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土氓》 敬告朋友书 敬告朋友书: 十八子同集敬上 各位朋友好: 《怪味西游》后续篇《怪味西游之戏游三国》正在创作中,因为字数不够,临时发在博客、小说网《怪味西游》前几章上,因为是现写现输,更新有点慢,在此,谢谢朋友们关爱。 前一期,《乡村土氓》输了七万多字,算是输了刚刚一半。《乡村土氓》下半部说:因为城乡差异,十八子与孙兰芳被迫分开,十八子为了爱情,偷偷去了工厂,躲了起来,认识了另一位女朋友,在工作中,十八子不幸受伤,落下残疾,大年初一,新旧女朋友相遇,演绎了一段悲欢离合的激情故事、、、、、、 作者想抱歉的是,《怪味西游》乃年前所写,本来为了自娱,太浮滑,写的自己都不满意。却没有信心再重写一遍。毕竟,太费事了!!! 今天,《怪味西游》输了三万多字,第一部也是差不多一半。下几回,陈平常兄弟四人,声名太大引起了神、道、佛三界忌恨,被消去记忆,世世轮回,受尽千般苦楚,万种磨难。在下几世里,兄弟四人或为敌,或为友,与众花妖演绎了一段段爆笑、雷人的可笑之举、、、、、 《怪味西游》没输上的,一定好好写,让他丰满一些。 现在,《爱情 冲!冲!冲!》小说网上也已发表了。在本书里,我会把孙兰芳和郑桐智、欧阳奋强和邹婷婷、还有欧阳欢颜和吴玉杰、、、的爱情进行到底! 支持我的朋友,别忘了顺便将《乡村土氓》《怪味西游》一块支持啊!在此,谢谢你们的鼓励和支持。 在这三本书创作的时候,妻子、朋友,还有伙伴,给了我很大的支持与关注,在此,我一并谢谢他们。并再次谢谢所有关心、关注、帮助过我的朋友们。 第一章 朦胧的童年 引 子 不知情为何物 叫人许了生死 天涯海角分离 心灵只在咫尺 我心敢指明月 明月可似君意 共定千年之约 一生双手互执 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自打有了爱的心愿,有了爱的梦想,就无时无刻不在寻觅着,等待着。当心爱的男人出现时,不顾女孩的矜持,勇敢地发出:“我的横波目,我的流泪泉”的呐喊,发出了“有情天不老,同心亿万年”的誓言。她有“我的杨柳枝,我的墙头鸡,作了你的妻,给你作饭吃,”的决心。有“关了薄情郎,不让四处逛,为何大路上走,引了浪蝶目光,不行吞了腹中,化作一人肝肠”的狡黠。为了自己的爱,为了得到爱的凭证,用自己的知慧,做着不懈的努力。可是,正是这份刻骨铭心的爱,令她痛不欲生、肝肠寸断、、、、、、 前 言 具体时间不详,懂事时大约是七四,七五年间。在中国广阔、贫瘠的土地上,掀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革命浪潮,中国人一齐陷入一种不同寻常的精神状态下——深沉老成者,顾虑重重,心存忧患。年少轻狂者,肾上腺素激增,精神亢奋,天天扬言要砸烂一切正常的、非正常的、本来就十分脆弱的旧秩序和新秩序,直至让中国变成无秩序。 好在理论上被称作历史,实际上算作是种族繁衍的历程并未停止。七十年代初,在胶东半岛某处,一贫穷的农村院落里,一群幼小的生命呱呱落扡。 外面的大革命,到也没能彻底砸烂贫穷小村千百年来积成的邻里百家、老少爷们、乡里乡亲这一俗规,只是日子穷了些,生活勉强支撑。好在孩子多产,哪一对俩囗子,膝下拖着三五七个孩子,都不算奇事。 领袖意识到战争的胜利,最终还是人与人比较的胜利,并非铁与铁、钱与钱、技术与技术的比较。老百姓并没意识到孩子多产,是来自领袖的默许,多的是无奈与传统老呱的暗自鼓励——多子多福,养子防老。就是嫌累或不想多产,也实在没办法——毫无节育措施,怀了也没有医院或卫生所可以避免——只有多生多育或被动地多生多育。于是,日子越发困苦了。 第一章 朦胧的童年七 十年代初期,是人生中朦胧而快乐的一段记忆。说其朦胧,当时,在广袤、贫瘠的中国的地上,一场波及面广、深度大、时间长的运动,虽然接近尾声,但时局及造成的结果却无比惨烈。 父辈们面色黝黑,神情凝重,眉头紧锁,成天心事重重。他们承受着最繁重的田间耕作,吃着粗糙的食物,看着身边成群的儿女,面黄肌瘦,能吃穷高山,深海,永远不知饱的小嘴,心情的糟糕程度,是对儿时的每一天是否快乐、美满最大的影响源泉。 那时的我及我许多的小伙伴,也实在是太小了一些也就是七、八岁的光景。实在是闹不清,也根本就没去想过要去搞清,这社会到底发生了什么祸事。 还是种的粮食太少,而吃饭的人也实在太多——一盆由杂菜、粗粮撹拌煮熟,而水分也实在太多的称作“饭”的“大杂汤”,端上放着的笨重的老楡木桌子上,接下来,印象中剩下的全是嘴的表演——妈(奶奶)因掉光牙而干瘪的嘴唇蠕动着,一口 一口,轻轻地啜着瓷碗里半满不浅的稀薄的汤水,浑浊的眼里雾气朦胧中,洋溢着的竟是满足、欣慰的笑意。爹是家中的权威,桌子上用粗瓷碗盛着的唯一的干的饭团那是爹的专利。娘用一把黑铁木把的勺子,慢慢地一勺勺地给我兄弟七个,轮番舀着稀汤,七张大小不等的嘴,各自叭唧有声——有的狼吞虎咽,有的香甜舔尝,有的细细地品嚐,把吃饭的享受仅可能地延长更有几双不安分的眼睛,不时地溜到那盛着干饭团的粗碗上,却干紧收回来,像作贼一样,唯恐被人捉。 我在兄弟中,排行最小,上面有三个哥哥;二个姐姐,剩下的小幺妹,小的受到很高的待遇,却小到还没能胆大包天的地步。 因为她因了她小,得了额外的照顾,自己的额外要求也不高——在我的印像里,娇娇小小的小妹,比 现在的猫吃的量也大不到那里去——而我就不同了,哥哥姐姐最大的已经壮年了——印象中,哥哥姐姐们都能下田干活挣工分,小的去田里沟边剜野菜、割青草,并且瘦归瘦,个头却是极高,理所当然地是壮年了——他们 吃饭极快,并不太贪求最后剩下的半勺汤 汤水水,总是诀绝地推开碗,义无反顾地走了,只不过有的走到水缸边,抓起浮在缸里的水瓢,咕咚咕咚喝一阵子凉水,然后撇下水瓢,急匆匆的走掉。 他们一走,我的幸福时刻到了。我的印象中,哥哥姐姐们不屑的半碗汤水,爹细嚼慢咽剩下的一块干饭,间或还能得到一块在黑坛子、黑咸水中,自己腌制的一块白菜帮子咸菜。妹妹在我的怒视中萎缩着,我在妈(奶奶)、爹、娘嘴角的微熏着,膨胀着,唯我独尊,唯我宠荣的幸福感,也是我童年的快乐源泉之一。 每当回想到此时,心中蓄满的泪水便从双眼中不听话的漾出来,鼻子也会被搞得又酸又痒,跑去无人角落去感慨一番。现在整天大鱼大肉,衣食丰厚,却时不时要求妻子做一顿疙瘩汤、粗面面条,打牙祭一般享受。 我童年的快乐,于思想深处 ,那便是村子里的沟沟弯弯,破院窄巷,及村子外广阔的田野。一片茂密的柳树林子、槐树,及林子边,田野地里的沟渠中,无穷无尽的鱼虾。更有 我那一帮仿佛大小的小伙伴们。 有时,我望着树林子稍上一群群倏忽而来、瞬时而去的小鸟,仿佛就是我童年的伙伴,永远不知疲倦的小脚。穿梭在田间地头,破院窄巷,夹杂着叔叔、婶婶们的喝骂,成天的疯窜,全然不知时局动荡,生活艰难,父母愁苦,只是沉浸在无边的童年的快乐里。就是稍有一丝不和谐的插曲——有时玩的太疯,忘记了回家,或就在伙伴家中吃了饭,困了就睡在那里,被哥哥、姐姐笑笑地寻到,带回家,狠狠地暴打一顿,屁股上通红一片,装作天大的委屈大哭一场,然后困了,睡了。刚一醒来,便又变作鸟雀,呼朋唤友到处玩去了。 别了,我的懵懂无知的童年,可以生吃的小青蟹,活吃的青皮虾。别了,老树林子里,夏天的知了龟秋天院子旁边果树上的紫红的枣,鲜红的柿子。别了,东屋大爷家,南坡里藏在棉花地里种的大梢瓜,西坡里不知到谁家种的鲜嫩的地黄瓜,还有遍地绿蔓的地瓜。娘在不久前就缝了我那浑身是洞的衣服,并且缝制了一个花色繁多的书包,因为,我和我的伙伴,就要上学了。 大人们的话,野马就要上笼头了。这使我们即兴奋又胆怯——因为,小孩都有一个 根深蒂固的印象——老师,就像现在的警察一样可怕,是非常严厉,专管坏人和坏孩子的。而在我们有限的生活经历中,我们是被大人们严厉喝斥为小混蛋,一天天土驴似的,偷瓜摸枣的混账王八羔子,总归是老师、警察应该管制的父母口中是老师、警察就要来管制的坏孩子。 但以童年孩子狡黠的心,看透了大人的虚张声势。看了上学的哥哥狡黠、姐姐们,不用干活,快快乐乐上学,并且还有带图的课本,红色绸子做的红领巾,心中早已羡慕不己,小小的心灵对上学也有了一丝向往。_ 第二章 我上学了——可笑的名字 《少年记事》 第二节 “朋朋,快吃吧!你看,小叔都等你一大会了。”被烟熏得黑乎乎的,低矮的茅草屋里,我站在高高的炕边,也劝着那个坐在粗大桌子边,屎扭着,不肯吃饭,和我一样大的“侄子": “大朋,快吃吧,你看,大明、小强,人家走了,你快吃完饭,咱好一块去玩。” 我背着新的、空空的书包,看着木头格子窗上糊着的白纸,越来越亮,心中有点发急。但有了小叔的身份,又有玩伴情意,只得耐着心,等着大朋慢吞吞吃完饭,背上书包,便拉着他的手,飞快地跑往学校里去了。 这便是我们的学校,以前唯一不敢进来胡闹的地方——他坐落在村子的东头傍着东面一个面积很大的水湾,二栋仓库屋改装的教室,西面邻湾处潮湿,土墙大多垮了,为了小孩安全,用荆棘、杂木棒子,扎了一道栅栏——也被为了下湾洗手洗脸,或出去玩耍的大龄孩子钻来钻去,钻出一个个洞——老师们一个个衣服整洁,神情严肃,煞有介事地忙来忙去。 我们这一群小人儿,就站在这神圣的殿堂的院子里。有整天在一块玩的熟伴,还有认识但不熟悉的、前街的伙伴,林林总总,有三十五、六人。一个个即紧张,又兴奋,叽叽喳喳、指指点点,因为,队伍里竟然有十来个扎着小辫,面皮黄黄的小女孩。这是平日里,眼里全然不曾有过的情景。 我的思想中,自己只有姐姐、妹妹,平常不曾见,或者看见也不在意过,今天才知道,原来村子里,一班大的,还有这么多小嫚姑子。 终于来了,我打小崇敬、至今尊敬的小学校长张可良——他左手拿了一个本子,右手有力地挥着,元帅一样的气势,我们静了下来。原来,张老师要统计我们的名字了。农村的孩子,名字好起,小名加上姓,再论上排行,就是学名。 我们村,以张姓为最多。我“侄子”小名叫鹏,加上姓,就叫张大鹏。于是,我的伙伴们就有了自己的学名——张强,张小强,张大明,张岩,张磊等,只有我起名字,犯了一番难为。我行六,大人们也实在也无名可起,一直以小六吆呼我,我总不能叫张小六吧!于是,张校长颇费了一番脑子,忽然灵机一动,说:“今天是你们第一天上学集合,我看你就叫张集合罢!”于是,我就有了学名:张集合。 同学中,名字最文雅的,也就是校长自己的女儿,可能有个姐姐叫大芹的,她应该叫小芹,张校长给她登记的名字,却是张亚芹。其余的同学,因为不熟,也有姓曹的,姓王的、姓刘的、也就不十分去记忆。 我们终于正式上学了,书包里多了二本崭新的书,多了一支铅笔、和几粗皮本子。当然、小石子、弹弓、“尖”——短约十共分,两头削尖,用约一米长木棒,敲击尖头部分,使其蹦起,用木棒凌空抽去,击的远者为赢家,名为“打尖”——不过,上了学,坐课堂的时间多了,玩耍的时间少了,使得针对我们这一帮子,大爷、娘娘、叔叔、婶婶们,也略放下心来,得以掉转头来,去认真对付我们下边的弟弟那一级新生顽头去了。 年少不知愁滋味,亦不体会家长的愁滋味,小学阶段,恐怕是学习、玩耍、吃饭、睡觉、四项因素的和,并未有特别自豪的个人英雄行为可言。唯独感觉得混在一起的男孩,女孩、一年一年象灌过水的庄嫁苗,见长的很,尤其几个小嫚姑子,脸越来越白,树荫下,白的拉去许多男同学的目光,阳光下,又能刺迷糊许多偷窥的眼睛。但行动上却与女生有了严格的区分行为——什么课桌三八线,分组游戏,都相互离了远远的,全无有兄弟姊妹的亲密劲。 年龄渐渐大了,男孩子们各自的脾气性格也显现出来。能“作业”(捣蛋、作轻微坏事)的以张多文、张多武为首。以前,与我比较好的张大鹏也追随了他们几个,日夜偷瓜果、掏鸟雀,无处不去。我与张大明、张磊几个,性格渐显懦弱,渐渐地与他们分了群,除了学习,帮家里作些家务,玩耍的,多是重复童年时的小把戏。 时至七七、七八年的光景,日子似乎稍微好过了一些,两个哥哥都已娶了嫂子,分出去单过了。姐姐也都嫁出去了,爹、娘领着我和小妹英子,到少了许多吃饭的。渐渐的,我的注意力便被刚满周岁的小侄儿大波、小波吸引过去,一放学,便去逗弄他们俩个去了。 “小叔,快走,我对你说个事!”这天早晨,我背着书包刚出门,大鹏便站在胡同口喊“什么事?”我一边向他家门口跑,一边问。 大鹏家就住在胡同口,所为胡同,比巷子稍宽一些,也就有二米半宽。我家住的稍往里一些,也就差几个门口,三十米的样子。大鹏家门口是我上学必经之路。 “快走,我听多文、多武说,咱班上来了一个东北小嫚,可奇怪了,见了老头,老妈妈就叫爷爷、奶奶,不论辈。”我一听也急了,和大鹏一前一后,向庄东头学校跑去。 在农村,辈分是祖上流传下来的等级制度,有着严格的界线,有的很大年纪的老头,却叫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叫“叔”。像大鹏,虽和我一般大,却比我矮一辈,只能作我的侄子。所以,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辈份,是不可以乱“论”的。 “同学们,给你们介绍一下;今天,咱班上来了一个新同学,叫刘小芳,以后,就和同学们一块学习了。张磊,你收拾一下,坐后一排,刘小芳,你就和张集合一个桌吧。” 我原来和张磊一个桌,坐前面第二排当中。能占据这么个好位置,全凭我越长越矮的个子。提前发育的女生,有好几个都比高半头。 我一看刘小芳大大方芳地走过来,朝我伸出手:“张同学,你好”!我原来通红的脸,一下子恐怕又变的惨白,浑身汗便冒了出来。我仿佛听到身后同学们嘻嘻地笑声,羞得无地自容,也不答她的话,一天里,身边像六月天添了个火炭炉,使我坐立不安,老师讲课,也未曾听进去一分。那时侯,我也就是十二岁的光景。 生活困难时期,我们村出去闯东北的很多,尤其以去黑龙江的最为集中。农村人也义乎,有一个先去投奔亲戚,落住了脚,便陆续地来信,约了兄弟朋友前去投靠。 我们村地处平原,大锅饭年代,收成不好,孩子又多,也实在是吃不饱。听说黑龙江、鸡西市背靠大山、身旁大河,地广人稀,出门随便一采抓,野味、野菜、应有尽有。地土也肥沃。随便刨一块地,撒上种子,一年就够吃的了。大山又出煤,勤快的山东人到了那里,拣散煤卖,一冬也赚个百了八十块的。 当年父亲也曾动心前去投靠,实在是儿女太多,我“妈”(奶奶)又上了年纪,没有去成。但黑龙江那边的人来我们村,实在是稀罕事。并且还带来了一这天整套我和小伙伴们从来没听到过的文明话,并且还公然守着大家伙的面,当然够我受一壶的了。 刘小芳果然大方,到我们班没几天,便和张亚芹、曹玉英、王小花等混的烂熟。她操着一口东北口音,努力地放慢说话速度,好让她们听懂。 我在边上也支愣耳朵,努力地听她说话,不亚于听唱歌。加之刘小芳是第一个穿得花花绿绿,第一个脸和手一样白净,又坐在我的身边,成了我的同桌,以当时的心思,当年没有什么天使的概念,但七仙女的神话还是有的,刘小芳是仙女无疑!直至以后“小芳”歌曲传遍天下,我悔的肠子都青了——为什么自己无德无才, 我经历的事,会被别人写了去——其实,歌曲 出现时,我恐怕作文也未曾写好过一遍。 一天自习课,前排女孩子们老老实实地在学习,后几排张多文、张多武、大鹏几个不轻不重地胡闹着,刘小芳 轻轻地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用手顺着桌子,推了一张纸条过来。 我一看上面写着“明天星期天,到 我家来玩。" 我心里怦怦乱跳,抬头看老师也未在教室内,同学们并未在意我们,便慌乱地把纸条夹在课本里。因为时间长了,倒也没有象第一次见面、那句“你好”窘的那么厉害。 第三章 童年的友谊 《少年记事》 第三节 第二天,星期天,我早早地背上书包,直包出去,也没叫大鹏。跑到西巷子里,到刘小芳奶奶家门口 也不敢进去,只是在她家门口转悠。 原来刘小芳的爹,十多年前就带了老婆,抱了襁褓里的刘小芳,领着两个七八岁的儿子,闯了关东。因为奶奶年纪大了,也不愿离了故土,就没有同去。 奶奶思念儿子、孙子、孙女,成天家神神道道的,是我们这一帮小孩不太爱接近的人之一。前些日子,奶奶有些病了,找人捎信,叫儿子回家一趟。 刘叔在东北,也只是吃喝勉强够了,并不太富裕,幸好,在煤矿打工,多少还挣些路费。在老婆劝说下,带了刘小芳回来看老娘。不敢带二个儿子,实因3儿子多少能干活挣点钱。加之带上他们,就得买车票。刘小芳娇娇小小的,大多能躲藏着,省下买车票的钱。回来看见老娘,也无非是老年人平常的病,主要是想念儿子、孙子、孙女,无甚大碍。再者,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索性多住些日子,东邻西舍地坐坐,四乡八村的亲戚走走。只怕误了小芳学习,便找了张老师说了,先到我们学校学着,住不几日,便要回东北的。 刘小芳也早起来,看见我在门口,便喊道:“进来吧!我家早吃饭了。“ 我怯怯地走进院里,刘妈妈(奶奶)坐在屋门口,看着我也不说话,眯着眼,瘪着嘴,只是笑,我叫声“妈妈”(奶奶),她点点花白的头,依旧笑。刘叔走出屋门,披了一件蓝衣服,一付要出门的样子。我叫了一声“叔",刘叔说:这是张家的小六吧,好你们玩、你们玩,我找你爹玩去。说完出门走了。 刘小芳搬出桌子,放在院子中央,找来二个木板订的板凳,递给我一个,拿出书包,刘小芳乍来山东,老师讲课太快,山东方言她听不太懂,那像我们小孩间,几天就熟溜了。小芳叫我来,主要是叫我帮她补补课。 以前做作业,因为老师安排,以组为单位,一块学习,经常和四五个男女同学一块做作业。单独和女孩一块做作业,还是头一回,即兴奋,也满足,似乎心中有了一个秘密——刘小芳和我的友谊,超出了其他一般同学一样。 做完作业,闲暇时间,刘小芳便把她在东北所见到的,所听到的,包括父母讲故事杜撰了吓唬她的,只要是脑子里装的,一古脑儿说给我听。 “我们那里的山,老高老高的,我们家,还有叔叔、伯伯们,就住在山脚下一处平坡上,从院子里望,远远的大山,夏天绿茵茵一片,里面动物可多了。山鸡、狍子、狼、狗熊。那狼,都是通人性的,见了行人,便悄无声息地跟着,偷偷地将前爪搭在行人的肩膀是,行人觉得不得劲,只要一回头,狼便张口咬住人的气嗓管,把人咬死,拖回去吃了。那狗熊,自己就能站着走路,比大人还要高一大截。狗熊的巴掌太有劲了,碗口粗的树,一巴掌便打断了。从前,有一个猎人,因为不听劝告,到狗熊出没的地方打狍子,刚进去就碰见狗熊了。猎人慌了,抬枪就放,也没打准,没打着狗熊,倒把狗熊惹火了跑过来只一巴掌,便把猎人的头打掉狗熊还不解气,有用屁股坐,把猎人身体都坐扁了。狗熊可厉害了,连老虎都不怕。” “狗熊能打过老虎吗?”我知从书本上知道,老虎是百兽之王,是最厉害的动物了,没想到狗熊也这样厉害。 “爸爸说,狗熊要是碰上老虎,弄不好谁也治不了谁”“东北的大山上好玩吗”“当然好玩了,哥哥经常去采蘑菇,采野菜,有时侯还去打狗子,尤其冬天的时侯,下大雪,都把山路封了,狍子出来找食,留下脚印,哥哥顺着狍子印找到窝,就把狍子打死了。” “狍子长的什么样”? 想来刘小芳也没看见过狍子吧,顶多不过能吃点狍子肉,见过的,顶多是东北人家户户都养的狗罢了。 刘小芳用小手比量着长短大小,说“就象咱们养的狗差不多吧!” 于是我比大鹏、张磊那一般同学,多了许多见识,接着就把刘小芳的话贩卖出去:“东北那儿冬天可冷了,东北人上圈(厕所),都捎着木棍子,边拉边敲,要不然拉完屎,人也就冻在上面了。” “东北人挖煤,都下地道挖的,地道都比咱庄到地里那么远,挖不动得,就用炮鼓,那大炮轰、轰、轰,比打雷都响若干合子。” 没得两个月,刘小芳要走了,要回东北去。刘叔看老娘也没什么大病,家里,生记总是掛着,决定要回去了。 刘小芳想娘,想哥哥,离别的苦楚体现的倒不十分强烈,我却是内心苦痛,只是不愿表露出来。 刘小芳将她的一块出彩色橡皮,一截彩色包皮的铅笔送给我,我也没意识到送点东西给她,其实,我也没有东西可送。 果然,第二天,刘小芳就没来上学。张磊及后排同学还是依次前移,恢复两个月前的样子。望着刘小芳送给我的橡皮、铅笔,我思想恍惚了好几个星期,直至今日,我还挂念她,只是不知地址,未曾通过一封信,再也没能得到过她的信息。 张多文。张多武领着一帮半大小子,越来越闹的狠了。那个年代,所谓上学,一半是玩,一半是上学。女孩们老实,位置坐的又靠前,老师又威严,还知道学点知识,男孩们老师也不十分管,家长也不认真管,总觉得认识一点字就行。 多文。多武。大鹏、大强、小强等,晚上只要听说那村放电影——七八、七九年,公社里已有了电影队,各个村庄轮番放映战争片——那便是他们的节日到了。三里五里。七里八里,全不在乎,成群结队,呼啸而来,嬉笑而去,半夜三更,第二天哪来精神上课?打盹的打盹,睡觉的睡觉。老师也不爱管,只把他们调到最后几排上去,任他们胡闹。 眼看着要考初中了,以女生为主,加之我、张磊、大明、张岩等稍微老实一点的孩子,老师抓得紧一点。就这样,我们班有二十多人顺利地升入初中,多文、多武、大鹏等没能考上,也不太在意,在家上坡挣工分,自由玩耍,乐得自在。 第四章 农村的糗事 《少年记事》 第五节 公元一九八零年的春天,似乎特别象春天。 一开春,年间雪水足,田涯,沟边的老树、小树,全都吐了新绿,沟里的野草,历经了十多年千遭割、万遍薅。萎缩了十年,今年特别攒足了劲,齐刷刷地窜了出来。地里的庄稼,也绿的格外新鲜。 三中全会,改革开放,这样的名词,兴许还没能传到偏远的农庄,但承包却是实实在在的。 爹娘象乍得了件宝贝,夜里数算着东坡麦地得多拉点土杂肥,西坡棉花该间苗了,棉花垄上,今年也习上点甜瓜种,黄瓜苗。今年再抓几个鸡仔……,语气也无了前几年那样的沉重,而我则在这轻语中,沉沉地睡去了。 初中已上了二年,人头已经混的烂熟,各投脾气的,结成死党,一帮一派的,乱轰轰地闹,乱轰轰地学。 多文、多武、大鹏等终于可以自由地赶集了。多文、多武的爹,本是亲兄弟,文化大革命期间,努力生养,生孩子倒不少,多文、多武姐姐妹妹倒不少,男孩儿只有他们一个。土地承包了,没出嫁的姐姐们,地里的活全干了,多文、多武他爹也就没什么事。两人终于商量了,去东边海边大城市——青岛市,前去淘金去了。 多文、多武失了管教,更是独立特行了。一般人家孩子,和他们也玩不到一块,让爹娘围在家里,干农活、家务。没那么多时间陪他两个去作(轻微的错误),多文、多武失了爹管教,娘也抓不着他两个,他两个便越发胡闹,甚至干出偷鸡摸狗,去坡外用泥糊了,干草烤了,更出格的是,家里拿了半瓶酒,你一口、我一口,虽辣的呲牙咧嘴,倒也觉得自己终于成了男子汉了。 再住两个来月就考高中。重点高中,那是尖子生的事,象我们这些不上不下的学生,普通高中,似乎也不用考试,实在太差的,心早已不在学校里了,自由的广阔田野在向他们招手,要不是为了一张毕业证,似乎连毕业考试也呆不到。 在尖子生和老师营造的积极向上的氛围中,我们也不敢怠慢,总得比平时老实一些也就不太关心多文、多武、大鹏等他们的事。点灯熬油的,装着积极学习的样子。不过,生话确实是好了起来,只不过仍旧没有钱。 八一年开始,似乎就再也没吃过粗面干粮,一色的白面馒头。自留地里种的菜也多,大盐粒子,腌的咸菜,早已管够吃。隔三岔五的,娘还从集上买上斤小咸鱼,用油炸了,给我捎作就菜。 “多文、多武他爹两个,确实赚了,”星期天,俺爹不断地絮叨过。“一年闹好几千块钱,听说,就要回来盖多么高、多么宽的大房子呢!”我听了,心想,比公社大街上的房子还得高、还得宽吧! “多文、多武跟他爹上大城市玩去了!”胡同口,大鹏则拉住我,神秘的说:“多文、多武太能作业(轻微的过错) 了,邻亲百家都找过他娘了。光我知道,他两个光偷鸡吃,就有三四个了。咱胡同南头,大爷爷的鹅也是他俩偷的。”大鹏愤愤地说。事后我才知道,大鹏也非十分干净的人。 在农村,小孩们偷瓜摸枣,算不得什么大罪过。俗话说:瓜、桃、李子、枣、人人见了下口咬。大人见了,伸手摘个尝尝,也无可厚非。但是,长大了还那样胡闹,就叫糟蹋人了。别说是偷鸡、摸鸭这样的大事。 农村,家家都穷,一个下蛋的老母鸡,对家庭主妇来说,无异是个聚宝盆。母鸡下蛋,狠不得蹲在跟前,用眼瞅着,捡了蛋,不异于捡了金元宝。用手瓷摩挲着,用围裙拭了鸡屎,小心地放在瓷罐里,不是掌柜的(男主人)馋了,或孩子病了,怎舍得吃一个! 娘经常给我讲一个十年前的故事:南园里住了哥两个,论辈,你得叫大爷、二爷。你大爷有了老婆,就住在比较宽敞的北屋,你二爷一辈子也没说上个媳妇,就住在比较窄巴的南场园屋。 说来可恶,这一天,来了一个“轱辘子”——以前挑了挑子,走街串巷,卖针头线脑的小买卖人——看见一只芦花大肥母鸡,用扁担敲死了,藏在挑子里,想偷了回家。那成想,的娘娘看鸡没了,紧接着就上街叫唤着找,“轱辘子”远远听了,知道鸡是拿不走了,就紧走两步,将鸡扔进二爷的院子里。 二爷正要去上工,一出门看见一只死鸡,也是贪心,就提了回去,藏在灶坑里,还用一把草盖了盖,想晚上回来再吃,就上工去了。 大娘娘没了鸡,怎肯罢休,工也不去了,满世界直找,终于在二爷院墙外,发现隐隐的血迹,遂跨过二爷低矮的院墙,推开房门口,翻来翻去,灶炕里翻出了自己的芦花鸡。顿时恼羞成怒,也不论时候,跑去坡里,一手就把二爷给揪了回来。 一路上,口不住声地数落着。正在干活的叔叔、婶婶、大爷大娘们,腚后跟了一群。当年农村,也确没有什么可乐的事,如此怪诞之事,多少年也碰不着一次。 二爷被揪到自家院里,面对死鸡,只有呐呐辩解,“不是我打死的,是我捡得,藏起来想下工回来再吃,再说我也不认得是你的鸡。” 大娘就满腔怒气地数落“你捡的?你会捡!那鸡自己撞死了,掉进你院子里了!不认得是我的鸡,你要是认得,是邻亲百家的,你岂不都打死吃了!” 众人围着也有笑着说:“小叔子偷嫂子的鸡,财贝没出外国(鬼)”。 有的说:“他二叔不是那样的人。” “说不准呢!人馋急了,什么事做不出来!” 二爷七尺高的汉子,虽因贫穷,说不上媳妇,但一向在邻亲百家面前,没让人说个不字,今天在众人面前丟了大丑,加上人也太老实,性子慢,言语木讷,被伶牙俐齿的嫂子一顿“馋鬼、饿痨”地数落半晌,直丟的面色苍白,汗如雨下,一时想不开,就在当天夜里,房墚上用腰带吊死了。 过后,有人想起来,当时“小轱辘”慌慌张张地向外走,有位嫂子拽住了“小轱辘”,想买个顶针,看见挑子上有点血,还问过,“小轱辘”说,不小心刀子割了手。当时嫂子也未在意,“小轱辘”顶针也没卖,急匆匆走了。并且从此后再也没来过我们村。 大家东一言,西一言,综合了信息认定二爷被屈枉死了。大娘娘自己也认为自己一时急忙失智,恐是屈了小叔子,回头一想,小叔子向来老实木讷,只知道出力干活,并没有过害人之心。再退一步说,就是吃了一只鸡,也不能闹出人命。 自此,后悔不迭。可事已至此,也无可奈何,只得逢着妯娌、姐妹聚在一快,将那后悔,忏罪之心,说了何曾千遍。 有人宽解道:“说他二叔,性子也太软了,说了几句,就寻死了?再说,你一时也急了,这事,搁谁身上,谁不急!” 由此可见,下蛋老母鸡,在农村女主人眼中的份量。想那多文、多武、自己村庄,作出如此等事,岂不让邻亲百家厌恶,慢慢地变成大爷、大娘、大叔、婶婶们眼中的坏孩子,大鹏的愤慨,自是别有原因。 这一日,多文、多武神秘招呼大鹏,南园沟里,就吃过一次。谁料想,当天晚上,大鹏娘就不见了一只黑毛杂红翎子花的老母鸡,大鹏才知道,多文、多武吃的是自家的鸡。大鹏也不敢言语,认凭娘“黑心贼,吃了就撑死”的骂了几日,大鹏也就对多文、多武有了隔阂,对多文、多武也有点气愤起来。 学习依旧紧张,尖子生在老师的引导3、训斥、监督之下,老老实实地学习,我们不上不下的学生暗地里依旧嘻嘻哈哈,并没什么真事。 不几天,考试结束,果不其然,尖子生,十有七八升入了重点高中,我们不上不下的,普通高中统统招收。 但是,有很多同学,拿了初中毕业证,并不继续上下去。现在承包责任制,家里需要劳动力,十罒、五的青年,已很能干活,被家长留在家里,当劳动力使用了。 我因为家里妹妹多,老力也不太缺,爹、娘商量着,下来也顶不了什么大活,还是上吧!考不上大学,就混个高中毕业证。那时,不识字的爹娘,对文化还是挺崇拜的。 第五章——没留下痕迹的初中 《少年记事》 第四节 姜李公社,坐落在胶东半岛内陆,没山可依,也没海可傍。一眼向镇外望去,茫茫无涯,稀稀落落,河涯沟边几株老树,孤独寂寥,无可奈何看着零星的几只小鸟飞过。 极目远望,依稀几个村庄,烟气朦胧中,倒有几柱炊烟直直地升起,勾勒出人烟的样子。 姜李公社,也不象什么乡镇场所,到象是几个村庄的组合——只不过是人口多点,房子比村庄的大一点,高一点,街道寛一点,能跑开三驾牛车的意思。公社上最辉煌的建筑,便是供销社大楼了。 大楼上下三层,外墙皮用黄乎乎的颜色涂刷过,斑驳处,又露出上上次涂刷的灰白的颜色。大楼虽说是三层,却不十分高,几棵青皮小树,正努力地仰着脸,教着劲,比较着要超过他,好去争夺他头上的阳光——我看,超过他,顶多也就是再一年的事——大楼经过我和张磊、张岩、大明没几次反复攀爬,也失去了新鲜感。但是,有一个最具吸引力,以前上很少见过的新东西,却渐渐吸引着我们的眼球。 姜李公社,虽没有发达的工业,丰富的矿产,却有一件好事,可谓得天独厚。那便是平日公路从小镇的西边,坑坑洼洼地经过。于是等待一段时间,或十几分钟,或一个小时,便有一辆铁皮铁壳铁身子,只有几个橡皮轱辘的大气车,一路咣咣当当的地走过去。汽车大多是前面车头载着一车石头或木头,后面还挂着一节车厢,也装满石头或木头。 汽车,以前也就是从书本上学过他的名字,看过它的画图,那里能比得上看真家伙般来的刺激!看它喷着黑气,轰哧轰哧,好象驮了千万斤重,一路摇摇晃晃,一路步履蹒跚,但又一路轰隆轰隆,努力前行。尤其是恰逢几辆这样的长龙,首尾相咬,鱼贯而过,那简直就像看一部《上海滩》的电视剧,《九阳白骨爪》小说一样过瘾。 这条公路,离东边我们学校坐落的地方,顶多也就一里路,对我们的脚力,也就几分钟的事。每逢中午放学,下午放学,我们这些偏远的学生,是不回家吃饭的,都是从家里一捎几天的干粮,一天三顿,在学校食堂里一“通”(热)晚上挤在学校宿舍的大通铺睡觉,是几天才回家一趟的寄宿生。 我们得以跑到公路边,找一避荫的地方,或坐或爬,等着汽车经过,体验那轰隆轰隆,地皮颤抖带来的震撼。再有另一件,也是我们以前很少经历的事,那就是逢初一,排初六的姜李大集了。 姜李的集,就在学校南面的空地上。虽然当时村里是大集体,一早上队长要吹哨,召集社员点名,上地里干活,又得点名,看谁会半途溜号,也好以不计工分作惩罚。但逢一排六这一天,对点名中间这段时间,队长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几个胆大的姑娘、小伙、偷跑了出去,衣服也不用换洗,是早就预谋好了的,一路小跑,十里八里,个把小时,来到集上,也不为买卖什么东西,只图人多,热闹,小伙对姑娘,品头论足,姑娘挤在一起叽叽咕咕。三里八乡,人是早认识的,只有几个胆大的男孩、女孩才少有交谈。逛荡几个小时,看看时候差不多了,再跑回田里,只要点名时人到就行。这是当时大集体最流行的,叫糊弄工分。有胆子大的,早吩咐了人,点名时,乱哄哄的,叫人帮着答应一声 ,应付上差事,连中午都在集上耗过,只过午回去,应付上工的队长点名。 张多文、张多武便是这样胆大的人当中,胆子最大的,这样,我们中午放学,跑去集上玩的时候,到也经常碰见他们。 “哎,多文、多武、我们在这里!”这天,张磊老远就看见多文,多武在集上零乱的摊铺中间闲逛。多文、多武也较好发现,稀汤薄饭也没怎么耽误他们长个,兴许再几日工夫,他们躲在大人堆里,就分不出谁是小孩了。 “嘿!集合,张磊、张岩!你们放学了” “多文,你们出来,又捞不着工分了。看你爹你娘不揍死你。”“我才不管呢!听大人讲,外边什么地方讲承包了以后,再也不用挣工分了。” “承包?什么是承包。”我头一次听这个词,还有些不懂。 “承包,就是把一块一块的地分给个人,再出工,早了晚了的,自己说了算,种棉花,种麦子,也是自己说了算。”大鹏在边上,一知半解的向我们解释着。 “那样,就不用偷偷摸摸了”张岩瘦而高,看样子十分羡慕那样的日子。 “赶集算什么!" 多武说:“大爷前几夜在我家,和爹商量说,听说外边大城市都开放了,都自由了卖东西也不管了,商量着要去大城市里闯闯呢!”我连忙制止他:“快别 胡说了,让人家听去了。” 当时,我们小孩,在大人言传身教下,社会的潜移默化中,形成了独特见解——作买卖犯法,出去闯是盲流。大人们有这种行为的,小孩一般都不能乱说,让大队知道,要挨斗,要游街。 在我们的印象中,挨斗游街是十分可耻的事。一个人挨了斗,游了街,在村子里就住不下去了,往往会被逼走去闯东北的。 “哧!现在谁还管,养猪、养鹅。养鸡,咱村上有的是!队长他们家都养着猪呢!” 我也不相信,因为回家拿干粮,我就看见过爹用土泥垒了个猪圈,里面就有二个小猪仔。并不望门的大黄狗。就拴在猪圈门子上。 大鹏偷偷摸摸地走过来,拽着我的袖子,走到一株柳树下面,小声说:“集合,我们都有相好的了。” 打从年龄渐长,大鹏渐渐地不叫我小叔了,其实,真论起年龄来,我们俩还真不知道谁比较大一些。 “跟谁交相好了?” “就是跟后庄上,跟我们一块赶集的。多文他们都有相好的。她们要上那里看电影,什么时侯赶集,都在村头等我们呢!有时侯,我们也等她们。” 当时对相好的理解,还不深刻,只是从大鹏话里,理解到和女孩处相好,强过看电影,看金庸武打小说,强过看成串的汽车,是最有意思的事了。 “我们一连好几夜都玩到十一二点,都不知道演的是什么电影。” 经我细问,只不过是他们几个人,一到电影场地,个人找一角落,一对对,各自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敢和女孩拉拉手的,也就是多文、多武两个人而已。 第六章 友情?爱情?懵懂的少年 《少年记事》 第六节 自从年令渐大,我的脾性越来越懦弱了。 初中毕业,与熟悉的同学分别了,各自忙碌,十里八里,也难得一见,独自苦闷,到了足不出户的地步。与小时侯的玩伴,也没也没有了共同语言,也玩不到一快儿,说几句闲话也就散了。 突然有一日,一个我绝对想吧到的客人光临了。苏长清,初中的同学,她爹苏景浩是我们初中时的语文老师。初中三年,倒有二年我和苏长青是同桌。受长青的影响,我就特别爱学语文,也就特别崇拜苏老师。 我和长青关系一直不错,长青家中藏有很多书,我也曾去他家看过,一个旧而不破,暗红色的书柜,齐齐整整码着有一二百本各种各样的书。在我的眼中简直就象书店一样。 长青经常捎几本薄薄的故事书给我看,我就觉得无边荣幸了。因为苏老师对他的藏书,视同珍宝,最怕同事熟人借去,给损坏或折旧,所以逢人借书,又不能推托的,必定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折窝,不要撕损。久而久之,闹得同事、熟人知其性体,少有人敢向他借书看。 苏老师对我,却极是宽容。自打上了初中,觉得苏长青人长得漂亮,学习又好,经常拿了书来给我看,引她为知音。 苏老师见我写的作文,常常嵌几句诗,写个诗人典故在里面,也略加褒奖,更加引得我热情高涨。又听了苏老师名言:“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溜,”便将苏长青捎来的唐诗宋词,也不管懂得,不懂得,囫囵吞枣,背了一肚子,也不管消化没。有时滔滔不绝地背给苏长青听,长青也觉惊奇,我便3有了洋洋自得的资本。整个初中,和女生中关系最好的,恐怕就是苏长青了。 此次长青骑着自行车——当时,生活已经好转,农村庄户人图出入方便,也都花几十块钱,去城里旧货市场,城里人不再骑的旧自行车,买一辆。苏长青骑的却是一辆挺新的大金鹿自行车。车把上掛的书包里,却是用报纸包着的几本书。 爹和娘见来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得知是我的同班同学,也就知趣地或出去地里转悠,或到西屋里坐着说话,不太到东屋——我的卧室,打扰我们。 “苏长青,你怎么能想起来到我们家玩?”我有些惊奇。 “我也是在家闷的太难受,自己看书又太沉闷。爸爸平常怕影响学习,不叫看书,现在看还可以。只是一个人太枯燥,我就对爸爸说,带几本来找你一块读。” 我听了,更是对苏老师生出许多的感激,对苏长青由喜欢、到迷恋,心中暖洋洋的,再无法用话语与文字可以表达出来。 我洗了手,细读了她带来的《红楼梦》。《红楼梦》小学时也曾读过,只是未曾懂得意思。今天重读,才发觉,我这样的心情,早己被一百多年前曹雪芹用巨掾之笔,细细地勾勒得纤毫毕现。 苏长青每隔三二天,便捎了新书来,以便取走读完的书。有的书,以前张老师家读过,却没读懂。现在读了,懂了些似的。有的却是从没读过的。 本村的男女同学,听说苏长青来玩,也都三三二二的来到我家,找苏长青玩,我家顿时热闹起来。我们一起谈论想象中的人生路,幻想着以后美好的生活,或沉醉在自己美好的理想境界中。 多么美好的二个月生活,多么纯洁美丽的友谊。从此,文学之美,深深扎根于我心深处,连同苏长青纯净、漂亮的面容,再也不曾割舍过。 美好的事物总是那么短暂。很快,我和苏长青都接到了入学通知书。果然不出所料,我考上的一所普通高中,而苏长青凭着优异的成绩,考上了重点高中。 那一天,苏长青又来到我家,并没有带新的书来。上次带来的书,我已经读完包好。我们俩第一次沉默了。没有了以往的高兴模样。 “你什么时候上学?”我的心情有点沉重,长青说:“通知上说,后天到校,妈已经给我收拾好了铺盖,我们那儿,底下的学生全部住校,两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 “我们也是那样。”我回答说:“我们学校在三十多里的周李镇上,离你们学校有三十多里路吧?”“差不多。”长青脸阴阴的,眼里很依恋的样子,“以后星期天,你来我家玩吧!”我点头答应。其实,去她家玩,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天生对老师就有畏惧感,到老师跟前,就浑身不自在,别说到老师家做客了。 苏长青要走了,我依依不舍地送她出了门口,便站住了脚。我生性懦弱,从不敢大街上送长青村。少年人自有少年人的狡黠,长青骑着自行车,一直骑到村外路口,便停在那里,我在家稍等一刻,便骑上我家的破自行车,前去送她回家。 乡间小路,坑坑洼洼,我们俩推着自行车,沉闷的心情,沉重的脚步,酸楚的心。我们东一句西一句,说着不相干的话。平日里,漫长难走的乡间小路,今天变得短了百倍,不知觉已远远望见长青住的村子了。看看天还早,我们放下自行车,沟边土涯子上并排坐了下来。 当时,我已是十四、五岁的大人了,当然有自己的见识,自此一别,长青进了重点高中,考大学势在必得。我考上的普通高中,无论从师资、升学率、都无法与重点高中相提并论,今日一别,身份迥异。以后再相聚,恐怕是难上加难了。 长青自然也有同感。她低了头,许多时侯,才说了一句“到学校,我们多写信联系吧!” 我点头,用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 长青抬起头,我看见两行晶莹的泪珠,轻轻地滑过她白皙、光滑的脸庞汇聚到尖尖的下巴上,一滴一滴地落下。 我惊慌失措起来, 我第一次看见 女孩如此无声地哭泣,并且,是为了我们的别离,为了我们的友谊,甚至是深藏在心中刚刚萌动的恋情。 我双手在身上乱摸,希望在口袋里找到一条手绢,或能擦拭泪水的东西。但自己也知这是徒劳,因为农村男孩,是从来不带这类东西的。 苏长青忽然斜过身子,一下扑在我的肩膀上,将脸深深地埋下去,两只手紧紧地搂住了我的双肩。我更是目瞪口呆,被电击中了一样,僵直着身子,一动都不敢动。 过了片刻,苏长青抬起头,一只手从自己衣兜里,掏出一条手绢,伏在我肩上,将脸擦了,才轻轻坐直了,顺势将擦拭过泪水的手绢,塞进我的衣兜里 “我要走了。”我还沉醉在离别的情绪当中,竟连一句整话也说不出来,心中只漾出柳永“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杨柳岸,晓风残月。”心中蓄满了酸酸的泪水,强忍着,不要让它从那里溢出来。 苏长青默默地推起自行车,我是不能再往前送了,只有看着她娇俏的身影,一点点远去,一点点变小,最后完全隐没在她们的村庄里。 这是我的爱情吗!这是我的初恋吗?我无心考究,只是沉浸在无边的酸楚中。 娘也给我收拾好行李,安排我以后在学校里的生活事宜。现在家里虽然钱少,但粮食倒还宽裕,粮食收一年,除去交公粮,两年也吃不完。 我心中装了在一份纯纯 的感情,面对即将开始的高中生活,全没了乍上小学、初中时的新鲜、紧张感,,木然地做着应该作的事情。出去联络一下,共同考上一个学校的同学,商量着,凑齐了一块前去上学。 相近的,也就是我,前村的刘玉龙、刘金龙,。也都在家收拾好了,单等明天一早,前去学校报到。 孙兰芳一口气看完,中午也没怎么吃饭。几个女同学为了躲我们,在教室里吃饭、学习,也没回宿舍。 “真没想到,十八子原来是放着就养大了。全不象我们,父母宠着,家人圈着,娇娇惯惯的,还觉得快乐得不行,原来,农村孩子的快乐,别有一番滋味啊!我只是爱看你写的东西,比你说的,更加细腻,更加感人。可惜苏长青,白白放着这么肥的青蛙不要,她要是再勇敢一点,那还有我的什么事!” 我说“天也晚了,咱二个占了宿舍,女生都不好意思回来,我去给你打一壶水,你晚上好喝,明天,你不爱去教室,咱还是拿了书在这里写作业吧。” 孙兰芳点头依允。 第七章 忧郁的学子 第七章 忧郁的学子 “金龙,你们班上有几个美女?” “七个,你们班上呢” “九个,比你们班多两个!”刘金龙装作惊喜的样子。 下午放学,我们有一段比较长的时间。学校建在周李公社外围的一块平田里。我们三个斜躺在学校围墙外,一条土沟的边上,残阳红红地映着,树和杂草都拖着长长的影子,经过一天与骄阳的搏斗,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自从上了高中,我的情绪一直低落。刘金龙一分班,和我分在二班,刘玉龙却被分在一班。 那个年代,女生上普通高中的比较少,多是家里劳力充足,地里用不上的,打发到高中再混三年,万一考上大学,也可光宗耀祖。 “玉龙,我们班上的女生,有二个是县城里来的城市嫚,你们班呢?”玉龙说:“城里下来的,可能没有,可是能称上“校花”的却有一个,明天上早操,不信你看看。” 我对着金龙、玉龙感激地咧嘴笑笑。我们初中同学三年,又一起来到这里上学,关系很好,在初中时,我和苏长青的事,他们全都知道,暑假期间,和苏长青交往,他们也曾去过,和我们一起玩耍。他们两个知道我和苏长青和我的事,对我初中时有此艳遇一直羡慕不已,看见我自从入校以来,一直闷闷不乐,故意东啦西扯,也是想逗我开心。 第二天早操,我们班和一班并列在一起,果然看见一班有个女孩子,确实漂亮。十六七的女孩,上过几年学,首先是白,在早晨微熙的晨光中,白亮的,象一面反光的圆镜,眼睛看过去,反射回来的目光眩了自己的眼睛。不要说眉清目秀,直直的鼻子下,小嘴紧抿着,蹦蹦跳跳间,浑身洋溢出农家女孩子特有的健康本色。 十六七的青年人,适用环境相当的快,没多长时间,互相之间已经烂熟悉。男孩子七兄八弟早结了派,吃饭时,各人打了馒头,买了菜,或有自捎咸菜的,都一帮帮的大家合了伙吃。 女孩则很少象我们男孩子一样,都各自捧了碗,低了头,在自己坐位上,慢慢地吃。或干脆跑回宿舍里,可能是不愿让人看见她吃饭的样子,那便是金龙口中说的城市里下来的女生。 我很长时间才记得她们的名字,一班漂亮的班花叫薛燕,诗一样的名字,真是人付其名。我们班长得瘦瘦弱弱、扎一束挺长头发的城市嫚,叫孙兰芳,和她一块来自县城的叫邹梅,再就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庄户女孩:魏秀英、许宁宁、魏秀花、肖兰、卜秀敏。十六七岁的女孩,自又她的秀美之处:或泼辣率直、或委婉温良,亲切得就象邻家姊妹,生动的宛如田间野花。 此刻,我的心全在苏长青身上,又不敢给她写太多的信,一是怕打扰她,而来觉着太频繁了,也有点自轻自贱的意思。无奈何唯有将思念之苦,睹物生情之感慨,全部在日记本上,短短几个月,十六开的备课本,倒用光了十多本。再有一件可排解的事,那便是学校图书馆了。 比起苏老师的藏书,学校图书馆,可以称得上是海洋了。一排排书架上,满满当当的全是各门各科的书。在这期间,我疯狂地爱上了古典文学,什么《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么李煜“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李清照“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柳三变“杨柳岸晓风残月,”全部惊奇地吻合了我的心境,引着我的神思,一路深深地钻了进去。 语文老师张高年,是一个浑身洋溢着热情与才华的青年教师,最擅长的是用普通话,将课文朗诵的有声有色,讲解起古文朗朗不绝,大有“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感觉。听他讲起课来,我全身神经都紧张起来,支愣着耳朵,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漏了他的表情动作,漏下他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 他教授的古文名篇、《劝学》、《出师表》、《岳阳楼记》、《陋室铭》等,都被我背得滚瓜烂熟。私底下,摇头晃脑学着张老师的神态,背上几篇古文,作自的之乐,也挺有趣得。于是给苏长青的信中时不时诌上首五言、绝句什么的,显摆文才。再不然自己底下乱写乱画天南地北古今中外地调侃一番。 高一阶段,果然不出所料,紧张的高中学习,已不允许苏长青随意玩耍。身为教师的苏老师,深知高中学习的重要性,对长青的学习,生活抓得非常紧,我也不敢无缘无故地到苏老师家中去,渐渐地,我们得书信越来越淡,书信的内容越来越高尚,越来越没有一点的情意味,满纸的好好学习,理想,学问等话了。 我和班上的七兄八弟,早打得火热,吃则同吃,睡则同一大通铺,学习,也是经常凑在一块。“年轻不知愁滋味,”渐渐地,将与长青的情谊,藏的太深,太深,平常欢娱,紧张时侯,轻易地寻找不到,心境开阔了许多。 我一日成名,是在一堂语文课上。这一日,张老师正在给我们讲授一篇古文名篇。张老师正陶醉在自己营造的古典文学的气息里面,底下鸦雀无声全是一溜乌黑的眼珠,和因紧张而板得很直的身板。 这篇古文,我以前早已熟读,今日故景重游般,格外、心旷神怡,像神游九天般惬意。忽然,有一句不和谐音冒了出来——原来,张老师一时口误,顺了意境中想象的意思,欧阳秀《醉翁亭记》“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的寓字,翻译错了,并顺手写在黑板上。张老师正兴高采烈,陶醉于欧老意境中时, 忽然举起手“报告!” 张老师明显地一愣,为我冒冒失失地举手,打断他讲书的节奏大为不满,以为我要去上厕所,说道:“去吧!” “老师寓字在这儿不是这个意思,应该是寄托的意思。”张老师更是一愣,回头回头一望,见自己笔误,误将山水之乐让欧老带回了住所之中,甚是尴尬,阳着脸,说声“坐下。” 全教室顿时哗然,起码是目光哗然,或思想哗然。我一坐下,方才醒过神来,顿时如针芒在背,头上直冒冷汗。全班同学的目光,“烤灼”着我的意识,全不知下半节课是怎样呆下去的。张老师明显地受了我的影响,下半节课明显地迟钝下来,全无有行云流水般的畅快之感。 我深知自己罪过太深,对自己深深敬仰的老师,一时冲动,作出如此错事,后悔不已,大有无颜见老师之感。 当天夜里自习课,张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和我谈了一个课时,对我掌握的古典文学知识,大加赞赏,并让我将我写的东西——满满的十多本日记式的作文及读后感送了去,给我批改。在比较好的字句下,用红墨水曲线给标了出来,不恰当处,也用红笔给以改过。 张老师鼓励我勤写、勤练,不要放弃。我受宠若惊,为张老师,敢不卖命!所以,高中三年来,我偏科现象太的严重,物理、化学,经常以不及格的答卷,受到老师及家长的训斥。尤其是加入校刊编委以后。 张老师热爱文学,热爱自己的语文教学,他倡导的、有许多爱好文学的学生共同发起的校刊《萌芽》,已举办多届了。张老师为了锻炼我,把我推荐为校刊编委。 所谓校刊,是一本十六开,全由同学们编辑、排版、刻版、印刷,一个月出两期,在各个班分发的小杂志。学校出了一间房子,中央放了一个台球桌样的大桌子,全是同学们在上语文自习课时,一齐聚到这里,共同完成的。能当上编委,也是件挺光荣的事情,何况能顺便收获好多女生钦佩的目光。 “集合,我爱上孙兰芳了。”我们团伙、七兄八弟中,有个叫李玉昌的说。我心中太好笑了,怪不得这老兄鬼鬼祟祟地把我拉到如此偏僻之处。 “你怎样爱上她了?”我故意调侃他说。“你快别嘻哈了,我是真爱上她了,也真的没什么办法想,咱两个好,我才问你,你还嘻嘻哈哈的。”我忍住乐,强装严肃地说:“你喜欢她,就对她说吧!” “那怎么行!如果她一拒绝,我再怎么上下去,只有退学回家了。”我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给他支招说:“要不你先写封信,投石问路,看看她的态度再说。” “我也是这样想地。可是,你也知道,我写作文,连抄加蒙,顶多糊弄个五六十分,你看、、、”我看他支支唔唔,不觉恍然大悟:原来,这老兄要我为他代写情书。 李玉昌,我们二班的体育班长,长的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不过,文笔确实有限。我被好朋友如此器重,顿时惊喜有加,便将隐藏至深的与苏长青的感情波澜,告诉了他,并将我们往来书信,也拿出来给他看。李玉昌神情顿时欢喜,大有相见恨晚之意,遂将写情书之事,重托与我。 好在我与此事,也有了经验,根据他们相识太浅,断不能冒失,遂将学习大义及钦佩孙兰芳学习好的意思,尽情表达出来:只将愿交朋友,共同学习,共同努力之语,于信尾之处,委婉道出,自以为完美。李玉昌看过甚是高兴,拿了去,一字不改,重抄了一遍,不知用什么方法,投递了过去。 没几日,回信到了,李玉昌兴奋地把我约了出去,找一僻静地方,把信递了过来。我细读之下,惊诧不已,没想到文文弱弱、貌不惊人的孙兰芳,如此好文笔。语句顺畅,词意优美,尤其是一手字,说不得好,却很有特点,就象一群蚂蚁,排了整齐的队伍,直立着前肢,间距一致,腿脚划一,很是漂亮。 信上说:我们同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级学习,彼此是同学,更应该是朋友。希望玉昌同学,努力学习,和其他同学,其他朋友一样,在知识的海洋里,尽情邀游。 我惊异于信中流露出的不卑不亢,沉稳娴静的气质。不禁对她留意起来。 李玉昌急着问我,再怎样回信,说明一下,他想交的不是这个层次的朋友,而是可以谈婚论嫁的朋友。我细细的读着孙兰芳的信,品味着她的心思。我们班,四十多个学生,女生才七个,狼多肉少,想与孙兰芳交朋友的当然不在少数。同学们已是青年人了,青春的绿芽一旦萌发,自是一股不可抑制的巨大力量。我一时无智,对玉昌说:“先别太急,她刚来信,咱就马上去信,显得冒失,稍等几天,我琢磨好了,咱再商量。”李玉昌只得依了。 第八章 青涩少年 李玉昌被老师找去谈话了。 身为体育班长,站在队列前,举止失措,口令都喊错了。站在身边的老师很是诧异,以为他生病了。 李玉昌又找我说话了。 “受不了了!”李玉昌懊丧地说,“我站在队列前面,就觉得她的双眼直盯着我,我老是集中不起精神来,”你说怎么办?” 我急忙安慰他:“我理解你这时的心情,信我也给你写好了,你看一看,最主要的是,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她是县城里的人,咱是农村的土孩子,再说你家离她家有六十多里路,也太远了些。”我也不知怎样劝他,只能语无论次地宽解他,我对他的爱慕之情也不抱太大希望,只有提前给他降温,只希望我老兄能够挺住。但心直口快、性子爽直的老兄,怎能听明白我的弦外之音? 果然,第二封信又回来了。我细加研读,果然,她对想进一步增进友谊,做亲密好朋友的提案,还是以模棱两可的语气婉言拒绝了。我私下认为,此女生,真乃绝顶3聪明之辈,她在感情上面,必经过大风大浪,要不,在应对求爱者,书信之文才飞扬,应答之应对自由,语气之沉稳冷静,全无玉昌兄之神情颓丧,或之激昂异常,完全失了常态的样子。我不敢拂了玉昌兄的意思,只得一步步加深“友谊”的深度,半明半露,将玉昌兄的情意,表达出来。如此有六七次,终于,玉昌兄得到了一封再也不用回答的信。 李玉昌垂头丧气,我看了那信,大意说:“玉昌同学,我们身为学生,应以学习为重,通过我们的书信交往,知道你是一个心存大志、志向高远的人,我很替你骄傲。但我们身为学生,应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不应把心思浪费在学习以外其他方面的事情上。最近,物理、化学两科,一直不能熟练掌握,我准备全力以赴,以后再来信,恕我不再给你回信了。” 我默默无言,深替玉昌兄惋惜不已,又被孙兰芳的文才见识所折服—— 此非经过大波折,见过大世面者,不能作此冷静沉稳、八面玲珑之回信。 我只有极力劝玉昌,做个普通朋友,努力学习,争口气给她看看。李玉昌只是摇头。 不几天,李玉昌向老师辞去了体育班长的职务。老师极力劝说、挽留,李玉昌只是不说话,只勉强地担任了化学课代表。我深知原因——李玉昌再也不愿意站在队列前,和孙兰芳面对面,受那煎熬之苦。又住了月余,李玉昌连课代表也不干了,忧郁了不久,便辞了朋友、同学,辞了心爱的学校,缀学回家务农去了。 我失去了一位好朋友,七兄八弟,不知就里,挽留不住,只觉他家里累,指望他帮忙种地,无可奈何,只得罢了。只有我愤恨异常,常常斜了眼瞅孙兰芳,心里积极地培养对她的仇恨。李玉昌乍走那几天,我观察她两眼红红的,象哭过的样子,我想,她大多数是后悔了。 我想恨她,条件到是得天独厚。我自初中开始,因为老不爱长个,有三年倒是和女生一样,老是坐在前几排。到了高中,个长的太慢,老是撵不上七兄八弟那样,高粱杆似的,一天一个样。李玉昌一走,座位一调,鬼使神差,因为女生是单数,总得有一个女生和男生一个课桌。因为我平时沉默寡言,从来不和女生搭话。可能这假象迷惑了班主任的双眼,把我调了同孙兰芳一位。 我满心不乐意,但又无可奈何,我向来是不违背老师的意见,性情懦弱的人。老师也很防着男女关系这一手,以为我比较放心一点。 和孙兰芳一个桌,我目不斜视,严格遵守着初中生才有的“三八线”。前几个星期,倒可相安无事。 我偷偷地观察着她,我发觉,她也偷偷地掂量着我。因为前几天,学校号召全校学生,举行了一次自命题作文大赛,全校三个,数百个学生,都往上叫作文。先由各班老师评选,再由全校语文老师共同评选。 我交上了一篇作文《我的口琴》,经由全校老师评选,轻松夺冠。张老师高兴地守着全班同学,将一绿色塑料皮、扉页上印有学校公章和“第一名”、校长签名字样的笔记本,发了给我,并夸奖我为班争了荣誉。 写这篇作文时,孙兰芳就曾把我的作文本拽去,并把她的作文本推过来,意思交换着看看,互相提提意见。我心中有气,但也认真的看了看她的作文,撕了一张白纸,写了一句“满纸大道理,没有真感受,不感动人”。夹在她作文本里,给她推了回去。等我拿了自己的作文本,看见里面也多了张纸条,只有四个字“抄袭之作”我看后,不觉佩服。 原来,我的这篇作文,就是我看了鲁迅先生红的写的关于风筝与兄弟情意的一篇文章,仿了鲁迅先生的语气,袭了鲁迅先生的情感,以口琴为由,写出了与小妹真挚的兄妹之情。这第一名的奖落在我的头上,众位老师一致平价:“旧题新做,真挚感人。”我把老师评语,微露给她看,孙兰芳只是鼻子向上皱起,象小猫淘气时做出的姿态,以示对我自大的不屑。我脸微红,一是为了自己的自大,二也是为自己的意志不坚定而羞愧。 再就是有几次自习课上,老师到教室转了两圈,见同学们都老老实实地伏着桌子,安安稳稳地在学习,没有什么事便回办公室去了。孙兰芳见老师不在,在本子上写了一道数学函数方程式,或者化学分子式,在题后面,打了一个大大的“?”,便将本子顺着桌子,推了过来。 自习课,只要是老师不在,同学间相互探讨一下,请教一下,那是很平常的事。有很多同学,尤其是女同学,碰了难题,可能因了老师的威严,大多不愿意请教老师,又逢同桌女同学不会,回过头来,请教男同学,也是常事。 我看她推过本子也没多想,本想撕张白纸,给她演算,却见孙兰芳用眼瞄着我,轻微摇摇头,用尖下巴朝本子点了点,意思是让我直接写在本子上。 也不客气,伏了桌子,费了很大劲,给她将题解开。 我与理科,是个弱项。数理化思路细密,逻辑性强,尤其化学分子式,数字枯燥,毫无情感,全没有文科天马行空,神游四野般洒脱。 孙兰芳看我解题费事,有时正襟危,坐没事人一样,接过本子,也不看答案,将本子一合,放在一边,自己却伏了头,看别的题目去了。有的时候,右手支了额头,脸微左侧,眯了细长的眼,看我解题的样子,扁扁嘴,露出一丝嘲笑的神情。 时日一长,我也发觉,过 她并非请教难题,有些捣乱的意思,可是心中,却气她不得,只得忍耐。 这一日,我正在和枯燥的化学分子式搏斗,觉得胳膊肘被人一碰,侧脸一看,孙兰芳又将本子,顺着桌子,推了过来,眼睛盯着我。我知她又要淘气,想不接,看她眼睛渐渐瞪圆,一副威胁的样子,不觉苦笑,接过本子,也不看,从自己本子上撕一张白纸,随手在上面写了一首打油诗:曰: “赠 秦 苏” 才女出题戏书生 怎知书生智本穷 秦观施尽平生力 奈何苏妹真聪明 联军频试三八线 孤旅屡展招架功 试才应问阳春曲 不应沟塘听蛙声 我将诗写好,也不替她答题,将诗夹在本子中,复给她推了回去。孙兰芳见我乱写,不给她答题,脸上有些羞恼,威胁模样又加重了一些。待接过本子,展开诗稿,反复看了几遍,面露喜色,将诗稿复又叠了,桌洞里找一本闲书夹了,将书深深藏了起来。我因诗里藏有“苏小妹三难新郎”的典故,暗喻同学关系,并不恰当恐他一时看出来,不好意思,遂用脚尖,轻轻碰她的脚,想让她将诗稿还我。怎奈孙兰芳正襟危坐,脸都不侧一下,一付不理人的模样。 我无可奈何,为一时兴起,作了歪诗,深觉后悔。 自此一后,一连几天,倒也平安无事,孙兰芳脸上平静,也没有什么恼怒表情,我倒也心安,只是觉得对不起玉昌兄。 我本来是应该恨她的,为了她,玉昌兄别了同学兄弟,辞学回家务农。但,我却怎么也恨不起来。 为什么呢?我曾经问过自己。 扪心自问,孙兰芳长的并不漂亮,看她脸上五官,单独挑出那一样,都不能说是好看:两条柳叶长眉,衬在偏瘦的瓜子脸上,显得有点细长,与那双眯眯的,能钻进人心里的眼睛,搭配得,怎么看,怎么象《聊斋志异》里描写的那些漂亮的花妖。加之,笔直的、细细的鼻子,小巧的嘴,抿着装作娴静的样子,因偏瘦而略显孱弱的身影,总不如苏长青那么健康秀美。但是,综合起来一看,脸面白白净净,配了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用一根皮筋束了,垂至腰际。迎风一站,修杨照水,弱柳临风,娴静时,则象月下姣花,雍容娇娆。 最令人惊奇的是,千万不能和她说话,不能看她行动——伏了头,低眉顺眼地作作业,腆了脸,满脸媚笑的请教你问题,看着你一头大汗地把某一题费事地解释清楚,她却又淡淡地,一副我早就懂了,只不过考考你的神情。低了头,额头的刘海,长长地遮在面前,又独自去忙她的作业去了。孙兰芳一动一静、一笑一颦间,流露出天然一段端庄秀气、静若处子的神态。我就没见过她为谋事激动过,或者为某事而忘形大笑过。当别人为了某一笑话而乐的前仰后合 ,她顶多眯了眼,手捂了嘴,声音都很少出,说话更是柔声柔气。 我不由神采飞扬,将《红楼梦》上林黛玉的形象与她比较,觉得林黛玉比她心理略沉重了些,不够她阳光。薛宝钗又略丰满了些,心机多了一点,不够她率真。我暗自恨自己,本应该对她目不斜视,愤恨有加,怎么在她几句嬉笑,几次搭讪之后,心里全无了防线。并不自觉地被她的才气和见识所吸引——她毕竟是县城里长大的女孩,学问见识本非我等庄户孩子可比的。 我想,女生爱和我这样外表看起来老老实实。不太爱说话的男孩打交道,安全感是第一位。第二,想和扎扎狂狂的男生打交道,也困难了些。课间,他们不是打蓝球,翻双杠,或跑去镇上玩去,成天也抓不着个影。想说个话,也难。 当时,普通高中,学习抓得不太严,星期天并不上课,离校远的同学,回家一趟不容易,有的就二三个星期回去一次。捎些衣物,食堂里一次性投进些白面,兑换了粮票出来,半年也不愁吃的。所以空闲比较多。 我是个不太爱活动的人,空闲下来,不是坐在教室看书,就是跑到学校院墙外,离校门口最远的一处拐角,农田里种了一片柿子树,找片树荫,吟诵从图书馆借来的书籍,图个安静,从书中寻找意气相投的朋友,引以为乐。 第九章 六仙女下凡了? 恨一个女孩难,恨一个漂亮女孩更难,恨一个经常对你巧笑如兰的漂亮女孩,难上加难。 和苏长青的通信,似乎已经停顿了。对孙兰芳的敌意,也没能建立起来。 这一日下午,我又夹了书,独自一人,慢慢地向自己经常去的院墙角走去。 “张集合,你拿的是什么书?” 我吃了一惊,抬头看,却是孙兰芳,铺一张报纸,坐在墙角的背阴处。我看见我本来想坐的地方被她占了,只有在离她三四米处站住。 “鲁迅全集”。 我看她笑,很不以为然,知道她在笑我的名字。“集合”,自上学来,我的名字,就被当作取笑的对象。比如,列队出操,前面老师喊“集合,”我身后的同学就会拥我一下,小声说:集合,叫你哪!。久而久之,我习以为常也不当回事。 “你怎么来了,”我诧异地问。 “我怎么就不能来。”她合上刚刚读着的课本,眼睛弯弯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我是说这里挺荒的,离学校门口远,女生很少来这里。”我解释说。 “《鲁迅全集》,你不是看过几次了吗!怎么还看。”孙兰芳看我想走的意思,继续合着书,腆着脸,笑眯眯地问。 我挪了挪脚,站在一个能看见三面的位置——和她单独相处,我怕同学们看见,发现来人,我好拔脚就跑!s孙兰芳明白我的意图,眼睛上下看了我一下,坐姿纹丝不动。只是脸上的笑,更浓了。 “我最崇拜鲁迅了,他写的文章冷峻,干练,我读了有十多遍了,只是看不够,读一遍,就能体会出一遍的意思。” “你崇拜归崇拜,总不能抄吧!”我知道她又在挖苦我上次得奖那篇作文,也不在意,只是笑了笑。她见我不说话,忙又接着说:“我也挺喜欢鲁迅的文章,我记得有一篇开头写道:我的门前有二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写得才气警心。忘了是那一篇文章里了,拿过你的宝贝书我看看,是那一篇文章里的。” 我和她同桌半年,些许了解她的脾性,装娇作憨,那是经常的事,也不说破,远远地将书递了过去。“你除了写作文,还挺爱写信吧”她一边漫不经心地翻着书,一边低了眉眼,一边闲拉呱似的问。 “信是写一些,和同学朋友之间,通通信,联系联系。”我心怀鬼胎,想要走,却发现书还在她手上,只得站住。 “不光和同学朋友联系,有时侯还替同学向朋友联系吧!”我 一听此话,想跑也不是,站也不是,只有愣愣地站住那儿。 “我看过李玉昌的作文本,及格的时候就少,整天看见你们俩个鬼鬼祟祟的,我就怀疑。交朋友,连信都得别人替着写、、、”此时,我脑子已经乱了,全无了机智。方知,今日,是她故意在此等我,想搞清楚这事。 “是玉昌找了我,我们商量了写的。”我语无论次,美女面前出卖了朋友,缴械投降了。 “那些信,反正我还留着,是别人给我写得,又不关某些人的事。有些人,自以为文笔好,最爱管闲事,有能耐替人写,就有能耐替人给退了去。”我惶恐不安,忽然看见两滴耀着阳光的眼泪,从她长长的睫毛上滴落下来。 孙兰芳只是说,身子也不见动一下,或者真掏出信来。我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又恐被人看见,只得说:“地上凉,坐久了会感冒的,你快回去吧!”她抬起头,不见了眼泪,勉强地露了露白牙,算是笑了笑:“听说你写得有十多本的笔记,宝贝一样藏着,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怕被人看?”我说:“没有秘密,写的太乱,怎的拿出手来。” “你回去拿出来,只放在课桌洞里,我闲时,拿了看看,也好向你学习学习。”我看她的鼻子又微皱了上去,略带讥讽的意味又出来了。 我被她娇娇俏俏的样子,搞得不知所措。我在家时,只对付过妹妹向我撒娇哭闹,现在逢了孙兰芳却无了办法。虽然她的要求有点离谱,但却无法拒绝。想了想,也不回答,算是默许。 本来,我的日记中记了太多的个人私事,许多苦闷或快乐的宣泄,此等文章,除了对张老师的敬重和信任,有选择性的挑了十来本,让张老师批阅,剩下的,本来是谁也不让看的。孙兰芳娇娇憨憨地模样,梨花带雨的情态,无论是谁,怎么能拒绝这样一个女孩子的要求呢? 她等了一会,见我还没走,正在奇怪,向自己手上一瞧,看见手上还拿着我的书,扑哧笑了,“看你小气的,过一会我把书给你放到课桌洞里,谁还会要你的不成。” 我只得慢慢地向东走了,回头看,她站起身,折过墙角,向北走了。我折返身,藏在墙角后,远远地看她慢慢地走近了校门口,也就放心地从另一个方向,回到学校,将那一摞笔记,从宿舍带到教室,放进桌洞里。当天,孙兰芳就伸手从我桌洞里,拿了,一本本翻看起来。 我心中有点不安,我的记事本上,诸事杂陈,其中也包括了我和苏长青通信的底稿,还有我内心苦痛时,无可奈何的呻吟。其余,有曾经被校刊发表过的或未被发表过的,乱七八糟的,怕不入孙兰芳法眼,被她无端耻笑了去。 我斜眼看她神态,有时笑意吟吟,有时神情忧郁,有时歪过头,朝我皱一皱鼻子,提笔在我的记事本上,写一二句话。我翻了看了一看,有的在我大倒相思苦水时,旁边加注“酸文假醋”四字,慷慨激昂之文旁,注了“稼、大、空”等字。尤其是在我叙述与李玉昌谋划,代李玉昌写情书之处,则注了“弄虚作假,不要脸,”如此种种,不一而足。我也略感欣慰,孙兰芳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厌恶、恼怒之情。 自此以后,仿佛有了秘密般,孙兰芳与我眉目传情,她看我一眼,我便知她或嘲笑、或求助、或赞美、或威胁。两个十七八岁的青年,心中洋溢着纯洁的友谊带来的美好情感。无人时,孙兰芳望着我的目光迷离,面色潮红,就像有千言万语,只是说不出来。有时,逢了我写文章,被她看到,用眼光示意,让我拿给她看。我不理她,她便瞪圆了眼,鼓了腮帮子,作出百般威胁的样子,再不行,桌子底下,伸了脚来,不轻不重地踢我一脚,我被她搞得哭笑不得,每次,都以她的目的达到为止。 我看了她有时面如桃花,神情迷离,怎能不知她的心事!怎奈自己劝说李玉昌之言犹在耳畔,自己乃沟塘之青蛙,永无王子之念,何以求仙娥垂青?于是,对了孙兰芳示爱,只是垂头不语 又要调位了,老师不会让男生和女生同桌很长时间的。我和孙兰芳被横向分开,她依旧在第二排中间偏右位置上,而我则移到左边最边上,中间隔了一排桌子。我祷告着,要紧不是老师看到了什么异常,而把我们分开的。 初恋不懂爱情,我朦胧中,跌进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漩涡中。我的目光被她的身影牵引,我的情感,被她的巧笑所迷乱。有时趁人不备,她右手托额,脸略左转,作沉思状,当我目光与她相对时,她双眼眨呀眨,鼻子皱,呲了白牙,做个鬼脸,我便意乱情迷。夜里睡觉时,也会被乐醒, 我百般压制着我的感情,极力地避免与她的 目光接触,就是走路、也远远地躲了她走。我深怕自己自作多情,步了玉昌兄后尘,作出无聊的事来。 一日我正低头走在去往图书馆的路上,猛一抬头,望见受孙兰芳故意迎面走来,我一看四下无人,正想拐弯躲避,却被她远远地用目光逼住。在我们相对时,她伸手递了一张纸叠的方胜给我。我心怦怦直跳,待到了图书馆,借了一本书作掩护,展开纸,上面赫然一句话:“把未写完的情书还我来!” 难道,我成为蒲松龄先生笔下幸运的书生了吗?碰上了温柔善良,相貌俊美的狐仙了吗?公主真的不嫌沟塘中不成人形的青蛙吗? 因为怀着这份纯洁的感情,才思横溢,灵感频至。课间,我写了一篇小说,其大意谓:石猴出世,孤身一人,虽因巧遇,做了猴王,但终非人属,向人学习之心,始终不息。离了猴群,得入人间,孤苦伶仃,虽发奋努力,终是人形猴状,成不了正果。七仙女之六姐,偶生玩耍之心,人间闲逛,巧遇石猴。见之虽异与人类,却天生聪慧,有向上之心,心生怜悯,与之玩耍,教他智慧。石猴于困境中,得此仙女关爱,怎样欢喜!便一头钻进情网,再也不能自拔。想那六仙女,本乃天上神仙,与人相爱,都不得善果。如七妹般,做了天河边“怨妇”。何况与石猴?虽有眷顾之心,实无相谐之缘。遂狠心辞了石猴,飞归天界。如此一举,可害苦了石猴,本来自卑,又受这失恋之苦痛,真是苦不堪言,成终身恨事。遂出家做了和尚。 我将此文抄写得工工整整,于无人时,放在她的面前。她用书盖住,只是用眼瞪着我,看我退了几步,转身就跑,直到我消失的无影无踪。 第十章 虽是青蛙有人爱 你见过孙兰芳生气的样子吗? 用细牙咬了嘴唇,双眼圆圆地瞪着,满脸凶凶的模样。一副要咬人的样子。 有次课后,我独自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抬头看,孙兰芳正站在前面等我。自从我将那篇小说交给她,好几天都忐忑不安,见她在前面,我看四下无人,直想拐弯躲避,远远地却被她的目光逼住。就在我们相交时,她伸手递给我一个纸叠的方胜。当时,她脸上就是那样一副凶凶的表情。 我到图书室,借了一本书,找个角落坐下来,用书作掩护,打开来,是一张信纸。只见上面写着一首五言诗: “君强似石猴 我不比仙女 风雨还未至 先打退堂鼓 高峰青松翠 只因历风雨 愿与君携手 共同抗世俗” 我看罢惊喜非常,爱情真的降临在我的身上了吗?幸运女神如此眷顾,我顿时淋浴在圣洁的爱情的光辉中。 几天后又是星期天,我们用眼神相约,又一同来到我们第一次单独相会的学校院墙拐角处,墙角两边,我们一边一个,——不论那面来人,只能看见我们其中的一个人,另一个人即可马上开溜,两边同时来人,我们也可朝不同方向溜走,来人也不会发觉我们是在一块的。此时,我们平日用书信的方式交谈,已十分默契。今日约会,我开口问她:“孙兰芳,我貌不出众,才不惊人,你怎么能选上永远也变不成王子的青蛙呢?”“你还记得吗!你曾经写过一首诗。”说罢她低吟道: 不知情为何物 叫人许了生死 天涯海角分离 心灵只在咫尺 我心敢指明月 明月可似君意 共订千年之盟 一生双手互执 我听了不觉默然,这首诗,原来是我杜撰了,各派古人大家之词义,以表我与苏长青之间感情的坚贞,因为发自内心,特别喜欢,于是恶搞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给他们虚拟了化蝶双飞前,梁山伯为明心迹,写了此诗,在祝英台墓前,反复吟诵,方感动祝英台英灵,打开坟墓。为赴千年之约,梁山伯投坟,双双化蝶而出,将此诗传唱永远。 我在校刊做编委时,用十八子的笔名,将此文发表在校刊上。张老师看了此文,直找到编辑部,知是我所写,赞赏之余,为我的心思深沉甚是担忧,对我讲了,青年人就应有青年人的朝气,“不应发此颓丧之音”,我点头称是,引张老师为良师益友。 我把这事的原由告诉她,她并没恼火,只是是:“ 读了这篇文章,被你对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意境描写,及诗由二人口中吟出,碎人肝肠, 捧着诗哭了好几回,只是不知十八子是谁,又不敢找人问,直到十八子的文章经常发表,我才打听出十八子是你。那是,你这个青蛙,正忙着为别人给我写情书呢!” 我再也想不到,我的一篇胡诌八扯文章,竟赢来一个美女恋人。不由心花怒放。不由说:“早知道你爱看这样的胡诌的文章,那我天天写,把《红楼梦》篡改一遍,天天写给你看。” “这可是你说的,你可要说话算话,再往后,情话,情书只写给我一个人。以前不认识你,就既往不咎了,以后再敢心生异志,看我能怎样。”说罢,拐了墙角,伸过一只攥得紧紧的小拳头。我伸手握住,我俩同时被电击一样,隔了墙角,再也不能动弹一下。 良久,孙兰芳用涩涩的声音问:“你怎么用‘十八子’这个名字,怪怪地,再也想不出是从哪里出典的。” 我松了她的手:“那里有什么典,是我胡诌的。我以前看前人说:龙生九子,各自不同。有优秀的,有不肖的,我就想:龙生九子,便如此不同,如生十八子,那最优异的,与最不肖的,差别该多大,我自上学以来,学习不好,又不上进,自认为粗陋不堪,就作最不肖的十八子吧!于是,就用十八子作了笔名。" 孙兰芳高兴的嘤咛有声,说:“你不说出来,把人闷死了,再也猜不出是这个意思。” 我说:“可见胡诌八扯害人,一篇梁山伯与祝英台,为我领来一个美女恋人。一个十八子,又差点把我的美女恋人闷死,真是罪过。”逗得孙兰芳不顾得观察她那方向的动静,探过身子,就要抡过拳头来。我忙说“不诌了”,把她劝住,看看天色已晚,便分头先后回到学校,温习功课去了。 不久,孙兰芳回家,带来了一些杂志,鼓励 说:“我以前就爱读书、看报,也爱写写画画,我读了你写的文章,有的和报纸,杂志上的也差不多,你不如向外投投稿试试,不要光局限在校刊上。”此时,我对她已经言听计从,于是就挑了几篇自以为差不多的,投了出去,总有一二十封吧!不是不对杂志社口味,就是我水平不到,除了几块“豆腐干”样的刊登出来,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大面积丰收的状况。 “我收到一张纸条”在我们的根据地,我对孙兰芳说,“谁给你写的?” “我不知道,只是说,明天是星期天,傍晚时在校门口左边的大湾边上,柳树底下等我。”说着,我把纸条递给她看。 “哎哟!我的大才子,竟有人争了。怎么样,你快去连她也笼络着算了。”我急忙辨白:“快别胡说,我连是谁都不知道,这不,我找你商量办法了吗!”“论说,这种事,只要知道是谁,你又不想结交,是不能去赴会的。这个人,连名也不写,看笔迹一时也看不出是谁写的,怎么样,到时候,我给你火力侦察一下?” “你看怎么办好,就怎么办吧!”我说,“真没想到,还有女生给我写纸条的。咱班上,狼多肉少,女生个个都是宝贝,男生背地里品头论足,恨不得把你们一哄而上,抢了家去。想必,你收的纸条、情书都得用筐装吧!” “那当然了,”她得意的笑了。他不愿刺激我,话里转了一下:“很少有文才的,有的信,连句子都写不通顺。细想一下,还真数着你替人代写的那几封,由浅及深,步步为营,叫人答应了,就是朋友。不答应,太自大了,连朋友都不做。可这朋友一答应,就登鼻子上脸,渐渐由朋友,到男女朋友,最烦人了。看那些粗俗的,一上来就是:亲爱的,你好,或者我爱你,日夜思念什么的,一般胆小的人,一看就吓跑了” 我挺稀奇的,说:“恐怕你都还珍藏着吧!有空捎来,我也欣赏一下,看看诸位老兄的文笔。” “谁还稀罕留那些东西。”她一嗤鼻子,作了个不屑的样子。“说说你那个`宝贝吧!明天傍晚,我装作去湾涯上去读书,给你火力侦察一下,看看是谁眼光这么低,连青蛙都不嫌。” 我说:“我怎么办?远远地跟在你后边?”孙兰芳不由恼了,睁了双眼,“你还真想去赴约?你快趁早安稳地呆在教室里,没你什么事!花花肠子到不少。” 第二天,天已擦黑,我在教室里坐立不安,看有几个同学稀稀落落地散坐在教室里,远远地玻璃窗里看见孙兰芳一路飘来,手里果然拿了一本书。可恨学校里没有一个僻静之处,我立起身来,便走向校门,那意思是去校外找个说话的地方。孙兰芳便跟着出去。 校园外,找一处无人的地方,我和孙兰芳装作偶然相遇的样子,各自远远地站了。 我急忙问她:“是谁?” 她狡黠地一笑,说“你猜” 我说:“我怎能猜得到,我从来就不爱搞这类事!” 孙兰芳脸一板:“别撇清 了,还不爱搞这类事!上小学就有‘东北嫚’陪着,初中,苏长青接着班地往上凑。到了高中,又拿什么乱七八糟的混账话来招惹我。看看,现在,宝贝又给你递纸条了。”说着眼圈又开始红了。 我急忙掏出手绢——打从交了女朋友,手绢是我必不可少的生活用品。——递了过去,她象征性地在脸上一抹,平定了一会说:“是魏秀兰。”我十分惊异:“怎么是她,我们座位近一些,但平常对我冷冰冰的。” “这就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平常装好人,谁知道心里想的什么!”孙兰芳语气里还是放我不过,“我装作读书,走过去,魏秀兰见我和她拉呱,心神不定,唯恐我在那里住下。我心中好笑,你今天再也等不来你的情哥哥!说了两句话,我就走了。恐怕这会还在等你哪!” 我见她转怒为喜,也陪了高兴,是“天黑了,你先走,我望着你”。她回转身,袅娜的身影,何异于蒲老笔下的狐仙呢! 第十一章 公主偏偏爱青蛙 形式越来越严峻了。 我们已经是高二的学生了,对前途,已经有了清醒的认识,近几届来,我们学校升学率低得可怜,连百分之十都达不到。也就是说象我们这样在中游里混的学生,想考大学,简直是做梦。 现在,学习是尖子生的天下,他们几乎连吃饭都在读书。中游学生,想撵上一个名次,谈何容易。偏差的学生,对自己不抱希望,更是破罐子破摔。在校三年,总不能空手而归吧!于是到了情书、纸条满天飞的可怕程度。孙兰芳在不长的时间里,就曾收到过两封信,一封是偷偷地夹在她的课本里,一封是当面递给她的。 我取笑她:“千万不要丢,攒起来,以后我给你编一个情书大全。” 她狼了脸,斗鸡似的看着我,“怎么,你要看,垃圾桶里捡去!” 我说:“你好歹回一封信,这样多伤人自尊。” 她忽又嬉笑了:“你不是爱替人写情书吗!我以后得了,送给你,你替我写了,回人家得了。” 我说她不近人情。她回答说:“ 我只近情人,人情吗,就算了。”看她娇美的样子,我有一股想亲她一下的感觉,只是到底不敢孟浪。 “兄弟,我恋爱了。”我那亲密战友,初中至高中的同学,通吃同睡的兄弟——刘金龙苦着脸,神秘兮兮地对我说。 我真想大笑一场——兄弟们怎么了——先是李玉昌,因恋爱了,饱受创伤。现在,刘金龙又来诉述,他也恋爱了。“金龙兄,你爱上谁了?” 我忍住笑,心想,莫非你也爱上孙兰芳了?真是车多路窄狼多肉少。 “是肖兰。她离咱们村子最近,才十多里路,以后成功的机会大。别的人,一是离着远,二是人家地位高,就是相互喜欢,也不一定能成。” 我听后,大吃一惊:还有如此功利性的恋爱吗?为了目的去爱,我想遍所有我看到过的书,在也寻不出一个。但他的话,也确实击中了我心底隐藏的不安:石猴终能与六仙女成婚吗?我不由低头悲凉起来。 “我确实不知道怎么办,你当年与苏长青,你们一开始,是怎样打交道的,集合,兄弟当中,数你文才高,你给出个注意。”刘金龙没发现我神情变化,自顾自地说道。 我回答“金龙兄,我和苏长青只不过找在一块读书,学习,没什么其他事。至于怎样打交道,我回去想一想,咱们再商量。''我们闲扯了一会,便急匆匆地走了。去找孙兰芳,把刘金龙的话,说给她听。 她听了以后,鼻子又哧她一笑:“没屈枉你吧!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肚子里,没一根肠子是好的。八字没一撇,先记掛着要娶人家,真是该死!” “该怎么办?”我问道。“你不是爱替人写情书吗?你快替他写去。”我说,再也不干荒唐事了。她沉思一会,说:“你就对你那位狐朋狗友说,让他胆子大一点,直接写封信,就说我喜欢你,希望和你交朋友。打发了了事,你整天管这些事,快成说媒的了。”我听了,也觉妥当。 见了金龙,我把这意思告诉金龙,他有些难为,意思里想叫我替他写。我胡诌说:“情书这东西,岂有人替着写的,你若想简单,就直接写:想和你交朋友,那就行了,她若答应,就交往,不答应,就算了。” 金龙也没有办法,自己思忖着去行动。不几天,兴高采烈地找着我,递给我一封信,让我看。我看她信上大体说:我们同学已经快两年了,同学友谊,天长地久,,何异于朋友?我们还有一年多的同学时间,就应该象朋友一样,互相帮助,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我看了,也不过是泛泛之论,象极了孙兰芳第一次回李玉昌信时的口气。我见了孙兰芳,高兴地对她说:“终于被我抓住了一个。” 她诧异地说“你抓住了什么?” 我便把肖兰的回信内容,大体地对她说了。“你看,语气、用词,如出一辙,岂不是抄袭之作。” 孙兰芳眈斜着眼,鼻子一翘,不屑地说:“谁象你们臭男人,上来不是‘我喜欢你’,就是‘我爱你’,全没有个轻重、分寸。” 我笑着问:“你们女生最难捉摸,你们往往碰见这种信,心中乐意的怎样回答,不乐意的怎样回答?我倒要向你这位专家请教一番。” 孙兰芳一本正经起来:“不管喜欢与不喜欢,只要想回,头一封信是大多这样回答的,只能交一般的普通朋友。再没有一口应允的道理。男生继续写信,如果不愿意,要么慢慢冷淡,信上只谈学习为重,只愿作一般朋友,共同努力,共同学习。共同前进。或者,碰到面目可憎,或死缠烂打者,干脆丟垃圾箱。要不然抹去自己的名字,再给他放在课桌上展览展览。” 我听后,做受到惊吓状,“怪不得,求爱不成,自杀者有之,你们如此作,伤人自尊。那么,碰见愿意的呢?” 兰芳用醉眼般迷离的目光,看着我:“那就没办法,只有自己掌握着节奏,有来信,便有回信,你前进一步,我后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缴械投降了。” 我的心醉了,看见什么都美的出奇、太阳是那么明亮、树叶是那么青翠,水也清,天也蓝。心情充满喜悦。不由脱口而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孙兰芳听了,忙说:“苏东苏这首《水调歌头》我最喜欢了,你给我背一遍听听。” 我也不谦虚,用了感情,咬文嚼字背诵起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低朱阁,转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美好的情感,在我们两个心中流淌着。我们静默了一会,她说,“你那首诗,中间有两句:我心可指明月,明月可似君意。笔记本上,初稿时曾用婵娟,也就是取婵娟、明月相通的意思,可你后来,为什么实用明月了呢?” 我说:“当时明月、婵娟,确实思量了几日,如贾岛的‘推’、‘敲’一般。后来,感觉还是明月好,虽有重复之感,但婵娟不明朗,用明月,可以明确指出,男女指月起誓的意思,虽重复,但有加强情感的效果。” “我也认为明月好,爽朗一些。再说指字用的好,比:‘照’、‘比’强的多了。”孙兰芳用充满爱意的目光,定定的看着我。 我说:“指字到没费事,;‘指天发誓’、‘指土为盟’,现成地在等着哪” 孙兰芳呢喃有声:“总之,可被你骗死了。”我转了话题,说:“看肖兰的信,像是有那么一点意思。" “那可说不准,不过,她只要回信,你就叫刘金龙写,直写出结果来再说。”孙兰芳说着,腮上渐渐添了一抹羞红,说:“青蛙,你想不想看看公主的样子。” 我一时没转过弯来,懵懂问道:“那里看公主?”看她小脸上越发红了,方恍然大悟,忙说:“我的公主,就像刻在心上了,就是睡觉,那音容笑貌,一动一静,梦里也象真人一样生动。” “不要脸。”兰芳依旧红了脸:“上星期回家,我买了一身黑呢裙装,一件米黄色呢料短腰外套,一双黑高跟皮鞋,我偷偷用包带了来,只是不敢穿出来。” 我看了她身着朴素的学生装。就已经光彩照人,难以想象,穿上典雅的呢料裙装,会衬出怎样的把信、妩媚,秀丽风采。只是,校园里不让穿,镇上又没地方换穿,却是无可奈何。 孙兰芳早有预谋,她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咱学校不是每周放一次电影吗!趁人家都看电影,不注意,我迟些,等人都走净了,我便穿了,摸黑拐到街灯底下,你去那里等我。” 我几乎幸福的要晕了过去,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有恋人如此,夫复何求。 果然,没得几天,学校里又放电影了。没逢这一天,那便是我们男孩子的节日,女孩子的表演日。象一班班花薛燕,我们班的几朵金花,都极具想象力,朴素衣着外,尽可能地佩戴一些漂亮的装饰品,一件漂亮的胸针,一件美丽的发卡头饰,或穿一件衣领翻出的花衬衫。一个个都极尽所能,尽情展示自己的妩媚。 “集合,快走,你磨呛什么!电影都开演了。”我的几位狐朋狗友,招呼我道。 “你们去罢!电影我都看过一遍了,我就不稀看了,还有几篇稿子,我得改改。” “那好,我们去了。” 我看四处无人,急忙起身,早早地跑到我们指定的地方,找一个阴影处,躲了起来。不多时,看见孙兰芳袅袅婷婷的身影,仙女般的飘了过来。 我刚想现身迎上去,忽然,远远地看见有个人影躲躲藏藏,人停他挺,人行他行,一路跟了过来。 我心里一惊,也就站着没动。直到兰芳走到跟前,发现了我,刚要说话,我连忙小声制止,说:“后面有人跟踪。”兰芳停下脚步,后面的人影也荫在了黑暗中。 我俩虽受了惊吓,但偏僻小镇,从没听说发生过什么案件,加之在大街上,行人不断走过。我断定,必是兰芳的单恋者,无心看电影,看孙兰芳单独外出,一路尾随保护。 孙兰芳不愿坏了兴致,路灯罩下的光环中,仿佛成了她的舞台,一见无行人走过,便端了架式,一步一步,走台步一样,来来回回走了几趟。 我观察了,穿了高跟鞋走路,脚步便慢了,再也不敢快速行走,兼之须挺胸拔腰,走起来一摇一摆,如风吹杨柳,娉婷袅娜,煞是好看。有时,她还调皮地用一只手,捏了宽大的裙摆,成了孔雀开屏的样子,双腿微曲,朝我作了百般娇致模样。我自打懂事以来,电影上看过打扮得如此漂亮的女人。但是,所有的漂亮女人加起来,怎能比得上我心爱的恋人,为我自己打扮,为我自己表演!我幸福的心情,无以言表。 “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我不觉吟诵出来。孙兰芳小声说:“这句话 我也看过,只不知出在那个典故上,你给我讲一讲。”我小声说:“今天晚上不行,那个尾巴,大多在暗处盯着,你先回去,我在背后跟着,我们得空再说吧!” 孙兰芳意犹未尽,直待不管谁看见,难道他能吃了咱不成!在学校里谈恋爱,还没有一个敢公开的。我忙劝:“两情若是长久时,有岂在朝朝暮暮。”兰芳无奈,只得一步一扭,慢慢走了回去。 第十二章 痴男怨女诗书情 过后,我一直在想,那位跟踪者,我的不知何人的仁兄,你受屈了。你看到了天上人间最美的独幕剧,却只能闷在心里,不能对人说,又在心中藏不住。就象一个小偷,偷了件稀世珍宝,深藏了,等于一堆土,全无价值。待想拿出来炫耀,却暴露了自己身份,心痒难耐的滋味,岂是好消受的? 我把这个意思,写成一篇寓言,让她过目,她也不评论,只问我要“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的典故。 我抬头穷思,再也想不出二句具体出自何处,只大概记得几个故事,遂老老实实的说:“具体出典何出,我确实说不出来,头一句,唐明皇召了李白进宫,杨贵妃盛装而舞,李白有句诗:‘人想衣裳花想容。’不知是不是此句的出处。至于第二句,历史上有四个故事,成为了他的佐证:第一个,当数齐国时管仲、鲍叔牙的知己故事,最为出名。第二个,荆轲刺秦王,似乎是报赵太子之恩遇,但大多是为民请命的成分多一些。第三个,俞伯牙与钟子期的知音故事。钟子期亡,俞伯牙摔琴而哭,言知音不在,琴复何生?于是终身不弹琴。第四个是羊角哀与左伯桃的故事。左伯桃并衣和粮,救羊角哀出仕,自己身亡。羊角哀因左伯桃灵魂被荆轲英灵所欺,所以自杀而投坟,与左伯桃一起,将荆轲魂赶走。不知是不是后人根据这几个故事,而衍生了这二句话。” 孙兰芳双肘支在膝上,双手托了脸,眼睛亮亮的,出神般看着我,象呆住了一样。 我讲完,看她还发呆,就向她眼睛上只一吹,她眨叭着眼睛,陶醉了般,喃喃她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的事,你肚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我不管,我这辈子要赖上你了,我要你天天给我讲故事听。” “那我还不成为大学问家——得天天看书、背书,要不然,哪来的故事讲给你听。” “那你从那里看来的这些故事。”我哈哈大笑:“真是个傻丫头,图书馆里就有,你不关心罢了。” “我要是傻,那你就是坏。反正我不管,为了提高你的写作能力,我要你天天给我写情诗。”她顿了顿,又说:“我最爱看你写的古体情诗了,虽然话是别人原创,可经你一组合,真有种让人欲生欲死的感觉。”说罢,又轻声吟诵:“不知情为何物,叫人许了生死,天涯海角分离,心灵只在咫尺,外围心敢指明月,明月可似君意,共定千年之约,一生双手互执。好一个:‘共定千年之约,一生双手互执’。” 我连说惭愧,以后定当努力,写成更好诗文,以飧君目。 刘金龙越发神秘了,和肖兰通信越来越频繁了,再和他谈话,见他精神焕发,信心满满的样子,知道他已经成功地俘获了一颗少女之心。只是刘金龙文学功底太差,平常写作文,都急得抓耳挠腮,如此频繁通信,真也难为他了,不忍拒绝他的请求,有时看了肖兰回信,大体说点大意,让刘顺了意思写了投去。 我也不敢忘了本职工作,又胡诌了几首诗,偷偷塞给兰芳,以求塞责。记得其中几首是这样写的: 清明组诗 一 清明 清明 清空 清风 水清 树清 草清 蓝天 白云 乌鹊 绿地 彩鸾 顽童 二 祭 骄阳暖风乍生 乡村地气萌动 同乡人敬先祖 洒泪处万古情 三 清明有雨 天边九龙隐云中 电闪雷鸣震长空 雨射千线如箭落 花开万朵似莲生 云脚人脚徐徐走 雨歩鸭步徉徉行 东边日现西边雨 一方阴沉一方晴 四 诗赠李清照 昔日横波目 今为流泪泉 今生已过也 结取来生缘 五 缘赠兰芳 今生偶识君 共结一世缘 有情天不老 同心水自泉 不慕百花红 但学鸳鸯伴 情真至于斯 何惧亿万年 孙兰芳回信,我至今珍藏:“奇哉!我亲爱的恋人。妙哉!恋人美妙的诗文。‘我有横波目,我有流泪泉,今生珍惜过,生生结良缘。有情天不老,同心亿万年。’我爱你,亲爱的。我爱你,‘雨射千线如箭落,花开万朵似莲生。’我爱你,‘云脚人脚徐徐走,雨步鸭歩佯佯行。’最是奇妙的是一组名词,竟然写尽清明,一曲同乡同祭,情追千古,难为你,我的恋人,你是怎生写得出来,我不管,反正你答应的,我要天天看,反正被你骗了,现在我甘心受骗,把你那骗人的诗歌,快点交出来。 受到恋人的鼓励,我的心情何其激动,灵感频发,现摘记忆深者,抄了出来,以证我心不昏也。 观古代文学有感 一 浪迹古文觉冷风 远山近水碧碧空 上至九天下黄泉 磨灭多少诗者情 二 李杜本已立顶峰 韩柳何必效鲲鹏 引得几代诗者出 句句泣血字字红 三 屈子骚体本至文 李杜诗书更绝伦 后世争作过江鲫 吟破丹心病子身 四 读曹操有感 诗以吟志奇峻篇 横槊临江动地天 百万雄兵随烟灭 幸存乌鹊飞千年 五 吟李白 天上谪仙子 历难困人间 挥洒珍珠色 谈笑霓虹鲜 常吟山水醉 挥毫天地寒 一语惊世人 万姓仰头看 六 咏杜甫 至圣已无涯 何又搔白发 本已凌绝顶 复求万间厦 徒尔拳拳心 怎样济天下 徒然增涕泪 江水漫三峡 七 为杜甫象 感时黑且瘦 惊世嶙峋骨 常洒泪应少 频搔发应秃 孤山常独立 溺水曾踟蹰 直欲化暖阳 唯恐天下苦 八 赋杜甫 不敢读汝诗 历数惊双目 心慕杜子美 铜铸嶙峋骨 孙兰芳对我的“碧碧空”“句句泣血字字红”“幸存乌鹊飞千年,”推崇有加,击节而赞。此等诗文,我拿至校刊编辑部,一经捧出,全体通过。一期期,十八子的诗文,被人误以为是某位语文老师所写。至于爱情诗,早被她据为己有:“不准拿出去登,‘我的横波目,我的流泪泉,有情天不老,同心亿万年。’就让我藏在心底,让我陶醉万年。"她娇酣的样子,让我怜惜得无复以加。 从此以后,我的即景诗,写情诗,人物志,各种短文,也不知作了几十百篇。我对它们逐以珍藏,它是我和孙兰芳爱情的见证,也是我们爱情的产物。孙兰芳也作了专门的笔记本,来珍藏我的诗稿,并逐一批注,写过大量的观后笔记。幸福的日子蜜一样香甜。 第十三章 青蛙与公主——集体贩醋去? 刘金龙也沉醉在爱情的光辉中,幸福的有点不知东南西北了。他挪了铺盖,和我一块搬到一个谁都不爱去的一个最边上,一到夜间,就叽叽咕咕,把肖兰的一句话,一个举动,一封信,十遍八遍地向往重复,我取笑他,叫他“祥林嫂”。 恋爱中的人,看什么都是美好的。看班上的同学,主要是七个女同学,人人都像在谈恋爱。有时候,看她们魂不守舍、坐立难安的情形,也觉可笑。 一班的班花,风头最盛。虽未公开化,但我们同学间,心里明镜似的。女同学之间,传奇地更加厉害。有一日,孙兰芳与我闲聊,细细地说给我听:“薛燕人长的漂亮,一上高中,追求者就蜂拥而上,情书到了满天飞的地步。我们女生中传说,她一天都能收到三封求爱信呢!” 我插话说:“可把我的公主给比下去了。” 她白了我一眼,继续说:“薛燕人漂亮,却也十分聪明,天天收着情书,据说从不回信,但又不流露出一点对谁的不屑或厌恶,无论逢着对自己追求过的,还是没给自己写信的,只是阳光灿烂地一笑,把一班的男生,其中还有二班的,”说到这里,拿眼盯了我一下。“迷的神魂颠倒,情书收的越发多了。” 我说:“原来,想编情书大全,还得求人家薛燕。”孙兰芳的眼又鸡愣起来,我方体会到她对薛燕流露出淡淡的醋意,忙笑了笑,示意她继续说。 “经过一年多的历练,中选者终于脱颖而出,你道是谁?原来是化学老师的儿子杜明启。咱化学老师你也知道,桃李遍天下,是隆中的诸葛亮,溪上的姜子牙。听说,县里的几位大干部,有好几位都是他的学生,经常县上来小轿车,拉他去县上讲学,或开会,关系很厉害。” “那杜启明以后岂不是前途无量!” “那当然了,据说追求者当中,数着杜起明厉害,日子一长,很多人看逢了这么强的对手,都甘拜下风,渐渐地退出角逐,把目标转移向其她七位女生。那薛燕看时机成熟,遂与杜明起确定了恋爱关系。学校里规定,学生不准谈恋爱,也有化学老师的关系,他们俩虽是半公开化,老师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人站出来管。” 我说:“你们女生可真厉害,把人纯洁的恋爱关系,牵强附会,说得如此不堪。就好像薛燕是势力小人,看上了杜明起的地位一般,叫我想起‘钱钟书’先生写的一个短文——一个贵夫人天天花枝招展,引得浮浪子弟,成天的给她送花,写情书,一个个象竞赛似的。她则多面应付,对谁也不亏欠,以此为乐事。门前一旦冷落,无了追逐者,则一路消沉,再无情绪。你们的描述,大半掺了嫉妒的成分在里面。我们男生的版本,与你们却是不同。追求者甚众确是事实,但那杜兄,据说才高八斗,因为父亲是老师,教导有方,学习出类拔萃,非平常人物可比,恐怕是上大学的不二人选。美女爱英雄,其他仁兄,见有杜兄在场,自然都退避三舍。” “哧!什么才高八斗,”她斜了我一眼:“听她们班女同学说,作文本交上去,及格的时候就少,哪像十八子,把宿舍的几位女生,也迷倒了好几位,只是不知道谁是十八子,只道是那位语文老师,不愿暴露身份,化名做十八子,她们都怀疑是张老师呢!” 我这才想起,我们高二班,女生通共才十五个人,她们一入学,就是合用一个宿舍,历时快二年,信息自是灵通。我也料想不到,我胡诌八扯的东西,到有人爱看,也觉自得。 孙兰芳瞅了我一眼,口气却十分高兴“有时我看到她们猜来猜去的样子,真是好笑死了,有几次,都忍不住要说出来。心想,你们看到的,只不过寥寥数篇,我那里,有厚厚的一大本呢!” 我来了取笑的兴致,笑道:“终于被我写中了一次,你还记得我给你写过的一个寓言吗?偷看你表演的能为仁兄,偷了珍宝的小偷,现在,又加上了两个——一个是有了青蛙的公主,想藏住,有想拿出来示众,滋味确实不好受。”我顿了顿,她红着脸,着急地问:“你不是说加上两个,还有那一个呢?” 我说:“那个就是青蛙了。他拥有公主,怀了至宝,又不能在人面前显摆,刘金龙如祥林嫂般,说在肖兰,我心痒难耐,也几欲说出我们的事,只是强力忍住,比那位仁兄、小偷还不知难受多少倍呢!”她怜惜地看了我一眼,说:“你刚才讲到‘钱钟书’,你把他的故事说给我听听。” 我说:“‘钱钟书’我顶佩服的才子作家,其早期寓居沪上,被困三年、笔耕不辍,写成《围城》,被人誉为才子书。《围城》是不能听人讲述,就能领悟他的妙处,此书非得亲读,才能窥其意味。我读了至少有五六遍,至今读来还齿颊留香。住两天,我把此书翻出来,你读一读,确实是好书。读过《钱钟书全集》,好像一大朵鲜花,缀了几片细小枯干的叶子。我思索了好几个月,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多方搜寻,得了钱老履历,方有所悟,我曾作过一个读后感,好像名字叫做‘钱钟书印象’,你好像没看过。我大体给你说一下——读了钱老的《围城》,只是觉得好,便四处寻找钱老其他的大作,只是寻不着。听说有一本书叫《钱钟书全集》,本以为此书中集了多少如《围城》一样齐名的好文章,谁知拿来一读,《围城》一枝独秀,剩下的几个短篇,和学术上的东西,是我怎么也看不懂的。我便纳闷——以钱老大才,不能作几部巨著出来传世,甚是可惜——以我私心下想,我爱读李、杜诗篇,韩、柳文章,私下认为留芳百世者,俱赖文章传名。钱老一生,只作一部《围城》深觉遗憾,为之叹息。至看了钱老履历,却也豁然开朗;钱老著《围城》,正值日寇围城,困居沪上,百无聊赖中,略施文采,做成《围城》。及困境一过,经济纲常一齐荣上身来,已顾不得小说之道,虽有几幅小作,也因行笔匆匆,罗列见识,已无写《围城》时之耐心。以后所写小说,已经成为字的彻底解释。词的彻底解释,句的彻底解释,大意的彻底解释。因为钱老才高八斗,通多国语言。加之哲学教授出身,其余的,哲学意味很浓,想看也看不懂,真正的阳春白雪。” 孙兰芳一是惊佩,二是惊诧:“好一个十八子,我《围城》都没看过,只是从别的文章中知道《围城》的名句,‘城外的人想进来,城里的人想出去’钱钟书在文学界鼎鼎大名的人物,据你道来,竟连人家身家履历也翻得仔细。怎亏得你,怎有这等耐心!钱老何等人物,能够让你品头论足,你也真真不知天高地厚。” 我脸通红,说:“喜欢一个人,不过是多关心他一下,写写感受,谁还敢评论文学巨子,只不过喜欢《围城》,为没有《围城》二三问世,甚感可惜的意思,怎的就算评论了。再说,我的评论,至今恐怕听者唯你一人而已,读者都还没有一个,就算让别人知道,我一个无名小卒,胡说八道,谁还和我一般见识不成!” 孙兰芳见活说得重了,我又从来小心眼,忙又陪笑,说:“看我一句,到引出你十句来。听你口气,你还不知道隐藏了多少东西没给我看,老实交代,都还有什么东西没拿出来!” 我忙推辞:“哪有什么东西,是以前胡写的。前几天,我回家,想整理一下,读了几篇,实在不堪入目,象这样的评论,都还算是好的。加之,当时写个东西,文笔幼稚,遣词造句,滑稽可笑,断不能拿出来示人。被我扔在一边,说不定,被我娘当作引火之物,早被烧了。” “我才不信呢!你拿来不?要不,这个星期天,我跟你同去你家,我自己去取!” 我忙说:“那可不敢,我上着学,就领回来个媳妇,岂不被乱棍打死。” 孙兰芳转了话题:“刚才你说,喜欢一个人,就能关心人家的身世、情形,上过什么学,多大的学问,那我就没听说过。。。。。”说到这里,她顿了下来,斟字酌句,脸都红了起来。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笑着队她说:“你知道青蛙是怎样变成王子的吗?”刘兰芳微笑不语,我接着说:“青蛙自从爱上了公主,整天里眼睛里,脑子里全是公主的模样,夜里笑醒,也是梦里得了公主的一个微笑,一句情话,欢喜醒的。因为青蛙满身心地装了公主的样子,自己也得了些灵气,现在,虽然还是青蛙形象,但是已得了人气,脑子已经想着人的事情了。" 孙兰芳听罢,幸福的泪珠又滴落下来,他侧转身,猛地扑过来,用湿润、柔软的嘴唇,吻在我的唇上。我愣了一下,忙把她紧紧抱住。 自我有了自己的意识以来,就不曾想到过,女孩的嘴唇是如此得柔软、甜蜜,女孩的激情是如此强烈。我热烈的回吻她,她鼻子里呢喃有声,身体却软了下去,我们紧紧拥抱着,两颗年轻的心,紧紧贴在一起。 自从我们有了第一次的拥抱接吻,孙兰芳看我的眼神越发迷离起来,我也有些情不自禁,也不管人前人后,只要老师不在场,用眼神交流情谊。她对我眨眨眼睛,皱皱鼻子,扁扁小嘴,做个鬼脸,越发频繁。 后排的同学看不到,身边的同学怀疑起来:有几个问,你们什么关系,我只能装傻充愣,说,“能有什么关系,同学关系。”众人想他十年,更不能把孙兰芳和我扯在一起,——后面高大英俊的男生,多的是,轮上十圈,好事也轮不到我的头上。 学校里知道我就是‘十八子’的人,除了编辑部几个外年级同学,剩下的少之又少。外表看,沉默寡言,好静的我,与青蛙无异。 同学们便被我糊弄过去。其实,我们班及外班级,谈恋爱因不小心,导致半公开化的有好几对。就像刘金龙兄,爱和人诉说,等到这个人的朋友,想追肖兰时,这个人就会说:“省省心吧!肖兰早名花有主了,她和某某正谈着呢!”就这样,同学之间,倒有一半人知道他的事情。 如此氛围,便有几个胆大的,公开再小镇的大街上成双成对地逛。杜明启和薛燕除外,他俩个,校园内都有整天说说笑笑,不要说小镇上成双成对,一起坐公共汽车,到县城玩,也有好几次。老师们终于要发作了,再不杀一儆百,孙猴子要反天了。几对粗心大意者还正蒙在鼓里,在享受爱情的甜蜜呢! 第十四章 情到深处人易伤 王学春,后排上的一个同学,长得高高大大,英俊潇洒,运动场上,最吸引女生眼球的风云人物。 我虽和他不是很熟,但同学二年,对他多少有些了解。 王学春——人长的英俊,其聪明之处也确让人佩服:此老兄上课,从没见他认真过,不是玩小玩意,就是戳七弄八,打扰周围同学学习。但到了考试,老师走过去,拍了他的肩膀,说:“王学春,好好学习吧!快考试了。”此兄便“yes,sir”,学习起来。人家一手拿着课本,一手拿了笔,看看写写,写写看看,不几个时辰,到了考场,前十名里,绝对有此君的名字,我们无有不佩服的。确知,天底下有过目不忘之人,但此老兄玩的也确有点过,被我们誉为天才的怪行为。 这王学春,行为确实也怪,轻轻松松,把我们班的一个宝贝——许宁宁追到手以后,小镇上成双成对不说,校园里也嘻嘻哈哈,全无顾忌。更有甚者,此老兄也是心血来潮,逢了星期天,收拾打扮,去了许宁宁家去玩。虽然在许宁宁家未敢公开关系,只说同学,但大人的精明,岂能是一个毛头小子所能糊弄的?当时未动声色,过后许宁宁家长悄然无声的来找校长和班主任,说了此事,及表示了深深的忧虑。言道:“把孩子托付给学校,我们希望孩子成材,孩子小不懂事,我们家长管,希望老师也能管教一番。即使不能做栋梁之才,总不能做出丢人现眼的事情。”据说,校长、班主任面对大义凛然的许宁宁家长,做惯“白面书生”的脸上,直做了一回“红面书生。”本来,王学春乃校长、班主任眼中红人,他们认为,王学春乃不可多得之才,才智过人,若细加培养,前途不可限量。怎奈此人也忒大胆,做出如此出格之事,怎能袒护?无奈何挥泪斩马谡。本来就想抓个典型,既然碰在枪口上,就大义灭亲吧。 但老师也太爱惜王学春,校长找他谈话,劝其自动退学,也有点保护他,免伤自尊的意思。可怜王学春,百般无奈,只对父母说,厌烦了上学,怎么也不肯回校。父母也没有办法,只得应允,怎知其内中缘由。 许宁宁做了原告,一直郁郁寡欢。王学春退学回家,并未死心,来过学校及许宁宁家有三四次。怎奈,学校校园是没脸进了,找人捎信,叫许宁宁出去,许宁宁此时,知道他来,但怎敢出去?只是掩面啼哭。 王学春去许宁宁家里找,许宁宁家长冷言冷语,让王学春怎生承受!七尺小小男子汉,其欲死欲活之态度,痛哭流涕之模样,我们班,大多数人都见过。其时,正在谈恋爱的,心胆俱惊。正欲谈恋爱的,打消了妄念。老师们杀一儆百的效果,确实显著。杜明启在杜老师的“教育”之下,确也收敛了许多,再也不敢出双入对,招摇过市。 我和孙兰芳如惊弓之鸟,如心怀奔鹿,突突直跳。再也不敢放浪,互相对视的眼光,也少了灵活劲,关系由秘密,转入了绝密。 我这人本来就爱枯坐冥思,受此刺激,更是酸心酸肺,大有兔死狐悲之态,成天胡思乱想,无精打采。一时想到,贾宝玉失了晴雯,就哭成那样,官面上强忍悲痛,去将青州官家所养歌妓所作义举,尽自己才情,尽力歌颂一番,也多有兔死狐悲之意。最可叹宝玉回到园中,悲苦交加,一曲《芙蓉女儿诔》,哭坏无数痴情人。 我又想到,王学春与许宁宁,俩人必是海誓山盟,永结同心之恋,如今,被小小一场变故,搅得乳燕分飞,各奔东西,诚悲也!我越思越凄凉,更觉前景渺茫,才思顿减,一天天,除了学习,那里也不爱去,什么也不爱动,更不要提写作之事。 孙兰芳毕竟城市里长大,思想见识到底高人一筹,此时,更是频频来信,多是些宽慰勉励的话。我无可奈何,只报以惨淡的笑。 我们高二一毕业,听了一下学长们的成绩,更是凄惨:高考升学率降至上年的一半,可能连百分之五都成问题。高中学习,又非一日之功,乃是高中三年甚至初中知识所有的综合检验,并非是想学好,就可以马上提高的。看我们平时全县统考的成绩,希望根本不大,同学们心里都灰灰的。 我和孙兰芳,学习本来中游水平,就是互相鼓励,怎奈面对现实,确实不容乐观。大学梦基本破灭。众同学们大多数都抱着混张毕业证的想法,只有尖子生们抱着拼一拼的想法,更加努力的学习。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虽然王学春和许宁宁之事的余威还在,但,同学们的青春激情经过严冬的蛰伏,终于蓬勃地发展起来。 那时节,所有的通讯手段就是指着通信,农村人家中电视机、电话,是连想象中也没有的东西。 同学们之间,联系不上,写信,先就过不了父母这一关——拆开儿女信件,那是天经地义的事。 一个多月,使我们饱受了相思之苦。最得济的,倒还是刘金龙。他与肖兰相距十多里,刘金龙一得空,便去肖兰村子边守候,功夫不负有心人,过不几天,肖兰出门,一见金龙,转身将金龙引至村外一偏僻所在,对头而坐,诉尽了相思之苦。从此约定,一有闲暇,便来此约会。 刘金龙离我们村较近,来找我玩,说起此事,一脸幸福自得模样。我不由佩服,刘兄功利恋爱的优势。我与孙兰芳,相隔三四十里,即便去找茫茫县城,提前又无法约定时间、地点,怎能前去约会。 暑假期间,正是农忙时期。收割小麦,播种玉米,现在,我们家人口又少,地也少,我能帮着干很多地里的活。小妹正在上小学,正是玩耍的时候,我和爹娘倒不觉得累。再者,我哥哥姐姐众多,他们虽已成家单过,看见爹娘上了年纪,我又上学,妹妹幼小,齐来帮着忙,一个暑假,倒也不十分累。 夏日夜晚,弟弟级的小朋友依旧玩着我们童年里玩过的游戏,我和大鹏家的场院本来就很近,晚上望场的事,理所当然的落在我们两人的身上。 大鹏跑到我的小帐篷里,我们坐着说话。我问他多文多武的事,以前零星听过,总不全面。大鹏说:“他们俩个,现在可厉害了,经常去青城,在家的日子都少。他们俩个的爹,现在都成了万元户了,人家穿的吃的,可好了。前两天,多文带回一个大嫚,说是女朋友,听说要结婚了,可是现在年龄不够,人家二个人早在一块睡了。多武说他也正在谈对象,不久就可以带回来了。” 我问他“多文、多武还淘气不?” 大鹏说:“在村里是不淘气了,可听大人们说‘多文、多武也不省油,爹娘也管不了,成天不干活,就知道花钱,出生不了什么好孩子。’” 我又大体问了问其他同学的情况,大多数命运是相同的,除了务农,就是进砖瓦厂,棉花加工厂干活,这二个单位,全是由公社办的厂子,活又累又脏,但像我们这样的半大青年,不去干点活,又能干什么呢!农村种地,是干半年,闲半年的。 大鹏说:“收完麦子,得闲一冬一春,我准备去砖瓦厂干活。等你下了学,我们一块去吧!”我点头应允。 暑假过得飞快,我算算还有七八天就好开学了,就跟爹娘说,想提前去学校,一是做作业,二是自己也好整理一下暑假里写的乱七八糟的一些短文。 我写东西,灵感一来,必须找东西赶紧记下。最狼狈的一次,怎么也找不着纸,用钢笔写在胳膊上,回到家中,因出汗,大多都看不清了。好在主要词句还在,根据记忆,整理出来。 第十五章 诗情画意伴时光 一进教室,我就惊呆了。 本是暑假,教室里也就坐了二个女生,稀稀落落三五男生。他们大多是家里用不着他们,他们利用暑假留在学校里苦读,或者有擎心躲清闲不愿回家的。 可是,二个女生中,其中一个是卜秀敏,再一个就是孙兰芳。我看见她时,她正用两只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一滴一滴地滴在面前的书本上。 旁边的同学卜秀敏,看见她忽然放下书,伏桌而哭,不知什么事,只当她病了,急忙上前,问:“孙兰芳,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我站在门口,知道她远远地从窗口望见我来,故有此举,也忙上前,假意说:“孙兰芳,你怎么样?我送你去卫生所吧!”说完,放下书,伸手去挽她,她也顺势站了起来,随我慢慢走出学校门口。 卜秀敏愣愣地看着我们俩,我们也未介意。一出校门,到了无人地方,孙兰芳哭着闹着,抡着拳头,只是一顿捶打,口里恨恨有声:“你要昏了,我来校都十多天了,只是不见你的影子,你知道什么是望眼欲穿吗!什么是度日如年吗!我现在,连撇捺都熟烂在肚子里了。” 我慢慢地待她平静,说:“我怎样也没想到,你能提前到校,我在家中,不是因为环境不好,还想不出来到学校学习做作业呢?” 孙兰芳见我已经认错,不愿深责与我,说:“我在家中,只是坐卧不宁,无心写作业,一心想去找你,却最终忍住。实在没法,只和爸爸妈妈说,先前和同学约好,提前去学校做作业,前来一心等你。指望你能提前来,谁知你······”说着说着,委屈的又嘤咛有声,眼泪又刷刷地流了下来。 我掏出手绢,笨拙地给她擦着眼泪,心中怜惜地隐隐作痛。我安慰她说:“我在家,也急的什么似的,只是在家帮着家里干点农活,刚一得空,便对爹娘说,想到学校做作业,才提前来的。” 我们平静了一会,孙兰芳叹息说:“在家闲着无事,做作业也耐心不下,只是想你。关在屋里,只是看你写给我的诗歌、短文,看了何止百遍,倒也安慰:盼着哪一天,你突然出现。你说七仙女是天河边上的怨妇,我也快像天边上的······”说到这里,突然察觉,怨妇的称呼对她,并不合适,不由扑哧笑了。顿了一顿,又说:“青蛙,你在家想过我没有?” 我也不回答,只问:“你的作业做得怎么样了?” “也就是十之七八,你呢?”我说:“也就是一半的样子。本来在家打算,回到学校,上午写作业,下午整理一下在家时写的一点东西,你在太好了,我们一块学习,也不枯燥。” “我也正这样想,我料想你在家也不能闲着,我受些苦楚,熬着眼泪,正是等今天的欢喜。”我心里怜惜她,俯下身,在她额头,鸡啄米一样吻了一下,然后一块回校,准备课本,待明天一块做作业。 第二天,我一早来到教室,看见比我用功的早已学了多时了。我忙铺了课本、文具,正待做作业,见孙兰芳夹了课本进了教室,走到自己课桌旁,犹豫了一下,毅然又向前走来,到了我的课桌前,把我向边一挤,很硬气地坐了下去。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回头一看,几个同学都目瞪口呆,下巴几乎要掉到课桌上。我回转头,小声说:“你吓着他们了。” “我不管了,你害怕,你就出去。”我无可奈何,只是一身一身的汗,知道这个新闻的爆炸波到底有多么剧烈,只有开学时看同学们的表现了。 下午,我们又旁若无人地坐在一起,整理我在家时作的诗歌。学校此时,只有别年级的一个值班老师,稀稀落落的几个学生,倒也安静。 我在家写点东西,条件好时,正规地写在本子上,条件不好时,或破纸片,或乱本子,不拘一格。现在整理,只不过是把原稿修改一下,誊写在一本正规的本子上,以利保存。我写东西有个习惯,好连日期、时辰俱写在下面,故想按顺序誊出,也确费事。 孙兰芳看我掏出的一沓子烂纸,扑哧一声笑了:“我家有个收破烂的了。” 我笑而不答,好在先后顺序并无太大差异,只是稍捋一捋。 兰芳说:“反正是给我写的,你誊一稿,我誊一稿,一式二份,写完了,咱俩一交换,你看如何?”我当然应允。现摘录一二,以证不虚也!诗旁加注者,孙君之文笔也。 歪脖子老柳记(坐河边歪脖柳下感其荫) 一 早感春将至,无叶碧其枝, 临风频舞动,好叫世人知。 (春到我先知) 二 春至先迎风,河开濯其清, 万木胧睡眼,疑为梳妆镜。 三 群树亭亭立,窃语柳怪奇, 汝河独荣荣,影我嶙峋立, 荣荣有谁颂,嶙峋无人知, 只因为春故,不作畏首枝。(为何作者却胆小如青蛙?) 四 无语度岁月,有志未达天, (怎生相得出!‘阑珊’用此,绝矣! 碧枝苍虬干,愿为春阑珊。 但不准为外人‘阑珊’) 五 身斜脖子歪,临河护青苔, 群木妒其清,不让傍木栽。(青蛙自画像) 六 歪脖老柳证自身,遥望前事泪森森,(她批:不解) 真情自溢何多语,蜜意酣酣无晨昏。(我回:不说) 七 最是绿丝肯多事,迎风惹动心碎人。(她批:何意) 独愿秋风枯思绪,不再证情证自身。(我回:想你) 农村记事 一 街旁牛羊杨柳枝,院内鹅鸭墙头鸡。 更有农妇高声语,饭成为何还戏棋? (好一个“杨柳枝”,好一个“墙头鸡”,你活得这么安逸,看我饿不死你) 二 农户房屋临墙居,两家鸡鸭通有无, (大嫂别问我,问青蛙, 隔壁大嫂高声问,我家猪仔可曾睹? 他不吃天鹅,改吃猪仔了!) 三 房屋树木叠杂荫,土街曲巷朴直心, (有了“朴直心”, 间有顽童逗耄耋,妇嫌屋矮炊烟熏。 不嫌“炊烟熏”。) 四 土巷鸡鸭遍地走,院角杂草少人收, (杂草我来收, 兼有野花三二朵,顽童采去频频嗅。 野花我先嗅。) 五 街头顽童来回串,撵鸡惹狗鸡鸭烦, (只要有小孩, 最是黄牛脾气好,懒卧草边眯眼看。 叫他骑黄牛) 六 石板小桥九曲河,岸边柳树俱歪脖, (有此美景羡煞人, 顽童骑作牛马走,困盹自向荫下卧。 我也困了) 七 农家男女多朴质 邻居有酒竟赴席 (楸了耳朵, 一朝醉倒三二个 墙角酣睡自不知 领回家去) 八 农闲人人忙桑蚕 身影忽入桑林间 (我怕虫子。) 浓荫深处说笑声 树里树外两不见 我看了她的批注,我惊叹曰:“唉呀!你的批注,本身就是诗嘛!”她情意迷离地眯了眼,附在我耳边,气息如兰地说:“你偷了我的心,我就偷你的诗” 心烦,气急败坏,做诗记之 何时心绪坏如此 无名火气对白纸 泻下惆怅千千万 泼洒烦闷比比是 (我在就好了) 此身直欲归何处 雄心何时能曲直 月宫嫦娥已垂首 朦朣稚子意迟迟 录至此诗,我欲弃之,孙兰芳不让,说:“为什么不录?”我说:“这首诗把自己写进去,没有一点诗意。”“胡说,我好不容易得到一首专门写我们两个的,你倒要不录!‘千千万’、‘比比是’,我喜欢的很呢!你录下,我好注一下,咱两个的诗。只要不拿出去就行了。”录完,她想来想去,注了句“我在就好了”接着我又捋出麦收诗二首,我们俩分头录之: 一 毕竟农家六月忙 连天碧叶转麦黄 乍看夕阳风寂寂 忽尔归者喧路旁 (又一抄袭之作) 二 农村麦季夜犹长 喧天机鸣割麦忙 鸡欲报晓浑不觉 且留好麦交公粮 她在麦忙诗一旁注“又一抄袭之作”在二旁注了“这么累,有点吓人。” 重读《红楼梦》 一 心因情碎更堪伤 证缘何须向大荒 空留残本传千古 高山流水泪汪汪 二 林黛玉 情生情灭情难全 奈何残烛流红颜 此生既是因君在 赴仙亦应无怨言 (既是为君生,亦应为君死) 三 大观园 群芳妒春春亦憾 唯花盛衰由天然 奢华易逝空留恨 使人慨叹一千年 四 曹雪芹 曹氏巨掾著千秋 神仙叹息人亦愁 尔何一去如枭鹤 抛却残本动九州 录至此组诗,孙兰芳情不自禁,不由泪流满面:“青蛙!你要昏了!《红楼梦》我读了多遍,看了曹雪芹为了证情,未能完成心愿,空留宝、黛爱情,让人心碎,满肚子的话,只是说不出来,今天被你的破诗,一齐掏了去。如此好诗,说得人心酸,我如何评说!你又惹得我心口疼了!” 她只在黛玉诗下注了,“既是为君生,亦应为君死。”便住了笔。我看她累了,双双走出教室,结伴向校外田里走去,只留下几位同学,在哪里目瞪口呆。 第十六章 公主爱死青蛙啦! 沐浴在爱的光辉里,徜徉在爱情的河流里,两颗年轻的心是何等的欢乐。我提起赵明诚与李清照的诗词游戏,“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孙兰芳说“那是我在家里,思念你的模样。”我提起《围城》里的方鸿渐与孙柔嘉,她便说:“我愿做孙柔嘉,爱着你、护着你,你可不要做方鸿渐,弃我而去,让我做怨妇。” 我推崇她的才思;“我的横波目,我的流泪泉,今生珍惜过,生生结良缘,有情天不老,同心亿万年。”我说,“我 胡写乱编,几首诗教你这么一拿总,再由你口中吟出,你知道用什么结果吗?会害死人的。” “那你这个破人,就不应该拿你的破诗来招惹我,就你看过《红楼梦》,就你喜欢诗?我以前看贾宝玉、林黛玉,凄凄惨惨的不知哭了多少回,总觉得林黛玉死,贾宝玉应该表白点什么。后来读了你的诗,那岂不是宝、林二人对爱情的誓言吗!你的‘碧碧空’、‘句句泣血字字红’、‘吟破丹心病子身’,唉呀!不能说了,我的心口又疼了。” 我拢了她的肩,转了话题,笑着说:“最近,我看你的批注,真是高兴死了,比看诗都有趣的多。好个‘杨柳枝’、好个‘墙头鸡,’‘你活的这么安逸,看我饿不死你。’你把人间俗‘爱’,推到极致了,我再也想不出有什么诗,可以这么通俗地将人间至爱表达的这么温馨。更有‘大嫂,别问我!问青蛙,他不吃天鹅,改吃猪仔了!’怎亏得你想地出来,接的天然,如此灵性,我恐怕一万年也做不到。” 她坐直了身子,太阳慢慢地升高了,她白净的脸上,因了太阳的热量,泛了一片潮红。太阳映照,她眯了眼,喃喃地说:“在家里,我就苦思冥想,爱情是多么甜蜜,撩动人的心,叫人坐卧不宁,梦里不是梦见你不见了,或见你与别的女孩交往,不要我了,一身冷汗的惊醒。再就是象我们现在这样,评诗论文。诗文全是自己写的,象赵明诚和李清照一样,梦里笑醒多少回。” 我看她陶醉在幸福里,洋溢着青春少女独特的率真气息,散发着妙龄女孩特有的温馨体香,太阳映照下,她的鼻翼,耳轮几乎是透明的,白皙的脸上,青色的血管都若隐若现,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啊!外表一付对爱人,痴情、迷离的模样,内心聪慧无比,怀着对爱情的向往,勇敢的追求着。“我的横波目,我的流泪泉,有情天不老,同心亿万年。”这不就是对纯真爱情的宣言吗!她的柔情,温良的性格,善良的心灵,美丽的面容,哪一样不是天生的美的精灵的化身呢?我不由的想起美国作家“德莱塞”著的《珍妮姑娘》来兰芳说完话,看我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动也不动,知我是呆住了,顺手在地上拔棵小草,我眼前只一晃,我激愣一下,回过神来。 “瞎想什么呢!一付要吃人的样子。”我把刚才想的告诉她。她幸福地笑了,问:“‘德莱赛’著的《珍妮姑娘》是个什么样的故事?” 我就对她说:“这是一位美国的著名作家德莱赛写的一部名著,是写珍妮出身贫苦,可她有着天使般善良的天性,有仙女般美丽的容颜。高傲的男主人公布兰德议员,在旅馆里看到她,就爱上了她,从此,两人生活在一起。可惜布兰德留下一个遗腹女儿得病死了。珍妮姑娘在帮佣时,认识了,男主人公雷斯脱,雷斯脱本来有妻子,可是雷斯脱与珍妮姑娘的爱,被作者演绎的绮丽、柔美、缠绵,令人读了,肝肠寸断。尤其在男主人公老死时的场景描写,独让珍妮陪在身边,对珍妮说了珍妮终生等待的话:‘一直都爱你’只是因为高傲与外势力影响,临死才知道爱情的珍贵,才能说声‘对不起’,珍妮姑娘在雷斯脱临死前,才等到自己用一生等来的‘爱的证据’悲喜交加,肝肠寸断,孤独情形,令人悲伤! 读了几遍,眼泪就流了几遍。” 说到这里,我流下了眼泪,她也眼圈红红地,掏出手绢递给我。我并不去擦拭,继续说:“雷斯脱有一段对珍妮的处女情怀的描写,堪称精美绝伦,我因为此等描写,到他这儿,也就到头了,再也没头出其右者,被我推为至文。用在赞美你,那是再合适不过了。” 说完,我背诵道:“一个半世纪以来吹过青麦的南风;来自那些摇曳在重甸甸的金花菜和欢笑的威灵仙上头而藏匿山雀驱逐蜜蜂的渐长的草的香气;来自蔷薇罗布的篱笆,金银花以及青杉荫下转黄麦茎丛中3天蓝色的矢车菊。虹彩留住日光所在的一切曲涧的甜蜜;一切荒林蓄美;一切广山所载的茵香和自由——并须经过三百年的累积。百年来的莲馨花,吊钟花,紫罗兰;紫色的春和金色的秋;不死的夜;一切正在展开的时间的节奏。这是一部位未尝书写亦且无此能力书写的编年史;试问一百年前由玫瑰花落下的花瓣有谁保存记录呢?三百年飞到屋顶的燕子''——,你就想想看吧!多么美丽的描写啊!” 我陶醉在美丽的情景描写中,孙兰芳也陶醉了,明亮的眼睛,挂了晶莹的泪花。她说:“天底下有这么凄美的故事,有这样精美的描写!青蛙,你肚子里到底装了多少这么美的故事! 我反正要听,你再说一个更美的给我。” 我说:“《茶花女》你看过没有?” 兰芳说:“看过也不行,我最爱听你加了自己的情感,再讲出来,比看的书更能钻进心里。”我无奈,说:“《茶花女》是法国作家小仲马的代表作,他讲述的是,男主人公阿尔芒跟一个妓女‘玛格丽特’优美的爱情故事。阿尔芒对‘玛格丽特’一见钟情,真正地爱上了她。但妓女似乎是不能有爱情的。但是,玛格丽特对了爱情,也发出了‘横波目’,‘流泪泉’的宣言,‘不要金钱,要爱情!’和阿尔芒抛了繁华,到了农村,有了四个月的幸福、美满的爱情生活,最后,玛格丽特为了阿尔玛,又自甘堕落,把阿尔芒气走,回到象贾母一样正统的父亲身边。玛格丽特本来就有肺病,临死前,对着纸,对爱情,对阿尔芒,作‘句句带血字字红’的倾诉,真正的催人泪下,断人肝肠。纵然铁石心肠,也不忍卒读。” 我边昂了头,边感于玛格丽特凄美的爱情,眼泪不断地往下滴落,孙兰芳也泪流满面,自己一边用手擦拭,一边伸手给我满脸上去擦。沉静了一会,我们相对一看,我们两个脸上都横抹竖画,花猫一样,一看手绢还在我手中握着。不由笑了,寻一处湾边清水洗了脸用手绢擦了。 洗了脸,我们又重新坐下。孙兰芳又腆了脸,问:“你肚子里还有什么样的爱情故事?把名字说给我,我好记着以后,慢慢地讲给我听。” 我抬了头,搜肠刮肚地想,一时也想不起新的著名的爱情故事,眼前熟悉的又能讲过了,只好说:“其实描写优美的爱情故事,全凭作者细腻的细节与情感描写,情节大多是相同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红楼梦》《珍妮姑娘》《茶花女》《少年维特之烦恼》,不都是如此情节——一方死了,或是变故了,剩下另一方世上受苦。” 孙兰芳连说:“精辟,深刻!我怎么就没有把他们横着比较一下。叫你一说,豁然开朗一般,确实这样一回事。这次我不管了,你偷了我的心,我没有心了,我要你的心装在我的肚子里,再以后,你的诗,你的文,你的情感,我就全知道了。” 我们热烈地拥抱了,一个千年之吻,使两颗年轻的心,享受了多么纯洁的爱情的甜蜜,我们相拥而坐,久久不愿分开。 第十七章 女为悦己者容 次日,我夹了课本,站在女生宿舍外,等她出来,一块去教室。 男生女生宿舍,本来在一栋房子里,只不过相隔几个门口,暑假里,学校里没有几个人,既然已经公开我也不再躲隐。听孙兰芳宿舍里叫:“稍一等,很快就好了。”不一会,迎了朝阳,她着了那天晚上穿过的一身呢料裙装,着一双高跟皮鞋,立在宿舍门口,米黄色上衣,黑色套裙,衬着白净的小脸,耀人双眼般的妩媚。 我看得都呆了,她微红了脸,调皮地用左手提了裙摆,做了一个天鹅的造型,说:“怎么样好看吧!” 我说:“太美了,你穿的这么漂亮,我都不敢走在你身边了。” 她一路 袅袅婷婷,在学校的通道上,走得花枝招展,柳摆荷摇,风情万种。我笑说:“你穿着高跟鞋,走的这样慢,也就是平整路,到了农村土路,可不连脚也崴了。” 她也不答话,自我感觉良好地一边走,一边说:“我要的就是你慢慢陪着我走的感觉,尤其是在傍晚的路灯下,那意境,要多美有多美。” “你现在走路的样子,像极了想象中的林黛玉。” “林黛玉就林黛玉,咱们斜过去,从左边林荫下,拐到前面梧桐树那边,从右手方再拐到教室里,多说会话。”我说:“当心被人看见,再说,你脚疼。” “你就怕,全不象自己写的老柳树,‘只因春缘故,不做畏首枝’。” 我答了说:“诗是脑子里想象出来,万事万物最美的一面,那就成了真?我读宋词,意境凄美,比诗又有它独特的地方。那天翻出几首李煜、李清照、苏东坡、柳永等的词,横比竖对,越看越有意思,到认真地看了几天。” “那怎么没见你写过词呢?” “前几天誉的清明诗,前两首,就带有点词的意思,胡乱做了几首,自己看了,也觉得不堪,随手扔了。” “你也真混了!好与不好,权留着,也不是拿出去展览,怕什么难看!我也不信你扔了。就是扔了,你再给我背出来,下午,咱把它们誉出来。”说话间,来到教室,孙兰芳见了,说:“咱还是顺原路走回去吧,一来,穿了这衣服,做作业,也觉别扭。二来,天也变热了,走了一路,有点出汗。” 果见她鼻尖上,潮热地微红,也就折转身,再向回走。 孙兰芳问:“刚才你说了,宋词,横比竖对地,看出什么意思,说给我听听。” “我那敢胡乱评论。” “又来了,又不是要发表,就 算是胡说,我也爱听,象说古似的,听的人直迷糊。” 我笑着说:“想迷糊,听儿歌得了。”孙兰芳眼一瞪,我忙正经起来,说:“行,行,我说。我观历史上,哪一朝文学作品,都与时代有密切的关系,前人总结说:唐诗、宋词、元曲、明清小说,什么朝代,什么体裁,都代表那个时代的主流。宋代词,因了国家疆土不整,仁人志士,发慷慨激昂之言。词正符合了这种形式——有铺垫,有陈述,有总结,所以成为主流。但也缺不了几位优秀词作家的带动、鼓舞:想苏东坡、范仲淹、欧阳修等。词被前人分为‘豪放派’,像苏东坡的‘大江东去’。‘婉约派’象柳永、晏几道、李清照、李煜等。在我看来,词有大美、小美之分,豪放派多有代表作,家国天下,民计人生,一句‘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传唱千年,此乃大美。象‘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唧唧’,委婉秀丽,意境凄美,是为小美。词人作词,以当时环境、时间、心情而定,豪放派词人,也有做婉约词的时候。婉约派,也有做豪放词的时候。比如李清照就有‘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孙兰芳听后,嘤咛有声:“青蛙啊青蛙可被你害死了!我也看过宋词,再没看出来你说的这些意思。叫你一说,又全合我的心。倘若以后你离开我,再不和我说话,可让我怎么活!”说话间,来到女生宿舍门口,我站住,意思是让她进去换衣服。孙兰芳一边开门,一边喝道:“进来坐着,看我还能把你吃了。” 我四望无人,灰溜溜地进去,靠门边铺上做了,看了女生宿舍果然整洁。 高中女宿舍,一个级部的女生,同住一间房屋,也是上下铺的大通铺,单一个级部的女生,能有几个人?所以,女生的宿舍,显得极为宽敞。一个人所占床铺面积也大,不象我们男生,两间通开的房子,挤得密密麻麻,铺盖一床挨着一床。有时叠也不叠,杂乱无章地堆放着,真整一个贫民窟一样,全不像女生宿舍,地面扫的干干净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毛巾洗的干净,搭在细绳拉的凉架上,衣服全叠得齐整,用被单连被子一起,上面盖了。 孙兰芳走进宿舍,大大方方地脱了套裙,皮鞋,慢慢找了长袖白底淡竹枝花色的衬衣,藏青色裤子穿了。我羞得满面通红,又不敢正眼看她,余光中只觉得白白嫩嫩皮肤,一股荷花的香味,熏人如醉。 第十八章 给我爱的凭证! 过午,孙兰芳不依,执意要看我而作的词。我百般无奈,跑去宿舍拿了,递给她,她展开翻道“|你要昏了,这个也要丢?”我伸头一看,一张破纸上写了两首自由体诗。 一 盼 也许有一片无云, 遮住了太阳。 也许有一片泥土, 并不适宜生长。 也许黑暗中的心, 渴望一丝阳光。 也许洒下的种子, 渴望首次的膨胀。 给我爱吧! 我要长成栋梁! 二 思 一大滴眼泪 落 下 来 湿了人间 兰芳将破纸一翻,又惊道:“几乎丢了”。原来,破纸背面,极潦草地写了一首古体诗: 风 天地凭来去 苍穹任纵横 狂笑本自传 盘旋孤独情 高歌拍曲栏 杯酒壮尔行 只为冲天志 扫出一片晴 这首诗,很多字没写全,最后一句还空着,我与兰芳商量了,添了句“扫出一片晴”。我记着当时独自在场院里望着小麦,东南方忽然来了一阵大风,席卷而来,呼啸而去。正因为想兰芳,倍感孤独,顺手写在破纸上,揣进兜里。孙兰芳说:“这几首是写给我的,就不用批了,诗就是批,批就是诗。”说罢,翻看词。 我说:“写诗,写词,俱得大性情。像我说的家国天下,或悲残历难。象我等毛头小子,只不过无病呻吟罢,哪能做出什么好诗词。” 孙兰芳说:“先不管糟好,先誉了再说,只要我喜欢,你管什么糟好!” 我所写的词,确实不怎么入目。古人所做词的格律,限制太多,放不开笔,非是我等后生晚辈心血来潮所能写好的。现只挑二首差强人意的写了出来,聊以塞责,也证十八子并非胡说八道,招摇撞骗之徒: 沽河词: 送 青 友 梦里沽河口, 执恋人双手, 不言水翠兰舟丽, 只述岸边柳。 踌躇不忍去, 恩爱昔日稠, 提起平常好笑处, (不写留恋,只写 惹得泪双流 。 表征,深得我心) 送 青 友 二 曾记朦胧年代, 昨日青友入梦, 玩笑开心处 , 杨柳沽河路。 终日享快慰 , 兰舟催君发, 一个爱字怎顾。 恨不流水停住! 日日更长, 前景更好, 难开口 , 赠笑面, 空看人已去。 醒时双泪出。 付: 梦里沽河简介 梦里沽河,梦里沽河,依稀与村西,南北向,杨柳被岸。梦里曾立西岸,送青友。岸西隐约有一楼房建筑,友笑去,吾笑回,隐于楼边。望去影,舟也,车也,却不清晰。吾为真吾,友为青友,梦情也!双泪婆娑。 孙兰芳一面誉写,一面垂泪,又怕湿了稿纸,不停地用手绢去拭眼睛。我也不敢多言,赔了小心,只默默地抄写。一会功夫,抄写完毕。 看孙兰芳抄毕,后面洋洋洒洒,又写了一大段:“不忍卒读,‘柳还是旧柳,我却非青友。即怕情难忍,为何惹老柳?平常欢笑日,泪非为我流。快乐时日快,爱字未出口,爱走走也罢,何事关水流。如此迷人句,执错了双手。” 我们誉了几首词,也就合了本子,孙兰芳 叫了我找一无人地方,只是让我解梦。 “说是词写得不好,顺手扔了,原来这里等着呢!这两首,写的凄惨,字字如锤,敲得心也疼,肝也疼。还说早忘了苏长青,全是假的,连梦也做得清清楚楚,还写出来,写的还这么好,看我要饶得了。”说罢,拭了一下泪,顿了一顿,又说:“我掉泪,不是小气,现在,你人都是我的,心也是我的,我不会和你的梦过不去。只是我气你写了如此好的词,但不是给我写的,我怎么能不生气?” 我无言以对,只得垂头坐着。 兰芳等了一会,诧异道:“你怎么不说话?” 我说:“说什么?” 兰芳扑哧笑了:“看你那模样,我不过是因词动情,因此掉泪,谁会怪你,让你说说那梦,是怎么回事!” 我说:“谁会知道会作这样的梦,梦里分明是苏长青的形象,梦境也像简介里描写的那样,但恋情却是咱们俩的情节。只道要走了,平日里心神领会,但想来想去连个‘爱’字都不曾说过,没有定了身份。此番一走,表面上笑,心却碎了。梦里就把词想了个大概,被惊醒了,眼泪流了一枕,仿佛眼前一样,清清楚楚记着。赶快掌灯找笔记下,再也不曾睡着。第二天起来,看这两首词,竟然一个字都改不动,你说奇不奇?” “你梦也梦了,谁还稀罕‘情节还是咱们俩的’。我也对你说一件事,暑假里,我见过苏长青的。”我吃了一惊,说:“你怎么知道她家的?” 她用手指戳了一下我的额头,“看你笨的!她就学的重点高中,离我家不过二里多路,在市郊区,我骑了自行车,几分钟就到了。重点高中是不放暑假的。我只对门卫说找苏长青,门卫便让我进去了。苏长青见了我,很是诧异:问我找她做什么,我记了你以前一个女同学的名字,只说‘我离你近,你的同学让我给你问好,还说挺想念你的’。直说的苏长青愣了半天,再也想不明白:那初中同学,离自己本来就不远,怎的还托人来道思念?再说,好像那同学已辍学在家了,又怎么又有了新同学?我看她一头雾水,‘哼,啊’地胡应一气,心里好笑,啦了一会,我也就走了——那苏长青确实漂亮——也是我看了苏长青,心中不安,才提前来校。一到时没对你说,怕你说我小气。” 我听了,心底笑了:“你当然不是小气了,‘柳还是旧柳,我却非青支。即怕情难忍,为何怨老柳。平常欢笑日,泪非为我流。快乐时日快,爱字未出口。爱走走也罢,何事关水流。如此迷人句,执错了双手。’好一个大气的‘我却非青支’、‘泪非为我流’、‘爱走走也罢,何事关水流’、‘执错了双手’如此句子,离了小心眼的怨情女子,再也想不出来的。我得空按你的发明,写了一本恋情小说,只发表在我的心上,好天天翻着看。” 兰芳羞红了脸:“你笑我小心眼,我就小心眼好了,反正我以后得提防你了:连做梦都得管住了,一不小心,你还不溜了号,去找苏长青了。说正经的,看以前的诗人词人,也是因情感历难,诗词才写得好,我依稀记得陆游的词有‘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你还记得不?” 我说:“记得。”于是,我朗诵道:“‘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悒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这首词是陆游与表妹虽然相爱,情定终生,但因父母干涉,最终没能成为夫妇,多年后偶尔花园相遇,陆游情因此发,写下这千古名句。” “我的才子,”孙兰芳迷离了双眼,喃喃说:“我真困了,我倚了你的肩膀,你背几首怨妇的词,我静静地听。” 我让她坐舒服了,便昂着头,放慢了语气,背曰:“《望江南》:‘天上月,遥望是一团银,夜久更阑风渐紧,为奴吹散月边云,照见负心人。’《菩萨蛮》:‘枕前发尽千般怨,要休且待青山烂,江面上秤锥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一休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 我转头看她闭着眼睡着的样子,继续念道:“我的横波目,我的流泪泉······” 孙兰芳身子一扭动,喃喃的说:“我要听别人写的。” 我又转口说:“《鹊踏枝》:‘叵耐灵鹊多谩语。送喜何曾有凭据?几度飞来活捉取。锁上金笼共语。比拟好心来送喜。谁知锁我在金笼里。欲他征夫早归来。腾身却放我向青云里。’” 孙兰芳忽然坐正了身子,说道:“听你背词,口语似的,就像一个女子,在说忠于爱情的誓言。又象在诉说对爱的渴望,对爱人的思念。平日看词,也有明白的,也有糊涂的。怎么经你一说,全都明白似的。” 我说:“诗词本来就像说话一样简单。词牌就是一个人写了一首好词,做了词的领袖,众人便仿了他的体制,定了平仄、长短句、词韵,后人好仿了他做,这便是词牌。你那首‘柳还是旧柳,我却非青支’好像说话一样,你作了词,创了词牌名,叫《兰芳词》。后人便仿了此体、音韵,再创作,一律称《兰芳词》。” 孙兰芳转了话题,说道:“你说与苏长青未曾说个‘爱’字,无有了爱的凭据,爱人的身份,急得都哭了。我想了想,我们几乎也犯了大错,真真地没听你说过‘爱’字,我好像每天都说了几千万遍,想一想,真是亏煞我了。” 我说:“我整天给你写情诗,那还不算?” “当然不算,!情诗,苏长青还有份呢!你现在亲我一口说一句‘我爱你’”说完,仰了脸,闭了眼,凑了过来。我只好说一句“我爱你”,便吻她一下,额头、双眼、双颊、鼻子、小嘴,何止吻了百十几下,直待天渐渐黑了下来。 第十九章 公主感冒了 暑假这几天的日子,确实是青蛙与公主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了。两颗年轻的心,沉浸在爱情的甜美之中,几乎到了眼无杂物、目中无人的地步。 我能如此地与孙兰芳相处,真是开心幸福到了极点。我们无话不说,说什么都津津有味。孙兰芳用细细的声音,念着我的诗歌,我则历数哪句是从哪里来的,这句是抄了谁的。对某首词不达意者,商量了改正。整天有说不完的情话,有用不完的精力。 这一日,诗词抄的累了,走出教室,在宿舍里拿了一个床垫子,寻一林荫,铺下垫子坐了。 孙兰芳说:“讲一讲你小时候的事吧!”我说:“小时候,除了作,就是玩,有什么好说的。”孙兰芳兰心惠质,她知道,要想我讲,必须给我一个题目,我方有话题说。像前面一样问,我便漫无边际,找不出话来说。这也全怪我平日里并非健谈之人。 “你说你爱读书,读了很多书,那你开始读书是在哪里读的?读的什么书?” “我接触课外书,是四年级的时候。那时虽然能玩能闹,但好奇之心极盛。我们小学校长姓张,我和他的女儿张亚芹是同学,小学时,经常是以小组为单位一块学习的。记得有一次,在张亚芹家写作业,看见一本书摊在书桌上,觉得好奇——当时农村小孩都以为世界上就只有课本是书,再不以为除了课本以外,还有别的书——上前一看,正是《水浒传》武松景阳冈打虎一章,便趴在那里,一口气看完了这一节,正逢张老师回来,看我喜欢看,就借给我,没几天看完,就努力记情节,当故事讲给小朋友听。那时候农村孩子有什么文体活动!听我半懂不懂地说武松打虎、鲁提辖怒打镇关西、鲁智深倒拔重杨柳,倒有几个同学爱听,更把我鼓励的不知天高地厚,又去老师家借书。《红楼梦》倒是有,就是看不懂,《三国演义》只能囫囵吞枣地读半懂不懂。那时农村很少人知道,书是不允许收藏的——再说,谁也没有看见过谁家有书。现在想想张老师全然不管,借书给我,也是了不起呢?” 孙兰芳又问:“那你讲故事,听众中有女同学吧?” “什么同学没有?那时候学校文体活动少得可怜,唱歌除了《东方红》,再也没有别的。张老师本来教数学,但有时语文老师缺课,他也给我们代语文课,也不愿讲课,只让我起来给同学们讲故事,我那时人小,不知害羞,讲的驴唇不对马嘴,同学们听得入迷,张老师却笑的前仰后合的。” “那‘东北嫚’是什么时候进了你们的班的?” 我一愣,觉察到上当了似的,转过头来,曲了右手中指,呵气就要崩她。她笑着捂了头,身子只是乱扭:“好哥哥,给我说说,我想听嘛!” 我说:“我打小就不长个,小学就在前几排坐着。当时我和张磊一个桌。东北嫚叫刘小芳,她一来,老师把张磊依次向后排,就让刘小芳和我一个桌。东北人确实爽朗、泼辣。她一上来就跟我说:‘张同学,你好!’并还要和我握手,你说农村孩子,何时见过这个?可把我丢的,无地自容。有好几天都不敢看她。” “她一定很漂亮,好像你日记里说,她先‘勾搭’你的吧!” “那也不是日记,是我后来想起来,胡乱写的。那时小,不知道漂亮不漂亮,只知道她长得好看,人也大方。只不过叫我一块去做作业。” “我就不信,多少女同学不叫,单叫你?” 我说:“谁知道是什么事,大多听我讲故事,觉得我好玩一点,她差不多就是那时进来的。” “你们就光做作业,就没说别的?” “她给我讲,东北的事。狼、狗熊什么的,全是我不知道的——现在才知道,她个小姑娘,根本是听了大人们讲故事,拿了当真事来唬我。我那时当了真事,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 “那你什么时候写东西的?作文、日记什么的?” “初二时吧!受了小学时爱讲故事的鼓舞,加上读了几本书,觉得了不起,写作文,老师又爱用红笔给句子底下给你画一串一串的红圈。看了像奖状一样,更加努力。其实,当时的日记,就是自己起个题目,写篇作文而已。” “那苏长青怎么无缘无故能和你突然好呢?” 我知道,今天是她早打算了,让我一步步地坦白,我知道也无处可逃,索性坦白。于是说:“初中时我作文挺好,她父亲又是我的语文老师,对我挺喜欢的。我和苏长青是同桌,我便经常去她家看书。那时,苏老师是在学校大院里家属院里住的。苏老师家里书挺多的,大多是文学方面的。现在想来,凡是爱好文学的,必先学习古典文学。一个人可以说不懂现代诗歌,但要是说不懂古代诗词,那就贻笑大方了。所以,苏老师家里,《唐诗三百首》、《宋词大全》、《唐诗宋词词典》都俱全。我受了夸奖,逞能去背诵,也不管懂与不懂,只是背了一肚子。苏老师有句名言——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溜。我背了一肚子诗词,并不会作,偶尔写作文,嵌进一两句,为作文增色,倒受到表扬,说我活学活用,知道用典了。当时,什么叫用典我都不懂。” 孙兰芳眼迷离起来,说:“我每听你说话,心里便静,你把垫子拖过去倚了树,让我靠在你身上,闭着眼,静静地听你说。” 我答应着,让她坐舒服了,她真闭着眼,让我继续说。 “可能依了这种关系,苏长青觉得和我合得来,一毕业,同学们都分散了,觉得孤独,便带了书,来我们家玩。” 我停下,低头看了她一眼,看她是不是睡了。兰芳身子动了一下,喃喃地说:“说吧,我听着呢!” 我便继续说:“那时,我们小,就觉得同学情谊。我们同村同学,知道苏长青来了,都还到我们家找她一块玩。我们断断续续来往了也就是一个假期。自打我们各自上了高中,就再也没见过面。我前几天放假没事,写了一篇文章,叫《少年记事》,有空你看一下······” 我说着说着,觉得孙兰芳鼻息很平静,低头看时,她斜靠着我的腿,小猫一样蜷了一团,静静地睡着了。 我看天气尚热,但树荫下,总怕她感冒着。想叫醒她,又不忍,只是低了头,细细地端详着她的脸。她的脸白白的,长了细细的汗毛,像鲜桃上面细细的绒毛,温润光滑,白皙洁净。越看越觉得她真是漂亮,自己思忖,这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不多时,孙兰芳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真舒服,听你说话,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心里纯净的,连梦都没有一丝,真正的‘碧碧空’。最后你说的什么?我也没听明白。” 我说:“快坐起来,活动活动,别感冒了。” “没那么娇气,天这么热。”孙兰芳揉着眼,似乎还在困顿。 非是我闲的无事,将我和兰芳此等琐碎无聊之事,唠唠叨叨,一五一十地道来,实是和兰芳生活的这七八天,在我一生之中影响重大。虽然无聊、琐碎,但我只恐落了兰芳一言、一语、一个神态。所以事事关心,才有以后的,我心成灰,我心涅槃,一段时间内,了无生机,此是后话。 果然,兰芳感冒了。见她鼻涕眼泪的,双眼迷糊的样子,确是令人怜惜。我们农村半大小子,雪里来、雨里去,从不知什么叫感冒。什么时候发烧,懒得动弹,熬一碗姜汤,热热的发身汗,睡一觉就好了。 我陪了她,去镇上卫生所拿药,她发着烧,宿舍里,孙兰芳躺了,我去其他女同学铺上,拿了一个枕头,合着她的,让她垫高身子,半坐半躺,坐着歇息。 我觉得在女生宿舍里,虽然没有其他女同学,但总不是很妥当,想要出去,被她瞪了眼狠狠地盯住。我只得在她身边坐了,她也不看书、写字,也不爱活动,只是让我陪她说话,我也不知哪来的好记性,天南海北,古今中外,凡我知道的或听来的,无不讲给她听。 孙兰芳听得激动,就眼泪汪汪地说:“青蛙哥哥,感冒了,我倒欢喜的很,我正在做林黛玉呢!林黛玉病了,即是情哥哥,也不曾像你这样整天陪着我,给我说古道今的。我自忖道,也就是自小爱看古书,被书上的爱情故事,移了性情,成天遐想。一遇着你的诗词,合了心迹,便一发不可收拾。只觉着你说的全合我的意,这可能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我说:“据你的意思,是情投意合,心心相通。李商隐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为千古名句。你感冒了,就好好躺着。歇歇力气,快好了,咱们作业还没做完呢!” 听到这里,孙兰芳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青蛙哥哥,昨天夜里,我好难受。喉咙也痛,鼻子也不透气,想喝水,只是不愿起来倒。你说着话,我就忘了难受,觉不出日子难捱。你一走,漫漫长夜,我就害怕。” 我看她鼻子、眼泪,满面桃花,难受的样子,心跟着也痛了。只好说:“要不明天我把作业本拿回宿舍去,你扶着枕头就在床上写。还有几天的光景,作业总得完成,要不老师得批评呢!” “我不要自己在宿舍里。” “你今天感冒了,我在这里陪了你一天。你们女生宿舍,岂是男生随便进的。” “你也真是‘青蛙’,眼里,只是井口大的天。不要说咱学校杜明启大白天的来找薛燕说话,唧唧咕咕,一啦就是半天。倒是女生在一边都羞得不行。要是搁在县城,小青年和小姑娘大白天,挎了手,专找人多的地方转悠。也不为别的,就是显摆。” 我说:“那我是被传统思想给害了,以前,我看书,男女授受不亲,冲破枷锁,自由恋爱的,处境都很惨,心里便根深蒂固了,认为天底下就应该是那么一回事。” “人家祝英台什么年代,就女扮男装,住男生宿舍。就你封建,大白天的就怕。今天,天晚了,你去暖壶里给我打了水,放在床头上,晚上我起来喝。明天早上,你一早来,昨天我睡着了,你好象说写了什么《少年记事》,也没听你说完,明天你来,拿了来,我细细的看。你再把咱俩的课本拿来,这两天,你就在这里陪我做作业。” 我听后,看她一副娇弱的样子,只好应允,提了暖壶,——我们全男生宿舍,也没有一把暖壶,每人倒有一个白瓷茶缸。伙房锅炉倒是有开水供应,但大多不爱跑腿,宿舍门前水龙头,趴上一阵狂灌,解决口渴问题。 女生带暖壶的也极少。伙房里因为有老师值班,各班级零星的有几个学生在校学习,倒是天天开火。我灌了开水,回到女生宿舍,看见有两个女同学已经回来,坐在铺上,和孙兰芳说话,看我进来,都闭了嘴。 我脸红红地递过暖壶,说:“别忘了吃药!”便头也不回,逃跑似的,一路跑回教室。 第二十章 公主的心愿 第二天,我拿了课本,约摸着女同学出去了,便蛰了脚步,慢腾腾的走向女生宿舍。四下张望,幸喜没人看见,做贼一样,伸头一看,其他女同学果然走了。 我走进去,问:“兰芳,你晚上觉得怎么样?” “难受的轻点了,只是喝水,一暖壶水都喝光了。” 我想去提暖壶,去伙房打水,兰芳制止说:“暖壶满着呢,卜秀梅早上打饭,给我捎着打了一壶。” 我拿出课本,兰芳说:“你把课本放在铺上,昨晚上一宿没睡好觉,现在浑身没有劲,早晨吃了点馒头,窝的难受。我先坐一会,你先坐下,咱们说会话。”我去把卜秀梅的枕头拿过去,合着她的垫高了让她靠着,把她的被子半盖在身上,给她倒了一杯水,放在边上。我边上坐了。 兰芳说:“这一生病,再加上看了你的《少年记事》,夜里就胡思乱想,想到了可怕之处,自己吓得心扑扑的跳。”我说:“你们女孩子天生娇气,我们男孩,就不知道怎么叫感冒,整天雨里雪里。以前偶尔感冒,熬点姜汤,一锅子喝下去,一发汗,第二天,活蹦乱跳的。” “算着,离开学也就是四五天的时间了,我来学校已经半个多月了,头着开学,总得回家一趟。也好换一些衣服,和女孩用的杂物。好在咱作业也快了,抓紧一点,做完了,你陪我回家一趟吧。”我听后,有些为难。王学春的事,记忆犹新。 孙兰芳说:“你不用担心,咱们上午回去,我取了东西,略一收拾,下午就回来。你只在外面,找一个商场,逛一逛,没多时,我便出来的。”我听了,她早思谋好了,也不拂她的意,点头,算是答应。 我们两个,头午做作业,中午我打了开水,馒头给她送来。孙兰芳用眼神鼓励我,意思让我在女生宿舍吃饭,卜秀敏和另外两个一班的女同学,都故意扭过头,不看我们。我摇头,表示不行,慢慢退到门口,一溜烟跑了。 过午,我重新过来,孙兰芳知我胆小,也不怪我,只是说:“瞧你那没出息的样,连卜秀梅和那两位同学都笑,齐问我,‘看张集合,平日里老老实实,少言寡语的,怎么能和你好上了呢?’她们直问,我就把大体和她们说了,她们听说十八子就是你,都不相信,待我搬出你以前写的文章诗词,还有前两天咱们录的诗歌,可把她们惊得不轻,说:‘怎么也想不到’,她们看你那组《乡村记事》,说写的和书上的水平分不出上下呢!” 我看她得意洋洋的样子,不觉笑了,说:“我又得了题了,就说小偷,得了珍宝,先前倒还忍得住,再住几年,看东邻西舍,都夸富耀财,心中终有不服,终于有一日大叫:‘我也是富翁’,拿出珍宝消费,却不久被······” 我一时顿住,思忖再往后是小偷被抓住,并不合适用他来影照我们,便闭口不言。 孙兰芳笑了,说:“抓住又怎样?我先不怕抓,这两天夜里无事,我把前两天的《清明组诗》、《读古文有感组诗》和《乡村记事》连我的批语都誊写清了,明日镇邮局给你寄出去,也检验一下我的眼光。” 我说:“我们农村有个俗语,叫‘穷人得了个毛草驴——烧包的不轻。’咱俩合作写的文章,咱俩合写了名字,一同寄出去。” “我也是这个意思。”孙兰芳说,“万幸被刊登了,便是我们两个爱情铁的见证。报上都登了,谁赖也赖不掉了。只是,你十八子的笔名,现在我越想越称心。可是我总不能写了真名吧!” 我说:“不行就叫小芳。” 孙兰芳眼又一瞪:“我不做‘东北嫚’。” 我知她耍赖的脾气,只是昂头去古诗词里去想。 孙兰芳红了脸,说:“我本也不喜欢兰啊草的,读古诗时,看见一联‘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喜欢的不得了,你叫十八子,我就叫‘伊人’吧,看着也清气。”我见她早筹划好了,哪有不应之理。 果真,她从褥子底下,掏出一个信封,地址什么都写好了,说:“躺了两天了,有点乏,也不等明天了,咱俩现在一边走,权当散步,一边去邮局,把信投上,好不好?” 我见她预谋的如此精细,就笑她“也忒急了,才感冒好一点,出去再闪着。”她说:“哪就闪着了?外面大毒的日头,恐怕还晒着呢!” 我等她穿了鞋,往外走,——一面说:“你的情形,像极了一首古诗写的意思,一时在嘴边,再也想不起是谁写的,是什么诗,我对这样的诗背的也少,仿佛有一句‘画眉描就入时无’,写了夫妇间女人向爱人撒娇、邀宠的意思。” 孙兰芳说:“这诗我也看过,只是怕背,脑子疼。不知怎的,你写的诗就像你对我说的话,一遍就记住了。背了几次,又成了我想说的话,自己想说的话,又怎能忘呢?” 我说:“我只是写,也不觉自己写的东西有什么好,你说的那些好句,大多前人诗词里有,或是有那种意思,不知怎的,被我用了,算不得我的。” “你读了书,学了知识,又拿了知识,写文章,算不得你偷了知识,只算你创作或重新创作。你看古人用典,都用的出新意,难道也算偷?” 我说:“近几晚上,我翻了誊的东西,把你写的拿了总一看,真是好文章,只是不符合咱们学生身份,想另拟个题目,因为写的杂,一个题目不好概括,‘横波目’是文化人之间的故事,可‘改吃猪仔了’又算怎么回事呢?难道两个文化人都去养猪了?”说得孙兰芳一手扶了我的肩,一手捂了肚子,弯了腰,只是笑,再也直不起腰。 一会儿,才站直了,犹在笑,眼泪也笑出来了,“我得找棵树倚着歇一会,哎呦!肠子也笑得断了。你要昏了,人家没力气,就惹我笑。” 我说:“你也爱笑,什么事?乐成这样。” “你可别再提猪仔了。”孙兰芳笑了一气说:“我誊这几首诗,就一边捂着嘴笑,卜秀敏她们也来看,都说,真亏了你们,什么脑子,能写出诗词来。叫我们,课本上的古诗词理解起来,都费劲,看你们写的,句子又好,意思又明白,写的真是不错。” 我说:“我也正想这件事呢!开了学,不知同学们会有多大反应呢?” “我就不信,谁也不能把谁吃了,你与青友,无了爱的凭据,一段感情,没了着落,我才不管呢!这么多人知道,咱合抄的稿子,都过了堂的,看以后谁还能赖了。” 我到此才知道孙兰芳心思如此细腻,性格中有这等勇气,心里幸福,眼里又犯了酸气。只伸手搀了她,好在邮局已在眼前,八分钱买了邮票,贴了投进邮筒算事。 孙兰芳长嘘一口气,像是完了心愿一般。我笑她:“我写东西,从来就是为了爱好,写了自娱,再也想不出拿去寄了发表。做了校刊编委,看了旁年级同学刻自己稿子,从没想过有什么益处,谁知你这么在意。” “你懂得什么!”她庄重地说,“别的我不说,这几篇稿子,我用心去写的,真个‘句句泣血字字红’,写完了,就像把我的命抽走了一般,我把千万次的祷告,溶在字句里。人家病了,虚脱了一样,你还这样说人家。” 我沉默了,心下凄然:亲爱的兰芳,难道我不懂你的心意吗?你爱我,为了爱,你发出了‘我是横波目,我是流泪泉,有情天不老,同心亿万年。’的宣言。为了爱的凭证,你与我合抄诗词,互换蓝本,并把我们合作之诗歌,拿去发表。你的心迹,我怎不知?你种种好处,我无日无刻不在感念。可是,亲爱的兰芳,你越是如此将自己的优秀,温良、美丽托付于我,我越是觉得沉重。青蛙毕竟是青蛙,他到底能变成王子吗!我越想越悲,神色渐渐沉重。 孙兰芳见我不说话,看我面色沉重,诧异地说:“你又怎么了?”我说:“没什么,瞎想。”兰芳见我不爱说话,也不再问,扶着手,慢慢回学校去了。 第二十一章 哥哥你别走!赖了你不成? 是夜,我左思右想,又想起今日说,为孙兰芳所写批注、杜撰文章的事,便苦思冥想起来:钱钟书与夫人杨绛的故事,小学校长张老师、初中老师苏老师,及现在的张老师。想起他们,俱是我崇敬之人。莫若将他们几人合成一体——此人农家出身,经过苦读,上了极高学府,结识了如意美眷——女主角有现成的孙兰芳形象。这一段幸福美满生活,谁知遭文化大革命,被打成臭老九,下放农村,受尽凄苦。但不失赤子之心,每天犹以诗词对答为乐,享尽民间淳朴简单之乐趣。 想到这里,再也躺不住,下去拽开灯,也不管半夜三更,同学们厌恶,伏了枕头,随便找张纸,垫了课本,一口气写了出来。就像释放了怒气一样痛快。再无杂念,拉了灯,一躺就睡。 第二天,我拿了破纸,拿了课本,兴冲冲地来找孙兰芳,一见她,就高兴地说:“得了,昨晚上得了。” 孙兰芳还在收拾,见我急三火四地喊“得了”,稳稳地瞥了我一眼,也不搭话,转身给我收拾。昨天我坐过的地方上放着一些杂物。 我看她忙活,讪讪地说:“昨天,我说给你写的文章拿个总,找个题目,一并嵌进去,昨晚思来想去,想了半夜,得了题目,也不管那两个同学反对,拉开灯趁夜写了,一大早拿来给你看。”说罢,铺开纸,让她过目。 她说:“我再也不敢笑了。昨天,笑的我肚子痛了半天,今天感冒也好了,只觉得没力气,你等一会儿,我收拾了,坐实落了,慢慢地看。” 我等着她一会儿收拾好了,拍打着手,过来坐下,俯了身子我俩同看。 以前她写的文章,东看一块,西看一块,就像孤立地看幽默笑话,快乐被分割了,总形不成一连串的快乐。莫若一连串的看,可以得到完全的快乐。 孙兰芳今天倒没笑,只是惊奇:“哎呀!这是我写的吗?经主人公口里说出,怎么深刻得连我都不认识了,你怎么样想到的?”我把‘钱钟书’,张老师、苏老师,现在的张老师,合四为一,各取一部分,女主角现成,就是她,大体说给她听。 兰芳叹息说:“你要昏了,你整天拿了破诗来招惹我,要是以后,你离开了我,可叫我怎么活!”我一听谶语一样,怎么和我昨天想的一样?也没了兴致,看完,便一同做作业。此文因为篇幅较长,也无法录在下面,好在大意如此,任君添加揣测。 果然,没两天,我们做完了作业,孙兰芳感冒也大好了。我所写的东西,写是写不完了。诗词倒好说一些,还有那些篇幅长的文章,现代诗歌,颇费时间,先不去管它。 还有二三天时间,孙兰芳倍加珍惜,说:“还有两天安静日子,反正干什么也不成了,索性我们什么也不干,痛痛快快地玩两天,玩就玩它个天昏地暗,玩就玩它个日月无光,人生漫漫潇洒走,红尘滚滚任我行。” 我一旁击掌而赞,说:“了不得,了不得,你随口一说,绝妙好诗,借你的口头语一用:‘你要昏了’兰芳,你知道你这些话的杀伤力吗?你知道这些话,由你口中深情说出,恋爱也能害人,思念更是害死人了。” “你光说人家”孙兰芳羞红着脸,“一个破人,拿个破笔,一叠子破纸,写些破诗。闲着没事,拿出来招惹人家,我原本安安静静地,就是做个才子佳人的梦,也只是虚幻的,谁知就碰上真个写诗的,你可把我害死了。你偷去了我的心,我离开你,人也活不了,你看吧!你敢离开我,我非咬死你不可。” 次日,刚洗漱了,一出宿舍门,看见孙兰芳站在门前树下,见我出来,叫道:“你懒就懒死了,这么晚才起来!我打了早饭,等你一块出去吃,你再不出来,我就喊了。” 我忙跑走过去,接过她手里暖壶、茶缸和一个饭盒。我说:“你也真能想,在教室里吃点就行了,费事巴交的,上那里去吃。” 孙兰芳用眼剜了我一眼,也不说话,回身就走。我知道,她每逢干一件事,不知提前费了多少脑子谋划,满脑子的浪漫思想,我也爱看她欢喜的样子。于是跟了她,一直走到“根据地”的墙角处。 我们找了一平整的地方,把张报纸铺了,让我将饭放在上面,兰芳递给我一张报纸,我们各自坐了。打开饭盒,半盒菜,两个馒头,两双筷子。 兰芳说:“倒点开水,就当是酒,这是我们头一次单独约会的地方,我把它当做自己家的感觉。今天,咱在这里吃顿饭,权当咱俩个在自己家里吃顿饭一样。”说完,递给我筷子,让我吃饭,自己掐了一口馒头,慢慢地往嘴里送。 “我今天也不饿,本不想吃,又不像自家吃饭的意思,就多少吃一点。你吃,你什么也不要管,由我来伺候你。你看着‘杨柳枝’,馋着‘墙头鸡’,安心‘戏着棋’,我作农家妇,给你做饭吃!” 我停下来,越发惊诧:“兰芳,再借你口头语用用,‘你要昏了’,你快拿笔,先不管次序,快记下来,过一会我再忘了。你把‘我来伺候你’再写个‘妻’字韵,等吃完饭,把它铺陈一下,凑成一首,写进《乡村记事》里,岂不有趣!” 她还是慢慢地吃着,说:“你快吃吧,看菜都凉了,刚刚说的话,就能忘了。”看我吃完饭,她也放下筷子,也不让我收拾,将剩菜剩饭,远远地找个坑倒了。嫌外面水脏,也不洗,扣在饭盒里,折起报纸来包了。收拾好了,过来坐下,掏出笔,还捎了一个备课本。 我惊诧于她的才思,更惊诧于她的心思缜密:“你太厉害了,什么都带着。” “我不带着,让我的大才子灵感来了,还不往胳膊上写诗吗?你想想,怎样铺陈,我好把它记下。” 我昂头想了一想,说:“此诗由你口语说出,浅显明了,再也改不动字句。只顺了意思,越发用口语写出,意趣便有了。”接着,我吟她写: 无题 看着杨柳枝,馋着墙头鸡。(做你主家翁) 安心戏着棋,即为农家妇。 做了你的妻,我来伺候你。 给你做饭吃。 孙兰芳写了,说:“只有七句,缺了一句。”我伸头看了一下,说:“你这口语诗,字也改不得,句子也动不得。要不,你把‘做了你的妻’划掉,也伤不了诗的意味。”她说,“你说的这句与‘即为农家妇’对仗工整,我喜欢着哪!那里便舍得划掉,你再想想,凑上一句,也像个古体诗的样子。” 我伸头看着抄出来的诗,说:“前三句韵叠着,在第三句前插一句‘做你主家翁’意思便更浓了。” 孙兰芳要撕去重写,我说:“你便在第二句后,跟着写上行了,虽不整齐,但以后忘了,翻来看时,便想起添句情节。” 孙兰芳听话,接上写了。还说:“那里便忘了,这首诗通着一读,意味浓重,有点‘孔雀东南飞’的意思。” 我说:“这首诗让外人单看,像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只有合着《乡村记事》看一问一答,意味才浓些。”“经你一说,也确是这么回事。待我回去,傍了《乡村记事》写了,以便后来读着方便。记个什么题目?” 我说:“诗的意思满了,用不着题目,先写着‘无题’,以后有了再添。昨天,你说了玩个天昏地暗,玩个日月无光,人生漫漫潇洒走,红尘滚滚任我行。”回去想了一首诗,我说,你写下来: 誓 哥哥你别走, 赖了你不成? 因了前世约定, 才有今世人生。 既然今日又相逢, 为爱豁了性命。 红尘滚滚走, 人生漫漫行。 即使天昏地暗, 管它日月无光。 既约了前世姻缘, 别误我木石之盟。 孙兰芳抄完,放下笔,两只眼直愣愣望着我:“你真真地要昏了,我满心的意思,满天想的心事,被你一首词,都掏了出来。我肚子倒空了。你快过来,变成心,我把你吞了,要不然,我要晕了。” “还不是‘我的横波目,我的流泪泉’的翻版,又有你现成的‘红尘滚滚’,‘人生漫漫’,‘日月无光’,‘天昏地暗’做了还不容易?” 孙兰芳依旧不依,伸过脸来,一眼迷离。我在她面颊上轻轻吻了一下,方才罢休。 “真的不能再写了,这两首词,就惹得我又想流泪,又想睡觉,心只是砰砰的跳。”我看她情意痴迷的样子,说:“你困了,坐过来倚了我睡。” “我才舍不得睡,这两天,我要尽兴把一辈子要说的话说个痛快。依我看,这首词给《红楼梦》《白蜿传》做插曲,一定合情节。” “咱俩写着玩的东西,拿出去丢人。” “你再漫不经心的,我就咬死你!人家心爱的东西,你说不好,还不以为意。这两天,不要惹我生气。” 我知她脾气,不再惹她,说:“这两首诗,写出来,看字面意思,站在你的角度去想,也确实觉得好,你以前只是谦虚,看你作的诗,我看了,就挺好。” 孙兰芳高兴归高兴,可还是数落我:“我只是胡念了你的句子,你给串起来,才有了意境。我还有自知之明,哪能算我的?顶多算‘十八子伊人’的。” 我说:“听着‘十八子伊人’,有点不顺耳,叫‘伊人十八子’,又像一个人的名字,又合了二个人的名字,有点二位一体的意思,你看怎么样?” 孙兰芳迷着眼,向我靠了靠:“情哥哥,我真要吃了你了。你说的话没有一句不是诗,没有一句不含情,亲我一下,再给我作首诗,我真想睡觉了。” 我亲了她面颊一下,说:“你可难为我了,我觉得我作诗,都是诗自己来找我,我想去找诗,却怎么也找不着。只是刚才你说要吃人,倒有点诗的意味。我去在诗词里找一找,看能不能诌成一首诗。”说罢,昂了头,只去思索。约有半个小时,终于得了。转头一看,兰芳在眼巴巴地望着我,默不作声,怕惊扰我。 我说:“该死,只顾想,忘了你干坐着等。” 兰芳急切地问:“得了没有?”我说:“有了,我说你记,名字就写‘伊人十八子词’吧?” 伊人十八子词 关了薄情郎, 不让四处逛。 为何大路上走? 引了浪蝶目光。 不行吞了腹中, 化作一人心肠。 何曾薄情过? 不让出竹墙! 只有梦里出游, 见过旧日娇娘。 就是吞我入腹, 岂能管了梦乡? 孙兰芳抄罢,一头歪在我肩膀上,嘤咛有声:“哥哥,我不能活了,我被你害了,我现在就像化成了水,软的不愿动弹,只想睡觉。情哥哥,不是我吞了你,你快吞了我吧,我只想钻进你心里去,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是不是比干的七孔玲珑心!一设一答。哎呦!我不能想了,哥哥,我心口又痛了。” 我伸手轻轻拢了她的肩,嗅着她的头发散出的香气,刚才想诗想空了心思,诗一经吟出,心中倒空空地,很是静。 兰芳喃喃地说:“你说说话,让我听。”我说:“说什么话你听?”“我的傻哥哥,你说什么我都爱听,你就说说,刚才你是怎么作出这首诗的?” “你要吃了我,必定是因情生怒,因怨生恨。我便向上想,记得我给你背的《鹊踏枝》词吗?我就想用一问一答的形式,写来活泼。至于词句语气,全在你平常的语气行为中,那小心眼样,还不容易吗?有了你那上一阕的,我的应答就容易多了。” 兰芳喃喃地说:“哪就像你说的这样容易。我说你写的诗,全是我想说的话,现在我说过的话,又变成你的诗。这首诗我是不敢去念,去想了,看得我心口疼。我不管你梦乡了,我不小心眼了,你不是我的,你属于诗,你属于词,你属于全人类的情,全人类的爱。我不关你,我也不吞你,你出竹墙吧!你入梦乡吧!没有梦乡,怎有这等好诗,你爱吧,诗人的情感是属于全社会的。你心中有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觉得肩头湿,知她又哭了,就扳过她的头,掏出手绢,细细地给她擦泪:“快别胡说了,随便作首诗,就有这么多想法,那还要了诗干什么!有了你的眼泪,我都幸福的不得了,你早晨也没吃饭,看天也快中午了,别饿坏了,我扶你去吃饭吧!” 兰芳说:“我一点不觉饿,只觉得心里满满的。你一定饿了,我歇一歇,咱们回去吃饭。” 我说:“早晨吃得多,一上午坐着没动,还觉得饱饱的,一点也不觉得饿。” “那样,我还是倚了你,你拿了本子,咱俩合看这三首词。” 我依她,只说:“你看了难受,就别看了。” “我哭过了,就不难受了。刚才只为诗词里的情感而哭,全没领略行文的好处,我只要把这三首词细细地读,烂熟在心里,方才放心的下。” 我举了本子,我们两个合看。作诗时,也不觉得好,重新再读,自觉着,也有点喜欢。孙兰芳说:“细读了这三首词,哪首都好,总起来看,像一组似的。把第二首排前,第一首为二,顺序就对了。先是发《誓言》,争取了木石之盟,然后是第二首,像极了恩爱夫妻,家常生活。第三首才因爱生妒,管夫关夫。” 我说:“经过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只是‘墙头鸡’、‘杨柳枝’来的不明不白,嵌在三组诗里,有点顺不起来。” “那你再重写一首,和另外二首合成一组。” “你饶了我吧,有了‘即为农家妇,做了你的妻,我来伺候你,给你做饭吃’几句诗摆在面前,又通俗,有情意浓浓,将这方面的情感都说绝了。有这几句圈着我的思想,作出再比它再好的,是万万不能的,只能弄巧成拙。” 孙兰芳见我作诗用脑辛苦,也就不再强求,说:“我也歇的够了,你扶我,咱俩慢慢走,你们男人不吃饭怎么能行?捱了一天饿。咱俩回去,你吃点饭。”于是,我提了东西,扶了孙兰芳的手,慢慢地往回走。 第二十二章 空惹荷锄柔无力 回到宿舍一看,我俩不由笑了。 原来,已是过午一点多了。在外面,用眼看太阳,时辰也估计不出来,食堂早关门了。孙兰芳从铺上衣兜里拿了钱,要到小镇街上饭店里去吃饭。 我说:“也不饿,去饭店里去吃什么饭?” 孙兰芳也不搭话,只是用眼剜了我一眼。我也知她脾气,也不去惹她,只得伴了她,一块往外走。 当时,粮食倒是连年丰收,只是缺钱。爹娘以前孩子多,被饿怕了,打了粮食,宝贝似的,贮了,再也不舍得粜。钱的来源,大多是鸡屁股抠,嘴里省。我一个星期的零花钱,一二块钱的意思。孙兰芳倒是有钱,拿钱时,我看见光十元的,倒有二张。这是我上学以来,除了交学费,从来没有揣过的大票子。 镇上的饭店,临着泊油路,进去一看,低矮的房子里,摆着一些旧桌椅,油脂般发着光。墙上挂着个小黑板,上面写着“今日食谱”。孙兰芳要炒菜,我不让,只得叫了两碗面条,用肉丝爆了锅,下熟了端了出来。我记得,一块钱两碗的意思。 孙兰芳坐了,眼睛盯了我,催我快吃。我也不知客气,一起吃光,孙兰芳见我吃光一碗,将眼前一碗推到我眼前,只让我吃。 我说:“实在饱了,吃不下。” 孙兰芳也不搭话,端起碗,给我掰了多半碗。自己拿回半碗,低了头,只慢慢吃。我想了她说“这两天不要惹我生气!”我也不吭声,尽力吃光。好在十六七岁的青年,吃撑一点,也不当回事,消化好,走走路,也就消了食。 非是我作无聊之笔,前文说,此七八天时间,实是关系了我的一生情感,虽然琐碎,不忍弃了不写。 吃罢饭,孙兰芳说:“吃得撑了,咱们走出小镇,北面有个水塘,咱去那里玩去。”我说:“你就当真得了个”毛草驴“,叫那么多,撑得人难受。出去走走也行。”一路走到镇北。 八十年代中期,农村小镇,虽荒草莽原,当天蓝蓝水清清,树色特别青翠,空气特别清新。 我和孙兰芳水塘岸上,一棵柳树下,铺张报纸坐了。 我说了刚才的感受,说:“在古诗词,这水和柳的缘分,柳和人的缘分,最是亲切。我也最见不得这两样东西,——见了,只学得古人的诗词,自己的情感,一齐挤在嘴边,说出来,也不知是古人的,还是自己的,稀里糊涂的。” “你只管作,管它古人自己的,你作了就是你的。这两天,你只管说,我给你记下,糙好别论,以后咱们整理。” 我笑她:“我不过是对景抒情,怎么就有诗了?诗这么好得,人人是诗人了。” “没有诗,咱们就说说话,我也是欢喜。” “你说诗,我倒想起李清照的”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很是雄伟豪放。对了,电影上的英雄人物,咱们也仿了她写一首玩。我说你记一下。 无题草荒十里路,兀突一坟茔。 昔日作勇士,今朝还风景。“ 孙兰芳拿出笔、本记了,说“好!一句”今朝还风景“,将实景的悲凉与烈士死后的精神,一同带了出来,意境也美。” “诗词说起意境,首推《红楼梦》。随着情节的一一展开,那诗依了当时情景,仿了主人身份性格,蕴了主人情感,真是感人。像宝玉作《芙蓉女儿诔》,黛玉《葬花词》,都是很好的文章。我每逢想起他们,心里便酸,总想作首诗送给他们。我慢慢想,我说一句,你记下来,咱俩再看,有没有那么点意思。”于是,我一句一句慢慢地说: “悼宝黛 红花随风葬沃土,孤魂缘何入桃林。 化蝶求得永生地,成仁何必辞世人。 空惹荷锄柔无力,总使泪眼悼痴心。 何时入梦成一叙,是否天国亦姻勤。“ 孙兰芳录罢,说:“青蛙哥哥,我也不能动情绪了,跟了你这几天,我光激动,心口都痛,但又想看你当我的面作诗,让我实实得感到,你的心里,脑子里装满了诗,句句都是好的。”空惹荷锄柔无力“,这不就是我吗?一动情,路都走不动了,还去惹荷锄!情哥哥,你就作吧,这两天,命都是你的了。” 我说:“累了,咱就回去歇着吧!” “不!你累,咱就光说话,诗,以后你给我慢慢作,一辈子呢!有的是时间。” 我说:“作诗也不是干活,这有什么累的。不过,在家烦恼时,几天也作不出一首,心里想你时,甜甜的,一气就作很多。真像古人说的”感时而作“。这几天和你在一起,无忧无虑,心也静,不知怎的,诗直往外蹦。你记着,我再即景给你作一首: 即景赠兰芳 春风又惹桃花红,水边几度柳儿青。 伊人相伴阳春曲,总向月下寻蛙声。“ 孙兰芳记了,抬起头,眼泪汪汪的说:“我没有你说的那么好,配不上”阳春曲“。你作的诗,在我心里全是好的,就是蛙声,我也爱听。青蛙哥哥,我有点难受,咱们回去吧!” 说完,扶了我慢慢站起来,我俯身去捡报纸,“哎呦”一声,吓得叫出声来。原来报纸上血染的红泽一片,看兰芳后面,裤子也被染红了一片。“你这是怎么了?”我顿时吓得面色苍白。 “傻哥哥,你别害怕,这是女孩的‘信’到了,没有事的。” 那个时代,我对女孩的生理方面的知识,几乎是空白。对女人的认识,也只是局限在书本上看到的。只知道男女最好的关系,是“鱼水之欢”。 我以为“鱼水之欢”也就像现在我和孙兰芳最近的关系一样——可以互相依偎,亲吻。再其他的,全无知识。见了孙兰芳这样,只以为她不小心,磕着什么地方了。 孙兰芳说:“我慢慢走,碰见人,你给我护一下,不要让人看了去。”我便在她身旁护着,心里紧张。 到宿舍门口,我心想跟她进去,看她伤在哪里。她笑着挡住我:“女孩的东西,男人不好看的,你等我一下,我收拾好了,叫你进来。” 我等了约有半个小时,听她叫,我便走进去,四处看,一丝痕迹也没有。看她瞅着我,嘻嘻的笑,也不像有事的样,便不再问,只是心里存了疑惑。 兰芳让我坐下,拿出今天作的诗,说:“今天大丰收,得了六首。我以前看你的白话自由体现代诗,作的很好,你怎么最近少作。” 我说:“我总觉得律诗精炼,一个字就是一大片意思。再说,我也懒,写自由体,写文章,总是字多,抄也费事。” “以后你情管写了,我给你抄” “再也不作了,情绪大喜大悲,对身子也不好,你多歇歇吧!” 她用细长的眼弯了我一下,“说不让你惹我,你还说!今晚……”说到这里,醒过神来似的“该死,光顾说话,忘了时辰,该吃饭了,别食堂又关了,捞不着吃饭。” “就光吃饭了,中午吃的晚,吃得又多,现在也不饿。” “晚上多少吃点,我想今晚咱吃完饭,教室里,把今天的诗录出来,我细细地看一晚上。你别半宿又饿了,你坐着,我去给你打饭。” 我欲不让,她眼又弯过来,我只好坐了。好在几个女同学知趣,故意躲在教室里吃饭,学习。我才能坐得住。孙兰芳就在铺板上,铺了报纸,吃了一点。 晚上,孙兰芳只一遍遍地看,也不止一百几十次。教室里男同学可能看我俩在一起,都躲到宿舍里去学习了。 卜秀敏也讪讪地拿了课本,回宿舍学习去了。 孙兰芳说:“今天做的,我越看越爱看,怎么也读不够,就像你说读《围城》,看一遍就有一遍的意思,全是我要说的话,意思全明白,就是还想着,这就是爱不释手吧!” 我说:“你这话一说,就是一首诗:昨天刚认识,被你害个透。 风过微澜起,春心被君偷。 只因爱了你,再不肯撒手。 夜里因君醒,人比黄花瘦。 此生赖上你,世世跟君走。“ 孙兰芳要录,我再不让,说:“我开玩笑的,顺口胡诌,你要正式录了,我心里就先笑话。” 孙兰芳见我执意不肯,只得小字写了《誓》的旁边,权当作个注。我看时间确实晚了,就催她去睡觉:“你又不舒服,不要熬夜。” 孙兰芳无奈,拿了本子,说:“卜秀敏她们肯定没睡,我拿了词,去给她们看,就说今天刚作的。” 我说:“你偏肯做小偷。” “此等好词,没人欣赏,可惜死了。” 我说:“无端的,私下的话,被人笑话。”无法,只得送她回宿舍。 第二十四章 过了堂的爱情 早晨起来等她,孙兰芳今天兴致很高。“咱今天骑着车子,远处去玩去。” 我说:“你病着呢,怪累的,又骑车。” “要么,你骑了我的车子,带上我,顺着镇子东面的泊油路,一路向北,两边粗大的白杨树,风轻轻的刮,挺好玩的。” 我依允,她将一鼓鼓囊囊的书包,挂在车把上,自己坐在自行车后架上。我带着她,慢慢蹬,一路向北走去。 “昨天晚上,可把卜秀敏和其他同学羡慕死了。说什么也不相信,说和古词混了,也跳不出好赖。她们读了好几遍,直夸写得好。” 我说:“你也真给她们看,上面夫啊妻啊的,你也不嫌羞。” “我对她们说,这诗再也不发表的,你们看了,兴许是唯一的读者。” “昨天你说《孔雀东南飞》,我最喜欢了,认识你之前,在”根据地“,我经常闭着眼,昂着头,大声背诵,总能被焦仲卿和兰芝的故事感动。是我最爱背诵的古文之一。再有《木兰辞》、《陌上桑》读一遍,爱一遍,自得其乐,心里干净的”碧碧空“一样。” “快别说了,我要嫉妒了,早知道十八子是你,早就该去找你,先把你关起来,还让你这么美?自得其乐!再往后,有了乐趣,也是咱俩的。你背吧,我靠着你的背,你慢慢骑,我坐着,摇篮一样,听着你背。” 我说:“你要困了,就说一声,咱就下来走一走,就清醒了。”说罢,我背道:“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织素……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婀娜随风转……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孙兰芳背后喃喃地说:“《孔雀东南飞》,咱们也学过,意思也知道,这么长的篇幅,想想都怕,你却能背诵,真是了不起。” 我说:“也不是很难;先记情节——劳作,求去,焦仲卿求母,母遣归,一步步,情节顺了,词句也就带动起来了。前天咱俩说话,古今中外,爱情故事,多是这样的情节。结尾合葬,像极了《梁山伯与祝英台》,都是悲惨结局。” “什么事听你给我一讲,我觉得什么也明白。以前听人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当真不假。和你才多长时间,我对古诗词,再也不觉得难。尤其听你一讲,更是明白。青蛙,前面树林住一下,我进去一趟。” 我放好车子,说:“我先进树林侦察一下,看有没有人,别吓你一跳。”说罢,进去一看,四下无人,出来站了,孙兰芳拿了挎包,进去了有半个小时。我想:女人真麻烦,上个厕所也这么长时间。心里全没想,女孩还有其他的事要办。 孙兰芳出来,说:“坐了这么长时间,咱俩走走。我看了前面一个村子,咱俩只当走亲戚,进庄里只是大街小巷的转。我要仔细地体验一下”一朝醉倒三二个“,”土巷鸡鸭遍地走,院角杂草少人收“,”满街猪仔“,”杨柳枝“,”墙头鸡“。这么好景,只你一人享了,我今天也要享乐一番。” 我至今才明白,她今天的来意。我看她白净的脸,弯月的眼睛,抿着薄嘴唇,一副娇弱的样子,全不知,竟是这样一个心思细密、狡黠、聪慧的女孩。自打叫我集合,看我尴尬,从此都是哥哥青蛙的乱叫。我想一定是上天看我可怜,安排了六仙女前来陪伴,让我有做人的快乐。我做事情,向来是心血来潮,天马行空,全凭心性,向来没有精细的打算计划,全凭爱好。看着心细如发的她,心下不由对她怜惜有加。 孙兰芳两眼充满惊喜,在农家街巷里、草垛旁、湾涯上、杨柳下,神色痴迷,看着满街的鸡鸭,欢声惊叫。尤其看见一老槐树下栓的一头老黄牛,更是不忍离去。那黄牛脾气果然好,见孙兰芳伸了小手,前去摸它额头,只是甩了尾巴,瞪了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她。直看得孙兰芳神魂俱醉,痴迷了一般,也不理我,只是独自呢喃有声:“你要昏了,这样的好地方,竟让你藏了多年。不是你那诗,再让我想不起到这样的地方来看看。一看,全是诗里写的东西:”杨柳枝“、”墙头鸡“、”土墙屋“、”野花三二朵“、”老黄牛“、”歪脖柳“,你整个把一个村子写进诗里。不来看看,怎的能如此亲切?就像到了家里,走进诗里——我是诗中的大嫂呢!” 如此流连忘返,我跟在后面,哭笑不得。农村,是生我养我给我生命、给我思想的地方。我浑身上下,莫不带了乡村的气息,农村院院落落、沟沟草草,熟悉的就像我的十根手指。平日里,不觉得有什么好,今天被她一路夸,心里也觉得自豪。对了农家一切倍感亲切。 渐渐地,茅草屋上,炊烟升起来了。我看她迷恋的样子,也不催她回去吃饭。 孙兰芳见了有炊烟升起,嗓子眼里欢喜地叫了一声,反身车把上摘了书包,朝着一家院墙低矮、敞着大门、炊烟乍升的农户直走进去。我吃了一惊,推着车子紧赶过去。一个农家大婶,迎出草屋,阳光花着眼睛,只是打量着她。 孙兰芳笑意盈盈地叫道:“婶婶,我和哥哥来走亲戚,正赶上他们没在家,我捎了盒饭,想在你这里给蒸一下,在你家将就吃上一顿,过午我们就回去。” 大婶见挺俊的一个小嫚,和个小青年遇了如此的事,极热情的找了板凳让我们院子树荫下坐:“你们院子里作,屋里烟呛人,饭一会就中。”说着,接过饭盒,揭开“盖垫”,把饭盒打开,放在锅里。孙兰芳径直提了板凳,坐了灶前,去续柴烧火。我要去替她,被她用眼瞪住。 我看她装模作样的样子,心里像打了五味瓶,说不出的感觉,——她来实现她的誓言,“有了朴直心,不嫌炊烟熏”,“做了你的妻,给你做饭吃。”在“根据地”,她打了饭菜,伺候我吃,总嫌不够。今天,她来到她向往的农家,诗的家乡,想走进诗里,见证自己美丽的爱情。 一会儿,饭熟了,等了没一会,大叔披着油灰乎乎的白小褂从外面回来。我站起来叫“叔”,大叔见了一愣,大婶忙出来把缘由说了,大叔极为热情,说:“孩子,你说说是谁家,我弄不好还知道去哪里呢?”我窘的脸通红,只得指了远远的一个地方,“就是前边湾涯大柳树西边第三个户,我姑姑家。”大叔一时被我绕糊涂了,想了一会,没想起谁家来,手一挥,“先吃饭,吃完饭,在我这儿慢慢等。外面大毒日头,你们学生娃子似的,怕晒。” 我暗着和孙兰芳打个眼色,伸伸舌头,表示受了惊吓。孙兰芳只是笑咪咪地不理,我将笨重的大榆木桌子搬在院子树荫下,她便赶着收拾粗瓷碗,粗橡木筷子,帮大婶向外收拾馒头、咸菜。一群鸡咯咯地扑着翅膀,跑过来,大婶见了,张了双臂,费了好大劲,将它们撵出院外,将院门关了,回来吃饭。 饭桌上,大婶怕我们吃饭害羞,一边给我们舀锅底熬的玉米棒子面粥,一面劝我们多吃。孙兰芳也不害羞,美美的安逸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我对农村大叔大婶熟悉得就像爹娘一样。对眼前的一切,就像在家一样。大叔拉家常,家里几口人,种了多少地,打了多少粮,养猪没,我对答如流。孙兰芳只是弯了眉眼,瞅着我笑,拖延着吃饭的时间。 一会儿,吃完饭,收拾好了,大叔掏出旱烟包,拈了一张纸卷烟,一边又要问我“姑姑”的事。孙兰芳已经心满意足,只说:“我和哥哥再去看看,说不定已经回来了。”说完伴着我,推着车子,一溜烟走了。 来到大街上,我对还在偷笑的孙兰芳埋怨说:“你真害死人了,害得我一身汗。” 她说:“我也听了句名言:”前面湾涯大柳树西面第三个户“,顺口溜似的,全不像撒谎。” 我说:“你还说我呢,婶婶叫的倒是不差,可是把饭盒给”蒸“一下,吓我一跳。幸亏大婶也没认真听,把粮食由”生“加热变”熟“叫”蒸“,由”熟“变”热“叫”通“,你直接说”热“一下也行。不会说装会,还编的走亲戚,亏你想得出。” “我本来打算在村里玩上一天,中午,找个树荫吃顿饭。一看炊烟升起,不由灵机一动,现成的”炊烟熏“,为何不用,谁知连”朴直心“也有了,大叔大姨真是热情。” 我笑她:“你如到任何一家农户家里,提出你那微不足道的要求,答案一定是百分之百的满意,何止大叔一家。” 兰芳满意地说:“今天总算在诗中活了一回,只是没有看到戏棋的场景。” 我说:“你没在农闲时来看,戏棋、连土墙边上,倚了草,眯了眼,晒太阳的也有。” “我真想骑骑那大黄牛,又怕她咬我。” 我哈哈笑着说:“真个傻丫头,黄牛吃草,不爱”咬死你“。发了怒,只会用头上的角顶你。你若骑了牛,准把全村人都招来,看傻丫头骑牛图,把全村人笑死!” 孙兰芳也不发火,只是弯了眼笑,说:“我还未玩够,咱再转一转,最后找个湾涯柳树下歇歇。”我依允,推着车子,只是转,迎头碰上大叔,“你姑家回来了吗?” 我忙回答:“看了,还没回来,邻亲家说,再等一会就能回来。我俩转着,到处看看。”大叔拍打着裤脚说:“那你们慢慢等,我去坡里转转。”孙兰芳捂着嘴,只是笑。我瞅她还乐,就说:“大叔是”朴直心“,你是”妖女心“,看把我害得,只说了一串的慌。” 兰芳也不搭话,笑着向前走,到湾涯,一歪脖老柳树下,坐了歇脚,问我:“看你写《歪脖老柳记》,我只是认为你们村有一棵歪脖老柳,可是看这个村,柳树也都长不直,莫非柳树都感了你的诗,长的这个样子。” 我笑了:“农村人爱栽柳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大多是因为柳树生命力强。春天折根柳树枝,湾涯泥里一插,来年便是一棵小树。柳树又不长高,极爱分杈。夏天小孩最爱来湾边玩,洗了澡,便爬上树风凉,又爱折树枝,向上长的,全折了,柳树便横着长,所以脖子也肯歪。我到过很多村,;柳树长得直的,倒很少见。再说,柳树离水近,吸收水分大,冬天一过,它的枝条便青了。小孩便采了手指长一段细枝,把皮捋下来,一头咬扁,磕掉绿皮露出白肉,吹了”吱吱“响,象笛子一样,小孩最爱玩了。” 兰芳说:“青蛙哥哥,听了你的话,我又困了,只想睡觉。你坐过来,揽着我肩膀,我睡一会。” 我说:“再也不敢,过午人多,被人看到了。要是大叔大婶看到了,把你抓回去作儿媳妇。” 兰芳笑着说:“那我就不回去了,就在诗里住一辈子。” 我说:“天也不早了,你站起来走走,等困劲过去了,咱们回去吧。” “今天诗里玩了一天,却诗叶子也没采回一片,就要回去了,觉着可惜。我捎着本子和笔呢!” 我说:“诗不作,顺口溜一个也容易。你也不用记,我给你溜一个:寻春农家院,诗里一日游。 羞对质朴心,喜逗老黄牛。 饭罢鸡鸭至,情困歪脖柳。 天暗人欲去,身走诗还留。“ 兰芳惊呼:“好诗,你别急着走。支下车子,我俯了后车架子,把它记下来。” 我说:“什么好诗就要记。”孙兰芳停了脚,拉了脸,又摆出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我忙支起车子:“小性子的姑奶奶,你快记,我算是服你了。” 她立刻笑了,俯在车架子上,这回掏出的却是一本袖珍型厚皮硬页小笔记本。拿了笔,用眼瞪我,我不解的看着她,她又气笑了:“说呀,刚才你说的太快了,没记明白,你再说一遍,我记下来。” 我又说一遍,她也记了下来,说:“这首诗最好,你还说不记!”诗里一日游“,”朴质心“对”老黄牛“,”鸡鸭至“对”歪脖柳“,”天暗人欲去,身走诗还留“你要昏了,说不让记,一时忘了,拿你来赔我。我回去拿给她们看,肯定都说好。” 我想说几句逗她,想了想,也没多言,带了她,一路回学校。 第二十三章 诗里一日游 早晨起来等她,孙兰芳今天兴致很高。“咱今天骑着车子,远处去玩去。” 我说:“你病着呢,怪累的,又骑车。” “要么,你骑了我的车子,带上我,顺着镇子东面的泊油路,一路向北,两边粗大的白杨树,风轻轻的刮,挺好玩的。” 我依允,她将一鼓鼓囊囊的书包,挂在车把上,自己坐在自行车后架上。我带着她,慢慢蹬,一路向北走去。 “昨天晚上,可把卜秀敏和其他同学羡慕死了。说什么也不相信,说和古词混了,也挑不出好赖。她们读了好几遍,直夸写得好。” 我说:“你也真给她们看,上面夫啊妻啊的,你也不嫌羞。” “我对她们说,这诗再也不发表的,你们看了,兴许是唯一的读者。” “昨天你说《孔雀东南飞》,我最喜欢了,认识你之前,在”根据地“,我经常闭着眼,昂着头,大声背诵,总能被焦仲卿和兰芝的故事感动。是我最爱背诵的古文之一。再有《木兰辞》、《陌上桑》读一遍,爱一遍,自得其乐,心里干净的”碧碧空“一样。” “快别说了,我要嫉妒了,早知道十八子是你,早就该去找你,先把你关起来,还让你这么美?自得其乐!再往后,有了乐趣,也是咱俩的。你背吧,我靠着你的背,你慢慢骑,我坐着,摇篮一样,听着你背。” 我说:“你要困了,就说一声,咱就下来走一走,就清醒了。”说罢,我背道:“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十三能织素……青雀白鹄舫,四角龙子幡,婀娜随风转……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孙兰芳背后喃喃地说:“《孔雀东南飞》,咱们也学过,意思也知道,这么长的篇幅,想想都怕,你却能背诵,真是了不起。” 我说:“也不是很难;先记情节——劳作,求去,焦仲卿求母,母遣归,一步步,情节顺了,词句也就带动起来了。前天咱俩说话,古今中外,爱情故事,多是这样的情节。结尾合葬,像极了《梁山伯与祝英台》,都是悲惨结局。” “什么事听你给我一讲,我觉得什么也明白。以前听人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当真不假。和你才多长时间,我对古诗词,再也不觉得难。尤其听你一讲,更是明白。青蛙,前面树林住一下,我进去一趟。” 我放好车子,说:“我先进树林侦察一下,看有没有人,别吓你一跳。”说罢,进去一看,四下无人,出来站了,孙兰芳拿了挎包,进去了有半个小时。我想:女人真麻烦,上个厕所也这么长时间。心里全没想,女孩还有其他的事要办。 孙兰芳出来,说:“坐了这么长时间,咱俩走走。我看了前面一个村子,咱俩只当走亲戚,进庄里只是大街小巷的转。我要仔细地体验一下”一朝醉倒三二个“,”土巷鸡鸭遍地走,院角杂草少人收“,”满街猪仔“,”杨柳枝“,”墙头鸡“。这么好景,只你一人享了,我今天也要享乐一番。” 我至今才明白,她今天的来意。我看她白净的脸,弯月的眼睛,抿着薄嘴唇,一副娇弱的样子,全不知,竟是这样一个心思细密、狡黠、聪慧的女孩。自打叫我集合,看我尴尬,从此都是哥哥青蛙的乱叫。我想一定是上天看我可怜,安排了六仙女前来陪伴,让我有做人的快乐。 我做事情,向来是心血来潮,天马行空,全凭心性,向来没有精细的打算计划,全凭爱好。看着心细如发的她,心下不由对她怜惜有加。 孙兰芳两眼充满惊喜,在农家街巷里、草垛旁、湾涯上、杨柳下,神色痴迷,看着满街的鸡鸭,欢声惊叫。尤其看见一老槐树下栓的一头老黄牛,更是不忍离去。那黄牛脾气果然好,见孙兰芳伸了小手,前去摸它额头,只是甩了尾巴,瞪了湿漉漉的大眼睛望着她。直看得孙兰芳神魂俱醉,痴迷了一般,也不理我,只是独自呢喃有声:“你要昏了,这样的好地方,竟让你藏了多年。不是你那诗,再让我想不起到这样的地方来看看。一看,全是诗里写的东西:‘杨柳枝’、‘墙头鸡’、‘土墙屋’、‘野花三二朵’、‘老黄牛’、‘歪脖柳’,你整个把一个村子写进诗里。不来看看,怎的能如此亲切?就像到了家里,走进诗里——我是诗中的大嫂呢!” 如此流连忘返,我跟在后面,哭笑不得。农村,是生我养我给我生命、给我思想的地方。我浑身上下,莫不带了乡村的气息,农村院院落落、沟沟草草,熟悉的就像我的十根手指。平日里,不觉得有什么好,今天被她一路夸,心里也觉得自豪。对了农家一切倍感亲切。 渐渐地,茅草屋上,炊烟升起来了。我看她迷恋的样子,也不催她回去吃饭。 孙兰芳见了有炊烟升起,嗓子眼里欢喜地叫了一声,反身车把上摘了书包,朝着一家院墙低矮、敞着大门、炊烟乍升的农户直走进去。我吃了一惊,推着车子紧赶过去。一个农家大婶,迎出草屋,阳光花着眼睛,只是打量着她。 孙兰芳笑意盈盈地叫道:“婶婶,我和哥哥来走亲戚,正赶上他们没在家,我捎了盒饭,想在你这里给蒸一下,在你家将就吃上一顿,过午我们就回去。” 大婶见挺俊的一个小嫚,和个小青年遇了如此的事,极热情的找了板凳让我们院子树荫下坐:“你们院子里作,屋里烟呛人,饭一会就中。”说着,接过饭盒,揭开“盖垫”,把饭盒打开,放在锅里。孙兰芳径直提了板凳,坐了灶前,去续柴烧火。我要去替她,被她用眼瞪住。 我看她装模作样的样子,心里像打了五味瓶,说不出的感觉,——她来实现她的誓言,“有了朴直心,不嫌炊烟熏”,“做了你的妻,给你做饭吃。”在“根据地”,她打了饭菜,伺候我吃,总嫌不够。今天,她来到她向往的农家,诗的家乡,想走进诗里,见证自己美丽的爱情。 一会儿,饭熟了,等了没一会,大叔披着油灰乎乎的白小褂从外面回来。我站起来叫“叔”,大叔见了一愣,大婶忙出来把缘由说了,大叔极为热情,说:“孩子,你说说是谁家,我弄不好还知道去哪里呢?” 我窘的脸通红,只得指了远远的一个地方,“就是前边湾涯大柳树西边第三个户,我姑姑家。” 大叔一时被我绕糊涂了,想了一会,没想起谁家来,手一挥,“先吃饭,吃完饭,在我这儿慢慢等。外面大毒日头,你们学生娃子似的,怕晒。” 我暗着和孙兰芳打个眼色,伸伸舌头,表示受了惊吓。孙兰芳只是笑咪咪地不理,我将笨重的大榆木桌子搬在院子树荫下,她便赶着收拾粗瓷碗,粗橡木筷子,帮大婶向外收拾馒头、咸菜。一群鸡咯咯地扑着翅膀,跑过来,大婶见了,张了双臂,费了好大劲,将它们撵出院外,将院门关了,回来吃饭。 饭桌上,大婶怕我们吃饭害羞,一边给我们舀锅底熬的玉米棒子面粥,一面劝我们多吃。孙兰芳也不害羞,美美的安逸的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 我对农村大叔大婶熟悉得就像爹娘一样。对眼前的一切,就像在家一样。大叔拉家常,家里几口人,种了多少地,打了多少粮,养猪没,我对答如流。孙兰芳只是弯了眉眼,瞅着我笑,拖延着吃饭的时间。 一会儿,吃完饭,收拾好了,大叔掏出旱烟包,拈了一张纸卷烟,一边又要问我“姑姑”的事。孙兰芳已经心满意足,只说:“我和哥哥再去看看,说不定已经回来了。”说完伴着我,推着车子,一溜烟走了。 来到大街上,我对还在偷笑的孙兰芳埋怨说:“你真害死人了,害得我一身汗。” 她说:“我也听了句名言:”前面湾涯大柳树西面第三个户“,顺口溜似的,全不像撒谎。” 我说:“你还说我呢,婶婶叫的倒是不差,可是把饭盒给‘蒸’一下,吓我一跳。幸亏大婶也没认真听,把粮食由‘生’加热变‘熟’叫‘蒸’,由‘熟’变‘热’叫‘通’,你直接说‘热’一下也行。不会说装会,还编的走亲戚,亏你想得出。” “我本来打算在村里玩上一天,中午,找个树荫吃顿饭。一看炊烟升起,不由灵机一动,现成的‘炊烟熏’,为何不用,谁知连‘朴直心’也有了,大叔大姨真是热情。” 我笑她:“你如到任何一家农户家里,提出你那微不足道的要求,答案一定是百分之百的满意,何止大叔一家。” 兰芳满意地说:“今天总算在诗中活了一回,只是没有看到戏棋的场景。” 我说:“你没在农闲时来看,戏棋、连土墙边上,倚了草,眯了眼,晒太阳的也有。” “我真想骑骑那大黄牛,又怕她咬我。” 我哈哈笑着说:“真个傻丫头,黄牛吃草,不爱”咬死你“。发了怒,只会用头上的角顶你。你若骑了牛,准把全村人都招来,看傻丫头骑牛图,把全村人笑死!” 孙兰芳也不发火,只是弯了眼笑,说:“我还未玩够,咱再转一转,最后找个湾涯柳树下歇歇。”我依允,推着车子,只是转,迎头碰上大叔,“你姑家回来了吗?” 我忙回答:“看了,还没回来,邻亲家说,再等一会就能回来。我俩转着,到处看看。” 大叔拍打着裤脚说:“那你们慢慢等,我去坡里转转。”孙兰芳捂着嘴,只是笑。 我瞅她还乐,就说:“大叔是‘朴直心’,你是‘妖女心’,看把我害得,只说了一串的慌。” 兰芳也不搭话,笑着向前走,到湾涯,一歪脖老柳树下,坐了歇脚,问我:“看你写《歪脖老柳记》,我只是认为你们村有一棵歪脖老柳,可是看这个村,柳树也都长不直,莫非柳树都感了你的诗,长的这个样子。” 我笑了:“农村人爱栽柳树,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大多是因为柳树生命力强。春天折根柳树枝,湾涯泥里一插,来年便是一棵小树。柳树又不长高,极爱分杈。夏天小孩最爱来湾边玩,洗了澡,便爬上树风凉,又爱折树枝,向上长的,全折了,柳树便横着长,所以脖子也肯歪。我到过很多村,;柳树长得直的,倒很少见。再说,柳树离水近,吸收水分大,冬天一过,它的枝条便青了。小孩便采了手指长一段细枝,把皮捋下来,一头咬扁,磕掉绿皮露出白肉,吹了”吱吱“响,象笛子一样,小孩最爱玩了。” 兰芳说:“青蛙哥哥,听了你的话,我又困了,只想睡觉。你坐过来,揽着我肩膀,我睡一会。” 我说:“再也不敢,过午人多,被人看到了。要是大叔大婶看到了,把你抓回去作儿媳妇。” 兰芳笑着说:“那我就不回去了,就在诗里住一辈子。” 我说:“天也不早了,你站起来走走,等困劲过去了,咱们回去吧。” “今天诗里玩了一天,却诗叶子也没采回一片,就要回去了,觉着可惜。我捎着本子和笔呢!” 我说:“诗不作,顺口溜一个也容易。你也不用记,我给你溜一个: 寻春农家院,诗里一日游。 羞对质朴心,喜逗老黄牛。 饭罢鸡鸭至,情困歪脖柳。 天暗人欲去,身走诗还留。“ 兰芳惊呼:“好诗,你别急着走。支下车子,我俯了后车架子,把它记下来。” 我说:“什么好诗就要记。” 孙兰芳停了脚,拉了脸,又摆出一副不乐意的样子。我忙支起车子:“小性子的姑奶奶,你快记,我算是服你了。” 她立刻笑了,俯在车架子上,这回掏出的却是一本袖珍型厚皮硬页小笔记本。拿了笔,用眼瞪我,我不解的看着她,她又气笑了:“说呀,刚才你说的太快了,没记明白,你再说一遍,我记下来。” 我又说一遍,她也记了下来,说:“这首诗最好,你还说不记!‘诗里一日游’,‘朴质心’对‘老黄牛’,‘鸡鸭至’对‘歪脖柳’,‘天暗人欲去,身走诗还留’你要昏了,说不让记,一时忘了,拿你来赔我。我回去拿给她们看,肯定都说好。” 我想说几句逗她,想了想,也没多言,带了她,一路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