这栋阁楼里设置了诡秘的陷阱,吸引一个又一个想杀他的李大民到这里,最后死在他的手上。”李大民说。 第一百四十七章 走火入魔 李大民说完分析,我是目瞪口呆,半天缓不过来神儿,他的脑洞实在太大,一时接受不了。 这个世界的李大民是个老头,这老头设置了陷阱,当其他世界的李大民过来杀他的时候,都会落入陷阱,然后化成了一滩水。老头依此来抢夺能量…… “听起来像是抓苍蝇的那种植物。”我说。 “对。”李大民在黑暗里说:“捕蝇草。张开叶子,散发气味,等待苍蝇自己飞过来,一旦进入陷阱,叶子闭合捕获成功。” 我坐起来,“这个老头捕获多少个李大民了?” 李大民道:“多少个我不知道,这老头肯定是老手了,杀了应该不止一个。而且,我现在落进的这个监牢,我仔细地检查过,摸到一些尸骨,没有光无法判断是不是别的世界的我,总而言之应该是杀了不少。” “这么说,老头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他抢夺了这么多的宇宙资源,能力翻倍增长……可是,”我想到一个关键问题:“他这么厉害,为什么还是个糟老头子,我看他的身体非常糟糕,不是装出来的,剧烈的咳嗽,行将就木。” 我说完这句话,李大民半天没动静。等了片刻还是没声音,我喂喂了几声,李大民才道:“林聪,你说到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老头这么厉害了,为什么状态却是病入膏肓。既然他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借助陷阱?” “对啊,为什么?”我说。 李大民道:“这里一定有问题,我现在还不知道,但一定有问题。先别说这个,咱们要解决眼前的事情,距离回去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必须杀了老头!” “你都困住了还怎么杀?我有办法了,”我说:“找找这个栅栏的机关,或许能打开。” “林聪,”李大民的声音幽幽传来:“别忙活了,就算你打开栅栏,我也出不去,我的双腿已经没了。就在我们说话的工夫,我的两个膝盖骨也被腐蚀掉了。” “那,那怎么办?”我有些慌乱。 “林聪,”李大民顿了顿:“这件事只有委托给你了。” 我赶忙问,你啥意思。 李大民一字一顿:“你出去杀了那个老头!” 我心跳剧烈加速,下意识就是拒绝,“不行不行,我干不了。” “林聪!”李大民声音无法形容的严肃:“这件事只有你来干。我困在这里近乎绝望,肯定完成不了,没想到你来了,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件事落在你的身上,你帮帮我,好吗?” “不行不行,”我还是拒绝:“这不是开玩笑的,我干不了,别耽误你的正事。” “你认为自己干不过那老头,没把握,还是怎么的?”李大民问。 “我,”我喉头动了动,“我杀不了人。对不起,我杀不了人……再说了,你的事情就要你自己办,我,我……” 李大民真是着急了:“老林你听我说,”他的声音几乎涕泪横下:“这次如果你不帮我,我就完了,我付出了这么多,两条腿的代价,现在就卡在这个节点上,你帮我一下下,我就能前进一大块……” 我忽然打断他:“李大民,我觉得有些奇怪。” “你说。” “能力增长这件事,你为什么这么着急?”我说:“就算耽误一点时间也不算什么,慢慢来呗。好,就像你说的,一个世界比一个世界的难度增大,可咱们慢慢来总有机会,这个不行退出去,等再进下一个,慢慢试呗。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太着急了,太急迫了,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 李大民沉默片刻,“如果告诉你,你能不能帮我?” “你先说。” 李大民许久没说话,好半天重重叹了口气,“老林,你有过对一件事特别上瘾的经历没有。我说的不是普通的上瘾,是比抽烟,酒精,甚至比羞羞更上瘾的事。” 李大民沉默一下,“比那个还要上瘾。一旦染上,全身就浸润在巨大的喜悦和幸福感里,并不是单纯的分泌多巴胺和肾上腺素,而是从里到外的那么喜悦满足。如果遇到了这种事情,你会不会上瘾?” 我想了想说:“还得看会不会对身体有害吧……如果没害处,这种幸福感不就是我们一生都在追求的东西吗?” “是的。”李大民说:“不管你能不能感同身受,只要理解就足够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我还是搞不明白。 “我体会到了这种感觉,那就是宇宙能量。”李大民说:“我现在杀了四个自己,抢占了四份宇宙能量,它们贯穿我的身体,让我每天都获得巨大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来自开悟,来自探索,来自接近于道……总而言之,就像是走失很久的孩子,找到了家和母亲的感觉。” 我沉默了很长时间,在黑暗中说:“我理解不了。” “我问过陆佑,他告诉我,每吸收五份宇宙能量会到达一个重要节点,一旦突破过去,就能进入下一个等级的能量区间,所谓逢五一升级。”李大民说:“我现在就卡在四级这里,只差一个,只差一个就可以了!林聪,你帮帮我好不好?” “大民,我说句实在话,”我苦口婆心:“你不能信任那个陆佑。原来的陆佑已经死了,现在上他身的不知道是个什么怪东西,你这样是不是已经走火入魔了?” 李大民叹口气:“当初世人看达芬奇就是走火入魔,看爱因斯坦是走火入魔,看特斯拉也是走火入魔……走火入魔是个很可怕的标签,俗世凡人会把先驱者用这个词钉在耻辱柱上。” “这么说就有点偏执了。” 李大民道:“你未成魔,谈何入魔。” 这一句话让我哑口无言。不知为什么,这句话让我有种顿悟的感觉,我意识到长久以来思维错误。 我不是魔,也不明白魔是什么,那我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已经入魔了呢? 说别人入魔,首要条件就是要弄清魔是什么东西。我意识到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轻易给人给事贴标签了,贴的标签还都是自己不理解的东西。 顿悟,绝对是顿悟。 见我没说话。 李大民幽幽地说:“林聪,你以前做什么事,我是不是毫无怨言的帮你,多少次出生入死,咱们两个一起携手过来的。怎么今天我遇到这么个事,你就不帮了,你好意思吗?!” 李大民是真不客气,言语都带着刀子。这句话也是最后压垮我的稻草,他确实什么都帮我,从没提过条件,好朋友也无非如此。今天他遇到了难事,我左推右搡,说什么都不干,确实于情于理说不过去。 我倒不是怕这老头,其实就是怕杀人,这个突破了最后的底线,而且我有一种深深的不安全感,一种恐惧,怕杀了第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个,我会改变,变得自己都不认识。 李大民苦口婆心:“林聪,就算你不为我考虑,为你自己吧。我只要有了五倍的能量,就可以利用龙鳞召唤孟婆,再救出阿姨你的妈妈,你愿意让你妈妈在中阴之境里受苦吗?!” 我在黑暗里泪如雨下。 李大民的声音时不时带着痛苦的冷气声,那是被液体腐蚀疼的。刚才他没痛苦,现在反而疼的叫出来,明显就是给我听的。 李大民道:“林聪,我知道你纠结什么,但是你要尝试改变自己,不能再做以前的自己了,人要离开舒适圈,总是要长大的!” “行了!”我打断他:“我怎么杀了他?” 李大民长长舒口气,“你把手伸下来,我身上藏了几件武器给你。其实就是一刀的事,他毕竟不是神,还是个人,一刀扎心脏上,马上就嗝屁。” “这是一把裁纸刀。”李大民说:“是我从老头办公室里顺出来的,林聪,就是一刀的事。现在还有一个小时,必须在一个小时内完成,然后我们一起回去!” “行了,别说了,”我心乱如麻:“我去。” 我也不和他废话,在黑暗中我摸到斜坡,想爬上去,可这个坡度实在太过陡峭,怎么也上不去,上去就会滑下来。 这时,心念中响起猫精黑黑的声音:“林聪,可以利用通灵镯瞬移。” 第一百四十八章 视频 “怎么瞬移?”我疑惑地问。 黑黑道:“和刚才一样,先链通了通灵镯出去,还没出去的时候,再马上回来。回来的时候有讲究,你要想着自己出现的位置,就能瞬移到那里。” 我大感兴趣,赶紧闭上眼,开始链通镯子。有了感觉,身体似乎增加了很多缥缈感,我知道这是出去了,马上意念想自己再回来,回来的位置是天花板正上方。 等身体有了踏实的触感,我缓缓睁开眼睛,有微弱的光从下面的缝隙渗透过来,我往下一看,下面正是老头的办公室,楼梯搭放在下面。 我大吃一惊,随即是狂喜,我真的回来了,真的瞬移到了!就在原来的方位。 我赶紧联系黑黑,问它,“是不是回去之后,回到现实世界,也能做到瞬移?” “不行。”黑黑说,“现在能瞬移,只是通灵镯带着你的灵魂完成。回去之后,你就有了肉身,就算意愿想瞬移,可受制于肉身,还是完成不了。”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是灵魂状态?”我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所有的触感都在,怎么可能是灵魂。 黑黑道:“你在穿梭世界,目前是什么状态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你穿越到中阴之境是什么状态。” 我看着脚下的暗板发愁,就算回到这里,也打不开暗板啊。 黑黑知道我在想什么,嘿嘿地笑:“林聪,你都会瞬移了,怎么还被这个困住?” 我恍然大悟,自己还是没适应这个能力,在这里其实我可以利用通灵镯做很多事,瞬移到任何想到的地方。 既然如此,我忽然突发奇想,想到阁楼外面看看是什么情况,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闭上眼睛链通镯子,第一步是意念想自己要离开这个世界,身体有了反应,有了虚空感,我马上再用意念想自己回来,回来的位置是阁楼外面。 进行到这一步,我突然发现情况出现了不对劲。 阁楼的外面我没去过,不知是什么情况,脑子里根本没有成形的画面,想无可想。这个过程其实是很快的,我发现没什么可想的时候,身子已经落了,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在天花板上面,没有动地方。 我非常惊愕,一时说不出话来。 “林聪,”黑黑说:“你刚才一定不老实,想别的地方了。” “是。”我索性承认。 黑黑道:“你只能到心念可及之处,心念未及想无可想,怎么能去呢。” “知道,知道了。”我不喜欢一只猫当老师,有啥可教训的。 我再一次念动,这次出现在暗板的下方,回到了老头的办公室,我坐在通往天花板的楼梯上。 我有些恍惚,整个过程太过玄妙,有种不真实感,或者说,这个世界本身就没有一种真实感,我始终处于错位的感觉里。 来不及多想,现在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必须杀了老头!要不然我们前面那么多的罪都白遭了,李大民两条腿也白废了。 我没敢动地方,仔细观察了一下办公室,老头并不在,也没有声音。等了好一会儿,我从楼梯上小心翼翼下来,屋里静悄悄的,我紧紧捏着裁纸刀,手心全是汗。 来到外面的屋子,书和文字资料堆积如山,还是脏乱差的样子,老头也不在。我一直到门口,开门探头出去望,门外是楼梯,静悄悄的,没有人影。 我有点慌了,任务必须一个小时内完成,如果老头没回来,这可怎么办呢。 一开始我是怕直接面对他,现在是盼着他赶紧出现,赶紧真刀真枪来一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回到屋里我有些焦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个小时看着长,其实很快的,外面的墙上挂着一面钟表,上面标记的时间很怪异,并不是数字,而是十三个符号。我细数数了,这个世界的时间好像并不是24小时,而是25个小时,极其诡异。 按一个小时的倒计时来算,现在还有四十分来钟,时间行进的速度两个世界还是一样的。 我满头都是冷汗,只有四十分钟。 我走进里屋,一咬牙把电台打开,咝咝啦啦的电流声中传来李大民的声音。 不知道是来自哪个平行世界的李大民,在电台里正和别人说话,说的什么我根本没有心思听,此刻心乱如麻,就想着用电台的声音把老头给引出来。 我藏在房间的角落,打算来个螳螂捕蝉,等老头来检查电台的时候,从后面一刀毙命! 就这么等了十来分钟,浑身焦躁,汗都把衣服湿透了,老头根本没来,如同凭空蒸发了一般。我实在是等不起,还有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主动出击吧。 我发现屋子的对面还有一道内门,通往最里面,应该还藏着什么房间。 我走过去,轻轻推了推那道门,门没有锁,应声而开。很黑,我本想小心翼翼的,一想算了,何必呢,反正都是要正面刚,他发没发现我能咋滴。 我索性一脚把门整个踹开,用手摸着墙,找到电灯开关,打开灯的一瞬间我真傻眼了。 这间屋子空空如也,满墙都是暗红色的血迹,屋里透着一股刺鼻的臭味和腥味,我心脏狂跳,喘气也粗了,这,这得死多少人? 难道全是这老头杀的? 我似乎看到了一个场面,无数个李大民像是难民一样被残杀在这间屋子里,老头阴森森的如同暴君,他杀了很多个自己,手段极其残忍。 我一阵生理性的呕吐,捂着肚子干呕。现在没时间整理心情,必须要赶在二十分钟内杀了老头。 房间的对面还有一扇门,重重的血迹之中,这扇门半开着,里面黑森森一片,似乎有声音从里面传过来。 我有一种极为强烈的预感,老头就在那里。 我咬了咬牙,走进满是污血的房间,忍着强烈的不适穿过去,来到那扇门前,做了几个深呼吸,同时做出一个决定。 那老头能杀就杀,如果实在危险,或是情形诡异,李大民对不起了,我要先离开这里自保,不可能把自己搭里面。 我来到这扇门前,一咬牙推开,门后果然又露出一个极隐秘的房间。 房间特别狭窄,像是库房,靠墙放满了架子,架子上摆着一些瓶瓶罐罐,都是古怪的东西,屋里飘荡着一股形容不上来的味道。 我看到在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笔记本电脑,造型和我们的现实世界差不多,长方形的键盘,笔记本屏幕亮着,上面有一段视频播放到一半,正暂停着。 我一看到视频的画面,就愣住了,视频上正是李大民。 这个李大民很帅气,比我认识的李大民帅多了,大概二十来岁的年纪,意气风发,充满了阳光和自信。 我走到电脑前,小心翼翼四面扫看,并没有老头的身影。 我现在没别的办法,这间屋子明显是整套房子的最后一间,就算有暗室,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也不可能找的着。 我叹口气,对这个任务已经不抱希望,只等着二十分钟到的前一刻,离开这里回去。 我想按动空格键继续播放视频,可能会有点线索,正要碰的时候,发现键盘上全是红色的黏液,还有一些白乎乎的东西,像是唾液,散发着恶臭。 离得近了熏得我睁不开眼。 我皱着眉,用裁纸刀的刀尖触碰空格键,视频开始播放。 视频上李大民正和几个朋友在公园游玩,能看到阳光明媚,蓝水白云,环境美的如同天堂。这时,画面出现了画外音,是一个断断续续的老人声音,“这就是以前的我,这就是以前的我……后悔吗,不后悔,真的不后悔,不后悔……寻道的过程,人只是一副皮囊,皮囊……” 镜头是固定的,有些模糊,看起来应该是某种家居自拍,提前把摄像机给固定住。 等了片刻被子撩开,里面裹着的人正是刚才的李大民,他的神色有些萎靡,脸色不好看,枕头上全是掉落的头发,像是得了一场大病。 奇怪的是,他的双眼却是异常的深邃。 第一百四十九章 爬行动物 李大民颤抖着从床上下来,一步步来到摄像机前,看着镜头。下一秒,他伸手把摄像机打掉,屏幕漆黑。 画外音在黑暗中继续,“刚开始的我很难承受这样的压力,青春、年轻和朝气在快速消失,我的心态失衡了。” 话音一落,画面又亮起来,屏幕里出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人,能看出还是李大民,样子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比起年轻时候,整整老了二十岁,整个人就像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中年油腻男。 他一个人蹲在地上,摄像机架设在不远的地方,镜头抬起,从下向上拍摄。李大民黑着眼圈,头发稀疏,身上紧紧裹着一个大号毯子,像是极度怕冷的模样,他的嘴唇是深紫色,好像心脏也有了问题。 他呆呆地看着镜头,整个人处于一种迷蒙发呆的状态。 画外音说着:“这是杀了第五个人的我,没想到过了‘五’这个数字,我的状态和身体会变得这么糟糕,女朋友惠惠彻底离开了我,我离群索居,找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我要独自面对这种变化,我要变强,我要羽化成蝶,大道在前,儿女情长算得了什么……” 画面随着画外音在转场,黑屏后场景又变了,场景非常眼熟,我仔细去看,原来就是外面的办公室,各种各样的书堆积成山,文字资料厚厚一沓,我还看到了那个古怪的电台。摄像机架设在高处,从上面俯视而下,门外进来一个垂垂老人,正是那个老年版的李大民。 老头剧烈咳嗽,走路都不稳,身体打晃,头发掉到几乎没有了,眼皮子抬起来都困难。他扶着墙艰难走了进来,身后拉得是长长的黑色身影。 说到这画面突然黑了,视频行进到了尽头。 看一半给我闹心的,全然忘了二十分钟的倒计时,反正也完不成任务,拖延症也犯了,索性把这半吊子视频看完再说。 可桌面空空,只有这么一个播放视频,要找到下集,就必须翻阅里面的文件夹。键盘上都是黏液倒也好说,可以用裁纸刀来按动,可看到旁边的鼠标,我差点没吐出来。 我正琢磨着怎么办,忽然听到货架子后面有声音,是剧烈而痛苦的申吟声。 我吓得一激灵,犹豫着慢慢走过去,货架子后面是一堵三合板的墙,声音就是从墙里发出来的。 我尝试搬动这个架子,没想到上手很轻,薄如纸翼,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看着挺唬人。我把架子搬到一边,露出了那面三合板的墙。 我用手推了,没想到应声而开,原来是一道暗门。门开了之后,露出里面的空间。 里面原本很黑,外面的光亮照了进去,能隐隐看到里面的状况。 空间特别小,好像是个杂货室,不足十平方米,靠近门口的位置是亮着的,再往里光照不到,黑到一塌糊涂。 声音就是从黑暗的最里面传出来。 我一时犹豫,察看的话就得进去,这可怎么办,犹豫时,忽然一个什么东西从密室里爬了出来。 我吓得差点转身就跑,倒退两步,躲在电脑桌的后面,瞪大了眼睛看。 那东西像是一种爬虫动物,类似于蜥蜴的感觉,从黑暗里一点点爬出来,动作像动物,可形态却像个人,诡异到窒息。 它爬着爬着来到了门口,然后探头出来,整个脑袋都暴露在光亮中。 一看到这个动物,我的心脏骤停了差不多,一瞬间大脑空白。 从脑袋上看,这个怪物竟然是那老头版的李大民。 李大民苍老到无法形容,刚开始见到他时大概有九十岁,现在的他老了至少一倍,能有一百八十岁。我在现实里当然没见过如此高寿的人,也没有概念一百八十岁会是什么样,可看到这个老版的李大民,我第一反应就是,这人没有一百八也得二百岁。 一个人活到这般年龄,老到了几乎不像人。又是人,感觉又不属于人这个物种,三分像人不像人,七分像鬼活像鬼。 他的头上还有几绺头发,像是动物毛发一样披下来,两只眼球滴溜溜地转,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又分离到眼眶两端去看东西,眼球可以自如地在眼睛里上下左右移动,真的像爬行动物。 它全身都是黏液,像是刚出生从蛋里爬出来的一样。 给我强烈的感觉是,他原来是个人,然后退化了,从直立行走的智人退化成一种爬行动物,越活越回去。 他慢慢往外爬,我一步步后退,恐惧到几乎窒息,我不是胆小的人,也经历过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可此时此刻,我相信不会有几个人镇定到能和这么个怪物对峙。 他慢慢从黑暗中爬出来,露出来赤膊的上半身,皮肤极其光滑,外面都是黏液,他看着我,竟然说了一句话,我还能听懂。 “你,你不是,不是我。” 我差点没吐出来,我如果是你,恨不得一头撞死,活成你这样,活得还有啥意思。 “我,我当然不是你。”我紧紧握着裁纸刀,尽量冷静自己,回应道。 他摇摇头:“你是怎么来,我这里的?只有李,李大民才会来……其他世界的,李大民。” 他说完,我才反应过来,他刚才所说的“你不是我。”其实意思很深。那意思是,我不是其它世界的李大民,我对于他来说,是个外人。 “我,我过不去了,我太难受了,”怪物断断续续说:“可恶的肉身,可恶的肉身……有它在,大道难寻。” 我站在原地,“当啷”一声手里的裁纸刀落在地上,吓得拿不住了。 怪物从黑暗里一点点爬出来,我看到他的双腿竟然退化了,黏连在一起,乍看起来像是鱼的尾鳍。他爬着,来到我的面前。 巨大的恐惧里我找不到门,靠在墙上身体缩成一个,吓得没脉了,话都说不出来。 怪物来到我的面前,抬头看看我,“第十个人,是个坎,巨大的坎,天劫……脱胎换骨需要女人,我不忍……就得死……大道无情……大道无情”他一口叼住落在地上的裁纸刀,开始吞咽,嘴部像动物一样不停地动,把裁纸刀往肚子里咽。 我吓得整个人贴在墙上,甚至开始惨叫,“别,别,你别过来,别过来。” 怪物吞咽了裁纸刀,满地打滚,疼得不行,嘴里不断喷出血沫子,时间不长在地上一动不动,一股股鲜血从嘴角冒出来。 他瞪着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天花板,身上散发出来一股股怪味,在整个房间里传播。这股味道竟然还有淡淡的婴儿香,夹杂在臭味和腐味里,闻起来更是诡异莫名。 我趴在墙上不忍去看,全身骨节都僵了,嘴里一直喊着,我的妈啊我的妈啊。 这时心念中传来一阵笑声,是黑黑的,“林聪,你老喊妈干什么。” 我没力气和它争辩,黑黑道:“这个李大民已经死了,你的任务完成了,赶紧回去啊。马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就要到了,不回就再也回不去了。” 我赶紧闭上眼睛,心念一动,链通上镯子,强烈要回去的意愿。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三角形屋顶,旁边是李大民。熟悉的陈设,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感觉,我知道我回来了,回到解铃的家里。 几乎是同时,李大民也睁开眼,看着我。他对我笑了一下,我也苦笑一下,相视这一笑后,李大民诚恳地说:“林聪,谢谢你,在时间截止的最后一刻,你杀了他。” 我真的苦笑,跟我没关系,是老头不堪其苦,自己自杀的。 李大民站起来,忽然身子一栽歪,整个人又摔在地上,他脸色大惊,“腿,我的腿,不听使唤了。” 第一百五十章 盘盘道 我赶紧扶起他,问怎么了。 李大民脸上显出惊恐之色,从来没见过他如此失态和害怕,他颤抖着说:“不行不行……腿,腿像是没了一样,不听使唤。” 他趴在我的怀里,双腿直溜溜搭在地上,就跟拖着两根木桩子一样。我使劲往外抱他,两条腿确实不听使唤,就这么拖着。 李大民呼吸急促,“我,我残废了,那个世界没了双腿,带到这个世界……带到这个世界了……” 他的情绪有些失控,我虽然着急,但毕竟没摊在自己身上,我镇定一下说:“大民,咱们先别乱猜,你也别这么惊慌,从长计议。” 李大民抬起头看我,满脸的惊恐突然一瞬之间变了,他笑了出来。我心里发寒,差点把他扔出去,喉头上下窜动:“你笑什么?” “我感觉到了力量。”李大民说:“林聪,你知道吗,我感觉到了浩瀚的力量。我突然明白了,”他顿了顿:“那个世界的老年我,他杀了十个不同世界的李大民,就吸收了十份宇宙能量,现在他死了,能量全被我继承了,我一下子超越了巨大的境界,哈哈哈~~” 他狂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现在变得无比强大,无比强大~~” 正说着,门外传来嘈杂声,有人在争吵。我和他对视一眼,我把李大民放在地上,跟他说我先出去看看。 我走出秘密来到外面的客厅,看到两伙人正在争吵。一帮是李扬和铜锁,另一帮竟然是皮南山和赵小雯,这俩人怎么来了。 皮南山坐在那里,摇着标志性的蒲扇,一脸铁青。赵小雯拍着桌子骂,“谁允许你们进解铃家里的,你们是私闯民宅!我马上报警抓你们。” 铜锁有点惊慌:“妹子,我们可是良民啊,我们是被朋友带进来的,朋友,朋友……”他一下看见我:“对了,就是他!” 赵小雯和皮南山看到我从房间里出来,赵小雯就跟撒泼一样,大哭大叫:“解铃的房间,你们怎么随便进!谁允许你们的。” 皮南山放下蒲扇,脸色好看了一点:“你们在这里干嘛呢?就打解铃不在,屋子空了,也不能不经允许就鸩占鹊巢吧。” 我搓着手说:“小雯你别激动,皮爷你也别动怒,我们来这里没有其他想法,其实是在等解铃回来。” “哦?怎么讲?”皮南山饶有兴趣地问。 赵小雯跳着脚的骂:“放屁,你们既然等他回来,为什么私开里屋的门?谁让你们进去的?你们懂不懂的尊重?” “那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说:“是解铃让我来照看他房子的。” 两个人都愣了。 我说道:“上次我和解铃一起进入小雯的梦境里,他临走的时候说,让我留下来照看他的房子,换其他人他不放心……” “你放屁!”赵小雯骂:“解铃明明是托我来照顾他的房子,你胡说八道!” “哦,托付给你就不能托付给我了?什么道理这是?”我冷笑:“或许解铃觉得你不靠谱呢。” “你才不靠谱。”赵小雯特别生气。 “我们来这里,一是仰慕解铃,想等他回来。二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让我们帮着看家,我们自然就看好这个家喽。”我擦擦冷汗,总算把这个谎给圆下来了。 我不怕赵小雯,但有点畏惧皮南山,这胖子看着一身囊肉,大大咧咧,但他给我的感觉,眼里不揉沙子,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皮南山看看我,又看看赵小雯,沉吟一下,说:“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听着都有道理。这样吧,以前的事就不聊了,从今天开始……”他顿了顿,看我:“你叫啥来着?” “林聪。”我不卑不亢。 皮南山点点头:“对,对,林聪,从今天开始,你和你的这些狐朋狗友都撤出去,房子交给赵小雯,一直到解铃回来为止。以后再怎么办,解铃来了再计划。在解铃回来前的这段时间,你们就别待着了,收拾收拾东西撤吧。” 铜锁嚷嚷:“凭啥啊。那个叫什么铃铃的,他托付了这个妹妹,又托付了我兄弟。胖子,你得一碗水端平啊,凭啥让我们走?” 皮南山笑眯眯看着他,“我告诉你凭啥,就凭这个。”他把手按在八仙桌上,没看怎么用力,等再抬起手的时候,桌子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掌印。 我们都倒吸一口气,这胖子没想到还真是个高人,深藏不漏啊,这么硬的木桌,说按个手印就来个手印,牛啤大了。 铜锁拼命咽着口水:“你丫也太狠了。” 皮南山道:“我呢,也不是不讲道理。你们现在就撤吧,收拾收拾东西都走。赵小雯,等他们走了之后,你重新换个锁,要是觉得换锁不保险,就按个防盗门,弄个指纹锁扫描眼球什么的。” 赵小雯恨恨地看我们,“必须换。” 李扬站起来:“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撤吧。”他话音刚落,就听里屋有人喊了一声:“撤什么?!不撤。” 众人循声看过去,只见从里屋爬出一个人,正是李大民。 李大民双腿残废,拖在地上,只能用双手爬着走,姿势极其诡异,活像一只爬行动物。 他出来这一刻,我汗毛竖了起来,不知怎么的,越看他越像那个世界的老头。那老头最后也成了爬虫动物,在地上爬,姿势和现在的李大民极其相似。 我说不清其中的道理,就是觉得胆寒,渗人。 李大民一出来,李扬和铜锁都大叫了一声,李扬第一个冲过去,一把抱住他:“大民,你咋了这是?!” 李大民出奇的冷静:“李扬,咱们的事等会儿再说,先把这两个货打发走了。” 铜锁想把他扶起来,李大民摇摇头:“我成残废了,两条腿废了,你们什么都不要问,该说的时候我自然会说。” 他甩开两人,在地上用手撑着,爬行速度倒是很快,来到皮南山面前。 皮南山和赵小雯也都惊住了。皮南山抄起蒲扇,指着李大民:“兄弟,你够惨的了,咋回事这是?” “咱们先礼后兵,”李大民说:“首先呢我谢谢你的关心。如果皮爷真是关心我,那就留我在这里等解铃,好不好,不要赶我们走。” 皮南山嘬着牙花子:“说实话你都这样了,我不应该再说什么不近人情的话。不过呢,我是解铃的朋友,就得帮着他看家,让你们走这个决定,我觉得非常的正确。实在不好意思,你们今天就得走。” 李大民趴在地上,抬起头看,那模样就跟天桥底下要饭的残疾乞丐一样,看上去非常可怜。 李扬和铜锁在后面揪心的看着,此时此刻又不好说什么。 李大民道:“你凭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 皮南山指着木桌:“就凭这个。”桌上的手印。 李大民笑,说了四个字,“雕虫小技”。他用双手顺着桌子腿往上爬,爬一下,桌腿上就出现一个手印,爬一下出现一个,到最后,他整个人都爬上了八仙桌,桌腿上也遍布手印。 桌上都收拾干净,没有杂物。李大民爬在八仙桌上,拖着两条腿转圈,身体极为轻盈,双手撑在桌面,换一个位置就留下一个手印。 场面既诡异又震撼,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看着他表演。 李大民转了一圈,冲着皮南山呲牙笑:“这个行不?” 皮南山皱着眉,摇动蒲扇,赵小雯那么咋呼的人,竟然都吓住了。 过了片刻,皮南山笑:“朋友有点意思,上次见你还没这么强的功力,这是碰到什么奇遇了,功力突飞猛进嘛。” “小场面。”李大民道:“你看我们够不够格在这里待着?” 没等皮南山说话,赵小雯反应过来急着说:“胖子,你可千万别怂啊。解铃托付让我看家的时候,说了他家里有很多贵重的东西,不能随便乱碰。我告诉你,真要出了事,你要负责!” 皮南山想了想,对李大民道:“恐怕你们还是不够格。” 李大民道:“那咱俩就要盘盘道了。” 皮南山说:“我不跟你盘,但有一个人会跟你盘。” 第一百五十一章 年轻人 皮南山此时的举动,就像是小孩打架不过,去叫家长一样。我们几个都笑了,铜锁更是哈哈大笑:“这位皮爷,赶紧找啊,把你认识的高人都拉来,让我们开开眼。” 皮南山放着狠话:“你们几个都别走啊。”他把蒲扇扔在一边,从大裤衩子里掏出一个破破烂烂的手机,按密码解锁。他好像对手机这样的智能工具非常不熟悉,两个粗手指头怎么也不听使唤,铜锁在旁边笑得肚子都疼,说刚才差点被这个胖子给唬住。 赵小雯一脸寒霜,骂着皮南山,你怎么这么丢人,早知道不找你来了。 皮南山也不动怒,说着啥急,肯定把人给你摇来就得了。 终于电话打通,这胖子拿着电话大呼小叫,好像找一个叫什么南华的人。 我们几个凑在一起嘀咕,李扬明显不愿意节外生枝,说要不我们就走吧。他担忧地看着李大民,“大民,你到底什么状况,真是让人揪心。” 李大民道:“其实我也不是喜欢没事找事的人,让走就走呗,但是我确实需要这个房子进行闭关,我现在没法说得太明白,你们要想知道事情原委就去问林聪吧。” 铜锁和李扬都看向我。 我冲着李大民做口型,意思是可以说吗? 李大民笑:“没事,告诉他们两个吧,依他们两人的智商说了也理解不了。” 铜锁骂骂咧咧,“去你大爷的。李大民,你先告诉我,你这两条腿怎么了?” 李大民正要说什么,皮南山挂了电话过来,用手指着我们几个,“一个都别走啊,我刚才摇了个狠人,就在附近,马上过来。” 我有点担心,问李大民你能行吗,狠人来了只能指望你,我们几个都白给。 李大民笑,就说了三个字“试试呗”。 等了能有十五六分钟,外面门敲响了,皮南山赶紧过去开门,我们一起看过去。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年轻人,长得很帅,气质有点冷,带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是大集团的高管,很有范儿。 赵小雯本来咋咋呼呼,一看到他就愣了,紧紧盯着帅哥看,眼珠子都快飞出来了。 年轻人走进来看我们,又打量打量房子,用手捏着眼镜腿推了推,“怎么个状况,电话里也说不清,你再说说。”他对皮南山说。 皮南山屁颠屁颠搬过来一把椅子给这个年轻人坐。 年轻人也不客气,坐好之后敲起二郎腿。他这个二郎腿相当有范儿,不是随随便便的无赖式,而是腰板儿溜直,二郎腿绝不用脚尖冲着人,头微微前倾,既不卑不亢又显得不高傲,没有攻击性。 我们几人一时没说话,都隐隐觉得这个年轻人不好惹,身上的气场就能看出来。 皮南山道:“这房子是我和这妹妹一个共同朋友的,那朋友呢出远门了,托付这妹妹看护。可这几个臭小子非说我那朋友也托他们看房子。我们想让他们走,他们不走,就赖在这里。就这么个事情。” 年轻人看着我们,“是这样吗?” 一时没人回答,我清清嗓子说:“大致是这样。可问题是,凭什么他们让我们走,我们还想让他们走呢。” 年轻人点点头:“事情我听明白了。这里有个问题,也可能是我武断,我个人认为,一个靠谱的人如果出远门,他只会托付一伙人看护他的家,而不会同时托付两伙人。你们之间看样子还不对付,有矛盾,想必那个出远门的朋友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这件事在逻辑上在人情上都是有漏洞的。”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这年轻人啥啥都不知道,就在这一坐,听我们各讲一句,马上做出这等判断,思维也太有条理性了,抓问题核心也相当准。 “那你说怎么回事?”皮南山问。 年轻人道:“很显然,你们两伙人,必然有一伙儿撒谎。当然了,也不排除你们两伙人都在撒谎。” 皮南山不乐意听:“我说南华,你先别说这些没用的,接下来怎么办吧。” 这个叫南华的年轻人推了推金丝眼镜:“认识我的朋友都知道,我这个人向来帮理不帮亲。老皮,你能请我来,就说明你认定我这种行事风格,所以我凭直觉认定,你应该是占理的那一伙儿。” 这个年轻人的逻辑是这样,他这人向来铁面无私,只对事不对人,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既然皮南山能把他请出山,就说明皮南山认同这种设定,所以皮南山是占理的,因为他理直气壮,认为肯定能赢。 我正细细琢磨其中的道理,李扬反应很快,说道:“凭直觉办事本身就不靠谱,这不是判断占不占理的依据。” 年轻人点头:“我不知道你们占不占理,但是可以知道,老皮一定占理,或者他认为他占理。” 铜锁不耐烦:“我说你们磨磨唧唧说啥呢,说绕口令呢,想考研咋的。该怎么地怎么地,赶紧划下道来。” 年轻人问皮南山:“还能不能联系上房主?” “就是联系不上嘛,所以才有这么大的麻烦。”皮南山翻着白眼,那意思是联系上了还用请你。 年轻人沉吟:“这可真有点不好办了。这样吧,既然你们两伙人都说是受人之托,能把这么大的房子托付别人照看,关系想必特别的好。你们两伙人分别陈述一个理由,那位朋友为什么要把房子托付给你们,换句话说,你们何德何能值得委托。” “这个主意好。”铜锁大声赞扬,随后低声问我:“林聪,你有把握吗?” 我不敢打包票,脑子里飞快想着一会儿该怎么说。 皮南山问谁先说。赵小雯道,我先来。谁知道皮南山特别精明,拦住她指着我们道,让他们先说。 年轻人摆摆手:“你们都别争了,这样吧,公平起见我会分别听取你们的谈话。两下一对比,我就知道了。要不你们先来吧。”他指着我们几个。 我和李大民交换眼神,我轻声说:“我去你去?” 李大民看我,做了个口型,你去。 年轻人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里面的密室说:“就去那。你们几个是一起和我聊,还是单独聊?” 他的气场十足,我深吸口气,跨出一步说:“房子是委托我照看的,我来和你聊。” 年轻人点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两人进到了密室。年轻人随手把门关上。 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抬头看看三角形的屋顶,在屋里轻轻走动,没有随意乱碰任何东西,一眼又瞥见地上放的两个大蒲团,那是我和李大民打坐用的。 他用鼻子嗅了嗅屋里的味道,忽然笑了笑,指着其中一个蒲团:“可以坐吗?” 我说当然可以。 我们一人一个坐在蒲团上,年轻人伸出手:“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南华,是附近‘南华茶楼’的老板。” “你好。林聪,自由职业者。”我也不卑不亢,和他握了握。 张南华笑笑,点点头说了个好。 “南华……”我喃喃地叨咕。 “难道林先生听过我的名字或是知道这家茶楼?”张南华问。 我揉揉脑袋,“不好意思,我好像以前在哪听过这个名字,又记不得了,脑子现在是真完了。” “呵呵,你才二十来岁吧,年富力强。好了,先不说这个,”张南华道:“能不能说说你和这间屋子主人的故事。” 我沉默一下,“可能会有些匪夷所思。” “没事,我听过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自认为接纳能力比较强,只要你的故事符合逻辑,我想就没有什么问题。”张南华显得很和善,没有棱角分明的样子。 我跟他说起来,这家房子的主人叫解铃,我和解铃共同完成过一个任务,是进入一个人的梦境,这个人就是外面叫赵小雯的女孩。 我尽量在背景上不撒谎,因为待会张南华还要和赵小雯聊天,我撒不撒谎人家到时候一对比,马上就能露出来,何必呢。 交待完背景,又讲了我和解铃在第一层梦境迷宫里的冒险,就是遇到黄腾拜白茧那一段,我不太确定是不是赵小雯也清楚,所以尽量复述每个细节,也不撒谎。 撒谎的人就算编得再像,细节上也无法作伪。 说着说着,我猛然想起一个细节,当时我进入梦境刚刚遇到解铃的时候,就是在这个房子里。解铃当时正在吃火锅,八仙桌那还坐着四个人,是谁我记不清了,但有个细节我记得,解铃管其中一个人叫“南华”。 想到这里,我愣了愣。 张南华看我,“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你认识解铃吗?”我问。 第一百五十二章 茶楼 “解铃?”张南华笑笑,摇摇头:“你说的是这间房子的主人吧,你放心,我从来没听说过,我不会在替你们决断的时候徇私舞弊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摆摆手,没想做过多解释,叫南华的人多了,可能只是一个巧合。 我继续把整个故事讲完,我和解铃离开第一层梦境,来到了最下面的潜意识。我一边讲,一边观察张南华的反应。按说如此离奇,一般人可能要么认为是胡说八道,要么就是觉得我脑子有问题,而张南华听得很仔细,并没有什么吃惊的表情,就像是在听我唠着早上吃什么饭一样稀松正常。 我讲的细节大部分是真的,掺和了一部分假,假的部分就是解铃如何委托我看护房子。 等讲完之后,张南华若有所思,“说完了?” 我点点头。 “麻烦你出去,把那个叫赵小雯的女孩叫进来。” 我迷迷瞪瞪来到客厅,对赵小雯做个手势,“高人让你进去。” 赵小雯鼻子“哼”了一声,大摇大摆地进去了。他们几个看我,我摊开手,表示没什么好说的。 大概有半个多小时,我们等的百无聊赖,皮南山这大胖子坐在椅子上居然睡着了,打的呼噜山响。 突然铜锁照着桌面一巴掌,“啪”一声。 皮南山从梦中惊醒,“咋了咋了,下雨了?” 铜锁哈哈大笑:“对,下雨了,收衣服了,赶紧回家。” 皮南山大怒:“敢逗你皮爷玩,我看你小子是皮子刺挠了。” 铜锁没理他,对我们说:“我才想明白一件事,我们凭什么听那个南华的裁断,他算干嘛地!哦,他是大法官啊,说啥是啥。我怎么才回过这味来。” 李扬淡淡说:“你可以和他谈谈这个想法。” “别以为我不管,我就要找他谈……”铜锁还没说完,密室的门开了,张南华和赵小雯走了出来。赵小雯脸上挂着寒霜,脸色不好看,张南华面色如常,笑眯眯问铜锁:“这位朋友要和我说什么?” 铜锁嘬嘬牙花子,嘿嘿笑两声:“没啥,你看出啥问题了,我们两伙人谁说得对?” 张南华道:“你们都在,那我就说说自己的看法。大家都坐嘛。” 我们所有人坐好,皮南山瞪大眼看着他,我们也盯着,客厅里的空气几乎凝滞了。 张南华推推眼镜说:“先不谈你们谁说谎,我只说解决方案。” 他顿了顿。 “几位朋友,”他对我们说:“你们现在就离开这栋房子,倒出来让给赵小雯,由她来看护。” 李大民脸色巨变,手捏的咯吱咯吱响,就要发飙。李扬看自己兄弟这样,要张口讲话,准备据理力争。 张南华摆摆手:“我知道你们一肚子话要说,稍等片刻,会留给你们说的。”他转向赵小雯:“房子让给你了,皮爷和几位朋友都要见证,在解铃回来之前,如果这里的房子出了一点问题,赵小雯,你全权负责。你争到的不光是权力,也是责任和义务,你能做到吗?” 一贯任性的赵小雯竟然有点六神无主,看向皮南山,皮南山叹口气:“谁让我摊上解铃这么个倒霉朋友,小雯,我和你一起看着这间房子。从明天开始我就搬进来,我看谁敢进来!” “赵小雯现在房主,谁住谁不住,她全权负责。”张南华说着看向我们:“哥几个,必须占这所房子的理由是什么?听说这位朋友,”他指向李大民:“是想留在这里闭关,是吗?” “对。”李大民冷冷说,言简意赅。 张南华道:“我有个解决方案你看如何,这个小区不远,大概十五分钟路程,是我开的一家南华茶馆,虽然在熙攘的市区,但还算闹中取静。茶馆后面有个小院子,是家父生前暮年养静之所,还算小小巧巧,里面有一栋二层小楼,前厅合后舍一应俱全,另有一门通街。如果这位朋友觉得可以的话,就到我那里闭关,前后门的钥匙都交给你。除了你允许的人,我可以保证,在你闭关这段时间,肯定不会有外人打扰。你看如何?” 李大民看着他。张南华坦然地回看他,两个人对视了能有五六秒。 李大民忽然笑了:“南华兄是敞亮人。这个方案两方面都照顾到了,我觉得特别完美,厉害,厉害!” 铜锁看着解铃的家,啧啧嘴:“可惜可惜了。” 李扬拍拍他的肩膀:“没啥可惜的,我有预感,这地方我们以后还会常来的。” 既然谈妥了,我们就收拾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这间房子。别说,我对这里还挺有感情,一时要走,还有点小伤感。 这时,皮南山鬼头鬼脑把张南华拉在一边,低声说什么,我装作收拾东西,凑在后面听。皮南山天生大嗓门,就算压低声音,也能听清说的啥,他注意到我了,压根就不想避着:“我说南华,你怎么想的,这是我和他们之间的事,怎么把你也搭上了,那院子我都没进去过,你就给了这么个陌生人住?” 张南华笑笑,没说话。 “一旦遇上老赖怎么办,占着你们家的院子就不走了?”皮南山歪眼看着我,故意把声音提高一些。 张南华笑:“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过敢在我面前放赖的人。好了,话出口就这么定了,我怎么样你就别操心,你明天住过来就好好看房子。” 皮南山无奈,抱了抱拳:“南华,这个人情我记下了,日后定当回报。” 张南华笑:“那你先把这些年欠我的茶钱先付了。” 皮南山掉头就走,嚷嚷说:“你那个茶还要钱?我去了就是喝茶水的,你自己喝也是喝,无非就是多给我倒一杯,这还要啥钱。真要钱,你问你自己要去。” 张南华和皮南山应该老朋友了,笑笑也不计较。我心里暗骂,还说别人是老赖,你自己蹭吃蹭喝蹭茶水,这胖子真是脸够大。 我们几个人收拾东西,离开解铃的家,李大民真的是走不了,能看出来,不是装的。两条腿没有任何知觉,就这么拖在地上。李扬太瘦,铜锁太虚,只能我背着李大民从楼上下来,他们两人拿着包裹,在后面扶着。 到了楼下时,张南华也跟了下来,告诉我们,先跟着他去院子,住下再说。 这人还算讲究。 他开着车来的,在前面引路,李扬和铜锁也是开着车,我们都上了车在后面跟着。其实路程还真是不太远,七八分钟后,我们来到了一处挺热闹的街区,张南华引导我们把车停在茶楼的前院。 下了车之后,只见一栋三层样式奇古的木楼,上面悬一木匾,“南华茶楼”。字写得很漂亮,龙飞凤舞又清清楚楚,黑墨在阳光下湛湛生光。 “好字!”李扬不由赞叹。 张南华笑:“不才正是我写的,勉强挂出,让高人贻笑大方。” “真的不错,一看就是童子功。”李扬说。 张南华请我们从正门入内,他这个茶馆的装修自有独到之处,古香古色,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古为今用,所有的元素搭配起来并不突兀,俩字,和谐。让人呆着就那么舒服,那么高雅。 大早上的,茶馆已经有茶客在,各个包间门前挂着帘子,里面隐约看见有一些茶客在聊天,没有人高声喧哗,气氛古典而雅致。一角处有美女在抚古筝,清音咧咧,像水一样在室内流动。 铜锁是富二代,大声赞扬:“好地方好地方,张南华,你好厉害啊。以后我带有档次的朋友就来这里谈事。” 张南华笑笑,让前台的人拿来茶楼名片和纪念茶包,发了我们一人一个。 名片精美,茶包精致,闻着就那么香,每个环节都极其到位。 张南华给人的感觉高大上起来,此人做事非常认真、专注,又不失品味。相比之下,我真有点自惭形秽。 我们几个穿过茶楼,来到后院,张南华带我们进来。院子不大,果然小小巧巧,院子里种着几株梅花树,树上都是粉红色的花瓣,地上还落着一些残花,整个院子感觉就像是一整幅的丹青水彩。 他把我们带到二层小楼,帮着李大民收拾出一个房间,被褥都是干干净净的,房间采光极好,被子都喷香,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李大民用手爬着在床上转了两圈,我们在旁边看着,他的样子就像是一只半人形的大蜥蜴。看得让人心底发寒。 张南华道:“你就踏踏实实在这里住,什么时候闭关结束什么时候离开。我就不陪各位,到前面忙活去了,这是院子后门钥匙你们收好。” 他放下钥匙先行离开。等张南华走了,铜锁哈哈大笑:“这里真是好地方,楼上楼下还有几个房间,我看看我住哪。” 李大民脸色一沉,缓缓说:“一个不留,都他妈给我走,马上离开这里!” 第一百五十三章 闭关 铜锁嘟囔:“李大民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属狗的吗。我们好歹大老远过来帮你,出于人情世故吧,你是不是也得让我们知道个原委。” 李大民出言不逊:“知道个屁,告诉你能解决什么问题?!李扬,你赶紧带着他走,我一刻都不想看见他。” 铜锁大怒,拍着桌子咆哮:“李大民,你翻脸不认人,行,行,以后有事别他妈找我!” 李扬一直没有说话,这时才道:“大民,你真的没事吗,腿还可以?” “你们赶紧走吧,”李大民有些疲惫,躺在床上说:“我这次太累了,让我休息休息。我没事,你们不用惦记,我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和生活自主能力,真要以后不行了,再找你们。” “找个屁,你找我们也不来。”铜锁真有点生气了。 李大民闭着眼挥挥手,示意赶紧走。 作为表兄弟,李扬对李大民应该非常了解,他也没有强求,拍拍铜锁的肩膀,示意走吧。我对李大民也想说什么,看到这种情况,那就先休息吧。 我跟着他们两人正要往外走,李大民忽然道:“林聪,你把他们送走,再回来一趟,我有重要的话对你说。” 铜锁冷笑,说着不咸不淡的话:“多年老朋友不留,留新朋友,好好,李大民,做的真不错。” 李大民闭着眼根本就不搭理他,或者说不屑一驳。 我送着两人从院子后门出去,李扬临走前嘱咐,林聪,我弟弟这个人有些隔路,既然他认准你做朋友,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好好照顾他。有事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肯定随叫随到。 不管怎么样,李扬这番话是真暖心。我说好,道别后送他们离开。我把后门关好,一路溜溜达达回去。 整个小院果然闹中取静,虽在闹市,却任何嘈杂声都传不进来,静谧的好像凭空画出这么一方空间。 进了小阁楼,来到李大民的屋里,他已经醒了,正趴在床上,两只手拄着下巴沉思,姿势很怪异,像是个青春期的少女。 “人都让你得罪走了,行了,只有我自己了,你说咋回事吧。”我拉过椅子坐在床对面。 李大民眨眨眼:“你检查过了吗,院子没有外人?” “是,就咱俩,刚才回来的时候我转了一圈。神神秘秘的,你到底想干嘛?”我说。 李大民道:“刚才进来的时候,我观察了一下,发现东南角应该有一间杂货室,是吧?”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你这观察力真的可以,我压根就没注意到。咋了吧?” 李大民满脸的愁云惨淡,舔了下嘴唇,缓缓说道:“林聪,这一次我到了渡劫的关口,你一定要帮我!”他的眼睛露出求助的目光,看得我一阵心慌,不敢和他对视。 “怎么回事,你怎么还渡上劫了?”我说。 李大民艰难地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能量‘逢五一升级’。” 这是陆佑告诉我们的,每吸收五份宇宙能量会到达一个节点,一旦突破过去,就能进入下一个等级的能量区间,这就是所谓的逢五一升级。 我明白了,“你原先吸收了四个平行世界里的能量,现在又吸收了那个老头的,正好到了五个级别,所以这是一劫?” 李大民苦涩地说:“你别忘了,那老头已经吸收了十份宇宙能量,这些能量现在都来到我的身上,我其实现在是吸收了十四份的宇宙能量!” 我倒吸一口冷气。 李大民换了个姿势,爬起来靠在墙上:“我需要时间消化和突破,本来是需要循序渐进,但我一下子吸收这么多,有点吃不消了。”他脸上表情开始变化,身体颤栗。 “那我能怎么帮你?”我问。 李大民热切地看着我:“林聪,我们现在正在一个巨大的劫难节点上,过去了那就是天马行空,为所欲为,过不去你我都会死无葬身之地!老惨了。” 我有点不高兴:“李大民,你要搞清楚,是你渡劫!不是我,你别话里话外都拉着我下水。” “林聪,你说这话是不是丧良心?我承认,我修炼升级有为自己考虑的成分,但是不是也为了你?去中阴之境屠龙,召唤孟婆,是不是都为了阿姨,你的妈妈?你说是不是吧?”李大民有些火大,声音越来越高。 “是,是,”我满头都是汗:“你别激动。” 李大民忽然笑了,从暴怒状态转为平和,中间的过程也就一两秒。 我有种上当的感觉,“你刚才都是装出来的?” 李大民道:“你先别管装不装,我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吧。如果没有我帮你,你能叫醒刘洋,还是能自己把孟婆召唤出来?” 我承认,“一个都做不到,比登天还难。” “你看,还是的吧,”李大民说:“你帮我,比帮刘洋什么的靠谱得多,而且,”他语重心长:“我们是朋友。林聪,你想想,这段时间以来,我什么时候坑过你?你摸摸自己的良心?” 我沉默半晌,叹口气:“看样子,我只能帮你了。” “不但要帮,”李大民言语里都是激昂:“而且要全身心的帮!你要像帮自己一样帮我,要极度自私地帮我!别忘了,”他顿了顿:“只有我才能帮你把阿姨救回来,让你们娘俩团聚。你父亲也在那次事件里失踪了,也只有我,才能帮你找到他的下落。” 我没说话,垂着头。 李大民叹口气:“我承认我现在走的太远了,可我是先行者,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哪怕犯错也要去做。永远不做永远不犯错,我们就会永远卡在原点,没有进步!” 我疲惫地摆摆手:“大民,你不用讲这些道理,讨论一下计划吧,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李大民说,你先出去买一把大锁,钥匙只能存在你林聪的手里。 “然后呢?”我问。 李大民笑了笑,收回笑容,一字一顿说:“然后,你要把我锁进那个仓库!” 我抽了口冷气,问什么意思。 李大民道:“就是字面意思。你把我锁进仓库,我们用手机联系,没接到我的通知,你永远也不要打开仓库的门。” “那你吃喝怎么办?” 李大民说:“我自有办法,你一定要答应我,好不好?” 我点点头,“行,答应你。”我停顿一下:“可能我说话不好听,你,你要是挂在里面怎么办?不开门,时间久了,尸体都臭了……” 李大民哈哈大笑,并不动怒:“我心里有数,你放心吧,我是个很爱惜自己生命的人,不会拿自己开玩笑。” 我有些焦虑,用手扣着自己的手心,叹口气:“我上了你的贼船。” “这是第一件事,”李大民道:“第二件事是,你要住在这栋二层小阁楼里。在我出关之前,不要走,一直要住在这儿。”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没意思,就是想让你陪陪我,”李大民说:“渡劫的当口生死一线,我不想一个人,好不好?”他热切地看着我,“有事了叫你,你能马上回应,而不至于跑来跑去,耽误时机。” 这么说也在理,我没理由辩驳,点点头答应了。 安顿好他,我从院子后门出去到大市场买了把大锁。这大锁头别说锁门了,锁藏獒笼子都绰绰有余。 回来之后,我和李大民先去了仓库。他说的没错,东南角还真有个小库房,打开之后,里面挺干净,可见张南华这个人的心细,就这么个小院子的小库房,都能时刻保持整洁。 仓库面积不大,基本是空的,只有几个铁质的货架子。屋里没窗户,不怎么透风,呆着很憋屈,喘不上气。 李大民像是蜥蜴一样用手爬进去,四下看看,满意地说,不错,不错,就在这里闭关。 我担心地说:“那我出去了。你自己关在这里,有事赶紧打电话。” “对啊。”李大民挥了挥手里的手机,“你出去之后就把门反锁,没有我的指令,不准放任何一个人进来。包括你自己,也不要随意开门察看。” 我叹口气答应,说都听你的。 “哦,对了,”李大民把包打开,从里面取出德尔塔三角形帽子,递给我:“这个帮我保存,先放在你那里。” 我赶忙挥手:“别,别,这东西太贵重,还是留在库房里你自己看着吧。” “听我的。”李大民说:“我怕留着它在身边,会干扰到我。我需要清净。这里还有点能量,你拿着用吧,看看能不能和你的通灵镯产生点化学反应什么的。” 这点打动我了,确实是个思路。 第一百五十四章 信号 李大民留在仓库,我关上大门。他在地上趴着,活像一只古怪的蜥蜴,我又是同情又是不舒服。 门关好之后,用大锁头锁上,唯一的钥匙放进内兜。既然他心里有数,那剩下的事他自己上心好了。 我回到阁楼,进了刚才的房间,屋里倒是挺亮堂的,但是一想到刚才李大民在这里满床出溜,就感觉闹心,别扭。我从屋里出来,到了二楼,二楼还有几个房间,都没有上锁,我选了一间朝阳的屋子。 我把屋子简单拾掇了一下,天色渐渐暗下来,我溜溜达达从院子后门出去,到外面的市场吃点饭,酒足饭饱之后哼着小曲回来。 这里哪都好,就是没什么娱乐活动,躺在二楼的屋子里,我玩着手机打着哈欠,一直混到晚上。今天确实有点乏累,躺下就呼呼大睡。 期间做了很多怪异的梦,总觉得好像有人在偷窥我,中间起了一次夜,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光大亮,我收拾被子,洗漱之后去吃早餐,回来以后溜达到仓库那里,看着紧闭的大门有些担忧,一晚上过去了,李大民在里面怎么样了?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李大民如果死在里面怎么办,好家伙,若干日子之后一开门锁,尸体都臭了,上面来调查,询问怎么回事,到时候我掉进黄河都洗不清。 不管怎么说,是我把他锁在里面才导致死亡的。 我考虑了考虑,不能由着李大民的性子,他要真死了我可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记得好像有科学家说过,一个人不吃不喝的极限应该是三天或是四天,按三天算,昨天算一天……我扒拉手指头算日子,明天晚上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开锁查看。哪怕李大民不高兴,跟我翻脸呢,也要这么做。 做了这个决定,我如释重负,溜溜达达回到房间玩着手机,又混了一天。 临近傍晚,忽然想起一件事,德尔塔帽子还在手里,机会难得,应该试试怎么把帽子和镯子沟通在一起,像李大民说的,看看能不能有化学反应。 想到这儿,我决定一试。出于安全考虑,先到门外探头看看有没有人,再把窗户关紧,拉上窗帘。屋里空空荡荡,只有我自己。 我盘膝坐在床的上面,郑重把帽子戴在头上,然后闭上眼睛,进入定境。 先是观想手镯,再调集意念去观想头上的德尔塔帽子。 坏了坏了,我大惊失色,赶紧从定境里出来,就在睁开眼的瞬间,德尔塔帽子像是天线发射器一样,把刚才吸走的那些灵意能量,一瞬间全部发射出去。 我像是被谁狠狠抽了一棒子,大脑瞬间宕机,一片空白。突然就晕死过去。 好一会儿才幽幽醒来,看看时间,过了不到七分钟。自己怎么晕的,竟然什么都想不起来,此时此刻大脑极度疲劳,所有的思维像是堵塞住了。 我勉强爬起来,头晕眼花,两条脚发软,就在这时隐隐看到床脚趴着一只巨大的黑猫。 吓得我头皮炸起来,正要从床的上面跳下去跑路,忽然黑猫站起来,摇摇尾巴叫我的名字。 我揉揉眼,这才认出来,原来是黑黑。我长舒口气,“你怎么出来了,吓死我了?” 黑黑一脸严肃,猫眼睛闪烁着光芒,胡子都生气地翘起来了。 “你咋了?”我问。 黑黑走到面前,声音发冷,“林聪,你知不知道刚才你捅出了多大的篓子?!” “你什么意思?”我不耐烦,这只猫现在也有胆子跟我咋咋呼呼了。 黑黑道:“你刚才把通灵镯的灵意通过那顶破帽子发射出去了。”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黑黑冷笑:“也不怎么样,就像是电塔发射信号,所有有手机的人都能接到。他们这些人接到信号,这么一察看,就知道通灵镯在你的手里,全都赶过来抢镯子,到时候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知道什么是死无葬身之地吗?” 我咽了下口水,强撑着笑:“我是吓大的?” 黑黑道:“对,你不是吓大的,我告诉你,通灵镯如果被抢了跟我没啥关系,大不了再找出路,可是你知道吗,你的信号发射到接收的人群里,不夜天很可能就在里面!我的气息随着你那顶破帽子也一起发出去了!不夜天如果找到我,我怎么办?”它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能听出它对阴差不夜天,恐惧到了极点。 我这才知道后果是如何严重。 我愣了,“这,这,我也不想啊,不知道会变成这样。” 黑黑吹吹爪子,恨恨地说:“我不能再跟着你了,要赶紧另谋出路。” “别啊黑黑,”我赶紧说:“你不能把我扔下啊,咱们应该同甘共苦,你帮我出出主意。” “拉倒吧,”黑黑说:“本来打算指望你帮我寻一个肉身,现在看,我还是走为上吧……”话音未落,黑黑突然惊叫一声:“有高人来了,我先藏起来。” 它身影一晃没了踪迹,进到通灵镯里了。 我愣了一愣,就在这时,就看到窗外有黑影。我赶紧下床来到窗户前,猛地拉开窗帘,看到一个人影如大鹏展翅一般,从二楼跳下,几个跃起没了踪影。外面很黑,没有灯光,可视度很差。他没了好长时间,我还没缓过神,不知是真看见了,还是刚才花了眼。 黑黑这时现身出来,着急地说:“看到了吧,这是离得最近的人,一会儿就有很多高人陆陆续续赶来。” “你说怎么办?”我焦灼地问。 “现在赶紧走,离开这个院子,在外面过夜。”黑黑显然都想好了,一口气把计划说出来,“还有,三天之内我必须离开你。不好意思了林聪,提前打个招呼。通灵镯是好东西,但目前来看,我和它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以后你自己好好保重吧。” “你要去哪?”我问。 “先别问了,”黑黑急躁地晃着爪子:“三天内还不至于让不夜天寻来,时间还有,我要赶紧撤了!” 我没什么东西可收拾,把德尔塔帽子放进包里,准备一起带走。 黑黑说什么都不让,非说把帽子留在这里,这帽子现在还有一点能量,如果被高人留意,我们逃到哪都是白费劲。 “不行不行,”我一口拒绝:“这帽子是李大民的命,他委托我看管,如果弄丢了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自己的承诺。” 黑黑看着我,焦急地在床上转了两圈,它停下来,慎重地说:“如果你执意要保留帽子,那我们上哪都没用。” 我没说话,已经冷静下来,没有刚才那么慌张。我坐在木椅上,点燃一根烟,静静吐了口烟圈,看着黑黑,示意它继续说。 它蹲在床上,扫着黑色的尾巴,想了想:“这样吧,我会最后尽全力来守护你。之后该怎么办自己心里有数吧,我只能自保了。” “可以理解。”我缓缓地说。 黑黑看着我:“林聪,不错,如果不是这次事件,我真想一直跟着你。你聪明,而且能很好把控情绪,你是个很高级的人。” “这顶帽子是李大民给我的,如今有这个果,因里既有我的问题,也有他的问题,他不可能在仓库里躲安逸。明天晚上,我会打开仓库的门,看看他的情况,然后把这件事告诉他,让他抉择。到时候你就可以离开了。”我说。 黑黑想了想,说了一个好,答应了。 这天晚上,我没有留在阁楼,背着放帽子的背包,离开院子。在外面随便找了家旅店凑合了一宿。 我就不相信,怎么那么巧合,帽子会被高人察觉,那我只能认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改造肉身 焦躁和紧张中度过一晚上,第二天我没离开旅店,在房间窝了一天。临近傍晚的时候,偷偷摸摸办好手续,离开了旅店。我一路小心翼翼回到院子的后门,问黑黑有没有人跟踪。 黑黑告诉我,它暂时感觉不到,但是也不排除有绝顶高人,气息不在它感知范围之内。这种情况只能认栽。 我用钥匙把后门打开,赶紧关上,然后反锁。 我蹲在墙角,四面观察。我走的时候,二层小阁楼没有关灯,此时还亮着。亮着也好,相当于摆个空城计,不知能不能迷惑那些高人。 我顺着墙角猫着腰一路前行,来到东南角的小仓库前,上面的大锁挂得严严实实,并没有人动过。我深吸口气,心说话,大民啊,这可不是我不讲究,现在事情危机,又是你惹出来的,你不能在这儿躲清净。 我掏出钥匙,颤颤巍巍伸进锁眼里,扭了好几次,都没使上力,紧张的差点把钥匙扭断。最后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黑暗中只听“嘎达”一声,锁开了。 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把锁取下来,我双手按在门上,一咬牙猛地往前推,黑暗中“嘎吱嘎吱”门轴响动,门终于开了。 外面的月光照进去,第一眼我没有看到李大民。仓库里的面积特别窄小,竖长形,一眼就能看透整个房间。但第一眼我居然没有看到李大民?! 怎么回事?难道这小子跑了? 我给那些高人摆了个空城计,这小子给我摆了个空城计?可也别说,真像他的风格。李大民向来行事不拘一格,天马行空,他想的他做的,全在正常人的意料之外。 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一件极其不寻常的东西。 揉揉眼仔细看,以为眼花了,仓库的空地上,多出一个类似麻袋一样的东西。我可以肯定,第一次来的时候绝对没有,凭空多出来的。 我伸手在仓库的墙上摸灯,按动开关,仓库上方的灯亮了。灯的瓦数很低,散发出橘黄色的暗弱光芒,看不太真切。 我犹豫一下,走进仓库,随手把门关紧,一步步来到此物前。到了跟前,我吓得撞在旁边架子上,发出“咣当”响。 这,这,根本不是麻袋,说不清是什么东西,长度大概一米五左右,呈不规则的蛋形,乍一眼看上去,像是塞满了土豆的大袋子。 这东西最为诡异之处,本身在一起一伏的动,好像自带呼吸。 我越仔细看越是头皮发麻,这玩意绝对不是死物,像是活的。 我轻轻用手指碰了碰,表面异常粗糙,触感像是某种鳞片,手在上面滑动,还有点锋利。我喉头咯咯响,围着怪东西转了两圈,尝试着用脚踹了两下,那东西似乎有知觉,踹过之后,呼吸的频率有些急促,真就像一个人在生气。 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个怪东西会不会就是李大民? 逻辑链很完整,任谁都会这么想,李大民消失了,然后凭空出现这么个像茧一样的怪东西,这东西还会呼吸……等等,像茧一样的怪东西。 茧?! 好像以前在哪见过,我猛地想起来,黄九婴不就是藏在白茧里的一团意识吗,美其名曰“高级智慧”,后来附身在陆佑身上。 难道?我想到一种可能性,李大民会不会也变成了茧?就是眼前这个东西。 以前查过搜索引擎,所谓的茧,是指昆虫幼虫在变蛹之前吐丝或分泌某种物质做成的壳。用它来形容黄九婴的状态特别的贴切。 我看着眼前这个茧,推测出大概的情况,李大民已经吸收了十四个自己的宇宙能量,老头的李大民曾经说过,一个能量级别会对应一个肉身级别,简单来说,就是能量决定了物质形态。 原子弹之所以威力这么大,它只能做成原子弹的形状,才是承载能量最合理的物质形态。对应的人也一样,李大民吸收了十四份宇宙能,他相应的就要改变肉身结构,以适应这种状态。 普通人想有臂力还必须练出肌肉呢。 想通这个道理,我有些胆寒,李大民如果改造了自己,从茧里出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还是个人吗? 如果有个机会,让我放弃人形态而获得更多更强的能量,我真要好好寻思寻思,这值得吗? 现在怎么办,李大民这种状态,不好动他。可他什么时候能出关呢? 好家伙的,他要是在里面封个十天半个月的,我还活不活了,周围危机四伏,全是高人觊觎。 我想把德尔塔帽子留在这里,想想还是算了,目前应该没人知道李大民这种状态,这也是他最虚弱的时候,需要保护,如果帽子引来了什么人,把李大民杀死在这襁褓之中,我的罪过就大了。 我想了想,从仓库里悄悄退出来,重新上了锁。 “现在怎么办?”我在心念中问黑黑。 黑黑半天没言语,好一会儿才说道:“其实我挺期待李大民的。他以后会成大事。” 我不耐烦,让它别说废话,就说现在怎么办。 黑黑道:“林聪,你指定是暴露了,我感觉到不远处就有很多不安分的气息在涌动。收到信号的高人,都会冲着你来。这种情况下,你能不能做件好事?” “你说吧。”我叹口气。 “我要另谋生路,”黑黑说:“你行行好,就让我走吧。再跟着你,我也要吃挂落。” “你也太没义气了。”我说。 黑黑嚷道:“喂,是你犯错在前,你当我愿意走呢。通灵镯是自古神器,里面灵意充沛,我每天修行,逍遥自在,现在不得不离开,全是因为你,都是你!” “黑黑,你也太没良心了吧,”我说:“受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段日子我没亏待你吧。” “你要这么算,咱们就有的算了,”黑黑像是一个精打细算的商人:“我还几次帮你呢,最危险的那一次是陆佑开法会,秘密课堂,我冒着被大神发现的危险,把当时的情况即时传送给你,你都忘了?” 我彻底无语,没想到黑黑是这样的人,不,这样的猫,一点人情味都不讲。不对,它本来就不是人。 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玛的,今天你要是走了,以后就算想回来我也不收你了。 “好,我再帮你一次,你说吧,怎么帮你。” 黑黑道:“我物色了两个肉身,你只要靠近目标就行,不管什么理由,靠近就行。我自会附身其上,到时候再慢慢融合。” “两个肉身?你丫胃口真是大。”我感叹:“你一只猫怎么占据两个肉身?” “笨蛋,”黑黑知道自己要走了,说话也不客气,直接骂道:“我总得选一个做备胎吧。一个是a计划,一个是备计划。” “我算服了。”我仰天长叹,交的朋友都属于白眼狼,连一只猫都不例外。 我甚至有这么一种猜想,黑黑栖身通灵镯以来,性格温柔可亲,说话顾及我的情绪,这些都是这只猫装出来的。它为了能更好的修行,用甜言蜜语迷惑我,让我不干扰它。 现在要走了,脸皮撕破,它开始趾高气扬大呼小叫了。 “你能不能客气点?”我也硬气起来。 黑黑笑:“硬不硬气能怎么的,你刚才答应我,帮我最后一次。不尽心帮忙,你就是违背契约。” 我顿了顿,它一句话说到心里。 “遵守契约,是你高尚之处,”黑黑说:“也是你的致命弱点。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你还这么通人性。”我冷嘲热讽。 黑黑道:“废话不多说了,你帮我最后一次,我肯定记得这个恩德。我告诉你,我们猫是最讲究因果和报应的,有恩必报,当然也是有仇不过夜。你帮我找到肉身,日后我肯定会偿还同等的恩德,放心吧。” 它这么说,我心里能舒服点。行啊,反正现在什么事都干不了,帮它一把,也是为了日后考虑。 我们从院子出来,我问它先去找哪个肉身。 黑黑道:“先去古董一条街。” 我在路边打了个车,告诉司机方向,一路开过去。我有些奇怪,心念中问黑黑,你不是一直在手镯里吗,怎么还知道本市有古董一条街呢。 “我的修行你就不要问了,”黑黑笑:“我会穿越境界无碍,别忘了,红尘俗世也是一种境界,所谓人间泡影。” 第一百五十六章 附身 我打着出租车,到了古董一条街,现在不算太晚,虽然散户已经撤了,可还有很多店面亮着灯。猫精黑黑指示我顺街往里走,路巷越深行人越少,毕竟都是古色古香的古董店铺,没有需求的游人很少钻这么深。 我有些奇怪,黑黑怎么找到这里了。 就在这时,黑黑在心念中忽然叫了一声:“目标肉身出现,就是她!” 我赶紧藏在一堵墙后面,探头去看,这一看大吃一惊,不远处有两个人站在一家店铺门口,拿着几串玉佩,对着月光正在说什么。这两个人,一个是中年男人,一个是温婉的女孩,应该是父女,能看出中年男人对女孩极为宠爱。 一看到这两个人,我马上缩头回去,问黑黑,你要找的肉身就是那个女孩? “对啊,咋了,你不会怜香惜玉了吧?” 我苦笑:“能不能换个人?” 我认出来了,中年男人是古董一条街“聚宝斋”的东家,周老板。那女孩是他的女儿。我从中阴之境带回来的龙鳞就是托付周老板出手的,后来卖给了何庆友。 我们算是打过交道,干古董的人眼睛都毒,我一靠近他就能注意到,女儿再被黑黑附身,如果出现种种奇怪的症状,肯定会想到我。我相当于引火上身。 我把自己和周老板之间的渊源说了一遍。黑黑沉默片刻,可惜道:“我是真喜欢他女儿的这幅皮囊,这女孩年轻、漂亮、健康,而且日后有大福缘,可惜可惜。” “没啥可惜的,占不上就说明无缘,”我说:“无缘的事情就不要纠结,本来无一物嘛。” “也对。”黑黑倒也心态平和:“那就去找备胎。” 我悄无声息从古董一条街撤出来,从始至终周老板和女儿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个女孩真的是在生死边缘转了一圈。 从这条街出来,按照黑黑的吩咐,我又打了车到了高新区。高新区都是it企业,有世界五百强什么的,号称江北市的硅谷,大学生毕业之后都以在这里找到工作为荣。 高新区特点就是年轻化,行驶在这里,两侧商场和娱乐场所林立,堪称是灯红酒绿。休闲广场上镭光四射,很多年轻人在跳舞唱歌。 我越来越纳闷,我很少往这边来,离着市中心十万八千里,黑黑是怎么知道这里有适合它的肉身?它什么时候出来探查的,这只猫还真是神秘至极。 我们在一个大型商业中心门口停了车,按照黑黑的吩咐,我坐着电梯来到四层,这里有很多培训的机构,有面对孩子的,也有面对成人的。 我找到一家名为“馨馨”的瑜伽舞蹈馆,正要进去,前台工作人员礼貌地拦下我,询问有什么事。这家舞蹈馆开的很大,装修极有特色,十分典雅,我谎称女朋友在里面学习,过来接她回家。 前台让我登记了姓名和电话,放了进去,我当然用的是假名。 顺着走廊往里走,两旁是镶嵌着落地窗的练习场地,能看到很多的年轻姑娘,在老师的指导下,练着舞蹈和形体。 我都多少日子没和女人打过交道了,陡然这么一看,真是有点流鼻血。 走着走着,来到一个教室外,里面正在教授古典舞,十几个女孩穿着华服,手里拿着轻罗小扇,随着最近流行的国风舞曲,在一位女老师的带领下,摇动扇子挥动衣袖,舞姿特别有古典美,俏皮而优雅。 女孩里有好几个长得特别漂亮的,还有一个外国人,金发碧眼大长腿,但是我的注意力全在那位女老师的身上。她岁数也不大,二十来岁的模样,长得不说太漂亮,可自有一股气质,浑身都散发着妩媚而典雅的气质,像是盛唐那时候的女人穿越过来的,既让人爱怜,又不忍亵玩。 我看得快傻了,嘴张得老大,形似呆滞。这时一曲终了,大家停下休息,有人回头看到了我,指了指我,很多女孩都回头看我,然后大家哄堂大笑。 我脸红脖子自粗,赶紧收回目光,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这时黑黑说:“我的备胎就是那个老师,你找个理由接近她,快!” “你妹妹的,”我说:“你眼光是真不错,挑的这两个女孩都是极品啊。” 黑黑洋洋得意:“那是,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个机会,我不得好好把握啊。” “这,这,”我叹口气:“你损不损……人家大姑娘好好的,你非要夺舍附身。” “唉,唉,”黑黑说:“你是不是反悔了,是不是反悔?!你答应过我的。再说了,我现在还没决定拿她怎么办,就是暂时附个身。其实我吧,最终梦想是想自己修成肉身,附身总不是个办法,现在是权宜之计嘛。说起来整个事都赖你,都赖你!” “得,得,都赖我。”我说:“有一条我得提前告你,你可不敢伤害这个姑娘。” “看好了呗?”黑黑笑得很贼:“要不要我附身之后,控制这女孩来追你呢,让你享受一把吊丝逆袭,女神求婚的感觉?” “别瞎扯,”我不高兴,翻了翻白眼说:“我没跟你开玩笑。你拿这女孩当跳板也好,暂时栖身也罢,心里得有点数,伤人性命有违天和。” “我知道,废话这么多,我就是修行的,你刚入门就来教训我?哼哼。”黑黑不耐烦。 行,行,我心里说话,你是翅膀硬了,不是一开始被李大民一声怒喝激到吐血的时候,也不是被圆通围追堵截,屁滚尿流的时候了。猫再怎么聪明,毕竟不是人,思维方式就像是一个偏执狭窄的青春期孩子。 我在外面坐着等,半个小时之后,老师停下来拍拍手,宣布今天这节课结束,女孩们说说笑笑往外走,到走廊看见我坐在那,她们又是捂嘴大笑。有女孩说,又是一个追求赖老师的臭吊丝,穿成这样寒酸,也没捧着花,就敢来,怕是脑子秀逗了。 我脸红脖子粗,等学员们都散去了,那老师从收拾好东西从教室出来,看都不看我,径直往前走。 我实在不好意思凑过去,黑黑在心念里起急,一个劲催我。没办法,我硬着头皮过去,“老,老师你好。” 她回过头看我,“有事?” 这女孩说话很柔和,眼神平静,没有任何波澜,看不出她是在鄙视你,还是讨好你,纯净得像是圣水。 这样的姑娘真是极品中的极品,我真不想让黑黑祸害人家,可这时候赶鸭子上架下不来了,我道:“老师,那个啥,我女朋友想来报班,让我打个前站先看看,咨询咨询。” 女孩柔和起来,声音很甜:“这样啊,你女朋友有时间让她来吧,可以试上一节课,我周一、三、五都有晚课,周末看学校安排。” 说着又要走,我不知道黑黑进行到哪一步了,在心念里催促,黑黑不耐烦:“你以为附身这么容易呢,起码一炷香时间,你拖住十五分钟吧。” 我暗骂,我真是欠你的。 我赶忙拉住老师继续询问。能看出这女孩对于工作非常的上心和敬业,对问题事无巨细耐心的一一解答。正说着,她看看表:“哎呀,我和男朋友约好了,得赶紧走了,要不然他等急了。林先生,实在不好意思,你记得我的上课时间,让你女朋友直接过来就行。” 这么好的女孩还有男朋友,我酸溜溜的,可人家就是要走,也没办法。我在心念里黑黑完事了没有,喊了几声都没有回答,我一惊,它应该是附身过去了。 现在这种场合,我也不好细查,只能和这女孩告别,看着她远去。这次还是有收获的,我知道了她的名字叫赖樱。 一个很另类的姓氏,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有点好奇,能拿下这样女神的男人会是什么样?特有钱吧,肯定是开着豪车在外面候着。 我慢慢踱步,跟在赖樱的身后,看着她坐扶梯下到了商场一楼的大堂,有个一身休闲装的男人迎过去。赖樱轻叫了一声,飞奔而去,紧紧挽住那男人的胳膊,欢呼雀跃的像是一只小鹿。 这狗粮撒的,我心里像是五十斤的醋罐子洒了。 我趴在栏杆往下看,居高临下只能看到那男人的脸庞轮廓,突然间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怎么那么眼熟呢? 真的见过他。一时又想不起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不速之客 赖樱和这个男人走远了,我坐在商场很长时间,快闭店了才出来。走在街上,我猛地一拍大腿,想起来了,知道赖樱的男朋友是谁了。 找刘洋肉身的时候,曾经遇到过高人马丹龙,马丹龙有个徒弟叫轻月,当时是一身道童打扮,他的任务就是看护刘洋。刚才看到赖樱的男朋友,从脸庞到气度,越看越像轻月。 轻月不是道士吗,他不是在大楼深藏的道观里看守刘洋吗,怎么跑出来谈恋爱了?我有点糊涂,道士能不能婚配,倒也说不准。 也可能是我眼花看错了人。 真要是轻月,猫精黑黑也是倒霉催的,它想附身赖樱,结果撞在马丹龙师徒手里,这还能有它的好?马丹龙有多大本事我不太清楚,但是他能和圆通、黄腾、钟叔他们齐名,也是一名阴差,说明神通差不离。 黑黑倒霉也没办法,人是它自己选的,时机也是它自己挑的,因果因缘怕是都在大象之中,该着了。 我摇摇头,现在别操心它了,它有它的缘法,我有我的劫难,现在怎么办。带着这么一顶破帽子,扔又扔不了,拿也拿不出去,走到哪都提着一口气,怕被高人盯上。李大民又变成一副怪样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张南华的小院我不敢去了,家也不敢回,朋友这段时间也不敢走动,怕被觊觎的高人盯上,真是上天无门入地无缝。镶了一圈没办法,只好在南华茶庄的周围找了家酒店暂时住下。 其实,丢不丢帽子我真是无所谓,那是李大民的东西,跟我没关系,我还坚持守护着是因为开始的承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答应李大民了就要把帽子看好。 我最关心的其实是通灵镯。这是我行走江湖的依靠,一旦这东西没了,我算是打回了原点,什么也做不了。 我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我没什么修为和神通,比李大民差远了,目前还能和这些高人你来我往的过过招,全仰赖手镯,镯子一没,我比普通人还普通人,拔了毛的凤皇不如鸡。 晚上我在房间转来转去想对策,目前有两个办法,一是死盯着镯子,谁抢就跟谁拼命,第二个就是练出修为,功夫在自己的身上比什么都踏实,谁也抢不走。 第二条路想想就算了,我对于探索什么边界,修为什么大道,一点都不感兴趣,那是李大民的人生路。 我只要救回妈妈,找到爸爸失踪的下落,我们一家三口整整齐齐和和美美,就知足了。捎带手把王月救出来,那更是锦上添花。 只要完成这些心愿,镯子跟不跟着我都无所谓。到时候应聘个大企业,当个小白领,再找个差不多的姑娘一结婚,这辈子齐活儿,我没什么大志向。 镯子,镯子啊,我念叨着慢慢睡了过去。 就这么着,在酒店呆了三四天,给我闹心的,什么都干不了,门都不敢出去,差点憋疯。 这天晚上,我在市场买了点酒和猪头肉花生米之类的硬菜,打算一个人小酌。 回到房间,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把吃的都铺开,打开电视,正要苦中作乐品尝美味的时候,突然来了电话。 我放下猪头肉,擦擦一手的油,看看来电显示,这一看愣住了。是李大民的电话!他妹妹的,这是出关了? 我赶紧接听电话,“大民?!”语气里都是焦躁。 电话里传来疲惫的声音,“老林,赶紧过来一趟,把门打开!” 我饭也不吃了,第一时间来到院子,左右瞅瞅应该没人盯梢,打开后门偷着进去,一路小跑来到仓库前,颤抖着手用钥匙把锁头打开,然后一推门。 黑暗中看到地上趴着一人,全身黏黏糊糊的,没有穿衣服,像是从大鼻涕里爬出来的。 我赶紧把门关上,随手打开灯,这一开,惊得差点跳起来。 地上趴着的正是李大民,他看上去似乎身材矮了一些,赤着全身,皮肤上都是黏糊糊的白色粘液。他的皮肤娇嫩娇嫩,像婴儿一样。 恐怖的是,在他旁边满地都是破碎的黑色鳞片,真的像是获得了重生,破壳而出。 “大,大民……” 李大民勉强抬起头,一张脸惨白如纸,颤抖着说:“林,林聪,赶,赶紧离开这里。” 我强忍着恶心,把他扶起来,一扶之下差点把他再扔出去,他身上太黏了,弄得我衣服上全是鼻涕一样的液体。全身这个滑啊,几乎是滑不溜手。 我看到他的双腿还搭放在地上,没有知觉的样子。 “大民,你的腿?”我颤抖着问。 李大民气喘吁吁:“我没有成功。” “怎么?”我一边询问,一边扶着他出去,他的两条腿搭在地上,划出两条深深的痕迹。 “算错一招。”李大民有气无力地说:“我目前是十四个宇宙能量,逢五才能升级,距离十五个还差最后一个,只要熬过这一个,我才可以修行‘脱胎换骨’术,练早了,弄得身体不伦不类。” “脱胎换骨术?”我猛地想起来。杀老人版李大民的时候,他的电脑视频里提到过这种法术,具体怎么回事不太清楚。 我正想着,李大民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老林,你,你一定要帮我,咱们两个一起,一起去第十五个世界,杀了第十五个我!杀了他!我才能修炼‘脱胎换骨’,一定,一定要帮我,要不然我就要死了,一定!” 他身上黏黏糊糊的,全都贴在我衣服上,给我腻歪的,忍着劝他:“好,好,你放心吧。” 我们来到门口,我用脚踢开门。门一开,我们两人同时看向外面,全都愣了。 仓库门口,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个陌生人。 我记得前后两道院门都上了锁,这人怎么进来的? 李大民在外人面前,马上收起自己软弱的一面,面色阴沉,紧紧拽着我,低声说:“来者不善,不过不用怕。” 我扶着李大民,对这个人视而不见,我们照样往外走,一句话都不说。 和这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伸出手,拦住我们。 我停下脚步,“朋友,什么意思?” 这人拿出手机,在上面快速按键,手机的app里传出一句冰冷冷的机器声音,“你们没看见我吗?“ 李大民笑了:“我们又不是瞎子,当然看的见你,可看见和没看见一样。” 这个人又在手机上按键,app里传出机器声:“你们两人有点意思,临危不乱。” 这人脸不露,声音也不露,玩的这个神秘。 我冷笑一声,“我们有意思,可你没意思,想干什么就直说,何必如此苟且。” 这人继续用手机打字,速度极快,播放语音,“我的要求很简单,留下法器,你们人可以走。” 李大民哈哈大笑,黑暗中听起来好似一只怪枭,“朋友,你真是好大的面子。藏头露尾鬼头鬼脑的,报个名吧。” 这人看了一眼我后背的包,我心里咯噔一下,德尔塔帽子就在里面。这人随即看了一眼我的镯子,我下意识把手往后背藏了藏。 他用机器音继续说:“留下法器,你们可以走。” 李大民都废到这样了,还是够硬气,笑着说,“我日你玛……” 怪人突然出手直奔我后面的背包。 李大民一把推开我,因为他的双脚不给力,整个人往前扑,方向就是个怪人。李大民在集中所有力量,用身体做武器砸向怪人。 怪人也不硬拼,收回双手,滴溜溜一转身,避过李大民,又直扑我而来。 李大民摔倒的一瞬间,他突然扭身,像是软骨蛇一样,一把拽住这怪人的牛仔裤,大叫一声:“老林,快跑!” 我在犹豫,李大民现在极为虚弱,婴儿一样,把他留在这自己跑了,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那怪人飞起一脚,正踢在李大民的脸上,李大民满脸蹦血,手还是紧紧抓住那人的裤子,死死不撒手,大喊:“你快走!我有办法脱身。” 我知道他的意思,法器比人重要。我不再犹豫,转身往后门跑。。 怪人蹲下来,抓住李大民的双手,凭空这么一撅,只听“嘎巴嘎巴”两声,李大民惨叫一声,双臂被生生折断。 第一百五十八章 谁都不信 李大民躲无可躲,一脚跺在脸上,连嘴带鼻子往外喷血,脸上有个大大的鞋印,左眼似乎受了重伤,睁不开了。 那怪人凝视着他,摆出一个拔腿射门的姿势,整个右腿向后仰起来,然后对着李大民的面部,狠狠一脚踢过去,就跟大力射门一样。 我怒发冲冠,手都在发抖,这时怎么可能再跑!我向着怪人一步步走去,怪人的脸上戴着厚厚的装饰物,看不清面容,也不说话,也在一步步向我走来。 他双手握着手机,一边走一边快速打字,双手交错,手指如飞,打完之后放出音频:“放下法器,饶你们两人,你的朋友已经重伤,赶紧送到医院,不要耽误时间。” 我冷笑:“法器就在我身上,想要就来凭本事拿!你把我打成重伤,我算你能耐。” 我朝地上吐了口吐沫:“就这么走了,我一辈子愧对你!” 李大民苦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闭着眼躺在地上,不理我了。 怪人来到面前,眼睛藏在黑色墨镜后面,仍有如刀般的杀气透出来。 他缓缓从后腰拔出一根黑色甩棍,不知道按了什么按钮,甩棍瞬间变长,对着我的脑袋劈头盖脸抽下来。 甩棍的速度有多快吧,在空中竟然有爆破音,“呜呜”就下来了。 我情急之中,猛地一扭身,把后面背包亮出来,这一棍正砸向背包。 这怪人知道背包里有极为重要的法器,关键时刻竟然生生扭转了甩棍的去向,蹭着背包的边儿下去,正抽在后面的地上,“啪”一声脆响。我回头一看,我的乖乖,地上居然被抽出一条深痕。 我的妈啊,这一下要打在身上,不说骨断筋折也差不多,非吐血不可。 能看出怪人有些生气,缓缓收回甩棍,猛地出手横着一抽,正抽向我的脖子。我顾不得形象,来了个就地十八滚,一缩脖往地上蹲。 他这一棍子又打了空。 他没有再打,而是倒退一步,双手快速打字,用音频发出声音:“前后躲是本能,左右躲是本事,上下躲是神通。你第一反应是上下躲,说明你是有慧根道心之人,我不忍伤你,东西放下,带着你的朋友走吧。” “法器不能给你,”我蹲在地上硬着口气说:“人我也要带走。” “好。”他打了一个字,随后把手机收起来,不打算再跟我废话。他掰了掰手里的甩棍,煞气笼罩,运足了气跨前一步,又要抽我。 我脸色变了,躲了前两下是走了狗屎运,这小子压根就没怎么上心,现在他不想再纠缠,准备出杀招了。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响起一个声音,“朋友,到我家里怎么不打声招呼呢。” 我循着声看过去,张南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脸上挂着笑意,推了推金丝眼镜。 怪人把手机掏出来,打了几个字,“你又是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张南华哈哈大笑:“我不是黄雀,你也不是螳螂,他们更不是蝉。朋友,你很没有道理,地方是我的,法器是人家的,你不声不响来我这里夺宝,那就是不速之客,走到哪都没理。我说的对吧?” 怪人用手机打字,机器声音生涩说了四个字,“实力说话。” “对,实力说话。”张南华道:“咱们盘盘。你想怎么玩?” 怪人并不答话,快步上前,劈头盖脸朝着张南华抽了一棍。张南华不躲不避,等到甩棍下来的瞬间,他双手上抬合并,“嘭”一声竟然把甩棍凭空夹住。 怪人抽了两抽,竟然没从张南华手里抽出来,凝滞了几秒钟,他竟然放弃了甩棍,倒退两步用手机打字:“有高人在。不过我要的东西总会得到。” 他倒也干脆,看都不看我们,转身就跑。张南华也不追,我们看着他翻墙越脊,消失在黑夜之中。 我回过神来,冲着张南华一抱拳,学着老派江湖人的动作:“多谢救命之恩。” 张南华把甩棍捡起来复原,塞到后裤腰带里,指着李大民:“帮把手吧,先看看他的伤。” 我们两个把李大民扶起来。李大民太惨了,就跟《倚天屠龙记》里被断手断脚的武当派门徒一样,胳膊腿全都耷拉着,满脸是血,昏迷不醒。 我们把李大民带进阁楼的房间,张南华把他放到床上,让我打来一盆清水。张南华真行,用干净毛巾洗过水,给李大民擦拭全身,把那些尘土和黏液都擦干净。 我在旁边看着不忍,赶紧道:“要不我来吧。” 张南华摆摆手:“我以前跟师父学过中医还有推拿,你朋友受伤很重,我手里有数。你没学过,没轻没重别弄疼他。” 张南华把李大民全身擦干净,换了好几盆水,然后开始检查伤势。他取了好几次药,都是自家配的,帮着李大民在四肢关节上涂抹,然后用夹板固定,我们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李大民悠悠苏醒。 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瞪着我要询问什么,一眼看到了张南华,又闭上了嘴。 我知道他是想问法器的事,可有外人在不便多说,我轻轻点点头,示意他没问题。 张南华一直静心在上药,对我们的小眼神似乎没看见。他道:“李大民,你伤势太重,尤其是两条腿,我建议去江北第三人民医院,那里的神经科世界闻名,你的双腿很可能是神经出了问题。” 李大民赶忙道谢:“南华兄,大恩不言谢。医院我会考虑的。” 张南华沉吟一下,转头对我说,“我认识三院的主任,你们如果需要,我把电话给你们。” 我点点头,记了电话。 张南华道:“什么时候求医,怎么求医,看你们的个人意愿。” 李大民咳嗽一声:“南华兄,实在不好意思,我太累了想休息休息。” 张南华站起身,擦擦手,“好,你们哥俩好好休息吧。” 我觉得李大民很没礼貌,人家刚刚救了你,转过头你就下了逐客令,让张南华的面子往哪搁。 张南华面色如常,看不出高不高兴,嘱咐了我们两句就离开了。 等他前脚出去,李大民挣扎着要坐起来,我赶紧扶住他:“祖宗啊,你能不能消停会儿,你还干啥?” “东西都在吗?”他问。 “一样没丢,也没损坏。”我说 李大民做个手势,“找两件衣服给我披上,咱们走,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 “你不信任张南华?”我轻声说。 李大民冷笑:“我谁都不信任,现在就信你。” 我苦笑说,承蒙你看得起。 李大民道:“谁知道这张南华玩什么猫腻呢,给咱们布了个大局,表面仁义道德大仁大义,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 “过分了啊。”我说:“人家刚救完你,不管是不是有后招,这个恩情要记得。” “对,对,我的错。”李大民随口说:“恩情我记得。我这人就是这样,有恩报,有仇也必报。今晚打断我胳膊的那小子,别看捂那么严实,可他骨子里的东西我都记得呢,下次见到加倍奉还!” “这些都是后话,”我劝他:“你可别折腾了,好好休息吧。” 我忽然意识到,张南华的这个院子其实是最安全所在。张南华有功夫有涵养,看样子江湖地位也是有的,他的院子并不是囚禁我们的牢笼,而是一个保护我们的结界。 李大民打断我的思绪,斩钉截铁地说:“休息个屁,我要马上走,迟则生变!” 第一百五十九章 河中心 我不高兴地骂着李大民:“你看看你个鬼样子,还能去哪?明天老老实实跟我去医院,该治得治,该调得调,该养得养。” 李大民急的嘬牙花子:“林聪啊林聪,说你点什么好。我自有我的方略,现在没法说给你听,你赶紧带我走就得了。这样好不好,出事算我的,我就算最后被五马分尸,也不用你担任何责任。” “李大民,”我也急了:“你到底想干啥,你有啥计划说出来。” 李大民换个口气:“我现在真的不能跟你讲,等离开这里,再跟你细说。首要任务是离开!” “去哪呢?”我被他弄得没有脾气。 李大民沉思:“去一个安静的所在,你和我都要闭关,任何人都不能打扰。” “我跟你闭啥关?”我懵了,强烈的不安如同一股电流袭遍全身。 李大民道:“我要冲击十五级,这是一次重大的考验关口,过去了我谁都不怕!咱们就能好好歇歇,我暂时也不折腾了。但是,如果这关没过去,我完蛋了你也好不了。” “此话怎讲?”我心烦意乱:“跟我有个屁关系。” 李大民说:“我如果突破十五级,第一件事就是屠龙取逆鳞召唤孟婆,救你的妈妈,帮你调查当年你父母事故的原因。过了十五级,我对于自身修为的提升没那么急切了,咱们腾出手做你的事。所以你帮我,就等于帮自己,我突破十五级比你找刘洋什么的,要靠谱的多,要简单的多。” 这是我的软肋,李大民一戳即中,我不说话了。 李大民口吻愈发温和:“所以,这段时间你听我的指挥,万事大吉。好不好?”他像劝幼儿园小朋友一样说着。 “行吧,”我叹口气,也认了:“反正我是上了贼船。李大民,我帮你过十五级,你帮我找回妈妈,咱们两不相欠,以后你有你的修行路,我走我的寻常桥,谁也不碍着谁。” “赶紧的吧。”李大民不耐烦:“你这废话真多。” 张南华的屋里有衣柜,我打开柜门,从里面挑了两件衣服,估计都是张南华的旧衣服。他和李大民的身材相似,我帮李大民套上裤子,又给他穿好衣服,他胳膊还上着夹板,穿衣服非常不得劲。 李大民低下头,用牙咬住绷带的扭结,一使劲把绷带扣要掉,然后抖落手,让绷带落下来。 我大吃一惊,问他这是干吗。 “我不用夹板。”他说。 “你是不是疯了,你胳膊断了自己不知道?!”我急了:“好不容易给你上了药……你是不是以后四肢都不要了,变成个人彘在地上爬。” “你不用管,我心里有数,”李大民胸有成竹:“我的方略你理解不了。” 我来气:“我是理解不了,你现在整个一怪胎。” 李大民又发誓,说所有后果自己承担,让我帮着把两个夹板都卸掉。 我没办法,只好把张南华好不容易绑好固定的夹板都给卸了。 帮着这小子穿好衣服。李大民的模样怪里怪气,身体僵硬,只有脑袋能动,穿着张南华的西服,像是个恐怖的木偶。 看着他,不知为什么我从骨子里冒出一股寒气。 我们从屋里出来,一步步来到后院的门口,把门打开,我们都愣了。门口停着一辆轮椅,轮椅的后背儿上贴着一封信。 我随手撕下来,上面写着:“两位来去自由,来的时候我欢迎,走的时候我遗憾,没什么送你们的,赠大民一辆轮椅,可以行动方便。” 落款是“张南华”。 我把这封信给李大民看,悻悻说:“偷偷摸摸苟苟且且,真是不够丢人的。” “有啥丢不丢人,”李大民笑:“你要是纠结这样的事,日子都别过了,一天到晚能羞愧死。咱们没敢亏心事,没对不起张南华,凭什么愧疚。” 我嘟囔着,你什么时候都有道理。 我把李大民扶着坐在轮椅,推着从胡同出来,在外面打了车。我问他去哪,李大民告诉我一串电话号码,说先跟这个人联系。 一看号码我愣了,收的人是李扬,也就是李大民的表哥。 李扬很快接通电话,和我寒暄两句,马上问他弟弟怎么样了。 我把电话放在李大民的下巴上,李大民艰难地说:“李扬,罗狮桥别墅还在吗?” “在,一直荒着,要用?”李扬问。 “对,”李大民说:“你不要告诉铜锁,找个靠谱的人来。我和林聪要闭关,你负责看护我们,可以吧?” 李扬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道:“可以。什么时候到?” “现在就过去,一个半小时以后在罗狮桥见。”李大民冲我点点头,示意说完了。 出租车司机转过头苦着脸:“两位兄弟,罗狮桥我可不去,太偏了。大晚上的过去,我还得空车回来。” 李大民问开过去大概多少钱。 司机眨着眼说:“怎么也得一百。” 李大民看我。我叹口气,真是遇到了冤家,我给司机直接转了二百元的红包,“师傅,来回的钱都给你,你踏踏实实去吧。” 司机一脚油门,“您瞧好吧。” 罗狮桥那地方我知道,在江北郊区,兔子都不拉屎,以前上面要在那儿搞什么旅游风景区,建度假村,好几年也没搞起来,劳民又伤财,一提起这件事老百姓就骂。 一个小时左右,出租车到了罗狮桥镇,根据李大民的指点开进了一条小路,七拐八扭到了大河前。这条河上浪花翻滚,两侧是大坝和山道,黑夜中能听到水声拍岸滔滔,不远处便是悬崖的瀑布。 李大民说就在这儿停,司机擦擦汗:“我说两位哥们,这要是前几年我可不敢过来,你们掏多少钱都不来,要是在这里碰上劫道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钱也不少你的。”我说。 司机疑惑地问:“你们上这儿干什么,我可听说这地方可邪性。” 李大民不耐烦:“拉到地就行了,师傅赶紧回去吧,大晚上不安全。” 司机赶紧说,对对对。他下了车,从后备箱把轮椅拿出来,和我一起扶着李大民坐好,然后调转车头就跟火烧了屁股一样,一溜烟没影了。 李大民坐在轮椅上,用下巴点着大河的前面说:“看到什么了。” 晚上月光晦暗,黑漆漆的,隐隐就看到不远处的河中心有栋建筑,黑森森矗立,跟个墓碑似的。 这建筑大概有两层楼高。我心想,这倒是稀奇了,谁能把房子建在河中心,这人的心得有多大。且不说适不适合住人,光这个水声,就能震得耳朵疼。 我推着李大民的轮椅,慢慢往前面走。来到靠近建筑的河岸。这是二层小别墅,破门破窗,墙上都是深绿色的苔藓,破败得跟鬼屋差不多。 我不禁感叹,真是浪费钱啊,谁盖的这房子,有俩钱不知道怎么花了,胡糟践。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滴滴”两声,车灯照过来,瞬间把我们照亮。我和李大民回头看,一辆暗黑色的私家车慢慢开过来,停在两米远的地方。 李扬带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从车上下来,走到面前。李扬看看李大民,问没事吧。李大民笑笑:“死不了。” 李扬也没有废话,指着旁边那人说:“这是我的好朋友,叫藤善,也是咱们灯盟的,他是有家族传承的修行人。” 藤善拱拱手说不敢当,和我们一一见过。 “加入这个灯盟简直太正确了,群里藏龙卧虎。藤善兄弟,麻烦你了。”李大民感叹说:“我要闭关,需要靠得住的朋友来看护。” 藤善淡淡道:“客气,我和李扬是朋友,你们是他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没什么可说的。” 李扬道:“这个人情先记在我这儿,日后怎么偿还藤善,你们就别管了,大民你就踏踏实实的闭关,你估算一下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李大民道:“一天二十四小时足矣,如果顺利可能也就是一炷香。” “明白了。”李扬看看表:“现在是夜里十一点整。藤善,我们两个就看护到明晚的十一点。” 藤善看看四周的环境:“两山夹一河,房建湍流中,风水既凶且险,不过呢,易守难攻,倒也是短暂修行闭关的好地方。” 李扬道:“那我们就尽快开始吧。” 我们四个人来到大坝边儿,李扬打开手电照射下去,有一条极为粗糙的人工路,从大坝一直延伸到水里。一大堆石块在湍急的水流中乱七八糟积在一起,搭成一座石桥,通向河中心的二层小楼。 第一百六十章 第十五个你 我们四人顺着石块桥走到二层小楼前,小楼破败,可大门却完整无损,两道铁门紧紧关闭,落着重锁。李扬掏出钥匙打开锁头,用力把门推开。 看样子很久没有人来过,门轴快锈死了,发出令人倒牙床的怪声,终于被推开。李扬打着手电照进去,屋里是青砖铺地,厚厚的一层灰,开门即是大堂,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我们走进去,李扬把两道门重新关闭,从里面反锁。反锁的方式是在门里加了铁门闩,结实牢固,谁要想把这两扇门给撬开,那真不是一般本事。 李扬道:“这里本来是要建度假村的,有个老板承包了。不知道听谁的主意,独出心裁在河道中心建了这么个小楼,建成当天就死了俩工人,后来老板也生意衰败,破产之后一蹶不振。这里又倒了两次手,谁接手谁倒霉。估计就是这房子的风水有问题。” “为什么不扒了?”我好奇地问。 “刚建的时候,距离现在大概能有十几年的时间,当初什么状况不太清楚,可能是来回扯皮就搁置了处理。现在就拆不了,”李扬说:“因为这栋楼已经被灯盟收购,产权在老大的手里。” “啥老大?”我问。 “灯盟老大。”李扬打着手电往里走,我们几个跟着。大堂右手边有通向二楼的楼梯,朝楼上望去,能看见楼梯的上方一片漆黑,没有光亮。 “话说咱们老大也是个神秘人物,”李大民笑:“迄今为止连我都没见过他。” “谁也没见过他,”李扬用手电照照二楼:“不过老大够意思,也有能力,灯盟能发展到今天这个规模,和他的能力密不可分。走,到二楼!” 我和藤善抓住轮椅的左右两边,用力这么一提,连李大民带轮椅一起提溜起来,李扬在前面用手电开路,我们几个往上走。 楼梯踏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应该可以承受我们几个人的重量,河道中心潮气很大,十来年的时间木楼梯竟然没有被腐蚀,可见做工多么用心。 到了二楼,李扬用手电照照走廊,说道:“哪个房间可以?” “不要靠窗的。”李大民说。 李扬嘱咐我们先等,他找找看。他顺着走廊走远了,手电光芒在黑暗里晃动。 过了一会儿走回来,告诉我们有个房间可以。顺走廊进去,右手边有个房间,推门而进面积特小,大概不到二十平,只有一扇门,没有窗户,又闷又潮又热,跟菜窖似的。 “这什么房间啊?!”我感叹。 “应该是仓库吧。大民,二楼就这一个房间符合你的要求。”李扬说。 “可以,就这儿吧。麻烦你们两个先出去,”李大民对藤善和李扬说,“我和林聪这就开始闭关了。” 藤善和李扬出去了。屋里不是空的,我拖过来一把破椅子,擦了擦说:“怎么的,现在开始?” “抓紧时间,开始吧。”李大民把德尔塔帽子郑重地戴在自己的头上。 我问了一嘴,里面的能量够用吗? 李大民道:“我现在身体里积攒了十四份宇宙能量,可以给帽子补能了,不用担心。虽然它需要的能量很大,但补一次两次还不在话下。” 戴好之后,他微微闭着双眼,嘴里默默念叨着,时间不长表情安详,进入了某种定境。我赶紧在椅子上坐好,调整呼吸,安心宁静,闭上了眼睛,联想通灵镯,再观想李大民,瞬间有一种失重感。我知道,这是跟着他一起去了。 每次跟随他进入另一个世界,都有种失重感,好似腾云驾雾,只能等身形平稳的时候才能睁开双眼。 不知过了多久,失重感消失,我安安稳稳好像碰到了实地,缓缓睁开眼睛,一道阳光照射过来,满眼的翠绿。 我揉揉眼,彻底睁大,只见眼前是翠山林海,满目都是绿色和生机,耳边响着啾啾的鸟叫声。和风熏熏,到了一处山里,这地方简直太好了,鸟语花香啊。 身后有人喊了一声:“林聪。” 我回头看吓了一跳,一条小路上“走”过来一人,正是李大民。李大民的姿势太怪了,他没有双腿,膝盖以下是空的。那他怎么走路呢,靠着双手交替往前撑。 他的双臂力气极大,双手一撑,整个人就离开地面了,然后双手一前一后像两条腿一样往前走,他就像荡秋千一样,忽忽悠悠就过来了。 “你……”我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那个来了。”李大民对暗语。 我赶紧说:“多喝热水。我说大民,你,你怎么这么个鬼样子?” 李大民若有所思:“我的双腿没了,手还好用,这说明我们穿梭过来的时候,肉身的残缺没事,带来的是灵魂的残缺。” 这话有点费解,细想想还是能想明白,他的双腿是在另一个世界失去的,而双臂折断发生在现实世界里。我们现在到一个新世界,他肉身双臂上的残缺没有带来,可双腿的失去却跟来了。 这里的规律真是有点玄机。 “我们的任务是杀了第十五个你。”我说。 “是的。难度越来越大,”李大民道:“我能升级到第十四级也是走了狗屎运,幸亏前面那老头吸收了十个人的能量。这个世界里能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自己都无法想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首先要找到第十五个你在哪。”我说。 李大民道:“应该就在附近。我们穿过来的地点是有讲究的,肯定会离他特别近,而且冥冥之中好像有一种机缘在引导我,我们必将见面!” 我嘬着牙花子:“这第十五个你得厉害成什么样,不会是悍匪吧,藏在这深山老林里。又是刀又是枪的,见着也是白给。” “先别瞎猜,”李大民道:“走一步看一步,到什么山头唱什么歌,遇到了再说。对了,刚才我来的时候,看到山脚下是镇子,好像有个大旅馆,咱们先住下,慢慢盘查。” 他在前面走,像是怪异的生物,双臂撑着地速度老快了,比我跑都快。我在后面暗暗惊叹,跟随其后。 山路那么崎岖,李大民“走”得极为顺溜,从后面看过去,好似一只老猴子。时间不长下了山,这里的空气都是甜滋滋的,绝对没污染,在江北市是找不到这么一个地方。 我觉得穿梭其他世界也挺有意思的,能见识到不同的风景。 到旅店前我们走了进去,大堂干干净净,零星几个背包客正在办理入住手续,我们在后面排队,几个人看到李大民的怪样子,都在低声议论。李大民无所谓,这些事都影响不了他的目标。 一会儿到了我们,这里不用查身份证,反正查了我们也没有,直接在笔记本上登记就行。我随便写了两个假名字,领了一把钥匙,是在三楼的房间。 我和李大民往三楼去,此地给我的感觉非常好,风景优美未经雕琢,民风淳朴,呆着就那么舒服。说真的,我也算穿了几个世界了,这是里我第一个不想回到现实的地方。 李大民用双臂撑着上楼梯,那利索劲就别提了,上下楼的客人都在好奇地看着,有几个人过来有礼貌地询问需不需要帮助,我们都一一谢绝。 到了三楼走廊上没人,我舒了口气,感叹一声:“这地方太好了。” 李大民歪着眼看我,问咋好了。 “山美水美人更美,”我说:“我真是想不出这样的地方会有什么凶险,第十五个李大民又怎么可怕,想象不出来啊。” “哼,”李大民用鼻子喷了口气,“我的感觉和你相反,此地杀机重重,凶险得很哩。” 我笑笑:“对了,那个李大民和你重名,咱们区别一下,就叫他十五民吧。” 李大民往走廊深处走,“你爱叫啥就叫啥。” 我们走到房间前,我正要掏钥匙开门,对面的房门开了,走出一个人。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种汗毛乍竖的感觉,不,不会是十五民吧? 我赶紧回头看,并不认识,那是一个二十多岁吊丝模样的年轻人,身体臃肿,长得很胖,估计能有二百多斤,穿着不合时宜的翻领t恤,一张脸跟猪头似的,头发乱蓬蓬,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他手里提着一样很怪异的东西,那是个酒葫芦,迷迷瞪瞪好像要去打酒。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李白 等这个吊丝走远了,我把门打开,对李大民说,刚才那个人的感觉不太对劲。李大民笑:“你也觉察到了?他一出来我就知道不对。” 我说,他不是十五民吧? 李大民呲牙:“十五民毕竟是这个世界的我,我再怎么不济也不能长成这个狗样子。你看刚才那小子,活脱脱一个宅男,林聪我告诉你,不管在哪个世界,不管是哪个李大民,绝对不会活成这样!” 我走进宾馆房间,笑着说:“你丫是够狂的。” 李大民用双手撑着进了门,道:“这不是狂妄。所有世界里的我都是百变不离其宗,此身随意性长存,我李大民不算什么有本事的人,但至少不会活得苟苟且且,这不是我的风格。” 我们住的是大床房,落地窗拉开窗帘可见外面的满山翠绿,“下一步怎么办?”我问 “既然有线索了,就要抓住。”李大民沉吟:“我看那宅男好像很喜欢喝酒,咱们要在他身上找到突破口,投其所好。十五民的线索一定在他的身上。” 我看看表:“这样吧,我先去餐厅看看,他如果在就聊聊。你在屋里等着,我争取把他带回来。” 李大民点点头。他来到床边,双手一用力撑地,整个人竟然飞起来,稳稳地落在床上。我目瞪口呆,挠挠头说:“你这臂力也太惊人了吧。” 李大民哈哈大笑:“我已经掌握了一些在另一个世界里运用能力的技巧,所以才有信心嘛。” 我下意识看看自己的通灵镯,其实我也有个技巧,那就是可以瞬移,这个技能关键时刻可以保命。 我出了房间,打听服务员找到餐厅,现在还没到吃饭的钟点,没什么人在,我扫了一眼正准备走,忽然看见那个猪头宅男。这小子在打酒。有个服务员打开了酒坛子,用专用的酒斗把酒从坛子里打上来,然后倒入他的葫芦里。 我在门口都闻到了酒香四溢,情不自禁夸赞:“好酒!” 猪头宅男回头看我,脸上露出笑意,“确实是好酒。” 服务员呵斥:“手别乱动,洒出来算谁的?!” 宅男一副窝囊相,嘿嘿笑,脸通红说不出话。我走过去,来到他的身边,看着酒葫芦一点点装满。 宅男迫不及待,对着酒葫芦喝了一口,那神色就像是喝下了琼浆玉液,出现了极为幸福的表情。他把酒葫芦又凑给服务员:“大姐,刚才我喝了一口,你行行好再给我一点,把葫芦给装满。” 服务员白了一眼:“没有!跑这捡便宜来了。” 宅男搔着后脑勺嘿嘿地笑。 我心念一动,知道机会来了,便说道:“大姐,就是举手之劳的事,你就帮他打满吧。” “那不行,我们这有规矩,”服务员说:“打满了他再喝一口,又来打满怎么办。花的钱只是一葫芦的酒钱,多一口都是超标。” 我正要再说什么,宅男朝我拱拱手:“朋友,谢了,有这一葫芦够喝的了。” 说着转过身就要走。我赶紧跟上,硬着头皮没话找话:“你也爱喝一口?” “没办法啊,”宅男说:“我的工作必须喝酒,不喝酒不成。我一开始也不爱喝,辣嘴不说,还烧心,火烧火燎的。可为了工作,一点点酒量就养起来了。” 我纳闷:“那你啥工作?” 宅男嘿嘿笑,一脸的诡诈:“这个嘛,哈哈,不方便说了。” 嘿,这小子还挺鸡贼。 我想了想,说道:“这酒你就干拉?” 宅男挠挠头:“我身上没啥钱了,能打一葫芦酒就不错了,等我这件买卖干成的,到时候功成名就,名财双收,看这些人还狗眼看人低不?!”他冲着服务员的背影啐了一口。 我微微皱眉,赶紧此人有点怀才不遇的意思,身上戾气有点重。 我让他等等,然后折回餐厅,花了点钱买了一些硬菜,什么猪头肉牛里脊,花生土豆丝,买了好几个饭盒,拿出来之后,那宅男看着就流口水。 我说道:“兄弟,咱们住对门,也算是投缘,晚上没事到我喝两口呗。” 宅男喉头动了动:“这个这个……晚上我还得干活……” “不差这一晚上,好酒没好菜,那有个屁意思,干拉是最无趣的。晚上到我那,我还藏着一点好酒,咱们也来个‘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我说。 “呦,兄弟好文采啊!”宅男眼睛亮了:“我就喜欢和文化人接触,文化人没有坏人。兄弟,这句话我能用吗?” 我听着纳闷,“这有啥不能用的,也不是我写的,是人家李白写的。” “李白?”宅男眨眨眼:“这名字好,直白简单,又朗朗上口。李白是何许人也,能说出这样的佳句,真是大才啊。他是做什么的,在哪个网站混?” 我挠着头:“李白是唐朝时候的大诗人。” “唐朝?”宅男一脸懵逼。 我忽然意识到是怎么回事,这里是平行世界,很多历史和我们原来的现实不太一样,说不定这里就没有唐朝也没有李白。 我愣了愣,反应极快,马上道:“唐朝是我们镇子,叫唐朝镇,李白是我的好朋友,是我们镇上的大才子。” “他这个文采在镇上混可惜了,”宅男感叹:“有机会一定要拜会一下,包装包装绝对可以推向全国。” “这不巧了不是,”我说:“李白今天也来了,就和我住一块,我们是好朋友。我就说嘛,这就是缘分,你晚上没事到我房间,咱们哥仨好好聊聊,听口气,兄弟你也喜欢诗词歌赋啥的?” 宅男红着脸,羞赧地一笑:“实不相瞒,我就是一个文字工作者。” “那太好了,晚上不见不散。”我们说说笑笑,往房间走,在路上我简短的又背了李白一首诗,比较著名的《送汪伦》。 宅男反复吟诵里面的诗句,“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好词好句,朗朗上口不说,又直白易懂,真难为李大哥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我赶紧说,你们两个真的好好唠唠,绝对一见如故,再喝点小酒,感情一到位,真是知己难寻。 宅男情绪挺充沛,被我渲染的场景感动得眼圈都红了,说晚上一定过去拜访。 我回到房间,一关上门就哈哈大笑,笑得在床上打跌。 “你咋了?”李大民纳闷地问。 我把整个过程说了一遍,李大民也笑:“看来平行世界也有好处,我们可以拿他们没有的东西来填补这里的历史空白。” 我忽然冒出一个灵感:“大民,你说咱们历史上那些大思想家大才子什么的,他们有没有可能就是从平行世界来的,拿着成型的作品,让后辈觉得惊为天人。” “那谁知道,”李大民心不在焉:“有是肯定有的,就是不知道是谁。” “所有的平行世界可以来一个文化大交融。”我感叹。 “那就乱套了。”李大民道:“你拿着美国的文化和理念去印度洋一个原始小岛上宣扬,非让原始部落的人给剁了做包子馅不可。” “至于嘛。”我对他的说法不屑一顾。 “毕竟能穿梭各个世界的还是极少数人,他们到另外一个世界,只能带着成品过去,就像你念了两首李白的诗,征服世界不能仅仅靠一两个现象,那只能叫神迹,改变世界靠的是体系!你必须把整个唐朝诗歌的文化体系,李白做诗时的历史观,他的创作背景,他所浸淫的环境,通通都复制过来,才有可能改变另一个世界。你能做到吗?佛陀都未必能做到。”李大民说。 我叹口气:“什么东西让你一分析便索然无味,真是煞风景。” “你又不是美女,我没必要舔着你说,”李大民说:“咱俩是同道,我有责任帮你树立正确的世界观宇宙观。” 我们两个又聊了一会儿,我有些疲惫,躺下就睡了。不知过了多久,门敲响,我揉揉眼坐起来,外面天色已黑。李大民正在面朝落地窗打坐,听到敲门声,回过神来,做个眼色让我去开门。 我趿拉着鞋把门开了,外面正是猪头宅男,他笑容可掬:“大哥,我,我过来了。” “来,来,赶紧进来。”我把他让进来,低声说:“李白就在里面。” 宅男表情严肃,有点朝圣的意思,进来之后,我们就看到李大民坐在高背椅子上,法相庄严,抱着两个肩膀,正喃喃有词,“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第一百六十二章 小说 宅男眼珠子直了,拉着我悄声说:“这,这位大哥就是李白吧?” 我也严肃起来,不苟言笑:“听说你来要以文会友,李兄颇有雅致,又在做诗了。” 李大民在苦苦吟诵思索的时候,我带着宅男过来,“李兄,这就是我说的小兄弟。对了,你叫啥来着?” 宅男赶紧微微鞠躬,谦恭地说:“两位大哥,我叫楚强。” 李大民上下打量他,别说他装起来真有样,法相庄严又不失亲近,“来,快请楚兄弟上座。” 我把桌子搬过来,楚强要帮忙,我让他赶紧坐着。楚强坐在李大民对面,大气都不敢喘,搓着手,嘴嗫嚅着不敢高声说话。 我把买来的硬菜摆了一桌子,楚强赶紧把酒葫芦拿出来,倒在面前的杯里。 李大民换了个面孔,笑盈盈和蔼可亲:“楚老弟,你是做哪一行的,听我朋友说你特有文采,是个文人。” “啥文人啊,”楚强唉声叹息:“不瞒两位大哥,我其实是在网上写小说的。” “啥,写小说的?”我说:“网络作家?” “不敢不敢,称不上作家,”楚强难为情:“就是码字讨口饭吃。” 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都有什么作品,能不能拜读一下?” 楚强苦笑:“两位大哥就别看了,丢人,我写了能有四五年,没写出啥道道儿。现在租房子住,没工作没女朋友,天天窝在家里闭门造车,写了多少年就扑街多少年。这次,我用所有积蓄来这里的山脚下闭关写作,写好了就向阳而生,写不好我老老实实打工去,再不干这一行了。” 李大民叹口气:“文人不易啊。来,为了楚老弟的梦想,咱们干一杯。人嘛,就得有梦想,要不然就跟咸鱼差不多。” 楚强眼睛亮了:“李大哥就是李大哥,随口说出来就是金句,大哥,我能在小说里用你的诗和说过的话吗?” 我暗暗一笑,看样子这个世界里也没有周星驰电影。 李大民大气地一挥手:“拿去,都拿去。我没指着写东西出名,你要能用就全拿走,分文不取。” 楚强腰杆直了,仗着胆子站起来,颤巍巍端着酒杯,手都在抖:“李,李大哥,林大哥,我敬你们一杯,感谢你们。”一口喝干。 我和李大民也端起酒杯,喝了酒。我感觉到一股凉凉辣辣的酒线从喉头伸进心窝,又从心窝直通到胃里,这个舒服劲就别提了,满嘴留香。 李大民擦擦嘴:“好酒,好酒!烹羊宰牛且为乐,会当一饮三百杯!” “好!”楚强喝了酒脸通红,放开了,拍着桌子说:“好一个‘会当一饮三百杯’。痛快痛快,这才是喝酒呢。” 李大民紧接着又来一句重磅:“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楚强激动的都快哭了:“李大哥,你真是文豪啊,这诗都怎么做出来的,我算是服了,你真应该写点东西,不写可惜了。” 李大民淡淡一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写的,反正就好酒,喝了酒就来情绪就来灵感,脱口而出罢了。” “天才!”楚强从牙缝里挤出:“服了服了。” 我撇了李大民一眼,意思是别陪着这么个吊丝闲谈了,直接切入正题,李大民在下面用手拍拍我的腿,示意稍安勿躁。 我们跟着楚强喝酒,楚强这人酒量很好,看样子经常喝磨出来了,越喝越是健谈,说起自己以前的作品。 这个世界和我们现实世界一样,也流行什么修真、玄幻,网上这样的作品就跟驴粪蛋似的,满大街都是,都快臭街了,楚强的作品淹没在海一样的小说里,连个浪花都起不来,四五年几乎没挣着钱,大部分时间都是给工作室打工捉刀,当个枪手。 说起目前闭关创作的这部作品,他从小就有雏形,构思了二十多年,在脑海里反复打磨,以前是觉得时机不成熟,等自己功成名就之后再写,可现在的状况把他逼上了绝路,有可能是最后一部作品,不写出来对不起天对不起地更对不起自己。 说到这里,李大民饶有兴趣,问他最后一部作品写的是啥? 楚强有点喝多了,大着舌头说:“我这作品可牛了,构思和创意相当牛啤,成神证道就在眼前。我,我一炮打响,然后出书,改编成电影……嗝嗝,”他打了几个酒嗝,摇头晃脑说:“就声名鹊起,财色双收啦。” 李大民倒了杯酒,“写的啥啊,说来听听。” 楚强有点警觉:“我信任两位哥哥,你们可别出去给我传。我说完你们听了当一乐就算过去了。” “放心,保证不影响你成神。”我说。 楚强端着酒杯犹豫了好半天,看着满桌子让他吃的风卷残云的硬菜,有点不好意思,真是吃人的嘴短,他叹口气:“好吧,我就讲个开头。” 李大民和我正襟危坐,听他说。 楚强道:“我这个故事的开头,讲的也是一个网络写手。这个写手的境遇和我差不多,你们也可以理解成是我的艺术形象,一个折射……” 李大民压压手:“理解理解,赶紧往下说吧,你就是借用这个主角来抒发自己的平生志向。” 楚强一拍桌子:“就是这个道理,李兄不愧是我的知己。为了方便理解,这个主角咱们也叫他楚强,用我的名字。这个楚强呢,怀才不遇,写的小说尽扑街,女朋友也跑了,跟个富二代,开个法拉利……” 我实在不耐烦,不知道李大民听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写手讲故事有什么用意,这破创意还要成神证道,用手敲着桌子提醒:“重点,重点。” “来了,这就来了。”楚强说:“我笔下的这个写手楚强,下定决心要写一部震惊世人的作品,他花光了积蓄来到一个偏远的旅游区打算闭关。这是参考了我真实经历的。他闭关之后,一开始啥也写不出来,有一天到山里散心,回来的途中路过一座破败的山庙,在山庙的地上捡到了一双筷子。这筷子是艳红色的,跟血一样,他觉得好奇,带回了宾馆。” 说到这里,他清清嗓子,“各位,有意思的地方来了。回到宾馆之后,晚上了嘛就睡觉,第二天起来,发现带来的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亮了。他觉得奇怪,昨晚睡觉的时候,记得明明关了,怎么突然开了?他揉揉眼走过去,发现电脑旁边扔着一双红色的筷子,正是昨天带回来的。他就愈发奇怪,有点毛骨悚然的感觉,后脖子起了一层汗毛……” 故事有点入港了,我听得津津有味,他在此打断叙事节奏,堆砌一堆形容词,把我烦的不行,“你能不能说重点,别形容那些汗毛,我知道你的主角害怕了,然后呢?” 楚强看我着急,也来了情绪,觉得自己的剧情很高明:“……然后写手楚强坐在电脑前,看着上面的屏幕,他发现打开的是码字软件,上面写着一篇没完成的小说,这么一看就愣了,小说写的啥呢……” “写的肯定是:有一个写手叫楚强,他穷困潦倒打算去闭关……”李大民接着说。 楚强哈哈大笑:“李大哥,你说的这个类似《盗梦空间》吧,一层一层的不停循环。这么写,倒退个十几年可能创意满满,但现在再这么写就有点落伍了,臭大街了。” 李大民也不动气:“是,我不太懂小说,只会吟诗作赋。” 楚强说:“小说其实是这么写的,一个很有本领的年轻人,从小跟着爷爷修炼道法,爷爷在街边开了家纸马店,专门糊纸人为生。有一天爷爷突然失踪了,留下话,说你必须挣够三千万,我才能现身。这个年轻人就拼命接活儿挣钱,这天就接了个大活儿,帮着一个富婆找女儿……” “等等,”李大民听到这里,突然打断他,“这个富婆叫什么名字,你起名字了吗?” “起了,”楚强说:“叫范爽。女富婆叫范爽。” 李大民瞪眼睛看我,用嘴型提示我:“范爽,是范爽。” 我有点迷糊,范爽怎么了?李大民悄悄用手沾着酒,在桌上写了几个字,“这个人我在现实里认识。” 女富婆,范爽……我突然凭空打了个激灵,想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三章 未完待续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我们还在黄腾的学校,刚刚提拔到黄班,分别接到两个任务,我的任务是帮助何庆友找孩子,而李大民的任务是帮助女富豪范爽找孩子。 我是有记忆的,范爽是江北市一个很有名的女企业家,做女性衣服的,厂子开得很大,有很多品牌,产品都卖到了日本韩国和东南亚。据说这个女人不一般,曾经有过日本丈夫,生意能起来,也多亏了那个日本有钱丈夫的支持。 没想到我们现实中的人物,竟然出现在另一个平行世界的作家笔下的作品里。 李大民不动声色,让楚强继续说。 楚强继续讲创作的小说:“这个年轻人帮着女富婆找女儿,简单介绍一下,女富豪范爽一共有三个孩子,早年没发家的时候,跟着第一任丈夫生了个儿子,现在儿子很大了,在英国念书,轻易不回来。后来范爽跟着第二任日本丈夫,有了一个女儿。后来因为某些缘由,范爽和日本丈夫离婚,在外面又找了个男的,有了第三个孩子,是个七八岁的小女孩,长得跟洋娃娃似的,精灵古怪,小小年纪就人小鬼大。 后来有一天,这孩子突然失踪,哪哪都找不着,案也报了,摄像头也查了,这人就是凭空消失。范爽就到了年轻人,委托他去寻找自己的女儿。” 李大民抱着肩膀,眯缝着眼睛听,也不打断。我心中暗暗纳闷,楚强的小说情节怎么和我们在现实里碰到的经历这么像呢。 事情发展到这里,有一些古怪了。 楚强继续道:“年轻人找到一些线索,遇到一些坏人,总而言之吧,中间的过程就不赘述了,他最后找到了一所破败山庙。根据线索,范爽的女儿很可能就在里面,可是他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也没发现那小女孩的踪迹。这个年轻人可是会道法的呦,就请了个筷仙儿。两位大哥,筷仙儿听说过吧?” 李大民拿起烟盒,抽出一根烟点上,慢慢道:“知道,农村的神婆一般都会,拿着三根筷子立在水碗里,以此占卜。” “对,大概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放在小说里不能写得这么简单,”楚强说话有点大舌头,“这个年轻人呢,为了寻找小女孩,就在破庙里现摆了一个筷仙儿的局,具体过程就不说啊,这么一占卜,占出了一口井。” 李大民面色凝重,抽着烟不说话。 此时正值深夜,我们聊得很晚了,外面突然轰隆隆下起了雨,雨水冲刷在窗户上,整个房间更添幽寂之感。 “原来,在这座破庙的后院就有一口枯井,年轻人围着这口井转了三圈,用绳子甩到井底,就要下去一看究竟。”楚强舌头越来越沉。 “这荒山野岭的哪来的绳子,还有筷子……”我说。 李大民皱眉:“你别打岔,小说小说,什么叫小说,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不是,我就觉得听着不合逻辑。”我辩解。 “楚强,讲你的,什么绳子筷子的,这些都属于不必过分追究的小细节,想让它合理就合理。”李大民说。 楚强一拍桌子:“还是李哥啊,果然是我的知己。我继续说,年轻人顺着绳子来到井底,井里面好黑啊,他打开火折子……” “你讲的是哪个时代的事,怎么还有火折子?”我又一次打断。 楚强解释说:“背景是现代,但是这个年轻人是有传承的,从小跟着老人长大,什么手电筒都不用,只用家传的火折子。我这么写是为了增加历史厚重感。” 李大民瞪我:“我说你能不能别打岔,你管他用什么照明的。楚强,继续讲。” “年轻人到了漆黑的井底,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啊,”楚强来了情绪,讲的绘声绘色,加入了很多的抑扬顿挫:“太黑了,他就打开了火折子,黑暗中‘噗’冒出一股明亮的火苗,他点着火折子在井底寻找,找着找着手停住了,继而全身一僵,你们猜怎么的。他看到了一大团的红衣服。” 屋里有些阴冷,可能是这种情绪感染了我,听着这个故事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这个年轻人是道法中人,就是吃这碗饭的,那胆量真是嘎嘎的,看到红衣服一般人早就吓晕了,可他凭着胆色硬是过去看看。用火折子这么一照,”楚强卖了个关子:“你们猜看到啥了。” 我不耐烦:“你赶紧讲得了,老让我们猜啥。” “他看到了地上躺着一个小女孩,已经成干尸了,死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身上还穿着失踪时候的红衣服。他就把小女孩的尸体抱起来,可在黑暗慌乱中,小女孩的红衣服被扯坏,墙壁上夹了一片红衣服的碎角……年轻人顺绳子爬到了井外,仔细检查小女孩的尸体,发现死者并没有明显的外伤,也没有内伤,死态安详,干尸的脸上竟然还有一丝笑意。这具尸体如此诡异,让年轻人想起一件往事。”楚强说到这里,正要卖关子,我赶紧道:“你要再让猜,我们就不听了。” 楚强赔笑:“不猜不猜。年轻人想起了一件事,他记得很小很小的时候,爷爷领着他去五台山玩,在那里遇到一个要饭的老头,那老头极为破落,看到的年轻人拦住,说这孩子天赋异禀,以后必成大事,但要小心一点,千万不能碰穿红衣服的小女孩,碰了就会改变一生的命数,从此踏上不归路。 年轻人的爷爷根本不拿要饭说的话当回事,他本身就是占卜推理大师,自己孙子的命运怎么可能会让这么个要饭的随口胡言呢。现在,此时此刻,他看到了这具红衣女孩的干尸,脑子‘嗡’一声觉得大事不妙,应了当年要饭老人的谶言。可是内心还心存侥幸,他把小女孩的尸体带出去,交给了范爽。范爽悲伤之余,遵守约定,给了他一笔不菲的报酬。从这天之后,年轻人有点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事,可确实没啥事,自己还财运亨通,频频挣钱,打脸富二代什么的。后来,真的出事了,出什么事我没细琢磨,总而言之出了事情,他的事业一路下滑,爷爷也生死不明,他极为狼狈被仇人追杀,最后走投无路,看到了一座破庙,跌跌撞撞走进去。谁成想,他到的破庙正是一开始找到红衣小女孩尸体的那个。年轻人预感大势已去,一切都是宿命,就在这个时候仇人到了,从外面走进庙里,年轻人身负重伤,庙就这么大,他能不能藏起来躲过这一灾呢?” 楚强一口气说了这么说,“笔记本电脑上的小说写到这里戛然而止,写手楚强看得是津津有味,还在琢磨小说是谁写的,他肯定没写过,而且昨晚的电脑也记得关闭了,也就是说肯定有人半夜来过,打开了电脑,写下了这篇小说。就在这个时候,楚强看到了电脑旁边的那两根红色筷子。他愣了,他是在山上的破庙里捡到的这两根筷子,难道……他忽然冒出一个想法,难道这两根筷子就是这篇小说里那个年轻人留下来的?眼前这篇小说也是那年轻人写的?可是,这年轻人是怎么半夜到自己屋里的?楚强想到这里,出了一身的冷汗,自己的屋子居然神不知鬼不觉进来了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写了一部精彩的小说。” “讲完了?”李大民说。 楚强傻乎乎地笑,挠着头皮:“我暂时就想了这么多,很多细节还要丰富。” 李大民说:“你这个构思倒也可以,但是过于纤细,小说的层次也有点多,现在的读者都喜欢看不用脑子的小说。” 楚强叹口气:“其实我也知道那些网文套路,什么装比打脸,什么黄金三章,可我就想写点自己想写的东西,哪怕卖不出去,我也认了。这小说我很早就在构思,一直到现在。” 我品了品:“还行吧,其实我觉得挺有意思的,只是故事太复杂,细节还要再丰满。” 李大民问道:“你笔下的那个年轻人,总得有名字吧,不能总用‘年轻人’来代称。” 楚强说:“我想了很多名字都不满意,这个年轻人其实也算主角,名字很重要,既让人记得住朗朗上口,还不能太低俗。难啊。对了,我想了一个名字,正好李白大哥文采这么好,你帮我看看这个名字怎么样。” “啥名字?”李大民问。 楚强眨眨眼说:“这个年轻人,我起个名字,叫作李大民。” 第一百六十四章 虚拟 听到这个名字,我惊得差点跳起来,李大民极力克制自己,拿着烟的手都在抖动。 楚强喝多了,没觉察我们的异样,继续道:“……我想了很多名字,选来选去,最后就选了这个‘李大民’。又平民化又上口,还不算太俗,哈哈。” 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我们的喉头都在咯咯响。 楚强摆摆手:“不行不行喝多了,想吐,今晚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贪杯了。两位大哥早点休息,我先回去睡,咱们明天再聊。” 他脚底下打晃,晃晃悠悠出了门,到对面休息去了。他一走,我赶紧把门关上,对李大民说,“这件事你怎么看?” 李大民紧锁眉头。 “我有一个十分可怕的想法,”我咽了下口水说:“我们这次到这个世界要杀的十五民,其实根本就不存在!” 李大民看我:“什么意思?” “十五民只是一个写手笔下的虚拟人物!”我的嗓音颤抖:“他根本就不存在!” 李大民好像已经想到了这个推论,是问我,也是在自问,“如果是这样,该怎么办呢?” 我沉默了一下,缓缓道:“阻止楚强把小说写下去。” 李大民摇头:“思路是正确的,但是不好。修改一下方案就是,让楚强把这个小说写完,但是要让他改变故事情节,在故事里杀死李大民!” 他恶狠狠地说。 我有些担心:“楚强这小子看起来有点文人的偏执,让他改情节,可能吗?” 李大民半天没说话,眼睛眯缝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自言自语感叹:“这个任务果然是超难度级别的,不在于十五民怎么难对付,而是压根就没有十五民这个人。” 李大民把烟头狠狠在烟灰缸里按灭:“如果楚强不听我们的,那我们就强行改文!” “他能让你改?”我冷眼说。 李大民笑笑:“不改就弄死他。多大点事。” 我喉头动了动,李大民说这样的话面不改色心不跳,他现在是彻底放开了,只要不是现实世界,在其他平行世界,他透着一股无所不为的劲头。我真怕他这个心态,带到现实里就麻烦了。 我本不想说,可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还是提醒:“大民,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你怎么能随便杀人呢。” 李大民看我半晌,笑笑:“我就是开个玩笑,怎么可能杀人,再说楚强对我多尊敬,一直把我当李白呢。哈哈,咱们睡觉,有啥事明天再说。” 桌子上的东西也没收拾,我们两人休息。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折腾大半夜才昏昏睡过去,这一晚上的睡眠质量极为糟糕,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头疼欲裂。 坐在床上愣了半天神,想到一个问题,坏了,好像过二十四小时,能量耗尽要回去。我想走,可看到李大民不在房间,得通知他一声。 我从床上下来,趿拉着鞋洗了把脸清醒一下,李大民这小子哪去了,这一大早干嘛去了。 我打开门要出去找他,就看到对面门开着,李大民正和楚强在他的房间里高谈阔论。 我走过去,“呦,你们聊什么呢?” 楚强坐在李大民对面,桌子上摆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上面正写着稿件。楚强脸上不太高兴,勉强说:“李大哥给了我一些小说情节的建议,我正在斟酌。” 我拉过椅子坐下,“什么建议?” 楚强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这个宅男怂得很不敢说硬话,轻轻道:“李大哥建议我把李大民写死,可这和我写作初衷相违背。李大民是小说的主人公,再说了,开篇用这么多笔墨写李大民,没怎么回事这人就挂了,也不符合小说创作的规律,非扑不可。我不这么写。不但不这么写,我还要把李大民写成一个主角加持光环的人,他以后会无往不利,装比打脸,成为一个打脸王!” 李大民有点动气,淡淡说:“楚老弟,你不要这么激动。” “我能不激动吗,”楚强高了一声,马上又降下来:“李大哥我不是冲你,这个小说我已经构思了很多年,从小就有雏形,现在它可能成为我最后一部作品,我一定要自己想法好好写,你,你就别乱给意见了。” 李大民脸色阴沉,面部肌肉有点僵硬,楚强和他对视不超过几秒钟,低下头不敢看李大民。 李大民忽然一笑:“也好,就按你的想法写,是我不好。我仅仅给出自己的意见,你才是主笔人,对吧。” 楚强弱声说:“我就是想按自己想法写,刚才口气的有点重,李大哥你别介意。” “好,你写吧,我们出去转转。”李大民用双手撑着地,往外走,楚强看着李大民这个诡异姿势发愣,悄悄对我说:“林哥,我想在小说里加入一个李大哥的原型,他太有特点了,可以吗?” 我一听就感觉不舒服,一部小说里又有十五民,又有李大民,这不乱套了吗。我赶忙说:“算了算了,你李大哥特别低调又脾气不好,他要知道了非生气不可。” “我不用他原名李白,改个名。”楚强说。 “算了吧,别惹事了。”我拍拍他,“你好好写吧,就按你的想法写。” 楚强笑了,跟我说他要码字了,等晚上见。 出了楚强的房间,回到我们的屋子,李大民正在抽烟,烟雾缥缈,咳嗽了两声:“林聪,我决定了。” “干什么?”我问。 “先礼后兵,既然好好和楚强商量没有用的话,我就要采取强力措施了。”李大民说。 “杀了他?”我讥讽。 李大民笑笑:“我不会这么做的,”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除非逼不得已。” 我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对了,现在咱们快到二十四小时了吧,要不要先回去再说?” 李大民摆摆手:“不用。我现在已经可以为德尔塔帽子续航了,虽然续的还不是太多,但撑几天是够的。这个世界我目前还不想离开,如果到了一个新世界,又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新情况。我们仅仅是对付一个宅男写手,目前来看难度有,但还可以解决。” “你打算怎么办下一步?”我问。 李大民道:“中午吃饭的时候,你请楚强一起过来,然后告诉他下午码完字,一起进山里遛弯。” 我盯着他:“李大民,我警告你,咱们是好朋友不假,但是你不能杀人,不能杀人!这是我的底线。你如果触碰了这条底线,我会马上离开这里。” “放心吧,放心吧。”李大民胡乱应付着。 中午的时候,我按照计划去请楚强。楚强虽然偏执,但也是个没骨气的,一听请吃饭,乐得眉开眼笑,来到我们房间。 我买了一桌子菜,李大民绝口不提改小说的事,我们两个就是陪着楚强唠嗑,怎么让他高兴怎么来。李大民又念了几首李白的事,听得楚强几乎涕泪横流,写的太好了。 我趁机把邀请他到山里玩的事说了一遍,楚强有点为难:“两位哥哥其实我也想出去溜达溜达,可今天还没码到一万字,没完成任务。” “不差这一天,”李大民说:“你又没传稿,也没编辑催你,急什么,偶尔休息一下无伤大雅。你早上把我怼的那么厉害,下午陪我出去溜达都不行啊?” 楚强还真是个简单的人,有点不好意思,一咬牙:“好,我就陪你们去溜达。” “这就对了,”李大民说:“秋高气爽,山景怡人,成天关在屋子里也有点太煞风景。” 我们约好了下午两点出去玩。吃完饭,简单休息了一会儿,到两点的时候楚强来了,我们三人出了宾馆,顺着林间路往后山去。 能看到有不少游客穿梭往来在山路上,这个世界的天气真是太好了,阳光不毒辣,微风习习,山林葱绿,真是遍地花香。 楚强一开始不情不愿,出来后闻到新鲜的空气,整个人都醉了,一个劲说风景太好了。 我们三人往山里去,李大民在前面带路,走着走着,我就感觉不太对劲,周围人渐渐少了,道路也险峻起来。不过还有明显的山路,可见经常有人走动,倒也不怎么危险。 山路的一侧出现了悬崖,李大民还在往前走,我的心头涌动着一股不祥之意,停下脚步说:“前面太险了,咱们就不去了吧。” 第一百六十五章 分道扬镳 李大民有些瞧不起地斜眼看我:“怎么?我一个残废都不怕,你们两个全乎人怕什么的。” 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打量四周环境,高耸的山体、崎岖的小路……草飞莺长,山风徐徐,除了我们其他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正犹豫着,楚强满不在乎:“林哥,都走到这里,咱们就继续深入呗。我体力还好,想看看不一样的风景。” 李大民赞赏地点头:“不错嘛楚老弟,可比你林哥有出息的多。” 他们既然这么说,我只好跟上来。我留了个心眼,李大民很有可能在这里发难,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让他杀了楚强的。 走了没多远,山路愈发的崎岖险恶,我打了一百二十个精神,故意走在最后面,盯着李大民和楚强。 李大民在最前面,不时回头和楚强说说笑笑,正走着,李大民忽然道:“前面太险了,大家都加小心。”我看向那里,前面是一处山崖拐角,山路窄得也就勉强并排放下两只脚。 楚强好胜心大起,说了一声我先来。 我赶紧阻止:“你们玩也玩了,景色看也看了,咱们赶紧回去吧。” 李大民道:“你是不是还不放心,不放心我第一个走。”说着,他不再和我商量,“噌”一下上了崎岖的小路,两只手快速交替向前走,有时候小径宽度实在不够,他的一只手还搭在崖壁上助力,整个人看上去极其怪异,像一只变异的大蜘蛛。 楚强也是玩嗨了,看着李大民这怪异形态,他一个箭步上了这条羊肠小路,小心翼翼扶着崖壁往前走。 这时李大民绕过了崖壁的拐角,就听到从那里传来他的声音,“哇!这里的风景太美了!” 楚强心动,脚底下加快脚步,就在要转过拐角的时候,意外突然发生!过程太快,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楚强突然一脚踩空,叫都没叫一声,从悬崖上滑下去。 我大吃一惊,赶紧冲到崖边,下面乱石丛生,很多杂乱的树木,再往深处看雾气缭绕,白茫茫的迷雾笼罩整个崖底,什么都看不清。楚强也就这么几眨眼的工夫,彻底没影了,只能看到悬崖土坡上有石头还在滚动。 我心跳剧烈加速,满头都是冷汗,这一瞬间是魂飞魄散。 那边传来李大民的声音:“哇!你们快过来啊,这里的风景好美。” 这一刻我又惊又怒,一股火直冲顶梁门,不用说,肯定是李大民搞的鬼。我狂怒大吼一声:“李大民!” 李大民从拐角处转回来,撑着两只手,仰视着我:“干嘛呢,楚强呢?” 我翻了翻白眼,“李大民,你真是够可以的了。” “你说什么呢?”李大民疑惑地问。 “楚强!楚强死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愤怒,就是压不住火,尤其是看到李大民无辜的眼神。我感觉受到了巨大的欺骗。 李大民从小径走回来,来到我的身边,皱着眉说:“他人呢,怎么了?” “你再装。”我冷笑。 李大民苦笑:“我说林聪,我和你有协议,就不会做违背协议的事情。到底怎么了?我真不清楚。你刚才也看见了,路是我先走的,根本就没有和楚强发生任何肢体接触,你能不能不要先入为主,什么事都赖我?!” 我脑子已经混乱,觉得这事肯定有问题,一时又想不出所以然。 “楚,楚强刚才从悬崖上掉下去了。”我勉强说着,盯着李大民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大民大惊失色,赶紧来到悬崖边,探头往下看,下面雾气缭绕灌木丛生,别说掉下个人,就算掉下一只大象也未必能看到影子。 李大民道:“我是真不清楚怎么回事,他失足掉下悬崖,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不是你做的陷阱?”我半质问半疑惑。 李大民表情委屈,“林聪,你要相信我,自打来这里之后,咱俩一直在一起,我怎么可能半途出来,找这么个地儿再设计个机关?这也不符合逻辑啊。” 他这么说也有道理,可我总觉得这里有问题,心乱如麻,一时也不愿动脑子去想。 “下面怎么办?”我说。 李大民道:“楚强发生意外,很大几率是死了,这是事实咱们要承认。” “说说你的看法。”我道。 李大民挠挠头:“我觉得这样吧,他死都死了,咱们莫不如回去,按照昨晚商定把他的小说改了,把里面的十五民写死,咱俩的任务就完成了,也能尽快离开这里。” 他一说这话,我又疑惑上了,“李大民,怎么听来像是你早就研究好的计划。” 李大民道:“我这是就坡下驴,就事论事,这么高的悬崖楚强挂的几率超过百分之八十,救无可救嘛。要是人还能救,咱们肯定想办法先救人,可现在不是没办法嘛。那怎么办?瞪着两个眼珠子干等着,啥也不干?莫不如趁这个大势,把自己的任务完成。这个建议看起来比较无情,可也是无奈之举,算是亡羊补牢。” 我蹲在悬崖边,看着下面的迷雾没说话。 李大民来到身边,“我知道你心里不得劲,你不得劲不是因为和楚强有什么感情,这么个宅男没啥可怜惜的。”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 李大民很坦然,继续说:“你不得劲的主要原因是,觉得我骗了你,答应不杀楚强的,可事件看起来又和我好像有那么点关系,你心里就不舒服。我可以发誓,这件事跟我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可以了吗?” 我没说话。 李大民软言相劝:“林聪,现在时间很紧迫,咱们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立即下山,找到楚强的那篇小说,进行大量修改和写作,工程浩大啊,事情多了去了。好了,下山吧,别耍小孩脾气了。” “你会写小说吗?”我冷冷问。 李大民哈哈笑:“写不好还写不坏吗,其实我挺有文字天赋的,平时没事也喜欢写点读后感和随笔什么的。再说了,这篇小说咱们又不是拿来发表,而是把它续写完结,对文笔的要求不高,会讲故事就行。” “我不会写,”我说:“我也不会编故事。既然你这么会写,那你就回去写吧。” 李大民愕然看着我,预感到了什么,“那你呢?” 我看着悬崖下方的迷雾,下定了决心,坚定地说:“我要下去找楚强。” 李大民大惊失色:“你,你别做傻事。” 我站起来,用手扶着石头,尝试着倒转身体,用脚踩住下面的悬崖土坡,平静地说:“李大民你先回去改稿,这个不需要两个人,你自己就足够了。我去找楚强。” “你知道他摔哪了吗?”李大民焦灼不已,来回爬动:“悬崖下面这么大这么深,你怎么找?再说了我们时间有限,完成任务赶紧走,迟则生变!我改完稿你没回来怎么办?时间怎么算?我等不等你?” 我道:“时间到了你能等就等,等不了就先走,我会想办法回去的。” 李大民深深地看着我,好半天道,“他如果死了呢?”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一字一顿。 我踩着土坡开始往下出溜,坡度很陡,必须集中注意力,双手时时刻刻都要把住凸起的石头。 李大民在上面探头看着我,眼神既深邃又迷茫,他的身影越来越小,周围渐渐涌动起了白色的雾气, “那你自己小心点,我会等你的。”李大民的声音在上面极其缥缈,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我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冲动了,陡坡不知道多深,自己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可细细想想,自己付出的不过是时间和体力,而楚强是整个生命!不管怎么样我也要找到他,把他带出去。 我没有回答李大民,按照自己的下山节奏继续往下爬。爬过一截土坡,周围出现了遮天蔽日的灌木丛,各种树木纠缠在一起,很多的枝条上都长满了细密的倒刺,我停在树丛边缘,坐在土坡上,看着下面极其恶劣的环境,想对策一会儿怎么才能做到不受伤的下山。 我现在手头没有任何工具,能借助的力量太少了。休息了一会儿,我喘口气站起来,继续往下爬。 坡度还好,用不着撅屁股一点点往下蹭,我可以借助树木扶着往下走。走了没多远,林子越来越密,雾气越大,几乎两米之外就目不视物,整个空间里一片寂静,什么都听不到。 第一百六十六章 红筷子 树丛里艰难下行,脑海里始终盘旋着一个问题,在这个异世界里杀人,算不算杀人? 李大民始终都有这么个论调,认为只要不是在现实中杀人,其实不算杀人。 这个问题我始终想不明白。 刚才楚强突然掉下悬崖,极大触动了我。杀人,其实不需要看在哪个世界,主要还是初心。怀着一己私利,以暴虐的情绪来杀人,那就是杀人,不管在哪个世界。 正想着,我看到不远处的灌木丛,有一条极长的痕迹,那是有重物滚动留下来的,拖曳很长,一直延伸进下面的迷雾里。 我扶住一棵树大口地喘气,休息了片刻,艰难跋涉来到痕迹前,蹲在地上仔细检查。看来看去,突然明白了是什么,应该就是楚强摔下来之后,在这里滚动留下来的。 我抬头看看上坡,乱木丛生,白雾弥漫,无法想象楚强是怎么掉下来的。他临空摔落,砸在树丛里,又是一路翻滚……这人就算找到了,那得成什么样了,血肉模糊都是最好的结果。 顺着这条痕迹小心翼翼往下走,不知道多久,雾气越来越大,这条痕迹也越来越浅,几乎是隐隐可见。 这个时候,我发现自己来到了悬崖底部,这里是一条幽静山谷,两面是高崖,不远处有溪水在乱石中奔流,哗哗的空流水声更添幽寂之色。 我实在太累,找了块石头坐着,天空的阳光照不下来,但并不阴冷,反而十分舒服。我深深吸了口气,能感觉到空气律动的负氧离子,几乎有点醉氧了,真他妈爽。 这一刻,我得到了某种心灵上的升华,微微闭上眼睛,感觉空气在周围流动。以后如果还有机会来这个世界,我一定到这里结庐为舍,住那么一段时间,感觉从灵魂到身体都在极度净化。 耳边没有其他声音,只有空气流动和溪水奔跃的动静,两种声音交织在一起,真是天籁之音。 好一会儿我缓缓睁开眼睛,四下里看,楚强摔下来的线索到这里几乎就断了。 我从石头上跳下来,手搭凉棚四下里看着,什么都没看到,花花草草在山风的轻抚下微微颤抖,没有动物,没有声音,楚强不知道哪里去了。 首先能肯定一点,他没有死,死了必然会有尸体,可周围都是空空的。我想象了这么一幅画面,楚强从上面滚落下来,但没有死,他艰难地爬起来,顺着溪流的方向一步步走远,消失在山谷的深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般人的思维是:从上面滚下来,那一定要再爬回去,可楚强却选择了离开这里,在深谷里探索。他还受着伤,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是看见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 我考虑了一下,在这里等着确实不是办法,索性也顺着溪流走,方向是溪水的尽头,看看那里有什么。 滩头乱石很多,走起来有点硌脚,我小心翼翼,能扶着就扶着,这些石头被溪水泡过,滴流圆润滑无比,一脚踩空就能摔个好歹。 溪水越走越是宽阔,水流的声音十分悦耳,周围的崖壁渐渐有了很多的植物,都是野蛮生长,几乎遮天蔽日,此时已经可以听到零星的鸟叫和蝉声。 正走着,我看到了一样不寻常的东西。 远处崖壁深处,层层黄绿交织的叶子之中,露出了飞檐角落。看这个建筑风格,和出现在这里的合理性,我做出判断,应该是一栋寺庙。 呦,这就有点意思了,深谷中曲径通幽,竟然有人在这里建了一座寺。 我顺着溪水往那个方向走,清冽的溪水中有很多崖壁植物上掉落的果实,我随手捡起一个,已经被水冲刷干净,咬一口,嗬,有一股凉凉甜甜的汁儿从喉头一直甜到心口窝,整个脑子就跟水洗了一遍。 这地方简直太好了,住久了都能成仙,喝着溪水吃着山果吸着负氧离子,真的离成仙不远了。 我一步步来到悬崖下面,这里铺出一条石板路,往上看是粗糙的人工台阶,一蹬一蹬绕着崖壁盘旋向上,隐隐约约看到上面的寺庙。 有点意思了。 哪怕没找到楚强,到秘境里探索一番也是极大的收获,而且这里还不是现实世界,是另外一个世界,趣味性又翻了一倍。 我顺着台阶往上走,高度越来越高,这楼梯真难为是谁修的呢,依崖而建险而不危,走着还不累,真是体贴。 我来到寺庙门口,寺年头太久了,红砖黄瓦青灰墙,墙面爬满了绿色的植物,寺门大开,能看到里面其实并不大,也就两重院子,空无一人,院子里放着一鼎香炉,没有香火,极为冷清。 我犹豫一下缓步走进,跨过高高的大门槛,到院子里。 地上铺着青砖石,四面冷清,对面是木头搭建的主殿。我走进去,殿内极其破落,红漆的柱子表面早已斑驳剥落。 我来到香案前,手轻轻在桌上抹了一下,没有灰尘,这就有点意思了,一是可能这里本来就是世外桃源,不沾凡尘,第二个可能是这寺院其实不是空的,而是住着人,经常打扫。 我抬头上看,神位上供奉着一尊佛像,我压根没见过这样形象的佛。这尊佛是光头,整个人呈一种佝偻状,稍有些驼背,两脚并不是踏在地上,而是一前一后,似乎正向前走。 看上去好像一个极其悲悯的老人,沉重地缓步前行。 我满手冒出冷汗,不知为什么看到这尊佛有强烈震撼的感觉,既害怕又迷恋,害怕什么迷恋什么又说不清楚。 它是这个世界的佛,造型与气场和现实世界里的佛陀完全两种感觉。 我盯着这尊佛像看了很长时间,可能是某种错觉,佛的眉眼竟然似曾相识。 这时后面的院子里突然有声传来,有人?!我赶紧绕过神位来到后门,没敢出去,探头探脑往外看。这一看惊住了。 后门出去是第二重院子,隔着院子对面是最后一座内殿,说是殿,其实就是稍微大一些的房子。光线阴暗,门槛上坐着一个人,正是楚强。 楚强背对着我,坐在那里,垂头正在看着什么,聚精会神的。 我犹豫了一下,不想打扰他,因为此时此刻的气场实在清净,我不忍用“动”来打破这个“静”,但此刻不打破不行,我答应过李大民,不管怎么样,都要尽快赶回去,我不能无休止地让楚强这么呆着。 我还算君子,出后门的时候咳嗽了一声,楚强没有回头,像是压根听不到。 我快步穿过院子来到他的身后,想了想,用手拍他的肩膀:“楚强,是我。” 楚强这才动动肩膀,缓缓转过头看我,这一转过来,我情不自禁吸了口凉气,楚强连脑袋带肩膀全是血,伤口遍布极其可怖,眼珠子都是红的,直愣愣瞅着我。 这小子莫不是疯了吧? 我倒退一步,做好防御姿态,“你,你,你怎么了?” 楚强先是瞪着我,等了片刻突然大笑:“林大哥,我摔得好啊,不但捡了条命,还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我皱眉问,你没事吧? “我个人都是小事,死不了。”楚强满不在乎,嘶嘶吸了几口气,那是疼的。我看到他的两只手几乎面目全非,手背上全是石子,那碎石头和小石子都嵌到肉里,我看得头皮发麻,浑身不舒服。 “真的,死不了,关键是有幸发现一个大秘密,挺感谢这次事故的,要不然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楚强激动地喉头上下窜动。 我不敢离着他太近,怕他过来咬我,小心翼翼问你发现了什么秘密。 楚强艰难地伸出手,在地上抓了一把,疼的冷汗都出来了,拿着地上的东西给我看,“林哥,你看。” 我纳闷地看过去,等看清了他手心里的东西,我有点懵。 在楚强的手心里握着两根红色的筷子,细长细长,颜色扎眼,看着就像是被血染过。在我的世界里,这样的筷子一般没人用,是农村用来祭祀死者用的,摆着一双红筷子,特别吓人。 “林哥,在这里我发现了一双红筷子。”楚强激动抱着拳头,血涌上脸,不知道疼了。 “咋了?”我皱眉,他的状态很不对劲。 “你还记得我的小说吗,”楚强声音发抖:“小说的开篇讲一个写手在山里溜达无意中到了一座寺庙,他发现了这么一双红筷子。” 第一百六十七章 寻尸 我想起楚强的小说情节。他开篇写了一个写手,也叫楚强,这个虚构人物和他本人一样,都是个不得志的扑街。 虚构的楚强有一天在山里瞎溜达,无意中撞见一栋破庙,在庙里捡了双红筷子,拿回了宾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打开着,上面出现了一篇小说,不是他写的。 小说里又是一番故事。 此时此刻,楚强展开手心给我看,他捡了一双红筷子。我没有说话,大脑有些混乱“你啥意思?” 楚强激动的手脚发颤:“林哥,你还不明白吗,我写的小说成真了!” “我不太明白。” “我写的小说里,楚强也是在山里溜达,然后在一座庙里捡到红筷子。林哥,我写的情节都发生了。这双筷子就是证据。”他说话跟连珠炮似的。 我舒了口气,他躁狂的状态像咬人一样,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放心地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楚强,你写小说写的有点魔怔了,小说情节里有红筷子,你现实中又看到了红筷子,那你的小说就成真了?多可笑。早知道你有这能力,写自己是富豪的继承人多好,天降巨富,好几亿砸脑袋上,你后半辈子就什么都不愁了。” 楚强急的抓耳挠腮:“林哥,你别笑,我有其他证据。” 他从门槛上站起来,身体有些打晃,我赶紧扶住他,“楚强,要不你先休息休息,休息好了咱们找山路回去。”我打量一下寺庙的内殿,四周静谧,只有我们两人的说话声,声音带着一股冷冷的干涩,空旷而诡异。 我有点害怕,轻轻说:“楚强,你不觉得这地方很怪吗?呆着非常不舒服。等你休息好了,咱们就撤吧。” 楚强的脸色因为过分激动,呈一种病态的艳红,“林哥,你不知道,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这座寺庙或许就是为我建造的。” “啥意思?”我纳闷。 楚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我的小说里提到寺庙,这里就出现了。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很可能是现实世界和小说世界交汇的入口,一个交界!” 我呆呆看着他,一个字一个字说:“你疯了,你真是疯了。这寺庙估计建了有好几百年,为你修的?那时候还没你呢。” 楚强道:“林哥,你还真别抬杠。这个世界上,每一样物体都是有使命的,都能和某一个特定的人联系上。当初这寺庙修建的目的,就是为了几百年后的我能看到。” “你别说了,”我赶紧打断他:“我听着有点害怕。” 楚强上下打量我,嘿嘿笑:“林哥,你就这胆儿啊?一会儿我再拿出一样证据,你岂不是要吓死了。” 我一股火腾就上来了,刚才那股子寒意减轻不少,倒要看看他还能怎么玩。我问还有啥。 楚强一迈腿进了内殿,他的两条腿受了伤,走起路来像一只摇摇摆摆的鸭子。我跟在后面,一路随行。 内殿的神位是空的,不知是压根就没佛像还是后来又没的,四周静悄悄,支撑柱上围着厚厚实实的黄布,上面描绘着一些看不懂的图案,色彩艳怪,十分诡异。 柱子和帷布的遮挡,内殿后面的部分看不真亮,只见楚强走了进去,我也只好跟上。 到了后面,光线晦暗起来,地上落着重重的阴影,楚强指着一处角落,“林哥,你看那里。” 墙角很黑,不过能勉强辨认出来,地上放着三只破碗,碗里有水。太黑了,碗底的水面黑森森的,看上去像是深渊。 我问这是什么。 楚强脸上似乎每一个毛孔都在跳跃,他几乎癫狂,“林哥,还记得我的小说里那个叫李大民的年轻人吗?” “记得。”我说:“李大民是道法中人,跟着爷爷学本领。后来爷爷失踪,他要接活儿挣钱,有一次帮着富婆找女儿,来到一座破庙,寻人不遇的时候,他起了一个坛。” “那个坛叫什么,你还记得吗?”楚强急切地问。 “叫筷子仙儿,是吧。”我说:“记得当时你还问我和李白,听没听说过这种道法。” “对,对,”楚强那模样都快激动哭了:“林哥,你看墙角这些东西,三碗水。红色的筷子就是这里找到的。这就是筷仙儿的阵法啊。” “等,等,”我有点迷糊:“你的意思是这里也有人做筷仙儿?” “对!”楚强激动地抓耳挠腮:“林哥,我笔下的情节都在这里出现了。李大民,也是我书里的主角儿,他起坛做筷仙儿是为了占卜富婆女儿的下落。你看看啊,细节全都在这里!” “你的意思是,”我说:“你笔下的李大民确有其人?他就在这里?” “对!”楚强点点头:“现在在不在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他来过这儿!这些东西就是他留下来的。” 我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先不要说话。楚强知道我要缕清里面的关系,热切地看着我,并没有打扰。 楚强的小说严格来说,是一种多重写作的方法,类似盗梦空间,结构是一层层向下的。 理解起来并不复杂,他的故事一共只有两层,第一层是写手楚强在山里无意中捡到了一双红筷子,第二层是红筷子的主人,也就是李大民的背景介绍和经历。李大民寻人,在山庙里用红筷子摆了个筷仙儿的局。 严格来说,这里一共有三层,故事之外还有个外层,也就是楚强的现实世界,他创造了这个故事。 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已经从最外层的现实世界,来到了故事的第一层,在一座莫名其妙的山寺里,发现了红筷子和筷仙儿的残阵。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楚强的猜想是正确的,他写的情节确实是在现实中发生过,那么李大民也是确实存在的。 这个李大民,也就是我们取的代号叫十五民的那个。 关于十五民,我和李大民一开始有过猜想,十五民只是个虚构人物,只要在小说里把他写死,他也就真的死了,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可现在这么一看,事情有些耐人寻味,十五民并不是虚构人物,他活生生就存在着,即使李大民把小说写完,把十五民写死,好像也没用,真实中的他还活着。 缕清这里的逻辑关系,现在有个最重要的问题,目前一切一切的推断全都是假想,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有待考证。 我摸着下巴,缓缓道:“光凭一双红筷子三个碗,你就说小说的情节实现了,李大民也是存在的……这个推断并不严谨。” “对,我知道不严谨。”楚强说:“但是我有个办法验证。” 我本来想走,赶紧带着楚强离开,可现在事情愈发玄妙,关乎到来这里的任务和目的,我再腻歪、再不舒服也要留下来搞个究竟。 我问他什么办法。 楚强撇着两条腿,向内殿后院走去,让我跟上来。我只好在后面跟着。从后门出去,到了最后一座院子。 院子不大,大概只有百十来平米,角落种着几棵树,已经败落,只剩下枯枝。院子正中有一口老井,不知道多少年,井沿垒的石头坍塌了好几块,石头缝隙里长满了深绿色的苔藓,井口看进去又深又黑,令人胆寒。 “林哥,只有一个办法能证明我说的一切,”楚强两只手紧紧握着,“在我的小说里有这么个情节,李大民为了找富婆的女儿,通过绳子下到一口枯井里,然后在井底发现了小女孩的尸体。” “我记得,”我点点头:“当时我还质疑你,深山老林里怎么找的绳子。” “对,对。”楚强指着后院的这口井:“如果我猜想的都是正确的,那么这口井的井底就会有一具小女孩的尸体!” 我抹了一下脸,额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并没有搭这个腔。 楚强道:“我小说里写着,小女孩的尸体穿着是一身红衣服,你还记得吧。” 我说记得。 楚强非常兴奋,说:“林哥,只要我下到井底,发现了那具尸体,你就能承认我写的小说是真的吧。” 我惊愕地目瞪口呆,好半天才道:“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楚强撇着两条腿,艰难地来到井口前,颤抖着往下张望。这时,我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发觉了整件事里最不对劲的地方。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井底 我发现的问题是,红筷子和筷仙儿的局如果真是十五民留下来的,按照书里的情节描写,他应该发现了井底的尸体,尸体会被他搬走,交给富婆。 也就是说,如果一切按逻辑来,井底下应该没有尸体。 楚强围着井在转,他有一种强烈的冲动想到下面去,身体又不允许,急的团团转。 我真怕他一冲动,一头扎下去,赶紧过去拦住,“楚强,刚才我想到一个关键问题。” 楚强这才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问我什么问题。 我把刚才的想法说了一遍,楚强挠挠头半天没说话。我指着内殿说:“筷仙儿的残阵你也看到了,如果真有李大民的存在,他已经占卜完了,现在他又不在,很显然他在井底找到了尸体,打捞上来带着尸体走了。” 楚强快速眨着眼:“你说的是这么回事,可我还想到下面看看。” 我真是有点火大,这小子怎么油盐不进呢,整个一偏执狂。我劝他下去也没用,根本没尸体,下面什么都没有。 “不对,不对,”楚强说道:“林哥,你当时肯定没仔细听我讲述小说的细节,有个很小的细节你忘了。” 我疑惑地挠挠头,问什么细节。 楚强又是激动又是兴奋,“林哥,在我的小说里有这么个细节,李大民在井底把小女孩的尸体抱起来,因为黑暗和慌乱,小女孩的衣服被扯坏了,墙壁上夹了一片红衣服的碎角。” 我惊愕万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楚强全身都在抖,“也就是说,尸体就算没了,可井壁上还会留下红衣服的碎角,这就是最重要的证明!” 我沉默了半晌,伸出大拇指对着他,“你可真牛。” 楚强兴奋到手舞足蹈,嘴角都泛起了沫子,“所以我要下去……我相信一定能找到证据!” 我探头往井里看了看,“这乌漆嘛黑的怎么下,就算顺利到了下面,一点光也没有,怎么找那片衣服的碎角。” 楚强道:“林哥,你没来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些东西,你跟我来。”他径直往前面的内殿走。 我没急着跟上,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看了看眼前的古井,一股寒意从心底散发,透过皮肤出来,身上都在哆嗦。 楚强已经进到殿里,见我没动地方,赶紧招手,“林哥你干嘛呢,进来啊。” 事态已经失控,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在后面进了内殿。楚强一瘸一拐来到角落,招呼我过去。 到了近前才发现,这里有一扇木头门,极其破败,颜色和周围的墙面几乎差不多,不仔细看发现不了。楚强撞了两下,门轴活动了,然后被撞开,里面原来是小仓库,摆着一个巨大的货架子,积着厚厚的尘土。 楚强伸手进去,在灰尘里拿出一把东西,其中有红白两种颜色的蜡烛,还有几包火柴,不知道受没受潮能不能用了。 楚强晃了晃手里的蜡烛,嘻嘻笑:“林哥,这是我发现的,有蜡烛就能照明。” “我算服你了。”我叹口气。 我们又回到院子的老井前,楚强蹲在地上,把蜡烛摊开放好,艰难地拿起一根,两只手不方便就用胳肢窝夹着,颤抖着手打开一包火柴,从里面抽出一根火柴棍。 他的手十分不灵活,手指不分叉,他一个人艰难地夹着火柴棍在火柴盒侧面擦火,擦了几次火柴落在地上,再去捡,这一捡胳肢窝的蜡烛也掉在地上。 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蹲在他的旁边,捡起蜡烛再捡起火柴,轻轻道:“我来吧。” 楚强有些感动,嘴唇颤抖看着我,低声说谢谢林哥。 我擦了几根火柴,好不容易擦出火苗,把蜡烛点上。红色的蜡烛微微有了光。 我趴在井口,尝试着把蜡烛往下送,火苗一跳一跳落进黑暗里,不停地闪动,似乎有一股风从下面传出来,却感觉不到。 楚强站起来蹒跚来到井口:“林哥,我,我下去了,谢谢你这么帮我。” 他伸出两只手扶住井沿,艰难转过身,想把一条腿先送下去。刚这么一动,疼得大叫,好像扯着伤口了。 我赶忙按住他,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深深叹口气:“我替你下去看看吧。” 楚强转忧为喜,感动地说:“林哥,你对我真是太好了。你只要下去看看井壁上有没有红衣碎角就行,麻烦你了。” 我蹲在井口有些后悔,井底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看着就渗人。 说实话,我就是奔着任务来的,放在平时才懒得管这破事。我之所以有这个底气,是因为藏了一个杀手锏。 通灵镯可以使我在异世界瞬移。假如井底发生了什么不可测的事情,我可以瞬移到井外。这个本事就连李大民都不知道,也是我压箱底的保命绝技。有了这层保障,我才能没顾虑下到井里,要不然就冲楚强这宅男,给多少钱也没用。 我来到井口,扶住井沿翻身进去,两只脚踩在井壁上,能感觉到井壁凹凹凸凸全是石头和缝隙,应该不难下。 蜡烛和火柴我都塞到兜里,只能下到井底点燃了。楚强拿着唯一一根燃烧的蜡烛,在头顶给我照明。 那么点光亮没啥用,聊胜于无吧。我顺着井壁爬下去,黑暗更甚,头顶已经看不到光了。上面传来楚强的声音:“林哥,你要小心点。” 黑暗如同墨汁一样侵袭过来,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小心翼翼用脚去探,再用手交替往下摸索扶住。时间不长,周围成了绝对的黑暗。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没有任何声音。 没有光没有声没有方向感,我像是落入黑森森的深渊里,一直下沉。 凭借我巨大的意志力,爬了很长时间,终于踏上实地。我踩在实地上吸了口气,然后蹲下来靠着井壁,小心翼翼掏出火柴和蜡烛。 擦了几根都没有擦亮,原因是太紧张了,额头的汗水流到眼睛里,湿乎乎的难受,我赶紧用袖子擦了擦。 平息了气息,片刻后再一次擦动火柴,微微的火苗在黑暗中抖动,亮了起来。 我小心翼翼拿起一根蜡烛,凑在火苗下,时间不长蜡烛被引燃,火光更大了一些。 我靠在井壁上,四周静谧无声,能听到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 我努力平静紧张的心态,可是身体却控制不了,手抖得不行,勉强举起蜡烛四下照着,说实话,什么也看不见。 我慢慢站起来,把一根多余的蜡烛插在井壁的缝隙里,立一个标志,待会儿在黑暗中找出去,还可以知道回来的正确位置。 我举着蜡烛小心翼翼往前走,能感觉到一阵阵的风,用手掩住火苗,火光还在不停地闪动。 能感觉出来,井底的空间很大,往前走了一会儿,没有碰到对面的墙壁。 我仗着胆子又往前走了十来步,虽然是小步挪动,距离也不近了。我深吸口气,觉得没必要继续深入,调头回去吧。 整件事说起来真是有种黑色幽默,昨天喝酒时候听着楚强讲井底探险的故事,今天我就亲自来了,既玄妙又匪夷所思,难道楚强的感觉是对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有来历的,都是提前安排好的? 往回走了十来步,眼前还是黑暗,我伸出手在前面探索,没有摸到井壁。 这个时候有点慌张了,来回走得都是直线,绝对没有拐弯,按道理说回来的时候应该到原位置了,可是那井壁和插好的蜡烛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默默记着步数,又向前走了十几步,而且都是大步,距离来算,我绝对已经超过了应该的距离。 可是眼前还是黑漆漆的,伸手去摸,什么都摸不到。 我焦急万分,用蜡烛四面照着,火苗光亮有限,照不亮多远,所见之处全是黑暗。 坏了坏了,此时此刻我急躁得像是热火上的蚂蚁,不会困在这里出不去了吧?现在到了紧急关头,我要瞬移出去了。 这地方太踏马的诡异了,幸好有通灵镯能打破这个黑暗空间。 我缓缓步行,调整呼吸,慢慢闭上眼睛,开始调用通灵镯。这时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踉跄差点摔出去,幸好反应及时,止住身形。 我赶紧睁开眼睛举起蜡烛,幽幽的火光里,黑暗的地上出现了一大团红色衣服。 第一百六十九章 碰面 在漆黑的环境里,陡然看见一大团红色衣服,我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手里举着的蜡烛“嗤嗤”燃烧着,整个场面如梦似幻。 好半天,那团红衣服并不动,我这才缓过来,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和心态。仗着胆子过去,用脚拨弄了两下,发现不对劲,我踢到了软软乎乎的东西。 也就是说这不单单是件衣服,里面很可能是个人。 这时心态已经平静了很多,我蹲在地上,颤巍巍举起蜡烛照过去,这一照就有点发蒙,红色衣服其实是一件儿童款式的连衣裙,幽幽光线下,看到了一具尸体。 尸体已经变成黑色的干尸,眼眶深陷,头发居然还在,粘在黑森森的皮上,整个人半趴在地上,微微侧头,诡异的是它的嘴角翘起,好像在瞅着我笑。 说实话,我真想用脚把它拨弄开,但死者为大,不能做大不敬的事。我强忍生理上的不适,继续递近蜡烛,这次照的更清楚了。从身形上看,这是个孩子无疑,应该不超过十岁,化成了干尸,辨不清真实的五官,眼睛、嘴和鼻子都塌陷成了黑色的洞,看起来极为可怖。 按照楚强小说里描写的,这个孩子应该就是丢失的女富婆女儿,这里就出现了问题,她的尸体在这里,说明十五民没有找到它,那么十五民哪去了? 难道十五民和我一样,也迷失在井底的黑暗里了?活活困死在这里? 想到这,我有些不寒而栗,地上的尸体不敢再动,这井底十分古怪,赶紧出去为好。 正要联系通灵镯的时候,突然脑后传来一阵恶风,好像有什么东西飞过来。 我情急之中来不及去看,就地一滚,堪堪躲过那东西,可趴在了干尸身上,这给我腻歪恶心的。 正要爬起来,黑暗里有人怒吼一声:“鼠辈,哪里走?!” 一只脚正踹在我的腋下肋骨,疼的我一口气好悬没背过去。 我从尸体上被踹了下去,一个翻滚,蜡烛的火苗熄灭。周围一片黑暗。不过这也好,隐藏了行踪。 我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这谁啊这是,脚头够硬的,刚才那一脚差点没把我肋骨踹折。算了甭管是谁,赶紧逃吧,此地诡异莫名,实在非久留之所,我正要联系通灵镯,黑暗里忽然亮起一束火光。 冒出火光的东西十分古怪,类似细细的竹筒,和手指头一般粗细。别看小,火苗很旺,比我的蜡烛强多了,照明度很高。 有人正拿着这物件四下里照,一张脸陡然出现在火光里。看到这张脸,我浑身汗毛竖起来,这个瞬间毛骨悚然至于极点。 我竟然看到了李大民! 光亮中的李大民和往常不太一样,目光坚定,在火光的闪耀中双眼炯炯有神,跳动着神采。 我情不自禁喊了一声:“大民!” 李大民反应极快,“嗖”的一声飞跃过来,用火光照我。我清清楚楚暴露在他的面前。 李大民上来一只脚踩在我的后背,怒喝一声:“老实点!” “别,别,”他的脚头真硬,踩得我喘不上气,“李大民,我说你轻点,翻脸不认人是不?” 说完这句话,我突然脑子里打了个闪,不对,不对,李大民压根没腿,他什么时候长出了两只脚? 李大民一只脚踩着我,一边从腰里抽出一条绳子,呵斥:“自己把手背到身后!” 他这是要捆我。我赶忙道:“大民,都是误会,我是林聪。” “什么林聪?”李大民言语里有种憎恨,口气很硬:“我不管你是谁,杀了人就得偿命,今天抓到你算你活该,下次行事小心点吧,哦对了,你也没下次了。” 我怎么说他都不听,这个李大民力气很大,牢牢踩着我一点都动弹不得。他手脚麻利,动作极快,三下五除二把我的双手倒剪,捆个结实。 “嗯?”他疑问一下,“这是什么?” 他用手一撸,我手腕的通灵镯竟然无声无息开了机关,落在他的手里。 我一看急了,怎么折磨我都无所谓,镯子不能丢。在这里有如此足的底气,全因为通灵镯,它要是没了,我就完了! 我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没了通灵镯我狗屁不是,一辈子都会困死在这个倒霉地方,回不去了。 “还给我,这是我的东西!”我怒吼。 李大民冷笑:“作奸犯科之徒,这东西恐怕也不是好道来的,小爷先帮你存着。走吧,出去再说,把你怎么勒索绑架、杀死孩童,还有没有其他犯法之事,一一说来。你要是个爷们,就别磨磨唧唧,落到小爷手里你算栽了。” 还没等我说话,他揪着我的耳朵提溜起来,给我疼的,耳朵根子就跟撕裂了一样,疼痛之余我破口大骂:“李大民,你是不是翅膀硬了,你跟我耍什么混?!” 李大民看着我,“呦,你小子还真是认识我?” 我站起来,正和他脸对脸平齐,借着幽幽的火光,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他比我认识的李大民要年轻一些,大概也就是二十岁的模样,满脸都是胶原蛋白和人莫予毒,眉角神采飞扬,自有一股骄傲的气场,一看就是那种荷尔蒙爆棚的小伙子。 此人最大的特色是头上扎着发髻,有簪子穿过,平添几分缥缈的仙气。 我忽然意识到自己错了,眼前这个人不是我认识的李大民,而是这个世界里的李大民,也就是……我心脏猛地狂跳,难道他就是楚强笔下那个虚构的人物,十五民?! 十五民是我和李大民给这个世界的他起的代号,意思是第十五个世界的李大民。 眼前的十五民看着我,上下打量:“朋友,你也算一表人才,你说说你干点什么不好,非得去搞一个孩子。知不知道犯了江湖大忌,哪怕你弄一个大姑娘,我都不至于这么为难你,何苦搞孩子。” 他推着我往前走,我看到他把通灵镯扣在自己的手腕上,不由得暗暗叫苦。 来到那具干尸前,十五民蹲在地上把尸体抱起来,毫不犹豫背在后背,然后用脚踢我,示意继续往前走。 我的双手倒捆着,绳索另一头掐在十五民的手里,他一只手照亮,后面背着红衣干尸,我们这个队伍相当的怪异。 我慢慢往前走,冷静下来,仔细分析整件事,觉得玄妙非常。 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十五民是才下到井里,我正好跟他撞个对头。十五民下到井里,说明他已经见到外面的楚强了? 这两个人见面会是怎么一番情景?楚强肯定能认出十五民是自己笔下的人物,可十五民未必能认识楚强是创造他的上帝。 我如果是楚强,一定会拉着十五民,激动地讲述整个事件的经过,但就目前的情形来看,十五民似乎并不知道这么多的事,他就是下来找红衣小女孩的。 他遇到楚强了吗? 我正想着,后面又是重重一脚,十五民大喝:“快点,磨磨蹭蹭的,是不是想耍阴谋诡计?” 我忍着气,心想等上去再说,我加上楚强一共两张嘴,肯定能把你说服。 走了没多远,幽幽火光的照明下,我看到了井壁。 走到近前,我心里咯噔一下,刚下来时插在井壁上的蜡烛,此时并不在。 我站在墙壁前,看着上面的缝隙发呆,回头问十五民,“蜡烛呢?” “什么蜡烛?这叫火折子。”十五民把手里的照明工具晃了晃,“这是老年间传下来的东西,比现在的什么打火机强多了。” 火折子……我想起一个细节,昨天楚强讲述情节的时候,说李大民拿着一个火折子。我当时还耻笑他,说都什么年头了,还拿着火折子。楚强争辩,说他笔下的李大民是有传承的,从小跟着爷爷长大,所以什么手电筒都不用,就用家传的火折子。这么写是为了增加历史厚重感。 想到这里,我脱口而出,“我知道,这是爷爷留给你的。” 十五民停下来,深深凝视着我,一字一顿问,“你知道我爷爷?” 我本来想说,你把镯子还我,就告诉你。但想想觉得不妥,这么一说,十五民就会意识到镯子对我的重要性,他更会拿着镯子要挟我,我不能太早亮出这个底牌。 我故作好深地说:“有什么事等出去说吧,到了外面我都告诉你。” 第一百七十章 什么佛 十五民呵斥我,让我顺着井壁继续走,没多远火光里有一条绳子垂下来。十五民让我先爬上去,不要耍花招,他就在后面,如果不老实就等着挨刀吧。 他解开我手腕上的绳子,我其实没也想怎么样,出去再说。这口井有点邪性,赶紧离开为妙。 我拽绳子踩着井壁,一路往上爬。十五民背着干尸在下面跟随。 爬了好长一段时间,手都秃噜皮了,终于看到上面隐隐传来的光亮,我长舒口气,手上用力紧着爬,终于从黑暗里出来,看见脸盆大小的井口。 “别耍花样,我在下面呢。”十五民冷冷地说:“想跑你就试试,看看能不能跑出这座庙。” 我心里冷笑,你还真以为我是鼠辈呢,真是让你小瞧了。 我费劲巴拉爬到井口,一翻身出去,外面阳光明媚,我深深吸了口气,终于上来了,差点没憋屈死。 一股温柔的风吹过来,轻抚在脸上,我为之一振,脑子清醒许多。叉着腰四面扫视,看着看着觉得有点不对劲,这座庙怎么这么破,很多摆设看起来似是而非。 我记得没下井的时候,这院子很有时代沉的重感,却并不破落,每个细节都透着一股不沾凡尘的仙气。可是现在的院子,满院残花败柳,几棵树光秃秃的,地面落着杂叶,石头板凳和四下回廊,积满了厚厚的尘土。破砖烂瓦,一派破落相。 好像无形中过了数百年,莫非时间穿越了吗?我四下里找楚强,并没有他的踪影,正准备喊他的名字,十五民背着干尸从井底下爬上来。 此时光照充足,使我看得更清楚,十五民一身的白衣白裤,长相和我认识的李大民差不多,可身上的气场却正义凛然,使得他整个人很有魅力,眼神值得信赖。 他把红衣小女孩的干尸放在地上,咬破右手中指,在干尸的额头、脖子和胸口各点了三个红点,随后叹口气沉默不语。 “你来的时候,看见别人了吗?”我问。 十五民没有说话,探出手开始解干尸身上的红衣服。我在旁边看着,问你要干什么。十五民没搭理我,把女尸的衣服解开,露出里面的身体。 “你丫是不是变态?”我看得发毛:“还说我呢,你也对小女孩感兴趣。” 十五民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觉得我这个问题不屑一答。 我在旁边好奇地看着,他用手快速在女尸的经脉上探着,他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很长,几乎超出其它手指一大截,触得很快,上上下下很快就探完了。 他把衣服扣子重新系上,站起来问我:“你叫什么?”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林聪。”我挺起胸脯说。 十五民沉默一下,“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我大概猜到他刚才在干嘛了,他在查验尸体,自有一套方法,全靠手指头来摸,不知道摸出了什么。 “真不是我杀的,”我诚恳地说:“说来话长……不过可以保证我是个好人,不知道死者的死因。” “你为什么会到井底,还趴在尸体的身上?”十五民眯起眼睛盯着我问。 我啼笑皆非,差点气笑了,“我趴在尸体身上,还不是你踹的。告诉你,我当时也在察看尸体……” “你到底是谁,如果不是凶手,你怎么知道女孩的尸体藏在井底?”十五民疑惑地质问。 我眼珠一转,说道:“好吧,怕避免继续误会下去,我告诉你吧,我是富婆范爽找来的侦探。” 十五民眉头一挑:“范爽说只找了我……” “兄弟,范爽人家是做大买卖的,自然知道一个道理,”我慢条斯理地说:“不把所有的菜都捡在一个篮子里,这才是行走江湖的绝招。” 十五民看着我,很长时间不说话,叹口气:“好吧我相信你了,知道为什么相信你吗?” 我一笑:“因为你刚才查验了尸体,发现不是我做的。” 十五民点点头:“你很聪明。我查过尸体,没有外伤没有内伤,也没有中邪术,看上去极似自然死亡,又自然的风化。不过,这里肯定有问题,或许杀她凶手的手段比我高明太多。从我们在井底打交道的过程来看,你绝对不是那种高人,资质平庸,手段平平,也就这镯子有点意思。” 我的脸顿时红了,“你不用说这么直白吧。我的嫌疑解除了,镯子总能物归原主了吧。” 十五民考虑着:“目前还不行,我没有完全信任你,等把尸体交给范爽再说。哦,对了,你知道我叫什么?” “你叫十五民……”说完我马上醒悟过来,他叫李大民,十五民是我们私底下取的外号。 谁知道十五民全身一震,难以置信看着我,他喉头动了动,“谁告诉你,我叫十五民,在井下你不是叫我李大民吗?” “是,是,我说错了。” 他沉默地垂着头,缓缓撸起自己的袖子,露出粗壮的小臂,我看到在他的手臂弯处刺着两个字,是规规整整的隶书。 这两个字是,“十五”。 我愣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十五民轻轻叹口气:“据我爷爷说,我刚生下来的时候,胳膊上就有这两个字。他说这是天意,我是有来历的,具体什么意思他也解不开。他给我起名字叫‘李大民’,又根据‘十五’这个胎记,起个小名叫‘十五民’。” 我喉头上下窜动,无法形容此时此刻的心情,一股莫名的恐惧穿透全身。 十五民眼神茫然,抬起头看着院子的上空,“这个小名只有爷爷知道,平时很少叫,外人绝对不知。”他收回目光,看向我:“你就偏偏知道。” “我是胡乱说的。”我赶忙辩解。 “不对。”他坚定地摇摇头:“你似乎知道很多事情,知道我叫什么,知道我的小名,还知道火折子是爷爷留给我的……再包括范爽、红衣小女孩的事,你知道的也太多了吧,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你,你多虑了。”我说。其实我最怕的就是他不把通灵镯还回来。我下定了决心,一旦镯子到手马上离开,把控制权交给别人的感觉实在糟糕。 十五民看着我,微微皱眉:“兄弟,藏头露尾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我舔着嘴唇,想说又没说。 十五民蹲下来,把红衣女孩的干尸背在身后,大步流星往前殿走,头也不回地说,“我不想绑着你,不过你想要回自己的东西,就得跟着我回去。找到范爽,一问便知,到时候确凿了身份,镯子自然就会还给你。” 我只好跟在他身后。 我们穿过内殿,整个建筑厚积尘土,柱子和大梁上的漆画破落不堪,像是荒废了上百年。殿内阴阴沉沉,到处都是深黑色的阴影,气氛和我来的时候截然不同。 这时我看到墙角摆着三只破碗,“十五民,这三只碗是你摆的?” 十五民走过去,一脚把三只碗踢飞,又用脚把地上的痕迹擦了擦,“这叫筷仙儿,我来的时候找不到尸体,摆了这么一个法阵,用来寻尸。你不提醒我还忘了,留在这里日后是麻烦,被有心人看到,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我的脑子有点混乱,理不清其中的时间线。这里的建筑面目全非,楚强也不知去了什么地方,也就是说……我得出一个结论,我现在很可能已经不在现实中,而是到了另一个异世界,很可能就是楚强的小说世界。 这个推断实在荒唐,荒谬绝伦至于极点,可是,又是目前最贴近逻辑的猜测。 我踉踉跄跄跟在十五民的身后,来到了前殿,正要从大门出去,十五民忽然道:“先停停,我们请出了尸体,要给佛祖上柱香,超度一下。” 前殿的神位上供奉着一尊怪佛,来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了。我有点懵,假如我现在在小说的世界,为什么这尊佛还在,造型上也没有任何改变。 怪佛依然是光头形象,稍有些佝偻,两脚并不是踏在地上,而是一前一后,似乎正向前走。 十五民把女尸小心翼翼放在神桌上,打开随身的褡裢,从里面拿出三根长香和一根蜡烛。点燃火折子,把长香和蜡烛点燃,一一插在香炉里。 他跪在地上,双手合十默默祈祷,然后重重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来。 “这是什么佛?”我好奇地问。 第一百七十一章 意外 十五民崇敬地看着这尊佛像,惊诧地看我:“你难道不认识这尊佛?” 我尴尬地挠挠头,遮掩说:“我不信这些东西,不懂。” “这叫解佛。”十五民说。 “什么佛,谢谢佛?”我疑惑地掏掏耳朵,表示没听清。 十五民一脸严肃,背着手仔细盯着我,认为我玷污了他心目中的最高信仰,他认为我的表情并不是作伪,而是真的不知道,遂叹了口气:“不是谢谢的谢,是解开的解,在姓里念多音字。” “解佛,解佛……”我一边盯着佛像一边嘴里叨咕,姓解的解,这尊佛又是光头,眉眼那么熟悉。我突然脱口而出:“解铃?” 十五民皱眉,轻轻一呵:“佛祖面前不要造次,不能随意喊破姓名……你这不是知道吗,装什么糊涂。” 他转过身面对佛陀,双手合十鞠躬:“佛祖莫怪,林聪其人,不识真佛面目,道破姓名冲撞了你,不要见怪。” 我站在后面,莫名其妙外加目瞪舌僵,人都傻了。 十五民拜过后,把红衣女尸背在身后,指着寺外:“出去说。” 我们从寺里出去,出了大门。我看到外面的景色大吃一惊,明明记得来时掉入的是山谷,然后顺溪流找到了这座寺庙,它本是修建在悬崖山腰的。可现在从门里出来,外面竟是巍巍山巅,站在高处俯视下去,不远处是一片景区,另有建筑群。 天气很好,有不少游客在来来往往。 “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我惊愕地问。 十五民纳闷地看着我,怀疑我是不是有毛病,“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你是怎么来的?” 我嘴里发苦,整件事说起来玄妙异常,一句两句话解释不清楚。 “你不用耍花招,”十五民上下打量着我:“只要找到范爽,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你如果心里没鬼,就跟我走吧。” 我心里苦笑,有没有鬼都得跟你走,得想办法把通灵镯拿回来。 十五民背着尸体大步流星走在前面,我紧紧跟在后面,这一走我才明白为什么没有游客能到这里。这块区域属于正常观景区之外,四面环山,地形复杂,小路崎岖,不是经常走山路的人,根本行不到此处。 十五民速度很快,翻山越岭,我勉强跟在后面,能有四十多分钟从小路下山,路边停着一辆越野吉普车,看不出是什么牌子的。十五民拉开后备箱,把尸体小心翼翼放进去,然后用右手的两根指头点了一下尸体的额头,应该是表示尊敬的意思,关闭了箱门。 “上车。”十五民淡淡地下着命令。 我到副驾驶坐好,他发动车子开了出去。十五民的车技很高,顺着盘山路开得极稳。 “跟我说说解铃吧。”气氛实在沉闷,我适时问了一个问题。 十五民充满敬意地说:“解铃是诞生在两千年前的伟大人物,当时地球上发生了重大灾祸,大水泛滥,战争频发,民不聊生。解铃开始出现的地方并不在中国,而是印度,他的身世不清,当时是在印度的都城直接出现的,古称新德里。他在新德里城传播信念,播撒信仰,说自己是来自另一个伟大的国度,把真诚、善良和美德带到这个世界,后世也称呼他叫鸽子,寓意是纯净的白鸽。后来他创立了佛教,是世界上第一个二神论的教派。” “二神论?”我疑问。 “是的。”十五民说:“佛教里的真神一共有两个,一个叫白帽子,一个叫黑帽子。白帽子掌管真善与美德,黑帽子掌管刑罚和因果。有时候民间也叫七爷和八爷。” 白帽子……黑帽子……七爷和八爷……我叨咕着,突然脑子里打了个闪,想到一种可能。 听起来像是民间传说里的白无常和黑无常呢?我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解铃在二千年前来到了这个虚拟世界,传播了一种古怪的思想,他把黑白无常的概念引了进来,竟然成为了这个世界最至高无上的两尊神。 平行世界可以互相穿梭,倒也好理解,可目前的这个世界,并不属于平行世界,它只是一个虚构的文本世界,是楚强编撰出来的,为什么也有一套完整的世界体系? 我的脑子有点晕,目前一共有三层世界,我和李大民的肉身在现实世界的废旧别墅里,被李扬和藤善看护;平行世界里李大民要去修改楚强的小说;而现在的我,就在这虚构的小说世界里。 一层套一层,每一层之间都在互相影响,我甚至在这个虚构世界里见到了解铃的遗迹…… 看着青山绿水,一时有种梦里不知身是客的错觉。 “你呢,到底是怎么回事?”十五民歪眼看我,“走过这条高速,就到了范爽的别墅,到时候一对照你就现了原形,不如现在就说给我听。” “好吧,”我也是无奈,轻轻叹口气:“说了你可能不信。” “你先说。” “你相不相信你所在的世界是真实的?”我问。 十五民眉头一挑,“此话怎讲?” “我直接跟你唠干的吧,”我说:“你所在的这个世界其实是虚构的。我来自创造你的作者的世界,而且,”我顿了顿:“我认识这个作者。” 十五民回过头看我,嘴角歪歪上挑,一脸不屑,“你胡说什么呢?骗小孩?” “我知道你爷爷的事,你爷爷失踪了,他提出一个要求,让你必须接活儿攒够钱,才能出来见你。我还知道你接了范爽的活儿,帮她找女儿……”我正说着,十五民冷冷地打断:“这些事都摆在明面上,你能不能说点隐私的。” 我绞尽脑汁,那天听楚强说小说的情节,我当时也有点喝多,听得晕晕乎乎,知道的那点事现在都抖落的差不多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和后备箱里那具红衣女尸有关系,正要说,车子一阵颠簸下了高速,进了小桥流水的别墅群。时间不长,来到了一栋别墅前。 这栋别墅仿唐朝风格,雍容大气,隐约能看到里面一重小院,颇有情调。十五民停好车,让我下去,他到后备箱把尸体背出来,走过去敲敲门。 时间不长有人开门,开门人是个女的,露出了半张脸。 十五民沉声道:“你好,我来找范爽女士,我找到了她的女儿。” 里面的人低声嘟囔着,说了声稍等,门关上了。 我们在外面等了片刻,门大开,那女人招着手,示意我们可以进来。 十五民看我没动地方,瞪了我一眼,示意我先走。 我无奈,只好第一个进到院子里,他跟在后面。我们一前一后,跟在女人的后面,进到大厅。 大厅古香古色,有古代的画屏和软塌,能看出这里的主人相当有品位。 十五民把女尸放在地毯上,女人冷冷用眼看了看,没说什么径直从后门出去。我们两人没被招待,在这个空空荡荡的客厅里,我大大咧咧坐在圆桌旁,十五民坐在对面,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来了个老僧入定。 我盯着他手腕上的通灵镯,内心有些烦躁,不停咬着自己的指甲,盘算着怎么把镯子弄回来。 等了一会儿,女人从后门进来,手里端着木盘,盘子里有两个瓷器小杯还有一个茶壶。 她把茶壶放在桌上,摆在我和十五民面前一人一个茶杯,道:“两位先喝着,一会儿主人就会下来。” 说着抄木盘从后门下去了。我正好口干舌燥,端着茶壶也不客气,给自己先满了一小杯,看着里面黄澄澄的茶水,闻着扑鼻香气,舒服得直哼哼:“渴死我了,就这么小的杯子,还不够一口干的。” 我端起来正要喝,十五民突然隔着桌子抓住我的手腕。 我不知所以,惊诧地问你干啥呢。 十五民四下里看看,眼神锐利如同快刀,摇摇头低声说:“有点不对劲。” “怎么?”我不解其意,觉得这小子神经过敏。 十五民从发髻上拔下簪子,慢慢探进茶杯里,我觉得纳闷,好奇地看着。这支银白色的簪子,前面的一截突然变成深黑色,如同浸入墨里一般。 “这……”我有点懵。 十五民轻声说:“茶里有毒,有人要害我们。” “刚才那个女人!”我大叫一声。 这时,二楼的楼梯响起脚步声,有人在一步步走下来。 我们一起甩头看去。 第一百七十二章 剧情需要 下来的是个陌生男人,穿着一身黑,脸上还戴着黑色的口罩,年岁应该不大,身形看应该不超过三十岁。 十五民站起来,平静地说:“范爽呢?我们找她办点事。” 这个男人也不答话,凭空打了个响指,只见一个重物突然从二楼扔下来,“嘭”砸在地上,像是个面口袋。我吓得从座位上跳起来,赶紧闪到一旁。 扔下来的是个人,面朝下,穿着一身白色真丝睡衣,长长的头发在身后,是个女的,已经死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从身下慢慢洇出。 “为什么?”十五民十分冷静,“给我个理由。我好像没得罪过你们吧。” 话音未落门窗全破开,涌进来二十多号黑衣人,都是黑衣黑裤蒙着黑面,一个个杀气腾腾,冷酷地盯着我和十五民,把我们包围在中间。 十五民盯着我,冷冷地说:“跟你有关系吗?” 我苦笑:“怎么可能,你没看我也在包围圈里,刚才的毒茶水都差点喝了。” 十五民深吸口气,“一会儿恐怕要见血了,你跟在我后面走。”他的语气平淡,说起来却一字一顿。 站在楼梯上的黑衣人,缓缓举起手,突然向下做了个砍的手势。 这手势一出,其他黑衣人得到了信号,都拽出兵刃,全是长刀短棒之类,一把把明晃晃的亮眼睛。 我心跳成一个了,呼吸快速急促,脸色有点苍白。十五民退到我身边,低声说,你不会有哮喘吧? 我苦笑:“大哥,这种局面,好人也会吓出点毛病。” “跟我走,我保你平安。”十五民语气平淡如水。 我赶紧道:“大哥,你把镯子先还给我行不行……”话音还未落,二十多号人像是疯了一样杀上来,劈头盖脸拿着刀朝我们乱砍。 “缩!”十五民大吼一声,他猛地矮下身,身形如猴,缩到了圆桌底下。我赶紧模仿他的动作,也钻到桌子底下。 就听到桌面“啪啪”一阵乱响,那些刀棍都砸在上面。十五民抓住圆桌的两条腿儿,双臂一用力,这么沉重的大桌子摇摇晃晃,以雷霆万钧的速度朝着黑衣人群砸过去。 这些人暂时被逼退。我正愣着,十五民拉住我的胳膊,“快走!” 我们两人从后门出去,外面是后院,四周都是高墙,这时屋里的黑衣人要冲出来,十五民一个箭步过去把门关上,他用肩头顶着,那面是黑衣人在推门,双方角力。 十五民满头都是汗:“林聪,快过来把门锁上。” 我赶紧过去把门反锁,十五民这才解脱,满头都是汗,热气腾腾冒出白烟。 “奇怪,我和这些人素未平生,他们为什么杀我?”十五民喃喃自语。 “先别想这么多,赶紧逃出去再说。”我心急火燎地说。 我和十五民来到院子的后门,那里已经上了锁。十五民靠在墙壁上,半蹲的姿势,两只手五指交叉形成一个托,“林聪,我送你上去,你再把我拉上去。” 这时候来不及矫情,我一个冲刺过去,踩在他的手面,十五民力气很大而且用劲极巧,往上一送,我整个人像是腾云驾雾一般,陡然上了两米来高的围墙。 我骑在墙上伸手,要拉他上来。 十五民倒退几步,加速跑蹬墙上爬,一只手搭进我的手里。就在这时变故突生,从一个隐秘角落斜刺里飞出一人,也是黑衣蒙面,跃在半空,双手成掌重重拍在了十五民的后背。 十五民正要上爬,全身挂在半空,躲无可躲,这一掌挨了个结实,我眼睁睁看着他一口血喷在白墙上,他大喊:“快拉我上去!” 我猛地一用力,十五民凭着自己的功夫,借力使力,两脚一错墙面,爬了上来。 他身子一歪差点又栽回院子,我赶紧扶住他。 十五民面色煞白,而嘴唇艳红,全是鲜血虚弱到了极点。 打他的那人,背着双手站在院子中心,戴着黑色口罩看不出五官,只觉得双眼杀气内含,如古井无波。 这时,一大群黑衣喽啰终于把门踹开,冲了出来,朝着墙边涌过来。 “十五民,你能行吗?”我担心地说:“咱们要赶紧跑路,晚了就走不了。” “能行!”他一纵身跳出墙,我朝下一看,有点高啊,这时候也不在乎了,闭着眼也跳下去。 我们两人踉踉跄跄一路狂奔,从后面绕向前面,十五民开来的吉普就停在那里。一大群黑衣人已经杀了出来,喊声震天,全都拿着家伙。我满头大汗,心想这个世界难道可以为所欲为,在别墅小区杀人都没人管吗? 我们跑到吉普旁,十五民强撑着用钥匙打开门,他捂着前胸,嘴里不停喷血:“会不会开车?” “会,会一点。”我没有底气,确实学过,但一次都没上过道。 “你来开。”他看我犹豫,大叫一声:“快!” 来不及多想,我拉开车门上了驾驶位,十五民用最后的力气把自己甩到副驾驶。我打开手闸,拉开档位,猛地一脚油门,车子先退了一下,猛地窜出去。 十五民一口血喷在挡风玻璃上,勉强笑了笑:“你慢点行吗?” 这时那些黑衣人到了,刀棒砸在车上,玻璃裂出重重纹理。我这时候顾不得许多,紧急关头用力一踩油门,车子箭一般飞出去。 别墅群之间都是双车道的小路,而且弯道特别多,我都不知道自己这一路是怎么开出来的,终于冲出了小区,到了高速,我踩着油门一路狂奔。 车不知开到哪了,我都懵圈了,从岔路下了高速,停在一个陌生的居民区旁边。 “你没事吧?”我问十五民。 十五民艰难地睁开眼:“还没死。”他缓缓从手上褪下通灵镯,颤抖着交给我,“我相信你不是坏人。物归原主。” 我眼睛一酸,眼圈红了,通灵镯接过来戴在自己手上。 十五民像是极度怕冷的样子,紧紧缩着身子,虚弱地说,“你走吧,我们相识一场,我就不送你了。” 这个时候我怎么可能走,再说他现在的样子特别像李大民,我内心刀绞一般。 “怎么才能帮你?”我非常不好受,想帮帮他。 十五民神智有些不清楚,并不回答我,而是喃喃地说:“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 我看他的情况非常糟糕,开动车子在路边找了家旅店,登记后带他来到房间,让他舒舒服服躺下休息。 我搬了把椅子守在旁边,叹了口气,接下来怎么办等他醒了再说吧。 十五民给我的感觉,既像李大民又不太像,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如此正直的李大民,但骨子里有些东西,还是能看出李大民的影子,比如他的决断和随机应变。 十五民这一睡昏昏沉沉到深夜,我躺在一边的沙发打瞌睡,突然听到剧烈的咳嗽声,赶紧爬起来。十五民醒了,正抱着肚子坐在床边剧烈咳嗽,一声咳嗽就喷出一口血,床单上淋淋漓漓都是。 这个场景有点渗人,我站在旁边,想过去又不敢,“没事吧?” 咳了好半天,十五民慢慢地躺回枕头上,面若金纸,颤抖着说:“林聪,我做了一个梦。” 我把床单换下来,扔到卫生间,拿来旁边的新被子给十五民盖上。 “我梦见我的小时候,”十五民闭着眼睛虚弱地说:“我梦见了爷爷……我从小无父无母,是爷爷一手养大。我,我想他了。” 这么坚强的汉子,一颗大大的眼泪从紧闭的眼皮下涌出来。 “等你伤好了,就去找他。”我搬着椅子坐在床边。 他缓缓摇摇头:“这次恐怕是过不来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说不至于。十五民虚弱地说:“梦里我和爷爷去了五台山,在那里碰到一个要饭老头,那老头告诉我……” 听到这里,我猛地一震:“告诉你,千万不能碰穿红衣服的小女孩,碰了就会改变一生的命数,从此踏上不归路。是吗?” 十五民全身一震,强撑着睁开眼睛:“是的,你怎么知道的?” 我连忙坐正,肩膀打直,严肃地说:“我告诉过你,你的世界是虚构的,我认识创造你的作者。你经历的这一切都是他编出来的小说。” “那未来我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诚恳地说:“后面没写,作者也没有把他的构思告诉我。”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十五民咳嗽了两声:“我现在重伤快死了,这也是剧情的需要?” 听他说完这句话,我突然头皮一阵发麻。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正在修改这部小说的李大民。 第一百七十三章 罪魁祸首 我们送尸体给范爽,再被神秘黑衣人追杀,一直到现在十五民重伤,整个过程发生得特别快,迅猛绝伦,让人来不及思考。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能安下心,仔细思索事情的来龙去脉。 李大民的影子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隐隐觉得整件事和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十五民说了两句话,极为虚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我担心看着他,现在该怎么办,按说镯子到手就应该走了,此时此刻却很难做出这个决定。 李大民一直说我的思维上有盲点,这时候才真正感觉出来。 如果整件事都是李大民编小说时策划的情节,按道理来说,十五民就应该死在范爽家的别墅了,可因为我的存在,整个事情出现了蝴蝶效应。我把十五民救出来,相当于和李大民在对抗,阻止他杀掉第十五个自己,阻止了我们的目标完成。 我在床边来回走动,心乱如麻,不知该怎么办。 这时外面下起了瓢泼大雨,寒气顺窗户缝钻进来,屋里很快寒气逼人。我把窗帘拉上,躺在沙发蜷缩成一团,脑子很沉,有睡意却睡不着,折腾了很长时间才昏昏沉沉睡过去。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起来了,揉揉眼下了沙发,走到床边去看十五民,这一看吓了一大跳,十五民还在昏睡之中,他的面庞发生了变化,好像成熟了很多,变成了三四十岁的模样,有一种中年人的沧桑。 “十五民。”我叫着他的名字。 十五民缓缓睁开眼,看到我,轻轻笑了笑。 我问他觉得还好吗。 十五民动了动,自己坐了起来,“昨晚我运功了,”他有些惆怅,眼神略显迷茫,“吐出了这么个东西。”他指指床下。 我看了一眼,有点冒冷汗,地上是一个鲜红色的血块。 “我用爷爷教的功法,”他说:“把体内郁结的内伤化成血块逼出去。” “那,你就没事了?”我轻轻问。 十五民看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悲哀,“怎么可能没事,我付出了代价,那就是衰老了十岁。” 我喉头咯咯响,十五民点点头,“我相信你看到了。”他深吸口气,从床上下来,我正要去扶,他摆摆手:“林聪,我知道你昨晚很纠结,走来走去的,我知道你想杀我。幸好你选择了睡觉,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 我的眼泪充盈到眼眶里,眼圈整个红了,吸了一下鼻子:“你看你说的,我怎么会杀你?” 十五民恢复了很多,身上有了力气,蹒跚着到洗手间。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他简单清洗了一下自己,走了出来。 “跟我说说,创造我的作者是什么样的人。”他语气平静地说。 这件事有必要让他知道,“创造你的作者是个宅男,是个网络小说扑街写手。”我把楚强的形象描述了一遍。 十五民苦笑:“我豪侠一生,没想到创造我的人却是个没出息的宅男。你觉得他接下来是什么思路?” “思路很简单,”我说:“他想把你写成小说的主角,为你加持主角光环,你一步步成长,装比打脸,笑傲江湖,最后功成名就,不但找到了爷爷,还抱的美人归。” 十五民疲惫地靠在沙发上,揉揉眼眶:“我还有这样辉煌的人生呢,呵呵……不过人生轨迹好像并没有按照构思往下发展。” 我沉默了一下,抬起头决然地说:“有人在篡改你的故事。” 十五民目光炯炯地看向我,“这恐怕就是你找我的原因。” “我并不想把你怎么着,”我说:“我和那个篡改你生活的人是好朋友,但,和你也是朋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能告诉我,他为什么要篡改我的故事吗?” 我沉默良久,看着他,“十五民,你是个君子,对着君子不说假话,我不想骗你,这里的原因你不要细问了,一句两句也说不清楚。总而言之,他要杀了你。” 十五民艰难地站起来,我过去扶他,他摆手示意不用,蹒跚来到桌旁倒了杯水,“我知道你为难,现在可以走了。”他回过头看我,“我们还是朋友,还是兄弟。”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你认我做朋友?” 十五民端着水杯朝我敬了一下:“林聪,你是个坦荡的人,我愿意和你成为朋友,成为兄弟。我们不属于一个世界的人,俗话说人鬼殊途,分开是必然的。不过呢,有这么段同生赴死的经历,倒也不亦快哉。你回去后告诉那个朋友,想杀我,可以!什么招儿我都接着!” 他一口把水喝干,从椅子上拿起外套,深吸口气大步流星往外走。 我赶忙跟过去,问他上哪。 “去范爽的别墅。”他说道。 我大吃一惊,不理解还去那干什么。 十五民淡淡笑:“躲是躲不开,那个篡改者如果铁心要杀我,我永远也躲不过去,倒不如刀兵相见狭路相逢,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顿了顿:“打我那一掌的人,我已经猜到了是谁。” “谁?”我问。 十五民露出一个神秘的表情,:“我不会告诉你的,去了才能知道。”他停下脚步,“林聪,你没必要跟我一起去冒险。” 我也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态,就想一路跟随十五民,一是我们是朋友,二是我也想看看他是如何对抗李大民的。相当于凡人对抗上帝。 出了旅店,走在阳光下,十五民一扫昨晚的颓势,像是换了一个人,沉稳有度、步伐有力,带我一起上了吉普车。他开着车,奔向范爽的别墅。 “我有个疑问,”十五民一边开车一边说:“你那个朋友既然想杀我,为什么不安排一场车祸呢,让我的车失灵,直接摔下悬崖,这多方便,何必安排人暗杀我。” 我摇摇头,表示不清楚,李大民的心思天马行空,谁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十五民忽然道:“林聪,你出现在这个虚构的世界里,出现在小说的文本里,你那个朋友知不知道?” 我愣了,眨眨眼半晌没说出话来。 “你的出现很明显在干扰文本情节的进程,”十五民若有所思:“或许,你那个朋友没有安排车祸的原因是,你在我旁边,他投鼠忌器,不愿伤害你。” “那不对,”我赶忙说道:“昨天我们被别墅的黑衣人追杀,他们连我一起砍。” “你受伤了吗?”十五民歪眼看我:“是不是有惊无险。” 我愕然,脑子里一团乱麻,一时竟然无言以对。 “也就是说,”十五民眯着眼分析,“作者对于小说的世界,并不是单方面输入。文本世界的很多情节,也在影响着他的思路,又反馈了出去。” 车速很快,不时有风顺着没关紧的窗户缝吹进来,十五民头发蓬乱,眼神坚定。我看着有些呆了,他这一瞬间的神色和状态竟然神似李大民,像极了。 “你看我做什么?”十五民用眼角扫了扫我。 “没什么。”我收回目光。 此时离着下高速已经不远了,离着范爽的别墅也越来越近,我们不再说话,车里的空气凝滞得似乎能拧出水来,严肃压抑得可怕。 车子来到了别墅区,一直驶到了范爽家门口。 “咱们应该从后院翻进去。”我说。 十五民停好车,拔下车钥匙,说道:“如果那作者真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上帝,我们怎么偷着进都没用,他早就知道了,反而显得咱们小家子气。” 他带着我来到大门前,“哐哐哐”砸了几下门。 谁知道门一碰就开,“吱呀”开了道缝。我们两个互相看看,十五民推门而进,我在后面跟随。 院子里空空荡荡,听不见声音,也看不见人影,此地像是荒废了很长时间。 十五民走在前面,朗声喊着:“朋友,不必藏头露尾,你的事我都知道了,不就是想杀我吗?我十五就在你的面前,想杀就杀,就看你能不能杀得了……” 他话音未落,从屋里缓缓走出一人,全身黑衣,戴着黑色口罩,雷霆岳峙,浑身散发的气场犹如深渊。 这人一出来,虽然没露面,但我马上就判断出来,他肯定是昨天打了十五民一掌的那位,这个气度穿什么黑衣服都掩饰不住。 十五民停下脚步,离着不远处站定,深深凝视着对面的黑衣高手。 我悄悄来到十五民的身后,“这个就是昨天打你的那位。” 十五民点点头:“我知道,就是他。”他提高嗓门:“你可以把面罩拿下来了,我知道你是谁。” 那人没说话,凝视着我们。 “你,就是我的爷爷。”十五民语气平静地说。 第一百七十四章 巅峰一战 黑衣人站在那里,缓缓把脸上的黑色口罩摘掉,露出一张苍老的脸,下巴是密密的白胡子。 这老头真是人老虎威在,年轻时必也是个人物,微微眯起双眼,凝视着我们。 “这真是你爷爷?”我轻声问。 十五民浑身颤抖:“是他,但又不是他。他不是我熟悉的爷爷,他只是一个杀我的工具。” 话音一落,老头身子动了,速度极快冲来,一掌对准了十五民。十五民不忍还手,退后一步,谁知道这老头步步相逼,两只手掌像是车轮一样舞动,他并不杀我,只是对着十五民猛攻。 十五民逼得满院子溜,他不忍回手,拼命躲着老人的掌法。打了一圈,十五民朝着院子上空喊:“我说,我们是不是该赌一赌?” 老人骤然停手,倒背身后,缓缓道:“你想怎么赌?” “你终于说话了。”十五民嘴唇发颤:“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杀我?” “杀了你,我才能积攒能量破关。”老人慢慢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觉得这个口气很像李大民。 “我真正的爷爷呢?”十五民有些体力不支,摇晃了一下,我赶紧扶住他。 “我是这个世界的主人,”老人说:“我让谁生谁就得生,让谁死就得死。本来想陪你玩玩,好好设计你的一辈子,最后让你凄惨结局,死无葬身之地!但我的时间有限,不想和你玩了,你就死在这里吧。” “我爷爷已经不在了,是吗?”十五民有些轴,反复问着这句话。 老人沉默片刻,缓缓道:“不在了。他在闭关修行,我设计了他的下场,他走火入魔筋脉全断,吐血而亡。” “想杀我可以来找我,为什么要动我的爷爷?”十五民眼眶泛湿,一滴滴眼泪无声地滑落。 “控制了你的爷爷,才能控制你,你毕竟是他一手养大的。我不但要杀了你还要诛你的心!”老人平静地说:“没想到你这么聪明,马上就猜到了。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猜到的?” “昨天我挨的那一掌,掌力极为熟悉,和我同出一源,又深厚绵长,很大的概率是我的爷爷。”十五民说。 “游戏不好玩了,你很聪明。不过我颇为欣慰,你的智慧和反应不在我之下,不愧你就是我。” “什么意思?”十五民疑惑:“我就是你?” “呵呵,死了之后到阎王爷那里自己问吧,就是不知道这个文本世界有没有阴曹地府。”老人说着,摆开架势,在地上一滑,整个人如同低空飞行的雄鹰,真飞起来了,奔着十五民就过来了。 十五民滑步上前,两臂一错落,爷孙两个战在一起。 我从来没看过武术套路的肉搏,电视上演的都类似散打,一点美感没有。而现在我真正看见了,中华武术在两人你来我往中的神韵。 十五民一拳出去,自带劲道和拳风,就像在半空写下工工整整的横平竖直;而老人呢,类似沾衣十八跌的感觉,双拳在半空画圆,或连或黏,或开或合,拳断意不断。 硬要比喻,十五民写的是风骨劲道的楷书,老人写的是高深莫测画一般的草书。 两种风格刚柔并济,阴阳交错,看的我是目醉神迷,都忘了周围的危险环境,呼吸都忘了。 我发现一件事,李大民可以设计这个文本世界,可以控制很多人,但是他却无法控制十五民。 十五民一开始猜测的,李大民为什么不干脆设计一场车祸呢,还现在费这么大的劲,控制十五民的爷爷。 两人你来我往的拳斗,我忽然通透了里面的奥妙,李大民无法控制十五民,却可以制造各种各样的麻烦和障碍。十五民虽然是笔下的虚构人物,但是他却拥有了自主的能力和意识! 就在这个时候,场上情况有变,十五民竟然技高一筹,拳法上胜过了自己的爷爷,老人气喘吁吁。十五民抓住一瞬间的空当,飞出一掌正击向老人的前胸,就在掌到的时候,他看着老人的脸庞和眼睛,犹豫了一下,出现了一秒的凝滞。老人怎么可能放过这机会,陡然一掌提前打在十五民的前胸,十五民不再犹豫,掌也向前一送,打在老人的身上。 两个人前后交错,各击一掌,中间时间差不过一秒,里面却包含了重重情感和弯转峰回,不是一句两句话能够道尽的。 这一掌打出去,两人在空中齐刷刷退后,同时摔在地上。 我赶忙过去扶起十五民,十五民脸色蜡黄,张开嘴“哇”的又是一口血,喷的衣服前襟血迹斑斑,不忍目睹。 老人躺在地上半晌没起来。 十五民一把推开我,挣扎站起来,嘴角挂着鲜血带着哭腔叫:“爷爷!” 他踉踉跄跄跑过去,“噗通”跪在老人的面前,颤抖着把老人抱起来。老人紧闭双眼,胸口明显塌下去一块,人已经没气了。 老人的脸上留着淡淡的笑意,是解脱的笑,是发自内心幸福的笑。似乎感觉到孙子出息了,胜过自己了,他在死亡的前一刻,恢复了一些自己残留的意识,摆脱了李大民的控制。 我默默走到十五民的身后,十五民在无声悲戚,眼泪大串大串流下来。 我轻轻叹口气,“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十五民用手小心翼翼抚在老人的脸上,让他安息。 他抱着爷爷的尸体摇摇晃晃站起来。这时别墅里冲出很多黑衣人,里里外外把我们包围住。 又出来一个黑衣人,还是黑衣黑裤黑面罩的打扮,冷冷说:“刚才死的是你爷爷,我是这里的造物主,你永远也杀不死我,我可以附身在任何人身上。现在是你自己了断呢,还是死于乱刀之下?你是必死无疑的,我没时间陪着你玩了。” 十五民擦擦嘴边的血,垂着头不动,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黑衣人一挥手,所有的黑衣喽啰都在慢慢向我们逼近,包围圈越来越小。 十五民抬起头,手放在后腰上,缓缓拽出一把刀。这把刀大概有成人的小臂长短,不知他是怎么藏在身上的。 可以看出来,这把刀算是十五民的压箱底绝技了,此时生死悬于一线,不再有所保留,他拿出了看家的家伙事。 他抬眼看了看我:“林聪,在造物主面前,我几乎是必死的。但是,我不可能就这么束手就擒,我能杀几个算几个!你赶紧走吧,我知道你有办法离开,我认你做朋友,不想看你在这里也遭险。” 我全身颤抖,痛心入骨的伤心如同电流一般在身体上窜过。我有过很多朋友,但从来没经历过两人共赴生死,今天居然在这里遇到了,敌人竟然还是我的朋友。 十五民虽然是平行世界里的另一个李大民,身上很多的特质也和李大民相似,但是他们在根性上绝对不同。十五民是条真正的汉子。 他把爷爷的尸体放下,用刀挽了几个刀花,仰天长叹:“下一辈子我李大民,再也不想做别人笔下的人物了,再也不想被别人控制了。”一语未了,英雄长泣,眼泪无声流下来。 这时黑衣人蜂拥而至,他们嘶吼着,野兽一般的叫声从面罩下发出来。我紧紧握着通灵镯,准备在千钧一发之际离开这里,我要陪十五民最后这段时间。 十五民擦了擦嘴边的血,深吸一口气,摆出一个极为硬朗的架势,准备殊死一搏。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突然如同时间静止,所有的黑衣人保持着前一秒的姿势一动不动。有的张牙舞爪,有的抬起手里的刀,有的五官扭曲……全都定在原地。 我和十五民面面相觑。 十五民反应极快,抱起爷爷的尸体,来到我身边,着急说:“赶紧走,肯定是那个作者是出了岔子,赶紧逃!” 我一听心里就咯噔一下,李大民不会是出了什么问题吧。 十五民拉着我离开院子,那些人还定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们到外面上了吉普车,十五民手里的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虚弱地说:“林聪,你来开车。” 他挨了爷爷的那一掌,伤势特别重,比第一掌还要严重。我把他爷爷的尸体放在后排座,扶着他上了副驾驶,一边开车一边担心,十五民捂着胸口昏迷不醒,时不时吐出口血,衣服上都鲜血淋漓。 我不知道往哪开,两只手抖得很厉害,一方面担心十五民,一方面想着李大民,脑子乱成一锅麻,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车子停在海边的堤坝上,空无一人,海天一色,大海平静深邃,没有海风,没有海鸟,一切都那么安静。 十五民勉强睁开眼睛,对我说,“你下车,不要回头看我。” 第一百七十五章 回来 我从车上下来,在门外等候。 天气阴晦,海水共苍天一色。回头去看,所有的车窗都蒙蒙笼罩了一层雾气,车里的情况看不清楚。 我有些心焦,还是耐心等候。此时此刻心乱如麻,如果我帮助十五民的事最后被李大民知道了,他会不会和我翻脸? 等了能有二十多分钟,车门忽然响了一下,随即门开了,从车上下来一个人。我呆呆地看着,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来的这个人竟然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满头白发,眼神深邃,脸上遍布皱纹,真像是十五民死去的爷爷。 他看着我,淡淡笑了笑:“怎么,不认识了?” “十,十五民?” “是我。”十五民站在旁边,这个老人仰头向天,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叹道舒服啊。 我知道,他这是用功法化解了掌力,代价是青春已逝,更加苍老。 “接下来你想怎么办?”我问。 十五民道:“爷爷已经死了,我于这个世间无牵无挂。现在没有太多的想法,就此死去超脱也不错,但愿下一世不要再做人家笔下的虚构人物。但是,”他的语气透露出无比决绝,“死可以,但不会给那个作者便宜。他可以来杀我,但要费很大的力气。” “你真是条汉子。”我由衷感叹。 “好了,”十五民道:“你我相识一场,即是缘分,就此别过。有缘……”沧桑的老人淡淡一笑:“就算有缘还是不要见了。我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过这么一段生死经历,有过这么一场回忆,足矣。” “足矣。”我回应他的话。 “认识你很高兴。”十五民伸出手,我也伸出手,我们在灰暗的大海边重重一握。 我轻轻抚动通灵镯,想要回去,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沿着海岸边飞快骑来一辆自行车,有人大喊:“等会儿,等会儿。” 我和十五民一起看过去,骑自行车的是个小伙子,长的特别帅气,穿着夹克衫像韩国的欧巴偶像。他蹬着自行车以极快的速度赶过来,车技特别好,来了个甩尾急刹车。 “你是谁?”我问。 小伙子气喘吁吁从车上下来,看着我们,好半天才说道:“我是楚强。” 我愕然,楚强哪是这模样,什么时候这么帅了。 十五民看着他:“我应该认识你吗?” 楚强平息了急速的喘息,着急地说:“李大民,我就是创造你的作者。” 十五民全身一震,毫无征兆中突然动了,他出手如电,猛地掐住楚强的脖子。十五民神色阴冷:“你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要杀我爷爷。” 楚强被勒得喘不过气,脸色涨红:“李大民,你爷爷不是我杀的,我没想杀你,是另外有人篡改了小说,咳咳。” 十五民放开手,回头看了我一眼,整件事其实我早就知道缘由,可一直没告诉十五民。 十五民全身的气场鼓胀,眉目竖立大喝一声,“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强叹口气:“你本来是我小说的主角,我要好好打造你的,加持主角光环,一路开挂是披荆斩棘。可我认识了一个人,叫李白,死乞白赖非要我改小说,要把你写死。我当然不同意……后来发生了意外,我从悬崖上落下来,那个李白趁这个机会把小说一顿改。现在的我已经回去了,把他打晕……” “什么?!”我惊叫一声。 楚强看了看我,哼了一声,“林聪你也不是好东西,你是李白的朋友。” 十五民皱眉,“继续说你的。” 楚强道:“我现在马上离开房间,找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把小说写完。李大民你放心,有我在,你以后的日子肯定开挂,你想成为啥就成为啥。” “你控制的了我?”十五民问。 楚强眨眨眼,愕然地说:“控制不了,不知道为什么,你在我的小说里像是有了自己的灵魂,想操纵你去做一些事,可在构思的时候觉得特别别扭,如果是顺着你的性格写,反而畅通很多。” “那我问你第二个问题,我爷爷能复活吗?”十五民平静地问。 楚强叹口气:“李白写作的时候,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码字软件锁文了,以前写过的都不能修改,只能继续往下写,除非从头重改……如果你需要爷爷复活,我会想办法把他再写活……” 十五民摆摆手,轻轻叹口气:“谢谢你了,不用了。” “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也不想看到,”楚强难受得叹气,“要不然这样吧,这篇稿算是废了,我不写了,重新打鼓另开张,好好写一个新小说,从你年轻时候写起,让你无敌最寂寞,坐拥佳丽三千,一家人其乐融融……” 十五民仰天惨笑:“没有了这段经历我还是我吗,新的小说新的开始,那就是另外一个我,不是现在的我。” 楚强凄然不语。我站在旁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重新开始就不是我了,”十五民念叨了两句,“你如果真为我好,这篇小说到这里就算终结了吧。” “你……你还可以翻盘,还可以逆袭……”楚强有些语无伦次。 楚强打断他:“爷爷已死,世间的本质我已经知道,什么翻盘再起也没有意思,朝闻道夕死可矣。大丈夫一生顶天立地,靠着别人设计安排自己的人生路,有个鸟意思。你如果真为了我好,这部小说就到此为止吧。” “好……”楚强潸然泪下,颤抖着说:“好,到此为止!” 十五民笑了笑,“你如果真的能记得我,记得你笔下这个虚构人物,就在新小说里让我出现一次,让读者还记得我……”他从车里抱出爷爷的尸体,慢慢走向拦海大坝,回头看看我们,满头的白发在海风中吹拂,“我这辈子多悲哀,直到临死才知道自己仅仅是一个虚构的人物。” 他纵身一跃,抱着爷爷跳进大海,没影了。 我和楚强跑过去看,只见平静的大海起了波涛,汹涌澎湃,撞击石坝。楚强缓缓说着,像是朗诵一般:“……李大民回头看了看这苍白的天空,又凝视着灰暗的大海,做出了人生的最后一个选择,他纵身一跃,跳进大海里。平静的海面顿时起了波涛,浪花翻涌浊浪排空,一个英雄就此陨落……全文终。” 随着他说的最后一个字,我眼前突然一花,手腕上的通灵镯在颤动,我从来没有这个感觉,它跳动得如此激烈。 我的眼前发黑,整个人像是被吸进某个黑洞,这个过程极短,可能也就是三五秒。 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寺庙的后院,井口旁边。院子里是几棵树,空气清新,全然没有破败之感。我意识到,我从小说的文本世界里回来了。 我闭上眼睛,观想通灵镯,心念一动马上瞬移。再睁开眼时,已经从寺庙回到了宾馆门口。我没有选择直接进房间,而是想穿过宾馆大厅,有个过程,看看服务人员还有游客,会使我有真实感。 我快步来到三楼,先到自己屋,李大民并不在。又来到对面楚强的屋子,一推门竟然没上锁,疾步走了进去,到里面吓了一大跳。 李大民满头是血趴在地上,楚强已经踪迹不见,同时还有他的笔记本电脑和行李衣物也都没了,这小子跑路了。 我把李大民扶起来,他还有口气,勉强睁开眼看看是我:“老林,你真够可以的……你跟谁一伙儿……” “先别说话,我送你去医院。”我说。 李大民摇摇头,让我去卫生间拿一块湿毛巾。我把毛巾拿来,帮他擦了脸,小心翼翼清理了伤口。 “大民……” 李大民摆摆手:“啥也别说。所有事我都知道。当时的你做出了最符合心意的选择,我不怪你。” “大民,十五民有些地方太像你了,我实在是不忍……”我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李大民苦笑,“回去吧。” 他的身影开始模糊,我闭上眼睛,观想通灵镯,跟着他一起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睁开眼睛,依然坐在破椅子上,对面的李大民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房间破破烂烂,外面是隐隐的河水奔流声音。 我知道,我们回来了。 我和李大民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说话。这一次奔赴异世界杀十五民,来来回回加上现实的世界,我一共穿越了三层世界。每一层世界都无比真实。 此时此刻坐在这里,恍若做了场大梦,梦中每个细节都玲珑毕现。我的脑海里不断翻腾着十五民垂垂老矣的形象,说不出的悲怆和凄凉。 李大民看着自己的双手,缓缓道:“第十五个人的宇宙力量,终于得到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怪病 “你又要闭关了?”我问。 我和李大民有默契,既然从异世界回来,在那里发生的事就绝口不谈了。 李大民道:“是的,我需要消化一下这些能量,要整合。救阿姨的事你不要着急,等我收拾利索,马上帮你办。” “不急不急。”我五味杂陈,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李大民两条腿还是不好用,我扶着他从屋里出来,李扬和藤善守在门口,看我们出关赶忙迎过来。 “一天一夜,幸不辱命。”藤善脸上是疲惫的笑意。 李大民伸出手和他握了握:“大恩不言谢,这份情我记下了,日后藤善老弟有事找我,必当义不容辞。” “好了好了,”李扬道:“既然平安出关,可喜可贺,咱们赶紧离开这里,我请大家吃大餐。” 我们几个从破别墅里出来,一路开着车回市内。整个过程里,李扬想挑起话题活跃一下气氛,可我和李大民的兴致都不高。 只有我心里明白,虽然和大民没有点透,但是在那个世界发生的不愉快还是带了出来,郁结在我们的心里。 回到市内我们就分了,我没有胃口去吃什么饭,中途下车。李大民也没有挽留我,李扬和藤善和我的关系本来就是比路人稍强点,大家简单寒暄了两句就散了。 我一路走回了家里,坐在椅子上,看着阳台外黑沉沉的夜,枯坐了几乎一晚上。 我想了很多,尤其是想十五民,我和他接触的这段经历,深深印在记忆深处。 以前听美国一个科学家说过,人的经历怎么看是真的是假的呢,其实看的是记忆,你能记住的就是真的。 十五民虽然是一个虚构人物,但是他的形象始终跳跃在眼前。 跟着李大民穿梭世界,真的是太累了,没有心理承受能力完全扛不住。我不想折腾,等找回了妈妈,弄清楚爸爸的下落,我就退隐江湖,随便找个公司当个小白领。 这天开始我过上了宅居的生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干什么事都觉得心灰意冷,有时候冒出一些负能量的想法,我生活的这个现实世界会不会也是虚构的,我是不是也是某人笔下的人物,那个某人或许也是扑街,靠写我的故事挣点糊口钱。 想到这,我朝着虚无的天花板喊了一声:“写我的那扑街,咱们两个都是悲催的人,哈哈哈。” 我仰天长笑。 宅了几天接到一个电话,是大姨打来的。我和家里的亲戚走动并不频繁,尤其毕业之后参加工作,更是淡了很多。我妈出事之后,几个姨只是来看了看,大姨还留了一些钱,算是尽了亲戚的义务。 接到电话之后,我们没什么可聊的,大姨问我妈妈的情况,又问问我的现状,最后感叹了两声。 寒暄后我问有什么事,大姨这才支支吾吾说出来。原来大姨有个闺蜜,是几十年的老邻居,关系非常好,处得跟亲姊妹似的。这闺蜜吧最近出了点事,有一天干着家务活,突然后背疼,紧接着就卧床不起了,在附近医院看过,看不出毛病,什么仪器都上了,也没用。 她们就想着到市里来看看,据说第三人民医院神经科全世界都有名,好几个专家呢。大姨和闺蜜都是乡镇的,到市区哪哪都不认识。大姨在电话里吭吭半天,才说,小聪你看能不能让她暂时住在你那里。 我要是以前肯定一口拒绝,现在经历那么多事反而觉得无所谓,能帮人一把就帮一把。 “行。”我一口答应。大姨愣了,没想到我这么干脆,她继而狂喜说,明天人就到。 我现在是租房子,一共两居室,我住最大的,小房子一直当个仓库,保持还算整洁。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就等着她们来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来钟,哐哐砸门,人来了。除了我大姨,还有她闺蜜一家三口,这位老阿姨是坐轮椅上来的,一个沉默的中年男人应该她的丈夫,一看就是干体力活的,五十多岁还有把子力气,双臂一晃就能抬起轮椅。同来的还有个小女生,长得很瘦弱,无甚姿色,平平常常一个女孩子,大概二十来岁,是这家的女儿。 这三口家一看就是那种极为普通的家庭,爸爸做体力活的,妈妈是家庭妇女,女儿可能刚参加工作,看生人还有一丝胆怯。 大姨把我一顿夸,说这孩子心善,乐于助人,小伙子不错。坐在轮椅上的阿姨,看我一直笑眯眯的,脸上的笑容很柔和。 我帮着他们住进了小居室,妈妈和女儿住在这里求医,爸爸还要赶回去做工干活,挣医药费。 中午大姨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吃完之后她就撤了。安顿好娘俩,那爸爸也走了。 我和她们家八竿子打不着,出于礼貌,还是过去坐坐。小居室里光照还不错,阿姨躺在床上休息,我管她叫李姨,她的女儿叫王玲,是在镇小学当老师,为了照顾妈妈现在和学校请了长假。 我问李姨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姨叹口气,说起自己的遭遇,和大姨说得差不多,干着家务农活,突然就不行了,感觉后背支撑的力量没有了,整个人摔在地上,一点都使不上力。 “我现在精神状态其实特别好,我们农村人常年干活身体也棒,”李姨说,“就是后背像是没了脊椎骨,怎么都用不上力,小聪你说怪不怪,去医院检查,也没看出道道儿来。” “我妈说,要是医院看不了,就去找大仙儿。”王玲在旁边轻声说。 我点点头。和我没啥关系,不轻易发表意见。 “小聪,你要是认识什么大仙儿的话,帮阿姨介绍介绍。阿姨谢谢你。”李姨说。 我还真想到一个,钟叔。不过这个活儿我可不敢轻易答应,非亲非故的,要是看不好非赖上不可。 我让她们好好休息,回到自己屋里,当行善了反正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第二天王玲联系好了第三人民医院,我其实有医院神经科主任的电话,还是张南华给的,但不好这么轻易拿出来,先让她们自己治治再说。 我和王玲一起抬着轮椅,到了外面打车把李姨送到医院住下。 剩下的事就是住院检查,忙前忙后,我的义务尽到就行了。等她们安顿下来,我就撤了。 从这天开始,王玲每天两头跑,既要照顾妈妈,又晚上回来给我做饭,我十分过意不去,让她别么折腾,可王玲不愿意,说已经白住在这里,一顿饭还是能做的,如果这点都不答应,她们娘俩就要搬出去。 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两天之后,三院进行专家会诊,还是没找到病因,王玲晚上回来唉声叹气,眉头紧皱,一说到妈妈的事就掉眼泪。 这两天我和她熟悉了,她是个相当质朴的姑娘,我们已经是朋友,看她这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忍,就说道,我认识一个有道行的人,要不然帮阿姨看看? 王玲红着眼说:“医院该看都看了,手术都做不了,我们家实在是没办法。林哥,要不就麻烦你了。” 回到屋里我琢磨了一下,先打给李大民,手机不接,一直空响。给李扬打电话,他告诉我,大民现在正闭关,具体在哪他也不知道,从那天回到市内李大民就自己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李大民是指望不上了,我想找钟叔,不知怎么考虑的,陈美羽的形象蹦出来,我忽然觉得找她要比钟叔靠谱一些。她帮过我,这姑娘的气场很正,找她准没错。 我给陈美羽打了电话,她很快接了,我到有点不太好意思。几次三番麻烦她,没给她带来什么利益。陈美羽到是很敞亮,让我有什么说什么,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难事。 我把李姨的事简单说了说。陈美羽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没多说什么,只说约个时间过去看看。 我们把时间敲定在明天晚上。挂了电话,我把请到高人的事和王玲说了。 现在李姨还住在医院,明天晚上只能到医院去看,具体怎么安排到时候再说。 很快一夜过去,第二天临傍晚的时候,我和王玲在医院南门等着,没等多久,陈美羽骑着自行车来了。下车之后风尘仆仆,天已转凉,她的脸都冻红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想请她先去吃饭,陈美羽摆摆手,表示要先去看病人。 第一百七十七章 嫌疑者 来到病房,还没等进去,李姨就嚷嚷,“你们请的大仙儿来了没?”然后看到我带着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孩子走了进来。 李姨有些奇怪,听王玲介绍这个小姑娘就是请来的大仙儿,她的失望非常明显,盖都盖不住。 这是双人病房,另一张床暂时没人住,屋里就我们几个。王玲赶忙请陈美羽上坐。陈美羽拉着椅子坐在李姨的床头,并不介意她的态度,反而攀谈起来。 李姨是农村妇女,性格爽朗善良,虽然失望,但和陈美羽这么一交流,马上态度又热切起来。 她们女人聊着天,我没有说话,坐在另一张空床上静静看着。 陈美羽给李姨削了个苹果,李姨赞叹这丫头真好。丫头,你就是林聪请来的大仙儿? 陈美羽笑笑:“大仙儿谈不上,可以帮阿姨看看伤势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赶紧帮我看看,”李姨说:“看看能治不能治,不能治就别在医院里浪费钱,阿姨回去等死就行。” 说的就是气话,王玲在旁边带着哭腔低低说了一声“妈”。 陈美羽站起来打量病房,问一会儿没人来吧。 王玲赶忙说没有,大夫巡视病房还得一个小时之后。陈美羽点点头:“我马上给阿姨检查身体,”她看看我:“林聪,你在这里不方便,你上门口看守,不要让任何一个人进来。王玲,你来帮我。” 王玲对陈美羽莫名就信任,说什么就做什么,赶紧答应一声。 我从病房出来,坐在门口的长椅上等着。大概有半个小时,王玲开门探头出来,“林哥,进来吧。” 我问怎么样了。 王玲的表情很古怪,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让我进来再说。 我进到病房,看到陈美羽手里提着一根毛笔,表情严肃,而李姨趴在床上,满头大汗的样子。 “怎么回事?”我问。 陈美羽的神色异常凝重,连点笑模样都没有,“阿姨得的病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疾病。” 看着她的样子,我心里咯噔一下,问那是什么。 “中了邪法。”陈美羽一字一顿说。 屋里就我们几个人,我有些难以置信。王玲和李姨的脸上没有了人色,煞白如纸。 陈美羽问李姨,能不能给林聪看。李姨有气无力,说林聪跟自己孩子一样,她不在乎,就让他看吧。 陈美羽掀起李姨的病服,把后背亮出来给我看。只见她的后背上,一左一右有两道深红色的长痕,从肩胛骨一直向下延伸到腰间,像是毛笔字里的竖,颜色极深,酷似淤血凝结,看起来尤为可怖。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一头雾水,有些寒意泛出来,赶忙咽下口水润润嗓子。 陈美羽道:“阿姨的两条大筋让人抽走了。” “啥意思?”我有点迷糊。 “人身上共有十四条大筋,”陈美羽道:“属于深筋膜。大筋的概念是中医的,和脉络差不多,西医的现代人体解剖学完全发现不了。这十四条大筋非常重要,起到了支撑人体各个部位的作用。而现在,支撑阿姨后背的两条极为重要的大筋脉络没有了。” “被人抽走了?”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眨眨眼好奇地问,“这东西怎么抽?” 陈美羽道:“阿姨如果是我遇到的第一个病例,我做不出这样的判断。之所以如此笃定,是因为现在不止阿姨一人出现问题,江北市目前至少出现五例丢失了自己骨骼和大筋的受害者。” 我倒吸一口冷气,王玲关心妈妈,急忙问:“陈姐,这是怎么回事呢,是谁干的?” 陈美羽摇摇头:“不知道。不过可以透漏一个信息给你们,江北市的道术高手全部出动,在秘密侦查这件事。什么人能够悄无声息把另外一个人的骨头或是大筋给抽走呢?用的绝对是邪法。江北镇有个农民,他更惨,晚上睡着睡着,第二天起来发现左右两只脚不会走路了,软绵绵的没有支撑,跟个肉包差不多。到医院一检查,自己左右两条腿的腿骨都没有了。这农民一不疼二不痒,除了腿骨没了其他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这件事在医学上完全解释不了,但是在我们道法中人来看,一定是高人用某种邪法,把他的腿骨抽走了!” 没人说话,气氛压抑得能凝出水,李姨急促的呼吸,她是农村妇女,对于这种怪事天然就有恐惧和敬畏。 “阿姨,”陈美羽问,“你还能不能回忆起受伤那几天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任何的蛛丝马迹都可以。” 王玲真是着急了,催促老妈使劲想。 李姨憋了半天,说道:“在出事的前两天,我曾经做了个怪梦,当时和俺老头说了,俺老头没当回事说我胡想八想,后来又出了得病的事情,就把做梦忘到脑后了,今天小陈这么一提醒我想起来了,不知道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陈美羽让她说。 “是这么一个梦,梦里我正在自家的卧室里睡觉,忽然有人敲门,我迷迷瞪瞪把门打开,外面是一个很奇怪的动物,像是狐狸,又像是狸猫,蹲在地上,黑乎乎的一团,抬头跟我说话,说的是人话。告诉我阎王爷正在赶路,走半截车坏了,车轴需要换个长筋,暂时借你的用用。我当时迷迷糊糊,没听明白怎么回事,心想家里也没有什么长筋啊,随口就说行。” “然后呢?”王玲听得害怕,往我身边靠了靠。 “然后我也忘了,”李姨说,“在梦里我关了门又回去睡,就这么个梦。” 我们一起看向陈美羽,她若有所思,喃喃自语“奇怪,难道是阴间的谁做的……” 李姨惊恐万状,脸部的肌肉僵硬,“小陈啊,不会真是阎王爷把我的大筋抽走了吧?” 陈美羽凝思,投下长长的一道影子,想了想说:“这个线索很重要,今天晚上我会走阴,去问问阴间的情况,然后再定夺。” 这话说得就那么渗人,王玲哪经历过这样的事,吓得哭哭啼啼,一个劲追问陈美羽,她妈妈的病能不能好。 陈美羽安慰她们先不要着急,现在江北的道法高人都出动了,各有各的方法,一定会找到事情的原委。 李姨特别信陈美羽的,认为在医院里住着就是浪费钱,这是邪术,医院治不了。她要女儿去办理出院手续。她们忙活着,我送陈美羽出了医院。 我问她,真有这么邪性吗? 陈美羽没说话,表情很严肃,拧着眉看着天边的夕阳,“其实,我心里有个人选,觉得是他干的。” “谁?”我问。 “不夜天。”陈美羽道:“我认识的人里,有如此邪法功力的人,只有他了。今天晚上我会先走阴,确定这件事和阴间没关系,就会召集同道,把目标放在此人身上。” “你知道他在哪吗?”我问。 陈美羽摇摇头。 我轻轻叹口气,问她我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陈美羽道:“不夜天经常走阴,穿梭阴阳两界,他的本领大到无法想象。如果在阴间或是中阴之境捉拿他,难上加难,所以只有一个方法,找到他在阳间的位置,在阳间捕获。据说他藏身之处,除了他自己根本就没有外人知道,没人知道他的长相,身高,体重,甚至连他的声音都没人听过。” 我惊讶地说,不会吧。 陈美羽点点头:“也是江湖传闻,说不夜天迫不得已要和外面接触的时候,会把自己包裹起来,然后用手机里的软件,造成电子音和外人沟通,本人连嗓音都不露。” 听到这里,我脑子嗡一下,浑身汗毛竖起来。 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一个人。李大民在张南华的小院里闭关,那次闭关失败,我们正要离开,遇到一个怪人,浑身是哈韩风格的衣服,用的是甩棍武器,他最大的特点就是用手机里的软件交谈,不露嗓音。 难道他就是不夜天? 感觉此人的能力也就一般般吧,打我和李大民当然绰绰有余,可看到张南华之后,吓得连个扁屁都没放,逃之夭夭,是个鼠辈而已。 “他有那么邪乎吗?”我情不自禁问。 “不要小看他,”陈美羽说:“他天生就是生在阴影里,属于半人半鬼,在阳间的能力很一般,而一旦走阴入阴,他来无踪去无影,诡秘非常。据说走阴时的他,有一个独门绝技,谁也不会。” 第一百七十八章 行船 我问是什么绝技。 陈美羽摇摇头说不知道,如果人人皆知,那还称什么独门绝技。我们正说着,她的手机来了电话,接听后嗯嗯了几声,表情愈发古怪,她看了看我,然后又嗯嗯了几声。 我觉察有异,这是她的私人电话,又不好细问,心中狐疑。 陈美羽倒是直接就说了:“是李大民打来的,他说有要事和我商谈。你们两个不是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吗,他有什么事?” 我有些吃惊,闭关的李大民终于出关了,没想到找的第一个人居然是陈美羽。我摇摇头正要说什么,手机来了信息,拿起来一看,是李大民发来的。 李大民在信息里告诉我,他已经约好了陈美羽,让我明天晚上一起到场,有要事商讨。 我把信息给陈美羽看,表示李大民的事我也一无所知。 陈美羽叹口气,拒绝了我送她回去的要求,她看着黑沉沉的天空,轻轻说要变天了。 第二天晚饭时分,按照约定我们来到市内的一家咖啡屋。李大民和陈美羽已经先到了,两人正在聊着什么。我一看李大民,这情况还是不乐观,他是坐着轮椅来的,两条腿还是使不上力。 我和他们打了招呼,李大民道:“你来得正好,我和美羽刚才已经说完了这事,她也同意了。” “什么事?”我纳闷地挠挠头。 李大民道:“别忘了我们要去屠龙拿逆鳞,然后才能召唤孟婆。刚才我已经和美羽说好了,咱们两个会再进她爸爸陈建的中阴之境,去寻找陈建妈妈化成的那条龙,取得逆鳞。” “这你都愿意?”我惊讶地问陈美羽。 陈美羽淡淡说:“我妈妈和爸爸彻底决裂了,我爸爸也不行了,他一生罪孽太重,你们要去就去吧。不过我不会插手帮忙,能做成什么样全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你爸爸现在是什么状况?”我皱着眉问。 “他现在还有最后一口气,在医院躺着,正是弥留之际。你们要走阴的话,只能去医院做,我只能保证你们一个晚上的时间。” 李大民马上道:“够了够了,没问题。” 陈美羽一口喝干半杯咖啡,“行了,今晚过来吧。” 等她走了,我看着李大民,上下打量。 李大民苦笑:“什么都不要问,我的情况麻烦得很,暂时出关先把你的事情办完再说。” “那你是成功还是失败了?”我问。 李大民道:“谈不上成功失败,我正在做实验,这里很复杂的,说了你也不懂。” 他整天神神秘秘,我也懒得细究,“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感谢你,还腾出手帮我。” 李大民笑:“咱俩是朋友就不用多说了,这件事我以前也答应过你,人不能言而无信。随着修行的深入,我感觉这潭水越来越深,我很可能会在近期离开江北市,到其他隐秘的地方去,或许会离开中国。离开之前,先要把手头的事都处理明白。” “你要走了?”我有些惊讶,也有些失落,心里不是滋味。 “嗯。”李大民点点头,态度决绝:“江北市太小,我要进一步修行,必须去遍访三山五岳的高人,海外的隐居高人更多,我的目的是追求大道,其他都不是问题。” 我和他握握手:“那提前祝你一路顺风。” 李大民点点头:“走之前我最牵挂就是你的事情。把阿姨从中阴之境找回来,我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也能踏踏实实的走了。” 我和李大民经历了很多,从开始寻找王月,到现在要去剥逆鳞,也算生死与共。我们之间有很多理念和价值观的不同,有过很多的冲突,但不妨碍我们两个是朋友。 “你得大道之后,会记得我吗?”我这句话有些凄凉。 “到时候如果你愿意,我会来度你的。” 听李大民这么说,我微微一笑,果然是他的风格。 晚上我们到了中心医院,陈建在住院部最高层的一间单人病房里。找到之后,病房里只有陈美羽一个人,她正在削苹果,陈建躺在旁边的病床上。 多日之后重见此人,觉得特别可怜,他全身插满了管子,裸出来的皮肤缠绕着层层的绷带,尤其是脸部,只留出两个眼睛、鼻孔和嘴巴。 听陈美羽说,她爸爸现在仅仅是医学定义上还活着,心跳没有拉成直线,其实就是跟死了差不多。每天靠营养液和葡萄糖维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过去了。 陈美羽道:“你们两人现在道法精进,不用我再送你们进去了吧。” 李大民淡淡笑:“还请陈姑娘为我们看护肉身。” “放心吧,今天晚上不会有任何人来。” 李大民从包里拿出德尔塔帽子,戴在头上,我对此物了解不多,它除了能带着李大民穿越平行世界外,应该也可以进入中阴之境。 我很简单,他进去了我用通灵镯跟着一起就行。 一切都准备好了,陈美羽坐在门边,静静地削着苹果。我和李大民一前一后进入了中阴之境。 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这里是一片巨大的洞窟,头上有光照射下来,洞窟底部是一片黑色的大湖,湖上有拱桥连接两岸。 这里特别熟悉,我们曾经来过,这里是陈建七层中阴之境的最后一层,当时他妈妈所化的龙,就是在这片湖水的最里面。 李大民到了这里,还是没有腿,双手撑着地像蜥蜴一样快速爬动。 “在那!”他忽然叫了一声,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在拱桥的桥脚坐着一人,远远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我们走过去,离得近了,才看到是陈建。 陈建坐在那里,呆呆地看着黑湖里的水,不知在想什么。 我对通灵镯已经驾轻就熟,可以在中阴之境隐形也可以现形,现在我就现出了自己的形象。 李大民打招呼,“陈叔叔。” 陈建好半天抬起头,看向我们,他苦笑:“大民哥,不要叫我叔叔,好别扭。在这里你就是我的表哥,我们的关系不变,就按这个辈分论。” “你怎么了?”李大民问。 陈建是无尽的哀伤,“当初我拼命想活着,这才是支撑我熬过中阴之境还阳的原因,可回去之后,娘俩都不认我,尤其是美羽她妈,见我就跟见仇人似的。你说我还阳回去干什么,身体遭了罪不少,精神上也受到了折磨。人啊,得认命,该死就得死,强行逆天转运,就算活回来又怎么样……呵呵,又怎么样。” 他叹口气,看着我们,眼睛是深深的忧伤,“我要走了,这次去的不是中阴之境,而是真正的阴间,到那里会面临审判,怎么罚我都认了。” 正说着,从湖水的深处慢慢悠悠飘过来一只小小纸船,不过巴掌大,上面燃着一根细细的小蜡烛,微弱火苗扑闪扑闪的。 小纸船没有在湖面上打转,而是像是在一股看不见的风的吹拂下,缓缓向我们靠拢。 陈建站起来,整整衣服,眼睛盯着跳动的火苗,仿佛在追忆自己的一生。 “好了。我该走了。”他看着我们说:“你们哥俩要好自为之,莫要到临终时才想到一生的遗憾。” 我着急,急忙喊道:“陈叔叔,湖下面那条龙呢?” 这时小船已经靠到岸边,陈建向前一步跨向水里,他这么大的男人一脚踩向水里的小船,按常理来说一脚就得踩塌了,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随踩随小,整个身体缩小到了船上,整个过程看起来并不违和。 小船盈盈可握,小巧玲珑,我和李大民趴在岸边看着,就像是看着小人国里的情景。小船有船篷,看不到行船人,只有陈建一个小人背着手驻留在船头。这时船动了,缓缓向着黑湖深处逝去。 “陈叔叔,你说啊,那条龙呢?你妈妈化成的那条龙呢?”我心急如焚,这次来就是为了找到那条龙,不能白跑一趟。 小船渐行渐远,陈建的声音细如蚊蝇,却听得特别清晰,从远处传来,“我走后,一切自会知晓。” 小船的一抹微光渐渐消失在黑暗里,没有了。 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大民,如果人死了,中阴之境还存在吗?” 李大民凝神说:“应该不存在了,中阴之境是由这个人的心境而生,人都不在了,这里也指定不能在。” 他话音刚落,整个山洞开始摇晃,地震了。 我们看到整片湖水发生了异状,湖面在极度震荡中出现了无数个小漩涡,并发出隆隆的怪响。 第一百七十九章 暴雨 黑湖中的无数小漩涡开始汇聚,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大漩涡。 这时整个地洞开始塌陷,石头从高空坠落。拱桥在巨大的震动中,也开始分崩离析。 李大民和我藏在一个还算安全的地方,他感叹道:“陈建是真的死了。” “龙呢?!”我急得大叫。 “你着急也没用。”李大民说:“这地方马上就要塌陷,咱们是出去还是怎么的。” “出去个屁,不看到那条龙,我踏马也死在这儿!”我心急火燎,眼睛冒火。 这时一声巨响,上空坠落一块超大的石头,估计能有一吨重,砸在黑河的漩涡里,如同投入一颗巨型炸弹,溅起巨大的浪花。其它的石头块像下雨一样,大大小小往湖里乱砸,整个山洞在快速坍塌。 李大民道:“龙没了,这么大的响动它不可能不出来。” “哪去了?”我万念俱灰。 “不知道。它本来随境而生,现在人死境毁,自然也就没了。”李大民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膀,“咱们不是一棵树上吊死,龙没了就没了吧,再想办法。” 他说,离开这里吧。陈建已经死了,外面不定怎么闹腾,陈美羽不会晾着她爸尸体太长时间。 他说的都在理,可我还是不甘心,盯着黑森森的湖水发呆。这时,湖面像是开锅了,出现了一种难以描述的异象,大漩涡逐渐汇集一起,在湖中心形成了一个超大级别的漩涡。这个漩涡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气魄惊人,洞里坍塌的石头落进去就没影了,从岸上看,此漩涡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正森森怪气盯着整个山洞。 李大民还是够意思的,打算陪着我到最后一刻,我们都有充足的信心,在山洞完全倒塌毁灭的前一秒离开。我就是不甘心,那条龙活要见龙死要见尸。 这个超大的漩涡突然下降,湖底似乎有个超级巨洞,正把所有的水抽出去,漩涡的面积越来越大,整个湖水表面都在螺旋运动。 水位下降,整个湖像是一个巨大地坑,深不可测,没有光,犹如深渊,仿佛通着另一个恐怖的世界。 李大民不催促我离开,我们趴在岸边,痴痴看着湖里的壮观。这么多的湖水顺着漩涡而下,我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空虚压迫感。 “下面是什么地方?”我喃喃。 经历了这么多考验的李大民也在懵懂自语:“好像,好像宇宙一样……下面通着什么地方呢。” 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我们的认知,认为第七层中阴之境已经是尽头,人在这里接受考验,要么死亡进入更深的阴间,要么还阳而去。可是现在,随着大水抽干,整个湖变成了一个犹如深渊的大坑,似乎下面还有东西,另有通径,会导向哪里呢? 完全无法想象。 李大民看看我,我看看他,他眯起眼睛:“你不是想找龙吗,咱们下去看看。” 我沉默着,现在的我已经被眼前的场景震撼住了,现实世界里根本没机会看到这般奇景。我在这浩瀚的自然奇景面前,竟然有种哭的冲动。 洞顶隐约的光照下来,水面已经降到很低。整个地坑应该是漏洞状,上面很大,越往下越小。这时整个洞都在摇摇欲坠,对面的洞壁突然坍塌,变成无数滚石,噼里啪啦摔进地坑,连点响都没有,就被无底的深渊给吞噬了。 “为了我妈,”我坚决地说:“我愿意冒险。” “那就走吧。”李大民在黑暗中轻笑了一下,像是蜥蜴一般顺着坑壁往下爬。 我深吸口气,鼓足了勇气,也顺着坑壁爬下去。 我在中阴之境还无法做到和周围的环境进行互动,顺着坑壁爬下去,我触摸不到什么,坑壁还是能承载我的身体。我以一种很诡异的方式往下爬。 时间不长,头上的光亮就看不到了,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能听到李大民在不远处浓重的呼吸声,我和地面没摩擦力,但也不往下乱滑,还算安全,可李大民用双手一点点往下蹭,耗费的体力可想而知。 黑暗中不说话实在难熬,我便道:“大民,最近出了一件怪事你听说过吗?” 他呼呼喘着,问什么事。 我把李姨的大筋被抽,还有几个受害者也遇到同样怪事,江北市很多高人出动,调查这件奇案。 “大家都怀疑是不夜天干的。”我最后总结。 “这个人确实神秘,说是他干的,倒也不是乱猜。”李大民在黑暗里淡淡说。 “我听陈美羽介绍过不夜天的形象,虽然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我想到一个人,咱俩都遇过。”我说:“就是撅断你双手的那个哈韩男。” “哦,他?”李大民沉思:“此人本事一般般嘛,不像传说中神通广大的不夜天。” “陈美羽说了,不夜天的能力是在阴间和中阴之境体现的,在现实的阳间确实很一般,只算普通的高手。” 李大民在黑暗里好半天没说话,缓缓道:“你说他能不能追到中阴之境来找我们?”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听他这么一讲,忽然有点害怕,像惊弓之鸟一样四下乱看,“不会吧?” “总而言之,小心一点好。”李大民道。 我心事重重,觉得不夜天似乎真的盯上我们了。我要救妈妈,他千万不要在中间横插一杠子,徒增事端啊。 我甚至想过,他不就是想要通灵镯吗,真要能救出妈妈,镯子我就不留了,不夜天想要白给他都行。 这时李大民说:“好像到底了。” 我循着声音找到他,来到身边。我正要说话,上空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大响声,像是炸弹突然爆炸,耳朵嗡嗡的,就看到无数的滚石从上面坠落,黑暗里整个大坑如同下了一场石头大暴雨。 我们躲在一个坑洼里,看着这场“暴雨”下个不停,李大民轻轻抽了口气:“洞彻底塌了!” 我们动也动不了,只能藏在这里待着。 洞塌了,代表这个中阴之境彻底毁灭,奇怪的是这个大坑还在,目前无法判断有没有危险,我们谁也没提回去的事。 好半天,石头“暴雨”才结束。 我们小心翼翼探头去看,整个大坑静谧无声,头上是黑森森的空间,犹如一片苍穹笼罩,有点古代天圆地方的意思。这里也不是完全的黑暗,有些许光亮从地底闪现,大坑恍若一个异世界。 我们从安全窝里爬出来,继续往下爬,过了很长时间,终于摸索着来到坑底。我说,还以为这是个无底洞呢。 李大民冷哼一声:“还是小心一点吧。” 他在地上爬着,隐约可见身影,我跟在后面,我们两人在坑底缓缓前行。到处都是石头,大的能有三四层楼那么高,小的就是满地碎石,行走在这里像是到了外星球。科幻电影那些荒凉的星球就是这样的,坑坑洼洼。 李大民边爬边说:“水都抽干了,说明坑底一定有深洞。” 我说道:“咱们能活着走到这里已经算走狗屎运了。” 李大民不置可否。 我们在黑暗里摸索了一大圈,坑底的面积实在巨大,走了好久没也看到什么地洞。我刚开始的热情都消磨殆尽,这阴森森的鬼地方对神经绝对是个巨大考验。 我说道:“李大民,你看咱俩现在这形象,像不像我牵着宠物狗在遛弯。” “去你大爷的。”李大民在地上爬着,朝着我呲牙,还“汪汪”叫了几声。 我笑笑:“大民,十五民的事你对我有芥蒂吗?” “嗨,”李大民说:“结果是好的就行。你在那种情况下做出的反应也实属正常,十五民确实是个很有魅力的家伙。我见过这么多的自己,他和李二民给我印象最深。” 他爬着爬着停下来,“老林,你看没看到前面是怎么回事。” 我眯缝眼仔细看,隐隐光亮中,不远处的坑壁上似乎有一个极深的黑色大洞。 李大民像是一条发现猎物的猎犬,双臂一撑地,嗖嗖往那个方向爬过去。我赶忙在后面跟着,一前一后来到洞口。 这洞少说能有两层楼高,至少也得六七米,深处里黑森森一片,深不可测。李大民提鼻子一闻,“腥味,闻到没有?” 我摇摇头:“在中阴之境我无法和周围环境互动,除了能看见和听见,其他器官暂时用不上。” 李大民在洞口盘旋了两圈,“走,进去看看!” “小心一点。”我说:“一旦水就是从这里抽走的呢?我们不会也被抽进十八层的地狱吧?” 第一百八十章 龙迹 我还是和李大民一起走了进去,在深洞里摸黑前行。李大民一边爬一边嗅:“老林,这地方有股形容不上来的腥味。” 我心不在焉的“嗯”着,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耳朵的听觉上,如果大水从这个洞被抽走,肯定能听到远处的水声。 这个鬼地方传出来的声音极为诡异,听来像风在吹,又像是很多人在洞的深处哭泣,听得头皮发炸。 走着走着李大民停下来,用手在地上摸索。时间不长摸出个东西,他反复看着,因为太黑没光亮,我看不清楚,问那是什么。 李大民把手里的东西塞给我,拿到手后,手感是一块类似硬指甲一样的东西,能有小手指大小,具体什么触觉感觉不到。 我问这是什么。 “龙鳞。”李大民说。 听他这么一说,我猛地全身一震,我曾有几次机缘摸过龙鳞,好像确实这么个样子。 李大民道:“我有一个想法,陈建去阴间,中阴之境随之崩塌了,但是这条龙需要自保,它必须在整个境界坍塌之前逃出去,这个深洞就是逃跑时候留下来的。” 我有些佩服李大民的脑洞。 我摇摇头:“你的说法有个最大的问题,这条龙乃是陈建的心魔所化,代表了他母亲,境都不在了,它还能独活吗?好,就算它跑了,它能往哪跑?钻个洞会到什么地方?” 李大民道:“这条龙早已不是心魔,它已经实体化了,是真正意义上的龙。我对龙这种生物不了解,不能用常识来定义。总而言之,我觉得我的推断是靠谱的,咱们顺着这个洞走,肯定能找到它的蛛丝马迹。” 已然走到这里了,不能半途而废。 我们顺着深洞继续往里走,风越来越大,地面崎岖不平,坑坑洼洼中出现一条深沟。我越琢磨越觉得还真像李大民说的那样,这条沟很可能就是那条龙仓皇逃窜留下来的身体划痕。 走了很长时间,前面白光闪耀,那里似乎是洞的出口,光芒照的我和李大民互相都能看清楚。我们两人对视一眼,赶紧加快脚步往前面去。 我心砰砰跳,这条龙能钻出这么长的洞,想来也是筋疲力尽,李大民和我联起手肯定趁它病要它命,不要怂,就是干!只要取得逆鳞,就能召唤孟婆,找到我妈妈了。 到了光的出口,我们两人从洞里走出来。这一出来,看到眼前场景,真是傻了眼。 洞出来不远是一截断崖,黑雾缭绕,深不可测。我们就站在悬崖边上,无法再前进一步。 断崖的对面,很远的山体上竖着一面巨大的铜镜。这镜子有多大吧,至少十几层居民楼那高,仰头看去极是震撼,就跟进了神话世界一样。 我活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一面镜子。铜镜并没有照应出周围的环境,里面白光闪烁,圆整明亮,镜面里有个巨大的人影显现出来。 人影跟镜面几乎等大,也就是说,这面镜子类似一个巨大的圆形屏幕,里面正上演着类似电视剧的场景。 我和李大民沐浴在镜面反射的白光中,仰面朝天,目不转睛看着铜镜里的情况。 在一张床上躺着一位老人,紧闭双眼身体僵硬,身上盖着绸缎一样的被子,极其名贵。 床边有几个人在窃窃私语,还有专门的医保人员正在伺候老头。给我的感觉是,这老人非富即贵,到了弥留的边缘,眼瞅着要挂。 镜面上像是有台看不见的摄像机,镜头对焦,对准了老人的脑袋,然后不断推进、推进,场景突然出现蒙太奇一般的变化,转场非常专业,谁看了都会觉得,再出现的场景应该是老人脑子里的画面。 铜镜的场景变得极其诡异,是一个黑森森的山洞,洞里乌漆嘛黑,洞的中央是深深地下水,两岸稀稀落落燃着一些火光,隐约能看到在水里盘着一条巨大的黑影,一动不动。 “是那条龙!”我脱口而出。 李大民面色凝重,点点头:“对,那条龙,原来是这样。” “怎么呢?” 李大民快速眨眨眼睛,缓慢道来:“这条龙从陈建的中阴之境逃走了……逃到了另一个将死之人的中阴之境里,就是镜子里的老头。” 我张大了嘴,瞠目结舌,李大民的脑洞还真是大,不佩服都不行。 李大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铜镜猛看。 镜子的场景又变了,镜头又拉回老头,他躺在床上。病房里来了个道士,穿着黄色的道袍,头上戴着道冠,正在和周围的家人说着什么。 我正津津有味看着,突然悬崖底传来隆隆的巨响。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一起来到悬崖边,小心翼翼往下看。 闷响是从下面黑雾里传出来的,犹如千军万马杀气腾腾过来。 “不好!”李大民喊了一声,“有水!” 悬崖底部以极快的速度向上涌出很多水,如同发了涝灾,大水在疯狂暴涨。水面上升的速度十分惊人,眼瞅着要填满悬崖,向我们涌来。 “走!”李大民狂喊了一声。 我赶紧闭上眼,这时大水已经漫过了膝盖,我联系到通灵镯,下一秒钟出去了。晕晕乎乎身体如同浮萍天上飘,好一会儿,才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我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回到了病房,坐在椅子上,对面的陈美羽把手里削好的苹果放在桌子上。 病床上的陈建紧闭双眼,身体僵硬,旁边的心跳测试仪拉成了直线,滴滴滴报着警。 李大民也回来了,滑动轮椅来到陈美羽近前,轻声说:“节哀顺变。” 陈美羽眼圈红了,眼睛里含着泪水,盯着父亲的遗体,慢慢站起来说:“你们两个是最后见到我爸爸的人,他什么样。” 李大民道,他走得很安详,一切都放下了,已经去往阴间。 陈美羽点点头,让我们先在这里待着,她出门去叫大夫和护士。时间不长大夫来了,把陈美羽数落一顿,说人不行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找医生,拖到现在才来。 我和李大民在旁边默不作声,陈美羽是为了等我们安全回来。 后面是处理后事,我们两人想留下来帮忙,被陈美羽撵走,说这是她的家事,她要和妈妈一起商量处理,不需要外人插手。如需帮忙,自然会找到我们。 人家说的也在理,我和李大民默默从病房里出来。 “你和陈美羽也没那么近嘛。”我道。 “能不能有点正经的。”李大民皱眉:“下一步关键是找到那条龙,就要找到那个老头。” “对啊,”我叹口气:“一点线索都没有,不知道上哪去找。”我向着病房回走,李大民叫住我,问干什么去。 我说:“这条龙能从陈建身上窜到那老头身上,想必两人是认识的,问问陈美羽或许有线索。” “不要找她。”李大民道:“我知道那老头是谁。” 我瞪大了眼睛,连忙问是谁。 李大民道:“范爽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那个女富婆。”我对范爽这个名字印象太深了,和十五民结缘,就是因为范爽的女儿丢失。 “刚才在铜镜里看到老头床边的家属,其中一个人就是范爽。”李大民说:“这老头很可能就是范爽的亲戚,甚至是关系极为亲近的人,有可能是她爸爸。” “你的意思是我们去找范爽?”我问。 李大民示意我不要说话,他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他和电话那边的人通电话,态度全变了,笑容可掬,一口一个姐叫着。我不喜欢他这样,不再去听,走到一边等着。 时间不长,他挂了电话过来,说道:“证实了,确实是范爽的父亲,她爸爸不行了。这里有点麻烦,范爽约我们过去细说。” 我问什么时候,李大民说就是现在。他告诉我,范爽的爸爸正在弥留之际,不一定什么时候就过去了,人一旦死去,一切都毫无意义,具体事宜需要过去面谈。 我暗暗皱眉,我这个人是典型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想到这么麻烦。但为了救老妈,也没办法,只能豁出去干了。 我和李大民马不停蹄出了医院,开车直奔新富力大酒店。这家酒店在不远的市中心,是全市为数不多的五星级酒店。别说啊,女富婆是有钱,大晚上约到套房见面。 第一百八十一章 道长 我们赶到酒店的时候已经半夜了,按照李大民约定好的,到了十一楼的八号房间。敲门之后,有人开了门。 我和李大民走进去,屋里几个人正在商讨什么事,主座上的是个女人,目测能有五十了吧,可打扮跟小姑娘似的,墨绿色连衣裙,肉色的丝袜,最有特点的是梳着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如果不看这个脸,绝对是个有风情的娘们。 她翘着二郎腿,抽着细长的坤烟,看到我们来了,站起来过来握手。李大民介绍说,这位就是我市著名的女企业家范爽。 范爽笑容可掬,手保养得非常好,皮肤极其细腻,让我们坐到沙发上。她冲着其他几人做个眼色,让他们出去。 屋里没有外人了,她把门关紧,脸上笑盈盈的表情变了,变成极为严肃。 “大民,我本来就想找你的,没想到你先来了电话。”范爽说。 李大民笑:“范老爷子得重病弥留,这件事其实在圈里已经传开了,我就是吃这碗饭的,自然也在寻找商机。” “废话不多说了,”范爽道:“既然你能找来,说明和这件事有缘,我也不另托旁人。” “范姐,你需要小弟,我上刀山下火海义不容辞。”李大民信誓旦旦。 范爽又点燃了一根烟,吐出细细的烟雾看着我。 李大民真是人精,马上道:“范姐,林聪是我的助手,也是我的好朋友,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无妨。” 范爽看着我,又看看他,翘着兰花指挠了挠紧皱的眉心,“大民,你的腿怎么了?” “和东南亚一个黑衣巫师斗法,落到这般下场,不过那人更惨,死无葬身之地了。”李大民瞎话是张嘴就来。 范爽一听这话,眼睛亮了,强忍着兴奋,故作关切地问,没事吧。 “没事,不妨碍,”李大民嘿嘿笑:“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好!”范爽一拍沙发把手:“大民,你知道我为什么欣赏你吗,就欣赏你这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闯劲,有这个信念万事可成。” 李大民笑着问,范姐,你想让我们办什么事。 范爽一口一口抽着烟,好半天才说出了原委。那个得重病的老头子,果然是她的父亲,人称范老爷子。范老爷子可不是一般人,老范家现在买卖能做这么大,兄弟姐们都在开公司,除了他们自身的努力,还多亏了范老爷子提供的启动资金和钱财人脉资源。 据说范老爷子年轻时候闯关东过来的,当初在关东山没少倒腾人参鹿茸这么些玩意,还挖过沙金,家底老厚实了。 “实不相瞒,”范爽说:“老爷子这次病得很厉害,很可能就这么过去了,我的那些哥哥姐姐,一个个跟狼似的盯着老爷子,就为了谋他这份家产。正常的遗产分配什么的,我们尊重法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就怕有人在里面搞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老爷子没留下遗嘱?”我问道。 范爽叹口气:“要是有遗嘱公正,事情就好办了。老爷子属于老派人,对于遗嘱遗书什么的,总觉得膈应,觉得不祥,拖来拖去就拖成这种情况了。” “那范姐你需要我们做什么呢?”李大民问。 范爽扬起嘴角苦笑:“我大姐请来了一个道士,说道法高超,是凤凰山的什么道长,能帮着老爷子续命,最起码让老爷子能够清醒的交待完遗嘱。大民,你也是道法中人,咱们两个有过合作,范姐我特别信任你,你帮我盯着点,别让那什么道士弄出猫腻。老爷子这一辈子也不容易。” 她悲伤地抽泣了两下,擦擦眼角。 李大民滑动轮椅,点点头说:“范姐你放心,我虽然能力不高,但这双眼还算火眼金睛,谁在我跟前玩道法上的猫腻,一眼就能看清,马上能戳穿。” 范爽站起来:“你们两个都跟我来,老爷子就在这一层的套房里,你们来看看。” 她在前面走,我们在后面跟着,我低声对李大民说,有钱人这是什么毛病,有家不回,在酒店包套房。 李大民笑:“这是怕人死在家里晦气。” “那可是亲爹啊。”我心里这个膈应,对老范家的印象直落千丈。 “咱们办自己的事情,人家的事不要管,不要节外生枝。”李大民交待。 我们到了楼层靠里的一个大房间,进去之后不禁咋舌,前后三个套间,老爷子躺在最里面的套房里。 来到这个房间时,我全身一震,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这房间的场景,和我们在中阴之境看到的那面古怪铜镜一模一样。老头躺在床上,紧闭双眼,身体僵硬,有专门的医护人员在照料。房间拉着窗帘,极其晦暗,一些人在无声走动,气场极为糟糕,呆着没两分钟就浑身难受。 有一个道士正坐在一边的沙发上喝着茶水,有个老妇人蹲在他的旁边轻声细语,两人不知商讨着什么。 房间里别看人多,但没人高声说话,就算说也是压低了声,气氛很是压抑。 范爽轻轻走到那老妇人的身后,低声说着,然后用手指了指我们。 老妇人走过来,态度和刚才侍奉道士时变了一个人。老妇人上上下下打量我们,尤其是看到李大民,眉头皱的都能夹死个苍蝇。 她示意我们出去聊。 到了外面的房间,她问我们是哪来的。范爽赶紧道:“大姐,这是我请来的高人,是黄腾黄老师的弟子,非常厉害。” 老妇人明显听过黄腾的名号,皱眉说:“老黄不是死了吗?” 范爽赶紧道:“大姐,老黄死了但他的衣钵传下来了啊,这位李大民就是高徒,那位林聪也是,他们两个都是黄腾的得意门生。” “你腿怎么回事?”老妇人满脸嫌弃地问李大民。 李大民嘿嘿笑:“大姐,你有所不知,修道之人必有五缺三弊,所谓鳏、寡、孤、独、残,我能就占了个残。” 老妇人的脸色稍稍和缓,“没想到你还是个有道行的师傅。” 李大民真是沉稳,微微笑着说,不敢不敢。 老妇人说,她也请来一个高人,是凤凰山朝阳观的子善道长,道法高明,有神鬼莫测之机,端的是一位不出世的真人。她要引荐我们两伙人认识。 说着进到里面的房间叫人去了。 范爽低声问我们,一会儿见到真人有把握吗?李大民哈哈笑说,小意思。 我就佩服李大民这一点,甭管什么场合遇到什么人,他都有无比的自信,来者不拒,爱谁谁。 老妇人带着子善道长出来了,不得不说,这个道士太有范儿了,大概三十来岁的年纪,衣着道袍,走路一步一个脚印,颇为沉稳,一看就有大将风度。 他冲着我们点点头,没什么兴趣往深里打招呼。 范爽赶紧介绍说我们是黄腾的弟子,子善道长这才提了提神,轻蔑地说:“黄腾我见过,本身资质平平,另有奇遇罢了。如今他已经走了,江北的道法圈没有这一号。” 他刚说完,李大民突然大怒,猛地一拍轮椅把手,声音歇斯底里:“你怎么这么说我师父?!那是我授业的恩师!就算江湖上忘了他,我们也不会忘了他,他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整个房间里只有李大民的怒吼声,众人沉寂了片刻,范爽反应过来赶忙劝他。老妇人没有发火,反而有些动容,夸赞说这小师傅还挺尊师重道。 子善道长冷冷说:“你也不用这么激动,这里没有你们师兄弟,用不着如此义愤填膺,演的过了反而假了。” 我坐在旁边一直没有搭话,心里暗暗心惊,子善道长也不是什么善茬,他把李大民的表演看透了。李大民是演的有点过火,显得太激动了。 李大民不耐烦:“咱们之间没有江湖情义,就是交易了。范姐请我们来是为了老爷子。” 老妇人赶紧说,“我们也是为了老爷子。” 子善道长又是一阵冷笑:“你们两个黄口小儿会什么法术?我可是要来替老爷子续命的。”他看看范爽,又看看老妇人:“我可把丑话说在前面,我作法的时候如果被这些道行低微的人干扰,出了什么岔子……到时候伤害到老爷子,别赖我没把话说清楚。” 老妇人唯道长的马首是瞻,赶紧下了逐客令:“范爽,把两位小师父送走吧,咱们家不需要他们。”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三重危险 范爽当然不可能听她大姐的,她请我们来就是搅局的。她赶紧劝大姐,说我们是名师之徒,可以和子善道长互相协作,成功率更大一点。 老妇人不耐烦:“我说老三,这两个人你从哪请的就赶紧送回哪去,老爷子都这样了我没心思跟你磨牙,今天午夜子善道长会作法续命,咱可别捣乱。” 我和李大民的目的是进入范老爷子的中阴之境寻龙。说实话,范老爷子跟我们非亲非故的,天寿就到这了,是死是活跟我们没太大关系。如果换成一般的活儿,掉头就走了,可现在不行,必须进入他的中阴之境不可。要不然这老爷子挂了,中阴之境必然坍塌,那条龙再窜到谁的身上,这就不好说了。 范爽也有点犹豫,看看我们正要说什么,我情急之中灵机一动,呵呵笑,对李大民轻声说:“范老板,不过如此。” 这句话我是说给李大民听的,其实是含沙射影,故意给范爽上眼药。 范爽这女人,别的都好说,就是当老板当的心高气傲,听我这么说,脸色马上变了,回头对老妇人说,“大姐,要不这样吧,这件事关系到老爷子的生死,你也别做主,我也别犟,咱们马上开个家庭会议。” 老妇人,也就是这家的大姐,凝视着范爽好半天没挪开眼光,范爽那也叫女老板,气场十足,回看着大姐。两人对视能有十来秒,火花四溅,我们外人都感觉杀气腾腾。 范大姐点点头说好,马上开家庭会议。 她们分别打电话通知。老爷子升天在即,恐怕就在这一天两天,所有的家庭成员都住在酒店这一层的房间,敢情人家老范家,把这一层都给包了。时间不长,几个姊妹兄弟都到齐了。 他们一共五个子女,凑在外屋开家庭会议。我、李大民和子善道长列席旁听。 范大姐和范爽各自说了看法,让大家发表意见,其他的三人有的抽烟有的喝水,很谨慎的没有第一时间发表态度。这就是一个角斗场,五个人分成两派互相角斗,表面看是为老爷子作法续命,背地里其实是公开站队和对抗。 这时范爽的哥哥说,咱们家庭会议能不能先让外人出去。 所有人都在看我们。 范爽冲我和李大民使个眼色,示意先出去等候。范大姐也和子善道长耳语两句,我们三人从屋里出去,到外面的走廊上。深更半夜的酒店走廊空无一人。 我们和子善道长分开的距离很远。 子善道长心高气傲,一边自己踱步一边冷笑,看都不看我们。 我低声问李大民,范爽能不能赢。李大民摇头说,谁知道呢,咱们要做好两手准备,一旦范爽的意见没有采纳,这条龙肯定还会窜到其他人的中阴之境,到时候怎么找,用什么方法找,都是问题。 我心乱如麻,救妈妈的过程真是一步一个坎,一坎十个坑,做什么都不顺利。 我和李大民正焦急的等待,子善道长忽然走过来。我们如临大敌,这位道长不会在这里就发难吧? 谁知道子善道长走到近前,客气地说:“两位兄弟是不是缺钱了?” 李大民和我对视一眼,李大民眨眨眼:“道长,有话直说。” “好吧,”子善道长口气很诚恳:“这件事对我很重要,我只能话尽于此,两位如果是图钱,这次就算卖我个面子,日后肯定会介绍其他的活儿给你们,把这个人情还上。两位看如何?” 我觉得怪怪的,子善道长一开始牛的鼻孔都快对着天了,怎么突然间说话这么客气。 李大民笑了,“道长,你为什么非要拿下这个活儿呢,难道你缺钱?” “就当我缺钱吧。”子善道长叹口气:“两位同仁,今天卖我个面子,我记得你们的好。咱们人在江湖,抬头不见低头见,花花轿子人人抬嘛,非要硬杠就没什么意思了。” 道长说得也算走心,李大民正要回应,我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我来说。 我搓着手,诚恳地说:“道长,你这么掏心掏肺,我也不瞒着你了。我们这次真的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全都落在范老爷子身上。这一单我是必须拿下来!要不你卖给我们一个面子吧,这人情我记下来,日后定当涌泉相报。” 子善道长当时脸色就变了,那股高傲的气息又回来了,他挺起腰,眯缝眼看我们,“那就是没得谈了?” “刚才我兄弟说的很明白了,”李大民笑嘻嘻说:“我们不可能退出。” 子善道长点点头,目光阴冷,“好啊,这就叫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还没落,门开了,范爽的哥哥招手叫我们进去。回到房间,气氛很凝重,屋里乌烟瘴气,是抽烟抽的。范爽道:“我们商定出结果了。” 我和李大民,还有子善道长,都屏住呼吸一起看着她。 范爽道:“经过刚才家庭会议的讨论,我们姊妹兄弟举手表决,”她顿了一下:“李大民和林聪,两位是黄腾黄老师的高徒,他们可以加入进来。一起协助子善道长把这个事儿做好。” 听到这里,我和李大民同时长长舒了口气,子善道长脸色巨变,他倒是很有城府,隐忍不发,慢慢道:“最后定了?” 范爽点点头:“定了,讨论完了。你们看什么时候开始作法,我们好提前准备。” “那就今天晚上吧。”李大民抢先一步说。 这就叫生米煮成熟饭,成不成也就今天晚上。 范爽看看表:“现在是夜里十点,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作法,需要准备什么呢?” 子善道长忍着气,知道事情无法挽回,只能郁闷地说:“不用准备,东西我自己都带着。那就今晚午夜开始作法。我只有一个要求。” 范大姐脸色也不好看,这次家庭会议她肯定是输了,老太太急着想扳回一城,“道长,你说!啥条件我都答应你。” “不相关的所有人员全部清场,不准打扰,内室的门要反锁,明天鸡叫时候再打开。”子善道长一字一顿说。 李大民哈哈笑:“我们可不是不相关的人,看样子今晚要和道长共处一室喽,到时候好好交流。” 子善道长搭都没搭理他。 剩下的事就是老范家安排,和医护人员沟通。 我和李大民找了个没人地方先呆着,我忧心跟他说,一旦进到中阴之境,子善道长在里面捣乱怎么办。 李大民摸着下巴想了想,说:“我看这个杂毛道长心里藏着事,这一单他必须拿下,肯定就有拿下的理由,我敢断定这个理由一定不是钱。咱们这样,等晚上作法关起门来,和道长好说好商量,各取所需嘛,我们寻龙,他要续命,各干各的。” 我说道:“一旦他的目的也是寻龙呢?”这其实就是随口这么一说,可说完之后,我和李大民都愣了。 我们两个对视了很长时间,我估计他也想到了,这里有一个很可怕的可能性,那就是我们和子善道长的目的是一样的,他也在寻龙! 这种可能性虽然小,但肯定存在。 “大民,到时候怎么办?”我有点着急了。 “别急,”李大民颇为沉稳,“这只是猜想。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们都在找那条龙,只要不妨碍我们的目的,其他都可以谈。我们只要逆鳞。” 这件事麻烦在不好直接问子善道长,你到底想做什么。子善道长和我们撕破脸了,赶他说话,敬酒不吃吃罚酒。 大家都在互相防备,我和李大民防着他,这杂毛道长也在防着我们。我们三人现在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目前的情况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到了晚上十一点四十多,人员开始清场,雇来的医护人员全部出去。范爽偷着告诉我和李大民,她已经代表老范家和医护人员签署了免责协议,一旦今晚有事,也就是说老爷子挂了,人家不负一点责任,由老范家全权负责。 “两位兄弟,”范爽用破釜沉舟的语气,沉痛地说:“今天晚上你们斟酌着办……原则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管能不能让老爷子回光返照成功续命,只要让他成功熬过这一宿,就算你们大功一件。还有,你们要盯紧那个道长,他是大姐请来的,两人背地里不定在嘀咕什么,一旦老爷子走了,我也好握着把柄。” 我意识到今晚入阴极为凶险,而且是三重危险。第一重是能不能找到龙,取得逆鳞;第二重是子善道长会不会使坏捣乱;第三重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得让范老爷子在明天天亮之前保住这条命。 第一百八十三章 决裂 内室人员清空,只留下我、李大民和子善道长,还有床上半死不活苟延残喘的范老爷子。 李大民把门关上,然后反锁。子善道长稳坐沙发,随身褡裢扔在一旁,眯缝着眼吩咐:“把灯也关了。” “得嘞,听您的。”李大民油嘴滑舌着滑动轮椅来到墙边,把屋里的灯关上。 黑暗里幽幽燃起两盏长明灯,子善道长把长明灯放在了床头一盏,床尾一盏,照着范老爷子。 老爷子本来就半死不拉活的,脸色铁青,紧闭双眼,在幽明的光线里显得诡谲万分。 子善道长看着我们,忽然拱了拱手。 李大民赶紧道:“呦,这是怎么话说的。” “咱们都是道法中人,”子善道长和气地说:“在同一间屋里做同一件事这就是缘分,你们说是吧?” 当然。李大民和我异口同声。 子善道长看着我们:“小李,小林,我们之间没有生死恩怨吧?” “那没有。”李大民笑着说。 “我也没欠你们钱不还吧?”子善道长问。 李大民诚恳地说:“道长,我们哥俩是黄腾黄老师教出来的,不是不懂事的人,行走江湖自有分寸。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只要咱们互相不冲突,各抬一手就过去了。” 子善道长点点头:“好!两位都是明白事理的人,话说的透亮。我就不瞒着二位了,今天晚上我会走阴,进入范老爷子的中阴之境,帮他过关,重新还阳。” “需要我们做什么?”李大民不动声色。 子善道长看着我们,慢慢说:“你们什么也不需要做。我入阴之后,甚至不需要你们来保护我的肉身,你们静静休息一晚,明天早上我自然会带着老爷子还阳。到时候你们哥俩等着分钱就行。这次续命作法,我也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一共要了八十万,这笔钱到账之后,我们三人平分。” 李大民笑:“你的意思是,我们这一晚上啥都不用干,躺着睡觉第二天就把钱给挣了,还几十万,是吧?” “就是这么意思,”子善道长说:“大家混江湖不就是求个财嘛。财到人安乐,其它的事情事不关己,还是少知为妙。” 李大民喃喃:“这笔买卖简直太合算了,天上难找地上难寻,随便睡一觉就有几十万到手,啧啧。” 我“咳咳”咳嗽了几声,说实话这样的买卖如果是平常遇到,我都能乐出鼻涕泡来,可现在事关妈妈安危,不是钱能衡量的。别说几十万,上亿都不可能。 李大民看看我,哈哈大笑对子善道长说:“道长,实在不好意思,我兄弟不愿意了,这件事还是免谈吧。” 子善道长脸色大变,“啪”一掌拍在桌子上,这人力气多大吧,一掌下去,酒店的桌子上铺着厚厚的玻璃,竟然给干裂纹了,裂而不碎,掌力惊人。 道长真是怒了,大吼一声欺人太甚,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直说! 李大民嘻嘻笑:“道长是高人,不要发火嘛,你这么掏心窝子,我们也说句心里话。我和林聪需要走阴,进入范老爷子的中阴之境,不过请放心,绝对不会干扰到你,我们另有目的。” 子善道长眯缝着眼,缓缓问,“如果你我目的冲突了怎么办?” “那不能,”我抢先说:“道长你是为了救范老爷子,我们和他无冤无仇,犯不着害他。你能救回他更好,我们三人你好我好大家好,我们进入中阴之境是办别的事。” 子善道长问,什么事? 李大民嘿嘿笑:“这个,一时半会还真不能说。” 子善道长沉默片刻,“既然如此,就没什么好谈的。我们都进入中阴之境,各行其是,能不能办成各看本事,如果你我目的冲突……” “那就实力决定吧。”李大民收回笑意淡淡说,口吻里暗藏杀机。 子善道长看看我们,好半天没说话,摸了摸下巴上零星的胡子,“好,各凭本事。” 暂时也就这样了,谈也没谈妥,打又打不起来,具体怎么样进去再说。 子善道长坐在床的左边,我们坐在床的右边,以床为划分线,自然分开两个阵营。 道长把道冠摘下来放在一边,露出发髻,他还是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这人最大的特点是能软能硬,能屈能傲,跟你谈道理,谈不妥就马上变脸,倒也直接干脆。 他翘着二郎腿,把道袍抖了抖,“我的辈分比你们大,就让你们先进。”指了指床上的老头。 现在范老爷子成了我们斗法的战场,进入中阴之境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对李大民低声说,我们进吧。李大民瞪我一眼,那意思是你傻吗? 他笑嘻嘻对子善道长说:“还是道长先来。” 子善道长摇摇头:“大家不至于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吧,你推我我推你的,这一晚上啥也别干了。” “道长大仁大义,辈分又在我们之上,还是你先来。”李大民谦恭。 子善道长脸上面无表情,嘴角微微上扬,有鄙视之意,他一抖道袍站起来,来到床边盘膝打坐,双手呈莲花状叠放膝头。微微的长明灯光亮闪烁中,他进入了定境,一动不动如同雕塑。 “刚才是咋回事,为啥不是我们先进呢?”我问。 李大民一瞪我,又用眼神瞟了瞟道长,那意思是你说话能不能小心点。 我觉得他不大气,苟苟且且的,不耐烦:“人道长都进去了,你怕啥呢,怎么像做贼似的?” “林聪啊林聪,”李大民叹口气:“你说你跟我多长时间了,再愚笨的人也教会了,你咋怎么教都教不出来呢?” 我这个气,他以为他是谁。我不耐烦,让他到底咋回事直说,一点都不敞亮。 “这跟敞亮不敞亮有个屁关系,”李大民骂:“我发现你的价值观简直幼稚到可笑。” 我顿时恼羞成怒,“你说啥呢?!” “现在,”李大民语气柔下来:“我们和道长是竞争关系,害人之心是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无。我们如果先进去了,肉身留在这里,道长再捣点乱使点坏呢,在你我身上动点手脚,到时候怎么办?” 我冷笑:“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道长是道长,你是你,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李大民有种彻底无语的感觉,直愣愣看我,“林聪,真的,我都想臭骂你了。我现在是在帮你办事,你能不能听我一回,胳膊肘别往外拐。” 我不知道怎么了,这一刻突然爆发,积累的怨气全都出来了,“好,李大民,我就跟你盘盘!你说说你为了积攒能量,杀那么多人,十五民那么硬那么正的一条汉子,你都下得去手,你是不是被贪念迷惑石乐志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楚强是怎么掉落悬崖的,你提前过去,早已经动了手脚,对不对?楚强后来把你砸晕,抢了电脑,我觉得他做的对!你做事已经没有底线。” 李大民像是不认识一样看着我,“都哪跟哪。我们不是说好,那里的事不提了吗?” “咱们理念不合,三观不合。”我摇摇头。 “那你还找我干什么,你自己去找你妈吧。”李大民面有怒色,划着轮椅乱转。 “是,我找错了。”我点点头:“你走吧,我自己进中阴之境去找那条龙。” 李大民划着轮椅转了两圈,到了门口,又转回来看我,一字一顿问:我们这是要决裂了,是吧? “我们还是朋友,只是以后不能共事。”我坚决地回应。 “不能共事还算什么朋友,酒肉朋友?”李大民嘴角上扬苦笑。 “你有你的修行,我有我的生活,没必要非得捆在一起。”我说。 李大民看看我,又看看入定的子善道长,重重叹了口气:“林聪,你有你的价值观,你有你的追求,我尊重你。这一次任务结束,我们就分道扬镳,这算是最后一次合作。这样吧,我不跟你进中阴之境,你自己去,自己试着办好这件事。我走不了,从这道门出去我们就全穿帮了,怎么也得明天早上大家一起离开。既然走不了,我留下来为你守护肉身。” 他这么一说,我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我和李大民生生死死,经历这么多走到现在,就算理念不合也不至于撕破脸连朋友都做不成,刚才说话确实太重了。 我默默无语,走过去,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如果我能拿到龙的逆鳞,还要麻烦你召唤孟婆。”我说。 李大民点点头看我,眼神里的情感无法描述。 第一百八十四章 死的蹊跷 我找了一把椅子,舒舒服服坐在床边,闭上眼睛,准备进入范老爷子的中阴之境。 “你的通灵镯现在可以自行进入了?”李大民在旁边问,“我记得需要引导吧。” 我笑笑,指指对面的子善道长,“我跟着他就行。” “哦,对,”李大民拍拍脑袋:“现成的向导。我对你这次进入充满信心,因为你有开挂神器。” 我呵呵笑,确实有点神气。通灵之镯有很多功能没有开发,它对我来说最大的用处,就是见势不妙可以随时跑路。 说实话,这也是我跟李大民分道扬镳的底气,没了他我也照样能做成大事。 我闭合双眼,观想通灵镯,又去想子善道长,顿时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似乎没有重量,飘浮空中。这种感觉特别熟悉,说明我已经脱离现实世界,进入了异世界。 好半天,身体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我缓缓睁开眼睛,面前的场景映入眼帘,顿时愣了。 很奇怪,我站在一条古式的笔直大街上,两旁是古色古香建筑的外墙,一座挨着一座,所有高大外墙相连,整个一条大街形成了封闭空间。 这些建筑的高墙屋檐上,悬挂很多的红色灯笼,风一吹轻轻摆动,整条街都被染成红色,诡秘而妖异。 我惊讶地走在街上,看不见任何人,别说范老爷子,就算子善道长也不知在什么地方。 这条街太怪了,明显就是古代的地方。我进入过几次中阴之境,包括王月的,陈建的,还有何庆友的,当然也包括我自己,这些中阴之境有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场景都发生在近现代。 中阴之境考验的是这个人一生的罪孽和痛点,是最符合经历和业力的所在,大家平时就生活在现代,所以中阴境场景也在现代,和生活息息相关。可是现在太怪了,范老爷子的中阴之境居然在古代。 这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真是奇哉怪也,或许这里有很多机制我还没闹明白,出现即是合理,就继续探索吧。 我对中国古代的历史再往明清之前就是一塌糊涂,光看这些建筑完全判断不出年代。我一边走一边四下看,整个笔直的大街就我一个人,四周悄无声息,只有无数个红灯笼在随风轻轻摆动。 我不敢走在大街中间,顺着墙根往前溜,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出了大街,顺着路角一拐,就看到有个大户人家正在办葬礼,高门大户的门口挂满了挽联,一个个写着巨大“奠”字的花圈堆在墙角,让人看得脊背发寒。门口有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正袖着手,低声说着什么话,面色戚戚,每个人都在唉声叹气。 周围的其他人家都关着门,只有这一家在喧闹,我现在是在中阴之境,就是找不寻常的场景。这家肯定有问题! 中阴之境里,我可以现形也可以无形,当下隐去自己身形,透明人一般顺着大门走了进去。 嗬,这家真是太阔气了,进门就是院子,主人极有品味,搜罗了很多奇石怪石,摆得满院子都是,看上去还杂而不乱,必然经过精心编排。小桥流水,凉亭老树,颇为清雅,可惜现在正举行葬礼,人来人往,满地都是灯笼纸钱,纸糊的童男童女,好好的院子平添了几分不祥之色。 我十分诧异,根据以往的经验,一个人进入中阴之境,一共经历七关,每一关都要破解相应的谜题才能进入下一关,而最后一关也就是第七关是终极考验,最后要么死透了进阴曹地府,要么还阳回去。现在的状况来判断,这一关的考验应该是开启了,范老爷子不知道在哪破解难关呢,说不定就在这户人家里。 通过缜密的推理,我确定了下一步的行动方向,就是找到范老爷子。 我主要目的是寻龙,就目前的情景来看,那条龙不应该藏在这一关,而要进下一关,必须跟着老爷子走,找到他才能找到进入下一关的钥匙。 院子里人来人往,没一个看到我的,我径直进入内堂,屋子很大,都是古色古香的木质家具,摆着古董架子,上面都是瓶瓶罐罐的青瓷器。正中是供桌,摆着碟碟碗碗,高悬挽联,有一个女人哭哭啼啼,旁边跟着懵懂的小男孩正啃着苹果,另有几个类似管家的人,双手藏在袖筒里,边说话边摇头叹息。 其中一个管家说,“情况就这么个情况,老爷子走得猝不及防,大太太也一起去了。二太太,家里就剩你一个主事的,还带着小少爷,以后这个家你可得撑起来。” 我瞥了眼这个女人,长得很年轻,大概还不到二十岁,估计就是书里常说的“二八佳人”,老爷过世,穿着一身素衣,没有粉黛,正哭得梨花带雨,到也有几分姿色。我非常好奇到底谁死了,墙上挂着的挽联,很多都是写着对子,字字繁体,并不认识。其中有一副对联的字很少,就三个字,写着“春满堂”,落款是好友某某挽之。 我一看死者名,脑子突然嗡了一声。因为死者叫范中。 范中是范老爷子的名字。奇了奇了,范老爷子现实中快死了,怎么在中阴之境里也死了?他都死了,还怎么破眼下的谜题难关? 我大脑一时不转了,愈发觉得诡异,这里肯定有想不到的关节在。 我有点后悔,李大民在就好了,这小子那么聪明,肯定能找出蛛丝马迹。不行,不行,赶紧甩甩头,现在不能再有依赖思想,尽可能不要依赖李大民,要学会自己处理。 就在这时门外进来一个人,是个公子哥,歪戴帽子斜瞪眼,脸色蜡黄打哈欠,一看就是纨绔子弟,不定从哪个窑子里出来的。 一看他到了,屋里的气氛顿时降到冰点,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怎么回事,老远我就听着有人想抢班夺权,趁老爷子过世想谋权篡位了,是不是?”公子哥鼻孔里喷出两股冷气。 “大公子,你来得正好,”管家强打精神:“就不用另外通知你了,老爷和大太太已经驾鹤西游,家里交给二太太……” “放屁!”大公子拍了一下硬木桌,拍完手疼的不得了,嘶嘶吸着冷气,很可笑的一幕,可惜屋里气氛凝重,谁也笑不出来。 “趁我不在,想废长立幼?做梦!”大公子嚷嚷:“只要我活着,就别想把这个家从我手里夺走!玩这个猫腻,你们还嫩点。” “大公子,”管家耐心地说:“不是想背着你。老爷生前有话,一旦百年之后,要把家业都给二公子。” “放你娘的罗圈屁!”大公子暴怒,眼珠子瞪圆:“老爷子生前最疼我了,什么好东西都紧着我,他怎么可能把这么大的家业给一个什么事都不懂的孩子。你们肯定在中间搞什么猫腻了,管家,是不是二太太陪你睡觉了?” 二太太别看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姑娘,可极其贞烈,一听这话顿时冒火,又不便骂什么脏话,怒目盯着大公子。 大公子冷笑:“没完呢,我还怀疑老爷死的蹊跷。我已经请来高人,准备开棺验尸!” 管家赶紧跑到门口,把大门关上,苦苦哀求:“大公子不要搞事了,老爷虽然没让你继承全部家业,好歹给你了东庄所有的上等地,你还可以当大财主,何必好好把一个家搞得刀兵相见……” “害怕了是不是,是不是害怕了?”大公子笑得阴森:“我早觉得老爷死的不对劲,平时别看岁数大,可一夜驭个三女两女的不成问题,老头能耐大着呢,怎么着就突然死了?!我告诉你们,我打算报官了,非要查个底掉不可。” “查!”二太太,也就是那小女子,冷冷说:“查,随便查,老爷的尸体就在后院中厅放着,谁也没动过。去查吧!” “叫板是不?你当我是吓大的。”大公子冷笑。 管家叹口气:“大公子,老爷是修仙走火入魔死的,这里的事情很多,实在不宜张扬。” “放屁,”大公子破口大骂:“我活这么大,没听说谁打坐能把自己打死的。什么走火入魔都是狗屁,我请来了高人,一验便知。”他啪啪拍两下手。 只听“吱呀”一声门推开,外面缓步走进一个仙风道骨的道士。我一看就傻了,正是子善道长。 第一百八十五章 开棺验尸 子善道长还是那么一套打扮,一身黄色道袍,上戴道冠,脚踹步云履,手里多了一把拂尘,走进来还得咳嗽一声,“嗯屯~~”。 大公子赶紧站起来,卑躬屈膝,“呦,道长来了,上座。” 他冲着几个管家一瞪眼:“道长来了赶紧上茶啊,什么眼力见,我爹就把你们调教成这样?” 管家把子善道长请到首座,端茶倒水,一应俱全。我在旁边看得这个纳闷,这道士着实了得,来了这才多长时间,就跟大公子混一起了,而且让这个富二代顶礼膜拜,确实有一套东西。 子善道长派头太大,连对立的二太太都情不自禁站起来,盈盈下拜,说道长好。 子善道长喝了口茶,放下茶碗道:“我和大公子是好友,但是呢我们道法中人不参与你们的家务事。老爷子仙逝,有什么遗嘱有什么留言,你们自行其是,跟我没啥关系,我也不会插手。这次过来呢,主要就是验尸,核实一下死者的死因。死因如果没问题,你们该怎么办怎么办,如果说让我查出什么猫腻,”他呵呵两声:“该报官报官。冤有头债有主,杀人就得偿命,对吧。所以这次来,明面是大公子请来的,实际是替天行道。” 子善道长的口才真是了得,小嘴叭叭叭这么一说,倒也在理。在场的人面面相觑,说不出什么。当儿子的怀疑爹死的蹊跷,想看看尸体,于情于理都说的过去。 二太太道:“开棺验尸总是大事,是不是得通知家里的各族宗亲,所有人有个见证。” 二太太敢这么说,应该这事跟她没啥关系,底气十足。我在旁边看得点头,这小娘们别看岁数小,说话办事却有条有理,确实是个持家的人物。 “呦呦,”大公子讥讽:“还没轮到你当家呢,现在就着急发号命令?管家,你的意思呢?” 管家犹豫说:“这件事我看还是家丑不要外传好,不管怎么弄,只要棺一开对家里名声不是好事。能不能秘密进行呢?” 现在两派意见,一时讨论不开。二太太主张既然开棺,就要所有人都知道,大公子和管家却不想这么招摇。大公子暗问子善道长有没有把握。子善道长喝了口茶水淡淡说,开棺之后才能确定,现在不好说。 这一出古代家庭伦理剧可比电视剧好看多了,尤其这里还有子善道长,我反正是隐形的,他们谁都看不见我,我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子善道长既然现身了,我安心多了,只要跟着他走就行,总比自己瞎闯要靠谱得多。 最后大家讨论了一圈,达成共识,这件事既然决定要做就事不宜迟,今天午夜马上就做。大公子着急啊,他怕转过天,二太太背地里再搞点什么鬼,到时候可就里里外外说不清楚了。所谓兵贵神速。 看时辰不早,屋里这些人唏哩呼噜往后院的停尸地方去。我跟在后面。 到了后院的厅堂,也就是放置棺椁的灵堂,人已经不多了,只有几个家丁在看护。大公子不耐烦地让他们全走,无关人员都撤离之后,厅堂的大门关紧。屋里只留一盏红灯,火光扑闪扑闪,照着地上的两口大棺材。 这两口棺材的规格细看下有所区别,稍大的放在正中,小一点的在旁边。想来是死去的范老爷子和大太太了。 管家给二太太搬来椅子,二太太小小年纪还真有大将风范,坐在椅子上轻轻道:“开吧,你们不是验尸吗,尸体就在棺材里。随便看。” 大公子咋呼:“你嚣张个屁。”屁颠屁颠来到子善道长近前,小心翼翼:“道长,开始吗?” 子善道长面沉似水,双手持拂尘,来到大棺材前,没急着动手,先围着棺材转两圈。 我退到所有人的后面张望。要知道这里毕竟不是现实世界,而是中阴之境,其中有种种之诡秘,种种之违反认知。 这件事发展到目前来看,还算平稳,最大的诡异之处就是,我们一直在找范老爷子的下落,目前唯一的线索是,范老爷子已经死了。也就是说,他在中阴之境又死了一次,这就有点离奇古怪。 我摸着下巴思索,忽然觉察到一个问题,触摸到一个关键点的边缘,正待细想,子善道长已经动了,来到棺材前双臂一角力,喊了声:“开棺!” 棺材盖子“嘎吱嘎吱”开始动,慢慢开启一条缝隙,子善道长又继续推,缝隙越来越大。 大到大概能看到里面情况了,道长不再使劲,吩咐管家把灯笼拿过来。 屋里气氛阴森森的,管家浑身哆嗦,两条腿都是软的,怎么都迈不开步。大公子骂了一声“没出息”,亲自过去到桌前,端起灯笼递给子善道长。 道长举着红灯笼,往棺材里一照,顿时僵住。大公子离得最近,觉察有异,小心翼翼来到道长身后,探头探脑往下看,这一看也愣住。 其他几个人面面相觑,二太太咳嗽一下,对管家说你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管家都快吓死了,腿软的不行,脸上汗珠跟黄豆似的,噼里啪啦往下掉。 二太太微微皱眉,她一个弱女子站起来走向棺材,真有点胆气。 二太太来到棺材前,往里这么一看,惊呼一声,“这怎么回事?” 大公子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扯住二太太的衣服,声嘶力竭:“你这个妖妇,说,你把我爹怎么啦?” 二太太挣扎,眼泪都出来了,“你放手,你放手!成何体统!” “放开她!”子善道长大吼一声,大公子最怕这个道士了,赶紧松开手。道长面色阴沉:“这件事跟她应该没关系,你们几个把棺材盖整个抬下来再说。” 大公子招呼管家,几个管家这时才汗津津过来,一起搭手把棺材盖子抬到地上。 我满是好奇心,觉得应该没啥危险,这才走过来,借着火光往棺材这里这么一看。看到的东西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棺材里并没有尸首,而是躺着一根竹竿,这竹竿一人多高,整体泛黄色,每隔几十厘米还有裉节,一看就是南方那种极其普通的竹子。 大公子此时真像个孝子,在厅堂里上蹿下跳,怒发冲冠:“我爹的尸体呢?你们这些狗东西,把我爹的尸体藏哪了?” 几个管家“噗通噗通”都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大公子大公子,你休发雷霆之怒,我们也不知道啊。老爷前天过世就直接封棺,期间一直有人把守,绝对不可能有外人进来。” “没有外人就是有内鬼!从里到外每个人都要过筛子,尤其是看守灵堂的这些家奴,一个个给我过!”大公子狂吼。 二太太刚才被拉扯,此时努力平复着委屈和激动,“你能不能冷静点,听听道长怎么说,道长都说了跟我们没有关系。” “道长!”大公子看向子善道长。 子善道长看着棺材里的竹竿愣神,好半天舒了口气,面色迷茫,“老爷子是怎么死的?” 有个管家膝盖当脚走,往前面走了两步,“老爷一直痴迷于成仙,道长你到书房还有丹药房看看就知道了,全是道家修仙的书籍和药物。就在前天,老爷在内室打坐,明明白白告诉我们,等到晚上酉时,太阳下山时候叫他。我是老爷最信赖的人,就去叫了,当时到内室一看,老爷一动不动,歪着头。我用手这么一比量,没气了,当时吓得都没脉了。赶紧找到二太太,二太太吩咐去找城里的苏圣手医师,等到医师看完之后,告诉我们人已经死了,让我们处理后事。” “出这么大事怎么不叫我?一直想瞒着我吗?”大公子大叫。 二太太冷笑:“叫你,上哪叫你,去怡红院吗?” 大公子暴怒,上来又要扯二太太,被管家紧紧抱着腿,管家哭着说:“大公子,二太太算起来好歹是你小妈,上下有别,尊幼有序,你可别干有败家风的事。” 子善道长过来按住大公子的肩膀,示意冷静,大公子点点头:“对,我本来有理,这么一折腾就是没理了。我也不跟你们掰扯,马上召集范氏宗族的长老,让那些老家伙来评评道理。” 子善道长道:“你先冷静一下,出现竹竿其实是好事。” “道长,你怎么也说这样的话,这算什么好事?”大公子不服气。 子善道长说:“老爷子很可能修成了尸解仙。” “什,什么叫尸解仙?”屋里人同时发问。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二太太 子善道长不愿多讲,淡淡道:“此乃道术最高秘密,你们不要细打听。简单说,有一种成仙的办法名曰尸解,先死去再蝉蜕一般脱壳而去,或是尸体重新复活。尸解一共有四种方法,其中一种名为文解,就是死后变形为其他事物而成仙,好比眼前的老爷子尸体变成了竹竿。” 大公子嘴张的能扔进去一个驴粪蛋,“道长,你的意思是说……我爹成仙了?” 子善道长摸着胡子,看到旁边的小棺材。管家赶紧说,这是大太太的棺椁。 “打开。”子善道长吩咐。 众人面面相觑,这次过来是为了验老爷的尸,没想着要捎带手看大太太。大公子反应过来,大骂管家,“愣什么愣,赶紧把那娘们的棺材打开。” 子善道长奇怪:“大公子,这不是你的生母?” “我妈早死了,”大公子说,“这是老头后来又娶的,跟我没啥关系,你随便查。” 几个管家上来吭哧吭哧把大太太的棺材盖子打开,子善道长让人递过灯来,他拿着往里照,吸了口冷气。其他人已经没什么恐惧感,都凑过去看,这一看也有点懵。 我好奇心爆棚,赶紧过去看,棺材里躺着一个女人,勉强成个人形。为什么这么说呢,这女人生前应该是受到极端非人的虐待,全身打得遍体鳞伤,因为死后入棺,这才换了件新衣服,可脸上的掌痕、鞭狠还历历在目,一只眼打的成了熊猫眼,嘴打得变形无法合拢,露出的牙很明显缺了几个。再看十个手指,都扭曲变形,有几个手指头还缺了最上面的指节,看上去像是被人活生生给撅断的。 众人面面相觑,子善道长皱眉,“怎么回事这是?” 二太太一看这场面,“哇”一声大哭,“姐姐啊,你死的好惨啊。” 管家悄声对道长说,“大太太以前照顾过刚入门的二太太,两人关系很好。” “别扯没用的,到底怎么回事?”子善道长不怒自威,“尸体怎么变成这样?” 管家“这个,那个……”就是说不出来。 二太太哭得昏厥在地,抽泣着:“报官,一定要报官,有人辱尸,是不是你?!”一指管家。 这管家办事还算老成,胆子却是老鼠胆儿,被二太太这么一指,双膝发软,“噗通”跪在地上,带着哭腔:“别报官,不是我干的。” “那是谁干的?”二太太厉声问。 子善道长说:“这确实不是辱尸。从伤势来看,应该是生前活着时候受到了虐待,想必管家没这个胆量。” “是,是,”管家看了看靠着桌子放置的竹竿,心一横说道:“其实是,是老爷干的。” 子善道长皱眉,让他把话说清楚。 管家开了头,索性都说了,大太太原本不是老爷的原配,原来的原配也就是大公子的母亲,因病过世。老爷很偶然一次机会,在教坊司花了很多钱赎回一个娘们,就是这位大太太。教坊司是干啥的呢,里面都是官妓,所谓的官妓,就是大户人家抄家后女眷入妓。 也就是说,大太太原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肯定和普通的胭脂俗粉不一样,琴棋诗画样样精通,或许老爷看中了这点吧。 大太太赎回来之后,两人成婚,大太太也顺理成章做了正房。自打当了正房之后,整个府里上上下下就很少能看到大太太,逢年过节能看到一次两次就不错了,据说是生病了,一直在内室养病,不能出来见人。给大太太送饭喂药什么的,也都是老爷子亲自来。 范老爷子不让任何人去见大太太,甚至来的医师郎中也不能见,只负责开药。 有一次管家送郎中出去,悄声问大太太到底得了什么病。郎中见四下无人,和管家关系还算不错,就低声告诉他,郎中没见到本人,只是开了一些药。这些药也怪,都是跌打损伤和止疼方面的药,给人一种感觉,这个大太太好像一直在干非常危险和艰难的体力活,从来没闲着,但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大宅院要干活,有的是人,家丁马夫厨子,女的还有丫鬟老妈子等等,干什么活还至于让大太太亲自上手。 这件事在宅子里传开,逐渐笼上一层极为神秘的色彩,有一种说法是最神秘的,也最符合逻辑的。 老爷和大太太两人很可能是在某个地方发现了什么宝藏,这件事过于隐秘,亲儿子都不告诉,一个老头一个娇滴滴的女人,两人偷偷干,拿着铁锨锄头,天天在那刨坑。 不过这些事传传也就罢了,后来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老爷走火入魔挂了,大太太也死了,两人一起入棺。 管家说完之后,诡异的气氛在厅堂里蔓延,红灯笼里的火苗噗嗤噗嗤闪动,映的地上两口棺材拖出两个长长的黑影。 子善道长对管家说,你们老爷经常闭关的内室还在不在? “在啊。”管家赶紧回应,他现在急着摆脱干系,出乎意料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真要官府细究起来,不死也得脱层皮。 “头前带路。”子善道长手拿拂尘,大步流星走在前面。 众人赶紧跟上。这时能看出子善道长真有派,越到危险的时候越是沉稳,有高人气度,大家不由自主以其马首是瞻。 我慢慢悠悠跟在后面,想看看这件事是如何进展的,道长能不能找到范老爷子。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开始思索刚才的疑惑。来到这地方,怎么感觉都不对劲,和以前见过的中阴之境很不同。 为什么这么说呢,第一,如果范老爷子闯关成功,从这个中阴之境离开,那么这里的世界将不会存在。现在我和子善道长还能留在这里,说明老爷子并没有从这一关出去,还困在这里,可是他又好像是“死”了,那么他到底在哪。 第二,就目前的情景来看,范老爷子应该在这个世界呆了很长时间,在这里做了很多事情,他生了大公子,死了原配,又娶了大太太、二太太,还在这里修仙。这很不正常。据我所知,中阴之境一关的破关时间只有二十四个小时,前面的准备期或许很长,比如我进入陈建的中阴之境,最后一关的时候李大民已经在里面呆了一年。但范老爷子已经提前进来,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又娶妻又生子的,大公子都养活这么大,少说二十年有了,中阴之境可以呆这么多年?解释不通。 有一个最重要的不对劲,如果范老爷子在闯关,最起码会有一个二十四小时倒计时的钟表,这钟表并不只有他自己看到,而是挂在最瞩目的地方,人人都可见。可我进来这么长时间,没看到这个表。 现在的情况云雾缭绕,老爷子既没有成功破关,也没有在破关的路上,他还死了……这人到底是什么状态,所有的细节和规则都和我见识过的中阴之境不一样。 我越想越觉得浑身发冷,怎么绕都绕不出这个圈。 范老爷子的死法也颇为耐人寻味,修仙时候走火入魔死的,中阴之境和此人生前的经历有关,难道范老爷子活着时候就在修仙了? 这时穿过最后一道院子,管家打开门,里面是个极为幽静的小院子。院子太小了,只有一间木头房子,灰扑扑看不出有什么奇特之处,环境让人喘不过气,气氛压抑,连声鸟叫都听不着。 “这里是老爷修行养静的地方,”管家介绍:“大太太就住在这里,除了我和郎中,外人都进不来。” 子善道长仔细看着周围的环境,从褡裢里掏出罗盘,缓缓走到院子中间,看上面的指针转动。 看着看着忽然抬起头,看向院门这里。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子善道长端着罗盘,慢慢走过来,到了院门处四处查看。 我站在二太太的身后,看着道长转来转去,突然站定在二太太身前,罗盘指针就指着二太太的方向。 二太太脸色巨变,“道长,你什么意思?” 子善道长疑虑,皱着眉一字一顿说:“这个院子,有阴物!” “什么意思?”大公子瞪着两个眼珠子问。 “阴物就是非阳间之物,”子善道长说,“就是你们平常说的‘鬼’。” “啊。”这些人都炸了,“在哪呢,在哪呢?” 子善道长直直地看着二太太。 第一百八十七章 刑罚 二太太脸色变了,“道,道长,你什么意思,我是鬼?”声音在颤抖。 子善道长直直地看着二太太的身后,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似乎在盯着我。不可能,他绝对看不到我,我现在是透明的,只是一团意识。 我小心翼翼往旁边挪了挪,谁成想道长手里的罗盘指针,竟然也跟着动,红色箭头就指着我。 其他人都看出道长的眼神,是越过二太太背后的,所有人都吓得跑到道长身后,二太太更是脸色煞白,娇弱无比,这时候也不讲究男女有别了,拉着子善道长的袖子不松开。 不管我怎么转,罗盘的指针都在指向我,子善道长严肃的表情忽然笑了一下:“这个‘鬼’恐怕是老朋友。”他提高嗓门,“老朋友,你是姓李还是姓林?” 如果这时候换了李大民,肯定死皮赖脸到底,就是不现身,也不答话。但我不好意思,犹豫一下慢慢显出原形。 我的轮廓凭空出现,所有人都大叫,管家翻了眼白,直接吓死过去。 等我全部出现的时候,子善道长笑笑,把罗盘放回褡裢,像老朋友唠嗑,“来多长时间了?” 我说道:“从大公子开始闹事,我就到了,然后看到你出场。” 我看着大公子笑,打招呼,“你好啊。” 大公子就跟得了哮喘似的,呼吸急促,躺在地上,开始口吐白沫的抽搐。 “你那个姓李的兄弟呢?”子善道长问。 我再实在也不可能把全部实底都告他,神秘笑笑说,我们在分头行动。 子善道长脸上有些僵硬,略有点不高兴,没继续问,说道:“既然小友现身,就不必藏头露尾,我们可以合作嘛,互相帮助。” 我喉头动了动,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所有的决定都要自己拿,这种感觉不太适应。我一咬牙,“好,和道长合作是我的荣幸,我们一起吧。” 子善道长回头对其他人说,“这位是我的一个老友,虽为阴物却与人无伤,你们不必害怕。” 这时候大公子也醒了,众人紧紧抱团,不敢跟上来。 子善道长笑笑,挺享受此时的感觉,他让管家到前面带路。管家根本不敢靠近我,哆哆嗦嗦绕着走,来到前面一步三回头,带着众人进入老爷子生前的修行密室。 房间修得还算不错,干干净净,没什么多余家具,木椅木桌,零星几排古董架子,四处静沉沉的,没有声音,让人很不舒服。空气里似乎流动着什么令人不安的感觉。 到了这地方,也就我和道长能镇定自若,其他人吓得腿都软了,互相依靠着才没有倒。 管家哆哆嗦嗦地说,往,往里走,就是老爷的修行室。 我和子善道长走在前面,穿过走廊,来到一处房间前,推开木门走了进去。里面铺着地毯,整个房间空空如也,墙上写着一个字,“仙”。子善道长盘膝坐在地毯上,我也坐在他的旁边。其他人陆续进来,都不敢靠近,全堆在门口。 管家说:“道长,这就是我发现老爷过世的地方,我来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头耷拉着,没气了。” 子善道长把罗盘拿出来,放在地上,仔细去看。我在旁边,一打眼也能看到,罗盘的指针在旋转,红色指针指向我。子善道长笑了笑:“小友,你在这里太干扰罗盘了,莫不如先出去等候,发现问题了我再叫你。” 子善道长这么客气,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站起来拱拱手往外走。门口那些人“哗啦”一声全都散开,离着好几米远。我来到外面,一边焦躁的等待,一边盘算着下一步计划。 自己瞎想也想不出什么有意义的想法,等了半天也没人叫我,咋回事这是。我实在等不起了,重新回去,顺走廊来到修行室,一进去就愣了,所有人都不在了,无影无踪。 怪了,这些人哪去了? 我刚才就站在门口,没看谁出去啊,难道房间还有后门?我正想着,忽然看到墙上写的那个“仙”字有问题,左边偏旁和右边的“山”字发生了扭曲,看了半天我才看明白,“仙”字所在的那面墙其实是道门,不知怎么打开了,左右两个部首分别在两扇门板上,所以才出现了眼前这个效果。 乖乖隆地咚,原来这个房间里还另有空间,显然这些人都钻进去了。 我来到暗门前,因为只是一团意识,无法触碰实物,只能侧着身子勉强从中间的缝隙钻进去。进去之后,里面很黑,墙上钉着灯台,上面燃着小火苗,大概的场景还能看清。 有一条黑色的走廊,我顺走廊过去,尽头又是一扇门,已经推开,里面传来说话声。 我侧着身子从门口钻进去,里面是一间石头密室,通体都是石料垒成,看着粗糙,却充满古拙之风。墙上钉着很多各式各样的灯台,都燃着火苗,一簇火苗微弱,许多火苗在一起,就把这里照的很亮了。 屋里的摆设,让我看着极为心寒。正中的地上,画了一个大大的符号,这是个数米大小的奇怪图案,实在形容不上来,似乎是用什么鲜红色的染料涂抹而成。在对面的墙上,有一个大大的十字架形状刑具,上面垂下几条粗粗的皮带,看样子是绑人四肢用的。 这个刑具旁边,是一个刑床,也是固定人用的。地上扔着一堆零零碎碎的刑具,有烙铁,火盆子,鞭子,火钩子,小刀,水桶……乱七八糟一堆,看上去就跟中美合作所的渣滓洞差不多。简单来说,这个石头房间就是一个秘密的刑室,不说严刑拷打也差不多了。 众人围在一起议论纷纷,二太太一个弱女子哪见过这些东西,扶着头坐在一边,脸色惨白如纸。管家劝她先出去,这小娘们也挺有刚,就是不走,说要弄个水落石出。 我走过去问,“道长,咋回事?” 这些人太过专注,没注意我进来,一看到我跟见了鬼差不多,都跑到一边。子善道长正在察看十字架刑具,看到是我,道:“这里应该就是范老爷关押大太太的地方。” 我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大太太并不是去挖宝藏?” 子善道长笑着看我,“小林,你还真是天真,挖什么宝藏。大太太总是用跌打伤药和止痛药,就因为范老爷一直在这个秘密房间里折磨她,打伤了再治好她,然后再打伤,反复折磨。” “这,这都是你猜的吧?”我目瞪口呆,舌头都吐出来,久久没缩回去。 “你看看这些就知道了。”子善道长捡起地上一个小小的藤箱子,“这是刚才从床底下找出来的。” 我苦笑:“道长,我能力不够,无法触碰这个世界的实物。” 子善道长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他把箱子打开,里面装满了厚厚的宣纸,上面写满了毛笔字。拿出来之后才看到,这些都是简体字,看起来不像是传统的毛笔书写方法,用的都是硬笔的笔法,好像有人拿着毛笔在写钢笔字。 他展开几张给我看,上面写的字全都认识,还算清楚。 “九月初七。这娘们嘴是真紧,我用尽手段她就是不说。我花重金托了很多关系,认识一个从大内退休的老刑名,想学习一些逼供的手段。这老刑名一辈子都在大理寺供职,专门处理重刑犯,很有些手段。他果然告诉我一些方法,一是拔指甲、撅指头,所谓十指连心,很少有人能熬过十个手指全拔。二是打到遍体鳞伤后,用白布裹身,等到伤口愈合粘连之时,再把白布撕开,伤口会重新崩裂,一撕就是一片肉,绝对酸爽。” 我看得浑身发冷。 子善道长又随手铺开其他几张纸,我看了看,基本上都是逼供的记录,上面提到很多信息,确实是范老爷子生前折磨大太太,手段之残忍想无所想。我最后看得都有点生理上的反胃,身上一阵阵发冷。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问。 子善道长指着坐在一边的二太太,“范老爷从来没动过她一个手指头。” “为啥啊?这大太太到底怎么了?范老爷为啥这么折磨她?”我喉头动了动:“我以前到过中阴之境,里面都是人心的折射……” 刚说到这里,子善道长凝视我,“你说这里是什么地方?” “中,中阴之境啊。”我有点懵。 子善道长笑了笑,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推翻一切设定 子善道长说:“小林,现在就是这么个情况,线索断了。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被问的哑口无言,我本来是想搭着他这个顺风车,他上哪我上哪。我吱吱呜呜说,一切听道长安排。 子善道长耐着心道:“别听我安排啊。我且问你,你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 他笑眯眯看着我,一脸和善。我的目的当然不能说了,可如果不说,相当于不信任人家道长,既然不信任了,还死皮赖脸跟着人家干什么。 我挠挠头不想撒谎,又不想照实说,只能嘿嘿傻笑。 子善道长叹口气,“小林,咱们这样可不行,你我都有各自的目的,自行其是方便一些,你总跟着我,也不是那么回事。难道你的事不办了?” 我面红耳赤,总不能说,我跟着你才能把事办成。 见我不说话,子善道长说:“目前事情就这么个事情,范老头已经死了,下一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跟着我没什么意义。咱们还是各凭本事吧。” 他越这么说我越狐疑,子善道长一定是找到了下一步线索,他急于摆脱我。 我如果再跟着他,事情办不好不说,还能引起他强烈的抵触情绪,到时候过犹不及。 我想出一个主意,装成无奈的表情,“哎呀既然这样,只好听道长的,各行其是吧。” “这就对了。”子善道长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好吧小林,你我既然都在这里,我也不为难你,这个地方就留给你慢慢检查吧。我也不霸占着,这就走。” 说着,子善道长把文字资料都收起来,重新锁进藤箱子,提着就走。我正要招呼他,这道长溜得够快的,脚底抹油“嗖”一声钻出石头密室,没影了。 我觉得不太对劲,想跟上去,想想算了,死皮赖脸的不太好,咱也不是那样厚脸皮的人。 我和其他人还在密室里,大公子二太太和管家什么的,我到哪,这些人就躲避到另一头,就跟见了鬼似的。可也别说,这个世界里我可不就是鬼吗。 我不耐烦,一挥手:“赶紧走,别在这碍我的眼。” 这些人如蒙大赦,撒丫子就往外跑,密室的小门不大,他们就在那挤着,大公子怒了,对着这些管家“啪啪”扇嘴巴子,大吼谁敢跟老子抢。他第一个跑路,后面二太太也出去了,最后就剩下一个管家要走,我心念一动,这老小子是范老爷子的心腹,只有他才能自由出入这里,不能让他这么走了。 “你留一留。”我招呼一声。 管家回头看我,脸色煞白,两条腿当时就软了,靠在墙上,直往下出溜。 我慢慢走过去,管家是老鼠胆儿,脸色煞白如纸,抱着拳:“我,我错了,逢年过节给……给你老烧纸,烧童男童女……” “别扯没用的。”我来到他身前,蹲在地上凝视着他。管家是真害怕,豆大的汗珠从脑门上渗出来,滴滴答答顺着脸颊往下淌。 看他这样,没昏厥就不错了。我不想过分吓他,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回答好了就放你走。如果我不满意,我缠死你,还去缠死你的家人!” “我,我全说,我全说。”管家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范老爷为什么这么虐待大太太?”我问。 管家停下动作,抬起头,脑门上都磕出血了,哆哆嗦嗦说:“很,很可能和大太太的身世有关。” “怎么讲?” 管家的喉头上下窜动,“大太太出自官宦人家,家里被抄了她才去教坊司做了官妓。” “这些我都知道了。”我说。 “其实做官妓是不允许赎身的,”管家说,“老爷当时费了很多心机,花了很多钱,才打通关节把大太太给赎出来。” “花了这么大的代价,为啥不珍惜呢?还要虐待。”我疑惑地问。 管家下意识看看这间阴森森的石头房子,轻轻说:“你老想想,老爷是怎么死的?是修仙走火入魔死的。他在没娶大太太之前,压根就不会什么修仙。” 我猛地一震,“你的意思是说,老爷修仙的法子是从大太太那里学来的?” “正是。”管家摇头晃脑道:“我不知道这里是怎么回事,不过从伺候老爷的蛛丝马迹来看,事情应该是这样的:老爷在教坊司认识大太太的时候,无意中知道了大太太家里原先有一些关于修仙的秘籍或是口诀和心法。老爷非常感兴趣,他毕竟年岁大了想活得更久一些,像仙人一样,就花费很多的代价赎出了大太太。可大太太嘴硬得很,硬是不说呢,老爷就可劲的折磨和虐待。” “然后大太太告诉他假的修仙秘籍,老爷走火入魔死了?”我问。 管家赶紧摆手:“这我就不知道了。太过隐秘,咱也不敢问。” “你走吧。”我一挥手。 管家连滚带爬地跑出去,转眼没影了。 等他走了,我在石头房子里转了转,因为无法触碰实质物体,只能瞪着眼干看着。思维相当混乱,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都不合理,哪哪都不对劲。可具体哪儿不合理,又说不上来。 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找到范老爷子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别想弄个破竹竿糊弄我。 这间石头屋子就这么大,但我有一种超乎寻常的直觉,这个屋子里一定有什么东西很关键,现在还没有发现。 我来到十字架前,自己站在上面,比量了一下。这个十字架确实是订做的,只适合女人,男人上去显得稍微小了点。我又看到地上扔的鞭子,想象着范老爷子把大太太绑在十字架,用鞭子抽……说实话他那么大岁数,真要抡起膀子抽人,那也是个力气活,真不是一般老头能坚持下来的。 地上还有火盆子,烙铁等物,鞭子抽完了,再用这些东西烤热了往身上烫,……我突然想到哪里不对劲了,抓住一个小小的线头尾巴。 这个世界里,范老爷子成了一个有钱有势的老爷,享了一辈子福,临了抓了个女人,得到了成仙秘笈,又通过虐待女人发泄着欲望和情绪,这一切一切,看起来并不像中阴之境的设定。 中阴之境相当虐心,甚至是诛心,我走过很多次,每一关几乎都是戳你的心窝子。一生最不想面对,最痛苦的事,都在中阴之境显现,称为炼狱或是审判,更贴切一些。 可是在这个世界里,范老爷子是人生赢家,想什么来什么,干什么成什么,有点像春秋大梦。心想事成,欲望可以肆意发泄。 难道这里并不是中阴之境? 想起子善道长诡秘一笑,我说这里是中阴之境时,他的脸上充满了嘲笑的表情。 自打我来到这儿就在怀疑,所有的一切都不符合中阴之境的设定。 这里不是中阴之境,那又是什么地方? 突然想到了,我忽略了一个最根本的关键问题。 中阴之境只有人死后七天之内才能出现,那时候人的状态是中阴身。而此时此刻,范老爷子还没死! 他躺在病床还有那么一口气,并没有实质上的死亡,也就不可能有中阴之境出现,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觉得答案呼之欲出,会不会是老爷子临死前的某种幻境或是做的一场梦? 我想了片刻,越琢磨越像,如果这么来推论的话,老爷子能够心想事成,这么说来,现在的他很可能已经遂心愿成了仙……他想成仙就能成仙,变成了一个他以为的神仙状态。 那么,要找范老爷子就简单了。线索就摆在眼前。 我想到这里,匆匆在石头房子里找了一圈,没什么有意义的再发现,从里面出来,回到了前院。 大公子、二太太和管家什么的正关起门来商量对策。他们都知道在老爷身上发生的事情很怪异,不能以常理度之,所以彼此放下了成见,开始走和平谈判的流程。 我隐着身,他们并不知道我的到来,看着这些人商讨着积极的方案,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这和谐的场面会不会也是老爷子的某种心愿和欲望呢?这个场面折射的是现实,老范家儿女们在老爷子过世之后能够和谐共处。 这时,我突然发现,子善道长已经不在屋里了,这个老道踪迹不见! 第一百八十九章 污迹 我心里咯噔一下,道长哪去了? 算了,不在就不在吧,这也在意料之内。我心念一转,陡然现出原形,屋里人正讨论着,突然看到多个人出来,都吓了一跳,气氛马上鬼气森森起来。 我走到正位,虚坐在上面,说道:“我是千年恶鬼,现在有件事想问问大家,谁答出来了我就放过谁。” 所有人都在哆嗦,大公子又要昏厥。我发现古代人对于鬼神极其敬畏,稍微一吓唬就能崩溃。 “你们老爷是不是经常提起某个地方,和他的成仙有关系?”我扫视全场。 所有人都不敢和我对视,好半天二太太弱弱地说:“老爷有时候会提起不周山,但是不知道和成仙有没有关系。” “什么不周山?”我纳闷。 管家赶紧道:“从我们这里往西走,出城大概四十里地就能看到一座大山,那就是不周山。” “老爷怎么说的?”我问。 二太太吭哧吭哧好半天才说道:“老爷就提了这么一嘴,说不周山上有仙人,凡是要成仙的人都会去那里等着上天,有仙女跳舞还有彩凤双鸣什么的。这事他提过一嘴,不是你问,我都想不起来。” 我站起来:“我告诉你们,如果说假话等我回来的,你们一个个就等着倒霉吧。” “不敢不敢,不敢欺瞒。”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我冷冷哼了一下,从他们头上跃过,轻飘飘出了门。 我慢慢悠悠漂浮着出了城。 在这个世界我只是一团意识,行走过程中,针对通灵镯开发出很多新奇的玩法。我可以在这里实现瞬移,但必须是所闻所见,比如说不周山,我知道是在大约什么位置,可没去过,见不到想不出,就无法瞬移了。而站在街尾,能一眼看到街头,只要看在眼里,心念一动,就能瞬息移动整条大街。 这样我赶路就无比轻松了,只要目光所视,就能瞬间到位,几十里地就跟玩似的。正在一段段瞬移的时候,忽然前面的官路上有一驾马车正在赶路。马车飞快,车老板甩着鞭子啪啪响,马也是好马,掠着四条腿狂奔,木板车被拽得嘎吱嘎吱乱响。 马车上有一个小屋,四面遮掩,看不到里面是什么人,不知为何急着赶路。 我心念一动,整个人已经来到马车后面,就在这时,突然从小屋里传来一阵狗叫声,随即后帘子掀起来,露出一张脸。 我心里咯噔一下,正是子善道长。这道士手里抱着一条黑狗,黑狗的脑袋塞到帘子的外面,黑狗极为敏感,冲着我的位置狂吠,“汪汪汪”叫个不停。 子善道长脸色大变,狐疑地四下看着,喃喃自语:“这俩小子还真他妈有本事,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说着,他抓了一把什么东西,顺着后帘子往外一抛。 这东西是艳红色的,如同一捧红沙,我下意识感觉极度危险,不敢上前,一个瞬移躲在远远的地方,红沙在空中笼罩了很长时间不消散,我极度疑虑,不敢靠前。 等了好一会儿,沙子才渐渐落地。 子善道长毕竟是道法中人,本事还是有的,他如果用驱鬼的法子对付我,不确定有没有用,但不敢冒这个险。 我瞬移到山角,拐过去一看,马车早就没影了,借着月光看到地上铺满了红色沙子,呈向前的直线型,也就是说子善道长一边坐马车一边抛这些东西。 我悬浮在空中,尝试着落地,一只脚踩进红沙。这么一踩,红沙上陡然出现我的脚印。 我猛地一惊,这不可能啊,我和这个世界不能交互,怎么这团红沙会出现脚印。再一抬脚,发现刚刚踩过红沙的右脚,脚底变成了红色。 我不敢再尝试,赶忙悬浮起来,用手去掸脚底的红色,这一掸坏了,手上也沾了红色,两只手再这么一搓,全都成了红色。 坏了坏了,我一个瞬移到了前面,这里的地面没有红沙。我赶紧在石头上蹭手和脚,却无法触碰石头,这些红色紧紧粘在皮肤上,和石头根本就摩擦不了。这时有涓涓流水的声音,抬头看不远处有条溪水,我一个瞬移到了近前,借月光照向水面,我全身都可以隐形,只有手和脚是艳红色的,怎么隐也隐不了。 我心头大震,好半天没缓过神,这种红沙没别的用处,就是把我给标记出来,无法隐形遁身。 我有点惊慌又有些心寒,这麻烦了,这些红色不知道能不能带到现实里。就算带不出去,就这么跟着我的意识,无法遁形,这也够受的。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真正开始对子善道长有敬畏之心了,这牛鼻子老道,别说还真有点玩意。 我心乱如麻,这时候李大民在就好了,刚起这么个念,马上告诉自己不能这么想,不能老指望李大民。我和他三观不合,已无法合作,以后有什么事要自己解决。 红色就红色吧,目前来看对我没什么伤害,就是犯膈应。子善道长用出这种方式,那我也知趣,离你远点行不。 我继续瞬移向前,夜风中一段段前进,看着红彤彤的手和脚,这个别扭劲就甭提了。 就这么着,正往前走呢,眼前出现了连绵群山,想必这就是不周山。这时,对面不远处慢悠悠过来一辆马车,正是子善道长乘坐的那辆。 我有点奇怪,他怎么往回走了? 既然他在,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赶紧一个瞬移躲在旁边的大石头后面。这辆马车回来的速度就慢了,完全比不上去时那股子的猛劲。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看到马车小屋的门帘子是撩起来的,里面空空如也,我猛然一惊,子善道长已经下车离开了! 车老板不急不忙赶着马车,怀里揣着一壶酒,时不时嘬一口,这也算酒驾了。 我一个瞬移到了他的旁边,用红手拍拍他。我触碰不了车老板,他一甩眼却看见了我。我半隐半现,手和脚殷红如血,车老板当时就吓毛了,手里酒壶飞了出去,差点没从马车上栽下去。 我蹲在他旁边轻轻说,“我不会伤害你,先把车停下来。” 车老板赶紧拴住马,全身哆嗦成一个。月光下我如鬼似魅,他浑身颤抖着,话都说不溜。 “刚才你是不是载过一个道士?”我问。 车老板看着我,傻了一样,突然间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好像是个封闭的盒子。我没看清具体是什么,他打开盖子,猛地泼过来。我一下没躲开,泼的结结实实,感觉一阵恶臭,淋了个满头满脸。 下一秒钟,我感觉踩在马车的双脚忽然有了触感,我感觉到了马车,能踩在上面了?! 就在错愕的时候,看到自己全身现形,变成一个完整的人。车老板飞起一脚正踹在我肋巴骨上,骂了一声“去恁娘的。” 我竟然从车上直接踹到地上,重重一摔,七荤八素差点没摔出去。 车老板坐在马车上兴奋地大叫:“道长果然高明,他告诉我回去的路上凶险,有恶鬼缠身,让我拿黑狗血泼鬼!哈哈,果然有用,有用。” 他看我想爬起来,还是有点怕,赶紧拽起缰绳,大叫一声,“驾~~驾~~~”马飞起四条腿狂奔而去,一人一车转眼间没了踪影。 我躺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车老板不愧是干力气活儿的,这一脚差点没把我踹到西方极乐世界去。 我好半天爬起来,全身上下都是恶臭的黑狗血,淋淋漓漓往下滴答。 我赶紧联系通灵镯,竟然联系不上,一点感应都没有,低头去看,通灵镯上竟然也沾上了狗血,污了大片。 这瞬间我差点尿了,脑子嗡嗡乱响,一片空白,不,不会吧。 我来不及多想,只记得在旁边有一条山溪的支流,赶紧跌跌撞撞进入草丛里,拼命往前找。深夜的山风,草丛划过皮肤的感觉,蚊虫叮咬,所有的触觉仿佛一瞬间都活了,我踏出的每一步,都能感觉到大地的沉重。 踉踉跄跄跑出去很远,终于听到哗哗的水流声音,拨开草丛,看到纯净的山溪沿着水道流了下来。 我恍若见到光明,噗通跪在水边,颤抖着把通灵镯从手腕上摘下来,放到水里,仔仔细细地清洗着,随着水流,上面的狗血慢慢洗净,可还是有一片污迹怎么也蹭不掉。 第一百九十章 画 我脑门上都是冷汗,蹲在溪水旁用水清洗通灵镯,上面的污迹总算渐渐黯淡下来,不细看都看不出来。但是我知道,这没用,不过是自己安慰自己罢了,通灵镯这般神器,沾染到一点不洁之物都不行。 这时候我哪还有心情管那位狗屁道长,就是拼命洗镯子。 通灵镯跟随时间太长了,几乎贯穿整个冒险,我对它已经不是单单对工具的感情,而是把它当成一个能沟通心灵的朋友。 洗了半天,确实洗不干净。我只好把镯子戴回手腕上,懊悔愧疚的不得了,再怎么怨天尤人也无济于事。我用溪水清理一下身上,狗血淋漓,也清不干净,勉强没什么味道了。 从草丛里出来,回到山路,看着茫茫的月光,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袭来。没了通灵镯,我在这个诡异的异世界现形成人,能不能回去还在两说,天下之大危险随处可来,头上的冷汗吧嗒吧嗒往下落。 我像是一个被扔到蛮荒中的婴儿,无依无靠,如行尸走肉一般往前走着。绕过山脚,从草丛里突然蹦出一只黑狗,冲着我汪汪直叫。 我吓了一大跳,荒山野岭的哪冒出这么一条野狗,正要捡棍子赶它,忽然发觉这条狗这么眼熟,仔细看认出来,这不是子善道长抱着的那条狗嘛,它怎么跑这来了。 这条狗真是欠揍,跟它主人一个德性,看着我汪汪叫,过来咬又不敢,就在那膈应人。 我也是一肚子气,上去照着它的肚子“咣”一脚,这条黑狗别看个头不小,也是个仗势欺人的怂货,踢了之后呜咽一声钻进草丛,顺着一条小路跑了。 我心念一动,这条狗是道长抱来的,道长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山这么大真要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莫不如跟着这条狗走。 想到这,我用捡来的棍子拨开草丛,发现了一条细细长长的羊肠山路。一路上山,撵着那条黑狗。月色朦胧,通灵镯不好用了,我无法瞬移,走的气喘吁吁。山路崎岖,周围大树参密,偶尔能听到夜枭的凄厉叫声。 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远远看到一处山顶隐隐有光,一闪一闪的,似乎有面巨大的镜子在反射月光。 我赶紧加快脚步,终于走了上去。在山路的边缘没敢出去,藏在草丛往外看,靠近山崖有一栋二层的木屋,悬崖旁边还修了座凉亭,反射的光线就是凉亭瓦顶发出来的,看不出原理是什么,反正就是一闪一闪。 我蹲了一会儿,看不到人,也听不到声音,犹豫了片刻悄悄从草丛里出来,一路小跑来到古色古香的木屋前。抬头上看,二层的屋檐下挂着一块木质牌匾,写着“仙方阁”三个字。 我心念一动,这会不会就是范老爷子和家人提起的不周山仙人平台。已经到这里,没有退缩的理由,我鼓足勇气推门而进。 门没有上锁,屋里干净,青砖铺地,木桌木椅整整齐齐,扫视一圈见不到人影,索性往后面走。 一看这里就是古人居住的场所,韵味很浓,雕花木窗外是摇曳的树林,月光透窗而进,洒在地上,形成水纹一般波动的状态。 我来到后门,撩起帘子走出去,置身于一个极精致的小花园里。花园里红梅绿树,青松翠柏,院子也就巴掌大小,可布置的极具匠心,东西满满登登,却不觉得堵塞视野。提鼻子一闻,满院的花香飘逸。 我流连忘返,正看着,忽然听到对面一个精致厢房里有声音传出来。 我小心翼翼走过去。厢房关门关窗,窗户是棉纸糊的,我蹲在墙角用手指头沾着吐沫,把窗户捅破一个小孔,不敢太大,顺着孔洞往里看。 屋里看上去像是书房,几排书架摆放着线装的古书,地上有一个斗大的青瓷花盆,里面插满了卷轴和宣纸,桌上也都是文房四宝纸笔墨砚。 太师椅坐着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一手摸着胡子,一边看着墙上一幅画,微微点头,正在欣赏。 我一看这老头,心里咯噔一下,这不就是范老爷子嘛。原来他没死,也没成仙,玩了一个金蝉脱壳竟然藏在这里。 我扫了一圈房间,一眼就能看透,屋里只有老头一人,并没有预料中的子善道长,他哪去了? 范老爷子看着墙上这幅画,脸上笑眯眯的,颇为满足的神情。我有些好奇,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那幅画。 这是一幅山水丹青画,背景是怪石嶙峋的大山,在山坡有两棵高大的松树,树下有几个宽袍大袖眉目清秀的古人,一边喝酒,一边看向松树的中间。 两棵大树中间有一只硕大的黑蜘蛛,蜘蛛在树上结了一张大大的蜘蛛网。令我极度吃惊的是,蜘蛛网上竟然缠着一个人,挣扎不得,蜘蛛的动作正缓缓爬向这个人,把他当成猎物,想要进食。 我揉揉眼仔细去看,这一看倒吸口气,蜘蛛网缠着的人怎么那么像子善道长,也是一身道袍,旁边散落着拂尘。他戴着道冠,脸上的表情惊恐至极,五官都扭曲了。 这幅画是丹青水墨,神态却极其传神,简直是跃然于纸上。 我冒出一个令人恐惧的想法,子善道长不会就在这幅画上吧?此地本来就是幻境,倒也有这个可能。他不会无缘无故入画的,难道是被范老爷子摄进去的? 这老爷子会妖法? 范老爷子鹤发童颜,笑容可掬,真就像是老神仙。可我怎么看怎么觉得恶心,脑海里不时出现他虐待大太太的可怕场景。 我偷眼看向那幅画,感觉画上的蜘蛛似乎又往前爬动一段距离,正在逼近蛛网中心的道长。 道长的表情似乎更扭曲,看样子都快尿裤子了。 子善道长确实给我下过几个绊子,鸡鸣狗盗的手段也使了一些,还玷污了通灵镯,不过我不可能眼睁睁瞅着他被弄死。这个世界里我们都是外乡客,虽有竞争关系,但更多的是相依为命,互相帮助,反正我是这么想的。 该怎么办呢? 我抄起捡来的树枝,眯缝起眼,简单想了个计划,那就是擒贼先擒王,子善道长被摄进画,指定是妖法,能用出此妖法的必然是范老爷子无疑。 只要把他干趴下,道长的危局自然就解了。 想到这里,我捏紧了树枝,打算在最关键的时刻,来个出其不意。 这时候画又有了变化,蜘蛛往前爬了一段距离,已经到了道长的头顶。蜘蛛抬起上半截身子,两只前腿高高扬起,上面遍布倒刺和黑毛。 道长吓得脸色煞白,表情都僵硬了。 我一看不好,再等一会儿道长就要嗝屁朝凉了。我一咬牙,照大门一踹。原以为这破木门肯定没上锁,即使上锁,一脚也能踹开。谁知道一脚上去跟踢了铁板差不多,脚脖子差点崴了。门非但没开,反而把我弹开好几步。 范老爷子反应那叫一个快,立即吹灭了灯,屋里一片漆黑。 我本来可以好好跟他周旋的,但此时道长性命攸关生死一刻,实在是等不了。 我走过去,这次没有走门,抄起棍子对着纸窗户就是重重一下,“啪”把窗户打碎,木屑乱飞。 借着户外的月光看进去,屋里空空荡荡,范老爷子也没了踪影。 我犹豫一下,他娘的,豁出去了,手扒着窗框一纵身跳了进去。 屋里极为冷清,人影都没有,我四下里看看,嘿,怪了,难道这屋子里还藏着暗室? 正找的时候,一阵风从外面吹过,吹在墙上那幅丹青画上,画在瑟瑟抖动。我借着光看过去,这一看以为自己眼花了。 画上多出一个人,只是个背影,正在和树下的几个古人说着什么。 蜘蛛网上的道长最可怜,此时全身已被裹住厚厚的蛛丝,只留个小脑袋在外面,还没死呢,脸色煞白,那模样离死也不远了。 我马上反应过来,范老爷子也进了画里,嘿,真够绝的了! 我来到画前心念一动,去联系通灵镯。能感觉到我和镯子之间的心念传递已经不那么强了,很明显它能量不足,这都是沾染了污秽之物所致。 我暗暗咬牙,子善道长纯粹是给自己挖坑,他如果没坏我,此时我已经进画救他了,他如果真的挂了,这般因果也是自己找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黑蜘蛛 我不能眼睁睁瞅着道长送命,怎么也得试试。我把戴着通灵镯的右手覆盖在画上,闭上眼睛用尽全部心念去观想。 只觉手镯一阵躁动,一股股电流很勉强的散发出来,我半条膀子都麻酥酥的。原本不需要这么辛苦的,但是镯子受了污染,我只能调用自己的心念和精力去激发,大脑时时刻刻都要通灵镯交互,我的意念传递给它,它的感应再回馈给我。 这个状态不知维持了多长时间,我忽然感觉鼻子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下来,顺手一抹,应该都是血,特别粘手。这个时候不能睁眼,一旦睁开双眼,前功尽弃。 我的大脑处于一种高速运转的状态,随即是阵阵的眩晕,有些迷糊,这是出现了脑疲劳。 就在我昏昏欲睡,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忽然身体一轻,似乎飘浮了起来。冥冥之中生出一丝清明的意识,知道自己进画了。 恍恍惚惚忽忽悠悠,感觉脚踏了实地,我慢慢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山坡上,不远处是两棵高大的翠柏松树,一只和卡车头差不多大小黑色蜘蛛正趴在密密厚厚的蛛网上。 这一刻我知道,自己真的进画了。 我无比的兴奋,感觉和通灵镯的联系又进了一步,它中有我,我中有它了。自己的能力在提高,和通灵镯之间几乎是瞬息交互。 树底下那几个人一起看向我,他们都是古装打扮,其中一人正是范老爷子。范老爷子看见我就跟见着鬼差不多,用手一指我。 那个蜘蛛爬到子善道长面前,它看到了范老爷子的手势,马上放弃道长,八只脚在蛛丝一压随即一弹,整个弹飞了起来,正扑向我。 我赶紧联系通灵镯瞬移,和它有了交互,但是我并没有瞬移。我马上明白,通灵镯的能量不是太够了,刚才入画又消耗了一大部分,现在支撑不了瞬移这项技能。 就在这个时候,黑色蜘蛛凌空而下,月光下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长满绒毛的八只怪脚。我猛地往旁边一滚,蜘蛛凌空而落,激起满地碎石。 我连滚带爬往树下跑,这是我的策略,如果转身往树林里跑,漫漫无边,迟早得送命在蜘蛛的网里,而往松树跑,那些人都在,至少还能拉一个下水。 蜘蛛一击不中,转过身,八只怪脚往地上狠狠一踏,再次凌空朝着我飞过来。 我满头冷汗,离着那几个人越来越近,眼瞅着就要到近前,蜘蛛也到了,我没办法只好就地十八滚,滚到一边的树后面。 蜘蛛落在地上。范老爷子嘿嘿笑,走过去轻轻抚摸着蜘蛛,“好孩子,把这两个人都杀了,这是你的晚餐。” 蜘蛛的嘴部非常特殊的构造,左右对开,里面伸出一根尖刺,像是吸管一样。黑色蜘蛛看到我藏身的树,猛地跑过来,它八只脚那速度真叫一个快,我露头出去,朝它晃了晃。蜘蛛往前一伸嘴里的口器尖刺,要来捅我,我猛地缩头回去,它这一刺扎空。 这是我有意这么做的,就等它的口器出来。 趁这个时候,我操起棍子对准尖尖的口器,猛地抽了一下,结结实实砸在上面,蜘蛛吃不住疼,倒退好几步。它的身体里不知什么部位发出一种极为高亢尖锐的声音,特别难听,跟老太太痛哭嚎叫差不多。 能感觉到它发怒了,身体里迸射出很多的蛛丝,瞬间把我所在这棵树给黏上,我往草丛里一扎,只听“嘎吱嘎吱”怪响,回头去看,脸都吓白了。蜘蛛靠着蜘蛛丝的拉力,竟然把这棵大树原地拔起来,力气堪比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啊。 我的个乖乖,赶紧往草丛深处藏,大树连根拔下来,蜘蛛暴怒之下冲入树林,不停地践踏地上的乱草,找我报仇。 我满头是汗,躲在不远处的低洼里,这可坏了,它一会儿就会找过来。 拼一把也不是不行,关键是没有趁手的武器啊。这个时候,我偷眼看到月光下那几个古人,包括范老爷子,正在喝酒看蜘蛛抓活人,他们抚着胡子嬉笑颜开,像是看戏一样。 我气的不打一处来,他娘的,我不好,你们几个也别想好!我顺着草丛悄悄摸过去,还没等出林子,蜘蛛狂躁异常,到处践踏,树也倒了草地伏了一大片。我一咬牙不能再等了,必须搏一把! 瞅着蜘蛛没注意,我嗖一声从树林里窜出去,直奔不远处的这些人。范老爷子一看我现身,赶紧大叫,“在那,在那。”黑色大蜘蛛回头看到了我,腿往地上一蹬,以极快的速度冲过来。 我也是拼了,它速度快,我速度更快,直奔这些人就过来了。他们都有点惊慌,一起看向范老爷子,范老爷子笑着说,莫慌莫慌。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招,反正现在毕其功于一役,不是我挂,就是你们亡! 就在我奔到树下的前一刻,蜘蛛已经杀到。我在它到的前一刻,突然来个急转弯,直直跑向左边方向,蜘蛛的惯性非常大,一时调转不及,猛地冲向这些人喝酒的桌子,“啪”一声,全部都撞散了。 这些人躲闪不开,全溅了一身酒菜,范老爷子勃然大怒:“狗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算是暂时给他们找了点小麻烦,可还是没有反击的能力,这时忽然看到一棵松树下,掉落着一个黄色的布袋褡裢,这不是子善道长随身带着的东西吗。我心念一转,极快的速度跑过去,把褡裢捡起来,把里面的东西翻了翻,有八卦镜、毛笔、桃木剑、数张符箓,打火机什么的,还有好几包沾在我身上的艳红色颜料,小包包上写着两个字,“朱砂”。 我这才知道,污了我手和脚的东西原来是朱砂。 翻了半天没一个能用的,把褡裢随便挂在身上,然后抄起桃木剑比划两下,发现这桃木剑并不是桃木做的,而是某种金属剑,开了刃倒也锋利。 正比划着,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正是那个黑蜘蛛。我躲在树荫下,等到蜘蛛落在地上还没站稳,我对着它的一条腿,猛地就是一剑。 这剑还真是锋利,蜘蛛吃了疼,发出一声怒吼,黑暗中突然喷出一股白丝,紧紧缠在我的腿上。我站立不稳,摔在地上。蜘蛛一看得手,拽着我开始爬树,我大叫拼老命挣扎,身体晃来晃去就是无法挣脱,尤其蛛丝厚厚实实的,足有小孩手臂粗细。 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动,从树下一直拖到树上,蛛丝黏力十足,把我挂在结好的蛛丝上,两条腿都动不了,能动的就是两只手。黑色蜘蛛回头看我,两个毛茸茸的小眼睛散发着森森红光,看上去极为狡黠,眼神酷似人类。 我发狠,趁着两只手还能控制,我用桃木剑斩断蛛丝。我顿时惊喜,这桃木剑还真是锋利。 黑色蜘蛛嚎叫着踩着蛛丝滑过来,速度极快,到了眼前的时候,我已经做好了准备,一只手扣着一把符箓,一只手藏着打火机,就在它到来的时候,我在背后把符箓点燃,猛地扔过去,正扔在蜘蛛的眼睛上,蜘蛛一闪头,嚎叫着躲过去。 趁这个时候,我猛地跳起来,直扑蜘蛛的口器,这个时候不是它死就是我亡,如果蜘蛛躲过去,我就会一头扎进蜘蛛丝里,再也无法挣扎。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蜘蛛被火闪得睁不开眼,连连后退,我肾上激素激增,双手抱着桃木剑对着它的口器,狠狠一劈,“我去你大爷的!” “啪”一声,尖尖长长的口器被一剑斩断! 黑蜘蛛仰天长叫,声音凄厉无比。 这时我摔在蜘蛛丝上,一只手被牢牢粘住,趁着另一只手还能动,抄起斩落的口器对着蜘蛛的眼睛就扎了进去。 蜘蛛没有躲闪,被直直扎入,身体剧烈扭曲,痛苦至极。它从树上摔了下去,砸在树下,然后从嘴里往外喷洒五颜六色的汁液,除了范老爷子躲得及时,其他那些人无一幸免,都被浇了一身。 第一百九十二章 老狐狸 淋了蜘蛛汁液的这些古人,全都在怪叫,衣服冒出青烟。蜘蛛汁液似乎有强大的腐蚀性,沾着死挨着亡,眼瞅汁液渗进了衣服,开始腐蚀皮肤。这些古人全没有挥洒飘逸之意,一个个倒在地上打滚,嗓子都喊劈了,凄厉之声不绝于耳。 趁着这时候,我用桃木剑把蜘蛛丝砍开,好不容易爬到子善道长近前。老伙计被蜘蛛丝重重包裹,露个小脑袋在外面,脸色惨白如纸,幸好还勉强睁着眼,看着我说不出话,只有眼睛眨呀眨的。 我用桃木剑把他身上的蛛丝都砍断,砍不断的就用打火机燃了符箓在烧。这些蛛丝韧性极强,黏度很高,就怕一样东西,就是火,沾火就着。把道长救出来,我点燃了一把符箓扔在蛛丝上,燃起一片大火,烧得噼啪乱响,空气中都是难闻的气味。 子善道长一身狼狈,衣服弄得特别埋汰,脸上是白一道黑一道,有气无力说:“别,别烧。” “呦,这蛛丝都害你成这样了,还别烧。”我有点不高兴。 “不是,”子善道长勉强坐起来:“我的符,我的符,那都是高人所画,浪,浪费了……” 我气得鼻子都歪了,这时候他心疼那些符箓。 “道长,我可救你一命啊。”我提醒他。 子善道长靠着松树坐着,喘息着说:“小,小林,我谢谢你,谢……”忽然他眼睛瞪圆:“别,别让那老东西跑了。” 我回头一看,不远处的范老爷子正在做一件事,惊得我下巴没掉地上。他凭空用手扒出一个洞,乍看上去就像是在三维空间里硬生生用手撕出一个虫洞。 范老爷子把头探进去,要爬进这个洞里,我有种强烈的感觉,他要从画里逃出去。 哪能让他跑,我三步蹿成两步过去,一把抓住范老爷子的脖领子,“老爷子,别走啊,干什么这么着急,聊聊啊。” 范老爷子有些惊慌,把头缩回来,卑躬屈膝地说:“小英雄,不知所谓何事?” 我被他这个“小英雄”叫的心里舒服,再看着这么大岁数一老头,毕恭毕敬的,不好意思再为难他。 我松开了手,说道:“老爷子,咱们聊……”话还没说完,范老爷子也不知从哪掏出一根龙头拐,照着我的肚子狠狠就是一下,正撞胃上,疼的我抱着肚子汗都下来了。 老头一击得手,冲我嘿嘿笑,扒开那个洞纵身一跃跳进里面,无影无踪而去。 不远处松树下子善道长用尽力气大喊:“快,快,跟紧他!” 我疼得站都站不起来,真是火冒三丈,这老头狡黠得就跟个老狐狸差不多,而且动作猥琐,看着就他妈来气,恨不得揍他一顿。 我抱着肚子咬紧牙关,勉强站起来,这时候空中的洞变得特别小,也就一张脸大小,我几步跑过去,洞变得更小,等跑到了,洞也要消失了,就看到洞的那边,露出老头半张脸,冲我嘿嘿嘿嘲笑,最后一秒,洞消失了。 我气得浑身都在哆嗦,真是暴怒,这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小伙伴互相玩,一个小伙伴把你惹火了,你正要揍他,他嗖一下跑回自己家,趴在窗户上做鬼脸,打不着气死猴。 子善道长拄着一根粗树枝走过来,连连跺脚:“完了完了,我们被封在画里了,到底是让范老头跑了。” “出不去了?”我问。 就在这个时候,树林里发出怪响,我和道长回头去看,黑暗暗树林的深处闪动着很多红色眼睛,一眨一眨的,不知是什么东西。 借着月光,从树林里爬出四五个硕大的黑色蜘蛛,一个个的个头比刚才那蜘蛛还大,红色小眼睛藏在绒毛下面,不停地眨动。 “这是怎么回事?”我毛骨悚然,喉头上下动了动,“刚才不是杀了一只吗?” 子善道长拄着树枝,着急地说:“这里是范老头设定的一个结界,这就是妖法。老头不学好,在这里为所欲为,搞得乌烟瘴气。他一定是又往画上填内容了。” “那,那怎么办?”我惊疑地问。 “出去啊,出不去只能在这里让他玩死。”道长急着说。 “那怎么出去呢?”我问。 这时候那些蜘蛛从树林里爬出来,缓缓向我们靠拢。这种黑蜘蛛爬行速度是很快的,现在放慢了速度,明显就是要把我们慢慢玩死。 子善道长叹口气:“我要是能出去,就不会被他抓进来了。” 道长这话说得有点玄机,他如果能自由出入这幅画,就不至于被范老爷子关在画里,差点让蜘蛛吃掉。 我紧紧抓住他的手,现在只能委托通灵之镯。镯子的能量特别少,能不能把我带出去都是两说,更别说还有个道长了。 就在这个时候,蜘蛛越爬越多,后面还有很多小蜘蛛,密密麻麻,简直是到了蜘蛛山蜘蛛洞。范老爷子是不是有什么心理疾病,怎么跟蜘蛛干上了。 时间不长,大大小小的蜘蛛已经把我们包围,子善道长脸色惨白,嘴里喃喃:“完了完了,这次算是在劫难逃了。谁成想我能死在一个人的濒死幻境里。” “什么?濒死幻境?”我正要细问,那些蜘蛛开始发动进攻,嗖嗖嗖爬上来,红色的小眼睛更是妖异,如同人一样看着我们。 情急之中顾不得多想,我拉着子善道长,闭上眼睛心念联系通灵镯,在心里大吼了一声,“走啊!” 这时已经闻到了蜘蛛身上散发出来的腥臭,下一秒钟身体便虚浮起来,我知道这是离开了。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重新感觉到了脚踏实地,我赶紧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回到了书房,手上还紧紧抓着子善道长的袖子。 道长脸色煞白,看看周围的场景,又看看我,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小林,你怎么……”他对我又是惊惧又是佩服,话都说不溜。 我一眼看到书房里的范老爷子,这老小子没想到我们能从画里出来,滴溜溜转的眼睛里明显有惊恐之色。 他拄着龙头拐就要向书房的外面跑,我对子善道长说,咱俩的事回头再说,先制服这老小子再说。 子善道长经过刚才一番折腾,身体明显跟不上,跑了两步气喘吁吁。 我看着范老爷子的背影,气就不打一处来,刚才被他嘲讽戏弄,现在也轮到你了吧。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对着老头的后背“啪”就是一脚,范老爷子毕竟岁数大了,被我这一脚从门里直接给踹到院子,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老头不是有仙法妖术吗,怎么这么不禁踹,一脚下去就嗝屁了。 我走到他身边,观察了一会儿,他的脸埋在下面,看不见神态,但是从僵硬的身体来判断,这人真的挂了。 我用脚点点他:“老爷子,老爷子。” 范老爷子身上一点活泛气都没有了,硬的像是一截木头。这时子善道长扶着门框走了出来,剧烈的咳嗽。 我蹲下来,想把老头的身体扳过来,检查一下他的鼻息。刚这么一动,靠在门框上的子善道长大叫:“小林兄弟,小心!” 范老爷子的身体已经转过来,忽然睁开眼诡秘一笑,手里多了一把黑森森的匕首,猛地扎向我的前胸。 我脑子嗡了一下,距离太近简直避无可避,子善道长喊了这么一嗓子其实没啥大用,就在电光火石的生死瞬间,手腕忽然一阵灼疼,是通灵镯! 下一秒钟,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竟然出现在一米之外。我瞬移了! 在生死瞬间,通灵镯竟然自发的激出一股能量保佑我,把我凭空瞬移到一米外,堪堪躲过了范老爷子致命一刀。 我们三人都愣在当场,子善道长和范老爷子都傻了,明显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到这一点,他们两人的大脑在这个瞬间全都宕机。 这时只听轻微的“咔嚓”几声,我低头去看,通灵镯的表面出现了细如头发丝一般的诸多裂纹,整个镯子似乎要裂开了。 坏了坏了。我心疼的不得了。肯定是镯子连续透支能量,已经到了分崩离析的边缘。 我摸着手镯惋惜不已,心疼的要滴血差不多,这镯子跟我这么长时间,出生入死,多少次幸亏有它,我才能活到现在。 眼瞅着它就要崩坏了……这时范老爷子爬起来,像狗撵兔子一样飞快往院子外逃跑。 第一百九十三章 内观神思 看着他的背影,一股无名火直冲顶梁门,我大吼一声,“往哪跑?”爬起来以极快的速度追过去,几步就到了,照老头的后背就是一脚,这次不管那么多了,先打痛快再说。 范老爷子“哎呦”一声被踹得站立不稳,踉踉跄跄绊了几步,撞在墙上。 我过去就把老头脖领子抓住,突然想到可能还藏着刀,不敢离得太近,把他随便往地上一掼,老头哎呦一声摔在那里。 我这股火实在是压不住,过去抬起脚对着他一顿猛踹,老头在地上滚来滚去,揍着揍着忽然觉得不忍,心想反正那刀没有捅实,自己没啥大碍,只要老头告饶或是惨叫,我就停脚。 可范老爷子一边挨打一边滚,脸上却偏偏呈现出一种笑意,那是嘲笑,嘿嘿乐,瞅着就来气。我无名火烧的有点失去理智,踹不过瘾,直接蹦起来用脚踏,哪软乎往哪招呼,先是脸后是肋骨再是膝盖,老头打得遍体鳞伤,可表情还是嘲讽的笑。 我下脚越来越狠,那股情绪在激烈发泄,爽是真爽,可还有说不清的愧疚感油然而生。这时子善道长过来拦住我:“小林,小林,冷静!” 我终于停下来,呼呼带喘,心里两股情绪在角力,一个是发泄的痛快,一个是打老人家的内疚,紧紧缠缚着,让我喘不过气。 子善道长说:“这范老头有点妖,不能这么打,我觉得不对劲。” 我问那怎么办? 子善道长看着地上遍体鳞伤的老头,说:“小林,你救了我一命,我跟你直说了吧。你说这里是中阴之境,是吧?” “是。”我点点头:“但又觉得不像。” 子善道长点点头:“其实范老头还没死,你知不知道中阴分为三个阶段?” 这真是第一次听说,赶紧摇头表示不知道。 “分为临终中阴、法性中阴和投胎中阴。”道长说:“现在我们就在临终中阴这个初级阶段。简单来说,这里只是一场濒死幻境,这个词你听过吧?” 濒死幻境我当然听过,人将死没死的时候,甚至假死的时候,都会有过这么个经历,有的人看见黑暗的隧道,有的人看见了白光,等等吧。 子善道长见我点头,便道:“濒死幻境具体在道家如何解释,这个不细说了,总而言之你要记得,这里并不是中阴之境,只是老范头临死前做的一场梦。所以他在这里才能为所欲为,这种能力就是传说中的仙术妖法嘛。” 这次我是彻底明白了。 “我的目的就直说了吧,”子善道长道:“我要进入范老头的内景神思。” “那是什么地方?”我问。 “比此刻的濒死幻境要更进一层,”道长说:“进入深层次的内观境界。” “你说的是潜意识?”我小心翼翼问问。 子善道长点点头:“还得说你们年轻人,脑子活,新词也多,就是这个意思。抓住范老头不是目的,目的是往更深一层的内景去。” 我心念一动,我的目的是找那条龙,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条龙极有可能并不是藏在这个浮皮潦草的梦境里,而是藏在范老爷子的潜意识深处。这条龙蛰伏着,在等范老爷子咽气后,再流窜至中阴之境,然后逃之夭夭。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条龙真是狡猾,行为模式跟病毒一样。 “道长,我能和你一起去吗?”我问。 通灵镯出现问题,裂纹损坏实在太严重,我不敢拿着它冒险,如果道长能带我去,那是最好的。 子善道长没说答应也没拒绝,而是指着老头说:“先把他捆起来。这老头在这里可以为所欲为,先把他制服再说。” 我和子善道长把范老爷子提起来,道长让我配合他先把老头身上的衣服都扒掉,不能留着衣服。这老头妖异非常,衣服里藏着什么凶器,冷不丁来一下,我们谁也吃不消。 我们上下其手把老头扒了个干净,这范老头就跟得了老年痴呆似的,一边傻笑一边任由我们动着。 “他怎么了这是?”我问。 子善道长告诉我,别管这么多,捆住他再说。我们把老头提溜到书房,绳子没找到,就把他的衣服搓成绳子状,捆在椅子上。 老头冲着我们傻乐,嘴里说着,“你拍一我拍一,有个小孩开飞机,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通电话……” 我在他的眼前摆摆手,“这老爷子不会是得了老年痴呆吧?” “唔,有可能。”子善道长说:“他本来就是濒死状态,脑子肯定不像正常人那样,这里出现的种种事端都透着怪异。” “道长,我想到了心理学,”我说:“梦境里很多东西都不是他本人能控制的,是他一生积累的情绪和记忆的扭曲。” 子善道长叹口气:“我上了年岁,你说的这些听不懂,但有一条是肯定的,这老头的脑子肯定不正常,清醒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我们必须要在清醒之前进入他的内观,要不然等他明白过味,毕竟是他的地盘,未必有我们好果子吃。” 我点头,连说几个对。 子善道长看着我,忽然问道:“小李哪去了?” 我觉得和道长友谊已经建起来,并不瞒他,告诉他李大民其实没有进来,这里只有我自己。 子善道长眨眨眼,“原来是这样,那我们抓紧时间吧。” 我还背着道长的褡裢,他从里面翻出朱砂和毛笔,在老头白花花的身上开始画符。我挺佩服这位道长的,确实有真才实学,人也算不错,不是坏蛋,交往起来挺舒服。 子善道长在范老爷子的头上肚子上都画满了鬼画符,尤其在肚脐眼附近,画了一个葫芦形状的图案。 我看的稀奇,问这是什么。 道长告诉我,这就是内观神思的实相。在道家的宇宙观里,所谓内观,翻译过来就是潜意识,并不是一团没有头绪的乱麻,而是呈现一种类似葫芦的状态。 我频频点头,长见识了。 子善道长把毛笔和朱砂收起来,看到我的手脚还被朱砂染成红色,有点过意不去,取来一张符箓念动经文,然后泡在茶里,用那个水为我擦拭手脚,不多时就把朱砂痕迹洗干净。 我试了试,身体又可以虚化。我极为惊喜的发现,现在我进入这个幻境里,不单单可以隐身为意识,还可以现形成实体,和周围的环境交互。这也算是意外收获吧,付出了损伤通灵镯的代价,总算在境界上有了小小的突破。 道长看我:“小林,我算是跟你交了实底,你也说说你的本事,真是了不得,可变鬼可变人,刚才在危险之中居然还能瞬间躲开。” 我索性都说了,“道长,实在惭愧,其实我本人没什么能力,这一切都有赖于一件法器。”我把手抬起来,给他看通灵镯,“这镯子能让我在这个世界里,做到平时做不到的事情。” 这时,我看到子善道长的眼睛里闪着我不喜欢的光亮,那是贪婪,我咯噔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太实在,马上说:“可惜啊。刚才在画里救你,又瞬间躲刀,连续消耗之下你看这镯子。” 我把镯子摘下来放在油灯下给他看,子善道长倒吸口气,随即是叹气。 镯子上遍布蛛丝一样的细细纹理,任谁一看都知道这镯子就算不废也差不多了。 “可惜可惜。”子善道长连连惋惜。 “道长,你有没有办法修补呢?”我问。 子善道长说:“这可就难了,我不擅长炼器。就我所知,目前在大陆炼器高人也少得可怜,就算有也是隐居状态,找都找不到,或许海外有吧。可惜了。” 我面色阴晦,不是装的,是真的不痛快,通灵镯废了就像是断了左膀右臂一样,闹心劲别提了。 子善道长拍拍我:“走吧,先完成我们的任务。对了小林,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次我可有经验,虽说和道长算同患难,但还是不要太实在,我道:“实话说了吧,我和李大民都是范爽请来的,她跟我们说,这老爷子有个大秘密,关于遗产的,让我们一定要挖出来……” 我这么一说,道长的表情明显放松下来,他根本就不在乎什么遗产,舒口气:“原来是这样。那你跟我来吧。不过小林,我可事先告诉你,内观情景不像现在这么简单了。” “怎么说?”我问。 “那里是什么样,别说你我不知道,就连范老头自己都不知道。那个世界赶你说话,是潜意识之境。这老头潜意识会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关键有一点你要心里有数。” “啥?” “那里危险重重,”道长说:“想活着出来,很难。” 第一百九十四章 山洞 “再危险,我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我说:“毕竟收了范总的钱,拿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 “不错,有职业道德。”子善道长笑:“那我们就开始吧,带你进内景。” 范老爷子捆在椅子上,忽然脸上的表情不再傻呵呵的,眼睛似乎有了神采,盯着我问,你是谁啊?怎么进来的? “呦,不好,”子善道长抽口冷气:“范老头要恢复神智了,他一旦清醒过来就没我们好果子吃。” 他交待我,一会儿两人手拉手,然后闭上眼睛,千万不要睁眼,也不要松手。他带着我一起进入内景。 我们席地而坐,我拉着道长的手,闭上眼睛,耳边响起道长呢喃的声音,在低语诵经。我的心情平和,隐约揣摩着道长神通的原理,其实和我的通灵镯差不多,他进入内景然后引导我,整个过程很相似。 时间不长感觉身体虚浮,轻轻飘飘,像是漂浮在空中的树叶,不停地旋转飘动,我紧紧拉着道长的手不能松开,过了好一会儿,只听经文停下来,道长轻声说了一声,好了。 我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坐在一艘船上,准确点说,是一座竹筏,我看到道长坐在对面,另外还有一个撑船人,长得面相古怪,正奋力撑着蒿子,让船在水中滑行。 这里是一片黑森森的江水,两边的山体犹如蛰伏在黑暗中的怪兽,看不清具体细节,只觉得光线黑压压的,不是说有黑有暗,而成整体色调就是黑中泛黄,让人心里不舒服,喘不上气。 水流平稳,几乎看不到船在动,我惊疑地说:“道长,这是什么地方?” 子善道长抱着拂尘坐在船头,捋着胡子说:“告诉你了,此乃范老头的内景神思。” “怎么这么怪异?”看着周围场景,我有点毛骨悚然,像是一个孩子突然被扔进陌生的危险环境里。 “内景就没有不怪的,”道长说:“不管什么人,内景都是极为凶险的所在,包括修行人。因为这里是一生的所思所念所行所形成的业力和业障,全面发挥作用,有各种考验各种奇异的幻境,种种生种种灭。” 我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浑身发冷,“那岂不是毫无逻辑可言?” “不,”子善道长说:“这就跟咱们做梦似的,梦境再古怪再离奇,是不是也得按照平时你的行为习惯在处理,这就叫逻辑。” 我再问下去,道长也说不出太多。他对于事态的解释百分之八十用的都是道家术语,我听不懂,尝试着翻译成流行语言,道长也拿不准翻的对不对。 我深深感觉到语言的局限性,基本上我和道长属于鸡同鸭讲了。想那么多也没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江面上行船,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这里的时间长短和我认知的时间完全不一样。现实中也就一晚上,可进入内景神识可能会过很久。我曾经去陈建的中阴之境,有过深刻体会,不过就是耽误了十几秒钟,提前进去的李大民却在那里过了一年的生活。 这时,前面黑森森的山体上出现了一个洞,船夫撑着船要进洞。我立马精神起来,盯着眼前这个犹如深渊一般的洞体,冒出强烈的预感,那条龙很可能就藏在这里。 道长此时正微闭双眼,正襟危坐在船头,呼吸很平稳,似乎在假寐,也可能在打坐。本来不想打扰他的,可现在马上要入洞,我轻轻咳嗽一声:“道长,道长……” 道长睁开眼睛,问怎么了? 我悄悄指了指船夫,低声问,“这个人是谁?有没有危险?” 道长捻着胡子笑:“他就是范老头啊。” “啊?”我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这是他年轻时候吧,”道长说:“是他内心对于自己的一个投影。”他回头看看,“呦,要进洞了。小林,到了里面我可能就顾不得你了,我还有自己的任务。” 我对道长有了依赖性,本还想跟着他,可细想想,自己一个人来闯险境,不就是为了避开李大民的帮助嘛,现在再依赖道长,那和依赖李大民也没什么区别。 我点点头,深吸口气,“我自己来。” 子善道长点点头,这时小竹筏来到洞的前面,感觉一股股冷风从里面吹出来,洞里简直是深不可测,黑到无法描述,就跟一张大嘴一般要吞噬所有流进去的东西。 竹筏的速度很慢,延长着进洞的过程,能承受住这一切绝对需要大心脏。我在惊惧不安中,随着小船缓缓进入洞口。 进去之后,随着水流往前走,洞里并不是完全黑暗,洞顶向下倒挂着奇形怪状的钟乳石,石头自身散发着光芒,颜色还不一样,五颜六色的,又不伤人的眼睛,整个山洞梦若幻境。 走这一路我的眼睛不够用了,四处看着,道长忽然冷笑,“还看?” 我这才回过神来,问咋的。 “范老头已经不在了。”道长说。 他这么一提醒,我才发现,船上那个船夫不知什么时候没影了,空空的竹筏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船夫呢?”我惊疑。 道长站起来,掸掸道袍,“我到前面还有事,先走一步了。”话音一落,他向着竹筏迈前一步,一脚踏入水中,随即整个人都掉进水里,激起水花,竹筏一阵阵波动。 我惊得赶紧来到竹筏边探头往里看,“道长,道长……” 水花渐渐平复,这里的水还算清,能隐约看到水底。子善道长这么个大活人,竟然瞬间无影无踪。 坏了坏了,我本来已经做好他不在的打算,可现在他真的消失,顿时感觉无依无靠,像是从高空坠落一样。 这时竹筏打横,在水流中无法前进,我被困在洞里。 没办法只好把手探进水里当船桨那么划,划着划着,竹筏勉强听话,继续往深处走。走了没多远,借着光线就看到水里从远处游过来一片黑压压的影子。 我吓得脸色有点白,不会是龙吧?黑影子速度极快,马上到了船前,迅速从船下的水里游过,一片还算纯净的水面全是深黑色,犹如墨染。 我坐在船上不敢动一下,心怦怦乱跳,妈的妈我的姥姥,这些都是什么东西啊? 这片黑影似乎无边无际,怎么都过不去了,竹筏子连船沿都没有,在水里打转,不少的水漫了上来。就在这时只听“唧唧”一声叫,从水下的黑影里爬上来一个东西,顺着漫上来的水游上船。 这黑影爬上来,我毛骨悚然,这东西就像是一截黑红色的大蚯蚓,能有成人巴掌大小,在那蠕动,速度还很快朝着我过来了。 我一咬牙走过去一脚踩上去,就觉得黏黏的滑滑的,这个腻歪劲就别提了。一抬脚,看到这东西表皮大部分是黑色的,踩黏糊后流出来一滩类似呕吐状的红色黏液。 而且这玩意还散发着一股说不清的怪味,冲鼻子拿脑子,像是有个搅屎棍在你的鼻腔里猛转。 我一阵反胃恶心,踉跄几步来到竹筏边,弯着身子干呕了几下,什么也吐不出来。就在这时,听到身后有很多细细碎碎的响声,回头去看,从竹筏的另一边爬上很多这种怪东西,像是一截截肠子在竹筏上蠕动,越来越多。 我头重脚轻,差点一步迈错掉进水里,水里怪物更多,下去就没个好,不如在船上解决它们。 就算再恶心这时候也得忍着,我跌跌撞撞走过去,用脚踩,一踩一个粘,“咕唧”踩爆,深红色的黏液粘在船上、渗在脚底,走路都打滑。 我一脚一个,踩得满船都是,可是越来越多这种怪物顺着水流上了船,挤挤挨挨,一群爬一球,密不透风。 我的鞋上还爬了几只,顺着裤腿往上爬,我实在忍不住“哇”吐了,喷出一大口酸水,胃里这个难受,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时,头顶上有人说话,“小林,伸手上来。” 我勉强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洞顶,子善道长双脚搭在一个横着的钟乳石上,整个人来了个倒挂紫金冠,大头向下,伸出双手拦在竹筏前进的必经之路上。 “把手给我,我拽你上来。”道长喊着。 这时候船上的怪物越来越多,朝着我一群群过来,看上去就像是超大号的蛆虫。 眼瞅着就要到道长的位置,小船的行进速度突然慢下来。 第一百九十五章 躲藏 河水里黑影的数量在增加,洞的深处还有一层层的怪虫涌出来,层层叠叠把整个河道都填满了。小船在水面开始打转,随着一漾一荡,不少虫子爬上了竹筏,蠕蠕动动朝着我过来了。 我头上全是冷汗,不停地踩着地上的怪虫子,艳红色的黏液都让鞋子打滑,就在支撑不住的时候,小船终于行进到道长那里,道长倒挂金钩下来,双手招呼我:“快!上来。” 这时,小船左摇右晃很不稳定,我深吸口气,在船过去的前一刻,猛地跳起来,紧紧抓住道长的手,双脚离开了船。 就在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只听“咔嚓”一声,竹筏翻了,倒扣在河水上,激起很大水花,不少虫子飞溅到了我的腿上,顺着往上爬。 “跟着我的力量走。一,二……”子善道长喊了一声:“三!” 他猛地一提双臂,我借力使力,身子往上窜,整个人飞起来,我猛地抓住上面的钟乳石,挂在上面直打晃。 好久没锻炼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两个胳膊上,我累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就觉得两只手臂的肌肉直蹦,疼得几乎无法忍受。 勉强往下看了一眼,整个河水都是深黑色的,怪虫数以亿计,小竹筏早已没影了。这要掉下去,估计连个声都喊不出来,就能被虫子啃得体无完肤。 我算是知道一个人的潜意识有多可怕了,范老爷子的记忆深处怎么有这么多虫子呢?这时道长双腿一用力,仰了上去,坐在钟乳石上,拉着我的手,把我也拽上来。我坐在他的旁边,脸色累得煞白,有零星几只虫子爬上来,道长用拂尘把它们打落。 我缓了好半天,心脏还砰砰跳,勉强抱拳:“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唉,”子善道长说:“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咱们一还一报,就算是两清了。” 我心有余悸,诚心诚意:“道长,咱们也算生死与共,我对你的感谢真的是发自肺腑,没有你现在的我不定成什么模样了。” 子善道长盯着下面河水的黑暗虫子,缕缕胡子问,“你知不知道下面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啥啊?”我问。 子善道长道:“那不是虫子,而是一种细菌,学名叫做结核分枝杆菌。” 我听得一头雾水,擦擦鼻子奇怪地问:“病菌?怎么这么大?” “你知道这种病菌会引起什么病?”道长没有回答我,反而问了这么个问题。 我摇摇头,问什么病。 “肺结核。”道长一字一顿说:“这里是范老头内景神思的最底层,所有折磨过他的业,都以幻化的形式投影在这里。从这些病菌看,他年轻时候应该是得过肺结核病,而且差点死了。” 我嘴张开得老大,好久没闭上,下意识问,“道长,你是怎么知道的?” 子善道长轻轻笑:“这你就不要问了,我自然知道。小林,我救你也不能白救,希望你能帮个忙。” 我赶忙道,道长你说,啥忙我都帮。 子善道长说:“这些病菌还仅仅是第一拨,估摸后面会有更狠的心魔,你来配合我布个阵法,想办法把心魔困住,要不然我们谁也跑不出去。” “这不应该的嘛,听你吩咐。”我赶紧表态。 子善道长爬上钟乳石,石头是横着长的,在半空犹如一架悬梯,他踩着石头表面,慢慢下蹲,没有任何可以扶着的把手,用蹲姿踩着石头往对岸去。 走出快一半了回头看我,催促说,愣啥神啊,赶紧一起过来。 我无奈中也蹲了下来,挪着小碎步跟在后面。 石头上面又湿又滑,一边走还得一边保持平衡,走了没多远腰就跟断了似的,心脏砰砰跳成一个。 探头往下看了一眼,此刻离着水面四五米高,水里密密麻麻全是刚才的虫子,头一阵眩晕,差点从上面摔下去。 勉强保持着平衡,好不容易走到对岸。子善道长沿着石头爬下去到了岸上,我顺着他走过的地点,也从上面爬下来。 子善道长点点头:“你还算可塑之才,有点临危不乱的意思。现在跟我布阵吧。” 到了岸边,水里的那些虫子,也就是道长说的什么杆菌,并没有爬上来。我这才有足够的胆气打量着岸上,钟乳石发着光亮,光线不算晦暗,能看到四周立着几十根木头柱子,上面绑着一具具风干的人类尸骨,看体型男女老少都有,有的成了木乃伊。 我吓得不轻,“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道长摇摇头:“这里太古怪,有些我知道,有些不知道。别管了赶紧布阵,一会儿心魔来了,你我都可能死在这。” 子善道长打开褡裢,从里面掏出很多张符箓,有黄色的有深蓝色的,上面全是朱砂描绘的鬼画符,看着就渗人。 我愕然,问这是做什么。 “你就听我的,把这些符箓都挂在尸体上。快,一会儿心魔就会来。”子善道长催促着。 我从始至终都是迷迷糊糊的,劫后余生想歇一会儿,可道长不让休息,我只好从他手里接过一堆符箓,走到那些风干的尸体前要贴上。这时,我忽然产生了一个疑问,回头问道:“道长,你这些符对付心魔,有用吗?” 这么一回头,子善道长竟然不见了。场景也有了变化,此时此刻那条河水已然消失,取而代之是,这里是一间宽敞干燥的石室,空间很大,四面墙壁阴森森的,墙上燃着一盏盏的烛火。 我揉揉眼,以为自己花眼了,又使劲跺跺脚,确定自己就在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真是出鬼了,刚才的河水洞穴怎么不见了呢?转眼来到这么个鬼地方。我扫视一圈,所有风干的尸体和绑缚的木头柱子还在,手里的一把符箓也在。 我满脑子都是杂念、惊慌失措的时候,忽然从远处穿越重重走廊阻隔传来了声音,形容不上来,那是一种沉重的脚步声。凭着直觉,我感觉到脚步声里包含着极大的危险。 我赶忙来到石室门口,探头出去看,外面是一条弯弯曲曲的走廊,走向极为复杂,转了几个圈就是拐角,深处黑不可测。 脚步声就从最深处传出来,我赶紧退回来,把门关紧。这门没有上锁的东西,非常不靠谱,一推就开。我扫视整个房间,都没有能抵住门的重物。 不行,得赶紧离开这儿,留下来就是等死。 我四处察看,四面都是石壁,随意选择几个地方用手敲击,发出砰砰砰的实心声音,后面肯定不会有什么空间。 这时,脚步声愈加的沉重,已经走在不远处的走廊里。我心脏狂跳,坏了坏了,得赶紧走。 我来到大门口,开门出去,这时那脚步声已经拐过了走廊。这条走廊没有任何岔路,虽然弯曲,但是单向的,要这么直不楞登出去,肯定和那东西撞个碰头彩,那才是老虎头上摸虱子,找死。 我看看手里的符,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朝着符咒背面吐了几口的口水,不知道这些符咒有什么用,一股脑全都粘在门上。有的粘不牢,掉在地上,我正要捡,就看到走廊晃晃悠悠的火光中,一道巨大的黑影投射过来。 我赶紧关上门,跑回室内,完了完了,那个东西来了,它就是道长说的什么心魔吧?我该怎么办。 脚步声到门外停了下来,我藏在一具干尸后面,手脚颤抖紧紧盯着大门,但愿道长的那些符都有用。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黑影从门外投射进来,我紧张到几乎窒息,心想这里也藏不住了,该怎么办? 门越开越大,外面缓缓进来一个人。 此人浑身裹着黑黑的长袍,头上扣着袍帽子,越到下摆越大,拖在地上的部分已经很大了,使得他不像是只有一人,袍子里至少藏了两到三个人。 他缓缓前行,看不见面目,整个人在室内的光线下极为阴森。 我正藏在一具干尸后面,紧紧贴着,两只手张开模仿着绑缚状,说白了是在装干尸。 怪人在房间里缓缓走动,每一步都在拖曳后面的长袍尾部,发出“沙沙”声。走着走着,它突然停下来,脸部向下,看到地上遗落的一张符咒。 我暗暗叫苦,刚才藏的太仓促,符咒洒了一地,而且散落的走向正对着我现在藏身的所在。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大神 怪人艰难弯下腰捡起符咒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看,随手扔在一边,改变了行进的路线,循着符咒过来了。我心跳加速,两条腿都在抖动,眼睁睁看着怪人越走越近。 他来到了近前,歪着脸看挡在我前面的干尸。我心里咯噔一下,怪人的脸深深藏在袍帽里面,看不清面目,只觉得一团黑暗。这其实比看见了什么还要恐怖。 他缓缓伸出手,摸着我前面的干尸,摸了几下,我的心跳几乎要骤停,两条腿抖得根本控制不住。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到了我,按说应该看到了,我藏得其实很粗糙,离得这么近还没看出来,那就是个瞎子。 怪人看看收回了手,站在离我大概不到二三步的距离,低头沉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一动不敢动,全身心都在煎熬之中,神经都有点坚持不住了。 怪人沉思片刻,转过身缓缓向外走去,我几乎要瘫软在地上,满头是冷汗,现在就等着他赶紧离开。 他往外走了几步,我突然眼前一花,这个人不知为什么速度这么快,突然来了个瞬移,又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一把拽掉挡在前面的干尸,我完全暴露在他的面前。 他歪着头似乎冲我笑,看不到他的脸,不知为什么,我像是见到了最恐怖的一张人脸,浑身每个骨节都在冒着寒气。 情急之中我豁出去了,想都没想对着这个人猛地一脚,“去你大爷的。” 我用尽了全力,可这一脚上去像是踹在了棉花上,这人身上的袍子软绵绵塌了下来,落在我的脚上,里面的人没了! 我吃惊的张着大嘴,合都合不拢,这时就听到不远处有笑声,我抬起头去看,在不远处三四米的距离,站着一个怪物。这怪物像是一个扒了皮的人,露出黑色的肌肉组织紧紧覆盖在骨头上,身后还拖着一条细长的尾巴,尖端是三角形的。 他的一张脸更是无比恐怖,是去了皮的人脸,两只黑色的眼眶没有眼睛,就是两个空洞的黑暗。 他歪着头看我,嘴角慢慢上咧。我吓得转身就跑,没跑出两步,这怪物瞬移极快,马上挡住去路,拦在门前。 我盯着它几乎要窒息了,怪物缓缓从后背拽出一把刀,一个瞬移来到近前,重重一拳砸在我的脸上,我踉跄了几步,摔在地上。 他一个纵跃骑在我身上,拿起我的右手,然后把刀放在食指的第一个指节上。 “你,你要干什么?”我紧张得都快晕过去了。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怪物的嗓子带着嗡嗡颤音:“为什么来这里?不要撒谎,这里是我的地盘,我知道你的每一个心念。” “既然知道你还问什么。”我是倒驴不倒架,还硬着嘴说。 怪物点点头:“好,好。”他轻轻划动刀子,刀极其锋利,顺着我指节的连接处走动,一股剧痛袭击过来,我疼得几乎窒息,看到一股股血顺着手指流下来。 我惨叫一声,浑身战栗。 怪物道:“好好说话,免受皮肉之苦。” 我颤抖着说:“好,我叫林聪,是从外面来的。” “做什么呢?”怪物和善地问。 “我,我在寻找一条龙。”我的喉头咯咯响。 “一条龙……”怪物喃喃看向我,拿起刀对准了我的心脏。 我脑子懵了,以前听李大民说过,如果在中阴之境或是其他平行世界死了,那就真的死了。我们肉身跟不进去,相当于灵魂死在这里,本人最后成了植物人。 我想反抗,可全身没有力气,看着这么一个没有皮的怪物,真是一点心气都没有了,反而觉得被一刀捅死是个解脱。 这个怪物侧着脸看我,烂肉一样的嘴唇动着:“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不知道……”我忽然想到了什么:“难道你是……范老爷子的心魔?” 怪物呵呵笑,空洞的眼眶里竟然产生了极度邪恶的感觉,它柔和地说:“准确的说,我不是心魔,我是他的病魔。” “病……魔。”我喃喃。 “他年轻时候得过肺结核,病得都要死了,”怪物说话很有些抑扬顿挫,非常有感染力,让人很难分散开注意力,继续说道:“我就是在他折磨的快死时,由病魔产生的心魔。后来他病养好了,我也活在了他的心里。” 原来病魔长这样……我害怕得哆嗦成一团。 “我可以不杀你,”病魔看着我:“也可以带你找到那条龙。” “什么条件?”我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病魔把刀收在背后,不知藏在了什么地方,慢慢说道:“老头马上要死了,他会变成中阴身,我可能会被一起送往中阴之境,我不想这样,我希望寻找新的人,跟他在一起。” “你要跟我?”我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跟你也可以,”病魔黑暗的眼眶直直盯着我的双眼,“你能来这里,就说明你有本事帮我找到宿主。我需要新的宿主,不能再呆在这里!” “不,不行。”我一口拒绝。 病魔把刀又缓缓拽出来:“带我出去,我就领你找到那条龙,只有我知道它在哪,我助你一臂之力。如果不带我出去,我就把你折磨至死,让你享受一下病魔缠身的感觉,爽极了!” 它烂肉一般的嘴里,伸出了鲜红色的舌头舔着刀刃,刀太快,给它的舌尖割出一道伤口,从伤口处滴滴答答往下流血,正对着我的脸,全都喷在脸上。一股腥臊恶臭的气味散发出来,我拼命晃着头,怕血滴在嘴里,“别,别折磨我好吗。” 病魔拿着刀放在我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头缝中间,缓缓往下割鲜血直流,痛感直袭大脑,我全身缩成一团,疼的一瞬间竟无法叫出来,整个人差点窒息。 “带我走,我就领你找到龙,满足一切心愿。否则,我会慢慢折磨你到死,让你享受每一寸肌肤都饱受煎熬的感觉。”病魔循循善诱,语气和善。 我感觉右手似乎被撕裂开了,刀刃深深切进指头缝之间的肉里,耳朵在这个时刻出现了幻听,像火车拉笛一样嗡嗡回响。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几乎感知不到,只有这股子疼在清晰的传递。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病魔,我可以带你出去。” 病魔的刀停了,它在回头看。趁这个时候,我勉强睁大双眼,脸上是冷汗掺杂着黏黏的腥血。 我勉强知道病魔在回头看一个什么人,具体形象看不清,我虚弱至极,仰面对着石室上面黑暗的天花板,喘着气。 病魔道:“你能带我出去?” “是。”那人说:“不但能把你带出去,而且会帮你找到最好的宿主,让你自由栖身。” 这时我缓过一些神,听声音判断肯定不是子善道长,奇怪了,还能有谁?是李大民?也不对,声音绝对不是他。 病魔把刀收走,慢慢从我的身上站起来,“嗖”的一下瞬移没影了。 我勉强支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满头满脸都是血,右手也是血肉模糊。这些已然顾不上,我紧紧盯着对面,想看看来者是谁。 病魔到了那人面前,正挡住了我的视线,看不到那人长什么模样,一魔一人正在谈判。 “你想要什么?”病魔问。 “我要那条龙的逆鳞。”那个人一字一顿说。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也要逆鳞? “另外我还要一样东西。”那人在病魔面前镇定自若,每个字都底气十足,根本就不害怕。凭着这份胆识,我倒有些佩服这个人。 “还要什么?”病魔温和地问。 那人道:“我要林聪手上戴着的镯子。” 他话音一落,病魔转过头去看,正盯着我。 我心里抖了一下,病魔一个瞬移来到我的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亮给那人看。 这时,我才真正看到那人的模样,他看起来像是一个少年,穿着时尚的哈韩服,戴着红帽子,脸上戴着黑口罩和黑墨镜,看起来极为潇洒。 看到这个人我全身如同雷击,紧紧盯着他,这个人见过! 李大民在张南华后院出关的时候,我们曾经遭遇到一个人的袭击,那个人也是一身哈韩服,搞得神秘兮兮,和眼前这个人极像。后来听陈美羽描述,他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阴差大神不夜天。 第一百九十七章 跳舞 哈韩少年点点头,双手揣进衣兜酷酷地说:“对,我就要这个镯子。” 病魔抽出快刀,横在我的右手,“那就断手吧,镯子归你。” 哈韩少年戴着口罩和墨镜,看不清长相和神态,他明显对我的手不感兴趣,根本无所谓,点点头说了两个字,“可以”。 病魔看着我,漆黑的眼眶里散发着残忍的气息,微微咧起嘴角,“那就不好意思了。” “别,别,”我惨叫:“我,我也能带你出去!” 病魔停下来,看看我又看看哈韩少年,“我信你们谁的?” 哈韩少年冷冷地说,“你觉得我们谁有这个本事?” “我觉得你有。”病魔道。 哈韩少年好像压根就不会笑,说话永远都是一个语气,“那就行了。” 病魔摇摇头,从我的身上站起来。我强忍着疼刚要爬起来,病魔突然一张烂嘴,吐出一团白红相间黏黏糊糊的类似蛛丝的东西,把我全身缠住。 他猛地一扯嘴,把我从地上硬生生拽了起来。 “带我找到宿主,我就连人带镯子都交给你。”病魔狡猾地看着哈韩少年。 哈韩少年透过黑色镜片凝视着病魔,一人一魔互相注视,谁也没有说话。少年最后道:“先让我看到那条龙再说。” 病魔一扯蛛丝,拉着我就走。它佝偻着身体,没有人皮,黑森森的肌肉组织露着,看起来像是《魔戒》里的怪物咕噜。 它弯着腰一步步往前走,怪异的尾巴在地上拖着。我像是被蜘蛛抓到的食物,被拖着向前,如果不跟紧步伐,极有可能会摔倒。 哈韩少年在身后慢悠悠地跟着。 我们三人从门出去,到了外面的长廊,病魔拉着我继续往前,我们的影子在阴森的光线下拖曳得极长。长廊弯弯曲曲,走了很远,狭窄的空间内只有我们的脚步声,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又是压抑又是恐怖。 走着走着,前面传来水滴的声音。从走廊出来,眼前出现一片黑压压的洞窟,高度大概两米多,洞窟顶上悬垂下来很多石乳的尖刺,狰狞可怖,似乎到了地狱。 洞窟的深处有一滩巨大的黑河,隐隐水声传来,水面泛着深黑色的光,仿佛流动的是石油。 “龙,就藏在那片水里。”病魔看着我和哈韩少年,“它非常危险。” 病魔说话有条不紊,不管到了什么危机情况它都在循循善诱,语调抑扬顿挫,颇有节奏感。 病魔是个非常厉害的讲故事大王,它的语调和节奏的把控能迷倒众生。 “所以呢?”哈韩少年问。 “你要取逆鳞,是吧?”病魔问。 哈韩少年耸耸肩摊摊手,表示就是如此。 病魔回头看我:“你呢?” “我也是。”我说。 病魔咧着嘴,露出一丝极其邪恶的笑意:“一条龙只有一片逆鳞,给谁呢?” “似乎你的条件要升级了。”哈韩少年说。 病魔笑得更是得意,“现在我有三个问题问你们,谁回答的真诚,我就帮谁。然后我就会消灭另一个。” 哈韩少年摆摆手,示意他说。 “第一个问题,”病魔嗓音低沉,发出金属般的颤音,“你们为什么要龙的逆鳞?注意,”它伸出手指,“注意,答案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真诚,我要听到真话。” 哈韩少年看我。我叹口气:“我先说吧,我需要龙的逆鳞来作法,召唤出中阴之境的孟婆神。” “为什么要见她?”病魔饶有兴趣地问。 “我要找到我妈妈,”我心痛地说:“我妈妈关在中阴之境,我要救她出来,目前最切合实际的作法就是召唤孟婆。” 病魔看向哈韩少年,问“你呢?” 哈韩少年没有说话,看不见表情,也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病魔重申了一句,不要撒谎呦。 哈韩少年面向我,说:“首先我要更正你错误的常识。龙的逆鳞只是小小的碎片,搜集到十个如此的碎片,才能真正意义上的召唤孟婆出来。仅有一个碎片,冒然召唤是非常危险的,几率是凑齐十个的十分之一,有很大程度失败,会出现无法预料的结果。” “你是不夜天!”我大叫。能说出这样的话,只有不夜天! 哈韩少年点点头:“是的,我们见过。” 病魔拍拍手:“好了好了,你们不要叙旧。你叫不夜天,真名吗?” “可能吗?”不夜天冷冷地说。 “你看看,你这就不真诚了,”病魔说:“这个伙伴叫林聪,直接就说了姓名。那你呢,你的真名叫什么?” 不夜天这时把嘴角咧了咧,谈不上是笑,应该是在嘲讽。 “名字只是个代号,何必追究问底。”不夜天说:“你知道我叫什么,和我能带给你什么,并不发生冲突。我行走阴间,横逛整个中阴境界,本身不受名字限制,你可以管我叫你喜欢的名字,狗屎都可以。不过我建议你也叫我不夜天,这样我们的谈话可以保持一致。” 病魔收起笑意,仔仔细细地盯着不夜天,点点头说:“你是个危险分子,我不喜欢你。” “我有没有名字,有什么名字,你喜不喜欢我,为什么不喜欢我,对于我来说没有区别。我对你来说是个工具,你对我来说也是个工具,只要共赢就可以。”不夜天淡淡说。 病魔变了个表情,拍拍手:“好吧,就算是第一个问题你们都通过了。那么第二个问题,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赢了,会要求对方去死吗?” 我沉默着,不知道怎么说,不夜天指定不是好人,但我和他算起来也没什么深仇大恨,硬要他死,也有点过分。 病魔用手指着不夜天说,这个问题你来回答。 不夜天看看我,点点头:“拿到镯子之后,我不会留他,他是必死的。” 病魔饶有兴趣地看我。 我一肚子气,“那你也是必死的,不能留你这个祸害。” 病魔抚掌大笑,“哈哈,有意思,我就喜欢这样的情况,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不夜天忽然奇怪的说:“你错了,不是两个人活一个。” “那是什么?”病魔笑着问。 “我们一共有三个人,还包括你。准确的说,是我们三个人只能活一个。”不夜天慢条斯理地说。 病魔笑意渐渐消失,凝视着他。 不夜天呵呵笑,他把手伸进嘴里,猛地打了个唿哨,突然之间,整个洞窟亮出无数面镜子,这些镜子互相对照,围成一个不规则的圈。一刹那间,镜子里出现了我和病魔无数个影像,互相投影,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不夜天已经踪迹不见。 病魔大怒,顾不得我,猛地跳到一面镜子前挥拳去打。镜子里也出现一个同样的病魔,向着镜子外的它也在挥拳。 这个瞬间,病魔看着镜子里的影像,有了些许凝滞,但拳头没有停下来。镜外的它、镜子里的影像,动作一致,拳头相碰,就听到“哗啦”一声,镜面整个粉碎。 碎片没有落在地上,还在原来位置,碎片又自成为一面面小小的镜子,照着病魔。 病魔在狂怒之中,声嘶咆哮,不断冲击,用手用脚甚至还用尾巴,打碎一面面镜子。每面大镜子破碎,变成了很多的小镜子,每个小镜子又被砸碎,变成更小的一面镜子。时间不长,我和病魔困在中间,四面八方是无数面大小不一的镜子。 最大的镜子有一人多高,最小的镜子只有指甲盖大小,每一面镜子形成的角度都各不相同,极为刁钻,让人对大小和远近产生了强烈的错觉。 病魔已经顾不得我了,我站在圈子中心,自转了一周,眼之所到全是大大小小的自己,在四面八方无限地看到了自己。 我头晕眼花,索性坐在地上,凝神静气,闭着眼睛。 虽然闭上眼,但脑袋疼得厉害,右手的伤口也巨疼无比,无法安心。耳边不断传来病魔破坏镜子的声音,啪啪打碎了很多面。 我想告诉它不要徒劳无功,它也不可能听我的。 过了好一会儿,忽然安静下来,我缓缓睁开眼,这时,看到了不同寻常的景象。 病魔对着无数面的镜子正发呆,有一个它的镜像缓缓从一面镜子里走出来,外形、神态、尤其是两个黑森森的眼眶,都极为相像,就是活脱脱又一个它。 镜像病魔走到病魔身后,病魔马上察觉到了,回头去看,两个怪物对上了眼。 这个场景诡异无比,我不由屏住呼吸。 镜像病魔缓缓抬起右手,举过头顶,它在跳舞。 第一百九十八章 探水河 镜像病魔在舞蹈,病魔如同受了某种蛊惑,也抬起手臂跟随镜像的自己跳舞。 镜像病魔舞动身体,病魔也在舞动身体,两个怪物动作的方式真就像照镜子似的,是呈轴对称的。 镜像病魔一开始动作很慢,摇摇手臂、踢踢腿、扭扭胯,病魔着魔一般跟着模仿,两个魔的动作慢慢加快,镜像病魔舞得越来越快,病魔在跟随。 我目瞪口呆看着,两个怪物都是极其诡异,跳动的舞蹈好像某种少数民族的舞,更是诡异的两次方。 跳着跳着,镜像病魔忽然转过身,病魔也跟着转过身,两个怪物背对背。这时,镜像病魔忽然又转回来,手里多了一把桃木剑,病魔好像也有感应,也转过身,不过它的手里空空。 镜像病魔朝着病魔一笑,猛地提剑往前一送,病魔也下意识跟着学,把手向前送,看起来两个人在互相捅。可镜像有剑,病魔无剑,镜像一剑捅进了病魔的胸膛,病魔难以置信地垂头看着剑。 这把剑用力极大,力透其身,剑尖从后面冒出一大截。镜像病魔双臂一较力,猛地一提,把病魔整个提起来,挂在这把桃木剑上。 镜像病魔再往前一送,把病魔整个钉在后面的洞壁上,双足悬空。 病魔没有死,却也动不了,在洞壁来回擦蹭,目光中是可怜和悲哀。 镜像病魔回头看我,我吓了一跳,心怦怦乱跳,没想到这里有两只病魔,真是出乎意料,不由暗暗叫苦。 镜像病魔走到我的面前,用手在身上划拉了一下,感觉像是面具和伪装服都摘了,露出本来面目。我很难相信自己的眼睛,面前站的人居然是子善道长。 “道,道长。”我惊疑地说。 子善道长呵呵笑:“小林,不错嘛很是镇定,是个可塑之才。”他伸出手,示意要拉我起来。我晕晕乎乎把手递给他,他一用力把我从地上拽起来。 他拉着我的右手,翻过来看看,手上都是刀伤,是刚才病魔用刀折磨割出来的。道长叹口气,“好了没事了,辛苦你了,把病魔给引出来。”他回头看钉在洞壁上的病魔,“这怪物动也动不了,现在想灭它就是举手投足之间的事。” 病魔抬起头,本来很可怜的表情,突然露出一丝笑意:“那你就灭了我吧。” 子善道长冷哼一声。 “来,我求你灭了我。”病魔道:“你也就骗骗这个小孩吧,拿孩子当诱饵把我引出来,你们可真是阴毒!” 我吃惊地看着子善道长,隐隐觉得整件事都是他和不夜天设计的圈套。 “我看你也没聪明在哪,照样上当受了骗。”子善道长冷言冷语讽刺病魔。 “没办法,”病魔一耸肩,“这是我的弱点,我承认。用镜子驱我,这一招很厉害,这不是你能做出来的。不夜天呢?” 它话音一落,所有的镜子“哗”的一声全部消失,不知去哪了。洞窟深处的黑暗里缓步走出一人,正是不夜天。 “不夜天,你很厉害。快,灭了我吧。”病魔主动叫不夜天杀了自己。 不夜天冷冷没有语调的声音,“你是必死的,不过现在留你还有些用。我要确定那潭黑水里确实有龙,希望你不要撒谎。” 病魔哈哈怪笑,声音如怪枭,刺耳难听。 子善道长站在不夜天的旁边,非常恭敬,“前辈。” 我惊讶的几乎下巴都要掉了,不夜天居然是子善道长的前辈?两人是有师承? 子善道长来到我的面前,呵呵笑:“如果没有前辈,我怎么可能对付病魔。小林,情况你都看到了,我之所以要付出这么大代价进入范老头的濒死之境,就因为要和前辈一起取龙的逆鳞。” 不夜天说道:“子善,我还没认可你,你我并无情分。” “那你也是我的长辈,”子善道长笑嘻嘻说:“一日为前辈终身为父,你指点过我,算起来你也是我的师父嘛。” 我听得一阵阵发冷,这子善道长看着高冷,怎么这么没骨气,趋炎附势的。 不夜天看看我,吩咐子善道长,“把他的镯子取下来,然后让他探水引龙上岸。” 道长答应一声,溜溜达达走过来,冲我抱拳,”小林,得罪了哈。你救过我一命,我也救过你一命,咱们两相抵消,谁也不欠谁的了。现在我要听前辈的话,你我毕竟有些交情,你要想少受点罪就乖乖听话。” 我苦笑:“就算要听你的,也要先把我身上缠着的白丝都清理掉吧,捆的结结实实怎么听你的安排。” 子善道长想了想,回头看不夜天。不夜天冷冷道:“让他做鱼饵去引龙上岸,这样就可以,用不着清理。子善,先把他的镯子取下来。” 我大惊,跳着想走,被子善道长一把抓住,他底下一个扫堂腿,我站立不稳摔在地上。他骑在我的身上,把右手起来来,握住镯子按动机关要往下摘。我拼命挣扎,镯子怎么可能如此轻易拱手让人。 自从得镯子以来,只有一次被人强行掳走,那是十五民。不过十五民是正人君子,并不贪图镯子,后来又还给我。 我知道这次如果被不夜天拿走,再想要回来几乎是不可能了,我还要靠它救妈妈呢。 一股蛮劲上来,我左右扭动,想把子善道长从身上给掀下去。子善道长抓住我的右手就是不松手,他不会摘,满头大汗在研究。 我真是急眼了,拼命抵抗着,发出牛一样的吼声,身体扭来扭去。子善道长折腾一会儿满头大汗,站起来说:“前辈,这小子踏么的属驴的,实在难缠。” 不夜天本来在一旁揣裤兜看着,走了过来,手里多出一把快刀,瞄准我的右手,没有语调地说:“留镯不留手,留手不留镯。你考虑清楚,只能留一样。” 我知道此人说到必能做到,这小子一点人性都没有,别说断手了,就算一刀捅死我他都不带眨眼的。 我喊了一声:“镯子给你可以,但要我自己摘,不能强迫我!” “摘!”不夜天冷冷道。 我身上还捆着层层蛛丝,行动很不方便,勉强把两只手在身前凑在一起,按动通灵镯的机关,镯子应声脱落。镯子上面遍布裂纹,暗淡无光,早已没有那种神采。我叹口气,伸出手去,要把镯子递给不夜天。 不夜天对子善道长微微点点头,道长走过来拿,就在我们双手交替的这个时刻,我突然用尽全力狠狠把镯子扔在地上。他们谁也没想到,只听“啪”一声脆响,镯子落在地上摔成无数细小的碎片,飞溅得到处都是。 子善道长“哎呀”一声,心疼大叫,这道士眼珠子一瞪,恼羞成怒,一个大嘴巴扇在我的脸上,打得我的耳朵嗡嗡作响,短暂失聪。我踉跄了几步,一屁股摔在地上。 子善道长心疼地说:“小林啊小林,你说你干什么不好,怎么把这么好的东西给脆了。我打你是让你长记性,我其他都无所谓,就看不得一样,就是糟践东西,尤其是绝世神器。你,你踏么的就是千古罪人。” 我躺在地上惨笑,并不想回答他。 子善道长跪在地上,用手划拉着镯子的碎片,这些碎片特别小,能有成百上千个,已经碎无可碎,根本没法再凑合黏连到一起。 不夜天走过来,抱着肩膀看着满地碎片,用脚踢了踢我,冷冷说:“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我都不理他。 不夜天道:“你靠着这个镯子可以往来内观神思之境,没了这镯子想出也出不去了。”他顿了顿:“你永远困死在这里。此地在主人死后会变成中阴之境,到时候你或许有可能遇到你的妈妈,你和她一起关在中阴之境,或许对你来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心如死灰。 “镯子没了就没了吧,”不夜天说:“子善,你让他去引龙上岸。” 子善道长对我也不客气,从地上拽起来,连骂带打,踢着往河边去。 我们一路过去,到了水岸前往前一看,洞窟似乎更矮了,洞顶犹如鬼牙一般狰狞的水乳石,下面是黑森森的深水,没有一丝波澜,不知有多深,水面沥青一般泛着层黑光。 “下去!”子善道长吩咐。 我站在岸边心里打鼓,死倒不怕,可看着这层深不可测的黑水,心眼里是恐惧和胆寒。 “叫你下去没听着是不是。”子善道长用脚踹我,我踉踉跄跄到了水里,鞋子立马湿透,河水冰冷刺骨。 “等等。”忽然岸上的不夜天说,“先让他回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凶险计划 子善道长招呼我赶紧回来。 我站在水里大怒,“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把老子当什么呢,说上来就上来,说下去就下去。” 不夜天在岸上道:“让你上来是为了你好,不想就这么万劫不复吧。” 我懊恼异常:“镯子都没了,出也出不去,现在这种情况和万劫不复有什么不一样。” 不夜天冷冷道:“没镯子,你至少还有进入中阴之境的机会,如果不听我的贸然下水,平白喂了那条病龙,恐怕连那个机会都没有。” 我站在水里看看他,觉得不夜天不至于这时候杀了我,他或许真能提高我的存活几率。 我踩着水走上岸边,不夜天到了面前,没看清怎么回事,不夜天像是变魔术一样,掏出根绳,朝着我的脖子一兜,正栓了个结实。他使劲一勒,我呼吸不畅,咳咳猛咳嗽。 不夜天让子善道长把绳子往下窜窜,绳子绑缚到了我的胸口。不夜天拽了拽,觉得挺结实,便说可以下去了。 “你什么意思?”我问。 “见过钓鱼吗,”不夜天道:“你下去之后,我可以提拉绳子来操控你,你最危险的时候,可以救你于危难。” “敢情你把我当鱼饵了。”我一股火直冲顶梁门。 子善道长皱着眉:“小林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如果不加这条绳子你是有死无生。加了绳子,至少还有活下来的可能。怎么拎不清道理呢。” 我忍着气:“行,行,反正是我为鱼肉你们是刀俎,怎么说怎么是吧。” 我顺着岸边慢慢走进水里,水很快漫过了鞋子,皮肤冰冷刺骨。继续往下走,来到了膝盖,我冻得浑身哆嗦,感觉热乎气正在急速消散。 我低下头,看着镯子在右手压出来的印子,心内一阵惆怅和悲哀。通灵镯不是我的,是王月交给保管的,它随我闯过一道道的生死难关,现在终于是缘尽了。 这一刻我万念俱灰,索性大踏步踩着水再往深处走,时间不长水漫过了脖子。我全身缠着黏黏的白丝,是病魔吐出来的,此刻在水里浸泡,丝的粘性消散,开始慢慢脱落,周边的水面飘满了这些白丝。 我回头去看,不夜天和子善道长站在岸边,已小如蚊蝇。绳子拖得很长,另一头在不夜天手里,正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再往前走一步,忽然一脚踏空,踩不到水底了。我有些慌乱,呼吸急促,幸好从小在江北的江边长大,又被爸爸妈妈强迫学游泳,技术还算不错。我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水深之处。 冷水包围着我,我晃动双脚,快速下潜。 水底并不是完全的黑暗,在不知道多深的水下,隐隐有很多的光亮,应该是发光的钟乳石散发出来的。 白丝飘散殆尽,我的手和脚都恢复了自由,右手还是疼得难受,不夜天的那条绳子拴在胸口上,在水下我想解开它,怎么都弄不下来,牢牢绑缚着,不松也不紧。 我这一口气潜得极深,在莹莹光亮中勉强睁眼,水下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的。就在这时,我隐隐看到一条白色的、又粗又长好似一条蛇的物体,缠绕在最深的水底。 这时,一口气已经快憋不住了,双脚一错快速上升,来到水面,大口大口喘着。 子善道长在岸边,双手拢成喇叭状喊:“发现龙没有?” 我本不想搭理他,可困难实在太大,必须让他们知道,便冲着岸上大声说:“水太深,我潜不到水底。” 不夜天对子善道长低声说了几句话,子善道长拢着手喊:“你不用潜入水底,只要想办法吸引那条龙注意就行,把它引上来。” 我低声骂了一句。你们行啊,真把我当饵了。 我踩着水,浮在水面,强迫自己冷静,想想整个局势,琢磨出了一个极其凶险的计划。现在,凭我自己很难和不夜天抗衡,再加一个子善道长,更是没有胜算的几率。唯一的办法,能不能借力打力呢,引那条龙上来搞风搞雨,弄得场面不可收拾,我就好趁乱做点什么。 这个计划就跟把大象装冰箱需要分几步差不多,计划是这么个计划,想法也挺好,可具体怎么办完全没有方案。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没办法也得干!豁出一身剐敢把皇上拉下马。此时此刻,除了让那条龙搅局,我没有任何办法翻盘,只能这么干。 盘算好了,我一头扎进水里,以极快的速度潜下去,很快就看到了泛着白色的蛇状物。盘在水底,看不真亮,一切都模模糊糊的,显得诡秘至极。 这口气还有半口,不容得多想,我继续往下潜,越来越深,离着越来越近。想起古董街的周老板曾经说过,何为逆鳞,那就是龙脖子下有巴掌大小的一块白色鳞片,呈月牙状,极其珍贵极其值钱。 逆鳞是召唤孟婆的关键物件,有了它离着救回妈妈就能更进一步。 反正是为了搞这条龙,索性就把逆鳞给扣下来,要玩就玩大的。 我手头没有趁手的工具,先下去再说。这口气一直潜到水底,白色的巨大蛇状物应该就是龙身,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龙没有动,我仗着胆子把手放在龙身,只感觉冰冷异常,好像摸到一个石头块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条龙不会是挂了吧,踩着水继续向前,一口气快要到头了,赶紧要找到逆鳞。 视界有限,看不到整龙,只能随着水中行进,前面的部分不断出现,后面的部分不断消失。周老板如果所言不虚,逆鳞的位置应该在龙脖子的下面,继续往前就是了。 这条龙真踏么的长,我这口气终于挺不住,在原地猛地一踩水,整个人向水面上窜去,憋得这个难受,好不容易浮到水面,探出头去大口大口喘着。 缓过这口气,看向岸边,离得很远了,子善道长和不夜天已经成了模模糊糊的两个小点。 越是迫近逆鳞我越是紧张,此时此刻都快窒息了。我搞不清为什么会是这么一种心理状态,害怕?是有点害怕,但不至于吓成什么样,就是紧张,控制不住。 我强迫自己冷静,深深吸了口气,再次下潜。 一路踩水行进,终于到了水底,看到那节白白的龙身。我摸着龙身继续行进,马上就要看到龙头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在水里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就在这个时候,莹莹的弱光,看到了一幕奇景。龙身的尽头并没有出现龙头,而是有一条铁绳索,锁链上栓着一个女人,全身白衣白裤,说不出是哪个年代的,正趴在地上,黑色的头发散开飘在水里。 难道这不是龙,我判断失误了? 我慢慢游过去,这女人是谁呢?这,这不会是一具女尸吧,我浑身冒寒气。 到了近前我犹豫一下,还是过去把女人翻转过来。这是个岁数不算很大的女人,三十岁以里,长得一般般,无甚姿色,皮肤极为粗糙,看起来像是山村妇女。 我忽然意识到她是谁了。 龙本是陈建的心魔,他最大的心魔就是他的妈妈,这条龙也就是他妈妈所化。难道这个女人就是陈建的生母? 她如果就是龙,那么现在的女尸就是龙的本尊原形了……我看向女人的下巴。 女人紧闭双眼,脸色煞白,在她的下巴上有那么一块皮肤确实不一样,白得很深,特别扎眼。我强忍着恐惧,把手缓缓伸了过去,轻轻触碰,感觉像是鳞片,和旁边的皮肤不一样。 难道这是逆鳞?摸着硬中带软,很脆的感觉,并不像龙鳞那么硬。 我犹豫了片刻,这口气又要吐干净了,心念一横,“大妈,实在不好意思,借用一下逆鳞,还阳之后找高僧帮你超度,不让你遭这个罪了。”我念叨片刻,抓住逆鳞往下一拽。 既然决定做了,就做到底!我手上用力,真是拼命了,使劲往下一扣,鳞片竟然被我硬生生扣下来! 就在这时,女尸的眼睛突然睁开。 我吓得全身栗抖,女尸的眼睛是一片深黑色,没有眼白,紧紧盯着我。这时顾不得许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一脚踹向这具妖异的女尸,借着蹬出这一力快速上浮。 这一脚刚上去,女尸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膝盖。 第二百章 谈判 被女尸抱住膝盖,我拼命抖动,她抓得牢牢的,怎么都甩不开。 这口气终于憋到尽头,胸腔里空气已经不多了,大脑在眩晕的边缘,再这么挣扎下去,一分钟不到就得挂。 我抬头看看水上,黑森森的水流看不见水面,游上去还需要一段时间,我不敢保证自己能顺利回到上面了。 难道就要挂在这鬼地方了? 在丧失希望的前一刻,我忽然想到胸前还栓着不夜天的绳子,这时只能搏一下。我拼命拉动绳子,希望给外面传递信号。 动了几下,绳子突然收紧,随即一股大力把我往外拽。我心头一喜,是不夜天,他要拉我回去。 下面的女尸紧紧抱着我的双腿,胸口的绳子也在大力的往回拽,我被两股力角在水里,上不去下不来。 体内的空气已经消失殆尽,浑身难受得像是要爆炸一样。这时候必须要做出决断,我凭着最后残存的意识,低头去看那具女尸。她的姿势极其诡异,下半身连在白色的龙身上,上半身的双手抱着我的腿,面目模糊不清,整个人像是一只奇怪的水母飘散在水里,左摇右晃。 不夜天在收绳子,他的力量大到出奇,我借助这股力量,挣扎出一只脚,照着女尸的面部狠狠就是一脚。虽说有水的阻力,可这一脚我用出了最后迸发出来的求生本能,而且踹的地方也是看好了,正是女尸的右眼。 这一脚下去,感觉像是蹬在软绵绵的什么东西上,似乎是踩爆了。女尸全身一滞,我挣扎出另一只脚,一脚又踹在她的胸口。女尸终于松开了手,整个人向水的深处下沉。 我把住绳子,借助这股大力,快速往水面上升。整个过程极为混乱,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水流“咕嘟咕嘟”在耳边划过。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可能很短也可能有些长,终于被拽出了水面。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尽可能把外面的气体都吸到身体里,大脑麻木得无法思考,只有一个念头,自己还活着。 我用尽全力伸手在半空招了招,意思是拉回去。 不夜天在岸边收着绳子,像是钓鱼回收鱼线一样,我在水里拖着,安详至极,漂浮着向岸边滑动。 右手的手心里紧紧握着那一片珍贵的逆鳞,这是用性命换来的。到时候上岸面对不夜天和子善道长,恐怕又是一番苦战。 正琢磨着,突然水下隐隐有巨大的黑影浮现,一直跟随我,水面像是开了锅,浪花涟漪不断。我浑身发毛,意识到这是什么,应该是女尸化龙了,正在追我。 我急的不行,冲着岸边招手,大声喊快点快点。 这时候已经能清晰看到不夜天的身影,他站在岸边不远处的地方,两只手交替拉着绳子,竟似毫不用力,闲庭信步一般。 我心噔噔跳,这小子果然不是个善茬。此时此刻我真是走投无路,前有狼后有虎,夹在中间怎么都是个死。我深吸口气,暗暗发狠,逆鳞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交给不夜天。我辛辛苦苦拼了老命得来的东西,还要留着救妈妈,怎么可能让你这么轻易得到,真是可笑。 就在这个时候,水下传来难以形容的声音,像是同时杀了一千头猪,类似猪惨叫的声音顺着水波传上来。 我浮在水面勉强往下看,巨大的黑影如影随形,就在不远处,速度极快。不知是不是心里错觉,似乎隐隐能看到一个巨大巨大的龙头。这个龙头目测足有卡车头那么大小,有头有角有轮廓,两只深红色的眼睛在水下若隐若现。 我吓得都快尿了,眼瞅着这条龙就要撵上来,大吼一声:“快,快!” 岸上那两个人也觉察有异,子善道长过去帮着不夜天拉绳子,他们拽的速度越来越快,我在水里的速度也加快。可我们快,那条龙更快,水面剧烈波动,龙从水底要出来了。 这时我离着岸边也就五六米,再加把劲就上去了,水面突然破开,黑暗中一个巨大的东西破水而出,一声长鸣,耳朵都震聋了。 此时此刻什么都看不见,只有一张黑森森的血盆大嘴朝我过来,水流疯狂涌动进黑色的嘴里,形成一个黑色深渊,抽力巨大。如果不是身上有绳子拽着,肯定被吞食了。 这时到了岸边,我连滚带爬往岸上跑,不夜天和子善道长过来拉住我。和他们接触上,我心里安定了不少,这时候要死就不是我一个人喽,我们仨在一起,死也一起死,我起码还有俩垫背的。 水里发出的声响又大又怪,我不敢回头看,只见一道巨大的黑影笼罩在头上,不夜天拉住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突然被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我惊魂未定,像是做梦似的,回头去看离岸边有了一些距离。 巨大的怪物看不清面目,或许是一条龙吧,已经笼到了洞顶上方,子善道长没跑了,瘫软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巨大的影子,都吓傻了。 我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刻,不夜天选择了带我走,而扔下子善道长。 我看着身边这个特立独行的哈韩少年,“你,你赶紧去救他啊。” 不夜天看着我,语音语调里没有任何波动:“逆鳞一定在你手上,要不然不会惊动那条龙。逆鳞给我。” 我从兜里掏出逆鳞,低头凝视,没有动。 不夜天又进一步,声音里带着杀气,“给我!” 我看着他,点点头:“好,给你!”对着远处的河水我狠狠一扔,逆鳞划着弧线脱手而出,以极快的速度抛进水里。 不夜天透过墨镜看着我,冷冷说:“假的骗我?” 话音刚落,就看到那巨大的怪龙调头直扑进水里,奔着我刚才扔的东西去了。不夜天大惊,这才意识到我真的把逆鳞扔回水里。 他陡然出手,一掌打过来,我根本就躲不开,结结实实被撞在胸口,我踉踉跄跄倒退几步,就觉得喉咙发甜,胸口发闷,气都喘不匀。 不夜天看着我,戴着墨镜也能感觉到浓浓杀机,“你死在这里好了。”他转头直奔河水,不管我了,看样子要和那条龙抢龙鳞。 子善道长原本闭着眼等死,见龙突然调头,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往岸上狂奔。没跑几步,突然一个巨大的黑影扫过来,似乎是龙尾,速度太快,光线太暗,什么都看不清,就听“啪”一声巨响,正横扫在他的腰间,子善道长当时就飞了,在半空飞出去数米,落在我的面前。 我伸手下意识抱住他,被一股大力冲击,我倒退数步,慌忙中扶着他,一双手按在他的胸口。子善道长脸色蜡黄,用手拉着我的袖子,脸上的神色形容不出来,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我,突然“哇”一声,一口血喷出来,喷的我满脸都是。 我赶紧用袖子擦擦,纯粹是下意识用手这么一推,子善道长本来就站立不稳,噗通坐在地上,他整个人已经不行了,用手指着我,似有恨意,怪我刚才为什么推他。 我赶紧擦擦脸上的血,蹲在他面前:“道长……” 子善道长抓住我的胳膊,低声说:“你,一定要活着出去,一定要活着出去。找到陈辉,告诉他,我爱他……”声音越来越小,话没说完,闭上眼睛人不动了。 子善道长还算一个不错的人,我们虽有摩擦,但一路行进这里,有了友谊。没想到他就这么死了。 “道长,道长……”我说了没几声,就听到有人嘎嘎怪笑,回头去看,正看到被桃木剑钉在洞壁上的病魔。 它还没死,看到这一幕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也不知在笑什么,一股股绿色的脓液顺着桃木剑的伤口往下淌,伤口撕开了。 这时水里翻了锅,小小的洞窟深水如同刮起了惊涛骇浪,浪花飞卷浊浪排空,什么都看不到但我知道,不夜天正在和龙搏斗,争夺那珍贵的一块逆鳞。 这个时候我不能傻等着,放下道长的尸体,慢慢闭合他死不瞑目的双眼,站起来就要跑。 病魔突然说:“小朋友,你的镯子都没了,往哪跑。” 我看着他,“不管往哪跑都要先离开这个洞窟。” “我可以带你离开。”病魔笑了,“保证不会让不夜天找到你。” 我盯着它,“你什么意思?你自己恐怕都离不开这个地方吧。” 病魔笑:“别忘了我是病魔,我的力量在这个身体里无比强大,我甚至可以把你带出这个身体。” 他这话打动我了,正愁怎么出去呢。 病魔又加了一句,“不夜天和龙的缠斗就要结束了,我知道他要的东西其实还在你手里,你跑到哪都脱不了他的手心。只有我才能带你出去!” 第二百零一章 病魔 “你怎么知道他要的东西还在我这?”我极力掩饰紧张。 病魔哈哈大笑,看向浪花滔天的大水:“还犹豫呢?一会儿不夜天屠龙归来,你我都没个好。” “我能信任你吗?”我问了一句废话。 病魔又是狂笑,用手按着伤口流出来的绿色黏液,全身都是。我直皱眉头,它如果是人,也绝对是个疯子。 病魔看着我,一字一顿:“你可以赌一把。赌对了我们一起逃出生天,赌不对一起死在这里。” 电光火石之间我做了决定,飞快冲过去,抓住桃木剑用力一拔,病魔惨叫一声,高空坠落,身上都是绿色的黏液。 它挣扎着站起来,看着我笑。 我心开始往下沉,这个怪物笑无好笑,看得人心底发寒。我赌错了吗? 这时水面平静下来,我和病魔同时看过去,黑森森水面上,一条巨大的白色粗壮物体浮了上来。我猛地一惊,病魔没有笑意,淡淡道:“龙死了。” 我们看到不夜天缓缓从水里升了出来。是的,像是哪吒再生,踩着水莲花就升了出来,他一只脚踩在龙身上,另一只脚踩在水上。 黑色的洞窟中,此人宛若黑暗天神,看得我目瞪口呆。 这不夜天到底是个什么级别的怪物,那么大的龙说屠就屠了? 他站在黑色水面的深处,看不清轮廓,我的心底泛着寒气,此人太可怕了。 不夜天踩着龙尸,一步步向着岸边走过来。病魔拉住我,说了一声,“还不走吗?” “走!”我大喊。 “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病魔停住没动。 我转过头看他,“你,你刚才可没说有条件。” “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病魔狡黠地笑。 我喉头动了动,问道什么条件。 “帮我找宿主。剩下的就不用你管了。”病魔快速说着。 “行,行,先出去再说。”我糊弄着说。 “你要答应我。”病魔就是要我一个承诺。 这时不夜天已经越走越近,快要上岸了。我冷汗出来了,恐惧到达了一个小巅峰。“好,答应你!”我大叫一声。 “这不就完了。”病魔抓住我的胳膊,嘿嘿嘿三声怪笑,“走喽!” 我紧闭双眼,就感觉狂风在耳边吹过,整个人虚浮在半空,这种感觉特别熟悉,确实是在穿越境界。 病魔嘿嘿笑:“如果找不到宿主,我就寄生在你的身体里,让你时时刻刻都能看到我,我会跟你一辈子!” 我冷汗从额头渗出,这个怪物弄给别人,不道德;自己留着,更是要命。这可怎么办?不管了,先出去再说,外面那么多大神,我就不相信没有能治得了它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站在一所古代的宅院里。我看了一圈,这不是范老爷子闭关藏身的那座山中私宅嘛。 病魔四处打量,“唔,我们到了上一层。” 我轻轻舒了口气,回来一层是一层,没有镯子,原本以为自己能困死在潜意识里,还好,现在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你能带我出去?”我热切地问。 病魔不耐烦:“刚才说了,找到宿主就可以。” “要不,”我一咬牙:“咱们先出去,夜长梦多。你寄居在我这,先待着,再想办法帮你找宿主。” 病魔看着我,眼神中尽是诡诈和不相信。我被它瞅的汗颜,论心智和情商,这个怪物不知道超我多少街。它本就是人的心魔所化,人心里最阴暗面的东西它全都了解。 它的可怕倒还不在于神通,而在于勘破人心的能力。 病魔摇摇手指,脸上露出诡异的笑意,“不行,不行,这可不行。” 我抹了下脸,身上极其疲惫,只想赶紧出去,此地危机重重,再这么待下去,非神经错乱了不可。 就在这个时候,病魔脸色一变,转头看向屋里。快走几步一脚踢开房门。我赶紧跟了进去。 书房里,范老爷子被捆在椅子上,身上绑着他的衣服,正是我和子善道长离开之前的情景。此时,范老爷子垂着头,脸色铁青,呼吸有一口没一口。 病魔蹲在地上,仔细看着他,用爪子把范老爷子的头抬起来,凝重地说:“他快不行了。” “你有什么办法?”我问:“必然让他活过外面的天亮,要交待好遗嘱。” 病魔想了想:“我可以透支他最后的生命力,他会在一两个时辰内保持住精力,然后会迅速死掉。死了之后这里的幻境将不复存在。他会变成中阴身,和中阴之境对接。” “好,那就做吧。”我说。 病魔看着我,露出嘲讽的神情:“你还没给我选好宿主呢,怎么做?” “你先进我的不行吗?”我急着吼。 本来已经对完成任务不抱什么希望,可此时重燃希望,眼瞅着到了最后一步,偏偏被病魔卡着。 病魔站起来,拿起范老头身上的衣服,擦了擦手上绿色的黏液,慢条斯理说:“不行,你亲自选好宿主说出名字,我才能帮你。” “你就不怕我是权宜之计?”我气得嘴唇颤抖。 “只要说出名字,这个人就跑不了。”病魔鬼魅一笑。 “那我随口编一个……”我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病魔道:“你撒谎全都写在脸上,我能看出来。” 我们正说着,院子里起了一阵狂风,吹得窗户嘎吱嘎吱乱响。病魔走到窗边看向外面,嘴角咧着笑:“还真快。” 我凝神去看,院子里不知何时站着一人,非是旁人,正是不夜天。 不夜天追来了。 他没有急着进屋,而是站在院子里,颇有闲情逸致地看着周围的景色。病魔把窗户关上,看着我说:“赶紧说出名字,要不然我们全都要死在这里。” 我气得七窍生烟,这个病魔真不是个东西,纯粹是坐地起价发国难财。 外面响起脚步声,不夜天一步步走过来,声音透过窗户缝隙传过来:“很聪明,你把逆鳞撅成两半,扔一半留一半,连我都唬过去了。” 病魔洋洋得意:“……却没有瞒过我的眼睛。” 我紧张到爆炸,这时才看出来自己还是差火候,如此惊心动魄,病魔还在慢条斯理谈价钱,而我已经紧张到快窒息了。虽说它是魔,我是人,这个心理素质的差距还是有点大。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我答应你,帮你找宿主。” “谁,报出名字。”病魔说。 “此人姓什么叫什么不知道,我只知道其法号。” 病魔饶有兴趣地看着我,“行,法号也行。” “子善道长,”我说道:“他就在外面,你一出去就能看到他,道袍道冠,正在打坐,很好辨认。” 病魔长长“哦”了一声,哈哈笑:“有点意思。此人已死,你这是让我夺舍啊。” “反正宿主我给你找好了,能不能夺舍成功,就看你自己本事了。” 不夜天的脚步声已经来到门外,停顿了一下,伸手拉门。在这个电光火石的时刻,病魔拉着我,哈哈狂笑:“闭眼,我们走喽!” 我紧紧闭上眼睛,只觉得身体缥缈虚浮,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耳边响起李大民的声音:“林聪,林聪……” 我缓缓睁开眼睛,自己回来了,坐在包房里,旁边的床上躺着范老爷子。地毯上一个道士正在打坐,一动不动,正是子善道长。 我看着李大民,很长时间没有动一下,就这么凝视着他。李大民用手在眼前摆动,担忧地看着我,问没事吧? 我这时才扭动脖子,看向窗外,外面已天光大亮,光线透过窗帘照进来。 李大民也看着窗户,划动轮椅过去,把窗帘全部打开,清晨带有朝气的阳光照了进来,整个房间都亮堂堂。 “发生了什么事?”李大民划着轮椅过来,面色凝重看看我的手腕,惊叫问,“你的镯子呢?” 我深吸口气,慢慢说道:“幸不辱命。”我缓缓摊开右手掌心,里面有一个小手指头那么长短的白色鳞片。 李大民慢慢划着过来,用手拿起来,放在阳光看看:“逆鳞?” “对。”我点点头,加了一句:“镯子毁了。” 李大民倒吸口冷气,凝思良久,没有追问细节,而是自言自语一样问了一句话,“值得吗?” 第二百零二章 召唤孟婆 “我觉得很值。”盘膝坐在对面的子善道长,忽然睁开眼睛露出邪魅一笑,说道。 我看着他,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真正的子善道长已经死了,眼前的这位,真的就是病魔吗? “病……”我刚吐一个字,子善道长摆手:“我还是我。咱们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 子善道长站起来走了两步,还有些踉跄,整个人像是喝醉酒了一样,说话也是颠三倒四,语无伦次。 李大民紧紧盯着他,双眼眯缝起来:“你不是子善道长吧?” 道长看他,脸上呈现鬼魅的笑意,用手点着:“还记得我说的那句话吗,咱们看破不说破。” 我拍拍李大民的肩膀,轻声做着口型,回去再说。 外面老范家的儿女都在等着,几乎一夜没睡,看到门开了,呼啦啦全都围拢过来,把我们团团围住。 子善道长伸出手,大声说:“老爷子我给带回来了,还有口气,神志也清醒,你们问什么赶紧问,晚了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范老爷子紧紧闭着眼睛,似乎连呼吸都没有了。 范爽十分惊恐,看着我和李大民,着急地说,这是怎么回事。 “老三……”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范爽看到她爸爸极为艰难地睁开了双眼,老爷子有气无力看着床边围拢的儿女。 范爽嗓音更咽:“爸,爸……你还好吗?” 范老爷子露出疲惫至极的笑,断断续续说我这辈子不亏,也该放下了。 范大姐赶紧道:“爸,家里现在都等着你主持大局呢,都乱成一锅粥了。你可要撑住啊。” 她说话很有艺术性,传达出两个信息,第一让老爷子留遗嘱,别造成历史遗留问题。第二是告诉老爷子,其他人为了争财产都打破头了。 范老爷子虚弱点头:“我……我都知道,下面交待一下,我时间……不多了……” 范爽赶紧告诉旁边的小弟,出去把律师什么的叫进来。屋里的儿女有的拿着录音笔来录声音,范大姐干脆用手机录视频。 这时有人看到我,不满意的说,怎么还有两个外人。 范爽赶紧过来,低声让我和李大民先离开这里,任务已经完成,什么事等电话联系。 我有些不爽,差点在老爷子的神思幻境里挂了,折腾半天就换来这么一句不咸不淡的话。 李大民比较大气,宽慰了范爽两句,滑着轮椅往外走,我跟在后面一起出来。门,在身后关上了。 子善道长坐在外面的房间里,贪婪呼吸着空气,仰着头嘴里不断发出嗨的声音,旁边有几个工作人员一脸鄙视地看着,以为他没有见过星级酒店的房间。 我轻轻咳嗽一声,“道长,走吧,老范家还有一堆事需要处理。” 子善道长笑眯眯跟我们出来,我们三人一路无话,坐着电梯到了大堂。 李大民笑着说:“道长,要不你跟我们回去?” “免了,”子善道长露出狡黠的笑意:“我要先找个地方好好消化一下这个身体,有什么事等我出关再说。哦,对了,老范家给了报酬你们先帮我收着,到时候我自来取。” 我和李大民互相看看,没有说话。子善道长不怕我们赖账,喝醉酒一样跌跌撞撞走远了,消失在胡同的深处。 我们两人迎着朝阳,转过身也慢慢离开了酒店。我们往李大民的家去,我一路讲着发生的经过,到他家的时候全部讲完。 李大民惊愕的半天没有说话,随后问,“你真见到了不夜天?” “对,就是那天在张南华家后院遇到的怪人,”我说:“可以肯定就是他。” “他有多大年纪?”李大民问。 “看样不过二十来岁,但是也不好说,毕竟不是他的真面目。”我道。 李大民疑惑,“你和病魔出了范老爷子的濒死幻境,他为什么没有跟出来?” “他曾经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我道:“要召唤孟婆,必须搜集十个碎片。我们现在只拿到一个,几率会特别小。” 李大民从兜里掏出这片白色的逆鳞,反复在手里掂量,问我,你打算怎么办? “越快越好,”我说:“此物非同小可,很多人都在惦记,估计咱俩其实已经被人盯上了,迟则生变,作法召孟婆越快越好。” 李大民若有所思:“林聪,风险你要想好。一块完整的逆鳞都未必成功,更何况现在只有半块。” 我哼哼两声:“这半块也是我拿命换来的。事情现在就到这里,我们不召就会被别人抢走,莫不如咱们来试试呢,哪怕失败了我也认了。” 李大民翻看万年日历,说道:“这样吧,三天之后是黄道吉日,会有一次月圆之夜,我在那天作法召唤孟婆。这段时间你住在我这儿,做完法再说后面的话。” 我点点头,说了声好。 我和李大民商讨了一下范老爷子幻境里的种种诡秘,李大民竖大拇指夸我,说你一个人能把事情办到这种程度已经不容易了,尤其最后撅断逆鳞的决断,真的魄力十足,换成是他,未必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让我反复讲述和不夜天接触的细节,李大民一面听一面倒吸冷气,说这小子日后必成心腹大患,必须除之。 我有些好奇,轻轻抬起左手去摸摸,感觉这亮光环在右手腕蹭除不掉,不知是怎么回事。 正待细想,我忽然听到从李大民家卧室里传来一阵低低的哭声,像是女人在哭,嗯?这是谁?难道李大民趁我睡着的工夫,叫个女人回家了?他可真是不闲着。 正要坐起来过去看看,这时打了激灵突然就醒了。我猛地一睁眼,发现客厅里黑着灯,已经入夜,我还躺在沙发上,根本没动地方。 低头去看右手腕,那里也没什么光亮,我有些心慌和心悸,原来是做了一场梦! 我没急着起来,侧耳小心翼翼去听,没听到什么哭声,李大民家里非常安静。 我从沙发上坐起来,只觉得头疼欲裂,还是有些没睡好的迷糊。这时,大门锁响,李大民滑着轮椅从外面进来。 他手里提着袋子,里面汤汤水水全是硬菜,“呦,起来了,我买了点东西,你睡好了吗?” “还好,还是迷糊。”我摇摇头,“睡出幻听了。”我抬起右手,怅然若失地看着手腕上淡淡的压痕,那是通灵镯留下来的。 “还心疼呢,”李大民说:“神器都讲究一个‘缘’字,损毁即是它自己的缘到了,也是和你的缘尽了,不必过于执着。” 我摇摇头,理儿是这么个理儿,可心里过意不去,一想起来就唉声叹气。 刚才在他家听到哭声,大概是劳累过度产生的幻听,用不着纠结。 这两天,李大民让我好好在他家休息,准备之后的法事。孟婆可不是好玩的,到底有没有这尊神,这尊神到时候又是会以什么面目出现,会出现什么后果,我们谁也不知道。 我有一种不祥之感,这次召唤孟婆不但仓促而且特勉强,我和李大民都没有经验,类似小孩玩煤气罐,玩不好“轰隆”一声就一起爆炸上天。不过呢,我和李大民都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他本身就热衷冒险,我现在也想开了,为了救妈妈豁出去干,无所谓。 还有两天就做法事了,这天晚上我和李大民到附近的市场买东西,他家附近有个超大的农贸市场,不单单卖各种蔬菜肉类海鲜这些食材,还有很多杂货,家里贴的对联,不知从哪淘来的便宜衣服,各种地推的菜刀玻璃擦等等,非常热闹。 到了晚上热闹非常,我推着轮椅,和李大民在市场上去采买作法用品。 第二百零三章 梦魇 李大民要买的东西又多又怪,需要七盏长明灯、一堆蜡烛,红色白色全要。又采买了七个碟子八个碗,这是祭拜用的。除了这些,还有黄刀纸、银箔纸,鸡鸭鱼肉外加小烧白酒,买了一大堆。 都差不多了,我提着两个大袋子都拿不住。李大民让我把袋子挂在轮椅上,我们此时放下了彼此的成见,又找回一些朋友之间溜达和聊天的感觉。 走出市场的时候,我肚子咕咕叫,眼瞅着到了饭点,饿的不行。这里正是美食一条街,煎炒烹炸,味道在空气中漫延。此地靠近大学,到了晚上饭点,小伙子大姑娘一群群过来吃东西,特别热闹。 “吃点啥呢?”李大民说。 这时旁边有人招呼:“东北独家的猪肉炖酸菜粉条,整个江北市独此一家啊。天凉了吃这么一碗,保你热热乎乎什么烦恼都忘了。” “来,来,吃大东北的猪肉酸菜粉条子。”喇叭里也跟着喊。 我提鼻子一闻,空气中飘满了奇香,猪肉的香味夹杂着特有的酸菜味道,直往鼻孔里钻,直接占领大脑,肚子“咕咕”乱叫。 我下意识推着轮椅,转过去看。不远处是一家大棚,当中一口黑锅,里面咕嘟嘟热气腾腾炖着猪肉酸菜粉条子,香气压都压不住。整个大棚里坐满了人,满满当当的。老板是个老头,穿戴还算干净,腰里系着大围裙,招呼客人往里坐,不笑不说话,还挺招人。 “要不就这?”我馋的不行。 李大民道:“我吃不惯这东西,要吃你吃,我去前面吃串串香。” 我们两个约好吃完了在这里集合,我提着大包小卷进去,“老板,还有地方吗?” 老头抬眼看看我,笑着说:“有,有,来的就是客,肯定有。正好,那里。”有两个大学生吃完说说笑笑走了,老头把碗筷收拾,用抹布一抹,桌子铮明瓦亮。 我坐在那感叹,真是行行出状元,就冲老头这份擦桌子的本事,去星级酒店搞服务都绰绰有余。 等了还没五分钟,大碗的猪肉酸菜粉条子就上来了,另加一份糖饼。甜甜酸酸,辣辣咸咸,吃得我满嘴流油,头上热汗淋漓。 老头招呼了一气,擦擦汗在旁边唠嗑:“大兄弟,我看你买了不少黄刀纸啊。” 我知道买卖人对这样的东西觉得晦气,赶忙擦擦嘴说:“老板不好意思啊,我吃完马上就走。” “别,别,不急,不急,我没有赶客的意思。”老头笑:“做生意的往外赶客人,那是大忌,甭管什么样进了我的店,就是我的客。” 我吃得满嘴酸爽,点点头说是这么个理儿。 “我问一句不该问的,家里这是出事了?”老头擦擦手说。 “没,没有。”我赶紧摆手:“另有用途。”我也是吃爽了,眨眨眼说:“做点法事。” “呦,你还是道法中人呢。”老头严肃地说。 “没,没,我不行,我朋友会。”我呵呵笑。老头看了看我,轻轻叹口气说了句话。我听得很清楚,他说的是,“奈何从贼啊。” 我有些诧异去看他,老头忙活自己的事了。我也没当回事。 吃完之后刷了二维码,我心满意足提着东西出来。李大民在外面等候多时,看我兴匆匆出来,笑着调侃吃舒服了? 我说是啊,第一次发现你住的这个地方简直是宝藏,周围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我们说说笑笑回到家里,把作法的东西归整齐,现在就等着后天作法了。悬而未决那么久的事终于尘埃落定,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总算能走到这一步了。 “有个事跟你说。”李大民滑着轮椅过来。 我抱着肚子坐在沙发上,心满意足地拿着遥控器准备开电视。 “老范家的钱打过来了,”李大民道:“一共八十万。” 我倒抽口气,转过头看他。李大民说:“别得意,这八十万有一半是分给子善道长的,老范家现在联系不上道长,道长离开之前交待过他们,报酬和我们算在一起。现在钱已经全部打过来了。你和道长分吧,一人四十万。” 我激动万分,心都在狂跳,四十万,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我冷静了一下,“那你呢?” “那天晚上我什么也没干,”李大民道:“是你和道长出生入死才搞定了范老爷子。道长还挂了,这个钱应该给他,我就不分了。” “别这样,你也拿点。”我说:“要不然我不过意,良心也过不去,没有你压根也没有这个活儿。” 李大民想了想:“你说的也对。我马上要离开国内,到了外面确实需要一笔钱,穷家富路,到了人外国的地盘,动一动就全是银两。” “给道长留一半四十万,剩下四十万我们一人一半。”我说。 李大民看着我:“不知道是你傻,还是大智若愚,轻轻一句话二十万就这么飞出去了。” 我随口说道,“我要那么多钱也没用。” 李大民彻底无语,打了个哈欠,“这个事跟你打过招呼了,自己决定了就好,我去睡觉了。” 他滑着轮椅到了里屋。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有一搭无一搭地看着电视,夜深人静,屋内只有电视上演的电视剧和广告。我倦意十足,一时又睡不着,靠在沙发背上,搭着双腿,迷迷瞪瞪的。 不知什么时候真的睡着了,睡得这个香,就在这个时候不对劲。 我没睁开眼,感觉身体似乎陷进了一个烂泥塘里,可能是沼泽,两条腿已经陷进去了,一点点被吞噬、下陷。 我非常难受,头很晕,想睁开眼看看怎么回事,眼皮子极其沉重,就是睁不开。 隐隐约约中,感觉烂泥下面好像有很多手,拽着我使劲往下拖,我想挣扎又动不了,任由它们拖着,一直下滑到脖颈,呼吸愈发急促。 坏了坏了,怎么了这是,多少年都没做过这样噩梦了,怎么在李大民家里接连出现。 我双手下意识四面乱抓,突然摸到一个软乎乎湿哒哒的东西,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那东西就压在身上, 我呼吸不畅,动也动不了,感觉那玩意裹我裹得紧紧的,像是个破口袋,又像是个人。这时,那东西突然发出了女人的笑声,特别渗人,声音发飘,绝对不是人发出来的。 我大惊,坏了,李大民家里不会是有鬼吧?!我赶忙挣扎,那东西越缚越紧,笑声在耳边萦绕。好像是一头老母猪成精,从烂泥里爬出来一般,就抱着我不让动弹。 我这个难受,瞬间痛苦到极点,那股劲憋在身体里发不出去。 就在这个最难受的时候,右腕上忽然亮起一道环绕的光圈,正是通灵镯原来戴着的位置。这道光一出来,噩梦里好似老母猪精的这个东西瞬间避让,缠缚住的桎梏没有了,我猛地大吼一声。 客厅的灯点亮了,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靠在沙发上,姿势没有变过,对面是电视演着广告。我满头是虚汗,惊魂未定,看着刚刚出来的李大民。 是他把客厅的灯打开,过来问我怎么了? “哎呦我去,”我擦擦汗:“你家是不是不干净啊,我刚才做噩梦,遇到梦魇了。” 李大民眨眨眼,既没有急着反驳,也没有其他反应,而是问我,做什么怪梦了。 我把刚才的梦说了一遍,李大民沉思摇摇头:“不应该啊。” 他的表现引起我足够的怀疑,“你家是不是真不干净?” 李大民笑了笑:“我们这样的道法中人,家里干净那才是不正常。我现在就跟收破烂的差不多,家里家外摆满了捡来的旧货,这也是情理之中。” “这什么破比喻。”我擦擦冷汗:“你家我是不能呆了,等请完孟婆,你就是八抬大轿抬我,我也不来。” 李大民大笑:“放心吧,没人请你。安排好你这一头,我的港澳通行证也应该下来了,第一步澳门,第二步香港,第三步日本。你想见我,以后就得论年了。” 我们唠了一会儿,刚才的紧张感已经消除。他回去睡觉,我也关了电视到另一间卧室,躺着翻来覆去睡不着,刚才梦魇经历的东西,比较渗人,但也没怎么害怕,关键是梦里无法控制自己的感觉实在是痛苦,不想再经历一次。 我想到一个问题,在刚才最痛苦的时候,是戴通灵镯留下来的印记救了我。我盘膝坐在床上,开始入定打坐,我要内观来联系右手腕,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第二百零四章 缘何 打坐入定,观想右腕,隐隐感觉那里有光环圈绕。 一股股细弱的能量在上面,如同微小的电流刺激着皮肤。我心念动了动,这股能量会不会是通灵镯留下来的? 我努力联系着这些电流,引导它们进入皮肤。 小小的电流附着在手腕上,快速环绕,似乎无数个小行星在围着太阳转。我此时沉迷在其中,不断的调试,不断的观察,浑然忘己。 我发现想让这些电流不消失,就得不停地调用自身能量供给它。这有点本末倒置,本来应该它供给能量给我的,现在完全反过来。不过,我没有抗拒和疑惑,这些小小的电流很可能是通灵镯留下来的残存能量,它帮我很多次,现在反哺也是心甘情愿的,也是合情合理的。 在我的身体能量供给之下,这些小电流快速地围绕手腕旋转,时间不长,竟然排列组合成一些类似金色的符号或是文字。我闭着眼睛,无法看到,不过通过心念可以感知到,直接在大脑里成像。 这些奇怪字符结构秀逸,奇丽超绝,有一种说不出的上古韵味蕴含其中,不停地在我的右手闪烁、游动。 我不敢让它消失,更是全神贯注,调用所有的精神力来供养它。这些字符慢慢落在右腕的皮肤上,传来一阵阵无法描述的刺痛感,似乎要把这些字符纹饰在手腕上。 我屏息凝神,就像看一个无形的纹身师,正在把这些字符,一个接着一个纹在自己的身上。 就在沉浸其中的时候,忽然身体里有一股若隐若现的黑线出现,如同一条怪龙顺着心脉出来,越过手臂直扑右手的手腕。我下意识觉得危险,绝对不能让这些金色字符感染到这条黑色的线,赶紧打乱心神,睁开眼睛。 就在睁开双眼的这一刻,黑色的那条线迅速又被吸回心脉。一瞬间感觉特别的不舒服,有个异物在自己的经脉里乱爬,我心脏一阵绞痛,胃里也难受,有很多东西从喉头涌上来,满嘴都是。 我实在忍不住,张嘴“哇”的一声,把嘴里东西都喷了出去,原以为是晚上吃的饭,可吐出来之后,竟然满天下了一蓬红雨,斑斑点点落在地上和对面的墙上,我顿时吓傻了,竟然吐血了。 我有点懵,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不相信这是亲眼所见,我,我怎么能吐血? 浑身哆嗦,强烈的恐惧穿透全身。我跌跌撞撞下了床,直扑对面的卧室,咣咣敲门。好一会儿门开了,李大民滑着轮椅出来,揉着惺忪的眼问咋了。 我推着他的轮椅到了卧室,他看到满墙满地的血特别惊讶,看看我,“是你的?” “刚才吐血了。”我万念俱灰,坐在椅子上眼神发呆。 “这,这怎么搞的?”李大民也有点懵。 我抬头看看他,“大民,我是不是活不长了?” 李大民滑着轮椅过来:“你别多想,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得病了?” 我脸色煞白,从纸抽里抽出纸擦擦嘴,真的是六神无主,随口问,“什么病能吐血?” “肺结核吧。”李大民说。 我猛地一拍大腿:“肺结核!我知道了。范老爷子就得过肺结核,我还和他体内的病魔打过交道,会不会是病魔搞的鬼?” 李大民皱眉:“肺结核就算吐血也不是这么个吐法,电视上都演过,顶多吐个手绢。你这可好,赶上割腕了,喷的满哪都是。我还得找熟人收拾,要不然外人还以为我把谁分尸了。” “我都这样了,你能不能善良点?”我一阵暴怒,“我给你收拾!” “这都好说,”李大民想了想说:“这样吧,明天一大早咱们就去医院,先把你这个病确诊再说。对了,后天召唤孟婆的法事还进行吗?” “做!”我发狠:“我就算死了也得做!” 李大民点点头,说好好,都听你的。 我们两个没什么睡意,坐在客厅里,李大民不时观察我,怕我再吐血。说来也怪,我没有了刚才的感觉,精神状态也恢复了一些。 我把刚才调息内观的经过说了一遍。 李大民狐疑地摸着下巴,思考是怎么回事。我猜测:“会不会是走火入魔了呢?” 李大民摇摇头,“不可能。你功力未到,目前只是静坐和内观,连心法和境界都没有,谈什么入魔,谈什么走火。你手腕的金字好解释,就是通灵镯的残存能量,关键是藏在你心脉里的黑线,很古怪很危险。” “反正不正常,”我现在冷静下来,在屋里走来走去,“这件事太闹心了,这条黑线什么时候进去的呢?你说会不会是不夜天?” “瞎猜也没用,等天亮去医院检查了再说。”李大民劝我。 我们两个瞎聊,我一口一口抽着烟,个人感觉不太像肺结核,抽不抽烟也就无所谓了。到了八点来钟,李大民陪着我去了附近的医院。经过一系列的检查,验血验尿什么的,又做了胸片儿和ct,一切还算正常,基本排除掉了肺结核的可能。 只要不是这种恶性病,我就长舒了一口气,现在怀疑的重点就落在那神秘的黑线上,它藏于心脉里,一时半会看不出有什么反常,但毕竟如鲠在喉。 李大民也没什么好办法,我们商量一下,等到明天召唤完孟婆之后再说。 在医院折腾大半天,晚上回家早点休息,我本想再试试内观右腕,怕把那条黑线再引出来,吐了血大半夜睡不好觉,影响了明天的法事。 这都不急,等召唤完孟婆,知道怎么救妈妈了,剩下的事我腾出手慢慢拾掇。 一夜过去,到了大日子,白天没法行法,我帮着李大民把整个客厅先收拾出来,沙发抬到一边,搬来了长桌,铺上红色桌布,这就是神龛供桌。 把买来的什么蜡烛,长明灯,黄刀纸乱七八糟的,按照李大民吩咐摆了满满一桌子。李大民告诉我,召唤孟婆用的是七灯法。一共七盏长明灯,中间供奉龙的逆鳞,具体的行法过程他来操持,到时候请出孟婆,说出我自己的心愿就好。 我们在客厅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心情无比紧张,心怦怦乱跳,实在坐不住在屋里转来转去。 到了夜里九点,李大民让我把屋里屋外的灯全部都关上,客厅一团漆黑。他拿着打火机,把七盏长明灯一一点上,屋里很黑,只有这七个小火苗扑闪扑闪燃烧着。 李大民让我坐在一边,等叫到我的时候再过来。他滑着轮椅来到供桌神龛前,垂头低语,然后拿起桌上的那一小片逆鳞,用打火机点燃。逆鳞燃烧起来,冒出股股白烟,烟雾蒸腾,在黑暗的屋里看得很清楚。 我特别紧张,手心都是汗,脑子里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真的如果能请来孟婆,她能告诉我妈妈怎么回事吗?再说了,如果请不来呢,按照不夜天的说法,凑齐十个才能见孟婆,现在只有这么个小小的残片,会不会成功呢。 现在的杂念特别多,紧张的我几乎无法呼吸。这时,黑暗中李大民说了一声:“林聪,你上里屋把衣柜上那些宣纸拿来。” 我没明白什么意思,还是照着他的意思做。到里面的屋子,踩着椅子在大衣柜上面果然翻找到一卷宣纸。 我急忙拿着宣纸到了客厅,李大民让我抽出一张大宣纸,然后整个展开,用胶带粘牢在墙面上。 我照着他说的做了,李大民又让我拿着一盏长明灯放到这张宣纸的旁边。黑暗里,幽幽的火光照着,映衬出一大片影子在暗灰色的宣纸上。 这张大大的宣纸,在火光的映衬中,看上去好像皮影戏的屏幕一般,似乎要上演什么电影。 就在这时,一幕奇景出现了,在宣纸的中心,火光的阴影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光斑。 这个光斑慢慢变大,一开始看不仔细,等到越来越大,才看出来原来是一尊佛像。 这尊佛像盘膝而坐,眉眼不清,五官似有似无,我马上认出来,是孟婆! 召唤成功了?! 在这尊佛像的下面,浮现出两个龙飞凤舞的字,“缘何”。 李大民急促地说:“孟婆,孟婆来了,快,快问。” 宣纸上那团佛像越来越大,下面的两个字也跟着变大。 “啥,啥意思啊?”我紧张到大脑空白。 李大民道:“孟婆在问你,为什么把她召来。” 第二百零五章 火陶 此时的情景有些诡异,黑森森屋子,七盏长明灯长燃,一张硕大的宣纸高悬在墙壁,犹如幕布,上面端坐着一尊若隐若现的神像,看不清眉眼。 我走过去,头上冷汗止不住,滴滴答答往下淌,不知道该怎么说,回头问李大民,李大民也不清楚,他面色幽幽藏在灯火黯淡里,轻轻道:“你先对着宣纸说话,如果那边接受不到,再想办法写上去。” 我站在宣纸前,平息急促的呼吸,抱拳道:“孟,孟婆在上,信徒林聪在下,我母亲发生了事故,魂魄被锁中阴之境,想问问,怎么……怎么才能把她救出来?” 宣纸上的佛像没有动,旁边长明灯的火苗左右摆动得分外活跃,好像这里吹来了风,可我感觉不到。 屋里静的真是落根针都能听见,我和李大民一起屏息凝神看着宣纸。 这时宣纸下方“缘何”两字淡淡隐去。我看向李大民正要说话,他轻轻摆手示意安静。 “缘何”两字消失,那尊佛也渐渐消失,宣纸上一片空白。就在这个时候,像是凭空有看不见的笔在纸上描绘,慢慢出现这么一幅画。 画面上似乎有无数的大小红莲盛开,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团团火,因笔墨滃染,看起来像是红色的莲花。总而言之,就是一片片熊熊火海,上面是一片烈焰漫天的色彩。除了大火,还有墨点洒成的黑烟。如果这是一幅人为画作,此人一定是国宝级的画师,笔力惊人,动心骇目。 在这片火海中,我看到了一个女人,盘膝坐在正中的地方,双手合十微微垂头,似乎正在祈祷,她的声音似乎都能听见,“保佑我的儿子……” “妈!”我认了出来,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到底犯了什么错,竟然困在火海里?! 我的眼泪马上涌出来,差点扑过去,巨大的悲恸涌动,“妈,妈妈……” 火海里的妈妈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黑烟中她的眼神痛苦,似乎在凝视着画面外的我。 “妈!”我大叫一声,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画上的妈妈颤抖着伸出手,在空中写了几个字,这些字竟然都印在宣纸上。我擦擦眼泪仔细看着,上面写着“找火陶”。 正待细看,忽然李大民在旁边说:“林聪,逆鳞要烧完了。你赶紧问点有用的信息。” 我赶紧说:“妈,你的意思是火陶才能救你?” 这时画面一股大火喷过,遮掩住妈妈的身影,我急得跪爬了两步。“妈,告诉我啊,是不是火陶才能救你?上哪找火陶?” 画面大火消失了,妈妈也不见了,随即出现一幅晃动的黑白画面,看上去像是丹青水墨,画面上出现一栋几十层高的大厦,摇摇晃晃中上面有“sx”的字样。 正待细看,黑白画面突然消失,只剩下空空的宣纸。 我愣了,这就完了?我喊了两声,妈,妈。就在这时宣纸上突然出现很奇怪的景象。画面凭空多出一个老头,满脸皱纹,花白胡须,有些佝偻身体,不过眼神里雷霆岳峙,坚毅如铁,站在那里死死盯着我们。 李大民狐疑,问这是谁。 他不认识这个人,我却认识,完全想不到这人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宣纸上,完全不符常理。 这个老头是十五民。 在杀十五民的时候,我和李大民有过一段极为诡异的经历,我连续进入过两个异世界,最后一层还是虚拟的文本世界。十五民是一个虚构的人物,我却真真实实见过他。 十五民受了重伤,连续两次自我疗伤,都是透支生命,最后他变成一个老头,就是宣纸上的模样。 但是他后来自杀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宣纸上出现的情景只是来自于我的回忆和潜意识? 不会吧。刚才火海里的妈妈是怎么回事?她让我去找火陶,什么是火陶我完全不知道,根本没概念,也就是说,刚才情景并不是我想出来的。 我正糊涂的时候,宣纸上的老头十五民,缓缓从身后拔出刀,有点像日本刀,他双手持握,双面开刃,对着宣纸正中从上至下狠狠一劈,寂静中只听“刺啦”一声轻响,宣纸竟然变成两半,被画中人活活劈开。 李大民惊叫:“逆鳞要烧完了。” “大民,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我说。 他摇摇头。 “他就是十五民。”我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 “十五民?”李大民千想万想想不到会是这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他疑惑,“他现在在孟婆的中阴之境?” 他话音刚落,宣纸上的十五民消失,撕成两半的宣纸上凭空出现了一行字。 “李白,还记得我是谁吗?”字在出现。 能叫出李白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创造十五民的作者,宅男楚强。 “李白,你篡改了我的小说,杀死了我的主角,我好恨你。现在呢,该让我好好写写你了,你等着吧,我会好好写你的。”又出现一行字。 我和李大民面面相觑,这时逆鳞“噗”的一声,一点点碎末化成了烟雾,如云翻卷升空,最后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七盏长明灯同时全灭,屋里一片黑暗。 李大民在黑暗中喊着,“开灯开灯!” 我赶紧摸索着到墙边摸灯,中途碰到了供桌,上面的长明灯摔了,砸在地上摔个粉碎,满地都是灯油味。这时候顾不得收拾,我捂着撞疼的膝盖,来到墙边,把客厅里的灯打开。 突来的光亮让我睁不开眼,眯了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屋子一片狼藉,墙上的宣纸成了两半,啷当在半空,桌子歪了灯倒了,还有一盏灯摔个碎片四溅,一地的灯油流淌。 李大民面惨白,和我四目相对,说不出话。 “刚才是楚强吗?”我问。 李大民怔怔的愣神,没有回答。好一会儿他抬起头来,叹口气说:“本来,我有机会杀了那小子的!” 他指着我,“就是因为你阻止了我,动了恻隐之心,不忍伤他,结果现在留了这么个尾巴,真是癞蛤蟆跳脚背上,不咬人膈应人。” 我有些迷糊,赶紧摆手:“你冷静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大民滑着轮椅在地上转了转,显得心神不宁,一个劲地念叨,“不应该听你的,早该杀了他,早该杀了他……” 我第一次看到李大民如此六神无主,以前在多大的难关前都极为淡然,面对多强的对手,他也会笑着面对。可这一次,出乎意料的惊慌,一个劲瞎念叨。 我扶住他的轮椅,嗓音提高一个调门,“你冷静点!咱们先把事情捋清楚。” “对,先捋清楚。”李大民喉头窜动,不停大口呼吸。 “先出现了孟婆,”我说:“然后是火海里的我妈妈,她说让我找火陶,又出现了一栋大厦,叫什么sx。” “你知道火陶是什么吗?”李大民反问。 我茫然地摇摇头。 “这个世界有七大神器,你毁掉的通灵镯是其中一个,还有一个就是火陶。”李大民说。 我听得起鸡皮疙瘩,“我妈的意思是……让我找火陶才能救她,找到这个神器?” 李大民点点头:“宣纸出现的画面,彼此之间应该有逻辑联系,火陶的下落和‘sx’的大厦有关。后面再出现的十五民和楚强,应该是写给我的。” 我没有说话。 “你只有找回火陶才能救你妈,而楚强很明显是要报复我,”李大民说:“他要把我写进他的小说里。” “写呗。”我宽慰他:“你们又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不对,”李大民摇摇头:“不是一个世界,为什么楚强会出现在宣纸上?我告诉你,龙的逆鳞是很邪门的,有犀照之能。古代讲燃犀角照异族。龙鳞比犀牛角珍贵一万倍,或许一刻它照亮了三十三层天外天,把我们相关的东西都呈现出来了。” “你冷静点,”我说:“就算如此,楚强和你也发生不了关系。” “有关系。”李大民神神鬼鬼地说:“十五民和楚强是两个世界吧?十五民只是楚强构思出来的。” 我点点头。 “我们这个世界和楚强,也是两个世界吧?”李大民看着我。 “对,那又怎么样?” 李大民捏着轮椅把手:“楚强写的小说能影响十五民的世界,能影响十五民的一生,为什么就不能影响到我呢?十五民并不是在文本的世界里,他和我们一样,其实都是真实的。而楚强是比我们,也就是比我和十五民,更高一个维度的存在!他的一支笔就能写活我们,也能写死我们!” 第二百零六章 求助 我觉得李大民的推论相当不靠谱,“你拉倒吧,咱们都去过楚强的世界,也见过他。他就是个死宅,哪里高一个维度了?不也是三维吗,他除了会写点小说,也没看有多大能耐。” 李大民直接爆脏话,“你懂个屁。我说的更高维度是比三维四维更广义的概念,总而言之,楚强能够影响到我,这就足够了。” “为什么这么说?” 李大民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下来:“老林,你知道我为什么反应这么强烈吗?前段时间我是不是在闭关,还告诉过你我在做实验。在实验过程中,出现了很多的问题,按照逻辑来说,这些问题是不应该出现的,看似偶然,之间又好像有规律。我怎么都搞不明白,现在忽然就明白了……”他顿了顿:“这一切都是楚强在搞鬼,他开始侵袭我的生活了。” 我没说话,事情愈发的古怪,如果是个普通人,肯定以为李大民有神经病。 李大民道:“我相信十五民没有死,或者说原本的他已经死了,但在楚强的笔下又一次被出现了,是十五民的副本。楚强不但写活了十五民,还在写我!他的小说,已经干扰到我的正常生活和修行。” “可是……这可能吗?”我喃喃自问。 “老林,故事侵袭了现实。”李大民一字一顿说:“楚强写的小说引起了现实的偏移,这是事实,不是脑洞。” 我深吸口气,努力平静,“好吧,那你想怎么做?” “杀了他!”李大民坚决地说:“必须杀了他!他不死我以后麻烦无穷。” “可是……”我迟疑一下,无法说出阻止他的话,李大民当然也不会听我的。我觉得小说侵袭生活这件事很扯,但没有全盘否认,这毕竟是李大民的事,他有自己的判断。 “可是,我们现在的技术还无法定向进入特定的平行世界,”我说:“楚强的世界错过就错过了,没办法。” “不,我知道有一样东西可以,”李大民眼睛里放着火,一字一顿道,“那就是神器火陶!” 我吸口冷气,“难道我们需要的东西是同一个?” 李大民点点头:“刚刚在宣纸上出现的这些景象不是无目的,不是随机的,中间肯定有关联。这个重要的关联就是火陶!你需要火陶来救你妈妈,我需要火陶找到特定的世界杀了楚强,目标是一致的。” 李大民把屋里的东西收拾收拾,极其厌恶地把分成两半的宣纸撕成粉末,等我们收拾干净天也快亮了。我和他相对无言,李大民滑着轮椅在地上转了转,“必须,必须要找到火陶。”不断重复这句话。 一夜未眠,信息量有点大,直到太阳出来的时候,我才感觉深深乏意。 李大民六神无主,在屋里转来转去,焦躁无比。这个事挺诡异的,明明知道敌人是谁,可偏偏找不到在哪。楚强好像躲在自己的世界里,冲我们扮鬼脸,抓不着气死猴。 我坐在沙发上想迷瞪一会儿,一闭眼就是妈妈在火海挣扎的情景,挥之不去,这个闹心劲的。 我又累又乏又是忧心,心口窝开始有了反应,赶紧平复身体。李大民还跟魔怔了一样,就在念叨怎么办怎么办。我烦得要死,还是走过去安慰他,让他别这么焦躁,车到山前必有路。 好不容易把他劝着回屋休息会儿,我有点坚持不住了,一晚上绷紧神经猛然松懈下来,后反劲。 我踉踉跄跄回屋休息,一头栽在床里,所有的骨节像是灌了水泥,足有千斤之沉。昏昏沉沉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里感觉天气阴暗,天空泛着尿黄色,像是老照片。 我揉揉眼,发现自己在的地方突然变了,不是李大民家,而是农家院,光线不昏不亮,说不清是什么时间。 我低头看看自己,穿着农村的红衣绿裤,身材像是个小姑娘,一抖头发,后面还落下两根麻花辫。 我推门出去,头有些发晕,院子里有个陌生的小姑娘正围着场院跑步。小姑娘累的呼哧呼哧,小脸煞白,可还在坚持跑步。除了她,再看不到第二个人。 我走过去问你是谁。 这个小姑娘瞅了一眼,跑过来站在我的面前,拉住我的手,脑袋左摆摆右晃晃,两根麻花辫忽上忽下的,她咧嘴一笑,“我就是你嘛。” 我吓了一大跳,后脖子冒凉风。 “你还不走吗?”她说。 我问上哪。 她眨眨眼:“一会儿他们就要来了。”说着小姑娘一溜烟跑到院子后门,开门跑了。 我正愣着,就听到院子正门前有喇叭声,村路来了七八辆摩托车,车上都是地痞小混混,一行人呼啦啦闯进了院子里。 没等我反应过来,这么一大群小痞子把我围住,里面出来他们的老大,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老大是个哈韩少年,穿着宽大的绣鹤外套,脸上戴着黑色墨镜和口罩。 这不是不夜天吗? 不夜天看着我,做个手势,这群小痞子把我押到里屋,扔在炕上。 不夜天看着我,用手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痞子。这痞子跟狗熊差不多,身高能有一米九,膀大腰圆,短袖露出来的胳膊都是刺龙画凤。痞子得到老大的指示,来到床边,一把抓住我的双脚,拖到床沿,用他的两条腿紧紧压住我的两条腿不能动弹。 巨大的恐惧几乎让我窒息,我颤抖着问你,你们要干什么。 狗熊一样的痞子开始解裤腰带,笑容极为残忍。我似乎意识到要发生什么了,暗暗叫苦不会吧。我喊救命,就在那挣扎。 不夜天过来拍拍狗熊痞子,痞子特别听话让到一边。 不夜天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字问,“逆鳞呢?” 烧了。我说。 不夜天点点头,目光阴冷,整个人像是阴间来的使者。他说:“我就算不动你,你也死之将至。活不过这个星期。” 在巨大的恐惧中我大喊了一声,突然梦醒了,一咕噜爬了起来。外面天色渐黑,我睡了整整一天。感觉都睡糊涂了,梦只有那么短,现实里却过了如此长的时间。 不知为什么,我开始质疑现在的世界,自己的存在,我是在梦里还是回到现实了……就在这时,无意中看了一眼旁边镜子,看到自己的脸色枯败如秋天落叶,黄的特别吓人,一道道红色的纹理爬满了整张脸,这还好说,关键是眼睛下方出现两个黑色的大眼袋,看起来我就像清末抽大烟的纨绔子弟,大早上刚从烟馆出来。 正想着,突然肚子一阵绞痛,就跟受了凉差不多,我抱着肚子冲进厕所,脱了裤子就开始狂拉,拉一阵觉得嗓子痒痒,想吐。来不及擦,转过头对着马桶就是狂喷,吐完这么一看,满头冷汗,吐出来的竟然全是鲜血! 拉出来的东西也是黑澄澄的。鲜血混着黑色的排泄物,满马桶都是,喷的到处都是红黑相间的点子和印记。 我坐在马桶上,一会儿拉一会儿吐,足足折腾了半个多小时,最后站起来,头发晕眼发花,感觉自己的生命起码被透支了三分之二,人马上就要不行了。 我强撑着想用抹布把马桶擦干净,外面有人说话,“你放那吧,一会儿我来收拾。” 是李大民说话,我踉踉跄跄走出来,脚下发软,噗通摔在他的面前。 李大民表情极其严肃,“我已经约了钟叔,马上跟我走,不能再拖!你的情况很严重了。” 我点点头,感觉梦里不夜天说的对,再这么继续下去,别说这个礼拜,能不能活到后天都两说。 我跟着李大民出来,外面入秋,吹过来一阵风我就觉得冷得受不了,全身哆嗦。李大民两条腿不好用,开不了车,带着我打车,直奔钟叔的景明大厦办公室。 我在车上就有点不行了,时不时陷入昏迷,有时候一咳嗽就是一口血。 出租车司机看得直撮牙花子,跟李大民说,要不要带你兄弟去医院。李大民说不用。出租车司机时不时从后视镜看我,生怕我死在他车上。 好不容易到了大厦,李大民鼓励我打起精神,我勉强支撑着,坐电梯终于到了钟叔的办公室。 我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见到钟叔了,钟叔特别欢迎我们两个,他一看到我,吓了一跳,“是不是中毒了?” 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有门,钟叔别说是有道行啊,一眼就能诊断出来。 第二百零七章 解毒人 我这么一激动,差点跪下,双膝一软扑在钟叔的身上。钟叔赶紧搀扶,把我带到里面的办公室。 他看着我和李大民,叹口气,“这才多长时间,你们哥俩一个中毒、一个没了腿,这是怎么搞的?!我真是后悔引你们入门。” 我和李大民没有说话,面色都很是晦暗。 钟叔把我带到椅子上坐好,让我别着急。他在老板桌上烫水泡茶,一边泡一边唉声叹气:“你们两个小哥俩,都是青年才俊,好好的工作不做,落到这样下场。” 李大民道:“钟叔,不管怎么样路都是我们自己选的,和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 “话是这么说。”钟叔泡上两杯茶,递给我一杯,给李大民一杯,紧锁眉头:“作为长辈,看着你们一步步成长而没有严加约束,这就是我的责任。哪怕提个醒,不让你们走歪路也好。” 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李大民勉强笑:“我们只不过是暂时受了伤害,不算走歪路。” 钟叔摇摇头:“世间所有之事都是百因必有果,我不知道你们变成这样的细节,但打眼这么一看,估摸着八九不离十,你们一定是做了不应该做的,得罪了不应该得罪的人,是吧。” 我们两人都没说话。 钟叔道:“不是我未卜先知,而是这些都是普世的规律。” “要求大道,这是必不可免的过程,”李大民说:“就像是作用力和反作用力。我要开拓要进步要探索,必然会遇到重重阻力。待着不动,倒是不受伤了,可一辈子没长进。” 钟叔凝视他,“小李,你有今日这番话,倒有些气象了。” 李大民笑:“人活在世不就是解决问题吗,小问题解决好了,等大问题来临的时候才能从容不迫。” “这些都是黄腾教你的?”钟叔问。 李大民哈哈笑,“都是我悟出来的。不过呢,说是黄腾黄老师教的也不错,只不过他没有教这么直白的道理,而是我在他那里一点点领悟所得。老师有时候也不必直接用语言说道理。” 钟叔叹口气,用手指指李大民,又指指我,“你们两人如果能跨过眼前难关,日后成就不会小了,以后我这个老头子恐怕要跟着你们混喽。” 我苦笑:“钟叔,我还一句话都没说呢,你怎么知道我和大民一样日后有出息?” 钟叔满是皱纹的脸上微微有了笑意,喝口茶说:“小李这个人我最了解,他不会和比自己能量低的人接触,你们一直是朋友,看到他就知道你现在的境界如何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别说钟叔这番见解确实有道理,而且是我一直没想过的。 我和李大民厮混在一起,看着他成长,却忽略了自己的进步。李大民这个人最是现实主义,他如果觉得我落后,觉得我拖后腿,境界赶不上他,他肯定早就不和我在一起了,现在之所以我们还在一起协作,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在成长,我也在成长,李大民本身就是一个标杆。 我没说话,李大民岔开话题,“钟叔,你看林聪这个病……” 钟叔道:“小林,把你手伸出来,我搭着摸摸脉。” 我赶紧把手给他,钟叔摸着我右手的腕子,低头去看马上凝着眉头:“对了,你的通灵镯呢?” “毁了。”我直言不讳,没什么好隐瞒的。 “那可是七大神器!”钟叔极为震惊,“说毁就毁了?” 我叹口气,嗨了一声,说道一言难尽。 “唉,”他也叹口气,没有细问:“神器各有各的缘法,或许毁了也是它的缘法到了吧。不过,”他顿了顿:“你手腕上这些纹身是怎么回事?” 听他一说,我收了右手腕看,围绕手腕一圈是密密麻麻浅浅显显的金色,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我忽然想到那天晚上,在内观之时,右手腕原来戴着通灵镯的位置,出现很多小光点不停地做无规则运动,皮肤上还有尖尖刺刺的感觉,原来真的在纹身。 我把这件事说了,钟叔若有所思,“通灵镯被毁,可它残存的能量很可能留了下来,你是它最后一任主人,能量一部分附着在你的身上。小林,要好好珍惜这个机缘。” 我有些激动。 钟叔道:“通灵镯形体被毁,可神通很可能被你保存下来,以你为载体再会重现。不过呢……”我正听得激动,他一个“不过”又让心悬起来,他叹口气:“你现在中毒已深,如果不解命在旦夕,那什么通灵镯都没用了。” 我赶紧把手递给他,“钟叔,你一定要帮我看看,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以后你说啥是啥,我这条命都是你救的!” 钟叔拿过手轻轻问我,知不知道大概什么时候中的毒。我说,最近有一次进入中阴之境遇到了不夜天,一定是他干的!钟叔听到不夜天的名字,眉头抖了抖,面色阴沉,看样子也极其忌惮这个人。 随后钟叔没有发问,静心凝气,把手指搭放在我的右手腕上,仔细品着。 屋里静极了,落根针都能听见。我和李大民大气都不敢喘,直眉瞪眼看着钟叔。 大约十分钟钟叔睁开眼睛,放开我的手。 我心急火燎,问怎么回事,钟叔道,把另一只手给他。 我又递过去左手。 钟叔重新搭放上两根手指,摸着下巴,凝神去感觉我的脉搏。这次时间更长,我急的快火烧房了,钟叔这才缓缓睁开眼睛,摆摆手示意可以了。 “怎么样?”我急着问。 钟叔凝思片刻,摇摇头:“不乐观。毒已经深入心脉。” 这句话一出,我好似一脚踏进了冰窟窿,全身上下都是透心凉,顿时万念俱灰。 “钟叔,你总有办法的,对吧?”李大民滑着轮椅过来,急切地问。 钟叔道:“我没有任何办法。小林应该挺不过这个星期。” 我两条腿都在发软,勉强扶住椅子把手,颤抖着站起来,像是没有精神的行尸走肉。 “小林,你别急,”钟叔道:“我说我没有办法,但不代表别人没办法。” 这句话重新燃起希望,我看着钟叔。 钟叔道:“这种毒我有些熟悉,是属于道门一派,你得罪的这个下毒人是大高手无疑。” “我知道,是不夜天嘛。”我说。 谁知道钟叔凝重地摇摇头,显然经过深思熟虑,说话很慢,“不是不夜天,另有其人。我和不夜天同属阴差,虽没打过交道,也大致听说过他的神通和一些习惯,他根本就不用毒,此人行走中阴和阴间,有压箱底的大能耐,极为可怕,独树一帜。但这个能耐绝对不是下毒,他也不屑下毒。” “那是啥?”我问。关于不夜天的能耐,陈美羽以前提过,不过当时她没说出子丑寅卯,只知道不夜天很牛啤,有拿手绝活儿,具体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钟叔让我们坐好稍安勿躁,道:“如果你们两个没遇过不夜天,我提都不提。既然打过交道,就简单说一嘴吧,不夜天的能耐是:造境。” 李大民眼睛亮了,正要发问,钟叔摆摆手:“不要问,具体细节我也不知道,话尽于此,不说也罢。还是谈谈小林中的毒。我说过我没办法,但不代表别人没办法。我给你们推荐一人。” 他想了想,从桌位里拿出一张便笺。对我们说,小李,过来帮着研墨。李大民过去帮钟叔磨着砚台,钟叔抄起挂在一边的毛笔,略一凝思,刷刷刷在便笺上写毛笔字。 时间不长便笺写好,吹了吹气让墨迹快干,然后递给我:“找此人就行。” 我低头一看,上面写着非常漂亮的小楷字,“南华弟,多年未见,为兄甚是想念。今有一事相求,我有一小友身中剧毒,无计可施,南华你家传渊博,对中医草药义理是行家,尤其祛毒更是研究精深。这位小友你帮着看看。”后来是落款。 “南华是?”我问。 “张南华。”钟叔说:“此人开了一家‘南华茶楼’,他是老板,家世渊源,很有能力。找他准没错。” 我一惊,原来是张南华,我正要说我们认识他,李大民忽然拍拍我的手,说道:“多谢钟叔,那我们就去拜访拜访这位张南华,不知道他能不能帮我们。” “有我这封手笺在,应该可以。”钟叔沉思:“不过我和他多年未见,我这张老脸能不能卖出去,还是两说,你们过去试试,提我也可以,实在不行让他给我打电话。” 第二百零八章 南华的朋友 我们千恩万谢,告别了钟叔出来。到了外面,我问李大民,为什么不和钟叔说我们早就认识张南华。 “我是这么考虑的,咱们找到张南华也能让他出手治病,但就没钟叔什么事了,这么做也是为了承钟叔一个情。”李大民道。 “我想不明白,”我摇摇头说:“都怕欠人家情,你还主动找情欠。” 李大民笑:“我问你个问题,当你遭难需要帮助的时候,是帮过你的人会帮忙呢,还是你帮过的人会帮忙?” 我一下愣住了,仔细想想,“按道理说,应该是我帮过的人会帮忙吧。” “错了。”李大民摇摇头:“一般这种情况下,帮过你的人会继续帮忙。这是人情,他在你身上有过投资了,所以就希望你继续好下去,也是拉近人和人关系的一个小窍门,让他付出,让他在你身上投资,他就会对你有感情羁绊。” “大民啊,”我感叹:“世道人情真是被你琢磨透了。” 李大民道:“人际交往其实说简单也简单,说白了就是人性。不说这些了,咱们去找张南华。” 我们马不停蹄打了车直奔南华茶楼,到的时候天刚蒙蒙亮,人家茶楼还没有开张。我的情况非常糟糕了,坐在一处台阶上,时不时就想吐血,一张嘴就是一口血出来,旁边扔了很多的纸巾,擦的血迹斑斑。 李大民直接给张南华打了电话,说明情况,告诉我联系上了,马上就出来。 等了能有十分钟,茶楼开了一个角门,张南华走出来,看到我们招手。我勉强打起精神,和李大民一起进了茶楼。张南华一看到我就皱起眉头,凑在我的跟前闻了闻,没有说话。 我赶紧问道,南华兄,我这是什么情况? “进来说吧。” 茶楼里椅子倒扣在桌子上,工作人员还没有来,显得很冷清。我们穿过大堂,到二楼一个包间,张南华引我和李大民进了包间,我们看到屋子里还坐着一个人,是个女孩。 屋里布置的古香古色,一水的木桌木椅,张南华让我们两人坐好,他到对面和那女孩并排坐。 我现在自身难保,根本没心情看这个女的是丑是漂亮,赶紧问张南华是什么情况。 张南华和钟叔一样,让我把手伸出来,他要摸脉。我赶紧把手递给他。张南华是世家,对中医也是有传承的,而且他给人的感觉特别稳重踏实,有很强的安全感。他面色凝重,推着金丝眼镜,细细品我的脉象。 时间不长放开了手,靠在后面的太师椅靠背上,他凝神盯着我看。 我被看的毛楞了,“南华兄,到底咋回事啊,我是不是命不久矣。好几个人说我活不过这个星期。” 张南华手里捻着一串珠子,只是看着我,并不说话。 那女孩忽然插话说:“南华,怎么回事,是不是不方便说,要不要我回避?” 我这时才注意到她,这女孩年龄不大,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做派却很老成而且风尘气很重,叼着一根细细的坤烟,留着长长黑发,人还挺好看,就是眼角眉梢是说不尽的疲惫。 “哦,跟你没关系。”张南华说:“我认识这种毒,也认识下毒人。” 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我激动的喉头咯咯响,“南华兄,张哥,你,你救救我啊。是不是需要医药费?” 张南华放下手串,叹口气,“和费用没关系。我知道这个人下毒是有原因的,我不知该不该救你。” “那,那必须的救啊。”我都快哭了:“到底咋回事,让我死也死个明白啊。” “你要知道,”张南华严肃起来:“这个下毒人并不是普通人,身份超然,他能在你身上下毒,只说明一件事。” “啥,啥啊?”我颤颤巍巍问。 “你一定是做了作奸犯科的事情,罪不可赦,犯了该死之罪。”张南华淡淡道。 我懵了,敢情我中毒吐了血遭了罪,是罪有应得。 “这,这不可能。”我磕磕巴巴地说:“我可没做什么作奸犯科的事。” 那女孩磕磕烟灰,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我,“看你长得挺白净挺利索的,没想到是个奸人。” 我勃然大怒,落到现在这个下场已经焦躁至极,这女的谁啊,什么不懂就在这口吐狂言,你知道个屁! 我想发火,可她好像是张南华的贵客,不好得罪她,只好忽略不看,“南华兄,这里肯定有误会,我没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就算有一些小毛病,也罪不至死啊。” 这句话说动张南华了,他本来已经不太想管了,听到“罪不至死”四个字若有所思。 “毕竟人命关天,”他说:“我就帮你联系一下事主,看看他怎么说。” 我几乎声泪俱下,“一定要让他出来啊,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 张南华出去到走廊打电话,我和李大民郁闷地坐在这里,那女孩还一口一口抽着烟,吐着烟圈和自己玩的挺嗨,根本不搭理我们。 现在的女人怎么都这样,脾气臭不说,一点礼貌不懂。以前赵小雯就这么个德性,似乎不张嘴骂人吵架就不会说话了,戾气十足。 时间不长张南华从外面回来,放下电话说:“那边同意了,可以见见,把话说明白。” 我问那人什么时候过来。 张南华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侧脸问那女孩:“小雪,愿不愿意跟我活动活动,出去溜达溜达转转?” 原来她叫小雪,女孩抽着烟,径直吐着烟圈:“出去也行,来了几天挺闷的,往哪个方向走?” “我们江北市外有一座凤凰山,在甘肃交接那里,也是星级风景区,带你嗅嗅新鲜空气,见见高人。”张南华笑着说。 小雪打了个哈欠:“高人就算了,看看风景吧。现在这年头,所谓的高人比驴粪蛋都多,懒得见。” “那走吧。”张南华站起来,拉着这个叫小雪的女孩。小雪把烟头按灭,手搭在张南华的手上站了起来,两人往外走。 走到门口了,张南华回头看我们:“你们不去吗?我带你们去见下毒人。” 我和李大民面面相觑,去凤凰山找人跟我们商量一下啊,好家伙一句话不说,先问上这个叫小雪的姑娘。她如果说不愿去呢?是不是就不带我们去了。 我知道,张南华这是对我有了先入为主的偏见。我倒要看看这个下毒人,到底为什么下毒,说不出个四五六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气呼呼的就忘了一件事,人家收拾我跟收拾小鸡仔似的,我哪有本事反过来对付他。 我们上了张南华的车,一路开出去。小雪问路上多长时间,张南华说怎么也得三个多小时。小雪大感上当,捶着他说,早知道这样就不来了。 他们两个在前面说说笑笑,我和李大民郁闷地坐在后排座。上了车我的反应开始强烈,不停地咳嗽,胃里翻腾,一张嘴就吐血。 张南华回头看了我一眼,让小雪在车前台的抽屉里找出两个密封的小袋儿,里面各装着一颗红枣。张南华让我先把这两颗枣吃了。 我也顾不得许多,总比死了强吧。拿过袋子,用力撕开,把两个枣勉强都吃了。吃完之后并没有太大的改善效果,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竟然渐渐舒服了一些,不再咳嗽了。 我折腾了一晚上,人困马乏,靠着车窗一晃一晃的打瞌睡。不知过了多久,被人推醒,睁开眼一看,已经到了一处山脚。迎面是个大牌楼,有门岗有护栏,车想进去得先买票。 张南华开着车正要进,从旁边不知什么地方杀过来几帮老娘们,拍着车窗说:“几位,好不容易来一趟烧个香吧,上面就是朝阳观,香火很旺,里面有好几个得道成仙的道长,算命还是祈福都特别灵验。” 张南华赶紧打发她们,说不用。 有的老娘们硬生生把宣传单顺着车窗往里扔,小雪冷冷地看着,突然用手一指,尖叫着:“扔你们妈的扔!”一嘴口音,充满了苞米茬子味。 这些老娘们虽说身经百战,可哪经过这样阵仗,一个个翻着白眼都走了。 张南华拍拍小雪的肩膀,“稍安勿躁。” “看他妈的就烦,卖香就卖香呗,要不要个比脸了。我们那也有这样的佛棍,死乞白赖拉着你消费。”小雪满嘴脏话,怒气冲冲。 我在后面脸都白了,小姑娘长得还行,怎么素质这么差。 第二百零九章 下毒人 张南华开着车过了门岗,顺着盘山路往上开,此地面积很大,开了很长时间到了一处停车场。我们下了车,跟随众游客顺台阶上去,只见上面烟雾缭绕,有一所巨大的道观,悬挂牌匾,写着“朝阳观”三个字。 张南华没领着我们从正门进去,而是绕个弯儿到了后门,这里虚掩着小红门,小雪忽然道:“我就不去了,自己溜达溜达。” 张南华点点头,和她约定中午十一点还在这里见面。小雪一个人揣着衣兜走了,背影显得有些寞落。 张南华上去叫门,时间不长门开了,出来一位年轻道士,看看我们,轻声问是约好的张施主吗?张南华称是,道士把我们迎进去。 进门是清净小院,到了正厢房,撩着帘子进去。朝阳观在山里,已经是初秋天气很凉,进屋之后便有一股温暖袭来,我们搓搓手落座。 那位年轻道士轻声说,师父一会儿就会出来,让我们稍等片刻。 他走了之后,屋里只有我们三个人,空空荡荡的,连杯热茶都没有。 张南华站起身来到墙边,背手品着墙上悬挂的山水画。我在焦躁的等待,下毒的正主马上要出现了。 心里其实很纳闷,我压根就没来过这鬼地方,怎么得罪了这里的高人?真奇怪。 等了片刻,只听后面有脚步声,张南华走回座位。人还没进来,只听外面传来一声老成的咳嗽,“嗯吞~~~”随即帘子一撩,缓缓走进来一个老道。灰色道袍,黄色道冠,脚踩步云履,手持拂尘,一步三晃。 一看这个人,我心里咯噔一下,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指定在哪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老头坐在主位的高背椅上,朝着张南华微微点头,“南华施主。”说话一嘴的方言土味。 “孙观主。”张南华也打招呼。他给我和李大民介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朝阳观孙观主。” 我和李大民赶紧点头抱拳的,“孙观主好。” 我看着这个老道,突然一拍大腿想起来了,那天和李大民去夜市吃饭,有一家做酸菜粉条炖猪肉的,香气四溢。我当时饿的不行,也馋的不行,进摊位找了个位置吃。卖猪肉炖粉条的老板是个老头,赫然就是眼前这个老道! “你是,是卖猪肉炖粉条的?”我大叫。 孙观主呵呵笑,捻了捻下巴的胡子,“不错,施主眼力惊人,正是老朽。” “那,那我身上的毒,就,就是你下的?!”我满腹狐疑,瞪大了眼睛问。 老道摇摇头:“是我师弟下的,不过我知道此时,当时也没阻止,那么和我下的没什么区别。” 我一股火直上顶梁门,腾一下站起来:“孙观主,咱俩以前好像不认识吧,无冤无仇吧,你这是什么意思?把我往死路逼。”最后一句话说的,我带着哭腔。 孙观主摆摆手:“林施主是吧,我知道你叫林聪,稍安勿躁。我们这么做是有缘由的。” 李大民拉着我,摇摇头低声说,且听他们怎么说,着急也没用。 我焦躁不安的情绪像电流一样全身窜动,根本坐不住,捏着椅子把手嘎吱嘎吱响,极力忍耐着,尽量对老道和颜悦色,好,那你说来听听。 孙观主道:“我提一个人,你看看认不认识。” 我没说话,眼睛死死盯着这个老道,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越看越猥琐。 孙观主捻着胡须道:“子善。这个人你认识吧?” 这话一出,我眨眨眼,脑海里浮现出子善道长的形象。 我和子善道长关系不错,我们进入范老爷子的内景神思,有过一番九死一生的历险,也算同患难。他后来遇到意外,死在内景,我也是挺难受的,实在想不明白这里会有什么岔头。 “认识,咋的吧。” 孙观主道:“认识就好,那么敢问林施主一句,他是怎么死的?” 我猝不及防,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不知道该怎么说。要说起子善道长的死,必须得提范老头神思之境里的龙,提到龙就要说到逆鳞,还有不夜天、孟婆……林林总总扯出来一大堆比较隐秘的话题。 见我不回答,孙观主点点头:“原本我还有些怀疑,现在算是落实,子善就是死在你的手上!”他站起来,拱拱手对张南华说:“南华施主,我还有些事处理,原谅告退。” “等等!”我急忙叫住他。孙观主一走,再见着就不定什么时候了,我的死期就是这两天! 孙观主回头看我,“林施主,你还有什么可说?” “子善道长不是我杀的,”我尽力平和地说:“我也没能耐杀他。” 孙观主呵呵冷笑:“林聪你也是道法中人,我观察你一段时间了,有没有能耐自己心里清楚。再说了,历史上很多大英雄都是死在鼠辈手上。鼠辈别的不行,鸡鸣狗盗还是很拿手的。” “就因为我认识子善道长,你们就怀疑我杀了他?我确实知道他的死因,他不是死在我手上。”我嗓音越来越高:“你们没有证据,光凭猜测这么冒然下毒,还算什么高人前辈!” “谁告诉你,我们没有证据?”孙观主笑:“证据确凿,无需多言。” 他大踏步往后门走。 “把下毒的那个狗屁师弟叫出来!”我反正没两天好活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我可以说出子善的真正死因,但要当面锣对面鼓,谁不敢当面对质谁是怂比!” 孙观主呵呵笑,“无耻鼠辈,满嘴污言秽语,你就乖乖接受天谴吧。”他走到后门,掀帘子要出去,我急眼了抄起桌子上的花瓶,照着老道要扔过去,这时一只手把我牢牢抓住,正是张南华,“林聪,冷静。”他严肃地说。 张南华道:“观你刚才表现,似乎确有冤屈,你说得对,人命关天怎么也得核对准确。既然你们找到我,这件事我也要弄个水落石出,管到底。”他顺着后门出去,应该是找孙观主去了。 我坐回原座,胸口剧烈起伏,又是愤怒又是可笑,怎么什么事都能算我头上。 李大民忽然道:“林聪,你没发现整件事有点奇怪吗?” 我脑子都气糊涂,哪去细想,问怎么了。 李大民道:“子善是死了,但是他的肉身被夺舍了啊,是那个病魔占据了他的身体。这些老道怎么知道子善死了?这里好像不对劲。” 我眨眨眼,对啊,确实不对劲。子善道长现在已经不是他了,而是范老爷子的病魔所占肉身,表面看他还活着……这里肯定有事。 我们正说着,张南华和孙观主从后门进来,张南华叹口气说:“你们有话好好说,什么误会都是从沟通不当来的。” 孙观主道:“毒是我师弟下的,解药也只有他有,你们若想解毒就得找他。” “那就走呗,当面锣对面鼓说清楚。”我大声说。 “现在不行。”孙观主道:“他正在闭关修行。” 我一听,气得差点吐血,老子都快火上房了,这个师弟还在闭关。现在这人都不讲理,他给我下药,我还得死乞白赖求他,什么玩意儿! 李大民问,闭关到什么时候? 孙观主道:“今夜晚间出关,我会安排你们稍事休息,晚上再带你们过去。” 孙观主说话冷冰冰的,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感觉不到一丝热乎气。可能修行人都这么个鬼样子,没有人味。 有个年轻道士带我们出来,在其他院落安排了房间,到了中午时分,我们几个到约定地点等着小雪。小雪来了之后,张南华也没和我商量,就把上午发生的事都和小雪说了。小雪笑:“有点意思,晚上我和你们一起去看看。” 我实在是憋不住了,“你当是看戏吗?” 小雪歪着头看看我,不屑地说,“你演的戏很好看吗?” 我气得呼呼的。 这一天没怎么吃东西,我身子一直在难受,肚子疼冒虚汗,一咳嗽就喷血,浑身没劲,躺在那就不想动弹。李大民忧心忡忡地看着我,说晚上去了之后态度好点吧,把所有的事都照实了说吧,不要隐瞒,什么秘密都没有你一条命重要。 我苦笑,疼痛蜷缩成了一团大虾。 夜里过了九点,有年轻道士请我们过去。我已经走不动了,张南华看过之后塞给我一颗枣,吃完勉强好了一些,跟着他们来到后院。 孙观主已经等候多时,正在喝茶,见我们到了,便道:“我师弟刚刚出关。哦,对了,他脾气不是太好,先跟你们打个招呼,有个准备。” 第二百一十章 圆光镜 孙观主带着我们向后院去,越走越深,越深越是荒凉。周围的道观房屋年久失修,十分破落,最后来到一处荒凉的小院。 入秋时节,满地都是黄叶,月亮门长满了杂草,风吹草动,极为肃杀。孙观主带我们进了院子,小院不大,地上铺着的青砖碎了很多,零零星星几棵树都是光秃秃的树枝。 孙观主冲着里屋喊道:“师弟,他们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进来吧。” 声音有气无力,连我都能听出来,是个病人。 孙观主指着里屋,示意跟上他,众人一起来到门口。孙观主撩开帘子,我往里瞅了一眼,屋里面积挺大,夜晚没有点灯漆黑一团,隐约能看到有张土炕,上面躺着一人,盖着厚被子。 我们走了进去,气氛诡谲,谁也不敢乱动。孙观主介绍说,屋里没电灯,用的还是煤油灯。他来到桌前,摸黑找到打火机,点燃桌子上一盏煤灯,幽幽的火苗燃起来。 屋里的布陈很简单,就是一张炕,没有其他家具,地上放着几个蒲团,非常简陋。 火光中,终于看清这是个什么人,乍看上去就是糟老头子,和孙观主一样,能有六七十岁的样子,头发打卷胡子黏连,眼角都是眼屎,满头的头皮屑,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洗澡了。他这么一起一坐,被窝里掀出一股老头味道,生生熏死个人。 小雪还在旁边,赶紧用手捂着鼻子,一脸的厌恶。 张南华看到了,低声让小雪先出去。小雪这时到挺倔强,摇摇头表示看看再说。 孙观主叹口气,一脸的关切,“师弟,感觉怎么样了?” 糟老头子师弟,声音低沉,说的话都是文词,“身心俱痛!” “杀害子善的凶手带来了,你展一眼看看。”孙观主温和地说。 糟老头子扫视我们几个,听来气场十足:“就是你吧。”他指我,“我亲自给你下的药,在猪肉炖粉条的菜里。” “老人家,”我耐心对老头解释:“都是误会,我根本没杀子善道长,我这个能耐也杀不了他啊。” 糟老头子点点头:“看你这个熊样子,小白脸,身无四两肉,想杀我的爱徒确实不可能。但你肯定有鸡鸣狗盗的奸计!我徒弟就是死于你的奸计之手。” 我苦笑:“这都哪跟哪啊,咱们能不能别人身攻击,你让我死个明白,行不?” “好!”糟老头子咳嗽一声:“师兄,请出圆光镜。” 时间不长拿出一面古镜,只有碗口大小,似乎是铜制的,破烂不堪,背面布满了绿色的斑迹。他把镜子翻过来,表面光滑平整,甚至连一条划痕都没有,往里看能清晰地照出东西来。 让孙观主把镜子挂在头上。孙观主担心地说,“师弟,你现在身子骨不行,要不我来吧?” 糟老头子看着我冷笑,说话极是硬气:“我来!师兄,有人要死的明白,就让他死个明白,毒是我下的,人是他杀的,冤有头债有主,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其他人不要插手!” “我简单介绍一下吧。”孙观主对我们说:“此物名为圆光镜,不单单是一种法器,更是一种神通,它能验证世间一切景象真伪。我们本来是不知道凶手是谁,可是有人送了一段神识景象给我们,现在我师弟就用圆光镜演示一下经过,让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 糟老头子闭目打坐,身上披着被子,两只手叠放膝头。可也别说,他一入静真有点高人的气场。 这时悬在高处的铜镜亮起一束光,形成光晕扩大到整间屋子,本来黑漆漆的,突然有了这道白光,像是4d电影的效果。在茫茫白光中出现了一片洞穴。 洞穴里倒挂无数钟乳石,闪着光亮,犹如梦境。张南华、小雪包括李大民都“咦”了一声,被这般景象震撼住。 李大民真是胆大妄为,滑动轮椅来到光晕成像前,用手轻轻触摸,手碰不到洞穴的实质,从中穿过,犹如全息立体投影。 “神奇!牛啤!”李大民表情也是如梦如幻。 就在这时,像是有个无形的镜头在对焦,洞穴幻境出现了两个人,正是我和子善道长。我扶着子善道长,一双手按在他的胸前,子善道长脸色蜡黄,紧紧拉着我的袖子,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我,像是有杀父之仇一般。他突然“哇”的一口血喷出来,喷的我满脸都是。 幻境里出现这么一幕,所有人都下意识侧目来看我,连李大民也惊讶地盯着我,以为真是我杀了子善道长。 我暗暗叫苦,不知道这段影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是我和子善道长在范老爷子内观里的真实经历,一点不掺假,确实出现了这一幕。但这明显是断章取义,子善道长是死于龙尾,他当时已经不行了,我只是接住他而已,哪有这么多戏。 洞穴幻境里的我用袖子擦擦脸,下意识用手这么一推,子善道长本来就站立不稳,噗通坐在地上,他已经不行了,用手指着我似有恨意,怪我刚才为什么推他。 影像到这里戛然而止,没了。 屋里又恢复黑漆漆的环境,煤油灯幽幽燃着,众人就感觉像是看了一场激光秀,一时都缓不过神,还沉浸在刚才的幻象之中。 糟老头子师弟咳嗽一声,“再让你们看段影像。” 圆光镜重新亮起白光,照射一团光晕投射在屋里,又出现了幻境。 这个幻境视角是第一人称,这个人正在某处阁楼打扫卫生,到处都是书架,架子上插满了线装古书,零散的地方还放着一些古香古色的木头匣子。 这时门开了,外面一束阳光照进来,随着阳光进来一人,是子善道长。 小雪看到这里,“咦”了一声:“他还活着?不是死了吗?” 孙观主轻声咳嗽:“继续看你们就知道了。” 第一视角的这个人,看着子善道长,道:“徒儿你来了,有日子没见,你这臭小子总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是不是最近又有什么难事了。” 从这个称呼来看,第一视角的这人应该就是炕上的糟老头子,因为他是子善的师父。 子善道长毕恭毕敬:“师父,是这样的,据说藏经阁收有道藏秘本《藏飞经》的手抄本,我特地回来借阅。” 糟老头子疑惑,“你借它做甚,你的修行和它并不相干,多吃嚼不烂。这些秘本多看无益,反而影响修行。” “除了这部手抄本,还想要升灵砂一枚。如果实在不方便,炼制升灵砂的秘籍借来看看也可以。”子善道长又提要求。 糟老头子大为疑惑,“子善,你到底在外面有什么机遇了,竟然想借这些东西。不是说不能借,这些东西都在藏经阁楼上的珍宝坊呢,只是事关重大,你要想借必须说明……”他正说着,两人离得极近,子善道长毫无征兆中突然出手。 糟老头子是子善道长的师父,想必武功也是极高的,却万万没想到爱徒会突然发难,再反应来不及了,被子善道长重重一掌打在胸口。 幻境是老头的第一视角,他踉踉跄跄退后,撞在书架,人就倒了,视角也跟着晃动。子善道长一瞬间变得特别大,因为他骑在老头的身上,幻境里都是子善道长狰狞的脸,他挥动拳头左右开弓,完全看不出师徒的情分,倒像是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他往死里揍着师父,每一拳都力若千斤,恨不得打死老头。 我看得心惊肉跳,头上都是冷汗,难怪这俩老道这么大的气,要是换成我早不知道被子善打死多少回了,糟老头子能活到现在,还真不是一般抗揍。 打完之后满脸是血,幻境蒙上一层血色。 子善摇摇晃晃站起来,朝老头轻蔑啐了一口浓痰,径直上了楼,脚步噔噔噔。 隔了片刻下来,身上多了包裹,里面鼓鼓囊囊的应该是从藏经阁搜刮来的好东西,出了门径直走远,消失在院门的深处。 幻境到这里一切消失,屋子幽暗下来。 糟老头子作法圆光镜,到现在精疲力竭,身子一栽歪摔在床。孙观主赶紧扶他,老头摆摆手趴在床沿,“哇”吐了一口,喷在地上都是淋漓的鲜血。 孙观主手都在颤抖,指着我怒喝:“一切都是因为你!你就是始作俑者,杀人凶手!看看我师弟,难道你还觉得自己是冤枉的吗?” 第二百一十一章 卿本佳人 这两个老头可能是常年在道观里待着,有点待傻了待愚了,脑子一根线,考虑问题不拐弯,人情世故嘛嘛不懂,根据这么点蛛丝马迹就判定我罪大恶极,开玩笑一样。 孙观主眼里冒着火:“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后面那是怎么回事?”我反而冷静下来,搬了把椅子坐在那。 孙观主看着我,火不打一处来:“好,我告诉你,子善前几天回观后打伤了师父,私下卷走了藏经阁的秘籍,如今潜逃在外。原本我们以为出了锐词孽徒,一切都是他所为,后来有人送给我们一段神识,就是你杀的子善!子善的真身已死,肉身已被夺舍。所以说,”他看着我:“你犯了我们道观两大规,一是杀人,二是夺宝,你死有余辜!你死了之后,我们也不会让你的魂灵舒服。” 我靠,这老道,简直杀人还要诛心。 我和他们说,你们看到的只是个片段,有人故意在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整件事并不像看来的那样。 李大民叹口气跟我说,林聪,你把经过整个都说了吧。 我沉默一下,看看屋里的人,决定都说了。开始的时候,孙观主和师弟根本不听,几次打断我,可随着整个经历的进展,一直到进入范老爷子的内景神思,又遇到不夜天,所有的细节我都说了。 我最后道:“我还记得子善道长临死前的遗言。” 屋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听我说,生死关头我格外卖力,口才了得,娓娓道来。 李大民接了下茬,“什么遗言?” “他要我转告一个叫陈辉的人,说爱他。”我道。 我说到这里,炕上那糟老头子猛地一震,睁大虎眼紧紧盯着我:“他真是这么说的?” 我点点头。 糟老头子长叹一声,摸索着从炕底下摸出一个青瓷小药瓶,交给孙观主:“把解药给他吧,我相信这件事跟他没关系了。” 我眼珠子瞪大,紧紧盯着这个小药瓶,快,快点给我。 孙观主拿在手里掂了掂,走过来正要给我,忽然收住手:“不行。” 我急得都快上房了,急的都想揍他,可性命就捏在这老道手里,不能过于造次,忍着气问还怎么了? 孙观主道:“刚才我说过了,你触犯了两大戒,一是杀人,二是夺宝。杀人的嫌疑看样是择干净了,可是夺宝呢?” 我真是火了,牙咬得咯咯的,“道长,”我用后槽牙说话:“我都说了,夺宝是病魔所做,跟我有个屁的关系。” “那么,”孙观主看我:“它是不是你带出来的呢?” 我竟然被这个逻辑给缠进去绕不出来了,哑口无言,一时半会辩解不清楚。李大民赶紧道:“道长,当时情况危急,林聪如果不带病魔出来,他自己也出不来的。” 孙观主道:“这个我不管,好比说你把凶徒放出监狱,这个凶徒杀人放火,那么最后追究原因,放出凶徒的这个人也要有连带责任的。” 我真想破口大骂了,“道长,你的意思是当时那种情况,我就应该和病魔同归于尽,是吧?” 孙观主冷笑:“那样最好,可你这种鼠辈是做不出这种大义凛然的事。” 给我气个好歹的,“道长,咱们说话归说话,别人身攻击行不?你好歹也是修行人,怎么说话这么不负责任呢。” 孙观主“啪”一掌拍在桌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鼠辈,你就是鼠辈,我就说你怎么了!你还不愿听。当初看你这个年轻人,还以为是个青年才俊,没想到让人这么看不起。” 我大怒,他拍桌子我也拍,“道长你把话说清楚,我哪点做的对不住你,事也讲清楚了,还想怎么样?” 张南华赶紧过来打圆场:“你们双方听我说,事情我大概听明白了,人不是林聪杀的,观主,他确实罪不当死。后来夺宝之事和林聪有没有关系呢,是有关系的。” “张南华,你啥意思?”我瞪着眼问。 张南华道:“咱们一件一件来。林聪罪不当死,观主你是不是把解药给他?” “我给个屁!”孙观主也是个犟种,老头梗着脖子又臭又硬。 张南华道:“你先别动气,听我说,林聪确实不该死,你救他当然也不是白救,要责令他在规定的时间内抓拿病魔归案,并追回藏经阁丢失的宝物。” 我一听就急了,病魔有多高的手段,多狡诈的思维,我可是有深刻认识的。让我去追回它,还要夺回宝物,这跟让我去死也没啥区别。 张南华看我:“林聪你也别着急,追病魔的事你脱不了关系,当然这件事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做。我去通告江北市修行圈的各位同道,全部修行者,一起缉拿病魔。降妖伏魔,本来就是修行圈的宗旨。” 我转怒为喜,这行,全部修行人出动,我混在里面,怎么都好说。 孙观主想了想,回去和师弟耳语了两句,回来打开瓷瓶拿出四粒药。我赶紧接过来。 孙观主道:“这四粒药你一天吃一粒,此乃解药,药劲很大,不可多贪,吃多了七窍流血,可别赖我没提醒你。” 我抓住一颗赶紧填嘴里,喉头动了动,直接咽下。 孙观主看着我,一脸厌恶,像是看个蛆虫差不多。我无所谓,我又不是为他活的,他讨不讨厌我,那是他的事。反正在他眼里我就是鼠辈,用不着装模作样。 孙观主侧着脸不去看我,说道:“四天吃完之后,会解开一大半的毒,但没有完全去根。” 我急眼了,问你啥意思。 “什么时候病魔缉拿归案,宝物一样不少物归原主,我们就帮你把最后的毒气也给解了。”孙观主说。 我捏着三枚药丸,气得差点捏碎。 李大民道:“行啊,就这样吧。”他冲我眨眨眼,意思是,能商量到现在这一步已经不容易了。 我怒不可遏,又无济于事,事情只能到这里。李大民暗中掐了我一下,好像别有用意,我当下明白。 张南华忽然道:“有一件事我很奇怪,孙观主,你说有人曾经把那段林聪杀子善道长的神识传给你们,这个人是谁呢?” 孙观主道:“此人神出鬼没,在我师弟被孽徒打伤后,他把这段神识以托梦的形式传给师弟。我们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人很有些神通,又熟知当时发生的情况。” 张南华看看我,李大民也瞪大了眼睛,我们异口同声说,“是不夜天!” 孙观主点点头。 “好一个不夜天,好一个借刀杀人。”李大民轻轻叹了一声。 “不夜天神通广大仅仅是一方面,光凭着神通,他是近不了我的身的,”炕上的师弟说:“能让他托梦,随意进入我的神识,是因为我们是熟人。我认识他。” 我大吃一惊,真是没想到。李大民好奇地问:“你认识不夜天?” 糟老头子点点头:“老相识,唉,”他深深叹了口气,“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啊。我真是没想到他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不夜天到底是个什么人?”李大民饶有兴趣地问。 糟老头子摆摆手,“和你们没有关系,都出去吧,我累了。” 我们几人被请出了小院,孙观主带着我们一路出去,到了外面的院子。天色已晚,回到了原来住宿的地方。 回去之后,我看着手边的三粒药,真是悲从中来,无缘无故惹出一身的骚,无妄之灾嘛。病魔真是不老实,闯出这么大的乱子,偏偏要我来擦屁股。 我和李大民一个房间。我躺在床上,垫着双手,盯着天花板极其郁闷。李大民在轮椅上待着,并没有去躺着。我看看他:“你也睡不着吧。” 李大民忽然问我几点了。 我看看表,十一点。 “唔,”他点点头:“午夜十二点我会出去一趟。” 我一咕噜坐起来,“这是在道观,大半夜要去哪?” “这个你就别管了。”李大民看着窗外的明月,凝着眉头。 “你这个样子能往哪去?”我疑惑地说:“不要节外生枝。” 李大民笑,而后收起笑意,“我偏偏要节外生枝。开玩笑啦。一会儿我会出去,不管发生什么事今晚你都不要出这个门。” 我纳闷,有了不祥的预感,问到底你要干什么。 李大民道:“我对孙观主的师弟挺有兴趣,今晚打算去会会他。” 第二百一十二章 老道的目的 我翻身从床上坐起来,对李大民说我也去。 李大民不高兴,“我就多余告诉你,今天晚上你不能去,我有正经事。” 我问他,你这个样子怎么出门? 李大民不耐烦,说自有法子,跟我没啥关系。 他这人古古怪怪,藏了一肚子秘密,我也懒得管他,让他小心一些。不管怎么说,中毒的问题暂时是解决了,算了睡觉吧,把烦恼留给明天。 我转过身,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李大民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再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光大亮,揉揉眼坐起来,看到另一张床上李大民正在酣睡,呦,他回来了。 我下床把窗户打开,一股清冷的空气吹进来,外面是道观小院,零零星星的树,远处可见连绵的凤凰山。我站在窗前看着群山,一时思绪万千。妈妈和爸爸就是在凤凰山出的事,一晃两年多了,天越来越凉,过了这一年,就要奔三年去了。 想着妈妈可能在中阴之境遭受火海侵袭,心里真是绞如刀割。 这时,身后传来李大民的声音,“想什么呢?” 我回头看他,抑制住泛红的眼圈,问道,“你昨晚去怎么样了?” 李大民的表情很诡异,很难琢磨,似乎在笑,说道,“昨晚只是去看看,没想到发现了特别状况。”我赶紧问怎么了。 李大民告诉我,昨晚他按照记忆中的路线,一路爬行到孙观主师弟的独门小院。为什么要这么晚过去,这个他却一直没说。到了小院,他来到窗外,看到里面燃着煤油灯,还有说话的声音。夜深人静,他趴在门缝这么一听,听到了三个人的说话。 其中两人,一个是孙观主,一个是他的师弟。说到这里,李大民看我:“你猜猜第三人是谁?” 我摇摇头,说我哪知道。 他脸上的笑意极为诡秘,“你肯定想不到。第三个人竟然是跟张南华一起来的小雪姑娘。” 我大吃一惊,赶紧问怎么回事。 当时,李大民趴在门缝上,觉得特别惊诧,以为自己听错了,再仔细听确实如此。屋里只有三个人,孙观主师兄弟和小雪。 三个人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他实在是听不清,想不明白两个糟老头子和一个大姑娘能有什么可唠的。这件事细琢磨有点诡异,两个老道和小雪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两人到底对这个女孩有什么吸引力,能让小雪一个人大半夜的单刀赴会。 他正待细听,忽然屋里传来一声类似孩子的哭声,细细的。李大民一瞬间鸡皮疙瘩起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多个孩子。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有人从屋里要出来,一边走一边说,“外面有人?” 李大民眉头一挑,赶紧躲藏起来,屋门一开孙观主走出来,伴着月光四下看看,这次没有关门,大敞大开着,屋里人能看到院子,院里人也能看到屋里。 李大民藏在暗处偷着往里看,只觉得屋子黑森森的,竟有深不可测的感觉,隐隐约约看到了煤油灯旁的小雪,她脸色煞白,如鬼似魅。 李大民这个人极其警觉,惊疑不定,没敢再靠近。屋里好几个大高手,而且已经有了防备,再去就是自讨没趣。他就偷偷回来睡觉了。 这件事确实出奇,但跟我们没关系,我没怎么放在心上,简单八卦了几句也就作罢。 道观还不错,招待吃了早饭,大家就要告辞。孙观主出来相送,我偷偷观察老道和小雪姑娘,他们两人没有过多的交流,表面看不出私下有过很深切的接触。 要往外走的时候,我想起一件事,说道:“观主,有件事我想问问。” 孙观主对我的态度还是不屑,不过矛盾都已经说开,大面上还算过不得去,做个手势让我讲。 我说道:“让你们误会我杀子善的那段神识,是不夜天给你们的。” 孙观主捋着胡子,“准确的说,是不夜天给我师弟的,他们以前算有过交情。” “不夜天是什么人你们应该知道,”我沉着声说:“为什么还要相信他?” 孙观主看着我,“林施主确实孤陋寡闻,神识是要进入圆光镜的,圆光镜能分辨是不是真实发生的事,这个无法作假。不夜天确实擅长造境……”他停下话头,觉得自己说多了。 李大民瞪着眼睛催促,你说啊。 孙观主皱眉:“此乃妖法邪术,有什么多问的。不夜天其人从灵界转魔道,入魔已深,日后肯定要和他清算,这些细节你们不必再问。” 我们正要走,张南华见孙观主有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道,观主还有什么事? 孙观主犹豫好半天,才说:“我师弟有个不情之请。” 张南华让他说。 孙观主道:“想让小雪姑娘留下来盘桓几日。” 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这里还真有玄机。张南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微微皱眉,“这是何意?” “师弟和小雪姑娘一见如故,所以想留下来多多交流。”孙观主可能是一辈子的老光棍,说这话的时候,老头居然还微微脸红。 张南华看出不对味来,不过没有细问,回头看小雪,征求她的意见。 小雪冷冷道:“什么话昨天已经说完了,不必多言。” 孙观主赶紧说:“只要小雪姑娘愿意留下,我们一切都好商量。” 小雪态度真是冰冷,转身就走,扔下一句话,“没什么好商量的。” 张南华不知这里是何意,谦逊地说,“观主,我这个朋友就是这样的脾气,你多多包涵。” 孙观主苦笑,没有说话。 我在旁边看着这个解气,这牛鼻子老道也有吃瘪的时候,对付我那时候的跋扈劲哪去了,让小雪怼的一跟头接一跟头。 我嗤嗤在旁边笑,孙观主一脸怒意看着我,一挥袖出了门,扔下一句话,“鼠辈。” 嘿,给我气得火冒三丈,咬着牙想,臭老道你等着的,咱们这仇算是结下来了,没个完。 我们一行人出了朝阳观,上了车,张南华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小雪,发生了什么事,这些道士想留你是什么意思。 小雪冷冷地说:“孙观主的那个师弟,想在我身上作法。” “作什么法?”张南华大奇。 小雪坐在副驾驶位置,侧着脸看看他,然后又回头看看我和李大民。李大民笑:“你们说你们的,我们不听。” 小雪冷哼一声:“听不听无所谓,那老道能干出来,就不怕我说。孙观主和师弟想让我绝育,在我身上施法以后就再也生不出孩子了!” 她这一说,车里瞬间安静下来,张南华难以置信,我和李大民面面相觑,也是半天没言语。气氛陡然凝重,落根针都能听见。 “是,是真的吗?”张南华推推金丝眼镜,惊疑地问。 “撒谎有意思吗?”小雪语气到了冰点以下。 张南华发动车子,慢慢开出去,叹口气,“这些老道也不知道成天脑子里想什么。” 我赶紧插话:“看着表面正人君子的,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 小雪回头冷笑着看我:“人家道长的修为和人品,还轮不到你来评说吧。” 这句话给我怼的,好悬没吐出一口老血来。“大姐,我这是为你说话啊。” “用不着,我什么样自己心里有数。”小雪不再搭理我,而是凝视着张南华,“绝育也不是不可以做,但我必须要留下一个自己的孩子。” 张南华被她瞅的有点慌乱,车子也颠簸起来。 我还要说什么,李大民拉着我,轻轻摇摇头示意不要多说。他人情练达,肯定是感觉到了我猜不透的言外之意,我听他的把嘴闭上了。 回去这一路没人说话,气氛很压抑,不过我的心情好了很多,毕竟解药到手,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 眼瞅着就要到市区,张南华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听,听了没两句,脸色变得特别可怕。 “怎么了?”小雪发现不对劲,关切地问。 张南华挂了电话,回头看我们,“不夜天出现了。” 我和李大民马上来了精气神,尤其是李大民眼珠子瞪得贼大,“在哪呢?” 张南华道:“你们来吗,我是不能留着他了。” “那必须的。”李大民赶紧说。 张南华猛地打轮,改变方向,直奔一条路下去,“刚才是赵小雯打来的电话,不夜天到过解铃的家里,打伤了皮南山,现在老皮生死未卜。” 第二百一十三章 渔网阵 张南华开着车,车速飞快,他是一个喜怒不形与色的人,可这次能看出真是发火了。他跟我们说,如果帮着抓住不夜天,他也会投桃报李,帮我们抓到病魔附体的子善道长。 李大民赶紧道,“不夜天是我们共同的敌人,南华兄,你就算不说,我们也能尽心尽力。” 不夜天确实是心腹大患,不除不快,可我不太理解李大民如此迫切的心情,他可能有自己的考量吧,路上没法细说。 车子开得就像是飞起来一样,嗖嗖就到了解铃老宅的小区。我们几人下了车,一起直奔解铃家,等到的时候,是赵小雯开的门。张南华冷着脸走进去,我们跟在后面。 进了解铃的家,我真是有些感慨,上次就是在这里被张南华逼着离开,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回来了。此间一别,中间发生了很多状况,恍恍惚竟然解铃离开的三个月期限就要到了。 解铃带走赵小雯的能力去拯救他的世界,期限是三个月,时间过得这么快。他走的时候还是夏天,现在已经是深秋了。 赵小雯一脸颓废之气坐在椅子上,她没了以前的鲜活气,焗着一头奶奶灰色的头发,年轻的女娃子身上一点朝气都没有,也不知怎么落魄成这样。 “老皮呢?”张南华问。 “在屋里。”赵小雯有气无力地说。 我们几个到了里屋,推门而进,皮南山躺在床上,大肚子挺着,脸色蜡黄,眼睛睁得死大死大的,像是死了一样。张南华坐在床边摸着他的脉搏,我问怎么样了,他的表情松了一些,舒口气说:“还活着。” 小雪用手在皮南山的眼睛上方晃了晃,皮南山的眼睛不但不跟着动,连眼皮都不眨。 张南华对我说,把赵小雯叫进来。 我到外面叫她进来。张南华尽量和蔼,询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赵小雯一看皮南山这个样子,“哇”一声哭了,哭着说,“都是我不好。” 小雪拉着她的手,轻柔着说,“你不要害怕,照实了说就可以了。” 没想到这么冷冰冰的小雪,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可也别说,我们几个男人这时就是赶不上人家一个女孩子,轻柔慢语几句话,就让赵小雯哭得泣不成声。 赵小雯哭哭戚戚说了经过。就在昨天晚上,两人正在休息,当然是皮南山睡在客厅,赵小雯睡在内卧。就在这个时候,赵小雯忽然感觉做的梦不对劲。 赵小雯说,她从小就会在梦里有意识,会控制梦境,而就在这个梦里,她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梦。梦里她变成一个被人追杀的小女孩,她尖叫着在梦中的教学楼里狂奔,这个教学楼空空荡荡,破败不堪一个人都没有,怎么跑都找不着门。 整个楼里只有她和杀手两个人。 她的尖叫声惊醒了皮南山,皮南山来到屋里,摇晃着赵小雯,想让她醒来。赵小雯当时那种情况是醒不过来的,她被完全锁死在自己的梦意识里。 就在赵小雯眼瞅着被杀手找到的时候,皮南山忽然出现在梦里,老皮带着赵小雯找到地下室的一个暗门,让赵小雯先逃出去,就在这时杀手出现,情况极为紧急,老皮为了掩护女孩,吸引走杀手,赵小雯逃出生天从梦里醒来。可皮南山却变成了这么个鬼样子,从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都是眼睛睁得大大的,眼里却无神,根本醒不过来。 我有些糊涂了:“皮南山困在你的梦里了……可是,你却醒了。” 这件事有些匪夷所思,梦境是赵小雯做出来的,她醒了,梦境却永远的留了下来。 “那不是我的梦,”赵小雯抽泣着说:“我的梦我知道,昨晚那个梦是杀手做的,是他的梦。他和我的梦对接,然后在我没注意的时候,把我引进他的梦杀了我。” “你能确定那个杀手是不夜天?”张南华推推眼镜问。 赵小雯点点头,“在梦里我和那个杀手对峙过,他说他叫不夜天。他说,他就是来杀我的。” 我问他是什么样子。 赵小雯皱着眉看我,并不搭理。 张南华道,“林聪见过不夜天,你就说吧。” 赵小雯这才说,“杀手看起来很年轻,穿的像是韩国明星,戴着红帽子,黑墨镜黑口罩,总而言之看不见长相。” “就是他!”我一拍大腿:“就是不夜天!” “他说没说为什么杀你呢?”张南华问。 “他没说,只说不能留我。这次杀不了,一直杀到我死为止!”赵小雯又哭了。 我暗暗盘算,不夜天想要凑齐十个碎片召唤孟婆,怎么现在突然又想杀赵小雯了,这里有没有什么关联? 张南华盯着昏迷状态的皮南山沉思。 小雪轻轻把手搭放在他的肩头,轻声说,这个老皮很厉害啊,他是怎么进入不夜天梦境的? 张南华叹口气:“老皮本身没什么法力,但有一个很了不起的神通,可以说天赋异禀。他能借别人的神通。圈子里很少有人知道,但身边人都管他叫‘复制者’,甭管多大的神通都能借来,暂时为自己所用。” 小雪道:“那就不用担心了,这个神通很厉害。” 张南华摇摇头,“没那么简单,在不夜天的境里,老皮能借谁的?只能借不夜天。可不夜天如果不施展神通呢,老皮就借无可借。梦境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不夜天造出来的,哪怕他不用神通,也能慢慢玩死老皮。” 我们谁也没说话,全都看着他。 张南华身上有领导者的气质,处变不惊,思考问题极有逻辑性,想了想说:“不夜天,呵呵,本来和他无冤无仇,虽有劣迹一时也不急于对付。现在他是真真正正惹到我头上了,这也算机缘,不能留他。” 小雪轻轻站在张南华的身后,赵小雯也哭哭啼啼走过去。 “那没的说。”李大民滑着轮椅过去。 我一摊手:“我更没的说,不夜天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肯定要灭了他。而且,”我冲张南华笑笑:“你说过的,我帮你对付不夜天,你帮我找病魔附身的子善。” 张南华点点头,看着床上的皮南山沉思,“事不宜迟,拖一分钟,老皮就有死在里面的可能,现在就作法。” 赵小雯瞪大了眼睛:“可是我已经没有能力了,被解铃借走,我没法送你们进不夜天的梦境里。” 我也摇摇头没说话,通灵镯已毁,我也没了神通。 张南华道:“小雯,这次你就不要进去了。”他看看我们,道:“李大民,你留在外面陪着赵小雯。我、小雪和林聪进去。” 李大民冷笑,能看出他很不高兴,开玩笑的口气说:“怎么?不信任我的能力吗?” 张南华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我是不信任你这个人。” 李大民笑容渐消,说,你什么意思? 张南华直言不讳:“李大民你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我不知道你这么渴求找到不夜天到底什么意思,我不敢冒险。对不起,请原谅我说话太直,这次还劳烦你在外面帮我们看护肉身。” 李大民眯缝着眼,忽然莞尔一笑,“好说好说,就这样吧,都听你的。” 张南华环顾我们:“这次不出手则已,出手就不能落空,一定要抓住不夜天。我会布置天罡奇门法阵渔网大阵,封住不夜天的梦境,让他无路可逃。” 张南华开始派活,小雪出去采买,我和他一起把皮南山搬到客厅。所有的桌子椅子都收拾出来,中间空出一大片地。 等小雪回来之后,张南华铺开一张巨大巨大的白色被单在地上,然后在上面画着难以描述的鬼画符,充满了古韵,看上去像是奇形怪状的篆书。 画好之后,把皮南山全身扒光放在被单上。在场还有两个女性,谁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小雪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看着光屁股的皮南山眼皮都没眨。 张南华用毛笔蘸着朱砂,在皮南山的身上写字,也是一堆鬼画符。写完之后,用小雪买来的绳子沾满红色朱砂,绑缚在皮南山的身上。 他绑缚的手法很特别,左九道右九道,互相交错纠结,皮南山上上下下几乎都给捆到了。尤其是脑门上,线按横三竖三的方法封住。弄完之后,皮南山如同过年菜市场的死猪。 李大民目不转睛看着,似乎正努力记住每一个步骤,都牢牢记在心里。 第二百一十四章 电梯 阵法布置妥当。皮南山躺在正中间被五花大绑。我、张南华和小雪呈三角形各占据一个角落。 张南华告诉说现在要带我们两人进入不夜天的造境,有什么计划进去后再说。 我已经多次出入过非现实的异世界,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张南华也是个大高手,难得的是小雪,冷静非常,面色平淡如水,这姑娘到底是干嘛的呢? 按照张南华的吩咐,屋里所有的窗帘全部拉上,密密厚厚的没有光照进来,大白天的屋子里犹如深夜,皮南山的周围点燃了一圈蜡烛,火苗微微闪动,更添幽魅之感。 张南华环视一下屋里所有人,静静地说:“渔网阵不能维持太久,只能到蜡烛烧光为止,大家就算杀不了不夜天,也一定把老皮救出来。” 我闭上眼睛,缓缓平稳呼吸开始入定,这一套流程太熟悉了。 时间不长,耳边传来了张南华的经咒之声,声音缥缈低沉,忽远忽近,除了这个声音,其他一概都听不到,犹如堕落至茫茫渺渺的宇宙深处。 整个人似乎虚浮起来,我知道这是意识脱壳入境的征兆,已经脱离了肉身。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出现一片废楼,夜色浓重,刮着阴冷的风,夹杂着细如牛毛般的雨丝。 我站在楼的外面,天空时不时有闪电掠过,整栋废楼在剧烈的光闪中偶尔露出狰狞,能看到很多破损的窗户,黑森森的窗洞。 这时听到有人说,南华呢?怎么只有你。 顺着声音去看,小雪从旁边的花坛里走出来,花坛里荒草丛生,旁边还有很多歪歪斜斜的树木,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有个人在里面。 我十分不爽小雪这姑娘,和她没什么可聊的,点点头表示打了招呼。 我们两人一时没话说。小雪沉默一下道,咱们先进楼里看看吧。 “等等南华兄,”我懒洋洋说:“我是一点能力都没有的,进去以后也是给你添乱,还是等张南华吧。” “那你还跟来干什么?捣乱吗?”小雪不高兴,冷冷看我,眼神就像是看一个低级动物。 我受不了这个眼神,马上联想到牛鼻子老道孙观主,这些人说是高人,身上却没有和蔼可亲的气质,都这么讨厌。 “我看这样吧,你我分开行事,省得拖你后腿。反正咱俩凑在一起彼此都膈应。”我没好气地说。 小雪一言不发,径直往楼里走。 我待着没有动,想等她进楼里再说,就在这时,突然天空一道闪电掠过,面向我们这一面的废楼瞬间被照亮,我和小雪猛地抬起头,看到在大楼的最顶上,也就是天台那里,有两人正面对面站着。 我马上认出来,一个是不夜天,他的哈韩服简直不要太扎眼,另一个人居然是张南华!张南华穿着白衬衫,头发在细雨中一丝不乱,犀利的眼神透过金丝眼镜看着对面。 两人向中间走去,慢慢要汇合,这时闪电闪过,上面突然一片漆黑,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小雪急了,用手拢着朝上面喊,“南华!南华!我在这。” 根本没人答应,浓烈的不祥之感笼罩着整栋大楼,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 小雪急着往楼里跑,我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就算再不爽这个姑娘,现在情况紧急还是大事为重,什么该干什么不该干我还是拎得清的。 小雪见我跟上来没有说什么,我们一起并排跑着,楼前的地上立着很多的雕塑,大多是人像,黑暗中看不清具体眉眼,静静不动在细雨之中,看上去有些惊悚。 穿过雕塑来到废楼,两扇破败的木门歪歪斜斜,我一脚踹开,进到楼里就愣住了。我们进入的是大楼天井,抬头往上看,一层层的楼层叠搭,至少能有几十层,可外面看只有四五层而已。也就是说,外部空间和内部空间不一样。 小雪冷静地说:“此地是不夜天的造境,在这里他可以随心所欲。” 我摇摇头:“南华兄不是说过了吗,不夜天怕皮南山复制自己的神通,所以在这里也不敢太嘚瑟。” 小雪哼了哼,没有怼我。 我抬头往上看,这要到天台可真费事了,一层层往上爬得到什么时候。或许可以这样,出去顺着楼外墙往上爬呢……我正寻思着,突然不远处“叮”的响了一声,原来是一架电梯。 电梯的门徐徐打开,仿佛专门为我们开的。我和小雪下意识对视了一眼,真是邪门了,正要想办法爬天台,一架电梯就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来了。 “你敢进吗?”小雪白了我一眼,一个人走向电梯。 “嘿,我这暴脾气的。”我在后面嘟囔说,你到时候别吓得尿裤子就行。 我们进了电梯,空间极为狭窄憋闷,小雪按动按钮,电梯门关闭。 我冷嘲热讽,你现在出去还来得及。小雪又是冷哼,这个问题都不屑于回答。 电梯没有楼层数目,就知道一直是往上开的。谁也没说话,我的心情莫名焦躁起来,担心会发生事。 这时候有点后悔,压根没理性思考过这电梯的古怪,上来就是为了小雪斗气,这可不好,非常不成熟的表现。 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上了电梯下就难了。我看看右手腕,如果有通灵镯在,还能有点底气,那样可以任意瞬移。现在没了镯子,就是普通人,任人鱼肉啊。 正想着,突然“叮”的一声电梯停了。 小雪迟疑一下,按动按钮,电梯门缓缓打开。 眼前是一条空空荡荡的走廊,走廊尽头,昏黄的灯下,我们看到皮南山惊恐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他的对面竟然站着不夜天。不夜天手里提着长长的一把刀,刀尖明亮,对着皮南山的心脏要捅。 小雪“啊”的一声,回头对我喊:“赶紧去啊!愣着什么!” 我觉得不可思议,这一切来得也太快了,可皮南山命在旦夕来不及多想,我从电梯冲出来,直奔走廊尽头跑去。 跑出去没多远,忽然听到背后“嘎吱嘎吱”的声音,回头看到电梯门在快速关闭。小雪还在里面。 我愣了一秒钟,马上一股火直冲顶梁门,这小娘们什么意思?把我叫出电梯,她自己偷着走了。我大吼一声,“你回来!”掉头又往回跑。 小雪站在电梯里一脸的迷茫和惊恐,拼命按动按钮,门关闭得很快,看那意思好像怕我找她麻烦,要赶紧关门。 我的气更大了,这女的是踏马什么玩意,茅坑的石头又臭又硬,有什么打算你和我直说,把我骗出来算怎么回事。 距离有点远,等我跑到的时候,电梯门已经关上。“嘎吱嘎吱”的电缆声,电梯走了。没有楼层的指示灯,不知道是往上走还是往下走。 我暴怒之下踹了几脚门,发泄一通慢慢冷静下来,忽然想到还有皮南山,赶紧回头看,走廊竟空空如也。昏黄的廊灯闪动,一个人影都没有。 我抹了一下脸,觉得坏菜了,具体怎么回事来不及细想。我慢慢走过去,这条走廊是全封闭的,没有窗户,两侧没有房间,就是直溜溜的两道墙。到了尽头已经是死路,没有楼梯和其他通道,也就是说刚才一定看花眼了,皮南山和不夜天如果真的在这儿,不可能这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这里还是密室。 我深吸口气冷静下来,随之后怕。不能细琢磨,一琢磨里面全是玄机。首先是小雪,小雪当时按动按钮好像不是关门,而是为了阻止关门!当时她的脸上是惊恐的表情,她不会怕我,就算我发火,她也不至于出现这样的表情。 难道…… 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这一切都是不夜天的圈套?从见到楼顶他和张南华对决开始,这就是个圈套? 我越琢磨越是这么回事,张南华怎么突然就跑楼顶上的,我们是一起进来,我和小雪还在楼下,他又没坐着火箭,怎么就出现在天台上。 如果是不夜天设下的圈套,那就说明一点,我们进来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并设计好这一切。 我蹲在走廊上,越想越觉得此人可怕,不光是神通广大,心机也是恐怖的一比。 我顺着走廊来回走了几趟,摸遍了整整两面墙,没有任何发现,没有任何的出路。要想离开这里,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等电梯回来。 第二百一十五章 毒龙 我被封在一条密闭的走廊里,唯一的出路就是电梯。 电梯始终没有上来,我哐哐砸了很多下,电梯的金属门始终关闭牢牢的,连个手印都没留下来。 焦急等待的时候,电梯突然“叮”一声响停了,门徐徐打开,我紧张盯着里面。门打开之后,里面站着两个人,是张南华和小雪。 张南华看到我长舒了口气,说道:”你没事就好。“ “你们这是?”我又惊又喜。 张南华道:“我才到这里,正遇到小雪,她告诉我你困在这里,我们好不容易才跟着电梯上来。进来吧,咱们一起找老皮。” 惊喜这股劲过去,我越琢磨越不对,这会不会是不夜天造的另一个陷阱? “张南华,你的茶楼叫什么?”我问。 “南华茶楼。”张南华有些纳闷问,你怎么了。 小雪在他的身后冷冷说,“他不信任你,以为你是假象。” 张南华道:“怎么可能,不夜天确实可以造境,但手段没那么高妙,完全复制一个人出来。你赶紧上来吧。” 我不敢相信,又觉得不相信也没办法,还能继续困在这个鬼地方吗?犹犹豫豫上了电梯。 张南华按下按钮,电梯开始下降。我疑惑地问,“我们这是去哪?” 张南华冷冷地说:“当然是去地狱。” 我猛地回头一看,电梯里的张南华和小雪都不见了,墙角依站着一个陌生人,穿着哈韩服戴着墨镜,配着黑色口罩,正是不夜天的标配。 “谁给你们的胆量。”他在墙角揣着裤兜说,“敢进入我的境来。” 不夜天看样子就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我掂量掂量体形,真要肉搏起来,自己肯定不会害怕。现在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我憋足了劲,要捏紧拳头冲过去,暴揍他一顿。 不夜天道:“你们以为用渔网阵就能困住我?想得太简单了,我其实早就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你们进来多少就会困死多少。” 我根本不跟他废话,瞅着说话这时机,冲过去要抓他。不夜天轻哼一声,电梯里突然没了光,黑暗下来。我凭着惯性冲过去,用手一摸,只摸到冰冷的铁墙壁,不夜天没影了。 我在电梯里摸了一圈,还是什么都没摸到,就感觉电梯在急速下降。使劲敲打电梯门,一点用都没有,就在这个时候电梯一震,停住了。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动,我犹豫着按动按钮,门缓缓打开,外面是条走廊,我顿时懵了,这条走廊是全封闭的,天花板亮着一排昏黄的小灯泡,没有窗没有门,正是刚才离开的地方。 我赶紧按按钮,电梯门关上,怎么转了一圈又回来了。 门关闭之后,“嘎吱嘎吱”头上传来电缆的声音,电梯开始动了缓缓下降。 我能感觉到电梯在下降时的微微晃动,此时这里没有光,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我用脚踹着电梯门,踹了很多下,电梯终于停下来,再打开门的时候,外面依然是那一条走廊。 电梯门又缓缓关闭,我赶紧闪出来,门关上电梯下去了。 我趴在外面的门缝仔细听,能有很长一段时间内,只听电缆响动。我尝试着按动按钮,电梯停了下来。 电梯门缓缓打开,走廊光亮照在里面,能看到是空的。 我深吸口气又走了进去,门关上,电梯开始下降。 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扔在电梯的角落,等了好一会儿,门又开了,外面是那条走廊,我又走了出来。 这是想做一个实验,我想确定来来回回是不是同一部电梯。 电梯下去之后,等了很长时间,又一次停住,门开了。借助走廊的光线,我清清楚楚看到自己的外套衣服扔在原地,我长舒了口气,也不知为什么就会轻松一些,可能情况没有想象的那么复杂。 就在这时,我忽然发现不对劲,衣服扔的位置好像不一样了。开始的时候,我是扔在墙角,可现在衣服是略靠近电梯中心的地方,挪动了。 我正想着,电梯门又关上了,继续“呼隆隆”的下降。 等了好半天,下一班电梯才停下来,趁着门打开,我一个箭步窜进去,在电梯门关闭前的几秒钟,借着外面的光线清清楚楚看到衣服确实挪动了位置。这时门关上了,光线全部阻隔在外面,又是漆黑一片。 我蹲在地上把衣服拿起来,披回自己的身上,手无意中摸向兜里,摸到一样物件。那是块布,皱皱巴巴一大团,可以肯定我从来没有这么个东西。 等到电梯再次停下来的时候,我一个箭步冲到外面走廊上,把布掏出来全部展开,才发现它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我使劲抖搂抖搂,没有其他掉下来的东西。 我把它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突然看到上面极为隐秘的角落有一行小字,鲜红鲜红的,我拿起来轻轻闻闻,还能嗅到淡淡的血气。 这行字是:林聪,衣服是你留的吧?我是小雪,现在被困密室,估计你的情况也差不多。不夜天把我们封在这里了。 我舒了口气,看样子古怪全在这部电梯上,我能利用它,小雪也能利用它,可偏偏我们无法相见,只能靠这种诡异的方式传递消息。 为什么衣服可以在我们两人手里传递,而我和她却偏偏见不到一起呢?这是什么机理? 经过这么多次出入现实和异世界境界的冒险,我多少有了一些认识,这些异世界看着奇怪,但它们都在内部逻辑上自洽,不管出现如何匪夷所思的状态,总能解释明白。 怎么才能利用这部电梯呢? 这时“嘎吱嘎吱”响,电梯再一次回来,门打开了,我看着出神。 时间不长,电梯门再关闭。 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困在这样一个诡异的空间,谁也指望不上。这时,我目光收回来,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腕,忽然心念一动,莫不如试试? 我盘膝坐在走廊,缓缓闭上双眼,进入定境,调集所有心念观想右手的手腕。手腕上通灵镯留下来的印记果然有了反应,上面笼罩一层金色光圈,同时手腕处有刺刺的疼痛,如同纹身一般。 我看到这层光圈接着没有完成的进程,继续开始。上次在李大民家里打坐,也是出现类似的状态,印记如同电流一般刺激着皮肤,在右手的手腕上纹出了淡淡的图案。 现在正接着进行这个过程。 我全神贯注,完全忘了外面的危险,一个接着一个繁复玄奥的图案随着刺疼在我的手腕上不断完成,颜色加深,变成高贵的金色。 我心中窃喜,不能让喜悦过分,这样会从定境中出来,尽可能做到心平如水。 能感觉到通灵镯残存在手腕上的能量越来越微弱,它在不断消散。 环绕着右手一圈,眼瞅着金字符要大功告成,虽不知道这些字符会带来什么神奇效果,还是充满了期待。就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突然心脉一疼,里面冒出了一条黑色的东西。 我马上反应过来,是孙观主的师弟下的毒!毒素一直未清,这个关键时刻它出来了。 我心中大骇,想赶紧睁开眼从定境中出来,可是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刻,通灵镯的能量已经消耗殆尽。我深深知道,只有这一次机会。 我提醒自己冷静,先不着急从定境中出来,不到最后一刻不能放弃。 毒素犹如一条黑色的长龙,从心脉延伸而出,顺着身体的脉络到了右手,然后缓缓向下,直奔右手的手腕。 我大惊失色,毒素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哪都不去,直接奔着手腕的金字符。 我心跳加速,定境极为不稳定,那些金字符开始幻起幻灭,通灵镯残存的能量犹如无数的金点在空气中消散,眼瞅着要功亏一篑。 镇定!我在心中提醒自己,现在还没到放弃的时候,一定要完成! 随着我的冷静,金字符也稳定下来,重新密密麻麻纹刺在皮肤上,完成度越来越高,不断变得完美。 就在这个时候,毒素黑龙已经越过手肘,直奔手腕,又是数秒的时间越过了小臂,黑龙最前端的龙头,还差几毫米的距离就要触碰到手腕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镯子纹身 我暗暗叫苦,默默祈祷手腕上的金字符快点完事,最后短短的几秒犹如漫长一个世纪,黑色毒素的龙头已经到达金字符的边缘。 就在这时,金字光圈陡然黯淡,所有的能量消耗殆尽,猛地一闪继而全暗,手腕上形成了金字的刺符纹身。 我脸色铁青,并没有惊喜的感觉,反而是愤怒,在成符的一瞬间,黑色毒素还是冲了进去。 我从定境中睁开双眼,缓缓抬起右手腕,在腕子那里有一道很明显的金色纹身,只是在金色里掺杂了斑斑点点的黑色,看起来又脏又古怪。 如果不是孙观主和他的师弟捣乱,我即使没有通灵镯,也能继承能力,现在掺杂了黑色毒素,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我牙咬的咯咯响,这两个老道甭管有什么理由,这个仇肯定是记下了。 这时只听“嘎吱嘎吱”响,电梯又下来了,缓缓打开了门。 我想试试手腕刺符的力量,心念一转便瞬间瞬移,从走廊里出现在电梯里,我心跳加速,哈哈,成了! 再抬起手腕,看到金色纹身在莹莹发光,那些黑色斑点也隐约在其中,目前为止还没看到毒素带来的副作用,先不管它。 以前有通灵镯的时候,我可以任意出入异世界,现在就试试,第一步就是赶紧离开这里。电梯急速下降,我闭着双眼,观想自己的手腕,在意识中看到手腕上缠绕着金黑相间的符咒,犹如一条怪龙。 正要调整心念从这里出去,忽然电梯停了,明显一顿。我睁开眼睛,金属门缓缓打开,外面并没有那条空荡荡的走廊,而是站着一个人。借着走廊的光,我猛地怔住,是小雪。 小雪的眼神非常迷茫,看到电梯门打开后,我在电梯里,她显得很是惊讶,“林聪。” “快上来。”我赶紧招手。 小雪走进电梯,看着我长舒一口气,“你收到我留下的信息了?” “收到了,”我叹口气:“咱们终于见面了。我留下衣服并不是给你的,也算歪打正着,没想到你能收到,还用笔给我留下了信息。” 小雪轻轻感叹:“我们相遇就好了,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当面商量,总好过被互相隔离。” 电梯门关上,开始徐徐下降,我走过去,照着小雪的后脑瓜狠狠就是一巴掌。小雪被打得莫名其妙,看我问“你干嘛?” “不知道咋的,我就想揍你。”我说。 小雪不耐烦,“我说你别太讨厌……”黑暗的电梯间里,她的声音愈发阴冷:“林聪,你不会有什么歹意吧?” “对你有歹意?”我呵呵笑。 电梯的黑暗里响起脚步声,我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靠近,小雪声音飘过来:“林聪,你是不是对我早就有意思了?” 我没说话。 “从你看见我的第一眼起,我就能读出你的心思,别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小雪轻轻笑,紧接着又是脚步声,热气扑近了,她离得更近。 “别告诉我,你还是个雏。”小雪轻声低笑。 我叹口气:“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了?” “你这话怎么讲的。”小雪不高兴。 “小雪大姐……不对,应该管你叫大哥。”我说:“你是不夜天。等我要轻薄小雪的时候,你会把一切都记录下来,就像是记录误会我杀子善道长那样,是吧?” “我怎么可能是不夜天?”小雪在黑暗里委屈地说。 我笑笑:“第一,真正的小雪不会勾引我,虽然她很有风尘气。第二,小雪给我的衣服留言,并不是用笔写的,而是用血写的。我刚才故意在言语里给你设了个陷阱。不夜天,算了没意思,当着真人咱们不说假话。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时电梯停了下来,门缓缓打开,门外竟然回到了一楼大堂。外面光照进来,电梯里空空如也,并没有不夜天的身影,连小雪也踪迹不见。 我走出电梯,大堂面积很大,空空荡荡十分清冷,一个人都看不到。这时,大喇叭的声音空空传来:“林聪,你很聪明,我想跟你玩玩。” 我站在原地,顺着声音去看,什么也没发现。空洞的声音在大楼里回响。 我静静听着。 “你们入境想抓我,真的是太幼稚了一些,”大喇叭的声音回响着:“渔网阵确实很厉害,把我和你们都困在这里,那我们就来玩一个是与否的游戏。” 我看到旁边有把椅子,拖过来大大咧咧坐着。 “你们每个人现在都被隔离开,各自在关卡里,谁能出去各凭本事……我知道渔网阵的威力,它能禁锢我一柱长香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的神通也会被极大的限制住。这一炷香的时间里,你如果能从这里逃出去,那是你的本事。如果逃不出去,过了这个时间让我恢复了神通,就要死在这儿了!” 这段话说完,大喇叭再无声音发出。 我看着巨大面积的大堂,空无一人的场所,没有任何提示,没有任何谜题,就让你这么闯,出去的几率几乎为零。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不着急,在这里溜溜达达的转悠。 转了一圈,目前能发现唯一的离开方式,就是电梯。我进了电梯,上上下下坐着,原来的走廊找不到了,电梯每次的出入口都是大堂。 也就是说,不夜天名义上给出一个公平的游戏,让你来破解这个密室,但没有出口和入口。相当于造了一间全封闭的水泥监牢,让你从这里逃出生天。 这个考验,并不是看技巧和头脑,完全就是道法和神通。 不夜天的目的很简单,你们用渔网阵困住我,那我反过来在自己的造境内困住你们,公平合理。 想明白这些,我没心情在这里兜圈子,来到大堂闭上双眼观想手腕,金黑光芒骤起,心念起来,告诉自己离开这里。 下一秒钟全身虚浮,很快就感觉到了脚踏实地。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又回来了,坐在解铃家的客厅。 我从地上站起来,精神抖索,李大民和赵小雯在对面,看到我回来了,他们大吃一惊。我走过去笑着说:“大民,我回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实在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镯子毁了可“灵”却保留在我的身上。它和我永远在一起,抢不走摔不坏,想到这里真想痛痛快快哈哈大笑一场。 李大民说:“你先冷静一下,问问张南华是怎么回事吧。” “张南华?”我迟疑一下,就见卫生间的门推开,张南华从里面走了出来。我惊讶地嘴都合不拢。 “南华兄已经先你一步回来,你不是他带出来的吧?”李大民问。 张南华擦擦脸上的水,看着我有些意外:“林聪,没想到你是第二个出来的。” 赵小雯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问怎么回事。 我看向张南华,让他来解释。这么做是有目的的,我怕眼前也是虚景,也是不夜天造出来的,虽然这种几率很低,他的神通已经被渔网阵桎梏住了,不可能造出这样复杂的连环境,还是不放心想验证一下。 张南华不在意这些,直接说道:“我没想到不夜天会神通广大,他把我们隔离开分别造了全封闭的关卡,我破了他的境出来了,现在还要再回去。林聪,既然你安全出来就留在这里吧,我要回去救老皮和小雪。” “这样吧,我也去。”李大民滑着轮椅过来。 张南华看着他很长时间,点点头,“好,你们自己多加小心,我不希望救了一个,又搭进去一个。” 李大民笑:“进去之后生死有命,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张南华对李大民的感觉一直不是很好,他淡淡道,最好这样。 张南华重新盘膝打坐闭目入定,进入不夜天的造境之中。 李大民滑着轮椅,问我,你还进不进去?我笑了笑,现在镯子的灵通就在身上,出来进去不跟玩一样,当然要去了。 李大民闭上眼睛缓缓入定,也进去了。 这时我无意中瞥见燃烧的蜡烛,发现蜡烛已经烧了大半,只有一小半还在苟延残喘。我心里一惊,对比境里境外的时间,这么一估量,知道渔网阵的效力不多了,一旦解除桎梏,不夜天在自己的造境里,就是上帝一般的存在了。 第二百一十七章 小雪的困境 我正要进不夜天的造境里,突然一阵反胃,肚子咕噜噜有反应,早上没吃啥坏东西啊,咋了这是?没等细想,一股东西从肚子里涌上来,我赶紧跑到卫生间,对着马桶就是一阵狂吐。 吐的时候忽然害怕起来,不会又是吐的都是血吧,是毒素发作了吗? 吐完之后,我去看整个马桶都是黑糊糊的东西,像是油。我脸色煞白,磨磨蹭蹭站起来把这些秽物冲掉,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你没事吧?”后面有人说话。 我擦擦嘴,回头看是赵小雯,不耐烦地说跟你没关系。 “怎么说话呢,关心你还关心错了吗?”她的嘴跟机关枪似的叭叭叭说个不停。 我不爱和她说话,踉踉跄跄从卫生间出来,这毒素实在是太闹心了,不但侵袭我的身体,还干扰了手腕上的金纹理。 两个臭老道,我跟你们不共戴天! 我咬着牙回到客厅,身体十分虚弱,头也晕乎乎的。强撑着坐下去,开始观想手腕上的金文,时间不长身体飘飘浮浮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又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我知道自己入境了。 睁开眼睛,发现是在一片巨大的荒野上,看不到山和树,只有一大片一大片的荒草,随风在飘动。这个时候,看到不远处坐着一个人,正在高处打坐。 我一个瞬移过去,就这个瞬移又让我犯恶心,胃里不舒服。我蹲在地上干呕了好半天,才止住这个劲,额头上都是虚汗。 手腕上的金文混杂着黑色斑点,显得愈发诡异。我忽然意识到一个可能,难道每次运用金文都会伴随着呕吐,这,这是毒素的后遗症? 一想到孙观主和他师弟,我恨的牙根都痒痒,就是这俩老道祸害的。 现在不是细究这个时候,我抬起头看向高处的人,原来是小雪。她面向荒野,盘膝在地上,双手搭放膝头,整个人都沉浸在定境之中。 我凭直觉这个人应该不是不夜天幻化的,如果是真的小雪,我现在的位置应该是困住小雪的关卡。 我凑过去看,小雪突然睁开眼睛,冷冷看我:“你干什么?” 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小雪本人,冷冷冰冰的这倒霉态度,百分之百是她。 我告诉她,我是来救她的。 “你怎么来的?”她问。 我把外套上的血字亮给她看,“是你写的不?” 小雪“嗯”了一声,把右手中指亮给我看,上面血肉模糊,她告诉我,这是咬破中指写的。 她就是小雪,我也不瞒她了,把发生的事全都说了一遍,然后问她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小雪告诉我,她也收到了不夜天的通知,必须破关才能出去,这个地方就是她的关卡。 我说道:“既然找到你了,那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小雪想了想,第一时间赞同了我的提议,轻轻叹口气说,在这里她也给不出太大助力,还是出去吧。说完,看着我道,“林聪,你怎么会自由出入这里呢?” 手腕的金文那是我压箱底的绝技,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告诉她,我笑笑没说话。 “你不说明白,我是不会和你走的。”小雪冷冷地说。 我顿时有点恼怒,“我能过来救你,已经算仁至义尽了。你听点话,先出去再说,别给南华添乱。” 小雪看着我,一字一顿说,“我不信任你。” 一股火腾一下起来了,我勃然大怒,感觉脸都涨红了,大声道这是你说的,是吧? “对,是我说的。”小雪把眼睛闭上,“我出了事和你没关系。” 我真想动粗,还是忍着气,“小雪,你能不能听话?” “我自己也可以出去,”她说,“用不着你来救。” 说着不搭理我了。 我真是一股火没地方泄,好心好意过来救你,就这么个驴肝肺。行,这是你自己选的,日后出现什么后果,跟我没关系。 我正要观想金文自己出去,突然听到荒原深处传来不夜天的声音,犹如冥冥天音:“各位,渔网阵法的时间已到,失效了。不好意思,你们谁也别想出去了!” 就在我心念一乱的时候,眼前的场景突然变化,不再是荒野,而是到了农村。我和小雪坐在一棵大树下。 我纳闷地站起来,看到大树根摆着很多黄刀纸,还有银箔的元宝和蜡烛长香之类的东西,这里似乎被很多人祭拜过。 小雪睁开了眼,四下里看看,脸色有些惶恐。就在这个时候,农村的村路走过来两个老娘们,四五十岁的样子,穿着土气。她们来到树底下,看见了小雪,突然就下跪。 小雪赶紧过去搀扶,“王美阿姨、刘卫红阿姨,你们这是干什么?” 其中一个老娘们哭着说,“小雪啊,赶紧救救我闺女,你妹妹吧。” 小雪道:“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我马上就到。” 等她们走了,我有点糊涂,问她这什么意思。小雪面色凝重,嘴里喃喃,真是奇怪。 好半天,她才解释说:“这里是我的老家,辽西的金谷村,我就是从这个村子出来的孩子。” “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这里?”我问。 小雪道:“你没看出来这里是幻境吗,我们其实还在不夜天的造境里。” 我讥讽说,呦,还真没看出来,你刚才对着那两个老娘们说话,就跟真事似的。 “你闭嘴!”小雪打断我,非常不高兴,“我从小是孤儿,是村里的这些阿姨带着长大的,这些妇女都是我的妈妈!我是吃百家饭才活得这么大。哪怕是在幻境,我也不允许别人对她们不恭敬。” “好,好,”我自讨没趣,“那我带你出去吧。” 小雪站在树下没动,看着一地的供品,又看向不远处的村子,“这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要不然她们两人不会那么着急。” “喂,你的搞明白,这里是假的,你担心这些有什么用?”我讽刺说。 “要回你先回,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小雪也不多解释,一个人噔噔噔朝着村里走去。这个女人我真是服了,不过,在这里我想出去就出去,倒也不怕什么,索性看看她到底怎么想的。 我们一前一后进了村,刚一进去就感觉气氛不对劲,天空昏黄,几乎家家户户门口都插着白色的招魂幡,悬垂着长长的白色布条,使得整个村子都鬼气森森。 小雪顺着村路往前走,能听到深处隐隐有人哭,气氛压抑。我越看越纳闷,村子家家户户都在出殡,说明死了很多人。不夜天塑造这种幻境有什么用意呢? 小雪走进一个庄户院,我跟了进去,院子里传来哭声,高一声低一声,很是凄惨。小雪推门进去,“王美阿姨。” 我跟在后面也走了进去,这户人家特别穷,几乎家徒四壁,里面的土炕上躺着一个女孩子,盖着大厚被,正在凄厉地喊叫,头发因为汗水粘在额头上,脸色惨白如纸。 在土炕的旁边坐着刚才那个王美阿姨,已经哭得泣不成声。看到小雪来了,一把拉住她的手,又嚎啕大哭。 小雪一改和我冷冰冰的态度,温柔地说:“阿姨,我来了,到底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小雪,你可是咱们村的仙姑,你要救救咱们村的这些女孩啊。”王阿姨哭着说。 “这些天我不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说给我听。”小雪细丝慢语地说劝着。 王阿姨说道,前些日子,村里的王首富要建工厂,挖地基的时候挖到一座庙,小庙不大,里面供奉着一尊像,似乎是城隍爷。王首富没上报,自己花钱请了大仙儿作法什么的,安抚城隍爷,然后就把庙扒了,庙基拆了。 就在这天晚上,全村人做了一个相同的梦。 梦里出现了那尊城隍爷,它告诉村里人,有人触怒他的法身,会降罪全村,所有人都会中诅咒,一个都跑不了! 从这天开始,村里开始死人,开始死的都是老人,基本上都是没病没灾突然睡着觉就过去了,每家每户都有,不到半个月的工夫,整个村子家家户户都有出大殡的。 村民们都害怕了,一起谴责王首富,王首富更惨,家里两个老人半个月不到先后离世,他还是个大孝子,差点一口气没过来,跟着老人一起去了。 王首富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马上斥重资请来一位资深大仙儿,据说是从沈阳那边过来的,道行极其了得。大仙儿通过作法,和城隍爷接触上,城隍爷说,要放过村子也可以,只是有个条件。 他要和村里胳膊上有北斗星标志的女人结鬼亲同房,要这个女人怀上孩子。 第二百一十八章 诱饵 谁也不知道这个胳膊上有北斗七星标志的女人究竟是谁,村长把所有女人都叫到祠堂,挨个过筛子,也没找到那女人。 城隍爷震怒下手不留情,挨个折腾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王阿姨的女儿就是第三个被城隍爷盯上的。 王阿姨告诉我们,她女儿前几天晚上做梦,梦见自己被一群鬼抬着轿子送进了城隍庙,那里阴森古怪,在一个黑漆漆的内室,被城隍爷逼着两人同了房,回来之后就开始犯病,谁谁都不认识,不睡觉不吃饭,就是极度害怕,在床上冒冷汗打滚,嘴里胡言乱语。 小雪坐在床边,忧心忡忡看着床上几乎衰竭的女孩,拉着她的手轻轻抚摸着脸颊,低声说:“我来了,让你受苦了,小雪姐在呢,别害怕。” 这个女孩在小雪的安抚下,似乎有了意识,艰涩地转过头,凝视着小雪,“哇”一声痛哭紧紧抱着小雪,歇斯底里大喊一声,“姐!” 那么刚硬冷酷的小雪,在这一声“姐”中泪如雨下。小雪安抚住这个姑娘,跟王阿姨说,我回来就好了,村里一切都会好的。 王美阿姨哭着说,我就知道咱家小雪有本事,你早回来哪有这么多事。 小雪问明那间城隍庙的位置,带我从屋里出来。她面色阴沉,不知在想着什么。我凑过去说,“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小雪扭过头看我。 我以为她听不懂,无奈只好换了问句方式,“我看你有点入戏,你不会以为这里是真实的吧?” “我知道这一切是不夜天造出来为了困住我的,当然是假的,”小雪说,随即顿了顿:“但这里又是真的。” 我没听懂,问什么意思。 这时我们走到院子外,村路上空无一人,小雪慢慢挽起左手臂的衣服,挽到胳膊肘上方,她的皮肤很白,看起来极其细腻。胳膊肘上面大概两三寸的位置,我清清楚楚看到有七个深如墨点的胎记,这些胎记连成了一个图案,正是北斗七星。 我吃惊地看着她,小雪点点头,“城隍爷找的人就是我。”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极为震惊,完全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小雪道:“只有一个可能,不夜天现在的修为深不可测,造的境可以随心而化。” 我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中阴境界就是这样,所谓随心而化,就是说这个异世界并不是由不夜天设计的,比如说这里有村子、有大树什么的,并不是不夜天像画图纸一样,一个个造出来放在这里。大到村子群山,小到一棵树一块石子,其实是随着小雪的心境和记忆形成,不夜天只是把我们关进来,像程序员一样设定了世界的底层程序。世界所有的一切,我们能看到听到触摸到的一切一切,都是根据小雪的记忆而来。 不夜天的造境能力堪比中阴之境,已经不是人力所为,而是鬼斧神工,天作之合。近乎于道。 小雪静静看着我,“这地方我明知道是假的,也要一探究竟,我们不是逃出去就完事了,而是要找到不夜天的秘密。你如果害怕,可以先出去,我一个人去看看。” 我从深思中回过神来,虽然越琢磨越没有底气,可在小雪面前不能怂,我装作很无所谓的笑,“有什么可怕的。我非生擒不夜天不可,先给他来四五个大嘴巴。” 小雪脸上没有表情,对我的表态无动于衷,转过身往村外走,那个方向正是城隍庙的所在。 我赶紧跟在后面,我们一前一后进了山,山风萧瑟,越走越是荒凉,天空也昏黄起来。 等我们到的时候,天色将黑,月光如水照在不远处的废墟上。这里有一片没完工的地基,钢条堆得满地都是,到处是落叶。地基的中间,有一座用三合板临时搭建起来的小房子,外面围着栅栏,门口写着三个小孩涂鸦一般的文字,“城隍庙”。 可想而知,村里的王首富扒了这座庙之后,全村人都遭了报应,他只能匆匆找人重新搭建小房子,当是城隍庙了,给城隍爷赔罪。 小雪想都没想,径直走了过去,我也不能怂,跟在后面。 我们到了那小房子前,小雪冷冷看着它,然后推开栅栏门,又走过去打开了里面小房子的门,进去了。 我也跟着进去。里面很黑,天花板悬吊一个几十瓦的小灯泡,来回做着轻微的摆钟晃动,我们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晃来晃去形如黑色的蜘蛛。 在房子正中用一个破桌子充当神位,铺着脏兮兮的桌布,上面摆着一个全是泥巴破损不堪的雕像,没了半个脑袋,身子也缺了一半,看起来眉目不清奇形怪状。晃动的光线下,显得很是诡异。 在雕像的前面有一个大大的脸盆,里面很奇怪,铺着一层白色沙子,上面摆着一根木棍。 小雪冷冷看着这个雕像,朗声说,“我是小雪,我来了,我就是身上有北斗七星的女人,你想做什么就直说吧。” 这时脸盆里白沙上面的木棍忽然滚动,落在地上发出声响。小雪扭头看我,“这个活儿我自己还真干不好,幸亏有你。” 我眨眨眼,问什么意思。 小雪把木棍塞到我的手里,“这叫扶乩,懂不懂?你就是替城隍爷说话的人。” 看我还是懵懂的,小雪也不屑于细解释,拉着我站在脸盆跟前,让我手里拿着小棍,棍子一头杵在沙上。 “有什么话就说吧。”小雪平静地对着残缺的雕像说。 这时我手里的木棍忽然自己动了,棍头在沙子上滑动,发出“嘶嘶”的怪响。沙子从上至下出现了一个字,我确实没有控制,能起到的作用就是轻轻扶着棍子不让它倒。 出现的这个字,像是隶书,横平竖直、规整方圆,是一个“你”字。 这个字结束后棍子还在动着,小雪和我看着,第二个字出来是“留”。然后又是第三个字,写的是“下”。 这时候字已经写到脸盆最下面,没有空间,算是写完了吧。 连在一起就是“你留下”。 小雪冷冷地问,“你想要我吗?” 棍子又动了起来,小雪赶紧把写好的三个字痕迹擦拭掉,棍子在新的沙面上写,“要”。 我一边写一边后背出冷汗,琢磨着这个“要”是不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就在这里?”小雪问。 沙盘上出现的这个字,是“是”字。 小雪淡淡笑:“没想到不夜天也不能免俗,还以为你神通广大非是俗人呢。” 小雪看到这里,脸色白了,突然对我说,你出去吧。不用你了。 我看着她,“小雪,我们还是尽快走吧……” 小雪摇摇头:“你不懂,这里很多事你都不知道,当然你也用不着知道。出去吧,剩下的是我和不夜天之间的事情,我要会会他。” 我脑海里始终盘旋着那个“要”字,还想继续说,小雪皱眉:“你这个人怎么磨磨唧唧的,赶紧走,别来烦我!” 我知道她这是故意用粗言粗语赶我走,自己再待下去确实没什么意义,缓缓往外走,说你如果需要我,我在旁边不会太远,喊一声就行…… “快走吧!”小雪咬着下唇,有无奈也有不耐烦。 我走出小屋关上门,等了片刻屋里没声音。我有些担心,更多的是好奇,把耳朵贴在门缝上,隐约听到里面有说话声,是小雪在说话,她说道:“林聪,好听吗?” 我吓得一激灵,赶紧缩回耳朵,又听到小雪说:“林聪,你赶紧离开这里,我会有办法自己出去的。你不要坏了我的事。” 我只好离开小屋,小雪既然这么说了,我也不能死乞白赖跟着她。 这个小雪全身都是秘密,孙观主要给她绝育,就已经很奇怪了,小雪说自己想留一个孩子,明显指向的是张南华,现在在不夜天的造境里,不夜天竟然也想要她…… 她到底是干嘛的? 看她一身的风尘气,让人很轻易往那上面想。我忽然想到一种可能,小雪会不会以身而诱饵,诱惑不夜天出来呢? 第二百一十九章 为心爱的人 我没有离开幻境,还在附近徘徊,紧紧盯着这栋小屋。等了好一会儿,估摸不夜天已经来了,我蹑手蹑脚走过去。 小雪和不夜天都属于高手,我一出现说不定就被他们发现了,不过还有种可能,他们两人已经苟合上,正忘我呢,别说我了,就算再来十个八个也未必能发现。 我走到小屋近前,没敢趴门缝,而是绕着小屋转,在后墙发现有一扇挡得不算严实的窗户,露出缝隙。我小心翼翼趴在上面,侧身子顺着缝隙往里看。 里面很黑,隐隐能看到前面一点点光亮,看不到人,而且极静,一点声音都没有。这就很奇怪,再怎么也不可能没声啊。 这时,忽然在看不见的角落,传来说话声:“我不相信你能困住他们。” 听声音是小雪。 小雪问完了,没有人应答。 小雪却好像听到了回答,自顾自说道:“张南华和皮南山都是有神通的人,你困不住他们的。尤其是南华。”最后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语气里充满了浓浓的信心和爱意。 我咽了下口水,猜测看样子是正确的,小雪真和张南华有一腿。可能是咽口水的声音大了一些,里面的小雪忽然焦躁起来:“林聪吗?让你走为什么不走!你怎么这不听话。” 既然叫破了自己的所在,也就用不着藏着掖着了。我整整衣服,绕了个圈到了前门,看着破烂的木门,犹豫了一下,推开这扇门走进去。进了这扇门就没有回头路了,能知道很多秘密,尤其是小雪的,到时就没有抽身的余地了。 小雪这个姑娘,给人的感觉并不舒服,如同不祥的深渊。 不夜天迟早是要除去,留在世间属于心腹大患,今天咱们就图穷匕首见吧。 我深吸口气,毅然决然地推开门,屋里很黑,只有灯泡在来回晃动。借着微弱光芒,我看到屋里只有小雪一人坐在破椅子上,并没有不夜天的身影。 小雪看看我,好半天没说话,轻轻叹口气说,让你走为什么不走? 我说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小雪咬着下唇摇摇头,轻轻自言自语说,又是一个傻孩子。她道,“如果想好了就进来,把门关上吧。” 我跨步走了进去,回头把门关上,扫视了一圈,“不夜天呢?你刚才是和他在说话?” 小雪指着角落一堆破椅子,让我先找个地方坐。我走过去,拉开一把还算结实的椅子坐在对面。 小雪在黑森森的角落,眼睛一闪一闪地看着我,“林聪,不夜天提出一个条件。” 我没说话看着她。 “他的造境目前困住了我们所有人,谁都出不去,如果他愿意,我们会死在这儿。”小雪说。 我心里冷笑,放屁,他能困住其他人或许可能,想困住我,纯属做梦!我有手腕的金字符,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我没说话,静静听着。 “他提出一个条件,”小雪说:“他想要我一晚上。” “要?”我迟疑地说出这个字。 “就是你想的意思,”小雪嗓子有些沙哑,“他要我必须怀上他的孩子。” 我疑惑,“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问,为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拼命措词,“孙观主提出绝育的提议我就觉得奇怪了,我或许不该问,小雪,你和生孩子这件事有什么关联吧。” 小雪在昏黄的光芒下,脸色变成煞白,她轻轻直了直后背,声音在颤抖,“具体原因你不要问了,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幻境里遇到的事情都是真事。” 难道我们在这里遇到王首富挖庙,城隍爷暴怒,恶咒全村人,要身上有北斗七星标志的女人……这些都是真真切切以前发生过的事情? “那你……和城隍爷……”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小雪幽幽地说,“那一年我十五岁,村里发生了类似的事情,我是唯一能救全村人性命的人。我被师父送到了荒庙,就在那天晚上,那是我的第一次……后来我结了鬼胎,有了城隍爷的孩子。”她的嗓音愈来愈凝重,黑暗中听得人毛骨悚然。 “城隍爷的孩子?”我完全没有概念,喃喃的念叨着。 小雪没有细说,只是说,那天之后她特别恨师父,直到师父临终前才告诉她,其身世和来历很特殊,师父已经为她封禁了二十年,就是为了怕妖魔觊觎她的身体,但最后还是被阴物窥探,破了身子。师父告诉她,以后的路会更加难走,好自为之。 我忽然有些明白,小雪很可能是体质特殊,容易被邪崇所窥,而且邪崇不要求别的,要和她有过一夜的风流,并要她怀上孩子。 这个要求我从来没听过,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不过作为当事人的小雪,其中的痛苦可以想象。 小雪道:“我能保护自己唯一的事情,就是不能和任何人发生关系,任何人。”最后的“人”字加了重音,“一旦破戒,就会招来无数的阴物和中阴身。” 我沉默一下,“难怪孙观主要提出那样的要求。” “他是为我好,”小雪淡淡说:“这是目前我唯一能解脱的路。但是,”她的声音忽然温柔起来,“在这之前,我想真正生一次孩子,为我心爱的人。” 我的眼眶有点湿了,没想到这么惹人烦的女孩,却背负着常人无法理解的重压,就像背着一个沉重的十字架而活着。 “不夜天也提出这样的要求。”我说。 “是的。”小雪声音又阴冷起来,“他说我不答应的话,他就要在造境里杀光我们所有的人。”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难道不夜天这次突袭皮南山和赵小雯是幌子,他真正的目标是你?” “不,”小雪摇摇头:“不夜天以前不知道我的存在,自从我们进来之后,他就知道我的一切了。” 她抬起头看看这间小屋,吸了口气,“这里的世界就是由我的记忆生发出来,不夜天全都知道。是我自投罗网,他一开始的目的只是赵小雯,现在改成了我。” 我有点不寒而栗,在这片造境里,不夜天能读取每个人的记忆? “不夜天,”小雪顿了顿,一字一顿说:“他很可能已经不是人了。” 我一时没有明白小雪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小雪看我迷惑,便道:“道法高手我见过很多,江湖各派、三山五岳的高人这些年也都拜访过,有的人确实境界高远神通广大,但是作为一个人,神通都是有界线的。因为有肉体的桎梏,五觉的屏障,再神也有一个标准,不会超过这个线。而现在不夜天的能力,你相信我,他已经越过‘人’的界线,他的神通近乎于道,和中阴之境差不多,可以说,他造就的就是小中阴。所以他应该已经不是人了。” 我说道,我的记忆、我的一切是不是也被他读取了? 小雪点点头,说应该是。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不夜天困住我的中阴境,不过就是一个空旷的大商场,现在他知道我和小雪在一起,却没有单独隔离我们,这里很有问题,也就是说……想到这,我看看右手腕缓缓萦绕的金字符,也就是说,他的神通对我不起作用。 想到这里我霍然站起,走到小雪近前,她惊讶地看着我。 我低声说,我能破不夜天的造境。小雪根本就不相信,摇摇头苦笑。 我说道,我带你出去!我的语气坚定,充满自信。 小雪怔怔看着我好长时间,眼神告诉我,她有些相信了。她站起来,轻轻掸着我的肩膀,“林聪,你要有这个本事,就自己出去吧。我还要去救南华。” 我心里一股热流涌动,“张南华也是我的朋友,我不能放任他不管!” 我一把拉住小雪的手,深吸口气,“小雪,我这就带你去找张南华!”小雪的手很凉,此时却异常的温柔细腻,她先是抗拒了一下,而后紧紧拉住我的手。 我闭上眼睛,观想手腕上的金字符。在内视中,金字符在快速旋转,不过,闹心的是,掺杂在其中的毒素黑点也亮了起来,它这一亮,我顿时感觉万箭穿心,从心脉到全身没有一处不疼的,特别想吐,胃里一阵阵翻涌。 我这才知道,金字符掺杂了毒素之后,会引发特别严重的副作用。那就是每当我用它的时候,都会被毒素折磨得浑身难受,抑制不住的呕吐感。 第二百二十章 皮南山的困境 我极力忍受着痛苦,手在颤动。小雪觉察到了,轻声问你怎么了。我摆摆手,努力把呕吐感压下去,脑子一混乱,本来想张南华的,不知怎么,还握着小雪的手,我应该是带着她离境了。 整个过程很短,身体却极是痛苦,胃里不断翻涌,等脚踏实地的时候,我马上睁开眼,来不及看清周围是什么状况,跪在地上狂吐。 小雪拍着我的后背,我吐了一地,胃里几乎掏空,满头是冷汗。 我看到地上吐出来的都是黑沫子,和在解铃家吐出来的东西是一样的。可能这就是毒素吧。 我翻身坐在地上,虚弱的不得了,小雪蹲下来,竟然不嫌弃我埋汰,用衣袖轻轻擦着我的嘴角,担心地说,“我相信你能帮着我离境了,可是你这样,我怎么忍心再让你做。” 她扶着我站起来,我虚弱地打量周围的情况,现在在一个很老旧的居民区里,居民楼都是几十年的历史,又破又旧,好像来到了贫民窟。 小雪扶着我往前走,被风一吹,身上舒服了一些。我说我们来这里,不夜天知不知道呢。小雪沉吟说,你有神通穿越他的造境,他可能不知道你,但他一定能找到我。 我们正说着,看到一栋居民楼前放着几张麻将桌,有一些老头老太太正在打麻将。这里很奇怪,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一幕,这时小雪碰碰我,轻声说,你看那。 顺着她指点的方向看过去,在一张麻将桌前,有个咋咋呼呼的胖子,居然是皮南山!天气不算热,可这胖子脱了上衣,搭在肩膀上,满头都是汗,直愣愣瞅着眼前的麻将,简直是浑然忘己。他几个对手都是六七十岁老头和老太太,也不知道玩的什么劲。 我有些纳闷,皮南山困在这个境里,他不急着找路出去,反而玩什么麻将呢。 我和小雪径直走过去,到了身后皮南山也没发觉,胖子嘴里直嚷嚷:“今天我要把你们全都赢光,裤子都不剩,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赌神,什么叫皮爷。” “就你?”一个老太太呲着黄牙乐:“你输多少了都,都快光腚了吧。” 她对门的老太太也笑,“就他这个胖劲,光屁股都没人看。” 皮南山对面的老头不耐烦:“你这胖子怎么这么少教,在我们跟前还‘爷’‘爷’的,你是谁的爷?少教玩意,有娘养没娘教的玩意。” 皮南山火了,“你这个老杂毛再骂我说一句来!” 俩老太太一看要打起来,赶紧劝,“算了算了,打个麻将图个乐,急眼就没意思了。” “玛的,”皮南山骂骂咧咧:“打麻将就好好玩,输了又不是不给钱,骂我就骂我,别捎带着我妈。” 说着,他打出一个三筒,对面老头一推牌,“胡了!就胡你的,赶紧拿钱!” 皮南山拉开面前的小抽屉,里面几乎空空,只有零星几个钢镚,他全掏出来扔在桌子上。老头不高兴,“没钱就别玩,占坑不拉屎的东西。” 皮南山一张脸怒极变红,又不好发火,好像自己输不起似的。他坐下:“再来!” “钱呢?”老头不耐烦地说:“没钱你玩个卵毛。滚蛋!” 皮南山紧紧盯着他,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皮爷我一生就好玩个小麻将,而且是百胜不输的百战将军,今天我就不信赢不过你们几个老东西。” “如果你还输怎么办,你根本没钱了。”旁边老太太说。 “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皮南山开始码牌,看那仨人不动,大吼一声:“码牌啊,愣着干什么?” 我在后面拍了一下,皮南山转过头,眼珠子都红了:“谁啊?!” “是我,林聪。”我说。 皮南山胸口剧烈起伏,明显是过于激动,“你来了。”幸好他还认识我,又扫了一眼旁边的小雪。 “老皮啊。”我说。 皮南山转过头,冷冷地说:“我跟你那么熟吗,老皮是你叫的?” “好吧,皮南山,”我说:“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皮南山口吻冷冷:“不夜天那狗东西给我造的幻境。” “那你还沉迷不误,我来是带你走的。”我说。 这时小雪抓住我的胳膊,紧紧握了一下,她一定是想到刚才我呕吐的情景,有些心疼我了。 我心里暖洋洋的。 谁知道皮南山听到这话,嗤了一下,“我用你救?皮爷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跑这装大神来了。” 小雪不高兴,“真是好心当驴肝肺,我们好几个人都是来救你的,现在连南华都困在境里出不去,你还说这样的话?” 皮南山正码着牌,突然抓住一颗牌朝着桌子重重一砸,站起来咆哮,用手指着我们的鼻子:“我老皮用你们救?!你们不跟我商量就进来,现在遭险了,都推我身上吗,想道德绑架啊?!我告诉你们,我今天就是要留在这儿,什么时候赢钱什么时候走,赢钱还不行,必须赢得舒坦、赢得敞亮,把我这股气顺了再说。”他坐下,朝地上吐口痰:“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小雪气得跺脚,“这胖子真是不知好歹。” 我拍拍小雪,示意她稍安勿怒。我倒是没发火,倒不是脾气好,而是刚才大吐一场身体虚弱,一时间想发火都没力气,反而给了我思考的空间。 皮南山的神通说牛啤也牛啤,他本身没什么本事,但是可以复制和借用对方的神通,或许真按他所说,这地方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但是不夜天已经修为通玄,能因人造境,他为皮南山造了现在的幻境,直指人心,这里是一个看似不复杂,却能迷惑皮南山心智的场景。 让皮南山在这里赌博,不是大赌,和老头老太太打个小麻将,就这么一个破局,居然把皮南山围困至今,他压根就没想出去。 此时皮南山黑着脸,四人已经打上了,小雪过去想掀桌子,我拉住她摇摇头。把她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刚才的分析,小雪马上明白了,说:“这么说我们帮不了他,破境只能靠他自己觉悟?” 我点点头。小雪不愧是道法中人,一眼就能看透本质。 我们再一起看向皮南山,此时已经进入中盘,皮南山呼吸急促,看着自己的牌紧张不得了,不停扣着脚丫子。 他也算是有本事的人,没想到心眼这么小,就这么个小麻将竟然呼吸急促,紧张到了极点。 这时一个老太太打出九条,皮南山大吼一声:“吃!”,声音震耳欲聋,就跟中国队打进世界杯一样。 又有个老太太打出八筒,皮南山又是一激灵,“碰!” 就这么连吃带碰,他的牌就剩四张,明显上听。皮南山紧张的猛搓手,下意识把手伸进桌子下面,这时老头打出一个红中。皮南山大叫一声,“糊了!就是红中。” 他伸手去拿牌。老头道,“等等。” “怎么?想玩赖?!”皮南山瞪大了眼睛,“老东西,我的牌你可以随便检查,想玩赖别说我翻脸。” 老头冷冷地说:“你刚才把手放在桌子下面干什么?” 皮南山怒极而笑,“你管我干什么的,我裆里刺挠,挠一挠怎么了。” 老头道:“把桌子搬开。”他带着两个老太太把麻将桌搬到一旁,露出皮南山下面的手。皮南山的左手藏在下面,捏成了一个复杂的指诀手印,像是作法一样。 老头大叫:“我知道了,你是耍赖,再用妖法打牌赢钱。” 皮南山看看自己的手,显得难以置信,说道:“我没有用神通,这是习惯了,下意识这么做的。” 老头大叫一声:儿子,有人出老千! 一嗓子出去,旁边的居民楼门开了,呼啦啦出来一大帮小伙子,一个个都是横眉瞪眼,刺龙画虎。为首那个过来,看着皮南山:“就你出老千?” “我,我没出。”皮南山脸色惨白,汗珠子出来了,他的底气不足。 “好。”为首的小伙子说:“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一句,我从来打牌都不出老千,然后再说,如果撒谎就死全家!你说完,我就当你没出老千。” 皮南山汗如雨下,退后一步,不停念叨着我真没出老千。 那些人喊,没出老千你发毒誓啊,说啊。 皮南山脸色由白色转为黑灰,“我,我这次确实没出。” 第二百二十一章 手 小伙子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你现在没出老千,以前出过老千,对不对?” 皮南山汗如雨下,“以,以前,也,也没出过。” “那你发誓!”所有人都在吼,一起指向皮南山,好似万箭攒心。 小伙子眯起眼睛,慢慢说道,“发毒誓,用自己全家发誓。” 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和不夜天非常像。 “我,我不发誓。”皮南山:“我……我,”他吱吱呜呜半天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给我打!臭老千。”一群人蜂拥而上,把皮南山按在地上一顿暴打。这些小混混穿着尖头皮鞋,对着皮南山又踩又踢,哪软乎往哪招呼。 皮南山抱着头缩成一个胖大虾,一声不吭任由这些人暴揍,只要护住脸,你们爱打就打吧。 小雪在旁边看得皱眉,要上去干涉,我一把拉住她,轻轻摇摇头。 小雪有些疑惑,做着口型轻声问为什么。 我想了想说,“这一切都取决于皮南山自己。” 我出入过数次中阴之境,对里面的机制多少有些了解,很多痛苦的来源就是当事人自己,其他人根本插不上手。 现在皮南山出老千被暴揍,这一幕绝对不是不夜天心血来潮加进去的,而是来自皮南山的记忆。 这时候,暴揍的差不多了,皮南山一脸的血,白白净净的大胖子上半身全是皮鞋印,小伙子一招手,把皮南山按在桌子上,右手单独抻出来。 小伙子抄起一把菜刀走过去,踩着旁边的凳子,讥笑地说:“胖爷,怎么着,还不承认?” 皮南山吐了口血沫子,“我承认了,我以前出过老千,但是刚才没出过。” “怎么的,以前出的不算出了?”小伙子问。 皮南山点点头,语气平静,不像刚才那么激动,“算,算,天理昭昭,玩牌出老千就是不对,以前、现在都不对。” “敞亮!”小伙子问:“是右手出的老千不?” 皮南山沉默一下,说:“我是行神通出老千的,左右手都出过。” 小伙子点了下巴,示意手下把左手也拿出来,平摊在桌子上。小伙子玩着菜刀:“胖爷,你自己也说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以前出过这么多次老千,骗过这么多老头老太太,他们有的人很可能就因为输给你,回去高血压也犯了,糖尿病也得了,甚至第二天还有气的中风的,这些业力是不是全都在你身上?” 皮南山愈发的平静,只说了一个字,是。 “我现在卸掉你两个出老千的手,不算过分吧?”小伙子阴森地问。 “不过分,我罪有应得。”皮南山说。 小伙子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示意手下按住皮南山的右手,抄起菜刀对准了右手就要砍,这时候我大吼一声,“住手!” 我以为皮南山能自己破境,谁成想真让人砍手,再怎么也不至于这样。 小伙子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睛眯缝起来:“林聪!” 这一瞬间我已经确定,此人就是不夜天。他在境中化成其他人,直戳我们的心窝子,借着天道循环因果报应这个幌子,实则要废了我们。 皮南山冲我咆哮:“踏马的,用你管?我自己要偿还代价的,你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小雪冲过来说:“你这个人怎么不识好歹呢,我们都是为了你好。” 皮南山咬牙切齿,盯着自己的两只手,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恨意:“我出生就被父母抛弃,两个狗杂碎把我生下来扔在野外不管,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小时候没少遭白眼挨欺负。等我发现自己有神通的时候,我就全报复过来了。这些老头老太太最可恨,我小时候没少挨他们骂,不是坏人变少了,而是坏人变老了。我赢他们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让他们赞美我,崇拜我,害怕我……这些老杂碎!砍啊!”他冲着小伙子大叫:“今天不砍你就不是人揍的!” 小伙子扬起菜刀,冲我笑了一下,紧接着“呼”一声砍了下去,我再上去阻止已经晚了,这一刀正砍在皮南山的右手,血光四溅骨肉分离,一刀下去多狠吧,竟然破了骨肉之后直直砸到了桌面上,发出“砰”一声巨响。 皮南山惨叫一声,周围人放下他,他满头大汗捧着断手坐在地上,满桌子都是血。 “呦,皮爷,还行不?”小伙子提着血淋淋的菜刀笑。 皮南山不停倒吸冷气,抱着断下来的右手发愣,眼神中是迷茫,是痛苦,是解释不清的感觉。 所有人都默然看着惨烈的一幕,我和小雪更是说不出话,没想到真就发生了这一幕。 小雪叹口气,走过去轻柔地用手摸着皮南山的头发。皮南山这时回过神,看着小雪好半天,忽然轻轻地问,姑娘,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小雪。”她说。 皮南山眼睛瞬间湿润,“小雪啊,扶我起来。” 小伙子笑:“怎么的胖爷,后悔了?出老千的时候你干嘛去了?” “其实吧,”皮南山忽然笑笑:“我早就知道你是不夜天,也知道你想废了我。但是呢,我知道是知道,我还是让你砍下这一刀,知道为什么吗?” 小伙子饶有兴趣,“说说看。” “这一刀其实是我自己砍自己的,”皮南山笑中带泪:“我早就瞅皮南山这个胖子不顺眼了,早就想揍他了,早就想砍他了!今天这一刀砍的痛快,砍的爽快,活这么大就没这么爽过,心里的疙瘩全解开了。一只手而已,换我一生不亦快哉,值了!” 他一脚把断开的右手像是踢皮球一样踢飞。 “好了,是不是下面就该我了?”皮南山笑眯眯问。 小伙子道,你想怎样? 皮南山说:“不夜天,你越牛啤其实我就越牛啤,因为我可以镜像你的神通,只要你出手,我心念所至就能复制你的能力。让你砍个手,别觉得怎么样了,你是厉害,但系统再强大也会有漏洞,也会蠕虫侵入。我和林聪都是你的漏洞。” 皮南山看看我。 我眉头一挑,说道皮南山……,皮南山笑笑:“林聪,我能复制不夜天的,也一样能复制你的。”他看看我的手腕上莹莹发光的金字符。 我由衷地说了一句,“皮爷!” 皮南山看着不夜天,像是唠吃什么早饭一样随意,“你还不把我们都放出去吗,你要再不跑,我可要找到你喽。” 小伙子冷笑:“你们还有两个人困在我的境里,先把他们找出来再说吧。” 皮南山用剩下的左手抓住小雪,让我抓住小雪的另一只手,皮南山大吼:“走,找南华。林聪你不要用出本事,且看看你皮爷的神通!” 我们闭上眼睛,感觉身体虚浮,过了好一阵慢慢有脚踏实地的感觉。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们出现在荒荒的山坡上,四周昏黄,不远处有个破庙,庙里点着灯。 “皮爷,你的手?”我看着皮南山。 皮南山亮起自己被砍掉的右手,已经不出血了,不光上面光秃秃的,并没有手掌。 “砍掉了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皮南山说:“我又不靠右手过日子,没了就没了。” 他这么豁达,我这样的外人都替他心疼,可皮南山根本咋的没咋的,就没当回事。小雪在暗处掐了一下我,我知道她的意思,就是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我发现小雪这姑娘有可爱之处,如果和她仅仅萍水相逢,尤其是男人,她的态度很差,冷言冷语算是客气的。可一旦她打开了自己的隐私象限,和她好好聊聊,她把童年往事都说出来之后,关系就会变得融洽和亲密。 她有很多小女人的动作和小鸟依人的感觉,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冷酷。或许,冷冷的态度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措施吧。 小雪岔开话题,“南华怎么会到这种地方?” 我疑惑地问她,张南华以前来过这里吗? 小雪摇摇头,“从来没听说过。我认识南华十来年了,他没说过什么深山荒庙。” “别猜,看看就知道了。”皮南山大步流星走在第一个,直奔荒庙而去,我和小雪跟在后面。 到了庙口,里面亮着灯,皮南山走到庙门前。两道木门敞开着,里面就是庙殿,面积不大,灰尘遍地,看样子已经有年头了。 我们就看到张南华站在不远处的位置,他正做着一个极为奇怪的举动,在对着一面古老的铜镜说话。 第二百二十二章 铜镜 我和小雪来到皮南山的身后,也看到了这幕奇景,张南华旁若无人,我们的脚步声那么大,他都没听着,一个人站在巨大的古镜前凝视。 “南华!”小雪热切地叫了一声,同时做了个小动作,放开了一直抓住我胳膊的手。这小动作让我不是很舒服,心里有根小小的刺,很明显,小雪不想让张南华看到她和其他男人有暧昧动作。 张南华置若罔闻,根本没听到小雪的叫声,就这么直愣愣瞅着镜子。 “他不会是迷瞪了吧。”皮南山用左手挠着头:“按说这小子意志最是坚定,神通了得,再怎么也不会被这破局给困住。” “你不也是被困住了吗?”小雪冷冷地说。 皮南山大怒:“你这个小娘们怎么出言不逊呢,开始我还觉得你怪不错的,怎么现在越来越不顺眼。我都说我是故意让不夜天砍手的,要是皮爷不愿意,一百个不夜天也是白给。” “你就吹吧。”小雪不搭理他,跨进庙直奔张南华过去。我本来想抓她,一把没抓住,想想也就算了,看看再说。 我和皮南山跟着进来,一起来到张南华的身后。 庙里光线晦暗,到处都阴森森的,四处落灰极其破败,听不到一点声音,纯粹就是一座鬼里鬼气的阴庙。 幸好我身边有两个道法大佬,尤其皮南山这气场,嬉笑怒骂能冲淡不少恐怖气氛。 我们来到张南华的身后,这时才看清他面前的镜子,这么一看我们都吓了一跳。张南华面前的铜镜有一人多高,看上去充满了古韵,表面斑斑驳驳,似乎刚从土里挖出来的。 张南华站在镜子前,里面映衬出一个影子,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影子绝对不是他。 这团影子应该是个女性,很苗条,看上去又有点抽象,好像著名画作《呐喊的人》。影子看不清衣服,看不清长相,哪哪都是一团模糊,只能隐约可见轮廓。 张南华离镜子极近,垂着头嘴里喃喃听不清,似乎正在和镜子里的影子说着悄悄话。他一边说,一边用头轻轻磕碰着镜面,发出轻微的“砰砰”声。 小雪心疼的不得了,走过去轻轻拉着张南华的手臂,“南华,南华,是我……” 张南华根本不搭理他,垂头低声喃语,小雪加重了力气,猛地一拽他,“南华!” 张南华看都不看,突然飞起一拳正打向小雪的胸口。皮南山就在旁边,一把扯过小雪,张南华一拳走空,又继续头磕碰着铜镜。 “东北话是不是叫嘚瑟,”皮南山训小雪:“是不是给你嘚瑟的?!” 小雪哪有心思斗嘴,眼圈红了带着哭腔说,南华怎么了这是。 皮南山围着张南华转了转,又瞅瞅镜子,忽然说:“你们发现没有,镜子里没有咱们。” 我也发现了,疑惑地说,这或许压根不是一面镜子。 那是啥。皮南山歪着眼看我。 我想了想说,“应该是张南华某种心境的体现,是他内心的映射。” 皮南山道:“这如果是不夜天造出来的,这人确实牛啤,这么多年我闯荡江湖,也没遇过这样的大高手。” 我笑着说,他再牛啤也没有你牛啤,你的神通可以直接镜像复制。 皮南山摇摇头,叹口气,“哪有那么神,算了,等以后再说吧。先把张南华搞定。” 不管我们怎么照这面镜子,都不出现影像,出现的永远都是那个身形模糊疑似女人的影子。张南华一直在和这个“人”沟通,说的什么也听不懂。 小雪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哭,张南华这个样子肯定是出不去的。皮南山有些气闷,走过去拍着张南华的肩膀,动作小还好,动作一大,张南华回头就是一拳。 皮南山急眼了,过去一脚踹在那面铜镜上,镜子颤了三颤,里面果然发生了变化。 那个人影本来是站着的,改成坐的姿势,坐在什么上却看不出来,它似乎在笑,指着镜子外的张南华,笑得特别开心。 张南华突然脸色一变,抬起头大声说:“我不信他比我强。” 说着一拳打在铜镜上,只听“砰”一声,他的手掌真真切切砸在上面,竟然把铜镜砸瘪了一块,上面出现鲜红的印子,出血了。 小雪大哭着跑过去,紧紧抱着张南华的肩膀,哭着喊:南华,南华…… 我和皮南山也有些震惊,没想到张南华会做出自残的事。张南华像是疯了一样,一掌一掌,一拳一拳,重重砸向铜镜,铜镜打得斑驳淋漓。里面的人影如同鬼魅,在不停笑着,有时候仰面笑,有时候捂嘴笑,总而言之全是嘲笑。 我从来没见过温文尔雅的张南华会如此疯疯癫癫,冷酷的小雪会如此肝肠寸断。 张南华推开小雪,我赶紧扶住她,小雪还要上,我拦住她:“没用的,张南华已经和自己的心障纠结上了,他一定有想不开的往事。” “和我一样。”皮南山在旁边看着,“或许发泄出来,不逃避的面对,是最好的解决。” “他会死在这儿的。”小雪大哭,她对张南华用情至深,那种心疼简直是痛心入骨,眼睛哭得跟红桃一样。 不知怎么的我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小雪是在张南华哭,她也是在为自己哭。 张南华砸了一气,摸着铜镜表面,突然往里走动,半截身子竟然陷入进镜子里。我们面面相觑,一时没反应过来,皮南山算是醒悟快的,过去就抓,可张南华已经全部走了进去。 张南华遁形在铜镜里,能很清晰地看到镜子里出现两个人影,一个是坐着的女性鬼影,一个就是张南华。张南华的影子极其模糊,只是轮廓清晰,他继续向前走,由于透视关系,他的身影在二维的铜镜表面,逐渐变小。 我们三人直愣愣看着,几乎都傻了,小雪也忘了哭泣,眼前这一幕实在颠覆认知,视觉冲击力太强。 张南华走到影子前,两团影子并没有相交,似乎在那交谈。 女性影子站起来,走向张南华,走的过程中逐渐变化,变成了一个男性的影子。 这个影子来到张南华近前,他们毫无征兆中开始互相打斗。两人似乎都在搏命,打得异常凶狠。 这一切是发生在铜镜里,张南华本身也是一团影子,和那团男性影子打斗的视觉效果,酷似一种另类的涂鸦,如同两团灰色的颜料有时候重叠融合在一起,有时候又急速分开,形成水墨画效果。 我们三人看得屏息凝神,瞠目结舌,惊骇得几乎忘了呼吸。 打着打着张南华占据了上风,可不一会儿,那团影子又占据了上风。随着时间的推移,古庙里的光线愈加黯淡,铜镜表面越来越黑。 我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张南华不会困在里面永远也出不来了吧。 这时皮南山把左手触摸在镜面上,说道,“我要进去看看。” “你,”小雪叫了一声,“一定要小心。” 皮南山笑:“我一定会把你的姘头带出来的。” 小雪擦擦眼睛,红着脸,“你胡说什么。” 皮南山闭上眼默默念叨了几句,身子往铜镜上面挤,可怎么都进不去,始终都在镜子外面。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要不我试试吧。” 我把手按在铜镜上,闭上眼睛,观想手腕上的金字符,开始旋转。我再去联系里面的张南华,身体马上虚浮起来。这就是通灵镯最牛啤的地方,只要我观想一个确切的人,就能找到他,进入他的境界,哪怕像是刘洋这样的,也能在中阴之境找到他。目前唯一的失败,是进不了空之境。 或许,空之境就是没有其境,所以我才进不去吧。 我感觉自己正进入张南华所在的空间,也就是铜镜。 就在这个时候,冥冥中听到一个声音,很是低沉:“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出去!” 这声音居然是张南华发出来的。 我正迟疑间,陡然一阵眩晕,自己好像是被风吹着,吹出很远的地方,等到脚踏实地之后,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站在铜镜之外,皮南山和小雪看着我。 我感觉胃里一阵翻涌,跪在地上就“哇哇”大吐起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南华的困境 小雪赶紧过来拍我的后背。 我吐了一地都是黑色沫子,然后擦擦嘴坐在地上,头晕目眩,非常虚弱。皮南山走过来看看说,还以为你挺牛啤的,没想到也是个银样镴枪头,办这么点事就变成这样。 小雪怒目看着他,冷冷呵斥,你不会说话就别说。 皮南山觉得没意思,岔开话题问我,你到底进没进去? 我缓了一会儿,哆哆嗦嗦站起来,身上泛冷,强忍着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皮南山若有所思,“这么说张南华并没有疯,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他怎么不理我呢?”小雪急着说。 皮南山道:“在我的那个幻境里,我其实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们当时劝我的话,都听在耳朵里。但是吧,知道归知道做归做,当时那种情况,我要是不把这口气倒出来,以后也没有好日子过。你们明白吧。” 他说的有些道理,我擦擦头上的虚汗,“皮爷,你的意思是张南华现在也面临一个心障,一个槛,能不能过来看他自己?” “对,这玩意不是大道理相劝就行的,自己的鞋自己穿,自己的障自己破。”皮南山摇头晃脑。 小雪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咬着下唇看着铜镜子,喃喃说:“可是……南华这样的人怎么会有心障呢?” 皮南山朝地上啐了一口:“妹儿啊,你能说出这话明显还不了解南华,以后想跟他怎么怎么样,差远了呢,根本没达到精神上的交流。说白了,你并不懂他。” 小雪怒目看着他,好半天才说,我和南华的关系你别乱猜,庸俗。 “唉呀妈呀,”皮南山说:“我是胖,但我不是瞎子啊,就你关切那小眼神,智障都能看出来。明明白白告诉你,你们两个没戏!” “放屁!”小雪真是愤怒了,脸色阴沉,小碎牙咬的格格响:“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皮南山笑了笑不搭腔,一副情圣模样,不想和小雪做口舌之争,那表情确实欠揍。 我们现在谁也搭不上手,只能干看着张南华在镜子里辗转腾挪。 他和那团影子打了很长时间,看着看着我发现一些端倪,张南华是厉害,却奈何不了对面的影子。对面的影子和他打个旗鼓相当,也奈何不了他。两人你来我往打得热闹,也挺惨烈,却不分高下。 这里或许有玄机。 就在这时,张南华忽然停手,那团影子正一拳打向他的胸口。我们在镜子外看着,不由自主叫了一声,都为他担心。张南华这个举动太过冒险。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团影子拳走半截停了下来。张南华凝视着他,缓缓后退了一步,影子也后退了一步。张南华又退后一步,影子也是相应的退后一步。 小雪惊疑,马上大喊:“影子在学他。” 皮南山凝神看着,语气严肃:“这是镜像,南华面对的是自己。” 张南华和影子相对而立,他做了一个奇异的举动,竟然向这团影子缓缓鞠躬,那团影子也在向他鞠躬。场面极其古怪。 张南华转过身,背对着影子,缓缓向镜面走来,他就这么把后背亮给敌人,一点都不怕偷袭。 小雪捂着嘴,担心地看着。 皮南山歪着眼看她,平淡地说:“南华不愧是南华,他找到了解脱的方式,那就是与自己和解。” 张南华来到镜面,缓缓从镜子里出来,像是走出一层浓厚的沥青层。 他站在了我们面前,面色疲惫,看看我们说,“大家辛苦了。” “南华。”小雪叫着松开我,跑到张南华身前,上下打量他,想碰又不敢碰,担心地说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们是怎么来的?”张南华问。 小雪讲了自己的经历,关于她隐私的事情张南华都已经知道了,小雪也不瞒着皮南山,一五一十都说了。她讲完之后轮到皮南山,这胖子绘声绘色把自己断手的经过说了一遍,说的时候没有难为情,眉飞色舞像是讲一个不相干人的事。 等他们说完之后,张南华第一句话反而对我说的,“林聪辛苦了,谢谢你。” “南华兄,刚才你是遇到了什么?”我不好意思,岔开话题问他。 张南华叹口气,“你们知不知道我有个哥哥。” 我是不知道的,小雪也有点发懵说,你没说过啊。皮南山倒是冷静,说很久前听你聊过。 张南华说:“这个哥哥不是亲哥,不是我爸妈生的,而是他们收养的,不过很可惜,哥哥很小的时候走失了,可能是被人贩子拐走了吧。我没见过他,听爸妈说,这个哥哥特别聪明,非常懂事,小小年纪就懂礼貌,几乎过目不忘。一说到这里,我妈就掉眼泪,我能感觉出来,这并不是虚构的,并不是为了激励我故意编造什么‘邻居家的孩子’。可以说,我从小时候起,就一直活在这个从来没见过的哥哥阴影之下,我爸我妈一说起来,全是哥哥。有时候我都出现了幻觉,觉得他没有走丢,就活在我的生活里,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有他在……”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我就如鲠在喉。” “可以理解。”小雪赶紧说。 张南华看了看她,摇摇头,面无表情地说:“你不理解。就在刚才,我看到这面镜子的时候,看到我哥哥的影子在里面,他对我尽情嘲笑,说我张南华一辈子都是他的副本,是他的附庸,是他脚下的可怜虫!我快气炸了,钻进镜子和他打了一架,你们都看到了,难解难分。在打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一件事。这团影子在我看来是哥哥,其实……他就是我自己啊。” 我和皮南山下意识互相看了一眼,这个结果我们已经想到了。 张南华道:“这个哥哥又没有妨碍我做自己,他是他,我是我。想通这一点我豁然开朗,所以停下了手,选择和解,选择放下,这一刻我心下澄清明净。” 他看看这座古庙,“这里是不夜天造的境,他的修为通玄,已经可以映射我们内心的心魔。如果自己想不开,说不定真会在他的境里活活困死。不过,从某个角度来说,他也在成就我们。” 说到这里,张南华站在庙中,对着大殿深处的黑暗深深鞠躬,双手抱拳郎朗道:“古人有一字师,点拨一字即可成师。今日机缘下,不夜天你行幻境让我们观照了己心,也算是一字师。” 张南华向不夜天行了拜师礼。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皮南山也走过去,大大咧咧对着深处的黑暗:“不夜天,虽然你砍了我一只手,但我不恨你,我确实明悟了。不过呢,你小子是为了害我们,而不是为了点拨我们,初心不对,我就不谢你啦。” 皮南山的思考角度和张南华完全不一样。张南华是不管对方什么来意,只要自己受了恩惠,就发自内心的拜谢。而皮南山还要看对方的初心和用意,你用意不对,就算给我再大的好处,我也不谢你。 这两种思考方式哪个对呢,我一时想不明白,不过我觉得皮南山更合心思。 小雪也走过去,双手抱拳:“不夜天,小女子小雪也受了你的点拨,当此一谢。” 张南华叹口气:“不是诚心的就算了,用不着事事都跟我学。” 小雪的脸色当时就不好看了。 我回忆着,一开始才认识小雪的时候,张南华其实对小雪挺客气的,可当小雪逐渐表达对他的感觉时,张南华自然疏远,有种骨子里的骄傲。 我个人感觉,张南华打通了哥哥这一环的心障,但还有别的心障没有打开。 我从这些人的经历里悟出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一个人的心障只能自己悟,他如果没请教你,就别屁颠屁颠好为人师,叭叭叭上赶着给人上课,这样非但起不了好的效果,反而惹得人人生厌。 所以此时我保持了沉默,看破不说破。 皮南山用左手挖着鼻孔:“我说各位,我们都到齐了,该离开这鬼地方了吧。不夜天我也看了,这小子能耐太大,一时半会儿降服不了,要从长计议。对付他得请到更高逼格的高人才行。” “等等!”我马上叫停:“我们还有一个人在这里呢。” 皮南山愣了,问是谁。 张南华淡淡道:“你打过交道,就是腿不好用的那个人,名字叫李大民。”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机器 皮南山一听李大民的名字,嘴撇的老高,“他啊,我不喜欢这个人。” 我急了赶忙说,“他是为了救你陷在这里的。” 皮南山本来想说什么,看我这个样子,哼了一声没有应答。 张南华道:“老皮,林聪现在穿越境界有很强烈的副作用,他刚刚就吐了,这次还得麻烦你。” 皮南山伸个懒腰,“行啊,李大民毕竟是为了救我来的,一还一报也应该去救他。自己能耐不到,非充这个能耐梗干什么。” 我非常不高兴,正要说两句,张南华拍拍我的肩膀,示意不要动怒。他对皮南山不客气,“老皮别废话,赶紧的。” 皮南山抓住我们的手,我们四人围绕一周,全都闭上眼睛,时间不长就觉得全身虚浮而起,身体晃晃悠悠,犹如在天空飘浮,时间不长就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我们到了李大民的境。 我缓缓睁开眼睛,来到了农村,这里是一片小山村,能有上百户人家,条件很是落后,家家户户还点着小灯泡照明。现在是晚上,月朗星稀,天气倒是很好。 皮南山冲我嚷嚷说,李大民可是你朋友,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李大民和我是朋友不假,但他藏了太多秘密,很多连我都不清楚。李大民什么时候来过这地方的,我压根不知道。 我们一行四人往前走,正走着小雪忽然道:“那不就是李大民吗?”她用手一指,不远处有个破败的小院,墙塌了半截,里面有两间夯土打出来的茅草屋,里面亮着灯,有人影晃动。李大民坐在轮椅上,正在门外转悠,眼睛直直盯着窗户,似乎想进去。 我正要过去,小雪忽然说了一声不对劲。 我问怎么了。小雪微微闭上眼睛,轻轻地说:“里面有人在生孩子。” 我们面面相觑,就连张南华都感觉到意外,皮南山乐了:“难道是李大民的私生子?哈哈,这个境有点意思。” 我有点生气,感觉他们像是看戏一样看着李大民,这让我很难堪。我大步流星向院子走过去,想要叫回李大民,他们三人在后面跟着。到了院子口,突然屋里传来女人凄惨叫声,“啊~~啊~~~疼死我了,是不是要生了?” 小雪失口惊叫,“不好,里面的女人可能难产。” 小雪的神通天生就和生育有关系,对于这种事她是最敏感的。她加快了脚步,张南华也在后面紧紧跟着。 只有皮南山哈哈大笑:“我说你们真是读三国为古人担忧,我们现在是在幻境,又不是现实,入戏太深了吧。” 小雪缓步下来,自嘲地笑笑,说是啊,为什么担心呢。她的眉角有淡淡掩饰的愁意,似乎想起很痛苦的往事。这女孩看着也挺可怜的,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李大民怎么会遇到这样的问题呢,难道真有私生子?我在心里呵呵笑着,觉得有些黑色幽默。 我们几人来到院子口,正要进去,忽然听到屋里一阵大喊,“生了!生了!啊!”随即是一声女人尖叫,充满了惊恐,完全想象不出她看到了什么居然能发出这样的叫声,简直都非人类了。 我们面面相觑,我心怦怦乱跳,觉得李大民这个幻境似乎有点问题。我们像是突然闯进好朋友的卧室,看到他正在做一些和平时形象比较违背的事…… 里面发出尖叫,李大民反而乐了,呲着牙兴奋地滑着轮椅。 这时门开了,里面跑出好几个人,其中有一个像是接生婆,一身的血,吓得脸都白了,跑得比兔子都快。 他们跑出去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李大民,等人跑干净了,屋里只剩下女人痛苦的叫声,哎呦哎呦的,遭受到了剧烈折磨。 李大民滑着轮椅,慢慢进了屋子。 皮南山倒吸口气,“这小子搞什么鬼,别人小媳妇难产,他兴奋成这样,是不是心里有问题。”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我不相信李大民会做出什么。我大步流星走进院子,来到屋前。我有个小心思,先用身体堵着门,就算里面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也能第一时间堵住不让他们进来,给李大民一个时间差。 到了门口没等看清里面怎么回事,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之气,看过去屋里有张土炕,满炕都是血。我当时就有点眼晕,这时他们的脚步声渐至,我努力压抑住恶心,寻找着屋里的李大民。 一个女人躺在炕上,长得还挺白净,一张脸煞白如纸,身上盖着花被子,只露出白皙的肩膀,两条腿支棱着,明显是生孩子的架势。喷的满床都是血,花被子成了红被子,血腥之气直冲鼻腔。 李大民滑着轮椅正在女人的身旁,把手伸被窝在里面掏,应该是在掏孩子。 我头晕目眩,脚下站立不稳,靠在门框上。这时他们几个人跟过来,我勉强张嘴喊,给李大民提醒,“大,大民……大……” 李大民根本不听我的,或者压根就没注意到我的存在,还在聚精会神做着,两只胳膊都在被子里。他没有看,而是完全靠手感在盲操作。 这时,张南华他们三人过来了,我挡无可挡,心想这也算仁至义尽,你自己看着办吧。 皮南山倒吸口气,“乖乖,他在干什么?怎么干起来接生的活儿了。” 这时,李大民的轮椅缓缓后退,带着双臂从被子里出来,他手上抓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应该是死婴。我头重脚轻,像是要昏倒一样。就在这时,突然张南华凭空大吼了一声:“原来是你这个狗东西!” 这一嗓子出来,跟炸雷差不多,房梁上都震震落灰。李大民不是聋子,这次听见了,转头看我们。 我终于看清他手里是什么,他的两只胳膊全是血,手上的那东西也都是血,还有花花白白黏液,具体细节看不清,轮廓倒是很清晰,这个东西是一条腿! 我脑子一时没转过来,李大民怎么把孕妇的腿给卸下来了。 张南华扒拉开我,走进屋子看着李大民,一字一顿道:“李大民,我问你一个问题!” 李大民非常冷静,看看他又看看后面的我,轻声说:“林聪,你怎么把他们给引来了?” 我有气无力,话憋在嗓子眼里转着,“说来话长。”也不知他听没听见。 张南华咬着牙,眼神里能喷出火来,“李大民,我问你一个问题。” 李大民把手里的人腿放在一边。 这时我才看到孕妇的两条腿还支棱着,可见那条腿不是女人的,那又是谁的,为什么从被窝里面掏出来? “问呗。”李大民在花被子上找了干净一角擦了擦血手,孕妇这时已经死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直直看向天花板一动不动。 哪怕是幻境,看到这一幕,也够让人心里不是滋味的。 “最近江北市出了几个很奇怪的案子,”张南华一字一顿:“有的人没了腿,有的人没了手,有的人没了身上的大筋,但是外表都看不出来,他们也没有痛苦,这些器官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遗失。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邪术!江北道法中人全部出动,都在抓捕这个丧心病狂逆天修行人,这个人是不是你?” 李大民笑说,根据什么说是我。 “我不知道你的邪法是什么,”张南华道:“但是看到这一幕我忽然明白,你用邪法盗取来的器官自己没法用,只能通过孕妇的身体培育出来,对不对?” “纠正你一下,那不叫培育,叫再加工。”李大民淡淡说:“这些人也不是孕妇,而是我的生育机器。” 小雪从后面挤进来,指着李大民,声音带着杀气:“李大民,你还是人吗?如果死的是你姐妹,是你妈呢,你还敢这样?你把我们女人当人吗?” 李大民缓缓把那条人腿按在自己的断腿上,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他靠着这条腿竟然站了起来,但毕竟只有一条腿,向前勉强跨了一步就要摔倒,这个时候,这条腿似乎禁不住他的重量,只听“嘎吱嘎吱”几声,这条血淋淋的腿如同陶瓷出现破裂的裂纹,裂纹开始细如蛛丝,后来遍布全腿,最后崩裂突然碎了一地,骨头和肌肉组织成了血肉模糊一大团。 李大民回到轮椅,看着这条破腿叹口气,“又失败了。这些生育机器没有一台是合格的。” 小雪勃然大怒,“李大民,你简直是冷血,你把我们女人当人吗?” 李大民抬头看她,在思考什么,随后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小雪姑娘,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了,其实我需要的人就是你啊。” 第二百二十五章 时间幻觉 小雪冷冷地问李大民,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就是表面意思。”李大民看着她,“我需要的生育机器就是你啊。” 这句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张南华疑惑,“李大民,你究竟在胡说什么?” 李大民笑笑:“我的神通你们不了解,当然了,也用不着你们了解。小雪姑娘,我其实一直在考虑怎么和你说,让你答应做我的生育机器。这个要求对你来说确实过分了点,需要合适的时机。既然你们撞破了我的机密,那就随缘吧,小雪姑娘,现在和我走吧。” 李大民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笑眯眯的,看不出和平时有什么异状。可越是这样,越让我寒心,他在谈论一个人的生死,在谈论强迫一个女人生出怪胎,而语气态度还跟聊家常一样。 我忽然觉得他可怕到了极点。 张南华负手而笑:“你在说笑话吗,有我在怎么可能让你得逞。李大民,你已经犯下不赦之罪,以妖法惑众,而且造成了很多人的创伤。既然找到你了,我就不能不管,李大民,回头是岸,现在还没有造成无辜者死亡,你还有回头的机会。” 李大民看着张南华,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像是看个外星怪物,“我说南华兄,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整回头是岸这一套,你当是拍武侠片呢。”他的目光越过张南华看向后面的小雪:“小雪姑娘跟我走吧,我带你去奔赴一个伟大的生命。你这种资质,生来就是带任务的,庸庸碌碌逃避一生,简直是暴殄天物。” 小雪向前走一步,紧紧抓住张南华的手,这一刻张南华明显想甩开,犹豫一下,还是任由她抓着。 “李大民,你还是放下屠刀,以免走火入魔在邪路越走越远。”小雪轻轻地说。 李大民没有搭腔,目光穿过他们两人,落在我的身上,“林聪,老林,你别躲着,来来,到这里来。” 他们几个人都在看我。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平稳一下心态走过去,叫着他的名字,大民。 李大民看着我,很久没有说话,目光中有几分不舍,“老林,我不难为你,你我朋友一场,相交这么久,我们是朋友。今天机缘到了,我的秘密被你们撞见,这也没办法,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吧。我想,”他顿了顿:“我们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我要走了,最后给你一句忠告吧。” “你说。”我心里不是滋味,我和李大民是朋友,想到和他在一起出生入死的那些经历,那些点点滴滴。 “你表面看起来性情中庸,但我知道其实你骨子里有股犟劲,就因为这个,我觉得我们两个在某些方面非常相似。”李大民很真诚地说:“我是表面看起来执着,其实骨子里中庸。忠告谈不上,只是个建议,你日后做人做事,除了原则性问题不能越线,其他的都可以随遇而安,不要执于一念。”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今日一别,或许就像他说的,恐怕日后再难有相见的机会了。 李大民伸个懒腰,“好了小雪姑娘,跟我走吧。” 张南华全身绷紧,皮南山也进了屋子,和他一起呈犄角之势,把李大民困在屋里。 “此地天罗地网,你一个没腿的瘸子还想往哪跑?”皮南山冷冷地说。 李大民看着我们,“其实吧,你们忘了一件事。” “什么?”皮南山问。 李大民一拍轮椅,整个人突然间消失不见,速度太快,赶上变魔术了,所有人一瞬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声音在身后传来,“这里不是现实,只是不夜天造出来的妄境。” 张南华没有回头,反手一掌直击身后,李大民轻笑:“你速度再快,也只是在境内,而我在境之外。” 只听小雪惊叫一声,“别碰我!”语气极是短促,可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竟然距离上拉开了很远。短短这三个字的电光火石工夫,小雪已经离开了这间屋子。 我们一起回头去看,近旁的小雪果然没影了,她的声音在院子里发出来,“南华,救我啊!” 张南华“嗖”窜出屋子,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跑这么快。皮南山也不含糊,身形一晃也出了屋,我在后面紧跑慢跑还是慢了。 李大民挟持小雪已经站在院口,小雪挡在他的身前,李大民没有腿而悬浮在半空,因为被小雪挡着,光线又晦暗,看不清他飘起来的细节。 李大民一只手紧紧扼住小雪的脖子,只露出半张脸,面容依旧是往常的笑意,可此时看来如同恶魔。 我被强烈的恐惧和惊疑所包围,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全身在不由自主抖动。 “南华~~”小雪被卡住脖子,从嗓子里挤出这两个字。 张南华推了推金丝眼镜,对李大民缓缓说,“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李大民笑:“我并不会伤害小雪姑娘,只是借她的身体用一用,用完了就还给你们,不要这么激动嘛。她对于我来说,是一台最完美的生育机器,我怎么会不爱护呢?” 张南华怒极,全身的肌肉都在鼓涨,发出的声音很大,“你敢!” 这一嗓子出来震人耳膜,我的耳朵嗡嗡响。 李大民叹口气:“南华兄,你很牛啤,但你只是爬行动物的牛啤,我已经进化到智人了。老林!” 突然他喊了我一声,我赶紧走过去,嗫嚅着说,“大民。” “老林,我马上要走了,最后再传授你道法的精髓,在场的你们都可以听,谁悟出来谁就能更进一步。我作为前辈,作为先行者,这是最后给你们的提点,不枉大家相交一场。”李大民说。 “大民,”我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你先把小雪姑娘放下再说。” 李大民叹口气摇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无视我的请求,缓缓说:“记住了,包括藏在暗处竖着耳朵听的不夜天,李某人告诉你们世间大道之精要,其实只有一句话:这个宇宙根本就没有时间的存在,时间只是一种幻觉。” 说完这句话,他“嗖”的一声,带着小雪突然消失。 张南华冲到院子口,两个人已经无影无踪,去哪了也不知道。 我站在那里没动,觉得李大民甚至比不夜天还要可怕。不夜天神通广大,修为通玄,但毕竟有章法可循,而李大民的神通到现在也没弄明白是什么,有多大能耐更是四个问号的未知数,他的能力看着奇异,又内部圆通无碍。 尤其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谈到了宇宙和时间。而我们:皮南山、张南华甚至包括我,我们的思维方式还停留在道法,法术,神通这个阶段,李大民已经在用现代科学语言来解读这些东西了。 张南华扶住大门的门框,既愤怒又怅然若失,他是个非常骄傲的年轻人,我从来没见过他露出这么一面,像是一个迷了路的孩子。 这时皮南山走过来:“别急,南华你怎么把我给忘了,我不管他是人是妖,都能复制他的神通。我就不信那个李狗民能蹦到天上去。” “快!找他!”张南华说话没了力气。 皮南山微微闭上双眼,也就一个瞬息,他睁开眼大叫一声:“不好!李大民已经出了境,在现实里挟持了小雪。” “我们走!”张南华说道,“出境。”他看我一眼,问林聪你可以吗? 我点点头,我现在的状态非常差,身体在抖动,像掉进了冰窟窿,可还是要坚持。 张南华拍拍我,没有说话,一切都在不言中,这是告诉我不要怕。其实他也在安慰自己,我能感觉到这个年轻人内心的恐惧和无助。 皮南山道:“走了走了,你们放心,李狗民也就是在这里咋呼咋呼,真要到了现实,他就是个瘸子,是个瘫子,他那一套就不好使了。” 我们正要准备离境,远远的村路上走来一人,哈韩衣服大墨镜,戴着黑口罩。他慢悠悠走来,拦在我们面前,“我说你们把我当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来人正是不夜天。 皮南山朝地上啐了一口:“我告诉你小子,你这套把戏都是小孩玩闹,别以为砍了我的手,就怎么怎么地了,差得远嘞。我们现在就是腾不出手弄你,爷爷们还有别的事要办,不陪你玩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应作如是观 不夜天淡淡说,“知道我为什么这时才出现吗?” 皮南山破口大骂:“谁管你那么多,我们要走,你阻止得了吗?” 不夜天笑笑,“我在一旁看你们演了场大戏,我不会让你们这么轻易出去,你们的对手马上被抓住就不好玩了。猫捉老鼠,怎么也要让老鼠先跑十分钟。本来我的目标是小雪,可现在我对你们之间的矛盾更感兴趣了。” “我们之间的矛盾最大化、结果无法挽回,才最符合你的利益,对吧?”张南华平静地说。 不夜天打了个响指,“聪明,太聪明了。”他笑笑:“我就喜欢和人类里聪明的人打交道。” 皮南山反讽:“你不是人吗?” 不夜天发出一声叹息,“我的灵魂已经卖给了魔鬼,准确的说,我确实不是人。” 我心跳加速,想起小雪曾经和我说过,小雪说不夜天已经可以造出小中阴,神通近乎于道,这是超越人类能力的。她怀疑不夜天的身份,现在得到了证实。 不夜天慢慢后退:“说的多了。” 他的身影遁入到黑暗里,我们突然感觉眼前一片漆黑,什么村庄什么房屋,全部消失,眼睛目不视物,伸手不见五指。并不是一片死寂,耳边能听到远远海浪声,我们似乎一瞬之间就送到了海边。 皮南山哼了哼,说道雕虫小技,继续道:“皮爷我先出去了。”说完之后,隔了几秒钟惊惧地疑惑了一声,“怎么回事,我怎么出不去了?姓林的,你试试。” 我深吸口气闭上眼睛,观想手腕金字符。金字符开始飞快旋转,感觉身体虚浮,要出去了,就在这时感觉外面出现一个巨大的穹顶结界。 因为是闭着眼在观想境界,结界只是感觉到,而不是看到。我感觉自己的身体碰到了结界,结界是由无数张巨大的符咒组成,形成一道网,上面竟然还像是通了电流,一碰之下,全身像被高压电触了一般,我惨叫一声落回本地,赶紧睁开眼睛,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张南华在黑暗里问我怎么样了。我来不及回答,触电后的剧痛和使用金字符后的后遗症,一起发作。我又晕又痛,跪在地上哇哇大吐,这次格外的猛烈,几乎把苦胆水都吐出来了。 一只手拍在我的肩膀,不一会儿,另一只手也拍在另一个肩膀上,张南华的声音传来:“林聪,辛苦了你。你,并不是在独行。” 皮南山的声音从另一面传来:“你小子,还是有点硬气的,有你皮爷几分风采。” 心情是说不出的平和与安逸,暖呼呼的,老朋友李大民走了,新朋友还在。吐了之后我坐在地上,虚弱说:“我也不出去。” “怎么回事,什么原因?”张南华问。 我把刚才的感觉说了一下,“不夜天好像用了什么神通,用结界把我们整个罩在里面,根本就出不去。” 我很冷一样哆嗦身体:“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很多境界我都穿梭过,中阴之境、平行世界、蜃景等等都能一穿即过。这次竟然是例外,我过不去了,我过不去了。” 此时此刻,心里的痛苦和身体一样大,我和这些人交往唯一的依仗就是通灵镯,后来是镯子留下来的残存金字符,现在居然不好用了……这一次不好用,肯定就有下一次,一种强烈的不安全感袭击全身。 张南华道,我来试试。随即没有了声音。 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充满了疲惫,“确实出不去。” 四面的黑色犹如固体,我们三人被紧紧封在这黑暗的果冻里,出也出不去,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海浪声。 我用手在眼前晃动,什么也看不到,这种黑黑的无比均匀,就像是眼睛瞎了一样。 “不要惊慌。”张南华说:“这也是一种境,没什么大不了的。” 皮南山道:“不夜天这小子这么牛啤吗,弄出这么一个大结界,为啥不直接杀了我们呢?” “有两个可能。”张南华说:“他现在能力不够,还没修炼那么强的地步,只能困我们,不能杀我们。” 皮南山问,还有个可能呢? “他故意围而不杀,”张南华说:“其实是在耽误我们时间,拖延我们无法找到李大民。” 皮南山撮着牙花子感叹:“现在这人一个个怎么都变成这样,用心何其毒也,大家就不能互相和谐一点吗?” “别废话了。”张南华叹口气。 “现在怎么办,什么也做不了,空着急没办法。”皮南山嘟囔着。 我缓和了很多,好奇地问:皮爷,你不是能复制和镜像不夜天的能力吗,怎么现在不行了? 一句话戳到皮南山的肺管子,他嚷嚷说:“姓林的,我都跟你说了,我这个神通不稳定,没你们想象那么容易。算了算了,现在不夜天这小子很可能支棱耳朵在什么地方偷听,我不能把自己的商业秘密说出来。” 我们三人陷入沉默,没人说话,黑暗中能听到张南华和皮南山舒缓的呼吸声。 他们两人一定是在打坐入定,这种时候都火烧眉毛了,两人说定就定,说静就静,呼吸如此平稳,我是打心眼里佩服。 皮南山是大智若愚,表面稀里马哈,其实事事通透,而张南华更是章法有度,泰山压顶不乱分寸,相比较李大民和我这样的野路子,我更欣赏或是膜拜他们两个这种正统道法中人的气度。 等了一会儿,我实在忍不住:“我们就在这呆着?” “你有办法?”皮南山在黑暗里懒洋洋说到。 我叹口气,说没有。 “已然这样那就认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做好自己。”皮南山说了一句极有气象的话。 我们三人谁也看不见谁,但是凭感觉,我们各坐在三角形的三个顶点,入定、呼吸、入静,这一刻我感觉到极其不一样的东西。 平时我也会打坐入定,每次用通灵镯都要入静观想。那种入定是带着目的性的,不是很纯粹,而这一次在两大高手的气场加持下,在黑暗无边的幻境里,我缓缓入定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感觉。 我没有产生任何观想的念头,心下没有杂念,这一刻就是永恒,每一秒和上一秒没有区别,下一秒又和这一秒没有区别,是一种极其空明的感觉。 这时,张南华的声音悠悠飘来,不大也不小,不尖锐也不低沉,如同本属于这片黑暗的自然之音,他缓缓说:“两位,还记得李大民最后说的那句话吗?” 我和皮南山都在沉稳的入静,耳朵还在听着。 “他说这个宇宙里根本就没有时间的存在,时间只是一种幻觉。”张南华娓娓道来:“这一刻,你们感觉到了吗?” 我忽然心下明了,抓住了什么,似乎又错过了什么,想到了什么,又飞过了什么,心直接在感悟,而不是大脑在思考。 时间是一种幻觉,我似乎真的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皮南山的声音也悠悠传来,“无非就是正念嘛,所谓的感悟当下。可就算知道,现在也没法利用。”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时,突然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三位可以睁眼了。” 我感觉到眼皮上有光感,黑暗消退,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依旧坐在解铃家的客厅。皮南山身上都是符,被五花大绑着,这是渔网阵,他也坐了起来。 张南华也慢慢睁开了双眼。 除了我们仨,客厅里还坐着一个人,在八仙桌旁看着我们。 一看到这个人,我和皮南山不由自主大叫一声:“解铃!” 来人正是解铃,他面色平和看着我们,眼神里是春风化雨般的平静。 皮南山从地上爬起来,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赶紧去换身衣服,一溜烟往卧室去。解铃在后面道:“小雯受伤了,正在里面休息,你不要打扰她,我给你找衣服。” 解铃带着皮南山到另一个房间。 张南华看着解铃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把我扶起来。轻声说,“那个就是解铃?” 我点点头长舒口气,感叹说:“那可是个大神!我们能回来一定是他出手了,不夜天是小菜一碟。” 张南华若有所思,看着里屋的门,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百二十七章 南华的态度 片刻后解铃带着皮南山出来。皮南山的右手戴了一个黑色手套,不知从哪翻出来的,非常不合手,但他觉得挺有型,举着右手不停地欣赏。 解铃应该是知道了皮南山右手的事,问道:“右手没了,值得吗?” 皮南山嚷嚷:“老解,你有此一问,就算不得我皮南山的至交。不懂我嘛。” 解铃笑:“好,那我不问了。” 这时解铃的目光看向张南华,脱口而出,“南华。” 这一声看似平静,但我们都听出来,解铃应该认识张南华,这种口气只有最熟的朋友才能说出来。 我想起以前的一件事,曾经跟随解铃进入过赵小雯的梦里,开始出现的场景是解铃在吃火锅,他曾经叫过一个人“南华”的名字,好像还叫了“小雪”的名字,我一直以为张南华就是解铃认识的人,可种种迹象表明,尤其现在的状况,他们两人似乎并不认识。 张南华点点头,勉强回应,“你也好。” “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解铃回过神说:“我来晚了,来的时候就看到你们三人被困在不夜天的境里。我把他打伤,他跑了,你们就出来了。” 我、张南华和皮南山面面相觑,不夜天对于我们来说跟天一般存在,解铃说自己打败了不夜天,完全是轻描淡写,像是不费吹灰之力一样。 “你怎么那么牛啤呢?”皮南山问。 解铃笑:“说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罢了。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专会破妄境,尤其是不夜天造的这个小中阴。我以前在阴间有过修行经历,小中阴不过是照葫芦画瓢罢了。” “先别说这些,”张南华打断解铃:“有个朋友被奸人所捉,我要赶紧去救她。” 说着他站起来要往外走。 解铃在身后道:“你知道李大民去哪了吗?” 张南华背影一震,停住脚步,能看出他非常想走,想离开这里,但非常关心小雪,犹豫中停下脚步。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张南华对解铃的态度这么差,敬而远之,就想赶紧离开。 解铃叹口气:“南华,你先坐下,咱们从长计议。” 皮南山瞪大了眼睛,一会儿瞅瞅解铃,一会儿瞅瞅张南华,奇怪地说:“你们以前认识?” 张南华抢着说了一句,素未谋面。 解铃紧紧盯着他,语气里有不易觉察的失落,说道,是的,素未谋面。 “这就奇了,”皮南山说:“那你还一口一个南华叫着,你怎么从来不叫我‘南山’,从来不叫林聪‘小聪聪’呢?” 张南华脸红脖子粗,恼怒地推了推金丝眼镜,“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嘴。” 解铃拍拍手打断他们的争论:“我来晚了,来的时候赵小雯被李大民打伤,李大民还算手下留情,没要小雯的命,伤势无大碍,目的就是让赵小雯不妨碍自己。他把你们的朋友,叫什么来着……” “小雪姑娘。”我抢着说。 解铃明显一震,嘶嘶吸了口冷气,看着我道,你再说一遍,她叫什么? “小雪啊。”我说:“你认识?” 解铃又问,是不是从东北来的? “对啊,一嘴的苞米茬子味。”我说。 我们都看出有异来了,张南华很好奇,但一直没有发声,低着头听着。皮南山道:“老解,你到底怎么回事,南华叫的这么亲热,小雪姑娘你好像也认识。” 解铃若有所思,“现在还没到说这个的时候,天机不可泄露。小雪姑娘很重要,落到李大民手里会很麻烦。” “李狗民这瘸子能把小雪抓哪呢?他到底要干什么?”皮南山用左手挠着肥厚厚的下巴。 “你还不明白吗?”张南华抬起头说:“李大民修炼一种邪术叫脱胎换骨,他需要女人怀孕帮他培育器官,女人在他眼里都是生育机器。” 解铃全身大震,竟然失声说,“什么?!这里的李大民已经修行到脱胎换骨了?” 皮南山好奇地问,你知道这种法术? 解铃怔怔了一会儿,叹口气,“果然是天道冥冥,无法揣测,所有人的命运就像是安排好一样,谁也无法违抗。这么说吧,李大民如果渡过了脱胎换骨这层修炼境界,他会变得非常非常可怕,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也无法预料。” “你也没办法?”皮南山问。 解铃苦笑:“没办法,因为这个剧本曾经上演过。” 他说的话我们都听不懂,往深里他也不细说。 张南华有点来气,也不知哪来的火气:“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认了呗?任由李大民把小雪带走?” 解铃看着张南华,张张嘴好半天才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吧。” 张南华捏着手指,语气冷冷:“你就说你能不能提供线索吧,不能的话我们自己找。” 皮南山看气氛不对,咳嗽一下,借着咳嗽说了一声,南华。 这是在提醒张南华。 解铃道:“李大民我肯定是要找的,必须把他扼杀在摇篮之中,要不然后患无穷。现在,李大民的去向或许只有一个人知道。” “谁?”我们三人异口同声问道。 解铃缓缓说道:“不夜天。” 皮南山奇怪地问,为什么是他? 解铃道:“我刚才听了老皮的讲述,李大民能从不夜天的造境里破境而出,两人一定是有协议的,李大民现在的能力还无法和不夜天抗衡,只有突破了脱胎换骨的境界,他才会真正可怕起来。李大民的心思所想,已经被不夜天解读,就像不夜天解读你们一样。所以,李大民可能会去什么地方,只有不夜天知道。” “说来说去还是无解,”皮南山说:“不夜天又在哪呢?这狗东西属耗子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藏在哪。” “不,有人知道。”张南华冷冷地说。 我们看他,皮南山好奇地问,是谁。张南华道:“凤凰山朝阳观孙观主的师弟,他曾经说过,他和不夜天是旧相识,当时言语闪烁,他肯定知道不夜天的来历。” “那咱们就走啊。”皮南山站起来。 解铃道:“南山。”皮南山赶紧摆手说,得,得,别叫南山,我浑身麻酥酥的,还是叫老皮吧。 “老皮,你留下来照顾小雯,她伤势不重,一会儿就会醒,但还是需要人照顾。至于找李大民,我们几个去做。”解铃说。 皮南山舔着嘴唇,看看解铃又看看张南华,好半天道,“行是行,可是你们走了,不夜天再杀个回马枪怎么办?我可弄不了他。” “放心吧。”解铃说:“他已经被我打伤了,一时半会折腾不起来,我还会在外门上贴上独门符咒,阴邪不敢靠近。” “那……行吧,”皮南山对我使个眼色,提高嗓门:“那啥,林聪啊你过来一下,有个事跟你说。” 我纳闷,他这是什么意思,跟着他到了里面的房间。皮南山把门带上,低声说:“你们出去之后,你一定要长点眼力见。” 咋了?我问。 “南华和老解明显不对付,你没看出来吗?”皮南山说:“我估计他们两个八字天生不合。我不在,你就得承担起润滑油的角色,别让他们两个这么杠着。” 我点点头,说知道了。 交待了一番,我们就要出发,皮南山留下来照顾赵小雯,我、张南华和解铃出门,到朝阳观找孙观主的师弟,打听不夜天的下落,顺藤摸瓜要找到李大民和小雪。 我们三人出了门,张南华走在前面,背影落寞,我和解铃并排走在后面。我感觉这个气氛简直是太尬了。 到了车旁,张南华开了车门正要上车,忽然道:“要不我自己去吧,朝阳观在市郊,天寒地冻的,你们不用来回奔波。” 解铃没说话,我赶紧打圆场:“我得去啊,不夜天跟我是不共戴天之仇,这小子连续坑我多少次,必须抓到他。再说李大民,也得找到他。我是必须去不可!是吧,解铃?” 解铃道:“南华,你不用做眼色给我看。大丈夫的行事原则应该是对事不对人,解决这件事为最终目的,其他恩怨都可以暂时放下,尤其是不能把个人情绪带进来。你放心,我有自己的任务,到时候自会去忙,不再和你们搅合一起。” 张南华想发作,可能是觉得大家萍水相逢,说重了不是那么回事。能看出他也有些不满自己的态度,不明白为什么见了解铃会变成这样。 他郁闷地拍拍车顶,说了句,“都上车吧!” 第二百二十八章 不夜天的转变 上了车,气氛还是有些尴尬,张南华和解铃几乎不聊天。 我坐在副驾驶上如坐针毡,只好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破冰,我问解铃,你这次回来的任务是什么? 解铃道:“一是遵守承诺,三月为限把能力还给小雯;第二个是,我这次来是为了降妖除魔的,来抓捕一个大恶人。” 我好奇地问,“解铃,你到底是干嘛的呢?” “道法中人吧,”解铃说:“我就像是白血球,专门灭病菌的。”说完他哈哈大笑:“可以这么理解,忙得很。” 张南华默不作声,脸上面无表情,车开得飞快。 我其实对解铃的任务不感兴趣,可这时候气氛实在让人不舒服,我拼命找话题,只好问道,“你要抓的这个大恶人是谁,我们认识吗?” “你们肯定不认识,”解铃说:“他不是你们这个世界的人,只是流窜到这儿,危险指数非常高。” “比不夜天还高?”我好奇地问。 解铃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时张南华道:“这个恶人叫什么名字,怎么能找到他?” 解铃靠着后排座的靠垫上,舒舒服服换个姿势,“你们找不到的。他的能力已经超越凡人认知,能够遁境而来已经说明一切。他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只知道他有个外号叫人偶师。” “听外号像是日本人。”我说:“做人偶的嘛,我们中国好像没有这个概念。” 解铃耸耸肩,“谁知道呢。” 后来就没什么可聊的,我靠着椅背昏昏欲睡,这次和不夜天较量,我连续数次穿越各种幻境,副作用很强烈。现在人困马乏,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正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解铃问,你镯子呢? 我没有回答,翻个身又睡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朝阳观的停车场,天色渐黑,能看出张南华很焦躁,他特别担心小雪,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找到不夜天,此时此刻卡在这里,也没有办法。 我们顺着台阶去道观,解铃走在前面,我和张南华在后面,瞅着这个机会我低声问他,为什么看解铃这么不顺眼。 张南华停下脚步,看着解铃的背影,目光里有极其复杂的东西。他说:“不知为什么,解铃让我不自觉地想起小时候走丢的那个哥哥。” 他没做过多解释,继续往前走。 我听得这句话有点心惊,张南华童年最大痛点就是哥哥,他刚刚经过考验放下了这一茬,没想到解铃出现了,又勾起了回忆,难怪他反应会这么强烈。 我们进了朝阳观,在道童的引导下,来到内室见到了孙观主。 孙观主闻听来意,沉默片刻说:“我带你们去见师弟,至于他说不说,我就不知道了,看你们的造化。” 夜色朦胧,孙观主带着我们穿庭过院来到后面,进了偏僻的小院子,见到了孙观主的师弟。 师弟正在床上运功打坐,看样子刚刚结束入定,神色有些疲惫,皱着眉问我们,“解药不是都给你们了吗?”他指着我说:“你的毒暂时不会发作。” 张南华道:“道长,我们这次来不是为了解毒,而是找一个人。” “谁?” “不夜天!”张南华一字一顿。 师弟神色冷下来,垂着头半天没说话。孙观主关切地搓着手:“师弟,你要是累了就休息,不想说呢,我就把他们都打发走。” “不夜天,”师弟缓缓抬起头:“他做事确实乖张,亦正亦邪,这些年道法圈里对此人颇有微词,他屡屡破戒踏过红线。我确实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在哪,但他救过我的命,我们是过命交情。” 张南华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道:“小雪姑娘现在被奸人抓走了,生死未知,这件事和不夜天有关系。道长我不强求你告知他的下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你说不夜天亦正亦邪,这是错的,他现在只有邪,没有正!你再这么纵容下去,他迟早会闯出惊天动地的大案,现在找到他,就是为了他好。” 孙观主和师弟都非常震惊,“小雪姑娘被抓走了?被什么人?” “李大民。”张南华说:“就是坐轮椅那个。” 孙观主突然指向我:“我记得坐轮椅那瘸子和你是朋友吧?” 我点点头。 “我就知道!”孙观主破口大骂:“鱼找鱼虾找虾,王八找个鳖亲家。你们两个一对奸人,一对鼠辈!” 我不高兴:“道长,你说我可以,别说我朋友。李大民做什么,怎么做,我都不知情,他是做过很多错事,但是在我心里,他至少不是鼠辈。” 孙观主冷冷哼了一声。 师弟看看张南华,又看看一直默不作声的解铃,最后看了看我,长长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告诉你们不夜天的来历。” 孙观主拿来枕头放在师弟身后,他靠在被子上,闭着眼深深叹口气,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缓缓说起来。“不夜天,一开始是个很有正义感的年轻人,他道法并不高明,资质也算平庸,后来修成出山,也是众弟子中最不起眼的那个。不过呢,他很有正义感,很有责任心,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们相认相知,合作过一些案子,交往非常愉快。他救过我,而且其人行事洒脱,不拘小节,是个妙人,直到出现了那件奇案……” 师弟说了起来,有一对儿小夫妻马上结婚,想买新房,可房价很贵,又没有多少积蓄,便通过房屋中介买了套二手房,房子上上下下还算干净。可自从搬进这所房子,他们就感觉房里闹鬼,要找房屋中介退房子。房屋中介那是吃素的吗,口水官司打来打去没个结果。两个人婚期将至,实在是折腾不起,只好托人找道行高深的大仙儿来看看,这就找到了不夜天。 那时候的不夜天出山没几年,处理过几个案子,都解决的非常漂亮,道法虽不高明,但胜在真诚,有责任心和正义感,在圈里的口碑还算可以。小情侣没什么钱,大牌大仙儿找不着,拐弯抹角就打听到了不夜天。 不夜天那时候当然不叫不夜天,他的真名是什么,孙观主的师弟没有说,想必是给不夜天留着面子,不想玷污他以前的形象。 不夜天接了这个活儿,跟着小两口去了房子,这么一看确实阴气浓郁,标准的凶宅,真的不干净。 他问小两口以前的房主是谁,都有什么确切的信息。小两口告诉他,他们和房屋中介打口水仗的时候,有知情者曾经偷偷告诉他们,上个屋主是个女人,做什么的不清楚,是在这个房子里自杀的,好像死的时候还穿着红衣服,总而言之,邪性得厉害。 不夜天当时没觉得怎么样,只是感觉这件事有些棘手,但不是不能做。他自己能力不够,还有一些同道中人的朋友,都可以帮忙。 当天夜里,不夜天在房间摆阵请神儿,想召唤亡魂,看看当时是什么情况,这样才能有的放矢解决。 晚上仪式开始,别说还真有效果,很快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要知道整个房间里只有他和那一对小两口,三个人都没有进卫生间,那地方突然就自己冒出了水声。 不夜天行法招魂是不能点灯的,他端着蜡烛到卫生间看。 小两口不敢自己呆着,跟在不夜天身后,到了门口不夜天把门推开,里面黑森森的,隐约就感觉浴盆里好像灌满了水,而且有东西在里面。 不夜天端着蜡烛过去照,这一照,后面小两口吓得差点没死在当场。浴盆里全是水,哗哗的往外流,水里躺着一个穿大红衣服的女人。 这女人很明显已经死了,全身僵硬沉在水底,这倒也罢了,最恐怖的是女人的脸上戴着一个色彩艳怪的鬼脸。 鬼脸具体什么样,除了不夜天和那对小夫妻,其他人都没见过,这一切都是不夜天后来描述的。虽然没有具体细节,但想想那个场面,确实挺渗人挺邪性,自杀就自杀呗,还戴着鬼脸自杀。 不夜天有经验,根据死者在水里的沉浮姿势,大概能判断出来这人死了多长时间。他看出这女人在水里至少泡了一个星期,也就是说死者在房间里自杀后超过一个礼拜才被发现。 不夜天是道法中人,就是吃这碗饭的,不可能被这个场面就吓得屁滚尿流。 他端着蜡烛走过去,踩着水来到浴缸前,轻声说,你是为什么死的,能告诉我吗? 第二百二十九章 行法 此时是招魂的仪式,目的是探知死者亡灵的真实想法。 不夜天低声问着浴缸里的尸体,你有什么想不开的,都可以告诉我,我帮你完成生前遗愿。 问了好几遍,里面的尸体并没有传递出什么信息,就是一具活生生的尸体,沉在浴缸的水底。 不夜天这时候也有点胆突,他想了想,做了一个极为大胆的行动,这个行动也导致后来整个人生命运的改变。 他想把女尸脸上的面具拿下来。 他把蜡烛放在浴缸上面,隐隐的火光照明,然后深吸口气探手进浴缸,入手冰凉,温度极低。据后来不夜天的说法,他的手一探进水里,大脑立即切断了正常认知,眼前出现了幻象。 这也是正常现象,有科学表明人在极低的温度下,反而会感觉到温暖,感受到不存在的幻象。 反常的是,不夜天不明白为什么浴缸里水的温度会这么低,绝对在零度以下,要知道当时的时间可是炎炎夏日。 他强忍着痛苦,手越伸越下,整个水面忽然变得混沌起来,水底涌起一股黑雾,把整个浴缸里的水都渐渐染上了黑色。 幽幽的火光下,浴缸的水幽深无比,竟然好像没有底一般。 这种情况下,女尸当然看不见了,不夜天正愣着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人在水下紧紧抓住他的双手,要把他拖下去。 不夜天一惊之下,没有及时抵抗,整个上半身都进了水里。 这时,那小两口总算缓过来,两个人还算有良心,看情况不好赶紧过去帮忙,紧紧抓住不夜天往外拽他。三人在水上进行较力,水面下的力量很大,似乎要把三个人都拖进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水里的力道突然松了,随即黑雾散去,水面渐渐清澈。 不夜天心有余悸,这还是出道以来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诡异得要命。就在这时,小两口里的女人突然惨叫一声,摔在地上,抱着脸在地上滚来滚去,发出惨嚎之声,撕心裂肺。 她的丈夫快吓傻了,忙问不夜天怎么办。不夜天和他把女人先从卫生间拖出来,这女人力气极大,在惨嚎,一直抱着脸,像是脸部受到了重伤。 不夜天心脏狂跳,目前情况已经失控,他有些手足无措。按常识判断,这女人应该是中邪了,更可怕的,还有可能被水里的怨灵附身。 不夜天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出道之后接的这些活儿,能一路平安下来,纯碎是走狗屎运,论道行还是差得远。 就目前这种状况,他完全没有办法,在女人身上该用的方法都用了,比如朱砂写符,念咒语,撒净水等等,还结手印盖在女人的额头激发阳气,通通没用。 女人就是在惨嚎,嗓子都快喊劈了,满地乱滚,一双手更是奇怪,紧紧抱着脸怎么拽都拿不下来。 不夜天对付不了,也不可能半道跑路,他和男人找来绳子把女人绑起来,然后马上打电话给孙观主的师弟。 孙观主的师弟那时候还不是糟老头子,人到中年,四五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不夜天以前救过他,两人关系特别好,经常煮茶论道。不夜天一个电话求助到他,目的不是求他出手,而是找他的师父。 孙观主师兄弟的师父姓马,具体名讳不方便告诉我们,据说道行深不可测,到了晚年常年闭关,云游四海,已有返老还童的迹象,看起来比自己的徒弟还要年轻。 孙观主那时已经接手朝阳观,成了一观之主,不大和师父在一起了。师弟则常年和师父寄居在山林,凤凰山还有另外的别院,静雅清幽,倒也舒坦。 不夜天知道马师父是高人,直接求助孙观主的师弟,师弟便去征求师父的意见,谁知道马师父正在闭关,闭门不出。 师弟和不夜天是好友,情况又如此紧急,他不想驳了不夜天的面子,就让不夜天先把人带来再说。 第二天,男人开着车和不夜天一起,把女人带到凤凰山求助高人。 女人一路惨嚎不断,这个渗人劲就别提了。 好不容易到了凤凰山,又折腾一大顿,把女人带到山里的禅院。师弟和马师父住在当地很大的一座寺庙里,寄居在禅院的别院。 到了地方,师弟帮着不夜天把女人弄出来,好不容易带进禅房。 不夜天问师弟,有没有办法?师弟经过认真考虑,告诉不夜天,如今这种状况只能用道法的驱魂散离法,用硬功打散怨灵妖邪,一劳永逸。 这种法子属于硬碰硬,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属于鱼死网破的法子。 不夜天自然也知道,他不想用这么暴烈的手段。师弟劝他,面对邪崇不能手软,该出手时就出手,慈不掌兵义不掌财。 不夜天没有别的法子,点点头只好同意。 说到这里,孙观主的师弟长叹一声,“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不夜天啊。” 张南华皱眉:“我知道驱魂散离法,此法术太过暴虐,虽说人鬼殊途,好歹也得给灵物留条生路吧。” “我后悔的不是用这个法子对付邪崇,妖魔鬼怪魂飞烟灭都是自取灭亡,我后悔的是拖不夜天下了水,他后来的转变,由灵界入魔道,全都因为我啊。”老头说到这儿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你老也不必过于自责,”一直沉默的解铃说:“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不夜天入魔是迟早的事,就算不在你这里入魔,也会在其他人那里。” 我轻轻咳嗽一声:“解铃,我不太同意你的看法,任何人都可能变成好人,变成坏人,就看遇到什么人指点,跟着龙学龙,跟着凤学凤,跟着耗子会打洞。” 解铃淡淡笑:“入魔可不是简简单单变坏那么简单。李大民就已入魔道,你说他是坏人吗?” 我一下就怔住,半天没说出话。 “那何为魔?”我问。 解铃笑着指指炕上的师弟,“一会儿道长就会用不夜天的例子现身说法,告诉你什么是魔。” 老头叹口气,继续讲起来。 驱魂散离的法术极其暴烈,首先要把当事人捆在柱子上,然后身上写满了三十六天罡箓,头上贴符脚底写咒,另要摆长明灯,行法者走七方步,里面的讲究多了去了。 仪式开始之后,寺院禅房幽冥寂静,房间里只有不夜天、女人的丈夫、师弟三人。师弟换了身装备,穿道袍拿桃木剑,赤脚踩在地板,开始行法。 此时是夜里十点来钟,外面忽然起了风。禅房外的院子种着很多树,花木深处,树叶摇曳瑟瑟作响。一股股妖异的影子从栅栏里渗透进来,地上斑驳淋漓,映着微微的灯火。 师弟舞动桃木剑,走来走去,徐徐前行到了女人身前。 女人的姿势很怪异,绳子只是捆住她的身体,却没有捆手,因为双手始终要捂着脸,这是常态,就像是长在上面一样,根本拿不下来。 师弟端起桃木剑,凝神贯穿剑身,剑尖抖动,小小桃木剑在空中滑行竟有破空之声,“呜”的一声就到了,剑尖极有分寸,正点在女人额头前端。 师弟嘴里念念有词,猛地大吼一声,散! 这一声喊出来,女人竟然不哭不闹了,深深垂着头不挣扎,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屋里没人说话,只有长明灯的火苗在扑闪扑闪着,所有人的影子都扭曲着映照墙上。 师弟紧紧盯着对面的女人,眼皮子都不眨,他心脏狂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觉上感觉不太妙。 过了好一会儿女人终于动了,缓缓抬起头,还是双手捂着脸,对准了师弟,一双眼睛正透过手指缝看着他。师弟当时就怒了,大吼一声:嚣张妖孽,还弄不了你了! 正要下一步举动,女人忽然转头,脖子像是机械少了机油一般干涩,面向不夜天。 不夜天插不上手,正坐在不远处的地板上,突然被女人这么一看,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不祥之感。 就在这一刻,女人放下了双手。 她露出了自己的脸,这一露出来,屋里三个人都吓得打了个激灵。女人的脸上不知何时画了一副面具色彩,犹如京剧的脸谱,贴着皮肤画出来的,面目狰狞,獠牙外翻。 女人一双眼睛黑得犹如深潭,紧紧盯着不夜天。 第二百三十章 带你进入永恒空间 就在女人看过来这一刻,不夜天全身剧震,竟然一瞬间进入了幻象。 后来他一五一十都说了,幻象是什么样,据不夜天后来描述,极为可怕和诡异。他像是做了场大梦,梦中光怪陆离,恐怖离奇,进入了魔鬼的世界。 首先是到了一艘船,这是一艘巨大的游轮,大到无法想象,类似一个小型的海上城市了。游轮开在一片汪洋大海里,四面八方看不到陆地,只有浩瀚的水。 不夜天走在船沿,低头往海里看,海水并不是蓝色绿色或黑色的,而是深红色,犹如无穷无尽的人死在水里,他们的血染红了大海。 不夜天一瞬间有窒息的感觉,呼吸困难,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从静幽禅院一下到了血海游轮。他怀疑这一切是某种幻象,自己实际上还在禅院里,现在只是中了迷惑精神力的妖法。 可是他触摸到甲板的扶手,嗅到带着血腥气的海风,风吹过耳朵抚动脸颊的感觉,都极为真切,感觉不到是假的。 他开始检查这艘游轮,从头走到尾竟然用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还是有许多房间没有察看。 船上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犹如一座死城。天空云层翻卷,看不到太阳和月亮,没有任何天体,黑压压的如铅色,这时飞来一大群黑森森的乌鸦,在游轮上空盘旋。 下面是红色海水,上面是黑色乌鸦,整个场景犹如一幅卷开的油画,描绘的是末日景象。 不夜天站在甲板上,许久没有动,心里涌动着一股说不来的感觉。 “这一切的幻象,”有个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不夜天转头去看,看到一个奇异的怪物。这个怪物正在说话:“都来自于你自己。” 这个怪物不过半人来高,大大脑袋小小身子,和人一样是直立行走。它站在阴影里,很多细节看不清楚,只能看到它硕大的脑袋上有两只大大的黑色眼睛,三角形的大眼睛以中轴线对称分布,眼睛没有眼睑,全部都是黑色,看上去犹如从噩梦里爬出来的怪物。 不夜天问道,你是谁。 “有人叫我魔鬼,”怪物说:“有人叫我灾难,有人叫我撒旦,有人叫我神。但在东方我有个名字,叫做孟婆。” 听到这里,我大叫一声,“是孟婆?” 道长虚弱地点点头,“当时不夜天就是这么描述给我听的。” “孟婆是个怪物?”我听得浑身冷,骨头缝都冒着寒气,“她不是菩萨吗?” 张南华道:“孟婆其神,谁也没见过她的真面目,很可能压根就没有真面目,面容随信徒的想法而生。你心中是菩萨,见到她就是菩萨,心中是恶魔,见到她就是恶魔。” 我没有说话,解铃若有所思。 张南华继续道:“不夜天造的小中阴我们觉得已经神法幻妙了,可孟婆造出来的可是中阴之境啊!和一个世界没什么区别,种种设定种种奇妙,连接生死,如无明长夜,我们根本无法理解,道行再高也无法窥其全貌。孟婆的神通已经近乎天道了,她没有具体形态也是很正常的。” 解铃忽然问:“南华,你知道何为‘中阴’吗?” 张南华看了他一眼,认真的思索了一下,说:“我以前有幸在藏区闻听高僧法会,略有耳闻,所谓‘中阴’就是完成和开始之间的过渡或是间隔,比如说黎明前的黑暗,这个黑暗就是中阴状态,它可以是时间也可以是空间的。” 解铃看向两个老道,“两位道长有何见解?” 孙观主摇摇头:“我只知中阴身的存在,具体如何定义还真是不太清楚,好像是来自藏传佛教吧。” 解铃点点头:“中阴在藏文里叫ard,意思是两者之间。正如南华所说,有空间中阴还有时间中阴,甚至我们念头和念头之间,也有意识中阴。孟婆是中阴之神,她能造出中阴,能造出这般大境,就说明她对人的灵魂已经掌控到了极其高深的地步。” 屋里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看向解铃,张南华听得极其认真,也被解铃的话吸引住了。 “我在阴间修行过,”解铃说:“可我也从来没见过孟婆。阴间很多大神跟我说过,不要和孟婆接触,那是个很可怕的存在。中阴之境和阴间几乎是并行的两种空间,据我了解,孟婆目的很可能就是在研究人的灵魂。她想要改造人类灵魂,在三十三天的世界里,寻找改造灵魂的实验者。” “就是阴差?”我瞪大了眼睛猜测。 解铃摇摇头:“阴差只是孟婆人间道场的管理者,小有神通罢了,我说的灵魂实验者,是和孟婆签订协议,改造了自己灵魂的人。” 我猛地一震,对张南华说,你还记得不夜天说过的话吗? 张南华点点头:“不夜天曾经说过,他的灵魂已经卖给了魔鬼,他说自己不是人了。” 解铃道:“确实如此,不夜天能造出小中阴,说明他的灵魂已经被改造过了,已经脱离‘人’的范畴。我这次前来抓捕的妖邪人偶师,他也是一个卖灵魂给孟婆的人,他的修为和神通大到无法想象。” “人偶师这么厉害,怎么会被你追捕?”张南华冷冷地说。 解铃笑:“一个不是人的人,面对我这样的纯种人类,总会有一种不自信。” 我说道,就像是整容过的人造美女看到天然美女的感觉? 解铃大笑,打了个响指,“就是这个意思。” 我叹了一声,“改造灵魂,修为逆天,我看也不错。” 孙观主听了这话,冷冷一哼,“有此心念,便是成魔的发端。” 嘿,给我气的,这老道怎么见面就怼我。我又不真的改造灵魂,想想都不行了。 说实话,真要我拿着灵魂去换神通,还是算了吧,说不定有什么副作用后遗症,到时候跟不夜天似的,人不人鬼不鬼,活着还有啥意思。 炕上的老道咳嗽两声,继续说起来,“不夜天当时并没有第一时间接受孟婆的提议,孟婆又带着他去了第二个幻象。” 不夜天到了一处地道,顺着阴森黑暗的楼梯下行,穿过黑暗的走廊,进入一个巨大密室,房间空空荡荡,满墙都是烛台,每个烛台里都燃烧着幽绿色的火苗,伴随着燃烧,烛台里隐隐还有惨叫之声。 一个烛台的声音很小,但无数个烛台、无数的声音重叠一起,就充满了冲击感。 这个场景都是后来不夜天复述出来的,没到现场,没身临其境,很难想象当时场面的诡异和恐怖。 不夜天站在整个房间的中间,感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人类惨叫,声音叠叠,犹如波浪。他每个毛孔都在张开,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这么惨,一个人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才会发出这样的叫声啊。 这时从房间的阴影里,孟婆缓缓走了出来,它还是小矮人的形象,小身子大脑壳,两个黑森森的大眼睛对称在脸上。它没有张嘴,而是通过某种心灵感应,直接传话给不夜天,“你知道吗,每一个烛台都是一个人,火苗之所以能燃烧,就因为燃烧的是灵魂。” “我告诉你世界的真相,”孟婆缓缓道:“世界已经被我们控制,人间也被我们控制,我只是他们中的一员。不管人类怎么叫我们,我们都是你们的神,我们掌握了一切的力量!” “这不合理。”不夜天这时才说出自己的心声,“这不对……人间正道是沧桑。” “我告诉你,什么是正道,”孟婆凝视着他,缓缓说了一句话,正是这句话打动了不夜天的心。 “事无善恶,力量为尊。善恶只是人间幻觉,是幼稚的情感思想,宇宙中只有力量是永恒的。”孟婆说。 听到这里,解铃一挑眉头,打断讲述,“孟婆说的是‘宇宙’这个词?” 老道点点头:“不夜天后来跟我复述,就是这么说的,孟婆提到了宇宙。当时他也觉得很震惊,觉得宇宙这样的词汇和孟婆很不搭,但孟婆就是这么说的。” “我能带你超越物质,进入永恒空间,获得辉煌与极乐!”孟婆缓缓说。 不夜天问道,为什么是我呢? 孟婆缓缓垂下头,用大脑袋的尖端对着不夜天,就这一瞬间不夜天进入了新的幻象。 他回到了最开始的凶宅,自杀的女人还活着,她穿着全套红衣服跪在地上,墙上挂着一幅画,上面是一尊形容模糊的菩萨端坐图。 女人抬起头,嘴里喃喃说着什么,然后站起来,在桌上拿起一个狰狞的面具戴在脸上。 “她是我的信徒。”孟婆的声音在不夜天耳边响起:“她很虔诚,愿意奉献自己的灵魂,但是她没有你的能力、你的潜能,你应该在人间做出更辉煌的事,我会带你去了解这个世界的本质,这个宇宙的真理。” 第二百三十一章 紫金霜 不夜天看着自杀的女人戴上面具,如同幽魂一般缓缓走进卫生间,在浴缸里接满了水,钻进了水底逐渐窒息,哪怕再痛苦再挣扎也没有把头冒出来。不夜天看得浑身发冷,这个人死意得多么的坚决。 孟婆告诉不夜天,她的信徒遍布整个世界,只要和她签订灵魂协议,不夜天就能获得无上的神通。 整个讲述到这里就结束了,道长讲完不夜天的故事,已经虚弱的不行,躺在枕头上直叹气。 张南华道:“我现在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卿本佳人奈何从贼。不夜天最后还是把自己卖给了孟婆。” 解铃若有所思:“也可以理解,不夜天想获得大道,只是走错了路。” 老头虚弱地说:“不夜天还有个妈妈。他现在的能力按照道家说法,已经可以出阴神,中阴身非常厉害,却也付出了代价,他的肉身现在只能躺在家里,靠着他妈妈养活,没有生活能力。” 他顿了顿:“你们如果想找到他,中阴身是寻不到的,中阴身行走三山五岳深洋峭壁完全没有阻碍,就算能定位在具体地方,凭借我们的肉身之躯也是抓不到的。所以要找到他,只能去他家里,找到原身。” “那走吧。”张南华着急,既然问清下落便不想多呆,马上要走:“地址给我。” 老头犹豫了很长时间,闭着眼半天没说话。 我们谁也没催他。他这种老派江湖人,重道义和感情。他在天人交战,好一会儿睁开眼,缓缓说:“答应我不要伤害他。” “他做了这么多的坏事,应该得到相应的惩罚,”张南华说:“你是他的朋友,就要对他负责任。” 老头说了一地址,然后道,“我累了,你们都走吧,以后不要找我。” 我们三人往外走,老头忽然指着我说留一下。 我有些奇怪。他们两人走了出去,张南华告诉我,道长找你有话,我们在外面等你。 屋里只剩下我、孙观主和师弟。孙观主的师弟道:林聪,你把手腕拿给我。 我大惊:“道长,你什么意思,没完了是吧,还想给我下毒?” 老头摇摇头:“你一进来就觉得你的气息有些怪,眉宇开朗,似乎毒气已解。让我看看吧。” 他的态度算诚恳,我犹豫了一下,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两个老道也算是得道高人,虽然脾气跟茅坑石头一样不让人待见,还是不能轻易得罪。 我把右手递给他。老头在炕上躺着,从被窝里伸出干枯的手搭放在我右腕的脉搏。 过了好半天,他轻轻说道:“毒已经解了,你没事了。但是……” 我支棱耳朵听,问但是什么。 “你的毒素并没有排出去,”老头咳嗽着:“你是不是最近有什么奇遇,毒素被内力逼迫到了手腕。”他把我的右手翻开,围绕手腕的一周是金黑两色相间的繁复纹身。 这个问题现在是太困扰我了,我赶紧说,道长,你有没有办法把这个毒素弄出来? 老头看看孙观主,孙观主似乎明白了什么,眉头一皱,“师弟,你可要想明白了。” 老头点点头,缓缓说道,“这也是机缘际会。我想清楚了。”他面向我:“林聪你听着,接下来我会给你这些年我精心炼制的紫金霜。长期服用,能够把你身体里的毒素排干净,不单单是我下的毒,还有你身体里其他的毒素,你会逐渐达到内外和谐,毒气不侵的境界。” 我大喜,没想到还有这个狗屎运,看这个老头也可爱一点了。 “这么说我会百毒不侵?”我问道。 老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有那么神。只不过你的排毒能力比普通人强,假如一剂药能让普通人致死,而你的身体会延迟甚至屏蔽毒素进入内脏,只要拉肚子腹泻就能把毒素都排出去了。” 我有些失望,喃喃说行吧。 “你还不满意?”孙观主一瞪眼。 老头咳嗽了两声,拍拍孙观主的手,“师哥,给他拿来吧。” 孙观主无奈,真是不舍得,表情都能看出来。可老头的目光炯炯,他也不好说什么,到里面房间,时间不长捧出一个小瓶。 孙观主拿着这个小瓷瓶翻来覆去的不舍得,“你说咱们道观有很多青年才俊,就算这些徒弟看不上,外面也有很多人值得托付,为什么偏偏给了他?” 师弟虚弱至极,说每一句话都费劲,还是勉强道:“师兄,万事万物都讲究一个缘法,给林聪吧。” 孙观主摩挲半天,长叹一声,把瓶子递给我。 我接过小瓶,表面光滑如玉,这瓶子估计价值不菲,瓶口塞着红色的小木塞,拔掉之后把眼睛凑上去瞄了瞄。屋里太黑,瓶子里黑森森的,也看不出个子丑寅卯,就看到很多的小颗粒在滚动,似乎是红色的。提鼻子一闻,有股说不上来的什么味,就跟下雨天树根长出狗尿苔那么个味道,我有点腻歪。 老头咳嗽着,慢慢说:“紫金霜,紫金霜,世间能有几人藏,人人只说八宝贵,谁知七石是良方。铅与汞,两茫茫,子靠母兮永无方。林聪,这几句话你且记得,上面讲述的是紫金霜的成分,你肯定不懂,且记着,日后或许有机缘再炼制一炉。我手头是没有了,最后一点都给了你,我相信从此世间也没有了紫金霜。” “呦,这么贵重。”我本来想推辞,但这东西确实珍贵,到手了实在不舍得再送出去。 “你且记得几个要点,”老头说:“此物剧毒,药理是以毒攻毒。所以你一天只能服用一粒,一共连续服用七七四十九天。开始服用,四十九天里就不能断开,必须天天服用,一旦断开前功尽弃,而且毒素反噬,到时你会痛不欲生,欲死不能。” 我喉头动了动,乖乖隆地咚。 “给你丹药也不是白给的,”老头虚弱地说:“子善盗走藏经阁经典,里面有很多用毒的法子,日后你要负责抓拿追捕他。子善被附身之后,行事歹毒,行为诡诈,又会用毒,非要有百毒不侵者才能对抗。尽快把我们道观的宝物找回来,一定要快!” 说到这,他剧烈咳嗽,又吐出一口血。 孙观主心疼地给师弟拍着后背,又去找药,看我在这愣着,顿时大怒:“鼠辈,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还不滚出去。我告诉你,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找不到子善,你提头来见。” 这给我气的差点没炸了,孙观主属于癞蛤蟆成精,怎么看怎么烦人。我也不客气:“紫金霜七七四十九天才能见效,一个月还没到时候,我还没修成,抓不到子善。” 孙观主也是大怒,正要骂我,师弟摆摆手,虚弱地断断续续说,“林聪,你赶紧走吧,凭,凭缘法吧,没有时间期限。但是你要答应我,一定要抓到子善,把他带回来!我会坚持活到那个时候的。” 这老头还算不错,我点点头坚定地说:“道长你放心,这个活儿肯定是我的,我要不亲自把子善抓拿归案,我‘林’字倒着写。” 我把紫金霜小瓶子收好,从屋里出来。解铃和张南华在院外等候,两人没什么交流,气氛有些尴尬。 我到了之后,张南华上下看看我,没有细问怎么回事,只说道,“走吧。” 趁着夜色我们出来。根据地址来看,不夜天和他妈住的地方不算太远,就在凤凰山附近的镇子。地方极其偏僻,难怪一直没人找到他在现实中的位置,很难想象神通广大的不夜天会蜗居在那种地方。 我们晚上没有吃饭,只想着第一时间找到不夜天,怎么处理那是后话,必须要先找到李大民。 李大民掳走了小雪,拖一分钟就多一分钟的危险。 路上没人说话,我实在憋不住问张南华,铅和汞都属于剧毒吧。 张南华一边开车一边看我,“那是当然,你问这个干什么?” “那你说这两种东西能入药吗,敢吃吗?”我问。 解铃在后面马上道:“咦,你是不是得到什么道家丹药了?是朝阳观老道给你的?” 我马上噤声,什么也不说了。这两个人道行太深,又聪明绝顶,刚提个头,他们就能察觉到一串的事。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不夜天的家庭 我赶忙岔开话题,对张南华说,子善道长的事一定要帮我,朝阳观就盯着我呢,逼着在规定的期限内完成这个任务。 张南华道,你放心,这不单单是你的事情,还是道法圈的责任,降妖除魔是每个道法中人的本分。 半个多小时后我们到了凤凰镇,镇子不大靠近山区,自然风景很好,只是深秋时节,万木萧索,不是旅游的节气,镇上显得有些荒凉。根据地址,我们找到一处破败的居民小区,小区都是筒子楼,看着灰扑扑的,破败不堪。 越是靠近不夜天家,我越是紧张,和不夜天打过这么多交道,却不知道他原身是什么样,这次终于要见到了。 在过去之前,张南华先到附近的小超市买了一些送礼的豆油鸡蛋什么的,还有一盒很贵重的营养品。这时能看出他心细如发,为人考虑,哪怕我们是来者不善,但该做的功夫还是要做足。 我们三人进了楼,楼道里很黑,摸索着终于到了三楼。张南华上去敲门,时间不长里面传来声音,“谁啊?” 张南华看看我们,他应了一句废话,“我。” 门里的这个人停滞了一下,还是开了门,门里是昏黄的灯,开门的是个阿姨,能有五十来岁。 “你们是?”她问。 此人估计就是不夜天的妈妈,我们不知道不夜天的真名,又不好直接报他的外号,张南华只好说,“我们是你儿子的朋友,过来看看他。”说着,把手里的豆油鸡蛋提起来给她看。 “呦,很久没有他的朋友来过了,很久很久了。”这个阿姨在门里念叨着。 解铃挤过来,笑着说:“那让我们进去吧。” 阿姨抬头看看他,微微皱眉,似乎很不喜欢解铃,想了想还是让开路,“好吧,进来吧。” 张南华先走了进去,我和解铃跟在后面。这是很普通的民居,两室而已,没有客厅,进屋就能看见炕。屋子里飘散着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像是霉菌繁殖,又像是很久没有开窗晒太阳的潮味。 张南华把买来的东西放在茶几上。张南华和这个阿姨开始寒暄聊天,有一搭没一搭说着,我坐在昏暗角落里,打量着屋子,看到屋角放着一个老旧的粉红色布娃娃,便问道,“阿姨,你们家还有娃娃?” 阿姨脸上没有笑容,叹口气说那是另一个小女儿的。我暗自纳闷,原来不夜天还有个妹妹。 张南华也是呆着憋屈,直接进入主题,说要看看不夜天。 阿姨站起来,把我们三人往里屋领,里面的房间更小,大概还不到二十平米,靠墙放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光线晦暗,使得这个人躺在阴影里,五官只见轮廓,看不真切。 不知为什么,我跟着这么两个大神,还是控制不住的紧张和畏惧,这屋子有种让人很不舒服的气息,形容不上来,可能是阴森吧。 张南华和解铃同时走了进来,两人来到床前,我赶紧跟在后面,探头往里瞧。 这次看清楚了,床上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骨瘦如柴,脸色蜡黄,紧紧闭着眼睛,两个颧骨因为脸上太过瘦弱而高高隆起,呼吸极其微弱,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这就是不夜天? 不夜天在中阴之境的形象,一直都是哈韩少年,没想到原身会是这么一个半大老头子,三十奔四十的人了。不过细算算,时间对得上,不夜天和孙观主的师弟是好朋友,不夜天入魔道也是数年之前的事,如果床上躺的是个二十出头小伙子,反而不太正常。 “应该是不夜天。”张南华轻轻说,“朝阳观的老道形容过他的样子。” 解铃伸出手要摸不夜天的脸,门口的阿姨咳嗽一声,“不要乱动。” 解铃笑了笑,说了句不好意思。 张南华凝眉轻轻叹气,不夜天这么一个样子,还怎么问李大民的下落。甚至如何惩罚不夜天都成问题,惩罚他的中阴身吧,找不着在什么地方,此人神出鬼没,大江南北通行无碍,可能现在已经藏在南极闭关了。可要惩罚他的肉身吧,半死不拉活,连知觉都没有,眼瞅着没两年活头了。还真是个难点。 张南华问:“他这种情况多久了?” 阿姨叹口气,眼圈红了,声音更咽:“好多年了。自从他爸过世之后,就一直是我在伺候他,多少年了都卧床不起,我这辈子就这个命了。” “不是还有个妹妹吗?”解铃忽然问。 阿姨擦擦眼睛,“女大不中留,如今也出嫁了,是外姓人。自己家男人孩子都伺候不过来,怎么可能过来伺候她哥哥。” 又聊了一会儿,屋子实在是憋气,我真想说阿姨你能不能先把窗打开,就这么捂闷,好人也得憋坏了。 张南华和解铃见实在没什么线索,问又问不出来,在这待着没有话说,只好告辞出来。 我们三人从楼道出来,张南华看看表叹口气说,过了这一晚上,小雪会越来越危险。 我问他下一步怎么办。不夜天这条路看样子是行不通了。 “其实,”解铃道:“还有个办法,是我刚才想到的。” 我们的目光看向他,张南华想问,又问不出口。我察觉到这个细微的尴尬气氛,替张南华问是什么办法。 解铃说,“这个办法其实是落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是……”他说到这,停住话头,眼睛微微眯缝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题。 “你怎么了?”我问。 解铃脸色大变,我从来没见过他如此镇定的人,会变成这样脸色。解铃大叫一声,“不好!”说罢,转身就跑,又钻回楼洞。 我和张南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跟进去。 解铃三步变两步,踩着楼梯噔噔噔响,没用三分钟就回到了三楼,他敲敲不夜天家的门,敲了好一会儿也没人应答。 解铃使劲拉了拉门,纹丝未动,这户人家用的是防盗门,没点工夫打不开。 “怎么了?”我问。 解铃忽然道:“叫铜锁来开锁。” 张南华明显一震,“你怎么知道铜锁的?” 解铃没回答,给我做个眼色。我赶紧把电话拿出来,给铜锁拨过去。铃声响了好半天,铜锁才接,声音听起来醉醺醺的,说自己正在科技大学外面的小吃街和朋友吃夜宵呢。 解铃道:“科技大学离着不远,让他马上过来!” 张南华恼了:“解铃,你算干嘛的,人家正在吃饭,你说叫来就叫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 “南华,现在情况紧急,不是我不懂人情世故,可事急从权,耽误不得!”解铃说得很诚恳。 张南华没再说什么,冲我点点头,那意思是叫吧。 我在电话里简单把现在的情况描述一下,让铜锁赶紧过来。铜锁真是不错,没有推三阻四,答应说尽快到。 我们三人在门外等着,解铃显得很是焦急,也不知他为什么会如此焦虑。 等了能有半个小时,只听楼道里脚步声响,有人上来,正是铜锁。铜锁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放下和朋友吃饭,带着装备过来,实属不易,这人是真够意思。 他上来嚷嚷,“又是开谁家的锁?我说你们几个能不能为我着想,哪天我要是进去了,你们可得负责捞我。” 张南华道:“实在抱歉,如果没有天大的事也不会请你这位大神出山。我们办不了的事情只有你能办。” 铜锁笑嘻嘻,“其实吧,我开锁也有个好处,你们有什么事都找我,都带我玩,能见识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事,这个我喜欢。” 他一转头看到解铃,“这位仁兄是?” 我和张南华一起齐刷刷看解铃,铜锁原来压根就不认识解铃,解铃怎么知道铜锁会开锁的? 解铃抱拳,真诚说:“铜锁大神,很早我就听说过你的名字,有难题找铜锁嘛。我们遇到了实在解不开的难关,这才找到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解铃。” “哦,解铃,”铜锁点点头:“你这光头挺好看,没戴帽子?不嫌冷?” 张南华拍拍他:“我说你话太多了,等干完活再寒暄吧。” 铜锁让我们盯着点,他打开工具箱蹲在地上,取出工具捅进锁眼,转动起来。 “我告诉你们,这种老式的防盗门锁,看着不起眼,可是相当难开,采用的是以前的苏联制式,看着笨重,机关也不复杂,可就是麻烦,要一点点连环套,相当花功夫。”铜锁一边开一边唠叨,给我们普及知识。 第二百三十三章 布娃娃 解铃和张南华都没有说话,整个楼道只有铜锁絮絮叨叨说着话。说着说着,他都觉得没意思,看了看解铃和张南华严肃表情,轻声嘟囔说真没意思。这时就听“嘎达”一声轻响,门开了。 铜锁抬头赶紧把东西收拾好,他还是有分寸的,没大大咧咧推门进去,而是等我们决定。 张南华看看解铃,比划一下示意他先进。 我没见过解铃如此紧张,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眉头微微皱起。他深吸口气把门推开,屋里亮着灯,一闪身钻了进去。 张南华也跟进去,铜锁看看我,紧张地咽了下口水,鬼鬼祟祟也跟了进去,我在最后。 进到里面,就看到解铃和张南华站在屋里,背影没动,好像看到了什么。 我和铜锁蹑手蹑脚走过去,凑在他们身后这么一看,一瞬间汗毛都竖了起来。 床上站着一个人,正是刚才的阿姨,也就是不夜天的妈妈,姿势很诡异,双腿并拢双臂展开,灯光晦暗看上去像是人形的十字架。 她背对着我们,身形僵硬,似乎已经死了。 解铃转过身推开我们,径直往里屋去。我们赶紧跟上,门打开,不夜天的原身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解铃走进黑森森的屋里,拉住被角,猛地一掀,露出里面的人。他站在原地没有动,身体轻微抖动,似乎受到了极大的震惊。 我和张南华互相看看,也走了进去,到了床边这么一看,都倒吸口冷气。不夜天赤裸身体,脖子到肚脐有一道深深刀疤,似乎把整个身体剖开又给缝上。肚皮上写着几个字:解铃,追来的很快嘛,又一次骗到你了。后面是简笔画的笑脸。 几个字写得龙飞凤舞,只是用的是红色鲜血书写,淋淋漓漓惊心动魄。 “这是谁干的?”张南华吃惊地问。 解铃这时才缓缓道:“人偶师。” 张南华先是一愣,继而大怒,盯着解铃:“你把人偶师引到不夜天家里了?” “不是我。”解铃摇摇头,“他自己找上来的。人偶师已经盯上了不夜天。” “不夜天已经死了!让人偶师杀了!你还说这样的话?”张南华暴怒,他这么理性这么聪明的人,不知为什么,一看到解铃就压不住火。 我觉得这里肯定有问题,肯定不是解铃把人偶师引来的,我们到的时候人偶师已经在了。 张南华冷冷问:“现在这么办?不夜天线索也断了。上哪找李大民和小雪?” “我有办法。”解铃说:“现在不能说。” “好。”张南华点点头:“你有你的办法,我有我的办法,告辞。”他拱拱手抱拳,转身就走。 气氛很尴尬很凝重,屋里躺着一具尸体,充满森森鬼气。铜锁有些不自在,轻轻捅捅我,低声问怎么回事。 我做个手势,告诉他先别急,一会儿自会告诉他。 解铃轻轻把被子放回去,盖上不夜天的尸体。我到现在也不相信,不夜天就这么死了,发生的这一切太快速了,我甚至怀疑死的这人到底是不是不夜天。 解铃沉思片刻,慢慢退出屋子,我轻声问他,不夜天就这么被人偶师杀了? 回到前面的房间,解铃从墙角拿起那个粉红色的布娃娃,盯着很长时间没说话。 “你就是根据这个,才察觉是人偶师的?”我忽然明白了。 解铃回过神,点点头。 “没有人见过人偶师的真面目,他的标志就是随身带着娃娃,留在现场。”他说:“人偶师的神通是可以随意出灵魂体,他的灵魂可以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能夺舍肉身,所以千变万化寻无可寻。现场留下的线索都极少,只知道他会带着布娃娃。” 他看看那具人体十字架的阿姨尸体,说,“刚才接我们进来的就是人偶师本人,他夺舍了这个女人的身体,冒充不夜天的妈妈。” “那这个女人呢?死了?”我问。 解铃点点头:“人偶师除了能自由移动灵魂之外,还能收容其他人的灵魂,具体用的什么法子还不太清楚。他在寻找天赋异禀、灵能超强的灵魂,要进行炼化,这次盯上了不夜天,如果我没猜错,不夜天的中阴身已经被人偶师捕获了。” “不夜天那么大的能耐,会甘心被人偶师捕获?”我疑惑地问。 解铃道:“两人之间肯定沟通过。不夜天的中阴造境,和人偶师夺舍取魂其实不相上下,人偶师恐怕会给不夜天另寻肉身,这两个人凑在一起不是偶然的,他们迸发出来的能量无法估量。”说着说着,他眼睛瞪大了一些,喃喃道:“人偶师遁逃到这个世界,恐怕就是为了不夜天而来。他早有预谋!只是被我们机缘巧合撞上了。” 他看着不夜天妈妈的尸体,自言自语,声音很轻:“你们知道被人偶师占据又摒弃的肉身叫什么吗?” 我问叫什么。 “空壳。”解铃说出两个字。 灯光昏暗,我和铜锁面面相觑,尽皆骇然。隔了好一会儿,铜锁弱弱说:“你们讨论的东西我听不懂,这里已经出了人命官司,要是顺藤摸瓜找到我开的锁,这次不死也得扒层皮啊。” 解铃这才有些恍然,考虑了一下说:“你们两个先走,这里我来处理,肯定不会让你们吃挂落。人偶师很毒,他在不夜天尸体上写下了我的名字,也有添恶心的意思,我会处理好的,放心吧。” “接下来怎么办,怎么找李大民?”我问。 解铃道:“我自有分寸,只是现在不能说,到时候会告诉你的。” 他这是下了逐客令,我和铜锁从房里出来,回头看,解铃站在屋子的中间,看着尸体不知道在想什么。 门关上了。 到了外面,铜锁这才活泛了一点,问我怎么回事。我没说太多,简单把事情的主线说了一下,就算这样铜锁也听得极为震惊,嘶嘶吸着冷气说,以后应该跟你们多混混。 “混是有危险的,”我说:“我多少次九死一生,宁可过你那样的生活。” “你来过过就知道了,”铜锁苦笑:“一天没个鸟事,我也不上班,除了钓鱼就是吃饭唱歌,现在天冷了鱼也钓不了,别以为多美,无聊着呢。” 我张着大嘴说:“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刚才这话出去说,大街上能有一大半人过来揍你。对了,灯盟不是有活动吗?” 铜锁打了个哈欠,说灯盟的老大好长时间不组织活动了,人都没影了,群里现在分帮结派拉帮结伙,互相约泡撩妹儿什么的,乌烟瘴气,原本的初心都不在,他早就想退群了。 我们又聊了两句,聊到了李扬,铜锁摇摇头说和李扬好久没见面了,一个个朋友真是不够意思,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出了事想到他,平时有好事从来没人叫他。 我笑笑跟他说,以后再有好玩的事情一定叫上他。 铜锁问我晚上在哪住,用不用和他回市内,我点点头。铜锁叫了代驾,我们两人大半夜从凤凰镇开回了市内,到家都下半夜了。 我回到家里一头栽在床的上面,乏累不堪,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 这段时间一个事接一个事,而且这些事都没个结果。救妈妈要找到火陶,完全没有头绪;现在李大民也没了,劫持小雪不知道跑哪了。不夜天算是完事了,又跑出来一个人偶师,那身神通听着就渗人,是一个比不夜天还要恐怖的存在。 想了一会儿,我摸到了兜里的小瓷瓶,这是朝阳观老道给我的,说是吃了之后可以排毒养颜,百毒不侵。对了,还有抓捕子善,这些事想想脑壳就大。 我翻出来瓷瓶,倒出一粒药,一口吞下。小粒不大,吃了就跟没吃似的。我在手机的日历上做出标记和提醒,此物名唤紫金霜,服用规则是一天一粒,一天都不能断,今天开始连续服用七七十九天。 吃完之后,我就昏昏沉沉睡着了。 这一夜很平静,我睡得很香,可能是药物关系,感觉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坦,一夜无梦,第二天很晚才醒来。 生活的节奏停顿下来,还有点不适应。我坐在床边思考半天,应该怎么办。李大民固然要找,最重要的是救我妈。目前来看,和火陶有关系的线索只有一个,那就是标记sx的大厦。 第二百三十四章 感知未来 第二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皮南山打来的,让我马上到解铃家。我问什么事情,他不耐烦地说,你来了就知道了。 我简单洗漱准备出门,掂量掂量装着紫金霜的瓷瓶,实在不放心就这么放在家里,不如随身揣着踏实。正要出门电话又响了,接起来听居然是李扬打来的。 李扬是李大民的堂兄,和他打过几次交道,没什么深交,平时也没有什么来往。突然打电话过来,我一时有些踌躇,不知道什么事情。 接听之后,李扬只说了一句话,我已经到小区外面,你过来吧。 说着电话挂了。我看看表,才早上七点钟,他一大早过来是什么意思? 我收拾收拾出了门,外面可真冷,真是到了深秋时节。凛冽的小风中,我哆哆嗦嗦来到小区门口,看到李扬坐在车里,摇下车窗正抽烟,见我来了,招手示意过去。 我来到车前,李扬道:“林聪,我是受托而来。” “受托?受谁的托?”我疑惑。 李扬吐了一口烟圈,把烟屁股弹出车窗,然后俯身在车前台拿出一样东西。这是一幅丝绢质地的卷轴,大概有成人的巴掌大小。表面枯黄,有年头了,不知是不是故意做成这样,卷轴中间用白丝带缠着。 “是李大民交给你的。”李扬说。 “啊。”我大吃一惊,赶紧问:“他在哪?” “他的位置是个秘密,”李扬说:“他委托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并叮嘱说此物不大,可随身携带,时时观摩,其中有深意。” 我愣在那里。李扬冲我摆摆手,踩了脚油门,多余的话一句没有,开车走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被冷风吹得回过神来,本想原地打开这个卷轴,又怕手冻僵了不听使唤,赶紧找到一家小超市钻进去。手有点暖和了,我解开白丝带,慢慢把小卷轴展开。 因为是丝绢质地,摸起来很韧,比纸张要结实多了。 这是一幅画,画的是古代山水,湖光山色,烟波浩渺,倒是有一番气象。看到这幅画我第一反应竟然是《岳阳楼记》这篇古文,感觉很像。 现在不是细看的时候,地方不对时间也不对,只能匆匆掠一眼,实在看不出啥端倪,赶紧卷上合好。小卷轴拿起来挺方便,李大民真是为我考虑,可能他做画的时候就想让我随身携带着。 我把画塞在皮夹克内兜,大大小小正好。现在时间紧急,还得去解铃家。我到街上打了车,一口气干到了解铃家小区。 上楼敲门,是皮南山开的,大冷天他也不嫌凉,穿着大背心下面是拖鞋,右手戴着黑色手套,手耷拉在一边,看样子是彻底废了。 他跟我打个招呼,带我进了门。客厅坐着几个人,正是解铃、张南华和赵小雯。 解铃道:“大家都到齐了,那我们开始吧。”他简单介绍一下:“我说过,还有个办法可以找到李大民,甚至可以找到人偶师和不夜天,这个方法就落在小雯身上。” 赵小雯装束变了,奶奶灰的头发,嘴唇又扎了白色的嘴钉,全身上下一套黑衣服,弄得跟哥特少女似的,两个眼神就这么直勾勾瞅着地,面无表情。 解铃问:“你们知道为什么不夜天要袭击小雯,甚至要杀她吗?” 皮南山咳嗽一声道:“我来说吧,是不是小雯也会造境?和不夜天的神通重合了,一山容不得二虎。” 解铃点点头:“对,就这个意思,赵小雯不但会造境,还有个很强力的天赋。”他看看我们,缓缓说:“那就是感知未来。小雯答应我,再用一次这个神通,帮我们窥探未来。” 赵小雯抬起头,眼睛里没有神采,“解铃,这次我答应你。不过,过了今天我们就断交。” 解铃凝神看着她。 “我知道,你从来都没喜欢过我,”赵小雯语气冷冷:“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工具,你没事的时候从来不找我。” 解铃没有说话垂着头,半晌才说:“小雯,我确实对你还没有那种很强烈的感情,这个也无法强求,但要知道我是你的朋友。” “我不需要。”赵小雯提高嗓门,指着我们几个说:“这是最后一次!我也算仁至义尽,好合好散!以后你们不要去找我,我也不会来这里了,我是生是死和你们都没有关系。” 解铃沉默不语,气氛很冷,皮南山清清嗓子:“行,尊重你的意见。不过老妹儿,其他人是其他人,我是我,我永远都是你的南山哥哥。” 赵小雯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很绝望。她站起来说,我去准备准备,一会儿出来。然后进了里屋。 时间不长,再出来时她抱着一大摞的a4打印纸,拿着一根铅笔。解铃让我们把八仙桌清出来,赵小雯坐在桌旁,把纸放在桌子上,然后取出第一张纸,右手抓起了笔。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谁也没说话静静看着。在场的人除了我,这几位都是道法中人,身经百战的老手,他们都在凝神看着。 等了片刻,能有五分钟吧,我正无比焦躁的时候,赵小雯突然睁开双眼。 她的眼睛里没有黑色的部分,全是一片白,像是白内障整个蒙在眼睛上,看起来极为可怖。 她手里的笔开始动了,纸上画出来的是无意识线条,笔尖不停地转圈,形成的图案看着很乱,可随着线条的增多和交错,竟然形成了一个犹如深渊般的螺旋形迷宫。 解铃沉声说:“小雯,帮我们看看,能不能找到李大民和小雪。” 笔尖滑动,在纸上描绘起来,因为已经有了很多杂乱线条,所以现在又增加的线条重叠其上,根本看不明白画的是什么。 解铃赶紧把原来的纸撤掉,换了一张新纸。 赵小雯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是在画图,周围发生一切跟她没关系,她似乎进了某种极为深层次的状态。 这时,纸上的线条越来越繁复,形成的图案却越来越清晰。张南华和皮南山站了起来,围在桌旁看,我也赶紧过去,心里砰砰跳,李大民到底在哪呢。 纸上出现的竟然是一座庙宇,看起来规模不大,墙瓦飞梁斗檐,屋檐下挂着一串风铃,每个都精致玲珑,活灵活现。而且这些风铃都在摇摆,或向左或向右,似乎画上吹过来一阵风。 皮南山倒吸口冷气,“这是什么庙?李大民进山了?” 张南华也极为震惊,喃喃说:“这座庙从来没见过,似乎是宋代风格的建筑,可中国目前保留下来的宋朝建筑屈指可数啊。” “可以仿建,”皮南山说:“咱们市郊不是最近就修了一座仿唐朝的温泉山庄。” “仿建是仿建,原作是原作,气象就不一样,”张南华说:“唐代法度,宋代尚意,这里面的感觉是现代人完全模拟不出来的。” 皮南山提高嗓门:“难道李狗民带着小雪姑娘穿越到宋朝了?” 解铃瞪他了一眼,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闭嘴看。 皮南山哼哼唧唧不说话了。 赵小雯笔下的图案越来越清晰,我们看到在这座庙的大殿里有两个人,一个赫然就是李大民,正束手而立看着里面的佛像,他旁边有一个女人跪在地上,身上绑着绳子,像是委委屈屈的小媳妇。这个女人正是小雪。 张南华看到这一幕,两只手顿时捏紧,嘎吱嘎吱作响,两道眉毛深深凝在一起,又是震惊又是愤怒又是迷茫。 这张画画完了,赵小雯的手停了下来。也就是说,解铃的问题也就这样了。解铃问的是李大民和小雪在哪,明明白白就在这座庙里。 解铃想了想问,“小雯,李大民劫持小雪,所谓何意。” 赵小雯的手动了起来,解铃又递过一张空白新纸,赵小雯画了起来。画风变了,背景大片大片涂黑,而中间的人物则留白出来。 我看得瞠目结舌,这水平真是太高了,很少看到这种画。 留白出来的人物并没有粗糙感,反而周边线条流畅,人物的表情和动作都栩栩如生。 画上是一间密室,啥啥都没有,只是地中间放着张石桌,小雪躺在桌子上,两只手被皮带锁在头顶,表情极度痛苦,甚至到了狰狞的地步。她满脸都是汗珠,双腿支着,看姿势应该正在生孩子。 第二百三十五章 改造人间 看到赵小雯画的图,张南华情不自禁叫了一声,紧紧盯着看。 图上小雪的腿边,又出现了李大民的形象。 李大民站在那里背着手,腿应该是好了,看着小雪,眼神好像一个医生,又专业又冷静,完全没拿小雪当个人。 画到这里的时候,赵小雯手里的铅笔承受不了高速的描绘,“吧嗒”一声断成两截。她的右手似乎浑然不觉,仍在不断地划动。解铃赶紧又递过来一支铅笔。 一幅图终于画完,我们几个人默然无语。小雪落到李大民的手上算是没个好了。 赵小雯开始画第三幅画,主角还是李大民。这次李大民穿着一身类似道袍的衣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味道,端坐在一处开放的长廊内室,身后是香炉,青烟渺渺,极有意境。 赵小雯停住不动,关于李大民的未来也就这样了。张南华拿着前后三张图端量,在想这座庙到底在哪。 解铃又问出一个问题:“不夜天在哪?” 赵小雯身体开始晃动,拿着笔的手在颤抖,画了起来,她用铅笔涂黑整张纸,一开始我们以为还是留白法,可是画到最后,整张纸都是黑色的。 皮南山大叫:“我知道了,不夜天已经死了,要不然为什么全是黑色,什么都没有!” 赵小雯手停了下来,身体在抖动,似乎遇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解铃犹豫一下,又问了一个问题,“人偶师在哪?” 赵小雯呼吸急促起来,手在颤抖,画出来的东西都是无意识的线条,纵横交错横七竖八,每一道线条都力透纸背。赵小雯状态变得很差,像是热锅里的水,到了滚开的边缘,马上就能喷出去。 皮南山担心地说:“到此为止吧,别给这丫头盘坏了。” 解铃用手凑到赵小雯面前准备打响指,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出不对劲,说了声“等等。”,然后我让他们去看画上的图案。 繁杂的线条里出现了一只怪物,这个怪物脑袋很大,像是倒过来的水滴,没有鼻子没有嘴,只有两个大大的黑色眼睛。 这东西一出来,我们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凝神静气看着。 “这,这是人偶师?”皮南山难以置信:“这老伙计怎么长成这么个样,像是个大头怪婴。” 在赵小雯的笔下出现了一行零零碎碎的字,竟然全是英文的,第一个单词是“hua”,第二个字母是“deor”,第三个字母是“reaty”,然后铅笔开始转圈,一圈一圈画着,把这些字母都给盖住,再也看不到了。 解铃凝眉:“让她醒过来,不能再继续了。”他用手放在赵小雯的眼前要打响指,我急忙喊了一声,“等等。” 我汗如雨下,磕磕巴巴地说:“解铃,让我问最后一个问题吧,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解铃咬了咬牙,看着我这个着急的模样,说了声好吧。 我颤抖着说,“赵小雯,有一个叫sx的大厦,你知道在哪吗?” 赵小雯情况越来越糟糕,全身颤栗,像是要爆炸了一样,还在用笔画着,画面出现一个粗糙轮廓的大厦,大厦天台有一个巨大的通风口。 张南华“咦”了一声,“这不是市中心的平安大厦吗?” 就在这个时候,“啪嚓”一声铅笔断了,我着急地问解铃还有没有铅笔,继续画下去。赵小雯的鼻孔开始往外喷血,两个鼻孔像是打开了开关,血流的止不住,衣服淋淋漓漓的。 解铃在她的眼前打了个响指,赵小雯一瞬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精气神,耗尽气力,失去了支撑的力量,瘦弱的身子一软,仰天倒了下去。 皮南山在旁边手疾眼快,用左手搂住,让赵小雯躺在自己的肘弯处。 “她怎么会这样,用不用送医院?”我担心地说。 解铃叹口气:“做法过度,扶着先去休息吧。” 皮南山抱起女孩,送到里面的卧室。张南华和解铃拿着这几张纸在研究。 我盯着最后一张画着平安大厦的纸愣神,那个叫sx的地方应该就在平安大厦里,也就是说,火陶就藏在那个地方。 “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意思?”解铃忽然问我。 我吱吱呜呜没说,sx这个地方牵扯到了火陶。火陶可是七大神器之一,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在一切没尘埃落定之前,少说为妙。 这时皮南山出来,算给我解了围,他说赵小雯已经睡着了,然后坐在张南华旁边,看着几张图皱眉,“这些图太玄妙了,画不画的没多大意思。” 张南华紧紧盯着小雪痛苦分娩的那张图,手捏得紧紧,嘎吱嘎吱作响。他问皮南山,对这座庙有没有印象? 皮南山叹口气,摇摇头说:“我从来没见过。反正这么说吧,江北市绝对没有这座庙。” “南华,你别急,”解铃道:“有线索就好办了。咱们把图影印分发,或是挂在网上,肯定有认识的。” 张南华把关于李大民的两张图收起来,站起来要走,他心急火燎想第一时间找到他们的位置。 解铃道:“我英文不好,你们帮我看看这三个单词是什么。” 赵小雯刚才画出来的纸上有三个很莫名其妙的单词,分别是“hua”、“deor”和“reaty”。张南华撇了一眼,说道:“这些单词每个都少了字母。”说着,他拿起笔在每个单词后面添了一笔。分别成了“huan”、“deoy”和“treaty”。 写完张南华急匆匆走了,也没和我们告别。 皮南山看看解铃,又看看我,“林聪,你认识啥意思不,我和老解都是英盲。” 我说道:“这三个词分别是‘人类’、‘毁灭’和‘计划’。” 皮南山瞪着眼睛眉头都张开了,极为惊奇地说,“毁灭人类的计划?” “可以这么说。”我看着这张图若有所思,上面除了杂乱线条和这么三个莫名其妙的词汇,还有一个古怪的怪物,三角脑袋黑眼睛,没有嘴和鼻子。 不知为什么,我越看这个怪物越好像在哪里见过,或是听说过。 解铃深深地叹口气,把这张图卷起来。 “等等,”我忽然说:“解铃,你还记得朝阳观老道讲述不夜天的故事吗。” 解铃看着我。 “里面说不夜天见到了孟婆,是一个怪物,就是大头小身子,两个黑黑的大眼睛,跟图上描绘的怎么这么像呢?”我大叫着,声音越提越高,越来越兴奋。 皮南山听张南华讲过不夜天的来历,赶紧点点头说,对,有这么一段。 解铃没发表意见,平静地对我说,你想到了什么。 “如果,我说的是如果,”我说:“小雯刚才画的是人偶师,不夜天看见的是孟婆,如果这两个怪物是同一个的话……孟婆就是人偶师?” 解铃马上摇头:“人偶师确实很厉害,不过绝对不是孟婆,这个我可以保证。” 我挠挠头,那就不知道了。 解铃道:“你们还记得我离开的这三个月吧。”我和皮南山点点头,皮南山说,你说要回去拯救世界。 “对,现在我的世界救下来了,很可能下一个就轮到你们的世界。”解铃说:“赵小雯看到了你们世界的未来,如果重蹈覆辙的话,很可能是这样的,在不久的将来你们世界的人类很大一部分都会死去,这是个酝酿很久的灭绝计划。” 我听得晕晕乎乎,这种阴谋论实在是太多,各教各派都有末日的说法,实在是不新鲜。 解铃道:“为什么人偶师的描绘里会出现类似孟婆的形象,其实很好解释,人偶师和不夜天一样,都已经成为孟婆的信徒,和恶魔签署了协议,卖掉了灵魂!其实这才是孟婆本人。”他指了指画上那个大脑袋的怪物。 皮南山打了个哈欠,明显不感兴趣,越听越困:“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考虑这些实在没意思。人总归会死。” “如果这些怪物折磨的,是你的灵魂呢?”解铃一字一顿说:“就算脱离了肉身,你的意识尚存,受到了无休无止折磨。” “那就是地狱了吧。”皮南山懒洋洋说着,没拿这些当回事,说着说着突然来了精神:“我忽然有个想法,如果照老解说的,以后孟婆和她的走狗毁灭了人类,再折磨死后的灵魂,整个世界不就是阴间了吗?难道孟婆的最终目的是改造人间变成阴间?” “不夜天一定还活着。”解铃看着那张完全被涂黑的纸,一字一顿说:“他很可能要参与到这个计划里。” 第二百三十六章 画 赵小雯这次作法确实有了结果,但这些结果像天书一样,谁也看不明白,也琢磨不透。 解铃可能知道更多的信息,但他不往外说,就我而言,一切事物依然藏在云里雾里。 回去之后,最让我挂心的,其实还是sx标志的公司。下一步,我最重要的目标是找到火陶。李大民现在不在了,没人帮我,还有谁呢……突然我想到了一个人,随即心生内疚,她就是王月。 王月是我的前女友,通灵镯就是她给我的,现在她困在中阴之境。我并不是不去救她,其实她自己也能出来,只是不想出来。她想打通自己父亲的中阴七关,救爸爸回来,现在卡在一道难关里,已经很久很久了。 我想了想,决定先问问解铃,看看他的意见。毕竟解铃保存着王月的肉身,两个人之间肯定有渊源。 第二天的时候,我想给解铃打电话,才想到这老伙计压根就没电话。只好给皮南山打了一个,响了好半天也是没人接。我反正呆着没事,打车直接去了解铃家,他家离着市区相当远,出租跑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 到了之后咣咣咣敲门,敲了能有十几分钟,压根没有人开,解铃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皮南山也不见了。 我只好作罢,心情郁郁地回来,一路上瞎琢磨,其他事目前都搁置了,现在力所能及的只能做一件事,就是去平安大厦找sx公司。 我也不知道去了会发生什么,只能先去看看再说。 我告诉出租司机先不要回去,拐上立交桥,往市区的平安大厦去。 平安大厦是江北市地标性建筑,坐落在市区江畔,足足有五十多层,夜晚如果过来它会更美,会打出五颜六色的各式宣传语,整个夜空都能看到。平安大厦有个最著名的标志,天台上修建了巨大的通风口,造型瑰丽,方圆数十里都能看见,了解建筑学的都知道这样的设计堪比鬼斧神工。 能在平安大厦里办公的公司,都是本市有头有脸的大公司大集团,像我这样的人,靠着正常的求职根本应聘不进去。 平安大厦的大堂有一排刷卡机,必须是本楼工作的人员才能用专门的门卡进入。这第一关我就过不去。 旁边过来个物业保安,上上下下打量我,皱着眉,口气很重,问我找谁,说本大楼禁止推销。 现在正是早上最忙碌的时候,大楼里白领精英们出出入入,男人一身西装,女人一身职业装,高跟鞋踩着大理石地面噶蹬噶蹬的。 被保安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盘查,我本来挺生气的,可看到精英忙碌的场面,又有些自卑。 我咳嗽一声,掩饰难为情,告诉保安我来找某某公司。 这段时间我没闲着,眼睛扫过大堂墙壁上悬挂的楼层公司名单,全名是某某生物制药集团。位置是在三十二层。 保安让我等着,他打电话上去核实,然后问我姓名。我真的是自卑,在人家大集团白领和精英汇聚之地,感觉自己拿不出手。 我脸红耳赤地说自己叫林聪。 保安把电话挂了,冷冰冰地告诉我,公司前台说,林聪没有预约。他居高临下问我到底有什么事。我吱吱呜呜,转身落荒而逃。 等出了平安大厦,好半天才恢复心态,说来也怪,我中阴之境以及那么多的平行世界都去过,可进入这样的场合还是止不住的自卑,成了一种生理反应。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家,现在情况极其不乐观,知道了sx含义,也知道所在位置,但无法进去。好,就算我能混进去,也找不到负责人啊,不知道该找谁了解火陶这件事,真是一团乱麻,一片空白。 这几天那些人没找过我,什么解铃皮南山,包括张南华都无影无踪,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人家好像总有忙不完的事。而我呢,我也想忙活起来,把sx这个山头攻下来,却无从下手。 这时候才意识到资源的重要性,一个人活在社会里,人脉资源真的是太重要了,尤其像我遇到了棘手问题,连个帮忙的都没有。 我给以前的同事和部门老大打了电话,他们有的还能想起我,有的干脆把我忘了。听老同事说,目前江北市的经济不景气,很多公司都在裁员,连他都下岗了,公司后来什么样他也不清楚,言语中都是唉声叹气。 挂了电话,我的心情也极度糟糕。我无聊地翻着手机,想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朋友,找了一圈,发现有个人可以。他是我在黄腾学校时候认识的朋友,叫阿巴,当时和我还有李大民一起特别投缘,阿巴还曾带我到地铁推销过,给我鼓劲。 我马上给阿巴打了个电话,阿巴非常热情,还记得我,一个劲地叫我聪哥。我们寒暄了两句,我直接说出请求,阿巴惊喜说:“这不巧了吗,我家和吉林那边有关系,进了一批药材,正好是生物制药公司需要的,我要到他们总部办事,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就行。” 我一听这话,顿时石头落地,长长舒了口气,心里暖呼呼的,真诚地说,阿巴谢谢你。 阿巴叹口气告诉我,自从黄腾老师驾鹤西游之后,学校散了人心,现在是陆佑师兄主持大局,很多人都走了,包括他。他现在回到家里,帮忙打点公司,做培训搞点销售什么的,小日子倒也逍遥。 越是这样他越是珍惜学校那段学习生活,和紫班的同学都保持着联系,定期聚会什么的。他曾给李大民打过电话,想让他带我一起来聚会,可李大民太忙了,每次都拒绝,后来就断了联系。 阿巴问我李大民现在在哪,我叹口气说,李大民另有别的工作,目前已经不在江北市,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 阿巴一阵唏嘘,告诉我,等他去公司总部办事的时候通知我,就这两天的事。 末了,他把我拉进紫班的微信群里。我和群里的同学又是一阵寒暄。 这件事暂时只能这样,等着结果吧。又过了两天,我在家无比焦躁,时时刻刻等着阿巴的电话,始终不来,又不好催促。目前,李姨和王玲母女已经离开了我家,李姨被李大民抽了大筋,医学治不了,一筹莫展。她们娘俩在这儿呆不住,都回去了。 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人,陡然从喧闹的事件里脱离出来,回归到宁静,真有点不太适应。 这天临近傍晚,天越来越冷,我在家下了点面条,正要热热乎乎的吃,忽然电话响了,赶紧拿起来,以为是阿巴打来的,谁知道看电话显示号码,居然是张南华。 电话里他的声音特别疲惫,“林聪。” “南华兄,”我激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是不是找到李大民……和小雪了?” “没有。”他的声音低沉,“不过有了一些线索。林聪,你是李大民的好朋友。”他顿了顿:“应该挺了解他,这件事还需要你的帮助。” 我赶紧说没有问题,一定帮忙。 张南华道:“现在太晚了,你明天一早来我茶楼吧,我还请了个朋友,到时候一起分析分析。” 挂了电话我无比激动,李大民到底在哪,他怎么搞的这么神秘?赵小雯预测的未来里,李大民的双腿已经好了,是怎么好的,是不是他把别人的腿按在自己的身上? 说到李大民,我想到一件事,李大民曾经委托李扬交给我一份画卷。当时时间紧急,匆匆展开一看,是水墨丹青的山水画,没怎么细看。想到这儿,我打了个激灵,这幅画放哪了,怎么忘了。 我赶紧把外衣扒拉出来,摸向内兜,没有。挨个衣服找,终于在夹克里找到了这幅画。 拉开外面缠缚的白丝线,展开画细看。这幅画的面积并不大,就在方寸丝绢之间,却展现出一片浩浩汤汤的大江大河。群山连绵,江面似有烟雾蒸腾,整幅画有一种流动的电影感。 我现在的心态实在不适于观画,只觉得大面上很美,细节方面没有细看,只是匆匆略了一遍。整幅画除了图,没有文字也没有盖章,看不出任何的线索。 我正要把这幅画收起来,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有些不靠谱的想法,李大民会不会在用画暗示自己目前的位置呢? 第二百三十七章 画中藏古寺 我把画展开,平心静气去看。不知是不是心情激动和大脑疲劳,眼睛有些发花,整幅画只觉得云蒸霞蔚,江流澎湃,氤氲了一层无法明说的雾气。 我只好收了画,想着等明天白天有时间再看吧。 第二天我简单洗漱了一下,打车到了南华茶楼。进到里面说明情况,服务员带到了二楼的包间,张南华正和一个中年人聊天,茶具摆上,小零食和小点心满满一桌子,张南华亲自泡茶。 我大大咧咧打招呼,“南华,我来了。” 张南华和中年人一起侧头来看,我和他们打了个对眼,一见这个中年人,我倒吸一口气,心跳猛然加速,竟然还有这么巧的事,他就是聚宝斋的周老板。 我曾经托他卖过龙鳞,打过交道,这可麻烦了,卖龙鳞是我的大秘密,没想到今天撞到知情人了。 我心里泛苦,周老板好奇地问:“南华,这位是?” 我心里一震,周老板不认识我了? 我看他的表情,周老板没有和我对视,只是心平气和的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哦,我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朋友叫林聪。林聪,这位是古董界的大拿,我的好朋友周老板。”张南华站起来介绍。 我赶忙和周老板握握手,周老板笑着客气,“林先生和南华都是年轻才俊,相比之下我感觉自己老喽。” 我客气地笑笑,说不敢当。心里十分叵测,不知道周老板是真的认不出来,还是装糊涂。 我坐在周老板旁边的客位上,张南华在主位泡着茶,“两位正好来尝尝,这是山东朋友送来的正宗泰山女儿红,都是自家种的,采泰山天地灵气,一般人喝不着。” 周老板哈哈大笑说,我就喜欢喝茶,今天就不客气了。 泡茶的时候,张南华道:“我不和两位客气了,这次请你们过来,是有一桩大事。”张南华把茶水给周老板满上,然后又斟给我。 周老板闻了一下连夸好茶。张南华道:“周大哥你先喝着,林聪刚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说给他听听。” 周老板哈哈笑,做个手势请便,品了口茶一副陶醉的模样。 张南华道:“林聪,我拿着赵小雯预测出来的图画,这几天找了很多人,发动了很多关系,查阅了很多资料,始终没有结果,谁也不知道那座庙在哪,甚至连靠点谱的细节线索也说不出来。” “那是因为你没先来找我。”周老板插话说。 张南华笑笑:“对,是我的失误,因为我有个思维盲点,始终认为这是某个现代的地方,是仿建的建筑,所以找旅游方面的朋友比较多,偏偏忽略了它或许就是一座实打实的宋朝古庙。后来,我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周大哥是古董大拿,也是走南闯北的江湖人,见多识广那自不必说了,便把三幅画给周大哥看了。” 当时,张南华已处处碰壁,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反馈,纯粹抱着搂草顺便打兔子的心态找到了周老板。周老板仔细看了赵小雯的画,他没有提出任何线索,只是告诉张南华,从古庙的建筑来看,确系宋朝建筑无疑。 周老板给张南华科普宋代建筑的特点,尤其是寺庙的风格。张南华内心非常失望,什么是宋代建筑,这几天有很多专家讲过了,已经基本确认,画上的古庙就是宋代的。这一点不需要再进行阐述。 张南华当时想告辞离开,周老板非常热情,到里屋取出一份很老的笔记本,告诉张南华,这是当年梁思成走遍大江南北,考察各地古物建筑时留下的笔记,极其珍贵。他翻开一页,上面有座庙的分解图,这座庙名为安禅寺,是北宋留下来为数不多还在的建筑,上面的风格尤其是斗檐,和画上出现的古庙,简直是一模一样。 张南华看周老板兴致勃勃的样子,知道搔到他的点了,周老板遇到自己专长的事情,真是滔滔不绝。可张南华却很失望,不想耽误时间,客气两句就想告辞。他问道,这样的建筑现在已经没有了吧。 周老板说,那肯定是没有了,宋代建筑多是木质,传下来也是千年,这一千年里不但得防火防盗,还有战争,人为破坏等等。最后能传下来,得多大的机缘,目前国内宋代建筑都是有数的,反正我知道的不超过十座,指定没有画上这座。 张南华无比失望,眉头皱起来,深深叹口气,还是礼貌道谢,准备要走。周老板想了想说,你先别着急走,这座庙我很眼熟,应该是见过。 张南华都站起来了,听到这话又停住了,问你不是说不知道吗? 周老板的表情有些异常,眨眨眼说,你跟我来就知道了,事情很古怪,一开始都没往那想。 他拍着张南华的肩膀,示意先别走,一起到书房。 两人进了书房,周老板打开电脑,翻找文件夹,最后找出了一张图片。这图片特别的大,加载需要很长时间,徐徐展开,原来是一幅古代的画作影印,周老板指着图片的一处说,你看看是不是这座庙。 张南华极度震惊,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当时愣在那。 周老板道,你看看,你自己都不敢相信吧,我一开始也没敢往这里想。 听到这里,我心痒难耐,赶忙问:“你们到底看到啥了,是什么图片?” 张南华示意我稍安勿躁,站起身到办公桌那里,从抽屉里拿出一幅画作。这幅画很大,卷成了轴,用丝带系着。 看到这一幕,我全身一震,不由自主摸向皮夹克,里面内兜里装着李大民给我的那幅画,不知为什么,我忽然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不祥之感,汗毛都起来了。 张南华道:“在周老板店里看到那幅画后,我专门找人重新影印了一张,几乎就是原大了。林聪,把你叫到这里,就是一起参详参详。来,帮个忙。” 我手一直在颤抖,尽量掩饰自己,心扑腾扑腾跳。他解开丝带,把着画卷这一侧,让我拿着另一侧,我们把整幅画徐徐展开。 随着画作铺开,上面露出的图案越来越多,我越看越是震惊,瞳孔都放开了,嘴也在慢慢张大。 上面的内容赫然就是李大民交给我的那幅画,一模一样,就是同一幅画。 我手一哆嗦,画轴脱手,“当啷”掉在地上。 张南华和周老板同时看过来,我知道自己失态,赶忙蹲在地上捡,实则掩饰自己惊惧的神色。我打着圆场呵呵说:“这,这画,是咋回事?” 张南华叹口气:“林聪,当时我第一眼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也和你一样的表现。特别震惊,想又想不明白。” 我没说话,喉头一直动着,帮张南华把整幅画展开,足足能有一米多长。只见画上烟波浩渺,青山黑水,气象万千,瑰丽虽瑰丽,却没有李大民那幅画的灵动和逼真。或许影印版就是这样,细节能完全复制,可作者的笔意和情绪,无法完全传达…… 我忽然大脑里蹦出一个念头,李大民交给我的那幅画也是仿作,但是为什么如此的灵动? 张南华招呼我把画放在长桌上,我们三人站在桌旁,周老板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指着一座山的半山腰,“看,那座庙就在那里。” 我揉揉眼细看,就是李大民所在的那座古庙。 我心跳特别快,像是从脖子里跳出去,我把两只手背在身后,互相使劲捏着,提醒自己千万别露相。这幅画和我手里的那幅画如果就是一幅画,那我的画上也应该有这座古庙…… 画在手里好几天,居然没细细察看,导致忽略了最重要的线索,真是该死。 我有点呆不住了,想赶紧回家细细看,在这里度日如年! 张南华让周老板仔细讲解一下这幅画。 周老板缓缓道:“此画为北宋著名画家李成所作,此人多画平远空旷之景,多用淡墨,少用颜料。而这幅画你们来看,山是青山,水是黑水,上面还有淡淡飘雾,这都是有颜色的。所以我对这幅画很有印象,才能及时找出来给南华看。你们要找的古庙,就在这幅画上。” “那么这幅画……画的是什么地方呢?”我赶紧问,“是不是可以按照画上内容按图索骥,就能找到那座庙呢?” 第二百三十八章 灯下黑 “话是这么说,但基本上办不到。”周老板说:“这幅图叫做《江水秘山图》,你们听这个名,有‘秘密’的‘秘’字,说明这幅图本身描绘的就是不可传说的场景。还有,宋朝距今多少年了,一千年有了吧,沧海桑田,山川变河流,河流干枯成稻田,上哪找去。” “周大哥,曾经有一个很厉害的通灵人预测未来,我要找的人就在这幅画所描绘的古庙里,说明这座庙还在。”张南华不甘心地说。 周老板淡淡笑:“预测未来?呵呵。我本来就不相信未来能预测,难道人人都是按照写好的剧本,一成不变的往前生活?” 张南华叹口气,周老板明显和他不在一个频道上。张南华说的是城门楼子,周老板讲的是机枪头子,俩人的观点满拧。 周老板还在说,“人的命运都是可以改变的,哪有什么未来可测。我认识很多算命先生,他们算过去很准,算现在也准,但是说未来,呵呵,准的极少极少。” 张南华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周大哥,这幅图除了知道名字以外,还有没有多余的背景故事,比如在什么历史下李成画成的,当时他又是什么心境和遭遇呢。” “呦,”周老板挠挠头:“这个问题太专业了,别说我了,去故宫问里面的老专家都未必能答出来,得一点点考究。他的画工有什么技法,我还能跟你白话两句,可问起画的渊源实在不可考。” 张南华的脸上露出极度失望的神情,盯着这幅画轻轻叹了口气。 “不过,”周老板话锋一转:“我知道一个关于李成的传说,说来就当一乐。” 张南华看他,做个手势示意请说。 周老板道:“李成是北宋初年的人,曾经遭遇过五代时的战乱,当时搬家到营丘去住,据说还遇到过神仙。他后来成就这么大,都是神仙带他遨游四海,观幽冥起灭,所以才有了这份见识。当然这些都是笑谈,哪有那么多神仙,而且这故事我听过很多版本,发生在不同的古人身上,所以未必做真。” 张南华若有所思,喃喃地念叨着,“神仙”、“画”、“李大民”……念叨了好几遍,忽然转过头看我:“林聪,你一直没说话,说说你的看法。” 我心里一咯噔,尽力保持镇定,其实脑子里已经乱如麻了,“这个,这个,那个,那个……” 周老板笑:“林老弟,不用这么慌,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不是我给你带来压力了?哈哈。” 我马上明白,周老板这么说是为了给我解宽心。暗示我,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他绝对不会把以前的事情抖落出来。这个古董商人确实有道行,观察人性细致入微。 他以为我是害怕他抖落出我们之间秘密,这就有点错了,我确实害怕,但最怕的不是这个,而是真正的这幅画就在皮夹克里揣着。 张南华看着我,眼神渐渐变成凝视,“林聪,怎么了?你怎么怕成这样?” 我赶忙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张南华那是人精中的人精,稍微漏点尾巴尖,他就能抓住。 我摇摇头:“我也看不太明白,按说这画是一千多年前画的,画的地点早已经面目全非,李大民居然能跑到那里,真是……”说着说着,我突然冒出个想法:“其实咱们的思路走偏了。” “此话怎讲?”张南华眯起眼,盯着我问。 “我们被这幅画给局限住了,”我思路流畅起来,越说越快:“我们应该从实际方向进行考虑。” 张南华似有所动,做个手势,表示愿闻其详。 “李大民劫持了小雪,小雪肯定会挣扎吧,他们如果去远地方,必须要小雪配合。坐交通工具,进出高铁站,坐个飞机什么的,得有小雪的身份证,要订票还要过安检,小雪这种状态怎么可能乖乖配合李大民。”我说:“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考虑到很多实际的问题,所以只有一个结论。” 张南华和周老板一起看我,周老板点点头:“林老弟的思维果然缜密,想我们未想,那么这个结论是什么呢?” “这个结论就是,”我顿了顿:“李大民目前为止并没有出江北市,甚至远地方都没去过,一直藏在我们的鼻子底下。” 张南华全身一震,脱口而出,“灯下黑?” 周老板鼓掌,“精彩精彩,果然是灯下黑。” 张南华摸着下巴,来回在地上踱步,“嘶嘶”的吸着气思考,眉头似乎有些舒展,只要李大民没有远遁,这就好办了。要不然去个天山、海南岛什么的,就算知道他的位置,那也是大海捞针。而现在他并没远遁,就在眼皮子底下,这事就好办了。 我说道:“不是怎么找的问题,关键是思路转换。李大民藏在附近,可是怎么找到他呢,他所藏之地肯定是我们的思维盲区,怎么也想不到的。” 张南华来回踱步,停下来看着我们,他一定是想到了什么。 周老板和我一起看着他,张南华重重把右拳砸在左手掌心,问周老板,李成这幅画的真迹在什么地方。 “呦,”周老板苦笑:“那谁知道。李成是宋代大家,一幅画价值千金,往往有市无价,而且他的画大多不在国内,日本和英国收藏的比较多。我没这个幸运目睹真迹,是别的好友传给我的扫描电子版。你想到了什么?” 张南华说:“我在尝试着把李大民还在市内这件事,和这幅宋朝的画联系起来,尽量想两点成一线。他们之间肯定有联系,但怎么个关系,如何个因果,一时还想不明白……但我有个直觉,那幅画一定在咱们江北市。” 他走过来,重重拍拍我的肩膀:“林聪,谢谢你,你提供的思路非常好。我虽然一时还没想清楚,但有种感觉,李大民就在附近,甚至他知道我们今天这场聚会!” 说着,他扫了一圈这间包房,真好像李大民藏在某个角落一样。 不知为什么,听他这么一说,我有些不寒而栗,心头异样越来越重。周老板也是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能看出张南华心不在焉。周老板察言观色,冲我做个眼色,然后提出告辞,我也赶紧站起来。 张南华应该是有思路了,需要好好思考思考,就没有挽留,寒暄两句我们就撤出来。 到了茶楼外面,周老板看着我笑,我也尴尬地笑笑。 “林老弟,如果有时间的话,到我的聚宝斋去坐一坐。”周老板笑眯眯地邀请。 我赶紧说,下次下次吧,下次一定叨扰周老板。 周老板道,这样吧,我正好要回市内,捎你一程。 这个行,能剩下一笔打车费哩。我跟着他上了车,周老板开车往回走。 在路上,我们谁也没说话,周老板忽然道,林老弟,以后如果还有好东西尽可以拿来,价钱一定是不亏的。 我竟然脱口而出,“我知道你把龙鳞卖给何庆友了。” 周老板歪过头看我,很有意思地问,你还知道啥。 我说道,我还知道何庆友已经死了。 “林老弟果然厉害,不显山不漏水实则暗藏峥嵘啊。”周老板神色如常,微微笑夸赞我。 “周老板,”我犹豫一下,缓缓说:“你想不想把那片龙鳞回收?” 周老板一边开车一边用相声里捧哏的语气说:“呦,那可不容易啊。听说何庆友有好几个行宫,其中藏着很多古董,目前都被家里人封存要拍卖,我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能力啊。” “那片龙鳞并没有在他的行宫里,”我说:“我知道在哪。就是不知道周老板有没有这个胆量?” “说说看。” 我笑笑:“如果周老板没这个心,我说了也是白说,平添烦恼。” “甭给我耍心眼,”周老板歪着眼看我,哼了一声:“林老弟,我不是你要算计的对象,我是你的合作伙伴!我既然有此一问,就肯定有这个心思。实话跟你说了吧,海外最近掀起了一股收藏龙鳞和龙骨热,只要是龙身上的东西,有专门的群体收购,价钱不菲。老何死得可惜,但好东西不能糟践,只要能回收再二次出售,还是大价钱。不过,”他话锋一转:“触犯法律的事情我不会干。现在上有老下有小,不比以前。” “那当然。”我说:“告诉你吧,龙鳞其实就藏在何庆友生前的办公室里。” 第二百三十九章 阅后速来 周老板说:“何庆友过世之后,我去过一次他的办公室,当时没发现藏古董的地方。” “有暗室。”我说了三个字。 周老板全身一震,车子也剧烈颠簸了一下,“你的意思呢?” “如果能有机会进入何庆友办公室,神不知鬼不觉找到他的密室,里面东西自然据为己有。”我说。 周老板把车子停下来,我们是在高速路的出口这里,旁边的车子嗖嗖过,土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周老板翻出一包没有开封的烟扔给我:“拿着抽。” “这是啥意思,这就打发我了?”我微微笑着。 周老板重新发动车子,慢慢开起来,“何庆友在江北的业务公司已经申请破产,现在资产变卖,人员在遣散,办公地点自然也就不存在了。我可以接手,把他原来的办公室都给租下。” 我嘶嘶吸着冷气,老周出手就是大手笔。 “到时候流程办妥,你要来帮我一起找。”周老板说:“这是咱们的合作项目。” 我笑了笑。 “这件事呢,我们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现在怎么说都没用,只能到时候见了。”周老板道:“现在起,这件事你不要再说出去,用你的话说,我们要神不知鬼不觉的办。” “那最好。”我说:“我的嘴自然是严的,可如果到时候你抛下我……那就……” “咱们都是聪明人,有些话说透就没意思了。”周老板道:“中午了,是到我那坐坐,还是怎么的。” 我说我还有事,就这样吧。 周老板开车到市内,我没敢把他往小区带,这老狐狸一肚子油条,还是防着一点比较好。 离开之后,我慢慢往自家走,心想真是意外之喜,没想到周老板有能耐包下何庆友的办公室,真要是找到遗留的密室,那可真就发了。 我有些激动,手摸到了内兜的那幅画,心脏加快了许多。我火急火燎不再慢悠悠往家走,打了车回去。 回到自己家,把门锁紧,衣服都来不及脱,赶紧把这幅画拿出来,解开丝带,整个展开,果然是李成的画作《江水秘山图》。张南华手里那一幅只是影印版,我手里这一幅难道是真迹? 我把窗帘都拉上,屋里黑下来,然后打开手机的手电功能,用莹莹的亮光去照这幅画。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么做用意是什么,电视里鉴宝节目都这么干,观画要在黑暗中照亮。 这么一照,只觉得整幅画的颜料和笔意似乎都在流淌,光线照到哪,哪块就在动,我不知是黑暗里眼花了,还是心理作用。 这个时候,光亮就照到了画里的一座山上。 这座山的半山腰有一座古寺,正是李大民所在的地方。 因为画太小,分布在这座山的笔墨不算多,面积又小,我只能凑到近前看。 我用手机微微照亮,这座寺庙画的简直就是鬼斧神工,在画作上也就是拇指盖大小,可方寸之间玲珑剔透,细节清晰到了视觉的极限。 我愈发感觉到这就是真迹,或者说,是神迹。我实在想象不到,一个人的画功居然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我赶紧从抽屉里翻出一个从地摊上买来的放大镜,趴在床上,用放大镜照着,细细来看。寺庙里没见到人,反而看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这座寺庙分为前后两重院子,在后院的长廊下面,有一个比虱子还小的物件。长廊是木质的深黄颜色,这个物件是白色,就这么一点点白,注意的话很容易发现。 我用放大镜去照,这个物件原来是一封白色的便笺,上面写着毛笔字。 我愈发的来了兴趣,可是便笺太小,上面的毛笔字也小到无法细说,可能比头发丝还要小一些。 李成真乃神人啊,他是怎么把这么小的字写上去的,简直无法想象。毛笔尖哪怕沾一丢丢的墨,洇在纸上也不可能这么小,难道是用针沾墨写上去的? 我感觉发现了不得的东西,用放大镜也看不清,这可怎么办? 我忽然有了主意,应该找来张南华的影印版进行对照,影印版一米多长,相应的,画上图案和物件也会变大,或许就能看清这封信。 可是要联系张南华,我又有些犹豫,无端端要去看画,这小子太聪明,能闻出这股味,这个马脚不能漏出来。 其实现在还有一个抉择,就是把李大民的这幅画给张南华,我们一起参详。但直觉上觉得不能这么做,我在内心还是向着老朋友李大民,哪怕他劫持了小雪,我觉得如果找到他,他能卖给我一个面子把小雪放回来。如果掺杂了张南华,甚至解铃这些人,这件事就变复杂了,能做成的事情也做不成。 在事情没有清晰明了之前,我先自己来。 我把话练习得非常流利,然后给张南华打电话,主要意思是想看看这幅画的电子版,要好好琢磨琢磨。 张南华在电话里没说什么,问邮箱是什么,我把邮箱地址告诉他。张南华告诉我,一会儿到邮箱里查,他把电子版发给我。 等了能有十来分钟,我把电脑打开,找到邮箱,还真有一封陌生邮件。打开之后,确实是张南华来的,留言让我注意查收。我一看附件大小,好家伙,是压缩版本,好几十兆。 有光纤,下载速度还是很快,打开压缩包把画调出来。这画的像素太高,极度逼真,打开后要一点点加载。 耐着性子,好不容易加载成功,我赶紧去看。先把画局部放大,大山、古寺、后院……等到放大到后院,我一下就愣了,使劲揉揉眼,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后院的长廊下并没有便笺,是空的。 我赶紧把自己的画拿起来,放到电脑屏幕前进行对比,其他都差不多一样,焦点放在后院上。张南华传给我的电子版,并没有便笺,而李大民给我的这一份是有便笺的,上面是毛笔字。 我傻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有真迹和伪作之分?这是李成当初画画时就做下的防伪标识? 不知为什么,大白天的我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能听到自己心脏砰砰的声音。 现在的关键点肯定是在这封怪异的便笺上,如果能看到上面的字就好了。 我想了想,把画轴重新卷好,藏在内兜里,然后匆匆出门。这次去了文化街,在一家文具用品商店里买了超大倍数的放大镜,都赶上手掌大小了,然后又匆匆地回到家。 锁好门拉好窗帘,点开台灯,在桌子上我缓缓展开画卷。 在光亮中,用放大镜去照,这次便笺果然放大,上面的字也渐渐清晰,说实话还是很小,只能眯着眼尽量去读。 等看到上面几个字之后,我如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傻了。 上面居然写着“林聪亲阅”四个字! 这封信是写给我的?还是说,北宋时候就有人叫林聪? 我心怦怦跳,赶紧继续看下去,等全部看完之后,我静静地坐着,心中的惊骇难以形容。 信上写着:林聪,我相信你的聪明才智,肯定会注意到这封信,但是不知道会多久。不管多久,我都在这里等你,阅后速来。李大民。 我脑子嗡嗡作响,这时已经得出一个结论,李大民哪也没去,他就藏在这幅画里! 我把这幅画拿起来,对着台灯的光细细看,此画灵动无比,跃然纸上,可要说自成一个世界,成一个境界,那是无法想象的。 我穿越过很多的异世界,有平行世界,有中阴之境,还有不夜天的造境,这些都可以理解,也可以认知,但是今天李大民确实让我有点懵,他居然藏在一幅画里。 难怪谁也找不到他,明知道他去不了远地方,就在眼皮底下,却无迹可寻。 赵小雯预测的未来确实也不错,李大民挟持小雪藏在古庙,大家都以为是现实中的地方,谁成想是一幅画中世界。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金符,有此符咒能穿越一切境界,包括画。想到这,我仔细检查门窗,确定关紧了,窗帘拉好。 我关上台灯,端坐在床上,保持盘膝打坐的姿势,那幅画摊放在膝头。我缓缓闭上双眼,开始观想金符,准备入画中世界。 第二百四十章 鹤立 可能是这些天连续服用紫金霜的缘故,这次穿境入画,副作用没有以前那么强烈。我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广阔天空,我坐在悬崖高处,向下俯瞰,两山夹一江,帆影点点。能感觉到轻轻的微风,整个天地呈一种泛古的淡淡黄色。 我愣了好半天,难道真进到画里了? 我在地上捏了一把土,粗糙感和颗粒感触摸着皮肤,非常真切。这里肯定不是现实,因为现实的世界会更明亮,此地的色彩暧昧混沌,确实有种水墨画的感觉。 我站起来回头看,身后是一座若隐若现的大山,山峰在混沌的天空里,山腰环绕着雾气和云层,隐隐能见进山的羊肠小路,美到了窒息,真是感觉到了神仙境界。 我顺着小路开始进山,那座古寺就在山腰。一路看不尽的山清水秀,柳暗花明,这边一块怪石,那边一处瀑布,溪流潺潺,黄叶阴阴,奇异美景观之不尽。我本来还有些担心,但是见了这般景致,心情舒畅,杂念渐消。 正走着,从远处的山路拐来一人,粗衣麻布,脚蹬草鞋,是个壮汉,扎着发髻,身后还背着成捆的柴火,应该是上山打柴的。 我看得是目不转睛,这,这是古人吗? 壮汉下山来到我近前,瞥了一眼,并没有大惊小怪,继续往前走。 过去不远,他朗声吟诵的声音传来:“观棋柯烂,伐木丁丁,云边谷口徐行。卖薪沽酒,狂笑自陶情。苍径秋高,对月枕松根,一觉天明。认旧林,登崖过岭,持斧断枯藤……” 我听得有些入神,这首诗不是读出来的,而是唱出来的,这可能就是古代的吟诵吧。树林森森,山风阵阵,有这么一个砍柴人吟诵着古诗,意境简直没治了。 我顺着小路走了很长时间,并不觉得累,前面出现一座牌楼。穿过牌楼,有几百级的台阶,往上看果然有座精致古意的寺庙,藏在云雾之中。 我深吸口气,心跳加速,顺台阶上去,爬到顶的时候累得气喘吁吁。抬头上看,寺庙的屋檐下挂着一串风铃,风一吹叮咚作响,确实和画上出现的景象一般无二。 马上就要见到李大民了,我真有些紧张,现在外面为了找他,张南华已经撒下黑白两道的暗花,所有高人都出动了。而当事人李大民,居然优哉游哉藏在一幅画里,真是想无可想。 寺庙没有关门,我顺着正门进去,院里有香炉,飘着白烟,空无一人,连声音都没有。 我继续往里进,过了二道殿门,来到后院,四下是古式的开放长廊,院子里布陈着青松翠柏,假山池塘,看起来很舒服,并不是满满当当的,犹如世外桃源。 这个时候,我看到长廊的地上扔着那封便笺。 走过去捡起来,纸张拿在手里的感觉非常真实,清风吹过,便笺的一角在风中轻轻抖动,上面龙飞凤舞写着毛笔字,正是我在画外看到的,“林聪亲阅。林聪,我相信你的聪明才智,肯定会注意到这封信……” 正看着,突然一个声音从长廊的内室里传来,“林聪。” 我怔了怔,听出来是李大民的声音,他的声音平和宁静,一瞬间竟然让我想起很久前,我们一起在公司上班的时候。我在休息室喝着咖啡,李大民走过来,平和地说,林聪,中午我们上哪去吃啊。 我一阵恍惚,赶紧收回心神,缓缓抬头,内室是拉门的,此时门户大开,阳光照在里面,能看到房间站着一个玉树临风的人。 因为光线的原因,第一时间我没看清他的脸,只觉得身形挺拔,如鹤挺身立。不是强壮,也不是健硕,而是挺拔,如松树如仙鹤。 此人穿着长袍大袖,双手垂下,宽大的袖子自然下垂,再配上挺拔的身材,这一瞬间我真的以为遇到了神仙。如果这个世界有神仙的话。 他迎着外面的光线缓缓走出来,脸部的线条和细节渐渐清晰,果然是李大民!他年轻了,白净了,肤白脸瘦,两只黑色的眼睛如古井无波,脑后还扎着一个发髻。 看到他这个形象,我竟然有一种强烈得想下跪的冲动。 幸好我知道这是李大民,有了心理预期,那种惊为天人的感觉才淡了一些。 “大,大民。”我颤抖着声音。 他走出来一笑。我从来没见过有人会笑得这么真诚,这么纯粹,这么阳光雨露,要是站着个少女,当场就得迷晕过去。我是个直男,可在这个笑容下,也有点恍惚。 “我知道你会来,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李大民笑着说,“别站着,来,进来喝杯茶。” 我整个人都是晕的,脚底下跟踩棉花一样,软绵绵跟着他进到内室。内室有一香炉,焚着香,青烟渺渺,满室都是丝丝的线香。 我仔细打量了一圈,这才说出话,“眼熟,这地方看得真眼熟……” “你们找赵小雯预测未来的时候,画的第三幅场景就是这里。”李大民做个手势,邀请我坐在地上。 地上铺着类似榻榻米一样竹质地毯。我和他中间有一个小茶桌,上面是两只空空的深墨色茶杯。 “你,你怎么知道赵小雯预测你的未来……”我惊讶地张大了嘴,磕磕巴巴问。 李大民笑:“道理很简单,当时你在现场,我在画里,这幅画就在你的怀里,所以外面发生了什么我自然就很清楚。” “你……原来你让李扬交给我这幅画,是这个目的?!”我提高了嗓门。 李大民摆摆手:“我找你另有事情。你们预测未来什么的,对我来说只是意外,我并没有利用你。好了,不说这个。”他拍拍手。 只见从屋子外面突然飞进一只仙鹤,把我吓得一哆嗦。这是一只活仙鹤,羽毛是纯白色的,它收翅进屋,身形挺拔,眼神颇有孤傲之意。 仙鹤长长的尖嘴上挂着一把茶壶,两只长腿缓缓向前走,来到我们的近前。 我对于这种猛禽还是有些顾忌的,看着李大民问,这是怎么回事。 李大民摆摆手:“鹤老弟,今日有贵客上门,自当礼遇,你就帮着奉茶吧。” 仙鹤一低头,把茶壶从长嘴上滑落到桌上,又平又稳又快,然后用尖嘴把壶盖拿开,叼着茶壶把手,给我的杯子满上茶,再给李大民的杯子满上。 茶香四溢,配上屋里的香气,真是蚀魂骨软。我喝了口茶,真是满口香,感叹说:“这地方你是怎么找的,太牛啤了,既能躲避外敌,又能寻找到内心的静……”我本来想用“你小子”这个代称,可李大民现在的这般气场,玩笑粗话说不出来了。 “躲避外敌你说对了,可这里并不能让我找到静。”李大民淡淡说。 我没说话,看着他。 李大民道:“我携小雪姑娘入画,其实是为了更好做自己的事,并没有把这里当成什么太了不起的地方,你就把此处当成一个躲避战乱的地下室吧,这么好理解一些。” “对了,”我放下茶杯,“小雪呢?你,你不会把她……” “我没对她怎么样。”李大民品着茶,把空茶杯放下,那只仙鹤很自然叼起茶壶,又给他续了一杯。 他继续道,你一会儿就可以看到她,也可以把她领回去。 我长舒口气,“这样最好。”忽然想起一件事,“你没伤害她吧,她受伤了吗?” 李大民颇有些无奈,“我请她来肯定是有目的,不是让她在这里白吃白喝白住。伤没伤害她,我自然手里有数。她没有性命之虞,你带回去就是,还能在你那帮新朋友面前立下大功一件。” 他话说的真是刺耳,我没好气地说:“你把人捉走,现在我把她带回去,该怎么解释?人家张南华问了,你在哪救的小雪,见到李大民了吗,他藏在哪……你让我怎么说?” “你真是笨。”李大民无奈:“你就说我趁夜色把小雪送到你房间去的,你啥都不知道,这不就得了。” 我摆摆手说,你还是饶了我吧,你自己去送吧。 “那好吧,既然你不想领这份功劳,我另想办法送小雪回去。”李大民喝着茶说。 “算了,你还是交给我吧。”我改主意了,刚才的想法说实话有点自私,只为自己考虑,目前的情况是赶紧把小雪救出去,她平平安安回去就行。我的那点小算计比起这个目的来说不值一提。 第二百四十一章 李大民的请求 我心里惦记着小雪,赶紧把她安全带回去,就问李大民,小雪在哪呢。 李大民摆摆手说,你着啥急,喝茶喝茶,我找你来还有别的事。 这里是他的世界,小雪还在他的手上,我只好耐着性子喝茶聊天。我问他这幅画是从哪来的,是李成的真迹吗?李大民哈哈大笑:“啥真迹啊,这是我自己画的。” “什么玩意?”我瞪大了眼睛,“这幅画是你自己画的?!” 李大民点点头:“细说起来,和不夜天的造境有点像。我是在不夜天的境里悟出来的。要不说我得感谢他呢,以后必当回报。你可以把我的这种神通理解成拍电影,我拍摄的电影帧数足够,又是带有空间感的铺陈,所以神游此境你就感觉处处逼真,其实说白了它还是一种虚拟技术。” 我喝了口茶,感叹说:“把造境想象成拍电影,这个比喻好。” “我这么说是为了便于你理解,”李大民道:“造境的道理很深,需要的修行体系又极为庞杂,给你往深里讲根本无从下嘴,只能用简单的道理做比喻,你尝试理解吧。” “这些你是怎么悟出来的?”我问。 李大民淡淡笑没有说话,拿茶杯呲溜喝了口茶,挥挥手:“鹤老弟,去吧。” 仙鹤转过头,摇摇晃晃出了屋子,来到外面的廊檐下,陡然张开翅膀,仰天长鸣,然后呼哧呼哧扇动翅膀飞了起来,在院子的一抹淡绿色中,白鹤飞天而去。 我看得有些失神,感觉到活这么大从没有过的感受,说不出是什么,类似于返璞归真吧。在这个高压的社会,处处都是高楼大厦,处处都是封闭气闷的办公室,处处都是一个个隔离人和人的隔断,现在陡然坐在廊厅古寺,看着松高白鹤,整个人似乎都不一样了,触发了某种非常久远的记忆和感受。 “好吧,你创造的原理我不问、也不理解,那你根据什么做出这样的世界?”我问。 “一个是参考李成的原画,”李大民知无不言:“再一个是我阅读了一些关于神仙的秘籍和典论,还有就是很老的神仙电影,一点点创造出这般太虚神境。你以后也可以拓展自己的知识面,多看国画,中国古代的山水国画特别讲究这些东西,可以在里面神游。不管研究什么,哪怕是很虚幻很前卫的领域,也要有底蕴有知识的底子,像不夜天那样,就算给他通天的神通,也只是给文盲发大炮,能发挥出来的也是有限。” 李大民言里言外对不夜天充满了不屑。 我没有说话,每次见到李大民,都想谴责他做过的错事,可他每次都振振有词,说出一堆振聋发聩的声音,我也是次次都无言以对。 “好吧,这些事你现在说给我听,我也不懂,”我道:“我相信你不会平白无故让我入画,肯定是有事,你一直想让我帮忙,到底是什么事呢?” 李大民看着我,略沉思了一下,站起来说:“你随我来。” 我跟着他从后门出去,后面又是一处庭院,顺长廊走到一间厢房,李大民比划个手势,示意我把这间房门拉开。 这里所有的门都不是推的,而是横轴拉动。我拉着门打开,里面是很温馨的不大不小的内室,地上铺着类似榻榻米的地毯,墙上挂着淡雅的丹青花草,在屋子中间睡着一个人,我一看就认出来,是小雪! 小雪睡得很沉,露出了白皙的肩膀和脖子,一头乌发散落在枕头旁边,身上盖着花被子。在床铺旁边,燃着一个小小的类似花瓣盛开的铜质香炉,缝隙处升起渺渺的白烟。 “放心了吧。”李大民笑。 我把门拉上,沉思一下,“你的意思是我只有帮了你,才能把小雪带走?” “你看,多想了吧。”李大民笑着说:“就是怕你多想,以为我用小雪要挟你怎么怎么样,所以先领你看小雪,不管这个忙你帮不帮,帮到什么程度,我都不会食言,把小雪交给你。” 我长舒了口气,看着李大民,轻轻叹口气,把孙观主那句话说出来,“大民啊,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李大民摆摆手:“林聪,我不跟你掰扯价值观的问题,和你聊过无数次了,磨的嘴唇都薄了,说来说去没意思。反正呢,一个人一个活法,你觉得这挺好,我觉得那挺好,那就行了,不必非要一模一样,你说是不?” “但是你不能伤害别人吧?”我反问。 李大民背着手,缓缓顺着长廊向前面踱步,我快走两步跟上他。 他一边走一边慢慢地说:“林聪,这个世界上能做到完全无害的只能是两种人。一种是大能力大境界,修为通天,手段和境界近乎于道,所有的事他们都不会插手,自会有天报;还有一种就是窝囊废,老好人,不会为难别人不会伤害别人,只会委屈自己,别人一招呼他就去帮忙,这样的人在人群里待久了会被工具化,所有人都不拿他当人,不会念他的好,只把他当工具。他表面看似对人无害,但他却深深伤害了另一个人。” “谁?”我问。 “他自己。”李大民道:“伤己也是伤人,难道你不是人吗?” 我哑口无言,辩无所辩。“那,”我想了好半天,磕磕巴巴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吧。” “那何为君子呢?”李大民问:“这个标准就很模糊,你先定义君子,再定义为和不为。古代还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呢,那也是个君子。” 他停下脚步,转过头看我,“林聪,这些东西咱们就不要辩了,辩来辩去都会变成口舌之争,我现在最不屑的就是口舌之争,世间有这么多的事可做,有这么多知识要学习,何必浪费时间和精力,消耗在讨论该不该做上呢,那不成了坐而论道吗?” 我原来的怒气,在李大民模模糊糊的价值观导向里突然泄了气,像是一头愤怒的公牛闯进了一个巨大而曲折的迷宫,转来转去,力气都消耗在找路径上…… 我叹口气,“大民,不管你怎么说,我觉得你错了就是错了。我确实也辩不出什么,但我有自己的行为标准。” 李大民看我,微微皱眉,以为我不帮他了。 我说道:“这次我还帮你,但没有下一次了。” 他笑笑,“好,就这一次。” 我们来到前院刚才喝茶的房间,不知什么时候那茶桌没有了,整个屋子空空荡荡只有一个香炉。李大民道:“我现在修炼脱骨换胎术,还有最后一个环节才能大成。也就是说,经过这个环节,才能真正达到洗髓换身的功效,有点像毛毛虫化蝶和蝉蛹脱壳,我改变的是生命状态。不管是从修真上论,还是从科学上论,脱胎换骨都要经历一次天劫,一个重大考验。而我一旦开始,就会变得特别虚弱,没有任何自保能力,所以……” 他顿了顿,面色为难。 “你说吧,”我的心情很平静,“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食言。” 李大民看着我,微微动容,黑色眼睛流动着感动的神采。他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能有这般表情,说明真正动了心。 李大民道:“我这次渡劫会点燃一炷香,你要在这柱香烧完的时间里尽可能保护我,不让我受到任何伤害。” 我叹口气,低头咬着下唇,其实也在天人交战,最后说服自己,李大民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作为陪伴者,我就尽力送他最后一程吧! 他是我的朋友,这次帮忙算对以往的友谊有个交代。 我抬起头说:“好,我尽力而为。” 李大民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嗫嚅着说,“林聪,不是尽力,是一定!我不应该对你提出要求,这不现实,但如果过不了这一关,我不单单是魂飞湮灭的下场,恐怕会受到更大的折磨。” “都魂飞湮灭了,还有什么更大的折磨?”我纳闷。 李大民摆摆手:“现在不说这个,不吉利,如果我能熬过这一关,咱们再聊。” “大民,还有个事。”我说。 “你说。” “你曾经抽过一个人的大筋,那是我姨的好朋友,你能不能到时候把大筋还给她,要不然她一辈子都要卧床不起。”我说。 李大民点点头:“如果能熬过这一关,我可以答应你任何要求。” 第二百四十二章 他的劫 李大民问我,在入画的时候,外面不会有干扰吧。 “没事,”我说:“我在自己家,门窗都关上了,窗帘也拉紧了,没人干扰我。” 李大民点点头,缓缓来到内室中央,站立在那里片刻,突然跳了起来,空中完成盘腿的姿势,然后往下重重一坐,落在地毯上。 我看得目瞪口呆,他这功夫得多高啊,居然敢这么玩,而且落地后四平八稳,犹如无物,根本就没费什么力。 他宽衣大袖,后背挺拔,双手搭放在膝头,盘膝而坐。 此时内室有阳光透窗而进,并不刺眼,在李大民面前的地上形成斑驳光影,使得他一半明一半暗,身旁有香炉飘出渺渺白烟,整个一幅图看起来像出自丹青妙手的国画。 他闭着眼轻轻道:“林聪,接下来我会入定接受天劫考验,一炷香的时间,拜托,拜托了。” 我站在门口,“嗯”了一声,此时此刻说多也没用。 李大民发出一声轻轻叹息,然后没了声音。 香炉里白烟翻卷,似乎更浓,每一团的烟飘散空中都如云层重叠。我看得有些入神。 院子里静极了,天空明朗,庭院寂寂,绿树红花像是画一样一动不动。 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便坐在门口面向长廊,两只手交叉在一起,看着整个院子发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院子里没有任何异动,我扭头看向屋里,李大民还在入定,对外界没有任何知觉。屋里的白烟香气还在飘出来,行到屋顶如白云翻飞。 这个时候,天空忽然阴沉下来,一大团阴影飘到庭院上空,所有的一切都蒙上了黑色,我赶忙抬头去看。不知什么时候天上飘来乌云,紧接着起了风,院里的草木轻轻摇动,大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我站起来深吸口气,心跳缓缓加速,有点紧张了。 虽然什么都没看到,但直觉上觉得肯定要发生什么事。我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李大民会把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我?或许这个时刻,他最信任的人就是我吧。 我看着李大民,他在无知无觉中,把性命托付给我,虽然他做过很多错事,但能托付生死的至交朋友,此时此刻我必以生死而报之!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承诺了保护他,就不会食言,除非我不在了。 正想着,突然庭院外传来脚步声。 我知道要来情况了,想了想把身后内室的门拉上,我站在门外的长廊,背手等着,看看谁来了,是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脚步声很沉重,并不快,一步一步来到庭院之外,忽然停住。 我和那个神秘来客隔着月亮门,谁也看不见谁,都在用心在感受。 我右手腕的金字符忽然亮起来,投影到手腕上方几厘米的地方,开始缓缓围绕手腕旋转。 我心跳越来越快,看不清来人,但是他给我的压力是空前绝后的。突然脑海里蹦出一个人,不会是不夜天吧? 天空阴云密布,“啪嗒啪嗒”掉下了雨点,紧接着在冷风里下起了细毛小雨。雨不大,不仔细感受似乎都没觉得在下。 就是阴冷,那种让人焦躁的阴冷,浑身不舒服。 这时脚步声又响了起来,一个人影渐渐从月亮门外走进来,愈来愈清晰。 我看着他,眼睛越睁越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怎么可能是他?! 进来的这人是个老者,一副武林中人的扮相,短衣襟小打扮,背后背着一把长刀,刀把红缨随风飘动,真的是威风凛凛,煞气十足! 这个老者我一眼就认出来,是十五民。 我千想万想没有想到,我即将迎战的敌人,竟然是十五民!十五民是楚强笔下的虚拟人物,我和他打过交道,当时李大民篡改了楚强的小说,使得十五民连遭打击,最后陨落大海。 我和李大民后来用龙鳞预测未来,看到十五民的出现,以及楚强放的一句狠话,要给李大民好看的。 没想到,在李大民最脆弱最虚弱的时候,十五民出现了,十五民就是李大民的天劫!也可以说,李大民的天劫其实就是他自己。 十五民在篡改的小说里,临死时是个老人,当时他要用内力疗伤,所以透支了生命力。没想到此时出现的他,依旧是老人的形象。 十五民看着我,目光深邃而平和,没有说话,就是这么看着我。 我深吸口气,心跳快到了极致,额头也有一滴冷汗渗出,但这个时候我没有怂,没有逃避,选择了直视他的双眼。 十五民单手握住背后长刀的刀把,缓缓往上拽,整把刀拔了出来。 我们之间没有对话,只有长时间的凝视,他右手握刀,刀尖向下,缓缓向我走来。 风越来越大,满院的花草都在摆动,树叶发出瑟瑟之声,整个院子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煞气和刀光剑影。 十五民慢慢走来,草木都为之避让,风吹在他的身上,衣角飒飒而动,每一步似乎都重似千斤。 他来到廊下,我紧张到几乎无法动弹,身体都有些僵硬。 他踩着台阶到了长廊,离我只有三四步远,继续往前走。他拿着刀,煞气这么重,我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 这时他来到了门前,我们只有一步之遥,他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伸手拉门要进屋。 我尽量平缓紧张的心情,横着跨了一步,拦住十五民的去路,不让他进。 十五民眼神似有问询之色,我坚定地回看他,十五民举起刀突然对我就是凌空一劈。刀势凌厉如山倒殿塌,我咬牙没躲,心想自己这个能力在十五民跟前就是白给,与其挣扎,莫不如就这样吧! 十五民的刀锋眼瞅着劈到头上,他发出轻轻一声叹息,电光火石间转变了刀的方向,“啪”一声劈在我身后的木门上。这一刀又快又狠,势大力强,竟然把门整个劈碎,从上至下剖开,碎木杂屑四下迸溅。 他一脚把门踹开,内室静谧,李大民还保持着入定状态,对外界没有任何觉察,香烟渺渺。 十五民大步流星往里走,我一把抓住他,仗着胆子喊了一声:“十五民,不要!” 十五民看都没看我,左手直接往后打,狠狠一拳。这么近的距离我根本躲不开,正打在肚子上,我好悬没把隔夜饭吐出来,两腿发软跪在地上,拄着地板一阵干呕。 十五民径直来到李大民面前,微微眯起眼看了看,抬刀横着一扫,刀刃正对着李大民的脖子,那意思是要把李大民的脑袋整个削下来。 情急之中,我顾不得肚子难受,双腿一蹬猛地窜过去,从后面抱着十五民的腰,把他拱翻在地。十五民一刀走空,刀刃顺着李大民的脖子边擦了过去,落在地上。 这刀多快吧,就这么一蹭,地板竟然豁出个大口子。 十五民对着我横向就是一肘,正打在鼻子上,我的鼻子顿时没了知觉,随即鼻血长流。十五民掰开我的手,提刀站起来,我紧紧抱着他的腿,任由鼻血狂喷,大声说:“十五民,我是不会让你动李大民一根毫毛的,除非你杀了我!” 十五民提着刀,刀尖向下对准我,手一松就能斩下来,但是这一刻他停了下来。从上面看着我,嘴唇轻轻颤动。 这一刀终归他没有砍下,一脚踢在我的脸上,这一脚多重吧,我当时就懵圈了,眼前全是金花,脑袋嗡嗡作响。 我松开了手,隐隐就看到十五民提着刀又杀向李大民。 这个时候我顾不得许多,只觉得肾上腺素激增,猛地冲过去从后面紧紧抱着他的腰。十五民大怒,用刀把不停地磕着我的脑袋,我的头一下一下点着,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雪白的地板上全是艳红色的血。 我的手终于松开,十五民也不管我,来到李大民面前劈头就是一刀。 我用最后的力气双脚一蹬,挡在前面,横在他和李大民之间。十五民这一刀没砍下来。 他看着我,怒发冲冠,一刀把旁边的茶桌砍碎,疯了一样在屋里见什么砍什么,好好一个静雅之室砍得七零八落,碎屑满地,像是被龙卷风侵袭过。 他最后来到李大民的面前,终于开口说话:“让不让开?” 我用身体护住李大民,满头满脸是血,眼睛也肿了,模模糊糊看着对面的十五民,轻轻说:“我答应过保护他,承诺了就不能食言。” 十五民缓缓放下刀,仰起头悲伤地说,“真的值得吗?” 第二百四十三章 英雄的尊严 十五民问我值不值得。 其实吧,我原本以为守护李大民不算太难的事,对我们的友谊有个交代,没想到能遇到十五民这个硬茬子,把我胖揍一顿,就算这样,也不可能半途撤梯子。我对李大民有过承诺,就要一诺到底。 这件事本身,很难用值得不值得来衡量。 我看着十五民,没有说话,眼神已经告诉他,我是不可能让开,除非他一刀把我宰了。 就在这时,香炉里的烟雾不再持续呈烟线,中间断断续续的,说明里面的香要烧完了。 十五民脸色阴冷,看着我又无计可施,我们毕竟也是朋友,以十五民的性情是不可能对自己的朋友刀兵相向。 他的刀尖垂下来,深深叹口气,看着李大民说:“此人若大成,世间少不了劫难,你这么做太蠢了。” “你怎么知道的?”我反问。 十五民盘膝坐下来,屋里一片狼藉,刚才这么破坏已败落不堪。他说道:“我虽然没见过他,但他谋杀过我,还利用过我爷爷,也算是打过交道。此人心思歹毒,性情冷漠,一旦修为大成,后果不堪设想。” 我觉得十五民的用词太极端了,摇摇头说:“我和李大民是朋友,你说的这些标签太重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十五民深深叹口气。这时,香炉里的香已经不冒烟了,寂静中只听“噗嗤”一声,香全灭。 一直闭着眼的李大民,此时缓缓睁开了双眼,如同大梦初醒,微微抬头轻轻吸了下空气,叹了口气。 他揉揉眼,四下打量屋子,又看看满头满脸血的我,最后把目光落在十五民的身上。 “天劫居然是你?”李大民的语气透出微微失望,“我以为能更强大一点的考验。” 我擦擦脸上的血,冲着李大民说:“你回来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幸不辱命。” 李大民嘴角微微上翘,带着丝丝的笑意轻轻点头:“多谢。” 我摆摆手,长长舒了口气,放在肩头的担子卸下去了,经过这一次考验,对我对他都有个交待。 李大民看向十五民:“你还不走吗?哪来就回哪去吧。” 十五民淡淡道:“我在这里的意义就是杀了你,无来处、无去处。” “你只是楚强的一个工具。”李大民说。 我悄悄闪退在旁边看着两人对峙,十五民其实也是李大民,李大民也是十五民,自己在和自己对话。 此刻年轻的李大民已修为大成,而年衰的十五民垂垂老矣,这种奇怪的时空对话,在这一刻竟然发生了。 “不能赖楚强,”十五民说:“我是心甘情愿来做杀手的。你很可怕,我不能让你渡劫,但是现在败了,我无话可说,这或许是天意。” 李大民点点头:“好!你是条汉子,不愧是我的另一个自己,我都有点不忍心杀你了。呵呵。” 十五民抬起眼,对我说:“林聪,现在他醒了,是不是不用你保护了?我可以杀他了吧。” 擦擦脸上的血,我看着李大民,现场的气氛看似平和,实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李大民笑了笑,也看向我:“一会儿我们动手的时候,你看着就行,不要做烂好人。” “大民,你这是什么话。”我听得刺耳:“我肯定不管了,我已经信守承诺,剩下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生死有命。” 十五民缓缓站起来,握住手中刀,猛地一抖,颤了刀花,刀刃泛着蓝光,杀气四漫。他微微眯起眼睛,大吼着猛地窜前一步,劈头盖脸照着李大民砍了下来。 李大民坐在那里根本就没动,后背挺拔,面色平和,缓缓笑了笑:“谁给你的自信呢?” 这一刀眼瞅着砍到李大民的头顶,李大民忽然动了,这一动我都没反应过来。电光火石之间,他从起身到避刀,再到俯身勾拳打向十五民的肚子,整个过程因为速度太快,竟然在我的视网膜上留下一排残影! 就好像是七八个李大民分别串联一起做着慢动作,一切发生在不到一秒钟之内。 我的眼睛似乎都被灼疼了,情不自禁眨了一下眼,就这眨眼的工夫,十五民被击飞了,从内室一直飞到院子,“噗通”落在院子中心的水池里,激起无数水花。 李大民缓缓站起身,负手而立,宽袖落下垂摆在身后,身材挺拔如鹤立,淡淡阳光把他的轮廓描绘出一道金边。 我在旁边看着目动心眩,张大嘴好半天都没合拢。 李大民慢慢走出房间,走下长廊,来到院子里。一步一步走向水池边。我赶紧站起来,跟了出去看。 水池里的水泼洒在岸边,十五民拄着刀在水里慢慢站起来,全身哆嗦成一个,他抹了一下脸,脸色煞白看着李大民。 李大民站在岸边叹口气,“困在时间里的你们,真是可怜。原以为你是个文本人物,能够脱离时间的桎梏,没想到还是如此低级。可见你的创造者楚强,是他低级的想象力限制了你的能力。” 十五民慢吞吞从水里走出来,身上滴滴答答落着水珠,他横起刀,大刀在手里急速的颤动,已经拿不住了。 十五民突然跪在地上,捂着肚子一阵干呕,吐出来的都是清水。 李大民背着手说:“只要你愿意,你不必再回到无来处去,就留在这幅画里吧。这一方画中世界是你的了,我不会再留在这里,这里对于我来说使命已经结束了。” 十五民一边吐清水一边惨笑,抬起头,脸上是极力抑制痛苦的笑容:“你想把我永远软禁在这里吗?” “随你怎么想,”李大民道:“你认为是软禁那就是软禁,你认为是清修那就是清修。这一方画中世界,虽不如真实的人间红尘热闹,倒也自成一方逍遥境界,你每天在山上悟悟道,看看江水,和樵夫渔夫之间山歌渔歌互答,也蛮不错的。” 说到这里,李大民转过头看我:“林聪,我这算仁至义尽了吧?” 我无话可说,李大民做事真的是从逻辑上和人情上挑不出一点毛病,虽然好像哪哪都有点不对劲,就目前来说,李大民这么做,我认为真的是最好最佳的决定了,要让我做也不可能做到更好。 我走过去要扶十五民,十五民摆摆手示意自己能起来。 他拄着刀,硬生生站起来,对李大民说:“你的好意我不领,你不必卖好给我。我存在的意义就是拼掉你,现在无力而为,我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十五民!”我急了:“你何苦这么执着,留下来不好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啊。” 李大民笑了:“我说老林,你啥意思,跟谁站一头的?” 说实话,别人可能怕李大民,我可不怕,非但不怕,还能和他乱开玩笑,动手动脚也行。 我没有搭理他,对十五民低声说:“你就留下来吧。” 十五民摆摆手:“我能妥协一次,以后就能妥协第二次。受了馈赠就默认了这份恩情,如果以后再杀他,那就是不诚不忠,我一生都不会做不忠之事,这也是爷爷的教诲。” 他推开我,我以为他要再和李大民拼,谁知道十五民横过大刀,对准了自己的喉咙,猛地就是一刀。刀速太快,划破喉咙,血整个喷出来。 李大民迅速瞬移,躲到一边,血喷在地上,斑斑点点,犹如下了一场雨。 十五民最后看了看李大民,又看了看我,目光坚毅地点点头,身体径直栽到在地上,倒在血泊中再也不动了。 “十五民,十五民!”我蹲在地上推着他的身体,渐渐僵硬,怎么也推不动。 李大民默默看着,叹口气,“我倒有些佩服他了,当然也是佩服我自己,我都不知道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如此刚硬。” 我讽刺他,“我还以为你会说,这么好的院子被污染了。” 李大民笑着摇摇头:“我境界有那么低吗,院子、草木、水塘、风景……那都是身外之物,能埋葬这么一个值得佩服的人,这里的存在才有意义,不是吗?” 他宽袍大袖一卷,平地起风,十五民的尸体不见了,地上微微隆起一个土包,周围堆满了鲜花绿草。 “这是我能给予英雄的最后一点尊严了。”李大民说:“林聪,一会儿你把小雪姑娘带出去,我也要走了。这幅画,就留给你吧。” 我愣了。 “经常来走动走动,打扫打扫,以后你总会有闭关的机缘,就选择在这里吧。”李大民说:“很安全的,这是我给你的礼物。” 第二百四十四章 后来 李大民这么敞亮,真的很难让我对他恨起来。他的思维和行为虽然都不太对劲,但硬挑还真挑不出理儿来,反正我一次次都被他说服。 “你下一步去哪?”我问。 李大民道:“我要去找一把弓箭。” “什么?弓箭?”我疑惑。 李大民负手而立:“林聪,其实打一开始我就错了。” 我愈发的不明白,看着他。李大民道:“最近我终于知道,神器火陶对你有用,对我是无用的。火陶并不能带我穿越特定的时空,也不能带我找到楚强。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他顿了顿:“是一把弓箭。相传是很久很久之前后羿射日的弓箭,名为落日弓。” 他指指长廊,我们走过去坐下,李大民看着天边的云层说:“落日弓据说可以穿越时空,到你任何想去的空间。‘时空’这个词并不准确,因为在我的认知里不存在时间,所以它能带你去任何的空间。” “包括过去和未来?”我说:“我无法理解没有时间是什么样。所以只能用过去和未来来定义。” 李大民点点头:“我要找到它。这把弓也是七大神器之一。我找我的弓,你找你的火陶,咱们两个互相不耽误。” “你费这么大劲找这玩意,就为了杀楚强?”我感叹一声:“他值得你这么付出吗?” 李大民摇摇头:“你不明白我经历的事情,楚强只是个宅男,他对我的捣乱你刚才也看见了,派一个十五民,还不够给我塞牙缝的。楚强确实有创造世界的能力,尤的维度比我们高,但他有个最大的弊端,他是个扑街写手,一个宅男,不但想象力有限,而且心智不健全,懦弱、胆怯,就算让他放开了写,他也会在思维上设定边界不敢跨出去,这样的人其实不足为虑。我要找到落日弓,另有目的,事关下一步的修行。” “你要继续前行?”我微微皱眉,“大民不累吗,现在的你已经脱胎换骨。” “林聪你知道‘脱胎换骨’这个法术从哪来的吗?”李大民不等我回答,自顾自说道:“孙悟空吃了太上老君的仙丹,又进老君炉里炼化,他就脱胎换骨了,这法术的隐喻是从这里来的。脱胎换骨之后,孙悟空并没有天下无敌无事可做,这才是修行的开始,他还要去西天取经。我现在就是这样,刚刚启悟,站在大道的起始点,下一步还要取得真经,要忙活的事多了去了。而且……” 他顿了顿:“我必须要找到落日弓,要不然我会有一场大劫,永生永世不得翻身。因为我感受到一个更强大的‘我’的存在。” “至于嘛?”我目瞪口呆地说。 李大民想了想说:“我给你出一个思考题,你先好好想想。假如这么一种情况,另一个平行世界的你有机会成为世界首富,生活幸福,身体健康,身边妻妾成群,而且个个都爱你发狂,你每天都可以财务自由,生活自由,周游全世界,看太平洋落日看两极的极光,你觉得怎么样?” “那……当然好了。”我迟疑一下:“不过毕竟是另一个世界里的我,跟我没啥关系啊。” “问题来了,”李大民说:“他能这么舒服这么美妙的原因,并不是他努力或是走狗屎运什么的,他也要付出代价,宇宙法则就是流动的平衡。代价就是,听好了,就是把你,而不是他,关在一个地方,你永远不会老去,会在那里关上无数年,人类无法认知的时间长度,可以理解为永生永世。而且在那个地方你会遭遇各种非人的折磨,极其痛苦,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人类能遇到最大的痛苦都在你身上。” 我听得后脖子冒凉风:“这不就是阴间地狱吗?” “可以这么理解。”李大民说:“你愿意吗?” “我当然不愿意。”我说:“正常人都不会愿意。我那么痛苦,就为了让另外一个人当上首富享受人生?我还没这么高的情操。” “另外一个人不是别人,”李大民笑:“也是你啊。” 我赶紧摇摇头:“我认为的我,就是现在这个我。世界时空的我,都是旁人,跟我没关系,我只关注自己的感受。” 李大民道:“好了,问题问完了,你也该知道我要落日弓干什么了吧。” 我张着大嘴很长时间,我不明白李大民在这个故事里,他到底是首富,还是那个要被关进地狱的人。没法细问,他只是给了这么一个思考题,没有答案。 “那你现在有落日弓的线索了吗?”我问。 李大民道:“大略知道,但很麻烦,要拿到手还会费一番工夫。” 我们又闲聊了两句,我有点呆不住了,告辞要走。李大民带我到内室,去看望熟睡的小雪。他让我自行先出画,然后等电话,他会让李扬把小雪送到我家。 他拍拍我的肩膀,最后的话没有说出来。 我问道:“以后怎么找你?” 李大民笑笑,“有缘自会相见。” 和他告别之后,我通过手腕的金字符从画里出来,缓缓睁开眼睛,还是昏黑的卧室,我依旧坐在床上,膝头是那一卷画。 画里发生的事情,此刻回忆起来,好似做了一场梦。 所有细节都虚虚的像飘在梦里。 我低头看着膝头的画,还是原来的样子,云山黄江,雾气云绕,乍看上去似乎季节发生了某种变化,出现很多的黄叶,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 这时,我看到半山腰的那座古寺,在寺庙的门上多了两个字,写得很大,撑满了整个门板,这两个字是,“再见”。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是李大民留的口信。他走了。 我从床下来,两条腿因为盘膝时间过长,有些酥麻,走路都有点晃晃悠悠。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过去接了听,是李扬打来的。他的口气在电话里还是淡淡的,让我有时间去一个地址,说是李大民交待的,让我去领人。 我赶紧把地址记下来,匆匆穿上衣服,外面天色已经浓黑了,我还是挣扎着出来,在寒风中打了一辆车,到了那个地方。 这是个普通的居民小区,按照地址上去敲开门,出来一个陌生的中年大嫂。 我以为找错了,正纳闷的时候,大嫂说着一口地方口音问我,是不是叫林聪? 我赶紧点头,说就是我。 大嫂说,“你来的正好,老板吩咐过了,你过来之后就把里面的姑娘领走。” 她带我走进屋里,这是普通民居,面积很小,一室一厅。在里面卧室,我看到小雪躺在床里,她已经醒了,很是虚弱,正靠在床头喝着水,两只小手捧着大缸,显得极其可怜,瘦弱得不行。 “小雪。”情绪都堆积在喉头,我有些更咽不知说什么好。 小雪脸色苍白,抬起头看看我,虚弱地莞尔一笑:“林聪,你过来接我啦,谢谢你。” 旁边的中年大嫂说:“行啦,你把她接走,我任务就算完成了。等你们走了,我收拾收拾也得走,给老板把房子空出来。” 我赶忙问老板是谁。 大嫂挠挠头:“姓李,叫李先生,给的钱很多。我就是个打扫卫生的,有钱挣就行。你们聊吧,聊完就走吧。” 我走进房间来到床边,蹲在地上,看着小雪真想摸摸她的头发,可她心有所属,爱的是张南华,我不好过于造次。 小雪虚弱地冲我笑笑,像个懂事的小鹌鹑,一瞬间我的心就软了也化了,赶紧收回杂念,说道:“你现在能走动吗,我带你走吧。” 小雪没说话,眼里突然流出一串泪珠,吧嗒吧嗒往下落。 我慌了手脚,“雪儿啊,到底怎么了,你别哭啊。” 小雪把茶缸交给我,空出两只手把被子掀开,露出自己的身体。 我往下这么一看,脑子嗡了一声,她腰部以下到膝盖上方都缠着厚厚的白色绷带,绷带上洇出很多血,鲜红鲜红的,一片一片。 “这……”我浑身颤抖,好不容易才说出话,“怎么回事?” 小雪尽力压抑哭腔,抖着嘴唇慢慢说:“李大民折磨我,往我身体里塞东西,塞来塞去,流了很多的血,很痛很痛。” 她“哇”一声爆发了,双手捂脸哭得特别特别的伤心。 我心里滴血,想着李大民恨得牙根痒痒。自己怎么这么没有判断力,让李大民几句话给忽悠懵了,我也恨自己!恨自己没有立场,一味迁就李大民,早知道就算拼的身死,也得给他几个大嘴巴! 我拉住小雪的手,颤抖着说,马上送你去医院。 小雪看着我,忽然凄惨地笑了笑,“林聪,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知道吗,我这辈子再也当不了妈妈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寻找火陶 “没事的,你别瞎想,咱们马上去医院。”我劝着小雪,一个公主抱把她抱起来。小雪不哭了面如死灰,惨然一笑:“傻孩子,医院治不了我的这个病。”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扑簌扑簌流下来,轻轻说:“你放心,不管去哪儿我都要治好你的病。” 我一手抱着她,一手把被子扯下来,盖在她身上,大步流星往外走。 小雪像是小猫一样蜷缩在我的怀里,脸上是满足的表情,微微闭着眼睛说:“如果现在是南华……那就太好了。” 我猛地站住,心里是一阵刺痛,说不清什么感觉。 我对小雪是爱吗,是喜欢吗,还仅仅是可怜?很复杂,很难一句话说明白,现在只想把她安安全全带走,让她恢复健康。 中年大嫂赶忙给我们开门,有点害怕地问,这姑娘没事吧? 我知道这件事跟人家关系不大,她就是过来打工的,说没事,不要多想。出了门,我抱着小雪来到外面街上,寒风凛冽,被子里裹着的小雪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她闭着眼轻轻地呢喃:“南华,南华,我疼,下面好疼好疼。” 我更咽着说:“咱们马上回家,回家就不疼了。” 在寒风里我想了几秒钟,还是要把小雪送到医院,不管怎么样,伤口得处理。 我在路口打车,小雪忽然把眼睁开,柔弱撒娇的语气没有了,声音变得异常冷静:“林聪,我不去医院,请你送我去一个地方。”她说了地址。 “这是哪?”我问。 “我来到江北住的地方,是朋友的,我暂时在那里落脚,衣服行李什么的都在那。你带我回去。”小雪沉稳地说。 “你就算不去医院,我也得带你去找张南华。”我长叹一口气:“让你们见一见,这件事好有个交待。你不知道吧,南华到处找你都快找疯了!” 小雪突然尖叫,情绪有些失控:“我谁都能见,就是不能见他!你知道吗?带我走,带我回去!” 她挣扎着要从我的怀里出去,我赶忙加紧力道。 “我求求你,不要去见南华,好不好?我求求你,求求你了。”小雪哭的不能自已。 我深深地吸口气,“好,你冷静一下,我带你回去。咱们不去见南华。” 我打了个车,司机看我还抱着个衣冠不整的女人,目光很诧异。一路奔波,终于回到小雪的临时住所。这是个小居室,很冷清,地上放着一个红色的旅行箱。我把小雪轻轻放在床上。 小雪看着我,勉强挤出一丝笑:“林聪,谢谢你。” 气氛尴尬下来,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嗫嚅地说:“李大民以前是我的朋友……你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小雪你放心,我肯定会给你讨个公道,给你个交待。” 小雪笑了笑:“林聪你回去吧,我想休息一下,好吗?” “好吧。”我在心里轻轻叹口气,站起来要往外走,想了想说:“你还是给南华打个电话吧,不要让他担心。” 小雪闭上眼睛,轻轻说知道了。 我出了她的房子,心情非常糟糕,怀里还有她的味道,她的温度。如果小雪不是这样出身,如果她没有遭受到折磨,如果她没有爱上张南华……我肯定会大胆而热烈地追求她,她是个好姑娘。 可是,世界上没有如果,我和她相识相交,就是在层层不如意的情况下开始的,这就是机缘吧。抛开这些七苦八难,或许我们压根就不会认识。 我站在寒风里,看着满天星星,感觉自己渺小,在浩大的命运前十分无奈。 不夜天、李大民、解铃、张南华……这些人都很厉害,可每个人都困在一个看不见的牢笼里,在看不见的命运里尽力挣扎。对,我是条小鱼儿,在小河湾里,他们是蛟龙在大海里,可我们每个人,都无法脱离水的监牢。 我在夜色中回到家里,沙发上枯坐了一夜,一动不动,没有睡觉。 第二天上午,我觉得这件事不能瞒着张南华,他有权知道小雪的下落。我打了电话,张南华在电话里沉闷地说:“我知道了,早上小雪打电话告诉我了。” “你和她见面了?”我急忙问。 张南华沉闷地说:“没有。她走了,今天早上坐高铁回东北了。” “啊?”我傻了,小雪走了? 张南华道:“小雪来电话的时候就在高铁上,她怕我去送,怕和我相见……她什么话都没和我说,只是说自己安全了要回去。林聪,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觉得不能瞒着张南华,便告诉他,我见过了李大民,至于是在那幅画里,这个没说。中间遇到十五民的事,和张南华关系不大,也没讲。只是告诉他,李大民放了小雪,然后我去接到了她,最后重点说了说小雪的状况。 电话里能清晰地听见张南华牙齿打架的声音,他既悲恸又恨意十足:“小雪说……她,她再也当不了妈妈?” “是。”我低声回应。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我全知道了。”张南华似乎万念俱灰,自言自语说:“谢谢你,谢谢你……” “我没什么可谢的,你不要这么客气,反而我觉得愧疚……”没等我说完,那边电话“啪”一声断了,我的心像是被谁踢了一脚。 小雪和李大民的事情暂时有个结果,后面怎么样完全掌控不了。 张南华算是跟李大民结下生死梁子,能预见张南华对李大民以后不死不休。李大民这个混蛋,这些都是他做的事情,应该自己承担业力和报应。 一连几天我都在极度萎靡之中,天越来越冷,心情很差,每天都窝在家里。目前手头还有两件事,一件是去sx公司找火陶,一个是寻找子善的下落。子善的事情可以先放放,把紫金霜吃完再说,至于去那家公司,还得等阿巴的消息。 我在家里吃了睡睡了吃,积蓄还有,不用上班也有钱花。李大民给我的那幅画,一看见就闹心,能想起小雪,一点进去的想法都没有,让我扔在柜子里,什么时候想起来什么时候再说吧。 这天晚上正迷迷糊糊打盹,电话响了,我有气无力地接起来,电话里传来阿巴的声音,极其兴奋:“林哥,明天有时间吗,我已经约好了,明天去sx公司和他们的业务部谈合作,顺便把你带进去。” 这可是大事,我马上振奋一下精神,告诉他没问题。电话里约定好了时间,明天过去。 第二天我换了身衣服,不穿休闲衣服,换上风衣,里面是白衬衫,脚上是铮亮的黑皮鞋。跟着阿巴去谈业务,怎么也不能给他丢脸。 和阿巴约好了九点到平安大厦,到时阿巴已经已经在了,他也是小头铮亮,西服革履的,看见我来了眉飞色舞,特别亲热。 阿巴身上总有一种热情,能够让人和人之间的交流破冰,我就没他这个性情。他的热情把我也弄热了,多日来的颓废渐渐褪去,我们说说笑笑进了大厦,坐着电梯来到公司。 这里是生物制药集团的总部,他们的厂子特别大,在高新区有好几块地,都要准备投入修建新的厂区。目前国内有很多耳熟能详的药品都是他们集团研发设计的。 有阿巴带着,我们很快登记进入公司里。 这个生物制药集团买下了整整一层楼,办公区域相当大,放眼望去一处办公区就有百八十人,全是白领精英。地上铺着地毯,所有人都穿着拖鞋,走路寂静无声,每个人说话很小声,办公区忙而不乱,环境特别好。 阿巴找到业务部,然后去会议室谈事情,他们谈阿巴的养殖基地以及草药的供应,牵扯的都是很具体的合同。 我坐了一会儿,实在气闷,听又听不懂,做个手势示意出去上厕所。 阿巴和对方正谈在节骨眼上,无暇管我,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我从小会议室出来,一眼看过去都是忙碌的工作场面,不知道该怎么去找火陶,半分头绪都没有。 反正没人管我,我顺着走廊溜达,看到里面有个办公室,门口坐着一溜人,像是在应聘。 我没当回事,正准备过去的时候,忽然看到墙上挂着一个电子排行榜,信息隔了一会儿在更换,像是股票的显示屏。 我停下来看看,排行榜一共是一百个人,有的名字看上去像是真名,有的是代号,什么小蜜蜂,andy之类的。我跟旁边人打听这是怎么回事。 那人告诉我,这是公司做的最新测试,有点比赛性质,进入前一百名就有奖金,进入前十翻番。前三名除了大额金钱奖励,还有个特权,那就是会被公司总裁召见。 第二百四十六章 十秒钟 我顿时来了兴趣,便问是什么测试。那人说自己也不清楚,好像跟现在最流行的vr游戏有关系。 我有些纳闷,研究vr那都是大游戏厂商的事,sx不是做生物制药的吗,两者也不搭啊。那人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反正参加没什么坏处,淘汰就淘汰了,当长见识了。 我问我能不能参加。那人一耸肩膀,亮了亮手里的一封通知函,告诉我这次测试是网络报名,经过两个月审核,经过筛选才给审核过关的申请人发放带有电子码的通知函,没有这函来了也没用。 我觉得这是个机会,可以打入到sx内部,不管是什么测试都要试试,没有通知函就没有吧,先排上队再说。 走廊里能有二十来个面试者,码成一溜坐在好几个大长椅上,一个接着一个进去。 开始的时候对这个不了解,觉得就是个玩,无所谓的事。可是现在有了目的,必须通过这次游戏测试,打入公司内部,有了这个目标,顿时患得患失,紧张起来。 我很少玩游戏,什么vr游戏更是没玩过,曾经在商场体验过一次,那都是给小孩玩的,游戏是模仿过山车,戴上玩了没两分钟,就感觉无比眩晕,没当场吐出来。后来打听,不光我一个,很多人玩vr都有眩晕的感觉,这玩意看着酷炫,可能技术不到位吧,像我这样的成年人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 等了能有半个多小时,阿巴从会议室找过来:“林哥,找了你半天,原来你在这啊。” 我告诉他,这里有个游戏测试,还有奖金什么的。 他笑着说那挺好的,我们正说着,一个声音突然传来,“呦呦呦,这不是紫班的两个渣渣吗?” 我们看过去,来人竟然是黄腾学校的孔姓小鲜肉。这小子是个富二代,嚣张跋扈,一直看我和李大民不顺眼,他怎么也来了。真是走哪都能踩着臭狗屎。 阿巴赶紧站起来:“孔令大哥好久不见了。”过去握手,这个叫孔令的小鲜肉看都不看他,把阿巴扒拉到一边,走过来看我:“唉,唉,你不就是那个谁吗,叫什么名来。” 阿巴赶紧道,这是林聪。 “对,你不就是李大民的哈巴狗吗?”孔令笑着说。 本来不想搭理他,这句话让我“腾”一下火了,猛地站起来。孔令嘴角抽了抽,鄙视看着我,“怎么的哈巴狗,想玩玩啊?” 我其实脾气还算可以,说什么都无所谓,可说我是某人的附庸,说我是李大民的跟班哈巴狗,绝对忍不住这口气。火大了,热血腾腾往脸上涌。 阿巴赶紧拦在中间,对我使眼色,拉着我要走。 孔令哼了一声:“赶紧滚,跑这丢人现眼来了,和你们当过同学简直是我的耻辱。”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里喊,“下一个。”正轮到我,我深呼吸一下往里进,孔令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我咬着牙说:“你给我撒开!” 孔令满脸讥讽:“你有通知函吗,空着两个手就想进去?你把这当什么了。” “去尼玛的。”我骂了一声,一把推开他,然后进了办公室。 孔令在后面大骂,跟着也走了进来。 里面的办公室不像办公的地方,反而像是某个大型实验室,有几个白衣服的工作人员在忙活,屋里最醒目的是地中间有一个类似躺椅的装置。 走过来一个女白领,一身职业装,长头发,长得漂亮又雅致,手里捧着一个平板电脑,“你好,你的名字是?” “我叫林聪。”我说。 孔令大叫:“我举报,这小子没有通知函,根本就没通过审核,自己就跑来了。” 屋里所有人都看过来。 这个美女一副扑克脸,严肃地看我,“你的通知函呢?” “是这样的,”我说:“我到贵公司办事,在走廊看到有通知,非常感兴趣……” “对不起,”美女说:“来这里测试的人员都是我们经过数月审核才通过的,没有通知函就没有这个资格。很抱歉先生,门在那里。”她提高嗓门喊:“下一个。” 我怅然若失,站在那里举足无措。 孔令哈哈大笑:“看你个哈巴狗样,跑这捡便宜来了。” 办公室里几个人竟然认识孔令,过来打招呼,“孔少,过来了啊。” “马上就总决赛了,总要抽时间训练一下。”孔令大大咧咧说,从包里掏出一份通知函,在我面前亮亮:“哈巴狗自己看着,我不但有通知函,还是这次比赛排名的前三。”他指着墙上的排行榜。 这间办公室里,有一个电子排行榜单,和外面走廊的一样,名次在即时更换。 我看过去,在第三名的位置果然写着“孔令”的名字。顺带看向第二名,是一个叫老熊的人,第一位的名字更是夸张,叫黑天鹅,估计是个女的。 美女看我没动地方,直接对一个办公人员说:“小张,打电话叫保安。” 阿巴看情况不妙,赶紧拉我的胳膊,低声劝着说走吧。孔令哈哈大笑,和一个工作人员到里面的办公室,他是第三名,估计有自己独立的训练房间。 我站在原地没动,紧紧咬着下唇,有种强烈的感觉,今天从这个门出去,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踏足sx,错过了火陶,永远也救不回妈妈。 阿巴劝着我,我深吸口气,保持冷静缓缓说道:“我是怀着很大的诚心过来的,我以前就是个游戏高手,我有信心进入榜单……” 正说着,办公室里有个工作人员过来,是刚才打电话叫保安的小张。他推了推眼镜说:“先生,你恐怕有误会,我们的游戏和传统游戏概念不一样,不是你平时接触的电脑游戏,你玩的再好也没有我们需要的天赋,没用。” “说那么多干什么,给你闲的没事做是不是?”美女冷着脸训斥:“赶紧回去干你的活儿。” 小张脸色不好看,叹了口气去忙活事了。 美女高声喊着:“下一个,下一个,怎么了这是。” 门推开,又进来一个测试者。美女推着我:“你别在这捣乱,赶紧走,我们还要工作。” 阿巴低声说:“林哥咱们走吧,你要真想参加这测试,一会儿我和业务部的熟人说说,看看能不能要出一份通知函,现在还是走吧,好汉不吃眼前亏。” 后来的测试者躺在躺椅上,戴上一个超现代化的黑色vr眼镜,工作人员看向东墙的一块白色屏幕。时间不长,屏幕上出现了一些杂乱的线条,还有色块,这些线条似乎在组成一幅大山的模样,但是整个图案太过混乱,里面还夹杂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图案,有汽车有大厦有几根油条,甚至还出现了一个不堪入目的美女图,主角正是办公室的这个美女负责人。 美女一看屏幕上出现的东西,脸顿时红得像大红布,勃然大怒,“马上停止测试!让他走!” 有工作人员过来拍拍测试者的肩膀,测试者把头上的vr眼镜摘下来,他看着屏幕上出现的这些乱七八糟图案,自己脸都红了,灰溜溜跟过街老鼠一样跑了。 “人渣!”美女气得胸口呼呼直喘,对着办公室里的人喊:“这就是你们选拔出来的测试者?素质这么低,你们怎么选拔的,我得跟老大反应反应。” 办公室里的人噤若寒蝉,谁也不敢抬头看她,被这么个美女骂的狗血淋头,不敢反驳。 这时我缓缓说道:“我试试可以吗?” 所有人都看向我,美女大怒:“让你走没听见吗?保安呢?” “你不用这么焦躁,”我淡淡地说:“刚才我看明白了,你们测试的是不是脑子里出画面的能力?想什么就出什么画面,对吧?这个是我的专长。” 这时门敲响了,保安从外面进来,“怎么回事,有人闹事吗?” 美女指着我,“就是他,没有通知函还耍赖,把他请出去。” 保安提着棍子过来,“先生跟我走吧,别闹事,对你没什么好处。” “让我试试吧。”我凝视着美女:“不用多,就三十秒,不,十五秒也行,可以吗?” 阿巴真是够意思,挡在我和保安中间,他诚恳地说:“这位美女,就让我朋友试试吧,不耽误你们多长时间,如果不行我们马上走。” 美女抱着肩膀冷冷地看着我,我深深地凝视她,一字一顿说:“不会让你失望的。就十五秒。” 保安过来拽着我。“等等,”美女说道,看着我说:“就十秒钟。上装备。” 第二百四十七章 87 我被工作人员带到躺椅上,那位小张递给我一副vr眼镜,这眼镜和市面上见到的截然不同,充满了科技感线条,是一条细细的纯黑色金属眼罩,能挡住眼睛。眼罩的前面是一排幻起明灭的指示灯。 我把这个戴在眼睛上,说来也怪,这东西看着很窄很细,戴上了却能全方位的遮蔽眼睛视角,眼前顿时漆黑,近乎盲视。 耳边响起那位美女的声音:“小张,把规则告诉他。” 小张在我的耳边说:“你可以在脑海里想象一幅画面,这次我们的主题是风景画,不要人物,什么风景都好。你一旦开始想象的话,眼前就会出现相应的景物,能看见自己即时创造出的画面,方便你进行调整。” “嗯。来吧。”我说。 他们工作人员应该在调试什么,有人喊了一声,“开始。” 我的眼前亮了,出现一幅白色画布。脑海中稍微有点念头,画布马上出现了画面。这不算什么,让我吃惊的是,画面的精度极高,我认真想的部分会清晰,如果哪里含糊不确定,那里的细节便会模糊。 从大脑即时传送到画面,灵敏性很高。 我沉稳呼吸,进入定境,发现了其中的诀窍。其实这跟我去中阴之境差不多,都要在入定的时候,才能进入那种状态,稍有杂念,就会从定境中出去。这样的经历,我有过无数次,眼前这种小把戏,简直跟小孩过家家一样。 这时听到办公室里传来“咦”的声音,很多人都在惊讶,阿巴吃惊的声音传了过来:“林哥,你太厉害了吧。” 我在头脑里构思的画面,正是刚刚所经历的李大民那幅画,背景是寺庙后院的内室和庭院。四面长廊,内室静幽,香炉渺渺白烟,满院子是草木池水,无风无雨,而每一根草似乎都在轻轻抖动,充满了动感。 我不用看自己画出的效果,只是闭眼构思,在大脑中成像,所有的细节都在脑海里渐渐丰满、逼真。 外面的人惊叹一声接着一声,我听到小张感叹的说:“牛啤,真牛啤,这能力恐怕比老熊还厉害!” “我看和第一名黑天鹅也不相上下。”另一个工作人员赞美。 小张兴奋地说:“陈姐,这次我们挖到宝了,老大如果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才,肯定特高兴。” 美女“哼”了一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不要着急发表结论。” 这时有人拍拍我的肩:“哥们你牛,测试结束了,可以拿掉眼镜。” 我摘掉vr眼镜,从躺椅上坐起来,工作人员都围拢过来,小张冲我竖个大拇指:“人才啊!” 我揉揉眼,这才看到对面大屏幕上出现的画面,正是寺庙的后院,在那里我遇到了十五民,李大民和十五民有过一番激战,十五民身陨其中,看着这幅画面心里的感叹颇多。 画面上庭院深深,充满了生命力又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阴森,阳光从屋檐下透出来,光影作用下,整个画面充满了纵深感和神秘感。这幅脑图的效果,恐怕比大多数的电影画面都要精妙。 美女虽然有些高傲,还是走过来说:“一会儿你登一下记,可以留下来进行下一步的测试。” “合格了?”我微微笑。 “嗯。我叫陈薇薇,你叫什么来着?”美女看我。 我说,我叫林聪。 她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嗯了一声,然后叫下一个测试者进来。 我长舒口气。阿巴对我佩服的不得了,我跟着工作人员做了登记,他们告诉我,这是初试,过几天是下一关,排行榜前一百名才能参加的二阶测试比赛。 工作人员发给我一张门禁牌,凭借这个可以在规定时间进出公司和平安大厦。 从办公室出来,我表面镇定,其实兴奋地已经说不出话,腿都有点发软。 刚才测试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一些细节不尽人意,夹杂了一些别的图案。二阶比赛的时候,肯定高手如云,到时候这个心理状态可不行。 我暗暗鼓劲,必须要杀进前三,见到sx公司的总裁。其他的名次都没有意义,只有见到总裁,才有机会打听到火陶的下落。 中午我请了阿巴吃了一顿大餐,阿巴也不客气,我们两个吃了一下午,喝了好几箱酒,互相抱着走出饭店,满嘴的胡话,都兴奋的不得了。 回家之后我好好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还有点宿醉的头疼,洗了把脸勉强清醒,然后拉上窗帘,我i进入了那幅山水画。 就是这幅画让我过了初试,我对它充满了信心,二阶比赛的时候还是需要它。 我走进画中寺院,李大民已经不在了,四处空无一人。来到后院,埋葬十五民的土包还在。 我感叹了好半天,然后从寺里出来,满山闲逛。真的,到现在也无法相信这里的画中世界是李大民创造出来的,这小子的神通到底到了什么地步,简直无法想象,我估摸着应该和不夜天差不多了吧。 如果李大民参加脑成图比赛,肯定把这些选手全毙。 闲庭信步这么逛着,直到肚子饿了才从画里出来,竟然过了整整一天,细算起来能有十个小时,我毫无察觉。这或许就是沉浸感,打游戏一玩一天,估计也就是这种感觉了。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我正准备再进入,忽然接到电话,是sx公司打来的,让我下午到公司参加二阶比赛。 我决定不再入画,节省点精神力,等完事再说。 下午我早早到了平安大厦,这次顺畅通过门禁,一路来到公司,工作人员引导着到一个会议室等待。 进去的时候,看到已经来了几十个人,都是榜单前一百的高手。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衣服装扮社会各个阶层都有,他们之间很少有人交谈,有的玩着手机,有的听着音乐,还有的人带着书,自己在角落看。 现场的气氛凝重和压抑,仿佛回到学生时代要去参加一次重大考试。 我随便选了一个位置坐好,说是不紧张,可在这种气氛里不由得不紧张,控制不住。 人越来越多,到下午三点的时候,人都到齐了。会议室坐的满满当当。 美女陈薇薇踩着点走进会议室,站在讲台上问好。众人鸦雀无声,落根针都能听见,我被这气氛弄得心跳加快,心脏像从嘴里蹦出去一般。 陈薇薇环视了一圈,缓缓说道:“除了榜单前三,剩余九十七人全部到齐。在场的所有人都是通过初级测试杀入一百强的高手,我们今天进行脑图成像的二阶比赛,将会淘汰一半选手,最终只留五十个人。” 这话一出,现场更是肃杀和紧张,大家明显呼吸急促起来,有的人频频咽着口水,我看到几个女孩甚至大口做着深呼吸。 “这次比赛会选拔出最后十强,除了丰厚的奖金,我们公司还会提供待遇优厚的相关岗位,头三名更是可以被老大接见,去海外度假一周……我们公司的实力在座各位想必都有耳闻,这次的游戏比赛关系到公司未来一些重点的项目,从上至下极其重视,这也是各位腾飞的一次机会……”陈薇薇真是会说,台上侃侃而谈,给下面人分析利害关系。 说完之后她拍拍手,一位工作人员捧着一口封闭的箱子走进来,箱子上有个洞,可以把手伸了进去。 陈薇薇道:“这次二阶比赛为了公平起见,所有人的号码和对战都是打乱的,现在请左手边第一位选手上台抽取号码。” 第一位是个女孩,长得一般,挺年轻,可能还是个大学生,一脸稚嫩。能看出她紧张不得了,走路都不会了,好不容易走到前台,把手探进箱子摸了片刻,摸出个号码牌,上面写着“48”。 她摸过之后,第二个上去摸,摸到了“29”的号码牌。就这样,一个接着一个上去,谁也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待会对战情况是完全随机的。 这次比赛稍微好一点的,是头三名没有参加。第一名代号黑天鹅,第二名代号老熊,第三名就是富二代孔令。孔令虽然讨厌,但他能在这次测试中杀入前三,实力不容小觑,到时候恐怕也是个劲敌。 终于轮到我上去抽了,我摸到号码是“87”,现在这号码看不出好坏来,只能等一会儿对战情况出来才能知道。 等所有人都抽完,陈薇薇到台上说:“因为头三名不参加这次比赛,所以在场的选手一共是97位,是单数,有一位选手会轮空。经过我们公司内部商讨,规则如下:今天是第一轮的两两对战,胜者直接晋级,败者入败者组。接下来几天会陆续进行复活战,所有败者再抽签进行比赛,败者组最后只剩下一个选手,他会和先前轮空的选手进行最后一场比试,争夺最后一个进阶名额。” 底下人终于议论纷纷了,讨论这个赛制是否合理。 陈薇薇宣布,开始由计算机随机进行筛选要轮空的选手。前面大屏幕上出现了数字,变化极快,在1-97之间嗖嗖变。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气氛很是紧张。 屏幕陡然停了下来,最终出现一个数字,“87”。 第二百四十八章 脑图对抗 “谁是87号?”台上的陈薇薇问。 在场九十多号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我低着头红着脸,把手伸出来。 “规则刚才都听明白了吧?”陈薇薇问。 我不敢抬头看人,瓮声瓮气说,都听明白了。 陈薇薇不再搭理我,说道:“因为这次测试还没有决定是否最终面世,所以需要每位参赛者签署一份法律协议,签署之后比赛就可以开始了,不想签署的可以退赛,公司不强求。” 工作人员拿来一摞文件,每个人都发了下去。 我拿到手看了看,条款很清晰很全面,从我的角度来看,这份协议几乎没有死角和漏洞,也难怪,sx这样的大公司里法律大牛有的是,起草这么份文件实属小菜一碟。 签名之后文件收回,下面就是随机配对,大战一触即发。 我悄悄打听身边的人,他也不知道怎么个对战方式,两个人的大脑成图怎么能互相pk呢?难道比的是谁出图更清晰更漂亮?好像不是那么合理。 大屏幕上随机出现两个数字,中间是“vs”的对战符号。现场气氛搞得又紧张又兴奋。 选手们都开始低声而热烈的讨论,真有点大战前风雨欲来的架势。 我是轮空的,至少现在是安全的,抱着肩膀颇有兴趣地看着。这时有人拍我,回头看,是个不认识的小伙子,他笑着说:“哥们,你还挺优哉游哉的。” “怎么?”我说。 “你其实是全场参赛难度最大的选手。”小伙子推推眼镜,笑着分析:“你要和败者组的最终获胜选手pk,那个选手能从败者组层层淘汰里杀出来,已经是身经百战。而你和那个人比赛前,一场都没比过,毫无实操经验,你想想你的风险是不是最大?” 他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确实有问题,顿时紧张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 这小伙子说完之后,就去找和自己配对的对手去了,把我扔在这柔肠寸断。我琢磨了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劲,这小子只扔出问题也没和我说解决方法,这是啥意思,就是让我纠结和紧张? 嘿,真是有心机。 我也意识到一个问题,从现在开始,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对手!没有同伴。其他人的话可听可不听,关键是调整自己的心态。 赛制就是这么规定的,觉得不合理也没办法,只能接受现实。现在只能观察加分析,看看怎么个对战方式,做到心里有数。 对战人数太多,这一轮又要一天内比完,所以是几场比赛同时进行。屏幕出现对战的号码,选中的选手要去另一个游戏室备战,其他人在会议室看着,屏幕上会出现即时的对战情况。 整整一面墙的大屏幕上平分成四块区域,是四对选手一起比赛。我坐在角落,抱着肩膀搭着腿,看着别人拼杀,颇有种小市民的幸福感。 比赛正式开始,第一块区域出现了对战情况:空白的屏幕左边出现一片蔚蓝色的大海,右边的屏幕出现了一座凉亭。 大海和凉亭一开始都极为粗糙,光有个轮廓,里面有很多混乱的细节和还有杂陈的线条。 我们在场的人懵懂地看着,刚才和我说话的那小伙子突然拍了下手,大声说,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大家都看他。 小伙子洋洋得意地说:“两个选手同时出脑图,在用大脑成像。” 有人问那么比赛比的是什么呢,谁的图像更清晰更好看? 小伙子没有回答,眼睛直勾勾看着。屏幕上大海的边缘慢慢扩大,凉亭的边缘也在扩大,两个事物像是两滴墨落在宣纸上,快速洇染,面积扩大。 屏幕区域就这么大,大海和凉亭越来越接近,众人都屏住呼吸,大家都是聪明人,都隐约感觉到正式的对抗恐怕在两者相碰的那一瞬间开始。 大海的面积稍大一些,凉亭稍小一些,但两者扩展的速度都极快,就在这时,凉亭和大海终于边缘相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两个图像像是有一条看不见的线作为边界,这个过去很难,那个要过去也不容易,开始来回拉锯。 作为我来说,我更希望大海赢,因为大海本来就浩瀚缥缈,给人力量感,凉亭虽然古朴精致,美轮美奂,但是透着小家子气,直觉上就觉得能输。 可就在这时,凉亭竟然突破了那条看不见的边界,侵袭到了大海上。大海在苦苦守护,不断后退面积缩小,凉亭以缓慢而不可抗拒的速度,一点点侵袭大海,终于越来越大横刀立马,整个凉亭都铺盖在大海上。 大海此时就像是小溪流,被凉亭压得抬不起头,水越来越少,越来越浅,最后凉亭占据了整整一面区域。 只听“叮咚”一声响,大海和凉亭都消失了,区域上出现了一个数字,33号。然后是电子音播报战况:“本场比赛获胜者,33号!” 随即电子音又说:“第一组比赛结束,接下来请54和9号选手到游戏室候场。” 这时候我们才慢慢回过神来,刚才虽然是大海和凉亭,可它们之间的拉锯、吞噬和抵抗,其中张力甚至比看一场激烈的拳击赛还刺激! “我知道了!”那小伙子对周围人说:“我知道对抗的模式是什么了。” “什么?”好几个人问。 小伙子兴奋地说:“两个选手一定是以某种形式大脑联网,他们的脑图能够同时出现在一起,比拼的是个人精神力。看谁的意志和脑图能力更强!互相对抗,行的留下,不行的淘汰。” 有人咋舌说,这又不是科幻小说,竟然还能精神力联网,不会落下后遗症吧。 大家七嘴八舌地猜测,会不会像是电影里那样,一方侵入了另一方的大脑? 小伙子眨眨眼说:“我明白了,sx公司本来就是生物制药,他们一定是在某个医药人体领域取得了巨大的突破,所以要搞这次比赛。” 这时陈薇薇推门进来,站在讲台,吹吹电子喇叭说:“刚才我们有工作人员听到了大家的猜测,在这里作为游戏主办方我再说两句。大家很聪明,已经看透了作战模式,就是两个人大脑联机,进行脑图对抗。不过请大家放心,我们的比赛非常非常安全,不会伤害到任何人,比的只是你的精神力和意志力,不会出现侵入大脑的状态,因为,”她顿了顿:“现在的科技还没发展到意识可以自由交互的水平,你就算想侵入都没这个能力,大家明白了吧?”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眨眨眼继续听着,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有关心科技的朋友可以知道,国外现在已经有可以脑控的机器人,手脚不利索的人戴着电子头盔,可以用意念发动指令,让机器人去倒水或是挪动什么物件,”陈薇薇说:“我们只不过是把这个原理给数码图像化了而已,并不会对任何人有任何损伤,顶多就是脑疲劳,累了一些。” 她拍拍手,门开了,从外面进来两个选手,正是刚才对抗的33号和7号。33号用凉亭图像战胜了7号的大海图像。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7号身上,因为他是败者,是最容易受伤和出问题的那个。 7号除了精神状态有点萎靡之外,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一脸失败后的失落和不甘心,揣着裤兜也没心情和大家聊什么。 陈薇薇说:“我说过,只要这次入围前一百名,就会有奖品。请7号选手跟我们工作人员走,领取一部最新的苹果手机,然后等待败者组的分组通知。胜利者的33号选手,可以回去休息了,下一次比赛另行通知。” 33号是个高中生模样的半大孩子,非常兴奋,戴着小眼镜,目光灼灼,恨不得跳起来欢呼。 他没急着走,而是被现场的人围住,东一句西一句问刚才对抗的感受。33号告诉众人说,简直太爽了,尤其是拉锯之后吞噬了对方的脑图,那种从精神上完全碾压一个人的快感是其它游戏无法带来的。 听得众人都燃了起来,这游戏是从精神上碾压对手,另外一个人在你的强大意志力前慢慢溃败、跪伏,那种自豪和强大想想就爽歪歪。 那小伙子抱着肩膀,当众宣布:“我的目标是杀入前三!” 其他人耻笑,你可拉到吧,还前三呢,先过了淘汰赛再说吧。 小伙子冷笑没多说什么,回头瞥了我一眼。 我心里一咯噔,这小子肯定也是个劲敌。 第二百四十九章 决斗 一对对的选手到游戏室进行对抗,大屏幕上四幅区域图不断上演着选手们精神力的搏杀。在这个战场不看谁有钱,不看谁地位高,比的就是纯粹的精神力、意志力,甚至还有想象力。 竟然有人在脑图对抗中构思出了一幅浩瀚的宇宙星系图,而对手只是普通山区风景,两者一触碰,星系图的强大想象力瞬间就把山区给吞噬了,对手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就臣服在这浩瀚的想象力里。 这时会议室里有人喊:“邵阳,是你的号!” 那个小伙子站起来,原来他叫邵阳,他冲着在场的众人抱拳,径直去往游戏室,看都不看对手一眼。 他的对手是个中年大叔,有些驼背一脸苦比,还没比呢状态就极度萎靡。果不其然,邵阳以摧枯拉朽之势把对手干趴下了。 我仔细观察邵阳的脑图,他想象的是一个人物,而不是风景,那是御剑飞行的大侠,一身道袍,衣炔飘飘,头上道冠的两条飘带潇洒飞起来,脚下踩着一把长剑,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杀机凛然,直奔对面而去。 对手连脑图都没画完,剑侠就到了,跟秋风扫落叶似的,对手的脑图直接变成一堆杂乱的线条。整个过程可能不到一分钟。 下面等待的选手们面面相觑,暗自咋舌,这个邵阳真是极为可怕的对手。 我暗暗擦擦汗,一路看下来,高手还真不少,高手中的高手也有那么三四个,我原以为自己有经验,应该是最牛啤的一个,谁知道高手这么多。 他们有几个特点,第一出脑图特别快,第二特别清晰,细节栩栩如真,第三和对手一旦碰上,坚决不后退,没有迟疑,在拉锯战中能坚定信念,最后一举击溃,摧枯拉朽。 这就是说,不但需要出脑图能力,还要有自信力、无坚不摧的意志力、浩瀚的想象力,想取胜必须无一不缺。 我越琢磨越是灰心,这些普普通通的高手已经牛啤到了这种程度,头三名的实力得啥样啊。第一名的黑天鹅和第二名的老熊,到现在也没露过面,实力成谜,估计到了游戏里“sssss”实力级别。第三名的孔令我见过,以为不过是嘚嘚瑟瑟咋咋呼呼的富二代,现在这么一品,这小子也不是绣花枕头,暗藏着很强的实力。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搏杀,到了晚上五点多,第一轮比赛全部结束,一共产生了48位胜出者。其余48个败者会进入败者组,接下来几天还会进行层层的淘汰,最后选出一个大神,和我这个轮空的87号最终对决。 这件事光是想想就肾上激素飙升,牙床子发痒,头上冒汗,真是既兴奋又紧张,更多的是跃跃欲试。 这天结束之后,陈薇薇公布了接下来几天的赛程,有想看的选手可以过来观摩,不想看的可以休息等下一轮通知,不用过来。 我仔细盘算,这几天还是在家休息吧,养养脑子。过来瞅别人玩,不但紧张而且越看越是心里没底,不如稀里糊涂到时候毕其功于一役。 接下来几天我天天吃大餐,火锅日料自助餐,到晚上九点就睡觉,别的不干,就是放松,养脑子。 但是效果不是太好,几天下来昏昏涨涨的,瞅什么都迷糊。 这天下午接到了短信通知,告诉我明天上午十点到sx公司进行比赛,败者组的冠军已经决出来了,明天是第一轮比赛的最后一场。 我顿时这个紧张,头冒汗手发凉,呼吸都不由自主急促起来。心想这种状态可不行,到时候没一分钟就被打败了,那就太丢脸了。 这一天我是坐卧不安,心理素质还是差,脑子里不停地想,明天对决选个什么脑图好呢,是风景还是人物,是蓝天还是大海……把经历过的这些中阴场景想了个遍。 时间很快,过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我怀着极度紧张的心情来到了sx公司。 一进会议室,就看到几乎所有的选手都到了。我暗暗叫苦,不至于吧。 这些人是过来观摩最后一场对决,也是顺便听下一轮比赛的通知。 邵阳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最后一场压轴大戏,别让我们失望啊。” 我“呵呵”了两声。 他指着对面说,你的对手在那。 我看过去,有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正大声说笑,长得极其猥琐,满脸坑坑洼洼,还是个半秃头,说话的嗓门很大。 他看过来,自来熟走过来,主动和我握手:“你好你好87号,我是96号选手,今天就是咱俩杠上,多多指教,手下多多留情。” 旁边的选手有晋级的也有淘汰的,现在都没什么心理负担了,看热闹不嫌事大,打口哨欢呼,有的拍桌子跺脚,会议室一片嘈杂。 对于这个对手我很是失望,原以为能是个美女呢,没想到是这么个猥琐大叔。 我们用脑图对抗,好歹也算一种精神交流,和这样的人精神交流,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陈薇薇走进会议室,说:“两位选手跟我到游戏室,对抗马上开始。” 96号猥琐大叔笑嘻嘻跟在陈薇薇后面,脸上一点都看不出紧张,我却心跳之快,两只手有点僵硬。这时邵阳冲我握了握拳:“加油!” 我没有回应,因为大脑因为过度紧张有点空白,断片了。这轮空真是不好,还不如第一个上,第一个淘汰了拉倒,简直就是慢性折磨。 我们穿过走廊,来到不远处的游戏室,一进去就是很大的场地,两张躺椅距离不远,对面是白色屏幕。 工作人员引导我和猥琐大叔躺在躺椅上,有人拿过vr眼镜,给我们分别戴上,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陈薇薇的声音传来:“两位不要紧张,正常发挥就可以。一会儿会看到蓝灯亮,说明比赛正式开始。”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大脑还是空白,怎么办,怎么办。其实这个游戏对我来说,难度不是很大,可是克制不住的紧张如潮水袭来,使得大脑出现了空白,这几天我想了很多场景和人物图,这时候竟然一个都想不起来。 没等我调整好,眼前突然有蓝灯闪了一下,耳边传来电子音:比赛正式开始。 我紧紧盯着眼镜,眼前是覆盖整个视觉的屏幕,能看到我和猥琐大叔的即时脑图成像。我这边空空白白,什么都想不出来,大叔那边已经出现了色彩和轮廓。 那是一片红色,像是上了某种滤镜,我竟然被之吸引,忘了自己该干什么。 红色烟雾里慢慢出现四个少女,都是东方人面孔,细柳的身腰大长腿,穿着印度人那样的纱巾衣服,欲遮还露,还不如不穿呢。四个少女搔首弄姿,向着我的脑图区域走来。 我看得啼笑皆非,忽然放松下来,这大叔还真是猥琐,真难为他怎么想出来的。 我想了想,既然他是美女,那我就构思这个吧。 我的脑图区域慢慢出现了形象,那是一尊黑影子一般的佛陀。我参考了影视剧和书上的佛陀形象,又掺杂了孟婆的菩萨像。 佛陀盘腿坐在莲花座上,一手妙指拈花,一手横放在肚脐前,法相庄严。 我想靠这种正念的想象力,来对抗大叔的猥琐。 四个少女越来越大,所占据的面积和篇幅也越来越大,我的佛陀因为出来晚了,所以只占着一个角落,眼瞅着越来越的空白都被对面给侵蚀了。 那四个少女越走越近,四人的脸上竟然出现了某种狰狞之色,极为可怖,看着是四个女孩子,其实更像是四头恶狼。 她们把我小小的佛陀包围住,从四个方向开始侵袭进攻,要吞噬我。 我微微眯缝上眼睛,越到这个时候,反而越是心下澄净。 这种定力和多次穿越中阴之境是有关系的,因为每一次穿越靠着的都是意识,经历了种种事看到了种种景之后,意识的强大已经超出了我自己的评估。 四个女孩终于和我的佛陀碰到了,陡然间就感觉到精神上一紧,有种强大的压力袭来。 脑图成像只是一个具象化的表现,核心就是大叔在用他的精神力向我施压,向我进攻,和上级领导用威严强压下属其实是一个道理。 一开始我确实不太适应,佛陀在慢慢缩小,最后缩到拇指大小,而四个女孩越来越大,占据了整个区域百分之九十七的面积。 不好,要输。 第二百五十章 不好玩了 我的佛陀缩无可缩,眼瞅着要被吞噬的关键时刻,屏幕上忽然出现了几个字,“小伙子,你还是嫩啊。” 这是对手那位猥琐大叔的脑图,他不但用大脑呈现图像,居然还写出了文字。 这几个字歪歪扭扭,像是小孩涂鸦,可出文字这个本事是前面其他选手的比赛从没出现过的,目前属于大叔独创,这老小子原来一直扮猪吃虎,看着猥猥琐琐,其实真是有本事。 我心念一动,也在屏幕上出现一行字,“我还没输吧。” 很明显感觉对面的精神力一滞,显然想不到我还有这一手。我的脑图文字渐渐扩大,强行撑开四个女孩包围的区域。 文字保护着里面的佛陀,面积在扩大,以极其缓慢而坚定的速度收服着失地。 这时屏幕上又出现了一行字,“小兄弟,有点意思哈,你再看看这个。” 画风一转,那四个少女竟然开始宽衣解带!身上的纱巾本来就薄如蝉翼,挡跟没挡的效果差不多,衣服渐渐脱落,场面可就有点不堪入目了。 我脑子嗡了一下,没想到这大叔猥琐到了极点,为了赢什么手段都出! 这时,游戏室有一些嘈杂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和大叔交涉,大叔直嚷嚷:“你们可没规定什么能出什么不能出吧,一开始规则没细说。” 有工作人员说:“那你也不能出这样毁三观的图像。” 陈薇薇冷冷声音传来,“给你一次警告,再出现这样黄赌毒的画面,直接取消资格!” 大叔嘟囔着不合理,屏幕的画面果然变了,这四个女孩要穿回衣服。这个时候,他出现了混乱。大叔的目的是让女孩穿上衣服,但他出现了纠结,那就是女孩直接变一身衣服呢,还是穿回原来的衣服。 可别小瞧这一点点的设定,两种不同的方式代表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思维过程,每一种都需要消耗大量的心算脑力,也就是说大叔看似闲庭信步,其实他是在自我消耗。 我马上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机会,陡然凝神集中心念,佛陀瞬间扩大,以极快的速度吞噬领地,把这四个女孩挤到向屏幕角落。 明显感觉到大叔有点慌了,他一方面在对抗我,一方面要让女孩穿上衣服,一心二用,画面出现了很多杂乱的信息,有大楼、马路,甚至家里的马桶,一个指着鼻子骂的老娘们……这些都是大叔生活里最常见的元素,现在以雪山崩溃的方式,全部喷涌而出。 我越来越有信心,掌握了一点小窍门,脑图呈现的越具体越纯粹,代表精神力越足,而出现了其他杂乱线条和图像,说明大脑已经混乱,离着溃败只有一步之遥。 我微微笑着,极度扩张佛陀的身躯,在屏幕上犹如一尊从天而降的大佛,比起对手小小的四个女孩,佛陀能有几十丈高,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皮耷拉,嘴角微微翘起。 我越来越兴奋,在脑海中让大佛动了起来,他抬起一只手,手心朝下成为手掌,从天而降,好像《西游记》里的如来佛,一只手把孙猴子压在底下,五百年不得翻身! 四个女孩吓得花容失色,想在巨手之下躲避,我哪能给他这个机会,趁他病要他命。巨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浩荡如天罚,压着重重的阴影就落下来了。 这时屏幕上出现一行字,“兄弟,你也太狠了吧。” “鬼魅魍魉,邪不侵正!”我也在屏幕上写下这八个字。 就听大叔在旁边嚷嚷:“这小子对我人格侮辱,你们不管吗?这是人身攻击,是违规!” 他还没叫完,佛陀的巨手就到了,浩瀚如天,直接把那四个小狐狸精压在底下。我浑身热血沸腾,这种把别人精神力碾压成粉末的感觉,简直太爽了!绝对肾上激素飙增。 真的感觉到了巨手之下的触感,“嘎吱嘎吱”破碎之声,跟碾死蟑螂差不多。 屏幕出现了一行字,87号最终获胜! 屏幕上的图像全部消失,恢复了原始的白色状态。 陈薇薇道:“两位把眼镜拿下来吧,87号选手最终获胜,进入最后的五十强。” 我真有点恋恋不舍,把vr眼镜拿下来,别说哈,真有点上瘾。虽然对抗模式简单粗糙了一点,但胜在新鲜,这要是好好打磨一下,提前一步推向市场,市场潜力巨大到无法估量,甚至能引发一场革命,把人类文明从物质世界提向意识世界,前进了这么一步。 猥琐大叔还在闹事,上蹿下跳指着我大叫:“他违规了你们不管吗?” 陈薇薇冷冷地说:“我看87号说得没错,你就是个鬼魅魍魉。” 这句话硬硬的怼回去,猥琐大叔张着大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没想到主办方的负责人都这么个态度。 我在旁边听着心里暗爽,陈薇薇看着冰冰冷,其实特有原则,对事不对人。 有年长一些的工作人员过来打圆场,劝了猥琐大叔两句,带着他去领奖品了。 送走了大叔,陈薇薇冷冷看着我:“到会议室,我宣布第二轮的赛事。” 我们走向会议室,我还沉浸在刚才脑图对抗中不可自拔,这种感觉不是亲身经历,真的很难想象其中爽快的打击感和成就感。 陈薇薇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我跟在后面,刚一进去,就听到潮水般雷鸣掌声。我看向下面黑压压坐着的选手,几乎所有人都在鼓掌,邵阳坐在后排高举一只手,竖成大拇指示意给我看。 一瞬间我被巨大的幸福包围,忽然找到了人生的意义,具体是什么还说不好,说不定我在这个领域就是有天赋呢。 我来到台下找个空位坐着,邵阳在后面拍着我的肩膀,轻声说:“你刚才让佛陀的巨手从天降简直牛啤透了,像是西游记里的场景,你不会真的是修行人吧,是居士?” 我礼貌地笑笑摇摇头,说自己就是个普通人。 邵阳感叹一声:“高手如林,我的目标本来是前三,现在遇到这么多劲敌,有点没信心了。” 我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冲他握了握拳,说了声“加油”。 陈薇薇在台上公布了第二轮赛程,第二轮要从五十个人里淘汰四十个人,只保留最后十强。 还是老规矩,头三名黑天鹅、老熊和孔令,仍然不参加第二轮的比赛,他们三人直接保送进十强。 也就是说要从我们四十七个人里选拔出七个人。 赛制相当的残酷。相当于七个人里只能入选一个,淘汰六个。 陈薇薇清清嗓子说:“我们集团高层开了一次内部会议,这次的测试完美运行,下一步决定向市场逐步开放脑图对抗的游戏,成品已经在最后的开发中,我们会参加在上海举行的世界游戏大会。为了配合到时候的盛会,最后十强比赛将放在全网络直播,最后入选十强的选手,不但可以得到大量丰盛的奖励,还有扬名立万一炮走红的机会!大家好好加油。” 现场炸开了锅,五十强选手都在跃跃欲试,也有人紧张害怕和担心,因为赛制太残酷,淘汰率太高。 陈薇薇拍拍手:“大家静静,第二轮比赛是这样,一会儿抽签,七人一组,分成七组,有两组是六个人。”她顿了顿说:“每组最终只有一个晋级的名额!” 这一下更是爆炸了,所有人都站起来,大声讨论着这个赛制。两人一组的对抗已经难上加难,第二轮是七人一组,最终获胜者要一个人干败对面六个!我的天啊,这得什么脑力,快赶上最强大脑了。 大家嚷嚷着说赛事不合理。陈薇薇冷冷道:“觉得不合理的选手,现在可以退赛。给各位考虑的时间,我们的工作人员就在外面等候,想参加比赛的过去登记,然后等候通知,不想比赛的可以不必登记,直接走人。” 说着,这小娘们踩着高跟鞋“嘎达嘎达”走了,留下一个窈窕背影,让大家默默脑补画面。 我正愣着,邵阳走过来道:“87号,希望我们两个不要分在同一组。” “是啊。”我不喜欢这个人,给我的初始印象就不算太好,很有心机的样子,我还是客气地说:“大家在一起认识不容易。” “我说的不是这个,”邵阳道:“我希望我们最后十强的时候再pk,我希望和强者较量,你太早淘汰了就不好玩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1对6的战略 局势比之前还要恶劣,头一百名已经高手如云,而今淘汰了一半,留下来的都是精英。接下来七人一组,一个人要淘汰六个对手,那得残酷成什么样。 选手们通过几天的较量彼此都有些小熟悉,互相讨论着赛制,其中不乏学霸级人物给大家分析对阵策略,什么拉帮结伙,什么暗度陈仓,各种三国的计谋全出来了。 邵阳在旁边冷笑说:“想那些都没用,只有实力才能碾压一切。” 他拍拍我的肩膀,轻声说到时候见。 签了字报了名,等到通知,后天开始比赛。为了得到火陶的信息,真是道道难关。现在也没法准备,只能到时候临场发挥了。 在家休息了两天,到比赛的日子,我早早到了公司,这次来的人少了很多,只有四十来人,个个都是选拔淘汰出来的精英,彼此没有互相交谈,估计都在节省精力,说话也是费脑子的。 到了时间,陈薇薇走进来,大屏幕开始对决号码的抽签。 四十七个选手重新排序,我拿到的号码是三十四号。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大屏幕上,紧张气氛在蔓延,大家既渴望对战又害怕失败,大战一触即发! 一共只有七组对决,所以不再同时进行,而是一组组来。第一组的六个人号码陆续在屏幕上出现,第一个是7号,第二个是25号,第三个是4号,第四个是46号,第五个是2号,第六个是34号。 所有人重新检查自己号牌,没选上的暂时舒口气,选上的几个人脸色都有些紧张和仓皇。 我盯着自己手里的号码牌,34号,没想到第一组就选出了我!这狗屎运,买彩票都没有这个手气。 选出的七个人从人群里走出来,我扫视一圈,大都不认识,只是脸熟,比较幸运的是这一组没有邵阳,不过也不要小觑高手。 七个人跟着陈薇薇去往游戏室,选手留在会议室看即时的比赛图像,这次比赛为了配合不久后的网络直播,尝试增加了现场解说。当然,我是听不到的,已经到了游戏室,要全神贯注的备战。 一溜七个躺椅摆好,我们按照号码大小依次找好座位,舒舒服服半躺在上面,工作人员拿来了vr眼镜。 旁边有个选手嘟囔:“这次是六个人,不知道服务器能不能承受住。” “放心吧,”陈薇薇说:“我们内部做过测试,最多可以承载十五个人同时联网。” 等我们坐好后,陈薇薇告诉大家,一会儿面前有蓝灯闪烁,就可以正式对战。 这次比赛有两种获胜的方式,一是把对手的图像消灭了,这个对手就算是淘汰,最后只留下一个获胜者;还有一种方式是,在规定的比赛时间内,抢占面积最大的人就是最后获胜者。 最后一个规定是怕两个同样坚韧不屈的选手,谁也消灭不了谁,所以凭占图面积定胜负。 规定比赛时间是十五分钟。 前面的第一轮淘汰赛,出现过最长的对抗时间记录是十分钟,已经令人咋舌了。一个人如果能把最纯粹的脑力维持到十五分钟,这人的专注力和想象力得到了多么恐怖的级别。 耳边就听电子音倒计时“三,二,一”。随即眼罩内蓝光闪动,比赛开始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白色屏幕上的五个方位瞬间诞生出五个图像:有的是一朵花,有的是一座山,有的是一只飞鹰,有的是一个浑身琳琅饰品的美少女战士……真是大开眼界,高手的脑洞还真是不一般。 我赶紧想象脑图形象,屏幕上我所在的区域出现了一尊佛,还是那个套路,我没急着抢地盘,而是先守固住自己一亩三分地,静观时变。 能看出五个人,还有两个和我采用了一样的策略,先固守自己的位置。三人的图像在慢慢扩张,小心翼翼的,谁也不敢先冒头,一点点扩,抱着多占一寸是一寸的作战策略。 十五分钟看着挺短,可在脑力比拼的战场上,那是相当的漫长和艰苦,甚至说是痛苦,一定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三个固守位置的还在固守,扩张的还在扩张,屏幕就这么大,三团扩张的很快就要碰在一起。 一个是雄鹰,一个是美少女战士,还有一个竟然是一把重挺机枪,金属感逼真,下面拖着厚厚的子弹带,张牙舞爪杀气腾腾。 三团图像的面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终于碰在一起。美少女战士和机枪的边界交融,机枪好像憋了很长时间,猛地掉头,对着美少女战士就是一顿狂喷,子弹跟不要钱似的,全部倾泻向美少女战士。 当然了,这些子弹最远只能到两个图案交接的边界,根本打不到美少女战士的身上,但这代表了机枪选手的一种无往不前的决心和斗志。 疯狂旋转的机枪不断闪烁出蓝色火光,一闪一闪的蓝色光辉下,屏幕画面上几乎看不到别的东西,蓝得刺眼蓝得闹心。 我陡然一惊,马上明白过来,暗叫一声了不起。机枪选手用脑图勾勒出了极为刺眼的蓝色,他的主要攻击方式竟然是颜色攻击! 我的天哪,这人得什么脑洞,我佩服至极,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招数。 大脑长时间要维持蓝色的不断闪烁,尤其还有这么多子弹,漫天飞舞,每个细节都无比真实,这人得多强的脑力?! 美少女战士果然顶不住,精神力其实就是一股气势,要气势先弱,很可能立即一溃千里。美少女战士的面积在缩小,机枪在急速扩张,机枪选手看出来了,在如此高消耗下,自己也坚持不了多久,大招既然用了,干脆在查克拉耗尽之前把你们全灭! 美少女战士是倒了霉了,还没看出有什么亮点,直接被机枪打到爆,面积越来越小。 这时机枪的图像碰到了另外一只鹰,这位选手不管那么多,见人灭人,见佛灭佛,调转枪头对着鹰也是一顿狂喷。 美少女战士眼瞅着就要被消灭,差最后那么一口气,因为机枪去打老鹰,缓过来了。这选手也不是省油的灯,马上和老鹰心有默契,一起去干机枪。 机枪是左右为难,打了这个打不了那个,但气势竟然不输。一对二坚持了能有小一分钟。 我看的是暗暗惊叹,这个机枪选手果然是大高手,很可惜很可惜,一开始他有点上头,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他不应该没把美少女战士赶出去的时候,就掉头打老鹰,这一秒种的上头决策,导致了现在的被动。 美少女战士一边浪笑一边在那跳舞,装饰漫天乱飞,五颜六色,这位选手也发挥出自己的实力。老鹰更是了得,漫天飞旋,时而大时而小,两个眼珠不停转动,身上每一根羽毛都在风中抖动。 看着这三个人的缠斗,我冒了冷汗,这场比试已经能预见到,打到最后肯定无比的残酷和惨烈! 机枪又撑了十来秒,实在是干不过两个人联手,这两个人的能力其实也不差,和他不相上下。 机枪节节败退,最后退到自己原来的位置,老鹰展翅而来,居高临下“嗖”的一声,展开巨大翅膀,覆盖在机枪上。 电子声没有任何情感,报道着及时战况:“第一位淘汰者,25号!” 听到有人摘了vr眼镜的声音,那是机枪的25号选手,淘汰之后立即离场,他的脚步无比沉重和疲惫。 老鹰的翅膀振振而响,看向美少女战士,这时美少女战士写下几个字:“兄弟,不要内讧,先把那三个人联手踢出去再说!” 我考,他们两个竟然要联手。 这可麻烦了,一个人能耐再大,也耗不过两人联手,尤其是脑力拼耗。 我的心脏砰砰跳,接下来怎么办没有主意。美少女战士和雄鹰把目标对向了一朵花。 其余三个人,我是佛陀,另一个是山,最后的那个是花。这花楚楚可怜,娇弱无比,看上去就好欺负。在脑图的对战中,转念之间的策略就能决定最后走向,老鹰和美少女战士在这一刻几乎同时做了决定,向那朵花进攻,先挑软柿子捏。 就在他俩向花急速扩张的时候,那座大山忽然转向我,我心里一咯噔,这是要向我发动攻击了吗?谁知道那座山上出现了一行字:“你好,我们也要联手,2v2才能胜率最大化。” 第二百五十二章 魔 现在这种情况也只能这样了,暂时联手还有胜机,单打独斗必输无疑。 好。我在屏幕上打下这个字。 先静观事变。山的选手随即出现这么一行字。可见他对于目前的局势已经深思熟虑。 这时鹰和美少女战士已经飞抵到那朵花前,随即两人同时用出大招:鹰击长空和美少女战士跳舞。屏幕闪烁非常,五彩幻灭。 刚才机关枪选手用颜色进行攻击,这一招简直太绝妙了,这两个人马上就学会了,现学现用,可见都不是善茬子。 就在两个人疯狂攻击的时候,那朵静谧的小花突然急速膨胀,粉红色的花瓣变成深黑色,花的中心出现了一张大嘴,血盆大口,獠牙外翻,就像是长在噩梦深处的食人花。 老鹰和美少女战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万万没想到那么一朵娇羞的小花花,突然之间会变成恶魔。在两人一停滞的时候,黑色的食人花张开大嘴以极其凶残的方式,一口咬住美少女战士的脑袋。 按理说两幅脑图之间是有边界的,在一个人精神力没有崩溃之前,是不可能侵袭和重叠上,可食人花发动的第一次攻击,就直接越过边界,到了美少女战士面前,并且大嘴一口叼住她的脑袋。 这时耳边响起一个男选手惨烈的叫声:“我弃权,我弃权!认输了!快,快,我不比啦。”声音里充满了恐惧,都带着颤音。 随即是细细碎碎的声音,屏幕上打出一行字,“4号选手淘汰”。美少女战士的形象从屏幕上消失。 食人花像是意犹未尽,掉头看向老鹰。老鹰一看不好,夹着尾巴飞远,一边飞一边打出一行字,“花的哥们,咱俩联手,先把那两个人踢出去再说。” 食人花又变大了一圈张开大嘴,屏幕上犹如一道残影,用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速度,一口叼住老鹰。 老鹰半截身子都在食人花的嘴里,食人花像是叼住一只苍蝇,大嘴开始吞咽,老鹰拼命挣扎,根本就挣脱不出去。 “我认输!我认输!”一个选手大叫。 随即屏幕上老鹰的形象消失,出现了一行字,“2号选手淘汰”。 食人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灭了两个选手,现在场上就剩下我和大山。大山快速出现一行字:“联手!” 食人花简直太可怕了,自问我是没能力一个人单挑那两个高手,可食人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续击垮他们,说明这个人是高手中的高手,而且精神力到了恐怖级别。 食人花此时已经膨胀到了屏幕的半壁江山,我的佛陀和那座大山与之相比,像是蝼蚁遇到了巨人。 食人花的嘴里吐出一行字,“你们最好不要弃权,让我好好玩玩。” 佛陀和大山紧紧凝视着这朵花,谁也没说话。 “刚刚用出三分力气,他们就不玩了,真是没劲。”食人花又浮现出一行字,“你们可别让我失望。” “一起出手!”大山出现了字。 我知道这时候不能藏着掖着了,有多大能耐使多大能耐吧,精神力对抗,稍微有点犹豫局势马上就会扭转,想扳回来就难上加难。 我和大山一起出手,脑图同时变大,我们两个都在扩张,快速逼近食人花。 能看出食人花很兴奋,张开大嘴,冒出滚滚黑雾,真像是神话小说里的妖怪。 花的嘴张到最大,看上去像是一条大蛇或是一只狮子,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西游记》里的九头狮子精,书中描绘它一张大嘴吞噬了十万天兵天将,估计也就这样了吧。 大山上出现一行字,“拼了!” 对,拼了,毕其功于一役。这个时候我原本的顾虑反而没有了,义无反顾的决绝,甚至能感觉到心下澄明和无忧无虑。 我和大山一南一北几乎同时和食人花接触上了,反正躲也躲不了,不如面对面硬刚。 食人花脑袋一甩,直奔我过来了,我下意识心里一抖,恐惧完全是生理性的,避也避不开。 我赶忙调整呼吸,尽力保持冷静,感觉到一股近乎黑色的强大精神力扑面而来,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我突然想起很小时候经历的一次校园霸凌。 我那时候读小学,刚刚转学,班上有个小霸王,课间的时候欺负新同学,用水枪喷了我一裤子水,其他同学都在鼓掌笑着说,尿裤子喽,尿裤子喽。这件事带给我的阴影很久才消散,没想到这个时候,这股强大的黑暗精神力竟然又让我想起这段往事。 我心在颤抖,脑门上浸出冷汗,食人花选手的精神力攻击竟然到了如此离谱的境地,竟然能够引发藏在心底最不愿回忆的经历。 食人花越来越近,压力越来越大,对面强大的精神力让我无法呼吸,脑海里的画面开始乱了,佛陀身上出现很多杂乱线条:一群小孩围着一个小男孩耻笑,妈妈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可怕的是,这些画面的出现完全不受控制,潜意识里的恐惧绕过理性大脑,全部呈现出来。 这时候,那边的大山已经和食人花碰上了,也就一个照面,大山的图案也乱了。我撇了一眼,出现了女人和男人吵架的情景,东西破碎一地,女人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也都是潜意识里埋藏最深的画面。 食人花哈哈狂笑,听不到声音,但能感觉到他得意至极。 此时此刻我反而冷静下来,面对浩瀚的黑暗精神力,第一反应是逃避,但更多的是一股拧劲。那些不愿回忆的往事,要来就尽情来吧,过去的都过去了,我又不能少块肉。 这一瞬间我放空自己,嘴角慢慢翘起出现笑意。 大山的选手也不是善茬子,在极度混乱之中,竟然还能维持住某种平衡,虽然岌岌可危,但没有像前面两个选手那样一溃千里。 我们三个人竟然在这一刻保持住了不上不下的状态。 食人花在笑,出现一行字,“这个游戏到现在才有点意思了。” 他的精神更加用力,我感觉到类似核武器爆炸一般的精神力,所有的烦心事在心里不再以具体的事情出现,而是呈现出一种无法描述的黑暗状态。这种状态竟然渐渐化成人形,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心里站着一个黑色恶魔,头上长角,背后拖着尾巴。 我突然明白了,心里出现的这个黑色恶魔,就是心魔!所有的灰暗往事,各种不如意,别人的耻笑、受到的威胁、感受到的耻辱……种种负面情感在这一刻融合,化成了一个具体的魔! 突然耳边传来“哇”一声大哭,有个女孩更咽着嗓音,断断续续的哭。我马上反应过来,是大山选手,她崩溃了,没想到她是个女孩子。 她这一哭激发了我的雄心,佛陀猛地挡在大山的前面,用自己的身躯做挡箭牌,抵挡住食人花的精神攻击,把大山紧紧保护在后面。 “谢谢你,”屏幕上大山浮现出一行字,“谢谢你,34号。我认输了,不行了,坚持不住了!” 随即大山的形象消失,出现一行字:“7号选手淘汰。” 食人花乐得前仰后合,缓缓面向佛陀,花瓣出现一个极为狰狞的脸,又吐出句话:“有点意思,就剩我们俩了,一起好好玩玩,好过瘾。” 这一刻我心下澄明,意识到了这朵食人花的选手是谁了。 屏幕上我打出两个字,“子善?” 食人花明显一停滞。 我也是猜测,精神力如此黑暗如此浩瀚,能直接让人把心魔实体化,这些都和夺舍了子善道长的病魔太像了。 他这么一犹豫,我直觉马上感觉到,他就是子善,也就是病魔。 奇怪的是,刚才和选手们一起到游戏室,肯定没有子善道长,如果有,我一眼就能认出来。 我正在思考的时候,食人花稍停后又开始膨胀,想要吞噬我,但能感觉到不像刚才的坚决和秒空一切,带着深深的犹豫。 我赶紧让佛陀说出一句话:“你还有心思在这里比赛,赢了我又怎么样?你太大意了,知不知道朝阳观已经对你布下了天罗地网!” 食人花又是一停顿,继续扩张膨胀,朝我过来。 我的佛陀继续说道:“想必你已经认出我了,告诉你吧,我已经见到了子善的师父,整个道观上下恨不得抓住你往死里弄!你太孩子气了,这个比赛只是一场游戏,下一次还要公开在网络直播,到时候所有人都能看见,你是不是疯了,把自己这么暴露出去,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我连续不断说话,屏幕上的字以五彩的形式出现,不断闪动,极其醒目。 此时我已逼入了角落,岌岌可危,整个佛陀只有拇指大小,眼瞅着就要淘汰。 食人花扩张到面前没有动,我说了最后一句话:“你已经证实了自己的能力。该走了,再不走就晚了。” 这句话是压垮对面的最后一根稻草。食人花了沉默一下,打出一句话:“再见。” 屏幕上出现了官方字体:“46号选手淘汰。这一组最终晋级的选手,34号!”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一炮打响 我缓缓摘下vr眼镜,其余的五张游戏躺椅上都是空的,五个对手已经走了,包括病魔。我至今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是个什么人,只记得他的号码,46号。 好不容易抓到病魔的行踪,又让他溜了,这是没办法的事。依照我现在实力,没法跟他对抗。目前很可能出现了一个极其可怕的结果,病魔舍弃了子善道长的肉身,它又找了一具新身体。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算这次能找到它,可下次它又变了,再寻人夺舍,就跟传说中的人偶师一样,变化莫测,无影无踪。 所以要找到病魔,必须先把自己的基础打牢,最起码得把紫金霜服用完再说。 这次也不是没有收获,我进入了前十名,最关键的是,摸到了病魔的一些规律,这个恶魔确实很精明,能体察人性,但也有致命的弱点,就是玩心太重,总想在人间留下点什么。 我敢断定,前十名比赛的时候,它一定会到现场观摩。 我晕晕乎乎从游戏躺椅上坐起来,看看时间,过了十一分钟。游戏时间的十一分钟,对于我来说,就像是过了漫长的一个世纪,跌宕起伏,生离死别。 有工作人员问我怎么样,拿来了水,我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擦擦头上的冷汗。 陈薇薇走过来,还是居高临下的态度,不过说话的口吻软了一些:“恭喜你啊。” 我勉强抬起头看看她,脑仁开始疼,精神力的拉锯,副作用还是挺明显的。我点点头,表示谢谢,谁知道这女人下一句好悬没把我鼻子气歪,她说道“一开始还真是小瞧你了。” 这话听得怎么这么刺耳,陈薇薇说完走出游戏室,去会议室通知下一组比赛。 我昏昏沉沉从躺椅上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走,有工作人员要扶着我,我摆摆手示意不用。后面的比赛不想看了,回去好好休息吧,真的是太累了。 从大厦出来,外面阳光明媚,虽是深秋不过天气很好。我深深吸了口气,微微眯起眼睛,回忆起比赛的情景,像是做了场梦。 “34号,你好。”一个清脆的女声从旁边传来。 我揉揉眼去看,站着一个小小巧巧的女生,穿着秋天的半身裙,双手背在身后,像是清清爽爽的女学生。 “你是?”我疑惑。 “我们是一组的,”她说:“我是7号。” “哦,大山选手。”我马上道。 她甜甜一笑,大大方方伸出手,“我叫周菲,你呢?” “你好,我叫林聪。”我和她握了握。 她眨着眼睛看我,目光很有神,这是个很有魅力的女生。“你很厉害,居然能打败食人花,你和他认识是吗?” 我立马警觉上,这小丫头不会是套我的话吧。我吱吱呜呜地说:“可能吧,当时也是猜的。” “我目前在一家培训学校当英语老师,你呢,是做什么的?”周菲问。 这女孩长得挺养眼,性格也活泼,但我实在没心情套近乎,随口说:“我现在是无业游民,下岗了,没工作。” “哦。”周菲眼神中略有些失望,“那你也很优秀。杀进了前十名,等十强决赛之后你就是一代大神了,挣钱的机会很多。” 没想到这女孩也是俗人,我更是失望,“我进前十名不是为了挣什么钱,而是找到和sx公司总裁交流的机会。” “中午了,你不吃饭吗?”周菲站在那里,背着手俏皮地问。 我一想也是,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了,算了,人家一个大姑娘这么表达诚意,咱也别拿着端着,便请她吃饭。 周菲带我到了一家日本烤肉店,我让她别客气,这女孩还真是不客气,点了一桌子的蔬菜和烤肉,牛羊鱼样样都有。 我脸色当时有点不好看,第一次吃饭你就这么大手大脚的,真把我当凯子了。不过我还算绅士,没有表露出来。 吃饭的时候,我问周菲,对抗食人花的时候她出现了很多杂念,那是怎么回事。周菲红着脸说,“你都看到了。我最近才和男朋友分手,我们吵架吵得很厉害,他把我送给他的礼物都给摔了。我天天晚上失眠,凌晨一两点睡觉,早上五点就醒了,心情糟糕得不行。只有参加这里的游戏脑图对抗,才能获得一点轻松,在这里可以发泄出我的负能量,哈哈。第一轮比赛的时候,我就是用怨念打败了对面。” 说着咯咯笑。 我没跟着笑,说道:“看到你的那座连绵大山,感觉不到什么负能量。” “因为我走出来了啊,”周菲眨着眼说:“我干嘛老是负能量,就不能正能量啊。” 席间,周菲问了我很多问题,我是半答不答的,总觉得这姑娘太机灵,稍有不慎就能着了道。 周菲面对病魔的精神攻击,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至少在一个时间段内,能维持和病魔旗鼓相当,这是老鹰和美少女战士的选手都做不到的。这说明什么,说明这个小女子内心世界很是坚强,不是省油灯。得加点提防。 后来她觉得自己问的太多,便开始闲聊,还是挺愉快的。我已经很久没和异性聊过天了,轻松下来觉得身心愉悦。吃完饭,我们互相加了微信成了好友,她冲我眨眨眼,“林聪你知道吗,我的预感是最强的,你肯定会实现自己的愿望,进入前三名,见到sx公司的老大。” 我说道,那就谢你吉言了。 结算的时候,我着实的肉疼了一把,两个人一顿烤肉吃了三百多,不认不识的,以后都不一定再相见,这钱花的有点冤。 其后几天,周菲没事的时候就找我聊天,但我总有点顾虑,觉得她图点啥。就我这样的吊丝,凭啥啊能得到这样一个女孩子的青睐,不现实啊。 我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自知之明了。 后来我借口要训练,聊天渐渐少了。她还是时不时给我发来鼓励和祝福的话。 第二轮残酷的赛制终于结束,选出了最后的十强。我接到公司的通知,说是最后十强对决就要在网络预热了,在主页上公布十强的id或是名字,问我是用本名,还是另起网名? 我当然不希望用本名,麻烦太多,想了想,我随手发给官方一个名字,叫托儿索。 官方通知,下个月的月初在上海进行最后十强赛,到时候会帮我订购机票和安排住宿。 没想到无意之中我还可能成为网红,不过目的不在于此,最终还是要找到火陶。得不到火陶,这一切都是过眼云烟。 眼瞅着也没几天了,我在家收拾收拾东西,我这么个单身汉也没什么可带的东西,如今消费方便,需要什么用手机买就行。最后就带了个包,装点随身衣物。 官方订购的机票通知已经发到了手机上,后天就可以去上海了。我真有点紧张,最后十强个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尤其是神秘莫测的黑天鹅和老熊,至今没有出过手,那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接起来听,是聚宝斋的周老板打来的,他在电话里就一句话,“林聪,我已经租下何庆友的办公室,过一阵会过去,到时候你来和我一起看看啊。” 我心跳加速,何庆友的办公室可是藏着密室,这要找到,那就发达了,最起码钱财以后再也不用愁了。 我答应了,告诉他,我最近会去一次上海,等办完事回来,就去拜访。 约好这件事,我充满了期待,还略有些兴奋。对于最后十强的对决,紧张感抵消了一些,告诉自己尽力就行,高手太多,尽人事听天命。 到了去上海的日子,我早早就到了机场,领了登机牌。这次从江北飞上海,并没有人组织,是选手单独过去,可见组委会的用心,要把这种神秘保留到最后。 当天飞抵上海,从机场出来被车接走,一直拉到酒店。其余九个选手,我是一个都没见着,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住进了房间。 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听安排,去会场进行比赛。 我来到房间上网查看,这次上海游戏节是全球性质的,邀请了很多国家的大游戏公司,带着最新最火的游戏到场,其中有很多都是颠覆性和革命性的游戏。一次全球的娱乐盛典。 sx公司准备在这次游戏节上,一炮打响。 第二百五十四章 最后的决战 到了比赛的日子,一大早我就换上参赛专用的选手服装,出了酒店。外面停车场停着一辆大巴,老远就看到“sx”的标志,还有一个超现代化的logo。 现在我也搞不清楚,这么大的生物制药集团为什么把触角伸到游戏业,但是人家的实力不容小觑,资金不比任何一家大型游戏公司差。 到了大巴前,看到邵阳正在和一个工作人员说说笑笑,自来熟。这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也打进了前十名。我打招呼,他过来热情地握手,还来个拥抱。我们寒暄了两句,这时工作人员说要发车了,上车等待吧。 邵阳低声道:“前十名都到齐了,就是黑天鹅还没到,人家是大牌,姗姗来迟嘛。” 我们上了大巴,一上去就看到第一排座是空的,我正要坐上去,邵阳拽了一把,笑着低声说:“兄弟,你胆子太大了,第一排你也敢坐,这是留给第一名黑天鹅的,咱俩座位在后面。” 我只好和他往后走,看到第二排座坐着一个人,旁边其它位置都空着,可谁也不敢坐。很明显第二排就是第二名的,其他人没资格。 排行榜第二名叫老熊,我好奇心爆棚,看向老熊。老熊是个彪悍的中年男人,看着极是粗糙,像是西北大汉,穿着一件深绿色的军大衣,正抱着肩膀闭目养神。 我们没敢打扰他,这人长得就有点生人勿近的样子。 再往后走到了第三排,我一眼就看到孔令,这个讨厌的小鲜肉富二代。他正戴着耳机,听着音乐,一扭头看见我,马上皱起眉头,一脸的厌恶。 不过好在他心里还有点数,没有公开找不自在,他要敢怼我,我就往死里怼他! 后面是其它十强选手,各个冷酷,一人占着一排座,并不互相交谈,车上气氛真像是大战要一触即发。 我和邵阳算是另类,我们在最后一排捡了两个座位,坐着聊天。 就在这个时候,车门那里上来一人,邵阳眉头挑着兴奋地说:“黑天鹅来了!” 我赶紧看过去,这第一名简直神秘至极,到底是何方神圣。上来的是个女孩,穿着一身黑,黑裙子黑衣服,腰里扎着黑丝带,看身材马马虎虎吧,有点失望,就是个很普通的女孩子。她戴着一个黑色天鹅面具,跟蒙面唱将似的,只留出两只眼睛和嘴巴,惊鸿一瞥中能看到她的双眼极其锐利,像是鹰的眼睛。 我看得有点入神。黑天鹅坐在第一排,身影看不到了。 工作人员和司机耳语两句,示意发车。车门关闭,启动后开向比赛场地。 邵阳抱着肩膀闭目养神,“兄弟,我劝你别看了,再看也不是你的菜,徒劳伤神,还不如想想待会儿怎么赢吧。” 车窗外是上海大都市的车水马龙,我的心里涌出一丝丝异样,黑天鹅的感觉非常不好,觉得像是一把锐利的刀。 大约四十分钟后到了主办地的博览中心,这里跟过节了似的,人山人海。今天的天气也给力,不冷不热,晴空万里。来自全国各地甚至全球的游戏爱好者们,在这里齐齐一堂。他们大多是年轻人,朝气蓬勃,热闹非凡。 人群中还时不时有cosply的演员们,简直就是一场盛会。 车子艰难地往停车场去,到博览中心门口时,看到那里盖着大型舞台,一些外国男孩正在喷火的舞台上热舞,下面都是小姑娘,嗷嗷尖叫。这个场面看着就让人热血沸腾。 到停车场后,我们跟着工作人员从内部通道进去,在后台见到了一身飒爽英姿的陈薇薇,她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工作,颇有点领袖范。 看到我们来了,她走过来说:“各位选手,都准备好了吧。” 加上我一共十个选手,一个个面无表情,闲闲散散地说,都准备好了。 能杀进最后十强的这些人,个个都精神力强大,意志坚定,从表面上看,一丝紧张和不安都看不出来,全都是大心脏。 陈薇薇道:“简单介绍一下赛制的时间安排,我们一共比赛三天。第一天是十个选手分成三组,两组三人、一组四人,听明白了吗?每一组晋级两个选手,组成最后六强。六强再逐对厮杀,到最后三强。比赛的最后一天,就是三强混合大战,我们取名为三国演义,也是本次赛事最高涨的部分,到时候会全网络平台直播!” 选手们听到这里,眉头都挑了挑,开始有兴奋度了。 大家来参加这样的比赛,一开始是图着好玩和新鲜,到现在这一刻,更多的是金钱和名望,很可能一炮走红,打响全国甚至全世界。 陈薇薇继续介绍说,这次脑图对战是具有颠覆性的,第一次有公司设计出纯意识领域的游戏对抗,所以各大游戏厂商、各路玩家和媒体都极大关注,到时候会引爆整个网络的热点。 这么一说众人更兴奋了,我偷眼观瞧,老熊抱着肩膀面无表情,黑天鹅更是把自己隐藏在面具下面。 陈薇薇道,考虑到有不想在公众面前暴露自己形象的选手,所以提供面具,可以佩戴进行比赛。 工作人员拿着一串面具出来,老熊第一个过去拿了,孔令还戴着耳机,在那冷笑,低声说,我就是奔着出名来的,还戴面具,真可笑。 其它有的选手拿了,有的没拿,我看到邵阳也没有拿面具,看样子他也想出名。 我可不想出这样的名,也拿了个面具,是个银白色的无表情脸孔,这样最好。 我们十个人在后台准备好了,陈薇薇道:“可以上台了,尽情享受吧。” 众人自动排成一列,黑天鹅第一个,老熊第二个,孔令第三个……大家依次前行,从后台走到了前台。还没等出去,就听到外面山呼海啸,激光灯乱闪。 我走出去的时候,差点没晕了,比赛场地的前面简直是人山人海,没想到能来这么多人。舞台前拉着隔离绳,保安在这看着,后面都是粉丝和玩家。在隔离绳和比赛台子之间是各路媒体,见选手们出来了“噼里啪啦”乱拍,晃得眼都快瞎了。 活这么大,就没感受到这种火爆的场合,而且自己还是主角。 孔令真是人来疯,挥动手臂和下面打招呼,做各种酷比炫霸的动作,抢了所有人风头。 我们十个人在台上站成一排,主持人挨个介绍,我属于后面最不起眼的那个,id引发了下面人的一些笑声,托儿索嘛。 主持人向观众和媒体普及了脑图对抗的知识和原理。大屏幕出现画面,是前面几轮挑选出来比较精彩的对抗片段,其中有一段就是病魔的食人花连续吞噬美少女战士和老鹰,不过后面我和病魔的对话并没有出现,看来组委会是有分寸的,隐私没有放上去。 然后是分组抽签。最紧张的环节到了。 我是9号,号码在屏幕上滚动,时间不长停了下来。我和10号,6号一组。 经过刚才的介绍,十个人的排序我已经滚瓜烂熟,知道十号是邵阳,六号是一个三十来岁女的,id叫冰玫瑰。 我和邵阳下意识对视一眼,心有默契的猥琐一笑。这场比赛简直没有任何悬念,三个人可以晋级两个,我和邵阳又偏偏在一组,简直就是天赐良机,我们联手直接把那女人踢出去就完事了。 我一点都不担心邵阳反水。通过这段时间了解,这个人多少有点李大民的影子,做事讲究结果和性价比,我们联手把另一个陌生人淘汰出局,这是最省力最舒服最安全的作法,只要他脑袋没被驴踢了,胜利是板上钉钉的。 邵阳看看表:“可惜了,咱们这一组会结束非常快,我估计一分钟完事。这个游戏就这点不好,时间短,不过瘾。” 这时六号那个冰玫瑰看过来,她皱着眉头,观察着我和邵阳聊天,竟然这么热乎。 在主持人宣布各位选手各就各位的时候,冰玫瑰忽然举起手,主持人把话筒给她,问美女有什么问题。冰玫瑰紧锁眉头,指着我和邵阳:“这次分组不合理,九号和十号以前认识。我要求重新分组。” 这个小插曲让全场又兴奋起来。 邵阳大大咧咧讥讽:“可笑,最后就剩咱们十个人,谁和谁不是互相认识?我是不是和熊哥、鹅姐他们分一组都不行了,我跟他们也认识啊,就是他们不认识我,哈哈。” 组委会讨论了一下,最后给出结果,不重新分组,就按现在的分配开始比赛。 第二百五十五章 黑天鹅 第一天的比赛为了防止过快结束,三场比赛分开比,第一场就是我、邵阳和冰玫瑰。真如邵阳所说,这场比赛嘁哩喀喳,没有任何悬念,一分十秒的时候,我和他联手把冰玫瑰淘汰了。话说这个冰玫瑰还真是牛啤,不得不佩服,在我和邵阳两面夹击之下,她一个小女子竟然能撑过一分钟,有一度甚至压过了我们两个,有逆转之势,当下也是手里捏了一把冷汗。 我们从台子下来,冰玫瑰脸若冰霜,她没有戴面具,听说还是个什么大企业的高管,这次过来参赛也是带着公司任务的,没想到第一场就给淘了。她没和我们吵架,也知道和我们吵没什么意义,大家都是为了赢,规则允许内无可指责,她直接找到了组委会上诉。 那是她的事,跟我们没有关系。我和邵阳完成了任务,进入六强一身轻松,和组委会告假,出去和广大游戏爱好者混在一起,体验这次盛会。 邵阳和陈薇薇聊了起来,说脑图对抗的游戏前沿、火爆、视觉效果好,可惜有个最大的弱点,就是对抗时间短。十分钟的都少,基本上强者对弱者相差悬殊,一分两分钟就能完事,这一点上不利于推广。 陈薇薇笑:“你说的很对,但你们看到的比赛并不是最后的成品,等到最后三强对决的时候,我们会拿出革命性的游戏,会颠覆现一切!到时候你再看。” “呦。”邵阳说,“那我可真的要努努力进入前三,到时候好好体验体验。”他看了我一眼。 我笑着打哈哈:“你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兄弟,”邵阳拍拍我的肩膀:“到六强如果咱俩真就pk上了,可不留兄弟情面了。” 我说道,有多大能耐使多大能耐。 我们两个离开比赛场地,混到整个博览中心的人群里,哪热闹往哪去,一会儿看看cosply的美女表演,一会儿去新的游戏机试玩区,一会儿又去对站区和玩家们pk,时间过得很快。 我正在和几个美女玩着赛车游戏,飙到正酣时,忽然有人拍拍我:“林聪,祝贺你。” 我回头一看,居然是周菲。 一愣神的工夫,车翻人飞,车子滚到路边燃起大火,后面的车一个个超过,顿时没了影。周菲在一旁捂着嘴咯咯咯乐。 我顿时兴致全无,从驾驶座上离开,带着她来到水吧,买了两杯饮料,问你怎么来了。 周菲说:“你进六强了,我刚刚祝贺你了,你都没搭理我。”伸出小手,我笑笑,和她握了握,感觉手心柔若无骨,细腻白滑,一时心跳加速,有些心猿意马。 我咳嗽两声掩饰尴尬:“说真的,你怎么来了?” “就是来看你啊,我是你的粉丝,小迷妹。”她背着手,笑嘻嘻看我。 “你可拉倒吧,”我说:“前十名高手如云,我是走了狗屎运才进的前六,有能耐的多了,干嘛看上我了。” “他们是他们,你是你。”周菲不服气地说:“反正我觉得你至少是前三。这样吧,你要是进了前三名,我请你吃饭,我知道好多好吃的上海菜。” 我搞不明白周菲到底是个什么态度,为什么找上我,前十名的青年才俊也是好几个,邵阳也是个小鲜肉,周菲如果真是那样的女人,更应该找他们吧。 我们聊着天,她拉我去玩了很多游戏的体验,她乐得咯咯响,遇到刺激危险的游戏还尖叫,快乐得像个孩子。我一时有些恍惚,觉得她好像真是女朋友一样。 时光匆匆过去,晚上送她回去,走在半路,周菲忽然推了推我,扭捏地说,要自己回去。 我心里诧异,我本来就是出于礼貌送她,打算到前面的路口就走的。她这么说正合我意。 我寒暄了两句,让她晚上回去注意安全。正要走,周菲忽然低声忸怩地说,“知道为什么今天晚上不让你送吗?” “为啥?”我问。 “你这几天比赛,要好好休息,不能耗费体力。”说着,她脸得跟大红布似的,转身就走,连再见都没说。 我一直没弄明白啥意思,这女孩难道吃错药了?我比赛当然要好好休息,还用她说。心下没多想,溜溜达达回到酒店。 第二天乘坐大巴来到会场,大巴只有六个人,大浪淘沙,搏杀到这一步,剩下的这六个人都是脑力界顶尖达人,高手高手高高手。 观赛的粉丝更多,媒体也更多了,昨天我没有上网,不知道网上是怎么评价这次比赛的,不过看现场情况,应该更火爆。 还冒出很多的粉丝,不少人举着牌子,上面写着“老熊加油”,“黑天鹅我爱你”之类的,竟然还有很多人举着“孔少孔少你最帅”类似的助威牌。小鲜肉孔令的人气相当高,这小子长得也帅,跟韩国明星似的。 我们六个人排成一列,屏幕上开始出现对战号码的随机滚动数字,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 前三名是种子选手,黑天鹅、老熊和孔令的号码高高在上,他们之间这轮彼此不会对战。其余三个选手的号码在这三个人下面,来回变化,速度极快。 时间不长,一个号码一个号码的停了下来,一个选手配上了黑天鹅,脸色顿时白了。黑天鹅那是什么实力,兵器谱上排名第一,那是好相与的吗。 第二个出来的是邵阳,他配上了老熊。老熊还是那个装扮,哪怕在万人瞩目的舞台上,也是军大衣黄胶鞋的形象,粉丝反而都喜欢他这种另类的扮相,很多观众打着口哨尖叫,“熊哥,干死他!” 邵阳十分冷静,没有受现场气氛的影响,冲老熊点点头。 老熊戴着面具,不过可以看到他的眼神里更多是欣赏,看着邵阳有种孺子可教的感觉。 最后一个数字停下来,自然是我了,我的对手是孔令。 孔令看着我,脸上露出了笑容,呲着牙笑:“姓林的哈巴狗,知道为什么咱俩能对决吗,我跟组委会申请的,我就是要灭你!你可别轻易弃权呦,咱俩要好好玩玩。” 下面尖叫声不断,“孔少孔少,加油!把他淘汰!干死他!” 这时人群中忽然一个女孩的尖锐嗓音,特别突兀冒出来:“托儿索加油!你最棒。” 我猛地回头看,只见周菲在人群里,冲着我拼命招手,时不时双手笼成喇叭形,给我加油鼓劲。 这一刻我心里暖呼呼的,淡淡地对孔令说,场上见吧。 较量正式开始。 第一场黑天鹅轻松获胜。过程维持了五分钟。明显能看出来,黑天鹅有意拉长了时间,对手已经毫无对抗之力,可她并不一棍子打死,反而养着他。看他快淘汰了就停停手,看到他要反抗了,就一波打回去。 在场所有人都看明白,这哪是对战,简直是猫玩老鼠。黑天鹅这么做是为了增加观赏性,可能这是组委会的要求吧。 我仔细观察黑天鹅,如果杀到前三,她是个劲敌。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观摩黑天鹅的脑图,这么一看真是叹为观止。 黑天鹅创造的不是一样东西,也不是人,更不是一个场景,而是一个世界。 远处是海洋,海面点缀着各种颜色的岛屿。脑图在黑天鹅的脑力控制下,犹如一个灵活的镜头,时而远景时而近景,时而特写,那些梦幻般的颜色,就连世界上最伟大的画家都画不出来,它完全是想象出来的,现实中根本没有。 整个画面出现最多的是蓝色,这种蓝可以发光,它的色彩是散发出来的,不是平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那种蓝颜色。蓝色在不发光的时候,还在收敛自己的颜色。 好像这个颜色会呼吸,呼气时阳光明亮如梦如幻,如同一个太阳下跳舞的青春少女,而吸气时色彩厚重、沉淀、内敛,像是一个宽厚的母亲,爱恋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其它场景先不说,光是这么一种似乎包含了无穷生命力的颜色,就足以证明黑天鹅的巅峰实力:想象力、大脑出图能力、美感、以及优雅和深邃,无一不到了巅峰之境。 脑图的屏幕硕大无比,占据整整一个大舞台的背景,此时灯光全灭,唯有上面的色彩绚烂,映射全场。围拢的观众越来越多,人山人海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像是膜拜神一样在膜拜着黑天鹅。 第二百五十六章 神仙依旧在 黑天鹅开场就把现场燃到极点,她充满了想象力和瑰丽画风的脑图震撼到现场每一个人,对手就跟背景板上不起眼的一抹色彩似的,完全成了大神的陪衬。后来他都主动弃权了,黑天鹅还是没放过他,把他压在屏幕一角,不放他的精神力脱战。 我头上冒冷汗,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脑图对抗,对手足够强可以在最短的时间把你踢出局,可黑天鹅强大到了,你想走都走不了! 终于到了五分钟,一切绚烂色彩陡然消失,屏幕一片白色,场地上的灯光重新打了起来。现场静了足足有一分钟,所有人沉浸在刚才神之境里回不过神,这时才反应过来,“哗哗哗”一片雷鸣般的掌声,口哨和欢呼声不断。 掌声足足维持了将近半分钟。 黑天鹅戴着面具从游戏室走出来,她的对手是被工作人员搀出来的,两条腿软了,路也不会走了,整个人像是从浴缸里捞出来一样,全身都被汗湿透。 对手在黑天鹅强大的精神攻势下,经历了炼狱一般的五分钟。 我心里有些疑虑,脑图对抗好玩则好玩,新颖也新颖,但人的意志力和精神力直接进行碰撞,恐怕会造成很多无法想象的后果。 正想着呢,一个声音从身后发出来,“唉,黑天鹅太乖戾了。” 我回头看,说话的人是第二名老熊。他抱着肩膀,眉头紧锁,在思考刚才的对战过程,然后叹口气说了这么一句话。 主持人宣布休息十分钟,然后开始第二场对决,老熊vs邵阳。 老熊走到黑天鹅前,呵呵笑着伸出手:“恭喜恭喜。” 黑天鹅冷冷看他,“这算什么,三强决赛的时候才是拿出真本事。希望到时候还能看见你。” 老熊不以为然,说道:“黑天鹅,给你一句忠告,得饶人处且饶人。” “哼。”黑天鹅扭头就走,“你先自己过关了再说吧。” 休息的时候,我给邵阳鼓劲,给他加油。邵阳苦笑说,一开始以为自己实力绝对拔尖,不是数一就是数二,刚才看了黑天鹅的表演,他那点豪心壮志如今都成蜡烛小火苗了。 他有自知之明,如果对上黑天鹅,肯定毫无还手之力。据说黑天鹅和老熊的实力在伯仲之间,都是大魔王级别的存在。 邵阳叹口气,拍拍我的肩膀:“咱们这些普通选手里也只有你的机会最好,那个孔少是绣花枕头,比前两名差得不少,能不能颠覆他们前三名就看你的了。” 这时外面主持人宣布,比赛要开始了。 邵阳拖着沉重的脚步上了台,一番介绍后,他和老熊进入游戏室,开始对战。 邵阳的画面先出来,是一个刀客,一身黑衣,背后是把长刀,红缨飘洒,极其威武。 刀客瞬间膨胀扩大,占据了屏幕的大面积。 老熊的画面随后出来,是一片蔚蓝的大海,烟波浩渺,仙台楼阁。也在迅速扩大。刀客和大海没有任何迟疑,猛然撞在一起,屏幕上是黑潮和蓝潮激情相撞。 两个人上来就是大刀硬马,硬接硬抗,一点花招子都没有,比的就是最纯粹的精神力。 互相角力,一会儿老熊的仙山大海占据上风,一会儿邵阳逆袭又夺回了被侵袭的地盘。 全场肃静,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的灯都关着,只有大屏幕闪着亮光。 所有的观众和媒体,紧紧注视著屏幕。这场比试不比第一场绚烂,比不上第一场好看,但更加震撼人心,很多人都感受到了惨烈的意味在里面,犹如一场绞肉机般的战争。 我都替两个人累得慌,这么坚持下去,总有一方精神崩溃,简直就是残忍。 就在这个时候,老熊的大海陡然出现了一些身影,他在脑图里创造出了几个人。这些人的身影很模糊很小,从屏幕上方飞来的,看起来像是从天而落,踏着祥云。 这些人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直至落在大海上。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老熊创造出八个人物,竟然是传说中的八仙! 最前面拄拐的是铁拐李,身后背着大葫芦。旁边是举着巨扇的汉钟离。稍后面的是潇洒飘逸,身材挺拔,背后背着长剑的吕洞宾。吕洞宾旁边是个畏畏缩缩的老头,骑着一头黑驴,正在打瞌睡,是张果老。他们两人的身后是明眸皓齿美艳动人,手里拿着荷花的何仙姑。旁边是疯疯癫癫,手拿拍板的蓝采和。最后的两人,一个是宽袍大袖,吹着神箫的韩湘子,一个是一身官服,头戴帽冠,几绺长髯,国字大脸的曹国舅。 八仙一出来,在场所有人都倒吸冷气,这几个人物不光细节逼真、色彩艳明,而且每个人身上都有一股描述不出来的仙气。这八个人凑在一起,并不像图片那样死板,而是互相间说说笑笑,有沟通有互动。 铁拐李开着玩笑,汉钟离听罢,也笑得眯起了眼。蓝采和疯疯癫癫揪着张果老的胡子,吕洞宾捻须长笑。韩湘子抚动神箫,神采飘逸。何仙姑穿着粉衣粉裤和绣鞋,踩在荷花间回眸一笑。 八仙踩着这片大海,说说笑笑而来,这一幅仙人图景,在我们这个年代根本看不着了,什么大导演都拍不出来这股味道。 充满了中国古代文化的仙家底蕴和气场,如今近乎绝迹。高科技、碎片化信息、各种小视频、搞怪图充斥的今天,人们已经失去了对古风之美的感知力。 很多观众议论纷纷,都在讨论一个问题,如果脑图能够发展下去,拍出电影怎么样?那得省多少成本,而且效果比什么大电影都好看,因为它来自于一个人最本质的东西,那就是瑰丽的想象力。 观众们看的只是现象,只有我这样的选手,才能看出老熊的恐怖实力! 用脑图创造一个世界不新鲜,创造一些栩栩如生的人物通过大量训练,也可以做到。但是要让里面的人物进行互动,这个难度是几何级数增长,是幂次级别的。你创造出来只是脑图,并不是活生生的人,他们没有自主的沟通能力,他们每一次对话,每一个笑意,每一次反应,其实都是脑图的创造者活生生想出来的。 不但要遵循时间线:我逗你,然后你笑了,这样的因果关系,还要让整个过程流畅自然,衔接天衣无缝。而且不能我逗完你,我就没事了,成死板的图片,然后该你笑了,而是在你笑的同时,我也得回笑,两个人要无限的互动! 细节越小越细,互动越频繁,说明这个人脑力越强大!反而创造一片都市、一座山,并没什么太大难度,因为都是死物。 老熊的实力真是恐怖如斯,他能创造大世界、仙山大海、仙台楼阁,又能创造人物的沟通交互,嬉笑怒骂这些一众细节,大大小小相当益彰,配合的天衣无缝,看上去就是一部真真正正的大电影。 八仙说说笑笑,各用神通漂洋过海,海上雾气缥缈,烟涛微茫,一幅仙家本象。 等到这个场面一出来,邵阳打出了两个字,“认输”。 他痛痛快快认输了,这小子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对方实力超越自己好几个位面,继续强撑那就是不知好歹,没意思。 屏幕所有的画面都消失了,比赛历经四分钟结束了,老熊也是碾压级别的表现。 等两人从游戏室出来的时候,全场欢呼到达了高潮,吵闹的声音分贝几乎把房顶都给掀开。全场人都在高呼一个名字,“老熊!老熊!老熊!” 老熊赫然成为全场的明星。 老熊戴着面具,穿着标志性的军大衣黄胶鞋,在台上冲下面观众招手,这一身简直酷毙了。 主持人邀请了一家国内最大的互联网公司的媒体记者,代表所有媒体采访老熊,“老熊选手你好,请问你是不是修行人呢,为什么创造出来的脑图这么有仙味?” 老熊淡淡说:“神仙依旧在,只是人心乱。” 记者有点懵逼听不太懂,等着老熊解释,老熊却并不多言。 “你下一步有没有拍电影的打算?”记者问。 老熊还是态度淡淡的:“有什么好处?” “可以挣钱……”记者看老熊的眼神并不感兴趣,马上道:“可以通过电影这种方式,传播你的理念、你的价值观,把你老熊的品牌打响全世界。” 老熊点点头:“这个我喜欢。” 第二百五十七章 大战 老熊和黑天鹅顺利过关,第三场比赛也是今天压轴的一场,我vs孔令。 孔令的粉丝几乎遍布全场,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花钱雇来的,反正声势在这,孔令一亮相全场欢呼,情绪到达顶点。 而我出来的时候,全场不但没有支持的,反而嘲笑的更多,“托儿索,托儿所,哈哈,什么弱智名字……” 周菲的声音在场内显得特别醒目,“托儿索加油,你是最棒的!”顿时引来哄堂大笑。 孔令舔着嘴唇说:“我说哈巴狗,前三名要聚齐了,众人瞩目的大决战,现在就多你这么个捣乱的,你说你讨不讨厌。” “呵呵,”我笑了笑:“想进前三,可以啊,踩着我进吧。如果踩不动,那就怪你自己没本事。” 孔令看着我,当着全场人的面,缓缓伸出右手,然后竖起大拇指。全场鸦雀无声,聚光灯下他做出这么个动作,谁也不明白什么意思,怎么还给对手点赞。接着猛地把手旋转,大拇指向下,做了个极为挑衅的动作。 全场雷鸣,一起在喊,“孔少,孔少,孔少!灭了他!” 主持人赶紧打圆场,让我们进入游戏室准备比赛。我对这种动作无所谓,没什么可生气的,觉得孔令太孩子气。他的气度比老熊差得太远。 他如果想通过这样的动作来打击我,那真是想错了。 进到游戏室,完全隔音,外面的欢呼声全部阻断。我半躺在躺椅上,工作人员帮着戴上vr眼镜,眼前顿时一片漆黑。耳边能听到电子提示音,在蓝灯闪过三次后,比赛正式开始。 蓝灯亮了,一下,两下,三下,眼前能看到一片白色,如广阔天地,这里就是我们脑图对抗的对战平台。 右边是孔令的出发地,那片区域的白色背景熏染成淡蓝色,犹如大海和天空。我正纳闷着他这是什么图像,马上又出现朵朵的云层,这些云很白,造型夸张,如同古代的流云纹饰。一层层挤挤挨挨,整个效果看上去,像是古代壁画里描绘的天空。 我仔细思索了一下,该用什么图案好,说实话我也想炫技,弄的跟老熊和黑天鹅似的,震惊全场。可既要炫技又要赢得比赛,有个取舍问题,咱没那么大本事,中规中矩一些吧,以自己擅长为主。 打定主意之后,我还是拿出自己一直以来的脑图形象,一尊坐佛,双手搭放膝头,坐在莲花瓣上。 佛陀所占的面积,在屏幕上不大也不小,我并不急着对抗,仔细观察一下再说。 孔令的云层密密挨挨,配合着淡蓝色的天空背景,看上去极为神秘,朝着我的方向渐渐飘来。 我感受到一股从来没有过的精神压力,这是前面比赛所没有的。 这一刻我收起轻视之心,说实话,以前对孔令是瞧不起的,无非就是家里有俩臭钱,给他惯得一身毛病。可现在这么一品,不说,光是这份如黑云压境一般的精神力,绝对非常人能及。我考,这小子会不会平时都是在扮猪吃虎。 云层侵袭过屏幕一半的区域,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云层里突然出现一条金龙。金龙藏在云里若隐若现,神龙见首不见尾,依稀只能看见四肢和眉须,头上的金角泛着高贵的金色磷光,摄人的心魄。 这幅画面的视觉效果特棒,估计现场已经引发了巨大的欢呼声。 金龙驾驭白云,向着我张牙舞爪地飞来。 它的速度极快,马上就到了我的位置。金龙仰头甩尾,似乎在一声长吟,活灵活现从云层中直扑而下,奔着我的佛陀。 金龙在屏幕上似乎有天际之大,真要扑下来一个爪子能把这尊佛抓碎。 它就在我头上耀武扬威,估计外面的观众已经笑得捧腹了。 这条龙没有急着把佛陀捏碎,而是一只前爪抓住佛陀的脑袋,直接提溜到空中。我集中精神对抗,但由于开始的谨慎,已经落到下风,再想使劲,有点找不着出力点。 我拼命想办法,调动精神力的时候,金龙已经在玩了,它抓着佛陀抛起来落下去,佛陀在云层里打滚。 金龙爪子玩累了,就用尾巴当跷跷板,挑着佛陀继续抛来抛去,整个场面滑稽又可笑。 我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一步错步步错。本来应该旗鼓相当,就因为过于谨慎,已经落了下风,想爬回去要付出比开始近十倍的努力。 就在这一刻我突然上头,这么小心干什么?!他妈的,都小心一辈子了,能不能拼了?!反正干到这一步已经血赚,输就输呗,老子今天就豁出去跟你玩玩! 佛陀太温存,和此时气场不符,现在最需要的是杀神附体! 我轻轻闭上眼睛,猛地转换图像。金龙把佛陀抛向空中电光火石的瞬间,佛陀陡然从中间爆炸,空中崩裂出无数碎块,四面飞溅。 在佛陀的里面,蹦出一个穿着肚兜的娃娃,胖胖乎乎,头上扎着两个啾啾,肩部斜跨乾坤圈,手里拿着红缨枪,光着的两只小脚下面踩着风火轮,长得粉嘟嘟那么可爱。 对,他就是哪吒三太子。 以前听钟叔念叨过,说三太子哪吒号称伏魔大神,法力无边,降妖除魔。今天我就降降你这个魔! 金龙猛地一怔,哪吒在空中稳住心神,踩着风火轮,把红缨枪一抖,来了个亮相。 要在气势上压倒,我让哪吒变大,变大再变大,顿时犹如百丈之身,瞬间占满了屏幕上的空白区域。风火轮火光四射,燃烧着火苗子,哪吒眼珠子一瞪,踩着风火轮从天而降,一枪扎向金龙! 金龙没有躲避,猛地一窜,朝着哪吒扑来,这一下无比决绝,就是要和我决斗。 我咬着牙,这个时候就是两个adc在野区狭路相逢,谁怂谁死。 我第一念头是躲其锋芒,但马上打消这个念头,现在是我居高临下,地势和气势都占优,这么一躲士气大伤,那这场真的不用比了。 什么战略,什么技巧,这时候都是狗屁,就是硬杠,就是要跟你他妈的玉石俱焚! 我坚定信念,竟然不由自主低吼一声,控制哪吒飞身而下,不但扑过去而且加快速度,金龙也在加快,在云层里拉成了一条金线儿。 上面一个哪吒,下面一个金龙,在这电光火石之间,撞上了。 我感觉到一股浩瀚的精神压力扑面而来,压得几乎喘不上气。一股倔劲冒出来,艰难困苦什么痛苦我都熬过来了,这点算什么,一瞬间我的注意力高度集中,外来的那股压力反而感觉不到了。 哪吒挥舞红缨枪和金龙在云层中展开大战。金龙极其灵动窜来窜去,似乎周围出现了无数的金色残影,我高度专注,仔细用心观察每一条影子,寻找金龙真身所在。 我也不是白给的,哪吒在空中舞动红缨枪,频率之快几乎化成一个圈,风火轮呜呜转,带着哪吒在云层里穿梭。现在我的脑力已经开到了最大能量,转红缨枪,不是光想出一个圈就行了,要想出枪头滑过360度圆圈的每个位置,要做到动态效果符合物理状态,要做到最好的天衣无缝。 这边想红缨枪,那边想转动的风火轮,哪吒还要做出种种防御动作,在云层里对抗金龙,我的大脑此时此刻像是多线程中央处理器,已经满负荷运动。 这一刻我什么都听不到,都看不到了,外界所有一切都屏蔽在大脑之外,我的世界里只有上下飞舞的哪吒。他闪动的衣袂,燃烧的风火轮,金光闪闪的乾坤圈…… 我相信孔令也不是神,他再厉害,脑力也有个极限,他一定和我特别辛苦。我能感知到他的精神力在褪色,他在苦苦支撑。 这时哪吒和金龙终于对上了,我的红缨枪不转了,金龙也搞不出那么多影分身,我们同时到达了最乏力的疲劳点。 “决战吧!”金龙吐出一行字。 我深呼吸,缓缓写出一行字,“姓孔的,你是个令人尊敬的对手。” 金龙明显一滞,竟然在空中变得无比僵硬,就是现在!哪吒“嗖”一声踩着风火轮冲过去,一枪直刺龙头。 金龙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孔令这小子别说真有两下子,在极为艰难的狭缝中扭过龙头,我一枪走空,龙顺着哪咤的胳膊飞过来,猛地一盘,如同盘龙柱一般,把哪咤的胳膊以及上半身都给盘上。 哪吒犹如套上了一层金色枷锁,动弹不得,被紧紧缩在空中。 第二百五十八章 决战之前 “哈巴狗,你也算可以了。”金龙吐出一行字:“能跟我纠缠到现在,倒有些佩服你了。” 金龙变长变粗,把哪吒整个缠住,从头部一直盘旋缠到脚,哪吒浮在云层中动弹不得。 金龙猛地一用力,哪吒的红缨枪脱手而出,直坠而下,落进深深的云层里不见了。 金龙再一用力,哪吒的乾坤圈出现无数裂纹,细如蛛丝,也全断了,化成碎裂的金属落下云层。 “还在坚持吗?”金龙交流:“认输吧,不要太辛苦了。” 我微微闭着眼,此时自己的精神力已经调用到了百分之二百,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我头疼无比,还在咬牙坚持。 金龙继续加大力度,狠狠缠着哪吒,哪吒三太子越挤越瘦,越挤越小。金龙耀武扬威,两只龙眼露出极其狰狞的目光。真是一条恶龙。 “就因为你这样的龙在,”哪吒吐出一句话:“才让西方人误会我们的龙精神。” “你什么意思?”金龙瞪大了眼睛。 这个时候,我的鼻孔开始流血,咬着牙坚持着。 屏幕上的哪吒笑了,很小很瘦的娃娃瞬间陡然膨胀,变得巨大,把缠在身体上的金龙整个都撑了起来。我操控哪吒缓缓打出一行字:“你可能忘了吧,哪吒有个最大的神通。” “什么?”金龙问。 “三头六臂!” 变大的哪吒陡然从脖子上又多出了两个头,从身体后面多出四只手臂,然后凭空一抓,将金龙抓在六只手里,用力一扯,金龙在极度痛苦中被生生撕成六段! 其中五只手各拿着一段龙身。哪吒前面的右手,则提着一颗巨大的金色龙头。金龙还有点死不瞑目,睁着龙眼,茫然看着屏幕外面,一滴滴的金色血液从天空飞落。 就在这一刻,我进入到一个极其奇妙的境地,似乎和屏幕上的哪吒三太子合为一体,我既坐在游戏室,也在云层里,眼前似乎看到无限湛蓝的天空,云层在脚下翻滚。 此时此刻哪吒占据整个屏幕,看着是个孩子,实则杀气冲天,变成巨大的神像!天空、白云成了陪衬,哪吒红色肚兜撒下的条条丝带在风中飘舞,风火轮的焰火在滚滚翻腾,六只手臂各执一段金色龙身,巨大的龙头被踩在脚下! 这个场景威武雄霸,色彩艳明,神威若天地,到了极致! “我输了。”龙头吐出一句话,随即在屏幕上消失。 我长舒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哪吒也消失了。这时有工作人员过来,惊叫一声:“你没事吧?” 我摘下vr眼镜,看到整个衣服前心都是鼻血,鼻子里的血还在往外喷,估计脸色已经煞白。 陈薇薇走进来看到这一幕,当机立断:“马上送医院!” 这时主持人过来:“别呀,先别送医院,和外面的粉丝打个招呼吧,外面已经炸锅了,你们听。” 门开了,外面传来山呼海啸的声音,“托儿索,托儿索!哪吒,哪吒!威武,威武!” 主持人恳求说:“托儿索,你去外面亮个相吧,哪怕跟粉丝们说一句话都行,刚才的效果真是炸裂了!” 陈薇薇瞪圆了杏眼:“这些东西有人命重要吗?你看看他现在成什么样子了?那个谁赶紧叫人,把选手先送到医院!” 我被搀扶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两条腿发软差点摔倒,真的,真的不行了。身体和精力透支到了极限。我现在最想的,就是好好睡一觉,什么也不管,就是睡觉。 两个工作人员扶着我从后面的通道走,这时孔令走过来拦住去路。 陈薇薇大怒:“孔少,你什么意思?” 孔令看着我,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扔过来,“开我的车去,快。” 工作人员接了,继续扶着我往外走。 我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孔令道:“林聪,最后的三强对决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 后面我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苏醒的时候,已经天黑,我躺在医院的病床。这里是单人房间,环境很好,拉着窗帘,外面能看到隐隐的月光。 我的体力已经恢复,就是脑子很沉重,好像宿醉后说不出的难受。一闭上眼睛就是云山云海,哪吒三太子金光闪闪站在云端之上,这一幕已经定型了,我怎么甩都甩不掉,一闭眼就是它。 比赛的过于专注,让这一幕场景深深地印在潜意识的深处。 门外有说话声,像是女孩在说:“求求你,让我进去吧,我真不是粉丝,我是托儿索的朋友,就进去看一眼。” 我听出来,是周菲。心里暖暖的,这个时候她来看我,真的很温暖。 外面有人说话:“不管你是谁,选手都需要休息,美女你就别为难我了,上面要知道我私放粉丝进去,非把我开了不可。” “我就看一眼,”周菲苦苦哀求,都带着哭腔了:“就一眼,看完我放心了马上就走,不为难你。” 那人也是个硬心肠,怎么说就是不放,还说要叫医院保安。 我就是没什么力气,只能在心里想想,对付一个小姑娘,你至于这么冷面无情吗。 这时,外面又有人说话:“让她进去吧,她和我们一起的。” “呦,熊哥,熊哥来了。”那人惊喜:“呦,还有鹅姐,你们也来了。你们两个大神说话了,我哪能不听,进吧。” 病房的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三个人,我闭着眼没有动,不是故意装蒜,而是疲惫至极,现在没有力气和他们应酬。 “林聪。”周菲带着哭腔,抓起我的一只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摩挲。 老熊淡淡的笑声传来:“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黑天鹅,我们当电灯泡了。” 黑天鹅“哼”了一声:“托儿索就算进到三强,也不足为虑,看他的样子简直不堪一击,还不如让那个花枕头孔少进来,至少还有点玩头。” “你说什么呢?冷女人,没感情!”周菲发火了,狠狠地骂着。 “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怎么样,”老熊说:“当你觉得有把握的时候才是最危险的时刻。”他对我说:“托儿索你要好好休息,三强的时候一定要好好发挥。” “你们怎么这么冷酷?”周菲带着哭腔:“只要人没事就好,还打什么比赛,我们不打了。” “你是他女朋友?”黑天鹅冷冷地问。 “不是。”周菲声音低下来,“我喜欢他,等比赛之后我就要跟他表白。” “女追男隔层纱,看好你呦小姑娘。”老熊开着玩笑。 “呵呵,又是一个粉丝倒追的故事,”黑天鹅冷笑:“俗人。” “我不是粉丝。”周菲急忙争辩,声音都在颤抖:“我也是选手,我曾经和他是一组的,当时我们遇到了非常强大的对手。那个人要侵犯我,就在这个时候,是他林聪,就是他保护了我,挡在我的身前!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这么对我,他是个好人。” 黑天鹅“哼”了一声,说了句无聊。 老熊无奈地摇摇头:“黑天鹅,你这个女人,真不知道怎么活这么大的。这么没有情趣,难怪没人要。” 黑天鹅明显火大,迅速冷静下来,声音更冷:“你不也是个光棍吗?还说我。老熊,我告诉你,想来心理战术,跟我使垃圾话,根本没用。我不吃这一套。行了人也看了,我要走了。” “行吧,我也走。”老熊道:“姑娘,一起走吧。不是我们煞风景,我们都走了,只留你一人在这里不好。走吧走吧,有什么事等三强决战之后再说,你现在在这也是扰乱他的休息。” 周菲轻轻摸着我的头发,温柔说:“等比赛完了再来找你。” 这三个人来得快,去得也快,一会儿工夫病房安静下来。 我缓缓睁开眼,刚才的话都听在耳朵里,心里既有些感动也有些惶恐,没想到周菲真的喜欢上了我。她刚才的那番话说得很真诚,能听出来是真心的。我回忆起当时,我和她联手对抗病魔,食人花要玩弄大山的时候,确实是我挡在前面。不过当时我没细想,也没什么目的,就是下意识这么做,没想到在这个女孩的心里落下一颗种子。 其实杀到前三,能见到公司总裁,有机会得到火陶的下落,我的目标已经完成了。 和黑天鹅、老熊两尊大神硬杠,我没有任何自信和底气,也没有必要。我以后不想靠这个吃饭,赢不赢能怎么的,前三的奖励已经够我很长一段时间里吃喝不愁了。 第二百五十九章 灵魂一问 我其实没什么大碍,在医院呆了一天就回去了,在酒店又休息了一天,感觉恢复的不错,依然神采奕奕。 陈薇薇让助手询问我的身体状态,她的态度很明确,什么比赛什么影响力,都没有人重要。 我挺感动的,陈薇薇这么做,背后一定是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这场脑图对抗比赛,已经是整场游戏盛会重点中的重点了,所有的大媒体都在介绍和宣传,有的媒体甚至说,脑图游戏的出现是革命性和划时代的。 网络也在炸锅,成立了很多相关论坛,比赛多次冲到热搜的头条。国内有一个著名的科幻小说作家公开评论说,脑图游戏是现代人类觉醒的开端,是人类从物质的三维世界进入更高维次的开始。 最后三强的大决战,成为网络最大的热点,上上下下都在翘首期盼。由于我的状况,导致这场比赛延迟,出现了很多非议。可以想象,陈薇薇面对的是什么级别的压力。 我告诉工作人员,自己身体状态可以,比赛没有问题。 其实,这个比赛有很强的灵活性,我想拼命可以拼命,想划水就可以划水,反正三强比赛我也是陪衬,两尊大神不可撼动。那里是黑天鹅和老熊的舞台,让他们去干吧。我只要能保证自己参赛就行了。 时间定下来,明天上午十点,游戏盛会的最后一天,最黄金的时段,进行最后三强的决赛!到时候会迁移到博览中心最大的游戏馆进行,所有观众要凭票进入,不再免费开放。并且到时候全网络直播。 工作人员冲我眨眨眼,故弄玄虚地说,明天比赛的形式和以往都不一样,他们已经准备很长时间,会有惊喜呦。 我没当回事,反正也是配角,划水去的。 晚上我在酒店吃着自助餐,这里没什么人认识我,我在角落正在想事,忽然来了个人一屁股坐在对面。 这谁啊?抬头去看,对面坐着一个清秀的年轻人,在室内还戴着顶帽子,眉目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是谁。 这是来者不善啊。我靠在椅子背上,翘着二郎腿看他,也不说话。 那年轻人只是低头吃饭,也不看我。我扫了一眼,他拿的都是素菜,喝的汤也是清汤。忽然心念一动,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年轻人并没有抬头,一边吃一边笑着说:“林施主,好久不见,愈发风光了。” 一听这话,我差点叫出来,脑子一激灵,想到他是谁了,圆通和尚! “圆……”我脱口而出。 年轻人终于抬起头,用餐巾纸擦擦嘴,笑着看我。缓缓把头上的帽子拿起半截,能看到受到法戒的光头,果然是圆通。 他怎么来了,还穿着一身休闲装,眉目清秀的一塌糊涂,根本没认出来。 “林施主,不要惊慌,不是来跟你翻旧账的。”圆通笑眯眯地说:“不但不是坏事,这次还给你带来了礼物。” 我心念转了一百八十个圈,这和尚可不是省油的灯,现在突然现身,有点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意思。 我没吭声。 圆通问我吃好没有。我说没有,他笑着说不急。我心说话,不急你就等着吧。我慢条斯理涮着肉吃着锅,圆通和尚只吃素食,整个自助餐厅又充满了烟熏气,他终于受不了站起来,说在门外等候。 我觉得差不多了,不好太过分,收拾收拾不吃了,和他出来。到了外面走廊,我伸出手:“你要给我什么礼物,给我吧。” “这礼物太大,此地不方便,还是到你房间再说。”圆通道。 我只好跟着他往我的房间去,心里有些不舒服,圆通敢情什么都打听清楚了,我住在哪他都知道,这贼秃到底想干什么?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难道跟李大民有关? 坐在电梯里我问他,为什么好端端的送礼物过来,这里可是上海,不是江北,大老远过来一趟到底为点啥。 圆通双手合十:“林施主,明天就是你比赛的日子了。” “嗯。”我马上反应过来:“啥意思,和我比赛有什么关系?” “你认为最后决赛自己有几成胜率?”圆通笑眯眯地说。 “我说圆通,咱们能不能实诚点,出家人可不打逛语。你到底干啥,直说吧,要不然我心里没底。” 这时“叮”的一声电梯到了,我们从里面出来。顺着走廊,我看到住的房间外面站着一位老和尚,灰色僧装,双手合十站立门口。周围有偶尔出来的住客,都诧异地看着,那老和尚无所谓别人的目光,心如静水,表情是淡然微笑。 “这不是济慈长老吗?”走到近前我愕然。 我和济慈长老有过一面之缘,他是江北慈悲寺的主持,佛法高深,是一代高僧。没想到这次,他居然和圆通和尚一起坐飞机到上海,过来找我。 我顿时严肃起来,觉得这件事大了。 济慈长老微微鞠躬:“林施主,冒然来访,实在是打扰了。” “好说,好说。”我赶忙掏出房卡打开房门,这两个和尚出现在高档酒店里实在扎眼,赶紧请他们进屋。 进了房间,我忙活着倒水,圆通道:“你先坐,我们不是散客,不是聊天来的,有正经事,办完就走。” 我拉着椅子坐在两位僧人对面,诚惶诚恐:“不知道济慈长老这么大老远过来,所为何事?” “林施主,你已经进入脑图游戏最后的三强,”济慈长老问:“觉得自己有几成胜算?” 没想到他问了一个和圆通一样的问题,圆通我就当他无聊,可这是长老问的,就要认真回答了。 我想了想说:“那两个对手,一个叫黑天鹅,一个叫老熊……” “这个不必说,我们都知道。”圆通道:“比赛从头到尾我们都在关注。” “那我就直说了吧,”我说道:“有这么两尊大神在,很难。而且前一场我用力过猛,头还有点晕晕的,真要真刀真枪比起来,最终能pk掉他们两个的胜算应该不超过两成。” 圆通和济慈长老面视了一眼,济慈长老微微笑:“其实我看林施主的胜算,有百分之百。” “哦?”我来了兴趣:“此话怎讲?” 济慈长老笑着说:“林施主,你身上就挂着一把大杀器,何必不借助它的帮助呢?” “什么杀器?”我有点懵。 圆通摇摇头:“林施主,你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看看你的手腕。” 我低头去看,右手腕纹身般一圈的金色符文,那是通灵镯破碎后留下来的能量符印。 我全身一震,这么多场比赛下来,从来没用这个,当然压根也没觉得这东西和脑图对抗比赛能有什么关系。 “长老的意思是,”我尝试着说:“可以用这个来赢?” “不错,”济慈长老点点头:“你可以借助此物神通,不必完全靠自己。我们这次过来,是给你再加一层保险。我会和圆通一起,为你的神通再加入一道佛咒。” “等等,”我摆摆手:“长老,我有点糊涂,你大老远过来什么也不图,请原谅我说话直啊,就为了让我能获胜,还要赐我神通?这是什么道理。” 济慈长老沉默片刻,“正是如此。” “长老,这个你不说清楚,恐怕不能接受你的好意。”我说。 圆通笑:“林施主,你在罗汉堂和李大民一起盗取佛门圣物的事,我们还没找你算账呢。” 这话一出我马上成了大红脸,这件事压在心里始终不得舒展,当时圆通替我们回寺里受罚,我和李大民带着宝物逃之夭夭。 这件事之后,总觉得愧对慈悲寺。 “别,别,”我说道:“一码归一码。你们要觉得我做错了……我受罚,但现在是怎么回事呢?” “林施主,”济慈长老突然问:“你觉得这个游戏意味着什么?也就是说脑图的意义是什么?” 我愣住,关于脑图对抗的意义,网络各大论坛头条什么的,已经有上千万条的讨论,所有人都认为是划时代的,把精神力和想象力能够实体化,以后随着技术的成熟还会诞生更多伟大的延展,其实这就和拍电影画画一样,应该都属于一种艺术种类。 画画无非是多了个画笔,多了张画布;电影多了一些道具,摄像和演员等等,它们都是在展现想象力和精神力的方式,和脑图性质差不多。 我大概说了这个看法。 济慈长老点点头:“那么再请问林施主,你认为何为魔?” 第二百六十章 三强决战 济慈长老问我何为魔,这个话题实在太大。我很认真的考虑着,不知为什么,说到魔第一个想起的竟然是李大民,他的一连串所作所为带来的思辨太多。 我迟疑说:“做坏事就是魔,做好事就不是魔。” “那怎么分辨好事和坏事?”圆通说:“以结果论还是以初心论?好心办坏事怎么说?” “这,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摊开手。 济慈长老微微笑:“魔道之间的争论数千年不休,很多古哲先贤也没弄明白,这个话题太大了。” 我心里腹诽,那你还问我。 济慈长老道:“不过以我这几十年修行的见识来看,以妄求真是正途,以真求妄就进入了魔道。” “我不太明白。”我说。 济慈长老道:“现在的年轻人喜欢看电影玩游戏,当然很多人也喜欢看书、观画、欣赏艺术品。其实这些创造出来的虚拟之物通通都为妄境,也叫太虚之境。” “那不应该进行娱乐活动?”我眨眨眼问。 “不。”济慈长老说:“如果能从书里、电影或是游戏中,悟到做人做事的道理,那是正途,这叫做妄境里求真知,所以也叫以妄求真。而入魔道正相反,是以真求妄。” 圆通在旁边说:“就好比有男人看中一个美女,他不敢去追求,天天在脑子里幻想,自己怎么和这个美女约会、出去玩等等。他在真实的生活里诞生出重重的妄念,这便是入魔的开端,所以叫以真求妄。” “这个……”我迟疑一下:“最近有一种很火的理念,叫吸引力法则,大概意思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如果一时得不到,就拼命想,意识可以改变命运,未来或许真就遂了心愿……” 说到这,我突然意识到这两个和尚为什么千里迢迢大半夜找过来,脑图比赛是用脑力去创造图像,这不正是构造妄境吗? 济慈长老打断我:“一切有为法皆是梦幻泡影。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也是一种有为妄心。所谓的吸引力法则,乃是梦中人之法,引导人向梦中去而不是向梦外来。靠一种念想制服另一种念想,靠一种方法消失另一种方法,本身就是水中捞月痴心妄想,得到的并不是零,而是一加一后的二,会出现两个妄想。” 我坐在那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老和尚一句话就颠覆了时下最火热的吸引力法则,他认为这个法则是走了偏门,以妄治妄,无异于饮鸩止渴。 “长老,我大胆猜测一下,你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这次比赛。而这次比赛就是造妄念的过程。”我说。 “错!”圆通在旁边说:“脑图比赛不是造妄念,而是造妄境。妄境和妄念不一样。妄境类似真实的现实,属于客观世界,无所谓善恶,只遵循天道之理。真正可怕的是,人们陷入妄境,犹如陷入真实世界,在红尘中迷失了人心,迷失了自己,会诞生重重妄念。一个人的妄念已经很可怕了,如果社会里人人都生出强烈的妄念,这个世界不堪设想。” “好吧。”我问:“需要我做什么?” 济慈长老道:“你要做的很简单,在最后决赛的脑图对抗上,你选定的图像范围只能在佛学里。” “不止佛陀,其它佛教人物也可以。”圆通在旁边补充:“比如菩萨什么的。” “我明白了,”我点点头:“你是想让我利用这次机会宣扬正念,宣扬佛学,以正视听。” 济慈长老点点头笑了,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我坐在那犹豫,我不是佛教徒,也不是居士,对佛学没有研究,就这么成了这些和尚的代言人,好像不对劲。 圆通察言观色:“林施主,你不要觉得为难,所以我说,要送你个礼物。有了这个礼物,你再答应我们的要求,就顺理成章了。” 我大概听明白了,圆通一直说要送礼物送礼物的,敢情并不是白给,而是要做和尚们的代言人。 我一想,其实也没什么,算给自己积德了。再说前面几轮淘汰赛,我用的大多也是佛陀形象,没啥。我欠慈悲寺一个人情,还上正好。 我问什么礼物。 “一个咒。”济慈长老指着我的手腕:“能让你的神通发挥到最大能力!” 我喉头动了动:“用完这一次就没有了呢,还是以后都是我的……” “都是你的。以后随便你用。”圆通道:“满意了吧?” “那,那敢情好。”我笑着说。 圆通站起来:“来吧,这就给你开天门,加持灌顶。” “我还得说一句,”我说:“我只答应帮你们做这一次。以后老是这样,我,我可不干。” “就这一次。”济慈老和尚笑着说。 我按照他们说的躺在床,安安稳稳躺好,双手交叉胸口,手里捏着一炷细细的香,香头点燃,冒出微弱火光。 济慈长老让我闭上眼睛,尽量放空脑子,什么都不要想。 我这么一放松,顿时感觉疲倦滚滚而来,眼皮子重似千斤。还没等问他们能不能睡觉,济慈长老开始了念经。 经文像是唱歌,一个字都听不懂,黏黏连连在一起,我更是困得不行。 就在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右手腕一疼,像是针扎一样,我“哎呀”一声惊叫,圆通和尚的声音传来:“林施主不必惊慌,继续放空。” 说实话我也是太累了,不知为什么这么累,在老和尚的经文里,藏在身体深处的疲倦犹如大海,一波波涌动上来。 一点知觉没有,我深深的睡了过去,这一睡不知多长时间,被急促的铃声惊醒。 我猛地从床坐起来,发现自己盖着被子,屋里空空荡荡,两个和尚早已无影无踪。 我挠着头,一时有些发愣,不知道昨晚遇到济慈长老和圆通,是真的有这么一码事,还是做了一个怪梦。 看到手里有烧过的香灰,才知道昨晚是真的发生了。 来不及多想赶紧接电话,是工作人员打来的,催促起来准备。我一看表八点半了,十点比赛,还得吃饭还得入场,时间非常紧急。 我赶紧收拾收拾,简单洗漱,准备好比赛服,去酒店餐厅吃了点早餐,一会儿将是场恶战,不补充能量不行。 吃饭的时候,我抬起右手腕看看,上面的金字符好像没什么变化,反而颜色更淡了一些。最显著的变化,是在正面多了一个咒,那是一个古体字,看不明白,有点像“梵”字。 没时间多想,待会比赛要尽自己的全力,和两个大高手过招,也是难得经历。 吃好了饭,到外面和工作人员会和,坐着大巴车一路开到了比赛场地。车上现在就剩下三个选手,黑天鹅依然戴着黑色面具,眼神冷如冰水。老熊抱着肩膀,微微闭着眼睛假寐。剩下一个就是紧张的我。 到了场地,就看到外面排队进场的人,简直人山人海。门口挂着巨幅海报,上海的设计公司果然匠心独运,海报画的极热血极有张力,最上面是蓝色海洋和蓝色岛屿,岛上开满了瑰丽的充满想象力的鲜花,这个背景上,是黑天鹅的照片,冷酷而神秘。 中间部分是蓬莱仙海,行走在海面是潇洒的八仙,这个背景上是老熊的照片,正穿着军大衣指点江山。 最下面是穿着红色肚兜的娃娃,看着挺可爱,却面带煞气,身高数丈犹如天神,正是哪吒。这位伏魔大神的脚下踩着一颗金色龙头,龙眼微闭,嘴微微张开,一副丧家犬的模样,龙须每一根都清晰可见。哪吒图的上面是我的照片,戴着银色面具,潇洒挺拔,俨然又是一个小鲜肉。 大巴车一开过来,有粉丝认出来,“哗”围过来一大帮,有的支持黑天鹅,有的支持老熊,支持我的比较少,零星有几个,我也挺开心。 在保安和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我们三人终于通过粉丝群,从后面的通道进去。 到里面的会议室我长舒口气,刚才挤的一身汗。 陈薇薇从外面进来,说道:“三位选手,开赛之前先跟大家说一下这次比赛的方式和规制。” 我们三人全神贯注听着,会议室的屏幕亮了,出现了模拟的3d版比赛现场。 陈薇薇道:“这次比赛和以前一样,你们正常发挥就可以了,只是有一样发生了变化。” 她用荧光棒指着场地:“以前比赛是平面的,在一张空白的屏幕上对抗。而这次总决赛,我们换成了三维,升了一个维次。也就是说,以前大家出脑图都是平面二维图像,而这次决赛,是三维空间的较量!” 第二百六十一章 大神出手了 我暗自吃惊,没整过三维啊,通知也应该早通知,都快上战场了,才通知游戏规则变了。 陈薇薇要继续往下说,我举起手:“不好意思打断一下,规则发生变化,为什么不早通知我们?” 陈薇薇看我,说了一句:“早告诉你,你就能做好准备吗?” 我一时语塞,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这种新式的游戏对抗,只有借助他们公司的游戏设备才能完成。没有这个设备,就算早告诉也没用,用脑子空想也想不出来。 黑天鹅冷冷说:“早就该这样,二维画面太限制我的发挥。” 陈薇薇继续指着屏幕上的模拟场地,“待会儿你们三位选手进入场地,会占据三个顶角,形成一个大三角形,把整个场地都给盖住。而所有的观众,都会在这个场地里,感受你们的脑图造景。” 老熊眼睛瞬间亮了:“你的意思是,我们三个人可以利用整个场地进行对抗,造出巨大的三维幻境?” “对,就这个意思!”陈薇薇双手拄着讲桌,居高临下,用一种狂热而兴奋的口气说:“从现在起,你们就是上帝!这块游戏中心就是你们创世的世界。” 我喉头动了动,回想起昨晚济慈老和尚说过的话。如果日后技术成熟,人人都能用这种游戏设备创造世界,而且都是三维的,无与伦比,逼真形象,一个又一个的妄境诞生在这个世界上……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这,这合适吗?”我磕磕巴巴地说。 黑天鹅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觉得不合适你可以退赛。” “你说的合适是什么意思?”陈薇薇问。 “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好说,”我绞尽脑汁措辞:“符合道德吗,会不会引起什么不良后果?” 陈薇薇笑:“请问这位选手,电视出现的时候,它符合道德吗?电影出现的时候,它符合道德吗?电子游戏出现的时候,它符合道德吗?不说别的,关于电子游戏是否毒害的说法,已经讨论了几十年,可现在电子游戏依然是全球很重要的一大产业,全世界的人除了没条件,谁敢说自己从来没玩过游戏,那么现在的世界崩塌了吗?恰恰正因为有电子游戏的存在,反而少了很多的冲突和战争。” 我哑口无言,心想这不是歪理吗,还有很多年轻人就因为玩游戏才结的仇。她的大概意思是懂了,脑图造景和电子游戏、电影什么的都差不多,那些形式也是造境,只不过脑图是把这种能力给普世了,你只要有条件买设备,自己在家就能造,不必考虑人员和成本什么的。 要这么说,其实不算太稀奇。 老熊裹着军大衣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老弟,这就是时代,这就是大势所趋,个人能力抗不过历史的车轮,还不如顺势而为。” 我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我们在会议室休息了一会儿,黑天鹅和老熊没有任何交流,一个发呆,一个愣神。我坐在那里,有些坐立不安,低头看看右手腕,也不知道昨晚济慈和圆通赐的咒好不好用。 这时就听到外面像是开了锅,欢呼声不断,主持人拉着长音介绍最后三强。 有工作人员推门进来,谦恭地说:“三位大神,现在到现场吧,比赛要开始了。” 老熊伸个懒腰,踢里踏拉往外走,黑天鹅一个箭步抢过去,抢在老熊的前面。 老熊愣了一下,随即哑然而笑,自觉站在黑天鹅身后。我叹口气,两条腿重似千斤,也站了起来排在老熊的身后。 三人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从后场来到前台,刚一出去我顿时晕了,就看到黑压压的全是人,闪光灯不断,晃得眼都快瞎了。 这么大的场合我还从来没有经历过,两条腿有点软,老熊手疾眼快一把搀住我,低声道:“兄弟,稳住。” 黑天鹅疯狂的向着自己粉丝挥舞手臂,下面尖叫声不断,老熊别看穿着老土,可派头十足,也在挥舞手臂,时不时做上掀的动作,让声浪更大一些。 这两个人都是人来疯。 主持人简单介绍了一下游戏规则,和陈薇薇说得差不多。主持人道:“一会儿比赛开始,观众席所在的位置就是三位选手的战场,大家可以亲身体验一下进入幻境的感觉。先给大家提个醒,到时候不要惊慌哦,那都是大神们想出来的幻象。” 下面的观众和媒体记者一顿大哗,这也太牛啤了吧。 最大网络媒体的王牌记者即时提问:“是不是就像是看4d电影?” 主持人笑,把话筒交给陈薇薇。陈薇薇沉声说:“4d电影本来就是个伪概念,它再逼真,也有观众和屏幕的隔离。而我们这次比赛,是让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个境界里,进入三位选手创造的奇妙世界,你们就是世界的一员!” “哗哗~~”下面爆发了极其热烈的掌声,所有人都在翘首期盼。 主持人宣布,“选手进入游戏室。” 我们三人的游戏室分别在场地三个不相邻的顶端,形成一个三角形盖住场地,所有的观众都在覆盖面里。 我跟随工作人员来到游戏室,走了进去,里面的空间很小,但是不感觉逼仄和狭窄。中间放置着一把躺椅。我深吸口气,平缓了心态,半躺在躺椅上,有工作人员递过来vr眼镜。 这个vr眼镜的造型和先前2d脑图成像的眼镜不一样了,更宽更厚实,纯黑磨砂的,手感极好真是爱不释手。 缓缓戴上之后,一点都不感觉沉,反而轻盈的像是羽毛,像是女孩温柔的小手。 我舒舒服服换个姿势,准备对战。 耳边已经隔绝了外面的嘈杂声,眼前亮起蓝灯,三次闪烁之后屏幕亮了,即时出现了整个场地的场景。 vr眼镜里采用的是上帝的俯视视角,可以随意调换角度和高低,场地里情况看得清清楚楚,观众们交头接耳,媒体记者快速敲击键盘……这些细节都能看清楚。 我正津津有味看着,整个场地的灯突然全部灭掉,一片漆黑。没等人们有所反应,东北角的黑暗里忽然出现一座巨大的寺庙。 这座寺庙太壮观了,屋檐能一直杵到场地的天花板。这里是博览中心最大的会场,高了下足有三层楼,十米吧。大寺庙一出现,那种巍峨古朴,气象森严的感觉扑面而来。我第一反应是老熊出手了,再一想不对,东北角不是黑天鹅吗? 黑天鹅这个娘们怎么改套路了,不整超文明的风景,开始创造古寺了。 现场的观众们几乎同时发出惊叹,这座古寺栩栩如生,逼真形象,巨大屋檐翻卷,飞梁斗拱,檐上还有很多石制的神兽,看不出是什么动物,每一个虽粗糙不堪,却古韵十足,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寺庙的占地面积在徐徐扩大,观众席在场地中间,这座寺庙如同宣纸洇染一般,快速蚕食和侵占场地,很快逼近了观众席。 最边缘的观众竟然出现了惊悚的表情,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寺庙的城墙侵入了。因为一切都是幻象,大家都穿墙而过。寺庙扩张的速度极快,马上把整个观众席上千人全都圈在寺里。 这座寺庙里面是东南亚风混杂了印度风,四面长廊,院里开满花草,墙壁和塔楼都雕刻着巨大的壁画和浮雕,每一尊都似人非人,看起来极是苍远古朴,神秘莫测。 大家似乎进入了一个埋藏在人类历史下的古老文明。 这还不算什么,只见一颗巨大的树在院子里快速成长、变大,形如冠盖,笼罩场地,观众席上不少人发出惊叹:“快看,是菩提,是菩提树!” 这棵树特别大,树干盘根错节犹如粗蛇,现场的效果看,这棵树最起码要二十人才能抱得过来。树叶抖动,从树顶落下无数的菩提绿叶,犹如下了一场绿色的细雨。 所有的人都张着大嘴抬头看,沐浴在大地母亲的神迹中,一个个表情痴迷,跟嗑了药差不多。 在这个时候,另一个角落里缓缓走出一人,此人身高五六米,身材挺拔,穿着古代的宽袍大袖,真是玉树临风。他卧蚕眉龙凤眼,腮下五绺长髯,走路飘飘然犹如行走云端,说不尽的潇洒,道不尽的风流。 这个人也是虚像,所有人一看,就知道老熊也出手了。 这个虚拟人物是谁呢? 观众席议论纷纷。我则有点吃惊,似乎看到了李大民的影子。 第二百六十二章 老熊的底蕴 细细看,才肯定不是李大民。李大民修为成就后,确实也有飘飘欲仙的味道,但和眼前虚拟人物的感觉并不一样。 所有观众都在看着老熊创造出来的这个人物,大家屏息凝神,因为这个虚拟人马上要和寺庙对接上,狭路相逢,肯定是场恶战! 目前为止,第一名黑天鹅和第二名老熊,还没有对战过的记录。他们私下里有没有过切磋,谁也不知道,在公开比赛里这是第一次较量。 全场人雅雀无声,都在等着看这场火星撞地球。 我其实也创造出了自己的图像,答应过济慈长老,这次比赛只能用佛教人物。考虑再三,我没有选择佛陀,因为本身胜算不大,如果造出佛陀再被对手碾压,不但没有对佛学起到宣传作用,反而起了负面影响。 我左思右想,干脆弄个小和尚吧,形象上参考圆通,年轻清秀,二十来岁,剃着光头,白白净净,也没有弄袈裟,就穿着一身白色僧衣。这个小和尚的形象,在战略上可进可退,影响可大可小。 我没急着让小和尚直接跟两尊大神硬杠,我又不傻,这种局势下弱智都知道,先让两个对手两败俱伤,然后咱再出手,这叫三国演义。 这时候,老熊创造的古代人物来到了黑天鹅创造的寺庙门前,两个图像触碰上了。 老熊的古代人物轻轻抬起脚,迈向寺庙的门槛。看似简简单单的一脚,预示着两尊大神要硬杠了! 就感觉整个寺庙的气度凛然起来,天象也发生了变化,院里无数的草木在瑟瑟而动,菩提树也不再飘落绿叶。 身在其中的每一个观众都感觉到莫名的杀气和不安。 很多人竟然连说话都不敢了,屏息凝神看着古代人物一步步来到寺庙门口。他走的每一步都极其沉重,抬脚到落脚要花费数秒钟,真是步步千斤。 看似两个人没有任何接触,但我却感觉到一股强大而无形的力量如奔涌激流在场地里旋转,穿过所有的实物,包括所有的人。 这种看不见的力量正是最纯粹的精神力。 老熊和黑天鹅的精神力不但形成了画面景象,而且还带出了“力风”,那是飘洒在实物周围的气息。像是高手出剑,破空而响,带着剑气和杀气。 我没有靠近战场,因为我也感觉到了莫名的烦躁和胸闷。老熊和黑天鹅之间,像是有一股看不见的精神力之风在狂吹。 在场观众就没这么幸运了,全部囊括在两人要决斗的场地里。 我忽然嗅到一丝危险,具体是什么说不清楚,只能静静看着两人对决。 这时,寺庙的门上出现了几行斗大的字,“老熊,你我何苦争斗,莫不如先把最没用的踢出去,然后我们再好好玩。” 那古代人物站在寺庙前,负手而立,他的嘴里吐出一行字,凌空出现:“不好意思,我的战略一定要先把你踢出去。” “为什么?”黑天鹅的字出现在庙门上。 “因为你最危险。”老熊凭空现出一行字。 庙门空白,原先的字没有了,静默了片刻,又浮现出几个字,“那你试试。” 古代人物来到庙门前,庙门就这么开着,他没有急着进去,而是背手看向院里。院子风轻云淡,草木绿色,看不出任何的杀机,可谁都知道,那里已经被黑天鹅布下天罗地网。 现场的气氛已经凝固了,上千号观众鸦雀无声,真是落根针都能听见。 古代人物微微垂头低吟,似乎在思考,然后缓缓抬起头,伸出自己的右手。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只毛笔,毛笔包含浓墨,笔尖触碰到了庙门。 他开始在门上写字,第一笔是一个点儿。这一个点儿看上去能有脸盆大小,包含笔墨,淋漓潇洒。 这个点儿出现在高空里,观众们都是仰望来看,只觉得这个点儿像是一块摇摇欲坠的巨大石头,在那悬崖边缘,说掉还没掉下来,说没掉眼瞅着快了,充满杀机,充满了下坠之势。 古代人物再用笔写下了一个横折钩,正好顺应上面的那一点,这个横折钩出来,充满力道,暗藏的劲力像是一个拉起来要杀敌的箭弩。 这时会场上有人大喊一声,“我知道了,是不是‘永’字?” 古代人物继续往下写,一撇如利剑,一捺三波折……整个写完,果然是一个‘永’字。 有观众要说什么,马上被其他人禁止,所有人都噤声看着这个古代人继续往下写。 写完了‘永’字,古代人物顺着写下了第二个字,‘和’。 有人终于忍不住大喊:“我知道了,是‘永和九年’,对不对?!” “王羲之!兰亭序!”全场人都欢呼起来,声音嘈杂。 我有点懵圈,老熊创造的这个古代人物竟然是王羲之。他在庙门上,提笔写下名垂千古的毛笔字,《兰亭序》。 场面看似平和,但内行看门道,我看出老熊的每一笔其实都侵入到黑天鹅的脑图,看着一点一横的不大不小,却在一寸一寸吞噬着黑天鹅的领地。 王羲之很快在门板上写下了《兰亭序》的第一段:“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整个一幅字美轮美奂,刚柔并济,已经无法评说,因为水平太高,要再说什么,那就是没有深浅了。 就在王羲之要写第二段的时候,黑天鹅出招了,寺庙化为无有,变成了一条波浪滚滚的长江大河。这条河一出来就波涛汹涌,浪花滔天,好家伙的,整个会场几乎全淹没了。 许多女孩吓得都瑟瑟发抖,明知道是假的,可身处在这样逼真的大江大浪里,也是骇人心魄。 王羲之浮于大江之上,背负双手,感受着江水在脚下奔腾而过的感觉。他抬起手,凌空一指,只见大江上陡然出现一座巍峨峭壁。 这座峭壁最顶端是一块摇摇欲坠的大石头,悬崖的坡度近乎九十度,险峻异常。在悬崖的左边是无数的老藤,老藤之中有一根最粗的藤条横向飞渡到悬崖的中轴线,然后再折断下来犹如一条神罚之鞭。 有明眼人马上认出来,这座悬崖其实还是“永”字,上面那块巨石是一点儿,悬崖主体是中间那一竖,那根老藤便是横撇……老熊把王羲之的字化成了自然界里的一种自然现象,每一笔都对应着极具特色的自然形态。 一个个山出现在江水两畔,连绵不绝,相当于把这座波涛汹涌的大江给镇住了。 这些山峰串联在一起,一座接着一座,竟然把《兰亭集序》整个都写完了,324个字,324座大山形成江水两畔的山脉。江水再想折腾出水花,已然起不来,整个气势包括精神力,被大山压得死死的。 此时天高云阔,两岸群山,中间一条黄色江水,所有观众似乎到了三峡的奇景之中。只见江面缓缓飘来一只小船,船头站着一人,正是风姿飒爽的王羲之,他背着手仰着头,眯缝着眼。小船慢慢行在江面,在两岸之间滑行,水面留下一行长长的水迹。 王羲之用手捻动自己下巴上的长髯,微微笑着。 此时此刻所形成的场景,天、地、山、水、人,已经看不出哪个是老熊造出来的,哪个是黑天鹅造出来的,两人所造的脑图之境完全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幅绝妙的山水图。 可我却感觉到,这种和谐背后暗藏的杀机和涌动,黑天鹅并没有认输。目前的平衡只是黑与白最后决战前的宁静。 如果按照点到为止来看,老熊这一刻已经获胜了,不管是从脑力,还是到意志力,更难得的是境界和底蕴,老熊已经完胜黑天鹅一筹。 这也看出来,脑图比拼到最后拼的是什么了,并不是想象力,也不是画面的细致和精微,而是一个人的底蕴、气质和胸怀。 老熊以一篇《兰亭序》力压黑天鹅,我就更不是对手了,其实这一刻,他已经赢了。 可就在这时黑天鹅动了,要最后的奋力一搏,江面突然起了波澜,先是水花,而后是巨大的漩涡。 王羲之的小船顺着江面湍流,要卷进巨大的漩涡陷阱里。 第二百六十三章 最终的对决 王羲之的脸色微微有变化,身前凌空出现一行字:“黑天鹅,你我的比试到此为止吧,就算我……”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大江大浪中突然飞出一只黑色怪物。这怪物足有屋顶那么高,少说也得十来米,身材巨大,好似变异的大章鱼。 这东西一出来,满堂皆惊,现场的许多女孩发出尖叫。这章鱼太诡异了,触角又黑又长,一张脸更是狰狞可怖,光是这么个章鱼脑袋就比卡车头还大。 这怪物一出来,以排山倒海之势带着无穷巨浪,直扑小船上的王羲之。 本来相当和谐,风景优美的山河景象,顺便变成魔鬼的地狱,整个游戏中心像是国外拍摄的灾难大片,观众们很多人都受不了,跑到了座位外的过道上,这铺天盖地犹如末世的场景下,全都吓得瑟瑟发抖。 王羲之脸色巨变,在天空上写下几个字:“黑天鹅,何必如此,你太激动了。” “那你就赶紧滚蛋认输吧。”怪物的嘴里飞出几个字。 王羲之冷笑,脚一跺小船的船板,人陡然变大,头顶天花板,脚踩江面,也变成十米高,和那个怪物章鱼几乎一样大。 王羲之写下几个字:“文人诗篇太过儒雅,对付你这种妖孽,只能用他了!” 王羲之浑身一抖,陡然变化,竟然变成了孙悟空! 这个孙悟空并不是电影电视剧里的形象,他七分像人,三分才有点猴的意思,身上没有毛,看上去像是一个尖嘴猴腮的人。 他身形佝偻,颇有猴相,见之可笑,可此时此刻孙悟空散发出来的气场,以及要正面应敌的勇气,散发出了无穷的魅力。 所有的观众都被代入了,很多人离开席位,来到孙悟空的身后,一起高喊:“齐天大圣,降妖除魔!” 孙悟空挠了挠腮帮子,笑了笑,像是在说看俺老孙的。他微微一侧头,耳朵眼里飞出一根金箍棒,迎风就长,这根棒子瞬间长到了和场地那么长。 孙悟空举着大棒子,照着怪物就砸下去。 怪物也不是白给的,无数的触角在水面下搅动,狂风巨浪而起,迎着孙悟空来了。 孙悟空“嗖”一下钻进水雾。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怪物和孙悟空在浪花滔天里搏斗,他们的身影已经看不清了。孙悟空忽出忽进,浪花飞溅,真是山河为之变色,天地为之感泣。 我都看傻了,黑天鹅和老熊果然代表了脑图领域的顶尖水平,两人都已经到了大神级别,技法上已经很难说谁强谁弱。 这个时候,情况突变,水里陡然飞出无数的触角,它们不是在对抗孙悟空,而是像大型狼牙棒一样,直奔在场每位观众,一扫就是一大片。 当然了,都是幻象,但这些触角的细节太过逼真,速度迅猛绝伦,但凡是个人,下意识就要逃。 会场当时就大乱,不光女孩很多男人也在尖叫着躲避,人挤人人推人,乱到一塌糊涂,保安已经阻止不了现场的乱象了,这时还传来了孩子的哭声,眼瞅着就要出大事…… 大浪、触手、山河变色、风雨飘摇,这些真好似到了世界末日。 就在这个时候,孙悟空从水雾中蹦出来,渐渐化成老熊的形态。他的嘴里飞出一行字:“算了,停手吧,我认输了。” 水浪陡然静下来,怪物不见了,场地终于恢复了宁静,一片静静流淌的大河,没有山脉,天空昏黄,水流无穷无尽。 老熊的形象消失了。 电子音播报战果:“老熊淘汰。” 现场静下来,观众们惊慌失措,像是劫后余生。大喇叭里传来组委会的声音,是很温柔的女声:“各位观众不要害怕,所有的一切只是比赛效果,出现的只是三维图像,不会对任何人产生任何危害,请大家回到座位上,继续观赏比赛。” 水面平静,根本看不出刚才爆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对抗,众人期期艾艾回到了座位上。 还是有一些观众提前离场,都是妈妈或爸爸带着孩子走的,那种惊涛骇浪的搏斗,实在不适合让小孩参与其中。 大家心神稳定之后,都在议论纷纷,脸上难掩兴奋之情。观众都在讨论,说黑天鹅果然技高一筹,还有人说老熊是不想惹出大乱子,他害怕了。怎么说的都有。 我在一旁听得不住唏嘘,老熊害怕了,也不能说不对。老熊认输休战,一个是现场乱到了不可收拾,马上就会出大事,还有一个是,他似乎感觉到了黑天鹅身上极度危险的气息。 这股气息我也觉察到,浪花滔天的那一刻,黑天鹅失去了理智,她不受自我控制了。老熊及时收手,才避免激发她更狂热的行为。 我正想着,听到有人敲我所在的游戏室大门,工作人员打开门,说道:“呦,熊哥你怎么来了。不好意思,请你马上离开,现在正在比赛。” “我只想对托儿索说一句话。”外面的人沉声说道。 我马上听出来,是老熊,他来了。 “熊哥,我知道你是大神,也是刚才的参赛选手,但你别让我们难做,现在正是比赛,一切都有监控和记录的。”工作人员诚恳地说。 老熊在外面沉默一下,说道:“那就转告一下托儿索,黑天鹅心有魔念,对抗时一定注意不要激发她的魔性,否则现场会出大乱子。” 说完脚步声渐远,他走了。 工作人员把门关上,来到我面前正要说,我道:“我都听见了,我会注意的。” 工作人员叹口气,不在说话。 此时我看着现场的大河大浪,转了很多的念头,老熊已经淘汰,我就算现在认输,也是第二名。这个成绩简直是出乎意料的好,可以说这次比赛我可以圆满落幕了。搏到第二名,能见sx公司的总裁,还有很多的奖励,一切都那么圆满。 那么,我该认输吗? 脑图里出现的小和尚,此时站在会场角落,像是站在远远的河岸,看着眼前浩瀚河流,怔怔不知归路。 这时会场上很多人议论纷纷,这才想起还有个我,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我所在角落,发现这里站着一个虚拟的小和尚。 刚才的那番大战惊心动魄,过去之后,所有人都累了乏了,像是看到了电影的情绪高点,接下来就是结尾,没有人对我有信心。 我控制着小和尚动了,一步步向前走,慢慢踩在水面上,凌空渡河,走得很慢。 从河水里冒出一行字:“托儿索,我不难为你,我给你设立一条通道,你如果能走到底,就算你赢。” 字在空中消失,大河突然间暴涨,河面平静,但深度在急速增加。一开始,水面在观众的腰部,几个瞬息后,水面竟然涨到了天花板。也就是说,现场已经淹没在河底,所有人都在水下。 当然这是幻象,没有人会窒息,但是黑天鹅的脑图太强大了,强大到逼近现实。水里泛着无数的沉渣,看不到有鱼或其他生物,水草也不见一棵,目之所见都是昏黄幽暗的水,沉渣泛起,大小不一的水泡沉浮其中。 有些观众竟然开始呼吸短促,这个场景诱发了幽闭恐惧症和深水恐惧症。 实在是太逼真了,大家都感觉到了水压和幽深的孤独感,心智弱的观众已经不行了,想从这里逃离出去。 我的小和尚依然站在河面上,也就是站在实际的天花板高度,观众们抬头能看到小和尚穿着草鞋的鞋底。 小和尚出了这间会场,上半身从屋顶的外面露了出来。 这时我才感觉到游戏设备的强大,这套出脑图的游戏设备,理论上来说,没有固化出图的范围,你要是脑力强大,可以在上海一直出脑图干到美国洛杉矶去。但没有人会有这么强大的大脑,我现在控制小和尚在屋顶,已经到了最极限,小和尚的身影发虚,几乎要消失了。 全场突然发出惊呼,河底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甬道,这条甬道从小和尚站着的水面,斜着四十五度一直通向河底。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小和尚从这条甬道走下去,一直向下走,直至进入最深的河底。 甬道呈半透明状,所有人都能看到里面的情形,两面是厚实的墙壁,雕满了壁画,墙上镶嵌着很多的灯台,里面幽幽燃烧着火苗。 所有人都被这神秘幽深的景象给吸引住了。 第二百六十四章 内心世界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向高空的小和尚。 我控制着小和尚走进这条甬道。前面就算刀山火海,我也要闯一闯。 通道幽深,直通水底.一身白衣、眉目清秀的小和尚走在其中,一步一步。周围昏黄幽深,这个小和尚显得孤立无援,似乎稍微出一点动静,他就能死去。全场观众的注意力全都在这个和尚身上,甚至忘了呼吸,他们完全代入进了情境。 小和尚看到两侧的壁画,上面绘画的情形非常清晰。小和尚看到的一切,都映入了我的眼帘,这些壁画好像是画着一个人出生到成长的过程。 一个婴儿呱呱坠地,医院走廊上男人厌弃的双眼。随即一纸离婚书,男人背包离开,只留下一本古老的薄册子放在婴儿身旁。女人独自抚养这个婴儿长大……随着小和尚缓缓向下走动,壁画一幕幕情景出现在眼前,我忽然醒悟,这些会不会就是黑天鹅的一生? 我继续往下看,这个婴儿慢慢长大,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很小的时候就被班上同学欺负。年龄一点点长大后,妈妈又在一个风雨之夜背着包走了。只留下她一个人,辍学了,后来辗转送到亲戚家,亲戚家出现了很多家暴,男人殴打女人,有一天男人竟然把魔爪伸向了这个女孩。 女孩再一次离家出走,小小的背包里只放着她爸爸留下来那本薄薄古书……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黑天鹅的经历,那她是真够惨的了。外面的观众是看不清这些壁画内容,只有从我的视角才能一清二楚,知道发生了什么。 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一股莫名压力,甬道没有任何变化,但气场陡然变强,两侧墙壁似乎渗透出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黑雾,弥漫在身上,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越往下走压力越大,火光渐渐变暗,甬道里深不可测。 每一步都如履薄冰,两条腿上像是挂着千斤坠。 现在的情形很奇怪,从外面能看到这条甬道有多长,马上就能通到底部,但是在甬道之中,却什么都看不清,觉得是个无底深渊,昏黑到一塌糊涂。 我暗暗吃惊,黑天鹅不愧是兵器谱排名第一,简直到了神乎其技的地步。光是创造这么一个大江大河之下的神秘甬道,细节如此精美,栩栩如生,她已经当之无愧可以和老熊并列第一了。 这条甬道里尽显女人的神秘、阴森和黑暗,老熊绝对不会造出这么一处所在。这是两个人各有所长。 走了很长时间,小和尚竟然还在这条甬道,周围杀机四伏,黑暗里藏着很多的危险,神经绷得紧紧的。 我已经有了心理预期,无非就是个输,但已经到这一步,一定坚持下去,和黑天鹅掰掰手腕。其实也是探探自己的极限,逼自己成长一把。 这个时候黑暗被驱散,墙壁两侧无数的灯台燃烧起来,照亮了眼前的路。已经到了通道尽头,面前竖着两扇紧紧关闭的门。 门把手的形状是两个小鬼儿的脑袋,嘴里衔着铜环。门上刻着极其神秘的图案,幽幽火光显得无比阴森。 门里到底有什么,难道是黑天鹅最后的大杀招? 我深吸一口气,控制着小和尚走了过去,轻轻打开门,然后走了进去。 从观众的视角来看,这扇门开在河底,也就是所有人的脚下。众人屏息凝神,看着白衣小和尚一步步走进门里,也就是走进了地板,门关上了,什么都看不见了。 此时此刻,门里的一切只有我最清楚。 这是一间庞大而黑暗的房间,燃着灯台,靠墙壁有很多具人的尸体,被看不见的绳子悬挂在半空。尸体的表情极其狰狞,应该是死时极为的痛苦。 小和尚顺着第一具尸体往前走,这具尸体是个男人,像是黑天鹅的父亲,他当时抛妻弃子,一个人背包跑了。 当然这不是真尸体,而是黑天鹅创造出来的境,我忽然意识到,通过这扇门似乎进入了她的内心世界。 小和尚继续往前走,第二具尸体是黑天鹅的妈妈,后面又出现黑天鹅的小学同学、老师、还有邻居……一路走下来,能感觉到黑天鹅无边无尽的怨念,阴森到喘不上气。 真是没想到,黑天鹅的内心里居然藏着这么暴戾的气息,恨不得她认识的所有人都死! 正往前走着,小和尚停了下来,因为我看到一个很奇怪的男人。他没有死,而是全身赤裸捆在一根铜柱上,身上罩着一张大大的渔网。 我一惊,脑门上浸出了汗,这就是传说中的千刀万剐吧?所谓的凌迟处死。 看到这个男人,我马上反应此人是谁,黑天鹅在父母离开之后,寄居在亲戚家的那个男主人。这个男人曾经把魔爪伸向了黑天鹅。 在黑天鹅的内心世界,在她的想象之境,她把这个男人永远困在这里,遭受着无边无际的折磨。 我心下恻然,小和尚站在那里良久,就这么看着这个男人不断惨叫,脸上的表情始终在痛苦中变化。 这时灯一盏一盏的灭掉,尸体一具接着一具消失隐匿在黑暗里。 微弱的光亮里,只有小和尚和遭受到千刀万剐的男人。 我感受到无边无际的压力,黑天鹅的精神力如同黑暗沼泽一般要把我吞噬。我身上很冷很冷,这种寒意是真的存在,皮肤上能清晰地感受到。 黑天鹅的脑力、怨念此时此刻到达一个峰值,竟然通过虚拟的幻境能够让我有了真的身体触觉。 小和尚和眼前这个男人,像是舞台上表演的演员,四周黑暗,只有他们两人被照亮。 我右手腕上金字符在缓缓转动,其中有六字真言在闪动,分别是唵(an)、嘛、呢(ni)、叭、咪、吽(hong)。这是济慈长老和圆通送给我的礼物。 我被一种金色的情怀所包裹,小和尚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正念之气。我控制着小和尚说道,“何苦如此。” 是的,我说出来了,脑图对抗中是不可能发出声音的,只有视觉效果。可在金字符的催动下,我突破了声音的障碍,说出了一句话。 “何苦如此。” 黑天鹅的精神力明显一滞,黑暗里渐渐浮现出几个字,“你就要死了,知道吗?” 小和尚缓缓说道:“你以为这样就是报仇了?” “你很厉害。”黑暗里又涌现一行话:“居然能在这里说话。这是我无法做到的,从这点来说,我们各有所长。” “放下屠刀。”小和尚说。 “你懂个p。”黑天鹅突然暴怒:“你有什么资格指指点点,我的人生你懂什么。” “你表面是在折磨仇人,其实你的内心充满了悲伤,并没有发泄出来的快乐。”小和尚缓缓说道。 黑暗里卷起一阵龙卷风,强大的精神力威逼而来,白衣小和尚盘膝坐在地上,双手合十微微闭上眼。 “你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吗?”黑天鹅的字浮现在黑暗里,每个字都在闪耀着光芒,极其刺眼,充满乖戾。 “你以为这样就是报仇了吗?”小和尚不缓不急地说:“现实里这些人还过得好好的,他们在这里受折磨都只是你的妄想。你折磨的,其实就是你自己。” “你懂个p!”强大的风吹过来,吹得小和尚衣袂飘飘,脸上的皮肤都出现了皱褶,像是鼓起来的人皮。 “一个人的恨意,最终毁灭的只能是自己。”小和尚声音里带着哭腔,其实这也是我的声音,我并不是悲伤,也不是愤怒,而是觉得黑天鹅特别可怜,我怜悯她。 她所有的强大都是在隐藏自己的弱小,她所有的攻击都是在逃避过去的痛苦。 话行至此我悲从中来,不得不哭。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就是控制不住的情感和慈悲心。 小和尚缓缓抬起头,一滴泪从眼角滑过。 “黑天鹅,放这些人一马,也是放自己一马。”小和尚缓缓说:“如果你真的想折磨……就折磨我吧。我不是你妄想出来的,我是真真切切在这里的。只要你不要再折磨自己就好。” “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一行大字从黑暗里冒出来,“你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对我的人生指指点点,我要让你饱受这个世界最大的痛苦!” 第二百六十五章 怨念 黑暗里飞出数根钢索,把小和尚手和脚全部锁住。 四面八方这么一拽,小和尚手脚四肢被拉直,整个人绷在半空。 “是不是以为自己是个虚像,我就弄不了你?”黑暗中冒出黑天鹅冷冰冰的一行字。 小和尚没有说话,默默闭上眼睛。 “我让你装!”一行大字从黑暗里飞出来,猛地撞击在小和尚身上。紧接着“嘎吱嘎吱”似乎脆响,小和尚的四肢被钢索所绑,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开始拉拽。 这就是五马分尸。 一瞬间我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受到一股强大而黑暗的力量所影响,好像真有一股力在脑海里拉扯。我的头都要碎了。 黑天鹅把精神攻击上升到身体攻击,强大的精神力已趋于实体化。这一刻我感觉到了痛苦,还有一股不寒而栗,如果不控制黑天鹅,任由其发展,后果不堪设想,她的精神力很可能会产生无法设想的毁灭力量。 这一刻,幻化出来的小和尚被黑天鹅施行五马分尸。黑天鹅说的话,一句一句从黑暗里冒出来,“这里是完全封闭的,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这里你无法脱战,如果你现在摘下vr眼镜,大脑将会留下后遗症。” 小和尚在“嘎吱嘎吱”的撕扯中,缓缓叹了口气:“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你说什么?”一个声音从黑暗里冒出来。 黑天鹅竟然学会了在幻象中说话! 我能说话,是因为金字符的能量和济慈长老的佛咒加持,而黑天鹅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光凭天赋,竟然也会发声。 不得不说,她是个天才,是个顺应时代技术的天才。假如没有这项vr成像的技术,黑天鹅很可能就是一个受过伤害的怨妇,而现在她拥有很多粉丝,能肆意创造世界,能任性抒发自己的怨念…… “你很厉害。”小和尚说:“不过,心智太差。” “你说什么?!”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在黑暗里回荡,钢索更加用力。 小和尚满头冷汗,滴滴答答往下落,表情十分痛苦:“完全被情绪所左右,说明你很低级,你只是个爬行动物,没有进化到智人。” 这话以前李大民说的,我用到这里了。 “你还不算是成年人,只是个任性无知的孩子。”小和尚说:“你的目光太短浅,只盯着眼前一亩三分地,哪怕随便过来个人在你的心里踩出个鞋印,你都能纠结难受半天。你这样的人很可怜!” “你懂个p。”黑天鹅的声音出来,咬牙切齿。 “哈哈。”小和尚仰天大笑,“今天你就算弄死我,我也比你幸运的多。你的罪孽会多加一分,永远不得解脱,一辈子都生活在黑暗的怨念里。” 这句话说出去,许久都没有声音。 钢索凝滞了一下继续加力,小和尚疼的哼哼唧唧,身体被拽得愈来愈长,他哈哈大笑:“放下了解脱,拿起来千斤,所有一切都在你一念之间。放下莫不如就从我开始吧。” 随着话音结束,只听“啪嗒”一声,铜锁忽然解开了,回到黑暗里,小和尚凌空掉下,摔了个屁墩。 他坐起来,揉着四肢的关节,嘶嘶倒吸冷气,好半天从地上爬起来。四面黑暗鸦雀无声,原先那些尸体都不见了,黑天鹅也没有了踪影。 小和尚漫无目的在黑暗中行走,走了没多远,忽然看到不远处有火光。他走过去,愈来愈近,看到黑暗里有一座小小的屋子,房子很小,是用很多玩具搭建成的。房子前面的空地上,坐着一个扎着两只啾啾,十分清秀可爱的小女孩,大概有五六岁的样子。 小和尚走过去,坐在小女孩的身边,她抬头看着和尚,笑嘻嘻说:“叔叔,你能陪我玩嘛?” 小和尚爱怜地摸了摸女孩的头发,“好,叔叔陪你玩。” “叔叔,我忽然明白了,”小女孩闪动着灵气的大眼睛:“众生就是自己。他们都是我心境的投射,折磨他们就是在折磨我自己。” “是啊,”小和尚感叹说:“人活在世,就是要开开心心嘛。” “叔叔,这间小屋里还有一样是我最放不下的东西,你能帮我放下来吗?”小女孩狡黠地问。 小和尚看着这间玩具屋,略一沉吟,而后坚定点点头:“叔叔帮你。” 他站起来走向小屋,缓缓推开。 里面亮着柔和的灯光,空空荡荡,屋里只有一样东西。那是从天花板悬垂下来的一根金属丝,在金属丝的尽头缠着一只死猫。 这只猫很大,通体黑色,被金属丝一圈一圈绕在脖颈上,缠得紧紧的,死死的。猫死的时候应该很痛苦,脖子应该都被勒断了,脑袋耷拉一边,身体径直悬垂着。 小和尚看到这一幕,我浑身的鸡皮疙瘩起来了,一股股寒意从骨头缝渗出来。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和尚慢慢走过去,站在猫的前面,颤抖着声音:“黑,黑黑,是黑黑吗?” 我一眼认出来,这只死猫就是曾经跟过我的猫精黑黑。 我记得十分清楚,黑黑离开了我,跟随上一个挺漂亮的女孩,叫赖樱,是个舞蹈老师。赖樱和阴差马丹龙的徒弟轻月还是男女朋友。当时我就觉得黑黑有点悬,正好撞在修行人手里,真是没想到,它竟然死了,而且是被吊死在这里。 “你认识这只猫?”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小和尚扭过头看她:“你把这只猫怎么了?” 小女孩眨眨眼说:“和尚,你怎么不镇定了?刚才你不是劝我,一切都要放下吗,为什么现在不冷静了,我能感受到你情绪的波动。” “你先回答我。”小和尚颤抖着说:“你把这只猫怎么了?” “她杀了我!”一个声音突然从屋子角落出来,紧接着一个纯黑色的女人如同影子般冒了出来。 这个女人是黑色的,并不是衣服黑,而是全身都散发着浓浓的黑气,脸色苍白,眼睛睁得很大,一出来就让人极为不舒服,能感觉到强烈的怨念。 黑暗女人来到小女孩近前,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狠狠地掐着。 小女孩伸出长长的舌头,向小和尚求助:“这是我最后的心障,你如果能帮我解开,你就赢了。” 黑暗女人极为恶毒,猛地转头狠狠瞪着小和尚。两个眼睛像是阴森的沼泽。 这个女人应该就是黑黑死后的怨气所化,变成一个极为恶毒阴森的女人,她的目光像是一把尖锐的木梳插在我的身上。 “黑黑,是我。”小和尚颤抖着说。 黑暗女人吼一声:“我不管你是谁,我就要折磨死她,我一辈子都跟着她,让她吃不好穿不好,过不上好日子,我就要跟着她,藏在她心里的最深处,我要折磨死她!哈哈哈,哈哈哈~~” “黑黑,我是林聪啊!”小和尚一边说一边流泪。 黑暗女人猛地一怔,“主,主人。” “黑黑,”小和尚擦擦眼泪:“先不说你和她的恩怨,你这样折磨她,折磨到死,你又能得到什么。” “放屁!”黑暗女人竟然露出狰狞的笑容:“那我折磨你行不行?” “我就是这个意思,”小和尚说:“你到我的身体里来,到我的心里,你想折磨就折磨,想怎么就怎么吧,我想感化你。” “为什么?”黑暗女人慢慢放开手,小女孩终于解脱,蹲在地上拼命咳嗽。 “因为,”小和尚沉默一下:“你我毕竟有过一段缘分,看到你变成这样,我于心不忍。我想要度化你,让你解脱,从无尽的怨念中解脱出来。” 黑暗女人咬牙切齿看着小女孩,“我不能这么放过她,这太便宜了。你看看她怎么折磨我的!”她指着房梁上悬下来的金属丝,“这是弓弦。我和她斗法中落败,她得理不饶人,用弓弦狠狠缠着我的脖子,使劲的勒,活生生把我勒死!我喘不上气,我手刨脚蹬,我甚至做可怜相向她求饶,都没用,她可真狠!” 小和尚缄默不语,面对两个怨念之女,我也没有办法。她们的怨恨像大海一样深不见底,可以毁灭一切的美好。 小和尚疑惑:“你不是精灵吗,怎么能被弓弦勒死?” 黑暗女人悲伤地说:“你以为她的能力是怎么来的,还天赋,呸!她有一样祖传的宝物,是一根弓弦,能够震动八方,对灵体产生巨大的伤害。”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我本江湖流浪人 听黑暗女人这么形容弓弦,我心有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我对女人保证,带她离开这里,想办法超度她,总这样玉石俱焚也不是办法。 “如果没法超度呢?”她问我。 “那你就永远留在我的心里。”小和尚一字一顿说。 黑暗女人深深地看着我,明眸凝视,在这一刻她心有所动,一座冰山在缓缓融化。 “走吧。”小和尚说。 “好。”女人点点头。 就在这句话落地的时候,半空悬挂的黑猫没有了,一根空空的弓弦从天上落下来。小女孩抬起头满眼是泪,说了一句:小和尚,谢谢你。 一瞬间所有一切都消失了,小黑屋,黑暗,地牢,外面的大水……黑天鹅认输了,电子音在全场回荡:“最后的胜利者,冠军,托儿索!” 全场鸦雀无声,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地道那扇门里发生的一切,都化作了无影无踪。 场中心的半空中站着白衣小和尚,光头光脑,眉目清秀,似有风吹动他的僧衣,脸上是恬淡和慈悲。 沉默了片刻,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持续不断,几乎所有人都站起来鼓掌。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关闭vr眼镜,缓缓从头上摘下来。小和尚消失了。 外面是持续不断的掌声,两个工作人员激动地过来道喜:“托大神,你赢了,你是冠军!” 我疲乏不堪,深深倦意袭来。这时,心念中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你赢了。” 那是黑黑的怨念女人,为了这个冠军,我也付出了代价,把她从黑天鹅那里解脱出来,运到了我的心里,以后要负责度化她。 门开了,两个工作人员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做出手势,示意我可以出去。 我晕头晕脑出了游戏室,外面灯光灿烂,上千号观众全都站了起来,他们一起看着我,掌声在激烈不断拍起。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礼遇,我和黑天鹅最激烈最危险的对抗,其实发生在地道尽头的密室里,那里被黑天鹅完全封闭,外面的人是看不到的。 可这些观众还是都发自内心的鼓掌,为我祝贺。 我顺着地毯往舞台中心走,身边不断有人欢呼打着口哨,还有人狂热地喊,托儿索,我要为你生只猴子。 整个过程我云里雾里,走到舞台上,眼睛眯缝起来,不相信一切都结束了,我获胜了,我是冠军! 一百个高手,经过数场淘汰对决,多次人与人精神力的残酷搏杀……我承认自己有走运的成分,其实很多高手都比我强。 老熊和黑天鹅站在左右,黑天鹅看着我,语气里竟然没有冷冷的感觉,柔和地说:“小和尚,谢谢你。” 我点点头。 老熊和我握手:“你很强,强在有慈悲心,我是以暴制暴以力打力,而你是慈悲化解魔心,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点上我不如你。” “熊大哥……”我有些更咽。 老熊和黑天鹅齐齐退后一步,同时说:“这是你的舞台,享受你的舞台吧。” 主持人采访我,我整个人说话都是颠三倒四的,说的什么自己都不记得,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只觉得头晕脑胀,大脑一片空白,就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休息。 最后主持人发给我一张巨大的支票板,上面写着五十万的奖金,还有一尊金灿灿奖杯。 我是第一届脑图对抗大赛的冠军。 后来怎么回到酒店的都不知道,怎么睡过去的也不知道,这一觉我睡了很久很久,幸好,没有做梦。 我在酒店休息了两天,都没有出门,吃了睡,睡了吃,到第三天的时候感觉才好了很多。 用手机上网,看到很多热搜头条都是这次脑图对抗的资讯,最后三强的对决精彩杰伦,尤其老熊的孙悟空三打黑天鹅怪兽那段,简直就是一出活生生的大电影。 但很多人评价最高的,还是我最后和黑天鹅的对决。这场对决可视性差了一些,但是据现场的观众说,他们感觉到两股强大的精神力在较量,虽然看不见具体画面,但每个观众竟然在那种场合中达到了感情共鸣,感觉到了感同身受。 这种共鸣和同理心,是多少视觉效果都无法提供的,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感觉。没到现场,体会不到其中的妙处。 sx公司借助这次比赛的东风,要在近期正式上市脑图对抗的游戏vr眼镜。这些我不是很关心,就算上市了我也不买,平时也不会去玩。拿到冠军了,巅峰已过,剩下就是高手寂寞的空虚,其中种种艰辛和痛苦,让我没觉得这游戏有什么乐趣。 接到工作人员通知,说sx公司总裁,也是他们的老大,几天后会在江北市最大的酒楼,宴请我们前三名,来个小小的家宴。 终于能见到老大了,我的目的也是为了得到火陶下落,要不然费劲巴拉夺这个冠军毫无意义。 第二天我没有留在上海,坐最早一班飞机回到了江北市。关于托儿索的真实身份,除了内部工作人员,没人会想到是我林聪。 现在三强对决的视频,还挂在各大视频网站的首位,点击率早已经过亿。没想到影响力会这么大,幸亏当时戴着面具,没人能想到是我,我实在不想让浮云般的荣誉影响到自己的正常生活。 原本以为周菲会黏着我,谁知道她没有发任何信息过来,甚至祝贺都没有,这个女孩口口声声说喜欢我,后来没了音信。 估计现在的女孩都是这样,想起来三分热,这股劲过了就冷了。 算了,本来萍水相逢,过去就过去吧。 我现在一门心思倒腾火陶,有了它赶紧把妈妈救回来,剩下的事我不折腾了,累了。 钱现在有了,划拉划拉不算多,小几十万吧,在江北市买套房子首付什么的,也够了。买了房子救回妈妈,再找个四平八稳的工作干着,这就挺好,一辈子安安稳稳,不求大富大贵。 我没什么雄心大志,没想挣什么大钱,折腾一大圈回来,就想过平平庸庸的小日子。 到了总裁请吃饭的这一天,我打车来到江北市中心的飘香楼。这家酒楼档次很高,听说国内外大明星都来吃过,其中不乏好莱坞的顶尖影星,他们家以海鲜宴著称整个江北。 我进到大厅有点眼花,金碧辉煌,真是夺人的二目。服务生问过我,带着往楼上走,姿势非常恭敬,说sx公司的王总交待过,说来的是贵客,不能慢待。 我心里非常舒服,穿过走廊来到包间,这里的装修是西洋风格,采用的是中西结合,非常大气。来到包厢门口,雕花大门上满都是仿古的铜钉,气势很足。门口站着两个服务员,打开门高喊一声:“贵客进门。” 我活这么大还没见识过这样的场面,有点晕晕乎乎,走了进去,吊高的天花板,下面是几重屏风,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毛笔字,正是岳飞的《满江红》。 绕过屏风,里面是宴客的地方,一张巨大的圆桌,坐着几个人。正中间主客位坐着一位圆脸的中年人。 此人长得很随和,也就四十岁出头的样子。比较醒目的是双眼,平和又深邃,为此人增加了极多的魅力和韵味。 他身旁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正是老熊和黑天鹅。老熊我认识,黑天鹅从始至终都戴着面具,此时也摘了下来,她是个貌不惊人的女孩子,很普通,看上去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惊艳。 黑天一改以前冷冰冰的态度,和这个圆脸男人聊得特别开心,老熊在旁边笑眯眯应和着。 看到我来了,中年男人马上站起来,有服务生马上拉开椅子,方便起来。他大步流星过来握住我的手:“冠军,你好!我是你的粉丝!” “客气客气。”我脸红了。这个男人的目光太深邃,蕴含笑意,似乎能看透人心。 “你是王总吧?”我小心翼翼问。 “不要叫王总,叫我的名字王藤善,或者老王都可以。”他热情地说:“来,来,三位高人到齐了,入席入席。” 老熊想把座位让给我,我赶紧把他按下:“熊大哥,你真是折煞我了。我年纪最小,理应坐在外面。” 老熊笑笑,没说什么。 王藤善笑说:“要不大家先做个自我介绍吧,看你们彼此之间,似乎还有些陌生和拘束。” “那我先来吧,”老熊叼着一根烟说:“我叫熊大海,本是江湖流浪人。” 第二百六十七章 技术的终极运用 熊大海说完之后,就不说了。大家还以为有下文,半天没动静。一个“本是江湖流浪人”就把我们打发了。 王藤善大笑:“好!老熊洒脱。黑天鹅呢?” 黑天鹅没有立即介绍自己,而是说:“王总,不知道为什么,看你总有种熟悉的感觉,我们似曾相识。” 王藤善没有躲避她火辣辣的目光,淡然地笑笑:“很多人都这么说过,可能我长了一副大众脸吧。” 黑天鹅觉得自己失礼,赶紧咳嗽了一声,掩饰一下发红的脸,说道:“我本名叫林鸦。” “哪个ya?”熊大海问:“丫头的丫?” “不是,”林鸦的脸色不好看,咬着下唇说:“是乌鸦的鸦。我爸爸起的,可能是觉得我是不祥之物吧。” 王藤善打断她,“好了,不说了。托儿索你也介绍一下自己。” 我赶忙道:“我叫林聪,也姓林,和林鸦姐是本家。今天见到王总,还有两位高人,林姐姐和熊大哥,觉得佩服不得了。我现在还是失业状态,没有工作。” 熊大海摆摆手:“今天晚上是老王举行的家宴,咱们关起门是弟兄,你不用这么客气。” 王藤善点点头:“老熊说得对。”他朝服务员招招手,吩咐说上菜,让服务生不必留在屋里。 服务员都下去安排了。 王藤善道:“三位,比赛也比完了,感觉如何呢?” 熊大海摆弄着酒杯,林鸦抢着说:“我觉得这个游戏大有前景可为,能够激发人的创造力和想象力,比的不是谁游戏技术好、谁的手速快,而是最纯粹的精神对抗……”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堆,王藤善笑着听,不时点点头。 “其实,”王藤善等她说完,顿了顿道:“我们集团研究和开发这个游戏,最终目的并不是挣钱、做什么战略转向,这些非我所欲也。我还有更大的诉求和愿望。” 我们三人竖起耳朵,王藤善这顿家宴肯定是有目的,不是泛泛一见。 “先说说你们喜不喜欢创造吧?”王藤善问。 林鸦第一个说,当然喜欢了。 熊大海犹豫一下,也说很过瘾。 我最后道:“喜欢是喜欢,但就是太累脑子。” 王藤善哈哈大笑,“我们人生的意义就是创造!失去了创造性的劳动,人活得跟咸鱼有什么区别。”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从兜里掏出三张金灿灿的卡片,能有名片大小。 三张金箔卡分别发给我们三人。 “这三张卡的后面有一串地址,是高新区我们公司的一处研究场地。三位可以凭借这张卡,到我那里一探究竟,算是我的一份邀请。只要去了,我就能保证你们不会后悔,你们会见识到这种技术更加伟大的应用,如果你们有着一颗创造世界的雄心!”王藤善铿锵有力:“这张卡的期限只有明天一天,如果不来,过了明天就会作废。这小玩意就当留下做个纪念吧。” 这时开始上菜,话尽于此,王藤善不再说什么。 上来都是这家酒楼的特色菜,山珍海味,想到的想不到的,全都往上摆,还有一只特大的龙虾,看得我直咽口水。 王藤善作为一个公司老总,在我们面前没有任何架子,谈笑风生,气度平易近人。关于游戏的话题不再提起,说的都是家里话。 能和他气场平起平坐的,我们这几个人里也就是熊大海了。熊大海不知道是什么出身,穿着破衣娄嗖,就是一件军大衣,气度却稳若泰山,在王藤善这么大的富豪大佬面前,丝毫不输。 酒宴之后主宾尽欢,熊大海一个人造了一斤半的白酒,面不改色,笑容如常。林鸦也喝了几杯,小脸红扑扑的,添了几分妩媚之色。 王藤善安排车把我们送回去,并给了电话,说明天如果接受邀请,想过去看看,尽可以打这电话号码叫车,随叫随到。 我醉醺醺地回到了家,打嗝都是海鲜味,满嘴留香,昏昏沉沉睡了。 第二天起来头有些涨,翻出金卡看了看,决定还是过去看看。毕竟火陶下落不明,可能和王藤善有莫大的关系,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正要打电话叫车,忽然手机响了,是聚宝斋周老板打来的。我赶忙接听,寒暄了两句。周老板直接开门见山:“林聪,从上海回来了?” 我赶忙说是的。 “今天我到何庆友的办公室去找密室,你来不来?”他说 我心动了,可事情有缓急轻重,还是先顾着火陶这一头。赶忙说今天还有点事,明天差不多。 “我等不及了,”周老板兴奋地说:“眼瞅着宝山在眼前,不去看看实在心痒难耐。我先过去,等过后再找你。” 挂了电话我没太当一回事,周老板这人讲究,让他先行找到密室也不能太亏我。我要求也不高,他吃肉我喝点汤就行,反正那里的钱都是白来的。 我给司机打了个电话,二十分钟后车等候在小区外面,效率特别高。我到小区外上了车,直奔高新区的sx厂区。 高新区远离市内,大概四十多分钟,开到了这里,顺着水泥路进去,颠簸了很久,终于开到极为偏僻的厂房。 下了车舒展一下身体,这里环境不错,一排排树木,花坛草地的。如今正值深秋,保养的特别好,空气一闻,并没有厂区的污气,反而十分清爽。 这个时候我看到还有车过来,熊大海下了车,我们两人相视一笑。 工作人员带着我们两个走向里面的场地,到了门口,正看到林鸦早到了,穿着一件红色风衣,双手插在衣兜里,像是个等着老公归来的小媳妇。 我和熊大海过去打招呼,工作人员见人到齐了,带着我们从脚门进入一个厂房。进去后里面黑不隆冬的,隐约能看到一条铁皮楼梯通往黑森森的二楼。 熊大海走在前面开路,颇有点老大哥的气质,林鸦在中间,我殿后,我们三人形成一个不用言说的默契。 经过那场决赛,精神力几次的对抗,无形中增加了我们之间的友谊,那是一种无法言说十分奇妙的感觉。 到了二楼四周还是黑的,眼前有一条铁桥通往对面,像是横跨在深渊之上。 熊大海微微皱眉,回头看林鸦,还是叫黑天鹅的名字,“你觉得怎么样?去不去,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哎呀,你废话这么多,来都来了,是不是害怕了?”林鸦说。 熊大海闷哼一声,插着军大衣的双兜,大步流星走在前面。我们跟在后面。 跨过这座铁桥,有楼梯通往楼下。 行到这里,一直陪同我们的工作人员说,他的权限只能送到这里,剩下的路需要我们三人自己走。 这么神神秘秘,我的心跳有些加快,不自觉用手挠挠额头,有冷汗渗出来。 王藤善倒不至于设陷阱害我们,可搞出这么多的神秘花样,总觉得不是好事。 可赶林鸦说话,来都来了,不能半途回去吧。 熊大海踩着楼梯走下去,他的脚步很沉,踩得铁皮嘎嘎响,黑暗的厂房里回荡着这个脚步声,显得极是空旷。 我们来到楼梯的尽头,又向前走了没多远,看到两扇紧紧关闭的铁门。 铁门上面有一盏不断闪动的红灯,红色光晕中能看到按着一个摄像头,还在不停地转动。 里面知道我们来了,铁门自动开启。 熊大海冷笑一声走过去,用力把门打开,第一个走了进去。林鸦和我在后面紧紧跟着。 进了铁门,里面还是黑得一塌糊涂,我们三人目不视物,谁也看不见谁。熊大海扯了一嗓子,“王藤善,我们到了!” 这一嗓子喊出去,满堂回音,凭感觉这场地大到了无法想象,声音的穿透力极强,传出去很远很远。 静默了片刻突然来了光,一瞬间整个空间亮了起来。没等我们做出反应,马上被眼前出现的情景所征服,我们三人全都傻了。 我们竟然站在了宇宙的中间,目之所视全是大片大片的星系,绚烂如烟花,充满了光彩夺目的颜色,甚至还有许多用语言都无法描述的色彩,完全不属于地球。 除了漩涡般的星云,还有其他的星体,大大小小不一的行星在自行转动着。还有一些大行星旁边有环状的碎片带,类似土星环。 林鸦忽然惊叫一声:“哇,好美!” 不远处行星的中间,有一个彗星拖着长长尾巴,如一道烟花空空划过,美得窒息。这种美已经突破了人类认知的极限。 第二百六十八章 明朝的梦 我们三人向前走着,好像进入了宇宙空间,林鸦像小女孩一样拍手惊叫,拉着我和熊大海:“快看啊,你们快看。” 我们看到不远处的半空里悬挂着一颗巨大的恒星,上面充斥着无数红色的火焰,如同奔流不息的火焰岩浆,时不时还出现深红色漩涡,整个星球的色彩明艳动人,惊心动魄。 林鸦被吸引住了,浮现出极其迷离的神色,慢慢走过去。熊大海皱眉:“小心点,这里太反常。” 林鸦哼了一声,嘟囔着说,你懂什么。 她来到这颗巨大的恒星前。 我和熊大海对视一眼,在后面跟过去,我们感受不到恒星带来的温度,只是下意识觉得热,因为色彩太过明亮,辉映着我们的脸都是深红色。 林鸦轻轻伸出手指去触碰恒星表面的火海,我赶忙叫了一声,熊大海道:“算了,让她去吧,这里的一切不过是幻象而已。” 林鸦的手指碰到恒星表面,恒星像是感知到了,在她的手指尖处出现一个小小的漩涡,周围不断有火焰如火龙般腾跃而起,又落了下去。 “大海说的对,也不对。”一个声音从层层星系后面传来。 我们看过去,一个人影从一大团漩涡形的星系中走了出来,身上映射着蓝紫色的光芒,身形高大挺拔,犹如上帝。 来人正是王藤善。 他换了一身衣服,比较合体的黑色休闲服,看上去强壮地像头猎豹,身材好得像雕像,魅力十足。 王藤善慢慢走过来,一路破过星系、行星、彗星、然后穿过刚才那瑰丽的恒星,来到我们面前。 “这里确实是幻象,在我们看来是这样的,但准确的说又不是幻象。” 熊大海两只手插进袖筒里,像是老农民一般,问道:“老王,你把我们找来,就是为了看这些东西?” “对。”王藤善点点头说:“我正在招募脑力高手,一起做一件大事情:那就是从无到有,创建一个新的宇宙!”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这时一颗彗星划空而过,林鸦伸出手,看着这颗彗星的幻象从她的手心穿过,继续往下飞行,转眼没了踪影。 熊大海说话不客气,瓮声瓮气道:“老王,我这个人说话直,心里憋不住事,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王藤善笑着做了个手势,示意说。 “我们都有宇宙了,你又要做一个……当然了,雄心壮志值得敬佩,但是意义何在?”熊大海摊开双手问。 王藤善没有生气,而是笑着问,“那么对于我们这个宇宙你了解吗?” 熊大海一滞,摇摇头:“不了解,恐怕全世界都没有人敢说这个话。” “那你所见,我们探知宇宙的秘密需要多少年,需要花费多少精力?”王藤善又问。 熊大海哈哈大笑,声高震瓦:“恐怕到宇宙灭绝那一天,我们也探知不到所有的秘密。” “好,”王藤善点点头:“那你觉得探索宇宙有没有意义?” 熊大海不笑了,脸色沉重,思索了一会儿说:“当然有意义。我们一直在说寻道,所谓的‘道’其实也就是宇宙、地球和自然的规律。人如果一生没有求道之心,开悟之觉,那和蠢猪咸鱼有什么区别。” “这就是了。”王藤善很满意熊大海的说法:“创造新宇宙,其实就是在用我们的方式来探索旧宇宙。从无到有,一点点创造,能从根源摸清整个宇宙诞生的机制。” 我举着手说:“王总,我忽然有个问题。” “不要叫王总,叫老王就行。”王藤善笑着说。 “就算我们可以创造新宇宙,那也只是创造我们自己的宇宙,和真实的宇宙有多大的差别呢?会不会只是我们的妄想?”我问。 王藤善伸出大拇指:“这问题问的好!你们来看。” 他带着我们往前走,走到一处区域,指着前面的天体让我们看。 黑暗的一方区域里,有六颗淡红色的星体在相互缠绕,进行着极为复杂的运动。看了一会儿,我觉得头晕眼花,六颗星星运作的方式复杂到了极点:它们互为引力,又在运动轴上彼此排斥,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点。 整个系统看起来,像是迷人心智的万花筒,看了一会儿就得恶心、头晕、心下烦躁不已。 我们三人除了林鸦,我和熊大海都避过头不去看,熊大海微微皱眉,也觉得不舒服。 “这种星体叫做‘六体’,”王藤善说:“彼此六颗星星互相左右,形成的一种复杂天体系统。能让这种天体存在并保持平衡状态,有且只有一种方法。” 他顿了顿说:“说到这里,你们都理解了吧。” “你的意思是,”熊大海道:“只有一种方法能让它们动起来,还彼此平衡。其他的方法都没用。” “对。”王藤善点点头:“怎么评判我们创造的宇宙是妄想还是真实呢?标准很简单,那就是所有天体都在这个宇宙中有自己的轨道,还彼此平衡,不会崩塌。存在即合理。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所以通过创造宇宙,我们发现了‘道’的核心机制,那就是合理!不依存于任何人的主观,它该怎么动就怎么动,哪怕你看得再不舒服也没用。因为它不这样动,就不会保存到现在,早就会毁灭了。” “那么我问一下,”他说:“三位有哪一位可以用脑图创造出六体系统?” 想都不用想,我肯定不行,打死都做不出来。 熊大海略一沉吟,摇摇头说我不行。林鸦看着六体系统,眯缝着眼开始用大脑即时演算,过了能有五六分钟,她轻轻叹口气,“我也不行。” “三位已经是脑图创造的大高手了,你们不行,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人行。”王藤善说:“但是偏偏它就被创造出来了。” 林鸦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王藤善笑笑:“这就是我请各位来的原因。说起来简单,也有些复杂。其实整件事有点玄,最开始要从明朝的一个道士说起。” 他凭空打了个响指,眼前的一片区域内所有星系突然消失,变成了山清水秀的一幅场景。我们站在一座大山前,这座山连绵起伏,绿树阴阴,不远处还有一片粉嫩嫩的桃花林。 一切仅仅是幻象,可身在其中还是感觉周身愉悦,似乎感受到了轻轻的风。 山路上下来一个小道士,大概十六七岁,面目清朗,走路速度极快,身后背着筐篓。王藤善打了个响指,画面停止,小道士一只脚还迈在半空,像是时间静止了一般。 “此人名叫杨海幽,”王藤善说:“是明朝成化年间的一个道士,现在看到的景象他还没长大,后来他成为道家的代表性人物,是清净观的观主,批注过《无量寿经真本》,是个很厉害的人物,据说也是一位仙人,后来羽化,登入仙籍。”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人,”熊大海道:“是道家南宗的吧?我记得他不是成化年的,是天顺年间的。” 王藤善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老熊很懂行,你也是修行中人吧?” 熊大海呵呵笑:“跟过师父,算是半个修行,略懂而已。我不明白了,你们创造宇宙和这个道士有什么关系?” “继续看下去。”王藤善道。 杨海幽是个快乐的小道士,接下来的情景是他打柴念经和习武的情况。身在其中,我像是在看一场大电影,津津有味的。 时间线极其跳跃,没有画外音,不知是何年何月。杨海幽一次正在习武,突然捂着胸口脸色煞白,随即一口老血喷出去,当即摔倒在地。 几个师兄弟围过来,七手八脚把他抬到内室。出来一个花白胡子的老道士,坐在旁边静心摸脉,而后叹口气,摇摇头。 几个师兄弟做了一副担架,抬着杨海幽去了后山。那里地势险峻,小路羊肠,树深林密,走了很久来到一处偏僻的宅院。 院子修在悬崖之上,两道厚厚的红门紧闭,门口有一位中年道士把守。众人和中年道士说明情况,开门放人,把杨海幽抬到悬崖上的宅院里。 院子后面是巨大的石板平台,下面即是万丈深渊。平台上香炉渺渺,杨海幽被放在地上。平台上能看到远方是云山雾海,景色倒是瑰丽。 没人管他,好像就由他自生自灭。渐渐天黑了下来,月上中天,月光照在杨海幽的脸上,他紧紧闭着双眼,能看到眼皮子下面的眼珠动了动。 “接下来你们所看到的,”王藤善说道:“是这个小道士临死前做的一个梦。” 第二百六十九章 用者为神 “杨海幽临死前做的梦,我口述给你们听。”画面不再播放,王藤善说。 “咦,为什么不把梦境也造成三维影像?”林鸦好奇地问。 “因为,”王藤善淡淡地说:“造不出来。”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极其怪异,王藤善能造出星系、星体和宇宙,竟然造不出明朝时候一个道士做的梦。 王藤善道:“也不是造不出来,而是造出来之后,和杨海幽本人记载的资料差了很多味道,有的时候,文字所传递的想象空间要比影像大很多,不落实到图像会有很多的韵味,这是独特的文字之美。” 他慢慢走到我们的中间,顿了顿说:“当时杨海幽处于濒死状态,他做了一个梦,或者说,就是他的濒死体验。他变成了中阴身状态,在心念中可以横跨时间和空间,当时他有个想法,想入无极之门,游无极之野,与日月齐光,与天地为常,到达至道之精的境界。然后,”王藤善沉默一下说,“他真的到了。” 林鸦惊讶地半晌没说出话。熊大海摸着下巴,表情严肃在沉思。 王藤善说:“这段记录出自他后来编著的《无量寿经真本》。这本书后来也成为白莲教的教内圣典。白莲教演化出一个分支,名为天地日月星教,就是以这本小册子为纲领。” 我喉头动了动:“就因为杨海幽的一个梦,后世竟然演化出一个教派?” 王藤善笑笑点点头:“他们这些教徒认为,杨海幽所到达的就是宇宙终极,就是传说中的净土,也就是天堂。” “那里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林鸦好奇地问。 王藤善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也不知道。所以说,我无法呈现出那种画面。宇宙的终极是什么,道的尽头是什么,没有人敢说知道。我也不是狂妄之徒,更没有能力和资格去妄想这样的终极话题,我们现在创造宇宙,也仅仅是用这种方式来寻找‘道’的影子。” “我们?”我抓住了这么一个词,“老王,新宇宙不是单单你一个人造出来的?” 王藤善笑,指着我说:“冠军就是冠军,很聪明,很仔细。听我继续说下去,中国上下五千年类似神游的记载很多,各个朝代都有奇闻异事、怪力乱神的笔记,如果我们一一信奉,那也信不过来。大概在二十年前,我创建sx公司之初,无意中买下一块地,那里正是清净观的古代旧址,而清净观的观主就是杨海幽。” 王藤善说,他买下这块地开始修建厂房进行开发,施工一半时候出现了问题,在地下挖出一座道观遗址。按照流程,要呈报上面的有关部门,王藤善是守法公民,这种事藏也藏不住,按规定呈报了上去。 可就在这天晚上,王藤善忽然突发奇想,想在有关部门进来之前进去看看,一旦里面有什么好东西呢。 王藤善那时候也年轻,创业不久,资金缺口很大,心思放在这样的偏门上。 二十年前,那时候社会还没现在这么发达和进步,手机什么的一般人都没有,更别提网络普及,所以很少有人知道这件事。这天晚上,王藤善进入了道观内部。 道观深埋地下,有条石梯通到深处。夜深人静周围都封锁,看护人还是王藤善的亲信,很容易打掩护。他带着手电就进去了。 说到这里,王藤善道:“在里面我发现了一件法器,正是杨海幽的生前留下来的。” 他打了个响指,我们的面前出现一个三维立体的投影,那是古朴的罐子。大概不到成人的膝盖高,上面是深红色的漆,犹如烈火,能看到表面还纹刻着许多的图案,看不出具体是什么。 林鸦问,这是什么。 “此物后来才知道名叫火陶,”王藤善道:“它有个很神奇的功能,能够链通人的五感。后来我们开发的vr脑图眼镜,就是借鉴了火陶的思路,目前只能链通视界,其他的感觉系统太复杂,还无法模拟。” “老王你不知道吧,”林鸦忽然道:“决赛里我和林聪对战的时候,他可以发出声音!” 王藤善十分震动,猛地回头看我。我脸上微微发热,这个林鸦实在是多嘴,现在否认也来不及了,索性道:“是的,我可以在脑图里说话。” 王藤善看我很久,叹口气说:“我们用了很多办法都无法突破vr眼镜的视界范畴,增加其他感觉,没想到林聪你可以出声了,看来你注定要在这个领域做出一番事业。” 我对这个不太感兴趣,问道:“那么现在这个火陶在哪里呢?” 王藤善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道:“经过我们研究才发现,杨海幽当初做的那个梦,其实就是在火陶的影响下。当时他快死的地方,那座悬崖下面就埋着火陶,不知是什么年代什么人所藏,据说道观里很多道士都在那里感受到天地大道,其实就是火陶的功能。可最后只有杨海幽把它找了出来,并拥为己有。后来他成仙,我料想和此物也有莫大关系。我研究火陶超过二十年,到现在还没有挖掘出它的全部潜能。” “我明白了,正因为有了这个神器,所以你们才能串联很多人在一起创造宇宙,是吗?”熊大海问。 王藤善点点头:“大概三年前,我有了初步的想法,并开始进入实质性的操作。一年半前,我一个朋友在终南山集结了第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正式开始创建新宇宙,这个计划叫做星系计划。后来在全国建立各大分会,江北市的分会地点就在凤凰山。我们目前一共联系了180个人,一起创建新宇宙。” 我疑惑地说:“大家都不在一个地方,那怎么建立?” 王藤善笑:“这就是火陶的神奇之处,它可以让我们的意识联网。也就是说这180个同道,相当于联机在同一个服务器的游戏里,我们一起来创建宇宙。今天你可以做点这个,明天他可以做点那个,一点点往上拼。当然了这也是有计划的,按照地图区域,分为东、西、南、北四个总分部,每个分部占据这个宇宙的一块领地,只在自己的地方建。这个领地想怎么建,具体怎么分配到每个人,那是你们自己的计划,但要把总计划先报道总部,也就是终南山进行审批。” 林鸦惊讶地问:“这180个人很厉害吗?” 王藤善淡淡笑:“至少不输给你们。我们公司主办这次游戏大赛,推广脑图游戏还在其次,关键是招兵买马,为星系计划招募高手。你们刚才看到那个六体系统,就是一个非常有名的科幻小说作家创造出来的,他主动申请进入我们这个计划,在无垠的宇宙空间里,他可以肆意展现自己的想象力,去验证他的科学设想。” 林鸦极其痴迷地走到那处六体系统前,呆呆地看着,眼神迷蒙,有点看入迷了。 我关心的还是火陶,便问道:“四个大分部那么多据点,可火陶只有一个,你们通过什么方式进行联网的?” 熊大海道:“他们都发明出vr脑图眼镜了,肯定还藏着更高级的装备呗。” 王藤善摆摆手:“no,no,我说过三强决赛的脑图三维投影,已经是目前技术开发的巅峰了,还有很多的瓶颈和难题无法突破。林聪刚才说的问题,解决方法只有一个。” 他走到那个三维的火陶投影前,看了看,突然出手砸向火陶。火陶的投影仿佛感知到了被冲击的力量,“哗啦”一声变成一堆碎片。 我们三人惊得差点跳起来,我张着大嘴半天没合拢。 “我的那位朋友,”王藤善静静说:“把火陶砸成了碎片。每一个碎片被送往一个据点。单个碎片虽然不如完整的火陶那么强,但是上面的能量足够让大家创造了,关键的是可以彼此联网。” 熊大海一脸惋惜,蹲在地上,用手摸着投影出来的碎片,手在其中滑过,“这是神器,你们在糟践东西!” “此物先前是完整的,但我们开发不出更多的功能,也无法利用上,无用者为器,它再宝贵对我们没用那也是废器。”王藤善说:“莫不如打破它的形态,让它有用起来。用者才为神,不是吗?” 第二百七十章 非难的任务 我如遭雷击,傻在那里,头上渗出层层冷汗。火陶落到这样的下场,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一瞬间悲从中来,心跳剧烈加速,我妈妈以后就没有指望了吗? 呼吸有些急促,王藤善还在继续讲解,我竟然耳朵瞬间失聪,什么都听不见,只想着一个念头,难道一切成空?忙活这么大一圈,最后终于知道火陶的下落,它居然被砸碎了! 这时王藤善对我说了什么,我一个字都没听见,熊大海碰碰我,才反应过来。 王藤善诚恳地笑了笑,向我伸出手:“林聪,我诚挚地邀请你加入星系计划,条件都好说。现在老熊和黑天鹅已经答应加入了,成为我们大家庭的一员,就差你了。” 我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并没有和他握手,叹口气索性都说了:“王总,我这么费劲参加比赛,其实是为了火陶。” 他们三人看过来,王藤善手停在半空,有些尴尬:“我没听明白。” “我知道火陶在sx公司,但具体在哪并不清楚,所以我参加了比赛,希望能有机会见到你,和你谈谈。”我说。 “好,开门见山!说吧,今天这个机会难得,你都说出来。”王藤善收回手,平静地说。 “我要火陶去救我的妈妈。”我说:“不管你能不能理解,我都要告诉你,她现在被孟婆封在中阴之境,只有火陶才能救她。” 王藤善看着我:“只有这个目的?” 我疲惫地点点头:“你也能看出来,我不是撒谎的人,也不想撒谎,很累。我只有这一个愿望,如今火陶已毁,我是万念俱灰。” 王藤善想了想:“如果我答应你,给你一个完整的火陶,注意,是借你用。你愿意加入我们这个计划吗?” 我怔住了,问道:“已经毁了,可能吗?” 王藤善神秘地笑笑,“这就不用你管了,你只说愿不愿意就行。” “那当然愿意,”我又有了希望:“可是这个过程不能太长,我妈妈里受到折磨,只要救出她,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王藤善摆摆手:“没那么严重。这件事我会抓紧去办。既然三位同意加入星系计划,我把下步要做的事说说。” 熊大海忽然打断他,“老王,难道你也是修行人?刚才林聪说什么中阴之境,你似乎不感觉惊讶。” “对于一个创造宇宙的人来说,”王藤善笑笑:“中阴之境,阴间什么的,实在不在话下。我不是修行人,但我有很多修行者的朋友。参与到星系计划的很多成员都是修行高人,甚至还有隐世很多年的前辈。这二十年我见到太多的不可思议,可以包容任何世界观,任何神话体系,你就算告诉我人是由蝈蝈变的,只要拿出符合逻辑的证据链,我也相信。” 王藤善伸手凭空拿出一团星系,然后拽到眼前,像是有个触目屏。他的五指抓住星系一角,然后张开,星系陡然放大了一倍。他不停地抓着张开,星系图不断地放大,从旋涡状的星云一直放大到上面的一颗正在运动的行星。 “大家看到了,”王藤善说:“正因为有火陶的存在,我们联网做出的宇宙,才能保证自我运转,而不用靠创造者的脑力一直在维持。我们只要设定了轨道和运动方式,它们就形成了复杂的宇宙体系。现在,我们要做一个更加伟大的尝试。” 我们三人看着他。 王藤善表情非常严肃,不断扩大着手里的那颗行星图像。我们看到了上面的山脉,红色的土壤,似有大风吹过,时不时卷起狂沙。 “我们这个尝试就是,在这个宇宙里创造生命。”王藤善一字一顿说。 我,熊大海和林鸦都震惊住了,熊大海眉头紧锁,林鸦张着嘴,半天没有合拢。 我们都被王藤善和星系计划的浩瀚想象力所折服。但不知为什么,我感觉不寒而栗,身上在发冷。 创造生命这个计划,不应该由我们来做,似乎已经踏足了某种禁区。 王藤善打了个响指,所有的星系图像全部消失,这个宇宙没了。周围是一片黑暗,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下一秒钟又亮了起来,这里只是空空荡荡的地下空间,像是巨型车库,没有车,天花板亮着一排灯泡,照得亮如白昼。 王藤善注视着我们三人,缓缓说道:“这就是我请你们的原因,星系计划需要你们这样的才俊高人,你们的任务就是创造出活生生的生命。” 林鸦问,你们尝试过创造生命吗? “尝试过。”王藤善说:“但设想出来的生命体就是个死物,只是个东西,不会自我发展、自我繁衍。其中是什么道理谁都没搞明白。” 他告诉说演示结束,可以出去了。 他带着我们没有走原路,走了一条秘密通道,等来到外面的时候,已经时过正午,外面阳光正好。 我们站在厂区中心,看着明晃晃的太阳,都有些眼晕。 从黑暗的宇宙空间出来,再站在地球的天空之下,有种极度错乱的感觉。 王藤善让人开着电瓶车把我们送出去,站在厂区门口,他给我们三人一人发了一张黑卡。 “卡片后面有地址和电话,”王藤善说:“你们可以自行过去,也可以叫公司的车。但要记得,必须在七天内赶赴凤凰山,那里有我们的据点,要过去报道。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进入基地,然后联网创造生命。” “为什么这么久?”熊大海说:“只要安排车,我现在就能出发。” 王藤善道:“七天之后星系计划全国的总设计师,也是我的好朋友,会从终南山总部回到江北,到凤凰山的据点去指导工作。我只是个外围,他才是真正核心。” 在对我们说起整个故事的时候,他多次谈起这位朋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姓齐,你们去了就知道了。”王藤善说。 我们三人正要离开,王藤善叫住我,看着我半晌,说道:“火陶的事情我尽力帮你办,但是你在整个计划里也要拿出令人信服的本领,要不然我也不好说。” 我沉默一下:“我可以尽力,但必须尽快,如果耽误一年半载的,那也没有什么意义。我妈妈现在……”我更咽着:“还在医院躺着,是个植物人。” 王藤善道:“这样吧只要你能创造出生命,我就好说话了,召集全国把火陶碎片全邮寄过来,重新组装合体。” 我心里不痛快,这就是一笔交易。不过细想想,王藤善这么做也无可厚非,你林聪算哪个葱,寸功未立就狮子大开口,开出这么个条件,怎么可能呢。 必须要拿出令人信服的成绩,做出开拓性的建树。 在虚拟的宇宙里创造生命,而且要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到,我的心情往下落,几乎落到无底深渊了,这个任务简直太难了。 回去的路上我极其郁闷,一路没说话,等到快到市区的时候,林鸦忽然道:“小和尚,或许我有办法可以帮你。” 自从决赛之后,她私下里一直管我叫小和尚,口气很亲昵。我知道,她是真正把我当朋友了。 我抬起头看她,问你有什么办法。 林鸦说,一会儿找个安静的地方我告诉你们。老熊,你也来。 到市区之后,林鸦找了一家咖啡馆,我们三人坐在最里面。 我怀着希望,又怕极度失望,一时间竟然不敢问。到是熊大海先说了:“黑天鹅,你有什么办法?” “我想了想,”林鸦说:“星系计划里那么多脑力高人,他们都没有创造出生命,所以这个问题应该不在于创造者,我们去了也一样。“ “那怎么办?”熊大海问。 “我觉得很可能是那个宇宙出了问题。”林鸦分析。 “林姐,你一定有想法了。你可以帮我在那个宇宙创造出生命吗?”我问。 林鸦说:“我没有把握,但可以试试。我手里有一样法器,具有很神奇的神通,去凤凰山我可以带着。” “它有什么神通?”熊大海问。 林鸦淡淡说:“现在说这些没用,只能到时候试试,我觉得靠谱,再说了,不行就不行呗,试试总没错。” “是不是那根弓弦?”我沉默一下,问道。 “对。”她点点头,索性承认了。 “什么弓弦?”熊大海有些疑惑。 这根弓弦当初在林鸦的内心世界里缠死过猫精黑黑,据说此物是林鸦祖传宝物,黑黑怨念所化的黑色女人曾经告诉我,这根弓弦能对灵体造成巨大伤害。 第二百七十一章 赖家祠堂 这根弓弦现在在哪?我问。 林鸦道:“现在在我最好的闺蜜手里,我委托她藏在老家的祠堂里。咱们要在进山前把它取出来。” 熊大海笑着说,呦,你还有闺蜜呢。 林鸦生气:“你和不和我们去?别说风凉话。” “去,什么时候出发?”熊大海不开玩笑了。 林鸦想了想说,她要和闺蜜联系一下,差不多明天就走,地方不远,老家在江北郊区一个镇子上。 我心急如焚,真希望赶紧取来宝物上山,事情真是越来越麻烦,没想到火陶变成了这个样子。王藤善说能够合体,我越琢磨越是够呛,它又不是变形金刚,拆了组,组了拆,但是现在其他办法也没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商量好了,林鸦让我明天等电话。 在焦急不安中度过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个女孩打来的,问我是不是林聪。我说是,她让我半个小时之后到市中心广场去会和,说自己是林鸦的朋友。 听这个声音有些耳熟,我没有多想,赶紧洗漱之后赶过去。今天天有点冷,天空飘着细细的小雨,广场没什么人,老远我就看到熊大海蹲在地上抽烟。 过去和他打了招呼,林鸦这时从一辆车上下来,身边还有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她介绍说这就是闺蜜。 我这么一看就愣住了,这个闺蜜竟然就是教舞蹈的赖老师。当初猫精黑黑离开我去避难,选择的寄体就是赖樱赖老师。它当时还不知道,赖樱的男朋友叫轻月,是相当有道行的人,师从马丹龙,那不是好相与的。 它算是撞枪口上了。后来很长时间没有这只猫的音信,再发现的时候,它已经死在林鸦的手上,并化成了怨念。 看到赖樱,往事这些节点似乎都能串上。一定是猫精黑黑在赖老师那里暴露了身份,然后被林鸦弄死了。 黑黑的怨念目前寄存在我的心里。看着林鸦和赖樱,突然我感到一阵心悸,怨念有了反应。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微微皱眉,怎么化解这团怨念也是个事。算了,慢慢来吧,虱子多了不咬人。 我走过去打招呼,说赖老师,你还认识我吗? 赖樱上上下下打量我,疑惑说好像有些眼熟。 林鸦看得惊奇,问道你们两个还见过? 我微微笑着,说赖老师是教舞蹈的,以前有朋友托我过去咨询过。 说到这,赖樱恍然大悟,点点头说:“对,对,是你,后来你女朋友也没来啊。” 我笑笑:“早就黄了。我是无业游民,她就把我蹬了。” 赖樱心地善良,为人和婉,轻声安慰说实在不好意思,自己不知道情况,两人没在一起就是没缘分,以后好的缘分会来的。 林鸦不耐烦:“赶紧上车吧,今天路可远了,有什么话路上说。一个大男人不就是失恋嘛,有啥磨磨唧唧的。” 到了车上,只有我们四个人,一路开向赖樱的老家。 没有轻月在,我小小舒了口气,毕竟我们打过交道,说起来都是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路无话,三个小时后总算开到了临江镇子,这里离着江水已经很近了,天空飘落细雨,十分阴沉。到镇子还得往里开,不多时到了一处村子,我们下了车,徒步冒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往里走。 赖樱家的老宅前有院子后有天井,现在是她本家一个叔叔住,赖家绝对算是当地土豪。听赖樱说,林鸦让她保藏的弓弦太过贵重,她左思右想后藏在老宅后面的祠堂里。 我们到了之后,看到院子里有很多人在忙活。赖樱带我们进去,马上被认出来,走过来一个中年暴发户,裹着黑貂,全身都被雨淋湿,看着赖樱说:“呦,这不是小樱吗?” “二叔,怎么了这是?”赖樱看看院子。 “你还不知道?”赖二叔搓着手说:“还以为你听着信自己赶回来的,我说嘛,提前连个电话都没打。是这样,咱们老赖家最近出了很多事,你在城里不知道,我厂子最近一直在赔钱。有人说咱们老赖家以前做的缺德事太多了,惹上不少冤亲债主。没办法,赖家几个长辈就花重金到盘山寺请来高僧做一场法事。” 赖樱有点不高兴,“二叔,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爸妈没了之后,就不把我当赖家人吗?” “不是,不是,”赖二叔赶紧解释:“小樱你别误会,你在大城市工作,平时那么忙,来回折腾没有必要。而且超度冤亲债主什么的,法事的时间很长,也很危险,有我们这些人就够了,做完了整个老赖家都受益。” 看二叔态度这么诚恳,赖樱还是很善良的,就不再说什么,只是道既然我回来了,也是老赖家一员,一定参加这次法事。 赖樱把我们介绍过去,和赖家几个长辈一一相见,然后请到里屋坐着。我站在窗前,看着淅淅沥沥小雨,赖家人在准备法事所需要的各种物品,什么香烛灯油,五牲果蔬,还有气死风灯等等。赖樱换了身衣服,在院子里跟着一起忙活,不怕苦不怕累。 我看着感慨,说赖樱这姑娘真不错。 “小和尚你歇歇吧,”林鸦喝着茶水说:“你来晚了,我闺蜜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特别恩爱。” 熊大海坐在沙发上,裹了裹军大衣说:“对了林聪,上次在医院看你那个姑娘呢,你们怎么样?” 他说的是周菲。我苦笑一声,告诉他们自从回来,周菲就没联系过我。熊大海无语:“那你就不能主动联系她?你还是个男人吧,能不能有点气度。” “算了吧。”我叹口气:“忙活完这一阵再说,我现在哪有心思谈恋爱。” 林鸦道:“这还是不喜欢,真要喜欢早扑上去了,不喜欢才有这么多理由。” 她说的我心里一动,或许真是这样,看周菲确实没有那种动心的感觉,女孩漂亮也漂亮,活泼也活泼,可我现在心如死水,一点涟漪都没有。 林鸦和熊大海两尊大神居然八卦起我的感情,刨根问底,我借着上厕所尿遁了。 晚上雨停了,老赖家在后院天井摆了满满五大桌子,都是硬菜。老赖家的成员基本都到齐了,除了老人小孩和孕妇,据说这场法事很是凶险,这些人阳气弱,能不来就不来吧。 第一张桌子旁坐着四个老和尚,就是传说中的盘山寺高僧,人家轻易不出山,老赖家应该是花了重金,同张桌子上还有几个赖家的长辈元老,陪着僧人。 天色有些沉重,这个时候全黑了,天井里挂满了红色的气死风灯,风一吹左右摇摆,看起来整个院子都有些阴森。 老赖家最年长的赖大叔说了两句,然后宣布开席。所有人能有三十来口,老老少少同时开动。桌子上的菜倒是不错,只是大鱼大肉大油大腻,我吃了几口就饱了。席间没有人说话,气氛阴冷又肃杀,让人没什么胃口。 吃完之后,几个老僧到祠堂里去准备,剩下人在外面等着。我甩给熊大海一根烟,我们两个站在避风的廊下抽着,烟头一亮一灭。熊大海对赖樱说,一会儿法事是不是不方便外人进去,要不然我们就在外面等着吧。 赖樱告诉我们,她问过长辈了,法事外人可以进去看,几个老和尚说,举行这样的法事对其他人也有个教化的意义,多看看多经历经历没坏处。 我最担心的还是弓弦,问赖樱,一会儿就在藏弓弦的祠堂里做法事,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赖樱只是个普通人,她也答不上来。熊大海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了踩:“肯定会有影响,最好是在法事前把弓弦拿出来。” “哎呀,那怎么办,那东西本来就是我偷着藏进去的。”赖樱有些着急,咬着下唇说:“真是不赶巧,偏偏今天要办法事。” “应该没事。”一直沉默的林鸦忽然说:“当初保藏弓弦的时候,我在外面封上了桃木盒和家传符咒,能收敛弓弦的神通,应该没问题。” “那还好。”熊大海点点头:“但愿一切顺利,熬过今晚的法事,明天我们就方便下手了,拿到东西后赶紧回去。” 他抬头看看阴森森的天空,微微闭上眼:“今晚恐怕不会太安宁。” 我忽然右手腕一阵轻微刺疼,像是电了一下,低头去看,手腕环绕的那串金符有了些许反应,尤其是济慈长老赐下的咒,竟然亮了起来。 第二百七十二章 不速之客 天井里忽然起了一阵风,屋檐悬挂的那些气死风灯同时左右飘动,嘎吱嘎吱乱响,灯火红得极是凄美。 熊大海脸色有些凝重,他看看我的手腕,明显看出了什么,眼神中有问询之色,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他说道:“今天晚上恐怕会有异象,这里不是我们的场子,不要轻举妄动,让那些高僧去处理。” 林鸦出乎意料地没有和他斗嘴,“嗯”了一声。 我们正说着,听到“棒棒棒”有人敲梆子的声音。祠堂门口,有个老僧身披袈裟站在寒风中,正敲着木鱼。在场所有人都肃静下来,按照次序开始进入祠堂,法事要正式开始了。 我们几个跟在队伍后面,这里的事跟我关系不大,我懒得去看,但祠堂里藏着弓弦,这玩意可是关系到我们一家人的命运,此时此刻极为的紧张,留在外面不进去的话,恐怕能急死我。 一行三十多个人进到祠堂,里面面积很大,古香古色,几根黑色的大柱子因为年代久远都有点包浆了,摸上去极有底蕴。 祠堂估计重新布置过,层层的神桌已经拿掉了历代的牌位,摆放了很多供品,正中的神位供奉着地藏菩萨,看上去是个清秀的小和尚,手拿禅杖。我站在人群后面看着,地藏菩萨像前青烟渺渺,眉眼竟然和圆通有几分相似。 神桌前空出一大片区域,一左一右各放着两张长桌,每张桌子后面都坐着两位高僧。一共四个和尚全都是老头,估计都在六十岁以上,有胖有瘦,有慈眉善目的,也有一脸暴躁恶相的。此时的气氛里所有人鸦雀无声,谁也不敢大声造次。 祠堂里冷风盘旋,很多人都冻得哆嗦,静的连声咳嗽都没有,落根针都能听见。桌子后面站起一老僧,做手势叫过赖大叔,吩咐说赖家选五个人过来参加法事,其他人在后面等着。 赖大叔安排了家族里四个年龄最长辈分最大的,加上他,一起过来参加。 和尚发给五个人每人一张表陈,进行填写。写完之后收上来,和尚们敲木鱼和各种法器,叮叮当当响着,开始念经。 有句话说得好,老和尚念经。我今天算是见识了,一个字听不懂不说,还极度犯困。眼皮子重似千斤,怎么也睁不开。堂下这些人能有三十来个,没有座位,全都站着。开始还好,时间一长,大家的脑袋都在一点一点的,困得受不了,能保持清醒的不多。 我是又乏又累,努力不让自己睡觉,可老和尚经太折磨脑神经了。这种情况下又不好直白的打哈欠,只能故意挠头抠鼻子来挡着嘴。 念了能有十五分钟,我估摸着差不多应该结束了吧。祠堂里没有任何取暖设备,小冷风从门里吹进来,后背都凉透了,加上极度犯困,简直就是个酷刑。 我心下后悔,早知道这样进来添这个乱干什么,还不如在外面等着。 在昏昏欲睡的时候,突然祠堂里所有的灯都灭了,毫无征兆一片漆黑。所有人都像是在睡梦中惊醒,慌乱起来,有了骚动的声音。 黑暗中传来老僧的声音:“诸位稍安勿躁,留在原地不要乱,这是冤亲债主的中阴身过来超度。大家不要惊慌,不要乱说话,不管发生什么异象,都要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话是这么说,可在场的都是小老百姓,谁能在这么诡异的情形下保持镇定。 开始有了脚步声,向着大门出去。赖大叔赶紧扯着嗓子喊:“一个个怎么不听话呢,告诉你们不要乱动,瞎动什么!” 话音刚落,就听“砰”一声巨响,祠堂大门关上了。随即传来几声尖叫,有人在黑暗中喊:“门,门怎么自动关上了?” 老僧道:“诸位不要紧张,冤亲债主已经登堂,有我们在可以保诸位平安,你们是在法阵之中,可如果出了这个门,我们就不能保证安全了。” 脚步声和说话声不断,祠堂这份乱啊,我站在黑暗里感到没有安全感,似乎危险来自于四面八方,不知能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手心捏了把汗。 黑暗里又出现了老和尚经,四个老僧快速念诵经文,速度越飙越快,敲击木鱼的节奏也快的如飘风骤雨。 我擦擦头上冷汗,正努力保持镇定的时候,忽然心念里冒出一个女人的声音:“主人,这些是往生咒,能够化解业障,送入轮回。这是好机会,赶紧送我也去!” 说话的人,正是收在心念里猫精黑黑的怨念女人。 我在心念里问她:“你是想借东风?” “对!”女人语气很急促,非常着急,“盘山寺四位高僧的道行非常高,佛法难闻机会难得,这是我的机缘,你要送我去啊。” “好……吧,”我迟疑一下:“那要怎么帮你?” 女人告诉我,一会儿她会找机会,只要发出信号,我马上动用手腕的金符佛咒,想着把她送出去就行了。 我深吸口气,暗暗嘀咕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得嘞,她能跟着我也是我主动招来的,现在既然有这么个机缘,就送她一程吧。 老和尚经循环往复,极快的节奏下一波又是一波,周围还是一片黑暗。我真是感慨,这么晦涩倒牙的经文,四个和尚是怎么背下来的,而且这么快的速度还步调一致,一个错字都没有,冲这点那也不愧是高僧。 就在这个时候,女人喊了一声:“就是现在!” 我意念联系手腕的佛咒,猛地就感觉心里边似乎有一股风被抽了出去,以极快速度的剥离,方向正是黑暗的前方,经文的发源之地。 我长舒口气,这位姑奶奶总算送走了,要不然留始终是个心思和麻烦,送走就好。 刚刚缓和神经,忽然听到黑暗里有高僧厉喝一声:“哪里来的孽障!” 这一声简直凭空打了一道霹雳,声振屋瓦,所有人都吓得不轻,不知道这老和尚为什么发怒。随即就听到一个女人的惨叫声,“主人救我~~~”,然后声音就没了,像被谁掐住了脖子。 我吓得一激灵,差点没尿裤子里,我考,不会吧,是黑黑吗? “高僧,刚才是怎么回事?”赖大叔颤巍巍地问。 “嗯,没事了,”一个老和尚说:“刚才有个灵物可能是感知到超度法事,想浑水摸鱼一起往生,被我等擒住,已封于紫金钵里,回寺之后慢慢处理。不必过分紧张。” 赖大叔咽着口水,吓得不敢再问,喃喃说,那就好,那就好。 还真是黑黑,坏了,这可麻烦了。几个和尚真不是吃俗的,那么多冤亲债主,那么多中阴身,他们愣是能从这里把黑黑给挑出来,真是眼里不留沙子。 这怎么办? 我绞尽脑汁想着对策,实在不行,等一会儿法事结束,去和老和尚们套瓷,说明情况,看看能不能有缓和的余地。 不过又想想,黑黑让老和尚带回寺里,不算什么坏事吧。黑黑死得惨,怨念太大,莫不如去庙里好好闻听佛法,别总想着投机取巧的事。 说来这事也有点啼笑皆非,黑黑两次从我这里出去,都没有落到好结果,估计我对它是天克。 这么一想索性坦然了,和这四个高僧打交道我脑仁都疼,反正这是黑黑自己的选择,用她的话这叫机缘。机缘如此,就认了吧。 想明白了也坦然了,我正长舒口气,突然听到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股冷风从外面吹进来。 黑暗中老和尚经停了下来。 “来者何人?”里面一个老和尚沉声问。 来人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我给赖家送一样东西。” 我们三十来人夹在老和尚与这个不速之客的之间,众人鸦雀无声个个惶恐,黑暗里听着两人奇怪的对话。 “送什么?!”老和尚厉声问。 那人笑了笑,随即没了声音,静悄悄的似乎是走了。 我心头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没想到会遇到这么诡秘的事情。来人是干嘛的,莫非也是冲着弓弦来的吗? 祠堂深处突然亮起一束光,一位老僧打开了手电,缓缓向门口走去。 这是看上去最慈眉善目的那老和尚,他披着红色袈裟,走路沉稳。黑暗祠堂只有这么一束光,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跟随老和尚的脚步,一起向门口看去。 第二百七十三章 梁上君子 老和尚走到祠堂门口,光亮中,那里空空荡荡并没有人,来人已经走了。老和尚打着手电照过去,出现亮亮的光斑,在地上扫动。 就在这时,有人惊喊一声:“老师父,门槛那里有东西。” 手电光落了过去,所有人都看到,在门槛上卧着一只青绿色的蛇,大概能有一根筷子长短,特别细,估计也就是食指粗细。 这么小的东西是很难看到的,但是它的颜色实在是太扎眼了,光芒中那一抹深绿色,大自然里似乎没有这么绿的生物。 众人往上凑,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暴喝一声,“都回去!不要命了!” 我们这些人吓得又回到原位,熊大海揣着军大衣的兜子盯着绿蛇,似有所思的样子。我凑过去低声说:“熊大哥,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估计赖家是得罪什么人了,”熊大海说:“这件事跟我们没关系,不知道水多深,看看再说。” 其他三个老僧放下法器,一起走了过来,低声商量。 赖家这些人不知道怎么办好了,焦躁的情绪在祠堂里蔓延,门外不断有冷风吹进来,整个室内冷得就跟冰窖似的,有些半大孩子和上了年岁的都冻得浑身发抖,追着赖大叔问,到底能不能结束了。 一个老僧回到桌前拿起钵,快速回到门口,慢慢来到门槛前,其他三个老和尚低声说,师兄小心。 老僧点点头,甩了甩袈裟宽袖,从里面伸出手,我们这才看明白,这位高僧想徒手活捉绿蛇。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老僧站在门槛前,沉吟一下没有动,冷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突然中陡然出手,凭空抓住绿蛇!这一刻真是电光火石,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然后老僧以极快速度把绿蛇塞进了钵,用盖子盖上。 其他三个老和尚过来,快速贴符,又用红纸包裹了几层。 老僧端着钵缓缓来到桌前,放在上面。另外三个和尚步履沉重跟在后面。 老僧回头叫赖大叔,低语了几句,赖大叔如蒙大赦,赶紧大声道:“大家都回去吧,法事结束了,赶紧回去睡觉,今晚别到处乱窜,都在家给我闷倒驴不准出门。” 在场的三十多个人,妈妈找儿子、儿子找爸爸一通乱,呼呼啦啦都走了。 赖樱和林鸦过来招呼我和熊大海回去休息,我们正要走,就看到熊大海靠在黑漆漆的柱子上,嘴里叼着烟卷,擦着打火机要点烟。 林鸦气呼呼过去,不能高声说话,低低地骂着:“赶紧走,跑这抽什么烟,烟瘾这么大吗?” 熊大海抬起下巴对着那几个老和尚淡淡地说,你们看。 我们看过去,刚才徒手抓青蛇的老僧,这个时候身子一栽歪,那几个老和尚赶紧扶住,低声喊:“师兄!” 老僧盘膝坐在蒲团上,脸色煞白如纸,说着:“我被蛇咬了,把这里收拾一下,回内宅再说。” 赖大叔急得不行,“外面有车,我马上送大师去医院。这条蛇看上去就是有毒,需要扎血清吧。” 老僧努力调息自己的呼吸,摆摆手:“没用,不去医院,扶我回房间。” 几个老和尚不用赖家照顾,自行扶着受伤的师兄向后面走去。赖大叔看到桌上那个被红纸包裹的钵,里面还有蛇,赶紧问这个怎么办。 天生恶相的老和尚皱眉:“今天晚上这东西先放在这里,我们没工夫处理。你把祠堂所有的门窗都i紧闭,任何人不能放进来,明天看师兄情况,我们带着这东西回山再说。” 赖大叔答应一声,开始清场,来到我们这里道歉,实则是下逐客令,让我们赶紧离开。 我们四人从祠堂出来,林鸦挽着赖樱的胳膊,问道你们家真的得罪什么人了? 赖樱头疼无比:“我们赖家以前是包江的,在江面做运输,老年间长辈们开疆拓土,肯定会生出各种纠纷和恩怨,江面的汉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至于做出什么事来真不好说。” 林鸦道:“我听说很早以前这里还有金沙江之称,很多人都在江面淘金沙,死人是经常的事,往江里一抛,神不知鬼不觉的。” 赖樱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岔开说:“你们的弓弦怎么办,今天晚上祠堂锁门,只能等明天了。” “不能等明天。”熊大海抽着烟,吐出口烟雾:“迟则生变。我总有种很不好的感觉,今天晚上就得拿出来,明天一早赶紧走人。” “你们想怎么办?”赖樱问。 熊大海回头看看我:“林聪,弓弦这件事是给你办的,你说呢?” “听熊大哥的,”我平静说:“要不然,今天晚上就来个夜盗祠堂。” 熊大海笑了,拍拍我的肩膀:“这次比赛我认识两个相当不错的小兄弟,一个是你,一个是邵阳,认识你们两个,脑图比赛就没白比。回去等找个机会把邵阳也叫出来,咱哥仨好好唠唠。这样吧,今晚午夜我陪你来,咱俩做一次梁上君子。” 赖樱咬着下唇,好半天说:“你们轻点折腾,现在是赖家的多事之秋,不要节外生枝。” 熊大海笑笑,说放心吧。 赖家还真不错,给我们安排了一间大瓦房,里外两个套间,里面是林鸦和赖樱,外面是我和熊大海。熊大海的军大衣就跟长在身上似的,什么时候也不脱,此时靠着枕头半躺在炕上,一只手枕在脑袋下面,盯着天花板,默默抽着烟。 我躺在炕里毫无睡意,屋子没有拉窗帘,外面月光透窗而进,有种说不出的意境。 “睡会吧,到午夜我叫你。”熊大海磕磕烟灰说。 “睡不着。”我确实很乏很困,可就是睡不着,“熊大哥,你说那青蛇是怎么回事,有毒吗?” “必须有毒,”熊大海说:“色彩艳怪之物必然剧毒,和女人一样,这是自然界的铁律。” “那,那个老和尚……”我担心地说。 熊大海道:“兄弟,你真是读三国替古人担忧,老和尚修为精深,又是干超度这个活儿的,必然有我们想不到的神通,一时半会且死不了。”他顿了顿:“不过受罪是难免的,毕竟岁数在这摆着,不是年轻小伙了。” “来的这个人是谁呢,和赖家估计有深仇大恨吧,那条青蛇一旦把赖家谁给咬了,又没有老和尚的神通,那肯定有死无生啊。”我感叹一声。 熊大海朝着半空吐出一口烟圈:“我在想另外一件事,很奇怪的事情,有点解释不通。” 我问是什么。 “送青蛇的不速之客知不知道当时有高僧做法事?”熊大海问。 我仔细一琢磨,说:“应该是知道的,那人和高僧曾经有过几次对话,显得从容不迫,应该早有心理准备。” “既然知道高僧在,他为什么还要送青蛇过来,就算想报仇也应该挑一个更好的机会吧。”熊大海说。 我一时语滞,这确实是个问题,还真是没有想到。 熊大海道:“这里肯定有我们想不到的原因。”他打了个哈欠:“算了,想那么多也没用。我迷瞪一会儿,既然你睡不着就替我看着点吧。” 他真行,说睡就睡,把烟头掐灭,没个十秒钟鼾声就起来了。 月光照在熊大海的身上,他睡觉不盖被子,就是裹着这身军大衣,在温暖的炕上竟然睡出了在火车站过夜的感觉。我纳闷,冬天还好说,到了夏天他这身军大衣脱不脱呢? 我看看表,离着午夜还有一个多小时,我索性不睡了,半坐起来刷着手机。 不知什么时候,我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睡得很浅,大脑皮层浮现出很多光怪陆离的画面,记又记不住,就在这时有人推推我。 我揉揉眼去看,熊大海在炕下说:“兄弟,不靠谱啊,不是你叫我吗,看你睡得这个死。” 我就感觉头疼欲裂,看看表,刚过午夜十二点,回忆起昨晚那场法事,就跟一场梦一样不真实。 我下了床穿好衣服,跟着熊大海出来。外面真是太冷了,那小风嗖嗖吹,还夹杂着阴冷的小雨,我嘴里泛着苦。可毕竟这是为我自己做事,盗取弓弦也是为了救妈妈,赶上了就得认。 我和熊大海从偏门出去,一路顺着小路来到祠堂。祠堂前后两重院子和天井全部锁了门,看过去一片死寂,黑森森的在月光里,听不到一点声音。 熊大海找了一处靠着树的围墙,他双手抱着大树,脚一蹬,蹭蹭爬到树上,然后蹦到墙上,身手极为敏捷,军大衣在他的身上犹如无物。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夜来人 我运了运气,学着熊大海的样子,顺着大树也爬了上去,来到高处,树枝和屋顶相差并不远。熊大海朝我招手,我一纵身跳了过去,他在空中稳稳接住。 我们两个踩屋檐猫着腰快速在屋顶穿梭,不多时来到天井,熊大海找了个还算低矮的地方,一纵身跳了下去,招手让我也下去。 我比划了一下,少说也有个两米多三米的样子,看着有点眼晕。可咱们是大老爷们,不好退缩,一咬牙也跳了下去。熊大海确实有功夫,牢牢抓住我,来了个缓冲,缓缓落地。 “熊大哥,你这功夫真不错。”我由心赞叹。 “嗨,行走江湖没点防身本领行吗,要不然还能混到现在?”熊大海呵呵笑着,猫着腰往祠堂的方向窜去,我紧紧跟在后面。 来到祠堂前,两道大门已经落锁,铜环扣着一道大大的锁头。轻轻推门,倒是能推开一道缝隙,再大已然开不了,顺着缝儿往里看,里面黑森森的,一点光亮都没有。 熊大海低声说了声麻烦,走到窗边检查每一扇窗户。祠堂可能平时没人来,窗户早已年久失修,窗轴几乎锈死,根本就不用上锁。熊大海用足力气使劲一推,窗户极为艰难开了,勉强够一个成年人进去,再大是不可能的。 他收起军大衣下摆,纵身跳到窗沿,那么大的衣服竟然让他一起挤进了窗户里。我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这老伙计不但自己厉害,而且这身衣服也挺好,就跟缩骨功似的,蹭着蹭着就从窗户进去了。 他进去了,我也来到窗边,这扇窗对我来说刚刚好,不用怎么费劲也爬了进去。 熊大海把窗户关上。 祠堂里实在太黑,伸手不见五指,关门关窗的月光很难透进来,我摸向内兜拿出手电,正要打开,他一把按住:“疯了?打什么手电。” “周围没人,怕什么的。”我说。 熊大海摇摇头,凝重地说:“我现在的感觉很不好,还是走一步小心一步吧。” 他蹲在地上,从军大衣的下摆掏出一根燃烧的蜡烛,我有些吃惊,掏出蜡烛没什么,可他拿出来的时候,蜡烛已经点燃了,跟变魔术似的。 我低声打趣:“熊大哥,你这衣服简直像是百宝箱一样。” 熊大海笑笑,一手掩着蜡烛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路过桌子的时候,我看到老和尚抓绿蛇的钵还放在那里,里面可有毒蛇,还是离远一点好。 按照赖樱所说,弓弦藏在最后面挂着对联的那根黑柱子上面,我们很快找到,抬头一看,柱子上的房梁足有三米多高。而且这根柱子年代太久,外面油漆包浆,简直滑不留手。 估计也只有古代传说中的飞贼和采花贼,才有功夫顺着这根柱子爬上去。 熊大海没这么高的功夫,他举着蜡烛,借着微弱小火苗打量周围环境。我说道:“熊大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 我指了指眼前的神桌,轻轻做着口型说,“踩着这个上去。” 熊大海看了我一眼,这神桌是供奉赖家牌位的,现在牌位都请走,只有一些供品和地藏菩萨像。神桌一层层类似楼梯逐步升高,最高处快到天花板了,真就可以上房梁。 “踩着这个,你不怕得罪地藏菩萨?”熊大海冷冷说。 “嗨,事有从权嘛,”我说:“又不是诚心不敬,而是借个方便。” 熊大海本来绷着脸,忽然笑了指着我:“你小子,真有点对我脾气。” 他一手举着蜡烛,一手按住神桌腾身而起。神桌最下层离地面少说能有一米来高,他这一纵身爆发力极强,竟然轻易跃了上去。 我没这个本事,只能一点点爬上去。神桌上满满当当都是供品,熊大海还是很小心的,避开那些东西,踩着第二层又爬了高。 我们就这样一路爬高来到上面,发现离着房梁还有段距离,熊大海手里拿着蜡烛也不方便,想了想:“小林,你胆子怎么样?” 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话说得怪怪的,我没敢虎了吧唧一口应承,犹犹豫豫说还行吧。 熊大海道:“咱们现在还差点距离才能上去,办法只有一个。”他用蜡烛照了照近旁的地藏菩萨:“踩着他上去。” “什么……”我头上冒冷汗,熊大海这人真是离经叛道,胆子够大。地藏菩萨像确实是死物,可这么踩着,一般人还真没这个胆量。 “你要不敢,我就自己上去了。”熊大海淡淡说,流出失望的语气。 “不,不,我倒是敢,就怕菩萨不愿意啊。”我说。 熊大海转而为笑:“不愿意让他来找我。” 说着,他来到地藏菩萨前,轻声说:“小和尚,不好意思了。”然后真一只脚踩了上去,先是踩菩萨的手臂,然后到了肩膀,这时已经可以够到横梁,他倒是有些底线,没有踩着地藏菩萨的脑袋。我暗暗擦了擦汗。 熊大海一纵身爬了上去。我深吸口气,只好跟在后面,心里默默念着,菩萨有怪莫怪,情非得已,不要见怪。 就这么,我也踩着菩萨的肩膀爬到了房梁。祠堂不愧是老建筑,用的是榫卯结构,横梁极为结实,熊大海在上面跺了两脚,都不带颤的。 我们在黑暗中,他举着小火苗四下去照,幽幽火光中我看到一处横梁的交界处,放着盒子,外面用红布层层包裹,看外形应该就是林鸦和赖樱描述的弓弦盒了。 熊大海蹲在横梁上说,你过去拿,我给你照明。 我嘴里发苦,熊大海这位大哥看着挺热心,处处帮我,可一到关键时刻全让我出手,他是丝毫麻烦不碰。 我只好蹲在横梁上,小心翼翼往那里蹭着,两只手在上面扶着房顶,两只脚在轻微地挪动。 熊大海也不着急,索性骑在横梁上,举着蜡烛给我照明。 我一边挪一边说:“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东西是赖樱藏的,这小女子当时是怎么爬上来的?” “肯定有梯子呗,”熊大海笑:“你以为她像咱俩这样生冷不忌啊,踩着神桌上来,上面都是他们赖家的祖先。” 说到这,我想起来一件事,“熊大哥,一旦这些祖先的中阴身还在祠堂里怎么办,看我们这样,他们不能发火啊?” “放心吧。”熊大海说:“发火也是找我,我罩着你,啥事都冲我来,行不?” 我心里腹诽不已,人家阴魂还管你是谁,你算干嘛的。心里是这么说,嘴上还是道:“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哥。” “虚伪了哈,”熊大海笑着说:“是不是在心里不服气?” 我说哪敢啊,一步步来到了交接的地方,看到红布包裹的盒子,心里安定不少。正要探手去拿,身后的熊大海忽然道:“别动!不要出声,有人来了。” 他一口吹灭蜡烛,顿时周围一片漆黑,什么光都没有了。 我暗暗叫苦,这倒霉催的,这时候来什么人。正想着,只听窗户那里“吱呀”一声响,我居高临下看过去,有影子从窗户进来。 那窗户正是我们刚才进来的那扇,好嘛,敢情这梁上君子不止我们。 进来的不止一个人,是两个人,爬窗这个费劲,上半身先进,然后一点点蹭着,两条腿再拽进来,身材看起来臃肿不堪。 两人互相扶持进到祠堂里,没急着干什么,而是蹲在墙根下面大喘气。 喘了一会儿,有人道:“当家的,打手电不?” 我一听这个声挺熟悉,是女人的声音,好像就是赖家的人。 另一个是男人,说道:“他妈的,都是废话!不打手电你告我怎么找。”把那女人骂了一通。 我在横梁上打了个激灵,马上反应过来,知道是谁了。听声音好像是赖二叔和他老婆赖二婶。 果然,下面亮起光亮,照亮两个人的身形。 我蹲在横梁往下看,真是他们两口子。这就奇了,大半夜的他们两人跑这里干什么。 赖二婶毕竟是女流之辈,有些害怕,哆哆嗦嗦说:“当家的,我看还是算了吧。” “算了?”赖二叔不耐烦:“老娘们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别废话,来都来了,拿东西走人。” 两人一前一后慢慢来到桌子前,赖二婶用手电照亮那个包裹的钵,说道:“当家的,在这!” 赖二叔鼻子眼喷出一股气,“我眼又没瞎,当然看见了,把笼子拿过来。” 第二百七十五章 布娃娃 我蹲在房梁上颇感诧异,大半夜这两口子折腾啥呢,看样子奔着那条绿蛇来的,且看看再说。 赖二婶拿出一个不大的笼子,四面用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打开小小的笼子门,来之前什么都准备好了。 赖二叔戴上厚厚的劳保手套,小心翼翼把钵拿起来,撕去外面包裹的红纸。 老和尚精心包裹的符咒红纸,让他扯得乱七八糟。好不容易撕开口子,赖二婶在旁边用手电照着亮,能看出这两口子都挺紧张。 赖二叔深吸口气,掏出两根火筷子,小心翼翼探进钵里,左夹不着右夹没有,索性用筷子在钵里来回搅动,这时就看到那条翠绿翠绿的蛇顺着筷子蜿蜒爬上来。 赖二叔赶紧连筷子带蛇全都塞到笼子里,然后把笼子门关上,锁扣死。两口子对视一眼,脸色一松。 这时,我的两条腿已经蹲麻了,时间太长腿部血液不通。我身子一栽歪,差点从横梁上摔下去,赶紧用手抱住身边一根柱子,就这样,还是弄出了声响。 下面的两个人顿时愣住,提着笼子好半天没动。赖二婶颤抖着手,抬起手电往我藏身的地方照。 我赶紧搬着两条腿挪到横梁的隐蔽处,紧紧藏在那里。自己身旁的天花板上出现了手电光斑,他们在寻找梁上声音的来源。 我满身是汗,大气都不敢喘。 下面的人也是心虚,不敢照太长时间,能有个十几秒,赖二叔低声喝道:“别他妈照了,赶紧撤!” “当家的,你听到刚才有声音不?”赖二婶嗓音在发颤,恐惧到了极点。 “那你还他妈乱照,说不定是耗子呢,快走快走。”赖二叔也是害怕。 赖二婶嘟囔着,没听说祠堂有耗子啊。 赖二叔把扯下来的红纸胡乱把钵重新包上,然后招了招手,示意快走。 两口子提着笼子,顺原路来到窗户前,好不容易推开一条缝隙,挨个爬了出去。 这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时间不长没了影子,临走不忘把窗户关紧,乍一看似乎根本就没发生过这一切。 等他们走了,我感觉到两条腿没有知觉了,轻轻一伸又疼又痒,情不自禁叫了两声,这一脚伸出去没轻没重,竟然踢到了藏着弓弦的盒子。 盒子打了个滚从横梁掉了下去,这么高的距离只听“啪”一声响,明显盒子摔碎了。 这一瞬间我都傻了,呆呆蹲在那里。这时黑暗中亮起一团火苗,熊大海叹口气:“我说你也太不小心了吧。” 他踩着神桌爬了下去。我这才反应过来,两条腿不给力,只能爬在横梁上,好不容易踩着神桌也下来了。 连滚带爬好不容易到了地上,来到熊大海的身旁,他举着蜡烛照着地上散碎的盒子。他和我说,赶紧捡起来咱们也走人。 借着火光,我看到盒子里落出一根银白色的细长金属丝,看着工艺特别精湛,不像是祖传之物,倒像是用高精尖的现代工艺做出来的东西。 我伸手抓着这根金属丝,想把它放回盒子,收拾收拾赶紧走。手一触碰上这根丝,脑子突然一阵迷糊,眼前瞬间出现幻象,我看到了赖樱。 赖樱正坐在一栋黑暗的房间里,光线微弱,仅仅从窗户外透出一丝丝光,屋里摆放着很多杂乱的东西,堆积如山。我还看到墙上挂着一个老式的钟表,下面有摆锤,一动一动的。 门开了走进来一团人影,越走越近,来到赖樱的面前。 人影把手里的一样东西放到赖樱手上,赖樱低头去看,看到这个东西是一个老旧的布娃娃。 那人缓缓俯身,在赖樱的耳边轻声说,邀请你去作客。 去哪里?赖樱声音很低,女孩的嗓子很好听,低低宛转,听得人心里就跟小猫挠一样。 “带你回家。”那人的嗓音很有蛊惑性。 我突然感觉脸一疼,幻象消失,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熊大海举着蜡烛看我,手还没缩回去。我摸摸疼痛的脸颊,我考,他刚才扇了我一巴掌。 “熊大哥,你,你干嘛打我?”我愣了。 熊大海的脸色在幽幽火光中忽隐忽现,极其严肃说:“你刚才怎么了?” “我,我好像看到了幻象。”我说。 “你刚才身上的阳气突然一弱,整个人就跟丢了魂似的。”熊大海低头看看这根弓弦:“不好,此物不祥。不是什么好东西,先别用手拿。” 他让我拿着蜡烛,自己把盒子翻转过来,小心翼翼用脚把那根弓弦踢进盒子里,盖好。 他把整包东西往军大衣内兜里一装,轻声嘱咐我把这里收拾干净。 我端着蜡烛在地上查了一圈,应该没留下什么痕迹,想起刚才的幻象真是心有余悸,怎么莫名其妙看到赖樱了。每个细节都很逼真,我还记得那屋子是什么样。 熊大海带我顺着原路离开,一路好不容易从祠堂出来。吹着外面的冷风,我这才感觉衣服里面都湿透了,头上层层冒着白烟。 回到住的大瓦房,熊大海把门关紧,让我上里面把那两人都叫起来。此时已经下半夜两点,外面是深寒夜晚,风呜呜吹,窗户嘎吱嘎吱作响。 我哆哆嗦嗦到里面敲门,灯马上亮了,林鸦披着衣服开门,看她的面色好像压根就没睡。她轻声说,回来了?我点点头。她又问得手了吗?我再次点头。 她让我稍等,然后掩上门,时间不长和赖樱出来。 我盯着赖樱看,想着刚才奇怪而诡异的幻象。赖樱被看得有点难为情,瞪了我一眼。我这才知道自己造次,赶紧收回火辣的目光。 我们来到熊大海的屋子。熊大海把破烂的盒子和弓弦放在炕上。林鸦大惊:“盒子怎么了?” “你问他。”熊大海叼上一根烟,指着我。 我无奈,只好把整个过程细说了一遍,不过幻境没说,总觉得怪怪的,不太适合当着赖樱说,以为我怎么惦记她呢。 林鸦和赖樱面面相觑,没想到会出这么多事。 “我二叔和二婶把那条绿蛇偷走了?”赖樱惊讶地问。 “嗯。”熊大海盘腿坐在炕上,“亲眼所见。” “为什么啊?”赖樱有点想不明白。 “先别说这个,那条蛇的事情先放放。”熊大海看着林鸦:“黑天鹅,你跟我说说,你这个弓弦怎么回事?” 林鸦不高兴,嘟囔说什么怎么回事。 “你问林聪,他在捡这根弓弦的时候差点丢了魂。”熊大海皱眉说。 我本来不想说,既然说到这了,只好道:“捡弓弦的时候我用手摸了一下,结果看到了十分逼真的幻象。” “看到什么了?”林鸦问。 “我,”我犹豫一下:“我看见赖樱了。” 赖樱脸色一下红了,林鸦哼了一声:“小和尚,你给我老实点。” “是这样的,”我赶紧解释:“我看到赖樱坐在一间老宅,屋里乱七八糟堆着很多东西,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个怪人,塞给赖樱一个奇怪的布娃娃,然后凑在她的耳朵边说了句话,邀请赖樱作客什么的。” 赖樱听得不好意思又摸不着头脑:“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以后别瞎碰弓弦,”林鸦走过去,她用手把弓弦拉直:“这是我家祖传的东西,除了我们家族单传一脉外,其他人摸到这东西都会产生很强烈的幻象,有的人还会发狂,就跟嗑药似的。也怪我少嘱咐了一句,你们以后千万别乱碰了。” 熊大海吐着烟圈:“黑天鹅,这根弓弦到底是什么来历?” 林鸦抚摸着破碎的盒子,叹口气:“这根弓弦有个很古老的传说,据说是从后羿落日弓摘下来的一根弦。” 一听这个,我先是愣了愣,瞬间差点炸了。脸色巨变,赶忙装咳嗽掩饰自己。 李大民不是就在寻找落日弓吗? 没想到其中一根弓弦居然在林鸦这里,而且还是传代的宝物。 “落日弓已经拆散,”林鸦说:“分成一把弓身和五根长弦,其余几样东西在哪我不知道,我就知道我们家这根弓弦传了能有几百年,从清朝的时候落到我祖辈手里。我爸爸抛妻弃子的时候,把这个东西留给了我妈妈,我妈走的时候又传给我。” “那就奇了,”熊大海说:“弓弦是半路落到你家族的,为什么你们家族的血脉对此物免疫?” “不是免疫,”林鸦说:“我也会产生不适应。但是我们家有单传的秘本,上面有克制弓弦幻象的秘术。我们老林家凡是继承弓弦的都要学习。出脑图为什么我这么厉害,就因为从小在学习怎么造幻境怎么克制幻境。” 第二百七十六章 强硬的熊大海 “这么说这弓弦只能你一个人用?”熊大海问。 林鸦点点头说目前看是这样,这根弓弦曾经被诸多高人触碰过,他们没有家族心法秘术,所以每一个人都无法避免幻象,全迷失在里面。 “有那么邪乎?”熊大海似有所动。 林鸦把东西收拾好,嗯了一声,“你问林聪不就知道了。” 我赶忙说:“熊大哥,我当时的状态你也看到了,迷迷糊糊的,就跟真的到了现实里一样,一瞬间好像时空错位。” 我忽然想起当时李大民的话,李大民在寻找落日弓,我问他落日弓有什么神通,他告诉我此弓能够穿越时空,到你任何想去的空间。 会不会是这样,我所见到关于赖樱的情景真发生在某个时空里,那一瞬间我过去了? 赶紧甩甩头,看着林鸦手里的弓弦,此物甚是不祥,有种说不上来的邪乎。 “到时候你怎么帮我?”我问。 林鸦说,她会带着弓弦进山,创造星系新宇宙的时候,她会在我身边,辅助我搞出生命。让我放心,一切功劳都算在我头上。 熊大海抽着烟吞云吐雾地说:“你怎么知道这根弓弦可以在火陶的新宇宙里创造出生命?” “试试呗。”林鸦说。 熊大海打了个哈欠:“就这样吧,明天一早赶紧走人。妈的,这地方邪里邪气,呆着不舒服。” 两个女生回到里屋睡觉去了,我和熊大海也躺下,外面狂风大作,窗户嘎吱乱响,我在极度混乱和不安中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起来有点晚了,吃完早饭九点多。熊大海、我和林鸦要告辞离开,赖樱担心家里的事,不和我们一起回去了。 我们三人到村口开车,没走出几步,突然看到赖樱跑过来,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了?”林鸦拉着闺蜜的手,担心地说。 “你们先别走,”赖樱咬着下唇说:“刚刚我接到电话,是大伯打来的,说……”一语未出,眼圈红了。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赖樱低声抽泣:“有人发现我二叔和二婶今天早上死在家里。” “什么?!”熊大海差点蹦起来。我惊讶的也合不拢嘴。 林鸦脸色也不好看,拉着赖樱的手:“好,我们先不走,陪你过去看看。” 我们几人顺着村路走过去,还没到赖二叔家门口,就看到院子外围得人山人海,旁边停着警车,相关人员已经把院子封锁。院里有几个便衣,正低声说着什么。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人群一阵大哗,有人兴奋地说:“抬出来了,抬出来了,尸体抬出来了。” 从里面屋子出来几个人,抬着两副担架,担架上躺着死人,盖着白单子,看不清长相。 两具尸体上了一辆破旧的金杯车,往院子外开,司机探出头来喊,老乡们让让,别围观了,有什么可看的。 看热闹的人群分开,目送几辆车开走,院子大门落了锁,外面封着隔离带。 大家垫着脚伸着脖子往里看,院子里乱糟糟一团,赖二叔养的驴跪在驴棚里哀嚎不止,似有灵性,整个房子都透着一股阴森的邪味。 村民们叽叽喳喳议论着,我们在旁边听着,大概听出了意思,昨晚赖二叔和赖二婶烧煤球取暖,不知怎么炉子没封严实,泄露了一氧化碳,两口子睡着睡着觉,活生生闷死在家里。幸亏这家孩子还在外地读书没回来,要不然就是一场灭门惨案。 我摸着下巴实在想不通,这两个人好端端怎么就被煤气熏死了。他们用炉子用了多少年,这点常识性错误还能犯?会不会和昨晚那条绿蛇有没有关系? 赖大叔从人群里钻出来,喊了一嗓子,“赖家人都给我到祠堂开会!马上!” 他走过来看了我们一眼,低沉说,“你们也去。” 老赖家是本地大户,哗啦啦出来一大帮,跟着赖大叔到祠堂。祠堂门大开,众人直入天井,进到大堂。桌旁已经坐着三位老和尚,面沉如水,气氛极其凝重。 赖大叔盘点了一下人数,问谁谁谁怎么还没来。有人说可能上班去了。赖大叔脸色阴沉:“打电话!凡是昨晚来参加法事的人,不管是谁,不管在干什么,十五分钟后,马上到场,一个都不能少!” 人群泛起不安的情绪,众人议论纷纷。 熊大海面不改色,靠着柱子闭目养神,林鸦紧紧挽着赖樱的手,赖樱轻声安慰说没事。 赖大叔在家族地位很高,威信很重,那是说一不二,背着手往人群一站,谁也不敢呲牙说个不字。 熊大海抱着肩膀,大声喊:“我说这位赖大叔,你们家里开内部会议,我们外姓人就不参加了吧。” 赖大叔沉声回应:“不好意思,已经出了人命,人命关天!委屈委屈你们吧。小樱。” 赖樱答应一声。 “照顾好你的朋友,别说我们赖家失了礼数。”赖大叔口气强硬。 赖樱低声对我们说,大家忍忍吧,本来跟我们就没有关系。 熊大海从始至终没有睁开眼,一直做假寐状,轻轻哼了一声。 能有个十来分钟,人陆陆续续来得差不多。赖大叔挥挥手,有两个汉子得到指示,把祠堂大门关上,落下重重门闩,把所有人都关在大堂里,谁也别想出去。 现场骚乱,不管是大人孩子,脸上都是惊惶。 我深吸口气,站在人群的最后面,心跳开始猛烈加速,昨晚赖二叔两口子盗蛇的时候我就在现场,此时此刻有种不好的预感,焦虑窜遍全身。 赖大叔走到人群前:“今天早上的事情大家都听说了,老二他们两口子,突然就走了。” 现场鸦雀无声,气氛极度压抑,身边的亲人突然离世,这种打击所带来的悲伤和恐惧,如阴霾一样笼罩在祠堂里,让人喘不过气。 “我知道大家都很受打击,很悲伤,他家的后事肯定会处理好,这些是后话,先不说。今天召集大家过来,是为了一件大事。”赖大叔指着桌子上破破烂烂的红纸和空空的钵,说:“昨天晚上祠堂失窃,几个长老抓来的绿蛇没有了,肯定是被谁放了。昨晚来参与法事的人基本上都在了,我不想磨嘴皮子,是谁干的就麻溜站出来。” 三个老和尚没有说话,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像是三尊泥塑。 众人面面相觑,死一般的寂静。 “都不说话是不是?”赖大叔说,“那咱们就试试看,是你的嘴严,还是我的心狠!今天不调查明白,谁也别吃饭谁也别喝水,谁他妈也别睡觉!全都在这儿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我暗暗叫苦,刚才走也就走了,没想到会摊上这样的事。 这时人群有人小声说话:“放走蛇的人,说不定是昨晚那个不速之客,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赖大叔暴怒:“我和长老们都分析了,咱们这些人里肯定有昨晚那人的同伙,别以为我不知道。谁站出来,我不怪你们,只要把话说清楚就行!” 还是没人吭气,现场真是落根针都能听见。 “好,我们已经猜出来,那个奸人肯定不会承认。现在开始,所有人把外衣脱了,然后把兜里的东西都翻出来。从第一个开始。”赖大叔指着最前面一个女人说。 那女人特别害怕赖大叔,怎么说就怎么听,走到前面的桌前,老老实实脱掉外面棉袄,放在了一边。然后把兜里一些零碎钱,手机什么的都拿出来,摆在桌上。 一位老僧伸出手摸了摸手机和零钱,又摸了摸衣服,然后摇摇头。 赖大叔说:“长老说了,那条蛇身上有股阴气和邪气,只要沾上了很短时间内根本去不掉。你们挨个上来,长老一查便知。” 第二个人为了撇清嫌疑,也赶紧上去,通过了老和尚的检查。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人走过去。 林鸦低声说:“不好,弓弦还在我这里,掏不掏出来?” “我们没做亏心事,晚上不怕鬼叫门。”熊大海低声道:“你把东西藏好,不要拿出来。把其他没用的摆上,我们没接触过蛇,不怕他们查。” 一个一个查,需要一点工夫,大概十来分钟后就轮到我们。 熊大海先走上前,掏出一部手机,还有两个空空的兜:“除了手机,我从来不揣别的东西。” “把军大衣脱了。”赖大叔说。 熊大海笑笑:“不好意思,天冷脱不了。” 赖大叔脸色不好看:“大兄弟,不要闹别扭,不是你干的别把屎盆子往自己头上扣。我们只是例行公事,没有欺负你们外姓人的意思,你看我们自己家人都照着做了。你赶紧的吧,别打麻烦。” 熊大海走到几个老僧前:“你们要查就连我这人一起查,衣服是肯定不脱的。” 第二百七十七章 怪蛇 赖大叔的权威被熊大海挑衅,场面凝住了,所有人都看向赖大叔,看他怎么处理。 两人死死的互相盯着,熊大海很坦然,看着赖大叔的眼睛,嘴角挂着笑。 好半天,赖大叔有点无奈,“好吧,不脱就不脱吧。请长老多多费心。” 一个老和尚摸了摸熊大海的衣服,又拉起他的手看了看。不知为什么,和尚有些吃惊,“你是谁?” “江湖闲散人而已。”熊大海说。 “恕老衲眼拙,施主不应是作奸犯科之人,请回去吧。”老和尚说。 熊大海翘着下巴对赖大叔说,“那我就回去啦。” 赖大叔一肚子气,大声吼:“下一个。” 下一个是赖樱,走过去把兜里的东西都掏出来,都是手机、零钱、钥匙之类的东西,然后伸出手给老和尚看。 老和尚看了看,然后摸摸赖樱放在桌上的东西,忽然道:“女施主,不知怎么称呼?” “我叫赖樱。” 老和尚回头看看赖大叔,点点头:“找到了,就是她。” 所有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起看向赖樱。 赖樱有点懵:“长老,你什么意思?” 三个老和尚站起来,一起双手合十,微微鞠躬:“女施主,请说明你和昨晚那位不速之客的关系。如今我们师兄中毒在身,昨晚差点有性命之虞,至今没能脱离危险。你若是知情人,请告知真相,我们要向那下毒人讨回公道。” 赖樱站在那里,惊讶万分:“我不知道,跟我没关系啊。” 赖大叔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赖樱,突然一拍手:“我知道了,小樱你为啥突然回来!好不央的谁也没通知你,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难道未卜先知?现在才弄明白,原来你就是内奸!” 赖樱赶紧摆手,着急地说:“大伯,真的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和尚冲着赖大叔点点头,三个和尚同时起身离位,向祠堂后门走。赖大叔道:“小樱跟我们走一趟吧,具体有什么话咱们后面细说,其他人都散了吧。” 赖樱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舞蹈女老师,哪经历过这些,马上害怕了。林鸦第一个冲上去,把赖樱护在身后:“我说你们讲理吗?我们才回来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把我家小樱带走?” 赖大叔很明显这火“腾”一下就上来了,背着手紧紧盯着林鸦:“我说小姑娘,这是我们赖家的事,你别在这装英雄。我们不会对小樱怎么样,就是问个话,问明白就放她回来。” “问什么,有什么可问的。”林鸦伶牙俐齿。 赖大叔深吸口气:“问问她为什么吃里扒外,为什么祸害我们本家人!” 赖樱眼泪都出来了,呼吸急促,嗓音颤抖:“大伯,我没有吃里扒外,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一个老和尚转过身,沉声说:“女施主,你身上有昨晚绿蛇的妖异阴气。你恐怕还不是知情人那么简单,或许跟不速之客的关系不一般。” 赖樱是真急了,抹着眼泪,着急地辩解:“长老,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 赖大叔面沉似水:“知不知道进去说说就行,还让我动手吗?” 场面剑拔怒张,在场这么多人一直都没反应过来,包括我。这么说吧,在场的人说谁是内奸都合情合理,哪怕说我和熊大海是内奸,我们也认了,确实值得怀疑。但说赖樱是内奸,真是打死我都不信。 林鸦冲着我们喊:“你们两个老爷们赶紧过来啊,是不是等着吃奶呢?赶紧过来!” 我听得面红耳赤,赖樱好歹也算自家姐妹,大家都是朋友,遇到这样的事没有往后躲的道理,我正要上前,看到熊大海靠着柱子没动弹。 “熊大哥,你?”我愣了。 “赖樱和老和尚之间,”熊大海一字一顿道:“我信老和尚的。” 我目瞪口呆。 “就算如此,咱们也不能袖手旁观啊。”我急着说。 “你要上就上,何必拉着我。”熊大海不急不缓掏出香烟,叼在嘴里。 这人真是没法说,极有主意极有原则,觉得不该干的说下大天都不干。 我长这么大最怕别人说我怂,说我不够朋友意思,这次哪怕赖樱不占理,我也得过去保护。 我赶紧冲出人群,挡在林鸦和赖樱前面,掩护住他们。 林鸦气得咬着牙,跳着脚骂熊大海:“姓熊的,你个怂包,以后咱俩绝交!” 熊大海笑笑没说话,不以为意。 赖大叔怒目满容:“好,好,都反了,这是反天了。当我们赖家没有人,是不?”他拍拍手,走过来两个农家壮汉。赖大叔一瞪眼:“现在,祠堂里凡是姓赖的,底下长把的,都给我站出来!” “哗啦啦”站出十来个,老老少少都有。 “把赖樱这个逆子带到后面去!凡是拦着的都给我照死里打,在这个一亩三分地,出了任何事我赖老大都能扛下来!” 这些男人全都走了过来,宗亲长老家族里是天的存在,和天王老子平起平坐,说出的话就是谕旨。 这些男人过来就开始撕扯,我挡在两个女孩的前面,像是小船进了狂风暴雨之中,我大声说:“大家冷静冷静,别动,别动手!” 正说着,后屁股被人踹了一脚,不知谁干的,这一脚真他妈狠,差点没把我踹得岔气了。 我摔在地上,要爬起来的时候,忽然房梁上传来“嘶嘶”的声音。一开始声音很小,后来熊大海喊了一嗓子,声振屋瓦:“还闹!正主来了!” 场面一下静下来,众人莫名其妙。 这一静,“嘶嘶”声十分清晰,所有人抬头往上看,只见一根横梁后面,伸出来一只蛇脑袋,浑身碧翠碧翠,通体深绿色,附着在暗红色的横梁壁画上,显得极为刺眼。 所有人齐刷刷倒退一步,这只绿蛇太过妖异,满身都是剧毒,它下面那些人哗啦啦都闪开,让出一大片空地。 三个老和尚走过来,站在横梁下。老僧沉声道:“要来就来,何必藏头露尾。” 横梁上方嘿嘿嘿响起一阵笑声:“本来不想这么急着动手,可你们要把人抓走了,以后你们这些和尚再把她带入山里,难度就太大了,莫不如现在乘乱一搏。” 这个声音很熟悉,赖大叔马上反应过来:“你是昨晚的不速之客!” 横梁慢慢探出一个人影,居高临下看着我们,在场的人一看,几乎同时叫了出来:“赖皮三?!” 我从地上爬起来,低声问赖樱,谁是赖皮三。 赖樱还没从刚才的惊慌失措里缓和过来,此刻做了几个深呼吸,轻轻说:“我没见过这个人,据说是村里的五保户,是个懒汉,天天偷鸡摸狗,人人生厌。” 林鸦惊讶至极,抬着头看:“不对啊,这哪是懒汉,整个一古代大侠嘛,爬得这么高。” 横梁上的赖皮三笑,“蛇是我放的,我当然有目的。现在目的已经达成,该带着人离开了。” “施主,有什么话下来说,”一个老和尚沉声说:“恩怨相报何时了,你有什么问题,我们会帮你解决的。” “好啊,”赖皮三慢慢咧起嘴角,越咧越开,露出一个无法形容的诡笑:“那你就帮我解决吧。” 说着,他抓住那条绿蛇,突然凭空掷下,速度极快。 所有人一看蛇扔下来了,都尖叫着往后躲,我也下意识逃离,这是本能。三个老和尚未动,大吼一声:“都让开!” 在人群慌乱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房梁那个叫赖皮三的人,也跳了下来,这么高的距离,能有四五米的天花板,他落地无声犹如怪猫。 此人穿着一身黑衣服,落地之后没有挺直身体,而是猫着腰靠四肢在地上爬行,迅猛绝伦,整个人的爆发力就好像天生是爬行动物。他速度极快,哪也没去直奔我们就过来了。 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赖樱白皙的手腕子,赖樱惊慌失措尖叫,“啊!” 赖皮三一个公主抱,把赖樱整个抱在怀里,然后像一头猎豹直向窗户爬去。 等我和林鸦反应过来,他已经跑出去三四米远,速度之快动作之麻利,颇有点古代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意思。 一个老和尚大吼:“拦住他!看好门窗!” 在场的都是小老百姓,吓都吓死了,谁还敢往上凑。可也别说,有几个傻大胆混不愣的小伙子,真就朝着窗户直跑过去,想拦住赖皮三。 就在赖皮三要奔向窗户的时候,只听懒洋洋一个声音:“你小子也不看看熊爷爷在不在,我在这儿你还敢这么猖狂。” 熊大海从柱子后面闪出来,飞出一脚踹向赖皮三。 第二百七十八章 神出鬼没 赖皮三反应极快,高速冲刺中竟然可以中途变向,堪堪躲过熊大海的一脚。熊大海不觉得失落,反而诧异中带着兴奋,“呦,小子可以啊。” 熊大海一脚走空,迅速踏前一步,换了脚又踹向赖皮三。 赖皮三抱着赖樱,举重若轻,像是抱着一个轻飘飘的娃娃,急速转身就地一滚,又躲过一脚。 熊大海马上变招,又要欺步上前,赖皮三这时笑了:“没想到真遇到了高手。” 笑声一落,那只深绿色的蛇突然腾空,在空中拉成一条直线,以极快的速度直扑熊大海。 熊大海脸色一变,这条蛇可不是闹着玩的,老和尚那么高深的修为,咬一口差点没死过去,熊大海自诩到不了那般功力。他马上用袖子挡住脸,电光火石的瞬间,那条蛇就到了,一口叼在熊大海的袖子上。 这时候就看出熊大海穿着军大衣的厉害了,简直就是一层厚厚铠甲。军大衣的袖子老厚实了,蛇叼是叼住了,可根本咬不透,就这么死死咬住,任由熊大海甩来甩去,跟一根细细长长的绿绳子。 赖家这些人吓得全都藏在柱子或是桌子后面,生怕那条蛇甩到跟前。 赖皮三也不恋战,抱着赖樱一路爬行到窗边,腾空而起要撞向窗户。三个老和尚也不是白吃饭的,刚才熊大海过招两个回合,这就耽误了能有三四秒。这短短的呼吸之间,三个老僧到了窗边,齐刷刷挡住了赖皮三。 赖皮三微微一笑,一只手扼住赖樱白皙的脖子,“让开,不然我就杀了她。” 老和尚双手合十:“这位施主,有什么话好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趁现在还没有酿成大祸……” 熊大海袖子上那条绿蛇突然松口,落在地上,挺立上半身,张开嘴吐着芯子,两只蛇眼看向整个祠堂,碧绿深邃,犹如诡异的绿宝石。 在场的人都愣住,不知道这条蛇在干什么,下一秒钟整个祠堂突然消失,所有人竟然出现在一处荒郊野外。 举目四望一片荒野,天地在远处融合,铅黑色的云层厚厚重重,气氛阴森和肃杀。 众人目瞪口呆左右彷徨,不知为什么会落到这么个地方,祠堂怎么没了呢,一切是做梦吗? 就在这时,熊大海和林鸦几乎同时大喊:“是幻象!那条蛇造出了幻象!” 我打了个激灵,也反应过来,三十几个人不可能一瞬间同时穿越到大草原,这肯定是集体中幻了。 我凝神静气,闭眼观想手腕的金符,符文亮起,悬浮在手腕的上空缓缓转动。 随着心念联通金符,我瞬间破幻,再睁开双眼时,发现自己还在祠堂里。 左右环顾,其他人都迷迷瞪瞪的,像瞎子一样伸着两只手在祠堂里茫然走来走去,他们困在幻象里。 时间仿佛凝稠的果冻,所有人都在慢动作,我看到熊大海闭着眼睛,皱着眉头,要努力从幻象里出来。身边的林鸦正看着我,我马上确定,整个祠堂里就我们两人此时此刻出了幻象。 林鸦道:“我来对付绿蛇,你去拦住赖皮三。” 林鸦抄起桌上的那只空钵,直奔绿蛇而去。我只说了句小心,然后直奔窗户。三个老和尚竟然也困在幻象,他们在盘膝打坐,凝神出关。 赖皮三笑了笑,抱着赖樱,用身子一撞,撞开窗户,外面冷风吹了进来。 这时候我赶到了,赖皮三一愣,上下打量我,笑笑:“可以啊,这么快就破了。咦,我认的你。”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垃圾话,特别紧张呼吸急促,眼里只有赖樱,要想办法把她抢下来。 “还以为你只是解铃的小跟班,没想到确实有两把刷子。”他呲着牙咧着嘴笑,嘴咧得很大,快到耳朵了,看上去极为恐怖。 我傻了,这个人怎么会认识解铃? 那人瞅我愣着,退后两步,猛地往前一窜,窜出了窗户,虽然抱着人,可一点都不耽误利落的身形动作,如狸猫一般。 我晃晃头要往前跑,只觉得时间稠度很大,整个人都迈不开腿,像是在梦里,干着急使不上力,眼瞅着可以抓住那人的衣角,就差那么一点,手指和衣角擦过去。 我用尽全力大吼一声,双脚猛地一蹬,迸发出最后的力量,在空中窜了起来,一只手拍在赖樱的身上。 下一秒钟我摔在地上,那人抱着赖樱窜出窗户,无影无踪而去。 我气喘吁吁,等这个人跑没影了,一切枷锁都消失了,幻象也没了,时间也正常了。老僧睁开眼,所有人都像是大梦初醒,在祠堂里惊惶地四下里看,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熊大海和林鸦跑过来,林鸦急得跺脚,“人呢?” “跑了。”我摇摇头,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我尽力了。” 林鸦颓然地坐在地上,熊大海沉默了片刻,说道:“脑图对抗最后三强决赛,我是第一个淘汰的,现在看一点都不亏,你们两人破幻的能力没想到这么强。” 林鸦都快哭了,带着哭腔:“你现在说这些屁话有什么用,小樱都被奸人抓走了!” 我赶紧把她搀扶起来,“对了,那条蛇呢?” “那人没影了之后,蛇顺着柱子爬走了,谁知道钻哪去了。”林鸦眼圈通红。 这时候那三个老和尚过来,朝着我们双手合十施礼,“没想到小小村镇竟卧虎藏龙,三位都是高人。” “小樱怎么办?”林鸦跺着脚吼这些和尚。 三个老僧面面相觑,他们低声商量了片刻,对我们说,他们要马上带着师兄上山回寺,等安排妥当后会派最得力的僧人前来调查,不会不管的。 “有什么用?”林鸦大叫:“等你们回来黄瓜菜都凉了。赖樱肯定会被……” 她不说了,擦着通红的眼睛。 熊大海道:“这件事本来就跟几位长老没什么太大关系,他们有自己的安排。找赖樱的事肯定还得我们自己来做。” “其实,”我顿了顿说:“刚才我留下了一个线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林鸦拉着我的手:“快说,什么线索?” 我亮了亮自己的手腕:“我这个腕子上以前有高僧赐过六字真言的佛咒,经过我的研究,开发出了一样神通。我把六字真言里的‘吽’咒刚才印在赖樱身上,通灵之后,我应该可以找到她的位置。” “那赶紧通灵啊。”林鸦重重拍了我一巴掌。 我看看祠堂里的人,为难地说:“就在这里吗?” 赖大叔走过来,老和尚拉过他低语了几声,赖大叔现在是一脑门官司,刚才发生的种种异象让他极为害怕,赶紧让人把祠堂打开,把这些闲杂人等都放走。 他对我们说不好意思,林鸦打断他:“我们马上要回去,有什么事再通知你,如果找不回赖樱,我跟你们赖家没完!” 赖大叔苦笑,说了两句道歉的话,林鸦根本就不听,拉着我就走。熊大海跟在后面说:“黑天鹅,你这个脾气真是够瞧的,最起码和几位长老打个招呼。” 林鸦头都不回:“这几个光头我瞅着就烦,赶紧回去找赖樱。” 我们三个不急着回市内了,现在赖樱丢了生死未卜,得赶紧找到她。 我们回到住的农居,林鸦关好门窗,把我按在椅子,说:“找不到赖樱,你哪也别去。需要什么就和我们说,我叫老熊去办。” 熊大海苦笑一下,摇摇头。 “怎么的?你不愿意?”林鸦瞪着眼。 熊大海裹着军大衣,哼哼说我哪敢啊。 我摸着下巴道:“奇怪,今天那个赖皮三好像认识我,他当时对我说了一句话,说我是谁谁谁的小跟班,以前见过我。” “你真的见过他?”林鸦问。 我皱着眉:“肯定没见过啊,长这么大我是第一次到这里,赖皮三据说一辈子都没离开村镇,穷光蛋懒汉一个,他上哪见我去。这就奇了。”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林鸦对熊大海说:“赖皮三肯定有家有房子,你现在马上去打听找过去。” “你觉得可能吗,他抢完人再回原来的家?智商有这么低?”熊大海说。 林鸦大怒:“老熊,我让你干什么你就没一次痛快的,赶紧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算人不在,也能查查线索,赶紧的!对了,你去找赖老大,让他带着人和你一起去,听明白没有?” 熊大海一生豪杰,偏偏在林鸦这里说不出话。他自己估计觉得愧疚,祠堂突然而至的幻象,把他困住才导致赖樱被掠去。 熊大海挠挠头出了门。 第二百七十九章 谢谢光临 熊大海走后,屋里只有我和林鸦,她催促我赶紧找赖樱。 我盘膝坐在炕头,深深吸口气,闭上眼睛。在心念中感受印在赖樱身上的那枚咒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心念里空空荡荡,隐隐有些感知,觉得离着不远,可具体位置不清楚,这是以前没出现过的事情。我有点心慌,把眼睛睁开。 林鸦在旁边急的不行,连忙问怎么样。 我摇摇头,凝重地说,怎么感觉不到呢。 再试!她沉声说。 我重新闭上眼睛,这一次加大了意念,确实能和咒印有所呼应,也知道它在,可就是无法定位,我心烦气躁再次睁开双眼,摇摇头说了声,怪了。 “到底怎么了,什么感觉?”林鸦急着问。 “这么跟你说吧,就像是在荒野中,远处有一点亮光,像是谁提着灯笼在那走,可真要找过去却找不到,甚至连方位都无法确定。”我说。 林鸦在地上转了两圈,突然停下来咬了咬牙:“林聪,你把手伸出来。” 我有些莫名其妙,还是伸出双手。林鸦从怀里掏出一个破损的盒子,我怔住了,这不是装弓弦的那个吗?林鸦把盒子打开,从里面小心翼翼捧出银白色的弓弦,然后拿着弓弦要放到我手里。 我赶忙说道:“等等,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起你上次说过,无意中摸到弓弦看到了赖樱,赖樱当时关在一个黑屋子,然后有人递给她一个布娃娃,对不对?”林鸦问。 “没错。”我倒吸一口冷气:“你是让我再次拿着弓弦去感知赖樱?” “对!”林鸦说:“你当时看到的可能不是幻象,而是真正的未来,这次你再感知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她。” 我点点头,说实话对于弓弦我真是有点阴影了,感觉非常不好。为了找赖樱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再来一次。 林鸦慢慢把弓弦放到我的手上,刚一接触到,我猛地打了个激灵,眼皮沉重起来,像是要睡觉。 眼前一切开始昏花和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时间如同黏黏的果冻。这个时候听到林鸦在耳边说:“快去想赖樱。” 我调集全部的意念,去寻找咒印,周身的感觉全变了。 我缓缓睁开眼,倒吸口冷气,此时此刻正坐在黑黑的屋子里,摆放着很多杂乱的东西,堆积如山,墙上挂着一台老式钟表,下面有摆锤,一动一动的。 我突然意识到这儿是哪里了,我又来到了当初看到赖樱的地方。 身前有个人,他把嘴凑在我的耳边,正缓缓收回身子,看情形应该是刚说完悄悄话。 “我不想跟你走,”我发现自己说话了,还是发出女人的声音,“请你放我回去,好吗?” 说话的声音来判断,正是赖樱。我低头看看,自己和赖樱成为一体,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外部感觉,视听嗅味触,一个都不少。 也就是说,这一刻我们共情了。 面前的这个人退后一步,微弱的光线里看到,正是掠走赖樱的赖皮三。我忽然明白怎么回事,现在的情形接着上一次看到的。 赖皮三此刻看着赖樱,又回头看看房门,咧起嘴角:“他们很快就会追来,我们要转移阵地了。” 他对地上说,“地方找好了吗?” 这时我才注意到杂物的角落里钻出一条碧绿的蛇,它当然不会说话,可还是像听懂了一般,直起身体,嘶嘶吐着信子。 赖皮三来到赖樱面前,一个公主抱把赖樱抱在怀里。赖樱倒是不害怕,反而冷笑:“如果我男朋友知道我被你碰过,他会杀了你。” 赖皮三发出尖锐的笑声,笑到后来几乎成了一种癫笑,他收回笑容:“那你就让他来吧,我倒要看看谁能杀得了我,把我杀了我还感谢他。” 他抱着赖樱来到后窗,一脚踢开纵身而出,身若怪狸。 绿蛇在后面断后,不断发出嘶嘶的声音。 下一秒这些幻象都消失了,我慢慢睁开眼,自己依然坐在炕上,身边是着急的林鸦。 我低头看双手,手上竟然是血,血腥味进到了嘴里,赶紧擦了擦。我觉得鼻子很堵,两个鼻孔被堵塞住了手纸。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刚才你的鼻血突然狂喷不止,”林鸦忧伤地看着我:“不敢让你再弄下去,把弓弦拿走,帮你把鼻子堵上。” 我叹口气从炕上下来,有些眩晕差点摔倒,两只脚发软。林鸦赶紧扶住我,说:“你好好休息,咱不弄了,我这就出去找赖樱。” 我赶紧拦住她,告诉她先等等,我洗完回来说。 到洗手间把手和脸的血洗干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叹口气,上次比赛的时候,我和富二代孔令斗脑图,最后也是斗到鼻血狂喷,这是脑力即将到达极限的征兆。 我从洗手间出来,回到房间把刚才看到的情形都和林鸦说了。 林鸦道:“他们肯定刚刚从赖皮三的家里离开,你看到的就是赖皮三的家!” 她马上给熊大海打电话,隔了一会儿熊大海才接,林鸦把我看到的情形告诉对面。电话里熊大海那边十分嘈杂,人很多,他扯着嗓子喊:“我们已经到了,里面是空房子,人早就没了。房子里确实是一堆杂物,对了,墙上还有台老式挂钟,这些和林聪看到的一样。” “他们应该刚走。”林鸦沉声说:“并没有离开多一会儿。” “让林聪继续定位,随时和我联系。”熊大海把电话挂了。 林鸦看着我。我一咬牙:“弓弦拿来,我继续找。” “能不能行?别勉强。”林鸦担心地说。我心里挺温暖的,她最好的朋友失踪了,可她没有厚此薄彼,还是想着我。 我咬咬牙,告诉她没问题。 我重新坐好,缓缓闭上眼睛,林鸦轻轻叹口气,把弓弦放在我的手心。 我浑身一颤,头瞬间晕的厉害,像是坐在一辆颠簸不停的车里,只觉得天旋地转。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很简陋的小黑屋里。 往外看看,是个破烂的院子,还有一条大黄狗在汪汪叫。 “只能暂时委屈委屈你。”对面传来声音。我抬头去看,正是赖皮三,他坐在角落里的破凳子上,那条翠绿的蛇盘在他的手腕,两只蛇眼像人一样发出深邃的目光,正紧紧盯着我。 我心里有点慌,这里的气氛很阴森,强烈不安全感袭遍了全身。 “现在我们可以安静地说说话了,”赖皮三说:“那些人找不来的。” “到底为什么抓我?”我听到自己说话,还是女孩的声音,是赖樱。 借着这个机会,我四下里看着,这个小黑屋没有任何特点,完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凭着直觉,应该没有出村子,因为外面有院子。可能在一处极为偏僻的地方。我四处乱看,无意中看到院子外好像有座塔。 此时的我没有任何行为能力,只是附身在赖樱身上,和她通感而已。 赖皮三站起来,慢慢走过来:“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去赖家祠堂,还放出这条蛇?因为我在找一个人。” “是我吗?”赖樱问。 “对。”赖皮三把手腕亮出来,绿蛇嘶嘶吐着信子,尖尖的蛇头十分妖异。 “这条蛇有一个很奇异的神通,”赖皮三说:“能够创造巨大的幻象。我放出这条蛇,是为了寻找一个人,这人有一种很特殊的能力,我需要他。怎么找呢,蛇能够感知到他。现在我找到了,那个人就是你。” 赖樱冷冷说:“你找错了,我什么都不会,就是个普通人。” 赖皮三蹲在她的面前,看着赖樱的眼睛,“孩子,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觉醒。” 赖樱很明显震动了一下,她哼了一声,“觉醒?这个词真是可笑,你当我是三岁孩子。” 赖皮三站起来,伸手摸了摸赖樱的头发。赖樱被牢牢捆在椅子上,动也动不了,女孩急得脸通红:“你如果再摸,我就要喊了。” “孩子,你非池中之物,何苦堕落于斯。”赖皮三叹口气:“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赖樱口气缓和下来,问发生了什么。 赖皮三走进黑暗的角落,时间不长拿着两个娃娃出来。这两个娃娃脏兮兮的,应该是电池控制的,两只灯泡眼睛在一闪一闪。 赖皮三拿起其中一个公爵模样的娃娃,轻轻说道:“二叔,打个招呼吧。” 这个娃娃马上出现机器模仿孩童的声音,机械地说道:“谢谢光临,谢谢光临,谢谢光临……” 第二百八十章 人偶师 赖樱声音在发抖:“这,这是什么?” “忘了吗?”赖皮三蹲在赖樱的面前,轻轻说:“你的二叔啊,昨天晚上死了。” “他,他们是你杀的?!”赖樱惊恐万分。 “不能这么说,”赖皮三真诚地说:“是他们自寻死路。我原本以为,要找的人是他们,他们接收到了蛇的信号。可他们的意志力和精神力都太差了,在蛇的幻象下没有顶住,是自寻死路。我只做了一件事,”他顿了顿:“把他们的灵魂抓来了。” “灵魂?在哪?”赖樱已经说不出话了,近乎呓语。 “就在这啊。”赖皮三把手里两个电动布娃娃拿起来,来回晃动。 他晃着公爵的布娃娃:“这是你的二叔。”又晃着那个公主布娃娃:“这是你的二婶。” “你,你胡说!”赖樱哭了,眼泪夺眶而出,她很怕,极度的惊吓和悲伤中整个人在崩溃的边缘。 “你可以问问他。”赖皮三笑,拿起那个公爵娃娃。 “问,问什么?”赖樱声音小得可怜。 “问问关于你二叔的一切,只要你认为可以验证他身份的。”赖皮三说。 “你,你是我二叔吗?”赖樱低低地说。 “谢谢光临,谢谢光临,谢谢光临……”公爵娃娃不断重复这句话,灯泡眼睛一眨一眨。 赖皮三恍然:“哦,哦,忘了告诉你,娃娃只能发出两种声音,‘谢谢光临’是‘是的’意思,‘你好’是‘不是’的意思,他只能回答你是或者否。” “不对,不对,”赖樱身上的力气像是被抽光了:“是你控制的这个娃娃,是你控制的。” “ok。”赖皮三一拍手,把两个娃娃放在赖樱面前的地上。他退后几步站在门口,伸出双手转了一圈,“我没有碰,手里也没有遥控器,你可以再发问。” “你是我二叔吗?”赖樱问。 “谢谢光临,谢谢光临……”公爵娃娃发出机器声音。 “你知道我是谁吗?” “谢谢光临,谢谢光临……” “我的名字叫赖小兰。” “你好,你好,你好……”公爵娃娃陡然变了声音,他在否定赖樱说的话。 赖樱的眼泪扑簌扑簌往下落,泣不成声,“二叔,你有个儿子在外面上学,他的名字叫赖军。” “谢谢光临,谢谢光临……” “你是不是很想他?”赖樱强忍着悲恸,问着。 “谢谢光临,谢谢光临……”似乎声音更加急促,急于表达自己的想法。 赖皮三站在门口背着光,脸色漆黑一团,身后则明亮无比,他犹如魔鬼,笑着说:“我如果是你,想进一步验证的话,就会去问问另一个娃娃。” “你是我二婶。”赖樱问公主娃娃。 “主人,抱抱我。主人,抱抱我。”公主娃娃发出机器声音。 赖皮三哈哈笑出了声,都有些扭曲,“忘了告诉你,‘主人,抱抱我’是‘是的’意思。哈哈。” 赖樱满脸是泪,泣不成声,“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赖皮三走过来,轻轻抱起两个娃娃,爱怜地擦着赖樱的泪水:“你应该感谢我。他们其实已经死了,我在用自己的方法让他们继续活下去。严格意义来说,他们还活着,你应该高兴才对。” 赖樱哭着说,你为什么找我,我什么都做不了。 “不,你能做!你要相信自己。”赖皮三说:“要相信自己的能量。我有个伟大的构思和计划,一直在物色最好的帮手,现在已经凑齐了两个,我还要再找两个,就能布成四方法阵。” 他缓缓伸出右手,盘在手腕上的绿蛇,嘶嘶吐着信子。 赖皮三缓缓道:“这条蛇名叫不夜天,生前也是一个人,可惜全身瘫痪,只有脑子好使,真是可惜了一个纯粹的灵魂。后来我拯救了他,让他安身在这条蛇里,我们一起来做一件大事。” 他爱怜地摸着赖樱的头发,轻轻说:“好不好,加入到我们这里吧。你不应该是现在这个样子,你应该成为圣母,成为这个世界的救世主。” 赖樱苦笑:“我没那么高的志向,我只想嫁给我现在的男友,以后过美美的小日子,我还要为他生两个孩子。” 赖皮三脸色有些难看,忽然露出邪魅笑容:“那是你还没有完全觉醒,不要让世俗之乐、肉体的欢愉吞噬了你的能力、觉知和你的责任!” 他走进黑暗,在墙上挂出一张巨大的黄刀纸,又燃起蜡烛。整张纸阴森森的,火苗的黑影在闪动,犹如一张来自阴间的舞台。 赖皮三捡起地上的公主娃娃,来到黄刀纸前不知在干什么。突然火苗无风自动,扑闪得特别厉害,黄刀纸上出现了三个模模糊糊的黑色圈点,叫人感到毛骨悚然。 赖樱非常害怕,还是颤抖着问,这是什么? “看不明白吗?”赖皮三笑着说:“这是你二婶啊。” “啊?!”赖樱整个人都懵了。能感觉到这一瞬间,她汗毛倒竖,哆嗦成一个了。 “我……我在……在哪?”纸上三团黑色圆圈,竟然在变化,看起来像是一张模糊的人脸。 “真是伟大啊,”赖皮三跳舞一般转了一圈,“声波的震动产生了声音。灵魂哪怕没有大脑也可以思考问题,通过纸张的抖动来发出声波。” “二婶,你能听见吗,是我,我是小樱。”赖樱挣扎着,她被牢牢捆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赖皮三叹口气:“她听不见的,因为她没有耳朵,你真的认为她是万能的?” 黄刀纸上三个模模糊糊的黑色圆圈在左右摆动,人一样在左顾右盼,颜色一会儿浓一会儿又淡。 “哈哈,”赖皮三怪笑,声音刺耳:“你看到了吗,把一个三维的人放进二维的纸里,是什么状态呢?她现在正左右观察,想看看周围的环境。可她看不到我们,因为我们高一个维次,她只能看到纸张的边界,超出这个边界就什么也看不着了。” “啊……”纸上的三个圆圈在跳动,像是人在皱眉害怕:“这里什么地方?” 赖皮三双手拄着膝盖,弯腰看着面前的黄刀纸,脸部跟随上面的黑色圆圈一起动。他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你说,”他在和赖樱说:“如果一个人永远生活在一张纸上,那是一种什么情形?” “你不要折磨她,好吗?”赖樱哭的泣不成声:“我求求你了。” “不行啊。”赖皮三念叨了几声咒语,用手一指,黄刀纸上的人脸顿时清晰了几分,三个黑色圆圈外出现了人脸的轮廓。 这时已经勉强能看出是一张女人的脸,不知是不是先入为主,细看之下真有点像二婶。 “我,怎么会……这样……我什么都看不到……这里是什么地方?”赖二婶的声音充满了恐惧。 赖皮三直起腰,打着响指说:“喂,小姑娘,想不想和这个婆娘沟通一下,告诉她目前的处境。” 赖樱垂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无声哭泣,不能自已。 赖皮三走过来,给赖樱解开了绳子。赖樱双脚一软,要躺在地上,他赶忙扶住。 他抱着赖樱来到那张黄刀纸面前,拉着赖樱的手,轻轻放在纸上。 一瞬间就听见赖二婶的声音,“这里好黑,这是什么地方?” 赖樱在用心念交流:“二婶,我是小樱。” “小樱,小樱。”赖二婶惊喜地说:“快带我出去。” 赖皮三把嘴凑到赖樱的耳朵边,轻声说:“加大力量,加大你的心念,你会看到奇迹。” 赖樱放在纸上的手,往里压了压。赖二婶大叫:“啊~~啊~~怎么了~~怎么了。” 赖樱察觉不对劲,想把手缩回去,赖皮三紧紧按住,不让她动:“这是你的力量,看看你自己的力量!” 赖二婶不断惨叫,“我,我怎么了,好疼,好疼,小樱救我,小樱救我……” 赖樱不断挣扎,赖皮三就是不让她松手:“用力,用力,再用力!” 赖二婶一声惨叫:“黑,好黑,我……” 一语未了,黄刀纸上的人脸轮廓突然扩散,消失。屋子里被一种空虚的寂静所笼罩。 赖樱抬起泪眼婆娑,看了看面前的纸,三个黑色圆圈没有了,人脸也没有了。 赖二婶不见了。 “她的灵魂,在你的能力下彻底魂飞魄散。”赖皮三笑盈盈地说。 “你到底是谁?”赖樱颤抖着声音问。 “他们都管我叫人偶师。”赖皮三脸上露出鬼魅的笑容。 第二百八十一章 大神出马 我其实早已隐隐猜出这个赖皮三是谁,很多迹象表明他就是人偶师。现在他真真切切承认了,还是让我大吃一惊,寒意从心底泛上来。 人偶师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解铃一路追捕过来,到现在也没抓住他的踪迹,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赖樱喃喃,“人偶师……” “我是来拯救这个世界的。”赖皮三笑,他紧紧凝视着赖樱的眼睛。 此时,我附身在赖樱的身上,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对面的赖皮三。在赖皮三深邃的眼神下,他像是看透了赖樱,直接看到了我。 我心跳加快,呼吸有些急促。赖皮三就这么直直地看着赖樱,忽然一笑:“该看的都看到了吧?” “你还想做什么?”赖樱声音颤抖,已经悲痛欲绝。 “我没说你,”赖皮三笑:“我说的是你背后的人。” 我全身一震,觉得不好,赶紧要走。我心念一转,要从赖樱身边离开,谁知道赖皮三一伸手陡然抓住我。 这一刻我差点尿了,要知道我在这个情景里是没有形体的,只是一团意识,赖皮三竟然凭空能抓住我! 我此时的状态非常奇特,已经出离了赖樱悬在半空,可偏偏自己一只看不见的手被赖皮三紧紧抓住。 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我手腕的金字符突然亮了,赖樱的身上飞出一个虚幻的金色符咒,正是“吽”,飞进我的手腕,和六字真言汇合。 六个字全部亮了起来,发出刺眼金光,赖皮三明显有些意外,手腕一松,我整个人迅速撤离,眼前随即是黑暗。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还坐在炕上,眼前是林鸦关切的目光,熊大海也回来了,还有赖大叔。 我觉得鼻子很堵,用手摸摸又是浸满血的手纸。 “找到赖樱了吗?这次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林鸦问。 我摆摆手,觉得鼻子插着这些东西很不得劲,想到卫生间去清洗一下,刚要下炕,赖大叔目光毒辣:“小伙子,你的手怎么了?” 我低头一看,在自己左手腕上很明显有个深黑色的抓痕,上面有清晰的手指印。 林鸦抓起我的手吹了吹,“怎么了这是?” 我从炕上下来,两腿一软差点摔倒,熊大海一把抱住我。我头晕得很厉害,喘息片刻道:“这次遇到茬子了,掠走赖樱的这个人很厉害,来路不凡。” 他们还待细问,我摆摆手,摇摇晃晃进了卫生间,洗了把脸,脸上的血处理了一下。 再出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在焦急地等待,我知道这件事没那么轻易解决。 我看看赖大叔,他毕竟是普通人,刚才我遇到的事他理解不了,也没必要知道。我想了想道:“赖大叔,我提供一个线索,可能会找到赖樱。” 林鸦和赖大叔几乎同时问,哪里。 我把那个庄户院描述了一下,最后道:“从这个院子里能看到一个很高的建筑,好像是一座塔。” 赖大叔倒吸口冷气:“会不会是村西头不远处那个废弃的水塔?小伙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鸦替我打掩护,“他是东北来的大仙儿,刚才通灵了。” 赖大叔拉着我的手:“人才啊,多多得罪,真是慢待了……” 熊大海道:“大叔,赶紧去吧,再晚了人又没了。” 赖大叔匆匆出去,联系人去水塔附近察看。 等他走了,我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和他们两个都说了。林鸦本来挺着急的,可等我说完,反而不急了,坐在那里沉思不已。 “人偶师的名字我没听说过。”熊大海道。 我又把关于不夜天和人偶师的事情说了一下。 熊大海沉默了片刻:“这么说,只有那个叫解铃的才能对付人偶师?” “目前来看是这样,”我分析说:“解铃一路追捕而来,想必有克制人偶师的法子。” “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没和赖大叔去吗?”熊大海道:“因为我知道去了也是白去,他们肯定转移了。人偶师,这个对手是我见过最棘手的一个,他居然能操纵灵魂。” 林鸦忽然问,人偶师说想做一件大事情,他说没说想做什么? 我摇摇头。 林鸦思考了片刻,站起来把弓弦的盒子递给我:“你们赶紧回去,我留在这里。” “林姐,你自己可以吗,我陪你吧。”我说。 林鸦摇摇头:“我已经考虑好了,你们还要跟着王藤善进山,这个不能耽误,要按计划去做。你们两个留在这里没有太大用处,我一个人就够了。你们回去之后,记得要通知一个人来,让他到位事情就可以解决。” “谁?”我问。 林鸦咬了咬下唇说:“赖樱的男朋友,他叫轻月,这是他的电话。”林鸦在纸上快速写下一串号码递给我,“通知他,把所有发生的事都告诉他,他会第一时间过来的。这个人很厉害,有他在,我们一起联手,找回赖樱的几率就会增大。” 我默默地点点头。 林鸦替我抚抚肩膀,像是掸掉看不见的灰尘,她的目光里都是姐姐一般的柔和,“林聪,我们两个都姓林,那次比赛之后我一直拿你当弟弟。你应该有广大前途,这里的事不要惦记,跟王藤善进山吧。弓弦暂时给你用。” 我的心瞬间就融化了,低声喃喃,“林姐……” “我知道你跟随王藤善的目的是为了救自己妈妈,那你就好好努力吧,祝愿你早日成功。”林鸦说着说着,眼睛有些潮湿。 熊大海道:“行了行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说的这么伤感干什么。” “你懂个屁。”林鸦抹抹眼角:“林聪,对了,还有一样东西交给你。”她从包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古册子:“这是我们家传的秘术,如何克制弓弦的反噬。” “这个……”我有些犹豫,这太贵重了。 林鸦硬塞到我怀里,“好了好了,你们赶紧走吧,别在这碍眼。” 我和熊大海从屋里出来,一路回到车里。来时四个人,现在回去只有两个,我心里十分不舒服,有种极其压抑的感觉。 熊大海考虑事情比较周到,他告诉我,马上给轻月打电话,把事情转告给他,让他来村里和林鸦汇合。如果我们开车回到市里再找到他,他再奔波而来,那就太耽误时间。赖樱丢失的72小时内都是黄金时间,一分一秒都贵重如金。 我赶紧给轻月打了电话,他一开始没听出我是谁来,我告诉他,我是林聪。 “你怎么有我的电话?”他很疑惑。 “是这么回事,先不要发问,听我说完。”在电话里我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轻月一直没有吭声,就这么听着。 我最后道:“赖樱的好姐妹林鸦现在就在村里,你可以和她联系,就是她要我找你的。” “这是你的电话?”轻月听完这段经历,第一句话竟然是问这个。 我说是。 “好,不要关机,”轻月说:“我马上赶过去,有问题我会随时找你。” 挂了电话,我有些茫然,问熊大海要不要留在这里。 熊大海摇摇头,他感觉这个轻月很有主意,很有个性,该说的都说了,能发挥的作用也用了,留下来没有意义。 我们开着车回去,一路上彼此没有交谈,天气很好,心情却很沉重。眼瞅着回到市内,熊大海忽然道:“其实还有个人应该让他知道。” 我看看他。我们同时说出一个名字,“解铃。”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对付人偶师,那只能是解铃了。熊大海开车掉头找解铃,他和我一起去。 路上又花了一个小时,到了解铃住的小区,来到老房子敲了敲门。我对这扇门有了心理阴影,上次来就没人在,现在发生了很多事,也不知道解铃会到什么地方。 谁知道敲了没两下,门竟然开了,门里站着一个白胖子,正是皮南山。他右手戴着一副黑色手套,非常醒目,惊讶地看着我,又打量着熊大海。 皮南山什么也没问,主动让开一条路,让我们进来。 进到客厅看到解铃在喝茶,八仙桌上摆着一套茶具。在我们未到的时候,解铃和皮南山两个人应该正在摆龙门阵。 “解铃,你很悠闲吗?”我脱口而出。 解铃放下茶杯,上下打量我,“林聪,你来的正好,我正想和你说一件事。” 我很奇怪,他还有事找我?我问啥事。 第二百八十二章 进山 “你要去sx公司找火陶是吧。”解铃问。 我点点头。解铃又问,现在到什么程度了? 我想了想,还是不要瞒着他,我把自己进sx公司参加脑图对抗,然后见到王藤善王总,又遇到人偶师的事,一五一十都说了。说到最后口干舌燥,讲了很长时间。 皮南山大惊,左手拍着桌子说:“人偶师出现了?老解,我们要不要马上过去?” 解铃沉默着,用手指敲击着桌面在思考,然后摇摇头:“现在去没用,抓不到人偶师。” “我去,”皮南山挠着头皮感叹:“这小子这么牛啤吗?” “说牛啤也牛啤,”解铃道:“主要是神通莫测,抓他就像是捞水中月雾中花,以实抓虚,肯定一场空。所以我在想个办法,能以虚对虚,才能把他惩治于法。” “什么办法?”皮南山问。 解铃喝了口茶,“本来我是没思路的,只知道有样东西是人偶师的天敌。”他顿了顿:“那就是sx公司的火陶。林聪你去了那家公司,所以我想问问你关于火陶下落。听完你说的这些经历,我的计划都明晰了,具体怎么布局已经想清楚。第一步还是要找到火陶,没有它,一切都是白扯,谁来都没用。” “那我们的计划是一样的,我也要去找火陶。”我说。 解铃点点头:“所以我想委托你,哦,还有这位朋友,熊大海。”他看着熊大海,微微笑了一下,似乎意味深长:“你们带我一起进山,我去找星系计划的负责人,直接和他对话。” “这个……”我看看熊大海。 熊大海淡淡说:“如果你没有私心,真就是为了抓捕那个妖人,我们可以带你进山。” 解铃笑:“好,熊大海不愧是熊大海,敞亮!” 熊大海似有所动,“兄弟,你认识我?” 解铃说了一句高深莫测的话:“这里的你我不认识。” 熊大海正待再问,解铃摆摆手示意话尽于此,不会说得太多。皮南山好奇地问:“人偶师到底是什么来历,怎么这么厉害?” “人偶师不是本国人,”解铃道:“我了解的也不多,只是零星听过关于他的一些传闻。他家是世代的古净琉璃唱师。” “净琉璃?”我们同时发问,谁也没听过这个名词。 “古净琉璃是扶桑一种很古老的舞台表演形式,类似能剧,不过在台上表演的不是真人,而是人为控制的布偶。”解铃解释。 “木偶戏呗。”皮南山有些不以为意。 解铃摇摇头:“这种傀儡剧有很深的内涵,他们表演净琉璃的方式比较独特,和普通的木偶戏不一样。控制者和布偶一起在台上展出,旁边有人专门唱腔,为各个傀儡配音。我曾经有幸在东京看过一次净琉璃的布偶表演,当时有艺人告诉我,控制布偶达到的最高境界是成为布偶的灵魂。” “什么意思?”我问。 “表面看你是控制者,在控制布偶。其实在舞台的戏剧世界里,作为死物的布偶,要表现出活生生的生命,就要求控制者成为它的‘灵魂’。表面上看是控制了布偶,从某种意义来说,木偶反过来控制了人。”解铃道。 我们几个人面面相觑。 解铃说:“人偶师的父母直到四十多岁才有了他,属于老年得子,宠爱非常。尤其是他的爸爸,一直希望有个儿子能够继承家业,把门庭发扬光大。可惜的是,人偶师的妈妈是大龄产妇,生他之后,人偶师就是胎里带的虚弱。从小体弱多病,父母带着他四处求医不得,他很小就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就算这样,在六七岁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挺过去,一命呜呼。” “死了?”皮南山听得入神。 解铃点点头:“说死也不算死,在人偶师的肉身死掉之后,他爸爸利用家传秘术,把人偶师的灵魂转移进了一个布娃娃的身体里。” 一股寒意袭上身来,我听得浑身都感觉不舒服。 解铃道:“中间大概有十年的时间,他爸爸在为人偶师寻找新的身体,这十年,人偶师就是在布娃娃里度过的。” 屋里鸦雀无声,我们几个人都听愣了,谁也没有说话。 好半天皮南山挠挠头:“这小子真够惨的了。” “所以他现在做出种种诡异的举动,有种种反常的想法,也是正常的。”解铃道:“严格意义来说,在他六岁死去的那一刻,他已经不是人类了。” “那他现在到底想干什么?”皮南山问。 “他自称有个伟大的想法,”我赶紧说:“他要让赖樱做圣母什么的。” “这种人的想法太诡异,咱们也猜不到,解铃,你的计划是什么?”皮南山问。 解铃道:“人偶师连续逃窜各个世界之间,他肯定有个超级大的计划,或许会毁灭和重洗世界。我的想法是:利用火陶建造出一个专门的世界,诱导人偶师进入,然后把他永远的封在里面!那个世界就是他的监狱。” 皮南山吸了口冷气:“我靠,你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好,大手笔,有意思。我喜欢。”熊大海笑。 “所以目前首要大事,就是去凤凰山找星系计划的负责人,借来火陶。”解铃道。 我疑惑地问,负责人如果不帮忙怎么办? “如果我猜的没错,”解铃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他应该是位老朋友,会给我三分薄面。” “那你还找我们做什么,直接去不就行了。”熊大海道。 解铃说:“我不敢确定是不是熟人,需要二位代我引荐过去。林聪,我知道你要火陶去找妈妈,这样我答应你,一旦捕获人偶师,这件事解决了,我肯定帮你找回妈妈的。” “呦。”我眼睛亮了。有解铃帮忙,这件事至少就有了百分之八十的胜算。 我焦急万分实在呆不住,算算时间离着七日上山之约也差不了几天,便和他们商量说能不能早点去,越早越好。 我们商定了一下,明天出发。皮南山非要跟着,他说也去见识见识什么星系计划。 我想说人家根本就没邀请你,熊大海知道我的意思,暗示着轻轻摇头,那意思是皮南山愿意跟着,就让他一起去吧。 约好了时间,我们各自回去准备。 我来到家里,把随身衣物都准备好,弓弦盒拿着,心里安稳了许多。目前有很多事尘埃未定,比如说抓捕病魔等等。事有轻重缓急,目前上山找到火陶是头等大事,可以一箭双雕,一是可以救妈妈,二是可以帮解铃抓到人偶师,救出赖樱。 第二天早上,我给sx公司的公务车打了电话,真是随叫随到,车子很快来了,是辆大吉普。先拉上我,又去市内拉上了熊大海,最后接上了解铃和皮南山。我们四个人凑齐一辆车,直奔凤凰山。 司机认识路,进了凤凰山后,先送我们去了一座半山腰的宾馆。在那里登记,验明身份。 解铃和皮南山不在邀请之列,那边拒绝登记。我和熊大海据理力争,组织者跟王藤善通了电话,王藤善同意暂时让他们两人先加入进来,有没有资格进入星系计划,要看这几天的表现能力。 在山里住了两天,王藤善来到宾馆,我这才知道这次集结的新人,不光我们几个,江北市周边还有几个人,一共凑了七八个。 我们这些人并不能马上就能进入星系计划的核心团队,还要团建和前期准备。王藤善见到了解铃和皮南山,带到房间聊了很久,王藤善默认两人可以进入团队,等前期集训后一起进山。 接下来几天,我们在一位导师的带领下进行各种心灵和身体的训练,有冥想、打坐、练习呼吸,上山跑步什么的。 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最后一天,我们所有人集结在一起围成个圈,然后有一个人站在中间,所有人都要给他赋能。 每个人的手都放在他的身上,一起闭着眼跟随音乐摇晃身体。我以为这种安排,解铃和皮南山会反感,谁知道他俩做的很认真,尤其解铃,他本身神通已经很高了,而且见多识广,可在当下的游戏里,却是做到最投入的那一个。 最后一天结束,王藤善宣布所有人合格,明天一早进山,去星系计划的凤凰山总部。 晚上我给林鸦打电话,问问那边的情况。林鸦告诉我,轻月已经来了,几乎把整个村子都掀了,地毯式搜索一遍,可人偶师和赖樱已经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第二百八十三章 又一个我 王藤善这么大的老板亲自带队,我们每人都要带着一大堆东西,装好了背包开始进发。 星系计划的总部坐落在凤凰山深处,路崎岖不平,有些隐秘在山丛里很难发现,也就是内部人向导,要不然很难寻到。 我们走了整整一天,到了大山的腹部,放眼望去,四面都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时值初冬,天气已经很冷了,草木凋零,寒风中无比肃杀。 我站在一块高石上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命运无端,很难揣测,几天前我还在村里的祠堂,现在又进入大山深处,真是迷途不知归路。 夜里山中巨冷,我们这些人安营扎寨,找了避风的地方扎下帐篷。此时山中干燥,风又大,不宜点火,大家聚在一起吃了饭喝点白酒,早早就睡下了。 如此这般又在山中走了一天,直到第三天头上,我们到了一片山谷。王藤善指着山谷深处说,那里就是星系计划的江北总部。 皮南山这几天遭了不少罪,站着直喘:“我怎么感觉像是传销组织呢?” 周围人都笑,都知道他什么德性,口无遮拦。 皮南山道:“只有传销组织才防止人跑路,公司都设在偏僻郊区。” 旁边有人大笑:“皮爷,害怕了可以不去。” 皮南山骂了一声,屁,你皮爷什么时候怂过。 王藤善喝了口热水,微微笑着:“我们这里是很自由的,不会限制大家的人身自由,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可以离开。” 大家嬉笑了片刻,开始进发。看着山谷不远,走了很长时间才到。这几天我这两条腿都快废了,每走一步都像是灌了铅,心想着到了之后怎么也得先歇歇。 进了山谷继续往里走,中间是一条羊肠小路,两旁绿树阴阴,鸟语花香。一阵风吹过来,居然是暖暖的,犹如春风。我们穿的衣服都很厚,能很明显感觉到回暖,温度在升高,头上开始冒汗。 皮南山张开怀抱,贪婪地吸着温暖的香风,问王藤善这里是怎么回事。 王藤善道:“这里是凤凰山的桃花源,四周深山,形成这么个深深的山谷,山谷里是另外一套自然系统,四季如春,不知寒暑。大家可以把外面的棉衣都脱掉了。” 他第一个把外衣脱掉,我们是在太热,跟着他一起脱了。在如此寒冷的时节,能再次感受到温暖的春天,心情陡然就释放了。 我们抱着衣服正往前走,对面开过来两辆电瓶车,很快到了近前。车上下来一个人,我一看就愣住了,居然是邵阳。 当初我们一起进入前十名,他惜败熊大海,没想到在这里看到了。邵阳笑哈哈主动过来打招呼,先是和我拥抱了一下,然后又和熊大海拥抱,亲切地喊着熊大哥。 熊大海纳闷:“兄弟,你怎么来的比我们都早?”他转头质问王藤善:“老王,敢情我们前三名是最后才到位的。” 王藤善笑:“老熊,你不要挑理。邵阳是我老朋友的孩子,我一直非常照顾,让他提前进来,确实给了一些特权,但主要是他的能力也到位了。他很久以前就知道星系计划,央求过我很多次,我告诉他只要能进前十就带他来,他也确实做到了。” 我这才恍然,为什么这个邵阳这么积极要进入前三,原来是有这么一层约定。 邵阳招呼大家把东西都放上车,带着我们一路往里走。 车上看过去,这里简直就是个天然的自然公园,花草丛生,远处悬崖上能看到很多绿色的植物,地上有一条长长车道,尽可能不去破坏周边的植被。这里很早就开发出来了,而且用心维护了很多年。 这时,远远看到山路尽头是一处拱形的石洞,旁边长着大树。 邵阳和王藤善耳语了两句,把车停下来。邵阳笑着说:“大家是不是进来之前,都参加了几天的集训?“ 众人都累了,眼瞅着不进去,一个个困乏不堪,说话都没力气。 邵阳道:“大家不要急,这是我们基地的规矩,进去之前先要有个仪式,感受一下大地。“ 大家都下了车,来到一棵苍天大树下,所有人坐在草地上。皮南山问能不能躺着,邵阳笑,你怎么舒服怎么来。 不少人直接躺在草地上,我也躺下了,头上是绿树阴阴。这里在谷底,不怎么见阳光,形成一种奇怪的自然景象。 邵阳轻轻道:“这棵树很神奇,号称山谷里的生命之髓,会发出很多的能量。大家闭上眼睛,仔仔细细地体悟。” 所有人都闭上眼睛,倒不是说体悟,而是太累了。 一开始只有凉凉的感觉,然后渐渐变得麻痹,麻痹感从头脑的中心向四周扩散,慢慢扩散到整个身体,我如同浮游在水面上,无拘无束。 紧接着,各种各样的味觉、嗅觉、各种的触觉,各种的情感一股脑全部涌来,我无法抵抗,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在哭泣。 一会儿我变成了孩子,在明亮的厨房里看着妈妈煲汤。一会儿我又在学校,和一群同学踢足球,然后在大学明媚的午后,默默偷窥着马尾辫的学妹。我看到了王月、李大民、解铃、十五民…这段日子遇到的这些人,像是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掠过。 我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自己大脑里本来的记忆,我如同坐在一只小小的舢板上,飘浮在无可计数的记忆断片里。 我暗暗提醒自己,我现在是在山谷,不是在其他地方,眼前看到的都是幻觉,一切都是幻觉。 迷迷糊糊中,我看到自己还是公司里打工的白领,没有认识王月,平静的上下班,爸爸妈妈也还在,他们没有退休,依然奋战在地质勘测的前线。 我的生活安逸,没有波澜,每天上下班,公司对我也很照顾。最重要的是,我有一个喜欢的女朋友,她不是王月,也不是周菲,不是我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孩,她长得不算漂亮,看起来很可爱,对我温柔也照顾。我在这个巨大的幸福里沉醉,工作安逸,女朋友很好,生活又有滋有味。 这天晚上,我忽然在梦中惊醒,女朋友也醒了,揉眼问:宝宝,你怎么了? 我说我做了长长的一个梦,我梦见我父母出事了,我还遇到了一个怪女人,她诱我到了阴间,我梦到公司另外一个部门的同事,叫李大民的,他变坏了,学了一身的妖法…… 女朋友赶紧把我揽在怀里,轻轻地说,宝宝放心,我在这里,不要害怕。 我幸福地长长吁了一口气,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说话:“其实,你不是在做梦。” 我猛地惊醒,发现自己还躺在床,女朋友不见了。面前不远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 你是谁,我惊恐地问。 “我就是你。”那个人说。 你想要干什么? 那个人始终看不清面目,笑笑说:“还记得李大民和十五民吗?宇宙的法则就是抢夺能量。我其实是来杀你的。” 我浑身抖得很厉害,“我,我没什么能量。” “你有,看看你的手腕。”他平静地说。 我抬起右手腕,上面金符闪动。那个人说:“本来你可以寿终正寝,但是你觉醒了,而且还获得了通灵镯的能量。不光是我,其他世界里的你,都在觊觎你的能量。把你杀了,像李大民杀了十五民,会有个腾跃级的跃迁和升级。所以……” 他慢慢走过来,黑暗笼罩全身,“成全我,你就去死吧。” 他一刀捅了下来。 我大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茫然看着四周,还是绿草茵茵,头顶是参天大树,所有人都在看我。 邵阳走过来:“林兄,做噩梦了吗?” “是。”我惊魂未定。 “奇怪了,”他有些纳闷:“这棵树下大家都是放松和愉悦的,你怎么会做噩梦呢?” 王藤善把我拉起来。我擦擦头上的汗,有些后怕,回想起刚才似梦似真,好像一切都是真的。 邵阳看着我这个样子,觉得对不起我,安排了车上最好的位置。众人回到车上,继续向总部进发。 我窝在车的角落里,魂不守舍的。李大民杀其他世界里自己,我跟着一起经历了好几次,其实默认了宇宙的这种法则,可从来没联想到自己身上。 难道会有其他世界的我,真的穿越而来要杀了我吗? 第二百八十四章 齐老大 我觉得刚才应该是神经过敏的噩梦。 这片山谷和外面的自然环境不一样,有种种稀奇古怪也在情理之中。那棵大树有些邪门,肯定是它引发了我某种臆想,算了不去想了。 昏昏沉沉又睡着了,这次没做梦,睡得正香被人推醒,揉揉眼发现到了地方。 电瓶车下来,眼前是一片开阔的草地,远处散落着很多奇形怪状的房子,有尖顶的也有圆顶。有西方的哥特风,也有东方寺庙的飞檐斗拱,这里就像是世界园,凝合了诸多建筑的特点。 草地上有几十号人,穿着麻制的白衣服。女孩是一身白裙子,头上戴着花环,赤着脚跑来跑去,或者凑在一起说着悄悄话,整个地方真的好像世外桃源。 我深深吸了口气,感觉到大都市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和自在。 这时一栋建筑物里走出一位老者,身边很多人众星捧月一般。他来到我们近前,王藤善走过去和他握手拥抱,热切交谈,两个人关系非常好。 我顿时明白了,这个老头应该就是那姓齐的真正老大。 老头走到近前,打量每个人,笑着对我说:“我知道你,你就是脑图大冠军,了不起!” 我脸一下红了:“齐先生,你真是过誉了……” 老头和王藤善对视一眼,彼此哈哈大笑。邵阳笑着说:“这位是吕老,是这里的大管家。平时王总和齐老大不在的时候,是他管理这里的。” 我更是闹个大红脸:“吕老,我真不知道,不好意思。” “什么驴老玛瑙的,我本名叫吕鹏,你就管我叫吕先生就行了。”吕鹏说:“我不是什么管理者,而是大家的服务生。后勤保障、衣食住行,管的都是鸡毛蒜皮小事。” 吕鹏和每个人见过,把大家领到一栋尖顶的高高建筑里。进去后,这地方极为空旷,高高天花板,下面偌大的面积只放着几十张床。 吕鹏告诉我们,来到这里大家要统一过集体生活,所有人,男人和女人都要在这里住,男生在一楼,女生在二楼。 他让我们把床铺和东西收拾好,然后到食堂吃饭,下午齐老大会来和大家见面,然后安排具体的工作事项。 既来之则安之,我们把东西收拾好,换上统一的白色服装。收拾的时候,皮南山对解铃抱怨,说感觉不对劲,这里的气氛怎么怪怪的。 解铃已经把衣服换好了,穿上之后一身白衣,光着脑袋,像是个和尚。我们瞅着乐,他有些无奈,对皮南山说,既来之则安之吧。 收拾好东西到食堂去吃饭,属于自助餐性质,不过品类没有那么多,大多是面包和馒头这样的面食。细想想这深山老林,能把食物带进来已经不容易了,别太挑食,能填饱肚子就行。 吃饭前,大家还要坐在位置上手拉手感恩和祈祷,仪式感很足。 吃的时候没有人说话,都是默默进食。吃完了要自己刷碗。 吃完了是自由活动时间,我们新来的都选择回屋睡觉。熊大海、解铃和皮南山三人倒是兴趣十足,结伴同行,溜溜达达出去转了。 我回到房间一气睡到天黑才起来,发现空空的所有人都不在了。我披着衣服懵懵懂懂从屋里出来,天色将黑,四面昏沉,看过去不像白天那么充满活力,气氛极其肃杀。 这一刻我忽然有做梦的感觉。进山的整个过程,在记忆里虚渺了很多。 就在这时,忽然后面有声音,我扭头去看,这一看几乎要窒息。 我才发现一大片草地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很多的建筑群。白天的时候,只是有零星的建筑,散落的距离也远。此时此刻莫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建筑群,彼此相连,高低错落。 每一栋建筑要么充满了古朴的韵味,要么充满了未来科技感的线条,彼此搭配并不突兀,犹如梦幻。 这是怎么回事?我有点傻眼了。难道在我睡觉的时候,来了一群施工队,一口气造出来的? 我迷迷糊糊往前走,对面过来一个人,有些眼熟,好像白天时吕鹏身边的一个朋友。 我赶紧打招呼,谁知道这个人对我视若罔闻,不理不睬。我有点不高兴了,我们越走越近,在彼此错过的时候,我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谁知道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的手竟然穿过他的肩膀。他像是一个幻影的虚体。 我一惊,紧走两步来到他的身后,对着他就是一脚。脚穿过了他的身体,那人还在继续向前走着,消失在黑暗里。 我再回头看看灯火通明的那些建筑群,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正细琢磨,整个草地上凭突然空出现了很多人,一开始大概几十个,马上就过了百,又到了数百人。这些人是怎么增加的,我毫无察觉,只觉得身边人越来越多。 他们有的彼此交谈,有的在沉思,有的无目的在草地上溜达。我过去碰碰这个,触摸一下那个,发现所有的人都是虚像投影,他们看不到我,我也触碰不了他们。 我困在这些人中间,挤挤挨挨的,明知道他们实际上不存在,下意识还在躲避着他们。 我在人群中走动,觉得自己是这里的异类,这些虚像的人群他们才属于一个世界。 不知为什么,我身上泛起一股寒意,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渗透毛孔出来。 “原来你在这。”身后忽然有人说话。 我回头看,看到邵阳直接穿过那些虚像的人群走了过来。 “林兄,到处找你呢,我一猜就没错,你肯定会在人群里。”他笑着说:“他们都集合了,准备到冥想之谷。齐老大就在那里,去了你就知道了。” “这里是怎么回事?”我问他。 邵阳笑:“这片草地到了晚上会成为前辈们的练习场地,他们在这里用脑图的方式创造人类、创造社会,目的是为了能在星系计划的新宇宙里创造生命做准备。你现在看到这些虚像人群,我们管它们叫‘幽灵’。” “幽灵。”我喃喃低吟。 邵阳点点头:“这些虚像说起来是虚像,但是在它们的世界里,它们都是独立行为的活物。火陶的神奇之处就是,我们一旦创造出这样东西,它就能按照设定的轨道和方式自主运行。你可以把它们看成另外一个世界。” “幽冥世界?”我说。 邵阳带着我往外走,见我下意识避让人群,他笑笑没说话,自己还是穿过这些虚像。 “林兄,你的猜测其实也不错,真正的幽冥世界,所谓的那些阴间和幽灵或许就是这么来的。”邵阳说。 “在它们的眼里,我们才是幽灵。”我说道。 邵阳明显一滞,笑笑:“或许吧,谁知道呢?也有一种可能,我们其实也是某种意识体创造出来的虚像。你我彼此相见,以为对方真实存在,可我们只是虚像,真正创造我们的实体不知在哪躲着呢。” 这个话题太大太玄,而且透着一股不祥之兆,我不想讨论这个。 他见我不说话,也不再多说,我们一前一后穿过草地,来到一处幽暗的山洞前。 山洞里布满了灯泡,照的亮如白昼。邵阳告诉我,其他人提前一步先进去了,我们应该赶上他们的脚步。 我们两人加快脚程往前赶。这处山洞并不长,走了能有十来分钟,就穿了过去,从另一面洞口出去,到了类似树林的地方。 这里的树木我一看就张大了嘴,竟然全是菩提树,有高有矮,树盖遮天蔽日。空气里充满着树木那种浓郁的绿色味道,我看到在每棵树下,都有人在打坐。 小树的下面只有两三个人,而大树下面则有七八个。在菩提树林的深处,能看到最大的一棵树高高耸立,其他的树木如同众星捧月一般。 我正看得愣神,邵阳轻声说:“齐老大就在那棵最大的树下,迎接各位新人。” 我们两个走进树林,都不约而同放慢脚步,放轻声音。这里实在太安谧了,太安静了,目所能及所看到的人都在打坐入定,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这里静到什么程度,几乎可以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能感觉到一股看不到的音律在树林中徜徉。 邵阳忽然停了下来,在我的耳边低声说:“齐老大就在那里。” 第二百八十五章 新宇宙 我们走过去,最大的那棵树下铺着毛毡,坐着七八个人,都穿着白色麻衣,看起来整洁划一。其中大都是熟人,我看到了王藤善、熊大海、解铃和皮南山,他们彼此没有靠的太近,散落坐着,采用的都是盘膝打坐式。 这些人的前面,靠近大树树根的位置,那里藤条盘根错节,众多树根之中隐约露出一个人影。 邵阳带我过去,找了后面的地方坐好,指着树根那里的人影说,那就是齐老大。 我屏息凝神观察,此人只能看到胸膛以上,他的下半部分深陷在树根之中。露出的肩膀又宽又厚,全是肌肉,上面顶着一颗脑袋。这个人看不清多大年纪,因为他长着精瘦俊朗的中年人脸庞,头发竟然全是花白,脸上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疤,看起来有点可怖。 这就是传说中的齐老大? 齐老大是整个星系计划的全国负责人,总部在终南山,很少到江北市。不过我听来的传闻,说此人就是江北人。 齐老大正在凝神入定,闭目打坐,整个人似乎和身后的菩提树融为一体。 他就是树,树就是他。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现场极静,真是落根针都能听见。我轻轻吸口气,感觉一股清新的绿色空气浸润肺腑,身体懒洋洋那么舒服,似乎每个关节走在张开。 这时齐老大缓缓睁开眼,出定了。他坐着没动,看着在场所有人,目光扫视一圈,锁定在解铃和皮南山的身上。 他慢慢站起,整个人竟一丝不缕,拨开树冠的丛枝一步步走了出来。菩提树上有很多只萤火虫,光线莹莹,如梦如幻,看起来齐老大像是大树的孩子,一个自然的精灵。他不沾一缕衣服,没有烟火气,有无法明说的慈悲感。 他径直来到我们面前,王藤善递过来一套衣服,齐老大接过来轻轻一抖披在身上,把身体主要部位遮挡住。他的身形挺拔如鹤,在场还有几个女孩,都看傻了,嘴里口水都流出来。 别说女孩,就连男人都有些嫉妒他,这位齐老大像是大自然的作品,没有一丝造作。 他来到解铃的面前,解铃站起来看着他,两人默然对视了几秒,然后紧紧抱在一起。 我们看得目瞪口呆,尤其皮南山嘴张得老大,半天合不拢。解铃和齐老大互相拍着对方的后背,表达出深切的思念之情,隔了一会儿,两人才分开。 齐老大道:“解铃,你老了。” “你也不年轻。”解铃笑着说。 齐老大是个性情中人,侧了侧脸庞,眼圈红了,有些伤感叹口气说:“是,过了很多很多年。” “你怎么来了?”齐老大问。 解铃道:“办一件事,还记得乌嘴吗?” “怎么可能忘了他。”齐老大淡淡说:“很久以前我就会恢复了所有的记忆,对这尊大神更是念之入骨。” 这两个人的交谈没头没脑的,让人迷糊,他们两个好像是在叙旧,说着很久远的往事。 解铃道:“乌嘴有一个法相,轮回到大千世界投胎再生,现在变成了一个妖人,名唤人偶师。他来到这个世界,搞风搞雨不得安宁,我想借助你的能力抓住他。” “然后呢?”齐老大问。 解铃愣了:“什么然后,抓住他之后把他关起来,不再为祸人间。” “你想怎么抓?” 解铃沉默了片刻,说:“这事等咱俩私下再议,不要耽误大家时间。不过可以先告诉你,我需要火陶,非常需要。” 齐老大没说什么,解铃回到原座。 齐老大坐在我们的面前,亲切地说:“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齐震三,是星系计划的负责人。各位都是江北市才俊,是我们千挑万选出来的,关于整个计划,我想大家都已经了解了。” 众人面面相觑,齐声喊:“了解!” 齐震三道:“你们刚来,一开始不要求做什么,大家先感受一下星系计划里的新宇宙吧……” 还没等说完,熊大海举手说:“齐老大,我们来之前,已经见过演示了。” 齐震三看着他,凝视了片刻,莞尔一笑:“你们看到的只是图像,只是视界。接下来,我会带着大家真正进入那片新宇宙,那里有光,有色彩,有声音,有感受。你可以在宇宙里任意遨游,意念所到,忽至万里。如果你们有幸能找到那团宇宙里的黑洞,也可以感受一下。告诉大家一个秘密,黑洞实在难造,所以新宇宙目前为止只存在一个黑洞,我记得还是北京一位院士造出来的。你们若能找到那个黑洞,真的几率就和抽奖一样了,大家找到了也不要靠近,黑洞非常危险。” 皮南山兴趣大增,举手提问:“我们能改变宇宙里的东西吗?” 王藤善说:“皮先生,你没有经过我们的考察,目前是没有资格进入新宇宙的。” 皮南山大怒,正要翻脸,齐震三笑说:“藤善,这几个人我都知道,没问题,你放心吧。” 王藤善那么大的老总,在齐震三面前就跟个孩子似的,既然老大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齐震三看着皮南山笑,像是看老朋友一样。皮南山眨眨眼:“我说这位老大,你认识我?” “听说过,”齐震三笑:“我知道你有个外号叫蛇皮怪。” “呦。”皮南山惊讶,一脸佩服,他看着解铃:“对了,是你说的吧?不对,你们今天好像也是才见面。” 解铃拍拍他说,你就不要打听了。 齐震三告诉大家进入新宇宙的办法,所有人都要坐在菩提树下,绕着树干围坐一个圈。 这棵树太大了,别说七八个人,再来十个也没问题。坐好之后按照他的指示,我们要背靠在树干,尽可能和大树进行接触。 齐震三赤着脚,绕着树干走,看谁姿势不标准就纠正。他走到我的面前,蹲下来伸出手:“大冠军,你好。” 我迟疑着也伸出手:“齐老大,你好。” “你们脑图对抗的全国比赛我看了,非常精彩。”齐震三说:“能和熊大海、林鸦的比试中不落下风,你以后必然是个人物。” “不敢当。”我有些不好意思。 他拍拍我的肩膀:“你母亲的事我都知道了,藤善在电话里和我说了,我会尽可能帮你。” 齐震三没把话说死,只说尽力帮,我在心里轻轻叹口气,说多谢老大。 他继续转到下一个人。 我缓缓闭上眼入定打坐,感觉意念飞了起来。 齐震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知道大家有很多是修行人,此时此刻,你要放下抵御的本能,放飞意识,这样才能进入新宇宙的通道。在我这里,你们是绝对安全的,不要有所顾虑。” 既然他这么说了,我索性就放开了,感觉整个人像是飞在空中,无拘无束,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睁开眼睛。这一睁眼不要紧,发现自己真到了宇宙空间。 茫茫的黑暗,目之所到并没有看到星球。感觉和王藤善当初展示出来的不一样,王藤善所展示的像一部电影,我们只是外面的观察者。而到了这里,我们亲身在宇宙里,是亲历者。 视角和感观完全不一样。 我看看自己,没有任何形态,没有任何实体,就是意识。 我心念一动,眼前陡然出现一颗星球,周围带着类似土星环的环带。心念再一动,我穿过环带,来到这颗星球上。星球表面到处都是坑坑洼洼的火山和陨石坑,薄云雾气,狂风卷沙,环境极恶劣。 我知道这里是被创造出来的,肯定出自某人之手,他用意识创造了这颗星球。而现在,我用意识游玩其上,感觉极是美妙。 随着我的心念转动,我可以在这颗星球上肆意到达任意一点,时间似乎不存在,空间也只是位置坐标。 我转着,欣赏着,猛然想起一件事,数日之前,李大民曾经说过一段话,他说世间大道的精要,这个宇宙里根本就没有时间的存在,时间只是一种幻觉。 时间只是一种幻觉…… 对于我这个意识体来说,在新宇宙里确实感知不到时间,所有一切都在心念之间。有人说,心念一动也需要时间,可在这个宇宙,作为我来说,确实感知不到时间,或者说,时间的概念没有那么强。 这种感觉很难描述。我的意识即是这个宇宙,这个宇宙也融合在我的意识里。 我忽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我能不能融合整个宇宙呢,包罗万象融会贯通,让整个宇宙都变成我的意识。 第二百八十六章 单向黑洞 我在这个星球上开始入定。这是很奇妙的体验,我本来就在入定状态,以意识体进入虚拟的新宇宙,现在又要在虚妄里入定。 这次入定不是再进入什么,而是用意识横跨同频整个宇宙,看看能不能做到这一点,能做到什么程度。 我无形无体,意识状态入定,一瞬间就感觉意识陡然膨胀,囊括了上下左右以及数不清的方向,以极快的速度拓展,几乎是眨眼间辐射万里。这个范围里所有的星球,每一个细小的细节都出现在我的意识里,我甚至感受到星球创造人当时创造的情绪,他是带着什么思想来造出这颗星球的。 瞬间大量的信息涌进来,我差点崩溃,我有能力用意识囊括整个宇宙,但信息量太大,我的内存空间太小,强行囊括非精神崩溃不可。 我赶忙停止,这个时候忽然感觉到手腕金符有了反应。现在无形无体,但还是传来肉体的感觉,宇宙上空凭空出现一串金符,亮度很大,在循环自转。 我所接受到爆炸海量的宇宙信息,正被它疯狂吸收,金符的亮度越来越大,金色极其刺眼。 我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我赶忙用心念联系金符,发现它吸收的信息来源,并不是来自整个宇宙,而是很远很远一个巨大天体。我没琢磨明白原理,反正它在吸的时候,我的难受减轻很多。信息流先通过我,最终流向金符。 金符亮度越大我越舒服,感觉到一股澎湃之气,充荡在身上,忍不住想嚎叫,这种爆棚的力量感简直不要太爽。 我肆无忌惮,拼命吸收整个宇宙的信息流,再导向金符,金符光芒无比璀璨,亮度非凡。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很远的地方发生了震动,没有声音,冲击波跨过超远的宇宙空间冲袭而来,我所在的星球刮起一阵惊天动地的狂风,出现无数个龙卷风,每个都有数千米高,从地表直通天际。 我有点害怕了,赶忙从定境里出来,金符的吸收被迫中断。 我心跳加速,眼前疯狂的自然景象,引发的原因是刚才远方的震动。这个震动的发点,好像和金符有关。 我心念一转瞬息到了震动点。到了一看目瞪口呆,原来有一颗巨大的恒星体,类似太阳那种,现在不知怎么突然之间爆炸了! 恒星爆炸见过吗?亮度极是明亮,可以说达到刺眼的阶段,整个空间都被点亮。 离得近了,我感觉到股股冲击波如同狂风吹来,赶忙让意识离得稍远一点。 表面看这是一颗星球的崩塌,但作为意识体的我,看到的是,这颗星球背后创造意识的崩溃。打个比方,一幅世界名画,比如蒙娜丽莎被大火烧毁了。表面看,就是这么一幅画毁了,但我却感知到,烧毁的是达芬奇凝神绘画那一刻的思维结晶,无数收藏者的心念,乃至整个历史文明的浓缩。 这不是抽象的概念,作为意识的我看来,这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是以能量为形态的实体。 就像此时此刻的我,所看到的不单单是一颗巨大恒星的毁灭,看到的是创造者一番心血和创造力的毁灭。 这时周围突然出现了好几个意识体,都在围观这场难得一见的宇宙奇景,恒星爆炸毁灭。这些意识体应该是一起进来的那些同伴,但是我分不清是谁,可能里面有皮南山、熊大海他们。 他们本来在宇宙里畅游,突然感知到这里发生了巨变,全都赶过来。 我下意识觉得,这颗恒星爆炸和我有关系,和金符有关。金符把这颗星球的能量吸光了,所以才发生了这种状况。 我怕别人认出来,做贼心虚赶紧离开。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的声音传进了我的意识体,“所有人注意,马上出定!新宇宙发生了特别状况,我们要检修。” 说话的声音是王藤善。他可以发声音给新宇宙里每个意识体。 我心想自己还没到达这种境界,厉害啊,竟然千里传音。第一感受是有点不服气,我找到了容纳整个新宇宙的法门,可自身能力不够,哼哼,要是能力到达了,传个音是小意思。 当下不以为意,出去也好,复盘一下,琢磨琢磨到底怎么回事。 正要出去,这时我忽然感知非同一般的东西。 在我的感知里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个极为特殊的天体。空间距离很远,它却在我的意识感知范围内,所以不觉得有多远。 那是一团无法描述的东西,像是漩涡,附近没有任何发光体。 怎么形容呢,就像是一张二维的纸上出现一个三维的洞。我突然意识到那是什么了,莫非是黑洞? 听介绍说,整个新宇宙只存在一个黑洞,因为这玩意的结构太难造,没有什么人能造出来。能在这里创造黑洞的,绝对是个牛啤大神。 我好奇心爆棚,要不去看看?机会难得啊,下次再进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会出现在哪个位置。 我心痒痒的难受,心念一到转瞬即至。到了跟前,才发现真是惊心动魄。 黑洞看起来无边无沿,似乎还在扩大,边缘外是发光体,巨大的漩涡越往里越黑。似乎有一条看不见的界限,明确区分光明与黑暗。 我盯着黑洞的深处,无限黑的一个点,心痒痒不得了,那里充满了蛊惑力,有无穷的魅力。这里毕竟是虚妄,又不是真黑洞,进去看看又能怎么样。 我天人交战,一咬牙豁出去了,不试试的话今天晚上都睡不好觉。其实还有个依仗,那就是金符加持,有它在应该没事。 我意念一动,整个人转瞬即至到了黑洞边缘,一触碰上黑洞,顿时不受控制,以极快速度向黑洞里吸收。 那里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吸着我。 我有点害怕了,犹豫片刻,索性不抵抗了随波逐流,整个意识瞬间被吸进去。 黑洞里目不视物,什么都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 绝对的黑暗,在这里黑暗已经实化了,变成能够触摸的东西。 不知是巨大黑暗里的错觉,还是这里就是有一种神奇魔力,我竟然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也在实化,正在变成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所有的感觉,甚至包括肉体的触觉都在以极快的速度复苏。 这种感觉非常非常可怕,我本来是有肉身的,进来的只是一团意识。现在意识竟然实体化,变成肉身,那我原来的肉体怎么办? 还有,假如说意识变成肉体了,那会不会产生一个新意识? 我这才知道莽撞了,暗暗后悔,最起码先征求一下那些高人的意见啊,自己就这么直不楞登进来,真要死在这里,也太冤了吧。就算不死,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那也不行。 就在我担心的时候,眼前突然一亮有了白光。 白光中什么都看不到,我惊恐万分,坏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该怎么回去?正彷徨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咦,你是谁?” 我心跳加速,没想到在这里听到有人说话?! “你,你又是谁?”我尝试着发问。 “哦,我叫刘洋。”那声音极其柔和。 “刘洋,刘洋……什么,刘洋?”我开始以为是创造黑洞的那个人,后来觉得这个名也太他妈熟悉了,很久前我找过马丹龙,马丹龙告诉我解开阴间秘密的人,就是刘洋。他现在修行一种名为空之境的法门,进入了五蕴空禅。那是什么境界谁也不知道,已经很长时间,我也没找到进入的法门,索性不想了。 实在没想到,能在这里找到刘洋。此刘洋是彼刘洋吗? “你是不是,修空之境的刘洋?”我尝试问。 “咦,有点意思了。”那个声音轻轻笑:“我闭关五年,你是第一个真正进到空之境的人。” “难道这里就是空之境?”我诧异着问。 “是的,”他笑了笑:“你能进来,还知道我的名字,想必也是有缘的。能和我说说,你是怎么进来的吗?” 我沉思一下,把火陶造宇宙的事情简单说了说,然后告诉他,我是通过一个黑洞进来的。 刘洋笑了:“原来如此。” “这是怎么回事?”我纳闷。 “你知道‘空之境’,想必也知道‘有之境’吧?”刘洋问。 我“嗯”了一声,有之境听猫精黑黑说过,当时我进入赵小雯的造梦,黑黑说这里就是有之境。对这个概念仅仅是直观感觉,具体怎么回事还不太清楚。 “‘有之境’指的是一切色界,”刘洋说:“你生活的现实、梦境、包括这里用火陶造出来的巨大妄境,都是色界。空之境进入的方法特别简单,那就是找到色界黑洞,‘嗖’一下就进来了,像你现在这样。” “那怎么出去呢?”我迫不及待地问。 “黑洞是单向的,只能进来,无法出去。”刘洋说。 第二百八十七章 色界 “什么?!”我大吃一惊,浑身冒寒气:“不会吧?” “不信你可以试试。”刘洋笑。 我凭着心念想了想,想无可想,想了半天还在这个鬼地方。 “不行了吧。”刘洋说:“要不然我也不至于在这里待上五年。不过这地方没有时间,瞬间即是永恒,五年对我来说,不过就是一个瞬息一个呼吸的事。” “那你怎么还知道过了五年?”我疑惑地问。 “没有时间和没有时间概念是两回事,”刘洋笑:“我在没有时间的地方感受时间,而很多人却无法在有时间的地方感受没时间。” 我被他顺口溜的话给绕晕了,带着哭腔说:“我,我不想这样啊,在外面还有很多事要做。我还要救我的妈妈!对了,我一直找你其实就是为了这件事。” “说说看?”刘洋饶有兴趣。 他给我的感觉很平和,甚至说柔和,没有任何造作,心有所思,便有所问,非常直接。 我大概把妈妈的情况说了一遍。刘洋在思考:“中阴之境,火陶,你妈妈身陷火海……你要先进入中阴之境,然后用火陶找到你妈妈的位置,最后就可以把她救出来了,嗯,是这么个顺序。” “大哥,”我苦笑:“你这个说法跟冰箱关大象需要几步一样,顺序是这么个顺序,可我怎么做到呢?” “你知道中阴之境是什么吗?”刘洋反问我。 我摇摇头。 “中阴之境也是色界,本质来说和这个新宇宙、现实生活、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妄境和梦境都一样。所谓‘色’乃是一切有形象和占有空间的物质总和,凡你所闻所听所触皆为色。”刘洋说。 “那我们两个现在也是‘色’?”我问。 “这个问题问得好!”刘洋说:“你没来时,我是空。引入了你这么个对象,我心念一起,这里不再是空,而是‘色’了。” 说到这里,他自己突然大叫一声,“啊!我明白了,明白了!” “怎么了?”我赶忙问。 刘洋惊喜,甚至大笑,“哈哈哈哈,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林聪。”我说。 话音刚落,眼前出现一个轮廓人影,太模糊了,像是眯缝眼看着光里的影子。轮廓人影哈哈大笑:“我悟了,我悟了!” “你悟到什么了?”我纳闷。 人影道:“刚才那句话,我突然知道了‘色’和‘空’的意义,一下子就通透了。” “那又怎么样。”什么色什么空,我是一点都不感兴趣。 人影即是刘洋,他说道:“哈哈,我悟到‘空’与‘色’,便可以把你送回去。” 我顿时大喜,“真的吗,你赶紧送我。” “人或者其他物质,需要依靠自己和他物的边界来确认自己的轮廓。”刘洋像是疯了一样,兴高采烈,模模糊糊的人影似乎在跳舞,“有了外物,才能定义自我。刚才我问你的名字,越是仔细,你的形象对我来说越是丰满和立体,但同时我也从无意识状态的‘空’出现了形体的‘色’。” 我听得有些懵逼:“好吧,祝贺你悟了。既然你能送我出去,我反而不急了,我倒想问问你,如何破中阴之境。” “哎呀。”人影站定,毕恭毕敬向我鞠了一躬。 “你这是何意?”我赶紧说:“不敢当啊。” “你无心言说,但一个问题能引我开悟,不管怎么说,论机缘你就是我的老师,受我一拜。”刘洋又是一鞠躬。 我现在是意识体,没法阻挡他鞠躬,只能干受着。 “作为报答呢,”刘洋说:“我传授你一个法门,可以破有为法,破色界幻。毕竟中阴之境也是一场虚妄色界。” “呦,”我听不太懂,但觉得挺牛啤,“那敢情好。” “不过呢,破色不是说说就能做到的,你必须要修到境界。”刘洋说。 “那你看看我的资质怎么样,现在到哪一步了?”我说。 刘洋的身影慢慢走近,奇怪的是,身影并不因为走近而清晰,反而越来越模糊,感觉上却是在不断靠近我。 这里的一切都不能用常理度之,他忽然不动了,不知在干嘛,好半天才说:“原来你有如此神通,居然都不说。” “怎么了?”我奇怪地问。 “你有大神通,不知道你是什么机缘,但要好好利用的话,能做很多事,你省了修行上的麻烦和辛苦。”刘洋道:“你不用跟我学什么法门,神通随心念而动,自然就会用出来。这样吧,我赐你一道破幻咒即可。” 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感觉来自右手腕一阵灼疼。刘洋道:“咒的法门虽然给你了,但要你自己去吸收精华来充实它,现在没法用。” 我问怎么充实。 刘洋诡异的一笑:“你从哪来的?好好想想这个。我不能多说,你自会明白。等此咒成熟,你就能破幻入空,随意通透幻象,行走其中。” 我从哪来的? 我琢磨着,我是从新宇宙来的啊,难道……我猛然醒悟。想到圆通和尚,圆通就有天生神通,能够随意出入中阴之境,通行无碍,他还在里面修行呢。 只要我充盈了这个咒,不光是中阴之境,一切有为色界,都可以随意行走……我考,我心跳加速,那不就是神吗? 我首先想到的是,现实生活也是色界,我可以随意行走,岂不是今天在江北,明天就在海南岛,后天就能到夏威夷…… 刘洋不知道我在想什么,继续说道:“有了这个咒,你就可以进入中阴之境,遇到危险也可以遁走。” 我长长舒了口气,有这个神通,算是具备第一步,自由出入中阴之境,遇到危险也有底气。下一步就是找火陶,定位老妈的位置。 我信心大增,摩拳擦掌。 刘洋说,我现在送你出去。 “那你呢?”我问。 “出去干嘛啊,”刘洋笑:“我还要再悟一悟。其实,你自己也能出去,利用我给你的咒就行。但是咒现在还没充盈,后面自己想办法吧。” 我正要再问什么,忽然觉得眼前一花,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菩提树下。 天色漆黑,周围人影晃动,我靠着大树有些懵逼。刚才遇到的情景到底是梦,还是什么,想起来特别的不真切。 我坐在树下很长时间没动,现实和妄境混淆,此时此刻似乎还在新宇宙里没出来。 这时,有人走过来向我伸出手,我抬头看,是齐老大。他把手递给我,表情凝重和严肃。我伸手给他,他把我拉起来。 所有人都从原位站起来,到大树前集合,萤火虫光亮闪动,月光温柔,此时正是深夜,菩提树林犹如宫崎骏电影般梦幻。 “跟大家说一下,”齐震三道:“刚才新宇宙发生一些问题,需要检修,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众人面面相觑,皮南山扯着嗓子说:“是不是那个大星星爆炸了?” 周围几个女孩笑,觉得这胖子有意思。男人们都没乐,在沉思。 齐震三凝重点点头:“既然大家都知道了,我就直说了,新宇宙里从来没发生过恒星爆炸的事情。我们创造的时候,只设定了它的平衡和自我运转的状态,其他的并没有赋予。为什么会突然爆炸,肯定出了问题,就怕这个问题会影响到创造宇宙的进程。” 熊大海道:“真宇宙这样的事情不是很正常吗,一颗星星诞生,另一颗星星毁灭。” “问题是,我们从来没有设定过这样的程序,”齐震三皱眉:“就算根据自行演变的结果,那颗爆炸的恒星也没到寿终正寝的时候,属于突然变异,所以需要找原因。” 众人面面相觑。 我在心里犯嘀咕,倒不是因为恒星爆炸,而是空之境见到刘洋,我们对话很长时间,但现在再出来,我和其他人的时间是同步的,他们也刚从新宇宙里出来。 进入空之境后的经历,似乎不占用实际中的任何时间。 这玩意真是越琢磨越是玄妙。 齐震三交待两句便解散了,让我们回去休息。他把解铃单独叫下来,不知聊着什么。 我们一行人在邵阳的带领下,回到原屋休息。路过草地,看到那些所谓的“幽灵人”依旧在徘徊。草地黑森森的,这些由想象而诞生的虚幻人群,竟然像真实社会一样在互动,做出各种行为和姿态。 熊大海看得凝重,用不易觉察的动作轻轻摇摇头,他不是很赞同这种创造。 回到屋里,女孩们上了二楼,我们这些老爷们在一楼简单洗漱,个个又困又乏,沾枕头就睡。 熊大海没有睡,脱了黄胶鞋盘腿坐在床上,在黑暗中抽着烟,吞云吐雾,心事重重。 “熊大哥,你想什么呢?”我问。 熊大海抬起头看我,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知道乌嘴是谁吗?” 第二百八十八章 赋能 解铃和齐震三聊天的时候提到过乌嘴,说人偶师是乌嘴的一个法相,想必那是个极厉害的人物。 熊大海在黑暗中抽着烟:“传说在阴间有十大鬼差,排名第十的就是乌嘴。这个排名不是说他没能耐,恰恰说明他是压轴大神,就连传说中黑白无常都比不过他。” 屋里静悄悄的,熊大海说到阴间鬼差,气氛也带着三分鬼气。 “原来人偶师来历这么不凡。”我吃惊地说。 熊大海叹口气说非常棘手,他告诉我,传说中乌嘴看守的是无间地狱。 我暗暗乍舌,无间地狱的守护神那是什么样的段位。 “那么什么是法相呢?”我问。 熊大海道:“法相是传说中的一种神通,类似于孙悟空的毫毛,能够演化分身。有这种神通的人割裂出法相会投入轮回人间,法相在人间会带着任务生活,经历的种种红尘事,体验到本尊想感悟想突破的事情。法相死后,本尊会把它收回身上,到时法相的所有记忆和认知会融合进本尊。” “法相够可怜的了。”我说。 熊大海笑:“未必,比如本尊想测测自己对声色犬马的免疫力,想体验一下大起大落,就会让法相进入人间,变成富二代,大富大贵,类似贾宝玉那种。少年时经历种种美妙,中年再体验一落千丈的落差,这样,对于大道的理解会更加深刻。” “这么说,”我眨眨眼猜测:“本尊可以控制法相的转世和人生?” 熊大海掸掸烟灰,半天没说话,“你的想法很有意思,我还真没想过。”他伸了个懒腰,“或许吧。睡吧。” 我半天没动,想了想说:“熊大哥,你说我也是个法相吗?” “你觉得你的人生冥冥之中被操控了,那你就是。如果你有自主行为和抉择的能力,那你就不是。”熊大海闷声闷气说,时间不长响起了打鼾声。 我在黑暗里睁着眼,很久都没有睡意。 我想到了一件事,自从认识了王月,涉足中阴之境开始,我的人生发生了巨大变化,经历种种的不可思议,大起大落多次在生死边缘,真就像是有人在编写我生命的剧本一样。 难道我真是某个人的法相?他让我进入红尘,经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呢? 我脑子里乱七八糟都是混乱念头,什么时候睡的都不知道。再起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将近中午,也没人叫。 我简单洗漱一下走出建筑物,外面草地和风徐徐,头上的光亮柔和,那不是阳光的直射。这里是一个古怪的地形地势,造成了这般光合效果。 穿着白色麻衣的人们或是聊天或是散步,大家一般是晚上进行星系计划,白天就是散养和休闲。 听邵阳说,解铃、齐震三和王藤善已经出山,不知道干啥去了。我当下不以为意。 到了晚上,这里的负责人吕先生安排大家进菩提林再次进入星系计划的世界。 皮南山问,昨天那个恒星爆炸调查明白了吗? 吕先生笑着说,已经调查明白了,确实是属于星体自发的不稳定,和大家没有关系。里面任何的天体现象都对大家没有伤害,非常安全,放心好了。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黑洞,大家如果遇到尽可能远离,那个星体的内部情况目前还不为所知,可能会带来潜在的危险。 我暗想,他们远离也好,只有我才知道黑洞的秘密。 我们来到最大的菩提树,众人环坐其下,凝神打坐,意识链通进新宇宙。 很快我进入了宇宙空间,这次没有停留,目的非常明确,要尽可能在这里吸收能量,充盈刘洋所赐之咒。 上次恒星爆炸事件给我提了个醒,不能一只羊薅羊毛,要试着雨露均沾,每个星球都吸点,这样他们就发现不了。 我的意识体在宇宙空间里享受到了最大的欢愉,悠忽间瞬息万里,整个宇宙都是我,我就是整个宇宙。 我来到茫茫一处地方,感知不到其他意识体的存在,便开始入定。 在入定状态,我疯狂吸收新宇宙里星球的能量,这些能量来自不同的星球。信息流进入我的身体,然后再汇入金符,刘洋赐给我的咒亮了起来,像是在充电。 我一边吸收,一边暗暗念叨,齐震三齐老大实在不好意思,我为了救妈妈是为了权宜之计,等金符吸满了就不吸了,这份人情日后一定要报答。 吸收信息流的感觉,真的是太爽了,整个宇宙都是我的能源宝库。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一趟来的真是不亏,新宇宙凝结了很多高人的思维能量,这里简直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多了不敢说,反正供给我一个人吸收是足够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耳边响起邵阳的声音:“诸位时间差不多了,请出来回去休息。” 邵阳居然也会千里传音,我想了想明白了,昨天是王藤善,今天是邵阳,他们都会千里传音,说明这东西不难学,和修为无关。邵阳的本事我太了解了,差不多和我不相上下,我不会他会,说明什么,说明这个新宇宙很可能存在一种我们新人不知道的后门和机制。 这个后门只有他们内部的高层知道。 想到这里我心念一动。我在这里吸收能量,表面看很隐秘,会不会被这些内部人觉察呢? 算了,不想这么多了,刘洋赐咒已经吸收了五分之一,这样再来五天,我就大功告成,到时自然收手。 回去舒舒坦坦睡了一觉。第二天白天照常溜达闲逛聊天,晚上酒足饭饱去菩提林打坐入定。第三天还是这一套,皮南山有点忍不住了,找到吕先生问,我们天天进入宇宙,早已经熟悉了,什么时候开始创造? 这个问题也是很多人关心的,吕先生告诉我们,现在齐老大还在山外,至于技术问题只能等他回来再说。 我无所谓,反而觉得这样挺好,再有两天就能大功告成,趁齐震三不在,我好好狂吸一下,等他回来被发现的危险度就提高了。 到了第四天,已经吸收了五分之四,明天再吸一次,破幻咒就能彻底点亮,到时候向着救出妈妈的目标跨前一大步。 终于到了第二天,今天是个大日子,我焦躁难耐,急切等着晚上的到来。 今天不知怎么了,比前几天都要紧张,说不上来为什么,心态控制不住。 好不容易天色晚下来,我们这些新人来到菩提林,找到最大的那棵树。大家围坐在菩提树下,开始闭关打坐。 我迅速入定,进入了新宇宙,茫茫宇宙中找到很偏僻的一块区域,然后开始神不知鬼不觉的吸收起宇宙能量。 破幻咒的咒文越来越亮,边缘金色线条越来越清晰。咒文表面的线条不断增多,细如蛛丝,缠绕蜿蜒,一个极为繁复玄奥的图案就要在咒文表面凝结成功。 我心跳加速,呼吸尽量放缓,生怕惊动了什么。只差一步大功告成,图案越来越亮,线条越来越清晰,只见一条细细金光如同游龙一般顺着线条的发端出发,游过所有的路径,我知道,这是最后最后一步,只要这条金光走完了所有线条,这个咒文就算是彻底成功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金光上,游走完了三分之二、四分之三……终于要大功告成,我长长舒了口气,可就在最后出了问题,金光卡在头发丝大小的线条上不动了。 这就相当于下载电影,卡在99%上,这个闹心。 仔细观察,金光并不是不动,而是快速的向前运行,但最后这点距离,花费的时间竟然和前面的一样。 这时心念中忽然响起邵阳的声音,我以为又是通知离开,我已经打定主意,最后这点完成前,我肯定不出去,不能前功尽弃。 一开始我没怎么在意,后面听着不对味,邵阳在冷笑:“林兄,果然是你干的。” 我反应过来,猛地心念一转,发现周围的宇宙空间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很多的意识体。看不到但能感觉到,他们已经把我层层包围。 邵阳的声音传来:“我们怀疑过很多人,没想到竟然是你!本来早就应该找到你,但我一直觉得不会是你,一次次出现了思维盲区。” 我知道坏了,自己要被抓了。 第二百八十九章 囚牢 “出来吧,”邵阳道:“林兄,先从宇宙里出来再说。” 他说话很和气,这是给我面子呢。我沉默一下没有立即说话,靠沉默在拖延时间,手腕的金符眼瞅要完成了,不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功亏一篑! 另外一个声音响起,极为愤怒:“这小子还在吸收宇宙能!太嚣张了,马上阻止他!” 邵阳冷酷到极点:“林兄,咱们两个有交情,你别让我难做,有什么话出来再说。” 我没有答话,心提到嗓子眼,心念紧紧联系着破幻咒,差一点,还差一点。 “小邵,”一个声音听起来应该是吕先生:“你最大的弱点就是优柔寡断。对付这样的人不能客气!” 话音一落,我陡然感觉到周围的压力倍增,无数的精神力洪流逼迫而来。 这股精神力是由很多人组成,一瞬间让我想起和林鸦决赛的感觉,这么强大的压迫,让我无法呼吸。 这件事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宇宙洪荒无垠,就算让我吸点又能怎么了。我还不是为了救妈妈吗,发心是好的。 这时洪大的精神力逼迫到眼前,我苦苦支撑,意识有些模糊,所有的心念都集中在符咒上。不知坚持了多长时间,我实在是撑不住,眼前一黑,心想自己尽力了,随即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模模糊糊中听到有人说:“他醒了。” 我缓缓睁开眼睛,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这里是个小黑屋,天花板晃晃悠悠亮着一盏小灯破,屋里光线极其晦暗。 一个医生打扮的人和邵阳正看着我,我的手腕挂着吊针,正在输液。 “邵,邵阳。”我艰难地说着,嘴唇发干,喉咙火烧火燎。 “林兄,”邵阳坐在床边,叹口气,“你闯了大祸,知道吗?” 我艰难地看着他。 邵阳挠挠头:“算了,你先好好休息。” 他和医生出去了,走的时候竟然把门锁上了。我闭着眼,什么都不想,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又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来,头有点迷糊,在恍惚中被穿上了衣服,然后跟着邵阳还有几个人从小黑屋出来,通过一条崎岖的甬道,到了一间铁屋子前。 邵阳道:“林兄,我们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知道该怎么办,吕先生的意思是先把你看押在这里,等齐老大回来再说。” 我马上清醒了,仔细打量周围的环境,这里就是一间孤零零的铁房子,厚厚的铁门带着小窗户。 “你们要把我囚禁起来?”我恼怒起来。 “不算囚禁,”邵阳道:“暂时关个禁闭吧,以示惩戒,也是给其他人看看。” “拿我杀鸡儆猴?!”我火腾一下燃起来。 “那颗恒星爆炸是你弄的吧?”邵阳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突兀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愣了。 “这件事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邵阳说:“蝴蝶效应知道吗,整个新宇宙都被波及到了,很多星球的参数和设定都要重新调整。而且你开了这个先河,如果被其他成员知道了,他们很可能会把这个新宇宙当成自己的资源库,从里面吸取自己的能量,到时候妖魔横行,会产生极为严重的后果!新宇宙的本质是奉献和创造,而不是像吸血鬼一样吸取和掠夺。” 我这时候更清醒了,被他说得出了一身白毛汗,这才深刻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我无话可说,押进了这个囚牢。幸好没给我上什么手铐脚镣子之类,还有行动的自由。 邵阳递给我一根烟:“林兄,这里一天三顿饭肯定不少你的,这个放心。你看看这环境怎么样,用不用再拾掇拾掇?” 我看着整洁简单的床铺,一个抽水马桶和盥洗台,苦笑道:“挺好,这里是你们的监狱?” “不算是。只能叫禁闭室,修好以来还从来没有关过人,你是第一个。”邵阳用打火机帮我把烟点上,“你看看还需要什么。” 我坐在整洁的床上,抽着烟想想:“邵阳,其他的没啥要求,只有一样,能不能把我的登山包和里面东西都还给我。” 包里有紫金霜和落日弓的弓弦,都是要命的东西,我不能落在外面。 邵阳想了片刻点点头,说了声尽量去办。他没有把话说死,可知是个很谨慎的人。 铁门关上了,这屋里啥都没有,除了床铺和马桶,连扇窗户都没有。我在床上坐着把烟抽完,心里十分忐忑,手都在抖。 不知道齐老大回来之后,会怎么惩罚我。 这件事说大也大,其实说小也小,我知道自己肯定错了,但细想想,也不至于像邵阳说的那么邪乎。 一根烟抽完我正出神,铁门上的窗户开了,外面递进来一个登山包,正是我进山时候背的。我赶紧接过来,外面传来一个声音:“邵阳说了,他会尽可能的保下你。” 我正要回答,小窗户关闭,什么都看不见了。 我回到床边把包打开,里面随身衣物倒无关紧要,关键是紫金霜和弓弦。它们都在,我检查了一遍舒了口气。先把紫金霜倒出一粒,不用水干咽了下去。里面的颗粒不多了,再有段日子就可以服完,到时候我就百毒不侵了。 不知是不是吃药的原因,身上热气腾腾的,一股股暖流在血管和脉络里流淌,浑身特别舒服。 我把药装好,这才想到手腕金符。赶忙凝神打坐,调动心念去感知,这一觉察把我乐的不行,破幻咒竟然完成了。当时那么多人来抓我,精神力攻击,我居然抵挡住了,把这个咒文完成。 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其他什么都无所谓,这个完成就好。下一步就是用火陶定位我妈妈的位置……一想到这,心往下沉。 我现在算是彻底把星系计划给得罪狠了,作为老大的齐震三,还能允许我用火陶吗? 这可怎么办?第一步勉强走完了,却把第二步给毁了。 我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着什么。忽然想起刘洋说的一句话,他说只要破幻咒修好了,就可以破有为法,破有色界,可以随意行走。 我从床坐起来,深吸了口气,冒出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既然这样,我可以从这间牢笼里穿越出去,可以随意行走嘛。想到这,我赶紧收拾收拾包里的东西,背在身后,开始心念观想手腕上的金符咒。 目前我的咒文已经有三个,第一个是通灵镯的能量,它可以让我穿行进入幻界,比如中阴之境,还能在其中化形,并且可以从中阴之境往外带东西。本来有很强烈的副作用,但是服用紫金霜之后,现在已经好多了;第二个是慈悲寺的济慈长老赐咒,六字真言,目前只发现一个功能,就是能在脑图里发出声音;第三个就是刘洋的破幻咒,可以破解幻境。 我要好好试试。 心念到破幻咒,咒文顿时大亮。我想着自己到牢笼之外,心念一至,应该就可以出去了。我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坐在牢房的床。 怪了,怎么没出去? 我有点慌,再次心念观想破幻咒,想了半天再睁开眼,自己还在牢房里坐着。我仔细琢磨,肯定不是步骤的问题,也不是破幻咒的问题,为什么我没有随意穿越空间呢。 思考着,我下意识伸出两只手,不断握紧又松开。突然之间明白了! 我其实可以利用这个咒穿越一切空间的,但现在为什么没有做到呢,就是因为我有肉身!我不可能带着肉身一起穿越实境。 如果我能抛弃肉身,只保留意识体,那就是无所不能……我忽然有些发冷,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点离经叛道,毛骨悚然。 这个想法可怕了,连肉身都不要,那意味着什么?死亡吗?变成鬼吗? 我可不想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破幻咒对于眼下的困局没有任何帮助。我叹了口气看看封闭的牢房,有些惆怅,躺在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可能很快,我醒了,这里没有钟表,无法计量时间。我坐起来挠挠头,又无聊又心慌,百无聊赖翻翻包,看看有没有可以打发时间的东西。 这时看到了包装弓弦的盒子,随手打开,里面是银色的弓弦,上面还有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这是林鸦给我的,她家家传的秘册,里面记述着如何克制落日弓弦带来的反噬。 我打开这本小册子。 第二百九十章 弓弦通玄 这是一本古册,摸摸有种很韧性的感觉,绝不是纸张所制,想来也是,这书传到至今已经二百余年,如果是纸做的,恐怕早已碎成一堆渣了。 古册子很薄,大概不到十页,翻开后里面都是竖排繁体字,字句间有后人用朱笔点了简单的标点符号,进行断句。 如果放在平时,这样的书白给我都不读,枯燥乏味,没有任何阅读感。如今待在这座监牢里,漫漫长夜,实在无事可做。 我从第一行读起,看了很长时间,勉强把头两页看完。上面讲的是落日弓弦由来,老林家祖上相当显赫,是清朝道光年间的一位翰林。道光年间已被迫打开国门,洋人驾着铁船都进来了,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道光是个比较平庸的皇帝,不算明君也不算昏君,兢兢业业,没多大的才能,面对这么多棘手问题,头疼不已。 就在这一天,朝廷高官引荐了一位高人,此人号称从西极之国而来的化人。什么是化人,我也搞不明白,书里就是这么写的,没有注解。西极之国也不知道是什么鸟地方,估计是欧洲之类的国家。 道光对外国人天生反感,看都看不得,不予召见,打发了事。 这个化人便在紫禁城外表演一场大型幻术。古册记载,正值深夜,突然天空出现了无数烟火光焰,犹如瑰丽之花绽开,形成种种图案。当时比较怪异的是,只有紫禁城里的人都能看见,而紫禁城外老北京其他的居民都看不到。 天空中的烟花幻化无方,有花瓣绽放,有五彩之云,甚至还有一条登天梯。 看到这里,我这个现代人来感觉,这就是一场大型的烟火秀。这个化人大概是个骗子,藏着什么同伙一起放炮仗呢。 古册的记载只有寥寥数字,没有讲解当时情景,根据现有的描述来推测,放烟花一点都不算难。但是,整件事奇就奇在后面。 天空中开始出现人物和场景,而且场景极是奇特,出现的人物多是披散长发,并不是扎辫子。这些人在烟火中各拿刀枪,似乎在战场冲锋。 一朵巨大的烟花爆开,黑色天空里出现了一座巨大的城池,这些长发人攻破了城池。下一个场景是,有一人黄袍加身,坐上龙椅,穿着打扮完全不是清朝一脉,更关键的是,这个黄袍加身的人竟然也是披散头发,没有辫子。 这意味着什么,那个年代出现这么一幕场景,又意味着什么,不是傻子都能看出来。明显预示着大清朝要改朝换代,另有人登基坐殿。 好家伙的,这不是公然大逆不道吗?!这场烟火秀后,道光皇帝暴怒,把引荐化人的大员一撸到底,最后死在牢里。全城通缉化人,罪名是公然妖言惑众,以妖术惑人心,必是白莲教妖徒无疑,抓着就是凌迟。 整个京城都动了起来,官面的巡捕,私下的黑道,什么乞丐小偷走街串巷的货郎,黑白两路的江湖人全部出动,满京城抓化人。 整个过程在古册上也是寥寥数字的记载。 这化人跑哪去了呢,让林鸦的祖上那位翰林收留了。至于怎么收留的,两人又是怎么认识的,册子里一概没讲。 化人告诉林家祖上,官府肯定是抓不到他的,他要离开京城,为了感谢搭救之恩,他把随身宝物赠给林翰林。 那是一个盒子,里面卧着弓弦一根,化人自称此物乃是上古后羿落日弓弦,以神通弦,能行奇伟之戏。所谓奇伟之戏,就是那天晚上烟火秀的幻化之境。化人还交待,此物甚是危险,故增簿册两本,上有克制之法。 这两本簿册,一本讲的是如何收藏此物,克制弓弦。另一本讲的是如何利用弓弦变幻出自己想要的伟境,也就是幻境。 化人表示此弓弦最大威力能够营造三百里山川,能行云雨宫殿,亭榭楼台不在话下。最奇的是,不但能造出这些幻境,还能引人入境一游,能听《钧天》、《广乐》等失传名曲。正所谓光影照耀,眼花缭乱,音色纷沓,耳接不暇,种种香气,恍恍惚惚。 看到这里我不禁神往,这些描绘不就是人的五感吗。幻境是脑图,在脑图里又增加了听觉和嗅觉,恐怕还会有触觉。 我的目光落在盒子里的弓弦上,没想到这玩意这么牛。 这本小册子后面记载的是咒语心法,如何克制弓弦。我草草翻翻,一直翻到后面,没看到怎么能利用这个弓弦来造幻境。 弓弦制造可不是一般幻境,目前我遇到几个人可以造幻,一个是赵小雯,她可以在梦中造幻。一个是不夜天,他可以自造小中阴。这两种幻境说白了,都是脱离现实,单独存在的幻境。要进入他们的幻境,要么做梦,要么出神,肉身是体验不到的。 而弓弦所造幻境,应该是在现实里造幻。类似大型魔术,凭空变个飞机,凭空挪一座山过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最难得的是,普通人不必有特殊修行,凭着肉眼肉鼻肉身就能感知到幻术。 往大了说,弓弦可以完全模糊幻和实之间的界线。 我坐在那里畅想了半天,我要是有这个神通,嘿嘿,不说在人间呼风唤雨也差不多了,就是神啊。 可惜的是,这个册子只有上册,没有下册。化人肯定是把下册交给林家祖先了,但是现在在什么地方,没有任何记载,或许那位翰林觉得太危险,一把火烧了也有可能。 我暗叫可惜,又仔细地把册子来回翻了两遍,看不出太多细节。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按照册子里描述的心法,开始一点点练起来。 练了一会儿心浮气躁,需要先背诵经咒,然后凝神入定,调用精神力来配合经咒默诵。我大半天连一页都没背下来,觉得练这个说有用也没用。我现在要救妈妈,最关键是火陶定位,弓弦本来是在新宇宙里造生命用的,以后我绝对不可能再加入这个计划了,所以弓弦对于我来说,已经没啥大用,形同鸡肋。 它唯一让我眼馋的,就是能在现实中造幻的这个能力。不过我没那么大的野心,能得到这般神通最好,得不到也没啥。 我躺在床昏昏沉沉,觉得迷迷瞪瞪的,又睡了过去。弓弦盒子是开的,我无意一个翻身,手搭放在弓弦上,也就这一瞬间,我下意识感觉不好。 上次触摸弓弦我看到了赖樱,当时鼻血狂喷。现在又摸上了,赶忙想把手挪开,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进入弓弦的幻象。 我马上想离开的,但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个人,又是奇怪又是吃惊,打消了立即脱离幻象的打算。 我看到了李大民。 李大民坐在一户民居的客厅里,和他一起的还有一个陌生小伙子。地上铺着地板,上面放着垫子,两个人都坐在垫子上,靠着后面的沙发,两只脚搭放在一起,很是悠闲。 两个人中间放着一个烟灰缸,他们都叼着烟,你抽完一口往烟灰缸里磕烟灰,我抽完一口往缸里磕磕灰,场面显得平和又和谐。 两人没有交谈,他们目光同时落在对面墙上的镜子。两人对面有一台液晶电视,是关闭的,没有图像,电视上方的墙上挂着一面古怪镜子。 这镜子整个是银色的,看着工艺很先进,样式却古香古色至极,周围还有雕空的花纹。这到没什么,最为古怪的是,镜子没有镜面,圆形中心里面是粗糙的纹理。好像这镜子打碎过,镜面已经毁掉,只剩下里面的瓤。 首先能肯定李大民和这个陌生小伙子指定不是在看电视,所以他们一定是在看这面镜子。离得这么远,没有镜面,他们看什么呢?如此津津有味。 我现在看到的这一幕,到底是幻象,还是某个时间段里的现实?根据看赖樱的经验来看,我通过弓弦看到的应该是现实,很可能就是此时此刻正在发生的事情。 李大民忽然说话:“不错,真不错。” “李哥,”小伙子笑着说:“你说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能轻易脱手吗?哪怕你给多少钱,许诺多少东西都没用。” 李大民淡淡说:“你能如此信任我,让我见到了它,这个传说中的宝物,我已经非常感恩了。” 小伙子摆摆手,脸有些红:“咱俩对撇子,我相信你也不是坏人,而且你诚意很足嘛。” “但是小刘,”李大民话锋一转:“你光知道这东西的好处,知不知道坏处呢?” “什么坏处?让我更宅了?”这个叫小刘的纳闷,然后哈哈笑:“有此物在,我一辈子不出屋都没事。” “no,no,”李大民说:“你不觉得自己的阳气越来越弱吗?” 第二百九十一章 李大民的秘密 这个叫小刘的看着李大民,非常不服气:“我怎么阳气弱了?” 李大民笑笑:“你现在的睡眠质量是不是越来越差?睡着后做的梦特别清晰像是现实,可醒来呢却像是在梦里,一切都缺乏真实感。梦境和现实在模糊边界,这个你承认吧?” “这,这是阳气弱吗?是我最近工作太忙,压力太大了。”小刘说。 李大民笑:“《红楼梦》看过吗?” “我从来不看那玩意,头疼,四大名著都没看过。”小刘说。 李大民道:“红楼里有一段,有一个人叫贾瑞得了重病,来了个道士送给一面镜子,告诉他只能看反面,不能看正面,看正面必死!他拿着镜子看反面,里面阴森可怖,有一具骷髅。他吓得满身虚汗,赶紧翻到正面,结果里面有一个国色天香的绝色美女,正在向他招手。” “然后呢?”小刘饶有兴趣。 “你说呢,”李大民笑:“贾瑞和你一样进到了镜子里,和这个美女云雨一番,最后那点元精也没了,最后一命呜呼。正所谓红粉骷髅是也。” “李哥,你是不是编故事编排我呢?”小刘脸色不好看。 “我编排你干什么,你自己上网搜,看看有没有这段。”李大民道:“小刘,我知道你对前女友念念不忘,进入镜中世界缠绵一番也是情理之中,要是我可能也会这么做。但是呢,咱们不能用自己身体做代价吧,是这个理吧?时间长了身体越来越差,最后再挂了,得不偿失啊。” 小刘沉默了很长时间,盯着墙上的镜子说:“反正你说下大天来,我也不能离开这面镜子。” “我知道你是痴情的人,我很佩服,所以我想了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李大民说。 小刘眯缝着眼看他。 李大民道:“我帮你在现实里搞定你的前女友不就行了,你找真人玩去。” “算了吧,”小刘懒洋洋说:“镜子里玩我可以随心所欲,花样翻新,镜中人又听话又可爱。现实中的女友我跟她处了也小一年,我处处当舔狗,当够了。” “那我可不可以这么理解,你并不是只想玩前女友,而是想要一种理想的相处模式?只要那个女孩为你所欲,啥人都行。”李大民分析。 “也不是啥人都行,必须漂亮,肤白貌美大长腿。”小刘两眼冒光。 “这样吧,”李大民道:“我给你提供一个法器,它能制造幻境,你可以随意进入其中,里面不单单有你的前女友,还可以制定其他女孩,让她们干什么都行。我用这个法器来交换你的镜子,你看如何。” “我靠,”小刘来了精神:“你说的不会是vr游戏吧?现在vr游戏已经可以以假乱真,戴上眼镜就能进到全世界最豪华的夜总会,想去东京也行,想去洛杉矶也行。据说才推出市场的脑图vr游戏更逼真,里面的人物跟真人没什么区别了。” “呵呵,”李大民笑:“游戏再逼真也只是视界,我给你提供的法器,你不但能进入其中,还能真听真看真感受,所有五官都用上,你能触摸到这个世界最漂亮女人的细腻皮肤,你能看到古代的四大美女为你翩翩起舞。” 小刘喉头上下窜动,更了好半天:“要真有这东西,我就跟你换。你可别唬我。” 李大民笑,从背包里拿出一页黄纸,又掏出一把剪子顺手剪成圆形。收了剪子,拿出毛笔和一个装满朱砂的小纸袋,翻过纸张在背面用毛笔写下一排排的朱砂咒。 写好之后,他走到墙前,摘下墙上原有的那面镜子,然后把黄纸贴上。 “唉,唉,”小刘大喊:“你这是干嘛,我允许你摘镜子了吗,想明抢啊?” 李大民摆摆手,“稍安勿躁,附耳过来。” 小刘狐疑着把耳朵凑过去,李大民在他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好了,你找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就按我刚才说的做。” 小刘非常不信任他,还是照着做了,对着墙上的黄纸坐好,然后闭着眼睛,也就是一刹那间,他头一歪像是抽走了魂魄。 李大民看着墙上的黄纸,摸着下巴微微笑。 也就是五六分钟,小刘猛地睁开眼,神情激动,拉着李大民说:“李哥,我真的进去了,是个古代宅院,看到有很多灯笼,上面全是美女。我随便指着一个,灯笼的美女就走了下来,然后开始跳舞,嘿嘿嘿。” “此法术在道家里是不传之秘,称为圆光镜。有此法器,你以后便可以随心所欲。”李大民笑着说。 小刘瞅着墙上贴的黄纸,犹豫说:“李哥,你就这么一片纸,哪天不小心就撕坏了……” “放心,我这是牛皮纸,上面涂满了牛的眼泪,是专门为你定制的,用一百年也不带坏的。”李大民说:“以后在圆光镜的世界里,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里面不但有美女,你想做什么都行,女人玩腻了想当皇帝,心念所至,紫禁城就帮你搭好,后宫佳丽三千,文武官员大臣,全都听你的,你想干嘛干嘛,征战世界也只是一念之间。” “哎呀,我以后住在里面不就得了。”小刘摩拳擦掌。 “有一样你要牢记。”李大民说:“吃饭喝水什么的,还要回到现实里。这镜中世界哪里都好,就是有一个规矩,千万不能在里面进食。否则,你就再也出不来了。” “那女人能碰吗?”小刘喉头动了动。 “其他随便,随你心情。只要不吃饭不喝水就行。”李大民交待。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李大民把镜子揣在自己包里,告辞离开。 等他一出来走在街上,我才发现是什么地方,根据路牌指示,这里应该是辽宁省内靠近铁岭的一个村镇,寒风萧瑟,东北的冬天更冷,几乎滴水成冰。 奇怪,李大民怎么跑这么个地方了?难道他就是为了那面镜子? 在弓弦的幻象里,我一直跟着他。目前的情形很是古怪,我搞不清楚为什么会见到他,弓弦引发的幻象到底是什么机制?是因为我和他很熟吗,才导致我看到他的?还是李大民和弓弦本身有什么联系? 李大民走进一家小宾馆,进入房间把门关紧。从包里掏出刚才换来的镜子,他盘膝坐在床,双手合掌,把镜子夹在两只手中间。 他缓缓闭上双眼,双手颤动,这镜子也在跟着“嘎吱嘎吱”乱响。 我目瞪口呆,不知他要做什么。过了十几分钟,镜子竟然开始冒烟,冒出层层白烟,烟雾越来越浓,整个房间像是抽烟室一般。 李大民脸色苍白,大呼大吸,进行大口地换气。镜子随着烟雾的蒸腾,变得越来越小。 李大民一手拉住镜子头,一手拉住镜子尾,用力一扯,整面圆镜竟然像拉面一样,细细拉长,从圆形逐渐变成长条形。 李大民越拉越长,汗珠犹如蚕豆滚滚流下来,衣服都透了。 就这么拉着,拉了能有一个小时。这个过程里,我竟然没发觉时间在流逝,等拉完才知道过了这么长时间。 在李大民的手里,镜子已经不在了,而是出现一条细细的银白色金属丝儿。看到这一幕我倒吸冷气,全身汗毛起来了,这根金属丝儿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特别像落日弓的弓弦。 李大民睁开眼,全身已经透了,摇摇晃晃下了床,差点摔倒,打开喷头开始冲澡。 我当然不会进去,还是在房间里,看着这根弓弦。 时间不长李大民走出来,身材挺拔健硕,腰间围着白色浴巾,看起来像是古代侠客。 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圆形的木盒子,按动机关,打开盖子。里面是经过特殊设计的,中间有个类似圆轴的东西。李大民把那根金属丝拿起来,在圆轴上进行缠绕,一圈一圈的。 我清清楚楚看到,这个圆轴上已经缠绕了两根弓弦,加上现在这根,一共三根。 等李大民缠好,他长舒口气,把盒子关闭,放回包里。 这时我感觉到鼻子痒痒的,不好,开始喷血了。弓弦幻象消耗精力太大,我要赶紧出去,就在要走的时候。李大民突然转动身体,面向了我。 我心里一咯噔,现在我在幻象,是无形无体的。李大民似乎发现了我,双眼聚焦就在我的身上。 “朋友,看够了没有?”李大民微微笑着。 我想说话,可根本说不出来,只能看。 李大民咬破中指,挤出一滴血,我还没反应过来,他猛地把血往我这里一贴,下一秒钟我眼前一片漆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第二百九十二章 讨厌的齐震三 我在黑暗里睁开了眼。 第一眼就看到了面前的李大民,他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对面椅子上,凝神看着我。我现在是意识状态,什么都说不出来,可感觉很怪异,像是突然多了一副身体。 在这个时候,我看到对面墙上挂着的镜子,镜子里映出了我现在的模样,只这一眼我就傻了。 镜子里有一个用黄刀纸糊成的纸人,这纸人并不是二维的纸片,而是有脑袋有身体的三维状态,不过手工很差,糊的乱七八糟,勉强能看出是个人来。 我动了动,这个纸人竟然也在跟着轻轻动。我再使点劲,纸人也在扯动,很费力的样子。我看到纸人的四肢上还缠着很多红色的细线,把纸人牢牢锁在这里。 我浑身冒着寒气,李大民手段也太高明了吧,竟然把我这个意识体凭空抓住,然后封在一个纸人里?! 李大民从包里掏出细尖毛笔,蘸着朱砂盒里的红色颜料,在纸人上描绘五官。不知道他是根据什么画的,每一笔竟然都画对了地方,眉毛、眼睛、鼻子、嘴,除了耳朵,五官都出来了。 等画完了他大吃一惊,看着纸人失声道:“老林?” 我现在说不了话,只能尽力点点头,这个纸人也动了,镜子里清清楚楚能看到,它也在点头。 李大民皱眉,从椅子上站起来:“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你在监视我?” 我赶忙摇头,纸人也在摇头。 苦于无法表达,我心急如焚。 李大民没急着再发问,他在过道上走来走去,摸着下巴思索。过了一会儿走过来说:“我现在提问题,你回答是就点头,回答不是就摇头,这个能做到吧?” 我控制着纸人点点头。 “你是不是找到落日弓的弓弦了?”李大民第一句就振聋发聩。 我大吃一惊,这小子也太厉害了吧,推断能力如此惊人。 我点点头。 李大民眉头舒展:“你能找到我,是因为我也有弓弦,弓弦和弓弦之间有感应,冥冥中你就过来了,对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能找到李大民,但他这番推理不无道理,他已经找到了三根落日弓弦,我手里还有一根,发生了感应。 我点点头。 “这么说,你并不是有意在监控我跟踪我,对吧?”李大民问。 我再次点点头 李大民笑了:“老林,你现在还在江北,是吗?” 我点点头。 李大民没有继续发问,翘着二郎腿凝神思考,似乎纠结下一个问题。 “老林,”他说道:“我不知道这根弓弦是怎么落到你手里的,里面又有怎样的故事,但是我提出一个不情之请。”他的语气很诚恳,语速很慢,“能不能把你手里的这根弓弦让给我?” 说实话我最怕的就是这问题。弓弦不是我的,我没有自主权,而且对李大民也有疑虑,他如果真要凑齐了落日弓……会不会产生什么无法预料的后果? 我没有表态,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李大民凝神看着我,眼神深邃。不知为什么我感觉到一丝胆寒,这小子不会因为我不答应,就这么把我封印起来吧? 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鼻腔痒痒的,随即一股黏黏的液体出来,不好,喷鼻血了!弓弦的幻象里待得时间太久,我的体力和精力不支,流了鼻血。 这鼻血竟然从纸人的脸上也流了出来,镜子里看去极为可怖,整个纸人的脑袋都被鲜血染红,神态变的异常诡异。 李大民大惊,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知道不是好事。他急切地说:“老林,我马上放你回去,我们做个约定,这个月月底31号,我在江北市中心星巴克等你,死等,你不来我不走。行不行?” 这时纸人的鼻血已经把整个脑袋都染红了,黄刀纸很脆,被鲜血沾染后缩成一团,脑袋像是拧过的麻花。 李大民这小子,我都这样了他还提条件,我只能点点头。 李大民会心一笑,用笔尖点了一下纸人脑袋,下一秒钟我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了牢房的床上。 我赶忙一翻身坐起来,这才发现床单枕巾,还有手上全是鲜血,鼻子像是打开了水龙头,血往外狂喷。 我赶忙来到盥洗台,用水进行冲洗,好不容易不出血了,再拿手纸堵住。我拖着疲惫的双脚回到床边,把东西收拾好,背包扔在床下,心情有些郁闷。 李大民月底约我,我是去不去呢?去了怎么说,不去的话又答应了他……这小子尽给我出难题。 弓弦我不敢再碰。接下来的时间,我除了服用紫金霜,就是拿着林鸦的古册,背诵咒文。这个咒文除了能克制弓弦外,其实没太大用,属于屠龙之技。我最感兴趣的,是古册的下册,那里记载着怎么用弓弦在现实中制造幻境。 话说回来,想要利用弓弦,首先就要学会怎么克制它。这就跟弄蛇人一样,想耍蛇挣钱,就要先了解蛇的脾气,备好蛇毒解药。所以抱着这个目的,我才开始一点点背着上册的咒文。 咒文特别枯燥,每个字都很绕嘴,互相之间也看不出逻辑关系,只能死记硬背。 在这里不知时间,也不知白天黑夜,外面送饭的时间也是随机的,恍恍惚不知过了多久。 这天我吃了饭正迷迷糊糊打盹的时候,门突然开了,我打了个激灵揉揉眼坐起来。 外面走进几个人,昏黄的灯光下除了邵阳,还有吕先生,他们的身后跟着两个重量级人物,齐震三和解铃。 他们回来了。 齐震三打量一下房间,像老朋友一样唠嗑:“林聪,怎么样,这里过得还算习惯吧?” 这些人气场都很强,我坐着他们站着,本来就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我从床上站起来,看着齐震三苦笑一下:“怎么可能习惯。毕竟是监狱。” “我们这里没有监狱,”齐震三摇头:“只有暂时的禁闭室。现在我回来了,他们把这个难题交给我,那我们就想想办法,看怎么让这件事解决好。” 我有些忐忑,心里说话,最好解决的办法就是把我放了。 “坐,坐,大家席地而坐,慢慢谈。”齐震三说。 地上本来铺着毛毡,我们几人盘膝而坐,围成一个圈。 齐震三道:“林聪,你的事情我听他们说了,你在新宇宙里吸收星体能量,被发现被警告时还在吸。恒星爆炸,就是你过度吸收的结果。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你在修行吗?” 我挠挠头看看这几个人,他们都是高人,瞒也瞒不过去,索性直白地说了。我亮起手腕给他们看,没提刘洋,只是说上面有个咒,能帮我进中阴之境救妈妈。但这个咒必须充能才能用,新宇宙里我感觉到了它所需要的能量,所以没考虑后果就这么做了。 齐震三叹口气:“你这么做是为了救自己的母亲,倒也有情可原。你的事我听说了,你妈妈现在还困在中阴之境里。作为兄弟,我们肯定会不遗余力的帮你,但你做这件事之前怎么也得和我们打个招呼吧,为什么要偷着来做呢。这就没道理了。” 他话说的没毛病,可我听着就是不爽,一股火冒上来。看着齐震三,心眼里觉得这人有点烦,身上说不出的那股劲,反正就劲劲儿的。 齐震三道:“我们这里呢,大家都是志同道合凑在一起,但也要守规矩,遵守有功必奖有过必罚的底线。林聪我也不难为你,你吸收的能量相当于被偷走的钱,只要你把钱还给我们就行。物归原主这个合情合理吧?” “什么意思?”我阴沉着说。 齐震三看了看我的手腕:“我会施法把你手腕符咒的能量再抽回去,恢复原状。” 我火腾一下就上来了,两只手捏紧,劝告自己冷静,在这里炸刺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偷走的钱再还回来。可如果把能量还回去,我还怎么救妈妈? 见我不作声,齐震三真诚地说,“你有什么意见就说,不要不发言,重在沟通嘛。” 我真想一拳闷在他脸上,要不是打不过他,估计就动手了。 我努力压制不爽的怒气,沉声说:“你说的有道理,我能接受。但是能不能往后拖拖,等救出妈妈之后,我愿意负荆请罪,加倍赔偿!” 第二百九十三章 神 齐震三喃喃地说,原来是这样啊。“那么,”他停顿一下看着我,一字一句问,“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我一滞:“你刚才还说要尽全力帮我。” “那是建立在你我还有契约,彼此尊重的基础上,我愿意帮你。”齐震三说:“可现在情况已经变了,你犯了错误,成为我们的阶下囚。我只是要求拿回被你偷走的东西,这是你应该做的,而不是拿它作为交换的筹码。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我心往下沉,看看屋里这几个人,又看看后面的铁门,这瞬间我产生一个极为强烈的冲动念头,要从这里逃出去! 屋里的几个人从各个角度盯着我。我知道这很难,还是想搏一搏,我不想做阶下囚。 齐震三又问了一遍,你能理解我说的意思吗? 我心不在焉,知道已经没法谈了,还是早做打算吧。 这时解铃忽然道:“其实还有一个解决的办法。” 我随口问,是什么。 解铃道:“我们现在遇到一件很棘手的事,需要一个人来帮忙。林聪如果你能并立下大功,那足可以抵消这次的事故。我知道吸收能量不是你的本意,你也不是鬼迷心窍的人,这是现在大家还可以谈一谈的底线。” 我垂头丧气,刚才夺路而走,那是没办法的事情。现在人家划出道来了,还有缓解的可能,我这口气瞬间就泄了。 “什么解决办法?”我问。 解铃看看齐震三,慢慢道:“我们要抓捕人偶师,目前,”他顿了顿:“还少一个诱饵。” 我眨眨眼,“啥意思?” 解铃道:“这几天我和震三出山,一直忙活人偶师的事,现在多少有了端倪。人偶师要布置四方阵完成自己的大计划,布四方法阵需要四个人。他目前已经集合了三个,还差一个,我们打算让你去。” 我吃惊地张着大嘴,半天没合拢,“这个……” 我想到,人偶师要集合四个人,不夜天一个,赖樱一个,未来再加上我,这是三个,还有一个人是谁呢? 齐震三道:“我不敢包票这里没有危险,因为人偶师本身就是个极为危险的人物,我们这次务必毕其功于一役。只要这件事做完,顺利抓到人偶师,你就算将功赎过,我们都会帮你去中阴之境找你的母亲。咱们几大高手联手,去中阴之境找个人,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我已经无话可说,只能点头:“好吧,我要知道所有的计划。” “出去说。”齐震三让邵阳把我扶起来。他看到床单和枕巾上全是血迹,还有盥洗台都是血,微微皱眉问怎么了。 我赶忙说没事,鼻子出血了。 齐震三没有多问,吩咐邵阳找人把这里收拾收拾。我从床下拖出背包,跟着这些人走了出来,穿过长长甬道终于来到外面。 我嗅着新鲜空气,几乎要醉氧了,不知道被关了几天,再次出来有哭的冲动。 齐震三告诉我,今天稍事休息,下午的时候会有几个人离开山谷到外面,我跟着一起走,到时解铃会同行。 我没看到熊大海和皮南山,便问他们呢。齐震三告诉我,他们两个已经正式加入星系计划,成为正式成员。 我心里很不舒服,听出他的潜台词,那就是我被彻底剥掉了这个资格,恐怕没有机会再接触整个星系计划了。 我有点失落也带着伤感,可没有办法。 我被押到一栋屋里,没有外人,说是让我好好休息,门口没人把守。我没想着逃走,没必要,什么都谈妥了还跑什么。再说这深山老林的,我也不知道路,没有吃喝,困死在山里那多冤。 我索性睡了一觉,再起来已经下午了。出山的几个人都准备好,其中就有解铃,还有王藤善。我们打好背包,离开了山谷。 走出去很远,我回头看了看,说实话一点都不留恋这个地方。对齐震三的星系计划也丝毫不感兴趣,这几天禁闭让我有了阴影,再不想回来了。 出山至少走两天,山里很快就黑下来,我们在半路安营扎寨。 在避风的地方扎下几个帐篷,众人围坐在一起,中间是个发电机连着的小太阳电火炉。大家喝白酒取暖,吃着罐头香肠这些食物。 解铃双手笼在红彤彤的火炉上,目光凝神看着发光的电热管,他的脸半隐在黑暗里,不知想着什么。 我凑过去,解铃看看我。我问道,你们不怕我跑了吗? 解铃奇怪地口气说:“你不想救你妈妈了吗?” 我一时语滞,无话可说。 解铃道:“现在只有我们才能帮你,顺利把阿姨找回来。你心里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认可了这次交易。” 我沉默一下,“能不能和我说说你们的计划,怎么抓人偶师?” 这时王藤善走了过来,扔给我一根烟。他坐在对面,烘烤着暖暖的火炉,把自己的烟点燃:“人偶师的故事,你都听过了吧?” 我点点头:“大概了解,听解铃说过。人偶师家里是世代的古净琉璃唱师。人偶师的父母直到四十多岁才有了他,属于老年得子,宠爱非常,但这小子命不好,小时候就一命呜呼。在人偶师的肉体死掉之后,他爸爸利用家传秘术,把人偶师的灵魂转移到了一个布娃娃里。我就知道这么多,哦对了,这个人偶师还是乌嘴的法相。” “法不法相的先不说。”解铃道:“你关禁闭的时候我们出了山,联系到一个朋友,让他到人偶师那里卧底,他就是四方阵的第三个人。到时候你去了,就是四方阵的第四个人,你们两人可以互相帮助,共同完成这次任务。” 我舒了口气,那还好。 解铃道:“人偶师的灵魂困在布娃娃里,你知不知道对他的心智有什么影响?” 我凝神想了想,迟疑着说,“他变坏了吧?” 解铃笑笑:“没那么简单。我们都在说灵魂,那么灵魂和肉体是什么关系呢,肉身的形式会不会影响到灵魂呢?” 这个问题太深刻,我没有说话。 随着解铃的讲解,其他人也坐了过来,围拢在他的身边。 黑夜的树林里,山风摇曳,树叶噼啪直响,解铃双手笼在火炉上,娓娓道来。 “我们得到了人偶师第一手的资料,人偶师集全了那三个助手之后,曾说过一次肺腑之言。”解铃说:“人偶师说,他的灵魂被封在布娃娃里的十年,他陷入进黑暗的漩涡,那里没有图像也没有声音,只有孤零零的自己。他无论怎么哭,都没有人理他。对于小孩来说,那是个恐怖至极的世界。没有人交流,没有声音和图像,什么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黑森森的黑暗,只有他一个孩子。” 解铃扭开白酒壶,仰脖喝了口酒,辛辣的张着嘴嘶嘶倒吸冷气。 “人偶师说,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矫情但也是最坚韧的生物,不管什么环境,不管多么恶劣,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活着。”解铃说:“当时人偶师就是抱着这个念头一直在活着,在黑暗里活着。直到有一天,不知过了多少年,他突然开窍,发现了那个世界的设定。” 众人听得入神。 我情不自禁问,什么设定? 解铃道:“人偶师认为世界黑暗,世界混沌,那是因为我黑暗,我混沌。如果我恢复了秩序,世界也就恢复了秩序。你们知道他悟出的这点多么关键吗,他被封在布娃娃里,布娃娃就是他,他就是布娃娃,那个世界无所谓光明和黑暗,所谓的黑暗都是他自己定义出来的。” 人偶师重新开始定义规则,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设定世界,他在布娃娃里第一次创造了自己的王国。 说到这里,解铃问我,“这样的人你管他叫什么?” 我茫然地摇摇头。 王藤善笑了笑,一口喝干白酒,擦擦嘴说了个字,“神!” 解铃点点头:“在布娃娃的世界里,人偶师第一次做了自己的神。构建世界的种子就进入了他的意识里。他不断更新换代自己的思考和意识,不断更新自己对于世界的设定和理解,他的世界也在不断完善。至于完善成什么样,不亲身进入,我们正常人很难去体验吧。直到有一天……” 他顿了顿说:“人偶师从布娃娃出来了,因为,他有了第一具人的身体。” 第二百九十四章 替死鬼计划 “你们说,得到肉身的人偶师是什么感觉?”解铃问。 众人面面相觑,王藤善喝着酒并不答话,一口一口闷着,脸很快红了。 我想了想说,他肯定特别高兴吧,有了肉身就和正常人一样了,能活在真正世界里,起码不再黑暗。 “哦,你说的对。”解铃说:“但这种兴奋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得到肉身的人偶师马上感觉到了厌倦,甚至说厌恶。为什么?他觉得在肉身里待着太憋屈。大家想想,他很小的时候人生最关键的十年是非人状态过来的,再次得到肉身非常不习惯。而且人偶师说了这样一句话,他说肉身什么都不是,只是思考的绊脚石,是禁锢人的囚笼,是高等文明对人类的羁押。只有舍弃肉身,才能按照自己意愿建造新世界。” 我听得快傻了,居然还有这般狂人,他所提出的观点看似离经叛道,但细细想想,好像也符合逻辑。 “所以,人偶师的计划就是,”解铃说道:“他要让全人类都脱去肉身,化为纯粹的灵魂,他把所有人类的精神力并联在一起,形成一个超级大脑,来创造新世界。他管那个世界叫做天堂。” 解铃说完之后,在场的人半天没动静,山风呜呜吹,帐篷四角飞起。许久都没人说话。 这时有人道:“他这个想法,其实和我们的星系计划有点像。” 王藤善这时已经喝得上头,打断那人,说:“看似一样,其实不一样。都是造桥过河,一个砍木头搭砖头,一个是把人杀了拿尸骨堆积,这两个能一样吗?创造新世界的目的是一样,但手段不一样,我们星系计划从始至终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而人偶师则是用强硬手段伤害他人利益。” 众人都没有再说话,在思考这件事。 解铃道:“历史已经多次证明,强行建设人间天堂的结果,必定造出的是人间地狱。”说完径直回帐篷里了。 所有人都在凝神思考,在场的人都是星系计划的参与者,每个人都有很强大的精神力,他们在用自己的能力来创造新宇宙。解铃今天的这番话,却让所有人在反思,技术背后的文化和道德。 经过这次夜谈,剩下时间里没有人再闲谈,大家这一路都在思考。等到了山外,坐着王藤善公司的车回到市内,我看到久违的人群,心里感觉暖暖的。 以前上班的时候,没感觉每个人那么可爱,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我忽然觉得人间自有真情在,有回家的感觉。 其他人另有安排中途都下了车,最后车上只剩下我、解铃和王藤善。 “该和他说说计划了。”王藤善道。 解铃看看我,说道:“人偶师要完成自己的计划,需要四方法阵。他目前已经找到了三个人,还缺一个。我们的计划是,用你代替那个人。” 我心里冷笑,不就是让我当替死鬼吗。我问然后呢。 解铃道:“如果能顺利被人偶师接纳,到了他的圈子,那就顺其自然。我们最终的计划,是他在运行四方法阵的时候动手脚。那时的他全身心投入,是最虚弱的。” “然后就杀了他?”我问。 解铃摇摇头:“人偶师的灵魂很强大,强行湮灭带来的业障太大,我们想到的办法是,用火陶造出幻境来引诱,把人偶师关在里面,就像当初把他关进布娃娃里一样。” 我长舒口气,“他不会再闯出来吗?” “他会迷失在新世界里。”解铃道:“里面一切都是他的妄念,他可以随意在里面建造自己的世界。” “相当于给熊孩子一个玩具?”我猜测说。 王藤善开着车,笑:“好悟性。” 我沉默一下,“那第四个人你们找到了吧,我要替换谁?” 王藤善没有多说,只是告诉我,到了地方自然就知道了。 车子很快到了江湾公寓楼,这一片靠近大江,是市里修建的高级公寓,视景开阔,船渡往来,住在这里风景非常好,造价也不低,现在一平怎么也得大几万。住在这里的不是显贵就是明星,香港好几个大明星都在这里买了公寓房。 车子停在地下车场,王藤善和门岗物业打了招呼,带着我们到了公寓楼小区的内部。我们一行三人进了一栋二十层的高级公寓楼,没人说话,在电梯里沉默着向上。 来到十七楼,走出电梯看到走廊两侧宽阔的落地窗,心情顿时阔朗,像是走进大山大江的风景之中。真难为这选址和朝向,各种设计的小心思,全都符合人性的审美,放眼一看便是浩浩荡荡的江水。 我们来到1709房间,王藤善敲敲门。 “你们已经沟通过了?”我问。 “嗯。”王藤善说:“人偶师下一个目标就是他,你的目的是和他替换身份,让人偶师找到你,把你带走。” 门开了,里面站着一个小伙子,穿着睡衣,大大咧咧的目光看着我们,他的身后有个穿着大衬衫光着两条腿的长发女孩,睡眼惺忪地抱着他的胳膊,嘟囔着说:“谁啊?” 一看到里面这个正主,我脑子嗡了一下,千想万想没想到是他。 竟然是孔令,一直跟我和李大民作对的富二代小鲜肉。我们曾经在脑图上交过手,这人确实有两把刷子,我当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把他拿下。没想到……我要保护的人,当替死鬼的人,竟然是他! 孔令看看我们,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半天没说话。旁边的女孩特别漂亮,揉着睡眼像小猫一样,还在撒娇地问,他们是谁啊? 孔令不知怎么,突然暴怒,大喝一声:“你给我闭嘴!” 女孩吓得一抖,顿时清醒了许多,脸色煞白。 “你看看你什么样子,赶紧滚回去把衣服穿上,我们男人要说话。”孔令不耐烦。 女孩垂着头进屋了。 孔令长长舒了口气,平缓一下心态扭头往里走:“都进来吧。” 他住的大公寓估计快二百平了,分成上下两个跃层,中间还有环形楼梯相连。别说住两个人,再来二十人办个趴体都绰绰有余。 屋里装修极其豪华,完全欧洲贵族式的,孔令把我们领到酒吧吧台那里,拿出三个杯子要给我们倒酒。 解铃道:“有茶吗?我不喝酒。” 孔令冷笑:“我这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茶。” 王藤善摆摆手:“就不要客气了。事情你都知道了,小林就是替换你的人。” 孔令放下酒瓶,点燃一根烟,默默地看着我。 好半天他道:“需要我做什么呢?” “让出这个地方,这段时间让小林住,”王藤善说:“当然了小孔,如果觉得我们占了你便宜,我可以把这里租下来。” “不用。”孔令说:“我还没那么不知道好歹,你们是为了保护我。” “我们不是为了保护你,”解铃冷冷打断:“是为了抓到那个妖人。” 孔令滞了一下,叹口气:“不管怎么说,我也是被保护的那个。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你们说的人偶师来就来呗,我不怕他!何必让林聪来代替我。” 他明显不服气。 王藤善道:“小孔,为了抓人偶师,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一旦失手让他逃脱,从此红尘茫茫,再想抓就难于上青天。只要他不露头,恐怕永远也抓不住。不是你不行,而是林聪一些能力能够帮我们抓到那个妖人,术业有专攻,你就不要多想了。” 解铃问,你什么时候能把房子倒出来,越快越好。 “现在吧。”孔令进到里屋换衣服去了。 我说道:“你们忘了一件事,人偶师认识我。解铃,他还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解铃道:“没事。哪怕到时你直截了当说你我之间认识,这都没关系。人偶师这个人几乎没破绽,唯一有一个弱点,太自信太狂妄,你想想,一个有能力毁掉旧世界,建立新世界的人,他的心态会是什么样。正因为这个弱点,他不会在乎那些细枝末节,只要你能自圆其说就行。你要记住……” 解铃看着我的眼睛:“人偶师并不是人,他不会总以人的视角来审视世界,这是你能抓住的最大机会!” 这时候孔令走了出来,背着包,身后跟着那个女孩。 孔令道:“这里就是我一个据点,没什么可带的东西,一个包足矣。林聪,”他看着我,有一种蔑视:“想不想让这个美女留下来陪你?不要客气,算是你代替我去死的一点点补偿。” 第二百九十五章 渡情 这个小美女脸色苍白,想拉孔令的衣服,又不敢。 我摸了摸下巴,冷笑说:“多谢孔少美意,既然如此,就让她留下来陪我吧。” 孔令凝视着我。我没有看他,自顾自拿起酒瓶,打开盖子在杯子里倒了酒。 孔令有些厌恶地对女孩说:“听到没有,让你留下来,你好好伺候一下这位大哥,他不会亏待你的。”交待之后,他看看我们:“我可以走了吧?” 解铃和王藤善对视一眼,他们明显没想到,我真把这个女孩留下来。 王藤善要说什么,解铃拍拍他的肩膀:“好了,我们也要走了。该交待的都交待了,具体到了人偶师那里怎么办,毕竟还有一个我们自己人。” 他们三人说走也走,也挺痛快,时间不长都撤了,孔令临走前把钥匙放在吧台上。 屋子瞬间空下来,只剩下我和那个女孩。我坐在吧台前,一口一口喝着酒。女孩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我没有回头,可知道她在看着我。 我不知道刚才为什么把她留下来,或许是一时冲动,也或许是就想恶心恶心孔令,不想让他那么舒服。 眼瞅着喝完这杯,我正要拿酒瓶,一只白皙的手过来,拿起酒瓶帮我倒上。 我酒量不算好,有些脸红上头,回头看是那个女孩。她轻轻说,我帮你倒。酒杯满了,我叹口气,“对不起啊,刚才我不知道怎么想的,你还是走吧。” 女孩轻声说:“我不能现在走,他们还没走远,如果出门撞上孔少,就不好了。” “嗯,那你就待一会儿吧。”我没有看她,心情非常丧,有种悲从中来的感觉。我一口一口闷着酒,眼泪在眼圈里转,像疼了一样吸着气吐着气。 女孩坐在我旁边,也拿起一个酒杯,给自己倒上酒:“你是不是有烦心事,能和我说说吗?” 我突然烦躁异常,瞥了她一眼,“然后你回头再告诉孔令?” 说完没搭理她,感觉这女孩坐着半天没动,能感觉到她在颤抖,好像在愤怒。我顿生愧疚之感,想道歉又觉得可笑,自顾自喝着酒。 “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他妈的废物!”女孩突然飙了一句脏话,“都是不敢承担责任的胆小鬼、懦夫、无能儿!有事了就知道对我们女孩撒气,拿我们当出气筒,其实就是胆小鬼,胆小鬼!” 说着她气冲冲离开椅子转身就走,我心里极是酸楚,她的话触动了我心底最深的地方。 我回头去看,她提起沙发上的包往玄关去。我犹豫纠结着,一咬牙走过去,从后面抓住她的胳膊,“先不要走,好吗?“ 她回头看我,这是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长得有点韩国范儿,五官极其精致,只是脸色苍白,非常生气的样子。她看看我的手,又看看我,冷笑说:“怎么,想让我陪你睡觉吗?” 这一句话把我心灰意冷,刚才那种涌动的情绪全都被火浇灭。我有强烈受辱的感觉,这时候才明白自己为什么悲从中来,因为自己被解铃、齐震三乃至王藤善这些人出卖了,他们没和我商量的情况下,把我推到如此危险的境地,交易的筹码是我的妈妈。 这是一种极其侮辱的感觉。用你最在乎的东西作为筹码,来交换利益。 我看着她,冷冷说:“我不打女人,就你刚才那句话,至少能换来一个大嘴巴。” 我松开她,对她说想走就走。孔令如果找你麻烦,你就提我,说我让你走的,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恶心恶心他。 说着我也不看她,回到吧台,一口喝干杯子里酒,浑身烧得火热。我头重脚轻去了里屋想休息,床铺一塌糊涂,被单都卷了,傻瓜也知道昨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差点吐出来,大骂一声恶心,跌跌撞撞出来,一头栽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过去。 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全黑了,我身上盖着毯子。我一咕噜爬起来,那个女孩没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拄着下巴看着我。 我头疼欲裂,“你什么意思?” “我看你有心事,挺可怜的。天冷,你这么睡会感冒的。”女孩认真地说。 “我用你可怜?”我脱口而出。 女孩一滞,自己很没意思地笑笑,讪讪至极,“是啊,用我可怜吗,我是谁啊,凭什么用我可怜?”她看着我:“你醒了,我也该走了。” “留下来吧。”我口气软了:“天已经黑了,外面很冷。我一个人难受,咱俩说说话。” 女孩这次很听话,也坐在沙发上,“那你不要再说伤我心的话了,好吗?” 我坐起来,揉揉疼得厉害的脑袋,“不说了,就是聊聊天。” 女孩看我很痛苦,主动过来用两只手的食指指尖,替我揉着两个太阳穴。我舒服得直哼哼。 “你和孔少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 我没细说只是道:“有一个很危险的任务,坏人找到了他,他们觉得我比孔令有能力,所以让我来代替他,来个狸猫换太子。” “你就答应了?” “没办法,我还指望那些人救我的妈妈。”我叹口气,“我原以为和他们是朋友,没想到头来就他妈的是一笔交易!我倒不是担心自己安危,关键是让人心里不舒服。” 女孩柔声说:“你太孩子气了,这个世界所有的关系都是有目的,都是交易,你应该早就看出来的。” 我问她,那你呢,你留在这里是要和我交易什么? “同是天涯沦落人。”女孩说:“你痛苦我也很痛苦,我们说说话就能缓解一下这种情绪。” 她的声音让人放松,我几乎瘫软在沙发,闭着眼享受着她的头部按摩。我感叹一声,“有钱就是好,孔令能找到你这么个女朋友。” “喂,”她明显不高兴:“我是把他当男朋友,可他有没有把我当女朋友就不知道了。我不是冲着钱来的,或者说钱不是最终目的,我们在一起,他给我花点钱不是很正常嘛?” 我听得这个不得劲,把眼睁开问她,你为什么痛苦? “没人理解我。”她喃喃地说。 好半天我们也没说话。 她把酒拿来,我们又喝上了。后来的事情记不清了,我只记得说了很多贴己的话,心里的苦闷都说出来,她告诉我她姓黄,从小就是个遗腹子,没见过爸爸,跟着妈妈长大,家里特别苦,自己能一路上学,都是妈妈打工,后来又起早贪黑做小生意挣的钱。说到最后呜呜哭。 我心里也难受。记得后来我好像到卫生间吐了一次,她照顾着我,再后来怎么样就忘了。 我做了一个真实无比的梦,梦见自己穿过漆黑甬道来到外面,一片绿色的山脉和草地,和风徐徐,非常舒服。眼前有一条长长的河,河上远远有人撑着竹筏,来到近前。 我仔细去看,来人是个男孩子,大概六七岁的样子,他脑袋上扎着红色的头巾,穿着类似和服的衣服,宽袍大袖,小腿还缠着绑腿。他热情地招呼我:“上船啊!” 我急忙走过去,也不知为什么要上船,只觉得满心欢喜,刚要登船,忽然看到在这个孩子的脚边,放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 一瞬间,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人偶师?” “上来吧。”小男孩笑嘻嘻地说:“你的女朋友已经在船上了,我带你们一起走。” 我心往下沉,就看到船的乌篷里坐着一个明艳动人的女孩子,正是姓黄的女孩。她穿着一身白色和服,长发披散,娇弱可爱,在船篷里看着我。 一股强烈的不安冲击着,我突然意识到不好,应该让她早走对了,没想到人偶师来得这么快! 我一笑,“哈哈,好,好,一起走。”我快步上船。小男孩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也去乌篷里。 他不费劲地撑着长长的竹竿,撑在河岸要开船走。 我快步进到乌篷,一把抓住女孩的手,她吃惊地看着我。我沉声道:“马上离开这里,这里很危险,是我不好,不该留你。没想到坏人能来这么快。” “你不喜欢我吗?”她直直看着我:“小孩说了,我们可以一起坐船走,这是一生的缘分。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这个人偶师简直太会蛊惑人心,此刻不能多聊,我拉着女孩手硬是拽到船边。 这时小船已离岸,情急之中我猛地一推,把她推下了船。 第二百九十六章 四大天王 人偶师化成的小男孩手疾眼快,竹竿顺手而出,拦在女孩的面前。 我反应也快,一脚踢开杆子,硬生生把女孩推到水里。就在这个瞬间,人偶师猛地抓了一下女孩的肩膀,能清清楚楚看到在她的肩头留下了一个漆黑手印。 女孩陡然落水,呼吸不畅,上下直扑腾。 人偶师笑:“你还真是心狠,是不是还没有女朋友呢,对一个女人这么下手,难怪单身。” “你太多话了吧。”我冷冷说:“你不是来找我的吗,冤有头债有主,和外人没有关系。” “呦,还挺爷们。那走吧。”人偶师道:“为了证明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你现在是出魂状态,我会把你的魂儿带走。你的肉身自然知道魂儿在哪,自会找来。如果肉身没来,说明你不是我要的人。” “然后呢?”我问。 “那你的魂儿我就随便处置了。”他朗声大笑。 他用力一撑杆子,小船徐徐而动,顺着河飘远了。 我头疼欲裂,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外面天色还是黑黑的,看看表已经到了下半夜四点多钟。 我躺在沙发上,姓黄的女孩躺在脚边,睡得正熟。我没有惊扰她,从沙发上下来,只觉得浑浑噩噩,头重脚轻。 我不太清楚自己目前是什么状态,感觉少了点什么,我知道自己的魂儿已经被人偶师神不知鬼不觉摄走了。 现在的状态十分不对劲,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似乎没了,大脑一片空白,追忆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像是一瞬间得了重症失忆症。 我深吸了口气,接下来的动作纯碎是下意识,我穿好衣服,到里屋抱来毛毯,盖在熟睡的女孩身上,这时,我看到在她的肩头好像有个隐隐的手掌印。我没细想,丧失了进一步思考的能力,浑浑噩噩出了门,一路摇摇晃晃坐电梯下楼。 到了外面,天色墨黑,深冬寒风劲吹,大街上少有人行。我像是傻子一样,顶着大风,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踯躅前行。 一辆辆夜车从身边划过,每辆车都有一个故事,都在深夜寻不到归宿。 走了很长时间,我终于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告诉他捡直了往北开。司机皱眉像看傻子一样看我,说哥们你没事吧。我泛着恶心,头晕晕沉沉,躺在后排座一动不想动,只重复一句话,捡直了往北开。 司机说,哥们你这个样子我可不敢拉。我看你是不是喝多了? 我强忍着不适,尽力控制着自己,掏出手机对着前面的二维码扫了一下,给司机转了二百块钱。“这些钱,你就捡直了往北开,我说停再停。” 司机几次犹豫,终于扛不住金钱的诱惑,踩了脚油行驶在茫茫的路上。 我在后排座一直处于似睡非睡的状态。昏昏沉沉不知什么时候身体里有了感应,抬起眼看向外面,窗外景色十分陌生,马路两旁的树木枯败,不远处是个村镇。天已经亮了,晨雾蔼蔼,一些农家三轮车来往于路上。 “就是这里。”我说。 司机转过头看我:“兄弟,你没事吧。”我说没事。 “这里是城郊,你给的二百本来没用完,但是我不能带空车回去……”司机说着,我摆摆手打断他,示意不要这个钱了。我没有力气再和他说什么,从车上下来后,出租车一溜烟跑远了。 我摇摇晃晃顺着小路往里走,绕过村庄到了后山,上百座野坟若隐若现在荒野山丘之中,天空阴冷,树木枯败,见不到一个人影。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向着这个方向走,下意识感觉自己的魂儿就在这里。 走了很长时间到了半山腰,就看到前面山壁上隐隐出现了一排类似栈道的东西。 那是一个个木板,镶嵌在崖壁上,外沿没有任何遮拦,类似于古代的栈道。木板层层登高,山底一直延伸到悬崖的高处,那里狂风劲吹,能看到栈道尽头处,露出两扇破败的道观大门。 我慢慢走过去,想都没想,直接踩着木板开始一步步向上走。 木板年久失修,嘎吱嘎吱乱响,我没有一丝害怕。顶着山风一直走到最上面,来到了道观门口。 道观门前是平台,铺着石砖,放着一个巨大的青铜三角炉,形状十分奇特,里面堆满香灰。我抬起头看向上面门头,横挂破败木匾,上面写着三个字:天师洞。 我慢慢走过去,两道红色木门是关闭的,正要抬手去敲,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清秀绝丽的女孩,正是赖樱。 “进来吧。”她说着。 我浑浑噩噩跟了进去,现在整个人跟僵尸似的,深一脚浅一脚,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道观是临崖而建,把山给凿空一大块,才出来这么个空间。走进去四面破败,墙壁就是山体本身,地上有很多落叶,让人心生寒意。 过了一重小院,到了里面的主殿。说是主殿,就是个大概一百来平的屋子,撑着四根粗黑的柱子,地上铺着青砖,主神位空空的,只剩下一张破烂的桌子。桌前的地中央,坐着两个人。 地上放着两个八卦图案的蒲团,两人端坐其上,都是年轻人。一个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很瘦却面堂阔朗,眉清目秀,冷天只穿着一件灰色单衣,自有一股仙家气息。另一个能有二十五六岁,头发乱糟糟,胡乱裹了一件黑棉袄,显得又卑微又猥琐。 在两个人的旁边,还另有一蒲团,上面盘踞着一条翠绿色的蛇,看到我和赖樱进来,马上挺直上半身,嘶嘶吐着信子。 那十七八岁的少年抚掌大笑:“哈哈,我就说没找错人,果然,果然,肉身果然自行寻来了!” 另一个瘦瘦的猥琐男撇了我一眼,没说话。 赖樱从神桌下面掏出两个蒲团,铺在地上,邀请我坐上。十七八岁的少年明显是这些人的领头人,笑着说:“大功告成,我需要的四大天王已经到齐!该干一番事业了。” 我头很沉,像是灌进了铅,很难抬起来,只能低垂着。我瓮声瓮气说:“魂儿,把魂儿还给我。” “别急嘛。”少年说:“你们四人都是才俊,都是一顶一的高手,是高手就有自己的个性。为了计划能顺利进行,所以我把你们四个人的魂魄都或多或少的藏了起来,等到布阵作法的前一刻,自会魂归原主,不必担忧。” “你就是人偶师。”我浑身难受,强咬着牙说了这么一句话。 “可以啊你,魂都丢了,只剩下一个躯壳,还能做出这么有推理性的结论。”人偶师大笑:“我真是看错你了。从解铃的小跟班,到现在成为我的得力助手。我们的计划如果顺利,你以后的修为会更上一层楼。” 人偶师抛弃了赖皮三的身体,又换了一具新的肉身。 后面他再说什么,我实在是听不进去,坐在蒲团昏昏沉沉很难抬起头,睁开眼都困难,好像得了重感冒。 接下来的时间,我一直处于昏沉状态,醒了吃吃了睡,很多事都不记得,头疼的像宿醉。人偶师这一手非常厉害,他拘了我的魂儿,让我失去思考能力,只剩下躯壳本能,根本无从去反抗他。 我隐约记得齐震三和解铃跟我说过,这些人里有一个卧底同伴,我一直不知道是谁,可能就是赖樱吧。说到赖樱,我特别特别感动,在这段昏沉的时间里,我唯一能记住的,就是女孩照顾我的情形,是她喂我吃饭,给我水喝,好像我还有过几次呕吐,都是她帮忙处理的,一直照顾着我,用湿毛巾为我物理降温。 我在心底把她当成了姐姐,甚至当成了爱人,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身体的反应非常强烈,总是呕吐和出冷汗,有时候还陷入很长时间的昏迷。时间和记忆是碎片化的,零星只能记住几张人脸,有个记忆最深的场景,我盖着破被子,躺在道观一角,主殿山风阴冷,吹得我瑟瑟发抖。想起了很久远的电影,叫苏乞儿。苏乞儿落魄的时候,就和一群要饭的这么睡在破庙里,差点没冻死。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看到所有人在忙活,猥琐男帮着人偶师,在主殿里用拖布一样的大毛笔蘸着朱砂,在地上画阵。阵法鲜红淋漓,极为古怪,看着就让人心寒。 赖樱坐在阵法中间,随着图案的完成,她不断变化着手势,表情肃穆,似乎在做某种仪式。 第二百九十七章 不夜天的境界 人偶师和猥琐男在地上画着巨型法阵,赖樱在中心快速变幻手势,做着仪式,绿蛇游爬到赖樱的身旁,挺着上半身,不断吐着芯子。 这几个人忙活着,我像个乞丐躺在道观角落,迷迷糊糊看着。后来又昏昏沉沉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有人在我耳边轻声说:“我把魂儿还给你。” 我迷迷瞪瞪坐起来,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块黑布缠在我的眼睛上。我被人拉着站起来,往前走了很多步,站在一个位置上。 那人轻声说:“跪在地上。” 我已经没有自主权,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围着转圈,吟诵着一种极难以理解的咒语,正迷糊的时候,突然重重一拍我的后心,我惨叫一声昏在地上。 昏沉中我感觉自己坐在极其黑暗封闭的空间里,面前只有一张神桌,我跪在地上。这里是什么地方?忽然有人走了过来。 我马上警觉,发现脑子特别清醒,已经摆脱昏昏沉沉的状态,看到黑暗里出现一个小男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站在那里看着我。 这个小男孩就是在梦中摆渡,拘我魂而去的人偶师。 “这是你的本来面目吧。”我说。 小男孩点点头:“我的故事你都听说了?” “是。你六岁就被封在一个布娃娃里……”没等说完,人偶师打断我:“既然知道就不要说出来,都是解铃告诉你的吧。“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吗?”他问。 “我只知道你要创造一个新世界。” 人偶师笑笑:“也对也不对,我确实要建立一个新世界,我更喜欢把它叫做王国。它不属于我,不属于你,不属于任何一个人,它属于全人类。我的目的让所有人都摆脱肉身,那都是无用的垃圾。所有人都会到达最纯粹的意识境界,都是纯洁的精神体,这些精神体的能量最终会形成一个自由王国。这个王国不是创造出来,而是回归到了宇宙本源。我们这个宇宙的核心秘密,其实就是意识创造物质。“ 我沉默了一下:“需要我做什么?” “你们每个人都有分工,四方阵缺一不可。”人偶师说:“我坐镇法阵中心,不夜天负责制造整个世界的巨大幻境,迷惑众生;赖樱负责并联全人类的灵魂;小辉负责给灵魂剥离肉身;而你是最重要的……“他看着我:“你是最后一道关卡,负责引导所有灵魂进入我设定的王国,那里一切的规则都是我来设定,所有的时间都是我来设定,我的一个月可以跟数千年匹敌。我们五个人,利用四方阵疏通和共享法力,来完成这件事。我会提供给你们每个人巨大法力,支持你们的神通,完成自己的任务。我们五人缺一不可,是一个伟大的团队!” 我喉头咯咯响,没有说话。 “告诉我,你能完成这个任务,是不是?”人偶师问。 我沉默了半天,点点头说我会的。人偶师站起来,转到我的身后,用小手重重一拍,在肩头按了一下。 我侧头去看,肩头有个明显的黑暗手印。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人偶师道:“这是我一贯行事作风,我这人什么都信,就是不相信人性。我现在在你的灵魂上留下一个标记,如果日后因为你失败,或是出现某个漏洞,你放心,我永远都会知道你在哪。” 我心里一咯噔,心里顿时不安,异常烦躁和腻歪,冷冷说:“你不信任我,还招我做什么。” “谈不上信或是不信,”人偶师说:“只不过是我的行事习惯。好了咱们出去了,法事在一炷香后开始。如果一切顺利,再有一炷香就可以完成一切计划。我们就能彻底剥离肉身世界,进入新的灵体世界,那里会是人类天堂。” 我正琢磨着,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道观里。地上巨大的法阵已经布好,画在整个地面,看上去像是个正方形的阵法。 在这个方形中间,是四角引导线的汇合,那里坐着人偶师。人偶师此时是个十七八岁的帅气大男孩,这是他最新夺舍的一具肉身。 方形的四个角分别坐着赖樱、不夜天附身的绿蛇、那个瘦了吧唧的猥琐男,现在知道他叫小辉。我坐在最后一个角落上。 人偶师在法阵中央,放下一个小小的香炉,手里抄着一根长香,朗声道:“诸位,一炷香后我们会创造一个新王国,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王国里的神!现在我要点燃香火开始行法,地球上所有的人类会在这一刻统一进入梦境睡眠,他们会集体失忆。” 他把香火点燃,插在香炉里,嘴里念念有词:“一切都按照计划来,行法过程中诸位要有条不紊,不能慌乱。有我在法阵中央加持,必然会成功。” 这时我插话:“我还不知道到时该干什么。” “轮到你的时候,你就心念关照手腕的通灵咒即可,剩下的我来完成。”人偶师说。 听他这么一说我大惊失色,低头去看自己手腕。他居然也知道通灵镯,他早就知道我是林聪,不是孔令……我心里有点慌。 按照原有的计划,卧底会和我沟通,可是到现在,那个人也没出现。我一开始怀疑是赖樱,可赖樱并没有和我私下交流过。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人偶师开始念咒,咒文回荡在整个道观,语调古怪,曲里拐弯,听着十分可怖。不夜天化成的那条绿蛇,猛地挺直身体,嘶嘶作响,两只深绿色的眼睛开始放光,如同两颗妖异至极的宝石。 下一秒钟突然出现怪异的景象,整个道观都在模糊,墙壁显得那么不真实,像是3d投影。我正疑惑时,就听到人偶师在大笑,他停下咒文,笑着说:“诸位,你们现在看到的道观是假的,根本就不存在,是不夜天造出的幻象。我们现在是在大山腹地,没人能找到我们,就算感知到了也找不到。” 我心脏狂跳,后背浸出一层冷汗,不夜天的境界竟然恐怖如斯,他可以在现实世界里造境,而且无法辨认真假!整个道观竟然就是他造出来的幻境。 就我知道,目前要做成这一点,只有利用落日弓的弓弦一个方法。不夜天什么时候功力进阶到了这么恐怖的地步了? 这座道观我自打进来,压根没想到原本就是假的,是个幻象。也可能是这样,我刚进来的时候是失魂状态,恍恍惚惚,自然无从察觉。不过就算是如此,不夜天的能力也比之前高出一大块,不能同日而语了。 听人偶师说,不夜天可以把全世界人催眠进幻境,我还觉得扯淡,量子对撞机也没这么大威力。现在我是真有点信了,不夜天太牛啤了吧。 此刻,整座道观恍恍惚惚如同三维幻影,这里原先只是一处巨大的洞窟,没有任何人为建筑的痕迹,道观的幻象嫁接在这里,契合完美无缺,看不出任何瑕疵。 眼瞅着香快烧到一半了,绿蛇嘶嘶了两声,显得有些萎靡,身子矮了下去。人偶师沉声道:“不夜天大功告成。赖樱,按照我教给你的方法,进行人类灵魂并联。” 赖樱盘膝坐在蒲团上,双目微闭,双手快速结印,“嗖嗖”变化。不多时身上冒出股股白烟,如同水汽蒸发。她本来就很漂亮,此时做着这种法术,更是显得神秘妩媚,美艳到一塌糊涂,不可方物。 一炷香“嘶嘶”的烧,眼瞅着剩下三分之一的时候,人偶师忽然喊道:“小辉,肉身剥离!” 小辉轻轻点头,仰头朝天,深深吸了口气,把右手食指塞到嘴里,猛地一咬,咬破指尖,在自己额头和两个腮帮子画血印子。 我屏住呼吸看着,小辉长得很瘦,形容又猥琐,可在这一刻却好似神明附体,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庄严法相。 人偶师虽然闭着眼但能观照全场,他的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在法阵里,眼睛已经排不上用场了。 我是一直处于怀疑状态,这又是制造幻境,又是剥离人类肉身的……太玄乎了吧,外面世界的状况我又没看到。 如果有外人在这里,看着我们五人,还以为从哪冒出五个疯疯癫癫的艺术家在做行为艺术呢。 我正胡琢磨着,忽然看到小辉面向我,他在自己的脸上快速写下了四个字,“解铃”、“信任”。然后指了指自己。 第二百九十八章 终极考验 我心里一惊,马上反应过来小辉是自己人!解铃说的卧底,并不是赖樱,而是这个猥琐男! 小辉不知是什么来路,如今情况紧急,也只能信任他了。 我正疑虑的时候,小辉迅速把“解铃”等字擦掉,用手上的血又写了两个字,“火陶”。 我有点懵逼,搞不懂其中的计划是什么,正傻傻愣着时,人偶师猛然大吼一声:“林聪听命,进入新世界!” 终于轮到我了。人偶师两只手变幻莫测,上下飞舞,犹如两只彩蝶,时间不长,他的面前幻化出一个椭圆形的虚影,像是凭空出现的虫洞。 “林聪听命。”他喊道。 我赶紧答应一声。 “入定心念通灵金符,排除杂念,进入新世界,便大功告成!”人偶师狂喊。 我深吸一口气,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帮人偶师,这是肯定的。 我不理解小辉的意思,他第一次写出“解铃”是为了提醒我,我们是一伙儿的。第二次写出“火陶”,那是怎么回事?是在向我传达什么信息吗? 我缓缓闭上眼睛,开始观想通灵符文,瞬间意识飞起来,迷迷糊糊进入了一个情景。并不在道观的洞窟里,是什么地方说不上来,黑暗里只有两道虚像的门。说是门,其实就是两扇如同水波纹一般的幻影。 一扇门前盘膝坐着人偶师,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清秀绝伦,正在打坐,身后的虚幻之门如同身体里散发出的脉轮,五彩缤纷,光辉映人。 而另一扇门犹如一团大火,呈深红色,这扇门前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陶器罐子,我一眼就认出来,是火陶。 瞬间我就明白了,现在有两个抉择,一个是选择人偶师身后的门,一个是选择火陶之门。 不知道解铃和齐震三是怎么准备的,竟然真的把完整火陶做出来了,干扰了人偶师。我心情激动,只要我进入了火陶之门,一切都结束了。 我现在是灵魂出窍的状态,慢慢走向火陶之门,里面就是解铃等人精心设置的虚拟世界,专门为人偶师设计的牢笼,我只要进去就行了。 我走到火陶的门口,人偶师并没有动,还坐在他的那扇门前,只要一步我就可以跨进火陶门里,完成自己的任务。 我长长舒了口气,完成了任务抓住了人偶师,解铃他们就要帮我去救妈妈,我就可以脱离层层苦海,回归生活的宁静。 我站在火陶门前,深吸口气,这时手腕上的咒文突然亮了,一道心念传递而来,亮的这道心咒是刘洋赐给我的破幻咒。 我淡淡一笑,现在的反应和推断的一样,我抬起脚并没有跨进火陶门,这一刻改了主意。 我转变方向,走向了人偶师。 与人偶师擦肩,我进入了他身后的那道虚幻之门,这是我的最终抉择,选择了人偶师。 进门之后又回到了道观,主殿的地上画着巨大阵法,三人一蛇分别占据着神位,大殿里黑森森的柱子。道观很冷清,不时有山风吹进来,让人极度心寒。 人偶师手里拿着一根香,香头并没有点燃,香炉也是空的。他哈哈大笑:“林聪,有点意思,你是怎么想的?” 我舔了舔干干的嘴唇,淡淡说道:“没怎么想,就是觉得你的计划非常伟大,我愿意帮你,这才选择了你。”接着我狐疑地看看道观,纳闷地问,我们不是成功了吗?怎么又回到原地了? 人偶师呵呵笑:“林聪你别生气,其实刚才我们并没有作法,法阵也没开启。” “那是怎么回事?”我惊讶地说。 人偶师站起来,掸掸裤子上的灰尘,“刚才发生的一切:从我燃香开始,直到你跨进新世界的门,其实都是不夜天为你量身打造的幻境!目的嘛,是为了考验你是不是跟我们一条心。” 我勃然大怒,“人偶师你什么意思,你压根就不信任我,是不是?” “这次机会极为难得,后天的晚上子时是百年一遇的月相,我会选择在那一天,借助月亮能量来实现我们的计划。剥离全世界人类的灵魂,没有外能的借力,凭我们几个怎么可能做到?”人偶师哈哈笑:“林聪啊,你还是年轻。” “从头到尾你都在耍我。”我气极了,两只手紧紧捏着,嘎吱嘎吱作响。 人偶师摆摆手,说话极其自信:“一次考验就够了。后天晚上开始正式作法,大家早点休息。”他穿过主殿,从后门出去了。 我来到道观的墙壁前,摸着墙,又摸了摸黑柱子,触感冰凉,一切都那么真实。道观其实还是在的,刚才作法时人偶师假称道观不存在,其实是不夜天专门为我造的幻境。 “你最后关头,是怎么分辨出作法是假的?”一个声音在后面传来。 我回头看,是那位瘦瘦的猥琐男,小辉。 我看看他,没有说话。 “你一定是看出来整场作法都是幻术,所以才曲意逢迎人偶师,是吧?”小辉来到我面前低声说。 他看看左右,赖樱和不夜天蛇都不在,显得非常小心。 “我是解铃找来的,我和他是好朋友,他说过会再安排一个人进来,就是你。你已经通过了人偶师的考验。”小辉压低声音。 我摆摆手要走,“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喂,”他叫住我:“你可以不信任我,但是我要告诉你,真正作法的时候,我们两个必须协同一致,出现一点漏子就会万劫不复!” 我没有停下来,继续往后面走。 我的心在冷笑,脑海里迅速复盘整个过程。我确实判断出刚才的幻象是假的,是不夜天和人偶师有意造出来的。这个和刘洋留下来的破幻咒有关系,它在心念中提醒了我一下,但在此之前,我已经做出了判断。第一,幻境里出现了火陶。我曾经见过真正的火陶形象,王藤善演示新宇宙,当时就出现了火陶虚像,他告诉我们,火陶已经砸碎了。当时见到的火陶虚像,和刚才幻境里的火陶,大体模样确实相似,但细看很多的细节纹理是不一样的,这让我产生了怀疑;第二,也是最惹人怀疑的,人偶师在自己的新世界里,出现的应该是他的本体,他的本体是六七岁小男孩,而不是现在夺舍后的小伙子形象。 再加上破幻咒的提示,我很轻易发现了其中端倪。正如人偶师所说,我一开始就陷入了幻境,遭受到了考验。 复盘这个过程,其中有几个细节相当值得回味。 第一个疑点,人偶师直接叫破我的名字,我叫林聪,不是孔令。此疑惑让我焦虑重重,也是最让人担心的,他究竟还知道我多少事? 第二个疑点,当时小辉在脸上写字,又是“解铃”又是“火陶”,现在证明这一切都是幻象,小辉并没有写字暗示我,这一切是不夜天造出来的。不夜天造境肯定是人偶师授意,也就是说人偶师已经知道了解铃的计划! 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解铃和齐震三正用火陶造出囚笼,诱自己上钩?! 这是最可怕的事。 最有可能的解释是,这里出现了奸人。这个奸人必是小辉无疑。 刚才小辉还假模三道套我的话,我怎么可能跟他说实话。 接下来怎么办,后天就是作法的关键时刻,我该怎么办?现在孤立无援,该怎么办? 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毫无办法。 穿过主殿后门,后面有一道院子。院子是露天的,抬头上望,头顶即是巍峨高山,悬崖峭壁犹如斧凿,这道院子像是一处深深的天井。 此时很高很高的天空,下起了雪,雪不大,地面铺了层白白的雪花。 赖樱坐在长廊下,双手抱着膝盖,看着静静飘落的雪。慢慢伸出手去接,雪花一片片落在上面,化成了水。 不夜天的绿蛇爬了过来,吐着信子缩在赖樱的旁边,紧紧依偎。一个美女一条妖蛇,此时在雪景中竟如此凄美。 我来到她身边,她没有看我,依旧伸手接着雪花。 我也一言未发,我们一起坐在那里。“冬天来了。”她轻轻感叹。 “谢谢这几天你照顾我。”我说。 “不用谢,在这里只有我来照顾你,你不要多想了。”赖樱说。 不夜天的绿蛇可能烦我,嫌我打破了本来它和赖樱在一起静谧时光,嘶嘶吐着信子爬远了。 看到左右无人,我压低声音:“轻月已经到了赖家村,他一直在找你。” 赖樱全身一震,嘴角溢出幸福的笑容:“我知道他是最爱我的。这次失踪,他肯定会来找我,我对不起他……”一语未了,泪水潸然而下。 第二百九十九章 月相之夜 看着她伤心欲绝,我忍不住问,赖樱你为什么会这么听人偶师的话? 赖樱轻轻说:“我想知道爸爸妈妈的死因。” 呦,这个我是真不知道,先前耳闻赖樱没有父母,自己一个姑娘孤苦伶仃的,没想到还有一层无法言说的故事。 “他能帮你?”我压低了声音。 赖樱“嗯”了一声,明显不想多说,扭过头又看院里飘下的雪花,伸手接着。 我在心里叹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脑子一阵眩晕,眼前所有东西都在天旋地转,我心说不好,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失去平衡摔在地上。 赖樱吃了一惊,赶忙把我扶起来,问我怎么了。 我晕的不行,胃里还泛恶心,这种感觉和前几天失魂差不多。 我渐渐失去意识,记得好像被人扛了起来,送到后面一处厢房,再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地上,这是一间静室,面积很小,还有一人在打坐,正是人偶师。 我嘶嘶吸着冷气,头已经不眩晕了,慢慢从地上爬起来。人偶师睁开眼睛看到我醒了,便问怎么样了。 “刚才不知怎么,头一阵迷糊。”恶心的感觉还没有过去,我勉强靠着墙坐着。 人偶师缓缓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这个是你的吧?” 我一看就懵了,那是装紫金霜的瓶子。失魂的几天,我肯定没有服过。坏了,孙观主和他师弟赐给我紫金霜的时候,强调好几次,一旦开吃就不能停,一定要服满七七四十九天。 我说道,对,是我的。 人偶师把瓷瓶的瓶塞拿掉,用鼻子嗅了嗅,“丹药?” “我身体不好,请高人炼成的中药丸子。”我喉头动了动:“还给我吧。这药不能断,要不然我的身体会垮掉的。” “原来是这样,”人偶师点点头:“它对你很重要。这次布阵创造新世界,对我来说同样重要。莫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的救命药先放在我这里,等到做法成功自会还你。” 我浑身冒冷气:“你还是不信任我。” 人偶师很得意,觉得真正拿到我的七寸:“我不是人,不能用正常人的情感来评判一件事。我只知道策略,现在我们谈的是公平,你帮我建立新世界来换取中药。” 我知道再想要回来,已经难上加难。如果动手硬抢,没有任何胜算和几率,还耽误真正的计划。我沉默了半晌,缓缓说:“这个药我一天都不能断。” 人偶师说道,你把手伸出来。 我伸出手,人偶师从瓷瓶里倒出了五粒药,告诉我,从带我来到这里算,已经过了三天,前三天是三粒药。今天是第四粒,明天是第五粒。到了后天,就是作法的大日子。如果成功,整个瓶子都还给你,如果失败……呵呵,他笑了笑,就不说什么了。 我步履沉重从厢房里出来,手里捏着五粒药,拳头紧紧的。 断了药会出现什么后遗症或是副作用,现在不好说,但已经慢慢露出征兆了。 我回到主殿找到角落坐着,捻着一粒药先服下去。全身暖洋洋的,一股股热流顺着经脉流动,先前恶心和眩晕的感觉好了很多。 我知道这个药不能多服,再怎么不甘心,一天也只能一粒。 吃了药感觉好多了,我打量一下主殿,小辉坐在对面的角落,靠墙望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赖樱不在,可能去了院子。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不夜天变成的绿蛇,盘成一圈在另一个角落,缩成一团不知在干什么,可能是冬眠吧。 这个鬼地方真是度日如年,我感觉好点了起身溜达,道观院里院外那么逛,说白了就是屁大的地方,没有二十分钟就能转一圈。殿里很冷,外面下着雪,院里已经积了一层雪花。 赖樱在后院观雪,肩头落了层白色,她没有动。我远远看着,没有过去打扰,她的心事太多了。 在这里一天只吃两顿饭,午饭和晚饭,天色黑下来的时候,终于开了饭。赖樱在后院的廊下,搭了锅在那里熬小米粥。熬好之后,给我和小辉发了饭盆子,里面倒上稀粥,没有干粮,也没有肉,就是干喝粥。 这几天我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嘴里都淡出鸟了,可在这倒霉环境里只能吃这个。蹲班房还有点油星呢,而这里的饭无油无盐,比苦行僧都不如。 吃完之后我一肚子气,焦躁万分又无计可施。早早躺下睡觉。 时间很快,一天又过去了,这两天里我没有和小辉说过一句话,甚至躲避他的眼神交流。我和他没什么话可说,不管他是不是内奸卧底,反正看着他就是别扭。 小辉比较知趣,见我这个态度,也不再过来骚扰。 终于第三天头上,上午的时候,人偶师让我和小辉帮忙,从一个上了锁的库房里搬出一样东西。那是个巨大的日冕,下面是石头底座,搬起来还真他妈沉。 我和小辉呼哧呼哧抬到前院,地上已经被人偶师画出一个位置,那是个法阵,上面的图案类似鬼画符,看也看不懂。 我们把日冕放到上面。人偶师抄起毛笔,在日冕的表面快速书写,行笔飞转,笔画诡谲,最后形成一张类似大网的图案。 他从石头底座跳下来,欣赏了欣赏,问我:林聪,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这里作法吗? “为什么?”我问。 “此间名为天师洞,相传数年前龙虎山的天师到了江北,在此地开凿山洞,建立洞府,进行修行。当时就是借用月相,他留下来这么一个法器。此物你觉得像什么?”人偶师问。 我说日冕。 他笑着说,“差不多,不过你没发现吗,它没有日冕的那根针。此物叫月冕,可以通过失传的符文吸收月相精华,引导巨大的能量。今天晚上我就要借用月亮,来创造地球的新世界。” 剩下的工作人偶师自己完成,在道观主殿里画符,做各种准备。我们坐在角落静静看着。 今天天气还算好,阳光明媚,外面的风也不大,似乎自然里一切都有了感应,静静等待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 时间过去很快,我是越来越焦虑,折磨的浑身火热,像是感冒了一样,一心盼着时间过得慢一点,可是时间不会听我的,一分一秒坚定不移的往前走。 很快下午了,很快又入了夜。天黑下来,人偶师在主殿点燃了灯台,幽幽火光中,地上的鬼画符阵法看起来红色淋漓,犹如鲜血,一切都那么阴森。 晚上变了天,阴风怒号,能听到院子里的风吹过悬崖的声音,怪里怪气犹如百鬼夜哭,听的人汗毛倒竖,浑身麻酥酥。 时间渐渐逼近午夜,我们所有人都各就各位,坐在法阵相应的位置上。 人偶师盘腿坐在法阵中心,朗声说:“各位,我们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今天终于赶上百年一遇的月相奇景,可以借助月亮之力,完成我们伟大的理想。诸位,你们或许还不知道,我是从另外一个时空来的,为什么会选择你们的世界呢,其实就是在等月相的时机。在近期,它只在你们这个世界降临,这是我之幸事,你们的幸事,也是这个世界全人类的机缘。这次作法后,你们世界将会开启新纪元,人类脱离肉体桎梏,进入新的境界。灵魂融合,意识共享,这才是真正的宇宙真谛!” 人偶师讲得慷慨激昂。我本来觉得是毒鸡汤,一个野心家的独白,可听来听去忽然觉得,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我的经历比较多,经常在虚实两境行走,对他的这番话感悟能深刻一些。我忽然觉得评判如此重要的一件事,似乎不能从原有的道德角度出发,新人类新纪元,已经打破了原有的道德框架,凭什么来判断它不对呢? 说实话在这一刻,我是真正开始思考整件事的对与错。 人偶师是坏蛋、他干的都是坏事……这个概念一开始就灌输给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下意识抗争,是为了解救人类于水火……那么真是这样吗? 我正琢磨着,人偶师道:“所有成员听命,全部入定。” 他点燃手里三根香火,缓缓插入香炉,双手快速变化手印,大喊了一声,“定!” 我看到月亮上投射出一道幽红如血的月光,从天而降准确落在月冕,表面的符文瞬间点亮了。 第三百章 六十亿人的念 月冕表面的符文浓郁似血,导引下来的月光顺着符咒纹理向地面传输。地上也画了鬼画符一般的文字,光亮顺着符咒一路蔓延进了主殿,来到我们身下的四方阵。 我们每个人的位置都瞬间点亮,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流从我的屁股下面进入身体,顺着经脉窜动。 这是一股澎湃的自然之力,我几乎忍不住嚎叫,手腕上金符璀璨生光,大量的能量如同大海一般涌过来。 最为关键的是,它并不霸道,不是强行往里钻,也可以选择不吸收,这种温和的强大让我像是徜徉在无边的海水里。 我知道,这次是玩真的了,机会难得,错过这一次,人偶师不知会再等多长时间。就算他能随意夺舍,永远不死,但要在漫长的岁月里再等数百年,绝对是煎熬。 随着人偶师大吼一声:入定。我们每个人都在澎湃的月光之力下,迅速进入定境。 我们在四方阵这个法力场的作用下,所有人的心念链通到一起,但不能随意入侵,很温和。 我睁开眼,现在进入了心流之境,道观像是蒙上了一层蒙太奇效果,虚而不实,墙壁是老电影般尿黄的色彩。 法阵中每个人的头上都呈现出不同的心念影像,我首先看到了赖樱。赖樱的心念竟然是一起车祸,图像杂乱破碎,满地玻璃碴,第一视角看过去,全都是血。图像是动态的,一个女孩送到了医院,她睁开眼睛,在黑暗中哭喊,听不到声音。口型喊着爸爸妈妈,可许久没有人来。 这个女孩时而是小姑娘,时而变成成年的赖樱,不变的是哀伤眼神,和源源不断的泪水。 我又看向不夜天,不夜天的心念是他站在空无一人的游轮上,看着空空荡荡的深红色大海,一个人发呆,嘴里喃喃有词,似乎在说,人活着是为了什么,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我再看向小辉,这一看大吃一惊,小辉的心念图像极是诡异,竟然是一尊哪吒像。一个穿红肚兜背着乾坤圈、法相庄严的哪吒,高悬半空,端坐白色莲花台上。画面纯净的让人想哭。 曾经在脑图大战中,我用哪吒击败了孔令的金龙,所以对哪吒有种说不出的亲切,当时有那么一刻,我和这位大神似乎融合在一起。 在这个瞬间,我意念一动,小辉应该不是坏人,坏人是造不出如此纯净的法像。 最后我看向了人偶师。人偶师没有任何的心念图像,他的旁边慢慢出现一道门,虚波震动,犹如流水。 我马上明白,他打开了新世界的门。 人偶师闭着眼捻起一根香,长长喊了一声:“入幻!” 不夜天先动了,所有的月相能量全部向他涌去,极是疯狂。不夜天变成的绿蛇,仰首向天,吐出长长的深红色芯子,张开血盆大口。 蛇的嘴能张开很大,有句话叫贪心不足蛇吞象,饿急眼了,蛇这张大嘴连大象都能吞进去。 此时绿蛇的嘴就张开到无比的大,向夜空喷出一股迷雾。这股雾气随风而走,幻化无形,顺着露天的院子就出去了,去哪了不知道。 绿蛇就这么喷着迷雾,一炷香眼瞅着要烧完,绿蛇最后筋疲力尽,身体在发抖。人偶师深吸口气,大喊:“坚持住!你在创造生命,你在创造世界,坚持住!不夜天,你在升华,你寻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香终于烧完,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绿蛇突然爆炸,“嘭”一声碎成数段,漫空都是血雾。 我看得是目瞪口呆,不夜天……死了?他死了吗? 人偶师朗声道:“不夜天为全世界造幻成功,蛇身已毁,灵魂会归纳融合在所有人类的意识里,他永远不亡。下一步,赖樱,开始并联!” 赖樱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挺直身体,双臂打开,极为柔展,不愧是舞蹈老师,她像是在拥抱整个世界。 月相的能量疯狂往赖樱身体里涌动,她脸上瞬间爬满了红色细丝,形如蛛丝,密密麻麻,像是脸上多出了繁复的纹身。 女孩显得又诡异又娇媚,如同一个祸国殃民的妖精。 赖樱的身体在轻轻抖动。人偶师第二根长香在手里捏着,他的意念开了天眼,紧紧凝视着赖樱,沉声道:“坚持,坚持。赖樱,你要奉献出全部的生命力,打开全部的心扉,这样你才能做到。只要进入我的新世界,你就能找到自己爸爸妈妈了。他们会陪伴你的。” 赖樱大喊了一声:“啊!”一口鲜血喷出来,整张脸瞬间被红丝包裹。女孩犹如一片风中落叶,整个人瞬间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她慢慢趴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我像是踏入了冰窟窿,全身都在发冷,赖樱也死了? 人偶师是在透支和压榨每个人的能力,发挥到极致,哪怕报废了也无所谓。 这时人偶师大吼,“小辉,剥离!” 月相能量开始转移阵地,向着小辉疯狂涌动,小辉心念中的哪吒法相猛然睁开双眼,悠忽中变成数丈之高。道观天花板才多高啊,可哪吒并没有穿过屋顶,而是在有限的空间内变成无限大,这种感觉很难形容。 小辉这个小身板,大概还不到90斤,有这么大的韧性和耐力,甚至超过了赖樱和不夜天。我暗暗倒吸口冷气,这小子不一般,到底是何方神圣?! 突然小辉一声惨叫,“啊~~~”,整个人软绵绵的摔在地上。他的任务也完成了。 一股浩瀚之力瞬间朝我淹没过来。我在这一刻看到无数的东西,有商场、人群、广场、大地,海滩、沙漠、楼群、极具各地风情的建筑、贫民窟、夜总会……图像急速变化,不断重合,每个图像不单单是图片,而是带着心念、信息、记忆和情绪。 我沉浸在这个狂暴的信息流里,瞬间通透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前面三个人并联再凝合的人类所有灵魂! 目前地球上好像有六十亿人吧,六十亿人的记忆、经历、感知、信念、一切喜怒哀乐,爱恨情仇,一瞬间扑面而来。我惨叫连连,整个脑袋都要崩溃了,手腕金符骤然发亮,疯狂地吸收这些能量,但是信息量太浩大,犹如大海,用小抽水机紧着抽也不赶趟。 所有人所有信息全都凝结在我的意念里,我负重前行痛苦不堪,只要松一点劲人肯定就垮了,不单单垮这么简单,我会彻底湮灭,像在核爆中心,一瞬间人就没了。 人偶师用心念招呼我:“过来,进来。” 他身后就是一道发着光的大门。 “那里就是天堂,”人偶师充满蛊惑性的嗓音在颤抖:“进来吧,你就会融化在自由的空间里,所有的人类都将会进入净土,进入天堂,林聪,你就是我们的救世主!” 我慢慢走过去,每一步都那么沉重。 “进来吧,”人偶师的声音有些激动:“进来吧,我们一起融合,我们是一家人。” 我来到人偶师的身旁,看着他身后的那道光芒之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心念里,是小辉!他说了一声:“把你背负的心念全部扔进去,自己不要进!” 我猛地一惊,下意识就这么做了,把那六十亿人的信息流全部投进白色的门里。人偶师陡然大叫:“不对!怎么全是假的!” 他纵身一跃,跳进那扇门里,进去的瞬间竟然来抓我的手腕。 现在我是灵魂出窍状态,是意识体,只呈现模糊的身影,他用手这么一抓,我下意识感觉不好,赶紧去躲。 人偶师大半个身子进到光芒的门里,来不及出来,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他又一次抓向我,我要被他拉进门里恐怕万劫不复。这一次实在躲不开,他的速度太快! 就在抓到我的瞬间,手腕的破幻咒陡然亮起,人偶师像是被烫了一下,马上缩回,他放弃攻击我,突然向赖樱凭空一抓。我看到一个美少女轮廓的光芒体穿过赖樱身体,吸附到人偶师的手上。 下一秒钟,人偶师带着赖樱的魂魄一起进入门里,门在急速缩小。 只留下一张脸盆大小的圆洞,一只手从里面突然伸出来,冲着我比划了一个中指朝上的手势。 手再次缩进洞里,门彻底消失,无影无踪。 我迅速出定睁开双眼,魂魄归回身体,主殿所有的灯都熄着,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我跌跌撞撞爬起来,想把灯点亮,可两条腿发软摔在地上。 这时忽然有了光,小辉正用打火机点燃熄灭的灯台。 我勉强站起来,不夜天和人偶师都没了踪影,而赖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死了一般。 第三百零一章 轻月 我跌跌撞撞走过去,想看看赖樱的情况,小辉过来拦住我,指着四方法阵的中心:“你看。” 在法阵中心,也就是人偶师坐着的位置,有一块区域发出莹莹的光芒,光芒似乎在扩大。我惊讶地问这是什么。 小辉急速走过去,坐在光芒旁边,说道:“这是刚才人偶师进入新世界的通道,也就是你看到的那扇发亮的门。他只是进去了,现在又要出来了。” “啊?这可怎么办?”我大吃一惊。 小辉淡淡一笑:“这就是解铃请我来的原因。”他咬破中指,指尖鲜血淋漓,对着这片光芒开始快速凌空画符。我没有打扰他,退后一步静静看着,小辉表情严肃,瘦瘦弱弱却极是威严,颇有些大神的意思。 我连接通灵金符,闭上眼,用心念去看。小辉的身前站着哪吒法相,小辉作法用手一指,哪吒法相迅速缩小,如同一枚印章按在新世界的通道上。骤然间,新世界通道散发出的光芒渐渐晦暗,慢慢消失。 我想起一件事,小辉用法术封印,一旦新世界通道消失了,赖樱怎么办?人偶师好死不死的,爱怎么地怎么地,最后灰飞烟灭才好呢,省了后顾之忧。可这小子损透了,临走时候本来想带上我,后来一看不行,把赖樱的魂魄给拘走了。 我赶忙出定回归正常,想过去提醒小辉,还有赖樱。 正要过去,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砰”一声巨响,道观大门被谁给踢开。小辉不为所动继续封印,我看向外面,从道观外大步流星进来一个年轻人,眉宇轩昂,气势汹汹。 我一看就愣住了,竟然是轻月。他一身便装,手里倒提一把剑,寒光毕露。 轻月大步流星穿过第一道院子的时候,道观外门跟进来几个人,是解铃和齐震三。 轻月不管不顾走进了主殿,看见我,只说了三个字,“赖樱呢?” 我指了指地上,赖樱趴在蒲团上一动不动。 轻月过去一把抱住赖樱。赖樱软绵绵倒在他的怀里,女孩软的像面条,一点知觉都没有,双眼紧紧闭着,头发散乱在脸上。 轻月嘴角抖了抖,问我,她怎么了? 我叹口气,轻轻说:“赖樱的魂魄被人偶师给拘走了。” “去哪了?”轻月口吻里没有动怒,也没有发火,听着很平静。但我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我指了指正在作法的小辉,告诉他,人偶师进入了自己创造的新世界,小辉正在封印。 轻月小心翼翼放下赖樱的身体,他走到小辉身后,连声招呼都不打,飞出一脚正踹在小辉后背。小辉没有任何防备,猝不及防被这一脚给踹出去能有两米来远,趴在地上不动了。 这时外面的解铃和齐震三都看到这一幕,都跑了进来。齐震三大喝:“轻月,你怎么老毛病不改,做事不能这么莽撞,小辉是我们的人!” 轻月也不反驳,而是蹲在地上观察法阵的位置。他尝试用了几个手印,凭空画了画,好像没用。 他凝神了片刻,站起来大步流星走到小辉面前,把小辉从地上硬拽起来。 齐震三过去拦住:“轻月,你想做什么?” “放心,”轻月平静地说:“我只想问他一句话。” 小辉在他手里像是一只瘦鸡,不过小辉极有傲骨,被轻月拽着前心,眼神里依然是睥睨天下的劲头,孤傲至极。 “赖樱的魂儿是不是被人偶师拘了?”轻月问。 “是。”小辉回答很直接。 在新世界里吗?轻月又问。 小辉点点头说是。 “打开封印。”轻月说。 小辉摇摇头,“晚了。” “你什么意思?”轻月咬着牙,牙齿咯咯作响。 小辉道:“我是三太子哪吒的乩身,刚才调用大神之力封印了异世之门,用的是伏魔法印。所以,”他顿了顿:“那道门永远都打不开,成为一道死门。” 轻月凝神看着他,“打不开?” 小辉把他的手慢慢从自己的前心扯开,整整衣服走回法阵,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起蒲团来。 轻月看看解铃,又看看齐震三,这时外面又进来一人,是王藤善,他身后背着大背包,穿着冲锋衣,戴着山地墨镜,显得很酷的样子。 在他的身边,还跟着林鸦。 所有人现在都凑齐了。 轻月怒火冲天,他却能把情绪压制得很好,说话的声音始终都是冷静的。他环顾齐震三和解铃,又看看后面的王藤善,说道:“这就是你们的狗屁计划?” 小辉道:“这个计划并不狗屁,已经完美实施。我并没有剥离人类肉身,而是利用火陶制造了六十亿人灵魂幻象,然后传给林聪,林聪再用这假的灵魂信息诱惑人偶师进入异世界,他走进了自己为自己建造的终身监狱。我再用伏魔法印封印,整个计划可以说是天衣无缝,环环相扣。唯一的遗憾,就是赖樱壮烈牺牲,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封印人偶师,这么大的计划总会有牺牲,总要付出代价,这是天道也是因果。” 轻月走过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所有人大惊,都围拢过来。轻月死死掐住小辉脖子,抵在一根大黑柱子上,一字一顿说:“那为什么不是你去牺牲?” 小辉没反抗,两只手还揣在兜里,脸色已经变成深红。他冷静地看着对面的轻月。 两人就这么对视,我们正要过去强行分离,小辉竟然摆摆手,示意我们不要动。 好一会儿轻月颓然松开了手,放开小辉。 小辉干咳嗽了几声。 林鸦哭着说:“就一点办法没有了吗?” 小辉沉默片刻,缓缓道:“有办法。但是……”他犹豫了。 轻月大喝:“你说!” “救回赖樱是不可能的,”小辉说:“那么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你进去。” 轻月猛地一怔。 小辉淡淡道:“这道死门是单向的。你想清楚了,想跟赖樱在一起,你就进入这道死门,进入人偶师的世界。那么,你再也出不来了。” 轻月沉默了。 周围人谁也没有说话。轻月怎么选择都是人情,谈不上对和错,用不着道德绑架。 小辉摸摸自己勒红的脖子,叹口气说:“幸好赖樱是个孤儿,没什么至亲,没了也就没了吧。” “你不用拿话点我。”轻月坚定地说:“我决定了,我要进去找她。” 众人面面相觑,现场极为寂静,真是落根针都能听到。 林鸦擦擦眼泪,拉住轻月的胳膊,能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好。赖樱相当于林鸦的妹妹,轻月就是她的妹夫。 林鸦拉着他到了一边角落,那意思明显不希望我们听到。其实不用听都知道,林鸦在劝轻月不要冲动。 人偶师的事终于处理完了,我暗暗舒了口气,问小辉,刚才作法时我背负的并不是六十亿人的灵魂?小辉笑:“你何德何能可以背负六十亿人的信息流?别说你了,普天之下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只有佛陀一人。那都是火陶做出的假象。赖樱和小辉确实完成了自己的工作,但轮到我的时候,在火陶加持下,我耍了一招狸猫换太子,把真实人类的灵魂都放了,用火陶制造的假象传递给了你。” “原来是这样。”我暗暗有些失落,心里本来有些小得意,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假象而已。 齐震三道:“林聪,我答应过你,只要解决了人偶师,就帮你去找妈妈。火陶我们已经带来了。” 王藤善把身后的大背包解下来,拉开拉链给我看,里面放着一个暗红色的器物,古意盎然,应该就是火陶原物。在火陶的表面,还用很多条绳子层层环绕,可能是减震用的。 “那什么时候入中阴之境找我妈?”我兴奋地说。 这时轻月和林鸦走过来,能看到林鸦眼睛哭得跟桃似的,她应该没劝住轻月。 轻月来到近前平静地说:“我要进去,已经决定了,瘦猴子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进去。” 小辉对这个称号不以为意,说道:“进去不难,难在人偶师。” “怎么讲?”轻月问。 小辉道:“人偶师并没有死,他只是被封存在那个世界里。你进去找赖樱,第一道关卡就是对付他。人偶师的计划破灭,又拘于囚牢,肯定会狂性大发,唯一的人性都湮灭了,你进去恐怕把自己也搭进去。” “他没有人性,我只要做到比他更没人性就行了。”轻月平静地说。 第三百零二章 奇怪回忆 轻月这句话说得振聋发聩,一语惊人,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决绝之心。 轻月我和他接触次数不多,但能感觉出来,他是个相当有主意的人,言出必行,能说出来就一定能做出来! 解铃和齐震三对视一眼,齐震三对轻月道:“人偶师和他的新世界已经交融在一起了,他是世界,世界也是他,到了那个一亩三分地他就是神,你能行吗?”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神挡杀神!”轻月语气平静。 “有一个办法可以保证你的成功率,彻底湮灭人偶师。”齐震三说。 轻月看他,目光有问询之色。 “寻找到传说中的阴王指。”齐震三说。 轻月眉头一挑,“何为阴王指?” 齐震三道:“说到阴王指,就要说到阴间了。阴间是有了人类之后才出现的空间,人类之前是没有阴间概念的。第一个创造阴间的人已经不可考,可能是某个部落的巫师,他是人类第一个先知,领悟天地玄机,得到无上神通,遂创建了阴间体系。此人也叫阴王。阴王在万年前已经寂灭,只留下一枚真身舍利。此舍利有大神通,据说能毁天灭地,探知生命奥义。这个舍利便是一根手指头。俗称也叫阴王指。关于阴王指流传的传说,那可就太多了,历史上数次大规模的战争和灭绝都和它有关系。” “你的意思是,我只有找到阴王指,才能彻底消灭人偶师?”轻月问。 “人偶师是阴差乌嘴的法相,要对付他,只能以阴间至尊法器来对付,阴王指是最适合的东西,打蛇要打七寸。”齐震三说。 “怎么找到阴王指?”轻月问。 齐震三微微一笑:“数年前……”他看了看解铃,解铃没有说话。他继续道:“……数年前,阴王指已经在一次事故中毁了,我就是亲历者。” 轻月皱眉:“那你还说给我听,吊我胃口吗?” “我还没说完,”齐震三道:“阴王指毁灭的那一刻,我在现场,它和我融合在一起了。” “什么意思?”轻月有些惊讶。 “阴王指已经成为我诸多法身的一面。我也是阴王指的一个法相。阴王指虽有惊天动地的神通,我却无法借用,因为我就是阴王指本身啊。”齐震三说。 轻月难以相信地上下打量他,皱眉说:“那你什么意思,你要跟我一起进新世界杀人偶师?” 齐震三摇摇头:“随着我的法力和境界突破,我已经把阴王指法相炼出了实形,把它存在了中阴之境。你若想取,大家可以走一遭。” 轻月上下看着他,好长时间才说:“我总觉得这里好像有些不对劲,你到底什么目的这么帮我?” 齐震三很坦诚:“我和人偶师的本尊乌嘴不共戴天,消灭人偶师,对乌嘴而言会修为大伤,这对我下一步的计划很有帮助。我确实有自己的目的,你要去,我自然助你一臂之力。” 轻月点点头:“好吧,你和解铃都不是奸佞小人,我可以信任你们。” “轻月!你别冲动!”林鸦急着喊了一声。 轻月摆摆手:“什么时候入中阴之境?” “宜早不宜迟。”解铃道。他打量一下这间破败的道观,“大家休息一天,明天还回到这里,一起入中阴之境。” 我们几个人从道观里出来,我在这里呆了好几天,陡然从山里出来,看着外面的山景一时有些恍惚。 从栈道下来,山脚停着一辆大房车,我们上了车。我这才知道,人偶师作法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整个过程都在监控之中,这几个人是艺高人胆大,一直没有出手,只等小辉里应外合的时候,才来了一招狸猫换太子。 外面寒风怒号,房车温暖如春,竟然还有沐浴间和厨房。大家暂时住下来,明天还要在此地作法入中阴之境。 我简单冲了个热水澡,吃着热乎乎肉包子,全身的骨头缝都冒着寒气,简直太累了。我勉强吃了两个包子,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这几天的倦怠、疲乏、担惊受怕一起涌了上来,不睡死过去都对不起遭的罪。我睡得天昏地暗,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梦。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 我昏昏沉沉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服用紫金霜。在道观的时候,小辉就从后院厢房找到了剩余的紫金霜,还给了我。 耽误了几天,也不知会不会有副作用,只能服完再看了。 比较庆幸的一点是,落日弓的弓弦留在了孔令的公寓,并没有带来,如果被这些人知道了,少不了又是麻烦。 想到落日弓,我就想起那个姓黄的女孩,我走的时候她还留在公寓里,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没时间想那么多,今天晚上就要去救妈妈,我兴奋地浑身发热,熬了这么长时间,经历这么多波折,终于要把妈妈救出来了。 等这件事完事的,我要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你们爱咋折腾咋折腾吧。 到了晚上众人齐结,我们这些人可以说汇集了修行界的顶尖大佬。这次要再救不出我妈,真有点说不过去了。 顺着栈道回到道观,进到主殿。只这一天,就有很多的落败叶子飘进来,小辉用大笤帚清理干净,大殿地面还隐隐能看到昨天四方阵的一些痕迹。 齐震三道:“我、解铃、林聪和轻月,我们四人入中阴之境,然后兵分两路。我和轻月去取阴王指,解铃和林聪去救阿姨。林鸦,你和小辉、藤善为我们护法,可以吗?” 林鸦点点头。 安排已定,地上铺好四个蒲团,入中阴之境的四个人盘膝其上。齐震三和轻月都有大能力,片刻入定悠忽而去,进入中阴之境。 解铃告诉我,一会儿入定跟紧他,我们一起过去。 解铃让王藤善把火陶拿出来,摆放在面前,让我把一只手放在火陶上,用心去感知。 我闭上眼睛很快入了定境,心念转动通灵咒,再想着解铃,感觉身体忽忽悠悠,像是树叶飘起,强烈的失重感像是在天上飞。 好一会儿我才慢慢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缓缓睁开眼睛。 我站在一栋破败的居民楼前,周围黑森森的,只有这栋居民楼亮着昏暗的路灯,楼洞有两扇破败的木头门,半开半合,不时有阴风吹进去。 这时不远处有脚步声,回头看是解铃。他拿着一个类似酒瓶子的物件,摇摇晃晃走过来,光头在灯光下泛着亮。 来到近前,他把酒瓶给我晃了晃,那是一个缩小版的火陶,红色如火,古意盎然。 “这是火陶在中阴之境的投像,”解铃说:“有它就能定位你妈妈的位置。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认识吗,我们不可能无缘无故到这里。” 我打量了四周,说道:“我认识,在十几岁的时候,我们一家三口曾经搬到这里住过,住的时间很短,印象里应该只有一两年,但给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怎么说?”解铃感兴趣地问。 “好像就是从那一年开始,我觉得爸爸妈妈有些不太对劲。”我沉思着陷入记忆:“以前他们就是普通的地质勘探队员,经常奔波在一线,这些我都习惯了。可搬到这里之后,他们似乎更秘密了一些,很多事都背着我,我记得他们两个住的大屋天天都锁着门,而是两道锁。记得很清楚,有一次我放学早,回来之后特别好奇,用铁丝捅咕大屋外锁,当时什么也不懂,就在瞎捅咕,谁知道无意中把锁给捅开了。” 我下意识摸摸兜想找烟,这才想起我们是在中阴之境。 解铃空手突然打了个响指,凭空变出一根烟,已经点燃,冒出徐徐的烟。 “这是?”我眼睛一亮。 “我从小就在阴间修行,对这里太熟悉,雕虫小技而已。”解铃笑着把烟塞给我。 我叼在嘴里抽了两口,别说,还真是好抽。我吞云吐雾,思绪大开,“当时外锁是开了,可一推门还是推不开,应该又反锁了一道扣。我摆弄半天也没办法,只好把锁重新挂回去。到了晚上爸爸妈妈回来,他们没有察觉,吃饭的时候,我故意问你们屋里到底藏着什么宝贝。我记得很清楚,本来一家三口吃着晚饭聊着天很舒服,这一句话问出来,他们两个都变了色。爸爸很严肃地跟我说,这些都是大人的事,千万不要乱打听。” 解铃若有所思:“我们根据定位又重回这里,难道说,阿姨被封印在那间屋子里?” 第三百零三章 机关 解铃说我妈妈封印在屋里,这给我听得真是心急如焚,急匆匆要往楼里闯。 解铃拍拍我,示意稍安勿躁,让我先把烟抽完再说。我哆嗦着手,抽了没一半就把烟头掐灭,不由得我不紧张啊,经历了这么多,目的就是救出妈妈,现在眼瞅着到了最后一步,差一点就可以救她出来了。 紧张和焦虑完全控制不住。 我和解铃进到楼里,我还记得当时我们一家三口住在五楼,这次也上到了五楼。刚从楼梯出来,我就震惊了,五楼的楼道和我记忆中那个童年故居,简直一模一样,剥落的绿色墙皮,悬挂在墙上的玻璃宣传窗,幽暗的灯泡。 我记得很清楚,有一次放学回家,遇到了黑暗里窜出来的大耗子,这一幕让我对这个场景有着刻骨铭心的恐惧阴影。 现在,此时此刻,这一切像是在记忆里活过来一样。 我甚至可以肯定,妈妈就在这儿。我已经嗅到了她的气息,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这层楼一共有三条走廊,我家当时在最里面的一条上,这条走廊极其幽深黑暗。 我和解铃来到走廊,我心跳加速像是要爆炸了,走廊的微弱光亮看过去,尽头有一扇红门,上面贴着倒福字,那就是我记忆中的家啊! “妈妈你就在这里吗?”我近乎喃喃。 解铃没有说太多,只是告诉我,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我们顺走廊往里走,来到家门前,我心跳加快,下意识去拉把手,想打开门。 手一碰上去感觉不对劲。低头去看,门上没有把手,而是一个类似八卦的东西。 我和解铃蹲下来看,这个八卦图形也就是一张人脸大小,中间是太极鱼,围绕一周是乾坤坎震这些八卦符号。 我和解铃对视一眼,他略一沉思伸出手放在八卦上,轻轻用手一转,八卦图是金属制成的,可以围绕中心进行旋转。 解铃轻轻转动,本来是乾卦在上,他每动一次就会转动一下,下一个卦象会轮流向上,此时转动到了震卦。 解铃让我推门,看看能不能把门推开。我使劲推了推,大门紧紧关闭,纹丝未动像是上了锁。 解铃若有所思,指着八卦:“这图形出现在门锁位置,想来应该是把它打开,门自然就开了。” “为什么啊?”我急了,这是谁设计的,难道就是为了关住我妈? “那怎么打开?”我语无伦次问了第二个问题。 解铃没说话,轻轻地把八卦图整个旋转了一圈,乾卦又一次转动到最上面。他每动一次,我就用力推一次门,图案转一了圈门依然没反应。 我们把整扇门都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其他的消息儿机关,也就是说,目前来看只有这八卦图一个开门机关。 我蹲在解铃旁边,看着他又转了一圈,门依然没反应。我轻轻说:“会不会是反着转呢?” 解铃试了试,摇摇头告诉我,反着转不动。 我不甘心,试了试果然如此。一个只能正着转的八卦图,看不出其他应用,我们尝试了很多次,都没有效果。 我让解铃把火陶拿出来,试试是不是和火陶有关系。解铃叹口气劝我说,火陶只是定位用的,在这里没有任何辅助作用。 我不甘心,摸着火陶观想,又利用手腕的法咒,可眼前这道门完全破解不了,死死关闭着。 我是焦躁万分,心里像是被一万只小猫在挠,对着大门咣咣就踹了两脚,踢得脚板生疼。大门依旧死死关闭,没有任何打开的迹象。 我颓然坐在地上,心里是哀恸,就差这一步,差这最后一步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打不开这扇门? 我突然想出一个损主意,跟解铃说,铜锁不是会开锁吗,莫不如把他一起带进中阴之境,让他开锁。 解铃啼笑皆非:“林聪,你别想这些不着调的。就算铜锁能进来,可他那些工具也带不进中阴啊,他光杆一个有技术也发挥不出来。” 我想起刚才那根烟,激动地说:“你不是能在这里造物吗?” “我那不是造物,是运物,把阳间的东西带到中阴之境。但我只能用小道,小打小闹,真要把大东西从阳间带进来,两处空间能量混搭,平衡打破,非捅出大篓子不可,业力我也背不起。”解铃摆摆手,说的很坦诚。 “再说了这里是中阴之境,阳间的开锁技术未必在这里有用。你看这八卦图案,你能找到锁眼吗?”解铃说。 “那怎么办?”我咬牙切齿。 解铃闭上眼睛揉揉太阳穴:“放心,不要这么着急,我既然承诺你找到阿姨,肯定会帮到底。现在门打不开,肯定有我们想不到的关节在,静下心想想。” 我强迫自己冷静,在走廊里走来走去。解铃盘膝坐在地上,靠着门,闭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我实在呆不住,快步走出走廊,在楼道里晃悠。 这时我看到墙上的一样东西,突然有所启发,大喊解铃的名字。解铃快步从里面出来,问怎么了。 我指着眼前的玻璃展柜:“你看里面是什么。” 解铃看过去,玻璃展柜里粘着一张老旧的报纸,上面头条是宣传新涌现的好人好事,照片是戴着白手套的公交车司机,正帮着农民把大箱大箱的花生从车上搬下来。 解铃看不出端倪,问怎么了。 我盯着这张老报纸,光线昏暗,空气里飘荡着无所觉察的阴冷。我慢慢道:“我住在这栋楼的时候,玻璃展柜经常贴着当天的日报或是晚报,还有其他宣传贴画,大人们走过这里的时候,都会驻足几分钟,扫一眼当日新闻。我有时也会跟着爸爸妈妈一起看,虽然不爱看,但那种报纸质感的强烈感觉现在都记忆深刻。” 解铃若有所思,“那你想想,你看过这张宣传画没有?” “看过。”我的眼圈红了,“我记得那天是星期天,妈妈带我去公园玩,路过这里的时候,看到了当日的日报,上面表扬本市的一个司机。这个公交车司机经常帮助别人,非常热心,照片就是他帮着农民搬运花生,和眼前的这张报纸一模一样。” “然后呢?”解铃问。 “然后,”我说:“我妈就出了一道题给我。她跟我说,这张图片里其实隐含了两个数字。” 解铃眉头一挑,重重拍我一下:“两个数字?!八卦图?” 我马上反应过来,“是不是八卦图的谜题答案?猜出这两个数字,就能把门打开?” “哪两个数字,你先说说看。”解铃问。 我回忆一下说:“是47和8。” “哦?”解铃疑惑:“为什么是这两个数?” “47是司机的谐音,8是花生的形象。”我说:“当时我妈为了教我记忆,然后告诉我一套数字编码,可以根据这套编码来记忆东西。整套流程我都忘了,印象最深的就是这张图片,司机和花生。” “47,8……”解铃疑惑着,慢慢念叨,在楼道里走动。 他忽然说:“林聪,你过来。” 我走到他的身边,他说道,这个楼道里一共有三条走廊,其中一条走廊通往你家,对吧? 我点点头。解铃道:“另外两条走廊呢?” “你想到了什么?”我惊讶。 “478不是一个数字,也不是两个数字,”解铃摸着下巴分析:“一共是三个数字。眼前又是三条走廊,会不会正好对上这三个数字。” 我们赶紧跑向另一条走廊,这条走廊里没有其他住户,在走廊尽头也是一扇红门,门上贴着倒福字,好像也是我家。 我们又进了第三条走廊,走廊尽头依然是我家打门。 也就是说楼道里的这条三走廊,每一条的尽头都是我家。而且每扇家门上,都有一个八卦的金属图案。 解铃道:“我明白了。八卦每一卦其实都对应着一个数字。你知道每一卦组成的那三条线叫什么吗?” 我茫然摇摇头。 “叫爻。”解铃解释:“一根完整的直线,这一爻代表的数字是1。断开的线,那一爻就是0。比如说乾卦,组成是三条完整的直线,那就是111。坤卦是三条断开的线……” “所以就是000?”我说。 解铃点点头。 我顿时明白了,激动地说:“只要我们把478改算成二进制的1和0,就能找到相应的卦象?” 解铃并没有惊喜的表情,而是看着我半天没说话。 第三百零四章 三个任务 解铃的表情很奇怪,就这么看着我。 “怎么了?你为什么这么个表情?”我疑惑地问。 他没说什么,用手在橱窗的玻璃上验算起二进制。时间不长,他轻轻说道,“是111011110。” 我心急如焚,问他代表的是什么卦。 “111是乾卦,011是兑卦,110是震卦。”解铃急速向走廊尽头的房子跑去,我赶紧跟在后面。 一共三条走廊,我们先到第一条走廊,他转动八卦图,转到了乾卦。又带着我到第二条走廊的房门,把八卦图转到兑卦。最后我们来到第三个房门前,解铃说,如果猜想正确,这次转到震卦,门就应该能打开了。 我紧张到呼吸困难,心跳特别快。解铃做个手势,示意我来转这个八卦图。 我蹲在地上,手心全是汗,慢慢转动,把震卦的卦象转到上面。转好后我们互相看了看,解铃用手推推门,他的脸色瞬间凝重,然后摇了摇头。 我差点坐在地上,颤抖手去推门,门纹丝未动,又使劲推了一下,门还是没有动。我瞬间崩溃,眼泪出来了,狠狠一脚踹在门上,“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断狂踢大门发泄着,全身心都在发泄,这么多日子以来的辛苦、委屈,不断获得的希望……这一刻全部崩塌了。 解铃倒是很冷静,在旁边没有劝我,抱着肩膀思考。 我一股无名火冒出来,冷冷说:“跟你没关系是吧?” 解铃道:“我倒觉得你把自己情绪发泄出来是好事,要不然积压太多了。” 他一句话让我颓然无力。我靠着门,身体直往下出溜。 解铃道:“你也不要急,我觉得咱们的思路是对的,肯定有什么是没想到的。” 他忽然拍了下脑门:“一共三扇门,这只是其中一间,还有另外两个房门,我们分头去检查。” 我内心又燃起一团小小的火苗。我们两个跑出来,分别冲向另外两条走廊,我心跳加速,到了其中一个房门前,心里默默祈祷,用手这么一推,门没有推动。 我瞬间跌落深渊,心想完了,彻底完了。就在这时,听到解铃的声音在楼道里回响:“林聪,快来!这扇门开了!” 这大喜大悲、大悲又大喜让我差点崩溃,两条腿都是软的。我扶着墙穿过楼道,进入解铃所在的走廊。远远看见他站在房门前,门已经开了,里面是黑森森的没有光。 我一步步走过去,颤抖着说:“开,开了?” 解铃拍拍我的肩膀,轻声说冷静。 他第一个走了进去,我赶紧跟在后面。进到里面是客厅,有沙发、对面是电视机、大衣柜、老式的茶几……我眼泪出来了,这就是我最熟悉的家,这里还洋溢着当时的味道和感觉。 我坐在沙发上,摸着上面铺着的毛垫子,靠在沙发背,那种熟悉而亲切的感觉几乎淹没了我。 解铃道:“你先别顾着享受,赶紧找找阿姨的线索。” 我擦擦眼睛站起来,跟着他在几个屋子转了转。房子不算大,不过两室一厅,其他的房间正常开着,就是爸爸妈妈的卧室还紧紧关着门。 解铃和我对视一眼,他上去一推门,门很沉,吱呀一声开了。 开门之后,我几乎是被解铃扶着进去的,因为太过激动。记忆里这是第一次走进爸爸妈妈的房间。 进到里面,没有灯,非常黑,隐隐能看到一些家具的轮廓。我的目光落在中间的地方,有一个高大灯台,灯台没有打开,旁边放着一面老式铜镜。 铜镜不是空的,里面还有影像。 我和解铃走过去看,镜子里影像是一条黑色的大狗,绳子拴在院子里,正汪汪的叫,目光瞅着镜子外,像是能看到我们。 镜子里的黑狗是动的,还能听到它的声音,这条狗太凶了,眼珠子发红,跟得了疯狗病似的。 “这是什么意思?”我疑惑。 解铃从兜里掏出火柴,轻轻划动,点燃一团火苗,凑上去细看。在铜镜下面的桌子上,放着一台老式的卡带录音机。 他看了看我,然后按动播放键,里面是“沙沙”响,随即出现了一个声音,我大叫:“是我妈!” 里面真的是妈妈声音,“小聪,妈妈不知道你能不能找到这里,如果你来了那很好,说明妈妈的宝宝长大了,妈妈非常欣慰……妈妈在这里告诉你一件事,以前我和你爸爸犯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错误,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惩罚和报应!这些都是因果。妈妈不想影响你,你有权力放下这里的一切,转身回去。” “妈!”我哭得泣不成声:“我不会回去的,我一定要救你!” “儿子,妈妈被惩罚,无法出去弥补自己的过错。如果你能帮妈妈完成这个心愿,妈妈就会出来。” 我哭着抽泣,“我愿意,我愿意……你告诉我啊。” “小聪,妈妈以前曾经放过三个恶鬼出世,它们的影像分别在三个房间里。你要把它们都抓回来,妈妈就能赎罪了。” 解铃微微皱眉,再次看向铜镜,里面那条狗特别凶。 “第一个恶鬼是狗妖。”妈妈的声音说:“它在江下镇,这是最后出现的线索。小聪,三个恶鬼非常危险,妈妈不是在强迫你做,你做出任何决定妈妈都支持你。” 卡带播放结束。 我发愣。我一直以为妈妈和爸爸遭难,是因为凤凰山的勘探工作,当时出了意外状况才导致这样结果。现在听妈妈说,她之所以落难中阴之境,是因为以前做过错事,有了因果。现在要把她救出来,就必须补偿她的过错。 “既然如此,咱们出去从长计议吧。”解铃说。 我恋恋不舍从屋里出来,把门虚掩上,我们两个出了楼到了外面,又出定从中阴之境出去,回到现实里。 我睁开眼,自己依然坐在道观,解铃也睁开眼睛。 我从地上爬起来,林鸦赶紧过来扶我:“怎么样,找到阿姨了吗?” 我叹口气,一时不知从哪说起。 解铃的目光落在齐震三和轻月身上,他们两个人竟然还没有出定,依然形若雕塑一动不动。 我们几个人凑在一起,由我讲述,把刚才的经历说了一下。 王藤善道:“这么说,必须抓来那三个恶鬼才能把阿姨救出来。第一个是江下镇的狗妖。” 我心急如焚,恨不得一步蹦到江下镇,可现在齐震三和轻月还在入定状态,一时也不好意思告辞,急的像热锅上蚂蚁。 王藤善道:“你别着急,我们肯定会帮你的。毕竟协议在前,你帮我们抓住人偶师,我们就帮你找回妈妈。这事不管多棘手,我们也不会束手不管。” 他这句话算是给我吃个定心丸,我细想想,反正已经拖了这么久,不差这最后一哆嗦。等他们两人出定再说吧。 这一等就没个完,齐震三和轻月保持入定的状态整整过去一夜。我一晚上没睡,脑子里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念头,闹心得不行。 解铃让林鸦先去休息,他、王藤善和小辉三人一边唠嗑,一边盯着入定的那两个人。 我在地上走来走去,心事重重。 王藤善道:“我说林聪,你能不能消停会,让你转的我头都晕了。” 我苦笑:“我坐不住啊,闹心。” 小辉招呼我过来,递过一根烟,“兄弟坐会儿,你转来转去也解决不了问题,对不对。” 我们四人团团围坐,王藤善说:“林聪,我不是在劝你宽心,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今天在场的每一个人,其实都经历过人生的重大变故和挫折。我掰掰手指头跟你说说,解铃是天生的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对吧?” 解铃点点头。 王藤善又道:“我其实出身在世家,具体做什么的不方便说,不过可以告诉你,我上大学的时候爸爸妈妈就过世了。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你还好,至少还有救回父母的可能,我现在连他们的样子都有些忘记了。”他苦笑。 他擦擦眼,又指小辉。小辉道:“我自己说吧,我是三太子哪吒的乩童,从小也是苦孩子,穷山根出来的。后来跟着师父进山修道,远离家庭,论我和爸妈的感情,其实和路人差不多。我最亲的其实是师父,他老人家还过世了。” 王藤善道:“欲成大事者,必然会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行拂乱其所为。遭受上天的考验。” 我摇摇头,沉闷地说:“我宁可成不了大事,也要温暖安宁的家。” 王藤善还要再说什么,忽然有人长长叹了口气。我们顺着声音回头去看,轻月睁开了眼睛,他出定了。 第三百零五章 黄姑娘 轻月出了定,齐震三随后也睁开眼。 他们两个都属于大佬级人物,喜怒不形于色,表情上看不出端倪。所有人都看着他们,齐震三这才点点头:“拿到阴王指了。” 轻月长舒口气,喃喃说,“拿到了。” 众人互相看了看,小辉沉默一下问:“你想什么时候进去?” “现在。”轻月一句废话都没有。 小辉起身来到法阵中心,凝神作法,凌空一指,地上出现一道光晕,波光影动。“异世界的门打开,你可以进了。”小辉道:“尽快,我已经感到有股强大的气场奔袭而来,是人偶师。” 轻月走过去,坐在光晕旁边说:“只能我魂魄入,肉身还要留在外面,委托给各位了。你们把我和赖樱的肉身护好。” “护多久?”齐震三在黑暗中发问。 “一个月。”轻月道:“我坚信我能消灭人偶师,带赖樱出来。如果真就像小辉说的,异世界是一条不归路,我和赖樱就永远留在那里吧。一个月为限,如果我们没有任何反应,你们就把两具肉身火化,烧成骨灰混在一起下葬,我和赖樱永不分离。” 他的声音在道观里回响,谁也没说话,现场静得落根针都能听见。 对于这般痴情的奇男子,还能说什么呢。 我一开始对赖樱还有点企图心,对轻月不怎么服气,可这种情况下,他能做出这个举动,魂魄融合身死同穴,不是一般人能做出来的。 我心里只剩下敬佩了。 赖樱有夫如此,也不枉人世一遭。 我轻轻说:“我把林鸦叫起来。” 轻月急促道:“别叫她,让她睡吧。赖樱走的时候她伤心一次,我不忍让她看我也去,再伤心一次。就让她睡吧……”话音一落,轻月盘膝坐好,双手叠放膝头,仰面朝天轻轻叹口气,“唉~~”一声未了,慢慢耷拉下脑袋,不动了。 小辉收法,光晕波动消失,一切都归于无寂。 谁也没说话,大家都静静呆在原地,很久很久。 天什么时候亮的都没察觉,外面一缕阳光照进道观,一切都慢慢亮了起来。 林鸦醒了揉着眼走出来,看到轻月的肉身坐在阵法,她轻声地问:“他还没找到阴王指啊?” 我嗓子有些更咽:“林姐,轻月已经找到阴王指了,他……他走了,去找赖樱了。” “啊?”林鸦疾步过去,拉着轻月的胳膊,轻轻叫着他的名字。轻月身体不受折腾,应声而倒,摔在地上,看上去就是一具尸体。 林鸦的眼泪夺眶而出,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得泣不成声。 我走过去把外衣罩在她的身上,她哭得我也有点难过:“姐……” “他去的时候为什么不叫我?”林鸦哭得眼睛都肿了:“我好送他一程。” “就因为这样,他才让我们不叫你。”解铃走过来说:“轻月是好样的,他去保护自己的真爱,去的其所。” “对。”齐震三道:“根据他走之前的嘱托,我会把他和赖樱的肉身带回保管。你们放心吧。” 林鸦大叫:“不行,我守着他们两个,你们谁也别想把他们带走!” 齐震三反问:“根据约定要保存肉身一个月,你怎么保存?他们两个就是两具尸体,一旦保存不好肉腐尸烂,到时候他们再回来,没有身体可居,怎么办?!” 林鸦语滞。 王藤善走过来轻声劝慰:“黑天鹅你不要担心,有我在你怕什么呢。轻月走的时候说,一个月他就能回来。我们要好好保护他们的肉身,你放心好了。” “那我要能随时去看他们。”林鸦又哭了。 王藤善道,这个没问题,放心好了。 我们几个人把赖樱和轻月的肉身抬着,道观简单打扫之后,一起下了山。到车里经过简单的商议,解铃负责跟我抓三个恶鬼,他让我放心,这件事不解决,不救出我妈,他不会走的。 火陶被王藤善和齐震三带走,先寄存在sx公司,到时候用到再说。 林鸦跟着王藤善他们走,还要把轻月和赖樱的肉身保存起来。 最后只剩下小辉,他自称是江湖闲散人,降妖除魔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不和我们掺和到一起,另有行程而去。 我们驾着车离开这个鬼地方。我靠着后排座,心里稍稍舒了口气,不管怎么样总算事情有了眉目。解铃是大神级别的人物,有他在成功率会大很多。 我们先回到市内,解铃问我想什么出发去江下镇。我一算时间,后天就是我和李大民月底见面的日子。现在江北市的修行人提到李大民的名字,都恨得咬牙切齿,不能让解铃见到他。我告诉解铃,等大后天的,我先回去安排一下事宜,然后出发。 解铃告诉我尽快,他这几天会一直在家里,等我上门,然后一起去。 我辞别众人回到家里,终于可以休息一下,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点点滴滴,简直像在做梦一样。同时也不爽李大民,为了你,我生生把救妈妈的计划往后拖了好几天。 一想到李大民,我就想到了弓弦,意识到坏了!弓弦还在孔令的公寓里,那个姓黄的姑娘也在,这几天折腾下来,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自己还在床上舒舒服服躺着,这么重大的事情竟然疏忽了。 我赶紧出门打车直奔孔令的公寓。一摸兜,幸好钥匙还在身上,我急三火四到了公寓楼,坐电梯上去。 来到门口我深吸口气,千万别出什么篓子。颤抖着手用钥匙打开门,走进去的时候,发现屋里异常清冷。我在几个房间转了几圈,楼上楼下都找了,没有一个人,姓黄的姑娘已经不在了。 她走就走吧,本来就是萍水相逢,我没当回事。可再找弓弦盒的时候,也没了踪影。 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盒子放在了背包里,而背包就扔在沙发的下面。 我把包找出来,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没有盒子的踪迹。我慌了,把整个房子里里外外来了个地毯式搜索,弓弦和盒子都踪迹不见。 我坐在沙发上浑身发冷。进洗手间洗了把脸,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 这时我看到冰箱上贴着一些宣传单和名片,上面有保洁公司的电话。我冒出一个主意,给保洁公司打了过去,他们说会马上派一个保洁阿姨来打扫屋子。 等了能有十来分钟,阿姨来了,那麻利劲一看就是干活人。她问我怎么干,我告诉她,请她来主要是找一个丢失的盒子,我把那盒子形容一下,说你出工的钱照付,如果找到那盒子,我再加五百私下奖励! 阿姨来劲了,跟我说小伙子你放心,我干多少年了,别说找个盒子,耗子洞都能给你抠开。 她开始里里外外找起来,我焦躁坐在沙发上,看着阿姨紧忙活。 她干活有条不紊极有章法,找了能有两个小时,并没有发现盒子。她问我是不是记准了,盒子确实丢在屋里吗? 这个时候我已经冷静下来,仔细一琢磨,记忆里盒子就没离开过背包,现在哪也找不到,那么只有一个可能,被人拿走了。 这时门突然开了,小鲜肉孔令开锁走了进来,身边又带着一个姑娘,长得又甜又可爱,紧紧依偎在身旁。 孔令看到我和保洁公司的阿姨,他愣了一下,笑了:“我说你也太讲究了吧,走就走呗,还请保洁帮着打扫卫生。我听sx公司王总说了,这里的公寓你们已经用完了,我可以再回来住了,怎么样,你们的事情都办完了?” “嗯。完事了。”我根本没心情细说。 孔令冷笑,对身旁的小美女说:“本来有个拯救世界的大任务让我做,结果让这么个货把我替了,还在房子里借住好几天。他妈的,上哪说理去。” 小美女嗲声嗲气:“哎呀老公,你这么有本事谁能替了你。这地方有别人住过,已经脏了我不住了。” 他们两个开始起腻。保洁阿姨没明白怎么回事,低声问我:“老板,工钱怎么结算,东西还找不找了?” 我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说,我把背包背好,带着阿姨往外走。 穿过玄关的时候,我说道:“孔少,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我问你个问题,希望你能回答我。” “讲!” “你上次带回来的女孩,姓黄的那个,她全名叫什么,住在什么地方?”我刚问完,孔令身边小美女不干了,对着孔令又掐又拧,卖萌撒娇:“什么女的,你还往家里带过女的吗?” 能看出孔令是真喜欢眼前的女孩,赶紧哄着。他回头看我,脸色难看:“你给我滚!什么黄姑娘绿帽子,我一概不认识,给我滚蛋!” 第三百零六章 李计谋 孔令平白无故骂了我一通,我郁闷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去,自己确实情商低了点,当着孔令新女朋友聊他的前女友,他能承认才怪呢。 他没心情搭理我,一直哄着小美女,我郁闷地从门里出来,把阿姨的工钱结算明白,打发她走。我想了想,最大的嫌疑就是那黄姓女孩,弓弦下落不明,八九不离十是被她拿走的。 我嘴里发苦,这女孩到底什么打算,什么都不拿,偏偏偷弓弦,你好歹跟我说一声啊。 现在只能等孔令消火后再慢慢盘问了。 这件事暂时不能和林鸦说,特对不起人家,林鸦祖传之物在我手里弄丢了,她那么信任我,结果闹成这么个样子,我还有什么脸去面对她。 那姓黄的小娘们我恨得牙根痒痒,别人东西你乱碰。还记得当时我们谈的多深入啊,那么交心,我把她当好朋友了,结果拿了我的东西不辞而别。 以后处朋友真的加着一万个小心,知人知面不知心。 现在能找到她的唯一线索就是孔令,我是真不想和他打交道,可事情就逼在这没办法。回去后我给他打了几个电话,发了几个信息,他骂我真讨厌,说别打扰他二人世界。一顿辱骂之后,把我拉黑了。 给我气的,手都在抖。 时间很快到了我和李大民相约的日子,我早早到了市中心的星巴克,一大早没什么人。我要了杯咖啡,缩在角落里等着。 李大民一直没来,直到中午的时候也没露面,这给我燥的,这小子也不是个东西,火急火燎约我来,我把所有事都推了,就为了践行承诺,可他却放了鸽子。 现在的人怎么都这样,我着急又上火,嘴角都鼓起脓包。看看时间,我只等到下午一点,爱谁谁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到了下午一点,李大民依旧没有现身。我把最后那点咖啡一饮而尽,站起来就走,这时身后响起笑声:“老林,稍安勿躁。” 我回头看,李大民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穿着一身貂皮大衣,头发不知道抹了多少发胶,苍蝇落上去都打滑,穿着大号的马丁鞋,那模样跟威虎山座山雕似的。 我气乐了:“你怎么这么个扮相?” “怎么样,威风吧?”李大民走过来一撩貂皮大衣的下摆,大马金刀坐在我对面,就跟要升堂似的。 他做着手势:“坐啊,愣着干什么。” 我瞅着他,本来那股怨气都没了,他一出来这个扮相又古怪又搞笑,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我坐在对面,他抱拳:“天王盖地虎。”我无奈,只好陪着说:“宝塔镇河妖。” “脸怎么红了?”他又冒出一句,周围的人都瞅过来,还有好几个美女,我实在丢不起这人,赶紧摆手。 李大民道:“你应该说精神焕发。” 我说,咱能不能直接谈事,你演的这是哪一出? “智取威虎山啊。”他哈哈大笑:“我就要智取你。” 我苦笑:“我现在顶多就是一小炉匠。你智取我有啥意思。” “落日弓弦呢?”李大民突然问。 我又是一声苦笑,摊开双手:“没了。你来晚一步。” 李大民没说话沉吟片刻,没有动气或是失望,平静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我告诉他,弓弦让人偷了,然后简单把经过说一下,人偶师的事根本没提,他也不需要知道。只说现在最大的嫌疑是孔令的前女友,姓黄的那女孩。 李大民沉吟片刻:“也就是说那女孩的下落,只有孔少知道?” “是。”我点点头:“我是没招,孔令把我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李大民淡淡笑笑没有说话,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知道他比我有本事,我心里有谱了。“大民,弓弦不是我的,就算追回来我也不能第一时间交给你,怎么也得和物主商量一下。” “弓弦的主人是谁?”他问。 “这个……”我没继续说,觉得不能把林鸦卖出来,李大民对我是无害的,但对其他人怎么样就不好说了,我下意识想保护林鸦。 李大民摆摆手:“你不说算了,我也不难为你。现在的情况是弓弦丢了,被人偷了,对吧?” 我点点头。 “这样吧,我找回来,你还自当它仍然在丢失的状态,这就行了。弓弦落到那女孩手里,和落到我手里,对你来说区别不大。”李大民循循善诱:“你就跟物主说,弓弦丢了。” “这不是撒谎吗?”我说。 “怎么成撒谎了,”李大民看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弓弦丢了是事实啊。” 我愕然一时无话可说,过了会儿才道:“我等你老半天,你怎么才来?” 李大民笑:“其实我早就到了。” “那你不进来?”我勃然大怒。 “林聪你想想,早上你刚来的时候,我马上和你见面,你能痛痛快快说出弓弦的下落吗?”李大民笑着说:“你肯定会犹犹豫豫婆婆妈妈,这是你的一贯表现。现在熬了你整整一上午,你无比焦躁和焦虑,焦点转移到我怎么还不来,而不是我来了之后你要怎么搪塞和拒绝,这样你就能把弓弦下落痛痛快快说出来了。事实果然和我想的一样。” 我目瞪口呆,继而大怒拍着桌子:“李大民,你耍了我多少次,现在还算计我,你怎么心机这么深?!有你这么当朋友的吗?” 李大民摆手:“咱俩依然是好朋友,这个到天涯海角都不会变。我没算计你,不过是用了点心理学上的小套路,不登大雅之堂,会心一笑罢了,你别当回事。” “你行!”我站起来大怒,声调拔高:“我得走了,明天还有事,你自己慢慢玩吧。”我转身就走,想起一件事冷冷说:“找到弓弦你给我带过来,我要物归原主。” 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觉得可笑,李大民属狼的,抢着肉了怎么可能再吐出来。 李大民喝着咖啡哈哈笑:“这样吧,我这个人最是看重兄弟情义。弓弦找到了我肯定不私吞,让你拿主意。恐怕……”他顿了顿:“到时候你的主意就会改变了。” 我哼了一声转身就走,明天还得找解铃去救妈妈,可没工夫跟他磨牙。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吧。 我气汹汹回到家,郁闷不得了,思忖了半天觉得这事不妥当,还是应该告诉林鸦。弓弦如果仅仅是丢失,我可以瞒着她慢慢找,但现在里面掺进来一个李大民,变数陡增,还是应该早点告诉林鸦。 我给林鸦打了个电话,好半天才接,她的声音很低沉,还沉浸在赖樱和轻月的事里出不来。我实在不忍心再雪上加霜,再告诉她弓弦丢了,犹豫好半天张不开这个口,最后只能安慰安慰她,然后挂了电话。 我在屋里走来走去,闹心劲就别提了。接下来怎么办?如果把弓弦的事情一扔了之,全都甩给李大民,那我就是个极不负责任的人,我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可明天要和解铃出发救妈妈,一走多少天,要处理多少事还没个定数,等回来之后黄瓜菜都凉了,其实本质上和甩锅是一样的。 天色渐渐黑下来,我缩在沙发里,既没有睡意也不知该干点什么,就是一根根抽烟。这时电话突然爆响,我赶紧爬起来听,居然是李大民打来的。 李大民似乎在户外,能听到背景里有很大的风声。他说道,林聪,我告诉你个地址,一定要记牢,四十分钟内必须来。如果不来,你会后悔没有亲眼见证一出大戏。 没等我说什么,他报出了地址,随即挂了电话。 这大半夜的寒风凛冽,他又折腾出什么事了,难道他找到姓黄的女孩了? 我急匆匆出门,大半夜打了个车,直奔地址而去。 李大民给的地址是一处厂区,要出了高速才能看到,他的时间也是算得极准,车子开了将近四十分钟的时候到了厂区。我刚下车,李大民就发过来一个定位,就像是知道我到了一样。 我腹诽不已,我要是曹操,他要是杨修,他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揣测我的心思,把握我的动向,他都极为准确,真是让人闹心。 我顺着小路下去,好不容易找到地方,那是一处黑森森的厂房,大门虚掩,里面是一处水泥大院,放置着很多废旧的大型机器。 门没有上锁一推就开。我刚走进院里,就看到一处车间门口有光亮,李大民正拿着手电筒冲着我的方向抡起胳膊画圈,那意思是提醒我过去。 第三百零七章 李大民的底线 我顶着寒风走过去,这里风又大又冷,整个厂区像是冰窖。我穿着大棉袄身上还哆嗦。 来到李大民近前,我一肚子怨气,问他到底搞什么鬼。 “一会儿让你看场大戏,但记住,不要说话。”李大民很严肃,忽然莞尔一笑。 他把车间门推开,一股冷风吹出来,我跟在他的后面走了进去。这是个小车间,不大,没有点灯,四下黑森森的,十分空旷。 李大民打开墙上的开关,随着“砰砰砰”数响车间所有的灯霎那都亮了起来,犹如白昼。我看到中央位置绑着一个人,这人全身赤裸,眼睛上戴着黑色眼罩,用绳子捆在一把椅子上。车间巨冷,来回都是穿堂风,我穿着棉袄都被吹透了,这个人还什么都没穿。 李大民朝我做了噤声的手势,我们向绑着的这个人走过去。 那人冻得不轻,全身缩成一团,听到有脚步声,破口大骂:“谁?你们到底是谁?现在什么年头了还敢绑架,我出去弄死你们!” 李大民笑笑做了个手势,右手比划成枪的姿势指指自己脑子,他的意思我马上明白了,是说绑着的这个人不聪明,脑子有问题。也是,你都被绑架了,应该说点软乎话,有什么事安全出去了再说。寄人篱下嘴还这么硬,真要遇到绑匪,冲刚才这番话也得撕票。 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这年头谁经历过绑架,担惊受怕被冷风这么吹,脑子没短路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们来到这个人面前,我仔细一看大惊失色,刚才听声音没听出来,走近了才看明白。李大民绑来的这个人居然是孔令!小鲜肉孔少。 我张大了嘴,差点脱口而出,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不让发出声。李大民简直太胆大妄为了,他居然把孔令给绑了,就目前的形势来看,孔令至今不知道绑他的是谁,李大民是怎么做到的?这手段够可以的啊。 李大民做手势指指墙角,我看到那里放着好几个蓝色大水桶,里面满满当当都是冷水。我没明白什么意思,他做了个无奈的表情,自己走到墙角,单手提起一个大桶,晃晃悠悠走过来。 他双臂一角力,把水桶提起来,大头朝下,对着孔令的脑袋整个一桶水全部倒了上去。 我想要阻止来不及,大水像瀑布一样把孔令浇傻了,整个人哆哆嗦嗦像是落汤鸡。这里本来就冷,少说零下十度,这一大桶冰水下来,不死也得扒层皮。 孔令缩成一团,身体剧烈打着摆子,嘴唇都紫了,“你,你们,你们到底……” 李大民把空桶扔在一边,发出巨大的声响,空桶在地上滚动,空旷的车间里传来阵阵回声,整个气氛阴冷而肃杀。我到有点佩服孔令,如果我们换个位置,我是被绑的那个,现在估计已经不省人事了。 李大民又提着第二个大桶过来,二话不说,对着孔令又是一浇。孔令终于不再嘴硬,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你们到底干,干嘛。我,我有钱,我给你们钱!” 李大民从兜里掏出类似小麦克风一样的东西,抵在嘴边,一说话变音了,变成萌萌的萝莉音:“孔大少。” 孔令哆哆嗦嗦:“你,你是谁?是不是百合?你是星光灿烂夜总会的百合,对不对?” 李大民笑了,用萝莉音继续说:“孔少看你挺精明的,其实你特傻。你如果猜到我是谁,我还能让你活着出去吗?” 孔令那点傲气随着两大桶冰水下去,早变成尿了,整个人哆嗦成一团,苦苦哀求:“这,这位大姐,姐姐,你要什么,就说。多少钱我都给你,你,你放了我,我吧。” “有个人从我这里借了校园贷,”李大民说:“用你名字做的担保。” “草,谁啊?”孔令还有力气破口大骂:“谁,谁他,缺德!” “我是负责追债的,孔大少实在不好意思,你是唯一的线索,你如果不开尊口,只能针对你了。”李大民说。 “别,别,大姐,你好歹告诉我那个人是谁啊?”孔令急眼了:“我他妈整死他!” “一个姓黄的小姑娘。”李大民说。 孔令马上反应过来:“她啊,她叫黄薇,是外国语学院的学生。上次我去哥们那玩儿,她就在里面,那就是个骚货,一钓就上钩,直接领回家就上了。我哪知道这女的这么多心机,大姐,我说的都是实话啊。” 李大民得意地看了我一眼。我靠在墙上,默不作声抽着烟。 “怎么能找到她?”李大民问。 孔令赶紧说:“我,我,她,她是外国语学院大四的学生,黄薇,现在找,找工作,想跟我交易,让我帮她找,找工作。你们去学校就能找到她,不,不,我,我帮你们找。” “三天,三天之内,”李大民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三天后正午,你把她送到咱们江北市区的太平山山顶。那里有一座凉亭。只要送到了,你就没事了。” “送,送,我一定送。”孔令苦苦哀求,哪有往常那趾高气扬的劲儿。 “如果三天后我见不到人,”李大民说:“我能绑你第一次,就能绑你第二次,到时候就不是冷水了。”他笑笑:“我会割下你身上的一样东西,让你以后再也碰不了女人。” 孔令一听这话当场就尿了,椅子上都是水,两条腿夹得紧紧的。 李大民用刀把绳子割断,孔令没有立即跑,而是萎靡在地上,爬都爬不动。李大民把他双手倒捆在身后,但没有限制行动自由,告诉他数一千个数再往外跑。 李大民冲我招了手,我们两个从车间出去,把门虚掩上。 我跟着他来到偏僻地方,那里停着一辆不起眼的家用车。上了车往市里开,整个过程里我没有说一句话。 到市区的时候我喊停,李大民把车停在路边。 “你就让我看这个大戏?”我问。 “对。”李大民摇下车窗,外面的冷风吹进来:“你不是最讨厌孔令吗,今天让你过过瘾,看这么个趾高气扬的人像哈巴狗一样摇尾乞怜。” “我没感觉有什么报仇的快乐,”我说:“就是觉得恶心和腻歪。” “那你应该习惯习惯了,”李大民看着车窗外的黑暗马路说:“你要习惯去控制别人。” “你去找弓弦吧,但我有两个要求。”我说。 李大民没说话,抱着肩膀。 “第一,整个过程里你不要伤害任何一个人。”我说。 “怎么界定伤害,不杀就行了呗?类似今天浇冷水呢?”李大民问。 我一时无语,“总而言之,不要过分。第二个是,你拿到弓弦之后,希望能交给我。” “为什么?”李大民看我。 “这弓弦是从我手里丢失的。”我说话绵软无力。 “我付出了辛苦和精力,去找这根弓弦,你什么也没付出,最后轻飘飘一句话,我就得把弓弦交给你?”李大民说:“我这个人最讲理,你说这里的理是什么,说出一二三,把我说服就可以。” “这弓弦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我耐着性子解释:“它有自己的主人。” “那你把这个主人告诉我,取得弓弦后我自会还他。”李大民道。 “你给我就行!”我突然焦躁,嗓门提了一个声调。 李大民还在重复这个问题,“为什么?” 我捏紧双手,真的想揍他,眼睛都在冒火。 李大民道:“这样吧,你拿回想要的,就要付出该付出的。你跟我一起去找黄薇,追回弓弦,你拿走我绝不过问。” 我愣了:“不,不行,这几天我还有事。” 李大民摊开手,无辜的小眼神看我。那意思是,你什么都不付出,还要拿回东西,凭什么呢? 我看看表已经过下半夜了,明天一大早解铃还等着我,一起去救我妈,现在李大民又出了这么个难题。我真是百爪挠心,胸口里像是有一百只小猫拿着爪子猛挠。 “这样吧,”我说:“弓弦你取回来之后,带给我看看,这总行吧,到时候我们再商量一个对策出来。” 李大民深深看了我一眼,叹口气:“老林,也就是你吧,我还跟你商量。”他拍拍我的肩膀:“我很珍惜咱们的友谊,以前共同度过的艰苦岁月,但是,你不要总是挑战我的底线……”他的话点到为止,多余话没有说。 我从车上下来,他开走了车。寂静的马路只有我一个人,看着车子远去的背影,寒风中无比萧索。 第三百零八章 镇首富 晚上我没有回家,半路打了辆车直奔解铃的家里。 到他家已经下半夜两点多,开门的是皮南山,这胖子睡眼惺忪,如果是别人估计他早就火了,看到是我,只是沉默了一下,招招手示意进来。 我惊讶地说,皮爷你不是在深山里参加星系计划吗? 皮南山打个哈欠:“没有鸟意思,你们都回来了我还在那干嘛,成天闲的蛋疼。” 客厅里解铃正灯下看书,这么晚了他没有睡。看到是我,他没有惊讶,好奇地问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家里睡不着。”我刚从外面进来,几乎要冻透了,浑身的寒意全部冒了出来。 “睡会吧。”解铃放下书:“你不要过分焦虑,也不要心急,着急也没用。天亮就出发,恐怕要遇到很多波折,你目前这个状态可不行啊。” 皮南山在旁边道:“林聪,我跟你们一起去,行不行?” 解铃皱眉:“真是给你闲的,留下来看家。” “你算说对了,我就是闲的,大冷天小麻将不打,跟着你们天南海北的闯空门,就是他妈闲的!”皮南山打了个哈欠:“就这么定了,我也去。林聪,走,咱俩睡会儿,一起抱团取暖。” 我苦笑一下,“谁跟你一起睡。” 话是这么说,我还是进到里屋去睡觉。在解铃家里入睡,特别舒服和安心,没有噩梦,睡得又香又沉,起来的时候已经早上九点。 我们三人简单洗漱了一下,在外面吃了早餐,皮南山不知从哪倒腾来一辆破旧捷达,解铃开车,带着我们一起去江下镇。 按照地理来说,我们江北市位于长江北面,靠近江中。江下镇顾名思义就是江的下游,真要过去也是相当的远。 路上皮南山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定要跟着去?我摇摇头,心说话你就是闲的,表面还得对他尊敬。 皮南山道:“小林同志,你有所不知,我认识江下镇的首富,以前他还是地赖子的时候我们打过交道,让我一顿臭揍,后来他改过自新,靠着我的激励成为了首富,你说他应不应该感谢我?” 我听得浑身刺挠,心里说,还感谢呢,他不放狗咬你就算不错了。 皮南山洋洋得意,对我说:“这次过去也是帮你,江下镇算是工业重镇,好几万人呢,你上哪找什么,什么来着……”他拍拍开车的解铃,解铃道:“狗妖。” “对,狗妖。”皮南山说:“有我这层关系在,保证通行无阻。” 我没心思和他逗咳嗽,看他那么热情,简单捧了两句。皮南山拍着我的肩膀:“我说你这个小同志打起精神来,看你衰得这熊样,能办成也办不成了。” 解铃通过后视镜瞥了我一眼,问我怎么了。 李大民折磨孔令的那幕一直存在我的脑海里,时不时就折腾出来,闹心。这事不好和他们说,只能应付地说,没休息好。 到了下午的时候,终于到了江下镇。真如皮南山所说,这地方太大了,远远就看见烟囱林立,黑烟滚滚。才下过雪,满地的雪都不是白色的,而是被运煤的车子压出深黑色。 皮南山问我怎么找狗妖,我哪知道,便看向解铃。 解铃道:“根据线索来看,狗妖已经在这里年头不短了,妖物在人间是极不安分的,它必然会闹出点动静。我们先打听打听,镇子里有没有算命看事的,看得比较准的,应该都是有仙家附体,挨个找吧。” “大海捞针,这些偏门也不好找,要有个当地人做向导。”皮南山清清嗓子:“我建议你们两个跟我走,咱们去找首富,他是本地的坐地户,打听几个算命的还不跟玩一样。” 解铃也没有太好办法,让皮南山指路,我们开着车七扭八拐到了镇子的富人区。 这片区域都是小别墅,远离污染的镇中心,有点闹中取静的意思。 我们来到一处别墅,皮南山看看说就是这儿。他过去敲门,好半天从里屋出来个老娘们,牵着一条大黄狗,不耐烦地问你们找谁。 “赵老嘚儿在不在?”皮南山说。 这老娘们马上就皱紧眉头,看皮南山全是敌意,“你谁啊?” 别说人家不愿意听了,我在后面听着也不是味,在江北市的土语里,嘚儿指的是男人那玩意,就跟骂谁老二似的,带有一定侮辱性的口吻。 “我是他爹!你告诉赵老嘚儿,说他爹来了。”皮南山大大咧咧口无遮拦。 “滚!”老娘们爆出粗口:“哪来的臭要饭的,滚蛋!要不然放狗了。” “我曹,”皮南山卷着袖子:“姓赵的不认爹了,让他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这时屋里走出来一个秃头大叔,腆着草包肚子,肩膀搭了件黑貂,不耐烦喊:“谁呀?” 老娘们没好气:“来了个胖子,说是你爹。” 秃头大叔慢慢走过来,一眼看到皮南山。皮南山哈哈大笑:“赵老嘚儿,几年不见你怎么成这么个倒霉德性了,肚子跟十月怀胎一样。” 原来这个草包大肚子就是赵老嘚儿,他勃然大怒:“原来是你。你给我滚,我现在没空搭理你。” “把门打开叙叙旧嘛。”皮南山嬉皮笑脸。 赵老嘚儿转身就走,回头跟老娘们说,这些人要是还骚扰马上放狗。 老娘们把大黄狗拴在门上,又去院子里牵了两条大黑狗过来。这三条大狗站起来都有小孩高,张着大嘴,冬天喷着热气,哈喇子流出来,对着我们狂吠。 赵老嘚儿眼瞅着要进屋,皮南山急的翘脚骂,老娘们和他对骂,狗在旁边汪汪叫,这个乱劲。 解铃忽然喊了一嗓子:“赵老板,你家有邪气,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 赵老嘚儿停下脚步,明显僵了一下。 解铃继续说:“家狗狂躁,人面愁云,家中又黑气凛然,再不想办法恐怕就晚了。” 赵老嘚儿扭过头看他,“刚才谁说的?” 解铃笑着挥手,是我说的。 赵老嘚儿深深看了他一眼,一扭头还是进了屋。老娘们在怒骂,开门要放狗。皮南山也在蹦脚骂,此时毫无高人风采。 解铃拉着他,“算了算了,走吧。”他对老娘们说:“大姐给赵老板转述一下,如果想找我们,我们住在不远的客来旅店。” 他拉着我和皮南山离开赵老嘚儿别墅。皮南山不但不生气,反而很兴奋。我惊讶地说:“皮爷,刚才那女的这么骂你,你怎么还能乐出来?” 解铃哈哈大笑:“你不懂,你家皮爷就爱跟女人吵架,痛痛快快骂一顿跟过年差不多。” “嘿嘿,你刚才忽悠赵老嘚儿,他好像动心了。”皮南山说。 解铃摇摇头:“我可没忽悠。我为什么同意你第一站找当地首富,狗妖混迹红尘必按捺不住,它会去找最有钱的人,这是合情合理的。只是我没想到,它会拖延到现在才动手。当然了,赵老板遇邪到底是不是狗妖闹的还不确定,只能看看再说。” 我们来到别墅区外面,正看到有家客来旅店。解铃来的时候,已经把周围环境都观察好,我不禁暗暗佩服,不愧是老牌江湖人。 我们在旅店住下,小旅店不大,还算干净,我们一人一个房间。 第二天早上我正迷迷糊糊睡觉,门砸响了,趿拉着鞋去开门,是皮南山。皮南山催促我赶紧换衣服,赵老嘚儿来了,马上就要上来。 我赶紧穿好衣服,草草洗把脸。这时看到赵老嘚儿带着两个助理从楼下走上来,他穿着黑色貂皮大衣,戴着墨镜,胳肢窝还夹着公文包,后面两个助理都是大小伙子,一身黑色西装,亦步亦趋,那架势就跟赌神似的,就差背景音乐伴奏了。 皮南山笑着说:“老嘚儿可以啊你,打扮得像上市老板。” “我不跟你废话,昨天那个秃头呢?”赵老嘚儿面沉似水。 皮南山还想废话,我赶紧拉住他,这胖子就这点不好,不分场合不分时机瞎闹。别把正事耽误了。 我跟紧带着赵老嘚儿到了解铃的房间,解铃早已收拾利索,等候多时。 赵老嘚儿坐在老板椅上,两个助理背手分脚立在背后。我们三人闲闲散散坐在对面的床上。 赵老嘚儿咳嗽一声:“这位光头师傅怎么称呼呢?” “鄙人姓解。” “解师傅,你昨天说我们家摊上事了,摊上什么事了?请问。”赵老嘚儿问。 解铃摇摇头:“我没进你家门,只是观气看出有问题,至于什么问题就不知道了,需要进一步了解。” “你是学这个的?”赵老嘚儿问。 解铃道,算是吧学过一阵。 紧接着两人就没了话,屋里一片沉寂。皮南山不耐烦:“老嘚儿有话就说,有屁你就放,怎么现在磨磨唧唧的,跟个老娘们似的。” 第三百零九章 勒索 皮南山对赵老嘚儿集讽刺之能事,赵老嘚儿那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他身后两个黑衣助理,用手指着皮南山,“你这个胖子是不是欠揍?!嘴那么臭!” 皮南山大怒,破口大骂,两个小崽子也敢在你皮爷头上拉屎,问问你们家主子,他在我面前都老老实实的,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 这两个小伙子也不是善茬子,一起看向赵老嘚儿,只要老赵发话,他们就能上去臭揍皮南山一顿。 赵老嘚儿脸红脖子粗,吼着两个助理:“都给我滚出去,给你们脸了是不是?” 两个助理愕然,没想到老板掉过头骂他们。赵老嘚儿大骂:“你们两个算什么东西,敢骂皮爷,皮爷是你们能骂的吗,你们两个属狗的是不是,见人就咬,嘴里是不是吃大便了?给我滚,到外面等着去!” 一个助理不服不忿还想说什么,另一个助理倒是挺聪明,察言观色,拉住他,轻轻摇摇头。两人一起出去了,把门关上,在外面等着。 赵老嘚儿脸红如血,坐回来呼哧呼哧直喘,两个眼珠子冒火。 皮南山觉得特没意思,悻悻地说:“老赵你也用不着指桑骂槐,咱俩不是朋友嘛。” “朋友你就能当着我属下的面,又讽刺又骂娘?”赵老嘚儿眼珠瞪圆:“姓皮的,别以为你怎么的,把我惹火了照样弄你!” “行,行,你是老大,怕你了行不行。”皮南山缩在一边:“我嘴臭再不说话了,你们聊。” “我都气糊涂了,”赵老嘚儿说:“你大老远过来找我干什么,不是就为了上门气我吧?” 皮南山笑:“你以为你是大明星啊,我还上门气你,我怎么这么闲的。是这么回事,看到这位光头解师傅没有,他是我兄弟,也是一流的法师。他夜观天象发现江下镇妖气弥漫,专门过来要降妖除魔普度众生。我们第一站就来找你了。” 赵老嘚儿眨眨眼:“真的假的?” 皮南山道:“你要不相信就算了,我们再找旁人,反正昨天你也知道,解师傅早看出你们家不对劲。” 赵老嘚儿稳定下心神,点起一根烟:“实话跟你们说,我家确实出了点事,对了,你们看事费用怎么算的,多少钱?” 解铃正要开口,皮南山赶紧打断他:“你看着给吧,多给多拿,少给少拿,给个辛苦钱就行。” 赵老嘚儿狐疑地说:“是不是谁跟你通风报信了?我这边刚出事,你那边就知道,专门上门挣我这个钱,是不?” “给我闲的,”皮南山气笑了:“我在江北舒舒服服的,大老远跑你这兔子不拉屎的江下镇,就算挣点辛苦钱又能怎么了?” 赵老嘚儿想了想说:“行,我知道你干嘛来的心里就有底了。我们家确实出点事,找了好几个看事的师傅都不顶用,解师傅要不你帮着看看?” 解铃示意他先说怎么回事。 赵老嘚儿说了起来,他有个女儿今年上大学,长得挺漂亮,在当爹的眼里,那就是小公主,以后是要找金龟婿的。现在正是寒假时节,姑娘来家后病了,感冒发烧,医院住了小半个月没用,烧怎么都退不了,什么专家都看了,就是找不到病因。后来赵老嘚儿在当地找了一些大仙儿,什么看事的算命的,各路神棍神婆,都没有用。他还斥重资在哈尔滨请了一个当地著名大仙儿,看过之后也是没啥鸟用。 女儿这些日子都快烧傻了,天天说胡话,眼瞅着这么个花季少女变成这样,当爹的心都在流血。 听到这里,解铃道:“可能是被邪气浸染了,先去看看。” 赵老嘚儿苦笑:“解师傅,如果我女儿仅仅是中了什么邪气,倒也罢了,关键是现在事情颇有点棘手。” 解铃问怎么了。 赵老嘚儿说,前些日子来了个农村汉子,四十多岁,头发乱糟糟的,身上随便裹了一件黑棉袄,那模样就跟旧社会逃荒似的。这汉子一来就说,他能治好赵老嘚儿女儿的病,手到擒来,但是有个条件。 听到这里,皮南山来了精神,说道:“不会是把你女儿嫁给他吧?” 赵老嘚儿眼睛瞬间红了,朝地上吐了口痰,“对,就是让我女儿嫁给他。我姑娘养了二十年,那么漂亮那么金贵,我放在手心怕飞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居然白给这么个流浪汉?这男人都四十多岁了,至少大我姑娘一轮,我能给他?这不是往我心口窝扎刀子吗?” 我们面面相觑,皮南山道,那你完全可以拒绝他。 “当时给我气的,就想找几个人收拾他,跑这捡便宜来了。”赵老嘚儿说,“可去的几个人最后都受了伤,住进了医院。我去看过,有一个还是重伤,人事不省。流浪汉第二天上门,阴沉着脸跟我说,再要跟他玩阴的,他把我们家都灭门!” “我靠,太嚣张了。”皮南山气得拍椅子把手。 “流浪汉说再给我三天考虑时间,明天就是期限。说过了三天我姑娘必死,到时候别后悔。”赵老嘚儿气喘吁吁,脸色涨红。 “那就先去看看你女儿。”解铃说。 赵老嘚儿半信半疑,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带着我们出了门。那两个黑衣助理跟在后面,有点不服不忿的。 我们一路回到老赵家的别墅,这次正大光明被请了进去。皮南山背着手欣赏着房子:“老嘚儿,这几年你干得不错嘛,趁点家底。” 赵老嘚儿苦笑:“有钱了又怎么样,还不是人家眼里的肉包子,想吃就来吃。” 别墅的大厅完全是欧洲风格,跟进了庄园似的,到处都金碧辉煌,沙发都是意大利的,一尘不染。皮南山啧啧看着,他属于话痨,一时停不下来。 解铃骂他,说他再碎嘴子就走人。 皮南山对谁都不服,就服解铃,嘟囔了两句也就不说了。 我们上了二楼,来到一间屋子,打开后就觉得里面热气腾腾。屋里关门关窗,床上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女孩,手上打着吊针。 赵老嘚儿跟我们说,他女儿现在吊瓶不能停,是退烧的,靠这个勉强让体表温度在正常范围。只要吊针一停马上体温飙升,物理降温比如额头敷毛巾一点用都没有。 我们三人来到床边细看,这女孩确实挺漂亮,瓜子脸,日本式刘海,长长的睫毛一动一动。很难想象赵老嘚儿这样的嘚儿货,居然能生出这么漂亮的姑娘。此时女孩脸色苍白,黑发散在枕边,正在昏沉睡梦中,看着让人心疼。 皮南山还想调侃两句,看到赵老嘚儿背过身眼圈通红,也就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解铃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抄起女孩的一只白皙小手,按在脉搏上。屋里极静,赵老嘚儿揪心一样看着。半晌,解铃放下女孩的手,小心掖到被子里。 他忽然转头看我,“林聪,你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吗?” 我愣了,本来以为这一趟我是打酱油的,没想到解铃能问我这个问题。我略一迟疑,解铃道:“你手腕的通灵符可以借用一下。” 我微微闭上眼,进入内定状态,心念联系手腕咒文,再去观想床上的女孩。这么一看,大吃一惊,女孩的身上覆盖着一层厚厚黑气,随着她微弱的呼吸,一会儿钻进她的身体里,一会儿又浮于体表。 这股黑气好像自有觉知,能感觉到我,似乎在看我。我赶忙收了符文,睁开眼长长舒了口气。 “看见了?”解铃问。 我点点头。 赵老嘚儿急的团团转,问你们看见啥了。解铃道:“你女儿真的是感染邪气,现在身上有一层很厚的黑气笼罩,我怀疑……” 我插嘴说:“你怀疑是那个流浪汉干的?” 解铃点点头,他问赵老嘚儿知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赵老嘚儿问懵了,摇摇头说不知道。解铃道:“我叫解铃。正应了你现在的难事,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系铃人就是那流浪汉。” 赵老嘚儿明白过来,差点炸了,破口大骂:“我干嫩娘,跟老子玩这一套,我当年混社会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和泥玩呢。先把我女儿陷害,然后又勒索嫁给他,怎么想的。看我不把他扒下一层皮来!” 皮南山冷笑:“要扒早扒了,还至于等到现在?” 第三百一十章 汉子与狗 赵老嘚儿怒极:“你少说风凉话,等明天流浪汉来的,看我怎么收拾他,在我面前玩轮子。我打了一辈子鹰,还能让小家雀叼了眼?解师傅,你看看我女儿怎么样,你有没有办法?” 解铃沉吟片刻:“目前无解我没有办法,这种邪气属于妖气,作法之人有自己独特法门,必须要找到根源才能救治。” “就等着明天那流浪汉了呗。”赵老嘚儿气得鼓鼓的。 解铃点点头:“目前姑娘并没有大碍,只是被邪气迷了。把她身上的吊瓶都拿去吧,用不着抗生素,打多了不好,这是邪病。一会儿我写一道符,暂时逼住邪气,等明天正主来了再说。” 赵老嘚儿感恩戴德。解铃让他去买来毛笔,杀一只鸡,再拿一沓黄刀纸。赵老嘚儿赶紧吩咐人准备,有钱就是好,也就半个小时,这些东西都准备得了。解铃用新毛笔,蘸着鸡血,在黄刀纸上写下符咒。 解铃确实是得道高人,他的笔法精炼,画出符咒龙飞凤舞。我看得突然眉头一挑,为什么呢,他写的是阴文。 我手里有阴文典籍的下卷,和李大民研究过至今无从破解,现在扔在家里,都落了一层灰。我知道解铃会阴文,可他从来没提过,现在又露了这么一手。 写好了黄刀纸,解铃找来硬物,把符咒分别压在床的四周。我暗暗用通灵咒观想,女孩身上的黑色邪气竟然逼到了床外,床铺一周像是有道看不见的封印,使得邪气无法进去。 这时女孩痛苦叫了一声,竟然慢慢苏醒。 我们对视一眼,赵老嘚儿激动的差点给解铃跪下。女儿昏迷了将近半个月,这是第一次有知觉。 女孩睁开眼,朦朦胧胧第一眼看见了我,轻轻问:“你是谁?” 在场的人都看我,我赶忙道:“我是救你的人。” 女孩实在虚弱,脸色苍白如纸,点点头又闭上眼睛,轻轻说了两个字:“谢谢。” 就这几句话,赵老嘚儿差点哭了,他跪在床边拉着女孩的手:“闺女,你睁眼看看啊,爸爸在这,爸爸在这。” 女孩实在是太累,话都说不出来,说话很轻,只喊了一个字,“爸。” 赵老嘚儿嚎啕大哭,皮南山拍拍他的肩膀:“老赵,别影响闺女休息,她现在暂时没事,咱们出去说话。” 来到外面赵老嘚儿咬牙切齿,把两个助理叫过来,拉到一边商量。我担心地说,流浪汉来了,他们如果动粗会不会有什么不良结果。 解铃道:“软硬兼施、先礼后兵,我看没什么不好。” 皮南山点头:“对,咱们目的是抓狗妖,那流浪汉大大可疑,明天布下天罗地网,看他往哪跑。” 赵老嘚儿晚上布下盛宴,全是当地硬菜,什么山鸡野猪大鲤鱼,摆了满满一桌子。我和解铃吃的很少,皮南山甩开腮帮子这个吃,反正整件事跟他没什么关系,他根本没负担,就是凑热闹来的,胃口大开,一手抓着猪蹄子,一手拿着鸡大腿,无闲说话。 赵老嘚儿骂,姓皮的你就是饿死鬼投胎,慢慢吃,别噎死你。只要我闺女治好了病,你想吃多少我都满足你。 吃完饭,皮南山打着饱嗝回去睡觉了。我心思很重,不知道那流浪汉到底是何许人也,明天到底能不能搞定。 第二天解铃去察看女孩的状况,她已经有了知觉,能起来喝口粥,赵老嘚儿亲自伺候,一边给姑娘喂饭一边掉眼泪。 我是最看不得这样的场面,在门口驻足了片刻离开了。正和解铃他们聊天,赵老嘚儿端着饭碗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我,看得我都毛楞了。 “赵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赵老嘚儿嘿嘿笑:“小伙子多大了?” “二十五……”我还没说完,皮南山拦住我,“老嘚儿,你啥意思?” “刚才我闺女跟我打听,说昨天那个小伙子是谁,问到你啦。”赵老嘚儿笑眯眯说。 “呦,”皮南山酸溜溜拍我:“你小子可以啊。人是解铃救你的,你捡个现成便宜。” 我赶紧摆手,说根本没这个意思,现在一脑门官司,哪想那么多。 赵老嘚儿非要跟我加个微信,我实在没办法,一会儿抓流浪汉还得指望他,只好捏鼻子加了好友。我们正聊着,就听到外面院子大门敲响,有人过去开门,就听院子里传来瓮声瓮气的说话声:“赵老板,我来了,想好了没有?” 我们几个人互相看看,知道正主到了。 赵老嘚儿真有点暴发户气质,气场沉稳,沉声道:“请进屋里讲!” 那人呵呵笑了笑,似乎没动地方。 赵老嘚儿坐着也没动,冷笑:“想娶我女儿,想做我的姑爷,就这么点胆子吗?连我老赵家的门都不敢进!” 话音一说完,门口晃过一道黑色影子,一条大汉走了进来。 我第一反应竟然是熊大海,仔细看却知道不是,这人跟熊大海的身材差不多,都是虎背熊腰,属于山村壮汉那一号。穿着黑棉袄,不修边幅,头发乱糟糟的,身上气场却不让人小瞧。 这人一出现,我就感觉浑身不舒服,正要链通手腕的通灵符,却被按住,是解铃。他冲我轻轻摇摇头,示意先不要打草惊蛇。 大汉手插着棉袄兜,大大咧咧进来,自行拖过椅子。他刚坐好,大门就被堵住,两个黑衣助理带着一帮兄弟,把门堵得结结实实,院子里也都是人。 大汉冷笑,不慌不忙翘起二郎腿,兜里摸出一包烟,慢条斯理撕开包装,自顾自抽出一根叼在嘴上:“赵老板啥意思?” “没事,这是我们老赵家的待客之道。”赵老嘚儿喊:“给客人上茶!” 一个黑衣助理到厨房后面,端着一杯茶过来,砰扔在桌子上,水都溅出来。大汉不以为意,咧着嘴说:“赵老板考虑怎么样了,我就稀罕你闺女,长得漂亮还有文化,给我当老婆正好。” “如果我不答应呢?”赵老嘚儿说。 大汉道:“那就没办法了,你姑娘过了今晚必死无疑。她这辈子注定就是嫁给我的,不能嫁我就只能死。” 赵老嘚儿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你看看你个要饭样,你算他妈的什么鸟东西,想做我女婿,下辈子投个好胎再说吧。” 大汉脸色一沉,“那就是没得谈了?” “没得谈。”赵老嘚儿气得脸都白了,呼哧呼哧直喘。 大汉端起茶杯,嗓子眼作响,朝着茶里吐了口浓痰,然后把茶放桌子一扔,站起来就走。 “且慢!”赵老嘚儿喊了一声。 大汉转过头,“怎么,赵老板后悔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赵老嘚儿脸色阴沉:“我姑娘中了邪气,就是你害的!你现在反过来勒索我把女儿嫁你。今天咱们就算算这笔账。” “对。”大汉是条光棍儿,索性承认了:“全是我干的,你能拿我怎么地?” 赵老嘚儿拍拍手,门外那些小伙子都涌进了客厅,把大汉团团围住。 大汉冷笑:“上次你派的那些人还不够我一划拉的,怎么的,还不接受教训?” “上!”赵老嘚儿闷声大吼。 这些小伙子都是当地混混儿,江下镇本来就民风彪悍,只要给钱什么都干。这些人都红了眼,能为当地首富办事,还能亏了吗,随着老赵一声喝令,这些人抽出家伙开始围殴大汉。 大汉冷笑一声说,一群渣滓,来多少让你们死多少。 他仰头朝天一吼,竟然出了犬吠之声,“汪汪汪~~” 我实在忍不住动用通灵符去看,这一看吓住,在这条大汉的后背,趴着一只巨大的黑狗。这只黑狗是站立的,两只前爪趴在大汉的肩膀上,两只后爪撑地,狗身子黏合在大汉的后背心。 人狗合一,就像是这条大汉披着一条巨大的狗皮披风。 大汉猛地发出狗的声音,身后这条黑狗动了,脱离大汉窜出去,对着这些混混儿就开始狂咬。 这条狗普通人都看不到,是妖魅魂魄,那些混混儿只有被咬的份儿。一时间客厅惨叫连连,混混儿们屁滚尿流,一个个面无人色,又看不出咬自己的怪物在哪,最后赏金都不要了,扎堆往门外狂奔。 大汉冷笑,猛地一振双臂,大黑狗突然凌空而起,直扑一个黑衣助理的脖子,狗嘴大张利牙交错,狗眼血红,哈喇子都流出来了,当场就要出人命。 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狗尾巴突然被抓住,黑狗的去势骤缓,直直从半空里落下。 只见解铃用一只手拽着狗尾巴,笑嘻嘻站在那里。 大汉看着解铃,一时间脸色都变了。 第三百一十一章 神法寻踪 大汉看着解铃,充满了警惕,问你是谁? 解铃拽着狗尾巴,问:“能告诉我这条黑狗是哪来的?” 大汉对赵老嘚儿说:“难怪你这么有恃无恐,原来是请了高人……”最后的“人”字拉得特别长,大黑狗似有所动,猛然调转身扑向解铃。 解铃只能松开它的尾巴,倒退一步。狗扑过来的瞬间,他凝神静气,抬起右手用出剑指,凌空这么一指,正戳在狗脖子上。 黑狗后面的两条腿站起来,前面两只爪扑过来,这一站足有成人那么高,少说也得一米七八,解铃这一指恰好戳在狗的咽喉要穴。 黑狗被戳的当时就没了劲,呜咽摔在地上。大汉看都不看黑狗一眼,趁这工夫突然奔向我们。 我和皮南山万万没想到他不但不跑,反而向屋里来。还没做出反应,大汉一把抓住赵老嘚儿,右手成鹰爪状紧紧扣在赵老嘚儿的脖子上。 看这架势,只要一使劲就能把喉管掐断。 赵老嘚儿吓得不轻:“兄弟,兄弟,手下留情。” 大汉把赵老嘚儿挡在身前,大吼一声:“要死他妈的一块死,都给我滚,把门让开!” 他吹了声口哨,在地上奄奄无力的黑狗,勉强爬起来,跑到他的身后,重新贴在后背。大汉绑架着赵老嘚儿往门外走。 解铃背着手,依旧挡在门口,说道:“这位老兄,你现在已经触犯法律了,挟持人质、绑架富豪,就等着牢底坐穿吧。” “他妈的是你们先动我的,我这是正当防卫!光头,你给我滚开!”大汉狂吼。 解铃就是不动地方,冷冷看着,大汉真是急眼了,他那个手就跟老虎钳子似的,使劲往里一扣,把赵老嘚儿脖子抓破,血马上流出来。赵老嘚儿哎呀呀叫唤:“快,快让开,别逼他。” 解铃站在门口,奇怪地说:“把他放走了,你女儿不救了吗?” “光头师傅,咱们从长计议,从长计议!”赵老嘚儿的声音都有点非人了。 皮南山一步三摇走过来,看戏似的,“老赵你真是怂了,年轻时候一把菜刀血洗钢厂的威风哪去了,越老越惜命。” “你他妈废话,敢情弄的不是你!”赵老嘚儿都快哭了。 解铃深深凝视着大汉,略一思忖,缓缓避开,门口闪出一条道。“这位老兄,你要讲究江湖规矩呢,就放赵老板的女儿一马,我们也不追究,这件事也没什么大篓子,就这么过去得了。” 大汉冷笑没有答话,挟持赵老嘚儿往门口走。 这时我悄悄来到大汉身后,往他身上一拍,大汉极为警觉,猛地转头大吼:“干什么?!”我已经拍在他的肩膀,赶紧闪退一旁:“没什么,看你衣服脏了。” 大汉吓出一头冷汗。刚才我到身后,他的反应已经晚了。他更为谨慎,把赵老嘚儿紧紧护在身前,两个人一点点往门口蹭,终于出了门到了院子里。 赵老嘚儿两条腿都软了,被大汉就这么拖着,一直来到院子门口。满院那么多人静悄悄看着,寒风萧索,现场静的落根针都能听见。 大汉等出了院子门,长舒口气,恶狠狠地说:“姓赵的,不让我娶你姑娘,就让你们全家灭门。”他松开赵老嘚儿,对着老赵的屁股狠狠就是一脚。 赵老嘚儿往前跌趔了数步,撞在院子大铁门上,当时就鼻血长流,摔在地上。 大汉抹头就跑撒丫子狂奔,赵老嘚儿捂着鼻子站起来,翘着脚骂:“都看什么,赶紧给我追!谁把他这小子抓回来,我出十万!” 满院的小伙子红眼了,轰一声全都跑了出来,追着大汉背影就去了。整整一条街,全是小伙子在狂奔追赶。 皮南山和解铃过去把赵老嘚儿扶进家里,开始要放狗咬我们的老娘们出来了,不知她是赵老嘚儿的老婆还是情人,拿着手纸给赵老嘚儿止血,用毛巾擦脸。 赵老嘚儿嘴里没闲着,粗言秽语地狂骂,整整一盆水都被他的鼻血染红,这才止住血。 这时有混混回来了,他们摇摇头说没抓着。大汉跑得就跟猎狗似的,参加奥运会都绰绰有余,跑起来一路烟尘,根本就抓不住。而且他贼精,不顺着大路跑,专门钻小胡同和居民区,在里面猛绕,不一会儿就没影了。 赵老嘚儿气得把大理石烟灰缸都砸了,口口声声骂手下人是废物。他回头看解铃:“光头师傅下一步怎么办?” 解铃一耸肩:“没办法,必须要找到他。你女儿我只能管三天,她中的妖气太邪门,法门太偏我也没招。” “就是说三天之内必须抓着那小子?”赵老嘚儿说。 解铃点点头,说这是第一步,还得让他心甘情愿给你女儿治病,如果这小子就是耍光棍,一命换一命,那也没辙。 老赵嘚儿再也坐不住,让两个助理带着这些混混出去,给他们24小时,不管找没找到大汉,但凡有一点线索回来,都有奖金。 真是钱压奴婢手艺压当行人,口头支票一开出去,所有人都开动了,全都撒出去找线索。 赵老嘚儿唉声叹气,愁云满布。皮南山问解铃,咱们现在就在这干等着? 解铃道:“已经基本确认,咱们要找到的狗妖就是那大汉,我也不知道该去哪找他,只能看赵老板的力度了。” “其实……”我说道:“我可以找到他。” 这话一出,屋里人全都看过来。赵老嘚儿瞪大眼睛:“小伙子,你能找到他?怎么找?” 我说道:“法术我也会一点,刚才拍那人肩膀的时候,我把一个咒印按在他身上,我和这个咒印之间有心灵联系,能知道他在哪。” 这一招还得感谢慈悲寺的济慈长老,脑图对抗的时候,他赐给我六字真言咒。这个咒文里的“哞”咒可以盖在他人身上,凭着心念便可以找到那人在哪。我曾经用这一招找过赖樱,现在又用了出来。 皮南山道:“赶紧找啊,别让这小子跑远了。” 我盘膝坐在沙发上,示意他们不要出声,缓缓闭上双眼,开始凝神观想真言咒。马上感觉到一种动感,这一刻我和那个大汉共情,可以感同身受他的感觉。 我能感觉到他在高速的奔跑,想看看他在什么地方,可是他的状态十分不稳定,耳边是呜呜风声,我一时无法睁眼,只能先从定境里出来。 所有人都在看我。 赵老嘚儿眼睛里冒火,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小伙子,找到他了吗?” 我说道:“他正在奔跑,速度非常非常快,已经非人了,而且状态不稳定,只能等他停下来再说。” 众人闻罢,只好等着。解铃和皮南山聊着天,皮南山时不时大笑,赵老嘚儿郁闷的不得了,大吼:“你能不能小点声?” “看你那样,”皮南山斜眼瞥他:“老赵,你也就这么大出息了,你没看我们哥几个气定神闲吗,那是心里有数,你怕什么的。” 赵老嘚儿苦笑。 我看不过去,走去安慰他两句,让他宽心。赵老嘚儿十分感激,拉着我的手问多大了,在哪工作,父母都是做什么的。 皮南山大笑:“老赵,你这是要挑女婿啊?” “没什么不好,”赵老嘚儿脸红了:“我本来想给姑娘找个门当户对的,但经过这么个事一看,只要她喜欢就行,哪怕招个上门女婿我也不在乎。反正我这些钱也带不走,以后全是他们两口子的。” 皮南山笑得喘不过气来:“林聪,以后你就过来倒插门吧。还不管老赵叫爹嘛,以后我就是你大爷了。” 我尬得不行,赶忙推脱说要作法找那大汉。皮南山道,对,对,这是正经事,时间差不多了,他就是再能跑也得歇歇,看看他现在在哪呢。 我重新入定闭眼内观,很快就有了感觉。缓缓睁开眼,看到眼前出现一片山村,我是大汉的第一视角。 他走进了山村里。 天已经渐渐黑下来,天空露出晚霞,山村炊烟渺渺。这时,我看到地上插着一处石碑,上面写着大鹏古村几个字。 大汉一摇一摆进了村子,这里地势荒凉,四面大山,偶尔能听到狗叫。大汉晃晃悠悠顺着村路往深里走。他觉得有蚊虫叮咬,突然“啪”打了自己一个嘴巴,我还没反应过来,瞬间被抽了回来,竟然莫名出了定。 众人都在期盼地看我,赵老嘚儿更是急的不行,大声问:“小兄弟,找到了没有?” 第三百一十二章 邪屋 “找到了。”我说:“你们附近是不是有个大鹏古村?” 赵老嘚儿愣了,“是有这么个村子,但不在附近,离这里都十多里地了。” 我们面面相觑,那个大汉一口气跑出去十几里,就这个速度和耐力参加国际马拉松都绰绰有余。 赵老嘚儿让手下人把家看好了,他叫上司机和助理,我们一起开了一辆超大的吉普,连夜赶奔大鹏古村。 十几里地飞快,二十几分钟就到了,车子直接开到村口。下了车,看着四野茫茫的群山,零星灯火的山村,我马上认出来,就是这里。 助理和司机一共四个小伙子,从后备箱拿出棒球棒,跟我们进了山村。村子落后封闭,现在才晚上六七点钟,基本家家户户就灭了灯要准备休息了。 我根据回忆带着大家顺着村路往里走,走着走着,房屋道路就陌生起来,我追踪的过程到这里为止。正在大家茫然的时候,从路口出来一个老汉,背着手拿着马扎子要回家,被赵老嘚儿拦下。 老头看我们几个人气势汹汹,尤其赵老嘚儿还穿着一身貂,非富即贵,便有点懵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赵老嘚儿用当地方言和老头对话,两人对话我们是一句都听不懂。赵老嘚儿面色凝重,两个人说了很长时间。 等把老头放走了,赵老嘚儿点上一根烟,手都在寒风中颤抖。 “咋了?那老头怎么说的?”皮南山问。 赵老嘚儿说:“那流浪汉确实是村里的,村民都管他叫王四,光棍一个,是村里的五保户,平时好吃懒做,这也就罢了,这人手还不老实,经常偷东西,搞得所有人都讨厌他。村长就让他上山看林子,也别下来了。前几年他突然养了条大黑狗。这条狗非常凶,见谁都汪汪叫,有一次差点把村里小孩给咬了。这条黑狗咬伤过好几个人,尤其是惹了王四的人,当天晚上都会在睡觉的时候惊醒,看见那狗不知什么时候进了自己家门,冲着床直叫,这要半夜被狗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冲这个没人再敢惹他。后来这条狗死了,王四不知从哪听来的邪门歪道,把这条狗一把火烧了,烧出来的骨灰泡着水喝。这件事之后,王四整个人就人不人鬼不鬼,村里经常能听见狗的凄惨叫声,跟狼似的。有一天,有村民还看见王四像狗一样在村里跑来跑去,伸着舌头。大家都说这小子魔怔了,疯了,只要他出来,村里人就家家户户关门,谁也不敢出门。” “然后呢?”解铃问。 “王四后来有一次不知怎么惹了村里的地痞,一群小痞子就把王四围起来打,谁知道王四突然学狗的姿势,动作特别勇猛,把这些人全打跑了。就在那天晚上,那个地痞睡着睡着觉第二天没起来,咋了,死了。脖子被什么东西咬得血肉模糊。警察来了也没抓着嫌疑人,收尸之后草草结案。大家都在传,一定是王四杀的,王四已经变成狗妖。传闻在村里越传越厉害,还有的说王四吃小孩,反正怎么邪乎怎么来。”赵老嘚儿说。 皮南山瞪大眼睛:“咱们抓王四,也是为民除害啊。” 赵老嘚儿把烟扔在地上,用脚踩灭,“对,他妈的为民除害!我老赵一辈子没干过拿得出手的善事,抓王四即是为了我姑娘,也是为了这个村子,今天晚上非把他法办不可!” 赵老嘚儿打听到王四住的地方在后山的半山腰,那里有专门给护林员修的几间小房子。 王四在村里的时候,成天躲在小屋里不出来,那地方已经被渲染的跟妖怪洞差不多,村民谁也不敢过去。 我们一行人当然不怕这个,可到了后山,人生地不熟肯定迷路。赵老嘚儿和刚才那老头说好了,让他带路。时间不长,老头拿着手电筒走过来,招呼我们一起跟着去。 村里很多人已经知道我们来找王四的麻烦,都从家里出来,在路两边看我们。 黑森森的天空下起了淅沥沥小雨,空气阴冷无比,我们没有准备手电筒,路越来越黑,特别狼狈。 赵老嘚儿让助理去村里买一些手电筒回来,其余人在一个屋檐下等着。 山里黑天下来,真是黑到一塌糊涂,伸手不见五指也差不多了。等了能有半个小时,助理冒着雨回来,全身湿透,提着个大塑料袋,里面都是手电筒。赵老嘚儿随手拿出一个,也就手掌大小,纯迷你的,放出来的光也就比萤火虫大点。他破口大骂,“我说你长没长脑子,拿这玩意怎么进山?” 助理委屈地说:“老板,我已经最快速度搜遍整个村子了,手电筒紧缺,有钱都买不来。” 皮南山打圆场:“行啊行啊,人多力量大,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个手电筒不顶用,这不有七八个嘛,凑一起就亮了。” 我们分了手电筒,我拿着自己的那个试了试,确实这小光亮打不打的都一个样,聊胜于无吧。 一行人顺着山路,跟在老头后面进了山。走了能有四十多分钟,终于在一片树丛里看到有几个小木屋。屋子连在一起,藏在山坡深处。 走到这里,向导老头说什么也不往前走,摇摇头,用当地土语快速说着什么。赵老嘚儿抹了一把湿乎乎的脸,告诉我们,这老头说了,再往前就是王四住的护林小屋,那里非常危险,他不能过去。 解铃想了想:“赵老板,你带着你的手下呈扇面把这个地方先包围起来,你们藏在林子里不要露头。我和老皮,还有林聪,我们三人先过去看看,有危险第一时间也是我们三人处理。” 赵老嘚儿这时候真是显出了一点血性,“光头师傅,我也跟你们去,妈的,这个狗日的王四我必须亲手抓到,要不然心里不落底。” 解铃有点犹豫,赵老嘚儿打了个响指,助理把手里的棒球棒递给他。赵老嘚儿挥了两下:“师傅,我告诉你,你别看我现在老了,真要搏命起来我一个人能打好几个。” “你可拉倒吧,白天时候你被王四劫持,怎么没看你有这个能耐。”皮南山讽刺。 赵老嘚儿大怒:“那时候我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想真他妈窝囊,这一趟我肯定得过去。” 解铃示意大家放低声音,同意赵老嘚儿跟着。其他人猫着腰在林子里散开,藏在不同角度窥视木屋。 我们几人小心翼翼出来,由解铃领头走向木屋。 此时夜幕深沉,树林里寂静无声,小雨还在下着,雨势不大,随风扑在脸上湿乎乎的特别难受,空气中透着阴冷。 我们来到一处木屋前,解铃做手势谁也不要动,他一纵身来到门前,轻轻推了推。门上着锁。 他又来到窗户前,又一推,窗户应声而开,里面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见。他贴在窗户一侧,打着手电照进去,里面堆着很多杂物,还能看见床铺,上面乱七八糟卷着被子,但没有人。 光线在屋里转了一圈。解铃跳到窗台上,纵身跳了进去,把门从里面打开。我们几个人一起进去,屋里不知什么味儿,熏得人脑仁疼,破被破褥子,床底下还有个尿罐子,没盖子,皮南山一脚上去差点踢翻,他手疾眼快赶紧扶住,饶是这样,也有几滴尿液蹦到手上,给他恶心的,差点没把自己这只手也剁了。 找了一圈没什么发现,赵老嘚儿大怒一脚踢在柜子上,柜子非常简陋,马上破了个洞,里面的东西都流了出来,很多说不上来的破烂,有旧衣服破报纸什么的,在里面露出一张花花绿绿的人脸。 赵老嘚儿吓得一跳,我们几个人赶忙过来,解铃蹲在地上用手电照着,这是一张女人面具,上面是鬼画符的文字,看着很邪。 “这是巫傩。”解铃道。 “那是什么玩意?”赵老嘚儿有点害怕了,嗓音哆嗦。 解铃手里的手电光,照亮了这张人脸面具,黑暗无比惨邪。“傩是人和神通灵的一种状态。戴上这个面具,可以达到人神合一,奇怪了,王四怎么会了解这些?” 解铃往外走,他告诉我们,还要搜搜其它屋子。 大家来到下一间木屋,上面挂着锁。赵老嘚儿一脚上去踹开了木门,里面“嗡”一下飞出了很多黑色的鸟来。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大火 周围光线太暗,加上细雨朦胧,突然屋里飞出这么多黑鸟,我们没看清怎么回事,下意识都躲到一边。 数道手电光亮照过去,这才看到原来不是鸟,而是一些超大的蛾子,周身漆黑,飞起来如同漫天的黑色花瓣,极其妖异。 蛾子飞出屋子,消失在森林的夜空里,没了踪影。隔了好一会儿,里面没了动静,解铃用手电照照,看到木屋摆放着很多怪异的东西,满屋都是麻袋,有的封口、有的没封,光亮照过去,隐隐光斑里能看到满麻袋都是锯末子。 什么是锯末子,就是木材被切割处理时散落下来的木屑,想不明白王四搜集这些干什么。 我们走进去,屋里充斥一股腐烂的清香。腐烂的味道都是臭的,可臭味里还夹杂着木屑的淡香,味道很诡异。 解铃抄起墙边一根棍子,伸进麻袋搅了搅里面的锯末,一股浓烈的香不香臭不臭的味道散发出来,我们都捂鼻子。我恶心的不得了,差点吐了。 解铃一脚把麻袋踢翻,锯末子散落出来,在木屑之中有很多黑色的蘑菇。赵老嘚儿惊讶地说:“这不是毒蛾膏吗?” “那是什么?”皮南山好奇地问。 “是山里的一种毒蘑菇,以前穷啊,老百姓吃不上饭就雨后上山采蘑菇,不懂的人就吃了这种毒鹅膏,吃完就死,致死率相当高,毒性很大。”赵老嘚儿说。 解铃走过去一脚把一只毒鹅膏踩碎,蘑菇粉末里露出黏黏的一堆线球。解铃蹲在地上,用打火机小心翼翼燎了一下外面的线,露出了里面的虫蛹。虫蛹已经进化到黑蛾的雏形,一动一动的还没死。 解铃站起来拍拍手上的尘土:“王四用锯末子养这些黑蛾。” “这,这是怎么回事?”赵老嘚儿惊讶的下巴都要到了。 “不知道,”解铃摇摇头:“我奇怪的不是他用这些蛾子做什么,而是他怎么会了解到这种方法可以产蛾子。” “想知道吗?”突然,一个阴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我们手里几束手电光一起照过去,木屋外不远的空地上站着一条大汉,正是王四。 隐隐月光下,他双眼血红,怒气冲冲:“我说你们几个是不是太过分了?一而再,再而三,是不是欺人太甚!” 皮南山嘴上不饶人:“我说王四,你说话可太奇怪了,你祸害人家闺女的时候怎么没想想自己做的对不对?现在反而来说我们,真是倒打一耙。” “今天晚上,”王四恶狠狠地说:“你们所有人,都去死吧!” 一语未了,他抄起地上一块巨大的木板,猛然加速过来,像是一只猎豹,速度极快。解铃眉头一挑,喊了一声:“快走!” 已经晚了,王四把这木板猛地堵在门上,封住我们去路,紧接着他在外面吹了一声奇怪的唿哨,尖锐刺耳。 我们堵在小屋里,忽然听到瑟瑟的声音从麻袋里传出来。顺着敞开的麻袋口看过去,锯末子在动着,似乎里面有东西要爬出来。 “坏了,他在召唤那些黑蛾。”皮南山大惊失色。 他话音刚落,只听“嗡”的一声,所有的麻袋同时放出无数黑蛾,有的蛾子是从麻袋口硬钻出来的,密密麻麻遮天蔽日,朝我们飞过来。 赵老嘚儿拼尽全力撞击木板,可外面被王四抵住,这小子狗妖附身力大无穷,赵老嘚儿根本就撞不开。 外面传来王四大笑的声音:“全都的死,你们全都的死!” 赵老嘚儿急眼了,对着窗户就是一脚,窗户竟然用粗粗的树枝给拦住,坚硬无比。赵老嘚儿踹的脚都快崴了,一点用都没有。他大叫一声:“藏在林子里的废物,赶紧出来吧,等什么呢!” 这嗓子大半夜喊出去多远,从窗户缝隙看出去,提前埋伏好的助理和司机都杀了出来,每人手里都抄着棒球棒,冲着这个屋子跑过来。 这时屋里的黑蛾铺天盖地就来了。眼瞅着要落到我们的身上,解铃双手合十站在墙角,嘴里开始吟诵咒文,什么咒也听不懂,奇怪的是,黑蛾飞到上空就硬是没落下来。 我们藏在解铃的身后,紧张地看着。 黑蛾群把我们上下左右的空间都填满了,只有解铃外围一圈它们不敢靠近。解铃忽然中断咒语,“不行,这么不是办法,要想办法出去。” 这时门外传来连连的惨叫,全是赵老嘚儿带来的人,被王四收拾惨了,根本到不了近前。 我们面面相觑。王四抵着这块门板,还能把外面那么多条汉子打得屁滚尿流,这小子简直太厉害了吧,这要再过两年,不一定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皮南山大叫:“不管了,妈的,人死鸟朝天。你们看我的!” 他摸出打火机,把火焰调到最大,一只手拉住解铃,说道:“借神通一用!”皮南山就有这个能力,可以借别人的神通,据说最牛的时候可以借江山一用。 皮南山用手掩着火苗,径直走进黑蛾堆里,黑蛾层层包裹却不敢近前,这些黑蛾竟然包出一个人形。皮南山一边走,一边小心翼翼,我们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他来到一个麻袋前,用打火机往上一点,火腾一下就起来了。 火势越来越大,他抱着这个麻袋扔向别的麻袋,火势开始蔓延,顺着锯末子爬向木屋。屋里屋外本来就全是木头,虽有些小潮,但是还是见火就着,一股股黑烟顺着门缝跑出去。 黑蛾本来就怕火,顿时屋里大乱,解铃步步后退,很多蛾子在烟熏火燎之下已经顾不得咒文,开始往我们身上落。偏偏皮南山身边都是火,反而没蛾子找他。 赵老嘚儿和我身上都落着蛾子,赵老嘚儿惨叫:“姓皮的,你他妈的是一点好事都不干啊!你个亲娘哩。” “喊什么!”皮南山手里举着一个木棍,点燃后,成了一个简易火把。“皮爷是一条龙服务,肯定给你处理的妥妥当当。”他大步流星来到门口,用火把点燃木板,顿时起了火。 屋里的蛾子现在不是主要麻烦,大问题是烟大火大,把我熏得直咳嗽,差点窒息。 外面的王四大吼:“我要把你们都杀光!” 堵门的木板火势熊熊,皮南山退后两步,一个加速跑整个人跳起来,用两只脚飞踹木板,嘴里还模仿《拳皇》里八神的声音,“嘟咧嘟咧~~~” 这一脚上去,着火的木板应声而开,王四带着火苗子被踹出去一米多远。 我们几个一看门开了,跌跌撞撞往外爬,身后的黑蛾子“呜”一声飞了出来,散进树林里没了踪影。身后的木屋火势冲天,滚滚浓烟,大半夜亮如白昼。 这时才看清发生了什么,助理和司机都躺在地上呻吟,一个个狼狈不堪,王四一个人把他们全收拾了。王四的黑棉袄沾了火,他就地一滚把火压灭,马上站起来狠狠瞪着我们。 王四看着几间屋子的大火,咬牙切齿:“我的心血啊!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皮南山大吼:“贼人别跑,皮爷好好给你舒舒皮子。” 王四看着连成片的大火,仰面长天,狂吼了一声狗叫,“汪~~~”。这一声叫出去,月光如血,红红的月亮似乎有了回应。古有狂犬吠日,现在这是狗妖叫月,都是那么妖异。 王四知道我们厉害,他不恋战,转身就跑,四肢着地,那动作跟条狗一模一样。 解铃让赵老嘚儿留下,带着手下赶紧把火势止住不要蔓延,毕竟是深寒密林,真要引发山林大火,那就出大事了。赵老嘚儿急的都快吐白沫了,说千万不要放跑那个畜生。 “你放心吧,”皮南山说:“我,解铃和小林我们三人是三剑客,保准跑不了他,天亮之前咱们还在这集合,我提着那小子的头来见你。” 赵老嘚儿都快哭了:“我要那小子的狗头有什么用,我要救闺女!” “放心吧。”皮南山说了一声。我们三人一起钻进密林,追击起来。 幸好现在是冬天,树叶都落光了,树枝子缝隙很大。虽然光线暗一些,但还是能看出很远的地方。我们就看到前面有黑影在伏地狂奔,正是王四。 解铃道,咱们仨不能这么乱追,要兵分三路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包夹。 第三百一十四章 奇怪的记录 按照解铃的计划,我们三人分成三路,我在中路,解铃和皮南山在左右两路。 我们仨追了下去,山路难行,小路崎岖,光线越来越黑,隐隐只看到黑影不远不近跑着,想要再向前靠近,难上加难。 跑着跑着,我越过一堆杂乱树枝,下面突然露出一截土坡,我收不住脚滚了下去。幸好地上没什么石头,深寒之夜穿得又多,滚到了下面虽没受大伤,还是浑身酸痛。 地上爬起来,几个人早没影了,一大片树林空空荡荡,四周连声鸟叫都没有,红色月光落下来,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快速的心跳声。 我捂着摔疼的屁股,一瘸一拐在树林里走着,哪是哪都分不清,树林子看起来都差不多。我知道应该是迷路了。 这时吹过一阵阴冷山风,身上几乎冻透,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先歇歇。这一路追下来,肺管子差点没吐血,可得缓缓。 其实我心里有数,六字真言的咒文还在王四身上,他就算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感知到位置。 喘了一会儿,心率渐渐降下来,山风呜呜作响,我闭上双眼勉强入定,联系手腕的真言咒。马上有了感觉,王四就离着不远的西南方向,比较奇怪的是,他没有动,而是在那老老实实待着。奇怪,难道解铃和皮南山已经把他抓到了? 我站起来,打着小手电顺西南方走下去,风大几乎吹透衣服,林子越走越密,周围什么都看不到,只有形如古鬼的树杈子。 我来到地方,这里就是感应到王四所在的位置,到处都是大石头,树藤缠绕寂静无声,一个人都没有。 我哆哆嗦嗦找了个避风处,再一次联系真言咒,确确实实表明,王四就在这里。我爬上一块大石头,举目四望,群山茫茫,夜深如墨,什么人都没有,空空寂寂一片肃杀。 奇怪了,他明明在这里的,可为什么找不到呢? 我从石头上爬下来,捡起一根粗粗的树枝,四处乱划拉。符文是没有错的,它能把我引到这里,必有道理。我找了两圈,用树枝四处捅着,就在这时忽然发现大石头下面,一木棍捅进去竟然够不到底。 我顾不得脏,趴在地上,用小手电照进去,光亮有限看不出什么,就觉得那里应该有个洞,黑森森深不见底。 我挠着头犹豫了一会儿,凑过去把木棍探进去。 木棍能有个一米五长短,进去后竟然够不到底,可以证明,这块石头下面有很大的空间。 我从地上爬起来,看看这块石头,这是一块危石,一大半撅起来,下面是那地洞。看这个架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栽下来,如果我爬进去,洞口再被这巨石堵住,深山老林谁能想到我在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是王四极有可能藏在这下面,怎么办呢?我犹豫好半天,一咬牙,现在是为了救妈妈,我不能总指望解铃皮南山他们出力,该自己出头的时候不能含糊,这件事谁也替不了。 我深吸口气,一手握着手电筒,一手拿着粗树枝,趴在地上开始往里钻。 地洞里的空气很清新,带着土地特有的香味,我匍匐趴下,用极为别扭的姿势,一点点往下钻爬。 四周瞬间变得安静,外面的风声都被隔离了,我能听到自己紧张的喘气声。 手电的光线算不错,这条地道里能照的很亮。我看到这条地道应该是很久前就挖好的,洞壁很结实,土质坚硬,应该塌陷不了。爬了一段,我浑身都被汗浸透了,这里的温度很高,我定了定神,继续向着深处爬去。 树枝有些碍手,直接扔掉,只拿着手电筒。爬了没多一会儿,手电的光亮有些黯淡,可能是电量不足。我暗暗着急,这个洞到底多深啊,这是谁挖的,一直通往什么地方呢? 爬了不知多长时间,下面黑森森的似乎出现了洞口。我加快速度,终于来到那里,打手电照出去,洞口距离地面大概能有一米来高,是个石窟,人为挖出的地洞。我扶住洞口两个边缘,一使劲从里面爬出来,一下没抓住,整个人摔了下去。 幸好离着地面不算高,饶是这么一下,也摔得七荤八素脑子一阵眩晕,手电滚到一边,微弱的光亮照着。 我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走过去捡起手电筒四下里照着,这里的温度适中,空气也很清新,别看这么深的地洞,但通风没有问题,只有一种可能,这里的结构非常合理,确实不是现挖出来的,而是存在了很长时间。 我把外面的棉袄脱去,只留下里面的卫衣,这里真的太热,衣服都透了,脱了棉袄行动能方便些。 我在洞里转了一圈,什么都没发现,但找到了通往外面的另一个洞口。 洞口很窄,我只能蹲在地上,挪着脚好不容易钻了出去,另一面又是一个新洞窟,大概二米来高,能挺直身板。我站起来舒舒后背,伸个懒腰,用手电继续扫着,想看看这里有什么,这一看吓住了。 在这个洞窟中央放着一口三足鼎,大鼎得两三个人才能抱过来,鼎身上刻着很多古怪的纹理。我又用手电照别的地方,发现靠着洞壁有一台木质物架,角落有狗窝一样的床榻,很像是古籍中记载修士隐居闭关的地方。 这个洞里没有王四的影子,但我已经差不多可以肯定,这里是他一个秘密据点。 这件事就值得玩味了,外面的护林人小屋,里面是王四养殖的黑蛾子,还有傩神的面具。而这里有一口古鼎,还有睡觉的床榻,难道说这小子在秘密修炼着什么?他想成仙? 我走到鼎前转了一圈,发现不一样的地方,这里本来是地下,可鼎的内部有一块区域却反着光,我顺光看过去,发现窟的上端有个露天的洞,大概能有脸盆大小,月光不知怎么弄的,顺着这个洞照下来,完全凝聚在鼎里。 这玩意有点意思。我仔细观察,没发现什么原理,光线就算能透下来也是发散的,却能凝聚成一块区域,真是独具匠心,应该是有类似透光镜的装置。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呢? 或许和狗妖修炼的法门有关吧。 在这越呆着我越感觉心寒,总觉得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劲。我走到木头架子前,看到上面摞着几本书,轻轻拿起来上面没有灰尘,说明经常翻动。 上面几本都是穿线古书,封面没有题字,不知道是什么书。翻开之后里面都是繁体字,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这种诡异的情景下,我怎么可能静下心读进去,草草扫了一眼就放在一边。这时翻到了最下面一本书,这是现代出的一款牛皮笔记本,我一看就愣了,在封皮下面写着三个钢笔字,字体娟秀,年代久远颜色有些沉淀。 这三个字是“孙小娟”。 我站在那半天没动地方,浑身发冷。因为孙小娟,是我妈妈名字!这是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她的笔记本? 我赶紧拿起来翻开第一页,当时就震了一下,上面写着“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大大的一页就写着这几个字,我定了定神,凝神看下去,一边看一边感觉疑惑和不解,又充满着不可思议。上面记载着妈妈在一段时间内的感悟和困惑。 她先是叙述了自己的一次地质勘探经历。这件事发生在大约十年前,地质队去了一次贵州,考察勘察喀斯特地貌,误打误撞发现了一条古路,当时队伍里有地质学家,这位学者同时也是考古学家,勘察出这条古路很不一般,可能牵扯到中华文明史的一处空白。向上级打了报告后,上级指示勘探队继续原来的计划不变,古路的考古会另派工作小组。 勘探队继续深入,谁知道他们无意中进入一个神秘的地方,发现了一处古楼遗址,在里面看到有大量的古代人口祭祀,也就是用活人当祭牲,留下很多尸骨,堆积如山。 这一段的描写在笔记本里记录非常少,寥寥几笔,没有任何细节和数据。我知道这是她的职业病,牵扯到内部秘密,哪怕在私人笔记本也不能做详细记载。 笔记本写当时他们进入到古楼内部做初步探索,在那里妈妈发现了一样东西。笔记里没有说明原因,直接说了结果,她把这个东西私藏了下来。 那是一块冰。 第三百一十五章 月相 在笔记里,妈妈称这块冰非常奇特,具体怎么样没有描述。她说自己犯了这一行大忌,就是好奇心太重,这个好奇心会引来大祸。 笔记写于八九年前,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妈妈已经预料到了现在的后果,灾祸真的降临了。现在爸爸失踪,生死未卜,可能已经死了。而她则落入昏迷状态,魂魄拘在中阴之境,到现在也不得解脱,好好一个家就毁了。 我忽然意识到,似乎触摸到一个巨大事物的边缘,像是一张看不见的大网。那块冰是什么,怎么会引来这么大后果,笔记里并没有过多描述。 后面的内容写,妈妈和爸爸利用假期,两人根据冰里的线索,找到了三处恶鬼藏身之地。她千不该万不该放出了三个恶鬼。其中有一个就是狗妖。 笔记详细记述了发现狗妖的过程。爸爸和妈妈也是顺着巨石下面的密道进来,进来后发现了那三足古鼎,也就是现在我看到的。他们两人不是考古专业,虽然这些年南征北战见识到不少古物,但还是摸不着头脑。 这口古鼎刚发现的时候是有盖子的,上面封着印条,非常古老,用料是牛皮,上面都是鬼画符。鼎身还用坚韧的牛皮绳层层环绕,来回嵌套,形成极为复杂的图案。 后来,妈妈拿着临摹的图画给高人看,高人告诉她,这是道家捆魔索,在清朝的时候还有人用过,是用来捆僵尸的。 当时妈妈和爸爸并不懂,他们根据线索的提示,竟然把这口鼎打开了。 后来又有机缘遇到了狗妖,引狗妖进来修行。 妈妈最后在笔记里写,自己接连放出了三个恶鬼,这是她一生最后悔的事,此大祸或许会波及到小聪,波及到子孙后代。自己也会遭遇大难。 我翻得很潦草,大约把这个本子看完,很多细节没有细看。现在也不可能细细研读,我把笔记本塞到裤腰带上,这本书必须要带走,回去慢慢读,这关系到能不能救出爸妈的关键。 除了这个笔记本,连带着那些古籍一起带走,我全都掖在后裤腰带。 我用手电在架子上扫动,发现在最下面放着一个盒子,上面落着一层灰,打开之后,里面是三个黑糊糊的药丸,闻一闻没什么异味,顺手把盒子拿起来也带走。 找了一圈来到古鼎处,用手电细细扫着,观察古鼎表面的纹理。细看之下果然古怪至极,为什么这么说呢,纹理刻的好像是海里的鱼。 深埋地下的古鼎为什么会刻着鱼?我以为看错了,再仔细看,确实是鱼,画的是很多很多鱼,大大小小不一,在里面纠缠嬉戏。可是我隐约觉得这些雕刻好像是在描绘人类,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强烈的感觉,好像是某种特定的活在水下的人类。 这时,我看到一个更诡异的纹理,像是一个人骑着大鲸鱼冲进了鱼阵。 难道古鼎描述的是一群海上族群?我想起笔记本里的记载,地质队发现古路的时候,有考古学家说能填补中华文明史的空白。 我的历史知识有限,历史上记载最多的是陆地的王朝兴衰,关于海洋上怎么样,记述很少。当然也不是没有,明朝时候海贼泛滥,有的还跟扶桑国勾结,在沿岸打家劫舍什么的,但是关于这方面的深入研究特别少,和陆地帝国兴衰相比,完全不成比例。 这口古鼎如果出自海上,为什么会运在这里,怎么又会封印一只狗妖? 冰块和三个恶鬼又是怎么回事? 我一边想着一边细细看着古鼎纹刻,就在这个时候,手电筒闪了几下,最后一丝光熄灭了,周围陷入黑暗里。 我浑身胆寒,黑暗让我失去安全感。下一步怎么办?正想着时候,不远处传来细碎声音,正在慢慢靠近我,那是走路时轻轻踩在石块上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脚步声很轻,甚至有点鬼鬼祟祟的感觉,像是猫科动物的爪子抓挠地面发出的声音。我竖着耳朵仔细倾听,发现了一个全身颤栗的事实,来的这个人是四只脚走路,而不是两只脚! 我脑海里马上浮现出王四在地上爬的画面,我小心翼翼躺在地上慢慢滚动,尽量避免发出声音,要远离这口古鼎。 古鼎内部凝聚月光,所以多多少少能看到点影子,果然就看到一个黑影攀爬上了鼎口,他蹲在边缘四面扫视,真的像是一个半人半狼的怪物。 他扫了一圈,纵身跳进了鼎里,看不到身影。我长长舒了口气,就在这时,那道黑影突然从鼎里飞跃出来,在空中四肢拉成一条直线,活像是一只恶狼。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猛地扑过来,把我狠狠压在身子下面。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呼哧呼哧的喘息声,还有一些液体落到我的脸上,应该是从这个人嘴里流出来的。 一阵低吼,这个人猛地伏低身体凑到我的脸边,奔着脖子就过来了。我靠,马上反应过来,他是想咬破我的喉管! 纯粹是生的本能,我猛地卡住他。这人力气极大,张着嘴不断撕咬,我拼尽全力挡住,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 他力气大,我用尽了全力,我们一时就在这僵持着。我纳闷他是怎么发现我的,忽然想明白,这不是狗妖嘛,鼻子厉害很正常,能闻到我身上的味儿。 我们就在地上撕扯,一会儿他在上,一会儿我在上,在地上来回滚。我浑身汗都透了,气喘如牛,最近也没怎么锻炼运动,稍微来这么一下,就有点脑子缺氧。 在这么着可不行,我一咬牙把右手松开,大吼一声:“破幻咒!” 刘洋赐给我的破幻咒就在手腕上,这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下意识觉得狗妖附在王四身上,应该属于某种幻术吧。 这一拳怼在王四身上,黑暗中破幻咒陡然亮了一下,如同璀璨之光,王四惨叫一声,松开我“嗖”的没影了,整个人以极快的速度藏在黑暗里。 我从地上爬起来,喘的都快吐血了,不过心里有了底,不怕他。我猫在黑暗里,慢慢向后退缩,心怦怦乱跳,还是有点害怕,毕竟我在明处他在暗处,我们虽然都看不见,但是他能闻味,仗着狗鼻子领先一筹。 静了不知多长时间,古鼎忽然亮起来,上面的纹理都亮了。月光越来越凝聚,照亮了它。 整个古鼎就像是黑暗中的舞台中心,非常扎眼。 这时就看到王四鬼鬼祟祟从黑暗里钻出来,爬上古鼎,整个人蹲在古鼎边缘。他像是一条狗一样,稳稳蹲在那里抱拳说:“这位兄弟,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我不伤你你也别害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咱们两个和谐共处如何?” 我没有说话,脑子里迅速考量局势。 王四在古鼎上用手一指,正是我藏身的位置:“你在哪我都知道,我要你命是易如反掌,但是现在有个难得的机会,我要借月相修行,这是难得的法缘。我希望你不要打扰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我实在忍不住道:“月相?” 见我说话,他舒了口气:“月相是一种天文现象,百年难遇,能够凝聚月光之能。我的修行必须吸日月精华,借山川之髓,今天的机缘很难得,你让我修成,我肯定回报。” “不对啊,”我忍不住说:“月相不是过去了吗?” 人偶师就是借月相想完成自己新世界的计划,他失败之后,月相转瞬即逝,怎么现在又出现了。 “月相没有过去,就在今晚出现。”他目光炯炯:“朋友,我看你也是修行人,可以借此难得时机修行。我们之间争斗实在愚蠢,你如果真的想分个胜负,过了今晚明天再看如何?” “你知不知道孙小娟这个人?”我沉默了一下,问道。 “知道。”王四说:“就是她把我放出来的。” “孙小娟现在付出了自己的代价,她拘在中阴之境。要救她,我只能把你带回去。”我说。 王四眉头倒立,浑身散发出浓浓的邪恶黑气,“你是谁?” “我是她儿子。”我平静地说:“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要把她救出来。” 王四残忍地笑笑:“那么,你就去死吧!” 他手里突然多出一把刀,细细窄窄长长一溜,刀刃泛着深蓝色刀光。猛地一跃,他从古鼎上跳下,朝着我捅了过来。 第三百一十六章 黑盒子 王四是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我现在唯一能克制住他的东西,就是手腕咒文。可他学精了,不和我肢体接触,用刀来行凶。 我赶紧一躲,只听“刺啦”一声,腋下的衣服被划破,这刀太快。 我们近在咫尺,黯淡的光线下,王四双眼血红,张开大嘴,哈喇子流出来,他残忍一笑,对着我又是一刀。 我来个就地十八滚,没躲开太远,胳膊又被划出血口子,我疼得嘶嘶倒吸冷气。 王四看看身后古鼎聚集的月光,笑笑说:“你赶紧死吧,死了我好修行,不要耽误太长时间。”说着又是一刀。 我连着往后坐,躲过前两刀,第三刀实在躲不过去,他一刀扎向我的前胸。后面靠着墙,我累得不行,无法左右腾挪,他的刀速极快,如光如电,嗖一下就过来了。 刀尖眼瞅着要捅进胸口,我心一凉完了,交待了。 刚起这个念头,眼前一黑,我心里一惊是死了吗?可没感觉到刀扎进来的痛感啊。 我恍恍惚像是睡了过去,眼前是迷蒙的黑色,这个过程不知过多久,我似乎进入了梦境。我在天上飘,左右看天空全是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意。 大家在天上游泳,有的仰泳有的蛙泳有的自由泳,还有的就是静静飘浮,奇怪的是,所有人都在以相同速率前行。 我飘浮在云层中往前看,前面不远处是一道圣洁的光门,所有人汇集成河,都要流入这道光里。 那里似乎就是最圣洁的天堂,所有人都欣然自得的往里涌。 我却觉得不对劲,这里有问题,正疑惑间,我已经被吸进了光门。里面白光闪动,没有上下左右的空间,所有人都消失了,甚至我自己都消失了。我渐渐陷入了沉睡之中,似乎消融在这片茫茫白色里。 就在这时,手腕的符咒突然刺痛了一下,我从混沌中惊醒,看向手腕。此时我无形无体,而手腕方位的破幻咒却亮了起来,我心下明了,现在是幻术。谁有这么大的能力,能够制造如此大的幻术,把这么多人都吸进来? 心念一动,我在咒文的帮助下,看破了眼前白光,出现了一个人。 这人一出来,我惊得差点浑身汗毛都竖起来。 我竟然看到了赖樱。 赖樱张开双臂,嘴里念念有词,无数的月光能量涌进她的身体,她的脸布满了蜘蛛丝一般的红线。我大吃一惊,这不就是那天人偶师作法的场景吗,这怎么回事?我怎么又回到那一刻。 就在这时,只听人偶师的声音从冥冥中传来,“小辉,剥离!” 话音一落,我瞬间从白光里出去,白色消失,我又有了身体和意识,像是做了一场大梦,在梦中惊醒。 我猛地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仍然在地下洞窟,眼前是古鼎,而王四像是中了邪一样在地上转圈,手里还拿着刀。 我赶紧摸摸自己的前胸,长长舒了口气,并没有受伤。也就是说刚才那一刻,我和他应该同时中了幻术,我们都进入了白光。只是现在我出来了,他还在里面。 可是……刚才的幻术是怎么回事,是有高人在场相救吗?为什么要造出人偶师那一幕? 我顺手摸着,摸到地上有块石头,蹑手蹑脚走过去,对着王四后脑就是一下,他吭都没吭一声,噗通栽倒在地,手里的刀滚出去很远。 我凝神入定,联系手腕的通灵咒,在观想中看到他的后背附着一只黑色大狗。我缓缓把右手放在狗身上,狗惊恐地回头看我,张开大嘴想咬,我猛地联系心念,通灵咒大亮,开始狂吸,大狗被瞬间吸入通灵咒文里。 我眉头一挑,原来通灵咒如此牛啤,可以吸收世间之妖之怪。我抬起右手,借助微弱的光亮,手腕上隐隐出现一个精致小巧的狗头。 这时心念里传来一个声音,“前辈,没想到你手段如此高明。” 是狗妖?! 我在心念中回复他:“我不想为难你,我只是想救妈妈。” “你用幻术迷惑我,再把我封印于此,当真法力无边,说什么自然顺着你。”狗妖说:“我建议此时月相未消,赶紧用你的咒文去吸收月之精华。” 我看到这口古鼎,心念一动,顺着古鼎爬上去,跳在里面。所有的月光凝聚在鼎身最内侧,洒在我的身上。 我手腕的三大咒文同时亮了起来,疯狂吸收月相之能。 我在心念中听到狗妖一阵阵娇喘,“啊~~啊~~”我恶寒:“你在干嘛。” 狗妖道:“前辈,你吸你的,我也跟着沾点光。” 我赶紧从古鼎里爬出来,哼哼冷笑:“等你攒好力量,再附身我的身上?” “你多虑了,”狗妖道:“我既然被你降服,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我不是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愿赌服输。再说遇到你这样的前辈高人,我也没能力反出你的手掌心。” 这话说的我心里高兴,我有很多疑惑,现在不是细究的时候,在这里耽误的时间太久,赶紧出去为妙。 我在洞里摸索了一圈,终于找到来时的洞口,爬了出去。另一个洞里找到来时脱下的棉袄,同时也证明找到了回去的路。我顺着向上的甬道爬出去,爬了很长时间终于来到地面,从隐秘的巨石下面出来。 等出来的时候,天光大亮,日头升了起来,一夜过去,天空飘落着细细碎碎的小雪,下雪喽。 在狗妖的指示下,我很顺利地从山里找出去。至于那个可怜的王四,就把他留在地下吧。我那一下并不重,只是把他打晕,他应该自己能爬出来,没了狗妖,以后会怎么样就看他自己造化了。 我问狗妖,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妖邪? 狗妖也不瞒我,说了自己的经历。它最早有记忆的时候,应该是上个世纪初,距今一百年了。那时候是一条野狗,每天在山里窜来窜去,为了活命有时冒险会到村里偷东西吃,好几次都差点被村民抓到。后来它找到了一座山庙,那时还有香火,山庙有和尚有庙祝,心地都很善良,见到它这条野狗,非但不赶,还给东西吃。当然不可能是大鱼大肉,有时运气好能吃到剩饭,有时运气不好就是糟糠之物,勉强能填饱肚子。 那时候正是清末民初,局势动荡不安,别说老百姓了,就连有钱人日子都不好过。原先的庙祝病死了,又来个新庙祝,是个穷鬼,实在吃不上饭,到庙里混口嚼谷。这天野狗又来蹭吃的,新庙祝眼珠子顿时亮了,为啥,狗肉馋的。那时候真是饿狠了,多少日子没有肉腥,看到这么一只无主野狗,口水流了出来。 新庙祝假意用好饭招待,野狗也多少日子没果腹了,正吧唧吧唧吃得正香,新庙祝抄着棒子在后面就是狠狠一下子。 当时野狗就不行了,可它有股狠劲,要不然日后也不能修行成妖。狠狠咬了庙祝一口,用残缺的生命力狂奔而去,在山里游荡,最后实在走不动的时候,深山里出现了一处神龛。 神龛用黏土堆起来的,极其粗糙,神龛里面供奉着一尊神像,不知什么年代什么人安放在这里的。 这条狗摇摇晃晃走到这里,看到神像破损不堪,香炉倒了。它一头栽在地上,死了。 当时是深夜,月光朦胧,模模糊糊之中它附在神像上,朦胧中有了意识。 时间过得很快,它只记得山顶落日,又一次次升起。 过了很久很久,忽然一天山里出现了两个人,是一男一女。男的帅气,女的漂亮,男人一身大褂,女的穿着素衣,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和小姐。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话,聊得应该是大事,表情都很严肃,这两个人并没有注意到近旁有这么一座破败神龛,自顾自聊着。 正说着话,突然男人手里多出一把刀,对着前面女人的后心就是一刀。女人惊恐地指着凶手,慢慢摔在地上死了。 杀人凶手极为慌张,喘着粗气,把死者浑身上下搜了个遍,最后找到一个黑盒子。他一抬头发现了神龛,把盒子仓促中塞进神龛里,藏在神像后面。 他扛着死去的女人来到悬崖,径直扔了下去。处理完尸体他也走了。这一走,这个人从此再没有出现过。 狗妖当时的状态非生非死,只是一息尚存,附着神物上,见证了整件事的发生。 那天深夜月亮高高挂起,它感觉到盒子里散发出不一样的气场。 第三百一十七章 终生幸福 黑盒子可以吸收月光精华,狗妖是福至心灵,该着有这么一步福缘,它借机吸收月精,开始修行。 时间悠忽又是百年过去,狗妖渐渐成了气候,感悟天地,顿悟山河,但它毕竟不是人,少了人的肉身,总是无法突破那一次至关重要的境界。 它知道自己需要一次契机。 又是不知何年何月,山里来了两个人,是一男一女,手里都拿着古怪的仪器,好像是在寻找什么。找了一圈来到神龛,那女的用手探进神龛里摸索,摸到了那一盒东西,拿了出来。 狗妖大惊,它的修行完全仰仗此物,现在竟然被这个女人窃走,她到底是干嘛的? 盒子放置这里超过百年,上面是厚厚一层灰垢,女人和男人费了很大的力气,终于把它打开。打开之后,狗妖终于见到了庐山真面目,它目瞪口呆,千想万想没想到会是这么个东西。 盒子里的东西是一块冰,阳光下璀璨生光,而且肉眼可见这块冰暴露在阳光里,正急速融化。 女人赶紧关上盒子,狗妖知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它马上和这个女人沟通,它们用的是心念。 听狗妖说到这里,我忽然想到了什么,我找到过妈妈留下来的笔记。我磕磕巴巴地问:“那女人叫什么名字?” “孙小娟。”狗妖告诉我。 我的猜想落到了实处,确实是妈妈,不用说,和她一起的那个男人就是我爸爸。 我问狗妖,你们当时都谈了什么。 “我们达成了协议,”狗妖说:“她助我修行,我修行大成后会报答她。我没有骗人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天人之愿,都包含因果,所以言出必行。那个叫孙小娟的女人跟我说,她用不着我来报答,但是希望我在修行后能够帮她的儿子。她希望自己儿子长大以后度过重大难关,让我助他一臂之力。” 我僵在那里,脑子嗡嗡响,很久没有回过神。 妈妈冒着巨大的风险,和恶鬼狗妖谈判,她的目的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我!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说。 “不知道。”狗妖说,忽然想到了什么,语气里充满了惊讶:“你不会就是孙小娟的儿子吧?” “是的。”我说:“我叫林聪。” “是你妈妈让你来的?”狗妖大惊。 “算是也不算是,很复杂。”我说:“我妈妈现在遭难了,我必须要去救她,她说自己罪有应得,要想救她就必须偿还代价。她让我找到三个恶鬼,送回中阴之境,而你是第一个。” “原来是这样。”狗妖喃喃:“栽在你手里我也不冤,天道轮回,因果报应。从哪里开始,终归还要回到哪里去。我跟你去,去我该去的地方。” 狗妖说实在话还是比较通情理的,这妖物心性极其通透,很多事自己能举一反三琢磨明白。假以时日,我觉得它能获得大成就。 “其实把你送入中阴之境未必是什么坏事。”我说。 狗妖道:“我知道,那也是修行的一部分。中阴之境也好,深山老林也好,王四的肉身也罢,这些都是变化的外物,本质的东西是不变的。” 我怔了怔,感叹说:“你有此一语,可见境界不低。对了,那块冰是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狗妖很坦诚:“这是至今留下来的谜团,你妈妈没和我说过。或许随着你的深入探索,会有所答案的。” 我又问了几个问题,是关于地下古鼎和留在地洞里的古籍。 狗妖说,那地方也是孙小娟指点它过去修行的,至于我妈怎么知道,这个她从来没说过。 我现在带在身上的古籍和三颗药丸,都是和妖物修行有关。 “妖物修行?”我疑惑地问。 “就像我这样的非人类,”狗妖笑笑:“我们的修行和人类不一样,身体结构到思维方式都不一样,我们有独到的一套体系。那些古籍和药丸,对你来说没什么用,但是在别的妖物眼里,就是至尊宝物。我现在修行尚浅,无法服用那三颗药丸,日后若遇到大妖,此物能给你换来想象不到的财富和助力。” “这么厉害。”我喃喃。 “古之天材地宝都是给人准备的,炼器炼丹也都是人给自己用的,很少听说有哪个人费劲巴拉搜集那么多宝贝,炼出神丹给狗服用。”狗妖自嘲:“你们人类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就算看到妖物,你们第一反应也是消灭而非互帮互助。” “这倒也是。”我说。 “所以现在能流传下来关于妖物修行的秘典或是丹药,都是古代修行大成的那些大妖们留下来的,极其珍贵,没有个千年以上的修行根本就不够看。这得多大的机缘。”狗妖感叹:“其实你如果不来,按照我正常的节奏,再有三四百年我就可以服用丹药更上一层楼了,只是因缘际会,我不能走这条路了。当然,未必是什么坏事,谁知道呢。” 我感觉这狗妖太坦诚,坦诚的可爱,我说,如果不是救妈妈,但凡有一点可能,我也不会把你带回去。 “你这恻隐之心动的不是地方,”狗妖说:“你的恻隐之心对我未必好,你的决绝无情对我也未必是坏。万事万物之间都有自己的节奏,不以你的主观为转移,该怎么就怎么做就好了,不要让这些主观情感影响你的判断。” 我站在那里就是一怔,这话的意思李大民也曾经说过,我一直觉得这是他的胡搅蛮缠,今天再听狗妖这么说,真的有所启发,我好像悟到了什么。 在狗妖的指点下,我很快来到王四以前住的几栋护林小屋前。他们都在,大火已经扑灭,那几个屋子烧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些燎得深黑的残垣断壁。 皮南山正在跟赵老嘚儿说着什么,赵老嘚儿面沉似水,脸拉得跟长白山似的。 我从林路拐出来,看见我回来,皮南山惊得跳起来:“林聪这一晚上你跑哪了,我们正寻思组织人手巡山呢。” 解铃看我的表情,问,是不是抓到狗妖了。 我长舒口气,“大功告成。” 赵老嘚儿赶紧过来抓住我的手:“大兄弟,你真的抓到了,在哪呢那条狗?” 我把右手腕竖起来给他们看,在我的手腕上有一个栩栩如生的狗头标志。 赵老嘚儿没明白,问我怎么一晚上把狗头纹在自己腕子上了。皮南山道:“老赵,你别老杆了,狗妖已经被林聪降服,这是封印。” “那,我女儿?”赵老嘚儿小心翼翼说。 “没问题。”我说:“我保她万无一失。” 赵老嘚儿一脸的乌云散去,拍着我的肩膀,连连夸小伙子不错。 皮南山着急,抓耳挠腮地,问我怎么降服那只狗妖的。我说等出去再说吧。 毕竟这里人多眼杂。我身上藏着宝物,这些不能见光,如果真引来什么大妖,我可麻烦了,完全对付不了。 我们从山里出来,没有停留,直接开着车回到江下镇。到赵老嘚儿家的时候,就听到里面哭哭啼啼的,我们互相看了看,赵老嘚儿吓得脸都白了,现在传来哭声不是好事,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他女儿……死了。 我们冲进屋里,老娘们哭着迎过来:“老赵……” “怎么的?!”赵老嘚儿眼珠子瞪圆了:“说话!” “你看看你闺女去吧,不行了。大夫来过了,下了病危通知。”娘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赵老嘚儿连外面的貂皮都不脱,三步两步窜上二楼,我们赶紧在后面跟着。到了他闺女的房间,有两个大夫还有护士正在给女孩做检查。一个大夫看我们进来,“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是她爹,怎么的。”赵老嘚儿犯了脾气。 “你女儿都这样了为什么不早送医院?”大夫生气:“现在人不行了,考虑一下后事吧。” “考虑嫩娘,”赵老嘚儿破口大骂:“给我滚,都给我滚!跑这添乱来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呢,”大夫忍着气:“你以为我们大老远稀得来呢。先把出诊费结了。” 赵老嘚儿恨不得揍人,可这时候争吵就有点不知道分寸了,他忍着气让助理带几个大夫护士出去,把钱结了。 等外人都走了,赵老嘚儿看着女儿气若游丝的样子,眼泪刷一下来了。他看着我,鞠躬抱拳:“大兄弟,我女儿的终生幸福就交给你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大挣特挣 赵老嘚儿这话说得怪怪的,女儿的终生幸福寄托在我身上。皮南山和解铃都用很奇怪的眼神看我。 我有些尴尬,赶紧快步来到床边,在心念里对狗妖说,你作的孽你来解吧。 “那你的放我出来。”狗妖笑嘻嘻说。 我犹豫了一下,倒也不怕它反水,在场这么多高人,除了我还有解铃和皮南山,哪个拿出来都不是省油的灯。 狗妖紧跟着第二句话:“我作法的时候,必须让在场的人都出去。” “不行。”我马上拒绝。 “你还是不信任我。”狗妖有些失望:“我以为咱们已经互相了解,要知道你妈妈当时可是对我一百个信任。你比她还是差了些。” 这句话真是戳中心里,我沉默不语思考着。赵老嘚儿忍不住了,问我怎么样。 我叹口气,回过头说:“你们都出去吧,留我自己在屋里。” 众人面面相觑。解铃点点头,说了一声好。他拉着皮南山出去,皮南山拽着赵老嘚儿。赵老嘚儿有些不放心,闺女是他的心头肉,就这么让我和她单独在一个房间里,其实是犹豫的。 我直直看着他,赵老嘚儿和我对视了两眼,终于闪避了目光,叹口气说了四个字,“后生可畏。” 他们都退出去了。 我把门关紧,来到床边看着床上的女孩,她的呼吸相当微弱,显得无比娇弱。再往下看,她身上的被子已经撤掉,只穿着粉红色的睡衣。 狗妖呵呵笑:“怎么样,喜欢她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狗妖道:“待会儿我把法术一收,同时可以给她加个念。” 什么念。我问 “让她喜欢你的念。”狗妖说:“你妈妈对我有恩,我答应过要照顾她儿子。你来了我没什么见面礼,就让这个女孩死心塌地喜欢你吧。” 我拉过椅子坐在一边,默默在心念中联系手腕符咒,解开狗妖封印,凭空一指,屋子的中间出现了一只大黑狗的虚像。这条黑狗皮毛油亮,站起来能有小孩高矮,一条尾巴拖着,真是神采俊俊。比较恐怖的一点,它长着人的脸,尤其两只眼睛透出人才有的眼神,看起来极是诡异,让人心底发寒。 狗妖一步步来到床边,吐舌头看着昏迷的女孩子。我道:“你把法术收了就好,不要给这个女孩加任何的外念。” “你不喜欢她?”狗妖奇怪地问。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萍水相逢,觉得她漂亮而已。”我说。 “那你多一个追求者也没什么不好,以后一旦你找不到老婆,至少这里还有一个备胎。”狗妖笑嘻嘻说,狗头上的人脸嘴角扬起,露出一丝诡谲而暧昧的微笑。 我靠在椅子上说:“外在物质是因果,内在的感受同样也是因果。她不是发自内心喜欢我,只是一个外念强加,就像本来不是我的东西,非给偷出来一样,这也需要承担不必要的因果。再说了这女孩是人,不是什么备胎,我不想做任何人的附属,也不想任何人做我的附属,我们都是自由的。” 狗妖感叹:“真不知道该说你迂腐,还是说你通透,希望你日后别后悔。” 它站在床边,闭上双眼开始收法,我联系手腕符咒,见到女孩身上的黑色邪气被吸收。这些黑气本来就是狗妖施法的,现在不过是解铃的是系铃人,过程很快见效也明显。 女孩开始激烈咳嗽,胸口起伏,门外传来敲门声,赵老嘚儿小心翼翼:“大兄弟,怎么样了里面,我闺女怎么咳嗽了?” 我懒洋洋说:“没事快治好了,再等等。” 女孩的嘴角和鼻子里不断出现黏液,我怕她呼吸不畅,走过来用床边的毛巾给她擦脸。她突然坐起来,对着床下一堆大吐,呕出一堆腥臭的东西。 我捂着鼻子问这怎么回事。狗妖道:“邪气入体,现在再清理出来,当然有个痛苦的过程。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嘛。为了补偿我的过失,除了把邪气抽出来之外,我还把她体内寒气湿气也一起弄出来。” 女孩吐了很长时间,我坐在旁边帮她捶着背。她吐完之后往床上一躺,胸口剧烈起伏。 狗妖道:“行了,剩下就是好好休息。”它化成一道虚光,投进我的手腕,我用封印封住,手腕再次出现狗头纹身。 它这么懂事,倒是省了麻烦。这时女孩醒了,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我看到她的眼睛无神,毕竟昏迷了很长时间,好一会儿才聚焦在我的身上。女孩微弱笑了一下,轻声说:“谢谢。” 我让她别动,好好休息。 女孩点点头,突然眼泪出来了,有些抽泣,再次说了一声谢谢。 我把门打开,外面的赵老嘚儿冲进来,不嫌地上的呕吐物埋汰,直接跪在床边,拉着女儿的手嚎啕大哭。 这个女孩真是太懂事了,这么虚弱的情况下,还勉强抬起手摸着爸爸的头发,轻声说我没事。 难怪赵老嘚儿把这个女儿当成掌上明珠,简直就是贴心小棉袄。 皮南山受不了屋里的味,告诉赵老嘚儿赶紧把女儿换个房间休息,这里彻底打扫消毒通风,要不然毒气郁结,对身体还会有伤害。 赵老嘚儿赶紧吩咐人去办,我们几个来到楼下的客厅。赵老嘚儿道:“多余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说多了没意思。老皮,我记得你有工行的账户是不是?” 皮南山笑:“是,是有。” “一会儿你找我助理,助理带你去找财务,明天账上给你们转五十万。”赵老嘚儿说:“多了少了的就这个意思。我女儿一条命还是值五十万吧。” 皮南山乐得鼻涕泡都出来了:“老赵,你又这么客气。” “你们哥仨怎么分我不管了,反正都给老皮转过去。今天谁也别走,晚上我好好请请你们,尤其解师傅和林老弟。江下镇郊区有个私家饭庄,做鱼宴一绝,你们别嫌我们这儿土,好好尝尝特产。”赵老嘚儿解决了一桩心事,说话硬气起来,颇有大老板气派。 我们当然不急着回去,就留了下来。晚上赵老嘚儿看望姑娘,女孩恢复得相当不错,已经可以坐起来喝粥了。 赵老嘚儿带着我们仨直奔饭庄,好好在那里大快朵颐一番。外面狂风暴雪,饭庄包间里烧着小火炉,温着当地粮食酿出的辛辣白酒,桌子上摆满了各式鱼宴,真是食欲大开。 皮南山吃的滚瓜溜圆,满桌子狼藉。就连解铃这样的高人,也吃的频频叫好,我们满头大汗,无比舒爽。吃完饭,赵老嘚儿还想带着我们去洗澡蒸一蒸按一按,解铃摆摆手说算了,实在不好这一口。 这个引起我的思考,解铃这人好像一直单身,也不知喜欢什么样的女孩。或许在他的世界里,有这么个女孩等他吧。他倒是挺规矩,来我们这个世界串门,也没到处留情。赵小雯那么喜欢他,他都婉言谢绝。 晚上回到赵老嘚儿别墅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中午要走的时候,皮南山已经和财务交接过,五十万转到了他的户头。我们这一趟算是挣的脑满肠肥,我封印了狗妖,皮南山得了钱,解铃亏一点,没有实在的好处,但他是高人,不需要这些俗物。 我们正要离开别墅,忽然赵老嘚儿追出来,来到我面前,笑嘻嘻塞过来一样东西。然后附在耳边,低声跟我说,这是他闺女送给我的,一定要拿着。 我正要看是什么,他按住手,叽咕叽咕转着眼睛,意思是私下里再看。 开车回去的路上,皮南山好奇问我,赵老嘚儿神神秘秘我说什么呢。我笑笑没说话。 皮南山佯怒:“不说是不是?钱不分给你了。” 我笑嘻嘻道:“皮爷,这钱我本来没想要。你们帮我抓到狗妖,已经感激不尽,钱你和解铃分了吧。” 解铃道:“老皮留着就是我留着,反正他住在我那,一切开销都是他拿。” 皮南山急了:“我告诉你们啊,我这人烧包,那么多钱扎手,不定怎么吃喝玩乐,你们这是要看着我堕落吗。这样吧我来分配,谁也别打架,解铃和我拿二十五万,林聪你拿二十五万。” 我正要说什么,皮南山道:“别说了,就这么安排。”他还真讲究,开着车先找银行,硬是要先给我转账。 第三百一十九章 酒吧 不管怎么样,遇到这么多难事,但是财运还是有的。手头这些钱划拉划拉怎么也得大几十万,小百万了。 我开始憧憬,等救回妈妈后找个好地角买套房子,再买个车,咱也安定下来,享受一下普通老百姓的生活。 我偷着看了看赵老嘚儿女儿送的东西,那是个黑色的月牙形石头,上面还打着孔,应该是穿线挂在脖子上用的,这是个项坠,不知是什么质地,摸起来温润如玉。我顺手挂在脖子上,想着有这么个装饰也不错,其他的没有多想。 抓到了狗妖,下一步就要把它送到中阴之境,然后去找第二个恶鬼。我们马不停蹄来到解铃的家里,准备作法进入中阴之境,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细算算过了四天,也就是说,李大民和孔令约好见面已经见完了,孔令要把盗取弓弦的黄薇抓来献给李大民,不知进行的怎么样。 我摸出电话,偷着给李大民打了电话,电话没有开机。嘿,这小子又玩这一套。我给他发了信息,也是石沉大海,根本不回。 李大民这小子不会是拿着弓弦跑路了吧? 我正胡琢磨着,解铃催我要进中阴之境了。我叹口气,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吧。目前事情太多,好似乱麻,要事第一,先紧着最重要的来。等把妈妈救出来的,我腾出手来,像李大民这样的麻烦我挨个解决。 我和解铃再一次进入中阴之境,皮南山护法。 我们回到那栋楼里,进了第一个房间,我郑重其事地把狗妖放出封印,再封进房间的铜镜里。只见铜镜表面光亮一闪,随即沉寂,变成一个灰扑扑的古镜。解铃拍拍我的肩,说第一个恶鬼已经封印完事。 我们出来,到了另一条走廊的第二个房间,扭动八卦机关,打开门走进去,径直来到以前爸爸妈妈的卧室房间。 里面也是没有光,黑森森的一片,解铃用打火机点燃一处灯台,勉强看到地中间也放着一面铜镜。铜镜里放出一幕景象,那是第二个恶鬼的线索和提示。 解铃端着昏暗的灯台,我们眯着眼看着,黑暗中铜镜里出现的景象鬼气森森,我和他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惊疑不定。 我们看到的场景是一处酒吧,灯红酒绿,里面没有声音,很多年轻人在喝酒聊天,昏迷的光线有些暧昧。 在场景中心,也就是吧台那里,坐着一个男人。男人穿着皮夹克,看起来很普通,我和解铃却都吃了一惊,原来在这男人的后背趴着一个女鬼。 女鬼穿着一身大红袍,黑色长发披散下来,看不到脸。 她紧紧贴附在男人的后背上,这男人或是坐着喝酒,或是站起来走动,就这么背着,没有任何察觉。除了他之外,就算是周围走动的客人,服务生什么的,也没有看到这个女鬼,如同不存在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我轻声问。 解铃点点头:“我们抓的第二个恶鬼,应该就是这个女大灵。她依附在男人的身上,普通人都看不见她。” “那上哪去找呢?”我疑惑地问。 解铃把灯台移近,火苗照亮了铜镜里的酒吧,我看到吧台上挂着一横匾,上面写着酒吧的名字,叫做“酒色财气”。 “应该不远,就在本市,咱们慢慢查,总能查到。”解铃说。 我和他从中阴之境出来,皮南山正在喝茶,见我们睁开了眼,便道你们回来够快的了。 解铃道:“别废话,你有没有路子打听一处酒吧。线索在酒吧里。” “啥酒吧?”皮南山问。 “名字叫酒色财气,第二个恶鬼就在那出没。”解铃说。 皮南山苦笑:“你要打听哪个麻将馆我可以张口就来,打听什么酒吧舞厅夜总会的别找我,俺不是那种人。” “皮爷,”我赶紧帮着倒茶,然后双手奉上,“您老这么多人脉关系,帮着扫听扫听呗。” 皮南山这个舒服,哈哈大笑,指着我说孺子可教。 解铃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用不着他,我想起一个人。” “谁?”我赶紧问。 解铃笑:“夜店小王子啊,铜锁。” 我眼珠子瞪圆了,他还真行。铜锁是富二代,成天不干个活儿,没有工作,就是吃喝玩乐,天天有局是夜夜笙歌。要找个酒吧,找他还真就找对了。 我赶紧给铜锁打电话,铜锁正在睡觉,好半天才接通。他打着哈欠问我干啥,我到有点不好意思,平时没事不找他,一找他就是帮忙,实在张不开口。吱吱呜呜好半天,这才问他认不认识一个叫“酒色财气”的酒吧。 铜锁吧嗒嘴好半天,慢慢脑子清醒过来,说道:“有啊,就在越海街立交桥底下,小地方不大,但是我挺喜欢去的,气氛好,而且对面就是瑜伽馆,大姑娘小媳妇做完瑜伽洗完澡,都来这酒吧坐坐喝杯酒……”铜锁越说越兴奋,开始描绘起细节。 我赶紧打断他,尴尬地咳嗽两声:“行,行,今天晚上你有时间吗,能带我们去看看吗?” “行啊,太行了。”铜锁兴奋起来:“我刚刚睡觉时还寻思,晚上去哪凑个局呢。对了,用不用把李扬他们都叫上,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再找几个美眉作陪,调节一下气氛。” 我赶紧说,这次去酒吧是带着任务的,不是去玩的。铜锁问还有谁,我看了一眼解铃和皮南山,报了他俩名字。铜锁倒吸口气,“解铃不是正人君子吗,也去那种地方。” “你别废话了,晚上见。”我赶紧把电话挂了。 挂完电话,皮南山问我乐什么,我把刚才铜锁的话重复一遍,说解铃是正人君子,还去酒吧。解铃哈哈大笑:“骂谁呢,谁是君子,别给我乱贴标签。酒吧我怎么就不能去了。” 皮南山在旁边道:“那是,诸佛菩萨为救一切有情,常常会作种种形现种种身,谁规定君子和菩萨只能出现在寺庙,反而那种灯红酒绿之地更见性情中人。” “哎呦,”解铃拍手:“皮爷可以啊,能说出这番话着实有番气象了。” “哈哈哈哈。”皮南山仰天长笑,得意至极。 我们三个草草吃了饭,等到天黑,根据铜锁发的定位地址,直奔过去。 今晚天是真冷,哆哆嗦嗦下了车,就看到铜锁在路口等着,招呼我们过去。他带着我们往里走,这酒吧真是偏僻,七扭八拐,大晚上的如果没有人领路,真是很难找到。 酒吧藏在居民楼地下一层。我们踩着楼梯下去,到了门口,就看到门上全是后现代的油画,看也看不明白,色彩泼辣热情奔放,门开了一条缝隙,里面传来轻舒的音乐。 铜锁一边带我们进去,一边介绍,说这里的老板他认识。老板是个美女,趁着不少家底,现在还是单身云云……说着说着,见我们不太感兴趣,便悻悻收了口。 进到里面,我打眼一扫就确认了这儿就是铜镜里的酒吧,吧台的模样、散座的位置,看起来特别熟悉。 铜锁轻车熟路带我们坐在角落,然后叫服务生点东西。我们几个人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小零食,偶尔懒懒散散聊两句,大部分精力都在盯着来来往往的客人,找那个皮夹克的男人。 铜镜里一身红袍的恶鬼就是附在他的身上。 等了一晚上,那个人也没有出现。我实在坐不住,让铜锁引见到柜台,和里面的调酒师聊了聊,把那个皮夹克男人的形象描述了一遍。 调酒师恍然:“哦他啊,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大家都管他叫罗哥。他好几天没来了,好像是病了吧。” 他指着不远处几个正聊得热火朝天的女孩说:“她们是罗哥的朋友,你去打听打听。” 那几个女孩应该是刚做完瑜伽出来,棉袄脱了,穿着里面的毛衣或是休闲衣服,身材全都玲珑剔透的,有凹有凸的,暧昧灯光下,看得真是让人咽口水。 我抓耳挠腮不好意思,铜锁来了兴致,跟我说这么害羞还怎么做任务,你跟我来。他拽我到了那一桌,几个女孩本来聊得热火朝天,停了下来,好奇地看着我们。 “美女,跟你们打听点事呗,今晚的酒我都请了。”铜锁说。 女孩们互相看了看,开始捂着嘴咯咯乐。我脸红得跟大红布似的,铜锁脸皮真叫一个厚,硬是拽了两把椅子过来,拉着我一起坐在女孩们的中间。 第三百二十章 身份的象征 铜锁天生为夜店和女人而生,说话就没有尬场的时候,什么话都能接,能陪的小心思玩的小情趣,把这些女孩逗得嘎嘎直乐。 我坐在一边特别尴尬,话又插不上,和这个气氛非常不搭调。这时铜锁对我说:“我说林聪,你能不能放开一点,整的跟相亲似的。对了,各位美女,我这位朋友还是单身,你们谁中意这款不要错过啊。” 我有点不高兴了,在下面踹了他一脚,咳嗽一声说:“说正事。” 铜锁赶紧道,好,好,说正事。他问这些女孩,认不认识罗哥?女孩们面面相觑,其中有一个说:“罗哥我们也不太熟悉,有一次酒吧搞活动,他和我们分到一组,这才有了沟通。” 正说着,她一抬手:“罗哥,罗哥!到这里。” 我们看过去,从酒吧外面进来一个男人,形容猥琐至极,特别瘦弱,裹着一件厚厚棉袄,完全没有精气神,就跟旧社会那大烟鬼似的。 男人面如黄纸,见到有人招手叫他,径直走了过来。我链通手腕咒文这么一看,顿时吃了一惊,这男人背后并没有那个红袍女鬼。 这时解铃和皮南山放下酒杯也走了过来。这个叫罗哥的坐在我们中间,看看我和铜锁,问几个女孩,我们这些人是她们的朋友吗?女孩纷纷笑着说,才认识的。 解铃和皮南山到了近前,铜锁赶紧起身又拖过两把椅子让他们坐。这下可热闹了,一桌子凑了小十个人。 女孩们都在喊着要喝酒摇骰子玩游戏,可我们都是正事来的,哪能陪她们胡闹。我咳嗽一声,撇了一眼铜锁。铜锁赶紧说:“先不忙着玩,我给大家介绍介绍,看见这位光头了没有。”他指着解铃。 解铃长得娃娃脸,留着光头,眼神玩世不恭,笑嘻嘻不说话。 还真有对他感兴趣的,有个女孩说,帅哥,咱俩加个微信呗。 铜锁赶忙道:“别乱加好友。我这兄弟不是凡人,相当厉害,人家会看相。” “啊!”女孩们尖叫起来:“真的假的啊,帮我看看呗。你是看手相还是批八字?” 解铃笑眯眯地说:“都能看,不要急,一个个来。谁漂亮我先给谁看。” “切~~”几个女孩起哄,笑成一团。 这时一个人冷笑,正是那位罗哥,一脸不屑和瞧不起。 皮南山道:“这位兄台,你是不服吗?” 罗哥咳嗽了两声,脸更黄了,颤巍巍从兜里掏出烟抽,“骗这些小女孩没意思,既然能看手相,先看看我的。” 解铃整整衣襟,真有点仪式感,问道:“你是想问事业前途,还是婚姻家庭?” “哼哼。”罗哥说:“我最近遇到一件怪事,刚刚解决。你就把这件事说明白就行,我就服你。” 解铃笑:“看过去事没啥意思,体现不出我的水平啊。” “别,”罗哥来了精神,吞云吐雾说:“我遇到的这个事,非常恐怖非常离奇。你如果能说对,看见没有,这桌的酒我全请了。” 解铃道:“这样吧,我说出来不算本事,让我的徒弟说。”用手一指我,“让他说,他是我入门大弟子。” 所有人都看向我。我的脸通红,吱吱呜呜说不出话来。 罗哥摆摆手,冷冷笑笑:“算了吧,大家萍水相逢就是缘分,你们不就是为了泡妞嘛。说那么多干嘛。” 皮南山不耐烦:“我说林聪,该你露脸了,你赶紧说。磨磨唧唧的,我们可都是为了你才进这个鬼地方的。” 女孩们也在看我,见我不说话,然后用狐疑的目光看解铃,觉得他刚才说算命什么的都是假话。 解铃不以为意,晃着酒杯,美滋滋品着酒。 我擦擦头上的汗,拍桌子:“好!那我说了。罗哥,”我清清嗓子:“你前段时间是不是被鬼缠上了?” 罗哥本来软在椅子上,不屑和冷笑,我这一句话他猛然惊住,杯子里的酒差点洒了。直愣愣看着我,半晌说不出话。 女孩们看到此情此景都愣住了,有个女孩捂着嘴惊说:“罗哥,真的啊?” 罗哥喉头动着:“小兄弟,有点意思啊,你是认识我吗?” 有个女孩说:“对,你们是不是认识罗哥?刚开始你们过来搭讪的时候,就是奔着打听罗哥来的。” 罗哥一脸的警惕:“你们是什么人,怎么知道我被鬼缠了?” 皮南山表情严肃说,兄弟能不能借个地方说话,此时重大,关系到你后半生的幸福。 没等罗哥说话,那些女孩们不干了,好奇心激发到了极致,非要问怎么回事。她们拉着解铃和我的胳膊,就是不让走。一时间莺莺燕燕,满鼻子都是香气,我都快晕过去了。 我暗暗偷窥解铃,看看他这样的高人会怎么处理,解铃不但不反感,反而乐在其中,随着女孩们的拉扯一摇一摆,脸上的笑意就像是开了朵大花。 罗哥把烟掐灭,起身就走。 皮南山反应很快,拖开椅子站起身,快步过去拦住:“罗哥,别走啊,咱们再叙叙。” 罗哥一脸恐慌:“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不是坏人。”这时解铃悠悠道:“我们确实是为你而来,是来帮你的。” “我,我不需要。”罗哥喉头动了动。 “我就直说了吧,”解铃道:“最近出了一个很凶的女鬼,她缠着男人会一直缠到死!我们就为了找这个鬼而来,也是为了解救被她缠上的人,最后找到了你。” “我……”罗哥非常害怕,“我现在好了,女鬼已经被……被请走了,不跟着我了。” 解铃把挎包打开,掏出一张蓝底金字的符咒,“啪”拍在桌子上。 这一下全桌人都震住了,女孩们哪见过道家真符,看着上面鬼画符一样的文字,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不再和我们说笑。 酒吧里其他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在吵闹,灯光闪动,音乐回响,可我们这桌像是隔离在这个世界之外,落根针都能听见,现场的气氛如同凝固了一般。 “我们是来抓恶鬼的,”解铃严肃而正色说:“不管它现在在哪儿,被什么人收了,它的恶怨还在,迟早会再害人。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也就这么几天,就病入膏肓了!” 罗哥呼吸急促,手都在抖,烟灰往下落。 “我知道,我被鬼缠了……现在,鬼被朋友收走了。鬼跟着他,我不知道会不会害了他,你们是什么派的?”罗哥语无伦次。 皮南山道:“茅山派。龙虎山知道吗?我们几个都是世外高人,专程从龙虎山下来降妖伏魔。” 女孩们都目瞪口呆看着我们,小嘴张得溜圆。 皮南山去翻解铃的包,解铃烦的不行,皮南山掏出一把手掌大小的桃木剑,“啪”一下亮在桌子上。 “看见没有!这就是我们身份的象征!”皮南山趾高气扬。 这时有个女孩说了句话,让好不容易整起来的气氛都泄了,她说:“你们道士可以近女色吗?” 解铃本来很严肃,实在控制不住,嗤一下笑了。 他把符咒和桃木剑收起来:“罗哥,有话你就说,我们不是坏人,是帮你解决问题的。” 罗哥颤抖着说,另找地方说吧,这里不太方便。 那些女孩不干了,她们既害怕又好奇,就是不放我们走,非要罗哥有什么话在这里说。有个女孩甚至提议,她掏钱带我们去茶馆坐坐,那里安静。 我们几个老爷们不可能让小姑娘花这个钱,罗哥叹口气坐在那里,又抽了根烟,终于打开话匣子说了起来。 他前一个月去外地办事,晚上没什么事就在酒店附近溜达。附近有家咖啡书屋,灯光靡靡,装修小资,来的都是附近白领,喝着咖啡看着心灵鸡汤的书,别提多有情调。 罗哥不是个省油的灯,他哪喜欢看书,目的是寻找可以泡一泡的异性猎物。异地出差,如果和哪个良家妇女来个廊桥遗梦,解解闷子那就不虚此行了。 他抱着这个目的到处寻找,很快发现了目标,那是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孩子,戴着圆圆的大墨镜,梳着发髻,那身材那长腿那气质,简直没治了。 罗哥也是夜场老手,情场鬼见愁,追女人自有一套心得和技巧。 他大方方过去,先是询问那女孩身边有没有人,然后厚着脸皮坐下,要了杯咖啡,开始没话找话攀谈起来。 女孩好像也不反感他,聊着聊着,罗哥就了解到更多的信息,这个女孩其实是小媳妇了,丈夫是经常出差的销售大拿,自己一个人在家,不用出去工作,也没个孩子,每天就是和姐妹们逛逛街喝喝咖啡,要不就是开车去哪个幽静山水的景点发发呆喝喝茶,生活无聊至极,渴望有点刺激。 罗哥越听越兴奋,这女人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 对赌 罗哥用尽手段,极尽情圣之能事,各种甜言蜜语,终于说动了女人。当天晚上,他就带着这个女人回酒店同床共枕。罗哥出差了三天,这女人也陪了他三天。 罗哥跟我们说的时候,脸上还呈现出迷醉的神情,他说,和自己发生过关系的女人不算少,可那个女人极其特别,不说是飘飘欲仙吧,那也是世间极乐。 罗哥办完事从外地回来,还有些念念不忘。有一天他在班上午休,到咖啡厅喝了杯咖啡,一抬头愣住了,发现那个女人正坐在不远处安静地喝着咖啡,目光看着他。 他心里一抖,当时心情极为复杂,既有惊喜也有惶恐。罗哥是有家室的人,孩子两三岁,老婆也贤惠听话。出外打打牙祭这个没啥,但是威胁到正常的家庭生活就有点问题了。 而且,这个女人怎么知道自己在这儿办公,来来往往都是熟悉的同事,如果让有心人看见,可就麻烦了。 这时那女人冲罗哥暗暗做了个勾手指的手势,然后径直从后门出去。罗哥当时真是天人交战,最终冲动战胜了理智,屁颠屁颠跟了出去。 女人径直在前面走,也不回头,罗哥在后面跟着。 他们走进居民小区,周围人渐渐少了,这女人进入一栋居民楼。罗哥当时心跳加速,呼吸急促,看看表离着上班还有几十分钟,干点什么时间够了,这件艳遇又刺激又紧张,日后也是个炫耀的谈资。 他就跟了进去,一直来到五楼。居民楼比较老旧,楼梯狭窄阴森,地上还摆着很多坛坛罐罐,他当时也有点诧异,这女人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可是一晃神这个疑问也就过去了,来不及细想。 到了五楼有一扇门虚掩,他紧张地打开了门,听到里面哗哗水响,应该有人洗澡。从卫生间传来女人的声音,进来吧,把门带上。 罗哥浑身燥热,蹑手蹑脚进了屋,回头把房门关上。 说到这里,他脸上出现极为享受的表情,“从那天开始,我有时间就去那屋里和女人幽会。” 铜锁听得好奇,“你就一点没怀疑吗,这里很多细节都不禁推敲,非常不符合常理。” 罗哥叹口气:“你听下去就知道了。” 罗哥后来也问女人,你怎么跑到江北市了,这里还有套房子。女人说这里是朋友的,她想他了,所以千里迢迢就来了。罗哥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哪工作。女人说名片啊,我看过你名片。 这些细节女人压根就没多说,听着算是合情合理,又禁不起细细推敲。罗哥如果再问,女人就开始撒娇粘着他。 罗哥发现这女人的性格有一个很怪的地方,就是思维特别跳跃。俩人本来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说了没两句话,这女人突然蹦出一句,你知道吗我老公是射手座。 罗哥一开始没当回事,顺着她说。可时间长了,罗哥就发现女人的思维简直就是神经质,上一句两人好好聊着天,下一句这女的就突然就冒出哪哪也不搭着的话,搞得人莫名其妙。后来罗哥真上网查了,发现真有这么个症状,学名叫表演型人格障碍。 罗哥开始觉得腻歪了,但又放不下女人的温柔乡,自己给自己开导,我又不是和她做夫妻,就是露水姻缘,管她怎么样呢,我爽了就行了。 时间一长,罗哥发现身体也开始出问题,先是腰酸背痛,上楼都喘,经常身虚眼花,白天都没精神,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而且时常出现耳鸣。上面交待下来的任务,做得乱七八糟,幸亏他是单位老人,上面不好太批评,换一般新人早开除多少次了。 他知道自己这是上岁数了,守着这么个如狼似虎的小媳妇,身体不支是正常的。然后网购买那些补肾的保健品,托人打听秘方,吃生的羊腰子什么的。可补来补去,身体没见得有什么起色。 他知道自己再这么下去就完了,可还是管不住两条腿,还是有空没空的往那女人住的地方去。 事情的转机在前两天,罗哥和朋友们吃饭,席间有一个以前很久没有联系的老朋友,大家重温昔日回忆,酒喝得特别尽兴。 就在罗哥醉醺醺上厕所的时候,那位老朋友也跟了过去,低声说,老罗,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罗哥当时没反应过来,问什么事。 老朋友严肃地说,你身后跟着一个人,你不知道吗? 不知为什么,这一句话把罗哥给惊住了,他像是突然惊醒一般,头上冒出冷汗。赶紧问怎么回事。老朋友凝眉说,你身后跟着一个女人,你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其他人看不见但是我能看见,你惹到不干净的东西了。 罗哥丝毫不怀疑,他紧紧抓住老朋友的胳膊,苦苦哀求问怎么办。 作法。做一次法事,我把那女人移到我这里,让她跟着我。老朋友说,然后再想办法超度。 说到这里,罗哥一摊手:“你们来晚一步,就在昨天我刚刚做过法,女鬼终于离开我了,跟了朋友。” “你朋友是谁啊,上哪能找他?”我忍不住问。 罗哥犹豫着。 “放心吧,”皮南山说:“我们都是同道,不会做出互相伤害的事情。大家一起见见,或许还能成朋友呢。” 罗哥点点头,问服务生要来纸笔,写了一串数字递给我们。我们几个人挨个传阅,我看到,这个人的名字就一个字,“鸟”。后面是电话。 罗哥道:“我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这是他的电话,能不能和他联系上,看你们之间沟通的结果。” 皮南山一口把酒喝干,酒杯顿在桌子上,喊了声“撤”。 我们纷纷起身要走,那些女孩可能是从来没有和我们这样的人打过交道,觉得特别新奇,非要拉着不让走。没办法我只好和其中一个女孩互相加了联系方式,她说她经常遇到类似的怪事,如果解决不了,就找我们。 我们好不容易从酒吧脱身。回到车里,解铃让我给这个“鸟”打电话。 我颤抖着手拨通电话号码,响了几声没有人接,我的心情开始往下沉,就在失望的时候,电话通了。 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谁?” 能听出此人正在荒郊野外,因为电话里杂音很大,还有很强的风声,这时我还听到有火车撞铁轨的声音,咣当咣当的。 大半夜的,此人在干嘛呢? “我是罗二米的朋友。”罗二米就是罗哥的名字。 “哦,有事?”这个鸟人问道。 “确实有事,关于罗二米中邪的女鬼,想和你聊聊。”我直接单刀直入,没有兜圈子。 “这样啊,那你来吧。”鸟人倒是痛快,“我现在是在宋家沟往北二里地的铁道旁边。要来就现在来,天亮了就没机会了。” “什,什么意思?”我疑惑地问。 鸟人道:“我正在和人赌卧轨,赌注是这条命。你们来晚了我可能就没了,就这样吧。” 电话挂了。 车上几个人看我,我表情僵硬,好半天咽了下口水,还是一句话没说出来。皮南山急得催我,问到底怎么回事。我把刚才电话里鸟人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铜锁大奇:“赌卧轨?真是什么怪人都有。” “去看看。”解铃说:“看完就知道了。” 我们四人开着车直奔宋家沟。细说宋家沟离着市区不算太远,宋家沟附近有一座规模很大的温泉山庄,平时旅游的人特别多。往这条路线走,没什么重要的交通枢纽,所以只开通了绿皮火车,并没有上高铁。 老式的绿皮火车铁轨并没有什么保护,都是敞开露天的,天好的时候还有许多文艺爱好者去那里采景。 大半夜的我们驱车赶忙那里,到了鸟人说的地方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之后了。下了车,就感觉寒风凛冽,月光黯淡。往前面看,在树林之中开辟出一条轨道,就是绿皮火车的铁轨。 我们四人冒着严寒钻进树林,又从里面出来到铁轨旁,阴晦月光里,没看到有什么人在。 我正四下寻找时候,铜锁眼尖:“唉,唉,你们看。” 借着月光看过去,离着我们很远,大概一百多米的地方,影影绰绰铁轨上躺着一个人。因为太远看不真切,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发现。 这时远方有“咣当咣当”的声音传来,铁轨都在震动,一辆火车正高速奔驰而来。 第三百二十二章 作法问根源 我们离开铁轨,保持安全距离。再看向远处那人,他躺在铁轨上一动不动。 皮南山搓着牙花子:“不会是已经死了吧。” 我们向那个人走去,还没走到一半距离,远处灯光闪烁、铁轨震动,黑夜里一辆庞大的绿皮火车以极高的速度奔驰而来。 火车来的方向是从我们这边来的,也就是说先经过我们,然后再奔向卧轨的那人。 火车如同钢铁巨兽一般到了,迅速从我们的身边擦肩而过,声音震耳欲聋,车身刮起来的风刺痛了脸。 眼瞅着这么长一列火车直奔那人而去,我们几个大声招呼:“火车来了,火车来了,快跑啊!”大晚上的,加上寒风凛冽,铁轨声震耳,我们的声音根本就传不出去。 火车头以极高的速度杀到了,迅速穿过那一片区域,具体怎么样看不清,只见长长的货车厢从我们面前掠过。 那人死没死不知道,怕是凶多吉少。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我在想一个问题,一个人被火车压过后能变成什么样,必然死无全尸。 等了好半天火车才过去,我们再看向那里,人已经没有了,周围也没人影,实在无法判断这人死不死。被火车碾碎了,照样也看不见人。 我们走过去,借着月光观察那段铁轨,一时看不到血肉模糊的痕迹,大家面面相觑。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树丛瑟瑟作响,从里面爬出一个人来。这人满身都是树枝,刚才一定是躲避的很匆忙,才滚进了树丛里,极其狼狈。 皮南山一看到这个人,大吃一惊:“鸟爷?” 这人看到皮南山,上下打量一下,“呦,这不是皮爷吗?” 两人赶紧装模作样互相握手,互相寒暄,致以最高礼仪。 皮南山哈哈大笑:“这就好办了,都是老朋友。我郑重介绍一下,这位是鸟爷,算是咱们市数一数二的大法师,本事绝对是真金白银,不是骗人的神棍。” 鸟爷呵呵笑:“不敢不敢。” 解铃上下打量鸟爷,伸手和他相握。鸟爷十分客气,也和他握了握。解铃忽然道:“鸟爷是哪一派的,身上怎么会有这么重的阴气?” 鸟爷呵呵笑:“你也是。恐怕我们是同宗同派。” “阴差吗?”解铃笑着问。 鸟爷脸色一紧,看着解铃,又看看我们,“没想到遇到高人了,一语道破我的身份,我就是十阴差之一。” 我倒吸一口冷气,原来鸟爷也是阴差?!细算算我现在已经认识了八个阴差。第一个认识的是王月,她现在还困在中阴之境里。第二个是马丹龙。第三个是钟叔。第四个是陈美羽。第五个是黄腾,已经挂了。第六个是圆通和尚。第七个是不夜天,他也挂了。第八个就是眼前的鸟爷。 十个阴差论神通,不夜天第一,论境界圆通和尚为翘楚,论关系自然是陈美羽和王月,论江湖资历那是钟叔。只是不知道眼前的鸟爷,以什么见长,他能和这些高人并列十大,自有其过人之处。 我轻声说:“不夜天也是阴差。” 鸟爷一震,看向我,凝视着问你认识不夜天? “他已经死了。”我说。 鸟爷又是一震,问怎么回事。 皮南山看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说此地非是讲话之所,另找地方叙旧。我们几个人一起往回走,皮南山和鸟爷关系不错,问他刚才卧轨是干什么。 鸟爷道:“当着各位高人不说假话,我最近新收了一个冤魂女大灵。此女怨气很足,是百年老鬼,我要化解她的怨气费了很大力气。刚才和她打了一赌,我要卧轨等火车。如果我能坚持到最后一刻,她就答应我老老实实去超度。”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皮南山抽口冷气说:“鸟爷,你这也太拿自己生命开玩笑了吧。” “唉,”鸟爷摇摇头:“冤魂也是生命,我用神通强压自然也能压,但那是欺她。我答应她有此一赌,输了又何妨呢,无非我也变成鬼。刚才就在火车过来的瞬间,不知她怎么想的,放过我了,跟我说愿意超度轮回,我再最后一刻才将将躲开。” 解铃严肃起来,抱拳说:“鸟兄真是至情至性。” 鸟爷哈哈大笑:“我其实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不喜欢成年人的圆滑,做事太随性子,让各位高人见笑了。” 我们来到车前,风小了一些,鸟爷没急着跟我们走,而是讨了一根烟,问我们到底是怎么找来的。 他敞亮,我也不必作伪,痛痛快快说了自己的需求,要入中阴之境救妈妈,必须要找到三个恶鬼,现在已经找回一个了,这个女大灵是第二个。 我说完之后,鸟爷半天没言语,我提心吊胆地看着他。 鸟爷是个性情中人,他如果不答应,还真没什么办法,又不能动粗,那就没意思了。 鸟爷吐出烟圈,沉吟片刻说:“按理说,你们的要求在因果之中,合情合理,但是我已经答应她,要带她去盘山寺,交给那些老和尚超度。如果交给你们,第一是我食言,第二对她也不负责任。” “这样吧,”解铃道:“咱们还是征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看看女大灵怎么说,她想怎么办是她的事,我们都不能强迫她。” 鸟爷看了解铃一眼,点点头:“好,就这么办。” 鸟爷要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作法请鬼,现场咨询她的意见。我们开着车回去,铜锁极为兴奋,他认识这么多有故事的高人,特别积极,主动请缨提供地方让鸟爷作法。 铜锁有个朋友在宋家沟有套江边公寓,那里好久没人住了,秘密作法正好。 铜锁先让我们开车送他到朋友那里拿钥匙,大半夜的又去了那套公寓。到了之后已经是下半夜,鸟爷开始在写符,摆放各种香纸蜡烛。 在场的除了铜锁,我们都有点法术底子,看着鸟爷的手法极为娴熟,尤其是画符,右手持毛笔,如蝴蝶纷飞。我对符咒不甚了解,可看他的功力,绝对扎实。 鸟爷写罢,燃起三根香,放在额头处念念有词,然后把香放在地上。也怪了,这香那么细,轻轻触放在地上,竟然稳稳当当的。 全场人极为肃静,现场静的真是落根针都能听见。 鸟爷回头对皮南山说,请帮个忙,从他的包里取出一团红纱,高悬在香火之上,再用夹子夹住。 等皮南山办好之后,鸟爷双手结手印,对红纱凌空一指,大喝一声:“叱!” 屋里灭着灯,只有蜡烛的火苗闪动,极为昏暗,只见红纱竟然渐渐出现了人形。 铜锁站在我旁边,倒吸一口冷气,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此刻的气氛确实有些阴森。 鸟爷道:“小翠。” 屋里关门关窗,却像是有一股看不见的风轻轻浮动,吹起红纱,上面的黑色人影栩栩如生,随纱而动。我们听到一个低低引泣的声音,真是如怨如慕,“是。” 铜锁吓得缩在我的身后,又是害怕又是好奇,眼睛都不眨地看着。 “小翠,有个事跟你商量。”鸟爷沉声说:“你的因果来了,你也看到了,这些人找上来是要把你带走,带你该去的地方。” “是。”红纱里飘出虚虚的声音,让人寒的很。 “你能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鸟爷声音温和,“你放心,如果你不愿意,任何人都不可能把你带走。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这个叫小翠的女大灵,带着哭腔声音发飘,“我的故事很长,我生前是被人害死的。” “你慢慢说,”鸟爷点燃一根烟:“不要急,把你心中的怨气都说出来。” 小翠低泣着说起来。她生前还活着的时候,不是个普通人,年代要追溯到民国前后,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户人家可不简单,有传承,祖上曾经是大家族关内分支。到小翠这一代正逢乱世,家里有意保护小辈儿女,便把小翠送到宁波的女校读书,日后学业有成也不要留在国内,延续家族香火躲避战乱到国外去。 这年放假她回到家,在一天深夜,表哥悄悄把她约了出去。这表哥也是一表人才,是家族另一旁支的长子,家有千倾地的公子哥,长得那叫一个帅,还是京城大学的高材生,是元培先生的亲传弟子。 小翠从小就爱慕他,算是少女初恋。 她以为表哥这么晚约她出去,是表达爱意,心里自然小鹿乱撞。她毕竟是新时代的女子,对于这种事看的很开,也想感受一下刺激。 等她赴约的时候,才知道原来表哥找她是另外一件事。 表哥让她偷出她爸爸的钥匙,打开祠堂阁楼的门,从里面偷着拿一样东西出来。 第三百二十三章 那女人的儿子 小翠听到表哥这个要求,她很吃惊,问偷什么?表哥说了一句话,非常奇怪。 他说具体是什么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此物极其特别,只要见到就会知道。 小翠也不是省油的灯,虽然爱慕表哥,还是和他说,如果不把话讲明白,她不可能冒然去偷父亲的钥匙。 表哥严肃起来,突然考问起小翠时局。小翠回答不上来。 表哥侃侃而谈,从美利坚说到法兰西,从法兰西聊到德意志,语调越来越铿锵,说我之中华目前已经到了五千年未有之变局,他要投身这股洪流中,拯救危难中的祖国,还要带着小翠一起。表叔藏着的这个东西,是家族留下来的宝贝,他拿这个宝贝会进行变卖,所得之钱用于拯救危难的事业里。 表哥话里话外的意思是,窃得宝物,然后带表妹小翠私奔,娶小翠为妻,两口子要做新时代的青年。 小翠毕竟是个女孩子,在表哥画大饼一样的花言巧语里迷失了自己,最后答应偷爸爸的钥匙。 这当然要找机会,过了几天爸爸宴请乡间士绅,席间不慎衣服被酒打湿。小翠看到机会来了,主动帮着爸爸洗衣服,从里面窃了钥匙出来。外面酒局未散,小翠带着表哥,端着烛台去了祠堂阁楼。 顺着楼梯爬上去,周围黑森森的,小翠颤抖着手用钥匙打开了门。期间她是犹豫的,但表哥已经在她耳边喊出,“你是我的妻”这样的话。 门开之后两人走进去,阁楼禁止外人出入,极其秘密,能看出来很久没人来过,墙角积着蜘蛛网。表哥端着烛台找了一圈,正焦躁着怎么还没找到时,一束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偏僻角落,似乎有东西发出了晕光。 两人对视一眼,紧张到心怦怦跳,走过去看,那是一个古香古色的黑盒子。表哥正要拿,小翠一把抢在手里,表哥倒也不好去夺,催促着小翠打开来看看。 小翠小心翼翼打开黑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两人大吃了一惊。发出晕晕之光的东西,竟然是一块冰! 这块冰暴露在月光下,正在以眼见的速度融化,表哥惊叫了一声,赶紧关盒子。小翠把盒子关上。两人面面相觑,黑暗的阁楼里黑影拉得很长。 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么珍贵的阁楼藏品里,会郑重其事的藏着一块冰。 而且最为古怪的是,看着不起眼的黑盒子,竟然是藏冰的容器。小翠质疑这是不是要找的宝贝,表哥的脸上露出了她非常不喜欢的神情,那是贪念,表哥迫不及待地说就是这个,确定就是。 就因为这一瞬间的表情,小翠没有把黑盒子交给表哥,而是藏在身上。这个举动,最后也引来杀身之祸。 两人出了阁楼,小翠交还钥匙,带着黑盒子回到自己闺房,表哥再急也没用。 小翠拿着黑盒子回去几乎玩赏了一晚上,打开了看,又怕冰化了,赶紧再关上。她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块冰,又不能直接去问父亲,心痒难耐。 天表哥偷偷找到小翠,告诉她,我要走了,离开家去大上海。他目光炯炯盯着小翠,小翠低下了头。他希望小翠一起走。 当天傍晚,表哥约小翠出去,没说干什么,却郑重其事,还不忘叮咛小翠带上黑盒子。小翠自认为可能要和表哥私奔了,心跳很快,不但带上盒子,还拿上一众细软,打成了小包。那个年代乡间总有传闻,说年轻人违背家族安排,私逃去大城市,这种故事听着就让人兴奋,刺激,时尚。 小翠想了很多,自己和表哥到上海安顿下来,上海离着宁波不远,自己可以接着去完成学业,而表哥投身到革命事业当中,在历史洪流里成就一番自己的事业…… 怀揣着这样的梦想,她偷着出去了,临走的时候凑巧被一个丫鬟看见。这丫鬟和小翠关系特别好,情同姐妹,便问她去哪。小翠吱吱呜呜,脸羞涩泛红,什么也没说,后门溜了出去。 表哥在外面等候多时,看到她出来,顿时搂作一团,两人腻腻歪歪往山里去。表哥告诉她,车已经备好了,越过这道山梁就能看见。 到了山里,正是深夜,月高风黑,一片肃杀。 两人一边在山间赶路,一边谈论日后的计划安排。表哥表情严肃,说计划打算好了,凑到一笔钱后要到法兰西去勤工俭学,接触最先进的思想,还有很多好友同学结伴,到时候自然会带上小翠。 表哥描绘着法兰西巴黎、马赛,讲着巴士底狱的故事,眉飞色舞至极,小翠整个人晕晕乎乎,仿佛已经和封建家庭脱离了关系,步入到世界上最热血最前卫的年轻人中间。 就在这个时候,她突然感觉腰眼一凉,开始没反应过来,剧痛袭遍全身,整个人的意识在飘散。 她回头看了一眼表哥,表哥满手是血,惊慌失措,手里还拿着一把刀。 小翠一句话没说出来,摔在地上死了。 她含了一股极强的怨气,里面有委屈,有不解和疑惑,也有不相信,这团情绪竟然在她死后还存在着。她并没有就此魂飞湮灭,而是随着这股情绪,还有一丝灵意在。 隐约中她感受到了后续发生的事情,表哥搜出那个黑盒子,本想一跑了之,突然山林里传来丫鬟的声音,小姐,小姐你在哪。不但有丫鬟,好像还有马夫和仆人的声音。他们应该是觉察了小姐私奔,报告给了老爷,这才找来的。 表哥看着地上的尸体,一时间满头大汗,全身都在抖。他拿着黑盒子四下里看,慌乱中把盒子藏在一个破败的神龛后面。 他正要跑,看到地上的尸体,犹豫了一下还是抱起尸体,来到悬崖边,重重扔了下去。 小翠一灵未灭,浑浑噩噩在山间徘徊,她身上沾有一些那块冰的气息,竟然可以吸收月之精华,吸收得并不多,但足以让她不至于魂飞魄散。 但她无法从山里出去,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困着她。 直到有一天,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手里拿着古怪的仪器和那块冰,找到了大灵状态的她。那个女人告诉小翠,可以带她出去,助她修行,但是有个条件,修行大成之后,要帮助她的儿子。 以上就是女大灵小翠的描述,等她说完,已经过去很长时间。夜深人静,大厅里所有人都听愣了。 其中最傻眼的人,就是我。 我浑身冒着寒气,身体止不住的哆嗦。小翠的描述,冥冥之中和狗妖的描述竟然契合上了,他们经历了同一件事的不同时间段。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那个救出小翠的女人自然是我妈妈,她从狗妖那里取得冰块,然后放出小翠,她要这两个恶鬼做出承诺,日后修行有成,要帮助我。 我直愣愣的,整个大脑一片空白,很多事似乎想明白了可又不明白。 我感觉到有一道看不见的网,紧紧把我罩在里面,无法呼吸。这张网最早已经在民国时候开始编织了,从我当初救王月起,就进入了这个圈套,一直折腾到现在。 从这个角度来说,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入网者,那就是李大民。我们都是在懵懂中,进入冥冥之网,成了现在的模样。 这张网背后的设计者,他到底想干什么? “那块冰是什么?”皮南山终于打破沉默,疑惑地问。 关于狗妖的事,我一直没和他们分享,他们并不知道狗妖和冰的修行。 解铃沉默一下说,“能助怨灵修行,能在月下晕晕生光……我好像听说过,很早前就有类似的传说。” “什么?”皮南山问。 “上古有七大器物,其中有一物名为修罗冰。”解铃说:“就是冰的模样,具体这东西是做什么的,没有人能说得清,也没有相关的记载。” 鸟爷摆摆手:“先不说这个。小翠,我问你,还是刚才那句话,你是愿意跟我进盘山寺超度,还是愿意跟他们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红纱上。蜡烛嗤嗤燃烧着,黑烟弥漫,红纱上阴影飘渺,气氛很是阴森。 好半天小翠说:“我曾经答应那个救我的女人,要助她儿子,既然发下这个誓言,就不能违背。除非是她儿子来,要不然我还是和你去盘山寺。” 鸟爷看着我们,一摊手:“诸位,实在不好意思,小翠的话你们也听到了,除非那个什么女人的儿子来,要不然她还是跟我去盘山寺超度。”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人说话。 第三百二十四章 第三个 鸟爷走到红纱前,对小翠说,你还是跟我走吧。小翠“嗯”了一声。 我知道,再不说话就晚了。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我打破沉默,喊了一句话,“请问小翠姑娘……” 小翠的声音很飘:“你说。” “救你的女人叫什么名字?”我问。 “我记得她的名字,叫孙小娟。”小翠说。 “她的儿子,”我接着说:“是不是叫林聪?” 小翠的声音大惊:“对,是叫林聪。你是……” 众人的目光都聚拢过来,我手都在发抖,“我,就是林聪!孙小娟是我的妈妈。” 鸟爷有些质疑,又说不出理由,皱眉看我。 皮南山道:“鸟爷你忘了吗,刚开始林聪就说了要带回女大灵的原因,是为了入中阴之境去救妈妈。” 鸟爷点点头问小翠,正主既然找到了,你愿意跟着去吗? 小翠说,我愿意,因为这是我的归宿,我从何处来就要到何处去。鸟爷沉默了一下,轻轻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作法要收回小翠,我把右手腕的通灵咒亮给他看。鸟爷的目光始终有些不信任,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把小翠的大灵封印进我的手腕里。 我抱拳示意,表示感谢。此时外面鸡叫了,天光亮起来,太阳出来了,晨光洒进房间,光线逐渐亮堂。 众人折腾一宿,都人困马乏,内心还是很兴奋的。我是心乱如麻,整件事看似清晰,线索其实越来越多,一张大网渐渐编织成形,我有点喘不过气的感觉。 简单休整了一下,大家就散了。鸟爷另有生活,不会和我们掺和在一起,不辞而别。 我们回解铃家里入中阴之境,铜锁死皮赖脸硬要跟着,整件事他也有出力,这时候打发走了不太好,有点卸磨杀驴的意思,只好让他跟着一起去。 来到解铃的家里,进入中阴之境,我和解铃来到了个房间,把小翠的大灵封印在铜镜里,镜子瞬间变成古朴的状态。 “解决了两个,还剩最后一个!”解铃说。 我心跳加速,终于剩下最后一个了,只要把这个完成,就能救妈妈出来。 我们来到条走廊的老宅,轻车熟路到了里面的卧室房间,进去之后果然还有一面铜镜。解铃点燃打火机照过去,铜镜里很奇怪,没有显示任何人或是动物,而是出现了一座大桥,下面是黑色的江水。 这个图像维持了很长时间,并没有变化。 我疑惑地问,这是什么意思,个恶鬼是什么? 解铃问我认不认识这座桥。我点点头:“这座桥有桥墩还没有完工,这是很明显的标志,应该就是市里新上来的项目,叫做跨江大桥。我认得。” 解铃道:“那我们就先回去,实地考察看看,或许有线索。” 我和他从中阴之境退出来,皮南山和铜锁正眼巴巴等着。 铜锁已经听说了我们的故事,他非要跟着,撵都撵不走。现在见我们出来,他迫不及待问个铜镜里的恶鬼是什么。 我说道,“很奇怪,铜镜里没有出现恶鬼,而是跨江大桥和江水。” 铜锁兴奋地说:“难道是江里的深水怪物成精了?” 我是当事人,一点都没有兴奋的感觉,这件事越复杂说明难度越大。我愁眉不展:“如果是那样可怎么办,难道还要借潜水服下去?” 解铃拍拍我,说事在人为,先去看看再说。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休息,我真的要好好休息了,脑子都快炸了。我们好好休息了一天,铜锁鞍前马后这么伺候我们,订了山珍海味的外卖,各种烟酒全都顶上,把皮南山逗得眉开眼笑,一个劲夸他孺子可教。 这天晚上,我们四人开着车出去,直奔大桥。为什么选择晚上出动呢,毕竟夜晚阴气重,看见恶鬼的几率能大一点。 车子很快开到了大桥附近。这里靠近郊区,目前还只是断桥,只修了一半,远远看过去,好几个大桥墩子矗立在江水中,上面还没有封顶。 今晚也不知怎么了,格外的冷,尤其是到了江边,更是寒气透骨。皮南山和铜锁磨磨唧唧不下车,我和解铃先下来到江边溜达,来寻找线索。 走在江边,能看到远方的市区灯光斑斑点点,远山在黑夜如黛墨。 风很大,我穿着大棉袄,解铃穿着风衣,我们两人站在江水之岸,看着黑色的江水翻滚,一时都陷入了某种情绪里。 这种场景很容易引起某种记忆的思绪。我叹口气,大半夜看不出任何线索,正要问解铃下一步怎么办,忽然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哀乐。 我们互相看了一眼,解铃明显也听到了。他眯缝着眼听了听,跟我说,顺着北方向下去,声音是从那里出来的。 我们回到车里,皮南山和铜锁正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天,两人有点精神萎靡,见我们回来问怎么样。我说道:“有情况,先沿着北岸过去。” 铜锁擦擦口水,开着车慢慢悠悠顺着江岸向北面走。走了能有五六分钟,就看到前面的岸边火光点点,好像有很多人在烧着什么,同时哀乐的声音十分清晰。 铜锁把车停下,我们顶着风下了车,看到江边有不少人,细数数能有十来个,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裹着大棉袄凑在江边。有一些人正在烧纸,还有往江水里放纸船的,哀乐在寒风里传出去多远,渗人劲就别提了。 我们几个人顺着江边楼梯下去,来到人群里。铜锁很有世俗经验,拿出烟给其中一个老大爷点上,然后唠嗑摸底。 这个大爷属于老愤青,抽着烟唉声叹息,讲述怎么回事,讲着讲着脾气就炸了,破口大骂起来。 我们听了一会儿,都听明白了。三天前,这里发生了一起重大的事故。一艘轮渡行驶到大桥这里,不知怎么弄的,突然翻船。一船人大概能有十几个,全部遇难,最糟糕的是,目前还有几具尸体没有找到。目前岸边烧纸的这些人都是遇难者家属,江北市有讲究,死者过世三天要进行轮抚魂的超度,所以大家都在这烧纸。 老头为什么说着说着就火大了呢,因为这么大的事情,居然市面上消息不流通,任何地方都看不到,被低调处理。 我们正聊着,忽然人群里出来一个老女人,穿着黑衣服,头上扎着白色孝带,手里拿着锣,一边跳一边敲,声音惨烈,配着哀乐真是让人头发根都竖起来了。 铜锁看得目瞪口呆,问老头这是谁。老头低声说:“这是请来的大仙儿,今晚在这里作法寻尸。” 黑色江里星火点点,出现小纸船,每个船上都点燃着一根小蜡烛。这些小船离开江岸,颤颤巍巍顺着江流飘远。 大仙儿一边跳一边吟咒,然后示意家属们拿出了白色的横幅和竖幅,上面写着很多毛笔字。毛笔字不是简体也不是繁文,出现最多的偏旁部首是“鬼”字。这些幅都拉起来,江风很大,吹得白纸刷刷作响。 现场除了大仙儿跳大神的声音,谁也不敢说话。那老头也敬畏地闭上了嘴,不再和我们聊天。 大仙儿挥了挥手,几个男家属走向一辆吉普车,从后车厢抬出一艘由木条和白纸扎成的小船。这船四四方方,大小勉强能装进去一个小孩,船体表面贴满了黄白两色的烧纸。 几个男人抬着纸船来到岸边,大仙儿在船里放进了几串写好的符咒,然后在最上面压上一个绿色的大西瓜。 现在可是寒冬腊月,能淘换来一个西瓜,那也得费不少心思。 大仙儿念念有词,手一挥,几个男人把纸船推到水里。这时来了一股阴风,吹着小船离了岸,摇摇晃晃往江心飘去。 等飘远了,我们才看到小船的尾处还栓着一根绳子,连着岸边,可以随时拉回来。 船飘出去没多远,便停住了,场面有些诡异,江水滔滔,阴风狂吹,可小船就像是固定在了江面,怎么也不动地方。 大仙儿站在江边,静静看着,突然喊了一声:“有恶鬼!快拉船!” 几个男人面面相觑,脸色惶恐,开始一起拉船。小船一点点又被拽回来。 奇怪的是,这几个男人特别辛苦,用了很大的力气,拖的仿佛不是纸船,而是一辆大型汽车。 第三百二十五章 节外生枝 等把纸船拖上来,所有人都凑过去看,同时倒吸了口冷气。我们几个也挤过去,这一看也有点出乎意外。 船上本来放着一个大西瓜,表皮翠绿,可此时却变成了外面是血红色,好像里面瓤的红色洇了出来。 女大仙儿走到船边,伸手把西瓜抱出来,非常吃力放在岸边。在场的人都围拢成群,一起看着,群鸦无声。女大仙儿抄出一把刀,把西瓜割开,刚一开,所有人都捂鼻子。 瓜里散发出一股股浓浓的腐臭怪味,再往里看,里面的瓤已经变成一堆稀烂的红色,汁液流淌出来,如同鲜血。 女大仙儿走到江边,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冤魂啊,有冤魂啊,水里怨气很大。” 家属里有领头的诚惶诚恐问怎么回事。 女大仙儿叹口气说:“我原以为翻船仅仅是一场事故,现在看来,是水下有冤魂啊。这是冤魂索命,找替身啊。” 众人面面相觑,现场气氛非常凝重。江风吹来,所有人都在瑟瑟发抖,这个阴森劲就别提了。 “还没找到的尸体有几具?”女大仙儿问。 领头的家属过来说,还有三具没找到。女大仙儿眨眨眼,又问几男几女。那位家属赶紧道,两男一女。 女大仙儿若有所思点点头:“这三个人,两个男的还好说,那女的有点问题了。” 这时人群里挤出几个人,女的穿貂男的是高档大衣,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几个人过来表明身份,他们都是失踪女尸的家属,刚才听女大仙儿说情况不对劲,来问问怎么回事。 女大仙儿告诉他们说,江里很可能有很可怕的冤魂,它在抓交替,这个冤魂既然能把一艘船都给折腾翻了,估计功力已经难以想象,非常可怕了。 家属赶紧跟女大仙儿商量,问怎么办,说花多少钱都无所谓,一定要把逝者的尸体找到,要不然全家都不安心。 女大仙儿想了想:“今天晚上怨气太大,天象也不好。等明天上午天气转好,太阳出来,我们出江一趟,我亲自在江面施法。” 商定了时间,大家就要散了,众人面色戚戚。今天晚上出现的这一幕确实吓人,压得人心里沉甸甸的。 我们四个回到车里,皮南山道:“目前来看,第三个恶鬼冤魂很可能就是水里这位,麻烦了真是麻烦了。” “行了,”解铃见我脸色不好,宽慰说:“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咱们先不急着动。” “对。”皮南山道:“让那娘们先耍,让她探探深浅,然后咱们再出手。” 商定之后开车回去,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再次来到江边,到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附近的岸边来了一辆轮渡,昨天那些死者家属都在登船。 我们几个赶紧过去,混在家属里上了船。这条船算是中小规模,上下两层,能装三四十人,现在只有十几个还是绰绰有余的。 大家都来到甲板,今天的天气确实给力,阳光出乎意料的好,江面风也不大。那位女大仙儿站在人群里,昨晚天黑,没怎么仔细看,今天才瞅清楚,她大概四十多岁的年纪,穿着一身艳红色充满地域风情的长裙,手里拿着锣鼓,头上扎满了小辫子,辫子上绑着五颜六色的头饰,铃铃铛铛一堆。 这女人长得很有特色,豹头环眼,有点水浒里林冲的意思,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一脸恶相。她来到船头,闭着眼,轻轻摇着锣鼓。 那边领头家属告诉船老板开船。轮渡离开了江岸,向着靠近第三大桥的江心开过去。 大概半个小时后到了江心,男人们抬出早已准备好的五牲,还有各色鸡鸭鱼肉,在女大仙儿的加持和吟咒下,往江里投放。最后抬出一只死猪,又大又肥,全身毛刮得特别干净。好几个人抬起来,一起喊着号子扔进江里,死猪一时没有下沉,在江水里半沉半浮。 女大仙儿让大家先肃静下来,她说道:“接下来我开始做法请魂儿,看看江里那位是什么意思。大家看着就行,千万不要大声说话,等一会儿发生的事情可能会冲击到你们,不过不要害怕,什么事儿也不会发生。” 家属们脸色都不好看,不自觉都挤在一起。 女大仙儿把锣鼓放在一边,从随身挎包里取出四道符咒,这时起了风,吹得符纸瑟瑟作响。女大仙儿嘴里念念有词说来也怪,这几个道符咒突然无火自燃,慢慢冒出了黑烟。 这一手一亮出来,现场围观的人就被镇住了,鸦雀无声,有的人甚至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 女大仙儿凭手一扔,几道符纸本来软飘飘的,却如硬石一般急速飞向江面,在空中拉成笔直的一条线,到了江里,浮在水面上,还在继续燃烧。 众人眼巴巴的等着。我低声问身旁的皮南山,这女大仙儿手段如何?皮南山一脸不屑,低声跟我说,这符又不是她画的,别人画好她只是以法术驭之而已。如果这符是她自己画的,那就厉害了,现在也只是一般般。 突然之间,江水像是开锅了一样,开始剧烈翻滚,先是一小块区域,然后越扩越大。不但如此,还形成了一个个的小漩涡。我正入神地看着,忽然发现脚下黑了,应该是阴影拉长。我下意识抬头去看,就在江面的上空,忽然飘来一朵犹如灌入浓铅的乌云,厚厚实实,似乎伸手可得。随着这片乌云,江面开始起风。 水面那些漩涡开始合并,先是小漩涡,然后是中漩涡,最后形成了一个超大的漩涡,就在离船十米多远的地方,不停旋转。 场面简直太骇人,尤其我们还在船上,真感觉一步不慎就能卷进去淹死。 船老板出来了,搓着手看着不远处的漩涡,诚惶诚恐来到女大仙儿跟前。女大仙儿正在聚精会神作法,根本不搭理他。船老板这样的人,常年行走江上,特别信这些东西,愁眉苦脸又不敢插嘴。 等了好半天,女大仙儿长舒口气,算是告一段落。他弓着腰诚惶诚恐地说,“大仙儿,这里会不会太危险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女大仙儿回头看了他一眼,“走?你问他们答应吗?” 船老板回头看这些家属们,家属不知道深浅,都在七嘴八舌,等大仙儿做完法再说,你怕什么的。 船老板那张老脸都快拉到地上了,苦苦哀求说各位,我行船半辈子,现在这种情况太危险了,大家都不想出事吧。 这话说得有点狠,有害怕的家属也去求女大仙儿。 女大仙儿烦躁至极,突然一声尖嗓子喊:“怕什么的!有我在,你们怕什么!要是现在回去,以后的事我都不管了,你们爱怎么地怎么地。” 就在吵吵闹闹的时候,忽然江边开过来一只小船。这只船也是柴油铁甲船,比起我们这艘体积特别小,像是普通小渔船。船上有乌篷,在乌篷前的船头上,站着一人。 此人大概三十来岁年纪,一身黑色道袍,负手而立,肩头还趴着一只黑猫,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尽头。 小船行驶很快,眼瞅着就要到大漩涡前了,那人抬起手凭空对着漩涡一指,只见漩涡竟然在慢慢缩小,消失。天上的乌云也渐渐飘散而去。我们船上的人都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 那人朗声大笑,笑声爽朗至极,在江面上都带着回音。小船很快来到我们的船边,解铃忽然轻叫了一声,“怎么是他?!” 那位女大仙儿在甲板上抱拳:“师兄!” 这个男人也在抱拳:“师妹。” 小船停靠在我们船边,女大仙儿让船老板放下软梯。那男人攀着梯子,蹭蹭蹭就上来了。来到船上,女大仙儿分开人群,来到那男人近前,两人互相看了看。男人伸出双手,做出复杂的手印,女大仙儿也在跟着做,两人的姿势并不一样,但节奏都能契合上,而且有一种无法描述的和谐感。 两个人是在对暗号。 做完之后男人哈哈大笑,拉着女大仙儿的手:“师妹,一向可好,好久不见了。” 女大仙儿的年纪明显比这个男人大出十多岁,受不了这样的亲昵,赶紧把手抽回来:“师兄,你怎么来了?” 那男人诡秘一笑:“你干什么来的我就干什么来的。” 第三百二十六章 师兄 “你也来捞尸的?”女大仙儿问师兄。 男人哈哈大笑承认了,说是的。 女大仙儿疑惑着,没有当场发问,指向后面船舱:“师兄可否移步一谈?”男人笑着同意了,两个人一前一后往船舱去。 现场这么多人,没有一个敢上前说话的。这位师兄比女大仙儿还要可怖,他面相尖酸,穿着黑色道袍,邪门的是肩膀上趴着一只黑猫。形象既古怪又阴森,普通人谁敢过去乱搭话。 两个人往船舱去,船老板赶紧领路,他也不敢乱插话。当穿过人群,和我们擦肩而过,就要走过去的时候,男人肩膀的黑猫突然“喵”了一声。 男人停下来,疑惑地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蹙着眉,眼神里流出精光,眯起眼睛看着我。 黑猫双眼碧绿,胡须一动一动,猫脸竟然出现了类似人的诡秘表情。一人一猫都在看着我。 我被瞅的浑身冒寒气,情不自禁退了一步,皮南山在后面扶住我,一只手极为有力,示意我不要怂。 男人上下打量我,低头又看了看我的手腕,应该是觉察到了什么,并没有点破。他转过身,继续跟上女大仙儿,两人进了船舱,把门关紧。 时间不长里面传来了激烈的对话声,像是在争吵。 这么多人就在甲板上等着,有几个人在偷偷瞄我,因为刚才男人和猫停步的事,他们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 解铃拉着我们几个避开甲板,来到栏杆处,低声说:“那只猫有古怪。” 我赶紧问怎么了。 解铃疑惑地说:“我认识这个男人。但不是在这个世界里,我见过其他世界的他。此人名叫王一安,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一所大学的老师。没想到在这里是一个法师。” 解铃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他认识我们这里很多人,但每个人的身份似乎都重置了。 我问下一步怎么办。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复杂,凭空多出好几个法师,似乎都对江水里的恶灵感兴趣。 解铃蹙眉,也在想着对策。突然船舱的门开了,女大仙儿脸色很差。她走出来看到我们几个,眉头顿时凝成一个大疙瘩。 她来到甲板上,在众人面前宣布了一件事,要退出这次作法,接下来的事情委托给师兄,他会一管到底,肯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交待。 她师兄正是王一安,抱着拳向在场人问好。死者家属对于谁作法都无所谓,只要给结果就行,女尸的家属当场就问王一安要怎么寻尸。 王一安笑:“好说,有我在必然手到擒来,你们放心。但是在这些之前,我先告诉大家,咱们的船上混进了心术不正的人!他们并不是家属,而是混进这里捣乱的。” 众人面面相觑。有反应快的人,扭头来瞅我们几个。 王一安果然指向我们,脸上是奸笑:“各位想必也是道上的朋友吧,何必遮遮掩掩苟苟且且?你们懵我师妹还行,想懵我是不可能的。”甲板上其他人“哗啦啦”把我们全部围住,厉声喝问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从哪来的。 有人开始推搡我们,还有的要打电话报警,场面很乱。 王一安走过来拍拍手,人群安静下来。他肩头的黑猫竖起身体,两只诡异的绿眼睛,就这么直直瞅着我们。 王一安在这里已经控场了,所有人都听他的。 他瞅着我们,一个一个掠过,最后掠到解铃这里。他紧紧瞅着解铃,“光头佬,你叫什么名字?” 那只黑猫像是感知到了强敌,身体陡然绷直,看架势似乎随时要扑向解铃。 解铃笑嘻嘻说:“我姓解,听说过吗?” 王一安没有笑,用低沉的嗓音说:“我怎么看你那么讨厌呢!我很少有这种感觉,见一个人烦的不得了。” 解铃依旧笑眯眯,“那你不要瞅我就好了。” 王一安脸色阴沉,转过身对气急败坏的家属说:“大家冷静冷静,不要让几颗老鼠屎把整锅汤都给败坏了。有我在,谅他们也没胆子搞出什么动静,赶下船就行了。” 他叫过船老板准备筏子,把我们几个还有女大仙儿一起送回岸去。 他看看解铃又看看我,阴森地说:“不要再让我看见你们!” 皮南山勃然大怒,正要破口大骂,解铃拉住,摇摇头。 我们几个人和女大仙儿一起上了竹筏,船老板派了个老船工,撑着筏子从江心往江岸划去。 我们离开船坐上了筏子,江面突然起了波涛,一股浪拍来,我们几个湿透了身子。仗着老船工经验丰富,撑住筏子保持住了平衡,这才没翻船。王一安正把符咒扔进水里,导致水面波涌起来,浪花翻卷。 老船工大怒,扯着嗓子喊:“干什么这是?好玩吗?” 女大仙儿坐在筏子的另一角,身上也溅了很多水,脸色难看,又不敢说话。 王一安抱抱拳,不再搭理我们,吩咐船老板开船,继续往江心出发。 老船工骂骂咧咧,皮南山也是火撞顶梁门,对解铃说如果不是刚才你拉着,我肯定跟那姓王的干起来。这小子未必有多厉害。 “他是不厉害,本身不值一提,”解铃平淡地说:“我有所顾忌是处于三方考虑,第一是王一安的黑猫,很有些门道;第二是我们在江心,四面是水,真要拼起来,现场这么多无辜的家属,后果不好收拾。” “第三个呢?”皮南山问。 “我总觉得整件事不太对劲,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解铃看向另一边正在生闷气的女大仙儿。 我赶紧低声说,要不要和她套近乎,问问怎么回事。 皮南山没和我们商量,直接大大咧咧走过去,坐在女大仙儿的旁边,攀谈起来。 离得比较远,加上风浪起伏,听不见具体说着什么,就看到皮南山一阵白话儿,手舞足蹈的。女大仙儿开始没搭理,后来好像听进去了,又看了我们几眼,她没怎么说话,一直默默地听着皮南山说。 大概半个小时后,我们到了岸边。下船的时候,女大仙儿竟然主动找过来,严肃地说:“你们真的认识张南华吗?”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不明白她怎么突然提起张南华了。 皮南山躲在后面,偷偷冲我们点头,还挤挤眼睛。 解铃道:“认识,我们关系都特别好。”皮南山道:“大姐,我不能撒谎,你到江北的修行圈打听一下,或多或少都知道我皮爷的名号。” 女大仙儿沉思了一会儿,缓缓说:“你们要对付我师兄,就要把张南华找来,我只信任他。他到了再说。” 她留下一张名片,一个人走了。 我们看看名片,上面只写着名字和电话。原来这位女大仙儿叫陈菊,没有任何名头。 皮南山道:“这个人可以信任。解铃说的对,我也觉得王一安有猫腻。林聪,你想找到那第三个恶灵,王一安是绕不过去的。他……”他顿了顿:“他很可能就在做我们同样想做的事,他也在觊觎着恶灵。” 我叹口气,“那就找张南华吧。” 我打电话给南华,电话通了他没多说什么,只说他马上要离开江北,告诉我可以到茶楼来找他。 我们离开江岸开车,准备到南华茶楼。王一安和那条船还在江心。 我看着江水远处的船,心里忐忑,如果那恶灵被他带走了怎么办?现在根本没法阻止他。 解铃深吸口气,说他可以暂时在江面形成结界,屏蔽其他法术。 铜锁笑嘻嘻插话:“我不能白来,这件事不用这么麻烦,解铃老兄,杀鸡焉用牛刀,我有一计准行!”他拿起电话,当着我们的面打给一个朋友,说有人正在江心搞非法迷信活动,跟前几天沉船有关。 等放下电话他哈哈笑,说他这个朋友在有关部门工作,上面对于这样的事情非常敏感,肯定出头来管。这么一搅合,王一安的作法肯定搞不下去。 解铃夸铜锁给力。只要办成事,手段都是殊途同归。 铜锁洋洋得意,屁颠屁颠开车。我们没有在现场等着,时间紧迫赶紧去找张南华。 到茶楼的时候,张南华在最上面的包间,吩咐服务员上来好茶。 我问他要去哪儿,张南华低声说他要去东北找小雪,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他准备娶小雪,这次下定了决心,不管小雪遇到什么问题,他都要和她一起面对。 我心下凄然,又很佩服他,张南华是个敢爱敢恨的君子。 第三百二十七章 落水 张南华听了我的描述,决定帮我。他告诉我们,他和陈菊的师父曾有过一面之缘。别看见了这么一面,两人相谈甚欢,属于忘年交,还差点拜了兄弟。 真要论起来,张南华算是陈菊的师叔。我心说话,这师父也挺不着调的。 “陈菊和王一安到底是属于哪种流派?”皮南山问。 “算是萨满教。”张南华解释:“从内蒙那边过来的。具体的修行法门我没有细问,我和他们师父聊的都是江湖事,对修行很少谈及。” 他打电话给陈菊,陈菊在附近很快到了,我们济济一堂。张南华的引荐下,众人重新认识,陈菊放下心来,叙说起整个原委。 她确实是出自古萨满教,发源于关外,后来分成很多支派,有的去了东北,有的去了南方,而他们这一支流落到了江北。传到她师父这一辈,已经人丁稀落。她的师父姓苟,一共收了三个徒弟,入门的大弟子就是王一安,第二个是陈菊,最小的还有个小师妹。 小师妹没怎么深入修行,只是挂个名,现在是大学老师,并没有涉足江湖。 王一安后来因为一些事情被师父逐出师门,到底是什么原因陈菊也不太清楚,师父没细说过。 王一安离开师门后,就出国了,据说是去了东南亚。直到师父过世,他才再次回国,这两年折腾起来,被尊为大师,是很多有钱有权人的座上宾。 今天本来是陈菊作法,已经把这活儿接下来。王一安突然出现,抢班夺权,硬是把陈菊挤走。 陈菊是敢怒不敢言,当初学艺的时候,她就对师兄的一些做派和行为非常看不惯,同时也有点怕他。 “为什么怕他?”皮南山好奇地问。 陈菊叹口气:“你们不知道,师兄这个人一向独来独往,很难接近。他当初被逐出师门,我多少听了些耳闻,他修了别的门派法门。” 皮南山哼了一声:“我看这个人鬼里鬼气的,一定是练偏了,这才被师父逐出门去。” 解铃问,你们当时在船舱里说什么了,他是怎么说服你的? “他说他有急需,必须要接下这单活儿。谁拦着都不行。他会人挡杀人佛挡杀佛。”陈菊忧心说:“我现在成家了,有小孩,犯不着和他这样的人硬杠,他爱接就接吧。” 她说完之后,包间里陷入沉寂。 我心头沉甸甸的,现在就差最后一个恶鬼了,偏偏多出这么个王一安。要想顺利带走恶鬼,首先就得把他解决掉。 大家简单商量了一下,解铃决定今晚出江,趁夜色把恶鬼提前搞定。 张南华告诉我们,他认识一个老船工,是混迹江口超过四十年的老水鬼,很早就在江上做摆渡,可以请到他来夜晚驾船,安全系数会提高很多。 我感激涕零。 张南华叹口气:“这是我最后能帮到你的,一会儿火车我马上要离开江北,什么时候回来不清楚。咱们兄弟……”他看看包间里的这些人,抱抱拳:“就此别过吧。” 他安排好了船,把老船工的电话留给我,便告辞离开,提着包先走了。 陈菊见张南华离开,她也告辞,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我们再和她师兄王一安斗法的时候,千万不要提她,王一安报复心极强,而且做事没底线,她怕对家里不利。 等他们都撤了,我们几个人喝着茶,继续休息。中间解铃和皮南山出去了一趟,很长时间才回来,拿着大包小卷的东西,都是晚上作法用的。 很快入了夜,大家出发再次赶奔江边。 到岸边码头的时候,有一艘柴油船等候多时,船头亮着疝气灯,一个健硕挺拔的老头站在那里。 我们提着大包小卷到了,老头搭好舢板,帮着我们上了船。我们问老头怎么称呼,老头道:“我姓赵,你们管我叫老赵就行了。张南华嘱咐过我,你们年轻人都是做大事的,我只负责开船,其他不问。” 老赵进船舱里开船,大半夜的寒风凛冽,江面已经看不到什么船了。 我们所在的柴油船畅行无阻,突突突开向了第三大桥。 解铃站在船头,面前摆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满了香烛祭品这些东西,还有长明灯,毛笔朱砂和符纸。随着小船靠近大桥,他嘴里念念有词,抄起一张符纸,提起毛笔,饱蘸朱砂,在纸上“刷刷刷”画了起来。 我们在旁边看着,没有人说话,只有江风吹过的声音。很快一张符写好了,他往水里一扔,只见符咒冒着烟火落进了江里。 江水开始翻滚,风似乎更大了。我暗暗心惊,解铃也能通过画符造成这种效果,最起码他的功力是不次于王一安和陈菊的。 解铃抄起第二张符纸,正准备提笔写,忽然不远处突突突开过来一条巡逻船,很快到了近前,一束铮亮的光线射过来。 有人厉声说:“干什么的,不知道晚上这块水域封锁了吗?” 老赵赶紧停下船,从船舱出来,喊着:“谁啊,是不是老王?” 巡逻船上点上了大灯,船帮那里站着几个官面的人,有个胖子抄着大喇叭喊:“是老赵的船吗,你没接到通知?这几天这块水域要全天封闭,除了修桥的工程继续,其他闲杂人等不准到江上。” “没听说啊,怎么回事这是?”老赵扯着嗓子喊。 忽然巡逻艇上有人哈哈大笑,我定睛去看,王一安从舱里走出来,肩头趴着那只黑猫,他笑眯眯走到船帮,朗声喊:“就你们这些小伎俩还跟我玩阴的。白天就是你们打电话让上面的人把我的事搅黄了吧。我告诉你们,论关系你们还差的远,看见没有,这条江已经被我包了。” 旁边的那胖子不愿意听:“我说姓王的,嘴能不能有点把门的。你这么说如果被录下来,这不是给我们挖坑吗?你是不是不想我们好了?” 王一安赶紧抱拳道歉,神色有些恼怒,可他掩饰得很好,态度毕恭毕敬。他虽然嚣张,可真不敢和官面的人斗嘴。 他转头看着我们,冷哼一声:“赶紧滚,听到没有,要不然全把你们带局子里去。” 船工老赵赶紧和我们商量,要不先回去吧。光棍还不斗势力呢。 解铃叹口气,皮南山也有些悻悻。铜锁小心翼翼说,要不要再打个电话,看看我朋友能不能疏通? “算了吧。”皮南山说:“我算是看明白了,要找到第三个恶鬼,必须把王一安除掉。最好想个办法跟踪他,查查他的底细,做到知己知彼。” 我咬了咬牙说:“如果你们有办法把我送到他的身边,我可以用六字真言咒追踪,只要把咒印按在他身上就行。” 皮南山看我,“你真的想到那艘船上?” 我有些莫名其妙:“当然了。” 皮南山笑了笑:“好,那我助你一臂之力!” 还没等我反应,他退后几步,突然加速过来,对着我的屁股就是一脚。力量极大,我站立不稳从船舷栏杆翻了出去,大头朝下,瞬间栽进冰冷的江水里。 我水性再好,也不带这么玩的,自己马上透了。棉袄加上里面的卫衣全被冷水浸湿,大脑瞬间空白。 我拼命地挣扎,喊着救命,在水里半沉半浮,冰冷急速侵蚀每一寸的身体,意识开始涣散。 后来我迷迷糊糊被打捞上去,是巡逻队的船。他们大声跟我说着什么,脑子都是蒙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王一安走过来,蹲在旁边上上下下打量我,肩头的黑猫目光阴邪,碧绿双眼在旋转,我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眼花,如同了催眠一般。 他观察我半天,看不出端倪,站起身就走。我纯粹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腿,他没有任何察觉。我的六字真言咒随心而发,印在了他的身上。 后面事情记不清了,有人把我的衣服全都脱掉,赤条条裹上毯子送进船舱。 等意识慢慢恢复的时候,船靠了岸。那胖子进来问我能不能行,用不用叫谁来接我。我颤抖着下床,才想到衣服裤子都脱干净了。 胖子看我这个模样,叹口气出去。时间不长,他提着一个黑色大袋子走进来,里面都是我的衣服,告诉我,你的朋友都在岸上等着,赶紧下船吧。 我光着身体哆哆嗦嗦捂着毯子,在寒风中被送下了船,铜锁马上过来抱住我,一路护送到车里。 车里打着暖气,太温暖了,我缓和了过来。 皮南山和解铃进到车里,我顿时大怒,一把揪住皮南山的脖领子大吼:“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害死我?!” “我是为了你好,别不知好歹,机会帮你创造出来了。对了,咒印顺利按上去了吗?”皮南山用力拨开我的手。 第三百二十八章 独行 我说咒文应该是印上去了,整个人当时都是懵的,记不太清楚。 皮南山道,你最好是印上去,要不然这份罪就白遭了。你赶紧观想一下,看能不能定位王一安的位置。 “定位个屁。”我大骂:“我现在落汤鸡一样,浑身都哆嗦,怎么定位。” 皮南山也火了,想骂两句,可看我这么狼狈,悻悻地没说什么。 铜锁开车带我们先回解铃的家里,我冲了个热水澡,换上解铃的衣服,到卧室好好睡了一觉。睡得非常不舒服,胸口像是堵着大石头,有一股恨意在体内游荡。 我对皮南山算是挺尊敬的,可他都是成年人了,三十大几还是那么不靠谱。今天把我踹到水里,相信他没什么恶意,但是这个举动充满了不尊重。试问一下,他敢这么一脚把解铃踹水里?! 还是看人下菜碟。 我“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心情郁闷,摸到烟盒抽了根烟,吞云吐雾里做出一个决定。 剩下最后一个恶鬼,我不需要你们任何人帮忙,包括解铃!寻找前两个恶鬼的过程中,我是出过力,但在皮南山看来,我跟个打酱油的没什么区别。有时候他话里话外带出来,有些瞧不起的。 今天这一脚,让我彻底明白了我的地位。 我以前总是把希望寄托在这些朋友身上,当然朋友们也很给力,尽力帮助。但谁也不欠着谁的,帮的次数多了,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还是瞧不起。 就算靠他们最后真救出妈妈来,恐怕我很长一段时间也抬不起头。 我从屋里出来,皮南山和铜锁都去休息了,只有解铃一个人在客厅看书。见我起来,他没有丝毫意外,指着对面说:“坐吧。” 我不能不辞而别,要把心里话和解铃说。 “解铃,”我斟酌一下语气:“接下来的事我想自己努力,一个人把我的妈妈救出来。” 解铃放下书,凝思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道,考虑清楚了吗? 我点点头。 解铃叹口气:“其实你不必如此冲动行事。智者当借力而行。” “我考虑清楚了。”我笑笑,没有多说。 解铃道:“王一安不是省油的灯,可怕的还是他的猫,我一时也摸不清来路。你要找到第三个恶鬼,这一人一猫是绕不过去的,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实话实说,没什么想法,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解铃叹口气,揉揉眉心:“我出来的时间太长了,准备回去。本来想帮你解决了再说。既然你今天做出这样的决定,我知道劝不了你,你就去做吧,我也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如果遇到问题,”他顿了顿:“你就找皮南山。老皮心眼不坏,有时确实随性了一些,人还是好的。” 我“嗯”了一声,竟然有哭的冲动,眼圈红了,赶紧站起来。 我的衣服没有晾干,只能简单打个包带走,身上还穿着解铃的衣服。 接近凌晨最黑暗的时刻,解铃把我送到门口,轻声说,他这一回去要处理很多事,恐怕近段时间是不会来了,有事如果皮南山解决不了,就去找王藤善和齐震三,他会打好招呼的。 在寒风凛冽中我离开了解铃家,独自一人上路。 出来之后,我站在楼道里抽了根烟,心情极为糟糕。 这么一别,我是没脸再回去了,皮南山那张嘴能把我损死,以后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还是自己扛吧。 我打了个车从郊区回到自己家里,把衣服收拾好,然后默默坐在沙发上,思考了很长时间。构思怎么对付王一安,可想了一圈毫无办法,只知道此人心狠手辣,法术一流,具体什么样完全没概念。 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李大民,这小子在,收拾王一安不是手到擒来嘛。不行,我不能找他,接下来就靠自己。 我想了很长时间,外面天都亮了,身体很疲乏,隐隐还有感冒发烧的迹象,可内心极其亢奋。 要先找到王一安的位置,我开始观想六字真言咒。 身体在发烫,而且骨节在隐隐做疼,这是发烧的前兆。我强忍着入定,缓缓睁开眼时,已经和王一安联系上了。 我的眼前出现了一所大学的校园,天蒙蒙亮,不远处跑场有很多年轻的大学生在迎着寒风跑步。我想不明白,王一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在寻找校园的标志性建筑,确定具体的位置。这时王一安站起来,目光看定东北方向,那是一栋宿舍楼,从里面走出好几个女孩子,她们在说说笑笑。 我突然明白了,这小子不会是心存什么歹念吧,这个大胆的狂徒! 就在这时,王一安肩膀上的黑猫突然叫了声,猫头突然看向了我。我吓了一大跳,强烈的不安,我并没有在这个地方,只是和王一安共情同理而已,没道理它能看见我。 猫的眼神十分诡谲,一眨一眨,就在盯着我。 下一秒钟,我突然莫名出了定,竟然被猫的眼神给驱逐了出去。 我缓缓睁开眼,自己还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头上冒出冷汗。 目前为止我用真言咒追踪,只被两个人察觉过。一个是人偶师,还有一个就是这只猫。 我浑身难受,赶紧下床翻床头柜,找出感冒发烧药吃上。现在不能坐以待毙,先去学校看看再说。 刚才王一安盯着学校跑场的时候,我发现学校有栋建筑,上面写着“承运楼”三个字。用手机搜索了一下,终于找到了这栋楼的出处,是江北师范大学。 江北师范在市里是鼎鼎有名的美女学院,里面聚集了天南地北的美女。记得上学的时候,就特羡慕江北师范的男生,据说那学校一个班里,一般都是三个男生配二十来个女生,只要不是这男人丑到极点,一般都能找到美女当女友,还经常换,人比人气死人。 我只听说过,没有去过,今天有这么个机会……当然了,我是办正事,不是冲着什么美女。可王一安就不好说了。 我赶紧出门打了车直奔师范大学。到了江北师范,我混在一群学生里进入校园,临近期末,校园比较冷清,加上寒风阵阵,过往的学生很少。我在校园里游荡,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再来观想,终于发现了王一安的位置。 这小子正藏在一处角落,窥视着教学楼,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做什么。 我赶紧收了观想,找过去。学校太大,一边走一边打听,绕绕停停,终于来到教学楼附近。 根据王一安的角度,我寻找着他可能的落脚点,找了半天终于发现了那个角落,是在附近教学楼的后面。 我绕了一个大圈过去,小心翼翼窥探前行,来到了楼后。 四下观察,没有发现王一安的身影。这地方十分阴暗,阳光照不过来,而且风很大,吹得脸生疼。 我正缩头缩脑找着,忽然身后传来唿哨声,有人打了口哨。回头看,这一看把我吓住了,王一安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 他肩头趴着那只黑猫,一人一猫就站在那里,眯缝着眼看我。 “找我呢?”他问。 一股阴风吹来我浑身透凉,赶忙讪讪笑:“没啊,没事过来溜达溜达。” “我记得你,船上的时候有你。”王一安从兜里摸出一块红森森的小肉块,抬起来喂到猫的嘴边,这只猫张嘴叼住,眯着眼咀嚼着,表情很享受。 我“呵呵”笑,“是你啊,这不是巧了嘛。那啥你先忙,我走了。”我不敢从他身边过去,只能往前走,打算从楼的另一边出去。 王一安没有追过来,站在那里幽幽说:“我的猫告诉我,大概一个小时前,有阴神在窥探我。是你吧?” 我马上明白过来,他说的是六字真言追踪。 我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走。 王一安道:“其实你刚进校园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知道我什么藏在这里吗,就是为了把你给引过来。” 我脚步停下,喉头动了动,想走又有点胆寒,回头问,你什么意思? 王一安抬头看看昏暗的天空,“你说大学校园里突然死了个外来者,他们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我心脏狂跳。 他站在二三十步远的地方,一动未动,紧紧盯着我,脸上呈现出残忍的笑意。 第三百二十九章 巨鼠 我正要加快脚步离开,天空忽然阴云密布,教学楼的上空飘过一朵黑色铅云,仿佛伸手可摸。再看远处,学生们还在照常上课,操场上有人运动,没有丝毫的影响。 这朵铅云只是笼罩在我们的上空。 我心中暗暗吃惊,王一安这么牛啤吗,居然可以呼风唤雨。 我加快脚步,此地不可久留,正要跑的时候,就看到地上布满阴影,整个环境发生变化,地上出现了枯木烂枝,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我猛地一抬头,吓得差点没坐地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到了一处莫名其妙的山里。这里已经不是教学楼了,四处看看,到处是黑压压的林子,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风声和雨声,充满了萧索阴森之意。 幻觉,一定是幻觉,是王一安的把戏。 我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深深地吸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候,远处树林深处传来了低低的唢呐声音。 这个声音和农村出殡时候吹的唢呐一模一样,来自农村的哀乐。 我两条腿有点僵,看到树林深处亮起了灯光,好像有一队人正走过来,唢呐声音正是队伍里发出来的。 此时我已经冷静下来,心中冷笑,无非迷幻之术,倒要看看王一安有什么本事。当下我没有离开原地,等着那队人出来。 灯光晃晃悠悠,越来越近,已经到了林子边缘,下一分钟,这队人出来了。 这一出来,我猛地倒吸口气,暗叫不好。 我先看到了队伍前列的两个人,或者说,压根就不是“人”。出来的是两只大老鼠,站着两条后腿往前走,看着和正常人一般高,也有个一米六七左右,穿着人的衣服,戴着人的帽子,就是一张脸是鼠脸,小眼睛长胡须,极其诡异。 这两个大老鼠举着灯笼,走路跟人一样沉稳,红色灯笼在细雨朦胧中晃晃悠悠。 在它们身后,这队“人”渐渐走了出来,都是穿着人类衣服的大老鼠,有的捧着遗像,有的扔着纸钱,有的打着招魂幡,还有的吹着低吟的唢呐,这是一支送葬的队伍。 这支老鼠队伍中间,抬着一口红色大棺材,由八个大老鼠抬着,还非常吃力,杠头都压得弯了。 这支队伍越走越近,奔着我来了。我站在路中间,如果不躲开,势必会挡住这些老鼠前进的道路。 我心下又是奇怪又是诡异,幻境也算去过不少了,中阴之境都跟串门似的,更别说不夜天的造境,但是,去过这么多幻境,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么荒诞这么诡异的,居然大老鼠和人一样出殡。 我想走,两只脚却紧紧钉在地上,动也动不了。我心里有点慌,坏了,这一定也是王一安的法术。 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十个阴差我都见九个了,各路高人都算打过交道,可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如此诡异的法术。 我的两条腿无法动弹,老鼠队伍越来越近。我头上冒汗,想联系手腕的破幻咒,就在这个时候,最前面的老鼠已经走到了面前,我们之间只有一米远。 我特别害怕老鼠,更别说眼前这样像人那么大的巨鼠了。 老鼠缓缓抬起灯笼,红色的光芒照在我的脸上。 我呼吸有些急促,一时竟然忘了破幻出去。 老鼠的红色眼睛紧紧盯着我,我在回看它们,脑子迷迷道道的,中了邪一样头晕目眩。 就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自己被架起来,队伍里出来两只膀大腰圆的巨鼠,抬着我到红色棺材前,棺材盖打开,一用力把我扔进去。 一进去我就懵了,盖子还没盖上,外面的月光映进来,我看到一个残缺不全的人被绑在棺材里,手和脚都被绑缚住,身上的肉东少一块西少一块,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给咬的。 我正愣着时候,从暗处飞出四条锁链,把手和脚都给绑住,紧紧缠在棺材底部。 我拼命挣扎根本就挣不脱,外面的棺材盖子盖上了,最后一丝光线也被遮住。 就感觉队伍继续往前走,嘎吱嘎吱杠子颤的声音,淅淅沥沥雨点落在棺材盖,发出轻微的声音。 棺材里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我知道不能再等了,赶紧入定观想破幻咒,这时棺材一停,外面的喇叭声也听不见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时间停了下来,没有继续。 突然之间整个棺材立起来,本来我是躺着的,变成站着姿势,棺材盖子开了,外面有灯火烛台的光芒投射进来。 在黑暗中时间太长,一时间很难适应光线,我眯缝着眼,过了片刻才看清楚。 这是一个古代的宅子里,对面摆着大桌子,围着桌子坐着七八个母老鼠,都是穿着衣服的巨鼠。这些老鼠的面前摆放着很多碟子盘子,桌子中心是一个类似铜炉涮锅的东西。 一只公老鼠应该是侍者,对桌旁一只稍微年长的母老鼠鞠躬哈腰,态度极其谄媚,指着我说着什么。它们说的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母老鼠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公老鼠打了个响指,有其他老鼠端上盘子,我抬眼去看,盘子里摆满了小刀子小叉子,把把锋利,刀刃都放着蓝光。 公老鼠拿起小刀子走到我面前,扯住衣服猛地一拉,露出了前心。 我顿时明白过来,敢情这帮老鼠是想把我的肉涮火锅吃了。现割现涮,倒也新鲜。 我满脑门都是冷汗,知道不能再呆下去了,这种死法就是他妈的凌迟。赶忙入定观想破幻咒,还没等入定,公老鼠一刀刺在肩头,血顿时就流出来了。 我惨叫一声,痛感是实实在在的,刀子极其锋利,顺着皮肉组织就割开,血顺着肋骨往下流。 我疼得根本没法入定。 公老鼠拿起小刀,对准我的前心就要捅过来,我脑子一激灵,完了,真要死在这儿了。 这时年长的母老鼠说了什么,公老鼠这一刀停下来,继续顺着肩头原来的伤口去割。我疼得惨叫,心想母老鼠还挺会吃,她其实是想吃活肉,一刀把我捅死,就不好吃了。 我也不管这些老鼠能不能听懂,大吼一声:“别他妈折磨我了,给小爷一个痛快的!” 话音一落,眼前的幻境突然消失,手上和脚上栓着的绳索也没了,束缚力消失。 我站立不稳,摔在地上。 揉眼细看,发现我并不在大宅院里,而是回到了现实里,还在教学楼的后面。 在我的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一个女人,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她穿着职业装,身材极好,长长的黑色头发,虽然看不到正脸,但应该是个美女。 女人正在和王一安对峙,两人互相对视着。 我坐在地上,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应该是这个女人救了我。我感觉肩膀生疼,就是刚才幻境里公老鼠下刀的位置。 我正要脱了衣服细看,王一安忽然说话了,“小师妹,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还护上这小子了?” 那女人冷冷地说:“你杀人放火为非作歹我都不管,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你爱干什么干什么。但是有条原则不能违背,你不能在我的学校搞事!” 王一安有些生气:“少他妈来这一套。我知道,你就喜欢小白脸小鲜肉!看这小子长得比我年轻,你又要移情别恋!” “对。”女人冷笑:“那怎么了,我就喜欢年轻的,我爱跟谁就跟谁,你管不着。” 王一安气得差点跳起来,指着女人想骂什么,又骂不出口,好半天才一字一顿说:“你就是个放荡的女人!” “对。我是。我在你眼里永远都是个放荡的人。”女人带着哭腔:“你快走吧,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王一安浑身都哆嗦,肩膀上那只猫喵喵叫着,他气急眼了拿猫撒气,一巴掌拍过去,扯着嗓子大吼:“叫什么!死畜生,永远也喂不熟的白眼狼!” 黑猫挨了打,喵喵委屈叫着,缩成了一团。 王一安指着这个女人:“我告诉你小师妹,也就是你吧,换成其他人我都让他死多少回了!” 女人没了哭腔,声音里透出冷冰冰和失望:“那你就弄死我。我好解脱,要不然被你这么缠着,生不如死。” 王一安指指她,又指指地上的我,最后一跺脚:“小子,你这辈子最好都别走出这所学校,踏出一步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第三百三十章 步步紧逼 王一安转身就走,消失在校园林荫路的深处。 女人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擦擦眼睛。她转过身,我这才看到她的全貌,这是个长相雅致秀气的女孩,估计也就二十多岁,能比我大点,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女孩走过来,把我扶起来,轻声问:“没事吧?” “没事。”我擦擦头上的汗,刚才真是险,差点在幻境里做了老鼠的盘中餐。 我赶紧道谢,“谢谢你。” 女孩沉吟一下,问你是谁,是怎么得罪我师兄的? 她救过我,我不能瞒她,直觉她和王一安不是一路人,便把江里寻尸的事前前后后说了一遍。 女孩听愣了,一直没说话,等我说完,她叹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无意于插手你们的江湖事。我师兄误会了咱们之间关系,他没有走远,等着报复你呢,你跟我来吧。” 她径直往前走,我一瘸一拐跟在后面,肩膀疼得厉害。 我们走在路上,有学生过来打招呼,管她叫陈老师。我这才知道,这个小师妹原来姓陈。陈菊说过,小师妹远离江湖,现在是大学老师,果然是这样。 小师妹陈老师带我进了一栋偏僻的办公楼,来到三楼办公室,里面没人。 她让我暂时休息。她看看表说,“你先待在这,两个小时之后我护送你出去。出了校园以后怎么办,我就管不了。” 她收拾收拾桌上的书,拿起来往外走,我赶忙叫住她,说道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她淡淡一笑:“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打紧的。你好好在这里呆着吧,等我开完会回来就送你出去。”她拿着书本走了。 办公室没人了,我把衣服脱下来,仔细检查肩膀的疼痛点。那里有一道深深的红痕,不过没有血流出来,没有破皮。我暗暗吃惊,幻境里老鼠割了我一刀,现实中肩膀上也有这么个疑似伤口。 这个王一安到底是什么路数? 目前就我所知能凭借一己之力造境的,有这么几个人:不夜天、赵小雯,人偶师也算。这些人要么天赋异禀,要么神通盖世,可这个王一安看起来苟且又猥琐,他怎么可能会有这么高的神通? 我仔细琢磨那个环境,深夜密林中看到一群巨鼠送葬,把我送进棺材锁起来,最后又要凌迟割肉……这一系列的事情古怪而又离奇,和寻常的造境还不太一样。 为什么主角不是人,而是老鼠呢? 我突然想起王一安肩膀上那只妖邪黑猫,碧绿的眼睛一眨一眨。解铃曾说过,王一安本人了了无奇,主要是那只猫邪性。 难道幻境并不是王一安造出来的,而是那只猫?难怪出现的都是老鼠,好像也说得通。 我越想越是邪性,那两只猫眼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现在很明显,想找到第三个恶鬼,必须处理掉王一安,可想个什么办法呢? 我苦苦思索,没有任何办法。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天色本来不好,迅速转阴,办公室都黑了下来,屋里大团大团阴影,冷气森森的。 我抚着肩膀,嘶嘶吸着冷气,想起来把灯打开。 刚站起来,看到窗外的景色变化了,外面本来是校园小路,突然变成一个巨大的坟场,目所能及都是黑色的坟包。 大雨还在下着,汇集成了一条条小河,坟包的土流了下来。天空打了个闪,我看到远处出现很多黑影。 黑影越走越近,雨越下越大,我靠在窗前紧紧看着,心跳成了一个。 黑影终于到近前,竟然是一只只肥硕的大老鼠,它们没有穿人的衣服,都是老鼠的模样,趴在地上甩着长长的尾巴。 这些老鼠不知有多少只,挤挤挨挨一层一层,它们把整栋楼都给包围。我听到一楼下面传来铁门的撞击声,它们想进来! 坏了坏了,这又是幻境吗? 我无法判断,只知道这些大老鼠想冲进来。楼外的老鼠开始叠罗汉,一只压在一只身上,然后又爬上第三只。就这样,层层叠高,最后竟然高到了窗外。 我所在的位置是三层楼,小十米,老鼠叠成的罗汉塔摇摇晃晃的,最上面那只老鼠正对着我,它呲牙一笑,胡须一颤一颤的,十分可怖。 罗汉塔晃晃悠悠,朝着我所在的办公室砸了过来。我吓得马上离开窗户,谁知道巨鼠罗汉塔来到窗前,离着几寸的位置,并没有继续下砸,而是像不倒翁一样,忽悠一下又划了过去。 看我这么害怕,最上面那只老鼠在奸笑,小眼睛眯缝成一条缝隙。 一楼的门还在不断被撞响,窗外又是群鼠成山。雨越下越大,我知道被包围了。这又是王一安耍的把戏。 不知道为什么,老鼠只是在楼外吓唬我,不断制造出声响,却没有冲进来。 我深吸了几口气,把一张桌子清空,然后爬上去盘膝坐好,开始入定观想,要联系破幻咒。 我刚联系上咒文,突然听到“砰”的一声,被惊扰出了定,看到成群的大老鼠顺着外墙爬上来,窗户上都爬满了。它们正用头撞着窗户,不断发出“砰砰砰”的怪声。 在极度的干扰中,我无法安心入定,心跳得特别快。破幻咒有个重大缺陷,就是不能随心而动,而是要有个入定观想的过程。 我强迫自己不去看窗外,稳定心神。屋子里越来越黑,窗户几乎爬满了大老鼠。天花板上也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 现在看似危险,其实老鼠没有冲进来。我如同困在狂风大浪里的小岛上,四面无助,活活被困在这儿,动弹不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外面始终是老鼠遍布,怪声不断。 我用强烈的意志抵抗着,此时此境换成一般人,估计早崩溃了。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外面的大门响了,好像有东西打开了门,走进来。 那东西顺着台阶上来,我紧张至极,呼吸几乎要停了,转头去看。脚步声顺着走廊过来,有人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原来是陈老师回来了。 我浑身一松,几乎瘫软在桌子上。 陈老师快步走过来,一把扶住我,问没事吧。 我回头看看窗外,外面竟然还是晴朗白天,根本没有雨,也没有什么大老鼠,幻境都消失了。 我擦擦头上的汗,低声说,陈老师,刚才…… 陈老师拍拍我,轻声说知道了。她快走几步来到窗前,推开窗户向外招呼:“师兄,你知道我下一步要干什么吗?我要把他带到我的个人寝室去,这都是你逼的。没办法啊,我要保护这个小鲜肉。” 说着把窗户关上。 我满头是汗,苦笑说:“陈老师,你这不是拿我在火上烤嘛。你别刺激王一安了,一旦他再做出什么过火的事……” “没事,你别害怕,”陈老师说:“这栋楼有我亲手布下的法阵,能克制他的法术。其实他冲昏了头脑,没算过这笔账:越是这么逼你,我就越只能保护你,反而更让他自己嫉妒。晚上你和我去食堂,吃完饭再去我的宿舍。” “别,别,陈老师我还是走吧。”我一脸苦楚,实在是待不下去了。这位陈老师,利用我来气她的师兄,两人之间肯定有感情故事,我像个傻子一样掺合在里面,任由其摆布。 陈老师一瞪眼:“你怕什么的。就你这样还怎么和我师兄斗?” 我尝试着问,你希望你师兄输? 陈老师叹口气没说什么,眼神里充满了深深的失望。她肯定以为我是怕王一安,其实我真没怎么放在心上,王一安目前用出来的法术不过就是造境。我唯一的缺陷就是无法随心破幻,需要一个入定过程,这有点麻烦,总体上感觉问题不大。 我想了想,总是被动防御也不是个办法,莫不如顺着陈老师,跟着她的意思走,或许能探知更多的秘密。 陈老师说什么,我就顺着说什么。 等到下午的时候,她带我去食堂吃饭,很多老师打趣问我是谁,陈老师一概回答,是她的远房表弟。 她帮我打了饭,吃饭的时候低声道:“我师兄还在附近,在窥探我们。” 我实在忍不住,特别生气:“这人是不是变态?我才明白过来,他为什么要到这所学校,其实就是盯着你的。” 陈老师放下筷子看我。 “你师兄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他属于痴汉,你不生气吗。”我说。 陈老师眼圈红了,“我知道他这个毛病,但这是我欠他的。” 第三百三十一章 情感纠葛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早就猜到他们两人之间有故事。 我想细问,可看到陈老师这么痛苦,还是算了。现在不是时机,以后慢慢盘问吧。 吃完了饭,陈老师带我回到她的宿舍公寓。大学对老师的待遇很好,像她这样的女老师都是单独的房间,面积不大,只有一室一厅,但布置的非常温馨,提鼻子一闻,还有淡淡香味。 陈老师让我坐在沙发上,她倒来了水。我们一时沉默,没有什么话说。外面天色黑了下来,晚上风很大,吹得窗户嘎吱嘎吱响。 我咳嗽说,陈老师,你的窗户要修了。 “你会吗?”她问:“我忘了好几次,自己也修不了,你能修就来修吧。” 她翻开抽屉,拿出扳手和螺丝刀。我拿着这些工具来到窗前,把窗户推开,外面狂风大作,吹得几乎睁不开眼,身后的窗帘都被吹起来。 我扭动了几下窗户,发现是窗轴的螺丝没有扭紧,正要上螺丝的时候,忽然看到对面的林荫路,昏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 灯光洒落在他的身上,正是王一安,能很清楚看到他肩头的那只黑猫。 王一安死死盯着我,浑身黑气弥漫,充满极大怨气。 我知道他能看到我,略想了想,说道:“陈老师你过来一下,帮我扶着窗呗。” 陈老师答应一声走过来,她没有注意王一安,问我扶着什么地方。我拿着她的手,按到窗轴上,此时我们两个靠得极近,我都能闻到陈老师身上的香气。 “按哪啊?”陈老师问。 “就这儿,就这儿。”我拉着她的手。能看出陈老师对我还是比较信任的,我们之前建立起了很好的信任机制。 此刻我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也没什么计划,就是单纯的想气气王一安,你丫不是盯着我吗,我就沾你心爱女人的便宜。 陈老师扶着窗轴,我慢慢上着螺丝,眼睛瞟过去,王一安已经不在,估计这老小子气疯了。 正干着时候,忽然门敲响了,我心一咯噔,不会是杀上门了吧。 陈老师让我先干着,她把门打开,外面进来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面相稚嫩,应该是大学生。女孩叫了一声:“陈老师不好意思啊,你男朋友在啊,我赶紧走。” 这个女孩口气很夸张,有故意搞笑的意思,能听出她和陈老师的关系非常好,可能是闺蜜吧。 陈老师笑着说:“小米,你别淘气,这是我表弟。” 这时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我把螺丝拧紧,关上窗户,淋淋的缩回身子。这个叫小米的女孩怪有意思看着我,笑嘻嘻:“表弟你好。” 我用餐巾纸擦擦手,和她打了招呼,寒暄两句。 陈老师和小米叽叽喳喳说笑。我在旁边听着,原来陈老师原名叫陈竹,这个小米叫罗小米,她们两个是师生关系,相处的特别好。两个女生有说不完的话题,咯咯咯直乐。 我看看表已经晚上七点,在这儿呆着如坐针毡,要起身告辞。 陈竹看时间确实很晚,要送我出去。罗小米笑着说,她也一起去。 陈竹看看我,又看看罗小米,眼神问询,充满了暧昧。罗小米到底是个姑娘,脸一下就红了。 我们三个起来,往门外走。陈竹故意落下一个身位,在旁边轻声说:“你要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不要有非分之想!” 口气非常严厉。 我听得不舒服,她是怕我泡她的学生,我现在焦头烂额,裤裆里都是屎,哪有心思干这个。 我对陈竹的印象一落千丈,本来她在我的心里就不太做好,拿我气王一安,现在又说出这样的话,印象更差了。 我们来到门口,刚把门打开,就看到外面走廊漆黑一团,尽头亮着一盏微弱的小灯。 罗小米惊疑地说:“咦,停电了吗?” 话音刚落,走廊黑暗的深处缓缓走出一只大狗。这条狗站起来足有小孩身高,伸着红舌头,两只眼睛都是血红的,表情极为狰狞。 罗小米吓得大叫,藏在我身后,紧紧拉着袖子。 我和陈竹对视了一眼,那条狗突然加速飞奔而来,露出一嘴獠牙。陈竹大叫:“关门!” 在狗扑上来的前一刻,我把门关上,只听大门上“咚”一声巨响,是那大狗重重撞在上面。 罗小米吓得抱着我的胳膊就不松开,我和陈竹同时倒退一步。 陈竹一看就很有经验,用手一指窗户。我们赶紧来到窗前,只见外面阴云密布,大雨滂沱,黑暗深处近近远远亮着很多类似灯笼的红色光亮,不知是什么。 陈竹拉开窗户,大雨随风吹进来,她的脸庞湿了,大声吼着:“王一安,差不多得了,你别过分!” “你过分我过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从黑暗里传出来,“守着你的小白脸,是不是挺快活?咱们今天最好有个了结。” 陈竹关上窗户,看到罗小米缩着身子,走过去双手结印,在小米的后脑上一按。罗小米竟然瞬间昏厥,软绵绵倒了下来,我赶紧扶着她躺在沙发上。 陈竹道:“接下来的事不能让她知道,不能让她卷进来。林聪,你负责保护好她,我去跟师兄谈判。” 我拉住她,严肃地问到底怎么回事。“陈老师,你跟我说实话,你和王一安到底怎么回事?” 陈竹深吸了几口气,脸色煞白,心情郁郁难平,好一会儿才道:“当初我入门拜师的时候,王一安对我很照顾,他很会体贴女生,又是大师兄,我们两个……就好上了。可是师父不同意。” “为什么?”我问。 “师父可能是看出王一安渐渐露出狐狸尾巴吧……”她顿了顿:“也可能是怕我年岁小,什么都不懂,让我好好考虑考虑。王一安确实对我很好,但有一条,他想问题太极端了,他见我逐渐冷淡,便一口咬定是师父在破坏他的好事,一怒之下要反出师门,说出不恭敬的话。师父大怒,当场打断了他一条腿。” 说到这里,陈竹有些伤感,“对于这件事我一直愧疚,对不起师兄。” “师兄后来出了国,远游海外,前几年再回来的时候,他找过我。”陈竹咬着下唇,有些动情:“我其实对他还是有感觉的,但他做事太不地道。那时候我谈了个男朋友,他不知用什么法子,竟然把我的男朋友吓跑,到现在精神还不太好,晚上不敢出门,睡觉不敢关灯,心里有很深的阴影。” “那你怎么想的?”我问。 “我现在心情很复杂,对师兄又是愧疚,又有些喜欢,更多的还是惶恐和害怕。”陈竹抱着肩膀瑟瑟发抖:“他的所作所为非常极端,而且紧紧盯着我,就是不放松。这种压力让我喘不过气,非常非常难受。” 我捏了捏拳:“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这是纵容他,知道吗?你一味退缩,他就一味得寸进尺!他变成这样全是因为性格所致,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是他自己作的。” 我还没说完,突然窗户“砰”一声巨响,顺着声音回头看,窗上竟然撞死一只黑色大鸟。玻璃挂着血迹和黑色羽毛,那只鸟落了下去。紧接着“砰”又是一响,外面黑鸟源源不断飞来,像自杀一样砸向窗户。 整面窗户岌岌可危,玻璃上遍布蛛丝一般的裂纹。 “放心吧,它们进不来。”陈竹说:“房间里已经布下结界,能够抵御我师兄的幻术,并不是真的有鸟撞窗户。” 这时那些鸟接二连三的撞击,外面大门也砰砰作响,那条大狗应该还没走,在外面低吼着。 “就算进不来,也不能这样干挺。”我擦擦头上冷汗:“他这是骚扰你。” 陈竹猛地站起来:“我出去跟师兄谈谈,不管怎么样今天都要摊牌。” “我跟你去。”我马上说。 “不行。”陈竹道:“你去了只会更坏事。这件事只能我和他说清楚。我和他谈判的时候,他的幻术能消停一会儿,趁这个时机你就赶紧走吧。” “这,这,让你一个女生去谈判,我自己苟且偷生,我没这么大的脸。”我赶紧反驳。 陈竹气得跺脚:“你怎么听不明白话,你留下来一点用没有,跟着我去只能坏事。你还得把罗小米也带出去,不能让她怀疑,听明白没有。” 我心下有些凄然,点点头。 “如果我没有回来的话……”陈竹咬了咬牙。 第三百三十二章 怪老头 “你觉得王一安会害你?”我问。 陈竹非常严肃,她说刚才的事情已经说明,这种生活不能再继续下去了,这次一定要和王一安摊牌,不管怎么样都要个结果。 “如果我没回来,”陈竹说:“你去找这个地方。”她在纸上写了串地址,想了想又取下脖子上的项链,放在纸上。 “那里的人看见项链就知道怎么回事了,然后会带你去见一位高人,只有那个高人才能对付王一安。他也是师父留下来的后手,师父临终前告诉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请那位高人。” 陈竹交待完,毅然决然来到门前。 门还在撞响,那条狗就在外面。 陈竹在门口站了片刻,缓缓打开门走了出去。门关上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颤抖着手掏出一根烟来,好半天才点燃,半根烟没吸完,外面的雨就停了。 来到窗前往外看,外面是昏黄路灯,校园的林荫小路,王一安的幻境消失了。 赶紧走! 时间紧迫,我来到沙发边,把纸条塞到兜里,然后拍着罗小米的脸。罗小米迷迷糊糊,发出痛苦的声音,一个劲喊着头晕。我没有办法,把她背在身后,来到门前,一咬牙把门打开。 外面是干干净净的走廊,灯光明亮,并没有什么狗。我背着罗小米一路小跑,怕让别人看见,东躲西躲从后门出去。 师范大学的校园实在太大了,我走了好一会儿,有点懵逼,又不好问别人。毕竟身后背着一个女孩子,好说不好听。 这时身后传来声音:“喂,你想把我拐卖了吗?” 回头看,罗小米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我赶紧把她放下来。她娇怒:“我的腿还软,你也不知道扶我一把。” 我赶紧扶住她。罗小米前后看看:“我说你要把我带哪去?” “你现在的感觉怎么样?”我问。 “还好,就是头有点晕,我怎么突然昏倒了?”罗小米满脸疑惑,中间发生的事一概不清楚。 “你赶紧回宿舍吧。”我说:“我也该走了。” “不对,不对,你先别走。”罗小米拉住我:“陈竹老师呢?我本来好好在她的房间,怎么突然被你背出来,发生了什么?” “你别打听。”我有点不耐烦:“对了,你不要回去找陈竹了,赶紧回宿舍睡觉,听话。” “你不说明白,我就回去找她。”罗小米赌气往回走。我赶紧拦住她:“你这丫头怎么不听话呢,这里的事很复杂,别打听了,我还有要事去做。赶紧回宿舍,懂点事。” “你去办你的事好了,我们谁也不管谁,我去找陈老师。”罗小米走了两步,突然一跌趔差点摔倒。 我赶紧扶住她,焦躁地说,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女生都这样吗?真是让人头疼。 “你上大学的时候没谈恋爱?”罗小米看着我的眼睛问。 “没谈。”我没什么谈兴,随口说:“那时候我发育晚,一门心思想考研,就没怎么谈。再说了,像我这样,谁能看得上我。” 那段往事说起来,语气就很伤感。 “其实你挺不错的。”罗小米安慰我。 “行了行了,我这么大的人自己心里有数。你赶紧回去吧。”我要走。 罗小米咬了咬下唇:“你去哪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我立马拒绝。 “求求你了。”罗小米撒娇:“你们肯定有什么事瞒着我,告诉你们,其实我心里都明白。我不是小姑娘,我能帮你们很多事,求求你带上我吧。” 我一个头两个大,转身就要走,罗小米挣扎着拦我,就在这个时候,校园里保安的巡逻车开过来,在不远处停下来,一个保安探出头,狐疑地看看我,问罗小米没事吧。 罗小米暗地里狠狠掐了一下我的胳膊,赶忙说道,没事,这是同学,找他商量点事。 保安狐疑地看看,嘱咐我们赶紧回宿舍,这么晚了别在外面瞎晃悠。 等他们走了,罗小米洋洋得意,“林聪,这是在我们学校,我的一亩三分地,只要喊一嗓子你就走不了。” 我真是拿她没办法,现在时间紧迫,陈竹已经和王一安见面,每时每刻可能都会出危险。 我对罗小米说,我可以带你去,但不要多问,也不要多话。 罗小米洋洋得意,让我放心。 她带着我很快找到校园的出口,到了学校外面,我打了一辆车,带着罗小米按照陈竹纸条上的地址,找了过去。 找来找去,纸条上的地址竟然是一所小学旁边的食杂店。我对了好几次,确实就是这儿。 我们走进去,食杂店很小,里面满满当当塞着货架,可能是常年没有开窗的原因,屋里散发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是各种产品混杂在一起的气味。 店里一个顾客都没有,只有一个老头在看电脑上的电视剧。见我们进来,他抬起头扫了一眼,罗小米非常害怕,挽住了我的胳膊。 这老头一只眼睛好像是瞎的,灰白色像是一颗玻璃球。他面无表情,转过头继续看电视剧。 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买东西,而是找陈竹说的高人。我犹豫一下,凑过去轻声问:“大爷,你认识陈竹吗?” 老头根本没反应,像是听不到我的说话。 罗小米虽然害怕,紧紧挽着我的胳膊,却没有半分退缩。我瞬间对这个女孩就有了一定的好感。 我从兜里掏出陈竹的那串项链。 老头猛地转过头,玻璃花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我。 我被他犀利的眼神瞅得出了一层冷汗:“这个项链的主人让我来,她说你能带我去找一位高人。” 老头颤巍巍站起来。 他似乎以前中过风,有些半身不遂,一只手佝偻成一团,半个身子都在抖。他颤着手把电脑关了,一瘸一拐从柜台里出来,什么话也没说,顺着货架子中间的小路往后面去。 我赶紧跟上,罗小米非常害怕,拉着我的胳膊,挪着小碎步跟在后面。 我低声说,你要是害怕就先出去吧。罗小米倒是很倔强,就是跟着。 到了食杂店后面,还有一道门。老头拉开门锁,瘸着腿走了出去。我犹豫了几秒钟,跟在后面也到了外面。 后门出去,是一条幽深的小巷子,极其阴森。老头在前面走着,腿脚不利索,走起来像是在地上画圈,看着很是可笑,可在这种环境下,实在让人笑不出来。 我们两个在后面跟着。走了没多远,来到巷子里一扇门前,老头颤抖着从兜里掏出钥匙,把门打开,里面露出一个黑森森的院子,光线很暗。 我狐疑着不知怎么回事,老头忽然开口说话,“逢三左拐。问完就回来。”他只说了几个字,退在一旁,把门口让出来。 罗小米凑在我耳边低声说,“他的意思是不是让我们自己进去找?” “小米,”我很严肃地说:“里面情况不明,你别跟着进了,留在这里。” “不行,留在这儿我更害怕。”罗小米一脸苦色,“让我守着这个怪老头,非吓死不可。” “谁让你当初哭着喊着要跟来的。”我有点生气。 “我不管,我就是要跟你一起进去。” 我没有办法,心想这话你自己说的,出了什么事可别说我没提前通知你。我一步跨进了院子,罗小米挽着胳膊也跟了进来。 我们刚进门槛,后面的门就关上了。 罗小米紧紧挨着我,害怕地说:“哎呀呀,不好,他把我们关起来了。” 这时候我不能害怕和紧张,否则情绪会传染的。 我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手电模式照过去。眼前是个大院子,院子布满了花盆,里面没什么花,大冬天的,就算有花也枯死了。 花盆之间是有缝隙的,遍布满院,似乎形成一个什么图案,看起来有些古怪。 院子四周是长廊,如果不绕过这些花盆,恐怕是走不过去的。 我正纳闷该怎么进院子的时候,罗小米在旁边轻声说:“林聪,怪老头说过,逢三左拐。” 我一拍手,对啊,说的就是这些花盆吧。 我们走进院子,罗小米帮着数,到了第三个花盆便左拐一下,继续向前。再遇到第三个花盆,再左拐。 就这样我们拐来拐去,在院子里绕圈子,渐渐的柳暗花明。 这时我庆幸有罗小米这么细心的女孩,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在院子里绕来绕去的,肯定走不出去。 第三百三十三章 到底是谁 转来转去,终于走出了院子的花盆阵,来到西厢房的门前。我这才恍然大悟,花盆阵看着简单,大可以随便走,甚至踩过去都行,但是如果不按照老头给出的口诀,最后肯定走不到西厢房这里。 此院子三面回廊,里面至少藏了七八个房间,每个房间的大门看起来都差不多,不知道门道的,根本找不到正确位置。 我来到门前,顺手一推,门关得死死的。 罗小米推推我,指着门锁的位置看。我蹲下来,用手机光亮去照,门锁的位置是一个小小转盘,上面标记着数字。我和罗小米对视一眼,她轻声说,试逢三转。 我深吸口气,轻轻扭动罗盘,转到三的位置,只听“嘎吱”一声轻响,门并没有开。继续往下转,转到六的位置,还是一声轻响。最后转到九的位置,又是一声轻响。罗小米顺手一推,门这次应声而开。 “可以啊你。”我夸赞。 罗小米骄傲地说:“我可是我们镇的高考状元,这些东西洒洒水了。” 她的这个小模样还真是挺可爱的,我情不自禁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等这个举动出来,我们两个都愣住,罗小米脸红的跟大红布一样,我干咳了几声,缓解尴尬,然后第一个走进门里,她跟在后面。 一进去我就倒吸口冷气,这地方黑洞洞的不见一物。手机光去照,地上粘着很多蓝色和黄色的符咒,这些符上都用红色朱砂画着咒文。 此时门外有风吹进来,吹得这些咒文“哗啦哗啦”作响。 罗小米是真害怕了,紧紧靠着我,我告诉她在门口等着,千万不要进来。她担心地说,你能行吗。这次我非常严厉,让她留在原处。 不知为什么,我有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 我走进了屋里,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符纸,用手机的光亮探路。走着走着,发现在这些符纸中间,还有很多红色丝线,纵横交错在一起,形成了一张网。给我一种强烈感觉,这个地方似乎在封印着什么。 房间非常的简陋,特别干燥,风常年吹进来的关系。地上铺着青砖,周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家具。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老头引我们来,到底是见什么人? 陈竹告诉我,只有这里的人才能克王一安,到底是哪位大神? 这时我走到了房间的最里面,看到靠着内墙多出了一扇门。我抬起手机去照,门上挂着厚厚的帘子,上面画满了诡异的图案,竟然是八卦图。我猛然醒悟,要找的人很可能就在这道门的后面。 我鼓足勇气过去,掀动门上帘子,非常的沉。 进去之后,里面的房间特别小,面前出现一道大网。这道网是由很多红线横纵在一起编织而成的,网上挂着很多铃铛,下面贴着符文,把我和里面的空间完全隔绝开。 应该是法阵。 我颤抖着抬起手电去照,微弱的光亮里,透过红线网看到最里面有把椅子,坐着一个人。 看不清面目,静静地坐在那里,周围空空荡荡的什么家具都没有。 我鼓足了勇气,轻声说:“你好,我是陈竹找来的。” 那人一动不动,像是一尊雕像。我非常紧张,不会是死了吧? 我又稍微提高了一下嗓门,重复一遍。那人还没有动。 这时我的勇气差不多耗完了。此地诡谲,比以前去过的各种不可思议的地方还要恐怖,空气中弥漫着无法描述的阴森气氛。 我叹口气,转身就走。 忽然里面那人动了,“你说,你是谁派来的?” 我停住脚步,全身发抖,僵立在原地。说话的竟然是女人,声音还特别好听。 “陈竹。”我又重复了一遍。 “哦,”那女人说:“我想起来了,是狗老三的小徒弟吧。什么事儿?我已经很多年没和人说过话了。” “你,你是谁啊?”我小心翼翼地问。 “既然你能找到我,”女人笑:“我就是那个能帮你的人,是谁不要打听。就说你有什么事。” 我犹豫了好半天,把王一安的事说了一遍。 女人笑:“我知道他,狗老三的掌门大弟子嘛,当初我第一眼看见他,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他身上那只猫我也晓得,更知道出处。你就说想让我做什么吧。” 我赶紧说,对付王一安的那只猫,最好连王一安一起收拾了。 “可是在这里,我怎么对付他啊?”女人轻笑。 她一直在房间深处的黑暗里坐着,看上去童叟无欺,声音柔和,可诡谲的气氛下,我莫名感觉到此人非常的危险。 我尝试着问,那你的意思是? “你的放我出去。”女人轻笑:“不出去我怎么帮你对付那些坏人。” “不可能!”我一口回绝,不行,不能跟她再扯下去,或许这女人是比王一安更可怕的存在。 我转身就走。 “唉,这位小哥哥。”声音突然接近。我回头看,一个女人影子站在网的后面。手机光亮照过去,终于看清这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长头发,白皙脸庞,一双丹凤眼流光溢彩,极具魅惑之力。 我倒退了几步,刚才这女人还在座位上老老实实坐着,怎么一瞬之间,就在我转个身的时候,到了近前了? “你,你到底是谁?”我惊疑地说。 “咱们俩是一路的,”她嘻嘻笑,眼睛狭长,迷成一条线。“你和狗老三的大弟子有仇,我和狗老三有仇,咱们两个人是一起的。” 我大概明白,她嘴里所谓的狗老三其实是王一安和陈竹的师父,她是被狗老三抓来的,封在这里。 “狗……”我随即改口:“……狗师父抓你干什么?” “他垂涎于我的美色,”女人嗲声嗲气:“不想让我招惹别的男人,就把我关在这里,无天无日的,我好可怜啊,呜呜。” 她原地蹦了蹦,我这才看到,这女人居然只有一条腿,走路只能靠蹦。饶是这样,她的行动还十分轻盈,比两条腿俱全的人都要利索。 我摆摆手,“我不知道你们的恩怨,告辞。” 我正要走,就觉得后脖子一凉,随即是麻,回头看,那女人正隔着红丝网冲我的脖子吹气。 她的表情很有诱性,撅着小嘴,吹出的气都是香的,渐渐到了我的耳朵根,整个耳朵都麻麻痒痒的。 这女人太怪了,还是赶紧走吧。这时女人伸出右手,在我的面前打了个响指,我瞬间迷糊起来。眼前一切飘飘渺渺的,似乎在参加自己的婚礼,我结婚了,而妻子正是这个女人。我们洞房花烛夜,坐在暖暖红红的床边,她掀开盖头的一角,轻轻说,你来啊,你来啊。 我迷迷糊糊往前走,到了她面前,把住她的盖头要往下掀……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林聪,你干嘛呢?” 我猛地惊醒,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红纱网前,一只手抓着红丝要往下扯,差点把这个法阵给破了。 提醒我的是罗小米,她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举着手机照亮,脸色很惊恐。 我头上浸出冷汗,乖乖隆地咚,只差一步就把丝网给扯断,破坏了法阵。难怪当年高人要把这女人封印此处,实在太迷惑了。 网里的女人看到自己的计策功亏一篑,勃然大怒,猛地伸手探出丝网来抓罗小米。罗小米尖叫着,躲在我的身后,女人的手一碰到丝网,顿时像是灼烧了一般,冒出一股烧糊青烟,她惨叫一声赶忙缩回。 这时我做出一个举动,让罗小米和里面的女人都没有想到。我把手顺着丝网的孔洞伸进去,抓住了里面女人的手。 她的小手白皙细腻,握起来简直柔腻无骨,手感绝了。女人十分娇羞,娇嗔地说,你怎么这么讨厌。 罗小米则非常不高兴,踢了我一脚:“你干嘛呢?!” 这个时候,我入定联系上破幻咒,手腕上的咒文陡然亮起,那女人大惊失色,尖叫道这是什么? 我又用上通灵咒。两个咒文交相呼应,此起彼伏。女人尖叫着,浑身冒着青烟,形容极其可怖。她那个声音喊的,让人毛发倒竖,真的是声嘶力竭。 我一旦用出了咒文,就不会被轻易打断,此时虽然很害怕,咬着牙就是不松开手,使劲握着。 罗小米都快吓傻了,站在原地张着嘴,好长时间都合不拢。 也就是十几秒的时间,那女人的手完全变了,不再是白皙的小手,而是变得毛茸茸,生出很多硬毛来。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丽丽 青烟过后,我松开手再看,女人已经没影了,地上趴着一只火红色的狐狸。 这只狐狸不大,有成人小手臂的长短,脸部五官藏在绒毛后面,玲珑毕现,乖巧可爱。 罗小米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把手伸进红丝网里去摸狐狸的毛发。我觉得不对劲,想拦住她,她速度很快,已经把手伸进去,轻轻地摸着。 这只狐狸受用至极,眯缝着眼睛,不断舔着小舌头。 我有点吃惊,刚才的女人难道是狐狸精?难怪高人把它封印于此。 罗小米哀求我,把狐狸带走吧。 我觉得甚是不妥,从头到尾都是那么怪异。就在这时,罗小米轻叫了一声:“林聪,你快看。” 这只火狐狸只有一条腿,没有另一条腿,断腿缩在身体里瑟瑟发抖。我想起来,王一安也是瘸子,陈竹告诉我,是让师父打断的。这只狐狸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呢? 那位狗师父真有特点啊,见谁不顺眼,直接敲断腿。 狗师父把狐狸封印在这里是有道理的,刚才我差点中套,要不是罗小米关键时候的一声吼,能出现什么后果真不好说。 我拉着罗小米要走,火狐狸趴在地上发抖,水汪汪的黑眼睛就这么瞅着我们。罗小米爱心泛滥,拉着我的袖子也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央求把狐狸放出来。 我心里犹豫,现在有了破幻咒,倒也不怕狐狸的魅惑之色,不过狗师父既然布置层层的法阵,把它封印于此,必有人家的道理。 我进来的时候,老头也嘱咐过,“问完便回。”那就是不要生事。 没经允许私放这般的妖物出来,真要出点什么事,后果不好收拾啊。 我正犹豫的时候,忽然心念中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很厉害,我服你了,只要你把我带出去,我可以发天人之誓效忠你。” 我醒悟过来,是火狐狸在说话,我盯着它,它也在看着我,我们用心念交流。 罗小米不知道怎么回事,还在一下一下摸着狐狸的毛发,嘟着小嘴说,它太可怜了。 我在心念中回复:“你到底是谁,说实话!” “我有百年修行,人间名字叫黄丽丽,本来是在东北修行,后来和家里闹了点矛盾,便想出来独自修行,听说海外有阳明山,那里是狐族的修行圣境。我还没出东北呢,半路就被狗老三擒住。”黄丽丽一边说,一边咬牙切齿。 “他抓你做什么?”我疑惑:“他又不是法海。” “他这样的修行人最喜欢妖物,类似我这样的,可以利用我做很多事。”黄丽丽说:“狗老三打断我的一条腿!封印在这里。告诉我,要出去也可以,除非他死了。” 说着她带着哭腔,低低饮泣。 我沉默了片刻,叹口气:“据我所知,狗师父确实已经死了。” 黄丽丽正色道:“你放心吧,我在这里关了十几年,心性已经改好,不会轻易惑人。刚才对付你,是着急出去。你想想,你要是被关了十几年突然有这么个机会,是不是也想着赶紧逃出去?” 我问她,你刚才说的天人之誓是怎么回事。 黄丽丽说:“我们这些非人类,也就是你们口中的妖物,其实是最讲究誓言和道义的。这个世界上最没有人性的反而是你们人。我们妖物修行中有天人之誓,只要发了这个誓言,一辈子不能违背,否则天打雷劈,修行尽毁。我说过,我会效忠你,只要你把我放出去。” 我问她,如果把你放出去,你有什么打算。 “我都听你的啊,主人。”黄丽丽甜甜地说。它的本尊火狐狸瞅着我,眼睛眨呀眨的,极其呆萌可爱。 我真是天人交战,十分犹豫。罗小米和火狐狸一起可怜巴巴看着我。 我在心念中说:“那你先发誓吧。” 火狐狸突然动了,挣脱了罗小米,退后两步,张着嘴突然叼住自己头上一撮长毛,用力一扯,把毛发扯断。 心念中传来黄丽丽的声音:“身之毛发,受之父母,我近日发天人之誓,我黄丽丽必然效忠……”火狐狸诚恳地看着我。 我在心念中说:“我叫林聪。” “……必然效忠林聪,如有违背,犹如此发!”黄丽丽咬牙切齿。 我对她说,我不用你怎么效忠,你只要出去帮我对付王一安,我就放你走,你不是想去什么阳明山吗,可以随便。 火狐狸乐得单腿蹦着,显得十分欢愉。 我用双手把住封印的红丝线,深吸口气用力一扯,丝线扯断,扯出一个巨大的破洞。 火狐狸以极快的速度窜出来,我目光紧紧盯着它。火狐狸的速度一点不像瘸了一条腿,来到我面前,顺着裤腿爬上去,一直来到肩头。 罗小米十分嫉妒,对火狐狸伸出手,说你也到我这里来。 火狐狸对她呲着牙,一改刚才的态度。 我有点不高兴,在心里说你也太现实了吧,赶紧过去,这是我的朋友。 火狐狸有些无奈,一窜之下,顺着罗小米的手臂,爬到她的肩膀,唧唧叫着。 罗小米喜欢的不得了,不停摸着狐狸的皮毛,嘻嘻笑着说:“林聪,我给她起个名字好不好?” “她已经有名字了,”我说道:“叫丽丽。” “啊,这什么破名字,是不是你初恋的名字?”罗小米鼓着腮帮子看我。 我打了个响指,火狐狸凭空一蹬,飞跃起来,重新落在我的肩头。罗小米撅着小嘴,十分不高兴。 我没空理她,管她愿不愿意呢,大步往外走。我们来到屋外,忽然从门口吹进一阵阴风,地上所有的符咒全都吹的飘起来,往我们身上刮来。 火狐狸十分害怕,“嗖”的一声窜到我的怀里,心念中传来黄丽丽颤抖的声音,“不要让这些符碰到我!” 我保护着她,拉着罗小米,好不容易从屋里出来。到了外面,看着满地的花盆,我有点蒙圈。来的时候是逢三左拐,回去的时候怎么办,难道是倒着数? 我的脑子一时间有点想不明白。 我走进院子,心想出去的话就不必按照规矩来了,要无视规则,跨过花盆出去。黄丽丽突然急切地说:“林聪,不要乱走,这里布着伏魔阵,随意乱闯,我会形神俱灭!” 我倒吸口冷气,“狗师父很厉害啊。” “他是很厉害。”黄丽丽无奈地说:“他如果还活着,你就算放我出来,我也不敢走啊。” 要出去只能按照规矩来,进来时候的口诀倒着走。我算不明白,罗小米娇嗔地说,“你怎么这么笨,跟我来吧。” 她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幸亏有这么个学霸领路,我亦步亦趋,终于走了出来。到了院子口,能很明显感觉到怀里的火狐狸,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把门推开,外面没有挂锁,半身不遂的老头已经不在了,巷子里空空荡荡。 我和罗小米跨出门口,双脚刚站定,心念里黄丽丽突然开始大笑,笑得咯咯的,特别愉快。 我听着很是反感,问她笑什么。 黄丽丽娇媚的嗓音:“我笑你是个瓜瓜娃咧,我笑你是个大蠢蛋。”话音一落,火狐狸突然从怀里窜出来,顺着高墙,三纵两跃到了房顶。 罗小米着急地喊:“你怎么跑了,快下来啊?” 黄丽丽咯咯乐,“林聪,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为什么当初狗老三要抓我。因为我要修行,需吸小孩子的精血,我在儿童医院盘踞了很长时间,吸了很多小孩的血,他是在替天行道,哈哈哈。” 我气得暴跳如雷,后悔不已,耳朵根子怎么这么软,怎么就听信这么个妖媚东西。 我之所以信任她,因为先前和狗妖打过交道。狗妖如果是人的话,那是真正的君子,绝对真性情,没想到,人一上百形形色色,精怪也是如此,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性情真挚之辈。 火狐狸站在屋顶,此时黑夜当空,月挂中天,它抬起头对着月亮深深地嗅了一下,一脸的享受。 随即脸上露出笑嘻嘻的表情,心念中对我说,“浪费十几年关在这么个破地方,现在终于可以继续我的修行了,啊,好自由啊!” 我连连跺脚,这只狐狸一旦回到人间,必然后患无穷,一切都是我造的孽,一念之差,真是一念之差! “你的天人之誓呢?”我问。 “妖和人之间确实有天人之誓,不过我没有发过这个誓言啊,只是装装样子,你们就信了。”黄丽丽咯咯乐。 罗小米什么都不知道,拉着我的袖子说:“林聪,怎么办,狐狸要跑了。” 我气急败坏,大吼一声:“什么怎么办,都赖你!” 罗小米马上眼圈红了,呆呆看着我。 我气得手都在抖,“求情求情,求吧!放跑这么一个罪大恶极的妖物!你说怎么办,我不知道!” 火狐狸在屋顶抱着肚皮笑,甜美的声音在心念中传来:“你们慢慢打吧,我要先走喽,再见。” 第三百三十五章 老狐狸 火狐狸“嗖”的一声,从屋顶消失。 我心中懊恼万分,盯着罗小米。罗小米抽噎着,又气又恼,更咽着说我错了,行吗,你别这么吼我。 就在这时,屋顶突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做男人要有点风度,多大点事,还给人家小姑娘惹哭了。” 我抬头上看,屋顶上站着一个老头,正是送我们来的那位半身不遂。 他这个腿脚,居然能爬那么高。老头右手提着火狐狸,大手紧紧捏着狐狸脖子后面的皮毛。火狐狸无处挣扎,半空来回蹬脚,眼睛看着我们,眼神里是可怜之色。 老头纵身从高处跳下来,落地无声,好似狸猫,真是好功夫。他提着狐狸一步步走来,腿脚还是那么不利索,身体在颤,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确实如此。 “老先生,你?”我迟疑着问。 老头眼神特别严厉,“甭废话,赶紧给小姑娘道歉!” 我愕然,这老头算是哪头大蒜,抓个狐狸了不起吗?他毕竟是长辈,得了,就当挨我爷爷一顿骂吧,刚才对罗小米确实态度过分了一些,一急之下乱了方寸。 我悻悻对罗小米抱拳,“姑娘你大人有大德,别和我一般见识。” 罗小米也不好意思,拉着我的胳膊说算了算了,是我不好。 我赶紧对老头说:“老先生,你是哪位啊?” 老头笑了笑,呲着满口黄牙,把火狐狸提起来,“我叫苟军,排行老三。江湖也叫我狗老三。” “啊?!”我大吃一惊,原来是狗老三。他就是王一安、陈菊和陈竹的师父! “您,您不是没……”我磕磕巴巴地说。 “当然没了。”狗老三道:“我现在退出江湖,金盆洗手,不问世事,跟死了也差不多,江湖上也没我这号。我现在唯一做的就是盯着这只狐狸精。” 我和罗小米对视一眼,有点懵。 狗老三说:“此狐狸为祸人间,我抓住它之后,关起来磨磨性子。它来历非凡,必须确保其性情和顺后才能再次放出。你来的时机正好,我假你之手看看它现在的性情磨得怎么样,结果真是失望。” 我愕然,想了想说:“老先生,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我们只是这只狐狸的试金石?” “算是吧。”狗老三道:“你带着我徒弟陈竹的信物,她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小白脸?” 我有些尴尬,种种纠结不能当着罗小米说,瞥了她一眼。 罗小米有些生气:“有什么你就说,怎么磨磨唧唧的,你怕我听到吗?好,我不听了就是。”她堵气顺着巷子走远。 我没拦着她,等她没影了,便把陈竹和王一安的事情一五一十跟狗老三说了。 狗老三深深叹了口气:“那你又是何许人也?为什么会牵扯到我徒弟的纠纷里?” 我又向前追溯缘由,把江心翻船,王一安强行寻尸的事情说了一遍。 狗老三脸色变了,提着狐狸原地转了两圈,遏制不住怒火:“这个孽畜,我知道他想干什么。他判出师门,另修法门,跑到东南亚不知道学了什么秘术回来,学会利用亡灵之力。他是看中了江里那个恶灵,这才做出这般举动。” 我问那怎么办。 老头舒缓了一下情绪,自言自语:“不能生气,不能生气,我可不能生气,大夫说我身体状态不好,血压高,生气容易过去。小伙子,既然你能得到我徒弟陈竹的信物,说明你也确有资格来做这件事。” 他提起手里的火狐狸:“王一安身边的黑猫是从东南亚寻来的妖猫,对付它只能是黄丽丽。只是,唉,可惜了。” 我赶紧问可惜什么。 老头道:“黄丽丽妖心未泯,性情未磨,冒然放出去恐怕好放不好收。”他叹口气:“这样吧,你再等二十年,到时候我把黄丽丽交给你,那时候她的性子就磨得差不多了。” “别价啊。”我差点跳起来:“老前辈,二十年以后黄瓜菜都凉了。你再想想办法。” 狗老三嘬着牙花子,哎呀呀叫着,说真没办法了。 我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老头在做戏,这时又不能点破,只好陪着他演,顺着他苦苦哀求。 狗老三嘿嘿一笑,说也不是没有办法。 我表示洗耳恭听。狗老三道:“其实黄丽丽说的天人之誓是有道理的,妖物和人类之间确实有这么个联系。你们两个互相起誓,进行血煞之盟,彼此不能背叛。” “啥意思啊?”我隐隐感觉不好。 “就是表面意思,”狗老三说:“你不能背叛她,她不能背叛你,你们两个就跟两口子似的,血煞之盟类似人类社会的一纸婚约。只不过人类婚姻受法律保护,血煞之盟受天道保护,如违此誓,天打雷劈,永世轮回畜生道!” 我叫了一声我靠。嘴里发苦,说这也太霸道了吧。 狗老三笑:“这个誓你发不发吧?小伙子,我看你铆足了劲要对付我徒弟,肯定你有强烈的需要,是什么我不问了。你想做到自己想要的,连这点代价都不愿意付出吗?要有股破釜沉舟的劲头。” 我抹了把脸,拿不定主意,总感觉不对劲,可哪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狗老三一瘸一拐往院子里走:“你不愿意就拉到,我也帮不了你。我这么个糟老头子根本对付不了王一安,那小子就是一头白眼狼,我反正是没办法。我现在也就是能欺负欺负它了。” 他把火狐狸提起来,呱呱给了两个耳刮子,打的火狐狸不住哀鸣。 狗老三看我,说你如果不愿意就别傻站着,赶紧走吧,自己去想办法吧,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我一咬牙,一跺脚:“前辈等等,我同意了!” 狗老三瘸着腿转过身,“想好了?俺可没逼你。” “想好了。”我咬了咬牙。不就是和这只狐狸精互相盟约嘛,又不能掉块肉落根头发的。 狗老三笑嘻嘻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我:“好,有出息,那就开始吧。”他迫不及待单手结印按在火狐狸的额头,我本来还有点后悔,可看他动作这么快,一时间又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安慰自己,这个盟约应该不吃亏。 狗老三拿开手印,示意我过来。我刚把头凑过去,他的手就按在我的额头,我顿时感觉一阵迷糊,眼皮子重似千斤,怎么都睁不开。 隐隐约约中眼前出现一双眼睛,是狐狸的眼,它在看我,我也在看它。我们两个眼睛似乎都在转圈,互相传递着什么。 狗老三重重一拍肩膀,说声好了。 我舒了口气,眼前清晰起来,像是一瞬间做了场梦。 狗老三道:“你们两个天人之誓已经发过,林聪,黄丽丽,你们两个一人一妖将会共享同一份因果……” “等等,前辈,这是什么意思?”我赶忙打断他。 狗老三道:“简单来说吧,你如果作奸犯科为非作歹,那因果报应不但落在你身上,也落在黄丽丽身上,同时会破坏你们两个的修行。同样的,黄丽丽如果为非作歹,比如说再像以前那样吸食小孩的精血,那这个因果也会落在你身上。” “不是,前辈,”我蒙了:“你刚才也没说啊。” “现在说也不晚。”狗老三笑眯眯:“你光指着狐狸给你干活,你一旦代价都不想付出?哪来这么多好事。” 我嘴里泛苦:“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同意了。它乱蹦乱跳,比如说窜到美国去为非作歹了,我上哪逮它去。” “天人之誓,你和黄丽丽之间是共情共念的。”狗老三说:“也罢。我也不能让你吃亏,给你加一层保险吧。” 他说着,握住火狐狸剩下的那条腿,手上一用力,只听“嘎巴”一声,好腿竟生生撅断。 火狐狸惨叫一声,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流下来。 就在这个瞬间,我感觉到莫名的心疼,心跟针扎了一样,很多没有缓和下来。 狗老三把火狐狸往我怀里一塞:“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十几年也没算没白付出,终于为这个妖孽找到了主人,以后出啥事就跟我没关系了。” 我抱着火狐狸,它在怀里瑟瑟发抖。 我嘴里发苦:“前辈,我想起一件事,你为什么不让你的徒弟和黄丽丽进行天人之誓呢?非要找我这个外人,你就这么信任我?” 狗老三嘿嘿笑:“徒弟是我的亲徒弟,都是亲的,我忍心把这么大的包袱扔给他们吗?” 我都快哭了:“那你就忍心对我?” 狗老三郑重拍着我的肩膀:“小伙子,我看好你呦。你能在这个节点出现,说明和这只狐狸是有缘分的。去吧,少年。” 第三百三十六章 抓猫局 火狐狸在我的怀里瑟瑟发抖。狗老三心满意足,摆摆手示意可以走了。 我抱着狐狸从巷子里出去,看到罗小米蹲在地上噘着嘴不高兴,我把狐狸示意给她看,女孩破涕为笑。 此地不宜久留,我赶紧带着她离开了巷子。到了外面我越琢磨越不对劲,陈竹给我留下项坠开始,越看越觉得这是他们师徒做下的一个大局。 狗老三摆明了想找替死鬼摆脱黄丽丽这个麻烦,好巧不巧轮到我身上,莫名其妙和黄丽丽做了天人之誓。 我在心念中和黄丽丽沟通,她没有回话,不知是不理我还是没听到。 火狐狸一直在哭,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滚落下来,罗小米看得心疼坏了,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是一肚子气,把狐狸的腿亮给她看,细细一条后腿被生生撅断,形成一个古怪的角度。罗小米眼泪一下出来了,小心翼翼把火狐狸抱过去,安抚着它的毛,问我是怎么回事。 我没好气地说,“让那怪老头撅的,他怕这只狐狸为非作歹,干脆两条腿全都折断!” 罗小米抽噎哭了:“下手可真狠。林聪,咱们找个宠物医院帮着狐狸把腿接上吧。” 我一琢磨也是个道理,可天色将黑,医院都关门了,上哪去找。我说等到天亮再说吧,先把罗小米送回学校。罗小米瞪着我,你是不是傻,现在寝室都关门了我怎么回去。 我一个头两个大,没办法只好就近找了家酒店开了房间。凭良心说话啊,我对罗小米没有任何非分之想,纯粹是没有地方去了。 房间有两张大床,我们都衣不解带。她安抚着火狐狸,我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想事,心乱如麻。 最后一个恶鬼出现了这么多的麻烦,或许这也是因果吧。 什么时候睡得都不知道,起来的时候发现罗小米和狐狸都不见了。我顿时慌了,坏了坏了,罗小米不会是偷偷带着狐狸跑了吧。 心里很是忐忑,不过想想罗小米是大学生,有学校有学籍,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庙,肯定能追回来。 狐狸不在,我试试心灵感应,既然能共情,也就能感觉到它在哪。我凭心静气,心念这么一联系,果然感觉到了狐狸的位置。我看不到它在哪,但闻到一股很浓的消毒水味儿,而且能感觉到黄丽丽此时非常紧张和害怕,在瑟瑟发抖。 我马上明白它在哪,一大早罗小米就抱着她去宠物医院了。 我断了心念,在屋里闷闷抽着烟。大概一个小时后有人开门,我探头去看,果然是罗小米带着狐狸回来,狐狸后腿绑着厚厚的绷带。 “着急了吧,是不是以为我卷狐狸跑了?”罗小米看我。 我还真有点惭愧,不过掩饰很好,淡淡一笑:“怎么可能。没看我踏踏实实坐在这儿嘛。我一猜就猜到你带它去医院了,花费多少钱我结给你。” “不用。”罗小米拒绝:“我和狐狸一见如故,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就行。” 我做个手势,示意她说。 “把这只狐狸送给我吧。”她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我刚想拒绝,突然意识到这个主意其实蛮不错的。我救出妈妈以后必然退出江湖,好好过日子。带着这么只狐狸确实有所不便,交给罗小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个嘛,”我沉吟一下:“你是大学生,你们学校让养宠物吗?” 罗小米赶紧说:“我想好了,把它送到农村老家去,让我哥和嫂子帮着照看。等我毕业了,再还给我。”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我懒洋洋地说。 罗小米过来掐我的胳膊:“你说好了,不准反悔。” 我在心念中联系黄丽丽,这次她说话了,我在征求她的意见。黄丽丽沉默一下道:“我不想去什么乡下,我要去阳明山修行。” “好。”我答应:“去之前你要帮我。我答应你,事成之后,一定亲自护送你到阳明山。” 黄丽丽被掰断了一条腿后,一直情绪不振,特别萎靡的样子,有气无力的答应了。 白天罗小米还有课,要先走一步,她跟我交换了联系方式,说晚上下课再来找我。 我心里冷笑,没有多说什么,随口应承下来。 现在的首要大事是解决王一安那只黑猫。我问黄丽丽有没有办法。 黄丽丽沉默了一下,跟我说,办法有是有,看你敢不敢干。 我让她别藏着掖着,有话直说。 黄丽丽道:“那只黑猫我知道它的来历,当初王一安叛出师门到东南亚,其实就是我指点的。” 我冷笑,“你可真行,原来这根子真在你这,狗老三掰断你两条腿也不算冤。” “你到底听不听?”黄丽丽非常不高兴,恼怒异常。 我示意她继续说。 “那是缅甸玉佛寺的一只灵猫,受香火和咒文加持,很有些灵性,偷偷跟着那些和尚听经。其实要毁它只有一个办法,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那就是坏它的功德!”黄丽丽的语气很阴森。 我疑惑,“这么一只破猫能有什么功德?” “它本身并不邪恶,”黄丽丽说:“灵性十足,懵懵懂懂,碰到了王一安这才慢慢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但是你要知道,王一安的那些破事,是他自己做的,随心而发,跟那只猫关系不大。那只猫只是感觉有了靠山,有了根基,才迟迟不愿离开王一安。只要猫自行破了功,感知到天谴,它自然就会明白修行的意义。” “你说的头头是道,那你为什么当初还去吸小孩精血?”我说。 黄丽丽并没有反驳我,也没有生气,声音低沉:“我两条腿都断了,现在才有些明白了道理,有些开悟。以前的我确实错了。” 她这个样子,我也不好过度责难。问她具体怎么办。 黄丽丽的计划是这样的,我和她提前去儿童医院,在病房楼的天台布好阵法。然后她引诱黑猫来此地吸收小孩的精气,只要这只黑猫有了这个邪举,阵法就会自动催动,到时候有天谴降临,到时候黑猫必然会幡然醒悟。 它现在就差这一下。 “听起来好像是那么回事,我没意见。”我说:“可你一开始为什么问我敢不敢干,难道对我也有伤害?” 火狐狸爬到我的膝头,勉强抬起身子看我,黄丽丽在心念中说:“黑猫很精明,吸收小孩精血,我必须引导着它来做。如果我不做,它也不会去做。所以一旦有了这个行为,我也在阵法之中,也会承担天谴因果!我受了天谴,你也跑不了!” 我心咯噔一下。 “所以,”黄丽丽说:“你要想清楚了到底干不干。” “会是什么样的天谴?”我问:“难道是天雷?” 黄丽丽摇摇头:“不知道,天网恢恢,天心难测,谁知道会出现什么因果。所以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我心脏一阵狂跳,头上冒了汗,真是一步一个坎。搞定了头两个恶鬼,虽有麻烦大体还算顺利。没想到最后一个这么复杂,我至今还没见到第三个恶鬼是什么样子,可付出的代价已经很多很多了。 既然做就要做到底!我生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决心,重重道:“行,就这么办!” 白天的时候,按照黄丽丽给出的单子,我准备好作法的东西。等到天擦黑,我们出发了。 我买了个大包,把火狐狸藏在里面。一路来到了儿童医院。市儿童医院坐落在公园旁边,山清水秀。现在天冷,公园里的水池结了厚厚一层冰。 当穿过阴冷的公园时,心里还在打鼓,很犹豫,不过走到医院大门口的时候,心志已坚韧非常。 为了救妈妈,付出再多的代价我也认。不过,我是有良知的,付出怎样的代价那是我的事,但不能伤害别人。 我再三确认过黄丽丽,吸收小孩精血不会伤害孩子吧,黄丽丽向我保证,说用不着吸很多,只要有这个念再有这个动作,就会引发天谴。 我背着大包,在黄丽丽的指点下,避开要道,来到后面住院区,坐电梯到了最高层。病房里很安静,没什么人走动,我偷偷从后面楼梯上去,到了天台。 天台很久没人来了,乱七八糟堆满杂物,我蹑手蹑脚来到门前用力推开,一股强烈大风吹进来,衣服瞬间透了。 我哆哆嗦嗦来到天台,此刻月亮高悬天际,月光如惨淡之水,周边的医院大楼星光点点,此地仿佛是隔离世间的小岛。 我心脏狂跳,手抖动得厉害,包里掏出朱砂,按照黄丽丽的吩咐开始布置法阵。 第三百三十七章 功亏一篑 火狐狸双腿尽断,在地上只能靠两只前爪向前爬,小模样非常可怜。我过去抱她,黄丽丽在心念中一声尖叫:“别动!我自己走!” 它一步步顺着一根高杆爬到最高处,居高临下俯瞰整个天台。她告诉我先焚香三支,我按照她的吩咐,取过香火点燃,插在小香炉,等到白烟渺渺升起,再拿起一根毛笔在香上掠过。 黄丽丽严肃地说:“下面我教你敕笔神咒。你不用理解,我怎么说你就怎么说。好,先跪在地上,面向月亮,然后把毛笔横过来贴在眉头。” 我在寒风中跪下面向月光,抬头去看,月亮似乎变了,变得发红,像是镀了层红色玻璃,有些妖异。 我在心里念叨,今晚真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还没叨咕完,就听黄丽丽喝了一声:“专注一些!瞎想什么呢。” “祖师爷敕神笔,念!”她叫了一声。 我只好跟着念起来。“祖师爷敕神笔。” 黄丽丽继续念:“仙人敕神笔……” 我跟着念:“仙人敕神笔,玉女敕神笔,三师三童子敕神笔……”随着黄丽丽一句句口诀,我跟着念下去,听也听不懂,记也记不住,就这么机械的跟读。 “……神兵火急如律令。”我们念完了最后一句。 我长舒口气,问道,这些咒语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自然有我的修行和师承,你就不要多问。”黄丽丽说:“林聪你记住了,以后入江湖不要随意打探别人的师承和来历,这是犯忌讳的。” “咱俩还分谁是谁吗?”我辩解一句。 “我现在就在教你,你得好好听,谦虚着听!”火狐狸趴在高处,严厉地看着我,真像严师一样。 我心里很别扭,现在大局为重,有情绪也得自己消化。 “下一步是净光。”黄丽丽教我把毛笔举起到额头,笔尖对准香炉口,右手在炉口中央凌空写了个“净”字,然后换了左手,再写个“光”字。 这两个字写完的时候,我右手腕的通灵咒突然亮了,明亮的光纹像是通了电一样,黑暗中莹莹生光。光纹顺着我的手掌直奔毛笔,贯穿笔管,到了笔尖。 火狐狸居高临下看个仔细,“你那是什么?” 我懒洋洋地说:“你有师承我也有师承,你刚才也说过了,不要乱打听。” 黄丽丽半天没说话,片刻后才嘟囔说,真是个小气鬼。 她说道:“你果然有几分能力,能和我配对,勉强算你合格吧。开始画符,你先走到西边那个柱子前,用毛笔蘸朱砂在地上画直线,倒退十步,再停止。” 我按照她的吩咐,拿出朱砂用水调配均匀,饱蘸在毛笔上,开始在天台上画符。 今晚的月光有些诡魅,很妖异,红光洒落下来,整个天台都沐浴在一片红色里。 画了能有半个小时,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符咒。黄丽丽道:“我现在就去勾引那只黑猫,你找个地方藏起来,没有我的吩咐不要出来。” 我正要问你这么一瘸一拐的怎么去勾引,就见火狐狸纵身一跃,从高处落下,两只前爪交替爬着,来到天台边缘,下个举动真是吓着我了,它又是一跃,从高楼飞出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我倒吸口冷气,这狐狸可真敢干,不能摔死吧。我在心念中联系她,谁知道黄丽丽喝了我一声:“藏好!东想瞎想的,别干扰我!” 嘿,给我气的,这小娘们脾气越来越大了。 天台有什么可藏的,我找了一圈,最后出了门躲在楼梯间,这里可以避风。其实刚才画符这一阵的工夫,全身都冻透了。 接下来一个小时,我在无比焦虑和紧张中度过。只剩下最后一关,就要找到妈妈,今晚一定要拿下这只黑猫。 就在我等的快挠墙的时候,心念一动,马上知道黄丽丽回来了。她现在就在天台上。 我扒开门缝看,惨红的月光如同舞台灯光落在天台,照亮一方区域。黄丽丽果然把黑猫给勾引来了。 火狐狸不知什么时候拄了个拐,那是两根短短小小的木棍,被狐狸撑着,模样既狼狈又可怜。 黑猫跟在它的身后,乌黑的毛。这只猫并不大,身上充满妖气,碧绿的眼睛在夜空中闪闪发光。 火狐狸拄着拐引逗着黑猫一步一步来到法阵,我看得目不转睛,天台发生的这一切极度违背常理,极其诡异。 火狐狸用前爪比划着什么,而黑猫蹲在旁边看,表情狰狞而冷峻,似乎半信半疑中。 火狐狸勉强用了个盘膝的姿势,艰难坐在地上,两只小爪子朝天不停挥舞,嘴里念念有词。 我暗暗用出通灵咒看过去,天空弥漫着很多气体,有的是五彩的,有的是黑色的,混杂在一起遮蔽月光。我仔细观察,才发现这些气体是从下面病房里氤氲而出的,这些会不会是那些病人孩子的气? 火狐狸扬起脖子,猛地一提气,只见空中那些五彩之气,开始进入它的鼻子。它身体一耸一耸的,显得极为受用。 那只黑猫冷冷地看着,等看到狐狸如此沉迷的时候,它也忍不住,像人一般盘膝坐在地上。 我是第一次看到一只猫如此郑重的盘膝打坐,表情冷艳而怪异,像是套了一层猫皮的人。我全身发冷,汗毛都竖起来了。 黑猫伸出两只爪子,也在吸收空中氤氲的五彩气。它们妖类有种能力很强,在吸收的时候,似乎能自动识别什么是黑气,什么是五彩灵气,黑气并不会被吸,很是神奇。 我正趴在门缝看着,忽然后面的楼梯传来脚步声,有人在底下喊了一声:“谁在上面?” 我大吃一惊,藏在角落没敢说话。脚步声渐起,说话的是个老人,时间不长有人上来,原来是医院打扫卫生的,穿着蓝色工作服,手里拿着大扫帚。 老头来到楼梯间,我藏住屏住呼吸,希望他赶紧走得了。 这老头扫了一圈,正要从楼上下去,突然看到天台门开了。他狐疑着嘟囔,走过来要看看怎么回事。 坏了坏了。这老头一看到天台的情景,肯定大呼小叫,破坏了整个计划。 老头来到门前,正要拉门,我从角落里突然蹦出来。老头吓了一跳,大吼一声:“谁?!” 这一嗓子喊出去,我的心念里马上一抽,是黄丽丽,它从定境里出来了。它一出来,黑猫必然也被惊动。 完了,完了,砸了! 老头把大扫帚竖起来对着我:“你是谁?” “大爷,你放心,我不是坏人。”我一边说,脑子一边快速转动,想说辞和对策。“我是孩子家属,晚上陪床无聊,好奇上来溜达溜达。” 老头瞅着我好半天,厉声道:“下去,这上面不让随便上来,不知道吗?出什么意外算谁的?!” “是,是,我错了,我这就下去。”我瞅着他,往楼梯口走。 那老头一边警惕地盯着我,一边看着身后通往天台的门。他听到了什么动静,转过身趴在门缝上往里看。 我情急之下,几步窜过来,这时候也是急眼了,一拳打在他的后脖子上。 老头捂着脖子转过头看我,说了声“你……”脚底下一软,整个人摔倒。我的心都快从腔子里蹦出去了,紧张到极点,满手心都是汗,赶紧扶住老头。摸摸鼻息,还有气。 我这时候满脸已经大汗淋漓,拖着老头到偏僻的地方,找了块巨大的破布盖在他身上。 我来到门前往里看,这一看吓住了。火狐狸躺在地上,黑猫正骑在它的身上,两只大爪子使劲左右扇打,火狐狸满脸是血,昏迷不醒。 我犹豫了一下,一跺脚,妈的,豁出去了。我推开天台大门,走了出去。 黑猫听到了声音,居然像人一样扭着脖子,回头看我。它“呲溜”一下从狐狸身上逃开,弯起背,竖着大尾巴,全身的黑毛都耸起来,碧绿的眼睛死死盯着我,发出喵喵的叫声。 我把后面的门关上,手里还提着老头的那把大扫帚,横在胸前当武器,一步步向黑猫走去。 狐狸躺在一边,此时天台保持清醒的只有我和这只大黑猫。 我们一人一猫在红色月光下对峙,整个气氛剑拔弩张。 我这段时间认识了很多高人,也见过很多妖邪之人,可这只黑猫带给我的感受,却是独一无二的,它身上有股无法形容的妖邪之气。 第三百三十八章 赵日天 我和黑猫对峙。 我紧握着大扫帚,当做武器护在胸前。黑猫弓起身子,碧绿眼睛射出妖异的光芒,简直心寒到了极点。 我们两个现在都在阵法里,脚底移着步,不自觉缓缓绕圈。那只猫盯着我,跟着移动节奏也在绕圈,我们始终眼睛盯眼睛。 此时此刻我不敢进攻,它好像也有所顾忌,一人一猫就这样僵持着。 约莫过了一分钟,我不断转着念头,这时处境其实变得十分尴尬。我如果退出去势必要转身开门,那时它必然一跃而起,给我个偷袭,所以退也无法退,进也没法进。 四周静寂,只有凛冽的寒风吹过,我头上汗早就风化了,而里面的衣服却再次湿透。 黑夜月光如血,猫眼碧绿,仿佛一切都消失了,只有我和这只猫。 就在这个时候,碧绿的猫眼忽然旋转,眼球打破了生理机制,能够上下左右三百六十度的转动。 它这么一转,我顿时有点懵圈,身体摇摇晃晃,感觉周围的场景在缥缈。 不好,它又开始迷惑我,让我迷离幻视。手腕的破幻咒骤然亮起,我已经做好准备,在刚才对峙的时候,就调息入定联系好了破幻咒。 咒文一亮,身边的晦暗之气马上消失,头脑当下清醒了很多。 黑猫的眼睛不转了,表情似乎恼羞成怒,它“喵”的一声尖叫,先动了!速度极快,陡然腾空而起,爪子朝我扑过来。 在空中它的表情极度狰狞,张开大嘴,露出犬牙交错的利齿,奔着我的脖子过来了。 我紧紧捏着大扫帚,身体绷直,就在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我大吼一声,来啊!臭猫,我能怕你吗?! 我挥舞扫帚砸了过去,黑猫竟然在空中奇迹般扭动身子,还是没全躲开,被扫帚打出去两米多远,落在地上,打了个滚又站了起来。 整个过程可能也就两三秒,我也仅仅是挥动了一下手臂,可一个回合过去之后,却发现几乎掏空整个身子。我呼哧呼哧直喘,像是拼尽全力跑了二百米,说不出的那么累。 那只猫根本没受伤,继续围着我绕圈,我只好跟着它绕。 绕了两圈我发现不对劲,我是在跟着它的节奏走,转的有点迷糊,而且心浮气躁。 就在这个时候,猫发动了第二次攻击,这一次更加迅猛绝伦,我看不清动作,就觉得红色月光中一道黑色闪电飞过来,没等扫帚挥出去,这只黑猫猛地到了近前,随空一抓,正扑在我的手臂上。 没等反应,“刺啦”一声响,我穿着棉袄整个袖子全部抓烂,露出了里面的手臂。 我向后倒退了两步,脑子在发懵,噗通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袖子都傻了,幸亏是冬天穿的厚,如果是夏天让这只猫来这么一下,伤口能深到见骨头。 好在,袖子虽然抓烂,但没有见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正后怕的时候,这只猫腾跃而起,猫爪里伸出尖锐的爪子,呲着利齿獠牙,在红色的月光里划出一道黑线,真的是妖魅再生! 我把扫帚横在脸上,知道躲不开了,只要这一下不破相就好。这只猫在空中打了个滚,一下撞击在胸口上,差点把我的老血给撞出来,我再也坚持不住躺在了地上。 黑猫一步步过来踩着我的身子,来到胸前,它蹲在我的胸口上,神情孤傲之至,那模样似乎在说,这里已经被占领了。 我一动不敢动,猫的爪子抬起来就在我的咽喉处,只要稍微动作大一点,它就闪电般落下爪子,能把脖子抓烂。 黑猫呲着牙像人一样笑。它看着我,碧绿的眼睛再次动起来,开始高速旋转。 它想迷惑我。 我深吸口气,努力观想破幻咒,破它的幻觉。可这边刚起个念,黑猫像是察觉到了,猛地转头看到了我的右手腕。 它怪叫一声抬起爪子,对着我的手腕就是一下。我一声惨叫,手腕鲜血淋漓,伤口深可见骨,整个咒文全部被血淋湿。 黑猫舔着嘴唇,再次看我,眼珠子三百六十度旋转。 我迷迷糊糊中感觉自己站在一处高台,下面是清澈的河流,河水湛蓝,岸边长满了。高台上全是巨大的老鼠,这些老鼠挤挤挨挨朝着我涌过来。 我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跳下高台,反正下面还有河流,有。 我步步后退,来到高台边缘,面前是成群的妖异巨鼠,身后是草地,河流潺潺。 我脑子越来越迷糊,身体摇摇晃晃,要从高台上跳下去…… 就在这时天空打了道响雷,我猛地惊醒,自己正站在医院天台的边缘,下面是大楼下面的水泥地,整栋大楼都摇摇欲坠,我差点就跳楼了。 我两条腿都在发软,赶紧从边缘走出来,看到那只黑猫无暇管我,后腿站立,像人一样举着两只前爪面向血红色的月光,呲牙咧嘴,两只碧绿的猫眼望定了月亮,似乎充满了极大的恨意。 这生死一刻,它为什么弃我不顾了? 天空陡然一声空雷之响,没有任何闪电,也没有铅色云层,就是凭空一响。黑猫惨叫一声趴在地上,像是被一道看不见的雷给打了。 天谴!我马上明白过来,是天谴来了。 它摇摇晃晃站起来,继续用爪子对着月亮,一副不服不忿的态度,那模样就跟赵日天似的。 冥冥的空中又是一声巨响,月光凝聚在猫身上,它突然惨叫一声,又被那看不见的雷劈了一下。 我站在不远处惊魂未定,手腕的鲜血淋淋漓漓往下淌,都看傻了。 那只猫再次爬起来,全身焦黑,冒出丝丝的黑烟,还在怒目看向天空,两只碧绿的眼睛快速旋转,大楼的天台似乎都在跟着转,我像是坐上了旋转木马,周围的一切都在快速变化。 这是黑猫用出的幻术,它对着天空,对着月亮用出了幻术。它要迷惑苍天!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夜天再牛,也就是迷惑迷惑人类,可这只猫竟然要用幻术去迷惑苍天。 天台上的阵法符咒爆亮起来,把这只猫紧紧笼在其中。 就在这个时候,心念中响起黄丽丽微弱的声音:“咦,引发了月相?!” 火狐狸已经醒了,它也在阵法里,此时正拖着伤残的身躯,地上艰难地爬着,它离着法阵边缘不远,想赶紧爬出阵来。 我赶忙过去冲进阵法,想把它抱出来。黄丽丽在心念中叫了一声,“哎呀,完了,完了,你别进来!” 这时就听到一道闷雷之声,身上忽然开始爆热,像是着了火,我顿时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清凉的水落在脸上,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天空微微发白,已经是黎明了。 天空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头晕脑胀就是想吐,勉强翻身坐起来。 黑猫已经不见了,火狐狸在旁边躺着,小肚皮朝天,紧闭小眼睛,两只小爪子摊开在两边。 我刚想过去看看究竟,手腕突然传来剧痛,低头一看,右手腕咒文的位置抓得血肉模糊,我想起昨晚是被那只猫抓伤的。 我没顾着察看伤口,赶紧快走几步来到火狐狸前,先用手在它的面前晃了晃,没有任何反应。我跪在地上,心下凄然,这次代价实在太大,没想到黄丽丽就这么挂了。 我小心翼翼伸出手,强忍着疼痛,把火狐狸抱起来,在心念中说黄丽丽,我会找地方把你厚葬的。 “你要厚葬谁?”一个美妙的声音传来。 火狐狸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心下狂喜:“你没事?” 黄丽丽痛苦地说:“能没事吗,三魂去了一魂,七魄掉了三魄,天谴真的是太痛苦了。还没到天劫呢,等日后遇到了天劫,估计直接就魂飞湮灭了。” 我笑了笑,摸了摸火狐狸的小脑袋,“对了,那只黑猫呢,最好是挂了。” “我在这。”一个阴恻恻的声音突然在心念中响起。 我吓了一大跳,“谁?!”四下里看,天台周围空空荡荡并没有人。 “我就是你说的黑猫。”那声音道。 “你,你在哪?”我颤抖着问。 黄丽丽突然带着哭腔:“哎呀,坏了坏了,它就在我的身体里。” 我赶紧问怎么回事。 黑猫的声音阴沉地说:“我原来的猫身没有了,现在进入了狐狸的身体里,我们共享同一具肉身。” 第三百三十九章 自投罗网 我没有搞清楚,问怎么回事。黄丽丽哭着说:“那只猫的魂儿不知怎么进入我的身体里了,我们现在共有一个身体。” 黑猫的声音冷冷传来:“有什么哭哭啼啼的,我身体都没了,也没说什么。这就是因果!你们够可以的,布阵引来天雷,对我进行雷劫天谴,我的肉身俱毁。这一切不是你们惹出来的吗?有此下场也应该老老实实接受。” 黑猫的声音是个男性,火狐狸黄丽丽是个女性,这一公一母如何在一具肉身里共处,我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黄丽丽不哭了,问黑猫,你是不是想夺舍? 黑猫冷笑:“狐狸身有什么可夺的,我真不稀罕,你自己留着吧。对了,你不是要去阳明山吗,我也要去,我们的修行真谛因果,都在那座山里。” 火狐狸爬起来,眨着小眼睛看我,说:“林聪,我细想想,刚才我们很幸运。” 我脑子是懵的,问怎么回事。 黄丽丽道:“昨晚我们赶上了几百年不遇的月相之夜,月光之能汇聚天雷,这才把这只猫打的肉身毁灭,要不然还不一定怎么回事呢。” “等等你说什么,月相?”我有些奇怪。 “是的,”黄丽丽说:“月相是一种天文现象,百年难遇,能够凝聚月光之能。” “等等,”我打断她,有些惊恐:“月相今年出现过几次?” 黄丽丽有些不耐烦:“都告诉你了,数百年难遇,今年能赶上这一次就不错了,你还想几次。” 黑猫也插话进来,叹气说:“时也运也命也,偏偏让我赶上,或许就是天道吧。” 我呆立在原处,半天没动地方,整个人都僵硬状态。加上这次月相,我在短短的不到两个月时间里,已经历了三次。次是人偶师作法,次是狗妖搏命,次就是雷劈黑猫。 这是怎么回事?一定出现什么问题了。我脑子一片杂乱,完全没有线索,平白感觉到身上阴冷。 黄丽丽说下一步就是对付王一安。 黑猫冷笑:“你们别以为把我搞定,王一安就那么随便对付的。王一安在东南亚时,曾有过大机缘,得到了一份古老的缅甸法本,上面记载的经咒能够驱使精怪和阴魂。所以我才这么听命于他。你们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江心里的恶灵?” “为什么?”我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黑猫吸了口气:“他的法门就是驱使恶灵,所以他在找最邪门的阴灵。他觊觎江心的那个灵很久了,布法阵在召唤。召唤之后还要用法门来融合,我出来的时候不知道进行到了哪一步,最好是没有融合成功,要不然极难对付。” 我着急了,说那还等什么,现在就杀过去吧。 我把火狐狸放在包里,清除了朱砂痕迹,匆匆从天台离开,此时天还没有亮,出来的时候,我看到那老头还在角落窝着。我赶紧过去探探鼻息,老头呼吸平稳,似乎是睡着了。 我长舒口气,在心里默默道歉,以后有机会再还上吧。 我背着包悄悄离开了儿童医院,等来到街上,我已经冷静下来,问黑猫,一旦王一安把江心恶灵融合成功,他会变成什么样? 黑猫沉默了很长时间,说了几个字:“非常恐怖。” 我打了个车,在黑猫的指点下直奔王一安藏身的地方。身体很疲乏,却精神亢奋,现在图穷匕首见,成不成就在此一举了! 王一安藏身在古董一条街,到的时候正是微微天亮。环卫工人出来打扫卫生,一些早餐摊子也出来了,我莫名的心脏狂跳,紧张到手在发抖。 手一抖,整个右手腕都在巨疼,昨晚那只猫实在太狠,把手腕咒文的部位都快抓烂。我找了一家24小时开业的小诊所,里面只有个老护士,她听说是被猫抓的,马上建议我去大医院,防止狂犬病和破伤风。 我哪有时间,让她先帮着包扎处理一下。老护士手脚麻利,一会儿工夫就帮我清理干净,然后缠上厚厚的绷带,等做完了,我疼得满头都是冷汗。老护士夸赞说小伙子,你是我见过最坚强的一个人,麻药没用,从头到尾就没哼一声。 我笑笑没说什么,结算费用离开诊所。在外面找了一处早餐摊子,要了碗豆浆,配着油条,好好饱腹了一顿。 吃完之后没急着去,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先抽了根烟。 能不能成功就看一会儿的发挥了。 黄丽丽罕见的没有吵我,我们共情同理,她应该能体会到此时此刻我复杂的心情。 恍恍惚惚半年走过来,我遇到了太多离奇危险的事情和不凡之人,每每到生死一线,都能转危为安。现在就差这最后一步,希望老天爷保佑,能让我顺利地救出妈妈。 我掏出紫金霜,还剩下最后一粒,心中感慨万千,救出妈妈之后还有个任务,就是擒拿病魔,这老伙计现在还没有踪迹可循,不知道藏在哪,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解决眼下的困境。 我一仰脖把最后一粒紫金霜吞了进去。时间不长就觉得全身火热,像是服用了兴奋剂一样,我给自己心理暗示,一定能成功。 黑猫给我指路,我顺着古董一条街后面过去,进了深深的胡同巷子,时间不长找到一处所在。这是二层仿古小楼,红门掩蔽,上面挂着一个横匾,题着龙飞凤舞的毛笔字,写着“云深不知处”。 黑猫告诉我,这些日子王一安就是藏身住在这里。 “现在呢?”我问。 黑猫无奈地说:“不知道。我没了肉身,没法用神通感知,就是个普通的猫魂。” 我不知道该不该上前敲门,左右扫了一圈,看到墙壁坑坑洼洼,踩着的话应该可以爬到门楣,然后翻进去。 此时天开始亮了,事不宜迟,我把衣服整整,按照观察好的路线,手脚并用爬上墙,一翻身到了门上,踩着瓦顶往里看。 里面是个小院子,四四方方,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放着一口巨大的水缸,里面积满了水。 除此之外四周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火狐狸从包里悄悄探出头来,缩头缩脑四下里看着。我实在紧张,心都跳到200迈了,问黄丽丽有没有察觉什么。 黄丽丽道:“昨晚才遭遇天谴,我现在没法用神通,你自己看着办吧。” 我有些腹诽,关键时候一个都用不上。我蹲在瓦顶微微闭眼,在心念中联系通灵咒,它能开法眼,看到普通人看不到的东西。 刚一联系,突然手腕剧痛,痛感简直如针扎一般,痛彻心扉。我赶紧睁开眼,头上冒冷汗,心扑通扑通狂跳。 黄丽丽问我怎么了,怎么心这么乱。 我告诉她,我的仰仗就是手腕经咒,现在被黑猫抓烂了,只要一用就疼,疼到极点。这可怎么办? 黄丽丽道:“还能怎么办,赶紧撤吧,我们现在都丧失了神通,就是普通人,怎么跟人家斗?!” 我有点打退堂鼓,心想解铃已经走了,皮南山不能再找,实在不行我豁出去求王藤善和齐震三吧,真有点顶不住了。 想到这里,我转身就要往门楣外墙爬。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二层小楼里传出来,“来了都来了,干嘛急着走。” 我转身去看,小楼窗户开着,屋里空空荡荡,看不出是什么人在说话。不好,赶紧撤!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一道暴雷,紧接着毫无征兆中,突然下起瓢泼大雨,雨势惊人。我瞬间就湿透,成了落汤鸡。 摸索着外墙要爬下去,看到外面的胡同里涨满了水,而且浪花翻卷,涨势惊人,水平面正在以惊人的速度上涌。 我马上就反应过来,幻象!我出现了幻视。 如果有破幻咒,能马上破解而出,可现在手腕巨疼,根本没法入定,破幻咒完全用不了。 根据我的经验,就算识破当下是幻境,却无法破幻,那么幻境就是实境。所见所闻,所触所感,所思所想,遭受到的一切对待,对于自己来说都是真实发生的。 也就是说此刻巷子漫卷大水,虽然是幻境,我不能骗自己这些水都不存在。 无法破幻,幻境就是实境! 硬生生往里跳,照样会被淹死。 第三百四十章 打嗝 大水迅速上涨,蔓延到了门楣牌匾,“云深不知处”这几个字有大半淹没在浑浊水下。 同样是瓢泼大雨,院子里却没有积水。很明显,王一安制造这个幻境的目的,就是逼着我进院,成为瓮中之鳖。 外面大水滔天,大雨瓢泼,院子和小楼此时成了孤岛。 我顺着门楣往上爬,纵身一跃跳到院子里。大雨如注,落地生烟,起了一层厚厚的雾气。 天色昏暗,耳边的雷声风声不断,我猫着腰顺院子跑到二层小楼的屋檐下,身上很冷,情不自禁瑟瑟发抖。 小楼没有关门,大堂很暗,没有灯光没有人,里面的布置都是老式木桌木椅,类似明清时期的老宅子,极其阴森。 我冻得不行,院子里风很大,吹在身上生冷。体表温度在快速降低,张口就能吐出白气,我实在没办法,只好选择到小楼大堂去避风。刚走进去,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关上了,屋里黑森森的。 我赶紧回身去推,门怎么也推不开,封得死死。 我在心念里问黄丽丽,火狐狸早已经缩到包里,敢情它也害怕。黄丽丽没说话,而黑猫在心念里跟我交流:“林聪,看样子王一安已经把江心的恶灵收服了,恐怕咱们是在劫难逃。” 我擦了把脸,反而冷静下来,现在谁也不能靠,只能靠自己。 我没把精力浪费在门上,想着应该把王一安找出来,和他面对面对决。我背着包走到内堂,外面是电闪雷鸣,窗户时不时骤然亮起,身边瞬间惨白。 我找了一圈空无一人,这时发现了通往二楼的木质楼梯。我蹑手蹑脚走过去,朝楼上望去,楼梯的最上方一片漆黑,没有光。 我犹豫了一下,踩着楼梯上去。黑暗中嘎吱咯吱的声音令人抓狂,楼梯年久失修,不知能不能承受我的重量,神经在高度紧张中。 走到一半的时候,黄丽丽忽然在心念中说:“停停,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二楼恐怕有很可怕的东西!” 我顿时高度紧张,僵硬在楼梯上,上不敢上下不敢下。 我在心念中问怎么办,黄丽丽道:“先回去吧,楼上不能上,恐怕王一安已布置下天罗地网。” 心跳特别快,身上的雨水“滴滴答答”落下来。我深吸口气,转过身,顺着楼梯往下走。上的时候大概走了十几蹬,下着下着,应该早就超过了阶梯数目,可还在继续往下,楼梯没有尽头。 我的手在轻轻颤动,身上更冷了,惶恐感如同潮水一般涌来。 恐怕进入这栋小楼的那一刻,我已成了瓮中之鳖,所有一切都在王一安的掌控中。这种无力感十分糟糕,几乎把精神催垮了。 我坐在楼梯上休息,身上从皮肤冷到骨头缝,嘴唇一直在颤抖。 我把包放下,脱了外衣,火狐狸从包里探出小脑袋看我,我摸着它的毛发,火狐狸转着黑色的小眼睛看着我。心情稳定了不少。 黄丽丽说:“林聪,要不我们兵分两路吧。你往下面走,我往上面去,我虽然两条腿都断了,但行动能比你灵活一些,先去探探情况。” 我平静地告诉她,不用,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要去面对,躲也躲不开。 黄丽丽沉默了片刻说,“林聪,其实你挺爷们的。” 我笑了笑对她说,我现在就要到二楼去,你不必和我冒这个险,先到大堂等着我。 我把包敞开,让火狐狸离开。火狐狸凝视着我,黄丽丽说道:“你死了,你觉得我能独活吗?我们之间是有契约的,现在只能共患难同生死。” 我不再多说,说多了就是矫情,把包背在身上,转变方向开始往楼上去。说来也怪,下楼困难,怎么都走不下去,可上楼很快,没有十蹬,我就来到了二楼。 二楼是一条漆黑的走廊,两边都是房间,所有的房门下面都看不到有光透出,黑黑沉沉,寂静无声。 我慢慢往前走,脚踩在走廊的地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怪响。我走到第一个房门前,用力推了推,门没有推开,继续往前走。来到第二扇门前,我紧张到不行,几乎难以呼吸,鼓足勇气轻轻推开门。 门应声而开,我看进去,屋不大,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地上铺着席子,天花板的位置悬挂着什么东西。 这时窗外一道炸雷闪过,屋子陡然惨白明亮,终于看清高处悬挂的是什么了。那是一根绳子,在最下端悬挂着一把菜刀。 菜刀极其破旧,锈迹斑斑,刀尖向下。绳子又细又脆,像是随时能断了一样。这时又是一道闪电,我看到菜刀的下面,绑缚着一个人,是个女人,面朝下背朝上,两只手翻转到身后,用绳子一层层捆着。 菜刀的刀尖正对着女人的后脖子,随时都能断裂落下来。 我赶紧走进房间,门在身后掩上。我喉头动着,轻声说姑娘,姑娘,你醒醒醒醒。 那女人还趴着一动不动,不知是怎么了。 我正要走过去,黄丽丽在心念中提醒我,小心有诈。 我也知道陡然出现这么个场景肯定不正常,但现在有一个强烈的念头,要打破这里的僵局,只能主动破局。怎么破完全没有章法,现在出现了这样的场景,背后肯定有其含义,破局只能从这里开始。 黄丽丽的提醒,让我有些迟疑。黑猫冷冷地说:“先退出这里,到其他房间看看,不急。” 我深吸口气缓缓倒退,把门打开又回到走廊,轻轻把门掩上。 我继续往前走,到了第三个房间,用手推推门,门是锁着的。继续又走,到了第四个房间,顺手一推门开了。 我有些疑惑,原来是双数开门。 门开之后,探头进去看,心顿时抽了起来。屋里景象居然和第二个房间一样,天花板悬着菜刀,地上趴着一个女人,双手倒绑在身后,一动不动。 我走进房间,黑猫赶紧道:“先不忙,把所有房间察看之后再说。” “用不着,”我说:“这里的房间应该全是一个样,逢单打不开,逢双数都是这个场景。” 我大步流星走过去,来到菜刀面前,黑猫惊叫:“你要干什么?” 我道,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女人受伤,我把刀解下来。 这时黑猫和黄丽丽几乎同时发声,“不行!” 黄丽丽焦急:“这是妖法幻术,我们看到的都是假的,你不要轻举妄动。”黑猫也失去了冷静,“林聪,你听我说,先不要急着做什么,这里太诡异了,凭借我的经验,王一安布下的这个阵法十分可怕,你不要随意触动。” 我沉默一下说:“我行事有我的道理,出现的后果由我一人承担!不管这里是实境还是幻境,都要做我认为对的事。” 我蹲下来,把包放在地上,敞口打开:“你们两个现在就离开这里,不要再跟着我!” 黄丽丽真的是急了,语调升高:“你不要这么执拗好不好?” 她这么说着,可火狐狸却在向门口爬去。黄丽丽大叫:“臭猫,你不要随便控制我的身体好不好?”黑猫冷冷地说:“我不能陪着这么个蠢人送死。我能捡条命已经不易了,要珍惜。” 黄丽丽一个劲喊着,可她控制不了火狐狸的身体,火狐狸径直爬向大门口。在我的注视中,它慢慢爬了出去,门关上了。 此时屋里只有我一个人,阴冷空气不住地盘旋,身体都有些僵硬了。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活动活动手指,然后握住挂在半空的菜刀。等握在手里的时候,手指尖似乎摸到了什么,我翻转刀背,看到菜刀表面刻着一行非常非常浅的字。 屋里很暗看不清,手指尖也摸不出具体是什么,只觉得曲里拐弯,好像是咒文。 我深吸口气握着刀把,一翻转,用刀刃去砍上面的绳子。绳子很细应声而断,菜刀脱离了绳子的束缚,落在手里。 我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菜刀确实有年头了,锈迹斑斑,刀把几乎都要脱落。这个幻境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刀要悬在半空? 我盘算着,忽然听到屋里传来一阵女人打嗝的声音,“嗝~~嗝”,音调奇怪,似乎是从嗓子眼里直接憋出来的。 顺着声音看过去,趴在地上的女人身体一抽一抽的,竟然动了起来。 第三百四十一章 境中境 女人四肢软绵绵的,身体没有一丝力气,她之所以能站起来,好像空中有一根看不见的线儿,拽着起来。 我握着菜刀倒退一步,女人越起越高,最后斜斜地站在地上。我屏住呼吸,她站立的姿势十分奇怪,手脚倒绑在背后,身体前倾,和地面夹角能有六十度,身体像是被一根线拽着。 周围极其黑暗,外面隐隐的光线透进来,小屋里充满了阴森之气。 我恐惧到没法呼吸,身体在僵硬。虽然见过很多类似的场景,但看到这一幕还是非常害怕,这是人的本性,无法改变。 她垂着头,长长的黑头发落下,挡住面容,看不清是什么样子。 这女人不仅仅看起来可怕,而且身上充满了无法描述的负能量,像是一个看不见的黑洞,似乎能把人的精气神都吸走。 我喉头动了动,努力控制住情绪,深吸了几口气,缓缓说道:“你是谁,能和我说说吗?” 女人停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这头上的汗啊,哗哗往下淌,怎么擦都止不住。 可我知道此时不能退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第三个恶灵,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 我喉头动了动,想打感情牌,当初是我妈妈放走了三大恶灵,狗妖和小翠都很念情,所以一说它们就愿意跟我走了。 这个女人应该也这样。想到这儿,我轻轻地说:“你,你好,我叫林聪,我是……”我刚想提妈妈孙小娟的名字,话还没说完,女人突然抬起头,露出了一张脸。 我吓得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毫不夸张地说,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个女人有着极其浓密的黑色长发,在黑头发里露出一张尖下巴类似蛇精的脸,这张脸最可怖的,是那两个红色眼珠子,在发着光。 这双红眼睛配上她吊梢的眉毛,此时此刻我只能想到一个词,那就是恶毒。似乎她就是由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心念所化。 她慢慢咧起嘴,嘴角使劲往后咧,都快碰到两个耳朵了,露出一嘴犬牙交错的利齿,她在狂笑,却没有声音,头一抖一抖的。 我身上都快凉了,坐地上往后蹭了半米。女人前倾着身体,两只脚尖碰地,开始向前滑动,朝着我就过来了。 我吓得在地上来回蹬脚,可脚底下打滑就是站不起来。 这时女人到了,整个人朝着我扑过来。 我能闻到她身上刺鼻的腥臭,就像是黑暗的噩梦向我扑来,那种窒息感无法描述,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 她整个人要压在我的身上,恍惚中有种感觉,她压到身上的那一刻,我必死无疑!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我纯粹是下意识抬起手里的菜刀,那女人一看菜刀惨叫一声,随即是狂笑,突然变成一只深黑色的动物。她张开翅膀飞向门边,撞门而出,随即消失在深深的走廊里。 整个过程也就是一两秒吧,我坐在地上整个人都是懵逼状态,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呆坐着能有半分钟,我这才擦擦汗,从地上站起来。 这个屋子实在是不想待了,似乎还有那女人的气味,这种感觉让人难受,让人窒息。 我跌跌撞撞来到门口,往外一看又愣住了:外面的走廊完全变了样子,来的时候就是一条通道,现在外面则堆积着很多破烂的桌椅。走廊两侧本来有很多房间,此时也没有了,墙壁上镶嵌着木质结构的装饰,年久失修,已经破烂不堪。 我此时的所在,应该是一处废弃已久的办公楼。幻境,幻境,完全是幻境,眼前一定是出现了幻视。 我暗暗叫苦,如果手腕没有被黑猫抓伤,有破幻咒在,还怕你这些歪魔邪道?! 我深吸一口气,默默联系手腕的咒文,心念一过去,手腕就开始剧痛,根本无法入定。尝试了两三次,都是疼得没办法,头上都是冷汗。 抬起手腕,绑着绷带的地方已经洇出了红色的血迹。入定联系咒文,竟然导致伤口再次崩裂。 我蹲在地上嘶嘶吸着冷气,疼痛让自己冷静了一些。 现在什么依仗都没有,孤孑一身,唯一还能有点用的就是手里这把破旧的菜刀。 不知为什么,刚才的女人非常害怕这把刀,有它在,目前来看我暂时没什么危险。 看来黑猫和黄丽丽是对的,菜刀的存在不是为了伤害谁,而是为了镇住那个女恶灵。我刚才解开菜刀,就是打开了某种封印,把女恶灵给放出去了。 我的初心是为了救她,结果成了这样的后果。这件事表面看,确实是我的判断错误,不过错有错着,总算让事情渐渐明朗化。我不可能为了不犯错误,而永无止境地去观察每个房间。 那么现在应该怎么办? 做了几个深呼吸。我的目的不是硬杠王一安,而是带走第三个恶灵,去救回妈妈。目前来看,刚才的女人应该就是恶灵。我如果再看见她,不但不能跑,还要迎难而上,把她带走。 可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现在完全没有章法,在幻境中,我能做到的就是走一步看一步。 身后的小屋我是不愿意再进去了,便来到走廊,顺着破桌子破椅子往前走,走了没多远发现走廊被堵住,一个高大的铁柜子倾斜摔下,高度很高,又不至于摔在地上,抵在对面的墙上,斜斜地挡住了去路。 我蹲下来,尝试从下面过去,发现柜子下面的缝隙空间全部被杂物塞满,满满当当的,上面布满厚厚的灰尘,根本过不去。 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心念中突然响起黄丽丽的声音,“林聪,林聪,你在吗?” 我一惊,随即狂喜,其实还有个仰仗,那就是我和黄丽丽是同盟,可以共情,不管对方在什么地方,我们都能随时用心念联系,哪怕是在幻境里! “丽丽,我在。”我赶紧说。 “你现在在哪?”黄丽丽疑惑:“我和老猫现在在走廊上,你并没有出来,刚才又去房间看过了,你也不在,地上躺着的那个女人也不在了,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告诉她,我现在就在走廊,同样也没有看到你们。 黄丽丽停滞了一下,缓缓道:“你可能又中了新的幻术。我们进来的这栋小楼被王一安布过法阵,已经是幻境了。刚才我和老猫出去之后,你解下了菜刀,这把菜刀是镇着恶灵的封印,你把恶灵释放出来,所以你又进了恶灵给你制造的幻境里。你现在是,境中境。” 我愣了:“那该怎么办?” 黑猫的声音响了起来:“林聪,我跟你讲,我曾经在东南亚寺院跟随过上师修行,偷学过造境的神通。你要记住,每一个幻境都不是完美无缺的,越是低级简单的幻境越是有明显的‘开关’。” “‘开关’那是什么意思?”我问。 黑猫道:“幻境是分等级的,最低级的是怨念幻境,就是你现在所在的地方。它不是被刻意造出来的,而是恶灵的怨念,由恶灵的痛苦记忆自然而成的境地。要出去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不容易,只要找到恶灵怨念的起源,发现它背后的记忆故事,找到最根结的地方,那里就是幻境的‘开关’。找到了,解决了,你就出来了。” 我倒吸口冷气,缓缓说只能靠我自己了? “对。”黑猫道:“我如果肉身还在,那时还可以随意出入幻境,但是现在嘛,肉身已毁,寄人篱下,这只狐狸身差得太远,所以借不上力。” “喂。”黄丽丽不高兴了:“臭老猫,你不爱待可以走,像谁求着你来似的。你还觉得吃亏了。” 黑猫哼了一声不说话。 我停下心念联系,这两个动物在关键时候什么都帮不上,我成就了它们,它们根本就没法成就我。 现在来看,能成就我的,只有自己。 我仔细打量一下这里的环境,破旧的办公楼,此地既然和女恶灵的记忆有关系,显然她怨念发起的地方就是这里。 我在走廊里转了两圈,走廊的两端,一头是尽头死路,还有一头被铁柜子和杂物塞得满满的,我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就算想去找恶灵,都出不去,生生困死在这儿。 第三百四十二章 记忆故事 我在走廊上转了两圈,很黑,光线愈来愈暗,同时增加了探索难度。我累的满身臭汗,坐在阴森角落里,紧紧握着那把菜刀,心想再怎么走下去也不是个事。 幻境的时间和现实时间是不一样的,很可能在这里探索一百年,外面不过就是一晚上。但这个时间,对于我却是真实存在,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也会变老。 肚子开始叫了,咕咕的,一股股饿劲反上来。早上吃过东西了,可能是身体和精神消耗太大,那点早餐已经消化光了。饿了虽然可以忍,但也在给我提醒,身体的消耗和损伤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时间拖的越长越是不利,趁现在还有点精气神,赶紧把事情办妥。 我扶着墙勉强站起来,这次发了狠心,一定要仔细搜查,必然会发现蛛丝马迹。 我来向走廊的铁柜子,把杂物简单清理了一下,勉强矮着身子进去,把柜子门都打开。 柜子是斜着倒的,柜门一开,里面的东西哗啦啦都滚落出来。我蹲在地上看,发现大多是纸张材料,纸面泛黄,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打印出的小字,这里是办公室,柜子里放的应该是公司资料。 我拿起一张,光线太暗,字又太小,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就在这时,在资料下面露出一个奇怪的铁疙瘩。翻出来看,原来是个老旧的灯台。 灯台表面斑驳不堪,都是岁月留下来的青斑,还有一根引线。这时我看到旁边有个掉落的打火机。迟疑了一下,捡起来,擦亮打火机把灯台点燃。 灯台慢慢燃起一团火苗,周围一米左右的黑暗被驱散,更深处却好像更黑了。 我坐在地上,把资料拿起来看,在火苗跳动中,我看到这份资料竟然是劝退信,公司劝退一名员工。大概看了看,这名员工叫赵灵灵,因为上班不务正业写小说,造成公司重大的损失,经人力资源等部门研究决定,开除该员工。 这张纸的最下面附有这个赵灵灵的黑白照片,说实话非常模糊,细节都不清楚,在我看来,甚至有些侮辱人的成分在。如果有谁把我照片弄成这样,我非去大闹一场不可。 看着这张照片,渐渐心头升起一团寒气,赵灵灵怎么那么像刚才的恶灵。这张照片的女人,充满了阴晦之气,让人有种感觉沾包就倒霉,甚至谁看她一眼都能倒霉一天,负能量大到近乎入魔。 我喉头动了动,举着灯台四下里照,走廊寂静无声,空无一人,好像温度在降低,极其阴冷。我又翻翻其他资料,有些是公司内部文件,还有一些打印出来的ppt,这家公司主业应该是制药,记录的都是药品,还有一些代理的合同。 这个幻境如果真按黑猫所说,属于恶灵的怨念之境,那么一切细节都和恶灵的记忆故事有关系,从这点来看,赵灵灵生前在公司应该从事的类似文秘工作,处理文件,整理文字和图片信息。 这就有奇怪的地方了,这样的员工基本属于基层,就算在办公室,也是跑腿碎催那一伙儿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给公司造成巨大损失呢?她压根就接触不到高层的资料啊。 正想着,突然走廊的某个地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声音很低,是个男人,嗓音低沉,很有蛊惑性。 我从地上爬起来,端着灯台小心翼翼走过去,来走廊来来回回走了一遍,终于确定了声音发出的位置。在走廊尽头靠墙的最下面,有个通风口,上面挂着拦网,上面遍布灰尘,周围的光线还暗,所以前面根本没发现。 我蹲在地上,把住护栏网,用力一扯,把网拿了下来,用灯台探进去照,里面是一条低矮的通风口,歪歪扭扭向前,在不远处拐了个弯,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 我屏息凝神仔细听,男人说话的声音就是通风口里传出来的。 蹲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我做出一个举动,把灯台的火光一口吹灭。火灭的同时,男人说话声也听不到,原来是这样,灯台火光像是开关,连着那头的反应。 我用打火机重新把灯台点燃,火苗一颤一颤抖动的时候,声音又出现了。 我坐在地上,仔细想了这里的道理。我是不是一直在误会恶灵创造的怨念幻境?一说起怨念,必然会和黑暗,圈套,牢笼这些词联系在一起,但实际上,怨念幻境本身并不是圈套和牢笼。 它是怨念的自然呈现,是恶灵的记忆故事,说白了,就是恶灵的潜意识。它只是一种呈现的状态,出现的目的不是猫抓老鼠,非要弄死谁,它就是这样的存在,一种自然环境。 如果当成是一种心理世界的探索呢? 刚才灯台和声音的联系似乎就能有很好的解释,能说得通了。先不要在这个幻境加入“我”这个角色,就算没有我,灯台的点亮,也会引发出那个男人声音。也就是说恶灵的怨念中,灯台是某种暗示和隐喻,能引来下面的故事。 层层剥落,我才能找到黑猫说的幻境“开关”。 举着灯台,钻进通风口,四肢着地,一步步往深处爬。爬行速度很是缓慢,每隔一段就要休息片刻,身上的汗哗哗往下淌。又爬了一会儿,越向前爬越是觉得压抑,我满脸是汗,喘着粗气,真是累了。 声音就在不远处,我咬了咬牙继续前爬,终于从通风口出来。 出来之后,眼前是另一截走廊,举着灯台四看,不远处有前台,遍地都是乱七八糟的杂物,废纸、破烂的桌椅,乱到一塌糊涂。就好像这家公司已经倒闭了很长时间。 我举着灯台来到前台,看到墙上还悬挂着公司招牌,xxxx医药科技公司。几个字都脱落的很厉害,一副破败景象。 男人的声音在里面传出来,我小心翼翼走过去。推开公司大门,里面是巨大办公间,每张桌子都有隔断,不少桌子上散落着杂乱的文件,不少电脑都摔在地上,早已成了碎片。 我继续往前走,穿过一条走廊,来到小会议室。小会议室挂着蒙帘,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我轻轻一推门,门是上锁的,根本推不动。 里面必有古怪,我端着灯台上下找着,终于找到蒙帘处有一破损的地方。趴在上面仔细往里瞧,里面很黑,但能看见有一男一女。 女的垂着头,黑色的长发都垂下来,穿着一套职业装,里面是翻领的白衬衫,整个人显得凹凸有致,身材玲珑。我一看就知道,这个女的就是赵灵灵,身上那股黑暗劲让人一见难忘,充满了深深的负能量。 旁边的男人十分帅气,能有个四十来岁,头发打着蜡,穿着西服西裤黑皮鞋,一身洒脱和帅气。他坐在赵灵灵的旁边,正在指导工作,他说的话很低沉很含糊,具体什么意思听不懂,但大概能猜出来,他好像在指点赵灵灵ppt应该怎么做。 说着说着就上手了,大手覆盖在赵灵灵的小手上,带着她移动鼠标。 赵灵灵先是躲了躲,那男人更是大胆,看她反抗的不坚决,就又进了一步。两个人你轻躲我递近,男女之间这个小游戏玩的不亦乐乎。赵灵灵一直垂着头,头发挡着面容,看不出表情和感受,但从动作来看,她确实并不坚决。 我大概知道怎么回事,赵灵灵生前在这家公司被高管骚扰了。我觉得这个男人口味值得商榷,有钱有势长得还帅,干嘛泡赵灵灵呢?这样的女人,一身负能量的黑气,老远看着都避之不及,还主动往上贴。 两人弄着弄着就弄假成真了。小会议室里春风一度,男人是个老手,经验极其丰富。我不忍再看,缩回头叹口气,里面的声音不断,趁这个空当,我赶紧整理一下思绪。 就在刚才冒出一个想法:怨念幻境和中阴之境其实是有异曲同工之处的。中阴之境是亡魂的心境,里面有种种心境的考验,共有七关;而怨念幻境没有七关之说,它就是恶灵的怨念自成的一方世界。 打个比方来说,中阴之境类似互联网,亡魂的心境是互联网里的一台机器。而怨念幻境完全脱离这个中阴之境的,自成一个网络,是某个局域网里的机器。两个境地有很大不同,但细细来琢磨,其中又有很多相似的共通之处。 我似乎悟到了什么,正待细想,会议室里的声音突然变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心灵之洞 赵灵灵和男高管在激烈的争吵,我通过蒙帘往里偷看,看看发生了什么事。里面很黑,只能隐约看到两个人身影,他们发生了很大的肢体冲突。 高管在痛骂赵灵灵,声音有些尖锐,“想跟我结婚?做梦,我就是跟你玩玩,你是个什么东西,不拿镜子照照自己?!” 赵灵灵也在说话,但是她的话含糊不清,如同低低在嘟囔,听来有点渗人。 我没听清,里面的高管却听明白了,他大声反驳:“你到底想不想在公司待了?我把你提拔到这一步已经不错了,不要再痴心妄想!真是可笑,还让我回去和老婆离婚,你怎么想的,你是个什么东西?!” 赵灵灵盯着高管,又嘟囔了一句话,高管本来怒气难消,一听这话炸了。他出手,一个大嘴巴打在赵灵灵的脸上,这一巴掌多重吧,赵灵灵踉跄了几步,趴在桌子上,紧紧捂着自己的脸,头发都散乱下来。 高管声调高起来:“可笑,拿孩子来威胁我?!少来这套,玩这个我见多了,就那么几次就有了孩子?我告诉你,威胁我没用,想跟我玩仙人跳……我本来想保你,现在这么一看你还是辞职赶紧滚吧,最后别弄得鱼死网破。” 赵灵灵猛地抬起头,死死盯着高管。 高管冷笑,笑声在会议室里回荡。 黑暗愈加浓重,会议室里的光消失了,两个人都淹没在黑色中,再也不见。 赵灵灵遇到了这样的事,一个小职员和高层有染,这个高层有家有室。故事听着狗血,但确确实实发生了。赵灵灵是不是受了这样的刺激,才死的? 我正琢磨着,突然后面传来一阵尖笑,我吓得一激灵,赶紧去看,后面办公室又亮了起来,里面传来近乎嚣张的尖笑。我端着灯台过去,轻轻推开门,办公室里有好几个人,赵灵灵也在其中。她又出现在了这里,正坐在电脑后面,看不到面目。 尖笑的是另外两个女同事。 她们拿着打印稿,正高声朗读:“……一个阴雨霏霏的夜晚,希城来到了我的家,他没有打伞,雨滴顺着大衣滴滴答答落下来,他一把拥住我,热切的眼神充满了爱意,我似乎被融化了。我轻嘤了一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在他强而有力的臂膀下,我感觉好幸福好温暖……” 这一段话,被女同事读的阴阳怪气,声调曲里拐弯,就跟东北小品演员表演似的。办公室里其他人哈哈大笑,有的人笑得都喘不过来气。 赵灵灵把头埋得更深了。 一个女同事挺有幽默细胞,单膝跪地向赵灵灵表示:“赵灵灵,我是你的粉丝小迷妹,你小说写得太好了,我都感动哭了。希城是谁啊,是你做梦梦见的白马王子吗?” 周围人笑得更厉害了。 另一个女同事说:“赵灵灵挺闷骚啊,表面看着像个人似的,其实背地里写黄小说,这些事都是你经历过的吗?” 赵灵灵没有动地方,也看不到她的脸,她把自己埋的更深了。 “你现在在咱们公司出大名了,”女同事说:“整个内部网都是你的小说,我邮件里还发了好几个,咱老大都成你粉丝了,哈哈。对了,咱们是不是应该给你打赏?” 这时电脑后面的赵灵灵,突然冒出股股的黑气。黑气渐渐浓起来,凝结成雾,逐渐笼罩在整个办公室。其他人却不知道,还在大说大笑地嘲讽。 我意识到这是什么,是赵灵灵的怨念之气,黑暗的负能量!这股怨气黑到深不可测,让人见之心寒。 我心口窝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无法描述此时的感觉。 猜出来这小说是怎么回事了,肯定是高管搞的鬼,他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逼赵灵灵辞职,离开,滚蛋!办公室里的人素质也是堪忧,每个人都在竭尽所能的嘲笑。 就在这时办公室里静了下来,就听到赵灵灵的声音从电脑后面发出来。她说了一句话:“你们,每个人都得死。” 瞬间黑气下沉,淹没了办公室。 我端着灯台,目不转睛看着,里面的黑暗之气让人从心底发寒,全身起鸡皮疙瘩。 奇怪的是,黑气里最饱受折磨的是赔笑的同事,而对赵灵灵伤害最深,像说相声一样的那两个女人,在黑气里反而没受到什么伤害,她们茫然地站在黑气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奇怪,赵灵灵就算是报复,为什么不报复欺负她最狠的人,反而放过这两个呢? 我凝神去看,把手伸进了办公室里,去感受里面的黑气。黑气蔓延在我的手上,顺着手腕缠绕,就在这一刻似乎和赵灵灵的怨气共情了,我能感受到一种复杂的感受。 赵灵灵特别恨办公室里的这些人,恨不得她们都去死!但是她的恨里还有一种害怕,她在害怕那两个女人。那两个女人是整件事的挑头者,对赵灵灵伤害最深,从赵灵灵看来,本应该最恨她们,但是我能感受到,恨意确实有,但占据更大比重的是害怕,是胆怯,是畏惧。 这种害怕深入赵灵灵的心灵。哪怕是在她的心境里,她大可以为所欲为,也不敢放开了去报复这两个女人,反而怕伤害了她们,会引起更大的报复。 就在这一瞬间我心灵大开,有种大彻大悟的感觉。 以前我总以为怨念就是单一的念,就是恨,其实怨念里充满最多的情感,不是恨,也不是怨,而是害怕。 赵灵灵创造的心灵黑暗,不单单在伤害别人,同样也是在伤害自己。 她在害怕。所有的怨念和恨意,都是害怕的保护色,她在用怨来保护自己,免受伤害。 我把手缩回,凝思苦想,想抓住刚才那一瞬间的感觉。它让我有共情通达之感。我似乎能感觉到赵灵灵就是我,我就是赵灵灵,我能完全理解她的感受。 不过,这感觉电光火石般就过去了,我拼命追思,这时整个办公室暗了下来,而走廊最里面的房间亮了起来。 我慢慢走过去,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依次点亮的场景,依次发生的经历,其实都是赵灵灵的记忆故事。 在这里最吊诡的是,我现在所看到的记忆故事,到底是不是赵灵灵亲身经历的真实事件呢?这个真不好说,也有可能是她过分解读了那些经历。 人总是在扭曲编写自己的记忆故事,和真实情况有多少吻合,谁也不太清楚,恐怕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我现在看到的这些,都是经过赵灵灵头脑加工过的,如今去追究真实情况是什么样,没啥意义,最关键的是找到她怨念的根源。 这时我来到了最里面的房间,门没有关,举着灯台照过去,里面很黑,只有一台电脑屏幕在莹莹放着光亮。电脑后面坐着赵灵灵,她黑暗中噼里啪啦打字。 她一边打字一边念:“……我在黑暗的山洞里里几经迂回,呼救的喊声被洞穴里层层巨石挡住,我迷失在这巨大的迷宫般的洞穴里,就在我最绝望的时候,我听到了远处有脚步声,声音很轻,我以为是有人来搭救我,我非常高兴,但是那脚步声有点鬼鬼祟祟的感觉,我竖着耳朵仔细听,发现了一个令人胆寒的事实,来的东西是有四只脚,并不是两只脚。我恐惧,我绝望,我害怕……” 随着她的念叨,屋子的背景都变了,变成一个巨大的洞穴,而我站在洞穴的边缘,能感受到吹出来的阵阵寒风。里面很黑,隐隐能看见一个人影,正是赵灵灵。她孤零零一个女孩,困在这个巨大的洞穴深处,无助的转圈。 这是她笔下的小说,也是她的心灵之洞。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巨大的黑影从黑暗深处走出来,直奔赵灵灵。那是个怪物,四肢着地,强烈的危险气息连我都能感受到。 赵灵灵没有觉察,背对着怪物。 怪物越走越近,它的身形愈加高大,像是一头巨大的北极熊。 我端起灯台大喊了一声:“小心!” 赵灵灵根本就没听到我的声音,怪物已经来到身后,猛地一巴掌把她打翻在地。 刹那间洞穴的那片区域铮亮,如同一方舞台,所有的光都聚焦在赵灵灵和怪物身上。 我看到这个怪物,心底顿时泛起深深的寒气。 第三百四十四章 自由自在 赵灵灵面前的怪物,怪到无法形容,是由一张张人脸组成的。全身上下每一寸,都布满了人脸,挤挤挨挨在一起,至少能有上百个。 怪物头颅的正中,布陈着全身最大的一张脸,那是一张女人脸,眉角吊梢,白眼球多黑眼球少,一看就是厉害的货色。 怪物的这张主脸正在怒骂赵灵灵:“小小年纪不要脸!这么小就知道勾男生,长大了也是个狐狸精!跟你那个亲妈一样,都是勾男人的狐狸精!” 这张脸的旁边是另一张脸,那是卑微的男人脸,挤眉弄眼对着主脸谄笑,一边怒目看向赵灵灵,竟然嘬着嘴对赵灵灵吐痰。 在这两张脸的周围,还有一些大大小小不一的脸,他们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每张脸都极尽讽刺、嘲笑、恶毒之能事,没有一张脸是友善的,他们在集体鄙视赵灵灵。 怪物把赵灵灵踩在脚下,没有折磨赵灵灵,而是居高临下动用身体每一张脸,在嘲笑和讥讽之能事。一股股强烈怨念从赵灵灵身上散发出来,浓厚成一大团的黑气。 我端着灯台站在洞口,已经看傻了。看着看着,觉得眼睛湿润,用手一抹,不知何时已经落下了泪水。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哭,泪水一出来,心里跟针扎一样,那种顿悟共情的感觉突然又出现了,我瞬间就理解了赵灵灵。 虽然我对她处理问题的方式和态度不认同,但她遭遇到的痛苦,我是理解的。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来抵御痛苦,来保护自我。 我端着灯台走了进去,随着我的前行,手里灯台的光线驱散了黑暗。 我手里的光很温暖很柔和,和洞窟里照亮一人一兽的强光不一样,那团强光具有强烈的攻击性,像是一只大手把赵灵灵的心灵都撕扯出来给世人看。 我一步步走到赵灵灵前,她身上的怪兽看到了我,猛地抬起头。我和这个怪兽面对面凝视着,它身上所有的人脸都在盯着我看。 这一刻我特别特别害怕,心在颤抖,不是因为这么多脸,而是每一张脸都是极度恶意,被这么多坏人同时盯着,那种胆寒是从心底发出来的。 赵灵灵翻身站起来,黑发散落,挡住面容。她和这只怪兽站在一起,虽然看不到眼,但能感觉到她的双眼透过黑发,紧紧凝视着我。 她大吼一声,猛地扑过来。 我手里本来握着菜刀,正要抬起来抵抗,这一瞬间我心念流转,还是放下了刀,她猛地扑过来紧紧扼住我的喉咙。 我倒退两步,摔在地上,手里的灯台翻落,周围顿时黑暗。 赵灵灵用尽全力扼住喉咙,我无法呼吸,她的双手异常冰冷。她在掐着,掐着……我看着她,这一刻没有恨意,没有恐怖,只有无尽的悲悯,眼泪止不住流出来。 “死,死……”赵灵灵不断吐出这个字,手渐渐用力。 我的头脑一片昏沉,整个人开始迷糊,眼前一切在缥缈而去。再这样下去,我必死无疑,心中一切杂念突然随风而去,通透感无比舒爽。回想此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救回妈妈。 我坦荡了。死了也好,我也可以化成中阴身,直接去中阴之境和妈妈相会去。 现在我的状态很奇怪,双眼因悲悯流泪,嘴角却在上扬,露出坦坦荡荡的笑意。 赵灵灵的双手就在使劲,跟老虎钳子似的。我全身摊开,一边哭一边笑,整个人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卸下一切的轻松感无法形容。 就在这时,我手腕忽然有了刺痛感,模模糊糊就感觉咒文亮了起来。在这种极度无忧的状态下,心念竟然和手腕的咒文通达联系上了。 原来必须要经过入定观想再联系的一切流程都没有了,心念所至,咒文自起,它变成我真正的一部分,就像手和脚一样,就一个词形容,通透! 我猛地一挥右手,按在赵灵灵的身上,咒文的金色光亮透过了厚厚的绷带。赵灵灵惨叫一声,整个人迅速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我在地上喘息了片刻,爬起来,那只怪兽已经不见了。地上只有赵灵灵在躺着。 我来到她的身边,赵灵灵的头发把脸紧紧包裹着,看不出现在是什么状态。突然她尖叫跳起来,竟然化成了一只怪鸟。这只鸟全身上下的毛发竟然是女人的黑色头发,张开翅膀,如同黑发披散。 怪鸟朝着我的脸扑过来。此刻菜刀已经不知遗失在什么地方,鸟飞过来这一刻,我抬起右手,正抵住鸟的前进之势,抓住了它的脖子。 咒文明灭,电流一般传到鸟的身上,怪鸟在尖叫着,声音刺耳,尖锐无比。它在用尽全力挣扎,可怎么都挣脱不了我的手。 我站在原地,身形挺拔,抬起一只手抓着怪鸟,洞窟上面的光线落在我的身上。 这一刻我突然泪如泉涌,情感从心底如火山般爆发出来,强烈的悲悯之感通过心念和咒文相连,咒文的光亮柔和起来,没有了刚才的攻击性,透过我的手传递到怪鸟的身上。 我用力一抖,“去吧!” 我放开那只鸟,怪鸟飞出去,如同挣出牢笼,飞进了黑暗里。时间不长又飞了回来,浮在半空看我。 这只鸟长了人的脑袋,隐藏在重重的黑发之下。 我慢慢走过去,用手轻轻撩开她的头发,里面露出一张清秀的女孩脸。 我的眼泪又出来了,她是赵灵灵,此时她的脸上再无怨念,变成清纯的模样。 她看着我,轻轻地说:“善者,你是否能告诉我,我还可以回到童年吗?因为那个时候很快乐,很快乐。” “回不去了。”我说。 女孩的表情瞬间阴晦下来,我缓缓道:“何必留恋过去?时光来了又去了,人生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来了又去了,其实人生最精彩的瞬间总是在未来等待着我们。我们的使命不就是挑战吗,在挑战里一切得到完善。所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女孩在哭泣,眼圈红了:“可是所有的人都对我恶狠狠的,所有人都在嘲笑我,我是天生的扫把星。很久很久了,没有人爱我,没有人可怜我,最喜欢我的妈妈,也很早就去了。” “我们看待世界的态度,就是这个世界本身。”我一字一顿说道。 说完这句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说,就觉得这一刻心下通透,金句自己就出来了。 “看待世界的态度,就是世界本身……”赵灵灵喃喃,反复咀嚼着这句话。 她抬起头看我:“善者,你是谁?” “我叫林聪。”我伸出手,替她擦了擦眼泪。赵灵灵闭着眼很享受,把脸贴在我的手心上。我没有动,我们就保持着这个姿势。 “我记得小时候自己爱玩爱闹,摔了碰了的就哭,妈妈把我抱在怀里,就是这样用手擦拭我的眼泪,记忆里那是很温暖很温暖的存在,真的,很温暖。”她一边说一边哭。 我的眼泪也下来了。 说来也怪,我是个轻易不落泪的人,当初爸爸妈妈身遭大难,当初我也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拼命往下压。告诉自己,我是个男子汉,千万不能哭,不能让他人看笑话…… 在我的记忆里几乎没哭过,可在这一刻,我为了一个不相干的恶灵,居然三番两次的掉眼泪,心念一动眼圈便红,眼泪簌簌下来了。 “你看,”我说:“在你最悲伤最痛苦的时候,你会想到有朝一日,我们会以这样的形式见面吗,你又能再一次感觉到母亲温柔的爱吗?” 赵灵灵凝视着我:“很久很久之前,有个叫孙小娟的女人找到了我,那时候我被高人用刀封印在法阵里,天天饱受火刑之苦,那位高人本想用极度痛苦来解开我的怨念,但这股念没有下去,反而越来越恨!是孙小娟把我解救出来,但因为法阵不可破,我一时无法解脱,只能暂时进了大江之中,用江水来躲避火刑。我答应过孙小娟,以后要帮她的儿子。” “孙小娟就是我的妈妈。”我轻轻地说。 赵灵灵点点头:“我已经预料到了,这就是因果。”她看了看不远处的地上,我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地上是那把菜刀,斑驳锈锈,陈旧不堪,早已经没有了灵性。 她长舒了口气:“封印的法阵没有了,彻底没有了,我自由了。” 她脸上出现甜甜的笑容:“自由自在。” 我若有启悟,跟着说,“无法无天。” 第三百四十五章 后生 我把我妈的现状说了一下,需要赵灵灵回到中阴之境。 赵灵灵美目流转,轻轻笑:“这是我应该做的,那里本来就是我的归宿之地,我不应该轻留人间。怨念已结,真是如释重负。” 我抬起手腕,赵灵灵精光一闪,瞬间进入咒文里,封印其中。我晃晃手腕,被撕裂的伤口还是疼痛,但是与咒文的联系已经畅行无碍,心之所到,咒即行起,舒爽的不得了。 随着赵灵灵的进入,眼前的怨念幻境即时消失,我又回到了原来的走廊上。我清清楚楚看到,对面趴着那只火狐狸。火狐狸看着我,大眼瞪小眼。 “你出来啦?”心念中黄丽丽说。 我走过去把背包放下,火狐狸一步步爬过来,黄丽丽说道:“我怎么看你的气色不一样了。” 黑猫的声音响起:“林聪,你好像有点起范了。面容阔朗,精神状态焕然一新,我能感觉到你身上的气场很纯正。你发生了什么吗?” 我想了想说:“好像有点悟了。” 火狐狸爬到近前,钻进背包里,黄丽丽道:“悟了就是悟了,怎么还‘好像’呢?” “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悟了。”我淡淡笑。 火狐狸看着我,小眼睛扑闪扑闪的。黑猫感叹一声:“林聪,你刚才有此一笑,那就是真悟了,那是通达之笑。我原本还觉得自己有点冤,现在一看踏实了,能追随你修行,也是我的福缘。” 我没谦虚,笑笑说:“那是。” 黄丽丽哼了一声,嘟囔说一点都不谦虚。 “我为什么要谦虚,”我说:“老猫说的对,我同意而已。” 黑猫停顿了好半天,说了两个字,“气象。” “怨念恶灵是收了,现在怎么出去呢?”黄丽丽问。 我站在走廊上,背着背包,呼吸平稳,缓缓抬起右手,右手掌对着走廊。破幻咒陡然亮起,咒文闪过,眼前的一切犹如尘风吹拂,雾霾驱散,无数的黑色颗粒犹如风沙被吹走。 一切慢慢停下来,我看到自己在另一条走廊上,场景都变了,门窗都是木质结构,窗棂浮雕,木桌木椅古朴至极。 我踩着木质地板来到楼梯口,一步步走下来,到了一楼的大堂。 大堂坐着一个人,正是王一安,他正盘膝坐在地上,面前摆着火盆,周围是散落的符咒,他拿着一个小木人正在作法,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取过身旁一个瓶子,含了口里面的水,朝着小人又是一喷。 随着他这一喷,我眼前开始虚渺,场景在变化,一切都模糊起来。我马上明白,是法术带来的幻觉,马上抬起右手,咒文亮起处,模糊的场景再次清晰,身边的黑暗瞬间被驱散。 王一安喷了两口咒水,心满意得,脸上出现残忍的笑意。他缓缓抬起头,突然看到我站在对面,脸上的表情顿时傻了,张着大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你……”王一安下巴都快掉了。 他揉着眼,轻扇了自己两个嘴巴。我笑了笑:“我出来了,你不用质疑自己。” 王一安赶紧抄起近旁一个黑罐子,打开盖子,然后用刀划破自己手掌,把血一滴滴落进去。我马上感知到手腕封印处的赵灵灵,她的声音传来:“他在召唤我。” “那陪他玩玩。”我懒洋洋的说。 我手腕一动,赵灵灵现了身,一个极其可怕的女人披散着黑色长发,悬浮半空,浑身漉漉的,往下落着水。 王一安眼睛亮了,大吼一声:“弄死他!” 赵灵灵猛地转身面向我,“嗖”的一声来到我的近前,她的眼睛透过黑发看着我,调皮地眨眨眼。 王一安哈哈大笑:“管你什么山猫野兽,敢跟我斗!小子你挺牛啤啊,泡我女朋友,又闯了我的恶灵阵,你今天就死在这儿得了,我怎么那么烦你呢。” 他话音刚落,赵灵灵突然转身,“嗖”一声以极快速度来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扑过去。王一安吓得倒退一步,碰到身后的黑罐子,整个全洒了出来,里面是黑糊糊的一团东西混在血里。 是一团头发。 我马上心中明了,王一安的法门是利用恶灵生前的衣物或是头发进行作法驱动,那团头发就是赵灵灵留下来的,真难为他怎么找到的。 王一安没想到赵灵灵会反水,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坐在那黏糊糊的血里。他一把抓住黑发,情急之中开始吟咒,不停地凌空画符。赵灵灵有些无奈,在心念中告诉我,王一安的法门很独特,她没有办法靠近,而且惹得她心烦意乱,似乎以前那种糟糕的情绪又在生发出来。 “你回来。”我说道。 赵灵灵瞬间消失,又回到我的手腕里。我一步步走过去,王一安还在闭着眼睛捏着头发念咒,我来到他的近前,对准他的脸一脚蹬了上去:“我鈤你个大爷的!” 王一安猝不及防被一脚踢翻,惨叫一声,脸中央正好是一个大鞋印,顿时鼻血长流。 “你,你干什么?”他既委屈又气哼哼的。 “我想看看一件事,”我说:“看看你抗不抗揍!” 说完我上去揍他,大头皮鞋对着狂踩。王一安本身弱不禁风,这么多年又修习黑巫法,精血耗得也差不多了,就跟肾虚似的,光挨揍就已经满头大汗,根本无力反抗,抱着脑袋在地上滚来滚去。 作法的那些零八碎顿时狼藉一片,遍地散落,里面什么黑色的红色的液体,洒的到处都是。 我看得这个来气,不屑于用手揍他,就是脚踹,哪疼踢哪。 王一安惨叫:“别打了别打了,陈竹在地下室,我没动她一根毫毛,她,她是你的了。这是钥匙。”他从腰里边取出一把古式的铜钥匙扔在地上。 我这个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最后一脚对准他的尾巴骨,大头皮鞋就上去了,正踹了个结实,王一安惨叫一声,捂着屁股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么一会儿我也累的气喘吁吁,擦擦头上汗:“你不用在地上装死狗。我告诉你王一安,以后学好吧,人间正道是沧桑。你搞这些歪门邪道,都占啥便宜了?最后弄了个众叛亲离,师门师门回不去,小师妹小师妹的姻缘也黄了,苟苟且且藏在这么个地方,跟个老鼠一样,偷着搞这些见不得光的下三滥!” 我越说越气,上去把那些瓶瓶罐罐阵法符咒全都随脚踢一边,顿时碎的碎,烂的烂,遍地狼藉,那些咒文上都是我的鞋印。 我看到地上是赵灵灵的那撮头发,问她怎么办,赵灵灵轻盈愉快地说,烧了就好了。 我捡起头发,用打火机点燃,烧得很快,冒出焦糊的味道,随着一股青烟渺渺而去。 赵灵灵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能感觉此时此刻她是真的放下了。 “以后再不会有人要挟你了。”我说。 “谢谢。”赵灵灵甜甜地说了一声。 王一安呜呜哭,趴在地上,抱着头像个孩子。 我有些于心不忍,从地上捡起地下室的钥匙,“行了行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今天庆幸是遇到我了,被我教训总比日后惹了其他大佬,被人活生生玩死的好。” 王一安哭着说:“我的法本啊,都被你踩烂了……是我从东南亚花了很大功夫弄来的,呜呜,这些年心血都白费了。” 我气得鼻子差点没歪了,真是他妈的冥顽不灵。顽石不点头佛陀也没招,怎么遇这么个玩意儿。 他爱怎么地怎么地吧,如果不能改过自新,以后收拾他的人多了去了,路是自己选的。我拿着钥匙,很快找到地下室,打开了大门。 等走进去的时候,看到里面是个小房间,布置得还算温馨,并没有监狱的样子。 陈竹正在喝着咖啡,看着一本老旧的杂志,怡然自得,一点没有被关起来的觉悟。 “陈老师。”我说。 陈竹抬起头看我,惊讶了一下,随即笑笑:“我想过有人来救我,但没想到是你。能找到这里,说明你已经破了我师兄的法阵了。” “他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师兄了,他的法阵也没那么难破。”我暗暗叹息。好破和难破之间只是一层窗户纸,捅破了似乎就新生了。但这层窗户纸对于我来说是生死一线,是九死一生。赵灵灵没有解脱开悟前,仍旧是怨灵,当时狠狠掐着我的脖子,眼瞅着就要死过去。 想想也挺后怕,算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吧。 第三百四十六章 分解 我带着陈竹离开地下室,到了外面的大堂,陈竹看到王一安被打成那个样子,心疼起来,小心翼翼扶起王一安。 王一安“哇”一声哭了,抱着陈竹不撒手,口口声声喊着小师妹我对不起你。 陈竹也在陪着掉眼泪。我看不得这一幕,慢慢走出院子,阳光很好,天空万里无云,我长长伸了个懒腰,心情舒爽到了极点。 第三个恶灵找到了,最关键的是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欢喜,没来由的轻松,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对黄丽丽说,现在呢,我要带着第三个恶灵去救妈妈了,你们稍安勿躁,只要我能从中阴之境里顺利回来,就送你和老猫去阳明山。 黄丽丽好半天没说话,等了片刻才道:“我和老猫商量过了,我们也想去中阴之境,帮帮你。” 我一喜,“呦,这是怎么说的。” 黑猫说话了:“林聪,你算帮了我们挺多的。我和黄丽丽一研究,觉得跟着你就是一种法缘,我们跟你去,一是想报恩,二是跟着法缘走一遭,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第三呢,你送我们去阳明山,这算是功德一件,我们不能让你白付出,也帮帮你,这叫一报还一报,因果不爽。” “那敢情好,可中阴之境不是那么好玩的,对于会发生什么,我心里也没谱。”我说道。 “要的就是这个没谱。”黄丽丽嘻嘻笑。 我们正说着,陈竹从里面扶着王一安出来。我这个腻歪,说你还带着他干什么。陈竹咬了咬下唇告诉我,她不能看着师兄这么颓废。 “哦,对了,”我说道:“你师父还没死。” 陈竹和王一安同时看我,我把陈竹的项坠信物拿出来递还给她,“我不知道你们师徒玩的什么把戏,但现在告诉你了,狗老三没死。” 王一安苦笑:“我就知道,我师父一向老奸巨猾,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陈竹告诉我,她要带着师兄回去面见师父,具体怎么样,听师父发落。 王一安态度消极,十分低沉地说,见师父,无非就是再让他打断一条腿。 陈竹动情地说:“师兄,我不会放弃你的,就算再断了一条腿,我也会守着你,只要你能悔过自新,咱们重头开始。” 王一安这一刻真的有些感动了,两人默默地走出院子。这王一安也算狗屎运,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东面日出西边雨,毁了事业收获了爱情,也算不亏。 我跟在后面走出院子。王一安把门锁上,默默看了看我,陈竹道了声谢谢,两人便走远了。 我长舒口气,想着赶紧去中阴之境,但刚刚斗法折腾有点累了,不急不急,先把自己的状态调理好了再说。 我信心满满,只要三大恶灵凑齐,妈妈就能回来了。折腾了这么一大圈,也算是落定了,以后的日子就好过了。 我犒劳自己,去吃了一顿东来顺羊肉,花销着实不便宜,但吃的就是个舒爽。吃完之后回到家,我把火狐狸留下来,自己到外面找了个洗澡的浴池,好好洗了洗蒸了蒸,搓了搓泥。 回到家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起来阳光明朗,心情倍儿爽。感觉整个生命都焕发了生机。 歇也歇够了,该干点正经事。我忽然想到,要入中阴之境必须去解铃家,因为他那里有火陶,能够定位。可是现在解铃已经走了,家是皮南山住着。上次闹完别扭,我们一直没有联系,我对皮南山还是心有芥蒂。 如果放在之前,我肯定不会去,别别扭扭的不舒服。但是现在心情舒朗,什么问题都看得很明白,回想起那段往事,只是会心一笑。 我打了个车直奔解铃家里,敲敲门,时间不长门开了,里面正是皮南山。 他看着我,眨眨眼好半天说:“进来吧。” 我背着大包走进屋里,屋里冷冷清清的果然只有他自己。他泡了茶,也学着解铃的样子在品茗看书。 他招呼我坐下,我们两人有的没的啧啧喝着茶。 我放下茶碗清清嗓子:“皮爷,办正经事之前,我有话想对你说。” 皮南山看了看我,没说话,玩弄着茶杯。 “上次你把我踹进水里,我非常不高兴,心里不舒服。”我说:“我和解铃说过,要靠自己的力量把第三个恶灵抓回来,就是不想再寄人篱下。” 皮南山抿动嘴唇,好半天叹口气:“你想多了。” “或许吧,”我说:“我这番话不是想谴责谁,质问谁,就是说出来能舒服点。你把我踹下船的举动是无心的,是想帮我,但在我的感觉里却是不舒服的,感觉没受到尊重。可能是我想多了吧,我应该更理解你才是,应该站在你的角度来想问题。” 皮南山喝了口茶,有些动容:“没那么严重,是我做事欠考虑。” 我一拍手:“好了,说开了舒服多了,接下来我中阴之境,还劳烦皮爷护法。” “等等,”皮南山惊疑地问:“第三个恶灵你找到了?” 我晃了晃还在包扎的手腕,笑着说:“找到了。” 皮南山没有细问其中的过程,而是盯着我看,看了很长时间。把我盯得都有点毛了。 好半天,他舒了口气:“你果然不一样了。行,咱们都是朋友,该帮的肯定会帮你,你放心去吧。” 我把背包解开,露出火狐狸的脑袋,小狐狸伸出头看看皮南山。皮南山有些惊讶,不过他也有高人风范,见怪不怪没有问,自顾自拿起茶杯呲溜呲溜喝起来。 我把蒲团拿出来,盘膝坐在地上,开始打坐凝神。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三大恶灵已经凑齐,就要救出妈妈了,那种迫切紧张又有些焦虑的心情,实在无法言表。 很快我就了中阴之境,又来到老宅楼前,身边跟着一只火狐狸和一只黑猫。 现在到了中阴之境,它们都化成了精魄原形,本来就是狐狸和猫。当下我也没打招呼,径直楼里,来到第三条走廊的房间,我把赵灵灵放入了铜镜,铜镜马上晦暗下来。 我的心脏狂跳,三个恶灵凑齐了,任务完成了,妈妈要救回来了! 眼前的场景发生变化,烟起明灭,什么都看不清楚。我突然就觉得全身开始炙热,滚滚热浪逼来,好不容易睁开眼,看到眼前全是黑烟滚滚,呛得直咳嗽。 “妈?妈!”我大声喊着,艰难在黑烟里摸索,一步步往前走。 身边传来黄丽丽和老猫的咳嗽声:“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这么大的烟火气。” 等从黑烟里出来,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我走在一片平原,到处都是滚滚的黑烟,不远处有一座巨大火山,表面的脉络都是红的,不知是火还是岩浆。 我大声喊着妈妈,没有人答复。 我心下凄然,差点摔在地上,这时黑猫忽然道:“山上有人!唯一的必经之路就是上火山。” 我擦擦眼睛,赶紧往火山那里走,黄丽丽道:“先等等,山上的气息古怪而庞杂,恐怕有什么妖邪在。” 黑猫道:“难道不去了吗?” “去!”我目光坚定:“管你有什么精怪,管你有什么妖魔,我就是要救出妈妈。” 黑猫和黄丽丽没有出声,黑猫好半天才笑:“愿与君同往。” 黄丽丽叹口气,火狐狸顺着裤腿来到我的肩头,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黑猫不可能和我这么亲近,只是在旁边跟随,我们三个走向远方巨大的火山。 到了火山脚下,就感觉烈焰滚滚,皮肤表面的毛发似乎都被点燃,在迅速枯焦。我非常难受,咬着牙往上走,能看到很远的山顶上不断喷出巨大火焰之柱,声势惊人,在空中下了一场火雨。 地表温度越来越高,我走的迷迷糊糊,每一步都尽到自己全力。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终于来到半山腰,并没有妈妈的身影,不知道她在哪里。 我停下脚步,双手拄着膝盖,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眼泪掉在地上迅速蒸发,形成一团团细小的气雾。我的两只眼灼烧得厉害,眼前一层层模糊,用手一摸竟然满手都是血,我,我流出了血泪。 我呼吸急促,“这,这是怎么了……” 火狐狸“嗖”的一声从我的肩头跳开,和黑猫一起惊恐地看过来。 我抬起手,身上的皮一块块往下掉,流出黄色和红色混杂的液体。我近乎体无完肤,疼痛感侵袭着每一寸的肌肤。 黄丽丽惊恐地说:“林聪,你,你在分解。” 第三百四十七章 垃圾 此时此刻,我难受到了极点,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又痛又痒,像是无数的蚂蚁在体表爬行,不断啃噬,尖锐的刺痛如锥子一般直击大脑深处。 我艰难地往前走,每走一步都会从身上掉落什么,走了没十步,眼前越来越黑,勉强往后看,身后竟留下一连串的血痕,皮肉组织还有一些说不出的东西落在地上,黏黏糊糊像是拖了一条重重的痕迹。 这个时候,黑猫倒抽一口冷气,“你们看!” 我咬着牙,用最后的力气抬起头,不远处是大片白雾之气,滚滚的岩浆如同瀑布从高崖下坠落。在滚滚岩浆的前面,我看到依山崖有一座巨大的直立黑影,隐隐藏在白雾之中,若隐若现。就看到的部分,大概有十层楼那么高。 “那,那是什么?”我晃晃悠悠要摔倒了。 火狐狸窜到我身边,忧伤地说:“林聪,你要挺住,马上就要见到结果了。” 我点点头蹒跚前行,向着直立黑影走过去。周围越来越热,我感觉身上的皮肉组织都烂了,现在掉落里面的内脏器官。 这个时候,终于来到那尊黑影前,却无法前进一步。 我的面前出现了一道巨大的鸿沟,里面岩浆翻滚,热浪逼人,现在只能隔岸相望。此时看到了黑影的全貌,那是一尊依山而建的巨大雕像,看形体是个人,看不出男女,主要的器官都朦朦胧胧藏在雾气里。这个雕像身材挺拔,全身上下分布的比例近乎完美,看着就像是一首极为和谐的音乐,它全身隐隐放出蓝色的光芒,乍看上去,就像是蓝色的皮肤。 我看得目不转睛,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美到这样的地步。它比这个世界上什么选美出来的,最美的名模明星加起来都要美一万倍。 看到这个人,我竟然不由自主在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词,天堂。 火狐狸和黑猫一左一右蹲在我的身边,我们一起看过去,黄丽丽近乎痴迷:“太美了,这肯定不是人,它的感觉已经近乎于天道了。” “嗯,”黑猫道:“不是人。” 忽然我眼前一黑,右眼“咕咚”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流出来。我赶忙伸手去接,摸在手里黏黏糊糊的,这时黄丽丽一声尖叫:“林聪,你,你……”她的语气里充满了惊恐。 “怎么了?”我问。 “你的眼球流出来了。”黑猫沉稳地说。 “什么?!”我脑子嗡了一声,再也支持不住,“噗通”摔在地上。紧接着左眼又是一黑,那个眼球也流出来,什么也看不见了。 我完了。 此时此刻,脑海里只有这一句话。我要死在这里了。我完了…… 黄丽丽突然大呼小叫:“啊!有光,有光从石像里放出出来!那是什么?啊,啊!” 黑猫大叫:“快逃!” 我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在地上爬,嗓子难受什么也说不出来,耳边模模糊糊就听到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跑远,黄丽丽和黑猫跑了。 我用手撑着地,想站起来,可怎么都站不起来,双臂乏力,再一次摔在地上。 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声音:“林聪。” 这个声音极为陌生,无法分辨男女,冷酷的近乎机器。 “你是谁?”我颤抖着问,声音从嗓子眼里挤出来,我自己都听不清楚。 那人却能听明白,道:“想救你妈妈,就要经过考验。” 我没听明白,觉得不对劲,那人居然说出“考验”二字,他要考验什么。 “你,你是谁?”我又问了一遍。 那声音没有任何情感,冷冷地说:“我是孟婆。” “孟,孟婆……”我呼吸开始急促,意识在飘散。 我躺在地上虚弱到了极点,感觉身体在分崩离析。 “如果能通过考验,就放你妈回去。”孟婆说。 “什么,考验?”我艰难地问。 “接下来,你不能说出一个字,只要说话就算失败。”她说。 没等问出具体是什么考验,下一秒钟我就晕了过去。 朦朦胧胧一股强大的压力突然袭来,像是身上站着一百头大象,压得每个骨头缝都咯吱咯吱响,我实在忍不住,正要惨叫,忽然想起孟婆的交代,一个字都不能说,说出来就失败。 我咬着牙,牙根都快咬碎了,压力越来越强,从每一个毛孔钻入,不一时间,直侵内脏骨节。 不但如此,还十分的窒闷,沉重痛苦,呼吸不上来,又憋又燥,恨不能死了得了。我头一次感觉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不管怎么疼痛怎么难受,我只有一个想法,就是不能出声。脑海里反复对自己说,不能说话,不能出声,不能出声,不能说话……这种焦点的转移,减轻了一些痛苦。 在巨大的折磨中,我忽然领悟到这么一个道理,焦点在哪里,能量就在哪里。只要闭上眼睛,这个世界就没有悬崖。 不知过了多久压力终于没有了,一瞬间放松下来,舒服得想哼哼,这时还有一丝理智提醒自己,不要出声,千万不能说话。 刚缓过这一波,马上又有新的感觉出现。像是落进了深不可测的冰水里,全身瞬间透凉,遍体冷气侵袭,冷冷的感觉像是小刀片一个劲往骨头缝里钻,钻进去之后又在体内游走,内脏都像是被冰包裹住了一样。 这个痛感比刚才还要过分一些,我瞬间就崩溃了,张着嘴就是不喊,只是做着张嘴这个姿势,全身痛苦不堪。这种冰寒之苦就像是扒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的北极。 呼吸渐渐缓慢下来,大脑意识又一次面临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冰冷的感觉渐渐消散,我如同劫后余生,躺在那里一动都不想动。还没等喘口气,突然感觉热力奔涌,皮肤一瞬间蒸熟了。我疼得差点喊出来,刚才的冰冷是缓慢折磨,而现在的巨热,在时时刻刻保持极尖锐的痛感。我像是扔进一口大锅里,咕嘟咕嘟煮着,肌肉关节像是被小刀子挖割,痛极而木,呼出来的每一口呼吸,都是热的。 这三波折磨下来,我已经奄奄一息,仅仅只存一丝灵智还有些理性。 脑海里反复有一句话闪过,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就是为痛苦而来吗?所有的肉身,所有的灵魂,所有的精神,就是为了体验痛苦而存在吗?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昏昏沉沉之际,忽然觉得一股狂烈之风吹来,我整个人浸在狂风中,似乎正在逐步撕碎,分解,我能听到自己身上的肉掉落的声音,听到骨节分解的声音,自己被快速肢解,掉落的每一部分都在风中变成了尘埃。 我化在了风中,只有一丝灵智,其他的都无影无踪。 我什么都看不见,也发不出声音,就是随着狂风颠簸而行,行到哪里不知道,身如浮萍,颠颠倒倒。 似乎很久很久之后,我感觉到一股窒息,炙热的痛楚还喘不上气,有一种被包裹和煎煮的感觉。我像是包子馅,被包进了包子里,正放在梯笼上蒸。 这个过程又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被释放出来,外面的空气吹来,全身如同刀割。朦朦胧胧中感觉有人打我的屁股,一股清气顺着腹腔直冲到嘴里,我张开嘴刚要喊,突然冥冥中记得一个原则,千万不要出声! 我缓缓睁开眼,外面是颠倒世界,我被人倒提起来,晃晃悠悠的,我看到了自己的小手,那是一双婴儿手。 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听到有人说:“这孩子不会是死了吧?” “不会,你看他还睁眼了。脸色很正常。”一个女人说。 我这才看到自己被一个护士倒提着,她拍打我的小屁股是想让我哭出来,我脑子打了个激灵,难道重生了?我变成了一个婴儿? “他怎么不出声?”一个男人愁愁地说。 “只有一种可能,”护士说:“这孩子天生就是个哑巴。” 她刚说完这句话,我听到病床传来哭声,努力看过去,躺着一个病怏怏的农村妇女,脸色蜡黄,满脸都是皱纹。 她哭着说:“他爸,我对不起你,好不容易生个男娃儿,还是个哑巴。” 护士把我放下来,我躺在婴儿床,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是我爸爸。他满脸厌恶,鄙视地看着老婆,又嫌恶地看着我。 我作为一个婴儿,能很清晰地感觉到他此时的感受,他看我看老婆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两个垃圾。 第三百四十八章 白眼狼 小哑巴这个名字传了下来。我从小没有名字,被爸爸呼来喝去就叫小哑巴。他酗酒,每天醉醺醺的,回到家就打妈妈,往死里揍。 这对儿父母我不是我作为林聪时记忆中的人,我穿越重生到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对我来说有一种极强的隔离感。或许这里就是孟婆的一场试炼。 我五岁了,思维还是林聪的。 现在这个家太穷,住在城乡结合部,脏胡同里的两间小房子。爸爸是体力工作者,除了我之外,家里还有两个女孩,都是姐姐。最大的姐姐才上小学二年级。我们这些孩子根本无法享受到家庭的爱,每天就是干活,连我都不例外。 妈妈生了我之后,身体一直不好,在家里做着每日三顿饭,小屋的墙壁烟熏火燎,我每天的任务就是出去捡柴火,捡破瓶子,搜集一堆去收破烂的地方换钢镚。 爸爸每天晚上才回家,脸色阴沉,一回来似乎整个家的光线都暗了。他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堵住了所有的光,家里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喘。 饭做好了,他自己一个人在滋滋喝着小酒,吃着饭,他不下桌,老婆孩子谁也不敢上。 他喝的是最劣质散酒,越喝脾气越爆,每天脸色都是阴沉的,喝多了就打老婆,用藤条往死里抽。妈妈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声不吭。 “窝囊废,让你不给我生儿子,生儿子,生儿子!”“啪啪”藤条抽在妈妈身上的声音,无比响亮。我们几个孩子抱着膝盖,一溜蹲在墙角,全在瑟瑟发抖。 打完了老婆,他醉醺醺地过来,扯着大姐的耳根子,一把扯起来。大姐在撕心裂肺地叫,他一脚踹在一边,然后又走到二姐跟前,把她扯起来,来回扇嘴巴。 最后他一把抓住我,把我硬生生提溜起来,我冷冷看着他。这个男人用手扯着我的脸蛋,使劲往外扯,大吼:“说话,说话,我让你说话!” 我是能说的,但现在是在考验里,只要一说话就前功尽弃。 我咬紧牙关盯着他,他一巴掌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脸蛋很快麻木,鼻血流了出来。这时妈妈用膝盖当脚走,爬了过来,一把抱住男人的腿,大哭:“孩儿他爸我求求你了,你有什么就往我身上招呼,别打孩子,我求求你了!” “你个废物,我花那么多钱就养出你这么个废物,生个儿子还是个臭哑巴!”他抄起藤条左右开弓抽着妈妈。妈妈在地上抱着头来回滚,惨叫声响彻整个小屋。 男人阴森地盯着我:“你不是不会讲话吗,只要你开口我就放过你妈,如果你不说话,我就活活打死她!” 藤条照着妈妈的脑袋和身上抽过去,妈妈惨叫的嗓子都哑了,我站在那里看着,呆若木鸡,眼泪从眼圈里流下来。 两个姐姐走过来,噗通跪在我的面前,哭着说:“弟,你可怜可怜妈妈吧,你就说句话吧。我们知道你不是哑巴。” 我浑身发冷,现在只要开口说话,就能救下这个世界的妈妈,却无法救出原来的妈妈。可如果不说话,我能救下原来的妈妈,却要眼睁睁看着现在的妈妈受苦受折磨。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真实感受来说,我和眼前这个女人没什么感情,自然是偏向原来的亲妈,可看到女人在地上这么滚来滚去,痛苦嘶喊,我的心跟针扎一样。 她对我还是不错的,我长到五岁,她把好吃的都偷偷留下来给我,天冷了,她就把我抱在怀里来回悠着,那种温暖的母爱感觉,那种爱是无法作伪出来的。 我该怎么办?眼泪簌簌往下流。 我转身要跑,刚要开门,一只大手按在门把手上,男人阴森残忍的笑,把插销插上。“想走?哪也不准走。”他拿起地上的酒瓶子,咕嘟咕嘟灌了几口,满嘴都是低劣白酒的酒气。 “今天你不说话,就出不去这个门,你要看着我怎么把你妈妈打死!”男人吨吨吨又喝了三口。 他打着嗝,重新抄起藤条,对准妈妈的头一下抽了过去,“啪”一声脆响,妈妈的额头出现深深的血痕。她颤抖着手抹了一把,手上全是血,她看我的眼神很复杂。 男人开始抽了,一下一下,妈妈喊的嗓子都劈了。 我实在忍不住,抓起酒瓶子冲过去,要和这个男人玩命,还没等轮起来,他一个嘴巴把我扇飞。 “小兔崽子,现在学会倒反天罡了,敢打自己的爸爸,你是要遭雷劈的!”他从柜子里翻出一根绳子,把我双手捆上,悬挂在房梁上。 我居高临下看着他继续打妈妈,藤条一下一下抽着,我的心在滴血。 两个姐姐跪在下面,嚎啕大哭,一会儿求求男人,一会儿又求我,“弟弟,你就说一句话吧,说一个字也行。” 我眼泪长流,紧紧闭着牙关。 这场酷刑持续了一个晚上,天亮的时候男人枕着板凳,在地上呼呼大睡,妈妈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两个姐姐嗓子都哑了,也哭累了,窝在墙角睡觉。 后面的事情十分模糊,记得阳光晃动,有人进来了,然后是很多人,紧接着是警车,那个号称我爸爸的男人被带上手铐,押解走了。妈妈的尸体被抬上担架,白色被单盖在身上,一只手耷拉下来。 我被放了下来,很多人都在围观,对着我们姐仨指指点点。大姐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突然一推我,把我推在地上。她横眉冷对指着我:“妈妈就是因为你才死的!小哑巴,你就是坏蛋,我再也不认你这个弟弟。” 她们姐俩拉着手消失在人群里。 后来我被收养,那户亲戚几乎不给我饭吃,有时候还掐我解气,我的手上都是青伤。有天下大雨,我逃了出去,在雨中跑了很久,藏在一栋大桥的下面。好几个流浪汉看着我,他们面无表情,谁也没有管我。 有个老人叹了口气,让出睡觉的纸板一角,让我进来睡。 我开始了自己的流浪生活,慢慢长大以乞讨捡破烂为生。我心中酸楚,这才想明白小说里那些穿越到古代就做皇帝征战天下的故事,都是骗人的。 你就是你,真要有出息,哪个年代都能顺应而生,物质是精神的外延,所有的功绩所有能看到的一切,都是你精神能量延伸出来的。 这是我目前最大的感受。 我不是不想做一番事,而是心如死灰,加上对这个世界没有认同感,认为这只是一场考验,所以也没什么干大事的劲头。每天得过且过,生活的原则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说话。 悠忽中很多年过去了,当初陪着我的老流浪汉死了,死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他冻死在桥下,天推他的时候,人已经硬了。其他流浪汉目光漠然,这里年年冬天都死人,倒也不稀罕。 桥底下有个老知识分子,推着眼镜过来看看,叹口气对我说,“老规矩,尸体扔沟里吧。” 夜色中,我扛着老流浪汉的尸体,和老知识分子一起,迎着凛冽寒风来到河沟。这里死了人也不报官,因为没什么可报的,报了之后其他人都要受连累,所以死了就死了,扔到这条沟里就当是埋了。 老知识分子递给我一根烟,我们两个蹲在这万人坑前,你一口我一口抽着烟,烟头明亮。老知识分子从怀里取出一壶劣质散酒,把酒洒在老头的尸体上,“小哑巴,这么多年没听过你说一句话,他们都说你是哑巴,但我知道你不是。” 他看着我,目光里都是诚恳和真诚。 我一口口抽着烟。 “老酒瓶当年收留了你,没有他,你早死了。”老知识分子说:“现在他走了,就算是对你有养育之恩吧。你说句话送送他。” 我沉默着,只是抽着烟。 老知识分子看我:“为什么不说话?这个时候说句话很难吗?” 我咳嗽了一声,老知识分子马上道:“你看,你嗓子是没事的,我知道。” 我还是没说话。 他凝视着我,眼神里深深的失望,好半天长舒口气:“罢了。尸体扔下去吧。” 我扛起老流浪汉的尸体来到沟边,双臂用力,尸体在黑夜中落下,很久就听到“砰”一声响,落地了。 老知识分子把烟头也扔下去,悲怆地喊着:“老酒瓶,你一路走好啊。我告诉你,你当年收养的小哑巴,他不是真的哑巴,但他就是不说话,你死了他都不说话,你养了一只白眼狼啊!” 第三百四十九章 大考验 自从老流浪汉死了之后,我在桥下受到排挤,捡破烂时有同行捣乱,所有人都知道我是没良心的白眼狼。当年流浪汉老酒瓶恻隐之心把我养育,现在老头死了,这小子连个扁屁都不放。 有一天我回到桥下,发现自己的位置被三个流浪汉抢了,这几个人正在用火烤着不知从哪偷来的流浪狗,地上血污一片。我正要过去,他们的目光阴冷残忍地看过来,手里都在玩着刀,我知道在桥下待不住了。 我离开大桥,顺着街道漫无目的前行。不知道自己还要困在这个世界多长时间,或许死了就离开了吧。 我来到大河边,看着滚滚而流的黑水,心念慢慢坚定。我怎么早没想到这个方法,自杀了自然会离开这个世界。 我站在河边,心里有些犹豫,毕竟是死亡,这个过程痛不痛苦呢。我心念坚决纵身要跳,就在这个时候听到有人喊:“同学。” 我停了下来,回头去看,身后站着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长得清秀,留着萌萌刘海,眼睛一眨一眨看着我。 不知为什么,我看到她特别眼熟,有种莫名的亲近感。 忽然之间我想起她是谁了。 抓狗妖的时候,认识了一个有钱人叫赵老嘚儿,当时他的独生女被狗妖所惑,还是我救过来的。后来独生女送给我一个信物,是黑色的月牙形石头,当时挂在脖子上,后来这事就淡淡忘了。 现在看到眼前这个女孩,那段记忆重新萌发在心里。 我正要说话,想起不能说,马上噤声。 女孩走过来轻声说:“同学,你先下来,是不是有什么事想不开,能和我说说吗?” 她以为我要自杀。其实也是对的,我真要自杀。但自杀的理由不是想不开,而是想的太开。 我想了想,今天还是算了,现在跳下去对这个女孩会带来不好的影响。我无所谓,给她造成烦恼就不好了。 我从高处跳下来,女孩见我特别的脏,竟然有些心酸,一个劲地问同学吃没吃饭,我请你吃饭啊。 从头至尾我都没说一句话,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着她到了一个饭馆。 她先给我上了一斤饺子,我摇摇头示意不够,她让我自己点,我又要了碗羊汤,三个酥饼,两个茶蛋。她惊讶地说,同学别给你撑坏了。 我笑笑,从小流浪到大,还没吃过这么一顿安稳饭。东西一上来,立刻风卷残云,吃的钵满瓢满,我捂着肚皮几乎走不动路。 在我吃饭的过程中,她一筷子也没动,不停地劝我,让我想开点不要轻生。 吃完之后,我做个手势示意谢谢她,转身要走。她拉住我,“同学,你太脏了,去洗个澡吧。” 我嘴里还有没吞咽下去的饼子渣,听到这句话,嘴动了几下盯着她。她脸红了,“我是说,送你到大众浴池洗个澡,再换身衣服。这样你就能和过去说再见了。” 我想了想,索性听她的安排。我们来到附近的大众浴池。 我进去洗澡,她在外面等着。我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热水澡,活这么大这是第一次,舒服得直哼哼。然后让搓泥师傅好一顿搓,能搓下二斤的灰,躺在外面休息大厅,喝着小茶水看着大电视,好好闷了一觉,反正都是那女孩花钱。 我这一觉睡了能有两个小时,彻底精神了,神清气爽地从里面走出来,这才看到女孩在外面一直等着我,手里还拿着新衣服。 我面目表情,没有任何表示,把衣服穿好,整个人顿时焕然一新。 “你住在哪,我送你回去啊。”女孩说。 这时候我有点烦了,她是不是有点太热情了。我做个手势,示意她不要跟着,我摇摇晃晃往外走,走了一截回头看,她已经不在了,估计离开。 天大地大我没什么地方可去,去自杀吧,可想到刚刚洗的澡和才换的衣服,这么死了实在有点亏,不如等两天身上再脏了衣服再埋汰,到时候死也不迟。 天很冷我来到一处公园,在茅厕后面找了个避风地方,虽然味道大了些,但胜在暖和。我把捡来的破报纸铺开,正要躺下睡觉,那女孩突然跟鬼似的冒出来,表情严肃。 我看得直皱眉,这丫头是不是变态,居然跟踪我?! 我当时想破口大骂,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好嘛,先前那么折磨我,我都没开口,遇到你这个温柔乡,想逼我开口,呵呵,没门! 我索性不搭理她,直接躺在报纸上,翻个身对着厕所后墙。女孩蹲在面前,轻声说:“同学这里太冷了,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过来拉我,我把她扒拉开,她拉几次,我扒拉几次。后来我困了,就睡了过去。 一觉一直睡到大天亮,我伸个懒腰坐起来,顿时吓了一跳,那女孩就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用手拄着下巴,不住地迷糊,打着瞌睡,头一下一下点着。 我本想一走了之,心有不忍。翻翻身上仅有的几张毛票钢镚,到公园外买了小米粥和几个包子拿回来。她还在迷糊着,我把早餐小心翼翼放在她的身旁,转身要走,她突然睁开眼睛笑嘻嘻说:“抓住你了。” 我用手比划着,那意思是你到底想干什么。 女孩看懂了,歪着头说:“天太冷,你在外面会冻出毛病的。我带你去个地方,等过了这股寒流再说。” 我用手比划,意思是不用。她拉着我,态度坚决:“你必须和我走。” 我们拉扯的时候,来了几个早上练拳的老师傅,问怎么回事。我心里一咯噔,女孩马上说:“这是我男朋友,闹了别扭。” 一个老太太教训我说,大小伙子一点不知道体谅女朋友,这姑娘多俊,你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 我十分无奈,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现在遇到的事情都是孟婆考验,她要不考验明白了,这事没个头,索性听她安排吧。反正你有千条计,我有老主意,打死也不说话。 我跟着这女孩走,她真把我带学校去了,我们年岁差不多,我这一身新衣服也算体面,很容易就混进大学校园。她和校后勤一个老师是亲戚,恰好有个要拆建的宿舍楼,现在还空着,把我带到那去了。 别说,我都多少年没住过带棚子的房子了,果然比外面暖和太多,最让人流泪的是居然还有自来水。 我反正身上是没有一个大子,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给我来美人计也没用。 这天开始我就在这里住下,女孩见天过来,有时候给我送吃的,有时候是跟我说话。我一概没表情不搭理,她爱说就说,我反正是不吭气,到点了倒头就睡。 就这么过了能有小半个月,这天晚上八点来钟我就困的不行,这段日子简直太舒服了,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什么活儿不干,一点心思没有。白吃白喝白住,身无彩凤两飞翼,闲来无事一身轻。 我关了灯,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觉,忽然听到身后隐隐有哭泣声。这大半夜的我浑身一激灵,莫非遇到什么精怪了? 精怪也好,把我直接吃了,我也省得被考验了。 我没有动,依旧假寐,听到女孩低低的声音:“小乞丐,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见你,心里就震动了。不知为什么,我看你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特别熟悉,好像在梦里见过。你落魄的样子,我看着真是心疼。”她哭的很伤心:“但你为什么总不搭理我啊,我是不是很难看?你甚至连名字都没有问过我,我现在告诉你,我叫赵雅淇。” 我心里一暖,真想坐起来和她好好说说,可是话涌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她在这儿哭了几乎一晚上,我就是背身朝里,心里又疼又暖,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咬牙忍着。 这天过后,她很少来了。 我身上没有钱,只好白天出去捡破烂,晚上回来睡。这天晚上,我揣着一把零钱,迷迷瞪瞪往回走,刚路过阴暗的小树林,就看到前面有人影在晃动。 我走过去一看,原来是三个小痞子拿着刀正逼住一个女孩,正是赵雅淇。女孩抱着胸口,蹲在地上,哭的很厉害。三个小痞子狞笑说,今天就让你陪我们哥几个玩玩。 看到这一幕,我心中冷笑,又是一场考验,转身就走。这时传来女孩的尖叫声,她苦苦哀求:“不要不要,我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 我停住了,双手捏紧,现在转身这一走,就算通过了考验又怎么样?!良心这道关还是没有过去。 第三百五十章 生活 我走进了树林,在路边捡了块砖头,嗓子里发出了含混的一声。那三个小痞子正准备要对赵雅琴不轨,见黑暗的树林小路上晃晃悠悠的我走了出来。 “小乞丐!”赵雅淇大喊一声,充满了激动、感动和惊喜。 我心深处最软的一部分被深深扎痛,刚才竟然还想调头离去,真要这么一走,那还算个男人吗?我会悔恨终生,哪怕回到原来的世界,哪怕通过了考验,哪怕救出妈妈,这道心关永远也不过去。 我舒了口气,知道自己做对了。 我来到他们面前,做着手势示意三个小痞子把人放开。三人嘿嘿怪笑,手里不断翻转着刀,来到面前比划:“怎么的,你还想用砖头砸我们呗?” 毫无征兆中我突然出手,先下手为强。一砖头拍向了离着最近的那个痞子,砖头当时就碎了,那人哼都没哼一声,身子软绵绵躺下。 “我鈤!”其他两个人喊了一声,过来用刀扎我。 我赶忙闪开,砖头没有了,只能抓着什么用什么,从地上捡起破树枝和他们对打。 两人眼珠子都红了,跟疯狗一样,疯狂用刀捅着我。我血脉上涌,肾上激素飙增,完全没注意受没受伤,就是一个念头,拖住他们,让赵雅淇快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我用眼一瞟,发现赵雅淇站在不远处焦急地看我。我这个急啊,这时候多好,赶紧跑啊,傻站着干什么。我正要大喊一声提醒,脑子打了个激灵,不能说话,千万不能说话。 我拼命摆手势让女孩赶紧跑,她就是不走,哭着说:“我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她一开口,小痞子才想起还抓了这么个女孩,他们一边用刀扎我,一边商量对策,一个小痞子对付我,另一个过去抓住了赵雅淇。 我被逼到树角,走也走不了,只能勉强用树枝挡着自己的要害。小痞子用刀挟持着赵雅淇过来,大吼一声:“老实点,要不然一刀捅了你女朋友。” 我呆了呆。 另一个走过来,一刀捅进我的小腹,肚子随即一凉,我软在地上。 他们拖着我,来到一处避风角落,先前被砖头干躺的那个痞子,已经醒过来,除了满头是血,没什么大碍,他目光阴森,对着我的胳膊和大腿连扎了几刀来泄愤。 我痛得牙关都快咬碎了,可还是没有出声。 他们把赵雅淇押到我面前,一个痞子冷冷地说:“你们两个认识是不?看样感情还挺深。我们就当你的面,好好玩玩你女朋友,你这个臭哑巴,艳福还不浅!” 赵雅淇拼命挣扎,还是被两个痞子把粉红色的棉袄扒掉,露出里面的白色毛衣。赵雅淇是个很漂亮可爱的姑娘,身材很好,尤其是藏在紧身毛衣里,更是火辣得要命。 头上挨砖头的痞子嘬着牙花子:“妈的,我受伤最重,我先来。” 那两个人嘿嘿荡笑,“老大你行吗?” 痞子一脚把赵雅淇踹在地上,开始撕扯女孩的衣服,女孩大声哭泣,声音凄惨无比。我青筋都蹦起来了,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看到小树林的远处有几个路人走来,他们应该是工人,个个虎背熊腰。 哎呀,如果有他们帮助,肯定能把这几个小痞子绳之以法。我正要开口喊,忽然意识到不对,我不能说话! 几个工人到了路口眼瞅着没过来,而是拐了另一个方向。他们就在不远处,我看到了他们的身影,树枝摇晃明月黯淡,只要,只要我喊一声,他们就能听见,就能救了正被侮辱的女孩。 我咬着牙,眼珠子几乎都要鼓起来,这一刻才知道什么叫睚眦俱裂! 那几个工人终于还是走了,身影拐了另一个方向,没了踪影。 此时赵雅淇被扒的只剩下里面一件衣服,天寒风冷,她抱着肩膀跪在地上,呜呜的哭泣,嗓子已经哑了。 小痞子眼睛冒火,一个大嘴巴把她扇倒在地:“臭娘们,累死老子了,你是不是以为把我力气耗光了,一会儿就不弄你了?你等着的,我全都报复回来,折磨死你!” 赵雅淇头发散乱,趴在地上无声的哭泣。小痞子骑在她身上,抓住衣服的一角,用力去扯,系带“啪”一声断了。赵雅淇用尽全力喊了一声,嗓子瞬间失声。 这一嗓子喊的我这股火再也压抑不住,“腾”一下如同火山爆发。 我一拳把一个痞子打躺,另一个见我像是愤怒的公牛,顿时害怕了,用刀拼命扎我。我咬着牙,他越扎我越往前走,我全身流血,疼痛完全感觉不到。 痞子害怕了,回头就跑。欺负赵雅淇的那个人站起来,愣愣看着我,我一个纵跃跳过去,把他扑在地上,我手上没有武器,嘴和牙就是我的武器!我猛地俯下身,紧紧咬住他的耳朵。 他惨叫连连,还有一个吓得腿都哆嗦,竟然不敢过来。我猛地一抬头,嘴里全是咸咸的鲜血,我把这个痞子的一只耳朵活生生咬下了半个! 嘴里的血滴滴答答往下落,落了小痞子一脸,他竟然不知疼痛,脸色煞白,已经吓傻了。 我回头去看,另一个见我这个模样,吓得连滚带爬,跑远了。 我扔下身下的痞子,慢慢站起来走到赵雅淇身边,把她拉起来。赵雅淇眼神呆滞,呆呆地看着我,猛地一声嚎哭,扑在我的怀里又捶又打。 这一刻,我的眼泪再也坚持不住,簌簌而下,心里在疼,针扎一样的疼。 这场考验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有什么意义?为什么孟婆的考验会这么残酷,这么残酷! 晚上我把赵雅淇带回宿舍,她一直处于极度惊吓之中。 过了几天不见好转,精神开始变差,经常一个人傻乐,到了晚上就在梦中喊,“不要,不要。” 后来,她父母来办了退学,她的父亲还是赵老嘚儿。这次赵老嘚儿变成了一个老实巴交的城里人,他听老师们说了女儿的事,沉默很久。然后跟我说,小乞丐,我女儿已经这样了,以后也不会有人家要她,既然她是为你疯的,那你就多照顾她吧。 我点点头。 我跟随赵家一起回到了他们老家内蒙。在一个极为偏僻的草原边缘,有一处荒凉小镇,我和赵雅淇住在那里。 赵雅淇有病不能出去见人,我经赵老嘚儿的介绍到附近的煤场打工。每天累死累活干十几个小时,晚上回到家还得给赵雅淇做饭。 赵雅淇得了精神病,上哪都治不好,她每天只做一件事,就是折腾人。每次我下班回来,都会看到满墙都是屎尿粪便,她把家里所有的家具都抹上了秽物,床上是打火机烫出来的破洞。 每次我都是默默地收拾,真的,要不是为了照顾她,我真就自杀走了。 隔了一年她有了身孕,怕出意外,我只好辞职整天在家看着她。有时候赵老嘚儿夫妻也会来,我们这一家子生活极为拮据,每天不饿肚子就算是万幸。 转过年,赵雅淇生下一个男孩,但是她的病更重了,我们看着她不让碰孩子,赵老嘚儿甚至提议把赵雅淇锁起来。 有了孩子之后,生活压力更大了,我还是出去找活,做了县城里一个环卫工人,有时候倒班,一干就是一个凌晨。 这天我拖着疲惫的脚步往家走,接到赵老嘚儿发来的信息,他告诉我,赵雅淇疯了,正抱着儿子上天台。 我脑子嗡了一下,赶紧往家跑。就看到楼底下全是人,都在抬头看。我也看过去,赵雅淇抱着孩子站在大楼边缘,摇摇晃晃,一失足就能下来。 我赶紧往楼上跑,终于来到天台,赵雅淇站在那里抱着我的儿子。儿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裹着自己的手指头,看着妈妈。 天台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赵老嘚儿两口子哭的都快昏厥了,跪在地上求着赵雅淇下来。可赵雅淇站在那里傻笑,摇摇晃晃似乎马上就能摔下去。 我冲出人群,有人拦住我,我没法说话,只能不停比划着。赵老嘚儿过来接我进去,离赵雅淇也不过十步的距离。 赵雅淇看着我,柔柔地说:“小乞丐。” “她认出你了。”赵老嘚儿欣喜地说。 赵雅淇盯着我:“自打我认识你,你从来没说过一句话,我就希望能听到一句,说你爱我。好不好,你说一句话。” 所有人都在盯着我。 赵雅淇眼泪夺眶而出:“我一辈子都没听到有人说爱我,你就说一句,好不好。”说着她把孩子举起来,对准了楼下,要抛出去。 “小乞丐,你不说,我就把你的孩子摔死!” 第三百五十一章 新的开始 我赶忙伸出手,嘴里不能说话,只发出“呜呜”声音。 赵雅淇泪如雨下:“小乞丐,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说话吗?你的儿子,你的亲生骨肉都要死了,你还不说话?!” 我手在颤抖,紧紧咬住牙关,就是不说话。 赵雅淇一声叹息,转过身把孩子扔下楼去,就在这一刻我已经做了决定,以极快的速度飞奔过去,在所有人的惊呼中纵身跳下高楼。 我在孩子飞在空中即将下落之际,用手把孩子极为艰难地托回了天台,孩子正砸在赵雅淇的身上,顿时哇哇大哭,不管受没受伤至少得救了。 我悬在半空,和赵雅淇隔空相望,下一秒钟我掉了下去。赵老嘚儿、赵雅淇还有很多人都趴在天台上看着我下落。 下坠之势极快,他们在迅速变小,大概就几秒钟,我感觉全身重重一疼,那种疼无法形容,是分崩离析之疼,全身每个骨节似乎都摔碎了。疼痛刺入骨髓,又刺入神经最深处,瞬间眼前一片黑色。 我知道,我死了。 这个过程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永恒,也可能是瞬间,我混沌在一片黑暗里。我就是黑暗,黑暗就是我,下一刻有了知觉,慢慢睁开眼睛。 我发现自己坐在老宅的客厅里,沙发的另一头有个女人,正凝视着我。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凝神去看她,这一看全身剧震,我颤抖着嘴唇,正要开口说话,忽然想起孟婆不能说话的规矩,几经颤动眼泪流下,始终没说话。 对面这个女人正是我的妈妈,孙小娟。 妈妈看着我,眼泪也夺眶而出:“聪儿你可以说话了,你救回妈妈了,我回来了。” 我再也控制不住,“哇”一声哭出来,过去一把抱住妈妈,紧紧搂着她,声音更咽,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眼泪哗哗流出来。 妈妈抽泣着,摸着我的头发,更咽着说:“好孩子,好孩子,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我泪眼朦胧地看着她,两年了,两年了,她躺了两年,我心痛了两年,两年里风风雨雨经历这些事情,没有一天我是开心的,是放松的,头上像是顶着巨大的紧箍咒,今天终于可以释放出来。 “聪儿,你知道吗,妈妈犯错误来到这个地方,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咱们这个家,想着你。”妈妈哭着说:“妈妈知道你能把我救出来,妈妈就等着,等着你长大这一天,妈妈终于等到了!” 我没有说话,只想这么静静地握着妈妈的手,好半天我沙哑着说:“妈,我累了,咱们能回去说吗。” 我知道这里还是中阴之境,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妈妈点点头,爱怜的抚了抚我的头发,一个人站起来走向内室。我正要跟过去,她摆摆手,轻轻说去医院接我,我们回家! 下一刻我出了定,缓缓睁开眼睛,还坐在解铃家的客厅里,旁边是皮南山。屋里点着灯,光线柔和。 我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你去了整整一夜。”皮南山说。他来到窗边,嘱咐我先闭眼。我刚闭上,他拉开了窗帘,外面的晨光顿时透窗而进,照在眼皮上,亮亮的,暖暖的。 我缓了片刻,睁开眼睛。 皮南山什么也没问,只是敲敲桌子:“你稍等片刻,我出去买点早餐。” 他扶着我站起来,然后出了门。我坐在椅子上,头还有点晕,想着入中阴之境的点点滴滴,救出妈妈的全过程,现在回忆起来,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 种种滋味,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又不知如何描绘,千万言语只换来一声叹息。 皮南山把早餐买来,饼子油条热豆浆,我们两个谁也没说话,拿来就吃,从始至终他什么都没问。 整个客厅就听我们两个吭哧吭哧吃东西的声音。 吃完之后,皮南山舒服地坐在椅子上,摸着自己的肚子,闭着眼舒舒服服感慨了一声,“阳光真好,生活真好。” 我站起来,把桌上的碗筷垃圾收拾收拾,“皮爷,我撤了。” “撤吧,做你自己的事去吧。”皮南山满足地说:“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我猛地一震,看着他。皮南山竟然发出轻轻的鼾声,舒舒服服地睡了过去。 我往外走,正要开门出去,听到他嘟囔了一声:记得把门带上。 我打了个车直奔中心医院,到病房的时候,听到里面有说话声。我推门而进,妈妈已经醒了,病床摇起来,她半靠在枕头上,脸色苍白,很虚弱的样子,旁边有医生和护士问询,查看着仪器。 “妈。”我叫了一声,眼泪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所有人都回头看我,妈妈想说什么,却虚弱地说不出来,一语未出,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医生过来拍拍我的肩膀:“小伙子,恭喜你,你妈妈躺了两年,今天奇迹般的苏醒了。真是奇迹!” 我捂着嘴,哭得泣不成声。 医生让我不要刺激病人的情绪,现在还很虚弱,让我说说话就出去吧。 我来到床边,拉着椅子坐在妈妈的旁边。妈妈艰难地抬起手摸着我的头,什么话都没说。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就是默默地哭。 我们娘俩静静地享受了一段温馨的时间,有护士来提醒我,让病人好好休息。 妈妈满足地看着我,沉沉地又睡了过去。我走到走廊坐在长椅,阳光透窗而进,洒在身上,浑身说不出的受用,舒服得直哼哼。 我现在感觉到莫大的满足和强烈的幸福,温暖阳光晃动在眼皮上,整个人沐浴其中。我太累了,现在就想好好洗个澡,然后痛痛快快睡一觉。 医院对妈妈观察了几天,她恢复很快,三天后能吃一些加了小肉丁的稀粥了。 我在一边给妈妈剥着桔子,一边说在中阴之境遇到的那些事儿。妈妈静静听着,轻轻叹口气说:“聪儿,妈妈要谢谢你。” 我笑着把桔子掰开放到她的手里,“别说这个,咱娘俩有什么谢不谢的。” “你替妈妈受了罪。”妈妈咳嗽着,有些气虚,缓了片刻说道:“到了火山,见到了孟婆是不是?” “是。”我点点头。 我忽然想起了火狐狸黄丽丽和黑猫。自从出了中阴之境,我一直在医院陪妈妈,整个人在大喜大悲中,竟然把它们两个忘了。这只狐狸也不知跑哪了,一直没联系我。算了,不急,反正我们能心念相连,想找的时候再找,它们能照顾好自己。 我现在在医院,就算联系上它们,也不方便带进来,等妈妈出院之后再说吧。 病房里只有我们娘俩,倒也不必忌讳什么,她说道:“你当时身上出了血,然后皮肉都烂了,一块一块往下掉,是不是?”她的眼泪出来了。 我赶忙笑:“妈,你看看你,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说也不是真发生在我的肉身上,而是中阴之境。” 妈妈说:“那是中阴身四大分解之苦,这个苦是你替妈妈受的,本来是我的惩罚。” 我愣了,看着她。 妈妈缓缓说:“人的物质身体有四种组合元素,分别是地、水、风、火。人的身体肌肉是属于地,流动的血是属于水,体温是火,体内的气息是风。中阴身在分解之时,分别要经历这四大元素的分解之苦。” 我这才明白过来,当时的感觉记得还算清楚,大地是很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水是冰冷异常。火是犹如锅煮。风是身体化成粉末,化为尘埃。 这四大分解的痛苦,我实在不想尝第二次,无法形容其中滋味。估计每个人死的时候,都会经历这些。 “那为什么孟婆不让我说话呢?”我问。 妈妈道:“你再次重生,变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小乞丐,是孟婆对你的考验。这里有很深的用意。”她顿了顿:“妈妈知道一些孟婆的秘密,但不能对你说,说了就是害了你。我遇到这场劫难,是自己好奇心过强,不知量力造成的。妈妈不会再让你步入后尘。咱们娘俩这次劫后余生,已经非常非常幸运了。” 我沉默一下,想了想说:“妈,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爸……”我更咽了:“不方便的你就不说,只说你方便知道的。” “你找到狗妖,想必也发现了我留下来的笔记。”妈妈说。 我重重点点头。 “其实很多东西都在那本笔记里记述了,”她说:“整件事的发端就是从那栋神秘的地下古楼开始。” 第三百五十二章 问询 妈妈简单地说了说事情的经过,很多细节没有深提,我知道她这是有意隐瞒,或许不想让我涉足过深,或许本身就是机密。 古楼的地点是在贵州的深山里,他们勘探队那次非常艰苦,在山里跋涉了很长时间,真的是风餐露宿。 先是发现了一条古路,上报之后,他们继续自己的任务往深处探索,后来在一处山谷的深处,发现了近乎世外桃源的地方。 据妈妈描述,那里树林深密,形成葱葱郁郁的罩子,把整个山谷都隔绝在里面,他们队伍也是稀里糊涂无意中走到的。古楼就在山谷深处的山洞里,在那里他们发现了大量人牲,笔记本中还有没记述的诡异细节,古楼的墙壁上其实画满了壁画。 壁画极是古朴,一幅挨着一幅,细数数能有千张之多。队伍里只有妈妈一名女性,在其他人忙活记录和整理现场资料的时候,妈妈则一幅幅看着那些壁画,近乎入迷。 “画的是什么?”我掰开桔子放到妈妈手里。 妈妈说:“很多是祭祀的场景,场景诡异,很难以琢磨。” 壁画是用一种不明成分的涂料画成的,颜色构成很怪,说蓝不蓝,说黑不黑,在墙上形成了一种近似立体的效果,极其逼真。壁画描述的是祭祀场景,很多人在献祭,他们有古老的仪式,流程相当庄重和复杂,把人牲杀了之后,血灌入满是纹理的地板里。地板会开启,然后走出来一头头恐龙。 恐龙?我惊疑地问。 妈妈点点头:“壁画就是这么画的,这些恐龙的眼睛里都有光芒,看起来像是智慧生物。它们在吃人牲,过程就不说了,相当血腥。根据壁画的描述,当时献祭的仪式就是在古楼里进行的。对了,还记得你陈叔吧?” “记得。”我心跳加速,我曾经在中阴之境看过一幅画,内容是爸爸妈妈当时遇险的情景,爸爸正在和陈叔叔吵架,情况非常激烈。关于这段经历我没和妈妈说,怕增加她的心理负担。 妈妈点点头:“你陈叔叔当时无意中掉入古楼一个暗道,我们下去救他,下去的时候才知道,这个暗道就是壁画上用血才能打开的地板机关。” 我倒吸一口冷气。 妈妈示意我扶着她坐起来,她喘了几口气:“对了,你给妈妈买个手机吧,我醒了,得和组织说一声。” “你好好休息,不着急工作啊。”我说。 “不是工作,”妈妈摇摇头:“必须要和组织联系,里面很多事你都不知道,说不明白以后总是麻烦。” “好。”我点点头,告诉她下午我就去买个新手机回来。 妈妈的谈兴渐渐减低,还是强撑着气力跟我说了后面的事情,他们进入古楼内部通道,那里是一个广不可测的地下洞窟,就在那里妈妈走丢了。 她告诉我,那个洞窟属于构造熔岩复合洞,是历经数千万年才能由地质岩石和水蚀同时作用形成的复杂洞穴,里面走势极其复杂繁琐,到处都是怪石嶙峋,就在向前的探索中,妈妈鞋带开了,等系好鞋带再抬头时,身边的队友都不在了。 按说大家都是勘探队老队员,绝不可能发生这样的错误,可偏偏就发生了。妈妈还发现了极为古怪的情况。 她系鞋带短短不到十秒的过程里,周围的洞窟地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是多少年的资深一线勘探队员,对于周围情况打眼一扫就能复刻在脑子里,可现在很多地标都对不上号。 也就是说,这短短的十秒钟里,她被移动了,转移了地点。她当时很镇定,迅速想着对策,移动是相对的,如果自己没有移动,那么移动的就是大山。 也就是说,洞窟是活的。 “这可能吗?”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 妈妈摆摆手,让我不要问,她继续说,最古怪的事情发生在后面。随后她一个人在探索,发现了一处神秘洞窟,一进去就寒气逼人。 洞窟的深处有一个神秘的巨大长方形冰块,少说能有一座小房子那么大。 就在这个冰块的中间,里面封着一个“人”。 “人?”我都听傻了。 妈妈点点头:“不知道算不算是人,它非常高大,能有两米多长。当时它是躺在冰块中间的。” “会不会是壁画上描绘的‘恐龙’?”我问。 妈妈摇摇头:“就是个人。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美的人。”她闭上眼睛。脸上露出沉浸在当时回忆时的表情。“不是说它长得美,而是它从体型到肌肉,我能看到的每一寸皮肤,都是那么完美,给人以极强的美感!它就像是我们人类的发源祖先,我们只是继承它某一部分基因的残次品。” 妈妈说到这,我突然想起一幕,在中阴之境,我到了火山,在山崖附近见到一尊巨大的雕像,那是依山而建的一个人像。从头到脚都那么完美,似乎身上每一部分都符合黄金律。 难道我们见到的是一种人? 妈妈说道:“我当时极为震惊,那一刻你知道我的最大感受是什么吗?” 什么?我问。 “我好像看到了人类的终极,看到了文明的终极。”妈妈说:“那栋古楼的历史已经超过我们的认知。后来,我从那块巨大的冰上凿了一些碎屑下来。” “修罗冰?!”我叫了一声。 妈妈摇摇头:“我不知道那个叫什么冰,就是敲了下来。后来我被救了,再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找到三个恶灵,然后遇到了凤凰山大劫,你爸爸也失踪了……”说到这里她热泪长流,再也没有说话的力气。 我让她好好休息,心中十分惊骇,毫不怀疑妈妈所说的真实性。三个恶灵靠着那么一小块修罗冰,都能修行百年,吸取山川日月精华,难以想象在贵州某地的地下,还藏着像房子那么大的修罗冰!这么多冰必然功力十足,在这么大一块冰里封着的人……会是什么人? 我一开始以为这个人是孟婆,细想想应该不是,它似乎是比孟婆更高一个等级的存在。 没想到这里的水会越趟越深。不过好在妈妈救回来了,我会和这些事情隔离,过普通人的日子,不解之谜还是留待其他有缘人解决吧。 妈妈睡过去之后,我跑了一趟专卖店,买了个新手机,又去电信配了一张电话卡。等妈妈醒过来,交给她。她让我先出去,要给组织上打电话。 我出去买了饭,兴匆匆回来的时候,发现病房里多了几个人,他们都穿着深蓝色棉袄,像是制服,身上带着寒气,一个个不苟言笑极为严肃,有种拒人千里的感觉。他们正围坐在妈妈的病床前,和她说着话。 妈妈见我回来,皱了皱眉:“小聪你先出去,这些是妈妈单位的领导,正在问几句话。” 我扫了一圈,他们都是中年往上的大叔,一个个饱经风霜的样子,眼睛都跟鹰眼似的,让人不敢逼视。 我心腾腾跳,把饭放下正要出去,一个男人站起来,身材高大,走过来冲我握手:“小伙子,我知道你,你就是小娟的儿子,叫林聪,是吧?” 我赶紧和他握了握。他的手极为有力,握住了像是铁钳子,而且他的手很冷,那种冰冷让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他笑了笑:“你妈妈不容易,躺了两年,你也不容易。可以想象其中的艰辛。” “我妈妈怎么了?”我小心翼翼问。 “别担心,例行问话。”他说:“哦对了,介绍一下,我姓廖,算是个小小的负责人。以后家里有什么事你都可以找我。”他报了一个电话。 我赶忙掏出手机要打过去,他摆摆手:“你记住这个号码就好,不用打过来了。你的电话我全知道。” 我心里一咯噔。 这时妈妈咳嗽着:“小聪,你怎么不听话,让你出去赶紧出去,别打扰我们工作!” 我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这位姓廖的男人淡淡笑笑:“干嘛这么急着让孩子走,我们又不吃人,一起聊聊嘛。” 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他说是聊聊,又例行问话,可这里总感觉怪怪的。 妈妈的意思也很明白,不让我进来搅浑水,她是在保护我。 我到了外面的走廊上,想想还是不保险,便出了医院大楼,到了外面。徘徊了一个多小时,重新回到病房,那些蓝大衣的男人们都走了。 妈妈眉头紧锁正想着事,我喊了几声,她都没反应过来。 第三百五十三章 神通也是人情 我问她:妈,你怎么了? 妈妈这才回过神,让我坐在旁边,她拉住我的手轻声说:“小聪,本来我想和你说更多的事,但是现在妈妈要保护你,你不要再往深里打听了,好不好?所有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妈,”我咬了咬嘴唇,犹豫好半天,才把这句话说出来,“那爸呢?” 爸爸和妈妈同时遇难,我最强烈的念头是救妈妈,当时爸爸失踪线索全无,而妈妈就躺在这里,看起来希望更大一些。现在妈妈救回来了,我自然会想到爸爸。 这句话一出,妈妈的泪水夺眶而出,眼泪簌簌地往下流。我赶忙找来毛巾,她摇摇头:“小聪,你就听妈妈的,你爸肯定要去找的,妈妈到时候陪你一起去,但是现在不是时候,你记住妈妈的话,好不好?” 我重重点点头。 “还有,妈妈想出院了,我想回家。”她闭着眼拉住我的手,喃喃说。 我咨询过医生的意见,他们不建议妈妈这么早出院,还需要再恢复再观察,可妈妈的态度很坚决,不想在医院呆一分钟。 我记得公司的部门老大以前说过,他奶奶晚年时留下一个轮椅。我赶忙打电话给老大,想借轮椅使使,老大非常热心,听说我妈醒了恢复了健康,他也替我高兴。出院那天不但把轮椅送来,还开着大吉普要接我们娘俩回家。 我们在车上聊了聊,他问我的现状,我说瞎混。等聊到我和李大民,他一个劲唏嘘,说你们出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如今经济不景气,公司裁员很厉害,原先的部门裁掉了三个,而且都是三十岁往上的资深员工,说不定哪一天他也被裁了。 老大对未来很悲观,这一路上我们聊了很多,从不景气的经济到气候反常,整个世界现在都混混沌沌的,杂乱不堪。现在都寒冬时节了,可气候还是冷一阵热一阵,天天下着阴雨,医院现在感冒看病的人都老鼻子了,排队能排到二里地去,如今这世道是怎么了。 “战争已经开始了。”突然后排有人说话。我和老大同时回头看,说话的是妈妈。 “妈,你说什么?什么战争开始了?”我问。 妈妈笑笑:“没啥,你们聊。” 老大没当回事,叹口气说,幸好现在是太平盛世,没有战争,咱们还是赶上一个好时代了。 聊着天很快到家里,伺候着我妈睡了,我想请老大吃饭,老大拍着我的肩膀说,林聪你好好混吧,饭就不吃了,说不定以后你还得拉扯我一把呢。 接下来的时间,妈妈恢复得很快,两三天工夫已经可以自己下地走路,她想出去买菜什么的,我没让,还是我来伺候她,让她好好的休养不着急。 妈妈跟我商量,说你现在手头有些钱了,她也有一些积蓄,我们是不是买个属于自己的房子。这件事其实我已经有想法了,以前妈妈没有苏醒,没心思去买什么新房子,现在既然她提出来,我自然没意见。 我问她,你哪来的积蓄。 自从妈妈昏迷在医院,家里以前的房子也卖了,存款七七八八都花光了,现在妈妈说她还有一笔钱,这就很奇怪。 妈妈没告诉我,只是说以前有一笔钱算是灰色收入,具体的账号和密码只有她知道。 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多问了,我开始托朋友找房源。 这天和妈妈吃过午饭,电话响了,接通一听,居然是张南华打来的。 我这个高兴啊,问他从东北回来没有。张南华道:“你先别问我,我问问你吧,朝阳观老道给你的紫金霜,你吃完没有?” 我愕然,赶忙说吃完了。 “那你还坐得这么瓷实?”张南华有些火大:“你是不是答应过朝阳观缉拿病魔,丹药吃完了,一抹嘴不管了?孙观主一个电话找到我,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赶忙道:“这老道真不像话,骂你干什么,有事冲我来嘛。” “屁话!”张南华不高兴:“当初是我把你引荐过去的,人家不认你就认我,出的一切问题都找我算账!你要是没事,赶紧把病魔抓回来。孙观主给我限定半个月,我给你限定一个礼拜,要是没抓到病魔,你最好自己原地毁灭。孙观主那脾气,以后江北这地方你是呆不下去了。” “可,可我上哪找呢,一点头绪都没有。”我叫苦:“我不是不办,是不知道从哪下手。” “真拿你没办法,”张南华想了想:“病魔是非人类,这样,你去一趟盘山寺。盘山寺是专门和灵界沟通的佛门道场,那些老和尚应该有办法。” 挂了电话我有点头大,抓病魔肯定没那么容易。不过好在此事重要但不紧急,比救妈妈差远了,妈妈如今都安然回来了,我还怕什么的。心态还是比较轻松的。 看看时间,我和妈妈打了招呼,说这几天出门办事。妈妈挥挥手让我去,说她能照顾好自己,让我不要担心。 看妈妈气色不错,我也放心了。趁天色还早,收拾收拾东西出了门,在路边打了个车。听说去盘山寺,出租司机竟然不认路,打起了导航,一看路程不得了,大概几十公里的行程。 在车上迷迷瞪瞪睡过去,等起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盘山路。司机一个劲抱怨,说这里路太难找。我们停在路边,跟一个打柴的老师傅打听路,老师傅指点我们顺着这条路绕进去往右拐就是。 我有些吃惊,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冬天打柴?司机叹口气:“兄弟你是大城市来的,不知道现在农村有多苦,不少农村人是没什么钱的,冬天连暖气都用不起,都是上山砍柴自己回家收拾。” 我听得心里不得劲。 外面寒风萧索,大山极其荒凉,肃杀之气很重,让人感觉心里莫名的压抑。 盘山路上看不到一辆车,走了能有二十多分钟,终于看到了山门。盘山寺坐落在群山之间,形成一个巨大的山中盆地,难怪这么阴冷,大白天都阳光难照。 我付了钱下了车,一股寒风吹过来,大棉袄瞬间就透了。 我夹紧衣服往前走,寺庙的正门紧紧关闭,只能从旁边小路上去。已经渐渐入夜,寺中掌起红灯,进入寺庙的区域,听到大喇叭里放出和尚诵经的声音。 听到这个经文,我第一感受竟是悲凉。 我没有继续往里走,而是站在寒风里听着经文,听是听不懂的,但它触碰到心底最软的一块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 我站在那里眼圈红了,好半天都沉在其中不可自拔。 “施主,竟有如此悲悯之心。”一个声音传来。 我赶忙擦擦眼回头看,身后站着一个老和尚,穿着短襟棉式的黄色僧衣,一身寒气。 “师父,你好。”我赶忙说。 老和尚凝视着我:“施主,我认得你。” “哦?”我有些奇怪。 老和尚说了四个字:“赖家祠堂。” 我恍然想了起来。当初去赖家祠堂找弓弦的时候,正赶上赖家从盘山寺请来法师做法事,其中确实有这么个老和尚。他要不提醒,我根本想不起来,谁没事记一个老和尚长什么样。 “师父,不知怎么称呼?”我问。 老和尚道:“贫僧法源。老远就看施主闻听地藏经,在默默饮泣,必是有佛缘之人,近来一看,原来是老朋友。” 我有些惭愧:“赖家祠堂一面之缘,还称不上是师父的朋友,我没这个资格。” “呵呵,”法源和尚笑笑:“你为本寺送来一只猫灵精魄,这可是莫大的缘法,还没有资格吗?” “啊。”我轻叫了一声。老和尚说的猫灵是黑黑,当初她想借和尚的法事浑水摸鱼超度而去,没想到老和尚慧眼一开,她没有蒙混过关,反而被和尚们抓到,带到了寺里。 恍恍惚数日过去,想起先前这段公案,倒也是个缘法。 “你们都知道了?”我有些惭愧。 老和尚笑笑:“都知道了。施主是叫林聪吧。” 我心跳加速,这些和尚真是绵里藏针,深藏不露,其实早知道我叫什么了。当着真人不说假话,我大大方方承认了。 “贵客到山门,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想必有求而来。”法源说。 “大师真是厉害,真乃大神通,”我说道:“我确实为了一件要事前来。” “哈哈,”法源笑:“是神通也是人情。盘山寺地理偏僻,深藏山中,谁能没事就来这里溜达?凡来此地者,必有所求。” 我正要说出此行来历,法源摆摆手:“林施主先莫说,请随贫僧来。”他做了个请的姿势。 第三百五十四章 蕴灵丹 我跟着老和尚法源,到了后院的一处佛堂。此地靠近僧寮,偶尔能见到僧人走动。 佛堂虚掩着门,推门而进,里面没人。正中放着一台巨大神桌,上面供奉着神像,虽是泥胎雕塑,但做的栩栩如生,面部丰盈饱满,慈眉善目。在神像两侧,各站着童男童女,童男手里抱着一条鱼,童女手里挽着一条红色的丝带。 佛堂里没有暖气,极其阴冷,我冻得嘶嘶吸着冷气。正要问怎么回事,法源先开口:“林施主,可知堂上所供何佛?”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是遍照菩萨,”法源道:“左右两边分别是龙子龙女。遍照菩萨是掌管一切非人相的修行。除人外,世间还有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若无色、若有想、若无想、若非有想、非无想之分。” 他说的字面意思我不太懂,但大概能猜出来,他的意思是除了人之外,其他众生也有修行启悟的机会,而这位遍照菩萨就是管这些非人类的修行。 我若有所思,正想着,法源让我为菩萨上三炷香。我走过去,从神桌上的袋子里取出三根长香,凑在长明灯上点燃,毕恭毕敬贴在脑门,然后跪在蒲团上,朝着上面的菩萨像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 站起身后,把香火插在香炉里。 法源淡淡笑:“林施主果然是个开悟的。” “我对佛学体系不太懂,但至少明白一个道理,”我说:“进山门拜佛,入寺庙上香,这是起码的规矩。” 法源笑笑,轻轻摇摇头,没就这件事多说,而是道:“林施主,让你来这里不是贫僧的心血来潮,你上次送来的猫灵精魄就守在遍照菩萨前修行,此乃莫大佛缘。你这次来必有自己的目的,说出新目的之前,还是要见见老朋友吧。好了,我就不多打扰了。” 我有点莫名其妙,正要往下细问,老和尚双手合十从佛堂里退出,然后把门掩上。 他的意思很明确,不让我离开佛堂。我站在原地四面打量,佛堂面积很小,神桌占据大半的面积,供人活动的区域已经很小了。墙壁四面画着一些壁画,描绘的都是各路神佛,看也看不懂,只觉五颜六色那么好看,有的场景还扑着金粉。 看着这些壁画我有点入神,没有琢磨其中的意思,这些画有种功能,能让人不由自主就去想一些东西,想什么又说不清楚,思绪一时天马行空,信马由缰而去。 身后忽然有人说话:“林聪。” 我吓了一跳,回头去看,这一看呆住了。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女人,穿着一身灰色僧衣,头发全部剃光,两只手用红线缠绕在一起,无法分开,造型十分诡异。 “你,你是?”我问。 “我是黑黑。”女人轻轻说。 我倒吸一口冷气,原来是猫精!她怎么现在这么一副打扮,跟姑子似的。她就算跟着菩萨修行,也不至于搞成这么个模样吧。 我心里有点堵得慌。 一时无语,我咳嗽一声,缓缓问:“还好吗?” 黑黑垂着头,声音更咽:“好与不好都是分别心,我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 我愣了愣,叹口气:“有此一语,就知道你的修行有所成了。” “我很想你。”黑黑紧接着说了第二句话。 我有些难受,看着她,好半天说道:“我不能骗你,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你。” 黑黑抬起头,这个小猫精已泪流满面,她擦擦眼睛,颤抖着声音:“好!林施主,有此一言,说明我与尘世缘分已了,可以安心修行了。谢谢你。” 她的身影渐渐变淡,如同一团影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站在佛堂原地,半天没动地方,极其伤感。黑黑最开始是叫我的名字,最后叫我的是一声林施主,称呼变化,说明她要斩断情丝。 我在佛堂里呆了很久,怅然若失的感觉无法形容,以前没有重视过黑黑,有时甚至还把她当成一种负担,现在回想起来,心里针扎一样疼,就像是丢了一样自己一直忽视,却很重要的东西。 我推门出去,外面夜色深沉,寒风刺骨,法源和尚规规矩矩站在门口。我心里不得劲:“法源师父,你一直在等我?” 法源笑着点点头:“今天引你来,也是应修行者碧沉的请求。见过一面,她可以安心遁入空门了。” 原来黑黑的法名叫碧沉。好一个碧沉,碧玉沉水,无影无踪。 我有气无力地说:“法源师父,能听我说说目的了吧?” 他做个手势,示意跟着他来。 我们两人一前一后从后院出来,到了前面小广场,能看到香客零零星星往外走。深夜黑暗,他们大都打着手电,寒风中无人交谈,气氛肃杀。 “这些人是?我问。 法源道:“我们这里是地藏菩萨一处道场,专门超度冤亲债主。这些人是专门来做这样的法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业障和执念。” 不知为什么,我有点后悔来盘山寺。这地方并不像其他寺庙那样宏大、亮堂、明朗,更多的是寒冷,压抑、让人喘不上气。来到此地,心情便莫名的沉重,果然是超度冤亲债主的地方,不是一般人能来的。 法源引我到主楼,是一栋二层的小楼,顺着楼梯上去。 来到主殿,里面刚做完法事,几个老和尚穿着厚厚的棉式僧袍,正喝着水说着话。主殿神桌上供奉着一尊超大的地藏菩萨像,见之令人胆寒。 法源带我进去,几个老和尚都站起来。法源道:“大家看我带谁来了。” “林施主。”几个老和尚都过来施礼。 我赶紧回礼。 我看到其中一个老和尚长得慈眉善目,一脸笑意,马上想起他是谁:“师父,我记得在赖家祠堂,你被蛇咬了,现在还好吧?”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笑:“多谢林施主挂念,已无大碍。” 旁边有个暴躁恶相的老和尚说:“什么无大碍,半条命都差点没了。” “一切皆为缘法,过去就过去了,不说也罢。”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说:“林施主,那日匆匆一别,今朝再看,你眉宇阔朗,目光清澈,似乎开悟了不少。” “经历了一些事,也想开了一些事,仅此而已。”我说。 “无事不登三宝殿,”恶相老和尚说:“说说何事前来,直说无妨。” 跟着这些高僧,我用不着弯弯绕,直截了当把抓捕病魔的事情说了一遍。众老僧面面相觑,恶相老僧道:“替天行道的事,我们自然义不容辞,但这件事还真有点棘手。你知道那病魔现在在哪吗?” 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病魔极为狡猾,最关键的是他可以任意夺舍,切换肉身,这点和人偶师比较像。 有了这个神通,他混在茫茫人海里,只要不主动出头,谁也找不到他。 “那只能把他引出来了。”恶相老僧道。 几个老和尚互相看了看,法源和尚叹口气:“如果有蕴灵丹就好办了。” “什么是蕴灵丹?”我问。 法源和尚道:“人有人的修行,其他众生有其他众生的修行,它们的身体和念头都跟人类不一样,自有一套体系。蕴灵丹可以提供给非人相者的修行以极大助力。可惜啊……”他叹口气:“此丹药是妖族炼制,数量极少,如今沧海桑田岁月恍恍,所剩不多,除非有大机缘,要不然连见都见不到。” 我怔了怔,从内兜掏出小纸包,慢慢打开,里面露出三枚黑糊糊的药丸。 众老僧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惊叹:“蕴灵丹?!一下就三枚?” 他们都在看我。 这三枚药丸是抓拿狗妖的时候,我从它的地下藏身洞穴里翻到的。当时狗妖告诉我,这玩意对人没用,反而有毒,只有对大妖才有用。没想到在这用上了。 恶相老僧走过来,拿起其中一枚,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味道像。不过此物已失传已久,只是在零星笔记中有过记载,到底是不是实难描述。” 他话音刚落,忽然外面起了风,树叶摇曳互相碰撞,发出“瑟瑟”的树叶声。 “有反应了。”恶相老僧说。 慈眉老僧走过来,抓起药丸,放在手心,默默诵经,外面狂风更大,吹得窗户哗啦哗啦直响。大风漫卷中,能听到外面的广场上传来香客的惊叫声。 慈眉老僧停下经文,点点头:“药丸是真的。” 第三百五十五章 赌阵 众老僧道,这还真是机缘巧合。 恶相老僧问我,蕴灵丹从何而来,法源和尚笑:“师兄,这样的问题林施主是不会回答的。” 恶相老僧恍然:“也罢,因缘而合,我不问了。林施主,寺里可以帮你用蕴灵丹把病魔引来,但是然后呢,你想怎么办?” “这个……”我没说话,这不是明摆着吗,病魔一来,你们这些高僧出手,立马拿下。但这话没法说出口,人家和尚凭什么帮你。 我嗫嚅着说,只能等他来了再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老和尚们互相看了看,在场的五位老僧,彼此之间极有默契,他们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慈眉老僧是整个寺院的师兄,辈分也最大,他沉吟一下说:“这样吧,先把病魔叫来,有什么话等到了再说。病魔病魔,也是众生之一,所谓病魔不过是文字相,我们不会因其名而认为它就是魔。” 老和尚这话说的,似乎在给自己留余地。 法源和尚让我把药丸留下,他们要作法引病魔主动前来,我不怕这些老和尚把药丸私吞了,他们都是高僧,不会做这样的事。 法源和尚引我到后面的客房休息,说这几天应该就有眉目,病魔便会上门。 我在盘山寺住了下来,寺里的伙食极为清淡,不放油不放盐,吃的满嘴苦淡。而且这地方巨冷,估计比市区能低个三四度,我穿的这些衣服根本无法御寒,白天尽量在屋里呆着。屋里也冷,暖气稍有些温度,勉强就是冻不死而已。 每天都有很多香客慕名而来,盘山寺不是普通寺庙,是专门的道场,来这里的香客基本都是被冤亲债主折磨不行的人,每个人都有障力和执念。我跟着看了几场法事,有一场记忆颇为深刻,一溜八个香客都是女人,这一场的主题是超度婴灵,说白了就是超度被这些女孩堕胎的婴儿。 有个姑娘竟然打过三次胎,一口气要超度三个婴灵,整场法事所有人必须站着捧香,然后三叩首九叩首什么的,那姑娘自己就要重复三遍。这一圈下来姑娘累得脸色煞白,差点当场晕倒,这也算是因果吧。 法事能有两个小时,一般是四个老僧主持,各有分工和功课。这些老头年龄最小的六十二岁,天天三四场法事盯下来,也是相当辛苦。 这两天除了观看法事,我也帮着寺里的人忙活,打扫个卫生、接待个香客什么的。这里的人都认识了,他们对我都很和善。 我受到了很大的感触和洗礼,没事时候和法源和尚探讨一些世间道理和佛门禅理。他说的一些道理我不是很认同,但内心却能平和地去包容,这在以前是无法想象的。 这天我正在办公室和接待处的大爷聊天,厚厚门帘一挑,进来一对小夫妻。接待处的大爷例行公事问,来做什么法事?需不需要填写单子? 夫妻里的小伙子笑:“大爷,我是来取东西的。” 大爷没当回事,而我听到这样奇怪的话,抬起头去看,小伙子大概二十来岁,相貌清秀,穿着厚厚的大棉袄,使得整张脸衬托的有些女人般的精致。身边他的老婆也是个漂亮姑娘,扎着马尾辫,双手揣在衣兜里,沉默着没说话。 大爷问,你来取什么? 小伙子又是一笑:“取我能取的东西。” 大爷一愣,警告说别在这捣乱,这里可是佛门重地。 “哦?是吗?”他淡淡地回应,迅速撇了我一眼。我心头一震,马上反应过来他是谁。 我轻声对大爷说,这个人我来接待,是熟人。 我来到他的面前,上下打量他,“病魔吧?” 小伙子用手指着我,哈哈大笑:“我早就想到了,这里肯定有你的事。蕴灵丹为饵,诱我前来,肯定是熟人办的事啊。除了朝阳观那一对死老道,也就是你了,想不出第四个人。那对死老道不可能和寺庙合作,答案也只能是你了。” “你知道就好。”我心平气和说:“咱们的事迟早要有个结果,你束手就擒吧。” “怎么可能?”小伙子笑:“我既然能算到,现在也来了,自然就有来的底气。我今天就是想好好商讨一下,怎么把这件事解决,要不然扯来扯去的总是个麻烦。” 接待处大爷赶紧打电话,挂了之后说:“师父在二楼已等候多时,知道你到了,特邀请过去商谈。” 病魔伸出手:“走着,头前带路。” 我们从接待处出来,穿过阴冷的广场,向二层小楼去。我看看病魔身边的女孩,问这是谁。 病魔笑:“这是我老婆。” “别不要脸,谁是你老婆。”女孩冷冷地说。 “呦,老婆生气了。”病魔哈哈大笑。女孩这次没说话,脸色更冷了。 我们三人来到二层小楼,进到主殿,几位老僧都在。我对他们说,人来了。 病魔跨进门槛,背着手四下里看着,一眼看到地藏菩萨的雕像,叹口气说:“末法时代啊。” 他话音刚落,“啪”的一声恶相老僧猛地拍桌案,“你也有资格说什么末法时代。” 气氛刚开始就进入零点,有点话不投机的意思。 “诸位稍安勿躁,”病魔说:“我来这里是为了蕴灵丹,你们撒下这么多消息,遍布整个江北,我又不是瞎子聋子,自然会赶来。诸位如果高高手把蕴灵丹给我,我会向你们保证,以后我专心修炼,不再惹是生非,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你们佛门重地,讲的不就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嘛。” “施主有礼。”慈眉老僧站起来,对病魔做双手合掌的动作。 “上师辛苦。”病魔回礼。 “施主刚才那番话,真是有错就改善莫大焉。我们几个老头虽是空门中人,也替你高兴,毕竟回头是岸。”慈眉老僧缓缓道。 “上师客气了。”病魔打量一下佛殿:“你们费尽心机诱我前来,想必已是天罗地网了吧?直说吧,我非常需要蕴灵丹,此物天上地下难寻,我必须要带走,你们怎么样才能给我?” “你跟我回朝阳观,我去复命,你接受惩罚。”我说:“此间因果一了,蕴灵丹的事情不是不可以商量。” 病魔呵呵了两声。 真是有意思,他还想空手白拿丹药,不过我也是过分要求,如今病魔是自由身,现在再回去束手就擒,也不太可能。 慈眉老僧道:“你今日过来想必已经想好了解决方案,不妨说说看。” 病魔哈哈大笑:“不愧是高僧。”他拍拍我的肩膀:“你小子还是没长进,好好跟人家学学。” 我冷笑:“我有没有长进用不着你来贴标签。既然来了就大大方方说你的方案,别磨叽。” 旁边那女孩一直没说话,听到我说这话,突然捂嘴一笑,犹如冰山解冻。 “你笑啥?”病魔歪眼看她。 “我笑你这么大的能耐,现在居然被一个小崽子呼来喝去。”女孩狡黠地眨眨眼。 病魔闷哼一声:“这样的攻心术对我没用。废话不多说了,林聪,你想让我跟你回朝阳观,而我想要你们的蕴灵丹,对不对?”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既然这样,莫不如我们赌上一场。”病魔道。 我眉头一挑,问他想怎么赌。 病魔指着旁边的这个女孩说:“她叫莫三姑,家里是祖传的神婆,擅长辩香问米、请神上身。最近莫三姑接到了一个活儿,有一对老夫妻要给早夭的儿子结冥婚。这个儿子看中了阴间的两个女大灵。咱们两人分别去提亲,谁能最先说动女大灵,这场赌赛谁就赢。如何?” 我一听就撇嘴:“可拉倒吧,把谁当三岁小孩吗。你合计好策略,机关埋伏都提前设置好了,然后引我上套?你说赌这个,我还说比赛吃包子呢。” “要不然这样吧,”法源长老说话:“蕴灵丹藏在盘山寺里,病魔居士若能顺利盗出,丸药自然可以拿走,我们几个老家伙绝无二话。如果你盗取时被困寺中,那就讲不了说不起,就要了却因果,把你送到该去的地方。” “不行!”病魔一摆手:“看玩笑吗?你们盘山寺是地藏道场,又有多个菩萨镇山,其中暗藏的法阵玄妙绝伦、杀机重重,我是能耐大,可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在你们已经布好天罗地网的情况,还往里钻?我脑子又没让驴踢。这断断不行,没得商量。”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没好气地说。 就在众人无语的时候,莫三姑忽然道:“就按子善说的来,我可以保证公正性。” 我瞅着这小娘们冷笑,你算干嘛的,你凭什么保证。 第三百五十六章 走阴 莫三姑没有恼,而是带着笑意看我,缓缓说,我告诉你凭什么,因为我是莫三姑! 我摇摇头,不好继续责难她。江北修行高人,我见过七七八八了,根本没听过莫三姑这一号。她是怎么和病魔凑合在一起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 病魔说:“这样吧,扯来扯去的扯皮永远没个结果,林聪你要是男人,就痛快点。我说两个方案,你自己挑一个。第一个方案是我提供赌阵的内容,你来提供场地。第二个方案反之,你提供赌斗内容,我来提供场地。你自己选一个吧。” 众人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仔细一琢磨,和病魔赌斗,说实话赌啥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选择了赌斗的内容,他来选择场地,到时候到了他的一亩三分地,就更不好说了。 我看向法源长老,又看看慈眉老僧和恶相老僧,这几个老和尚像是跟他们没关系似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根本不看我。 我一咬牙:“好,你说怎么赌,我来提供场地。” “费劲,这不就得了。按莫三姑说的来,咱们两人来一次走阴,入阴间寻找两个女大灵,谁先提亲成功,谁就赢。”病魔说。 “好,”我说道:“我来提供场地,就在这,盘山寺!” 病魔略犹豫了一下,他对我的选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点点头要说好,慈眉老僧忽然道:“林施主。” 我赶忙施礼:“师父。” “谁同意你们在我盘山寺斗法了?”慈眉老僧问。 我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没想到慈眉老和尚会突生事端。这还用说吗,我在寺里住了好几天,就等着病魔上门。好嘛,等他真找上门来,这帮和尚又说这样的话。 这个,那个……我吱吱呜呜一时说不话。 病魔笑得肚子都疼了。 慈眉老僧话锋一转:“当然了,这件事也不是不能商量。我们佛门最讲究因果和缘法,林施主你总要说出一点由头或是渊源,我才好帮你。” “黑黑留在你们这里修行……”我马上说出一个。 “这个和你有什么关系?”慈眉老僧反问。 我哑口无言,又说道,我们在赖家祠堂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慈眉老僧笑:“这也不足以让我们帮你。” 我看出这老和尚估计早已准备好了,便说,师父有什么话就直说。 慈眉老僧淡淡笑笑:“借用我们盘山寺也不是不可以,但随缘就法,林施主你总得付一点香火钱。” “这个好说。”我说道:“不就是捐款嘛,多了没有,一万行不行!” 我也是豁出去了,一万块钱抓拿病魔交差,不是不可以接受。 慈眉老僧摇摇头:“我们这里的香客很多,每年的捐赠也不在少数。空门子弟要那么多钱没用,金银之类的黄白之物就不要了,我们只要一样。” 我问什么。 慈眉老僧道:“蕴灵丹!” “等等!”我还没说话,病魔先不干了:“老和尚,你可真行啊,我就是奔这个来的,你把蕴灵丹拿走,我们还赌个屁!” 慈眉老僧道:“我不多要,留一枚即可。子善居士若能赌胜,可带走两枚。蕴灵丹一枚即是大机缘,你能带走两枚,是上上福缘,何必贪大贪全呢?” 病魔挠挠头笑了笑:“你们这些老家伙总有话说,什么歪理在你们嘴里都能说出一二三的道理。你们这就算开赌场抽头呗,硬是要抽走一份水钱。” “何必咬文嚼字这些文字相,领悟意思就好。”慈眉老僧说。 我本不想同意,可人家开出价码,不答应可以另换地方。说实话,离开盘山寺去哪我心里都没底,在这最起码当着这些老僧的面,就算输给病魔他也不敢乱下杀手。 一枚蕴灵丹就一枚吧,当花钱买个平安。心里真不痛快,嘴上还得说:“行,我没意见。” 病魔一脸笑意,说我也没意见。 莫三姑道:“既然说好了,那就明天晚上作法,我还要回去准备一些东西,另外要借诸位师父的道场一用。” 几个老僧互相递了眼神,法源和尚道:“寺后有阴庙一座,里面供奉着阴神,乃是阴司道场。诸位要走阴,可以去那里作法,可直通阴曹地府。” 莫三姑和病魔说了两句客气话,两人就走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我就嘟囔说,你们也太狠了吧,三枚丹药平白要走一枚。法源和尚道:“林施主,一枚丹药的代价至少我们可以保你平安。”我问怎么保? 慈眉和尚点点头,法源道,请随我到后面。 他带着我离开正殿,下了二楼,顺着阴冷的小路往后面去,这里有一排禅堂,门口有执事僧守门。见到法源和尚,执事僧自动让开道路,法源带我进了其中一间禅房。 里面空空荡荡,地上放着几个蒲团,一张神桌上摆着乱七八糟一些东西。法源让我把衣服全脱了。 “什,什么?”我愣了。 法源做个手势,“还请林施主脱衣服,身上要一丝不挂。” 我抱着肩膀,这老和尚不会是……我正胡想着,法源取来了一支毛笔,一个小碟儿,还有一小包的东西,不知里面装着什么。 他拖过一个蒲团坐在地上,打开小包从里面倒出朱砂,全部都在小碟儿里,然后取来清水再倒进去,用毛笔开始在里面搅合,要把朱砂调匀。 “师父,你这是……”我小心翼翼问。 “脱了再说。”法源没有看我。 我一咬牙豁出去了,料想老和尚慈悲为怀,不会害我,大家都是男人怕什么的。我哆哆嗦嗦开始宽衣解带,禅堂压根没什么暖气,冷得一逼,我冻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就这么磨磨蹭蹭,把衣服里里外外都光着,抱着肩膀缩成一团。 法源这边调匀了朱砂,一手执笔,一手端碟儿,来到我面前,上下看看我,说道:“林施主,为了防止明天出现意外,所以我要在你的身上写下《般若波罗密多心经》。” “有什么用呢?”我问。 法源和尚道:“入阴间,你只要心念所至,此心经便会让你隐身于阴灵之外,那些阴魂看不见你,关键时候也就伤害不了你。” “这个好。” 我坐好,法源和尚开始在身上写字。先是胸前,然后后背,手、足、足底,还有一些不可描述的地方,反正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脸是干净的,其他每一处都写满了经文。法源和尚嘱咐我,今晚不要出这座房间,静等经文晾干,未干之前都要在这里待着。 他走了之后,我一个人站在祠堂里,坐都没法坐,屁股上也被写了字。按说足底也有字,不过法源和尚考虑到了,先写的脚下,那里已经干了,可以站着。我站了片刻,腰酸腿疼,只能慢慢走动,又怕蹭了足底,只有小心翼翼前行。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用手小心地蹭了蹭手背上的咒文,没有擦掉,已经晾干了。应该差不多了吧。光着身子,在这座破屋里我已经冻得都快麻木了,赶紧把衣服套上。 法院和尚嘱咐我天亮之前不要出屋,可这里没有窗,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我只能穿好衣服,坐在蒲团上打坐熬时间。 有这个经文更好,其实没有我也不怕,毕竟还有三大经咒。通灵咒,可以让我自由出入幻境;破幻咒,能够识别一切幻象;六字真言咒,可以异地追踪,克制阴灵。有这三大经咒在,底气还是蛮足的。 心里踏实了打坐就能入定,我在定境中观想,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门开了。我睁开眼,外面阳光洒进来,走进来一位执事僧,说长老让我出去吃早饭。 我伸个懒腰,懒洋洋出了禅房,今天还是冷,不过阳光明媚,心情好了很多。 我的内心在膨胀,病魔今晚只要你进了盘山寺,就别想走了,哼哼! 在寺里一天,我有点紧张和焦虑,心情好归好,可想到晚上要夜走阴间,总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等到吃完晚饭,病魔和莫三姑也没来,我有点坐立不安。 几个老僧都有法事任务,不可能陪我干聊,我也不好意思去打扰。夜幕降临,寒风皱起,突然这个心情开始糟糕。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面包车亮着灯驶进了停车场,我有种强烈的感觉,病魔来了,而且带着极为凝重的杀气。 第三百五十七章 抽签 我站在寒风萧索的广场,看到病魔和莫三姑大包小卷从车上下来,径直走了过来。晚上很黑,周围的山脉隐藏在黑暗中,气氛极为阴森和肃杀。 他们两人走过来,病魔上下打量我,呵呵笑:“布置好了?” “布置什么?有什么可布置的。”我冷冷说:“高僧心怀坦荡,不会为你专门布置的。你想多了。” 病魔做个手势,示意我们一起去二层小楼的主殿。在路上病魔说:“林聪,如果我失败了,被你押解到了朝阳观,你想我有什么下场?” 我一愣随即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些老道不会留我,我或许可能灰飞烟灭。而如果我赢了,拿走蕴灵丹,你觉得我会变成什么样?” 我没说话。 “我会专心修行,突破境界,感悟天道。以后说不定会普度众生,因为我而带动一大群人觉醒。”病魔道。 我看看他。 病魔笑嘻嘻看着我,“林聪,你觉得是不是这个理儿?” “我只知道一个理儿,”我说:“当下就说当下的话,对未来的起心动念,都是妄念。” 说完这句话,莫三姑忽然抬起眼看我,眼神里有一丝深意。 我们来到二楼主殿,这里刚刚结束一场法事,香客们三三两两往外走,一个个疲乏不堪。做这样的法事对师父是考验,对这些香客也是考验,他们是来破障的,一个个罪孽深重,要解决好冤亲债主,过程就跟扒层皮没啥区别。 几个老和尚正在休息聊天,见我们进来,法源站起来问,是否现在开始? 莫三姑说稍等等,人还没到齐。今天晚上为一位过世的小伙子在阴间寻女结冥婚,一会儿那小伙子的父母会过来,他们要见证整场法事。 大家就在这等着,老和尚们也不搭理我们,他们自顾自喝着茶水,嘻嘻哈哈说笑。 病魔背着手在大殿里转悠,站在地藏菩萨像前看着,目光凝思。 莫三姑去了外面的走廊,我心念一动,便跟了过去。她一路径直来到走廊尽头的卫生间,在卫生间门口掏出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我赶忙过去,点燃打火机凑过去,她看看我没有拒绝,就火抽了起来。 我们没有说话,她在吞云吐雾。好半天,她问,你想说什么? “你怎么会和病魔混在一起?”我实在忍不住问。 莫三姑笑笑:“你这是在刺探敌情吗?放心,我这个人绝对公平公正,你们下到阴间各凭本事,我是不会插手的。” 我赶忙说,我就是想知道你们如何认识的。 莫三姑道:“没什么特别的,我是神婆,他是客户,有一天找到了我,我帮了他,仅此而已。” 我问,那你为什么答应他来这里? 莫三姑抽着烟,半晌没有说话。这时外面传来车子的声音,隔窗能看到一辆家用车拐进了停车场,她把烟掐灭说,苦主来了,她过去接接。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说。 莫三姑看看我:“子善答应我,事成之后分给我一粒蕴灵丹。”说罢渐渐走远,顺着走廊的楼梯下去了。 我站在厕所门口,半晌没回过神,一开始拿到蕴灵丹没想到这东西会如此宝贝,居然引得四方神圣都来抢夺,这下可热闹了。 等回到主殿的时候,莫三姑已经把人带上来了,这是一对老夫妻,大概五十多岁,面容上看就跟七十岁人一样,丧子之痛让他们一下子就到了风烛残年。当着大家的面,他们讲述原委,说着说着哭了,哭的泣不成声。老两口有个儿子是青年才俊,在上海的大公司上班,前途似锦,有一次出去玩的时候突发车祸,人就这么没了。当时老两口听到这个消息,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两年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浑浑噩噩,一想到死去的儿子就扎心。 就在前段时间,这个妈妈晚上做了个梦,梦见儿子哭诉,说别人都有媳妇,自己在阴间又冷又孤独,连个对象都没有,要妈妈帮他说个媳妇。一开始妈妈特别害怕,和老伴说了,老两口想看看再说,不知是偶然现象还是真有所求。说来也怪,一连一个礼拜,当妈的天天晚上都会梦见儿子哭诉,到最后儿子变得极其狰狞,说不给他配冥婚,他就要发火,就要折腾家里人。 老两口赶紧到处打听师傅,最后找到了莫三姑。 莫三姑是问米的神婆。何为问米,它属于一种通灵手段,神婆能够通过特殊的手段把指定的灵从灵界请上人界,并附于其上。莫三姑做这一行能有小十年的时间,她妈妈、婆婆全是干这一行的,属于家族传承。 莫三姑通过作法,还真请到了儿子上身,一细问,儿子说自己现在有两个心仪的对象,当然都不是活人,都是阴间的大灵。这两个对象只要能定下一个,他就心满意足,希望灵媒莫三姑和家里人能够满足他这个愿望。 说到这里,莫三姑从兜里掏出两张红色的便笺,说道:“这里分别是两个女灵的过世时间。待会儿作法送你们走阴的时候,我会根据这个,准确把你们送到要去提亲的女灵那里。现在,二位开始随机抽选吧,想去提亲哪一个。” 莫三姑把红色便笺亮出来,一手拿着一个,递到我和病魔面前。 病魔正要抽,我说了声:“等等。” 病魔笑嘻嘻缩回手:“好,你先抽,省得说我们作弊。” 我看看两张大红的便笺,表面看不出什么端倪,两个女灵的死亡时间分别装在里面,我想了想说:“能不能打开先看看?” 莫三姑淡淡笑:“恐怕是不可以的。抓到哪一个全凭个人造化。” “对!”病魔道:“我告诉你林聪,我也不知道谁是谁,当然你先抓,剩下那个是我的。” “我提醒你们一下,”莫三姑道:“这两个女灵一个是病死的,一个是自杀,具体的情形我也不知道。不过根据我的经验,自杀的怨气会重一些,病死的能好一点点。先给你们打好招呼。” 我回头看看那几个老和尚,老僧们气定神闲,一句话都不说,互相聊着天,说笑着。 这几个高僧真是滑不留手,我不禁想起了圆通,圆通就这么个德性,他如果来盘山寺挂单,真的和这里的气氛一点都不违和。 我看着两个便笺,默默念叨了几声,随手抓起莫三姑左手那一封。病魔自然就接了右手的那一封。 我们同时拆开。 我看到我的信封里面是一张黄色为底的宣纸,上面用毛笔竖着写了一行字,“辛巳年庚午芒种前日,郑芊。”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林聪,你抽到的这位女士死于2001年5月,节气芒种的前一天。她的名字叫郑芊。”莫三姑道。 病魔把抽到的便笺打开,念道:“我的是死于十年前,2009年,名字叫车岚岚。” “车岚岚是病死的,郑芊是自杀上吊死的。”莫三姑耸耸肩。 “嘿。”我恨不得朝自己手上吐口痰,这臭手,百分之五十几率怎么就摸到最难的那个。 病魔大笑着把便笺踹到自己怀里内兜。 “下一步我们就开始作法,”莫三姑说:“我送你们走阴,分别到两个女灵处。咱们以天亮鸡鸣为号,你们不管成不成功都要回来,因为鸡鸣之时阴间鬼门关和人界的通路会关闭,阎王和鬼差会全面搜查外来者,到时候甭管是谁,甭管多大的能耐,都会被查出来。真要给封在里面,可就再也出不来了!” “放心吧。”病魔瞅着我嘿嘿笑。 我心里多了一丝阴霾,不知为什么,心头涌起极其不好的预感。 法源长老道:“都商量好了没有,商量好了诸位请移步后面的阴庙。” 我们这些人跟着老和尚出了二层小楼往后面去,莫三姑和病魔大包小卷背着东西,天很冷,山里黑到一塌糊涂。 走了很长一段路,我才发现我们开始进山了,整个地势是上升的。 法源在前面打着手电,众人在后面跟着。那老两口走的时间不长就气喘吁吁,丈夫架着妻子的手臂,累得不轻。我赶忙过去搀扶,老两口千恩万谢,不住地双手合十。看着他们,我心里是阵阵酸楚。 走了又有十来分钟,法源站定,打着手电往前面照。上面的山坡有一处灯光。周围都是黑的,就那里有莹莹光照,大晚上的如同鬼火。 第三百五十八章 美女 灯光是从一间庙宇里放出来的,庙非常小,其实就是一间房屋。没有殿没有院,孤零零那么一座房子。 我们顺着山路台阶走上去,来到庙口,看到放光的是檐下的灯笼。大门一左一右分别挂着两盏白灯笼,一个上面写着“阴”,一个上面写着“司”。 一行人走到门口,从门里迎出一个中年人,梳着油乎乎的大背头,穿着黄棉袄,衣服上用朱砂画着类似鬼画符一样的图案,令人生畏,最诡异的是此人紧闭双眼,听声音会先侧头,像是一个盲人。 “潘师傅。”法源和尚向此人双手施礼。 中年人也双手合十还礼:“法源长老。” “苦主已到,”法源道:“我领他们过来做法事走阴。” “主持师兄和我说过了,”潘师傅让开道路:“诸位请进。” 我们往里走,法源介绍说潘师傅是阴庙的庙祝,建寺之初就在这里,十几年下来,算是元老级人物。 进了小庙,里面极为窄小,灯光昏暗,只见一口硕大的黑色棺材放于屋子的中间,几乎占据半壁江山。那老两口都是普通人,哪见过这等场面,吓得瑟瑟发抖,躲在法源身后。 潘师傅走过来,闭着眼双手合十说:“诸位不必惊扰,这不是棺材,名为‘大屋’,是发财助运的。诸位请看。”他来到黑棺材前,用手一比划,我们看到棺材的表面用繁体字写着“升官发财”四个字。 潘师傅淡淡笑:“我这小小的阴庙也需要香火,自有香客为这四个字而来。” 众人面面相觑,就算我这样的老油条,看到屋子里摆着这么口棺材,也有点膈应,不得劲。 潘师傅问:“哪位是今夜法师,请前来敬香。” 莫三姑把背包放下,人群里走出来,对潘师傅说:“久闻盘山寺的阴庙是鬼门关道场,早想来拜访,不想拖到今日才圆了这个心愿。” 潘师傅淡淡笑:“闻道不分先后。听姑娘的口音,我忽然想起一熟人,莫桂香是你的什么人?” “那是家母,”莫三姑大惊:“潘师傅认识我妈?” 潘师傅没动声色,表情有些凝重,而后嘴角上翘笑了笑,像是冷笑,说道,数年前有过几面之缘。 “潘师傅,你的眼睛……”莫三姑问。 她这个问题也是问出了我想问的。如果是我,不会提这茬,就当看不见,这肯定牵扯一段潘师傅不想提起的往事。莫三姑果然是江湖儿女,心有所想,便有所问。 潘师傅叹口气:“我曾在地藏菩萨前发过宏愿,为洗清障业我要二十年不开眼。目前已经十五年,还有五年。” 莫三姑再真性子,也不可能去问为什么要发这个宏愿。我们前来的目的,是打赌走阴,又不是采访高人,说话点到为止就可以了。 莫三姑规规矩矩请香,来到神桌前,神桌跟大杂烩似的,密密麻麻摆放了七八尊神像,挤在一起,也不知道谁是谁。 前面是香炉,两边长明灯,一把香火五把纸扇,就这一桌子抬到破烂市场去卖,都卖不出好价钱去。 莫三姑郎朗道:“信者三姑,前来敬香,借阴司道场,行善之事,望各位神灵给个方便。第一柱香敬地藏王。” 她冲着主位的神像鞠了三个躬,把香插在香炉里。又从纸袋里掏出三支香,郎朗道:“第二柱香敬城隍爷。”说罢,又是三个躬,把三支香插上,然后再从纸袋里掏出三支香点燃,郎朗道:“第三柱香敬钟馗。”…… 莫三姑一口气敬了四五个神,在此期间无人出声,都在默默地看着她。 我暗暗佩服这个小女子,在无人提醒的情况,她能准确识别神位上接近七八个神像的身份,而且每个神像都有前后顺序,高低排次之分,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来,她确实在这个行当做了很久。不用作法,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说明是有真金白银的本事。 最后,莫三姑道:“最后一柱香敬青爷伯。”香插好,她跪在地上对所有的神位三叩九拜,整个过程一丝不苟。 站起来的时候,闭着眼睛的潘师傅却像能看到一切,道:“所有的香火都在燃烧,没有灭的,道场可以借你来用。” 莫三姑点点头:“准备起坛。” 老两口帮着忙活,先是搭桌子,然后摆香案,各种零零碎碎的香器和法器。我和法源在后面站着。法源和尚微闭双眼,嘴里念念有词。 等香坛摆好,莫三姑颇有大将风范坐在桌子后面,拿起醒目一拍:“走阴二人上前。” 我和病魔走上前,其他人退到后面。 地上放着两个蒲团,我和病魔照吩咐都跪在上面。 莫三姑在桌子后郎朗道:“你们两位,一人为人,一人为念,虽身不同却性相通,都属阳世之物,要夜入阴间,必须给你们两个盖印。” 我疑惑地看看莫三姑。 她解释说:“盖印就相当于给你们两人一张入地府的路引通行证。你们切记,这也是我先前嘱咐过你们的,走阴共有三大忌,一是鸡鸣即回;二是不可贪食里面的食物,不可进食;三是不可私寻生前之亲人,遇到了也不能说话,听明白没有?” 我和病魔都说明白了。病魔笑:“这三点其实对林聪一个人说就行,我用不着,我是由人在生病中的执念孕育而生,无父无母,无兄无弟,没什么亲人朋友。” 莫三姑拿起桌上一块醒木,“啪”重重一拍:“我说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听什么,不要乱插话。” 病魔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莫三姑从桌子后面转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一个印章,先来到我的身后,轻声道:“现在我给你盖印。”她轻轻拉开我的后衣襟盖印,猛地手停住了。我心里一咯噔,心想坏了,我身后写满了般若波罗密多心经,一定被莫三姑发现了。 病魔问,怎么停了。 莫三姑道:“没事。”她的手轻轻落下,把印章盖在我的后脖子上。我暗暗舒口气,她没有说出来。 莫三姑又来到病魔身后,把印章盖上。 盖后,她扯来两条红线分别缠绕在我们的手上,让我们双手合十。她轻声告诉我们,将近鸡鸣时,她会扯动我们手上红线,这是鸣警的提示,那时就要赶紧回来。 缠好红线,她又在我和病魔手里各放了一封信,上面曲里拐弯写满了鬼画符一样的咒。莫三姑告诉我们,这是提亲的信物,有此物那两个女大灵才知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我和病魔改跪为坐,怎么舒服怎么坐。一切准备好,莫三姑让我们闭上眼睛,她开始吟咒。一股烟火气冒了出来,很冲鼻子。 莫三姑的声音忽左忽右,围着我们转圈。时间不长,我的头越来越重,眼皮子越来越沉,眼睛怎么也睁不开,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还坐在这间小庙里,可所有人都消失了,只有我一人。小庙极是破败,神桌没了一条腿,整个斜靠在墙上,摇摇欲坠,黑色的大棺材也满是斑斑岁月侵蚀的痕迹。 天花板落着碎屑,我抬起头,这些黑灰色的碎屑犹如下了一场雨,我伸出手,一片碎屑落在手心,才发现是燃烧过后的纸屑。我正想细看,一阵风吹来,随风而散。 我慢慢站起来,知道自己已经到了不可名状的世界,这里就是阴间吗? 我到过中阴之境,那是独立于阴阳两世的空间,和这里完全不一样。 我慢慢走出小庙,不远处是明晃晃的灯光,像是有很多人在。 我走了过去,发现是一个集市,非常热闹,商铺一间挨着一间,商贩来往穿梭,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里不对劲,有强烈的现实违和感,这里的每个人都带着黑烟之气。 我正走着,忽听到不远处铜锣一响,随即又是一响,大街上的商贩游人突然间就犹如一股股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察觉到不妙,赶紧藏在一家商铺墙根的大缸后面。 时间不长,就看到街道那头来了一支队伍,前面敲着铜锣,后面吹着唢呐,正中间抬着一亭露天轿子。这轿子很大,整个呈金字塔形,一层一层往上摞,最上面是宝座,坐着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美女。 这美女雍容华贵,头戴凤冠,整张脸擦的雪白,而嘴唇艳红,随着轿子前行,人也在轻微上下振动,更显得妩媚无比。 我偷眼去看,看仔细了不由身子发冷。这个美女脖子上挂着一条粗粗的麻绳,绳子是悬挂着垂直,轿子是露天的,看不出绳子最上面挂在哪。 第三百五十九章 狸猫换太子 美女面无表情,形如僵尸,脸部惨白,看什么眼睛都直勾勾的,十分渗人。 这支队伍来到我藏身的附近,慢慢走过去,我不敢看,缩头藏在水缸后面,心里有了计较,轿子上的这个美女,一定就是我要找的人,郑芊。 队伍在漫天的丧曲中缓缓走过,向着街市的远处。我心念联系身上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顿时隐身,从藏身之处出来,不远不近地吊在队伍的最后面,跟着一起走。 出了集镇没多远,就看到一处巨大的庄园,周围群山连绵,黑云凌空,庄园附近长满了枫叶树。这些枫叶不是红的,而是深紫色,下面还挂着一些果实,都是一张张的人脸。整个地域充满滚滚妖气,逼的人喘不过气来。 队伍停在庄园门前,能看到黑色的墙壁,砖砌围环。女人站了起来,轻飘飘从轿子上飞下来,我清清楚楚看到她的后背上写着一行字,虽然很远,却很清晰,写得正是死亡时间,辛巳年庚午芒种前日。确实是郑芊的时间。 我忽然有所悟,一个人在阳世的死亡时间,恰恰就是他成为阴魂的时间,这也是阴魂的“生辰八字”。从这个角度来说,死就是生,是生的另一种形式。 不过眼前的情景有点想不明白,郑芊怎么这么牛啤,看这仗势,一般阴魂哪有资格住这么大院子,还前呼后拥的,这小女子是不是在阴间担任什么职务呢? 不管怎么样,我也得撞撞运气,来都来了。我继续以隐身状态往前走,从身边这些“人”身边走过,他们都看不到我。这些“人”站在庄园门口,还保持着敲锣或是吹唢呐的姿势,一个个动作定格,神态僵硬,看上去像是蜡像,透着那么邪气。 我不敢碰到他们,小心翼翼越过人群,进了庄园。 里面是数间大瓦房,黑砖黑瓦黑气弥漫,就跟进了《西游记》里的妖怪洞差不多。我慢慢往前走,来到大厅前,门口两根大柱子左右挂着对联,左边写着“如花美眷”,右边写着“似水流年”。 大厅没有关门,里面是一水古香古色的木桌木椅,一身大红袍的郑芊端坐堂上,旁边毕恭毕敬站着一个老妇人,佝偻着腰正在说着什么。 郑芊脸色煞白,面无表情,眼睛直勾勾盯着大门,似乎压根就没听老妇人说话内容。 我恰好来到门口,看到她的目光,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她能看见我,赶忙闪到一旁。仔细观察发现她的目光死板,并没有随我移动,我这才舒了口气。 这活儿是真不好干,还没怎么地就一身冷汗,我擦擦头,真有汗水流下来。 我想等里面老妇人报告完赶紧走,好进去现身和郑芊把来意说明白,行不行的再说,先试试嘛。 可里面这老太太废话连篇,叽里咕噜听不懂说的什么,说了一大篇。 我只好在门口等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太太终于说完,缓缓一鞠躬,慢慢吞吞从里面往外走。 我赶忙闪退一旁,老太太似乎是裹着小脚,走得这叫一个慢,好长时间才挪到门口,慢慢出来和我擦肩而过。 就在擦肩的时候,她不经意一抬头,朝我这里瞄了一眼,我心里咯噔一下,她是不是看见我了? 老太太面有疑惑,没有停下来,继续往外走,渐渐消失在院子的黑暗里。 我擦擦汗,忽然身后痒痒的,伸手进衣服里擦了一把,再拿出来的时候,看到满手艳红。我先是吓了一跳,而后马上反应过来,我靠,是朱砂! 这是法源长老在我身上写下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咒文,我这么一出汗,竟把咒文浸湿,掉了下来。 难怪刚才老太太朝我瞅了一眼,不会吧,咒文要失效! 现在每分每秒都是要命的,我赶紧进到大厅。郑芊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往后堂去,周围无人机会难得。我赶紧冲过去,心念一动,解了隐身咒文,顿时现形。 郑芊看到面前多个人,顿时停下脚步,脸上有惊讶之色,马上又恢复了僵尸脸。她对我叽里咕噜说了几句话,我是一句都听不懂。 她马上换了一种语言,竟然是普通话。“你不是阴间的人吧?”她说。 “是,”我承认了:“我从阳世走阴来的。” 她凝视着我:“找我吗?” “对。有要事。”我说道。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郑芊略一低吟,道:“去后院等我。” 我赶忙隐身,顺着她指的路从后堂绕出去,到了后院。后院是露天的,天空晦暗不明,院子里阴森森,长着几棵黑色的树,从树叶到树干都是黑色的,就跟用石油浇过差不多。 院子很冷,我站在一棵树前看着,不知自己想着什么,只觉得连这里的树都如此奇怪。 片刻后红袍一闪,郑芊从后堂口飘了过来,真是飘的,脚都不沾地。我后脖子窜凉风,这也就是有心理准备,此地是阴间,所以还算有承受能力,要是在现实生活里,平白无故看到这么个漫天飘的红衣女大灵,一般人非吓死不可。 郑芊来到我面前,目不转睛看着,她的眉头整个是吊梢的,看着就鬼气森森。她慢慢道:“跟我来吧。” 她和我擦身而过,径直往后面飘去,我只好跟着,穿门过廊到了后面一处闺房。房间的门窗是白色的,看着就跟送殡出葬似的,透着晦气。 她打开门走了进去,我跟在后面,把门带上。 里面是通透三间房,我们在正中的堂上。郑芊坐在椅子上,冷冷看着我,问什么事。 我赶忙退后一步,从怀里取出来时莫三姑交给的书信,然后毕恭毕敬呈上,咱是来提亲的,礼数不能少。 郑芊没有接,冷冷看了一眼,说道,有什么事直说。 我清清嗓子:“郑姑娘,是这样的,我走阴来到此处,冒着天大的风险,是有一件大事。我是来提亲的。”我再一次把书信递过去。 这次郑芊有些动容,拿过书信,展开看了看。信上都是鬼画符,我也看不懂,大概是他们阴间通用的文字吧。 郑芊看罢,沉默片刻,突然咯咯笑。我抬头去看,她表情不变,但嘴里发着低一声高一声的怪笑,听着心寒。 我赶忙道:“郑姑娘,行是不行,你给个话啊。你这么笑,我心里没底。” 郑芊咯咯笑了半天,眼睛眯了一下,把书信还给我,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这身打扮吗?” 我摇摇头。 “猜猜。”她脸上露出媚媚的表情,这表情非但没有给我带来美感,反而让人看了心里害怕。 我暗暗擦擦汗,“看着像是新娘子。” 郑芊指指我:“聪明。我告诉你,今日三刻我要出嫁了,嘿嘿,你来晚了一步。” “什么?!”我听得傻了,觉得整件事也太赶巧了。“这,这……”一时说不出话来。 “知道我要嫁给谁吗?”郑芊问。 我悻悻地腹诽,我他妈上哪知道你要嫁给谁。丧气了半天,还得回她,说不知道。 “我要嫁给乌嘴。”郑芊笑:“我是乌嘴第一千零八十个小老婆。” 乌嘴?乌嘴……我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想了一会儿,觉得名字就在眼前,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听过。 “唉,”郑芊叹口气,用手轻轻描着自己的眉毛:“乌嘴是阴间十大鬼差之一,掌管无间地狱,是真正的鬼王。喏,这整个庄园,所有的迎亲队伍都是他送给我的,今晚我们就要拜堂成亲入洞房。你说我能答应你吗?” 我这才恍然,想起乌嘴是谁了,听解铃说过,人偶师就是乌嘴的人间法相。 乌嘴着实厉害,解铃和齐震三说到他,都谈之色变。他是阴间鬼王,跟我压根就不是一个位面的存在,就我现在这本事,哪敢捋他的老虎须子。 “就是不行了呗?”我随口说。 说实话,这时候我已经想走了,赌赛输就输了吧,病魔一定是要抓的。我豁出去不讲信用也要抓他,事情闹大就闹大,盘山寺的老和尚们不可能坐视不管的,实在不行,我三枚蕴灵丹全给他们,也得抓住病魔押回朝阳观。 事已至此也就不废话了,抱抱拳想走。 郑芊忽然叫住我:“也不是没办法。” 我停下来看她。 郑芊说:“只要有人代我今晚成亲就好。” “此话怎讲?”我问。 “狸猫换太子,没听过吗?” 第三百六十章 代我出嫁 我让郑芊有话直说。 郑芊道:“只要有人代替我今晚和乌嘴成亲,我自然就解脱了。” “可能吗?”我说:“他看中的是你,现找也来不及啊。我不知道你们这里是什么规矩,可像你这样的女人上哪去找?” “其实说来也好办,”郑芊说:“我在阳间慑来一人的魂魄,只要把我的相貌复到她身上就行,她就能代我出嫁。” “那……敢情好。”我觉得这事不太对劲,阴间的恶灵摄取阳世无辜人的魂魄,怎么说也没道理。 “就像你说的,乌嘴那么大的鬼王,怎么可能没有察觉。”郑芊说:“不过呢,只要入了洞房,他察觉也晚了。” “此话怎讲?”我问。 “乌嘴是阴间鬼王,极好面子,他手下鬼卒鬼兵以百万之众,所有的灵都在看着他。如果传出他娶小老婆娶错了,闹出这么大丑闻,他的面子往哪搁?”郑芊眼角眉梢露出诡异的笑意。 我擦擦汗没说话,这事怎么越来越复杂。 “需要我做什么呢?”半晌我说。 郑芊这么诡诈的一恶灵,不可能白白便宜我。她连鬼王都耍,怎么可能看得上我的提亲。我在心里嘟囔,那位夭折的小伙子,你眼光是真高,明明知道郑芊是鬼王要娶的小老婆,你怎么就看上了?还想挖乌嘴的墙角,你丫怎么想的。 “只要你护送那个假的我去成亲,进了洞房,你的任务就算完成了。”郑芊急速说道。 “这不是自投罗网嘛,”我说:“乌嘴那么大的本事,一眼就能看出我是从阳世来的,到时还能有我的好?” 郑芊冷笑:“你是怎么混进我院子的?” 我一时语滞。郑芊道:“我知道你自有办法让乌嘴看不见你。好了,我的条件就是这个,你答应了并把任务完成,我就答应你的提亲,否则想都不要想!” “不是,”我脑门冒汗:“这里有个问题,就算乌嘴暗气暗憋,打碎牙往肚里咽。可是日后你成亲了,阴间的鬼还是会知道乌嘴上当了。他的小老婆怎么可能又和别人成亲,迟早要露馅。” “这个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郑芊道:“你对我们阴间不了解,我刚才看过你下的提亲书,那个后生不是我们这一层阴司殿的人,我要成亲就会离开这里,消息不会传出去的。” 我有点晕,想细问。郑芊不耐烦,有点歇斯底里,问我到底能不能办,不能办赶紧滚。 “不是不能办,那行吧。”我说。 郑芊看看外面的院子,此时空无一人,黑森森的鬼气鬼气。她让我把门关上。 关上门,屋里更加阴森,光线极其黯淡。郑芊从椅子上站起来,往里屋飞,飞到门口手扶古架,回眸一笑说,你进来啊。 我觉得怪怪的,还是跟了进去。到了里面算是内室,布置简单,有一古榻,靠墙是桌椅屏风之类。床榻落着粉红色帘子,能隐约看到里面躺着一个人。 “这就是我从阳间抓来的替死鬼。”郑芊捂着嘴笑:“只要作个小法,就能移花接木,把我的相貌复刻在这女人的脸上,她就是我了。” 说着一掀帘子,里面躺着一个女人,黑发披散,落在枕头上,露出雪白的肩膀。 郑芊走过去,把女人脸上的黑发撩开,露出下面的面容。我一看就怔住了,这人怎么极为面熟,是……竟然是赵雅淇?! 赵雅淇是赵老嘚儿的女儿,我曾在中阴之境孟婆的试炼中见过她,当时在另一个试炼的世界里我们还是夫妻呢,没想到兜兜转转,怎么在这里又见到她了? 我顿时有说不出来的感觉,冥冥如网,命运似盘,这种感觉非常不好,有点让人窒息。 郑芊飞起来到了床上,横坐在赵雅淇的身上。赵雅淇迷迷糊糊的似乎还有知觉,正要睁眼,郑芊一口冷气吐出去,正扑在脸上,她头一歪又晕了。 郑芊双手揉搓自己的脸庞,时间不长双手一抬,自己整张脸皮竟然给拿了下来,在手指尖提着,摇摇晃晃,薄若蝉翼。 她慢慢俯下身,把面皮往赵雅淇的脸上盖去。 就在这个时候,我再也看不下去,冲过去对她就是一脚,“去尼玛的!” 郑芊猝不及防被一脚踢飞,撞在床榻后面的墙上,手里的面皮也掉了。 她猛地抬头看我,一张脸鲜血淋淋,眼睛直勾勾盯着。 她的眼神比三大恶灵里的赵灵灵还怨毒,我被瞅的真有点发毛。我深吸口气没管她,过去一俯身把赵雅淇抱起来。赵雅淇的魂魄轻盈如纸,在怀里并不占份量。 “我给你拼了!”一脸鲜血的郑芊陡然飞起来,十个手指头的指甲都是墨色,又尖又锐冲着我就过来。 我情急之中这么一躲,毕竟抱个人,不怎么太利索,肩膀被郑芊抓住。 这时赵雅淇迷迷糊糊似乎眼睛睁开一条缝隙,郑芊猛地一抓我随即惨叫,肩膀上鲜血淋漓,出现了几条爪印。 赵雅淇迷糊似乎在呓语:“受,受伤了你。” 郑芊又要再抓,我心念流转,通灵咒贯穿拳头,回头就是一拳,“日你个大爷的,滚蛋!” 我的通灵咒加上六字真言咒,对付阴灵那是天克,咒文金光流转,拳头都湛湛生辉,一拳打在郑芊的手上。她来抓我,正抓到我的拳头,时间凝滞了一下,紧接着她的手掌开始冒烟,惨叫着马上缩手。 我跟进又是一拳,打在她的身上,郑芊又是一声惨叫,跳起来化成一团红色破窗而出,消失在茫茫的黑暗深处。 我追到外堂,心跳的就跟从腔子里蹦出似的。赌注肯定是输了,这么得罪郑芊,她不整死我就算好的了,提亲肯定没戏。 我放下赵雅淇,满头冷汗,应该送她回去。她本是阳间人,被郑芊摄魂到了阴间,天亮鸡鸣不摸金,必须要在鸡叫前送她回去。 现在如果只有我自己,大可以通灵咒离开此地,可是多了个赵雅淇,真是麻烦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把她送回去,当然也不可能就这么把她扔在这儿不管。 正琢磨着,听到院子里有响声,脚步声杂乱,似乎很多人来。我正愣着,外面的门推开,院子外黑气滚滚,煞气逼人。 我赶忙抱起赵雅淇,一时来不及躲藏,只能心念中联系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隐身起来。 外面进来很多兵将,个个都是重盔重甲,身上散发着浓浓黑烟,它们如同道道的黑影,看不清面容,把守住院子的出口。 时间不长,整个院子里站满了兵将。 我反应过来,不会吧,难道这些是阴兵? 这时只听院外铜锣三响,外面走进来一人,此人身形高大,足有两米挂零,一袭白衣,衣服上描绘着浅浅的图案,一时看不清是什么。他留着满头长长的白发,脸上戴着鬼脸面具,看上去特别吓人。 在他的旁边还有一小女子,正是郑芊。郑芊挽着此人的手臂,哭得梨花带雨,眼角眉梢带着媚气和鬼气,混杂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郑芊还是一身大红袍,配着这个高大男人的白色衣服,一红一白在层层的阴兵黑烟之中穿过,进到正堂。 我来不及躲,抱着赵雅淇隐身藏在正堂的一处屏风后面,偷眼观瞧。 白衣男人一撩白袍下襟,大马金刀坐在大堂主椅上,郑芊小女人一般委委屈屈娇娇滴滴坐在他的膝头。 白衣男人一手挽着郑芊,嘴里叽里咕噜说着话,他们说的应该是阴间语言,我是一句都听不懂。 郑芊哭滴滴回应着。 两人快速交流,我凭直觉能感觉到,他们说的应该是刚才的事情。 白衣男人忽然一笑,阴间鬼语变成了我能听懂的话,“隐身?真是妙哉。隐身走阴者,多少年我都没见过了,确实想会一会。” 他拍拍郑芊示意站起来,郑芊非常听话,在一旁听命。 白衣男人从椅子上站起,郎朗声道:“这位英雄,我知道你就在大堂之上,何必藏头露尾呢,出来一起聊聊嘛。我是鬼差乌嘴,最喜欢和大英雄聊天。” 我差点咬着自己舌头,这个穿白衣戴鬼脸的男人居然就是传说中的乌嘴?!解铃和齐震三都闻之色变,阴间鬼王,掌管无间地狱,那么难对付的人偶师不过只是他的一个人间法相,他可是本尊啊! 乌嘴身形挺拔,两米多身高,看起来极为匀称,具有极强的美感,大手往身后一背,就有雷霆岳峙的气魄!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想起在中阴之境看见的那尊巨大雕像。 第三百六十一章 鸡叫 乌嘴身上的气势其实和阴间气场有点违和的,因为他太有霸气了,往那一站绝对和郑芊的鬼鬼祟祟鬼里鬼气不一样。 乌嘴坐在椅子上,郎朗道:“英雄既然不出来,我只能搜上一搜,到时候恐怕就不像现在这么客气。” 他打了个响指,门外进来十几个阴兵,乌嘴沉声说了一句鬼语,这些阴兵全部散开,开始挨个屋子的搜。 有阴兵直奔屏风而来。 我见藏身不住,赶忙蹑手蹑脚出来。 和那阴兵擦肩而过的时候,它猛然回头,正和我打个对脸,我一看差点没尿出来。这阴兵似乎是一股黑烟形成的,没有脸没有五官,脖子以上就是浓浓的黑烟,飘而不散,充斥着极强烈的负能量气息。 它紧紧盯着我的方向,我的心脏都卡到嗓子眼里,脚下不敢动一步,和它这么僵持着。 下一秒钟,它收回疑惑的目光,重新进入屏风后面检查。 我能感觉到身上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效力正在消散,再呆一会儿恐怕就要现出原形了,赶紧离开这里! 我换了个姿势,把赵雅淇背在身后,能方便点,小心翼翼往外走。 走到门口眼瞅着要出去的时候,一直端坐其上的乌嘴忽然道:“把所有门都关上。” 郑芊不用阴兵帮忙,她凌空飞过来要关门。 我打了个激灵,真要封在这里,恐怕凶多吉少。郑芊速度极快,到了近前要关大门,我也是急眼了,心念一到猛地抬手,六字真言咒骤亮,贯穿手掌。我一拳打在她的身上,郑芊猝不及防惨叫一声,连退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和六字真言咒不能共用,用了真言咒,心经的效力就没了,我陡然现身,出现在所有恶鬼面前! 乌嘴坐在大堂上,眉头一挑:“好!不要走!” 他双手一撑椅子把手,陡然飞纵而来,整个人在空中犹如一道白色的闪电。 我一看不好,一个箭步先出了大门,然后用脚把两扇门紧紧关闭,再用身子抵住。 乌嘴落在门后,用手轻轻推了推没有推开,他呵呵笑:“英雄,留个名号如何?” 院子里还有数十个阴兵,这时候齐刷刷看过来,它们没有脸没有五官,脖子以上都是阴森森的黑气,但能感觉到摄人的目光。 乌嘴叹口气:“若不是我的人间法相被毁,法力打了折扣,怎么会容你在这里撒野。” 他打了一声唿哨,院子里的阴兵听到了,每个人都化成一股黑烟,朝着我喷涌而来,瞬间就到了。 我两股战战,腿都在哆嗦,提醒自己不能害怕,千万不能怕,一旦失了分寸,非死在这儿不可。 我心念流转,再次链通上心经,马上隐形,背着赵雅淇就地一滚。那些黑气失去了目标,都撞在门上,又化成了阴兵,它们失去了我的方位。 我隐着身在地上爬,真的学狗刨,连爬带蹬到了门口,衣服都湿透了。就感觉身后黏黏的,用手一摸,手心全是朱砂,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文字开始剥落。 这时我已经爬到了门口,那些阴兵同时看过来,从它们的目光中能感觉到,已经发现我了。 我不敢迟疑,一个纵跃跳出院子,背着赵雅淇撒腿就跑。 外面还有个套院,四下长廊,我撒丫子狂奔,越跑汗越透,衣服的前心都是红色,那是朱砂的颜色,经文已经不起作用了。 往后面一瞥,吓得差点没脉,身后无数的黑烟纠缠,朝着我奔涌而来,速度极快。 我逃到月亮门,累的几乎昏厥,平时真的是很少锻炼,这时候上气不接下气了。赵雅淇就算再轻,我也觉得挺压分量的。闷头继续往前跑,见门就入,七扭八拐,跑了不知道多久,进了一个院子。 那些阴兵似乎没有追过来。我找了个房后隐蔽的地方,把赵雅淇放下来,蹲在旁边呼哧呼哧直喘。 还没等喘匀乎,就听到院子外面传来呼啸的风声和脚步声,乌嘴的声音传来,说着依旧是鬼语,似乎是嘱咐所有阴兵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我抱着赵雅淇藏在阴森的角落,尽量压平气息,然后透过隐蔽的缝隙看出去。 不知是不是乌嘴知道我在这了,他竟然领着十几个阴兵走进了这个院子,乌嘴背着手四下里扫了一圈。我赶忙缩头回去,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呼吸困难。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乌嘴慢慢在院子里踱步。我脑子里拼命想着计策,这时看到对面的高墙,我咬了咬实在没办法只能顺着墙爬出去了。我一个人还好说,还带着赵雅淇这可怎么办? 乌嘴嘟囔了几句鬼话,阴兵散开,开始往院子后面找来。 我咬着牙站起来,轻手轻脚来到高墙前,仰头看了看,这么高的墙一时也上不去。我摸索着墙面,找着可以下脚的地方,想爬上去。 这时阴兵的黑影笼了过来,他们要过来了。现在再爬已然不及,我全身无力,把赵雅淇横着抱在胸前,然后坐在墙根下万念俱灰。 我看看还在昏迷中的赵雅淇,轻轻叹口气,没想到这一世还是和她死在一起,这也算冥冥之中的缘分吧。 就在阴兵要走过来的时候,很远很远的地方,忽然传来了一声鸡叫。 鸡叫穿透力极强,声音不高,音调却极为尖锐,划破长空。 阴兵停滞了片刻,竟然在迅速退去。乌嘴的声音在前院响起:“天亮了鸡叫了,留下几个值班看守,其他人都退去吧。”他郎朗长笑:“英雄,天亮了,你可走不了,准备困死在阴间吧。” 这时我就感觉手腕在动,那是莫三姑在拉红线,提醒我回去。 我蹲在墙角,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我一咬牙用出了破幻咒,咒文明灭中红线显现出来。我把红线慢慢从手腕上退下来,缠绕到了赵雅淇的手腕上,在她的耳边轻声说:“跟着红线回去,你就能还阳。” 赵雅淇迷迷糊糊中“嗯”了一声。 她站立起来,手臂拉直,被红线拽着,一步步往前走,来到墙前,还在继续往前走。下一秒钟消失在墙里,她回去了。 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天亮了,鸡叫了,必须也要回去。我有通灵咒,倒不怎么惊慌了。 以前听阴差钟叔说过,鸡叫三声才是黑白交替乾坤满圆,现在只是一声,时间还有,我不甘心就这么离开。我偷偷从院子后面出来,看到阴兵都撤了,只是在院子口还有一个,应该是正在值守。 我没有惊扰他,从一面墙上爬上去,行走在高墙屋瓦上,穿墙越脊。在高处一看,很明显能看到离着大概四五个院子的距离,那里有红袍显现,必是郑芊。 我从房瓦上小心翼翼走过去,来到那个院子的后墙,纵身跳下,蹑足潜踪来到房间后面。用手指尖点破窗棂纸,偷着往里看。 屋里只有郑芊,对着一面铜镜正在梳妆打扮,脸挂寒霜,桌子上放着一张面皮。 她的眼睛眯缝了一下,全是寒光,抄起桌上的面皮慢慢贴回自己的脸上。一张脸似乎有了神采。 她擦了擦粉,冷笑了一声,嘴里嘟囔了一声,“莫三姑。” 我心里一惊,她认识莫三姑? “莫三姑,”郑芊呵呵冷笑,对着铜镜说:“你竟然连我都算计,真的是好本事!”说着,她抄起头上的簪子对铜镜一扎,这得多大的力气,“噗”一声,铜镜竟然扎穿。 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第二声鸡叫,极为尖锐。 郑芊听到这个声音非常痛苦,捂着胸口跌跌撞撞来到床前,放下粉帘,坐在床头发呆。她的胸口剧烈起伏,嘴里喃喃,“今天本来是我大喜的日子,要嫁给鬼王,被你们这么一折腾,乌嘴还会不会娶我呢?” 她对着面前的空气呲牙咧嘴,一张脸惨白无比,比鬼脸还要吓人。 “莫三姑,林聪……”郑芊狂笑:“我让你们死!让你们死!” 我心怦怦跳,这娘们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觉得整件事非常不对劲,似乎藏着什么隐情。 就在这个时候,又是一声鸡鸣传来,整个阴间的天空乌云密布,巨大的黑影快速笼罩过来。我一看不好,鸡叫三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老千 我心念中联系通灵咒,眼前一黑,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回到盘山寺的阴庙。站在庙口,满山大亮,阳光照在我的身上。 我浑身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往地上看看,竟然没有影子。 我一步跨入阴庙,即使白天庙里也是阳光难入,冰冷阴晦。里面游荡着压抑低沉的气氛,我看到了法源长老、潘师傅,那一对老夫妻,当然还有莫三姑和病魔,最诡异的是,我看到了我自己。 那个“我”盘膝坐在地上,双手套着红线一动不动,还紧闭着双眼。 我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回来,现在还是意识体,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可能是鸡鸣三声之后,我延误了回魂的时间。 我正要往里走,附体回自己的身上,病魔突然道:“我赢了。” 庙里没人说话。半晌之后,莫三姑拿起醒目重重一拍桌子:“我现在宣布赌赛的结果,子善获胜!林聪走阴,鸡鸣声仍然未归,他已经输了,只怕现在已凶多吉少。” 病魔装模作样擦擦眼睛,用手拍拍“我”的肩膀:“林聪也算是一时才俊,可惜了。” 他冲着法源一伸手:“大师,我就不多耽误你们时间了,按照先前约定,请把蕴灵丹赏赐两枚,我这就离开,多谢了。” 法源问莫三姑,“你怎么知道子善施主完成了提亲?” 莫三姑一愣:“这个,这个,大师,按照约定子善鸡鸣后已经回来,而林聪没有回,输赢已高下立判。” 法源摇摇头:“莫施主所言差异,这场赌赛赌的不是谁生谁死,而是谁能完成提亲的任务。” 病魔瞪大了眼睛走过来:“大师,这个任务我确实已经完成,我所提亲的女大灵名叫车岚岚,她现在也是孤身一人,听到有人要娶她,那都乐得手舞足蹈的,已经答应了。你不信我不信莫三姑,这不是潘师傅在吗。潘师傅是阴庙庙祝,想必问询下面的孤魂野鬼不算麻烦,可以把车岚岚从灵界招上来一问便知。” 莫三姑不再搭理法源,而是对那老夫妻说,阴间结冥婚其实和阳世结婚一样,都需要三媒六证,大礼仪式,接下来还要联系车岚岚的家里人,你们双方要见面,后面的流程多了,得赶紧操办起来。 老夫妻点点头说,全听三姑招呼,多少钱我们也得把这场婚礼给办了。 病魔不耐烦,对法源开始直呼其名,“我说法源,你们盘山寺赫赫有名,可别敢癞皮狗的事,传出去好说不好听。三枚蕴灵丹藏在你们寺里,我真没本事偷出来,但我无所谓,你们寺如果名声臭了,那后果可严重了。” 法源真是一本正经:“不错,说的真是有理,难为你为我们考虑。” 病魔道,那还不赶紧把蕴灵丹拿来。 法源双手合十:“施主稍安勿躁,咱们总得看看林施主的状况吧,可不能把他一个人就这么扔了。” 病魔大大咧咧说:“大师放心,只要蕴灵丹给我,我负责再去一趟阴间,多大点事,保管把林聪给你全须全尾带回来。” “这个不用你烦心了。”一个声音传出来。众人面面相觑,随即目光全都看向蒲团上的我。 我缓缓睁开眼睛,回阳了。 病魔眼珠子瞪大了,半天没说出话来。莫三姑也惊讶的张着嘴合不拢。 我站起来把手腕的红线退掉,“不好意思啊,在路上耽误了一会儿,想找家早点铺子垫吧垫吧,大冬天也不开业,害我瞎等半天。” 病魔反应很快,抱拳道:“小林兄弟,恭喜你平安从阴间返回。” 我说了声小意思。 病魔问:“不知你那边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可惜啊,”我说:“郑芊早已许配人家,原来她嫁的是阴间鬼王,我好说歹说嘴皮子都磨烂了,人家就是不同意退婚。我一想也是,什么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既然婚约在先,咱就不能撺掇她当小三,是吧?” 众人面面相觑。法源和潘师傅表情未变,不动声色。 “那就是提亲没成功呗?”病魔问。 “你成功了?”我反问。 病魔一笑:“不错,幸不辱命。林聪,咱们愿赌服输,你认不认吧?” 我转头问潘师傅,可不可以在这里抽烟。 潘师傅嘴角微微翘起,说随便。我慢条斯理从兜里摸出香烟,抽出一根叼上。病魔实在不耐烦,一把抢过我手里的打火机,帮点上。 “林聪,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他说:“可咱们不是小孩过家家,一阵赌输赢,赢就是赢,输就是输,对不对?” “那我是输了。”我大大方方说。 病魔大喜,对法源道:“大师,你听到林聪怎么说的了,他自己也承认了,你就把蕴灵丹拿来吧。” “且慢!”我说。 病魔看我,皱着眉头。 我缓缓说道:“就算赌也得讲江湖道义。潘师傅,问你一个问题。” 潘师傅伸出手,示意但问无妨。 “赌博如果对方出老千,算不算赢?” 潘师傅淡淡一笑:“如没被抓住,自然是他赢。可如果拆了帮露了底,那就不算赢了,反而还要遭受重惩。当年在海外,我见过不少被断手断指的老千。” “好!”我点点头:“子善,你就接受惩罚吧。” “你他妈胡说什么?”病魔瞪大了眼。 “因为你出老千了。”我一字一顿道。 病魔大叫放屁。 莫三姑走过来说,林聪,你确确实实输了,莫要耍赖。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我点点头,对法源道:“长老,希望你能帮个忙?” “林施主请讲。” “请你把住子善的双手,让他无法挣扎,更无法脱离肉身逃走。我来证明他出老千。”我说。 这句话一出,病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恐的光芒,想都不想夺路而逃。 闭着眼睛一动未动的潘师傅,一侧头听到风声,突然动了,双脚猛地弹起,右腿飞起来一脚踹在病魔的后心。病魔被踹的整个飞出去,他很聪明,借着这股去势踉跄数步,加快速度继续跑。 眼瞅着就要出庙口了,法源长老本来就站在附近,一伸手抓住他。病魔刚想挣扎,反手一拳,可身子一软不听使唤倒在了地上,整个人像是昏厥了。 我马上反应过来:“他脱离肉身走了!” 关键时刻病魔真有股决绝之意,竟然金蝉脱壳,把身体全扔了,化成精魂想逃出庙门。 只见大门的空气如水波流转,一团阴影正投在水波一般的空气上,如同陷入泥潭。阴影继续往前冲,空气就跟看不见的保鲜膜一般被撑大,空气出现凹凸不平的地方,竟然形成一个类人形。 莫三姑大叫:“你们这是干什么?盘山寺要仗势欺人吗?!” 法源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个钵,慢慢走过去,抬手一抓,没看清怎么回事,只见阴风阵阵,僧袍下摆动了动。他凌空抓住了什么,按在空钵里,然后从怀里取出两张经咒红纸,一上一下以十字形封住钵口。 能听见钵身发出风一样的声音,呜呜作响。 病魔被封印在钵里。 莫三姑脸色煞白,紧紧咬着下唇:“你,你们仗势欺人!输了竟然耍赖!” 别说她了,那老两口都是普通人,哪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浑身哆嗦抱在一起。 潘师傅走过来,轻轻安抚他们,让他们不要今日之事说出去。 法源一改平时的笑脸,严肃地说:“莫施主,刚才林施主所说的话,你没有听明白吗?子善在赌阵中作弊出千,他已经输了,还比什么!” “怎么出千了?”莫三姑眼泪在眼圈里打转,阴森地盯着我们:“今天要不说出个四五六,我跟你们没完,我要荡平盘山寺!” 法源转过头看我:“林施主,子善怎么出千的?” 我有些愕然,还以为这老和尚知道呢,结果他什么都不知道,回过头还要问我。 “你说!”莫三姑指着我的鼻子。 我点点头,慢慢走到病魔扔下的肉身前,那是个小伙子,现在已经没了意识,能感觉到还有呼吸,跟植物人的状态差不多。 我把手探进这个小伙子的怀里,取出了一张红色便笺。 这是我和病魔当初抽签的便笺,我抽到的是郑芊,他抽到的是车岚岚。 我拿起便笺,看到莫三姑的脸色更白了,几乎没有血色,整个人摇摇欲坠,我的信心更强了。 我慢慢拆开这张便笺,打开里面的字,所有人都清清楚楚看到,纸上写着“辛巳年庚午芒种前日,郑芊。” “我抽到的便笺是郑芊,病魔抽到的便笺上也是写着郑芊,”我盯着莫三姑的眼睛:“也就是说,当初不管我抽哪一张,名字都是郑芊!” 第三百六十三章 空济 莫三姑再也绷不住了,身体摇摇晃晃要摔倒,潘师傅像是明眼人一般,过去抓住她的胳膊。 莫三姑脸色苍白:“如果说出老千作弊,那林聪也作弊了!”她一指我,“和尚,你们管不管?” 法源长老道:“定当一视同仁。” 莫三姑指着我说:“林聪背后有避阴经文,他,他偷着开挂。” 我一惊,赶忙解释:“你这就没道理了。” “怎么,你就有道理吗?你就是王法吗?”莫三姑带着哭音。 潘师傅道:“既然如此,林聪你把衣服亮出来,给大家看看。” 我知道躲不过去了,硬着头皮把衣服解开,所有人这么一看,我身上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早已脱落,被汗洇透,成了一些红色的颜料。 法源长老道:“莫三姑,林聪的避阴经文在哪呢?” “你,你们……”莫三姑颤抖着嘴唇。 潘师傅突然一声大喝:“莫三姑,你还不醒悟吗?!” 莫三姑突然跪在法源长老的面前,嚎啕大哭:“大师我求求你,你们放过子善吧,我们错了还不行吗,我们真错了。” 法源面无表情,略俯下身想搀扶她起来。莫三姑大哭:“你不放过他,我就不起来。” 法源叹口气:“有什么事就直说,我放不放他不在于你哭不哭。” 莫三姑终于哭着说出原委,被病魔附身的这个小伙子原是她青梅竹马的对象,两人都快结婚了,忽然前一天,小伙子突发心脏病休克,送到医院已经不行了,全家人这个哭啊。莫三姑虽是神婆,可依然阻止不了人的生老病死,她哭的好几次都昏厥过去,可就在转过天的第二天早上,小伙子忽然醒了。 这大悲大喜,着实让人受不了。 莫三姑发现这小伙子的性情好像不太对劲,可她不想去验证什么,只要人活过来就行。 小伙子出院后,两家人又把婚事提到日程上来。有一天晚上,莫三姑正和小伙子亲热的时候,发现不对劲,这种感觉女人是很敏感的,她问,你是谁。 小伙子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说自己名叫子善,原是执念而成的魔,现在夺舍了这具肉身。 莫三姑当时大惊失色,可病魔极有手段,软硬兼施,他不但夺舍了肉身,还掠走了一部分原本属于小伙子的回忆,他能准确说出莫三姑的一些秘密。 莫三姑特别痛苦,她太爱这个男人了,可知道这个男人的灵魂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心里很别扭。可再别扭,也没有相思大,她后来索性默认了这种关系,其实还在矛盾之中。 一直到蕴灵丹现世,病魔苦求莫三姑,莫三姑才打算帮他。 莫三姑哭着说:“长老,如果你们把它带走了,我的爱人怎么办?” 法源长长叹了一声:“真是孽缘。莫三姑你先起来,随我到前殿,自有师兄来开导。” 我们几个人离开阴庙,向前面去。 我眼睛紧紧盯着法源长老手里的钵,现在大功告成,病魔封在这里,只要把钵交回朝阳观即可。 到了前殿,慈眉和恶相几个老和尚都在,听法源介绍整个过程,好久才叹了口气。 老和尚们建议莫三姑可以暂时住在寺上,每天旁观法事听闻佛法,苦海常作渡人舟嘛。执念生就,是坏事也是好事,正是修行的机缘。 莫三姑含泪答应了。 慈眉长老要法源陪我一起去朝阳观,亲手把病魔交到孙观主手上,因从何起,缘自哪了,做事要有头有尾。 法源领命。 我在盘山寺休息了一天,等到第二天天光大亮,便和法源和尚出发。他们寺上有小面包车,还有专门的司机,带着我们离开盘山寺,开往朝阳观。 法源一路都没有说话,一直守护着封印的钵。大概三个小时后,开到朝阳观。我们两人一步步拾阶而上,来到道观大门,经门人通报,在外面等着。 今天格外的冷,我和老和尚苦等,寒风像小刀一样割着皮肤,冻得直哆嗦。能有半个多小时,门人这才回来,告诉我们观主还有客人,观主说知道了,要我们把这只钵放到藏经阁去。 我大怒,孙观主不给我面子也就罢了,怎么也得给法源面子吧。法源是代表盘山寺来的,孙观主竟然见都不见。 法源老和尚看不出是生气还是高兴,淡淡道:“麻烦请头前引路去藏经阁。” 门人带我们进了道观,把我们交给一个年轻道士,小道士引我们到了后院的藏经阁。 当初病魔就是在这里打翻了孙观主的师弟,盗走经阁宝物,现在时隔多日,我终于不幸辱命,把它带回来了。 小道士不过二十来岁,掌管着经阁的大门钥匙,开锁之后让我们把钵交给他,由他封存其中,后来该怎么处置,等观主发落。 法源和尚淡淡一笑:“病魔可以交给你们,钵不能给,此乃是盘山寺之物,老衲也不好轻易交付。” 小道士没想到和尚会这么说,凝思了片刻:“大师说得对。”看看这个钵,说道:“观主有事不方便前来,这样吧,我提两个方案,你看行不行?” 法源和尚颇有意思地看着这个小道士,示意他说。 小道士道:“第一个方案是,此钵存到藏经阁。我不会让大师和林施主白跑一趟,另有一物来抵这只钵。” “第二个方案呢?”法源和尚问。 小道士说:“那只能委屈两位暂居观中,等观主倒出工夫,自会封印妖孽,到时把钵还给大师。” “有意思了。”法源和尚笑:“我还赶时间回去复命,等不得观主,就第一个方案吧。你打算用什么来抵?” 小道士风轻云淡,说道:“用一句话。” 我和法源和尚互相看了看,我没有生气,反而觉得确实有意思。这个貌不惊人的小道士,竟然想用一句话抵了高僧的法器。 法源和尚面无表情:“说说看。” 小道士说:“这句话是说给林施主听的。” 我正色,做个手势,示意请讲。 “来的时候,副观主说,”小道士道:“林施主送还病魔之日,便是他命悬一线之时,多加小心。” 我愣了,非常膈应,脸上也带出来了,特别不高兴:“这怎么话说的?” “副观主仰观天象,发现天象巨变,又以河洛图排衍,发现世界会进入一次巨大的动荡之中,福祸未知。”小道士说:“而这次巨大动荡的发端,所有的引子,就是你。林施主。” 我心怦怦乱跳。 法源和尚双手合十,双目垂帘。 “有点夸张了吧?”我咽了下口水。 “你就当是夸张。”小道士说:“长老,不知道我这句话抵不抵你的钵呢?” 法源道:“这话你是说给林施主听的,不是说给我听的,为什么要抵我的法器?” “天下动荡,非一人之动荡,难道盘山寺能免于其外吗?”小道士真是伶牙俐齿,巧言善辩。 “倒有几分道理,”法源凝视小道士:“敢问道号?” “小道空济,不值一提,只是借机缘来告知二位。”小道士施礼。 “空济,那你告诉我,”我说:“我既然命悬一线,是谁想杀我?你不能这么不上不下吊着胃口吧。” “副观主只有一句话,杀你的人,”空济看着我,顿了顿:“就是你自己。” 我陡然一口冷气,胸口好似闷了块大石头,瞬间就郁了。 后面发生的事我没关注,法源和尚交出了钵,由这个小道士封存在藏经阁。我们被送了出来,我和朝阳观的这段因果公案,也算是了解。 但是我不开心啊,心情很差,一路往回走有点魂不守舍。 空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杀我的人是我自己。难道说我会自杀?还是某种隐喻?是说我不学好,以后走火入魔吗?就像古代暴君继承皇位,本来天下无扰,可自己瞎作,结果民不聊生十八路叛军什么的,这就是说,能灭亡我的就是自己。 是这个意思吗? 我一路浑浑噩噩走着,法源叫了我几声,我听到都没往心里去,就是膈应。等明白过来,法源径直上了自家的车,一溜烟开走了,把我孤零零留在道观。 我追着车喊了几声,那叫一个快,顺着盘山路就没影了。 这帮高人办事就这样,缘来缘尽全讲个缘法,缘没了就跟路人一样。我心堵得慌,索性也不走了,回头重登山门,跟门房说要见孙观主。 门房往里打了内线电话,放下电话无奈地跟我说,观主还有要事,他给你留句话,说事情办完,你已经跟朝阳观没有瓜葛,还请回吧。 我不甘心,说我在道观里转转,上柱香总可以吧。 门房摇摇头说,道观目前不向外开放,不接待游客,如果身份定义为游客,对不起,还是请回。 我真是一肚子气,不甘心也没办法,只能气哼哼出来,顺着山路往外走。 走出去没多远,就看到凉亭了有一人,正是刚才的小道士空济。空济见我来了抱拳说:“林施主稍留片刻。” “怎么了?”我没好气。 “副观主让我截你下来,想问你一个问题。” 第三百六十四章 斩分身 我示意他直说无妨。 空济道:“副观主说林施主有牢狱之灾,恐怕要在监牢里度过非常漫长的时间,他有一套清灵咒心法想传授给你,问你想不想学?” 我的心情差到极点,胃里直犯恶心。朝阳观的副观主是孙观主的师弟,也就是子善的师父,这个人还是不错的,几次三番想帮我,心是好的,可我总觉得膈应。碰到这老小子就没啥好事,心里有点厌恶。 我气得直哼哼:“我怎么又出了牢狱之灾,不是命悬一线吗?” “这俩是一回事。副观主就是这么说的,”空济道:“你到底学不学呢?” “学那么玩意有什么用?”我问。 “清灵咒心法什么神通也没有,并不会突破境界,只是让你坐牢的时候可以打发一下无聊时间。”空济说。 我真是气笑了,本想拂袖而去,还是忍着气说,行,传给我吧。 空济从袖筒里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打开后,里面是手写的毛笔字,一水的精致小楷。他告诉我,这是副观主手抄的经文,让我回去好好看看。 我没什么好气,接过来说了声谢,没有多废话,摇摇摆摆走了。 等下了山,好不容易拦了一辆去市内的拼车,一路上越想越闹心,越想越恶心,原本以为救出妈妈,抓捕病魔,这两件事做完就没事了,可谁成想到了朝阳观又来了这么一出。这些老道的本事是不能小觑的,他们说的话很大几率会实现,真是闹心,心悬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的。 回到家里妈妈不在,我呆坐了一会儿,到阳台抽烟。窗户看下去,忽然看到了妈妈,她买菜刚回来,穿着厚厚的棉袄,手里提着袋子。我正想下去接她,忽然看到下面有人转出来拦住她的去路,两人在下面说话。 我一看就惊住了,是那位姓廖的负责人。他怎么找来了。 两个人说了能有十来分钟,姓廖的才走,妈妈步履艰难往回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我迎了出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妈妈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眼角眉梢带着哀愁之色。 “妈,怎么了?”我问。 她回过神来,说没事。 “我都看见了,”我咬牙切齿:“那个姓廖的又来了,堵住门和你聊了半天,他到底想干什么?!” “那是组织的事,你别打听。”妈妈有些不高兴,口气换了一下:“小聪,马上过年了,咱们别想这些事了好吗,好好过个年。” 我们回到家,屋里冷冷清清,我心情郁郁不欢,脸上带出来了。妈妈在厨房一边收拾一边问我咋了。我说没事。 妈妈道:“小聪,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的孩子,你从小就是这样,脸上有点什么就挂出来,怎么了?是不是廖组长找妈妈谈话,你不高兴了?” “不是,是别的事。”我唉声叹气:“今天早上遇到一个道长,那道长会看相,说我有牢狱之灾,还说会什么命悬一线。给我心里堵得啊,到现在还跟块大石头似的。” “牢狱之灾?”妈妈奇怪,紧接着沉思:“你做了什么违法的事?” “没啊,我一不偷二不抢。”我仔细琢磨琢磨自己经历,是有些斗法走阴什么的,戴个大帽子可以说是封建迷信,但绝对谈不上违法。我叹口气:“我肯定没做过那些事。” “那就别想了,”妈妈安慰我:“算命的有几个算得准的,命运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听那些还不活了。” 我挠着头,郁闷地说:“更关键的是,这个道长说我会命悬一线,杀我的人……就是我自己。” 妈妈听到这里陡然一震,动作明显停滞。 我看出不对劲,来到厨房问她怎么了。妈妈这才动起来,摘着菜说没什么。 “妈,到底怎么回事?现在事情关系到我的命运,你就别藏着掖着了。”我急着道。 妈妈停下手,很久地凝视我,“小聪,我接下来要和你说的话,恐怕你很难接受。” “你说嘛。”我撒娇似的催促。 妈妈洗洗手,拉我到了客厅,思考了很长时间,慢慢道:“小聪,很多秘密你都不知道,你也不要打听。我只说跟你相关的一些事。” 我正襟危坐。 “你相不相信平行世界理论?”妈妈问。 我一惊,完全没想到她能提出这么个问题,这完全不是妈妈能问出来的问题。我正要说话,妈妈打断我:“你就说信不信就行了。” 我当然信了,我曾经和李大民去过好几个平行世界呢。当时他要抢夺别的世界李大民资源。现在他之所以境界突飞猛进,和掠夺另一个世界自己的资源有关系,相当于原始积累。 “我信。”我点点头。 妈妈看着我,“小聪,妈妈知道你这段时间有过一些经历,你也了解很多的东西,但这里的水之深,不是你和我能想象的。你相信平行世界,那我就说给你听一套理论,你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当是听妈妈胡言乱语了。” 我心怦怦跳,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妈妈说道:“这个宇宙存在着很多的平行宇宙,现在这种理论已经从猜想到了物理学研究范畴,科学家们正在验证。他们不知道的是,平行世界里有一种法则,比如说你小聪,一千个平行世界里就有一千个你,宇宙里的能量分配给你们是一定的,就由这一千个你来瓜分。假如突然少了一个,是不是一千个你的能量就被九百九十九个你来分了?” 我心越跳越快,这不就是我和李大民经历过的吗? 我没说话,点点头。 妈妈摇头:“实际的情况还要更复杂,突然少的那个你的能量,不会被平分,而是被掠夺。” “什么意思?”我问。 妈妈说:“打个比喻,你现在进入到其他平行世界,杀了那个世界的你,那么他留下来的能量会转移到你的身上,而不是被其余若干个世界的你平分。” 我点点头,这和李大民的情况是相吻合的。 “也就是说,”我说道:“那位道长说命悬一线,杀我的人就是自己。指的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我?” 我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之前,一次入定时的经历,当时迷迷糊糊里我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我身上起了一层冷汗。 我有强烈的预感,接下来我会面对一次重大的危机,这个危机就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我一直以来忽略或是在回避一件事,我也算修行小有所成,身上有三种神通咒文,这样的我看似安逸,其实已经成为了猎物,而盯上我的猎人,就是其他世界的自己! “我有个问题,妈妈,”我说:“按你这么说,那岂不是世界上人人自危,谁都有被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杀死的危险。” 妈妈摇摇头:“任意穿梭各个空间的能力,不是谁都有的本事。我们困在三维里,你想跨越这个三维,到那个三维,就必须有更高维度的智慧和能力,这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办到的。” “那修行人呢?”我问,这是一直以来疑惑的地方:“如果有修行人大成,他拥有了横跨维度的能力,他会去杀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吗?或者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修行有成,会来杀他吗?” 妈妈咳嗽了一声,“这就叫弱肉强食。所有平行世界的你,谁先修行大成谁先跨越维度,谁就拥有生杀予夺的大权。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人如果修为大成,领悟天道,他需要的能量是非常多的,仅仅靠掠夺另一个世界平凡的自己那点能量是不够的。他不会费劲巴拉跨越世界,消耗巨大能量,去杀一个如蝼蚁一般平凡的自己。他只会对同样修行大成的自己下手。也就是说,” 妈妈顿了顿:“你修行越高,拥有越大的神通,危险就越大,会被同样强大的另一个自己盯上。” 说到这里,她站起来取过手机,用很复杂的软件匿名登录了一个邮箱,从里面下载了一本古册的电子书。 等把电子书打开,上面是扫描版的,封面艳红,从上至下写着三个毛笔字,“斩分身”。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问。 妈妈道:“这是道家秘藏典籍里的一本书,原本是系列,讲的是关于如何修仙成仙的,作者是明朝一个很有名的道士。他在典籍里记载,修仙的过程中,修行者要面对一个很重大的关卡,那就是斩分身!” 第三百六十五章 闭关 “什么叫斩分身?”我问。 妈妈摇摇头:“我也不懂,这是一种很高深的修行境界。大概是说,人的修行本是逆天而为,修行境界越高,面临的人劫和天劫就越大。在这些大劫难里有一种考验,就是分身干扰,作为修行者要斩断这些‘自己’,现在想来,或许就是平行世界的自己互相残杀。” “妈妈,你的意思是……” 妈妈深情地看着我:“小聪,你知道我为什么逼着那三大恶灵辅助你吗,就因为妈妈知道,你要面临重大的劫难,它们能帮你。” 我倒吸一口冷气,浑身打了个哆嗦,“妈,你的意思是我想过这一关,还要去中阴之境,把那三个恶灵都放出来吗?” 妈妈闭上眼睛,累了,轻轻说:“小聪你放心,妈妈不会看着你出事的。我拼尽全力哪怕拼尽性命,也要保下你。” “妈,道士的书上写没写斩分身的方法呢?” 妈妈摇摇头告诉我,那部分已经遗失了。 “妈,没那么严重,”我也在宽慰自己:“都是臭道士胡说八道。” 妈妈累了,闭着眼睛休息,我没打扰她。回到自己屋里,我心乱如麻,现在种种迹象表明,我已经被盯上了,和另一个自己的战斗要打响了。而且很明显的,目前的我不占任何优势。 要想过这一关,必须要找到一个人。 我深吸了口气,脑海里浮现出李大民的形象。前段时间为了救妈妈,我和他断了联系,现在找他是一箭双雕,一个是问问弓弦下落,一个是找他问询一下如何对抗另一个自己的心得。 拿定了主意,我赶忙给李大民打了电话。 原本没报什么希望,电话居然打通了,我都有点不敢相信,李大民能接电话? “林聪。”他在电话那头说道,听起来嗓音有些沙哑。 “李大民!”我十分兴奋,感觉找到他,不管有多少困难都能解决了:“你在哪呢,有事找你!” 李大民没有细问,迅速报了一个地址,“你到这里来。” “对了,落日弓的弓弦你找到没有?见到黄薇了吗?”我问。 李大民没说什么,只是道你来了就知道了。 妈妈睡着了,我没打扰她,留下一封字条放在茶几,轻手轻脚出了家门。在外面打了车,直奔李大民的地址,这是小区里的门脸房,名头是一家做净水器的公司。上前敲门,是李大民开的门,多日不见他有些消瘦,穿着黑色风衣,下陷的脸颊,眼神深邃,看起来极有魅力。 他招招手,示意我进来,然后关上门。 进去是一个宽阔大厅,摆着长长的会议桌,在桌旁的角落里供奉着藏传佛教里的佛,数个电动转经筒转着,能隐隐听到放着佛教音乐。 大厅里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看一本佛教宣传小册子,见我来了,面无表情,也不打招呼。李大民看来也不想过多介绍,冲她点点头,然后带我往里走。 里面有个挂着门帘的小屋,屋里有三四个人正低声讨论佛经,我撇了一眼,里面香烟渺渺,滴水潺潺,那几个人极为认真,对佛经上每一句话都追究义理。 我正要发问,见李大民表情极其严肃,便把嘴闭上了。 这地方形如迷宫,有好几条走廊,转过一条来到最里面的办公室,李大民让我进去。里面面积很小,放着茶台,摆着一整套茶具,李大民问我要喝什么,我哪有这个心情,赶忙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搞什么鬼。 “佛理会这个组织你听没听过?”李大民一边烧水沏茶一边问。 我茫然摇摇头。 李大民道:“佛理会是佛门一个教会,最早起源东南亚的暹罗,后来传到咱们中国,你就当是研究佛学的一个民间组织吧。我最近和这个教会走的比较近,和佛理会的创办人关系很好。” 我对这个丝毫不感兴趣,不想知道李大民怎么会在这里混了办公室。我急着说:“找你来是两件事。” 李大民把茶沏上,热气翻滚,说道:“我知道,第一件事是问落日弓弦嘛。这个先不谈,你且说说第二件事。” 我把朝阳观老道算出来的天象和我的命运说了一遍,“大民,我现在真是遇到坎了,老道说我会被另一个自己杀了,有性命之虞,还有牢狱之灾。你有这方面的经验,遇到这种情况,我只能想到你。” 李大民把一碗茶放到我的面前,说:“你这两个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 我眯缝起眼,问什么意思。 李大民上下打量我:“林聪,咱俩分别的这些日子,现在再看你,似乎气象有所不同,这段时间有什么奇遇吧?” 他这话问的突然,我没法否认,只能点点头。 “另一个你要来杀你,说明你的档次已经够了,修行到一定境界了。这是不幸中的万幸。”李大民说:“这也是应该的考验,你不要害怕。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摇摇头,我想知道确切的方法,而不是这些空话。 李大民又道:“先喝茶,我跟你说件事。” 我不耐烦道,赶紧说吧,别卖关子,到底什么事。 他沉默一下道:“我找到黄薇了,也找到落日弓的弓弦。” 我赶紧问然后呢。 他半天没说话,好半晌站起来:“情形有点古怪,你自己看吧。” 他走向办公室的角落,我这才看到挂着一幅内容是大海的海报,蔚蓝色海面十分平静。 没看清李大民是如何控制的,只听嘎吱吱一声轻响,有点像齿轮滚动,紧接着整面墙开了一道缝隙。 原来还藏着一道暗门。 李大民先闪身走了进去,我赶忙放下茶碗来到近前,犹豫一下也走了进去。里面温度有点高,面积不大,是一个空房间。在中间的地方放着一张床,床躺着一人,昏迷不醒,身上盖着白色的薄被单,正是黄薇。 我和黄薇只有一面之缘,她是孔令的姘头,后来我被人偶师擒走,等回来的时候,黄薇已经离开了,并盗走了落日弓的弓弦。 这段日子,李大民一直在追踪她的下落,可谓用尽了手段,现在终于找到她。 她就在面前,却变成了这么一副样子。 “她怎么了,你弄的?”我问。 李大民摇摇头:“还记得孔令吧,我威胁过他,让他三天内找到黄薇。他没有完成这个任务,黄薇下落不明,我没有难为孔令,知道他尽力了。当下就觉得很奇怪,孔令也算修行者,有很多的资源,黄薇区区一个大学生,他居然找不到?后来的过程不细说了,我拿到黄薇的一些衣服,起乩作法根据卦象,费劲了心思,终于找到了她的位置。” 他顿了顿说:“你完全想象不到她藏在哪。” 我看着他,等着下文。 “她另有一个男朋友,这个男人很喜欢她,几乎言听计从。黄薇就藏在这个人家的地下室里。”李大民说着。 我倒吸口冷气,李大民继续道:“我找到的时候,那男人嘴还真硬,我略施手段他就老实了,带着我去了地下室,在里面找到了黄薇。我找到的时候,她就是这么一个状态,完全昏迷中。我问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那男的告诉我,说黄薇前几天找来,问他有没有地方能够不被打扰。当时男的问她想做什么,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结果黄薇说了一个很古怪的理由,她要找个很隐秘的地方,闭关。” “闭关?!”我喃喃。 李大民点点头:“那男人是本地一个拆二代,家里有几套房子,很有些家底。他有套临街的房子,自带地下室。他为了追求黄薇,答应了她的全部要求。黄薇要他一个星期都不能到地下室来见她,准备吃和喝的,一个礼拜后自会出关。男人是言听计从,全部按照黄薇的指示做了。我找去的时候,黄薇已经闭关过了三天。” 我紧锁眉头:“她一直这种状态到现在?” 李大民点点头:“我找到黄薇距离现在能有一个多月了吧。我把她弄过来,藏在暗室里,时不时来看看她,她一直保持着这种昏迷状态,从来没醒过。” 我奇怪:“是什么原因?” 李大民道:“这还不是最怪的。”他走出暗室,时间不长拿过一个巨大的纸袋递给我。 我拆开看,里面是一张x光片,照的什么部位不太清楚,就看到在一堆器官中间,有一根细细的线。这根细线绝对不是人身体的一部分,形状很直很韧,没有人本身血管肌肉的协调感。 “这是什么?”我问。 “应该就是落日弓的弓弦,”李大民说:“黄薇把它吞进肚子里了。” 第三百六十六章 弓弦幻境 什么玩意?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落日弓弦被黄薇吞了? “啥意思,”我眨眨眼问:“她已经被噎死了?” 李大民摇摇头:“我说过了,她没死,只是昏迷状态。为什么会这样,我也想不太明白。” 我围着床铺转了两圈,看着床上的黄薇有点发懵。整件事的逻辑线很明了,黄薇得到弓弦,然后找到朋友,借用地下室说要闭关。就在闭关的时候,她把弓弦吞了,变成了昏迷状态,一直没有苏醒。 “你是怎么想的?”我问。 李大民淡淡道:“如果不是觉得她这种状态有些奇怪,我早就把她杀了。” 我看着他。 李大民面色如常,略带笑意:“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我略带讽刺地说,你会把她杀了,肚子剖开,把弓弦取出来。 李大民鼓掌:“林聪不愧是我一知己,咱俩想一起了。按照我的想法,就是这么干。” 我一阵恶寒:“李大民,你在我跟前哪怕装一装也行啊,你这种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不舒服是你的事,”李大民说:“我是个真人,只说真话不说假话。不说这个,就说眼下的事,我觉得黄薇的状态很古怪,很值得探究。” “怎么讲?”我问。 李大民道:“我感知过她,她非但没有死,而且生命状态很平稳,她很可能是在某种境界里。”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问什么境界。 李大民没有回答,看着我,忽然问了一个问题:“林聪,你相不相信机缘这件事。” 我不耐烦,告诉他别卖关子,有什么说什么。 李大民凝视着我:“你现在气象不同,我能感觉到,不管是从境界还是到神通,和以前的你不一样了。你没发现吗,从咱们两人出道开始,一直到现在,都是互相成就的。” “你啥意思吧?”我说。 李大民笑笑:“你别这么大的火气,我们两个能到现在这个境界这个地步,彼此在修行路上是离不开的。我承认,你成就了我,但同时我也成就了你。” 我没说话,抱着肩膀看他。 “这就是最大的机缘,”李大民道:“眼下的困局,我迷惑其中无法得解,怎么那么巧,你就给我打电话了,你来到此处,正是解眼下这个迷局的关键钥匙。” “我又不是大夫,能让一个昏迷的人醒吗?”我没好气说。 李大民道:“林聪,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黄薇到底怎么样了,怎么才能取出落日弓弦?” “我当然要取回弓弦了,可你能给我吗?”我问。 李大民沉思片刻,说出一句话,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如果你能探究出黄薇目前的状态,这根弓弦我不要了,你拿回去。不但可以拿回弓弦,”李大民说:“你说的那个大危机,另一个你穿越时空来杀你,我也可以帮你,咱们互相成就嘛。” 我张大了嘴,这是李大民吗,条件开的完全不像他。我上上下下打量。 李大民苦笑:“你不用怀疑我的真诚。” “就这么简单?”我问。 “简单吗?”李大民摇摇头:“我觉得不那么简单。你答应了?” 我点点头,说不答应是傻子。 其实探究一个人的精神境界,我已经做过很多次,不提不夜天的小中阴,我还进入过女大灵赵灵灵的怨念幻境,进过圆通的修为之境,只要有通灵咒在,可以任意穿梭往来,我不觉得这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我看看昏迷的黄薇,告诉李大民,需要一个蒲团,然后是静室,不能任何人打扰。 李大民点点头:“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任何人进来。” 他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蒲团。我放在床头,盘膝坐在上面,看了李大民一眼,他点点头。 屋里亮着微弱的灯光,我深吸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心念流转,联动手腕的通灵咒,几乎是瞬息之间,就进入了黄薇的境界里。 冥冥之中,我缓缓睁开双眼,看到自己站在一个浩瀚而广博的平原,眼前是大片开阔至极的草原,徐徐的风吹过,皮肤极为受用,这个舒服的感觉就跟做了个spa似的。 视界的无边开阔,身体上的受用,一时让我舒服直哼哼,一步都不想走,就想在这里待着。 抬头看向天空,昏蒙蒙的,似黎明也似黄昏,看不到太阳。这种状态的天空,非但没有阴森的感觉,反而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舒适和放松。 依照我的经验来看,能有如此舒适的环境,至少黄薇没有心存恶意和邪念。 难怪她那么久都没有醒来,抛开被动的因素,换成我遇到这么个环境,我也流连忘返啊。 呆了一会儿,实在是不舍,还是要找黄薇。 我顺着草原往前走,这里草丛茂丰,每一个植物都很软,抚在手里的感觉像是婴儿的皮肤。一阵风吹过,很多草都伏下身体,那种柔顺,那种和谐,真的跟梦里一样。 走的一点都不累,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看到有一座高高的山坡,山坡的悬崖是一处凸出的地方,凌空飞渡在草原之上。 在那悬崖凸出之上,端坐着一个人,因为距离太远,只是个小小的身影,小如苍蝇。可不知怎么的,这个人的形象却很清晰,是那种极致细微的清晰,像是高手在芝麻上雕刻的一船一佛,小则小矣,神态栩栩如生。 我站在草原下,仰望悬崖上的那个人,有一种说不清的顿悟和感触。 在乱七八糟的思索时,忽然昏黄的天空出现了无数的流星。 我抬头仰望,张大了嘴,这些流星能有成千条,在天空密而不乱,每一条流星都如同彩带,给天空带来刹那的光明。 那个端坐在悬崖边的人,还是盘膝打坐,一动不动,天幕上的流星光明,在遥遥的头顶闪过。 如果这一幕被世界上最伟大的画家看到,画成一幅油画,那将震惊整个人类世界。 这一幕震撼是震撼,最关键的是,有种说不出的纯净。 我在这里站了良久,这才重新开始走动,向着山坡爬去。整个过程里我不觉得很累,很快来到悬崖处。 我站在后面看过去,那人就坐在悬崖凸出的最前端。看着背影,我马上就意识到这个人是谁了,她就是黄薇。 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腰板挺直,虚领顶劲,双手结印,前面就是流星苍穹和茫茫大地。 她整个人如同正在盛开的一朵莲花。 我其实对她印象很不好,尤其是她盗取弓弦不辞而别,可现在看到她,我有种说不出的受用,竟然生出了一种敬拜之情。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在这里悟道了? 我回想起曾经进入过圆通的修行之境,这和尚当时都没给我这样的感觉,现在黄薇居然出现了。 再说了,就她这样的女孩,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根器和悟性? 本来不应该打扰她的清修,但我毕竟不是她的信徒,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探知她的状态,便大步流星走了过去。 悬崖的凸出越往前越是狭窄,等来到她身后的时候,也只能勉强容下一人前行的宽窄。 我向两侧看下去,下面非常高,摇摇欲坠的感觉。收回目光,我说了一句话:“黄薇,我可以一脚把你踢下去。” 我说这句话没有恶意,只是想听听黄薇怎么回答。 黄薇忽然笑了,轻轻地说:“你不会的。” “谁说的。”我嘴角翘着:“我一抬脚你就下去了。” 黄薇道:“你如果真想这么一脚,就不会等到现在。” 我一时语滞,正沉思的时候,黄薇双手扶地,轻轻站了起来,转过身看我。 她穿着一件深橙色的禅修服,只留着一个脑袋在外面,娇小的身体藏在衣服下面,看起来更有韵味。 “林聪。”她叫着我的名字。 我冷笑:“难得你还记得我。” “我要感谢你,真的,”她忽然冲我鞠了一躬:“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 我没说话,看着她,想着该用什么态度和她打交道。 “你的那根长弦,让我开启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我发现自己以前真的是愚蠢,而现在悟了。这种感觉不要太爽,每时每刻我都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喜悦里。”黄薇说。 我冷笑:“你懂什么叫喜悦。” “真的,”黄薇并不怒,真诚地笑:“这种感觉我说不出来。” “你知不知道,”我说:“那根长弦只是造出一个幻境,你现在体会到的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你醒醒吧。” 第三百六十七章 黑暗星球 黄薇听我这么说,马上摇头:“林聪,你太狭隘。长弦是你的,我相信你一定知道它的功效,但是你呀痴儿不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问你什么是幻什么是真?” 我一肚子气,我走南闯北遇过多少个事,还不如你个毛丫头?你懂个鸟,敢质问我什么是真什么是幻。 “那你说什么是真什么是幻?”我冷笑。 黄薇没有回答我,往前走,和我擦肩而过。悬崖已经很窄,我只要心思一歪歪就能把她推下去,可这个女孩走的很坦然,甚至不加任何防御,轻轻把着我的肩膀,蹭身而过,继续走。 我无奈跟在她的身后,我们一前一后从悬崖上下来,到了山坡。 黄薇低下身从地上摘了一棵草,让我把手伸出来。 我就是想看看她的境界,由着她耍,便把手递给她。 黄薇轻轻把这棵草放到我的手心,说:“你闭上眼睛。” 我缓缓闭合双眼。 “临在一下。”她说。 “什么叫临在?”我问。 “你感受一下,草在手心的感觉,有触感了吗?”她问。 我阴沉着脸点点头。 “拿起来,闻一闻它,有味道吗?” 我按照她的吩咐,拿起这根草,轻轻嗅了嗅,果然闻到了一股来自草原的清新味道。 “把它放到嘴里,咀嚼一下。” 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拿起这根草放到嘴里,那种淡淡的苦涩在嘴尖晕染开。 “好了,你把眼睛睁开。” 我睁开眼睛,黄薇非常可爱地拿起这根草,在我面前晃了晃,问,你能看见它对吧? 我“嗯”了一声。 “这就叫临在。”她轻轻说:“你现在还说这里是幻境,一切都不存在吗?” “感觉也都是假的。”我淡淡说:“心外求法,求的也是外法。” “但是这些感觉带给你的感受是真的。”黄薇道:“佛经还相由心生呢。说外相无相,反而是着了相。” 我心头一震,倒吸口冷气。 佛经里谈过“相”,外显的都是相,“不能着相”的意思是,不要把焦点放在事物的外在呈现上,容易忽略背后的本质。 而黄薇刚才说,把焦点放在不把焦点放在外在事物上,反而也是一种着相。 类似没有杂念这个念,本身就是个杂念。 这是很绕口的逻辑问题,也是个很思辨的思想问题。 她今日能说出这句话,见解和修为已然不低。 “林聪,”她拉着我的手,“你看这个天。” 此刻庞大的昏黄天穹,有很多明亮的流星划过。 “你再看这个地。” 茫茫草原,清风吹拂下,所有的草都如绿浪一般起伏。 “你还说这里是幻境吗?”她说:“什么是真什么是幻,不用我说,说出来的都是文字相,真正的差别在于用心感受。” “那你告我,你在这里做什么,修行吗?”我问。 “我不喜欢这个词,我喜欢悟这个字。”黄薇说:“我拿到长弦后,马上感觉到和它之间的联系,真的,”她急切地看着我:“就像是很多很多世之前,我就和它有了联系,那种亲切熟悉的感觉,很难和你描述。我一看到它,就像是失落在时间长河里的老朋友,眼泪都下来了。” 她低低地说:“我冒然把它取走,对不起。但是我知道,我和它有很深的联系和渊源。” “所以你闭关,吞下弓弦,来到这个地方。” “弓弦,你说它是弓弦?”黄薇说。 我冷笑:“你刚才还说和它有渊源,居然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 “你也说不能着相,何必执着于它是什么,我知道我和它有很深的羁绊就可以了。” 我有点不耐烦,这些话说来说去的就没意思了。 我看看天空,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告诉你林聪,这里不是什么幻境,”她说:“这里是真实的一颗星球,和地球一样,是这个宇宙的一部分。” 我呆呆看着她。要说前面那些话,我勉强还能接受,现在她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这女人有点走火入魔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是在外星球?”我冷笑。 “这个星球叫阿布哈什,”黄薇道:“是位于中级维度空间的第三层级星球,它是一颗气态和物质结合的星球,你看到天上那些流星了吗?” 我看着她,眼睛眯缝起来,已经下了判断,这人疯了。 最大的可能是,她这么一个凡人,接触落日弓弦,被幻境所迷然后疯了,困在弓弦幻境和自己的妄念里出不来。 “好了!”我不耐烦地打断她:“黄薇,我现在给你两条路。一是我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第二是你依旧待在这里,不过有性命之虞。那根弓弦已经被高人所窥,他不惜把你剖腹拿出弓弦,你自己想想这个后果吧。” “你听我说完好吗?”她拉着我的手,很温柔地说:“就一句话。” 我冷冷看着她。 “天上那些流星,每一道都是星球上的一个生命体。”黄薇说:“这些生命体在梵文里叫做光音天。你知道吗,我们人类既不是女娲娘娘造出来的,也不是猿猴变出来的,而是光音天下凡,它们是最早的人类。” “光音天,是梵文称呼吗?”我笑:“梵文不也是人类发明的吗。” “是的。”黄薇说:“最早的人类记载了自己的出身,就是光音天下凡。光音天的天人开口说话,没有声音,只有清净之光,口之所言即是心中所想,对方见光便知道是什么意思。以光代音,所以叫光音……”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 黄薇道:“是天上的流星生命告诉我的啊。我来到这里,就在打坐感悟,然后感知到了天上的生命,他们……” 我实在忍不住打断她,你到底走不走? 黄薇轻轻摩挲我的手背,“林聪,你已经在悟道的路上,刚有一把小火苗,现在还不坚定,有狂风处火苗必然熄灭。其实,你现在有机缘接触到了无上妙法,何苦被眼前困局所迷?” 我没有说话,只是心中冷笑,盘算着怎么带她走。这女孩子已经入魔太深,满嘴鬼话。 正想着呢,黄薇突然下面一句话把我震住了。 “林聪,我能看出你现在面临很大的困局,你若能领悟极光净天的无上殊胜妙法,将会战胜一切外敌心魔,包括你自己。” 我汗下来了。 我目前面临的困局只有几个人知道,黄薇绝对不晓得,可是她偏偏无意中的一句话,就说中了我的心事。 我来找李大民,其他都是次要的,关键是要找到对抗另一个世界林聪的办法。我预感到大难临头,跨越时空来杀我的另一个林聪,必然不是等闲之辈。 “什么是无上殊胜妙法?”我赶紧问。 “我的根器不行,没体会到,但知道它的存在。我没法说给你听,只能你自己来体悟。”黄薇道:“你如果相信我,就给我十分钟。十分钟好吗,我带你去领略那里的感觉。” 我犹豫了好一会儿,点点头:“好,就试试你说的。” 黄薇拉着我的手,我们来到悬崖的凸出外延,临着崖边彼此相对而坐。 黄薇轻声说:“接下来我会带你做一次曼陀罗,这是流星的生命告诉我的方法。你只要跟随我的节奏呼吸就好,不要压抑自己的情绪和情感,你比我聪明,比我有悟性,肯定会在这灵气充盈之地,领略到无上妙法的。” 曼陀罗?我想起在黄腾学校里做过类似的活动,属于一种印度冥想。 她让我伸出手,我们两人手和手搭放在一起,我按照她的吩咐,微微闭上眼。黄薇的声音十分轻柔,慢慢传来:“想想你的下盘出现一朵红色的莲花,莲开四瓣,正在徐徐绽放,你头顶是紫色千万朵莲花。下面我说1,你就想红色莲花,说2你就想头顶紫色莲花。开始。” 她开始报数,我跟着数字一边联想一边呼吸,随着她的数字越念越快,我的呼吸也渐渐的沉重和加速起来。 好一会儿停下来,我竟然有点气喘吁吁。黄薇又让我想小腹是橙色莲花六瓣绽放,同时想着头顶的紫色千万朵莲花。还是这么个呼吸节奏。 我跟着她不停地呼吸呼吸,渐渐的就觉得两只手发麻,大腿也在麻。 紧接着她又让我想心口绿色莲花。 就这样,随着莲花的不断攀升,呼吸的不断急促,我全身都在酥麻之中,最后麻的就像是无数电流穿过。我心跳加速,这是怎么回事,还真是邪门。 刚有这个念头,我紧闭双眼的眼前,突然出现无数的麻点,在快速流逝,像流星,也像是高速在星系中跳跃的感觉。 时间不长,我的眼皮上出现一颗深黑色的星球,如同被石油淋过的一般。那像是一团黑暗。我第一个感觉就是,那里是地狱。 这时耳边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看到了吗林聪,那,就是地球。” 第三百六十八章 魔域 “你是谁?”我疑惑地问。 “我是光音天。”那声音极为柔和,听不出男女,声音钻进耳朵里,似乎在我的身体里流动,如同被光晕包裹。 “怎么可能?”我想起黄薇的话,觉得只是她的胡言乱语,是幻境出现的心魔。 我怎么也遇到光音天了。 “为什么不可能?”那声音在笑,“你现在看到的就是地球。” 我问,它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地球现在被魔化的非常严重,”光音天说:“已经偏离了正常的发展轨道,越是高级的生命体越是趋于我们这样的光态,而越是低级的生命体就越会粘、沉重,会化成物质体。” 我没说话,觉得不置可否。 倒不是说信不信,而是这件事跟我没关系。而且吧,我从小受到的教育和这种宇宙观处于两种体系,能理解但不接受。 光音天已经知道我的想法,我能感觉到它知道,它没有和我辩论,继续说道:“地球现在物质化过于严重,从我们的视角来看,它已经变成了极为粘的黑色,那就是魔化。全宇宙的焦点现在都在地球上,它的发展方向,它的魔化会影响整个宇宙文明的进程。我们神族的光和其他文明魔域的负能量,会同时降临地球。”他顿了顿说:“战争已经开始了。” 我心头猛地一震,一件事浮上心头。 不久前接妈妈从医院回家,路上我和以前公司部门的老大聊天,谈到目前的气候反常,经济萎靡等情况,我妈突然插了句嘴,说战争开始了。 我们当时没听懂,也不以为然,现在琢磨起来,我妈说的很可能就是这个,她知道的比我想到的更多。 我从头到尾都不相信,可看着这个黑暗地球,心怀戚戚,这还是我认识的蔚蓝家园吗。 “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就叫光音天吧。”我说:“我进入现在这个境界不是来看地球,而是解决自己的问题。” “我知道,”光音天说:“你心里就像是一滩清水上面开放了一朵黑色的莲花,你有一个很纠结的事情,将会遭遇到灭顶之灾。” 我“嗯”了一声。 光音天道:“你眼下这个危机,和地球未来的危难和战争息息相关。真正的神族和魔族之战,就是从你开始!” 我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朝阳观老道的乩言,小道士空济告诉我,这个世界会进入一次巨大的动荡之中。而这次巨大动荡的发端,所有的引子就是我。林聪。 光音天道:“你现在能来到此处,闻听我言,便是冥冥之中的定数。我会告诉你解脱之道。” “那敢情好,告诉我吧。”我赶忙说。 “听好了,”光音天道:“此修为名曰第一光明法,你用心体悟,不用苦思冥想,机缘到时自会心下领悟。” 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感觉一股能量进入身体,快速流淌。 我心下明了,光音天不是通过语言来交流,它可以把心念转化为光,它把光投到我的身上,消除了语言屏障,和我全部融合。 我解析了它传递来的信息,心下一惊,这个所谓的第一光明法,它的心法怎么和朝阳观老道传授给我的清灵咒一模一样。 我觉得不对劲,质疑这里的一切,所见所闻应该全是妄想! 压根就没有光音天,也没有黑暗地球。 之所以能出现眼下的一切,全是缘发于我最近的经历和记忆。光音天说地球黑暗和之战,其实源头是我妈当时无意中的一句话。 光音天教给我的第一光明法,其实就是道家名不见经传的清灵咒。 眼下的一切就像是做梦,梦境再稀奇古怪,也是记忆和潜意识创造出来的,不会超越认知。一个在非洲部落一辈子的村民是绝对不会梦见美国华尔街繁闹的股票交易所情景。 我对这件事已经定型了,眼下就是妄想,和黄薇和落日弓弦有关。 这个弓弦简直是太邪门了,它制造幻境的手段圆融无碍,连我这样的老油子,都不自觉的进了幻境,而没有任何觉知。 看破是幻境就好办了,我有破幻咒,恰好克制这个。我心下冷笑,打断光音天,冷冷问:“好玩吗?” 光音天长长叹了口气,声音如同流星飞逝,转瞬即远,“痴儿不悟,可惜,可惜!” 它这么一走,我又是冷笑,因为我觉察到了,所以这个梦就要醒了。 我联系上破幻咒,心念一转,破解当下幻境。 咒文一起,我竟然还在茫茫的宇宙里,眼前是黑暗地球,并没有脱离出去。这是怎么回事? 我有点心慌,心神不宁,这怎么回事?我已经用了破幻咒,可还是这个状态,不对,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劲。 这时忽然听到一个声音,有人在说话,“老熊,这次还真的多亏你了。” 这声音很熟,是我熟悉的人。谁呢?我告诉自己冷静,没有妄动,静静听着。 另一个声音哈哈笑:“小邵,要说我有功劳呢,那不必谦虚。只是还要说,我做的贡献那是一点点的,还有赖于大家前期的奠基。” 这个声音一出来,我刹那间想起是谁了,是熊大海!他说的那个小邵,应该是邵阳。 也就是说,熊大海和邵阳正在对话。 奇怪,他们两人目前在齐震三的山谷基地里参与“星系计划”。本来有我、皮南山和熊大海,结果我被递解出境,永远不能再碰星系计划,皮南山是嫌弃山谷憋闷也离开了。目前几个朋友里,只有熊大海还在坚持。 星系计划是个很诡异很庞大的计划,齐震三集合了全国最杰出的脑图大师,用火陶联系在一起,用大家的意念一起创造一个想象中的新宇宙。 这个新宇宙,我当时离开的时候,正面临一个槛,那就是无法创造生命。 我心下奇怪,也有种不安,非常惶恐,眼下发生的事情实在诡异,我无法把这些东西合理地串在一起。 我看向茫茫的宇宙,熊大海和邵阳的对话还在继续。邵阳感叹:“老熊,没有你的帮助,没有你的灵机一动,我们星系计划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如陷泥潭。正因为有了你,才打破了生命的限制,现在新宇宙里已经出现了各种生命体。齐老大准备大大的犒赏你。” 熊大海道:“那些都无所谓,关键是这件事有的玩,有意思。小邵,虽然我们创造出了生命,但面临的困难和挑战也是呈几何级数增长,我当初没想到生命之间的链接和变数,竟然比纯物质和能量的世界复杂几百倍几千倍几万倍。” “老熊,这几天我好像有所顿悟。”邵阳道。 “说说。” “咱们的宇宙都是用意念创造出来的,本质是我们大脑的能量,星球的呈现是能量演化为物质。那么真正宇宙的实质呢?是不是也是这个,能量转为物质,本质是能量和精神?” “你说的很对,”熊大海道:“《心经》有云,照见五蕴皆空。又云,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其如是也。就是这个意思。” “老熊,那你说我们人类,或是其他生命体,也都是这样的吗?”邵阳问:“你是第一个创造出生命的人,你最有发言权。” 熊大海沉默了很久没有说话。好半天才道:“你看到地球的情况了吗?” “现在地球这个问题很棘手,也没搞明白。星系计划目前所有的参与者都停下来,大家都在参详地球的问题。”邵阳道:“好端端的地球,怎么突然变成了魔域,我们已经查过了,谁也没有私自对地球进行过改造。地球是整个星系计划最特殊的星体,已经被齐老大给锁死了,没有他的许可,任何人没有资格去碰。后来齐老大为了防止意外,甚至把整个太阳系都锁死了。可是为什么,地球突然变成了黑色,变成了魔域呢?” “齐震三怎么说?”熊大海沉思片刻,问。 邵阳无奈:“齐老大在外面没有回来,他说这件事已经知道了,近期就回山谷,他要进新宇宙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这里我全身一颤,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我突然知道眼下是怎么回事了,我没有像黄薇说的进入什么外星球,也没有在弓弦的幻境,而是莫名其妙进到了星系计划的新宇宙里。 这,这怎么回事? 第三百六十九章 圣人 “老熊,我突然有个很危险的想法。”邵阳说。 熊大海让他说。 邵阳道:“星系计划的宇宙里会不会混进了外来侵入者?” “你什么意思?”熊大海语气凝重。 邵阳道:“咱们创造了这么多的生命体,遍布在整个宇宙空间。如果有外来的奸细,不是星系计划的参与者,而是外来的什么人,偷着进入了这个宇宙,我们也不知道。” “你说的这个确实有可能,”熊大海道:“现在的新宇宙已经极度复杂。不像以前那样只有星球,但凡外来的意识都会被发现。现在的生命体这么多,各种形式各种形态,层出不穷,难以避免就会鱼龙混杂。对了,你们有什么防护措施?” 邵阳道:“老熊,你还记得林聪事件吧。” 他这么一提,我心里咯噔一下,静静听着。 “嗯。”熊大海道:“当然记得,当时星系计划内部引起轩然大波。” “那次事件之后齐老大就给整个新宇宙增加了三层保护措施,能制止外来的窥探者,相当于加了三层的病毒防火墙。”邵阳说。 熊大海沉默良久:“还是等齐震三来了再说吧,我总觉得这里的事情不简单。或许真有外来者,他们进来的方式,是我们完全想象不到的。” 两人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消失,应该是走了。 我心怦怦乱跳,真的是心乱如麻。我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刚才用破幻咒,我到了境的本源,所以听到的熊大海和邵阳对话是真实发生的,而不是幻象。 也就是说,我现在的位置是在星系计划的新宇宙。 这可奇怪了,我是通过黄薇进到幻境,然后黄薇带着我入定呼吸,又到了星系计划的新宇宙……破除这些外相,难道火陶和落日弓是链接在一起的? 它们两个有所呼应,把两个世界联系在了一起。 可是这怎么可能?我完全想象不出来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匪夷所思到了极点,超越了认知。 我心中所动,马上出了定,缓缓睁开眼睛,自己又回到了悬崖上。对面坐着黄薇。 “你回来啦?感知到了什么?”黄薇兴奋地说:“我就知道你的悟性比我强,居然去了这么长时间,和光音天交流到没有?” 我一时无法细说自己的经历,因为古怪到无从讲起。 我沉默着。 “你不想说没关系。”她说。 我摇摇头:“不是想保密,而是无从说起。太古怪了。” “你看到地球了吗?”她急切地问。 我点点头。 “地球已经变成魔域,是黑暗的能量场,光音天那些圣洁的神要拯救地球,可地球的外面有一层黑暗而黏黏的,由负能量形成的‘网’。神们要进到地球,就必须把网打破。光音天告诉我,”黄薇兴奋地说:“要打破这个黑网,就必须要找到转世的紫薇圣人……” “行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打断她:“我告诉你,我遇到的是什么。我们当下所在的这个宇宙乃至看到的地球都不是真的,而是一个名为星系计划造出来的假宇宙。你感知到的一切,不过是一群人做的一个逼真的梦。你醒来吧,不要入魔太深。” 黄薇看着我,眼泪在眼圈里打转:“你不懂,你根本不懂。紫薇圣人已经转世,他原名叫阿达,是从一个叫科洛洛的星球转世来的,他穿过了黑网来到了地球。那黑网是孟婆造出来的,凡是来拯救人类的外星神族,穿过黑网的时候都会被孟婆剥夺记忆,消除神通。可阿达的记忆并没有被封锁,只要有一个契机,他就能觉醒,他就是无所不知的佛,能够带领我们人类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 我又是诧异又是焦躁,黄薇居然提到了“孟婆”的名字,难道地球外的黑网就是中阴之境? 不对,不对,这一切太离奇,太不合理,太违背认知。 我有点喘不上气,现在基本可以认定,我也有点入魔了,这一切的幻境开始让我混淆真幻之间的界线。 我把手放在黄薇的肩膀上,她愣了一下,我说道:“我的任务就是带你走。” 我心念流转,通灵咒在手腕亮起,下一秒钟我竟然没有出弓弦幻境,还在悬崖上。天空响起古怪的声音,抬头去看,苍穹中流星光逝的速度加快,冥冥中有魔音传来。 黄薇非常不高兴:“林聪,我真不应该告诉你这一切,你虽然有些悟性,但心性太差,什么都怀疑,怀疑也就罢了还要搞破坏!我告诉你,光音天也不是没脾气的,它们要惩罚你。” 我抬起头,看到天空似乎要下一场流星雨。魔音阵阵如同轻声低吟,又像是某种不知名的乐器演奏,魔力很强,让人神迷颠倒。 我又用通灵咒还是无法出幻境,黄薇没有挣扎和反抗,冷笑着看我。 天上那些流星雨速度更快,朝着我所在的悬崖就砸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刻,我突然想起林鸦送弓弦的时候,同时还有一部小册子。小册子上记载的心法正是克制弓弦的。 我当时被关在山谷的监牢里,闲来无事把这些心法都记住了。原以为怎么也用不上,没想到时隔多日,如此机缘巧合之下,居然能把它用上。 黄薇看着我,脸上是冷笑:“林聪,你就是地球黑暗负能量里的不开悟者,就是因为你们这个世界才变成这个样子!给你救赎的机会你不珍惜,那就让光音天惩罚你吧,把你永远关在光音监牢。” 我嘴角翘起,荡起一丝冷笑:“想关我?那得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我马上念出专门克制弓弦的那套心法咒语,转眼间一切开始模糊,连黄薇都在抖动,似乎我们一起掉进了水里。我感觉黄薇在剧烈挣扎,还在尖锐惊叫,她在拼命撕打我。 我根本不放开手,紧紧抓住她,一直到整套心法念完。等我清醒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李大民的密室里。 李大民张大了嘴,惊讶地看着我。 我要从蒲团上起来,两条腿竟然像不是自己的,又麻又木,完全感知不到,身子一栽歪就要摔倒。 李大民一把扶住我,颤抖着说:“你去了整整一天,24个小时。” 我看着他,有点不太相信,24小时我水米未进,就保持着盘膝的姿势,难怪两条腿就跟锯了似的。 “发生什么了?”他问。 还没等我回答,床上的黄薇猛烈咳嗽,她也醒了。 她爬起来,趴在床沿俯身向下,大口咳嗽和呕吐,地上吐满了清水。她的呕十分剧烈,身子快速痉挛,不停地呕着。 我在旁边也差点跟着吐出来。 李大民蹲在她旁边看了看,然后探出两个手指捏在黄薇的脑后,也就是脖颈之处,不知道他按了什么穴位,黄薇的呕吐更加猛烈,一会儿工夫地上的清水竟然出现洇血之像,变成了淡红色。 黄薇又是一阵猛烈的呕吐,李大民加大了手里的力度。我实在看不下去,赶紧道:“大民,算了吧。” 李大民面色凝重,手上继续加力,下一秒钟黄薇的嘴里出现了一根红色的金属线,又细又长,慢慢出来。 李大民道:“林聪,过来帮把手。” 我的腿恢复了知觉,勉强走过去,用手拉住丝线的一头,慢慢往外拉,不敢太用力。 线越拽越长,那血也往外滴滴答答往外喷,我手都在发软,几乎把持不住。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把线拉了出来。我用衣服把金属线外面的血擦干净,果然是丢失的那根落日弓弦。 黄薇抱着肚子仰面朝天,呼吸极度虚弱。 “她受伤太严重,赶紧送医院。”我说。 李大民看看我,又看看我手里的弓弦,没说什么,一俯身把黄薇抄起来背在身后往外走。我把弓弦小心翼翼收好,此物太过妖异,实在是害人不浅。 我想起在弓弦幻境里遇到的这一切,简直恍若一场梦,什么光音天、黑暗地球、熊大海和邵阳的对话……现在想一想,真的是每个细节都匪夷所思,偏偏都串联在了一起。 我们出了公司,李大民开车把黄薇送到最近的医院,挂了急诊。专家看过之后,觉得不好,立即推到手术室抢救。 我和李大民全程跟随,就在去手术室的路上,黄薇突然有了意识,一把拉住我的袖子,睁开眼睛虚弱地说:“林聪,一,一定要找到紫薇圣人。” 第三百七十章 弓弦之境 黄薇进了抢救室,我和李大民在外面等着。 李大民问我紫薇圣人是怎么回事。我把弓弦幻境的所见所闻和他说了。李大民听罢,问我有没有保留什么信息。 我告诉他没有任何保留,一五一十全说了。 李大民沉思良久,好半天才说一句话:奇也怪哉。 “所谓紫薇圣人的说法并不稀奇,”他道:“据说在《推背图》或是《马前课》什么的预测古书里都提到过,说此人临世,能拯救世界什么的,还会让万邦来朝。” “这些东西我不关心。”我疲惫地说:“有没有圣人跟我有个吊毛关系,现在的生活就挺好了,用不着什么圣人来横插一杠子。” 李大民笑:“我也不感兴趣。不过细分析整件事,最古怪的一点是,你和黄薇经历的到底是真实宇宙,还是齐震三造出来的星系计划?” 我苦笑,“还有一种可能,或许这只是一场妄境而已。” 李大民若有所思,喃喃说,“会不会三种可能合而为一呢?” 我问他什么意思。 李大民凝思,“林聪,这样吧,弓弦我暂时不要了,我也想办法帮你对付另一个世界的林聪,不过要答应我一件事。” 我看他。 “你带我进入弓弦之境去看看。”他说。 我疑惑地看着他,说你自己去不了吗? “我尝试着进过弓弦的境界。”李大民叹口气:“我已经搜集了三根弓弦,能不去吗?问题是,我确实怎么都进不去。用了很多方法都没用。我可以走阴,可以穿行其它平行世界,就是进不去弓弦幻境。你说怪不怪?好像这东西对我屏蔽。” 他顿了顿:“我很直白地跟你说了吧,我搜集落日弓的目的是什么,其实和你一样,我已经知道有另外一个世界极为强大的李大民,要来杀我!而传说中的落日弓是解救我的唯一方法。” 我张大了嘴,这才知道李大民的心思。 “这是你我修行路上最大的难关,也是最大的障。过不去就永世不得翻身,过去了海阔天空。我们目标是一样的,就是对付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李大民语速很快。 “原来你也有这个难关。”不知为何我长舒了一口气。 “我本来以为落日弓暗藏的神通就是克制另一个自己的绝密法宝,”李大民眉头紧紧锁着:“现在一看问题没那么简单,因为我无法运用落日弓。它似乎把所有的神通都对我屏蔽。本来我挺满怀希望的,现在却极度忐忑。” 他忧心忡忡地说:“林聪,你完全不知道这段时间我的感受,真是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以我现在的修行境界,能感觉到大难临头,但却没有任何办法,不知灾难什么时间以什么形式到来。我每天都生不如死啊。” “大民,”我有点同情他了:“不至于吧。你现在修行有成,不应该再有这样的想法。” 李大民摆摆手,无力地靠在墙上,闭着眼说:“修行是讲究实证实修的,你到了这个境界自然就会领会到我的焦虑。我不是怕死,也不怕修行成就毁于一旦,我也不知道在怕什么,灾难的预感像是无法喘息的阴影压在身上。”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我赶忙扶住他。 他对我笑着说,林聪,咱俩现在真是难兄难弟了,我们互相帮助吧。 “下一步你想怎么办?”我问。 李大民道:“你带我进入弓弦之境,如果落日弓真的有用,我们就尽全力搜集第五根弓弦,凑齐落日弓。如果落日弓没用,我再想别的办法。” 我沉默一下,告诉他,第四根弓弦并不是我的,现在失而复得,要和它的主人打个招呼。 李大民摆摆手,示意我随便,摇摇晃晃去卫生间。 我很久没和林鸦联系了,觉得愧对她,现在弓弦重新落回我的手里,第一时间就把电话打过去。 林鸦接听电话后淡淡笑,说林聪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弓弦出了问题? 我有些汗颜,林鸦是和老熊并驾齐驱的脑图王者,我上次赢有侥幸的成分,她脑力之强,是绝对在我之上。她也算我一个姐姐,我不能对她撒谎。 我在电话里把整个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林鸦听完倒是没什么惊讶,跟我说,既然你有用,弓弦就放在你这里,送给你也行。 我赶忙道太贵重了。林鸦说:“小聪,你是我弟弟,我的想法要让你知道。落日弓弦来历重大,颇有渊源,此物只应天上有,不是人间凡夫能容得下的,说不定会惹来杀身之祸!弓弦在我这里,就是个不祥之物,我也守不住它,现在你能拿它有用,我放心了,最起码它没有落入奸佞邪徒之手。” “林姐。”我有点更咽。 林鸦叹口气:“小聪,你是我弟弟,以后有事就跟我大大方方说,用不着隐瞒。咱们姐弟之间如果有了隔阂,那是多么令人伤心的事。” 她这句话说完,我眼圈真的红了,林鸦真是大智慧大胸怀,绝对性情中人,我不如她。 放下电话,等李大民回来了,我把林鸦的话转告给他。李大民点点头,脸上没什么欣喜,告诉我,等黄薇抢救完了,就进入弓弦之境。 我和李大民在医院等了能有两个小时,黄薇终于推出手术室,李大民定了单人病房,又找了护理,好好伺候黄薇。听医生说,黄薇说重也重说不重也没什么,她是吞食了金属丝之后,把身体里的五脏六腑,沿着食道这条线都给戳伤了,有内出血和炎症,目前还需要观察。 把黄薇安排好,我和李大民开车回到他的办公室。在内室里,他把搜集来的三根弓弦拿出来。四根长长的细线摆在一起,昏黄的光线下,闪着金属的光泽。 李大民感慨说,现在就差最后一根弓弦和弓身了,就能凑出完整的落日弓。 我没说话,围着这四根线转了两圈,可能是心理作用,觉得这四根弓弦凑在一起,充满了无法描述的鬼魅之气。 李大民深吸口气,轻轻说咱们开始吧。 我犹豫了片刻,“大民,一旦出现什么事呢?” 李大民沉默了一下,“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咱哥俩就栽在这儿也不错,省得日后巨大的危机了。” 我们取来两个蒲团,盘膝坐在地上,面前摆放着四根弓弦。 我缓缓闭上眼睛。 以前入幻境中阴,都是李大民先进,我跟着他一起。现在只有我才能自由出入幻境,要带着他。 我心念流转,链通了通灵咒,再去观想身边的李大民。能感觉到现在李大民确实修为境界很高,我心念一起,他马上就能配合,依附在我的意识左右。 我再联系落日弓弦,倏忽间,进去了。 眼前陡然出现一片绝对的黑暗,什么都看不着。我大惊,这是入幻境从来没有过的。 我拼命眨着眼,眼皮上下闭合的触感还在,可眼前什么都看不见。 我想叫李大民的名字,可发不出声音,捏动手指,能感觉手指在动。我提鼻子去闻,什么味道也没有。 我调动身体的感知,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却无法和外界交流反馈,这里就是密密扎扎的黑暗。 这是怎么回事? 我往前走,能感觉自己双腿在移动、在迁徙,不断地变化向前,但是我却触摸不到“地”的存在,说是飘浮空中,可身体的重力感还在。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极为关键的地方。 在这里五官触觉似乎全都不管用,但是却能感受到外界的重力感。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眼前的黑暗消失了,身体一松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密室里。 旁边是李大民。 我又回来了。 我没急着说话和做动作,而是坐在那里冥思苦想,现在有三个很奇怪的疑惑,第一为什么进入弓弦幻境,会进入黑暗里? 第二,那黑暗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五官触觉全都不管用? 第三为什么会有重力感,而且一联系重力感,此念一起,我马上能从幻境里出来。 想了一会儿,不得其所,再去看李大民。这小子还在盘膝打坐,没有任何反应,脸上是淡淡的表情,紧闭双眼。 我过去拍拍他,叫着他的名字,大民,大民…… 下一秒钟李大民身子一软,整个人摔在地上,像是凭空死亡,灵魂被抽走了。 我一把抱住他的肩膀,大吼:“大民,李大民!” 第三百七十一章 结婚 李大民没有任何知觉,身体软绵绵没力气,紧闭双眼毫无知觉。 他这种状态我是第二次遇到了,有些恐慌,随即镇定下来,很可能的解释是,他进入弓弦的幻境后没能出来。 我马上入定,再次进入弓弦。这一进去,可就奇怪了,再次进入了黑暗里。目不视物,什么都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我能感知到自己,却感知不到任何外界的反馈。 我从没遇过这样的事,想大声喊李大民的名字,声音完全发不出来。 我在黑暗里“走”了很长时间,感知不到地面,甚至感知不到空间,像是计算机程序里一个gif小人,只能在平面软件里往前走,无天无地无空间。 这种感觉十分诡异,我再一次感知重力,从黑暗里出来,慢慢睁开眼回到了内室。 我坐在那沉思良久,现在唯一能确定的是,要从弓弦幻境的黑暗里出来,必须要感知重力,这是关键的钥匙。 我能出来,而李大民出不来,说明他没有找到这个诀窍和机关所在。 这里有个极为吊诡的逻辑,如果无法找到这个诀窍,黑暗之境就是一条单程路,一个死胡同,这个诀窍只能靠自己发现和觉知,任何人都帮不了你。 我相信李大民的能力和悟性,他应该能找到,但问题是不知多久之后。 这里有太多的谜团和解不开了,只能一步步来。 我已经不是初哥和菜鸟,遇到事也不会慌张没有主意。我想了想,给李扬打了电话。李扬是李大民表哥,专门给李大民擦屁股的。我一个电话过去,告诉他李大民闭关又出了岔子。 李扬在电话里深深叹口气,问地点在哪,马上来。 我出了密室等他,李大民一直没有醒。等了能有半个多小时,李扬终于来了,我把事情简单和他说了。 李扬并不是修行中人,只能听懂大概意思,李大民观想弓弦进入黑暗,谁也帮不了他,只能自己破解。 “你想让我怎么做?”李扬递给我一根烟。 “我不能一直守在他身边,现在很多事焦头烂额,我要去处理和想办法。”我说:“他和弓弦都暂时交给你吧。李大民的冤家太多,现在他这个状态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 李扬抽着烟,一边吐着烟圈一边吐槽:“他妈的,我们家里全是事,李大民他爸开个公司,想让儿子回去继承家业。李大民就不听话,先是自己跑去找工作,然后又捣鼓什么修行,不务正业,不思进取!他妈妈找不到他,天天给我打电话,要逼着他儿子回去相亲,继承工作。你说他怎么一点都不消停呢,那么大人了一点不靠谱。” “人各有志。”看着没有知觉的李大民,我说。 李扬把李大民背在肩头,又去抄四根弓弦,我让他等等。我在外屋找到一大卷废纸,小心翼翼把弓弦包裹上,然后用笔在纸外面写下符咒,可以克制弓弦的妖气。 “李扬,你要切记,”我说:“千万不能让人碰到这些弓弦,你也不能用手去拿,不可以有任何肌肤相碰。” 李扬点点头,把弓弦夹在胳肢窝下面,冲我点点头,走了出去,去停车场开车走了。 送走了他们,我离开办公室,一个人在寒风中踯躅街头。现在最麻烦的,就是悬在头上的这团阴影,另一个林聪会来杀我。本来是想找李大民求助的,结果他还出了意外。 还能找谁呢?我想了一圈,突然想到自己其实还有两个助手。 一个是火狐狸黄丽丽,一个是黑猫老猫。它们两个没义气,在中阴之境甩下我跑了,现在不知道在哪。 我在心念中联系黄丽丽,我和这只小妖狐有盟约,我们之间心意相连。这一联系,果然有了反应。 黄丽丽惊喜:“林聪,你终于想起找我来了。” 我没好气,问她在哪呢,见着再说。 黄丽丽嘻嘻笑,让我猜。能感觉出她心情不错,不过我的心情就很糟糕了,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别嬉皮笑脸的。 黄丽丽告诉我,她现在就在皮胖子这里。 我马上明白过来,她在皮南山那里,也就是解铃家,真怪了,他们怎么能凑一块。 我让它等着,打了个车直奔解铃的家里。我和皮南山以前的矛盾都解开了,没什么隔阂,感觉朋友之间很自然。 皮南山把我迎进家,我看到火狐狸正懒洋洋趴在一张椅子上。 皮南山道:“黄丽丽这几天在我这儿,你的事我都和她说了,你们自己交流吧。” 我搬了把椅子坐好,火狐狸“噌”一下跳到膝头,舔着小爪子,笑嘻嘻看我。 我在心念中和黄丽丽沟通,“你的腿好了?” “这些天我养伤来着,就怕拖你的后腿。”黄丽丽说。 我说,你可拉倒吧。 “不信你问老猫,”黄丽丽委屈地说:“知道你有很多事要处理,还要接你妈妈。现在都办妥了吗?” 我点点头:“丽丽,我知道你想去阳明山,别急,等我把手头的事情解决了,就送你去。” “不不,我不着急。”黄丽丽说:“你能联系我们,很可能是遇到什么事了,需要帮助,对不对?说说看。” 我叹口气,“真的不知道从何说起啊。” 我正感叹着,皮南山拿着一个小茶壶,叼着壶嘴从里屋走出来:“林聪,正好你赶上了,明天跟我走一趟。” 去哪?我问。 皮南山道:“赵老嘚儿还记得吗?” 我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嘶嘶吸冷气,点点头说记得。 “他女儿明天大婚。赵老嘚儿给我打电话,说务必要联系到你,还有解铃一起过去。解铃是不太可能了,正好你来了,咱们一起走。” 皮南山呲溜呲溜喝着茶。 我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他女儿要结婚?” “呦呦,反应这么强烈,我说你就别惦记了。”皮南山大大咧咧说:“他女儿就是被狗妖迷惑的那个女孩。当时说看好你,那是个玩笑话,你别放在心上。人家其实有心上人,明天就步入婚姻殿堂。” 我脑子嗡嗡作响,在孟婆的考验之境里,我和赵老嘚儿女儿赵雅淇曾经结婚,还孕有一子,说一点感情没有,那是不可能的,如今乍听到这个消息,有点五雷轰顶的意思。 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现在的我焦头烂额,出了李大民这档子的事情,自己还时刻遭遇不测,正纠结闹心的时候,赵雅淇又要结婚了。 老天爷到底想虐我到什么时候? “我说你还惦记呢?”皮南山看我。 我勉强挤动嘴角,笑了笑:“惦记啥啊。结婚好,我记得那丫头老大不小了,该结了。赵老嘚儿乐坏了吧。” 皮南山伸个懒腰:“你和小狐狸叙旧吧,明天咱们过去。对了,你有没有钱?” 我问多少钱。 “我说的是彩礼钱。赵老嘚儿倒是不差钱,咱俩也不能空着两只手去吧,那不好看。一人包两千块钱的红包怎么样?”皮南山问我。 我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应该的。 “那啥,”皮南山翻翻衣兜,全是空的:“我吧,穷的叮当山响,我那份,咳咳,就麻烦你出了,别装,我知道你有钱。是借,我是借,日后有钱再还你。不要小气嘛。” 我哭笑不得:“皮爷,你放心吧,明天我带五千现金去,不够咱再加。” 皮南山满意至极,连连夸我有出息是个人才,摇摇晃晃去里屋了。 我翻出背包,把火狐狸装进去,带它到自助银行去取钱。这一路我的心情极度之抑郁,胸口窝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积压难舒。 老猫的声音从心念中传来:“林聪你要是不甘心,明天咱们可以来个抢亲。我和小狐狸绝对站在你这一边。” 第三百七十二章 凝视 我告诉老猫和黄丽丽不准瞎胡闹,人家结婚是人家的事,大喜的日子不准拆台。 细想想,我闹心有点没道理,和赵雅淇的婚姻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在这个现实世界里,我和她目前没有任何进一步的交集,更谈不上恋爱,凭着梦一般的经历去闹婚,没道理。 在自助银行我取了五千块钱,到超市买了两个红色信笺,把钱装好,然后借着商店的黑笔,在封面写下“祝大婚新禧,祝白首齐眉鸳鸯比翼”。 写完这两句话,心里非常难受,在中阴之境和赵雅淇一起度过的日子,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那段日子里,我和她一起度过了十几年的时间,我们本身的结合就有点孽缘的意思,她很长时间都处于半疯状态,要说糟心确实糟心,但也不乏甜蜜时光。 此时回想起来恍若隔世,很多细节都记不清了,但我们之间的情谊和感受是不可能被轻易抹杀。后来走阴,我还从乌嘴和郑芊的手里把她救出来,那一刻我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来保护她。 这是爱吗,我也不知道。 写好这两张红色信封,郁郁寡欢,叹口气往回走。等回到解铃家的时候,发现有客人来了。皮南山正在客厅和一个人大说大笑。见我回来,他赶紧拉过去,问我还认不认识来客。 我仔细一看,真认识,是赵老嘚儿手下两大黑衣助手之一。这黑衣助手说明来意,说赵老嘚儿的女儿赵雅淇明天大婚,到时候会来很多宾朋,乱哄哄的,赵老嘚儿到时候分身乏术。所以今天晚上,婚礼的前一天,他要准备一桌家宴,把最亲密的亲戚朋友叫着一起吃顿饭,皮南山就在受邀之列。 黑衣助手就是专门开车来接他晚上去吃饭的。 我说道,那你去吧,我就不过去了。我把两个装满钱的信封塞给皮南山。 皮南山说:“林聪,你也太小气了吧。钱都送了,凭什么不吃他的,走,走,一起去!” 我闹心至极,推脱不去。皮南山骂我没出息,说你就要趾高气扬去,让他们看看你的胸襟。 然后软语劝我,说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 我实在抗不住他的磨叨,心想在家呆着也是闹心,索性参加个婚礼冲冲喜。 我们三人从家里出来,到停车场上了车。在车上,我缩在后排座,身边是装着火狐狸的大书包,我闭眼袖着两只袖筒,假寐养神。听到前面皮南山和黑衣助理聊天,皮南山问黑衣助理,赵雅淇的丈夫是个什么人。 说到这,黑衣助理一副不服不忿的态度,吐槽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不知道大小姐是怎么想的,找了这么个玩意当老公。赵雅淇的丈夫说猥琐不猥琐,说龌龊不龌龊,跟茄子成精似的,让人看着就来气。他恨不得揍那小子一顿,不光他,赵老嘚儿手下其他的伙计,说起来也都愤愤不平。 皮南山哈哈大笑,说你们这是嫉妒。 黑衣助理说:“皮爷,也难怪我们生气,我们这些人虽说没什么文化,但小伙子们要钱有钱,要样有样,义气当头,哪一点配不上大小姐。可架不住大小姐喜欢那男的啊,就是要嫁,真是没王法了。” 我心里跟针扎似的,侧个身继续睡。隐约中能感觉皮南山回头看了我一眼,可能是确定我没事,他和黑衣助理又聊起别的。 后来是真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入夜,车子到了江下镇。黑衣助理开车直接到了镇上最大的一家酒楼。从车里出来,寒风萧瑟,我浑身哆哆嗦嗦,背着大书包跟着他们一起进了酒楼。 来到三楼包间,推门而进,里面一张大圆桌,周围坐了至少十几个人。赵老嘚儿在主位上,披着一件黑貂,戴着金戒指,呲着大金牙,正在和一个男人大声说笑,言语粗鄙至极。 其他人都在各聊各的,桌子上只有茶水,菜还没上。我们一进来,赵老嘚儿瞥见皮南山,哈哈大笑,走过来和皮南山握手。 皮南山道贺,赵老嘚儿乐得嘴都合不拢。 这时他看到我,明显还记得我,拉着手说小伙子不错。我干笑了两声,道了声恭喜。 他把我们让上座,又等了二十来分钟,陆续来了几个人,大都是四五十岁的社会老油条,不是当官的就是做买卖的。赵老嘚儿确实有一套,美其名曰家宴,其实就是稳固自己社会的人脉关系。 看到的差不多了,吩咐服务员开席。 时间不长,服务员端着饭菜梅花接竹一般往上送,啤酒十箱十箱搬上来,桌上摆的红酒白酒一大堆。 赵老嘚儿扭开一瓶白酒的盖子,每个朋友都满上酒,然后大家一起举杯。有个朋友说:“老嘚儿,这酒你敬就不对了。” “怎么呢?”赵老嘚儿问。 “我们今天过来不是冲着你,是冲着新娘子。”朋友说:“你这老白菜帮子敬酒俺不喝,俺们就等新娘子,对不对?” “哦,哦…”席间这些老油条都起哄。 赵老嘚儿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坏人肯定出难题,没问题,我闺女和姑爷正在收拾,马上就到。到了以后每人敬三杯,你们别现在说的热闹,到时候要不喝,咱可得说道说道。” 有朋友说:“听说老嘚儿他闺女倾国倾城,长得国色天香,这样的美女敬酒,别说三杯,三瓶白的我也干。” 这话说出来,所有人都在大笑起哄。 皮南山真是社会人,和这一桌的气氛绝不违和,也在大说大笑,拍桌子起哄。我坐在旁边,和这里格格不入,心情郁闷至极,也没人劝,自己倒了杯白酒,一饮而尽。 皮南山拍拍我:“兄弟,你别这样,看开点。一会儿新娘子来了,大度点,做个爷们让他们看看,别让人小瞧了。” 我没法和他解释什么,只能点点头。 第一轮酒下来,大家开始吃菜,席间热闹非凡。赵老嘚儿心满意足,感慨地说,真是嫁了姑娘又过年,人生如此还有什么可求的。 服务员推开包间门,从外面引进来一男一女。 我正好抬头看过去,这一看心跳开始剧烈加速,我看到了赵雅淇。雅淇一身红色的棉袄,整个一火炭红,披散着长发,面容娇美,嘴角带着甜甜的笑,时不时用眼睛看身边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爱意。 这一瞬间我就垮了,赶紧低下头,和赵雅淇生活十几年的点点滴滴全部涌上心头。当年她还没疯,我们刚刚有了感情,她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我的。 我捏着酒杯,手都在抖。 桌上的人都在起哄:新娘子来了,让新娘子说两句。 赵雅淇嘻嘻笑,甜甜的声音说,“还是让我老公说吧。” 我的头都抬不起来,皮南山在旁边嘟囔:“真他妈的是茄子不如土豆,这男的什么玩意,林聪,比你差远了。” 我勉强抬起头看过去,赵雅淇要嫁的男人个头挺高,能有一米八左右,长得瘦了吧唧,脸上一副刻薄样,腮无肉眼乱转,不算难看,反而还有点小帅,他有一对儿相对较粗的眉毛,配合上五官,粗看之下有种英俊之气。 要硬是说这人是个丑八怪,那是丧良心,人看着还算精神,就是骨子里那个感觉透着猥琐和小心眼。 他清清嗓子,端起酒杯:“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哈,各位长辈,叔叔阿姨,亲戚朋友,我是雅淇的丈夫,我叫孟小刚。” 皮南山起哄:“没举行婚礼,不算丈夫,不能用这个称号。” “哈哈,”孟小刚倒也不恼:“行,我就是赵雅淇的男朋友,明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我今儿个真高兴,敬大家一杯,感谢诸位百忙之中抽空参加我们两人的婚礼,感谢诸位亲朋好友对我们的支持和帮助。还有,这杯酒敬我最尊重最感恩的老泰山老岳父。” 赵老嘚儿腰板挺直,乐得脸上就像开了一朵大花。 “没有我老岳父,哪能生出这么好的姑娘,我上哪娶这么好的媳妇。”孟小刚说。 说罢,一仰脖把一杯白酒干了,周围人掌声雷动。大家都在点头,小伙子果然是场面人,以后赵老嘚儿的家业有人继承了。 赵雅淇嘻嘻笑着,一直挽着这个男人的胳膊,一副小媳妇的模样。 我感觉天旋地转,眼泪在眼圈里打转,整个眼睛都红了。我没想到,对她竟然还有这么深的感情,到了这个时候,才了解到自己的内心。 就在这时,赵雅淇的目光从孟小刚身上移开,扫视全场,突然眼睛定格落在了我的身上。 而我正好也看向她,我们的目光凝视在一起。 第三百七十三章 孺子可教 我看着赵雅淇,赵雅淇也在回看着我,她的眼神里包含了问询,疑惑,熟悉,亲切……等等,这一刻我觉得我们心意相通,情感有了链接。 我手在抖,回避了目光,再看下去恐怕会崩溃。赵雅淇也挪开了自己的眼睛。 我听到孟小刚问:“媳妇儿,你咋了?” “没事。”赵雅淇在很勉强的笑,什么也没说。 酒席热火朝天的开始了,孟小刚真是左右逢源,而且酒量惊人,来者不拒。这些叔叔大爷什么的都在夸赞,说赵老嘚儿找了个好姑爷,酒品如人品,能喝酒就是好人。 赵雅淇开始还在劝,后来也不劝了,自己低着头吃着菜,若有所思的样子。 此时菜过三巡酒过五味,已经有人撤了,席间众人开始捉对厮杀,互相找到朋友在唠着嗑。这时皮南山碰碰我,低声说:“林聪,机会难得,你和新娘子说两句话。” 我苦笑:“皮爷,你别拿我打嚓,有什么可说的。这时候过去说话,不是找打吗。” “放屁,谁敢碰你?有我在,我看谁敢的。”皮南山口气强硬,马上又软了:“去吧,明天人家大婚忙的脚打脑后勺,更没有机会了,今晚是你们说上话的黄金时间。有我罩着你,你去吧,只要别动手动脚就行。” 我苦笑,想了想还是端起了酒杯。我肯定不会去骚扰赵雅淇,但总的把自己的想法和感受表达出来,要不然憋死个人。 我端着酒杯走过去,赵雅淇身边的位置是空的,我深吸口气,心怦怦跳,一咬牙坐了过去。 她抬起头看我,淡淡笑:“你好。” “你好新娘子,能敬你一杯吗?”我说话都在哆嗦。 赵雅淇点点头,她一晚上都在喝饮料,把饮料杯子拿过来想了想,放在一旁,重新取过一个新杯,往里倒了啤酒。 和我碰了碰,我们同时仰头喝酒,一饮而尽。 赵雅淇的脸马上就红了,低声说:“对不起我喝不了酒。” 我真是柔肠寸断:“喝不了就不要硬喝。” 她抬起朦胧的眼睛看我,喃喃说了一句话,“我们认识吗?” 这一句话我几乎哭出来,这时才知道孟婆考验的残酷,我和赵雅淇过了十几年的婚姻生活,孩子都有了,这十几年我是哑巴,她是疯子,大风大浪不知道经历多少。我至今还记得,她发疯的时候,房子里满地污渍,还是我花了一晚上的时间,一点点擦干净。 现在回想就像是前世,有句话说得好,不要执着于前世,过去就过去了。 我正要说什么,赵雅淇忽然盯着我的胸口看,我挂着项坠,坠子正是当时她送的信物,黑色的月牙形石头。 她猛地一震,颤抖着手去摸,“这个,这个……” 手刚伸出去,孟小刚来了,一把抱住她的肩膀,醉醺醺说:“媳妇儿,我喝多了。” 赵雅淇赶忙收回手,勉强笑笑:“你真的喝多了,不要喝了,明天是婚礼,别耽误了。” 孟小刚说是喝多了,可眼神还贼溜溜看着我们,一会儿盯着赵雅淇,一会儿看着我,警觉地问这谁啊? 赵雅淇笑笑:“这是我同学,好长时间没见了。好了,我送你回去。” “我也是你同学,我怎么不认识他。”孟小刚打着酒嗝说。 正说着,过来一个穿着黑色唐装的老女人,低声呵斥:“小刚,少喝点,不成个体统。” “阿姨。”赵雅淇赶忙站起来。 孟小刚不高兴:“什么阿姨,叫妈,我妈不是你妈啊?” “妈……”赵雅淇声音低低地说。 我这才注意到这个女人,她一脸凶相,满脸都是横丝肉,加上一身唐装,让人看着不舒服。 这时心念中响起黄丽丽的声音:“林聪,这个老女人有古怪。” 我问怎么了。 黄丽丽道:“我从她身上闻到一股我们族类的味,她应该是拜胡仙门的。” 所谓胡仙门就是狐仙。我的目光落在这个老女人身上,她是赵雅淇未来的婆婆。 老女人呵斥自己儿子,又宽慰了赵雅淇两句,然后低声对儿子说:“你跟我出来,有话跟你说。” 两人看别人没注意,出了包间。 赵雅淇没心思和我说话,站起来和赵老嘚儿说,自己想先回去。赵老嘚儿让两个黑衣助理陪着,大晚上送女儿先回去休息。 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很没意思,想走。这时黄丽丽说:“林聪,我去帮你偷听孟小刚和他妈说话。” 我有点腻歪,“偷听那个干什么,咱们不做那么苟且的事。” “听听怕啥,”老猫在说:“我总觉得老女人有点古怪。咱们倒不是为了刺探隐私,你和赵雅淇也有点渊源,咱们总得保护一下她吧。” 我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个上,只想拿着酒回去喝,喝醉拉到。便说行吧。 火狐狸从书包里窜出来,它的伤养好了,行动极为敏锐,三纵两纵在谁都没注意的情况下顺着窗户缝隙溜出去。 我和皮南山告假要回去,皮南山也有点上头,醉醺醺对赵老嘚儿说,你怎么安排我们住宿。 赵老嘚儿打电话叫过助手,安排我们住在最近的酒店。我和皮南山打着酒嗝,摇摇晃晃往外走。在别人的搀扶下,好不容易到了酒店,后面的事我就断片了,什么时候睡得都不知道。 起来的时候天光大亮,我揉着眼坐起。我们这是一间大床房,皮南山在另一张床上睡得呼呼的,鼾声如雷。 我再没什么睡意,坐在床头发呆,就在这时候,一个火红色毛茸茸的东西蹦过来,吓了一跳,正是火狐狸。 它蹲在我的面前,严肃地看着我。 我迷糊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它们昨晚盯梢偷听了。我酒劲过了好奇心大起,问狐狸昨晚怎么样。 黄丽丽的声音响起,非常严肃:“林聪,出大事了。” “怎么了?”我吓了一跳。 黄丽丽道:“他们母子俩果然是有计划有阴谋的。” 我呆呆看着它。 黄丽丽生气:“你不信问老猫。” 我赶忙说我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明白这里是怎么回事。 黄丽丽告诉我,昨晚孟小刚和他妈来到酒店后面胡同,一个没有人的地方,说了一会儿话。这些话掐头去尾,听不出太多信息,不过有几句话很重要。老女人在严厉训斥孟小刚,说我花了那么多心思,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好不容易把赵老嘚儿女儿搞定,眼瞅着就要结婚了,咱们大功告成,你可别给我掉链子。 这老女人说话一股东北味,又是拜胡仙门的,黄丽丽马上判断出是东北胡家。 “怎么搞定的?”我疑惑:“赵雅淇不像是被随便蒙骗的人。” “这就不知道了。”黄丽丽说:“这里肯定有阴谋。我建议你去打听一下,赵雅淇和孟小刚是怎么认识的。” 我意兴阑珊:“算了吧,今天人家就结婚了,我横插一杠子算个啥。” “你们俩说啥悄悄话呢?”皮南山醒了,光着身子裹着被子正在抽烟。 我不能瞒着他,便把刚才火狐狸窥探来的情报说给皮南山听。 皮南山叼着烟问我,你是怎么想的。 “都到这节骨眼了,我还能怎么想。”我苦笑。 “话不是这么说。”皮南山道:“这都什么年头了,又不是包办婚姻。哪怕他们两个结婚了,你也能搅合黄了。当然了,”他朝地上磕磕烟灰:“咱们发心要正。赵老嘚儿是我朋友,赵雅淇就跟侄女没啥区别,我不知道你,我反正是不允许别人这么算计她。难道你还不如我?” 这话说的我锁紧眉头。 皮南山道:“不管你和赵雅淇有没有感情,咱们就算是对她负责吧,不能眼瞅着她掉进火坑。” 我没说话,心里很沉重,问皮南山讨了一根烟,烟雾缭绕,我在犹豫徘徊。 “我听你的,”皮南山说:“你现在别考虑是不是结婚,有没有婚礼,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就问问你自己的心,你是怎么想的,就在这一刻!是希望挽救赵雅淇,还是希望她就这么样了。” 我的眉头锁成了一个大疙瘩。 皮南山道:“咱们修行人最不能做的,就是欺心。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真诚的对待自己。” 我把烟头掐灭,说道:“皮爷,我都明白了,刚才已经下定决心,只要能把这件事搞明白,哪怕在婚礼上大闹天宫也在所不惜。” 皮南山哈哈大笑:“合我的胃口,孺子可教也。” 第三百七十四章 关键细节 皮南山告诉我,他先去打听赵雅淇和孟小刚是怎么结合的,这里肯定有猫腻,这是让赵雅淇回心转意的关键地方。 皮南山真是个无事忙的性格,风风火火穿衣下地,草草洗了两把脸,让我在屋里等着,这就去打听。 他走了之后,我看看表,上午十点。还有一个小时,就是赵雅淇的婚礼。婚礼所在地就是我们宾客休息的大酒楼,具体地点是三楼的婚宴厅。我坐着抽烟,烟雾缭绕,心念愈发坚定。 到快十点半的时候,电话来了,正是皮南山打来的。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林聪,我都打听明白了。” “请讲。”我的心脏开始抽抽,越跳越快。 “前些日子赵雅淇中邪了,”皮南山说:“赵老嘚儿请了孟小刚的妈妈,这个老娘们还真是东北大仙儿,在咱们江北立了堂子。她来了之后,说赵雅淇丢了魂儿,她要帮着找,具体方法是让她儿子孟小刚出阴神,去找魂魄。历经千辛万苦,最后还真是孟小刚把赵雅淇的魂儿找回来了。赵雅淇醒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全心全意对孟小刚好,说要嫁给他。”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我让他继续说,皮南山咳嗽一声道:“赵雅淇说,自己在失魂儿时昏昏迷迷的,隐隐约约看到有个男人一直抱着她,克服了各种危险,那男人还受了伤。她醒了之后,听说是孟小刚出阴神救的自己,马上就爱上他,俩人就这么好了。” 我捏着手机,都快捏碎了。 “喂喂,林聪,”皮南山说:“我觉得这里是有猫腻,结合孟小刚母子的悄悄话,依照我的经验事情应该是这样的,那老女人其实是始作俑者,让赵雅淇失魂,然后再让她儿子救回来,这不就是江湖术里的仙人跳嘛。我这个老江湖一眼就看透了。不过呢,”他干咳两声:“赵雅淇现在爱孟小刚爱的不行,俩人如胶似漆,我觉得吧,就算咱们把这事说给她听,她也未必能接受。而且,很可能只是一个猜想,缺乏必要的证据。” “皮爷,”我说道:“赵雅淇现在在哪呢?” 皮南山顿了顿:“还有二十分钟举行婚礼,我估计是在三楼的化妆间准备吧。” “我马上下来,”我说:“你找到她的准确位置,我有话跟她说。” 挂了电话,我心中燃着一团火,极度的愤怒!目光渐渐冷酷和坚定。 赵雅淇失魂阴间,是我冒着天大的干系把她救回来的,是我差点命丧乌嘴之手!而今,让一个无耻小人把这份功劳占据,还抱得美人归,这事想想都能把人气炸了。 我慢慢地穿着衣服套着裤子,火狐狸窜到桌子上,眨着小眼睛看我。黄丽丽问,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慢慢吞吞的。 “丽丽,”我说:“我现在确实很着急很愤怒,但越是这个时候,越要觉察自己的情绪。” 火狐狸明显一震,黄丽丽好奇地问,“你是要压抑愤怒吗?” “不,我接纳它。”我说:“只有觉察了才能接纳。觉察到愤怒,我才能不至于被这个情绪带着走。一会儿就要干出一件大事,那就是闹婚,我需要头脑冷静,需要处理每一个环节。” 黄丽丽半天没说话,老猫倒是感叹了一声:“林聪,你是有大出息的人。” 我把衣服穿好,洗了把脸,这时皮南山的信息到了,告诉我,赵雅淇确实在三楼一个化妆间里,身边还有很多人,十分钟之后婚礼正式开始,她在最后补妆。 火狐狸和我一起出了门,这次我没有背它,在这个楼里它窜来窜去,往来自由。我们一起上了电梯,慢慢往下降。我闭着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就听“叮”一声响,到了三楼。 就看到走廊放着巨型易拉宝,墙上张贴着海报,上面都是赵雅淇和孟小刚的婚纱合影,下面用粉红的字写着“百年好合”。 皮南山在走廊那头等着,见我来了赶紧招手。我走过去,皮南山带我来到化妆间门前,拍拍我:“想怎么办?” “进去和赵雅淇把话说清楚,她应该有知情权。”我说。 皮南山看看墙上的挂钟:“你小子的运气不知是好还是不好,还有两分钟婚礼就开始了,你加油吧。” 我们两个来到化妆间前,顺手把门推开,屋里面积很大,赵雅淇一身白色婚纱,非常漂亮,坐在巨大的梳妆台前打扮,有两个专门的女造型师正在最后定妆,身边是一群叽叽喳喳的闺蜜,还有伴娘。 女孩们时不时发出笑声,整个屋都是欢乐的气氛。 赵雅淇对着镜子,看着里面的自己,一脸都是幸福的小女人样。 皮南山和我对视一眼,他用手咣咣咣敲着门,屋里顿时静下来,所有人都侧头看我们。 皮南山兴奋至极,面皮发光,眼珠子都发亮。尤其这么一大群女孩在看自己,他胸脯挺高了,嚷嚷说:“劳驾各位美女,都出去一下呗,我们有话跟新娘子说。” 马上就有伶牙俐齿的女孩说:“你谁啊,捣什么乱,赶紧走!别在这惹麻烦。” 我来到前面,清清嗓子:“我们真的有话和新娘子说,一分钟就行。” 女孩们叽叽喳喳,“有什么话就当面说,让我们出去干嘛?” “你们先出去吧。”有人说话,正是赵雅淇。 她脸色平静:“大家先出去一下,这两个人我认识,是我爸爸的朋友,没关系的。” 伴娘轻声提醒她,还有一分钟婚礼就要开始了,外面的宾客都在等着。 赵雅淇淡淡笑笑,说没事,让大家先出去。 众人都出去了,不少女孩在看我们,露出狐疑和不信任的表情。等最后一个人走出去,皮南山推了我一把,他也出了门,然后把门关闭。 偌大的化妆室只有我和赵雅淇两个人。 她看了看我,转过身面向镜子,用口红慢慢抹着嘴唇,轻轻问,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快步走过来,居高临下看她,赵雅淇看表:“还有三十秒,你真的想这么沉默下去吗?” 我拉过旁边的椅子坐在面前,深吸口气:“雅淇,我叫林聪。” “哦。”她面无表情。 “你和孟小刚的事我听说了,”我说:“我要告诉你的是,整件事都是一场阴谋,他和他妈妈很可能合起伙来骗你。” 赵雅淇手里的口红停下来,侧过头,“你有证据吗?” 我一时语滞,“暂时还没有。我们猜想的是,孟小刚的妈妈是会邪术的,她是东北胡仙门的人,你魂儿丢失很可能是她妈妈干的,然后她妈妈再让她儿子去救你……这是仙人跳。” 我还没说完,赵雅淇打断,“你如果说的是这个,就出去吧。” 她站起身,整整婚纱往外走。 我咬着下唇,跟在后面,心乱如麻,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起。 就在她要出门的那一刻,我在后面拉住她的胳膊,“雅淇,你丢魂之后,救你的人并不是孟小刚,而是我!” 她猛地停下来,侧过头看我,“你说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面传来皮南山的声音,嗓子很大:“谁都不能进,里面正在谈事。” 皮爷现在的压力很大,他替我把守大门,已经到了婚礼的时间,新娘没有出来,宾朋好友肯定找来了。 “当初你丢魂儿去了阴间,有个女大灵要拿你当替死鬼,临危之时是我救了你。”我快速说:“我不想用这件事贪什么功劳,更没想对你怎么样,我只想把真实的情况说给你听,不让你被孟小刚母子蒙骗了。” 赵雅淇回过头看我,深深的凝视。 这时外面传来赵老嘚儿的声音,非常生气:“姓皮的,你有没有王法了,给我滚一边去!” 皮南山嘻嘻笑:“里面还没谈完呢,谈完自然出来。” “你给我滚!”赵老嘚儿大怒,呵斥手下:“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把这个胖子给我拉开,扔出去!” 这时门板咣咣响,外面发生了剧烈的肢体冲突。 赵雅淇面色凝重,不为所动,一字一顿说道:“怎么证明?” 我一时语滞,低着头想了想说:“抓你的那个女大灵叫郑芊,我是在阴间鬼宅里遇到的你,把你救了,我一直背着你抱着你,后来躲在一处宅院中。天亮鸡叫的时候,魂魄不能滞留阴间,是我把回去的红丝线缠在你的手上,让你顺利还阳。” 赵雅淇眼睛瞬间湿了,她凝视着我:“我朦朦胧胧记得,当时确实好像是古代的房间。对了,我记得一个细节,孟小刚是符合的,我要看看你符不符合?!” 第三百七十五章 谁说谎 “什么细节?”我问。 赵雅淇轻轻说:“我依稀记得,救我的那个人,他的肩膀被恶灵抓伤了。” 我想起来了,当时救赵雅淇情况紧急,确实被郑芊抓了把肩膀,当时疼得我不行。后来还阳,肩膀始终有点酸酸的,我一直没细看过,没当回事。 此刻,我解开衣服扣子,闪掉外衣,又把里面的卫衣脱了,只留下一件汗衫。我把左边肩膀给她看。 在肩膀上,赫然有几道黑色的痕迹,又细又长,看起来像是爪印。这是我从阴间带来的痕迹,其实有办法消除,用糯米泡白酒敷上就好,但我一直懒得收拾,没想到今天真用上了。 赵雅淇眼泪夺眶而出,轻轻伸出手指抚摸着我的肩头。 “当时我保护着你,女恶灵十个手指头又尖又锐,正好抓到我的肩头,我没甩掉,就留下这么个伤。”说到这里我反而平静了,我相信目的已经达到,赵雅淇相信了整个事情。 “为什么孟小刚的肩膀也会有伤?”她喃喃地说。 “那是什么伤?”我问。 “我看了,很新鲜,全是血,也是抓伤。”赵雅淇说。 我说道:“我不知道他的伤是从哪来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的伤并不是在阴间受的。因为阴间的伤势属于阴毒,不可能带回阳间的时候还那么鲜活,冒着血,这就是唬你们外行人。” “我知道了,”赵雅淇凝眉说:“一定是我在昏迷的时候,无意识说出来,孟小刚为了骗取我的信任,抓伤了自己。” 我倒吸口冷气:“那小子这么狠吗?” 刚说完这句话,只听“砰”一声巨响,大门被推开,呼啦啦闯进一大群人,为首的正是赵老嘚儿和孟小刚。 皮南山被两个人架着,皮爷被打得极惨,一张脸成了猪头,眼角发乌,嘴角是血。他冲我勉强笑了笑:“林聪,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事情顺利吗?”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现在的我没了外衣,卫衣也脱了,就一件汗衫,屋里还挺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x!”孟小刚疯了一样冲过来,好几个人拉着他。他指着我的鼻子,歇斯底里大吼:“你把我媳妇儿怎么了,你说,怎么了?!” “我没拿她怎么样,我只是说了该说的话。”我慢条斯理把衣服穿上,心中是无比的坦然。 孟小刚冲着身边人大叫:“你们他妈的拉我干什么,上去揍他。”一群人冲过来把我围在中间,开始拳打脚踢。 我抱着头护着脸,打的有点懵,被踹倒在地。这些人蜂拥而上,用大头皮鞋猛踹我的身体。 “住手,住手,你们都住手!”赵雅淇冲过来,把他们推走,紧紧护在面前,张开双臂挡住他们。 有人收不住脚,一脚踹在她的身上,她一栽歪倒在我身上。 我脸上都是血,眼睛有些模糊,轻轻说:“你没事吧?” “我没事。”赵雅淇说:“你呢,你没事吧?”她怒目看向那些人,“你们太没有礼貌了,有这么打人的吗?”声音里带着哭腔。 赵老嘚儿面色阴沉,走过来把她拉起来,“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赵雅淇再也控制不住,拉着爸爸的胳膊哭起来:“爸,咱们都被骗了,他就是骗子。”她用手一指孟小刚。 孟小刚胸口激烈起伏,大口喘着气:“雅淇,媳妇儿,你说什么呢,我骗你什么了?” 这时化妆间内外被堵得严严实实,宾客们都听说这里有闹事的,全都出来了,围了个人山人海水泄不通。 赵老嘚儿披着黑貂,脸色阴郁都能拧出水来,牙齿咬得咯咯响,还得装出一副笑脸:“各位,你们先回去坐着,我们这儿有点小事马上解决,然后婚礼就开始了……” “爸,事情没彻底弄清楚之前,我不会和孟小刚结婚。”赵雅淇语气坚定。 孟小刚撒泼打滚一样,带着哭腔喊:“雅淇,雅淇!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你听了这小子的话,是不是?他到底说什么了?” 他冲过来对着我就是一顿踹。 赵雅淇把婚纱和花扔在他身上,“你打吧,反正我不结了,我回去了。” 她转身就走。 孟小刚这一瞬间,突然做了一件让人目瞪口呆的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噗通”一声居然给赵雅淇跪下了! 他哭着:“雅淇,我太爱你了,你知道吗,小时候咱俩一个班,我那时候就想着怎么能娶到你,这么多年,愿望终于要实现了。你为什么相信这么一个外人,不相信我呢?我是你的老公啊,雅淇!” 他紧紧拉着赵雅淇的胳膊,哭的泣不成声,这么个大男人确实是发自肺腑的哭,现场那么多人鸦雀无声,都在默默看着。 赵雅淇站在那,眼圈红了,眼泪一滴滴往下落。 她回过头,轻轻说:“你喜欢我,为什么不用正当手段追我,为什么要骗?” “我骗你也是因为太喜欢你……”孟小刚话还没说完,立即被打断,人群里有人大喝一声:“儿子,你有点出息!” 一个黑衣老太太缓缓从人群里走出来,面色阴森,正是孟小刚的妈妈,也是东北胡仙门的门人,一身邪术的老太太。 孟妈妈眼睛很毒,盯着赵雅淇:“媳妇儿,能不能听我说一句话?” 赵雅淇很有礼貌,低低地说:“阿姨。” “你口口声声说我儿子骗了你,那么是怎么骗的,能不能把过程说出来?”孟妈妈声音尖锐。 赵老嘚儿一看气氛不对,赶紧告诉手下人把外面看热闹的都给赶走,他把化妆室的门重重关上。 我看着皮南山被带了出去,用问询的目光看他,他点点头,意思是让我放心,他能照顾好自己。 屋里就剩下我们几个人。 赵老嘚儿不愧是江湖前辈,虽是暴发户,没什么文化,但关键时候身上就有种老江湖的气场,绝对镇得住台面。他拉过椅子,大马金刀坐在正中,清清嗓子说:“今天呢,咱们先不谈结婚不结婚的事,就要把事情闹清楚。” 他指着孟小刚说:“姓孟的,今天只要证明你没撒谎,婚礼照常进行,不但照常进行,我还要给你赔礼道歉,回头你们小两口成家,我送个豪车当礼物,以后把你当亲儿子待。” 孟小刚站了起来,擦擦眼睛的泪水。 “但是,”赵老嘚儿话锋一转:“如果确定你是骗子,有欺骗我女儿和欺骗我的行为,那讲不了说不起了,把你阉了都是轻的。” 我也从地上爬起来。赵老嘚儿看着我,淡淡说:“你也一样。” 孟小刚急着辩解:“我根本没骗雅淇……” 我赶紧道:“你刚才说漏了,说你之所以骗她是因为喜欢她……” “你放屁!”老太太目光阴森盯着我:“你是干嘛的,谁裤子没提上露出你这么个东西。老赵,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就这么个男的在里面搅合,我儿子和你女儿能过好吗?你把他交给我,我好好摆弄摆弄他。” 赵老嘚儿道:“一个一个来,闺女,你把孟小刚怎么骗你的,说明白。” 赵雅淇把入阴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到肩膀那个伤,那就是证据。 孟小刚还没说话,老太太低哼了一声:“媳妇儿,你不是修行中人,千万不要被人蒙骗,谁告诉你在阴间受的伤就是阴伤了?在阴间受伤,到了阳世也是要出血的,在阴间死了,在阳世也是死了,你不知道吗?” 我正要说话,老太太盯着我:“你也是术法中人?” “是。”我点点头:“要不然我怎么可能走阴呢?” 老太太道:“既然如此,我愿意现在就和你再走一次阴。到了阴间,我们每人要划伤自己,留下大伤口,看看还阳后会是什么样。” 我倒吸口冷气,这老太太真不是善于之辈,绝对不是省油的灯,她这是一损俱损的法子啊,为了自己儿子的幸福,豁出去了都。 “敢不敢?!”她大叫一声,簪子掉在地上,整个头发都散落下来,黑的白的头发在一起,使得面容更加狰狞,形若恶鬼。 赵老嘚儿刚想说什么,老太太道:“老赵,我们两人当场走阴,时间也不长,就是一炷香时间。我们两人在阴间自残,然后回来比较伤口,这就叫愿赌服输。” “阿姨,不至于吧。”我听着都蛋疼。 “不敢了吗?”老太太尖声在笑,声音回荡在屋里,像黑乌鸦一般。 第三百七十六章 邪神 “没什么不敢的。”我冷笑。不就是走阴吗,只要搞清事实的真相,怎么都行。 “既然如此,舍命陪君子。”我一抱拳,大义凛然地说。 赵老嘚儿问一炷香是多长时间。 孟小刚赶紧把话接过去:“爹,少的十分钟,多的几十分钟论小时了。” 赵老嘚儿看看表:“这样吧,我给你们两个人十五分钟,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玩,十五分钟以后谁胜谁败就见分晓。我觉得这个方法好,也别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用事实说话。闺女,你看怎么样?” 赵雅淇站在自己爹身后,淡淡地说,我没意见。 老太太的脸上露出极为残忍的笑,走过来拉住我的手,声音刺耳:“小伙子,来,咱两个一起走阴。” 我深吸口气,说好。 老太太吩咐孟小刚,把作法的那一套家伙事都拿来。孟小刚走向大门正出去,忽然停下脚步,声音发抖:“这,这是什么东西?” 我们看过去,只见大门口站着一只独脚的火狐狸,抱着肩膀跟人一样,那小表情绝对睥睨天下,把门堵住了。 黄丽丽的声音在心念中传来:“林聪,你是不是傻?江湖经验太少,走什么阴,都是狗屁!你看不出这个老娘们包藏祸心吗?” “我怕她?!”我有底气。 老猫沉稳的声音传来:“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这件事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看我们的吧。” 火狐狸垫着脚在地上蹦,一跳一跳过来,屋里人都吓了一大跳,孟小刚跑到他妈身后,吓得瑟瑟发抖。赵老嘚儿也把女儿掩护住。所有人都紧张兮兮看着火狐狸。 火狐狸来到老太太的面前,用手指着她。其他几个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我能听到他们在心念中对话。 黄丽丽指着老太太的鼻子:“你是哪个门下的?” 老太太错愕了一下,随即毕恭毕敬:“老身拜在东北胡门胡浈浈门下。” “哼,什么胡浈浈。”火狐狸鼻子哼了一声:“不管你拜在哪一门,既然开了堂口,就要一心向善,而不是私揣歹念!事情到了这一步,再没有酿出大祸之前,不是不可以挽回。你就此罢手吧。” 老太太对黄丽丽没有刚才的嚣张跋扈,小心翼翼问,“上仙是?” 火狐狸挺直了胸膛,一条残腿在地上蹦来蹦去,小模样洋洋得意至极,“告诉你,我乃江北本地狐仙,修行数百年,吸取日月精华山川灵气,加上我出身高贵,所以修成了上仙之体。你在东北我管不着,可要在江北咋咋呼呼,别说我不客气!” “不敢不敢。”老太太对着狐狸弯腰鞠躬,眼珠子滴溜溜乱转。 我在旁边看的皱眉,这老太太面相诡诈,心思深沉,而且对儿子的执念特别深,看样子她不会善罢甘休。 “知道了还不快滚!”黄丽丽大叫一声,以气势压人。 老太太缓缓抬起身体,看向孟小刚叹口气:“儿子,现在有高人在此,这一仗咱们愿赌服输。走吧。” 孟小刚不干了,瞪大眼睛:“妈,你说什么话呢,我要结婚!” “结你个大屁眼子婚,跟我走!没出息的玩意儿。”老太太疯了一样,说着说着歇斯底里,满头的白发散开,形如恶鬼。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我让你们走了吗?”赵老嘚儿也不是等闲之辈,看出了端倪。 老太太不卑不亢:“老赵,跟你做不成亲家,咱们就此别过,我们母子愿赌服输。不过,我先声明我们没骗你,今天有高人强出头,我们小门小户的惹不起。” 她带着儿子走,孟小刚看着赵雅淇,哭哭咧咧说什么都不走,老太太真有股狠劲,抬手就是个大嘴巴子,“啪”这一声结结实实扇在儿子脸上。 孟小刚“哇”一声哭了:“妈,你打我干什么?” “走!没出息的东西,妈给你找更好的!有点出息吧,赖在这干什么?!”老太太夹枪带棒,指桑骂槐说了一通。 赵老嘚儿脸色阴沉并不说话,看着他们往门外走。 赵雅淇轻声说,爹,你就放他们走了?他们肯定是心虚了。 赵老嘚儿拍拍女儿的手,没有多说什么。我在旁边能感受到他的想法,对于这个拜狐狸门的老太太,赵老嘚儿也有点忌讳,要礼让三分。 现在这件事能这么和平解决,算是不容易了。就像一架摇摇晃晃要坠毁的飞机,最后颠颠倒倒能勉强软着陆,没有太大损失,就可以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火狐狸冲我飞了个眼,意思是我黄丽丽厉害吧。我冲着它竖大拇指,不管怎么说,这也算不战而屈人之兵。 我不再关注那母子俩,转过身向赵老嘚儿说,“赵叔,今天多有得罪,婚礼搞成这个样子。” 赵老嘚儿摆摆手,像是力气耗光了,现在只是一个满脑门都是官司的老人,叹口气:“我刚才想了想,办婚礼的目的不是为了给我争面子,而是给闺女找个好人家。婚礼停就停了吧,雅淇,以后咱们可得擦亮双眼。” 赵雅淇嗯嗯了两声,眼睛却一直看着大门口。 我和赵老嘚儿觉察有异,一起看过去,门口老太太站住了,没有出去。孟小刚带着沙哑的哭音,惊诧地问妈,你怎么了。 黄丽丽突然道:“林聪,有点不对劲!” 我问怎么了。 黄丽丽道:“这老娘们身上的气息不对了,好像有了新的气场。”她倒吸一口气:“像是突然被附身。哎呀,”她惊叫一下:“会不会除了胡门,她还拜了其他什么邪神?现在请邪神上身了。” “林聪,”黄丽丽严肃地说:“你赶紧掩护姓赵的父女俩离开,我和老猫在这盯着,不对劲,很不对劲!” 我过去跟赵老嘚儿和赵雅淇说,现在马上离开这里,情形不太对劲。 赵老嘚儿对这个老女人忌讳得很,没有二话,马上站起来带着雅淇往外走。化妆室只有这么一道门,老太太堵在门口,我们要出去势必和她碰着。 火狐狸跳着脚过来,和我一起掩护着赵老嘚儿父女往外走,到了门口这才看清楚,老太太垂着头,头发披散下来遮挡面庞,身体僵硬,在那轻微地前后摆动,喉头发出很难形容的声音,“咯咯”响着。 这时我已经手握到门把手,正要打开,孟小刚突然一把抓住我,“快,快,让你的狐狸帮我妈看看,我妈怎么了这是?” 给我腻歪的,极为厌恶,恨不得踹这小子一脚。我道,先让赵叔他们出去,然后慢慢跟你看。 赵老嘚儿把门打开,就在开的瞬间,外面冷气吹进来,老太太突然抬起头。 整个人的表情变得极度狰狞,眼睛的瞳孔缩得很小,眉毛几乎凝在一起,最为古怪的是,嘴角竟然还带着笑意,整个表情恶毒到了极点。 她一出手抓向赵雅淇,我和赵老嘚儿几乎同时挡在女孩面前,可这老太太手就跟爪子一样,力气极大,左右一拨,把我们两个推在一旁,一把抓住了赵雅淇的胳膊。 赵雅淇尖叫了一声,吓得脸色苍白。 门已经开了,走廊和宴会厅不少人闻声出来。老太太拽着赵雅淇往外跑,孟小刚拉住他妈的胳膊:“妈,你干嘛呢?” 谁知道这老太太回身就是一掌,这一掌正拍在孟小刚的胸口,这小子就跟断了线风筝似的,整个人打的飞起,凌空飞了两米摔在地上,脸色煞白,一口血喷出来。 我看得都快傻了,老太太怎么急眼了,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下死手。 她挟持赵雅淇像是一阵风往外跑,我情急之中抓了她一下,她一挣脱就开了,继续往外跑。 其实这一下不在拦住她,我把六字真言咒印在她身上。 六字真言咒可以追踪任何人,我心念所到,她就跑不了,多远都能定位。 赵老嘚儿急得大喊:“拦住她,拦住这个娘们!” 等走廊上的人回过神,老太太已经挟持赵雅淇跑出去十来米了。老太太动若脱兔,把赵雅淇夹在胳肢窝下面,就跟夹了个什么似的,一点都不影响速度。 就在消失走廊尽头的时候,老太太忽然回头笑了一下,所有人都看到了。 我心里咯噔着,不知为什么,有种强烈的感觉,她这个笑是笑给我看的。 她的笑带给我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像是一个老熟人。 第三百七十七章 陷阱 接下来是极度的混乱,赵老嘚儿急得火上房,把手底下的兄弟全都叫出来。 宾客们先送回去休息,挨个致歉。他是焦头烂额,混乱不堪。 我对赵老嘚儿说,得把孟小刚送医院去,这小子快不行了。 赵老嘚儿看着脸色惨白如纸,只剩一口气的孟小刚,烦躁至极,说要送你送,我不管,这小子死了才好呢。 我没办法,打电话叫了救护车,那些人忙着找大小姐赵雅淇,只有我在这里看护孟小刚。孟小刚满嘴是血,浑身发软,手上还有点力气,一个劲地握着我的手,我安慰他,一定要坚持住。 终于救护车来了,现场这个乱劲,我带着医护人员进来,把孟小刚紧急救治,抬着就往外跑。有个护士问我,有没有人去医院。我一看这种情况也只能我去了。我跟着医护人员往外走,被赵老嘚儿拦下来。 赵老嘚儿看看昏迷的孟小刚,对我说,一会儿给你转一万块钱,暂时当医疗费,别让这小子死在我这,晦气。 我知道他这是动了恻隐之心,毕竟孟小刚差点当了他的女婿。我说道,赵叔,我有办法找到雅淇,等从医院再说。 赵老嘚儿眼睛瞪圆了,一把拉住我:“你就别去医院了,另外安排人去,你的主要任务就是把我闺女找回来。” 我和他进到里屋,微微闭上眼睛去感知,马上感觉到了老太太的位置。她已经出了酒店,正在后面的胡同飞驰而去。 我告诉赵老嘚儿。 赵老嘚儿让我等等,他一个电话把黑衣助理叫过来,又叫了十个兄弟,然后对我说,这些人全都供你调配,你现在就是他们老大。 他又对这些人说,所有人都要听林聪的话,只要把赵雅淇找回来,每个人一万块钱的奖励。 江下镇属于落后的城镇,一万块钱是很多家庭近乎一年的收入,这个价码一开出来,这些小伙子眼珠子都瞪圆了,凑过来跟我说,林哥,你交待吧,怎么交待我们怎么干。 我带着这些伙计出来,一边走一边感应六字真言咒的位置。到了后面的胡同,那咒文不动了,就在胡同尽头的右面。 我问黑衣助理,这条胡同出去是什么地方。有个伙计说,好像通着南湖公园。 “这样,”我说,“咱们兵分两路,一帮绕到公园包抄,堵住后路,我带着一帮从正面过去。” 黑衣助理很听我的,带着四五个人走了。我带着五个伙计顺着胡同进去,来到尽头的时候,发现这里有一个小房子,半掩着门,破门板子在风中“吱呀吱呀”作响。 有个伙计问我怎么办,我让他们在后面等着,我身先士卒来到门前,轻轻推开。 里面是小院子,大概也就二十来平,满地都是破烂,这里好像是拾荒的人住的。大冬天的腐臭难闻,没想到镇上第一大酒店后身的胡同里,还有如此藏污纳垢的地方。 我走进去,那几个伙计警惕地在后面跟着,我感应到咒文的定位就是这里。仔细寻找确切的位置,我的目光落在左边那个小破屋里,门虚掩着,里面很黑。 我走过去,顺手抄起靠墙角的铁锨,指了指那屋子。 几个伙计很有经验,成掎角之势把小屋包围,不用我交待,他们各自把守住要道,一看就是群架经验极其丰富,绝对都是老手。 这时屋顶传来“唧唧”的声音,抬头上看,原来是火狐狸来了,它匍匐在瓦顶,冲我眨眼。 那几个伙计如临大敌,我赶忙告诉他们,这是我的宠物,非常聪明,是来帮咱们的。 我在心念中告诉黄丽丽,那老太太就在里面。黄丽丽疑惑地说:“我怎么感受不到她的气息呢?” 我狐疑地想了想,想不出所以然,还是走到门前,心跳开始加速,深深地吸了口气,竖起铁锨。我对着大门“哐”就是一脚,门板子瞬间踢飞,里面露出一个不足十平米的黑暗小屋。 我这么一看,就傻了。 屋里一个人都没有,空空荡荡,只有堆积到屋顶的破烂,散发出极为难闻的气味。我正要进去,有伙计递过一把手电。 我站在门口,用手电扫了一圈,黑暗中光斑滑动,照出破烂不堪的屋子。 黑暗中看不到一个人影,老太太加上赵雅淇,这么两个大活人不可能藏在这么小的地方。 我想了想走进去,火狐狸从屋顶跳下来,窜到脚边,十分警觉地跟着一起进来。 我能感应到真言咒的位置就在这座破烂山的后面,手不由自主紧紧抓住铁锨,真要老太太突然冒头,说不得劈头就是一下。 转过破烂山,后面是垃圾和后墙的缝隙,空间极是狭窄,手电照过去,四边并无一物,别说两个大活人了,就连鸟都没有一只。咦,真是怪了,我明明感应到真言咒就在这里,怎么会没人呢? 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此种怪事,一时犹豫不敢近前,心中疑惑很大。 考虑了好半天,把铁锨放在一边,我从垃圾山和后墙之间的缝隙硬挤进去,小心翼翼来到墙根这里。 身后是垃圾山,稍微不注意整座山就能倒了,会全压在身上,我只能小心小心再小心。 在墙根这里,我用很别扭的姿势举起手电,勉强照在墙上。这一照,瞬间全身的汗毛竖了起来。墙面上隐隐有一个字,那是“哞”字,正是六字真言里印在老太太身上的咒文。 难怪我追踪而来没有找到老太太,她已经觉察到自己被咒文跟踪,竟然把咒文印在墙上,让我白找过来。 我把手按在“哞”字上,想把此咒文收回手腕,就在这时,脑海里突然闪出一句话,想救出那丫头,你就自己来找我。 这句话非常突兀,突然就冒出来,我大吃一惊,头上渗出冷汗。这句话是老太太说给我听的? 我收回咒文,才能触发这句话,出现在心念里。真是怪哉,老太太怎么这么牛啤,咒文印在她身上,她将计就计把我引来,然后在咒文下面又附了一条心念。 我正思索着,后面又冒出一句话:我在解铃的家里等你,只能你自己,多一个人都不行,你就再也见不着那丫头。 我心脏狂跳,倒不是说这句话多可怕,问题在于这个老太太怎么知道解铃的?而且还知道解铃的家,说起来特别顺嘴。 我想到她挟持赵雅淇的时候,曾经回头对我一笑,这个笑意让我感觉很熟悉,好像是老朋友。现在有一点可以肯定,老太太已经不是她本人了,她已经被邪神附体,这个邪神是谁? 我正想着,忽然黄丽丽在心念中大叫:“林聪,小心!” 垃圾山竟突然倾倒,朝着我就压过来。情急之中,我赶忙一矮身,只听头上“哗哗”作响,跟下雨似的,眼睛都睁不开,各种杂物落在身上,差点把我埋在里面。 我连滚带爬往外走,好不容易从垃圾里钻出来,身上汤汤水水都是破烂东西,有废纸,有吃剩下的便当盒,有黏黏的手纸,居然还有一块没吃完的蛋糕,也粘在头上。 我爬出来之后,火狐狸窜在一边捂着鼻子,黄丽丽说,你臭死了。 我闻自己也想吐,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我看着满屋的垃圾,臭气熏天,那几个伙计本来想进来,都捂着鼻子在院子里。 “他妈的,”我挠着头,摘掉一片菜叶子:“怎么了,垃圾怎么突然倒了?” 火狐狸窜出门,在外面捂着鼻子:“不知道突然就倒了,我可没碰。” 我心下胆寒,会不会是收了咒文,不但听到了心念传声,还自动触发了垃圾山的倒塌,这是想给我下马威吗? 我从屋里出来,告诉那些伙计,把其他的人都叫回来吧,我知道大小姐赵雅淇被抓哪了,自会去找。 伙计要跟着我,我说不用,挟持赵雅淇的老太太留言了,只能我自己去,你们先回去和赵总汇报吧。 我让那几个伙计脱了衣服和裤子交出来,我先回到酒店的房间,好好洗了个澡,把衣服都换下来。 和黄丽丽商量对策,最后定下一个方案,我到解铃家里单刀赴会,黄丽丽和老猫就在楼道里等着,随时心念联系,以最快速度进行支援。 我心中隐隐有种很不祥的感觉,总觉得这次要出大事。 第三百七十八章 世界法则 我从酒店房间出来,给皮南山打了个电话,约在一楼大堂见面。时间不长,他呲牙咧嘴来了,嘴里骂骂咧咧,伤口都处理过了。 皮南山感叹,老嘚儿真是翻脸无情,对我也是下死手。 我对着他鞠了一躬:“皮爷,患难之中见真情,你这份人情我记下了,今后刀山火海……” “得,得,”皮南山摆手:“别说这个,后来怎么样了?” 我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皮南山摸着下巴寻思:“那你想怎么做?” “我要去解铃家里单刀赴会,看看到底咋回事。皮爷你就好好在这儿休息,前面的事你替我挡了,后面我自己来。”我说。 皮南山眯着眼看我:“嫌皮爷给你拖后腿。” 我赶紧摆手,说绝没有这个意思。 皮南山点点头:“那行吧,我留在这儿正好稳住赵老嘚儿,让你安心做事。你那头有了下文,赶紧给我打电话。” 我答应一声,背上装着火狐狸的大书包和他告辞,打了个车直奔解铃家里。 整件事到现在有两个实在解释不通的地方,第一,那老太太摆脱六字真言咒,给我留言。第二,她知道解铃的家,还约在那见面。似乎此人的目的并不是赵雅淇,而是指向了我。 是因为我破坏了她儿子的婚姻大事,所以老太太咄咄逼人,不死不休?目前来看,好像又不是这样。 她设计连环计,诱我去见面,每一步都很理性,透着环环相扣,看不出有歇斯底里和极度偏执的那种感觉。 我在车上假寐,在脑海里演绎各种场景,猜测老太太真实目的,越想越闹心,真是心乱如麻,索性不想了。 大概一个多小时到了解铃所住的小区,我背着包一步步来到那栋老楼,瞅瞅近旁无人,把背包打开,火狐狸“噌”一下窜出来,进了楼道没了踪影。 我深吸口气,一步步走上了楼,来到解铃家的门前。 看着这扇门,我到过很多次了,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紧张和焦虑。我没有急着敲门,而是翻出一根烟,点燃嘬了几口,稳定心神,再把烟掐灭。 我敲了敲门,力气大一点,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没有上锁,里面黑森森的。 我慢慢走进去,每一步都极为小心,把门在身后掩上而没有锁上,算是留一条逃跑的后路。 我来到客厅,看到老太太正坐在八仙桌旁喝茶,赵雅淇跪在旁边。老太太抬起一只脚正踩在女孩的脑袋上。 赵雅淇只能垂着头,身体在瑟瑟发抖。 “呦,来了,”老太太看看我:“坐下喝茶。” 她对面的空座前摆着一杯倒好的茶,我用手试探摸摸杯子,居然还是温热的。也就是说,老太太算准了我来的时间,恰好能让茶不凉。 我没有坐下,凝视着她,缓缓问,你到底是谁? 老太太笑:“先喝茶,别那么紧张。” 我眯缝着眼看她,心脏控制不住的狂跳。老太太再一次用手敲着桌子,尖声说:“让你坐下喝茶没听见吗?” 说着,她用脚狠狠踩了踩赵雅淇,赵雅淇受力不过,头埋得更低了,满头长发垂在地上,女孩在啜泣。 我深吸口气坐了下来,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下肚之后,就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胃里非常难受,火烧火燎的。 老太太看着我,嘴角上翘,嘿嘿笑:“让你喝你就喝,你可真是个瓜瓜娃。” 我大怒,还不是你要挟人质吗,要不然我能喝? 这个时候我感觉五脏六腑特别难受,手和脚开始发青,没了血色。 “这,这是什么茶?”我大惊。 “毒茶。”老太太笑:“用毒枣泡的,属于神经性毒素,跟蛇毒差不多。林聪,这是个考验,如果你没通过考验,死了就死了。如果你通过了,咱们再说下面的话。” 我感觉眼前天旋地转,身子失控,坐立不稳“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整个人极为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 我看什么都是旋转的,脑袋昏沉,不敢睁眼。 我勾成了大虾,在地上来回抖动,隐隐听到赵雅淇在哭,叫着我的名字。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翻身坐起,两只手撑地,一张嘴“哇”一声,吐出一大滩黑水。随着这口水喷出去,身体顿时轻松,脑子也在迅速恢复知觉。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总算是缓过来了,一切不良感觉都过去了,只是有些疲乏。 “好!”老太太鼓掌:“我找的就是你。” “你,你什么意思?”我大口喘着气问。 老太太伸个懒腰,慢慢站起来,把踩在赵雅淇头上的脚也收回来。“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能这么快排毒吗?” 我擦擦头上的冷汗,胸口起伏着,摇摇头说不知道。 “唉,”老太太叹口气:“紫金霜忘了?” 我猛地睁开眼,紫金霜是朝阳观老道给我的,说是连服多少天能够百毒不侵。我中间断了几天,还是坚持服完了,现在一直没什么感觉,当然了,我也不可能自己吃毒药来试验。 奇怪,这老太太怎么知道紫金霜的? 我盯着她,可以肯定,我以前的生活和这个人完全没交集,她就是个路人,怎么紫金霜这么隐秘的事她都能知道? “你到底是谁?”我咬着牙问。 老太太站在昏黄的灯下,缓缓伸出右手展开成掌,一会儿握起一会儿张开,一个字一个字说:“平行、世界、法则。” 平行世界法则? 我怔住,突然一道闪电掠过我的大脑,一下子整个人愣在那里。 平行世界,平行世界…… 我的头皮猛地一炸,全身打了个冷战,“你,你是……” 老太太看着我,微微露出笑意:“林聪,我就是你啊。” 这,这,这不对…… “你,你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我?”我喉头咯咯响:“这不可能。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怎么会附身?” 老太太重新坐在椅子上,舒舒服服的,把两只脚都搭放在赵雅淇的后背上,把女孩当个脚托。 “林聪,你对这个宇宙,对于这个世界认知的太浅薄了。”她笑着说:“我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你,不过我已经修行进化到不是实体,你可以把我看成你们世界里的‘灵’,或是‘幽灵’也可以,其实我在你们的世界就是神!” “是这个老太太把你招来的?”我声音颤抖。 老太太笑:“她法术浅薄,跟蝼蚁垃圾一样,怎么可能招到我?我穿越时空来找你,恰好遇到了这么个事,所以附身在她的身上。一开始我并不确定你是不是要找的那个,等你在我身上按下六字真言咒,我就有点确认了。然后一步步把你叫到这里。” 我反而冷静下来,说道:“你是来杀我的。我们之间的账慢慢算。这件事跟她没关系。”我指了指赵雅淇:“放她走。” 老太太一摊手:“放她走可以,但是我有个条件。” 我凝视着她,一字一句问什么条件。 老太太道:“你毁了自己身上的通灵咒、六字真言咒和破幻咒。” “你……”我倒吸冷气:“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老太太笑:“你知道我是怎么选中你的吗,我有无上神通,在寻找平行世界自己的时候,我以神通入定,筛选了将近一万个平行世界的自己,他们每个人从生下来到现在,所有的记忆和经历,我都以信息流的方式过了一遍。我对每个人都了如指掌,甚至屁股上长个疖子都知道。你应该感到自豪,你是万里挑一,我从一万个人里选出了你。” “你不就是想杀了我吗?”我冷笑。 “no,no,”老太太摆摆手:“杀你?你身上的那点能量还不够我打坐五分钟的。杀你夺能量,不值当我花这么大工夫过来。” “那你想干什么?”我问。 老太太道:“宇宙中还有这么一种法则,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这个世界有没有首富?” 我知道自己跑不了,索性坦然一些,从地上爬起来坐回椅子,来了个葛优瘫,舒舒服服地说,“当然有。” 老太太道:“我告诉你,一个人的福报是有限的,首富那么有钱,坐拥富可敌国的资产,他也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没说话,静静听着。 “这个代价他不会去承受,是另外一个人给他消业。这个倒霉蛋就是另一个平行世界的自己。”老太太说。 我突然意识到她的潜台词了,猛地看向她。 第三百七十九章 林大聪 “这是宇宙的另一个平衡法则,”老太太说:“分体消业,而本体会得到福报。”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我们两个人,我是本体,你是分体,简单来说你遭多大的罪,我就能享多大的富。”老太太说。 她这句话说完,不光我懵了,连跪在地上的赵雅淇都懵了。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老太太道:“你们世界的首富享受无上荣光,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那么必然就会有一个平行世界里的他,穷困潦倒,体无完肤,受尽生活的严酷折磨。” “你想要荣华富贵?”我颤抖着问。 “我是幽灵体,以灵体存在,要那些黄白之物有什么用,”老太太说:“只要我起心动念,就能瞬间移动,万里长河,九千里山川,不过就是一念之间。” 我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心灰如死,“那你想怎么样?” “我现在的修行到了一个节骨眼,”老太太说:“凭我自身的能力无法突破这重境界,所以我必须利用这个宇宙法则,找到你。我要利用宇宙的能量平衡原理,来为自己突破。林聪,你十分不幸,你将会成为那个永世不得翻身,被永远折磨的人。我要利用你的痛苦,来增加我之福报,最后破境大成。” 我脑子乱糟糟的,“你,你想怎么折磨我?” “我会把你关在一个黑暗监狱里,那里无天无地,无山无河,什么都没有,只有无尽的黑暗。”老太太感慨地说:“那里是真正的地狱!只有你自己,你的寿命会无穷尽,也就是说,你将会永远永远被封印在黑暗里。” 我脸色苍白,双手在抖动,靠紧抓茶碗勉强平复。 “你的意识将永远存在,无孔不入的黑暗将钻进你意识的每个角落,最后你会变成什么样,我也不知道。”老太太笑:“不过呢,你也是有贡献的,你保障了我的福报,让我圆融通达。破境圆满,也算是你的废物利用吧。” 我闭上眼睛,心想这还不如杀了我呢。 这时听到一声惨叫,我睁开眼,发现老太太手里拿着刀,正在割赵雅淇的脖子,血顺着伤口流下来。 赵雅淇披头散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被老太太死死摁住,无法挣扎。 “如果不答应我,”老太太说:“我会在你的面前,一点一点把你老婆给肢解掉。” “她不是我老婆。”我说。 老太太笑:“我说过了,你所有的事我都知道,难道忘了中阴之境里的小哑巴和小疯子吗?” “小哑巴……”赵雅淇停下哭泣,抬起头看我:“小哑巴,小哑巴,真的是你!” “你认得我?”我问。 赵雅淇低声说:“我曾经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一个男人,他不会说话,陪伴了我一生,我为他生了儿子……我想起来了,那个男人就是你!小哑巴。”她深情地说。 “还真是感人。”老太太手又重了几分,刀尖划的伤口越来越长,血越流越多,可赵雅淇没有痛得喊出来,而是痴痴地看着我:“小哑巴,今天我们死在一起。” 一瞬间我被她的目光给打败了,赵雅淇像是失忆的妻子恢复了记忆,终于想起丈夫和家。 我坐在椅子上,一时泪如泉涌,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 擦擦眼,我看向老太太:“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就叫我林大聪吧。”她笑眯眯地说。 “为什么让我毁咒?”我问。 林大聪笑着说:“你的咒文很厉害,很可能从我给你设置的黑暗牢笼里遁逃出来,我不能冒这个险。条件很简单,你毁了咒跟我走,我就放了你老婆,而且会洗掉她相关记忆,不让她沉浸在痛苦中,不至于一辈子都在苦苦等你。你走之后,她很快就会成为新娘,嫁给别人。” “听来好像还不错。”我喃喃地说。 “不,我宁可去死。”赵雅淇哭着喊了一声,然后用头往林大聪手上的匕首去撞,林大聪一掌劈在她脑后,赵雅淇昏昏沉沉晕倒在地。 “你不要动她,”我说:“我走了之后,我妈妈怎么办。” 林大聪叹口气:“真是痴儿不悟,世间牵挂业力无数,理清了这个又会出现那个,永远都断不清楚,莫不如就看当下。”她把赵雅淇挟持起来,刀放在她的喉管上:“我给你三个数的时间,你自断神通灵咒。我是给你机会,如果你不做到,我就先杀了这小丫头,再来动手帮你断咒,那时还是一样的结果,只不过搭进一个无辜人的性命。” 此时此刻,我只能接受他的威胁。 我这个人脑子笨,想不出如何脱身,本来想让黄丽丽和老猫来,但想想算了,它们来了也是当炮灰往里送,莫不如就这样吧。 说实话,我总觉得自己的生活,继续下去也可以,就此中断也没什么遗憾的了。妈妈已经救回来,心思没有了,从此一走,了无牵挂,倒也洒脱。 老太太凝视着我,刀子已经动了,在赵雅淇的喉管上轻轻划动,血很快流了出来。赵雅淇现在的模样可怜至极,我心里最深处的柔软被触动,如同针扎一般。 我缓缓抬起右臂,心念里传达了想法,那就是毁掉三大咒。 三个咒文,尤其是通灵咒,伴随我整个冒险的经历,它们是最忠心的老朋友,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也让我度过一个又一个的难关。 而现在,我要自毁了。 我的眼泪控制不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滴滴洒落,心里疼得难受。随即一发狠,好,就这样吧。 我心念坚定,右臂猛地一用力,咒文顿时亮了起来。它们似乎在最后的诉说和反抗,告诉我不要毁了它们。 我心念坚定,“啪”的一声,手腕的一处开始喷血,紧接着,“啪啪”数声,手腕上凡是有经文的地方全都在喷血。 我闭上眼大吼了一声,心念愈发坚定,一股意念传递到手腕上,就感觉一阵剧痛,整只手像是被剁掉。 我惨叫了一声,咒文在心念中的联系越来越弱,越来越弱,像是一个困在雪地里的人发出的求救信号,不断减弱,不断减弱,最后失去了生命力…… 心念里突然响起黄丽丽的声音,她惊慌失措:“林聪,你在干什么?怎么心念这么悲恸,这么决绝。你听我说,不管你在做什么,马上要停手……” 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见了,下一刻双脚一软,晕了过去,朦朦胧胧中就感觉手腕还一跳一跳的疼。 不知过了多久,我迷迷蒙蒙睁开眼,看到的是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黑到无法形容,黑暗已经实质化,真正的什么都看不见。 一瞬间,记忆涌上心头,我知道自己被抓,被林大聪关进了黑暗监狱。 我没有慌张,反而沉下心,现在反正什么也干不了,索性把思路理清楚。 第一,朝阳观老道的乩语实现了,他说我有牢狱之灾,还说有命悬一线的灭顶之灾。我千想万想,没想到是以这么一种形式实现。 第二,这片黑暗我特别熟悉,和李大民观想弓弦时,曾经进过类似的黑暗里,无穷无尽,无天无地,什么都感觉不到,唯有重力。 一想到这里,我下意识用心念去联系手腕,手腕处奇疼无比。我赶紧摸向手腕,真摸到了实体。也就是说,在这里我是有身体的,而不是一团意识存在。 我摸到手腕感觉黏黏的,湿乎乎的,三大咒已经空空荡荡不复存在。 我轻轻叹了一声,无法言喻的失落。 我轻轻挪动脚步,在黑暗里走动,奇怪了,我能走起来,却感觉不到“地面”的存在。我又试了试其他的五官触觉,能感觉到自己,但感觉不到外界。 也就是说,对于我来讲,外界的“世界”已经消失了,我被封在只有我自己的世界里。想起一个很古老的思想实验,那就是“缸中之脑”。 现在的情况就像是我被取出了整个大脑,泡在一缸营养液里,它能维持生命体征,也能刺激五觉之感,但外界的整个世界完全屏蔽在缸的外面,我永远都封印在黑暗深处。 在这里,唯一我能感知到的外界标杆,就是重力。我并不是失重状态。 也就是说,这里的状态和弓弦之境一模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呢,我陷入沉思,是不是藏着某种自救的方法? 第三百八十章 第一光明法 我无法确定,这里的黑暗牢笼和弓弦是什么关系。目前可能的解释有两个,第一个,这里就是先前我和李大民进入的弓弦之境,弓弦是一种预言,当时它预言了我未来的处境,也就是现在,我被林大聪关在了这片黑暗。 还有一种可能,弓弦本身就通着黑暗牢笼空间,当我进入弓弦之境,其实就是进入到现在的黑暗。 不管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可能,如果放在以前,我肯定会有办法出去,那就是利用通灵咒再联系此地的重力,便出去了。可是现在,三大咒尽毁,我已经没有任何神通,就算感知到重力也出不去。 我一个人在黑暗的缓缓前行,这里感觉不到饿也感觉不到渴,没有时间没有空间,这种情况很容易混淆自己与外界的边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精神开始出现恍惚,下意识认为自己就是黑暗,黑暗就是自己。 我恍惚了不知多长时间,心下一点清明,又回过神来,尽量保持自己的理性。 我觉得已经撑不住多久了,在这个地方没逼疯,已经算我的精神力很强大了。可是再这么无休止的关押下去,我肯定会疯,这只是一个时间早晚问题。 昏昏沉沉,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我永远不死,永远也出不去。关在这么个黑暗的地方,只有我自己。 一恍惚,又是不知多久过去了,在这里最可气的是,我没有疲惫感,脑子始终处于清醒状态,想睡觉都睡不着。 我闭上眼,盘膝在这片黑暗里打坐,脑子乱糟糟的,无法入定,尤其一打坐,手腕就疼得厉害。 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我在这个鬼地方几乎要疯了,感觉心里面很多复杂的情绪在往外涌。甚至想到了自杀。 我尝试着杀死自己,这才知道在不借助外力的情况下,单凭两只手杀死自己,这个人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意志力。我反正是做不到。 我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使劲掐,可呼吸还是顺畅,脖子也没有挤压感。 想屏住呼吸不喘气,活活憋死自己,可没坚持多长时间,就憋不住了。我甚至想过咬断自己的舌头。 觉得太疼,自己也实在没这个勇气。道理很简单,我如果有那么大的意志力来弄死自己,那我为什么不好好活下去,等待时机呢? 我心里有团希望的火苗,总觉得自己不至于永远困在这里,总有一天会出去,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濒临崩溃的时候,把自己的一生翻来覆去地想,靠回忆打发时间。 认识王月之后,和李大民一起进入奇幻妙绝的修行世界,一路风雨,一路坎坷,遇到的古古怪怪所有事情,全都想了一遍,每个细节都尽量玩味,很多时候一个细节会延伸出很多的想象,脑子乱极了。 反正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靠回忆熬时间。想了一遍,没啥事就再想一遍。 就这么一遍一遍想着。 不知多久之后,我正在回忆往事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两件事。第一件是朝阳观老道曾经告诉我一个心法,叫清灵咒。还有一件事是,在黄薇的弓弦之境,被她引导着我见到了黑暗地球,还和一个高级生命体光音天在心念里交流过。 光音天教给我一套心法,名曰第一光明法,说是可以帮我安神入定,能从黑暗里出来。 第一光明法和清灵咒是同一种咒文,我以前认为第一光明法是虚幻,只是做的梦。现在一看,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我盘膝坐在地上,开始吟诵老道的《清灵咒》。一念之下,心情越来越浮躁。 我认为自己是累的,可也难怪,越累脑子越慢,致使清灵咒根本背不下去,断片拉字。没办法只好休息休息,可脑子始终处于这么个状态。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背诵清灵咒,再烦躁也得坚持下去。我对这个咒文没报太大的希望,但不做这个又实在没有别的事可做。 在远到永远的时间里,只能靠这个来打发一分一秒的时间。 昏昏沉沉的背诵,一遍背完了就又是一遍,一遍一遍反反复复。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了声音,心念一动,从咒文里出来,声音马上消失。我大喜过望,在这里困了不知多久,突然出现这么个声音,哪怕是幻听,也兴奋的快晕过去。 我赶紧再念咒文,心中盼望着,可声音始终没有出现。这一次念下去,又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再一次出现了声音。 我心脏狂跳,又不敢太激动,压抑住这股情绪,继续吟诵咒文。 声音越来越清晰,我终于听清了,奇怪,竟然是妈妈的哭声?!我心中忐忑,从咒文里出来,妈妈的哭声断了,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不对劲,我仔细思索,认为自己并不是真的听到声音,这应该是清灵咒带来的幻听,很可能耳朵没有听到外界声音,而是向内求,听到的是自己内心的某种意象。 我深吸口气,继续念咒,一遍又一遍。很快声音出现了,真的是妈妈在哭泣,声音高一声低一声,能听出她的哭声极其悲戚,真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我尽量克制情绪,始终保持咒文不断,时间不长,感觉自己完全沉浸在妈妈的哭泣声里。我能听到她的声音,感知到她的情感,而自己像是落入情感的水潭,看到周围水花翻卷,而自己不动一色,那不是无情,反而是一种宏大的包容心,似乎和这悲伤的水潭融为一体。 恍恍惚惚中,妈妈的哭泣声消失了,我感觉眼前有了光。 我一惊,此时是困在黑暗里,第一次感受到光明。我不敢睁眼,怕一瞬间眼睛晃瞎。 我不断念着经咒,光亮就在眼皮子上扫动,看来很柔和。我心跳加速,慢慢停下经文,眼前的光亮并没有消失。 我缓缓睁开眼睛,光芒投射在眼球上,眼睛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恍恍惚惚中看到了一片蓝色和一片白色的柔光。 等适应之后,我看到蓝色和白色的光芒里,各坐着两尊模糊的佛像,每个都高约百丈,看起来又没有压迫感。 一个声音隐隐传来:“第一光明法考验开启。” “什么意思?”我很是狐疑,怎么还有考验呢。两尊佛似乎能解读我的心声,说:“六道考验可成就寂静尊幻,若无法通过,死无葬身之地。” 我心怦怦跳,正有疑惑想继续发问,光亮陡然消失,那两尊佛也湮没在光亮里无影无踪。我的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我惊恐未定,很奇怪,明明是道家的咒文,为什么会出现佛家的法相佛陀?第一光明法到底是何物? 现在不管怎么样,总比困死在黑暗里强。 我咬了咬牙,不就六道考验吗,过不去无非一死,死了就解脱了。 我赶紧闭上眼睛,继续吟诵咒文,隐隐就听到一个声音:“六道考验开启。” 我在心里说,开吧,来吧,随便往我身上招呼。 一瞬间,全身突然出现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无法言说,简单一句话就是,我死了。我感觉到一种和“活着”绝对不一样的感觉。没法细细描述,就是强烈的感觉,我死了。 我似乎化成一叶羽毛,随风而起,在空中乱飘,随风飘零无度。一开始我特别紧张,觉得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摔下去,一边念着经文,一边悬着心,过了不知多久,这种无着无落的感觉依然存在。 我忽然有所启悟,此时此刻我在“害怕”在“恐惧”,而这一切都是障。 我索性放开了,死都不怕,难道还怕在天上飘着?飘来浮去,我反而享受这种完全失重的感觉,这个愉悦冒出来的瞬间,我从天空缓缓飘落。 然后是脚踏实地的感觉。不用那声音明说,我下意识就感觉到,第一关过了。 还没等做好思想准备,我听到黑暗里传来一声尖锐的吼叫,声音刺耳,似乎能划破耳膜。 一股强烈的危险气息传来,隐隐听到有大型猛兽的脚步声在靠近,而且不是一只,似乎是很多只。 我心怦怦跳,似乎时间很短,那些猛兽就到了近前,刺鼻的腥味传来,它们就在我的身边环伺。 第三百八十一章 重重考验 这次的考验比天上飘还要严酷,野兽已经到了身前,我不能睁开眼,尽力保持冷静。 越是克制自己,压抑自己,那些野兽就偏偏不离开,在身边走来走去。我甚至感觉到有一头野兽把鼻子拱在脸上,正在细嗅我身上的味道,强烈的臭气传来,我控制不住的抖动,它一口就能把我的喉管咬断。 在极度的紧张中又等了很长时间,野兽还在转悠,不停打着响鼻,沉重的脚步声左右徘徊。我有种强烈预感,只要睁开眼睛,必死无疑。能维持现在我和这些野兽之间微妙的平衡,就在于我还是闭着眼睛的。 每时每刻我都在胆战心惊里,心跳这个快,加上身体抖动,完全不是自己能控制住的。 我知道,如果总是这么个状态,那些野兽肯定不会走。这是一道考验,和吹在空中是一样的,什么时候从心理上克服了这种焦虑,什么时候才能过关。 我尝试着用刚才在空中的心态来应付眼下,发现根本不行,在空中的时候我抱着一死,死了拉倒,敞开了干。可现在我还这么想,但身体不给力,完全不配合我的想法。 怎么办? 我心乱如麻。身体的紧张和焦虑,越来越强烈。我呼吸困难,满头冷汗,有种怕到昏厥的感觉。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我知道,此时此刻没有任何外力可以帮助我,要解决眼下困境,还得靠自己。 首先不能怕,但怕不怕这东西也不是能掌控的。突然之间,我想到一个词,悦纳。 我记得解铃曾经跟我聊过,说太上不是无情,而是忘情。每个人都有情绪,有烦恼,佛陀也不例外,首先要悦纳自己,要承认这些的存在。 这也是我近期悟到的一个心法,那就是悦纳情绪。 我紧闭双眼,开始尝试和自己的恐惧和紧张共处。体会身体的每一分变化,仔细观察什么样的身体反应叫恐惧。 我把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专注全都放在自己身上,来观察什么叫害怕。 我发现每次害怕和恐惧的时候,就会从心窝的位置,也就是中丹田的附近,有一股说不出是什么,类似暖流的东西出来。它向着身体四面八方游走,最先到心脏,心脏不由自主开始加快跳动,然后顺着经脉往头上走,到了脑袋,就会诞生无穷无尽的妄想。 也就是说世界上本来没有“害怕”和“恐惧”这样的词汇,之所以造出这样的词,其实就是为了给身体这种变化下一个世人都能接受的定义,也就是名相。 我忽然觉得自己把握住了某些关键,世间本没有害怕,本没有害怕……有的只是遇到危险,身体的反应。 既然我已勘破此间名相,那么这种反应,我可以定义它叫“害怕”,也可以定义叫“喜悦”,无非就是一个名字而已。 说来也怪,随着我的专注,随着注意力放在观察身体变化上,那股从中丹田冒出来的暖流竟然渐渐平缓,趋于消散。也就是说,当你被它牵着鼻子走,满脑子都是妄念的时候,它的反应就越强烈,而把注意力都放在它身上,仔细观察的时候,它却悄悄退了下去了。 真是一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 我的呼吸渐渐平缓,身体放松,就在这时忽然意识到一件事,专注在观察己身时,外界野兽嚎叫似乎听不见了。 我从内观转向外听,野兽真的没有了,那股刺鼻的气味也不见了,一切都和风细雨。 我长舒了一口气,第二关过了。 我意识到一些问题,其实过不过关就是那么个意思,关键在于破关时的感悟。第二关教会我如何内观,如何觉知。 一瞬间的通透让我无限喜悦,说不出的那么受用。 正沉浸在开悟的法喜之中,忽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这股味道香到诡异,从来没有闻过这样的味道,像是小时候襁褓里的味道,像是妈妈冬天的被子,像是阳光透过的窗户。我头一耷拉,睡了过去。 这是我封印在黑暗里,第一次睡觉。舒服劲就别提了。 睡着睡着,情形有点不对劲。我开始做梦了。 在梦中,我见到了一个人。那是个极为清秀的小伙子,正在一座破烂的道观里打坐,他光着上身,披着长发,下身穿着一条古怪的红色灯笼裤。 他微微睁开眼,我吓了一大跳,认出他是谁了,居然是人偶师?! 人偶师看到了我,眼睛里冒着火,皱着眉头,似乎在说就是你害了我! 我吓了一跳,心下了然,无非是个梦,还怕你不成。人偶师突然飞身而起,双脚一踩地,以极快的速度在地面滑行,手里多了一把刀。 我站在那没动,搞不清眼下的状况,人偶师转眼就到,猛地一出手刀子捅向我。 我下意识一躲,没有躲利索,一刀捅在小腹边缘,疼痛瞬间传递到了大脑,全身不由自主一紧。我低头去看,血顺着伤口往外喷,不好,玩真的吗? 人偶师对准我的喉咙又是一刀。 这次不敢怠慢,往旁边一滚,一刀走空,正捅在青石砖上,“铛”一声脆响,火花四溅,跟真的一样。 我靠,这哪是个梦啊。 我握着全是血的肚子,转身踉踉跄跄就跑,人偶师在后面猛地一刀,划破后背,我就感觉后背火烧火燎,疼得忍不住惨叫了一声。我跑出道观,后面是一地的血,身体越来越虚弱,人偶师追了出来。 我身后就是悬崖,没有退路。我们所在的位置是峭壁顶部,算是真正的绝顶,连下山的路都没有。夕阳西下,百鸟乱飞,昏黄的光线里,能看到四周是巍峨而柔美的山脉线条,光线把这些山描出了金色的边缘,山谷下起了一股股缥缈的白烟,对面的悬崖有一条奔腾而下的瀑布,如同白练。整个场景美的像是一幅山水画。 我在步步后退,人偶师端着刀步步紧逼,我退到悬崖边缘,往下一看,白烟缭绕,美到不可胜收。 人偶师大吼一声,抄着刀杀了上来。 我一咬牙,反正这是个梦,随即纵身一跃,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我在快速下坠,白色烟雾在脸庞划过,速度越来越快,眼前的一切在快速飞升,这时烟雾破散,下面是一滩清澈的深水,下一秒钟,我一头扎在水里。 在水里我快速下沉,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无法呼吸,眼前都是快速升腾的气泡。好一会儿身形稳住,我踩着水缓缓上游,到了水面钻出来。 水潭之上,一块大石头那里,有人正在垂钓,我仔细一看,浑身冒寒气,竟然是已经死去的黄腾。 黄腾是阴差之一,我和李大民曾经在他的学校里进修过,他也算我们的师父,带着我最早进入灵修。 此刻黄腾穿着蓑衣,盘膝坐在石头上,用一根竹竿做成的鱼竿在钓鱼,背后还背着一个斗笠。 他甩着杆,忽然看见了我。我有些尴尬,掉头想游走,黄腾站起来,手里多了一把弓,当即拉弦搭箭,对准我“铛”就是一箭。 我苦笑,不会吧,刚出虎口又遇狼窝。 这一箭又疾又快,眼瞅着到了近前,想躲根本躲不开。一箭就射穿了我的右眼。 右眼随即刺疼,刺疼之后是剧疼,我用手一摸,眼窝里摸出黏黏糊糊的东西,左眼还能看到,手心里居然是黏黏的眼球。 我眼窝插着箭拼命往外游,只听箭羽划破空气的声音,第二支箭转瞬即至,“噗”一声射在肩膀上,我的左边臂膀顿时没了知觉。整个清清的潭水瞬间染红,殷红了一大片。 我脑子都是乱的,身体已经麻木,疼则疼,却无法静下来思考,只能凭着求生本能一点点往岸上游。 又是一箭,“噗”扎在后背,这一下我实在忍不住,头一迷糊就要往下沉。这时已经到了岸边,我踉踉跄跄从水里出来,又一支箭到了。 这次黄腾射偏了,正射在旁边的石头上,火花飞溅。 我勉强躲在一颗大石头后面,用手握住眼窝里的箭羽,使劲往外一拔,那种类似星球毁灭的剧痛差点把我摧毁,就感觉整个脑子似乎都随着箭拔了出来,疼到全身颤栗,大脑爆炸,终于把眼窝的箭拔了下来。 低头去看,箭尖鲜血淋漓,挂着血肉。 我靠在石头上,大口喘息着,听到脚步声渐近,我不禁苦笑,这个梦到底什么时候能醒。 第三百八十二章 幸福 不能坐以待毙!前面有条小路,我踉踉跄跄往前跑,身后的脚步声停住,又开始射箭。 我咬着牙忍着疼,钻进了密林之中,身后箭羽不断。我正跑着,一箭射在脚踝,停留不住,脚下打滑,整个人从山上翻下去。 整个过程脑子是混乱的,觉得自己不断下滑、不断翻滚,身体都麻木了,疼痛过了最巅峰的极点。 后来停下来,夜色浓黑,周围静悄悄的,只能听见蛐蛐不断的叫声。 不管怎么说,总算躲过了黄腾的攻击,我正要喘口气,忽然看到富二代小鲜肉孔令,带着一帮小痞子说说笑笑从小路走来。 我暗叫倒霉,拖着残躯想藏到路边的草丛,这一动正好被孔令看见,一大群人围过来。孔令皱着眉看我,说林聪,你怎么混的跟狗一样? 他对其他的伙计说,你们都看见了吧,就这小子以前老牛了,总跟我作对。 他蹲下来拍拍我的脸,说道林聪,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李大民把我扒光了捆在凳子上,大冷天的用凉水浇我,这笔账咱们慢慢算。 他站起来嫌脏似的掏出纸巾擦手,随即挥手,小痞子们蜂拥而上,对我拳打脚踢。 我疼得不行,紧紧抱着脑袋,全身就跟不是自己似的,被打的头破血流。这些人全穿着大头皮鞋,专门用鞋跟来踹,用鞋尖来捅,哪软乎往哪招呼。 我打得鼻口窜血,惨叫连连。 孔令道,还他妈以为你是个硬汉呢,不过如此嘛。他告诉其他人,把这小子扒光了,扔湖里。 这些人七手八脚把我身上的衣服都扒了,有的抬头有的抬脚,把我带到路边一条黑河前,这些人喊着号子,把我往里一扔,还没等我叫出来,就扔到深寒之水。大河波涛奔涌,冲着我就走了。 我在水里冲的七荤八素,整个人不说半死也差不多。脑子里还有一丝清醒,我突然觉察到在这个梦里出现的,怎么都是我的仇人。 我忽然意识到,这也是一种考验。被仇人伤害……难道这个考验,是让我不生仇恨之心吗? 不对,不是这个样子。任何人包括佛陀,不可能被人无理由的臭揍,还不当回事。真正的处事态度并不是这样。我应该以什么态度来对待这些付诸在自己身上的仇恨呢? 正想着,大水已经到了悬崖,还没等反应过来,我就被水卷席着冲下了悬崖,高空坠落,随即结结实实砸在一堆水底岩石上,没弄清楚回事,自己就死了。 我忽忽悠悠,以魂儿的形态飘走在一片黑暗之地,此地恐怖阴森,偶尔能看见绿色的鬼火一跳一跳。 我浑浑噩噩向前走,没多长时间,来到一处宅院前。还没等走过去,宅院的大门上挂着一面铜镜,我的形象映在镜子里,随即门开了,有人走了出来。 这是个女人,脖子上挂着绳子,穿着一身大红袍,一张脸惨白如纸可嘴唇艳红,正盯着我看。 这不是郑芊吗? 她猛地一招手,我整个人飞在空中,滑落到她的近前。她眯缝着眼笑,说你可算落我的手里了。 她带我进到院子里,院子中间有一个类似十字架的木棍桩子。我飘飘悠悠被拴在桩子上,郑芊拍着我的脸颊,笑着说陪你好好玩玩。 昏昏沉沉中,柱子突然着火,一股大火冒出黑烟,火苗迅速在我的身上游走,每一寸肌肤都在燃烧,每个细胞都在烤炙,我疼得大叫,这种烈火焚身的感觉,甚至比眼睛戳瞎还难受。 疼痛到了临界点,又回来重新攀登到临界点。 郑芊站在火外抿嘴笑,脸上那个贱样。 我心中充满了黑色的恨意,烧得全身暴躁,牙齿咯咯响,恨不得挣脱出去,把她按在地上一顿暴打。 这个女灵,简直贱到无以复加,我要弄死她,要弄死她……这个想法在大脑里徘徊不去。 我恨意越足,火势就越大。火势越大,恨意就越足。成了一个死循环。 就在这一刻,我突然惊悟,不对,不对,这火苗很像是我自己点燃的,翻过来再烧着自己。 现在的关键是,我怎么去除自己的恨意。只有平息恨意,才能破关而出! 恨意……恨意……我抬起头看向郑芊,缓缓说:“我马上要被你折磨死了,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吧。”她道。 “你生前是怎么死的?” 这个问题一出来,郑芊马上震了一下,她的眼神渐渐冷酷,紧紧盯着我,能感觉到她发怒了,生前执念她没有放下,怒火燃烧。 她尖叫一声,抬起手对着我一挥,火势更强,烧得我全身冒黑烟。 我笑了,发现这女灵挺可怜的,她无法平息自己,只能靠这种类似幼儿园孩子砸东西的把戏,来发泄自己情绪。这种低级行为,只能显示她的可怜和懦弱。 我这个心念一起,火势渐渐消减,竟然开始小了。 有门。 我对郑芊说:“你的怒火燃不着我,我的怒火也燃不着自己,我现在最想做的是平息你的怒火,你的执念太深,能和我说说吗?” “说尼玛。”她拼命挥手,火苗一起来就灭下去,我身上像是隔绝了火势,怎么也起不来。 郑芊目瞪口呆,下一刻她“哇”一声哭出来,委屈,愤怒,不甘,种种情绪都在这一声啼哭里。 我打了个激灵,终于醒了。 我从梦里醒过来,缓缓睁开眼,眼前还是无尽的黑暗。我长舒了口气,面对仇恨,我找到了心法。怒火如同在心之水面燃烧,不留一痕,烧过就过了。 我过了第三关。 我缓缓闭上眼睛,身体是说不出的受用,舒服,舒服极了,感觉一股股能量从心底生出,如波纹一般在身体荡漾,层层涟漪扩展,整个人飘飘然。 这时,忽然传来王月的声音,“林聪,你怎么不来找我?我还在中阴之境困着呢。” “放心。”我淡淡说:“我没有忘了你。” “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王月说:“我能靠一靠你吗?” 还没等反应过来,就感觉一个温热软乎的身体凑过来,紧紧挨着我,王月的声音呢喃:“林聪,你知道吗,我好想你。” 我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心里是一种暖暖的幸福。王月轻轻说:“我不在的日子,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我不想瞒着她:“不算交女友吧,不过因为机缘和几个女孩有过一些交集。” “没事,我没怪你。”王月说:“你应该去交女友。我只要有你在旁边就足够了。” 我轻轻感慨了一声,忽然闻到一股香味,随即有另外的声音传来:“林聪,吃饭啦,我亲自下厨给你做的饭。” 声音竟然是赵雅淇。 “雅淇……”我喃喃。 有一只温热细嫩的小手在我的手里塞了一双筷子,“你尝尝吧。我很少下厨的。” 我夹了一筷子,应该是虾仁鸡蛋,放在嘴里,软糯柔滑,好吃劲就别提了。 我嚼了嚼,赵雅淇轻声问好吃吗。不知怎么,我的眼泪流了下来:“真好吃。” 一双小手擦着我的眼皮,赵雅淇幸福又心疼地说:“你看看,哭什么,大老爷们的。” “我就是觉得,此时此刻,我好幸福。幸福到有些不真实。”我有些更咽。 “你看,这就是你想不开的地方了,”赵雅淇说:“为什么很多人把不幸当做理所当然,而把幸福和快乐当成是虚假的呢?” “因为幸福太短暂了吧,稍纵即逝。”我说。 赵雅淇道:“只要你觉察到幸福,你就时时刻刻在幸福里了。” 我猛地一怔,思索着,又一个声音出来:“林聪,你把我忘了吗?” 声音很熟悉,我略一思索,猛地叫出来:“周菲,你是周菲!”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周菲有些嗔怒,也有些撒娇。 “我,”我叹口气:“不好意思,我那段时间遇到的事情太多,实在不想给你添麻烦。” “会不会添麻烦是我的事,我自己会判断,而不是你强加在我的身上。”周菲说。 我无话可说,坐在那里感慨良多。这三个女孩,个个都性情通达,善良又漂亮,看问题还能一下点到点子上,我真是拍马都追不上。 周菲来到我的身边,拉住手:“林聪,我就问你一句话,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我坦然:“虽然我们见的面不是很多,但我挺喜欢你这个人的。” “那就行了。”周菲语调甜甜蜜蜜。 能感觉到三个女孩都依偎在我的身旁,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幸福的海洋包围着,沉迷其中,不愿自拔。 第三百八十三章 谁能伤害我 被如此世间三个奇女子包围,是人都会飘飘然。我左边是王月,右边是赵雅淇,身前靠着周菲,三个女孩的感觉各有不同,王月阴柔,赵雅淇懂事,周菲活泼。 我不敢睁开眼,生怕开眼之后,她们就消失了,这么静静地待着挺好。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一只小手摸到我的脖子,赵雅淇轻声说:“林聪,我给你的项链呢?” “什么项链?”我迷迷糊糊地说。 “黑色的月牙。” 我顺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空空的,并没有什么项链,突然间脑海中雷光一震,突然意识到,这不是现实! 现在我是在第一光明法的六道考验中。 随即长舒口气,考验就考验吧,当下的幸福是真的,也该给我幸福了。好嘛,前面那几道关,要不是大风吹,要不就是万箭攒心大火焚身的,也该享受享受了。 我跟赵雅淇说,项链没有带来。 “我的信物你都随意丢弃。”赵雅淇说:“林聪,我想起来了,我们曾经做过夫妻,你是一个小哑巴。” 我“嗯”了一声。 “你为什么不把这个告诉我呢?”赵雅淇叹口气:“直到现在我才知道。” “那段夫妻生活发生在中阴之境,不是现实,说和不说有什么区别。”我道。 “那现在呢,现在是不是现实?”赵雅淇问。 “是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我反问。 赵雅淇沉默了很长时间。周菲说:“如果你告诉我们这里是现实,我们就继续陪着你,如果你说这里只是虚妄,那我们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王月“嗯嗯”附和着。 “为什么,”我沉思良久说:“对虚妄之境就非得要虚妄之心?难道我们不能用真心来对待一切境界呢?” 王月感慨:“林聪,你有此一问,只是到了心性的第二个阶段,观山不是山,观水不是水。” “那最高阶段是什么?”我问。 “观山就是山,观水就是水。”王月说:“现实就是现实,虚妄就是虚妄。心如明镜台,并不需要勤拂拭,而是映照光辉。” “心如明镜,映照光辉……”我喃喃。 “我再问你,”周菲问:“现在是现实还是虚妄?” 我老老实实回答:“是虚妄,你们只是一道考验,并不是真的存在。” 三个女孩一声轻笑,笑声渐远,我的触感消失了,她们走了。 我长长叹了一口气,过了第四关。 没等这口气喘匀,我的意识突然消散,所有的记忆和念头全部打散。什么概念呢,我还是我的存在,但像得了失忆症,什么都回想不起来,又似乎一切都在心中。 无从所想,又一切都在。 我的意识飘散成一个只有“我”的意识体,除了“我”这个概念没有丢失,其他一切都没了。 在这种无法言说的境界里,我浑浑噩噩不知道多久,等稳定下来后,我开始思考“我”是个什么东西。 很多人都怕死,问为什么怕死,又说不出所以然,继续追问有很多人说,死了之后,“我”就没有了。这是死亡里最可怕的一环。 人有六道轮回,我们每个人都不是平白到这个世界上,你有自己的前世,但是绝大多数人,都已忘了前世,只记得今生。 对于前世来说,“我”其实已经没有了,今生的你,是新一个的你。 事实已经发生,你觉得可怕吗,觉得遗憾吗,那知道不知道“我”,真的那么重要吗? 其实有人在遇到人生重大灾难的时候,会选择自杀,之所以这么做,正是选择了在这个世界上彻底去掉“我”,不想再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记忆活下去,甚至不想再存留任何痕迹。 偏偏这种想法成了执念,导致自杀的人无法真正超脱,“我”的概念反而会越来越重,成为魂魄滞留人间的牢房。 真正达到无我之境的人,反而可以坦荡的活在人世之间。世间本无我,谁能伤害我。 或许这就是佛法里说的“空”吧,所谓的空境。我曾经见到修习空之境的刘洋,那一刻他开悟了,高兴的像个孩子,不知道他是不是想到了和我一样的感觉。 想到这里,那种飘零的感觉陡然消失,我的记忆和感知又回来了,感觉被重新组拼成了一个人。 我长舒口气,第五关过了。 第一光明法,一共六道关卡考验,现在过了前五关,还剩下最后一关。往常的话,我肯定会紧张,焦虑,担心自己能不能过,会不会前功尽弃。而现在的我,没有这种感觉了,这些考验的关卡只是那么个意思,关键在于自我成长和开悟。 前五关已经让我有所感,有所悟,有所得,何必在乎关卡之分,那些不过是名相罢了。 “尊者。”一个声音传来。 我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黑暗中很远的地方,白色的柔光,光芒里坐着一尊佛的形象,隐隐然不见面貌细节。 “第一光明法通过考验,”那声音说:“你已是寂静尊者。可破一切虚,可勘一切幻。” 声音说罢,了然无声而去,眼前的柔光连带着佛,一切都消失了,又是一片黑暗。 我在黑暗中静默了很长时间,不管是老道的清灵咒,还是光音天的第一光明法,我已经完成了整个修炼,现在到了寂静尊者的境界。 我没什么可喜的,这些不过是名相,而且不知道寂静尊者到底能干什么。 刚才声音告诉我,可以破一切虚一切幻,那我就先试试,能不能勘破眼前的黑暗。 我放平心态,微微闭起了眼睛,入定内观,开始用意念在整个黑暗中扩散。我似乎又回到了星系计划的新宇宙,在那里,我可以心念一转便瞬间即至,不管相距多少光年的星球,只要想了就能到。 现在我的意念也是这样,以极快速度在扩散辐射,这片黑暗中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避不过我的意识,不过迄今为止,这片黑暗是真正的黑洞,也没什么风吹草动。 检测或检测不到什么,对我来说完全不影响心态,我都是寂静尊者了,如果再这么患得患失,也太损自己名头。 闯六关过来,我最大的收获和感悟就是,悦纳当下,不去妄想未来。 现在就是最舒服最恰当最有趣的。 就在无边无际无时无间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黑暗里一丝波动,是一种有规律的波动,马上意识到,有问题! 我的意念停留在那里,尝试和这段波动沟通,感觉到波动的反应加大,而且是有规律的起伏和反应。 我无法解读这段波动,但从它强烈的反应上能感觉出,它处于一种很紧张的状态,是一种防御心态。我尝试控制意念向它表达善意,可那个反应反而愈来愈抗拒。 这是我探知这片黑暗,出现的第一个异常点,我不可能就这么放弃它,它很可能是让我出逃的关键。 我用意识把这团东西包裹,在这里是没有空间概念的,所有的东西都是没有形态的。只是感觉上,我的意识如同海水,包裹住水中的一块鹅卵石。 这块鹅卵石是有生命的,它在害怕,在紧张,能感觉到它在想办法,想从我的意识之海里爬出去。 我无法渗透进它的意念里,它的念并不是开放型的,紧紧封闭,像是个严丝合缝的高精尖球体。 我尝试用意念跟它说话,我相信那个念能感觉到我的尝试,它突然有了变化,从自身里分出一个东西。我下意识知道这是某种信号,是它发出来想和我沟通的信息。 我尝试去解读这个信号,这个信号突然绽放,一股强烈的黑暗执念迸发而出,像是石油污染大海一样,渗入我的意念。 我靠。我大吃一惊,这是一种恶意,是这个念的反抗,它居然用如此恶毒的手段来对付我。 眼看着这黑暗执念在我的意念里扩展,我心念一动,顿时把它净化。笑话一样,在这片黑暗里我的意念都能畅行无阻,更别说这小小的执念了,它再厚黑能黑过这里的黑暗本质吗? 那个念觉察到不对,不停地往外释放这种黑暗执念,每个出来都像是一朵黑色的莲花,在我的意念之海里绽放,再被我迅速净化,飘散至无影无踪。 黑色莲花朵朵绽开,不停飞出来,这一会儿少说能有上百个。 我突然心念一动,意念中试探着发出神念传递过去,“李大民?” 第三百八十四章 争气运 那个念一震,黑色莲花消失,试探着了出现一个信息,我用意念迅速解读,传来的意思是,“你是谁?” 在这个空间里,我们交流的方式极为古怪,没有对话,没有文字,全都是“念”的交流。 “我是林聪。” “什么?!”那个念极为震惊,“我是李大民,你是林聪?不可能。” 我有点好笑,发过去:“有什么不可能的。” 那个念道:“林聪?我能感觉到你的能量和意念比我大很多很多倍,怎么可能是你?我们一起进入这片黑暗才多长时间,你怎么会精进到这个地步?” 我告诉他,我就是林聪。 李大民这句话里,我敏锐的抓住了两个极为关键信息。第一,他还以为这里的黑暗,就是弓弦之境,其实不是。现在的黑暗,是林大聪的黑暗监狱。这个监狱空间是怎么来的,目前也是个谜。第二,他说,我们进到这里才多长时间。可以说明,李大民感知到的时间其实并不长,和我认知的不一样。 “大民,接下来我会告诉你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接着我开始讲起这段时间的经历,从自己出了弓弦之境,而李大民还迷失在里面说起,一直到我破坏了赵雅淇的婚礼,被林大聪找到,把我关进黑暗牢笼的整个经过。 李大民沉思:“好奇怪,有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 “不是解释不通,而是我们认知不到。”我说:“我们认知的世界永远都被封在自己认知局限的黑匣子里。” “呦,”李大民发出念:“林聪,这段时间看来你是颇有感悟啊,从境界到神通都有飞速长进。我竟不如你。” “哪里哪里,”我谦虚地说:“你先琢磨琢磨这里是怎么回事,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李大民道:“我先试试观想重力,看看能不能出去。” 话音一落,几乎是瞬间的同时,我就感觉到李大民的念消失了。这片黑暗的区域变得空空荡荡,他走了。 我怅然若失,李大民在我的提醒下,遁出了这片黑暗。 我没有停留当下,继续用意念扩展,在整个黑暗中迅速辐射,寻找其他的异常。 就在这时,在我意念海洋的感知下,一个念突然出现,还是李大民。咦,他又回来了。 这个念里出现了信息流,传递给我:“林聪,我再一次进来了。先问你一个问题,我走了多长时间?” 我愕然,没想到他能问这样的问题,又隐隐知道了他的用意。我说道:“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 “相对来说呢,就说你的感受,过去了多久?”他问。 “最多几秒。” 李大民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问怎么了。 李大民道:“我刚才出去到这次再进来,现实中已经过了三天。” 他这么说,我一惊,细想想,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我在这片黑暗里呆了多长时间,没法细说,如果按感受那么分,少说也得一个月了估计。这里的几秒,外面就是三天,这要算下来,我困在这里不是好几年了? 李大民见我不传递信息,他是人精,知道我的顾虑,便说道:“林聪,你不必担心,这里的时间概念和现实中的不一样,除了能确定它们都在正向流动,其他的一无所知。好比说,现在咱们两人在交流,你一言我一语,这个时间就和外面的现实是保持一致的。而如果换成我们独自静观,那时间就流的快一些。” “先别说这个。你这次进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我说。 “对。”李大民说:“上次利用你教我的观察重力的方法,我终于出了这片黑暗之境。我是在李扬的私宅里醒来,看了看时间,从我进到弓弦之境到现在,过了半年的时间。” 我没说话,有些凄然,半年没有了。 “我表哥李扬就这点好,他为了我付出很多。我这半年能安然无恙熬过来,多亏了他的照顾。对了,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没办法一个人观想弓弦进入这里,上次是你带我进的。”李大民说:“这次很奇怪,我出去之后,再观想弓弦的时候,我能进来了!没有你的指引,我自己做到的,原因还不太清楚。已经说明了几个要点。” “什么?”我问。 李大民道:“弓弦通往的黑暗之境,和林大聪关押你的黑暗空间,应该是一个地方。为什么会这样,我闹不清。离开这里的方法,就是观想重力。你试试。” 我叹口气:“我的经咒神通已经全毁了。” “毁了也没事。”李大民说:“如今你的意念已经成海,我都比不上你,你可以再试试。” 我静下心,开始观想重力。观想之后并没有出去,反而出现了一件怪事。 我突然觉察到在黑暗中很远很远的地方,说不清的极远之地,似乎有团意识在觉醒,那意识明显觉察到了什么,正朝着我的方向“看”来。 李大民道:“出不去吗?” 我有些迟疑:“不但没有出去,我还发现了除了咱俩之外的另一团意念,奇怪,那能是谁?” “一会儿看看再说。”李大民道:“既然重力的方法出不去,咱们再想办法。你先说说你会变得这么强大?” 我也没有隐瞒,把修行第一光明法的经历说了一遍。李大民半天没吱声,而后飞出一个念,“林聪,你能把经文内容告诉我吗,我也想修修看。” “可以。”我没有瞒他,把第一光明法,也就是清灵咒的内容,用念传过去。 李大民无比欣喜,能感觉到他真是喜出望外。他呵呵笑:“我以为你能有所保留。” “你想学我就教你。”我说。后半句话我没说,那就是,你够呛能通过六道考验。 第一光明法里的六轮考验,像是镜子,也像是业力的反作用力,你平时的执念和心障越重,考验时的反作用就越大。对李大民用不着藏私,我觉得这些考验对他来说也是历练,让他好好反思自己的过程,挺好。 李大民拿到第一光明法并没有急着练,说:“林聪,我想了很多,说给你听听。” 我表示洗耳恭听。 “你是被林大聪抓到这里的。”李大民说:“我在不远的将来也要经受这样的劫难,另一个世界更强大的自己,会来对付我。现在他的手法已经有两种,第一种是杀了我,直接夺能量。第二种是像你这样,关在黑暗里,无尽的折磨、无尽的关押,用我的劫难来成就他的福报。”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能通过观想重力离开这里,而我却无法离开,是不是说明你是弓弦进来的,而我是抓进来的?” “很有可能。”李大民道:“此地或许就有这样的机制,应该再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能出去。所以我决定了,这次你不出去我就不出去,我一定要帮你!我们两个扭成一股绳。” “呦,你怎么这么仗义了。”我笑。 李大民严肃地说:“林聪,你怎么出去,以后我就怎么出去。你遇到的问题,我必然也会遇到。我帮你,你到时候也得帮我。” 我懒洋洋的说,到时候再看吧。 我和他正交流着,忽然就感觉极远的那个新念已经觉察到我的存在,以极快的速度向我的方向飞奔而来,几乎是转瞬千里。 我把这件事告诉李大民,李大民略一想,大惊:“来者非福是祸。” “怎么讲?”我问。 还没等李大民回话,那个新念已经和我的意念之海接触上了,新念里陡然发出一个信息,“林聪?!” 我也几乎立刻觉察他是谁了,“林大聪!” 真是没想到,这个新念居然是他的。 林大聪极度惊讶:“你,你怎么会修行到这个样子……你的意念怎么比刚开始进来的时候,强了何止千倍万倍。” 我传递出一个笑脸。 他勃然大怒:“难怪我在修行的时候,最难的那道坎始终过不去!我就觉得奇怪了,来这里检查你的情况,你,你竟然修行有成。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夺我的气运!” “鈤你个大爷的,夺了又怎么样?夺的就是你的福报!你活该!”我冷冷地说。 林大聪半天没发出信息,而后一声叹息,阴森地说:“还是低估你了,现在我不能留你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if……then……句式 林大聪的念陡然一变,也变成一片海,浪花澎湃,不次于我的意志。 在我的感觉里,我的意志是白色的,而他的意志就是纯黑色,我们一白一黑两道海洋互相不兼容,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区域中撞在了一起。 我的白水和他的黑水交界处,浪花滔天飞卷,澎湃中最大的浪能卷起千尺高,这还不是一处,而是沿着意识之海的海线处处都上演着这种碰撞。 这是我修行到寂静尊者这个阶段以来,遇到的第一个强敌!李大民都没有林大聪这般能力,李大民在这片黑暗区域里仅仅是个自我防御包裹起来的圆球,而林大聪是一片海,根本不是一个等量级的。 林大聪自称幽灵族,号称我们这个世界的神,可现在我竟然可以和他对抗了,不说平起平坐,最起码一段时间内是不输给他的。 我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脑图比赛的时候,和竞争者在一块区域进行编排脑图的对抗,比的就是谁想象力丰富,意志力坚定,脑图成像清晰。现在,我和林大聪在对峙,不单单是我们的意志力,更是境界、信息、经历、感悟……等等所有一切综合“念”的对抗。 一时间旗鼓相当。我从他的意识之海里感受到很多熟悉的东西,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但因为成长环境和经历的不同,他进化修行到了幽灵,而我还是人。我们在进化的路上出现了岔道,从此南辕北辙,一路分歧。可是现在,在这片神奇的黑暗之域,机缘之下,我们开启了一场最纯粹“我”的较量。 我们抛弃了各自的生命形式,回归最本源的“我”。 此时此刻,我豁然开朗,想明白了一首古诗:此身虽异性长存。 我和林大聪所有一切都不相同,唯有一个共同点是躲避不开的,那就是“性”。 这个“性”是什么,无法解释,或许就是空性本源吧。打个不贴切的比喻,就是我们两人的底层代码。他是最高端的计算机,我是一台奔腾年代的老电脑,我们表面上计算力、外形什么的相差很大,但骨子里最根源的机器代码是一样的。 此时此刻,白海和黑海的较量还在继续,我们两人的对抗犬牙交错,你进一进我退一退,我退一退你进一进,我有种照镜子的感觉,正在和镜子里的自己玩着太极推手,彼此心意相通,力量相等,谁也奈何不了谁。 看起来很危险,但是我却乐趣其中,在这个较量中我找到了某种趣味性的东西,没有纠结是输是赢,而是享受对抗过程,它让我明白很多道理。 就是我的这种不纠结,反而慢慢占据上风,林大聪极为惊讶,继而他竟然出现了恐惧!我通过意识之海向他传递信息,“怕什么,就算输了,我也不会伤害你的。” 林大聪在咬牙:“用你卖好?我赢了不会放过你!” 我猛然感觉到,他要出大招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意念从对面的黑海里传来,沿着我白海的波涛传递,就像是林大聪往我的意识里扔了颗电子炸弹,这炸弹看着不大,但里面的信息流却快速在我的意念里传播,瞬间就扩展了。 “如果我没有遇到王月,就好了。”我的脑海里多出这么个想法,“那就没有接下来一连串古怪经历,可以安安稳稳过自己的小日子,在公司当个小白领,到时候找个正儿八经的女朋友……如果我爸爸妈妈不是勘探队的就好了,我们是平凡的一家人,他们是普普通通的工人,而我成长在工人家庭,没有大奢求只有小确幸……如果当初对周菲的态度坚决点,她已经是我女朋友了,为什么这么优柔寡断。如果我们成了男女朋友,她的性格活泼可爱,我们肯定相处的特别好,圣诞节的时候给她买礼物,她惊喜地挽着我,撒娇的说谢谢。我们一起看电影,一起吃烛光晚餐……周菲一定是个特别黏人的女孩,走哪都要我陪她,我们甜甜蜜蜜不分开……其实赵雅淇也不错,这女孩懂事,沉稳,和她结婚,一定是个持家过日子的好手……” “如果我……” “如果这样……” “如果那样……” “如果这件事我做了……我就……” “如果那件事我没做就好了,真后悔啊……” 我突然觉醒,不对劲!怎么突然多出这样的杂念,全是“如果”句式,这种句式包含了深深的后悔,包含了极大贪欲,包含了不可控制的妄想。我漫无目的想象着,如果这件事做了会怎么样,如果没做又会怎么样,我的念越来越多,它们就像是一块块石头堵塞住思维的脉络通窍上,让我屯于其中,如陷泥沼,无法前进一步。 我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类似死循环的思考方式。这个死循环源于一个编程语句,叫“if……then……”。我不停的“if”中,进入了一个永远也逃不出去的循环。 其实从循环中跳出去很简单,第一就是觉知,知道自己在妄想。这个说来简单,只是一句话,却需要大勇气和大智慧。有人能觉知到,却不愿意走出来,觉得沉迷于妄想很爽,那也没办法。 第二是在觉知的前提下,要关注当下,缘起性空,一念破万念。 林大聪真是阴毒,他的这个死循环妄念攻击真是抓准了人性,可惜啊,我已过六关成寂静尊者,心似琉璃,观照本性,无起执念。他这一招如果对付普通人,这人估计就废了,沉迷于无尽的妄想中自我坠落。 我心下澄明,他在我意志里投下的这颗炸弹,顿时消弭于无形无影之间。 林大聪倒吸一口冷气,大叫:“不对!林聪,你到底修成了什么心法,你怎么开悟的?” “呵呵。”我笑:“只允许你悟不允许俺悟?你自己也说了,你把你的气运传给我了,哈哈。” 林大聪恨得咬牙切齿,恨意在熊熊燃烧,他突然变化了意志之海的节奏,猛地上下起伏,波浪越来越大。我只能随着他的节奏,也掀起波涛,心里在警惕,这小子又要玩什么猫腻。 就在这个时候,心念中突然传来李大民的声音:“林聪,坏了!他盯上我了。” 我和林大聪斗法的时候,李大民一直没走,在旁边观看。我知道他的心思,李大民是纯粹利益主义者,有这种场面的斗法,对他也有一定的启悟,是难得一见的机缘。他没想到,藏在我意识之海的大后方,居然也能波及到。 也就是一个心念的时间,李大民整个被抛起来,随着浪花翻卷的波涛,开始从白海涌向对面的黑海。 “林聪,林聪,救我,救我!”李大民狂喊。 我没想到居然还有这么一天,一向骄傲牛啤的李大民居然会向我求助。这一刻竟然有点啼笑皆非。 “你自己不行吗?”我没有出手。 “放屁!”李大民大骂:“赶紧的,别废话。非得让我求你吗?” 我控制大海的波涛节奏,把李大民往回涌。林大聪掀起惊涛骇浪,逼着我变化节奏,把李大民往外拉。 李大民在我们两片怒海之间,像是一个小舢板上下起伏,一会儿到了浪尖,一会儿摔入海谷,随时都有崩裂的可能。 李大民一开始极为惊恐,还在狂吼,让我救他什么的。过了一会儿沉寂下来,能感觉到他本来狂躁的心境突然平缓,虽然还处在颠簸起伏中,却有种随遇而安随波逐流的安然,李大民的心境竟然有一种他横自他横,明月照大江的意思。 我倒有点佩服他了,神通不论强大,哪怕是一片海对比一片树叶,只要心境安然,喜悦当下,一片树叶也能活出一个世界的感觉。 李大民入定内观,对外界的波涛大浪不再关注,而是向内求法寻求安定,这才是一个修行者真正的境界。 我和林大聪的战场,竟然成了他启悟的道场和机缘,便宜他了。 李大民这个念随波逐流,渐渐靠近我和林大聪两片意识之海的交界线。林大聪狂笑:“林聪,我要侵入李大民的意识里,好好折磨他,让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我看你怎么办?!” 我如果有身体,这一刻一定眯缝起眼睛。 我意识之海的边界,李大民离着已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林大聪突然掀起一片巨大浪花,在空中形成一只怪手,抓向了李大民。 第三百八十六章 精进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李大民被林大聪卷走,情急之中改变波涛节奏,本来李大民在海平面上,瞬间进入低谷,李大民落了下去。林大聪一手抓空。 林大聪继续掀起巨浪,我保护着李大民,把他藏在水平面以下。这一来顿时落了下风,林大聪狂暴异常,有股歇斯底里的劲儿,我一顺再顺,节奏整个全乱了。 我步步节退,林大聪寸寸紧逼,我能感觉到他的意志他的修行之念真如澎湃之海涌来,我实在抵挡不住,现在只能自保,能勉强护住我和李大民就不错了,根本无法反击。 再这么下去,溃败是意料之中。林大聪这么磨,也能生生把我磨死。 我勉强和他对峙个平衡,白海的区域缩到不能再小,已经快逼到我的本体。林大聪果然是老油条,秉承着趁你病要你命的原则,继续加大力度。 我真是有点吃不消了,就在一个不注意之间,浪花飞起,李大民那个小小的念涌到浪尖,陡然飞了起来。 一声狂笑,林大聪的黑海里飞出一道浪,稳稳托住了李大民,“嗖”的一声飞回去,李大民瞬间就被卷入黑海之中,没了踪影。 我大吼了一声:“大民!” 别看我和李大民有很多理念上的不合,但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一起工作,一起出道,一起参悟,经历这么多的事,绝对是患难之情,非一般朋友能比得上的。 我开始反扑,但现在劣势已显,怎么努力也没办法,顶多能占回去一小部分区域。林大聪在狂笑,不断地传来信息:“林聪,我要浸染你的朋友,把李大民洗脑,洗成我的傀儡,然后再反过来对付你,看你对他能不能下死手!哈哈。” 我一边在心念中联系着李大民,一边拼命用自己的意志去压制林大聪。 这种对抗和脑图差不多,完全看“势”,谁先抢“势”谁几乎就赢了一半。现在我的势完全被林大聪压住,只能尽力维持,实在难以前进一步。 李大民已经在林大聪的黑海里无影无踪了,我是心急如焚,林大聪在用自己的意念侵袭李大民,他真的会被洗脑的,最后成为傀儡,一个和我同归于尽的炸弹。 此时此刻我才发现自己还要面临修行的最大难关。 虽然心境是到了,但神通和能力还差着很大一截。也就是说我是佛的意识,凡人的身体,心性和身体完全脱节。 我敏锐的感觉到,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自己很可能会再次被身体拖入心灵深渊,会回到以前不开悟的状态。 我深吸口气,拼命在和林大聪对抗。 就在互相角力,提着一口气的时候,我突然悟到一个问题,林大聪的修行方向,其实这是解决我眼下迷惑的一个方案。林大聪是幽灵体,他抛弃了肉身,以意识存在,那么他必然就不会再被身体所累,只要心境到了,神通自然就到。 可是,这真的是修行正途吗?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抵御林大聪,意识里杂念一生,顿时感觉这口气泄了,我在节节败退,自保都有点问题。 就在最紧要的时候,突然对面黑海之中,弹射出一个巨大的黑球。 这个球不是规整的正圆,而是像一个巨大的鸡蛋,上头尖尖,下面是圆圆的肚儿,它身形巨大,此时看起来犹如百丈之高。我竟然想起了盘古开天地的神话,天地混沌之初如鸡蛋。 随着这个鸡蛋球弹射而出,黑海忽然平静下来,随即是林大聪深深的叹口气,这一声长叹幽然心碎,包含着不甘,后悔,甚至是醒悟。 我发现他的抵御能力不强了,迅速抓住机会开始反扑,林大聪竟然一触即溃,毫无抵抗能力。我不断侵袭,以超越光速的速度扩展。最后,我找到了林大聪的本体。 那是一汪水,上面漂浮着一朵小小的莲花。 林大聪的意念信息传来,只说了三个字:“我输了。”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我的白海已经包围了这朵小小的莲花,淹没就是一念的事。 林大聪没有回答我。 空中半悬的那颗巨大的黑球鸡蛋,传来了声音:“实相无漏大信海,不惹五尘六欲风,随缘真如无根水,千波万涛是我心。” 随着这个声音,鸡蛋裂开,如同花瓣缓缓绽放。鸡蛋里面盘旋着一个巨大的人影,他没穿衣服,盘膝而坐,身形挺拔似仙鹤。我一看就愣了,是李大民。 李大民微微睁开眼,脸上带着标志性欠揍的微笑,整个人从上到下全是黑色的,像是被石油染过。 我突然冒出一个极为悚然的猜想,林大聪已经侵染了李大民,他把李大民打造成了另一个魔王! 下一刻,李大民身上的黑色突然褪去,变得光滑无比,身上竟然闪耀湛湛红光。 我都看傻了。 在这样的黑暗地域,这样的意识牢笼里,连我都做不到显出实相、放光的地步,李大民居然做到了! 李大民微微一笑,居高临下对林大聪的本体,那一朵小小的莲花说:“谢谢你,你让我成就了今日的境界。刚才那四句偈语就送给你当个最后的礼物吧。” 他话音一落,我顿觉不妙,再想阻止已经晚了,李大民浮空而下,单手对向莲花。那一朵小小的莲花顿时崩裂,花瓣飞溅零落,在空中飘散,逐渐化成一团烟雾。 “你这是干什么?”我有点恼火。 李大民如同天神,飘飘洒洒而下,一只脚的脚尖正点在我的意识之海上。他的身体光滑无比,身形流畅挺拔,要是刻在敦煌的墙上出现在抖音里,足以迷死一大群小姑娘。 他轻轻笑笑:“林聪,我是为了为你好。” “此话怎讲?”我忍着怒气。 “林大聪消亡,他的能量会被你所得,你除了境界提升,还会有神通上的进步。凭空得了这么个运气,还想怎么样,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李大民说。 “你他妈从我的身上下来。”我怒:“让你踩着乱走。” 李大民脚尖一点,轻轻飘起,潇洒在空中。 “你是不是被林大聪给洗脑了?”我问。 “哈哈,”李大民笑:“若那么容易被洗,那还是我李大民吗?”随即狂笑。笑罢道:“你为什么能赢,能打败他?就因为他在侵袭我的时候,我把他的能量大部分都转为己用,想征服我李大民,真是瞎了他的狗眼!林聪,今天我放下这么一句话,如果这个宇宙里真有一个能杀死我的人,”他顿了顿:“那只能是我自己。” 他这句话含义很深,这个自己包含了两层意思,一是就是他自己,二是来自另一个时空的李大民。 说到这里,李大民的脸色有些黯淡。我的麻烦解除了,林大聪已经魂飞湮灭,可他的问题还在,那个更强更可怕的李大民,还没有出现。 到时候会怎么样,真是不好说。 “我们出去吧。”我在这个地方待够了。以前之所以出不去,是因为我被林大聪圈禁着,现在林大聪死了,我也能出去。 “不,不,要出去你出去。”李大民说:“这里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反而不着急了。我还要继续参悟,一是把你教给我的第一光明法修一修看看,二是,林聪,你不对这个地方好奇吗?这片黑色之域到底是什么地方,它的存在对我们有没有什么好处呢?我可不想这么稀里糊涂的。而且,我在想一个问题。” 他说:“你能在这个地方度过自己这么一大劫,把林大聪弄死了,那我是不是也能借助这里,干掉另外一个时空的我?这也符合一开始我的想法,要度过这一关,必须借助落日弓。弓弦之境就在眼前,怎么可能和它交臂失之。” “那行,你慢慢修吧。”我说:“我要出去了。” “嗯。”这是李大民传来的最后一个字,他的身影在虚空之中陡然消散,无影无踪。 我懒得去找他的念去哪了,反正他没有出去。 我心念重力的感觉,缓缓睁开了眼,终于出来了! 这一开眼就愣住了,现在是黄昏,不远处有一栋楼,上面写着“承运楼”。这个名怎么这熟,我陡然想起来,我靠,这不是师范大学吗。我认识这里的老师陈竹,还有学生罗小米。 怎么,突然之间来到这里了? 记得未入黑暗之域前,我是在解铃的家里。恍恍惚惚,时间匆匆而过,如今怎么会流落到这里? 我正想着,有手机的手电光照过来,路过的几个男同学吃惊看着我,“同学,你光着身子干啥呢?” 第三百八十七章 怎么样,舒坦了吧 我这才注意到自己压根没穿衣服,光着身子坐在灌木丛。自从在解铃家进入黑暗监牢,再从黑暗监牢出来到师范大学,悠悠忽忽,居然连衣服都没了。 有男同学要打电话报警,我赶紧拦住,跟他们说我是陈竹老师的朋友,过来的时候遇到抢劫的,衣服都抢光了。 有个同学问,那你的内裤呢?怎么抢劫的连内裤都抢。我说,抢劫的问我其他东西都拿了,内裤能不能也一起给他,还问我介不介意。我说不介意,他就一块扒了走了。 几个同学面面相觑。有个同学道,兄弟,你是不是脑子秀逗了,不会是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吧。 我苦笑,让他们打电话给陈竹,或者找罗小米也行,又问他们借了衣服勉强遮体。 真有同学是陈竹老师的学生,一个信息发过去,时间不长,也就二十来分钟,陈竹来了。晚上气温很低,我裹着一件好心同学给的薄薄运动外衣,竟然不怎么觉得冷。 陈竹老远就看到我,大吃一惊,安排同学到附近的大型超市帮我买一套简单的衣服过来。趁这个时间,我仔细观察周围的植物,和大家穿的衣着,看起来像是春末夏初。 买衣服的同学提着大黑塑料袋来了,我接过袋子,躲在灌木丛里把衣服简单套上。果然都是春夏的衣服。 陈竹带我回她的宿舍,帮我倒来热水,然后盯着我看。 我双手握着热水杯,也在回看着她,陈竹头发留长了,眉毛好像也修过了,看着有点不太习惯,有种卡哇伊的感觉。 “咱们一别就是大半年,你还好吗?”她问。 我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时间,从被摄进黑暗监牢到现在,悠悠然半年多过去了。这时想起了家里,想起了妈妈,我有点坐不住,简单和她寒暄了两句,然后问她要电话,先打给家里,给妈妈报个平安。 陈竹和我本来就没有太大的交情,见我不愿意细说,便不再问下去,手机借给我。 我打给了妈妈,电话一声一声响着,竟然没有人接,心往下沉,这时终于接通,那里传来妈妈的声音:“谁啊?” “妈!”我一语未了,泪如雨下。 我真不算是孝顺的孩子,妈妈刚刚解困,我就一波一波遭遇到这么多坎坷,一失踪就是大半年。 “小聪。”妈妈鼻子也酸了:“这么长时间你去哪了,怎么不给妈妈回个信,你想急死我啊。” “妈,是我的错。”我擦擦眼泪:“我出去办点事,走的时候给你留过条。我现在没事了,一会儿就回家。” “嗯嗯,”妈妈感慨:“年你都没在家过,妈妈知道你忙,不怨你。对了小聪,告诉你一个消息,妈这半年办个大事,房子已经买好了,就等你回来装修。” 我说了几个好,挂了电话。对陈竹老师抱拳,谢她的美意,要起身告辞。 “你先别急着走,”陈竹说:“罗小米马上要来了,你们好歹是朋友,见一面吧。她听说你到了,大老远就往这赶。” 我一想也行,不差这点工夫。正等着,门敲响了,陈竹把门打开,我一看就愣住了。来的不但有罗小米,还有王一安。 罗小米在门口兴奋地喊:“林聪在哪呢?” 看到我,便跑过来,一拳打在肩膀上:“你死不死啊,这么长时间都不来,哪有让我这个女孩主动的。你怎么这么讨厌啊你。”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勉强笑了笑。 陈竹问你们俩怎么一起来了,罗小米笑着说:“来的半路上遇到姐夫了,我们就一起来了。” 陈竹让王一安进来。王一安面沉似水,脸拉得老长,皱着眉进来,坐在对面椅子上,盯着我开始运气。 “一安,这是林聪,你们见过。”陈竹看着他的脸色说。 “我知道。”王一安没好气,“姓林的,我和竹子马上要结婚,你能不能别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陈竹不高兴了:“一安,怎么说话呢,林聪大半年才过来一次,他又不是来看我的,有事才来的。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没穿衣服呢。” “什么?!”王一安腾一下跳起来。 陈竹知道口误,赶忙把遇到我的事说了一遍。 王一安还是那么个德性,可能是修黑法修的性子特偏执,一股火上来,骂着让我滚。罗小米真是护着我,挽着我的胳膊气呼呼说:“林聪,咱们不受待见,咱们走。” 我也不想在这里待着,转身要往外走。 路过王一安的时候,王一安突然在我的肩膀按了一下,“走好啊。” 我立马就感觉到一股阴冷气息在肩头盘旋,顿时心头火起,王一安下了一个黑法在我的身上,如此阴冷肯定是恶灵。 我想都没想,回头对着王一安就是一拳,王一安眼睛瞬间眯缝起来,他感觉到危险扑面而来。这时他的面前出现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小鬼儿,冲我呲牙咧嘴,我马上感知到这个小鬼的气息,和肩头一模一样。 我这一拳继续往前走,小鬼儿扑过来,这一拳头正砸在小鬼儿身上。 一接触上,小鬼儿脸上出现惊恐的表情,嘴张得老大,发出一声恶灵尖叫,我情不自禁喊了一声:“寂灭!” 小鬼儿瞬间化成无形,被我一拳打的寂灭了,我能感觉到它的气息在这个世界不存在了。 我心中狂喜,这就是寂静尊者的神通,这般恶毒的小鬼儿,都能一拳送西天,更别说其他的精灵。 说上西天不太准确,西天毕竟也是一种存在,我直接送它寂灭,不但它消失了,连它所带的一切信息都在这个世界上消散无影无踪。 王一安大惊,脸都吓白了。我一步步逼向他,他吓得瑟瑟发抖,不断后退。 他看着我的表情都变了,情不自禁两只手合十,一股劲地说,我错了,我错了。 罗小米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股劲地鼓掌说林聪好帅。 陈竹赶忙过来,拦在我和王一安的中间,她是明白人,睁大了眼睛问,“林聪,你这是什么神通?” 我有点来气:“刚才你未婚夫在我身上下降,你没看到吗?” “林,林兄弟,不,林大师,”王一安换了一副态度:“我,我错了,我是有眼不识泰山。” 我没有搭理他,而是问陈竹,你想不想你未婚夫以后做个正常人? 陈竹看看王一安,又看看我,王一安似乎明白了什么,赶紧冲着陈竹挤眉弄眼,苦着脸做表情。 陈竹咬着下唇,下定决心:“我不想再让他修习那些乱七八糟的法术,做个普通人,和我一起过小日子。” “妥了。”我说:“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我走过去,王一安看情形不好,撒丫子就跑。我心中感叹,目前自己有境界有神通,但身体素质还是不行,说不得以后还要拜个师傅,学点国术,最起码擒拿要学会。 王一安跑到门口的时候,我已经追过去,他身体素质还不如我呢,被我一脚踹翻。 我坐在他身上,探出右手,形成剑指,慢慢往下放,要把指尖放在他的眉心。就在这一刻,随着我的心念,我能感觉到他身体从上到下都包围着黑气,而我要把这所有的黑气都清除掉! 自从成寂静尊者之后,经过和林大聪的斗法,刚才又随手寂灭小鬼儿,我愈发感觉到一股神通随念而生,贯穿全身,就跟手和脚一样便利。 王一安发出猪叫的声音:“竹子,竹子,快救救我啊,快救救我。” 陈竹避过脸不看,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来。罗小米好奇,凑过来看,这时我的剑指已经点在王一安的脑门上,陡然一用力,“寂灭!” 就看到他身上的黑气开始搅动、蒸腾、翻滚,像是好好的南天门闯进了一个孙悟空。 我的心念和神通搅合这些黑气,黑色雾气开始消散,一丝丝消失。王一安拼命挣扎,被我压得死死的,先是骂,又是哭,然后嚎啕大哭,双脚在地上还蹬来蹬去的。 也就是七八分钟,黑气消散,如同水蒸气一样消失在无形之中。我擦擦头上的汗,从他身上跳下来,“怎么样,舒坦了吧。” 王一安从地上爬起来,用了几个手印,脸色苍白,跪在地上大哭:“我十几年的心血啊!白费了,都白费啦!” 我拍拍他的肩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现在就是你新生活的开始。” 陈竹走过来,眼含热泪,冲我深深鞠了一躬。 我赶忙扶起她,陈竹这次是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声,“谢谢。林聪谢谢你!” 第三百八十八章 过去的总结 我对陈竹说,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然后走到王一安身前,把他扶起来:“我已经把你身上的黑法洗掉,一切都是机缘,你就好好生活吧,不要再心有怨恨。你看看,陈竹老师对你多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王一安不说话,低着头眼泪簌簌往下掉。 我语重心长教育了他几句,希望他能就此醒悟,浪子回头,也不枉我的一番良苦用心。 辞别了他们小夫妻,我走出了宿舍,罗小米挽着我的胳膊一直跟着,欢呼雀跃的像是小麻雀,叽叽喳喳问刚才是怎么回事,没等我回答,又在说着她学校的事情。 我一路没说话,只是笑着听,来到学校门口,我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小米,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还有别的事,要离开了。” 罗小米像是受了特别大的打击,呆呆地看着我,眼圈红了。 “林聪,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她一字一句说。 “我不明白。” “我,”罗小米眼泪夺眶而出:“我喜欢你。” 一个女孩能把这句话先说出来,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我虽然有所预感,可真听到她这么说,还是非常感动,心里热乎乎的。 我看着她,伸出手抚抚她的肩膀。 罗小米抓住我的手:“林聪,跟我说说你的想法,你好不容易出现,我不能再错过。不管你对我什么感觉,请说出来,好吗?” 她真诚地看着我,眼睛在一闪一闪,我有点受不了她的目光,呼吸都沉重起来了。 我低下头,咬着下唇措辞,然后道:“小米,我一直把你当成……”后面的“妹妹”还没说出来,罗小米眼泪就出来了,她用手挡在我的嘴前,不让继续说下去。 “别说了,”罗小米哭的不行:“我以后再不会见你了,祝你幸福。” 她转过身跑回了校园,一路都是捂着脸,很多同学都看过来,诧异的不知怎么回事。很多目光落在我的身上。我不能再呆着,赶紧往外走。虽然拒绝一个女孩的爱意,是件很残忍的事情,但我不能欺心。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我对罗小米的感情确实还没到恋人那一步。 降外魔容易,降心魔解决情感上的纠葛却这么难。 回到家里,我编了一套谎言说给妈妈听,她担心地说,以后别这么长时间没消息了。我承诺,尽量以后再不离开家时间太长。妈妈摇头,叹口气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只要出去跟妈妈打个招呼就行。 此时,我真是无事一身轻,悬在头上的利剑没有了,所有的偈语都已经完成。而且修成第一光明法,目前是寂静尊者,还有了林大聪的部分神通,简直爽的不要不要的。 这个寂静尊者到底是什么层次,又是怎么个等级位置,这些还不明了,但不妨碍能力,反正牛啤就对了。 安抚住妈妈,我给皮南山打了个电话,皮南山接电话,听到是我的声音,都有点蒙了,问我在哪呢。 我说刚回家。 皮南山说,林聪,你这大半年跑哪去了,人无影无踪,我们还以为你让谁给灭口了,活埋在什么地方了。我笑笑,没有说具体经过。 皮南山告诉我,火狐狸还在他这儿,他本来想把火狐狸按照它的心愿送到阳明山。可这只狐狸也算有情有义,说一天不见着你,它就一天不去。它冥冥之中有感觉,就等我回去了。 我感慨了万分,小心翼翼问皮南山,关于赵雅淇的现状。 皮南山叹口气说:“你到底把那丫头咋了,她回来郁郁不乐,啥话都不跟家里说,现在跟闺蜜旅游去了,去了东南亚。她爸说她两句,她说要去外国找个小伙儿回来,爱谁是谁。” 我怅然若失,知道她没事就好。 和老皮聊了几句,大概知道这半了年的情况,其实谁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就算我不在,日子也是一天天照过,地球缺了谁都在转。 妈妈的身体好多了,这两天跟着她到新房去看了看,地脚在江北市的市区,寸土寸金的地方,居然还能买到新房子。三室一厅一百来平,我和妈妈商量着装修的事。 从修行冒险噩梦般的经历里挣脱出来了,我开始向往舒舒坦坦的小日子。 托张南华的关系,找了一家资质很好的装修公司,和他们探讨了装修的风格和一些具体细节,所有的施工全都交给他们了。从装完到入住怎么还得大半年,到今年年底就能住上新房子。 把定金交了,没什么心思,我做起了甩手掌柜。在家舒舒服服过了两天,这一段时间以来,还没这么逍遥过。 到了第三天,我午后翻着书,忽然电话来了,是个极为陌生的号码。接通之后,居然是王藤善的电话。“王总。”我赶忙说。 王藤善的语气很低沉:“终于联系到你了。明天有没有时间?” 我问什么事。 王藤善道:“给轻月和赖樱送行。” 我陡然想起来,赖樱被人偶师裹挟着进了异空间,而轻月进去找她。当时约定是一个月的期限,一个月内保存他们两人的肉身,一个月后如果轻月没有回来,肉身也保存不住了。 这都大半年过去了,怎么才送行。 见我在电话里迟疑不说话,王藤善主动解释说:“齐老大用神通又多保护了两人的肉身半年时间,现在时限已到,轻月还没有回来,所以明天焚烧肉身。你有时间吗?” 我肯定得去。 王藤善告诉我,明天一早有他们集团的车在小区外等我,然后到火葬场集合。 想到他们两个人,心里真是不得劲,非常难受。 第二天果然接到司机的电话,我和妈妈说明情况,从家里出来。现在到了夏初,天气渐渐炎热,我却有种极恍惚的感觉。 走的时候是年底,天寒地冻,悠悠忽现在已经是夏天,这种不真实的感觉非常强烈。 我甚至怀疑过,目前的一切都是幻象,所有的真实都卡在林大聪抓我进黑暗监牢的那一刻,往后遇到的种种经历,不过是黑暗中妄想,包括现在。 我赶紧晃晃头,这种感觉十分危险,我的心境已经修行有成,不应该再有这样想法。 和司机接了头,开着车带我去江北的火葬场。走在荒凉的路上,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天气阴森起来,乌云密布。 到了火葬场来到主楼,下车后看到齐震三、王藤善他们都在,林鸦和熊大海也来了,众人没有交谈。熊大海站在雨帘的房檐下,一口一口抽着烟。 见我到了,众人围过来,大家只是点头寒暄。熊大海上下打量我,笑了笑,拍怕我的肩,没有多说。 齐震三道:“除了解铃基本上都到了,他这人一向神出鬼没,联系不上就不等了。今天大家都知道,要给轻月和赖樱送行……”还没说完,林鸦就哭了,站在熊大海身边,像是委屈的小媳妇。 呦,两人搞上了还是咋的。不过细看之下,熊大海一直保持着距离,并没有和林鸦有任何身体接触。 齐震三招呼大家往里走。轻月和赖樱的焚烧并不在主楼,我们顺着楼到了后面一个极为偏僻的火化房。 王藤善和一个半大老头握了握手,两人寒暄了几句,王藤善介绍说,这是殡仪馆的王馆长,这次烧肉身,多亏了他的安排。 王馆长亲自出面,带我们进到里面。火化房极为阴冷,炉子前躺着两个人,正是赖樱和轻月。两个人穿着新衣服,都收拾过了,看起来面目如生。 这时有个火化工过来,轻声说时间到了,开始吗? 齐震三深吸口气,看看王藤善,又看看众人,点点头说开始吧。 “等等!”林鸦叫了一声,看着齐震三:“齐老大,能不能……能不能再等一个月?” 齐震三沉声说:“林鸦,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就目前的神通,只能保存他们的身体到现在。我相信这个世界上也不会再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就算有,付出的代价之大也不是咱们能想象的。就算现在不烧,身体硬放硬保存,以后就算他们回魂,身体也不能要了,因为机能全都腐坏。你懂我的意思吗?” “齐老大,”林鸦哭着说:“如果他们真的回来,没有了身体,到时候怎么办啊?” 第三百八十九章 四维 齐震三看着哭泣的林鸦,有些怅然,叹口气说如果他们真回来,到时候再说吧。这个责任我来负。 他对火化工点点头。现在的火化都是全自动一体化,火化工按动按钮,滚轴转动,轮带送着两具身体往火炉里走。 林鸦再也控制不住,一把抓住熊大海的袖子,嚎啕大哭。 熊大海再铁石心肠,再对林鸦没感觉,这时也控制不住了,他轻轻搂过林鸦,让她在怀里哭。 先是赖樱,而后是轻月,两个身体进入到了火化炉,小门关上。这时后悔也来不及了。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静静看着。 隐约能看到火苗子在炉门的钢化玻璃里映出来,不停跳动。齐震三道:“轻月和赖樱两人相爱,今生不能永久相伴,那就同穴而葬啊。” 等了能有四十来分钟,火熄灭,炉门打开,传送出来一堆高高的骨灰。 林鸦整个人都崩了,脸色苍白,突然晕倒在地。熊大海抱着她往外走,我也有点待不下去,跟着一起出来。到了外面雨还在下,空气清冷,倒也驱散一些刚才的沉闷之气。 林鸦闻到新鲜的空气,好了一些,坐在一边休息。我和熊大海在另一条长椅上抽烟,看着阴雨。 这时我收到一条信息,拿起来看,竟然是李大民发来的。上面只有一句话,“和李扬联系,到我这里,发现一些奇怪的事情。” 李大民一直在黑暗监牢里修行,恍恍惚惚几天过去了,他这是出关了吗? 我和熊大海打了招呼,一个人从火葬场出来,回头去看,火葬场上空阴云密布,犹如盘旋了一条黑龙,压得人心里很难受。我坐着客车,从郊区赶回来,回到市内。到了之后联系李扬,约好地点。 半个小时后,他开着车来了,接了我一句话没说,拉着就走。 我没有问李扬,关于李大民的事。李扬也没有说。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像是接头一样,已经有了默契。几十分钟后,到了李扬的一处房产,是藏在某小区里的普通民居。 进了房间,正看到李大民抱着肩膀,正蹙眉盯着桌子上的四根弓弦看。 我有一种极为恍惚的感觉,刚才在火葬场和林鸦一起,现在又在这里看到了她的弓弦,一前一后,似乎冥冥之中有所定数。 “你出来了。”我说。 李大民看我,脸上竟然是掩饰不住的疲惫,“林聪,我失败了。” 我们正说着,李扬道:“你们聊。”他出去了,关上外面大门。 李大民笑笑:“我表哥就这样,从来不掺和我的事。” “先说说你的事,什么失败了?”我走过去坐在沙发上。 “第一光明法。”李大民说:“我按照你传过来的神念进行修习,不过只闯过了两关,第三关没有过去。” 我吸了口冷气,仔细回想,第三关是遇到的仇人报复,我曾经被人偶师逼下悬崖,被黄腾射瞎眼睛,被孔令扔下大河,被郑芊火烧身体,这一系列下来当时是九死一生,现在回忆起来也是一身汗。 李大民道:“第一光明法的考验一旦开始,很难中止,我当时困在第三关根本出不去,如果不是当时当机立断,我很可能就死在那里了。” 我问你怎么了。 李大民叹口气:“我自毁功力,现在只剩下巅峰时期的四分之一都不到。” 我没有说话,心下怅然。 “第一光明法注定和我无缘,”李大民道:“也只有你才能修成。” 我不想继续说这个,”你不是在信息里说,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吗?” 李大民让我进弓弦之境,一探便知。 我有些犹豫,实在不想再进这妖孽之地。李大民看出我的心思,叹口气说,你是躲过劫难了,可我的大劫要来了。我所能依仗的只能是弓弦。林聪,你就帮帮我吧。 他说的情真意切,我倒也不好拒绝。 我说,这个弓弦之境我实在是不想进,最不舒服的一点,就是里面的时间和现实不一样,进去片刻,很可能数天就过去了。 李大民向我保证就一会儿,很可能十分钟都不到。 看着他焦急的表情,我叹口气,点头同意了。我们把门窗紧闭,沙发上同时入定,片刻之后就进了弓弦之境,这里依然是黑森森的世界。李大民的心念传声:“林聪,感知我的位置,然后跟我来。” 我的意识之海彭拜广大,很快在黑暗中探知到了李大民,他的意识像是一枚鸡卵,在我的海面上飘浮。能感觉到他在有意引导。 我的意识在他的指路上,一路奔袭而去。我有些纳闷,黑暗之境无天无地,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在这里会有什么发现呢? 我的意识之海已经漫延到无边无际,不知道多远,忍不住问李大民,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快了,快了。”他告诉我。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感知到前面有东西,马上停下了意识之海的漫延。在不远处,悬空飘浮着一栋奇怪的建筑。 此时的感觉就像是黑底胶片上,隐约出现的描白轮廓,看着极为有种极为不真实之感。 “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李大民说:“类似某种信仰的建筑,像是寺庙。” 我没急着过去,而是问你进去了吗,里面有什么?李大民道,“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犹豫了一下,把意识往前延伸,那栋建筑愈来愈清晰。这个建筑总体呈金字塔形,有点类似玛雅风格,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中国风。四面都是阶梯,直通最上面的平台。 黑暗之境里怎么会有这么个东西,简直是奇哉怪也,或许它能解开弓弦的秘密。我的意识顺着台阶小心翼翼往上蔓延,李大民的鸡卵随着我的意识浪潮一起往上涌。到了平台,我开始感知这里的组成部分。 这么一感知,觉得不对劲了。这个建造居然也是用意识垒成的,它里面含有一定的信息,我无法解读,但是可以肯定它是意识之物,而非物质。我陡然一惊,浑身毛骨悚然,意识成物,这不就是齐震三的星系计划嘛。 难道这里是整个星系计划的一部分?也在新宇宙里? 我有种极为强烈的预兆,是大凶之兆,赶紧要离开。 这时李大民道:“林聪,你看这个石碑。” 我这才发现到,在平台的一角,竟然砌着一块石碑。这样的地方高矮宽窄的概念已经没有了,为叙述明白,这块石碑看起来大概也就是七八岁的小孩高,碑面空空的,什么也没刻。 李大民道:“你看看上面写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我说。 李大民疑惑:“不可能啊,上次我发现它的时候,上面都是古怪的文字。你用意识再探知一下。” 我尝试着用意识继续延伸,触碰到了碑的表面。刚一触碰,我瞬间就进入到了一个奇怪的境地。无法形容的空旷,突然一个巨大的不规则体在空旷中飞行,我的意念不由自主随着它一起飞。 我还有很多其他奇奇怪怪的感受,无法一一描述,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万花筒。所有的信息不是看到的,不是听到的,不是随外感而来,而是我好像本来就知道,这场景早已存在我的意识里,以前是种种缘由被蒙蔽,现在才开悟见性。 就因为这瞬间的通透,我竟然知道了这里是什么境地。 这里是四维空间。 咱们常说蚂蚁是二维动物,人是三维动物,那么四维是什么,人类作为三维动物根本无法形象。有的科学家说,四维比三维多出一个时间维度,一眼能看透人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拉成一条直线。 但我现在所在的四维空间并不是这样的,无法描述它的神奇,因为这个空间内部面面俱到的每一个信息都是公平的进入我的脑海。 要把它描述出来,只能采用人类的文字,文字是二维的,一个字跟在另一个字的后面,形成的一条线索线儿。二维的文字根本无法描述四维的神奇和伟大。除非有大神或是哲学大牛,能发明一种三维的球体语言,或许才能描述四维空间的一二分神韵。 我无法肯定这是真的四维空间,还是某种幻象的境地。但我认为它是四维的,就是四维的。 这个时候,我跟随着那个巨大的不规则体,飞临一个星球的上空,竟然是地球。 不规则体似乎要向地球撞击过去。 第三百九十章 妖异之境 巨大的不规则物体,投射出一道阴影,笼罩在地球表面,顿时变成一片极为黏黏的黑色。 我大惊失色,此情此景曾经见过,是光音天带我去看的,他跟我说地球已成魔域,被黑暗笼罩。 我迅速调动一切心念,从这个幻象里出来,又回到了金字塔建筑的高台上。李大民见我出来,问遇到了什么。我惶恐得不行,告诉他出去说。我不再理他,从弓弦之境出去,回到现实里。 等我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黑夜了。李大民还在打坐的状态。 我来到窗边,看着夜幕中的街道发呆,我们进入弓弦之境时还是白天,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我心中五味杂陈,很是惶恐,恐惧的并不是见到了什么四维空间,而是幻境和现实之间错位的时间感。 在我目前的二十多年人生里,时间线一直是一条紧密的直线,一秒紧着一秒,而在弓弦之境里,已经连续两次,时间发生了某种跳跃。时间感的错位,让我茫然和恍惚,对目前这个现实世界开始有了质疑,真的非常害怕,哪个世界是真实的? 正愣着时候,身后有响声,李大民醒了。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他拿起手机看看时间,“呦,居然过了一天。” 我随口“嗯”了一声,“入境的时候是白天,没想到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 “你看今天多少号。”李大民忽然道。 我掏出手机看,这一看就傻了。 入境的时候是12号的白天,现在手机上日历显示,此时此刻是13号的晚上。也就是说,我们这一进去,过了至少24个小时。 我的脸色苍白,看着桌上的落日弓弦,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它们太过妖异,有种无法形容的妖气。 我做了一个决定,以后除非迫不得已,将不再进入弓弦,它对于我来说,就是一件妖物,恐怕能生出重大的灾难。 李大民问我,金字塔高台上遇到了什么。我把四维空间的事简单说了一下。如此庞杂繁复的世界观,不可能凭着三言两语就讲明白,只能让李大民理解个大概意思。 李大民摸着下巴蹙眉思索,想了一会儿取过纸和笔,在纸上画起来。 “林聪,你发现没有,我们现在有三个大的世界。”他说。 我示意说明白。 “一个是我们的现实世界,我们真实的地球。”李大民在纸上画出一个大大的圆。 我抱着肩膀看。 “第二个是弓弦之境,进入的是一个黑暗囚牢,一片无天无地的黑暗空间。”李大民在这个圆上,用黑笔沿着周长涂了一层黑色。 “根据你所见,”李大民说:“地球外面的这层黑暗空间,是某种四维空间物体的投影。它笼罩在地球的整个表面,它也是林大聪囚禁你的监牢。” 我点点头:“这层黑暗监牢还是中阴之境,孟婆是这里的掌管者。” “我们进过中阴之境,”李大民说:“那里的情况和这片黑暗囚牢是不一样。当然了,四维投影的是多维空间,不是我们能理解的。” “这个先放放再说,你说说第三个世界。”我催促他。 李大民道:“第三个就有意思了,是齐震三的星系计划,他们这些人利用火陶制造出一个意念新宇宙。而且听你说,这个新宇宙里的地球也已经被黑暗化了,具体成因未知,为此,齐震三作为总负责人,把新宇宙里的地球和太阳系的修改权限给锁住了。” 我点点头,心中升起无法描述的怪异感。 “林聪,你发现没有,这三个世界:现实中的地球、弓弦之境、火陶造出来的新宇宙,它们在地球这个点上,已经完全契合了。”李大民放下笔看我。 “说明什么?”我问。 李大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就我所见,现实和幻想的边界似乎正在被打破,像是黑水和白水一样开始互相渗透,这不是好兆头。” “朝阳观的老道曾经跟我说过这么一句话,”我说:“他说,这个世界将进入一次巨大的动荡,而这次动荡发生的引子,就是我。” 李大民摸着下巴看我,目光很复杂。我被看得有点不自在。李大民道:“现在地球上出现的这种状况,我们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未来的走向,真是麻烦。” 他顿了顿:“林聪,我还想求你一件事。” 我示意他说。 李大民道:“我想去找黄薇,让她带我再进弓弦之境去见光音天。我就第一光明法的问题去问问光音天。我的劫难马上就要来了,第一光明法才是我自救的关键。” 我赶紧摆手,说不想再进弓弦之境了。 “不用你去,替我护法即可。”他说。 我同意了,现在本来没什么事,在一旁护法也算是尽到朋友的情谊。 我感叹一声,这大半年过去了,黄薇怎么样了。 李大民笑笑,并没有细说,告诉我见到黄薇就知道她的情况了。我在李扬的房间里简单对付了一宿,第二天大早,李大民开着车,带我去见黄薇。 黄薇的伤已经好了,目前正在一个地方实习,我问在哪,李大民笑而不语。很快到了市内,来到一栋大型的商场,难道黄薇在这里做导购? 他带着我坐电梯来到四楼,一出来我就怔住了,竟然来到了一处鬼屋。这鬼屋占据大楼整整一层,上面挂着“废弃医院,危险”的字号,估计这就是整个鬼屋的主题。 “她怎么跑这来了?”我纳闷。 “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李大民淡淡说:“黄薇这丫头越来越神叨了,有的时候说的话让我都醍醐一震。” 说着来到了接待大厅,这里闲闲散散坐着一些游客,有的已经玩完,有的还没有玩,三三两两坐在一起讨论着。这里的档次很高,有服务生端来茶水。我看到满墙都是鬼屋内部的一些模糊照片,还有几个奖状。 这时,我看到了黄薇的照片。她手里拿着奖状,站在鬼屋门口,整张照片的下面写着“独自完成挑战奖励”。 我看得有点吃惊,如此恐怖、占地面积这么大的鬼屋,一个人完成整个历险,真是相当不容易。 黄薇果然性情大变,自从她吞了弓弦,整个人就完全沉迷在那个境界里,确实变了,感觉很怪异。 忽然听到有人和李大民打招呼,回头看,是黄薇来了。她穿着鬼屋的鬼衣服,是一身白色衣服,上面血迹斑斑,她还戴着一个长长的假发套,陡然走出来,挺渗人。 旁边有游客过来合影,黄薇笑着,一一都满足了他们。 拍完照,我们三人坐在里面的桌子前。李大民直接说明来意,希望黄薇能带着他进入弓弦之境去见光音天。 黄薇摘下长长的头套,擦擦头上的汗,说道:“可以,但是有个条件。” 李大民示意她说。 黄薇道:“我带你去见光音天,你把弓弦借给我一个月。” 我和李大民对视一眼,李大民眼睛眯缝起来:“你想做什么?” “我自然有我的用处。”黄薇说:“你借不借?” 李大民点点头说可以,但必须在他的监督下,每天黄薇都要向他汇报自己的动向。两人讨价还价了一番,终于达成了协议。 李大民和黄薇说,林聪是这次护法,来保证我们两人的安全。黄薇看看我,眼神有些瞧不起。 我没太放在心上。大半年没见,我总感觉这丫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从做派到谈吐让人不舒服。有可能是在鬼屋实习的缘故吧,鬼里鬼气的。 我问她,为什么要来鬼屋实习?黄薇没有说,露出神秘和不屑的表情,那意思是跟你说,你也不懂。 她不说,我更懒得去问,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他们两人约好今天晚上,开始作法入境。黄薇下班后,会直接到我们的住所。 我和李大民先回去了,我们又讨论了一会儿关于黑暗囚牢的事,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进展,一切都还是个迷。 晚上黄薇来了,她风尘仆仆连口水都没喝,就要急着入弓弦之境。 李大民告诉过我,这大半年来黄薇曾经找过他,想借用弓弦,但李大民没有借。能看出黄薇的焦急心情,像是犯了烟瘾一样。 弓弦之境极其妖异,连我和李大民都陷入其中,更别说黄薇这样的普通人。 第三百九十一章 挨个解决 李大民和黄薇两人都是老油条,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打坐入定,观想弓弦,进入那个境界。 我在一旁静静抽烟看着,他们入定之后,跟泥塑木胎差不多。弓弦之境的时间和现实里不一样,这一去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翘着二郎腿,仰面抽着烟,刚吐出一口烟圈,就听到李大民长长地舒了口气,“原来如此。” 我惊讶地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李大民和黄薇已经出定了。 “你,你们怎么这么快?”我惊愕地问。 李大民站起来,看看表若有所思,“你知道我们进去了多长时间吗?” “我抽的这根烟,第一口烟圈还没吐完。”我苦笑。 李大民道:“在弓弦之境里我呆了整整三天。” 黄薇掸掸身上,站起来:“你们慢慢聊,弓弦我拿走了。”她伸手就抓。我正要提醒她危险,她已把弓弦抄在手里,卷一卷折叠成几段揣在兜里,转身就走。 这小娘们竟然可以手抓弓弦。 我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时间差又不一样了。”我问李大民。 李大民摆摆手:“弓弦里的秘密太多,你问我,我也解释不清楚。我就说说这三天的经历吧。我和黄薇进入之后,她教我曼陀罗的观想法,然后我见到了光音天。光音天告诉我,我的事很麻烦,但不是不可能解开的,要平安度过这一劫,我必须去修习第二光明法。” 什么?还有第二光明法。 李大民道:“林聪,别看你修成了第一光明法,但是你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我在光音天之境,连续听了三天的法,这才知道其中的缘故。” 我表示洗耳恭听。 李大民告诉我,光明法乃是由印度密宗高僧莲花生大师所创,这位大师在藏传里那是神通法力无边,乃文殊、金刚手、观世音三尊合一的化身,也有的经文称莲花生大师是释迦牟尼之后的第二位佛。莲花生大师一生精进密宗修行,共创六道大光明法。 六道光明法并不是像台阶一样的递进关系,说你想修第二光明法就必须要会第一光明法,没有这么一讲,可以随意挑选修行。但是,这里有个很诡谲而且极其关键的前提条件,找到每道光明法的钥匙是前一道光明法的法门。 据传说,莲花生大师生前曾经把六道光明法的修行法门,以及其他一些密宗密法藏在藏区的岩石、山洞里,各个地点相当隐秘,不知道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可能是为了防止破坏吧。 这种形式的宝典成为伏藏,意思是潜伏的宝藏。后世陆陆续续有人发掘了被埋藏的这些密教宝物,这样的人被称为大灯僧,也叫掘藏师。 李大民要想顺利度过这场巨大的天劫,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还没有出世的第二光明法,那里记载着如何与平行世界强大自我对抗的方法。 “光音天没传授你第二光明法?”我问。 李大民皱眉:“我说的你还没听明白吗。光音天只是告诉我线索,让我自己去找第二光明法。这个法门不知道被莲花生大师藏在什么地方了,还得我亲自去找。” “这就怪了。他为什么会第一光明法呢,还轻易地传授给我了?”我奇怪。 李大民道:“这里有个很深的布局,第一光明法只是打开整个六道光明法的引子,它是线头。据光音天说,目前整个地球上,修行第一光明法有成的人不超过一百个,你是其中一个。也就是说,我要找到第二光明法,必须需要你的帮助!” 我没轻易答应,问还有什么信息。 李大民道:“光音天指示给我看,要找到第二光明法,有两个必须的条件,第一个是找到大灯僧,那个人知道法门大概的藏匿地点。到了这个地点之后,就要你出手了,你是打开法门的关键钥匙。” 我嘴里发苦:“你的意思是我还得跟你进藏?” 李大民看看表:“时间不等人,另一个世界的李大民随时都会来,我现在命悬一线,是在抢时间!我订两张机票,咱俩明天飞拉萨。” 我脑子有点发蒙,李大民还真是执行力强,见风就是雨。我心里是一百个不愿意,摇摇头说:“我不去。” 李大民有些诧异,他以为一提出来我就得乖乖跟他走。 为什么?他问。 我道:“整件事我还没弄明白,稀里糊涂的,不能光凭这一句话,我抛家舍业从江北飞拉萨。我也太没正事了。” “林聪,你怎么没听明白呢?”李大民急了:“我要想度过这道天劫,从另一个世界的李大民手里逃生,必须要学会第二光明法,死都要学!你是找到第二光明法的关键钥匙,你不去,我上哪找?” “光音天肯定会,”我说:“第一光明法就是他传我的,第二光明法他就不会了?” “这是莲花生大师生前的布局安排,”李大民语速越来越快:“千百年前的圣人布局,非我们这样的人现在能勘破的,还是顺应而为吧。或许寻找的过程,本身就是第二光明法入门的修行呢。” 他这么说也不是没有道理。 莲花生大师是一代宗师,或许就有这样的大手笔,寻找法门过程中的磨难就是法门本身。 我还是摇摇头:“还是仓促。等我想明白了,再去拉萨也不迟。” 李大民看着我,脸上是深深的失望,不过他没说什么,落寞地说:“这样吧,我们随时保持联系。我明天飞赴拉萨,先去找到大灯僧,到时候有视频有照片,不由得你不信了。” 看着他有些可怜的表情,我忽然觉得,我们两个之间在这一刻,真真正正出现了裂痕。 以前我们互相调侃骂来骂去,甚至包括他坑我的时候,我都没感觉到友谊有什么损伤,可是这一次,李大民命悬一线的关键时刻,我没有选择和他站在一起,而是迟疑和犹豫,裂痕已经产生了。 不过,这个决定是我通盘考虑之后做出来的。不可能再意气用事更改。 一时间,我们两人没有话说。我站起来告辞,跟他说,有眉目了尽快告诉我。 李大民没有相送,一个人坐在黑沉沉的沙发上,眼神里是无尽的落寞和悲凉。 接下来的几天,李大民没了音信,我心里有点不得劲,也有点小后悔。给他发了信息,石沉大海,他根本不回,这个人失踪在了拉萨。 我抽空找了一次皮南山,把火狐狸带回来。大半年未见,我们竟然都有些陌生。互相对视,都是默默无语。 我说道:“丽丽,这段时间委屈你了。我想过了,这几天把你们送到阳明山。” 阳明山在海外,我目前没有相关证件,无法出关,只能找张南华看看,有没有什么关系,把它送出去。 黄丽丽有些不高兴,“林聪,大半年没见了,你上来第一句话就是把我送走啊?” “不是。”我解释说:“我不想耽误你的修行。再一个,我要去办点事,恐怕要走很长一段时间。” “去哪啊?”黄丽丽问。 “拉萨。”我道:“走之前,我得先把身边的事安排利索,这一去不知道多久能回来。” “我和你一起去。”黄丽丽说,她叫着黑猫的名字,“老猫,你呢?” “我无所谓。”老猫说:“要去就一起去呗,反正都是世间修行,在哪都一样。” “算了吧。”我有气无力:“拉萨千里迢迢,我过去都费劲,更别说带着你了。” “我们自驾游,好不好。”黄丽丽兴奋地说:“从江北一路开到拉萨,想想就浪漫。” 我哈哈大笑:“你可拉倒吧,就我这车技,半路上再撞山呢。行了行了,就这么样吧,明天我找关系问问,给你们安排行程。” “这样吧,”火狐狸眼珠转转:“我不去阳明山,我和老猫去东北。听说那里是萨满教和出马仙的发源之地,我们就要去那,拜拜东北的山头。” 她这么一说,我倒是省心了,去东北还好。我马上给张南华打电话,询问关于东北事宜,我也不瞒他,把火狐狸的事说了一遍。 张南华告诉我,这事巧了,他和小雪约好这个夏天去丹东玩,他是自驾过去,顺便可以带着火狐狸。 我长舒口气,火狐狸这边也安排妥当了。 掐掐手指头,目前还有一件大事没有办,那就是去中阴之境找王月。 第三百九十二章 一念地狱 说起王月,真是感慨良多,我本来平凡的生活,就是从她开始打破的。 现在兜兜转转,我救回王月便回到了一切的起点。 现在已经准备差不多,经历了这么多,神通和境界到了一定的地步,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王月一直封存在解铃处,而解铃已经走了,上哪去找他呢。 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给皮南山打了个电话,说了这件事,皮南山在电话里沉默了片刻:“林聪,其实解铃走的时候有交待。” 我连忙问怎么回事。 皮南山告诉我,解铃走时跟他说了王月的事,还嘱咐他,如果林聪不问就不必提起,如果林聪问起来,才能告诉。 “王月在哪?”我急着追问。 皮南山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我明天一早来解铃家,他带我去找王月。 这一晚上我有种难言的焦虑和忐忑,期盼能见到王月,这么久了她还好吗? 第二天临走前,我和妈妈打了招呼,这次又要出去一段时间。妈妈说知道了,让我安心去。 没了后顾之忧,我打车来到解铃的家,进去就看到皮南山已等候多时。 “一会儿我会带你去见一个人,”皮南山说:“王月就藏在那个人的仓库里。” 我有些诧异,想继续追问细节,皮南山说自己也不知道,看了才明白。 我们两人出来,打车一路向江北大市场去。靠近市中心的位置,有个江北市最大的批发市场,里面就跟以前的城隍庙街差不多,卖什么的都有,从衣服到小孩玩具,从烟酒到零食,应有尽有。靠着这个大市场,后面是全市最大的肉类批发市场。我们到的时候,刚刚是八九点早晨,海鲜市场里没什么散客,大棚里散发着浓浓的腥味。 皮南山拿着地址对照,打听着,好不容易找到了里面的摊位。摊位摆着林林总总的鲜鱼,两个人正在里面说话唠嗑,皮南山走过去问,“哪位是容敏女士?” 一个女孩站起来说,我就是。 这女孩长得其貌不扬,身上有股形容不出来的傲气,也不知她哪来的这么大自信。她看看我们:“皮南山?” “对,对,我就是。”皮南山说:“解铃的好朋友。” “嗯,跟我来吧。”容敏转身往里走,皮南山拉着我赶紧跟在后面。我低声说,这女孩是谁啊? “不知道,”皮南山压低了声音:“看起来像是解铃的相好,管他呢,反正解铃让我联系她。” 我们顺着走廊往里去,到了一处仓库,容敏用钥匙打开仓库,里面扑面而出是浓浓的寒气,大夏天的我和皮南山情不自禁打了个冷战。 容敏往里走,我们两人只好跟上去,温度急剧下降,说话都吐白气,铁柜子里堆满了各种海鲜,寒意逼人。 到了仓库最里面,还有一道银灰色的暗门,容敏上前一拉门,里面露出一个阴森森的黑暗空间,并不是完全黑的,能看到有些许的微弱光源。 “人在里面。”容敏说:“取走吗?” “先看看行不行。”我说。 容敏闪到一旁,示意我们可以进去。我和皮南山从狭窄的暗门里钻进去,身后的门被容敏关上了,“砰”发出一声响。 皮南山道:“乖乖隆地咚,这要是把咱俩锁在这里,岂不是死了都没人知道。” “别说这些。”我轻声打断他。这个屋有点热,温度明显回升,肯定比冰库高,但比外面的大夏天还是冷了很多。 借着微弱的光线看过去,屋子的面积不算大,空空荡荡的,在中间摆放着一个类似金字塔形状的高台,我一眼就看到了王月,这丫头坐在高台上,闭目打坐入定,身体一动不动。 在她的身上,前面和后心至少贴着十几道黄色的符咒,脑门都贴着,屋里一丝风都没有,乍看起来,这个人像是蜡像做的,看着有点渗人。 王月,我默默地看着她。我现在终于有能力来救你了。 王月走阴救父,她和孟婆有协议,做满15年阴差消业,孟婆就把她爸爸的魂儿给放出来。按说这些都是协议好的,去了就能办成,但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还阳回魂,这里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皮南山跟我商量接下来怎么办,要不要把王月的肉身先带走。 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里的情况,心里有了数:“皮爷,王月之所以能保存到现在,全靠解铃的这一套法界。冒然打破,又无法把她召回来,恐怕会有不好的后果。” “你的意思呢?”他问。 “就在这里作法。”我说:“我跟着王月走阴,入中阴之境,看看到底她什么状况。” 皮南山点点头:“行,我在给你护法。我先出去把决定告诉解铃的姘头。” 他到外面和容敏交涉,时间不长,容敏脚步声起,她走了。皮南山进了屋跟我说,容敏同意我们作法,但只有一天时间,到晚上必须离开。 到晚上至少还有十二个小时,时间上应该够了。 我脱了鞋,顺着金字塔高台慢慢走上去,来到王月的身前,盘膝坐在台子上。解铃布陈这一切的时候,似乎预知到了今天发生的事,高台上明显留出一个人的位置,就是为了现在我要走阴。 我的心情有些忐忑,深吸口气,帮助王月是我必须的职责,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要去面对。 王月代表了一个我的人生起点,目前的迷茫和困惑,或许会在这个起点得到解答。 我看了一眼皮南山,皮爷蹲在靠门的角落,对我点点头,示意放心。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我长长舒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调动心念,转瞬之间便进入了中阴之境。 修习第一光明法最大的好处,就是我的心性和神通都极为通透,不像以前的三大咒,必须心念联系,还得观想,非常麻烦。现在是想到就会做到。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高台上,四周是封闭的空间,一时间我有些恍惚,以为自己没有进来,还在现实里。等回过神才发现了不对劲。 高台上只有我,并没有王月,我扫视了一圈,在墙角发现了她。 王月抱着膝盖坐在地上,头埋在膝盖里,长长黑发披散下来,似乎很困的样子,正在睡觉。 我站起来,慢慢从高台走下来,到了她的身边。 她明显听到了声音,缓缓抬起头,一双美目正看到了我。我也在看着她。我们一时没有说话,就是互相看着。 “你来了。”她倦倦地说。 我冲她伸出手,“王月,我来了,我来晚了。” 王月拉住我的手,猛地站起来,纵身跃入我的怀里,抱着哇哇大哭,用手狠狠掐我,狠狠打我:“林聪,你终于来了,终于来了!” 我紧紧抱着她,这一刻心都碎了,我控制不住,眼泪“哗哗”流了下来。 王月在怀里哭得异常伤心,简直是嚎啕大哭,先是用手捶我,而后紧紧抱住我,放声大哭,用尽了全身的力量。 她太难了,她需要发泄。 我紧紧抱着她,时不时抚着头发,让她尽可能的安抚和稳定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累了,拉着我一起坐在地上。她还是拱在我的怀里,闭着眼说:“林聪,我太累了,我想先睡会儿行吗?” “睡吧。” 她获得了从没有过的安全感,枕着我的腿,紧紧握住我的手,生怕我就此跑掉。终于睡了过去。 我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过了很长的时间,她还没有醒,我感觉全身麻木,有些僵硬,可不能动,不想打扰王月好不容易才有的美梦。 终于她醒了,一咕噜爬起来,紧紧盯着我,然后用手碰我的脸:“林聪,这不是做梦吧?” “你是阴差,自然知道我是真是假。”我淡淡笑。 她摇摇头:“我和孟婆十五年的契约已满,我已经不是阴差了,在这里就是个普通人。” 看她情绪不对,我岔开话题:“你刚才睡着了,中阴之境睡觉,会做什么梦呢?” 王月噗嗤笑了:“真是傻瓜,只有你才能问出这么古怪的问题。梦就是梦,和在哪做的无关。” 我打量一下这里,问她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王月叹口气说:“其实中阴七关我已经都闯过去了,但是我爸爸,”她的情绪又开始波动:“他已经不在了。” 我惊愕,问哪儿去了。 王月眼泪簌簌地流下来:“我爸爸被孟婆化成了中阴之境的一部分!人没了,只留下了念,这个念成为中阴之境的一个组成。” 我惊讶地嘴都合不拢,感觉到一丝毛骨悚然,人没了,只留下了念。 “那我们现在是在哪?”我疑惑地打量这个密闭房间。 “我们现在就在我爸爸的念里,这里已经变成了地狱。” 第三百九十三章 大火 “地狱?”我惊愕地问。 王月点点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她低声说:“孟婆的野心很大,她想把中阴之境打造成独立于阴阳两界的第三个大空间,她在设计属于这里的地狱。我爸爸……我发现他的时候,人已经没有了,只剩下一个执着之念,成了孟婆修建计划的一个组块。” 我默不作声,心中是惊涛骇浪,孟婆的手笔简直难以想象,她在用亡者的执念堆砌空间。 我曾经进入过恶灵赵灵灵的怨念之境,她的怨念就化成了一方空间,我差点活活困死在那个地方,最后还是破关了,想来怨念之境和中阴之境,都是异曲同工之妙。 “我带你离开这儿。”我拉着王月的手,“我一念出定,我们就可以出去。” “傻孩子,”王月摸着我的脸颊,深情地说:“你可以出去,怎么来的就怎么走,但我不行,这是孟婆的恶意,她把我困在我爸爸的念里。我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可以让他解脱,就是破了这个念!” “你的意思是,”我顿了顿:“我们必须过了这道关,才能让叔叔的念解脱?” 王月点点头,目光看向大门:“出了这道门,考验就开始了,走错一步万劫不复。林聪,见你一面,我就满足了,可以了无牵挂地去了。” 看着她消瘦的面庞,拉着她的手,我心如痛绞。我告诉她,我这次来就一个任务,那就是安安全全把她带出去,你不出去我不走。 我做出一个决定,“王月,咱们一起闯关。” 王月投入我的怀里紧紧抱着,默默饮泣,“你怎么这么傻呢?” 这一刻我释然了,想通了很多问题,我做出一个决定,要娶这个女孩。 没有什么理性的思考,有的只是很多因缘和合堆积到此刻的想法,什么周菲,什么赵雅淇,我都不管了,只要眼前的这个女孩。不单单是喜欢,更多的是,她代表了我以前的生活,代表了我回归平常生活的决心。 要娶她,就必须把她安安全全带回去。 现在定位不一样了,她是我的爱人,是我的妻子,我必须保证她的安全,哪怕牺牲掉我。 这个想法我没有说出来,等脱困之后就向她表白。 我站起来,拉起她的手:“王月,我们走!” 王月看着我,深深地点头,“我们走!” 我们两人手拉着手来到大门口,我深吸一口气,王月紧紧依偎着,推开了门。 门嘎吱嘎吱地开了,外面是一条漆黑阴森的走廊。 我们对视一眼,一起走了出去,这一步跨出去,再回头时,刚才密室竟然消失了,我们就在一条长长的,前后不见尽头的漆黑走廊了。 地狱考验正式开始。 我心跳加速,紧紧握着女孩的手,感觉都把她勒疼了,可是王月一句话没有说,一直在给我力量。 我故意笑笑:“捡一个方向吧,是向前走,还是向后走。” “咦,”王月忽然说:“林聪,你看墙上。” 她的提醒,我看到墙上出现一块老旧的木头牌子,这是拼凑出来的木牌,两头是尖端,中间是长方形。这两个尖端很有意思,正指向走廊的两个方向。因为光线晦暗,走近了去看,只见木牌上写着字,黑糊糊的难以辨认。 王月瞪大了眼,慢慢读着:“如果家里人过世,谁的离开最让你害怕和悲伤?” 她顺着右面尖端看过去,上面写着“爸爸”,顺着左面尖端看过去,上面写着“奶奶”。 我摸着下巴,有点明白了,走廊两个方向,只能选择一个方向来走,答案就是木牌上的提示,如果家里人过世,谁会让你最悲伤和害怕。如果选爸爸,就往右面走,选奶奶就往左面走。 我个人觉得,这种情况下,这种选择,似乎不应该这么纠结。 按照正常的逻辑推理来看,必然要选择“爸爸”。因为这里就是王月她爸形成的念地狱,不选他选谁。 王月竟然在沉思,目光直直看着木牌。 我忍不住说:“有这么难吗?” 王月忽然笑了:“对,没这么难,谢谢你林聪,让我一下不纠结了。”她拉着我的手,向着左端,也就是写着“奶奶”的方向走去。 “等等,”我拉住她:“不是应该选爸爸吗?” “咦?”王月疑惑:“这道题问的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你觉得我应该选爸爸?” 王月这个问题猛地让我一震,我想到了什么又抓不着实质,跟她说了我的理由:这里是她爸爸形成的念地狱,为了他的面子,所以选“爸爸”这个选项。 “为什么为了他的面子,我就得选爸爸?你认为我选了爸爸的选项,他就能高兴吗?”王月问。 我没说话,她的灵魂拷问,让我无言以对。 我的逻辑推理都是想当然的。我愣了愣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很简单啊。”王月说:“爸爸在我十岁的时候就走了,其后那么多年,我都是在奶奶爷爷家长大的,是他们照顾的我。要说爸爸和奶奶爷爷,他们无论谁去世,都会让我极度悲伤,可是硬要选择一个,我只能选择奶奶,这是自问的心声。” “那你不考虑,这里是你爸爸形成的念地狱,要照顾他的情绪。”我说。 “题目只是问我,我会选择谁,并没有加入提示说,‘请照顾我这个做爸爸的情绪’,既然没有提示,那我就遵从自己的心声。”王月目光清澈坦然。 我沉默良久,而后叹口气,摸摸她的头发:“我觉得我悟了,才发现还没有你通透。” 王月俏皮地说:“你是局外者迷。” 她的话又让我震了一下,这才刚刚出走廊,我连续被震了两次,王月这句话属于半个金句。以前都说当局者迷,其实有时候迷的是局外人,他们只看到现象,只用单纯的逻辑去推理,却没有发现里面最本质的东西,那就是通透的人心,纯粹的初心。 我们两人手拉手顺着走廊左边走下去,渐渐的黑暗驱散,前面隐隐有灯光闪亮,王月指着走廊尽头的大门说:“那是我奶奶家。” 她拉着我赶紧过去,这是普通的一户民居大门,门上贴着老旧的倒“福”字,两边挂着过年的对联:内外平安好运来,合家欢乐财源进。她过去敲着门:“奶奶,奶奶在家吗?” 门没有锁,“吱呀”一声开了。 我们推门而进,进门是个厨房,用的居然还是灶台,冷锅冷灶,地上堆着一堆高粱杆作为取火的燃料。顺着灶台进去,是一间小屋,有一张烧火的土炕,炕头放着红色的黑白电视,上面插着电线,估计也就十几寸大,真是有历史感的老物件了。 “你以前在奶奶家就是这个样子?”我问。 王月可爱地歪着头:“嗯呢,那时候住在农村,奶奶家这样已经算不错了,这台电视我小时候记得还看过,多少年了。”她抚摸了一下。 她拉着我继续往里走,里面是大屋,极为宽敞明亮,有大衣柜、床、沙发、冰箱,能看出这家人的物质生活不算差,最起码小康。我坐在沙发上,一时也看不出有什么危险。王月十分怜惜地看着每一样东西,我对这里不熟悉,更谈不上有感情,她在怀旧,而我闭上眼在养神。 就在这时,我突然闻到不一样的气味,像是什么烧糊了。我猛地睁开眼,发现最里面还有一个屋子,正冒出黑烟。 王月背对着没有看见,还在摸着一台洗衣机。 我赶忙站起来,过去拉她,急着说:“看看怎么了,是不是着火了?” 王月赶紧回头去看,里面的屋子,冒出的黑烟越来越大。 “哎呀,里面那是我住的屋子。”她急着往里跑,我跟在后面。 我们到了门口,里面是个小屋,面积不大,估计二十来平,已经黑烟滚滚,床铺上冒出了火,火势越来越大。 时间不长,火龙开始在柜子在写字台上游走,大火顿时连成一片。我拉着王月赶紧往外跑,王月跺了一下脚,声音里带着哭腔:“爸,你这是干嘛啊,为什么要烧我的屋子?” 这时屋里传来录音机的声音,先是沙沙的电流,然后一个男人深沉的声音:“大火迅速烧光一切,你只有一次机会能安全的挽救其中一样东西,你会带什么?” “咔”的一声,录音机到头了,大火更加猛烈,跳动的火苗燃着了窗帘。 第三百九十四章 碰瓷 王月急着就往屋里钻,我一把拉住她:“你疯了?” “你刚才没听到提示吗?”王月急着说:“我只能带出一样东西来。我要进去。” 大火喷出了屋门,我赶紧把她掩在身前,背对着大火,就感觉火苗舔舐着后背,一阵火烧火燎的疼。我咬着牙说:“你要找什么,我进去。” 王月拉住我的手,深情地说:“林聪,你帮我已经很多了,这个考验是对我自己,我必须要过这道关。” 里屋的大火席卷到了天花板,噼里啪啦乱烧,王月推开我,一头钻进大火里。 “王月!”我大叫一声,眼看她的身影被黑烟包裹。 我站在门口,不在乎大火的热浪,目不转睛盯着团团黑烟,王月进去就没动静了,就在这时“嘎巴”一声巨响,有个巨大的黑影砸在地上,那应该是衣柜。我再也等不下去了,往大火里钻,进到屋里,只觉得热浪滚滚,到处都是黑烟,能呛死个人。 我拼命喊着王月的名字,心疼如绞,虽然周围很热,但头上还是止不住冒出冷汗。 这时,整个屋子都开始摇摇欲坠,天花板上的装饰和灯“噼里啪啦”往下掉,随时有坍塌的可能。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王月的身影出现,我一把拉住她,拽着就出了屋子,刚出里屋,一声巨响,屋子塌了。我们两个快速往外跑,大火在身后蹭蹭狂烧,火舌不断地喷出来。 终于逃出了房子,我把门在身后反锁上。大火喷到门楣,从窗户上冒出来,我们又跌跌撞撞往外跑了数步这才停下。 看着王月漆黑的小脸儿,我忍不住的怒气:“你冒着生命危险到底找什么?” 王月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本书。这是一本老书,表面是暗蓝色,封面用中英文两种语言写着,“少年维特之烦恼”。还是繁体字,一看就是有年头了。 “这是我爸爸以前常看的。”王月说:“这本书经常放在床头,没事就翻两下。” “至于嘛。”我叹口气,帮她擦擦脸上的黑灰:“这本书对于你来说很重要?” “重要的不是这本书,而是这个。”王月说着,轻轻抖落一下书本,从里面滑落出一张照片,她用手接住递给我。 我看到上面是一张女人的照片,照片发黄,这女人还挺时髦,梳着大波浪的头发,眼角含笑,背景是一处公园。 “这是?”我心中隐隐已经猜到是谁了。 王月一字一顿道:“这是我妈妈。”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 王月的爸爸之所以爱这么本书,因为书里夹着他老婆的照片。据王月说,在她小时候,她妈妈就跟着别的男人私奔了,现在音信全无,就当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个人。但是对于王月来说,她始终是妈妈,是她父亲的妻子。 “你恨她吗?”我问。 王月点点头,垂下头轻轻地说:“恨。特别恨。她把我爸爸和我都抛弃了,这样的女人就不配做妈妈做妻子。” 我叹口气,拉着她正要走,忽然身后的门里传来了一阵嬉笑之声。 奇怪,后面那座房子不是着了大火吗,怎么还有笑声。 我和王月同时觉察有异,一起回头去看,大火已经没有了,透过门的栅栏看进去,里面的场景也发生了变化。 我们两人拉着手走过去,透过门缝往里看。里面是一处很普通的民居,客厅里摆着木质沙发,收音机里放着歌曲,屋里很亮堂。在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手里抱着未满月的小娃娃。那小娃娃是个大胖小子,胖手胖脚非常可爱。 这个女人正在用鼻子拱着胖小子的脸颊,给孩子逗得嘎嘎乐,整个屋子充满了祥和温暖的气氛。 这时有抽泣声传来,我转头看,王月不知怎么哭了,眼泪簌簌往下落,捂着嘴尽量不让自己出声。 “怎么了?”我问。 “那,那是我妈妈。”她哭着说。 我大吃一惊,再透过栅栏看进去,那女人只留出一个侧脸轮廓,和照片上有点相似,但我不确定。可她毕竟是王月的妈妈,母女连心,她能一眼就认出来很正常。 “这是又一道考验吗?”我自言自语。 屋里这时有了变化,一个男人从里屋走出来,手里端着一杯茶,来到沙发上,看着女人和孩子。看了一会儿,把茶杯放下,然后抱住女人,两人一起逗着孩子。 两个人之间可以看出充满了浓浓的爱意,女人打量着男人,男人有时也偷眼瞧着她,有时两人的眼神对上,还有会心一笑。 “这个男人是?”我问。 “不知道。”王月的脸色可怕,几乎变成了铁青色,“我不认识他。” “会不会是你妈妈私奔的那个人?”我小心翼翼说。 王月转过头,眼泪流下来,大步流星顺着走廊往外走,不想再看这里一眼。 我叹口气跟在后面,走了没几步,我们不由自主停下脚步,面前的走廊已经到了尽头,莫名其妙出现一堵巨大的墙,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幽淡的光亮里,能看到这面墙上贴着一张巨大的海报,上面只有一句话:你怎么看你母亲? 王月咬牙切齿:“她就是个不负责任的女人!” 海报的字幻灭变化,出现了新的字:时至今日,你能原谅她吗? “不能!”王月大叫,声音尖锐刺耳,她用出了全力。 海报沉寂下来,而后慢慢亮起,出现一行新字:她是你的妈妈,你要亲自告诉她,不管她做了什么,你都会原谅。 这行字出现之后,只听身后“嘎吱”一声轻响,房间大门开了,露出一条缝隙,那意思是让王月进去,去面对抛弃她的母亲。 王月心潮澎湃,胸口剧烈起伏,蹲在地上抱着膝盖默不作声。 这是这条路必要的考验,这道关是必须面对的,要不然考验就通不过。 我想到了什么,又隐隐抓不住实质,似乎感觉到了整个考验的核心精髓是什么。 正琢磨着,王月突然站起来,大踏步往屋里走,我赶紧跟在后面。她一脚踹开铁门,屋里的三口家都听到了,大胖小子吓得哇哇哭。 王月正要气势汹汹进去,听到孩子的哭声,这个女孩顿时心就软了,身体摇摇晃晃,我在后面赶紧扶住她。 我们两个走到客厅,那一男一女惊恐地看着我们,男人颤抖着问,你们是谁。 王月凶巴巴:“跟你没关系。”她转向自己的妈妈,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女人看着王月,看了良久,摇摇头说不认识。 王月的眼泪夺眶而出,指着女人怀里的孩子:“你知道他是谁吗?” “他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大宝贝。”女人把孩子抱着紧紧的,生怕王月来抢夺。 王月嘴唇颤抖:“你知不知道,你还有一个孩子。” 女人脸色冷下来:“以前的事我不想提,都是年轻时候的冲动,那不是我的生活。”她看看身边的男人,又看看孩子,甜甜地笑:“现在才是我的生活。” “可是,”王月声音都在抖动:“你的孩子毕竟是你的孩子,你怎么可以不认她呢?” “我已经给她一条生命,还想怎么样?”女人恼怒:“你们到底是谁?不要来打扰我的生活。”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拉着王月的手,对女人说:“你看看,她就是你的女儿!” 女人惊讶地看着王月,王月眼睛里饱含泪水,想喊一声妈妈,可始终说不出来。 身旁的男人没有说话,冷冷地叼上一根烟,静看事情发展。女人似乎受到他冷酷的感染,脸色平静:“你说是我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你们是不是来碰瓷的?来要钱的?” “这样的人我见多了,”男人冷冷说:“我们单位经常有人来巧立名目各种要钱,做人真的是很卑微。你这个小姑娘,长得倒是白白净净的,可靠这个来碰瓷要钱,是不是有些下贱?” 王月一听这话,更是绷不住,大哭:“我碰什么瓷,我就是她的女儿,她的女儿!” “小姑娘,”女人说:“你是我女儿也好,不是也罢,说也说了,现在请你们离开吧,不要打扰我现在的生活。” 王月擦擦眼泪,转身就走,我本来想提醒她,这个任务没有完成。可想想算了,这种情况要提醒这个,太不合时宜。 我们两人出了屋子,那一对男女又在逗弄孩子。 我们顺着走廊往前走,没有几步又来到了尽头,墙上还是那句话:你要原谅妈妈。 这个任务不完成,我们就永远也无法通过考验。 第三百九十五章 预测未来 王月冷冷地说:“我是绝对不会原谅那个女人的。” 她现在连妈妈都不叫了,直接叫那个女人。 我不可能为了脱身而强迫她做不愿做的事情,这里的考验我仔细琢磨过了,都是随心随性的,追求自己的心才能过关,勉强了,味道就坏了。 这里的关键是,如果想过关,必须让王月心甘情愿去原谅抛弃自己的生母,可怎么可能呢? 情况就卡在这儿,我们被堵在走廊的中间,面前是走廊死路,封着厚厚的墙,后面是生母的一家三口,是前进不能,后退不行。 王月眼泪汪汪地看着我,拉着我的手说对不起。 我摸着她的头发,感叹了一声,跟她说,你不原谅就不原谅吧,不做违心的事。 “嗯。”王月轻轻说着,“林聪,我累了,咱们坐一会儿吧。” 我们坐在走廊上,靠着后面的墙,王月把头轻轻依靠在我的肩头。 我们暂时没有危险,可看不见出去的希望,暂时在这里,获得了一丝难得的清净。 王月脸上的表情恬静而满足,轻轻地说:“林聪,真希望咱们两个就在这里坐一辈子。如果能出去,我什么心愿都没有,只想嫁给你,你会娶我吗?” “会的。”我说:“我也已经下定决心了,我们两个在一起吧。” 王月轻笑:“你这算求婚吗?” 我哈哈大笑,内心其实有些悲凉,借此来打消她的焦虑和紧张,“当然。”我站起来,清清嗓子,半跪在地上,手伸给王月:“你愿意娶我吗?” 王月“噗嗤”笑了:“你讨厌,应该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我诚恳地说:“其实我一直是个有些自卑的男人,能找到你这样的女孩,我觉得是修来的福分,所以应该是你娶我,而不是嫁给我。” 王月跪在地上,紧紧抱住我。 这一刻,我幸福至极。过了一会儿轻轻说:“王月,你妈妈为什么会离家出走呢?” 说到这件事,王月的表情变了,有些晦暗,坐在一边摇摇头。 “我想让你和她谈谈。”我说。 王月脸色巨变:“谈什么?你什么意思?” “我觉得吧,”我在措辞:“一个人的变化是有规律的,是有因果的,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可她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背后是不是有其原因呢?我们应该了解整个全貌,才能对她下结论。” 王月眯缝着眼看我:“林聪,你是不是觉得这地方待不下去了,要赶紧离开这儿,觉得我拖累你了?” 我有点不高兴:“你看你说的,咱们现在是一家人,我至于这么想吗?我觉得吧,你和你母亲之间的关系,不论是不是咱们在过这一关,这个心结对于你来说,始终是要打开的,否则会拖累你一辈子的阴影。” 王月不说话了,低着头沉默了很长时间,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我怕再受到伤害。” “我陪你!”我拉着她的手。 王月咬着下唇,犹豫了很长时间,终于做出决定。她走向房间,我们拉着手,我是她最坚强的后盾。 进到房间里,那男人和小孩子已经不在了,只剩下她妈妈一个人。 王月来到她的面前,女人抬起头看看我们,眉头马上皱起来:“你们怎么还没走,又想来碰瓷吗,我都告诉你们了,以前的事我不想提,跟我没关系。” 王月蹲在她的面前,柔声说:“不管你认不认,我只想跟你说两句话,你不用回答,也不用表态,只听我说,可以吗?” 女人阴沉着脸,翘起二郎腿,那意思是你就算说下大天来,跟我也没关系,爱说就说。 王月道:“你知道吗,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抛弃了我,这件事就是不可原谅的,在我心里永远都不会原谅!” 这话一出,女人脸色大变,正要赶我们走,王月继续说:“十岁的时候爸爸过世了,这些年我跟着爷爷奶奶过来的,以前一想到这些我就会气得浑身发抖,我觉得我一辈子已经毁了,毁了!我被自卑压得头都抬不起来。” 女人本来想发作,听到王月这么说,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继续听着。 “但是刚才,就在刚才,我的爱人跟我说了一番话,我突然明白了,”王月深情地看着我:“我最应该原谅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妈妈,我要感谢你让我成为现在的我,就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开始更咽,字卡在喉咙里,眼泪簌簌往下落。深深地吸了口气:“就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开始变得完整了,从此我可以掌控我的生活了,你不会再影响到我了。” 女人没有发火,也没有哭泣,更没有道歉,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妈妈,”王月笑:“我再叫你一声妈妈。我已经没有恐惧,心无所怖。” 女人点点头,终于说道:“你是一个好孩子。” 这句话一出,我们眼前出现了巨大的波动,没有地动山摇,也没有幻化的变化,就感觉一切如同水纹波动,等视线再恢复的时候,我们站在一处封闭房间的外面。 我和王月对视一眼,她欢呼雀跃,高兴的像是孩子:“林聪林聪,我们过关了!” “真是不容易。”我感叹一声。 王月和她妈妈对话,看着似乎没有危险没有生死一线,但是我心里很清楚,这种探寻内心的柔弱,能直面自己最想逃避的痛苦,这其中的勇气和凶险,堪称这个世界上最难的挑战。 正所谓外魔易退,心魔难降。 王月高兴地说:“林聪,你知道吗,过了妈妈那道关以后,我感觉整个人都不一样,心里像是放下了万斤巨石,特别舒服,特别轻松。谢谢你。” 她眨着眼看我。 我笑笑,说咱俩有什么可谢的。 “就是要谢啊。我心怀感恩,就要说出感谢,这跟咱俩是什么关系没关系。”王月兴匆匆说。 虽然听着有些拗口,但她说出这句话,我感觉她是真正放下了,心结彻底打开了。 王月看着眼前这道封闭的门,笑嘻嘻说:“林聪,我现在无所畏惧,嗯哼,不管什么考验都来吧,我不怕你!” 我们来到门前,王月正要推门进去,我忽然发现门上写着字,赶紧拉住她,我们一起看去。 门上挂着一个写满字的门牌,上面写着:神奇水晶球。可以看到一件你未来的事情。 王月哈哈大笑:“这算是什么考验啊,我们进去看看。” 她推开门,门里是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四面是水泥墙,正中间摆放着一张桌子,上面有一颗紫色的水晶球。 这球大概有小孩皮球就那么大,表面应该是透明的,而里面充满了细腻纠缠的紫色丝雾,如同云一样在流动游移,使得整个水晶球看起来极为神秘,充满了瑰丽之色。 我问你想好了吗?王月想了想,忽然脸上出现极为调皮的表情,然后冲我一笑。她拉着我就要进屋。 我们一起走进去,一进去就发现不对劲,王月可以自己往前走,而我只能原地踏步,卡在门槛上,无论如何也进不去。 我们发现这个怪异情况,我暗转心念,继续往里走,这只脚始终无法迈过门槛,脚下的地会在动,随着我的脚步不断后移,让我无法前进。 我慢慢往后退,向后走一切正常,就是不能前进入屋。 我思考了一下,告诉王月先出来,我担心王月困在屋里出不来。 王月轻轻松松就出来了。我们又试了一次,还是这样,王月可以随意出入,而我无法前进,进不到屋子里。 王月看着我:“会不会这里的考验只能允许我一个人进入?” 我若有所思,说道应该是这样。“既然如此,那你自己多小心一些,注意安全。” 王月笑嘻嘻地说:“放心吧,等我出来啊。” 她蹦跳着进了屋,刚进去,屋门自己就关上了,“砰”的一声。我和王月隔绝在屋里和屋外。 我隐隐感觉不妥,又说不上来担心具体在哪,就是觉得闹心,只能在外面等候。 心情有些焦虑和紧张,我在屋子外踱步,心里想着王月到底能看什么呢?未来发生的一件事,她对什么最关心呢? 这一等时间就长了,我越来越焦急,本来以为自己超脱了,可每遇大事还是无法静心。 我乱七八糟地想着,一是想王月的事,二是也在考虑自身遇到的情况,为什么本已超脱的我,遇到事情还是焦虑和紧张,是不是去除一切情绪,就是修成大境呢? 正想着门突然开了,我惊喜地看过去,王月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第三百九十六章 考验还是真相 我焦急万分,赶紧过去问,你刚才看到什么了。 王月眼神很怪,勉强说道没什么。 她没有理我,径直往前走,我觉察有异赶忙追过去,轻声问:“你在水晶球里看见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没事,真的没事,”王月勉强笑笑:“我算过了,前面应该还有一到两关,我们就能出去了。你高兴吗?” “我当然高兴了。”我深情地说:“月儿,出去之后,咱们就正式交往,然后……别忘了我可是向你求婚过的,哈哈。” 王月的反应太奇怪了,并没有高兴,也没有生气,而是面无表情直愣愣看着空气,似乎陷入某种回忆里,若有所思的样子。 “你到底怎么了?” 她的表现实在不正常。 王月不说话,顺着走廊径直往前走。走着走着,面前遇到了岔路,走廊分成了两条,各自通向黑森森的深处。 走廊上面的门楣,写着一句话:你愿意为自己所爱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左边的走廊上写着“yes”,右面的走廊上写着“no”。 这个问题,我站在那里看着,其实都不用想,我肯定选“yes”,一个是我对于生死看得并不是那么重,二是人要死得其所,为了心爱的人付出生命,也不算什么太无法接受的事。 我相信王月也是这样的人,我们是相同的人,才会这么合拍和默契。 我拉着她的手,走向左边的走廊,拉了两下她没动。我回头看,王月站在岔路口前,面无表情。 “你到底怎么了?”我真是有点不高兴了:“有什么就说出来,这时候马上就要看到曙光了,我们两个不要闹矛盾。” 王月看着我:“林聪,这里的考验是不是都要问自己的心呢?” 我有些愕然,说对。 王月道:“既然如此,那我跟随自己的心,我要选‘no’。对不起了。” 我暗暗有点恼火,刚起这个情绪就自我觉察到了,提醒自己冷静,想了想说:“你有你的想法,无可厚非,我不会强迫你。” “嗯。”王月径直往右边的走廊去。 我犹豫了一下,跟在她后面,准备一起进去。到了走廊口,王月停下来看我:“你为什么也要跟来?” “这话怎么讲?我不能跟你一起走吗?”我声调提高。 王月用手拍拍我的胸脯:“林聪,不要欺心,你如果违心选择,就算你跟着我,我也不会开心的。你问你自己,你真的想选这条路吗,排除我的因素。” 我站在走廊口,咬着下唇,心情纠结万分。王月勉强笑笑:“如果我们都不欺心,哪怕走的路不一样,最后也能到一起,你说对吗?” “王月,”我道:“自从看完水晶球之后,你出来就像换个人一样,到底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跟我说说?” 王月看着走廊深处,轻轻道:“如果,如果我们都能顺利破关,出去之后,我把事情都告诉你。” 她想都没想,大踏步走进了右面的走廊,一直往深处去,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我站在走廊口,十分纠结,也十分失望。既然王月选择了自己的心路,那后面的事情,只能靠她自己了。 我在走廊上深吸一口,慢慢走向左边的走廊,走进去很黑,没有灯光,不知道前路几何。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真笨啊,既然王月走了,我当然没必要再守在这里,这里难关不是给我准备的,这不是我的局。心念转动第一光明法,要破境而出,就在这时,忽然身后不远的地方传来一个声音,“林聪,先等等。” 我断了念,没有出去,奇怪了,这儿能遇见谁? 我转过头去看,黑暗深处慢慢走出一个人影。我揉揉仔细去看,大惊失色,他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这个人越来越清晰,容貌和身形都清楚到无法质疑。 他竟然是李大民! 李大民为了寻找第二光明法,已经跑去藏区了,怎么突然间在中阴之境出现呢? “大民?”我问。 李大民点点头,来到我的身边,我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中阴之境的缘故,李大民看起来不太一样,身形似乎更加高大一些。 “你长高了?”我问。 李大民哈哈大笑,没有说话,颇有兴趣地看着我。 他的眼神很奇怪,总体看起来好像有点陌生。我诧异地说,你咋了,怎么怪怪的。 “唉,”他叹了口气:“我遇到一些麻烦。” “咋了,在藏区那边不顺利?”我问:“你找到大灯僧了?” 李大民若有所思,喃喃说,果然不错,去藏区找大灯僧,他是找到法门了。 这话说得很奇怪。 我突然醒悟,倒退了一步,盯着眼前的李大民看,警觉地说:“你,你不是李大民?!” 李大民笑:“我就是李大民,只不过,”他顿了顿,脸色忽然严肃起来:“我不是你这个世界的李大民。” 我脑子“嗡”了一下,心跳剧烈跳动,冷汗当时就下来了。 我退后了一步,实在是没想到,另一个世界的李大民终于来了! 我一直觉得,另个世界的李大民跟我没什么太大关系,那是我朋友李大民该担心的事,万万没想到,他无声无息地来了,而且第一个来找的竟然是我。 我现在不想搞清楚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只想赶紧从中阴之境里出去,我马上流转心念,第一光明法随心而起。李大民站在面前不远,就这么盯着我,也没有动,只是微微嘴角上翘。 我借用第一光明法,马上逃出了中阴之境。 我缓缓睁开眼,好家伙的,总算回到现实了。我看到自己回到了冰库的密室里,有人影在晃,我马上脱口而出:“皮爷。” 那人哈哈笑,说你再看仔细了。 我揉眼这么一看,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根本不是皮爷,还是李大民。 这个李大民身形和刚才看到的一样,应该就是从异世界来的那个强者,现在为了区分真假李大民,就管他叫李强民吧。 打量一下密室,并没有皮南山,更没有王月的肉身。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我回到了现实世界,但是这里已经被李强民先行一步控制了,还有一个可能是,我压根就没回现实里,还在妄境里。 李强民笑着我:“你跑什么,我暂时不会伤害你。” “你,你什么意思?”我问。 李强民道:“我的目的想来你都清楚了,我其实不用来找你的麻烦,但是现在找不到这个世界的李大民,只能先找到你,你毕竟是他唯一的朋友。” 我心怦怦跳,说道:“我也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只是知道他进藏区了。” 李强民点点头:“你没在撒谎,我知道的,要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安安稳稳坐在这儿。我想委托你一件事。” 我问什么。 李强民道:“我想和你一起进藏,去找李大民。” 我大吃一惊,想都没想直接否决,说不可能。 我心怦怦跳,表面还得强装镇定,其实内心已经乱成一锅粥。我第一想到的,竟然是王月的那道考验,“你愿意为自己所爱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吗”,刚做完这道题,李强民就来了,难道冥冥中有定数? 我眼睛亮了,想到一种可能。 压根就没有李强民这个人,我现在看到的,是中阴之境里的考验,面对这道题,我当时选择的是“yes”,也就是愿意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么这个考验来了。 哈哈,有意思,那就来吧。 我索性坦然了,歪在地上,胳膊肘撑着地说:“我是不会出卖朋友的,更不会和你去藏区,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李强民上下看看我,“林聪,我来之前是做过功课的,大致知道李大民的生平经历,你的事我也了解一些。你这个人表面人畜无害,其实骨子里是很倔强的,让你出卖朋友,看来确实不太可能。” “那不就得了。”我说。 “但是,”李强民说:“我也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你,就算你现在不带我去找李大民,日后如果他寻求你的帮助,你们二人联手呢?对我也是个麻烦。我现在如果能除一个强敌,也是蛮好的。” 我心往下沉,难道他真的要杀我? “我的态度和立场很明确了,”我说:“悉听尊便,要杀就杀要剐就剐。” 李强民思索了一下,“这样吧,我先带你去看个人,或许你会改变主意。” 第三百九十七章 都是李大民 李强民要带我找谁? 我意识到一种可能性,他会不会用家人来威胁我,这可有点麻烦了。 正想着,李强民站起来,说了声走吧。 我心中狐疑,心想如果他真的拿妈妈来威胁我,说不起了,豁出这条命也得跟他对干! 我跟着他出了密室,外面是一条漆黑阴森的走廊,他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走了没多远一下就停住了,前面隐隐约约走来一个人影。 李强民打了个响指,走廊的天花板亮起昏暗的灯,终于看清对面的来人,竟然是王月! 王月摸索着墙面缓缓前行,表情是迷茫,是懊悔,还有深深的绝望。 “你,你想干什么?”我大怒,马上明白过来:“这是你造出来的幻象吧,故意给我看的?” 李强民没有说话,径直往前走,我跟在后面,王月在向我们走来,大家越来越近。王月却像是看不到我们,这么一条笔直的走廊,走着走着,她突然消失了。 不像是没了,而像是她在直线的走廊上,拐进了一条看不见的岔路……这怎么可能?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完全懵了。 李强民说道:“王月已经从中阴之境里出来了,现在她被我接管了。” “啥意思?”我瞪大了眼睛看他。 李强民道:“我把她带到了我营造的妄境里:一条头尾相接,没有尽头的走廊。她永远也走不出去。” “我,我不信。”我磕磕巴巴地说。 李强民提醒我回头看。 我回头看去,王月竟然从身后走廊的深处走来,向我们踉踉跄跄走来。 李强民道:“妄境里只有意识,所以没有肉体的拖累,感觉不到累、饿、渴。有的只有孤独,绝望,和恐惧。王月在这条走廊能走上一辈子,只有她自己。” 这时王月已经走过来,没有看见我,在要擦肩的时候,她从我面前消失了。不是突然的没,而像是拐进了看不见的岔路。 我怅然若失,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时李强民拍拍我,示意再看。 王月竟然换了个方向,从走廊的前面又一次走了出来。这一次她没有走多远,就不走了,坐在走廊上,靠墙看着天花板,嘴里喃喃不知说着什么,用手抱着膝盖,头埋了进去,开始轻声抽泣。 我看的心如刀绞,赶忙过去,快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消失了。 这一次消失,并不是她的缘故,在我看来更像是我拐进了岔路。 我和王月就像是走在两条永远平行的路径上,最诡异的是,这两条路径竟然共存于一条走廊里。也就是说,我能看到她,但永远也碰不到她。 李强民来到身后,轻声说:“林聪,只要我愿意,我会让王月永远也走不出这条走廊。我也可以把你塞到这条走廊上,让你能看到她,却永远无法相见。” 我转过身,眼圈红了,“你,你为什么这么狠。” 李强民沉默了一下,慢慢说道:“你和这个世界的李大民是好朋友,那么应该了解李大民的性格特点。我也是李大民,我和他是同一种人,所以我们的行事原则都是一样的。” “为了自己目的不惜一切代价?”我讥讽。 “那要看这个代价的性价比如何了,”李强民说:“比如说现在,我威胁你去藏区,你如果不答应,无非就是我自己去,多花点工夫呗。我现在这么折腾你和王月,对我来说没有一毛钱的影响,就当给自己找乐子,我觉得这个性价比还是蛮高的。” 我冷笑了几声,“我还是不相信,你直通中阴之境,在王月不知情的情况,无缝连接把她摄出中阴,放到自己造的妄境里。” “所以你想证明一下,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幻象,或是真像我说的这样。”李强民说。 “对。”我站在走廊上,心念流转,默默催动第一光明法。 第一光明法可破一切虚境,眼前的走廊在抖动,李强民的身影在渐渐黯淡,直至消失。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等视觉再次清晰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最开始冰库的密室里。 密室里隐隐坐着一个人,应该是皮南山吧。 我揉揉眼仔细看过去,不是皮南山,竟然还是李强民。 他微微笑着,用手做了个手势,指着大门。我心跳剧烈加速,在这里第一光明法竟然不管用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呼吸愈发急促。 李强民的意思是让我出去看看。 我的脚步踉踉跄跄,来到门前,心跳剧烈做了几个深呼吸,缓缓推开了门。 门外是一条阴森的走廊,隐隐有光,我一眼就看到了王月,她依然抱膝靠着墙,身体一前一后轻轻晃着,应该是在哭泣。 我,我又回来了? 不对啊,第一光明法为什么不好用了?这可是莲花生大师的法门,难道李强民已经强到可以无视莲花生大师了? “你一定在想,第一光明法为什么不好用了,是吧。”李强民走在身后,轻轻问道。 “为什么?”我看着他。 “其实,你的光明法依然是有效果的,你用它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一瞬间,你是回到现实的,但我马上又给你蒙了一层妄境之壳。”李强民说。 我马上明白,就好像是脱掉衣服,我确实能够脱掉李强民给我穿的衣服,等脱了这一层,他以极快的速度又给我套上新一层。脱衣服和套新衣服之间几乎是无缝连接,所以在我看来,这衣服压根就没脱下来。 “你,你怎么会有这么高的修为?”我努力压抑自己的焦虑和紧张。 李强民笑:“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机缘,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法门,我的法门不过刚好能克制你而已。林聪,”他严肃起来:“我必须要找到李大民,也不瞒你,我不但要夺他的能量,还要夺取他的气运,这样才能达到我的目的。你如果答应我,我不但放了你和王月,而且保证你未来会顺顺当当,不会有外邪侵扰,我会保护你和你的家人。你觉得如何?” “为什么要这么做,李大民必须死吗?”我颤抖着说。 李强民叹口气:“就算不为了我,你们这个世界的李大民也不能再活着,他在寻找第二光明法,如果修炼成功,他会走偏的,到时候会给你们的世界带来毁灭性打击!” “不可能,”我马上反驳:“第二光明法是正法,是莲花生大师的心血。” “正法邪法不在于法门本身,”李强民说:“而在于修行人的品性。我是李大民,我了解我自己。” “那不对啊,”我说:“你既然是李大民,而且你修行境界这么高了,那你毁灭你的世界了吗?” 李强民看着我,沉默了片刻,点点头,竖起大拇指:“好问题。我没有毁灭我的世界。” “你看,你能耐这么大,都没有做到这一点,这个世界的李大民怎么可能做到?”我找到了其中的逻辑漏洞,借此来打消他的念头。 在我的感觉里,李强民和李大民一样,并不是个暴力分子,很少能滥用自己的神通。他有自己的理念,而且极为讲道理,虽然听着是符合大众潮流的歪理,但其中逻辑内洽,世界观井然,如果能说服他,他会改变主意的。 他就像是一个讲道理的暴君。 “因为,”李强民说:“我的修行里有一项很重要的关卡,叫破妄。破妄不是寻常人理解的破解妄念,没有那么简单。我破妄的时候,是遁入了自己给自己造的妄境迷宫,在那里我一共毁灭了一百三十个世界,最后一刻才顿悟出境。毁灭世界这件事,我已经做过了。” 他说的轻描淡写,我却听得目瞪口呆。 “你可能会说,这一百三十个世界都不是真的,是妄境的。但我要告诉你,不管是什么世界,哪怕是念里的世界,它也是存在的,”李强民说:“对于你来说,它可能是假的,可对于那个世界本身的人和物来说,它就是真的。我毁的虽然是妄境里的世界,但一样要承担业力和因果,这个业力一直跟随着我到了现在,这也是我寻找李大民的原因。” 我脑子嗡嗡作响,李强民需要李大民来洗业,源头是来自李强民的修行,一念生导致一念灭。 第三百九十八章 精神病 “如果李大民也领悟了破妄法门,就不用毁灭我们的世界了。”我说。 李强民摇摇头说,你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个,我毁灭一百多个世界才幡然醒悟,指着李大民自己觉悟,那对这个世界是不负责的,也是危险的。 我现在有点懵圈了,不知道李强民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可不可以相信他。 李大民是很强,但要说能毁灭世界,打死我都不信。李强民这套说辞最大的漏洞在于,夸张了李大民的能力,我是强烈质疑的。 我摇摇头没说什么,表情带出来了。 李强民叹口气:“林聪,你怎么这么固执呢,我说下大天,你就是不相信,是吧?” 我沉默一下:“想改变我这个念头很难,我只知道不能出卖朋友。” “那你就看着王月在这条永无止尽的走廊里孤独徘徊一辈子吗?!”李强民质问:“你想着你妈妈因为找不到你,再次陷入悲伤,孤独终老吗?” 我脑子激烈的运转,权衡各种利弊,最后说:“其实我已经有点被你说服了,但是我骨子里的性格就是这样,一开始产生一个念头,很难改变。或者说,就算你要挟我勉强去做,可这个念不变,我也不会配合你。” 李强民看着我,若有所思,似乎在思考一个很深层的问题。 我们就这么大眼瞪小眼。 李强民忽然眉头舒展,拍拍我的肩膀:“林聪,你果然是个有根器的,无意中一句话,竟让我似有所悟。这样吧,我们来做个游戏。” “什么意思?” 李强民道:“我用妄念法门,给你造出一个四层的妄境外壳,每一层对你都是一种拷问,层层深入。你呢,要在这里破妄。如果你能顺利破妄而出,那我就放了你,不会打扰你的生活,我和李大民的恩怨是我们的事,和你无关。如果你无法破妄……” “我就要去找李大民。”我说。 李强民淡淡一笑,摇摇头:“你将永远迷失在妄境里,脱去一层还有一层,永远也回不到现实。” 我倒吸一口冷气,浑身控制不住地抖动。 我知道李强民说出来的话,无法改变,我在用自己和所有爱的人的命来做一次赌博! 我问他破妄有没有方法? 李强民道:“这样吧,你没有任何破妄的修行经验,我也不难为你,我会把现实世界和四层妄境外壳混合在一起,你只有一次机会!如果你判断出自己所处的世界是现实,那你就赢了。记住,现实只会出现一次,错过了就错过了。” 我眼珠一转,想出一个主意,第一光明法可以脱离妄境。只要到了妄境,我用第一光明法能出去,说明是假的世界,如果出不去就说明是真世界。 李强民看我的表情,说道,你好像想出主意来了。 我非常坦然,没有瞒他,把这个方法说了一遍。 李强民点点头:“这到也是个办法,不过我早已想到,在这次破妄的考验中,不管是真世界还是妄世界,你用第一光明法都能逃离,这些世界是层层嵌套和相扣的,像是永远在转动的魔方,你这个方法没用。” 我心情晦暗问,可以选择不去吗? “恐怕是不行的,”李强民笑笑:“那开始吧。” “等等,”我赶忙喊了一声:“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李强民的身形在渐渐模糊,整个场景都在抖动,我心跳加速,这就要来了吗? “什么问题?”李强民身影在消失的前一刻问道。 “四层妄境都是你造出来的吗?”之所以问这个问题,是想寻找妄境的漏洞。 李强民发出一声长笑:“妄境都是你自己记忆生发出的魔障,与我何干……” 尾音拉长,下一秒钟我由于眩晕,闭上眼睛。等慢慢睁开眼,自己还坐在密室里,门口蹲着一个胖子,我仔细揉揉眼,正是皮南山。 皮南山看见我醒了,长舒一口气:“林聪,你终于回来了。” 我愣了愣,想站起来,腿有些僵硬,踉跄一下差点摔倒。皮南山赶紧过来扶住,担心说:“你这一入定就走了大半日,冰库都快打烊了,催了好几次,全让我挡了下来,你可算是回来了。” 我扫视了一圈,“王月呢?” “王月?哦,那丫头啊,先走了。”皮南山说。 我马上判断出来,这是妄境,且不说王月能不能顺利还阳,就算回来了,她也不会一声招呼都不打,就这么走了。 我看着皮南山,这里如果是妄境,那你也是假的。 我尝试着心念里转动第一光明法,眼前开始虚化缥缈,要破境出去。 我再次睁开眼,眼前渐渐清晰,仍然出现在这间冰库的密室里,不远处蹲着皮南山。皮南山看见我醒了,长出一口气:“林聪,你终于回来了。” 就在这一刻我有点蒙圈,看看整间屋子,大脑的反应开始慢了。有点糊涂,到底在哪。 我发现,第一光明法的确可以堪破虚境,但是有很大的局限性。 第一光明法不会主动帮我去识别和辨认虚妄,一切都要求我来做判断,如果我的心境和意识跟不上,就算手里拿着神器,也照样会被困在迷宫里出不去。 我当下打定了主意,就算现在这层世界仍然是妄境,也不急着出去,好好参悟一下实妄之间的区别。 如果还像刚才那样,稍稍做出判断,马上就往外跳,我恐怕永远也出不去,永远都在匆匆忙忙赶路中。 我想站起来,腿有些僵硬,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皮南山赶紧过来扶住我,担心地说:“你这一入定就走了大半日,人家冰库都快打烊了,催了好几次,全让我挡了下来,你可算是回来了。” 我扫视一圈,“王月呢?” “王月?哦,那丫头啊,先走了。”皮南山说。 这次我没急着用第一光明法破出去,而是道:“她怎么就走了,没留下什么话?” “她说她谢谢你。”皮南山顿顿:“我看这丫头脸色不好看,你们是不是在中阴之境闹什么矛盾了?唉,对了,她爸爸呢,救回来了吗?” 我没有回答,心中已经判定这里仍然是妄境,开始冷眼旁观,看着这些妄境中人的表现,看着他们耍。 我告诉他,事情一言难尽,还是出去说吧。 我们两个人从冰库出来,到了外面,找到容敏,和她道谢。天色将晚,深夜朦胧,晚风还是有点凉的。 皮南山深深吸了口气:“真舒服。”他看我:“林聪,人救回来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我看着他,说道,你有什么好建议。 皮南山道:“我看你现在的功力也不浅了,怎么样,用不用我给你拉点活儿?” “什么活儿?”我问。 “看事。”皮南山诡秘地笑了笑:“一个活儿我告诉你不少挣呢。” “行啊,”我有一搭无一搭地说:“那你就给我拉活儿吧。” 我和他分道扬镳,回到家里妈妈已经睡了,我回到自己房间。 夜已经深了,我开了灯坐在床边,看着这里的一切,用手摸了摸桌子,又翻了翻书,所有触觉都无比真实,如果不是早已认定这里是妄境,恐怕会沉溺在这个世界里,忘了初心。 我躺在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天花板发呆,想一个问题,我的判断会不会出错,这里是真实的呢? 我打消了这个想法,并不是有什么确凿的证据,而是我有一个坚定的初始念头,这里就是假的。 我一来到这个世界上,就给这里打了个标签,这里是假的。不管后来会出现什么样的事和人,什么样的经历,我都认为是假世界的一部分。 这就好比说,我认定这个人是坏人,那么他干的所有一切都是包藏祸心,另有所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我“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陷入深深沉思,似乎抓到了什么,又似乎飘飘渺渺说不清楚。 先有了一个念,然后所有认知都在为这个念服务,可是,如果这个初心是错误的呢? 有人在我的最底层写下一段代码,这段底层代码如果不做修正,那么就算日后能计算整个世界,也都是错误信息。 可是要修正这个原始和初级的念头,何其之难。因为有一个诡异的黑暗逻辑。 我要推翻这个初念就要寻找确凿的证据,而对所有证据的解读却又依靠这个初念,它像病毒一样,侵袭着我的认知。 现在这个世界有没有可能就是真的? 我不敢做这样的判断。 现在陷入了两难,对于真实世界的判断,只有一次机会。如果赌错,我永远迷失在妄境里,迷失在对世界和自我的怀疑里,最后变成一个精神病。 第三百九十九章 任务 这里凶险至极,甚至比中阴之境还要凶险,我曾经在中阴之境的幻境里变成一个小哑巴,度过几十年,那时候知道一切都是假的,所以遇到了种种事情种种灾难,都不以为然,无非就是咬牙扛呗,从那里回来就会重新清零。 眼前的四层妄境要更凶险和可怕,它里面混杂进了现实世界,如果判断错误,任性而为,很可能会影响我一生的运势。 现在怎么办? 第二天我找到皮南山,要判断世界的真假,或者说要找到妄境的规律,必须在事上找。 皮南山昨天说给我找个活儿,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活儿。 他弄得很神秘,带我到了镇国寺一带。镇国寺在江北很有名,唐宋年间香火鼎盛,后来渐渐破败,到现在就剩下一个空架子,不过影响力还在,周围的一片区域就叫做镇国寺街道。 我们到了小区胡同,往里走,没走多远,就听到里面有人吵吵,声音很大,高一声低一声打的不可开交。 我看看皮南山,他一脸诡笑,并没有说明,带我继续往里走。 到了胡同最里面,发现这里有一家殡葬公司,门口写着“老黑殡葬”,门脸很小,旁边靠墙摆着纸质的童男童女什么的,还有几个金元宝山,看着挺渗人。 隔着窗户,里面正在吵架,两个男人直接拍桌子,吵得嘴都歪了,好几个人在中间隔着打圆场,声音震得窗户都嗡嗡作响, 皮南山带着我进了屋,正吵架的一个壮汉见我们来了,便收了嘴,向着对面的吵架对手说:“让我们搬公司这是不可能的,嚷嚷也没用,有本事就去报警,没能耐就死去。” 对吵的那个也不是善茬,抓着桌上一个茶杯就要摔,壮汉的眼睛亮了:“摔!我这个是唐朝的茶杯,摔碎了我他妈讹死你。” 对吵的那个气呼呼的,运了半天气,茶杯没摔,也知道这年头怎么吵都行,但一旦动手打人摔东西,那就有的赔了,得不偿失。 其他人好说歹说把他给劝走了。 屋里就剩这几个人,壮汉过来拍着皮南山的肩膀:“皮爷,我让你找的人找到了吗?” 皮南山冲我一噘嘴:“就是这位兄弟。” 壮汉上下看看我,咧着嘴一脸苦涩:“我说老皮,你也太糊弄了吧。” 皮南山笑:“我来介绍介绍,林聪,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在这开了一家殡葬公司,你叫黑哥就行。” 我冲壮汉点点头,“黑哥。” “老黑,他叫林聪,是我请来的高人,别看年轻修行境界却极高,解决你这点事是手到擒来。”皮南山说。 黑哥让手下搬来两把椅子,皮南山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黑哥端着大茶杯喝了口浓茶说:“殡葬公司旁边的住户,嫌我们公司吹吹打打送殡什么的晦气,想让我们搬家,怎么可能?这些刁民,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以为那么简单,他要是出钱给我租下一个门脸房,我马上搬,奶奶的。” “不过老黑,”皮南山说:“你这公司开在居民区里,确实有点那啥,扰民。” “不说这个,”黑哥道:“我确实有个事想委托林兄弟来办。” 我赶忙点点头。 黑哥为人很江湖,一身匪气,这也不奇怪,八字不硬也不敢涉足殡葬这一行。 他递给我们两根烟,让手下人泡来收藏的龙井,我们吞云吐雾聊起来。 等黑哥说完这个事,我觉得诧异,和一开始设想得不太一样。 原来黑哥有个妹妹,最近遇到一个渣男,这渣男太可恨,不但骗色还骗财,黑哥气得咬牙切齿,想收拾这个渣男,可他妹妹死活给拦住,就跟中邪似的,说你要是对付那个男人,我就跟你断绝兄妹关系! 黑哥是老江湖,明着对妹妹唯唯诺诺,暗地里对那个男人展开调查。他是开殡葬公司的,干这一行怎么可能没点人脉资源,没点压箱底的关系,很快就调查明白了。 这个渣男叫李奇,是个搞it的,以前是钢铁直男,去年去了趟九龙和新界,回来之后就开始桃花不断,身边从来不缺女人,而且都是良家妇女,个顶个漂亮。 黑哥觉得很奇怪,事有反常必为妖,他不相信直男能突然开悟,这小子肯定是掌握着什么古怪的泡妞方法。 妹妹一天天陷入其中不可自拔,先后被那小子骗了几十万,甚至打过一次胎,还飞蛾扑火一样义无反顾地往上贴,这实在反常。 这事说出来,都能把人的鼻子气歪。 黑哥自己不方便出面调查,只能委托靠谱的朋友,皮南山找到了我。 听了之后我沉思片刻,没有急着回答,目的不是帮黑哥办事,而是找到这个世界存在的漏洞,所以不管是什么任务,都会接受。 “你想让我做什么呢?”我问。 黑哥道:“很简单,找到我妹妹为什么痴情的理由,看看这小子是不是藏着什么秘密。香港那地方我知道,大仙儿也不少,他去了一圈回来就变成情圣了……肯定不正常。” “你怀疑他学会了什么法术?”皮南山问。 “对,很可能是邪法。”黑哥面色严肃:“我这也算替天行道。” 我说,这个事倒是可以做,但有个技术难题,怎么接近那个渣男? 黑哥道:“我调查过了,这小子业余时间经常参加读书会,说是去学习,其实是泡妞的,在里面骗大姑娘小媳妇。这样的人最是可恨,要按我的意思直接送到孟加拉去,物理阉割就得了。” 皮南山笑得打跌:“老黑,你是羡慕嫉妒恨吧。” “别管怎么样,反正不能让他这么为所欲为,坑了这么多良家妇女。”黑哥说:“小林,我来安排,这周你也参加读书会,想办法跟他交上朋友。” 我苦笑:“哪有那么容易。” “放心吧,剩下的事我来安排。”黑哥信心满满。 按照黑哥提供的信息,我要在这个周末的下午两点到宝安大厦去参加一场读书会,到时候渣男李奇会来。 接下来几天我没闲着,除了在家休息,还出去溜达,寻找这个世界的漏洞,找了一圈,就各方面的细节来说,完全找不到漏洞在哪。 我现在用第一光明法从这个世界出去,只会到下一个妄境,这种举动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于事无补。 还是顺其自然吧,看看抓渣男这件事怎么发展。 到了周末,我早早去了宝安大厦。宝安大厦位于高新区,是个很别致的建筑,仿造的是水滴,整个大厦里几乎全是图书馆和自习室,还有各种沙龙室,是年轻人的圣地。 我到了之后,如约来到三楼的沙龙室,进去之后,看到已经来了十几个人,大屏幕开始播放读书会宣传片,这些读友有的认识在聊天,有的坐在角落自己安静看书。 我扫了一圈,没找到渣男。李奇的照片黑哥已经发过来了,是个其貌不扬的小伙子,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到,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魅力。 今天来参加读书会的女孩很多,占了一多半,而且个顶个漂亮淑雅,这小子一来,岂不是如鱼得水。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吵架声,所有人都听到,大家面面相觑,一起出去看。 走廊上,有两伙人正在吵架,其中一人正是李奇,他穿着一件天蓝色的衬衫,长得虽貌不惊人,却透着干净利索,倒有些书生气。 此时他极为狼狈,被几个人围着推搡。来参加读书会的人,谁都没过去,全在看热闹。女孩们自然不会上前,还有几个男读友,更是抱着肩膀在一旁看哈哈笑,时不时还点评两句。 李奇面红耳涨,被几个人来回推,狼狈不堪,就在这时我大喊一声:“住手!” 所有人都停下来看我。 我挤过去,把两伙人分开:“怎么了?非得吵吵吗,这里是自习室!有没有公德心?” “就是他!”一个男人指着李奇:“他骂我,这怎么说?” 李奇面红耳赤,低着头不说话。 “怎么回事?”我低声问他。 李奇对我的仗义出头很感激,低低地说,没啥没啥,都是误会。 “误会尼玛……”男人听见了,破口大骂:“我们几个走着好好的,和他擦肩而过,他骂我们素质低。” “我没骂。”李奇梗着脖子说:“你们就过来打我。” 我看着对面这伙人,其中有一个男人特别像是黑哥的手下。我看着他,他忽然不易觉察地冲我点点头。 我马上明白,这是黑哥在给我制造机会。 第四百章 关门打狗 我一顿打圆场,好话说尽,终于把这伙挑事的人劝走。李奇气得呼呼直喘,不服不忿的,我拍拍他的肩膀,说算了算了。 李奇恨得咬牙切齿,可人家已经走了,只能暗气暗憋,他抱着拳诚恳对我说,兄台,谢谢你。 我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地方,也可能是想多了,他抱拳和表达谢意的方式,很古风古韵,一点不造作,像是老江湖。 我笑笑说没啥,指着读书会的场地,说马上就要开始了。李奇叹口气说,再没兴致参加什么读书会,要回去了。 他正要走,可能觉得不太妥当,又客气对我说,兄台,要不请你喝咖啡吧。 我当然高兴,终于攀上关系了,于是顺杆爬,和他一起来到楼下的咖啡厅。要了两杯美国咖啡,聊起来。 一开始先聊读书会的事,为了引出下一步的话题,我故意说,来读书会的目的是因为单身,工作关系平时接触不到同龄女性,所以想看看这里有没有机会,说白了就是找对象。 “哦?”李奇眼睛亮了,这小子一听这个话题,眼睫毛都绽开:“林兄,那你的战果如何?” 我叹口气:“没用,倒是认识了几个,可加了信息,都对我爱答不理的。” 李奇哈哈大笑:“你得展示自己啊。” 我告诉他,那些女孩回复的信息,基本都是“嗯”“啊”“哦”,我也没有聊天的欲望了。 李奇又是大笑,得意至极。我疑惑地说,李兄,你的感情生活怎么样,看你这个样子好像胸有成竹。 “实不相瞒,”李奇洋洋得意:“我从来不缺女人。” 我故意义愤填膺,“凭啥,你颜值还没有我高。” 李奇话匣子打开了,跟我没了隔阂,我的每句话都搔在他的痒处,不说都不行。他故作神秘,“嘿嘿”笑了几声。 我装作心痒难耐:“李兄,说说你的事迹。” 他伸个懒腰:“没啥,反正这么说吧,都是女孩追我,我都懒得搭理她们。好比说,现在咱俩喝咖啡……” 他拿出手机,在联系名单里找到一个人,发出语音,说我在哪个哪个咖啡馆,你离得近,过来一趟。 我知道他厉害,还是极为吃惊,这小子随手就能让个女人屁颠屁颠过来? 时间不长,也就十分钟,外面进来一个姑娘,长发披肩,圆脸尖下巴,看着就跟娃娃似的可爱。急匆匆过来,抓住李奇的手,惊喜地说:“奇奇,你在这儿啊,怎么不早说。” 李奇一脸不耐烦:“赶紧买单,我和朋友一会儿还有事。” 我赶忙道:“别,别,我来我来。” 李奇一瞪眼:“林兄,有我的马子在这,用你花钱吗,骂我呢?!” 女孩也在说,是啊是啊,我买就行。然后去柜台结账。 我目瞪口呆,偷着竖大拇指给他。 李奇哈哈大笑,得意至极。我暗暗摇头,他没想到已经被人盯上了,这是人性的通病,在某一领域的能力足以笑傲江湖时,也就是他看不清时局,快要倒霉的时候。 等结完账,女孩跟李奇在黏糊,非要请他去吃饭喝酒。 我心中暗暗在焦急,事情应该有个突破性发展了。我把他拉到一边,诚恳地请教,希望李兄能传授一二。 李奇见我一脸的崇拜和激动,想了想说:“行!老林,难得你今天替我解围,咱俩又这么投机,这样吧,你明天晚上到我家里来。哦,对了,如果能帮你解决桃花这个问题,你能掏多少钱?” 我迟疑一下,“这是个大事,几百……上千……都行吧。” “你这样吧,”李奇大大咧咧说:“明天你带一千块钱来,我保你以后桃花运大开,美女如云,而且全都投怀送抱!你要信就来,要不信,就算了,咱们的缘分到此为止。” “一千啊?”我故作为难,这个事不能马上答应。 李奇拍怕我的肩,让我好好想想,答应就来,心疼这钱就算了。 他搂着那姑娘一路走远。我赶紧去找皮南山,他正好在黑哥的殡葬公司,我到了之后,把情况说明白。 黑哥连话都不说,直接从抽屉里掏出十张百元大票给我。 我们之间是君子之交,用不着多说什么,我直接把钱揣兜里。 黑哥道:“事情有了眉目,我的想法是这样的。”他说出思考之后的计划,明天我先去,到李奇那里看看怎么回事,黑哥领着一伙人埋伏在门口,静等我这里的内应。 我只要找到了关键线索,到时候在里面把门一开,他们就蜂拥而入,先拍照留证据,然后再揍人,最后来个网络大曝光,妥妥的。 皮南山就喜欢掺和这样的事,兴奋的眉飞色舞,等着明天晚上的好戏了。 正聊着,突然“啪嚓”一声脆响,公司外门的玻璃砸碎了,一个东西飞进来。 皮南山手疾眼快把我拉到一边,那东西正砸在地上,碎末乱飞,原来是块烂砖头。 黑哥勃然大怒,大骂了一声。 我们踩着一地的玻璃碴赶紧追出去,胡同里空空荡荡,没有人影,不知道什么人砸的。黑哥破口大骂,气得嘴都抽抽,“我都能猜着是谁干的,肯定是老兰。” 我问老兰是谁。 黑哥告诉我,就是前几天来店里吵吵砸东西的那个老犊子,是住在殡葬公司旁边的居民。 “这犊子,”黑哥骂道:“想用这么卑鄙的手段赶我走,哼哼,我偏不走。事情一样一样来,我先把李奇那个渣男收拾了,回过头再摆弄他,我整死他我。” 第二天临近傍晚的时候,李奇没有给我信儿。我赶紧发信息给他,说愿意花钱买桃花运。 时间不长,他回了一个字,“等”。 到了晚上八点多钟,我在黑哥的公司里,黑哥已经叫来了五个伙计,个个都是刺龙画虎的江湖汉子,大家全在等着,可李奇始终没有回信息。 皮南山嘬着牙花子说,是不是这小子闻着什么味了。 “再等等看。”黑哥倒也能沉得住气。 就在这时,突然“啪”一声脆响,刚刚装好的大门玻璃又被砸碎,扔进来一个东西。那东西在地上滚了两滚,突然爆响,“砰”一声像是手榴弹爆炸。所有人吓得都叫了一声,头上是冷汗,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大炮仗,满地都是红色碎屑。 所有汉子都站起来,要往外冲,黑哥稳坐中军帐:“不急,不急。” 这时门一开,外面进来个大汉,还押着一个人,正是和黑哥吵架的那个居民老头。 几个大汉过去就要对老头拳打脚踢,黑哥赶紧道:“别碰他,有个三长两短的,咱们付不起责任。” 大汉照着老头的膝盖弯踹了一脚,老头站立不稳,“噗通”跪在地上。 黑哥走过去说:“老兰啊,你说你过不过分,打坏我两块玻璃了。” 老头破口大骂:“你不搬家,我就继续砸,这次失误了中了你的埋伏,下次等着的,能让你看见人影算我没能耐!” 黑哥气笑了:“行,行,老东西嘴是真硬。” 他拍拍手:“把这老东西先锁库房去,等我办完事的,慢慢拾掇他。” 几个大汉连踢带打把这个叫老兰的关到后面的殡葬用品库房里。 这时我手机“叮”的一声响,来了信息。黑哥和皮南山一起看,我读着上面的信息:“是李奇发来的,他让我到花园小区95号楼的楼顶。” 黑哥拍拍手,喊着:“兄弟们兄弟们,来活儿了,按商量的办。”汉子们附和着喊了几声“好”。 我们安排两辆车,直扑花园小区。在路上,黑哥叫来了他妹妹,就是被李奇骗了色又骗了钱那女孩。他妹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黑哥一脸神秘的微笑,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两辆车风驰电掣,在夜晚的马路上狂奔,很快来到了花园小区。 我们一行人找到了95号楼,那女孩突然道:“咦,我来过这儿,李奇带我来过,这里有他租的一套房子。” 我们对视一眼,找对了。 女孩忽然明白什么,对黑哥说:“姓黑的,你是不是想找我男朋友的麻烦?” 黑哥见瞒不住,说道:“妹妹,我今天是带你来见证奇迹的,看看你那个小白脸藏着什么祸心。” 女孩突然毫无征兆中转身就跑,一边跑一边从兜里掏出手机,开始拨号。 皮南山急了:“我靠,她要通风报信,赶紧拦住她!” 第四百零一章 不轨之事 几个大汉围追堵截,扑过去还是晚了,电话已经拨通,万幸的是一直空响,那边根本没人接。 黑哥把他妹妹用双臂紧紧锁住,大声喊,哥几个把手机夺下来。 有大汉过去掰那女孩的手,要把手机抢下来,女孩真是歇斯底里,声音一下低一下高,又叫又吼拼命挣扎,声音已经非人了。 那大汉都有点把持不住,手都在哆嗦。这时候小区不远处已经有人往这边走,黑哥急了,手起掌落对着妹妹的后脖子就是一下,妹妹回过头看他,眼神里都是怨毒,慢慢闭合双眼,手机掉在地上。 黑哥气喘吁吁,大背头都乱了,挥挥手,示意把他妹妹带到车上。 皮南山递给他一根烟,黑哥胸口剧烈起伏,点了两下打火机没擦着火。我把打火机递过去,帮他把烟点上。我们三个蹲在那里抽烟,先缓缓。 “我看她是中邪了。”黑哥愤愤地说:“李奇这狗东西我肯定不会饶过他!把我妹妹折磨成这样,这小子死定了。” 我深吸几口,把烟抽足,扔在地上用脚碾了几下,跟他们说,我现在上去了。 “唉,”黑哥叫住我,“兄弟,小心。” 我点点头,一个人来到楼前,抬头看了看,95号居民楼一共二十来层,相当高了,黑夜中有些窗户亮着,不知为什么看起来有些阴森。 我走进大堂,坐着电梯上去,很快到了顶楼,出来之后是一条走廊。两侧是居民住家,我在阴暗的走廊里走了两圈,没有看见人,便给李奇发信息。 这小子半天也没回。 我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夜空,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倒不是怕他放我鸽子,而是感觉这里不对劲,为什么又说不清楚。 这种焦虑和恐慌感不是来自这件事,而是来自于我对这个妄境的不确定。 这时手机响了,打开信息来看,李奇回了个信息:到走廊东头,看到楼梯顺着上来,再上一层。 我揣回手机,顺着走廊东头过去,到了尽头并没有发现楼梯,以为自己找错了方向。仔细一看,发现一道不起眼的小门,里面通着楼梯间。 我推了推门,有些干涩,黑暗中发出极难听的声音。等进到里面,果然看到向上的楼梯,尽头处漆黑一片。 我有些慌张,心跳加速。安慰自己,如果遇到危险,马上离开这个世界,不跟他们玩了。 顺着楼梯往上走,到了上面发现一个楼梯的中间层,有一道门封着,紧紧关闭。我深吸口气过去敲门,等了片刻,在最焦躁的时候门突然开了,李奇探出头见是我,笑了笑,招手示意进去。 我装作有些害怕的样子,“我说李兄,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怪吓人的。” “进来再说。” 进到里面,李奇把门紧紧锁上。我看清楚这里的格局,顶楼和天台间有一个楼梯层,可能是堆放杂物的地方,李奇不知用了什么关系,竟然把这里包下来,外面按上大铁门,一般人上不来,把这里改造成了一个封闭的大房子。 屋子四面的墙上都是照片,光线昏暗,看不清照的是什么,有道帘子隔成里外两间,我们现在在外屋,空空荡荡没什么东西。 地上铺着毯子,可以席地而坐,李奇示意我坐在地上,他不知从哪掏出一瓶可乐扔给我。 我摆摆手,示意就不喝了。 李奇坐在对面问,兄弟,钱带来了吗? 我从兜里把一千块钱现金拿出来,递给他。李奇抄过来也没数,直接塞进兜里,满意的点点头:“兄弟,看你这么有诚意,一会儿让你拜拜我家老祖,拜完你就有桃花运了。” “我不太明白。”我说。 “不用你明白,”李奇道:“简单跟你说一下吧,我前些日子去了一次新界,在那里认识一个高人师傅,这师傅领我拜了一位大仙儿。我千里迢迢把大仙儿请回来,又花钱改造了这个地方,在此地供奉。一会儿你也去供一下,保证供完了你就开窍了,桃花运大开。” 我装作犹豫的样子,“这,这里有点吓人呢。” 李奇眼睛瞪圆了:“兄弟,说啥呢,这里是大仙儿道场,说话小心点,得罪了大神是要倒大霉的。” 我赶紧把嘴捂上,表示再不说了。 “我先进去烧香点蜡,”李奇说:“你在这里把衣服全脱了,记得,全脱了。一会儿我带你进里面做法事。” 我听得满嘴苦涩:“还要脱衣服?” “嗯,你就听我的吧,”李奇道:“我又不能害你。” 他站起身掀开帘子,走进里面的隔间。我无奈,只好脱衣服,一边磨磨蹭蹭脱,一边偷着给黑哥发短信,事情很复杂,我又不能长篇大论,只求一句两句话说明白。 我告诉黑哥我的位置,然后说李奇这里拜大仙儿,一会儿要做法事,没法发信息。 正打着字,李奇突然走出来,见我拿着手机,马上皱眉:“你干嘛呢?” 我心里一哆嗦,匆忙把信息发出去,也没管写没写完。我说道:“看看女神的朋友圈,留个言点个赞。” “你这心思真是多啊,”李奇感叹:“等你开了悟,来了桃花运,女神还不是任由你玩。现在有点尊严吧,别跟个舔狗似的。” 我不敢再看手机,把衣服脱完,一丝不着,幸好这里不算冷。 李奇上下打量我,我被他的眼神看得很不自在,用手捂住关键地方,尴尬开着玩笑:“你小子不会是基友吧?” 李奇脸色一变,极其严肃:“我说没说过在这个地方不要开玩笑,再不听话你就走吧。” 我赶紧道,别啊,钱都花了,再不说话了行吧。 李奇掀开帘子,指着里面:“进来吧。”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小心翼翼往里走。李奇噗嗤一下笑了,用手拍拍我的肩膀,嗲声说“别怕嘛”。 我一哆嗦,赶紧躲开,嫌腻歪。 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小子不能真是个基吧,把我骗到这里,施行不轨之事。 第四百零二章 一味药 “你怕什么的。”李奇大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赶紧进去吧,早做完早了事。” 掀开帘子,里面飘出一股奇香,闻的让人欲昏欲醉。我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走了进去。 里面隔间的面积很小,放着一尊神龛。这神龛的造型很是古怪,像是一层层升高的莲花,最上面摆放着一个穿古装的女人神像,大概半米来高,女人双眼狭长,眉如丹凤,嘴角含笑,身边是徐徐而升的白烟,仿佛活过来一般。 看久了,很有点妖气。 我坐在神龛前面,李奇蹲在旁边,凑在耳边轻声说:“她就是新界最著名的胡大仙儿,很多名人都去拜她,你只要诚心敬拜,入了胡家的门,成为胡家子弟,大仙儿自然保佑你,保证你的桃花朵朵开。” “我应该怎么做?”我躲开他一点。 “我现在给你作法,”李奇说:“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要随意自作主张就行。” 他站起来,从神龛取来两根长香,凑在蜡烛上点燃,冒出白烟,然后围着我转圈,香头朝下,用烟气来熏我。 这股烟散发着怪异的香味,形容不上来,熏得我头昏脑涨,昏昏欲睡,眼睛怎么都睁不开。 我在内心提醒自己,千万别睡。 朦朦胧胧间听到李奇在低低地念念叨叨,不知道念什么词。 好半天后,李奇停下咒语,让我给胡大仙儿上香。 我从神龛上取来三根新香,燃着后,对着上面的女人雕像磕了三个头,然后把香火插在铜炉里。 李奇很满意,问我磕头的时候,有什么有奇怪的感觉。 我疑惑地说没有啊。 李奇点点头,“你还没感应到,还差最后一步。” 看着我质疑的眼神,他一掀帘子走了出去。时间不长,再进来时又带来了一个人。他不知从哪领进来一个年轻的姑娘,我仔细一看,大惊失色,这姑娘认识,居然是罗小米?! 李奇看我惊讶的眼神,笑着说:“还差最后一步,只要完成了,你的人生从此开挂,拥有无数男人梦想的桃花运。” 我狐疑着问,最后一步是什么。 李奇拍拍罗小米的肩膀道:“胡大仙儿已经给你发功,要在你的体内运行流转,所以有个必须的流程,你要和这个女生发生关系,用来运功。” “什么?”我赶紧摇头:“不行,不行!这是邪门歪道。” “你怕什么的?!”李奇有点恼火:“会不会说话,什么叫邪门歪道?再说了,这女生是自愿的,不是强迫。是不?”他问罗小米。 罗小米身体轻轻晃动,神志不清,嘴里喃喃说:……是,我是自愿的,愿意为李哥哥献身。” 李奇笑:“你看看。” 他从角落拿出一个手机支架,然后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固定在支架上,镜头对着我。我大惊:“李兄,你这是干什么?” “录个像。”李奇说:“给你做个跟踪档案,备个份。” “别,别,”我赶紧摆手:“你要这样,我不做什么仪式了,现在就走。” 李奇笑:“好,好,不录像,你们弄吧,完事叫我一声。” 现在我光着身子,用别扭的姿势坐在地上,尽量把隐秘的地方藏起来,罗小米浑浑噩噩坐在旁边,嘴里喃喃不停说着两个字,献身,献身…… 我暗暗盘算,李奇还在身旁,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罗小米一定是中邪了,这地方诡异莫名,拜的什么胡大仙儿,邪得厉害,我不能眼睁睁瞅着罗小米掉进这个狼窝。 李奇笑嘻嘻掀开帘子要出去,这时外面的屋门突然被敲响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要动手了吗?是不是黑哥带着人来了? 李奇掀帘子出去开门,我静静等着外面的动静,等了片刻,奇怪了,并没有争吵和打架的声音。这时,李奇探头进来:“那啥,哥们你快点,后面还有一个,等你完事就是他。” 我顺着帘子缝隙看出去,外面坐着一个男人,大概三十来岁,老实巴交的,穿着程序员标配的花格子衬衫,一看就是搞it的,正搓着手焦急的等着。见我看他,便微微点点头笑了笑,算是打个招呼。 李奇要缩头出去,我赶紧道:“这个人的流程和我一样吗?” 李奇“嗯”了一声:“先作法,然后运功。” “这个女孩……”我指着罗小米。 李奇笑:“她就是给你们活血用的,你别把她当人看,就当成一味药。哦,你是不是害怕担责任?放心,一切都是她自愿的,我们有协议的。我说哥们,你别磨磨唧唧了,我今晚可忙了,后面还有好几个客户要开运,别耽误时间行不?给你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够了吧。” 他放下帘子出去了。 我心跳加速,赶紧拉住罗小米的手,说小米,你认不认识我了? 罗小米昏昏沉沉,根本就不认人,只是说着,献身,献身…… 不行,我必须带她走! 我评估一下武力值,李奇是个瘦弱书生,我们真要打起来,我不见得就能输。外面那it男一看就是胆小怕事的主儿,有点事他肯定第一个跑,不足为虑。 对,就这么办,不能等着黑哥来,一是没有手机没法往外通知,二是等他们来了黄瓜菜都凉了,这里变数太多。 我尝试着让罗小米恢复神智,拉着她的手,我缓缓闭上眼睛,运行第一光明法,心念一起,眼前开始波动,一切化成虚像开始消散。我赶忙断开这个心念,一头的冷汗。 刚才差点用第一光明法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曾经用第一光明法探测过阴气,制服过恶灵,它不单单勘破妄境,还能制服邪崇,为什么在这里用不出来呢? 我有点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有两个可能的解释,这里本身是妄境,在妄境我无法用第一光明法做其他用途,只能利用它离开,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能干;还有一个可能,这里是现实,但是第一光明法在这次考验中被李强民封印了。只有我通过这次考验,才能随意启用神通。 两个都有可能,我倾向于第一种可能,这里就是妄境。 看着眼前的罗小米,我非常心疼,又没有办法唤醒她。就算在妄境,我也不能看她危险,弃之不顾。 如果真是妄境,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的脑海中形成。 第四百零三章 危急时刻 我拿起桌子上的蜡烛,点燃了神龛上放置的黄纸,又把这火纸扔的到处都是。神龛上到处都是易燃物,烧了起来,蓝色火苗迅速沿着桌子游走,火烧到了胡大仙儿的神像,女人雕像在烟火中似乎眉目如生,活了一般,眼角眉梢都带着怨毒。 我冷笑,站起来对着胡大仙儿就是一脚,神像翻滚着从神龛上摔下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摔个粉碎。 随着神像破碎,罗小米突然打了激灵,像是惊醒一般,“我,我这是在哪里?” 她果然是被邪崇给迷了。我抓住她的手,“小米,是我。” 罗小米看着我,“啊”的尖叫一声:“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我这才想到自己还光着身子,奇怪,她怎么不认识我了?在这一刻,我马上坐实了判断,此地是妄境!没有任何质疑,现实中我是认识罗小米的,她不可能不认识我。 我急促地说:“你中邪了,我是来救你的,一会儿跟我走。” 罗小米歇斯底里喊着,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她的力气很大,扇的我直冒金星,她爬起来就往外跑。 这时帘子撩起来,李奇探头进来:“怎么了,那么大的烟……” 他一眼就看到了烟雾中的神龛,罗小米惊叫着往外跑,他一愣,马上大怒:“你个臭娘们,竟然敢烧我的神龛!”他飞起一脚正踹在罗小米的肚子上,女孩哪能禁得住他这么踹,疼得捂着肚子蹲下,像是岔了气。 李奇走进来,狠狠抓着罗小米的头发,在地上拖着,一直拖到神龛前,撕声大吼:“烧我的神龛,我让你付出血的代价,永生永世被男人玩,玩烂为止!” 他胸口起伏,面目狰狞,呼吸都不顺畅了。从神龛下面他翻出一个蒲团,开始在火上拍打,想把火苗打灭。 他看见我,还算有理智:“林兄,她烧神龛你怎么不盯着一点呢?算了算了,今天不弄了,你赶紧走吧。” 我从地上站起来,走过去道,“我告诉你,为什么我不拦着。” 他着急扑火,没心思跟我说话,随口道为什么。 我拍拍他的肩,他扭过头看我,我用尽全力一拳打出去,正揍在这小子的右脸上,李奇就是个文静书生,哪禁得住这么一打,拳到人倒,他整个人摔在大火中的神龛里,“噼里啪啦”作响,趴在那里不动了。 罗小米都吓傻了。 我过去拽着她的胳膊:“快!跟我走!” 她呼吸急促,这时也只能跟我出来。到了外面,那个it男还在玩手机,见我们冒着黑烟出来,惊讶地合不拢嘴。 我大吼:“看什么!赶紧走,这里马上要毁了。” it男吓得赶紧一溜烟跑到门边,伸手开门,开了一会儿惊恐地说:“反,反锁上了,打,打不开了。” 我光着屁股过去扭了扭,再使劲拽了拽,确实打不开,不知有什么暗锁,门紧紧锁住。 我叫过it男和罗小米,告诉他们琢磨琢磨怎么把门打开,我先要把衣服穿上。我在一口破筐里找到自己的衣服,匆匆忙忙穿好,翻出手机,给黑哥发信息,让他带人赶紧上来。 手机刚按了几个字,突然一个什么东西砸在手机上,顿时黑屏,表面出现蜘蛛丝一般的纹理。我承受不住大力,手机脱手,摔在地上。 抬起头看,李奇全身是血,头上和脸上几乎没有好地方了,五官浸润在鲜红的血里,表情极为恶毒,凶鬼一般。他手里拿着一把长长的刀,大概能有成人手臂长短,锋芒毕露,明显开过刃,这一刀下去,力气大点的都能把人脑袋砍下来。 我有点害怕,退后一步说:“你,你冷静点。” “尼玛的。”李奇恶狠狠看过来,我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有如此的恨意,这个时候他恨不得把我活吞了。 我赶忙说,“李奇,你拜的是邪神,古代叫淫祠,都不是正路来的,迟早要倒霉,你听我的话,回头是岸……” 还没说完,李奇劈头盖脸就是一刀,我见势不好,猛地退后一步,这刀走空,砸在墙上火花四溅。这小子能有多恨吧,这么厚的水泥墙居然砍出一道深深的刀印。 我的冷汗顿时下来了,能感觉到他强烈杀气,真有杀人之心。 “你,你别冲动。”我急着说。 李奇照着我又是一刀,竖着捅过来,我赶忙转身就跑。 他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充斥整个空间,喘息后狞笑,“哈哈哈,哈哈哈……今天,你们全都要死在这儿,我用你们的血来祭奠胡大仙儿!” 我跑到门口,那两人还在鼓捣呢,门没有开。我急得眼珠子发蓝,满脑门冒汗,“怎么还没开?” it男吓得嘴都瓢了:“不知道啊,有,有暗锁……”他话还没说完,突然惨叫一声,我和罗小米去看,李奇追过来一刀捅进it男的后背,半拉刀身都进去了。 it男嘴里冒血,低头去看,刀尖从肚子上捅出来,血顺着伤口往下淌。 他用手抹了一把血,颤抖着说:“我,我不想死。” 李奇猛地往外一抽,it男颤栗了一下摔在地上,睁着大大眼睛,似乎死不瞑目,身体时不时还抽搐两下。 李奇用沾血的刀指着我和罗小米,大吼:“谁是下一个?!我告诉你们,我是真敢杀人!今天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他对着罗小米就是一刀,我见势不好,看到旁边有个椅子,赶紧拽过来挡在罗小米身前,只听“啪”一声巨响,椅子整个砍碎。 李奇像疯了一样,舞动长刀把我和罗小逼在墙角,我们手边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眼瞅着李奇这一刀奔着罗小米前心就捅过来了。 罗小米躲无可躲,抱着头尖叫着,准备受死。 在刀尖捅进身体的瞬间,我猛地使出第一光明法,场景虚动,瞬间就消散了,我的眼前就是一黑。 好一会儿慢慢平静下来,听不到任何声音,我试探着睁开双眼。 场景变了,这里是一间密闭的房间,昏暗的灯泡嘶嘶响着,有个模糊的身影渐渐开始清晰,是皮南山。 第四百零四章 失踪案 密室的环境很熟悉,还是在市场的冰库,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我扫了一圈,没有王月的影子,皮南山走过来道:“你这一入定就走了大半日,人家冰库都快打烊了,催了好几次,全让我挡下来,你可算是回来了。” “王月呢?”我问。 “王月?哦,那丫头啊,先走了。”皮南山说。 我喉头动了动,问她怎么走了,没留下什么话? “她说她谢谢你。”皮南山道:“那丫头脸色不好看,你们是不是在中阴之境闹什么矛盾了?对了,她爸爸呢,救回来了吗?” 我盯着他看。 皮南山摸摸自己的脸颊:“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你这么看我?” 我有点懵了,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妄境还是现实。 李强民告诉我,在虚妄和现实交替的游戏里,现实混杂在四层妄境之中,它只出现一次,我如果错过,那就永远错过了。 不管这里是什么环境,我都不会轻易下结论,还是看看再说。 想起刚才那层妄境里发生的事情,跟做梦一样,我反复回忆李奇房间里的那段生死经历,最后一刀到底扎没扎上? 算了,我摇摇头,既然是妄境,那就随妄而去吧。 我们两个人从冰库出来,到了外面找容敏,和她道谢。天色将晚,深夜朦胧,晚风还是有点凉的。 皮南山深深吸了口气:“真他妈舒服。”他看着我:“林聪,人救回来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我恍惚中似乎回忆起,上一层妄境里,刚出来的时候,他也是这么问的。 难道这里又是一层妄境? 我看着他问,你有什么好建议。 皮南山道:“我看你现在的功力也不浅了,怎么样,用不用我给你拉点活儿?” 我心里咯噔一下,眯缝着眼说:“你想把我介绍给黑哥?” 皮南山愣了,直直看着我,笑笑说:“兄弟你咋了,什么黑哥,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听到这话,我没有释怀,反而有说不清的压抑。如果这里是妄境,每一层妄境的信息难道都不一样?这里压根没有黑哥这个人? 我沉吟一下,没急着反驳,淡淡道:“我想休息休息,再说吧。” 皮南山点点头,我们在深夜的街头分道扬镳。我回到家,妈妈还没睡,正看着电视,见我回来,说厨房还有热的小米粥。 我饥肠辘辘,盛了一碗吃,热气腾腾,香味滚滚。 我有些恍惚,所有的感知都在,妄境和现实是无缝连接的,假设李强民并没有提前告诉说这是一场考验,我恐怕会陷进这里,永远也无法自拔。 一个人本来好好的,忽然生活里出现了某些细节,让他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实性。但思维和时间的惯性,会抹杀他本心的质疑,他会陷入这层层循环和轮回中无法自拔。 我越想越是心寒,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越来越害怕。 在家呆了几天,一切风平浪静,我尝试着给李大民打电话,根本打不通,信息也不回。我联系其他人,皮南山、林鸦他们,能回的都给我回了,聊天都是家常嗑,完全看不出真假,无法根据他们作为依据,来判断这个世界的虚妄。 我想给罗小米打电话,问问她现在怎么样,想了想还是算了,上一层世界是妄境,发生的事都是虚妄的,这个世界的她应该安然无恙。 上次我拒绝了她的表白,两个人挺尴尬的,冒然打电话不太好,算了,就当做个梦吧。 我们家的新房子开始装修,有时候我会去看一看,没什么事,就在那看工人们干活。我经常给他们买烟买饭,和他们关系都很好。 这天阳光明媚,酷暑炎热,我给他们买了一些冰棍,没什么事溜溜达达从新房出来,电话铃声忽然响了。 接听后,是张南华打来的,我们寒暄了两句,他告诉我,那只火狐狸已经送到了东北,由小雪送到吉林长白山,那里有一处山的余脉是胡三太爷的道场,正好可以让火狐狸收敛野性,跟着正规的仙家好好修行。 这件事办妥了,我长舒一口气,在电话里感谢他。 张南华话锋一转:“林聪,你也别口头感谢,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是不是也要帮我一把?” “张兄请说,上刀山下火海……” “那倒不用,”张南华在电话里语调严肃:“我有个朋友,他的妹妹失踪了,你要没事帮着找找。这件事很重要。” 我赶紧道:“义不容辞。” 张南华在电话里把他朋友的电话告诉我,然后嘱咐我,直接去联系就行,到时候那人会把详细情况说给我听。 挂了电话,我想了想,这事得好好办,张南华这人不错,尽心尽力帮过我很多次,而且他能量很大,人脉资源也广,以后肯定有用得着的地方,他的事正经得当个事办。 我不敢怠慢,赶紧给他朋友打了电话。 他这个朋友名叫周大刚,通电话后,听声音有些低沉,我赶紧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周大刚叹口气:“既然是南华的朋友,那就是值得信任的,我现在就在妹妹的家里,要不你过来一趟?真是麻烦你了。” 我让他别客气,挂了电话我打个车按照地址过去。 他妹妹居然住在师范大学附近,想必是这里的学生,罗小米就是师范大学里上学,我对这里不太舒服,早知道是这里,就不答应这件事了。 到了师范大学,我按图索骥,找到附近一栋公寓楼,直接上去,到五楼敲开中间那一户的大门。 开门的正是周大刚,他是个三十出头的男士,个头有点矮,不到一米七,说话带着一点南方口音,让我进屋。 这个公寓房间很小,不过三十来平米,只有一间主卧。卧室里放着一张大床,旁边的沙发上还坐着有几个人,气氛很是压抑。 第四百零五章 失踪路线 屋里几个人其中有个上岁数的阿姨,指着我,问周大刚,他是谁。 周大刚用南方的方言和她交流,两人说得很快,我一句都听不懂。 说完之后周大刚歉意地对我说,这是我妈妈,刚才简单介绍了一下你。 我点点头,礼貌地和他妈妈问好。我打量了一下屋子,问你妹妹是怎么失踪的。 周大刚叹口气说起来,他妹妹是附近一个私立学校的老师,专门教中小学生英语,那天晚上她正在上课,突然肚子疼,通知同学们提前下课,然后匆匆出去到附近的二院去检查身体。晚上大概九点多钟,她从医院出来,当时还有朋友给她打了个电话,问情况怎么样,她说没什么事,正在回家的路上,随后就没了行踪。 周大刚愁容满面:“到现在已经失踪五天了,无影无踪,这人平白无故就找不到了。” 我有些纳闷,问他,调没调监控看看? “调了,怎么可能没调,”周大刚说:“一共有三处监控,那天晚上她八点到二院求医,九点出头出了医院,这是实打实的情况,监控上记录的明明白白,然后往家走,路过南大桥的时候,这人就看不到了,后面的监控没有录下来。” 我看看房间:“她会不会来过家里?” “没有,”周大刚道:“我们检查过屋子,衣服整整齐齐,什么奇怪的现象也没有,冷冷清清根本就没回来过。” 周大刚的妈妈,那个阿姨,用蹩脚的普通话跟我说,他们一家找了失踪女孩平常最喜欢去的地方和一些夜市、烧烤摊,都没有发现其踪迹。 我随口道:“先别往最坏的地方想,她会不会是离家出走什么的?” 现在这种事有很多,像失踪这个女孩的岁数,二十多岁马上三十,家里肯定逼婚的厉害,她做了个借口玩失踪,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这个推断其实挺牵强的,说完之后,周大刚和他母亲的脸上都露出对我深深失望的表情,连反驳的精力都没有了。 我有些尴尬,站起来在屋里转悠,能看出这个女孩很喜欢读书,摞着一些书籍,摆在最上面的是一套精装四大名著。 我正要翻一翻,忽然看到柜子最里面摆放着一张相框。等看清上面的照片,我脑子嗡了一下,赶紧拿起来细看。 照片上的女孩,竟然是周菲?! 我和周菲认识得比较早,因脑图对抗而结缘,当时她也是参赛选手。后来到了总决赛,她给我鼓励特别多,如果没有她在现场,我很难坚持到最后。后来我得了冠军,功成名就,没有联系她,就这么渐渐的淡薄了关系。 万万没想到失踪的女孩,竟然是她? 我忽然意识到,这一定是妄境耍的花招,一定不是真的。怎么就那么巧,失踪的女孩就是我认识的,有过暧昧关系的姑娘。 我拿着照片框说:“你妹妹叫周菲?” 周大刚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哦,对,我忘了介绍,一定是南华跟你说的,她叫周菲。平时我妹妹虽然有些脾气,但非常懂事,她绝对不可能做出招呼不打,自己就失踪的事。她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 我拿着照片,五味杂陈,先是罗小米,现在又换成了周菲……还真是无法确定,到底是不是妄境,先看看再说。 我没有任何线索,也没什么想法,我的智商并不比屋里这些人高多少,他们在周菲失踪的五天时间里,找遍了学校到医院再到家,几乎每一个可能的地方,花的工夫和精力都是很大的,该有的可能他们一定都做到了,不可能我坐在这里空想,就能想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按照这条路线再走一遍,我心里清楚,这么做大概率是没什么用的,但必要的流程还是要走,如果不这么找一找,恐怕对不起和周菲以往的情意。 我把这个计划说了一下,周大刚和他妈妈都对这个建议不感兴趣,那表情明显就是该找的都找了,就算多个我又能有什么用。 周大刚搓着手说:“林先生,你是南华介绍来的,南华可是个很厉害的人,想必你也有什么高明之处,我们就指着你了。” 我苦笑:“我哪有高明之处,唯一能做的就是用两条腿把这条路线再找一遍。” 周大刚叹口气,心气明显下降,不想多说什么了,只是随口道,那辛苦林先生,有劳了。 我在屋里坐不住,用笔记录了周菲失踪当晚的路线,便从房间里出来。到了外面,我先找到她工作的大厦。 这片区域附近有三所院校,除了师范大学,还有初中和小学,正儿八经的学区。周菲工作的这座大厦几乎满楼都是培训学校,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我坐着电梯来到她的工作单位门口,里面有些萧条,可能失踪了一个女老师,消息传开,对学校招生有很大的影响。 我算了一下时间,她是上晚课,大概八点多钟说肚子不舒服,然后让学生提前下课,去了医院。 我在单位门口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端倪,便坐着电梯再下去,想象着周菲一路蹒跚走向医院。 离着大厦不远,大概十分钟左右的路程,便是二院。到医院门口我徘徊片刻,回忆着当时的时间,周菲看病花了大概四十分钟,从医院里出来,在医院门口的时候,她接听一个电话,是闺蜜打来的,问她身体情况,她说没事。 说完之后,她就往家走。 我按照她的路线,算着步数,一步步走,到了南大桥。 周菲最后的身影就是出现在这里,然后这人没影了,最起码监控没有再看到她。 我到了南大桥,这里连同多条交通要线,横跨车水马龙的街道,按照路线来说,周菲要回家,可以走两条路,一是可以从桥上走,二是可以穿过桥下的街道,那里有一条夜市,里面是小吃街。 我想都没想,直接上了桥,周菲不可能走夜市,为什么呢,她是坏了肚子去看医生,怎么可能还去小吃街吃东西呢,不合常理。 桥上有行人区域,中间是车来车往。我站在桥的中间,凭栏下望,忽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第四百零六章 特殊的逻辑线 我站在南大桥,凭栏前望,对面是周菲工作的大厦。这栋大厦面向我的这一侧,有一张巨幅电子海报,几乎铺满了整个一面。 这张海报上用极为瑰丽的颜色不断演绎着几段视频,先出来的是八仙过海,前面是铁拐李,后面是汉钟离,左边是吕洞宾,右边是张果老……这八个神仙姿态各异,潇洒飘然,从空中而落,降在烟涛浩渺的大海上,说说笑笑踩着浪花前行。 而后这段视频变了,变成一条金龙摆尾,飞入云中,云里出来一个三头六臂的哪吒,和金龙打在一起。一人一龙让人眼花缭乱,最后哪吒大获全胜,脚踩金龙头,威风凛凛至极。 然后视频又变了,成为一张巨型海报:蓝色海洋上的神秘女人,戴着黑色天鹅面具。波涛滚滚大海上是一个军大衣的男人。在红肚兜的哪吒上面是一个戴银色面具的小伙子。 看到这张海报,我站在那里半天没动,身体都僵了,呆呆地看着屏幕上不断变化的画面,眼圈一下红了。 这些海报和视频,正是很久之前全国脑图对抗的一些精彩片段,我至今还记得最后的三强决战,我、林鸦和熊大海巅峰对决。脑图对抗之后,在一段时间内引发了一次热潮,vr眼镜销量在游戏行业内突飙猛进,达到一个巅峰。 但是后来,脑图热开始渐渐下滑,因为脑图对抗太耗费精力和体力,而且作战策略比较单调,普通人玩玩就没啥意思了,虽然后来也产生了一些亚文化,比如成人化的小片片,还有一些电影剧本的场景设计等等,但过于专业,没有引起太大的影响。脑图现在成为一些骨灰级玩家的专门游戏,基本和普通人隔绝。 王藤善的生物公司本来就不是专业做游戏的,他花这么大力气搞脑图,无非就是为了星系计划找合适的人选。现在星系计划如火如荼的进行,该找的高人都找到了,所以对这个也不上心。 现在看到这一幕场景,回想起脑图对抗的点点滴滴,真是让人不胜唏嘘。 我和周菲结缘其实也是因为脑图,我们都是参赛选手,还记得决赛前的那一夜,她来找我,我当时太直,没听出弦外之音,就这么错过了,现在想想,后悔还是蛮后悔的。 像她这样的女孩,交臂失之总是一个遗憾。 站在这里我看了良久,唏嘘之后正要走,突然怔住,我想到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 既然我能看到这张海报,周菲是不是也能看见? 我想象着,女孩站在桥上,手扶栏杆,凭栏眺望对面大厦的巨幅海报,上面有我的形象,她是一个什么感觉? 我不自觉的竟然沉浸在这个幻象之中,我就是周菲,周菲就是我,身边一切声音都消失了,车水马龙似乎也拉成了几条线,看不清细节,我眼前只有不断变幻瑰丽诡彩的脑图画面。 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升到头顶的头发丝。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极为强烈的直觉,周菲的失踪,和脑图有关,甚至我不敢想下去,那就是,和我有关。 但这里会有什么关联呢?我一时想不明白,无法把这两个看起来不相似的点,有逻辑的串联在一起。 我喉头动了动,尽力揣摩着周菲的想法,不是我自恋啊,我总觉得她对我还是有感情的,而且一直没有忘怀,她天天下班回家走在桥上,都能看到脑图的海报,她在想什么…… 突然之间,我抓住了一个线索,是妄境世界的漏洞。 脑图游戏现在基本上不做广告,也不做推广,就这么默默的沉沦下去,但是眼前的巨幅电子海报怎么解释? 能在这样的区域,打出如此巨幅的广告,一年的广告费得老鼻子了,王藤善的公司完全没有必要再花这个冤枉钱。而且,最为重要,也是最难解释的一点是,只有这里才有脑图的广告,在这个城市的其他地方却很少看到。 也就是说,这里的广告就是打给周菲看的!广告因为她而存在? 判断世界的真伪,这或许就是一个依据,因果存附的顺序颠倒了。由果至因,而不是由因导果。 判断出这里是妄境,我暗暗松了口气,倒也不急着离开,先看看再说。 顺着这条线再细想下去,周菲能失踪,就不能用常理度之,而是顺着这条特殊的逻辑线来推理。 我漫无目的在桥上走着,走着走着来到了桥的尽头,这里有一个书摊,很多人围着看书。我走过去看了一眼,这些书都是书店卖不出去,淘汰下来,甚至不按本卖,而是论斤卖。 我特别喜欢看书,看着就想翻翻,看到在书摊的c位摆着一套大书,是四大名著。 卖书的老板是个邋遢老头,还瘸着一条腿,在大声叫卖。他看见我道:“小伙子,来一套四大名著看看怎么样,现在年轻人都不读书了,中国的传统文化可不能丢失啊。这四本书是好东西。” 我微微笑:“四大名著我小学就看完了三本,《红楼梦》到大学才看。” “呦,”瘸腿老头来了兴趣,凑过来说:“《红楼梦》你有没有最喜欢的一句诗。” 这么冷不丁一问,我有点懵圈,一时想不出来,摇摇头说想不到。 瘸腿老头哈哈笑:“我最喜欢的一句诗是:假作真时真亦假。” “无为有处有还无。”我接着他说。 “哎呦,厉害了,”瘸腿老头道:“就是这个下句。大概一个礼拜前,曾经有个姑娘也是这么接出的下句,我当时一高兴把四大名著干脆送了她一套。” 我心念一动,“一个姑娘?” 瘸腿老头比划了一下,“长得挺漂亮,就跟银娃娃似的,很是标致,准确的说是五官精致……眼角这儿,还有个痣。” 我笑着说:“您老观察够仔细的……” 还没说完,突然我脑海里打了个闪,周菲?! 我心里咯噔一下,抓住老头:“大爷,那女的现在在哪?” 第四百零七章 真伪 老头被我掐得直呲牙:“小伙子,你慢点慢点,轻点轻点。” 我赶紧松开手,着急地说:“大爷,这件事很重要,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知道的肯定告诉你,”瘸腿老头说:“可是我不知道啊。当时那姑娘就跟我聊了这些,然后我送了她一套四大名著,她拿着还挺沉的。” “大爷,你能不能想起到底是哪一天?”我着急的不行。 “小伙子,你们是情侣吧?”老头脸上露出一丝猥琐的笑意:“看你急的。” “大爷,你就说吧,你想急死我啊。”我满头是汗。 老头拍拍我的手背,示意先不要慌。他拿出手机,调出日历看了看,说道:“我记起来了,那天收了摊我回去喝了壶老酒,吃了一碟花生米,和隔壁老李头摆了片刻的龙门阵,应该是……五天前,也就是21号。” 他亮出日历给我看。 我心头一颤,21号正是周菲失踪的日子。 “你一般摆摊到几点,又是几点看到那个姑娘的?”我问。 老头说:“晚上九点来钟吧,那天生意出奇的好,很多学校的小小子小姑娘都来买书,然后那姑娘就来了,脸色好像有点不好看,跟我这个老头子扯了会儿红楼梦,我就送她一套书。送完我就后悔了,她脸色不好是不是身体的原因,拿着这些书会不会负担?等我反应过来,人家也走远了。” “她朝着哪个方向走的?” 老头顺手一指,正是周菲家的方向。 也就是说……我站在那里沉思,脑海中迅速勾勒那天的经过,周菲晚上有课,上到了八点来钟,然后去了一趟医院,从医院出来路经南大桥,到了桥上,和老头闲扯了一番,拿了一套四大名著,往家去了。 我想到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可以证明周菲当时回了家。 我在她的家里发现了那套精装版的四大名著。也就是说,周菲拿着书确实回了家,然后失踪了。 这是个非常重要的线索,但是有一个点很奇怪,周菲既然回过家,为什么她哥哥她妈妈没发现?她的家人把住所翻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值得一提的线索,按说不至于。 那么,目前就有两个比较邪门的推论。 第一是周菲家人撒谎。可是,为什么要撒谎?不知道原因。但我考虑着,应该不至于。她妈妈和哥哥的表现和表情都悲恸和绝望,这不是心存不轨的人能装出来的。 那么就剩下第二个邪门推论。 周菲的失踪不能以常理度之,她是用一种极为古怪的方法失踪的,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那么问题又来了,她是主动失踪,还是被动失踪呢…… 正思考着,旁边有两个买书人一边看书一边啧啧称奇,其中有一个拿着手机道:“哎,今天的头条刷没刷?” “咋了?”另一个问。 第一个人说:“说咱们市出现一桩谋杀案,极其血腥残忍,死者是个女的,发现的时候被捅了几十刀,身上都没好地方了。” “哎呦,这件事我知道,”另一个说:“在我们学校的群里都传疯了,说死的那女孩是我们学校的学生。” “真的假的?”第一个惊讶地说:“那你们学校出名了。” “嗯,死者好像姓罗……”另一个说。 一听这话,我赶忙过去,“同学,你们刚才说什么?” 那两个人一听,以为怎么地了,赶紧说没事没事,就要走。我拦住他们,递过两根烟:“两位同学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同学的妹妹就姓罗,一直没找到她,心里着急,你们能不能说说怎么回事?” 那两个人对视一眼,一个人道:“好吧,我们学校最近死了个女学生,是传闻啊,官方还没得到消息。说姓罗,让一个变态杀手给捅死了,特惨。” 我心怦怦乱跳:“那,那怎么才能知道确切的信息?” 他们两人挺有同情心,说道,要不然咱们互相加个微信,回去问问学长,打听一下具体是怎么回事。 我千恩万谢。 把他们送走之后,我手抖得几乎站不稳,难道上一个妄境的事实带到这里来了? 死的真是罗小米吗? 我浑浑噩噩,满脑门官司往桥下走,身后忽然传来那瘸腿老头叨咕的声音:“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我突然打了个闪,回头看,老头正收拾书,嘴里哼哼唧唧唱着小调。 下了桥,我一路回到了周菲的家里,她哥哥和妈妈还在,见我回来了,便问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说没什么发现。 估计在他们意料之中,也没什么特别失望。我问周大刚,能不能给我留下这里的钥匙。 周大刚有些警觉,说你要钥匙干什么。 “我想把这里再找一找。”我解释说。 周大刚不耐烦:“还找啥啊,我们几乎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再说要找,你现在就能找,何必等我们不在呢。” 周菲她妈也说是,要找就现在找。 我没办法,只好当着屋里这些人的面,开始搜索起来。屋子面积很小,就是一个主卧,另加厨房和厕所。厨房和厕所简单看了一圈,根本没可能藏人,只有主卧了。 当着她家里人的面,我不好意思随处乱翻,只能把柜门挨个打开看看。再翻翻书,翻翻柜子里的衣服,确实没什么发现。 周大刚抽着烟,瞅着我已经有点冷笑了:“兄弟,有发现没?” 我没说话,看着桌子上四大名著套装,随手拿起上面的《红楼梦》,发现其中一页夹着粉红色书签,正是“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这一章。打开之后,在空白处有人用娟秀小字写着:庄生晓梦迷蝴蝶,我是蝴蝶,还是蝴蝶是我,这里是蝴蝶的梦境,还是我的现实? 我摸索着这本书,陷入沉思,《红楼梦》是周菲失踪前买的,她拿书来到了家,并做了书批……然后人就消失了。 我发现屋里这些人的工夫没用到正经地方,这些细节完全是我一点点抠出来的,他们并不知晓。 而且这些细节,极为重要。 从我的角度来看,周菲失踪前曾有过一次极为复杂的心路历程,她在桥上看脑图对抗的海报。 脑图是什么,本身就是虚妄实体化啊。然后,她又遇到了瘸腿老头无意中说的那句话,假作真时真亦假,最后在书的空白做了批示:这里是蝴蝶梦,还是我之现实。 如果这些点能串联到一起,说明她在做一件事,她已经开始质疑起,这个世界的真伪了。 第四百零八章 灵机 做出这样的判断,我忽然又有点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了。 为什么呢,假如周菲真的在质疑妄境,她作为妄人难道会质疑妄境是假的? 在我感觉里,妄境所有的一切似乎是统一的,从世界观到每个人,他们都在为妄境服务,产生的这种质疑只能发生在现实世界里。 这个推论毫无根据,只是我的强烈想法。 整个局势越来越诡异,越来越迷惑……越是靠近真相,越有种迷雾更加浓厚的感觉。 我坐在床头沉思,脑海中忽然打了个闪,我猛然站起来,看着屋里这些人。 他们没搭理我,自顾自聊着天。 假如说,周菲根本没有走出这个房间,她是在这里失踪的,那么唯一能藏身的地方……我的目光看到了主卧里的这张床。 这张床一直摆在正中间,谁来了也不会特别多看两眼,这不就是典型的灯下黑嘛。 我赶忙问周家人,这张床你们检查了吗? 周菲妈妈有点生气:“一张床有什么好检查的,一眼就能看清楚。” 我站起来,在床上来回拍打,周大刚过来问:“兄弟,有发现?” “能掀开看看吗?”我问。 周大刚和他妈对视一眼。我搬床头,周大刚搬着床尾,我们把整个席梦思垫取下来,上面连带着被子和褥子一起拿下来。席梦思取掉后,露出了下面的床身,这是简易床,下面是几块横横竖竖的木板相互钉在一起咬合而成。 我跳上床板,用手拍了拍,发出空洞的声音,下面是空的,并不是实心。 有很多床都是两用的,除了作为床的功能,下面的空间还可以放其他的杂物。周大刚检查了一圈,“这里有个小门。”他拽了拽,倒吸口冷气,“封死了。” 我从床上跳下来,帮他拉小门,怎么都拽不开,能看到上面有个锁眼。 周大刚来了暴脾气,开始用脚踹,“哐哐”作响,踹了片刻,那门朝着里面凹进去一些,并没有开。他真有股劲,跑到小厨房,时间不长取出一把剪子,捅进锁眼里硬撬。 我一看不对,赶紧劝阻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柜门,我拿过剪子硬塞在两道门中间的缝隙里,然后用尽全力用杠杆原理撬动。 周大刚在另一侧帮我拉,只听“嘎巴”一声脆响,门松了。 我们对视一眼,赶紧把门扒拉开,周大刚趴在地上往里瞅,这一看表情就僵住了。 我蹲在一旁,看不到里面的情形,问怎么了。 周大刚喉头直响:“妈,妈,你快过来看!” 阿姨跑过来,也趴在地上往里看。娘俩顿时傻在那,半天一动没动。 我心痒难耐,到底怎么了这是?正要看,突然从床下飞出一大群蝴蝶,是的,蝴蝶。 这些蝴蝶五彩缤纷,有蓝色的,有粉红色的,有红色的,还有很多无法形容的颜色,有的更是数种颜色混杂,有善于工画者,不能绘其美。它们飞出来,根本不怕人,散成一团在空中飞舞,每一次振翅都能飞出一些带色彩的烟雾,混杂一起,整个房间犹如天空中的花草烟霞,似仙人若隐若现。 屋里人都看傻了。 我趴在地上,往床里看,里面全是蝴蝶,络绎不绝往外飞,充满整个房间。 我索性坐起来,那些蝴蝶纷纷下落,有的落在我的肩头,有的落在膝头,我慢慢伸出掌心,有一只最大的蝴蝶落在那里,轻轻闪动翅膀,扑出无数的烟尘。 我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随即鼻子里的鲜血像是井喷一样流出来,血流满脸,顺着下巴落在衣服上。 周家母子也开始鼻子喷血,他们站起来摇摇晃晃走了两步,噗通两声摔在地上再也不动。 我头晕脑胀,知道情况危险,想扶着床站起来,两条腿不给力,怎么都撑不住,就跟踩了棉花似的。 大量的蝴蝶飞舞其中,纷纷震动翅膀,鼻血完全控制不住,哗哗这个流,脑子一阵阵犯晕。 迷迷糊糊中听到一个声音,是女孩声,很像周菲,“林聪告诉我,哪一个是真的:是这个世界,还是你?” 我还剩下一丝理性,勉强回答:“如果这个世界是假的,我也是假的。” “那我呢?”她问。 “你在这里是假的,在我心里是真的。”我说。 “那么只有你在,才能确定我在?”周菲问。 我的脑子一片混沌,已经答不上来了,整个人陷入了一片深邃的海眼,这里很平静,不知道有多深,我在下沉,咕嘟咕嘟越来越深。 就在意识要沉没的前一刻,周菲的这个问题冒出来,在脑海中成为最后一团意识。 只有你在,才能确定我在。 我突然明白了!如何鉴定我在虚妄还是现实中的方法!我找到了。 就在这一刻,我抓住最后的觉知,心中转念第一光明法,瞬间一切都消失了,无影无踪。 好一会儿,我慢慢冷静下来,缓缓睁开眼,又出现在冰库的密室里。 眼前是皮南山这个胖子。 皮南山看见我醒了,长舒一口气:“林聪,你终于回来了。” 我愣了愣想站起来,腿有些僵,踉跄一下差点摔倒。皮南山赶紧过来扶住我,担心地说:“你这一入定就走了大半日,人家冰库都快打烊了,催了好几次,全让我挡了下来,你可算是回来了。” 我扫视了一圈,“王月呢?” “王月?哦,那丫头啊,先走了。”皮南山说。 我心往下沉,这里大概率又是一个妄境。我深吸口气不要慌张,按照上一个妄境最后的那点灵机,我已经找到了判断的方法,看看再说。 我们从冰库里出来,到了外面找到容敏,和她道谢。天色将晚,深夜朦胧,晚风还是有点凉的。 这时我看到路边的王月,她没有走,在路灯下静静看着我。 皮南山哈哈笑:“呦,老妹儿没走啊,等林聪吧?行,我不当电灯泡了,你们聊。” 我走到王月的身边,轻轻说:“你回来了?” “嗯。”王月道:“林聪,你知道我在水晶球里看到了什么吗?” 第四百零九章 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问她看到了什么。王月没有细说,而是告诉我,后天晚上到她家里,会告诉我一切。 皮南山走了,王月也走了,阴沉的路灯下只有我一个人。我没有怅然若失,而是自信满满,我要用自己的方法来证明世界的真伪。 我回到了家里,妈妈还没有休息,拉着我坐在身边,说房子开始装修了,如果没事可以过去看看。 “妈,”我拉着她的手:“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妈妈笑笑,掸掸我的肩膀:“咋了,干嘛怎么严肃?” “妈,在你眼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问。 妈妈脸上的表情收起来,奇怪地说,你为什么这么问。 “你说吧。”我央求她。 妈妈沉思一下说:“小聪,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懂事的孩子,我和你爸爸遇到这么大的事,他至今生死未卜,整个家都塌了,而你在苦苦支撑,没有放弃希望,经历这么多的苦难,把妈妈救了回来。其实妈妈应该跟你说一声谢谢。” “妈,你是我妈,说这个就太外了。” 妈妈摇摇头:“不,不,正因为是一家人所以才说谢的。我们都是对外人客客气气,回来对自己家人反而没有礼貌,这不好,自己的家人更应该知道感恩。” “那你说说我的缺点。”我说。 妈妈哈哈笑着:“你怎么了今天?” “你说啊。”我催促她。 妈妈想了想说:“你表面嘻嘻哈哈的,其实骨子里有一种很固执的东西在,妈妈不是说它不好啊,有时候确实缺乏一定的变通。而且,你不知道如何正确表达自己的情感。” “这话怎么讲?”我疑惑。 “这是我们家教育问题,是我和你爸爸的责任,”妈妈说:“你很小的时候,我们就一直在外面忙活,几乎没什么时间和你陪伴,造成了你从小就否认自己的感受,不敢放纵不能任性,换句话说你就是太懂事了。” “这不好吗?”我有点不爱听了,反驳说。 “看怎么说,”妈妈道:“在别人眼里你是懂事的孩子,但是在你这里,你这是在委屈自己。否认感受,做一个懂事的人,就无法触及灵魂的张力,说白了就是放不开。” “以前或许是这样,”我说:“但现在我好多了。” 我马上否认。这也是事实,在修习第一光明法的过程里,心境有了很大的变化,说顿悟也不为过,性格确实有了改变。 “妈妈看到了你这种变化,”妈妈说:“其实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一件事,知道是什么吗?” 我问什么。 妈妈笑了:“找个女朋友,好好相处,然后结婚。” “妈,说着说着你就歪楼。”我笑。 “我没有开玩笑,”妈妈严肃地说:“找个女朋友,你就学会了如何付出,如何去爱,如何和自己爱的人沟通,既要无保留又要节制,把握两人之间那种默契和平衡,这才是人类文明最大的核心,我们本来就是个情感文明嘛。” 我若有所思。 “爱爸爸妈妈不算,当然了,两代人之间也需要表达爱意,但妈妈更希望你有两性之爱,学会里面的相处之道。”妈妈说。 我深吸一口气,真诚地说,妈妈,谢谢你。 她笑了,摸摸脑袋,让我早点休息。 回到房间躺下来,我仍然辗转反侧,脑子里不断回响着妈妈的声音。 到了现在,我对于这个世界的真伪已经有了判断,我已经知道这里是真实的还是虚妄的了。 第二天早上,我给罗小米打了个电话。 电话打通了,罗小米半天没说话,好半天问:“是林聪?” “我想见你。”我直白说。 “那中午吧,”她没有拒绝,“在我们学校旁边的麦当劳,我等你。” 中午的时候,我到了师范学校附近,要到麦当劳,必须穿过南大桥。我走在桥上,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有些恍惚。上一个妄境世界,我就是在这里寻找周菲下落,此时此刻,竟然又走到了这里。 来到凭栏处,站在桥上,看着不远处的大厦,周菲就是在那里当老师。 在上一层妄境里,这栋大厦向着我的这一面,曾经有一幅巨大的电子海报,播放着昔日脑图对抗的片段。而此时此刻,这栋大厦确实也有一幅海报,上面的内容却是白酒广告,并不是脑图的。 看着上面不断变幻的酒宴场景,我真是有些恍恍惚惚。当然了,不能根据这个就判断出这里是真实世界。 我继续走,穿过南大桥,下了桥来到了麦当劳。中午时分,人很多,柜台前面队伍排得很长,我不是来吃东西的,四下里找有没有空座的时候,就听到不远处有声音在招呼我:“林聪,林聪,过来!” 我看到了罗小米。 在前两个妄境世界里,她已经死了,现在她还活着,当然不能靠这个判断出这里一定是真实的。这也可能是妄境的一个诡异花招。 它让我下意识以为妄境之间的事情都是有承接的,现在打破了这个规律,就让我误以为这里是真实世界,这种虚虚实实的华容道手段,对我来说没用。我判断这个世界的标准,并不在这里。 我走过去,罗小米是一个人,叫了一份热咖啡正在喝,见我过来,问道你要喝什么,我去点。 “算了算了,”我看看长长的队伍有点泄气:“来了咱们就说说话,又不是吃东西的。” “你就是这么小气,”罗小米哼哼:“约我中午出来,不能找个吃大餐的地方吗?” 我咳咳了两声:“先别说这个,我找你真的有点事。” “巧了,我也找你有事。你先说你的。”罗小米看着我。 我被她的目光弄得有点不好意思,好半天道:“我想问问你,我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意思?”罗小米疑惑。 “在你眼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说。 第四百一十章 拼图 “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罗小米疑惑地问。 “你就直说吧,我想知道。因为,我要重新做人。”我笑着开玩笑。 罗小米反而严肃起来,想了想说:“那我就直说了。” “直说!骂我也行,”我说道:“但最好别人身攻击。” “我是那样的人吗,”罗小米眨眨眼:“林聪,你的优点、好话什么的我不说了,你其实挺优秀的。但是我想,你今天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肯定是需要我们来帮助你改变自我,所以我直接说缺点啦。” “说,说,大胆的说,不要怕秋后算账。”我道。 “林聪,你是个不会爱的人。”罗小米认真地说。 我一下心情就不美丽了,翘起二郎腿,兜里掏出烟准备抽。 “喂,”罗小米打我的手:“这里有那么多的孩子,你有点素质行吗?” 我没气地说,“我都不会爱了,还想那些呢。” “你看看你,”罗小米道:“我还没说什么,你就不高兴了,真是赶上佛印说的,一屁过江东。” 我还是把烟收起来,问什么是一屁过江东。 罗小米给我讲了这么一个典故,说苏东坡有一次打坐入定,觉得自己开悟,就给好友佛印写了个便条,说八方吹不动,稳坐紫金莲。意思是这世界上什么事都无法让自己动摇,八面邪风都吹不动,视若无物。他让小厮把这便条坐着船送到对岸的佛印处,佛印看看一笑,写了两个字,“放屁”。小厮把这个纸条带回来,苏东坡大怒,说我开悟了,作为好友你非但不祝贺我,还出言讽刺,什么玩意儿。他亲自坐船到了寺里,怒气冲冲去找佛印。到了佛印处,发现和尚不在,只是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东。 罗小米说完之后,怪有意思地看着我。 我哈哈笑,想出手刮一下她的鼻子,又觉得有些亲昵,怕引起误会,手出去半截,又缩回来了。 罗小米道:“林聪你看,我说你不会爱,你还不服气,刚才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这个不痛快,直接道:“罗小米,我刚才想刮你的鼻子,但不想让你误会,我这么做也不对吗?” “你怎么知道我会误会?”罗小米眼神清澈,反问我。 我一下就愣住了,半天没说话,大脑像是被敲了一下钟,嗡嗡作响,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抓不到实质。 罗小米说:“你以为我会误会,这个自以为是的念头一冒出来,就成为你表达爱的障碍。你如果真的心无挂碍,就会什么都不想的刮我鼻子,动作一迟疑,便是有了障碍和杂念。” “我,我是,怕,怕误会。”我迟疑地说。 “我不是傻瓜,不会因为一个小小动作就觉得你爱上我。因为这个产生多大的误会,那我得多蠢,”罗小米认真地说:“小狗小猫尚能感受到人的情绪,人为什么就感觉不到对方的情绪呢?你如果心无挂碍,哪怕做出那样小小的举动,我也不会误会的,反而你这样迟迟疑疑,欲罢换休,让人心里不爽。感觉不通透。” 我没说话,脑子乱成了一锅粥。就在这一刻,开始质疑自己曾经的开悟,难道是假开悟? 我看着她发呆,而后叹口气:“和你比起来,我好像以前都白活了。” “不是啊,”罗小米说:“你有你的苦恼,我有我的问题,对不对,大家都在修。” 我默不作声。 “其实你来找我,能问出自己身上有什么毛病,我觉得你已经很了不起了,”罗小米真诚地说:“真的,最起码敢于面对自己。很多人都做不到。” 她这么夸,我一点都提不起劲头,罗小米看我这个样子,也有点心疼,一个劲地劝我。 就在这时,有人在身后喊了声:“小米,我来了。” 罗小米嘻嘻笑,答应道,“我在这,你过来。” 我也没看是谁,回过神问,谁啊。 “我男朋友啊。”罗小米俏皮地说。 我陡然一震,心里隐隐刺疼:“你,你都有男朋友了?” “对啊,你不要我,我还总是自己一个人啊?我可不像你似的,不敢接受爱。”罗小米说。 我脸色极度晦暗,抬起头看过去,这一看就傻了。只见李奇从远处跑过来,兴匆匆坐在罗小米的身边。两人动作极为默契和娴熟,罗小米投到他怀里,然后两人的右手十指交叉,紧紧相扣。 我看得嘴里发苦,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极其苦涩。 罗小米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李奇,“这是我林哥,叫哥。” 李奇热情洋溢稍稍站起来:“林哥好,我叫……” “你叫李奇。”我脱口而出。 “对啊,林哥你好厉害,”李奇张着嘴惊讶,而后阳光般笑了起来:“我知道了,是小米跟你说的。” 罗小米赶忙摆手:“我不知道啊,林聪,你是怎么知道他叫李奇的。” 我双手插在衣兜里,心里苦涩的厉害,说道:“我在梦里见过。”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继而哈哈大笑,罗小米眨着眼说:“你梦见过咱们现在这一幕吗,在麦当劳里?” 我没说话,心说我梦到你被李奇宰了。这话没说出来,太煞风景。毕竟见到的杀人那一幕,是发生在上一个妄境,和这里没有关系。 我站起来道:“我先走了。” 李奇热情地挽留我一起吃饭,我的心情不好,摆摆手,一个人从麦当劳出来。 外面阳光很好,我站在马路上深深吸了口气,心想征求对自己的意见和看法,纯属于找不自在,但这个工作还要继续做。 现在还差最后一个人,把这个拼图拼上,我就能做出对这个世界的判断了。 我拿出电话,犹豫了好长时间,一咬牙,给这个人发了语音。 这个人就是周菲。 周菲在上一个妄境里失踪了,最后的线索是一群五颜六色,又有毒性的蝴蝶,端的是奇妙无方。 不知道在这里她会是什么状态。 信息发过去,很久没有回话,时到中午我只好先去吃饭。 等吃完的时候,手机来了提示,终于来了信息,正是周菲发过来的,她问我有什么事。 这句话问的就是透着冰冷和距离,我犹豫了一下,回信息说我想见你。 那边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回了信息:我现在有课,晚上六点到我工作的地方。 后面附上了地址。 其实她不给地址,我也知道地方。 第四百一十一章 四大名著 晚上五点半,我到了学校,这是一家培训的私立学校,我坐在门口等着,隔着玻璃窗,能看到周菲在上课。 她的课程应该是挺受欢迎的,教室里满满当当都是学生,周菲很严肃,在台上不断配合手势来讲解英语的语法,学生们听着也认真,时不时还要一起朗读。 等到了晚上六点,下课铃声响起,周菲宣布放学,学生们一窝蜂冲出来,我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有些恍惚,想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 周菲走了出来,站在那里看着我,问你过来干什么? 我赶忙站起来:“周菲,好长时间不见。” 周菲勉强笑笑,轻轻叹口气:“是啊。说吧,找我做什么呢?” 我说到饭点了,要不然咱们边吃边说吧,周菲摇摇头说不去了,什么话就在这儿说吧。 我想起罗小米说的话,她说我不会爱,面对周菲这么冰冷的一瞬间,我排除杂念直接道,“你好像对我有意见。” 周菲一瞬间,像是怒极,脸色涨红,她本来就有点婴儿肥,这时候更加像是个生气的小女生。 “你说呢?”她冷冷道:“你这么长时间不来找我,现在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还要我对你有什么好态度吗?” “这么长时间没联系你,是我的不对,”我垂着头说:“如果换做是我,也特别的生气,行不行给个好赖话,就这么无影无踪的玩消失,你他妈算是个什么东西。”我越说越是激动,这一刻,我心中满满都是忏悔之意,语气有点颤抖:“其实……周菲,我那时候是没想好,也没做好准备。” 周菲紧紧盯着我,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而后轻叹口气:“我看你不是没有做好准备,你是根本不懂的如何承担责任,你是害怕承担责任,害怕做自己没有做过的事。” 她说的这些话,每一句都像是刀子扎在我心上。 我没有像先前那样,听到这样的话就暴跳如雷,情绪为主,这个时候反而冷静地反思一下。 从妈妈对我的评论,罗小米的直言不讳,一直到现在周菲说的这些刀子一样的话。 周菲对我的评论,如果再严谨一些,应该是这样,我不是怕做自己没做过的事,我是害怕去承担自己没有承担过的责任。为什么会这样呢,最根本的原因在于,我害怕因为自己的失误连累其他人受到伤害。 如果是我给自己拿主意,我能拿一百个主意,决策失误了也无所谓,自己一个人,怎么都能扛折腾,没有负担。可是有另外一个人,她把自己的一生,把自己的幸福放在我的身上,我就感觉无比沉重,不敢去承担,不敢去做决策。 究起这种想法的根源,或许就是妈妈说的,我小时候父母就不在身边,独立确实独立,但同时也造成了很多认知和情感上的障碍,骨子里我不信任何人,只相信自己,我也不喜欢麻烦别人,去承担别人的好坏。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看向周菲,真诚地说,“谢谢你。” 周菲有些诧异,不知道我在谢什么。 我微微点头表示敬意,转身就走。走出两步,周菲突然在身后叫住,我回头看她,她抱着肩膀说:“喂,你这个人好奇怪,你到底来找我做什么?” 我说道:“我本来想问问你对我有什么看法,现在得到答案了。” 周菲咬着下唇,停滞了片刻说:“你就这么走了,不谢谢我吗?” 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意,道:“请你吃饭吧,你说吃什么。” 周菲眼睛转了转,忽然噗嗤笑了,说这样吧,附近有夜市,小吃一条街,我们就去那吃,便宜你了。 能看出她原谅我了,我阴霾一样的心情也舒展开。我们两个开始有说有笑,我陪她到办公室放了书,然后她换了衣服,一起出来,到了外面的夜市。 今晚一点都不热,凉风习习,夜市里全是人,美食一条街更是煎炒烹炸,香气四溢。周菲开心的像个小女生,一会儿要吃羊肉串,一会儿要麻辣兔头,还要喝胡辣汤,高兴的又蹦又跳。 我在旁边微笑走着,偶尔应两句话,更多的时候,更像是一个哥哥,在爱怜地看着妹妹。 周菲吃得特别开心,我买了一瓶冰可乐,她坐在遮阳伞的休息区里,晃着白花花的小腿:“林聪,我今天可开心了。” “见到我开心了吧。”我说。 “少来,”周菲俏皮地一瞪眼:“我还没原谅你呢,别以为你请我吃这个就没事了。” “行,行,你能吃多少跟我说,只要你吃得下我就买得起。” “哼。”周菲歪着头,忽然笑起来:“一会儿咱俩去看看书吧。” “什么书?”我问。 她指着一侧的南大桥说:“桥上新来个书摊,你说奇不奇怪,那里的书不是按本卖的,而是按斤卖。” 我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冒出很不好的感觉。 “卖书的是个老头,腿还有点瘸?”我问。 “哈哈,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周菲突然板起脸:“你又不住在这儿,怎么了解那么清楚……不对不对,你是不是早就跟踪我了?” 我苦笑,没说话。 周菲站起来,过来拉我:“好,我原谅你了,你这个跟踪狂,走,咱俩去看看书。” 我说不着急,先把饮料喝完再说。 “哎呀,你就走吧,磨磨唧唧的,”周菲如同一只雀跃的小鸟:“今天我最大,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要听话。” 我们两个离开夜市,一路上了南大桥。入了夜,南大桥上又是一番风景,中间跑道还是车来车往,而两侧宽阔的行人路,出了很多小摊位。 这里因为经常过车,所以不适宜摆小吃摊,反而那些小零碎小杂货的摊位特别多,而且很多人都聚在那买东西。 我和周菲来到了那处书摊,桥上亮着大灯泡,如照白昼,很多人在书摊前挑挑拣拣,还有的干脆就站在那里看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看到书摊c位上,摆着一摞精装版的四大名著。 第四百一十二章 庄生晓梦 我随手拿起精装本的四大名著,手里沉甸甸的,随手翻开上面第一本,正是《红楼梦》。这时,旁边忽然有人说话:“假作真时真亦假。” 周菲马上接道:“无为有处有还无。” “哈哈,”那人大笑:“姑娘厉害,这么多天来你还是第一个能接下这首诗的人。”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说话的正是书摊的老板,那个邋遢老头,瘸着一条腿。 老头说:“姑娘为了奖励你,这套四大名著送给你啦!” 周菲马上摆手:“不行不行,实在贵重,对上一首诗算什么,会对诗的人多了,难道你都送一份?” 老头道:“你还真说错了,我在这摆摊能有小一个月,你是第一个能接下句的。行了,拿着拿着,这是我的一个小小心结,自己和自己打赌,如果有人能答出来,就必须送个礼物。姑娘,拿着拿着。” 周菲推辞不过,把一套厚厚的四大名著接过来,压得手都抬不起来。 这时候老头冲我一瞪眼,说你这个小伙子怎么一点没眼力见,你们不是一起来的吗,还不帮着拿书。 我接过书,对他说,“大爷,你认不认识我?” 老头上一眼下一眼看我,摇摇头:“素昧平生。” 我想起了什么,赶忙问周菲今天是几号。周菲已经彻底不生气了,笑嘻嘻说,你日子都过糊涂了。她拿出手机看看:“今天是21号。” 我猛然一震,一道闪电掠过大脑,一下子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21号,这不正是妄境中,周菲失踪的日子吗?! 我愣愣地没说话,难怪刚才这一幕看着这么熟悉,这就是老头赠书事件,其后周菲就失踪了! 周菲用手在我的面前挥了挥,说咋了你,傻了,想什么呢? 我提起书,对她说,这么多书那么沉,我帮你送回家吧。 周菲没说什么,老头在旁边咯咯乐,一脸的猥琐相。 本来我应该生气的,此时看着他,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老头不会是有什么来历吧?就算本身不是高人,也代表着什么。我在妄境里见过他,他一直在说“假作真时真亦假”,难道是一种隐喻? 我觉得此事不祥,拉着周菲赶紧离开南大桥,老头还在桥上叫卖,声音传出去很远。 周菲红着脸:“我还没说要你送我回家呢。” 我预感到事情越来越不妙,心怦怦跳,赶紧说:“你就别推脱、别磨叽了,我送你回去,就这么定了。” 周菲脸红得就跟大红布似的,低着头没有反驳。 我突然又是一震,想到一个非常关键的事:刚才说去周菲家,我那时心无杂念,没有什么龌龊想法,单纯想保护她而已,说出之后,心无挂碍,周菲也就同意了。 同样一句话,如果我抱着色心,抱着图谋不轨来说,恐怕说出来也是磕磕巴巴,漏洞百出,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 同样一句话,同样一个理由,心无杂念和心怀邪念,表达效果和事情结果真的很不一样。 我一边思考,一边和周菲回家。 周菲纳闷:“林聪,你说,是不是一直跟踪我的,怎么去我家你比我都熟悉。” 我笑着打岔,“直觉。” 她“切”了一声,还是高高兴兴地拉着我。我们一路上了楼,开门进了屋子。房子的格局和妄境里一模一样,很简单的小房间,只有一个主卧,中间是大大一张床。 “你坐啊。”周菲让我坐在沙发,我把四大名著放在一边,她倒来热水。 “喂,你往旁边坐坐,我都没地方了,死直男一点没有眼力见。”周菲脸更红了。 我给她让开位置,她坐在旁边,两人挨得极近,我都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 气氛一时沉默,我们谁也没说话,周菲的呼吸有些急促,她轻声问,“水热不热?” 在我看来,这纯属于废话,你刚烧的水你自己不知道?我把水放在一边,老老实实说还好。 “对了,”周菲把四大名著的包装打开,从里面拿出红楼梦,轻声说:“林聪,你知道吗,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读红楼了,读一遍有一遍的感触,还记得高考前夕,我半夜偷着看红楼梦,躲在被窝里哭。” 我摩挲着水杯,感受着玻璃的热度,没有说话。 “我有时候就会幻想一个场景一个梦,”周菲语调越来越迷离:“我梦见外面是淅淅沥沥的阴雨,我爱的男人躺在沙发上,枕着我的腿,然后我读着《红楼梦》,他在我的朗读中慢慢睡去……真的真的,好浪漫。” 我拿起水杯,晃了晃,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周菲呼吸越来越急,瞅了我一眼,然后翻开其中一章。我瞥见了,看到上面写着“贾宝玉神游太虚境”。 她咬了咬下唇,从茶几下面翻出一支笔,在上面的空白处写着“庄生晓梦迷蝴蝶,我是蝴蝶,还是蝴蝶是我,这里是蝴蝶的梦境,还是我的现实?” 我心跳加速,这一切的发生,都映照了上一个妄境的情况。 今天是21号,而上一个妄境我去调查周菲失踪案,日期是26号。难道上一个妄境,就是现在这个世界的未来? 所有的事都发生了,接下来就是最可怕的,周菲会失踪。 但现在我在这里了,会不会改变时间线,不让这件事发生呢? 我想的特别多,脑子很杂乱,这时周菲轻声念了起来:“……随着这仙姑到了一个所在,忽见前面有一座石牌横建,上写“太虚幻境”四大字,两边一副对联,乃是: 假作真时真亦假, 无为有处有还无。 转过牌坊便是一座宫门,上面横书着四个大字,道是“孽海情天”。也有一副对联,大书云: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 林聪,你干嘛不说话了?” 我看着她,一字一顿说:“今天晚上我在这里留宿,可以吗?” 第四百一十三章 打破时间线 声明一点,我是一点歪门邪道的想法都没有,就是单纯的保护周菲,按照妄境的时间线,今天晚上就是她的失踪之日。 周菲明显误会了,娇羞说:“干嘛啊,我们都不熟。” “你放心,”我说:“我是柳吓惠,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就在沙发上对付一宿。” 周菲看着我,好半天没把眼睛挪开,悻悻了一会儿,突然噗嗤一笑:“你就调皮吧。” 我头上冒汗,怎么就调皮了,难道睡沙发也不行,让我睡地上吗? 我们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会儿,周菲说她困了,今天上了一天的课要早点休息,然后取出睡衣到卫生间换。 我坐在那翻着《西游记》,周菲到了卫生间,探出头说:“喂,不准偷看啊。” 我都气笑了,谁要偷看,人家看书看得好好的。 只听里面细细碎碎的声音,应该是换衣服吧,我仰面靠在沙发上,心里乱成一锅粥,想着一个问题,今天晚上周菲到底会不会失踪? 周菲从卫生间走出来,穿着一套粉红色特别好看的睡衣,坐在床上,抱着一个鳄鱼形状的枕头,见我在看书,气不打一处来,说话没好气:“你也去洗洗,我的屋子不让住臭男人。” 我有些尴尬:“我没带洗漱用具。” “用我的,”周菲不容置疑:“我的毛巾和牙缸你进去就能看见。” “这,这不好吧。”我迟疑着说。 “赶紧的,磨磨唧唧的,是不是个男人?”周菲瞪我。 我只好进了卫生间,心想毛巾还好,牙刷牙缸就不能混用了,我简单洗洗脸冲冲脚就出来了,坐回沙发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周菲见我还在那看《西游记》,特别生气,干脆下床把灯关了,屋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的星光点点。 周菲躺在床上,轻声说:“你那冷不冷?我给你一床被子吧。” “不用麻烦。”我说:“我和衣而卧,屋里还是挺暖和的。” 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我躺在沙发上,今晚的目的就是盯着周菲,让她安全地度过这一晚,到明早就能松口气了,算是打破了看不见的时间线。 “林聪,”周菲忽然说,“你到底是钢铁直男,还是段位很高的情圣呢?” “这话怎么讲?”我有点莫名其妙。 “都到这份上了,你还跟我装!欲擒故纵,是吗?”周菲没好气。 “我没听明白,怎么欲擒故纵了?”我问。 “好,我主动,行了吧!”周菲从床上下来,到了沙发,在黑暗中看着我:“我服你了。” 她硬要挤到沙发上来,我赶忙坐起来:“周菲,你别误会,我留下来没有别的意思。” 这一瞬间,能看到周菲在黑暗中脸沉了下来,她抱着肩膀像是冷极了,坐在沙发上颤抖说:“你什么意思?”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我说:“梦见你就在今晚,21号的晚上,在这个屋子里失踪了。” 说完这句话,周菲看我的目光还是迟疑和困惑,有点不耐烦了:“林聪,别在这兜圈子,你就直说了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纳闷地说:“刚才和你说过了,就是这个,我要盯着你防止在房间里失踪。” “然后呢?没了?”她问。 “没了,还能怎么样。”我说。 她在黑暗里看着我的眼睛,直接道:“我问你,你喜不喜欢我?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我一时语塞,说实话周菲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和她在一起也挺开心,可我脑海里始终盘旋着王月的形象。 说实话,我和王月之间的情感,其实不比周菲多出多少,这些我认识的女孩里,如果老老实实说心里话,我还是更喜欢赵雅淇一些。 但我和赵雅淇目前来看已经不可能了,几乎没了联系,那么在王月和周菲里选,还是倾向于王月。 为什么呢,毕竟我和王月在中阴之境里,跟她表白过,她也同意了,这仪式感一出来,两人的感觉就不一样,总比周菲这个要近乎一些…… 真应了一句老话,情不知所起。 见我在这犹豫,周菲大怒:“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别找那么多借口,赶紧走!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神里还有一丝期待。 而我已经做了决定。 我默默地站起来,心里知道,只要走出这扇门,我和周菲的情就算是尽了,她以后是不可能再喜欢我了。 我向门外走去,周菲坐在沙发上,沉浸在黑暗里,半天没动地方,像是一尊雕像。 等我开了门要出去的时候,她在轻轻饮泣,特别伤心。我听得百爪挠心,肠干寸断,又怕留下来做出什么傻事,一咬牙还是出了门。 外面走廊亮着灯,大半夜的一个人都没有,四周静悄悄的。我没有离开,裹着衣服靠墙坐在地上,把鞋脱了垫在屁股下面。 我不能离开这里,熬过这一夜,打破妄境的时间线,周菲就彻底安全了。 这一晚上我几乎没怎么睡,就靠在墙上打瞌睡,夜里走廊很冷,我穿得又少,冻得是瑟瑟发抖,还在干忍着。 天快亮的时候,我才朦朦胧胧睡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推我。我艰涩地睁开眼,看到了周菲,她蹲在我的面前,用手摸着我的脸颊,既有惊讶也有心疼,“你怎么睡在这儿?要做病的。” “几,几点了?”我迷迷糊糊地说。 “早上八点。”她亮起手机给我看。 我盯着她,“你没失踪啊。” 周菲先是无奈地笑笑,而后突然哭了,用手捶着我:“林聪,你到底想干什么,这么折磨我?!你说,你说啊。”她用手掐着我的胳膊。 我想站起来,可头晕脑胀,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周菲把我搀起来,打开门,“走,回去睡。” “不行,不行,我得走了。”我扶着墙,哆哆嗦嗦穿着鞋。 “你要上哪?”周菲使劲拽着我:“今天你哪也不许去,就睡在我这儿!”她蛮横的像是不讲理的公主:“我马上下去买早餐,你哪也不准去,听见没有。” “真的,真的要走了,今天有大事要办。”我说。 她看着我。 “我要去找另一个女孩。”我坦诚地说。 第四百一十四章 青年旅店 周菲的手松了,咬着下唇含眼泪看我。 “这个女孩,我必须要见她,”我说:“我答应过要娶她,但是她对我的态度很冷,我想知道是为什么。” 周菲擦擦眼,侧着脸说:“不用解释这么多,要去就去吧。” 我蹒跚着往外走,来到电梯口,周菲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以后不要联系了,我给你拉黑了。” 我停了一下,还是走进电梯,靠在墙上头昏昏沉沉的,随即是一声苦笑。 等出了大楼,外面阳光明媚,充满了生机,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动用第一光明法,在心念中说道:“这里就是现实,并不是妄境,我找到了。” 下一刻我睁开眼,眼前站着一个人,正是李强民,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他静静地看着我,道:“你赢了。” 我点点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怎么判断出来的?”李强民问。 我和他并排一起往前走,融进熙熙攘攘的马路人群里。 我说道:“我的方法很简单,就是询问不同人对我的评价,我不是自己独立活在这个世界的,而是依存于其他人,这样才能确定我的存在。” 李强民点点头,让我继续说。 “目前据我观察妄境,共分为两大类型,”我道:“第一个是别人的心念形成,比如说恶灵的执念妄境,还有中阴之境,它是由很多死人的执念碎片组成,这种跟我没关系的妄境,其实就是另一个现实世界,因为对我来说就是客观的。” 李强民若有所思,“还有一类呢?” “还有一类是由我的心念延伸幻化出来的妄境,也就是我的执念之境,”我说:“比如,你说过修行的时候要破妄,那个妄就是你自己的执念。这两种妄境不管如何不一致,它们其实都有一个核心。” 李强民停下脚步,看着我。 “这个核心是两个字,一个是‘妄’,一个是‘执’,由执而生,以妄求真,”我说:“要辨别最好的方法,其实就是以自己为标准,清楚自己和世界的关系,把这个弄清楚了,世界的真假也就定了。” 李强民背着手,深吸了口气,看着天边的白云。 “我可能是假的,世界也可能是假的,这些都无法第一时间判断出来,只有我和世界之间的关系才是真的,它才是判定的标准。”我说。 李强民看着我笑:“有点意思了。你是有根器有悟性的,今天能有此言,说明已经破妄了。你只用了四层妄境就勘破了我三千妄境的修行。”他叹口气:“可惜啊,林聪,你是林聪,不是李大民,要不然我现在杀了你,就会有夺走你的气运,也就不用那么费事了。” “这个宇宙法则简直太草蛋。”我想起,那个想把我永远囚禁起来的林大聪。 “很奇怪,”李强民微笑:“你把这些东西看得如此通透,却对男女感情一塌糊涂。昨夜良辰美景,却辜负了美人情意,真是暴殄天物。” 我有些尴尬:“我还没想好用什么关系和那女孩相处。” “你也算是个君子。好了,我要走了,去拉萨,”李强民说:“你可以继续你的生活。我向你保证过,不会再去伤害你,干扰你的亲人。其实,我放出王月,就已经是个信号了。” 他说走转身就走,潇洒至极,一会儿工夫没影了,消失在人海里。 我享受着阳光,在公交车站坐了片刻,晒了会儿太阳,心情好的不得了。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既然危险已经解除,那我现在再使用第一光明法,会怎么样呢? 我暗暗心念流转,闭上眼睛,用出第一光明法,片刻之后睁开眼,自己还坐在公交车站,一切都没有变化,人流如织。 我长长舒了口气,李强民算是说话算话,并没有再用妄境把我套住。我已破妄,再用这个来约束我,也没什么意思。 我坐上车,一路颠簸来到王月家。真是感慨啊,来来回回折腾,这次又回到了起源。 我敲敲门,王月开的门,招呼我进来。到了她家,她很客气,让我坐在客厅里。 我看着她,一瞬间竟然觉得有些生疏了,就像是深夜醉酒互诉衷肠的两个陌生人,第二天酒醒之后,大家戴上了平时的面具,彼此看着都有些尴尬和生疏。 “王月。”我说:“你在水晶球里看到了什么?” 王月道:“我在水晶球里看到了你和别的女人结婚,而且你们非常的幸福……有了孩子……”她没有继续说下去,面色变得极是凄苦。 我一愣,竟然还有这么一回事。我好奇想问那个女人是谁,但没问出口,我还没傻到这份上。 王月看着我的眼睛:“林聪,我让你说一句话,你问一下自己的内心,要保证不欺骗我,不欺骗你自己。” “你问吧。”我反而平静了。 “你喜不喜欢我,想不想和我结婚?”王月问。 我没有说话,正想开口说,王月摆摆手:“好了,我知道了。”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不应该对你进行情感绑架。林聪,你一直在为我忙活,帮我在中阴之境里过关,这些我都看在心里,多余的话不多说,咱俩今生没有夫妻之缘,但你仍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 我站起来,知道自己该走了,“我不要你的人情。” 要出门的时候,王月忽然道:“我在水晶球里还看到一件事。” 我回过头看她,王月说:“我看到你入藏了,在拉萨的一处青年旅社要住店。”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心跳加速,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什么意思,是暗示我入藏吗? “我还看到……”王月声音低沉:“我看到了一个可怕的人,他身上长满了黑色的瘤子,非常非常恐怖,好像是你的朋友,在等着你去救他,他的下场非常惨。” 我喉头动了动。 王月看着我:“林聪,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第四百一十五章 碰头 我拒绝了王月,因为我需要时间来好好想一想。 王月没有多说什么,把我送出了门。 我站在门外,怅然若失,开悟破妄的一天,回到现实的一天,我居然连续痛失两个女孩。先是周菲,然后是王月。 这是我的问题吗? 真的像罗小米所说,我是一个不会爱的人? 我内心也在渴望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也渴望结婚,但是这个想法仅仅是为了应付世俗,应付妈妈的希望吗,还是真希望找到爱的人呢? 在没搞清楚这件事之前,这些女孩我都不会去招惹。 我决定入藏,有两个目的,一是王月水晶球里看到李大民在受苦,李强民现在也去了,看看这件事能不能有解决的办法;第二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我想去一趟藏地,去一趟雪域圣境,来寻找目前最困扰自己的这个问题,我到底会不会爱。 回到家之后,和妈妈打了招呼,说要去拉萨。妈妈没有阻止,反而鼓励我出去转转,好男儿志在四方,她帮我收拾东西,准备行李。 我在网上订了机票,第二天一大早离开家,到机场登机,耗费了整整一天,通过两次转机,终于在傍晚时分到达拉萨。或许是年轻吧,到了这里并没有明显的高原反应。 我是第一次到拉萨,在机场门口打了车,直奔王月说的那家青年旅店。 这家旅店位于旧城区的八廓街,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站在旅店门口,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了王月。 时间不长,她回了信息:好美,你真的去了拉萨? 我回复是的,要准备我的冒险了,我要在这里想想自己以后的生活,自己的未来。 “我等你回来。”王月回复。 虽然只是一行文字,但我能读出来背后的情意。 我深吸口气走进旅店,老板娘正在收拾,知道我来住店,便笑着说,小伙子你真是运气好,我这儿几乎就要满员了,只剩下最后一间屋子,不过没有窗户,可以吗? 我点点头说没事,办理了入住手续。 本来想就势打听李大民的,想想不急,今天实在太晚,浑身疲惫,休息一晚上再说。 这个旅店规模比较大,自带天井,周围一圈是四层小楼,我住的房间在四楼,位置还好,虽说没窗户,但临着向天井的走廊,没事可以凭栏下望,看看住在这里的各色旅人。 房间不大,很干净,关键是有洗澡的地方,也算五脏俱全。我冲了个热水澡,早早就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醒来,不急着起来,先点根神仙烟,天马行空沉思了片刻。抽完了烟,简单洗漱穿衣下床,推门出去。 今天阳光很好,从斜上方照进整个天井大院,能看到很多人都出来了,有往外走的,有凭栏聊天的,尤其天井中央的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全都是青年男女,一个个在金色的阳光下朝气蓬勃,大声说笑。 心情好的不得了,我趴在栏杆上,有说不出的轻松和惬意。 这一趟能不能找到李大民倒还是其次,有这样金色的早晨,也算值回飞机票了。 我溜溜达达出去吃饭,一顿包餐之后,浑身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坐在街口,看着天南海北的旅人,在人来人往,这个舒坦劲没治了。我溜溜达达,闲闲散散回到旅社,老板娘正在和几个远道而来的游人聊天,便坐了过去。 这个老板娘大概四十来岁,非常健谈,大说大笑,性格爽朗至极,周围人时不时发出笑声。 等他们聊的差不多了,我客气地对老板娘说,我来这里找个人,想跟你打听打听。 老板娘非常热情,问我找谁。 我把手机里李大民的照片给她看,问她有没有印象。 老板娘一看就惊讶:“这不是那对双胞胎吗?喏,说曹操曹操到,哥哥来了。”她冲着外面招手。 我回头看,迎着金色的阳光,门外走进一个身影。他一进来,整个大堂瞬间失声,本来热热闹闹的男女们忽然就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情不自禁都看过去。 因为是背光,此人的面庞有些阴暗,一时看不真切,等他走近几步,我才看清楚,原来是李强民。 李强民背着手,神态自若,气场浩瀚,那劲头就和其他人不一样。 只有我知道,他在我们这个世界,相当于神了,修行境界之高几乎无人能匹配。 等他走进来,大堂的人们这才回过神,开始悄悄聊天,甚至不敢高声说话,一些女孩偷眼去看李强民,眼神里都是深深的吸引。 李强民看到我,一点都不感觉意外,走过来道:“我知道你会来。” 老板娘过去一拍他的肩膀:“小李,找你弟弟找的怎么样了?” “有下落了。”李强民淡淡地说。 我隐约猜到李强民对外的身份。 他看着我低声道,一会儿去我屋谈。 我们两人走回旅店,李强民住在二楼,有大窗户,还靠着天井,光线很好,屋子这个亮堂。到了他的房间,我有点不服不忿,这小子凭什么住这么大的房间。 “我找到李大民的下落了。”李强民说。 “他在哪?”我赶紧问。 李强民看着我:“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找来的?” “你不是什么事都知道吗?”我问。 李强民很认真地摇摇头,没有过多说明,只是道:“有些事我也不清楚。” 我不想把王月亮出来,只是告诉他,李大民临走时留了口信,他说第一站会到这个旅店,所以我找来了。 第四百一十六章 双胞胎 “好吧,”李强民道:“那么第二个问题,找到李大民之后,你是帮我,还是帮他?” “这个……”我犹豫了一下:“我也不跟你隐瞒了,对于李大民我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是不祥之兆,我担心他会身遭不测,多余的事还没多想。” 李强民道:“你放心,至少到现在他还没死,他死了我会感知的。这样吧,接下来的行程你我同行,希望最后你能帮我。” “如果李大民真的变成像你说的那么可怕,会毁灭世界,那我当然会大义灭亲。”我说。 李强民点点头:“李大民去了嘎嘎村。我找到了他包车的司机,打听到最具体的路线,已经谈好了价钱,明天会出发。所以说这就是缘分,你晚来一天,什么都得不到。” 我问嘎嘎村是什么地方。 李强民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应该是在林芝,靠近南迦巴瓦峰。明天去了就知道了。”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李强民话不多,神色拒人千里之外,我和他约定了明天出发时间,就退了出来。 还有一天的时间,索性我游一游拉萨吧,毕竟是第一次入藏,感觉特别新鲜。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等晚上回到屋里,才感觉哪哪都不舒服,高原反应开始起来,我早早就入睡了,有点担心明天的行程。 一夜无梦,第二天大早起来,收拾收拾行囊到了店外,李强民已经等候在那里,他坐在墙角的石墩上,抽着烟,清晨的阳光在他身线上勾勒出一道金边。 我想都没想拿出手机要给他拍照。 李强民瞪我一眼,这一眼下去,手机竟然莫名其妙关机。我吓了一跳,暗暗吐舌,李强民的神通也太牛啤了吧。 时间不长,我们包的车来了,司机是当地的老油条,非常热情,上来就自我介绍,说他叫张通,藏族名字叫桑吉,干包车这一行少说十来年了,包他的车绝对没有问题。 我们两人上了车,李强民让我坐在前面的副驾驶,他在后排座闭目养神。我也乐得视野开阔,和桑吉聊了起来。司机告诉我,自己桑吉这个名字还是墨脱寺庙的一位上师给起的,意思是觉悟。 我笑着问他,现在觉悟了没有。 “算是觉悟了吧,”桑吉说:“我每天都过得很开心,舒舒服服潇潇洒洒,做人嘛,就应该这样,开心也是一天伤心也是一天,还不如开心点。” 我们两个聊得特别投机,这桑吉真是老江湖,说话就招人爱听,非常健谈,说起当地的历史典故、那些风土人情,听得我是津津有味。 正说着,我看了一眼后视镜,李强民一句话都没有,正闭着眼在后面入定,呼吸悠然绵长。 桑吉也回头看了一眼,轻声说:“这年轻人跟他的弟弟真是不一样。” 我心念一动,“他弟弟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弟弟”正是李大民。 桑吉道:“大概数天之前,那个叫李大民的找到我,李大民是他们双胞胎里的弟弟吧?” 我说是。 “李大民找到我,”桑吉说:“他说要去嘎嘎村,我就很纳闷,问他去那干什么。” 嘎嘎村位于派乡,而派乡呢,是拉萨到墨脱的必经之路。以前走墨脱那可费劲了,一般人真不敢轻易尝试,又是大雪封山,又是深山大林,现在好了,直接通了路,每天都有小巴往来,还有包车前往,徒步的风险比以前小了很多。 每年墨脱开路的时候,全国各地过来朝圣的旅人驴友都老鼻子了,全往这条路涌,桑吉每天都要出车,累的够呛,可心内欢喜,用他的话说,这条路一般的司机都不敢来,只有他闭着眼睛都能打来回。 前些日子,他接待了李大民。李大民很奇怪,既不去圣地墨脱,也不去风景如画的林芝,直接一开口就是嘎嘎村。嘎嘎村是派乡下面很偏远的一个小村庄,不说与世隔绝也差不多,靠着雅鲁藏布江的边缘,是个未经污染的好地方。 桑吉以为又是一个去采风的艺术家,告诉李大民如果需要回来时候可以再包他的车,如果不忙的情况下,保准随叫随到。 李大民当时淡淡一笑,说道,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感慨之后,他忽然问了桑吉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 那就是,嘎嘎村附近的山上是不是有寺庙,寺里是不是有喇嘛? 桑吉一怔,以为李大民猎奇,要去寺庙拜访高僧什么的,就给他推荐了几个比较著名的寺庙,都是对外开放的。李大民却一点都不感兴趣,仍然追问桑吉,格嘎村附近有没有寺庙。 桑吉摇摇头,老老实实说不知道,这条路线他也从来没去过,然后语重心长跟李大民说,在藏区,有很多寺庙是不对外开放的,都是高僧闭关藏经的地方,里面有很多讲究,不懂规矩一旦惹了麻烦,处理起来就会很棘手,不要没事找事。 李大民就再不多问了。 桑吉的车到不了嘎嘎村,只能停在派乡沿线,剩下的要靠李大民两条腿走。到了地方之后,他眼睁睁看着李大民下了车消失在山林深处,当时他就有种预感,恐怕再也见不到这个小伙子。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感觉?”我问。 桑吉一边开车,一边看着前方崎岖不平的路,眼神深邃说道:“我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跑了能有十年!见过各色各样的人,没有一万至少也有八千,看人绝对有一套!我看那年轻人,不像是普通人,也不是抱着普通目的来的,希望他能顺利吧。”他最后加了一句藏文,大概是祝福之类的话。 说完之后,他看了一眼后视镜,看着整闭目养神的李强民,低声对我说:“这哥俩真像,不愧是双胞胎,气质真像。” 我笑笑没说话。 中午我们在路边的休息站稍事休息,可能是要接近目的地了,李强民神采奕奕,他不爱闲聊,我和桑吉便自顾自聊天抽烟,也不搭理他。 又开了一下午车,接近黄昏时候,我们到了目的地,这里是派乡的一个中途休息站,有不少私家车、包车和小巴,人还是挺多的。我和李强民没急着赶路,就近找了一家旅店先休息一晚上,借此打听去嘎嘎村的路。 第四百一十七章 山村 晚上我和李强民到附近的饭店去吃饭,这里非常热闹,坐满了天南海北的驴友,大多是组队徒步的年轻人。 李强民是高人,不爱交际,出来的时候跟我说好,以后对外社交的事全由我来做。 我们正吃着,就听到邻桌有人大声的说最近这里的新闻,聊着聊着,我突然听到了“嘎嘎村”的名字,马上竖起耳朵。 他们正要往下说,被别的话题打断,说起了别的事。我和李强民对视一眼,他给我做个眼色,我拿烟跑到邻座,给那几个人分发下去,十分客气地打听村子里的事。 里面有个大哥模样的人,对我说:“兄弟,我也是才听到,嘎嘎村目前已经不让驴友去了。” “为啥?”我问。 那位大哥道:“我有个藏人朋友是嘎嘎村的村民,他经常往这里送货,昨天跟我说,村里出了事,不让去了。” 我赶忙招呼老板,又上了一箱酒,这位大哥见我会来事,便细细聊了起来,“嘎嘎村分两大部分,分别是外村和内村。内村在最里面,靠着大山,我们一般去的是外村。出事的就是内村,目前还不太清楚出了什么状况,反正那地方已经成了禁区,不让游人去。你和你的朋友如果有去那里的计划,就改改吧,不要去碰壁。” 旁边有美女搭茬说,对啊,去那儿有什么意思,不如叫上你朋友,大家明早一起出发去墨脱。说完,深深地看了看一旁默不作声的李强民。 我笑笑没说什么,心里在盘算,知道再多问也问不出来,便跟他们道了谢。 回到原桌,我把情况跟李强民说了。李强民想了想:“我有种直觉,封村和李大民有关系,越是这样我们越要去。” 我点点头。 我们正说着明天的计划,刚才那美女过来,一拍李强民的肩膀:“帅哥,明天一起去墨脱吗?” 李强民放下筷子,冷冷看看她,说道不去。 “那加个好友行吗?”美女递过来手机。 邻桌这些人“嗷嗷”起哄,李强民看都不看她,直接道,没兴趣。然后站起来,招呼我走。 美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反而笑了,说有个性,我喜欢。 李强民根本就不搭理她,背着手径直出了饭店。 李强民什么行李都不带,空着两只手,在这里属于绝对的异类,难怪吸引这些美女的目光,确实够另类的。 我们回到旅店简单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我和李强民出发了。 因为嘎嘎村的封村,不能明着往那里去,就得等刚黎明的时候,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去。 我和李强民按照打听好路线,开始翻山越岭,往村子去。 山里的空气很好,阳光明媚,但我无暇看周围的山景,已经渐渐有了高原反应,走一会儿就得休息一会儿,气都喘不匀,总感觉胸闷。 走了片刻,李强民见我实在拖累行程,走过来让我盘膝坐在地上,他来到身后,突然一掐我的大椎穴,疼得我惨叫。他迅速出手,用极大的手劲在几个穴位上按压,疼得我几乎背过气去,就在这时,感觉一股暖流从几个穴位涌进去。 我的脑子一片清明,呼吸都有力,回头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给你灌输了真气。”李强民道:“能帮你顶一阵,抓紧时间,今天入夜前必须到村口。” 我们再一次出发,这次脚程加快,下午的时候翻过一道山岭,下面有条极清澈的大河奔流而过,水势没那么急,能看到岸边星星点点的牛羊。往远了看,山脚下有一片村落,如同梦中之境,生长在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深处,能看到里面是炊烟渺渺。 李强民站在高处,俯瞰整个地形,指着大山深处,跟我说,内村应该在最里面。 “我们怎么办,进村吗?”我问。 李强民想了想,没急着回答,而是观察地势地貌,然后道:“你能不能撑得住?我们今晚不进外村休息,直接翻过前面一道山,绕过外村,直接进内村。” “恐怕要走一晚上吧。”我有点心寒,这种高原急行军简直要命。 李强民伸手把我的背包接过去,他背在身后,然后道:“我们现在进外村,等于暴露行踪,不太好,会增加很多麻烦,还是绕过去吧。” 我叹口气,说行吧。 我们再次出发,要绕开外村,顺着大山一路深入。李强民不用看定位,脑子里像是装了雷达系统,只要观察地形地貌,就能很快找到前进的方向。 他背着包在前面开路,我一路跟着,渐渐的天色黑下来,夜晚藏区的天空纯净无比,并不是黑色,而是透着深邃的深蓝,仿佛蕴含着宇宙中最核心的真理。 我大口喘着气,看着这天空,似乎都融化在里面了。 李强民也停了下来,仰望黑夜深空,脸上出现了一种沉思后的宁静。 休息片刻继续出发,最终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我们从山上下来,借着明亮的月色,看到一条翻滚的大河,在其对岸有一座漆黑的村落。 这个村蛰伏在深处,看不到一丝光亮,仅能隐隐约约看到起伏的轮廓。 我们来到岸边,踩着地上的鹅卵石,听着哗哗的水流声,对岸的黑暗村落像是藏着一个极其神秘的大秘密。 “李大民就在里面。”我说。 李强民凝神看了片刻,摇摇头:“他不在,我能感觉出来。他还活着,但不知道在哪,不过里面一定有线索。” 他指着不远处一座简易的木头桥,示意从那过。这座桥横跨水面,直通对岸,看来黑森森的,如同黑夜中的一条细蛇。 他灌输给我的那点真气,基本上已经消耗完了,我大脑有点缺氧,两条腿跟灌铅一样,现在只有一个想法,甭管这村里发生了什么,赶紧进去找个地方休息,再多走一步我都能一头栽地上晕过去。 第四百一十八章 消失的村庄 我们两人顺着河滩来到长桥,到了桥上,看到中间拦着一条警戒线,旁边插着牌子。夜色浓重,看不清上面写的什么,我打开手机,用光亮照过去。 牌子上用红色油漆写着几个字:危险,请勿入村! 下面还有一行藏文提示。 鲜红鲜红的字看得让人脊背发凉,写的时候可能蘸漆太多,笔画下还有多余的红漆流淌下来,弯弯曲曲的,真是触目惊心。 李强民掀开警戒线,一猫腰从下面钻过去,我抹了把脸,关了手机跟在后面。夜里不算很冷,四周静谧无声,只能听到涓涓流水之声、大山深处的虫鸣,如果不是这么诡异的夜晚,来此踏青倒还真是个赏心悦目的事。 走过木桥来到村庄,黑夜中目测,这里大概能有百十来间房屋,目所能及的都是木质和石头房屋,看着粗糙,感觉却很结实。我们唯一的失误是没带手电,李强民不需要,径直往里走,我不行,只好翻出手机用出手电模式。 整个村子静悄悄的,没有亮灯,也没有烟火,更邪门的是感觉不到一丝生气,这里像是一座死亡之村。 李强民大步流星走着,好像对这里很熟悉,我快走几步追上,在这个环境下也不敢高声说话,便低声问他,我们这是去哪。 李强民用手指着不远处一个建筑,黑夜中这建筑看起来像是碉楼,黑森森的矗立在那。 “那是哪?”我问。 李强民道:“所料不错,应该是藏人的碉房。我观察过,这碉房在整个村子的核心区域,应该不是住人的,承担着一定信仰功能,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希望能找到线索。” 我们两人加快脚步,来到这处建筑,它大概能有三层楼高,用石头堆起来的,从最高顶向四面拉下来五颜六色的经幡,夜风中抖动,哗啦哗啦作响。 李强民来到门前,推门房门,里面一股热气吹出来,空气中弥漫着捂了很长时间的味道。进到里面,他顺着墙摸过去,打开了灯,灯光一亮,里面的陈设顿时展现在眼前。 四面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毛毡,墙角堆满了像小山一样的书,地上铺着五颜六色的毯子。正中主位的墙上,挂着一面巨大的唐卡。唐卡上的花纹极其繁复,形成了一圈圈螺旋的图案,在圆圈的周围画满了各种器物,比如车子、牛马、轮子、人……等等。 我看得喉头直动,情不自禁走过去,这幅唐卡从颜色到构图都精美绝伦,艳丽至极,看得人拔不下眼,像是掉进了一个古怪的万花筒里。 李强民也走过来,仔细看着,指着图案中心的一个人,问我认不认识。 我眯着眼仔细看,这人一身红色藏袍,头戴红色藏帽,背后形成了一个圆形光晕。身下端坐红莲花,再下面是一层层丛云飘浮,云层中还有数只老鹰在翱翔。 “不认识。谁?”我问。 “莲花生大师。”李强民淡淡地说。 我倒吸一口冷气,隐隐把这些线索串联起来了。 李大民来到藏地,目的就是寻找第二光明法。而第二光明法就是莲花生大师首创,莲花生大师生前把六道光明法的要诀藏起来,李大民的目的就是找到它。 现在我们这个村里发现了莲花生大师的神祗,那就说明,李大民应该是找对地方了,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又遭遇了什么。 李强民道:“太晚了,今晚先休息休息,明天把整个村子勘察一遍。” 我就等他这句话呢,虽然这里怪事诡事很多,但我耗尽了气力,眼皮子睁不开,也没精力去查。现在整个大脑混沌如浆,要是再不休息,恐怕能一头栽在地上晕死过去。 我把包放下,这里很暖和,而且地上还有很多毛毡,盖着可以取暖。别看现在是夏季,可在如此深山之中,气温还是很低的。 我把登山包拍打了几下,当成枕头,躺下之后扯过一条毛毡盖着,朦朦胧胧看到李强民还在四处走动,这小子真是修行有成,精力无限。 我也不管他了,他爱干嘛干嘛,我闭上眼就着,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睡得贼香,起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十点了。我站起来,长长的伸了个懒腰,真他妈舒服,可能是心理作用,这个房间里睡觉格外的踏实,而且那股味道初嗅觉得霉味,可睡了一宿之后,感觉异常亲切,像是回到了小时候的家。 李强民并不在屋里,我把门打开,外面的阳光洒下来,整个村子亮亮堂堂,鸟语花香。 我揉揉眼走出碉房,喊了两嗓子,突然一个黑影从上面跳下来,我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李强民。他从三层楼高的碉房上面,就这么跳了下来,落地无声,身形一矮,犹如一只敏捷的怪猫。 “你到上面去了?”我问。 李强民“嗯”了一声,“站的高望的远。” 我问有什么发现。 李强民道:“目前没什么发现,只观察到两个怪异的地方。一个是村子里应该没有活口了,一个人都没有;还有就是,我看到西南方的高山上,有经幡和飞檐,那里应该有座大寺庙。这里如果没发现,我们就登山拜寺,去那里拜访拜访,希望不会也是一座空寺。” “整个村子你都看了?”我问。 李强民摇摇头:“今天的任务,你我分头检查村子里这些房子,每一家都不要放过,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李大民来过这儿。”我说道。 “对!”李强民说:“而且村民的消失和他有很深的关系。” 商定了今天的计划,我们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开始分头检查。我是西头,他是东头,我正要去,李强民忽然道:“村民消失得有古怪,你记得,这里的水和食物一概不要乱碰。” 我点点头,对他说,会小心的。 我顺着村路往前走,边走边观察村落房屋的布局。 第四百一十九章 夜晚来客 来到村西头,我从第一间房子开始查看,这些村民过得比较清苦,虽然通了电,但大的电器是见不到的,最多有个小电视或是小收音机,屋里倒是很干净,进到这样的房间,大概扫视一圈,就能看出端倪。 我一口气检查了十来间房屋,什么都没有发现,整个村子似乎发生了某种很怪异的事件,东西还在,可人一瞬间就没有了,有的人家里很明显在准备吃饭,可人没了,食物还摆在桌子上。 听从李强民的嘱咐,我没有乱动这里的食物,水也没敢碰,甚至家具都没有过分翻弄,就是简单地看看。 找了一上午,我打开背包,吃着自己带来的食物,喝着矿泉水。水已经不多了,得省着点用,吃过饭之后,仔细清点一下没有检查的房屋,已经不多了。 索性不着急,先休息一会儿。 我在一户村民的屋子里,扯过毛毡靠着墙,闭目养神。昏昏沉沉假寐的时候,脑海里突然出现了这么一幅画面,我所在的这间屋子里,有一家三口正在热热闹闹的吃饭,他们说着藏语,脸上的表情都很喜悦,小男孩穿着藏袍在爸爸妈妈面前跳舞,父母哈哈大笑。就在这时,突然整个房间阴气笼罩,男主人的表情僵住,瞬间变得面目狰狞,一张红脸膛变成了深黑色。 这股浩瀚的阴气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大吼一声从梦中惊醒,心跳剧烈加速,看着眼前这空空荡荡的屋子发呆。 我擦擦额头,竟然有冷汗渗出来,屋里本来不透风,可此时此刻我却感觉到有些刺骨的阴冷。 我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心跳缓缓平复,跌跌撞撞出了房子,外面是刺目的阳光,山川河流环绕,四周沉寂。 虽然景色很美,可我有种极度心悸的感觉,这里一定发生过极为可怕的事情! 这个事导致了村民消失,而且此事的源头就是李大民。 我背上包,步履艰难一步步走向下一个房屋,如果真是因为李大民,导致村子发生了不测,我肯定不会原谅他。到时候李强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该杀该剐我都不会伸手帮忙。 黄昏时分,我把区域内所有的房屋检查一遍,然后回到了碉房,李强民已经等候多时。他坐在碉房门口的台阶上,用石头垒成一个小小的灶台,下面烤着火,上面热着一锅汤。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说。 “我在一个房子里发现了这家人吃剩的汤汁,热一热再吃。”李强民道。 “你不是说不能吃这里的食物吗?”我问。 李强民点点头:“你不能吃不代表我不能吃,有什么危险我可以克制,关键是我想知道食物里藏着的信息。” 汤锅里热气滚滚,已经开了,他把小锅端下来,放在台阶上,取来勺子在里面搅了搅。 我在旁边看着,不由地感慨:“李强民,你这人其实还不错。” “叫我什么?”他看我。 我有些尴尬:“我给你起的名字,怕和李大民混淆,你叫李强民,意思是更强大的李大民。” 他笑了,“这名字好,那以后就叫我李强民吧。” 他用勺子舀了一点汤含在嘴里,闭上眼仔细品了品,我在旁边提心吊胆看着,时间不长,李强民“啐”了一口,把汤都吐在地上,黑糊糊的一团。 “怎么了?”我赶紧问。 “汤里有东西,”李强民眉头紧锁:“无法确定是什么,很邪门的东西。肯定和村民失踪有关,应该是某种毒素。” 我倒吸口冷气,取过勺子就想伸进去舀,李强民一把拦住我,问你干什么? 我说道:“我曾经服用过道家丹药紫金霜,百毒不侵,我也想试试,看看能不能找出线索。” 李强民把勺子夺过来,摇摇头:“你不能这么干,太危险了。我到不是怕你死,而是留着你有大用,李大民要取得第二光明法,必须要你的帮忙,你是关键人物,到时候派上大用场,现在不需要你以身试法。” 我悻悻地叹口气,突然想起了中午那个噩梦,说给李强民听。 李强民若有所思:“明天再查一天,如果没有线索,我们就要进寺了。” 晚上,我们两人在碉房里休息。李强民除非迫不得已,否则很少说话,像是武侠小说里一向孤冷的剑客。 我靠着背包躺在地上,他闭目在墙角打坐,如果不是他还有微弱的呼吸,几乎就是个蜡像。 我暗自摇摇头,活到他那个份上,除了修行就是修行,成天不是打坐就是内观,就像是一台高效的生物机器人,哪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我也没理他,侧着身子闭眼假寐,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李强民忽然道:“有人来了。” 我一惊,他以极快的速度站起来,关掉屋里的灯,低声道不要出声,然后小心翼翼把门锁打开,门开了一道缝隙。 我在地上一个翻滚,来到门旁,顺缝隙往外看。 外面天黑云高,四周黑森森的,看不到什么人影。正狐疑间,李强民把门开了一条只能够勉强出去的缝隙,一溜身跟狸猫一般钻了出去,身体晃了晃,消失在黑暗里。 我没敢出去,怕打草惊蛇,只能在屋里干等着,越来越心急如焚。在焦躁难耐的时候,门外忽然有争吵声,还有脚步声,紧接着门开了,李强民提溜着一个人走进来,往地上一扔。 随即他打开了灯。 光亮倾泻而下,我这才看清,他抓进来的是一个年轻喇嘛,大概也就二十岁,长得很是清秀,穿着紧身的红色僧袍,眉宇间是惊恐和不服气。 李强民把门反锁,蹲在地上看他,“你是谁?” 这个年轻喇嘛,用蹩脚的汉语说,“你们是谁?” 第四百二十章 谁指点谁 李强民指着我,对年轻的和尚说:“他叫林聪。”然后又指自己:“我叫李强民。” 喇麻从地上坐起来,表情很是倔强,“我叫加措,在木塔寺修行。” 李强民指着山的方向:“是山上那座大寺庙吗?” 加措点点头,说对。 “这个村子发生了什么,你又来做什么?”李强民表情严肃,看着他。 加措看看我们,满脸都是警惕,“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你们是谁,这个村子已经封村了。” 李强民真是从来都不撒谎,有事说事,很直白地告诉这个年轻和尚,我们来找一个人,他就是在这个村子里消失的。 加措看看他,又看看我,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你们,应该马上离开村子,不要再待在这里。” 李强民脸上没有表情,只是眉头微微皱起,能看出他在酝酿怒火:“我们走不走自己会做出判断,你只要说出你知道什么就行了。” 加措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我要回去见上师,要征得他的同意。” “如果不说,”李强民顿了顿:“你将走不出这间屋子。” 加措像是听到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笑话,他盘膝坐在地上,面色坦然:“死对于我们,不过是又一个轮回的开始。” 李强民来到他面前,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成剑指,缓缓指向加措,一字一顿道:“我不会让你死,但是你要禁受比死还痛苦的惩罚。” 加措表情坦然,微微闭上眼。 我看得特别惊讶,这个加措还不到二十岁,神色纯净祥和,眼神坦荡无邪,这样的人在大都市里几乎很难遇见。山里修行,难道真的能净化一个人心灵,居然到这种地步。 李强民的剑指慢慢抵到加措的额头眉心。 加措身体抖动,慢慢低吟:“这是我必经之考验,纵使我不能度过,也会证明此中了了。掌握契合大身,以种种形态出现于世,饶益一切众生,尽虚空界所有一切情,既发此愿,绝不舍离……” 他的表情变得越来越痛苦,呼吸急起来,经文开始磕磕巴巴。 李强民冷笑:“你如果在我神通之下,能把咒文坚持念完,我便放了你。” 加措脸色涨红,呼吸不顺畅,张着大嘴像是溺水的人,经文断断续续,“……谛听,谛听,这是清净实相明光,智性本性其空,无色无相,本来空寂……”后面是藏语来念。 整个房间里,除了这个年轻和尚吟诵的断断续续经文,没有其他声音。 李强民半蹲着,剑指直抵和尚的眉心,加措尽力煎熬,表情极为痛苦,汗珠顺着额头“滴滴答答”往下淌。 一点不夸张,他身已经洇湿一片。 整个过程里,看不到任何打斗和挣扎,但其中的张力和杀气,却让人难以呼吸,压抑得难受。 我想过去制止李强民,可发现自己都难以动弹,被一种无形的东西压住了身体,几乎难动。李强民神色未动,眼神里却杀气更浓,小喇嘛更加辛苦,身体抖动得像是过了电。 我实在看不下去,猛地使出第一光明法,突然能活动身体,猛地窜过去,去推李强民的手。 就在这一瞬间,加措睁开眼睛,脸色惨白如纸。 李强民就势收了剑指,冷冷看着我。 加措喉头动了动,突然对我说:“你,你已经修习了初期明光清净法?” “嗯?那是什么?”我疑惑。 李强民道:“就是第一光明法。” 我点点头。 加措看看我,又看看李强民,声音非常虚弱,带着沙哑,刚才李强民的神通逼迫,让他几乎崩溃。 他颤抖着问:“你,你们都是不平常人,都是修行中人,你们要干什么?” 我的态度诚恳:“我们不是坏人,来这里是要找一个朋友,也就是他的弟弟。”我一指李强民。 “你,你竟然修习的是妄念境相法门,离魔道不远。”加措惊恐地看着李强民。 “魔道还是正道我自有判断。”李强民冷笑:“小和尚,如果没有林聪帮忙,现在你已经输了,把这里的事情都告诉我们。” 加措擦擦头上的汗水,沉声说:“好吧,不过你们听完这里的事情,要跟我进寺面见上师。” “正有此意,说吧。”李强民催促。 “我是昨天回到寺里的,”加措声音低沉:“今天就被上师派遣到这里查看。前面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所有村民在一天之内都死绝了,寺里帮着收敛的尸体,然后进行火化。” “出了什么事?”李强民厉声催问。 “附身,”加措嘴唇干裂,脸上出现了惊恐:“他们接触过恶魔,最后也变成了魔!上师带领众僧超度火化了所有尸体。” 我和李强民面面相觑,“什么恶魔?”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加措摇摇头:“要去问上师,有人从地下的灵界带回了恶魔,在村民之间传播。我今天过来,就是察看有没有外人违禁进入村子,怕再次染上。” “难为你小小年纪,功力深厚。”李强民说:“寺里上师派你来是对的。” “我回来晚了,应该早到,并没有做什么,就被你逮到了。”加措声音越来越低,显得很是懊丧。 李强民拍拍他,然后看着我说:“林聪,这小和尚别看年龄小,但心境和修行在你之上。” “嗨,”我摆摆手:“世上高人多了,我算哪个葱。” 加措摇摇头,并不认同李强民说的话。 “你不用察看村子,”李强民道:“我和林聪白天已经把整个村子彻底检查了一遍,一个人都没有。今天夜深了,明天早上,我们跟你进山,当面去问问你们的上师。” 加措看着他,认真地说,你的神通离魔道不远,怕走火入魔,进寺可以虔诚拜会上师,能指点一下。 李强明一向无欲无求,这时则在冷笑:“你们寺里的和尚指点我?哈哈,我指点你们还差不多。” 第四百二十一章 封路 第二天早上,我和李强民跟着加措出发,向山里的木塔寺前进。 这是一座雪山,靠近山脚的区域四季如春,河流潺潺是鸟语花香,而越往高处走,气温下降越快,过了半山腰几乎白雪皑皑,连绵的大山披戴着大雪,如同涂抹着一层朦胧星光。 最后我们是踩着碎雪往上爬,随着升高,缺氧的现象越来越严重,我是没走几步就得停下喘一喘。 李强民皱眉看我:“林聪,你这个样子可不行,这副身体会拖累你修行的。” 他就是一台高效修行机器,所有的资源和思维方式全都保证在修行上。先不说他的出发点,锻炼身体这事确实该提上日程来了。 我点点头,大口喘着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加措和尚过来替我背上背包,然后搀扶着我,一起往上走。 我低声说谢谢,他和善地笑了笑。 我们就这么一点点往上蹭,加措对我是连拉带拽,终于在将近中午的时候到了寺口。我站在高处,撑膝头喘气,眼见得大山起伏连绵,层层叠叠,远处虚近处实,云雾缥缈,美得犹如梦幻一样。 “这里简直太美了。”我感叹。 加措站在旁边问道,在你们大城市里看不到这样的风景? 我摇摇头,告诉他根本不可能,只有车水马龙、高楼大厦,别说山了,连见到蓝色的天空都很难。 “那是你们的障。”加措说。 李强民在旁边听了他的话,说道:“小和尚,这蓝天雪山又何尝不是你们的障呢。” 加措怔住,一时竟然不知怎么回答,愣在那里。 李强民指着山寺,提醒他赶紧叫门。 这座寺庙准确的说是一片建筑群,有规格差不多的房屋,足有数百间,间或错落在一片山崖之上,犹如长在石笋上的一片蘑菇。继续往上看,还有很多隐藏在大山深处的悬屋,云雾缭绕,根本看不到头,十分壮观。 庙檐下挂着数只小铃铛,风吹而动,发出清脆绵远的“叮叮当当”的声音,犹如空谷滴水,令人神往悠然。 我站在这座寺庙前,呼吸似乎都感觉不到了,劳累也在远去,整个人轻飘飘,如同飞翔在雪山云端。 正陶醉的时候,李强民重重拍了一下肩膀,把我拍醒。 “我看你快晕了。”他说。 “我是陶醉的。”我解释。 李强民摇摇头:“你是高原缺氧,现在出现幻觉了,一会儿进庙好好休息。还有,”他顿了顿,径直看着我:“下次我再出手的时候,如果你还来阻止我,我不会像现在这么客气了。” 他说的是昨天晚上,用神通逼迫加措的时候,我用第一光明法阻断了他。 他的眼神很可怕,我真有点胆怯,还是硬着头皮说:“如果你出发点是正确的,我不会拦你,如果你伤害别人……我,我还是会出手。” 李强民闷哼一声,不再理我。 这时,加措已经把寺门叫开,回头招呼我们一起进去。 我们两个穿过大门,走进了里面的庭院,院子面积不大,地上是石板铺成,里面还有石桌石椅。有两个穿着红衣的喇麻和尚正在打扫地面上的浮灰。 加措领我们一进去,那两个和尚看到了我和李强民,瞬间表情就变了,像是遇见鬼一样,扔下大扫帚就跑了。 院子里有向上的台阶,也有小小的月亮门,弹丸之地机巧重重,这两个和尚一晃眼没了影,也不知跑哪去。 加措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些茫然,让我们在院子里稍等,他去汇报上师。 他顺着台阶上去,拐了一下也没了踪影。 整个庭院里只有我和李强民,四周静谧无声,看不到任何的人影,要不是地上扔着两把大扫帚,我还以为刚才看到的两个和尚是做了一场梦。 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动静,我低声说,不会有诈吧。 李强民神色淡然:“人挡杀人,佛挡杀佛,有什么可怕的。” 我暗暗吐舌头,也就是他敢说这样的话,都进了人家山寺,还这么牛啤,你行你真行。 又等了一会儿,李强民道:“不等了,礼数尽到,是他们不讲究。咱们这是先礼后兵。”说着,他径直顺着台阶要上去,我一看阻拦不住,只好跟在后面。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从角落里窜出很多和尚,足有二三十个,全都穿着紧身的大红袍,坦出右臂,每个人手里拿着家伙事,有的是扫帚,有的是铁镐,还有的拿着不知名的什么东西,看起来像是长长的铁手臂,估计是法器。 这些人上上下下,把我们的进路和退路都给封死,我和李强民就这么困在小小的庭院里。 李强民负手冷笑:“这是什么意思?” 和尚里走出一个中年汉子,能有四十来岁,声若洪钟:“你听着,你不听劝告,把恶魔从灵界引出来,致使嘎嘎村全村覆灭,还不当束手就擒嘛!” 这汉子的普通话非常正宗,喊出来嗡嗡作响,似乎整个大山都在回音。 这些威风凛凛的和尚,一个个都是棒小伙子,真要是蜂拥而上一人来那么一下,我和李强民就得交待。 听这中年和尚说话,我马上反应过来,他说的人并不是李强民,而是李大民,一定是李大民惹的祸。 这小子真是走哪都不安生,很奇怪,他去寻找第二光明法的法本,怎么能把恶魔引出来,这个灵界的恶魔又是什么东西? 我低声提醒李强民,是这些和尚误会了。 李强民一抬手,示意我不要说话,他仰起头看着楼梯高处的那个中年和尚,慢慢道:“要上就上,何必废话。” 中年和尚果真是威风凛凛,如同一尊怒目金刚,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铁幡,往地上一顿,大吼道:“给我上,把这个附身的恶魔拿下!” 第四百二十二章 机缘 二十几个棒小伙子闻听此言,一起冲了过来。李强民倒背双手站在原地,动都没动。 我头上都是冷汗,背靠着李强民,尽力辩解:“大家冷静,大家冷静!我们刚从外面进来的,对于这里的事情根本就不知晓。” 台阶高处的中年和尚沉声道:“你们最好的选择就是束手就擒,进了佛堂,自有人问话。” 李强民回头瞪了我一眼:“你和这些人废什么话,要战则战,哪有道理可讲。” 他看着那和尚朗声道:“我这一生只有战死,从来没屈膝求过任何人,想把我抓住,看你们的本事了。” 李强民低下头,似乎在酝酿什么。 阳光偏移,从头顶照射下来,他的面容勾勒出一层金色的毛边。他猛地睁大眼,在这些和尚冲过来一瞬间,猛地张开嘴发出郎朗笑声。 我第一瞬间的反应是,这小子是不是疯了。 下一秒钟就觉察到不对劲,在他的笑声下,我眼前开始虚渺,头犯晕,看什么都有点花,这种感觉很像是要离开这个世界。 这里的离开并不指死亡,而是从现实中抽离,要遁入妄境。 我赶忙心念中流转出第一光明法来抵御,心烦气躁,干脆坐在一旁的石椅上,不想李强民的笑声,用第一光明法隔离这个笑。 我不能完全做到,只能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慢慢的心慌开始平复,头还是晕晕的,就跟晕船晕车差不多。 整个过程大概也就不到一分钟,我像是经历了一番生死,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耳边已经听不到笑声,我缓缓睁开眼,一看眼前的场景,顿时吓了一大跳。 那二十几个和尚竟然不约而同全都在地上,有的躺着,有的坐着,有的靠墙斜依,每个人脸上都是熟睡的表情,时而嘴角痛苦地抽动。 我扶着石桌勉强站起来,李强民环视整个庭院。 我走过去哆哆嗦嗦说:“你,你用了妄境神通?” 李强民有些诧异地看我:“林聪,你不错啊,你的能力比这些低级和尚要强上一些。” 我苦笑,现在还有点犯恶心,“你这是夸我还是贬我。这些和尚都让你……” “对,”李强民道:“都让我摄入了妄境,在里面醉生梦死,接受心性考验呢。” 现在唯一能站在当场的,除了我们两个,就是站在高处的那个中年和尚。他紧紧握着手里的长幡,如同一个威风凛凛的天神,“小伙子,你的修为已然入魔,还是跟我进佛堂拜会上师,为你洗掉这身神通。” 李强民哈哈笑:“可以,但要看看你们够不够格,你叫你们寺里那个上师出来,他怎么称呼?” “桑落上师是不会轻易见你的,除非你束手就擒。”中年和尚沉声说着。 “你们现在还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吗?”李强民冷冷一笑。 李强民踩着台阶走向他,那和尚全神贯注,把所有的精神力都放在李强民的身上。 李强民一步步来到他的面前。 我还在庭院里,抬头仰视他们两人,背后是皑皑雪山,阳光中氤氲的雾气。 “我知道,上次有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也来到寺里了,对不对?”李强民问。 中年和尚屏息凝神,半晌道:“我明白了,你并不是他,但你们是同一种人!” 我听得全身冒冷汗,这和尚的修行境界也挺高的,马上就能看出李强民和李大民的联系,他们确实是同一种人,甚至是同一个人。 “那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现在在哪?”李强民厉声喝问。 和尚面对逼问,面不改色,冷冷道:“我们也在找他,他把灵界的恶魔引了出来,一旦流落到大山的外面,会出大事的!” “好了,我不跟你废话,”李强民道:“带我去见你们上师,然后把那个和我一样的人的行动路线告诉我,我去找他。” 和尚把手里的长幡亮起来:“想见上师,就要经过我这一关。” 李强民冷笑:“你的境界或许比这些低级喇嘛能强一些,但比我还是差得太远,我劝你省省吧。” 和尚大吼一声,对着李强民劈头盖脸就是一幡,李强民身如鬼魅,我是第三者,站在后面冷眼看着,就这样,都没看清他是怎么闪避的。身形就是简单一晃,再出现时,已经到了和尚身后。 李强民抬起右手,从上至下以灌顶之姿,直盖这和尚的天灵盖。 和尚发觉不好已经晚了,一瞬间闭上了眼睛,顶起头盖骨,准备硬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窜出来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和尚,根本没注意他是从哪出来的,陡然抓住李强民的手腕,喝了一声“贵客住手!” 这个瞬间定格,李强民的手没有按下去,老和尚紧抓住他的手腕。这两个人明显在角力,老和尚声音嘶哑:“贵客,有什么事慢慢说。” “有什么可说的?”李强民道:“我一来此地,没有接到贵客的待遇,反而口口声声说我入魔,这么多人对我们怒目相向,这就是你们寺院的待客之道?” 老和尚目光炯炯:“贵客收起怒气,本寺院桑落上师正在佛堂恭候,不要耽误时间。” 李强点点头,慢慢收回手。能感觉到老和尚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即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们跟着他走。 我赶紧一路小跑上去,刚才李强民遇袭到出手,整个过程不过也就是半分钟,可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其中的剑拔弩张看得我心跳到现在都没有恢复。 老和尚和李强民在前面走着,我在后面跟着,路过那个中年和尚的时候,他的神色有些落寞,可能是刚才受挫,还没有回过神来。 我快走几步跟上他们,低声对李强民说:“困在妄境里那些小和尚怎么办?” 李强民还没回答,那老和尚停下来,转过身看我们:“这是贵客给他们的考验,也是他们修为精进的机缘,他们要靠自己出来。” 李强民无意中,竟然给了这些年轻和尚们一个破妄的机缘。 第四百二十三章 酥油茶 顺着台阶上去,上面是层层叠叠不知多少个房间,沿着悬崖山壁,中间还有栈道相连,走了很长时间,老和尚才停下来,指着下面说,就在那里。 我们站在栏杆旁,凭栏下望,下面有一处巨大的场院,比刚开始进来的小庭院不知道大多少倍。在一个依山而建的寺庙群里,简直不可想象。 这个场院四周外绕一圈至少都是三层高的佛楼,造得是古香古色,全部涂抹成了深红色,外墙上画满各种唐卡和佛教人物的形象。场院里有一些年轻的喇麻席地而坐,中间有老和尚在讲经,时不时竟然爆发出笑声。 其他散落的角落里,还有一些和尚在聊天说着什么,表情都很轻松和愉悦。 风吹动着佛楼上面的五色经幡,哗哗抖动,映着远处的雪山,这里俨然一座世外桃源。 老和尚表情严肃,说话咬文嚼字:“请两位贵客跟我来,进入佛堂不要轻易说话,不要踩门槛,可以吗?” 这是很肃穆的一件事,容不得半点玩笑,我们跟着他从台阶下来,穿过中间场院,来到了偏僻的佛堂,一进入就看到挂在正墙上一尊神像,八手八脚,怒目圆睁,脚踩恶鬼。两侧墙上挂满了深红色唐卡,颜色阴沉,整个佛堂都显得很是黯淡。 神像下面的桌子上摆着一溜小油灯,火苗“蒲扇蒲扇”燃着。老和尚做个手势,示意我们两人坐,他慢慢从后门退出去。 佛堂里很安静,外面的阳光只落在门口,形成一道金色斑影,却没有铺陈进来,使得房间很暗。 李强民盘膝打坐,慢慢入定,我在旁边看着,这小子是抓紧一切时间修行,活着就是忙活这点事,所有的经历和遭遇都是为了修行精进服务的。 他忽然睁开眼,轻轻道,有人来了。 我回头去看,只见一道黑影慢慢走过来,到了门口,那是个极为苍老的喇嘛,看岁数至少也得八十了,身形佝偻,穿着红色僧袍,手里端着一盏酥油灯,走起来路来很慢很慢,像是一只蜗牛。 老和尚艰难抬起腿,要跨进高高的门槛,我赶紧站起走去要搀扶,他抬头看我,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笑容,轻轻摆摆手,示意不用。 我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还是不要多事好,慢慢退后一步。他一只手端着酥油灯,一只手扶着门框,跨步进来。 等整个人走进来,他的身形挡住了外面的光线,使得佛堂更加的黑暗。 他开口说话,轻轻道:“贵客,是否可以把门关上?” 我愣了一愣,赶忙答应,过去关上佛堂大门,屋里顿时黑到一塌糊涂。唯一光线就是老喇嘛手里的灯,还有神龛摆着那一溜的油灯。 他慢慢吞吞走过来,把灯放在桌子上,然后盘膝坐在李强民的对面。 我在李强民身后正襟危坐,不敢造次。 “两位是从远路而来?”老和尚问。 “很远很远。”李强民说。 老和尚点点头,在黑暗中凝视着他,咳嗽了两声:“你是从这层色界天之外来的。” 我在后面听得心里一咯噔,虽然不懂色界天是什么意思,但大概能领略其精神,老和尚认出李强民,并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 “你是桑落上师?”李强民直接问道。 老和尚点点头,说道:“贵客迎门,应该有待客之道。”他咳嗽了一声,扶着膝盖站起来,到神龛处,从下面的桌膛里取出一套藏式茶具。然后打开小炉子点上火,开始煮起来,炉盖缝隙轰然透出火光,有烟气冒出来。 “你不用这么客气,”李强民说:“我们不吃东西,是为了打听一个人。” “那人叫李大民。”桑落看着我们:“他来过。” 李强民呼吸急起来,胸口起伏,面色有些动容,“他现在在哪?” 老和尚摇摇头:“他在恶魔那里。” “恶魔在哪?”李强民厉声问。 这时茶开了,桑落端起炉上的壶,颤抖着手倒进一个古老的竹筒里,不断有热气冒出来,我真怕他烫着自己的手。 倒进热水,他拿起一块黄色酥油,扔进筒里,开始左右转圈,那意思是让酥油在水里化掉。 他嘴里念念有词,力道均匀,那竹筒在他的手里犹如转经筒一般转动,黑暗中晃来晃去,我看得有点眼晕,情不自禁闭上眼睛。 闭上了眼,好像能听到竹筒里哗哗水流撞着筒身的声音,一开始细不可闻,后来越来越快,越来越响,最后竟然在耳边响成一片,犹如汪洋之海。 我浑身颤抖,呼吸都有点困难,身体就跟通了电似的,怎么都控制不住。 再次睁开眼,竹筒也停了下来。老和尚在黑暗中动作停止,仿佛时间定格。 这时,李强民做出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抬起手竟然在脸上擦了把汗。 这可是稀罕事,李强民这一路我就没看他出过汗,遇到各种危险更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在他眼里都不叫事。可就在此时此刻,这老和尚仅仅转着竹筒,竟然让他冒汗了! 李强民在黑暗中吸了口气:“好,好功夫,好精粹。” “让贵客见笑。”桑落颤抖着手,把竹筒倾斜,里面倒出黄黄的水,倒在两个粗糙的大杯子里,抖着手递给李强民。 李强民接都没接,平静地说,“我不喝。” 老和尚放下这杯,拿起另外一杯,径直递给了我。 我赶忙接到手里,嘴吹了吹,闻着一股怪味。可秉着入乡随俗的想法,我还是喝了一大口。 这玩意入嘴极苦,还有点辣,可是下肚之后,又十分的温热,很舒服。 我轻轻道:“老李,喝点吧,这茶不错,很暖和。” 李强民摇摇头,没有多余的废话。 老和尚看着他,忽然叹了口气:“你果然和李大民很像,他也是这么坐在我的面前,然后拒绝了这杯酥油茶。” 第四百二十四章 灵光 我一边喝着热热的酥油茶,一边听李强民问老和尚,李大民到底在哪? 老和尚抬起干涩的眼睛,轻轻说道:他在恶魔那里,我劝过他,他执意不听。 李强民逼问:“恶魔在哪,带我去!” 老喇嘛叹口气,黑暗中慢吞吞地说:“如果你看到了一千年前的预兆,就不会着急去了。” “有什么话就直说,不要吞吞吐吐,什么一千年的预兆?”李强民有点恼火。 老和尚道:“贵客先在寺里休息,晚上我带你们去看预言,到时自会明了。” 说着慢慢吞吞站起来,端着一套茶具来到神龛前,小心翼翼放进去,深深叹口气,“可惜,没有喝这杯茶。” 他像蜗牛一样,一步步走着,慢慢从佛堂正门退出去。 等他走了,屋里只有我和李强民,我这才敢说话,疑惑道:一杯茶而已,至于嘛。 “这鬼地方真是让人不舒服。”李强民脸色有了焦躁的神色,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种表情。 他站起来,也不管我,大步流星往外走,推门也走了出去。 我赶紧跟在后面,刚来到外面,就看到加措小和尚毕恭毕敬站在门口:“两位贵客,上师说要好好招待你们,请随我来。” 李强民面色不爽,又不便发作,示意加措头前带路。我们两人跟着他穿过场院,从一处石梯上去,绕到了后面。这里是修葺在山崖上的僧寮,由一条山板拼凑组成的栈道走廊相连,在上面颤颤巍巍,不知多少年了。 僧寮处临着悬崖,风有点大,扑面都是潮气,走在这条小栈道上,腿肚子都哆嗦。 加措把我们领到后面的一间屋子前,指着里面说,两位暂时在这里休息,中午自会有饭送到。 李强民叫住他,指着对面的那座山,问道,那里是什么。 对面的山体上有很多蜂窝状的孔洞,密密麻麻,看起来少说能有上千个。应该都是人为凿壁出来的,每个孔洞都由栈道相连,风吹处,云雾弥漫,看起来极为神秘,像是一个石头蜂巢。 加措道:“那里是我们寺院的藏经洞。千年来,所有的经文典籍都在这些洞中。” 李强民“哦”了一声,没有多问,推门走进去。我和加措道谢,然后也进了屋子。 屋子面积很小,而且特别黑,只有窗户那里透出一点光亮。 四下里看看,屋里很简陋,甚至连床都没有,都是席地而坐,席地而卧。墙角堆着一些古老的经卷,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闻起来,非但不觉得不舒服,反而还有些适用。 李强民根本不搭理我,他来到一角盘膝而坐,双手结成莲花印,闭上双眼迅速进入定境状态,又开始内观修行了。 我暗暗摇头,这小子就是个修行怪物,对于修行简直执着到可怕,比我认识的李大民还邪乎。 我在屋里轻轻走动,不敢弄出声响怕打扰到他,屋子的墙角放着熄灭的油灯,旁边是打火石,我擦亮火苗点燃了油灯,一手端着灯,来到了经卷前。 这个地方手机都没信号,任何电子设备都用不上,只能靠原始的看书来打发时间。 我翻了翻最上面的经卷,上面写的是汉藏两种语言,藏文自然是看不懂的,这里的汉文也都是繁体字,满篇连标点符号都没有,读起来咬嘴得很。 看了一会儿头晕眼花,随手翻翻,后面有一些各种佛陀的图片,看也看不懂,我随手放在一边。 屋里呆了片刻,实在气闷,我把油灯放在地上,轻轻推门而出,来到栈道走廊上。外面云雾缭绕,视线很差,不过盯着久了,感觉云深之处,有一种无法形容的深邃在里面。 我站在栏杆后面,情不自禁也闭上眼睛,心念中流转第一光明法。 可能是这里特殊的环境,我竟然很快就进入了状态,第一光明法的流转,似乎让我的精神力无限膨胀,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意识中突然出现了极为不可思议的一幕。 一切都不是眼睛看见的,而是自然出现在脑海的意识里,对面的山上似乎有个“人”在,在意识里只能感觉那是个人,见不到任何的细节。 那个人浑身散发着金光,正在用手凌空写着什么,在他的不远处,云深里面,有一股极为黑暗的东西在蠢蠢欲动。 我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感觉胆战心惊,似乎自己的精神力被这个黑暗吸引。 那人在空中写下一串金字,覆盖在黑暗之上,那庞大的黑暗之物发出一声怪响,迅速向云的更深处遁去。 这个响声十分邪门,因为发生在意识里,并不是耳朵“听”到的,就这么自然而然出现在脑海里。 我正沉浸在这一幕,忽然有人道:“贵客,你在干嘛?” 这一声像是空谷敲钟,我马上惊醒,心怦怦跳,睁开眼看,原来是加措。他手里端着木盘,上面有竹筒,还有两个粗糙的木碗。 “我,我没什么。”我赶忙道。 “你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加措说:“你已修成初期明光清净法,应该可以感受到这里的灵光。” 我把刚才在意识里“看”到这一幕说了一遍。 加措惊喜说:“你看到的金光人应该是莲花生大师的法相。” “黑暗之物是什么?” “应该就是来自灵界的恶魔。”加措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上师从来没细说过。不过我知道,我们木塔寺最早修成就是为了在这里镇住邪魔,压住灵界的出口。” 刚才看到莲花生大师法相,并没有让我开怀多少,一想到那深不可测的黑暗之物,我全身就起鸡皮疙瘩。如果李大民真的进到里面,那就麻烦了。 所谓“灵界的恶魔”,在他们的信仰语境里,到底是什么东西,现在还不得而知。 “恶魔”的功力,是多少有点领教的,只不过出现那么一点点,使整个村子灭了村,寺里这些得道高僧,费很大力气才超度净化。 “李大民啊李大民,”我喃喃:“你就作吧,这次你要作到头了。” 第四百二十五章 藏经洞 加措端着木盘来到屋里,饭放下,又退了出去。李强民抬起眼,看看送来的东西,摇摇头说不吃。 我懒得管他,自己径直打开竹筒,把里面的酥油茶倒出来,喝了起来。山里的酥油茶,自然没那么好喝,好歹可以果腹,我没李强民辟谷不吃饭这个能耐,有就不嫌馊,喝多了觉得也不错。 一碗一碗的把这些酥油茶都喝了。 下午我在屋里睡觉,李强民一直在打坐,进入很深的定境,一动不动,跟个泥胎木塑差不多。 入夜时,我无聊翻着屋里的经书,门推开加措走了进来,轻声说,两位贵客,请随我来,上师要带你们去看一样东西。 我和李强民整整衣服出了屋子,顺着僧寮区走出来,外面夜深人静,只有风声和云声。藏区的天空,满天星辰,美的犹如梦幻一般,尤其走在高山断崖,像是走进了深夜天空里,那种感觉美到无法形容。 我偷眼观瞧李强民,他一脸的淡然,对于周围的美景熟视无睹。 跟着加措来到佛堂,孤灯前站着一人,正是上师桑落老喇嘛。他看着我们:“两位贵客,今天晚上带二位,去看看千年前的预兆,然后你们做出自己的决定。” 李强民不耐烦,一挥手说道,头前带路。 加措转身正要离开,桑落告诉他不要走,一起来。 加措有些吃惊,没有多问。我们三人跟着老喇嘛慢慢吞吞往外走,老喇嘛不需要任何人扶,他自有行走的节奏,一步一步,看着挺慢,可不知不觉已经走出去很远的距离。 我暗暗吃惊,这老和尚也不是等闲之辈,能在如此深山古寺里做上师,必有其高人之处。 我们前进的方向,正是僧寮看到的那片藏经洞。走了很长时间,来到藏经洞的下面,通往山上的路封着铁栏杆,关着铁门,路口有个值班室,还亮着灯,看来这里是寺庙的禁区,没有得到许可,不能随便出入。 桑落上前敲门,不多时门开了,里面走出两个端着油灯的僧人,人高马大面色黝黑,脸上毫无表情。 桑落和两个僧人低声用藏语说了什么,那两个僧人看看我们,然后点点头。其中一人走到铁门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桑落第一个走了进去,回头对我们招招手。 我和李强民跟上,加措在后面对两个僧人做合十礼。 沿着山体向上有一排硬凿出来的台阶,极窄,大概只能容得下一人,一侧是山壁,另一侧就是高崖,走起来要格外的小心,有的台阶上还落着白雪,脚底下滑滑的。 台阶陡峭至极,走的时间不长,我气喘吁吁汗流浃背,抬头上看,走在最前面的老和尚却不急不缓,一直在用一个速度。 就在我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终于来到了一处藏经洞,这里有个小门,看上去也就一人来高。 老和尚打开门,然后走了进去。里面黑森森的,没有任何亮光,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 李强民略一犹豫,第二个钻了进去,我第三个,加措在最后一位。进到里面,简直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几个人喘息的声音很轻微,像是到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暗空间。 这时黑暗中微微亮起一盏油灯的小火苗,火光中隐约看到了加措。 加措举着油灯缓步前行,我赶紧跟在后面,生怕跟丢了他,走了没多远,黑暗中又出现了老和尚的脸。 加措把油灯递过去,桑落颤抖着接过来,火苗子顿时一阵扑闪,将熄将灭,我下意识用手护住。 老和尚笑了一笑,轻轻地说:“这里有护念,火苗是不会熄的。” 我没听懂是什么意思,想来是某种保护神吧。 我看不到李强民在哪,仅有的一处光源还在老和尚手里,估计李强民在黑暗中不想露面吧。 桑落老和尚以极慢的速度走到一面墙前,举起了油灯,在微弱的火光中,出现了一张色彩艳绝的壁画。画的主体是一个人正在打坐,背后生出光晕。 老和尚轻声用藏语说着什么,加措也在用藏语回应。 我十分好奇,还是礼貌地等他们说完才发问,刚才说的是什么。加措坦诚地说:“上师跟我说,以前我没有资格来到这个藏经洞,现在终于有资格了。” “他很看重你。”我道。 加措笑了笑没说话。 老和尚转过头看我们,用汉语说道:“加措是萨宗仁波切转世,以前懵懂未开,如今他的缘法到了。” 加措十分惊讶,“从来没人和我说过。” 老和尚点头:“每个人修的缘法不同,你的缘法就在这里,所以我才让你来。”他指着画上那个打坐的人。 “这是莲花生大师,我见过他的画。”加措说。 老和尚走近壁画,幽幽火光照着画上人的脸颊,能看出画工极是精细,色彩饱满,而且有种历史的沉淀感。 老和尚喃喃说起了藏语。 加措应该是得到了指示,在一旁用汉语轻轻翻译,老和尚说一句,他翻译一句,“……莲花生大师生前有很高的禅定工夫,为了舍离各种欲望,他开始认真地修习白骨观,观想世间和人事的丑陋。有一天,文殊大菩萨想考验他的禅定,便指派了从色界天外来的魔变成漂亮女人来魅惑他……” 说到这里,老和尚端油灯顺着墙壁往里走,我跟在后面,李强民还是没有露面。 到了第二幅图,上面是个很漂亮的女人,穿着一件古老的红色藏袍。老和尚用藏语继续讲解,加措翻译。 “……这个女人用各种方法来魅惑莲花生大师,但他不为所动。”加措轻轻说。 第四百二十六章 起火 老和尚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声音低沉,似乎在历史的长河里回荡。 “……虽然莲花生大师抵住了女魔的魅惑,但是文殊大菩萨充满智慧,能够洞悉内心,又让女魔使出了全身的解数,莲花生大师终于抵挡不住,最后干脆落荒而逃,女魔在后面穷追不舍。他实在跑不动,索性闭上双眼,心想这下完了。” 讲述到这里,我们到了下一幅画面,墙上画着无数的彩色碎片,估计能有几千上万个,大小不一形态各异,什么形状都有。仔细去看,每一个碎片都画得极其用心,都是喇麻们一笔一笔画出来。 老和尚继续讲解:“……就在这时,女魔突然化成无数的碎片,文殊大菩萨显出法相。” 我们又来到下一幅画前,莲花生大师盘膝坐在地上。一尊身形如杨柳溪风般的菩萨,在他面前站着,菩萨似乎正在指点着什么。 老和尚说:“文殊菩萨对莲花生大师说道,你的白骨观修得很好,但你把人认为是丑的,认为这个世界没有美好,只有苦难,这是一种执着,会让你永远无法开悟。” 我听得若有所思。 老和尚道:“莲花生大师受此点拨,终于明白。”说到这里,他换回了汉语,询问加措:“你明白了什么?” 加措毕恭毕敬地说:“美和丑实际上并不存在,只不过是我们观念上的执着。莲花生大师开始修行的时候,虽然禅定很高,但仍未超脱执着的心。” 老和尚欣赏地看看他,点点头。 “喂,”黑暗里传来李强民的声音,“我来这里不是听你开导徒弟的,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不要着急。”加措有些不高兴,毕竟李强民顶撞的是上师。 老和尚在闪烁的油灯火光下摆了摆手,带我们继续前行,这时换了一面墙,我看到这么一幅画,背景是皑皑雪山,极其壮美,但是上面下了很大一场黑色的雨,黑雨扑到雪山上,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这些黑雨,”老和尚说:“就是女魔变成的碎片。它没有消亡,每一片碎片都变成了女魔的化身。也就是说,它从一个魔,变成了成千上万,甚至几十万的魔!” 我倒吸一口气,“李大民就是把这个魔带出来了?” 老和尚没有说话,呼吸浓重起来,火苗闪动的也愈加厉害。 良久,老和尚才说道:“李大民带回了一个碎片,便导致一个村子消亡,罪孽不轻。” 我头上隐隐渗出冷汗,乖乖,这个灵界恶魔得多厉害,化成千万碎片,而仅仅一个碎片就能杀这么多人? “那么,”我问道:“李大民……死了吗?” “他没死。”李强民的声音在黑暗中说,“我能感觉到他还活着。” 老和尚忽然转过身,火苗子一阵扑闪,“他现在和恶魔在一起!” 我擦擦头上的汗,恶魔这么厉害,一村子人都死了,现在李大民和恶魔在一起,他偏偏没死,这,这是怎么回事? 老和尚端着油灯走向下一个壁画,上面画着莲花生大师满身金光,站在狂风暴雨之中,在高山上对着远处的黑暗凌空写字。我惊得站在当场浑身僵硬,因为这一幕我见过。 加措也在说:“贵客,这不是你见过的吗?” 老和尚问怎么回事,加措用藏语解释了一番,说这位贵客曾经在内观时,见到了莲花生大师。 老和尚凝视着我,没有说话。 加措小心翼翼询问根由,老和尚对我说:“贵客是这次降服恶魔的勇士。”他双手合十,嘴里喃喃诵经,好半天道:“李大民放出了恶魔,而你封禁恶魔,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李强民说道:“难道这就是千年前的预兆?” “不。”老和尚说:“真正的预言是在这里。” 他继续往下走,这时到了最后一幅画。这幅画的场景极为奇异。 一个人端坐在天上,下面是个镜像的自己,那个人和他一模一样,也是在盘膝打坐。也就是说,两个人是屁股对屁股,盘腿对着盘腿,从面容到服饰,从衣角的皱褶到眉头的舒展,可以说一模一样,丝毫不差,就算是世界上最好的挑错大师,也找不到这两人有什么差别。 我正着看,情不自禁又歪脑袋看倒立的那个影子,真是一模一样。 我问,这是什么画。 老和尚道:“这是藏经洞刚形成的时候,就出现的一幅画,预言着一人的两面。” 他话音刚落,忽然“啪”一声巨响,外面的屋门重重砸在门框上,吓得我一激灵。 加措道:“是我不好,进来的时候没有关门,应该是外面的风。” 加措说着遁入黑暗,应该是摸黑去关门。 老和尚忽然道:“不要去。” 突然一阵大风吹进来,老和尚手里的油灯突然打翻,周围就是一黑,火苗落到地上,眼瞅着就要灭。黑暗中突然窜出一个人影,正是李强民,他竟然要去保护那幽幽而灭的火苗,谁知道忙里出错,一脚蹬在油灯底部,油灯陡然蹦了蹦,火苗熄灭了。 我在黑暗里叹息一声,到也不觉得怎么样。 这时听到老和尚“咦”了一声,十分惊讶。黑暗中突然冒出火光,我仔细一看,原来油灯熄灭了,但是迸溅出的火花,有一个落在壁画上。 那壁画用的都是植物染料,见火就着,火势一下就起来了。 屋子本来就黑,火光这么一起来,竟然有些刺眼,眼泪都出来了。 加措关了门跑回来,“哎呀”叫了一声,把外面的僧袍脱了,然后开始拍打壁画上的火苗。李强民也不在黑暗里猫着了,用脚踹着墙上的火。 老和尚坐在地上,双眼闭起来,嘴里喃喃诵经,声音如同圈圈涟漪的湖水在黑暗的房间里扩散开来。 李强民大怒:“诵经管个屁用。” 老和尚在黑暗中,慢慢地说:“被毁是注定的事,一切都注定好了,从我做大灯僧起,一切就注定好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千年的预兆 大灯僧?李大民临走的时候曾经说过,他要去寻找大灯僧。 所谓的大灯僧,可以理解为看护和挖掘密教宝物的僧侣。李大民果然找到了桑落,他找对人了。 我正思索着,李强民叫了一声:“林聪,过来扑火!” 我赶紧过去跟着他们一起扑,其实火势并不大,时间不长,火苗渐渐小了。 加措在黑暗中捡起油灯,把灯芯凑在墙上的小火苗上,慢慢把墙上最后一撮火引到了灯里,墙上的火扑灭了,乍看上去焦黑一片。 我搓着手真是可惜,这些壁画存在了至少千年,莫名其妙一场火烧了个不成样子,简直是暴殄天物。 加措举着油灯。我站在他身后看着,越看越是心疼,忽然觉得不对劲,说道:“你们看!”,用手指着烧焦的那部分。 他们的目光本来就在墙上,这次更加聚精会神地观察,这一看,明显听到李强民倒吸了口冷气。 壁画上烧毁所形成的状态,竟然让这个老牌修行者都动了面色。 墙上的这幅画,本来是人和人影倒置的内容,就在刚才大火之后,上面那个人还在,而下面和他镜像的那个人影,烧的面目全非,一片漆黑。 这场火现在看来,就像是冥冥之中有程序在精微控制,其他的内容没有涉及,偏偏把那倒立的人影烧的一塌糊涂。 李强民站在墙前,呆呆地看着,突然他到老和尚身前,一把抓住他的前襟,大声喝问,这是怎么回事? 加措一看李强民对上师动手,赶紧把油灯递给我,然后像是豹子一样飞跃过去,从后面扑倒李强民。 李强民本来太强了,加措根本不是对手,但是现在明显能感觉到他心情烦乱,焦躁异常,对后面的偷袭根本没反应。 加措带着李强民一起,两个人滚进了黑暗里,开始厮打。 我端着油灯来到老和尚面前,老和尚在黑暗中睁开眼,一只手递给我。我赶紧握住,他借着我的力慢慢吞吞站起来。 加措和李强民的身影在黑暗中滚来滚去,时隐时现,我有些焦急,倒不是说怕谁吃亏,就觉得他们两个打的没道理没味道。 我正要上前劝阻,老和尚突然抓住我,回头看他,黑暗中只能看到苍老的脸,身体隐在黑暗里。老和尚紧紧拉住我的手,低声说:“贵客,你是天选之人,是莲花生大师选出来的降魔勇士!” 我心砰砰跳,“大师,我,我行吗?” “恶魔出世,天下皆亡,这个时候需要你。”老和尚声音很低:“我要送你去恶魔在的地方。” 没等我做出回应,老和尚咳嗽了一声,然后对李强民道:“贵客,你不想知道自己的命运吗?” 黑暗中李强民走出来,目光炯炯,满脸煞气,大喝一声:“你说!” 老和尚指着墙上的壁画:“这是上天的旨意,预兆了这次降魔的结局。” “什么?说!”李强民胸口有些起伏,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激动过。 加措从黑暗里爬出来,他要惨的多,被李强民打的几乎站不起来。能看出李强民还是有分寸的,没有下死手,要不然这小和尚早就横尸当场了。 桑落叹口气,从我的手里接过油灯,火苗扑闪扑闪,照着墙面被大火燎黑的壁画,慢慢道:“一人在而一人毁,说明最后的结局,两个人里只能活一个。” 我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墙上本来是一个人和一个镜像的自己,现在大火烧了那个镜像的自己,也就是说一人一像最后只能活一个。说的再准确点,李大民和李强民最后只能活一个。 这个结论李强民应该早已预料到,要不然他也不能这么激动,失了分寸。 “那么,”李强民的声音竟然颤抖了:“谁生谁死?”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老喇嘛,我在旁边都能感觉到浩瀚的杀气,现在李强民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这一刻,他是真能杀人!他在等老喇嘛的这句话。 这一刻,李强民的修行还是不过关,修行到他这个份上,应该淡然生死,哪能说起这个,就像换个人似的失态。 但细想想,我这也属于站着说话不腰疼,没有身在其中,在旁边说风凉话,谁都会说。 黑暗的房间里静极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老和尚的身上,看他怎么说。 老和尚开口了,慢慢说了三个字,“不知道。” “那你知道什么?!”李强民大吼。 我实在忍不住,“老李,你在坏你自己的修行,知道吗?你没有觉悟吗?!” 李强民目光转向我,我被他的眼神逼得情不自禁倒退一步,李强民一字一句说:“再插嘴,我就先杀了你!” “贵客,”老和尚说:“你现在已面临最大关口,进一步百丈悬崖,退一步悬崖百丈。” “用不着你来打乩语,”李强民冷笑:“我就问,我和李大民谁生谁死?” “我真的不知道。”老和尚说。 “好!”李强民点点头。 这时加措爬过来,想站起,李强民一脚踩在他的头上,把小和尚踩在自己的脚底,霸气十足,慢慢道:“那你们知不知道什么时候死?” 老和尚熟视无睹,微微垂头:“也不知道。” “我让你现在死,你就现在死,我让你一会儿死,你就一会死。”李强民慢慢加重脚下力量,踩得加措的脸形都变了,这小和尚真有股硬气劲,咬着牙不吭声。 “我的命自然在贵客手上,”老和尚说:“那贵客的命又在谁的手上?” 李强民全身一震,冷笑:“反正不在你手上。” “你今日大开杀戒,我因你而死,日后你也会因为这份杀戮而亡,兜兜转转,说起来你还是死在我的手上。”老和尚说。 李强民没有说话。 老和尚道:“贵客,你心中有障,无论修到什么境界,哪怕可灭九天十佛,也依然跨不过心里这个障。” “我的障是什么?”李强民眯起眼问。 “何为天。”老和尚说:“何为生,何为死。” 李强民全身一震,凝视着他,“那么何为死?” “我不知道,”老和尚说:“因为我还没死。” 第四百二十八章 走了 李强民慢慢把脚抬起来,加措爬回老和尚身边,我把他扶起来。 李强民在黑暗中冷笑:“我告诉你,最后活下来的一定是我,李大民必死!” 他转身走出藏经洞。老喇嘛带我和加措也走了出来。 外面月上中空,雪山静谧,四周落着沉沉的月光,深黑的天空极深之处已成幽蓝色,如同深不可测的大海。 李强民站在栈道上,下面是深崖,抬起头仰望星空,很久没有说话。 老喇嘛吹灭了油灯,一步步顺着笔直的台阶往下走。我来到李强民的身后,轻轻拍拍他的肩膀,他回过头看我,煞气已经不见了,露出一丝笑意,和我们一起走。 我们顺着原路返回,离开藏经洞,一路回到寺院。加措梗着脖子,有点生气,还是送我们回到后面的僧寮休息。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我和李强民。回想起刚刚在藏经洞发生的一幕幕情景,恍若做了个梦。 我们没有说话,我坐在屋门附近,他坐在最里面,屋里没有掌灯,一片漆黑。 经过这么个折腾,我觉得有些尴尬,第一个打破沉闷的气氛,说了三个字,休息吧。 “林聪。”李强民忽然说。 我“嗯”了一声。 “明天我要回去了。”他说。 “什么?”我愣住,咳嗽了一声,“你要回哪?离开寺院?” “不,离开这个世界。”李强民道:“回到我的世界。我本来就是穿越时空而来。” “你……”我愣了,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李强民这个决定简直太突然了,我有点懵圈。 我一直盼望着他不要和李大民刀兵相向,这两个人真要生死相搏,我不知道该帮谁。李大民确实惹人生厌,尤其带出恶魔,灭了一个村子,这让我对他心生厌恶,可好赖他是我最好的朋友。 而李强民,这段日子相处下来,这人很理性,不讨厌,他有一套冷冰冰执行力很强的价值观,相处起来还是比较融洽的,这人不多事不生事,只要不触犯他的修行利益,就算洪水滔天世界末日跟他也没关系,这么相处起来倒也舒服。 我知道我没资格做李强民的朋友,不过情义还是有的。 我一直不希望他们两人见面。但是,就在这个时刻,李强民忽然说,自己要离开了,要放弃杀李大民这个任务,我反而有点不适应,更不相信他这么执着于修行的人,能放弃。 “你,你想好了?”我问。 李强民没回答,而是道:“林聪,我的修行到了很高的境界,自成三千六百妄境,随意出入勘破妄念,但是有一关却始终过不去。” “哪一关?”我问,难道是情关? “我修行的越深越有种极为强烈的感受,”李强民说:“我怎么修怎么炼,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玩偶,一个玩具,一个道具。” “谁的玩偶?”我问。 李强民抬头看看屋顶,说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或许是‘道’,或许是‘天’,或许是,你我的命运。那是一只看不见的手。” “命运……”我喃喃地咀嚼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困扰我很长很长时间,”李强民说:“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解脱出来。不管怎么修,怎么入定,怎么内观,无论进多少个妄境,我始终也脱不开这两个字,而且越来越感觉到它的存在。我所有的行为,所有的决定,所有的思维,所有修行的进展,似乎都在沿着一条既定好的路线在进行。就好比现在这一刻,你我在这间屋子里,恐怕也是很早前就设计好的。刚才老和尚说了句话,给我触动特别大。” 我没说话,静静听着。 李强民道:“他说哪怕我修到了可杀九天十佛,也脱不开这个障。” 我想了想说:“你本来想追求大道,可最后偏偏这个道成为了你最大的心障。” 李强民在黑暗中抬起头,隔着黑色看着我,点点头:“你说的很对。我一直苦苦追求的,反而成了最阻碍我的东西。我有种极为强烈的预感……” 我问什么。 “壁画上昭示我和李大民必然死一个,我怀疑死的那个会是我,我没有信心活下来。”李强民淡淡说。 我倒吸一口气,“没信心”这三个字竟然在李强民的嘴里吐出来。 “这是我的决定,”他说:“我要回去了,要好好想一想,然后再决定怎么办。睡觉吧。” 他没有打坐入定,而是像个正常人那样躺在地上,胳膊肘枕在头下,翻身向里睡了过去,时间不长发出了轻轻的鼾声。 我拖过背包,枕在脑下,躺在地上心乱如麻,如果李强民走了,我该怎么办,我是走是留? 脑子乱了一夜,睡也睡不踏实,昏昏沉沉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朦胧中门推开了,我勉强睁开眼睛,看到加措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木盘,这是给我们送饭了。 我揉揉眼坐起来,定睛这么一看,屋里空空荡荡,李强民已经踪迹不见。 我摸摸自己的太阳穴,有些昏沉,可以确定,他没有出过这间屋子。 昨晚我就睡在门附近,如果他要出去,必然要跨过我再推门,我睡得很轻,不可能没察觉。现在他没有出屋,就在这个密室里消失了,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他离开了这个世界,穿越时空回去了。 “那位贵客呢?”加措看着空荡荡的屋子问。 “他走了。”我说。 加措没有觉得什么意外,面色平静,“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我脑子里很乱,我来这里的初心是这样的,我和李强民一样,也在境界和处事的心境上出现了障碍,这一关不过,心结始终就不能解开。 我的心结是,我要学会表达爱,不要隐瞒自己的感受,学会承担自己没有承担过的责任,做一个真人。 到了拉萨,无意中遇到李强民,也就是说,就算遇不到他,我也要完成这段必须的人生旅程。 现在他走了,和他毫无征兆的来一样,我的初心会因此改变吗? 加措诚恳地说:“贵客,你最好不要离开,上师说只有你才是降魔的勇士。” 第四百二十九章 转世 “我,我能行吗?”我情不自禁问。 加措道:“你是天选之人,你不行谁行?上师说过,莲花生大师的法相,就连他都很少见过,而你一次就见到了。你看见的还是他降魔时的相,你和李大民的到来其实是一切注定的。” 我苦笑:“我注定要给他擦屁股?” 加措帮我倒好酥油茶,慢慢地退出房门走了。我坐在那里一动没动,茶也没喝,心里乱成麻。 我没有责任和义务继续留在这里,找李大民,和恶魔搏命。就我这两下估计也是白给。就算我临阵脱逃,别人也说不出一二三来,没必要把自己扔在这荒郊野外。 可是就这么一走了之,好像也不太好,我感觉被挤兑到一处架在悬崖的钢丝绳上,走在中间,往前是深崖,往后退也是悬崖,颤颤悠悠,脚底还打滑,待在原地也是个死。 我端起酥油茶一饮而尽。 我把包收拾收拾,背在后背,出了房间。走在栈道长廊,远处是云起云落,白雪皑皑,心情无比纠结。 我顺着栈道往外走,出了僧寮,来到巨大的场院。 这里有很多的和尚,一部分在讲经,还有一部分正在不远处的小操场上踢球。 我看得入神,没急着走,穿过场院走过去看。这里是场院一个角落,清理出那么个小场地,两头摆着简易小铁门,场上一群半大孩子正在踢球,最大的估计也不超过二十岁。他们都是和尚,穿着紧身的红袍僧衣,下摆都系在腰间,穿着破烂的球鞋,在场上大呼大叫,飞跑如奔。 能看出都不怎么会踢球,可每个人都挂着孩子最高兴的笑脸,那种高兴是发自骨子里的,是发自最纯粹的童真。 在雪山之中,在隔离尘世的寺庙里,能看到这样的场景确实挺让人震撼的。 皑皑白雪配上一碧如洗的天空,简直是每个足球者心中的天堂。 看了好一会儿,我竟然眼角有些湿润,似乎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我轻轻叹口气,转身要走,一回头看到了桑落老和尚,他微微笑着站在不远处。 我有点不好意思,正要解释,他摆摆手:“喜欢就去一起玩吧,玩完再走。” 我挠挠头,马上扔下背包,把外面的冲锋衣也脱掉,扔在包上,然后紧紧鞋带,招招手就上了场。 很长时间没踢球了,不过基本功还在,加上我岁数大,身体也是最壮,很快就成了场上的核心,利用自己盘带的小技术和身体,不停的过人分球,一路撒欢奔驰起来,雪山似乎都在我欢呼。 我过了一个人杀进禁区,在守门员冲出来的前一刻,球分出去,给旁边一个小个子。 那小个子一脚把球捅进门里,顿时张着双臂欢呼,就跟夺了世界杯似的。队友都跑过来和我拥抱,大家抱在一起又唱又跳,这些孩子说的都是藏语,可眼神中的快乐和兴奋是跨越语言和信仰的。 我身边簇拥着那么多张孩子的笑脸,被一种难以名状的幸福感包围着。 又踢了一会儿,我渐渐体力不支,多少有点缺氧,这些孩子还在飞跑飞奔。我摆摆手,大口喘着气从场上下来。蹲在场边缓了缓,等消汗了把外衣穿上,然后背起背包。 这时,刚才进球的那个小个子也下了场,擦着头上的汗走过来,语调非常成人化,说着熟练的汉语:“要走了吗?” “走了。”我笑笑:“怎么称呼?” “耶喜。”他说:“玛尔巴仁波切转世。” 我愣了,“你是转世……” “嗯。”他笑笑,像老朋友一样的口吻,用手指着场上踢球的这些少年:“我们都是转世的仁波切,我来自瑞士,出身华人家庭,在这里修行学习已经三年了。” 我惊诧的几乎合拢不嘴,看着场上的孩子,脑子一时不转个。 他拍拍我的肩膀:“我听说过你,你是传说中降魔的勇士,好好干!我去踢球了。” 他冲场上招招手,又冲回场地。 等他走了,我好半天没回过神来,有点犹豫,到底自己是走不走。雪山上的阳光有些刺眼了,我眯起了眼睛,一时惆怅。 没人招呼我,我下意识往寺外走去,没人拦着,不认识路,还有和尚给我领路。到了一处高地往下俯视,我看到了出寺庙的大门,只要顺着台阶下去就行。 就在这时,居高临下的我看到外面的山门有几个和尚抬着一个担架走进来,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什么细节。 我慢慢往下走,他们上来,很快在中间的楼梯碰头。我赶忙让路,这几个和尚表情严肃,而且脸上都蒙着红布,只露出两个眼睛,看样子不像是蒙面,倒像是怕传染什么。 他们抬着的担架上躺个人,身上盖着白色的长布,这个人应该是死了,不知道男女,看不见长相。 他们行色匆匆,抬着担架一路小跑上了台阶,转眼消失在路的尽头。 我觉得有些诧异,隐隐也担心,但这些毕竟跟自己没关系,既然想着脱离出来,就别这么磨叽了。 一路从台阶下来,出了寺门。来的时候,是我、李强民和加措,走的时候只剩下自己。 我一边走一边感觉到很复杂的感受,既有惆怅,又有感慨,也带着几分轻松。 恶魔什么的,毕竟在大山深处,有这些僧人在,应该出不了大篓子吧。我这么安慰自己,一路下了山,到嘎嘎村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 一时走不了,赶了一天的路又累又乏,决定在村里休息一天,明早再说吧。 算一算,出来也不少天了,该回去了。 晚上我留宿在碉房里,背包里的食物也不多了,往外走少说还有一天的路,省着吃应该够了。 我把最后两根香肠都吃了,喝了点庙里打来的山泉,打了几个嗝,舒服多了。碉房里很暖和,舒舒服服躺下睡觉,昏沉沉睡了过去。 痛痛快快睡了一宿,起来的时候天光大亮。 第四百三十章 封庙 我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伸个懒腰真是舒服,神清气爽。 闻闻身上的味儿,自打进山以来就没洗过澡,都馊了,出山之后到了外面,先找到住的地方,然后好好洗个热水澡。 我坐在那开始盘算,是直接回拉萨呢,还是就近去墨脱溜达溜达。按说到这儿了,进墨脱也行,精力还有,真要交臂失之,以后还不定什么时候再入藏呢,不想留下遗憾。 听说墨脱有一绝,墨脱石锅炖鸡,在哪都吃不着,堪称无上美味。一想到这,嘴里开始流口水,进山以来吃的最多就是酥油茶,没滋没味,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想到这儿,我再也待不住,赶紧收拾收拾包,从碉房出来。 早晨的空气很好,村子位于山脚,是鸟语花香,可惜静谧无声,所有的村民都死了,想到这,心情有些黯淡。 我背着包一路穿行,来到桥边,听着涓涓的流水声,满是惆怅,来的时候我和李强民,现在回去只有我自己了。 我踏上小桥,踩着嘎吱嘎吱的木板往外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很远的地方,隐约传来喊声,像是有人在喊什么。 我站在桥中央,有些疑惑,难道是幻听了? 等了片刻,果然那喊声又起来,似乎还近了很多。我猛地回头看,从村子里摇摇晃晃走出一个身影,冲着桥上的我招手,一边招手一边喊,身体似乎有点承受不住。 我揉揉眼定睛一看,大吃一惊,竟然是加措。 我赶紧顺着桥又跑回去,用很快的速度来到他身边,小和尚的僧袍破了,脸上有血痕和伤口,脸色煞白。他摇摇晃晃一把抓住我的手:“贵,贵客!” 一句话没说完,整个人向后仰,我马上抱住他,大叫:“加措,加措……” 加措晕了过去。 我抱着他,一时手足无措,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取出矿泉水瓶子到河边盛了水,倒在他的脸上,用毛巾细细擦拭。他打了个激灵,慢慢睁开眼,一把抓住我,嘴唇泛着紫色,一个劲儿哆嗦。 “怎么了?告诉我发生什么了?”我大声问。 加措颤抖着伸出手,指着遥远的山腰深处。我突然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毛孔冒出股股寒气:“是不是,寺里出事了?” 加措点点头。 我马上站起来想走,又犹豫一下,道:“我去了又能做什么?” 加措摇了摇头,喉咙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上,上师让我,连夜下山,追,追你,你快,快回寺……救,救救……” “我?上师让你找我?”我疑惑。 “只,只有你,只有你……”加措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摇来摇去。 “等你缓过来的吧,”我说:“我们一起进山。” 加措摇摇头,艰难地说:“不,不能等,你,你快去,快去!我,我能行。” 我是左右为难,咬着下唇想了几秒,一咬牙:“好!我现在就进山。” 我把背包留下,放在加措的身边,告诉他包里有外伤药,还有吃的喝的,让他先拿着用,我这就走。 加措点点头,欣慰地笑了笑。 我跑出去几步,他在后面忽然叫住我,回头去看,加措一字一顿说:“拜托了!”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点点头继续狂奔,一路穿过村子,顺着原路开始返回。 寺里到底会出什么事,看加措的样子,他是连夜下山,连滚带爬下来的,这么着急,为什么会这样?那么多的高僧,那么多的上师,都无法解决的问题,我能行吗?上师说只有我才能救寺里,这可能吗?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脚下一点都没停着,径直往上爬。 这次再累也没停,爬了很高的地方累得气都喘不上,可眼里只有遥远的寺庙,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自己必须第一时间赶过去。 临近中午时分,终于到了寺口,我拼命拍打门板,里面无人应门。 我累得靠着门板呼哧呼哧直喘,终于把这口气缓过来,门还是没开。 不能干等着,我顺着庙墙走,走了没多久,发现有一处庙墙很矮,只是象征式的,我顺着墙头爬上去。往里看,四周静悄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小小的庭院里也没有打扫卫生的和尚。 一翻身我跳了进去,顺台阶往上走,已经往来多次,路线再也熟悉,很快来到最上面,居高临下四面张望,这么大的寺院竟然空无人影,一个人都看不到。 怪了,这是怎么回事? 还记得离开的时候,我也是站在相同位置,当时观察整个庙宇,各色的和尚是络绎不绝,到处都是红僧袍,非常热闹。现在却静的可怕,别说人,连个鸟的影子都没有。 远处是雪山,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一切都静的可怕,静的诡异,像是某个地方藏着不可名状的黑暗。 沿着台阶继续往里走,时间不长来到那处巨大的场院,场院是整个庙宇的核心位置,平时都有很多僧侣在,或是聊天,或是讲经,或是走动,现在却一个人都看不见。好像所有人一瞬间全部蒸发,只留下偌大的空洞建筑群。 我的目光落在场院一角的球场上,昨天早上那些少年踢球的景象还历历在目,而此时空空如也,什么人也没有。 我从台阶下来,到了场院,大声喊着:“有人吗,我来了!” 声音在四面回响,就在这时,一处建筑里出来两个红衣僧侣,都是三四十岁,面色不善,其中一人用藏语大声说着什么,见我不懂,另一个人用蹩脚的汉语问,“你是谁?” 一听这话我有点泄气,原本以为自己是上师请来的,怎么也得是贵客吧,来这里不说红毯铺地吧,也得敲锣打鼓,反而现在被两个汉子如此呵斥逼问,真是让人不爽。 “我叫林聪,”我说:“是上师桑落请我来的。” 两个僧侣对视一眼,会汉语那个说:“我们不认识你,寺庙已经封禁,不允许任何外人进入,请你离开。” 第四百三十一章 附魔 我赶忙道:“我不认识你,也不会离开寺庙,怎么安排我听上师的。” 那个只会藏语的僧人脾气不好,大声呵斥,表情很严厉。我不用懂也明白,他让我赶紧走。 会汉语的僧人,口气没那么强硬,只是道:“桑落上师已经不适宜见客,也没法出来,你还是走吧。” 到这个时候了,我怎么可能不弄个明白,凭着这么两个身份不明的和尚一说,我就乖乖离开?你们耍傻小子呢,我这上山下山来回奔波,这些辛苦,这个怎么算? 我反而坚定了心念,摇摇头告诉他们,不在这里弄个明白,我是不会走的。 藏语僧人指着我,大声说了几句,旁边那僧人也不翻译,轻轻叹口气。 藏语僧人随即拍拍手,声音在空旷的场院传播很广,还有阵阵回声,时间不长,从一些佛堂里跑出来四五个僧侣,一个个都面生的很。 领头的僧人指着我,快速说着什么,这四五个和尚过来,二话不说就抓着我的胳膊,直接往外拖。 我大怒,“你们干什么,把手给我放开!” 我们争吵的声音在场院里传出去很广,我拼命挣扎,可这几个僧侣人高马大,个个那臂膀都肌肉隆起,一个个不说凶神恶煞,也是面目严肃,根本不跟我废话,就这么拖着往外走。 我两只脚在地上来回搓,挣扎的全身是汗,藏语僧人极不满意,又喊了几声,有几个和尚直接抬起我的双脚。 他们抬手抬脚把我举起来,以极快的速度冲上台阶,要把我送出去。 我大声喊:“桑落,桑落,上师!上师!是我,林聪!” 就在这时,就听佛堂里有人用藏语大喝了一声。 那几个僧人停下看过去,佛堂深处走出一个少年,光头光脑,身穿红袍,一脸成人的严肃和威严。 我一看认识,他是耶喜,和我一起踢过球,也是转世的仁波切。 耶喜看上去不过十几岁,可行为举止、表情气场,已经隐隐有上师的风范,一步一动都沉稳有方,不急不忙,让我情不自禁想起“少年天子”这几个字。 耶喜一走过来,场院这几个和尚都极为恭敬,全都垂头单手行礼。 耶喜来到我们面前,用藏语大吼了一声,声音嗡嗡的。那几个僧人赶紧把我放下来。 耶喜过来,低声说:“林聪,你受委屈了。” 我满头大汗,极为狼狈,非常不高兴:“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耍我玩呢?” 耶喜道:“你别生气,寺里出了一件大事,非常时期,你要理解。” 他不再跟我说什么,而是跟那领头的和尚说话,又指指我,和尚点点头,意思是可以放行,他看着我的眼神还是鄙视。这眼神真是刺痛了我。 耶喜轻轻说:“你跟我来,看看情况就知道了。” 在那些和尚怒目睽睽之下,耶喜把我领进一个佛堂,一进去光线暗了下来。 佛堂面积很大,少说能坐满上百的和尚,围绕大殿一圈是各种金身的佛陀像。我看到在佛堂中央,有十几个红衣和尚围成一个大圈,中间是什么看不清楚。 耶喜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很有深意,什么话也没说,轻手轻脚走过去。我深吸口气跟在后面。 这群和尚正在诵经,经文声如水潭涟漪,一波波荡漾开。到了他们身后,往里一看,我大吃一惊。 在和尚群中间地上,躺着一个人,正是上师桑落,老头要苍老很多,躺在一个毡子上,身上盖着锦绣被单。 被单上写满了经文,还描绘着一圈圈带光环的佛像。 桑落紧紧闭着眼睛,昏迷不醒。我担心地说,“赶紧请医生啊。” 耶喜看着我,表情很严肃,做个手势,示意我噤声,不要说话。 这群和尚的经文声竟然出奇的一致,高低错落,弯弯绕绕,听了一会儿,我就觉得心浮气躁,眼皮子越来越沉,困的不得了。 耶喜伸出一只手拉住我,感觉他的手心温热,似乎一股力量传递而来,我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一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耶喜把我扶到一边的蒲团座位上,低声道,你在这里稍候,等除魔阵结束的,再跟你细说。 听着这些和尚的诵经声,我像坐在大海里颠沛的小船上,一会儿上一会儿下,头这个晕,而且胃里满满当当的,就想好好吐出来才安心。 可在这样的环境下,我不可能张着嘴哇哇吐,只能干熬着。晕头晕脑不知道等了多长时间,经文声渐渐回落,终于停下来。我闭着眼睛靠坐在柱子上,简直欲仙欲死,勉强睁开眼,看到和尚们一声不吭站起来,绕着佛堂开始快走绕圈。 耶喜没有参加进队伍,而是坐在桑落老喇嘛的旁边,双手合十,垂首低诵。 这些和尚一圈一圈顺时针绕着,过程中没有一人说话。绕了能有七八圈,他们从佛堂的后门进去,一个接一个全都走光。 偌大的佛堂里,现在只剩下我和耶喜,还有昏迷不醒的老和尚。 耶喜轻轻叹口气,快步走过来,蹲在我面前:“你的脸色很苍白,现在感觉怎么样?” “现在好点了,”我勉强说:“刚才那是怎么了,又晕又恶心,一阵阵犯迷糊。” “你身上有障有业,出现这种反应很正常,”耶喜说:“刚才他们念的是祈求护免恐怖善愿偈。” “那是什么?”我问。 耶喜道:“就是除魔经。但凡世俗中人,有业有障者都有反应。” 我有些奇怪,问道,为什么要围着桑落念除魔经呢? 耶喜看看我,又看看不远处躺在地上的老喇嘛,轻轻叹口气说:“上师被魔附上身了。” “什么?”我大惊:“这,这是怎么回事?” 上师一定是佛法修为到了很高的境界,神通护体啊,怎么会被魔附身呢? 第四百三十二章 多出一具尸体 空旷的佛堂里,耶喜坐在对面,双手抱着膝盖说:“昨天上午,从外面抬回来一具尸体。” 我想了起来,那时候要离开,正看到四个喇嘛抬着一个担架上来,行色匆匆,我还让路来着。当时就感觉奇怪了,不过没想太多,没想到和这件事有关。 “尸体怎么了?”我问。 “这具尸体的主人叫巴乃,”耶喜说:“是嘎嘎村的一个村民。他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 我皱着眉听。 “他是李大民的向导。”耶喜说。 “什么?”我大吃一惊,“向导?” 耶喜点点头:“整件事的细节我也是才知道,昨天晚上上师把我叫到房里。” 回想起昨天夜里我在嘎嘎村,已经休息了,对寺中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晓。听耶喜这么一说,才知道昨天一晚上,寺里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耶喜告诉我,入夜掌灯的时候,他正在看经书,有人通知他,说上师有请。耶喜很奇怪,平时除了公众早课晚课,自己和上师桑落从来没有过交集,今晚这是怎么了。 他还是去了,到了上师的房里,屋里只有老头一个人。 上师看到他,没说话,从桌子里取出一物,推过来。耶喜定睛一看,吃惊不小。 上师给他的东西是一个巴掌大小的转经筒。 耶喜认得,转经筒是本寺的象征,也是上师地位的象征,传说为莲花生大师法传下来,上面的经文都是莲花生大师亲手写就,具有崇高的地位。基本上,谁如果拿到这个转经筒,谁就意味着是木塔寺地位最高的人,相当于寺庙的主持,能发号施令。 耶喜就算是仁波切转世,可毕竟资历尚浅,来寺里修行不过三年,现在的年龄也没超过二十岁,和他一样是转世仁波切的,寺里至少还有二十多个,其中有四五个更是佼佼者,佛法修为、心性境界,只在他之上,不在他之下。 看起来,怎么轮都轮不到他拿着转经筒。 耶喜当时就问,为什么? 上师告诉他,寺里马上就要面临一场巨大的劫难,他要阻止这场劫难发生,只能做出牺牲。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希望耶喜能肩负起整个寺庙正常运转下去的责任,度过这段艰难时刻。 耶喜沉默一下,和上师说,自己恐怕不会服众。 上师告诉他,自己会在明天通知全院,来宣布这件事情,上师相信,能带领满寺众僧度过这段时期的,只有耶喜一个人。 最后,上师提到了我,也就是林聪,上师告诉耶喜,度过这次危机有个重要的人,就是林聪,他自然会安排。 上师就这么深夜托付,把转经筒交给了耶喜。 同时,上师派了加措连夜下山,在我要走的时候追到了,我这才回来。 我这时才恍然,“难怪外面那些僧人会怕你,原来你已经是主持了。” 耶喜苦笑摇摇头,看了一眼昏迷中的老和尚,说:“还没举行仪式,上师就倒下了,现在没人知道转经筒在我这里,刚才喝住他们,不过靠的是我转世仁波切的身份,顶不了什么的。” 我有些咋舌,寺里这些事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目前最关心的就是昨晚那具尸体发生了什么。 “尸体带回来之后,应该是在今天凌晨,发生了变异。”耶喜用的是最前沿的词汇,我一下就能听懂。 “发生了什么?”我急着问。 耶喜深吸口气,“你看看就知道了。” 他带着我往佛堂后面走,穿过一条长廊,边走边说:“尸体变异还不是最奇怪的。” 我问,那还有什么。 “其实,”耶喜道:“巴乃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我疑惑。 “巴乃在数天前,和李大民一起去的镇魔山,他也是第一个被恶魔附身的人,就是他回到村子后,感染了整个村子的村民,导致村子覆灭。”他说。 我喉头发紧:“然后呢?他是怎么脱身的?” 耶喜停下来看我,“你还是没听明白,巴乃在回村的当晚就已经死了。尸体已经和其他村民一起焚烧了。” 我愣在当场,眨眨眼说:“可是,这怎么可能,尸体已经烧毁了,那现在发现的是什么?” 耶喜摇摇头:“不知道。嘎嘎村的村民死了之后,寺里派人在镇魔山附近巡视,怕再出什么漏子,就在昨天,他们在一处修行洞里,发现了一具莫名其妙的尸体,突然多出来的。当时他们不敢私下处理,当即抬回了寺里,大家这么一验尸才发现,尸体是巴乃。” “那岂不是怪了?”我说。 耶喜点点头:“整件事都很怪异,巴乃已经火化,现在又多出一具他的尸体,简直匪夷所思。尸体今天变异,上师也被感染了。他感染之后,下的最后一条指令就是,谁也不准毁了这具尸体。恶魔的秘密就在这具尸体上。幸亏有这个指令,要不然尸体在你来之前就被烧了。” 我们穿过走廊,来到后院,这里有一座极为阴暗的佛堂,门口立着两尊佛像,全部都是怒目圆睁,身高三米,一左一右,手里拿着不同的法器,巍峨狰狞,一看就是降妖伏魔的大神。 “尸体在里面,你一定要看看。”耶喜说:“你是解决整个危机的关键。” “我说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赶紧道:“我就是个普通人,略有些神通而已,比你们差远了,我的能力怎么可能做降魔勇士。” 耶喜严肃地看着我:“林聪,你不要想着推脱责任,我知道寺院安危强加在你的身上,很不公平。但是现在只能委托你了,你是我们度过危机最大的希望!” 我心脏狂跳,这种强烈的责任感和负担压得我几乎喘不上气,偏偏又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我一咬牙:“好,带我去看尸体。” 耶喜走到佛堂门口,正要带我进去,从门口闪过两个强壮的和尚拦住去路,耶喜用藏语和他们交流,两个人态度很坚决,站在一起你,拦住进去的路,就是不让我们进去。 “他们说什么?”我问。 耶喜眼神闪烁了一下,轻声道:“他们说,达拉利目上师有令,所有人都不准进入这个佛堂。” 第四百三十三章 关押 “这个达拉利目上师是谁?”我问。 耶喜道:“他是宁玛派的上师,和我们不是一个派,他在寺里的地位和桑落几乎平起平坐。如今桑落上师变成这个样子,他出来主持局面也在情理之中。” “那不对。”我说:“你有桑落传下来的转经筒。” “没有公示。”耶喜从僧袍里掏出一样事物,我仔细看,正是那转经筒。 转经筒的表面白锈斑斑,大概成人巴掌大小,上面挂着两个银色的链子,核心区域遍布经文,极其古朴。 耶喜拿着转经筒再次走向佛堂,两个僧侣照样拦住,他深吸口气,把转经筒举起来,然后用藏文快速说着什么。 两个僧侣有些惊诧,面面相觑,表情游移不定。耶喜的口吻越来越严厉,手也在摇着转经筒。 两个僧侣犹豫了片刻,慢慢退到两旁,把通往佛堂的门让了出来。 耶喜回头对我点点头,示意可以进了。 他一抬脚跨进门槛走了进去,我赶紧跟了进去。佛堂里很黑,两侧燃着一排排的油灯,火苗闪烁,光线阴森。佛堂的神龛上供奉着一尊穿着黄衣服的天神,不知是哪号神仙,眉目狰狞,颇有煞气。 这时,我看到在佛堂的深处,有一张尸床。上面躺着一具尸体,身上盖着白布。 耶喜轻声道:“那就是巴乃的尸体。” 我揉揉太阳穴,这地方真让人不舒服。 耶喜继续道:“尸体抬回来,目前为止有五个人近距离接触过,分别是桑落上师,和四个抬尸回来的和尚,现在这五个人全都昏迷不醒。他们都被恶魔感染了。达拉利目上师如此严格,也是有道理的。” 我在心里叫苦,嘴上说:“那我们还去看看吗?” “看啊。”耶喜道:“我们来干嘛的。你怕了?” “倒也不是怕。”我有点犹豫:“这个恶魔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耶喜平静地说,你看看就知道了。 他来到灯台处,轻轻拿起一盏油灯,一只手护着,慢慢走向深处的尸体。我咬了咬牙,跟了上去,也取下一盏油灯。 我们两个一前一后来到尸床这里,这地方光线暗到无法形容,好像火光根本照不过来。 果然有些邪门。 耶喜道:“林聪,你稍后站站,能看清为准,我来掀尸单。” 我一把拉住他,“有危险。” 耶喜深吸口气,说了一句话:“这种事总得有人来做,如果他不做我不做,恶魔就永远都会在。这恐怕是恶魔最希望的事。” 我没有说话,火光幽幽,照着耶喜年轻的脸庞。 耶喜把转经筒交给我:“如果我不幸中了招,转经筒你拿着,不要交给任何人。” 我脑子嗡了一下,这么大的寺院,这么多的僧人,转经筒给我,我能干什么? “这……”我摸着转经筒:“这责任太大了。” 耶喜笑了笑:“没让你当和尚,只是这个信物在你手里保管而已。桑落上师昏迷,寺里可能会发生很大的动荡,我希望你能保护好它。” “这没问题。”我把转经筒揣进冲锋衣的内兜里,用拉链合上,“我答应你,除了你和桑落上师,这个转经筒我会一直保管。” “其实,还有个人可以信任。”耶喜就像是在交待后事:“加措。加措是桑落上师的亲传弟子,也是转世佛,现在还不知道他是谁的转世,他可以信任。” 说完这些,耶喜不再说什么,径直来到尸体前,伸手去撩上面的白单子。 手还没等碰上,就听到一声大喝,声若洪钟,整个佛堂都嗡嗡作响。 我和耶喜陡然一惊,回头去看,外面来了几个和尚,为首的是个壮胖子,威严十足,一身红黄相间的僧袍,表情严肃。 “是达拉利目上师。”耶喜轻声说。 这个胖子用极快的速度说着什么,耶喜在回应,两人的声调越来越高。 胖子紧紧皱眉,一挥手,身边几个和尚冲过来,抓住了我和耶喜。 我浑身热血翻涌,下意识想把转经筒拿出来,耶喜明显看到了,快速喊了一声:“不要!” 我没明白他的意思,这时候为什么还不拿出这个象征物。 那胖子看着我,竟然用汉语说道:“这位贵客,你们有句话叫‘入乡随俗’,到了人家作客,要讲礼貌和规矩。对于讲规矩的客人,我们双手欢迎,奉上最好的礼物,如果对于不讲规矩到处捣乱的坏人,我们不会客气。” 他用藏语快速说了几句话。 押着我的两个和尚身强力壮,力大十足,掰着我的胳膊往外推。我大叫:“你们干什么,你们放手!” “他们要把你关起来,”耶喜在后面说:“你不要害怕,他们都是好人,不会有人伤害你……你不要做傻事……” 没等他说完,我就被推出佛堂。两个和尚行走如飞,押着我一路小跑,顺着长廊出去,从另一条路到了僧寮区,然后把我押进一间狭窄的屋子里。没等我说什么,大门“砰”关上了。 我马上冲过去,对着门又踢又打,大门牢牢的,根本打不开。 屋子十分阴暗逼仄,没有窗户,黑不隆冬。 我呆了片刻,就觉得极其憋闷,气也喘不上来,浑身汗直冒。 一股焦躁的情绪涌发上来,本来想打坐入定,可实在坐不住,站起来冲着墙“哐哐”一顿踹,踹了一气更加的丧气,心想这都什么事,真是气人。 我在屋里转来转去,憋得直泛恶心,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下一步怎么办? 我是没办法了,如今困在这个鬼地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连外面发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靠着墙枯坐很长时间,实在无计可施,叹口气开始盘膝打坐,希望入定能熬过这个时间。 闭上眼睛心浮气躁,气血翻涌,心跳得很快,总是无法安定。 我强迫自己坐在这里,身体慢慢沉静,而脑子里念头纷繁复杂,天马行空,乱成一锅粥。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能入定了,终于平静下来。 入定时,进入很深的宁静里,意识在黑暗中飘浮,就在这时忽然有了光。 光芒中,我看到一个穿着黄色僧袍戴着帽毡的人正在打坐,我吃了一惊,随即认了出来,是莲花生大师! 他沐浴在一片金色的光芒里,无比圣洁。 就在这时,从他身后渗透出无数的黑色珠滴,应该是从他身体里排出的秽物,这些水珠散成无数,时而在茫茫空间中混凝一起,成为一个巨大的整体,时而分散,化成成千上万的黑珠。 我正吃惊地看着,莲花生大师忽然睁开眼睛,伸出右手探出两指,遥遥指向我的所在。 我一惊,竟然情不自禁地漂浮过去,在这个境界里,我是无形无质的,却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我跪拜在莲花生大师的面前,他的右手伸出的两根指头,点在我的眉心。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一瞬间就出了定。我大汗淋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这时怀里突然滚出一样东西,正是转经筒。 奇怪了,我明明锁在拉链里,它怎么会滚落出来? 我摸了摸内兜,拉链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我把转经筒拿起来,此物是莲花生大师所传,上面的经文都是他亲手写成。 难道刚才在定境中看到莲花生大师,是因为这个转经筒? 他点在我的眉心,那是什么意思呢? 我正思索着,房门突然打开,外面的光线射进来,正好照亮地上的转经筒。正是抓我来的那两个和尚,一看到转经筒大呼小叫,跑过来就要捡。 我急了,赶忙去抓,一个和尚拦着我,另一个捡了起来,他们对我大声的呵斥,我也听不懂,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他们两人把我抓起来,押着往外走,到了外面的场院,居高临下看过去,这里聚集了很多的和尚,场面浩大,足有上千人,整个场院几乎都站满了。 场院正中,有一个高高堆起的柴火堆,柴火堆上放着一具尸体,上面盖着白被单,这是当场焚尸。 达拉利目上师站在柴火堆旁的高台上,表情严肃,旁边是耶喜。耶喜被两个和尚一左一右押着。 现场这么多人,鸦雀无声,真是落根针都能听见。 我被两个和尚押着进了场院,上千号僧侣全都看过来,所有人没有说话,动作却出奇一致,衣服刮蹭的声音汇合一起,非常响亮,气势惊人。 第四百三十四章 辐射 我被和尚押解穿过人群,来到最前面。 达拉利目上师极其威严,居高临下看着我,现场鸦雀无声。 达拉利目上师指着我,用藏语大声说着什么,声音在场院内扩散。他中气很足,声音嗡嗡作响,犹如鸣鼓敲钟。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他,真是落根针都能听见。 达拉利目上师对押解的和尚说了两句话,和尚推搡着我上了高台,来到耶喜的旁边。 耶喜脸色苍白,不住的唉声叹气。我瞅着旁人没注意,低声问他,达拉利目上师说的什么。 耶喜苦笑:“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烧尸,然后宣判你我的罪名。” 我傻了:“咱俩能有什么罪?” “他怀疑转经筒的来历,”耶喜说:“现在桑落上师昏迷,没人为我说明,这个罪我只能干受着。至于你,会通知当地,然后把你驱逐离藏,会被列为这个地区最不受欢迎的人,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再涉足这里。” “什么玩意?!”我差点跳起来:“你开什么玩笑。” 我本来不可能经常来藏,一辈子来一次估计就差不多了,可要是突然来了限制,反而觉得吃了大亏,这跟限号似的,本来不能天天开车上路,可要出现了限制条款,马上觉得不开就难受。 “有拿这事开玩笑的吗?”耶喜道:“我恐怕也待不下去了,会被遣送回瑞士,我的僧侣修行生涯就此结束。” 我们正低声说着,那两个和尚恶狠狠看过来,大声地呵斥,耶喜轻轻摇摇头,没有再说。 达拉利目上师说了很多,然后转过头对着和尚点点头,那和尚吹动号角,声音低沉响亮,划破长空,警笛一样在整个场院里盘旋,现场这么多人,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最后达拉利目上师喊了几个简单的音符,耶喜脸色愈加苍白,“要烧尸了。” 几个和尚走上前,手里举着火把,场院里起了风,吹动火苗蹭蹭冒着,大火在白天都显得刺眼。他们来到柴火堆前,要把火把投进去。 就在这时,耶喜突然大吼了一声,声音非常突兀,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几个放火的和尚也停了下来。 我不用懂也知道他说的什么,他是在阻止放火烧尸。 达拉利目上师转过头看来,目光如鹰,厉声说着什么,耶喜苦苦辩解。 达拉利目上师不再和他废话,一挥手就要再次下令,耶喜开始挣扎,大声地呼叫声嘶力竭,那边几个和尚几乎把不住他。 达拉利目上师来到他的身边,猛然一声大吼。我就在耶喜身旁,声音也奔向我,一瞬间脑子嗡的一声,跟炸了似的,眼前金星乱冒。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狮子吼”? 耶喜却好像不受干扰,继续挣扎,对着上师苦苦哀求。 达拉利目上师不为所动,来到高台前,对着下面点火的和尚厉声一喝。 就在这时,下面的和尚群里,默默地走出了三四十个孩子,最大的不超过二十岁,他们集结成队,来到柴火堆前,手挽着手环绕一周,默默地把这个柴火堆围了起来。 我站在高台上,看得大气都没有喘,已经认了出来,这些小和尚正是和我一起踢过球的队友,他们也是耶喜的同伴,大家都是转世的仁波切。 在这个最艰难的时刻,他们毅然走出人群,选择和耶喜站在一起,用自己的身体围住柴火堆,不让点火烧尸。 众僧侣一阵大哗,人群开始骚动,都在往这里涌来。这些小喇嘛虽然年龄不大,但是身份超然,他们都是前世的仁波切,每个人都是有来历的,这么一搞,影响很大。 达拉利目上师手里紧紧捏着一串佛珠,眼珠子冒火,他显然没想到这些年轻人会公然违抗自己。 耶喜不再叫喊,看着下面的同伴,看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他眼眶红了,眼泪流了出来。 达拉利目上师略一沉吟,走到高台边,纵身跳了下去。这大胖子少说能有二百多斤,可抬腿落地毫无牵挂之处,这个利索劲就甭提了。 他快步几步来到柴火堆,从和尚手里夺过火把,径直走过去,围成圈的小和尚们都在看着他。 上师抓住其中一个小和尚,用力一扯,推搡到地。这下,其他的小和尚不干了,全都围过来,达拉利目上师身边马上也多出几个保护他的僧侣,两个阵营针尖对麦芒,对垒上了。 和尚们都很克制,只是怒目相向没有动手,气氛相当紧张,现场只能听到火苗燃烧的声音。 达拉利目上师大步流星来到柴火堆,看着那具尸体,毫不犹豫把火把投了进去。火堆应该是淋过油的,沾火就着,呼的一声,蓝色的火苗猛地窜起来,飞快在柴火堆的间隙中游走和蔓延。 不一会儿,整个柴火堆就被大火吞噬,刹那间火光冲天,一股股的热浪扑面而来。 尸体身上的白布陡然飞起,露出下面又脏又旧的黑色藏袍。 随着大火,冒出了滚滚的黑烟,一开始那尸体还能隐约看个影,时间不长就整个淹没在火海浓烟之中,再也看不见了。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这大火。耶喜的身体瞬间瘫软,嘴里喃喃念着什么,那意思估计是完了完了。 达拉利目上师双手合十,朝着这团火堆微微垂头,开始诵经,那意思应该是超度亡魂。 浓烟滚滚,火势迫人,场院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过了一会儿,有一些和尚垂下头,也在诵念经文,开始是几个人,后来越来越多,诵经之声联在一起,整个场院似乎如同飞机场,发出嗡嗡的低吟之声。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经文声紊乱,很多人捂着鼻子,脸上露出难忍的表情。 我居高临下看到了非常诡异的一幕,当中的柴火堆冒出的滚滚黑烟,一开始是往天上飘,现在在无风的状态下,开始横着如同水波涟漪般扩散。 如同辐射一般在场院的人群中扩散开来,伴随着黑烟,还有难以忍受的奇怪气味,连我都闻到了,几乎所有人都闻到,这股味像是什么呢,有点类似烧糊的味道,竟然里面还有一阵阵的奇香,总体形容,就像是烤得过了头的猪肉。 我正疑惑着,忽然就听到“噗通”“噗通”的声音,靠近柴火堆最近的那些和尚,有的摔倒在地,晕了过去。 紧接着以柴火堆为圆心,向外围扩散,晕倒就像是病毒一样,在人群中迅速感染。不时有和尚无法坚持,“噗通”摔倒在地,就再也不动。有的和尚身体在摇晃,勉力支撑,还有的和尚盘膝打坐,靠入定来调息对抗。 这时,抓住我的那两个和尚,脸上呈现出喝醉酒般的红晕,身体晃了晃,一下栽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耶喜一把抓住我,往外一推,他也有点不行了,大口喘着气,努力在说:“林,林聪,快,快走!” 说完这句话,他慢慢滑在地上,头一耷拉,也晕死过去。 我站在高台上,心惊肉跳,头上渗出冷汗,奇怪,为什么我没有反应呢? 就在这时,整个场院几乎再没有站着的人,上千个僧侣全部中招,都躺在地上。他们大都穿着深红色僧袍,此刻连成一片,现场看上去犹如一朵盛开的巨大妖异之花。 人群中只有零星几个人还在盘膝打坐,没有摔倒,其中就有达拉利目上师,他身份最高,想必修行也是最强。 我从台上慢慢走下去,走进了人群里,一步步走向中心还在燃烧的柴火堆。 我来到上师的身旁,他抬起头看看我,脸上的表情很难形容,像是求救,也像是忏悔。下一秒钟,他慢慢闭上了眼睛,身体也软了下来。 紧接着,最后剩下那些修行高超的高僧们也没有坚持住,一个个都倒下了。 偌大的场院,上千人群,此时还能站在当场的,只有我一人。 柴火堆兀自燃烧着,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黑烟渐渐在场院中飘散开来,散于空气中,没有了踪影。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火势渐渐微弱下来,又烧了一会儿,终于灭掉了,现场的柴火堆几乎烧成一堆黑炭,那具尸体早已没了踪影,只留下极为难闻的气味。 我有点摇摇晃晃,摇摇欲坠,并不是要晕倒,而是被这股味熏的。 奇怪,为什么我没有事? 我忽然想起押解期间,我在入定中,曾经见到莲花生大师,他用剑指触碰我的额头,会不会和这个意象有关?我得到了他的某种传承? 第四百三十五章 修行洞 现场一片狼藉,所有的僧侣都陷入了昏迷,足足上千人躺在地上,深红色僧袍连成一片。 偌大的场院只有我一个人矗立在原地,远处雪山、迷蒙雾气……整个寺院如同被恶意诅咒笼罩了一般,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妖气。 怎么办?我脑子里全是懵的,这个场面出乎意料之外。 我感觉茫然无措,身体情不自禁在发抖,烧毁的柴火堆变成黑色炭块一样的东西,在风吹之下,残骸竟然拼凑成一张巨大的黑色鬼脸,嘴角似乎还在笑。 我退后一步,只感觉头晕晕的,就在昏昏欲倒要躺下的瞬间,一只手扶住了我。这只手臂极有力量,在关键时刻给予了我安全感。 我回头去看,李强民站在身后,他挺拔的身体映在阳光下,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的心迅速安定下来,如同有了主心骨。 “怎么回事?”李强民问。 我稳定一下心神,把他走之后发生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老李,你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吗?”我说:“村民们被恶魔感染了,寺院给的解决方法是火化加超度,而现在这具尸体也是被火化的,竟然出现这么严重的后果。” 李强民想了想说:“尸体和尸体不一样,这具尸体或许非常特殊。有个概念叫‘零号病人’,你听过没有。” 我摇摇头。 李强民道:“简单的说,就是被感染的第一个人叫‘零号病人’,我怀疑死者巴乃就是。他是第一个被恶魔附身的人,死后尸体总有些不一样。桑落上师已经发现了端倪,千叮咛万嘱咐不可烧尸,这些和尚还是这么做了。” “对了,你怎么又回来了?”我问。 李强民走向烧成碳灰的柴火堆,我跟在后面。 他越走越近,我正待上前,他摆摆手示意不要靠近。他蹲在柴火堆前检查,用手翻弄着地上的黑灰。 “我确实回去了,”他说:“回去之后无法入定,心烦气躁。后来我想明白一件事……” 他拿起一根黑色的木柴残片对着阳光照,说道:“我发现对于命运是无法逃避的,无论我是不是离开这里,是不是逃避和李大民对峙,我都在大命运之中。然后,我就做了一个决定。” 他把木块扔在一边,走进了黑炭“鬼脸”的中心,继续在地上翻捡。 “这个决定就是,”他说:“既然躲避不了,我就要向命运宣战。命运昭示我和李大民只能活一个,我突然想明白,要打破这个命运最好的方式,那就是救下李大民,我和他都活着。” 我在后面听着张大了嘴,什么玩意?李强民的目标改了,一开始是想杀李大民,或是终身囚禁夺其气运,现在的目标却是救下李大民,两人一起活着。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打破千年前的壁画谶语。 我很不理解他的做法,觉得没必要,为了那么个虚无缥缈的命运,做出种种反常之事,只为了颠破其中的宿命。 不过这是他的选择,咱也不能说什么。 或许我没有修到他那个境界,自然也无法体会其心境。 李强民忽然道:“林聪,我发现一样东西。” 他走出炭火堆,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我看了第一眼就浑身汗毛倒竖,这是一根没烧干净的人骨头,黑不溜秋的。他拿着在阳光下照,然后指着其中一点对我说,你看这是什么。 阳光下,骨头上似乎附着了一些东西,我揉揉眼仔细去看,那些东西并不大,也就是田螺大小,像是一个个黑斑长在骨头上,这些黑斑呈现一种很诡异的形态,看上去竟然形同鬼脸,上面有鼻子有眼睛有嘴巴。 “这,这是什么?”我心有点寒。 李强民吹了口气,并没有把它们吹掉,然后用手开始擦拭,无论怎么擦,这些鬼脸黑斑都没能擦下去。 他若有所思。 “会不会是传说中恶魔?”我问。 李强民点点头:“正常的尸体是不会出现这样的东西,很可能是某种物质侵入了尸体,一直到了骨头上。” 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难道传说中的恶魔是某种病毒?” 之所以能有这个想法,是因为我想到了藏经洞里的壁画,上面画着恶魔化成了无数的黑色碎片,每一个碎片都是恶魔的分身,如果用现代的科学语言来定义,很像是病毒的描绘。 所谓的被恶魔附身,其实是被病毒感染。 现在可以判定,这种东西能够侵蚀肉身,一直往里钻,附着在骨头表面,形成某种鬼脸斑。 我和李强民正说着,突然听到不远处一声大吼,我们顺着声音看过去,从高处跌跌撞撞跑来一个人,正是加措。 加措当时连夜下山为了找我,身上脸上都有伤,我把他留在村里好好休息,我先走一步,到了寺庙。 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中间又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几乎把他给忘了,他跑过来的时候,才想起来。 “加措。”我喊着他的名字。 加措跌跌撞撞跑过来,看着遍地昏迷的和尚,整个人都快崩溃了,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颤抖,大声哭喊着。喊了一会儿,他开始诵经磕头,头头磕在地上,头顶都磕出了血。 我赶忙过去想拦住他,李强民拉住我,摇摇头,示意不要打扰。 加措磕完头,满脸是血,摇摇晃晃站起来,他一把抓住我,哆哆嗦嗦问怎么回事。 我把整个经过说了一遍,加措喉头动了动,忽然看向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我赶忙搀扶住他,“你干嘛啊?” “林聪,”他哭着说:“请你陪我一起去恶魔洞窟!” 他开始磕头。我一把拉起他,“你把话说清楚。” “要救寺里的这些人,必须找到恶魔,消灭它!”加措哭着说:“你就是天选之人,是降魔的勇士,我恳求你,请跟我一起去!” “去,肯定是要去的。”李强民走过来说。 “你!”加措这才注意到他。 他没有追问李强民为什么来,而是焦急地说:“现在情况危急,我们现在就要出发,必须在三天之内回来,否则全寺的人都有性命之忧。” 我问那地方远不远。 加措告诉我,那地方就在后山,是历代僧人的修行洞窟,大概半天的行程就到。 看着满地的昏迷和尚,我知道情况紧急,便道,抓紧时间出发吧。 加措身上还背着我的登山包,出发前,又在寺里简单拿了一些装备还有吃喝,我们三人就出发了。 跟着加措从后山下去,行途中谁也没有说话,在下午的时分我们赶到了修行洞。 加措和我们说起修行洞的来历。藏区佛教的僧人一般都有洞窟修炼的传统,早期比较严格,修行者进入洞窟,随后洞口就要封闭起来,只保留一个送食物和水的小口,修行者在洞窟中静修佛法,不与外界交往,这个和中原其他教派修行差不多,叫做闭关。有的时候几天,有的时候数日、数周、甚至数年之久。 加措告诉我,曾经有一位武打明星几年前来过他们山寺,并在上师指导下进行闭关,闭了整整三年。那三年他也在大众的视野中消失,直到最近才出现。 他再出现时,已经脱胎换骨,看上去一扫老态龙钟之相。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在洞窟里修行了,寺庙有专门的修行房,当然了,如果有特殊的需要,或是上师觉得有必要,还是要去洞窟的。 李大民和巴乃去的地方就是修行洞窟,他们在洞里往深处走,一直进了地下,在那里进入灵界,带回了恶魔。 “有个问题很疑惑。”我对加措说:“恶魔镇在山里,足有上千年的时间,为什么还要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设立修行洞呢?” 加措叹口气道:“就因为山里镇着恶魔,才把这里设成修行洞。在洞中修行,有两个好处,第一个是在这里修行或多或少能感觉到恶魔的干扰,修行过程中以对抗恶魔的精神侵袭为修行的一个法门,可以精进飞速。” 李强民点点头:“有道理,相当于挨着病毒,慢慢产生抗体。这和入妄修行,以妄修真差不多。” “第二个好处就是,”加措说:“可以集合众修行僧的愿力,成为镇守恶魔的法界。每个在此修行的僧人,他们的愿力或大或小,一代代的传承,凝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结界法阵。” 第四百三十六章 莲花缝 我仔细观察整座后山,这座山好像一朵盛开的莲花,其实藏地很讲究风水术,据说当年文成公主进藏,发现雪域高原的地形酷似一个罗刹魔女仰卧,风水学上这种地形有个很可怕的名字,叫做“魔女晒尸”。 为了镇住魔女的煞气,文成公主分别在十二个地方建立了赫赫有名的镇魔十二寺。道理也很简单,任何地域都离不开天地人三个关键因素,而风水恰恰涵盖了天和地之间的关系。 这座后山形如莲花,镇守恶魔必然是当年高人精心所布的结果。 我们站在大山前,再跨过一道山岗就能到了,站在深崖边缘,仰望对面大山,我们三人谁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远处雪山皑皑,风吹丛云,整个山谷发出一种低沉的空气流动声音。 我看看李强民,又看看身旁的加措,在浩瀚伟大的自然空间里,我们人类感觉到相当的渺小,李强民那么强的修行者,在这般天地大山之前,也显得不值一提。 好半天,李强民叹口气。我问道,老李,何故有次一叹呢? 李强民道:“传说最早的修行者,就是感怀于天地之伟大,才有了悟道之心。如今站在这里,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渺小。林聪,这下你能理解我为什么想挑战命运的原因了吧。” “我在这里似乎也感觉到了你所说的命运,”我说:“它虚无缥缈,又实实在在,藏于山水天地之间,又贯穿每个人的一生,谁都能体会到它,却又拿它没有办法。” “命运即是因果。”李强民道:“因果是超越一切维度,一切时空的宇宙法则。” 加措忽然道:“因果并不是最大的法则。” 李强民一震,回头看他:“小和尚,你是入寺修行的僧人,你们整个教派的基础就是因果论,你居然这么说。” 加措想了想道:“尽信书不如无书。” “呦呵。”李强民来了兴趣:“那你说说,因不过既然不是最大法则,什么是?” 加措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的汉语能力有限,慢慢道:“因果可能仅仅是宇宙法则里的一个结构,一个相,它是一个巨大规则投射在人类认知体系下的影子。嗯,对,仅仅是一个影子。” 李强民沉思良久,没有说话。 加措道:“我们只要生而为人,具有五觉六识,就不可能摆脱因果,这是障。” 李强民又是一震,喃喃地说:“难道要摆脱命运,就要先摆脱自己为人的前提?” 加措摇摇头,不知道是表示不知道,还是不赞同。 我在旁边说:“老李,刀若不存,刀刃存焉。” 李强民看我。 “命运对人,就像是刀刃对于刀,”我比划着:“我是这么想的,不知道对不对,算是抛砖引玉,妄谈一下。人如果不在了,自然就谈不上命运,但是这样摆脱了命运,反而没有意义,因为你无法从人的角度再去认知。你本来是想搞清楚它,摆脱它,它如果万象一空,反而没有任何意义。我不知道这么说,你能不能理解。” 李强民摸着下巴:“算了,咱们在这里讨论也是以玄谈玄,还是走起吧,时间有限,三天内必须回来,抓紧。” 我们三人从大山下来,加措在前面领路,一路下行,翻过山岗,终于来到了莲花的修行山。 这时天色将黑,我从包里拿出三个手电,一人拿着一个,李强民并没有拒绝。我们打着手电,穿行在山里。大山夜色浓重,视线极差,而且氤氲着很强的山雾之气,如果没有加措在前面领路,可能很快就迷失在山里。 按照行程来说,从寺院到后山,就得走大半天,还得回去呢,这一下一天时间就得排除出去。现在满打满算还有两天,估计这两天不能睡觉了,必须急行军。 到了半山腰,我是又累又乏又饿又渴,招呼他们两个休息。把带来的食物分发出去,大家勉强果腹。休息了片刻,李强民便催着出发,顺着山路拐过去,终于来到了修行洞前。 这些修行洞有的是人工开凿,有的是天然形成,乍看上去,形如蜂窝,大洞临着小洞,手电扫过去,目所能及之处不知凡几。这些修行洞之间并没有人工栈道相连,必须爬过去,至于怎么爬,肯定有隐秘的路线。我打眼这么一看,心里有些凛然,为什么呢,几乎每个洞都有一条自己的路线,并不重复。 有的洞是要顺着岩石平走过去,有的洞要先爬上上面的石头,再慢慢攀爬下来……这就好像是一个大型的解密游戏,要进特定的洞必须要算计特定的路线。 我看得啧啧称奇。 加措擦擦汗,指着很远处的山崖说:“我们要去哪里。那里是整座山的莲花缝,据说有天然鸿沟能通往大山的深处。” “莲花缝?”我疑惑。 加措点点头:“这是一个地质奇观,凭空在大山上裂开一道缝,传说是千年前莲花生大师镇魔时所留。具体什么情况,你们去了就知道了。” 我和李强民跟着他,顺着山路爬上去,然后横着在岩石上行走。我们落脚的这条边缘,也就勉强能容得下两只脚,旁边就是深涯。晚上的风很大,吹得身体摇摇晃晃,这种情况下保持平衡已经是勉力支撑了,更别说照明,我用很艰难的姿势把手电放进兜里,双手扶着石头,一步步跟在他们后面蹭,尽量不要掉队。 整个过程相当艰苦,悬崖险峻,强风狂吹,往下看一眼,黑森森的深不可测,我在想,上千年的修行,这样的路难保不摔死一两个人,不知道这悬崖下面到底有多少尸骨。 走到后来双脚麻痹,就在到极限的时候,就看到前面的加措攀进了一堵人造石头墙里,应该是到了,我跟在李强民的后面,也翻了过去。等双脚落地,我坐在地上,差点没晕死过去,简直是地狱一样的经历,终于都熬过来了。 加措过来把我扶起来,告诉我再累也不要直接坐在地上休息。 我这时候才有精神头好好打量一下四周,这应该修行洞群里最大的一个了,眼前是一个大山洞的横截面,靠近悬崖的地方垒了高高的人造石头墙,作为简单的防护,往里看,深洞无底,不知通向什么地方。 这里最恐怖的是声音,山洞的深处往外吹劲风,吹在身上倒不感觉怎么样,就是那风过山洞,穿过无数的孔眼,也因为整个山洞喇叭状的特殊地质结构,那风声吹出来的时候,已经变成某种鬼哭狼嚎,像是有很多凄惨亡魂凑在一起在大哭,声音之凄厉,让人毛骨悚然,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这地方有修行?”我问加措。 我深深怀疑这个问题,什么样的修行者能在这个鬼地方入定,光是时时刻刻不停歇的声音,就能把人逼疯。 “这里是修行洞最高深的洞窟,”加措说:“一般的修行僧侣不会到这里,能在这个洞窟修行的人,一般都是高僧大德、大成上师。从这个洞进去有一条通往地下的裂缝,李大民和巴乃当初就是从这里进去的。” 李强民呼吸急促起来,他的目光横扫整个洞窟截面:“我能感觉到李大民的存在了。他就在这里!” “他死没死?”我紧张地问。 李强民摇摇头,眼睛紧紧盯着洞窟深处:“他没死,他还在。” 加措问我们需不需要休息,我看这两个人跃跃欲试,也不好意思自己休息,只好说继续进发。 加措在前面领路,我和李强民在后面跟着,我们开始向山洞的深处进发。越往里走,声音越响,我跌跌撞撞,就觉得气血翻涌,胃里这个恶心,就跟要吐了一样。 走着走着就要晕倒,前面加措还不知道,继续领路,李强民闻查事情不对,过来一把扶住我。说道林聪不行了。 加措折回来,用手在我的面前比划,我现在特别难受,就是睁不开眼,感觉耳朵嗡嗡的,脑子里一团浆糊。 迷迷糊糊中就听到加措说:“他这种情况完全无法进洞。” 李强民说了一声,扶他起来。 我晕晕叨叨的被人扶起来,突然就感觉一股大力盖着头顶,勉强睁开眼看去,是李强民正在为我灌顶,一股股真气从头顶涌入,我的眼前渐渐清晰,那股晕晕的劲头在慢慢消散。 李强民竟然有些喘息,他吸了一口冷气:“不行,这样下去,你是撑不到终点的。” 第四百三十七章 虚无 我说,那怎么办。 李强民蹲在我的面前,一字一顿道,林聪你必须要开发自己的潜能。 我苦笑说,我这一堆一块都在这儿了,还怎么激发。 “不,你完全低估自己。”加措说:“林聪,你会初期的明光清净法,这是很难修成的神通境界,要学会激发它的潜能。” “它能改变我的身体?”我问道 加措道:“莲花生大师的光明法,集合了密教无上真经,被称为智慧之法,能够增强三身果报,分别是‘法身’、‘报身’和‘化身’。你现在的肉身正是色蕴之身,便是报身。如何提升的具体法门我不太清楚,但是这一切的根本在于你自己。” 我没说话。 加措继续道:“只有你才是自己的上师,法门就在光明法之中,你要自己开悟。” 李强民点点头:“这就是佛家所说的本自具足,林聪,能不能提升就在现在了,你面临最困难的一道关卡,过了之后海阔天空,过不去就卡死在这。” 我苦笑:“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也要讲缘法的,或许时机未到。”加措伸出手,把我从地上拽起来:“你要学着自己开悟。” 李强民把真气灌进我的身体里,感觉能好一点,精神气又上来了,但是真气管不了肌肉和关节,我的身体还是很疲倦,而且每一块肌肉都在疼痛,我咬着牙强忍,不再吭一声。 我们三人继续往深洞进发,地方越来越黑,风声越来越强。奇怪的是,这里风声很大,但风力不强,吹在脸上反而非常舒服。 给人什么感觉呢,这个山洞里关押着一只上古巨兽,这只巨兽无法想象的巨大与黑暗,它在地底深处嘶吼了千年,这个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 在山洞这空洞而诡异的巨大声响中,我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半昏迷半痴呆的状态,大脑无法思考,无法集中精力,一边抵抗这声音的侵扰,一边还要勉强集中注意力跟着前面这两个人。 洞窟里出现了一些杯杯碗碗,靠着墙角有乱草铺成的席子,应该是睡觉的。李强民蹲下来,手电照着周围的墙体,洞壁上还有一些十分简单的线条和涂鸦,看不清刻着是什么。 “咦?有人!”加措突然喊道。 我和李强民看过去,手电光亮照到不远处的地上,那里趴着一个人。他穿着黑色的藏袍,很脏很久,满头乱发,一身是土,就这么趴着,应该是死了,一动不动。 加措正要过去,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下抓住他,大声道:危险! 加措停下来,他和李强民一起看我。我浑身发冷,一股巨大的危险如潮水一般涌来,声音都在颤抖:“这个人,这个人……” “你认识?”加措奇怪地问。 “他是巴乃!”我大叫了一声。 李强民疑惑,“巴乃是谁?” 加措脸上出现了极为惊诧的表情,有些难以置信。 他告诉李强民,巴乃就是李大民的向导,和李大民一起进入洞窟的那个村民,尸体已经在今天白天火化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李强民皱眉:“林聪,你能肯定他就是巴乃?” 趴着这个人的黑色藏袍,太眼熟了,在火化尸体的时候,一股热浪曾经吹起了尸体上的白单子,露出下面的衣服。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的尸体就是穿着这么一件黑色藏袍。 “我,我不敢肯定这人的身份,”我说:“但是他穿的衣服肯定是尸体的。” 加措想了想:“我认识巴乃,我过去看看是不是他。” 我一把拉住他:“如果他被感染了呢?” 李强民把加措拉到身后,他左右看看,从地上捡起一块半大的石头,随手一抛。石子以极快的速度打过去,这个力道和角度简直相当绝妙,正打在尸体的着力点上。 尸体在地上颠了两颠,陡然翻转过来,虽然不是正面完全向上,但也能看清一张脸。 这张脸一露出来,我们三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个人勉强能看清面容,是个很粗糙的汉子,长得一张国字脸,眼睛很小,真正让我毛骨悚然的是,整张脸上长满了黑色的东西,那东西一粒一粒,看着不大,像是某种小瘤子,但是很多,密密麻麻足有上百个,第一眼看上去,竟像是这具尸体长满了脓包。 我本来就不舒服,在巨大的山洞空声里迷迷糊糊的,看到这一幕没控制住,哇一声吐了。 我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一吐满地的清水,更觉虚弱,整个人跟死了差不多。 “咦?”加措疑惑了一下。 我勉强擦擦眼,回头去看,加措在旁边说,这人死的好蹊跷。这具尸体死的并不安详,呈现出一种奇怪的姿势,双手蜷曲在胸前,两条腿在勾着,乍看上去像是一个烤熟的大虾。 “你看这个死态像什么?”加措说。 “像是烧死的。”李强民道。 “可是他身上没有烧伤。”加措仔细观察。 两个人就像研究早上吃什么早饭一样,目不转睛盯着尸体看。我头晕眼花,一屁股坐在地上,这股劲儿还没有下去。 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临入藏前,王月曾经跟我说过,她在水晶球里看到了未来一幕,她看到了李大民全身长满了黑色瘤子……这不就是眼前这一幕吗? “奇怪了,”加措说:“怎么会有这么多巴乃?目前我们看到的,是第三个他了。” 第一个巴乃出现在村子,把恶魔从地下带了上来,最后感染了全村,导致没留活口,最后的下场是被寺里的上师超度净化,一把火烧了。第二个巴乃是几天之后,又被寺里巡逻的僧侣发现,一路抬回了寺庙,桑落上师看出这具尸体不一般,和第一具尸体完全不一样,所以不能火化处理,但是最终还是被达拉利目上师强行火化,导致整个寺院的僧侣集体昏迷。 现在我们看到的是第三个巴乃。 “巴乃有兄弟?”李强民问。 “没有。”加措说:“以前我经常到嘎嘎村,住在村里的时间更多一些,村子里每一户人家每一个人我都认识,巴乃是一个人,没有成婚,和父母住在一起,没什么兄弟姐妹。” “那怎么会出现三个他?”李强民疑惑。 加措道:“肯定和恶魔有关。” 李强民若有所思:“难道恶魔能够复制生命?” 加措站起来,用手电照着黑暗的深处:“秘密应该就在山窟里面,不找到恶魔,所有的秘密都无法解开。” 我们没有碰尸体,远远绕过去,径直进入了山洞。 洞里极其曲折,越往里走越能感觉到地面的潮湿,时不时有滴答滴答的水落在地上。走到这里,就像是进入一个极为空洞庞大的共振音响里,那诡异的风声席卷了每一处所在,似乎四面八方都有无数的亡魂在哭泣,所有的这些声音交融震荡在一起,又形成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怪响,似乎直接绕过耳朵的听觉,直接作用在大脑深处。 说实话,我一直处于一种朦胧迷蒙的状态,两只脚软的像是踩在棉花上,每一脚跨出去都不知道怎么出去的。 就这么迷迷瞪瞪的,周围的场景也迷糊起来,只有一个念头,跟着前面两个人走,一定能走到。 不知过了多久,加措和李强民忽然停下来,站在那里用手电照前方,似乎在看什么。 我勉强支撑着走过去,这么一看,顿时傻眼了,之所以傻眼,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们面前是一团无法形容的漆黑,那是一片真正的虚无,手电在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照明的作用,黑暗无穷无尽,甚至冒出了想象力的边界。 “你来过这里吗?”李强民问加措。 “没,没有。”加措呼吸急促,他傻傻地盯着这片虚无,喉头作响:“来这里修行的高僧,没有一个人说过这个洞是什么样子的。” “这是一个巨大的地底空洞,是地质上的奇迹。”李强民说。 我走过去,来到他们身旁,看着深邃凝重的黑暗,像是眼睛瞎了一样。 看到这片黑暗,我第一反应不是黑,而是虚无,甚至有种强烈的错觉,这里就是阳间和灵界真正的交界处,也就是传说中的鬼门关。 第四百三十八章 悬崖 加措蹲在地上,手电照着悬崖边缘,我们距离悬崖不过就是五六步的距离,一旦踏出去踩了空,掉落下去那就是万劫不复。 我在后面为加措照亮,他小心翼翼往前蹭,来到悬崖的边上,然后趴在地上往下照。 手电的光芒被黑暗吞噬,什么都照不出来,就是一大片虚无。 “现在唯一前进的方向,”加措说:“就是从悬崖上攀爬下去。” 我心砰砰直跳,“能有多高?” “不知道。”加措说:“最糟糕的一种情况,悬崖的高度已经超过我们的想象,爬到中途如果上不上下不下,非常麻烦。” 李强民半天没说话,一直在盯着虚无沉思。 我问他想什么呢。 李强民脸上出现很难形容的表情,慢慢说道:“我能感觉到李大民就在下面,他还活着,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冒这个险。” 他走到悬崖边,把手电灭掉,插在裤腰带上,猛地腾空而起,身体在空中转向,继而下落,向着虚无的悬崖里坠去。 我吓得一大跳,这小子不会是想不开要跳崖吧? 就在要落下去的瞬间,他双手猛然抓住悬崖的边缘,让自己挂住。 手电光亮里,能看到他的身体摇摇晃晃,如同风中的浮漂。我擦擦头上的冷汗,“老李,你也太玩险了吧。” “我先走一步,你们等五到十分钟之后再下。咱们靠声音来传递信息。”说着,李强民身影一晃,整个人就顺着悬崖下去了。 我慢慢走到悬崖边缘,小心翼翼往下看,光亮也就能照到一两米的距离,开始还能隐约看到李强民的头顶,瞬间湮没在黑暗里,犹如沉入深水,不见了踪影。 我和加措在悬崖上干等着,这鬼地方诡异莫名,处处阴森,每一个细节都违背常理,想都没法想,这是最折磨人的。 等了也不知多长时间,我看看手表,才过了五分钟,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又等了片刻,忽然从悬崖下面很远的地方传上来一个声音,“下来吧。暂时没有危险。” 我和加措对视一眼,他把手电别在腰上,然后顺着悬崖爬了下去。 我背着背包,肩带有个专门别手电的扣子,这个比他们方便了一些。我把手电插在肩头,光源虽然不大,好歹聊胜于无吧。 我来到悬崖边,深吸口气,倒转身形,顺着悬崖往下爬。手电光亮中岩壁凹凸不平,手可以把着,落脚也有地方,至少不是很难爬。 在这里有两个最大的困难,一个是未知,所有情况的未知是最消耗人体能和精力的,第二就是体力。 李强民先前灌输的真气,到现在这个时候已消耗殆尽,剩下的只能靠我自己了。 我爬在悬壁,身体紧紧贴在上面,就感觉胳膊到大腿,都在那颤,自己根本控制不了,每个关节都在抖动。就在这时,因为紧张而一直忽略的巨大风声,就在这一刻又重新回到耳朵里。 悬崖的最下面似乎藏着一只巨大的上古怪兽,怪兽不知道有多大,占据了整个虚无空间,不断地咆哮发出鬼魅之声,从深处传出来。 我贴在悬崖汗如雨下,咬了咬牙,不能总在这待着,还是要下去的。 顺着崖壁一点点往下出溜,手脚并用,不时的探索着。走了也不知多长时间,几乎每一秒都是极限。我实在忍不住了,朝着黑暗大叫:“加措!李强民!” 先是加措的声音传来:“我在。” 而后李强民的声音从很深很深的黑暗里传出来,已经很小了,“你还是不要说话为好,保持体力,掉下去没人救你。” 我紧张地嘬牙花子,只能强忍着,继续往下爬。 又爬了一段,继续招呼下面两个人,问还有多久了。 李强民是在最下面,他的声音特别特别小了,夹在鬼魅的风声中,几乎不可闻,他的意思是,下面还是没有见底,遥遥无期。 我脑子一阵眩晕,差点从悬崖上摔下去。就在这时,一个深深的疑问冒了出来。 我们走的是李大民的必经之路,他一定也是从这里下来的,我们三人走得尚且如此困难,他一个人面对黑暗,近乎没底儿的悬崖,是怎么熬过来的? 李大民是厉害,这我承认,但是他能有这么大的抗压能力吗?这个就有点让人怀疑了。 我一边想着一边继续往下爬,现在最害怕的情形出现了,那就是下没有底,如果顺原路爬上去,那更费劲,想都不用想,现在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卡在这儿了。 我的体力已经逼到了极限,身体每一处关节都在颤抖,我知道已经走不下去了。我紧紧贴在崖壁上,上没有尽头,下没有洞底,一股股鬼哭狼嚎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荡。 要死了吗,要死在这里了吗,我喃喃地自言自语。 加措说第一光明法是集合了三身修行,其中就包括了现在的肉身,只要找到了诀窍和法门,身体素质就会有一个质的突破,可是我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觉得肉身是个拖累,把我紧紧锁在这个地方。 我已经没有动力继续往下走,神经已经崩到了极限,身体已经不允许我有更多的选择。 我最后喊了一声:“加措!” 加措的声音从下面很远的地方传上来:“我在。” 我又喊了一声李强民,这次李强民的声音已经细不可闻,只知道他在,说什么已经听不清了。 他走了这么久,还是没有到悬崖的底部。 我的意识在瓦解,身体在极度僵硬,真的希望这一切只是场梦。 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松开了手,整个人向后仰。在手松的一瞬间,我醒悟过来,想再抓住石头,已经来不及,腾空而起,直直地向下面坠去。 我面朝上,后背朝下,整个人飞翔在黑暗中,不断下坠,虽然看不到任何参考物,但能感觉到下坠的失重感极为强烈,也就是说,这一切并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的,我坠崖了! 大约在一两秒之后,我看到崖壁有灯光闪动,应该是加措,我喊了一声:“加措!” 下坠势头太快,也就是一闪而过,我还是隐约看到他转过头,惊慌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他一定纳闷为什么我的声音会在他的后方。 又下坠了数秒,我看到了另一束灯光,是李强民。 我也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李强民反应极快:“林聪,你……” 下一秒钟灯光不见,声音被黑暗吞噬。 我继续往下落,知道这次在劫难逃,肯定要死了,不过这么高的高度掉下来,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没什么痛苦,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在这么黑暗的地方,其实闭不闭都没什么区别,我还是闭上了眼,全身心感受着失重而飞翔的过程,似乎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是分解,我感受不到脚、腿、身体、手臂、脑袋,只留下一个念想,我还在。 然后这些部分又开始恢复知觉,好像在重新组合,重新能感知到它们。 这一刻我浑身舒坦,如同融化在黑暗里,融化在蓝天上,我和整个虚空融为一体,光明法如同可见的光海在身体里蔓延开来,每一朵浪花,每一个触须都扩展到极致。 没人提醒,也没人告诉我,我突然就知道,光明法在身体里真正做到了通达一体,它囊括了我的肉身、思想和神通,三位一体,这一刻,我的身体也得到了突破! 但是……随即心情又黑暗下来,就算突破了又怎么样,马上就死了。唉,也行吧,朝闻道夕死可矣,临死前突破也算不枉此生。 就在这个时候我有点纳闷了,掉下来到现在多长时间了,居然还在一直下落,乖乖,这个洞多深啊?! 别说我了,就连李强民和加措也总会有体力消耗殆尽的那一刻。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身形一滞,好像落在了实地,没有疼痛,没有痛苦,很平稳甚至不易觉察地落地,奇怪,这是怎么回事,是死了吗,是死后的错觉? 我揉揉眼站起来,在前面很远的地方,隐约有光。 我走了两步,脚上的感觉很怪异,蹲下来摸了摸,脚下应该不是石子的地面,而是某种软塌塌的东西,像是沥青。 第四百三十九章 密室里的怪东西 我看着不远处的光线,摸索着往前走,越走越是感觉脚下怪异,每一脚都像是踩在烂泥,抬脚时有黏挂感。 我摸了摸肩头,手电居然还在,不过已经熄灭了。 我摸索着拿下手电,在手里拍了拍,还是没有亮。 这个地方实在诡异,虽说前面有光,但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的预兆。我蹲在地上,把手电拧开再重新复归原样,又拍打了几下,应该是接触不良。 我把亮度推到最大,光慢慢大了,我小心翼翼用手电照着周围的情景,这一看有点懵。 这里应该是一条甬道,无法判断是人工开凿的还是自然形成的洞窟,因为覆盖在墙壁上全是厚厚的类似沥青的东西,这些东西很粘,全部都是黑色,覆盖在目所能及的每一寸地方。 我用手电照了照地上,双脚也踩在这些黑色东西里,我说怎么发黏呢,就跟踩在烂泥里一样。 我尝试着抬起脚,下面的黑色物质粘在鞋底,跟着一起扯起来,看上去如同拔丝苹果的拉丝儿。 我喉头动了动,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我掐了掐自己有疼感,闭上眼睛,使出了第一光明法。如果我现在不是在实景,而是落进了某种幻象,第一光明法能鉴定出来。可当我睁开眼的时候,自己还在这个地方,说明这里是实实在在存在的环境。 那么问题来了,我从高空坠落,到了这个鬼地方,中间的过程是什么,又是怎么进来的? 站在原地,我有些犹豫,用手电照着后面的路,那里一团漆黑,不知通向什么地方。 往前走不远处有光,往后退就是一片黑暗。 我深吸口气,决定不走回头路,不管前面有什么危险,都要面对它! 心中胆气一生,反而没了恐怖感,我踩着黑色黏稠物质,缓步向前。 手电光的圆形光斑,投射在前面,照来照去,能看到的全是黑色。 这种黑色黏稠仔细观察似乎是某种活的物质,它们像是有呼吸一样起伏,在涌动,所有黑色连在一起,形成了令人头皮酥麻的动感,像是成千上万条黑色的虫子头尾相衔所形成的奇观。 走了没多远,前面的光芒越来越盛,这些东西带给我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等来到光芒处,这才看到,这里有一个洞,又低又窄,看上去就像是给侏儒开的。洞的边缘,全部被包裹上了黑色黏稠物质,想进去的话,肯定会剐蹭到。 我深吸了口气,蹲在地上,打开手电照进这个洞里,里面确实有光芒,但具体的看不清楚,似乎有很多活物在。 我有种强烈的感觉,李大民肯定来过这里,他就在里面! 我犹豫着要不要进,评估着危险,这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我回头用手电照,同时后面也有光线照过来,晃得一时睁不开眼。 “你果然在这里。”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揉着眼睛恢复视线,一眼看到了李强民,后面是加措。 “你,你们两个……”我又惊又喜。 李强民走过来,打着手电上下打量四周的情况:“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我哈哈大笑,完全不在意他的说法。 加措道:“你掉下去之后,我们以为你肯定有死无生。我们还在继续下着,走了一段,发现悬崖没有尽头……” 李强民插话:“最关键的判断是,你掉下去之后没有落地的声音,一直往下掉,我的耳朵能听到很远很远细微的声音,但就是没听到你落地,保守估计悬崖至少有上千米之高。这么高的悬崖绝对不是攀爬能下去的。” 加措继续说:“所以我和贵客在崖壁集合,一起探讨,然后做出一个决定。” 我听得惊讶无比:“你们要跳下来?” “对。”李强民点点头:“这是一次赌博,不过对我来说无所谓,我就算下坠空中,见势不好也能立即遁走,回到原有的时空。真正用生命赌博的是这个小和尚。” 加措看着李强民,好半天叹口气:“你真是直言不讳。” 我心中暗笑,这也符合李强民一贯的思维方式。 李强民道:“所以我们一起跳下了悬崖,在高空坠落之后,就来到了这个地方。既然我们能来,你肯定也一定会来,所以我们现在汇合了。” 我长长舒了口气,看到他们两个心里就有了底,我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李强民摇摇头,问加措知不知道。 加措摇头,说上师从来没说过,这个镇魔的修行洞只有上师级的修行者才能进来修行,这里发生的一切都讳莫如深,从来没有人说过,也没有人敢多问。 这里是什么情况,实在是不清楚。 我跟他们两个说,我用第一光明法鉴定,这里是实景不是幻象。李强民点点头,若有所思:“从悬崖坠落到这个地方,是从一个实景空间到另一个空间,这里存在着某种我们不了解的空间规则。” 他用手电照了照不远处的这个矮洞,对加措说,你第一个进。 加措还真是没有二话,打着手电矮下身子,就往这个洞里钻。李强民道:“注意皮肤不要沾染这些黑色东西。” 我心里打了个激灵,“老李,你啥意思,为什么皮肤不能沾?” “现在无法确定它的成分和毒性,还是小心一点好。”李强民说。 “可是……”我颤抖着伸出手:“我摸过了。” “你没事?”李强民疑惑地问。 “嗯。目前来看没什么事。” 这时候加措已经钻进了洞里,我们走到洞前,就听他在里面一声感慨:“啊!” 好像看见了什么。 “怎么了?”我急着问。 “你,你们进来再说。”加措的声音都在颤抖。 “你进。”李强民对我说了一声。 我蹲在洞前,慢慢走了进去,这个洞是在太矮太窄,进的时候必须蹲着往前走。这些黑色物质就在周围涌动,像是无数条虫子在动,我不敢再碰一下。刚刚用手摸过现在没事,不代表不会出事,还是小心为好。 我慢慢从洞里钻出去,这里有了光,不必打着手电。这里是个巨大的房间,方方整整,很是工整,一看就不是自然形成的。 房间四面的墙体,包括天花板和地面,全都被黑色黏稠物质包裹,这些东西在不停涌动,如同黑色浪潮一样在动,而且发出某种“沙沙沙”的低音,似有似无,让人全身发麻。 加措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东西,整个人都僵住。别说他僵住,就连我在这一刻都能有点大脑空白。 这时李强民从洞里钻出来,站在我们的旁边,也愣住了。 在我们三人面前的不远处,矗立着一个巨大的碑,高了下至少三米,如果仅仅是个碑,倒也不至于震撼,关键是,此碑由那些黑色黏稠物质形成,无数黑色黏连在一起,形成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碑形状,表面的每一寸都在涌动,形成一种动态的沥青效果。 光芒就是从这个碑发出来的,组成它的黑色物质和其他地方的似乎不太一样,它们能发光,使得这个碑看起来,有种暗沉而又发亮的颜色,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像是铮明瓦亮的鞋油。 最怪异的是碑面,上面有很多古怪的纹理,像画又像是字。黑色黏稠不停在动,这些纹理图案也在变化,时而这样,时而那样,看上去像是一幅流动的电影,在叙说一件什么事情。 我们面面相觑。 李强民慢慢走过去,用手电光斑不停照着碑面,他越走越近,仔细观察着光斑下碑面的变化。 他来到碑前,弯腰仔细看,说道:“怪。” 我和加措赶紧过去,问怎么了。 李强民指着光斑中的一块说:“你们看这里,在光照下,似乎这些黏稠东西运动的更快了。” 光斑照亮的区域,里面的黑色物质果然在快速涌动,像是光线干扰到了它们,如同搬开石头,下面四处乱窜的蜈蚣。 加措忽然道:“林聪,你还记得上师讲过莲花生大师和恶魔的故事吗?” 我“嗯”了一声,目光被这些黑色物质吸引,简单回应了一句。 加措道:“恶魔本来只有一个,后来化成了碎片,变成千千万万个,每一个恶魔都是独立的,它们又是一个整体。” 我猛地抬起头,浑身发冷,“你的意思是,这黑色物质就是恶魔?” 第四百四十章 本性 李强民道:“这些黑色物质很可能是感染村民的罪魁祸首。” “那有一点疑问,”我说:“我们在洞口发现的巴乃尸体,已被恶魔感染,难道他也到过这儿?” “很可能。”李强民打量鬼魅的洞窟:“然后他用了不知什么方法又出去了。这些黑色物质,很可能封印在这个空间里,出也出不去,它在等待宿主带它出去。” 我们打着手电,小心翼翼在这个密室里走了一圈,三道光斑照着每一个地方,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里是完全封闭的空间,找不到进路。 除了徐徐蠕动的满墙黑色物质,看不到任何其他东西,更别说李大民了。 “怎么办?”加措问我和李强民,我摇摇头,表示找不到什么线索。 而李强民站在那个碑的面前,用手电照着,若有所思。 我问怎么了。 李强民道:“如果找不到出路,可以试试这个碑。唯一的线索就是它了。” “怎么试?”我问。 李强民围着这个碑转了两圈,忽然道:“加措,你过来。” 加措有些奇怪,还是走了过去,刚想问怎么回事,李强民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猛地往碑上一放。 加措反应不及,右手的手掌就触摸到了碑面。 “你……”加措极为震惊,刚想责问,碑面的黑色物质像是一条条缠绵的黑虫子,慢慢裹缚住了手掌,顺着他的皮肤往上蜿蜒攀爬。 加措一惊,想把手拿回来,李强民紧紧抓住他的手腕,喝了一声:“别动!” “你想怎么样?”加措惊慌失措。 李强民冷冷道:“这时候只能牺牲你了。我不可能去触摸,林聪留着还有大用,看来看去只能牺牲你,就当一次小白鼠的试验品吧。” 我先是震惊,紧跟着愤怒,过去一把推开李强民,把加措的手拽回来。 只见那些黑色物质顺着加措的手蜿蜒上来,加措的右手手掌已经淹没在这些黑色里,似乎和碑面连成了一体。 加措双膝发软,跪在地上,脸上出现极为痛苦的表情:“……分裂……感染……每一个众生,感染……死亡……黑色的瘤子……” 他大口喘气,整张脸出现许多蜘蛛丝一般的红色毛细血管,眼睛变成黑色,声音越来越诡异,完全听不出原来的声音。 “怎么办,怎么办?!”我大叫。 李强民怒喝:“你喊什么!没看出其中的规律吗,加措应该感应到了什么。” 他大声喊着:“加措,把你看到的一切说出来,你的牺牲才有价值。” 加措突然回头看我们,我吓得倒退一步,连李强民也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加措一双眼睛已经变成深墨,黑的像是两个窟窿,看起来特别吓人。 加措一张嘴,说的话都不是自己的声音,“感染……每一个众生……所有都要死……人……天生的雄鹰……地上的骏马……变成一滩黑液,变成一部分。” 这时黑色的物质已经快爬到他的肩膀了,他说不出话,嘴里往外渗血。 李强民略一思忖,突然从后腰拔出一把长刀,锃光瓦亮的刀刃。 他手起刀落,如光如虹,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刀生生把加措的右臂砍断。 “噗”一声,一股鲜血直喷出来,正喷在对面的碑面上。加措惨叫一声,往后一仰,我在旁边手疾眼快,一把抱住他。 加措恢复了正常,脸上的血管消失,一张脸煞白如纸,头上渗透出层层的冷汗,不停倒吸冷气,抖着断臂,“疼,疼……” 李强民快速在他身上点了几个穴道,说来也神,点穴道之后,加措手臂的血不再往外喷。 李强民拿出药瓶在断臂伤口上撒上药末,然后把加措的僧袍撕下来一大块,绑缚在残臂上。 加措几乎昏厥,躺在我的怀里不停的大喘气,嘴里喃喃说:“我的胳膊,我的胳膊……” 这时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他断下来的手臂,只见那一截砍下来的胳膊,还定在碑面上,此时已被无数的黑色物质淹没,乍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手臂形状的黑色雕塑。 李强民用手电照着,在仔细观察,手臂表面的黑色物质在不停地蠕动,变化位置,看上去就像是流动的液态黑金。 “啧啧。”李强民感叹两声:“这恐怕不是病毒,而是某种有机物,具有很强的感染性。” “你太过分了!”我大吼一声:“看看你做的好事!” 李强民冷冷看我:“你会感谢我的。” 他不再理会我的态度,蹲在加措面前,用手电照照近乎半昏厥的和尚,说道:“好了,咱们开始下一步计划。” 我没说话,心底发寒,不管是李大民还是李强民,都是一个德性。 李强民不和我废话,直接道:“林聪,下一步计划就是,你来触摸碑面。” “你开什么玩笑!”我大怒。 “你还是不了解我,”李强民道:“我这个人从来不开玩笑,开玩笑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聊的事情,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你什么意思?”我冷笑:“你以为我会听你的吗?” 李强民道:“那我就先说道理。你看到刚才加措触摸碑面的情形了,他和这些黑色物质达成了某种沟通,他感应到了什么,所以才会说出那些话。也就是说,我们要进行下一步,要突破这里的封闭,唯一的办法,也是最危险的办法,就是和黑色物质达成沟通,去感受它。那么只能,”他顿了顿:“去触摸它们。” “你就让我去?”我冷冷一笑:“以为我会听你的?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我有重要使命,你忘了吗?”李强民说:“我要把李大民活着带出去,我和他,谁也不能死!” “那你就让我们死?!”我提高声调质问。 李强民一摊手:“我的选择是最理性的,我无需和你解释,就说你上不上吧?” 我紧紧搂着昏厥中的加措,冷笑一声,没有搭腔。 李强民点点头,突然伸手一把抓住加措的左臂,用力很大,直接拽起来往碑面上按。 我完全阻止不了,他的力气实在太大了,我原以为他要强迫我,我肯定至死不从,没想到他直接拿加措开刀。 “你别折磨他行吗?”我对李强民的印象已经急转直下,这个时候他的本性终于暴露出来。 “可以,那你去。”李强民说。 我看看昏迷中的加措,递给李强民:“希望你能信奉诺言,只要我去了,不要难为他。” 李强民点点头,“我承诺的事情,都会做到。” 我站起来慢慢走到碑前,看着黑色的物质,不断蠕动。我心怦怦乱跳,呼吸几乎不畅了。 “你答应我一件事。”我说。 李强民在身后道,“请讲。” “一旦我落到了加措的下场,”我轻轻地说:“不要砍断我的手臂,我宁可死,也不要变成独臂人,行不行?” “好,答应你。”李强民承诺。 我深深吸了一口很长的气,缓缓抬起右手,慢慢向着碑面伸过去。 那些黑色物质或许真的像李强民所说,是一种有机物,或者说,就是一种生命,它能觉察到我的近前。 我的手掌越是靠近碑面,越是能看到黑色物质的快速运动,每一根黑色丝线都在动,频率加快。 到了碑面前,我一咬牙把手掌覆盖上去。 刹那间,右手就被黑色的物质攀爬上了,就感觉触手冰凉,像是很多小虫子在手心里动。 紧接着,这些东西开始爬上我的手掌,顺着指尖在蜿蜒,时间不长爬到了手腕,快速沿着胳膊一点点往上走。 我呼吸越来越急促,在紧张到快要爆掉的时候,我的大脑忽然多出一种奇异的刺痒感,落在脑子里继续向后延伸,经过大脑外皮,然后钻进脑核,又向着大脑最深处进入。 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意识忽然不在当下了,飘渺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说不清时间,说不清空间。 就在这时,我的大脑开始共振,似乎感受到了一个声音,那是一个没有性别也有没有年龄的声音,一个意识钻进了我的意识里,我多出了某种想法,不是自己诞生的想法。 我忽然明白了。 这是黑色物质在跟我进行链接,试图在和我的大脑建立联系。 第四百四十一章 黑色莲花 一幅古老的画面充斥进我的大脑,是黑色物质让我看到的东西。 在一片雪域的群山之间,有座巨大的寺院,僧侣有红袍的、黄袍的,足有上万人。其间香火渺渺,梵声呗呗,最高处有古代的官员在宣读什么,场面极为肃静。 官员宣读结束,无数的喇叭同时吹响,声势浩大。 在这个时候,突然天降黑雨,本来非常热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天空。 这些黑雨落下来,沾在每个人的脸上,像是活了一般,开始顺着人的皮肤爬,顺着七窍往里钻,进了鼻子里,进了眼睛里,爬进嘴里。 先是一个,然后是第二个,相继有人摔倒,再也挣扎不起,黑色物质在人的身体里孵化、孕育,最后再钻出皮肤,融合一起。 每个人都死状极惨,身上的精气被黑色物质掠夺一空,成了佝偻的木乃伊状,尸体的身上覆盖着满满的黑色瘤子,看起来就跟用长满木瘤的坏木头雕刻的人像。 这时寺院里跑来几条狗,应该是僧人养的,冲着这些黑色物质狂吠,黑色物质犹如流水一般过去,沾染上一条狗的身体,这条狗瞬间就被黑色淹没,时间不长全身吸干,长满黑色瘤子,变成一具尸体。 短短的时间内,整个寺庙所有人所有动物都中了招,目所能及没有幸免者,他们倒在地上,死了一大片。 接着黑色物质互相涌动,融合,产生出一个又一个造物。 黑色物质如同流动着的橡皮泥,组合出各种各样的形态,有的形成寺庙宫殿,有的形成人,有的形成了动物,真是千姿百态。 最恐怖的是,造物里出现了很多条黑色大狗,它们在咆哮,在奔跑,神态活灵活现。 看到这个诡异的场面,我马上明白这些黑色物质在干什么,它们是在学习,它们在尝试塑造所融合的一切。 广场上黑色造物越来越多,黑色形成的人,竟然也能走动,说话和交流,只是没有五官,只是黑森森的轮廓,看上去极为恐怖。 不知过了多久……寺庙被封锁,庙外来了很多人,站在封锁的庙门前。为首的是个细眉囚眼的中年僧侣,戴着高毡帽子,穿着黄袍僧衣,看起来极有威严。他对其他人说了几句话,我听不懂,大概也能揣测明白,他是让其他人待命,自己一个人进去。 很多人都在劝他,他摇摇头,一个人走了进去。 他来到寺庙广场,这里都被黑色物质占领,看上去像是一片黑色的海洋。 我屏住呼吸仔细看他,心跳加速,因为认出此人是谁,他就是莲花生大师。 莲花生大师一个人缓缓向前走着,黑色物质马上就感觉到了,广场上数千的造物突然停下来,黑色的人影全部齐刷刷看向莲花生。 虽是大白天,阳光普照,此时此刻整个广场却犹如鬼影地狱。 莲花生大师看着浩瀚诡异的场面,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很快,一只脚就踏上了黑色物质。 瞬间,黑色如同水流一般淹没过了他的脚背,顺着小腿开始往上攀爬。 我知道莲花生大师肯定不会死在这,还是情不自禁的担心,他疯了吗,遇到如此妖异危险的场面,还飞蛾扑火一般往里进。 很快,黑色物质顺着他的双脚爬到了双腿,再到了腰迹,顺着腰爬到了胸口,莲花生大师没有停,继续往前走。 那些黑色爬到了他的脖子,到了下巴。 他全身上下除了一张脸几乎都被黑色覆盖,如同掉进了沥青锅里。 就在这时,最鬼魅的一幕出现了,这些黑色造物中,走出来一个巨大的黑色人影,缓步来到莲花生的面前。 莲花生抬起头,仔细凝视这个巨大黑影造物,没有五官,没有任何身体细节,像是一团人影给剪了下来。 莲花生对着这个黑影说了一句话。 那个黑影伸出手指,指向他的眉心,莲花生大师闭上了双眼。黑色爬上了他的脸,把整张脸都给糊住。 莲花生大师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由固态沥青凝结的雕像。 我心跳加速,不会吧,莲花生大师不可能死在这,和历史不相符啊。这,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以莲花生大师为中心,出现一段经咒的声音,如涟漪般扩散开来,那是一段梵文。经咒很短,就那么几个字,莲花生大师在反复低吟。 随着这段声音的出现,他身上的黑色物质在净化,以极快的速度褪去,他的一张脸重新露了出来。 这些黑色物质在他身上褪去的方式,视觉效果相当震撼,犹如莲花绽开,一层层的开放,露出莲花生大师的脸,脖子,胸口,腰腹……就在这时,寺外的那些人都走了进来,到了广场边缘,正看到这一幕。 莲花生大师犹如在黑色莲花中重获新生,那段经咒还在反复吟诵。围观的人,有僧侣有官员,还有其他身份的人,林林总总能有上百号,他们看到莲花生大师这般模样,这般风采,竟然“噗通噗通”一个个全都跪在地上,朝着莲花生大师磕头。 黑色莲花绽放之后,莲花生大师整个露了出来。他抬起右手,这些黑色物质在迅速的凝结,融合,涌动。最后凝成了一滴黑色的水珠,滚动在莲花生的右手掌心,如同一枚黑色水银球,滴溜溜乱转,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了黑色光芒。 莲花生大师往外走,所有人自动让开一条路,他微微垂着眼帘,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走自己的路,很慢,很坚决。 他一路行进,我已经认出来,去的地方正是现在所在,镇魔山。 整个过程,我已大概猜出来,莲花生大师降服黑色物质,也就是“恶魔”的整个过程。 我们先前在藏经洞看到的千年壁画,上面画着莲花生大师是为了自己修行,才和恶魔对抗的,又是什么文殊菩萨点化,这个很可能是后世的演义。真正的情况是,这些黑色物质不知从何而来,从天而降,落在雪域高山里的佛寺,导致上万人的死亡。 后来莲花生大师一己之力,降魔于此,把恶魔镇在山中,至此已过千年。 这时脑海里的画面中断,我从幻象的意识里挣脱出来,回到了现实。 我看到自己全身爬满了黑色物质,皮肤冰凉,能感觉到它们正在往我的皮肤下面钻。 这时,李强民搀扶着半昏迷状态的加措,来到我的面前。 我低头看了看身上,全身都遍布黑色物质,它们已经爬到了脖子,马上就要到嘴边了。 李强民道:“林聪,你马上就要死了,还有什么遗言吗?” 这时,黑色物质已经到了嘴唇,下一秒钟就要涌进嘴里。我颤抖着说:“我死了之后你怎么办?” 李强民凝神,非常严肃:“这里实在危险,我找不到破解之路,只能离开这个世界,回到我的时空。”他看了看加措:“我带不走他,也不知如何带着他从这里逃出去,所以……你死了,他也就死了,我要离开了。” 黑色物质涌进了我的嘴里,铺在舌头上,顺着咽喉往下窜,我下一句话没说出来,迅速就被黑色淹没,眼前目不视物。黑色爬过了头顶,淹没了最后一根头发丝。 冥冥中,听到脑海里出现一个声音在说,“清理”。 这个声音是黑色物质发出来的,直接作用于大脑中枢。这一瞬间,我似乎明白了这些黑色物质的意义,说它们是恶魔也行,毕竟它们在杀人,但它们的初衷却是“清理”。 它们能够融化和吸收一切生物,清理掉最后一个活物,只留下这么一滴黑色液体。 幸亏当时有莲花生大师,要不然任由其蔓延,一个传一个,很可能会抹掉一个文明。 大脑一片混沌,四肢开始麻木,冰冷感在身体内部扩散,感染似乎正在从血管到血管的扩散,我支撑不住倒在地上,拼命喘息,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死了。 莲花生大师,莲花生大师……我想起当时他被黑色物质侵蚀时,吟诵的经咒。那段经咒生生就记在我的脑子里,在生死一刻,我情不自禁吟诵起来。 “嗡啊吽班扎,格热贝玛色得吽……”我不断地重复:“嗡啊吽班扎,格热贝玛色得吽……” 第四百四十二章 验尸 随着经咒,皮肤的冰凉感迅速褪去,黑色物质从我的嘴里出来,眼前渐渐又出现了光亮。 我低头去看,身上覆盖的黑色物质在快速消减,它们像极怕这段咒语,拼了命想远离我,刚才硬挤进我脑子的意识也在抽剥出去。 它们爬上来的速度快,褪去的速度更快,犹如潮水一般。 我看到李强民张大了嘴,惊讶地看着我,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事。 我停下经咒,深深地吸了口气,心中是有喜有惊,刚才生死一线,真的以为自己要这么挂了,没想到能绝境逢生。 我往前走一步,这些黑色物质就开始往后退,我往前走,一直走到碑面前。咬了咬牙,重新把手伸出来,一边吟诵经咒,一边把手放向那块碑。 接下来出现的一幕,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尤其是李强民,完全呆立在当场。 随着我逼近这块碑,碑面竟然裂开,其就是组成碑的黑色物质,似乎害怕我,纷纷向两边涌,这才造成了碎裂的视觉效果。 这块碑分开之后,后面的墙体竟然露出一扇门。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李强民,李强民呼吸有些急促,完全失去了分寸,催促我赶紧过去。 我沉声道:“你把加措保护好。” 我慢慢往前走越过碑面,径直来到门前,门也是黑色物质组成的。我伸出手,这些黑色物质纷纷褪去,门竟然像有人撩帘子一样,左右撩开了,露出了里面的空间。 里面黑森森的,我打开手电照,手电光斑照进去,里面是一个高度不高的洞窟,极深,乍看上去有点像是喇叭状,越往里越窄。 我犹豫一下,心跳剧烈加速,有种强烈的预感,我们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我一猫腰走了进去,李强民要跟着,我回头看看他,停下经咒,往里多走了几步,瞬间黑色物质就把这道门封上了,我们一前一后隔在这道门的两边。 李强民在外面,声音阴冷:“林聪,你什么意思?” “里面太危险,我探探再说,”我回应:“怕你进来遭遇危险。” “你赶紧让门打开!”李强民有点恼怒:“要不然我对加措不客气。”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加措,他落到李强民的手上,有点像绑架人质,可以要挟我。 我看看洞窟黑暗的最深处,一时犹豫,如果只有李强民自己,我可以让他跟着我,但还有个加措,如果一起进来,真要发生什么危机关头的事,根本无人能照顾。 我想了想道:“老李,这样吧,你把加措安全送到外面,别让他沾惹到黑色物质,然后你自己回来,我带你进来。” 说着我走向大门,一边吟咒一边伸出手,黑色的门开了。 李强民在外面凝视着,点点头:“好。不过林聪,没有下一回,我最讨厌的一件事就是别人要挟我。” 他搀扶着加措到了外面,时间不长自己一个人回来。 我用经咒控制着黑色物质,不让它们合拢这扇门,李强民一矮身,也走了进来。 他脸色很冷,没有和我说话,用手电照着这个洞窟。 这里极其阴森,而且温度很低,我们顺着往里走,光斑所到,正面洞壁上全是黑色物质,它们如同亿万条黑色虫子纠结在一起,不停地蠕动,使得整个洞窟似乎都是活的一般。 越往里走越是狭窄,我现在已经不怕这些东西了,可这里的环境实在憋气,阴森逼人,有点喘不上气。 就在这时,手电光芒照在洞窟的最深处,我和李强民同都看见,不远处是洞的尽头,那里坐着一个人。 此人全身上下都被黑色物质覆盖,看不清模样,就是黑漆漆一团,如同沥青浇灌的雕像。就这第一眼,我马上预感到这人是谁,李强民几乎和我同时脱口而出:“李大民!” 李强民本来想快走几步,可这地方实在诡异,只好拍拍我:“林聪,你先走。” 我没好气地说:“你要上去就自己上去,干嘛拖着我。” 他看着我:“林聪,我虽然对付不了这些怪东西,但是我收拾你还是手到擒来的。先前对你的和善态度,你不要误会,那是让你能活着带我来到这里,现在我已经到了,你的作用已经不大了。” 这话说的让我特别寒心:“老李,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李强民“哈”了一声:“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朋友,甚至和自己也不是朋友,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生而为人,就要修行参悟天道,除此之外,人生没有任何意义。” 我沉默一下点点头,不再和他说什么,调转手电光亮,照着洞窟尽头的这个人。 我慢慢走了过去,李强民在后面跟着,我们一前一后越走越近,到洞窟的最里面。上下左右全是黑色物质,细细碎碎作响,手电光亮所到,全是蠕动的黑色。 就算我不怕,此时此刻也禁不住胆寒,手电光落在这个黑色人像上。 隐约能看出来,确实是李大民,虽然五官都淹没在黑色之下,但稍微隆起的轮廓还是有辨识度的。 “把他弄出来。”李强民喉头咯咯响。 我深吸口气,开始低吟秘咒,把手伸向这个人像。一瞬间,那些黑色物质开始避让,就像是和我的手是同样一个磁极,互相靠近就会排斥。 我的手先到了人像的脸庞,黑色物质散开,露出了里面的人。 这是一张全是黑色瘤子的脸,正是李大民,已经死了,脸上没一点血色,表情非笑非哭不喜不怒,很是诡异。 目所能及处,脸上长满了黑色瘤子,大大小小足有千计,就像是是尸体上长满了脓包。 我虽然对他很不爽,也因为村民的死亡,更多是怨气和不满,但此时此刻,他已经死了,而且死状这么惨,还是非常寒心,像是胸口塞进了一个大冰块。 我用手把他身上的黑色物质全部驱散,最后露出了整具尸体,他是在这里盘膝打坐,可能是入定时死的。 其他没什么好说的,就是全身上下密密麻麻全是黑瘤子。这东西应该是黑色物质在侵蚀肉身之后,留下来的痕迹。 这些黑瘤子每一个都像是一张人脸,深深的两个眼窝,一张张开的嘴,如同痛苦呐喊的人。 “他已经死了。”我既有些惆怅,也如释重负。 不管怎么说,李大民是我的朋友,我要负责把他的尸体带出去。外面寺庙那些昏迷的僧侣,他们已经到了被感染的边缘,我要赶紧出去解救他们,具体的方法我已经明了,莲花生大师的那段秘咒就是驱散黑色物质最好的良药。 这里的事情已了,我再无牵挂,一俯身把李大民的尸体背上出去。 “你先等等。”李强民忽然说道。 我停下来问怎么了。 “我要验尸。”李强民说。 我大怒,“你什么意思?” 李强民想了想道:“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李大民并没有死,现在只是假象,很可能是假死状态,我要看看。” “他都这样了,怎么可能假死。”我摇晃着李大民的尸体,已经发硬了,黑瘤子覆盖下的皮肤是惨白色,甚至我还看到了一些奇怪的尸斑,如果这人还活着,那绝对颠覆认知。 “总而言之要检查。”李强民很坚决。 我想了想,把尸体放在他面前:“好,你查吧。” 我觉得查查也好,倒不在乎是不是辱尸,只要这件事有个最终的结论,对我们来说都算个交待。 李强民从后腰拽出一把伸缩刀,一摁绷簧,只听“当啷”一声,刀身窜了出来,刀刃都泛着蓝光,一看就是锋利至极。 他戴上手套,小心翼翼把李大民尸体平放在地上,然后用刀调开里面的衣服,一刀切进了胸膛。尸体不知死了多久了,没有血流出来,刀刃就跟切豆腐似的,深深的把皮肤剥开。 李强民几乎屏住呼吸,专注在手里的刀,一寸寸剖开了李大民尸体的胸膛,刀子一直行到肚脐这。 他伸出手抓住两侧切开的肉,开始往外翻,小心翼翼把整个胸膛连带肚子打开。 我站在旁边冷眼观瞧,用手电照着,光亮中能看到李大民的内脏已经萎缩,不仔细看还以为里面是空膛,心脏缩成大拇手指那么大小,里面的内脏壁爬满了黑色的瘤子,塞住了每一处表皮。 可以肯定这人已经死了,死得那叫一个彻底。 第四百四十三章 狭路相逢 李强民把尸体的腔子整个剖开,这人已经死到不能再死了,那叫一个彻底,身体里甚至流不出一滴血。 他缓缓站起来,喃喃地说:“不对啊,我为什么总感觉他还活着呢。” 我看着破烂不堪的尸体,心里罩了一层厚厚的阴霾。李大民是我的朋友,他生前是犯下很多的罪过,但人死如灯灭,死了也就死了,真是没想到一代才俊的他落到如此下场。 我脱下冲锋衣,简单把尸体包裹起来,然后背在身上,轻轻念叨着:“大民你走好,作为朋友,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你带出去,找个好地方埋了,如果有可能我会央求上师为你超度。” 尸体并不重,里面的五脏六腑和肌肉什么的,全都被黑色物质吸收了。李大民如同白蚁侵蚀后的大堤,只剩一个空壳。 我背着正要走,李强民忽然道:“先等等。” “你还干什么?”我烦躁不安。好友已死,外面上千的僧侣需要救治,他还在这磨磨唧唧怀怀疑疑,这么神经质,哪有修行高人的样子。 李强民打着手电照进洞窟的尽头:“你把尸体先放下,不忙着出去。” 我不耐烦地说:“我没空陪你玩。” 李强民看都没看我:“相同的话我不希望说两遍,把尸体放下!” 他声音严厉。 我叹口气,倒不是怕别的,他对我怎么的都无所谓,我怕他对外面的加措不利。 我把尸体放在地上。 李强民一直盯着洞窟尽头:“你过去,看看那里有什么。” “老李,”我苦口婆心:“现在的一切都是往好的发展,目前的局面已经符合千年前的壁画谶语,你活着,李大民死了,你们两个人你是最后的胜利者,你还想干什么?” “我告诉你,”李强民盯着我:“这个世界上我谁也不相信,我只相信自己,哪怕没有看到、没有听到,我也相信自己的直觉!现在,我的直觉告诉我,李大民还活着。” “那正好啊,”我说:“你的想法不是改变了吗,你要挑战命运,要和李大民都活下来。老李,现在的局面不管是什么样的,对你都百利而无一害,何必苦苦较真。” 李强民看着我,身体都在发抖,声音也颤:“林聪,我告诉你,我现在已经走到了命运的关键节点,我不管李大民是死是活,我就要一个准信,要不然这一道心关我永远也过不去,修行很可能毁之一旦。你别惹怒我,真的,我奉劝你。” 看他的样子,他是真出现杀气,我不敢捋其胡须,便问他想怎么办。 李强民用手电光照着洞窟最里面:“你过去看看,我总觉那里有问题。” 我深吸口气,提着手电往里走。走了没几米远,就到了尽头,这里目所能及全是黑色物质,挤挤挨挨在一起,互相涌动,它们之间发出互相摩擦的声音,听得令人倒牙。 “赶紧的,看看那里有什么。”李强民在后面用手电照着,不断催促。 我快被这小子的神经质折磨疯了,李强民看似是修行高人,可他的执念比谁都重。他先是执念李大民,又执念命运,就这么个虚无缥缈的命运让他几乎癫狂。 也罢,让他死心吧。 我缓缓伸出手,手掌慢慢靠近洞窟的黑色物质,不断吟诵经咒,黑色物质怕极了莲花生大师留下来的秘咒,纷纷避让,在尽头处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深洞。 黑色物质不断向外扩散,洞口越来越大。 李强民蹲在后面,几乎不闻呼吸,屏息凝神用手电照着。 洞越来越大,手电光斑落进去,我们几乎同时看见,在这个黑森森的洞里有一个东西。 我吃惊非小,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断晃动手掌,驱散更多的黑色物质,洞口越来越大,直至放大到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进入。 这时,里面的东西也在光斑的照射下,非常清晰了。 我和李强民谁也没说话,这一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我几乎无法呼吸,强烈的恐惧袭来,身上像是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 最里面是个不大的空间,就在这个空间里,蹲着一只深黑色的大狗,这条狗长得极为诡异,居然有三个脑袋。 这条狗是黑色物质的造物,黑色物质凝结在一起,可以变出各种东西,有人,有狗,有建筑物……这些东西都是黑色物质在模仿和学习的结果,而此时此刻,它竟然造出一个三个脑袋的大黑狗! 黑狗垂着头,身上的黑色在不断流动,如同沥青创造出来的生命。它缓缓抬起头,三个脑袋一起抬了起来,看向洞外的我们。 一左一右两侧的脑袋都是正常的狗头,而中间那个脑袋,缓缓抬起,竟然长着一张人脸,而这张脸,赫然就是李大民! 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颤得都不行了,用极大的勇气还端着手电筒。 李大民……怎么变成这么个鬼样子? 李大民的头冲着我笑了一下,一个人头狗身子的怪物冲着笑,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场面,吓得几乎不敢动。 黑狗慢慢从洞里跳出来,来到我面前,吓得我在地上往后蹭了一米远。 “林聪,怎么了……”李大民的狗头在笑:“不认识我了吗?” “不是,你,你……”我都磕巴了:“你,你怎么变成这样?” 李大民呲牙笑了笑,“这不是很好吗?你不要为外相所迷,这只是我的一个形态,我还是我。” “李大民,认识我吗?”李强民在后面用手电照着。 光亮投射在李大民狗头的眼睛上,李大民眯起狗眼,看向李强民:“嗯,你到底还是来了。” 两人没说话,互相看着。 我赶紧用手爬着,倒退一旁,心砰砰乱跳。现在到了图穷匕首见的时候了,真正的狭路相逢。 李强民皱眉:“你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你搞得我好为难啊。” “原本想杀我,现在不想了?”李大民的狗头笑了笑。 李强民道:“看你这个样子,不想杀都不行了。我一直在找突破宿命的办法,这个关口最后还是落在你的身上。” 李大民笑笑:“真是巧了,本来我已经死了,但是一想到你会来,还是强咬着牙苟活下来,目的就是看着你死!” “看来咱们两个目的都差不多。”李强民道。 李大民的狗头像是唠嗑一样说:“千年谶语不知道你看了没有。” 李强民点点头。 “上面显示你我只能活一个,”李大民狗头笑:“我为了能活下来,只能把你杀了。可杀你对于我来说,又是太难的一件事,所以我就选择了融合,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恶魔,和恶魔融合在一起。” 他上下摇摆着脑袋,狗身的黑色在不停流动。 “看来今天能走出这个洞窟的,只能有一个人。”李强民说。 他话音刚落,李大民这只黑狗陡然飞腾起来,猛地扑了过去。李强民没有躲避,欺身上前和这条狗战在一起。 我靠着墙壁看着,只见光影乱闪,一人一狗来回闪动,手电的光芒一会儿照在上面,一会照在下面,似乎无数的黑影都在交叉。 周围的黑色物质在疯狂的涌动,它们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这时李强民一声大吼,陡然一拳砸在狗身上。这一拳力气有多大吧,黑狗飞跃空中,挨了这一拳,“砰”的一声炸成了无数的黑色碎片。 李强民一拳竟然把黑狗给打碎了! 黑狗在空中化成无数的黑色碎片,如同下了一蓬黑雨,有很多朝着我就过来了。我赶紧吟诵秘咒,这些黑色碎片避开了我,洒落在其他的地方。 李强民气喘吁吁,手里倒提着手电,阴沉地看着我。 我刚想说什么,只见地上的黑色物质开始涌动汇集,慢慢从地上隆起一个形状,缓慢成形,乍看上去像是一只大狗,这个过程发生的时间很短。这条狗逐渐有了四肢,有了三个脑袋,中间的脑袋变成了人头,出现了五官,最后又成了李大民。 “在这个地方,”李大民呲着牙笑:“我是无敌的。” 李强民倒退一步,脚步以不易觉察的速度,慢慢向后退。李大民的狗头狂吠了一声,陡然飞起来,再次扑了过去。 第四百四十四章 决斗 李强民确实很强,面对这么凶猛的大狗扑袭,居然不落下风,闪转腾挪,身形滴溜溜乱转。 光线晦暗,光影闪动,看的眼睛都花了。 就在这时,李强民飞起一脚,只听“砰”一声,黑狗在空中被踢爆,化成无数黑色碎片,迸溅的满哪都是。 李强民呼呼直喘,手电摔在地上,光亮照过来,映着他仓惶的脸,煞白如纸。 我第一次看到,李强民脸上居然出现了畏惧之意。 散落在地上的无数黑色碎片开始凝结,渐渐出现一条大狗的雏形。 李强民下一秒钟想都没有想,转过身就跑,一道黑色物质形成的巨墙出现在面前,把出路度得严严实实,根本就走不了。 李强民一个箭步窜过来,抓住我的脖领子直接薅起来,完全失了分寸,他大吼让我把这堵墙破坏掉。 我踉踉跄跄来到墙前,伸出手想把黑色物质给驱散掉,就在这个时候,陡然听到一声犬吠。我们回头看,李大民狗头又成型了,眼睛诡秘地看着李强民,四条腿猛地一蹬地,整个窜起来直扑了过来。 我一猫腰窜到一边,李强民没心思管我,又和这条三头大狗战在一起。 还不到一分钟,李强民凭空大吼一声,一个肩撞,把这条狗整个撞碎,大狗又化成了黑色碎片,四处迸溅。 李强民站在原地,呼哧带喘,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雕虫小技,想困住我?” 我用手电照着他,他的头发散乱,一双眼睛血红,站在黑暗里狂笑。整个人如狂如癫。 我心怦怦乱跳,他不会是气急败坏走火入魔了吧,有可能。 这时候无数的碎片开始凝聚,又要出现那条大狗了。 李强民狂笑之后又在冷笑,自言自语说:“就这么点把戏,能够困住我?” 他盘膝坐在地上,开始打坐入定,也就是几个呼吸,他的身形开始模糊。 我突然明白他要做什么了,李强民本来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要从这里穿越时空回去了。 这也是个办法。既然物理空间被封死,他还可以穿越时间,回到自己的世界。 他的身影果然在模糊,这时他头上的黑色物质突然像下雨一样狂泻而下,淋了一头,李强民整个人瞬间变成黑色。 我吓了一跳,就这么挂了? 一瞬间似乎是永恒,时间都静止了,我呼吸都快停,目不转睛看着眼前这一幕,手心冰凉。 下一秒钟,糊在他身上的黑色物质迸溅出去,李强民重新露了出来。 他从定境中睁开眼,变成了惨笑:“这些狗屁东西想糊弄住我,还差点意思。” 李大民的三头大狗已经成形,不远处诡异的笑了笑:“我知道它们弄不住你,但能防止你逃走。” 李强民愣了一愣,好一会儿没说话,半天后才道:“你什么意思?” “宇宙法则。”李大民的狗头微微翘起嘴角,洋溢笑意:“不光对你起作用,对我也起作用。杀了你,我就能夺取你的能力!你是我见过的这些李大民里最强的一个,杀了你,我就能到一个极致境界!” 李强民沉默了片刻,“所以我是自投罗网了?” “对。”狗头目光炯炯:“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反而成就了我!我在这里守株待兔,安排好了一切,形成蛛网,就等着你这只肥虫子上钩,你果然来了!” “我们非得这样吗?”李强民喃喃地说,像是自言自语。 “这是我们的宇宙法则。”李大民道:“只要你是李大民,我们就会无休止的杀戮,直到一个被毁灭,这是我们的终极宿命。就算你不来找我,有朝一日我修行有成,也会去杀你。身为李大民,就要有这个觉悟。” 狗头忽然转过头看我。 黑森森的光线中,人头狗身这么个怪物直愣愣看着我,我浑身汗毛都起来了。 “林聪。”李大民的狗头说:“你和我一样,都是被诅咒的人。” “你什么意思?”我忐忑地问,心怦怦乱跳。 “这些日子我和黑色融合,了解了更多宇宙的事情。”李大民狗头说:“不同时空的自己自相残杀的法则并不适合每个人,不是普世的宇宙法则。目前来看,这条法则只适合两个人。” “谁?”我喉头发紧,身体在止不住的颤抖。 “我,”他顿了顿:“和你。” 我摇摇头,心脏几乎骤停,头上渗出一层层的冷汗。 “所有时空里的李大民都在互相残杀,我只有变得越来越强,才能在这场杀戮游戏里活下来。林聪,”他说:“很不幸,你也是这场游戏的参与者。还记得林大聪吗?” 我点点头。 林大聪的出现,我们之间对抗的过程,是让我真正步入修行神通的契机,没有他,我很难变成现在这样。 “你应该也想到了,”李大民说:“这场杀戮游戏,对于弱者来说是残酷的,可是对于强者来说,它是一次重大契机,一个重要关口,是我们修行和自我成长的助力!这个世界修行的法门千千万,自我杀戮就是我们修行的捷径!” 我的头低下来,不想承认他说的话。可李大民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这是自我成长的法门。 杀了另一个自己! 这时,李大民又是一声狗叫,陡然一窜直扑李强民。 李强民坐在那里没有动,眼睛发直,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在李大民的黑狗扑过来这一刻,他也没有做出动作。 任由这条狗扑在自己身上,李大民狗头一下把他扑倒在地,嘴角露出笑意:“真是一顿美味的午餐,把你杀了我也解脱了,也不用过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了。” 他张开巨大狗嘴,黑色的哈喇子顺着嘴角往下淌,一低头猛地咬向李强民的喉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李强民忽然眼睛里恢复了神采,双手紧紧抓住狗头。 一人一狗就在这儿僵持。 李强民忽然看向我,目光很难描述。 “我不会帮你。”我说,“这是你们之间的事。” 李大民的狗头狂笑,“你现在才求助林聪,是不是晚了。没有谁能比我更了解林聪,他在这个时候绝对不会出手相帮。” 李强民静静地说:“我不是寻求帮助,我只是有点可惜他。” 李大民来了兴趣,没有急着去咬,而是问可惜什么。 李强民道:“可惜他要成为我们两个的陪葬品。” 李大民和我同时就是一愣,陪葬品。 李强民道:“哦,对了,还有加措。所有在这个洞里的人,全都要死。” 他说话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任何语调和情绪波动。 就在这个时候,李强民突然往上一拱,猛地抱住李大民这条狗,嘴里暗暗催动咒语。身体竟然瞬间开始膨胀。 李大民大惊失色,拼命摇头摆尾的挣扎,李强民抱着他死死的,根本不撒手。 李大民催动所有黑色物质淹没过来,时间不长,把李强民整个糊在里面。 李强民仅仅能看到模糊的黑色人形,如同被沼泽淹没。还是能看到他的身体在迅速膨胀。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李强民在这一刻他做出了抉择,他选择了和李大民同归于尽! 李大民这条狗化成了黑色流质,就剩一个脑袋,在黑色的上面飘动。人头表情惊恐万分,眼睛直勾勾看着我:“林聪……” 下一秒钟,突然一道巨大闪光,像是瞬间膨胀了一颗小太阳,紧接着耳边是“砰”一声响,我在昏迷的前一刻,看到李强民的位置升起了一朵小小的蘑菇云。 一瞬间,我心下通透,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用自己的神通自爆了……神通也是能量,这一刻所有的能量蒸腾而起,以辐射状向外急速扩散,形成了一朵妖异至极的蘑菇云。 洞窟很窄很低,蘑菇云带着强光在这狭窄的空间快速辐射传播。 我感觉自己撞在后面的墙上,无数的黑色物质淹没了我,下一秒钟晕了过去,剩下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丧失了意识,不知道是死是活。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恢复了一点点意识,我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头,没有任何知觉,动动腿和脚,也动不了。 一瞬间,我猜测自己是真的挂了,身体已经不受控制了。昏昏沉沉中又晕了过去。 第四百四十五章 杀毒软件 昏迷中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恢复了意识。 我慢慢睁开双眼,看到石头上的李大民,像是没事人一样,坐在那里靠着洞壁,抬头看着上面。 我艰难地移动着,手和脚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在地上拖。好半天扶着墙坐起来,李大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洞里很黑,只有微弱的光线从角落里射出来,投射在他的身上,半隐半现。 我慢慢摸索过去,角落里发现了光源,是带过来的手电,居然没有损坏,但光亮差了很多,只能放出强度很低的幽光。 我艰难地走到他的面前,“大民。” 李大民没有动,我心砰砰跳,用手电照着他的脸。 他的眼睛似乎都没有眨动,眼球很僵硬,难道他,他死了吗? 我用手轻轻摸向他的鼻尖,想探探鼻息,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动了,猛地给我一拳。我吓得倒退一步,他哈哈大笑。 我勃然大怒:“你这是什么恶作剧?” 李大民回过神来,“苦中作乐吧,要不然怎么办,咱俩困在这里,反正也出不去。” “李强民死了?”我看看周围,洞窟黑森森的,没有李强民的踪迹。 李大民疑惑地想了想,点点头,“哦,对了他啊,死了。” “你,你不是一条狗吗?”我喉头动了动。 李大民笑:“你既然一路行来,想必看到了巴乃。” 我点点头,巴乃是李大民的向导,在他身上发生了极为古怪的现象,我们一共发现了三个巴乃。 李大民环视了一圈洞壁说道:“我和巴乃最开始来到这个地方,我们发现了所谓的恶魔。” “黑色物质?”我说:“到底是什么?” 李大民沉思片刻:“我只能说这些东西似乎不是地球的产物。” 我倒吸口冷气,问那是什么。 李大民道:“这种‘恶魔’能够扩散和清理所有的有机生命。我估计很可能是某种高等智慧生物研究出来的,目的是清洗其他星球的生态系统,就跟磁盘格式化似的。” 我都听傻了。 李大民继续说:“但是为了保证这种黑色物质不会误毁一个好的文明,所以它里面设定了某种协议。简单来说,这个黑色物质相当于某种杀毒软件的执行程序,它本身没有智能,杀不杀这个病毒依靠着底层的一个协议,没有达到协议要求,它就会把所有生命当成病毒那么清理。” 我有点恍然了:“你的意思是,这种黑色物质并不是病毒,而是软件。” “对!”李大民打了个响指,带着夸赞的目光看我:“这种黑色物质只不过是清理垃圾生命的杀毒软件。它没有什么道德感,也没有智能,所凭借的就是底层一条协议。来到这里之后,我发现寻找的第二光明法,其实就是莲花生大师的镇魔神通。所有的秘密都在这些黑色物质里。镇魔这个字眼可能不太准确,所谓的镇魔其实是莲花生大师和黑色物质达成了共识,满足了它的底层协议。” 听到这里我才恍然大悟。 我想到了莲花生大师的秘咒,能够克制黑色物质,很可能就是满足了它的底层协议。 李大民继续说:“我和巴乃来到了这里,遇见了黑色物质,然后我和它共融在一起,它开始侵蚀我,但我也不是省油的灯,和它结合在了一起。它中有我,我中有它,我发现这种黑色物质不但可以清理,还可以造物,并能创造生命副本。你看到的几个巴乃,只有一个是真的,其他都是黑色物质的造物。” 我点点头,猛地一拍巴掌:“我明白了,我和李强民来到这个洞里,一共看见了三个你。第一个你已经死了,里里外外都是黑色毒瘤,第二个你是变成了一条狗,现在是第三个你!” 说完这句话我遍体生寒,看着眼前的李大民,情不自禁倒退一步。 这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脖子都硬了,几乎不敢动一下。问题来了,眼前这个李大民,到底是真的李大民,还是黑色物质的造物? 李大民双眼目光幽深,若有所思,嘴里喃喃:“是啊,我是谁啊,我是李大民,李大民还是我吗?” 我心跳加速,紧紧靠着洞壁,头上隐隐渗出冷汗。 他忽然一抬头,看向我,这张脸半隐在黑暗中,微弱的光线只能照亮另一半脸,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李大民的脸色变得鬼气森森的,看上去真的像是某种智能造物。 李大民忽然笑了笑:“不管我是谁,我现在就是李大民,我现在是他的身份。” “你,”我几乎说不出话来:“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李大民抬起右手,来回翻转,握了握拳又松开:“我是黑色物质和李大民细胞的结合体,我是一个新的生命!” 他站了起来,慢慢走向我。我心脏剧烈跳动,伸出手,快速呼吸:“你站住!我告诉你,我也会秘咒。” 李大民站在黑暗中叹口气:“林聪,你这就不聪明了,我现在是李大民,那就是李大民。什么是李大民,什么是林聪,无非就是因缘和合的一个相。我问你一个问题,有个残疾人按了一条人工假腿,那他就不是他了吗?” 我汗如雨下,呼吸都要停了,深黑色的洞窟此时妖异万分,空气中流淌着一种无法言说的东西。 “他还是他。”我慢慢回答。 李大民点点头:“那还是的,现在科技发达,人都能移植人工心脏了,那么按了人工心脏的人,就不是他本人了?” “你,你这是诡辩。” 李大民笑了:“这可不是诡辩,随着科技的发展,人和机器、和外来物之间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你中有它,它中有你,现在有很多孩子、年轻人天天打游戏,电脑就跟一个外接器官似的,敢说他还是他自己吗?” “再说了,”他忽然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难道只有我才不是自己吗,难道你不是?” 我脑子嗡了一声,“你什么意思?” “你入定内观一下就知道了。”李大民笑得狠邪恶。 我坐在地上,心跳很快,用了很长时间,用了很长时间才缓缓入定。这一内观,我吓了一跳,在自己的内观境界里,有一片黑色的气泡囊,似乎和我的心意相连。我尝试着用心意沟通,它有了些许反应,像是用无形的手指去戳这个泡泡。 可以肯定,它没有智能,就是一方所在,像是平白长在胳膊上一个脓包。目前来看没什么大碍,可始终是个心思,一时又没有办法祛除。 我从内观里出来,看着李大民,咬着牙问,这是怎么回事? 李大民哈哈大笑:“林聪啊,你平时就是个道德帝,我懒得看你那道德君子的嘴脸。所以在你昏迷的时候,我把黑色物质在你身体里植入了一部分,让它和你融合同化。这样,咱俩就是同一种人啦,谁也别瞧不起谁,谁也别笑话谁。” “我他妈跟你拼了!”我大吼一声,飞跃而过,把李大民扑倒在地上,狠狠掐着他的脖子。 李大民躺在我的身下,一点也不反抗,反而哈哈狂笑,一脸的邪恶。 “林聪,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是同一类人,你身体里有黑色,我身体里也有黑色,我们两个的黑色还可以互相联系,你我就像是同一个网络下的两台电脑。”李大民脸憋得通红,还在狂笑:“你会第一光明法,我参透了第二光明法,出了这个洞窟,整个天下任我们逍遥!” 我下了狠手,狠狠掐着他的脖子,咬牙切齿:“李大民,我今天就为民除害!” 李大民一开始狂笑,后来改成咳嗽,最后脸憋得通红,继而惨白,眼睛渐渐闭上。 我吓得一哆嗦,赶紧松开手,大汗如浆,整个人瘫软在地上,两只手没了力气。 我,我怎么可能杀人呢。那一瞬间杀心骤起,好像不是我了。 我看着双手,胸口不停起伏,全身犹如打摆子一般控制不住的抖动。 好一会儿李大民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喉咙,微弱的光线下那里能看到一道红色的手印。 李大民咳嗽了几声,朝地上啐了一口,“林聪,这次你再内观,看看那个黑色。” 我看着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做了几个深呼吸,盘膝入定,重新内观。这一看,我就蒙了,原来那个黑色囊泡不过是乒乓球大小,现在居然膨胀到了足球大。 我睁开眼睛,“这是怎么回事?它怎么变大了?” 李大民诡秘一笑:“黑色没有智能,它只有简单的本能,会吸收宿主的心灵能量,并进行反噬。刚才你就用了浓浓的杀意来滋养它。” 第四百四十六章 黑色太阳 “你只有心存善念,不要对我打打杀杀的,才能用正能量去滋养它。”李大民鬼魅一笑。 看着他那副嘴脸,一股火冒出来,我有种强烈冲动再过去揍他,可想到那个囊泡,内观去看,只见那团黑东西陡然又膨胀了一些。 我刚才的恨意,竟然滋养壮大了它。 ?我心里发冷,这个李大民明显已经不是以前认识的那个人了。 李大民笑着说,咱们想办法出去吧,一切都结束喽。 他从我的手里缓缓拿过手电,我坐在地上没动,看着他。 他笑了笑不以为意,慢慢走出洞窟。 ?我坐在地上,无比的惆怅,心灰意冷到了极点,没有想到整件事会变成这么个鬼样子。 ?难道我以后再也无法发火了吗? 稍微一动念,那个黑色囊泡便会变大,在吸收我的心念,所有的负能量都吸走,最后会变成什么我也不知道。 ?李大民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林聪,你不走吗,我带你们出去。” ?我扶着墙壁慢慢爬起来,步履蹒跚往外走。 ?李大民的身影在前面不远处,手电光芒忽明忽暗,他一边走一边打着口哨,声音一下低一下高,听不出什么调调,阴森的洞窟里特别渗人。 ?开始的愤怒现在转化为恐惧和心冷,这个李大民让我感觉到莫名的胆寒。 ?黑色物质已经没有了,洞窟干干净净,李强民用自爆换来清净。但是,黑色物质并没有完全清除,它已经和李大民,和我融合在了一起,这就是恶魔的种子。 ?来到洞窟外面,李大民站住了,我看到加措。他失去了一条胳膊,现在已经恢复了神智,脸色苍白看着我们。 ?李大民用手电照着小和尚,笑了笑说了句话:“我们该回家了。” ?李大民和黑色融为一体,他了解这里的空间法则,让我和加措闭上双眼,带着我们往外走,走了不知道多远,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们已经来到了洞窟外面。 ?已经是白天,阳光明媚,雪山皑皑,空气在静静流淌蒸腾,目光扫过之处,是无穷的山川和蓝色的天空,仿佛一首带着律动的诗歌。 ?李大民拍拍我的肩膀,帮我整理了一下衣领:“庙我就不去了,如今我变成这样,就不给那些高僧添麻烦了。我先出山,咱俩在中转站的汽车站集合。” ?在我和加措的注视下,他一个人顺着山路走远了,人越走越小,消失在茫茫的大山深处。 ?“他不是贵客。”加措看着他的背影说。 “他是李大民。”我道:“贵客已经死了。” 加措迷茫地看着我,我却不想细解释。接下来的路程,我和加措回到木塔寺,一来一回用了两天的时间。再次来到木塔寺广场,看着满地昏迷的僧侣,阳光照在他们身上,我有些摇摇欲坠,回忆起黑暗洞窟里的经历,仿佛做了场大梦。 我在广场中间行走,一边走一边吟诵秘咒,俯身手抚,便会有一个僧侣慢慢苏醒。 加措在后面跟随着我,我一个人一个人的救治,吟诵经咒,用手抚摸额头,僧侣睁开了双眼。 随着过程的进行,不少人恢复了意识,地上爬起来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还在继续完成这个召唤的使命,整个广场昏迷了至少上千人,我一个又一个的救。这时,我忽然发现身后跟着很多苏醒的僧侣。 他们没有说话,默默和加措一起跟随在我的身后。 ?我救活一个人,这个僧侣像是默契一样,加入到了跟随的队伍里,慢慢的,队伍的人越来越多,形成一个极为庞大的群体。 ?整个过程寂静无声,落根针都能听到,偌大广场只能听见我吟诵秘咒的经文声。 ?渐渐的,躺在地上的人越来越少。我救治的顺序是先从外围开始,绕着螺旋慢慢向最里面走进。 ?救治到最后,只剩一个胖和尚还躺在地上,那就是达拉利目上师。 ?我半蹲在旁边,用手抚摸他的额顶,慢慢吟诵莲花生大师的秘咒,时间不长上师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艰难地从地上坐了起来。 这个时候,广场所有的僧侣不约而同都在欢呼,声音合在一起,嗡嗡作响,震撼人心。 ?我把手递向达拉利目上师,上师沉默了一下,也把手递过来,我们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我一用力,他从地上踉跄的站起来。 所有的和尚又一次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达拉利目上师看着我,深深地凝视着,他的目光深邃,仿佛已经知晓了一切。 他慢慢垂下头,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我双手合十还礼,“不用谢。” 话音一落,我腾空而起,原来是耶喜带着那些小和尚把我抬起来。一开始还有点不知所措,可随即感觉到身下是一只只手传递而来的力量。 我顿时踏实了,整个人躺在他们的手上,面向蓝天和阳光,光线照在身上,舒服极了。 我被和尚们抬着在广场绕圈,加措在后面喊:“等等,还有桑落上师没有救。” 众人一下就静下来。我从上面放下来,跟着加措还有耶喜,一路来到佛堂,其他的僧侣在后面跟随。 我们走进佛堂,桑落上师还躺在地上,身上蒙着被单。我走过去,把上面的被单掀开,这么一看,顿时心凉了半截。 桑落上师已经死了,身上爬满了黑色瘤子,尸体变得极其阴沉。 所有的僧侣看到这一幕,都默不作声,低下了头。 我蹲在地上,用手轻轻覆盖在上师的脸上,看到那些黑瘤开始往我的手上涌动,我默默念动秘咒,黑瘤像是极为害怕的样子,开始驱散,但是周围没有感染体,僧侣们都在站在后面很远的地方。 ?黑色物质无可感染,又被我驱使无所遁从,开始一点点消解,上师皮肤表面的黑瘤子慢慢没有了,露出下面苍老的脸。 ?最后黑色物质化成了一滴黑色的水滴,落在我的手心。 ?我本来可以用秘咒继续消融,心念一动,觉得这东西完全消灭也不是明智的选择。看它怎么用了,用不好是恶魔,用好了,是杀毒软件是大杀器。 ?我缓缓闭上眼睛,把黑色水滴融入内观,和那个黑色囊泡融合一体,它们本来就是一个东西。 ?黑色囊泡没有变大,而是变得更黑,更纯粹,在内观中犹如一枚黑色的太阳飘浮在那里。 改变了观念,我觉得这东西不再是一个可怕的存在,它其实是面镜子,是观照自我内心的镜子。 我身后传来了诵经之声,转过头看,所有的僧侣都不约而同吟诵经文,连成一片,佛堂肃穆至极。他们在为桑落上师送行。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我在寺院又住了三天,寺庙里为桑落上师举行了盛大的葬礼,老僧最后是火葬的,漫天大火中,超度往生而去。应该是转世了吧,下辈子继续弘扬佛法。 ?寺院下一位主持是达拉利目上师,我和耶喜把转经筒的来历说明白,转经筒在达拉利目手里,成为一个象征。 在寺院的众僧早课上,他亲自宣布,自己之后下一任上师,就是耶喜。 三天后我离开寺院,几乎所有的僧侣都出来相送,加措和耶喜把我一直送到山下,到了嘎嘎村。我们在村里又住了一宿,第二天早上我踏上木桥,和他们正式告别。 耶喜亲自把封村的告示拔掉,表示村子又安全了,可以继续有人迁徙来居住。 我仰望蓝天白云、层层大山的雪域高原,眼前这两个同生共死的小和尚,情绪拥堵在心中,无法述说。 ?最后三人洒泪而别。 ?我在山中磨磨蹭蹭走了一天,遇到避风的地方,就会就地打坐和内观,其他事都不管,只是在观察黑色囊泡。 它外面是深黑色的,里面中空,内观境界中还在隐隐散发着光芒,是那种黑到极致而产生的光晕。 ?我尝试和它接触,感觉不到任何的智能,它只是一个程序,和我的心念相连,吸收所有的负面能量。吸收的多了,会不会量变引起质变呢?最后演化成为不可想象的东西。 ?我出了大山,来到中转的汽车站,已经和李大民约好的时间过去了五天。 ?现在第一光明法已经打通了我的三身,尤其是肉身,走了那么长时间路,吃了那么少的东西,竟然没有很强烈的疲惫感。 我神采奕奕来到汽车站,看到了李大民,正坐在那里抽着烟,他看到我没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反而露出邪恶的表情。 第四百四十七章 姊妹俩 我和李大民已无话可说。 我也坚定的认为,现在的李大民已经不是他,变了一个人。 黑色物质虽然没有智能,只有底层的代码,但它和人混在一起的时候,这个人也变了,变得说不出来的邪恶。 李大民倒是不计较我的态度,我不和他说话,他也不和我说,如同路人,坐着长途客车返回了拉萨。 我没有继续游玩,想起在寺中发生一幕幕经历,如同做了一场梦,现在回忆起来,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 我和李大民不约而同都买了第二天的机票,飞回了江北。 在机场落地的时候,他过来和我握手,我迟疑了一下,李大民笑:“不会吧,现在看我就像是看大灰狼一样。” 我笑笑:“哪有。”还是和他握了握手。 我想了想说,“大民,你好自为之吧。” “放心。”李大民说:“我夺了李强民的宇宙能量,又融合了黑色物质,现在我的能力和神通已经达到一个非常高的境界。能杀我的人目前,”他出现一个诡魅的笑意:“还不存在。” “我说的好自为之,”我说:“是不希望你去伤害别人。” 李大民哈哈大笑,拍拍我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晃晃悠悠走了。 机场里人来人往,都是衣着光鲜的俊男靓女,谁也没往我们这里瞅一眼,更没有人会注意李大民这样表面看起来很普通的人。可能这就是命运吧,谁也不知道和自己擦肩而过的这个路人,会有什么故事,会有什么能耐。 李大民就这样混进了茫茫人海之中,没影了。 我带着满满的风霜回到了家,老妈见我回来特别高兴,说怎么不提前打电话。 她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很多,正常生活没有问题。 晚上她亲自下厨,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我讲述了藏地的见闻,听得老妈时而赞叹,时而发笑,不过黑色物质感染那段没提,怕她担心。 老妈告诉我这段日子,新房子的装修已经加快了进度,初步有些模样出来了,有时间可以去看看,毕竟以后作为你结婚的新房。 我内心极为感慨,波波折折风风雨雨终于都过去了,现在一切安定,也该过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我已经下定决心,凡是和修行、神通挂上关系的事,以后是再也不掺和了,爱谁谁吧,我就是个普通人,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就可以了。 在家里呆了几天,没事去新房溜达溜达,我在考虑买台车,反正现在是个闲人,有车出去玩也方便。 我开车也是新手,买车更是门外汉,翻着联系人,想想自己认识谁能帮着买车。翻着翻着找到老同学武子的联系方式,武子是我的高中同学,一个班的,关系还算可以,一起参加过几次高中聚会,彼此算是点头交。 记得武子现在正在4s店上班,还是个小头目,他是资深人士,询问他总没有错。 我给武子发了信息,很快就回了,我们寒暄了两句,在信息里我表达了自己想买台车的意思,武子热情洋溢,马上发来语音申请,我们两个聊了起来。 他果然资深,这些年净在这个圈里混了,车的型号、出产地、优缺点真是如数家珍,说了一圈,我对一台日系车产生了兴趣,和他约好了时间,等去看看。说完正事,武子道:“林聪,你现在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啊。” “此话怎讲?” 武子笑:“咱们高中老同学又要聚会了,前几天班长到处找你,怎么都联系不上你。” 我说道:“那时候我在墨脱。” “呦呦呦”,武子兴奋地说:“你还喜欢旅游啊,有时间交流交流,我现在也是没事就爱往外面跑,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山。” 我俩天南海北又聊了两句。武子跟我说,这次聚会不叫那么多人,是几个玩得比较好的同学聚聚,都是一个小群的。 他说了几个人名,都是当时我在高中时候的泛泛之交,没什么大交情,这样的聚会去了也没啥意思。 我正要婉拒,武子说:“林聪,你也该现身了,咱们同学之间应该多加强联系,就像这次你买车,如果找别人不定怎么坑你呢,还是老同学放心。” “这话也对。”我赞同。 “来吧。”武子热情邀请,他的下一句话打动我了,“你也该出山,沾沾人间烟火气了。” 这话说进心坎,本来我不打算再在修行圈混下去,做个普通人,过普通生活就挺好。 我知道武子为什么邀请我,如果不是我托他买车,他压根就想不到主动联系我,也算机缘巧合,同学会是我成为客户的一个附赠福利。 聚会时间是本周六的下午,地点是我们班同学陈雨荷的工作室。 我记得陈雨荷有个妹妹,叫陈雨馨,姐俩是双胞胎,当时在学校也是赫赫有名的姊妹花,脸蛋漂亮不说,更难得长得一模一样,分不清谁是谁。那个时候,真是引发了无数青春期男同学的幻想。 要是哪个男同学说那时候没对这对姊妹花做过梦,那就是胡说,我也不能免俗。 一说到这对姊妹花,我有点来感觉,把高中时候的网络相册打开,一张一张看着。房子买了车买了,剩下的是就是找到一个心仪的对象。 王月和周菲人都不错,但现在我们彼此都拉黑,就算了吧,赵雅淇如今不在国内,也不怎么待见我。 算了一圈,还是拓展一下交际圈比较好,说不定能认识更好的姑娘。 时间很快到了周末,我根据武子给的地址找过去,在高新区的大厦找到了陈雨荷的工作室。陈雨荷的工作室没什么主打项目,表面是茶室,里面据说可以举行各种沙龙,画画、插花、书法课什么的,听武子说,来这里参加沙龙的都是有头有脸的社会女性,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这次同学聚会放在这里,也有一层考虑,那就是陈雨荷拓展自己的人脉资源。 我到门口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说笑声,真有点紧张。高中毕业后,好几年和同学没什么联系了,陡然一见面,真是心跳加快。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自己也算身经百战的人,什么生死一线没见过,千万不要在这个小水沟跟前翻船。 我敲敲门走了进去,里面的空间很大,好几个屋子,进门是客厅,摆着一张长长大桌子,上面铺着粉红色花瓣的桌布,两侧摆着一溜椅子,每个座位上都摆着好吃的瓜果梨桃。 有几个人正在说话,我一眼看到了武子,里面就他一个男的,正在穷白话,把几个女生逗得咯咯乐。 我扫了一圈,马上被两个女孩给吸引了,这两个女生乍看上去简直一模一样,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皮肤白皙,五官精致至极。而且两人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媚意,笑起来眼睛弯弯成月牙。 见我来了,武子招手:“呦呦呦,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来来,大家还认不认识他是谁。” 几个女生都站起来,一个女孩拍着手说:“林聪!” 我脸腾一下红了,呵呵笑和她们打了招呼。 武子不愧是做客户的,走哪都不怯场,上来就自来熟,到这地方就跟自己家似的,招呼我坐。然后拿了一堆水果饼干什么的,堆在我面前。 我红着脸和她们一一打了招呼,尤其是到了陈雨荷陈雨馨姐妹,脸更红了。 旁边有个女生道:“林聪,你不会没谈过恋爱吧,怎么和女的说话脸都红成这样。” “你是不是找到学生时代暗恋的女神了。”武子打趣。 她们几个都笑了。 双胞胎姐妹里一个女生说:“林聪,好几年不见了,你猜猜我们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我指着她说:“你是姐姐陈雨荷,旁边是妹妹陈雨馨。” 陈雨荷眼睛亮了:“你咋知道的,这么厉害,很多人都分不清呢。” 我笑笑:“你是姐姐,身上有更成熟的女人味,旁边是妹妹,气质清纯,温润如玉。” 我这一说,陈雨荷和陈雨馨都笑了起来,陈雨荷说:“林聪,说你没谈过恋爱我是不信的,看你多会撩。” 我嘿嘿笑:“哪里哪里,说的都是心里话,咱可不会什么套路。” 大家慢慢聊到现状,陈雨荷说,这工作室是她老公帮着开的,自己反正没事,总的有点事做吧,不能让自家老爷们瞧不起,就当是玩了。 一句话我就泄了气,陈雨荷更开朗更活泼,可惜已经结了婚。而且她的口气,老公也不是普通人。 第四百四十八章 重叠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同学,一共凑了十个,五男五女。大家先是插花,然后又画画写毛笔字,中午的时候一起聚了餐,整个过程还是挺愉快的。 吃饭的时候,陈雨荷借着喝酒的机会坐在我旁边,问我这些年在哪混,现在做什么。我没敢说实话,自己没工作无业游民什么的,这话好说不好听。 我硬着头皮说,自己在物流公司现在做个小主管。 陈雨荷神秘地说:“你如果平时没啥事,来我这里坐坐呗。” 我有些游移不定,她一个已婚女子,没什么事老让我去她那干什么,胡思乱想的时候,她说:“我妹妹雨馨经常过来,你有时间可以找她聊聊,对了,你们加没加微信?” 陈雨馨相对来说性情沉静,不像姐姐那么活泼,我和她一晚上总共也没聊过几次,她对我也是兴致缺缺。 不过雨荷作为姐姐这么说,明显这是想撮合我们,我倒是无可无不可。现在状态反正也是单着,多认识几个女孩没坏处。 陈雨荷在这边给我打气,让我主动去聊她妹妹,哪有让女孩主动的。 我借着碰杯喝酒的机会,坐到陈雨馨旁边,和她寒暄了几句。陈雨馨倒是很懂礼貌,和我沟通的时候面带笑意,没有做其他的事比如看手机什么的,但我总觉得,她和我之间有种刻意保持的距离。 这姐妹俩又漂亮家里又趁钱,可想而知,身边的狂蜂浪蝶肯定不少,这样的女孩都是大风大浪里过来的。就我这样的,在人家面前都走不上三个回合。她不铞我,我还不铞她呢。 我这个人性格绝对不是上杆子那种的,再漂亮再好的女孩,如果对我没什么兴趣,我也绝不会放下身段当舔狗,没意思。 我们礼貌的加上了微信,聊天谈话也就止于此。 聚会之后,隔了两天我去武子的店面看车,正好又看见陈雨荷,她也想通过武子换辆新车,我们三个聊了聊,趁武子上厕所的工夫,陈雨荷说:“林聪,这两天你给我妹妹发信息了吗?” “没啊,咋了?”我说。 陈雨荷嗔怒地打了我一下:“你作为男人的主动啊努力啊,我妹妹还单身呢。” 她的意思已经相当直白。我沉默着没说话。 “我妹妹身边有追求者,不过我都看不上,”她说:“就想帮妹妹找个老实,本分,书生气一点的对象,我觉得你就不错。” 我听得嘴里苦涩,这话怎么听的这么不得劲,老实和本分这俩词就跟骂人似的,属于备胎的关键词。 “你不喜欢我妹妹?”她问。 “倒也谈不上喜不喜欢,”我谨慎的措辞:“还需要进一步沟通吧。” “那你赶紧的,今天回家就发信息,约出来吃吃饭聊聊天,人怕见面。”陈雨荷说。 我说:“雨荷,你怎么这么着急?感觉就像是卖妹妹一样,生怕她嫁不出去。” 陈雨荷白了我一眼,这时武子回来,她嘟囔一句:“你就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吧。” 其实我还有个猜想,不过过于阴暗,没有说出来,陈雨荷这么着急,难道是赶紧给她妹妹找个备胎接盘? 我和武子谈好,后天过来提车,然后回家了。回去后,给陈雨馨发了信息,她倒是很快就回了,直接问我,你有什么事? 这天还怎么聊。 我说,听你姐姐说,你也开了工作室,有时间可以拜访一下吗? 她回到,你想什么时候过来? 我想了想,发信息说,要不这周末吧。 不好意思啊,她马上回信息,我这个周末要去哈尔滨一趟,办点事,一个月以后再回来。 我一股火冒出来,在心里说了句脏话,但马上冷静下来,开始内观这段情绪变化,首先这事错不在女方,她有出去出差的权力,有拒绝的权力,我如果为这个生气,很没有道理。之所以心里很不爽,很大的原因是没有得到对方的认可,我主动示好贴上热脸,却遭遇到冷屁股。 这么一细细分析,整件事我之所以生气,还是在于自己内心不够强大,随着外物的变化而牵动,人家女孩接受你,是惊喜,不接受也正常。 既然流水无情,那我也就落花无意,犯不上死缠烂打,没意思。 我礼貌地回了个信息,告诉陈雨馨,等你从外地回来再说吧,有机会一起吃个饭。 她回了个笑脸,没有下文了。 虽然想开了,但说实话,心里还是有点不爽。 算了,如果不去参加同学会,我也不会和陈雨馨遇见,本来就是个意外,她不是我的人生主线,连支线都算不上,本来无一物,何必惹尘埃。 过了几天车提回来,我通知三老四少的朋友,以后有什么出去玩的机会,一起叫上我。 通知皮南山的时候,他告诉我,正好明天要办点事,你要没事就开车一起过去,我带你认识个朋友。 现在我就是个闲人,一时没有工作,在家呆着,皮南山约我就去吧。 第二天,我开着车到解铃家去接皮南山,皮南山现在就常驻在这里,把自己的东西都搬来了,过得还挺舒服。 我们两个上了车,一边开一边聊天,他告诉我,解铃好久没来了,不知现在怎么样了。我不想聊这么伤感的话题,便问他今天是去见哪个朋友。 皮南山道:“我说了,你可别觉得丧气。” “哦?”我疑惑:“此话怎么讲。” 皮南山道:“我有个朋友才搬的家,今天约我去他那坐坐,喝喝茶聊聊天。” “那有啥可丧气的。”我说。 皮南山道:“他是开殡葬公司的,家就搬在自家公司的楼上。你刚买的新车,开到那种地方,我怕你心里膈应。” 我哈哈笑:“皮爷,咱们就是在这个圈子里混的,怎么可能……” 突然,一道闪电掠过我的大脑,一下子我就愣在那儿,车歪歪扭扭要撞到路边。皮南山吓得大叫:“车,车!你秀逗了!” 我这才回过神,赶紧打了个方向盘,慢慢离开路边的电线杆子,驶入正轨。 我一阵无法抑制的眩晕。 皮南山问你怎么了。 我喉头发紧,慢慢说道:“皮爷,你要带我去见的这个朋友,是不是黑哥?” “我靠。”皮南山愣了:“对,是老黑,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 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头皮都炸了,开出一段后,找了个地方停下来,平缓了一会儿。 我曾经见过黑哥。但不是在现实里,是在李强民制造的四层妄境,我一直以为妄境是幻想出来的境地,跟梦差不多,是心理构造出的阴影世界。 可万万没想到,皮南山曾经在妄境里带我见过的黑哥,在现实里真有这么一号。 我脑子嗡嗡响,像是抓住了什么,又好像摸不到。我忽然开始质疑了,至于质疑什么不敢往下深想,再想下去恐怕要颠覆自身的存在。 “你到底怎么了?”皮南山一直在追问。 我摇摇头,苦笑说:“以前有过黑哥的一些耳闻,不知道是你的朋友,你刚才那么一说,我下意识就脱口而出。” 皮南山点点头,还是有些狐疑,没有继续追问。 车子开到小区,我心砰砰跳,这里就是黑哥殡葬公司所在的小区,周围场景一模一样,难道我还要再经历一次妄境里发生的事情? 在小区好不容易找了个停车地,等我们走出来,皮南山告诉说,黑哥特别喜欢交朋友,这人又仗义又热情,你去了不用拘束,该怎么聊就怎么聊。 其实我有点抗拒见到黑哥,他代表了我内心自我质疑的一个象征,看到他恐怕会很不舒服,可已走到这里,两只脚情不自禁跟着皮南山进去。 小区一条胡同最里面,我们来到殡葬公司,门口写着“老黑殡葬”,门脸很小,旁边靠墙摆着纸扎的童男童女,还有几个金元宝山,大白天的看着也有点渗,在小区里有这么个公司,确实挺招人膈应。 我头重脚轻跟着皮南山走进公司,里面面积不大,靠墙摆着一溜花圈,另一排的架子上摆满了骨灰盒,有一个穿着黑t恤的大汉正在收拾东西。 皮南山直接打招呼:“黑哥。” 大汉回过头,我一时有些眩晕,眼前这个汉子和妄境中见到的黑哥一模一样。 第四百四十九章 涨脸 黑哥看见我,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热情地招呼我们坐,歉意地说,现在刚搬过来,很多东西还要收拾,有点乱,多多见谅。 我们攀谈起来,黑哥有套上等茶具,为我们泡茶。他很会察言观色,知道我是第一次来,可能比较拘束,便主动和我聊天,问我在哪工作。 黑哥和皮南山都是江湖客,当着他们这些真人咱不能说假话,我直接告诉他,目前是无业游民,没什么工作。 皮南山道:“黑哥,你别瞧不起我们小林,他最近学会一套降妖伏魔的神通,叫什么来着,第一什么……” “第一光明法。”我笑:“哪是降妖伏魔,没那么夸张,只是藏地密宗一个法门,主要是修心用的。” “光明法我听说过,”黑哥倒上茶:“寂静尊幻相,是吧。” “呦,”我来了兴趣:“黑哥也是此道中人。” 黑哥开心大笑:“我没你这样的能耐,不过是三教九流的朋友多一些,了解的事情也多。前几年,我们开车自驾游到藏区,拜访过很多寺庙和高僧,对于密宗的修行还是有些了解的。” 他看着我点点头:“小林不错,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了不起!我老黑别的能耐没有,就喜欢结交高人。” 他端起茶杯,我赶忙也把茶杯举起,皮南山在旁边也举了起来,胖子大笑:“要不然咱哥仨桃园三结义得了。” 黑哥更是爽朗,笑着说:“也没什么不可以。哪天安排安排,咱们攒土为香,一起拜天拜地,结为异姓兄弟。” 皮南山笑得打跌:“不入洞房吗?” 黑哥哈哈大笑,看看表:“今儿个高兴,中午我在附近饭庄定个包间,再找三五个朋友,咱们好好聚聚,不醉不归。小林,能喝点不?” “行,行,没问题,酒逢知己千杯少。”我说。 黑哥竖大拇指:“敞亮,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不扭捏。” 正聊着,听到外面有人敲门,黑哥正要起身,我赶忙道:“我来我来。”我年岁最小,坐着又离大门最近,理所应当开门。 殡葬公司是玻璃大门,门上贴着一些广告和门神,遮挡了视线,看不太清楚外面是谁。 我把门打开,外面是对儿中年夫妻,看着年岁不大,不过头发有点白了,满脸愁容,脑门上写满了官司。 他们一进门根本不看我,三步并作两步走,一路小跑来到桌前,夫妻里那女的对着黑哥,“哇”一声就哭了:“黑哥。”说着要下跪。 黑哥一惊,“这不是大美吗?怎么了这是?”过去一把搀住,对我说:“小林,麻烦搬两把凳子过来。” 我赶忙在旁边提溜两个塑料凳,这一男一女坐在黑哥的面前掉着眼泪。 黑哥皱眉:“怎么了?哭哭啼啼的,有事说事。我这儿虽说是殡葬公司,也架不住你们这个哭法。” 叫大美的女人哭着说:“黑哥,大宝丢了。” 黑哥一惊:“什么玩意?大宝丢了?丢多长时间了?怎么丢的?” 灵魂四问一出来,大美和她丈夫哭得更厉害。 黑哥急了:“到底怎么回事,想哭出去哭,我就看不得你们这个鬼样子,天大的事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哭有个屁用!” 大美擦擦眼泪说:“三天前,大宝放学回家,我和他爸都有事就没去接,然后孩子就丢了。给我们找的啊,发动亲戚朋友找,最后报了警,也没孩子踪迹。这么几天下来,我和他爸头发白了一半。” 黑哥大怒:“孩子丢了怎么不直接过来找我?现在丢三天了,才想着过来,孩子死了来奶了,是不?” 大美低着头说:“本来想找你的,可,可我那个婆婆说,你这是封建迷信……” “放屁!”黑哥把手里的茶碗一顿:“管我用什么招儿呢,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就是好猫。行了,孩子要紧,这些事等完事咱们再说。” “黑哥,”旁边的男人哀求说:“我们知道你神通广大,认识的人也多,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不能请大仙儿来算一算,孩子现在到底在哪,有没有危险,我们一家人都快急死了。” “急死不早来?”黑哥怼了一句,摸着头想了想,“要不找老崔吧,寻人一般都找他,这老小子的梅花易数是家传的,天下无双。” 我和皮南山是局外人,我看看他,他看看我。皮南山喝着茶,不动声色。 黑哥拿出手机给什么老崔打电话,拨了一会儿没人接。黑哥有些动怒,继续打,终于接通了。他拿着电话“嗯嗯”说着。 丢孩子的夫妻眼巴巴看着。 黑哥问电话那头:“老崔,多少钱,你报个数吧。” 电话那边可能是说了一个数目,黑哥勃然大怒,声调高了八度:“姓崔的,你他妈落井下石是不是?等着的,你以后要有事求我的。” 电话那边又说了几句话。 黑哥破口大骂:“滚蛋!”挂了电话。 大美赶紧问,那边怎么说。 黑哥说:“姓崔的不地道,直接报价十万,让我骂了。” 两口子面面相觑,大美急着说:“如果真能把孩子找回来,我们家砸锅卖铁也能凑出来十万。黑哥,你再和他好好说说呗。” 黑哥摇摇头:“江湖的事你不懂。”他想了想,自言自语:“不行就联系一下秦丹吧,她也会寻人的绝招。” 拿着电话查通讯录,然后电话过去,不是直接找什么秦丹,而是托朋友再查,这个繁琐劲儿就别提了。 皮南山看看我,忽然一笑,把茶杯放在桌子上,叹口气说:“黑哥,你真是守着金饭碗去要饭。” “这话什么意思?”黑哥皱眉。 皮南山指着我:“你面前坐着这么一尊大佛,你还到处找山庙去拜,累不累啊?” 我没想到皮南山会把我推出去,下意识摆手,“不行不行,我不行。” 黑哥不高兴:“你看看,他自己都说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别耽误人家大事。” 皮南山瞪我一眼:“林聪,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能不能给我涨点脸!” 第四百五十章 寻念 大美两口子热切地看着我:“大兄弟,你一看就不是凡人,帮帮我们行不行?我们一家人,都感谢你……”说着便涕泪横流。 我挠着头,嘬着牙花子,左右为难。 黑哥摇摇头:“算了,不难为你了。皮南山,今天就这样吧,你们先回去吧,咱们改天再聚,我这边还得帮他们两口子找孩子。” 这是下了逐客令。 皮南山怒目看我,做着口型,一副恨铁不成钢,那意思是,能不能有点出息。 我犹豫说:“其实不是不能办,怕如果没效果,耽误人家事,而且吧……我还没用过这种能力寻人。” 黑哥忽然笑了:“小林兄弟,你就受累试试,这就叫缘法,怎么那么巧就让你赶上了,活该你和那孩子有机缘。” 大美两口子对着我又是双手合十,又是不停鞠躬,我实在是不忍心,点点头答应,“那行吧。” 一屋子人都如释重负。 他们是开心了,可我却如鲠在喉,是不是把我看得太重要了,如果办不成……一有这个负面念头起来,我赶紧觉悟,对未来问“如果”,这就是自我设障,这就是妄念。 我现在修行的主要方向,已经从神通转化为心念,首要一点的感悟就是,时时刻刻要觉悟,不能被负面东西带着走。 大美问:“大兄弟,咱们是从哪开始呢?怎么个找法,你说出来我们全配合。” 我坐在那没说话,脑子里过了一遍光明法这个神通的能力,首先第一光明法可以识一切幻,破一切幻,这个“幻”其实也是分层级的。 普通人的“幻”是妄念,是执念,就像刚才我用“如果”来否定自己:如果失败了怎么办,如果耽误了找孩子怎么办……这就是一种幻,比较初级,停留在“念”的阶段。 比这个幻更高一层,就成了境。简单理解,就是念头成了一幅幅的画面,成了电影。比如今天相亲,看到一个姑娘特别漂亮,可人家呢又没看上你,你心中执念难消,躺在床上开始妄想,想什么呢,想出一幅幅画面,和这个姑娘先是吃饭,然后看电影,然后晚上烛光酒店,等等……念有了画面,便成了妄境。 我参加的脑图大赛,其实就是妄境转化成可视化的一种方式。 妄境也分等级,初级妄境,就是用脑子干想。高级妄境,我经历过女鬼赵灵灵的怨念幻境。她的妄境来源于恶鬼执念,已经不单单是平面画面了,还能把人摄入进三维景象。 比这个怨念幻境更高一级的,是中阴之境。那地方是孟婆把无数恶灵冤魂的妄境编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庞大的世界,诡异莫测,黑暗混沌,那地方的法则至今我都没搞清楚,端的是玄妙和诡异。 如果那孩子真的遭遇不测,比如遇上拐卖和绑架,那么他肯定会有强烈的念留下来。 人在处于最危险的时候,念头之强烈会因为极度恐惧而无法遏制。 所以,我有了一个初步的方案,就是利用第一光明法寻找孩子的念! 我站起来,黑哥和孩子父母也都站起来,事不宜迟,时间就是生命,赶紧出门。黑哥开着车,拉着我们过去。 我坐在后排座,闭目养神,黑哥问:“小林兄弟,怎么个查法,今天你老大,我们全听你的。” 我说道:“从孩子放学出校门开始吧,一直到他回家,整个过程我想再走一遍。” 这个笨办法以前用过,当初在四层妄境里寻找周菲的时候,就是按照她的行动路程,整个再走一遍,一点点把线索抠出来的。 很快,黑哥的车子就到了孩子学校的门口,孩子小宝现在八岁,上小学二年级。 这所学校还真不错,隔着栅栏门,能看到里面宽阔的操场跑道,还有宏伟的教学楼,红绿相衬,加上天空的蓝白色,有点童年的感觉。 两口子把孩子的照片给我看。我缓缓闭上眼睛,开始入定内观,并告诉他们,我现在开始行法了,什么都看不见,你们最好扶着我,按照孩子回家的路程一点点往前走。 黑暗里,我感觉有人一左一右搀扶着,我开始慢慢往前走。 用出第一光明法,瞬间我的大脑里出现了很多图像,图像的背景就是这条街,很多乱七八糟的景象互相穿插,这场面像是无数个电影放映机同时开始投射光线,播放电影。 很多影像都是重叠在一起的,混乱到了极点,我知道,这些都是人们走过这条街时留下来的念。 轻的念不会保留这么久,只有极为强烈的念才会长时间驻留,像是废辐射物一样造成了污染。 他们引导着我,慢慢顺着这条街往前走,我的目的就是在这些混乱不堪的画面里,寻找到小宝的踪迹。 这里是小学上下学的必经之路,滞留的念里有很多都是孩子的影像。 一个念的图像里可能有几个到十几个孩子不等,这么多念融合在一起,像是一个黑暗版的孩子王国,我似乎能听见念里这些人说话的声音。 我是第一次用光明法来做这样的事,走了没多远,就觉得头重脚轻,浑身难受,这些执念像是肮脏的辐射物,在深深影响着大脑、情绪,行走其中,我几乎摇摇欲坠。 我在心里叹口气,本来已经下定决心,再也不会涉猎修行之事,可现在不知不觉中还是卷入了里面。 行啊,找孩子也是积德行善,不算违背原则。 走着走着,其实没有多远,我实在受不了,像是走进一个大型垃圾场,和一群负能量爆棚的人聊天,这种心理压力实在太大。 我睁开眼,所有人都在看我,我擦擦头上的虚汗,指着一旁的长椅说,坐会儿休息休息吧。 大美过来焦急地问:“大兄弟,找到我孩子了吗?” 第四百五十一章 大行家 我脸色都有些苍白,苦笑着摇头,还没找到。 大美的表情瞬间无比失望,看我的眼神也不像开始那么崇拜了。 黑哥皱着眉说:“大美,你别催那么急,让小林兄弟休息休息,找到了自然会跟你说。” “我真的很着急啊。”大美带着哭腔。 “你早干什么了?!”黑哥眼珠子一瞪:“知不知道救人的黄金时间是48个小时?都过了三天,你做好心理准备吧。” 这句话落地,大美嚎啕大哭,老公在旁边劝着,也在抹眼泪。 我坐在长椅上,本来就心烦意乱,这老娘们一顿哭,更是闹心。也不知怎么了,就感觉心里跟一百个小猫挠爪子似的,怎么都不舒服,呼吸不畅,头上冒冷汗,觉得要出大事。 阳光明晃晃挂在天上,吹着凉风,我长长舒了口气,闭目养神。 闭上眼睛,才感觉好了一些,就在这时突然心脏跟针扎了一下似的,觉得不对劲。 赶忙闭上双眼入定内观,使出第一光明法,大脑里瞬间出现图像。我惊讶地看到,一个小孩子就坐在我的位置上,甩着两只脚,正在一个人说话。 这个小孩两个脸蛋红扑扑的,背着一个不相称的大书包,穿着校服,脸上洋溢着笑容。一看到他,我心里陡然一震,马上和小宝的照片合上了,是小宝! 我赶忙睁开眼:“找到孩子了!” 所有人都围拢过来,又是扇风,又是眼巴巴看着我。皮南山屁颠屁颠跑到旁边的小卖店,买了一瓶冰镇可乐过来:“兄弟,先喝口水润润,别中暑了。” 黑哥道:“老皮,你是真抠啊,赶紧每人都来一瓶。” 大美蹲在我面前,苦苦说:“喝水先不忙,大兄弟,说说我孩子在哪呢,我都要急死了!” 我正要扭瓶盖,大美夺过来,赶紧扭开然后递到我手里。 我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喝了两口,一股清凉之感从喉头直窜到肚子里,那股燥热之气慢慢缓解。我擦擦头上的汗说:“你们别急,刚才坐在这椅子的时候,我行法发现了大宝的踪迹,他放学的时候没有回家,而是坐在这个椅子上。” “他在休息吗?然后呢?”黑哥问。 我摇摇头:“很奇怪,他在和一个人聊天,聊得很愉快,脸上都是笑。” “是他同学?”大美问。 我再一次摇摇头:“不是,是个成年人。” “谁?!”他们几个同时发问。 我做个手势,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然后缓缓闭上双眼,再次进入内观状态。用第一光明法去看当时的场景。 我目前所能看到的情景,并不是当时的真实情况,而是小宝在那个时刻留下来的念,说白了,就是他记忆里的画面。 我仔细观察这段画面,小宝坐在椅子上说笑的特别开心,这次我进来的主要目的,不是孩子,而是对面的那个成年人。 我慢慢抬起头,循着孩子视线的方向看过去,这仔细一看,心猛地快跳了几下,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面确实坐个人,但这个人没有脸,甚至衣着都看不清,像是投射出来的阴影,黑森森一团。 当时的场景也是在白天。这个白天,是大宝念中的白天,阳光明媚,蓝天白云,偏偏这个人如同噩梦的影子。这种气氛下,显得格外诡异。 黑影人正在和小宝聊天,他们之间的对话没有声音,小宝喝着冰镇可乐,爽得不要不要的。 我一边沉浸在念境里观察,一边问:“孩子经常喝可乐吗?” 耳边响起大美的声音:“不,他姥姥说小孩总喝碳酸饮料不好。他爱喝,但我们都不给他买。” “他手里有钱吗,自己买的?”我问。 “不啊。”大美说:“我们几乎不给孩子钱。” 我有些明白了,“我看到小宝在喝冰镇可乐,大口大口喝……这么说来,饮料应该就是那个成年人买的。” “大兄弟,这个人是谁啊,你描述一下,看看是不是我们认识的人?”大美的丈夫急着说。 我没说话,在冷静观察,这个场景停留在小宝和成年人说话的状态上,孩子大笑喝着可乐,整个过程不断循环。 也就是说,念里只有这些内容。 小宝失踪了,和这个人有关,也就是说,接下来这个成年人会带着孩子离开。 想到这儿,我慢慢站起来,循着这条街往前走,马上有人搀扶住。 我就这样闭着眼睛往前摸索,走了没多远,前面的拐角方向,再次出现了成年人和小宝的影像,他们顺着一条胡同走进去,身影如同海市蜃楼般虚动。 我跟在这个影像后面,向着那胡同走去。 到了那胡同口,我一下就站住了,睁开眼出了定。视线恢复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片居民区,有条胡同伸向深处。 “怎么了大兄弟,找到了吗?”大美问。 奇怪了,我疑惑地说,“刚才行法的时候,我追踪大宝到了这里,但是内观看到的景象和现实中不一样。” “你看到什么了?”黑哥问。 我指着眼前的胡同,咽了一下口水:“我看到再往里走,并不是居民区,而是一座山。” 他们面面相觑,黑哥左右望望,“这里没山啊,除了居民楼就是学校。” “所以说怪就怪在这儿。明明没有山,而我偏偏在内观里看见了山。”我陷入沉思。 “怎么回事?”黑哥问。 在场的这些人,要说修行中人,皮南山和黑哥勉强可以算,但他们也没有我对第一光明法认知的深刻。 我看到的景象都是念,山也是念里的一部分,我不认为小宝这样的孩子,具有扭曲现实的能力,凭空靠想象能造出一座山。再怎么说,他也是个孩子,世界观不成熟,就算自己妄想出来一座山,也不会如此规整逼真,带有自然之韵。 我忽然意识到,那个成年人模糊的身影,到现在凭空出现了一座山,都在说明一件事。小宝遇到的成年人,很可能是个道法中人,而且是大行家,段位相当的高。 第四百五十二章 妄庙 我顺着胡同往里走了一段。众人不明所以,跟在后面,对我马首是瞻。 我站在胡同的中间,周围人来人往,有不少路人都探头看稀奇,觉得我们这一行人很是奇怪。我无暇去考虑这些目光。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失踪孩子的下落。 我缓缓闭上眼睛,再次进入内观状态,在脑海里的影像里,此时此刻我并不在胡同里,而是站在一座荒凉的山上。大山连绵起伏,天空铅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一样,沉闷的让人喘不过气,光线极其晦暗,周围一片萧索。 这种荒凉里呼吸困难,我赶忙从内观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站在阳光明媚的胡同,充满了烟火气,路边还有不少卖吃的各种小摊位。 孩子爸爸妈妈过来问怎么样了,我苦笑着摇摇头。 黑哥把我拉在一边,低声说,“兄弟,你跟我说句实话,现在到哪一步了。” 我沉吟了一下,把自己在内观中见到的景象和他说了一遍。黑哥倒吸口冷气,问我是怎么想的。 “孩子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我说:“做这件事的人手法高明,他在影响孩子的心智和记忆。我看到的景象都是小孩在脑子里想出来的,已经曲解了当时的真实情况。这种手段实在太诡异了!我还从来没见过。” “这样行不行,”黑哥说:“我对道法没有太深的研究,既然你的内观里出现一座山,那咱们就顺着山走呗,看看最后到达什么地方。” 我无奈地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黑哥看着我,叹了口气,“小林兄弟,这事肯定不会让你白忙活,放心吧,事成之后我肯定让那两口子该拿多少拿多少。” 我没有拒绝,非亲非故帮他们找孩子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再说了,整个过程实在遭罪,我真是折腾得不轻。现在刚刚入港,就累得跟三孙子似的,头重脚轻一阵阵眩晕,要不拿点酬劳,真对不起自己。 我跟黑哥说,事成之后再说,不急。 黑哥点点头,用手拍拍我的肩,竖起大拇指,“小林兄弟,你这朋友我交了,大事当前,多余的客气话就不说了,以后处着看,认我老黑当朋友,你没亏吃。” 我们两个从角落里走出来,皮南山道:“小会儿开完了?讨论出啥结果了。” 黑哥没搭理他,对我点点头,那意思是就按商量的办。 我深吸口气,再次闭上眼睛,进入内观之境,刹那间就出现在那座山上。我远远就看到小宝虚幻的背影,他正被那神秘人领着手,顺着一条蜿蜒的山路向大山的深处走去。 我也不管现实的地形了,就跟在他们后面,也沿着这条路走。 周围的天色越来越黑,树木摇摇憧憧,周围还起了风,凭空能感觉到很深的凉意,像是一下子到了深秋。 我一边走一边心往下沉,此念实在诡异,一个小孩子的念里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场景,那人到底对小宝做了什么? 走着走着,就看到不远处树林深密,林子里露出一角飞檐,看上去像是一座庙。飞檐下面还坠着铃铛,隔着老远,似乎能听到叮铃铃的声音。 我继续往前走,有人拉住我胳膊,大美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大兄弟,慢点慢点,前面有东西……” 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撞了一下,从定境里出来,睁开眼一看,面前有一栋楼,我正撞在楼洞大门上。 我有点蒙,好半天才明白过来。 大美激动地说:“大兄弟,是不是俺家小宝在这栋楼里藏着?” 我半天没说话,黑哥走过来,轻声说咋了。 我告诉他,我看到小宝进了一座深山里的老庙,就是在前面的方位,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会有栋楼。 黑哥知道我的内观的景象和现实不一样,他说:“如果我们绕开这栋楼呢?” 我点点头,那就试试吧。我们几个人绕开楼,来到楼后,我闭上眼睛开始内观,发现那座庙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再回头看,楼的位置在妄境中是一片漆黑的森林,直着走穿不过去,就得绕远。 我继续往前走,又越过几个障碍,终于到了这座庙前,这么一看,庙并不大,乍看上去像是个土胚房,没有门,黑森森的没有光,黄色土坯的墙上绘满了红色涂料的图案,不知道画的是什么。 我犹豫片刻,正要往里进,被一把抓住,黑哥道:“兄弟,前面过不去了。” 我缓缓睁开眼,出了内定,看到眼前是一片臭水沟,里面飘着黑水,好像是从上游哪个工厂排出来的,黑水上面全是垃圾。再往前看,翻过这臭水沟,不远处是片工地,正在盖房子,一马平川什么都没有。 我说道:“我看到小宝了。” 大美两口子紧紧抓住我的手,颤抖着问,大兄弟,孩子在哪呢。 我叹口气,“我看到孩子进了一座庙,现在我就站在庙前,也就是说……”我指了指前面的臭水沟,“小宝就在……沟里。” 大美马上明白什么意思,眼睛一翻,顿时晕了过去,她丈夫紧紧抱着她,又是人工呼吸又是掐人中。 皮南山说:“林聪,你可看准了,这可是要人命的结论。” 我点点头,用脚踩踩地上,“我站的这里就是庙门,亲眼看见小宝被领了进去。庙里我没法进,再往前走一步就是臭水沟。” “小宝被淹死在这儿?”皮南山愣愣地说。 黑哥想了想,拿起电话:“我马上找个施工队来,挖也要挖出来看看。” 孩子他爸说,要不咱们报警吧。 “等挖出眉目再报警,”黑哥说:“现在没头没尾的,人家也不能管。这件事我来负责。”他低声问我,“兄弟,可以肯定吧?” 我点点头。 黑哥不再多说,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 大美终于醒过来,看我们都在水沟前等着,急着问怎么样。 黑哥摆摆手,对孩子他爸说:“你把大美送走,她不适合再在这里守着。” 黑哥的意思很明白,一会儿施工队到了,真要在水沟里挖出点什么,当妈的能活活心疼死,还是回家等消息比较好,就不要现场观看了。 孩子他爸喃喃说,我马上叫家里人过来,把她接走。 “你把她送回家,叫什么人来,你脑子是不是少根弦?”黑哥真不客气,张嘴就骂。 孩子他爸也是个老实人,被骂的面红耳赤,带老婆打车要走。大美死活不走,在地上撒泼打滚,就是要看看臭水沟里有什么。 黑哥急了:“我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这么不识趣,赶紧拉走!” 他和孩子他爸一起去拽大美,大美就跟倔驴一样,在地上猛滚,说什么就不走,上来那股子狠劲了,眼珠子通红,就跟要吃人的母狼差不多。 黑哥拽住她要拉起来,大美抱着他的腿就要咬,黑哥满头大汗:“别咬别咬,我算服你了,大美,我话已经跟你说明白了,怎么选择是你的事,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大美也不说话,坐在地上呼呼带喘,眼睛里都是血丝,像是要杀人一样。 就在这个时候,远远来了一辆面包车,司机探出头,招呼了一声“黑哥”。 黑哥冲他招招手,对我们说施工队来了,马上就能开工。 面包车停在路边,车上下来四五个大汉,穿着工作服,拿着工具,大包小卷过来。为首的是个秃头小个子,摸着下巴问,黑哥,干啥活。 黑哥道:“电话里跟你说了,就是眼前这个臭水沟。” 小个子嘬着牙花子:“这么长的水沟都要收拾出来?工程可大了,你这是从哪包来的工程?” 黑哥把他拉到一边,然后低声嘀咕了几句,把这里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哦,寻尸啊!”这小个子耳朵不太好,大声重复了一句。 一句话出来所有人都听到了,大美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 黑哥踹他一脚:“你他妈能不能小点声。这活儿你干不干吧,别那么多废话,肯定一分钱不少你的。” 小个子呲牙笑:“钱不钱的不说,反正最近没有活儿,兄弟几个闲的膀子发痒,正好活动活动。另外挖出尸体也算是积阴德了,是不。” “赶紧干,别废话了,一群人都等着呢。”黑哥递给他一根烟。 小个子活动活动肩膀,过去招呼这些大汉,交待了一下怎么干。这些大汉真是一不怕苦而不怕脏,回到车里换了黑色的大水鞋,“噗通噗通”跳进了臭水沟。 第四百五十三章 寻凶 这些人不愧是专业的,干活那叫一个麻利,清理垃圾的清理垃圾,疏通死水的疏通死水,挖掘的挖掘。工具也给力,按上一个水泵,直接往外突突突喷黑水。 我们在岸上看着,人就是爱凑热闹,时间不长,臭水沟附近聚了一批闲人,一起抻着脖子往里看。 皮南山无意中回了一下头,吓了一跳。我们几个一起回头看,后面少说能有百八十口子,男女老少都有,全背着手看热闹。 黑哥去赶,那些人轰也轰不走,而且大有越聚越多之势,黑哥也没招了。 有人过来问,你们到底挖什么呢。黑哥没好气地说,挖金子呢,金项链掉里面了。这么一说,周围人更是来了兴趣。 就在这时,下面忽然有个工人大叫一声:“这儿有个东西!” 其他人过去,一起把戴着大黑橡胶手套的手伸进水里拽着,沟上沟下悟人说话,凑热闹的都瞪大了眼珠子,想着到底能挖出来什么。 就在这时,下面几个工人一起使劲,从水里提溜出一个黑黝黝的东西。那东西慢慢出了水面,露出来的面积越来越大,这时候有人喊了一声:“我靠,是个人!” 这一下惹了马蜂窝,岸上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往前涌,我们几个在最前面,被推的差点没掉沟里。黑哥大怒:“挤什么,再挤抽你丫的。” 没有人听,都是当地老百姓谁能被他吓唬住,这时候热闹大过天。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臭水沟的臭气一个劲往上涌,大家像是压根闻不着一样,全都眼巴巴瞅着。 水沟里干活的这几个汉子,真是江湖客,非但没有害怕,还一起用力把那东西拖出来。有人上了岸,拿出一个铁钩子做工具,探下去直接勾住那东西,上面和下面一起用力,利用杠杆原理,一点点把那东西拖上来。 说实话,直到这时候我也看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略具人形,说人也行,说是人形的麻袋也可以,关键是这东西极度膨胀,大概是正常人的五六倍,鼓鼓囊囊。 这东西因为在臭水沟里时间太久了,上上下下都是黏糊糊的工业废水,黑不溜秋,实在无法辨认是什么。 大日头的,这东西一放到岸上,那味道顶风能熏二里地,周围人本来想看热闹,被这股味儿熏得当场吐了好几个。周围人围着能有三四米不敢近前,就看成群的苍蝇“嗡嗡”在周围飞来飞去。 几个工人在附近公用卫生间接来水管的水,开始在这东西上反复冲洗,这么多人看着,现场鸦雀无声,落根针都能听见。 地上被冲出一堆秽物,黑水都快流成小水沟了,渐渐露出了人形。这一下,现场的气氛更炸,果然是个死人,是一具泡成了巨人观的尸体! 这事闹大了,包工头跟黑哥一商量赶紧报警,其实都不用他们报,早有好事的打了电话。尸体是趴在地上,加上身体变形,一时间很难辨认是不是我们要寻找的孩子小宝。 大美哭着央求黑哥,能不能把尸体翻过来看看长相,黑哥考虑的极是周全,尸体现在不能翻,更不能确定身份。不是小宝还好说,一旦是小宝,又被泡成这种不堪的样子,当妈的就别活了,就算不死也是一辈子无法挥去的阴影。 时间不长警车来了,现场封锁,这时候看热闹的人一传十十传百,简直呜呜泱泱,人山人海。 法医对现场进行检查,然后验尸,我们都在封锁线外面,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情况。黑哥和包工头被叫过去问询,然后尸体搬上了车,黑哥他们也被拉走了。 大美非要跟着去,和她老公打了车跟着警车一起去了所里。 我们这些人里最后就剩下我和皮南山,这股臭味到现在也没散,可看热闹的老百姓就跟没长鼻子一样,还在现场热烈的讨论。 皮南山拉着我离开,非要请我吃饭,说我在黑哥面前挣了面子,露了大脸。 我苦笑说:“皮爷,我现在还闻到这么一股子臭味,什么都吃不下,你可真行,说是带我喝茶聊天的,结果遇到这么一档子事。” 皮南山嬉皮笑脸:“林聪,凡事有利有弊,你得往好处想,有过这么一件事,你和黑哥就搭上关系了。认识这么个江湖朋友,我告诉你一点都不亏,以后作用大了。但凡有点什么事找他,全好使。” 我新买的车还留在黑哥他们公司附近,我和皮南山打了车回去取车,皮南山非要请我另找地方喝茶,他说不请点什么,觉得亏欠于我。我想了想说,实在不行,就请我洗个澡吧,去去身上的臭味。 那天,我们连洗澡带按摩,最后在那里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才清清凉凉地回家。 这次寻人,让我发现了第一光明法的妙用,原来还能这么用。同时也感觉到自己法力微浅,寻那么一次人,感觉整个精气神都被抽空了,好几天才缓过乏来。 法力这个东西应该怎么修炼和提升呢,我没有师傅,也无法问询,后来想想算了,以后也不打算靠这个养活自己,就当业余时间一个乐子吧,提不提升没什么打紧的。 过了几天,事情渐渐平静下来,我算了算手头的钱,以前挣了不少,但是最近开销比较大,买车的钱,养房的钱,又给了妈妈一些钱,加上前段时间天南海北的跑,就算有个金山也得坐吃山空。 下一步的打算就是好好挣钱了,我才二十来岁,正是大好年纪。自从王月事件卷进是是非非里,一直到现在,我都没好好工作过,如今也该做打算了。 我在网上查了查求职的工作,又查询了最近本市的一些招聘活动,时间都记录下来,到时候一家一家去。我觉得自己有点悲哀,以前浪费了大好的时间,如今二十六七的年纪,还要重新找工作,真是一把辛酸泪。 其实我也认识几个商业大佬,开培训学校的陆佑陆师兄,开生物公司的王腾善,等等吧,只要我开口,他们都能收留我。但我不想在熟人手底下打工,见着也尴尬,自己还要面子。 我长叹一口气,看看时间表,明天有场大型的招聘会,等去溜达溜达看看去。 这时来了电话,接通后居然是黑哥打来的,他的声音低沉:“兄弟,明天有时间不?” 我一时犹豫,直接说道:“黑哥,明天我有场招聘会要去,要找工作,怎么了?” 黑哥直接道:“兄弟,那些破活儿你就别干了,你神通在身,如果不好好利用一下,纯粹是暴殄天物!你真是捧着金饭碗讨饭,你听我的吧,办公室那些工作不适合你,出卖自己时间和精力替别人打工。你是条龙,不应该在小水窝趴着。” 我苦笑说,兜里的钱已经快花干净了,总不能啃老吧。 “兄弟,我给你找个大活儿,两万定金先拍你这儿,事情最后成不成,钱都是你的。”黑哥道。 “什么活儿?”我问。 黑哥在电话里顿了顿,慢慢说道:“抓凶手!” 我倒吸口冷气,问怎么回事。 黑哥语调愈来愈低:“兄弟,你知道臭水沟里那具尸体的身份吗?” “谁?”我虽然有了预感,还是赶紧问道。 “小宝。”黑哥说:“我这几天和大美两口子一直在警局,尸检报告出来了,身份坐实了,就是失踪的小宝!两口子已经不想活了,大美好几次寻死,要是没人盯着,估计现在已经跳楼。他们家拿出十万块钱悬赏寻找凶手,不用抓,只要确定了凶手身份,钱就可以拿走。” 我嘬着牙花子,这件事真不想管,帮着他们找孩子已经够可以的了,现在还要抓凶手。就算给钱,我也不想干。 一是不想再在这个圈里混,二是我有一种极其不好的凶兆,这凶手诡异莫测,且法力高超,绝对是大高手,不是我这样就能随便对付的。 我犹豫着,黑哥道:“兄弟,你有什么问题可以说,没事,咱哥俩别藏着掖着。” 我支支吾吾说:“他们家已经这样了,再拿这十万块钱……好像不太好吧。” “一码归一码。”黑哥道:“你跟他们非亲非故,拿钱干活天经地义,用不着被道义绑架。而且这钱是辛苦钱,那凶手肯定穷凶极恶狡猾至极,很可能会冒着生命的危险。” 第四百五十四章 臭水沟 我想了想,答应了黑哥,但是不能要十万这么多,我过不去自己这道关,最后减了一半,收他们家五万。 我的任务很简单,受委托寻找杀害小宝的凶手,不用亲手抓着这禽兽,只要寻到其踪迹,确定身份就可以。 黑哥跟我说,只要确定了凶手身份,剩下危险的活儿就不用我,他有的是办法去收拾那个人。就算凶手是什么修行大高手,好虎也架不住一群狼,黑哥手下有的是专门干脏活儿的兄弟。 我冥思苦想,怎么能找到这个凶手呢,没有其他的线索,唯一能入手的就是小宝死亡地点,那条臭水沟。 小宝死在那地方,怨气达到峰值,说不定能找到残留的怨念。 我和真正的侦探其实差不多,他们是在实际线索中寻求答案,而我要提炼死者的怨念,从残留扭曲的记忆里去糟留精。 我马上给黑哥打电话,约今天晚上到他那,然后夜里一起去臭水沟做法。 这件事我可以自己做,但必须拉上黑哥,这就跟投名状一样,要有个态度给他看。 黑哥答应了,说他舍命陪君子,需要准备什么就直接和他说。他又问我用不用叫上孩子的家长,我说不用吧。 黑哥在电话里道,“兄弟,还是叫上吧,你听我的,叫他们一起来见证。作法的流程必须有仪式感,必须让主家认为钱花的值。” 我有些不理解,问他什么叫仪式感。黑哥笑着说,比如准备的东西,黄刀纸、香蜡、长香以及三碟子五盘子的鸡鸭鱼肉,这些都要齐全。 “黑哥,其实,我作法用不着这些东西……”我嗫嚅地说。 黑哥叹口气:“兄弟,你还年轻,这就跟变魔术一样,你光拿一个碗三个球,在破桌子上变来变去,手法再高明也难登大雅之堂。要上春晚,上拉斯维加斯,上游轮表演,就必须学会包装,学会仪式感。” “这,这不是骗人吗?”我喃喃地说。 黑哥有些不高兴,声调提高了一级:“兄弟,你还是没转过这个弯儿,这不叫骗人。你记得仪式感也是作法的一部分。就像寺院超度,老和尚一个人坐在那打坐入定,也能超度,可为什么要集合很多僧人,又是法螺又是念经,还要主家烧纸烧香,跪地上磕十几个头,为什么?” 我叹口气,慢慢地说:“这样会让主家重视吧,更加敬畏生死,也从心里更信仰佛家。” “你说得太对了,”黑哥满意,“诚心信仰的念力,能促进亡者更好的超度,你敢说仪式一点用没有?” “你就记得,”黑哥道:“仪式感不是装样子,它是整个流程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是真正在解决主家的问题。” 我深吸口气,觉得黑哥说的有道理,这才是江湖人的经验,我还欠缺的很,以后多跟他学习。 到了晚上,我到了黑哥的殡葬公司,里面亮着阴暗的灯,黑哥正和几个人聊天,屋里乌烟瘴气,烟雾缭绕。见我了,黑哥招呼,然后一一介绍。 来的这几个人都是死者小宝的长辈,其中我认识的有小宝的爸爸。其他还有小宝的爷爷,叔叔,女眷一个都没有,可能是女人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到了那地方睹物思人,悲恸过度发生了什么后果实在不好收拾,不够忙活她们的。 黑哥提过一个黑色的大袋子,打开之后,里面是满满的金银元宝,长香黄纸,最底下还有纸扎的童男童女一对儿。 “既然是烧,东西就做足了,”黑哥说:“烧一对儿小童男小童女,下去陪着小宝好好玩,做个小伙伴。” 小宝的爷爷老态龙钟,老头跟风烛残年的老蜡烛差不多,说话都费劲,“黑老板费心了。” 黑哥对我做个眼色,把我叫到里面办公室,掏出一张银行卡递过来,跟我说里面是两万定金,密码六个0。事成之后,余下的三万结清,还有什么问题没有。 接过这张银行卡,我吞咽了一下口水,心跳有些加速,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事要办利索。 黑哥拍拍我的肩:“兄弟,你也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正常发挥就行。” 我们走出办公室,叫上这些家属,开着一辆小面包车,直奔臭水沟。 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这个小区晚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可能是这里发现死孩子的事传开了,老百姓都不敢出来。 我们来到臭水沟前,月光下,隐隐约约能看到这里封着一条黄色的封锁线,地上依然是前些天发现尸体时留下来的很多残留痕迹。 我们从车上下来,现在最热的时节已经过去了,晚上真有点凉。黑哥招呼大家拿着祭品,一切行动听指挥,小林兄弟让干什么,你们就得干什么。 黑哥给了我一个眼神,意思是就按你的意思来,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们来到封锁线前,我告诉家属把盘盘碗碗都摆上,一溜都是供品。摆好之后,我亲自点燃了两根香蜡,倒转蜡头在一个翻过来的碗底滴了数滴,然后把长长的蜡烛固定住,放在地上。 这里晦暗阴森,两个蜡烛的小火苗燃起来后,平地卷起一阵风,吹得小火苗摇摇欲坠。 黑哥赶忙用手护住,说道:“大家看看,这是有反应了。” 小宝爷爷,那老头嘴角动了动,哀哭起来,哭得这个伤心,苍老的声音叫着“小宝”的名字。 小宝他爸擦擦眼泪,护住老爷子,低声劝他不要太激动。 我让黑哥去车里取来一个马扎子,这是提前就准备好的,为的是现场我可以坐着做法,总不能老站着吧。 我面向臭水沟,坐在小马扎上,告诉家属可以烧纸了。黑夜中,集团火苗亮了起来,扑闪扑闪的,火光忽起忽灭,路边有人偶尔走过,看到如此鬼气森森的场景,吓得快走几步,不敢驻留。 我坐好闭目凝神,进入内观之境。一瞬间,脑海里就出现了这样的画面,是一座大山,眼前一座破烂的古庙,看上去就跟个土胚房差不多,门楣上有块木匾,上面字迹模糊,墙上涂着很多赤红色的图案,跟鬼画符一样,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当然了,这是死者小宝生前的念,就是记忆残留,里面肯定是经过他多层扭曲和变形,原生态什么样目前是无法考证了。 再往前走,就进入这座庙了,小宝也是在这里遇害的,可是再往前的现实中,是那条臭水沟。事情就逼到这儿,光在外面打转儿,是不可能找到线索的,只有进去这一个办法。 其实,我已经做好了这个准备,缓缓睁开眼,我跟黑哥说,麻烦把水鞋拿来。 黑哥到车里取来长筒的黑色水鞋,我套在脚上,然后道:“我现在要到臭水沟里去,线索就在里面,但是我作法的时候是闭着眼睛的,所以需要有个人做助手,你们谁跟我下去?” 小宝的爸爸一举手:“小林师傅,我跟你下去。” 黑哥一拍手:“这事儿闹的,来的时候就带了这么一双水鞋。” 小宝爸爸叹口气,说没事,现在只要能抓到那个凶手,别说臭水沟了,让他跳大粪池子里洗澡,都没有怨言。 商议定下来,小宝爸爸陪我下去。我慢慢来到臭水沟前,闭上眼睛,再一次进入内观定境。 这里果然就是庙门口,里面黑森森伸手不见五指,我迈腿往前跨要走进去。就听小宝爸爸的声音传来:“小林师傅,再往前一步就掉下去了,先等等,我下去接你。” 只听“噗通”一声,小宝爸爸应该是跳下了沟里,他站在下面,用手撑着我,说你可以往前走了。 我把自己这一百来斤都交给他了,闭着眼往前走,顿时觉得下面有大力传来,男人把我撑住,稳稳的。 我在空中埋着腿缓缓向前,慢慢的,真的走进了妄念中的破庙。 一进到里面,顿时眼前一黑,什么光都没有,能闻到一股腥臭之味,不知道是念中寺庙的味道,还是现实里臭水沟的味儿。 男人慢慢后退,紧紧抱着我。他后退的方向正是我向前的方向,我慢慢到了庙里,越来越深。 我轻轻说:“放我下来。” 男人把我放到地上,臭水沟这个区域还不算深,水面刚好没过长筒雨靴的最上端。 第四百五十五章 证物 庙里漆黑一团,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只能摸黑前行,我小心翼翼,一边走一边伸出手臂,在前面进行探路。走着走着,就穿过了一面墙直接到了墙外,月亮高挂。 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在念里,我只能看到、嗅到、听到,而无法接触实物。 这座庙有墙体,我不会触摸到,继续前行并不会撞墙,因为现实里并不存在。 出了墙我就有数了,又倒退回去,在黑暗的庙里继续探索。走了没多远,又从另一面墙里出去。就这样不断试探,我把整个庙的空间走了一遍,多大面积做到心里有数。 探索过程中最大的问题是光线,实在太暗,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东西的轮廓,好像有张长桌,墙上有壁画,角落有一些罐子,但是具体是什么,离得多近都看不清。 现实里一样东西看不明白,还可以上手,靠手来触摸确定形状。但在庙里这一点根本做不到,完全无法触碰到。 这里的黑暗和现实中正常的情况对比,根本就不是一个能见度,我极度怀疑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小宝在临死前其实是蒙上了眼睛,所以导致目前念中的一切都这么黑,但又隐约可见一些事物轮廓,那就说明,这些东西是被灌输进去的概念,引发了他的想象。 做到这些的,只能是凶手。 凶手用了某种手段,能够引发死者的幻想,造成了现在这样扭曲的残念。 我正想着,忽然听到奇怪的声音,一开始分辨不出来,我侧耳细听,越听越怪,好像有人跳着走路。 突然庙门开了,有光传进来,借着微弱的光亮,门口站着一个黑色身影。 我站在庙的里面,一瞬间惊得毛发倒竖,凶手来了?! 这黑色身影在门口停滞了片刻,然后慢慢跳了进来。我下意识抹了一下脑门,有冷汗渗出来。这黑影行走的方式,是蹦着跳着,而且膝盖不会打弯儿,怎么那么像是…… 我脑海里蹦出了一个想法,怎么那么像电影里的僵尸呢? 它蹦着进来,蹦一下停顿一下,又继续蹦,形态僵硬古怪,身体一耸一耸的,看得这个渗人劲。 而且倒霉的是,它蹦过来的方向正是我的所在。 明知道这里是个残念,我还是有点害怕,赶紧躲开,藏在更黑的墙角。 那身影蹦着来到庙的深处,突然一俯身,不知在做什么。 就在这时,我就感觉整座庙都在颤动,墙面在剧烈抖动,还没等反应过来,耳边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是孩子的叫声,我马上反应过来是小宝的。 这个叫声痛苦到了极点,害怕到了极点,崩溃到了极点……也就是一瞬之间,叫声戛然而止,随即整座庙崩塌,一瞬间化为无有。 我心里冰凉,猜到了发生了什么,小宝在这一刻,死了。 他死了之后,整座庙都化为了无有,随着他的念而崩塌。 我呆呆站在原地,还是这座山,月光朦胧。这时,那座庙在微微虚影中又出现了。 我走进庙里,还是黑黑的,伸手不见五指。等了片刻,外面再次传来蹦蹦的声音,紧接着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口,跳着进来。 黑影来到黑暗的深处,猛地一俯身,随即听到了尖锐的孩子惨叫,声音划破耳膜,瞬间之后整座庙崩塌。 我心下凄凉。孩子虽然死了,但是他的残念还在,不断的重复着自己死前的情况,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他的魂灵就在这个死循环的状态中,永远不得超脱。 以前还小的时候听过村里老人们的说法,说不管遇到什么难事千万不要自杀,因为自杀的人就算死了也不得解脱,他们会不断重复死前的动作。比如跳楼,虽然摔死了,但自杀者的魂灵会永远困在这座大楼,不断重复跳楼的过程,跳完了又回到楼顶,再跳…… 这种普罗米修斯一样的宿命惩罚,自杀者的亡灵永远也摆脱不了,除非遇到重大契机和缘法,能让高人超度,否则就是永永远远困在这个情景里,再也出不去。 小宝虽然不是自杀,但他的情况也差不多,虽然死了,但是魂灵的执念一直困在死前这一刻,不断被一个僵尸杀掉。每杀一次,就会撕心裂肺的尖叫,所有念的毁灭。 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僵尸的,目前看到的僵尸,只是孩子想象,是凶手让他看到的,现实里到底是什么,实在无法揣摩。 我缓缓睁开眼,从念里出来,现实中月光如水,我看到了身旁小宝爸爸,他凝视着我,满怀希望:“林师傅,你,你做完法了?” “我发现了一些东西。”我和他说,“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我再次进入内观之境,意识中又出现了那座破庙,这次我不再退缩,进入庙里之后,静等着僵尸上门。 时间不长,外面传来砰砰的声音,僵尸来了! 我就站在门口等着,僵尸果然跳到了门口,借着外面的月光,我这么仔细一瞅,顿时一惊,这个僵尸浑身细节模糊,尤其一张脸更是无法分清面貌和五官,长得不胖不瘦,什么特征都没有。 我马上冷静下来,出现这种情况其实也是情理之中,这个僵尸是孩子临死前臆想出来的,或许他只听见了某种奇怪的声音,或许他受到了凶手的某种心理暗示。 僵尸砰砰往里蹦,我跟在旁边,它一步步跳到黑暗的深处,猛然一俯身。 这次我看得真真的,僵尸伸出双臂,十个手指头寒光毕现,这是手指头还是快刀啊。顿时十个手指头就插在黑暗里,然后出现了孩子临死前的尖叫,古庙开始抖动崩塌。 我睁开眼出了定,头上是渗出的冷汗,身子一歪差点摔进沟里。孩子他爸赶忙一把扶住我,说林师傅你没事吧? 我苦笑一声,这次太过投入,不知不觉耗费法力,这么一回来顿时觉得身体吃不消,头晕脑胀,就跟坐了过山车差不多。 我用脚踩踩地上,跟他说,孩子当时就是死在这儿,就是这个位置。 孩子他爸眼泪一下出来了,声音悲咽:“林,林师傅,我孩子死在这儿?” 我点点头:“这里应该就是凶杀的第一现场,孩子抓到这里的时候还没有死,后来……就死在这个位置。” 孩子他爸顾不得臭水沟的脏,“噗通”跪在水里,浑身都是臭水,用手探进黑水里,失声痛哭:“宝儿啊,宝儿啊,爸爸对不起你……” 岸边几个人凑过来,黑哥站在上面问,咋的了。 我把情况说明,说这里就是凶杀的第一现场,小宝就是死在我们这个位置。 那几个家属按捺不住,带着黄刀纸什么的跳下来,祭奠死去的孩子。黑哥赶忙拦住他们劝解说,等林师傅做法完毕统一安排,现在就别下去给人家添乱了。 就在这时,忽然孩子他爸说:“林师傅,你看这是什么?” 借着月光,我看到他从水里摸出个东西,上面全是烂泥,黑漆漆的看不出来。 我接到手里,捏了捏,质地很硬,头儿的部位还有点尖锐,细长细长的,不知为何物。我问他在哪发现的。 孩子他爸说,就是宝儿死的这个地方,他刚才把两只手插在下面的烂泥里,觉得感觉很奇怪,一拿出来就是这么个东西。 我想了想,想不出所以然,但是此物是从孩子死亡的地方找到的,应该有点价值,但愿不是废品和垃圾。 我把这玩意揣进兜里,然后告诉孩子他爸,咱们在这里继续摸索,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东西。 我们两个人顾不得脏,手伸进水里这通摸,摸了半天,除了一堆垃圾,还摸出两手的粑粑。 孩子他爸有点过意不去,让我上去休息,他把孩子爷爷叫下来,几个亲戚也都跳下来帮忙。 大家都不在乎脏,找到线索是最重要的,手都伸进烂泥里,一点点摸。 我从臭水沟里爬上岸,满身的腌臜,黑哥拉着到附近的公共厕所,好一顿洗。趁这个时候,我把那奇怪的硬东西拿出来,放在水龙头下面好一顿冲。 外面的烂泥冲掉,露出里面的东西。这是一个黑黑的,硬硬的玩意,大概能有成人手指一个指节的长短。 黑哥看得稀奇,问这是什么。 而我看着这东西,身上冒出冷气,因为我认出来这是什么了。 这是一个龙鳞。 第四百五十六章 墙缝 说到龙鳞,我脑海里第一时间就蹦出一个人,周老板。 周老板是古董一条街上聚宝斋的古董老板,我们打过几次交道,曾高价卖过一块龙鳞给他,当时也是惹出了很多故事。 我最后一次和周老板联系,是推荐他租下来贸易公司老总何庆友生前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藏着暗门,暗门里呢,就是何庆友的藏宝室,里面藏着什么东西谁也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价值连城。 当时我和周老板在电话里口头约定,一旦发现密室,把里面东西拿出来变现,他会分给我一部分钱,有个比例提成。 这事说完就完了。后来我去参加了星系计划,进了山,一直封闭着,出山之后,又遇到落日弓事件……林林总总,一晃那么长时间过去了,这期间周老板一次电话也没给我打过,我有时候想起来也就作罢了。 毕竟我们是口头协议,再说了,就算签合同白纸黑字,也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周老板如果铁定了心耍赖,我也没办法。 现在我的手里,是一枚古怪的龙鳞,这东西绝对不是臭水沟原有的东西,此物不仅珍贵,而且稀奇到了极点,肯定和小宝谋杀案有关系。 黑哥见我面色凝重,轻轻说,这是凶手留下来的? 我很直白地告诉他不知道,但是此物来历非凡,我直觉上应该和小宝有莫大的关系。 黑哥问我下一步怎么办。 我已经有了方案,第一步要去找周老板,如果说龙鳞能和谁有关系,他是第一个嫌疑犯! 我告诉黑哥,这件事隐约有了些眉目,需要先去调查。 黑哥抽着烟看我,“需要帮忙吗?” 我摇摇头,说暂时不需要,等这边遇到阻力了,到时候肯定要黑哥鼎力相助。话尽于此,黑哥也不再说什么,他做事极有分寸。 这几个家属还在臭水沟里找,倒是找到一些玩意,用水冲开,大多是无关紧要的垃圾,还有几个无法看明白用途的东西,只能作为疑似证据,暂时保留。其实我最上心的就是那枚龙鳞。 我已经认定,周老板肯定和这事有牵连,这里面的几率就算没有十成,也得七成以上。不过兹事体大,还是要慎重,和他接触之后再说。 晚上回到家,对着台灯,我拿着龙鳞研究几乎半宿,实在看不出所以然,只能明天联系了周老板再说。 第二天,我翻找联系人名单,好不容易找到周老板电话,打过去响了数声没人接。我又发了信息,还是没回。 我心里开始画魂,这老伙计不会是打开暗门,把里面的宝贝卷了跑路了吧。 我打了一上午,都没有人接听,这件事实在等不了,便出了门直奔何庆友的办公楼。 到了之后,发现物是人非,大玻璃门紧闭,门上挂着大锁头,用手一拽,死沉死沉的,根本拽不开。 我在门口转悠了半天,发现了另一个奇怪的现象,这一层几乎都是空的,走廊光线阴沉,这么会儿工夫,一个人都没看到。 这不正常,我记得何庆友在世的时候,来过贸易公司,工作的员工少说有三四十人,人气不是一般的旺,而且这层楼不光光是这一家贸易公司,还有好几家别的公司呢,人流往来不息,相当热闹。 但是现在死气沉沉,光线晦暗不明,空气透着一股无法言明的诡谲,到底怎么了这是? 我顺着走廊往前走,绕了好几个弯儿,看到不少公司已经关门,透过门窗看进去,里面都是狼藉一片,给人的感觉是,这栋楼好像要拆迁。 走着走着,终于遇到一家开张的,往里看一眼,堆得到处都是纸壳箱子,看样子是做计算机配件的,里面有个邋遢的it黑衬衫男,正在安装电脑。 我敲敲门。 他回过头看,“你好,需要点什么?” “我问一下啊,这层楼怎么了,我来找一家贸易公司,看到大门都关了,人又联系不到。” it男放下工具,走过来说:“早就没人干了,要不是图这里租金便宜,我也不在这开店。” “咋了呢?”我赶紧问。 it男犹豫一下,“我不能乱说乱传,是要负责任的,你赶紧走吧。另想办法打听吧,反正这层里只有我这一家。” 我赶紧把烟掏出来,幸好有一包没开封,直接塞到他手里。 it男笑:“这是干什么。”然后往外推。 如果我自己来办事,可能就走了,但是牵扯到人命关天,不可能就这么离开,我和这个人磨叽,又是塞烟又是说好话,最后作了揖。 it男嘬着牙花子说:“这样吧,我跟你说,你别到处乱说,就算说也别提是我说的,来找我我就不承认。” “行行,”我赶忙保证:“我这人嘴最严,再说了我是来找贸易公司追债的,不是传瞎话的。” it男让我坐,还算讲究,用纸杯倒了杯热水:“是这么回事,”他犹豫一下,“也是听说,我是后来搬来的。” 我心里这个急,你就别铺垫了,赶紧说吧。 it男凑过来,低声说:“这层楼里发现女尸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瞪大了眼睛,“怎么呢这是?” it男再三强调,这是听来的,对任何细节不负责任,而且日后不承认,他墨迹了半天,我都想给他写个保证书,保证不外传,甚至摁个手印都行。他这才小心翼翼说起来。 这栋办公大厦外面悬挂着巨幅海报,海报的上端就挂在这一层的外面,那有一个类似阳台的外设,水泥糊的,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上去,门都常年锁死,除非挂海报时候能开一下。 前些日子,有几个工人要去更换广告布,把门打开到了阳台上,发现墙缝里卡着一名女子,发现的时候没穿衣服,身体已经僵硬了,还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这几个工人吓得都快尿了,赶紧报警,警察来了之后,确定女子已经死亡,下一步就是把这个女的从缝里拿出来。 但是这女的卡的位置,是距离阳台大概一米多远的墙缝深处,也就是说,根本没法借阳台的力把她弄出来。怎么办呢,只好找来专业的营救专家,外加消防队。 那天闹得整条街都炸了,这里本来就是商业中心,看热闹的人山人海,小道消息满天飞。 经过三个小时的工作,专家们终于从墙缝里把这个女人弄出来。 it男当时并不在现场,当然也见不到女尸什么样,听说那女尸大概二十多岁,没穿衣服,身体因为长时间卡在墙缝吹着穿堂风,整个人都冻得邦邦硬。 女尸是拉走了,但是余波还在,所有人都在讨论,这女的是谁,有的说是以前的员工,被霸道总裁欺凌,想不开死了,有的说是情杀,没穿衣服嘛。说来说去,有个最难以解释的点,始终让人想不通。 那就是这女人是怎么卡到墙缝里的? 她总不能衣服脱了,光着身子,横跨阳台,把自己硬挤进墙缝里活活冻死,于情于理解释不通,比较符合逻辑的说法是,这女的是从更高层跳下来的,正好卡在墙缝里。 但是更古怪的是,这一层已经是顶楼了,再往上就是常年锁死的天台,那大锁又沉又重锁得蹬蹬的,钥匙就在物业经理一个人手里,这女的是怎么进去的。 这仅仅是开端,从发现女尸开始,这层楼就开始不安静了,有人晚上看见厕所有红衣女人,还有人在走廊角落发现黑色高跟鞋。 楼道里经常莫名其妙出现一堆烧过的黄刀纸,明显是在祭祀。 终于人心惶惶,加上后来莫名其妙死了一个心脏病发作的员工,谣言更盛了,这层楼的公司就跟倒了多米诺骨牌一样,接连崩溃,几乎都撤走了。 这层楼的租金也是一降再降,就这样也没人来,整层楼几乎要废了。it男告诉我,幸亏这层楼还有他在办公,要不然整个就封了,干脆用水泥糊到墙封在走廊口,谁也别来。 我们讲述的时候,他的办公室也搭着阴冷一点,总感觉身体发凉,皮肤上一层层起鸡皮疙瘩。 我忽然想到一个法子,可以在这层楼里做一次光明法,看看有没有怨念。但细细一琢磨还是算吧了,别节外生枝了,这种怨念真不是好玩的,做过一次像是大病一场,现在虽然我有了神通,但法力和体力都跟不上。 第四百五十七章 办公室里的秘密 我目前的状态有点像盖革计数器,只能有效监测出辐射的范围和强度,却无法有效的祛除辐射。 神通只能保证检测,可我目前的法力无法有效保障。 it男告诉我,他出来创业手里没几个钱,只能找这样的凶宅,真要遇到鬼也没办法,穷有时候比鬼更可怕。 我向他道谢,从他的工作室出来,回到了何庆友的公司,隔着玻璃窗往里看,屋里阴沉狼藉,地上都是废纸,何庆友的密室藏在大办公室里,在走廊的尽头,门外是看不到的。 我沉思良久,周老板到底打没打开密室呢? 他在这里租房子其实是幌子,为的是宝藏。依他个性,什么鬼怪都不在话下,没有拿到宝藏,他是绝不会走的。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猛地一拍脑袋,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周老板在古董一条街还有古董店呢,我直接去那找他不就完了,何必在这里打转转。 从楼里出来,我开车到了古董一条街,很快找到了聚宝斋,刚到门口发现不对劲。大白天的大门紧锁,挂着重重锁头,玻璃上贴着告示,写着本店出兑,下面是一串电话。 我一惊,马上意识到不好!周老板真的要跑路了! 好家伙,自己在江北多年打拼的事业也不管了。我现在已经百分之百判断,他肯定拿到了何庆友的宝藏,老小子竟然要举家搬迁,多年的事业也抛之脑后。 按说周老板是个经历过风雨的男人,而且极有原则,就算拿到了再多的钱,也不会失其本色。这是怎么了? 我怎么想怎么觉得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 和小宝谋杀案一串联,此中玄机重重,莫可名状。我站在阳光下,竟然平白出了一头冷汗。 站在店门口,略考虑了一下,我拿出手机照着出兑电话打过去。时间不长,还真接通了,传来一个疲惫的女孩声音,“谁啊?” “你好,我看到聚宝斋的店面出兑……” 还没等我说完,那女孩道:“不好意思啊,已经兑出去了,有人要了。给你添麻烦了。”说着,那边要挂电话。 我赶忙叫了一声:“等等!我要找周老板。” “嗯?”女孩非常惊疑:“你是谁?” “我以前和周老板做过生意,”我说:“我们私下里还有协议,现在我回来了,却哪也找不到他……”我的口气非常严厉:“他是不是背信弃义,撕毁我们的协议了?!” “先生你贵姓?”女孩赶紧问。 “我姓林。”我说。 “是不是叫林聪?” 我说对。 “我们能见一下面吗?”女孩急切地问道:“我爸爸失踪前提到过你。” 我大吃一惊,周老板失踪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女孩其实我已经判断出来,正是周老板的宝贝千金,叫周春晖。当初我和周老板商讨卖龙鳞的时候,曾经和她有过一面之缘,后来猫精黑黑还想夺舍周春晖。这里面也是有故事的。 我和周春晖约定好了时间,在附近一家茶楼等她。等了能有三十多分钟,周春晖到了,我们来到包间。 周春晖上下打量我,“林聪,对,是你!我们见过!” 包间里只有我们两个,我给她倒上茶,“说说吧,你父亲怎么了?” “你不知道他的事?”女孩急切地问。 我摇摇头:“我和周老板做过一次协议,具体内容稍后再说。然后我就去办事了,进山一段时间,那时信息不通,后来发生了很多事。现在这些事都解决了,我回过头想找他履行当初的约定,可是他却不在,怎么都找不着。” 周春晖像是看到了希望,咬着下唇看着我。 我微微皱眉,让她有什么说什么。周春晖道:“我爸爸失踪了,在失踪之前他和我提过,说自己最近会去办一件大事,如果出了什么事,让我记得告诉你一声,也就是林聪。” “你为什么不找我?”我疑惑。 周春晖苦着脸:“我爸爸失踪之后,家里乱七八糟事情一大堆,留下那么大的店面,还有一些像你一样生意需要收尾,我一忙活,就把爸爸提过的这件事给忘了,后来再想找你,也不知从何下手,爸爸的手机也没了。” “说说你爸爸吧,他怎么失踪了?” 周春晖告诉我,她爸爸突然在写字楼租了一个很大的写字间,当时作为女儿就很奇怪,他们家的古董生意也用不着写字间办公室,不知道爸爸浪费这个钱干什么。 周老板经常办公室和古董店两头跑,后来,大部分时间都在办公室,古董店几乎不怎么露面了。然后一天晚上,他告诉周春晖最近自己会做一件大事,现在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如果有什么事,你就先撑着,有机会通知林聪。 周春晖当时以为爸爸是要做什么大生意,冒险收古董之类的,就简单劝慰了两句。她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怪异,爸爸失踪了,哪也找不到,整个人如同人间蒸发了。 “你爸爸的写字间你去过没有?”我问。 周春晖点点头:“去过一次,再想去的时候,我爸爸就不让了,说认认门就可以,这里不要常来。他的口气很奇怪。” “你爸爸失踪之后,你去找过吗?”我问。周春晖说,当然了,可是去了之后,发现办公室已经关门,落着锁,向大楼物业打听,物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说周老板依然是租用状态,他决定关门还是开门,我们管不着。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去的时候,那层楼其他的公司都在吗?” “在啊。”周春晖说:“只有我爸爸的写字间关着门,怎么了?” 我意识到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时间线捋顺一下,是这样的:周老板先失踪了,然后出现夹缝女尸的事,后来其他公司也陆续搬走了。 这几点之间有什么联系,现在还看不出来,另外还要再加上一个变量,也是我来的原因,那就是寻找小宝谋杀案的线索。 我问外面服务生要了纸和笔,问询周春晖她老爸失踪的时间,然后在纸上画上一条时间轴。周春晖拖着椅子来到旁边,仔细看着,越看越是惊奇,“林聪,夹缝女尸是什么。” 看来她还不知道。 我把听来的关于墙缝女尸的事情讲了一遍。周春晖张着小嘴,脸上又是惊奇又是害怕。 她看看画出的时间轴,“难道你怀疑我爸爸……” “我什么都没有怀疑。”我说:“现在线头太多,而且彼此都不相连,只能把目前的信息整理一下。” “我说也是,”周春晖有点不高兴:“我爸爸和女尸能有什么关系。” 我问她,周老板写字间的钥匙有没有? 周春晖摇摇头:“我爸爸都不让我过去,怎么可能会给我钥匙。” 我沉吟一下看看她,忽然坏笑:“你想不想冒一次险。”她眨着眼睛看我,问什么意思。 “我有个朋友能开锁,我们今晚就过去,把你爸爸办公室的锁打开,进去一探究竟。”我说。 其实这事我自己就能办,没必要拖着这个女孩,但是心里有点不平衡。一是,这涉及到她爸的事,女儿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她在现场或许能提供一些帮助。第二是我的私心,周春晖是个很漂亮的丫头,不知怎么的,看见她就想起陈雨馨,俩人脸形有点像。我让周春晖去涉险,其实有个阴暗的小心理,那就是小小报复一下长得漂亮的女孩,也算解解气。 周春晖哪知道我这么多小算盘,赶紧点头:“行,今晚一起去,其实我找过物业,他们根本就不管开锁的事,我们只能自己办。你放心,如果警察找来,我就说是业主的女儿,他们不能拿我们怎么办。” 我打了个响指,然后右手做枪的形状指着她:“我就是这么考虑的,这件事定了,晚上别太晚,八点到写字楼集合。” 我和周春晖又聊了一会儿,她确实对周老板的事了解不多。从一个侧面能看出来,周老板平时对这个女儿很是爱护,只让她接触一些生意上的皮毛,真正的,见血腥味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根本不会让她知道。 分开之后,我先联系了铜锁,铜锁一听想拒绝,说今晚有约,要和朋友去酒吧喝酒。 我直接告诉他,你如果能去,给你介绍个美眉,今晚也一起过去,长得贼漂亮,比贼都漂亮,而且出身书香门第,知书达理。 铜锁马上改口,老去夜店也没意思,好久没和老朋友聚聚了。 第四百五十八章 密室的密室 联系上铜锁之后,我休息了一会儿,养足了精神,晚上八点准时到写字楼。 铜锁早就到了,背着他的工具袋,正在墙角抽烟,看见我来了就是一拳:“林聪,你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我笑着说此话怎讲。 “上次你联系我是啥时候?”铜锁跟个怨妇似的,一肚子怨言:“叫我来也是干活的。你怎么出去吃饭泡酒吧从来不叫我?起码意思意思也行啊。” 我拍着他的肩膀,赶紧道歉,说不好意思,等这件事完的,好好请你搓一顿。 铜锁说,一顿不行,最起码也得三顿五顿……刚说到这,突然眼珠子就直了,看着身后的方向。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周春晖来了。周春晖这丫头长得很有书卷气,五官精致,最关键的是皮肤白皙,凹凸有致,扎了条辫子,一甩真是魅力无限。 她隔着老远招呼我,我把她迎过来,然后双方介绍。铜锁搓着手嘿嘿乐,周春晖大大方方主动和他握手。 铜锁这样的老江湖,也面红耳赤的,一个劲傻乐。 我看看表,“咱们别耽误时间了,上去看看再说。” “那一层有没有什么安保措施?”铜锁说:“用不用再等等,没人了再说。” “放心吧,就算白天上去也没什么人。”我简单把那一层夹缝女尸的事情讲了一遍。铜锁愁眉苦脸说,我就知道,叫我来准没好事。 周春晖眨眨大眼睛,甜甜地说,铜锁哥,麻烦你了。 铜锁摸着脑袋马上改口,“没啥没啥,都是朋友嘛,朋友就不要斤斤计较,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我们三个说着话坐电梯上去。从电梯出来,这一层阴森许多,走廊隔着数米才亮着昏暗的小灯泡,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吹着阴冷小风,让人浑身不舒服。 找到周老板办公室前,我先去了it男的公司,这时候小公司早早关门了。整个一层楼只有我们三个人。 来到周老板办公室的玻璃门外,我拉了拉上面的大锁,问铜锁有办法吗。铜锁仔细看看,“这锁就是唬人的,外面市场二十块钱一个,摆在这就是个摆设。” 他打开工具袋,拿出工具,在锁头里捅捅咕咕。周春晖在旁边看得稀奇,悄悄问我,他是做什么的?专门撬锁的? 没等我说话,铜锁支棱着耳朵已经听见,马上道:“美女,事先声明,我不是乱开锁的人,这个就是平时业余爱好……啊呸,不是撬锁的业余爱好,我就是特别喜欢解密,比如魔方啊迷宫啊,开锁就是一种爱好,我是有自己原则的……” 我说道:“这我证明,铜锁家里非常有钱,他不可能干那个撬门溜锁的事。” 周春晖抿嘴笑:“我知道的,你是林聪的朋友,我信林聪自然就信你,你们没有坏人。” 这话说得我们两个都舒服,周春晖不愧是古董店迎来送往的女子,情商还是有的,说话和风细雨,点到为止,听着那么受用。 这时只听“嘎达”一声,大锁头开了。 铜锁慢慢拿下来,然后放到包里,用手拽着上面的铁链子,发出“哗啦哗啦”的碰撞声。 走廊十分清冷,这个声音传出去很远,来回碰撞竟然还有回音,听起来有点渗人。 我提醒他慢点,小心点。铜锁一瞪眼,说我比你小心多了。还是手轻柔下来,把铁链子拽掉,随即一推门。 这玻璃门很长时间没开过了,门轴极为干涩,发出难听的声音。 我们三个走了进来,我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手电四处照着,桌子椅子什么的都还在,都东倒西歪的,地上都是乱七八糟的纸张。 我随手捡起来看看,看也看不懂,上面都是一些英文资料。我奇怪地问周春晖,你爸爸当时还接欧洲的业务?周春晖拿过来看看,扫了一眼,说道:“这些都是网上下的英文新闻,没什么用。” 铜锁恍然大悟,“这都是幌子吧?” 周春晖点点头,“应该是我爸爸当时怕人来查,做的样子。” 我们几人穿过大办公室,往里走,很快来到里面的办公室。我推了推门,应该是锁死的。用身子撞了撞,根本撞不开。 铜锁蹲在地上拿出工具开始捅锁,捅了一会儿摇摇头,“打不开。” “连你都打不开?”我惊讶地问。 铜锁道:“里面的锁是实心的,被人塞进了东西,锁芯动不了。”我问那怎么办。铜锁说,没别的办法,就得硬撞。 我们让周春晖让开,我和铜锁后退两步,然后一起发力冲过去撞这扇门,一下没有整开,声音很大,周春晖担心地害怕外人听见。 我咬着牙,“已经到了这个节点,不可能退,铜锁继续!” 我们两个连续撞击,都用了吃奶的劲儿,终于在撞到第七下的时候,只听“嘎吱”一声,门真的撞开了,整个门锁都撞歪了。 铜锁一脚把门踢开,屋里很黑。我赶紧掏出手电筒照过去。何庆友的办公室没有窗户,整个是封闭的,自然就不会有月光。 手电光斑所到之处,能看到放置很久的桌椅,上面已经蒙尘,有种灰蒙蒙的阴森感。 墙上那些山水画还在。我们轻轻走进去,他们跟在我的身后,我用手电照着,光斑在黑暗中闪动,只能照亮一块区域。 正看着的时候,周春晖叫道:“停下停下,看看右前方。” 我用手电照过去,只见在墙角那里开了一扇暗门,黑森森的。 我的神经马上紧绷起来,是密室! 我赶紧走过去,他们两人紧紧跟着,这扇暗门一米来高,非常矮,表面是伪装的墙皮子,如果此时不是打开的,完全无从发现。 我蹲在地上,用手电往里照照,勉强能看到里面是空的,更深的地方一团漆黑。我让他们两个在外面等着,我要钻进去看看。 铜锁一脸眉开眼笑,“去吧,放心吧,春晖我来照顾。” 我已经无语了,周春晖还是担忧地说,林哥你小心一些。 我点点头,拿着手电,用蹲着的姿势到了密室门口。蹲着进不去,必须爬着进。没办法我只能用嘴叼着手电,手脚并用爬了进去。 里面的空间很小无法转身,漆黑一团,手电随着我的脑袋摆动,看不到有什么东西在,空空如也,几乎搬空了。 我一股火冒出来,所有一切都表明周老板确实打开了密室的门,而且拿光了这里所有的好东西。唯一一点说不通的是,他如果跑路了,为什么不带着闺女一起走呢? 我原以为这密室面积不能太大,何庆友一个破贸易公司的老总,财力有限,买不了多少的好东西。但是这么一进来,才发现这个密室两侧窄,但是长度长,这么一算,面积还是很大的。 我顺着往里爬了十来秒,居然还摸不到头。 我停下来喘口气,勉强抬起手拿下手电,用光照着前面的方向。前面居然还有路,没有到尽头,真他妈奇了。 我又爬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了尽头,这里依然是空的。 这时候我想退出来,里面狭窄非常,让人无法呼吸,腾挪都费劲。也就是我,如果换一个幽闭恐惧症的人,恐怕要晕死在这里。 我开始倒着往外爬,还没爬两步,脑袋一甩,手电的光亮照到了尽头的侧壁上。我一惊马上停住,身体靠在墙上,拿手电照过去。 侧壁上有一个暗门,微微开了道缝隙,要不是此时是打开的,根本就无从发现。 我忽然意识到,这里或许并不是密室主体,只是一条通往其他区域的通道而已,像是藏在天花板里的通风管道。 那暗门后面,才是真正的密室所在! 就算是这样,此时门开着,也说明周老板发现了那处所在,里面的宝藏不保啊。 我往前爬了两步,来到侧门前,用手推开,然后艰难地把头探出去。这一探,瞬间感觉到一股强风吹来,吹得脸生疼。 我第一直觉就是爬出去了,外面是露天。 因为晚上,眼前还是很黑。我拿着手电筒,好不容易伸出了侧门,光照着外面,这一看就傻了,光斑里照出来的是一块水泥糊成的悬空平台。 这个平台在两面墙的夹缝中间,堆着一些破木板子还有乱七八糟的杂物。再往前看,夹缝越来越窄,最前面的夹缝之外,是一片夜空。 第四百五十九章 朱砂 我做了慎重的决定,还是出去看看。 艰难地从侧门挤出去,来到水泥平台,这里破烂不堪,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这平台下面是悬空的,我怕不结实,连人带水泥一起落下去。 我打着手电在平台上转了一圈,到处都是杂物,倒是没什么味道,这里常年有风吹进来,站着这么一会儿就遍体生凉,味道也吹散了。 我慢慢往外走,一直来到平台边缘。夹缝呈喇叭状,越往外越窄。来到边缘,勉强可以容我正面通行,再往前走一点,身体就要侧着。 我比划了一下,再侧着往外挤,也能勉强出去,但平台就到这里,再往前就要悬空。 我慢慢退回来,站在水泥台上发愣。整件事太诡异,何庆友藏着宝藏的密室,居然里面还藏着一个空间,出来之后,竟然是大楼两面墙的户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何庆友故意弄出这么个水泥平台,就是为了放置杂物? 我摇摇头实在想不明白,应该没什么线索,出去和那两个人商议商议再说吧。 我转身正要走,手电光亮照在水泥台一处角落,那里有一滩红色的粉末。 此处风很大,红色粉末吹得差不多了,只有这么一些在杂物后面,挡住了风,才保留下来。红色粉末在这样的地方显得有些突兀,我蹲在地上,用手指捻了一些,放在鼻子下闻闻,看不出端倪。 要不是我有理智,说不定就势舔一口了。 这东西还是有古怪的,我从兜里掏出纸巾,小心翼翼包起一小堆。转了一圈没什么其他发现,便从原路回去,一直往外爬,终于爬出密室。 等我从里面钻出来,看到铜锁和周春晖聊天,铜锁使出浑身解数,周春晖却不怎么感兴趣,嗯嗯的心不在焉,眼睛一直盯着密室大门。 见我出来,她惊喜万分,一个步窜过来,扶我起来:“林聪,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 我正要说话,铜锁忽然道:“奇怪!” 我们看他,铜锁说:“林聪,我记得你进去的时候,是头朝里腚朝外,怎么出来的时候是头朝外,腚朝里?” 我暗暗心惊,有点佩服铜锁的观察力。 周春晖道:“那有什么的,说明里面空间很大呗,人可以自由转身。先别管这个,林聪,你到底发现什么了?” 我从兜里小心翼翼掏出纸巾递给他们,让他们先看看这是什么。 铜锁凑过来,居然和我一样,先用鼻子闻闻,然后用手捻想放到嘴边尝尝。我赶紧喝止,别乱尝一旦有毒呢。 我让周春晖看看。 女孩把东西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用手捻了捻,道:“是朱砂。” 我们面面相觑,铜锁有点难以置信:“朱砂?这不是作法用的吗?” “林聪,你是在里面找到的?”周春晖问。 我点点头,把里面的情况说了一遍。铜锁忽然“啊”的大叫了一声。 “你干嘛啊,咋咋呼呼的?”我皱着眉说,“今天叫你来就是个失误。” “少说没用的。”铜锁脸色绯红,一看就是兴奋到极点:“我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了。” 我问什么地方,铜锁道:“你还记得这栋楼传闻吗,墙的夹缝里发现一具女尸,你们说会不会就是刚才林聪去的地方?” 我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这些怪异的事件点竟然就这样在不经意间串联起来了。 “不行,不行,我的进去看看,亲自考察一下。”铜锁跪在地上往里钻,头刚进去像是想起什么,招呼我:“林聪,手电给我。” 我把手电递给他。铜锁撅着胖屁股拱了进去。 我正摸着下巴思索着,周春晖也要进,我拉住她说不着急,等铜锁出来再说。周春晖还挺倔,说要进去看看,在外面实在待不住,心急如焚。 我只好收了手,她也爬了进去。 我在外面等着,空空荡荡的办公室只有我一个人,办公室没有窗户,显得阴森和憋闷。 我掏出一根烟,坐在空桌子上抽起来,脑子里乱七八糟都是一些不着实际的想法。 等了好半天这俩人也没出来,我有点画魂了,就没往正道上想,危险到不一定有,铜锁会不会在里面……孤男寡女的,动手动脚什么的。 我赶紧来到密室口,对着里面喊:“人呢?!完没完事。” 隔了好一会儿,就听到铜锁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发现一点东西,稍等。” 我只好在外面干等着,真是又烦躁又心焦,心乱如麻。这时我忽然想起内观里的黑色囊泡了,赶紧入定看一看,这一看吓了一大跳,囊泡不知何时已经变得很大,看上去像是鼓鼓囊囊一个大口袋。 这段日子一直忙活小宝失踪案,没有心思打理这个怪东西,现在这么一看,已经变成这么大了。 这段时间以来心态确实不太好,但我觉知的能力提升了,肯定比以前强多了,没想到这东西真是无情,只要有一点负能心念,马上就吸走,跟蚂蟥吸血差不多。 我担心地看着它,这东西一天比一天大,如果有一天突然涨破了,里面会诞生出什么? 我这么担忧,心念一焦虑,黑色囊泡顿时又大了一圈。我能感觉到自己负能的心念像是穿过看不见的电线,被这个终端全部吸收。 我赶紧退出内观,心还是乱,算了眼不见心不烦,负能的心态不是能控制的,它自己就冒出来,我有什么办法,能做的就是亡羊补牢。 正在闹心的时候,两个人一前一后从密室里爬了出来。我赶紧把烟头摁灭,过去把周春晖搀扶起来。 铜锁大叫,林聪你重色轻友。我笑笑说,这是绅士风度。 周春晖道:“你们两个别闹了,林聪,我和铜锁在里面的平台上发现了一些东西,你看看。” 他们把找来的东西,铺在空桌子上,我一看,当时还是自己大意了,寻找不仔细,其实还有这么多东西。 有一堆红色粉末,现在可以确定是朱砂,还有一个红色的石珠,也就鱼眼那么大,另外还有几条暗红色的布条,应该是撕扯下来的。 “这些是怎么回事?”我问。 周春晖道:“作法用的朱砂,古代就有涂朱的巫术行为,我跟着爸爸有一次在河南曾经见到过一个涂着朱砂的古代头骨,古代人一直把朱砂当做一种巫术灵物,道教徒不就喜欢用朱砂写灵符嘛。” “春晖可以啊,见多识广。”铜锁夸赞:“林聪也是修行者吧,就大不如你。” 周春晖摇摇头,看我一眼:“还是林哥厉害,我都是纸上谈兵,懂一点理论罢了。” “理论才能指导实践。”铜锁不遗余力拍马屁。 我问周春晖,其他东西呢。周春晖道:“这个石珠子也是涂过朱砂的,红布也是作法用的。也就是说,那个平台曾经有人作法过。” 铜锁重重一砸拳:“和我料想不错,刚才我们过去看了,那平台再往前的夹缝,很可能就是藏女尸的。” 我摸着下巴思考着说,如果把女尸和作法联系在一起,似乎就简单了。 铜锁道:“根本不像传言说的,女尸是从上面天台跳下来卡在里面。而是有意被人塞在墙缝之中,和作法联系在一起。可以窥见一些端倪,我给你们分析分析。” 铜锁是灯盟的骨干,平时又和李扬李大民混在一起,经常探个险什么的,这方面的经验其实不次于我。铜锁口才好,思考条理清晰,开始分析起来。 如果这具女尸不是意外死亡,而是人为的塞在夹缝,那么这个人只能是何庆友。 何庆友修建了这个密室,现在来看,应该有两个功能。一个是藏匿收藏来的宝物,一个是藏着那具女尸。 他藏女尸是为了什么呢,作法吗?目前来说,法术的目的还不知晓,有一点可以肯定,和密室的宝物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我爸爸呢?”周春晖焦急万分,直问重点:“他又哪去了呢?” 铜锁道:“等我给你分析啊。周叔叔后来发现了这一切,你们看,密室的门是开着的,通往外面夹缝的暗门也是开着,一定是周叔叔发现了。但是他虽发现了女尸,却没做任何处理。我们都知道,女尸后来是被警方带走的。” “我爸爸是怕惹麻烦?”周春晖猜测。 第四百六十章 一股火 铜锁分析的确实有道理,不过分析来分析去,周老板到底去哪了还是不清楚。 线索是有了,还是一团乱麻,各个事物间看似能联系一起,仔细一想,之间的联系点又诡异莫测,出乎常理。 事情就卡在这儿了。 他们两个人不停地讨论,周春晖焦急万分,铜锁百般安慰,说一些空洞的保证。 其实我还有个办法,但不能当着他们说。我清清嗓子道:“今天晚上有重大发现,暂时这样吧,大家先回去休息。” 铜锁赶紧就坡下驴:“好,好,不着急这一时,春晖妹子我送你回去,大晚上的一个人我不放心。” 周春晖咬着下唇看看我,见我没有任何反应,只能点点头,同意了铜锁的请求。他们往外走,我还在站在办公室里,慢慢点了一根烟。 周春晖走到门口,回头看我,问林聪,你不走吗? “不着急,烟瘾犯了,我再抽一根烟。”我说。 铜锁赶紧道,春晖别理他,他就是个老烟枪,烟瘾特别足,一天不对付个一盒两盒的都不过瘾,咱们走咱们的。 周春晖狐疑地看看我,可能是有所起疑,但没说什么,还是跟着铜锁走了出去。 我目送他们离开公司,看着上了电梯。等他们走了,我快速回到办公室,把烟头熄灭。 我盘膝坐在角落,迅速入定,很快调用出了第一光明法,潜意识内观中马上出现了画面。 第一光明法能追踪这间屋子里的念境,我马上看到这么一幕,办公室站着周老板,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人。这个人身影很模糊,五官不清,甚至男女都看不明白。 这个瞬间,我脑子像是被雷击中,整个震了一下。我认出来,这个身影模糊的人,正是诱拐小宝的神秘人! 他居然出现在这里? 小宝谋杀的现场找到的龙鳞,龙鳞只有周老板有,周老板失踪了,他的办公室里出现了杀害小宝最大的嫌疑人……这一串事,在冥冥之中开始穿针引线的串联在一起。 有一种不寒而栗如同电流一般在身体里窜动。 我入定进入周老板的念境,静静看着。这个念没有声音,周老板和这个神秘人聊着,两个人肯定是认识,时不时笑笑。周老板指着藏在办公室里密室的门,做出很无奈的表情。 那扇门开启着一道缝隙。 我已经猜出来当时大概的情景,周老板已经发现了密室的门,但是他却没办法拿到里面的东西。这就很奇怪了,门发现了,而且也打开了,宝物就藏在里面,为什么周老板偏偏没法进去拿呢? 神秘人蹲下身子看看暗门,伸手打开。 我内观一切,这个人就在近前,我凑过去看看,却发现完全没有他的影像,整个人是模模糊糊一团,像是镜头失焦。 他打开暗门,往里瞅了一眼,点点头,然后开始双手快速转动变幻,好像在结一串复杂的手印。 这一切都发生在周老板的念里,是记忆碎片,所以无法确定这手印是什么,在周老板看来,手印变化快到几乎出现残影,让人眼花缭乱到了极点。 不过这也再次证实我的猜测,这个人是道法中人,而且手段很高。 此人做了手印,和周老板说了几句话,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内容。正待细看,这个念突然破了。 对,念境像是透明的香皂泡沫一般破碎,里面的人物和场景顿时消散,化成无数碎片。 这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遇到过这种状况,从表面上来看,应该是周老板的记忆打碎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态? 正想着,忽然又一个念凝结而成。这个念里的场景是这样的,办公桌上琳琅满目摆满了古董,有字画,有古本,有雕像,有陶瓷,还有一些金属制物,更有一个龙鳞!我认出来,龙鳞正是在小宝谋杀现场找到的那个! ……周老板大笑不止,神秘人在旁边冷冷看着。 我明白了,在神秘人的帮助下,周老板把密室里的宝物成功取了出来。 周老板摆着手示意神秘人在桌子上随便挑,东西先由着他拿。神秘人不动声色,冷冷扫过这些东西,目光落在一本古书上。 神秘人伸手去拿,刚要拿起来,周老板的大手先覆在其中,紧紧压住,笑着说了一些什么。神秘人不见五官,更别提表情了,可我能看出来他有些生气。 这两个人在为这本书争执,周老板的意思是,桌子上所有的东西,先挑拿什么都行,我都没有二话,偏偏这本书不行。而神秘人其他东西都不要,唯独要这本书。 奇怪了,这么神秘吗,这是一本什么书? 书在这个念里并不模糊,能清晰看到封面有字,我一时好奇心大盛,另一方面也有直觉,这本书关系重大,很可能是整件事情里的重大关口。 我正要过去看,突然有人重重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这一下来的太突然,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瞬间我就有吐血的感觉,念境瞬间消失,我从定里出来了。 睁开眼这么一看,面前站着周春晖和铜锁,刚才那一下正是铜锁拍的。 “林聪,你干嘛呢?”他问。 我气得浑身颤抖,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就能看到那本书是什么了。我又是失望又是恼怒,气不打一处来,气呼呼不说话。 我想骂他两句,就在这时发现不对劲,赶紧内观去看,就在刚才这么一个瞬间,内观里的黑色囊泡居然大到了无法形容的地步,乍看上去像是一个黑色的庞大太阳。 这还不是主要的,关键是这个囊泡边缘已经极薄,薄如纸,就跟吹得那个肥皂泡泡似的,大到了巅峰,下一步就是破裂。 “不能发火,不能发火……”我提醒自己,现在黑色囊泡已经处在极度危险的边缘,稍微输入一点负面的念,它就能炸了。 我睁开眼告诉他,扶我起来。 铜锁笑:“林聪,我就知道你小子肯定藏着猫腻,说!把我们打发走了,刚才你在干嘛呢?” “跟你们说了,你也不懂。”我心情很烦躁,还是极力压制,怕把黑色囊泡给弄碎了。 周春晖过来眼泪汪汪,大眼睛看着我:“林聪,你告诉我好吗,你是不是有线索了?我特别担心我爸爸,真的,只要他能平安回来,那些收藏的宝物都给你,这行了吧,我们店里的古董,你看好了也可以拿……” 这一句话把我努力压抑的怒火彻底点燃了,看着眼前的女孩,我陡然想起了陈雨馨,这些女的怎么都这么个德性,自以为是到了极点! 我怒发冲冠,大吼一声:“你把我当什么了!我是为了那几个臭钱吗?滚蛋!” 这一嗓子出来,把周春晖骂愣了,女孩的眼泪哗哗流出来,声音颤抖:“林聪,我,我说错话了。” “你们那些破东西我真没看上眼,你以为我是为了图那几个钱吗?”我破口大骂,一股火直冲到顶梁门:“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以为所有男的都是舔狗,你放心,你不配,我也不想巴结你!” 说到最后我自己都糊涂了,周春晖和陈雨馨的形象叠加在一起,所有不满全都发泄出来。 铜锁把周春晖护在身后,指着我:“林聪,你有什么火冲我来,干嘛骂人家女孩,你还是不是男人了?” 这个时候,我已经有点上头了,就是一股火顶着,什么后果都不想,一个箭步窜过来,猛地抱住铜锁,脚底下一个绊子。铜锁别看胖,可都是虚胖,经常熬夜喝酒泡夜店,身体就跟个糠似的。 我这稍微用力,他就重重摔在地上,惨叫一声:“腰,腰,我的腰!”我两个眼珠子血红,骑在铜锁身上,左右开弓挥拳。 铜锁被打得嗷嗷叫,在底下拼命扑腾,想要挣脱。 周春晖哭着过来,紧紧拉着我的胳膊:“林聪,别打了,别打了,我求求你别打了。” 我一下把她推开,周春晖踉踉跄跄好像也摔在地上。 我已经顾不得后果了就是发泄,身上邪火乱窜,就在这时,突然脑海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一股疼痛在眼睛后面冒出来,继而影响到整个大脑。 我迅速内观,看到黑色囊泡爆炸了! 它膨胀到了最大,就在怒极之时完全炸裂,一股浩瀚的黑暗扩散开来。 下一秒,我在大脑极度晕眩中昏了过去。 第四百六十一章 下一个受害者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医院了,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在打点滴。 朦胧中看到铜锁正在和周春晖说着什么,我有些头疼,侧着看外面的天空,现在已经是白天了,不知不觉过了一夜。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内观中那个黑色囊泡爆裂,现在是什么状态呢,正要入定内观去看看,他们两人听到声音,一起看过来。 铜锁讽刺道:“呦,这不是拳王吗,你醒了?” 我揉着太阳穴想坐起来,周春晖赶紧扶着,把枕头掖在身后。铜锁在旁边看的泛酸水:“春晖,你可没对我这么温柔过。” 周春晖瞪了他一眼,轻声问我,现在感觉怎么样。 “有点头晕,昨晚发生了什么?”我问。 铜锁一听这话就炸了:“好你个林聪,打完人跑这装疯卖傻来了,昨天发生了什么你不知道吗?你把春晖给骂了一顿,然后又和我打起来,你看看我脸上的伤……” “对不住啊,”我这才想起来:“那时候不知道怎么了,就是一股邪火。” 铜锁脸上暧昧一笑:“我知道了,你就是素的时间太久,找个女朋友泄泻火就好了。” 旁边的周春晖闹了个大红脸。她轻轻咳嗽一声:“说正事吧,你真的没事吗?” 我勉强说还行。然后告诉他们,没什么大碍,你们陪护一晚上,肯定没休息好,赶紧去吃饭去休息吧。 铜锁鼻子眼里喷出一口气:“算你小子还有良心,春晖,咱俩去吃点饭。” 周春晖有些不忍地看着我,还是很牵挂的,我勉强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走,两人终于离开了病房。 等他们一走,我马上进入内观之境,这一进去就蒙住了。 在内观里,那个囊泡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巨大的类似玻璃的物体。表面极为光滑,隐隐泛光,诡异的是并不是透明,也不是镜子一样能照出影子来。 我的意念来到近前,仔细观察,发现一个诡异至极的现象。 这个物体竟然不是三维的,因为它没有高度。或许有吧,但是它看上去比一页纸还要薄很多,整个边缘就是一条线。也就是说,它只有长和宽,没有高度,就是一张璀璨而光滑的平面。 囊泡的问题算是解决了,可多出这么个怪玩意,也挺让人闹心的。我仔细围着转了两圈,实在是搞不清这是个啥,它就那么悬浮在内观之境里,看不出危险。 这玩意很可能是黑色物质的第二代变异产物,到底怎么回事,还需要再观察,至少现在看来,没惹出什么大乱子。 我从内观里出来,看着空空荡荡的病房,把昨天晚上发现的线索重新捋了一遍。 要进行下一步,目前有一个至关重要的方案,就是第一光明法来观龙鳞,找到龙鳞上的执念之境。 在医院肯定不行,起码要找个安静的地方。我从病床下来,一个人去前台办理了出院手续,把费用结清,在铜锁和周春晖没来前,赶紧溜之乎也。 我跌跌撞撞从前门出去,打了个车直奔解铃的家。 我能想到唯一安静的地方就是那里了。到了之后,皮南山在家,把我接进来,问最近的进展情况。我把整个事如实的说了一遍,这胖子摸着下巴,忽然道:“周老板失踪有神秘人,小宝谋杀现场也有那个神秘人,就是说他是关键。” 我点点头,说对。 “那么,”他提出一个问题:“周老板失踪和小宝被谋杀,哪个先发生?” 我说道:“周老板失踪在前。他失踪有段日子了,小宝被谋杀是最近的事。” 皮南山若有所思:“这么说来,我倒是有了一些思路,你看合不合理。神秘人先是帮着周老板打开密室,然后问周老板要一本古书,这本书给没给不太清楚,不过据目前的状态来看,周老板失踪了,假定说也是遇害了,那么这本书必然落在神秘人手里。” 我点点头,“皮爷,你的条理真清晰。” “不要打岔。”皮南山拍了拍桌子:“这两件事串联在一起,有个很重要的物件,就是龙鳞。龙鳞本来在周老板的密室里,现在又出现在小宝谋杀案现场,这说明什么?” 我看着他。 “我考你呢,说明什么,别老指望别人说,要自己动脑筋。”皮南山用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说明龙鳞被神秘人随身携带。”我说:“还有一个可能,他在杀小宝的过程中,需要龙鳞。” 皮南山一拍手:“杀害小宝的动机是什么?” “和邪法有关。”我说。 皮南山点点头:“需要龙鳞行法事、孩子只是这场仪式中的祭品……那么问题来了,神秘人获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了吗,如果没有获得,会不会继续行凶,杀害第二个人?” 我从兜里掏出龙鳞,摆在桌子上:“这里有个完全解释不通的问题:如果他要杀害第二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大意丢失了龙鳞,就算当时丢失了,他应该好好寻找才对,他就这么丢了,然后就走了。” “或许他怕被发现,没顾上,匆匆逃走也说不定。”皮南山说。 “所以我过来借你这里的宝地,我想对龙鳞做一次内观,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我说。 皮南山道:“可以。但是有个条件,这件事接下来怎么办,我要全程参与,不能再当局外人了。” 他站起来走到里屋,把门打开,示意让我进去。 我来到房间,打量这里真是感慨万千,当初我和李大民就是在这儿开始穿越时空,进入别的世界去杀其他李大民的。 恍恍惚做了一场梦差不多,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我坐在椅子上,手里握着龙鳞,迅速进入了定境。 意识里出现了一幅画面,深夜空中挂着雪白的月亮,一个黑影在街头穿梭,速度极快,蹦起跃下,膝盖都不打弯儿。 我马上意识到这是什么了,在小宝临死前的念境里出现了一个僵尸一样的怪人,现在这个黑影就是那僵尸。 事件简直是越来越复杂了,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一个神秘人也就算了,偏偏还多出一具僵尸。 这僵尸我原以为是小宝临死前扭曲的记忆,现在一看,真有这么个东西。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僵尸呢? 这个黑影穿梭月空,几个起落窜出去老远,我是在它的境里,它再快也脱离不了这个境,我只要意识跟着就行了。 时间不长它停了下来,深夜迷蒙,站在一处别墅区,眼睛正直楞楞看着不远处的一栋三层小别墅。 别墅里亮着灯,看起来极为精致,有点北欧范儿。从别墅的后门出来一个女孩,穿着一身粉红色的睡衣。后院有个摇摇椅,上面铺着软乎乎的毯子和枕头什么的,女孩坐在上面,吱呀吱呀摇得特别开心。 僵尸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女孩,能感觉到它身上的煞气充盈。 我一哆嗦,月光飘移,落在那个女孩的脸上,我一看就惊住了,居然是陈雨馨?! 她被僵尸给盯上了? 就在我目瞪舌僵的时候,僵尸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它十个手指细长,颜色墨黑,尤其是手指甲又尖又长,我眉头一挑,陡然发现它右手食指的指甲没有了,是个平的,而其它九个手指的指甲都还在。 我惊得差点跳起来。这时念境破碎消失,我从内观出来。 我坐在椅子上发愣,身上像是被人浇了一身凉水的感觉。低头看着手心里的龙鳞,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龙鳞,这,这是僵尸的手指甲!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脚底虚浮差点摔倒。这时顾不得许多,冲出了房间。 皮南山正在客厅里喝茶,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我一出来就说:“皮爷,你在修行圈人脉广,知不知道谁了解僵尸?” “什么?”皮南山愣了:“怎么又扯上僵尸了?你刚才看见的?” 我把手里的龙鳞放在桌子上:“我原以为它是龙鳞,其实错了,打一开始就错了,它是僵尸的手指甲。” 皮南山把龙鳞拿起来,在手里颠三倒四地看着,嘴里不断说着真是啧啧怪事,这年头还能出僵尸。 “我知道有一个人是抓僵尸的行家。”他想了想说。 “谁啊?”我问。 皮南山道:“王藤善。星系计划的负责人,生物公司的大老总。我参加星系计划的时候,就听他说过,他们老王家是世家,专门研究尸体的。” 第四百六十二章 指甲 我问皮南山,能不能联系上王藤善。皮南山翻出手机说试试吧,人家老总天天日理万机,不一定有没有时间呢。 皮南山打了个电话,真联系上了王藤善,他正在欧洲考察,问有什么事。 皮南山打开免提,问:“王总,你了不了解僵尸?” 王藤善明显愣了一下,说道了解一些,问怎么了。 皮南山看看我,做了个口型,示意能不能说。我对王藤善不是太感冒,觉得没必要跟他说那么多,低声提示,简单说说就行。 皮南山想了想对着电话说:“最近我无意中得到一样东西,有人说是僵尸的手指甲,实在鉴定不出来,想请你这个大专家品鉴一下。” 王藤善马上来了兴趣,说把照片拍下来传给他看看,看完之后给答案。 挂了电话,皮南山对着龙鳞好一通拍照,然后把照片发过去。等了很长时间,正焦躁的时候,信息提示来了,我们赶忙凑过去看。 王藤善在信息里写,“看上去是很像,但是无法确定,真正的僵尸指甲硬如钢铁,有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可以鉴定。”后面给出了具体的办法,找来糯米用白酒泡之,然后把这个东西放在米酒当中,如果白酒变黑,此为阴物僵尸指甲无疑。 我和皮南山坐不住了,我们出门到楼下的超市和菜市场,分别购买了白酒和一袋糯米带回家。皮南山把糯米和白酒混合在一个破碗里,我催促他把龙鳞放进去,皮南山稳坐中军帐,告诉我不急,让米和酒充分融合一会儿。 等了能有六七分钟,皮南山拿起龙鳞郑重放了进去,刚一进去,本来透明的酒和白色的糯米,顿时开始出现了黑色丝线,黑色越来越多,像是泡开了一个墨块。 我和皮南山面面相觑,我喉头动了动,“是不是龙鳞不干净?” “不能,”皮南山说:“你看,不光酒变黑了,下面的糯米也黑了,这不是不干净能解释的。”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有僵尸?”我既困惑又心悸。 皮南山出于慎重,把这碗米酒拍摄下来传给了王藤善,时间不长那边回了信息,确是僵尸无疑。 王藤善马上来了电话,“皮南山,这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 “无意中。”皮南山没有细说。 “我告诉你,僵尸不是好玩的,我不管你是怎么得来的,你要告诉你,不要隐瞒僵尸的所在,最好一把火烧掉。如果觉得火化麻烦,我给你个电话,你去找这个人……” 皮南山做做样子,把电话记下来。等结束了通话,他问我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心乱如麻:“僵尸已经盯上了我的同学,我必须要通知她一声。”我把内观中看到的情景说了一遍。 皮南山催促赶紧打电话,我拿出手机才想起来,压根没有陈雨馨的电话,只能发信息。 我发了个信息,写着“你好,在吗?” 皮南山在旁边瞅着,嘴撇的都快到耳朵根了,“我说林聪,你平时就这么跟女的聊天?” 我没搭理他,时间不长陈雨馨还真回信息了,“嗯。” 皮南山咧开嘴,一脸坏笑,我越看他越是厌恶,索性避过脸继续发信息,“现在在哪,想跟你说个事。” “我在哈尔滨。”陈雨馨回。 一看到这信息,我就气就不打一处来,在内观中已经看到僵尸盯上了陈雨馨,就是在她家的别墅,她还撒谎去了哈尔滨。 我忍着气说:“你可能身在危险中,我希望咱们能见个面聊一聊。” 我是有考虑的,如果就这么发信息说,你被僵尸盯住了。一个是不严谨,常人听来太可笑,二是也让她觉得我幼稚。这么大的事情应该面谈。 陈雨馨回复:“我在哈尔滨还得再呆一个月,等回来再说,就这样吧。” 我都快气炸了,提醒自己冷静。这女子哪来的优越感,你实话实说得了呗,非得一推六二五,爱答不理的样子。 我真想让僵尸戳死她得了,这个念头刚出来,赶忙告诉自己冷静,冷静,不要起恶念。 内观里那块奇怪的玻璃还在凭空悬浮,并没有变化,我刚才那一瞬间的恶念好像对它没什么影响。 抿心自问,如果真是陈雨馨遭遇险境,我这么提醒她,也够意思了。如果没说,这事赖我,可我说了她没听,那她就是咎由自取。 我是问心无愧的。现在的情况要复杂一些,我要通过陈雨馨抓到僵尸,继而抓到僵尸背后的那个杀小宝的凶手,只能忍着。 我只好给陈雨荷发信息,告诉她我要求教。陈雨荷真是热心肠,和她妹妹完全不一样,马上回信息,发了个笑脸,你求教啥啊。 我说你妹妹根本就不搭理我,我心急如焚,不管怎么样见一面也是好的,我请你们姐俩吃大餐。 真是一口窝囊气,我是为了救陈雨馨,反过头还得看她白眼,请她吃饭,真是没个王法了。 陈雨荷就喜欢保媒拉纤这样的活儿,一听能吃大餐,发了个大大的笑脸,说没问题,一定把妹妹约出来。 等发完了这通信息,我脑门子上都见了汗。皮南山在一旁坏笑:“林聪,谈男女之事上,你不灵。” 我大怒,冷言说你灵? 皮南山也不恼:“你还真别瞧不起你皮爷,我三十岁以前那也叫风流才子,身边那小姑娘老鼻子了,开着豪车追我。过了三十,一个是不想折腾,找个好女孩嫁了,再一个是荷尔蒙也不像年轻时候那么分泌了,没那么大的瘾头。现在就是看书,下一步玩手串。别看我现在是单蹦,但只要一出手,就没有拿不下的。” “行,这个陈雨馨看看你能不能拿下,”我说:“对我基本上就是爱答不理,眼皮子都不夹。” “价值懂不?”皮南山苦口婆心传授绝技:“女人是最现实的,她们评价一个男人,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价值。你是有钱也好,有权也罢,有才也行,总得让她看到点价值,跟你不亏。你现在啥啥都没有,还想让人大姑娘跟你,可能吗?” “我是把她当朋友看,”我说:“没想往俗里发展。” “那你别这么斤斤计较,朋友可远可近都没错。”皮南山打了个哈欠,拿起书:“你这边联系上了,叫我一声,我也想看看僵尸啥样。死尸经常见,活尸长这么大没见过,瞅个稀罕。” 晚上我在解铃家住了一宿,第二天陈雨荷来了信息,说她好劝歹劝,终于说服了妹妹陈雨馨,给我约出来了,问我在哪见。我问她在哪见好。陈雨荷一张口就是东来顺,说她妹妹就喜欢吃火锅。 我嘴里泛苦,那地方死贵死贵的,三个人少说的四五百,我到底图个什么。幸好最近得了小宝家二万块钱的定金,多少还能腾挪一阵,便约好了时间。 晚上去的时候,我心想陈雨馨看见我肯定尴尬,她说自己在哈尔滨,现在却能出来吃饭,这个谎话拆穿,看她有什么脸。 结果我还是低估了陈雨馨对我的漠视程度,她压根就不在乎是不是撒谎,看见我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是和姐姐陈雨荷来的,见我简单点点头就算打招呼了。陈雨荷拉着我热情地聊着天,幸亏有她在,今天才不至于冷场。 聊了没两句,陈雨馨看看表:“饿了,吃饭吗?” 陈雨荷不满地瞪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地看我。 我告诉她们两个,东来顺已经订好座,去了就能吃。 到了晚上饭点,门口全是人,我们好不容易挤进去。里面气氛倒是很好,很有点吃涮羊肉的感觉,烧炭铜炉支上,里面的水咕嘟咕嘟烧着,她们姐俩坐在对面,翻着菜谱开始点菜。 陈雨荷开着玩笑:“今天林聪请客,咱俩可劲吃,别给他省钱。” 陈雨馨冷着脸不说话,“嗯”了一声,然后叫过服务生开始点东西,新西兰的小羊羔,深海的大虾,还有鱼滑、牛肉丸片,林林总总点了一大堆。 我赶忙道:“这些能吃完吗,别浪费了。” “呦,心疼了?”陈雨荷嗔道:“林聪,追女孩子要拿出点诚意来,点这么一顿饭你就不舍得了?” 我一股火冒出来,敢情是我应该的,钱花了没得个好。 我决定了,等一会儿吃上饭就直点主题,你们信就信,不信拉倒,我反正是心甚恶之,不想再继续打交道。 陈雨馨这才道:“多吗,不多。我约了个人,一会儿到,大家一起吃。” 第四百六十三章 别墅 我一听有点懵,她们怎么私底下又约人了?我看向陈雨荷,她一摊手,表示一无所知。 我有点生气,毕竟我是请客的,你作为客人,约人不是没问题,能不能跟我知会一声呢,现在算怎么回事? 我眉头皱起,对陈雨馨说,你约人了怎么不告诉我呢? 陈雨馨也不和我恼,淡然一笑:“不好意思啊林聪,你要觉得亏了,这顿饭我来请。” “不是亏不亏的问题,”我强忍怒色:“我是请客的主人,你叫人来没问题,但的提前告诉我吧。” 陈雨荷一看战争要升级,调门越来越高,赶忙道,这顿饭我来吧,你们谁也不用请。 说真的,要不是我另有目的,这时早就挥袖而去了。女的怎么了,美女怎么了,就能忽视正常的社交礼仪,为所欲为? 真把哥们当舔狗了。 这时陈雨馨对着门外招手,“这儿呢这儿呢。” 她请的人来了。我抬头这么一看,当场惊愕,没想到会是他。 竟然是张南华?! 张南华是我的朋友,前一阵到东北去看望小雪,很长时间没见过面,当初我还委托他把火狐狸给送到东北去呢,我们两人关系没得说。 张南华风尘仆仆,走过来一眼看见我,“呦,林聪?” 陈雨馨眼睛亮了,“你们原来认识啊?” 我笑着站起来,我们两人重重握了握手。张南华道:“早知道这顿饭是你请,我早就来了。” 我指着张南华和陈雨馨,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个意思? 张南华把外套脱下来,笑着说:“你别误会,雨馨经常去我的茶馆喝茶,一来二去就认识了,今天她叫我过来,本来我不想来的,但毕竟有时间,盛情难却就来吧。” 陈雨馨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这个张老板太难约,约你多少次了,就是推推推。今天罚你三杯!” 张南华笑:“看见林聪,老友相聚,别说三杯,十杯我也喝。” 他本来要坐到我这边,硬生生让陈雨馨拉着坐在她旁边。陈雨馨问服务生又要了一套餐具,然后问张南华喜欢什么蘸料,她去配了来。 张南华有点不知所措,说自己来就行,陈雨馨按着他的肩膀在座位上,说那些蘸料别沾你衣服,太难洗了,我来就行。 陈雨馨和陈雨荷姐妹去弄调料了,桌旁只有我们两人,我有点泛酸:“南华,怎么个意思这是?” 张南华很无奈:“你也看出来了,雨馨对我有好感,但我有小雪了,怎么可能考虑她。她天天去茶馆,还办了贵宾卡,我总得给大客户一点面子吧。” “对了,小雪怎么样了?”我问。 一说这个,张南华的脸色顿时阴晦下来,面色凝重,重重叹了口气:“她的情况很不好,身体出了问题,我想着把她接到江北,这里我认识很多大医院,也有名中医,帮着看看。” 看他这么难受,我就不细问了。“哦,对了,”张南华看我:“你这是什么意思?喜欢陈雨馨?” 我撇嘴:“我能喜欢她?本来有点好感,你来了之后,这股热火气也没了。” 张南华大笑:“别价,该谈谈你的,跟我没关系。今天吃完饭,我就跟她说明白。” “其实吧,还有个事……”我正要说,那对儿姐妹回来了。陈雨馨手里端着两碗蘸酱,先给张南华一碗,自己留了一碗。我看得酸溜溜的。 陈雨荷也端着两碗,自己留了一碗,给我一碗。气氛勉强没那么尴尬。 我们四个人聊起来,基本上都是陈雨馨问张南华,张南华百般推脱不掉,应付着答两句。他尽可能的把话题往我身上引,陈雨荷就接茬和我聊,陈雨馨对我压根没兴趣,态度极是淡漠。 这顿饭吃得真他妈别扭,这时候我已经做出个决定,提醒该说还是要说的,听不听是她的事,剩下就跟我没关系了。 张南华也在,正好和他聊聊僵尸这个事,他是修行中人,可以多一个助力。 我清清嗓子:“各位先静静,有个事我要说一下。” 陈雨馨小嘴真快,马上打断我:“林聪,谢谢你的这顿饭啊,我先声明,咱俩不可能。” 姐姐陈雨荷实在是看不下去,捅咕了她一下,陈雨馨这才不说话,时不时还瞟着身边的张南华。 我怒容满面,还是克制着自己,“我不是说男女之情,陈雨馨,你马上会遇到一个重大的危险。” 这一句话出来,对面三人都全神贯注地看我,那一对儿姐妹俩脸上马上出现狐疑之色,上上下下看我。 “什么危险?”陈雨馨问。 “你被一个僵尸盯上了。”我一说完,陈雨馨快速眨眼,噗嗤笑了,“林聪,你幼不幼稚?” 还没等我说完,她便道:“追我的人什么招数都用过,送花啊,车接送啊,送包包啊,甚至还有下跪的,但就是没见过你这样,用什么僵尸来吓唬人。对了,你是不是听我姐说过,我最怕黑夜最怕鬼,然后想了这么个招儿?” 我对这个女人已经不是生气,而是憎恶,甚至不想再和她多说一句话。我已经出离愤怒,说道:“你爱信不信,反正提醒了,对得起你了。” 我打了个响指,叫服务生买单。结算之后我起身就走,张南华赶紧跟上来,陈雨馨叫着他,他根本不听。 我们一起出来,张南华拉我到了楼梯角,问到底怎么回事。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把从自己接小宝这个案子,一直到追查周老板失踪,整个过程细说了一遍,最后道:“我在龙鳞之境里见到了那个僵尸,它就在盯着陈雨馨,她很可能是下个受害者。” 张南华若有所思,“多少年都没听过僵尸出没了。现在的环境缺乏培育僵尸的土壤。” “我也觉得疑惑。”我说:“南华,既然陈雨馨喜欢你,你暂时就多保护保护她。如果抓到僵尸,通知我一声,我要寻找杀害小宝的凶手。” 张南华点点头:“自然义不容辞。神秘人穷凶极恶,一定是很难对付的主儿。这些日子我一直不在江北,没想到会出现这么厉害的人物。”他又道:“林聪,既然整件事都是你在跟着,莫不如你和我一起来保护陈雨馨,我有办法说服她。抓僵尸这个事还需要你助力。” 我一个头两个大,“那小娘们我再也不想见到,头疼,有消息你通知我,能不见就不见她。” 我把这个活儿随手就委托给了张南华,等着他发现线索再来通知我。 回到家之后,我越想越是来气,大几百块钱请吃饭,没想到养出个贼来,这些女人纯属白眼狼的。 隔了几天,黑哥打电话问我,进展怎么样了。我苦笑着说,没什么进展。然后把陈雨馨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黑哥不满意了:“我说兄弟,你不能因为儿女情长耽误了大事。事有轻重缓急,现在当务之急是抓到杀害小宝的凶手,女人给你几个白眼,你也不能掉块肉,要拿得起放得下嘛。小宝他们家人都快疯了,再找不到那凶手,小宝他妈都能跳楼!” 我非常闹心,勉强答应,再去联系陈雨馨,看看能不能去她家拜访一下。 黑哥道:“这样吧,我先用我这边的人脉打听一下,等有消息告诉你。” 到了晚上黑哥来了电话,告诉我,真有个好朋友,和陈雨馨的爸爸是多年的同事,面子足够大。他已经约好了,明天一起到陈家别墅就拜访一下。 我打心眼里是抗拒的,可也没办法,就像黑哥说的,不能因为个人好恶和情感问题,大事就不办了,那还有什么出息。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黑哥开车来接我,车上还有个他的好朋友,让我叫他张大哥。张大哥和陈雨馨姐妹的爸爸是多年同事,也是老上下级,那关系杠杠的,过年过节都是提着东西互相串门的交情。 今天请他出马,进入陈家别墅不在话下,至于过去了怎么办,这就看我的发挥。 我把龙鳞揣着,这是最大的证据。 黑哥开车一路狂奔,终于来到了江边的别墅区。陈家的别墅就在里面,我们通过物业门岗,慢慢往里开,这地方简直是世外桃源,绿树成荫,小溪潺潺,小区里还有各色凉亭和游乐设施。时间不长,来到了陈家别墅,这个精致的北欧风格别墅,和我在龙鳞之境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第四百六十四章 月圆之夜 我和黑哥敲门,有保姆带我们进去,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赶上这家人开饭,宽敞的客厅里有一张大理石桌子,摆满了牛羊肉的肉卷,各色菜品,还有好几袋子小龙虾。中间摆着火锅,咕嘟咕嘟作响,热气直冒。 一个男人挥汗如雨,正在厨房忙活,而女人们早就围坐在桌子旁,等着开饭。 看我们进来了,一个看起来很成熟的女人,招手对张大哥说:“老张,有日子不见了。” “弟妹,十年前看你什么样,今天看你还什么样,你到底有什么办法,怎么不见老呢?”张大哥哈哈大笑。 我在后面看到了陈雨馨,陈雨荷姐妹俩。她们穿着睡衣,拿着筷子,摩拳擦掌等吃饭。 陈雨馨一看到我进来了,脸色马上变了,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里。 陈雨荷反而很热情,“林聪,你怎么来了。”我礼貌地笑笑。 今天张大哥不是主角,他把我和黑哥介绍过去,给大家认识。 成熟的女人上上下下打量我们,笑着说,来,来,大家都不是外人,一起坐着吃。 我仔细打量这女人,多说了三十来岁,便低声问张大哥,这位是?张大哥偷笑,“这位是女主人,也是我朋友陈老板的老婆。” 陈雨荷在旁边插嘴,“是我们的妈妈。”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好家伙的,陈雨荷和陈雨馨的妈妈,长得也太年轻了吧,几乎和这姐妹俩不相上下。她多大生的孩子啊,看起来就跟姊妹三个似的。我打了个招呼,阿姨好。 张大哥拉着我和黑哥坐在桌旁,他和那女人聊起来,又加入了陈雨荷,三人说说笑笑。 我和陈雨馨一个坐在这头,一个坐在那头,互相看见也不说话。 时间不长,里面的男人出来,手里端着好几个大盘子,“老张,知道你今天过来,特意准备了海鲜大虾,都是你爱吃的。” 张大哥哈哈大笑,脱掉外套,“那我就不客气了,喝两盅不?” “那必须的。” 这男人是姐妹俩的爸爸,看上去英俊潇洒,听说是大老板,要不然一家子也不能住在这么大的别墅。 一桌子都是美味佳肴,但我却没有什么胃口,味同嚼蜡。张大哥和两口子高谈阔论,就是不说正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都吃好了。张大哥这才说,老陈,今天过来是有一件大事。 陈老板让保姆把东西都收拾下去,亲自泡茶,问怎么回事。 张大哥看看黑哥,黑哥又做个手势示意让我说吧。 不过我考虑到自己分量太轻,还是由黑哥说吧。黑哥也是社会人,很会调节气氛,笑着说:“陈老板,我说完你千万得当真。” “说吧。”陈老板道:“你是老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你们大老远过来必然没有笑谈,还信不过你吗。” 黑哥道:“你女儿是叫雨馨,是吧。” 陈雨馨赶紧有礼貌地说,叔叔,我是叫雨馨。 “你女儿让僵尸给盯上了。”黑哥说。 屋里的众人面面相觑,陈雨馨脸先是一红,马上变白,目光如刺一般,狠狠盯着我,认为是我捣的鬼。 陈老板皱眉:“僵尸,到底是怎么回事?” 黑哥拍拍我,让我来说。我清清嗓子,把小宝遇害的事说了一遍,其中涉及到一些神通和道法,说的比较含糊,细说他们也不懂,反而对我有偏见。 等把事情都说完,陈老板拧着眉,端过茶水给我们倒上,对我说:“小林,你的意思是,僵尸盯上我女儿了?” 我点点头。 黑哥道:“这几天我查了一些僵尸的资料,还有三天,就是月圆之夜,僵尸很可能在那个时候发起攻击,所以你们要做好准备。” 陈老板的老婆嗤嗤笑:“看你说的像是真事一样,这个世界上哪有僵尸。” 黑哥瞥了我一眼,我从兜里拿出龙鳞放在桌子上,“这是僵尸遗落在杀人现场的手指甲。” 陈老板拿起来看看,啧啧称奇,陈雨荷过去抓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然后递给陈雨馨,陈雨馨有些厌恶,接都没接。 “那好吧。”陈老板说:“我家有个地下室,到时候我让雨馨藏在里面,应该没有问题了。” “不光是这样,”黑哥说:“那天我和小林都要到场,布下天罗地网抓拿僵尸。对你们来说是一劳永逸,对我们来说,也是为了抓到杀害小宝的凶手。” 陈老板的老婆忍着笑,根本没当回事,“需要我们做什么?” “最好安排一些人手给我们打个下手。到时候僵尸来了,我怕我们两个人不是对手。”黑哥一本正经。 陈老板的老婆还有陈雨荷,顿时笑得肚子疼,哈哈哈不停。而陈雨馨冷冷说:“是不是还要黑驴蹄子和墨斗线?” 我正经地说:“最好还要再有点公鸡血。” 陈老板皱眉,用手敲敲茶几,呵斥老婆和女儿,让她们住嘴,别乱笑。 黑哥像是头疼似的揉着太阳穴,“我说你们可千万别当笑话听,一定要打起精神来。到时候如果僵尸真来了,咱们谁也得不着好。”他想了想说:“具体怎么抓僵尸我们也不知道,还得问问高人,然后这几天准备东西。你们一家人到时候藏好了就行。” “那天我也过来,瞧瞧热闹。”陈雨荷说。 陈老板呵斥:“你赶紧回自己家,守着老公和孩子,别没事乱凑热闹。” 陈雨荷的性格跟小女孩似的,噘着嘴不说话了。 话尽于此,能说不能说的都说了,他们实在不拿当回事也没办法,到时候就知道了。 我和黑哥出来,夜色朦胧,凉风骤起,我看着迷蒙的月亮,轻声说:“黑哥,如果到时候僵尸不来怎么办?” “不会,别担心了。”黑哥说:“我查过古代的资料,僵尸都是赶月圆之夜行动,那时候它们的行动力最强,正值小巅峰,那时候不出来什么时候出来。咱们要防患于未然。” 我想到张南华,跟他说想找几个帮手。黑哥点点头,我们做了明确的分工,他按照古籍上的参考,准备抓僵尸的东西,而我去联系人手,不求多但求精。 我马上想到了皮南山和张南华,皮南山不多说了,张南华不但道法高深,而且武术很厉害,抬腿蹦跳没有丝毫牵挂之处,是拜过名师苦练过的大高手。到时候有他在,抓拿僵尸的成功率会成倍递增。 第二天我联系了皮南山,又联系了张南华,这两人真够朋友,一听抓僵尸都说没问题,奔儿都没打一个。下午时候我分别接到铜锁和周春晖电话,他们对我私下跑出医院表示不满,又问现在有什么进展。我本来不想说,后来一冲动,心想反正一头羊也是赶两头羊也是栓,干脆趁这么个机会,来个群英会得了,把卷进这件事里的所有人都叫上。 我就把抓僵尸的事情和他们说了,铜锁自不必说,周春晖无比兴奋,说自己肯定到场。 挂了电话,我又有点后悔,心想这下可热闹了。 到了第三天头上,黑哥开车先来接我,后备箱满满当当都是东西,我看了一下,还真有墨斗线,有个塑料瓶里装着满满的公鸡血,有一把桃木剑,还有半口袋的糯米。我笑了,跟他说,真难为怎么找来的。 黑哥眼珠子通红:“这几天我除了买东西,就是熬夜看香港老片,研究怎么抓僵尸。现在已经是半个专家了。” 我哈哈大笑。 我们开着车先去接了皮南山,然后调头又去接张南华。铜锁说他自己开车去接周春晖,让我别打扰他们二人世界。我暗笑,心想铜锁想追周春晖,肯定没戏,由得他忙活吧。 最后所有人在别墅小区口集合,然后一起进了小区。到的时候是晚上六点左右,天色还没有全黑。陈雨馨见来了这么多人,本来想发火,可看到了张南华,眼睛离不开,拉着南华不松手,娇滴滴的非让南华保护自己。 这几天陈老板没闲着,厅里院外安装了摄像头,还是红外的,只要僵尸露面,肯定能察觉。 我们这里谁也没抓过僵尸,一切听黑哥安排,糯米倒在大门外,墨斗线扯开,拦在门口,一人一小瓶公鸡血,看见僵尸就往身上泼。 一切都安排妥当,已经晚上七点多了。黑哥去后门守着,方便观察院子里动静。 陈老板夫妻俩和皮南山他们守在前门。铜锁和周春晖还有我,坐在客厅里。铜锁有点紧张,没话找话和周春晖聊天,周春晖明显心不在焉,时不时看表,往门外张望着。 一屋子人都在忐忑不安的等待。 第四百六十五章 潜伏 陈老板开始抽烟,一根接着一根,客厅里充满了烟雾。 后来铜锁也不说话了,静的出奇,偶尔可以听见烟丝燃烧时发出的声音。 我并没有觉得担心和害怕,整个事最有危机感的应该是老陈家,我就是拿钱办事。抓到僵尸固然好,抓不到也没啥,能力所限。紧张之外,夹杂着一些兴奋和期待,僵尸这玩意谁见过?今天可能要见到活的了。 又过了一个小时,天色全黑了下来,众人在高度精神状态中,感觉有点疲劳。 陈老板把监控录像投放在客厅的电视里,一共四个摄像头,分成四格,我们这几个人盯着,眼都花了,什么都没有发现。 又过了一个小时,大部分人都坚持不住,陈老板把烟头塞在烟灰缸里,站起来往后门走,是去找黑哥问问怎么回事。 张南华保护着陈雨馨,也从楼下的地下室出来。大家团团坐在客厅里,没人说话,就在这儿干等着。 一直又等到了十二点,真的是人困马乏,铜锁把我拉到一边儿:“我说林聪,僵尸能不能来了?” “别急,午夜时分才是最危险的。”我这么说,其实心里也没底。 铜锁没办法,不能现在就走,只得说行,再等等吧。 不知不觉有人睡着了,睡意就跟传染病似的,一个传一个。我困得眼皮子重似千斤,还要睁着眼睛努力苦撑。 张南华拍拍我的肩膀,轻声说这里有我盯着,你歇会儿吧。 这一句话让我感激的无可无不可。但我不能睡,晃着身子勉勉强强来到卫生间洗了把脸,精神了一下,继续守着。 就这么的,靠着烟和冷水刺激,一直守到了凌晨五点多钟,客厅里睡倒一大片。陈雨馨好像叫张南华到她房间休息,被张南华婉拒了。 我心里十分凄凉,比僵尸没来还失望一百倍,心想女人或许就这样吧,我百般示好,人家就是看不上,张南华明确表达了不可能,陈雨馨还一个劲地往上凑。 这是个云系统。我舔她,她舔他,张南华舔小雪,循环舔,每个人都在系统里。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洒在客厅地板上,外面的小院绿树茵茵,一阵轻柔小风吹进来。铜锁睡眼朦胧的睁开眼:“僵尸呢?来了吗?” 陈老板也醒了,他老婆也醒了,两口子脸色不好看,一是没睡好觉困得,二是这一晚上就跟闹剧一样,一大群人认识不认识的,全都凑在他家睡觉。 陈老板叫过黑哥嘀咕了两句,黑哥脸有点放不下,声音高了很多,“僵尸的行踪我怎么知道,书上明明写着月圆之夜,它为什么没来,你问我我问谁去。” 陈老板忍着气:“老黑,赶紧带着你的人撤,我公司还有事。” 黑哥脸黑得跟焦炭一样,“陈老板,下逐客令了呗,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这么一大群人一晚上陪在这儿,早饭都不请一顿?” 陈老板的老婆凑过来,牙尖嘴利:“是我们让他们来的吗?!姓黑的,你造谣生事我们还没追究你呢,看给我们家造成什么样了!今天我还得收拾,满地都是烟头。” 黑哥气笑了:“真他么是多此一举,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他回头招呼我,“林聪!撤!” 我赶紧拍拍铜锁,招呼张南华,喊着皮南山,又拉拉周春晖。我们几个收拾了东西,灰溜溜从别墅里出来,外面阳光明媚,我眯起眼感受着阳光洒在脸上的感觉,困意十足,浑身疲倦。 我招呼他们几个一起去吃饭,铜锁打着哈欠说算了吧,要回去补觉。 众人到了门口,互相都散了,最后只剩下我和黑哥。黑哥蹲在墙根抽着烟,脸色不好看。我蹲在旁边,“黑哥,算了,没来就没来吧。” “不对劲。”黑哥忽然说出这三个字。 我看着他,因为特别困,脑子跟不上他的节奏,想不出哪里不对劲。 黑哥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今天晚上咱们还来!” “啊……”我有点为难:“行吧,可是,那陈老板让我们进门吗?” “今晚咱俩潜伏,不进去了,就在外面守着。”黑哥道:“我就不信这劲了!” 说实话,黑哥这个主意挺不靠谱的,僵尸到底是不是月圆之夜出来,他的判断基本上靠蒙。今晚也够呛。 如果僵尸不来,我们是再等一晚上呢,还是怎么。 僵尸也缺德,昼伏夜出,挺折腾人的。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黑哥你说,这僵尸藏在哪呢?” “什么藏在哪。”他没听明白。 “僵尸白天没法照阳光,它总得待在一个地方吧,能藏在哪呢?”我说:“要是电影的时代行了,清末民初,除了村子就是镇子,人口密度很小,僵尸随便找哪大山的山洞里一眯,完事,谁也找不着。可现在是工业时代,到处都是钢筋水泥,满大街都是摄像头,它能藏在哪呢?” “你这个问题有点意思了。”黑哥眨眨眼,受到了启发:“首先僵尸不会开车,没法用交通工具,只能靠两条腿干蹦。” “对!”我越想思路越开:“就算它一蹦好几米远,一晚上它的行动能力和现代的汽车也没法比,而且它的行动只限在晚上,只有短短几个小时。几个小时之内,它要蹦来蹦去打个来回,还要杀掉特定的目标,其实时间相当紧迫。” “那你的意思呢?”黑哥问。 我仔细想了想,忽然想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黑哥,会不会那个僵尸其实就在别墅小区里?它就藏在这儿。” “灯下黑。”黑哥一字一顿道。 我点点头。 黑哥摸着下巴歪着脖子看着身后的别墅小区,冥思苦想了一阵,终于拿定主意,跟我说今天晚上照常潜伏,看看僵尸能不能来,能来就现场拿下,不能来,咱们就满小区搜寻,一定找到它的老巢。 黑哥真是够意思,为了找到小宝凶手,真是豁出去了,煞费苦心。 白天我们各回各家,我好好睡了一天,养足精神,晚上和黑哥约好,开车去了别墅小区。 黑哥在这里早有通行证,车放在停车场,我们两人带着大包小卷的东西,潜伏在陈家别墅的附近。 夜深人静,天气稍微有点凉。我们蹲在小树林里,黑哥拿出两个望远镜递给我一个,是小孩用的玩具,但现在用起来还是挺清楚,我们两人叼着烟拿着小孩望远镜,仔细观察周围动静。 陈家别墅亮着灯,这栋北欧风格的小别墅确实非常精致,此时看起来跟精美的玩具一般,透着时尚,简单,素雅。 我隐隐看到二楼的一扇窗户,映着女孩的身影,是陈雨馨,她正在打着电脑。倩影如一页剪纸,非常动人。 我轻轻叹了口气,也是无聊,问道:“黑哥,你说选对象,是选一个你爱的人,还是选一个爱你的人?” “废话,”黑哥说:“当然是选一个爱你的人。在这个世界上,能无条件爱你的只有爹和娘,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如果能出来这么一个,这是多大的福缘啊,千万珍惜。” 我沉默着,没说话,以后应该选一个爱我的人了。 黑哥看看表,指指楼后,低声说,“我去后边盯着,咱俩分开,有事口哨联系。” 说着一猫腰,他顺着小树林就走远了。 我盘膝坐在地上,背靠大树,用望远镜监视着别墅。看了一会儿眼都花了,深吸口气看看天空,此刻夜色明朗,月光稀疏如水,满满的一个月牙,今晚僵尸会来吗? 等到十一点多,天空阴沉起来,开始起风了。 我缩了缩肩膀,衣领竖起来,天空飘来一大片乌云,如同铅块一般,遮蔽了月亮,厚重的笼罩着一片天地。 刚才看起来还精致无比的北欧风格小别墅,此时看来,在黑色浓云里显得无比娇弱,像一叶即将卷入暴风雨里的小船。 我打起精神,此时的气氛压得有点难受。 这时,天边轰隆隆响起了雷声,没等反应过来,“哗”一声下起了雨。头发马上淋透。我赶紧往回缩缩,藏在树叶下面,千考虑万考虑没想到今晚会下雨。真是倒霉催的。 这个时候,突然我的气息一滞,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整个雨帘都悬停住了, 就在这一刻,一股强大的煞气,扑面而来,就在不远的地方。 第四百六十六章 避难 这股煞气强到就连周围的温度都在直线下降。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身上阴冷至极,最糟糕的可见度开始变得特别差。 我没有带任何雨具,就算躲在树下,头上很快变得湿了。用手抹了好几下脸,都没法把雨帘抹掉。 这个时候,别墅后面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口哨声,又长又锐,我打了个激灵,是黑哥! 我从树林里出来,猫着腰顺小路狂奔,来到后面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腾空而起,跳墙而入,进到了别墅里! 这里实在太黑,雨势渐渐大了,我看不到人,大声喊着“黑哥,黑哥。” “在这儿。”从一旁草丛里钻出个人,正是黑哥,他气喘吁吁:“兄弟,看见了吗?” “黑影。”我上气不接下气,“刚刚跳进去了。” “妈的,真来了!”黑哥满头满脸都是雨水,头发都粘在额头上,看上去像是一只落汤鸡,可眼角眉梢却是兴奋之色,一点都没有畏惧。 我问咋办。 黑哥道,还能咋办,咱们也进去。他问我东西都带了吗?指的是墨斗线,鸡血,桃木剑什么的。 我心跳得很快,不知道这些玩意到时候能不能用,看上去就跟儿戏似的。他既然问到了,我就赶忙点头,说都带着。 黑哥来到后门摁动门铃,铃声传出去很远。 别墅里本来大部分灯都关了,黑森森一片,铃声传进去,马上亮起了几盏灯。有人拉开二楼的窗户,隔着窗喊:“谁啊,大半夜的?” “我!老黑,开门!”黑哥喊。 那是个男人,应该是陈老板。旁边有女人的声音,是老婆,问谁啊。陈老板回应说,是老黑。 婆娘的口气又是厌恶又是生气,说话声音很大,“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我和黑哥在外面都能听见。 黑哥抹了一下脸,扯着嗓子喊:“陈老板赶紧开门,雨太大,总不能让我在外面淋雨吧。” 陈老板站在窗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关了窗,时间不长从一楼出来,打着把黑伞,一路小跑来到后门。把门打开,口气极力压制内心的怒气,“老黑,大半夜的,你这是干嘛?” “干嘛?”黑哥道:“我是来救你们全家的!赶紧让我们进去。” 陈老板无奈,“你这个老黑啊。” 他把我们让进院里,转身关后门。黑哥江湖经验很丰富,“别关,一会儿跑路的时候省得麻烦。” 陈老板再也压制不住怒火,“老黑,你说什么呢,耍着我们玩是不是?” “别废话。你闺女叫什么雨馨的在不在家?”黑哥问。 这时已经来到客厅,进到里面,大厅十分清冷。 我们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往下落。陈老板的老婆下来了,这娘们穿着一身粉红色睡衣,趿拉着拖鞋,说话的口气非常不爽,“老黑,你干嘛啊?” “我问雨馨在不在家?”黑哥抹了把脸。 “在啊,在二楼自己房里睡觉呢。”陈老板的老婆说。 黑哥道:“马上让她下来。” 陈老板不高兴,“老黑,你这闹得什么妖?” “什么妖?僵尸来了!现在已经跳到你家里了!”黑哥一跺脚。 陈老板和他老婆面面相觑,此时屋子里愈发阴冷,不知怎么的,原来很亮的灯,现在感觉极其晦暗,像电力不足的样子,滋滋啦啦电流的声音。 陈老板身上不自觉的发抖,说道老黑,这个玩笑可开不得。黑哥大怒:“磨磨唧唧什么,赶紧把你女儿叫下来,你大女儿不在吧?” “家里还有个小保姆。”陈老板说:“一共四个人。” “叫上你闺女和小保姆,换上衣服,今天晚上这里不能住了,僵尸已经来了,现在不知潜伏在什么地方,我们马上离开。”黑哥脑子很清楚,马上做出部署。 陈老板的老婆还想说什么,陈老板使个眼色,“先让雨馨下来再说。” 等老婆上楼了,黑哥不客气,走进卫生间,从里面随手拽下两块毛巾,也不管是谁用的,扔给我一条,嘱咐我把水擦干净,别感冒了。 我正在擦头的时候,就听到一声尖叫,浑身汗毛竖起来,头发根发炸。 我以为怎么的了,回头去看,原来是陈雨馨下来了。她随便穿了一件带头帽的卫衣,松松垮垮,满头黑发披散,正指着我尖叫。 我纳闷,怎么了这是。突然意识到了,我靠,僵尸不会在身后吧。我猛地回头看,身后是厨房,空空如也,啥也没有。 陈雨馨都快哭了:“林聪,你用的是我的毛巾!你赶紧给我放下。” 屋里人同时松了口气,黑哥不耐烦:“我说这丫头怎么这样,破毛巾用用怎么了,没看我们淋成什么样了。” “不行!就是不能让他用我的毛巾。”陈雨馨跟歇斯底里似的。 我怒火中烧,把毛巾往她脚边一扔:“给你!” 陈雨馨看着脚下的毛巾,竟然一脚踢飞,“你用过的,我怎么可能再用。” 屋里的气氛剑拔弩张,陈老板赶紧打圆场,“行了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老黑,你说。” 黑哥说昨天僵尸没来,我们觉得不对劲,打算今天再潜伏一下,就在刚才下大雨的时候,一个黑影蹦蹦跳跳过来,一个纵跃跳到了你们院里。 “僵尸在哪呢?”陈老板紧张地问。 “不知道,反正就在你们家。”黑哥说:“今天晚上麻烦了,就我们几个。我是这么想的,我和林聪护送你们一家人赶紧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陈雨馨打着哈欠:“我不走,下这么大雨去哪。要走你们走。”她转身往楼上去。 黑哥怒不可遏,又不好对着她发火,转头说,陈老板你赶紧拿个主意,叫家人赶紧走。 话音刚落,外面轰隆隆一阵阵打雷声,紧跟着闪了一闪,客厅瞬间亮如白昼,随即暴雨如注,雨势更加猛烈。 陈老板嘴里发苦,“老黑啊,今天晚上会不会又像昨天一样谎报军情呢?” “我和小林亲眼所见,我们两个都眼瞎了呗?活生生一个黑影跳到你们院里。”黑哥声调提高八度。 陈雨馨没废话已经到了二楼,陈老板的老婆也打着哈欠,要回去睡觉。陈老板眼珠一转,“这样行不行,咱们也别出屋,外面雨那么大,所有人都到地下室守着不就行了。” 黑哥叹口气,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行吧。 陈老板好劝歹劝,总算说服了陈雨馨和老婆,带着小保姆,一家四口往地下室去。黑哥把我拉到一旁,轻声告诉我,他去院子里检查,让我护送他们一家四口去地下室。 我赶紧说:“黑哥,院子里我去吧。” 黑哥按住我的手,“兄弟,你是唱主角的,现在还没临到你出场,我给你打个先锋。” 我有点感动,握了握他的手,嘱咐一定小心。黑哥拿起墙角的黑伞,咯吱窝里夹着桃木剑,打着手电出门进了后院。外面大雨,他消失在雨雾中。 我对陈老板说,我送你们去地下室。陈老板非常不信任我,勉强道,那就麻烦小兄弟了。 陈雨馨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讨厌,离得远远的,手里拿着手机,耳朵上戴着蓝牙耳机,头一摇一晃的听着歌。 陈老板让她走,喊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表情冷漠到了极点。 陈老板在前面,几个女眷在中间,我在后面压阵。别墅下面有楼梯,顺着下去到了地下一层,这里服装间,我看了一眼,布置的就跟大商场差不多,好几个柜子,上面摆满了包、鞋子和帽子,靠墙有换衣镜,还有试衣间,他家开个奢侈品专柜都绰绰有余。 我们继续往下走,到了地下二层,光线晦涩许多,这里是杂货间,平时没什么人下来,空气质量倒是很好,没闻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味道。 楼梯有点陡,我们到了最下面,漆黑一团,陈老板手摸着墙上的开关,把灯打开。 有一条走廊,这里没有门,里面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一台废用的冰箱。 陈老板说,就是这里了。 灯光阴暗,我目视了一圈,道:“行,你们就在这里躲着吧,我上去帮帮黑哥……” 话还没说完,突然杂货间里架子上一个东西掉在地上,本来挺安静的,来这么一下,真是吓人。 陈老板擦擦头上的汗,东西捡起来要放回去,动作突然僵了,站在那里背对着我们,不知他看到了什么。 第四百六十七章 来袭 陈雨馨特别害怕,问道,爸爸你怎么了? 陈老板一点点往后退,摆着手,磕磕巴巴说:“你,你们,赶紧走。” 话音刚落,就听“啪嚓”一声巨响,货架子全倒了,砸的满地都是破烂。所有人看到倒塌的架子后面,站着一个人影。 光线很暗,照在它身上,整个都是黑色的,不知是什么玩意。 突然凌空一跳,人影直扑而来。情急之中,我顺手抄起旁边一个马桶搋子,拨开陈老板,猛地堵在人影身上。 就感觉一股大力传来,马桶搋子“啪”一声就断了。 紧接着黑影就过来了,我闻到一股恶臭,灯光下这才看清楚,人影难怪看不出是什么,原来裹着厚厚的黑布,蒙上了头和脸包裹住整个身子,只露出两个胳膊。 我飞起一脚踹在它身上,像是踢到铁板,脚差点扭了,疼的倒吸一口气。 这时它的两个胳膊伸出来,在阴暗的光线中,我看到手掌的十个手指是尖锐黑色的指甲。我脑子嗡了一声,担心的终于来了,是僵尸! 我大吼一声:“你们快走!” 身后这一家三口早就吓蒙了,连滚带爬往上走。 僵尸一个纵跃想跳起来抓,我也是急眼了,也凌空跳起来,飞出一拳正打在僵尸的胸口。只听“砰”一声响,跟打在水泥口袋上一样,整个手指都隐隐发麻,手当时就抬不起来了。 僵尸腿不会打弯儿,也踢不出来,它跳起来用肩膀来扛我。此时此刻不能往后退,咬着牙也得上。 我们两个肩膀对肩膀,这一下对上,我顿时撞飞了,什么感觉呢,像是迎面开过来一辆大卡车。 我摔进一堆杂物里,浑身骨头都酥了,七荤八素的,脑子里全是小星星。 僵尸也不管我,飞身出去抓那一家三口。我急眼了,大吼一声,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僵尸的双腿,它一时蹦不起来,带着我上下直窜。 它的嘴里发出“嗨嗨”的诡异声音,整个人僵硬无比,像是一根大树桩子。 我咬着牙就是不放手,就在这时,僵尸伸出十个手指,对着我就插下来。 黑哥曾经跟我普及过知识,说僵尸最毒的两个地方,一个是嘴,让它咬一口不得了。还有一个就是手指甲,全是尸毒。我一看不好,来了个就地十八滚,咕噜噜滚到旁边,它一下插空。 这个僵尸并不恋战,飞身出了地下室,直奔上面而去。 这时我才能好好缓一口气,就感觉所有关节都在巨疼,胸腔里像是拉上了风箱,喘得特别厉害。我勉强做了几个深呼吸,突然一阵缺氧,一口气上不来,眼前阵阵发黑。 我勉强走了几步,扶着墙出了地下室,眼前的楼梯直晃悠,坏了坏了,心说话怎么了这是,身体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一定要撑过去。 我顺着楼梯往上爬,没到上面的时候,听到整个客厅都乱了。我勉强爬出来,黑哥正在和僵尸周旋,他也没什么办法,就是用桃木剑不断挥舞,还不停发出“吼吼”的声音,妄图吓到僵尸。 僵尸根本不和他缠斗,紧紧盯着后面楼梯上的陈雨馨,不停地跳来跳去。 黑哥见我上来了,大叫一声:“小林,有事没有?” 我勉强撑住一口气,喊道没事。 黑哥道:“好!你把糯米洒在它身上,看好不好用。” 我目光一扫,就看到客厅一角有个糯米袋子,袋口都开了,里面白色糯米撒了出来。 我勉强稳定心神,过去拿糯米,僵尸猛地回头,似乎看到了我,突然冲过来。我就地一滚,闪开第一次攻击,谁知一头撞在沙发上,立马眩晕,看什么都天旋地转。 僵尸跳起来,两只脚同时飞踢,正踹在我的肚子上,我闷哼一声,人就飞出去了,撞在墙上,七荤八素的,站都站不起来。 黑哥一看情势不好,叫老陈家三口赶紧上二楼,回到房间把门锁紧。 黑哥封在楼梯口,把桃木剑横摆胸前,来了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僵尸在原地蹦来蹦去。这时我恢复了一些神智,抓起地上的糯米袋子,来到僵尸的身后,猛地把整袋米都扣在它脑袋上。 接下来马上的一幕,把我和黑哥都看傻了,僵尸浑身颤栗,从嗓子里不断发出一种凄惨的嚎叫声,浑身冒出了白烟。因为它身上裹着厚厚的黑布,浓烟顺着布纤维的缝隙往外钻,“滋滋”冒了出来。 僵尸估计也是急眼了,猛地挥出双臂,手指头深深插在我的肩膀里,我疼得一声惨叫,低头去看,那些手指甲尖锐如刀,呈深墨色,已经进入了肉里。 我身子一软就要趴下,黑哥从后面过来,用桃木剑猛击僵尸的双臂,木头跟抽在铁条上一样,抽了半天没用。 他就扔了剑,紧紧抱着僵尸的胳膊往下拽。 僵尸终于把手指头从我肩膀的肉里拽出来,我看到其中它右手食指缺了一个手指甲,我马上反应过来,是龙鳞。这个僵尸就是杀害小宝的凶手! 下一秒钟,我一口气没提上来,昏死在地上。 昏迷的时候,其实还有理智,先是极度痛苦,而后浑身又热血沸腾,第一光明法自动开启,像一道光扫遍全身,不适在复苏在恢复,这个舒坦劲就别提了,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 我朦朦胧胧中意识到了是怎么回事,第一光明法其实可以增强我的身体,在藏区的时候,有过一次突破了,但回到江北之后,这种感觉一直不是很强烈,还在适应之中。今天被僵尸这么一顿爆锤,激发了潜能,就在我摇摇欲坠的时候,第一光明法激发了身体的状态,我现在感觉特别好,从来没这么轻松过。 正暗自得意的时候,朦朦胧胧中突然觉察到肩膀抓伤部位,有股股阴森黑气,顺着肩膀的脉络上升,窜向了大脑。 我吓得快尿了,这是僵尸抓出来的尸毒,第一光明法激发身体潜能的时候,它也顺势而上,进入脉络。 如果尸毒上脑,那我就废了,就成了第二个僵尸。 只见股股黑气进逼,一直到了大脑,我心想完了完了,刚得神功就成僵尸,这叫啥命啊。就在这时,忽然意识内观里的那块玻璃,竟然隐隐泛光,在疯狂吸收身体里的尸毒。 阴毒仿佛被一股巨大的漩涡吸收,从很多脉络直接涌向意识内观,进入那块玻璃里。玻璃里出现了黑色蛛丝一般的细纹,互相交错,彼此交融。 原来这块玻璃怎么好用呢。我惊喜无比。玻璃疯狂的吸收之后,依旧洁白无瑕,那些尸毒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道哪里去了。 我浑身透亮,无比舒坦,猛地睁开眼睛。 这时才发现整个客厅狼藉一片,人早就没了,黑哥也不在了,都不知道去哪了。就在这时,楼上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还有人呼救。我三步并作两步,顺着楼梯窜上了二楼。 就看到了僵尸正站在一扇门门前,不断地跳来跳去,每跳一次,就用手指戳那个门板,时间不长,就把门板戳的稀巴烂,眼瞅着就要进去了。房间里传来尖叫和哭泣的声音,只听黑哥在里面急着说:“从窗户翻出去,跳到院子里。” 陈老板的老婆哭着说:“不行啊太高了,跳不下去。” “怎么跳不下去,闭眼跳!”黑哥的声音透着心急如焚。 这时大门“轰隆”一声塌了,僵尸活生生撞出个大洞。它跳了进去。里面传来一阵尖叫。 我疾步跑过去,顺着破洞进去,卧室里窗户大开,陈雨馨和她妈已经跨出了窗户,坐在窗台上,不敢往下跳,正抱头痛哭。 黑哥和陈老板把梳妆台整个翻倒在地,用梳妆台做掩护,不断地催促两个女士往下跳。 我一看情势紧急,不敢拖延,赶紧冲进去。 僵尸根本没察觉我进去,我正准备偷袭,陈雨馨尖叫一声:“林聪,你快点,你去哪了,赶紧把这个怪东西赶走!” 僵尸很有灵智,马上觉察到身后有异,回过头来。我暗暗叫苦,姑奶奶你喊什么呢。 第四百六十八章 尸毒 僵尸见我来了,竟然有几分迟疑,最终还是怪叫扑上来。 黑哥急了,大吼:“小林,别拉硬,赶紧跑!” 我没有跑,而是站在僵尸对面,热血翻涌,一股股电流在身体里窜动。 它跳过来,我就觉得一股洪荒之力从身体内部迸发出来,大吼一声“啊!”猛地窜过去,没什么招式,就是简单一拳砸向僵尸。 僵尸完全无视我的拳头,继续往前蹦,到了近前伸出两只利爪要抓我。这时我的拳头到了,一拳正砸在它的胸口。 僵尸陡然飞了出去,这一拳下去我就感觉原本僵硬如铁的僵尸,跟个纸糊的一样。 僵尸凌空飞出去两米来远,砸在后面的墙上,“砰”一声巨响,居然给墙砸的塌陷进去一个洞。 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黑哥和陈老板张着大嘴,一脸的不可思议。陈雨馨和她妈两个女人也看傻了,扶着窗框愣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 僵尸躺在地上没动静。我甩甩手,没感觉疼痛。 看着捂着严严实实的它,走过去想把外面的包裹扒掉,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人。 刚过去,僵尸突然动了,速度快若脱兔,猛地窜向窗户,陈雨馨她妈吓得尖叫一声,手一下没把稳,整个人从二楼摔下去。陈雨馨哭着喊了一声,“妈!” 僵尸也从窗户飞窜出去,黑暗中看到这个黑影落在地上,随即一个起落跳出院子,随即消失在深深的黑暗里。 这一变故发生在两三秒之间,我们几个男的根本没反应过来。 陈老板赶紧趴在窗户上,往外看,“她妈她妈,你有没有事啊,说句话啊!”声调急得都变了。 下面隐约看到女人在地上趴着,一动不动,不知是死了是怎么的。 陈雨馨从窗户上跳下来,过来捶了我两拳,又踢了一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林聪,我妈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 她哭着跑出门,走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陈老板看看我,叹口气,跟着闺女也跑了出去。 黑哥走过来看看我,惊喜:“兄弟,我以为你晕过去了,你怎么突然这么厉害了?” “我也不知道。”我说:“刚才在客厅里确实被打晕了,迷迷糊糊里就感觉全身暖洋洋的,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这个舒服劲就别提了,然后就有了力气。” 黑哥点点头,“兄弟,你这也是机缘巧合,没想到竟然突破了境界,可喜可贺。” 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陈家父女跑出了门,去查看那女人的情况。我扶着窗户往外看看,“黑哥,这话怎么说的,他们竟然把人摔下去的责任甩我身上。” “他们敢!”黑哥愤然:“有我在这,哪能容他们往你身上泼脏水。你还说你喜欢那丫头,我看那丫头真是四五六不懂,贵贱不能要,没什么可追的。”他说的是陈雨馨。 他摸出包烟递给我一根,“兄弟,这件事了结的,我负责给你介绍个女孩儿,肯定比陈老板家的姑娘好一万倍。” 我舒舒坦坦抽着烟,这时才感觉两个肩膀又酸又疼,把外衣脱掉,看到被僵尸抓伤的伤口还鲜血淋漓。灯光一照,伤口呈诡异的深紫色,旁边的肉都翻翻,像是烂了一样。黑哥看得惊心不已,用手轻轻碰碰,“兄弟,疼不?” “不碰它吧感觉疼,用手碰了反而有麻木的感觉。”我说。 黑哥道:“我查过了,被僵尸抓伤会尸毒入体,你的伤口不是小事,我们要赶紧处理。”我已经想到了王藤善,这个事还要咨询他。 我把外衣穿上,说等回去再说。 我们从房间里出来,黑哥忧心忡忡,“僵尸是暂时打退了,可咱们不能总在这儿看着,还要抓住它,一劳永逸。”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新,闻之很舒服。到了庭院,那女人被扶了起来,正坐在摇椅上。黑哥问怎么样,陈老板失魂落魄:“还好,就是一条腿摔断了,好像肋骨也有点问题。” 黑哥看了看,“行,没摔傻,就算万幸了。赶紧送医院吧。” 陈雨馨正陪着她妈妈,看到我出来,像疯了一样冲过来要打我,被陈老板拦下来,呵斥你干什么。 “就是他,害我妈妈摔成这样。”陈雨馨嚎啕大哭:“我不会放过他的。” 黑哥皱眉:“丫头,我说句公道话,刚才要是没有林聪,咱们几个能不能活下来都在两说。你妈妈从二楼跳下去,能赖谁?陈老板,你说句话。” 陈老板拉过他闺女,也是好一顿劝解。 我心情有点烦闷,说道:“孰是孰非现在不是讨论的时候,赶紧把阿姨送到医院去吧。” 黑哥道:“还有,这里你们暂时不能住了。那僵尸还在,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来,我们不可能成天晚上在这儿盯着。你们找地方避避难吧,等这件事完结再回来。” 陈老板唉声叹气,招呼他女儿进屋,简单收拾出一些东西和衣物。陈老板去停车场开车去了,我和黑哥商量下一步怎么办。黑哥的意思是把整个别墅区都调查一遍,找到僵尸的藏身之处。我也是这个意思。但是这个工程太大了,肯定不能我们两个来,得呼朋唤友一起来做。 陈老板的车子开来,媳妇和女儿都上了车。他把别墅锁了门,直接开车就走了。 只剩下我和黑哥站在门外。黑哥摇摇头,不停抽着烟,能看出昨晚的惊吓让他难以平静。真的是生死一线。 等了好一会儿传来鸡叫声,天渐渐亮了,天边显出鱼肚白,天空清澈如镜,一阵微风吹来,身上很是受用。 黑哥对我说,先去吃饭,然后研究一下你的伤口。 我们开着车出来,到路边吃了小米粥和包子,一夜没睡,又是肾上腺素激增,吃完了一顿饱饭,这时才感觉有困意。 我带着黑哥去了解铃家,那里是我们的大本营。 到了之后皮南山正在睡觉,好一顿敲才把门打开,看我们这狼狈不堪失魂落魄的样子,十分惊愕,问怎么了。黑哥摆摆手,示意进去再说。 进到屋里,我把衣服脱了,把伤口亮给皮南山看,他倒吸一口冷气,用手摸了摸,“这,这是让僵尸抓的?” 我点点头:“昨晚好悬交待在那。”我简单讲了讲经过。黑哥在旁边补充说,如果没有林聪在,估计就是灭门惨案,所有人都得死在那。 皮南山惋惜不已,“你们怎么不叫我去呢,我就想看个僵尸,再说有我在,你们还至于这么辛苦吗!皮爷我一个人就把那东西收拾了。” “你可别在那吹了。”黑哥说:“先把林聪的伤弄一弄。” 皮南山直接打电话给王藤善,时间不长接通,他简单说了一下,说僵尸出来了,林聪和它一番搏斗,终于打跑了,但是也受了伤,问怎么办。 王藤善让我们开视频,他在视频那头,好像在一家酒店里。他让我把伤口亮出来,仔细端视着,看完后问我:“你现在有没有头晕的感觉?” “没有。”我说。 王藤善看看时间,“离你受伤到现在多久了?” 我想了想:“大概三四个小时。” “不应该啊。”王藤善纳闷:“如果是被僵尸抓伤,尸毒会顺着脉络走,先去脑再入心,这时候一般人就有眩晕恶心的感觉了。” 我赶紧道:“王总,我会一个法门,已经吸收了阴毒。” 王藤善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好半天才缓过来:“林,林聪,你能自行消化僵尸的尸毒?” “应该是吧,”我说:“现在除了伤口疼痛酸痒,身体没有别的反应。” 王藤善喉头动了动,“你还真是天赋异禀,你这个法门叫什么?” 我犹豫一下,还是说了,修习第一光明法不是什么秘密,身边很多人都知道也不差他一个,便和他说了。 王藤善恍然:“原来是藏传的境界神通,难怪我不知道。林聪,你要是入我的门下,很快就能成为抓僵尸高手中的高手。” 皮南山道:“王总,现在抓僵尸已经不算绝活,属于屠龙之技,看着挺炫,其实一点用没有。” 他这么调侃,王藤善并没有发火,有些怅然。片刻后说道:“僵尸抓伤,最麻烦的就是拔除尸毒,既然你身体无碍,剩下的就简单了。” 他开出一个专门治疗僵尸抓伤的方子。 第四百六十九章 养尸地 王藤善给出的方子是这样的,糯米配白酒。买来半斤糯米,用高度酒蒸熟,半湿不干的时候快速敷在伤口上。 糯米拔毒,白酒消炎,如果症状不严重,一两天内就能驱邪辟污。 这件事确定下来,一块石头算是落了地。接下来是讨论怎么办,和王藤善说了下一步的计划,在别墅区附近寻找僵尸藏身之地。 “这件事确实需要做,但是还有一件事更重要!”王藤善说。 我们赶紧问什么,王藤善先问了一个问题,“你们知道僵尸是怎么炼成的吗?” 这个问题太专业了,我们几个面面相觑都不知道。 王藤善细细讲解,说道,并不是什么人死了都能变成僵尸,这个需要一定的条件和仪式。 “太细致太专业的我就不说了,”王藤善道:“跟你们说说比较容易理解的。首先对死人就有要求,必须是含怨气而死的人,死不瞑目就更好了。接着,也是非常重要的环节,此人死后要有法师以道家太阴炼形之术以加持。还要选择特殊的地方下葬,有学名叫养尸地,下葬也不是随便把尸体埋进去,而要采用法葬……” “这么麻烦?”皮南山有点目瞪口呆。 王藤善很严肃:“那是当然,僵尸是魂散而魄聚,并不是随随便便就出现的。在古代那种讲究土葬的环境里,也不见得有多少,属于凤毛麟角,更别说是现代社会。所以说,这件事我一直觉得有点悬,现代的环境已经不可能再出现僵尸了。” 黑哥让他细说说,为什么现在这年头不可能出僵尸。 “咱先说第一步就很玄妙,”王藤善道:“人死的时候必须要是含着一口怨气死的,对当时的死亡环境是有要求的。死了之后,还要用太阴炼形加持,当然了,这种神通并不是秘传,有心都能学到,但学到是学到,离真正实用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口诀和心法极其晦涩难懂,出一点岔子都不行,所以说整个过程里,必须做到无打扰的闭关状态。这些还好说,最难最难的就是养尸之地,现在讲究城市化,盖大楼盖超市,城市极度扩张,占了很多以前的山区和土地。现在就算有一些旅游区还保持着自然环境,但要无声无息没有人觉察的把尸体运进去埋掉,简直是难如上青天。” “所以,你的意见是什么,我们应该怎么做?”我问。 王藤善道:“你们的思路很正确,一是要找到僵尸的藏身之地,但是更重要的,你们要找到那个养尸地!” 我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僵尸出现在江北,”王藤善分析:“所以养尸地必然就在江北!做僵尸的人不可能把僵尸弄出来之后,千里迢迢从别的城市运来,这不合逻辑。你们只要找到这个养尸地,一切都简单了,所有的线索都在那里。” 皮南山兴奋异常,追着问,“那应该怎么找呢?” 王藤善想了想,“你们认不认识会罗盘定位的高人?” 我马上反应过来:“我认识。”脑海里一下就蹦出了钟叔的形象。钟叔是阴差之一,当初我入这个圈子,还是他带着进的。当时为了破解王月留下来的迷局,钟叔出了不少力。 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我和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虽然如此,但钟叔的高大形象一直印在我的记忆里。 十个阴差我前前后后认识了不少,但要论理论知识的扎实,城府老成,那必须是钟叔,他代表了科班出身。 王藤善道:“那最好了。一会儿我会把养尸地罗盘经用图片发给你,这个很专业,相当于导航图。你把这个图给高人看,一看便知,你们便能找到养尸地了。” 我和黑哥对他千恩万谢,人家王藤善那么大的老总,帮到这种程度已经够意思了。时间不长手机来了信息,发来了一张图。 这图整体是圆形的,围绕圆的一周写满了各种天干地支的标记,圆的内部有很多曲折交叉的线,外行人一点都看不懂。 黑哥感叹一声,这才是中国古代文化,真是博大精深。 事不宜迟,我马上打电话给钟叔,好久没见了,别说心情还真有点忐忑。很快就通了,电话里传来钟叔的声音,那低沉的男中音,我心潮澎湃,赶忙说自己是谁,怕他忘了。钟叔迟疑了好半天,恍然大悟,“原来是小林。对了,你有个朋友叫李大民。” 我赶忙道:“对,对,你还记得我,钟叔,我最近遇到了一件麻烦事,要找养尸地……” 我还没说完,钟叔打断我,“你的朋友就在我这儿喝茶呢。”随即电话里的声音变了,变成了一个我听起来肉跳心惊又无比熟悉的声音,“林聪,我是李大民。” “李……”我脑子嗡嗡作响,现在最不想看见他,不是怕,而是不知道怎么面对。我所认识的李大民已经不在了,现在这个已经融合了黑色物质,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存在。 “你刚才说什么养尸地?”李大民问。 我瞬间没有了对话的欲望,跟他说没事,然后要挂。李大民道:“你先等等,看见我也不必这么惊慌,跟看见鬼一样。你说说吧,或许我能帮到你。” 我苦笑说,不敢劳您大驾。 李大民道:“你就别客气了,林聪你记得,不管到什么时候,我只会帮你,不会害你。” 我在心里一阵阵冷笑。 “你说的养尸地是怎么回事,说说吧。”李大民言语恳切:“林聪,你我的友情在这,什么时候都不应该放下,你说对吗?” 我犹豫着到底说不说呢,突然冒出个主意,李大民不是好人,养僵尸的那个神秘人更不是个东西,他害死了小宝,又盯上了陈雨馨,现在还逍遥法外。我用李大民去抓神秘人,这叫废物利用,以毒攻毒。 我眼前一亮,改变了主意,问李大民会不会看罗盘经,李大民哈哈大笑:“你以为我在钟叔这里干什么,就是在培训呢,罗盘早就学会了。” 我约李大民见面,有事当面说。 挂了电话,我和黑哥说请来了高人,现在马上和他见面,看看下一步怎么办。黑哥和皮南山都和我说好了,寻找养尸地的时候,他们两个也必须到场。 和李大民约到晚上相见,倒也不着急这一时,我委托皮南山到附近超市买来了糯米和白酒,到药房又买了一些绷带,在家里蒸煮之后,敷在伤口上,然后包扎结实,这就算妥了。 离着见面时间还早,我先休息了一会儿,睡到晚上夜色朦胧,我收拾收拾出来,去和李大民见面。 我们约在老地方,市中心的咖啡馆里。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到了。 我坐在对面,他给我要了一杯咖啡,我也没客气。趁这个时候上下打量他,李大民没什么变化,看上去甚至更普通了,精气神极其内敛,不知道的谁也不会多看他一眼,知道的才明白,这是又修到了一定的境界。 “说说吧,怎么回事?”李大民问。 我简单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没有说太详细,也忽略了确切的人名,对这个李大民不得不防。李大民让我把罗盘经的图发给他,他拿出手机仔细看着,然后点点头,说好办。 他问服务生要来了纸和笔,然后从包里掏出罗盘,一点点对着这张图开始验算起来。我完全看不懂整个验算过程,就看到一串串数字从他的笔下蜿蜒而出,时间不长,密密麻麻一大片。然后他打开手机上的地图软件,开始一点点对照,仔细思索着。 我看得稀奇,又不好打扰。突然他一拍桌子:“找到了!” “哪里?”我赶紧问。 李大民把地图给我看,是市郊的一处居民小区,靠近商业街,旁边还有学校什么的。我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你看错了吧?” “怎么?”李大民斜眼看我。 “我们找的是养尸地,能出僵尸的地方,你查出来的是一个居民小区,这里有埋尸的地方?又不是山区。”我摇摇头。 李大民一摊手:“我是根据你发来的罗盘经推演出来的,为什么会在这地方我也不知道。你发的图没错吧?” “没错!是王藤善发来的。”我说。 李大民拍拍这张纸:“我的验算也没有错,检查过好几遍了。既然图没错,推演也没错,那最后的结果也肯定没错。僵尸就是在这个地方培育出来的。” 第四百七十章 天台 我问李大民,确切的地点能算出来吗? 李大民笑着说,当然可以,能精确到哪一栋楼,不过具体的房间就不太清楚了。 “先去看看吧,到了再说。” 我提出这个意见,李大民无所谓。 我们两个出来,上了我的车,李大民四下打量揶揄说,买新车了。我没心情和他闲聊,开车出去,从市区往外走。 “你为什么要帮我?”在路上,我实在忍不住问。 “没啥。”李大民说:“我们是朋友,再一个,我对僵尸也很感兴趣,居然还有人能在城市里养尸,这必须要看看。” 我歪着眼看了他一眼,担心地说,“你不会是想学吧?” “哈哈,说不定。”李大民打着哈哈。他这个态度实在恼人,我不知道是带他去好,还是不带好。算了,按照原定计划来吧,让他和那个神秘人狗咬狗,我坐山观虎斗。 四十多分钟后到了那片小区,没急着下车,李大民拿着罗盘让我开着车围着周围绕。 这地方显然没怎么规划好,道路拥挤,餐馆林立,满大街都是乱窜的行人。我开新车时间不长,又是小心又是担忧,时不时还得盯着突然跑出来的人,额头都是冷汗。 “停,就在这儿。”李大民说:“顺着这条小道拐进去。” 我开着车进了小区,左右看看,越看越眼熟,“唉”了一声,“这不是茶馆的后身吗?” “什么茶馆?”李大民问。 “南华茶馆。”我说:“张南华你还记得不,他开的茶馆后身小区就是这里。” 李大民“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心说坏了,李大民这个坏种曾经坑过小雪,让小雪永远也当不了妈妈,身心遭到极度摧残。 张南华恨李大民恨得要死,恨不得生啖其肉,这时候他俩要是撞见,难免不能火星撞地球。 我赶紧把车慢慢停下,“大民,一会儿确定了方位,你还是赶紧走吧。” 他微微皱眉,没说话。 我赶紧解释,“张南华恨你恨得牙根都痒痒,你们真要撞见……你还是走吧,我是为了你好。” “你以为我怕他?”李大民眼睛眯起来,口气有点不屑。 我心里烦的不行,“当初你把小雪祸害成那样,说实话,别说张南华了,就连我心里都不舒服。你是我朋友,张南华也是,这件事本来就是你错了,你还是走吧。” 李大民没说什么,抱着肩膀,看着车窗外。 看他这个样子,我真是有点火大,一会儿把地点定准了,说什么也得赶他走,今天让他来就是失误! 我开着车在小路上晃晃悠悠龟速爬行,寻找停车位,这个小区简直是田螺场里做学问,能停车的地方基本上都有车。 我有点慌,心想这车买的,还不如打车方便,停个车这个费劲。李大民忽然道:“你说,养僵尸的那个神秘人,和张南华认不认识?” 我正头伸出车窗找地方停车,心不在焉:“咋了,有关系吗?” “如果他认识张南华,而选择这里养尸,是不是有点挑衅的意思,在修行人的眼皮子底下。” 我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停车位,两辆车狭缝中间有个空当,赶紧开过去,好不容易倒车进去,等停好车手心全是汗。 我们从车上下来,李大民继续刚才的话题:“如果这两个人认识,这就有意思了。” “啥意思?”我问,一下醒悟过来:“李大民,你不是想要往张南华身上泼脏水吧?你可别使这个坏啊!我先提醒你,养尸地在茶馆附近只是一个巧合,你要是瞎联系,往张南华头上扣屎盆子,别说我和你翻脸!” 李大民歪着嘴角看我,上上下下打量。 “你不用这么看我,”我非常不高兴:“一会儿确定了养尸地,你就赶紧给我走人。” 李大民眯缝着眼,冷笑一下:“林聪,也就是你吧,换个人跟我说话试试。” 我勃然大怒,这小子从头到尾害我多少次,现在还这么拉硬,一点没有反省的觉悟。 李大民不再和我多说,拿着罗盘往前走,时间不长停在一户居民楼的下面,他招呼我过去,说就在这栋楼里。 我抬头看看,一共八层楼,一层住户至少三家,在这里找养尸地难度非常大。 其实我大约已经有了猜测,如果有养尸地,地方肯定是在天台,那里适合堆积泥土,把尸体埋进去,再说露天的条件也有利于吸收天地精华。 心中已定,我看向李大民。此时天色越来越黑,路灯亮起,光线晦暗,李大民的脸在黑暗中阴晴不定。“大民,走吧,”我诚恳地说,“这里我自己能照应到。” 李大民揣着裤兜,静静看着我,好半天点点头,一句话都没说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朦胧的黑夜中。 我长舒口气,走进了居民楼,顺着楼梯一路爬上去。这是一栋有年头的老楼,墙皮斑驳,电门老化,过道里堆着很多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其实看每户人家的门就能看出来,门都是老门,上面铁皮都脱落了,整个一栋楼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 楼道里没人,我很快到了天台,铁门没有上锁,这里到处都是灰尘,呛得人直咳嗽,这里就像是藏满灰尘的老坛子,闷得让人喘不上气。 铁门已经老化生锈,我用力撞了几下,门轴才勉强活动。我又用了用力,把门撞开一条容纳成年人进出的缝隙。 我挤进去,来到天台,夜风很凉,吹在身上很冷,环视四周,到处都是陈年杂物,和我想象中堆着土堆的画面完全不符。 我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是想当然了,围着天台走了一圈,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现。天台隐秘,露天,能接触日月之光,确实是养尸的好地方,但是有一条就把所有条件都抹杀了,那就是风太大。 我不太懂风水,凭感觉也能知道,这栋楼的风水很差,不知道什么原理,它好像就立在风口,风特别大。 我现在身体素质提高了不少,但站在这里时间不长,也有些发寒发凉,浑身哆嗦。 就算这里堆土,很快就会被风吹散。 我摇摇头,还是应该从长计议,排除了天台,下一步该怎么办呢?我正要往回走,从铁门出去,突然之间脑海里出现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是,这里我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当下这一幕。 可这怎么可能?这个小区我是第一次来,这栋楼也是第一次进,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为什么会觉得似曾相识? 这件事一时想不明白,可实在闹心,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个想法,这是怎么回事? 我索性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在一个破沙发上冥思苦想,为什么这地方会感觉这么熟悉,这么熟悉……突然间,我抓住了几个关键词,露天、风大、堆土不存……我猛地一拍大腿,想起来了! 这个天台让我想起了何庆友办公室外面的露台。 我探索过何庆友办公室里收藏宝物的密室,顺着密室进去,里面还有个暗门,直通外面。外面是什么地方呢,在楼的夹缝中间,有人用水泥糊了一个平台出来,我还到上面探索过,发现了一些作法用的朱砂痕迹。 而且这个夹缝里还曾经发现过女尸! 露天,大风,作法,女尸……这些关键词渐渐组成了一张清晰的图像,这不就是养尸吗?! 女尸的出现是在何庆友死亡之前,也就是说这件事和周老板,和那个神秘人都没有关系,他们只是发现了女尸的存在。然后,再出现了杀害小宝的僵尸。 这么一来,好像一条逻辑链跃然纸上,清晰可见。 假如说女尸是何庆友养的,何庆友死了之后周老板包下办公室,他和神秘人发现了养尸的秘密,然后神秘人开始养尸,养出了那个僵尸…… 我的脑海里,极力把整条链子给串上,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女尸发现的时候,并没有土,或者说有土也被风吹跑了。何庆友养尸的时候,知道那里的自然条件,但他依然要养尸,那就说明…… 他们这种养尸的方法,不需要土?! 可,怎么可能呢? 我猛然从沙发上站起来,重新打量这片天台。我把手机掏出来,打开手电模式,开始在天台上细细搜索起来,如果这里就是养尸地,肯定会有线索,找着找着,就来到了入口的铁门处。 这时,我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一步步向上,走向天台。 第四百七十一章 火山口 天台来人了?我赶忙藏到一堆杂物的后面,眼睛紧紧盯着大门,大半夜的,能来到如此冷僻的天台,一定有重大嫌疑。 我紧张到喉头发紧,暗暗捏紧双拳,难道来人就是一直要找的神秘人,杀害小宝的真凶? 高度紧张等了一段时间,天台门没有被推开,我快速喉头动了两下,不知为什么,全身都有些僵硬,紧张到控制不住手脚了,这还是从来没有遇见过的事。 我低头看表,想测算刚才听见脚步声到现在过了多久,外面的人怎么还没有进来。 眼睛盯在表盘上,却一点看不进去,脑子空白。我实在等不住,从杂物后面偷偷出来,一步步小心翼翼来到大门前,蹲在地上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只能听到空气从门缝中穿过的“呜呜”声,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包括脚步声,门外像是一个空洞深远的大山洞。 又听了片刻,确实没有其他声音,我手扶在门上,尝试着轻轻往外推,推了一下门没动,这次加了力气,还是没有推动。 这一下我有点慌了,站起来用尽全力去推铁门,这次动了几分,只听外面“哐啷”一声巨大的脆响,是铁链子碰撞的声音。 我额头马上见汗,坏了,大门好像锁上了。 我退后两步,一个小加速,身体腾跃重重撞在铁门上,“咣”一声巨响,铁门晃悠两下,错开了一条非常小的缝隙,还是没有打开。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现在身体和以前已经不一样,提高了几个等级,刚才用出了吃奶的劲儿都没有把铁门撞开,那说明确实凭我自己再也撞不开了。 我蹲在铁门交错的缝隙处,勉强把手伸出去,在黑暗中摸索,果然摸到了一条粗锁链,上面挂着重锁。嘿,这缺德的,真把大门锁上了。 不慌不慌,这时慌也没什么用,我快速做了几个深呼吸,渐渐冷静下来。我把手机掏出来,锁在楼里不算个事,毕竟还有铜锁在,有这个小胖子做后援,任何的锁都是无坚不摧。 一想到铜锁,我真有点不好意思了,对这小子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有事想到他了,没事也不联系。等这件事之后的,好好和他联络一下感情,关键时候真能救命。 我给铜锁打电话,打过去通了,但他迅速挂断。我急的满脑门都是白毛汗,此时夜深人静,天台的风越来越大,我就算铁打的身子也架不住这么个吹法,真要吹一晚上非凉了不可。 我又给铜锁打了个电话,还是挂断。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怎么办?找李大民?他肯定没有走远。 不行,我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一开始我确实想利用他来着,但是后来事情有点失控,他想拖张南华下水,这两个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不能让他们见面。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求助李大民。 铜锁这小子干嘛呢。我这边急的都火上房了,他怎么不接电话呢。情急之中,我突然灵机一动,想起周春晖了。铜锁这尊大佛我请不动,总有能请动他的人。 我赶紧给周春晖打了,她马上接了,“林聪,你在哪呢,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线索是有了,”我说:“但现在我有点麻烦,你能联系上铜锁吗,这小子挂我电话,就是不接。” 周春晖在电话了沉默了好几秒,这才说道:“林聪,我和铜锁在一起呢,他就在我对面。” “我靠,”我彪了一句脏话:“你俩幽会去了,我说铜锁怎么不接电话。” “你别说那么难听,什么幽会啊,”周春晖声音很低:“他说要和我研究怎么找我爸爸的事,说他有思路了,约我出来商谈。” “你指着他有思路?”我都快气笑了:“赶紧把电话给他,然后过来救我!我才是真正找到线索了。” 那边电话交接,不多时响起铜锁的声音,他低声说:“姓林的,你是真能坏事,你不知道我现在都快要得手了,每到关键时候你就给我拆台!” 我也不客气:“甭废话,现在我遇到危险了,困在一个地方,赶紧带着你的工具,骑上你的小摩托来救驾,来迟小心脑袋。” “呦呦,你都这样还跟我横呢?你是求我办事,知道不?”铜锁哼哼说。 “行,行,”我说:“我找春晖,让那丫头来救我。” “好,怕你了。”铜锁叹口气。 我告诉他一会儿,我把地址发到他手机上,限他四十分钟之内前来救驾。等挂了电话,我身上冻得有点麻木,手指头都不分叉,好不容易把地址通过信息发过去。 发过去之后,我长舒了口气,现在可以彻底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怎么回事了。 外面锁门那人非奸即盗,有九成九的概率就是连锁案件背后的神秘人。这人不但残忍,而且狡诈,他马上觉察到天台来了外人。 有个问题,他锁门干什么,想把我活活困死在这儿?显然不现实。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一个电话打出去,可求救的人太多了,实在不行找消防队来也能开锁救人。 那么他锁门的意思是什么呢,就想恶心一下我? 我忽然想明白了,这小子肯定藏在暗处窥视,想看看我是谁。被锁之后我肯定会呼朋唤友的,他呢,就会监视每一个来的人,从而确定我的身份,嗯,够狡诈。 我正琢磨着,忽然听到天台后面有声音传来,好像很多杂物倒下来的声音。 天台的造型比较特殊,主体是一个广阔的平台,中间还垒出一个高台,有直上直下的铁梯子可以上去。高台往中间这么一矗,就形成了一个四方形的大型障碍物,能听到后面的声音,却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我顺着高台绕到后面,到了之后,就发现墙角本来堆积如山的杂物,真的倒了,满地狼藉,桌子椅子什么破箱子满地都是。 咦,怪了,怎么了这是,让风吹得?不能啊,现在是东南风,从高台的另一侧吹过来,行到这里被高台挡住,完全避风,一丝风都没有,这些破烂是怎么倒的? 我仔细一看,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这些破烂和杂物准确的说,不是倒塌,而是“流”出来。 在这些杂物的中间,有个缺口空洞,就像是火山口一样,周围的破烂就像是岩浆,是从这个空洞里喷出来的,然后顺着周围往下“流”。我越看越是心惊肉跳,怎么会出现这么个效果呢? 我抬起手机,用手电模式照过去,黑森森的看不清那空洞里是什么。我犹豫了好长时间,忍着臭气和霉味走过去,踩着这些破烂一点点爬上去。手脚并用,沾了不少脏东西,其实不必如此,但我直觉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终于爬到“火山口”旁边,我抓着墙壁上的一根铁管,勉强保持身体平衡,然后把手机点亮往下照。黯淡的光斑扫过破烂,终于落到空洞的里面,这么一照,我心惊肉跳,怎么好像有个人躺在里面呢? 光斑照到了一个类人形的物体,看不出是什么,可能是谁扔的大娃娃。 我抓着铁管,身体荡漾在半空,用鞋子把周围的破烂都给踢掉,这样视线会更好一些。我慢慢矮下身子,拿着手机,伸进这个空洞里去照。 光亮幽幽,黑暗中泛着小绿光,一点点靠近。我的身体到极限了,只能把手机送到这么深,借着光亮看去,这里果然躺着一个人。 乍一看,这个人好像是在睡觉,面目如生,表情很安详,诡异的是周身上下一丝不挂。手机光亮照着他的脸,脸部有些浮肿似的,很苍白,但是眉眼清晰。 我越看越是熟悉,这人谁呢,好像在哪见过。突然一道闪电掠过我的大脑,一下子我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我认出来了,这个人正是周老板! 也就是周春晖失踪的爸爸。 这……这……怎么回事,他怎么睡在这里?我忽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一种不祥的预感,坏了,他不是死了吧? 我呼吸急促,一会儿周春晖和铜锁就要过来,女孩要是看到她爸爸死在这儿,非出大事不可。这,这,可怎么办? 我把手机拿出来,艰难地咬在嘴里,一只手把着上面的铁管,还得腾出拿着手机的这只手检查周老板的状态。 我把手探进去,轻轻去探周老板的鼻息。 第四百七十二章 拜月 手一碰到周老板的鼻子,冰冷异常。手指放在他的鼻子下面,没有任何呼吸。坏了,周老板不会真挂了吧? 我用很别扭的姿势拿起周老板的手,艰难去摸脉搏,手就跟冰木头一样,邦邦硬没有任何生气,别说脉搏,什么都摸不出来。 完了完了,我保持着悬挂的姿势,这时注意力都在周老板身上,竟不觉得累。 周老板这么一挂,面临着很多麻烦事,其他先不说,周春晖一个姑娘家,要承担起整个父亲的产业,可想而知里面的艰辛。 再一个,周老板死在这儿,还需要报官,验尸、查找线索,我作为第一个发现者,里面麻烦事多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天台是真凶神秘人的一个据点,所有的线索慢慢地融合在了一起。 周老板是惨死在神秘人的手里……我想着,忽然觉察不对劲,哪儿不对劲还说不上来,低头去看吓得一激灵,手把持不住,从铁管子掉了下来,正落在周老板身上。 为什么我会这么害怕,疑似死亡的周老板竟然在这个瞬间睁开了双眼,就这么死死瞅着我。 现在的姿势非常尴尬,他在下面躺着,我趴在他的身上,我们现在大眼瞪小眼,离得极近。 我抹了把脸,要从周老板身上慢慢站起来,周老板就这么瞅着我,眼睛一眨不眨,眼白特别大,跟个死鱼眼差不多。 “周老板,你别吓我啊,我可不识逗。”我咽了下口水。 周老板盯着我看,我用手在他的脸上比划了一下,发现他的眼睛虽然盯着我,但并没有跟着手的摆动而游移。 我大概做出了判断,他肯定是死了,刚才不知道是搭错了什么神经,导致眼睛睁开。跟生物课上用青蛙做试验似的,电极一刺激,青蛙肌肉就跳动一下,想必也是如此。 我想站起来就必须双手有支撑点,就要压着周老板的双肩,我赶紧念叨:“周老板,你一路走好,有怪莫怪。” 我压着他的肩膀,正要起身,忽然发现不对劲。周老板的鼻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塞的满满的。我犹豫了一会儿,从裤腰带上解下钥匙链,那上面有指甲刀。把指甲刀掰开,撬手的前段探进周老板鼻腔,小心翼翼往外抠。 时间不长,刮下来一些东西,那是红黑色的粉末,看着像是鼻血凝固的血痂。 我觉得有点恶心,指甲刀是不能要了,我把它从钥匙链上弄下来扔了,忽然闻到这些粉末的味道有点奇怪。 我小心翼翼凑在鼻子边,这么一闻眉头跳了起来,好像知道这是什么了。 粉末并不是血,而是朱砂! 朱砂,朱砂……何庆友密室外的水泥平台上发现了朱砂,那是阵法的一部分,现在又在周老板的鼻腔里发现了,这绝对不是偶然的……难道周老板临死前把朱砂都吸在鼻子里? 我正想着,突然“砰”一声,周老板在毫无征兆中突然伸出两只手,紧紧扣在我的肩膀上,狠狠一抓。 我疼得大叫了一声,肩膀本来就有伤,是被僵尸抓出来的,刚刚敷上药绷带扎好,现在他这么一抓,顿时痛彻心扉。我挥拳砸向周老板的胸口,大吼一声:“放手!” 这一下算是铆足了劲,我的拳头和周老板胸口之间发出“砰”一声巨响,就像打在一个厚厚实实的水泥袋子上。 周老板抓住我,猛地往外一扔,我就感觉像是被抛石机扔出去一般,整个人都飞起来了,再落下时候,地上有一大块碎玻璃,全是尖茬,这下摔实了,我这身板非漏了不可。 情急之中,落下的瞬间我单手撑地,猛地把自己往外一送,整个人在空中又滑行了一段距离,将将摔在玻璃碴子外面,地上打了个滚,我勉强站起来,满头都是冷汗,低头去看右手,已经鲜血淋漓。 这时垃圾堆形成的“火山口”处发出闷响,随即很多东西都流了出来,乱七八糟的垃圾和杂物卷了满地都是,一个人影晃晃悠悠从垃圾的最里面站了起来。 我后退一步,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借着月光看过去,正是周老板。 周老板站在垃圾堆里,一动不动。 我正待细看,突然他从里面跳出来,两条腿合拢,落地有声,“砰砰”作响,对着我就跳过来了。 我转身就跑,周老板在后面紧紧跟随,别看就是个蹦,但窜上蹿下很是灵活,一跳就是一米多远。不过呢,他跳的再远再快,也赶不上我两条腿跑,我绕着高台转圈,周老板在后面不远不近的坠着,此时月明高挂,整个天台都落着水一样的月光。 对周老板我是很矛盾,打不能打,逃也逃不出去。这时转到高台旁边的铁梯子,我一纵身跳了上去,然后踩着梯子一路上爬,到了最上面。 高台这里有很多天线,还有不知谁家放的太阳能热水器,被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堵,其实没多少下脚的地方。 我蹲在高台上面,居高临下看,下面的周老板找不到我了,但是似乎还能感知到我的存在,僵尸毕竟是僵尸,灵智有限,他就在那原地乱蹦,一会儿跳这里,一会儿跳那里。 此时月光更盛,今晚不知怎么了,月亮竟然看上去好圆。我正瞎琢磨呢,周老板突然跪在地上。我的眉头一挑,不对啊,僵尸的膝盖不是不能打弯吗? 周老板面向月光,双手合十,浑身在颤抖。月光如水,洒在身上,他像是在进行一场古老而邪恶的仪式。 我偷偷拿出手机,对着这个场面拍摄一段视频,然后给王藤善发了过去。时间不长电话铃声突然爆响,给我吓了一大跳,周老板明显惊动了,抬起头,一眼盯上了我。 我倒退一步,正撞在太阳能热水器上,又是一声巨响。 我手忙脚乱把手机接通,里面传来王藤善兴奋地说:“这是僵尸拜月,僵尸拜月!” 我叫苦不迭:“王总,你这个电话害死我了,那具僵尸已经盯上我了。” “你莫慌。”王藤善说:“我看了你发过来的视频,这是拜月初尸,成僵尸的时间不长,功力也没那么深厚,其实说僵尸都不准确,只能算活尸,还没到僵尸那一步。它体内还有一丝灵智未灭,完全是一种本能地吸收月光玄阴之气。” “那我应该怎么办?”我问。 王藤善道:“你们要抓那个做僵尸的人,是不是,眼前这个初尸就是最好的线索,从它的身上就能找到。” “怎么找?”我问。 “你不是会第一光明法吗,”王藤善说:“这就好办多了,制服这具僵尸,然后用第一光明法注入它的体内,测其残余执念,和它共情!” “啊?”我惊叫了一声。 王藤善在电话里啧啧遗憾,说他就是在国外,早知道江北市有这么个大热闹,他说什么也得参与进来。 我把电话挂了,看着下面的周老板真是挠头,刚才是要躲着他,现在要制服他,并且用第一光明法找到幕后神秘人。 周老板盯着我好一会儿,然后重新下跪在月光下,双手合十,浑身颤抖着。 就在这时,通往天台的门砸响了,外面传来铜锁的声音,“姓林的,在不在?说句话!” 我赶紧喊了一声:“在。” 铜锁好像在外面和谁说话,然后传来锁头碰撞的当啷当啷声,他在开锁。 月光偏移,白色的光掠过了天台,又变成了一片黑暗。周老板缓缓站起来,我心一惊,坏了坏了。 他侧过耳朵,听到了敲门声,慢慢跳过去,我赶忙扯着嗓子喊:“铜锁,别开门!” “什么,你说什么?”只听门外“哗啦”一声响,然后是铜锁洋洋得意的声音:“怎么样春晖,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打不开的锁。” 下面的铁门开了,周春晖和铜锁走了进来,我居高临下看得特别清楚,周老板已经行到拐角,马上就要现身。 我赶紧趴在上面喊:“快跑!你们快跑!门锁上!” 铜锁听到声音,碰碰周春晖,两人一起抬头看我。 铜锁大怒:“姓林的,你跑那么高干什么,给我滚下来!” 这时周老板从拐角跳了出来。他们两人听到声音,一起看过去。 第四百七十三章 父女 阴晦的月光游移过来,光亮照在周老板的脸上,这一瞬间周春晖惊讶地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傻傻愣在原地。 铜锁看看周老板,又看看周春晖,轻声问怎么了。 周春晖快哭了,眼圈红了,慢慢走过去,“爸,是你吗,爸爸!” 周老板站在黑暗拐角,喉头发出低沉而怪异的叫声。 我一看不好,在上面大声喊了一句,“别过去!” 女孩像是根本没听到,仍然走过去,而且脚步越来越快。我赶紧对着铜锁喊,“铜锁!”铜锁抬头看我,“你赶紧下来,跑那么高干什么?” “快去拦住周春晖,那不是她爸爸!”我大吼。 铜锁有点蒙,见我这么着急,略一犹豫还是跑过去,抓住周春晖的胳膊,“春晖,林聪说这个不是你爸爸。” “是我爸爸,你放开我,是我爸!”周春晖说话带着哭腔。 我赶紧从高台下来,铁梯子很陡峭,不敢走的太快,眼睛还要一直盯着下面,生怕有什么问题。 周老板跳了过去,来到两人面前,月光移走,他整个人陷在黑暗里,眉目不清。 周春晖一把挣开铜锁,凝视着周老板,潸然泪下:“爸爸!” 话音刚落,周老板突然伸出两只手,一左一右抓住周春晖的肩膀。 坏了!我离下面还有段距离,这时不能循规蹈矩的,我一咬牙从上面直直跳了下来,空中飞起一脚,正踹在周老板的身上。 这一蹦一踹,我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加上跳下来的重力,一脚把周老板踹飞,他整个人横着飞出去两米多远,摔在地上不动。 周春晖和铜锁都傻了,呆呆地看着我。铜锁伸出大拇指:“林聪,你丫牛啊。” 周春晖“哇”一声哭了,过来打我,用拳头捶我,哭着喊:“你干嘛,你干嘛,干嘛打我爸爸!” 我把住她,大声吼:“他不是你爸爸了。” 情急之中,周春晖突然伸出手朝着我扇了个嘴巴,“啪”一声,这女孩也是用尽了全力。我迟疑了一下,慢慢松开了手,周春晖哭着跑过去。 我捂着脸一时无语,受到了侮辱,心中悲愤难以平静,像是暗波涌动的大海。 不知为什么,我想起陈雨馨,想到了她的嘴脸。我一个大男人,被这些女孩羞辱。 铜锁走过来到了身边,喉头动了动,愣是没敢说话。一系列的变故,他也有点懵圈。 我深吸几口气,拍拍铜锁,告诉他要去阻止周春晖,她爸爸已经不是原来的人了。 “怎么了?”铜锁问。 我不耐烦:“让你去就去,赶紧的。” 这时候周春晖已经来到她爸爸面前,蹲在地上抱着爸爸痛哭,大声叫着爸爸,你醒醒。铜锁酸着脸说:“算了吧,我还是别过去了,好不容易和她亲近一些,到时候一个嘴巴别给我打回去。” 我瞪了他一眼,大步流星走过去,来到周春晖面前,拍拍她。 “你别碰我!”周春晖甩开我的手,哭的泣不成声,“爸爸,你怎么不理我啊,我是春晖啊,你看看我啊。” 她转过头狠狠瞪我:“姓林的,我爸爸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饶不了你。” 我蹲在她的旁边,一把抱住她的肩膀,她要挣扎,怎么可能摆脱我的力量。我盯着她的眼,大吼:“看着我!” 周春晖哭的眼睛都肿了,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剧烈起伏,像是狂风暴雨里的小鹌鹑。 铜锁走过来,挠着头皮尴尬地说:“大家都是好朋友……” 我打断他,“春晖,你看看现在的事实,你爸爸已经死了,他死了!我之所以不让你靠近他,是因为他变成了僵尸,被人做成了僵尸!” “你胡说,你放开我,你放开我!”周春晖急了,左右挣扎,见挣扎不脱,竟然拉开外套的拉链,开始脱衣服。 我赶忙松开手,实在想不到她会用这个法子。 周春晖扑到她爸爸身上,紧紧抱着爸爸,像是一只小母狼,哭着说,爸爸,我来了,你醒醒,你醒醒。 月光偏移,阴阴的光线落在周老板的脸上,形成了深浅不一的暗影。周老板本来闭着眼睛,突然之间睁开了,一眨不眨,死死注视自己的女儿。 周春晖惊喜,“爸爸,你醒了……” 话音未落,周老板突然“砰”一声抓住她的双肩,十个手指头紧紧扣了进去。周春晖吃不住疼,惨叫一声,“爸爸。” 周老板猛地坐起来,张嘴咬向女孩白皙的脖子。 马上就要咬到的时候,一只手猛地撑在他的下巴,让他的脑袋难进一分。这只手是我的,千钧一发之际看情形不好,我赶紧挥出手挡住周老板。 周老板张开嘴,露出红色的尖锐獠牙,离着周春晖的脖子就差一寸,大口的开合,因为我挡在这里,一时咬不到。 周春晖都快吓傻了。 周老板啃食活人的这个欲望,简直太强了,我用了很大的力气,也有点抵挡不住,加上姿势别扭,更多的力量也用不上。情急之中,我喊道:“铜锁,赶紧把春晖拉走!” 铜锁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这时才回过神,赶紧拉住周春晖想从僵尸的双手里挣脱出来。可周老板的双手紧紧扣在女孩的肉里,就是不放,已经抓进去很深了,血从衣服下面洇了出来。 再怎么下去可不行,黑哥告诉过我,僵尸身上最毒的有两个地方,一个是手指甲,一个是牙,里面全是尸毒。 我有光明法护身,又有黑色物质吸收,受过尸毒,但还能抵挡的住。可周春晖是个普通女孩,现在被指甲抓伤,已经毒入身体,再被牙咬了,一旦毒发攻心,毒流上脑,这人就废了。 我捏住周老板的下巴,用尽全力,猛地用右肘横扫过去,“啪”一声正打在周老板的脸颊上。这一下我算是用了能用的最大的力量,周老板哼都没哼一声,整个人摔在地上,脑袋都歪了。 周春晖终于挣脱出来,两只手都在哆嗦,肩膀上鲜血殷红了一大片。 周老板还想从地上站起来,我过去用膝盖压住他,问铜锁带没带绳子。铜锁出来干活,都背着工具包,赶紧打开,好不容易从里面翻出一根黑色的细绳。 我问这是什么,铜锁说,这是他干活穿劳保鞋的鞋绳,我也算是醉了,聊胜于无吧。取过绳子,别说还挺坚韧结实,把周老板翻过来,双手倒剪,然后用绳子捆住两个手腕,系了个死扣。 我把周老板从地上拽起来,他的嘴里不停发出“嗨嗨”的怪声,喉咙低响,极其骇人。 我拽住他的胳膊走过来,他不停地挣扎,张着嘴要咬人。我从地上捡起一块破布塞在他的嘴里,然后用绳子在外面把整个嘴捆上,里面的破布吐不出来,这样就没法咬人了。 周春晖情况有点糟糕,脸色苍白,像是睡不醒的状态,身体一阵阵发软,铜锁紧紧抱住她,着急地说怎么办啊。 “此地非比寻常,不能久留。”我问铜锁,“你是不是开车来的?” 铜锁点点头。 “现在马上走,我告诉你去哪,先给春晖治伤。” 他抱着周春晖,我看着周老板,我们一行几个人从天台上下来,走的这一路我小心翼翼,因为有种很强烈的直觉,那个神秘人很可能就在黑暗里监视着我们。 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这个神秘人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接下来可能会遇到意想不到的攻击和暗算。此时我的处境非常危险,因为我已经快找到这个神秘人了,已经逼近他了,困兽犹斗,他不会坐以待毙。 我们上了铜锁的车。我看着周老板在后排座,周春晖在副驾驶,铜锁一踩油门干出去了。我告诉他,马上去解铃的家里。 铜锁去过解铃家,还开过人家的锁,也算轻车熟路,开着车一路狂奔。 等快到小区的时候,我告诉他先把车停停,让他下车到超市去买糯米和白酒,还有跌打伤处理伤口的各种药和绷带。 铜锁不敢质疑,此时的周春晖已经陷入深深的昏迷中,嘴唇变成紫红色,情况非常糟糕。我没想到这女孩的免疫力会这么差,尸毒进入脉络的速度实在有点出乎意料。 第四百七十四章 起死回生秘本 铜锁真是着急了,以光的速度跑到超市和药房,买了一堆东西回来,开着车进了小区。 天色蒙蒙作亮,趁着小区里还没什么人,我们赶紧进了居民楼。 铜锁背着昏迷的周春晖,我押着周老板,一路来到解铃的家,敲开门的时候,皮南山已经等候多时。 到了客厅,把周春晖放在椅子上,她昏昏沉沉的开始说胡话,一直叫着“爸爸”。 我把周老板推到皮南山面前:“皮爷,你不是想看僵尸吗,给你抓个活的。” 周老板张着大嘴,看到皮南山就想过去咬一口,发着“嗨嗨”的古怪声音。皮南山咽了下口水,围着转圈,既有些顾忌又觉得有意思。 “我说林聪,用不用给它戴个笼头,我倒无所谓,咬着小朋友花花草草就不好了。”皮南山有点害怕。 我没有吓唬他,把周老板推到墙边,让皮南山找来绳子,直接拴在桌子腿上。周老板双手被捆,腿也拴住,饶着它再厉害,这时候也是孙猴儿被捏在如来掌心。 我们腾出手来开始救治周春晖,先把女孩的外面衣服都脱了。可也别说,周春晖皮肤是真好,又白又细,只穿着里面一件粉红色的亵衣。 我让铜锁打来一盆热水,先用毛巾把肩膀上的伤口清理一下。 铜锁打水过来,看到皮南山背着手,正津津有味欣赏着女孩的身材,顿时脸色拉了下来,咳嗽一声:“某人注点意,无关人员不要在这里猥琐的占便宜。” 皮南山有点不高兴:“他妈的,怕看别来我这儿!以为我爱看呢,皮爷当年也是风流才子,多少女孩过手,我还在乎你这个。” “行了行了,”我赶紧打圆场:“看就看吧,那么大姑娘也看不掉一块肉,治好伤才是真格的。” 这里也就我有中尸毒的经验,我让铜锁把糯米用白酒蒸熟,然后赶紧端过来。铜锁去忙活了,我用毛巾一点点清理周春晖胳膊的伤处,把脏东西都清理掉。 这时候周春晖好像有了一些知觉,嘴里发出某种低吟的具有诱惑性的声音,我无意中看了皮南山一眼,这胖子笑眯眯的,听得非常享受。 我哭笑不得:“皮爷,难怪铜锁说你,你多少也得矜持一点。” “废话怎么这么多,”皮南山不愿意了:“嫌我碍事另找地方,这是我的地盘,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真把我这儿当避难所了。” “这地方不是你的,”铜锁从厨房探头出来:“是人家解铃的,你也就是帮着看房子。” “解铃听谁的,他还不是听我的,”皮南山说:“我说句话他就得老老实实听,我咳嗽一声他都得站的笔管条直,大气不敢喘。” “你丫就吹吧。”铜锁说了一声。 就在这个时候,周春晖朦朦胧胧睁开眼,下一个举动出乎意料,她猛地一扑到了我怀里,紧紧抱住我的脖子,哭着说,“爸爸……爸爸……” 皮南山先是一惊,而后笑得合不拢嘴。 铜锁正在厨房忙活,听到声音,探出头看,这一看脸色就变了,从里面冲出来,大吼一声:“林聪,你这个禽兽,放开她!” 我伸出自己双手,表示无辜,“跟我没关系啊,她自己扑上来的。” 皮南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一定是把你当成她爸爸了。” 铜锁脸色跟锅底灰一样,把周春晖拉过来,让她好好躺在椅子上,周春晖半闭着眼挣扎,嘴里一声声喊着“爸爸”。 铜锁折腾一身汗。 我说道,你赶紧去厨房看着,尽快拔毒才是正道。 铜锁不敢离开周春晖半分,怕我们再占便宜,让我进厨房去忙活,他在看着。 我在厨房里,把酒米蒸熟,用盆装好拿出来。到了外面,正要往上敷,铜锁说他来,硬生生给夺了下来,然后小心翼翼把酒米敷在周春晖的伤口上。 最奇异的事情发生了,乳白色的酒米刚刚碰到伤口,马上染黑,“嘶嘶”作响,还冒出了一股股不易觉察的细烟。 铜锁头上见了汗,小心翼翼继续敷,直到把两个肩膀的伤势全部敷满,然后用绷带缠好。周春晖气息好了很多,额头上出了很多的汗水,铜锁用毛巾小心翼翼擦拭着,伺候的无微不至。 能看出铜锁对这个姑娘是真上了心,从细小的动作就能看出那种柔情。 收拾差不多了,皮南山提议让这丫头进屋好好休息休息。铜锁把周春晖抱进了里面的卧室,出来后长舒一口气,显然情况已经稳定了很多。 我指着还在嘶嘶怪叫的周老板说,现在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我要作法进入周老板生前执念之境,寻找凶手。 铜锁硬挤出两滴眼泪,“我这个老泰山死的太冤了,一定要查到凶手为他报仇。春晖的爸爸就是我的爸爸,这叫杀父之仇啊。” 皮南山嘟囔一声,你小子脸皮是真厚。 铜锁装听不见。 我来到墙边,一只手放在周老板的肩膀上,他来回跳动,不停想咬我的手。没办法,只好让那两个人紧紧把着他,不能乱动。 我缓缓闭上眼,调动第一光明法,进入意识定境里。也就是一刹那,马上出现了图像。 在办公室里,周老板正在看一本古书,薄薄的一本小册子,页面泛黄。 我眉头一挑,马上认了出来。这本书是从何庆友的密室里找到的,当时那个神秘人想要,而周老板没有给。现在落在他的手里,他正很仔细地翻阅。 因为此时是在周老板生前的执念之境,所有的图像细节都像是隔着一层水波在看,徐徐而动,如同水纹一般颤动。 书的封面有几个字,在这种效果下实在有点不清晰,我努力去看,终于一点点分辨出来,上面写着《茅山起死回生秘本》。 我猛地倒吸一口冷气,难怪周老板不放手呢,居然还有这么一种法术? 这简直堪称天字第一号的秘法,能把人起死回生……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此时的场景是深夜中的办公室,小台灯亮着橘黄色的光,周老板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看着书,周围的空气如水纹波动,整个场面有种无法形容的妖氛之气。 他喉头动了动,目光里散发着兴奋,慢慢翻开了书的第一页,上面的字都是用深红色颜料写的,看起来一片血红。这本书是繁体字,竖着写,最右面是首页的大标题,我看过去,上面写着“由死入生第一步。人之生也,从虚无中一点元神堕于胎胞之中,十月怀胎,三年乳哺,合五千四八之数。人之死,则过程反逆,肉化精,精化氣,氣化神,则神归于虚无。故预由死而生,则先保肉身,必以尸合僵……僵尸者乃死前一口气未曾吐出,或有心事未了而大怒者……” 周老板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抬起头,目光落在外面。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大门外走进一个全身黑色虚影的人。我马上认出来,正是神秘人。 在执念之境里是听不到声音的,能看出周老板有些惶恐,也有些愤怒,他站起来似乎在大声斥责。 神秘人突然加速,迅速到了眼前,没看出怎么回事,手起手落,周老板下一秒钟便晕死在地上。 神秘人缓缓探手,拿起桌上的这本书,略翻了翻,似乎心满意足。他又看看地上周老板,略沉思了片刻,一俯身背在身后,大步流星往外走。 场景破裂,再发生什么看不到了。慢慢又出现下一个场景,是一间密室,墙上全是一些血红色的符咒,笔画淋漓,有点饱蘸浓料,甚至顺着笔画流下来,真是触目惊心。 密室里布满了油灯蜡烛,层层堆叠,火苗昏暗来回扑闪,像是有股看不见的风在吹动。地上放着牛、羊、猪、鱼、鸡五牲之肉。在层层火苗包围的中间,地上铺着白色大米,大米上躺着一个人,正是周老板。他被扒的干干净净,身上光溜溜的,细看之下似乎还有点呼吸,没有死完全。 密室的门开了,一身黑色的神秘人走了进来,围着周老板转圈,然后拿出一把刀,割开自己的手心,让血一滴滴落在小碟子里。 他拿出一根毛笔放在额头前,对着火苗拜了三拜,然后把毛笔放在火苗上熏烤。 烤罢拿着毛笔,蘸着自己的血,开始在周老板光溜溜的身体上画咒。 第四百七十五章 黄天霸 周老板全身上下画满了符咒,神秘人做完了整个仪式,有些怅然若失。 他靠在墙边,屋里烛光幽幽,能感觉到很迷茫,枯坐在地上,半天没有动一下。 好半天他长长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周老板的尸体前,长时间凝望。 这个场景再次破裂,之后是一片黑色的虚无。我是在周老板的死亡之境,他的意识已支离破碎,偶有的场景都是生前记忆最深的片段。 只能耐着心,慢慢寻找线索。 这时出现最后一个场景,狂风暴雨里,背景是毁灭一切的黑暗天空,一辆卡车停靠在路边,车后箱的门正对着一栋建筑的后门。 后门打开了,神秘人扛着周老板的尸体走出来,直接上了车后箱,车门随即关闭。 场景碎裂了。 我又在死亡之境呆了很长时间,这里只是黑色虚无的世界,再无半点场景信息。 我缓缓睁开了眼,又回到了解铃家的客厅,皮南山和铜锁都来瞅我。这时,我看到周老板的僵尸已经不乱跳,而是乖乖站在地上,垂着头,非常僵硬的样子。 “你醒了?看到了吗?”皮南山问。 我深深叹口气,“没有,没有任何可用的信息。周老板死的时间太长了,他生前的念都化为破碎的支离片段,很难提取到有效信息。” “真正的凶手也不知道是谁?”铜锁急着问。 我摇摇头,“报警吧,周老板总归还是死了,他只是一具尸体。” 话音刚落,听到一阵悲痛欲绝的哭声,是周春晖。女孩不知什么时候醒了,里屋走出来,听到了我说的话。 周老板的死亡已经实锤了,没有任何回转的希望,女孩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的泣不成声。 我们三人尽皆默然,我给铜锁使了个眼色,他慢慢走过去,蹲在周春晖身边,轻轻安慰着。 我没有说话,默默看着身边的周老板,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想法。在他的死亡之境里我看到过有这么一本书,专门讲怎么起死回生的,如果能得到这本书,或许可以救活他…… 这念头一出,我马上觉得不对劲,赶紧摇摇头。此书不管是真是假,都意味着不祥,我相信神秘人之所以接连杀人,他夺取这本书的目的,其实就是他杀人的目的! 他有一个急切想复活的人,想让那个死人起死回生,所以才铤而走险。 我如果再学着他的样子,帮着周老板用邪法死而复生,那也会跟着他一样坠入魔道。 想到这里,我脱口而出,“春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有时候死亡不一定意味着终结。” 铜锁大怒:“姓林的,你说什么风凉话,敢情死的不是你的家人。” 周春晖“哇”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皮南山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要报警还得找黑哥。他能出一个万全的主意,咱们交给警方得是一具尸体吧,不能是一具僵尸,警怎么报也是个学问。” 我点点头,认可他的说法,让他和黑哥联系,商量怎么个处置方法。我最后追加一句,周老板的尸体一定要火化,不能再留之于世。 铜锁搀扶着周春晖站起来,看着我没好气,“我们一个个都有工作,那你干什么?” 我长长伸了个懒腰,“我要睡个懒觉,折腾一宿了,累了,出什么事也别叫我。” 铜锁这个气恼,还想说什么,皮南山阻止他:“算了,就让林聪休息吧,这段时间以来也是折腾得不轻。” 我摇摇晃晃进了里屋,这里周春晖刚刚躺过,床上还留着女孩身上的味道,我一头栽在床上,慢慢合上双眼。临睡前听到铜锁大吼:“那是我媳妇休息的地方,你给我出来。” 我根本不听他的,心里还在好笑,他想追周春晖,没戏。 我翻个身昏昏沉沉睡着了,这一睡简直昏天黑地,没时没晌的,睡得这叫一个沉,这叫一个香。等再起来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也就是说我睡了整整一天,肚子咕咕叫,饥肠辘辘。 我揉揉眼从屋里走出来,客厅只有周春晖一个人,她正坐在椅子上发呆,身旁不远的墙角拴着周老板。周老板一动不动,停靠在墙边,显得十分僵硬,身上蒙了一层白单子。 “他们呢?”我坐在她的对面。 “找黑哥去了。”周春晖轻轻说:“黑哥一会儿就来,然后商量怎么把我爸爸报警处理。” 我“嗯”了一声,一时不知说什么,轻轻叹口气:“节哀顺变。” 这时肚子咕咕叫,周春晖抬眼看了看我,语调轻柔:“你饿了吗,我记得厨房有几袋方便面。” “算了,太麻烦了,叫个外卖,或是出去吃一口。”我说:“你吃了吗?” “我也没吃。我们一起下面吃吧,我给你下。”她慢慢走进了厨房。 周春晖突然这样,我有点不太适应,咳嗽了一声,来到厨房门口看着她忙活,说道:“你不会下毒吧?” 周春晖满是泪痕的脸上微微出现了笑意,“你猜呢?” “下毒我也不怕,”我说:“我的身体百毒不侵。” 我们没有再说话,我依在门口看着,周春晖也不撵我,就这么下了两包方便面,时间不长就泡好了,她又打了一个鸡蛋。 端着面盆出来,我帮着拿了碗筷。我们两个人坐在客厅里,相对无言,她轻声说,“吃吧。” 我和她吃饭的过程中从始至终再没有交流。 吃完了之后,我默默站起来收拾碗筷拿到厨房去洗,周春晖坐在那里,没有动。等我洗完了,从厨房走出来,她看看我:“林聪,我曾经幻想过爱情,就是我做饭他刷碗。” 说着眼圈红了。 我看看墙角的周老板尸体,觉得在这里说这个话有些不妥,不过我没有提出来。沉默一下,道,“我出去一下,办点事。” 周春晖点点头。 我们像是相濡以沫的老朋友一样,这一刻彼此之间竟然有种无法形容的默契。 我走出房门,一路下来出了楼,开着车走了。 大概二十分钟后,我开到了南华茶馆,走进去的时候,正是夜间茶馆最热闹的时候,厅堂里都是茶客,在中间有个小舞台,有一位说书先生正在讲书,拍着惊堂木很有气氛。想谈事的茶客可以去包间,留在大堂里的都是听书消磨时间的,一人一壶茶一碟磨嘴的小零食小瓜子,听得摇头晃脑津津有味。 我找了个茶座,坐下要了一壶茶,慢慢品起来。这位说书先生比较年轻,大概三十左右岁,脸很生,也不是什么网红,不过讲得特别好,语言神态、身体动作皆都活灵活现,画面感极强。 今天他讲的这套书叫《金镖黄天霸》,这黄天霸原是绿林好汉,后来投靠了朝廷,把身边以前结拜的那些江湖兄弟,绿林姐妹,干佬干妈的都给宰了,用他们血铺就了一条自己的康庄大道,后来还被康熙赏赐黄马褂。 这套书听得让人憋闷,茶客们唉声叹气,有的脾气暴的干脆就骂上了。 这时,有人坐在我的身边,“来了怎么不告我一声。” 我一看,是张南华。张南华打了个响指,叫过自己家店的服务生,再来一壶好茶,再拿一个杯子,他要和我好好品茗听书。 我低声说:“以前来你这儿,没见到有这样的节目啊。” 张南华笑:“这也是为了顺应市场需要,我也要把自家茶馆办成网红店,总的要有点特色。” “这是从哪找来的说书先生?”我问。 张南华笑:“这位原来是东北人,是小雪娘家弟弟,正经在哈尔滨拜过师的,有传承,讲得非常好。我好了重资才把他引过来。” “讲的不错,就是这段书听着不舒服。我还是第一次听书,听到有坏人胜利的。”我说。 “什么叫好,什么叫坏?”张南华笑:“混在绿林打家劫舍就好,跟着朝廷维持一方平安就是坏?立场不同角度不同,人的定义就不一样。” 这时候茶上来了,我俩喝着茶静静听着,谁也没说话。很快,这段书就要结束了,说书先生最后说道:“黄天霸用他义兄义嫂的鲜血染红了头上这顶戴花翎!” 话音结束,响木一敲,全文结束。说书先生抱抱拳,夹着家伙事下台去了。下面的茶客还沉浸在故事情节里一时回味不过来。 张南华揉眼叹口气,轻轻感慨,“这就叫听三国替古人担忧啊。对了,你怎么突然想着拜访我这里了?” 我看着他,慢慢说道:“南华,我来阻止你的,阻止你用别人的鲜血来喂养自己。” 第四百七十六章 选择 张南华凝视着我,笑了笑:“看样子你都知道了。” “这件事牵扯太广,很多人都在里面,不过你放心,我是第一个知道的,”我说:“现在还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养尸杀人的神秘人就是你。” 张南华端起茶杯,把里面的苦茶一饮而尽,“我应该谢谢你。” “南华,不管你要做什么,正在做什么,收手吧。”我诚恳地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然后呢?”他看着我的眼睛,呵呵笑:“伏法?接受审判?大白于天下,去游街?让所有人知道张南华是罪不可赦的大罪人?” 我语塞,说实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尤其面对好朋友张南华。 我在周老板的死亡之境里,看得清清楚楚,他的尸体是从南华茶馆里送出来的,放到了卡车上。 能如此大胆,能利用南华茶馆的人,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张南华自己。 今天选择过来,我没有任何的腹案,没有任何计划,也没通知任何一个人,我只想解开心中的疑惑,和他面对面真诚聊一聊。 现在发现想的还是天真了,我不知道该拿张南华怎么办。 见我默不作声,张南华也没有说话,一口一口喝着茶。 旁边的茶客们大声喊着,要说书先生再来一段,服务生赶紧解释,说人家已经下班,今天讲完了明天请早吧。 茶客们起哄,倒也不怎么在意,三三两两聊了起来。 这时,那位说书先生换成了便装,走过来告别:“张老板,我这就回去了。” “呵呵,还这么客气。”张南华笑着回敬抱拳:“不是应该叫姐夫吗?” 说书先生沉默一下,缓缓说道:“在茶馆你是老板,回了家才是姐夫。”说着转身就走,一点不拖泥带水。 我感叹:“这人倒是极有风骨。” 张南华笑笑:“和他姐姐一样,是硬骨头。” 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南华,你杀人养尸,杀的还是孩子,这事小雪知道吗?” 张南华放下茶杯,“林聪,晚上没事吧?” 我说没事。 “这样吧,我带你见见小雪,你们聊过就知道了。” 我点点头,说行。我一直有个纳闷,张南华做了错事,小雪不应该糊涂啊。小雪这丫头非常有原则,可以说嫉恶如仇,肯定有想不到的缘故。 又坐着喝了会儿茶,张南华带我从后门出去,穿过大堂的时候他走得很慢,有不少认识的茶客,纷纷打招呼。张南华抱拳,礼貌一一回应,颇有些江湖味道。 我们出了后门穿过后院,上了辆车。张南华发动车子带我出去,行驶在茫茫夜色中。 大概十几分钟,我看了看位置,心里一惊,这是陈雨馨住的别墅区,小雪也住在这里了?张南华给她买的房子? 车子没有在别墅区停,而是绕过别墅,到了后面的一片靠江厂区。码头彻夜通明,不少的大卡车呼呼开动,震得地都在颤抖。 张南华开着车,带我到了一个漆黑的小厂区,铁闸门紧锁,挂着大锁头,旁边的门房亮着灯。 他下了车,我默默跟在身后,来到门房。张南华敲敲窗,时间不长窗户开了,里面伸出一个脑袋,是个老头,穿着工作服,睡眼惺忪的,抬眼看到是张南华,表情马上变了,双眼精气爆射。 “南华,你来了。”他说。 “老董,开门,带个朋友过来。”张南华说。 老头点点头,从门房出来,打开了外面铁门上的一个小小角门。我们冒着黑进去,张南华推了推金丝眼镜,“老董忙去吧,我带朋友进去看看小雪。” 老董不多言不多语,回到了门房,关上了门。 张南华摸着黑往前走,我在后面跟随,心中的疑惑愈来愈深,小雪好不容易来一趟,从东北到江北,张南华怎么不得找个好房子让她住啊,怎么着就让她住仓库? 此时月黑风高,整个厂房为暮色所笼罩。我们来到厂房门口,张南华双手把住大门的把手,回头看看我,随即用力把铁门拉开,门轴发出“嘎吱嘎吱”刺耳的声音。 还没等进去,就感觉里面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浑身鸡皮疙瘩起来了。 里面是个类似集装箱大小的仓库空间,他打开了灯,光线亮了起来。我陡然屏住呼吸。 这个空间,四面墙上画满了艳红色的符咒,红的像血,正中间的地上有一张床,上面躺着个人,盖着白布,床的旁边放着一盆放在架子上的冷水。 张南华径直走进密室,把床上的白布拿掉,这一拿我大吃一惊,躺着的这人赫然是小雪! 小雪直挺挺躺在那里,紧闭双眼一动不动,身上穿着一身类似寿衣的暗黑色花纹衣服,身上隐隐冒出寒气。 张南华目光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小雪,无比温情说:“这张床是我特制的,能保持很低温度,可以让尸身不腐。” “尸体不腐?”我听得胆战心寒,喉头动了动:“你的意思是……” 张南华没有回答,而是做个手势,让我过去瞧。 我慢慢走进这个密闭空间,来到小雪的面前,她面目如生,面无表情,看着她的面庞想起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她被李大民擒拿折磨后,做不了母亲的悲恸,肝肠寸断的表情至今还留在我的记忆深处。 我缓缓探出手,摸了摸她的脸,冰的手冷,还硬邦邦的。 我喃喃地说,“小雪……死了……” “她虽然死了,”张南华说:“但是我有办法让她再活过来。” 我猛地抬起头,“周老板的那本书!” 我还记得名字叫《茅山起死回生秘本》。 张南华叹了一声:“是啊,看来所有的一切你都知道了。林聪,那本书很邪性,看了之后绝对停不下来,颠覆了我的生死观,人其实没什么生和死,那只是一种状态,根本影响不到生命本身。” “所以你杀了小宝,杀了周老板,还要杀陈雨馨……”不知为什么,看着眼前的张南华,我突然冒出一股寒意。 “你找到天台的时候,我其实已经知道了,”张南华答非所问,“把你关在那里,是想借周老板的手杀了闯入者,但后来我万万没想到,会是你。当时,我就觉得不对劲,倒不是怕你找上门,而是你会干扰我的计划,因为你无法理解超脱生死的真正大道,会莽撞的打乱整盘计划。” “既然可以超脱生死,”我说:“那你为什么还要如此执着小雪姑娘的起死回生呢?” “我不是执着她的生死。”张南华道:“这些都是世俗概念,我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这短短一世,我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灵魂的交融。” 我摇摇头,“我不明白。” “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张南华道:“所有的一切都展在你的面前,林聪,你做一个选择吧。” “什么选择?”我沉默了一下,问。 张南华道:“站在我这边,把小雪复活,我还有下一步计划,那就是灵魂融合,回归本源正道;或是揭穿我,用世俗的道德来批判,拉我游街,用世俗的法律来判处我。” 我苦笑:“南华,你怎么说话的口吻这么像李大民。” 张南华没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脸色一变,“我怎么可能像他?他是个什么东西,小雪的死亡,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他造成的恶果!你不说这个,我还想不到,你是李大民的好朋友吧。” “算不上好朋友,是朋友。”我说道。 张南华揉太阳穴,像是头疼似的,“好了,不说这些废话,林聪,你就来做一个决定吧。是站在我这边,还是反对我,给一个明确的态度,不要黏黏糊糊。” 我苦笑:“南华,这个问题你都不应该问,在这件事上我肯定不会站在你这一边,我们既然活在世俗中,就要遵守这里的规则,你说的什么超脱物外,生死置之度外的话,太过缥缈,我不理解也不懂,我只知道做任何事不能违背初心。” 张南华点点头:“林聪,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杀任何人,也没有害任何人,或者说这个世界上压根就没有‘死’这个概念,这只是未开悟愚人的胡乱定义。我有我的生死观,你有你的生死观,我们现在意见不合。”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难道你要对我动手吗?” 第四百七十七章 一塌糊涂 我话音一落,张南华手指轻轻朝着空中凌虚一弹,躺着的小雪突然坐了起来! 在我极度吃惊的时候,小雪从床上跳下来,僵直站在地上。 她的身形娇小,我忽然明白过来,陈雨馨家遇袭、小宝死亡之境看到的,做下这一切的僵尸,就是小雪! 小雪已经死了,这是一个事实,更恐怖的是,张南华在运用秘术把她复活,第一步是做成僵尸…… 小宝和陈雨馨都是小雪复活的祭品。 张南华叹口气:“林聪,我还有一件大事未办,希望你不要添麻烦。你放心,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伤害你。” 他凭空打了个响指,小雪突然面向我要攻击,我没防备,慌得倒退一步。 张南华如果控制小雪来攻我怎么办? 我脑子一团糟,不过他刚才说不会伤害我的……正胡思乱想时,张南华快速做了几个手印,猛地一拍手,小雪面无表情,身体突然往后滑动,像是双脚下面按了滚轮。 没等我反应过来,小雪已经出了仓库大门,我突然意识到张南华要干什么。 我急忙跟着冲过去,张南华速度极快,上前把仓库大门用力一关,“砰”发出巨响,随即外面传来上锁的声音。 我满头都是冷汗,来到大门前使劲一撞,根本就装不动,结实的一比,张南华声音从门缝传进来,“林聪,你要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任何一个人……” “你把我放出来!”我大吼。 张南华叹口气:“我还要去办一件大事,人死而复生属于逆天之行,会遭天谴的,现在我就要带着小雪去规避天险了。” 疯了疯了,我万万没想到张南华会做出这样的选择,简直和平常的他完全两个样子。 我坐在地上,背靠仓库大门,脑子里乱极了。从确定张南华是凶手开始,我内心一直不相信是真的,和他聊过后,我也一直处于极为恍惚的状态。 到现在我渐渐冷静下来,这一切都是真的,真是张南华所为。杀小宝,杀周老板,预谋杀陈雨馨,这一切他说都是为了小雪。 今天连续两件事的打击,让我萎靡。张南华的另一面,小雪的死亡,都无法接受。 我的心情焦躁至极,跳起来用手拼命打着仓库大门,“咣咣”作响,外面没有任何反应。 整个仓库位于江边的小工业区,大晚上夜深人静,空旷至极,除了偶尔路过的拉货大卡,根本没人。 这里唯一能帮上忙的就是外面看仓库的老人。但他是张南华请来的,想必两人关系很好,对张南华言听计从,是不会管我的。 怎么办,怎么办? 我心情糟透了,烦躁来回转圈。小仓库温度很低,尸床上不断散发着寒气,我全身都在哆嗦,不断地哈出冷气。越走越是怒火满腔,几步跑到门口,飞起一脚踹在大门上,就是一个发泄。 一脚下去,大门巨响,竟然在我极度愤怒下,踢出一个脚印。要知道这大门是钢筋铁板的,这得多大的力气才能踢出个脚形的凹陷。 我愣了愣,蹲在地上看着,心中有种自豪,但随即像小火苗一样扑灭,这算什么,我要出去,要阻止张南华! 冷静下来,我才想起来还有手机,拿出来一看,幸好还有一格信号,勉强能打出去。我第一个打给黑哥。 黑哥很快接通,我语速很快,“黑哥,你听我说,现在情况特别紧急。” 黑哥不敢大意,让我说。 “你马上去陈雨馨家,一定要保护她,多带一些人。”我急着说。 黑哥问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黑哥,我找到凶手了。” “啊,那个神秘人?杀小宝的神秘人?!”黑哥大叫。 “是的。”我说:“他很可能带僵尸去找陈雨馨。” “这个人是谁?我要防着他啊。”黑哥连珠炮一样发问。 我犹豫了一下,极为艰难:“黑哥,你不要问了,他是我一个朋友。如果他没有去找陈雨馨,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如果他去找了,那他就是罪有……应得……” 黑哥大怒:“小林,你说的这叫什么话?你想包庇他?”他的声音几乎在吼。 “不是,”我一字一顿,话到嘴边硬是说不出来,“我,我希望他能改过自新。” “胡闹!”黑哥对着电话咆哮:“他改过自新难道孩子白死了吗?小林,你怎么这么糊涂,赶紧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这时候因为信号的问题,电话断了,“嘟嘟”作响。 我闭着眼睛靠在仓库墙上,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喃喃说,黑哥,不是我挂的电话,故意不说那个名字,这,这是天意。 安排好陈雨馨这一头,还得让人来救我,我把能求助的人想了一圈,开锁自然是铜锁,但外面还守着一个武力值为问号的老头,一旦也是道法中人,铜锁那两下子就是白给。我咬了咬牙,实在是没办法了,给李大民打了个电话。 前因后果我都没说,只是告诉他来救,把位置报给他。 李大民“嗯”了一声,就把电话挂了。我在仓库里转来转去,越来越冷,抱着肩膀都打哆嗦,我越想越是闹心,总觉得不对劲。赶紧拿出电话又给铜锁打了一个,铜锁接了,我告诉他马上来江边工业区,李大民也会过来。如果李大民做出什么暴虐的举动,你一定要阻止。 铜锁听得迷迷糊糊,还是答应了,说他和李大民联系,马上就过去。 等都安排妥当,我心稍稍安定,剩下的事就看天意了。 我希望张南华不要再惹是生非,整件事到此为止,我还是可以罩得住的,尽力替他隐瞒下来。如果他作死,非带着小雪去搞什么飞机,那就不赖我了。 我实在是待不住,在仓库里来回踱步转圈,脑子乱糟糟的。 整件事从一开始到现在,像是过电影一样在脑海里上演。 我忽然发现自己在整件事里所扮演的角色极为尴尬,被误解,受伤害,事情处理到最后,谁谁都不满意。 我想起不知谁说过的一句话,你的境界和神通确实提高了,但是处理实际事情的能力却没有提升,历练红尘也是修行很重要一部分。 整件事虽然一直跟到最后,凶手也水落石出,但感觉不好,特别不好,处理到一塌糊涂。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外面的大门“砰”一声巨响,门缝里传进一个人声音:“林聪,在不在里面?” 我一听就兴奋了,是铜锁,我大叫:“铜锁,我在!赶紧开门。” 时间不长,锁头响动门开了,外面深夜如墨,月光挂在天空,如阴冷的流水落下。我看到了铜锁,身边是李大民,两人的脚下趴着一个昏迷的老头。 我抱着肩膀走出来,用脚尖点着那老头,“他没事吧?” “嗯,没事。”李大民一俯身把老头扛起来,老头软塌塌的,像是一截面口袋,“躺三天就行,不过醒了以后会不会变成老年痴呆,我就不能保证了。” “啊,你……”我疑惑:“你把他怎么了?” “没什么,”李大民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只不过用了点内力把他的脑子震了一下,记忆清零了吧。” “李大民,你,你过分了吧。”我嘴里苦涩,看向铜锁,“他这么做,你怎么不拦着?” 铜锁笑嘻嘻,不以为意:“李大民行事谁能拦得住?再说他弄的时候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弄完才知道,也晚了。” “你还笑得出来,这老头招谁惹谁了。”我跺着脚。 “你不知道,”铜锁说,“我和李大民几乎是一起到的,这老头穷横穷横,说什么也不让我们进,把门锁得噔噔的。李大民当时就火了,顺着铁门爬进去,进了值班室,我也没看明白怎么回事,里面砰啪作响,三下五除二老头就成痴呆了。还的说李大民,我就佩服他这个敢想敢干的劲头。” 李大民来到值班室,一脚把门踹开,然后把老头扔进去,让他坐在椅子上。 我用手摸了摸脉搏和鼻息,老头就是昏迷,没什么大碍。 “我手下有数,不会让他死的。”李大民说:“好了,现在说说吧,你是怎么关到这里的?” “没啥,”我嘟囔着说:“我有个朋友丢了一批货,让我查查是不是在这儿……” “说实话!”李大民一拍桌子,“啪”一声巨响:“你有什么朋友能到工业区上货?撒谎都撒不圆。林聪,你大半夜把我们叫出来,现在把你给救了,还撒谎骗我们?你怎么想的?你还是不是个人了,能不能说实话?” 第四百七十八章 密室 我气笑了:“李大民,你也有资格指责我?谁都能说我,就你不能,你看看你干的这些事,我怎么敢跟你掏心掏肺说心里话?” 李大民勃然大怒:“那你叫我来干什么?信不着我,为什么让我来救你?” 我一时语塞,闷闷不说话。铜锁打圆场,“行了行了,这地方不是久恋之地,赶紧走吧,别叫人发现了。” 我上了他们的车,铜锁开车往外走,到了市区,我让他们把我放在路边。 李大民眼角跳了跳,“林聪我发现你怎么一点都不敞亮,做事苟苟且且,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这时候都不能说吗?” 我口气软下来,“我确实有难言之隐。” “算了,没劲,”李大民不耐烦:“铜锁把他扔道边,咱俩走。” 铜锁把车停在路边,我下了车之后站在那里,看着他们的车开远。等车一走,我马上叫了一台车,然后给黑哥打电话,问他到没到陈雨馨那里。 黑哥接了之后,口气听起来不对劲。 我察觉到不好,忙问怎么回事。 黑哥道,“陈老板一开始不信任我,不想让我过去,然后他女儿……那个叫雨馨的失踪了,我去的时候,人已经没了。” “啊?神秘人去了吗?”我大惊。 “不知道,我只知道陈雨馨失踪了,去哪了谁也不知道,陈老板一家正在哭呢。”黑哥说。 我让黑哥先把地址说了,催促司机赶紧赶过去,路上问黑哥,当时是什么情况,怎么被抓走的。 黑哥告诉我,据陈老板说,陈雨馨接到一个电话,然后执意要到外面,出去之后人就没了,再也没回来。 我的心一直往下沉,千算万算忽略了一个事情,那就是张南华抓陈雨馨根本用不着武力,陈雨馨对他心生爱慕,张南华一个电话就能让她乖乖上钩。 陈雨馨已经抓走了,我再过去意义不大,现在必须冷静下来,想想张南华到底在哪。 他说还差最后一步,就能完成,就可以让小雪复活。这么重要的关键一步,到底怎么实施,到底在哪他认为最安全呢? 我在车上闭目凝神,司机不管那些,开着车飞驰在夜晚空荡的街道上。 我脑海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出来之后就止不住,有强烈的预感,张南华就在那里! 我告诉司机调头,然后给一个新的地址,让他过去,越快越好。 车子换了个方向,极速奔驰。 大概二十分钟后,我到了目的地,南华茶馆。车上下来,看着古香古色的茶楼,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一种极为强烈的感觉,张南华又回来了。 晚上没有开张,前后院锁着门,我一纵身爬上了前院的墙头,然后跳到院子里,一步步走向茶楼。 南华茶楼我来过好多次,也偶尔在这里喝过茶,白天的时候窗棂明亮,远处江水一收眼底,样式古风,其中蕴含敦厚之意。今天晚上,不知怎么的,看到这栋茶楼,竟感觉有些阴森,繁复的雕饰中蕴藏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邪劲儿。夜色沉沉,茶楼院子里弥漫着淡淡又奇怪的中药味道。 我来到大门前,上面挂着锁,不过旁边的窗户没有关实,推开之后,我扶着窗棂一纵身跳了进去。里面很黑,宽阔的大厅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我在其中走着,想象这里白天茶客满堂高朋满座的情景,谁也没想到,入夜之后茶楼里会换了一种模样。 我在周老板的死亡之境里见过,张南华作法时选择的是地下室,一定要找到这个位置。 在大堂里转了一圈,我没有向楼上去,而是在一楼找着。翻了几个房间,都没有发现,最后找到了一个杂货间,打开之后,里面面积很小,堆着很多的铁皮架子。 我走进去,打开昏暗的小灯,看到在地上清理出一片区域,那里有个铁皮盖子。我蹲在地上打开,盖子开了一条缝隙,并没有关实。 打开之后,下面是一条楼梯,直通黑森森的地下。 我深吸口气,顺着楼梯下去,到了下面出现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个房间,虚掩着门,里面隐隐放出光线。 我蹑手蹑脚走过去,顺着门缝往里看,什么都看不着,静心侧耳去听,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鼓足了勇气,慢慢把门推开,里面没有灯,墙壁四处都是烛台,摇摇晃晃亮着小山一般的蜡烛。 在这明晃晃的烛光下,我看到了一样东西。 从天花板上悬垂下来一根绳子,绳子底端绑着一个类似于猫的动物,浑身火炭红。绳子正拴在动物的脖子上,看起来像是上吊一样,这动物左右摆动,从脖子到尾巴,中间的皮毛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斑斑点点,触目惊心。 我看得心里发凉,好像张南华故意要这么折磨这个小动物,就是为了它脖子里出来的血。 我慢慢走到近前,在跳动的烛火光亮中,猛地怔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吊死的小动物是一只火狐狸。 我脑子“嗡”的一下,情不自禁双膝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我探出手轻轻抚摸着吊死的这个狐狸尸体,喉头难以发声,好半天才喃喃地说出来,“丽丽,黄丽丽……” 我认出来了,这只狐狸就是黄丽丽。 我记得数日前,曾经委托张南华送黄丽丽去东北安家,事后张南华也告诉我,黄丽丽已经住下了。我当时长舒口气,它也算功德圆满,有了归宿。 千想万想没有想到,黄丽丽这只小狐狸,竟然被吊死在这里。 我轻轻抚摸着它的皮毛,干枯、早已失去了光泽,它死了,身体里的血几乎都空了,表情非喜非悲,十分恐怖,既让人感觉害怕,又是心疼。 我双手把住绳子,用力一挣,“啪”一声,把绳子挣断。扶住黄丽丽的尸身,小心翼翼放在地上,轻轻把它脖子上的绳子解开。 黄丽丽面朝上,四个小爪翘起来,紧紧闭着眼,身体已经僵硬。 我轻轻摸着它的毛发,擦擦眼睛,心中怒火在燃烧。我一定要找到张南华,问个仔细。可是环视这里一圈,封闭的房间里,除了燃烧的蜡烛,并没有任何人的存在。 我非常不甘心,来到墙壁,每一面墙都在细细的检查,等检查到最后的墙体,用手把住灯台使劲一拽。 灯台后面竟然连着一道暗门,后面是一条甬道,向上延伸。 我正要钻出去,忽然觉察到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 茶馆的地下密道和暗室,肯定是很早就有的,应该是和茶馆同时修的。不可能茶馆先修好,地基都打牢了,然后再掏地下暗室,那这个楼非塌了不可。 如果这么来算,这地下室可是有年头了,绝对是在张南华得到那本妖书之前就有了。 我一直以为,张南华是在得到妖书之后,受到书本蛊惑变“坏”的,可是现在看到这间诡异的地下密室,这个想法有些动摇了。 一个心怀坦荡,做事光明磊落的人,干嘛要在自家地下刨出一秘密的地下空间呢? 不知怎么搞的,心里很不舒服,我回头看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黄丽丽尸体,心中又是疑惑又是怒火,身体都在控制不住的抖动,我要抓住张南华,一定要问个仔细。 从这条甬道钻进去,一路上行,时间不长来到出口。出口在头顶,要登着垂直的铁梯子上去。 到了上面,我轻轻的把盖子推开。 刚把头冒出去,就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大雨,天空昏昏沉沉,周围黑到一塌糊涂,几乎目不视物。只知道外面是山区,具体细节看不清,一切都裹在黑森森的浓黑里。 我冒着大雨从下面钻出来,天空轰隆隆作响,抬起头看,恰好看到极高的云层中,有闪电掠过,紫色的光芒亮得刺眼,那里蕴藏着极大的能量。 我手搭凉棚四下张望,突然又是一道闪电掠过,不远处一个山头上,竖着两根桩子。 每桩子上都捆着一个人,大雨滂沱,只能看到隐约的剪影,看不清是谁。 我擦了一把脸,知道危机就在眼前,不敢有半分停留,用出吃奶的劲头,顺着那个山头跑过去。 大雨轰隆隆下着,落地成烟,黑森森的树木在深夜里摇摆,发出哗哗的响声。这种环境下,让人的原生恐惧在快速沸腾。 第四百七十九章 字字诛心 我穿过雨雾重重的树林,终于来到山坡,大雨里那个地方只能隐约看到人影,无法看清细节。 我全身浇透,已经变成了落汤鸡,没有退缩,还在一步步往上走。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黯淡月光里,终于看清楚了。地上竖着两根桩子,分别拴着陈雨馨,还有小雪的尸体。 陈雨馨处于昏迷状态,垂着头,全身都是水,脸色苍白,看起来极为可怜。 张南华站在两人中间,右手的手心端着一台不大的精致香炉。这么大的雨里竟然没熄灭,镂空的炉盖渺渺向外散发着青烟。 他闭着眼睛,身体挺拔而立,微微垂头,嘴里在念念有词。此时,黑暗的天空最后一丝月光似乎也被乌云吞没,阴风刺骨,整个山头的周围浓雾弥漫,如同一座隔离的小岛。 耳边只能听到风声雨声,云层里隐隐发出的雷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最后变成了声声的怒吼。 我浑身不寒而栗,觉得要出大事,还是咬着牙鼓足了勇气,一步步走过去。 还没到近前,张南华闭着眼睛,却好像看到了,忽然说话了,“林聪,没想到你能来这么快。” 他的声音很轻柔,但是在这片自然之声交融的嘈杂环境里,竟然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送到我的耳朵里。 “我也没想到。”我扯着嗓子喊:“南华,收手吧,我顶住了压力没有告诉任何人,你就是杀人凶手!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张南华站在那里,身上一团黑影,脸上的细节看不清楚,听声音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他轻轻说着:“林聪,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你不能打断我,好吗?”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句话我几乎声嘶力竭,都带着哭腔:“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聪,”他喉头更咽:“小雪死了,我要她活过来。我帮助周老板,只是想要他找到的一本书,可是他不给我,我也是迫不得已。这本书记载了小雪活过来的方法。我按照这个方法来做,现在已经到了最后一步。死人复活是逆天之行,是要遭到天谴的,我现在就在规避天谴,只要过了这个雷雨之夜,小雪就活过来了!她就彻底活过来了。” “南华,”我带着哭腔:“你不是说不看重生死吗,有自己的一套生死观吗,你为什么还这么执着于这世间的生死?” 听到这话,一直闭着眼的张南华缓缓张开了眼睛,黑暗中,双眸发出夺人的精光,他在大雨中深深凝视着我 “林聪,小雪是因李大民而死,你知道吗?”张南华说。 “不,不对,”我赶忙道:“李大民只是害她当不成妈妈……” “然后小雪当着我的面自杀了。”张南华说出这句话,我惊得全身颤抖,不知道是雨夜寒冷,还是心底散发出来的寒气。 张南华道:“你问我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她的生死,因为她死在我的面前!如果不救活她,我怎么越过自己心里的这道关?” “南华,”我轻轻说:“你这是双标,对待你爱的人,你就在乎生死。对待无用之人,你就说生死不是世俗的概念,你这么做不对,真的不对。” 张南华手上端着的香炉在微微颤抖,里面散发出来的香烟也开始时断时续。 我抹了一把脸,向前走了两步:“你不是执着于小雪的生死,这都是外相,真正过不去的是你的心,是你忏悔、自责、违背了良心的心。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自私了?为了你认为有价值的,就杀了你认为没价值的……” “行了!”张南华大吼:“林聪,还剩下最后一步。凭着往日的交情,你不冲我也要看看小雪,你能不能不要捣乱?” 我心里万千主意流转,大脑乱成了一锅粥,在激烈想着应该怎么办。 张南华口气缓和:“这里只有你我,作为朋友,我不要求你帮什么,只要求你退后一步,回去吧,求求你了。” 我咬了咬牙,“南华,我托你送到东北的火狐狸……也死在你的手上……” “我没有杀害它,”张南华淡淡地说:“那时候小雪已经死了,我和它商量过,只能用灵兽之血才能保尸体不腐,火狐狸是自愿的。” “你撒谎!怎么可能?”我脑子都乱了,绝不相信他的这套说辞,火狐狸黄丽丽还有老猫,这两个兽极度狡猾,而且拿自己特别金贵,怎么可能自杀去为了一个素未平生的女人。 “我们是有交换条件的,”张南华说:“我会找高僧超度,让它回归本源,归回正统大道。它在临死前,自我了断,放弃和你的心念联系,就是怕让你知道了生事。” 我一时语塞,这才有点相信,要不然火狐狸黄丽丽遇害,我不可能不知道,因为我们心念相连。 张南华的三观和我完全格格不入,我认为的一些世俗情怀和道德,在他这儿另有一套解释,而且振振有词,无比有理,竟然都无从反驳。 我发现一件事,不管是张南华,还是李大民,他们都有一套自我认可的另类世界观。这世界观绝对不是胡说八道,随心所欲,而是有完整的一套体系和因果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光有体系还不行,他们还是自我认知体系的信徒和忠诚实践者,建立了世界观就坚决执行,哪怕和全世界为敌! 张南华朝我鞠了一躬,大雨中声音落寞,“林聪,求求你了,过了今晚我认打认罚,好吗?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现在就到了最后一步,只要过了今晚小雪就回来了。我求求你了,好不好?” 他低沉的声音在雨夜中回荡,听得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我终于选择了妥协:“那好吧,南华,你只要答应我最后一个要求,我马上走。” “你说。” “陈雨馨是无辜的,从始至终她都喜欢着你,你不能利用她,更不能伤害她。我把她带走,其他的都不管了。”我放出了最后的底线。 大雨滂沱,落地生烟,天空愈发的浓黑。 张南华叹口了气:“我何尝想伤害一个喜欢我的女孩呢,但是法术的规则就是这样,天谴必到,要规避天谴,就得一命换一命。陈雨馨的八字生辰,是最好的避雷针,我用秘术可以让天谴会从小雪身上转移到她的身上。” “你不觉得自私吗?”我反问。 “陈雨馨的生辰决定了她此后一生必然多灾多难。即使不是死在这里,也会死在别人手里,会有更多的法师在窥测她,寻找她,她能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即使从我手里出去,也活不过三十。”张南华道:“我知道这么说很不近人情,但是林聪你要明白一个道理,她迟早都要死,为什么不死得更有意义一些,死在这里,可以救回我们最爱的朋友呢。便宜给外人,你就开心了?” 张南华这套完美无缺的逻辑,彻底把我打蒙了,我竟然无从下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他叹口气:“林聪你放心,陈雨馨和火狐狸一样都不会白死的,日后我必然会为她超度,转世轮回之后,会得到一个更好的人身归宿。”他笑了笑:“这不是就是俗世所追求的吗?再说了,”他顿了顿:“陈雨馨对你什么样,你心里没数?她正眼看过你吗?你在她眼里就是一条舔狗!甚至连狗都不如。林聪,这样一个心肠歹毒的女人,一个不知道感恩,不知道心怀温情的女人,你还要护着她吗?她以后会伤害多少人?!” 我被张南华说得,真是节节败退,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句句在理,字字诛心,逻辑井然,竟然一点缝隙都不留给我。 我站在那里,垂着头,五味杂陈。 张南华轻轻叹口气,再也不说话了,闭着眼睛,端着香炉,继续吟诵秘咒。天空乌云密布,雷声隆隆,突然有一道闪电蜿蜒而下,在天空划出一道可怕的深紫色,宛若天庭巨大的伤口。 这道闪电打在山坡附近,一棵树冒出了黑烟,出现火苗,幸亏还有大雨,火没有起来,这棵小树竟然“嘎吱嘎吱”倒下了。如此恐怖的天象,我活这么大还从来没有经历过, 张南华睁开双眼,双手捧着香炉,慢慢抬高手,面向无穷无尽近乎深渊的天空,“老天爷,来吧!我已经准备好了!” 突然,山下传来一连串大笑:“哈哈哈,我来了。” 我的目光看过去,山下出现了两道手电的强光,在慢慢走近。 第四百八十章 山之法阵 伴随着大雨,山下走来两个人,手电的光线划破黑幕,身影渐渐清晰。 我这么一看,竟然是李大民和铜锁。他们共撑同一把伞,铜锁打着伞,尽力撑在李大民的头上,自己半拉身子在伞外都浑然不觉。李大民负责打手电,强光照过来,脸上带着笑意。 铜锁就像是伺候领导一样,丝毫不敢大意。两人慢慢走过来。 李大民哈哈大笑:“林聪,狐狸再狡猾也比不上好猎手,你一走,我就让铜锁开车在后面跟着你了。” 他抬起手电,毫不客气用光亮刺破雨帘,照着山坡上的张南华。 “张南华,”李大民笑得意味深长:“有意思,吾道不孤也。” 张南华正手捧香炉,吟诵法咒,天空雷电交加,紫色的闪电光弧就在头顶滚来滚去,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劈下一道。 他微微睁开眼,脸色未变,淡淡说:“你来了。” “我不来就看不上这场大戏了,”李大民哈哈笑:“真是没想到,整件事的始作俑者竟然是你。” “我和你说不着,”张南华微微闭合双眼:“你是来破坏我的计划?那你就试试。” 李大民摆摆手,“no,no,错了,我不会破坏你的计划,我反而打心底希望你能成功。我典型的对事不对人,事情合我的脾气,哪怕你是我的仇敌,我都不会被情绪左右,胡乱出手。” “那就好。”张南华看都不看他:“我们的事等过去了之后单聊,现在你最好站在一边看着。” 我的态度比较暧昧、李大民表明了不会插手、铜锁更是小透明,这场大神之争里他没有任何发言权。目前的局势来看,张南华必定会成功。 幽暗的天空,深紫色的闪电伴随着震耳的雷声,每一次出现都会瞬间劈开黑暗,带来的并不是光明,而是打开了通向黑暗更深渊的裂缝峡谷。 天空似乎上演了一出光和声的搏击,云层、闪电、大雨、黑暗这些景象凑在一起光怪陆离,变化万千,犹如神威天罚! 我没有伞,此时已经浇透,却浑然不觉,和李大民还有铜锁一起,看着不远处站在无妄天雷中的张南华。 闪电划过,南华的脸庞瞬间照亮,乃至一片惨白,他并没有胆怯,脸上反而是淡淡笑意,似乎离着成功越来越近。他就像是一个玩弄天威的弄潮儿。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道闪电划过,从天空直降,黑暗被辟出一条深邃的裂缝。 我迅速眯上眼,眼前竟然出现一道挥之不去的残影。 这道闪电点燃了陈雨馨背后的木头桩子,烧了起来,蓝色的火苗顺着木桩游走,这火极为妖异,那么大的雨居然浇不灭。 陈雨馨本来在昏迷中,忽然热醒了,痛苦挣扎,火苗舔舐到了她的手臂,疼得左右挣扎,又很无力。 我向前走了一步,“南华,这是怎么回事,陈雨馨会怎么样?” 张南华的法咒已经结束了,仰首看天,似乎就在等着最后那一下。 他回过神,用手小心翼翼笼着掌心的香炉,说道:“死而复生的天谴会非常残酷,它会用烈焰烤炙,我现在把因果从小雪身上转移到陈雨馨的身上。”他顿了顿:“她会被活活烧死。” 话音一落,陈雨馨哭得泣不成声,左右扭动。大雨头上浇着,大火后面烧着,女孩在冰火两重天中饱受折磨。 我最后一丝暧昧消失了,心里极为痛苦,一个声音在逼问着我,林聪,你问问自己的心,愿意看着这么一个无辜的女孩在你面前活活烧死吗,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吗? 我抬起头,隆隆作响的黑暗云层,连老天爷都看不下眼了。 我如果暧昧着、黏糊着放过了张南华,那自己心里这道关,恐怕永远也迈不过去。 想到这里,我的心念笃定,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承担一切后果。我动了,向不远处的山坡跑去。 张南华微微一惊,“林聪,你做什么?” “我不能看着陈雨馨活活烧死,”我喉头发紧:“南华,对不起,我要阻止你。” 李大民在大雨中狂笑,声振夜空:“哈哈哈,有意思了,有意思。张南华我不插手,自有人插手,你们两个不是好朋友吗,不是同道中人吗,我今天倒要看看会出现什么结果。” 张南华根本不被他的话所动,而是在深深凝视我:“林聪,我们真的要反目吗?” 我已经冲到他的跟前,并不答话,奔着陈雨馨就过去了。 我不图其他的,也不想对张南华怎么样,就一个念头,把陈雨馨给救了。 还有大概十步远的距离,突然面前出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张南华道:“林聪,我不会让你妨碍我的。外面有一层法阵,这个法阵没有任何向外的攻击性,但是它有足够的防御性。我不会伤害你,但是你这么直不楞登往里冲,受到伤害反噬,别赖我。” 我根本不听他的,动用第一光明法,猛地冲进去。 这一进去我就蒙了。 我到了一片黑暗的天地,并不是刚才的山坡,而是出现一大片墓地,极致荒凉,黑暗干裂的土地上全是七扭八歪的破败墓碑,古老和沧桑。这片墓地一眼望不到头,每一个坟包都向外散发着浓烟黑气,笼成黑纱,中间似有暗流,纵横交错在一起。 冥冥从天空深处出现声音,张南华说,“林聪,你退后一步再看。” 我颤抖着往后一步,瞬间便从墓碑之境出来,又回到了山坡。面前是燃烧的木头桩子,陈雨馨在大火中惨叫和挣扎,张南华站在对面,看着我。 “林聪,这个法阵是我专门为你设计的,你知道吗?”他轻轻说:“从我发现你跟踪上天台,一路追踪而来,我就有种极为强烈的预感,逆天的天谴考验里,不光有闪电,还有你,你也是对我逆天而行的一道考验!看来我的预感不错,今天晚上最大的干扰就来自于你。所以,我为你特意设计了一套法阵。” 他指着我,我们之间的空气陡然产生了不易觉察的波动,如同水纹。 “你是修习第一光明法,”张南华说:“第一光明法在于破除世间一切泡影幻象,但它最大的漏洞也在于此,如果无数的黑暗幻象重叠,它破了一层还有第二层,施法者会迷失在重重的幻觉里无法自拔。你面前的法阵就采用了山之精气,形成了一道幻象迷宫法阵,只要山气不枯,法阵就永远存在,你在迷宫里破了一层又一层,短时间内根本出不去。” 他顿了顿:“我不要求永远捆住你,我也不会这么做,是为了拖延你到计划成功。你如果想来就必须先过这层法阵,那里没有危险,只有无穷无尽的幻象迷宫,你会在里面迷路乃至迷失,但是你只要退后一步,便能从法阵里出来。你明白了吗?” 他一字一句说:“只要法阵在,你永远也无法靠近我。” 我没有说话,大雨已经把我浇透,我不信这个邪,猛地往前走了一步,瞬间进了墓碑空间。 眼前黑雾弥漫,无穷无尽的墓碑七零八散分布在地上,目之所及,好像是形成了一个极其诡异的图案,形似迷宫,真的真的,要走过去非常费时费事。 如果我不想走,退后一步,马上就能从幻象法阵里出来,回到现实。 眼前这道关,成了无法通过的考验。 张南华不再理我,有招你就想去,没招你就死去。他抬起头,沐浴在狂风暴雨里,陈雨馨背后的木桩已经全部点燃,大火烤炙着女孩,陈雨馨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喊声。 我抹了一把脸,朝着夜空狂喊了几嗓子,一下扎进法阵。也不玩什么虚的,不动脑子去想,就一门心思捡直线走。越过很多块墓碑,高高的坟头好像山头,我在黑暗里转来转去,累得气喘吁吁。运用第一光明法,眼前陡然明亮,驱散了一些黑烟,等我绕过去的时候,前面又是一层黑森森的墓碑迷宫。 这个法阵会源源不断产生迷宫黑雾,背后提供的能源来自整个一座山,可以说,此山不枯,法阵永远存在。我的第一光明法受制于自身的能力,像是普通人手里点燃的火把,可以照亮,但只能照到力所能及的距离。 我用自己的法力,在对抗整整一座山。 第四百八十一章 玻璃面 我利用第一光明法在张南华布置的法阵里艰难寻找出路,到处都是七倒八歪的墓碑,目所能及的一切都是黑雾弥漫。 我的第一光明法只能驱散几米远的地方,这里四面八方是源源不断的黑雾涌现。 陈雨馨被大火折磨的惨叫声似乎就在耳边,我实在走不动,每向前一步都无比艰辛和痛苦。 就在这时,冥冥之中的空中传来张南华的声音,“还有最后一道雷,彻底点燃陈雨馨的灵魂吧,一切大功告成!” 我听到空中传来隐隐的雷声。现在是在法阵里,看不到现实中的天空,却能听到声音,我知道这是张南华故意引声音入境,这是在告诉我,差不多就行了,再继续做下去不过是螳臂当车,不起任何作用。 我知道完了,陈雨馨必死无疑。 就在这时,阵外传来笑声,是李大民发出来的,“有意思有意思,不过如果林聪就这么认怂了,其不是很无趣。” 张南华声音很冷:“你要出手吗,尽可以来。” 李大民又是大笑,像是在和铜锁说话,“你看看这人,明显不了解我嘛,我李大民吐口吐沫就是个钉,说了不插手就是不插手,就是这么有个性。” 张南华没有继续回应,显然不屑一顾。 就在这时,阵外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是个苍老至极的老头声音,这老头似乎正受到非人的折磨,痛苦地喊叫,又不想让人听到,痛苦的声音极力压抑在喉头。 张南华陡然一惊,大喝一声,“是老董?!” 我马上反应过来,老董就是帮张南华看护仓库的那个老头,他被李大民震成了老年痴呆。可是这个声音是哪来的? 我慢慢退出法阵,看到李大民正举着手机,旁边铜锁撑着伞。老头痛苦的声音就是从手机录音里传出来的。李大民这个手机喇叭质量真好,在如此的雨夜甭管多远都听得非常清楚。 老头痛苦不堪,明显饱受折磨。 李大民竟然把自己折磨老头的过程,都用手机录下来了。 张南华脸色苍白如纸,紧紧盯着李大民,咬碎口中牙:“李大民,不杀你,我枉为人身!” “哈哈,”李大民大笑:“再给你听个好玩的,更有意思。” 他拿着手机摆弄了几下,再次播放,里面的声音换了,变成了一个女孩的声音。我马上听出来,是小雪! 小雪很痛苦,疼得嘶嘶倒吸冷气,继而悲恸的哭泣:“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 手机里传来李大民的声音,说道:“没办法啊,你身体的体质最适合做抽胎换骨,我也不想嘛。” 小雪不断地抽泣,“我再也做不了妈妈了……我的身体完了……我完了……你杀了我好吗?” 录音放到这,张南华彻底炸了,他没有吼叫,声音从喉头最深处发出来,语气竟然透着极端冷静:“李大民,你会后悔激怒我。” 就在这个时候,李大民喊了一声,“林聪还等什么?他分神了,法阵失效了,快进!” 这个瞬间我脑子一激灵,来不及多想,“嗖”往前一窜,真就突破了法阵,来到陈雨馨近前。 陈雨馨整个后背都冒了浓烟,火苗直窜,情急之中我大叫一声,用尽全力对着那根桩子飞起就是一脚。 这一脚下去,桩子“镗”就断了,“嘎吱嘎吱”冒着大火,在滂沱大雨中倒下。 陈雨馨昏迷,整个人向前倒下,我手疾眼快一把搂住。 就在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天空一道闪电无声无息凭空打下来,紫色之亮之深,划破人的眼眸。张南华一看情势不好,跑到小雪的桩子前想保护,这时闪电劈在了小雪的身上。 大雨中传来张南华痛彻心扉的惨叫,“小雪儿!” 小雪尸身着起了大火,火苗都是蓝色的,顺着尸体的边缘快速游走,先是上半身继而全身,最后整个人都在大火的燃烧中。 张南华紧紧搂着大火里的尸体不放,他身上也被点燃,天火猛烈,没有燃料、被大雨浇着,照样能熊熊而燃。 张南华身陷火海却毫不自知,紧紧搂着小雪的尸体,半跪在地上。 大雨中铜锁撑着伞,和李大民来到我的身边。 我怀里抱着昏迷的陈雨馨,我们就这么站在那里看着。我想让李大民过去救一救张南华,这话说不出口,我又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烧死。 我把陈雨馨推给铜锁,铜锁楞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我冒着雨走过去,把外面湿透的衣服脱下来,扑打张南华身上的大火。张南华像是火人一样,几乎看不清眉目,整个一张脸都隐在火焰中,他抬起头看看我,我看不到他的眼睛,却能感受到敏锐如鹰一般的目光。 他看看我,又看看不远处的李大民,重新垂下头,注视着手里小雪儿的尸体。 “南华,南华……”我带着哭腔,用湿透的衣服拼命扑打他身上的大火。 他摇摇头,看着我,似乎露出一丝笑意,感觉很超脱,能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大火同焚,死在一起,对他来说已经值得。 雨渐渐的小了,漫天乌云慢慢散开,山中吹来了凉风。 漫长的一夜终于要过去了,天边显出了鱼肚白,黑沉沉的天空迎来了一晨的光亮。 我抬起头,久雨之后,山中空气清新,天空呈黑蓝交接的颜色,阳光一点都不刺眼,太阳犹如一轮颤抖的橘红色气球升起来。 谁也没有说话。铜锁把伞收起来,轻声说雨停了,天亮了。 面前的张南华和小雪儿,身上火苗熄灭了,张南华保持着下跪搂抱的姿势,最奇的是小雪儿的尸体竟然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像是小雪在烧毁的那个时刻,恢复了神智一般。 两个人烧得惨不忍睹,成了黑色,身形几乎缩小了三分之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天才雕刻家用黑炭雕出来的奇异艺术品。 我们许久没有说话,就连李大民也眯缝起眼,在凝视在沉思。 这时铜锁清清嗓子:“两个人合葬吧?” 我点点头,吐出胸口的一团浊气,“合葬吧。” 我走过去,尸体发出淡淡的焦味儿,他们已经分不开了,接触的肢体都被大火黏连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我颤抖着蹲下来,闭着眼睛深吸了几口气,我不知道该为他们最后做点什么。忽然心念一动,想用第一光明法看看张南华的执念之境,他死时肯定有很大执念,看看有什么遗言,我都尽力满足他。 我快速入定,脑海中展现内观情景,在两人的尸体旁边,站着一个犹如黑烟形成的人影,看不清面目,看不清细节,身体的边缘不断冒出细细黑烟。 我一惊,尝试跟它接触,“你是张南华吗?” 那个人影没有五官,不知道是在看我,还是在看其他东西。 正要再次发问,它忽然消失,一瞬间出现在我的内观里。我吓了一跳,黑影没掀起什么浪花,就被内观里的反光玻璃吸收了。 我内观里的这块玻璃,是黑色物质膨化之后炸裂,形成的平面,一直悬浮在那里,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内观多出这么个东西,我一直如鲠在喉,可它不疼不痒,也没见有什么厉害,就悬浮着,渐渐的也就没当一回事。但是现在,它突然把这团莫名的黑影给吸收了。 黑影进入玻璃面,顿时从三维压缩进了二维,隐约还能看到压缩后扭曲的样子,具体什么样又看不真切。 我心跳剧烈加速,说不出什么感觉,情不自禁瑟瑟发抖,有被人浇了一身凉水的感觉。这团黑影如果是张南华的魂魄,难道内观里的这块晶面体,把张南华给吸收了? 我正想着,脚步声在身后响起,马上从内观入定的状态出来,回头去看,是李大民和铜锁。 铜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轻声说:“林聪,你已经尽力了。” 李大民轻轻掸了掸自己的肩头,说道:“这就是邪法之后的反噬,逆天复活,起死复生……哪有这么容易?真是幼稚,和老天爷对着干,跟老天爷逗咳嗽。老天爷眼里不揉沙子!” 他还没说完,我大吼一声,“你闭嘴!你有什么资格侮辱张南华?” “呦,他还成好人了?”李大民笑:“现在这个下场他是咎由自取,跟外人有什么相干,这就是利欲熏心的下场!” 第四百八十二章 凤凰山 听到李大民这么冷嘲热讽,我非常生气,把陈雨馨背在身后,转身就走,后面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首先要把陈雨馨送到医院,通知她的家人,还要处理张南华和小雪儿的尸体,把他们合葬。 一件件事情都堆在我这儿,要尽量处理好,不留下任何遗憾。 陈雨馨的伤势应该不太重,火只是烧到了她的后背,按说那么大的火这人早死了,陈雨馨却好像没怎么被烧伤,可能的解释只有一个,那就是老天爷并没有想灭她,留了一线生机,张南华和小雪儿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天谴。 我把陈雨馨送到了医院,住下之后通知了黑哥,说找到了雨馨,让他联系陈家的父母来。 时间不长,陈老板和他老婆,还有陈雨馨的姐姐陈雨荷都到场了,看到自家女儿折腾成这样,嚎啕大哭。我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讲了一下,并没有提张南华的名字,也没有说他抓陈雨馨是为了什么,随便编了个谎言就过去了,我相信陈雨馨也不会和父母提起张南华的。 陈老板对我是感恩戴德,握着我的手就不松开,激动地说谢谢。他老婆更是在一边掉眼泪。 黑哥冷笑说,陈老板,人家林聪可对你女儿有救命之恩,你就口头感谢啊? 陈老板拍着我的肩膀说,林聪青年才俊,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就是一句话。 我其实也没什么需要的,又不图他钱。看着病床上昏迷的陈雨馨,我心下凄然,为了救她,付出了张南华和小雪儿两个人的性命。 我发愣的时候,黑哥把我拉到一边,说这次不能放过陈老板,救了他女儿一命,怎么也得大出血,不能让他抠抠索索的。 这事交给黑哥,保证办妥。黑哥道:“林老弟,你不是一个入俗的人,谈钱的事情交给我吧,肯定不会委屈你。” “这都是小问题,”我沉默了一下说,“黑哥,我想跟你说件事,神秘人已经伏法,他已经死了。” 黑哥眉头一挑,“就是你刚才说的抓陈雨馨那个人?” 我点点头,在刚才的故事里加了更多的细节,包括天谴。神秘人我始终没提名字,最后说道,“他和他最爱的女人一起烧死了,我打算合葬他们。” 黑哥沉默了一下说:“你合葬我不反对,你隐藏他们的身份和姓名也可以,但得给我一个证据,给小宝他们家人看,证明神秘人已经罪有应得。” 我点点头,明白怎么做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忙的连轴转,和黑哥一起找来了车,到山上收了张南华和小雪儿的尸,谁来做这件事我都不放心,张南华得罪人太多,我怕有人辱尸。从头到尾我都在,防止这类事情出现。这是我出于朋友道义,最后能帮张南华的了。 当然人死了不能白死,还得报官报备,打顺各种关系。在检查张南华遗物的时候,竟然意外的发现了他的一封遗书,张南华已经预感到了天谴的危险性,说自己逆天而行,一旦死去,也是天道,早点留下安排。 正因为有了这封遗书,张南华的死亡没有任何争议,而且他对于身后事已经做好了各项安排,这些就不用我来操心了。 几天后,张南华和小雪儿秘密合葬在一座大山的深处,没有立碑没有起坟,来参加葬礼的只有寥寥几个人,我、皮南山、铜锁、黑哥和周春晖。 其中只有我、铜锁和皮南山知道死者是张南华,其他人都不清楚其身份,我也没细说,大家只知道埋在土里的,是那个杀了周老板、杀了小宝的神秘人,他也是我的朋友。 除了安葬张南华,我还把黄丽丽的火狐狸尸体另寻地点安葬。 从葬礼回来,我受了巨大的打击,一直郁郁寡欢萎靡不振,暂停所有的应酬。 黑哥给我打过两笔钱,一笔是小宝家里的,一笔是他榨出的陈老板报酬。两笔相加数额已经过了十万。 我一直没有去银行查,就那么放着,实在是没有心思,心情一直恍恍惚惚走不出来。天天睡不好,白天黑夜的颠倒。 除了张南华的事情,我在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应急状态下所采取的策略。 整件事可以说办的是一塌糊涂,虽然最后结果看似还好,罪人伏法,我又得了报酬,但感觉这件事里最大的失败者是我。 我整天关在屋子里,也不出去,痴痴傻傻地坐在床上,反复想着自己的人生,自己经历过的那些事。 我忽然发现,应该换一种活法了。 早晨,我推开门走到外面,妈妈在收拾早饭了,阳光从窗户透进来,整个客厅里都亮亮堂堂。 妈妈看我的精神焕然一新,笑着说,“今天怎么了,感觉好像变了个人。” “妈,我决定重新做人了。”我微微笑着说。 “好。”妈妈欣喜:“儿子,你知道吗,这几天你状态这么差,妈妈看在眼里疼在心上。妈妈知道你大了,心思多了,如果想讲就会和我讲,不想讲你也有自己的处理方式。现在走出来了,说明你想明白了,妈妈特别高兴。” 我沐浴在阳光里,感觉一种平静和踏实。早饭后,我到卫生间好好冲了个澡,出来之后换了一身新衣服。 妈妈道:“小聪,妈妈想跟你商量个事。” “你说吧。”我示意她说。 “妈妈想去凤凰山,你和我一起去好吗?” 我有些意外,“怎么想去那了?” 妈妈有些神伤,声音低低说:“你忘了,你爸爸就是在凤凰山失踪的,我也是在那里昏迷的。” 我心一抽抽,没有说话,这件事几乎成了我们家的禁语,凤凰山大劫尽可能的避之不谈。 “我一直都想和你说了,”妈妈轻轻道:“我想去找你爸爸,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爸已经在他单位的性质定下来了,不算失踪,而是遇难。我也认为找到的机会不大,我曾经在中阴之境的一幅画里,看到当是发生的情况,道观地裂,我爸爸落下了地缝深渊,看起来再无救还的可能。 第四百八十三章 玻璃晶面 既然妈妈说到这儿了,我就算再没抱着希望,也要去搏搏。哪怕看看,确定老爸不在了,死了这个心也行。 我点点头说,你看着安排吧,你只要觉得身体状态还可以,咱们就出发。 妈妈欣慰地笑了:“小聪,自从我苏醒回来,咱们娘俩就没有一起旅游过,就当这次进山去玩了,好吗?” “也不是玩,寻找我爸爸下落的线索,这是做儿子的责任。”我说:“妈,你放心吧,东西我来准备,你定时间和路线就行。” 过了几天,妈妈果然联系到了一个本地驴友团,都是自发结合在一起的驴友。我奇怪地问,为什么我们不自己去。 妈妈告诉我,我们要去的那座道观在大山深处,路险难行,人多一点,可以互相照应,安全系数高。当初他们地质勘探队过去的时候,都是一队五六个人。 说到最后她叹了口气,“小聪,如果不是我大病了这一场,这条路线其实有咱们娘俩就够了。” 她话里话外透着落寞和自卑,怕拖我后腿,我赶紧安慰她。 第二天我们出发了,我开了将近三个小时的车,终于到了凤凰山脚下的凤凰镇。凤凰山位于江北和甘肃的交界处,山脉连绵,山势陡峭。这座山以险峻著称,据说几千年前山中飞出一只凤凰,所以得名凤凰山。 整座山目前只是部分开发,成为旅游景点,对外开放。这次我们去的可不是开放景点,而是藏在密林极深处的古老道观。 我们在后镇住下,后天是驴友集合的日子,我和妈妈提前来的。多出这两天时间,可以在当地溜达溜达,休闲休闲。 当地的旅游业很发达,小小一个凤凰后镇,就有一家三星酒店和若干个小旅店,我们选择了正规酒店入住。休息之后已经是下午了,娘俩到镇上的美食一条街吃饭。 凤凰镇的美食有一个其他地方所没有的绝学,那就是羊肉汤。 美食街羊肉馆用的都是本地羊肉,吃着凤凰山特殊的草长大的,肉质肥嫩,味道极鲜,最可贵的是少有膻味。而且当地熬羊肉都用地道老汤,每家店的老汤都超过了三十年,熬的已经成乳白色,喝一口能鲜掉牙。 我们娘俩随便找了一家羊汤馆,好好的大吃了一顿,吃得满头冒汗,飘飘欲仙,等从饭店出来的时候,不知不觉竟然衣服都被汗浸透,舒服劲就别提了。 晚上在镇子上溜达之后,我们就回到酒店。 回来的路上,路边有人分发一些广告册,我随手接了一份,是关于妇科和男科疾病什么的,广告商倒是做的很用心,硬广很少,里面都是一些不知在哪摘抄的民间小故事,随手翻翻很有意思。 晚上正好可以靠这个打发时间。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悠哉悠哉翻着广告册,看着里面各种撩人的小故事,都是打男女关系的擦边球,看得人心里直痒痒。 翻着翻着,看到了这么一个故事。 说有个大学生,闲得蛋疼,晚上玩招魂的通灵游戏。这游戏怎么玩呢,午夜十二点站在镜子前,一边念叨自己的名字,一边削苹果,据说可以见到非同寻常的东西。 这大学生就照着这个通灵游戏的玩法玩了,地点是在他出租屋的卫生间里,然后第二天这个人就消失了。 时间一长,同学啊、学校啊、家长就来找,找来找去,人如同凭空蒸发,毫无线索。最后在他遗留下来的笔记本上,发现了他要玩这个游戏的记载。 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小册子后面没写,估计这段故事是编撰者不知从网上哪段摘抄下来的,没有下文,也编不出来,就这么放在这儿,算是个吸引人阅读的小噱头。 我本来一开始没当回事,看了笑一笑就翻过去。 翻了两页,忽然觉得不对劲,重新翻回来,又把这段小故事细细的读了两遍,我“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凝神苦思,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段故事有感觉了。 这个照镜子招灵的方法,让我想到了自己内观里的那块玻璃晶面。 这块晶体面曾经吸收了疑似张南华的魂魄黑影,晶面悬浮在我的内观深处,不疼不痒,对我似乎没什么干扰。 但我总觉得不对劲,有这么个东西存在着,如鲠在喉。 后来处理张南华的葬礼,心情又跌入低谷,实在没心思对它进行试探和研究。现在平静下来,我决定好好探探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具体用什么方法试探呢,这个小册子上记载的通灵方法,倒是提供了一个思路,那就是入观内定,在定境中用意识去凝视它,看看会发生什么。 此时夜深人静,我去旁边房间看看妈妈,她已睡下了。 我回到自己屋子,把门窗关紧,关掉所有的灯,然后盘膝坐在床上,迅速调息打坐,进入内观静定状态。 很快来到意识源的深处,感受到了无比宁静的内观状态,在意识境里,悬浮着一块玻璃似的晶体面,清澈如镜,光滑如水,最神奇的是,它近乎于二维之物,薄薄的几乎看不到高度。 我来到它的面前,它是悬浮横躺的,随着我的心念流转,它变成了竖着的状态。 它能旋转九十度,我是控制不了的,我曾对它用过各种试探,但都石沉大海,完全控制不了。现在它能旋转,不是它在动,而是我的意识在动。 也就是说,以它为中心点,我的整个意识境旋转了九十度。 意识这个东西,本来就不是物质空间,没有上下左右前后之分,像是失重状态里的宇宙。 现在它竖着悬浮在我的面前,我深深地凝视着它,它不是反光的,不是镜子,只是非常光滑,上面像是镀了一层白光。 似乎浅浅一层,又似乎深不可测。端的是奥妙无穷。 第四百八十四章 贼 定境里寂静无声。 我的意识无形无体,端坐在神秘的晶体玻璃前,凝视着。 说它是镜子,不反光,说它是玻璃,又不能一眼望到底,只是个很难形容的东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还是什么都没有,难道这个方法错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林聪,林聪……”意识境中似乎有人正在念我的名字。 我猛地一震,聚精会神看过去,声音似乎在呼唤,有些急促,细听之下才知道,它来自于晶体的内部,好像有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暗深渊。 这是一种召唤,是不是让我到这个晶体面里面呢? 我稍起心动念,自己马上离着这个晶体面越来越近。里面的声音焦急,听不出是男是女,可在我听来,有些像张南华,又有点像小雪儿,实在是说不清楚。 我离着晶体面越来越近,迷迷糊糊的有种冲动,自己完全可以进入其中,要不然就进去看看?说不定张南华的魂魄就在里面呢。 离着这个晶面无限接近的时候,忽然我看到,在这块玻璃的深处,有一个毛毛糙糙的影子,如同一团黑色的燃烧火苗,看不出是不是人。召唤我的那个声音,就是它发出来的,在召唤我进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不是某种陷阱? 这块晶体面来历不明,乃是上千年前黑暗物质所化,当初被莲花生大师称之为“灵界恶魔”。现在里面出现的黑影,到底是什么?还是小心点好。 正想着,突然听到“啪嚓”一声脆响,是定境外现实里发出的声音。 我猛地警觉,迅速从定境里出来,看到房间的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开了,外面有风吹进,窗帘都飘了起来。 我赶忙下床趿拉着拖鞋过去。 我住的楼层是二楼,毕竟是镇子上的酒店,也不能要求太高,二楼的后面是一片棚户区的深巷。来到窗前,发现窗户外面有一层铁栅栏,牢牢封住,应该是防贼的。扒着窗台往外看,巷子很黑,远处路灯照不亮这个地方,隐约就看到顺着巷子有个人影迅速跑远,一晃消失在一片低矮的房屋中间。 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真有这么个人。 我心中纳闷不已,把屋里的灯打开,借着光亮看窗户外墙,外墙钉着空调机的外部设施,下面就是平房的屋顶,也就是说借助这一系列高矮不等的攀登物,确实可以从后面的巷子爬上来。 如果刚才没有看错,确实有人扒到我的窗边,这人图点什么,想偷东西? 窗户外面焊着铁栅栏,每根铁条都一指多宽,他就算想进也进不来。为了骚扰客人?我顺着窗台往外看,在外墙高处发现了酒店的摄像头。摄像头是对外拍摄的,正对着巷子,想必是以前发生过盗窃事件,所以加了这么一层保护措施。 我心里稍安,明天去查查摄像头即可。 我一点都没害怕,这个窥探我的人虽然目的不明,但如此鬼祟,也不必怕他。 意识境里的晶体玻璃,我是不敢再去探索了,一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二是这东西很邪性,在没有其他高手在场护法的情况下,我一个人还真是有点胆怯,真要弄出什么事,实在不好收拾。 把窗户关上,我迷迷糊糊睡着了,一夜无梦。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怕妈妈担心,我自己一个人找到前台,把昨晚的情况说明一下。 前台通知保安部,经过一番交涉,他们同意调用昨晚外墙的摄像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还记得昨晚的那段时间,很容易就把录像调了出来,我坐在保安室里,和这些人一起看。摄像头很模糊,里面是黑白景象,先是风平浪静,没看出任何端倪,时间不长,果然看到有个人顺着平房爬上来,鬼鬼祟祟来到屋顶,然后凭空一纵,上了空调外部设施,以此当跳板又来到了我房间的窗外。 这一系列动作娴熟无比,对于整条路线都极为熟悉,每个落脚点都行动到位,一看就是他妈的惯盗。 我当时脸就拉下来了,说道,你们酒店的安保就这样?隐患这么大? 保安不敢说什么,赶紧叫来经理,经理看这一幕也傻眼了,赶紧让保安出去,然后低声商量,说林先生,你们没丢什么东西,这件事还是不宜宣扬为好,我给你换个好房间,你看行不行? “换房间就完了?”我没好气地说:“东西是没丢,可精神损失费呢,昨晚如果我妈住在这个房间,后果就大了,她心脏还有毛病,吓个好歹的你们酒店担当得起吗?官司有得打了。” “是,是。”经理一头汗,一个劲的赔不是:“都是我们的错,确实隐患太大。” 最后经理发给我一张vp卡,而且这两天房费打了五折,我觉得差不多了,不能得理不饶人,他态度还是不错的。 我和我妈换了两个房间,到了高层,她问我怎么回事,我没说,就说自己办了张vp卡,待遇升级了。妈妈愣了一下,“小聪,干嘛还办个卡呢?” 我已经想好了,说道:“以后为了找爸爸,估计得常来,有这么个落脚地方也不错。” 妈妈眼圈一下红了,点点头:“我家的聪儿真是长大了,好,好。” 风平浪静的又住了一晚上,第二天大早,我又去了保安室,打听昨天的事。酒店内部正在调查,从录像上看不出那个人有什么特征,全身黑衣服,没有露脸,行动敏捷,俨然一个身手敏捷的惯犯。为了防止再出现类似的事,酒店已经把有安全隐患的几个房间封了,正在改造。 其实这个结果已经在我的预料之中,那人明显有备而来,绝对不可能草包这么快就被抓住。 现在无法确定的是,他针对的是这间有隐患的房间,还是就是奔着我来的。 第四百八十五章 道场 酒店安保得不到结果,也就作罢,我和妈妈办理了退住手续。今天是驴友集合进山的日子。 我们两个带好装备,第一时间来到凤凰山脚下的一间民宿门口,集合地点就在这里。 民宿前有个小广场,此时来了不少人,大部分都是穿着冲锋衣、背着登山包、手持登山杖的老头老太太。分成很多队伍,有的打着旗子有的敲着鼓,各有各的组织。 我妈给导游打电话,终于在广场角落找到了我们的登山队。队伍里大多是年轻人,有男有女,大家说说笑笑,气氛非常好。 等到上午九点,基本上人都到齐了,导游是个中年男人,过来拍着手:“大家安静一下,待会儿我们就出发了。”他自我介绍叫刚哥,交待了安全问题,最后道:“我们这支登山队,不会走普通的山林路线,而是走另外一条比较少有人行的冷门山路。这条路有个雅称,叫登仙路,目的地是山里的村落小桃花源。” 驴友大部分都是外地人,非常感兴趣,凑过去听。 导游刚哥嗓音低沉,聊起市井传说,那是津津有味。“为什么叫登仙路呢,传说在古代的时候,有人在这条路上看到了仙人,然后一路跟过去想拜师,最后在山间发现了石头房子,原来那里是仙人闭关修行的密室。” 旁边有人大感兴趣,问道,我们能不能到那个密室看看? 刚哥哈哈大笑:“上千年了,密室早就不存在了,而且这条路有不少资深驴友来来回回走过,就算有好东西也轮不到咱们。但是,”他话锋一转:“咱们这条路线沿路有一些古迹,记载了千年来凤凰山里秘闻。咱们凤凰山自古就是钟灵毓秀,高人辈出之地,据说老子和张三丰都来过这里闭关过。你们要真是有缘人,这一路说不定能发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能成仙吗?”有人提出一个幼稚问题。 众驴友哈哈大笑。 刚哥没怎么笑,淡淡说:“成仙除了有个好机缘,还得看你是不是这个材料。” 大家八卦了一会儿,聊着一些怪力乱神的话题。我和妈妈在队伍最后面,谁也不认识,没必要和他们聊什么。 我问妈妈状态怎么样,她笑着说,别看大病初愈还上了岁数,可多少年户外地质勘探的底子还在,你们这些年轻人到时候可别让她比下去了。 看着妈妈还能这么开玩笑,我就放心多了。 到了九点,人都到齐,刚哥让大家一个盯一个,不能有一个人走失,有情况马上报告。他又婆婆妈妈交待了一遍安全问题。众驴友都不耐烦,说知道了,赶紧走吧,真墨迹。 刚哥叹口气。 我能理解他,他是领队,又是向导,真要出了事,他第一个担责任。 队伍出发了,顺着一条小路进了山。刚开始众人还有说有笑,等爬上一个巨陡的山坡,队伍里一片死寂,只能听到一个个呼哧带喘的声音,有几个累的坐在地上休息,早就没有闲谈之心。 刚哥在整个队伍上下来回跑,推着这个拉拉那个,告诫大家不要坐在地上,容易犯病。他最后来到我们娘俩这儿,看到我妈大步流星往上爬,气都不喘一下,觉得很惊奇,“大姐,体力还行?” 我妈笑着说,马马虎虎吧,比以前是差远了。 刚哥赞赏的点点头,对着整个队伍说,你们这些小年轻,看看人家阿姨,体力比你们强一大块。 我妈体力好,我更是没问题,修习第一光明法对身体素质的提升不是一点半点,我们娘俩很快就走到整个队伍的前面。我的体力对付这个山路绰绰有余,藏区那么险恶的大山连夜行军都走下来了,别说凤凰山。 体力还有盈余,我就帮着队伍里那些女孩拿着背包,时间不长,我就提着三四个包,照样在前面走,脚步没停下来,队伍里这些驴友看得是目瞪口呆,没想到还有体力这么强的人。 好不容易走到中午,所有人就地休息,这些人一个个就跟累瘫了一样,气喘如牛,水都懒得喝一下。 妈妈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说,原以为和这么一群人走,能保证安全,互相有个照应,现在这么一看,反而拖累了我们的后腿。她跟我商量,明天如果还这样,我们就脱离队伍,自己进山。 我点点头,同意老妈的这个建议,我们来不是为了玩,游山玩水,而是为了找到老爸失踪的线索。 接下来的行程,我和老妈都悠着劲走,慢慢保存体力,准备明天单独进发做准备。 到了晚上,队伍行进一处山洼,这里有座废弃的寺庙,极其破败,墙都倒了,就剩下一个空架子。勉强能过夜,大家在庙殿中央搭起一个个帐篷。 都收拾完没事的时候,刚哥在地上燃起一堆火,大伙儿拿着马扎子团团围坐,吃着罐头喝着小酒聊天。 夜深人静,幽暗天空,破庙四周树色阴阴,斑驳黑影峭楞楞如鬼怪一般。大家是一群年轻人,很容易把话题转移到鬼身上。有人讲了自己知道的一些鬼故事,晚上起了风,破庙没有大门,吹得火苗噗噗乱闪,整个大殿有种无法形容的恐怖。 有驴友说,刚哥是凤凰山老向导了,一定知道很多关于这座大山的秘密,说说呗。 所有人都推荐,让刚哥说一段。 刚哥坐在火堆前沉思片刻,拿起树枝划拉着火堆里的火苗子,道:“大家知道阴间吗?” 众人面面相觑,说知道,就是人死了,魂灵去的地方。 “阴间的孟婆知道吗?”刚哥在黑暗幽幽地说。 我坐在人群后面,听他这么一说,耳朵根子烫了一下。 老妈也凝神在听。 刚哥道:“咱们这座凤凰山里,传说藏着一座孟婆的道场。” 有人问,道场是什么? “所谓的道场,就是神佛现身说法的地方。也就是说,供奉着特定的神佛。好比城隍庙,就是专门供奉城隍爷的。除了正神,有的道场会供奉死人,也就是恶鬼,海外叫万应宫,咱们这儿叫阴庙。”刚哥声音低沉,说话很有氛围。 现场这么多人听着,皆都鸦雀无声,落根针都能听见。 第四百八十六章 飞升的传说 大家都在静静听刚哥说故事,山风吹进来,温度有点低了,有人像是怕冷一样抚着自己的双肩。 刚哥道:“那处孟婆道场,说实话我也没见过,只知道在山里,具体什么位置不太清楚。最早是听山里的采药师傅说的。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复述,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他笑了笑。 众人面面相觑,都跟着礼貌地笑笑。 “这处道场不知成形何年何月,历史已经不考究。听采药人说,大概是清朝末年的时候,江北大乱,很多出家的、还有避祸的人跑到凤凰山的大山里,他们或是自己盖房子,或是重新翻修已经落寞的道观或是寺庙,暂时隐居起来。后来人越来越多,互相联系就没事生事,渐渐出来一个传闻,说深山的某个地方,很可能有仙人留下来的洞天福地,到那里就能成仙。” 说到这,刚哥卖了个关子,拿起水壶喝了点水,擦擦嘴继续说。 “这些人成群集队找过去,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处峭壁之下,发现高处有一个绝顶洞穴,里面有古代的建筑,说道观不像道观,说寺庙不像寺庙,那时候不知道是孟婆的道场,大家只是传闻,只要在中元节这天爬到那上面,就有仙人引渡。” 刚说到这,旁边有人笑,“中元节不就是鬼节吗?哪有仙人在鬼节渡人的。” 大家本来都挺害怕,虽然没太听懂这个梗,不过有人笑,就一起下意识跟着笑,借机会舒缓一下紧张的情绪。 就在这时,人群里有个弱弱的声音说,“仙人里也有鬼仙,鬼也能成仙的。” 这话一出来,现场马上安静下来,所有人顺着声音看过去,在最后面,靠近大殿柱子的阴暗处坐着一个女孩。因为光线阴暗,阴影很重,看不到她的面庞。 这个女孩我有印象,她在队伍里是自己来的,没有同伴,身体有些瘦弱,长得其貌不扬,在美女如云的驴友队伍里属于半个小透明。 之所以能给我留下印象,是因为路上我曾想帮她背包,看她太瘦弱,但这个女孩很倔强,哪怕小脸累得都白了,也没有麻烦我,笑着婉拒。 她插了这么一句话,众人略静了静,就把她忽视了。 刚哥继续道:“然后到了那一年的中元节,隐居凤凰山的人集结在一起,来到峭壁下面。峭壁虽险,但对于他们这些常年混在山里的人来说,爬上去倒也不算难事。问题来了,现场这些人没有三十也得五十,这么多人一窝蜂爬上去,实在不像个体统,就算上面真有老神仙,看你们这些人吃相难看,也会收了神通,没了这个仙缘。众人一合计,抛开那些无心向道的不谈,在有心成仙、心念诚诚的人里,公推一个德高望重之人,先行上坛飞升,一是人家德性到了,有仙缘。二也是给大家打个样。” 听到这里,我低声问妈妈,“妈,你和爸爸遇难的地点就是那个地方吧?” 老妈点点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我不要乱说。 这里人很多,难保没有人竖着耳朵听,我们这次秘密进山,怕的就是隔墙有耳。 我只知道那个道场有些诡秘,老爸失踪在那个地方,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传闻。了解越多,我越能做到心里有数。 有人催促刚哥快说,“那人成仙了没有?” “听我说啊,”刚哥道:“德高望重的人就顺着峭壁爬上去,所有人在下面看着,大家都真心盼他能成功,所有人的手都握在一起,默默为他鼓劲。那人越爬越高,终于到了山穴,顺着山洞进去,时间不长又出来了,居高临下告诉大家,说里面封着两扇门,他不敢造次乱进,门上还写着一句话,大概意思是,有缘者门外等候,自有仙缘渡人。” “这人老老实实盘膝坐在山口,位置正好被下面所有人都能看到。时间不长,突然从山洞内部飘出一股五彩祥云,德高望重的人坐着没动,就随云而起,架着云斗飘进了山洞,再也没有出来。” 有女孩赶紧问道,“他成仙了吗?” 刚哥哈哈大笑,声门提高打破刚才的神秘感,树枝敲打着火堆说,“这就不知道喽。还有个黑暗版本,你们听不听。” 大家面面相觑。 刚哥说:“传闻那里面根本不是什么仙人洞,就是一个孟婆的道场,那德高望重的人也没有成仙,而是被道场里的孟婆摄进阴曹地府了,那里通着阴间,从此没了下落。” 刚说到这里,突然外面吹进来一阵风,“噗嗤”一声,好巧不巧居然把地上的火堆扑灭,大殿顿时一片黑暗。 “啊!”女孩们一阵尖叫,带男朋友的都把头栽进怀里,吓得不动弹。 这时黑暗中有人说话,正是先前那个瘦弱的女孩,“刚哥,我们能到那个道场去看看吗?” 有人大声呵斥,“别说了,没看别人害怕了?” 时间不长,火苗重新烧起来,刚哥点燃了火堆。他摇摇头:“我刚才说的只是从采药师傅听来的传闻,道场究竟在凤凰山什么地方,我也不清楚。凤凰山历史悠久,密茂林深,我们仅仅开发出了全部大山的十之一二,还能更多的秘密无法知晓。” 那女孩不再说话。 刚哥看看表,催促我们早点休息,明天一大早还要继续进发,预计明天中午就能到目的地。 我们目的地是凤凰山里一个村落,现在已经开发成旅游项目,起名叫小桃花源,那里远离尘世,临山靠水,风景宜人,现在是很多市内外驴友向往的圣地。 可能是走了一天的路,大家都累了,钻进帐篷里,很快都睡熟了。 我和老妈躺在帐篷里,妈妈很快就睡了,而我睁着眼睛怎么都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孟婆道场的情况,现在离着目的地越来越近了,我想到老爸,不由得愈发焦虑起来。 第四百八十七章 山中道场 后来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夜莫名的心悸而惊醒,看看表下半夜两点多了。 揉揉眼,我发了一会儿呆,心想再这么可不行,明天还得赶一白天的路,怎么也得养好精神…… 正想着,忽然听到帐篷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脚步放的很轻,踩在大殿颗粒感的地上,发出几乎难以听闻的声音。 我没有急着坐起,此时有月光,如果我坐起来,隔着帐篷是能够看到身影的,现在无法确定来人身份,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 有可能是某个驴友晚上睡不着出去闲溜达,或是出去上个厕所。 我侧了个身,眯缝着眼看向帐篷外脚步传来的方向,隐约看到一个极为模糊的黑影在大殿里晃动,时而走动,时而停下来,然后又传来轻微“刺啦”的声音,在打开帐篷的锁链! 我没有莽撞,无法判断其人身份,只能先看看再说。 很快又一声“刺啦”的声音,把锁链合上,黑影又走到下一个帐篷,“刺啦”又给拉开,似乎是探头进去看了一眼,又把锁链合上了。 他挨个帐篷查看,我很是疑惑,这人是谁,外来者吗,还是队伍里的人?想干什么,偷东西吗? 走着走着,这个黑影来到了我帐篷的外面,老妈睡得很熟,浑然不知,我心思流转,等这人打开锁链,如果不是队伍里的人,我肯定不能让他跑了,拿住之后好好问问他是干什么的。 有个疑问,如果他不是队伍的人,这荒山野岭的他住在哪,难道附近有什么林中小屋?经常来这里偷东西吗,是个惯犯? 不知为什么,一想到偷东西,我忽然想起住酒店时候,从胡同爬到二楼的小偷了。 酒店的小偷和此时深山古寺的来人,应该没什么联系,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很强的感觉,两者是有关系的。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外面的黑影拉动帐篷锁链,黑暗中发出“刺啦”的轻微声音,锁链在一点点打开,借着月光,一张脸晃动在帐篷外面,出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模糊轮廓。 我眯缝起眼睛,把睡袋的拉链拉开,身体蜷缩做好了迸射出去的准备,只要锁链拉到底,我就会弹射出去,第一时间把他拿下! 锁链一点点往下拉,拉到一半的时候,大殿突然亮起一束手电,随即是女孩的惊叫声,“谁?!” 那人僵住,影子晃动转身要跑。 这时女孩晃动着手电,照到这个黑影,随即女孩吸了口气,“你……” 黑影一闪即逝,脚步声变大,他跑出了古庙大殿。 我马上坐起来,老妈也惊醒了,问怎么回事。我做个手势示意没事,拉开帐篷锁链,来到外面。 很多人都醒了,山中过夜不可能每个人都脱的光溜溜的,大多人都是和衣而卧,冲出来时候也方便。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有极度惊恐之色,刚哥披着冲锋衣,手里提着一个马灯过来,问:“怎么回事?” 有人报告,“刚才陈怡发现了有人闯进来,是不是陈怡?” 陈怡就是那个瘦弱的女生,她拿着手电,愣愣照着大殿外面,光斑落在门外,黑森森的,树木在夜空摇曳,寂静无声,不见人影。 刚哥走到跟前陈怡面前,问道,你看到有人进来了? “啊?啊!”陈怡在极度震惊中缓过神,点点头:“看到了。” “什么人?外来的吗?男的女的?”刚哥连问好几个问题。 “应该不是咱们队伍的人,男的,具体什么样没有看清,穿着一身黑衣服,一晃眼就跑出去了。”陈怡此时冷静下来,一一说道。 有个女孩害怕的说,不会是……鬼吧? “是个贼,”一个男驴友说道:“我也看到了个背影,确实穿着黑色的衣服,贼头贼脑的,动作倒是很利索,‘嗖’一声就没影了。” 刚哥面色凝重,提着马灯来到古寺大殿的门口,往外照了照,没发现什么端倪,重新折回来。 看着惊慌失措的驴友们,他叹口气,说道:“这样吧,今天晚上一直到天明,我在门口值班,大家安心睡吧,明天早上太阳一出来我们就出发。” 众人交头接耳,情绪总算是稳定下来,慢慢回到帐篷里散去。我走过去说:“刚哥,晚上一个人在这里太辛苦,这样吧,咱俩换岗,一个小时之后我来替你。” 我这么一说完,陈怡马上过来道:“我们每个小时一换,我也来值班。” 其他没有散去的驴友,见我们这样,都有点不好意思,纷纷过来要求值班。 刚哥说,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是你们的负责人,也是领队,这个责任应该由我来负。大家都安心休息吧。 他披着衣服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旁边放着马灯,自己一人抽着烟。 我没急着回去,而是蹲在刚哥身边,讨了一支烟。我问他,这座古庙周围有人家住吗? 刚哥摇摇头:“没听说过,离着最近的山村还有半天行程,这人哪来的我也纳闷。说小偷吧不像,其他目的也不太清楚,我们这么多人他一个人,能掀起多大的浪花?这件事很奇怪,我带了多少趟队伍,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 我和刚哥泛泛之交,没什么可聊的,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回去了。 老妈坐在帐篷里想事情,我问她怎么了。老妈说,“聪儿,你觉得真的是小偷吗?” 我让她别多想了,这件事本身就透着怪异。 老妈道:“我这个心直突突,越是接近孟婆的道场,我越觉得有事情会发生。” 我又劝了两句,终于让她睡下。 我躺在睡袋里,昏昏沉沉也睡了过去。一夜无恙,有刚哥这个门神把守,那个人再没有来。第二天大早,大家简单洗漱吃了点东西,再次出发。 不知是不是昨晚那件事的缘故,这次行程中间竟然没有停,所有人都一鼓作气行到了目的地,凤凰山深处的旅游村,小桃花源。 刚哥是走这条线的老人儿,早已为队伍里的每个人安排好了住宿,让大家都住下。我和老妈到了房间,老妈把大门关上,从包里拿出一份地图,在桌子上展开:“聪儿,明天咱俩脱离队伍,单独行动,到这里!” 她用手一指地图,那个位置画了一个红色的骷髅头。 第四百八十八章 抓捕 妈妈告诉我,这张地图是当时他们第一次到孟婆道场时粗绘的,上面标记的红色骷髅头就是最终目的地。 怕引起麻烦,我找到刚哥,告诉他,我们母子想在这里多住几天,不跟随队伍回去了。刚哥没什么吃惊的,只是嘱咐我两句,说这里虽是村落,却也背靠险峻大山,在村子周边玩玩就行,万万不可进山。 我装作洗耳恭听的样子,连连点头。 到了晚上,村子里举行了一场盛大的篝火晚会,来这里游玩的驴友们都去参加了,非常热闹,大火蓬蓬燃烧,照红了半个夜空。青年男女们围着火堆跳舞喝酒唱歌,尽情挥洒着青春的荷尔蒙。 妈妈看了一会儿就回去了,毕竟不太习惯这样的场合。我买了一瓶啤酒,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远处的篝火和热闹的人群,没有参与进去,慢慢小酌,一会儿喝到上头的时候,回去来个闷倒驴,好好睡一觉。 正细酌放空的时候,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有人踩在地上树枝,发出轻微的爆裂声。 不知为什么,这一瞬间我耳朵根子突然一烫,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往前一趴,后面突然“啪”一声脆响。 我赶紧回头看,后面黑暗里出来一个黑衣人,手里拿着那么粗一根棍子,正打在我刚才坐着的位置。如果不是刚才灵机一动,福上心头,这时候就被开瓢了。 “你他么的……”我一股火蹭就上来了,谁啊这是。 那人一击不中,转身就跑,迅速遁入黑暗。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咯噔一下,这人的身影怎么那么像酒店摄像头里拍摄的小偷呢。 一身黑衣,身体瘦长,头上戴着头帽,鬼鬼祟祟的。 我忽然觉察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酒店小偷、现在的偷袭,甚至昨天夜里寺庙进来的神秘人,说不定都是他! 不能让他跑了! 我一咕噜爬起来,顺着黑暗就追了下去。 后面是一片小树林,这小子速度极快,顺着山林的缝隙蹭蹭往前撩,看那模样就像是月光下的一只瘦狼。 如果我没有第一光明法打通身体素质,根本追不上,现在身体上了几个台阶,快速狂奔竟然不怎么吃力,紧紧咬在这人的身后,时刻不放松。 能看出这人对于地形极为熟悉,绝不是狗急跳墙夺命狂奔,而是绕着树木枝叶,一会儿上一会儿下,时而隐没时而出来,一窜就老远。我的心里激发出一股劲儿,今天非追上你不可!不把你抓到我这一身神通就白练了,我跟你姓! 我们两个越跑越深,深入丛林腹地,土坡陡岩层出不穷,遇到上坡我们还不见差距,等遇到下坡差距就出来了,陡峭的下坡他要手扶着一点点往下,而我脚一踩,手一撑,那么大块岩石就飞跃过去。就这样,在昏暗的月光下,我们两人越来越近,我能听到他的喘息声。 我看到脚边有块石头,抄起来对准其人的后背,“嗖”就扔过去。石头如光如电,眨眼即到,他正在爬到一处高坡,想扶着下去,这块石头“啪”一声重重打在他的后背。 那人惨叫一声,整个人翻滚下去。我双脚踩地,一个飞跃到了坡上,借着朦胧月光一看,吓了一大跳。 这块地形竟然如此险峻,那人翻滚着过了陡峭的山岩,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他两只手把着岩石的边缘,整个身体悬空。 此时山风大作,吹得他整个人在半空乱动,十个手指头勒得红红的,眼瞅着就坚持不住了。 我喘息了几口气走过去,蹲在岩石上,往下看。他一身黑衣,戴着头帽,看不清面目,身体越来越僵,从喉头嘶哑地喊着,“救命,救命。” “你到底是谁?”我没急着救他。 “救我,救我,我不行了。”他的手指头像是鸡爪子,紧紧扣着岩石边缘,真是要撑不住了。 我不急不忙从兜里掏出一包烟,从里面慢条斯理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点燃。 “救我……救我……”他的声音里都透着胆颤心惊:“我真的不行了!” 我把烟揣回兜里,抓住他的双手,嘴里含着烟含糊地说,“松手,交给我。” “你,你别害我……”他嘶哑地说。 “要是信不着我,我这就走。” 他无奈了,慢慢松开扣住岩石的手,把自己完全交到我的手里。 我猛地往上一提,他整个人飞身而上。这人很轻,估计也就一百一十来斤。我只是这么拽一下,他很会借力,马上窜了上来,双手撑住岩石,一个轱辘终于滚到了安全的地方。 刚才的生死一线,把这小子吓得不轻,他仰面朝天躺在岩石上,对着夜空月光,呼呼直喘,胸口激烈起伏。 这时候他终于露出了藏在头帽下面的面庞,借着光,能看清一些轮廓和细节,我心里陡然一惊,这人怎么这么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我凝神想了片刻,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磕磕巴巴地说,“你,你是,陈叔叔?” 陈叔叔是我爸和我妈同在勘探队的同事,我那时候很小,他经常来我们家,几个大人一聊就是半夜。后来就在探索凤凰山孟婆道场的时候,发生了意外,他和我爸爸曾经发生激烈的口角,然后就是天塌地陷,后来整个勘探队的人都发生了意外,我爸爸失踪,我妈妈昏迷,而这个陈叔叔从此下落不明,谁也找不到他。 此时此刻,他竟然就这么出现在这里。 他听到我说“陈叔叔”,马上坐起来,仔细端视着我,好像想起了什么,又不敢承认,颤抖着说,“你,你是……” “我是林聪啊。”我大叫。 “林岳和孙小娟的儿子?”陈叔叔眨着眼问。 “对啊,就是我!陈叔叔!”看到他,我有一种极为亲切的感觉,眼泪都快出来了。 陈叔叔没有惊喜,反而有些恼火,“你,你怎么会入坠入魔道的?” 第四百八十九章 红色石头 “我怎么入魔道了?”我既纳闷又不高兴:“我挺好的。陈叔叔,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陈叔叔倒退了一步,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我,凝思片刻:“你是自己来的吗?” “和我妈来的。”我赶忙说。 “你妈醒了?孙小娟醒过来了?”陈叔叔惊疑地说。 我点点头。 他想了想,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能不能带我去见见你妈?”陈叔叔问。 “行啊,我们这就回去。”我站起来,掸掸屁股上的尘土,准备带他回去。 “等等。”他又倒退了一步,四下里警觉地扫着,似乎在找逃跑的路线。 “陈叔叔,你怎么了?”我纳闷不已:“你放心,刚才都是误会,我以为你要袭击我呢,所以我才追的。现在误会说开了,我不会再像刚才那样,对不起,向你道歉。” 陈叔叔似乎疑心很重,猜疑的口气说:“只有你和你妈妈两个人?” 我点点头,诚恳地说,你放心好了。 他用手指了一下,轻声道,头前带路,记住,我会跟上来,不要随便往后看。 “行。”我答应他。 这么长时间不见,他怎么神神叨叨的?出现在这里,几次三番对我不利,到底是为了什么。 看他这样子,现在已成惊弓之鸟,我倒不能着急,不能吓他。先回去再说。 我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这一路我都没有回头,能听到后面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说明他没有跟丢。 等我们回到村落的时候,篝火晚会已经行进到尾声了,青年男女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儿还在狂欢,有人开着大喇叭,里面都是嗨曲,本来挺世外桃源的村落,此时乌烟瘴气,一片土嗨。 绕过人群,我来到了住宿的民宿,到了二楼敲响妈妈的房间。 能确定此时陈叔叔还跟在身后。我通过侧眼旁光,看到他站在楼梯口,斜倚着墙,目光炯炯,那意思似乎随时都要跑。 他这是怎么了,就跟惊弓之鸟差不多。 时间不长门开了,老妈走出来,“聪儿,怎么了,没去外面跟那些年轻人玩?” “妈,我给你带个人来。”我闪开身子,让开视线,让她看后面。 妈妈一眼就看到楼梯口的陈叔叔,先是惊愕而后喜道,“老陈!” 陈叔叔走过来,往屋里看看,“只有你自己?” “对啊,你怎么了?”妈妈好像明白了什么,脸色一沉,“你放心,我们娘俩出来,这里绝对安全,没有人跟着,进来吧。” 我们进了老妈的房间,老妈把门上了锁。 陈叔叔没有急着说话,而是来到窗户边,推开窗往外观察,这是在寻找退路。 “老陈,这些年到底发生什么了?”妈妈说:“从我醒了之后,就感觉非常古怪,刚出院的时候,组织上派了人盯梢我,半年以后,岗哨才逐渐取消。我这才敢出远门。” “哪个负责盯你?”陈叔叔问。 “老廖。”妈妈一字一顿说。 陈叔叔一惊,脸色微变:“我就知道是他!他当过兵,后来又执行过特殊任务,是个老刑名,很厉害。就算撤了对你的盯梢,你也不能大意。” “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妈妈着急又问。 陈叔叔让我们娘俩坐好,他搬过椅子坐在对面,“聪儿,给我一支烟。” 我赶紧掏出烟,整包递给他,陈叔叔从里面抽出一根,深深吸了一口,情绪稳定了才说道:“你们是不是来找老林的?” “对!”妈妈声音急促:“你知道他在哪?” 陈叔叔点点头,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 我心跳剧烈加速,颤抖着说,“我爸爸他……他还活着吗?” 陈叔叔凝神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他这么一摇头,我和妈妈这个心刹那间掉入谷底。我妈眼圈红了,陈叔叔看了看我们,道:“其实我不知道。” 我们心中马上又升腾出希望的小火苗。妈妈追问,“老陈你到底什么意思,说的明白一点。” 陈叔叔抽着烟,吞云吐雾说:“我知道老林在哪,但是我无法确定他的生死,这么说,你们能理解吧。” “我想看看他,你能带我去吗?”妈妈目光炯炯盯着陈叔叔。 陈叔叔低下头,拼命抽着烟,“我知道你这是很合理的要求,但是……这里的秘密,我守护了很多年,不确定让你们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陈叔叔,自从我爸爸遭遇意外,我就没有一天心踏实过,总是悬空,你带我们去看看吧,”我诚恳地说,“不管什么结果,我们都能接受。” 陈叔叔看看我,又看看我妈,连续嘬了几口,烟雾更甚,能看出他的心情在激烈的矛盾之中。 “小娟,我是信你的,但是,我不信你儿子。”陈叔叔看了我一眼。 老妈皱眉,“老陈,你不要吞吞吐吐,藏一半漏一半。到底怎么回事?能不能把话说清楚,我儿子又怎么了?” “好吧。林聪,还记得凤凰镇我窥探过你吧?”他问我。 我点点头,心在下沉,当时扒酒店窗户的果然是他。 “后来在山里的古寺,我又去了一次,也是在找你。”陈叔叔。 “还有刚才的篝火偷袭。”我说道。 陈叔叔点点头。 我妈听得云里雾里,可她很有分寸,没有插话,听着陈叔叔来说。 陈叔叔道:“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入魔了。” 我听得很不舒服,他说过我入魔,现在又提。如今我修习第一光明法,这是藏传第一密教神通,怎么可能是魔? 陈叔叔毕竟是方外之人,可能不了解这神通,我觉得有必要跟他解释一下。 “陈叔叔,你恐怕有一些误会,我怎么可能入魔呢?”我说道:“实话跟你说过,我以前有过一些遭遇,偶然学了一些法术或是神通,可能你以为这就是魔吧?” 陈叔叔摇摇头,把烟头按灭,拉开外衣锁链,从脖子上掏出一条项链。项坠是透明的玻璃罩,里面装着一块红色小石头,大概也就小手指头盖那么大。 他拿着这个项坠给我们看,问这是什么颜色。 我和妈妈面面相觑,说是红色的。 他点点头,然后拿着这块石头慢慢靠近我妈,能看到这石头还是红色的。然后他把这块石头转向我,慢慢靠了过来。 第四百九十章 奇怪地形 石头靠近我的时候,红色上出现了一丝丝的黑色,离得越近,黑色越多,像是数不清的黑色微生物爬上了表面。 “看到了吗?”陈叔叔说:“就算你没有入魔,你身上也附魔了。” “等等,这石头是什么东西,法器?”我赶紧问。 陈叔叔看着我,凝视了好半天,说道:“我现在隐居在凤凰镇,那天晚上石头突然变颜色,我心里一惊,这是阴魔出现。我拿着石头出去寻找,后来发现魔在酒店的二层,我顺着后墙爬上去,窗户里看到了你,聪儿,你就魔的来源。”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赶紧道:“陈叔叔,我不知道你这块石头是什么机制,但是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我没有入魔,也没有附魔,我修习的是藏传密教里莲花生大师的第一光明法,这是正大光明的,藏区那么多高僧都为我加持过。” 陈叔叔摇摇头:“听不懂,我也不知道,我不是道法中人,我只信石头。”他晃了晃手里的项坠。 “小娟,本来我是很信你的,也打算告诉你发生了什么。但你肯定不会瞒着儿子,你儿子如果知道整件事,恐怕就会大祸临头!不光我,很多人都要受牵连。”陈叔叔站起来,冲着老妈抱了抱拳,“告辞。” 说着,他冲向大门。 老妈急了:“老陈,有话你说明白,不上不下的算怎么回事。” 陈叔叔已经来到门边,想了想说:“道观你还是可以去,但我保证你什么都找不到。” 他打开门往外探探头,“嗖”一声钻了出去。 我心一动,想追出去把他拿下,还是克制住这个心思,真要这么做,就坐实了我入魔的身份,搞得做什么都斥之暴力似的,要以德服人。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知晓爸爸所有秘密的陈叔叔,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老妈反应过来一推我,“愣着干什么,把他追回来,我和他谈谈。” 等我出去的时候,陈叔叔已经不见了,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这人像是土拨鼠一样,在穷乡僻壤过着隐居的生活,今天如果不是被我逮到,恐怕很长时间都不会现身,成为一个谜。 老妈沉思了片刻,这时就显出她的冷静,老妈当年在地质勘探队做过副队长,那么多男性同事里,她是唯一的女性,能在艰苦一线混迹这么多年,那不是白给的。 有老妈在,我安心得多了。 老妈让我把门关上,她拉着我的手,“聪儿,你老老实实跟我说,你最近有什么遭遇吗,或者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想不到的变化。” 她一说到这,我脑子里突然打个闪,如同凭空被雷击中! 因为我想到了一件事,那天在凤凰镇,陈叔叔扒后窗偷窥的时候,我正在意识境入定内观,那里有一块悬浮的玻璃晶面,我正对着晶面研究,里面有个黑影…… 想到这儿,我马上明白了,喉头不由自主动了动,鸡皮疙瘩起来了。 陈叔叔说的“魔”,会不会就是指意识境里的这个玻璃晶面,还有玻璃里吸收的疑似张南华的黑色魂魄? 我至今还记得玻璃晶面里的影子,在叫我的名字,非常蛊惑人心,想把我吸收进去。 老妈见我不说话,便问怎么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说了让她担心,勉强道没什么。 老妈的眼睛简直洞察人性,她轻声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你真的附魔了吗?” 我一时语塞,“妈,我不敢肯定,嗨,实话跟你说了吧。你知道道家的内观打坐呗。” 老妈点点头。 我继续说:“在我内观的时候,总能看到有一块玻璃面,非常光滑,里面似乎还有影子,我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陈叔叔说的‘魔’,很可能就是它。” 老妈问,这东西对你有影响吗。我摇摇头:“奇怪就在这儿,不疼不痒,也不会影响神智,就那么漂浮在意识的内观之境里。” 老妈想了想问,会不会你修炼的时候走火入魔了,没有名师指点,自己瞎练出了问题? 这话我没法和她细说,这里牵扯到修行神通的一些无法描述的过程,不是什么秘密,但跟一个外行没法说的再明白。 见我没说话,老妈道:“既然暂时没什么影响,就不要乱动它。等回去妈妈想办法,找高人帮你看看。现在咱们的计划不变,明天清晨就走!” “好咧。”我答应一声,有妈妈这个主心骨在,轻松极了,听她的就行。 我们娘俩没多想陈叔叔的事,有他不多没他不少,他说我们去道观也发现不了什么,别在那吹,就我这个第一光明法,专门寻找背后的隐秘,还能没发现? 我们睡到早上六点,起来洗漱,简单吃了点东西,悄无声息从房间里出来。因为太早了,加上昨晚的篝火狂欢,村路根本没什么人,偶尔只能看见本地农民带着狗经过。 我和妈妈走走停停,绕过这些人的视线,从村后进了山。早晨出发有这么个好处,天不热,空气清新冰凉,山风过处,偷来缕缕花香,走得相当舒服。 这路一赶就是三个小时,将近十点的时候,我们停下休息。 老妈把地图展开,摆上指南针,仔细观察周围的方向和地势,告诉我,快点还有一个小时的行程就能到了。 我们喝了口水,休息片刻,继续进发。 树林越走越密,林泉深奥,雾气蔼蔼。按说到了上午,艳阳高挂,应该更热才是,但是此地却出乎意料的阴冷,一股山风吹过,吹动雾霭的帐幕,能看到远处被冷气包裹的山峰峭壁。 “妈,你感觉到了吗,温度在下降。”我说话时候都在喷寒气。 老妈点点头:“我们快到了,上次来也是这种状况。以道观为中心,辐射出至少二里地,都是寒气逼人。” 第四百九十一章 豪横 我们到达一片山谷,长着很多绿树,蓊蓊郁郁,看不清进路。远远这么观测过去,树冠阴阴,犹如一团团古怪的雾气,笼罩在山谷里。 老妈拿着指南针看看,重重喘了几口气,脸色有些不好看。 我赶紧扶住她,问要不要休息,她指着山谷丛林的深处,说道:“不远了,就在那,到了再说。” 越往前走,老妈的状态就越糟糕,走一步要喘很长时间,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 扶着她坐在一棵大树下面,她靠着树干,闭着眼喉头动了动。我拿出运动饮料,喂了她几口,她这才缓和下来,轻轻说,聪儿,妈妈真的不行了,不像年轻时候喽。 她叫着我的名字,“聪儿……” 我赶忙答应一声。 她用手轻轻抚着我的脸庞,“聪儿,妈妈老了,再一个久病之后大不如前,以后妈妈就不能给你遮风挡雨了。” “妈……”我一时心里很难受,声音都在颤抖:“看你说的,以后该轮到儿子给你遮风挡雨了。” 老妈笑了笑,“好,聪儿长大了。进凤凰山找你爸,恐怕这是老妈最后一次远行了,我实在是撑不住,你要答应我,不要放弃你爸爸,生要见人……”她有些更咽:“死要见尸。答应妈妈,好吗?” 我点点头,心情沉痛,胸口窝像是堵着一块大石头。 休息了片刻,重新上路,我扶着老妈,她撑着登山杖,饶是如此,也走得极为艰难。最后半个小时的路程,我们整整走了一个半小时。 到的时候,出现了一道陡峭断壁,抬头上观,半空位置有一个圆形山洞。我想起刚哥讲的凤凰山传说,这里是神仙洞府,当时还公推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在此地飞升。 这里的环境地势和刚哥讲的传说差不多。 老妈指着半空,告诉我,孟婆的道场就在那里,也是老爸失踪的地方。 老妈这种状态实在是不能攀高,我目测一下峭壁,上面坑坑洼洼,遍布乱石,借力往上爬,其实不算什么太困难的事。洞口距离地面大概也就十米多,三四层楼的高度,还好。 我让她在这里休息,我上去看看。 老妈点点头,让我把物资留在峭壁下面。我身上只带着手电和手机,一切重物全部拿掉,方便行事。 来到悬崖下面,我朝着手心吐了两口吐沫,一纵身爬了上去。顺着凸出来还算结实的石块,一路上行,也就十来分钟,爬到了洞口,一翻身到了上面的小平台上。 我站在边缘,冲着下面招手。妈妈双手拢成喇叭状,喊着让我小心。 我回应着,让她放心。回过头,顺洞口往里走,没多远看到了两道木门,紧紧关闭,古怪的是,门上挂着黑色的重锁。 这里以前地质勘探队来过,并且进到了里面,说明大门是没锁的,可现在却落了锁,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后来有人专门来了,把大门给锁上了? 我走到近前用手摸了摸,黑色重锁上湿湿的,有些露水返潮,颜色比较新,并不是陈年旧物。 也就是说,在那次劫难之后,这里被封住了。 我仔细观察面前的两扇大门,高度直达洞顶,几乎不留一丝缝隙,上面还用乱七八糟的铁丝网缠绕,真的是不让人进。 我推了推,大锁紧紧的,大门动都不动。顺着缝隙看进去,里面黑森森,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到。 实在没办法,我回到洞口边缘,冲着下面的妈妈喊,把这里的情况报告了一下。 妈妈让我再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缝隙或是漏洞,实在就没有,就下来从长计议。 我回到大门前,很仔细地左左右右都检查了好一气,确实没有发现可以进入的缝隙,这里肯定是经过人为的加固,几乎把所有漏洞都给堵住了,就是防止有外人随意出入。 我实在没办法,只好从洞口爬下去,等到了下面,已经是中午,我们娘俩简单吃了点东西。老妈这时已经恢复了体力,跟我说一起上去看看。 为了防止意外,我用登山绳,一头缠在我的腰上,一头缠在老妈的腰上,就算她把不住真有个万一掉下去,还有我在上面拽着,万无一失。 老妈本来不想这么做的,我坚持要加这一层保护,要不然就不上。我这么坚持,她最后没有办法,只好同意。 正要上去,老妈忽然道,“聪儿,斧子带上。” 我们来的时候,我特意在网上买了一把野外用的斧子,精钢打造,小巧玲珑,还能折叠哩。 我没明白她什么意思,既然让带就带吧。我把折叠斧别在腰间,一纵身跳到峭壁的大石头上,然后开始往上爬,爬过一半的时候,老妈开始爬了。 我们其他的物资和食物都没有带上来,全部扔在峭壁下面。 我先爬了上去,把绳索固定在一块大石头上,大概十多分钟后,她也爬了上来。我们两人来到大门前,老妈打着手电上上下下照了一遍。 我问怎么办。老妈沉思一下,说了四个极为豪横的字,“把门劈开!” 我一惊,说道妈,你不是玩真的吧? “我没开玩笑,”老妈说:“如果斧子劈不开,我们回去买雷管炸药,把这个门炸开!” 我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她让我带上斧子了,做好了斧子劈门的准备。 我从后腰把折叠斧拿出来,朝着手心吐了两口吐沫,来到大门前观察一下,主要就是锁头太讨厌,莫不如不要劈门,直接把锁链砍断了事。 我把斧子在手里掂了掂,站在黑色锁链前,来了个骑马蹲当式,气沉丹田,脚下用力,传导到腰间,然后再到双臂。斧子举起来,对着锁链,大吼一声正要砍下去,突然从峭壁的下面传来了说话声,“谁,谁在上面?” 我这正准备用力,全神贯注的,突然冒出这么个声音,差点走火入魔岔气。 我一个跌趔差点没撞在门上。和老妈对视一眼,我们赶紧来到悬崖边缘,居高临下看。 下面来了个穿着冲锋衣的瘦弱女孩,留着马尾巴,背着登山包。我看的非常清楚,正是驴友里的陈怡。 第四百九十二章 失踪 陈怡在悬崖下面抬起头,手遮着额头上的阳光,应该是看到我们了。她喊着:“喂,上面是谁?” 我有些纳闷,这个女孩怎么来了。 妈妈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擦擦汗说,“聪儿,你下去看看她的目的,和她聊聊,最好是能劝走。” 我在心里暗暗摇头,劝走是不太可能的,这女孩跋山涉水,一个人找到这里,绝对不是瞎猫碰死耗子,胡闯乱闯无意走到的。她肯定知道这里的位置,目的性极强。 有一点可以证明,我和妈妈大清早出发,中间几乎没怎么休息,紧赶慢赶才到了这个地方。而陈怡几乎和我们是前后脚,说明整个过程里她没有走任何弯路,两点成直线。能做到这一点,只有一个说明,她和我妈一样,都知道此地的确切位置。 这样的人,想把她三言两语劝走几乎不可能,既然狭路相逢,就让我看看你的目的吧。 老妈留在上面休息,我顺着山崖爬下来,到了下面,来到陈怡的面前。她看着我,惊疑地说,“是你?!你叫……” “林聪。你好,陈怡。”我说。 她拍拍脑袋,“对,我知道你,来的时候你体力很强,帮着很多人背包来着。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那你怎么来了呢?”我问。 陈怡皱眉,狐疑地上下打量我:“我来自然是有事,你呢?” “我来也有事。”我说。 我们两个都是心怀鬼胎,又无法做到坦然相对,互相狐疑,大眼瞪小眼对瞅着。 “上面还有谁?”她问:“刚才我看到有两个人。” “我妈。”我大大方方地说:“告诉你吧,以前我妈来过这里,我们再次前来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至于什么事,现在不能告诉你。” 陈怡想说什么而没说,想了想:“那好吧,你们先忙你们的。我不急。” 她背着包,顺着来时的小路慢慢走了,身影隐没在树林的深处。 看着她的背影,我摸着下巴沉思,这女孩有点故事。算了不理她,一个瘦弱女子能掀起多大风浪,就当你面把门劈了,你能咋的? 我从包里翻出两瓶水,自己咕嘟咕嘟先干了一瓶,然后把另外一瓶别在后腰上,拽着上面耷拉下来的登山绳,从悬崖下面又爬了回去。 等到了上面,我翻身落到安全的地方,嚷嚷说:“妈,渴不渴,给你瓶水。来的确实是陈怡,你还记得吗……” 刚说到这儿,我突然发现不对劲,妈妈不在了。 刚才她坐在边缘的一块大石头上,捶打自己双腿,气喘吁吁的样子。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人就没了,并不在原来的位置。 “妈……”我喊了一声,整个山洞嗡嗡带着回音,并没有人回答。 我一开始没在意,以为妈妈是去查看山门了,此时发现有点不同寻常。从洞口到里面的山门,距离不算太远,能有个十来米,一眼就能把整个空间看到,并没有发现妈妈的身影。 我有点害怕了,揉揉眼仔细又扫了一圈,这偌大的空间里,确实没有妈妈,她整个人像是凭空蒸发。 我大喊了几声,“妈!妈!妈妈,你可别吓我啊。” 我在洞里跑了几圈,目光所到之处确实没有她的身影。 最后来到里面的大门前,门紧紧关闭,上面的重锁和锁链原封没动,用手拽拽跟焊在上面一样。我用手电照着门上每一寸地方,确实找不到任何人能进入的缝隙或是孔洞。 妈妈确实不在了。 我的心一直往下沉,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灵魂,到现在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整件事发生太过突然,而且匪夷所思,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从悬崖的洞口,到里面封闭的道观大门,这里形成了另类的密室空间。我妈肯定没有从悬崖下来,也不可能进入到道场内部,就在这个空间里,她在短短的时间里消失不见。 这个时候我都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全身像是浇了一身凉水的感觉,从头淋到脚。 我实在不甘心,站起来大声喊着妈妈,声音在这个空间里回荡,来回撞击洞壁墙面,却没有任何的回应。 我眼前阵阵发黑,心中是深深的后悔,干嘛把她一个人留在上面,甚至干嘛让她来这里,我自己来不就好了,她那么大岁数…… 我的眼圈红了,蹲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眼泪在眼圈里转,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像是一脚掉进了无尽的深渊,一直往黑暗的深处沉没。 这时一只手拍到我的肩膀,我猛地一震,“妈!”抬头去看,原来是陈怡,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爬了上来。 这个时候,看到这么个人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我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我妈丢了,我妈没了!你帮我找找,好吗,帮我找找。” “你先冷静一点。”陈怡皱眉,明显被我捏疼了,还在安慰着我,“你别着急,我会帮你的,你别急。” 女孩柔柔弱弱很是真诚的几句话,让我的心安定下来,我才发现自己确实太失态了,情急而乱,心情太焦灼就会失了理智和分寸。 我松开手,颤抖着说:“陈怡,你能来到这里,说明你通晓这里的秘密,对不对?我求求你,帮我找妈妈,好吗,我,我太着急了,我会好好报答你的。” “你先别急,到底什么情况?”她问。 我把刚才的情况说了一遍,说和你对话之后,我从悬崖下面爬上来,一上来就发现妈妈不在了,她原本就坐在洞口的石头上,可这里哪哪都没有,像是蒸发了一样。 陈怡想了想,然后凝视我,轻轻说:“林聪,我能信任你吗?” 我心脏狂跳,似乎看到了曙光,这句话大有深意。 我点点头,真诚地说,“你放心好了,你可以信任我。” “我来帮你。”陈怡说:“但你要先说说你们来这里的目的。” 第四百九十三章 见面 有这么一根救命稻草,我要紧紧抓住。她问什么我就答什么,没有好隐瞒的。 我直接告诉她,我妈妈以前是地质勘探队的,几年前曾经他们来过这里,结果遭遇到了意外,妈妈昏迷,爸爸失踪了,具体的经过我也不太清楚。现在我妈已经从植物人状态苏醒过来,恢复了神智,我和妈妈一起来寻找爸爸失踪的线索。 陈怡一听,惊讶地说:“你爸爸和妈妈叫什么名字?” “我爸爸叫林岳,我妈妈叫孙小娟。”我说。 陈怡上下打量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你不是陈怡吗?”我愕然。 “我是丫丫啊,”陈怡拉着我的手,“你忘了啊?咱俩小时候还一起玩过。” “丫丫……”我仔细回忆,突然一拍手,“你,你是陈叔叔的女儿,丫丫……” 陈怡用力点点头,“你是聪哥!” 我看着她,真是很难相信,陈叔叔和我们家私交很好,记得小时候去他家玩,他有个闺女叫丫丫,我还记得我们两个经常打架抢玩具,我还经常恶作剧,把她弄哭了好多次。那时候陈叔叔还教训她呢,说小伙伴一起玩不要动不动掉金豆子。回家之后我妈就教训我,说以后不准欺负丫丫,要不然她就狠狠收拾我。 后来好像是上了小学,我们两个就没见过面了,有时候问起来家长也不说,只是有一次老妈跟我说,陈叔叔离婚了,丫丫跟了他,然后去奶奶家那边住了。 从此我们两个人就再没有音信,二十年没有见过面,真是没想到今天在这里能见到。 “你怎么来了?”我问。 陈怡说:“聪哥,我就不瞒你了,我是来找爸爸的。” 我心里一咯噔,马上道:“昨晚儿我还见过他呢。” “啊!”陈怡惊讶:“你见过他了,他还好吗。他让我来的,说我们父女在这座道观相见。” 我让她细细说。 陈怡叹口气,说起来,前几年勘探队遭遇到了灭顶之灾,她爸爸,也就是陈叔叔就失踪了。她自从爷爷奶奶过世之后,父女俩就相依为命,后来陈怡大了上学了,一直到参加工作,虽然聚少离多,但父女感情深厚。陈叔叔失踪的消息一传来,陈怡差点崩溃了,去地质院找过很多次直属主任,打听她爸爸的下落,但是那些主任都讳莫如深,一个个封口不谈。 陈怡真有一股老陈家的倔强,申诉当成了比本职工作还要重要的活动,几乎每个礼拜都去个三四次,就缠着那几个主任。 后来主任被缠的不厌其烦,加上陈怡是陈叔叔的爱女,有一次偷偷跟她说,她爸爸其实没死,但是现在犯了大错误,正在通缉中,你如果再来找,恐怕会被有关人员盯上,到时候就算你爸爸回来想和你相见,都困难了。 陈怡说到这里眼圈红了,她说自己当时听到这个消息,脑仁嗡嗡直响,不相信他说的话。她爸爸在勘探一线工作了将近三十年时间,三十年啊,是个业务和素质都出类拔萃、经得起考验的老同志,怎么可能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还要通缉…… 陈怡和我一样属于地质勘探家属子弟,从小就比普通人有敏锐性,她相信自己的父亲,但同时也感觉到这里有深不可测不可言说的一些原因。 她不敢再去地质院找了,每天都在祈祷父亲能够出现。 时间一晃到了今年,有一天她的邮箱里多出一封莫名其妙的信件。她的邮箱注册至少超过五年,是和爸爸以前通信用的,很少对外用出来。她赶紧打开这个信件,上面只有一个地图,地图画的正是凤凰山,在地图上有个红色标记点,就是现在我们所在的孟婆道场。 “所以你认为这个地图是你爸爸给你的?”我问。 陈怡点点头:“我查过寄件人的地址,已经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给加密屏蔽掉了,我不敢找人破解,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爸爸还存在。虽然我确定不了发信人是谁,但是我有直觉,就是我爸爸。地图的下面有时间标记,就写着今天,他约我在这里见面!” 我深深吸了口气,心情总算是舒缓下来,陈叔叔是整个事件的知情者,他如果能现身,找到我妈妈应该不是问题。 “对了聪哥,你说你见到我爸爸了,这是怎么回事?”她问。 我把这两天陈叔叔盯着我的事说了一遍。我当然没说怀疑入魔的事,这事说起来解释不清,还会惹出麻烦,索性略过不提。 陈怡惊讶地说:“那天晚上在古寺大殿上来偷东西的人,就是我爸爸……我,当时看他的背影就觉得特别眼熟,可又不敢乱猜……”说着,她眼圈红了。 “你别哭,”我赶紧劝她:“这说明陈叔叔没事。他约你见面,说没说什么时候?” “没说,下面只有个时间,就是今天,具体几点钟没有标记。”陈怡说。 “就是在这里?在这个山洞里?”我问。 “不是,”陈怡说:“那封邮件里写着一个方法,可以进入到里面。”她指着紧紧关闭的大门。 我马上燃起了希望:“原来这里有机关啊,我说嘛,我们怎么进去?” 陈怡来到大门前,打着手电照亮,“我打印出来了,你看。”她从内兜掏出一张叠好的a4纸,打开之后,上面是打印出来的一张图,上面画着两扇红色的大门。 我对照了一下,就是眼前的门。 画面上两扇门的最上面,右上角的位置,做了一个黑色标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问她这是怎么回事,陈怡摇摇头。 我们两人来到了大门的最右端,打手电向上面照过去,一照果然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上面是一排铁丝网互相缠绕封闭了所有的空洞和间隙,就在手电光斑落着的地方,那里的铁丝网有错位感觉,像是有人打开了网,然后又放了回去。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些铁丝网并不像看起来那么杂乱无章,可能中间藏着进出往来的暗门。 我正看着,陈怡突然一拉我:“聪哥,你快看这里!” 她用手指着门面一块区域。 第四百九十四章 莲花灯台 在暗红色的门上,有人用尖锐的器物刻着一行歪歪扭扭浅浅的字,上面写着:聪儿,我先进去了,不要担心。妈妈。 我愣了愣,一颗心慢慢地放下来,刚才一个人的时候实在是太紧张了,没有发现妈妈留下来的字。 “原来阿姨已经进去了。”陈怡打着手电照着最上方的铁丝网:“一定是从这里。” “我妈也是,怎么扔下我一个人进去。”我有些埋怨。 陈怡道:“聪哥,可能是当时发生了什么事,阿姨怕机会稍纵即逝,所以才着急进去。” “有道理。”我重新认识一下陈怡,这小女子二十年没见,第一次重逢别说挺让人踏实的,说话办事绝对在点上。有这么个同伴,我心里落地了不少。 我们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就从上面的铁丝网进去。我让她在下面等着,我先往上爬。 铁丝网位置靠着大门的最右端,大门整个契合在洞壁上,有很多凸起的石头,往上爬很容易。 我踩着石头一点点爬高,整扇门能有三四米高,很快爬到了最上端。我从后腰拽下折叠斧,用它来试探眼前的铁丝网,用力往里推,试了几个地方,果然有一处铁丝网被推了起来。 铁丝网上锈迹斑斑,我勉强推开,用斧子撑住,然后打着手电往里看。铁丝网里面是一条一人宽窄的暗道,非常矮,仅仅能够在里面爬行。根据位置估计,这条暗道应该是开在道场天花板的位置。 我对下面的陈怡做了个“ok”的手势,先行爬了进去。 暗道很是狭窄,只能在里面爬行,我身体来回蹭着,忽然意识到一件事,这里并不脏。 如果说废弃了很长时间,没有人经过,应该全是灰尘,但是现在爬进来,用手摸着四下里的缝隙,却摸不到一点灰。 我妈先行爬进去,但就算她一个人,也不可一走一过能把这里的灰尘都蹭干净。只有一个可能,这地方经常有人来。 我爬了半截,听到后面有声音,陈怡也上来了。我们两人一前一后在这条暗道往里爬,时间不长到了尽头,我扶着暗道洞口的两边,慢慢探出全身。 我所在的位置是整个大殿的天花板,下面有一层层结构的架子,这些架子都是一圈凸起的外延,从上至下,看上去有点像楼梯。也就是说,很方便人从暗道钻出来,然后到下面。 我从暗道出来,站在最上面的架子上,有点年久失修,有些轻微的摇晃。这里距离地面还是挺高的,看着有点眼晕。 整个大殿黑森森,看不太清楚有什么,首先的感觉就是特别大,四周弥漫着一种神秘的寂静。 正想细看,陈怡从暗道里钻出来,我扶着她小心翼翼下来,也到了最上层的架子上。 我轻声说:“陈叔叔没说怎么和你见面吗?” 这么空寂的大殿,陈怡到底是个女孩子,有些胆怯,轻轻靠着我,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轻声说:“没有,就是让我来。” 我指指下面,意思是先下去再说。 我们两个就这么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的从高架上一点点走了下来,终于双脚落在地面上。我拿着手电顺着这条路往前照,妈妈如果也是顺着这条暗道进来的,她必然也要走这条路,或许能发现端倪。 大殿铺着很古老的青色地砖,上面看不到鞋印,我蹲在地上用手抹了一把,什么都没有抹到,甚至灰尘都很少。 “奇怪。”我沉思。 “聪哥,怎么了?”陈怡在旁边轻轻地问。 “这里为什么会这么干净?”我疑惑:“地上抹了一把都没有多少灰尘。” 陈怡也蹲下身,摸了摸,用手电光照着自己的手,“对啊。聪哥,会不会是风?” 她这么一说还真是提醒我了,我问她,带没带纸。 她把那张打印出地图的a4纸拿出来,问我这个这个行吗? 我撕下空白的一角,然后又撕成很多的小碎纸片,放在手心里,轻轻往下一翻,只见这些小碎纸片并不是垂直的往下落,而是渐渐飘向封闭大门的方向。 陈怡眼睛亮了,“聪哥,你好聪明!真的有风。” 我蹲在地上,把这些碎纸片收起来揣在兜里,说道:“看到风的方向了吗,它是从大殿深处吹出来的。” “说明那里是空的,通着外面。”陈怡惊喜地说。 我用手电左右两边照照,左手边是封闭的两扇大门,严丝合缝,不露一丝光线,无风无影。右手边是一片漆黑的大殿深处,不知有多广,但是可以确定,那里通着外面,有不易觉察的风能吹进来。 我指了指大殿深处,慢慢往里走,陈怡小心翼翼跟在后面。 我走的时候,手电不是平举的,而是斜着向下,因为要寻找地面的痕迹,希望妈妈能留下更多的线索。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一台香案,黑暗中手电光斑落在上面,十分陈旧,上面摆着一些瓶瓶罐罐,表面的颜色都剥落光了,似乎已经黏连在案面上。 我眉头一挑,在香案中间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石头灯台,灯台呈莲花状,此时正是半盛开状态,一层压一层,雕工细刻,刀法简劲雄浑,看上去栩栩如生精致至极。 一看到这玩意,我浑身冒凉气,背上如同遭了芒刺。这个莲花台正是我在中阴之境里看到过的。 黑暗里,手电光亮照过去,莲花灯台泛着光,透着丝丝冷意,仿佛隐藏了一个极大的秘密。 陈怡一看到此物,眼睛就迷住了,直愣愣盯着,双脚不由自主就走过去。 我算是有些理性,知道此物不凡,有些诡秘的来历,最重要的是它能让人产生一种古怪的恐惧感,似乎接近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禁忌。 我们来到莲花灯台前。 陈怡刚要去摸,我喝了一声,“别碰!” 她吓了一跳,赶忙缩回手。 我在中阴之境的经历很难向她说明白,只好说道,“这东西可能很危险。” 第四百九十五章 灯台机关 这莲花灯台让我很不舒服,便提议说,暂时别动它,四下里找找看看。 陈怡有些害怕,和我寸步不离,我们把整个大殿慢慢走了一圈。 确实很大,我们慢慢一圈下来至少要二十分钟,但是也出乎意料的空旷,整个大殿除了中央的香案和灯台,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几根高高的柱子阴沉沉的矗立在大殿四角,手电中它们落在地上参差斑驳的黑影,如同一个个恶鬼。我们重点检查了大殿的后面,有黑洞洞的窗户排成一排,窗户打不开,锁得死死的,看不到任何通往后面的通道。 我用碎纸片在这排后窗前试了很多次,不管在哪个方位,纸片下落的方向和飘移的距离都是一样的,完全判断不出来通风口在哪。给我的感觉是,似乎整个大殿后面都是通风口,压根就不应该有这面墙存在。 找了一圈,没有妈妈的影子。 我有点着急,喊了一嗓子,“妈!” 声音在整个大殿回响,四处撞壁,嗡嗡的好像同时响起了一百口钟。喊完之后无人应答,我全身力气像是被抽光了,无精打采蹲在地上,本来挺恐怖的黑暗大殿,此时我没有害怕,而是失望,失落。妈妈到底去哪了? 她为什么不多等等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吸引了她,非要办不可呢? 陈怡站在我的旁边,安慰着我,虽然安慰不到点子上,我的心情也没好多少,但有这么个发小在,确实比一个人面对黑暗好太多了。 我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好,索性盘膝坐在地上,从兜里摸出一包烟,跟陈怡说现在自由活动吧,我先磕根烟提提神,要不然根本没精神头。 陈怡轻轻叹了口气,抄着手电走远了,整个大殿太大了,只能隐隐看到光斑在黑暗里晃动,看不到具体的身影和轮廓。 烟我刚抽了两口,突然大殿的深处传来一声惊叫,“聪哥,你快过来看!” 是陈怡! 我猛地一惊,赶紧翻身爬起来,她可不能出事,她要再和妈妈一样凭空消失了,我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等我跑到近前的时候,她正站在香案前,打着手电直直地看着一样东西。 我到了她的身边,问怎么了。 “莲,莲花……聪哥,你看莲花!”陈怡声音都在颤抖,听起来惊恐万状。 我顺着光亮看过去,只见灯台的莲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合拢了。 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刚才的石头莲花是张开的,一层压一层,特别精美。而此时此刻,莲花瓣全部合拢,每一片石头叶子都紧紧相触,整体形成了一个敦实的圆筒形。 “莲花合上了。聪哥,这是怎么回事?”陈怡牙齿打颤,非常害怕,紧紧盯着我问。 我苦笑摇头,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 围着香案转了两圈,陈怡想用手摸莲花,让我赶紧止住。我拿出那柄折叠斧,在石头莲花上轻轻敲了敲。 敲了几下,没有反应,看不出端倪。 “聪哥,这会不会是机关?”陈怡说。 我摸着下巴沉思。 “莲花绽开说明机关打开,现在合拢说明机关也关上了。”陈怡分析。 “我妈是顺着机关走的?”我猛地大叫。 “好像是这样,刚才莲花开的时候,其实机关也是打开的,只不过我们没找到机关的位置。”陈怡说。 “可以啊,分析能力真是不错。”我心情好了一些,随口夸她。 陈怡有些脸红了,笑着说:“我爸爸闲的时候最喜欢看这些破案的探险的小说,我从小就在这些书里泡大的,自然会有一些分析能力。” “那你再分析分析,这个机关在哪呢?”我问。 陈怡歪着眼想了想,女孩这个思考的表情还挺可爱挺呆萌,我笑了笑,她脸又红了,马上集中精力思考。 “聪哥,”她语气很急,“莲花合拢的时候,你听到声音了吗?” 我摇摇头。 “我也没有听到。如果莲花真的是某个机关的开关,它在关闭的时候,机关竟然没有声音发出来。”她说。 我眉头一挑,这或许是个线索。 “如果是一扇门,或是一扇窗,它在关合的时候肯定会有声音,可是我们为什么没有听到呢?”陈怡疑惑地说。 “这个机关一定在我们没有注意的地方。”我想了想:“陈怡,你知不知道几年前,当年那支地质队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怡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一直想知道,可是我爸爸的邮件里并没有说。” 我细细把当年的事说了一遍。这件事是我在中阴之境里看到的,和现实有多大出入,我不太清楚,只是看到了什么就说什么。 当时的情景是,我在中阴之境点燃了莲花,这个行为竟然影响到了当时这座大殿里的情况。大殿里也有人点燃了莲花灯台。 要知道我在中阴之境,他们在孟婆的道场,完全是属于不同时间不同空间,两个行为竟然冥冥之中互有关联,非常诡异和神秘,已经超出了想象力的界限。 莲花灯台点燃之后,就出现了后面的灾难,莲花一层层绽放,而且快速变化颜色,四种颜色交相辉映,诡变多端,令人目眩。变化之后,横梁落下灰尘,大殿开始晃动,大灾难开始了,地上出现了很多的裂缝深渊,我爸爸还有其他一些地质队的同事,都掉了进去,不见了踪影。 最后的幸存者就是我妈妈和陈叔叔。 我把这个过程说了一遍,陈怡听得非常害怕,奇怪地问,聪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没法说中阴之境的事,也解释不清楚,就告诉她,是妈妈告诉我的。 陈怡用手电照着大殿的地面,青砖铺就,几乎一尘不染,实在看不出当年裂出地缝的痕迹。最后,她手电的光亮又回到了莲花台,轻声说:“聪哥,难道是要我们点燃这个灯台吗?” “等等,”我说:“刚才莲花是开放的,但并没有被点亮啊?” “聪哥,你没看到一件事,”陈怡说:“刚才的莲花并没有完全开放,而是开了一半。” 第四百九十六章 拒绝 我仔细回忆此前的莲花形态,还真是半开放状态。 陈怡满怀期待地看着我,我思考了一下说,“这么看来,莲花灯台一共有三种形态,开放、半开放和合拢。” “对啊,”陈怡说:“莲花灯台肯定是机关开关,相应的也对着机关的三种状态。” “如果点燃灯台,莲花完全开放,会不会还可能导致整个地面开裂呢?”我分析着。 陈怡从兜里摸出一个野外用的防风打火机,递给我:“聪哥,那就试试吧。” 我接过这个打火机,来到灯台前,女孩用手电给我照亮。 近距离一看这灯台确实雕刻手法精巧出奇,尤其表面还有层层纷繁雕饰,看不懂是什么图案,透着一种神秘的规则感。 灯台上半部分是莲花状的灯罩,里面包着灯芯。整朵莲花的下面是刻有某种象形文字的底座,底座里有灯油,灯芯下半部分一直蜿蜒延伸在灯油的里面。 只要把火源凑进去,点燃了下面的灯油,就会引燃包在莲花灯罩里的灯芯。 我正要把打火机凑过去,但是有种莫名奇怪的感觉特别强烈,我对古代的物品多少有些了解,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朵石头莲花不属于中国古代文明特征,奇怪的是,它下面的灯台却古香古色,透着古代的气息。 也就是说,这东西很可能是两部分拼凑在一起形成的。上面的莲花是莲花,下面的灯台是灯台,并不是一体而成。 我正琢磨着,陈怡轻声说,“聪哥,发现什么了?” 我把刚才的想法说了一遍,陈怡用手电仔细照着灯台,拉着我说:“聪哥,还真是这样,这上下两部分的铭文都不一样。” 底座刻着象形文字,似乎是古篆,一时看不明白,而莲花上刻着更加古老和神秘的图案,没有文字,和下面的象形文字格格不入。 “不管它了。”我说:“点燃试试。” 我擦亮打火机,慢慢伸进了下面的底座,靠近灯油。 陈怡拉着我,聚精会神看着,我们两人的注意力全在灯台上。 “聪哥,一会儿如果地面裂开了缝隙,我们要早做准备。”她说。 我点点头:“我心里有数,没事。” 火苗扑闪扑闪靠近了灯油,漆黑的大殿上一片死寂,几乎能听到我们两人的心跳声。 火苗终于舔舐到了灯油,瞬间着起了一团蓝火,小小的火苗在灯油上快速蔓延,顺着灯芯往上爬。 我们两人屏息凝神,紧紧凝视着莲花灯罩,期待着它再一次盛开。 陈怡下意识拉着我的胳膊,紧张到几乎无法呼吸,我的心跳越来越快,既有些期待,也有些害怕。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恶风不善,等我反应过来也晚了,后脑重重一疼,痛彻心扉,下一秒钟感觉天旋地转,眼前金光乱闪,一下子晕倒了。 晕的时间并不长,这属于脑后硬伤,第一光明法激发的身体素质,这时候就显出功效来了。我马上就醒了,耳边听到陈怡的声音,“谁?!” 她的反应也说明,我晕倒的时间很短。 黑暗中就听到有人急切地说:“丫丫,是我!” 紧接着就听到陈怡疑惑的声音:“你是……啊!”她的声音里马上充满了哭腔:“爸?!” “是我。”那人心急火燎地说:“灯台不能燃。”随即“噗”的一声,把火苗重新弄灭。 “还有,你怎么把这小子带来了?我不是让你自己来吗?”他在严厉责问女孩。 “爸,这是聪哥!你忘了吗?”陈怡赶紧控制情绪,为我辩解:“他是孙阿姨和林叔叔的儿子,我们从小经常在一起玩的。” “我知道。”那人应该就是陈叔叔了,叹口气说:“这小子已经入魔,你不要和他混在一起,他能带来灾祸。” “爸……怎么会搞到这种地步,”陈怡惊惶的语气:“你没事吧,我们怎么办?” “我本来想把这些年的经过都告诉你,然后让你为爸爸做一件事,可是现在有这个小子参与进来,只能改变计划。”陈叔叔说:“你帮我把这个小子抬出去,和他妈放在一起,然后我想办法带他们母子出去,不能让他留在这儿!” “啊,孙阿姨也在这里吗?”陈怡口气十分惊讶。 我心里有了底,大概的情况串起来,我妈不知怎么进了这个道场,然后被陈叔叔抓起来,怕事情败露。他倒是没什么害人之心,现在想赶紧把我们娘俩送走,省的麻烦。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反而不着急了,躺在地上装昏迷,心思快速运转。 陈怡没办法,只好听她爸的,两人过来要抓我的头和脚。就在这个时候,我猛然睁开眼睛,就地一滚从地上站起来。 陈叔叔大惊,“你……” 我从地上爬起来,摸摸自己的脑袋,后脑还是隐隐作疼,“陈叔叔,你这是何必呢,闹着玩还下死手。” “小聪,”陈叔叔打着手电照着我:“我是为你好,这里的水太深,你们娘俩好不容易过上踏实日子,别来惹是生非。” “陈叔叔,”我说道:“我是为了救爸爸来的,怎么能叫惹是生非呢?这样吧,我尊重你的决定,其他的事不会去乱插手,你让我见见我爸爸,这总行吧,不算不合理吧?” 陈怡急着拉她爸的袖子:“爸,就让聪哥见见他爸爸怎么了,父子连心,你就同意了吧。” 陈叔叔站在那里没有说话,明显在犹豫,马上就做出了决定:“不行!林聪,你马上跟我走,把你妈带回去,这里以后你们就不要来了!” “陈叔叔,”我一股火上来了:“干嘛啊?我找爸爸找出罪过了?你到底为什么横扒拉竖挡着不让?为什么?” 陈叔叔更是暴怒:“为什么,就因为你不是好东西,你堕入魔道!” “我是魔吗,我是魔吗,你看我像魔吗?”我声调也提高了。 陈怡带着哭腔:“你们两个别吵吵,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的。” “不能商量!”陈叔叔大怒:“这小子必须滚蛋。” “行,我现在走,走了再回来,”我冷笑:“我就不信你天天睡在这个鬼地方,在大殿里打更。” “好吧,这是你逼我的,”陈叔叔冷冷地说:“你如果这么不放弃,那就再也别想见不到你妈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左右为难 “陈叔叔,我还叫你一声叔叔,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我的怒气越来越大,“竟然拿我的妈妈来威胁我?” “我已经跟你说了最好的选择。马上带着你妈离开,永远也不要回来。”陈叔叔隐藏在黑暗中,阴冷低沉的声音在大殿回响。 陈怡都快哭了:“爸,聪哥是好人,不是什么魔,你别这样好不好?”她拉着爸爸的胳膊,来回晃动。 “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这是大事!”陈叔叔猛地一甩,具体过程我没看清,黑暗中就听到“啪”的一声,好像是抽了女孩一个嘴巴。 手电光亮晃动,我隐约看到陈怡捂着脸泣不成声。 这个时候,我是真急眼了,说我入魔,你入了魔还差不多,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嗖”的一下窜过去,陈叔叔很警觉,马上用手电照过来,见我来了,他猛地抄起地上的什么东西,照着我打过来。我情急中猛地一闪身,只听“铛”一声巨响,那东西砸在地上,瞬间激起无数火花。 这一瞬间我看清了,那是一根木头棒,前段包着厚铁,和青砖地面相撞摩擦,飞溅火花。 我冷汗下来了,姓陈的竟然下死手! 从酒店、古寺的偷窥,到篝火晚会的偷袭,我几次三番遭受他的侵扰,事后都没有计较,想必他有原因。但是现在越来越过分,扣押了我妈,始终不让我见到爸爸,现在又下手无情,我胸中燃烧着怒火,简直是怒不可遏。 我浑身都在颤抖,这不是我不仁,是你不义。 陈叔叔左手打着手电,右手挥动武器,朝着我没头没脑地打下来。我左躲右闪没法近前,又被他手里的手电晃得几乎睁不开眼,耳边就听到木棒破空的“呜呜”声。 陈怡哭得特别伤心:“你们别打了,爸爸别打了,求求你了。” 陈叔叔置若罔闻,根本就不搭理女儿,恨不得一木棒砸死我,也不知哪来这么大的仇和恨。我一边躲着,脑海中打了个闪,意识到了一种可能。 我大吼一声:“姓陈的,我问你,我爸爸是不是让你害死的?” 陈叔叔一愣,手里的木棒凝滞了几秒钟,趁着这个时间我马上近前,本来想一拳打躺下算了,可陈怡在旁边,毕竟是她爸,还是别让女孩伤心。我来了个比较温柔的铁山靠,就是用肩膀撞对方的前胸。 我这么一下用了五分力,有些分寸,陈叔叔完全受不了,被我这一撞“噔噔噔”倒退数步出去,摔在地上,木棒脱手,顺着青砖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滚远了。 他坐在那里半天没动一下,陈怡赶紧过去搀扶,“爸,爸……” “别,别乱碰,”陈叔叔坐在地上痛苦:“好像岔气了,让这小子给我撞得岔气了……哎呦哎呦,别,别动,让我缓缓。” 我走过来,蹲在他的旁边:“陈叔叔,你跟我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害死了我爸爸?” “放屁!”陈叔叔破口大骂:“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和老林亲如兄弟,我能用自己的性命去救他,怎么可能害他?” “那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我找爸爸?”我问。 “你小子不是好东西,身上附魔了,你会破坏我们的计划!你是魔!”陈叔叔咬牙切齿。 “我看你才走火入魔了。”我说道:“我妈呢?” 陈叔叔没搭理我,坐在地上闭着眼睛,不看我。 “你爱看不看,我自有办法。”我对陈怡说:“丫丫,把打火机给我。” 陈叔叔马上睁开双眼:“不能给他!” 陈怡马上知道我要干什么,我要点燃莲花灯台。 她左右为难,看看我,又看看自己爸爸。 “丫丫,你也看到了,一直到现在我都是被动,全是你爸爸搞的鬼。现在我只想找回妈妈,找到爸爸的下落,这个不过分吧?”我逼视着陈怡,一字一句问她。 其实我兜里就有打火机,但就要她的,逼着她表态和站队! “不能给!”陈叔叔瞪着眼吼着自己女儿。 我真诚地看着她,陈怡夹在我们中间,重重咬了咬下唇,从兜里掏出防风打火机递给我,“聪哥,你快去救阿姨。” 我得意地看着陈叔叔,转身要奔向莲花灯台,陈叔叔伸手抓我,他本来就有点伤,一下就动了气,“哎呦哎呦”惨叫了一声,手软绵绵掉下来。 陈怡赶紧抱住自己的爸爸,带着哭腔说:“爸,你就让聪哥去吧,你为什么这么固执?” “这小子是个魔,会闯出大祸的。”陈叔叔焦急万分,身体又动不了,看着女儿外向,又气又恼:“真是胳膊肘往外拐,你不听我的,反而听从这么个小兔崽子。” 我就当他是在放屁,来到莲花灯台,擦亮打火机把火焰伸进去,时间不长里面的灯油重新燃烧起来。 蓝色的火苗迅速在灯油表面蔓延,点燃了灯芯,顺着细长的灯芯向上快速蔓延,进入了莲花灯罩的内部。 陈叔叔大吼:“快住手,不要点亮灯台,丫丫快去,阻止这小子!” 陈怡为难地说:“爸,你怎么总跟聪哥过不去。” “糊涂糊涂,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闺女……”陈叔叔正说着,莲花灯台里面亮了。 这莲花本来是石头精雕细刻的,竟然像是真莲花瓣一样,缓缓在展开,里面的火光映照莲花瓣上,显出了不同的颜色。这一点和我在中阴之境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心跳加速,看着莲花一层层由上至下开始绽放,光芒闪烁,映衬着莲花石的内部,如同阳光下的水滴发出了五彩。 陈怡都看愣了,声音痴痴地说,“这么漂亮啊。” 就在这时,陈叔叔突然爬起来,拼着命过来,扑倒在香案上,张开嘴“噗”一声吹动莲花灯台里的火苗。第一下没有吹灭,我马上反应过来,用手挡住。他再想吹第二下,我一把把他推倒在地,眼瞅着这朵莲花越开越大。 第四百九十八章 封土 就在这危机关头,陈叔叔大叫一声:“好,我带你去见你爸!” 我眉头一挑,惊喜地问,“真的吗?” “真的,不要再让莲花开了。”陈叔叔心急如焚,声音变了味。 我心说话,早这样不就好了,不来点强硬手段你还不把我当盘菜。 要把莲花灯熄灭,就得把下面底座里的灯油扑灭,可是里面燃烧的已经很旺,我几次试探着把手伸进去,都不得不撤出来,烧得手生疼。 我在找有什么工具能够辅助一下,陈叔叔踉踉跄跄过来,扑在香案上,也不知道在莲花灯摆弄了什么,只见底座里伸出一个月牙形的石楔,把灯油整个盖住,火苗瞬间熄灭。 莲花灯开了一半,和我们刚开始进来时候,看到的情形很相似。 我意识到了什么,我妈进来后,肯定也是把灯台点燃了一半,然后不知道什么原因,中断了。 陈叔叔擦了擦脸,深吸一口气,“等回去我就做过铁笼子把这玩意罩住,实在是太危险。” “以后的话以后再说,”我有点担心妈妈:“你带我去见父母吧。” 陈叔叔在黑暗中看着我,一时没有动。 我心里来气,含怒道:“陈叔叔,你要是出尔反尔,别怪我不客气。” 现在事态平稳下来,陈怡不像刚才那么慌张无措,扶着她爸爸,对我说,“聪哥,你对我爸爸礼貌点。” 我没说话,只要他能带我见爹妈,我还当他是叔叔。 陈叔叔叹了口气,告诉陈怡扶着他,两人慢慢向着大殿后面过去,我赶紧跟上。 我们来到后面的一排窗户前,陈叔叔走近一根大柱子,不知道在上面摆弄了什么,只听“嘎吱”脆响,后墙一扇窗户开了。 这不是一扇窗户,就是个幌子,上面的窗棂连带着下面的墙体是一个整体,整个打开,形成了一道暗门。 陈叔叔用手指着里面。我笑了笑,他没有动而是让我先走,我难道还怕了不成。 我笑呵呵走在第一个,一矮身钻进了暗门,后面陈叔叔由陈怡扶着也跟了进来,随即门关上了。 这里是一条甬道,非常黑,走在上面,踩着青砖发出空旷之声。可以肯定,这里不是后来加修的,而是是和这座道场同时建出来。 如今的情形很怪,我走在最前面,他们两人反而落在后面。 我胆色是有的,但也不傻,侧着耳朵注意力在身后两人的身上,如果这里藏着什么猫腻,当爹的肯定会提醒女儿,不可能一句话不说。 走着走着,来到了甬道的尽头,那里有扇门。我回头看看陈叔叔,他做了个手势,示意推开。 我犹豫了一下,把门推开。 门一开,外面迎面扑来清凉的山风,满眼葱葱郁郁的绿色山丘,竟然走出来了。我一眼看到了老妈,她靠在一棵大树下,昏昏沉沉倒在那里,手还绑在旁边的树干上。 “妈!”我大声惊叫,一个箭步窜出去,就在这时,身后的大门“哐”一下关上。 等我回头去看,这扇门里面是木质的,现在对着外面的这一面是石头,又厚又沉,不是暴力硬拆能打开的。 我顾不得里面的情况,三步攒成两步来到大树前,一把抱住妈妈。 妈妈处于半昏迷状态,张着嘴喉头发出很干的声音。我现在身上什么都没有,所有的物资都在道场的前面,而我们现在是后面。 大山连绵,树木葱茏,一时半会也淘弄不到药物。 幸亏我还带着斧子,从腰间拽下来,把绳子劈断,然后把老妈扶起来。老妈痛苦地说了一句,“别动,头晕。水,水……” 我咬了咬牙只好放下她,走进树林里转悠,转来转去,好不容易找到一条小溪,溪水就跟蛇一样粗细,可能是过了雨季,干涸的几乎不易察觉。我把手电的前端罩子扭下来,当成杯子勉强盛了一点水,小心翼翼走回去。 把老妈扶起来,然后倒在嘴里,她一口口喝下去,咳嗽了几声,缓缓睁开眼。 我长舒一口气:“妈,你怎么样?” 老妈喘了几口粗气:“我被药迷了。在上面等你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你爸的声音。” “啊?我爸爸?他在哪?”我惊喜地问。 老妈黯然摇摇头,轻轻说:“我听到他的声音,他指示我发现了大门上的暗道……我门上给你留了言,应该看到了,要不然也不能找到这里。” 老妈说,她顺着暗道进去,整个大殿空空荡荡,并没有爸爸的身影。她当时想点燃莲花灯台,灯台刚刚绽放了一半,她就被人在身后用药迷了,不用说,干这个事的就是陈叔叔。 他害怕大殿的秘密败露。 “妈,你确定是爸爸的声音,不是幻听?”我问。 老妈摇摇头:“儿子你记住,如果是来自你自己的幻听,声音就不可能指引发现暗道。因为幻听来自于认知,信息是自己的记忆,而我听到你爸爸的声音,他在指引我发现了未曾接触过的机关,所以就不是幻听。” “我爸爸没死?”我心脏狂跳。 “姓陈的始终不让咱们娘俩见他,这里面有猫腻。你扶着我起来。” 我把妈妈扶起来,她头还是有点晕,药劲没有过。我搀扶着她来到那条小溪边,用清凉的山溪水洗了几把脸,瞬间就清醒了。 我们休息了片刻,老妈恢复了精气神。我问她下一步怎么办,她让我们先回去。 我们穿过树林,来到了道场的后面,把那扇关闭的石门检查一番,实在是没有办法打开。 现在就能观察到整个道场是如何修建的,这孟婆道场,修建的年代不祥,整个开山而凿,把一个完整的山丘挖空,里面填上人工的建筑,成就了这座古怪的道场。 刚才我出来的暗门,就开在这片山丘上。 整个山丘表面植被覆盖,绿草茵茵,就像是古代陵墓的封土,在缺乏工具的情况下,根本进不到内部。 第四百九十九章 秘密所在 我问妈妈怎么办。 妈妈叹口气:“现在已经是下午了,先回到前面拿到装备再说。这地方这么大,绕过去恐怕要很长时间。” 我们开始绕着道场找前面的路,根本没有什么路,只能找了两条勉强能走的羊肠小道,花费了将近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终于回到了道场前面。 此道场占地面积就很大,密道和密室估计会特别多,笼在外面这层山丘封土更是大到难以想象,简直是一座小山。 等我们到前面的时候,太阳西斜,快要落山了。今天想从这里走出去,恐怕是不可能,只能在这儿过夜。 我们娘俩吃了点东西,我把帐篷撑起来,就在山崖下。上面是道场的正门,我反正不甘心,等晚上再来探探。 休息了一会儿,说说话,再出帐篷的时候,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 森林中的黑夜降临的特别早,今天晚上没有月光,此地不但寒冷,而且阴森森的。时不时还能听见怪异的鸟叫声,在树林深处,让人胆寒。 我们都没脱衣服,夜里比白天还冷。老妈从包里拿出一壶白酒,喝了一口递给我。我们娘俩都没有喝酒的习惯,纯粹是为了山林取暖准备的,不得不说,老妈野外生存的经验非常丰富。 我们两人的目光落在帐篷内的地上,这里放着一个背包,里面满满都是物资。这个包是陈怡留下来的,现在还在这儿,说明她和陈叔叔在一起,一直都没回来。 我摸出一根烟,一边抽一边沉思,“妈,晚上,我再进去一次。” 老妈苦笑:“恐怕我们已经进不去了。” 我看着她。 “你陈叔叔不会再放任后门存在,有过一次失误他就不会再犯第二次。” 听妈妈这么说,我心头非常不爽,对这个陈叔叔愈发厌恶。他一直在掩饰我爸爸失踪的真相,作为一个儿子,绝对不会允许这么做的。 我爸爸算是个学者型的一线人才,他每次出勘探任务的时候,随身都会带一本书,哪怕最后遭遇危险,所有的东西都扔了,可那本书始终都会在他的包里存放。我在漆黑一团的帐篷里抽烟,烟头红光忽起忽灭,满脑子都是老爸的言谈举止。 现在离着他这么近,我却无法挺近一步,心里跟绞痛一样。 我把烟头按灭,跟老妈说,我要上去看看,不管怎么样,必须要上去。如果不看一眼,恐怕晚上都会失眠。 老妈点点头,她不跟着我去了,这么晚也会出危险,去了添乱。 我装好手电和斧头,来到悬崖边,一纵身跳了上去。顺着凸起的石头往上爬,这次轻车熟路,也就不到十分钟就到了上面。 来到道场门前,重锁依然挂在那里,门推不开。 我径直来到大门最右端,上面有暗门。我顺着洞壁爬了上去,到了最上面,找到暗门的位置,用斧子推了推,并没有推开。 第一次进入这道暗门的时候,手轻轻一推就开,而现在用了很大的力气,都没有推动,显然里面上了机关,紧紧关闭住。 我从后腰拽出斧子,对着暗门一顿乱劈,弄了半天也没有弄开,特别结实。真是没招了,就在这个时候暗门突然打开,我吓了一大跳,用手电照过去,暗道里爬出人,和我打个对脸。 那人看到我,非常高兴,爽爽利利地叫了一声“聪哥。” 原来是陈怡。 我有些吃惊,往她身后看看。陈怡赶紧说,“爸爸没跟我在一起,他回去了,我是特意出来接你的。” “这,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些疑惑。 陈怡道:“我爸带我去看了这里的秘密,他有事急匆匆就走了,让我自己回去。我不能就这样回去,始终惦记你……和阿姨,我想带你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我又惊又喜,“丫丫,你太棒了!” 陈怡脸色在黑暗中通红,她问阿姨呢。我说我妈在外面帐篷里休息,刚刚恢复,就不折腾了,我进来先看看。 陈怡笑,非常顽皮地吐着小舌头:“聪哥,我可是顶着爸爸的压力带你去的,你到时候别出卖我。” 我心情非常愉快,和她开了几句玩笑,忽然想起一件事,“既然你见到了秘密,那看没看到我爸爸?” 陈怡不说话了,她从暗道里爬出来,转过身,头朝里又爬进去,幽幽说:“聪哥,你看过就知道了。” 我刚刚还有些高兴的心一下就沉了,看她这个表情,似乎不太妙。我不想难为她,不管一会儿看到什么结果,都要接受。 我们顺着暗道爬进去,重新回到深沉黑暗的大殿。 这次有陈怡领着,轻车熟路找到另一处机关。这机关藏在一根大柱子的里面。 靠着大殿东的南角,有一根顶天立地的大圆柱子,三个人都抱不过来。 大柱子上有几个镶嵌在上面的灯台,陈怡拉了一下其中一个,只听“嘎吱嘎吱”响动,在黑暗的大殿里非常醒目,我打着手电在旁边看着,只见柱子上开了一扇门。 陈怡把门拉开,钻了进去,在里面冲我招手,“聪哥,这里。” 我略迟疑一下,还是跟了进去,我相信陈怡不会害我。 进到里面特别黑,有一个旋转向下的楼梯,周围是洞壁,摸上去坑坑洼洼,略带潮湿,应该是地下水返潮。这里无比阴冷,比外面的温度还要低很多,我打着手电四下里照,只见一条黑森森的楼梯旋转着向下,伸进深浓浑浊的黑暗底部。 陈怡在前面小心翼翼走,走了两步回头看我,“聪哥,来啊,就在下面。” 我点点头,打着手电跟在后面。 黑暗的楼梯里,手电隐约的光亮不停地闪动,空气冷郁,让人有种无可名状的恐惧。 好不容易走到了最底下,陈怡拉着我的胳膊慢慢前走,水滴从上面“滴滴答答”落下来。没多远,在手电光芒中,前面出现一道简易的铁栅栏门,里面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陈怡走过去,把铁栅栏门打开,黑暗中发出“吱呀”刺耳的声音,我跟在后面。 我有直觉,这里应该是进入了整个道场的一个秘密所在。 第五百章 心机 我和陈怡顺着铁栅栏门往里走,没多远感觉地上起伏不平,有很多积水和泥浆,踩在脚上发软。 我用手电照着,这里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溶洞,洞壁深黑,有很多突突起起的石头。用手在上面摸了摸,手上都是湿的,非常潮。 我看看陈怡,女孩走在前面,非常小心,脸上有一种惶惶的恐惧。 这条通道走到尽头,前面出现一条岔路,是一个只能容得下一人进入的小洞口。这个洞口上,打造了人为的栅栏门,上面的栅栏铁条至少也得一个指头的粗细,真要进去,外面一旦上了锁,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出不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地方不会是地下监狱吧? 我站在后面一时犹豫,这时陈怡已经把铁门打开,见后面没有声响,回头来看我,见我站在原处没有动,有些疑惑:“聪哥,进来啊。”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用手电照照小洞的最里面,黑森森的,什么都看不着。 “我说不清楚,你进来就知道了,林,林叔叔就在里面。”她声音有点颤抖。 我抹了一下脸,有点进退两难。 陈怡像是明白了什么,走到我的身边,从冲锋衣内兜里取出一截绳子,这一头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打了个死结,然后拿起我的手,要在我手腕上缠绕绳子那一头。 “你这是干什么?”我狐疑地说。 陈怡笑了笑:“聪哥,我知道你不信任我。我用绳子把咱俩绑在一起,我就在你的身边,跑不了的,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女孩这番话说得我有些无地自容,虽然和她再次相识的时间不长,能感觉出来陈怡是个很真诚的女孩子。 我笑了笑,“看你说的,我还能不信你吗?” 陈怡不由分说在我的手腕上缠绳子,我刚想缩手,她打了我一下:“别动,是我不信你,这总行了吧。” 黑暗中我这张老脸微微有些发烫。 能感觉到女孩的手冰冷,手电光亮中能看到她的手很苍白,手指很细,一点都不丰腴。我下意识握了握她的手,她一惊看着我,没有缩回去。说实话,摸她的手我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像是摸着朋友皮南山他们的手。我说道:“你的手很凉。” 陈怡赶紧把手缩回去,继续给我绑着绳子,低声说:“我小时候就有家里的大人这么说我了,说我的手很凉。受凉的女孩没人疼。我就是这么一个女孩,从小爸爸妈妈离婚,跟着爷爷奶奶,后来爷爷奶奶过世,爸爸又失踪,我一个人强撑着这些年过来,就是没人疼。”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尴尬干咳了一声。 陈怡的脸绯红,还是把我的手腕缠上。我们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这扇小铁门,进去之后,陈怡一直走在前面,我默默跟在后面。 走了没多远,忽然眼前一片开阔,出现了溶洞,洞顶钟乳石一层一层的,有的状若白云,有的像是人禽走兽,手电光亮所到,到处都是湛湛生辉,一派出尘景象。 我惊讶地看了看,说道:“难道关于这里的传说是真的?还记得刚哥说,清朝末年有人在这里超度飞升了。” “你先别急着下结论,”陈怡说,“跟我往里来,你就知道了。” 我们顺着洞窟继续往里走,钟乳石少了,墙壁上开始出现大面积的石层沉积斑点,这些斑点五颜六色,有深红、浅蓝、橙黄等等,而且有数种颜色都是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无法形容的新颜色,光怪陆离,交相辉映,看得眼睛都快晃瞎了。 走了片刻,我忽然就觉得头重脚轻,为什么呢,看这些颜色,感觉迷了心智,无法集中精力,就像是很多五颜六色的蝴蝶在眼前飞来飞去,又像是掉进深渊一般的万花筒。 我又晕又困,完全提不起精神,胃里一阵翻涌,竟然想吐。 我赶忙站住脚,扶在湿冷的洞壁上,陈怡正在往前走,手腕被挣住,回头来看,看到我这幅惨样马上回来,扶住我,“聪哥你怎么了?” 我指着地上,轻轻说坐会儿。 我靠着洞壁,满头都是渗出来的冷汗,身上开始降温,一股股寒气顺着冲锋衣钻进来,全身泛冷。我颤抖着说:“你,你没事吗?” “没啊。”陈怡说:“我没感觉啊,就是觉得好看。” 此时此刻我不敢睁开眼,看到满洞壁的奇怪颜色就犯恶心,头晕眼花,金光乱冒。 陈怡轻声说:“我扶你往前走吧,你不用睁眼。” 我点点头,也只好这样了,闭着眼摸黑往前走,真就好了一些,身上渐渐回暖。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角落里冒出一个声音:“这下你知道了吧。” 一听这个声音,我汗毛都竖起来了,是陈叔叔! 陈怡没有说话,随即陈叔叔的脚步声渐响,慢慢过来:“我说你不信,现在事实就摆在你的眼前,这小子就是堕入魔道了!” 陈怡迟疑地说:“仅凭这个破洞里的石头,就能确定聪哥入魔吗?” 陈叔叔冷笑两声:“这是以前高人布下的结界法阵,就是为了封住内洞的阴魔!所以这个法阵里面的阴魔出不来,外面的阴魔也进不去。这小子一走进这个阵法,你看看他反应这么大,魔身有了强烈反应。你还护着这小子吗?” 我不敢睁眼,大吼一声:“我没入魔。” 陈叔叔大笑:“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我让丫丫带你到这里,就是为了测验你的魔身。你还真是经不住考验啊。” 我咬牙切齿,心砰砰乱跳,额头上的汗珠滴下来。 陈怡的声音出现,弱弱说:“聪哥,不是我要考验你,是要找到你爸爸,必须经过这个洞……” 陈叔叔立马打断:“丫丫,跟他废什么话,用不着解释。五十阴魔,咱们要一个个除掉,先从这小子开始!” “爸!”陈怡尖叫了一声。 我感觉到女孩挡在我的面前,苦苦哀求:“爸,送聪哥出去好不好,这里我们不进了。” “你真是糊涂!”陈叔叔大怒:“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这两年我不在身边,怎么变得这么任性。” 我感觉有人抓住我的肩膀,我下意识想反击,右手的手腕被绳子挣住,我一愣,这是陈怡用绳子拴住我们的手腕。 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这一切都是陈家父女搞得计谋!从开始就算计上了,把我手腕牢牢拴住。 我冷笑,小小一根绳子就能捆住我吗?我闭着眼,左手抓住右手腕的绳子,这是一根登山绳,又细又韧,我也是发了狠劲,大吼一声:“开!” 陈怡急切地说:“聪哥,不要断,我和你连在一起,爸爸就不会对付你……” 陈叔叔打断她:“丫丫,做得好!有这根绳子在,这小子束手束脚的,不能反抗了。” 我心下大怒,咬牙切齿,这父女俩心机太深,陈怡貌似忠厚,以后是万万不能再相信了。耳边“啪”一声脆响,我左右手较劲,直接把绳子生生挣开。 就感觉手心火辣辣黏黏糊糊,似乎是出血了。陈怡带着哭腔:“聪哥……” “走!”陈叔叔应该拉了一下她,随即又狠狠踹了我一脚,我没有提防,“噔噔噔”往前踉跄了数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听到陈怡在哭,脚步声渐远,哭声也跟着远了。 我实在忍不住,睁开眼睛,这一刹那就感觉万千颜色炫入眼底,璀璨光辉,夺人的双眸,我惨叫一声,马上又闭上眼。 这个瞬间,我还是看到了陈怡被她爸爸拉着出了洞,两人身影模糊出了视线。 我意识到不好,来的时候是穿过一道铁栅栏门的,他们要是锁上,就麻烦了! 我闭着眼爬起来,踉踉跄跄往洞口的方向跑,跑了没几步,一头撞在洞壁上,浑身生疼。闭着眼不行啊,这里洞壁丛生,道路狭窄,不借用视线根本出不去。 我赶忙半睁半闭双眼,靠着一点点模糊的视线,往外跑。 跑着跑着,果然看到前面有个模糊铁门,两个身影在门外,陈叔叔着急地说:“我去,这小子怎么出来这么快?” 随即是“哗啦哗啦”锁头的声音,他在锁门。 我踉踉跄跄来到铁门前,他正好锁好了门,往后倒退一步。 这里脱离了洞窟的五颜六色,我可以睁眼了,铁门外面手电光亮闪烁。陈叔叔擦擦头上的汗,“你小子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吧,让这个法阵给你驱驱魔净化净化。” 陈怡哭着冲过来,她爸从后紧紧抱住她,“丫丫,我这是给他驱魔呢,你别捣乱,跟我走!” 第五百零一章 内外交困 我被封在铁栅栏门里,握着手指头粗的铁栏杆,拼命拽着,眼见得陈怡被她爸拖得越来越远。 我抱着最后的希望大吼:“丫丫,过来救我,你别走啊!” 陈怡被她爸拖得没了影,女孩的哭声渐渐远去。我浑身冰凉,一屁股坐在铁栅栏后,这里形成一个封闭的监狱,把我关在其中。 我第一时间没考虑自己,而是想着妈妈。她在外面等我,如果我长时间不出去,她肯定着急上火,要回来找我,要出麻烦的。 我不知道陈怡走出去多远,赶紧跪在地上,把头凑在铁栏杆的缝隙上,冲外面大喊:“丫丫,出去告诉我妈一声。” 声音在黑暗的洞窟里回荡,没有任何回应,也不知道陈怡听见了没有。 我现在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陈怡身上,我对她不是很信任了,但目前能指望上的人,只能是她。希望她能转告我妈。 在铁门后坐了一会儿,心烦气躁,我把身上的东西都翻出来,打火机,手电筒,电话,还有一把折叠斧。电话现在就是个废,电量充足,但是没有信号。能用到的工具,目前最实用的就是斧子。 我心中满怀希望,从地上爬起来,抄着斧子对准铁栅栏门“哐”就是一下,正砸在栏杆上,火花四溅。我的手震得隐隐做麻,可铁栏杆纹丝没动,连点痕迹都没有留下来。 再看看这斧子,到底是网上买的,质量不是过硬,已经砍出个卷口。我想了想,还是算了,斧子可能还要派上大用场,如果就是用在这里,就算砍废了,门都未必能打开。 里面五颜六色的洞窟我不想进去,进去也没用,睁不开眼。现在只能蜷缩在铁门后面。 我坐在地上,双手插着袖筒,这地方太冷,饶是身体素质提高了,也架不住这么一股子阴冷。 坐了片刻,身上凉透,这里没有风,阴冷的空气像是无孔不入的怪物,顺着衣服往里钻。我哆嗦着变了好几个姿势,都没法取暖。只好站起来,来回跺脚,意识有点模糊想睡觉。 我拼命提醒自己,千万不要睡,真要在这么冷的地方睡过去,非死过去不可。 过了一会儿,我冻得实在不行,手电筒照着地上,想找一些木头,再用打火机取暖。这个想法实在天真,现在是地底洞窟,哪来的树。 我用手电筒照着洞窟深处,心想不能再在这儿坐以待毙,里面说不定有什么植物,用不着大树,哪怕苔藓灌木之类的也行。特么的,实在太冷了。 想起陈叔叔,我恨得咬牙切齿,日后等出去的,我和他不共戴天! 我爸爸肯定是让他害死的,现在又想来害我,简直是丧尽天良。 我哆嗦着往洞窟深处走,走了没多远,手电光亮所到,开始出现五颜六色泛光的洞壁,这些颜色一出来,我开始出现目眩的现象,头开始晕晕沉沉,像是晕车晕船那种感觉。 赶紧把眼闭上,摸索往里走,我本想关闭手电,但是发现手电强光中,外面的情景会映射在闭合的眼皮上,虽然模模糊糊的也看不到什么,但至少能判断是不是有障碍物。 走来走去,虽说不能撞墙,却怎么都走不出去,走哪都是洞壁,绕来绕去最后连退回去的路都找不着了。 现在只能睁开眼,可一睁眼那种眩晕感又控制不住。 这怎么办? 我像是掉进了一片都是鲨鱼危机四伏的深海里,怎么都看不到陆地,游哪都是个死。我索性不走了,盘膝坐在地上,刚坐了那么一会儿,就感觉阵阵冷意像是沼泽一样淹没过来,如坠冰窟,全身上下哪哪都冷。 我昏昏沉沉的,索性内观入定,进入意识之境。一进去,就看到那块玻璃晶面悬浮在那里。 我的意念一动,到了跟前,盯着这个玻璃面看。 它光滑又不反光,表面既清澈又好似深不见底。在迷迷糊糊的时候,玻璃面的深处隐隐透出一个黑影。 这影子先是小小的一团,而后轮廓渐渐变大,看上去像是一个人。像是有人沉入深水,然后一点点向上浮的感觉。 我紧紧盯着看,似乎里面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魔力。那黑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一直到贴在玻璃面的里面。 我们两个就像是隔着这么一层玻璃面,彼此相望。 我忽然听到了声音,“林聪,林聪……你进来啊,进来……” 声音实在太尿性,蛊惑性太强,我迷迷瞪瞪往玻璃晶面里扎,越来越近,一直到了表面。这时,里面竟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开始往里拖。 我猛地惊醒,坏了,虽然有反抗的意识,但根本控制不住,里面的黑影力气实在太大。 我拼命往外挣脱,根本就挣不开,里面的黑影极其阴森,透着一股狠劲,想把我进最深处。 黑影的声音在意念中传出来,在笑,“你进来,我就会出去,我就是林聪。” 我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到道家的一个说法,叫夺舍。这黑影来自于张南华的魂魄,但是孕育在玻璃晶面里,现在居然成了气候,想要夺舍我! 我紧紧抓着玻璃边缘,借力往外挣脱,但是里面的力量太强大了,还是一点点往里进。 情急之中,我也是逼急眼了,想出定。这时出定有很大几率可能会走火入魔,损伤修为,不过就算神通尽毁,也比拖进这个诡异的玻璃里强。 我大吼一声,猛然出定,睁开了双眼。 就在这时,外面洞壁所有五颜六色的强光,瞬间全部照应我的双眼。我这时毫无防备,就感觉有强光进入了意识之境,映照在那块玻璃上,里面的黑影一声惨叫“啊~~”,声音在整个意念里飘荡。 它松开我,开始往玻璃晶面深处遁逃。 第五百零二章 星图 这个方法真是好用,走投无路中没想到峰回路转。趁你病要你命!怎么可能放走这黑影。 我索性对自己的意识不设防,睁开双眼,迎接辉映的洞壁颜色进入意识境!过程简直太痛苦,头晕脑胀,胃里也不舒服,想吐。 此时是我和玻璃里黑影互相较量的过程,谁输谁赢就看谁的意志力强! 这个洞壁所映射的光芒照进了意识,投射在玻璃面,不反光的玻璃面竟然一瞬间变成了五颜六色,犹如七彩艳霞。 各种颜色的光顺着玻璃面往里投射,再看过去,玻璃面像是从二维瞬间变成了无限三维的状态。如同一面镜子照着悬崖深渊,镜子本身还是二维,但是里面的景象变成了三维,给人造成了一种极为强烈的透视效果。 这种效果在我的意识境里像是神迹一般,这个世界上不可能存在这般景象,完全超乎视力和想象的界限。 玻璃面里不断传出惨叫声,是那黑影的。它在里面无处遁逃。 此时我满头都是冷汗,已经坚持不住了,头晕到了极限。一边要抵抗头晕目眩这种极为不适的身体状态,一边还要观测意识之境里的情况。 一外一内,我受到了双重的折磨,再这么下去非崩溃了不可。 现在,此时此刻,我纯粹是用意志力坚持。不把黑影除掉,我不罢休,宁肯同归于尽! 外面的绚丽之光投射进意识里的玻璃面,再从玻璃面钻进去,映照其内部空间。里里外外一片五彩斑斓,数道强光在融合也是在搏击,互相碰撞,登时霞光万道,蔚为壮观。 我就在这五颜六色之中,失去了知觉。 什么时候晕过去的不知道。 过了好久慢慢睁开眼,眼前出现了洞壁。 我心里一咯噔,坏了坏了,赶紧闭眼,要不然还会头晕。还没等闭合双目,眩晕的感觉已经没有了,我使劲眨眨眼,四下里看着,这些颜色对我没有影响了。 我特别惊喜,赶忙从地上爬起来,不相信眼前这一切,走到一面洞壁前,伸手去抚摸,感觉潮潮湿湿的,使劲瞪眼去瞅,也没有眩晕的感觉。 我记得陈叔叔说过,这里是一道法阵,能够驱魔,身上有魔的都受不了。这么说的话,难道我现在已经净化了?纯净了? 我赶忙盘膝打坐,入定内观,重新进入意识之境,这一看就蒙了。 眼前还是那么一块大玻璃晶面,但不是光滑无色的,而是变成五彩斑斓之色,像是棱镜透光一样呈现七彩,湛湛生辉,却又不刺眼。 我慢慢接近它,感觉到一股浩瀚的纯净,没有燥气。我尝试着接近晶面,也没听到什么诡异的声音。 终于接近了,只觉到一股温暖,里面没有肮脏的魔气,干干净净,那黑影没有了,居然给寂灭了。 我心中狂喜,忽然发现这玻璃面真是个好东西,以后如果遇到邪魔外道,就把它封印在这里面,然后用五彩光来寂灭,就能降妖除魔,什么都不用怕了。 相当于在我的意识之境里多出这么个结界法阵来,也不枉刚才遭这么大的罪了。 此时有了闲情逸致,连冷都感觉不到了,我拿着手电四下里照着,看着这片神奇的洞窟。很快我就找到了出去的路,来到铁栅栏前,陈怡并没有回来,门还是锁得紧紧的。 既然在这里出不去,索性就往里去。 刚才陈叔叔可说了,说这里的法阵专门镇着邪魔,里面的魔出不去,外面的魔也进不来。现在我也进来了,倒要看看里面是什么光景。 顺着洞窟往里走,四周寂静无声,走了没多远发现一个小洞,大概只能容许一人进入。我来到洞口,打手电往里看,黑森森什么都看不清,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挤了进去。 进到里面,又是一片深深的洞窟,手电光四处照着,我看到满洞壁都是壁画,走过去仔细看。 这些壁画很奇怪,位于两米高的洞壁高处,形成一圈圈螺旋形的图案,看上去有点摸不着头脑,硬要描述一下的话,这是很多椭圆形以螺旋状互相交叠,离近了看什么都不是,我迟疑着后退了数步,站在远处再用手电照过去,浑身一凛,好像看出点味道来。 真是奇了怪了,墙上这个复杂的图案怎么那么像星球轨道呢? 按照这个想法,我用手电顺着一圈圈的螺旋走着,果然在一个螺旋的轨道上发现一个圆坑,难道那就是星球?我马上来了兴趣,就在找着这些轨道上有没有星球的标志,找了一会儿,越看越是心惊。 我一共输出来十个螺旋圈,中间的最小,越往外面的越大。我摸着下巴寻思,第一个想法是,画的会不会是太阳系?中间最小的轨道就是太阳,太阳并不是终止不动的,它也在动,只不过轨道太小时间太长,看上去就是固定的。外面再扩一圈就是水星,然后是金星…… 我的手电光顺着这些轨道走,找到了地球,然后继续往外扩。我的天文知识很贫乏,太阳系都背不下来,但基本常识是知道的。太阳系一共九大行星嘛,但是为什么,这张图上会画了十个轨道呢? 这里出现什么我都不会意外,哪怕有鬼呢,可偏偏洞壁上出现一个疑似太阳系的星图,这就诡异万分了。 我迟疑着继续往里走,越过这片洞窟进入了一条通道,明显是一条人工开凿的甬道,旁边是两面墙壁,上面是圆拱形的洞顶,越往里走越冷,走到尽头的时候,眼前陡然开阔,不那么气闷了,虽然视线还是那么黑,但感觉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洞窟。 我打起手电,发现一面墙上刻着一尊两米来高的佛像,盘膝打坐,在这尊佛像的下面刻着一行字,我慢慢读着,是“孟神灵显无量似海”几个字。这里果然是孟婆的道场,这一行字也是她的标识。 这个孟婆的法相我看过很多次了,如今在这么诡异的地下洞窟再次看到,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第五百零三章 琥珀 继续往里走,地下洞窟里出现了壁画,类似上古的涂鸦,线条极其简略,一时半会也看不明白。 正走着,眼前一片漆黑,打着手电,光亮的照射范围也被强制缩减。一开始我以为功率不够,狠狠敲了两下手电,然后照着自己的眼睛,晃得眼泪都出来了。 手电光还是这么个亮度,发生这种状况只有一个可能,环境发生了变化。 我看看周围,这是一片黑色虚无世界,黑暗犹如浓烟从深处吹出来,阻挡住了光亮。 我小心翼翼,没有莽撞轻易往里走,用手电照了一圈,看到在地中间放着一个香炉。 香炉也就一米多高,周围看不着别的,我走过去,打着手电往里看,香炉很空,底下有一层淡淡的香灰。香灰上,有一根长长的香芯。 也就说这东西有人点燃过,但是燃的次数不多。我想都没想,直接把打火机掏出来,擦亮之后,手扶着香炉边缘探身子进去点燃。 这东西一看就有猫腻,点燃之后会发生什么状况,我不管了。是你们把我关在在这儿的,出现任何问题我不负责! 最好是出的事越大越好。 我用打火机点燃香炉里的长芯,火苗燃烧起来,长芯下面肯定是有一层香油的机关,燃烧很快,慢慢亮了。 这一亮,不知道触发了什么机关,竟然整个洞窟全亮了。 我赶紧从香炉下来,靠在洞壁上,仔细观察发生的一切,在四面洞壁上有很多开凿出来的灯台,里面有长明灯,一盏接着一盏依次点亮,这里有了很多光源。 这时出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一面洞壁投了影子下来,落在正中的地上,紧接又是一个投影,一个接着一个。这些投影并不是投射在地上呈二维状态,而是投射在围绕香炉一圈,在空中浮动,犹如3d投影。 投射出来的都是人影,非常高,大概都是两米上下,一个接一个,围拢着香炉整整一圈。 我躲在洞窟口,随时都能跑路,紧张地看着。 大概能有半个小时左右,洞壁四面的灯台全部点亮,所有的黑影都投射在了浮空之中。密密麻麻一圈,有的坐有的站,姿势各异,但是面部都在朝着中间。 它们像是集体在朝拜中间的香炉。 最为古怪的是,洞壁灯台火苗的闪动,这些黑影也随着不断变化姿态,它们伸出手,掌心向着香炉,看那模样像是在取暖,又像是在做某种感应,这一幕形成了如此怪异绘像,看得很是邪门。 等了片刻,没有其他变化,整个场景都固定下来,一时半会儿看不出危险来。 我慢慢走了进去,不敢离得太近。绕过这些阴影和香炉,继续往里走,洞壁在渐渐变化。本来是石头的,变成了某种深黄色的流脂,我尝试着用手摸摸,表面光滑有些发腻,看上去像是传说中琥珀的感觉。 我叹了一声,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啊,难道真的像传闻所说,通向阴曹地府? 走了没多远,在黄色流脂洞壁里,突然出现人影。我大吃一惊,用手电仔细去看,这个人影很模糊,被流脂封在最里面,仅仅能看到伸着手,表情和脸部特征一概看不清楚,但能感觉到他很痛苦,正在挣扎。 继续往里走,洞壁里出现的人影越来越多,从衣服的轮廓来看,好像年代都不一样,有的是现代,有的是那种古老的麻衣。 里面人影的姿势各不相同的,有的挣扎,有的痛苦,有的躺着似乎是死了,有的在坐着垂头。 这个鬼地方就像是用琥珀造出来的博物馆,里面封着的不是什么苍蝇花甲虫这样的虫子,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走着走着,我突然站在一面洞壁前,脚步停下。看着眼前洞壁里的这个人,我浑身冒着寒气,两条腿一软,差点没坐在地上。 我看到了爸爸。 爸爸就封在眼前的这面洞壁深处。 他穿着那件熟悉的冲锋衣,双手举起,保持着下坠的姿势,一张脸正面朝着我,随着看不清具体的五官细节,但从轮廓上就能辨认出来,他就是我爸爸! 我如同被浇了一身的凉水,止不住的瑟瑟发抖,用手轻轻摸着洞壁,牙齿都在打颤。 “爸,爸爸………”我哭着:“你怎么被封在墙里了?” 一想到这几年,爸爸就是这么一种姿势过来的,我真是心如刀绞,不敢去想象其中的细节,一想心就疼,浑身不舒服,有种无法控制的战栗感。 我控制不住自己,从裤腰带拽下折叠斧,掰开之后,对着这面墙“哐哐”就开始砸!我脑海里此时只有一个念头,砸塌这面墙,救出爸爸。 我用出全身的力气,挥动斧子砸向墙面。这面墙出奇的结实,斧子砍上去也就是出现一道白印,我砸了半天,连点渣都没有掉下来。 可我没有放弃,一个小时不够就是二十四个小时,一天不够就十天,一年不够我就砸满十年!什么时候把爸爸救出来,什么时候算。 哪怕……哪怕他已经死了,我也要把尸体带回去安葬,不能让他这么封在这里,这跟暴尸有什么区别?! 我狠命地砸着,不考虑任何后果,砸了也不知道多久,声音在整个山洞里回响。我终于停下来,满头大汗,一双手都在微微颤动,手心发麻。 这面墙劈出了很多的白印,还是很难往里再进一分。我抬起斧子看了看,上面的刃口都卷了,已经废了,再往下只能靠斧身硬砸了。 我抄起斧子略停了停,让自己喘口气,然后朝着墙面要砸,突然后面不对劲。这是第一光明法带来的应激反应,我猛回头去看,身后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黑影。 我傻了,刚才绝对没有这个黑影在,现在却出现了,这个黑影好像是围绕香炉投影出来的,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第五百零四章 炼化 我正发愣的时候,黑影又进了一步,它虚浮空中,不是实体,能看出是由灯台燃烧的光影投射而成。 我疑惑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正这么个工夫,黑影又漂浮着靠近了一点。 就这么三漂两漂,它陡然就到了近前,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整个人突然凌空飞起,“啪”一声居然粘在了洞壁上。 洞壁就跟流沙一样,我开始往里陷入。 我胆战心惊,继而是毛骨悚然,这不是要和那些人一样了吗,被洞壁吞噬,最后封在琥珀里,成为展览馆的一部分。 那黑影没有面目,就是一团影子,悬浮半空,周身黑烟如水纹波动,能感觉到它在盯着我,似乎有一种贪婪而愉悦的眼神,看着我一点点陷入,不可自拔。 这时洞壁已经没到我的腰间,现在的情形有点像重力颠倒,重力方向本来是竖向垂直地面,现在换成了横向和地面平行,我在向洞壁深处淹没。 我赶紧腾出两只手想撑住洞壁表面,但它像是水一样,双手一撑就陷进去。刚才还邦邦硬,现在居然这么软。 我反应过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这团黑影。怎么办?怎么办?我越陷越深,要脱险逃生唯一的办法,就是擒贼擒王,必须拿下这个影子! 它离着我还有段距离,就在我想主意的时候,已经没过了胸口。 没有办法了,我一咬牙,迅速内观入定,在意识境里找到了那面悬浮的玻璃晶面。 我调用意识境,把晶面从内观里调出来。这其实就是法力外放了,我没拜过师父,不知道怎么能把法力放出来,唯一的办法就是仰仗第一光明法。 我才发现第一光明法有个最大的功效,就是能身心灵统一,我的意识境就是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就是我的神通,这三者是三位一体。我不知道别人调用意识难不难,就在这一刻,在生死关头,我用第一光明法直接把内境的玻璃晶面调用出来了! 这晶面飞出我的意识,虚悬于现实世界上,表面五彩斑斓,对着这团黑影一照。 黑影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本来想遁逃,刹那间就化成一团黑烟被玻璃晶面吸收。我眼睁睁看着,玻璃把这团黑烟吸入内部,五彩光芒骤起,向晶面内部辉映,似乎听到了里面的惨叫声。 晶面既然已经甩出意识境,莫不如不收回来? 我刚有这个念头,玻璃晶面就跟认主一样,“嗖”一声又钻进了我的意识里。在我放弃它之前,它就回去了。 我正瞎琢磨着,突然感觉洞壁开始变化,本来软软乎乎像是水,开始变得坚固,硬度越来越强。 坏了坏了,我脑门渗出冷汗,如果洞壁完全变硬前没有出来,我岂不是会生生卡死在这上面,那时出不出进不进,可就麻烦大了。 我用尽全力往外挣脱,终于在洞壁封固的一瞬间逃了出来,“噗通”一声从半空落在地上。 我满头是汗,回头看洞壁,一点痕迹都没有,看不出有什么端倪和变化。 我赶紧从地上爬起来,用手摸着墙壁,还是那么牢固,难动一分。 看着封印在洞壁深处的爸爸,再看看落在地上卷了刃的斧子,我意识到,用蛮力砸肯定是不行的,要救出爸爸,必须像刚才那样,让整面洞壁都软化成水,然后才能把人救出来。 而这里的关键就是黑影。 想到这儿,我赶忙入定内观,那黑影被吸收进玻璃晶面,可别给炼化,那就麻烦了。我的意识进入之后,赶紧和晶面接触,用出心神去探索内部,里面五光十色,色彩斑斓,一点都找不到黑影的存在。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如果它还在,我至少能感觉到气息。而现在玻璃如此纯净,没有一丝杂质,说明黑影不在了。 它哪去了,很显然,和张南华魂魄一样,已经被炼化了。 我抹了一把脸,这块玻璃这么霸道吗?不管什么邪魔外道,只要是负能量,就能吸收进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魂飞魄散。 这可不行啊。我的目光盯在外面的香炉旁,那里还围拢着一圈黑影。有那么多,再抓一个试试。我走到香炉所在的洞窟,一走过去,发现不对劲,那些黑影竟开始往后躲,像是有意识在躲我一样。 它们预感到了危险。 我往前走一步,它们就往后漂浮一步,也不围拢香炉了,见到我似乎害怕极了。 为了救出爸爸,实在没办法,我猛地窜前一步,用出第一光明法顺手一抓,一团黑影没来得及躲避就被摄入意识境里。 它绝对是意识体,能感觉到在害怕,在逃避。 我的内观之境,巨大的玻璃晶面在照应这团黑影,像是妖魔鬼怪遇到了佛祖一样,被佛祖散发出来的佛光照得无所遁形,生不如死。 我没有急着把它摄入玻璃面里,而是尝试和它沟通。我无法确定它会不会说话,于是用意念跟它沟通,让它赶紧融化洞壁。 我不停的把这意念传输给它。 而它不回应,只是在挣扎着想逃出去,随便一动,身后便拖曳出长长的黑烟残影。 我怕弄不住它,时时刻刻用玻璃面对着它,只要这怪东西稍有失控,马上摄进玻璃里炼化! 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的意念源源不断地传输过去,它没有任何积极的回馈,我心一横,去尼玛的吧。晶面陡然吸力狂爆,黑影“嗖”一下吸了进去,落入五彩斑斓的光芒里。 这些强光如同一道道彩色斑斓的陷阱长枪,黑影落入其中,瞬间便万枪入体。尖锐的光芒绮丽而又残忍,分割着黑影每一寸,把它生生割碎,如同遭遇极刑,碎尸万段。 时间不长,黑影化成一点点的黑烟,无影无踪,彻底炼化。 那些光芒更加夺目,似乎吃饱了一般,彼此辉映。 我彻底明白了,世间万事万物其实都差不多,都讲究一个抢夺资源和能量,邪魔外道也是有能量的,进入玻璃面,就会被里面的强光给吞噬。 第五百零五章 光源 一个黑影不够塞牙缝的,我转向另一团黑影,再次吞噬进。 我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一个是泄愤,一个是觉得这些黑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彻底炼化弄干净了,省的碍眼。 就这么吸收进意识境,炼化。再吸收进意识境,再炼化。 这一口气我炼化了十个,玻璃晶面里五光十色,霞光万道,颜色饱满而多样,光怪陆离,变化万千。我正要吸收第十一个,黑影进了意识境,忽然意念里发出一个信息:你闯大祸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是第一个能和我沟通的黑影。 “你是谁?”我问。 “我是受蕴界阴魔的投影。”黑影在意念里说。 “不理解,你说明白点。”我尝试进一步沟通。 “世间有五十阴魔,分为五大界。它们起源于创世前的遥远年代,它们创造了世界。我是其中一个阴魔的投影。”它说。 我想起陈叔叔总是在说“阴魔”,还说我已经入魔,原来是这个意思。 “你是阴魔吗?什么叫投影?”我问。 它说:“我不属于上古五十阴魔,这里是其中一个阴魔的道场,它已经离开这里了。我是衍生分支,你刚刚吸收的那些,和我一样。” 我这才明白,原来这里还不是孟婆道场,而是一个阴魔的道场。孟婆和阴魔又是什么关系呢,这里为什么打着它的旗号? 你刚才说闯了祸,那是怎么回事?我问。 阴魔道:“你的内观之境里就藏着另一个阴魔,你用我们来滋养它,它越来越强大,会把你毁灭。”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你说的都是真的?”我问。 阴魔道:“何谓真假?我不是你们人类,无谓真假。” 我凭直觉它说的是对的,我一直以为陈叔叔说我入魔,是因为玻璃里吸收了张南华的魂魄。现在一看,那个魔其实就是玻璃晶面本身! 这晶面原先是黑色物质膨胀爆裂之后诞生出来的,再往上追溯,这黑色物质是莲花生大师镇压在藏区深山的“魔”。两下这么一对,还真是有对上。 黑色物质就是五十阴魔之一,它附着在意识里后,通过膨胀、变化形态等方式进行了改头换面,变成了玻璃晶面,其实说到底它还是魔。 阴魔道:“如今你在用我们来滋养你的阴魔,它会越来越强大,直到最终复苏,从梦中醒来,会夺你肉身,毁你灵识,你就在这个世界上不复存在。” “这些是后话,”我说道:“你能不能把洞壁融化,把里面的人解救出来。” “我做不到,”阴魔说:“我只是原始阴魔的一个衍化分支,只能把人溶解进洞壁,但不能把洞壁里的人解救出来。要做到这一点,你只能找到道场的本源阴魔。” “它在哪?”我问。 阴魔道:“本源阴魔经过两次修行,第一代已经寂灭,第二代更加强大,它并不在这里,只要找到它就能把洞里的人解救出来。” “那你是第几代?”我问。 阴魔道:“严格的说,我没有资格成为五十阴魔,我只是无数投影之一。” “投影?”我疑惑。 阴魔道:“你看到墙上这些灯台,它们是二代阴魔留下来的魔种,当燃烧起来的时候,就会产生投影。” “阴魔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我喃喃。 阴魔道:“五十阴魔来自于你们这个世界之外,它们创造了你们的世界,它们来的地方,是在太阳系的边缘……” 它刚说到这儿,意识里的玻璃晶面突然强光盛起,光芒闪烁,如同阳光下的水底发出了五彩,在意识之境里交相辉映。我还没反应过来,刚才和我对话的阴魔投影,瞬间被吸进了玻璃里,强光的交错穿透之下,化成黑烟,无影无踪。 我冷汗登时就下来了,坏了,这东西已经不受控制了,像是一个五彩斑斓的黑洞。只要是进入意识之境的灵识,都会被它吞噬。 我一时半会拿它没什么办法,想起刚才阴魔说的话,说此物如果日后成了气候,那就没我什么好,不但夺舍,还要把我弄成灰飞烟灭。 我看着洞窟里这些唯唯诺诺的投影,它们有的有意识,有的没意识,我不可能挨个试,真要把这里所有的黑影都吸收了,我估计那玻璃直接就进化了。 这可怎么办? 我还想通过这些投影找到道场的主人,二代阴魔。有它在,才能溶解洞壁,救出我爸爸。 可是我又不能把投影直接摄入意识境封存,那样会被玻璃晶面吞噬。 我是左右为难。 就在这个时候,洞壁上不断闪动跳跃的灯台火苗,我忽然冒出一个主意。刚才阴魔说,自己并不是真正的阴魔,只是二代阴魔做出来的投影。那可不可以纳入光源,自己来做这个投影呢? 我被这个想法弄得无比兴奋。 开始入定内观,尝试调用第一光明法,把洞壁上这些灯摄入意识境。尝试了几次,失败告终,目前摄入意识境的,只能是阴魂或是灵识,还没尝试过把实物放进的。 想想就不可能,意识境终归属于精神境界,实物是物质的,两者根本没法统一。 把灯台这样的实物摄入我的大脑里,怎么可能呢,摄进去的也不是本物,而是一种妄想。 我盘膝坐在地上,盯着洞壁上的灯台思索,不能把它们弄进来,那只摄入灯台发出来的光源,可不可以呢? 光是属于实物,还是属于灵识,这个科学界都没有定论。 我尝试着,把灯台之光摄进意识里。这一试兴奋地发现,真的可以做到。几处灯台的光真的进入意识境里。 但是进入之后它们就瞬间湮灭,无影无踪。这些光就像是没有源头的水,无法永远保持,转瞬即逝。必须把光源也摄进来,可是灯台是实物,怎么摄呢? 我摸着下巴,盯着洞窟四下里研究,这个想法首先是可行的,只是没找到适合的方式方法。 这时候我的目光落在香炉上。 也就是那些阴魔投影围绕的香炉,一开始这里是黑暗的,我点燃香炉之后,才引燃了整个洞壁里的灯台,它们好像存在某种连带关系。 我走到香炉前,那些黑影见我过来,迅速退散不敢靠前。我撑着香炉边缘往里看,里面香芯正在微微燃烧,芯头顶端冒出一团蔚蓝色小火苗,仔细盯着看,像是盯着天空一样,小小的火苗颜色深邃,迷人双眼。 我深吸口气,用出第一光明法,对着这团小火苗一用念,瞬间这团火苗就进入了我的意识之境。 进入之后,香炉“噗嗤”一下自动熄灭,洞窟瞬间陷入森森的黑暗里,洞壁上所有灯台也都同时熄灭,周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我在黑暗深处闭目打坐,入定内观,看到在意识境里,燃烧着一团火苗,虚空而浮,和那个玻璃晶面分居左右,似乎井水不犯河水。 我知道这团火苗就是整个洞窟的核心所在,是这个洞窟最大的秘密,最大的“神”。现在它被摄入到意识之境里,洞窟所有的灵性都没有了,就是个普通的人工洞。 把光源摄入还是第一步,我的目标是做出一个阴魔投影来。 我的心念尝试和这团火苗互联,一动念,火光跳了几下,马上在意识之境里出现了一团黑影。 还没等我和这个黑影沟通,玻璃晶面强光一亮,瞬间把黑影吸收进去,化为无影无踪。 我汗都下来了,这可不行啊,这边造那边吞,我成开肉食店的了,这边刚处理好,那边坐着大肚汉,不由分说就给吞下去。有多少也不够它消化的啊。 得想个什么办法,控制住这个玻璃晶面,要不然迟早成为心腹大患。 我正琢磨着,忽然外面传来“吱呀”一声响,有人打开了铁栅栏。 我一惊,马上屏息凝神遁入黑暗,顺着声音慢慢过去。 外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走得非常小心,不多时就在黑暗里有手电光传过来。我藏在洞壁之后,顺着光亮看过去,看到了陈叔叔。 他是一个人,身边并没有陈怡。 他来到了外面的洞窟,用手电照着满墙的五颜六色,然后四处扫视,看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现。 我知道,他这是来找我的。 第五百零六章 陈家子弟 “咦,这小子哪去了?”陈叔叔用手电一边照一边疑惑。 我蹑手蹑脚过去,出现在手电盲区,陈叔叔还在找着,我一股火上来,上去对着他的屁股就是狠狠一脚。 姓陈的没有防备,被踹的噔噔噔闪出去好几步,“噗通”摔在地上。 我从黑暗中飞身而出,压在他身上,双手紧紧掐住他的喉咙。 黑暗中他拼命挣扎,手电光亮乱闪,有时落在我的脸上,有时闪进洞窟里,估计我这个模样也不太好看,形如厉鬼,陈叔叔真就害怕了,想喊救命,喉咙发不出声音。 我索性低沉阴森地说:“害死我了,你要偿命,我已经入魔,你来偿命!” 陈叔叔别说,这时真有股子硬气,大吼:“邪不侵正,你弄死我吧,大不了我死了之后变成鬼,和你一样!就算变成鬼,我也是善鬼好鬼,到时候我要和你同归于尽!” 他这么一说,我倒不好再继续做什么,这人信念感相当强,居然不畏生死。 我松开手,从他身上站起来,捡起落在地上的手电。 陈叔叔一咕噜想爬起来,我照着他的膝盖就是一脚,“让你起来了吗?” 陈叔叔“哎呦”一声跪在地上,膝盖生疼,双手撑着地,身体在颤栗发抖。 我提溜着手电,坐在一边的石头上,“陈叔叔,还叫你一声叔叔,咱们两个能不能心平气和地沟通一下。” 陈叔叔跪在地上,抬起头瞪着眼看我。我也看着他,他刚想扑过来,我用手电照着满洞壁五颜六色的石头,道:“你看看,这些东西对我没用,我不是魔。” 陈叔叔一愣,反应了过来。 “陈叔叔,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和我说说吧。”我口气软下来劝他,希望能好好沟通。 陈叔叔半天没说话,深深地叹了口气,“林聪,一开始你不是害怕这里吗,睁不开眼,怎么现在又不怕了?” “实话跟你说过了吧,”我说道:“我一开始身体里确实有魔,但是被关在这里强行净化了……陈叔叔,你不是道法中人吧?” 他摇摇头:“我不是。” “那我怎么说你都不会明白的,净化之后,我意识境里的魔已经去除了,被五颜六色的法阵净化了……” 刚说到这,我突然脑子里打了个闪,想到应该如何克制意识境里的玻璃。 玻璃是魔,但是这些五颜六色的好东西,专门负责净化魔的。现在这些颜色和玻璃融合在了一起,我下意识以为它们是一个东西,但其实水火不相容。一个是魔,一个是克制魔的法阵,两者为什么能结合在一起,这个我还没弄明白。 但是已经有了思路,用这些颜色来克制、甚至控制那块玻璃! 我激动的浑身发抖,这件事不急着办,最起码的闭关一段时间慢慢尝试,现在这个环境不允许,先平安出去再说。 陈叔叔站起来,我拍拍身边的石头,示意他坐。 他看了看我,犹豫一下还是坐过来。我掏出烟,递给他一根。 陈叔叔没有接,只是在黑暗中,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 “你还是不相信我?”我有些恼怒地问。 他低着头说:“林聪,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看见你,让我有种胆寒的感觉。不管你是不是魔,你身上的一些特质,让我感觉像魔。” “这叫成熟。”我说:“我已经长大了。” 陈叔叔看看我,从脖子上拿出那个镶嵌石子的项坠,慢慢递进我,石头一直是红色的,没有变化。我暗暗舒了一口气。 “好吧,”这次他彻底放了心:“我跟你说说,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必见到你爸爸了?” 一说到这个,我脸色迅速阴沉,指了指洞窟深处,“他被封在洞壁里。” 陈叔叔点点头:“几年前,我们地质勘探队在这里遭遇大劫,逃生的只有我和你妈妈,你妈妈也陷入了昏迷,从始至终知道整件事的人,也只有我自己。” 说到这儿,他把香烟叼在嘴里,我摸出打火机点燃。 陈叔叔靠在洞壁上,长长吐了一口烟圈:“林聪,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今天的事情一旦我和你说了,你就是知情人,你就算陷进了这块泥潭,恐怕下场会非常凄惨。” “你说吧。”我淡淡道:“为了救爸爸,任何代价我都可以付出的。” 他点点头:“老林生了个好儿子。当时只有我活下来,陷入了这个地方,也许是命大吧,其他人都陷入进了洞壁,只有我一个人落在了旁边。我摸着黑,把这里探索了一遍,实在是摸不着头脑。里面的墙上还有太阳系的刻图,洞窟里有古老的香炉。一个是现代文明的天文学,一个是古老的古董,种种诡异的元素穿插在一起,实在让人疑惑不解。后来……” 他顿了顿:“我把香炉点燃,引出了阴魔。” 我点点头,他说的应该是真话,这些细节都是我经历过的。 陈叔叔道:“那些阴魔本来想杀死我,但是我身上有一个家族留下来的辟邪烙印。”他把胳膊递给来,撸开袖子,右臂的上面,有一个近似梅花的东西,像是胎记。 “呦,你还是有传承的?”我颇感兴趣。 “当初我能顺利进入地质一线,就是因为家里长辈说了话。”陈叔叔道:“我家的事不多说了,我们陈家所有子弟分为十二宫,每一宫的子弟都有要去就职的领域,不管你的兴趣与否,摊上什么就是什么,有当律师的,有当医生的,有当大官的。而我就来到了地质勘探队。” “这也是宿命吧。”我说。 陈叔叔点点头:“我们陈家子弟,每个人都是身负宿命而来,每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是要完成一些任务。我以前总是不满意这个工作,直到那次大劫,我才发现了自己的世间任务。” 第五百零七章 危机 我问他,你的任务是什么? “我的任务就是守护这里的秘密,”陈叔叔说:“杀掉五十阴魔!” 我疑惑地问,“陈叔叔,你总说阴魔阴魔,它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陈叔叔道:“我利用渠道翻阅了很多绝密的资料,和这里的阴魔以通灵方式沟通过,大概整理出一些相貌。最开始来自古老的传说,在咱们这个世界出现前,五十阴魔就存在了,它们来自的年代比我们想象的更加久远和神秘。” 这些信息,阴魔的那个投影和我说过,当时听来很含糊,陈叔叔肯定了解更多的信息。 我赶紧问道:“等等,‘这个世界出现之前’,‘这个世界’指的是什么,我们人类,还是这一代的文明?” 陈叔叔道:“就我了解,是所有人类文明之前,甚至更加久远,在地球出现之前。” 我瞠目结舌,下巴曾经落在地上:“那,那时候就有阴魔了?” “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因为已经超出了认知界限之外。就我所知,咱们这一代文明属于第五代人类文明,人类从出现到灭亡,中间已经循环了五次。我们这一代文明的特点是情感,所以也叫情感文明。在最古老的传说中,五十阴魔会在情感文明中全面复苏,如果它们聚齐了,就会带来想象不到的灾祸。” 陈叔叔说的很快。 我都傻了,这一切简直太过匪夷所思,像是编造出来的故事。 陈叔叔看看我,继续说道:“当初我了解这一切的时候,也觉得是伪科学,都是扯淡,或者是某个上不得台面的教派,所宣扬的居心叵测的论调。但随着了解愈深,这才发现,这个世界并不像我们表面了解得这么简单。所谓的科学只能就现象解现象,而现象永远都是本质冰山上的一角。” 我抽着烟,吐出一口烟圈问,然后呢。 陈叔叔道:“如果仅仅是阴魔乱世,那到也简单了,找一些高手卫道,大家联手除魔就行,把阴魔扼杀在摇篮里。但我慢慢的发现,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已经有世俗力量渗透进了这里,他们比那些阴魔更加恶毒,他们想寻求操纵自然力量的方法,他们想驾驭恶魔,谋图甚大。” 他把烟灰磕了一磕,深深叹了口气:“他们无孔不入,我一个人无法抵抗,而且我还有女儿有家人,不能让他们陷入麻烦和危险。只能自己一个人来扛,我也在寻求同道,一起努力。” “找到了吗?”我问。 陈叔叔看看我,笑了笑:“林聪,我还是不信任你,所以过于机密的信息是不会告诉你的。” 他倒是直白,我也没有生气,示意他继续说。 陈叔叔指着这个洞窟说,“这里名为孟婆的道场,告诉你,孟婆其实也是五十阴魔之一。不过呢,一开始盘踞在这里的阴魔并不是孟婆,它只不过蛊惑当时的人们,以孟婆的名义在这里修建了道场,以此来迷惑众生。” “这里的阴魔是什么?”我心跳加速。其他的我都可以不管,但必须知道这里的阴魔下落,因为只有它,才能救出封印在洞壁里的爸爸。 “五十阴魔各有名字和神通。此间阴魔名为一目道,”陈叔叔说:“具体是什么样子,我也不太清楚。” "那么它现在在哪呢,怎么才能找到它?"我急切问。 陈叔叔摇摇头:“不知道,我在这里几年了,这个工作一直没有成就,就是如何找到阴魔。找阴魔是需要一个法器的,现在已经传给了我的女儿,在她的手里。” 我马上站起来,“陈怡呢,我去找她。” 陈叔叔看着我:“林聪,你如果真的能把阴魔一目道抓回来,我就给你解锁更多的内部信息。” “再多的信息对我也是没用的,”我摇摇头:“我只想救回爸爸,其他的事我不管。” 陈叔叔沉默了片刻,叹口气:“我女儿已经出山了,这里很危险,那些人随时可能招来。这样吧,我告诉你怎么去找她。” 他引导着我从洞里出来。 终于走出来了,我长长舒一口气。 我们一边往外走,陈叔叔一边说道:“我还是不信任你,希望你能证明自己的价值。” 我心中冷笑,向你证明吗,你算干什么的。 五十阴魔跟我也没有太大关系,如果不是救老爸,就算有五百个阴魔,跟我又有个屁关系。 我们从地下洞窟出来,绕着绕着来到石门前。他打开门,外面月光十足,借着光亮,我看到这里是道场的后面。 我有点不高兴:“我不从这里走,你把我送到前面吧,我妈还在前面。” 陈叔叔叹口气正要关门,树林里突然亮起手电光,一束束的,陡然照过来。 我下意识往门旁边一躲,藏在墙角,那些手电光正落在陈叔叔的身上,他瞬间照亮,用手挡着眼睛。 我从角落探出头,树林里出来很多人,极快的速度冲过来。 “坏了,他们追来了。”陈叔叔大惊失色:“你快走!被他们抓到,你就永远没有安全之日了。带你妈走!” “他们是谁?”我没有马上跑,冷静地问。 陈叔叔关石门,这时那些人已经到了近前。顺着光我看过去,愣了,在最前面的这个人,竟然是那位姓廖的中年人。他自称是某个部门的小小负责人,老妈从植物人状态苏醒的时候他就来了,盘问了老半天,后来派人盯着我们,能有个小半年,现在才慢慢把岗哨去了。 我心脏狂跳,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这人能量极大,不是说他本身有多大本事,而是背后的组织太可怕了,普通人被他们盯上,就犹如跗骨之蛆,咬上不松嘴,会非常非常的麻烦,不死也得脱层皮。 坏了,千万不能让他抓到我,甚至不能让他看到我! 这姓廖的眼睛贼拉毒,如果认出我,恐怕今后再无安宁之日。 想到这,我抹头就跑,陈叔叔眼前的石门眼瞅着要关上了,外面突然伸进一根铁杆子,牢牢撬住门缝,门就关不上了。 一群人从外面冲进来,灯光乱照,我顺势瞥眼一看,陈叔叔已被好几个大汉按着在地上。 有人大喊一声:“廖老大,前面还有一个!” 姓廖的大吼,“一个都不能漏!不能跑了,全部抓回去!” 第五百零八章 藏身之处 我疾步窜到了大殿,后面手电光亮闪烁,脚步嘈杂,眼瞅着要追过来。 大殿空空荡荡,我不敢打手电,凭着记忆快速跑到架子前。这架子一层层直通上面的天花板,天花板里藏有暗道,只要顺着暗道爬出去,就能到道场外面。 ?我顺架子爬到最顶上,这时已经有手电光闪了进来,大殿下面的黑暗里扫动。 我正要顺暗道爬进去,忽然觉得不对劲。这些人能够包围道场来抓捕,肯定是经过周密计划的,绝对不是临时起意。姓廖的那个负责人,心思缜密,城府极深,不可能打无把握之仗。道场肯定里里外外已经包围,如果从暗道出去,外面说不定已经埋伏好了。 ?我犹豫了一下,逃生之路就在眼前,抑制住这个冲动,我用斧子把衣服角切下来一片,轻轻挂在暗道口,然后爬到天花板的横七竖八横梁上,小心翼翼离开暗道,在空中走着。 ?这时道场大殿已经来了人,大概能有七八个,打着手电,四下里乱照。 姓廖的明显是这些人的头儿,低声道:“抓到了吗?” ?“没有,那人进了这里一溜烟就没影了。”有人报告。 ?姓廖的面色凝重,声音阴森:“不能放走一个。你们分出两人好好审审姓陈的,问出那人是谁,我要知道确切身份!” “会不会是陈家的女儿呢?”有人猜测。 ?姓廖的赞赏点点头:“很有可能,马上派人调查。剩下的人搜索整个大殿,不放过任何一个死角。” ?这些人很有纪律性,而且经验丰富,迅速散开,每人负责一片区域,开始仔细地察看起来。 我小心翼翼在横梁上行走,这些横梁都是木质的,年久失修,动作稍微大一些,会产生嘎吱嘎吱的声音。 ?这些微弱的声音平时不易觉察,此时此刻能要人命,我不敢再走,藏在一根横梁上面,幸好有根大柱子直通天花板,我就在横梁和柱子的夹角位置。下面的手电光亮闪烁,我的冷汗从额头渗下来。 ?等了片刻,远处的架子有声音,有人爬上来。 我赶紧一闪身藏在柱子后面,只听有人喊:“廖头儿,天花板有暗道!” ?所有人都聚了过来,都开始往上爬,我心跳加速,紧张到呼吸困难。 ?其实要论身体素质,他们人再多也没有用,但是这些人的背后力量太强大,真要盯,能盯死你!我可不想以后惶恐不安的过日子,像陈叔叔那样永远活在恐惧和躲藏里。 ?他们爬上了架子,光亮闪动,姓廖的借光看了看,“这是什么?”在暗道口一摸,摸出一个碎布片,正是我刚才切下来的衣服角。 ?“那个人顺着暗道出去了!追!”姓廖的厉声一喝:“告诉外面的人,把守好所有的出口,眼睛都给我瞪圆了,一只鸟都不能放出去!听见没有!“ ?他的手下顺着暗道爬进去追,七八个人都进去了。只剩下姓廖的一个人在架子上没有进。 ?他用手电来回照着,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手电,强度很大,投射出来是一个巨大光斑,整个大殿本来黑森森的,此时更加阴森迫人。 这个巨大的光斑在天花板上来回移动,好几次都扫到了我藏身的柱子。 ?我闭着眼睛,大气都不敢喘,动也不敢动一下。幸好藏身的位置,位于暗道口的对角线,属于最远的距离,就算有强光手电,也很难看清这些细节。 姓廖的经验简直太特么丰富了,足够小心谨慎,他没有轻易被这个暗道迷惑,还是蹲在那里,不停地扫视每一个死角。 扫了半天,应该是没发现什么端倪,他用脚踩了踩横梁,竟然顺着横梁开始爬行,检查起整个天花板。 我心脏狂跳,轻轻用手握着后腰别的斧子,如今这个状况,只能图穷见匕首。他如果真要找到我,只能拼了。 ?我紧紧握着斧子把手,不敢探头去看,侧耳听横梁上的声音,“嘎吱嘎吱”是脚踩在上面发出来的,忽左忽右。 等了片刻,声音越来越近,姓廖的终于要检查这里。 ?我做了几个深呼吸,等他近前的这一刻,要出其不意一斧子砍翻。 ?脚步声渐渐近,横梁嘎吱嘎吱响。姓廖的非同寻常,不是个简单人物,待会儿真要打起来一定要速战速决!我脑子里乱七八糟都是想法,就在这个时候,暗道里传出一个声音,“廖头儿。” ?“嗯?”姓廖的声音在两米之内,“怎么了?” ?“我们检查了外面的帐篷,发现了一些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那个手下说。 姓廖的转身往回走,我本来可以长舒一口气,听到这话顿时心又提起来,外面的帐篷……不就是我们的吗? 坏了?我妈还在里面呢,他们不会是抓到我妈了吧? 我心头火起,抓我无所谓,如果影响到我妈妈的生命安全,别说我不客气! 姓廖的走回去,问发现什么了。那个手下说:“在帐篷里发现个背包,里面有一个随行记录本,封面上写着‘陈怡’两个字。” 姓廖的道:“陈怡不就是姓陈的女儿吗?“ “对。”手下说:“现在确定刚才逃跑人的身份了,就是陈怡。姓陈的通过某种方式约自己的女儿来这儿见面。” 姓廖的没说话,沉吟一下:“陈怡现在呢?” “没抓到。” “确定身份就好办了。”姓廖的说:“我们不是知道她的工作和居住地址吗,直接上门找,我就不信这小妮子能跑到天涯海角。” “现在还找不找了?”手下问。 姓廖的沉吟一下:“人都收回来,然后问出来这里的地下机关,所有人跟我下机关。把这里所有一切都拍照留存,然后就地封锁……”他开始交待手下怎么处理这个地方。 ?等了一会儿,那些人从暗道口回来,打开大殿的内部机关,都进去了。 ?为了小心,我又等了片刻,确实没人。 我赶紧顺着横梁一路小跑来到暗道,第一时间钻了进去,拼命向前挪动,很快来到了外面。顺着山崖下去,藏在树林的暗处,怕这里有暗哨。 第五百零九章 她哪去了 在树林里藏了一会儿,我紧紧盯着帐篷,那是我和妈妈留下来的,不知道她什么状况了。不过刚才他们的对话,应该是没找到她。 我忍着性子观察这个帐篷,时间不长从里面钻出一个人,打着手电,极为警觉四下里照着,然后又钻了进去。 他们果然在守株待兔。 我心里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想给妈妈发信息,可这里信号不通。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浑身一激灵,下意识正要叫出去,一只手捂住嘴,妈妈声音在耳边响起:“聪儿,是我。” 我回头看她,妈妈非常警觉,用右手的双指比划了一下自己眼睛,又指指不远处的帐篷,意思是小心点,那里有盯梢。 我点点头。 她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心翼翼顺着山崖向树林里扎进去,我跟在后面。我们小心翼翼走出去很远,来到一处高坡,可以居高临下观察整个山谷。 妈妈这才舒了口气。 “妈,你没事吧?”我赶紧问。 “你没事就好。”她说:“这些人想来抓我还嫩点,当初廖忠华在勘探队的时候,还要叫我一声师姐呢。” 我乐了,“妈,你可真行。” “我反而担心你。”她说:“我当时正在帐篷,突然感觉到不对劲,那是多少年积累下来的敏感性,我赶紧藏起来,就看到廖忠华领着人来了,前前后后做了布置。帐篷实在来不及收拾,他们第一时间就能发现,我临机一动,只能做了迫不得已的安排。” “什么?”我问。 “我把陈怡那丫头的背包留在帐篷里,可以误导他们的调查方向,就不会找到咱娘俩了。”她说。 我目瞪口呆,“妈,陈怡背包是你放的?” 老妈点点头:“本来我可以一起背走,但还是留下来。如果一点痕迹不留,廖忠华这人极为狡诈,能感觉到对手的重量级,会怀疑到我身上的。” 我有点不太舒服:“妈,你,你这不是给陈怡找麻烦吗?” “是给她找麻烦。”老妈大大方方承认:“我一是想让咱们娘俩脱身,二是我也想看看你陈叔叔背后的能量有多大。姓廖的对付他女儿,他不会无动于衷。我们这叫隔岸观虎斗。” 我看着她,喉头动了动,像是不认识一样。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老妈打开背包,翻出望远镜递给我,“当初在地质一线,遇到人事方面的事比这要复杂多了。我太知道系统的复杂性和残酷性,不得不做防备。对了,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简略把里面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老妈听得聚精会神,点点头:“原来是这么回事。”她听到阴魔的事,好像并不吃惊。 “如此说来,很多事就能串联上了。”她若有所思 “什么事?”我问。 老妈道:“现在还不能和你说,太过复杂,和我那次去贵州发现古楼遗址的遭遇有关系。说这些还早,我们应该找到阴魔一目道,救出你爸爸。” “这里只能放弃。”她又说:“无关紧要的东西就扔在这儿吧,咱们走。” 我们正要撤,就看到远远道场的暗道里爬出一人,正是廖忠华。他拿着对讲机,在安排什么,显得从容不迫。 距离太远,听不到声音,老妈叹口气,拍拍我,示意走吧。 我们娘俩不敢从原路返回,绕了很大的圈子,终于找到了出山的路,跋涉之后回到了小桃花源的村子中转站。这里也不是很让人放心,我们没有太多停留,悄无声息从这里离开。 这一路上,老妈的脸色就没好看过。 我问怎么了,老妈摇摇头,“咱们千算万算还是留下了痕迹,小桃花源客栈的登记系统都是联网的,留下了咱们两人线索,但愿廖忠华想不到。” 我们娘俩都有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就算没有帐篷,在野外过一晚上也不算什么难题。第三天,我们走出了这片大山,坐着客车回到市区的家里。 来来回回折腾了好几天,妈妈到底是大病初愈,人困马乏。我让她在家好好休息,剩下的事就是我来办。 目前要找到阴魔一目道,必须要先找到陈怡的下落,陈叔叔把最关键的法器,交给了女儿。要找到阴魔,必须要借助那法器。 事不宜迟,现在是我和姓廖的那伙人抢时间,他们也在找陈怡。陈怡万万不能落在他们的手里,否则一切都晚了。 我记得陈叔叔告诉我,陈怡目前是在市中心一家密室体验馆工作。 在家休息一晚,第二天大早和老妈打过招呼,我驱车赶往密室所在的商场。来到太早,还没有开门。商场顶楼有七八家大型的密室沉浸馆,此时关着铁栅栏,上着锁,还没开业。 我在商场转悠了一上午,再上去的时候,终于开了。 我找到里面的工作人员,打听陈怡在不在。工作人员告诉我,陈怡已经请假了,一直请到昨天,今天应该能来。我在这里等了一天,陈怡还没有来,我还没有陈怡的电话,便问问这些工作人员要号码,他们很谨慎,说不能轻易给出同事的号码。 我又让他们给陈怡打电话,打了之后没人接。 我琢磨着,很可能我和老妈的脚程很快,先出了山,陈怡在山里耽误了。 我现在又不能重新回凤凰山找她,大海捞针的没法找,而且我去了可能她就回来了。现在只能死等,等她出现。 我一连又去了两天,陈怡还是没回来。她的同事都认识我了,猜测我可能是陈怡的男朋友。最后,终于有个好心的女孩把陈怡电话给了我。 我打了过去,确实没人接。 我心里就有点没底了,陈怡不会是被姓廖的抓走了?这麻烦了。现在要救出爸爸,唯一的线索就在女孩身上,找不到她一切都白扯。 我只能默默祈祷,她没有出事。 我在手机上给她留了信息,又留给她同事信息,如果陈怡到了,请马上通知我。 这一切安排好,静待她出现了。我开着车回家,还有一件大事要办。 第五百一十章 推本 还要办一件大事,那就是五彩的颜色抑制意识境的玻璃面。 真正的魔是那玻璃面,这个已经确定,五彩的颜色正是抑制魔的法阵。目前两者已融合,我要找到它们互相抑制的机制。 我告诉老妈,这几天会在家里闭关,手机放在你这儿,有什么消息先帮听着,好及时告诉我。 都安排好,我进入自己房间,关上门拉上窗帘,在床上盘膝打坐,入定进内观状态。 我再一次来到意识境,观察着里面的东西。目前有两样法宝,一个是五颜六色的玻璃面,还有就是从道场洞窟里摄来的火苗。 玻璃面可以吸收各路阴魔鬼怪,湮灭它们,着实霸道。其中蕴含危机,它不断吸收和湮灭中在壮大自己,真要强到一定地步,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阴魔的投影曾经告诉我,玻璃面一旦成了气候,很可能会来夺舍我的肉身。 火苗是孟婆道场的核心法器,是阴魔一目道留下来的,能够投射阴魔的影子。 火苗很重要,以后很可能成为寻找一目道的重要线索。目前首先要做的,是搞定玻璃面。 玻璃面是魔,五颜六色是控制它的法阵,只要把这法阵摆弄明白,就能控制住玻璃。目前,五颜六色已经渗透进玻璃,两者融合,倒有点麻烦。 我尝试把颜色从玻璃里分离出来,用第一光明法进行细致切割,小心翼翼之下,终于切出一块绿色的光芒,把它拿出玻璃,这道绿光瞬间消逝,化成一束光无影无踪。 我有些失望,更多的是思考,想把颜色单独取出来不是不可以,但需要一个寄生体。也就是说,颜色不可能单独存在,只能依附在一个东西上。在洞窟的时候,它依附在洞壁,而在我的意识境,它是依附在玻璃上的。 只要我能找到合适的东西代替这块玻璃面,就能实现颜色的分离,并且在这里形成自己独有的法阵。 我心跳加速。 所有这一切的构想,都没有人告诉我,我没有师父也没有传承,全靠自己摸索,一点点完成。很有成就感。 我有点感慨,莫非我就是修道的天才? 从开始一直到现在,压根没有人正经指导过我,可能李大民说的比较多,但他实在算不上师父,全靠我一步步的机缘,自己悟到了现在。 不能妄自菲薄啊,林聪,我暗暗叫着自己的名字。 现在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寻找陈怡,然后找到阴魔一目道,救出我爸爸。再一个就是寻找法阵的材料,把五颜六色分离出来,好控制那块玻璃面。 我缓缓从定境中睁开眼,馒头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 思路理清楚了,感觉有了方向,我伸个懒腰,从屋里出来。客厅看到老妈正在发呆,我过去问怎么了。 老妈把手机递给我:“聪儿,陈怡那边来电话了。” “啊,你怎么没给我?” 老妈道:“看你在闭关,我不懂你的修行,怕打扰你走火入魔什么的……陈怡那边,情况不是很乐观。” “怎么了?”我问。 “来电话的人说,陈怡,”老妈道:“失踪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情绪坏透了。陈怡难道被姓廖的抓了?这可太糟糕了。我问怎么回事,老妈摇摇头说自己也不太清楚,让我把电话打回去。 号码是陈怡单位的同事,我曾经留过电话给他们。我赶紧打过电话去,接电话的人告诉我,陈怡昨天过来上班了,但是根据摄像头拍摄的情况,她一直没有离开单位。 “什么意思?”我问。 那人说:“陈怡在我们的密室里失踪了。” 这件事在电话里说不清楚,我马上驱车赶往那个密室沉浸馆。 到了之后,找到联系我的那位同事,是个小姑娘,非常机灵,拉我到没人地方,跟我说,这件事老板不让报警,说影响生意,先观察观察再说,不让往外传。 我纳闷至极,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她告诉我,昨天陈怡来了,当时一忙活忘了联系我。陈怡本来不是夜班,晚上七点左右就应该下班了,但是谁也没见着她。大家就没当一回事,以为她可能早走了。 到了第二天,也就是今天,本来该她上班,结果没有来。 老板大发雷霆,开会批评,说陈怡是不是不想干了,挺好一个姑娘,怎么出去旅游了一趟回来变得这么散漫。 下午的时候,有客人在密室里发现了一个无用的道具,是一条手链。交给工作人员,有人就说了,这不是陈怡的手链吗。陈怡有一条贴身的链子,据说是东南亚请的护身符,一般不离手,甚至洗澡都不脱下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候有人感觉不对劲了,晚上打烊之后,他们仔细检查密室,在一间暗门上发现了布条,那布条的颜色和当时陈怡上班时穿的衣服颜色一样,难道是从陈怡的衣服上挂下来的? 听到这里,我纳闷:“你们进那道暗门里看看了?” “暗门里是一个不到十平米的道具室,”姑娘说:“我们查过了,陈怡并没有在那里。后来调用了单位的摄像头,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陈怡自从昨天来上班,就没出过单位!” 我点点头,疑惑不已,“你的意思是陈怡还在这里,只是不知道哪去了。” “对呗。”她重重点点头,愁着脸说:“老板不让报警,说这些都是我们的猜测,怕影响生意……如果停业整顿就麻烦了,大家都没有饭吃。” “这样好不好,”我说:“你安排我去那间密室看看。” 姑娘有点为难,跟我说,就这么带进去她不好交代,最好我是花钱进去玩。 我掏出一百块钱给她,领了一个牌子。那姑娘带我进去,每个密室都是有主题故事的,这密室的主题是一件离奇谋杀案,背景发生在现代某地,讲的是一个邪派道士用道法杀人的故事。 地上扔着一个塑料模特,装作死人,身上还穿着衣服,听那姑娘说,衣服里都是有线索的。 整个密室分成若干个区域,有布置成后花园,有布置成办公室,还有的是卧室。我们顺通道往里走,来到最后一间屋子,推门进去,里面是个不大的房间,满墙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黄色长纸,上面用红墨水画了很多的符号,看着像汉字,又似是而非。 “这是什么?”这地方实在是让人不舒服,我的敏感性更强,能感觉到这里的气场极为压抑。 “这是个推理剧本游戏,主题是邪派高人用超自然的道法杀人,”姑娘说:“这里就是邪派高人的卧室,他在这里住着,墙上那些都是他的符咒。这个屋子里有推理线索的。” 我仔细打量整个房间,感叹说:“你们真是有才,下功夫了,道具做的这么精细。” 姑娘指着最里面的墙角,那里有个老式的梳妆台,上面带着椭圆形的镜子,镜已蒙尘,脏得照不见人。 她轻声说:“玩家就是在那里发现了陈怡的护身符,梳妆台下面有个暗门,她的衣服角就是在那里……” 还没说完,外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个大嗓门喊:“谁啊,有人吗?” 姑娘赶紧拉着我出去,只见外面进来一行人,领头的是个工作人员,后面带着五个玩家。那工作人员嗓子很大:“原来是小美啊,这个故事有玩家定了吗?” 我赶紧说:“我定了。” 那工作人员狐疑地上下打量我:“这是六人本,你怎么就自己?” 我跟他说,还有朋友在路上,我先过来。 这工作人员身后是好几个玩家,其中有个男的笑呵呵说:“朋友商量一下呗,我们就想玩个恐怖悬疑的,这个本早就想玩了,每次来都有人,就让给我们吧。” 小美看着我,眼里都是央求,对我挤眉弄眼。我马上明白,这里毕竟是生意,人家就靠这个吃饭,有客户上门自然要先紧着人家,我只能等他们都玩完,空场的时候才能进行自己的调查。 我问工作人员,这个本玩一趟下来至少得多长时间。 工作人员道:“这是悬疑恐怖本,我也得参与里面配合进程,玩的快两三个小时吧,玩慢了一晚上也是它。” 真是为难啊,这些人磨磨唧唧玩起来,一天的工夫又要耽误了,如今陈怡生死不明,时间就是生命,我已经耽误了一次,不能再耽误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第十个行星 那些玩家里有个女孩接了信息,看了一眼,“啊,有人不来了,今天就咱们五个,少人了。” 男玩家眉头一挑,提了个建议,对我说:“朋友,你是自己吧,要不你加入到我们这里来吧,咱们一起玩这个本。” 这个主意不错,我马上同意,工作人员讽刺我:“你不是还有朋友在路上,自己先过来吗?就这么加入别人的组了?” 男玩家哈哈大笑:“算了,那么计较干什么。朋友,看你面善,咱们一起玩吧。” 我点点头,真要这么等下去,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 玩这个本必须换道具服装,根据每人抽取的角色来确定,我抽到的角色名叫王尤尤,男性,是个吊丝,和死者的关系是同事,平时爱慕死者,心甘情愿做了舔狗,死者死了之后,他发誓要报仇。 这个角色在整个本子里不说充数也差不多,我觉得好笑,随手一抽玩个游戏都能抽个吊丝,上哪说理去。 不过也无所谓,我不是来玩游戏的,找机会寻找陈怡的下落。 我这个角色甚至都没有道具服装,背景是现代都市,我们这六个玩家里藏着一个凶手,这人是邪派高人,平时深藏不漏,谁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这个本子有意思就在这里,这个邪派高人善于伪装,平时人畜无害,最不像凶手的凶手,根据这个设定,我反而成了头号嫌疑犯。 一开始六个玩家在会议室里阅读剧本,然后互相盘道,进行第一轮取证。 我玩的心不在焉,本子好不好玩、谁是凶手,关我屁事。什么时候才能去现场取证,我在等着这个环节。 他们五个人彼此都认识,男女之间互相开着玩笑,气氛融洽,我显得格格不入,开玩笑吧跟人家没那么熟,坐在那不说话又极为尴尬。 第一轮盘道之后,开始进入现场调查尸体和死因,我们几个从会议室出来,进了取证现场,也就是陈怡失踪的那一片区域。 那几个人蹲在地上,扒拉着塑料模特,翻着衣服,有个男玩家干脆把模特身上的衣服都扒了,这个举动被工作人员叫停,众人一顿大笑。 我站在人群后面,心不在焉,看着他们在调查尸体,我瞟向陈怡失踪的最后一间屋子。 “你怎么不过去看尸体呢?”一个女玩家过来问我。 “你们整,你们都整完了我再查。”我笑笑。 “你别那么拘谨,我们朋友之间关系都特别好,大家一起玩多开心啊。”她俏生生地说。 我有点无聊,伸手摸香烟,那女孩碰碰我,指着墙上的禁烟警示。我只好作罢,女孩忽然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着急了。” 我看着她,没说话。 她笑着说:“你是凶手,对不对?” 我哑然失笑,正要说什么,忽然有个玩家喊:“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那女孩撇下我,过去凑热闹,我在后面探着头,什么都看不着。这时那女孩道,让这个新朋友也看看吧。这些人让开一个缝隙,让我进来。 这个女孩还真是好心。 我蹲在地上,仔细看尸体的背面,在这个塑料模特的腋下,被人用红墨水画了一个近似于星图的排列形状,外面的很大,越到中间越小。我陡然全身一震,这个,怎么那么像孟婆道场地下洞窟里的太阳系星图呢? 那张星图给我印象很深,画了太阳系的十大行星。我正琢磨着,旁边人说:“你们看着是什么?” 众人都摇摇头。有人问工作人员,这是什么图。 我抬起头看着工作人员,他显得非常震惊,张口结舌了一下,说道:“这个……你们自己破解吧,我不能乱说。” 大家都在七嘴八舌的讨论,我情不自禁说道:“这是太阳系的星图。” 说完之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全都看向我。 有人道:“还真是挺像的,一圈一圈,像是行星的轨道。” “那不对啊,”好心的女孩说:“太阳系行星一共九个,这怎么有十个呢?” “谁告诉你九个,”男玩家冷笑:“一共八个。原来的冥王星已经从九大行星里除名了。” 这个天文知识还真是谁也不知道,那男玩家得意洋洋。 “冥王星应该算上,其实太阳系里还有一个神秘的行星,确实是十个。”一个玩家慢慢说道。 先前的男玩家被抢了风头,非常不爽,问道:“第十个是什么,你家造出来的吗?” “说话就说话,别人身攻击,”那玩家道:“我看剧本上这么设定的。剧本上写着,整个太阳系都被某种高等文明给锁死了,起到一个保护的作用……” “等等!”我忽然想起什么,喊了一声停。 他们所有人都看着我。 我揉着额头,“你说,整个太阳系已经被锁死了?” “这是剧本的设定,”那玩家笑:“你不会当真了吧。” 这个说法,我肯定听过,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听过。他们都在看我,我拧着眉挤着眼,苦思了半天,“啊”的大叫了一声。 好心的女玩家拍拍我,“你没事吧。” 额头上的冷汗下来了,终于想起是在哪听的了。齐震三和王藤善组织过星系计划,熊大海参与到其中,这个计划找一些脑力过硬的人,用其脑力构思出三维脑图,形成整个宇宙! 我听熊大海说,星系计划里出现了大问题,地球不知怎么的,变成了黑色魔域。这个地球当然不是我们居住的真实地球,而是星系计划中用脑力构思出来的虚妄之物。 他们检查过,但没有发现端倪,齐震三出于谨慎考虑,把整个太阳系给锁死了。 就像是给这个房间加了一把锁,安装了密码,任何外人在没有得到权限的情况下,禁止修改太阳系的任何参数。 这些东西本来是属于星系计划内部的秘密,怎么会出现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推理游戏里? 我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一张看不到的无形的网,正在把这些点,正在一个个串起来,而这些点彼此之间看似没有任何关联,却在无形之中保持着某种相同的节奏。 这些人见我不说话,便不理我,聊了起来。 有人问,“锁死太阳系然后呢,第十个行星是怎么回事?” 先前那玩家道:“剧本的设定是,有人想搞破坏,虽然太阳系给锁死了,但是看不见的第十个行星却是个后门,所有的病毒,黑暗的东西,都是通过那第十个行星传输到了地球上。” 众人面面相觑。 好心的女玩家说:“这个本子不是道家斗法杀人吗,属于传统灵异,怎么又出来科幻的内容了?” 玩家道:“设定是这么写的,这个邪派高人,总要修行吧,他要汲取天地能量、日月精华,这些看着很玄,其实就是和整个太阳系有关……” “别讲了,你打算暴露身份是不是?”工作人员在旁边提醒。 众人从刚才的讨论中恢复过来,哈哈大笑:“原来你就是凶手。” “我可不是,”那人辩解:“我要是凶手,早就藏着掖着了,哪能和盘托出。” “那为什么这些设定我们的本子没有,就你的有?”有人疑问。 那人急着辩解,脖子上青筋都起来了正要说话,好心的女玩家插话道:“我知道为什么女尸上会出星系图了!你们想啊,邪派高人,也就是凶手要修炼,这就是杀人的目的。他膜拜第十个行星,那是获得力量的源泉,所以才在尸体上做出标记。” 旁人大笑:“你都能去写小说了,编得一套一套的。” 我从人群里挤出来,头脑有点混乱,两个线索似乎能联系在一起。 线索一,去过孟婆道场的陈怡在这个剧本的密室里失踪。 线索二,这个剧本设定的故事背景,和孟婆道场的核心秘密,几乎一模一样。 五十阴魔来自于传说中诡秘的太阳系第十大行星,那是什么,没人知道,按照剧本设定的说法,那是地球魔域的“黑暗来源”,所有的黑暗力量都从那里来的。 可以判断出另外一个延伸出来的线索:那就是,写这个剧本的作者,是一个知情者。 这是后话,问题是两个线索之间,到底能推导出什么结论?陈怡又去哪了? 我正思考着,几个玩家已经检查完尸体,进行了现场讨论,每个人都有疑点,都不像好人。 下一个环节是挨个房间的取证。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去检查最后一个房间了。 第五百一十二章 发现一个境 几个玩家根据角色需要,剧本提供的线索,散开到不同的房间去检查。有的人专门挑女孩多的房间挤进去。我没赶这些热闹,径直来到最后一个房间,推门而进。 进来之后,不知是不是光线的问题,房间更加阴暗。有风从外面吹进来,满墙写着红色咒文的黄纸哗啦哗啦作响。 我赶忙把门关上,此时只有我一个人。 门一关,屋里的光线更加晦暗,整个空间充斥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压抑。我快步来到梳妆台前,看着面前的镜子。接待我的工作人员曾经说过,这个房间有一道暗门。暗门并不是剧本的故事内容,而是装着道具的杂货室。 我仔细检查梳妆台,上面有一些道具化妆品,还有一些琐碎的资料,故意做旧,让这里透着古怪和压抑的气氛。我先把表面的检查了一遍,没什么发现,这时抬起眼,恰好看到正对着我的镜子。 镜子上蒙着厚厚的灰尘,表面都是划痕,已经照不出人了,只能隐约看到一些影子。 我没有继续检查,蹲下来拉开梳妆台下面的柜门,陈怡据说就是在这个暗门里失踪的。 打开柜门,里面是空空如也的柜子,用手在后面敲了敲,发出空洞的声音,嗯,暗室应该就在后面。 我用手伸进去探索了一圈,柜子最里面的右上角,发现了暗销,应该是打开后面暗室门的机关。 正要去拔,突然外面的门开了,我没有防备,打了个激灵,赶紧回头去看。 进来的是那个好心的女玩家,她好奇地问,你干嘛呢? 我收回手,说道没干嘛,正在检查线索。 “这里是什么地方啊,怎么布置的这么吓人?”她哆哆嗦嗦进来。 我微微皱眉,有她在,倒不好做什么了。 我和她有的没的闲聊了两句,她见我心不在焉,便问我是不是凶手。说实话,我对这个本子实在是不感兴趣,现在心急火燎,赶紧找到陈怡是正经的,这丫头到底跑哪去了? 这时外面有人叫这个女孩,她应了一声,冲我笑了笑,出去了。 她一走,我赶紧把门关上,看到门上锁头,干脆扭上,谁你们都别进来,烦人劲儿呢。 我快速来到梳妆台前,拔下暗销,这时梳妆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竟然左右分离。这个道具设计很是精良,从一个细节就能看出来,梳妆台中间分成两半,按道理来说镜子也会分开,但这面镜子还保持整体的状态,跟着左面的台子在移动。 从这个细节上我判断出来,这是一面真镜子,并不是某种替代品。不过这些人够下工夫的,把好好的一面镜子弄成蒙尘做旧的状态,花了相当的心思。 我没有多想,分开两侧的梳妆台。里面是暗门,走了进去。 门里是个不到十平米的小仓货间,堆着一些服装和道具,还有几个脏了吧唧的大纸壳箱子。这么小的空间,一眼就能看透,确实没有陈怡的影子。 她失踪了两天,如果只是关在这个地方,怎么可能不吃不喝不发出声音。 出于谨慎的考虑,我还是小心翼翼的把这里过了一遍,别说藏个大活人,连条狗都藏不住。 奇怪了,陈怡到底去哪了? 这时候只能拿出我的杀手锏,第一光明法。陈怡只要确定是在这里失踪,应该可以留下一些细微线索,第一光明法无法找到实物,但它能检测出人的念,这就很厉害了。 我捡来一个破箱子,坐在上面,然后微微闭上眼,开始入境调息,迅速调动第一光明法。 意识境里出现了一些景象,极为模糊,如同一团团淡化的虚影。这影子越虚说明隔的时间越长,我仔细分辨,影子里出现的人没一个是陈怡,都是一些穿着工作服的工作人员,在搬箱子收拾东西。 我马上明白过来,陈怡其实没有进来这里。 我迅速出定,坐在破箱子摸着下巴思考,这件事就有点意思了,陈怡确实是在这个房间里失踪的,但她没有进暗室,那就说明她失踪的地方其实是在外面。 我从暗室里出来,重新按动暗销,关闭了暗门。这时,目光落在那蒙尘的镜子上。 我心里一咯噔,想起刚才的细节,这面镜子是真镜子,并不是道具的替代品,有必要下这么大的工夫吗? 镜子,镜子…… 我挪开梳妆台上的那些化妆品道具,双手撑在桌边的金属条上,眼睛直楞楞盯着镜子看。蒙尘处,只能出现一个我的模糊影子,如同影视剧里的蒙太奇效果。 我紧紧盯着自己的影子,用出第一光明法,入定调息,意识里陡然出现了一点点光源,好像是盏马灯,夜风阴冷,树木阴阴,我的心头陡然一震,通过镜子我竟然看到了一片夜晚的森林。 我吃惊非小,镜子里竟然藏了一个“境”,恍然大悟,陈怡是进入镜子里了! 这就奇怪了,我调用第一光明法才发现了镜子里的秘密,陈怡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子,她是怎么发现的,而且还进了,消失在这个镜子里。 要找她的话,必须要进入镜子里,这倒不是难事。通过第一光明法,我有过好几次进入“境”的经历,比如恶鬼产生的怨念之境,算是有些经验了。 我心念一动,就要顺着镜子进去,这时突然外面的大门“哐哐”砸响,传来男玩家的声音:“里面有人吗?怎么门还锁上了?” “有人,”一个女孩说:“我刚才看到那个新朋友就在里面,我还和他聊了两句。” “那怎么把门锁上了?”男玩家不耐烦:“开门开门!在里面捣什么鬼呢。” 女孩也喊:“朋友,你开门啊,我们要进去调查线索,开门啊……” 此时此刻不能开门,不能让他们影响我的计划。 男玩家大吼:“服务员呢,服务员!赶紧过来拿钥匙开门,里面有人把门锁上了!” 紧接着脚步声渐近,锁头处响起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第五百一十三章 疯子 锁终于打开了,众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屋子里空空荡荡的,我已经不在了。 我睁开眼睛,自己出现在一片漆黑的树林里,远处黑雾沼沼,隐隐的月光下,渺无人烟的连绵山脉构成了整个世界的背景,四下里都是似乎无人涉足的茂密树林。 我从地上爬起来,手边竟然有一盏亮着的旧式马灯。我赶紧提起来,很是诧异,这玩意好像故意给我准备的。 我提起马灯四下里看,黑森森的寂静无声,哪有人,连只鸟都没有。 我提着灯慢慢往前走,弯着腰视线很低,盯着地面,能看到一条隐隐约约出现的幽僻小路,地上有人踩过的痕迹,是陈怡吗? 顺着这条路,没多远出现一道陡坡,我小心翼翼提着马灯从坡上下去,走在正中的时候,突然看到坡下面的小树林里亮着灯,一晃一晃的。 我赶紧加快脚步,马上到坡底的时候突然脚下打滑,整个人连滚带翻,从上面一路滚到坡底,差点没摔个好歹。 我龇牙咧嘴站起来,痛感多么真切,跟真世界一样。 我走向那片灯光,这里就有疑问了,镜子里的‘境’是谁弄出来的,为什么会藏在密室的游戏中呢,而且这里似乎和剧本的背景故事是配套的,是巧合吗,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来到小树林,原来亮灯的地方是个小木屋,几乎被荒草淹没,周围的杂草都有齐腰那么深,木屋顶上落着厚厚的一层落叶。 整个小屋子就像是在深林海洋里的一片小舟,随时都能坍塌。 透过木窗的栅栏,里面是晃动的火苗。这地方着实有点诡异,我没敢轻易暴露自己,蹑手蹑脚走过去,趴在窗户外面,透过缝隙往里看。 屋里空空荡荡,没有陈怡或是其他人,一张床,旁边是一个木头桌子,墙上贴着一些画,晃动的光亮是来自木桌上的一盏油灯,扑闪扑杀的,似乎随时能熄灭。 我观察了片刻,实在看不到凶险,小心翼翼提着马灯从正门绕进去。屋里确实是空的,我仔细观察这里的陈设,其他没什么线索,唯一吸引目光的,是墙上的画。 画是由红色油漆涂抹上去的,画的是一张大网,这人并不是随便画的,这张网的每个节点上,都画了实心小圈。这张图少说能有一千个诸如的节点,每一个实心都大小一样,画的极为精细。 我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有点妖异,这张网似乎形成了一个能把人吸进去的深渊,看着看着就感觉特别迷离。 我晃晃头,避开视线,仔细检查了一遍屋里,确实没什么线索。 我又是不甘心,又是没办法,只好从木屋里出来,周围都是黑森森的林子,这里什么都没有,还能上哪找。 我在周围的林子里走了一圈,没发现什么。 不能再这么瞎走了,会困死在这个鬼地方,彻底迷路。 我又回到小木屋,马灯放在床边,躺在上面。 屋外夜风森森,门嘎吱嘎吱乱响,我辗转反侧,陈怡到底去哪了呢?她如果也来过这个小屋,会不会就在这张床上躺过呢? 我坐起来想了想,一翻身下床,提着马灯在床底下照,这一照果然看到了东西。床下有道暗门开着,通往地下。我想都没想,直接钻进去,顺着暗门往下走。 有一条竖直的铁梯子直通到下面,到了下面之后,是一个黑森森的甬道,通往深处。我提着马灯慢慢往前走,走了没多久,忽然黑暗里走出一个人。 我没有任何思想防备,吓得一哆嗦,靠在墙壁上,提着马灯静静看着。 这人慢慢走过来,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脸色苍白,骨瘦嶙峋,最古怪的是穿着一件医院的白条病服。 他走路的姿势也很怪,两个手像是鸡爪子一样扭曲在胸前,一条腿好像坏了,一瘸一拐的。黑暗里突然出现这么一位,谁看了都得胆突。 我靠着墙壁,看着他一点点靠近,慢慢走过来。他没有看见我,眼神似乎很迷茫,喃喃自语:“这是哪,这是哪……我是谁,我是谁……” 原来是个疯子。 我看着他从身边慢慢走过去,走进了另一头的黑暗里。我擦擦头上的冷汗,这里到底是什么怪地方啊,难道还有人无意中进来走不出去? 我继续提着马灯往前走,走了很长时间,前面出现一点点光,越走越亮,终于到了近前,原来是个小屋子。 我轻轻推门开,这屋子不大,特别破旧,墙上挂着一面老镜子,而镜子对面有张椅子,椅子上牢牢捆着一个人。 我赶紧提着马灯过去,仔细照着,正是陈怡。 女孩陷入昏迷,垂着头,黑色的头发垂了下来。我赶紧把马灯放在一边,推着她的肩膀,喊着名字。 好半天她没醒,我看到屋子角落有个水龙头,下面放着个桶,水龙头应该没有扭紧,正“滴答滴答”往下落水。过去一看,已经接了小半桶,我直接提着过来,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里面的水都浇在她的头上。 陈怡“哇”一声就醒了,上半身湿透,黑色的头发贴在额头,显得楚楚可怜。 她看到我,睁大了眼睛简直是难以置信,没想到我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蹲在椅子后面帮她解绳子,一边问,陈怡,你怎么会到这个地方的。 陈怡赶忙说:“聪哥,你来的时候看没看到有个病人。” “嗯。看着了,我们擦肩而过。”绑着她的绳子打了个死结,加上沾了水,特别难解。 “哎呀,他没伤害你吧?”陈怡心惊肉跳地说。 “没啊,那是个疯子,怎么了?”我问。 “就是他把我抓到这里,然后用绳子捆住,我,我以为他要怎么折磨我呢,结果他跟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还拿走了爸爸给我的法器。”陈怡哭丧着脸说。 “什么法器?” “可以找到阴魔的法器。”陈怡。 我如同一步踏进深渊,浑身冰凉,要找到阴魔一目道,只能靠陈怡的这个法器,结果在这里丢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法器 我把陈怡从椅子上搀扶起来,她绑的时间太长,双腿有些麻木,需要一会儿才能恢复。 我问她怎么进来的,陈怡叹口气说,爸爸给她一个非常重要的法器,是寻找阴魔的关键物品。她拿着之后,正赶上上班,一个人收拾道具房间,一时心痒拿出来研究,谁成想,还没明白怎么回事,自己就进了一个极为古怪的森林世界。 就是在这里了。 “我们现在是在镜子里。”我解释给她听,什么叫“境”。 陈叔叔交给她的法器,很可能具有入“境”的神通,这面镜子里就是一个“境”。 陈怡紧紧拉着我的手,有了安全感,女孩不但不害怕,反而嘴角上扬有些高兴。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官司,看她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有点动气:“你怎么还觉得无所谓呢?” “没事啊,反正有聪哥在,我就感觉特别踏实。”她笑嘻嘻说,一点没有深陷困境的觉悟。 现在不好跟她讲陈叔叔的事,她还不知道,等脱离困境再说吧。 这时,陈怡忽然道:“聪哥,你看对面的镜子。” 我们对面的墙上挂着一面又脏又破的椭圆形镜子,镜子上全是灰尘,脏的照不见人。 陈怡眼睛瞪得很大,死死盯着镜子:“聪哥,你看那里面。” 我走到近前,用袖子擦了擦,镜子里的影子稍有些清晰,这么一看大吃了一惊。镜子里按道理来说,应该映衬出我和陈怡,但此时镜子里出现的,却是那一群密室玩家。我一眼看到了那个好心的女孩,她正和其他几个人说着什么,还有密室的工作人员,他们的表情极为惶恐。 我忽然明白了,要从这个“境”里出去,这面镜子就是出口。它对应的就是密室里的那个梳妆台。 这就很奇了,梳妆台是进口,我是从那里进来的,兜兜转转一圈,又要从那里出去,出口和入口的位置却不一样。 这个“境”真是诡异万分,不知是哪位高人留下来的。 陈怡特别高兴能在我的身边,拉着我的胳膊,说我们出去吧。我马上摆手:“这哪行。外面那么一群人呢,咱们出去突然现身,怎么解释,这不是惹事吗?再一个,现在不能走。” “怎么啦?”她问。 “我们要拿回你丢失的法器,”我说:“我救爸爸就指着那东西了。” “可,可是已经被这里的疯子拿走了。”陈怡都快哭了:“聪哥,对不起,我不该那么任性。” 我摆摆手,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我想了想说,“这样吧,一会儿外面的人离开,把房间空出来,我就送你出去。” “你呢?” “我要留在这里,把法器拿回来。”我斩钉截铁地说。 陈怡拉着我的胳膊,又是撒娇又是哀求:“聪哥,东西是从我手上丢的,我不可能不负责任,让我跟你一起吧。” 我看看她,凝神考虑着。陈怡说:“聪哥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拖你后腿的。” “好吧。”我指着这间破屋子的门,“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得去找那个疯子。” 我提起地上的马灯,交给陈怡。扫视了一圈屋里,墙角依着一根细长的木棍子,我拿起来挥两下,还算趁手。 指指外面,示意走。 我们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屋子,外面黑暗沉沉,简直是黑色的虚无世界,伸手不见五指。我在前面走,陈怡提着灯在后面跟着。 我们前进的速度很慢,走在这一片黑暗里,每一步踏出去都在折磨神经。 我能听见女孩沉重的呼吸声,她紧紧拉着我的胳膊,手都在颤抖。 走着走着,前面忽然有了动静,我做个手势示意停下来。我们等了片刻,就看到从黑暗里走出一个人,这个人出现的竟然是个背影,看着像是此人在倒着走路。 我这时候神经已经绷到了极点,棒子和手之间都是汗水,一出现这个人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先发制人,上前用棒子照着这个人后脑一砸,“去你吗的!” 这人哼都没哼一声,摔倒在地,身体还抽了两下。 陈怡大大喘了一口气,轻声说:“聪哥,我都要吓死了。” 我的手也在哆嗦,告诉她用灯照照,看看这人。她提着灯过来,往上一照,“咦”了一声。 我擦擦头上的冷汗,走上前问怎么了。陈怡惊慌地说:“聪哥,好像打错人了,他不是帮绑我的那个。” 这个人砸倒的时候,是面朝下趴在地上。 我蹲在旁边,把这个人硬扳过来这么一看,“没错,就是他。” 他就是那个穿着白条病服的那个病人,脸色苍白,瘦了吧唧,两只手跟鸡爪子似的蜷缩在胸前。 “就是这个疯子。”我擦擦头上的汗。 “不是他,真的不是他,”陈怡着急地说:“这么说还有一个人。” 我突然有点起鸡皮疙瘩了。 这么诡异的地方,还有一个人藏在黑暗的深处。 “先别管这些,查查他身上。”我让陈怡把灯提起来照亮,我翻着这个瘦子的衣服,翻了翻,摸到兜里的有个硬东西,鼓鼓囊囊的。 我赶紧翻出来,这玩意是个白玉的耳朵状事物,盈手可握,摸起来又冰凉又温润,乍看起来就像是某种外挂式的蓝牙耳机。 我下意识拿起来在耳朵上比划了一下,发现大小正合适,正要往上挂,陈怡惊喜道:“聪哥,这就是爸爸给我的法器。” “什么?就这玩意?”我说:“看着也没什么稀奇的。” “我爸爸告诉我,这东西能感应到阴魔,但前提必须是道法中人,有法力的催动才可以。”陈怡说。 “那你也没法力啊,”我疑惑:“当初怎么用这东西进到镜子里的?” 陈怡低低说:“当初用这个东西试验的时候,我玩了通灵游戏。我知道自己没法力,所以想借助通灵,来借那些阿飘的法力。” 我瞪了她一眼,“你可真行!” 第五百一十五章 耳玉 陈怡告诉我,此物名叫耳玉,当时爸爸交给她的时候,没有细说,她也不知道此物的来历。陈叔叔很直白地告诉她,是让她暂时保管的,他现在的处境比较危险,法器不能留在身边。 难得陈怡这么信任我,居然把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了我。 她不是道法中人,可我是啊,我有神通第一光明法。当下,我实在是忍不住,把这个耳玉挂在右耳上,挂上之后十分结实。我微微眯起眼,催动第一光明法,右耳朵就是一热,有了反应。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远处的黑暗里传来奇怪的风声,伴随着风声,还有沉重的脚步声。走路的这个人用脚在地上拖着,“哗啦~~”“哗啦~~”,一股巨大的危险感应在心头冒出来。 我看了看陈怡,女孩的脸在马灯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她目不转睛看着我。 我脑子里陡然出现一个声音,“快跑!” 我马上站起来,顾不得地上昏倒那个疯子,拉着陈怡一路狂奔,跑向那个小破屋。 耳玉牢牢挂在耳朵上,并不因为我的奔跑而打滑,我能听到那沉重的脚步似乎也跑了起来。我们快它就快,在后面紧紧追逐。 终于进了小屋,我把门关上,然后用木棒子插在门杠上。 我让陈怡把马灯放在桌上,拉着她的手,来到镜子前。 我们这么一看,不由得暗暗叫苦,镜子里还是那些玩家,并没有走,反而团团围坐似乎在讨论什么,应该是剧情吧。 他们不走,我们就没法出去,这可怎么办? 突然闭合的屋门“哐”一阵巨响,陈怡吓得“啊”一声尖叫,紧紧抱住我的胳膊。女孩知道害怕了,眼圈里是眼泪:“聪,聪哥,那个人来了!” “别慌别慌。”我轻轻拍拍她的手,其实我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浑身在哆嗦。 外面的大门“哐哐哐”被砸,两扇小木门根本挡不住多长时间。看着镜子外的那些人,我一咬牙,这也是没办法了,暴露身份也比被外面那个恐怖的神秘人抓住好。 我拉着陈怡来到镜子前,我把手放在镜子上,微微闭合双眼,就在这时候,只听“砰”一声巨响,栓门的木棒子断了,两扇小破门终于不堪重负,倒了下去。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去窥视,只是凭耳朵上传来的感觉,似乎外面进来的是一个极为可怕的黑影。 就在这个瞬间,我大叫了一声:“走!” 黑暗中感觉一阵波动,等我慢慢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极为狭窄的柜子里,四周黑森森的。手边还拉着另外一个人的手,陈怡正在旁边大口喘着气。 我觉得有些憋闷,用手一推,柜门开了,我们两人从柜子里滚出来。 外面正是密室推本的道具房间,凶手的卧室。六个玩家带一个工作人员正在说着什么,突然柜门开了,这些人吓得全都站起来,有几个女孩还尖叫了。 我和陈怡趴在地上,慢慢抬起头,看见这些人,他们一个个惊得是目瞪口呆,张着大嘴。 那工作人员磕磕巴巴地说:“陈,陈怡?你这是从哪跑出来的?” 陈怡脸色苍白,衣服上都是湿漉漉的,在镜子里的时候,我用水泼的。 我的身上也不干净,曾经从一个高坡上摔下来,满身都是土。 我赶忙拉着陈怡站起来,说道:“里面的小仓库实在太脏了,好好收拾收拾吧。” “不对,不对,”工作人员喉头动了动,指着我:“刚才你在这个房间里没了,我们几个打开了暗室的门,进去好一顿找,你根本就不在里面啊,这是从哪钻出来的?” 那几个玩家都在说,我们刚才都检查过了,仓库里根本没人。 我勉强哈哈大笑:“你们啊,人多有什么用,我们两个大活人愣是没找到。”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里,我拉着陈怡赶紧从房间里出来。 我们两人面面相觑,陈怡“噗嗤”一下笑了,跟我说,聪哥,咱们够狼狈的。 我擦擦头上的冷汗,感叹说,能捡回一条命就不错了。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我赶紧摸摸耳朵上的耳玉,把它摘下来。 我和陈怡也不客气,告诉她,这东西先放在我这儿。 陈怡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嗯嗯的点头,“放在聪哥这儿,我当然放心了。” 她笑嘻嘻地说:“你来救我,我太高兴了,现在就下班,我去换身衣服。” 我抽着烟等着,一会儿工夫,她把工作服换成平时的衣服,脸也擦干了。她跟前台打了个招呼,和我一起出来。前台的工作人员看着陈怡,就像看到外星人一样,问她从哪钻出来的。陈怡笑嘻嘻也不答话。 我们从密室沉浸馆出来,走向电梯,这时电梯恰好上来了,门一开,从里面出来三个人。我本来没注意,这三个人从昏暗的电梯走出来的时候,光线一下亮了,在这个瞬间,我瞳孔猛地一缩。 来的人里最前面的正是廖忠华。 他追来了?! 我拉着陈怡赶紧回到门里,急切地说,还有没有后门? “咋的了?”陈怡看我的反应非常惊讶。 “快点,来不及解释了。”我着急地说。 “有,跟我来。”陈怡拉着我,回到密室区,七转八转,又开了几个暗门,来到了一处后门。这里写着“救生通道”。她打开门,是商场的后楼。 我们两人赶紧顺着楼梯下去,一路狂奔,从后面出来。绕了个大圈,才进入地下停车场,我载着她开车出来,顺着街一路开出去,我这颗心才稍稍安定。 “聪哥,怎么了?” 我擦擦头上的汗:“陈怡,你现在跟我走。” “去哪啊?”她问。 我本来想带她去我家,但想想不能回去,密室那里有摄像头,发现陈怡不在,调用摄像头很容易发现我,我也就暴露了。现在很麻烦,酒店不敢住,有家不能回,我心思转动,直接掉转车头,开向解铃的家里。 解铃家自从皮南山鸩占鹊巢后,就成了我们的避难所,收留我们不成问题。只要别露出太大的马脚,廖忠华绝对想不到那个去处。 第五百一十六章 定位 我们驱车到了解铃的家里,敲开门的时候皮南山正准备出去吃饭,见我带个女生来了,他有点吃惊:“我说林聪,你把解铃这儿当情侣宾馆了是不是,来开房了。” 陈怡羞得满脸通红,躲在我身后。 我赶忙道:“皮爷,嘴下留德,我们是挤兑没办法了,来你这里避难。” 皮南山叹口气,让我们进来,“林聪要不给你配一把钥匙?你经常过来住,有把钥匙也方便。” 我笑着说,行啊。 皮南山随即啐了一口,“你想得美。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再说我这收留女人不方便。” “那什么,”我说:“我现在有家难回,住在你这儿,咱俩在客厅挤挤,陈怡住里面卧室。陈怡,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好朋友,皮南山。” 陈怡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 皮南山无奈挠头,能看出陈怡还是比较讨人喜欢的,皮南山一时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你们住归住,不能白住,陈女士会不会烧饭?” 陈怡赶忙说,会。皮南山道:“今天晚上饭你包了,我也吃口现成的。” “行,行,肯定让你吃上。”我说:“皮爷,要不你先出去活动活动?我们两个有点话唠唠。” 皮南山有点来气,哼了一声,抄起桌上的钥匙就出去了。 等他走了,陈怡低声说:“聪哥,我住在这儿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吧?” 我告诉她没事,皮南山那胖子瓷实。我清清嗓子:“陈怡,接下来我说的话很重要,你仔细听着。” 陈怡正襟危坐,看着我。 我深吸口气,把陈叔叔被抓这些事,一五一十都说了。 陈怡一听就傻了,坐在那表情僵硬,呆呆地看着我。我有些担心,正要让她说话,女孩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流下来。 她抓住我的胳膊,哭着说:“聪哥,我爸爸怎么办,我爸爸怎么办?” “你别急,”我说:“知道为什么不让你回家吗,咱们要离开你单位的时候,我看到廖忠华领着人来了,他们一定会查到我的头上,我也危险了。” 陈怡哭得特别伤心,双手捂着脸,肩头一动一动,眼泪顺着指缝流出来。 “你别担心,陈叔叔一时半会没事,”我说:“他们绑架陈叔叔我想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防止信息外泄,第二个就是要从陈叔叔那里获得机密信息。在信息未套出来之前,陈叔叔是安全的。” “那我们怎么办?”陈怡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着我的胳膊。 我让她别慌,先和家里说一下,我那个老妈可是老江湖,人称勘探队大师姐,面对这样的问题她有经验。 当下,我打电话过去,妈妈很快接了,她急促地问我出了什么事。我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问怎么了。妈妈告诉我,刚才廖忠华打了个电话,问林聪在哪。 我心里有点慌,便把找陈怡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妈在电话里出奇地冷静,想了想说:“聪儿,现在开始,这个电话号码不要联系,一会儿我给你个新号码,你也换个电话,用那个联系。这件事有点麻烦,火已经烧过来了,不过你不要慌,我来想办法。你现在的任务是,保护好陈怡。她是你陈叔叔唯一的女儿,一定不能让她出事!” 电话的对话声音调到最大,我妈说的话,陈怡也听到了,女孩哭得稀里哗啦,抽噎着说:“阿姨,谢谢你,给你们添麻烦。” 老妈道:“孩子,你不用慌,你就好好的和林聪在一起。这件事总归会有解决的办法。先这样吧,我这边你们不用操心,你们把你们要做的事做好。” 我马上听出老妈的弦外之音,要做的事做好,现在最需要做的事就是找到阴魔一目道,救出爸爸。 我和陈怡算是在逃难,但也不是说就藏着不动了,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和老妈聊了这么几句,我心里大定,不怎么慌张了。我摸出一根烟,抽了几口,跟陈怡说明天去找阴魔,你就好好留在这里休息。 “不行,不行。”陈怡马上摇头:“聪哥,我要和你一起去!” 我又劝了几句,她很执拗,也只能这样了。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你知不知道怎么用耳玉找阴魔?” 陈怡茫然地摇摇头:“爸爸交给我耳玉,只是让我暂时保管,太多的没有交代。” 我点点头,她进厨房做饭了,我一个人来到卧室,盘膝坐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看着耳玉。此物通体润滑,握在手里非常舒服。但是该拿它怎么办呢? 目前我的法术和神通,基本上全是靠自己研究,没有师承。这个东西确实也不知道问谁。我知道的比较谦虚的道法高手,解铃算一个,他现在神出鬼没,已经不在我们这个世界上了。还有一个是张南华,他现在也嗝屁朝凉大海棠了。李大民更是问不着,现在的他半人半魔,无辜招惹就是给自己惹麻烦。 既然一路闯到这儿,我谁也不靠,自立门派! 我动用发散思维,手里有耳玉,此物可以辨声定位,确定阴魔的位置。我在镜子“境”里用过一次,它确实能定位阴魔……想到这儿,我忽然意识到一个以前没有想到的问题。 密室游戏里的那个镜子“境”,里面竟然就藏着一个阴魔! 那么这个阴魔,会不会就是一目道呢? 我凭直觉感觉,应该不是,为什么不是,一时还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不是它。 我凝思苦想,觉得这个问题或许就是找到一目道的关键。同样是阴魔,为什么我能从潜意识里就判断出,是不是要找的那个? 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我为什么会觉得它不是呢? 我正想着,就听外面传来皮南山的声音:“哎呀,有福了,简直太丰盛了。” 我一时静不下心,有些烦躁,便从卧室里出来,一到客厅,发现陈怡已经弄好了几个菜,有摊鸡蛋,拍黄瓜,糖拌西红柿,都是非常简单的菜,但让女孩这么一摆弄,极为别致,看起来卖相十足,相当丰盛。 第五百一十七章 结合 陈怡在桌边摆盘,她没从爸爸出事这个情绪里出来,低声说:“冰箱我看了没什么菜,简单弄了这么几个。” “没事没事,这就挺好,可算吃一口热乎的。”皮南山说:“我批准你在这儿住了。” 陈怡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我走出来说:“你不批准行吗?” 陈怡又到厨房里忙活了几个小菜,我们三人围坐八仙桌,吃了起来。这顿饭吃的很压抑,陈怡一直情绪不高,吃了几筷子,就说去休息了。剩下我和皮南山还唠着,皮南山说,难得今天吃上这样的家常菜,来一点酒吧。 他在柜子里翻出一瓶白酒,不知哪一年的,我们两个都斟上。 喝道耳酣面热的时候,我忽然想到,皮南山该说不说,也算是半拉道法中人,要不然问问他的意见也行。当下,便和他说了现在有这么个烦恼,关于耳玉如何定位阴魔的问题。 皮南山沉吟,“听你这么介绍,耳玉相当于一个雷达呗,扫描阴魔的时候,只能无差别扫描,雷达显示出来的都是红点,但没法辨认确切的每个红点是什么东西。” “对,对,”我一拍桌子:“就是这个意思。” 皮南山嘬了一口小酒,忽然道:“嗯,有了,我有思路了。咱们的思路一直都放在耳玉能不能辨认出所有的红点,其实这太困难了,也不太可能。你现在只是要找一个特定的阴魔,那我们就改变一下思路,看看能不能通过耳玉扫描到那个特定的,其他都可以忽略。” “是这么个道理,但需要怎么做呢?”我问。 皮南山道:“这就需要两个参数,第一个参数是扫描器,也就是耳玉,这个咱们有了。第二个参数是,那个特定阴魔的特征。你学没学过编程什么的?” 我茫然地摇摇头。 皮南山道:“世间各个领域内在的道理都是相通的,所谓万法归宗。道法神秘吧,其实说穿了它也要遵循因果和规律,耳玉负责扫描,当把第二个参数配合上此法器的时候,就能找到特定的阴魔了。” “第二个参数……”我喃喃。 “嗯,你好好想想,”皮南山道:“相当于给扫描器加入一个扫描段。” 我猛地想起来,对啊,我在意识境里摄入了一团火苗。那团火苗能够投影出阴魔一目道的阴影,阴影相当于这个阴魔的分身,带着阴魔本身的信息。 终于搞清楚了,为什么我会下意识判断出阴魔是不是一目道,其原因就是那团火苗。 我在用耳玉判断镜子里的阴魔时,火苗并没有产生任何反应,这是一个很关键的节点。 同理再往深里想,耳玉和火苗,两个看似不搭界的法器,跨领域结合起来,不就能找到一目道了吗? 我越想越觉得是怎么琢磨,关键是这个事儿还挺好玩,有劲头。我非常兴奋,一口喝干小酒,跟皮南山说了声多谢。 皮南山笑着,摸着没有胡子的下巴,“再怎么说,我也算个前辈,算是给你抛砖引玉。” 我指着里面的闭关内室,说今晚我要在里面参详道法,闭关一夜。皮南山喝了口酒:“我发现我都是欠你们的,供你们吃供你们喝供你们睡觉,我还得给你们护法。行啊,去吧。” 听着皮南山的牢骚,我来到里屋,把门关上。这个房间空空荡荡,只有地上的榻榻米,这里曾经多次作为我和李大民闭关的地方,现在又回到了这里。 我盘膝坐好,手里握着耳玉,慢慢进入了意识境。 意识境里那束火苗还在燃烧着,悬浮半空,它是我从孟婆道场里摄进来,也是整个道场的核心机密。它不在了,廖忠华也不会有什么突破性的发现。 这束火苗是一目道留下来的种子,只有把它和耳玉结合起来,才能定位这个阴魔。 我紧闭双眼,用手感触耳玉,调用第一光明法,想把它摄入意识境。一用之下,才发现自己有点天真,耳玉这东西不知其来历,但能感觉到其中法力浩瀚,如汪洋大海,我的第一光明法对上它,像是大海里飘来的一叶孤舟,完全没作用。 而且我有种强烈的预感,强行用第一光明法来探索耳玉,可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 在道法的探索上,我目前有一个最重要的心得,那就是不要勉强去做事。看人家大腿粗,就非得用小胳膊去掰一掰,除了螳臂当车自取灭亡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不能调动耳玉……那么可以调动火苗。 火苗是我从现实世界里摄进意识境的,反过来,也可以把它从意识境里摄到现实里。我很是兴奋,马上用第一光明法把那团火苗给调了出来。 火苗渐渐接近耳玉,我紧张地看着,两者终于接触上了,这一瞬间,耳玉的上端燃烧起来,火苗没有熄灭,两者完美的焊接在一起。 我张着大嘴看着,耳玉在火苗的映衬下,竟然出现了一种深深的墨绿色,其中还带着金色的条纹和斑块。我眼睛一眨不眨,紧张到了极点,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了某种声音。 此时此刻,我不像是坐在密室里,而像是在一个菜市场,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远远近近,十分嘈杂。而且我还听到了汽车的声音,喇叭声,人说话声,店铺播放的音乐声,各种杂七杂八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我又是狐疑又是兴奋,难道这就是找到一目道的线索? 我慢慢闭上眼睛,在黑暗中,耳边还是充斥着那些嘈杂的叫卖声。渐渐的,我听到一个出现最多的词汇,“兴隆”。 我咯噔一下,眉头快速上挑,兴隆两个字,难道是兴隆大市场? 江北市靠近郊区有个很大的菜市场,那里特别热闹,每天都人满为患,几乎天南海北什么菜蔬都能买到。难道一目道就藏身在那个地方? 这还真是大隐隐于市,这么个阴魔,居然藏身在人气最旺的地方。 第五百一十八章 马婆子 就在我继续想定位阴魔的时候,耳玉上的火苗越来越弱,只有豆大的一点。我担心火苗一点熄灭,以后用不了,赶紧停手,火苗重新摄进意识境。 其实已经有了突破性发现,阴魔藏在兴隆大市场,到那再找,反正有耳玉定位,跑不了它。 晚上和皮南山睡在客厅,隐隐能听到陈怡在卧室里的哭声,我心里也不好受,她和爸爸时隔几年好不容易再次相逢,下一次再见到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第二天我把发现告诉了陈怡,陈怡坚决要和我去。我们两个吃了点东西就出来了,我开着车直奔兴隆大市场。 兴隆市场有早市,很多摊位基本下半夜三四点就开始忙活,我们是早上七点多到的,正是市场最热闹的时候,附近居民,老头老太太都提着篮子拿着购物袋出来买东西,映着早晨的清风,到处都是热闹的景象。 陈怡的情绪稳定了许多,一直跟在我的后面,我走哪她跟哪。 我站在市场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不能大海捞针啊,得赶紧戴上耳玉,进行定位。 我们两人来到一个棚子后面,这里没什么人,我把耳玉戴在耳朵上,微微闭上眼睛,开始侧耳倾听。 这一听,果然有了反应,在东北方向,隐隐有怪异的风声,其中还夹杂着很奇怪的说话声,“姊妹儿,你是来看八字的?” 这个说话声在耳边缥缈,十分不真切。 “姊妹儿,你把孩子的生辰报给我,我帮你算算八字……”那个声音继续说。 我猛地睁眼,风声和说话声都消失了。 陈怡看到我的表情有些奇怪,就拉着我的胳膊,问:“聪哥,找到了吗?” 我点点头:“这个阴魔好像在给别人算命。” 我们向着东北方向过去,一路打听着,问别人附近有没有算命的。有些人翻着白眼看我,有的本地人倒是很明白,往前指着,告诉我们,前面不远有个叫马婆子的女人,算命非常准,不少人都找她来算。 我和陈怡对视一眼,按照他们指路,穿过兴隆大市场,我们来到市场后身的一处旅店。这旅店占地面积还挺大,里面有个大院,不过档次不高,进进出出的都是来打工的农民工,估计就是大车店。 门口有个娘们抱着孩子,我过去打听马婆子,那娘们非常热情,呲着一口黄牙告诉我,马婆子就在旅店三楼,去了就能看见招牌。 陈怡正要往里面走,我拦住她,“陈怡,你在门口等我就行。” “为什么啊?不行,我也要去。”陈怡嘟着小嘴,一脸的不高兴。 “现在敌人的实力不知,怕是有危险,你去了就是添乱。”我说话不客气。 陈怡真的生气,不过没有硬下去,噘着嘴有些伤心,好半天不说话。 看女孩这个模样,我心里也不好受,告诉她在门口守着,一旦那马婆子跑了,你可以抓住她,这是委你以重任。 这么说,陈怡才有点释怀,点点头,嗯了一声。 我一个人走进大院,往楼上走的时候,凭着修法的敏感性,能隐隐感觉到一股无可名状的气息,凭着第六感,几乎可以断定,此处藏污纳垢,必有妖魔! 就算不是阴魔,也是其他的邪门歪道。 来到三楼,这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一边是栅栏,临着当井院子,一侧是各个旅店房间,靠着墙还有一排水龙头。有几个上了岁数的男女正扭着水龙头洗脸涮茶缸,他们见我来了,都上下打量着。 我赶忙过去打听,问马婆子在哪。 有个老汉指了指走廊西侧把头的房间,说那里就是。我这么一看,那户门口还站了三四个人,有男有女,都在焦急等待,抽着烟闲唠嗑。 老汉告诉我,天天找马婆子算命的人,那叫一个络绎不绝。来早了还能排上队,中午时候再过来,队伍能排老长了。 我道谢之后过去,马婆子住的房间关着门,大红的门上贴着不知哪一年的“福”字,又脏又破,透着一股阴森的粗糙感。 我正要往前走,被排队的人拦下,有个小伙子道:“哥们,排队啊,注意素质。” 我赶忙说:“我就是进去看一眼。” “我们大清早五点就来了,也没说进去看一眼,你这半道来的,看半眼都不行啊。排队吧。” 我又不好和这些人动粗,只好在后面排着。 等了能有十来分钟,红门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中年娘们,哭哭啼啼的,低着头走了。 那小伙子兴奋异常:“该我了。” 他推门而进,随即门关上了,就这么一开一合的瞬间,我往里面一瞥,看到闪闪而动的门帘子,挂得很厚实,再往里什么样,就看不见了,感觉大白天的都阳光难入。 我看看表,这可不行啊,我倒是能耗,但陈怡还在外面等着,时间长了,女孩又该胡思乱想了。想到这儿,我赶紧给陈怡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这里有挺多人,要不你先去哪溜达溜达,不着急。 陈怡没说什么,就把电话撂了。 那小伙子进去就不出来了,我这个心烦意乱,摸出烟来叼上一根,正要点燃,忽然一只白皙的小手递过来打火机。 我抬头去看,陈怡来了,她笑着看我,扬起下巴颇有点挑衅的意思。 我无奈把烟收起来,“你就不听话吧。” “哼。”陈怡鼻子里哼了一下,靠在栅栏上跟我一起等。 既然来了,我不能让她再走了,我们两人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天,时间不长,那小伙子出来了,表情上看似乎有点丧气,灰头土脸地走了,可能是算出来的不合心意。 下一个人赶紧进去,把门关上。 马婆子生意真是火爆,一个接一个,简直是无缝连接。 就这么的,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临到我们的时候,我回头一看,身后竟然又来了七八个准备算命的。 这时门开了,前面那人出来,我和陈怡对视一眼,我在前面一掀门帘子,走了进去,陈怡有些害怕,在后面把着我的衣角,也跟了进来。 第五百一十九章 一目道 屋里很黑,提鼻子一闻,一股说不上来的香气,愈往里走,味道变得更加浓烈。陈怡情不自禁捂上鼻子。 这是内外相套的两个房间,外面的天花板是节能灯,屋里没什么家具,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一个破破烂烂的行军床,床对面白放着一把空椅子,应该是给客户坐的。 陈怡轻声说:“聪哥,这屋子潮气够大的,常年住在这里人是要出问题的。” 我指了指屋子四周,“你看看,所有的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终日不见光,不潮才怪呢。” 正说着,里面的房间传来一声咳嗽,紧接着门开了,里面出来一个老太太。 这老太太像是怕冷似的,穿着一件小花袄,下身是红色秋裤,最古怪的是脚上的鞋,不是正常鞋的形状,而是一个黑色圆筒状物体,乍看上去就跟马蹄铁似的。 毕竟这玩意不是鞋子,所以走起来好似踩着高跷,老太太就用一种极为诡异的姿势,“吧嗒吧嗒”走了出来。 陈怡有些害怕,紧紧拉着我的胳膊。 老太太脱了这双怪鞋,盘膝坐在床上。我这才看到,原来她还是小脚,三寸金莲。看着真是反胃,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裹脚呢。 老太太从兜里颤颤巍巍掏出一包烟,从里面取出一根,我用胳膊肘碰碰陈怡,“你不是有打火机吗,赶紧给老太太点上。” 陈怡非常害怕,还是拿出了打火机,正要上前,我一把夺了过来。我心想,这丫头真够实诚的,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这种危险的活儿怎么能让她来。 我走到床边,擦亮打火机,点燃出一束火苗递到老太太眼前。 老太太满脸都是褶子,脸如枣核,歪着眼看了我一眼,眼白上翻,下面是黑眼球,看得人后脖子冷飕飕的。 老太太还是把烟凑过来,小嘴猛嘬几口,把烟抽上,熟练吐出一口白色烟圈。 我和她距离极近,她看看我,我看看她,我闻到一股极为难闻的体味,又潮又臭,其中还夹杂着饭香,简直令人倒胃口。 我拖过椅子坐在对面。 老太太看都不看我,小嘴叼着烟,两根手指头掐着,一口一口嘬着。 我靠着椅子背,翘着二郎腿。我们两个谁也不说话,屋子里的气氛很是诡谲。 陈怡首先绷不住了,上来一步说:“你是马……马阿姨吗?”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并不答话。 “我们是来找你算命的,对了,你算命多少钱啊,贵不贵?”陈怡拼命找话,似乎一旦沉寂下来,就要出大事。 老太太,一根烟慢腾腾地抽完,从始至终就没说过一句话,她把烟头按灭,然后盯着我,缓缓说道:“到里面聊。” 她下了床,双脚插进那一对黑色的马蹄铁里,嘎达嘎达走进里屋。 陈怡正要跟进去,我耳朵根子突然发热,这是第一光明法隐隐自转起来,有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我拉着她,轻声说,你赶紧出去,我自己进去。 陈怡噘着嘴说:“不,我不走嘛。” 给我气的,让她留在门外,有什么危险可以接应我。她这才勉强不进了。 我跟着老太太走进里屋。老太太一掀帘子就没了身影,我发现不对劲,直觉上加了小心。这屋子黑森森的,伸手不见五指。 我四下里小心的扫视,在不远处,突然亮起一盏灯。 我仔细看过去,那是一堆不知什么的东西,堆成了一座小山,酷似金字塔形,在这个塔的最顶端,亮着一盏光源,但不知道是什么发出来的。 这团光源的后面,端坐着一人,不是那老太太,是什么人看不清楚,一团黑影。 我慢慢走过去,就感觉此处阴冷非常,寒风瑟瑟,这里应该是房间的室内啊,怎么感觉如同郊外一样呢。 等走到那团光的跟前,慢慢看清楚,上面的这团黑影是个蓝脸灰身的恶人。这个人大概一米五的高度,似乎没脖子,大脑袋直接长在身子上,大手大脚大巴掌大脚指头,就跟千年老蛤蟆成精一样。 披头散发,一张脸是靛蓝色,正盘膝坐在高处。最为古怪的是,此人身后居然还背着一个大石缸,又厚又重,像是农村冬天腌咸菜的缸,他也不嫌沉,看上去举重若轻,似乎毫不费力。 这个恶人端坐高处,借着光居高临下观察我。 看他这个模样,我心里一凛,此人居然就长了一只眼睛。不是一只眼好一只眼瞎,而是压根只有一只眼,长在正中间,是横着长的。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它的声音像是乌鸦一样难听,嘎嘎的。 我左右看看,忽然明白了:“你就是阴魔一目道吧?” 那人呲着牙笑:“又是一个卫道士。我自出洞三百年,虐杀卫道十方寒。多少像你这样的人找过我,结果都成了这个模样。” 他用手一指,我后右侧突然亮起光,我侧头去看,那地方也有一堆东西,上面冒着火光,我这么一看,有点起鸡皮疙瘩。 怎么呢,那一堆东西竟然是人的头骨,往上堆起来,大概能有百十来个,形成金字塔形状,最上面的头骨额顶,伸出来一根长长的灯芯,此时正在燃着,冒出幽绿色的火苗。 我立刻警觉上了,往后倒退一步,凝神调用第一光明法,隐隐就感觉这片黑暗空间里,四周的空气如同水纹一般波动。 我马上就明白了,这里是一个“境”,这个阴魔造了个境,这里并不是现实的世界。 阴魔一目道坐在高高的人头堆上,嘴角慢慢上咧,把手探进身后背着的石缸里,“你也死在这儿吧,给我的展览馆增加一颗新人头。” 他从缸里取出一把宽背砍山刀,这刀背我就没见过这么宽的,能有成人两个巴掌的长短。刀刃上闪烁着蓝色的光芒,迫人的双眸。 他缓缓站起来,踩着脚下的人头骨“嘎吱嘎吱”互相碰撞,发出牙倒的声音。 他身体前倾,张开双臂,猛地从高处一跃而下,整个人在空中如同一篷怪鸟,挂着风声落在地上。 一目道实在是太丑了,蓝色大脸上只有一只眼睛,还是横着长的,眼眶里的黑色眼球快速转动。地上映衬出它毛茸茸如同恶魔的影子。 第五百二十章 太极图 一目道从半空跳下,落地就是一刀。这个阴魔腿短胳膊长,跟个大猩猩似的,手臂一轮,打击面极广。 我赶紧退了几步,一刀走空。 这时整个境的火光亮了起来,我快速扫视一圈,境里至少有十几处燃烧点,也就是说,有十几处人头骨堆成的金字塔。 这些塔的分布并不是随机的,而是形成了某种阵法,排列组合十分有规律,一时又看不明白。 我暗暗沉思,此时千万不能慌,此行的目的不是和它鱼死网破,而是抓它回去救爸爸。 一目道背着大石缸,手抄大砍刀正要上前,我赶忙道:“我来这里,并不是与你为敌。” 它停下来,眯缝着那只独眼看我。 “我爸爸陷入你的道场洞壁,只有你才能救他……” 没等我说完,一目道打断:“晚了,封在洞壁里的人都已经死了,你别做梦了。你乖乖留在这儿,交出人头吧。” 它快步上前,几乎就在眨眼之间,一刀直刺而来。 我脑子嗡嗡作响,一股火直冲顶梁门,好说好商量不行,非得刀兵相见呗。 我站在那里,调动第一光明法,刀来的前一刻,第一光明法让我的身心灵凝聚一体,意动则身动,我以鬼魅之姿,快速躲避这一刀。 一目道愣在那儿,独眼里的眼球快速转动。 我发现自己在“境”里简直如鱼得水,有一种畅快感。在现实世界中,我虽然也能调动第一光明法,但能明显感觉到不流畅,现实世界里的空气如同水一般的黏稠,降低了我行动的流畅性。 可是到了“境”,到了由念构成的“境”里,那种黏稠和阻涩感完全消失,动作和意念的流畅,到了不像话的地步。 我看着一目道,没有往后退,慢慢向它走去。 一目道呲着牙笑:“有两下子,但也就这样了。”它指着境里遍布的人头山,“死在这里的高人不计其数,哪个不比你道行高深?哈哈哈。” 它发出一连串刺耳如乌鸦般的笑声,凝神,双臂开始在空中画圆。 它的胳膊太长,加之速度缓缓加快,双手竟然在空中形成了残影,视觉效果十分诡异,竟酷似太极图。 我不敢大意,略略退后数步。它的双手在空中不单单画圈,还在某个节点走s路线,加上宽刀的光芒反射,真的形成了太极鱼图案。 周围人头堆似乎有了反应,上面燃烧的绿火更加砰然而起,火苗子烧得老高。 一目道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双手一抖,空中画出的这个太极图竟然飞了过来。我吓了一大跳,这不是它用手画出来的吗,怎么还能成实相。 这玩意一过来,我不敢大意,正要躲开,突然所有燃烧的绿火都被细线互相串联,在空中形成了一道绿色的网。 我只要一躲,就能碰上。 这时候太极图越飞越近,我已经给逼进了死胡同。要么硬接,要么就得碰到绿网。 太极图很可能是一目道压箱底的东西,还是避之锋芒吧,这个绿线倒是可以尝试一下,探探有什么厉害之处。 这时候太极图就飞过来了,我往右一躲,正碰到了绿线,一瞬间眼前发花,片刻之后又清晰了,我发现眼前的场景发生了变化。 眼前还是那些人头骨堆成的山,每座山上都燃烧着火苗,连成了绿网,没有变化,奇怪的是阴魔一目道不见了。 它像是瞬间从境里消失了。 我心一下提起来,不好!它不会是把我困在这里,自己出境了吧,陈怡还在外面,太危险了! 第一光明法专门是破境而用,我凝神调用神通,瞬间眼前一花,就从这个境里出去了。等恢复视力再一看,发现依然在“境”中,人头山燃火,连成绿网,比刚才的变化是,一目道又出现了,就站在不远处。 它目瞪口呆看着我。 我仔细一想,马上明白怎么回事,刚才我触碰绿线之后,进入了下一层“境”里,这里存在境中境。我用第一光明从下层境出来,又回到了这第一层,自然一目道就在了。 我看着半空里由绿色火苗连织形成的绿网,若有所思,会不会每一个人头山都是一个“境”,我触碰到哪条绿线,就会进入哪个境。 可惜啊,我在心中冷笑,这种把戏如果缠着其他人,或许就得逞了,偏偏我的第一光明法就是破境的,进去也不会被迷惑,再出来就是了。 我看着一目道,这次信心满满,这地方简直就是我的主场。 我插着裤兜,慢慢向他走去,“一目道,你用的是什么神通啊,好怕怕啊。” 一目道这次真的认真了,它大脚丫子踩着地面,慢慢退后两步,双臂在空中滑动,再次形成太极图。我微微皱眉,现在来看阴魔有两个压箱底绝招,一个是境中境的无限陷入,这个对我没有丝毫用处。再一个就是太极图。 我一咬牙,索性就接接看,看看你有没有什么猫腻。 一目道双臂一抖,太极图飞出来,奔着我就过来了。 我没有躲,这次铁了心硬碰硬,眼见到了这张太极图在空中滑行,速度并不快,却时虚时实,看上去像是一个在跳动的心脏,其中太极鱼还在上下转动,端的是幻象无方。 很快飞到了眼前,我硬着头皮伸出双手去接,这一接,感觉脑子里瞬间充斥着无数的刀光剑影。 我的脑子瞬间被各种光影之象给塞满了,一时间,大脑接近宕机。我勉强意识到这是什么了,这相当于电脑病毒吧,把大量垃圾信息塞进去,让系统崩溃。 就在这个时候,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这些无效光影开始渗透进我的意识境。 我双腿一软摔在地上,双手紧紧撑着地,眼睛瞪得跟牛眼一样,无法聚焦,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一目道提着刀走过来,一双赤着的大脚丫踩在地上,留下一排脚印。 "多少高人死在我的神通之下,"一目道笑:“你也去死吧。” 地上落着长影,能看到他举起了手里的刀,对准我的脑袋。 第五百二十一章 遁走 刀光剑影进入了意识境,我迅速返虚入境。 整个意识境里无数的光影闪动,它们在自我复制,充斥每一寸空间。我已经无法思考,大脑不工作了,昏昏沉沉中感觉到一目道的刀劈了下来。 刀在空中下落,意识境里光影疯狂侵占空间,我是内外交困,生死一线。 光影闪动,到了意识境的火苗前突然停下来,显得有些迟疑,一时凝滞住了。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这团火苗就是一目道所留,是它留下的种子,光影一定是以为遇到主人了。 就是这个!最后的救命稻草。我在意识境里操纵火苗四处飞舞,四处投影,打出一个又一个的阴影来,那些光影不敢近前,开始避让。 有的落入了玻璃面的界内,玻璃面开始疯狂吸收,我这时顾不得喂养玻璃面的风险了,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吧。 光影一时间被驱散消灭,我的头脑一片澄清,就在这时耳边恶风不善,一目道的刀已经落下来,就在脖子边。 我心念一动,身随意转,刀落在脖子的一瞬间,整个人以跪姿向后倒滑出去。 “哐”一声,一目道一刀走空,正砍在地上。 它看着我,一只眼来回眨动,有点难以置信。 “小子,你什么来头?”它站在那里,口气极为疑惑。 我从地上站起来,从意识境里把火苗调出来,在指尖燃烧:“这不就是你道场里的火种吗?” 一目道的脸色极其阴郁,“呦,你竟然连我的道场都破了。好吧,算你有点能耐,你想让我干什么?” “我不会为难你,”我说:“只想让你救我的爸爸。” “我说过了,封在洞壁里的人都死了,不可能救活。”一目道阴森地说。 我心脏狂跳,自己的声音都在变冷:“既然如此,我只能杀了你了,让你寂灭。” 一目道手里紧紧握着刀,独眼微微闭合,目光凝视着我。 气氛紧张到了剑拔弩张,不知道一目道是不是还藏着绝活,这时候应该都要拿出来了。 好半天它舒了口气,笑笑:“好吧,其实我都是在唬你的,那些人是我封印的,自然也就能救。我跟你回去一趟吧。” 我暗暗舒了口气:“这就对了,咱们之间没什么深仇大恨,就是让你随便帮一下,举手之劳而已。你这么想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一目道真的没有耍花招,他把大刀放进背后的大石缸里,说道,咱们走吧。 我正要调用第一光明法出“境”,一目道忽然道:“你叫什么来着?” “林聪。”我大大方方说,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哦,”一目道点点头,忽然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林聪,你知不知道我身后这口缸是做什么用的?” 我疑惑地皱眉,问干嘛用的? 一目道说:“逃生用的。”它顿了顿:“里面装着我的几层魂儿壳,每次逃生我就会脱一层魂儿壳。” “你说这个干什么?”我皱眉:“我对你的神通不感兴趣,你只要带我救爸爸就行。” 一目道嘴角咧起来:“跟你有关系的。因为,我现在要脱壳逃生。” “你什么意思?” 这句话我还没说完,一目道周身忽然冒出浓烟,烟雾正是从大石缸里喷出来。一目道瞬间消失在烟雾中。 伴随着他的失踪,这个境开始坍塌,周围的场景像是被浓烟包裹,绿色的网线在虚影中颤动,突然一声爆炸,一座人头骨山天崩地裂,那些人头骨炸得满天乱飞。 紧接着又是一座山爆炸,酷热难耐,我知道不好,赶紧调用第一光明法,从这个境里出来。 等出来之后,发现自己在一间类似厨房的屋子里,四下里无人,靠窗有个灶台,灶台上坐着锅竟然冒着浓烟,火苗闪动,下面竟然是煤气罐。 一股不祥的预感冒出来,我三步攒成两步跑过去,赶紧打开水龙头,想接水扑灭火苗。可是一拧水龙头,里面竟然流不出水,是干的。 我后背隐隐发寒,这里应该就是算命马婆子住的里屋了,一目道脱身之后,竟然布下如此险恶的陷阱,点燃了煤气灶。 我赶紧把外衣脱下来,开始扑打上面的火,门外传来咳嗽声,陈怡的声音传进来:“聪哥,你在里面吗,怎么这么熏人?” “你快走,这里危险。”我来不及细说,用衣服拼命扑打着火苗。幸好火窜起来不高,没有完全燃起来,三扑打两扑打,火势渐渐熄灭。 外面有光传进来,陈怡一撩帘子走了进来,被烟雾呛的直咳嗽,“聪哥,你在哪呢?” 衣服烧得不像样了,随便往身上一披,我拉着陈怡就走,这时陈怡急着拦住我:“哥,你看马婆子。” 我这才注意到屋里有一张小床,床上躺着一人,正是马婆子,她浑身蜷缩在一起,脸色铁青,一动不动。 我蹲下来,用手试探在鼻子前摸了摸,一点呼吸都摸不到了。 我马上明白,一目道其实是附身在马婆子身上,现在它遁走了,就扔下这么个老太太不管了。 麻烦了。 我头上的汗下来了,马婆子要死在这儿,真是说不清。我迅速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下来,让陈怡告诉外面等候的人,说马婆子突然犯病不行了。 我本来想打120急救电话,但一想这个电话我不能打,还是让外面的人打,我别陷进去。 很快陈怡把外面等着算命的人都引进来,呜呜渣渣进来十几个,其中有人自称是大夫,上来检查一下,大喊着,赶紧打急救电话,老太太好像是得心脏病了。 在场的人七手八脚拿出电话来打,我装作着急的样子,显得笨拙木讷,束手无策的样子。并没有人怀疑我。 很多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越来越多,都凑进来看热闹。趁这个乱劲儿,我找到陈怡,拉着她的手使了个眼色,女孩很聪明点点头。 我们两个在人群里混着,慢慢往外退,一直出了房门。 我低声道:“快走!麻烦了。” 第五百二十二章 厕所里的境 到了外面,陈怡问我怎么了,马婆子为什么突然死过去了。 我把和一目道对拼的过程说了一遍,当然太玄的没讲,陈怡只是个普通女孩理解不了。 光是这些,陈怡就张大了嘴,感觉匪夷所思。她凝视着我,“聪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一目道不是我的对手。”我说。 “聪哥,你可千万不要有事,”陈怡带着哭腔:“爸爸已经抓起来了,你千万不要有事。” 看着女孩发红的眼圈,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动情,想用手擦擦她的眼睛,觉得不妥,就拍拍肩以示安慰。 “陈怡,你放心吧,陈叔叔那头我会想办法的。咱们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要找到一目道。” 陈怡愣了愣:“聪哥,你说它能跑哪呢?” 我摇摇头,只能慢慢再找了。 今天这一仗,看似轻描淡写,不过仔细回味,其中凶险无比,好几次我都生死一线。要不是有第一光明法的护持,不知道死多少次了,脑袋要摆在人头山上。 一目道跑了就跑了吧,它跑不了多久,现在不在乎这一时一刻的,我和陈怡回到了解铃家里。在解铃家休息了两天,我终于养了回来,再次进入内室,内观入定,寻找一目道。 和上次一样,我调用意识境的火苗,黏合到耳玉上。火苗噗噗燃烧起来,映衬出幽绿色光芒,借着此光,我缓缓闭上眼睛,耳朵去倾听。 瞬间就出来了声音,“哗哗哗”水响,到底是什么地方?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咬牙切齿较劲的声儿,我马上明白过来,表情变得有点奇怪,这像是厕所,刚才抽动水箱声,咬牙切齿就是这人解大手的时候发出的声音。 奇怪了,一目道怎么钻厕所去了。这怪物好歹也是阴魔,小名那也叫魔,竟然慌不择路,藏身在公共厕所里。 这可麻烦了,全江北的公共厕所没有一万也得八千,大街小巷藏着无数,上哪找去,无异于大海捞针嘛。 我继续听着,厕所嘛,总会出现各种声音,比如洗手时水花飞溅,上厕所悠闲的口哨,玩手机游戏的声音……我正百无聊赖,突然有两个人的对话传来,“你说的不干净厕所就是这里?” 另一个人说道:“是啊。前两天我听朋友说的,大半夜在这儿上厕所看见那啥了。” “啥?” “不干净的东西。”那人说:“咱们今晚来,带着直播设备,说不定能一炮打响。” “做梦吧,”另个人否定:“这玩意直播出去恐怕会被封,再说了,能不能有效果也不一定。先拍出来吧,后期再剪。” “嗯,也行,”那人说:“你通知阿强,到江北仁和街把头的那个厕所……” 听到这里,我长长舒了一口气,终于确定了方位。 走出内室,皮南山正在看书,陈怡在厨房做饭。 我和皮南山聊了两句,陈怡就开饭了,把饭菜端上来,都是家常的,这女孩的手艺是正经儿不错,小饭做得是活色生香,色香味俱全。 我们三人一边闲聊一边吃饭,能看出皮南山非常满意,每顿饭都要喝点小酒。吃完了之后,我帮着陈怡收拾了碗筷,告诉她我出去一会儿,稍晚点回来。 陈怡马上看着我,问聪哥,你去哪? 这次去抓一目道,这个阴魔肯定狗急跳墙,到时候恐怕会有很大的危险,我不想拖累陈怡。便撒了个谎,告诉她,我老妈安排了一个内线的朋友,可能知道陈叔叔的下落,我去拜访一下。他的身份很隐秘,只能我自己去。 陈怡眼圈红了,轻轻拉着我的胳膊嘱托,“聪哥,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被抓。否则我真的……过不下去了。” 我摸摸她的头,说了句放心吧。 我让皮南山多照顾点陈怡,然后出了房门。到了外面,我开着车一路行进,朝着仁和街的方向过去。 江北老市区只有五个区,仁和街是新开发的区域,按以前来说,就是城乡结合部,距离很远。 我下了立交桥,正赶到下班的高峰,堵得一塌糊涂。 我坐在车里,抽出一根烟点燃了正抽着,忽然从倒视镜里看到有两个穿着皮夹克的男人,顺着街路向着我这个方向走过来。 这里的车排了长长一大串,他们可能只是行走的路人,也可能奔着其他车去,但不知为什么,我有种强烈预感,两人是奔着我来的。 心跳莫名其妙开始加速,我有一个直觉,这俩人会不会是廖忠华的手下? 他们已经找到我了,我的位置暴露了!我大脑飞速的运转,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这两个人离着还有一个车位,互相低声说着什么,然后加快脚步。我快速盘算着对策,不管用什么招数,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绝对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他们马上就过来了,这时前面绿灯亮,排队的车纷纷前行,我一脚油门窜出去。那两个人果然不对劲,朝着我的方向跑来,挥着手喊:“停车停车。” 我拐到旁边车道,踩着油门开远了,拐过了街角,才感觉到后背一身汗。 坏了,坏了,我一边开车一边想着,自己这辆车还是暴露了目标,不知道解铃家出没出事。这里离仁和街已经不远了,我拐进一处公园,找到停车场停好车。 我左右看看,没什么可疑的人,便从车里小心翼翼出来,在公园里绕了好大一圈,等从公园另一头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看着时间,一路打听着,终于看到了那个公共厕所。 厕所是黑森森的一个三合板简易房子,里面亮着灯,门口没有收费的看护人。我正要进去,地上忽然投射出两道长长的阴影,我心中一紧,赶紧回头看。 路灯暗黄的光芒,照出两个中年人,一身夹克面目阴沉,手揣着上衣兜,拖着长影子就过来了。 我心里一咯噔,他们正是今天要拦车的,也就是说,他们应该是廖忠华的手下。 我装作看不见,径直往厕所里去,出乎意料的是,两个人并没有拦我,而是凑在一起抽烟,凝视着我,目光跟着一起进了厕所。 我走进厕所,无比阴冷,温度比外面还低,嗖嗖的小风吹在身上,骨头都有寒意。 正因为冷,反倒味道不是那么浓烈,我左右看看,径直来到男厕所。进去之后,天花板的小灯泡光线晦暗,并没有人,满地都是污渍,破报纸随着风忽起忽落。 我挨个门推开,里面没有人。 奇怪,那些人没来吗,还是我找错了。算了,不管那些人来不来,我的目的是找到一目道,在这里调用第一光明法。 我还没从来没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作法,气味有点上头,凝神静气要调用神通,突然旁边女厕所里传出一声尖叫。 我赶紧冲出来,看着女厕所有点犹豫,敲着外面的门,大声喊:“里面怎么了?” 尖叫一声接着一声,听着渗人劲。我正犹豫着怎么办,那两个中年人走了进来,上下打量我,“你是不是叫林聪?” “怎么?”我心提起来。 两个人说:“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你们是谁?干什么?我凭什么跟着你们走?”我急促地反驳。 “找你问点话,你只要老老实实,交待明白就行,不会难为你。前几天,你是不是去了一趟凤凰山?”一个男人问。 我咬了咬牙,一脚把女厕所的门踹开。在两个人的惊呼中,冲进了女厕所。 其中一人冷笑,说进女厕所就能跑的了你? 我进到里面顿时感觉深不可测,似乎这里不是厕所,而是一座漆黑的巨大洞穴,不说伸手不见五指吧,也差不多。 前面隐隐浮现一丝豆大光亮,我赶紧跑过去,到亮光的地方少说能有二三十米,厕所才多大,怎么可能这么跑还没碰到墙。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这里是一个“境”。 身后响起叫喊声:“林聪,停停……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两个中年人也一起进来了。 一目道居然在厕所里设了一个境! 等我跑到亮光的地方,看到有个小伙子蹲在地上,紧紧抱着头,一声声尖叫,比女人都不遑多让。 我一拍他,他吓得瘫软在地,脸色煞白如纸,“我,我,我们再不来了,你,你放了我,别,别杀我……” 我蹲在旁边,用手拍着他的脸。 第五百二十三章 老江湖 那小伙子吓傻了,我怎么叫他都没用,处于过度惊吓中。 来抓我的那两个中年人已经跑来了,没办法,我只好舍弃这小伙子,继续往黑暗的深处跑。 两个人随意看了看那小伙子一眼,没有停下脚步,继续追我。我们三人越跑越深,其实我不是怕他们,只是想让他们见识见识,让他们知难而退。 这个洞穴简直深不可测,完全超出一个厕所所能容纳的面积,就算再迟钝的人,也会感觉不对劲。 “林聪,你停一下。”后面人喊着。 就在这时,我停下了脚步,本来漆黑一团的前方,陡然明亮起来,出现了一座大洞穴。这座洞穴大到超乎想象,差不多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 我站在那甚至有点怀疑了,这里是一目道造出来的“境”吗,相比较起第一次那种诡异阴森的境,这里竟然如此恢弘庞大,完全是两个风格。 在洞穴里,有一条碎石铺成的窄道可以行进。这条道横跨悬崖两岸,道路两旁是黑森森深不见底的悬崖。 我站在悬崖边,要过去的话,只能通过窄道前行。就在这时,听到了哭声,手搭凉棚看过去,对面的悬崖上,有几个细小人影似乎正跪在地上朝拜,同时还有哭的声音。 “谁在对面?”我手拢成喇叭喊了一声。 “快来救我们啊。”这哭声有男有女的。我明白了,这会不会是来这里录制视频的那些人,不知道天高地厚,阴魔的魔境你们也敢闯。 就在这时,那两个抓我的人也跑来了,其中一人极为愤怒:“林聪,你跑什么?” “废话。那你追什么?”我没好气。 那人大怒,另一个则拦住他,细声慢语地说:“林聪,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你们不知道廖忠华派来的吗?”我说。 “呦。”中年人上下打量我:“可以啊,什么都知道。知道我们廖头的名字,是你妈跟你说的吧。” 在这个地方,我可是天不怕地不怕,大不了用第一光明法可以脱境逃生。他们是普通人,没有神通,不像我这么随意,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我有恃无恐,笑眯眯看着他们:“你们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这里没有外人,咱们唠点干货。” 中年人上下打量我:“林聪,我们也不为难你,你只要老老实实跟我们回去,有什么说什么,你就没事了。” “你们是干嘛的?”我说:“我凭什么跟你们回去?” 中年人笑:“我们也不是干嘛的,但是我们有能力让你嘛也干不了。” “呦呵,”我也笑了:“就凭你们俩,差点意思吧。” 这句话没说完,我突然耳朵根子发热,瞬间警惕上了,中年人忽然一步欺身到了近前,伸手抓我胳膊。 他后续一系列动作,我在这个电光火石的瞬间竟然明悟,他想抓住胳膊之后,一个反拧,然后把我的双手倒剪反锁。 这一套擒拿的招数,如果换做是现实里,我肯定束手就擒。但这里是“境”,我在境中通行无碍,念起则身动。他刚有所动作,我双脚都没动,整个人嗖一声飘移出一米多远,迅速躲开。 两个人都愣了,互相看看,中年人道:“这个情况得向廖头汇报一声,林聪完全被低估了。” 我站在悬崖边,哈哈大笑:“你们先能出去再说吧。” 我顺着凌空飞渡在悬崖上的碎石窄道,一路狂奔,速度似乎不减,一口气跑到对面。那两人看得下巴都要惊掉了。 到了对面,我看到地上跪着几个年轻人,有男有女,拿着一些录像设备,正跪在地上哆嗦。 我问他们怎么了。 有个小年轻看着我,半天没回过神来,我说道,我是救你们出去的。 小年轻哭着指着身后的黑暗:“有鬼,有鬼,救救我们。有个女鬼在追我们。” “你们可以顺着这条路出去啊。”我指着悬崖的碎石窄道。 有个女孩哭着说:“我们不敢走,那女鬼随时能出现在这条桥上,阿强就是被女鬼推下悬崖的。” “什么意思,我没听懂。”我疑惑地问。 女孩告诉我,他们不上这座桥没事,一旦尝试着从这座桥要走过去,女鬼就会出现在他们中间,他们试了好几次了,有个叫阿强的被活活吓得跳下悬崖,估计已经嗝屁了。 我心念一动,跟他们说,我来保护你们,大家上桥吧。 这些人互相看看,从地上站起来,女孩上下打量我,问你是谁。 “我就是来救你们的,”我说:“这里不是你们寻常人能来的。” 女孩点头,和大家说,咱们一起走吧。这时有个年轻人大喊:“等等,这事有诈!这人出来的莫名其妙,如果是女鬼变的呢,蛊惑我们上桥呢?” 他这么一分析,其他人都害怕了,凑在一起看着我。 我真是无奈了,正要说什么,廖忠华那两个手下顺着窄道从悬崖对面过来,他们大吼一声:“这小子是通缉犯,大家小心!” 他这么一喊,所有人更加害怕,见我避之如虎,全都跑到那两个中年人身边。 我现在才感觉到,为什么孙悟空看见上当受骗的唐三藏那么生气,凡夫俗子没有火眼金睛,跟着妖怪一帮,真是能活活气死个人。 我懒得和他们废话,抱了抱拳,一个人往后面的黑暗里去。 我不是为了救人来的,而是要抓一目道,它如果能被抓到,这些人自然就会从境里出去了。 我这么一动,那两个中年人也跟着进来。我冷冷哼了哼,这两人真是不知道死的鬼,一目道对付我难点,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这两个中年人跟着,那几个年轻的互相看看,也跟着一起进来,大概是觉得中年人比较靠谱,跟着比较安全。 我在前面走,那些人在后面跟着。年轻人有的打着手电,有的打着摄像机的前灯,倒也有光亮。 我们就这么不远不近地走着。就算有他们手中强度很高的光亮,也刺不破眼前的重重黑暗。 这里摸黑往下走也不是办法,我从兜里摸出耳玉,轻轻挂在耳朵上,一边走一边调用第一光明法,马上听到了不一般的声音。那声音类似一种痛苦的喘息声,如同风声一般,确定不了方位,感觉四面八方都有。 我站住脚步,当下凝神,后面的光线越来越近,那两个中年人正在靠近。 随着我不动了,能感觉风声似乎在凝聚成一点,慢慢就出现在前面,而且在半空。这时那两人摸过来,想从后面扣住我。 我猛地一缩身,用极快的速度从他们身边掠过,抢走了其中一人的手电。 这两个中年人竟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一声惊呼,这才觉得不对劲,其中一人撩动衣服的下摆,似乎要掏什么武器。 就在这个时候,我猛地一抬手,手电的光亮瞬间照出去,照亮了半空。 在场所有人都看到,黑暗的空中,悬挂着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女尸,头低垂着,两脚悬空,一动不动,看上去十分僵硬。整个尸体看不到有绳子悬挂,也可能光线过于阴暗,看不到吧。 这个场面十分恐怖,在场所有人竟然一瞬间同时哑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不知哪来的一股风,尸体在空中轻轻的左右摇晃,一头的黑发在红衣服中甩动。 那些年轻人惨叫连连,所有人往外跑,只有我和两个中年人没有动。 这两个人也是极度惊骇,脸色有些白,却并没有因此失态。 果然是身经百战的老江湖。 第五百二十四章 坍塌 一个中年人撩开衣服下摆,掏出一根那么长的电棍,按动开关,电棍头刺啦刺啦冒蓝色电弧。 他看着我,阴森地说:“林聪,玩也玩了,现在该办正事,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冲另一个同伴打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包夹过来。 我心砰砰跳,对这两个人应该怎么办,现在还没想好,肯定不能杀了,那是犯法,但是让他们这么破裤子缠腿也是头疼的事。 我调用第一光明法,感觉到悬挂的红衣女尸不对劲,这不是尸体,而是阴魔一目道,不知怎么的,它的外相发生了变化,从蓝脸恶魔变成了女尸。 就在这两个人抓过来的时候,我一蹬地陡然跳起来,伸出手将将够到女尸的双脚。 两人停住脚步,瞪大了眼睛看我,不敢相信看到的情景,我胆子居然会这么大。 我抓住女尸双脚,前后来回晃悠,我笑着对女尸说:“一目道,我的神通专破幻象,你这套东西对我没有用。” 突然黑暗里出现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叫,划破耳膜,这个声音正是女尸发出来的。她并不是用嘴喊的,而是整个身体都成为了发音系统。 声音一出来,我双臂酸麻,五脏六腑都在震颤,胃里一阵阵不舒服。两个中年人脸上出现了极为痛苦的表情,用手紧紧堵住耳朵。 凄厉之声越来越尖,越来越刺耳,如一把尖锐的刀,切开了厚厚实实的黑暗。 我实在抓不住了,“噗通”一声从空中坠落,抬头上看,红衣女尸冒出了滚滚浓烟,整个场景如梦如幻。 黑暗的实质、烟雾的虚幻,融合在一起,双眼一时不敢逼视。 烟雾散尽,黑暗中的女尸无影无踪,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那两个中年人蹲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手还紧紧堵着耳朵。 我反应很快,一个就地十八滚来到他们近前,捡起地上的电棍,按动开关,猛地怼在最近一个人身上。 那中年人惨叫一声,嘴里吐了白沫,摔在地上一动不动。 另一个人反应不俗,身子一猫就要钻进黑暗里。我一电棍杵过去,正怼在他屁股上,刺啦刺啦一阵电流声,他哼都没哼一声,也摔在黑暗里不动了。 我赶紧顺着黑暗往外跑,一边跑一边调用第一光明法,能感觉到大团的阴森之气往外狂涌,一目道想跑! 追到外面,正是那处巨大洞穴,几个年轻人已经上了凌空飞渡的窄道,一个接一个走在上面,两旁就是深不可测的悬崖。 我来到悬崖边,有人看到我了,催促前面的赶紧走,紧张情绪在蔓延,好像我是恶鬼一样。 我凝神调用第一光明法,就看到红衣女尸竟然混在这些人当中,可他们肉眼凡胎,竟像是没看到一样。红衣女尸在中间还催促着,让这些人快走。 他们的步伐很快,这时候就来到了窄道的中间。 我大喊一声:“你们别动,等我过来!” 这些人非但不听,反而逃得更快,一个催促一个,急着逃命。 就在这时,中间的红衣女尸忽然回头,远远冲着我诡笑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继续在中间一起走。 我全身汗毛乍竖,隐隐浸出冷汗,没有一丝犹豫,冲上了窄道。一路狂奔,追了上去。 这些人看见我就跟见了鬼似的,脚步更快了。我这个着急啊,招呼他们停停。这时,红衣女尸抬起手轻轻一推前面的人。 那个年轻人一步踏空,从悬崖上掉下去,整个过程可能也就一眨眼的工夫,人就没了。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继续走着,走出去四五步,才有个女孩尖叫一声:“刘哥,刘哥掉下悬崖了!” 众人哆哆嗦嗦互相扶着,一起看向悬崖下面。 那里黑烟弥漫,深不见底,哪有人的影子。 这一下,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到了极点,顾不得排队了,歇斯底里地往前中。红衣女尸再轻轻用手一推,又一个年轻人掉下悬崖,转眼没了踪影。 幸存者精神已经崩溃了,后面的女孩索性不走了,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后面的人急躁地喊:“走不走?不走赶紧滚!” 女孩估计脑子已经一片空白,坐在地上哭,拉也不动。后面那人恨不得一脚把她踹下去,那人劈着腿,想从女孩的头顶跨过去。 跨了一小半,女尸突然转过身,狞笑着用手一推。 那人站立不稳,凄惨大叫一声,从窄道跌落悬崖。声音还在跟着他,像是鸽子哨一般,越来越细,最后渺渺不见。 女孩已经崩溃了,活生生的大活人就这么死在眼前,眼睛都不敢睁开,一声接一声尖叫。 这时,我已经跑到了近前,二话不说,把这个女孩直接背起来,继续往前跑。 这个女孩已经认命了,就是闭着眼叫,任由我背着。 这时,前面只剩下一个男生,他头都不敢回,夺命狂奔,而红衣女尸就紧紧贴在他的后背,跟着一起向前。 窄道渐渐逼近了终点,红衣女尸再次下手,就在男生跨到岸上的一瞬间,她猛地抓住那人的脖领子,脚下使了个绊子,男生来不及惊呼,就掉下了悬崖。 他伸出手,想要抓窄道边缘,红衣女尸现了形,一脚踩了上去。男生在极度惊恐中,坠落黑烟,没了踪影。 这时我也到了岸边。红衣女尸静静对着我,垂着头,黑色的长发垂下挡住面容,看不清双眼,但是凭感觉她在盯着我。 “为什么你要赶尽杀绝?” 这个红衣女尸就是一目道。 我说道:“一目道,我无意杀你,也不想和你结怨,只想你带我回到道场,救我的爸爸。” “这是不可能的。”一目道迅速打断我的话:“我不会再回那个地方。”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我慢慢顺着窄道走到了岸边,把女孩从后背放下。 一目道就在五步之外,冷冷地看着。 我刚放下女孩,一目道忽然拍拍自己的后背,那里冒出浓烟,我一惊,随即反应过来。一目道一直背着个大缸,它曾经和我说过,缸里装着它的魂壳。它要逃跑的时候,就会脱去一层魂壳。 上次也是在浓烟中,它遁逃的无影无踪。 我情知不好,赶紧冲过去,雾气腾腾的浓烟遮蔽了双眼,什么都看不着。我耳朵发热,第一光明法中感觉整个“境”开始坍塌。 我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一目道又一次遁走了。我从浓烟中冲出来,把女孩背在后背,然后调用第一光明法,从这个“境”里出去。 等慢慢睁开眼的时候,是一个黑森森的厕所间,微弱的光线从后窗投射进来,微微照亮这里。 厕所间地面脏到一塌糊涂,厕所单间里隐隐往外渗透着刺鼻的腐臭气。我从地上爬起来,面前躺着一个女孩。正是我从“境”里救出来的。 我走过去,蹲在她旁边拍拍脸颊,女孩一动不动,脸色煞白,似乎昏迷过去。 我来到外面,扭开水龙头,用手捧了一把水进来,全都浇在她的脸上。女孩的喉头轻轻发出一声奇异的咯咯声,睁开了双眼。 看到我,她先是愣了一愣,然后尖叫着,双手撑着地倒退。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说:“是我把你救出来的。” 她看看四周,厕所里静悄悄的,她爬起来,惊恐地说:“我的朋友呢?” 我心下恻然,随着境的坍塌,那些人没有出来,包括廖忠华的两个手下。其中的道理我说不清楚,人是三维物体,本来就依附着三维的世界,“境”也是个世界。当这个世界坍塌毁灭化为零的时候,里面所有的一切跟着一起湮灭。 这些人是死了还是怎么的,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再也回不来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妖猫 连续两次抓捕一目道失败,非但没有挫败我的斗志,反而信心大增。 一目道那也是五十阴魔之一,现在一见我就跑路,跟乌龟似的连续脱壳,下次它就会穷途末路。 跑吧,孙猴儿再能翻腾,也蹦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心。 要不是生事端,没什么好处,我有心把五十个阴魔全给挑了,看看自己的能力到底能到什么地步。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女孩在女厕所里哭得稀里哗啦,挨个单间找朋友,她怎么可能找得到。那些年轻人太可惜了,就这么莫名其妙死在“境”里,不过也验证了一句话,不作死不会死,好好的非要拍什么视频。 女孩哭的声音太大,一会儿别把人招来,把我当色狼抓了,有嘴也说不清楚。 当下我也没管她,从厕所出来,围着附近的公园绕了很大一圈,想去取车。正走着,琢磨着不对劲,现在这辆车很可能已经漏了底,那两个中年人是第一拨,廖忠华这个挨千刀的,会源源不断派人来。以防万一,车暂时是不能开了,就这么扔在公园的停车场。 我在路上打了个出租,回到了解铃家。 一回去,陈怡就拉住我的手,急切地问怎么样。我没有说实话,只是摇摇头告诉她,没有见到那个人,可能是怕泄露自己身份吧,或是对我不信任。 陈怡安慰我,没见到就算了,咱们再想办法。 夜幕降临,我让她先睡。我进了另一间密室,入定内观,调用意识境里的小火苗,移到耳玉上,开始寻找遁逃的一目道。 只要有这个法器,一目道能耐再大,只要没逃出地球,在哪我都能找到它! 渐渐的,耳玉里传来了声音,有病人求诊的声音,有担架车的轱辘摩擦大理石地面的声音,有水房里几个病人家属探讨病情的声音……我马上明白了,一目道这一次遁逃,进了一所医院。我仔细聆听各种声音,从中排查确切的线索,终于筛选到了关键词,中心医院。 一目道遁逃到了中心医院。 中心医院位于市区,属于三甲医院,医疗资源强大,名声在外,有很多国际知名的专家。江北,其他同类医院都黯然失色,在中心医院的影响力下。 治病住院的人也多,出来进去的加上护工、病人家属,各种推销的,杂七杂八的人不在少数。一目道藏在医院里,如果没有耳玉辅佐,找起来绝对是大海捞针。 我淡淡笑了笑,明天就去,它就算真是大海里落下的一块鹅卵石,我也能把它翻出来!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白天在家里休息,没有过去。白天的医院人满为患,去了也不方便做什么,等入夜再说。 天色很快黯淡下来,陈怡为我们做了饭,吃完之后,我一抹嘴就要走,陈怡一把拉住,“聪哥,你干嘛去?” 这次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借口了,直接告诉她,出去溜达溜达消化食。陈怡坚定地说,不行,我也跟你一起去。我怎么说都没用,女孩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管我去哪她都要跟着,没办法,我点头同意。 我跟皮南山说:“皮爷,麻烦你收拾碗筷了。” 在皮南山无奈的眼神里,我带着陈怡从家里出来,出了小区打车,陈怡惊疑地问,你车呢? “有点问题,就不开了,打车多方便。”我随口说着。 陈怡上上下下看我,眼睛里出现了狐疑之色,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反正她就是下定了决心,不管我去哪,她都跟着。 我们打着车来到了中心医院,晚上灯光晦暗,有不少人还在进进出出,我们在医院里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我把耳玉戴上,凝神调息,开始寻找一目道的踪迹。 之所以能允许陈怡跟着来,是因为我觉得一目道已经黔驴技穷了,它脱去了两层魂壳,一次比一次衰弱,应该没什么危险。 耳边很长时间没有声音,我正疑惑的时候,忽然听到似乎来自后面的住院部,有一个低低的声音传出来,“小肥,你来啦,我给你买的火腿肠。” 说话声音是个小女孩。 我心里一咯噔,一目道不会附身在小女孩身上吧?有点麻烦了。 小女孩低低地说道:“你要乖乖的,不然会被护士阿姨赶走的,外面好危险,没有人给你喂食了。” 随即传来,猫的“喵喵”叫声。 我凝神辩位,应该是住院部二楼左右,按照话语信息来判断,应该是在卫生间或是水房里。 我睁开眼,低声对陈怡说了声,走。陈怡点点头,小心翼翼跟在我的身后。 我们两人放轻脚步,蹑足潜踪,穿过一道大院子,来到了后面的住院部。正门已经关闭,只能从侧门进去,大厅亮着惨白的灯,四周很亮,亮如白昼,但不知怎么的,让人感觉有种阴森的压抑,沉甸甸像是走在黑暗里。 我们走楼梯上了二楼,根据位置辨析,刚才就在走廊的尽头。来到这里,发现是女厕所,我不方便进去,便让陈怡进去看看。 陈怡进去了,我在外面等着,等了一会儿里面没动静,正在焦躁之时,忽然听到陈怡在说:“小妹妹,你在干嘛呢?” “姐姐,”一个小女孩奶声奶气地说:“你不要告诉别人啊,这里有一只猫,叫小肥,如果被人发现的话,会被赶走的,它好可怜。” 陈怡说:“就是它吗?” “是啊,小肥,跟这位漂亮的姐姐打个招呼。”小女孩说。 就在这时,毫无征兆中,突然里面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喵~~~”,我正听着,对于这个声音没有一点思想准备,这一叫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个瞬间手心全是汗。 猫叫实在是太邪了,太邪乎了。 叫声一过,只听“噗通”一声响,好像有人倒地,陈怡焦急万分地喊着:“小妹妹,你怎么了?” 不好!里面出事了! 我左右看看,走廊里暂时没人,迅速钻进女厕所,三步两步穿过外面的水房进到里面。就看到陈怡抱着一个昏倒的小女孩,正焦急的手足无措。女厕所外面是焊着铁条的大窗框,跟监狱窗户差不多,透过栅栏缝隙,外面台上半蹲着一只猫。 这是一只黑猫,猫眼碧绿,看到了我,微微眯起来,转身就跑,纵身一跃跳下楼去,消失在深深的黑暗里。 就在这个瞬间,我马上认了出来,这只猫就是一目道。真是万万没想到,现在的一目道竟然沦落到附身在猫的身上! 现在抓它也来不及了,我蹲在地上,看着昏迷的小女孩。陈怡慌得六神无主:“聪哥,她怎么了?” 我调用第一光明法,仔细来看,发现小女孩竟然没有念生出来,再看看她的呼吸,什么都正常,就是昏迷。马上我就有了判断,这个小女孩的魂儿被一目道摄走了。 我脑子急速转动,告诉陈怡,先把小女孩抬出去。这小女孩还穿着一身病号服,看着挺瘦弱的,真是可怜。 来到外面,走廊有人围过来,我大声喊着叫护士。 时间不长,过来两个护士。陈怡看看我,我给她使了个眼色,她应该是明白了,跟这些人说,刚才上厕所的时候,看到小女孩突然昏迷在地上,她和男朋友,也就是我,一起把小女孩抱了出来。 这时,有个嚎啕大哭的中年女人挤进来,抱着女孩哭得就不撒手,应该是她妈妈。护士赶紧让人散开,然后抬着小女孩去急救。人群互相议论,脸上都有不舍之色。 陈怡这时候才低低地问我,到底怎么回事? “她的魂儿被那只猫摄走了。”我说:“那只猫就是一目道。” “啊?!”陈怡苦着脸:“真是的,我宁肯替那个小妹妹受罪,阴魔为什么不摄我的魂儿?” 我拍拍她,示意不要说傻话,跟她说:“恐怕它想摄也摄不了。它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阴魔了,连续脱去魂壳,功力神通大减,现在也只能弄个小女孩。” “怎么才能抓到它,它也太可恨了。”陈怡有些生气。 我淡淡笑:“放心,跑不了它,这次我豁出去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它牢牢擒获,动弹不得。” 第五百二十六章 谈判 我利用耳玉再次定位,确认了一目道的位置,它跑到了高处。 我叫上陈怡,我们顺着住院楼一路爬高,来到顶层。我用力把天台大门撞开,夜晚一股股凉风吹在身上。外面的月光下,看到在天台边缘蹲着一只大黑猫,正是阴魔一目道。 它舔着爪子,黑色夜空下,皎洁的月光照亮了碧绿色的猫眼,妖异非凡。 陈怡有些害怕,我让她在门口不要过去,顺手抄起一根棍子,慢慢走向天台边缘。 女孩在后面喊着,聪哥,小心。 我没有回头,伸出手做了个让她安定心思的手势,一步步来到黑猫前。 相距还有五六步远,猫放下爪子,歪着眼看我,喵喵地叫着。我不知道它能不能听懂,还是要说:“一目道,我无心伤你,只要你带我回去救爸爸,我来想办法让你恢复往日神通!” 它不知道听没听懂,从天台边缘站起来,就踩着边线,喵喵叫走来走去。我看得心都提起来了,错一步这只猫就会摔下去。 虽然都说猫从高处坠落摔不死,但毕竟这里也是六层,十几米的高度,下去了不死也得半残。 一目道来回走着。我耐着心看它。 就在这时,黑猫忽然停下来,一双猫眼看着我,做出了战斗状态,弓起背,竖其尾,后脚一蹬天台边缘,突然飞扑过来。 它的动作迅猛绝伦,周围的一切似乎静止了,猫身在空中形成一条线飞了过来。 我凝神静气,调用第一光明法,全神贯注准备应敌。 黑猫眼瞅着扑到我的时候,我握紧了手里的棍子,正要抽出去,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黑猫在空中陡然分裂成了三只一模一样的猫!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稍一迟疑,那三只猫同时就到了,一只抓我的双眼,一只扑我的胸口,一只掏我的肚子。 这一刻我就算有三头六臂也难以招架,情急之中,这个瞬间我心下澄明,知道自己只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一猫花三猫,无非就是一种幻术,也是“境”的延伸使用。 “境”不单单可以造一个空间,更可以造出幻觉上某一种特定的实物。第一光明法涌动全身,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大吼了一声,猛地挥动手里的棍子,“啪”一声正抽在那只抓心脏的黑猫身上。 黑猫惨叫一声,从空中翻落地面,激起一片尘埃。其他两只黑猫即时性的无影无踪,果然是幻术。 就算没有第一光明法的辨认,我也有九成以上的把握,能判断出掏胸口的是一目道本尊。这个阴魔很有点决绝的性格,关键时刻下死手。抓眼和抓肚子都是下三滥的招数,只有抓心才会一击必中。 黑猫被抽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时候陈怡走过来,拉着我的胳膊,“聪哥,就是它啊。” “嗯。”我应了一声。 陈怡担心地说,它不会是死了吧? 我蹲在地上,用棍捅了捅黑猫,黑猫果然不动。至于吧,一目道这么容易死了? 我用棍塞在猫下面,想把它翻过来,刚这么一动,陈怡忽然说:“聪哥,你闻到没有,这只猫怎么这么臭?” 我提鼻子一闻,还真是,黑猫刚才没有味,怎么现在体味这么大,不会是拉了吧。 味道越来越浓,我心头的预感开始冒出来了,觉得其中有玄机。 我赶紧推着陈怡,让她到天台门口,不要过来,恐怕有危险。 陈怡还没等过去,忽然整个光线都暗了下来,我们都有影子,瞬间看不到了,变成一片黑。 我猛地抬起头,天台四周不知什么时候扯上了巨大的黑色幕布,上面也有,把整个区域都给密密的封住。 “陈怡!” “我在这儿。”女孩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她非常害怕。 “过来,到我这儿。”我说。 时间不长,感觉有人抓住了我。陈怡紧紧靠着我,低声说:“聪哥,我,我害怕。” 我闭目凝神,调用第一光明法,不用肉眼观,而是用意识去扫描整个地方,发现这里就是一个简陋无比的“境”,说出去马上就能出去。 我正要带着陈怡破境,就看到从黑暗的深处,缓缓走出一个丑八怪。 这个丑鬼蓝色的脸,五短身材,双臂奇长,背后还背着一口大缸,正是一目道本尊。 “一目道。”我对着它。 一目道凝视着我,声调阴冷,“姓林的,你就是要斩尽杀绝,对不对?” 我发现这个阴魔完全无法沟通,跟它说了多少遍,我不会伤害它,只是让它救出我爸爸,可它就跟没听到似的。 这时候我也不解释了,抱着肩膀,看看它有什么计俩。 一目道把手探进后面的大缸里,难道它还要在空中画太极图?这一招对我来说,没什么用。 一样东西被一目道抓了出来,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个娃娃。相比较于一目道的粗手粗脚,这个小娃娃显得无比的娇贵和柔弱。 一目道两只大手拿着它,一手抓着娃娃的脑袋,一手抓着娃娃的双脚。 它阴森地说:“姓林的,小姑娘的魂儿就在我手上,稍微一动,就让她魂飞湮灭!” 我指尖微微发麻,喉头动了动,说不出话。 它这两个大手,能轻易把这个娃娃撕碎,手上慢慢用力,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你住手!”我大吼。 一目道脸上露出极为残忍的笑:“行啊,我可以跟你回去,但是这个魂魄就会被撕碎。一个你爸爸,一个小姑娘,自己选吧,只能活一个。” 我凝神想了想:“一目道,你赢了。” 一目道听到这话,像是极度萎靡了一般,咬牙切齿:“姓林的,因为你,我修为大损。这笔账,我一定要算清楚……” 他还没说完,就在这个时候我动了。在境中,我本来就意动则身动,通行无碍,这一刻我用出自己全部的能力,拼命往前冲,竟然瞬间就到了他的近前。 他大吃一惊,“你……” 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他手里的娃娃,猛地一抽,他完全没有防备,娃娃到了我的手里。 我把火苗从意识之境里调出来,紧紧握在手心,盯着一目道,“咱们两个都没个好,我把你的火苗吹灭。” 一目道真是萎了,神情黯然,一瞬间像是力气都抽空了,有气无力地说:“姓林的,我逃三次你抓三次,我算是看出来了,你真是不死不休。好吧,我答应你。” 我都有点不敢相信,一目道终于同意了! “但是,我有两个条件。”一目道说。 “讲。”我现在不怕它提条件,就怕它无条件答应,反而有猫腻。 “第一,我为什么不回去呢,因为那个道场洞窟里,有我一个死敌埋下的眼线。”一目道口气竟然有些惊慌:“我一回去它就会知道。” “你很怕它?”我很是疑惑。一目道作为阴魔,能耐就够大的了,没想到还有它害怕的死敌。 “我的第一个条件就是,”一目道咬牙切齿:“你要答应我,弄死它!只有它死了,我才能放心回去。” 我想了想,“你这个死敌是什么人?” “不是人,也是一个阴魔,”一目道说:“它的名字叫桥主。” 如果是阴魔,那灭它就没什么心理负担,我没考虑那么多,随口答应:“好,我帮你灭了它。” “空口无凭,你的发天人之誓。”一目道咬牙说。 我还真听过这个天人之誓,当初火狐狸黄丽丽发誓过,要对我别无二心。说白了,这个誓言是专属于修行人的誓言,根治在境界和神通中,一旦发下,就会成为修行的障,实现了就过去了,实现不了轻则境界卡住,永无长进,重则走火入魔,天打雷劈。 哪怕发下这个世界上最重最严酷的誓言,我也要救出爸爸! “好,我答应你,我发下天人之誓,必杀阴魔桥主!”我一字一顿说。 一目道很满意,“第二个条件就是,救出你爸爸可以,但必须要用十个人的性命来换他。” 它这第二个条件,真是完全出乎意料之外。 第五百二十七章 深山古庙 一目道的第二个条件既过分又匪夷所思,要救回爸爸,必须拿其他十条人命来交换。 我下意识就是拒绝,这事突破到心理底线,绝对不可能去做。 我冷冷地对一目道说,我极度怀疑你的诚意。 一目道态度淡然:“我没规定这十个人是什么人,也可以是十恶不赦的坏人,我只要十条人命!” “就算如此,”我迟疑着说:“我怎么把这十个人运到山中的道场里?如果运不到,难道让我在闹市杀人?” 一目道说:“你夺了我的生机火种,我会传你一套心法,可以摄魂入境。把你要杀的对象,他们的魂魄摄入火种中,这样就可以了。” “这是何必呢?”我心里沉甸甸的,这件事难度太大,这年头上哪找十恶不赦的坏人,还得要十个。 再一个,毕竟杀人夺魂,我虽无门无派没有师承,但也不是说就没了江湖规矩。以后会不会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遭到各大门派的追杀。 “行吧。”我勉强答应,先救出爸爸再说,慢慢合计。 一目道看看我,身形一转,把身后的那口缸亮出来。它把缸放在地上,接下来做了一个出乎意料的举动,整个人跳进了缸里。 我往里一看,这口缸不过一米来高,内部却黑烟弥漫,深不可测,一目道进去之后,顿时无影无踪。 正狐疑的时候,它的声音从缸的深处传来:“姓林的,此缸并非实物,而是神通心念所化,你可以把它带我一起收入你的囊中,算是我的投名状,我们这就回山!” 摸着缸,心念一转,此物迅速进入了我的意识境。 现在意识境里有三大区域的外来物,一是一目道,包括它自己,还有一口缸,一团火苗。另外还有就是克制阴魔的五颜六色,再一个就是诡异而恐怖的玻璃面。 这三者目前在意识境里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一切准备就绪,下面最关键的是救回爸爸。 降服一目道,整个境随之消失,我们又出现在天台上。 “聪哥,你太厉害了,我看到那个妖怪不是你的对手!”陈怡跑过来惊喜地说。 这时,我的手边感觉有异,那娃娃如一团烟雾开始消散,这可是小女孩儿的魂魄。我不是道士,不知道这玩意儿该怎么处理,情急之中,也让她进入意识境。 那小娃娃悬浮在意识里。 我若有所思地内观赏玩,原来我还有这个能耐呢,可以吸收他人魂魄,储存在自己的意识里。 我告诉陈怡,马上下去救人。 我们两个来到住院部,经过一番打听,那小女孩已经从急救室推出来了,但是还没有复苏和清醒。 病房里,她的妈妈拉着昏迷在床上的女孩,哭得嚎天动地,说自己也不活了。 周围有不少人同情的看着。我慢慢走过去,站在人群最后面,默默内观,把小娃娃调用出来,然后顺势一弹,正扑向昏迷的女孩身上。我轻轻地念叨着:“去吧,回去吧,回到自己身体里。” 在女人哭得泪干肠断的时候,床上女孩忽然睁开眼,轻轻说了一句,“妈妈。” 病房里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真是不敢相信,这个女孩居然醒了。 女人揉揉自己的眼睛,不相信看到的这一切,“闺女,闺女!你醒了?妈妈在这儿。” “妈,我做了一个很怪很怪的梦。”女孩虚弱地说着。 “闺女,别说了,你醒了就好,妈也就放心了。”女人喜极而泣,不停擦着眼泪。 “梦里有个哥哥救了我……”她看向人群。 这时,我招呼着陈怡默默从人群后面离开,女孩儿只看到我一个背影。 从医院里出来,陈怡看着我,像是从来都不认识一样。我脸色有些潮红,摸摸脸颊,问她看什么呢。 陈怡笑嘻嘻地说:“聪哥,你这叫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啊。” “不能这么说,”我说道:“救那小女孩是应该的,如果不是我接二连三擒拿一目道,它也不会逼到这里做了一只猫,就不会祸害到小女孩,说来说去,顺着因果往上摸,源头还是我。” “嘻嘻,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你挺了不起的。”陈怡拉着我的胳膊:“我相信你能救出你的爸爸,也能救出我的爸爸。” 说到这里,我心思往下一沉,下一步就是进山,刻不容缓。 我把计划告诉陈怡,我们简单商量了一下,休息一天,后天出发再次进山。 这次进山难度非常大,比之前要更加凶险,道场那地方,很可能已经被廖忠华那些人封锁了,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那里。我们这么一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我的意思是不想让陈怡跟着,可陈怡说什么也不干,说自己一个人在家呆着,能担心死,还不如待在我身边踏实。 陈怡并不是个矫情的女孩,吃得了苦,身手也麻利,有这么个助力,或许关键时刻能起大作用。我想想也就同意了。 休息的这一天里,我们准备好了进山的各种东西,皮南山知道我们去做大事,便叮嘱了小心,跟我说,等事情办完之后,大家一起不醉不归。 第二天,我和陈怡出发了。 有过一次进山的经验,路上没有耽误太长时间,我们直接到了凤凰山。继续往凤凰山进发,没有找探险队,我们两人足够。 经过一天的脚程,月上柳梢的时候,来到了破败的古庙。 月光照在古庙的瓦顶,泛出白光。周围的一切都沉沉地隐在夜色黑暗中,唯有这栋古庙沐浴在一片皎皎的月光里。 陈怡站在庙口轻轻说:“聪哥,我们在这里住过。” 我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当时是第一次认识陈怡,我们都在登山队里,夜晚在这里留宿,还碰到了小偷一样的陈叔叔。 没想到兜兜转转,如今又回来了。 我们两个进到庙里,四周还是如此的破败,只是大殿的地面上空出干干净净的一大片区域,我在地上随手捡起一个瓶盖,拿给陈怡看看。 看样子,这里经常作为登山队的休息据点,在我们之后,还有不少人来过。 我和陈怡简单吃了点东西,我们两人坐在古庙的大殿口一起看着月光。不知何时,陈怡慢慢地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不想破坏此时的静谧,便任由她这么靠着。 陈怡闭着眼,轻轻地呢喃:“聪哥,我真想现在时间定格,永远定在这一刻。” 我心里有一种荡漾。 相比较于漂亮来说吗,陈怡带给我的感受,更多是懂事,是自强。也就是说,我对她是有一些好感,但还没到情侣那一步,顶多是当成自己的妹妹。 我不是傻子,多少能感受到陈怡此刻的心情,不过我现在还没想好,要不要和她往下再走一步。 此刻虽身居破庙,但也算良辰美景,我不会做焚琴煮鹤煞风景的事情,就让陈怡这一刻,好好沉浸其中吧。 我们谁也没说话,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举动,就是她靠着我,我靠着她。陈怡闭着眼睛,而我盯着月光下的院子,皎皎如水一般的光与影和谐律动,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无法描述的状态里。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庙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赶紧叫醒陈怡。她撅着小嘴儿非常不高兴,我指着大殿,我们两个蹑手蹑脚走了回去。 幸亏没有搭帐篷,我们提着登山包,绕到大殿的后侧,这里原本是有佛像的,现在佛像没有了,只留下一个巨大的神桌。 我们两人藏在桌子下面,屏息凝神看着。 从庙外进来了两个人,走得气喘吁吁,搬来石头坐在上面,好半天也不说话。 第五百二十八章 深入腹地 我和陈怡藏在神桌下面,没敢动。倒不是怕这两个人,关键是不确定他们身份,怕惹了麻烦。 神桌下面,只能看到两双脚,两个人在来回走动,显得焦躁不安。 时间不长,其中有一人似乎接到了什么信息,对另外一人道,今晚恐怕休息不了,要连夜赶路。 “怎么这么急?”另一个人嘟囔着,非常不满。 “没办法,他们正在搞什么实验,需要人手,走吧。”先前那人说。 “姓廖的就能折腾人,”这人发着牢骚:“派几个人守着得了,搞什么狗屁实验。” 另一个人劝他,注意说话分寸,言多必失。两个人又说了一阵,从古庙离开,转眼没影了。 我和陈怡从桌子下面爬出来,陈怡轻声说:“聪哥,你听到刚才他们说什么了吗。” “听到了,好像提到了姓廖的。”我说。 “没错!”陈怡眼睛里冒出怒火:“我爸爸就是被他抓走的,我都恨死他了。” 我有些不好的预感,“他们说的实验是什么?我怎么心这么慌。” 陈怡拉着我的手:“聪哥,不管他们搞什么鬼,如果那个姓廖在,我一定要报仇!” 我没想到这么瘦弱的女孩,执念和决心会这么大。当下不好说什么,让她早点休息。我把帐篷撑起来,我们两人进去,铺了睡袋勉强可以过夜。 我们两人都是和衣而卧,能感觉到陈怡的呼吸有些急促,好像有什么心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这也可以理解,马上要到目的了,她爸爸就是在那里被抓的,换谁都会紧张和焦躁。 我没有劝她什么,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我慢慢合上了眼,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天光微亮,陈怡已经醒了,抱着膝盖坐在帐篷里,眼神发呆。 本来挺有活力的女孩子,到了这个时候,显得伤感又孤独。 我们简单吃了点东西,收拾好背包,继续出发,这次一连走了两天,没敢进小桃花源住宿,怕打草惊蛇,一路穿山越岭,终于来到了凤凰山的腹地,孟婆的道场。 我们藏在一处山坡,我拿出望远镜瞄了瞄,心里有点发慌。孟婆道场在悬崖上面,靠着崖底有一溜十几个绿色野外帐篷,不少人在走来走去。 从悬崖上的道场里,布置了很多浮梯,方便上下通行。 我们从逃离这个地方,到现在再次回来,中间过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没想到这些人还没有撤离,反而人越来越多,似乎真的有什么大举动。 面对这种状况,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等到晚上入夜了再说。 正面是不能进了,防御性太强。 我告诉陈怡,咱们绕到后面看看有没有办法。陈怡拉住我,轻声说:“聪哥,爸爸告诉我一个密道,他们肯定都不知道,不在前面也不在后面。” 我眉头一挑,没想到峰回路转。 我们简单商量了一下,白天实在不适合动,还是等到晚上再说。我们两人离着很远的地方,驻扎下来,焦急的等着入夜。 一分一秒过去了,原本飞逝的时间,没想到会过得这么慢。 我是坐立不安,心里惦记着爸爸,不知道能不能安全把他救出来。原本以为他已经救不活了,但现在一目道被擒,爸爸活下来的几率升高,心里有了盼望,反而开始紧张了。 终于夜幕降临,天边泛起月光,黑暗笼罩着这一片树木丛生的树林。 能看到悬崖下面,亮起了一排排灯,发电机的声音在低沉“嗡嗡”作响。 这些人非但不休息,似乎更兴奋了,一个个在准备什么,显得非常忙碌。 我跟着陈怡穿林而过,走了大概一个小时,终于到了地方。月光下,仔细辨认地形,这里是道场的最上面,也就是封土之上。 还真像她所说的,密道不在前面,也不在后面,而在上面。 ?陈怡站在这里,辨认方向,轻声说,聪哥,从西北角往北走十米。 ?我带着她来到西北角,差不多丈量出十步,陈怡又道:“往东北走五米。” ?我们继续往前走,她嘴里念念有词,就这样不停变换方位,走来走去,终于来到了一处位置。她蹲下来,让我把折叠铲给她。 ?陈怡在铲子在地上碰了碰,然后用力挖动,我让她歇歇,我准备接班,她摇摇头,小心翼翼把上面的浮土清理掉。 ?此时黑暗的夜空中,白色月光平移,正落在浮土之上,我们都清楚地看到地上露出深黑色的金属盖子,上面遍布古老的花纹。 ?我觉得特别奇怪,内观入境,意识境里询问一目道,这暗道是你设计的? ?“我不知道。”一目道的声音在心念里传来。 ?“这不是你的道场吗?”我奇怪地说。 ?“道场确实是我修建的,当时惑诱信徒,盖了这么个地方。”一目道说:“后来因为强敌来袭,没办法只好弃之而去。” ?“你说的强敌,就是那个阴魔桥主?”我问。 ?“是的。”一目道说:“后来他有没有翻修改造这里,我也不太清楚。” ?原来是这么回事,一目道大号那也叫阴魔,被另一个阴魔逼的无处可去,原来盖好的道场都扔了。 ?陈怡并不知道我们的对话,女孩此时把折叠铲的把手扣住金属盖子的外环,用杠杆原理猛地这么一翘,让我比较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金属盖子凭空错开一个位置,露出下面黑森森的缝隙。 ?我看看她,然后把住盖子,用力再这么一推,缝隙更大了。我们两个一起上手用力,终于推出一个能足够成年人进入的洞穴。 ?陈怡刚要下,我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目光凝视。陈怡脸色通红,白色的月光下,显得有些妩媚。 ?“陈怡,这个洞我来下,你在外面守着。”我说。 ?陈怡没想到我会说这个,本来脸色绯红,瞬间变成大理石一样的白色,“聪哥,我是肯定不会让你自己去的。” ?她斩钉截铁的说。 ?我看着深不可测,黑森森的深洞,身上冒出一种极为压抑的黑暗感觉,这是一种不祥预感。我让她在上面待着,下面危机重重,一旦进去了就没有了回头路。 ?陈怡坚定地说:“聪哥,就算你现在不让我下,我也会偷着下去,你自己选吧。” ?没想到她能这么犟,我还真是小看她了,犹豫了片刻,同意了。我告诉陈怡,下去之后一定要听话,如果别别扭扭,别说翻脸。 一直绷着嘴,像是要哭的陈怡,这才露出笑脸,干脆地点点头。 我扶着地洞上方,深吸口气,纵身跳了进去。里面是一条斜着向下的甬道,一路往下通行。我艰难地移动双脚,往下蹭滑,陈怡后面进来,在我的头上,不时有石块从身边滚落。 ?这里相当深,走了很长时间,甬道是越来越窄。我抬头看看,上面只能看到女孩的两只脚,勉强往下看,深不可测,还不知道有多远。 ?就这么咬着牙往下蹭,看看表,二十分钟之后,甬道到头了,我扶着两边,往下一跳,从甬道跳了下去,正落在黑暗里。紧接着“噗通”一声,陈怡也跳了下来,摔在旁边。我过去扶起她,她呼吸很急促,紧紧抓住我,“聪哥,我们下来了吗?” ?我“嗯”了一声。陈怡翻出手电要打开,我赶紧拦住,此地状况不明,冒然弄出亮来,恐怕有风险。 ?我们现在很可能已深入道场之腹地,这里已被廖忠华封锁了,稍有不慎,前功尽弃。 ?在黑暗中我四下里摸了摸,摸到一处洞壁,低声叫过陈怡,一手拉着她,一手摸着墙,小心翼翼往洞的深处走。 ?走了一会儿,没听到有什么异常的声音,我的心渐渐放下,低声对陈怡说,你现在再想反悔,已经出不去了。 ?“我不反悔啊。”陈怡反而笑嘻嘻的,不过能听出声音在颤动,很明显还是有些紧张的。 “聪哥,”陈怡说:“你有喜欢的女孩吗?” ?正小心翼翼向前摸索,没想到陈怡突然问出这么个问题,我的心脏狠狠抽了两下,黑暗中似乎都能听到“噗通噗通”的心跳。 ?我低声道:“问这个干什么?” ?“就问问啊,你赶紧说,到底没有没有?” 我沉默了一下,“目前,还没有。” 陈怡刚想说什么,我听到了异常的声音,赶紧停住她,在黑暗里声音压得极低,“别说话,有人。” 我们两个小心翼翼往前摸索,就听到前面有脚步声,还有一些低语。 又靠近了一些,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今天晚上十点,正式开始。” 是廖忠华! 奇怪,十点开始什么呢? 廖忠华继续吩咐:“你们把试验场附近再检查一遍,设备啊,安保啊,不能有一丝纰漏。” 另有两个人说,是。 脚步声渐起,廖忠华应该是走了。这两个人低声说,没什么可检查的,现在这里围的水泄不通,怎么可能有外人进来。 “一会儿的试验有没有危险?”一个人问。 另一个人道:“别管那么多了,我们就是打外围的,里面才是试验核心,真要出什么事故,跟咱们也没关系。” “没关系?一旦造成整个地洞塌方了怎么办?”那人担心地说:“咱们一个都跑不出去。” 第五百二十九章 试验 这两个人研究地洞塌方的事,声音渐渐走远。 我拉着陈怡的手,顺着声音远去的方向,慢慢往前挪动,尽量不要发出声音。时间不长,隐隐看到前面出现光亮,巨大的洞壁上按着一个小亮灯,灯光幽幽而明,那里有扇铁门。 两个人在附近巡逻,互相聊着天,看这意思他们警戒心很低,根本没想到会有外人进来。 两人翻出烟盒,一人一根正要擦打火机点烟,铁门开了,廖忠华从里面走出来。姓廖的其实并不高,但身材魁梧,宽膀厚背,看着就不像省油的灯。 一出来,他的脸就沉下来,盯着这两个人死看,也不说话。这两人都是大老爷们,看到廖忠华拉着脸,竟然乖乖的自觉把烟收起来。 廖忠华那张脸在幽幽的光下,像是石雕地藏菩萨般面无表情,声音不怒自威:“一会儿马上试验开始,这里是关键入口,一定要盯准了!不能让外人混进去。” 两个人唯唯诺诺,说“是”。廖忠华溜达了一圈,顺铁门回去了。 他一走,那两个守门人顿时觉得无趣,没兴致聊什么。 这两个膀大腰圆的看守,其实我有信心打败他们,安全带着陈怡进去。但是这么一动,必然打草惊蛇,还是等等,再看看机会。 我和陈怡藏在黑暗的角落里,女孩很有耐心,拉着我的胳膊,十分乖巧在身边,也不说话。 时间不长,就看到有好几拨人出出进进的,铁门开着,还有往里拉设备的。最后走出了几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这些人的表情在小灯泡的反射下,显得有些昏黄的阴森,气氛很是压抑,猜不到里面到底进行什么实验。 过了一会儿,没有人出入了,沉寂的气氛反而预示着某种不祥,似乎酝酿一场重大事情的开始。 这时,有个看守做手势,说了声我去方便。便一个人走进黑暗里,没了影子。 另一个看守等了片刻,能感觉也有些焦躁,情不自禁拿出烟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叼在嘴上,不敢在门口抽,一人走向另一边黑暗,去点火抽烟了。 我眉头一挑,就是现在! 拉着陈怡的手,我们两人猫着腰一路小跑来到铁门前,我顺手一推,铁门应声而开。我长舒口气,总算可以安全进入,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铁门的门轴年久失修,黑暗中发出“吱呀”一声让人牙倒的怪声。 随即脚步声响,有人在黑暗中喝了一声,“谁?!” 陈怡反应很快,快速钻进铁门,把我一起拉进去,我随手把门轻轻合上。我们两人藏在铁门后面的洞壁角落,就看到看守急匆匆跑过来,左右看看,没发现什么异常,拉开铁门,探头进来又看看,还是没发现什么。 这时候,先前上厕所那个看守回来了,问怎么了。那人没有说刚才的异样,可能是怕担责任,随便应付两句就过去了。 我和陈怡在黑暗里长长舒了一口气,这时候才发现,我们两人的手心因为紧紧相握,已经汗津津的了。 我碰碰她,示意继续往里走。 顺着洞壁继续进去,到了那一片五颜六色的法阵洞窟,一来到这里,我就震住了。此洞窟的洞壁全是五颜六色的石头,而此时此刻,洞壁上却蒙着大大的遮光布,把所有的色彩全部遮盖。在这些黑色的遮光布上,用铁架子固定着,架子上拉着很多的黑色线圈,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靠着洞壁,在地上还放着很多大型的操作仪器,这里并没有人在看守,这些仪器上亮着指示灯。 我走过去,看着上面的罗盘和数字,也看不懂这是什么。 这时陈怡“咦”了一声:“辐射?” “怎么?”我问。 “聪哥,我认识这个标志。”她指着一台仪器上的图标。这图标呈圆形,里面是三个黄色的奇怪形状拼接而成。 陈怡告诉我,这是提示有辐射的标志。 我的心噗通噗通跳,虽然不明白会发生什么,隐隐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 “你怎么认识的?”我问。 “聪哥,我工作的时候看过很多推理剧本,里面就有辐射地区为背景的,道具上全都有这样的符号。”陈怡说。 我的汗下来了,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必须要阻止这里的试验,恐怕会带来灾难性的结果。 就在这时,里面传来脚步声,我和陈怡赶紧蹲下,藏在一台大型仪器的后面。 背着这台仪器,传来了廖忠华的声音:“都检查好了吗?” “没有问题,”另一个声音说:“可以试验了。这是国内第一次对虚体进行测量和探索试验,具有很高的试验价值。” “我不管那些,”廖忠华说:“我的任务很简单,找到这些虚体背后的成因,这也是试验的最大目的。其他都可以放放。” “放心吧,”那个声音说:“我们有一套配套的试验设备,类似的试验做过很多次了,有丰富的经验……”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靠近,我和陈怡紧紧藏在仪器后面,大气都不敢喘。 廖忠华和那人来到了我们藏身之地的外侧,我们在后面,他们在侧面,只要有心,一探头就能看见。 “离试验还有点时间,陈教授,你再和我讲讲。”廖忠华道。 那位叫陈教授的说道:“这次试验的虚体,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灵魂,有一些专家管它们叫‘阴魔’,它们的构成不是简单的灵体和能量结构,而且出处也很奇怪,只能通过这次试验,来检测其成因。上面之所以这么重视,”他顿了顿:“是因为阴魔的来历比较奇怪。” “不会是国外的阴谋吧,释放的某种特殊武器。”廖忠华问。 陈教授笑了:“廖头儿,你多虑了,这种阴魔据我们了解,历史可以追溯到人类形成之前,甚至有神学家说,它们创造了这个世界,当然,这种猜测是没有科学根据的,但是它们形成的时间很早,这个可以确定。就算不从安全方面考虑,从科学角度来做这个试验,也是值得的,它能探究我们人类形成的历史,提供一种全新角度的假说……” 廖忠华对科学什么的,显然没有丝毫的兴趣,随口应付了几句。 陈教授大概是觉察到他的态度,也就不说什么了,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 廖忠华拿出对讲机,和每个部门挨个联系。随即听到洞窟深处传来一种大型电机设备的轰鸣声,“嗡嗡”由小到大,好像是启动了什么。 我就感觉身体表面的汗毛,忽然根根竖立,有种电流穿过的酥酥感。 脚步声渐渐杂乱,有很多人过来,开始操作机器。我一看周围的局势,发现不好,我们现在堵在一个角落里,除了从仪器后面绕出来,没有其他出路。 我正在紧张的时候,突然意识境里的一目道,传来声音:“不好!法阵被破坏,我的生机在破坏!” “怎么了?”我紧张地问。 “有人动了我的生机本脉,”一目道大惊:“我要赶紧出去,要不然会在这里魂飞湮灭!” 我正犹豫着,一目道接下来说的话,让我大脑一片空白:“姓林的,如果放任他们这么瞎搞,你爸爸也会和我一样,万劫不复,魂飞魄散!” 第五百三十章 琥珀 我问一目道,接下来怎么办? “赶紧放我进洞,阻止他们瞎搞。”一目道急促地说。 我深吸一口气,侧脸偷偷去看,里面人来人往,仪器大亮,气氛非常凝重。 一冲出去就会暴露,怎么办?现在想偷偷摸摸把事干了几乎不可能,就算一会儿救爸爸,也得闹出大动静。 我深吸口气,拍拍身旁的陈怡,女孩看我,没弄明白怎么回事,我猛地从仪表后面窜出去,跑向最深处的洞窟。 廖忠华正拿着对讲机安排,突然看到一条黑影过去,警觉性很高,大吼一声:“前面的拦住!看看什么人!” 我猫着腰,爆发了全身的潜力,用最快的速度钻进了内洞。这里就是道场腹地,一进去,就看到四面的洞壁都安装上了密密实实的仪器,数道激光射出,有的打在古鼎上,有的投射在洞壁上,流光溢彩,能看到洞壁深处被封存的人。 这时,警报大响,红灯来回闪烁,黑森森的洞窟里平添了几分危险的厉气。很多人跑过来抓我,我加速奔跑,进入洞窟深处。 洞窟响起电子女音:“试验即将开始,倒计时,十、九、八、七……” 廖忠华站在不远处,身后都是人,可是他们不敢过来,用手电照着,我暴露在强光之下。 “果然是你!”廖忠华双眼眯起来,犹如尖刺:“林聪,你出来。” 我摇摇头说:“我要救我的爸爸。” 我紧紧靠着洞壁,全身颤抖,汗如雨下,所有的手电光芒都照在我的身上。 倒计时的声音还在不快不慢地数着,有人急促地说:“廖头儿,试验开始了,赶紧离开这里!” 廖忠华叹口气,紧紧盯着我:“林聪,你今天犯下了一个大错误。走!” 他们急匆匆出去,在倒计时完结之前,撤到一个人都没有。 我心噗通噗通跳,这时候反而坦然了,心想大不了一死呗。这时,倒计时完结,“……零。” 语音一落,洞壁上的灯台全部点燃,冒出火光,紧接着,围绕在古鼎周围,开始出现一个又一个的黑影。 我知道,这些类人状的黑影,都是一目道的投影。 黑影一出来,一道激光射在上面,电子女音开始播报:“抗压试验,开始。”警报声大作。 我正疑惑间,突然全身的汗毛竖起来,心跳加快,整个身体说不出的难受。 一目道大吼:“放我出去!” 我赶忙把它从意识境里调出来,一目道化成蓝脸丑怪之状,背着大缸急速冲向黑影,还没到跟前,就像是遇到了一堵看不见的墙,怎么也过不去了。 我眼前凭空模糊,大脑嗡嗡作响,开始空白中。我匍匐在地上,使劲揉揉眼,就看到不远处的黑影,在某种看不见力的作用下,开始扭曲变形。 我以为是幻觉,使劲盯着看,才发现真的是变化。 紧接着,又出现了一道黑影,也在看不见的力下,扭曲。一开始还有点人样,逐渐变化,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把它像是捏橡皮泥一样,整个拉长,扭曲,轴转。 好好一个人形的黑影,最后被拉成了无法形容的怪物。 一目道从后面的大缸里拽出自己的法器,也就是那把长刀,旋转起来,刀在空中呜呜作响。它那么小的个子,爆发了内在的潜能,腾跃起来,刀高高举起,对着面前看不见的那堵墙狠狠砍了下去。 那把刀竟然凭空崩飞,一目道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也跟着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一目道是阴魔,实体的攻击对它没什么用,由此可以判断出来,这一道看不见的墙,确实是存在的,但不是实体存在,很难想象那是什么。 这时候,喇叭里传来廖忠华的声音:“把电子墙打开,让它进去。” 一目道从地上爬起来,捡起刀继续往前冲,这一刻顺利地到了古鼎附近,那道墙没有了。 “它来的正好,”廖忠华说:“本体在这里,可以进行更复杂的试验,数据会更加完善。” 电子女音继续播报:“抗电波试验。” 话音一落,整个洞窟里响起极其刺耳的声音,“嗡嗡嗡”作响,类似装修电钻的声音降低了一半,持续不断,往脑子里钻。 我浑身难受,每个骨头节都在酸疼,提不起力气,就在地上趴着,眼睛一阵清晰一阵模糊,看到不远处的一目道。 一目道抱着脑袋在地上打滚,他的脸本来是深蓝色的,竟然慢慢在变浅,身上冒出一阵阵的虚烟,似乎在蒸发。 我知道不能再等下去了,要不然自己非死在这儿不可。我咬着后槽牙,蹬着步过去,越靠近古鼎,越觉得周围的噪音和压力在增大。 人几乎不能思考。 就在这时,电子女音播报:“抗辐射试验。” 廖忠华在喇叭里叹口气:“林聪,我没法救你了。” 另一个人声音传来,应该是陈教授:“其实有人正好,可以测测在同样的实验环境下,人体和灵体能量,不同的抗压能力。” 听到这个音,我几乎炸了,拿我做试验在这儿。 我踉踉跄跄来到一目道前,低沉地说:“怎么才能救出我爸爸?” 一目道在地上来回扑腾,一会拱起来,一会儿展开,如同一只毛毛虫一般。它发不出声音,身上的黑烟越来越多。 我仔细去看,它的身影在渐渐消失。我有些慌了,一把抓住它的手:“一目道,你告诉我啊,告诉我,怎么救爸爸?” 一目道本来痛苦至极,忽然目光锁定,紧紧盯着我,嘴角微微咧开,露出一丝极为诡异的笑容。 “你们,”一目道慢慢地说:“全都,要死在这里!” “你什么意思?”我预感到要发生很可怕的事情,头皮有些发麻。 一目道冲我笑了笑,突然之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它就在我的面前,活生生爆炸! 我曾经经历过他人自爆,那还是李强民,他选择和李大民同归于尽,然后自爆了,我当时受到了很大的伤害,勉强才活下来。 而现在,就在眼前,一目道义无反顾的也选择了这个方式。周围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静止了,连时间都静止,黑烟定格,就连刺耳的嗡嗡声也没有了,唯独眼前那一道白光,扩张的速度肉眼难辨,迅速到了眼前。 下一秒钟,我也被吞没在一目道自爆的白光里。 其实这个时候,我的意识还是没有消散的,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听到了廖忠华那些人的惊呼。我希望,一目道的自爆不光爆我自己,也把这里所有人都吞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意识始终停留在这一刻,无所进,无所退,永远封存在当下。 时间停止,空间不在,意识封存……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 “你是谁?”一个女孩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你又是谁?” 一束光亮刺破黑暗,投射过去,女孩看到面前站着一个满脸胡子茬的男人。这男人身材修长,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阴冷。 一看到这个男人,女孩吓得大叫:“你,你,我认识你……” 男人动若脱兔,几乎是瞬移,瞬间就到了女孩的近前,右手紧紧勒住她的脖子,“陈怡,上次你从我的境里逃走,已经过去三年了,我还没找过你。” 陈怡剧烈咳嗽着,脸色涨红。 男人慢慢松开手,陈怡滑落在地上,他冷冷地看着女孩:“不要妨碍我。” 他大踏步地往黑暗的深处里走去,陈怡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她急着喊:“不要去,不要去!”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黑暗里,陈怡没有办法阻止这个男人,只能软声软语的央求。 他们终于停了下来,男人用手电往前照,出现一个硕大的洞窟,整个洞窟的横截面都是半透明状的褐色石头。也就是说,这个洞窟很久之前遭遇过一场匪夷所思的大难,流质填充进里面的空间,然后瞬间凝结。 在光亮的照射下,能看到半透明石头的里面,隐隐有很多的人影,像是琥珀里的苍蝇。 完结篇 男人站在半透明洞窟前,仔细往里看,似乎在寻找什么。陈怡不敢出声,在旁边惊恐地等待。 男人伸出手在透明的石头上摸了摸,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石头竟然触手而化,融出一个大洞。男人钻进洞里,一边往前走,一边用手融化四周的石头。 陈怡跟在后面,心噗通噗通跳,默默想着,三年了,难道今天真的有机会再见到他吗,他还活着吗? 男人只融化自己周围空间里的石头,走在其中,就像是在大山里开了一条甬道。这条甬道的四壁都是半透明状的,能看到里面有很多的人影,距离远近各不相同,看起来都影影绰绰的,保持着封存那一刻的状态。 跟在后面的陈怡,不禁想起关于原子弹爆炸的资料,据说,原子弹爆炸的时候,很多人保持着当时的状态,瞬间被气化,但是他们的影子还留了下来。 此时此刻的陈怡,就有这种强烈的感觉,越往里走越是紧张。他还在吗?就算在,他还活着吗? 透明的石头里出现了更加稀奇古怪的东西,除人之外,还有很多仪器,最令人惊奇的是,有些仪器上的仪表竟然还亮着,它们永远被定格在封存的那一刻。 男人用自己的神通融化出一条很长的甬道,弯弯扭扭,好似一条大虫子爬过的路线。这个时候停了下来,他的目光聚焦在一块石头上。 陈怡在后面也停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这块犹如凝脂橙褐色石头的深处,影影绰绰能看到一个黑色人影。 这个人半蹲在地上,两只手抬起反掌向外,脸微微一侧,看那意思好像是封存的那个瞬间,有强光照在脸上,不得不遮挡和躲避。 一路而来,男人没有停下一步,但在这里却驻足不前。 他紧紧盯着这团黑影,这一刻,陈怡冒出一个直觉,里面的黑影会不会就是他?就是想念的他? 女孩越想越是激动,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三年了,他还活着吗? 男人抬起手在石头上融化,改变了前进方向,奔着那个黑影就去了。陈怡赶紧跟在后面,紧张到手心都已经出了汗。 男人来到黑影近前,两人隔着一层半透明的石头。此时里面的黑影也愈发清晰,从身材到轮廓,陈怡几乎可以判断出来。 他就是自己梦思夜想,苦守三年的人,林聪。 男人轻轻用手在石头上画圈,石头应声融化,林聪整个人暴露了出来。 陈怡嘴唇颤抖,眼圈瞬间红了:“聪哥……” 男人把林聪周围的石头都给融化了,伸手轻轻一抓,把林聪抓到身前。陈怡顾不得害怕,赶紧凑过去。 林聪保持着死亡时那一刻的状态,脸上是惊恐未定,双手抬起护在眼前,整个身体已经僵了,动也动不得。 “他,他死了吗?”陈怡紧张地问。 男人冷笑:“可不是死了吗,封了三年,大罗金仙也活不成。” 陈怡悲从中来,要往上扑:“聪哥……” “行,行,”男人赶紧把她隔开:“等出去再说,他对我还有用。” 男人背着林聪的尸体,艰难地从洞里出去,陈怡此时已经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喜忧参半,既不相信男人的说法抱着希望,又自我否定觉得林聪确实必死无疑。 两人从山洞里一路出来,到了外面的道场大殿。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外人来,空空荡荡的,不过很干净,能看出来经常被打扫。大殿西北角的角落里,搭着一个野外帐篷。 那是在这里守护三年的陈怡所住的地方。 到了大殿上,陈怡打开了发电机,一束光芒照过来,如舞台一般照亮了一块区域。 那男人把林聪的尸体放在地上。 他盘膝坐在林聪尸体前,双手结印,内观入定。陈怡看得心惊胆寒,赶忙问,你要对聪哥做什么? 男人微微睁开眼:“我要更换身体,林聪这样的身体我找了整整十年!机缘巧合,终于在这里寻到了。” “你,你要夺我聪哥的身体?”陈怡浑身发凉。 男人笑:“正是。你放心,我夺舍了你的聪哥,我就是你的聪哥了,以后我会好好爱你的。” 陈怡先是不敢相信,马上悲愤至极,拼命厮打着这个男人,“你不准碰我聪哥,不准碰!” 男人抬右手,快速结手印,翻掌一拍,正打在女孩的前心。陈怡软绵绵,一句话都没有说,眼睛一翻,摔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男人没有管她,继续施用刚才的夺舍神通,微微闭眼入定,单手一指林聪尸体,瞬间自己的意识就传导在林聪的身上。 这一过去,发现不对劲,林聪意识境并不是空的,里面漂浮着几样无法形容的奇怪东西。 有一块玻璃面在无规律的旋转,表面充斥着无数五颜六色的光。在另一处的半空中,悬浮着一团火苗,微微而燃,至今都没有熄灭。 男人的意识团在这个意识境里遨游,一边看一边暗暗称奇,他来到玻璃前,仔细观察着,突然玻璃面一道反光,五颜六色像是感受到了有东西接近了,马上有了反应。 玻璃面的白色区域,瞬间数道光芒互相交融,形成了如流火绚丽的流动银河。 男人暗暗吃惊,他也算存在这个世间很久的人,见识过的匪夷所思的奇景,在眼前现象前,竟然都成了平淡无奇的渣渣。 在数道强光搏击和交融之下,所形成新的色彩,形成一种淡紫色,简直醉人的双眸。 就在他痴痴地看着时,突然从玻璃面里伸出一只手,一把拉住他,猛地往里一拽,男人似乎没有防备,马上被拉了进去。 里面是一片混沌的空间,天空不断交织着瑰丽的闪电,有时候一道闷雷划过,是隐隐的滚动雷声。 男人看到在这个空间的正中地上,坐着一个人,正是林聪。 “你没死?”男人说。 林聪抬起头看他,声音平和:“报上名来。” 男人笑了:“知不知道有什么用,你早晚都是个死,也罢,我让你痛痛快快的去吧。” “报上名来,”林聪淡然地说:“我不杀无名之辈。” 男人欺步上前,林聪还在地上坐着。 如此强敌面前,他不但不害怕,反而所散发出的气场,一点都没有示弱。 男人冷笑,“没想到你多活了三年,死到临头,就别那么多废话。” “报上名,我们还能公平一战,”林聪平淡地说:“不报名,我会选择和你同归于尽。” 男人迟疑着,慢慢停下脚步。 “你能在这里找到我,想必是知情之人,阴魔一目道的名字听过吧。一目道临死前自爆,困兽犹斗,能量大到无法想象,在那么危险的环境下,我都能遁逃进自己的意识,进行自我封闭和防御,你可以掂量掂量其中的分量。” 林聪这个口气,不像是面对强敌,反而谆谆教导像是在教幼儿园的小朋友。 “如果我也选择自爆,意识境瞬间湮灭,你就是天大的本事也跑不了。”林聪嘴角咧起,出现一丝微笑。 天空轰隆隆一阵阵雷响,风声雷声交织在一起,变成了声声怒吼。 男人抬起头看看这个空间的天空,上面极其幽暗,隐隐的闪电如余烬明灭。 “好吧,”男人说道:“我叫桥主。” 林聪眉头一挑,脸上现出笑意,“真是巧得很,不用我再去找你了。” “什么意思?”桥主问。 林聪道:“一目道还在的时候,我和它谈过条件,它让我送十个人换爸爸,现在洞里封了何止十个人,几十个人也有了。还有一个条件,就是让我杀掉它的宿敌,阴魔桥主。” 说到这里,慢慢站起来:“只要把你灭掉,我完成了一目道的两个条件,就可以救爸爸了。” 桥主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嘴角咧开笑了笑:“好啊,有意思了。你想杀了我也想杀了你,正好。” 话音一落,桥主瞬间化成一团黑气,飞起来恍若一只黑色的烟尘之雀,几乎以肉眼无法捕捉的极速,到了林聪近前。 林聪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没动,似乎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桥主临身的这一刻,突然天降闪电,“啪”一声打在桥主身上,瞬间这只黑雀就成了一股黑烟,缥缈而去。 桥主原身被打的魂飞魄散,无影无踪。 林聪摇摇头:“这是我的地盘,你哪来这么大的自信。” 桥主消散之后,空中浮现出一个圆球,徐徐而飘。林聪伸手把它抓在手里,那圆球散发出强烈的意念,它在笑:“林聪,确实棘手,不过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玩,我桥主最大的本事就杀不死。” 林聪默默思虑片刻,低声念叨着:时机成熟,该出去了。 男人缓缓睁开眼,看到昏倒的女孩陈怡,赶忙扶她起来,又是人工呼吸,又是摩挲喉咙,好一会儿,陈怡慢慢睁开眼,尖叫一声,用手打着这个男人。 男人赶紧道:“是我,林聪!” “你不是聪哥,你是杀他的坏人,”陈怡哭着说:“你杀了聪哥,你说你想当聪哥……” 陈怡越来越语无伦次,声音又尖又锐,抓了这个男人脸上好几道。 男人急切地解释:“这个人确实来杀我,但是被我反杀,林聪的身体不能要了,意识境为了杀掉阴魔,也湮灭了。我只能抛弃原身,进了这个身体。我就是林聪!” 陈怡呆呆地看着他,“你的爸爸妈妈是谁?” “我爸是林岳,我妈是孙小娟。” 陈怡又问:“我曾经给过你一样东西……” “耳玉。”男人说:“挂在耳朵上的,可以听见阴魔之声。” 陈怡观察着,发现男人眉眼之间似乎真的多出了平和,并不是戾气十足,但她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这不会是阴谋吧? 男人环视了一下大殿,看到角落的帐篷:“我听说了,你在这里守护了三年。” “这不算什么。”陈怡轻轻说:“我愿意的。” 男人一字一句说:“陈怡,我们结婚吧。我想娶你。” 陈怡张大了嘴,半天没缓过神来,“你,你……”女孩的目光落在林聪的尸体上,她摇了摇头,眼睛里含着泪:“我不管你是谁,我也不想知道你有没有阴谋,我只知道这个才是聪哥。” 男人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好,我不勉强你。”他从地上勉强站起来,身体有点打晃,陈怡下意识要去扶他,可不知怎么,把手缩了回来。 男人跌跌撞撞往外走,背影寂寥。空阔的大殿内寂静无声,只有他蹒跚的脚步在回响。 “你去哪?”陈怡抱着林聪的尸体,看着这个男人。 男人没有回头,轻轻地说着,声音从后背发出来:“现在这个身体没有任何神通,我以前的修行,随着林聪肉身和意识的抛弃都不在了。为了救爸爸,我要重新开始,重新开始修行……这是我的宿命,我的因果!” 他念叨着,身体融进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