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之叶意》 第1章 叶意八岁那年，他背着小药篓偷偷溜进落云山里采药，结果药草没采到，却拽了一口大石棺回家。 黄昏时分，落云山山脚的小屋外，看着个头小小的儿子站在巨大古朴的石棺旁，叶意的父亲叶远杨和母亲萧霜面面相觑。 他们想不明白儿子为何带石棺回家，他们更想不明白，凭儿子的力气如何搬动沉甸甸的棺材。 叶远杨问儿子：“是谁帮你搬的棺材？告诉爹，那人现在在哪儿？” 小叶意扬起脸面对父亲，有些不理解：“爹，是我自己推回来的，它很轻。” 听闻这话，叶远杨不动声色地推了下沉重的石棺，石棺纹丝不动。随后叶远杨又耐心地询问儿子：“为什么带它回家？” “叶家世代采药炼药，爹，你常说，叶家祖训：医者仁心仁闻，救死扶伤。”小叶意说着，伸手轻轻摸了摸石棺粗燥的表面，“里面有人，他身体不舒服，所以我带他回家疗伤。” 小叶意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却将父母吓得不轻，他们难以想象那口重得挪不动的石棺中竟然有人。 萧霜对此忧心忡忡：“会不会是那事对儿子打击太大，他如今……” 她的话尚未说完，叶远杨眼底也不禁流露出了相似的忧虑。 见状，小叶意顿时急了：“爹，娘，我没有撒谎，里面真的有人受伤了。” 下一刻，小叶意不费吹灰之力地推开了石棺的盖子。 正如小叶意所说，石棺内躺着一个人，年龄约莫二十五六岁。 青年身材硬朗修长，峨冠博带，一袭淡紫色的华袍尽显尊贵。他铁面剑眉，纵是这一刻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但眉宇间的凛然霸气依旧不减分毫。 青年的出现，令叶远杨当即忽略了其它琐事，专心救人。 然而，当叶远杨反复探了探青年的脉搏鼻息之后，他顷刻间冷汗不止。 没有心跳，没有呼吸，青年死了。 叶远杨心有不安，儿子带了一具保存完好的死尸回家，一具身份恐怕不简单的尸体。 一旁的萧霜则已然慌了神：“孩子他爹，这该如何是好？” 倘若被别人发现石棺，他们要怎么解释？一口沉重无比的石棺与一具有钱人装扮的青年尸体，谋财害命的大罪名他们绝对担不起。 不同于父母的紧张，此刻的小叶意执着地推动石棺径直朝自己的小房间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征求父亲的意见：“爹，我可以替他敷药吗？你让我看的医书，我看完了，内容我都记得。你若是不放心，我敷药前，你替我检查用药对不对，好吗？” 叶远杨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儿子天资聪颖，进步飞快，这本是好事，可眼下，儿子兴致勃勃的救治一个死人，他实在无法回应。 难道儿子不曾留意到，青年早就死了吗？ 其实对小叶意来说，他这会儿考虑得并不多，他单纯觉得青年需要他帮忙罢了。说不清原由，仅仅是一种感觉，让他相信他不能放任青年不管。 小叶意将石棺推至自己的小房间，放在小床旁边。石棺进屋后，占据了屋内的大部分面积，显得小叶意的房间更小了。 接着，小叶意挽起袖子，他搬来一根小板凳垫脚，果断爬到大石棺内，给青年脱衣服。 小叶意的动作极轻，小心翼翼的，好似面对异常珍视的宝物一般。他不但脱掉了青年的外袍，还将青年扒得半片遮羞布都不剩，肌肉曲线一览无遗。他把全部衣物堆在棺材外，准备一会儿清洗。 褪去里衫，小叶意终于看清青年的伤势。青年浑身大大小小的伤口众多，其中数胸口的一击最为严重，那道伤口看似细如蚕丝，却赫然刺透心脏。 眼下，青年全身的伤口已不再流血，可也并未愈合，到处均是血迹。 好痛。 莫名的，小叶意的心猛地拧紧了。他下意识伸出双手覆在青年的胸前，就像是想要替对方挡住疼痛似的。 咚。 手掌紧贴的位置，小叶意发觉对方的心似乎跳了一下。这般感觉十分短暂，转瞬间消失无踪。只是，不需要任何理由，小叶意深信，这个人没死，这个人还活着。 “不用担心，很快就不痛了。”小叶意自顾自地和青年说着话，“等我一下，我去拿止痛的药草。” 之后，小叶意也不管青年是不是能够听见自己的话，他迅速爬出大石棺，跑到父亲的药屋翻箱倒柜寻找适合的药草。 不远处，萧霜不自觉地拽紧了叶远杨的衣袖。见儿子对一具男尸如此上心，尽心尽力的照顾，萧霜不知是该害怕还是该欣慰。 “你别着急，我过去瞧瞧到底怎么回事。”趁儿子转身之际，叶远杨行至石棺跟前，青年胸口的那道伤口引起了叶远杨的注意。 造成青年致命一击的人下手快准狠，绝非寻常人。 叶远杨颦眉观察片刻，刚打算仔细辨别一番那些伤痕的深浅，岂料凶险突如其来。青年眉心溢出一道凌厉的寒光，寒光一分为二，二分为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扩散开来。寒光直冲上天，锋利无比，它们将青年周围区域全数包裹，不准任何人靠近。 纵是叶远杨躲避及时，他的右手依然割开了一道可怖的深口，要是再晚一息，他整个手臂或许全没了。 叶远杨按住流血不止的伤口，抬头仰望被削去的屋顶，心有余悸。屋顶的瓦片被寒光全数碾碎，粉末都不曾留下。 来势汹汹的异变，吓得萧霜大惊失色，她双手颤抖着为夫君止血包扎。 屋里的变故同样惊动了忙碌找药的小叶意，他手里抓着一把药草心急火燎地跑回来。他作势要往里冲，被父母强行阻拦，无论如何不许他上前。 没多久，小叶意放弃了进屋的想法。他抱起地面的华袍，坚持要自己洗，萧霜点头答应了。 萧霜转身回屋，自柜底取出木盒递给叶远杨。叶远杨郑重其事地接过盒子拿出盒中的一张信符，提笔写信。 萧霜拨了拨灯芯，忍不住说了句：“陆道长当初只留了这一张……” “反正迟早得用，当用则用。”叶远杨幽幽叹道。 叶远杨与萧霜不会忘记，小叶意被送回家的那一天，他深深地低着头，一声不吭。 和小叶意一同回来的还有一名十五岁左右的年少道士，陆齐。 陆齐对叶远杨夫妇说道：“叶意的事确实令人遗憾，然，师命不可违，我只能送他下山。他叫我一声陆师兄，可惜，我这个当师兄的护不了他在天剑门的周全。往后，他若是遇到麻烦，你们可用这张信符联系我，我必定赶来。” 陆齐走后，小叶意很多天不说话。 后来，叶远杨好不容易从天剑门打听到消息。他们的儿子空有单金灵根，却是一个连最基本的引气入体都做不到的废材。天剑门指责叶意的灵根测试作假，一个不能修行的区区凡人竟然胆敢冒充单灵根混入天剑门。 天剑门作为方圆内赫赫有名的门派不屑与小小的叶家较真，直接将叶意扫地出门。 难过的小叶意徘徊在山门外，迷茫无助，陆齐将他送回了家。 叶远杨斟酌再三，简略说了说小叶意带回的石棺古怪。随后，信符化作一只纸鹤，扇动翅膀飞向远处的天剑山。 另一边，小叶意搬来小板凳，头顶着夕阳认认真真地洗衣服。青年此刻没衣服穿，他必须尽快清洗干净，让对方早些穿戴整齐。 小叶意一边洗衣服，一边默默琢磨着青年的伤势。青年的伤口看着不起眼，其实相当严重，已然伤及筋骨。他迄今为止看的那些医书极有可能治不好青年。 他自幼跟随父亲身边学习药理，心知家中现存的药材太过寻常，那些珍贵的药材全放置在叶家本家的药库。 自从小叶意被天剑门退回，族亲们对他均是显而易见的回避态度，认为小叶意假冒单灵根这事丢了家族的颜面。 叶远杨为给儿子提供一处安心的生活环境，全家自落云城搬出，在山脚下的简陋小屋暂居。这儿的条件远不及城内，却可以让小叶意获得一份清静。 这会儿，小叶意不由自主地惦记起那个不欢迎自己的叶家本家来。他随父亲进过药库，药库中玲琅满目的全是各类药材，以及不少炼制好的药丸。 其中一味药名为回天丹，来自叶家的祖传秘方，据说连那些病入膏肓无力回天的病人亦可救活。 回天丹放在一个白色的瓷瓶里，共有两枚。 小叶意不确定回天丹对青年是否有用，但，有的试，总比没的试来得好。 只不过，他该如何返回本家，怎么进入药库，何种条件才有资格取得一枚回天丹。小叶意一概不知。 夜幕降临之际，一只小纸鹤迎着月光飞入直耸云天的天剑山，落在一名年少道士的手心。陆齐收到信符尚未来得及打开，就听得传讯的钟声，是门派召集弟子的紧急信号。 陆齐不敢有丝毫耽搁，他随手将信符揣在兜里，立刻拔腿往外跑。 门派弟子很快聚集完成，大长老从中挑选出炼气期弟子一百人，分为十队。每队十人，由一名门派的筑基期长老负责带队。此后，没说目的，没说原因，各位长老踩着夜色带领众人飞快出了山门。 陆齐恰好与带队的王长老熟识，对方暗地里传音给他：“落云山突现异象，有重宝即将出世。我们这一队不进山，负责守护落云城。记住，万事小心，绝不可大意。” 闻言，陆齐略微皱了皱眉，紧随王长老的步速加速赶路。 月夜的落云山温柔祥和，睡不着的小叶意趁爹娘不留意，悄悄地端了一盆热水溜回自己房间。他瞅了眼瘆人的寒光，硬着头皮往前迈了小步。 未有任何阻拦，不见丁点伤害，小叶意轻松一步迈入寒光之中。 静躺在石棺内的青年仍然一动不动，好似陷入了长眠久久不醒。小叶意轻手轻脚地爬回石棺，细心地清洗青年身上的血迹。 而后，他又偷偷摸摸地抱来一床薄被替青年盖好。衣服晾干之前，他得为青年稍微盖一盖，避免着凉。 做完这些事，上一刻还在失眠的小叶意骤感倦意袭来，一时间困得睁不开眼，他趴在被子上很快就睡着了。 一层薄被之隔，小叶意的体温逐渐温暖了薄被下方的青年，青年的心沉重而缓慢地又跳动了两下。 第2章 小叶意醒来时，天空刚露鱼白。他躺在小床内，他的身边是闭目未醒的青年。 他的房间已经不同于昨日的景象，庞然大物般的沉重石棺不见踪影，锋利的寒光一并消失无踪，就连小叶意昨夜清洗的华袍也重新回到了青年的身上。 要不是抬头不见屋顶，小叶意多半以为昨天的一切全是自己的幻觉。 小叶意打起精神，仔细检查了青年的伤势。令他欣喜万分的是，枕边的青年不再是苍白冰冷宛若尸体。 青年呼吸绵长，心跳沉稳有力，只不过青年浑身上下的气息透着一种让人不敢接近的锋芒，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确定青年此刻性命无忧，小叶意开心地翻身下床，打算去告诉爹娘这个好消息。谁知，他尚未迈出房门，就听得外面吵吵嚷嚷的声响，紧接着，叶远杨和萧霜苦恼不已地推门进屋。 迎上儿子纳闷的目光，叶远杨夫妇同样倍感意外。他们不懂儿子为何跑来这里，也不懂屋内这会儿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石棺在哪儿，寒光又在哪儿。 不过，对他们一家而言，眼前的景象无疑更有利。至少表面看起来，他们正在治疗一名寻常伤者，而非一具来历不明的尸体。 紧随叶远杨夫妇身后的是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修士，男修士一袭白袍，玉树临风，女修士身穿桃红丝裙，步履轻盈，婀娜多姿。他们腰际均有一块刻有黑色剑纹的腰牌。 两人进屋后，男修士毫不犹豫地将房间粗暴地翻了底朝天，就连年幼的小叶意和躺在床里昏迷不醒的青年也反复进行搜查。 小叶意一脸茫然，对男修士的行为甚是不理解，但他老实地什么都没问。多看多听少说话，是叶远杨向来对小叶意的教导。 等到男修士检查结束，他含笑行至女修士的身侧，倍显亲昵：“莹师妹，这里没有，我们走吧。” 女修士闻言仍站在原地不动，她淡淡地瞄了眼空无一物的屋顶，眼底写满了不信任。她质疑的目光径直落在叶远杨身上，使得叶远杨忽感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 “说，你们到底看见了什么？”朱唇微启，话语不带丝毫暖意。 “两位道长，我们昨夜睡得早，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叶远杨心急万分。 他谨记陆齐的交待，无论发生任何事，一口咬定不知情。 早在半夜那会儿，叶远杨就已收到陆齐的回信。陆齐告诉叶远杨，他正在前往落云城的途中，奈何临时有师门任务，一时半会儿无法离城。 陆齐劝叶远杨，携家带口立即返回城内，落云山这几天不安全。至于石棺，陆齐建议叶远杨守口如瓶，陆齐不确定石棺的出现究竟是福是祸。 叶远杨自是相信陆齐的话，他也与萧霜商量好，天亮后收拾东西回城。哪知道，形势变化如此之快，天刚蒙蒙亮，叶远杨和萧霜就被喧闹声吵醒了。 两人疑惑地出屋一瞧，惊见落云山里修士云集，到处均是与陆齐一样的修士。 发现这些修士的刹那，叶远杨夫妇不约而同地望向儿子的房间。那里放有一口大石棺，一具身穿华袍的尸体，最致命的是，那里有神秘莫测的寒光利刃，无以伦比的醒目。 好在下一瞬，视野里的景象令他们又惊又喜，房间静谧至极，未有丁点不妥之处。 两人正打算进屋一探究竟，结果两个修士乘坐仙鹤突然从天而降。 男修士大声问叶远杨：“你们一直住在这里吗？” 叶远杨点头，恭敬地应了一声是。在凡人眼中，这些大大小小的修士均是了不起的厉害角色，是绝不能招惹的人物。 “我问你，”男修士扬了扬下巴，一脸傲然，“你昨夜可曾看见落云山有何异样？附近是否有怪事发生？” 听得问话，叶远杨的动作略微一滞，心情不由紧张。要说怪事，小叶意拽了一具石棺回家，就是昨天发生的最怪的事。 叶远杨稳了稳情绪，他记起陆齐的叮嘱，于是肯定地摇了摇头：“不曾发现任何异样。” 他说完这些，深感男修士直盯他的眼神极度怀疑，对方的目光扫过叶远杨的手臂：“你的手怎么了？” “前些天进山采药，不小心弄伤的。”叶远杨尽可能平静地回答。 男修士显然不太相信叶远杨的话，他向前走了两步，再三研究没有屋顶的房间：“这是怎么回事？” “这……”叶远杨迟疑。 见状，男修士当即脸色一沉，声音如雷：“说。” 叶远杨不得不硬着头皮解释道：“此屋年久失修，不久前屋顶塌了，尚未来得及拆了重建。让道长们见笑了。” 无论叶远杨如何说，两个修士始终对他的话将信将疑，坚持进屋查看，道是他家私藏了宝物。叶远杨连连摇头，直说没有。 再然后，就是叶远杨夫妇进屋，遇见小叶意的那一幕。 一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叶远杨他们以为是儿子藏起了石棺，而小叶意以为是父母半夜将他和青年搬回床内。 如今，男修士四处翻遍，一无所获，却仍然不肯走。面对女修士的逼问，叶远杨没来由发慌，感到莫大的压力。 正当叶远杨苦苦思索该如何回答之际，一道透着嘲讽的话语徐徐飘来：“在天剑门的地头耍威风，御剑宗还真把自己当这儿的主人了。” 一名年少道士徐步走来，不是陆齐又还能是谁。 男修士看清陆齐的道袍纹饰，脸色陡然间变得极度狰狞：“满口胡言。落云山有一半在我御剑宗的地盘，又不是你天剑门专属。” 陆齐不屑争执，仅是看了眼男修士脚下的土地，一句话不急不徐：“你此刻踩着的这块地，归天剑门管。” “你……”男修士气急，作势就要拔剑。 霎时，男修士的动作又停住了。落云山不知何故泛起一阵阵的微光，微光朝着山中缓缓聚集。 那一刻，众多修士仿佛寻得了重要目标一样，追随微光疾驰而去。 女修士顿时对审问叶远杨一家没了兴趣，乘鹤飞往微光移动的方向。男修士狠狠地瞪了陆齐一眼，他一跃跳到飞禽的后背，紧随女修士飞远。 不待叶远杨开口，陆齐率先说道：“赶紧收拾东西，随我进城。有话进城再说。” 陆齐担心他们搬东西动作慢，他打开储物袋，将随行物品以及全部药材放入其中。随后，他行至小叶意跟前，抬手揉了揉小叶意的头发：“没事了，我们只需暂时进城避一避就好。” 小叶意茫然地望向落云山，问道：“我们家得罪他们了吗？” “没有。”陆齐回道。 “那我们为什么要走？”小叶意不理解。山脚虽说条件不怎么好，终归是他们的新家，离开叶家本家之后居住的地方。 陆齐不知如何向小叶意解释，门派的任务仅能闭口不谈。他温和地笑了笑，道了句实话：“住在落云城，安全一些。” 说罢，陆齐走向小床，看清床里那人时，他露出了困惑不解的神色。根据信符内容，陆齐早已认为此人绝非凡人，偏偏此刻所见与他猜测的天差地别。 对方仅是普通人，一个相貌出众却仍然是再寻常不过的凡人。所谓的石棺，完全不知去向。 陆齐略微思量，便放弃了对青年的好奇。他没时间关注这些琐事，他即刻动身，马不停蹄地与小叶意一家朝落云城的方向赶路。 凌晨抵达落云城后，陆齐执意出城，王长老极力反对。此次任务，大长老的态度极其强硬，哪一队不在自己该在的地方，全队的弟子都别再回师门了。 可偏偏，王长老心软，耐不住陆齐的劝说。小叶意多少与天剑门有些缘分，哪怕最终没能成为门派弟子。倘若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家留在落云山山脚，无疑是看着他们送死。 思前想后，王长老勉强同意陆齐偷偷出城。陆齐必须速去速回，赶在其他人觉察他的行踪之前。 一行人火速返城，之后，叶远杨没回叶家宅子，而是在陆齐安排的小院住下。此处距离陆齐他们落脚的宅院不远，一旦遭遇危机，陆齐能够最短时间赶到。 陆齐简单交待了叶远杨两句，转身离去。 小叶意一路格外沉默，见到陆齐，他就会想起天剑门，记起天剑门那些人嫌弃他的目光，嘲笑他的话语。 他不能引气入体，迈不出修行至关重要的第一步，无法成为修士。 他曾叫陆齐一声师兄，可惜以后再没机会这么叫了。 萧霜打扫了房间，他们将青年搬至床里休息。 没人清楚青年何时醒来，但值得欣慰得是目前他们一家不再那么引人怀疑。男修士刁难那会儿，叶远杨生怕对方察觉端倪。 安置好青年，叶远杨到院中清理药草，力争快些收拾完成。萧霜去了厨房做饭，城内也好山脚下也罢，他们的生活仍得继续。 爹娘有事可做，小叶意却无事可做。此刻，他坐在床边，凝视青年的脸庞发呆。谁也不懂一夜之间，青年发生了何种变故。不管怎么说，风平浪静总比惊涛骇浪来得好。 小叶意呆坐了小会儿，伸手为青年理了理衣襟，哪知青年衣服里蜷缩着什么东西，冷不丁动了一下。 猛然缩回手，小叶意愣愣地等待片刻，这才小心地问了声：“谁？谁在那儿？” 没多久，自青年的衣襟处怯生生地冒出一个小脑袋，紧接着露出小小的身躯。那是一个仅有掌心大小的小人，一张白白胖胖的稚气小脸，身后背着一口小石棺。 小叶意诧异地睁大眼，盯着小人和他的小棺材一个劲的瞧。小人略显胆怯，倒也不害怕小叶意，一双小手抓紧小叶意的手指头不放。他眨了眨大眼睛，眼中满是懵懂无知。 无限延长的无言，小叶意与小人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任由小人这么抓着他的手。 直至小人猛然张开嘴，露出两颗小尖牙，一口咬在小叶意的手上。小叶意手指吃痛，委屈地频频甩手，竟然甩不掉咬痛他的小家伙。 少顷，小人终于松了口，露出万分满足的表情。他打了一个饱嗝，声音细细的，又轻又柔，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迎上小叶意：“我吃饱了。我睡觉了，有事你叫我。” 小叶意听得一头雾水，满心的问号：“你是谁？” 小人迷茫地偏偏小脑袋：“我是破界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而后，小人不待小叶意追问，他放下自己后背的小棺材，推开棺材盖，一头钻了进去，再随手关上盖子。整个过程动作熟练，一气呵成。 不知道是不是小人在棺材里的原因，小叶意惊觉石棺表面不再粗燥，隐隐透出些许浅绿，仿若一块璞玉。小叶意拾起小棺材新奇地看了又看，偏偏看不出一个所以然。 小叶意的视线在熟睡的青年与小棺材之间往返，他认真地想了想，将小棺材揣在自己衣兜放好。 青年醒了，他再把小棺材还给对方，免得对方翻身之际不小心弄丢了。 第3章 小叶意在落云城的平稳生活仅维持了一天，整座城池就陷入了喧嚷鼎沸。 晌午过后，清朗的天空突然祥云涌动，落云山的上方显现出七彩霞光，甚是艳丽迷人。七彩霞光如波浪般扩散开来，将附近地域全部笼罩，落云城也沐浴在霞光之下。 小叶意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满是祥云的天空。七彩霞光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暖意，矗立在这样的光芒中，让人倍感轻松舒服。 这会儿，叶远杨与萧霜停下手里的活儿，出屋来到儿子的身边。萧霜欣喜地伸出手，指尖微动，好似在触碰那些看得见摸不着的光芒。她不由感慨：“真漂亮啊。” 叶远杨赞同地点了点头，他一手揽着爱妻，一手牵着稚子。能够一家人在一起欣赏这般仿若仙境的美景，身为一家之主的叶远杨心中全是幸福与满足。 兴许在山脚近看会有更美丽的景色，可山里数不清的修士让叶远杨相信，这么远远的看着，才是明智之举。 不同于小叶意一家的镇定，城中众人一见霞光满天，顷刻间心思浮动。不少武者和商家们着急出城，要快马加鞭奔往落云山了解真相。 他们虽不及修士的明锐预知，但也绝非傻子。此情此景，谁会不知落云山有异变，祥云与霞光极有可能预示着山中有了不得的宝物现身。 他们有心碰碰运气，说不定撞了大运捡回值钱的宝贝。 然而，当这些人涌至城门附近，他们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封城了。 三两个仗着有些许修为的散修不服气，企图强行出城，毫无悬念的全都被拦了下来。 城门上贴了符箓，城门外有复杂的法阵，不仅如此，更有各个门派的弟子把守城门，严禁任何人进出落云城。 守城的修士分为三部分，数目最多的当属方圆内最大的剑修宗门，天剑门。天剑门派出了四队人马，分别守在东南西北四道城门。 其次是当地颇具盛名的炼丹门派，灵煦派，约有二十余人留守。 最后是周围的一些小门派，他们在天剑门的召集下，每个门派来了一两人。此刻见到落云山这般征兆，他们一边懊恼人少，一边迫于天剑门的威压，不敢轻举妄动。 而御剑宗，他们压根懒得到天剑门掌管的城池自讨没趣。 陆齐路过小叶意他们的宅院时，冲他们微笑示意。陆齐坦言，留在院中有利无害，小叶意他们近期尽量少些到处走动，切莫有出城的念头。 小叶意在意落云山的变化，可他考虑了小会儿，最终没开口询问陆齐。他怕陆齐为难，也怕陆齐不说。 其实，就算小叶意执意向陆齐打听，陆齐同样告诉不了小叶意山中现况。王长老仅提醒陆齐，此次重宝现世，他们的职责是守城，天塌下来，也不许擅自离城。 陆齐去不了落云山，自然不清楚山里情况如何。 眼下，陆齐已是炼气七层后期，即将到达炼气八层。王长老暗地里劝过陆齐，这回进山的基本上都是炼气九层和炼气十层师兄师姐，机会总会再有，陆齐不必沮丧。 陆齐猜测是自己修为低了，没资格进山，他除了遗憾，再无其他。 重宝现世必定引来腥风血雨，门派之间的厮杀不可避免，他实力太弱凭什么与别人争。莫说外人，就连同门之间，也保不准会不会出现同门相残夺宝的局面。 深厚的修为是保命的根本。 陆齐平复了一番心情，坦然接受了守城的安排。 只是有一点，陆齐始终想不明白，他们守城到底是为了保护这些人的安全，还是防止他们到山中添乱。 假如只为阻拦些许凡人，派出诸多弟子以及四名长老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陆齐百思不得其解，对于大长老的命令，唯有遵从。 待陆齐走后，叶远杨和萧霜又各自忙碌自己的事儿，留下小叶意独自在院中仰望天空，仰望七彩的霞光，享受霞光照耀的舒适惬意。 不一会儿，小叶意衣兜里某个小东西开始不安分的躁动。接着，一个小脑袋探出，破界双手捂着耳朵，小脸写满了委屈：“好吵，吵得睡不着。” 小叶意疑惑不解，爹娘回屋了，他又没说话，小院里十分清静，怎会吵得破界睡不着？ 他闭目凝听，院墙外，街坊邻舍对落云山议论纷纷，他们情绪虽激动，却不至于高声喧哗到无法忍受的地步。偏偏看破界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表情，定是相当难受，小叶意相信对方没在撒谎。 “很吵吗？”小叶意问道，“要不我们回屋休息，屋内听不到他们说话。” 对于小叶意的建议，破界使劲地摇脑袋：“不行，越来越刺耳了。我的头好痛，就要裂开了。我们离开这里，走得远远的，好不好？” 小叶意深感迷茫，他反反复复听了又听，确实不曾听到任何刺耳的声响。奈何破界痛苦得无法忍耐，不停地在小叶意手心打滚。 这令小叶意不知所措。 小叶意心知，即使出了院门，他也迈不出城门。那里都是懂法术的修士，他全无招架之力。 陆齐再三交待，让他们留在家中不可四处乱走。况且，爹娘在院子里，青年也没醒，他不可能独自跑远，这和他住在山脚，偷溜进山采药不一样。 思及采药，小叶意忽然眼前一亮，他匆忙跑回房间，翻看家里的药书。之后，他一把将破界塞回衣兜，安抚道：“等我一下，我去找点东西给你。” 丢下话，小叶意快步跑进父亲的药房，再度翻箱倒柜，取出自己所需的药草。 这会儿，叶远杨正在碾药，他根据小叶意取的药草与分量，轻松地猜出了大概：“炼制凝梦丸？” “爹，我现在可以炼药吗？”小叶意问。 闻言，叶远杨笑着点了点头，药炉交由儿子使用。他的这个儿子从小就不停折腾，围着药炉转不是一次两次了。 小叶意炼药手法尚不熟练，炼制的药丸的色香味均不乐观。经过叶远杨的多次检测，他觉得儿子在火候控制方面处于勉勉强强的初级阶段。 儿子炼出来的药丸，唯一的好处是吃不死人，同时附带那么丁点的药效。其它更多的方面，目前不能苛求。 叶远杨一边碾药，一边时不时的给小叶意指点一二。城中形势不明朗，与其放小叶意出门到处跑，不如留他在家炼药来得省事。 一个时辰后，小叶意无比纠结地取出了药炉里面那颗黑乎乎的药丸。 叶远杨见状露出果不其然的神情，他笑着拿过药丸，细细闻了闻，又试了试味道。末了，他给出判定，火大了，其中一味药有点儿焦糊，药效残余不足原本的一成。 “不错，有进步。”叶远杨出声鼓励儿子。药效虽说低了些，好歹仍是有作用的凝梦丸。叶远杨始终坚信，依照儿子的学习速度，要不了多久，小叶意必定成为一名优秀的炼药师。 然而，此时小叶意关心的不是将来不将来，他略显紧张：“爹，这颗药，它能吃吗？它当真有用吗？” 叶远杨给予了肯定的回答。能吃，只是味道不怎么样，有用，不过效果不是特别明显。 这些评价对小叶意而言已然足够，他实在没时间再炼一颗，破界痛得在他怀里咬了他好几口了。 小叶意手握药丸，好像捧着稀世珍宝般跑回房间。他关上房门，取出眼泪汪汪的破界。 破界这会儿看起来可怜无比，头发乱了，衣服松松垮垮的搭在小身板上，鞋子也不见了一只，俨然一副受尽了欺负的模样。 就在破界再次露出两颗小尖牙即将抓狂咬人之际，小叶意果断地将药丸凑到破界的跟前。破界嗅了嗅难闻的药味，紧盯比自己脑袋小不了多少的药丸：“这是什么？” “这是我炼制的凝梦丸，吃了它，你就能睡着了。凝梦丸安神促眠，是叶家的独门配方。”小叶意隐隐得意。 破界眨巴眨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药丸。好不容易，他鼓起勇气舔了一口，随即连连吐舌头。这是什么药，味道简直太艰难了，根本没法下咽。 然而，在小叶意万分期待的视线和刺耳声响的双重压力下，破界不得不硬着头皮在药丸表面咬了小口。嚼药的时候，他的眼泪大滴大滴地直往下掉，尽显内心的不情不愿。 吃药的过程很艰辛，吃药的结果却出奇完满。 大概是破界个头太小的缘故，原本剩余不多的药效，倒是对他非常有用。破界服药后不久就沉沉的睡去，不再又吵又闹。 破界睡着了，小叶意取出小石棺，轻轻地把破界重新放进去，揣在衣兜里。 小叶意来到院子，对着落云山的方向发呆。夕阳西沉，天际的霞光却愈发夺目，不会由于夜幕的来临而避让分毫。 他不知道破界听到了什么，他从头到尾一点儿可疑的声音都没听见。 吃过晚饭，叶远杨将小叶意叫到自己面前。小叶意炼了药拔腿就跑，叶远杨当时有些话尚未来得及给儿子好好地讲一讲。 儿子当天炼了凝梦丸，叶远杨当然有必要给儿子演示一番凝梦丸的正确炼制方式。叶远杨这辈子采药炼药的手艺注定要全部传给自己的儿子，儿子学得越多，当父亲的就越高兴。 叶远杨炼药手段远比小叶意成熟得多，药炉中最终成形了三颗凝梦丸。它们比小叶意炼的药丸个头大一圈，色泽饱满，药香扑鼻。 小叶意毫不犹豫地把药丸放进自己的口袋里，万一破界醒来又头痛，吃父亲炼的凝梦丸效果更佳。 叶远杨耐心的给儿子讲解细节诀窍，梳理小叶意的炼药步骤，逐一指点不足之处。 不知道是不是小叶意的好运在下午炼药时用掉了，他不甘心的炼了两次凝梦丸，皆已废药告终。 炼药结束那会儿，夜已深沉，屋外依旧仿若白昼，落云山的霞光一如既往的明亮。 小叶意检查了青年的伤势，他爬到床内，牵过被子连打了两个哈欠。不知为何，躺在青年身边，小叶意没来由的心安。 很快，小叶意睡着了，可很快，他又醒了。 小叶意是被吵醒的。他耳边闹哄哄的全是尖锐刺耳的声响，吵得他心烦意乱，根本睡不着。 他痛苦地睁开眼，赫然发现窗外的天空不再是七彩霞光，而是血红的一大片，整个天空像是被鲜血染红了一般。 小叶意双手捂住耳朵，却止不住那些烦人的声音，它们直接传入他的脑中，挥之不去。小叶意感到自己快要疯了，他暴躁发狂，全身的血液在喧嚣沸腾。 他爬下床，跌跌撞撞地跑出房间，找爹娘求助。哪知道，他推开屋门的刹那，看见的竟是父亲双眼通红，双手紧紧掐住母亲的脖子。母亲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她死命地挣扎，她的指甲狠狠地抓挠对方的伤口。 叶远杨手臂缠绕的白布转眼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 第4章 小叶意望着屋内的争执，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 他至今为止的生活，全是一家人和乐融融，欢声笑语的生活。他不懂，爹娘为什么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啪。 萧霜挣扎之际将桌面的茶杯碰到了地上。 声响惊醒了小叶意，他顾不得自己此刻头痛难忍，着急地冲上前，一把抓住叶远杨的手：“爹，爹，你快放开娘，娘很难受。” 再这么下去，小叶意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可惜，小叶意的劝说，对叶远杨完全无用。 叶远杨嫌小叶意在旁边麻烦，他抽出一只手猛地将儿子大力推开。紧接着，他收回手打算继续掐住萧霜的脖子。 岂料萧霜利用叶远杨松开一只手这个难得的机会，拼命地挣脱了叶远杨的控制。她毫不犹豫地抓起桌面的茶壶，使劲朝向叶远杨砸去。 她抓住什么就丢什么，眼中是一种近乎扭曲的疯狂。 同时，小叶意被父亲用力一推后，他踉跄了几下没能站稳，一下子摔在地上，摔得生疼。 他揉揉撑地的手掌，还没来得及站起来，惊见前方的叶远杨猛地侧身躲开了一根板凳。小叶意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板凳飞过他的头顶，重重地砸在他的身后。 幸亏小叶意的运气好，要不然，他这会儿恐怕已被板凳砸了个头破血流。 这番遭遇让小叶意吓得不轻，吓得他连那些吵得自己烦躁不已的刺耳声响都忘记了。他呆滞地看着自己的爹娘，他们竟然陌生得这么恐怖。 屋里的形势愈发失控，当小叶意看见父亲拿起那一把采药使用的镰刀时，他霎时间面无血色。 “爹。”小叶意不自觉地大喊了一声，期望唤醒反常的叶远杨。面对这般极度凶险的家人，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束手无策，他害怕极了。 他不敢直面即将到来的种种结果，他好怕自己的家人躺在血泊之中不再醒来。 令小叶意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喊声不但吸引了叶远杨的注意，而且，上一刻挥向萧霜的镰刀，下一刻忽然转了方向，直直地砍向小叶意。 小叶意僵在原地。 他想要逃，却发现自己怕得动不了，早已抽空了力气。慈祥的父亲，温柔的母亲，家里的笑声在这一刻全都没有了。 会死掉吗？ 八岁的小叶意对死亡一词是那么的陌生。 一缕清风不知从何而来，轻柔地拂过小叶意的脸颊。清风带走了他心底的慌乱，留下些许的安宁。 小叶意的情绪慢慢地平静了。那些刺耳的声音顿时嘎然而止，窗外也不再是一片血红。 他面前的叶远杨和萧霜保持着原本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立原地。叶远杨手中握着一把镰刀，而萧霜抓起一块茶壶碎片，正要刺向叶远杨的后背。 咚，咚，咚。 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回响在小叶意耳畔，似乎离他极近，又仿佛离他很远很远。 周遭的景象均已停滞不动，唯有心跳声一声接着一声，落在了小叶意的心底。 不一会儿，小叶意回过神，他迅速爬起身，分外紧张地走上前。他轻微推了推父亲，又推了推母亲，低声喊道：“爹，娘，你们怎么了？” 伴随着小叶意的动作而来的，不是父母的回答，而是叶远杨与萧霜无力地倒在地上，双双失去了意识。小叶意愣了愣，他哆嗦着探了探父母的鼻息，幸好，他们还活着。 小叶意独自一人没办法将爹娘搬到床内休息，他想了想，返回自己的房间，赫然发觉床里的青年出现了变化。 眼下，青年的紫色华袍泛着星星点点的光芒，一阵微风环绕四周。小叶意走得越近，越能听到清晰的心跳。他一手放在自己胸前，一手覆在青年的胸口，此时此刻，他的心跳与青年的心跳速度居然一模一样。 “是你救了我吗？”小叶意面向床里的青年问道，哪怕青年不会开口回答他。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之后，屋外的响动提醒小叶意有客来访。小院里不再是行为异样的父母，而是面带愁容的陆齐。 陆齐一到小院立即发觉这儿情况不对劲，他慌忙推门进屋，眼中所见仅有倒地不起的叶远杨和萧霜。见状，陆齐不由叹了一口气。 很快，陆齐在另一间房间找到了小叶意，小叶意站在床边，极其幸运的毫发无损。 “你还好吗？有没有感到身体不舒服？”陆齐问道。 小叶意摇摇头：“我没事，只是，爹娘他们刚才突然变得特别奇怪。” 陆齐思索小会儿，并未向小叶意过多解释，他只是告诉小叶意：“你们不适合再住在这儿。跟我走，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入夜后，落云城中的气息变得出奇诡异，断断续续有人暴躁癫狂。起初那会儿，这般现象并不明显，可很快，反常的人数越来越多，病情越来越夸张。 灵煦派的炼丹师早已在研究对策，奈何一时半会儿未能找到适合的治疗办法。陆齐过去那会儿，正好听见灵煦派商议，不如让城中的药师配合他们治病，试试能不能快些想到法子。 陆齐记得叶家是世代采药炼药的家族，小叶意自幼跟随叶远杨身学习药理，于是，陆齐立刻向灵煦派推荐了叶远杨。 他这么做，一是由于灵煦派对药师的需求，二是陆齐对落云城的异变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陆齐不可能始终守在小叶意他们左右，小叶意他们若能与灵煦派的人在一起，无疑会安全许多。 只可惜，陆齐来晚了一步，在他面前的是早已失去意识的叶远杨。 事到如今，陆齐仍不改初衷，坚持带他们全家离开。失去意识的叶远杨随时可能清醒，只要叶远杨没到失去自我的狂化状态，那就证明叶远杨这个药师对灵煦派有一丝价值。 陆齐扬手掩去叶远杨夫妇曾争斗的伤痕，而小叶意找来止血药敷在父亲的手臂伤口，重新用白布缠裹妥当。 确保一切无误，陆齐护送小叶意一家以及依然处于昏迷中的青年出了小院。 灵煦派当前所在的位置是一处偌大的宅院。前院内吵吵嚷嚷的已有不少人，那些人嘶喊咆哮，仿若野兽般极具攻击性，纵是囚在阵法之内仍旧不消停。 陆齐绕过前院，领小叶意进入后院。 后院虽不及前院的乌烟瘴气，但同样不清静。陆齐指了指其中几间有人守门的房间，他告诉小叶意，那是灵煦派弟子炼丹所用的丹房，外人不准进入。 安排给落云城药师的，是一间宽敞的大屋。房间很大，屋里的人数却很少，不过寥寥三五人而已。 凡人的抵抗力不及修士，他们此刻大部分都已有反常表现，就算是药师亦不可避免。比如说，这会儿倒地不起的叶远杨，他就无法和大伙儿一起讨论对策。 陆齐带了人回来，按照规矩必须向王长老禀明情况。 王长老岂会不明白，陆齐此举乃是有心为小叶意一家提供安身之处。于是，他睁只眼闭只眼，同意给叶远杨提供住处休整，等叶远杨醒了，再与其它药师炼药治病。 然而，王长老不追究此事，不意味着其他人也不吭声。 倚着窗棂有一名三十来岁的男子，他听闻陆齐的话后，不由冷哼：“你真当那小子是金灵根，以后能给你扶危救困？还是说，你纯粹看中他长得白白嫩嫩，留着暖床？” 话语字字刺耳，陆齐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头：“刘衍生，有时间关心这些，不如多花些心思在修行上，尽早突破炼气六层的瓶颈。” “陆齐，你那点儿修为，连进山的资格都没有，得意个什么劲儿。”被唤作刘衍生的修士恼怒不已，他一字一顿，说得咬牙切齿。他的下一句讽刺没能出口，被王长老制止了。 王长老脸色一沉：“吵什么吵，嫌这儿的情况还不够乱？刘衍生，你到东边城门，去看看那里的情况如何。陆齐，你再找找城中的药师，若有清醒的，马上带回来。” 王长老发了话，刘衍生与陆齐不好违抗，各自转身出门。 陆齐推开门，发觉小叶意站在门外不远，他多半是听见了屋里的争吵，所以并未上前。小叶意眼里有一丝掩不住的伤心，在天剑门那会儿，刘衍生事事为难他，讥讽的话，恶毒的话，说得可多了。 一开始，小叶意以单灵根的资质收入师门，相当受宠，刘衍生不敢明目张胆的对付小叶意。而后，当小叶意无论如何也不能引气入体时，刘衍生开心了。当天剑门愤然抛弃小叶意时，刘衍生得意的时刻到来了。 落井下石的事他没少做，怎么狠毒怎么来。 小叶意不明白，自己明明没有得罪刘衍生，为什么刘衍生如此挤兑他。 不过，陆齐心里清楚，刘衍生针对的不仅仅是小叶意而已。陆齐刚进师门那会儿的处境比小叶意更糟糕。 刘衍生是驳杂的四灵根，修行的心性不行，悟性也不行。只因他是门派刘长老的嫡系孙辈，于是，刘长老一把将他捞进了门派。 刘衍生如今看起来三十来岁，其实他的真实年龄远不止这些，他卡在练气六层好些年，一身修为全靠刘长老用丹药堆砌。 炼气期一层到三层为炼气初期，四层到六层为炼气中期，七层到九层为炼气后期，到了炼气十层圆满，就该准备筑基了。 这些年，刘长老为了刘衍生的修为费了不少力气。偏偏刘衍生对修行无恒心无毅力，他贪图红尘享乐，肆意欺辱凡间女子的恶心事没少做。 陆齐进入师门后，一心修道，两耳不闻窗外事，全然不了解刘衍生此人的身份和为人。某次，陆齐撞见刘衍生调戏小师妹，小师妹羞恼得直哭，陆齐果断上前打抱不平。 这次仗义为陆齐惹来了无尽的后患。 此后无论是丹药供给，还是住处条件，亦或修为考核，陆齐皆面临严峻的考验，他处处遭人陷害，麻烦不断。 陆齐看似性情平和，骨子里却有一股狠劲。他死也不向刘衍生低头，硬是在艰难恶劣的环境中咬牙前行。 也是陆齐运气好，遇见王长老云游历练归来。王长老见陆齐资质品性上佳，是修炼的苗子，因此废掉着实可惜。于是，他上门拜访了刘长老，秉烛夜谈。 从那以后，陆齐的处境变得轻松了不少。 但是，刘衍生一如既往的讨厌陆齐，特别是陆齐年纪轻轻就超过了他的修为，从炼气中期过渡到炼气后期几乎没什么瓶颈。刘衍生对陆齐的痛恨不言而喻。 小叶意进山，陆齐与小叶意的关系不错，刘衍生连带两人一起敌视。 刘衍生迈出屋门的刹那，同样看见了门外的小叶意。 他的眼神闪烁着一丝歹毒，换作四下无人的地方，他恐怕早就一掌劈死对方。当初要不是陆齐一路送小叶意下山回家，他早在半途动手除掉小叶意。 区区凡夫俗子胆敢冒充单灵根欺骗天剑门，简直是活腻了。时至今日，小叶意居然还有脸出现在他的面前，绝对是找死。 第5章 陆齐等刘衍生走远了，再三叮嘱小叶意留在此处，不可到处乱跑。 他深知刘衍生此人心术不正，但这儿毕竟是灵煦派落脚之地，亦有天剑门的其它同门在，更有王长老坐镇，刘衍生不可能肆无忌惮的动手。 小叶意此番过来本是打算询问陆齐，落云城究竟爆发了何种可怕的疾病，为什么这么多人接二连三的发病了。 奈何陆齐此刻仍有任务在身，不能停下来与小叶意详谈。 更何况，陆齐至今不清楚城中的病情是何故。连灵煦派均未能瞧出病因所在，陆齐一个不懂药理的修士又怎么可能无所不知。 目送陆齐出门，小叶意返回王长老为他们一家安排的小房间。此处的条件不比在小院宽敞舒适，他们所有人仅有一间屋子罢了。 小叶意行至床边，父母这会儿睡得一点儿也不安稳，他们的脸上清晰可见难受的神情。他们仿若陷入了噩梦，眉头下意识紧皱，尽显梦境造成的压抑。 而另一边，青年一如既往的神色淡漠，瞧不出点滴情绪。小叶意相信，青年的梦境定是平和的梦境，眉宇间才不见丝毫愁意。 小叶意守在床边没多久，忽感怀里有什么轻轻地戳了自己一下，小叶意误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并没搭理。很快，他发现自己又被戳了两下。 他心生疑虑，思前想后，忍不住问道：“破界，是你吗？你醒了？是不是头又痛了？” 与小院的相处情形天差地别，破界如今打死也不愿出来。他蜷在小石棺内，仅将盖子推开了一道缝隙与小叶意说话。 他的声音比之前更轻更低，唯恐被人听见似的，他紧张地躲在小石棺中：“睡了一觉，我的头已经不痛了。那个小道士进院时，我就醒了，可我不敢出来。” “陆师……”小叶意的话没说完，又改口道，“陆道长是好人，他不会伤害你。” 短暂的沉默，破界的情绪起伏不定，有厌恶，亦有恐惧：“修士可坏了，他们利用神识控制我，命令我做我不愿做的事情。我讨厌他们。” 小叶意不懂如何劝慰破界，他清晰感到破界的声音在颤抖。 不待小叶意开口，破界自顾自又补充了一句：“我的前主人霄凡和现在的主人霄宇，他们不是坏人，他们不会控制我的意识，不会逼迫我。” 霄凡？霄宇？ 霄宇…… 明明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小叶意的心底却涌起了一股深深的暖意，说不出的熟悉，好像对方是他特别信赖特别亲近之人。 “四处全都是修士，我好害怕。”破界又朝小石棺内缩了缩。他本就胆子极小，这一刻身处修士聚集的地方更是怕得不行。 小叶意无奈劝道：“别怕，只要你不出来，他们就不会找到你。”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这般确信，只要破界躲在小石棺中就肯定不会被人发觉。 奈何，小叶意的话消除不了破界内心的惧怕。他依旧在瑟瑟发抖，异常不安：“现在该怎么办？我不会打架，主人又尚未苏醒。万一他们抓到我，他们是不是又会控制我？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小叶意心知破界不喜修士，可惜他无法答应破界的要求。此刻，他连决定自己去向的力量都没有，更别提带着破界出门。 年幼势弱的小叶意心有遗憾之际，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那位华袍青年。破界口中尚未苏醒的主人极有可能就是此人，青年的名字是否就是破界提及的霄宇？ 鬼使神差的，小叶意冲着青年轻唤一声：“霄宇。” 电光火石之间，不知是不是小叶意眼花，他竟然见到青年的手指轻微地动了动。意料之外的发现使得小叶意猛然心跳加速，毫无缘由的，呼喊对方的姓名竟让他有些紧张，又平添一丝期待。 “霄宇是你的名字吗？我叫叶意，我在落云山中找到你。你之前受的伤，如今好些了吗？”小叶意一席话说完，未得到青年的答复，唯有破界的狐疑。 “你不记得我，也不认识主人了吗？你到底怎么了？” 小叶意理解不了破界的言下之意。听破界的意思，难道他理应认识霄宇吗，他们不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吗？ 他关切的视线久久地落在青年身上，他方才瞧见对方的手指动了，认为青年醒了。谁知道，青年并不似小叶意期盼的那般睁开眼醒来，那一点儿动静之后，青年再无反应。 小叶意正要向破界打听青年身份之事，却顿感小石棺猛地一沉，破界僵在石棺内一动不动。 下一瞬，有人推开屋门：“刚才还有谁在这儿？” 眼下，王长老站立于门边，他神色之中透出几分疑忌。王长老的视线扫过叶远杨与萧霜，又在青年身上停留片瞬，最终直对小叶意。 王长老百思不得其解，此处分明是满屋子的凡人，为何偏偏上一刻，他捕捉到一丝凶险万分的强势灵力稍纵即逝。 刹那间，王长老竟产生了一种直逼死亡的恐惧，自己将被对方弹指间灭掉，尸骨无存，魂飞魄散。 纵是他平日里面对门派老祖亦不曾有过那般寒意刺骨的忌惮。 王长老不知小叶意得罪了怎样的强敌，他避可保身，偏偏他又不忍对此置之不理。 他挣扎片刻，待平复了心情，才迟迟而来，而那道气息早已是彻底飘散。 小叶意不敢抬眼直视王长老，显得十分拘束。 尽管小叶意认为王长老不是坏人，可小叶意深知破界这会儿害怕极了。他思来想去始终不明白，破界一直留在石棺内，为何王长老有所觉察？ 王长老是不是发现了破界？ 小叶意压住撒谎的心虚，他摇了摇头：“王长老，这里没其他人。出了什么事吗？” 他的回答使得王长老愈发疑惑，此处没其他人来过？难不成刚才的气息来自叶意？这个身处屋内唯一一个兴许不是凡人的少年，当初曾测试出了单金灵根。 然而王长老转念一想又深感不对，连引气入体都办不到的小叶意，怎么可能释放出那般毁天灭地的灵压。此事，王长老怎么琢磨怎么觉得其中透着丝丝古怪。 末了，王老子不得不劝说自己。大概是落云城当前的形势愈发严峻，导致他心生焦躁而考虑得岔了。没准那道气息与这个房间无关，它自其它方向而来。 “安然无事就好，你留在屋内莫要四下乱跑。”王长老最终又打量了一番周围，仍是毫无头绪。 他不再停留，径直离去。 过了好一会儿，小叶意勉强放缓紧绷的神经，他悄声问破界：“是不是王长老发现你了？” 这话将破界吓得直哆嗦，说话都结巴了：“不……不可能……我都……都没出来……” 他怎么可能发现？ 既是如此，小叶意愈发猜不透原由，王长老若不知破界，为何突然前来且神色凝重。 小叶意没能给出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反倒是冷不丁听得父亲痛苦的低吼。小叶意不明白爹娘得了何病，迟迟不醒。他们仿佛陷入了极深的噩梦，他们在噩梦中拼命挣扎，不断地挥舞手脚，却依然难受万分。 对此，小叶意忧心忡忡，他忍不住唤道：“爹，娘，快醒醒。醒了，梦魇就缠不住你们了。” 片刻的静默，破界略微提高了音量：“你之前给我吃的药丸很有效。我吃完睡了一觉，头就不痛了。” “你是说凝梦丸吗？”小叶意听懂了破界的意思。他慌忙取出父亲此前炼制的三颗凝梦丸。眼下既无另外切实可行的办法，不如试一试凝梦丸。 凝梦丸药性温和，误食亦不会伤人性命。 抱着这般心思，小叶意果断地将凝梦丸放到叶远杨与萧霜的口中。 也不知是不是药物当真起了作用，服药不久，叶远杨他们脸上的痛楚减淡，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三个时辰过去，叶远杨率先醒来，终于结束了折磨他的漫长噩梦。他瞅了瞅四周陌生的环境，询问枕边犯困的儿子：“这是哪儿？” 小叶意不记得具体的地点，只知这儿是灵煦派落脚的宅院。 叶远杨听得灵煦派的威名，一时间竟有些感触。落云城的药师，谁会没听过炼丹声名赫赫的灵煦派。 偏偏造化弄人，叶远杨仅是凡人之躯，没有灵根。他无法修行，自然进不了灵煦派查看那些珍贵的丹方。 叶远杨醒来，从儿子口中得知了落云城的异样。陆齐此番带他们一家过来，是借着灵煦派寻求药师炼药救人的由头。 叶远杨心性醇厚，他知情后立刻做出了决定。他顾不得休息，当即前往大屋，同其它药师见面。 在叶远杨清醒后不久，萧霜也徐徐醒转。她显得格外没精神，连连晃了晃昏沉的头，可见那些噩梦将她折磨得不轻。 得知叶远杨已去寻找病因，萧霜也不愿独自留在屋中休息，她随即出门看看有无自己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她与叶远杨一样，交待小叶意要乖乖在房中，切不可贪玩跑到前院。 前院那些动静，令她心惊不已。 小叶意听话地点了点头，留在家中陪青年。 他时不时地轻声与破界聊一两句话，自从来到此处，破界缩在小石棺坚持不出来。方才王长老现身之后，破界更是惊得话少之又少。 没多久，叶远杨回屋，问小叶意要了剩下的那颗凝梦丸。小叶意什么都没问，既然爹有需要，那么自然应该交给对方。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小叶意听见屋外起了争执，紧接着有两个人先后进屋。他定睛一看，争执居然来自于他的叔父叶远烽和他的父亲。 叶远烽一步进屋，立刻关上门，他一把拽紧叶远杨的衣襟，气势汹汹：“你究竟在凝梦丸里面加了什么？为何那粒药丸有用，其它的凝梦丸却不行？” “我一直是按照家中的药方炼制，不曾有丁点修改。”叶远杨直言道。 “骗谁呢？”叶远烽双拳紧握，满心的不痛快，“叶远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盘旋些什么。你想借这个机会给我一个下马威，同时树立你炼药技能比我高超的威信，方便你回来当家主，对吧。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叶远烽，如今正是救人性命的紧要关头，我怎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叶远杨隐隐有些怒气，脸色不太好看，“我刚炼制的凝梦丸，不也一样毫无用处吗？与其在这儿争吵，不如找找问题出在哪儿。” “天知道是不是你故弄玄虚，刻意改变了药材分量导致药丸无效。”叶远烽依然不肯相信对方的话。 两人之间的冲突尚未结束，忽然有人敲门。小叶意上前开门，门外站有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女。 少女身穿灵煦派的浅绿色道袍，她的目光扫过叶远杨与叶远烽，语气平平：“两位叶家的药师，林师姐让你们过去一趟。” 一见绿袍少女，叶远烽顿时换上了一副和蔼的笑容，毫不犹豫地抬步出门。 叶远杨想与小叶意说两句，但介于有外人在场，他并未多言，紧随叶远烽出了房间。 少女面向迷茫的小叶意，笑道：“别担心，林师姐只是问问他们药丸之事。他们很快就回来了。” 第6章 小叶意老实地留在房间里等着，一等就是大半天过去了，却始终不见家人回来。 不但叶远杨不见踪影，就连萧霜也不知去了哪儿，两人就像是约好了一般不再出现。 小叶意独自一人莫名的感到些许不安，偏偏他不知道自己该向谁求助。天剑门的那些修士，对他这个被赶出师门的少年几乎都没有好脸色。 他每次焦急地询问自己爹娘的下落，他们只会告诉他，不要问那么多，这些不是小孩该过问的事儿。 无可奈何的小叶意唯有继续等着，一天又一天。他不明白，他不问自己爹娘的去向，又还能问什么事儿呢。 小叶意也曾遇到那个前来唤走父亲的绿袍少女，可惜他尚未走近，就已经被人拦住，警告他绝不可以靠近灵煦派炼丹的地方。 绿袍少女看见了小叶意，她远远地冲他点了点头并未说话。她的神色十分平静，仿佛什么都不知道，转身又进了丹房。 小叶意唯一一次可以打听消息的机会，来自陆齐。 期间，陆齐来见过小叶意一面，他问小叶意是否服用了凝梦丸，小叶意摇头说没有。 此后小叶意紧张地问陆齐，他的爹娘为何至今不回家，是炼药太忙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陆齐闻言面露难色，神情间浮出些许不自然，终是欲言又止。 他走之前，留给小叶意许多食物，叮嘱小叶意好好吃饭，别饿了肚子。 清醒时，小叶意坐在门边盼着爹娘出现。困倦时，小叶意蜷在青年的身边沉沉入眠。青年的身体并不冰冷，但是他始终没有醒来。 天空明亮依旧，落云山的七彩霞光已经持续了许久。然而，此时此刻无人关注这般美景，整座城池都处于濒临发疯的边缘。 漫无目的的等待又过去了七天，守在门旁的小叶意忽见一名中年修士一声不吭的倒地。他满心担忧，却又不敢轻易上前查看，他的力量不足以让他贸然接近这些修士。 中年修士倒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两三个修士随即走上前，看看怎么回事。 然而，就在其它修士走近的刹那，倒地的中年修士开始浑身抽搐，陷入了痛苦的煎熬。这个时间持续得很短，几息后，中年修士猛地一跃而起，他拔出长剑，疯狂乱砍。 变故来得相当突然，附近的几个修士猝不及防，或多或少受了伤。 中年修士手中的长剑不停挥动，见什么砍什么，以至于地面被砍出了好几道深痕。 见状，又有几名修士聚拢。这次，他们有了准备，很久就合力将中年修士强行制住，带到前院的阵法里关起来。 小叶意认得那个中年修士的衣服，对方是天剑门的弟子。 正因如此，王长老与门派的张长老面露忧虑，幽幽叹道：“这里也开始了吗？” 小叶意难得有机会见到王长老一回，他纠结片瞬，咬紧牙关冲过去。他牵住王长老的袖子，分外心急：“王长老，你知道我爹娘去了哪儿吗？他们一直没有回来。” “你怎么还在这儿？”王长老不自觉地皱了皱眉，没奈何地说了句，“赶紧回屋。” 说罢，王长老不多解释，他挥动衣袖的瞬间，小叶意骤感自己被一道风推动，不由自主地连连往后退，眨眼已退至门边。 小叶意决意询问爹娘的情况，自是硬着头皮再度上前。 岂料此刻四周的修士已急速聚到王长老跟前，等待命令。两位长老简略商议几句，各自领着一部分弟子出了门。 小叶意没法靠近对方，他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眼底尽显失落。 无力感涌上心头，小叶意忍不住问破界：“破界，你知道我爹娘在哪儿吗？他们为什么不回家？他们不要我了吗？” “我也不知道。”破界轻声应道，“对不起，我害怕，我不敢出去看。” “不必道歉，这不是你的错。”小叶意说。 好似永远也没有尽头的等待又持续了十天，清晨，小叶意突闻一声晴空炸雷，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霎时间，满天的七彩霞光尽数破碎，化作粉末纷纷扬扬的飘落。 紧随其后，天空乌云翻滚，电闪雷鸣，落云山上空的美景荡然无存，只剩下暴雨将至的凝重气氛。 整个院子顿时乱了起来，小叶意不明所以，他披上外衣，倚站在门旁，看着外面忙碌的修士。他不敢随意走动，他怕爹娘回来找不到他。 王长老一脚迈出房间，他仰望天空，眉头紧锁。 一名门派弟子焦急地奔至他的跟前：“王长老，落云山那边失败了。那怪物杀了我们不少弟子，根本抵抗不住，不久就将到达落云城。大长老说，必须守住落云城，不能让那怪物有夺回尸身的机会。” 王长老稳了稳心中的不安：“那边不是一直进行的很顺利吗？怎会突然失败？” “都怪御剑宗那群混蛋，关键时候添乱。如今坏了事，将那怪物放出来。他们一哄而散，跑得比兔子还快，完全不防御，直接就全部撤了。” 得知消息，王长老的心情急速下沉。 同时，院中最大一间丹房的门猝然大开，一名眉清目秀的绿裙女子快步走出。 她瞅了眼天空，进而望向王长老，眼底是难掩的焦躁：“王长老，这是怎么回事？山中有何变故，我师父他们情况如何？” 闻言，王长老无奈摆头：“他们那边出了意外，恐怕守不住了，即将回撤。你们快些做好准备。” 说了这些，王长老无心再言其它，他火速出了院子，部署落云城的防御。 年轻女子脸色铁青，她愤然地一跺脚，随即回了丹房。 小叶意不关心山中的形势如何，他此刻只在乎自己爹娘的安危。他们究竟遭遇了何种困境，他们是不是又头痛犯病了，会不会相当的难受。 半个时辰后，小叶意听得轰的一声闷响，转眼暴雨倾盆。 小叶意站在窗边，凝视着窗外的大雨，忧虑不安。这么大的雨，爹娘是否有地方避雨。他莫名的想离开，离开这里打探爹娘的行踪。偏偏青年迟迟不醒，若要小叶意背着青年去寻找爹娘，他着实背不动。 与当初推着石棺回家的轻松天差地别，如今的青年很沉，小叶意完全搬不动他。 暴雨下个不停，大力冲刷着整座城池。雷光电闪，淹没了其余的所有声响。 黑幕中的雷电像极了张牙舞爪的怪物，它们一次又一次的扑向地面，要吞噬一切。 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一道惊天怒吼骤然响彻天际。吼叫声直直的穿透雷电的轰鸣而来，它狂化愤怒且强势。而后，有什么东西一头撞在了落云城的城墙。 瞬息间，护城的大阵泛起亮目的光芒，符文涟涟，在暴雨之中显得格外醒目。 眼下，山中大大小小的野兽汇聚到城门外，它们怒吼着要冲入城中。其中有小部分野兽与另外的野兽不同，它们外形与马类似，不过性情远比马匹暴戾，它们通体黝黑，双目通红，红色鬃毛如同燃烧的火焰。 那些烈马的上空，浮现出一抹虚幻不实的身影。 那是一名赤|裸的男子，仅在腰际围了一块兽皮，那块兽皮熊熊燃烧着，好似暴雨里盛开的火焰之花。男子身材健硕，皮肤黝黑，浑身结实的肌肉彰显狂暴的力量。 男子在半空踏步前行，他周遭的修士仿若雨水般，一个个的往下坠，全无招架之力。 泛着五光十色光芒的各种法器打在男子身上未有任何作用，根本伤不了他分毫。 眼见修士的数量越来越少，剩余的人不再敢与男子较劲，他们掉转方向，躲入落云城内。 院子里进出的修士数量陡增，那些前往落云山寻宝的修士逃回来了一部分，灵煦派的弟子在为他们疗伤的同时，也在心急火燎地讨论对策。 小叶意望着外面暴雨如注，正在考虑自己何去何从，惊愕听得有人大喊不好。前院的阵法一下子被冲开了，囚禁其中的人们好像找到了发泄的出口，癫狂地全部朝着后院奔来。 “拦住他们。”王长老一边说着，一边疾步上前阻拦，将那些人击晕在地。 “这样太慢了，来不及。”不同于王长老的手下留情，张长老径直祭出一柄宝剑。那剑仿佛拥有灵性一般，嗖的一下飞上前，下一刻，人头接二连三落地。 王长老急忙出言制止，可惜仍然晚了一步，那些人当场倒在了血泊，生机尽逝。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杀孽太重，心魔难过。” “王贺，你这般心慈手软，怎能修得了大道长生。”张长老一声令下，率领弟子们上前围剿。 一时间，诸多法器亮光闪烁。小叶意第一次直面死亡，距离死亡是那么的近。 那些冰冷的法器毫无情感，它们周身的光芒漂亮至极，却在无情的收割他人的性命。只要谁胆敢冲上前，就毫不留情的杀掉谁。 一股深切的惧意直冲小叶意的心头，他眼前的飞溅鲜血是如此可怕。他第一次觉得这些修士冷酷至极，他们没有仙风道骨，没有铁血柔肠，唯有杀戮。 他们的心比这场暴雨更冷，冷得让人颤抖，冷得让小叶意心寒。 他当初拜入天剑门门中是为了什么？ 小叶意至今记得父亲的话，天剑门擅长剑术，门中弟子以剑修居多，叶意的金灵根正适合当剑修。剑修倚剑走天下，他们刚直强大，他们可以惩恶扬善，他们可以匡扶正义。 可是为什么，这样的剑修，有一天他们会这般残杀城中百姓？ 这些人的命难道不是命吗？难道不该用心守护吗？难道蝼蚁就可以随意践踏吗？ 假如当初小叶意没有离开天剑门，假如当初他引气入体达到了炼气一层，他是不是终有一天也将成为这样斩杀凡人的剑修。 他握在手中的剑，因何而存在？ 迎上王长老目光的那一刻，小叶意下意识往后退了小步，他并未听清对方说了什么，只是慌忙躲回了房间里。 小叶意没来由的心慌，他曾见过父母失常发狂。倘若这会儿父母再次显现出癫狂，这些手染鲜血的修士是不是同样会毫不犹豫地杀掉他的家人。 小叶意退至床边，他双手握住青年的手，恳求道：“霄宇，求你醒过来好吗？我们一起离开这儿，去找我的爹娘。” 他重复着自己的心愿，一遍又一遍。 哗啦一声，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窗外，小叶意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 下一瞬，他惊喜地发现，床里的青年睁开了双眼。 第7章 青年意料之外的苏醒，令小叶意又惊又喜。 可惜，他的高兴仅仅维持了一瞬就已不复存在。 睁开双眼的青年未有任何动作，他呆滞的目光始终直直地望向屋顶。小叶意仔细一瞧，这才发现青年眼神黯淡，似乎根本没能看见任何事物。 “霄宇？”小叶意试着喊了声，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不见丁点回应，青年双眸之中映出了小叶意惊慌的神色。 小叶意赶紧检查了一番青年的情况，青年的身体很暖和，有心跳，有呼吸，并且睁着双眼，可唯独不具有意识。小叶意对此疑惑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给予小叶意答案的是怯生生的破界：“主人受了伤，他的三魂七魄尚未归位。你此刻唤醒了主人的肉身，也就是这幅躯壳，并没唤醒他的神智。” 小叶意听得发晕，这是否意味着青年醒了和没醒一样？他能够与对方沟通吗？ 思索再三，小叶意直视青年的双眼：“我要去找我爹和我娘，和我一起走好吗？” 偏偏，不管小叶意怎么说，躺在床里的青年就这么一直望着屋顶，全无动静。 得不到青年的回答，沮丧的小叶意转身又走回窗边，查看院子里的情况。他没走几步，惊讶发觉身后有动静，他回头一瞧，竟是目光黯淡的青年翻身坐起。 青年下了床，不急不徐地行至小叶意的身侧。 小叶意一头雾水，他朝前走了小步，青年竟也同样走了小步，保持着与之前不变的距离。 尽管青年此刻没有思维，没有话语，可他却能步步紧跟小叶意的身旁，好似一具会呼吸会走路的傀儡。 是的，一具傀儡，不过不是完全由小叶意控制。 对于青年的这般变化，小叶意心中的欣喜远比惊愕多一些，他与青年可以出门了。要不是他在这儿人生地不熟，找不到蓑笠斗篷，不然他们也不必淋雨出行。 小叶意走在前，青年跟在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后院。 忙成一团的修士们无心理会他俩，他们不在意小叶意打算去哪儿，他们的视线完全被城外的强敌所吸引。 这边，小叶意轻轻松松地走出后院。大雨扑头盖脸的将他全身上下淋了个透，一阵风刮过，他冷得牙齿打颤。 小叶意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院子所在的方向。在那儿，他唯一记挂的人是陆齐，奈何陆齐守城未归。 很遗憾，陆齐无法告诉他，他爹娘的情况。所以，小叶意只有自己去找。 小叶意毫无目标的朝前走，他对爹娘的去向一点儿不了解。他仅能随着自己的心意一步步走上前。 待他回过神来，他居然来到了叶家的祖宅。 这是一座历经风霜的年迈古朴的老宅院，是叶家本家所在。小叶意听父亲提及，这座宅子是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宝宅，只要叶家子孙居住此地，叶家必定繁荣昌盛。 可惜，如今祖宅不见繁荣昌盛，只有敞开的院门以及矗立暴雨中的死一般的静寂。 小叶意莫名心中一紧，很快，他又平静下来，抬步走进祖宅。 他曾住过在这儿，也清楚祖宅的格局，他入了正门一路往里直走，途经的景象触目惊心。 院中随处可见腐烂的尸体，地面、墙面和石柱撒满了斑驳血污。这一刻，那些血污与雨水泥土混杂一处，显得泥泞污浊不堪。纵是这般大雨也掩不住宅院里浓郁的腥臭味。 小叶意压住阵阵作呕的恶心感，他越往里走越是心惊胆战。 本家惨遭一场灭顶之灾，家中族亲无一存活，他们至死都还留着惊恐万分的表情。 由于时间过去了太久，这些尸体已是恶臭熏天。 小叶意小心翼翼地避开他们，硬着头皮前行。他不敢看他们，却又不得不看他们，他一边走一边观察尸体的身材容貌。 他畏怯，他唯恐其中有他的爹娘。 当小叶意不由自主的行至药库门外，令他恐惧万分的一幕出现了。 药库的大门敞开着，曾经与父亲发生争执的叶远烽倒在大门附近，他的身体前倾，拖了长长一地的血痕，他双手紧抓门槛拼尽全力要进去。可他进不去了，他的身体拦腰而断，成了两截。 要不是小叶意尚能分辨出这位叔伯的衣着打扮，他不敢相信此人是叶远烽。 叶远烽死了，那他的爹娘呢？ 他们有没有和叶远烽返回本家，他们有没有面临这般死亡。 叶远烽的尸身前方不远，门槛处有一只玉镯，它断成了几截，沾满血迹。 小叶意脑中嗡嗡直响，他认得那是母亲萧霜的玉镯，是父亲送给母亲的定情信物。多年来，母亲一直佩戴，从不曾取下。 这个发现仿若晴天霹雳，要将小叶意击溃。他红着眼眶拾起断掉玉镯，将它放在怀中。 小叶意仓皇无措地迈入药库大门。沾染手镯的鲜血朝前蔓延，一直延伸到了药库深处。 “爹，娘，你们在吗？”小叶意无助地呼喊，他的声音回响在偌大的药库，空荡荡的，倍显凄凉。 紧接着，他又喊了好几声，他壮着胆子顺着血迹的方向一路寻找。 他在血迹的尽头找到一个瓷瓶，瓷瓶表面有干枯的血手印，而瓶子里，是空的。 小叶意对这个瓶子颇有几分印象，它装有叶家最为珍视的药丸，回天丹。 眼下，两颗回天丹均已不见踪影。 小叶意手握空瓶子，话语带着哭音：“爹，娘，你们在哪儿？” 他的话语孤零零的回荡着。 忽然，小叶意听得倒塌的药柜后方传来些许响动。他一愣，随即扬起笑脸跑上前，一边跑一边喊：“爹，娘，是你们吗？” 就在这时，药柜的阴影里猛地窜出一抹身影，对方张开大嘴，露出满口的利牙咬向小叶意，一股子腥臭气味扑面而来。 黑影的速度快若闪电，小叶意完全来不及躲藏，眼看就要被一口咬中。 说时迟，那时快，小叶意眼前莫名一花，身体已被什么挡住了。 咣当一声，黑影恰如撞到了坚固无比的铁板，顿时倒飞落地，发出呜呜的低吼。 待与黑影拉开一段距离，小叶意这才发现身侧的霄宇不知何时移到了自己前方。他贴在霄宇身后，探出头小心地往前看。 攻击他的居然是院子里养的那只无比温顺的大黄狗。 大黄狗毛皮上的鲜血凝固成了一块块的血块，血块下方清晰可见惨白的骨头。它口中有药材的残末，不知吃了药库里多少药材，才艰难的残活。 它的存活与死了区别不大，它的身体又烂又臭。 方才的用力一撞，导致大黄狗撞裂了几颗牙，它愤怒不已，偏偏又仅是瞪着小叶意不靠近半步。 大黄狗害怕的并非小叶意，而是小叶意身前的青年，那个傀儡般的青年。 就在刚才大黄狗即将咬到小叶意的刹那，神情木然的霄宇瞬间移至小叶意前方，抬手顺势一挡。 有人挡道，大黄狗自是不甘心，它咬不到小叶意，就狠狠咬青年一口，给对方一点儿教训。岂料，它咬住青年的胳膊没听到预期中的骨头断裂声，反而发觉自己的犬牙咔嗒碎裂。 对方根本不曾使力，大黄狗就被自己的冲撞之力撞得倒飞。 小叶意心惊不已地瞅了瞅大黄狗，继而关心神出鬼没的霄宇。这会儿，霄宇胳膊上抬，维持着上一刻保护他的姿势。 他牵过霄宇的胳膊再三查看，不仅霄宇的胳膊无碍，就连那一袭华袍亦不曾破损分毫。 大黄狗的攻击对霄宇而言，不值一提，连袖子都咬不破。 一时间，大黄狗不再上前，霄宇也站立原地不动。 好一会儿，破界从小叶意的衣兜里探出小脑袋，兴许是周围没有了其它修士的缘故，破界总算不再颤抖。 “这条狗早就死了，它周身死气，不见一丝生机。”破界说道。 小叶意虽不懂破界口中的死气和生机如何辨别，但他认为破界说得很有道理。以大黄狗当前的伤势，哪怕这一刻不死，它也活不长久，无药可治。 紧盯小叶意片刻，大黄狗深感力所不逮，它低呜一声，夹着尾巴窜入杂乱的药材堆。 小叶意并未追赶大黄狗，他心情低落。 叶家本家上上下下，至今不见一个活口。 遍地的尸体，斑驳的血污，叶远烽死在药库门外，萧霜的手镯断在门槛旁。小叶意心里很乱，他的爹娘情况如何，他不知道，他甚至完全不敢去想。 前不久，小叶意还盘算着，待到某天返回本家，争取进入药库取得回天丹。到时候，给霄宇吃一颗，看看对霄宇的伤势有无帮助。 现在他倒是进了药库，可瓶中空空如也，他没找到回天丹，还把爹娘全弄丢了。 小叶意环顾药库，药库中发生过激烈的争斗。珍贵的药草落了一地，断的断，损的损，沾染了鲜血。盛装药丹的瓶子几乎都摔碎了，各式各样的药丸混在一起，药效相抵。 此刻的叶家，就算有人活着，一时半会恐怕也无心无力打扫药库。 日子久了，药材的药性可就都散了。 不知是不是药师的血脉在作祟，小叶意实在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药草消耗殆尽。他挽起袖子，即刻着手收拾药库。然而，整理的结果令他痛心万分。 剩余的完好药草不到十种。 小叶意翻了翻周围，寻来几个适用的木盒，将药草分门别类装好。他将它们捆在一起，却苦恼自己没法背走，它们太沉了。 觉察到小叶意的苦恼，破界取下后背的小石棺。石棺落地，顿时大了好一几圈，变作一个大石盒。待小叶意把药盒放入其中，石棺再度缩小，重新回到破界的背上。 整理完药草，空闲下来的小叶意不禁思念起失散的家人。他坐在药库里，对将来深感茫然。 叶家到处是尸体，甚是吓人。偏偏外面又下着倾盆大雨，小叶意不知其它的避雨之地。 再往外，有修士守城，而城门外，聚集了大量野兽以及一个连天剑门都惹不起的强敌。 小叶意简单清扫出一块空地，他生了火，脱下打湿的衣衫，他随意拧了拧雨水，挂在火堆附近晾着。至于霄宇，小叶意非常乐于助人的替他扒了华袍，也挂在火堆附近晾着。 微黄的火光之中，小叶意目瞪口呆地看着，晾干的华袍自动自觉的飞回霄宇的身上，根本不用小叶意替霄宇穿戴。 自从霄宇有了呼吸，他的体温也愈发温暖，小叶意喜欢倚着霄宇，不仅暖和而且安心。霄宇的体温比火堆更能让小叶意感觉到暖意。 目前小叶意无处可去，他决定暂住药库内。爹娘极有可能来过药库，他在这儿等着，说不准可以等到爹娘出现。 可惜，小叶意最终等来的人并非叶远杨和萧霜，而是四处找他的陆齐。 这会儿的陆齐早已没了往日的从容，他道袍残破，身染鲜血，他唇色发白，整个人显得虚弱了不少。 看清坐在药库里的小叶意，陆齐终于松了一口气：“可算是找到你了。快走，落云城守不住了，门派已在撤离。你不能再留在这儿。” 闻言，小叶意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走，我留在这儿等我爹和我娘。他们来过这里，他们一定还会回来。” 听到这话，陆齐眼底的忧郁一闪即逝。 他早就找过了，到处都找过了，偏偏就是找不到叶远杨夫妇。有时候，他甚至愿意相信叶远杨他们用了自己不知道的办法出城了，他也不忍去想叶远杨他们兴许死在了某个他未能发现的角落。 这座城已经不行了，灵煦派与一些重伤的门派弟子乘坐灵兽先一步离开。他们也得赶紧走，迟了必定是十死无生。 但，小叶意要得不是平安出城，而是自己的爹娘。哪怕陆齐强行带离，小叶意仍会义无反顾的回城。 陆齐垂下眼帘：“方才，我收到城外师门弟子的信符，他们见到了很像你爹娘的人。他们可能比我们先一步出了城，我们尽快赶去，说不定能赶上他们。” “真的是他们吗？”小叶意顿时睁大了眼睛，急急地说道，“那我们快走。他们若是走远，又找不到了。” 陆齐应了一声好，掩起复杂的情绪。 黑压压的天空，暴雨倾盆，小叶意与一些负伤的修士从城底秘道逃出了落云城。 第8章 秘道的距离不算长，通向城外的一处树林。 修建之初，它本是一条供凡人在围城危难之际逃生的道路，所以修得并不怎么牢固，此刻已有塌陷的迹象。 出秘道之前，陆齐交给小叶意两张避水符，小叶意和霄宇一人一张，用于挡雨。 对于霄宇此人，陆齐也曾有好奇，但他的好奇维持时间极短。眼下的情况，陆齐颇感压力，再拽着小叶意已有些力不从心，他实在没有精力再来研究霄宇。 全当对方是一个跟在小叶意身侧的奇特傀儡。 最强壮的灵兽早已护送第一批人离城，好些的坐骑也被第二批人挑走了，而今留给陆齐他们的选择不多，更何况，他们这一行之中仍有昏迷不醒的伤者。 于是，大伙商议决定，他们轮流背伤者，轮流防御。 陆齐虽学了御风而行的法诀，赶路速度快。可他驮着小叶意必定速度大减，倘若再驮着霄宇，不知道有没有马车跑得快。 思索之际，陆齐惊见小叶意爬到了霄宇的后背。 小叶意这会儿顾不得雨大，他心急万分，急于追赶爹娘。 他在霄宇耳边嘀咕两句，也不知霄宇到底听懂没听懂。反正，霄宇如小叶意所愿，驮着小叶意，紧跟众人，并未成为他们的累赘。 霄宇的速度不快不慢，一路沉默不语，始终与陆齐他们保持一丈距离。 小叶意的目光注视前方，透过雨幕盼着全家团聚。他时不时地问陆齐一句，什么时候能够赶上之前出城的那些人。 陆齐平静应道：“应该快了。” 这个快，究竟有多快也只有陆齐自己才知道。 此前，王长老告诉陆齐，落云城失守已是必然。他劝陆齐快些离城，返回山门，兴许可保性命。 刘衍生远比陆齐聪明，听得丁点风吹草动立刻混入最早的一批人，与灵煦派弟子一起走。灵煦派擅长炼丹，万一半路遭遇意外，也方便疗伤照顾。 可偏偏，陆齐得知这个消息之际，发觉屋里的小叶意不见踪影。不久前，他将小叶意一家自山脚接回落云城，此刻叶远杨和萧霜找不到了，他不能再弄丢小叶意。 修道素来讲究缘分，讲究因果，既然他走到这一步，理应护送小叶意前行，将小叶意送到真正安全的地方。 小叶意他们尚未穿出树林，就遇到了麻烦。 一群凶狂的野狼拦住了他们的道路，野狼的数量非常多，雨水淋湿了皮毛，眸子里泛着幽幽冷光。它们自四面八方涌来，暴躁却又有序，隐隐有种要包围这些修士的架势。 在一匹强壮头狼的带领下，狼群开始了它们的狩猎。 陆齐一行停止赶路的那一刻，霄宇也停止了前行。他脸上看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他的眼中永远暗淡无光，不具备自我意识。 小叶意伏在霄宇后背，焦灼地打量周围。 大规模的狼群捕猎，他还是第一次见，同时也是第一次不幸成为了野狼狩猎的食物。 野狼越靠越近，慢慢缩小它们的包围圈，圈中的修士都是它们的盘中餐。 换作平时，这些野狼不会如此胆大，它们对修士散发的气息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忌惮。可这次，它们体内的血液在沸腾，野性在咆哮，变得无所畏惧。 狼群渴望撕咬吞食这些修士，扯裂他们的身躯，让他们尸骨无存。 伴随头狼的一声长啸，狼群发动了攻击。 “杀！” 同一时间，也不是谁高喊了一句，外围的修士拔剑就杀向野狼。 背着伤者的修士自动往中间退了几步，将伤者护在身后。他们握住剑柄，随时准备动手。 作为不具备杀狼能力的小叶意，他被围在回守的修士之中，比他更需保护的还有一位伤重昏迷的老道士。那名老道身穿浅绿色法衣，腰际有一块绿色植物纹饰的腰牌。 陆齐虽然没背伤员，可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冲出去，而是退回人群，确保小叶意无恙。他对小叶意笑道：“别怕，很快就好了。” 说罢，他径直扎入了群狼之中。 陆齐是金水双灵根，他的法器是一柄幽水剑，剑身呈现出淡淡的幽光，水雾环绕。水雾看似柔美，实则锋利异常。伴随着陆齐敏捷的动作，一头发狂的野狼倒地而亡。 野狼的数目庞大，隐在树林好似永无止境。它们悍不畏死，一波又一波的袭来，拦住前行的道路不退分毫。 不久，一名蓝衣修士退至中间防守，他对同样退回来休息的陆齐说道：“陆师弟，你觉不觉得这些野狼气息不对？” “孙师兄，你是指，它们身上有一股死气？”陆齐皱眉，也已发觉端倪。 陆齐口中的孙师兄，名为孙毅，炼气九层，他是从落云山活着回来的为数不多的弟子之一。 孙毅深感现况极其不乐观：“事不宜迟，我们先斩头狼。这些家伙没准也与落云山的怪物有关，这般无穷无尽不是个办法。除掉头狼，其它的野狼就容易对付了。” 陆齐对落云山的变故十分在意，却也明白现在不是询问的时机。 身边几人略微商议，陆齐跟着孙毅，又喊了两个门派的弟子，一并奔向头狼。 小叶意望着狼群心烦意乱，他心急赶路，偏偏却遭遇狼群围攻，此刻根本没办法前行。 他不由担心，继续这么耗下去，他是否能够赶上家人。而且，他不知道，他们遇到了狼群，前方的爹娘是否也遇到了狼群，或者是其它的野兽。 如今的狼群和平时大不一样，暴戾万分，攻击力极强。头狼似乎有灵智一般，不但有凶残，还有狡黠。 头狼一见孙毅和陆齐他们直逼自己而来，它并不正面迎战，而是与对方周旋，利用狼群频频躲开他们的攻击。 就算野狼一头一头的倒下，四周的狼群也绝非陆齐他们一时半会能够杀完。 小叶意贴着霄宇，紧张地关注战局。尽管霄宇不能陪小叶意说话，也给不了多少反应，但只要有霄宇在，小叶意的心里就踏实许多。 就在小叶意凝望陆齐他们斩杀头狼的同时，霄宇忽然动了，他一下子离开了原本的位置。 小叶意不明所以，朝方才站立的地方连看了几眼，却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 接着，霄宇又连续移动了两三次，他的举动引起了周围修士的注意。他们提醒道：“别离我们太远，外面有野狼，不安全。” 对方话音刚落，霄宇一手托着后背的小叶意，一手在小叶意的脚踝处凭空一挡。 啪，雨中传来了断裂声。 这次，小叶意终于看清了，地面有一截正在扭动的枯藤。它意图缠绕小叶意脚踝之际，不巧撞在霄宇手背撞断了枝条。断口处渗出了暗绿色的毒液，眨眼将地面腐蚀了一个窟窿。 也许是被霄宇惹恼了的缘故，地面的枯藤扭动了几下突然一跃而起，直逼小叶意的脖子。 霄宇轻描淡写般侧过身，正对那截枯藤。 枯藤撞在霄宇面门的瞬间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把小叶意与附近的修士都吓得不轻。这回，一截藤蔓不再是断裂，而是化为了灰烬。 枯藤的惨叫引起连带的反应，导致地面大力的晃动，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小叶意不自觉地缩了缩身体，众人均已提高了警惕，做好防御，时刻留意脚下的变化。如果说对付狼群时，他们尚有余力，这一刻的景象就有些匪夷所思，不知对策了。 枯藤明显具备了意识，已然妖化。 猝然，一根接着一根的枯藤窜出地面，它们形如锐利的长矛，直指地面的众人，要将他们置于死地。 修士们的动作倒也不慢，他们口念法诀，一边躲避枯藤，一边护着伤者。 小叶意完全在霄宇的守护之中，霄宇就是一堵墙，一堵再多的枯藤都冲不过来的高墙。 霄宇的华袍看似并不坚硬，偏偏那些锋利长矛在霄宇的身上一碰就断，比豆腐还不如。 纵是枯藤再暴躁千倍万倍，都无法伤及小叶意分毫。 霄宇漫不经心的阻挡彻底激怒了枯藤，地底的动静愈发明显。它们朝着一处聚集，形成铺天盖地的囚笼，势必要将小叶意与霄宇围困其中抽筋剥皮。 可惜，枯藤的愿望没能实现。 张牙舞爪的藤条嚣张无比的裹紧之前，霄宇轻轻地抬脚跺地。 这一脚使用的力度极小，与平时走路力道相似。但小叶意居然听到了真真切切的断裂，一声接一声，响到小叶意的心里去了。 顷刻间，地面裂开无数大口，沿着枯藤的根茎方向朝四面八方蔓延。 几息过去，枯藤的惨叫尽数消散，好像从来就没有在这个世间存在过。 见状，无论是围攻修士的狼群，亦是抵挡野狼的修士，纷纷僵住了动作，呆滞望向小叶意所在的位置。 小叶意不愿引人注意，奈何事与愿违。他至今仍不了解霄宇的情况，也不知他人发觉霄宇的与众不同到底是福是祸。 而霄宇本人，这会儿再无其它多余的动作，他背着小叶意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短暂的沉默，头狼仰天长啸一声，率领狼群撤退了。 好一会儿，附近静谧出奇，众人望着小叶意和霄宇不说话，耳边只有哗哗的雨声。 不久，孙毅和其它弟子聚在陆齐的身旁走了过来，他们紧盯霄宇的视线中，有一丝异样的神色。 小叶意不安地抓住霄宇的肩膀。他猜不透这些人的心思，他害怕他们抢走霄宇。 然而，这些人尚未靠近，就被一股灵压牢牢压制，再也动弹不得。 陆齐倍感迷茫，他见过青年三次，青年的表现次次不同。 第一次是在落云山的山脚下，霄宇好像陷入熟睡的凡人。第二次是在叶家本家的药库，紧随小叶意的霄宇像极了坚固的傀儡。而这一次，陆齐深刻意识到了霄宇的强大，对方举手投足间就能造成巨大的破坏力。 一次比一次厉害，却仅仅像是一个开始，远不知尽头在哪儿。 面对灵压的威慑，其他人选择了不再自讨没趣。陆齐则是忍着被压制的不适应，对小叶意说道：“稍微休整一下，我们继续赶路。” 小叶意点头应了一声好，他此刻最关心的就是赶路的进度，这关乎他何时能与爹娘相聚。 所幸狼群围剿的时间不长，一行人大都无碍。大伙略微缓了缓气，继续前行。 小叶意趴在霄宇后背，揉了揉眼睛，近来他都睡得不安稳。乏味的赶路让他深陷困倦，他打了一个哈欠，脑袋枕在霄宇颈侧很快就睡着了。 不到一个时辰，小叶意被猎猎破空风声吵醒。 头顶有飞禽驰过，亦有飞行法器的光芒，一人冲他们高呼：“还愣着做什么，快逃。落云城失守，怪物追过来了。” 小叶意闻言回头一看，果不其然，成群结队的野兽正向着他们奔来，跑在最前方的是那些烈火鬃毛的黑马。 第9章 数目庞大的野兽迎着大雨狂奔，它们如同汹涌的浪潮一般追赶着前方的修士。而这些修士他们并没有转身抵抗，他们的选择皆是极力逃命。 并不是他们的本事不能除掉这些野兽，而是他们对付不了那个野兽后方的统治者。 这会儿，那人已然入了城，由于有要事在身，所以尚未追赶过来。一旦那人出现，他们这些人必死无疑。 众多修士的打算不约而同的都是尽快返回门派，陆齐他们的想法亦是退至天剑门，躲避灾祸。 门中有太上长老坐镇，更有神秘无比的老祖。他们平时根本不露面，也不知具体是何修为，或许只有危机到整个门派生死存亡之际才会现身。 此时此刻，陆齐他们既然无力杀敌，那么以最快速度赶回门派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天剑门的护山大阵岂非一座落云城可比，那里绝不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能撼动的地方。 陆齐带领小叶意他们朝天剑门的方向赶去。 他始终想不明白，大家此前传送了无数的求援信符，为什么门派迟迟不派人半路驰援。 前方有无援兵均是未知，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他们眼下必须要依靠自己度过难关。 他们的速度终究还是慢了，来不及逃回门派。 蜂拥而至的兽群顷刻间将他们冲散，分割为无数的小群体，个个击破。 兴许是之前见识过霄宇与枯藤的对峙，小叶意他们身边聚集的人数极多。可惜，待到兽群逼近，众人仍然被无情地冲散开来，仅余下了十人。 其中，包括陆齐、孙毅在内的六个天剑门的弟子。此外还有三个年轻的灵煦派弟子，而那个昏迷不醒的老道竟也与他们在一起。 大伙儿的念头出奇的一致。 他们认为，在这般生死存亡的情况下，跟随霄宇左右无疑将拥有更多活下来的可能。纵是霄宇不可能及时主动的出手解救，但霄宇的存在足以威慑周围的野兽，让它们胆颤退缩。 可惜，他们只猜对了一部分。 尽管霄宇此刻身上仍有一丝灭掉枯藤后尚未消散的强势气息，可那些野兽仍然不顾一切的袭来。 它们的声势浩浩荡荡，哪怕脚踏死亡也要坚定前行。那般架势就连这些修士见了都不禁有些震撼。 一头蛮牛撞向霄宇，随即牛角断裂，它跪倒在地，痛苦挣扎。而下一刻，又一头蛮牛踏过前一头蛮牛的躯体再次冲向霄宇，一如既往地倒地挣扎。 一头紧接着一头，以至于先前倒下的蛮牛最终被此后的蛮牛踏死在了蹄下，浑身的骨头全碎了。 地面踏出了无数泥坑，泥坑中积了雨水，而雨水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天空电闪雷鸣，成千上万的野兽仿佛化身为了地狱里的怪物猛兽搏命冲刺。 这些野兽疯了。 这是小叶意当前对它们唯一的评价。可偏偏小叶意他们就是这么陷入了这些疯了的兽群，怎么也冲不出去，形势越来越不利。 小叶意的视线环顾四周，深感陆齐他们的抵挡愈发吃力。他们一边挥剑斩杀野兽，一边抓紧时间服用丹药。有些修士的避水符破了，衣衫转眼被雨水淋湿。 如此的对持，人数的劣势，到最后极有可能是他们先败下阵来。 众人一边苦苦的煎熬，一边在兽群内缓慢挪动，寻找出口。 然而，小叶意吃惊的发现，兽群完完全全挡住了他们前往天剑门的道路。雨雾中的天剑山一片朦胧，好似一个永远也到达不了的希望。 要前往天剑门，有无数的兽群围堵，他们很可能冲不过去。 哪怕是迄今为止，野兽不能伤到霄宇一根头发，可小叶意心里明白，他没办法和大家一道脱离困境。 说到底，霄宇尚未恢复意识，仅是一副躯壳罢了。 凑在一起的修士们不得不慎重考虑，他们下一步怎么走。商议的结果，显而易见，他们决心往偏离天剑门的方向撤退，那儿的野兽数目明显少得多。 这个时候，与他们想法类似的不止一两人。 天剑门虽好，但过不去就是过不去。与其望着天剑山而死掉，不如另寻他路，给自己一个暂时脱身喘息的机会。 一旦下定了决心，此行之中修为最高的孙毅义无反顾的掉转了方向，拼杀开路。 霄宇本就是一路跟着孙毅他们，这会儿，其他人换了方向，霄宇自然也换了方向。 一场艰难的厮杀，陆齐一行好不容易挪到了兽群的边缘。再过小半个时辰，他们就能够冲出兽群了。 偏偏就在这时，落云城的方向异象陡现。天际的雷云翻滚，轰隆声不断，一时间妖气乱窜，锋锐如刀。 见状，孙毅刷的白了脸色，他慌忙对附近的师兄弟们说道：“那怪物许是即将魂魄回体成功。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再晚一步就逃不了了。” 他的话没头没尾，不过在场的人却都明白他的意思，恐怖的敌人就要来了。 大家顾不得疼惜丹药，接二连三地往嘴里丢，脸颊由于药效过盛胀得通红。随后，他们手持法器拼尽全力的疯砍。 这一刻，他们与诸多野兽一样，杀得双眼通红。 暴雨洗刷着这个血腥的战场，雨水与鲜血早已分辨不清。 孙毅率领众人刚冲出兽群，尚未跑出一里，就已被一道庞大的气流掀翻。他们完全站不稳，歪歪斜斜地翻滚在地，狼狈不堪。 令人胆战心惊的死亡一口咬住了他们，惊得他们面无血色。 好在下一刻，仍然矗立在狂风之中的霄宇淡然迈过他们身侧，停在了孙毅周围一丈的位置。 霄宇的走动割裂了气流，狂风一分为二，朝两侧呼啸而去。 众人如雷击般猛地回过神，一些赶紧服药，一些又给自己贴了几道保命符箓。 至此，不擅战斗的灵煦派弟子全数精疲力竭，走都快走不动了。 陆齐询问的目光投向孙毅，孙毅当即点了点头，心知此刻不能抛下这些人。 于公，彼此皆是相熟门派的弟子。于私，灵煦派精通炼丹，擅长疗伤。这会儿，众人几乎耗尽了力气，若无炼丹师在身边，绝对死得更快。 一名天剑门弟子背起了老道，其余弟子也伸手挽着气力不支的灵煦派弟子，相互搀扶继续朝前。剩余修士，比如修为高的孙毅，他负责开路，找寻落脚地点。 也是小叶意他们运气佳，领队的孙毅也不过炼气九层而已，他们的存在并未引起强敌的注意。气流一冲而过，顺势将他们掀翻在地，就留给兽群解决他们。 而后，那股狂躁的气流朝前驰去。 前方跑得快有灵兽飞禽，甚至还有筑基期的长老。 他们远比剩余的小修士显眼。 眼见狂风远去，小叶意心情忐忑，他既安心他们并未承受可怕的攻击，又担心前方的爹娘撞见这个怪物。 又跑出了两里路，小叶意他们终究没能逃过兽群的追捕。百余头野兽追了过来，数量是他们人数的十倍，大有不达目的、不杀死他们不罢休的阵仗。 对此，孙毅陆齐皆深感无奈。这些野兽简直就是催命鬼，他们的气力耗得不到一成，不管怎么补给都缓不过来，偏偏野兽仍追着他们不放。 他们平时除掉十头野兽不会感到费力，可现在情况不同，他们非常疲惫。 没头没脑地跑了一会儿，小叶意不懂他们跑到了什么地方。 雨渐渐小了，从狂风骤雨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只是雾气却比起初的雨雾浓郁了几分。 小叶意不清楚霄宇何时会疲惫，何时会背不动他。单看霄宇如今的状态，已是众人之中最好。 霄宇的外袍贴有避水符，衣角都不曾打湿，更别提染上血迹。他一身干干净净的，与其它人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没多久，背着老道的修士终究是跑不动了，他脚下一踉跄，猛地扑倒在地，倒在积水的泥地之中。 而老道也顺势滚落到后方。 紧跟其后的猛虎发觉有机可趁，咆哮一声冲到老道跟前，张嘴就咬。 小叶意被这幕吓得不轻，他着急地侧过身，连忙伸手去拉老道。 他的指尖尚未触碰到老道，忽闻猛虎哀嚎。 猛虎一口咬空，身体急速的在泥地下沉。它竭力挣扎，奈何无济于事。 好似不满猛虎的反抗，泥地瞬间爬出密密麻麻的硬壳虫，它们的硬壳有诡秘笑脸般的绿色花纹。 硬壳虫爬上猛虎的身体，撕咬猛虎的皮肉，将绿色的毒液注入猛虎体内。 渐渐的，猛虎不再动弹，它与硬壳虫大军一道没入了泥地下方。而那一处泥地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静悄悄的。 这一刻，所有人都没有动。小叶意发现，自己竟然震惊到忘记了呼吸。 细雨淅淅沥沥地拍打着树叶，放眼望去，一片沁心的绿意，薄薄的雾气环绕成片的树木，带着一种特有的幽静美感。 小叶意这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追赶他们的百余头野兽不知去向，同行的修士居然也少了三人。 思及猛虎的遭遇，小叶意忍不住哆嗦了好几下。 “都站在原地别动。”孙毅喊道。 可惜，他的话慢了一拍。 那名摔倒的门派弟子已经站起身，往前走出两步。 突然，那人表情一僵。待他低头看时，自己的双脚已被拇指大的碧绿色蚂蚁咬得只剩白骨。 他下意识挥手驱散这些蚂蚁时，蚂蚁早已咬空了他的手臂。 当他的惊呼升到嗓子眼，整个人已是一具白骨，轰然落地。 一连串过程不过几个呼吸，活生生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小叶意的双眼瞪得老大，他张开的嘴，半天合不上。 如絮的细雨飘过小叶意的眼前，随即被避水符阻挡在外。 第10章 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所有人一时间都没有动，也不敢动，生怕凶险会再度袭来。 孙毅盯着不远处的白骨叹了口气，陆齐亦是面对那堆白骨一声不吭。 好半天，一个天剑门弟子终于问出了小叶意当前最在意的问题：“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刚才的那些是什么玩意儿？” 这正是小叶意急需的答案。 不仅孙毅陷入了思索，其他人也都陷入了思索，回忆他们匆忙过来的一路。可惜，他们对这个地方并不熟悉。 无尽的沉默显得格外压抑，孙毅轻咳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不确定猜得对不对。附近好像有一处秘境名为毒沼秘境，其中的绝大部分动物植物都有毒，且带有绿色的花纹。” “但是，毒沼秘境每三年开启一次。一年前，它才开启过，此刻不是秘境再度开启的时间。” 孙毅这么一说，陆齐倒是记起了一些事。 王长老去年时曾提及，他送了一批炼气十级的弟子入毒沼秘境历练，那是一处恐怖的试炼之地。陆齐到达炼气十级后，若是迟迟寻不得晋升的契机，不妨到毒沼秘境走一遭。 小叶意第一次听说毒沼秘境，更是第一次进入秘境，他对所有的一切均属未知。更何况他不是修士，所谓的秘境历练对他而言没有意义。 他在乎的是，他们该怎么出去？兽群如洪水般涌来，冲散了众人，他的爹娘如今身在何处？ 与小叶意的心事不同，眼下，同行的修士们明显对毒沼秘境的存在在意的比较多。 他们努力回忆有关毒沼秘境的记载，那些曾在门派玉简见过的常识，那些曾听师兄师姐们说过的细节。 他们就算听过毒沼秘境之名，却从未真正关注。毕竟他们此刻的修为尚浅，不到进来历练的时机。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零零散散的拼凑出一些关于毒沼秘境的有用线索。 一是时限。毒沼秘境每三年开启一次，无论是进是出，皆在那个时间才行。 二是等级。秘境准入的最高级别为炼气十层，是专门提供给筑基期以下修士的试炼之地。 通常都是炼气十级的弟子才会到此。 三是毒物。毒沼秘境的最大特色在于有毒，秘境的动物植物大多附有毒性。 若是擅长炼毒的灵煦派弟子，毒沼秘境无疑是一个好去处，是一个丰富的宝库，这个前提建立在他有命活着出去的情况下。 秘境具体有多少种动植物，迄今没有人清楚。根据早先进入过秘境的师兄师姐们描述，至少有上万种。 最常见的当属一些鬼脸的硬壳虫与碧绿色的凶残蚂蚁，它们名为绿脸虫、碧骨蚁。 这些毒虫类似于炼气三层的修士，单独一只的攻击力不强，可是架不住它们遍地都是，数目庞大。小心碰到，就是咬得只剩骨头的下场。 “孙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陆齐问了声。 既然这儿以孙毅的修为最高，那么仍然由孙毅来做决定。 对此，孙毅不含糊，果断担起自己的领路职责。此前由于他开路，导致众人糊里糊涂的误入毒沼秘境，他心有愧意，有心保护大伙儿的安危。 孙毅清点了人数。 除却不是修士的小叶意以及情况不明的霄宇。同行的十个修士，半路不见了三人，刚刚又被碧骨蚁咬死了一人，仅剩下了区区六人。 天剑门四人，灵煦派两人，其中还包括那个昏迷中的老道。 这会儿，老道仍倒在地面，没有人敢贸然靠近。只要老道这一刻是安全地趴在地面，那就意味着他暂时没有被咬的危险。 天剑门的四个弟子分为是孙毅，炼气九层；陆齐，炼气七层；一个矮个的修士与一个胖修士同为炼气六层。 灵煦派人少，唯有一名炼气五层的清秀弟子。众人从他口中意外得知，别看老道一路虚弱的模样，老道竟是炼气十层，比孙毅的修为更高一截。 只不过，且不论老道始终未醒，炼丹师炼气十层的战斗力与孙毅这般剑修截然不同，打架未有那么犀利。 “孙师兄，我们总不能永远站在原地不动吧。我们没有飞行法器，脚总得沾地，这一脚下去是福是祸全凭天意。”胖修士深感纠结。 “毒沼秘境不是不能走，再不济，还可投石问路。”孙毅说道。“此番我们来得仓促，准备不足，少了必须的丹药，这才显得举步维艰。” 哪怕毒沼秘境毒虫众多，也绝非无药可解，对付这类数量庞大的硬壳虫与蚂蚁办法不少。 一是纯粹的丹药驱虫，简单方便。一是调配药草，散发出让毒虫倍感亲近的气味，使得它们不乱咬人，不过这个法子比较复杂。 灵煦派的清秀修士权衡再三：“孙道友，你说的，可是百驱丹？” 一种常见的驱散毒虫的药丹。 “百驱丹，可行。你会炼制？”孙毅问。 清秀修士沉默片瞬，继而迟疑：“我会炼制，只是……” “只是什么……”矮修士焦心不已，他僵在原地纹丝不动，冷汗早已打湿了衣衫。 清秀修士稍稍稳了稳情绪，叹道：“缺了一味主药，虫涎草。” 虫涎草，具有特殊香味的药草。它的叶片尖端会分泌出晶莹的液体，清香阵阵。虫子非常喜欢趴在它的周围，嗅它的味道，闻着闻着就永远醒不来了。 所以，在虫涎草附近，通常都有大量的虫子尸体。 关键的时刻居然缺少主药，几个天剑门弟子面面相觑。 他们并非炼丹师，平时不爱收集药草，此时此刻，他们到哪儿找这一味药。 忽然，一旁安静良久的小叶意开口道：“虫涎草，我有。” 他收整药库时曾找到了一株。 “真的？快让我看看。”清秀修士顿时喜上眉梢。 走到了这一步，清秀修士非常害怕这几个天剑门弟子抛下他不顾。他独自一人难以在此地生存，别说三年，三天估计都够呛。 他必须体现自身的价值。 然而，小叶意刚说了这话骤感犹豫。 不是他不肯给，而是药草放在破界的小石棺里。这么多修士在场，破界肯定打死也不会现身。 小叶意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他垂下头，将自己藏在霄宇身后。他低低地喊了声：“破界，有个木盒装有一株有香味药草，能把它给我吗？” 片刻，无人回应，不过小叶意的衣兜却变得胀鼓鼓的，凭空多了一个木盒。 破界悄悄地推开一道缝，他丢出木盒，又飞快地缩进了小石棺一动不动。 小叶意暗自松了口气，他取出木盒，抛向清秀修士的位置。 清秀修士伸手稳稳地接住盒子，他打开一看，不由大喜：“竟是百年份的虫涎草。太好了，如此一来，说不定可以炼制中品百驱丹，药效大大提升。” 其余人闻言自是欢喜，可孙毅看小叶意的眼神却有些古怪。陆齐瞅出师兄的疑虑，淡然解释了一句：“落云城叶家是世代的药师家族。” 如此，孙毅倒也是明白了。 事不宜迟，清秀修士随手抛出几粒药丹探了探附近的泥地是否安全。接着，他取出一张火符，根据百驱丹的丹方炼制丹药。 众人不自觉地紧张，此后能不能在毒沼秘境中轻松前行，全看这一炉丹药成功与否了。 正因如此，清秀修士这一刻的压力巨大无比。此药不仅关乎自己的生命，也关乎他在这些人眼里有无价值。 炼丹是灵煦派所长，天剑门的弟子并无偷学的心思。他们大都侧过身避嫌，陆齐也正好借此机会与孙毅商议对策。 只是，小叶意丁点儿不避嫌，就这么新奇地看着。他不曾引气入体，炼丹的手诀他根本使用不了。 炼丹进行得十分顺利，一个时辰后，一炉药丹出炉。 然而，当众人觉察到药丸数量时，都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头。 出丹率出奇的不高，仅有四颗百驱丹。 别说小叶意与霄宇吃不吃，就连本来的六个修士不够分。 一时间，气氛陡然凝重。 众人的视线均在彼此之间扫过，他们心知，一旦得到百驱丹，就能在毒沼秘境内行走。不说绝对安全，但不必再担心每走一步都面临生死危机，走得战战兢兢。 四颗丹药六个修士，如何分配？这显然不是一个可能平均分配成功的数字。 小叶意揽紧了霄宇些许，在他心里，有这个人在比百驱丹更加安全。他静静地凝视着前方的六个修士，他只是这么看着他们，不再多说一句话。 他尽管年龄不大，但并不迟钝。他明显感觉到，四颗丹药的分配，根本不包括他和霄宇。 清秀修士苦恼万分地环顾四周，眉宇间尽显愁意。握在他手中的四颗丹药仿佛烈火般烫人，烧得他难受。 他不清楚有了霄宇在，被保护的小叶意是不是需要百驱丹。但他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目前面对天剑门的四个弟子。 有了百驱丹，他们对毒沼秘境就少了许多顾忌。 这些人是不是就不再需要他，他的价值是不是就到此为止。如果给这些人选择的机会，清秀修士相信，他们一定会放弃他，选择同门。 那么，他该何去何从。 他得先确保自己的安危。 思及此处，清秀修士的目光变得坚定，他毫不犹豫地抓起一颗百驱丹放入嘴里。而后，他顺手将剩余三颗丹药往外一抛，掉头就跑。 瞬息间，胖修士与矮个子修士同时伸手打出一道法诀，他们各自卷了一颗百驱丹，吞下之后同样是马上就跑。 他们低着头，避开了两个师兄的视线。 单纯以修为竞争，他们争不过孙毅与陆齐，两人的修为比他们高。于是，他们决心先下手，给自己一条活路。 如此局面，使得破界在小叶意衣兜里恨恨地挤出一句：“这些修士果然还是这么坏。” 眼见三人跑远，孙毅和陆齐无奈地对视一眼。他俩谁也没动，任由最后一颗百驱丹跌落泥地，滚了一圈的泥水。 他俩没动，小叶意照样没有动。作为叶家的孩子，他再清楚不过，一颗丹药的重要性。可是，以如今的形势看，孙毅与陆齐似乎都没有动手争抢的意思。 久久的，孙毅松了口气，他扬手打出一个手诀，卷起地面的那颗丹药，抛向陆齐：“陆师弟，这颗百驱丹……” “还是师兄吃吧。”陆齐冷不丁接了一句，亦是打出一个手诀，把半空的百驱丹又推向了孙毅。 两道力撞在一起，药丸竟在在空中僵持不下。 也不知是不是他俩用力大了些，那颗百驱丹眨眼被碾碎，化作粉末飘落。 孙毅和陆齐的表情微微一滞，随即笑了起来。 如此也罢，没有了，就不用推来推去。投石问路的法子虽说麻烦，但，能用。 岂料，粉末落地的那一刻，异样突生。 地底赫然钻出了无数的毒虫，它们裹了一些药粉遁地跑了。 “这……”陆齐疑惑地望向孙毅。 孙毅眉头紧锁：“不对。毒虫对百驱丹理应避之不及，怎会这样？” 就在两人满心困惑之际，忽闻一人哈哈大笑。 第11章 小叶意被莫名其妙的笑声吓了一跳，他循声望去，惊见一路昏迷的老道这会儿竟然坐起了身。 老道顾不得理会自己满身的泥土，他无比兴奋地打量着四周，两眼放光：“宝贝，到处都是宝贝。” 见老道醒了，孙毅客气地自报家门：“天剑门，孙毅。” 陆齐紧随其后，说道：“天剑门，陆齐。” “灵煦派，欧阳诚。”老道按照平日里的惯例简单的介绍了自己。 说罢，老道站起来，他大步流星地朝附近的一棵树走去。那棵树十分罕见，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欧阳道友，使不得，这里是……” 孙毅提醒的话语尚未说完，老道早已抬脚走了好几步。顷刻间，无数毒虫被惊动，从地面之下钻了出来。 又见大量毒虫，小叶意不自觉地往霄宇的背后缩了缩，生怕目睹老道被活生生咬成白骨的那一幕。 然而，几息之后，小叶意视野里的老道活得好好的，仍在摇头晃脑地研究着那棵树。老道不仅摘了树枝树叶，还取了一小块树皮收藏。 整个过程中，毒虫始终在他的脚边转悠，却不曾开口咬他。 异象令小叶意倍感惊奇。 待欧阳诚满足地收起那些树枝树叶，他扭头迎上了几张直盯着他的惊讶面孔。 他心有困惑，目光不由在几人身上移来移去：“你们这是？” 闻言，孙毅没奈何地苦笑，如实相告：“欧阳道友，实不相瞒，我们几人在返回天剑门的途中，遭到兽群的追击，不知为何误入了毒沼秘境。此刻，我们身无百驱丹，所以……” 孙毅的话并没说完，但欧阳诚已然明白孙毅的意思。他捋了捋胡须，又瞅了瞅脚边的毒虫，随即从自己的储物袋中翻找药草。 他一边碾药，一边感慨：“想不到这里居然是毒沼秘境。我去年没能赶得及回来，错过了秘境开放的时间。今天却误打误撞进入其中，天意如此啊。” 不一会儿，老道取出四个巴掌大的小布袋，分别装入调配好的药草。他抬手丢给孙毅和陆齐一人一个药袋，接着又递给小叶意与霄宇两个药袋：“用百驱丹那般低劣丹药作甚，有这个足矣。” 有了小药袋防身，众人终于不必再停留原处。 孙毅手握药袋，抱拳道谢。 虽说小叶意对霄宇的本事充满了信心，不过他仍然将药袋系在霄宇的腰际，有备无患总无错。 小叶意拿起自己的那个小药袋细心地闻了闻，辨别出其中几味药草：“百芯花，露草，珠玉兰……” 尽管他的声音极轻，却瞒不过众修士的耳聪目明。老道顿感眼前一亮，他偏过头面向小叶意：“小娃倒也几分见识，识得一些药草。你姓谁名谁，师从何人？” “我叫叶意，跟着我父亲学习药理。”小叶意回答。 老道微微挑眉：“落云城，叶家？” 小叶意应了声是，而后，却意外听得老道一声轻叹：“唉，叶家，可惜了。” 老道的话没头没尾，小叶意不懂，但也不好多问。 此后，老道不再说叶家之事，而是打听落云山的近况。 孙毅对此唯有遗憾地摇头，告诉老道落云山失守了，落云城也失守了。那个怪物已经魂魄回体，他们此次行动竟然引来了这般大祸。 老道摆摆头，若有所思。 此行，他亦是命大。早在落云山异样那会儿，他就已陷入昏迷。之后，好不容易被人护送回城，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先前撤离的那些人并未带走他。 最终欧阳诚与小叶意他们同行。在兽群的重重围攻之下，顺利地逃入毒沼秘境，幸运的一路存活至今。 他命不该绝。 小叶意有了药袋护身，胆子也大了些。他从霄宇的后背滑下，走向那些百驱丹的粉末。 他一直想不明白，是不是那份虫涎草出了状况。是不是虫涎草在药库那会儿被污染了，偏偏他眼力浅，不曾看出异样。 如若看错，他岂不是害人性命。 小叶意纠结小会儿，壮着胆子走向欧阳诚，他朝对方恭敬地行了礼，诚心求教：“道长，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老道拂须颔首，听小叶意将方才百驱丹的情况说了一番。小叶意身在药师家族，既知丹药不对劲，他必须问个清楚明白。 老道听完小叶意的叙述，思索片刻，他行至药粉散落那处，伸出手指抹了抹地面。他粘起丁点粉末仔细闻了闻，进而又尝了下味道，脸色微变：“简直乱来。” “是虫涎草不对吗？”小叶意道出了心底最担忧的那句话。 然而，老道否定了小叶意的猜测。他长叹：“师门劣徒啊。学艺不精还敢贸然炼制丹药，罔顾人命。” 老道感叹之余，不忘给小叶意解惑。百驱丹丹方有一味药名叫芊花，它与灵惜花长得九成相似。那个弟子不知何故，竟将药材用错。 此丹之中，有百年虫涎草的药效支撑。服食此丹虽不至于丧命，但是，被毒虫缠得不胜其烦，那是避免不了了。 对于这个答案，小叶意既有担心，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几人略微商议小会儿，决定立即沿原路返回，查看秘境的入口是否还在。 这会儿，霄宇面无表情地跟随小叶意身侧，仍是寸步不离。其他人则与他俩拉开了距离，霄宇浑身上下散发的气息明摆着不容靠近。 谁也不能保证，除了小叶意，其他人接近霄宇的瞬间将有何种变故。他们不打算冒这个险。 道路的尽头，通往外界的路被截断了。秘境入口再度封闭，他们一时半会出不了毒沼秘境，急也急不来。 既来之，则安之，他们只能当作这是一次提前到来的秘境历练。 暂时无法外出，老道满心欢喜，他对毒沼秘境相当感兴趣。 要不是他去年来迟了，他此刻兴许正在秘境的某个角落收集毒物。 身处秘境当中，对秘境了解越多，生存的成功率越高。 老道并没吝啬自己知道的那些消息，他告诉小叶意他们，毒沼秘境的植物动物成千上万种，其中大部分有毒，少部分无毒。 如何区别有毒与否，老道的师兄曾告诉他一个简单有效的法子。 但凡与绿色相关的有毒，其它颜色无毒。 这个规则与小叶意以往的学习不同，他看的药书时常提及，大多数色彩鲜艳的植物均是有毒。 不过，老道特意指出这个特点符合毒沼秘境，小叶意也记得硬壳虫与蚂蚁皆与绿色相关，于是他将规则紧记心头。 除此以外，老道还说到秘境中的动物，个头越大，颜色越绿，品阶就越高。它们的最高修为相当于修士的筑基期，若是撞见深绿色的大家伙，记得拔腿就跑，千万不要硬拼。 这件事，小叶意不怎么关心。以他此刻的凡人之躯，随便一只炼气期的小毒虫就足够咬死他，哪里需要筑基期的大毒怪。 下昼，细雨仍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小叶意发现自己面临一个大麻烦。 陆齐他们有辟谷丹，十天半个月都不饿，但小叶意一顿不吃饭就饿得慌。偏偏，他口袋里的食物吃完了，不知要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陆齐忽然放缓脚步，指了指旁边：“孙师兄，此处平地适合休息，不如在此休整片刻。我去捕猎，很快回来。” 说罢，他转身离去。 紧接着，老道也走了，在四周寻找能食用的植物。毒沼秘境里能吃的食材可不少。 老道自修行以来，太久不吃煮食。他心知陆齐捕猎是为了这个同行的小娃，既然小叶意得吃饭，他不介意多添几道菜一起吃。 陆齐与老道前脚刚走，孙毅后脚做出了决定：“我到附近转转，有没有什么适合过夜的地方。” 说完这话，孙毅专门看了眼旁边一动不动的霄宇。有这个人守着，想必不用他们留下，小叶意照样安全。 小叶意牵着霄宇的袖子默默等着，他等待的时间并不长，第一个返回的人是老道。老道摘了一大堆的食材，植物十分新鲜，挂着透亮的水珠。 不知是老道的爱才之心，还是为了谨慎起见。老道一边给小叶意讲解其中的一部分植物的药性，一边让小叶意反复查看是否混入了有毒植物。 小叶意听得特别认真，从小至今，除了父亲叶远杨，还没有其他人如此详尽的给他讲解药草药效。 他不但听得认真，检查得也非常认真。 很快，小叶意察觉不对劲。 小叶意再次拎起刚刚放下的一株植物。说它是植物，不如说它是一个长着胡须的“桃子”。它上部分的块茎形如桃，颜色白里透红，中间有一圈褐色的叶片，再往下，不见枝干，而是一大把长长的褐色须根。 起初，小叶意没特别留意那些须根，就在他放下的那一瞬，他无意间瞄到一抹绿意，极深的绿色。众多须根中间，有一根须根表面竖着一丝深绿。 小叶意时刻牢记毒沼秘境的规则，绿色有毒。 他不敢大意，马上就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老道。 老道凑上前一瞧，这还得了，这家伙藏得够深，细细一线深绿紧贴在正中的须根表面。要不是特地细看，还真瞧不出来。 如果不是小叶意发现及时，这般深绿的颜色，这顿饭还不得把他们全都毒死。 当然，在老道眼中，剧毒不意味着一定不好。 他取出小木盒，小心翼翼地拿起刀，打算截断这根深绿的须根，带回宗门好好研究。 谁知，他手中的刀子刚碰到那根须根，整株植物好像活过来了一般，猛地一下蹦起来，将小叶意和老道吓了一跳。 老道反应比小叶意快，他伸手就抓。岂料这个长胡子的“桃子”跑得飞快，眨眼遁入丛林。 “好家伙，感情它还成精了呢。”老道一边快步追上前，一边叮嘱小叶意，“别乱跑，在这儿等我。” 小叶意目送老道跑远，他肉身凡体，还真的不敢到处乱跑。 半个时辰后，陆齐归来，他肩扛一头模样有几分像野猪的动物。介于此前的毒草教训，两人耐心地检查了无数次。 又过了小一会儿，孙毅归来。他路遇一群难缠的小怪，受了些轻伤，不过却因此寻得一处位置绝佳的山洞。待老道返回，他们就出发。 然而，那个追“桃子”跑远的老道，迟迟未归。 眼见天色渐暗，孙毅与陆齐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他们整理好食材，带着小叶意沿老道离去的方向找人。 第12章 顺着老道追逐留下来的痕迹一路往前寻找。 这会儿，小叶意手中握有一根长长的树枝，用于探路，免得他踩到沼泽无法脱身。树枝表面贴了一张火耀符，足以照亮四周，看清事物。 毒沼秘境的毒物必须小心防范，同时，这里的沼泽也不得不防。 小叶意赶路之余，不忘时不时地瞅一眼脚边。 那些毒虫从地面之下钻出，在小叶意附近绕一圈，然后又遁入地底。从始至终，它们都没有咬小叶意一口的念头。 听了老道之前的讲解，小叶意不由自主的观察四周的植物。他一边走，一边好奇地左右瞧。 他虽不及老道知道得多，可他也能明显感觉到，毒沼秘境是收集毒物的绝佳宝地。外面恐怕很少有其它地方能够聚集如此大数量的毒物了。 在秘境外的世界，一般的寻常植物，带有绿色十分正常。偏偏在毒沼秘境内，这样的颜色意味着有毒。 放眼望去，眼前的景色一片绿意，这无疑证明小叶意他们走的这一路均伴随着有毒植被出没。 好在小药袋的作用明显，地底的毒虫不曾为难他们。只要行进时小心些，别被绿色藤条缠上，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天色越来越暗，小叶意发觉小雨不知何时停了，周围起了雾。 雾气浓郁，渐渐地，哪怕有火耀符照明，他也已经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忽然，小叶意眼前的景象一晃，走在前方开路的孙毅赫然不见踪影。小叶意赶紧扭过头，打算告诉后方负责断后的陆齐这个消息。 偏偏在他的视野之内，唯有一片浓雾，哪里还有陆齐的身影。 小叶意一脸错愕，最令他惊恐万分的莫过于，他明明一手握着树枝，一手拽住霄宇的袖子。可如今树枝仍在，另一只手里却空空荡荡。 霄宇不见了。 小叶意下意识停下脚步，他不敢贸然往前走。眨眼间，他身边的人居然全部诡异的失踪了。 很快，小叶意想起了什么，他怀抱一丝期待摸了摸自己的衣兜。可惜，衣兜里是空的。 破界不在他的怀中。 小叶意困惑凝视雾中的毒沼秘境，夕阳不知何时落下了山头，一弯残月高悬夜幕，在雾气之中若隐若现。 丛林里的虫鸣鸟叫像极了古怪的笑声，惊得小叶意倍感不安。 住在落云山脚那会儿，父亲叶远杨曾告诫小叶意，切不可以轻易夜晚入山，落云山的夜晚远比白天可怕得多。 想来毒沼秘境差不多亦是如此。 夜间的丛林危险陡增。 小叶意没到处跑，他老实地留在原地等待。等着有人发现他不见了，然后回来找他。 但是，无论是孙毅和陆齐，还是霄宇与破界，他们始终都不曾出现。 小叶意越等心里越没底，丛林深处好似有无数泛着绿光的眸子幽幽地盯着他，看得他心惊胆战。 久久的，小叶意深吸了一口气，他大力握紧手中的长树枝，继续探路前行。 他告诉自己要勇敢，他可以独自一人进山采药，那么他也可以在毒沼秘境之中独自行走。既然其他人没来找他，那么就换他去找他们。 走了没多久，小叶意骤感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不知出自何种神兵利器的破坏力，方圆内的地面皆被削平，所有的花草树木以及石块均是平平整整。 而今，平地内弥漫着浅绿幽光，无数的奇特符文夹杂在幽光之中千变万化。 小叶意并未轻率上前，陆齐叮嘱他多次，对于秘境的一切绿色必须提高警惕。于是，他只是行至平地外，耐心地研究符文。 奈何他对符文知之甚少，根本看不懂其中的含义。他仅仅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这些符文或许在哪儿见过。 小叶意苦恼不已，他不懂该如何才能避开平地。平地范围广阔，他若是绕路的话，说不定容易迷失方向。 他闷闷地拾起一粒小石子，随手朝向那块泛光的平地一抛。 岂料，小石子触碰到绿光符文的瞬间，发出噗的一声，散成碎末。 小叶意呆呆地看着这般景象，他现在无依无靠，哪敢招惹如此恐怖的符文。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退。 然而，当他转过身，惊讶的发现身后漆黑一片，哪还有路，什么都看不见了。不但他身后没了路，就连两侧的路也没了。留给他的，只剩前方的那处平地。 平地往后，小叶意清楚看见一条曲折的小路伸向远方。 这下子，小叶意深感为难，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怎么办？ 留在这儿等？ 等到其他人意识到他不知所踪，回来找他？ 可是，万一他们没有发现呢？ 这么久了，他们不是都没有回来吗？ 况且，他需要等多久？ 他肚子会饿，他等得了一天两天，他等得了一个月两个月吗？ 小叶意彷徨之际，耳边冷不丁传来一声低低的轻语，回响在他的心底：“叶意，别犹豫，往前走。” “谁？”小叶意惊慌地打量周围，却找不到任何人。 对方不回答他的提问，依旧重复着起初的那句话：“叶意，别犹豫，往前走。” “你是谁，你在哪儿？”小叶意迷茫地问道。 往前走？可他面前只有削平的地面与泛着绿光的符文。 小叶意迟疑小会儿，最终没能架住那个声音的不断劝说。他鼓起勇气迈出一步，身体接触到那些绿色符文的瞬间，小叶意猛然听得一声冷笑。 笑声尖锐且冰冷，令他恐惧万分。 小叶意下意识想要退回来，偏偏他的手脚已被绿色符文紧紧缠绕，根本挣脱不开。随后，符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沿着他的手指，蔓延到他的手臂，快速地扩散到全身。 瞬息间，小叶意的身体表面符光跳闪。符文的数量越来越多，随着触碰时间的增加，它们渊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 这一刻的小叶意难受到了至极，他深感自己浑身疼痛无比，痛得钻心，绿色的符文企图吞噬他的思想，快要将他的骨头全都碾碎了。 小叶意从未感受过这般痛楚，他死命地挣扎，他不住地呼喊：“爹，娘，救救我，我好痛。” 无人回应，只有他深陷绿色符文漩涡苦苦挣扎。 小叶意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绿色符文的世界，符文将他裹入其中，要将他化作符文的一部分。 他眼底绿光闪烁，眼神越发迷离。就在他痛得快要失去意识之际，他的脑海中赫然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小叶意费力地张了张嘴，以微弱的声音唤道：“霄宇……救我……” 再然后，他失去意识，没入冰冷的黑暗。 另一边，大雾深处，一道剑光将雾气生生的斩裂了一道长口。伴随着阵阵嘶吼，绿色的血液喷洒而出，大量的血珠子跌落地面，腐蚀了无数大洞。 接二连三的剑光闪动，没多久，一只百丈长的大蜘蛛闷声倒地。它在死前最后挣扎了几下，扯断的蜘蛛丝割断了好几株大树。 它不甘的视线紧盯面前的这些修士，终是气息消散，再也不能动弹。 大蜘蛛死后，表面的绿色花纹淡去，蛛丝上的浅绿粘液随之干涸，仅剩一具灰褐色的尸体。 见状，陆齐赶紧服用了一颗培元丹，他一甩幽水剑上的血迹，迈步走向附近的孙毅。 这会儿，孙毅同样服用了丹药恢复力气，他与陆齐一样显得格外狼狈。 他们寻找老道的途中，无意间闯入这只毒蜘蛛的捕猎区域。原本一只毒蜘蛛的等级不至于难住他们，偏偏当他们与毒蜘蛛打斗时，才后知后觉的惊觉力不从心。 夜晚丛林的古怪，弥漫着有毒的雾气，不知不觉之间让人中毒已深，而且，这些毒雾还强化了丛林毒物的力量，令它们实力大增。 不仅如此，他们就快击杀毒蜘蛛时，毒蜘蛛后背猝然裂开一道大缝，钻出无穷无尽的小蜘蛛，又是一番厮杀。 更可恶的是，这只棘手的毒蜘蛛擅于织梦，临死关头，它搏命一拼，将所有人困入梦境。 幸亏孙毅与陆齐皆是心智坚定之辈，他们很快破除梦境，成功击杀了毒蜘蛛。 此时此刻，一身狼狈的师兄弟不约而同的羡慕望向不远处的霄宇。 霄宇四周被火耀符点亮，他怀里抱着早已失去意识的小叶意。 不管陆齐他们如何伤痕累累，霄宇始终一副超然出尘的姿态，好像刚才一番混战与他毫无关系。 就连那只毒蜘蛛都懂得挑软柿子。 自从一开始，霄宇周遭的蜘蛛丝崩碎成渣，毒蜘蛛压根没往霄宇的方向再看一眼，一副它的食物只有孙毅和陆齐两人的样子。 小憩片刻，孙毅与陆齐起身走向霄宇。他们刚入蜘蛛领域，小叶意就失去了意识，兴许是肉身承受不了如此毒气。 此后，小叶意眉宇间始终带有焦虑，而后转为不安，最终变成了痛苦不堪。 小叶意的梦呓，似在求救，极其无助。 眼下，陆齐他们消灭了毒蜘蛛，自是要上前关心一番小叶意。 哪知就在他们走近的那一刻，小叶意皮肤表面突然开始闪烁绿色光芒。 一见绿光，孙毅和陆齐深知形势不妙。毒沼秘境里，绿色绝不是一个值得庆贺的颜色。 转瞬，小叶意的皮肤表面遍布绿光符文，它们源源不断的缠满小叶意全身。 两人暗自叹了一声糟糕，奈何霄宇的灵压笼罩，不许他们再近分毫。 顷刻间，霄宇的紫色华袍无风而动，他眉心处猛地一亮，一道凛冽的剑光呼啸而出，直冲天际。 夺目的光芒顿时将毒沼秘境照亮，附近的毒雾在剑光跳闪的一刹那，尽数崩塌。他们方圆千里，再也不见一丝一毫的毒雾。 千里范围内的树木树顶全数削平，齐刷刷的如同平地。高耸的山头亦是拦腰折断，削山如泥。 孙毅与陆齐下意识的往后连退好几步。 霄宇站立原处，怀抱小叶意的姿势纹丝不变。他的眼神依旧暗淡无光，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的站着。 一道剑光之威，夜晚的秘境再无虫鸣鸟叫，唯有死一般的静谧。 第13章 如果小叶意这会儿醒着，他一定能发现，此刻的剑光比起最初削掉屋顶的剑光已然强大了无数倍，它以锐不可当的速度在陡增。 可惜，小叶意现在并没有醒来，他依旧沉浸在那一方冰冷黑暗的世界之中。 小叶意不懂自己身在何处，他深陷在一片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隐约感到自己僵直地躺在地上，地面又硬又冷，而他的身体又痛又沉。他很想打量四周的环境，偏偏他撑不起身，睁不开眼。 他闻到了血腥味，浓郁刺鼻。 他听得到呼呼的风声，寒风冰冷无比，冻结一切，似乎连血液都已冻结成冰。 历经了无数的努力，小叶意终于聚积力气撑起眼皮。 他惊觉自己倒在一处荒凉的废墟，黑山冷雾，冻得他直哆嗦。阴暗的天空，秃鹰盘旋，叫声尖锐刺耳。 小叶意浑身无力，根本动弹不了了。他不清楚自己身上有多少伤口，但他能感觉到血液不停的往外流淌，即将耗尽。 就在他微微偏过头的那一刻，一柄长剑抵在他的颈项。微不可察的撕裂声，锋锐的剑气在他的脖子划开了一道细口。 鲜血渗出，失血过多的身体愈发僵冷。 小叶意顾不得新增的伤口，他只是愣愣地仰望面前那人。 一袭紫色的华袍是那般显现，眼底的神色又是那样的冷漠。对方带着俯视众生的傲气，直盯倒地的小叶意。 小叶意张了张嘴，他有好多话要问，偏偏虚弱得发不出声音。 霄宇，是你吗？ 霄宇，你醒了吗？ 霄宇，我们这是在哪儿？ 小叶意满心的疑惑，奈何一句话也问不出口。他的力气在飞速的流逝，他的意识在逐渐的模糊。 压抑的阴天，凄厉的鹰叫，荒芜的废墟，弥漫的血腥，以及霄宇眼底的杀意。 “霄……宇……”小叶意费尽全力喊出了两个字，却再也说不出其它。他唇色惨白，嗓子沙哑，声音极其细微。 听到他的话，俯视小叶意的紫袍青年神色一冷，甚是无动于衷：“你以为，事到如今，我会放过你吗？” 对方的话没头没尾，小叶意一头雾水，却仍然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他不懂，他一点儿也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心知自己应当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却深感无能为力。他的身体快要支持不住了。 好半天，他亦是仅能低唤对方姓名：“霄……宇……” 然而，对方已不准备再与他说话。 小叶意骤见霄宇手中的长剑腾空而起，化作数以万计的宝剑，每一柄宝剑均泛着寒意彻骨的冷光。 下一刻，不计其数的宝剑裹着耀眼的剑光铺天盖地的俯冲下来。小叶意只觉眼前白晃晃的一片，就什么都看不清了。 “来世，若你依然如此，我照样会杀了你。” 这是小叶意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顷刻间，他的身体被无穷无尽的剑光笼罩，彻底湮灭。 唯有一丝尚存的意识在困惑的轻声低语。 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我？ 又一次沉入黑暗冰冷的世界，小叶意发觉自己死了，死在了霄宇的剑下。 可是他想不明白，他完全不懂，这个人为何要杀他。 他一遍遍地重复问话，希望找到答案。 一抹绿色的符文在他的意识中点亮，一道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回荡。 “叶意，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此人不可信，他是你的仇人，他会杀了你，让你永世不得安宁。” “仇人？杀我？”小叶意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 对方并未给他解答，而是焦急催促他。 “叶意，马上杀了霄宇。等他恢复意识，他第一个就会除掉你。此刻是你唯一的机会。” “叶意，事不宜迟，赶快动手。” “错过了这次，你就得死。” “杀掉……霄宇？”小叶意十分迷茫。 “是的，杀掉他。就趁现在，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他如今身受重伤，实力百不存一。你此时不动手，等待何时？” “叶意，杀了霄宇以绝后患。” “杀掉……霄宇……”小叶意无意识地喃喃道。 绿色符文缠绕着他的身体，越缠越紧，意欲掌控他的思想。 这一刻的毒沼秘境，无以伦比的寂静。 陆齐与孙毅讨论下一步的行动，他们必须尽快找到老道欧阳诚。偏偏小叶意不醒，没人能够喊动霄宇出发。 两人权衡再三，决定他们先单独外出寻找老道，找到老道再回来与小叶意他们会合。依照目前的情况，霄宇一时半刻应当不会到处走动。 陆齐他们刚要离开，意外突生。 小叶意通身绿光大盛，眼底符文闪烁，他在霄宇怀中慢慢地直起身。他徐徐抬起右手，绿光符文在他的手中聚集成一柄短剑。 剑尖所指的方向竟是霄宇。 见状，陆齐两人深感不妙，小叶意的状态一看就不对劲，他们不由喊道：“快住手。” 说着他二人就要冲上前阻拦。 同一时刻，破界惊得有些结巴：“你、你、你做什么，不、不可以……” 偏偏，小叶意好似完全听不见他们的话。短剑直直的刺向霄宇的胸口，而霄宇不闪不避，不见任何的动静。 剑尖刺透外袍的那一瞬，小叶意的动作戛然而止。 “叶意，你在做什么？快点儿，再迟就来不及了！” 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几乎在咆哮。 小叶意动不了，他的心底涌起一种玄之又玄的情愫，他下不了手。 “叶意，他是杀你的凶手。你不能犹豫，不可以心慈手软！” 小叶意依旧不见行动。 “叶意，你不能被他现在的样子骗了。他受了重伤，要不然他不会放过你！” 小叶意不为所动。 他记得有一次他跟随父亲出诊。 那会儿，山里的一户猎户，他上山打猎，不幸撞了头，失了记忆。猎户连自己深爱的妻子儿女也一并遗忘，什么都不记得了。 父亲的药物，很快调养好了猎户的身体，却没能恢复猎户的记忆。 某天夜晚，一只野兽攻击了猎户的家。 什么都不记得的猎户毫不犹豫地跑向自己的妻儿，将他们牢牢地守在身后，始终不肯退让半步。 事后，猎户仍然不曾想起往事，不过他却接受了与妻儿一同生活。或许某天他会记起那些忘却的过往，或许永远不会。 父亲告诉小叶意，脑海的记忆也许会丢失，但身体的记忆一直存在着。 生死关头的下意识的反应，会不自觉的保护珍视的一切。 小叶意记得，发狂的父亲挥着采药的镰刀砍向他时，那个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在叶家药库那会儿，一个身影瞬移到他跟前挡住了大黄狗。 他还记得，一条拍断的凶残枯藤，以及身陷无穷无尽的兽群中，护着他的背影巍然不动。 身体留下的记忆吗？ 小叶意相信。 正是因为相信，所以他不信这个人会杀了自己。哪怕对方当真杀了他，那他也会等到霄宇清醒，再问一句为什么？ 眼前这个尚未恢复意识的躯壳，小叶意下不了手。 心随意动，小叶意赫然松开了右手，绿光符文幻化的短剑瞬息间荡然无存。 他脑海里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在嘶喊：“叶意，你愚蠢至极，你会后悔的！” 小叶意并未理会那个声音，他的身体稍稍前倾，贴近那个搂着他的那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符文在他身周爆裂，而后消散。 他仿若褪掉了一件厚重的绿色外衣，回归至原本的模样。 皮肤表面的符文皆已不见踪影，他眼底的符文消失的那一瞬，小叶意顿感意识一沉，再度陷入昏迷，倒在了霄宇的怀里。 他头枕在霄宇的肩窝，感受到对方平稳的呼吸与强有力的心跳，不禁安心了几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小叶意隐约感到对方揽着他紧了些。 三天后，小叶意醒来那会儿，陆齐与孙毅已顺利寻回老道。 老道欧阳诚的伤势不轻，这一趟“桃子”没抓到，他反倒是中了一身的毒。不过，他本人并不怎么在意，显然乐在其中。 此次陆齐师兄弟寻人，不仅找到了老道，还找到了另一个同门。天剑门的弟子，炼气十层的吴丰。 吴丰去年进入毒沼秘境历练，他此前恰好路过附近，惊见异动，于是上前探查情况，不料居然偶遇两个同门师弟。 小叶意苏醒，陆齐立即递来了早已准备好的食物。小叶意顾不得客气，立刻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他一觉睡醒，感到特别饿，饿得前胸贴后背。 吃饭之余，小叶意得知一个不太乐观的坏消息。 吴丰长叹道：“毒沼秘境有些反常。近期不知为何，筑基期的毒怪数量大幅增加。” 原本，毒沼秘境五个区域，每区领地由一个筑基期初期的大毒怪占据。这些炼气十层的弟子们，若能结队合伙，可尝试杀怪。若是落单实力不济，大可以绕道而行。 可偏偏，大毒怪的数目急速攀升，导致历练的各门各派弟子死伤无数。 如今，由一个御剑宗的弟子负责牵头，组织大量各派人马，集合力量抵抗外敌。 吴丰与那人有些私仇，于是并未加入其中。 第14章 毒沼秘境的大毒怪数目多了，生存的难度随之增加。这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出秘境的一行人而言，无疑是一个糟糕的消息。 尤其是小叶意，他一直心心念念地盼着早些离开秘境寻找自己的爹娘。他嘴上不提，心里却始终焦虑。 他们被困秘境已经够糟糕了，不想而今，不但秘境不能出去，还得面对秘境的异变。更麻烦的是，此刻组织各门派弟子的领队人物竟是一名御剑宗的弟子。 御剑宗与天剑门均属于剑修门派，彼此之间相互抢夺资源，争夺资质好的弟子，矛盾不断。他们彼此看对方不顺眼，秘境中你死我活的情况多到数不清。 纵是小叶意不明白两个门派的争斗对他有多大影响，不过他可以确定，但凡是陆齐认为不好的情况，一定对他们不利。 孙毅与陆齐归根结底是天剑门的弟子，小叶意也曾在天剑门住过一阵子。 御剑宗对他们的敌视，可不一般。 这会儿，老道欧阳诚仍在为自己拔毒，天剑门的三个弟子则聚在一侧商议对策。 小叶意不靠近欧阳诚，也不参与陆齐他们的讨论。他安静地坐在霄宇的旁边，吃着不知用何种植物以及不知用何种动物制作而成的肉馍馍。 他咬了几大口肉馍馍，又喝了些水，终于不再饿得晕头转向。他拿起一个完好的肉馍馍凑到霄宇的嘴边：“你饿了吗？吃吗？” 显然，此刻的霄宇不会给予他任何回应。 就算如此，小叶意此番举动出现的那一刻，依旧使得其余四人不约而同地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陆齐他们现在非常希望霄宇能够给点儿反应，成为一个有思维有意识的人，而不是一个坚固强势的傀儡。 陆齐思及当初叶远杨写给他的那一道信符，忍不住感慨万分。 昔日，小叶意从落云山拽回家一个石棺。如今，石棺内让人捉摸不透的青年陪在小叶意的左右。 一路过来，他们多次见识霄宇的实力。哪怕目前的霄宇不曾恢复到原本的能力，可仅凭霄宇展现出的那部分本事，就足够他们在毒沼秘境安然无恙。 如此轻松顺利地度过两三年，待到秘境重新开启之际，平安离去根本不成问题。 况且眼下，秘境的情况不明朗，加之御剑宗在聚集人马，实力增强，这些对天剑门都十分不利。 奈何，霄宇仍是那个霄宇，只会守在小叶意身侧一声不吭的霄宇。 他未有丁点改变。 小叶意对于危机并未考虑这么多。 霄宇不吃，他就将完整的肉馍馍放入包袱内收好。他必须每天吃得饱饱的，才有力气，才能在迈出秘境的时候，立刻打探爹娘的下落。 小叶意一口一口地咬着剩余的肉馍馍，他蹭在霄宇身侧哪也不去。 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些没了树顶的大树与缺了山顶的山峰，冷不丁记起铺天盖地的剑光刺向自己的那一幕，他身体一颤，一股深深的寒意袭来。 很快，他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告诉自己别害怕。 陆齐给他说了，秘境夜晚的雾气有毒，中毒后容易产生幻觉。小叶意的所见所闻不一定真实，既有可能是虚幻的假象。 小叶意如此劝说自己，却依然忘不了寒冽剑光划过颈项的疼痛，脖子处一道冷飕飕的风锋利如刃。 不一会儿，小叶意吃完肉馍馍。他洗净手，这才给认真地替霄宇理了理衣裳。他仔细检查了一番，霄宇的避水符是否贴稳了，腰际的小药袋系得紧不紧。 这一刻的关怀，哪还有上一刻高举短剑刺向霄宇的凛然杀机。 毒沼秘境白天下雨，夜晚起雾。 相对而言，白天比夜里要好过一些，雨水降低了空气中的毒气。只是，那些毒气顺着雨水落入地面后，又将滋养秘境内的毒物，使得它们越来越强大。 如此反复。 自从绿色的符文消失不见后，小叶意隐约发觉自己与以前有一点儿不同，偏偏他又瞧不出自己到底有何改变。 以小叶意当前的身体状况，他应当少接触秘境的雨水与毒雾。毒性太大，他的肉身恐怕吃不消。 正因如此，小叶意对陆齐赠予的符箓颇为珍视。给他再多符箓，他都不嫌多，恨不得全身贴满保命符箓。 要知道他当时惊觉所有人眨眼全不见了的那一刹那，他心里相当没底。他独自在秘境行走，每个呼吸皆可能丧命。 本着对霄宇的关怀，小叶意亦在霄宇衣兜里也放了几张符箓，不管霄宇用不用得着。 陆齐师兄弟几人商量结束，征求了欧阳诚的意见。 御剑宗对待天剑门的态度相当强硬，双方见面基本上是手下不留情，尤其此刻他们身在秘境中。一旦遇见，免不了生死相争。 欧阳诚作为灵煦派的弟子，御剑宗对灵煦派向来和善。毕竟每年御剑宗有不少丹药均来自灵煦派，他们通常不会对灵煦派的弟子下狠手。 所以，欧阳诚是否愿意跟着他们一起，几人表示不勉强。不过，扪心自问，他们更希望欧阳诚同行，这个老道熟识药理，有几分本事，。 欧阳诚何种选择，他本人从未感到为难。他笑呵呵地瞅了瞅小叶意。不出意外的话，小叶意定是跟着陆齐他们，小叶意对陆齐十分信任。 他有心教小叶意一些药物常识，让小叶意多一分生存的技能。 欧阳诚见陆齐对小叶意的关心不似作假，觉得此人尚可信，他也就继续与众人在一起。 由于小叶意的苏醒，霄宇自是与他们一同出发。唯一可惜的是，孙毅之前找的那处足以藏身的山洞，早已被霄宇的剑光削掉了大半。如此这般，他们不得不另寻藏身之处。 这儿千里范围内皆被一剑破坏，显得格外的与众不同。此地不宜久留，他们需尽早远离此地比较稳妥。 再次上路，情况已和之前不同。吴丰在秘境生活了一年，多少有了些生存经验。这会儿由他开路，孙毅则负责断后。 欧阳诚和陆齐与小叶意并行，大大增加了彼此的安全。 霄宇一直这么跟随小叶意身侧，他眼中从未有过其他人。对其它人释放出磅礴灵压的排斥，与任由小叶意往他胸口捅刀的放任，简直是天壤之别。 一行人没走多远，忽闻急促的呼救声：“有没有人啊？快来救救我。” 闻言，吴丰的脸色猛然一沉，深感犹豫。不知想起了秘境中的何种经历，他皱了皱眉头。 陆齐见状并未直接开口，他如今不过是炼气七层后期而已。万一出现意外，说不准会不会拖后腿。他询问的目光转向孙毅，孙毅是炼气九层，本事与吴丰相差不了太多。 然而，孙毅尚未劝说，就已听得吴丰一声长叹。 吴丰侧身面对他们，面露难色：“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不是我见死不救，而是这个毒沼秘境的妖怪实在让人苦不堪言。我入秘境时，门派的长辈亦不曾告诉我，这儿有一种能吐人言的言妖。” “言妖？”老道一听这个陌生的名字，反而顿时提起了兴致，“我怎么没听说过？莫非是新的……” 他的话没说完，吴丰又是叹了口气：“我来时，并不知道秘境有这等妖怪。结果……” 吴丰的话不再往下说，长长的叹惜已然证明他的遭遇不乐观。 言妖这个名字是对方告诉吴丰的，它说它的名字叫做“言”，由于是妖怪，所以也称作言妖。 它浑身纯白，眉心一道红纹，像极了一条白色的小蛇。 吴丰与它相遇数次，毫无悬念地被言妖骗了一次又一次。这个妖怪十分聪明，每次都准备好了陷阱让他往里跳，摔得吴丰鼻青脸肿。 偏偏，吴丰回回上当，他实在是不能对呼救声置之不理。 吴丰亦是倒霉，一年不知碰到言妖多少回。十次呼救，九次是言妖，剩余一次是其余修士设了陷阱，等着杀人夺宝。 言妖不会取人性命，可它吸取精气。吴丰每次遭遇言妖之后，都得萎靡不振好几天。这一年，他的历练被言妖扰乱了一塌糊涂。 纵是吴丰对言妖的存在十分忌惮，可架不住众人对言妖好奇万分。 毒沼秘境的动植物数不胜数，许多是前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遇了未知的妖怪，回宗上报门派，完善秘境记载。门派将给予一定的奖励，使得以后历练的门派弟子能减少危险。 毕竟，谁也无法保证，秘境内是不是诞生全新的危险妖怪。 见所有人皆是跃跃欲试的模样，吴丰心知阻拦不了，反复叮嘱众人当心。言妖狡黠，千万别被它骗了。 大伙儿不由提高警惕，小叶意亦是重新爬至霄宇后背，以防不测。 然而，当众人循声找去，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哪是模样形如小蛇的言妖，分明是一个娇美少年。 少年唇红齿白，细长的丹凤眼，眉心一道红色的竖纹，身穿白色的素衫。 这会儿，少年光着脚丫坐在泥塘附近，与一只硕大的蛤|蟆比赛谁抓的毒虫多，哪见半点需要人救的样子。倒是旁边的大蛤|蟆咧着大嘴，抓虫累得够呛。 听闻脚步声，少年高兴地丢下一竹篓的毒虫。他站起身，友善地朝叶意伸出手，微微笑着：“初次见面，我叫做‘言’。” 小叶意略微呆滞，其余人亦在发呆。 他们看了看前方的单纯少年，继而又转向目瞪口呆的吴丰。 这当真是吴丰所说的那个十次呼救九次是它的言妖？折腾得吴丰一脸血的言妖？那个会吸取吴丰精气，导致他萎靡好几天的言妖？ 紧盯陌生的少年，吴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回顾自己一年来的悲痛遭遇，艰难地挤出一句话：“这家伙可狡猾了，你们别被他骗了。” 这话顿时提醒了众人，生活在毒沼秘境的小孩，可不是个个都如小叶意一样，来历清楚。 而且，小叶意有霄宇这般寸步不离的守护，照样被绿光符文侵蚀过。 毒沼秘境里，出入平安且穿戴干净皆不是普通人，尤其是小孩。 进入毒沼秘境历练的各门派弟子基本上都是炼气十层。 炼气十层的小孩，不说天剑门没有，就算有，那多半是当作门派珍宝般呵护备至，哪舍得往毒沼秘境丢。 不过，小叶意并未回绝对方的好意，他笑了笑，应道：“你好，初次见面，我叫做叶意。” 他不曾伸出手，只因霄宇未动，而那个自称为“言”的少年，也不曾上前。少年不远不近地观察小叶意。 “我可以与你们同行吗？总和他一个人玩无聊透了。”言妖询问众人的意见之余，不忘冲吴丰调皮地眨眨眼，“这一年，我救你多次。快想想，要如何报答我。” 吴丰脸色黑得如锅底，若不是他心志坚定，早就道心不稳，一口鲜血喷出。 这个小家伙戏耍了他一年，害得他的修行停滞不前。这会儿，居然睁眼说瞎话，还敢说救了他无数次。 老道欧阳诚反复打量言妖几眼，目光最终落在被少年随手丢在一旁的竹篓。老道捋了捋胡须，点头道：“竹篓的毒虫归我。” “成交。”少年的笑容干净得仿佛清晨的阳光，他干脆利落地抓起竹篓丢给老道。接着，他笑看其他人，“你们呢？有没有什么想要的？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说罢，少年随手一抛。满地的五光十色，不仅有修炼心法，还有诸多法器。 吴丰当即一副被噎到的表情。 第15章 老道至今只对秘境里的毒虫感兴趣，他对其余的心法武器瞅也不瞅一眼，毫不犹豫地拎起竹篓到一旁研究去了。 陆齐瞄了眼地面的物品，不仅为之一动，他竟然在其中瞧见了一本雷系的修炼心法《奔雷》。 陆齐本是金水双灵根，十分适合修炼雷系。可惜，天剑门如今缺少雷系的内功心法，仅是一本残卷，门派贡献值要求就高得离谱，陆齐实在有心无力。 孙毅亦在一堆东西里面看中了一件。 他紧盯一块红色纹路的石头，眼睛再也挪不开分毫。孙毅是三灵根，以火灵根为主，这块带着火光的石头对他有一种天生的吸引力。 尽管被地面的物品吸引了视线，但陆齐与孙毅两人并未立刻上前。 眼看吴丰的脸色越来越黑，他们心有犹豫。 大家皆是同门师兄弟，抬头不见低头见。只要不是闹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凡事仍需留一线。 吴丰不难猜测他们的想法，他权衡再三，准备告诉这两个师弟，需要什么就拿去，不必顾及他。这般好事可不是回回都能遇见。 然而，他尚未说出口，就见小叶意忽然从霄宇的后背滑下，走向言妖。 众人见状一愣，莫非小叶意竟也相中了什么不成？ 其实，早在言妖抛出那些奇珍异宝的刹那，小叶意怀中的破界就顿时躁动起来。 他兴奋不已地戳了戳小叶意，顾不得四周有修士在场，低声催促小叶意：“快拿那个白玉盒子！” 小叶意不由疑惑：“是对你有用的东西吗？” 要不是畏惧这几个修士，破界早就直接蹦出来奔向白玉盒子了。他这会儿心急万分，顾不得给小叶意详细解释：“那是对主人有用的灵药，对修补肉身极有好处。” 小叶意迟疑，此刻陆齐都不曾拿取东西，他若是这么拿了，似乎不太好。破界见小叶意迟迟不动，他露出小尖牙大力地咬了小叶意一口，生怕小叶意再不下手，玉盒就没有了。 小叶意思前想后，既然此物对霄宇大为有益，且言妖并未明说，小叶意不可以挑选。于是，他从霄宇后背下来，厚着脸皮走向了少年。 他的身边不远不近地跟着霄宇。 见小叶意走近，少年甚是亲切地笑了笑。他袖袍轻轻一挥，一副任君挑选的姿态。 小叶意也不和言妖客套，他的目光绕过那些泛着光芒的器物，落在一个两寸长的白玉盒子表面。随后，他弯腰拾起玉盒。他并未立刻打开，而是默默地退回到最初的位置。 整个过程，言妖唇边始终带着一抹笑意，并未评说分毫。 只不过，其他人远比言妖好奇，小叶意究竟选了什么。 小叶意小心翼翼掀起盒盖的瞬间，一道温润的光芒溢出，紧随而来的是一股纯净清新的淡香。老道不远不近地嗅了嗅，道了声：“小娃，有眼光。” 尽管老道无法确切猜出是什么，可作为一名炼丹师，他一闻到如此气味，心中早已明了，小叶意挑选了一味珍药。 此时此刻，小叶意凝视着白玉盒中的宝物。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询问破界此物是什么。好在破界已在激动地为他解惑：“果然是百山玉露。这方小世界竟有这个东西，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百山玉露？ 小叶意心有疑惑，他仔细地看了看，发现玉盒的水的确是清澈透亮。而且，这些水未曾散开，它们凝成了一颗圆圆的水珠。 眼下，水珠环绕淡淡的柔光，它悬在盒内滴溜溜地转着，它每转一圈，它的表面就有一道淡淡的金色纹路一闪而逝。 小叶意不敢轻易乱碰，生怕出了状况。 不过，破界却根本没有这般担忧，他仍在急急地催促：“快给主人服药。像普通药丸那般喂主人服下即可。” 破界自从见到玉盒就深感焦躁，唯恐有人抢走了一般。 既然破界这么着急，小叶意当然也不再迟疑。 他轻轻地握起那颗圆润的水珠，害怕将它捏碎了。然而，出乎小叶意的意料，水珠并非那般一碰就碎的脆弱，反而十分牢固，恰似一颗冰凉透亮的珠子。 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小叶意踮起了脚尖，他一把拽住霄宇的衣襟，在霄宇低头的刹那，把水珠放在了霄宇的口中。 百山玉露入口随即化作了一汪清泉，迅速的洗涤霄宇的肉身。虽说不是小叶意服药，可他站在霄宇的跟前亦能真切的感觉到，那一抹水气流过浑身经脉的清爽舒适。 它们顺着霄宇的经脉一圈又一圈的转着，修复了一部分残存的伤势。 同时，小叶意明显发觉霄宇的目光清澈了几分，不再像以往那般黯淡无光了。 破界感觉到霄宇的变化，不禁有些小得意：“幸亏我眼力好，一眼瞧出玉盒内有一股浓郁的生机，似曾相似。居然真的是百山玉露。寻常的玉盒怎能掩盖住它的气息，这也太大意了，容易引来杀身之祸。” 当然，幸亏破界善良的替言妖处理了百山玉露，言妖再无这般后患了。 小叶意一边听着破界的低声炫耀，一边安静地站在原处。 他本就无所需求，这次替霄宇收了百山玉露，也是由于此物有利于霄宇。这会儿，他不会再拿其它物品，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其他人的挑选结果。 发觉小叶意挑选的奇珍居然是给霄宇用，吴丰骤然自己的阻拦如此苍白无力。且不说他本就不打算阻止，哪怕他要制止，小叶意替霄宇选了一份礼，迫于霄宇的实力，他还能拒绝不成。 而后的一切自然而然，陆齐拿走了那本内功心法《奔雷》。孙毅拿了那一块火纹石，慢工细活，他留着以后为自己打造本命宝剑。 吴丰没心思选，也不准备选，哪知言妖冲他一笑：“看在你陪我玩了一年的份上，这个给你。” 言妖不经意地随手一指，一瓶丹药飞至吴丰的手中。随后，他袖子一卷，地面的东西全数不见了，他微微勾起嘴角，笑道：“我们走吧。” 至此，一路又多了一人同行。 小叶意与言妖保持了很远的位置，这完全出自于破界的竭力劝说。哪怕收了好处，破界依然在小叶意衣兜碎碎念叨：“不可以与这人走得太近，他相当危险。” “为什么？”小叶意迷惑地问了句。 “他给我一种莫名的威胁感。”破界慎重说道，“况且，他身上有这方小世界基本上不会出现的东西。” 不仅是百山玉露这般奇珍，言妖手中的功法与石头皆不常见。破界虽不擅长打斗，可基本的眼力尚存。 特别是最后言妖随手甩给吴丰的那瓶丹药。在吴丰打开的那一刻，破界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偏偏又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 正因如此，破界深感言妖十分危险，远比此前的四个修士危险无数倍。 目前，小叶意是凡人，破界自己不擅打架，纵是主人的肉身再强悍，也经不住多番尝试损伤。 发觉小叶意躲自己躲得远远的，言妖浑然不在意。他并没特意上前与小叶意亲近，而是拽着苦瓜脸的吴丰走在最前面。 小叶意不确定他们现在去往何处，不仅是大家没主意，而且就连带头的吴丰也不知何时变成了跟着言妖走。 他们穿过丛林，又穿过了一大片的沼泽，最终行至一座大山的跟前。 这座山是黑色的，唯有山顶一抹深绿，深得发黑的绿色。 言妖停下脚步，凝望面前的大山不再前行。其余人随之停在原地，到了这会儿，谁的心里还会不明白。言妖对他们有所求，这座山是言妖一早就想要带他们来的地方。 老道不再折腾手里的毒虫，他徐徐说道：“小娃，该说实话了吧。带我们来这儿，有何目的？” 天下没这般见面就热情送礼的好事。所谓礼尚往来，收了礼必然还需还礼。 言妖丝毫不隐藏自己的目的，他抬手指向大山的山顶：“去见一个人。” 众人闻言倍感意外，见人为何言妖自己不去见？凭言妖一身的珍宝法器，以及能够耍得吴丰团团转的本事，不说在毒沼秘境横着走，但也差得不远了。 这里能有什么人是言妖见不了的，必须他们去见一面。 心知众人的猜测，言妖淡然地耸耸肩，他平静地往前走了几步，随后仿佛撞到了什么，一下子被弹了回来。紧接着，一道黑色的光罩凭空出现笼罩大山。 “这是什么？”小叶意没来由地涌起一丝惧意。自从见到了绿光符文，他对这类法术有一种显而易见的抵制。 光罩出现后，陆齐随手丢了一块石头过去，惊见石头一穿而过，不曾被拦下。 而后，他又试了其余几样，包括自己的幽水剑均不见丁点穿透的难度。 就在陆齐继续尝试之际，言妖猛然抬脚，一脚将吴丰踢上前。 他力道之大，事情发生的之突然，吴丰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已飞扑向光罩。 所有人暗呼一声糟糕，却赫然惊见吴丰毫无难度且毫发无损的穿过了光罩。吴丰重重地摔在地上，对言妖的行为气得冒烟。 确保吴丰无事，众人不由松了一口气，同时也道出了心中的疑问：“这是怎么回事？” “如你们所见，一座禁妖大阵。”言妖说道。言下之意，妖怪根本进不去。直到这会儿众人终是明了，为何言妖要见人，却自己不进去。 吴丰尝试着进出光罩，确定进出无难度。不过，这不是他们必须进入一座黑山的理由。 言妖耸耸肩：“我知道，无利不早起。你们大可先听我说山中的情况，再决定进去还是不进去。” 言妖的故事不长。他们兄弟两人寻得一处宝库，正要取宝离去，岂料一不小心触发了机关，启动了一座大阵。 他的哥哥被困山中，而他侥幸逃了出来。 言妖逃离后，再也无法进入光罩。他没办法救自己的哥哥，也不清楚对方此刻情况如何。 言妖明确的表示，山中的宝藏全归吴丰他们所有。他知道，只凭这一点儿不足够众人冒险。 虽说是钱帛动人心，可言妖相信眼前这些人，不会为了宝物就起杀人之心。要不然吴丰也不至于一年之中听到呼救，纵有再多迟疑，仍会上前一探真假，心中留有一丝清明。 言妖的目光不急不徐地扫过众人，最终从容地看了看小叶意，说道：“山里有一条通往外界的道路，我哥手中有钥匙，你们可从那儿离开秘境。” 秘境能开一道后门，这个消息非常诱人。 小叶意恨不得立刻进山，马上离开毒沼秘境。 然而，吴丰被言妖骗了一年，下意识免不得挣扎两下：“你确定这次没撒谎？” “爱信不信。”言妖懒得多做解释，“宝物在山中，道路也在山中，去不去你随意。” 吴丰倍感纠结：“找不到你哥怎么办？万一你哥把钥匙弄丢了呢？” 没了钥匙，如何出秘境？ 言妖平静如常：“那就是天意了。” “你……”吴丰一句话卡住，半天说不下去。 片刻后，陆齐问了声：“那你想要什么？” 言妖闻言神色黯淡了几分：“替我看看，我哥他还好吗。如果他还活着，告诉他，我现在很好。让他拿着钥匙离开吧，别再回这个是非之地。如果他死了，帮我好好的安葬他，别让他暴尸荒野。” 说完这些，言妖行至一旁坐下，望向大山不再说话。 思索小会儿，小叶意抬步往前走了几步。 他可以不要金银珠宝，不要功法法器，但他需要那条外出的道路。他越早出去，越能早些找到爹娘。 第16章 小叶意还没有走出多远，忽感肩头一沉。他回头一看，竟是陆齐一手搭在他的肩膀，冲他轻微地摇了摇头。 接着，小叶意听得陆齐一句劝说：“先别急。” 与此同时，孙毅和吴丰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几步，与老道一起避开了言妖一段距离。显然，他们并不着急此刻就做出决定。 小叶意心知陆齐此举是为他考虑，可当前形势容不得他不心焦。他讨厌困在毒沼秘境，恨不得马上就出去。 他虽然是这么想着，却仍然跟随陆齐来到其它人的身边，听取大伙的意见。 老道捋了捋胡须，面向吴丰：“你与他接触的次数最多，你觉得，他的话有几分可信？” 显然，老道对言妖的说辞尚有疑虑。 听了老道的问话，吴丰思及过往，他的眉头不由皱紧了几分。他权衡再三，摇头叹气：“我不太确定。他的性情向来十分古怪。” “哦，怎么个古怪？”孙毅忍不住问了句。 吴丰至今仍然难以面对那些与言妖相遇的场景，他深感无力：“这个妖怪非常狡猾，又非常怪异。如果他说的话里，其中有一句是真话，那么其余的话，都是真话。可是，如果里面有一句是假话，那么剩下的话全是假话。” 言下之意，言妖的话要么全部为真，要么全部为假。 假如此次言妖说的是真话，那么只要他们运气好，顺利找到言妖的哥哥，他们兴许就能拿到钥匙，逃离毒沼秘境。 如今，毒沼秘境内异样频发，毒怪数目陡增。加之御剑宗的实力又在壮大，天剑门的弟子停留此处一点儿也不安全。 然而万一言妖说的话是假话，言妖的目的将很难琢磨。 他们想不通，言妖将他们一群人诓入山中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不是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冒险还是不冒险？ 一时间，众人有些难以抉择。 不过以小叶意的情况而言，他毫无悬念的选择冒险。一旦成功了，他就能离开秘境。哪怕不成功，他大不了仍在秘境中困着，情况没有丝毫的改变。 陆齐心知小叶意的盘算，所以他并未开口问小叶意的想法。 况且，一行人之中，除了小叶意，当属陆齐的修为排在最低，他对师兄们的选择不好多嘴。 短暂的讨论之后，吴丰和孙毅以及老道达成了共识，他们的决定是暂时不进山，再做观察。 几人的打算并不难理解，若是他们不进山，目前毒沼秘境的这些困难，他们尚能解决。但，他们要是进山了，沿途或多或少的变故，很可能都将在他们的控制之外。 对于他们的选择，小叶意能够理解，可也感到有些失望。 小叶意的目光投向一旁的陆齐，迎上陆齐略微迟疑的神色，小叶意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了。 他能够感觉得到陆齐的为难，而陆齐亦是没奈何地拍了拍小叶意的肩膀，劝道：“别急，很快会有办法的。” 小叶意应了声，他行至一旁，坐了下来。他与言妖一样，望着那座黑山发呆。他不知道言妖这会儿在想什么，但他心知自己眼前所见不是黑山，而是一条路，一条可以通往外界的道路。 在那一条道路上，他的父亲叶远杨与母亲萧霜正在等他，盼他快些赶上他们的步伐。 言妖值得信任吗？ 小叶意不清楚答案。 应该入山吗？ 小叶意的回答是肯定的。无论是真是假，他都要上前试一试。 言妖早就看出了众人的疑虑，他懒得催促，而是唤来了大蛤|蟆陪他。他倚着大蛤|蟆，就这么在原地懒洋洋的打盹，好似对周围的一切并不放在心上。 这些人的猜忌，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 一夜无话，当小叶意听得淅淅沥沥的雨声，从霄宇的怀中睁开眼之时，惊觉附近居然只剩下了陆齐还在。 小叶意顿感意外，他睁大眼看了看陆齐，又急忙打量空旷的四周。他一头雾水，是大伙遭到了攻击？还是他又被夜晚的毒雾侵蚀，产生了幻觉？ 不过，真相并非如他的揣测。 小叶意坐起身，霄宇附近笼罩的恐怖灵压终于减缓了些许。陆齐松了一口气，他走上前来：“吴师兄、孙师兄和欧阳道友，他们走了。” “走了？去哪儿？”小叶意不自觉地望向了黑山。 见状，陆齐摆了摆头，他的目光投向了另外的方向。很显然，其余三人并不是进山，而是另寻道路离去。 这使得小叶意十分费解。 昨夜，小叶意睡着之后，黑山周围来了五个修士采集药材，其中三人是灵煦派的弟子。他们见到欧阳诚欣喜万分，他们告诉欧阳诚秘境内的毒物出现了变异，相当棘手。 他们此时尚有同行的十余名修士昏迷不醒。众人商议炼制新的丹药，减缓毒物的毒性蔓延，却在炼丹时遇到了不少麻烦。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他们急需欧阳诚的相助。 欧阳诚思前想后，准备与他们一起走。 而吴丰和孙毅琢磨再三，答应与欧阳诚同路。他们认为，与言妖亦真亦假的话相比，同其它的修士相处，明显安全得多。大伙儿只需静待两三年，到秘境之门再度开启时，他们就可平安出去。 言妖指路的黑山，进山之后，没命的可能太高。他们不愿冒险，离去这是早晚的事情，并不值得意外。 他们原本劝说陆齐同行，可莫名的，陆齐心神不定，觉得自己应当留下。他说，他留在这儿等小叶意。待小叶意醒来后，总得有人告诉小叶意事情的来龙去脉。 毕竟，小叶意入睡后，霄宇的防御愈发强横，完全不许任何人接近半片。陆齐根本没办法喊醒小叶意。 孙毅他们闻言并未勉强陆齐，而是留下一张信符给陆齐，天亮后，方便彼此联系。 他们不理解，陆齐为何不留消息与信符给小叶意，让小叶意自己寻来，偏偏要自己留下。 既然陆齐没多说，他们自然也不多问。 解释了事情的经过，陆齐取出一张信符，询问小叶意的意见：“去找他们吗？” 找到大家，他们能够得到安全稳定的生存环境。 不过，如此一来，他们必须等到秘境下次开启才能外出，明显与小叶意的期盼不同。 小叶意想了想，如实回答：“我想要进山。” 这是他心中最真实的念头，陆齐早就猜到了。于是，陆齐在信符上寥寥写了两句，大意莫过于他和小叶意进山了，不去找孙毅他们。 信符化作一只纸鹤飞远了。 对于陆齐的做法，小叶意略感困惑。 不管怎么说，陆齐和其它同门在一起明显安全得多，为什么偏偏要这会儿进山？ 小叶意还没来得及问，已然听得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如果你认为自己欠了我一份人情，这才选择进山，那大可不必。你可以回去与你的同门师兄同行。” 话语响起的同时，言妖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打着哈欠，骑着那只大蛤|蟆。 陆齐拱手向言妖鞠了一躬：“赐书之恩，铭记在心。” 见状，言妖随意地甩了甩袖子，丝毫不在意：“一本破书罢了。你们这方小世界到底得有多小，才拿它当宝贝。” 言妖满口不屑，陆齐却不这么认为。 修炼的功法分为天、地、玄、黄四个品阶，每一品阶又分为上、中、下三品。 在天剑门，外门弟子所习的通常是黄阶下品的功法，内门弟子可学黄阶中品功法。唯有筑基成功了，门派才会传下黄阶上品功法。 昨夜，陆齐打坐之际，学习了《奔雷》的第一章。他冥冥之中有一种感应，这本心法的品阶很高，甚至于他到了筑基期恐怕都不可能获得这么好的心法。 他对言妖心生感激，自然也就愿意相信言妖的话。哪怕言妖的话是假话，只要言妖需要他进山一趟，他二话不说立刻进山。 言妖坐在大蛤|蟆的后背，他转向小叶意，问道：“他要进山，你呢？” 小叶意果断地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对此，言妖早在意料之中：“说的也是，你这份人情，我可是给足了的。唯恐那只蠢器灵看不透深浅，我特意换了普通玉盒盛装百山玉露。幸亏他眼不瞎，不然还得让我单独送一回。” 被言妖称作蠢器灵的破界，终是没能忍住，他从小叶意的衣襟处冒出小脑袋，气愤地直瞪言妖。他露出小尖牙，冲言妖呲牙咧嘴。 他从未如此被一个妖怪质疑过，这简直是在怀疑他的品阶。 言妖不理会破界的怒视，他淡然扬手：“既然你们都要进山，那就走吧。” 言妖没搭理破界，陆齐却明显一愣，他连瞅了几眼小叶意怀里的那个小脑袋。 破界别过头，不偏不倚地迎上的陆齐目光。他就像是见到了恶鬼一样，立马缩回小石棺里再也不动了。 对于陆齐的茫然，小叶意解释道：“破界他胆子小，他怕……”修士…… 小叶意的话没说完，破界已在小叶意的衣兜内不乐意的哼哼，不许他继续往下说。 即将触碰到黑光光罩之际，言妖回头望了一眼吴丰他们离开的方向，摆摆头：“人心隔肚皮。救了他那么多次，居然还是不信我的话。”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意如此果真强求不得。 陆齐和小叶意明白言妖所指，言妖应当是不高兴吴丰他们不进山。 每个人皆有每个人的道路，愿意走哪一条，不愿意走哪一条，他人是求不来的。 只是，在言妖轻松穿过光罩的那一瞬，陆齐与小叶意都愣住了。小叶意揉了揉眼睛：“这不是禁妖大阵吗？” 言妖回眸一笑：“我的话，你还真信啊？” 小叶意当场呆滞：“那钥匙……”该不会也是骗他的吧？ 下一刻，言妖手中浮现出一把古旧的钥匙，他将钥匙圈在食指慢条斯理地晃了几圈，随后抛给小叶意。 小叶意盯着手心里的钥匙，听得言妖悠然说道：“钥匙保管好，可别弄丢了。到时候出不去，不要找我哭，我可没有第二把钥匙给你。” 一时间，小叶意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问了句：“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假如大家早些得知打开道路的钥匙就在言妖的手中，他们很有可能不会走，而是一起进山寻找那条出路。 对此，言妖笑问：“你确定我给你的是打开秘境通道的钥匙？” 小叶意想了半天，竟是无言以对。 第17章 迈入黑山的那一瞬，小叶意骤感一道骇人的寒意袭来，他根本就抵抗不住，整个人顿时冻得直发抖。 不仅是小叶意，就连陆齐的道袍表面也瞬间凝结了无数的冰凌。 小叶意下意识牵住了霄宇的手。霄宇的手分外温暖，双手接触的刹那，小叶意顿感一股暖意顺着霄宇的手心蔓延到了他的体内。 暖意驱散了寒意，让小叶意不再冷得牙齿打颤。 言妖并未说话，而是十分平静地观察他们。他见陆齐掐了一个暖和身体的手诀，小叶意则是牵住了霄宇。 待他们两人恢复如初，言妖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前面的路不好走，现在后悔了还可以回头。再往前，要么一路走到底，那么死在半路，再无其它的选择。” 陆齐深吸了一口气，他抖掉道袍表面凝结的冰凌。他偏过头，发觉小叶意的脸色已然恢复正常，安然无事。 说起来，小叶意一路有霄宇守护。只要不出意外，这一趟黑山之行，小叶意的处境比陆齐应当安全数倍。 即使如此，陆齐依然询问小叶意：“感觉如何？如果不能坚持，千万不要牵强。” “我没事，已经不冷了。”小叶意说这话的同时，不自觉地偏头看了看霄宇。 陆齐思前想后，对于小叶意的驱寒问题，他不禁感到有些棘手。 给小叶意服用丹药吧，担心凡人的肉身不一定能够承受药效。教小叶意手诀吧，小叶意不曾引气入体，迈入修士之列。哪怕陆齐教了，小叶意也不用了。 偏偏陆齐又不擅长炼符，他不可能方方面面的符箓备齐。这个时候，他确实深感为难。 他琢磨小会儿，从储物袋取出一块野兽的皮毛，打算用它制成简陋的外袍给小叶意取暖。 至此，言妖终于是看不下去了。他嘴角抽了抽：“想当初，我还是小妖的时候，也没这么穷啊。” 说罢他袖子一甩，袖中两道风疾驰而出，两团柔光分别落在小叶意与陆齐的手中。一件大的锦袍给了陆齐，一件小的锦袍给了小叶意。 小叶意穿上锦袍，顿觉浑身暖洋洋的，又暖和又舒服。小叶意有了新衣服穿，他向言妖道了谢，而后他牵着霄宇，继续一动不动望着言妖。 他虽没开口明说，可眼底的神情明显的表达了他的心思，他还缺了一件给霄宇的锦袍。 言妖看穿小叶意的想法，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霄宇那个身子骨再加上那一套紫色法衣。没准言妖冻死了，霄宇都还好好地活着。给霄宇一件外袍驱寒，明摆着浪费。 奈何，言妖敌不过小叶意祈求的目光，他纠结不已地丢了一件普通的长袍出来。 小叶意兴高采烈地替霄宇披上长袍，满脸写得都是言妖果然是好妖怪。言妖简直不知道该给小叶意说什么才好。 黑山从外面看时，风平浪静，山内的环境却极其恶劣。这儿不仅有着冻得人够呛的寒意，还伴随着阴森森的鬼气。 起初那会儿，小叶意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在崎岖的山路上。但后来他的速度越来越慢，他生怕影响了言妖他们赶路，于是自动自觉地爬到霄宇的后背，让霄宇背着他。 言妖不说他们要去哪儿，小叶意也不打算问。他慎重地将钥匙交给破界保管，他觉得钥匙放在破界的小石棺中，安全大大提升。 纵是言妖不曾明说钥匙到底有何作用，不过小叶意深信，这把钥匙一定与他们出秘境紧密相关。 曲折的山路好似迷宫，小叶意早已辨不清方向。 夕阳西下，言妖停下了脚步。 小路的尽头，有一个巨大的水池，它比寻常人家的整个宅院还大好几倍。池水呈现出幽幽的墨绿，还腾着绿色的水雾。水池正中，一朵墨绿色的莲花正含苞待放。 言妖抬头望了眼天色，又看了看池中的莲花：“它今夜子时开花。你们先在附近休息，子时一到就摘花。” “摘花？”小叶意无比纠结地紧盯那个大水池。 依照毒沼秘境的规则，墨绿的池水明显含有剧毒。不仅如此，池中那朵墨绿的莲花，颜色比池水深几分，应当比池水毒重。 小叶意琢磨着，这般层层叠叠的剧毒，他估计碰一下水雾就会立刻死掉。 言妖淡然补充了两句：“记住，它只开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内摘不了这朵莲花，我们的路就到此为止了。” 随后，他伸手指了指小叶意与陆齐，确定地说道：“你们摘。” 尽管小叶意非常想要问了句，言妖为何自己不摘。不过言妖既然这么安排，可能有这么安排的道理。 小叶意挠挠头：“你说得都是实话吧？” 有困难不可怕，小叶意害怕得是没有希望。 听到这话，言妖忍不住大笑起来：“我不清楚那个傻修士给你们说了什么。不过，我从没给自己规定过，我的每句话必须是真话。”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亦真亦假由心而定。 一时间，小叶意不由怀疑，吴丰告诉他们，言妖的话全部是真话或者全部是假话的事情，吴丰自己没准至今也没弄清楚过。 吴丰也许早就不知道言妖的话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小叶意深深地同情吴丰，吴丰遇见言妖的这一年毫无悬念地过得很惨。 哪怕言妖让小叶意和陆齐在附近休息，可他们哪敢真的安心休息。眼看落日西沉，他们得在子时摘取池中的莲花，偏偏目前仍毫无头绪。 别说摘取，远远地看一眼，小叶意亦是倍感力不能及。 陆齐思索片刻，他打了一道手诀，幻化出一只灵雀。灵雀扑了扑翅膀，飞向莲花所在的方向。 岂料，灵雀刚飞至水池上空，它在触碰到水雾的瞬间，噗的一声彻底消散。它根本坚持不到飞抵莲花的位置。 陆齐不由沉了沉脸色，他接连试了几次均已失败告终。 而且，陆齐很快意识到，水雾不仅能够击碎他的法诀，池水还能腐蚀他的法器。 陆齐不知如何是好。 陆齐没辙，小叶意更没辙，他硬着头皮向言妖请教：“这花要怎么摘啊？” 言妖的回答简单得让小叶意难以接受：“走过去，摘下来。” 这个办法听起来容易，实则艰难。 小叶意心知，池水有剧毒，莲花也有剧毒，包括水池上空的水雾皆有毒，根本不能碰。 “可是，它们有毒。”小叶意非常苦恼。 “不仅有毒，它们在腐蚀肉身的同时，还能毒伤神魂，后果极其严重。”言妖的解释使得小叶意愈发不知所措。 然而，无论小叶意如何担忧，夜晚如期而至，不曾迟了半分。 子时将至，小叶意不得不面临采摘莲花的难题。 陆齐凝视了水池许久，稳了稳情绪。他叮嘱小叶意：“一会儿，我入水池，去摘那朵莲花。你在一旁静待即可。切记，千万不要下水。” 凡人的肉身抵抗不了如此剧毒，陆齐本人也没有抵御的把握，唯有竭尽全力的死撑。小叶意连死撑都没机会，极有可能瞬间死掉。 小叶意不愿看着陆齐冒险，偏偏他完全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依靠他人终究不是一条长久之路，他不可能永远倚着霄宇，他也不可能永远都有陆齐帮他，小叶意感到了自己的弱小和无能为力。 见状，陆齐劝了他一句：“别胡思乱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夜晚的黑山，空气温度持续陡降。这会儿，山中的植物披上了一层冰霜。毒沼秘境虽起了雾，雾气却不曾蔓延到山中。 惨白的月光从阴云缝隙钻出，照着幽绿的水池。 一阵夜风拂过，池中的墨绿花苞微微颤了颤。紧接着，一瓣又一瓣花瓣徐徐展开，露出了翠绿的花蕊。 要不是毒沼秘境的绿色代表毒性，小叶意一定会好好研究这朵美得妖冶诡异的花朵。 “时辰到了，动手。”言妖说着朝后退了几步，远离池水一段距离。 闻言，小叶意担忧的目光转向陆齐，陆齐则冲他笑着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陆齐一脚踏在池水表面，一片叶子形状的法器托着他不往下沉。 第一步，池面泛起涟漪。 第二步，池水波浪骤起。 第三步，一池墨绿的池水好似沸腾了一般，晃动不歇。不断有池水漫出池外，它们沿着山路往山脚流淌。 小叶意无心理会翻滚的池水，他这会儿趴在霄宇的后背，紧张地注视着陆齐的一举一动。 池水大力地拍打在陆齐的身上，无处躲避。避水符没两下就被拍碎了，陆齐脚下的叶形法器也眨眼腐蚀得锈迹斑斑。 陆齐皮肤表面浮现一丝丝的绿色，那些绿色沿着他的经脉四处乱撞，正是中毒的表现。 偏偏陆齐不能就此停滞不前，他一边为自己驱毒一边努力地往池中走去。他护身的光芒越来越微弱，几乎就要看不见了，而四周的池水却愈发澎湃。 池水仿若决堤般，夹带着奔流直下的气势冲向山脚。这个水池仿佛无底洞，漫出的池水永无止境。 池水触碰到黑色光罩的瞬息间，被光罩挡住，它们出不去了。 于是，伴随着池水增加，紧贴光罩的池水水面急速上升，山底地面的积水已是异常严重。 小叶意心焦地凝视着苦苦挣扎的陆齐，他问言妖：“池水为什么越来越多了？” “那是当然，池水在封路。”言妖镇定依旧，“池水很快就会封锁下山的道路。之后，要么上山，要么死在水中。” 子时莲花绽放的那一刻起，考验已然开启。 池水无穷无尽的漫出，它会将光罩范围内，水池位置以下的全部区域化作一片毒水湖泊。 一旦湖泊形成，这片全由墨绿毒液构成的水域，它的毒性将急速攀升，环境恶劣至极。届时，此地将变得无法生存。 待到池水蔓延至他们此刻站立的位置，他们要是依旧没能摘到莲花。他们都会在这儿，承受着肉身与神魂的双重折磨，痛苦死去。 小叶意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进山的道路果然不是一条简单的路。 小叶意满心期待陆齐能够成功，可惜陆齐未能坚持到最后，他倒在了莲花的前方。 陆齐意识一暗，一头栽倒在池水里，被翻腾的池水推至水池外。 见状，言妖抛出一截藤条，藤条卷住陆齐折返。此时此刻，陆齐的皮肤染成了绿色，他双目紧闭却仍然双拳紧握，眉头紧锁，显得难受万分。 言妖屈指一弹，一粒药丸落入陆齐口中。陆齐皮肤表面的绿色减淡了些许，眉宇间的痛楚却不曾减少分毫。 之后，言妖偏头望向小叶意：“该你了。” 第18章 小叶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言妖之前已经明言，这朵花必须由他们采摘。只是，看目前的形势，连陆齐都扛不住池中的剧毒，小叶意明显加倍无望。 小叶意尚未说话，破界竟是率先蹦了出来。 此刻，破界气呼呼地直盯言妖：“你别以为我们不会打架就能随意使唤。要去你自己去，我们才不去。” 破界口中的我们，自然包括他、小叶意以及霄宇。 言妖从容地指了指山脚聚集的池水：“还剩大半个时辰，是死是活，你自己选。我早就说过，这条进山的路，要么活着出去，要么死在半路，没有另外的可能。” 小叶意顺着言妖所指的方向一瞧，山脚下，池水上涨的速度快得出奇。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时辰的时限，他们所在的位置将会被池水淹没。 琢磨再三，小叶意自霄宇的后背滑下。 若是没人引路，霄宇就无人跟随，通常情况下，霄宇不会自行决定前行的方向。霄宇的状态没个准儿，小叶意不可能将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对方身上。 小叶意一脚踩入池水，整个人猛地往下沉。他和陆齐的情况不同，陆齐能够凭借法器脚踩水面行走，小叶意仅能游过去。 就在小叶意跌进水中的刹那，他的手腕处猛地传来一道力，身侧的霄宇一把将他拎了起来。 小叶意前脚进入水池，霄宇后脚也踏进水池。他脚踩水面，无论池水如何汹涌，他始终站得稳稳地，不被池水的动静影响分毫。 池水翻滚扬起无数的水珠，水珠一拍，霄宇披在外层的长袍顷刻间碎裂，露出了掩盖其下的紫色华袍。 华袍光芒四溢，毒气始终侵入不得。 由于小叶意有霄宇一把拽住手腕，他沉不下去，但也无法像霄宇那般凭空踩在池水上方。 这一刻，他深感煎熬。 他浑身上下转眼被剧毒染透，他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他的每一寸皮肤皆在衰竭死亡，痛苦到了极致。他的意识仿若被人千刀万剐般，难受得无以伦比。 小叶意痛得脸色苍白，冷汗顿时湿透了里衫。他费劲地大口大口喘着气，企图抵抗剧毒的折磨。 他的肉身在加速的崩溃，他迈不开脚。 小叶意心知，刚才陆齐一定也是承受着这般痛楚一步步的往前走。陆齐比他勇敢，比他强大，所以陆齐可以比他走得远。 不可以放弃，不能死在这里。 小叶意心底的愿望变得异常强烈，他必须离开秘境，他还没找到爹娘。爹娘如果发现他不在，又找不到他，一定也会非常焦急。 不能就此止步，他得往前走。 小叶意费尽全力迈出脚步的那一刻，他的脚下赫然闪现绿光符文。 绿光符文自他脚底蔓延开来，从他的双脚往上攀附，过了小腿，抵达腰际，覆盖胸口，直至最终笼罩在他的头顶。 一时间，小叶意又重新穿上了那件绿纹外衣。 同时，小叶意的脑海中，似曾相似的声音再度响起：“我就知道，你没法抹灭我。没了我，你如何生存下去？” 随即是阴森的冷笑。 小叶意没理会那个声音，他也没精力搭理那个声音。他现在全身痛得厉害，魂魄都快要被撕裂成了碎片。 他无法形容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痛楚，让他深深的感到生不如死。 绿光符文浮现又破碎，与池水抗衡。 小叶意每走一步，霄宇也随之往前一步。霄宇抓紧了他的手腕，避免他跌至池底。 一步，两步，三步…… 小叶意痛不欲生，偏偏那朵莲花距离他仍然那么遥远，好似遥不可及。 他使劲地晃了晃头，告诉自己坚持住。 十步，百步，千步…… 小叶意的肉身不停的崩溃，又不停地被绿光符文修复，而后再次崩溃，再度修复，如此循环不断。 他咬紧牙关，对自己说，快了，就快要到了。 小叶意每走一步都艰难万分，他好似走了几天几夜，又好像只是经历了短暂的瞬息。 他思绪混乱，意识渐渐的涣散，可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前方。那里，有一朵绽放的墨绿莲花。 一道声音如同响雷，炸在他的耳畔。 “时间要到了，马上动手！” 夜空中，乌云密布。云层掩盖了天幕，月光霎时黯然。 小叶意回过神，只见最后的一抹月光照耀在莲花上。附近全是汹涌澎湃的墨绿色的池水，它们浩浩荡荡，铺天盖地，意图将所有人彻底吞没。 然而，就在小叶意伸手抓住莲花的刹那，四周顿时一片漆黑。 乌云遮月，池水在咆哮，毒气顷刻间弥漫。小叶意的肉身崩溃得几乎修复不了，他的魂魄撕裂得熬不下去。 来不及了吗？ 他明明已经拽住了莲花，却由于力气不够，手中的莲花始终纹丝不动，根本摘不下来。 怎么办？ 小叶意不愿松手，他纵是身陷黑暗中，依旧死命地拽扯那朵莲花。久久的，他恼怒地一声大吼，他的眼底猛然迸发出一道道绿光符文。 夺目的绿光光束冲天而起，划破了笼罩大地的黑暗。 小叶意仍然维持着紧抓莲花的姿势，他脚底的池水暴沸。 缕缕墨绿毒气扭动着，它们不甘不愿的被抽离池水。它们与空气的毒气融合，汇聚在小叶意的头顶，形成毒气的云朵。 接着，它们轰然顺着小叶意的天灵穴直冲而下，冲刷着小叶意周身的经脉。 小叶意封闭的穴位一个紧接一个被冲开，他通身淬毒，淬满了剧毒。 无数的毒气从四面八方向着小叶意的丹田聚集。而小叶意的丹田内，绿光符文中间，一颗透亮的珠子浮现。毒气瞬间被全部吸入珠子中，珠子表面闪过一抹淡淡的浅绿。 与此同时，小叶意的骨骼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生长变化。 他的皮肤表面渗出大量的黑泥，体内残存的污垢尽数而出。伴随着池水的再次扑来，池水冲刷掉小叶意身上的污垢，露出了他那张白净的脸。 这一刻，小叶意骤感舒坦无比，全身自内而外清洗得干干净净。 引气入体，进入炼气期一层。 小叶意来不及观察自己身体的变化，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里的那朵莲花。 这回，他没费多大力气，莲花就已自花茎脱落。 小叶意成功摘取莲花，欣喜万分，他举起莲花，回过身冲言妖高兴的直笑。 这会儿，言妖扶着陆齐站在大蛤|蟆的后背，大蛤|蟆在池水中费力挣扎，挣扎得分外辛苦。 小叶意正要说点什么，一股无力感忽然袭来。 他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乌云散尽，皎洁的月光照着静默的黑山。 山脚的毒水湖泊已经形成，它中断了进出黑山的所有道路。一朵形如莲花的小船在湖面漂流而行，一只大蛤|蟆正在卖力的划船。 小船内，陆齐眉头紧锁，他身体紧绷，剧毒尚未逼出。小叶意则是睡着了，霄宇一动不动地坐在他的身旁。 破界早已从小叶意的衣兜里出来，他背着自己的小石棺，与言妖大眼瞪小眼。 “瞪我做什么？”言妖挑眉，眉心的红纹分外艳丽。 破界气愤地多瞪了言妖好几眼，忿忿不平地丢下一句：“坏蛋。” 小叶意单纯，主人不曾恢复神智，破界自己又极其不擅长争斗。言妖此番作为，明摆着认为他们好欺负。 偏偏，言妖一手托腮，一手轻轻地敲打着船面，俨然一副就是欺负你们怎么样的表情。 言妖笑得淡然，却气得破界直跳。 “你们混得真够惨啊。你的主人留着一副躯壳。看你的样子，灵力估计早已耗尽，就算有心拼命也使不出几分力气。偏偏，你们主仆俩还要守着一个凡人小孩。不，现在算是修士小娃了。” “你说你们这么弱，要不是这方世界小得可怜，你主人的那副躯壳，早就被夺舍了吧。” 破界警告地直瞪言妖，他露出自己的小尖牙以示威胁。言妖胆敢妄图来夺，他铁定与言妖同归于尽。 不过，破界心底亦是清楚，言妖的话不无道理。他一开始就认定言妖危险，正是由于言妖很可能与他们一样，不属于这方小世界。 霄宇的躯壳不是随便什么小修士都能夺走，但是，倘若运气不好，路遇厉害的修士，情况可就说不一定了。 所以，的确如言妖所说，幸亏这方世界太小太弱，省了不少麻烦。 破界懒得与言妖争执，他打架不行，吵架也不行。 他瞅着言妖反反复复地研究了无数次，终于寻得答案：“你这副躯壳用得别人的吧？我就说你为什么不敢摘取莲花，原来是你的神魂依附这个小躯壳，经不起损伤。” 言妖无奈地耸耸肩：“说你蠢，还真蠢，都替你的主人感到害臊。你见过夺舍的躯壳与自身的神魂融合得这么紧密？” 破界闻言又多看了两眼，有些费解。不似夺舍，可又并非原来的身体，两者之间既有牵绊又有排斥。 破界冥思苦想之际，忽闻一道冰冷的话语：“欺负一个蠢器灵，有意思吗？” 破界听得对方的声音明显一喜，可听到蠢器灵三个字瞬间又黑了脸，怎么可以帮着外人嘲笑自己。 尽管如此，破界依旧背着他的小石棺，开心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此刻，霄宇的肩头站着一个与破界相似的掌心大小的小人。这个小人身穿紫袍，神情甚是冷漠，他的后背挺得直直的。他背着一柄小剑，气势如利剑般锋锐。 要不是小人这会儿脸色苍白，还真有一种见神杀神、见魔杀魔的霸气。 “斩天，你终于醒了。”破界委屈地来到对方跟前，他气愤地指了指言妖，“他欺负我们没人。” 言妖闻言两手一摊：“你本就不是人。他是剑灵，同样不是人。” 斩天不比破界，会容忍言妖胡说。他抬手拔出后背的小剑，正对言妖一剑劈去。 见状，言妖嘿嘿一笑：“砍吧，砍吧，把船砍沉了，让你们主人沉到池底喂鱼。” 言妖的话并没能阻止斩天的动作，不过却成功改变了斩天攻击的方向。他手轻轻一抬，剑光略微一移，精准避过了莲花小船的花瓣。 斩天一剑挥出，仍然站得笔直。他手中的剑平直指向前方，他不曾离开原地半步，言妖眉心的红纹却眨眼多了一道长口。 言妖闷闷地摸了摸自己额头的鲜血：“这副躯壳好不容易才炼制成功，不要砍坏了。小小年纪，脾气如此暴躁，肯定是你们主人教的。” 夜凉如水，一名娇美少年对着一个掌心大的小人说教，怎么看怎么有点古怪。 然而，当斩天在言妖脸上开了数条伤口之后，言妖决定再也不和斩天说话了。这个剑灵心太狠，砍人专门砍脸。 第19章 墨绿色的莲花小船在湖面悄然划过，不知将要飘向何处。 水天之间，一抹朝霞冲破了厚重的云层，映照在湖面波光粼粼。 这会儿，小叶意仍然沉浸在梦境之中。 这次他做得不再是噩梦，四周的光线明亮又耀眼。他不确定自己身在何处，但是他发现自己在一名少年的身体内。 他能够看见那人所见，能够听到那人所闻，能够感受到那人所想，唯独他不能控制这副少年身躯。 清晨的阳光暖洋洋的照在身上，小叶意眼前是一个清雅别致的小院。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水池，池中的小鱼悠闲地游来游去。 此刻，少年正盘坐在院子内，凝神静气，练习内功心法。 渐渐的，一股暖意在体内聚集，随后细微一声轻响，最后一个穴位冲开。天地灵气顷刻间涌入少年的体内，不断的洗刷少年的肉身，他浑身渗出了大量的黑泥污垢。 不久，小叶意感觉少年气息平稳，停止了修炼。少年睁开眼，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全身粘乎乎得让他倍感不舒服，恨不得马上跳进池塘。 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做，少年猛然回过头，望向院门的方向，少年的心跳得很快，小叶意清楚的感受到了少年的喜悦。 顺着少年的视线，小叶意看清门边那人时，心不由一颤。 一名二十五六岁模样的青年站在院门旁，阳光铺撒在青年的身上。青年身穿白袍，他剑眉星目，长得甚是好看，眉宇间的冷峻之中隐隐透着一丝柔情。 霄宇？ 小叶意惊讶地开口喊了对方一声，可惜，他未能发出声音，少年的身躯不会服从他的意愿行事。 “霄宇。”小叶意没能喊出口的话，少年却大声的喊了出来。他起身跑向青年，一头扎进对方的怀中，顿时蹭了对方一身的污垢。 被唤作霄宇的青年完全不在意自己白袍弄脏了，他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表扬道：“不错，这么快就完成了引气入体。” 随后，青年又道了句：“热水与衣物皆已备好，快去洗澡吧。” 少年闻言仍在赖在青年怀里，他牵了牵霄宇的袖子，笑容灿烂：“你帮我洗。” 对方的任性要求，霄宇并未拒绝，而是微微地点了点头。 屋内，褪掉了臭乎乎的脏衣服，霄宇抱起少年，将他放入暖和的水里。霄宇耐心地替少年清洗皮肤表面的污垢，直至露出少年那张清秀的面庞。 少年不自觉地闭了闭眼，享受这一刻的舒适待遇，他喃喃说道：“霄宇，我好想马上长大，赶上你的修为。” “不必那么着急。你这才刚迈入第一步，以后的日子还很漫长。”霄宇轻柔地为少年清洗黑发，指尖拂过对方耳侧。 少年听得这话不禁摆了摆头，他抬手一把抓住霄宇：“你知道吗，我等了好久才等到今天。这一世，我好不容易能够修行了，你让我如何不心急？我要快点长大，尽快赶上你的修为，与你结为道侣。” 听闻少年的话语，霄宇眼底一丝浅浅的笑意，他顺了顺少年的湿发：“那好，我等着你。” 小叶意说不了话，他仅能透过少年的双眼凝视着面前的霄宇。这个人给他的感觉是那么的舒服，再冷峻的神情也掩不住霄宇对少年的万般关切。 相比那个冷漠无比，一言不发就要动手杀掉小叶意的霄宇，他愿意看见这个冰冷中带着一丝柔情的霄宇。纵是对其他人拒之于千里之外，对眼前人却相当珍惜。 偏偏，无论哪个霄宇均不是小叶意如今可以选择的。 霄宇的三魂七魄尚未归位，清醒的霄宇对小叶意将会是怎样的态度，一切皆是未知。 湖面起风了，船里的小叶意下意识地蜷了蜷身体。 兴许是感到了一丝凉意，他抬手不自觉地往身边一抓，好似要抓住什么。他口中低声唤了句：“霄宇。” 坐在一侧的霄宇被小叶意扯住了衣摆，他没有听到只言片语的命令，也没有恢复丁点意识，却好像清楚对方需要什么。他弯腰抱起小叶意，将对方搂在怀中取暖。 小叶意刚刚扬起的冷意一时间荡然无存，他蜷在霄宇怀里安心的继续睡觉。 寻常的动作，吸引了言妖的注意。 他漫不经心地打量了霄宇与小叶意几眼：“人心难测。别看这一会儿保护得跟宝贝一样，说不定下一刻就在喊打喊杀，跟挖了他家祖坟似的。” 破界撅嘴怒视言妖，斩天则是极其冰冷地瞄了言妖一眼：“不该说的话，少说。” “我名为‘言’，你不让我说话，那还能有谁会说话？”言妖略微往后仰，他一边倚着大蛤|蟆，一边抬手搭在船沿，显得分外清闲。 对此，斩天仅仅评价了两个字：“聒噪。” 言妖对此神情一滞，破界却顿时喜形于色，乐于见到言妖不爽。 破界发觉言妖瞪他的视线，他小心地往斩天身后缩了缩。纵是斩天伤重，战力百不存一，不过瞅言妖的模样，情况恐怕也好不到哪儿去。 要不然的话，大家何必在这儿大眼瞪小眼。 无人说话，船里又恢复了清静。小船每划行一段距离，湖中就有一片莲叶冒出水面，牵引小船，为他们改变前行的方向。 可以在湖面漂行的小船也许不止这一条，但是，身在船内可以完全不受外界的毒气影响，船身不被湖水腐蚀，又能寻得正确道路的船只，迄今只此一条。 没多久，风雨骤然袭来，打破了湖面的宁静。而后，不但雨越下越大，湖面亦是起雾了。 莲花小船在狂风骤雨中飘摇，艰难前行。 约莫一个时辰后，湖泊雨过天晴，眼前的景象随之豁然开朗。莲花小船冲破层层的雾气，进入了一处清幽之地。 雾气后方的世界风平浪静，无穷无尽的莲叶挂着晶莹的水珠。矗立在莲叶之中，一朵白色为主且花瓣边缘有绿色花纹的莲花异常醒目。 它与墨绿色的莲花彼此之间相互吸引，使得小船朝它靠拢。 这一刻，大蛤|蟆不再划船了，任由莲花小船向着那一朵莲花驶去。 大蛤|蟆观察着一番周围的环境，它大力一跃跳下了小船，落在一片莲叶的表面。它的身体眨眼缩小，变成了一只寻常大小的蛤|蟆。 墨绿色的莲花与白色的莲花紧贴在一起的瞬间，合为一朵并蒂莲。 无边无际的湖泊此时此刻竟也显现出了边缘。湖岸出现了，湖岸边的小竹林出现了，一排小竹屋也出现了。 一座竹子搭建的小桥自湖岸延伸到了他们的脚边。 言妖果断的一步迈上竹桥，头也不回的往前走。他走了几步，忽然记起来了什么，张开五指往后一抓。他拎起晕厥的陆齐，随手丢入其中一间竹屋。 斩天与破界他们自然不会允许言妖动手，他们拽动熟睡的小叶意，霄宇毫无悬念地也跟进了竹屋。 小叶意的这一觉睡了足足两天，恨不得把摘取莲花耗费的力气一下子全部补回来。 他睁开眼之际，面对竹屋发呆了好一会儿。 霄宇坐在窗边的竹椅，阳光晒在他的身上，他仿若睡着了一般。破界同样坐在阳光下，他一边晒太阳，一边敲敲打打自己的小石棺。 而破界的身边，有一个小叶意从没见过的小人，他正在一丝不苟的磨剑。 小叶意翻身坐起，破界扭头看着小叶意，当即露出笑脸。他放下修补中的小石棺，兴高采烈地跑向小叶意。只要有斩天在，他的东西即使到处乱放也不担心弄丢。 “身体如何，觉得好些了吗？”破界抱住小叶意的手指，仰头望着他。 小叶意略微抬了抬胳膊，明显发觉身体与以往大不相同，隐隐有天地灵气一丝一缕地渗入他的体内。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摘花那会儿，身体突然产生了变化。 见小叶意盯着手发呆，破界笑着说：“你已经顺利的引气入体，可以开始修行了。” 引气入体？ 小叶意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问道：“真的吗？” 当真不是他在做梦？他进入了炼气期一层，他可以修炼了？当初他满怀着全家人的期盼拜入天剑门，哪知最终失望而归。这次，他居然这般出人意料的迈入修士的行列，无疑是因祸得福。 小叶意欣喜之余，想起了同行的陆齐，十分担忧：“陆道长他怎么样了？” 摘花那会儿陆齐中毒极深，小叶意生怕对方出意外。当初在天剑门，陆齐一直待他极好，无论是他备受重视时，还是他不被人待见时。 哪怕此后他出了天剑门，陆齐这回依旧十分照顾他。 听闻问话，破界莫名地缩了缩脖子。他不曾关注陆齐的情况，不过，陆齐醒后找过小叶意：“他昨天就已醒来，见你在睡觉，没有叫醒你。” 得知陆齐平安无事，小叶意长长地松了口气。 小叶意行至霄宇的跟前，合眼的霄宇略微睁开了眼。他并不似清醒的样子，但整个人已比之前有了几分活气。 小叶意相信霄宇的身体状况在加速好转。 回想起梦境中的场景，小叶意非常期待霄宇的苏醒。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与梦境里的少年一样，告诉霄宇，他成功的引气入体了，他能够修行了。 霄宇是不是也会表扬他？ 小叶意替霄宇理了理华袍，打算出门找陆齐。 一直沉默不语的斩天冷不丁道了一句：“那只妖怪没说实话，别轻信于他。” 赶在小叶意询问之前，破界扬眉吐气地介绍道：“他是斩天，主人本命宝剑的剑灵。他打架可厉害了，有他在，没人敢再欺负我们。” “剑灵？斩天？”小叶意重复道。 斩天低头继续磨剑，不再说话。 他此前听破界说了这个秘境的大致情况，认为此山并非毒沼秘境所有，言妖应当另有目的。 如今主人仍需静养，此地灵气尽管稀薄，却也再无他选。哪怕言妖给了百山玉露，可言妖若有任何不轨心思，斩天绝不会轻饶言妖。 片刻后，小叶意推开了竹门，惊奇地凝视着屋外的美景。 第20章 小叶意站在门边，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不同于踏入毒沼秘境时面对毒虫的紧张与恐惧，也不同于黑山毒水池摘花的黑暗与压抑。 这会儿，小叶意眼中的景象仿若仙境。 眼前，蓝天白云，艳阳高照，蔚蓝色的湖水波光粼粼。靠近湖岸的位置，有很大一片区域均是莲花，颇具接天莲叶无穷碧的如画意境。 莲花有粉色的，白色的，鹅黄色的，五颜六色极其漂亮，其中最特别的莫过于一株并蒂莲。 并蒂莲，一朵莲花为墨绿色，一朵则是以白色为主，花瓣的尖端带有绿纹。 墨绿色的那一朵是小叶意当初在水池中摘取的那一朵，它感应到了另一朵莲花的吸引，一路漂行到达了此地。 身后，清爽的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 一排的小竹屋立在湖边，供人休憩居住。 小叶意环顾四周，最终视线落在了身侧的霄宇。倘若霄宇此刻恢复了神智，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眼前的景色，小叶意非常喜欢的这般环境。 如此宜人的气候令人倍感舒适。 听闻小叶意外出的脚步声，旁边一间竹屋的门忽然打开，陆齐迈步走了出来。 这一刻的陆齐神清气爽，眉宇间皆是喜色。他早已换上了干净的道袍，他一扫中毒的萎靡，显得神采飞扬。 陆齐行至小叶意面前，倍感欣慰，他真心替小叶意感到高兴。陆齐之前就已瞧出小叶意的修为，到达了炼气一层。 他给小叶意道了喜，恭喜小叶意引气成功。 小叶意成为修士，随之而来的称呼也当改变。 在天剑门时，小叶意唤陆齐为师兄，而后小叶意被赶下山，只能称陆齐为道长。现在，小叶意同样是迈上了修仙大道的修士，称谓当然也不一样了。 陆齐笑道：“论修为，你可叫我一声陆道友。以年岁，你可叫我一声陆兄。” 小叶意苦恼地挠挠头，挤出几个字：“陆……大哥……” 陆齐闻言当即大笑出声：“既是如此，你这个小弟，我就认下了。” 小叶意其实对称呼并不怎么重视，如果可以，他宁愿叫一声陆师兄。小叶意关心询问：“陆大哥，你的身体恢复得如何，中毒有没有留下后遗症？” 对此，陆齐不忧反喜：“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回摘花不幸身中剧毒，肉身与神魂承受了巨大的折磨，不过却也因此获得平常不可能得到的残酷磨练。一举冲破了关口，提升了境界。” 原本，陆齐是炼气期七层后期，到炼气八层亦是水到渠成。 岂料这次中毒后，他不仅顺利到达了炼气八层，更是顺势冲到了炼气九层。这对陆齐而言，简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惊喜。 而另一个惊喜则是，陆齐苏醒后探望小叶意的情况，惊觉小叶意竟已引气入体，他能够想象出，小叶意醒来后该有多欢喜。 两人简单地聊了几句，话题自然而然的转到周围的环境，他们对此完全不熟悉，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偏偏言妖不知道跑去了哪儿逍遥，始终不见人影。 好在，陆齐醒得比小叶意早，赶在言妖消失之前，打听了这里的情况。 根据言妖的说法，他们通过了第一重的考验关卡。这儿是一处安全的休憩场所，用于修复精力，为之后的考验做准备。 十天后，通往下一重考验的道路即将开启。到时，湖岸的一切均会全数崩塌，他们必须及时撤离，朝前赶路。 陆齐他们应当利用这段时间提前做好准备，该巩固境界的巩固境界，该练功的练功，切不可耽误了自身的修行。 竹林后方有一片土地，有植物和水源，哪些物品有必要带走，自行决定即可。 不过，需要巩固境界的仅有陆齐而已，避免此刻的境界跌落。 小叶意完全不必担忧境界问题，他再跌也跌不下去，他如今已是修士的最低境界。 之后陆齐返回竹屋修炼功法，一本《奔雷》在手，怎能错过良机。说起来，他们终究是修为太低，不得不加倍努力，力争一线生机。 小叶意对自己的修行之道尚有困惑，不急于修炼。他坐在湖边，拽着霄宇与他一起晒太阳。 欣赏美景之余，他随手拾起一颗小石子，轻轻往湖中一抛，湖面顿时激起了层层波纹。就在石子入水的刹那，湖面忽地金光一闪，竟是如同镜子般显现出了画面。 小叶意倍感新奇，他盯着湖面使劲瞧。 湖面映出的场景像极了毒沼秘境的丛林，那些奇奇怪怪的绿色花纹的虫子，小叶意曾遇见过不少。 这会儿，一男一女两名修士艰难的行走在秘境中。他们皆是遍体鳞伤，而女修士的伤势特别严重，整个人已是奄奄一息。 男修士小心地扶着她前行，两人走得并不快。 “莹师妹，此处平整，我们不如就在这里休息小会儿吧。”男修士建议道。 女修士的脸色惨白，伤痕累累，早已看不出娇俏的容颜。她扶着石面徐徐坐下，男修士喂她服用了一颗丹药，她随即打坐治疗。 同时，男修士坚守在她的左右，警惕地观察附近的风吹草动。 小叶意忍不住多看了他们几眼，他居然从自己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两人的模样。这不是当初在落云山山脚，闯入他家翻箱倒箧的两个修士吗？他们好像是御剑宗的弟子？ 他记得，当时山中突现微光，两人转身进入落云山。山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他们遭遇了怎样的变故，因何沦落到毒沼秘境之中？ 小叶意不清楚事情过往，唯有这么默默地看着。 没多久，疗伤的女修士面容扭曲，她的额头渗出了冷汗，她的身体不住的颤抖，显得痛苦不堪。 男修士立即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关切万分：“莹师妹，你坚持住，很快就会没事的，我们一定能够找到赵师兄。” 他的话音刚落，女修士的头一低，竟是晕死了过去。 男修士见状尽显愁容，他轻柔地揽着女修士低唤了对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确定对方当真昏厥，他顿时非常嫌弃地将女修士丢到一旁，眼底的关怀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后，他手指一扬，一张符箓拍在女修士的额头。 同一时间，白皙的双臂自后方环抱住他，娇滴滴的声音随之而来，话语中带着一股摄人心魂的幽香：“我的周师兄，这个女人你打算如何处置？” 男修士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腕，他猛地用力将那人拽至前方。 在他面前的是一名美艳妖冶的女子，红纱长裙滑落肩头，酥胸半露，裙摆下方的长腿极其大胆的在对方身下蹭。 男修士在她的胸前大肆地摸了好几把，妖冶女子不躲不避，笑着把自己往对方的手里凑：“难不成你舍不得她？” “再等等，我估计她活不了几天了。我拦截了她的信符，她等的人永远不会来。她要说就只能告诉我，她在山里得到的东西究竟藏在哪儿。”男修士勾起妖冶女子的下巴，“他们赵家人有特殊的手段，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暴露你的存在。” 妖冶女子的指尖拂过对方的唇瓣：“她若是死也不肯说，又当如何？” “此次，我和她奉命进山。她既然得到了那个东西，绝对会交给赵逍，巩固赵家在门宗的地位。”男修士很有自信。 “她信任的人是她堂兄赵逍，可不是你周展程。”妖冶女子朱唇微启，“如你所愿，再等两天。若她仍然不说……” 男修士打断了她的话：“她若不说，就送给你吃掉。” 妖冶女子的手指在男修士胸口一点，舌头舔过红唇：“到时候，我可就不客气了。” 男修士闻言一笑，他抱起妖冶女子往附近的树丛走去。妖冶女子在他怀里痴痴直笑：“怎么，怕她看见？” “别误了大事。”男修士说罢，与妖冶女子进入丛林。 小叶意不懂他们要做什么，没人告诉他这种情况下将会发生什么事。他只是迷茫的听得丛林中传来嗯嗯啊啊的声音，无尽的魅惑。 就在小叶意的目光重新转回昏迷的女修士时，他惊愕的发现，对方竟睁开了双眼。她的额头仍贴着符箓，目光却瞄向树丛。 她的嘴唇略微张了张，话语低不可闻。 偏偏，小叶意竟是从她的口中辨别出了她的话。 “妖兵令，你们休想得到。” 妖兵令？ 小叶意瞬间心生疑惑，那是什么？是他们从落云山得到的宝物吗？妖兵令有何作用？ 从男修士的话语不难判断，他们非常想要得到妖兵令。 言妖本是妖怪，小叶意认为这事若问言妖，言妖多半清楚。 然而，言妖说话时真时假，小叶意不敢确定哪一句是真话，哪一句是假话。 幸亏小叶意的身边还有破界以及斩天，小叶意琢磨着不妨问问他俩。于是，小叶意询问了斩天他们，什么是妖兵令。 斩天他们的确知道此物，但，斩天不答反问：“妖兵令，那么低等的令牌你拿来做什么？” 小叶意无言以对。 破界瞧出小叶意的尴尬，他趴在小叶意手心，对他说：“妖兵令，是妖族的令牌，用于统帅妖兵，组建自己的队伍。妖兵令又称作百兵令，意味着每块妖兵令最多可以召集一百个妖兵。品阶越高的令牌，能够得到的妖怪越多。” 妖兵令的多寡程度究竟是怎样的概念，小叶意一时间想象不出，不过，破界详细为小叶意解说了一番。 妖兵的数量相当于养多少只妖怪打仗。妖兵令的数目越多，队伍的实力越强，不过，这仅仅限于初期。 进入中期，单纯以堆积妖兵来增强力量已然不行。这时候，就需要妖将令，又称百将令。每块妖将令最多可以统治百名妖将，由于一名妖将又能率领百个妖兵，于是，妖将令又称为：万兵令。 妖将令的数目越多，队伍的战斗力越强。 而到了后期，仅凭妖将也不足以支撑战争。 队伍得有妖王令，又名百王令。一位妖王麾下有百名妖将，所以又称做：百万兵令。不管是哪一族的妖怪之王，若得到的妖王数量庞大，部队毫无悬念的强悍。 小叶意听了破界的话，深感不可思议。 一块妖王令等同于百万的妖兵，十块妖王令就是浩浩荡荡的千万妖兵，密密麻麻，铺天盖地。 尽管在斩天口中，一块妖兵令根本不值一提，不过，小叶意早已觉得相当厉害。 毕竟破界说了，不是随便什么妖怪都有资格成为妖兵，必须达到类似于修士筑基期的妖怪才是妖兵。 要知道，身边有一支百个妖兵组成的队伍，那是多么了不得的一件事，相当于一支百名筑基期长老组建的队伍。 小叶意不确定天剑门到底有没有这么多的筑基期长老，他的直觉告诉他或许没有。 之前，那么多修士进山，为的就是一块妖兵令吗？ 奈何小叶意至今对落云山的情况一无所知，他无从判断真假虚实。 了解到妖兵令的意义，小叶意兴致勃勃地返回湖边，急于知晓女修士的近况如何。 谁知道，他丢了一堆小石头入湖泊，湖面却再不见丝毫的异样。 湖面仍是湖面，无法映照出毒沼秘境的画面。 第21章 之后两天，小叶意始终不见言妖归来。湖岸附近的区域并不广阔，偏偏就是寻不得言妖的踪影。 陆齐正在抓紧时间潜心修炼，小叶意不好意思随意打扰陆齐。 小叶意每天都在认真地算着时间，他希望自己可以早一点儿逃离毒沼秘境，到外面去寻找爹娘。 有时候，他总会有一种感觉，如今落云城出了大事，爹娘此刻兴许在四处着急打听他的下落。他不希望爹娘误入毒沼秘境，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深夜，小叶意不知何故突然醒来。他坐起身，揉了揉睡眼，惊讶地发现霄宇竟然不在屋内。这让小叶意倍感诧异，毕竟从他与霄宇相遇至今，霄宇尚未如此远离他的左右。 小叶意唯恐出事，他赶紧披上外衣，到外面找霄宇。 谁知，他刚推开竹门，就见到了自己担忧的人。霄宇静静地站在湖中。 湖水泛着微微的金光，再一次化作镜子。 不过，眼下的情况与小叶意当初发现御剑宗修士行踪的情况截然不同。此刻的湖面分割为无数块的镜子，每一块镜子皆对应秘境的一处画面。 而霄宇，他就这么悄然无声的矗立其中。 他并未凭借外物，却能脚踩湖水，如履平地。夜风吹动了他的衣摆，吹得湖中的莲花微微晃动。 霄宇不曾低头关注湖面，他的双目平视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霄宇，你醒了吗？”小叶意不由轻唤一声。 然而，无人回答，霄宇依旧这般一声不吭地远远站着。 同一时刻，小叶意顿感自己肩头略微一沉，竟是破界背着他的小石棺爬到了小叶意的肩膀上。 “霄宇，他醒了吗？”小叶意尽管用了疑问的语气，不过他给自己的答案却是否定的。他能够隐约察觉到霄宇这一刻不曾清醒，只不过，距离霄宇苏醒的时辰越来越近了。 果然，破界的回答与小叶意的猜测差不多：“百山玉露对主人的肉身修复效果比较好，肉身得以巩固，魂魄回体估计要不了多久了。” 得知这样的消息，小叶意感到十分高兴，偏偏，他的心底又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沮丧。 霄宇尚未清醒，就已经能够走得那么远，静立在湖中。那里是小叶意凭借自己的力量还达到不了的地方。 小叶意的修行极其受限，什么内功心法，外功法术，他一无所知。此外，他没有法器，不懂法诀，可谓是一无所有。 正因如此，他只能如此远远地望着月光下的霄宇。 这一刻的霄宇带着月夜的微凉，以及一丝遥不可及。 不知道是不是感应到了小叶意的失落心情，湖中的并蒂莲略微晃动了一下。随后，那朵墨绿色的莲花忽然落入湖水，再次化作一艘莲花小船，它顺着湖水漂到了湖岸，来到小叶意的脚边。 原本小叶意还打算询问破界，破界的小石棺能不能划水到湖中，不过依照此刻的情况，应当是不用劳烦破界了。 小叶意一脚迈入小船，在船里坐下。小船仿佛知晓他的心情一般，立即划向了湖中心，霄宇一直站立的地方。 皎洁的月光静默地照耀着湖泊，也照耀着湖中的两人。 一人站立湖面，而一人坐在船中。 近了，小叶意反复瞧了瞧霄宇，深感对方神色间已是有几分自然。他顺着霄宇面对的方向望去，只见水天之间，湖面倒映月光，波光粼粼。 除却这些，小叶意不知是再无其他，还是他看不见其它。 霄宇，你在看什么呢？ 小叶意很想这么问，然而他清楚，霄宇不可能给他回答。他仍需等待，等到对方真正清醒的那一天。 他不知道霄宇醒后，第一句话会说什么。 破界当初曾告诉小叶意，他与霄宇是认识的。小叶意很想问一问霄宇，事实是不是当真如此。 是不是就是因为他们彼此认识，他那天才会进入落云山，将石棺带回家。 夜风拂面，良辰美景两人共赏。 很快，小叶意的视线被湖面各种各样的画面所吸引。他不清楚湖面为什么突然显出如此多的内容，但对他而言，算是满足了他的好奇心。 小船好似清楚小叶意的心中所想，当小叶意回过神，小船居然自动自觉地划至其中一处画面的附近。 那儿显现的场景，正是小叶意前些天十分在意的景象，御剑宗的两个修士，女修士赵莹与男修士周展程。 夜晚的毒沼秘境中，毒雾弥漫，赵莹的身影却在秘境内疾驰。她浑身上下皆泛着层层血光，看起来十分诡异恐怖。她透空了力量，早已是强弩之末。 偏偏她的身后，还有不计余力追杀她的周展程。看此刻的形势，两人之间应当是彻底翻脸。 周展程这会儿面目凶狠，他手持利器，咬牙切齿地追赶赵莹。奄奄一息的赵莹胆敢设陷阱偷袭他，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他直瞪前方的赵莹，恨得声音不稳：“赵莹，你以为你还逃得了吗？” 闻言，赵莹不理会周展程，而是不顾一起地往前跑。她生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再也跑不动了。她身具赵家的重要使命，必须将妖兵令交到她堂兄赵逍的手中。 赵逍背负着赵家这一代崛起壮大的全部希望。 奈何仅凭赵莹剩余的力气，她实在是熬不下去了，坚持不到见赵逍的那一刻。 别说赵逍，她如今根本没办法把妖兵令交给任何一个值得相信的赵家人。不过有一点，赵莹相当确定。她宁愿玉石俱焚，也绝不会让周展程得到妖兵令。 前方忽地一道血光闪过，赵莹猛然抬手一挥，一道符箓金光大盛，嗖的一声冲了过去，大力直击前面拦路的妖冶女子。 赵莹早知会有埋伏，哪怕是她最珍视保命的符箓，也不得不用。这次再不用，她恐怕就没机会使用了。 妖冶女子面对赵莹如此强势的一击，不敢硬抗，匆忙往一侧回避。 赵莹见状不再往前冲，而是恨恨地一咬牙，她狠了心扭头朝着大片的沼泽区域狂奔。 她不确定自己的下场将会如何，只要她尚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对方如愿以偿。 目睹这番惨烈的景象，小叶意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他不由害怕，他没料到这些修士下起手如此之重，不仅是对凡人，同门之间亦是这么心狠手辣，杀戮果决。 小叶意担忧不已，他看得出来，赵莹的步速越来越缓慢，她精疲力竭，走投无路了。 不一会儿，小叶意偏了偏头，眼底闪有一丝疑惑。他直直地看着赵莹跑的方向，赵莹身前的那一座黑色的大山，为什么会这般莫名的眼熟？ 他再定睛一瞧，顿时脸色大变，赵莹前方的这座山不正是他如今所在的黑山吗？ 偏偏黑山早已被封了入山之路。 只要赵莹到达黑山的附近，她一定能够发现黑山山脚的区域像极了一个被圈绕的大湖泊，但凡有光罩阻拦的位置全部都积满了毒水。 换言之，赵莹跑的这条路是一条死路，毫无可能。当赵莹意识到这个严峻问题的时候恐怕来不及了。 果然，起初时，赵莹一心逃命，不曾留意环绕黑山的这些墨绿湖水。她逃一步算一步，哪里管得了身在毒沼秘境的哪个地方。 可是当她的身体轻而易举的穿过光罩，浑身浸入毒水的那一刹那，她的神情猛然一僵，惊恐万分地立刻退了出去。 一时间，无论是赵莹，亦或追赶她而来的周展程与妖冶女子，他们脸上皆有浓重的不可思议。 赵莹浑身仿佛入了毒池般，加速崩溃腐朽。她没想到面前的水竟有这么毒，它不仅腐蚀肉身，同时也会腐蚀神魂。 她再无力气另择逃路，她周围是一大片无穷无尽的墨绿色湖水，她绕不开这座山，这片湖。 此处兴许就是她最终的葬身之地。 想到这儿，赵莹冷不丁大笑起来。她面向周展程赶来的方向，略微往后退了小步，站在光罩的边缘。 她嘴唇动了动，念了几句法诀。顷刻间，她体内释放出瘆人的妖气，浓郁的妖气轰然爆发，整个毒沼秘境皆为之躁动。 惊天动地的妖气霎时惊动了散布在毒沼秘境各个方向的修士，他们瞅见直冲天际的妖气，先是一愣，而后恍然大悟。 同时，一些知情的修士开始告诉身边的同伴，眼下究竟是何情况。其余人顿时明白了此事的重要性，接二连三的修士朝着妖气爆发的位置赶来。 就在这时，释放出妖气的赵莹从容地往后退了步。她整个人重新浸入了毒水之中，好似矗立在毒水湖泊的湖底一般。 赵莹深知，周展程不可能在她身上找到妖兵令。她早用了赵家的血咒，把自己与妖兵令融合，妖兵令化作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若无赵家的解咒之法，谁也无法将这块妖兵令取出来。 赵莹勾起嘴角，极其不屑地瞄了眼已然恼羞成怒的周展程：“有本事，你就自己过来拿。” 说罢，她毫不犹豫，一步步的往后退，退向湖泊的深处。哪怕她的肉身在加速腐朽，她的神魂痛得难以忍受，她却露出了淡淡地笑容。 待赵家的人找到此处，寻得她的尸首，一定知晓该如何取出妖兵令。假如能活下去，她不想死，可却不得不走这一步。 周展程气急败坏地环顾四周，他怎会不知，赵莹最后的鱼死网破将消息散布了出去。她最终还是把自己的位置告诉了其他所有人，给周展程引来了数不尽的麻烦。 走到这一步，周展程同样是无路可退。他唯有一如既往的往前，他必须抓回赵莹，获得妖兵令，不然他不能交差，照样是死路一条。 周展程仰头凝视黑山，以光罩为边界，整个黑山的山脚全被墨绿色的湖水淹没了。他若要抓住赵莹，就必须迈入眼前的巨大湖底。 根据毒沼秘境的规则，再明显不过，这些墨绿色的湖水有毒。方才赵莹一退一进，不管赵莹说还是不说，他都能看得出来赵莹的痛苦。 在周展程的眼中，赵莹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这些墨绿的湖水深处。好在，他仍然能够感觉到赵莹体内那股庞大的妖气，他目标就在湖里。 只是，小叶意的所见所闻和周展程完全不一样，他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听得清清楚楚。 “快离开，不能留在水里。”小叶意冲着湖面大喊道。 奈何赵莹听不见他的警告，她依旧在艰难的往前走，一步又一步。 浸入毒水湖泊，赵莹的肉身腐蚀殆尽，露出白骨，她的意识愈发模糊，她凭借着仅有的信念前行。她告诉自己，多走几步，就能让周展程得到妖兵令的困难增加几分。 她要为赵家的人争取时间，众人发觉妖气，定在急速赶来。而她的气息会告诉族人，这块令牌在她的手中。 虽说赵家能不能得到令牌全凭天意。 不过，她满心期待，族人可以最快速度到达。她几乎已经能够看见，这块令牌支撑起赵家的无限繁荣。 赵莹忽感水流微动，有什么东西在她面前一下子张开又合拢。她眼前骤暗，忽闻一股腥味逼人。 此后，她断绝了所有生机。 幽暗的湖底，一只巨蚌关上了蚌壳，将送到嘴边的食物包裹其中。 它的外壳亦是墨绿色，泛着微弱的些许光亮。由于它的颜色与湖水的颜色太过接近，寻常人很难发觉它的存在。 巨蚌吞食赵莹的一幕吓得小叶意不轻，直到这一刻，小叶意才留心观察湖泊内的毒物。 原本的山脚，如今的湖底，那儿不仅有巨蚌，还有数目庞大的鱼群。这些鱼的鳞片绿得发亮，要不是小叶意透过湖面注视它们，他也许根本找不到它们的位置所在。 诸多暗藏的危险一直潜伏在湖中，令人猝不及防。 小叶意记得言妖提及，毒水湖泊一旦形成，湖中根本不能生存。原来不能生存的意思，不单单是指湖水的毒性大增，更是湖中隐藏了无尽的危机。 正因如此，周展程伸手入光罩，他的指尖触碰到湖水的瞬息间，他痛苦得一声大吼。 当他缩回手时，赫然少了一截手指，断口仿佛被某样锋利的武器切断了一般。 周展程立即为自己止血驱毒。他怒瞪湖水，赵莹的最后一步走得极狠，这水不知有何来历，杀人简直生不如死。 小叶意凝视着湖面，忧心忡忡。 他清楚的看见，湖面显现出的各个画面之中，越来越多的修士向着黑山的方向赶来。 小叶意坐在莲花小船内，万分焦急，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大家，绝对不能进入毒水湖泊，不然他们全部会死掉。 第22章 黑山内外，形势天差地别。 在黑山山中的某处，小叶意此时此刻坐在莲花小船里，披着皎洁的月光，为外面的修士担忧。 而在黑山之外，毒沼秘境里的修士正在源源不断的聚集，他们大都听了同门解说，对这块令牌势在必得。 唯有少部分人仍在迟疑，他们有些是从落云山侥幸存活，有些本在秘境之中历练，他们不愿牵扯其中。 不过，这般想法的修士并不多。绝大部分人得知实情之后，抓紧时间向着黑山赶路。 这一切，所有修士的心里都一片了然。在妖气爆发的地方，免不得又是一场残酷的争夺。 在诸多的画面之中，小叶意见到了熟人，是吴丰一行。 他们与数名灵煦派的弟子同路，其中还有一些其它小门派的修士。这些修士与灵煦派的炼丹师同行的目的十分简单，为了在秘境之中寻求足够的药丹补给。 小叶意见状心急不已，恨不得大喊告诉他们，千万不能过来。 黑山周围危机四伏，不仅仅有众多的修士为了争抢妖兵令引发一场惨烈的恶斗。更恐怖的是，他们只要进了光罩，入了毒水湖泊，湖中暗藏的危险多到可怕。 可惜，小叶意可以听见他们说话，他的话语却始终传不过去。 察觉妖气四溢的刹那，吴丰猛地停下脚步，他凝望前方，眉头紧锁。 “难不成秘境内的毒怪仍在晋级？它们的品阶将不受秘境压制，会源源不断的持续上升？若真是这样，照此下去……” 他们也许活不到秘境重开的那一天。 吴丰的话仅说了一般，随即望向同行的其他人。 对此，一名灵煦派的弟子叹道：“毒怪实力继续增强，这里将变得无法生存。” 此刻的异变已让他们倍感棘手，应对乏力。 一行人之中，孙毅的反应和他们大不一样。 孙毅腰际的一块玉牌一闪一闪的发出红光，他的神情分外凝重，他看了眼玉牌，又看了看妖气爆发的方向，迎上了同样皱眉不展的老道的视线。 他们二人均是自落云山活着出来的修士。 片刻后，孙毅终是对吴丰如实以告：“吴师兄，你可还记得，之前我曾提及，此次宗门入落云山，执行一项特殊的差事。” 吴丰闻言不禁一愣，他之前在秘境里历练，自然不清楚门派的动静。不过他知道，孙毅与欧阳诚从落云城逃出，诡异的从外面误入毒沼秘境。 正因如此，两人的出现都是由于落云山的变故。 “莫非，这个妖气与宗门任务有关？”吴丰很快反应过来。 孙毅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的，宗门要的东西出现了。” 言下之意，他们必须及时赶上前，并且得想尽一切办法得到。 对此，一旁的欧阳诚长长地叹了口气：“此去凶多吉少。” 孙毅当然懂得老道的意思，这会儿，兴许全毒沼秘境的修士均被这般瘆人的妖气惊动了。 只要他们身边有来自落云山的修士，很快就将得知此事，并且快速聚集本门派的全部力量进行抢夺。 他们面临一个大问题，此前御剑宗聚集了不少修士合力对付毒怪。眼下，毒怪不杀了，御剑宗定是优先解决这件事。 对方极有可能联合其他人先灭掉天剑门这个大敌。 他们此行的胜算有多少？遭遇围攻的可能有多少？丢命的可能有多少？ 吴丰略微想了想，暗自传音给孙毅：“孙师弟，此番任务究竟是为了何物？我们是不是非去不可？” 孙毅传音吴丰：“一开始，大长老紧急召集门派弟子，道是执行门派任务，没人告诉我们究竟为了何事。直到深入落云山密地，长老们才告诉我们，山中有重宝现世，所有弟子必须不顾一切代价抢到它。” 略微顿了顿，孙毅神色复杂：“我也是到最后才发现，这回现世的居然是一块妖兵令，一块令牌最多可率领一百个相当于筑基期的妖兵战斗。可惜，妖兵令没能得到，反而放出了怪物，功败垂成。” 吴丰眉宇间的纠结陡然加深，妖兵令一事非同小可。不论是哪一个门派得到了，都将成为一笔不可小觑的巨大战力。 倘若让御剑宗得到的话，思及此处，吴丰当即面露恼怒。 天剑门与御剑宗你争我夺的微妙平衡势必打破，天剑门面临大威胁，极有可能被御剑宗利用这个机会打上山门。 门派出了事，以后何处才是他们的栖身之地。 天剑门的安危不得不考虑，天剑门的荣耀不得不维护。吴丰当即下定了决心，他与孙毅去争夺妖兵令。 然而，欧阳诚叹惜摇头，他抬手丢给吴丰与孙毅几瓶丹药：“我无意争斗，留下来照顾伤者。” 他的意思十分明显，他不打算卷入此后的拼抢。他一门心思在炼丹，仅对药材丹方感兴趣。当初在落云山，血腥见够了，他不愿重蹈覆辙。 对此，吴丰和孙毅不勉强老道，只是他和孙毅两人非走不可。 欧阳诚如实告之其它的灵煦派同门有关妖兵令的情况。 谁去谁留，他不强求，也强求不得。 欧阳诚目送几人走远，他捋了捋胡须，终是长叹一声。 进山之前，门派曾经下了命令，全部弟子拼尽所有，必须为门派争得妖兵令。 此次，欧阳诚见妖兵令而不夺，显然违背了门派的命令。他从此再也回不了灵煦派了。 欧阳诚认为炼丹师救死扶伤方为己任，与人拼杀绝非他的本意。这次他若是能活着离开毒沼秘境，从此以后当一个逍遥自在的散修。 另一边，周展程恶狠狠地瞪着光罩，他手指的断口已不再流血，可失去的手指却再也回不来了。 由于毒沼秘境的等级限制，进出秘境的基本上是炼气十层的修士。他身侧虽有一个女魔同行，然，面对的修士多了，总归是麻烦事儿。 更何况，断指之痛提醒他，这湖水轻易碰不得。 湖面之上，纵观一切的小叶意心急如焚。 他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看看那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没多久，小叶意意外的发觉，水天之间出现了一线曙光。 天亮了。 站立湖面一动不动的霄宇竟在这时微微地闭了闭眼，不再凝视着远处。 顷刻间，湖面的景象一下子全数消失了，再也见不到任何的画面。 湖面恢复了平静，晨风拂过湖水，层层波浪扩散开来。晨曦中，碧绿的莲叶与各色的莲花，显得极其漂亮。 然而，这一刻，小叶意无心关注四周的景色，他非常想要知道毒沼秘境中的情况，他很想看看大家怎么样了。 可天不遂人愿，湖面再无动静。 小叶意手足无措，莲花小船划至霄宇的身侧，他牵了牵霄宇的衣袖。霄宇双眼紧闭，神色平静，好似睡着了一般。 “霄宇，醒醒，快醒醒。”小叶意喊道。 他不清楚霄宇用了何种方式导致湖面显像，但他相信，霄宇一定还有办法让湖面的景象再度出现。 哪怕仅是一线可能，那也是意味着莫大的希望。 奈何霄宇合上眼不再睁开，无论小叶意如何呼唤，均不见丝毫的作用。 小叶意深感情况危急，不能坐视不理。 言妖不知所踪，他只好去找陆齐，也许会打断陆齐的修行，可他实在是找不到另外的人商量对策。 小叶意跑到竹屋外，他轻轻地敲了敲门，低声问答：“陆大哥，我有些事与你商量，你现在有时间吗？” 片刻后，小叶意发觉竹屋内的气息微微一顿，而后，竹屋的门打开了，陆齐面带微笑走了出来：“怎么了？” 陆齐脸上的笑容在听到小叶意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后，顿时荡然无存。 他反复打量依然跟在小叶意身侧的霄宇，心情极其复杂。虽说这会儿霄宇给人的感觉差别极大，处于随时可能清醒的边缘。 可没醒就是没醒。 他们无从得知，是什么原因引发湖面产生了变化。陆齐与小叶意只知道，他们不管丢入多少石子，湖泊始终不见丁点改变。 陆齐祭出腐蚀严重的叶形法器，他凭借法器，行至湖心，在霄宇所在的位置仔细查看了一番，奈何唯有任何发现。 他尝试使用法诀击打湖面，依旧无效。 陆齐面露难色，听小叶意的意思。昔日，各门各派的弟子进入落云山只为争夺一块妖兵令，这场争斗不会由于他们放出了怪物，或者众人误入毒沼秘境而结束。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直至妖兵令有了最终归属才会结束。 哪怕他们现在看不见黑山脚下的情况，陆齐与小叶意不难想象，黑山脚下迟早要打起来，更会有人源源不断的进入光罩。 触碰到毒水是怎样的痛苦，陆齐和小叶意都感受过。那般痛楚，他们实在不愿再经历一次。 况且，毒水湖泊形成，它比起当初的毒性更重，湖内亦有各种各样的毒物伤人，防不胜防。 在湖泊，唯剩下死亡一条路。 各门派弟子就算知道，恐怕为了那块妖兵令依旧会进入湖泊寻找赵莹，争得你死我活。 久久的，陆齐放弃了对湖面的探索，他拍了拍小叶意的肩膀：“他们命中有此劫，非我们之力所能改变。” 很多事，不会他们按照他们的意愿而逆转。 小叶意不能完全理解陆齐的话，但他也明白，世事无常，天意虚无缥缈，不可捉摸。力所不及，甚是无奈。 就如同他一心寻找爹娘，却困在毒沼秘境出不去。 他们而今仅是断断续续得知山脚一些情况，就算他们看见了，又能如何。外面的人不能进来，他们也出不去。 如果当初，吴丰他们与小叶意做出同样的选择，选择了进山。他们这会儿是在庆幸不必争夺妖兵令，还是后悔错过了争夺妖兵令的机会？ 小叶意不知道答案。 他只知道，一切皆已发生，回不去了。 吴丰他们再也 第23章 湖泊中风浪滔天，莲花小船在湖里颠簸得特别厉害，小叶意坐在船内感觉异常难受。 时不时的，一个个巨大的浪花猛地拍打过来，小叶意不由有一种他们的小船即将翻船的恐惧感。 眼下，船里仅剩小叶意，霄宇以及陆齐三人。他们失去了言妖的指引，根本不知道接下来将要去往什么地方，也不清楚他们又会面临怎样的挑战。 相对于言妖那些不知真假的话语，小叶意此刻真切感受到，连假话也听不到的心慌。 所谓的第二重考验，完全不知在哪儿，更不知该如何通过。 然而，即使是没有了言妖，小叶意也必须前行。他要出去，他要离开毒沼秘境，这个强烈的心愿始终不曾改变分毫。 小叶意一手牢牢地抓住船沿，一手紧紧地抓住霄宇的手，他生怕在这般惊涛骇浪的环境中将霄宇弄丢了。 随着言妖消失不见，由于斩天无需威慑言妖，他也极少现身。斩天安心疗伤去了，几乎见不着踪影。 至于破界，仅有陆齐不在的那会儿，他会陪小叶意说说话，聊聊天。一旦陆齐走近，破界立刻躲得飞快，缩在小石棺中打死也不出来。 小叶意有些不懂，他如今亦是修士。为何破界不怕他，却这般害怕陆齐。在小叶意的心里，他坚信陆齐是好人。 风浪愈发夸张，天空雷电交加。 小叶意逐渐产生了脱力的虚弱感。他觉得，他们不像身处湖泊之中，而像是困入了可怕的大海内。 好几次，小叶意害怕大风会吹倒他们的小船，翻腾的浪花会吞没船头，雷电会击中船里的人。 不过，无数次的，小叶意又劝说自己不要怕。莲花小船十分牢固，他们一定可以乘坐小船度过难关，顺利的到达下一个考验的地点。 然而就在小叶意心怀期待之际，一个骇人的巨浪突如其来，莲花小船一阵剧烈的晃动。 下一刻，船翻了。 小叶意心底为之一紧，深感情况不妙。他清楚记得赵莹被巨蚌吞掉的场景，他不会忘记周展程眨眼被咬断了手指。 如今，他们掉入湖泊的遭遇恐怕比赵莹他们强不了多少。湖里有无穷无尽的危机在等待着他们，形势万分严峻。 小叶意忧虑不已，不知如何是好。他抓不稳船沿，唯有大力地抓紧霄宇，减缓内心的不安。 很快，他眼前的景象一闪，四周亮晃晃得让人睁不开眼，一股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 小叶意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眼睛，却抵抗不住无孔不入的热气。 片刻后，小叶意大致适应了附近的环境。他徐徐地放下手，开始打量周围的情况。 小叶意的身边哪还有惊涛骇浪的湖泊，取而代之的一望无尽的荒漠。 放眼望去，只见岩石与黄沙，不见半点绿意，也不见任何水源。这一刻，烈日当空，炎热难耐，空气烫得几乎能够燃烧。 小叶意几人莫名奇妙地突现于荒漠正中，他们脚底有一艘白底绿纹的莲花小船。 小叶意困惑的视线投向陆齐，不过，陆齐显然与小叶意拥有相似的困惑。 “陆大哥，这是在哪儿？我们该往哪个方向走？”小叶意问道。 小叶意不确定甚至有些怀疑，他们是否仍在毒沼秘境中。 关键时刻，没有了言妖提示的麻烦一下子体现得格外明显。四处全是荒漠，高高大大的石块随意铺在黄沙表面，各个方向的景象相差无几，没有明确的前行指引。 别说是找人问路了，这里就连一株植物，一只动物也看不见。没有水源的情况下，又怎么会有人居住。 小叶意不由庆幸，住在湖岸那会儿，陆齐叮嘱小叶意尽快备足食物与清水。不然，他也得和陆齐一样服用辟谷丹。 他才炼气一层，此时服用丹药，实在是有点早了。更何况，小叶意刚入修士之门，不适应修士的苦修生活，他喜欢吃东西，有一种活着的真实感。 八年的凡人生活，小叶意始终觉得母亲萧霜煮的饭菜最是美味可口。 不知身在何处，陆齐不敢贸然离开小船。他相信，莲花小船具有特殊的意义。 当初，言妖让他们摘取一朵墨绿色的莲花，于是他们得到了一艘在毒水湖泊的救命船。小船把他们湖泊深处送抵湖岸。 哪怕如今他们的船翻了，他们却出现在另一朵莲花小船中。无论出自何种原因，皆不能轻举妄动。 陆齐随手丢了一物到小船外，试探荒漠的情况。他抛得不怎么用力，太远了不利于观察。 一块翠绿的竹片随着陆齐的动作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眼看就要落在地面。 说时迟，那时快，地底赫然窜出一团黄褐色的东西直冲竹片，它咔嚓一声将竹片咬得粉碎，紧接着，它又一头扎入地面不见了。 瞬息间，原地只见扬起的尘土，咬碎的竹片，以及空中弥漫着的薄薄绿烟。 绿烟顺着热风飘了过来，它在接触到小船的刹那，小船花瓣的绿纹忽然腾空而起，形成了一个淡绿的光罩，把绿烟阻拦在外，呲呲作响。 不一会儿，风吹远了绿烟，光罩随之隐去。 小叶意倍感好奇，有心仔细研究刚才冒出地面的到底是何物，但他又不敢伸出头，唯恐被一口咬掉脑袋。 一时间，小叶意不敢乱动，而陆齐的尝试并未因此停歇。他再次取出一块竹片，抬手抛到小船外。 如此重复几次，不仅是陆齐，就连小叶意也看清了外面的情况。 地底钻出来是一种黄褐色的虫子，动作十分敏锐。它身躯细长，没有手脚，头顶有一只独眼，以及一张长满利牙的大嘴。 这种怪虫不止一只，它们数量庞大，大小皆有。 它们的独眼皆是竖瞳，眸子为深绿色。不仅如此，它们每次嚼碎竹片，口中均会吐出一团绿烟。根据小叶意的直觉，绿烟极有可能有毒。 怪虫隐在地底，多到数不清，不是它们不愿主动攻击小叶意他们，而是它们对莲花隐隐带有惧意，不敢随意的上前招惹。 所以，仅有在陆齐丢出竹片时，怪虫会腾空跃起咬碎竹片，判断是不是自己的食物。 怪虫不曾主动攻击，可眼前的形势也意味着小叶意他们不能远离莲花小船的保护范围。 荒漠之中不比在湖面之上，他们尚不能划动这条小船漂行。 如此处境，小叶意颇感无计可施。 他也曾琢磨，白底绿纹的小船可不可以理解他心中所想，按照他的念头前行。 很可惜，白色小船与墨绿小船不一样，它不会载着小叶意前往他们想去的地方。 陆齐与小叶意尝试数种办法之际，时间匆匆而过。 转眼天黑了，白天酷热难忍的广阔荒漠，一到夜里顿时冷得出奇。 这会儿，小叶意十分怀念言妖送给他的驱寒锦袍。奈何，锦袍在他摘取莲花时，被毒水毒雾腐蚀得彻底成了碎布。 幸亏他的身边有霄宇，霄宇足以为小叶意带来温暖。 小叶意倚在霄宇的身边打盹，陆齐静坐一旁打坐修行。对陆齐而言，夜晚亦是修炼的时间，他不像小叶意仍然眷念睡觉。 奔雷心法非常适合陆齐，陆齐不管言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他此趟进山毫无后悔之意。他有必要偿还这份人情，他不愿始终挂怀此事，进而影响了心境。 小叶意没睡多久又醒了，他头枕霄宇的胳膊，仰望天空的月亮发呆。 渐渐的，小叶意的眼底平添一丝疑惑。他忍不住问衣兜里的破界：“破界，你觉不觉得，这儿的夜空有点奇怪？” 破界一开始不吱声，后来，他反复观察周围，确定陆齐当真在打坐，他这才小心翼翼地冒出小脑袋。他紧张地瞧了眼陆齐，之后抬头望向天空。 他看了又看，纳闷地问道：“夜空是这样啊。有什么不一样吗？” 破界平时虽对欣赏夜景不感兴趣，但他记忆里的夜空就是这样漆黑的夜幕里一轮月亮，或者再有稀疏的几颗星星。 小叶意若有所思，他不再说话，依旧倚着霄宇，望着天空。 直至天边出现了一抹曙光，小叶意一下子坐起身，低声念叨着：“月亮……太阳……” 不久，小叶意急急地说道：“破界，月亮不对。它和我在山中看见的月亮不同。” 失去爹娘消息的日子里，小叶意始终关注着时间。他清楚记得，自己在山中所见的月亮从朔月到了上弦月，之后应是再从上弦月到望月。 可偏偏，他昨夜所见的月亮竟是下弦月。 是他们翻船之后，昏迷了漫长的时间？还是此地的月亮诡异？ 小叶意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陆齐，陆齐思索片刻，建议道：“我们白天寻找赶路的办法，夜晚观察月亮的变化。” 若是月亮从下弦月到了晦月，就证明他们翻船那会儿，并非眨眼的工夫。 转眼又是一天过去，小叶意他们依然没能想出法子让小船挪动位置。 入夜，小叶意倚靠霄宇昏昏欲睡，双眼紧闭的霄宇却忽然睁开了眼睛。他的变化使得小叶意惊喜不已，小叶意早就天天盼着霄宇清醒。 霄宇的眼神愈发清澈。小叶意有种预感，说不定，霄宇下一刻就能恢复神智了。 如此想着，小叶意顿感将来的道路充满了希望。 再度睁开眼的霄宇，虽未恢复神智，却也已经有了些自己的主张。他毫无征兆地站起身，从船内跳了出去。 小叶意吓了一跳，他慌忙伸手去拉霄宇。 然而，霄宇的动作太快，小叶意只觉指缝之中一阵风，他什么都没能抓住，霄宇已是脚踩荒漠的黄沙。 “霄宇，小心，地底有怪虫子！”小叶意惊慌地大喊。不管霄宇能不能听懂，他必须告诉霄宇。 仿佛在应证他的话，小叶意话语响起的同时，地底霎时钻出了大量的怪虫。它们终于找到了可口的美食，争先恐后地朝霄宇扑来。 卷起的尘土模糊了小叶意的视线，他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瞬，一道凛冽的剑光忽闪而逝。 扑向霄宇的怪虫如雨水般齐刷刷地往下跌落。它们撞到地面的瞬间，一团团的绿烟在霄宇的四面八方炸开，顷刻间，毒烟弥漫。 霄宇站立 第24章 纵是霄宇已然停下了攻击，那些由于爆裂散发的绿烟却并不会因此减缓分毫。 这几天霄宇连续不断的击杀怪虫而产生的绿烟，导致小叶意早已看不清周围的情况。 小叶意仅仅知晓，白底绿纹的莲花小船之外，除了毒烟，还是毒烟。本来淡淡的绿烟，随着虫尸数目的陡增，如今居然成为一大片浓郁的烟海，遍地皆是满眼的绿色。 下一刻，霄宇起身返回莲花小船。他的肩头站有一个小人，小叶意曾见过那个小人，那是剑灵斩天。 霄宇归来，修炼多日的陆齐亦是结束了打坐，抬眼凝视前方。 陆齐满心向往地打量了斩天几眼，作为剑修，他渴望剑灵却又不敢奢望剑灵，他此刻连本命宝剑都没有。 斩天不比破界会惧怕修士，斩天不但不会躲避修士，他还能威慑修士，他的气势被剑气打磨得锋锐无比。 它淡然地瞄了陆齐一眼，陆齐骤感深深的寒意迎面而来。值得庆幸的是，这股寒意里不曾暗藏杀意。 斩天懒得搭理陆齐，他的身影忽地一闪随即消失不见。 而后，霄宇走向了小叶意。小叶意直视霄宇的双眼，霄宇眼底闪烁一分神采，仿佛已是将醒未醒的最后时刻。 “霄宇，你没事吧。”哪怕确定霄宇平安，小叶意仍然上前关切的问了句。他与平时一样替霄宇理了理衣衫。 华袍一如既往的干净，丁点尘土也未曾沾染。 只是，在小叶意整理华袍之际，霄宇一把抓住小叶意的手腕。两人同时离开莲花小船，再入绿烟深处。 霄宇的举动毫无任何征兆，陆齐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阻拦。 且不说外面是否还有剩余的怪虫，就算没有虫子袭击，四处弥漫的有毒绿烟，岂是小叶意能够随意进出的地方。 小叶意堪堪迈入修士的门槛，肉身与意志的抵抗力并不强势。 “叶意，快回来。” 陆齐喊了声，作势也要出去。哪知竟听得小叶意的疾呼：“陆大哥，我没事。你别出来。” 这会儿，小叶意的身影淹没在绿烟里，陆齐看不清他的位置。 小叶意先是劝阻了陆齐，接着，他的视线转到霄宇。 霄宇的紫色华袍光芒大盛，轻松地撑起一方区域。小叶意足以安全的站在其中，不被毒烟侵蚀。 小叶意顺势看了看周围，大感震惊。 以霄宇所在的位置为中心，虫尸几乎堆积成了一座座的环形山脉，甚是触目惊心。所有的怪虫皆整齐地断成两截，无一例外。它们死后，身躯并未腐坏，而是化作了石头。 虫尸堆成的山脉弥漫着浓浓的绿烟。 小叶意站于中心往外瞧，整个世界仿若一幅山峦跌宕，烟雾弥漫的诡异山水画。 小叶意不确定霄宇的想法，他只能默默地注视着对方，等待霄宇告诉他答案。 然而，小叶意没能等到霄宇的话语，而是忽见对方松开了自己的手腕。 原本笼罩住小叶意的光芒顷刻间退尽，绿烟霎时占据了小叶意四周，尽数钻入他的口鼻。 小叶意难受地咳了好几下，苦恼的发现他越呼吸越痛苦，这些烟雾有剧毒。他开口要喊霄宇的名字，哪知话语尚未说出口，他又被浓烟呛得说不出话来。 小叶意不由慌了神，这时，他的耳边传来破界的提示：“此处适合你修炼。别浪费了机会，快些修炼吧。” 修炼？ 小叶意诧异之余，更多的是茫然。他一无内功心法，二无外功功法。他不记得自己如何引气入体，此时，他修什么炼什么？ 尽管重重的疑惑堆上天，小叶意心中仍是相信霄宇，相信破界，对他们深信不疑。他劝说自己不要慌张，他稳了稳情绪，学着陆齐的样子，在原地打坐。 他静静地坐在绿烟内，一点一点的放缓紧张迷茫的情绪。随着他的每一次呼吸，附近的绿烟源源不断的吸入他的体内。 小叶意不确定如此大量的有毒绿烟进入他的身体，将发生怎样的变故。他清晰感觉到，伴随绿烟的渗入，中毒的症状让他痛苦不堪。 他从小跟随父亲学习药理，深知毒可以害人，也可以救人。他虽然不畏惧毒，可他也不是那么喜欢毒。 归根结底，小叶意偏爱药性温和的药材更多一些。 小叶意放空了思绪，脑中不留杂念，莫名的就在绿烟的环境中入定。 他不记得自己在绿烟深处坐了多少天，他只发觉，吸入的毒烟增多，自己体内的经脉也在徐徐扩展。最终，丹田内那颗浮现绿色符文的珠子如长鲸吸水，将全部绿烟摄入其中。 小叶意身体外附着厚厚的一层污垢，仿若泥人，排出的污垢经历了荒漠的高温，烤得坚硬。 他的手指微微一动，皮肤表面顿时发出脆裂的声响。紧接着，那些覆在他皮肤的污垢碎成了块，一块一块的掉下来。 没多久，小叶意脱掉了一层厚厚的泥土外壳，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小叶意打探左右，惊觉霄宇仍然一动不动地守在他的身侧。 漫天的绿烟荡然无存，堆积如山的虫尸居然也不见了踪影。同时，破界递给小叶意一枚古老的戒指，表面刻有小叶意不认识的符文。 “这是？”小叶意抖了抖衣服的尘土，他接过戒指，认真地看了看。 破界微笑解释：“这是储物戒。滴血认主后，你可以用它存放物品。” “储物戒？”小叶意纳闷地重复了一遍。他此前见过陆齐使用储物袋，储物戒却是第一次看见。 小叶意依照破界的说法，滴了一滴血在戒指的表面。下一刻，戒指闪过一道微光，它飞到小叶意的手指上，随后缩小，紧贴小叶意的手指。 而后，小叶意又按照破界教他的办法，利用神识查看戒指内的物品。 小叶意惊愕地盯着储物戒里的空间，里面大得夸张，他估摸着放下一座黑山完全不成问题。 得到储物戒让小叶意十分开心，他终于拥有了自己的储物工具，不必再事事麻烦陆齐。他的清水和食物全放在陆齐那儿，时不时的打扰陆齐。 不久，他发现戒指的一角堆了一些绿色的小石头，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觉察到小叶意的疑惑，破界耐心的解释：“这些是虫核，从虫子体内取出来的。以后你若是喂了宠物，不妨用它们饲养宠物。” 所谓虫核，即是怪虫体内凝聚而成的精华核心所在。它们相似于内丹，却远远不及内丹的境界。确切说来，就是这些怪虫尚不到形成内丹的修为。 小叶意没考虑过以后要不要养宠物，不过他这会儿肯定是没有宠物可养，虫核只能先留着。 破界又教了小叶意一段口诀，用于隐藏储物戒。以破界的话来说，这个储物戒虽不算稀世珍宝，可，财不外露，尤其是小叶意如今修为这么低。 庞大的绿烟堆积，最终也仅是将小叶意的修为堆到了炼气二层，小叶意修炼的速度简直慢得出奇。 当然，小叶意对自己的修炼进度相当满意。不管速度慢不慢，在没有功法辅助的情况，他可以修行进步，他十分满足。 小叶意返回小船的那一刻，陆齐同时结束了打坐，他欣慰地冲小叶意笑了笑，不难看出小叶意的修为提升了。 数不清的虫尸没有了，毒烟也不见了。小叶意大概向陆齐说明了小船外的变化。 哪怕有破界提醒了小叶意财不外露，小叶意依旧给陆齐看了自己的储物戒。他相信陆齐是自己人，不是外人，犯不着那么小心提防。 只是，陆齐看清小叶意的储物戒，不禁长长地一声感慨。 小叶意的储物戒品阶很高，高到陆齐迄今为止尚未见过比它更好的。正因如此，陆齐亦是理解，破界为什么千叮万嘱小叶意隐藏戒指，如此大体积的储物戒难免让他人眼红，进而下手抢夺。 陆齐取出小叶意的清水与食物，见小叶意乐呵呵的收拾物品。陆齐不由也叮嘱了小叶意一句：“不可再在他人面前露出储物戒，太危险了。” 小叶意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陆齐眼底有羡慕，但他很快又收起了自己的羡慕。 人各有命，他收获雷系心法已是难得，何必奢求更多。每个人均有一条属于自己的大道，走多远，全凭自己的本事。 他不必由于别人的所得，因贪念而蒙蔽心智。如此一想，陆齐顿感道心又清明了几分。 荒漠中，暂时不见怪虫出没，陆齐与小叶意皆是下了船。小叶意他们驱动不了莲花小船，困在船内终归不是办法。 也许此地尚有怪虫剩余，可就算是有，亦是屈指可数，更会忌惮霄宇的剑气不敢出来。 陆齐对小叶意说道：“这阵子，我一直在思考此地的异象。” 他抬手在地面画了一条线，上方一艘墨绿的小船，下方一艘白色的小船。上方一弯上弦月，下方一弯下弦月。 “我们原本在湖面，结果，船翻了。”陆齐一边说，一边从墨绿小船的位置走到了另一边对应的方向，“后来，我们有了一艘白色的小船和下弦月。” 偏偏这里的下弦月并不会转为晦月，反而成了望月。这说明，它延续了上弦月的变化方式。有一种情况下，会出现这种现象。 那就是倒影。 小叶意思来想去，他挠挠头：“假如是倒影，我们岂不是在湖水中？” 这儿一片荒漠，哪里像湖泊。 陆齐轻微摇了摇 第25章 一座孤零零的旧城矗立在荒漠之中，毫无生气，尽显萧条。 即使如此，远远见到古城的一霎，小叶意依旧倍感欣慰。他觉得无论古城空旷不空旷，只要是有城市存在，总归有能够寻人问路的机会。 然而，当小叶意距离城市渐渐近了，他望着垮塌得七零八落的城墙，心有不安。 小叶意隐约感到，找人的这个可能变得很小很小。 这座古老的城市在死寂的荒漠里，不见植物，不见动物，没有水源或者甘霖。年复一年的大风腐坏了石块，以至于古城看起来残破不堪。 城外缺水没植被，城里也不闻人声，未有树木，此地有人出没的可能微乎其微。 放着如此明显的建筑不进去一探究竟，显然不合常理。于是，陆齐和小叶意商议后的决定，非常有必要进入城内探询一番。 偏偏，就在小叶意即将迈进城门的刹那，他的身体猛然前倾。整个人好像脚底踩空了一般，一下子扑向前。 与此同时，他脚底的土地下沉陷落，好似完全承受不了小叶意的重量。 小叶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快速下陷，他紧张不已，尚未开口，霄宇已是一把将他拎起，大步朝后急退。 霄宇的动作并没就此停下，而是继续后退，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仿佛他们所站的位置完全不安全。 小叶意呆呆地望着越来越远的古城，不禁涌起些许后怕。 他不清楚此时是什么情况。难道这个荒漠下方亦有类似沼泽的存在，或者有其它的流沙陷阱？ 若非如此，为何他眼前的荒漠会从城墙开始不断塌陷，他们脚底的土地接二连三的急速沉降，大有要将城市与他们之间隔离的架势。 变化来得如此之快，单凭小叶意的反应来不及迅速的撤离，万幸的是有霄宇拽着他避开危机。 小叶意真心认为，霄宇即将苏醒之际，最大的好处莫过于，危险出现的那一瞬，霄宇能够快捷的做出应对反应，而不是等待小叶意的呼救。 以往，均是小叶意踩进陷阱，霄宇紧随其后进行解救。 类似现在的情况，一旦冒出丝毫的反常苗头，霄宇立刻护小叶意撤离的情况，实在不多见。 这会儿，不仅霄宇拎起小叶意不断的后退，陆齐同样在快速的退避。 他意识到不对劲时要比霄宇晚几分，于是，动作比霄宇慢了许多，不一会儿就落下了一大段的距离。 城墙外的陷落相当的不自然，陆齐曾考虑过地底是否有陷阱暗流之类的设置，可他没有料到，古城变化的响动居然如此夸张。 以目前这个沉降的状况，他相信过不了多久，除了城市以外的地方恐怕都将成为深坑，形成一道鸿沟，让他们难以再接近古城。 三人大约后退了十里左右的位置，脚底的塌陷才没有继续影响他们。 这一刻，以小叶意的脚边为界，他前方的所有地面全部在以极快的速度下沉。一时间，荒漠里烟尘滚滚，视野受限，小叶意不易看清，古城如今究竟是怎么一番景象。 小叶意他们等了差不多三个时辰，地面陷落的声响才逐渐结束。之后，他们又等了几个时辰，飞扬的尘土才慢慢的恢复了平静。 待到视线恢复如常，小叶意被前方的画面惊呆了。 整座古城近乎处于悬空的状态，城墙外原本的区域包括方圆十里的距离，毫无例外的尽数下沉，仿佛在古城外围挖了一处不可逾越的深坑。 眼下，古城仅凭借寥寥无几的七八根石柱支撑，摇摇欲坠。 兴许是石柱位置不规则的缘故，古城向着一侧微微地倾斜。小叶意心中忐忑，只要这些石柱断了，古城势必就此坠入深坑，摔得粉碎。 小叶意朝前小心地迈了步，他一不小心踢到一块石头。石头顺势前滚跌入了深坑。 久久的，小叶意不曾听到石头落地的声响，他不确定大坑到底有多深，坑底还有什么。 小叶意远远地眺望那座岌岌可危的古城。从他脚边再往前的地方没有路，彻底是空空荡荡，深不见底的大坑阻拦一切。 他一开始的打算是进城耐心找一找，万一找到人，或者其它的蛛丝马迹，说不定能够顺藤摸瓜寻得一些有用的消息。 结果现在倒好，古城与他相距十里，简直是可望而不可及。 小叶意过不去，不意味着霄宇也过不去。 待到烟尘散尽之后，霄宇一言不发地又拎起了小叶意，就像此前突然后退避让一样，他这次选择了径直的朝着古城前行。 不需要任何依托，霄宇一步步走向古城。他脚踩半空，走得极稳，好像那里仍是普通的地面，没有丝毫的改变。 只是被霄宇揽在臂弯的小叶意，他不经意间瞅了眼脚底黑乎乎的深坑，赶紧双手牢牢的抓着霄宇。 他这一掉下去，多半是毫无悬念的一命呜呼。 不同于霄宇这般云淡风轻的行走方式，陆齐必须凭借法器与法诀的助力。尽管陆齐速度远远不及霄宇，动作也没那般潇洒自如，从容不迫，好歹是个能够抵达城市的办法。 对当前的小叶意来说，陆齐有小叶意梦寐以求的手段，自行行走。陆齐不必像他这般，自己本事不够，唯有依附霄宇。 霄宇重新踏入城门的那一刻，小叶意清晰地听得脚下传来了断裂声。 紧接着，支撑古城的两根石柱不堪重负的折断倒塌，小叶意骤感整个人都跟着古城往一侧倾斜了几分。 他不懂得凭空踏步，也未有能够依靠的法器。古城的每个变化，都会让他心里的紧张加重几成。 小叶意与霄宇在城门附近等了片刻，等到陆齐赶至。陆齐迈入古城的一瞬，小叶意又听得了一声断裂声。 又有一根石柱就此断掉，古城斜得更夸张，摇摇晃晃。 小叶意不确定这座古城一共有多重，他也不确定城下的石柱能否承受他们所有的重量。 他仅是知晓，城里每增加一个人，支撑的石柱都会断裂一根，直到古城坠落为止。 原本城下就没有几根石柱，此刻又突然少了三根，小叶意愈发觉得古城危在旦夕，说不准何时滑落深坑，碎成渣。 唯一庆幸的是，断了三根石柱之后，其它石柱再无多余的动静。他们此行仅有三人，倘若再多几人，岂不是石柱当场全断，古城和所有人直接掉下去。 身在摇摇欲倒的古城内，陆齐丁点不敢大意，他提高警惕，环顾四周。小叶意更是不敢掉以轻心，始终牵住霄宇的衣角。 他们沿着城门的大道一直往城内走。古城废弃已久，飞扬的尘土与酷热的空气陪伴着这座无人的城市。 穿过了一间又一间坍毁的房屋，路过一口又一口干枯的水井。 小叶意不由想象，古城有人居住时，将是怎么一番景象。 不过，他很快抛掉了这般想法。 且不说荒漠的气候环境恶劣，生灵难以生存。就是霄宇除掉得堆积成岭的怪虫，只要有几条怪虫在古城地底作乱，这里的人们恐怕很难有安稳的生活。 小叶意思及众多的怪虫在古城外活动，它们虎视眈眈地盯着城中的人们，小叶意顿感毛骨悚然。 找了一圈，旧城不见半个人影，小叶意亦是不觉意外。这回进城最有价值的收获，是他们找到了城内一处干涸的水池。 水池以青石铺就，修得平坦宽敞，十二阶石阶从池边直通到水池底部。水池的底部亦是十分平坦，并且刻有莲花的纹饰。 小叶意上前仔细辨别了一会儿，哪怕纹饰侵蚀得陈旧无比，但仍能瞧出昔日的几分模样来，尤其是莲花花纹的花瓣上有特殊的纹路。 思及此处，小叶意心念一动，储物戒中的莲花立刻到了他的手中。他拿起莲花与水池底端的莲花雕刻认真对比，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水池底雕刻的莲花，是那一朵载着他们抵达荒漠的白底绿纹的莲花。 小叶意伸手摸了摸石刻，莲花石刻的莲心附近有一个凹槽，大小与小叶意得到的莲花体积十分相近。 小叶意询问的目光投向了陆齐，陆齐肯定地冲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动手。同一时间，陆齐屏息紧盯四周，随手准备动手，提防一切的变故。 莲花放入凹槽，小叶意听得咔嗒一声，莲花立即锢在其中，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下一刻，扑扑的声响此起彼伏，荒漠里眨眼冲出了无数的气流，直对城市而来。 只是，诸多的气流之中绝大部分是空的，仅有其中一两道气流，裹着小叶意他们见过的那种怪虫。 幸存的怪虫瞅见霄宇的瞬间，变得比小叶意还惶恐。它们慌忙在半空扭动着身躯，硬是改变了自身冲向城市的趋势，早早地中途落地。 不论是不幸摔入深坑的，还是成功落在荒漠的，它们落地后赶紧钻回地底，再也不肯现身。 见状，小叶意深感茫然，陆齐心里却有一丝了然：“这些虫子的作用，不仅仅是会拦住我们的道路。我们到达古城水池，安放莲花后，它们还将飞抵城市，攻击我们。” 且不提，旧城会不会因此石柱尽断塌陷，就是这些多到数不清的怪虫，也足够小叶意他们折腾。 此局唯一的意外，大概就是霄宇。 布局之人或许不曾想到，有人刚入荒漠就将怪虫斩杀殆尽，甚至于剩余的怪虫，吓得根本不敢出现。 不然，小叶意他们很难顺利到达这么远距离的古城。 城墙外的区域陷落之际，他们应当也不能那般顺利的撤退。更别说，他们进城后放入莲花，所要面对的攻击。 如此种种，使得陆齐坚信不移。此处放置莲花钥匙的水池，正是第二重考验的核心。 没了怪虫的围攻，古城一片宁静。 没多久，荒漠半空浮现出一朵白色花瓣且花瓣尖端有绿色纹路的莲花。 荒漠起了风，吹散了灼人的热浪，万里无云的天空乌云聚集。 吧嗒，一滴雨水落在干燥的荒漠里。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转眼间，暴雨倾盆。 广袤的荒漠享受着阔别已久的甘霖，城中的水池也开始积水了。 小叶意迈上台阶，站在水池的边缘凝视水底的莲花。 雨水落在避水符表面，激起了阵阵光芒。小叶意琢磨再三，他取下避水符，展开双臂，迎向从天而降的雨水。 冰凉的雨水 第26章 池底的后方，是一处雅致的小院。 庭院里种了两棵桂树，还有一个浅水池塘，池中养了鱼。墨绿色的莲花早已在水池，静待另一朵莲花的归来。 小院有几间房间，生活所需物品皆是筹备妥当。而小院往后，有一大片的土地，栽种了粮食和果树，饲养了些寻常的家禽。 此地清静舒适，正是适合小叶意他们稍作休憩。 不过这回前往荒漠，小叶意与陆齐均没受到多少伤害，远不是上次那般狼狈，霄宇更是毫发无损。 这一重考验他们过得平平稳稳。 陆齐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我们在这儿休息几天。想必过不了多久，下一关的考验道路就将出现。” 小叶意也是如此认为。 设置考验之人给他们留了休息的地方，两次都一样。哪怕言妖不在，山内的这条路应当也具有一定的规律。 他们如今在这儿等，不但是在等之后的一条路，同样也是在等言妖。言妖不在身边，诸事皆是一头雾水，他们误打误撞，全凭运气。 陆齐随便选了一间房间进屋修炼，一边提升自己的能力，一边等待下一轮的考验到来。 小叶意则是坐在院中，欣喜地望着那个水池。曾经，在他的梦境里，也出现了一处小院，那儿是梦中少年修炼的地方。 少年在小院成功的引气入体，院门旁站着一个温和的霄宇。 “霄宇，你醒了看见这些，会喜欢吗？”小叶意偏过头看着坐在石桌对面的霄宇，自言自语般说着话。 他已不再是梦中少年的炼气一层，他到达了炼气二层。 霄宇清醒后，看到他此刻的修为，会不会也替他感到喜悦。 小叶意不清楚霄宇的答案，他趴在石桌，头枕手臂，望着对面的霄宇沉沉地睡去。 清晨的阳光与清脆的鸟鸣将小叶意从梦中唤醒，小叶意坐起身，伸了伸懒腰。 这会儿，他不在小院，而是回到了房间的床内。他身边不见霄宇，斩天和破界亦是不在。 小叶意不知是谁将自己送回了屋，他不曾多想。反正这儿没有外人，更没有坏人，十分安全。他起床披上外衣，简单地活动了筋骨，随即出了门。 陆齐要修炼，小叶意自是去找霄宇玩。自从霄宇清醒的症状愈发明显，有了些许思维和念头，霄宇时不时就不在小叶意的身边。 小叶意说不出这种感觉是喜是忧。 沉浸在晨曦中的庭院，小叶意毫无难度地找到了霄宇。 此时，霄宇站于池塘边，凝视池中的并蒂莲，若有所思。晨曦将他的紫袍都染上了一抹金色。 “霄宇。”小叶意与平时一样欢喜地喊了声对方的名字。他不指望得到霄宇的回应，这段日子，他一直未能听得对方只言片语的回答。 这一次也一样，霄宇仍在原地，根本不曾回过身来。 不过，小叶意却是意外发现距离霄宇不远的石桌，破界微颤颤地怀抱着自己的小石棺。他犯了错般，深深地埋着头，噤若寒蝉。 小叶意看了看垂头的破界，又看了看池边的霄宇，疑惑地走上前。 刚走两步，他骤感庭院的状况有点不对劲。 他无法和平时一样走向霄宇的身旁。明明是暖洋洋的清晨，他的前方却有一种诡异的严冬寒意，每走一步，就距离冰天雪地近一步。 更可怕的是，那股寒冷之中透着瘆人的杀气，让人心生畏惧。 又勉强走了三步，小叶意诧异的意识到自己走不到了，他停在霄宇身边三丈开外的地方。 他的脚沉得提不起来，根本迈不开步子。同时，他的面前好似立着一堵看不见的冰墙，冰墙挡住了他的路，不许他再前进半步。 “霄宇？”小叶意困惑不已地又喊了声，他满心迷茫，不懂这是怎么回事。 这本是小叶意不报期待的喊话，岂料池边的霄宇竟然有了动静。霄宇别过视线，淡淡地看了小叶意一眼。 顷刻间，一股直逼死亡的惧意劈头而来，压得小叶意当即失了言语。他惊愕地睁大眼，直视面前的霄宇，一时间思绪混乱。 霄宇醒了。 这是小叶意的第一个念头。 可紧随而来的竟是胆战心惊的恐惧。 霄宇的眼神可怕至极，那种冷漠，那种杀气透骨的冷漠，像极了霄宇噩梦中出现的那个霄宇，那个杀他毫不留情的霄宇。 小叶意呆呆地僵在原地不敢动。 他原本想好了那些话语，待霄宇醒后，他要说给霄宇听的话，此时此刻，居然一句都说不出来。 霄宇，你恢复得怎么样？ 霄宇，你的伤口还疼不疼？ 霄宇，你需要怎样的药草疗伤？我帮你去采摘。 霄宇，我是叶意，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霄宇，我们从前关系好吗？ 霄宇…… 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小叶意仅是嘴唇略微地颤了颤，半个字都说不了。 那般不同寻常的浩然气势，那般天差地别的灵压之威，那般令陆齐他们难以上前的排斥之力，这一刻，小叶意终于深刻的感受到了。 短短的眨眼间，小叶意浑身冰冷，从头冷到脚。他能感到自己被刺人的目光看透了所有，他的心底没来由的心慌，好像有某些恐怖的事情即将发生。 小叶意这段日子一直在思考，清醒的霄宇会是怎样的脾气，他们之间如何相处。他万万没想到面对的是如此场景，出乎他的意料。 秘境里的噩梦难道不是他中了毒雾产生的幻觉吗？ 是不是他现在不知在哪儿中了毒，于是又产生了幻觉，才会遇到如此令人忌惮的霄宇？ 霄宇毛骨悚然的视线扫过他身上的时候，胆怯牢牢的占据了小叶意的内心。 小叶意相当不安，而他丹田内那颗附着绿光符文的圆珠，猛地动了动，表面的符文焦灼地闪烁不停。 一道声音冷不丁在小叶意脑海中响起。 “叶意，快跑！” “他醒了，他会杀了你！” “赶紧逃，马上离开这儿！” 催促的话语，一声比一声恐慌万分。圆珠承受不住无尽的威压，符文显得混乱起来。 可惜，不管那道声音如何催促，小叶意始终动弹不得。别说逃走，他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一下。 迎上霄宇视线的一霎，小叶意已然彻底钉在了原地，再也动不了分毫。 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何决定，他有迷茫，他更有畏怯。他想象中的霄宇不是这个样子，一直给他依靠又一直守护着他的霄宇是那么的温暖。 怎么会突然成了这样？ 就在这时，小叶意的耳边飘过一句话，话语低沉冷酷，未有半点的情感起伏。 “谁允许你引毒气入体？” 小叶意心知对方在问自己，偏偏他回答不了霄宇的问话，他根本不懂自己要如何回答。 他丁点不记得自己怎么引气入体。 小叶意昔日拜入天剑门那会儿，师门想尽了一切办法，他都无法引气入体成功。所以，无论出自怎样的原因，小叶意都十分开心当前的这个结果。 况且，此前在荒漠，利用毒烟修炼的环境是霄宇给他的。 为什么霄宇没清醒之前，可是给他提供适合修炼场所？又是为什么霄宇清醒之后，要这般质问他？ 小叶意未回答霄宇的提问，他脑海中的声音惊恐得不能自已。 “叶意，快点逃，不然会死掉！” 奈何，小叶意仍旧动不了。他直直看着面前的霄宇，他什么都说不出，什么都做不了。 下一刻，霄宇无比平静地伸出右手，指尖朝向小叶意的方向，他的手指轻轻一动。 霎时，小叶意脑海猛地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股无形之力在小叶意的丹田内使劲一拽，那颗盘旋于丹田的圆珠，顿时飞出了小叶意的身体。 圆珠离体后，在小叶意身前滴溜溜的旋转。紧接着，小叶意体内的绿光符文转瞬间也被全数抽出，它们在圆珠的表面凝结。 小叶意难受得脸色发白，他吸入体内的那些绿色毒气少了圆珠的控制，它们立刻在小叶意的经脉乱冲乱撞，无法遏制，使得小叶意经脉尽损。 一道明亮的剑光紧贴小叶意斩下，小叶意与绿光符文，与圆珠之间的联系竟被这一剑生生的切断。 小叶意心慌得厉害，有什么对他而言格外重要的东西，一下子就远离了他。 见状，霄宇的手指蓦然合拢。 碎裂的脆响响彻了小叶意的心底，他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圆珠被捏得粉碎。苍凉感霎时涌上小叶意的心头，某些隔不断，舍不弃的情愫，在那一刻失去了，永远的失去了。 “叶意，十世轮回，他就如此待你。” “值得吗？” “此人不可信，你不要再相信他的话了。” 脑海中的声音虚弱无力的减弱，终是烟消云散。 小叶意身周那些绿光符文一个接着一个炸裂，绽放着烟花般的最后绚烂。 小叶意丹田内一阵绞痛，如同被切走了密不可分的一部分。他意识里一片空白，只觉浑身疼痛难忍。 毒气在他体内爆发，寻常的肉身压根关不住它们，毒气接连不断的溢出。绿色的毒气形成了一条绿色的飞龙，在小院的上方环绕。 绿气所到之处，万物凋零，就连房屋亦是被腐蚀得摇摇欲坠。 小叶意望着霄宇，只是这么望着。所有毒气抽离他身体的瞬间，他发现自己体内空荡荡的。 不仅没了毒气，好不容易留存的些许天地灵气也飘走了。 天地灵气进入他的身体，在破损的经脉游走一周，再在空无一物的丹田停留片瞬，最终消散。 失去那颗圆珠，没了绿光符文的辅助，小叶意不能将天地灵气留在自己身体中。 他又成了凡人。 那个空有单金灵根却始终不能修行的废材。 小叶意倍感身体沉重，进入炼气期而形成的全身的轻松与舒畅，早已化为乌有。 他做了一个美梦，然后梦醒了，他又被打回了原形。 小叶意不稳的跪倒在地，他双手撑地不让自己趴下去。他直盯被毒气侵蚀的枯萎草地，低头不语。 他的意识不由的一阵恍惚，竟是想起了父亲叶远杨和母亲萧霜的笑脸。一家人和和睦睦，开开心心的住在一起。 那时候，小叶意尚未检测出单金灵根。 那时候，他每天欢乐地跟着父亲学习药理，无忧无虑。 本家族人总会笑着对他说，他是一个天资聪慧的孩子，以后一定能够成为了不起的叶家药师。 爹，娘， 第27章 小叶意沉浸在梦境之中，浑浑噩噩，终日不愿清醒。 他不懂如何忘却痛苦，所以只能这么躲避。 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他的梦境里出现了一抹模糊的身影，一道虚无缥缈的声音询问他：“叶意，你想出毒沼秘境吗？” 小叶意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想。我要出去找我的爹娘。” 那道声音轻轻一笑，再次说道：“那好，你现在就醒来，尽快的恢复体力。我明天来接你。” 说罢，那道声音连同那一抹始终看不真切的身影在小叶意的梦境中逐渐淡去了。 小叶意略微琢磨，觉得与他说话那人似曾相似，声音听着十分耳熟。 他思索再三，猛然回过神，刚才来的好像是言妖？ 言妖回来了吗？ 小叶意清楚的记得，言妖进山前就曾提及，山中有一条能够通往秘境外的道路。这是小叶意进山最大的动力所在。 无论是之前，还是此刻，小叶意均无法判断言妖说的话是真是假。不过，他渴望离开毒沼秘境的心愿从来不曾改变，他是真心盼着尽快走出此地。 小叶意下定了决心，他不再沉迷，大力挥开了那些美好的梦境。他费力地挣扎数次，好不容易撑起了沉重的眼皮。 就在他睁眼的那一刻，欢心的话语顿时传来：“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一个巴掌大的小人笑着爬到小叶意的胸口，他揉了揉红肿的双眼，满怀欣喜地面向小叶意。此人不是破界，又还能是谁。 小叶意用力地抓住床沿，打算撑起身，却没能成功。 这会儿，他全身上下依旧疼痛难耐。大量的毒气损伤了他的经脉，一时半会不易恢复。更何况，他现在的凡人肉身恢复速度极其缓慢，他体内没有圆珠，丹田里不能存储天地灵气。 千辛万苦成为修士，那一丝成功的喜悦早被突如其来的重创冲散得一干二净。 “你别乱动，你的肉身十分脆弱。”破界急急地劝道。 破界略微地停顿，他连看了小叶意几眼，迟疑了小会儿，终是又说道：“你不要怨恨主人，主人这么做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先前的那种修炼方式对你的肉身和神魂损耗极其严重，不是长久之道。” 走错了路，尽早发现，尽早的纠正，好过走到万劫不复的时候，不能再回头。 小叶意默默地听着破界的话，他不懂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哪怕霄宇是为了他好，他也说不出感激的话，他无法感谢霄宇让他从修士又成为了凡人。 好一会儿，小叶意低低地应了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不过，也就是仅此而已。 好几次，话到嘴边，小叶意又咽了回去。 霄宇此刻在哪儿，霄宇现在正在做什么，小叶意统统没有打听。 他不愿引起对方的厌恶。霄宇清醒后，看他的第一个眼神，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冷得让他畏惧，曾有的暖意宛如浮华一梦。 失去爹娘消息的日子，小叶意一路牵着霄宇的手走过来。 他在霄宇的庇护下，依恋着霄宇的体温，一步步前行。他深信，这个人是他能够依靠的人。 即使现在，小叶意仍然不能理解，曾经在他脑海里的那道声音所说的每句话，那道声音对霄宇的忌惮是那般明显。 小叶意约莫觉得，那道声音不会再响起了，它已然逝去。 就在霄宇捏碎圆珠的那一刻，他失去了很多割舍不下的东西。 小叶意心底有失落，亦有不能再依赖霄宇的遗憾。他心中空了一块，但这般的打击不能击溃他，他仍有他的信念。 逃离毒沼秘境，找到爹娘，全家团聚。 言妖说了，明天会来接他。 正因为如此，他必须站起来往前走，而不是一直躺在这里。没有了依靠，那就自己勇敢的走下去。 小叶意咬紧牙关，抓紧床沿的手因过度用力而关节泛白。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不要怕疼痛，他一定可以做到的，不过是在寻常不过的起身而已。如今爹娘下落不明，他怎可倒在这儿如此娇气。他必须再坚强一些。 尝试了多次，小叶意终于撑起身，斜倚在床上。 破界见状担忧不已：“你需要静休，再躺一会儿吧。” 然而，小叶意摆摆头，示意自己没事。他躺得够久了，该是起来的时候了，总不能躺一辈子。 一件普通小事就能累得他气喘吁吁，他果然是太过依赖他人了。 小叶意这般坚持，破界不好勉强。他告诉小叶意：“主人算过了，明日午时，这座黑山的屏障将会减弱。到时，主人劈开屏障，我们出了这座山，就不用困在这儿经历危险的考验了。” 若不是破界的力量耗尽，斩天重伤不愈，主人的伤势严峻，他们早已走了，何必等到屏障变弱时再动手。 出山？ 小叶意闻言神色一顿。不，他要的不是走出这座黑山。他不怕山中的考验，他需要的只是逃离毒沼秘境的道路。 对此，小叶意垂下眼帘，喃喃应了声，仿佛回答了破界的话。 小叶意查看了手上的储物戒，它仍圈着小叶意的手指，不曾脱落。小叶意试了试，值得庆幸的是，小叶意虽失去了修为，戒指却还能使用。 自从小叶意有了储物戒后，他的所有物品全放在其中。 一堆虫核，清水与食物，以及他在叶家药库拿出来的珍贵药材。 此外，还有陆齐送他的符箓，一些简单方便的小法器和一张兽皮。陆齐说小叶意的肉身未加锤炼，比凡人强不了多少，要是小叶意感到冷了，不妨用兽皮御寒。 储物戒的物品，小叶意最珍视的莫过于言妖留给他的那把钥匙。 小叶意取出一个装有药草的木盒，盒中的药草恰好适合他疗伤，对经脉修补大有裨益。假如能炼成药丸，药效将大幅提升。奈何此处，小叶意没有可以炼药的条件。 他给自己倒了一碗清水，拿起药草就这么直接嚼碎吞咽。 药草特别苦，小叶意却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强行吃完了整株药草。 药草入腹带来一股若有似无的暖意，小叶意的痛楚略微减轻了丁点。 不久，破界朝小叶意的身边缩了缩，他听得了屋外的动静：“那个小道士来了。” 破界口中的小道士指的是陆齐。小叶意明白地点了点头，对破界说：“你既害怕陆大哥，不如在外面玩一会儿吧。我与陆大哥说说话，不会有危险。” 破界当即张大眼看着小叶意，眼底有一丝委屈。很快，他低下头，接受这个事实，小叶意竟在让他走。 “我在外面玩，一会儿回来。你注意休息，别太累。”破界说完这些话，他背起小石棺自窗口跃出。 下一刻，敲门声响起。陆齐听得小叶意屋内的动静，知道小叶意醒了，于是过来看看他。 陆齐的样子与小叶意记忆中的模样差别非常大，陆齐唇色发青，气息不太稳，身体的状态非常不好。 小叶意诧异：“陆大哥，你这是中毒了？” 闻言，陆齐不在意地笑了笑。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告诉小叶意，毒气爆发那会儿，他虽有中毒，但只是小部分原因，绝非关键。 关键在于霄宇废了小叶意的修为，陆齐深感小叶意的修为来之不易，有心替小叶意讨个说法。 谁知道，他此举完全是自不量力。 霄宇毫无搭理陆齐的打算，陆齐一个字都不曾问不出口，霄宇袖子一甩，将陆齐丢到毒气范围外。 陆齐落地时，赫然发现自己竟已受了重伤。对方给了他一个警告。 悬殊的实力差异，让陆齐要问个明白的想法显得极其可笑。别说为小叶意讨回公道，他连与霄宇说句话都得看霄宇的心情好不好。 陆齐笑道：“我没事，一点小伤罢了。” 掩过了这个话题，陆齐对小叶意说：“我们明天午时离开此地。若能遇见欧阳道友，向他寻些药草疗伤。” 小叶意目前修为全废，贸然服用丹药的话，药性太盛，肉身可能支撑不住。 之后，两人闲聊了小会儿，均是无关痛痒的话题。直到陆齐走出房间，有关小叶意修为的情况，他半个字也不曾提起。 陆齐能瞧出小叶意的修为全废，小叶意自己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小叶意闭口不谈，陆齐自然不会主动说起小叶意的伤心事。 他不知小叶意今后有何打算，不好轻易开口。 休息了半个时辰，小叶意发觉药效扩散到全身的经脉，体内环绕着一道暖流。 他鼓足力气下了床，杵着向陆齐讨来的长杖作为行走的支撑。 霄宇的安排是出了黑山屏障，返回毒沼秘境内。然而，到了秘境又做什么呢？霄宇可否再劈开一条出秘境的道路？ 陆齐说过，别看毒沼秘境的入口在落云城的附近，但真正的秘境位置其实与落云城相隔甚远，贸然乱走只会迷失在虚空之中。 小叶意动作缓慢，他推门出了房间，一眼瞧见霄宇。霄宇坐在池塘边打坐，由于此前毒气的泛滥，庭院内只剩了并蒂莲幸运的活着。 霄宇四周全是锋锐的剑气，方圆内，无人敢接近半步。 小叶意远远地看了一眼，而后别开视线，艰难地一步步朝外走，准备去看看小院外还留有什么。 他仍记得那个躺在石棺内的青年，他替对方擦净血迹，清洗衣衫，盼着对方醒来。不过，他也记得父亲教导他，人生在世，不是你的，莫强求。 小院后方，原本是 第28章 小叶意平视前方，这会儿，并蒂莲尚未出现变化，而是在痛苦的挣扎，它们被剑气牢牢的缠裹住，挣脱不得。它们的上空有一团黑气忽隐忽现。 两朵莲花仿佛与小叶意存在有感应一般，无助地向小叶意求援。 小叶意未有动作，霄宇已然出了手。霄宇的指尖凝聚出一道剑气，他的手指在并蒂莲的上方划过，半空立即划开了一道长口。 透出那道裂口，小叶意已是能够瞧见毒沼秘境阴沉沉的天空，空气里隐隐迷茫着稀薄的毒雾。只要他一步迈上前，他就将在黑山之外。 赶在裂口合拢之前，霄宇袖子一卷，准备将小叶意和陆齐抛出黑山。岂料，陆齐丢出去了，小叶意却仍在原地不动。 小叶意的身前竟是立着一道水纹的屏障，阻拦了霄宇的动作。 见状，霄宇不悦地微微皱眉。他再次伸手打算抓住小叶意，偏偏小叶意却猛地退避，一脚迈入池塘。 池中的并蒂莲一下子挣脱了剑气，两朵莲花顿时光芒大盛，它们把小叶意裹入其中，要将他带往下一关的考验地点。 “休想。”霄宇手中的剑气顷刻间凝成锁链，死死地捆住了并蒂莲。莲花无力挣脱，颤抖着一点点地拽向霄宇的面前。 恰在此刻，一道柔光凭空闪现，它一下子切断了剑气锁链，解救了并蒂莲。 霄宇的跟前，一名少年浮现半空。他一袭素色的外袍，细长的丹凤眼透着诱惑，眉心的红纹格外显眼。 少年面向霄宇淡然一笑：“他不愿跟你走，你有何必勉强他。” “与你无关。”霄宇懒得理会少年，仍是伸手抓向池中的莲花，不许莲花擅自离去。 然而，少年岂会让霄宇如愿。他不与霄宇硬拼，仅是在关键时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霄宇的剑光。 剑光劈在少年的身上，立刻将他完全击碎。而转瞬间，原地又有一名一模一样的少年出现，依旧对霄宇百般阻拦。 “这般消耗元神之力，为了什么？”霄宇问道。 对于霄宇的提问，少年笑了：“我有我执念，必须达成的执念。” 丢下这些话，他顾不得自己是不是激怒霄宇，始终不偏不倚地挡在霄宇的跟前。少年不肯退让半步，消散随即凝结，一次又一次。 少年为并蒂莲争得到了足够的时间，并蒂莲团团裹住小叶意沉入池底，再也不见踪影。 并蒂莲离开了，少年被击碎的身影也不再凝结。 霄宇瞄了眼即将合拢的通往山外的裂口，外面是一个对他而言简单的不能更简单的毒沼秘境。随后，他收回视线，低头盯着正在崩塌的水池。 再度抬手，霄宇一剑把水池劈成了两半，剑光穿透池水，顺着小叶意离去的气息，硬生生地开出一条道路。 霄宇从容一步迈出，进入了池中的裂缝之中。 这一刻的小叶意并不了解外面曾发生的冲突，他静躺在并蒂莲的光芒内。那光芒十分轻柔，一点一点地渗入他的身体，慢慢地修复他受伤的经脉，使得小叶意肉身承受的痛楚逐步减轻。 身体没那么痛了，小叶意忽感一股倦意袭来。他在光芒中，莫名的入睡。他所处的环境宁静而祥和，暖暖的让人安心。 小叶意醒来时，躺在微凉的白玉石阶。 石阶往下，云雾缭绕，看不清景色。石阶往上，不知通往何处，一阶紧接一阶，一眼望不到尽头，仿佛到达了天际。 小叶意困惑地打量周围，除了他与两朵并蒂莲，再无他物了。 小叶意望着面前的道路发呆，不一会儿，他身侧的云雾聚集成了一名少年的模样，冲他微笑。 “这儿就是考验吗？”小叶意问言妖。 言妖给予了肯定的回复：“第三重考验，名为登云阶。” 这一关与是仙是凡没有关系，神仙来了这儿，也得一步步的走上去。这里考验的是大毅力，坚持不懈走上最后一阶石阶的毅力。若非如此，霄宇忽然动手废了小叶意的修为，绝对会让言妖头疼不已。 幸好，一切仍在掌控之中。 小叶意仰望那些无穷无尽的石阶：“是不是走到尽头，就能通过这重考验？” 对此，言妖点头应道。 “石阶的尽头是什么？”小叶意忍不住问。 听得问话，言妖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他扬手指向天际，简短两个字：“希望。” 石阶的尽头是希望，只要小叶意有本事走到那一步，自然就能看到。 “希望……”小叶意不由重复言妖的话。他面向白玉石阶，心生向往。他如今需要的正是希望，他不敢失去的也正是希望。 走出毒沼秘境的希望，找到爹娘，全家重逢的希望。 言妖指尖朝石阶一点，石阶上立刻出现了一个大包袱，里面装有休憩小院后方种植的食物水果，甚至还有不少的常用药草。如今，言妖将它们交到了小叶意的手中。 小叶意把大包袱收进储物戒的同时，言妖亦是隐去了身影。四周悄然无声，又只剩下小叶意自己一人。 小叶意迈上第一阶石阶，石阶两侧的景象陡变。他身边再不是一成不变的迷雾，他脚下的石阶竟成了山林小路，小路两旁树木参天，山间的泉水叮咚作响。 他好奇地看了看周围，很快收回了视线。他不是来欣赏景色的，他来这儿是进行第三重考验。他必须登上登云阶，获得那一份珍贵的希望。 又迈上了一阶石阶，景象再变。 小叶意位于药田附近，他面前的药地里种植了各种各样的药草，其中好几样都是医书曾提及的罕见至极的种类。 他大为心动，忍不住上前摘取。他没走几步，一股冷风令他哆嗦着停下脚步。眼前的药田不见了，他居然已行至石阶边缘，再往前一步，就会跌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复。 小叶意惊得一身冷汗，慌忙退到了石阶正中。 他没料到石阶产生的幻象会把他带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石阶两侧的药地再度浮现，小叶意恋恋不舍地瞅了瞅药草，放弃了摘取的念头。药草有的是机会采摘，他此刻的任务是往上走，通过考验，剩余的事情以后再说。 小叶意一路攀登，惊觉他每走一步，石阶形成的景象皆不相同。 由于小叶意的年岁尚小，名与利，情与欲对他吸引不大，功名利禄和荣华富贵，江山与美人，他亦是很少为之停留。 令小叶意的纠结万分的是与药师相关的一切。他看见药草总会不由自主的采摘，因此好几次走到了石阶的边缘。他一旦发现了医书，老是压制不住上前看一眼的念头。 幸亏每次均是有惊无险，未出大事。 又是一阶石阶，石阶两端的景色化作了森林。 距离小叶意不远，有一头受伤的母兽，庞大的身躯，金橙色的皮毛。它形如狐狸，后背长有一根长角。 母兽受了重伤，它背上的长角折断了，一道深口贯穿了整个后背。它流血不止，奄奄一息。它的肚子高高的凸起，腹中孕育着一只尚未出生的小兽。 小叶意站在石阶正中，他望着母兽瘫倒的位置。 他清晰感觉到母兽的气息在逐渐减弱，他若不出手止血缝合伤口的话，母兽很快就将死掉，它腹中的小兽也活不了。 小叶意深感犹豫，有了之前的无数教训，他约莫意识到石阶的两端是幻象。小叶意贸然走上前，只会跌落万丈深渊。 然而，母兽凝视他的眼神，让小叶意不由心软。他几次想要一脚迈上下一阶石阶，偏偏就是迈不动步子。 母兽在向他求救，小叶意是它生存的希望。 小叶意记起父亲的谆谆教诲。叶家祖训：医者仁心仁闻，救死扶伤。 他怎能见死不救？ 动物并非人族，难道就不该救吗？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母兽和小兽死掉？ 小叶意咬咬牙，他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走向母兽的方向。 好似在警告他一般，白玉石阶竟是露出了边缘。后退一步是石阶，往前一步是深渊，而小叶意与母兽之间仍有一丈的距离，是小叶意触不可及的距离。 小叶意蹲下来，慢慢地挪到石阶的边缘，前方没路了。 母兽觉察到了小叶意的为难，它拼尽全力抓住地面，不顾一切的移向小叶意的身旁，它急需小叶意的救治。哪怕是它半边身体悬在深渊上方，也不退缩。 小叶意取出储物戒中的药物，药材数目有限却也够用。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言妖交给小叶意的大包袱不乏止血的良药。 小叶意顾不了那么多，急忙碾药替母兽止血。他蹲在石阶的边缘，前方深不见底，丝毫不敢大意。 对母兽的关注，让小叶意很快忘记了自身的危境。他小心地敷药，给母兽缝合伤口。他能感觉到母兽疼得抖动，可它却始终一声不吭，不曾打扰小叶意疗伤。 不知过去了多久，母兽终于缓过气。这一刻的它已是虚弱万分。它费力地往回爬了几步，使得自己的身躯不再悬空。 它的孩子尚未降世，它必须为它的孩子做最后的努力。 母兽的肚子泛着柔光，而它庞大的身躯却迅速的消瘦，皮毛也霎时失去了光泽，它不顾一切要生下它的孩子。 不久，小叶意眼前腾起一团光球，光球里蜷着一只幼小的小兽。它和它的母亲一样，也有类似狐狸的外形，它的后背也长了一根小角。 见小兽出生，小叶意欣喜不已，可他也担心得不得了。诞下小兽，母兽的身躯衰弱得愈发夸张，瘦得仅剩皮包骨了。 小叶意一时紧张，竟然不自觉地往前迈了小步，心急地要查看母兽的身体状况。 他一脚踩空，身体顺势前倾，小叶意要后退已是来不及了。 他的考验到此为止，虽有些遗憾，但他不后悔。他的努力换来了一条生命的降临。 眼看着小叶意即将坠入深渊，一侧的母兽突然动了，它撑起瘦得不成形的身躯，大力地扑向了跌落的小叶意。 小叶意满是惊愕，母兽的目光却是分外温和。 它身体往前，头在小叶意的身前轻柔一托，竟是将小叶意托回石阶上。 小叶意站不稳，他踉跄退了几步，一下子坐在石阶。 在小叶意的眼前， 第29章 登云阶的一路，小叶意走走停停。 偶尔，他会感到这条登云阶好像在告诉他，修行之道应当心无旁骛。偏偏，小叶意做不到，沿途总会出现一些特别吸引他物品。 开始时，他认为石阶两侧的深渊是在提醒他，不要被幻景所迷惑，不要被浮华蒙蔽了双眼，不必太在意石阶两侧的变故。 可是后来他感到事情并非如此。 石阶的景象亦真亦假，有虚有实，一些是他能够触碰到的，一些则是不可触碰的。 自从小叶意救了小兽之后，他发觉石阶两侧的情况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小叶意说不出究竟是何变故，但石阶为小叶意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方便他获得石阶两侧的物品。 前后的明显区别在于，有时，石阶将会显示出边缘，让小叶意清楚的懂得何为极限。哪些可行，哪些不可行。 就算是那些可行的，也不会让他轻而易举的得到。大多数情况下，小叶意获得它们的方式都比较艰险。 这一路，小叶意收获良多。除却起初的小兽乘黄，他还收获了另外的一些珍物。 他重视的大部分宝贝是药草与药书。 小叶意最初尚有些畏手畏脚，渐渐的，他的胆子大了，危险之地的药草亦是冒险采摘。 叶远杨曾告诉过小叶意，药师采草是一个危险活儿。那些长在悬崖峭壁的珍稀药草不要冒险。 可是偏偏，珍稀的药草大都长在悬崖峭壁上。 小叶意在石阶两侧采药，不会贪婪到想把所有药草全部带走。他仅是挑选那些距离石阶边缘较近，摘取可能比较大的药草，进行奋斗尝试。 他不仅摘药草，药书基本上也不会轻易放过，免不得又要趴在石阶的边缘，费尽千辛万苦只求路边的一本罕有的书籍。 它们对小叶意而言，是极其珍贵的宝物。 小叶意喝了一口清水，他眺望前方的漫漫道路。 而后，他又取出储物戒中的食物，不急不徐地填饱肚子。说来也奇怪，这一条登云阶，小叶意觉得自己走了很久，走了很远，有时感到特别疲惫，偏偏他却不曾感觉饥饿。 他仅是不经意间记起这事，才慌忙吃些食物充饥。 这或许是登云阶的神奇之处，远不是小叶意能够想象。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也不清楚自己还有多长的路要走，不过他坚信，自己不能因畏惧而止步。 迈上一阶石阶，小叶意眼前的景色变得分外熟悉。他的视野宽广，他坐在高高的山顶，先是凝视着山脚的小屋，随后，眺望远方的那座城池。 小叶意见状微微一愣，转眼又笑了。 他怎会忘却这些令人怀念的风景。他此刻正在落云山，他看见的山脚小屋是他的家，远处那座城就是落云城。 小叶意不懂为何石阶的考验会显出落云山，他不急于赶路，而是坐在石阶，欣赏这番景色。 不马上再走，只因他舍不得眼前的画面。 这座盛产药材的落云山，在山脚的小屋，住有小叶意一家人。而远处的落云城中，同样充满了小叶意的诸多回忆。 小叶意取出在药库门外捡到的断镯，那是母亲萧霜之物。旧镯子断了，小叶意的储物戒里却有一只与它极其相似的新镯子。 新镯子是小叶意在沿途发现的，来之不易。 那是一个跌落的宝箱，箱盖大开，箱内的金银珠宝散了满地。小叶意对钱财不怎么看中，偏偏这堆珠宝里的一只手镯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只镯子与母亲的镯子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小叶意看见它的第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视线。母亲的手镯损坏，必然十分难过，小叶意要是能够将这只镯子送给母亲，说不定母亲会开心一些。 这么想着，小叶意小心翼翼地的挪向石阶一侧。 然而，这次不知为何，石阶居然并未显现边缘，使得小叶意无从知晓，石阶的真实边缘到底在何处。他隐约感到，石阶不太赞同他的做法。 即使如此，小叶意依然希望将那个镯子送给母亲。 与玉镯的距离稍微有些远，小叶意并非全无办法，他取出了一根鱼竿，准备用鱼竿将玉镯钩回来。 鱼竿和鱼篓均是小叶意在石阶边所得。那次，石阶两侧的环境是河流，小叶意拿了鱼竿坐在石阶边缘，在河流中钓鱼。 岂料，鱼没钓起来，竟是钓起来一只小乌龟。 小叶意决心放小乌龟走，奈何小乌龟不肯走，咬住小叶意的衣角不松口。小叶意拿它没辙，只得将它留在身边。 他将鱼篓挂在腰际，小乌龟就住在鱼篓中。 那时的钓鱼鱼竿，小叶意存放在储物戒内，没有乱丢，如今刚好能够尝试一番。他用力的抛出鱼钩，晃动鱼钩来钩玉镯。 他的方法不怎么便利，使用起来十分麻烦。好在结果不算坏，他辛辛苦苦地钓回了镯子。 玉镯到手，小叶意不再留恋剩余的财宝，转身迈上石阶走了。 这一刻，小叶意一手握着断掉的玉镯，一手握着新得的玉镯。 他不确定娘看见玉镯是否欢喜，他只知自己很是想念爹娘，怀念娘煮的可口饭菜。 黄昏时分，落云山上的天空，晚霞红得耀眼。 小叶意不舍地站起身，他拍了拍衣服，冲山脚的小屋大喊：“爹娘，我很快就能离开秘境。你们要等我。” 说罢，他转过身，又迈上了一阶石阶，身后晚霞满天的落云山顷刻间化为乌有。 小叶意走累了就坐下休息，困了就小睡一会儿再赶路。 当他踏上一阶石阶时，他面前有一处豪华气派的大宅院。院门的横匾上，浑厚有力的两个大字：叶府。 小叶意左右看了看，很快确定这不是叶家本家的老宅，而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府邸，这家人恰好与他一样也姓叶。 明明仅是再寻常不过的大宅，小叶意的感受却相当微妙。他居然不想再往石阶上走，而是特别渴望进入叶府之中，好似那儿是他的家。 一个魂牵梦萦的地方。 小叶意不自觉地朝叶府走了几步，忽然，他的手一阵剧痛，整个人一怔，停下脚步。 他如今身在登云阶，切可不胡乱走动，不然随时危及性命。这座叶府并未使得石阶显露边缘，小叶意擅自上前，非常容易出事。 小乌龟不知何时从竹篓里爬出，此刻，它正一口咬住小叶意的手背，死也不松开。 直到小叶意停在石阶坐了好一会儿，小乌龟才勉为其难松了口，豆大的黑眼珠盯着小叶意使劲瞧。 小叶意倍感无奈：“你饿了，咬我也没用啊。我给你的食物，你不肯吃，只能等我们到达登云阶顶，瞧瞧那里有没有吃的。若是没有，待我们出了毒沼秘境，外面肯定有你喜欢吃的食物。” 所谓千年王八万年龟，小乌龟比小叶意抗得住挨饿，目前只有先饿着。 劝说了小乌龟，小叶意随即默默地观察叶府。他无法理解，这座府邸有何意义，竟会让他产生了如此的熟悉感。 小叶意一边研究叶府，一边稍作休整，他不过是打算休息片刻就发出，岂料转瞬沉入了梦境。 他来到了一个奇怪的梦境，梦中有一座异常豪华的叶府。 叶府拥有良田无数，奇珍成山，相当的富裕。府中的丫环们娇小可爱，护卫们身强力壮。 小叶意不知此刻的自己是何处境，他控制不了自己所在的这副九岁孩童的身体。他不了解对方的身份，不过周围的家仆都笑着称他为小少爷。 这位叶家的小少爷在众多子女之中排行最小，有数个如花似玉的姐姐。 此时正值初冬，虽未到下雪的时节，天气已是寒冷异常。 叶家的小少爷裹着厚实的新锦袍，他喝完香喷喷的羹汤，跟随老护卫出了门。 当年气候恶劣多变，土地的收成极差，许多地方都闹了饥荒。加之朝中局势不稳，四处兵荒马乱，城中近期来了不少逃命的难民。 叶家在此地富甲一方，家人仁慈，深知天寒地冻的严冬将至，难民们饥寒交迫，于是他们不时的发放些粮食。 可惜，纵是叶家再富裕，单凭一个叶家也养不活这么多人，最终只能是救济一时。 府外排起了长队，每天都有很多人来这儿，只为一碗热粥和一个热馒头。所有人都希望自己能排在前面，生怕当天的食物发完了，就没有了。 叶家小少爷本是有意与姐姐们一起发放食物，奈何姐姐们舍不得他受累，不愿他做这些，叮嘱老护卫护着他在一旁休息。 小叶意的视线随着叶家小少爷打量四周的视线而缓慢移动。饥荒战乱的年代，人们的生活极其艰苦，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即使是寒风刺骨的冬季，大多数难民依旧穿得格外单薄。 很快，小叶意发现，一个丫环得了命令，端起一碗热粥和热馒头走向了一旁。 高墙附近，有一名十来岁的少年。 这个少年与众多难民格格不入，他独自一人 第30章 丫环行至少年的附近，她微笑将热粥与馒头放在了少年的跟前。之后，丫环又在少年身前的火堆里面加了两块柴木，让周围的空气不再是那么的寒冷。 接着，丫环离开了。 整个过程中，少年始终一动不动。而周围的其它小孩见丫环不在了，他们一哄而上，为了争抢这些珍贵的食物不惜扭打在一起。 少年的视线从未关注身旁的这些人，似乎对难得的食物根本不放在心上。少年的目光一直平视前方，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也没人知道他在等什么。 见状，一旁的老护卫深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孩子果然还是这么硬脾气，不知他能坚持多久。” 少年的这般状态早已持续了好几天，他不肯排队领取食物，不接受他人送来的食物。 起初那会儿，他厌恶的将馒头丢开，现在，他连丢都懒得丢了。不知是懒得动弹，还是没有了多余的力气。 少年来到高墙附近不久，叶家就瞧出了这个孩子十分特别。他们觉得，少年很可能出生在富裕人家或是某些大家族，幼年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奈何中途家道中落，方才流落至此。 叶家见了少年自是起了招揽的心思，有意将少年留在小少爷身边，让小少爷多一个同龄人的陪读。叶家小少爷左左右右全是一堆疼爱他的姐姐们，终究不是个办法。 哪知道，少年的性子那般强硬，对叶家提出的好处充耳不闻，叶家给予的善意也是一律无视。叶家左磨右劝，愣是碰了一鼻子灰。 他们不懂，乱世之中，他们主动为少年提供一个舒适的生活环境究竟有什么不对。 若是放任不管，这个孩子不知能不能活下去，死掉着实可惜。可是想要带进家门，对方压根不同意，好像让他当陪读简直是在折辱他的身份。 没人清楚，这个已然走投无路的少年为何如此死心眼。 听了老护卫的话，小叶意隐约感觉到这位叶家的小少爷情绪起了变化。 一个同龄人的陪读，一个能够经常和他在一起的玩伴，对这位小少爷来说极其难得。一大家人对他的疼爱早已多到不怎么让他与其他小孩玩耍，唯恐他吃一丁点亏。 正因如此，叶家小少爷特别期待有一个陪读整天和他说话。而且，这个少年长得真好看，比他见过的好多人都长得好看。 此刻，少年面前的热粥与馒头皆已被人抢走，他无动于衷，看都没看一眼。 叶家小少爷直直地看了少年一会儿，他拽着老护卫去买了两个大大的肉包子，闻起来可香可香的肉包子。 紧接着，叶家小少爷开心得揣着两个热乎乎的包子，走向了少年。 其他人闻到香味，作势要上前哄抢。 老护卫则是目光一扫，他往小少爷身后一立，立即将小少爷护在身后。他手握刀柄，警告的目光使得其他人不敢轻易动弹。 叶家小少爷的到来，丝毫不曾引起少年的关注。 小少爷在火堆边坐下，苦恼地发觉对方不理会自己，他迷茫地朝少年的方向挪了挪。然而，少年依旧没有搭理他。 他一头雾水，从小至今，叶家小少爷在家还没遇到别人不理他的情况。于是，他这么疑惑地挪动了好几次，最终挪到了少年的身侧。 叶家小少爷望着少年，苦闷地问了句：“你为什么不理我？” 他原本想着，只要少年也认为肉包子闻起来特别香，他们就可以一起吃了。偏偏如今少年不说话，莫非要他一个人吃完两个肉包子不成？ 叶家小少爷摸出其中一个肉包子，大大地咬了口。 肉包子有些烫，他不敢咽下去，又舍不得吐出来，就这么张着嘴，等口中的肉包子冷掉。 一会儿，他咽下了嘴里的肉包子，顺着少年面对的方向一个劲地瞧。他看了又看，茫然地问少年：“你在看什么？” 哪知，少年仍是不理他，自顾自的静静地坐着。 叶家小少爷无法理解眼前的情况，他一边吃着肉包子，一边与少年说话。 “我叫叶元运。私塾的那些人，他们总叫我一叶。他们说我家就我一个儿子，花丛里唯一的一片绿叶。” “你叫什么名字？” “你吃肉包子吗？这家的肉包子可好吃了。” “你再不吃，我可就吃完了。” “你穿这么少，会不会冷？” “你看，这是我的新衣服，可暖和了。给你穿，我家里还有。” “你要不要去我家玩？” “我家房子很大，我家的床也很大。” “你有姐姐吗？我有好多姐姐，她们对我可好了。” “你为什么自己在这儿，你的爹娘呢？他们去了那儿？” “你读私塾吗？” “你去过武馆吗？武馆好玩吗？” …… 小叶意并未留意这位叶家的小少爷到底说了多少话，他通过对方的视线凝视面前的这个少年。 哪怕少年年岁尚小，小叶意依然认为这个少年的五官神情像极了霄宇，或者说他就是小时候的霄宇。 小叶意正想多观察少年一会儿，哪知自己眼前莫名一暗。他以为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结果竟是叶家的小少爷头一斜，晕了过去。 霎时，四周一阵的嘈杂，有人在疾呼。 “不好了，小少爷被人打晕了。” “你这个混小子，好大的胆子，敢对小少爷动手。” 就在那些混杂的言语中，叶家小少爷听得了少年给他说的第一句话：“聒噪。” 随后，这位叶家小少爷失去了意识。 小叶意一觉醒来，眼前哪里还有那个冷漠的少年。 他躺在石阶上，面前是一座叶家的府邸，不属于他，但属于梦中那位小少爷的家。 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这座叶府在他的考验中途出现，他更是匪夷所思，自己为什么又一次梦见了霄宇。 霄宇带给小叶意的感觉说不出的复杂，他不知如何面对这个人，也不清楚这个人到底是好是坏，是敌是友。 说他好，他废了小叶意的修为。说他坏，小叶意逃命的一路皆是处于霄宇的保护中。 他最开始总与霄宇在一起，那是由于霄宇没清醒，小叶意去哪儿，霄宇就去哪儿，他们一直同路。现在霄宇醒了，霄宇有了自己的主张，小叶意与霄宇就不同路了。 既然判断不了对错，小叶意懒得再思考这些复杂事。 小叶意默默地打量脚下的石阶。根据时间，他进入第三重考验那会儿，陆齐与霄宇应当已是出了黑山，到了毒沼秘境内。 山脚，各门派争夺妖兵令形势严峻，如今不知是否更加严重。 霄宇多半是置身事外，哪怕涉入其中，也应当没有危险。陆齐或许有些麻烦，毕竟争夺妖兵令是门派下达的命令，陆齐违背不了。 小叶意略微想了想，收起了对外界的担忧，他的担心帮不了任何人。 他得认真面对属于自己的考验。 他深深地看了眼华丽的叶府，它是那般醒目，应有尽有。然而，小叶意依旧更喜欢自己在落云山脚的那个家，简陋却温馨。 小叶意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提醒自己快些恢复精神。他往前一步，叶府立即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内。 登云阶，还很长，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每当小叶意深感疲惫时，他就想一想自己的爹娘，想一想登云阶尽头那个暗藏的希望，他又能信心百倍，一阶一阶的大步朝前。 石阶两侧的风景日月变更，风起云涌，而石阶始终是那个白玉石阶，微凉温润，未见丝毫的改变。 小叶意猛然发觉，前方不再是无穷尽的石阶，而是有了尽头的那一刻，他的精神为之一振，莫大的喜悦霎时涌上心头。 同时，他亦是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望山跑死马。分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奈何目的地遥远依旧。 越是接近顶端，小叶意越是感到周遭的情况剧变。以前，石阶两侧的景象会引起他的注意，只要他不闻不看，通常就没有大问题。 此刻仿若情况不一样了，哪怕他不触碰周围的景象，周围的景象也会主动攻击他。 有一次，小叶意险些被一只怪兽拖拽到石阶外，跌下深渊。 小叶意心中虽有不安，他却不会畏惧它们。 一切拦路都将扫平，所有的艰险他都当脚踏而过，他不停的告诉自己，不要怕，幻象而已，这些不是真实。它们嚣张不了多久了，幻象即将消散，因为他就要达到登云阶的顶端。 那里有希望。 这句话，小叶意从不曾怀疑言妖。 石阶的景象发生了重叠，大地剧烈的晃动，雷电交加，洪水爆发，瘟疫四处肆掠，壮丽山河崩塌毁于一旦。 所有的艰难径直向小叶意冲来，不准小叶意再上前办步。 这会儿每迈出一步，小叶意都像是耗尽全部力气一般。只要他稍不注意，就被撞得不稳地后退。 纵是身处险境，小叶意的决心亦是不动摇分毫。他的内心更加的坚定，他的脚步更加的沉稳。 他一步步的跃过洪流，攀过那些山石，直面凶猛的野兽。 受伤，疗伤， 第31章 ，光芒拦住了小叶意的触碰。 玉盒打开之后，平台四周的云雾迅速翻腾，很快，它们径直冲入玉盒，盘旋在玉盒内。 伴随着云雾的离去，玉台也逐渐隐去了形态，小叶意身处的环境大幅改变。 小叶意不再是置身于仿若天际的平台上，他在一处山洞里，他前方一池的莲花竞相绽放，甚是好看。 水池上方一抹半透明的身影浮现，身形消瘦，出奇的飘渺。 那是一名身穿青衫的年轻男子，他的五官精致到无可挑剔。他眉目之间透着一丝温柔，举手投足间尽显气度，有一种超凡脱俗的雅意。 小叶意隐约闻到了一股浅浅的清香。 “吾名为‘莲’，乃是以青莲之躯修行得道。”青衫男子面向小叶意徐徐说着，“奈何遭遇叛徒陷害，我虽逃出了险境，却终是陨落于此，留下此生传承赠予有缘之人。” 说罢，年轻男子手指微微一点，玉盒内那枚莲子霎时化作一道青光融入小叶意的丹田内。 小叶意顿感一股清流淌过全身，轻柔地沿着他的经脉流淌。而后，那道青光进入小叶意的丹田，与他的肉身融合一体。 顷刻间，小叶意发觉身体舒服至极，有一种玄之又玄的奥妙在体内蔓延。 他下意识地放下手中的玉盒，在池边开始闭目打坐。 青光出奇得柔和，它与毒气不一样，并不会损伤小叶意的经脉。毒气入体使得小叶意难受万分，青光入体，却是让小叶意的身体从未有过的舒适。 无形之中，小叶意已是经脉扩展，神闲气定。 山洞内外的天地灵气渗入了小叶意的体内，不急不徐的游走。它们跟随小叶意的经脉转了一周，最终全数聚集在小叶意的丹田。 这一刻，小叶意的丹田内有那枚与他血肉融为一体的莲子。莲子青光一闪而逝，诸多的天地灵气就已尽数吸入其中。 天地灵气进入莲子的刹那，小叶意惊喜发觉自己的意识中凭空多了一本书，名曰《莲华》。 书无风而动，翻至第一页。上书三个大字：濯清涟。 下方则是紧跟有一段口诀。 小叶意不自觉地跟随口诀念了一遍。当整段口诀念完之际，他的世界下起了小雨。清凉的雨水落在他的头发上，衣衫上，皮肤上，带来了阵阵凉意。 那些沉积在他体内的污垢，那些暗藏的旧伤，那些由于毒气入体造成的肉身破坏，皆在雨水之中被逐一的洗涤。 小叶意静坐在原地不动，任由自己淋雨。雨水从里到外清洗他的全部，不仅仅是肉身，他的魂魄仿佛都得到了修复与洗涤。 他不懂自己这般状态维持了多久，直至一场雨下完，他才漫漫地张开眼。 这会儿，小叶意呼吸轻快，浑身舒坦无比，他的衣衫不知为何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雨雾。 青衫男子从始至终站在水池上方，静静地凝视小叶意，神色温和。 小叶意略微观察了一番自身的状态，他惊愕地发现，自己居然再度引气入体。不止如此，他的修为比从前大有提升，比炼气二层高出一截，已是炼气三层的后期，即将迈入下一层境界。 这场小雨给小叶意带来了莫大的好处。 小叶意望向青衫男子，忽然福至心灵，他朝对方大行叩拜之礼：“师父在上，请受徒儿叶意一拜。徒儿谢师父再造之大恩。” “起来吧。”青衫男子面带笑意，他的手凭空往上一扶，小叶意就被他远远地扶起身。 下一瞬，青衫男子的手指再朝向玉盒一点，玉盒当即化作一枚玉简。玉简质地温润无比，乃是上等的品阶。 青衫男子对小叶意说道：“我的本意只是留下传承。既然你叫我一声师父，为师自当叮嘱你几句。此物记载有为师一生之中收集的众多功法，各族类各门派，种类繁多，你以后可从中挑选适合的功法进行修炼。切记，不可贪多。” “谨遵师父教诲。”小叶意恭恭敬敬地应道。 此后，玉简腾空而起，没入小叶意的身体。 青衫男子交待：“功法驳杂，你此刻修行尚浅，辨不真切，尚不适合翻看。此物易遭他人窥觎，为师将它暂且封印在你体内，待你修为足够，它当自行解开。” 小叶意又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是。 青衫男子的话语一顿，他的身影又虚幻了几分，依附于莲池的一丝残魂已是维持不住了。 待稍微缓过气，青衫男子随手一招，并蒂莲飞到了他的手中。他手心青光四溢，两朵莲花陡然改变。 墨绿色的莲花褪去了绿意，成为一朵黑莲。而白底绿纹的莲花，吸入了那些绿意，成为了一朵青莲。 两朵莲花的光芒交相辉映。 同时，青衫男子身上的青衫颜色减淡，那一抹青色盘旋在两朵莲花之间，竟是再度形成了一件全新的青衫。 这件衣衫与年轻男子所穿不同，它不仅保存了一抹青色，它的袖口亦是显现出花纹，一边袖口为黑莲的花纹，一边袖口为青莲的花纹。 青衫飞往小叶意的身周，覆盖在他身上。衣衫青光一闪，隐去了模样。 “大道之途，充满了无尽的艰难险阻。你尚年幼，偏偏为师无法再护你周全。这件法衣予你挡灾。”男子解释道，“这两朵莲花，源于灭世黑莲与净世青莲的花瓣所幻化，继承了它们的力量。可惜并蒂莲在为师重创之际，受损严重，岂不说先代的十二品莲辉煌，九品莲亦是难为，唯剩区区一品。你好生蕴养它们，他朝若能提升品阶，对你大有助力。” “谢师父。”小叶意感激不已。 青衫男子看着小叶意，颇有些不舍，亦有无奈：“为师不在了，你当潜心修炼，切莫随意招惹强敌。往后，若遇大劫，不妨去找‘言’，他与为师有几分交情，看在为师的薄面，可帮你排忧解难。” “言？师父，你是说言妖吗？”小叶意忍不住问了句。 小叶意话音刚落，已听得一声轻笑。他困惑地转身一瞧，池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青年。 青年一袭素衫，他身材颀长，黑发坠地，气质不凡。细长的丹凤眼透出几许情深，眉心的红纹红艳似火。青年的唇角微微上扬，笑意不浓不淡，恰到好处。 小叶意曾见过的少年言妖，风姿不及青年的万分之一。 小叶意倍感诧异，他紧盯青年看了又看：“你是言妖？你不是小孩吗？” 他的疑惑，使得言妖笑出了声：“世间万物，出口成言，我言妖可无形可有形，男女老幼皆为我的形态。如今，挚友当面，方才显露真容。若你不是莲的徒弟，也没资格见我。” 这个我，自然是此刻的言妖。 言妖一边说，一边径直走向了年轻男子：“莲，人已替你找到，你无需再担忧了。” 男子冲言妖轻柔一笑，空气里弥漫着些许清香：“辛苦你了。”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言妖笑答。 “我走之后，我那徒儿……” 年轻男子的话不曾说完，言妖已是抢过话：“你放心，还有我在。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听闻言妖的回答，年轻男子安心的笑了，半透明的身影微颤着缓缓飘散。 莫名的，小叶意一下子红了眼眶，他最害怕的莫过于失去。 “长生之路，堆满了森森白骨，非大毅力不可前行。生老病死此乃世间常态，徒儿莫要为此生了心魔，误了修行。” 年轻男子最后的话语落下，他依附莲池的一缕残魂消散，整座黑山为之一震，山石滚落坍塌。 小叶意慌忙偏过头，打算询问言妖他们现在该怎么办，惊觉言妖眼底的那一分笑意早已荡然无存。 言妖眉头紧锁，周身血光四溢，素袍竟也染上了浓重的血色。 他凝视莲池，幽幽说道：“你倒是想得开，走得轻松，可我放不下。一日不替你复仇，我一日不得解脱。我言妖在此立誓，定要让害你的凶手，万倍偿还代价，永世生不如死。” 言妖幽冷的目光扫过小叶意：“到了出窍期，到万钧大世界来找我。” 说罢，他抬手打了一道红光没入小叶意的眉心，把信息留给了小叶意。 言妖留在这方世界亦是一缕分神，莲不在了，他不会留在这般伤心地。他的身影霎时淡去。 小叶意见状不由急了：“我要怎么离开毒沼秘境？” 言妖不见踪影，唯有一句话飘荡在山洞：“外面的那个男人，知道离开的方法。” 小叶意呆滞，外面有人，是谁？ 偏过头，小叶意只见逐步垮塌的山洞外，霄宇漠然地站立半空。他的紫袍迎着山风猎猎作响，淡漠的视线直直地落在小叶意身上。 小叶意张了张嘴，却不懂该说什么。他好不容易重新引气入体，霄宇该不会又废掉他的修为吧。 然而，霄宇一言不发，他袖袍一卷，小叶意自山洞里顿时移到了他的身侧。下一刻，霄宇手握一柄长剑，直盯脚下生机渐逝的黑山。 霄宇的长剑挥动，他大力一砍，生生的把坚固的黑山一分为二。黑山连接了毒沼秘境的中枢，从山底劈开一条路，可离开秘境。 不过，这一切仅适用于莲逝去之后。莲的残魂消散之前，纵是霄宇有劈出一条路的本事，言妖也会不顾一切的阻止他。 惊天动地的一剑，不但劈开了黑山，同时也惊扰了山脚争斗的修士。他们这才发觉，光罩之内的黑山大有崩溃之兆，更恐怖的是半空的那道剑光令整座大山裂开的同时，也给笼罩黑山的光罩开了一条口。 失了光罩的阻隔，山脚的毒水湖泊仿磅礴的瀑布，顷刻间倾泻而出。 众多修士慌忙逃命之际，霄宇卷起小叶意跃入了山底的裂缝。 第32章 一年后。 修士云集的朝花城内，矗立着一座醒目的金色十二层小楼，万合楼。 一名十余岁的少年背着大大的药篓走进万合楼的大堂，他动作熟练地取下药篓放在柜台，交给这儿的店员。 见状，身材微胖的中年道士笑呵呵地上前接过药篓，他一边清点药草的种类与数量，一边和少年聊天。 “叶小友，你此番进山采药，险些错过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昨天，万合宗的郭长老发了话，要收关门弟子。他此次收徒不限宗门，散修亦可报名前往，进行考核。如此大好的良机，你可莫要错过了。”中年道士劝说。 闻言，少年微笑摆摆头：“我有师父了。” 中年道士略感诧异：“你之前不是说，那位剑修前辈并非你的师父吗？” 对此，少年给予了肯定的回复：“霄宇不是我的师父。师父他老人家仙逝了。” 这会儿，与中年道士说话的少年正是叶意。一年的时间，他快速的成长为炼气七层的修士。 中年道士有心再劝几句，他想了想又忍住了。 万合宗是此地远近闻名的炼药大宗门，门派的第一炼丹师郭术，即将收取关门弟子，堪称朝花城近期最大的喜庆事。 这座以买卖为主的万合楼，亦是万合宗旗下的产业之一，肩负着替门宗留意优秀弟子的作用。 这不，中年道士发觉叶意年岁小，又熟知药理，精通医术，小小年龄就到了炼气七层的修为，属于值得栽培的优秀苗子。 奈何叶意对加入万合宗一点儿不敢兴趣，万合宗还偏偏不敢强求。 与叶意同住的有一位冷漠至极的剑修，没人能探清剑修的真实修为，只言深不可测。 由于这位剑修的强势存在，那些寻叶意麻烦的家伙没一个有好下场，都是惨不忍睹。 日子久了，众人哪还敢动不好的念头。 中年道士对叶意唯一的清楚认识在于叶意在找人，这是昔日叶意来到万合楼的关键原因。叶意在万合楼发布了一个高价的悬赏任务。 叶意寻找的两个人，一个名为叶远杨，一个名为萧霜。 这两人正是他失散的爹娘。 叶意数了数药草兑换的灵石，放入钱袋。灵石既是修士使用的钱币，又是修炼的物品，再多也经不住修行的消耗。 收起灵石，叶意走向大堂内的悬赏榜。万合楼的这个悬赏榜连接了这方世界的各个大小门派。大凡成立了山门的门派皆可准确的收到他们发出的悬赏，进行任务领取，可谓非常的方便。 然而，叶意寻人的那条任务一直高悬半空。一年了，始终不见任何人提供给他可靠的消息。 寻找凡人的悬赏，向来不吸引众多修士的注意，哪怕叶意给出了丰厚的奖励，奈何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更何况，叶意寻人的地点太特殊，修士们几乎不去。 叶意着急也无用。 当初，叶意与霄宇离开毒沼秘境，他不知霄宇是存心还是无意，他们出来的地方并非落云城附近，而是一片陌生的海域。 他们遇到了路过的船只，搭船返回港口的城市。然后又是一番问路，他们来到了附近的大城，朝花城，此地属于炼丹门派万合宗的管辖。 叶意以往生活的落云城，它和朝花城，位于天南海北的两个极端，距离非常遥远。 加之小叶意来得特别不凑巧，通往落云城周遭的传送阵尽数损坏。不仅如此，落云山方圆一大片的地方均有诡异的气流笼罩，阻隔了进出。 叶意传送到最近的传送阵再走去落云山，找不到闯入气流的道路，走个一辈子，估计也到不了目的地。 据悉，这般的变故是由于落云山出了大事，放出来一只极其危险的大怪物。周遭的大小城池死伤惨重，附近赶去的援助照样死伤惨重。 当地的几家宗门向外发布了紧急求助的悬赏。 起初那会儿，诸多门派的弟子以及大量的散修眼热悬赏物品，赶往相助。 殊不知，他们彻底低估了那里的凶险程度。 前去的修士十不存一，血流成河，死成了一个修罗场。尚未抵达的修士们得了消息，心生畏惧，那里就是一个只进不出，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地。 落云山当地门派的悬赏越给越高，堪称天价，好处看得人眼红不已。 然而那又如何，除了要钱不要命且仗着自己有几分能耐的修士，基本上再无其它修士愿意前往。 好处再多，也得有本事拿才行。不然的话，过去只能是死路一条，根本无福享受。 再到了后来，当地的各个门派陷入了沉寂。不知是事情解决了，还是门派的人死完了，总之再无动静。 偏偏，叶意寻找的人就是那儿的人。那里连修士都无法存活，筑基期的修士去多少死多少，更何况叶意找的是凡人，生还的希望微乎其微。 无论别人怎么认为，叶意始终不曾放弃希望，他通过万合楼买到了有关落云山的最新情报。 落云山与外界的中断了联系，大有风雨欲来的征兆。几个大门派心生不安，他们秘密派出一些弟子，组了一队人马。他们决心闯入落云山附近，查看那儿的近况并将消息送回。 这些人在落云城外的新晴城落脚，在暴戾的气流之中搜寻进入那片区域的方法。 当前形势十分不乐观，何时能够通过完全未知。 叶意在悬赏榜前方，静静地盯着自己的悬赏。 他相信自己的家人平安无事，相信他们命大福大躲过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叶意十分担心留在毒沼秘境的众人。 根据万合楼的分析，落云山周围出事那会儿，恰好是小叶意他们误入秘境的时候。也是他们命大，进了秘境，避开外界的厮杀，侥幸捡了一条命。 怪物横扫了城池与门派，以至于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倘若叶意他们当初未能及时躲进毒沼秘境，他们兴许早死了。 可惜，外人不知，毒沼秘境里同样不得安宁。那块来自落云山的妖兵令，使得众修士在秘境中争得你死我活。 叶意不确定毒沼秘境是否重开，他也不确定毒沼秘境的规律是否产生了变化。 他只望毒沼秘境这会儿尚未开放。这样一来，秘境里的修士出不来，他们就不必面对灭顶的灾祸。 他们也许至今忙于争抢妖兵令，根本不清楚外界究竟发生了多么可怕的巨变。 叶意站在悬赏榜看了小会儿，没奈何地出了万合楼。 朝花城的日子，叶意过得平静又平淡。 这一年，小叶意一门心思的修炼那本功法《莲华》，同时蕴养并蒂莲。玉简的功法他看不见，内容不得而知。 哪怕叶意发布悬赏时，给出的灵石奖励惹人眼红；虽然叶意的年龄与修为令各门派起了争夺的心思，但全都由于霄宇的存在，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 叶意如今已是炼气七层的修士，与当初的陆齐不相上下。 他心里始终没底，他不了解霄宇的想法，又不敢轻易询问。霄宇对叶意选择的修炼方式并未评价，废掉叶意修为的原由也不曾提及。 只有斩天某次冷冷地丢了句：“那种趁着主人没恢复神智，教唆你往主人胸口捅刀子的家伙，不除掉它，难道等它再次背后捅刀子不成？” 叶意愣了愣，没有应话。 穿过热闹的街巷，叶意行至一处清静的小院外。之所以选中这处宅院，只因庭院内有一个池塘，里面种满了莲花。叶意从登云阶带回来的小乌龟，也特别喜欢趴在池塘边晒太阳。 可惜，霄宇的剑气太盛，庭院的莲花长势不好，时常有剑伤。 叶意推开院门，骤感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此处本就人少，自从叶意和霄宇住在这儿，屈指可数的邻居也急匆匆的搬走了。 霄宇释放的凛冽剑气令别的修士深感惧怕，有时候，连叶意亦会头皮发麻。 霄宇不常外出。来到朝花城之后，除非必要，霄宇根本懒得迈出屋门半步。 绝大多数的时间，霄宇在疗伤。一如叶意在落云山与霄宇相遇时所见的情况，霄宇的伤势极其严重。霄宇醒后又身处毒沼秘境的恶劣环境，得不到休养。 进了朝花城，霄宇在房间布置了聚灵阵，缓慢调养身体。 然而，一年的时间过去，霄宇的恢复情况始终不太理想。叶意能够感觉霄宇的身体状况并不好。 叶意从储物戒取出一些的药草，这些药草不卖，是他特意留给霄宇熬药粥的。 他时常进山采药，主要目的不为换取灵石，而是给霄宇采药疗伤。 叶意不懂霄宇的身体状况何时好转，他擅长的只是药理。所以，他只有用自己的方式照顾对方。 叶意点燃火，取出一个小药锅。别看小药锅普普通通，却是一个法器，药效的存留高，不浪费药材，是叶意在万合楼购买的。 小药锅的品阶不高，不过叶意喜欢用它给霄宇熬药粥，用起来特别顺手。 叶意熬粥之际，破界顺势爬到叶意的肩头，他闻了闻：“好香啊。” “想吃吗？”听得叶意的问 第33章 叶意进入房间之后，并未打扰霄宇疗伤。他安静地等了小会儿，直至霄宇慢慢地结束打坐。 霄宇睁眼的瞬间，四周的细雨不早不晚正好停止。 这些雨水十分特别，它们不会打湿屋内的地面，也不会打湿霄宇的锦袍。一些雨水渗入霄宇的身体，一些则是触碰到屋里其它物品的瞬间，化为乌有。 叶意见霄宇恢复如常，他立即取出碗筷，为霄宇盛了一碗药粥。 霄宇淡然地端过碗，他不问叶意到底在药粥里都加了些什么药草，就这么平静地端碗喝完了药粥。 对于霄宇的信任，叶意倍感欣慰。他不了解的事情太多，但是他相信，面前的这个人尽管显得分外冷漠，却不曾当真敌视他。 若是厌恶，何必带他逃离毒沼秘境。若是怀疑，何必让他留在身边。若是不满，又何必教他剑法，哪怕是最基础的剑法。 霄宇喝完药粥后，叶意收拾了碗筷，他正打算离开房间，让霄宇安心静休，却不想忽然被霄宇叫住。霄宇说道：“收拾一下，一会儿出门。” 闻言，叶意略显诧异。他知道，要是没有特别的安排，霄宇简直连屋门都不会迈出半步。 此次出门他们要去哪儿，要去多久，是否还回朝花城？ 叶意心有纳闷，可他不会多问。 他如今寻不得爹娘下落，距离从小生活的落云城也非常遥远，他的身旁只剩不算熟人的熟人，霄宇。他现在的生活就是跟着霄宇，霄宇去哪儿，他去哪儿。 此处小院，平时就不曾摆放多少贵重物。 相对重要的物品，叶意早已收进了储物戒。寻常的东西，叶意特意买了一个储物袋，放在袋中。这是避免他使用储物戒时，引起别人的窥觎。 然而，大多数的时间，叶意连储物袋也省了。 可以手拎的手拎，能够肩扛的肩扛，一年以来，叶意仍有许多的凡人生活习惯不曾完全的改变过来。 叶意没多久就收拾好了随行物品，跟随霄宇出了门。 关门的瞬间，叶意听得轰的一声轻响，霄宇布在小院的防御阵启动了。就算这里没有值钱的宝物，对霄宇而言，不管他在或者不在，他落脚之地，怎能让他人随意出入。 叶意紧跟霄宇的步速，他一路静静地跟着。 他们出门不久，立刻引起了城中修士的注意。那些修士关注的不是少年叶意，而是华袍青年霄宇。 不得不说，纵是修道之人多俊男美女，霄宇的外貌依旧吸引他人的视线。霄宇不仅长得帅气，气场更是强大，吸引力非凡。 叶意他们暂住朝花城的一年时间，一些男男女女的修士对霄宇产生了某些特殊的念头。叶意单独外出之际，总会有修士向叶意打听。霄宇是否有道侣，或者是否有结成道侣的打算。 面对这些人的问话，叶意均是不知情地摇摇头，回答：“我不知道。” 他的确不知情，霄宇从未和他提及此类琐事，叶意也不可能开口随意打听。 叶意对霄宇道侣的唯一记忆，来自于他在黑山时的梦，真假未知的梦。梦中的少年笑眯眯对霄宇说，他要做他的道侣，而霄宇回答是他会等他。 有些时候，叶意会不由记起登云阶所见的一幕，叶府外的少年与霄宇如此神似。叶意觉得，那人是霄宇，哪怕处于少年时期，依然那么与众不同。 此外，叶意对霄宇过往的认知几乎为零。 叶意通过与霄宇的相处，大致了解到霄宇的性情。霄宇不怎么出门也不怎么说话，对叶意的态度也是好是坏。于是，叶意不会轻易的主动开口，而是耐心的等待。 有时，霄宇会指出叶意修炼中犯的错误，有时，霄宇会告诉他一些修行的诀窍。 霄宇愿意说，叶意就听着，霄宇不愿意说，叶意也不贸然询问，默默地修炼功法即可。 叶意一边猜测他们将要去哪儿，一边跟着霄宇往前走去。他们行至朝花城的传送阵，转眼传送到一座阴森森的大城，幽明城。 昏暗的天幕，冷飕飕的寒风，乌黑的巨石垒叠成了高大的城墙，偌大的城市笼罩着阴冷的气息，令人头皮发麻。 这会儿，这座诡秘之城罕见的挤满了来来往往的修士，仿佛过年般的热闹。叶意好奇地观察左右的景象，他不懂霄宇为何带他来此。 修炼的九个大境界：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分神，合体，大乘，渡劫。 叶意目前处于第一个境界，炼气期，乃是非常初级的阶段。 他惊觉，城中的修士炼气期甚多，筑基期的居然也不少，筑基后期的他都看见了好几个。 筑基期往后是金丹期，仅凭叶意此刻炼气七层的修为没办法看透了。 金丹期再往后的元婴期，对叶意来说，已然是一座不可仰望的高山。 言妖提及的出窍期，叶意更是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够达到那样的修为高度。 霄宇进入幽明城马上引起了众多修士的注视，因为霄宇的修为看不透。看不透修为，其中隐藏的意义颇多，要么是用特殊的手段隐藏了自身修为，那么就是彼此之间的修为等级差异太大，无法看透。 两者的区别在于，对方究竟能惹不能惹。惹恼了对方，死得有多快。 那些修士看不透霄宇，不代表同样看不透叶意。 叶意骤感无数犀利的目光扫过自身，好似要将他扒光一样。叶意不在意别人看透自己的修为，可是，这般肆意妄为的注视让他感觉非常不舒服。 霎时，叶意的皮肤表面泛起一层薄薄的青光，仿若披着一件青衫。光芒略微一挡，就将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挡回去了。 霄宇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他目不斜视地走进了一间客栈。这间客栈是幽明城最大的客栈，也是最好的一家客栈。一楼是提供修士饭食的大堂，二楼为包厢，再往上，三楼提供住宿。 除却单独的小厢房，客栈另外备有各式风格的庭院。门外看起来仿佛是一间寻常客房，推门进屋，竟是一处宽敞庭院。 叶意不懂霄宇何时来过幽明城，不过据掌柜所说，他们早早预定的住处乃是客栈最上等的院落，幽苑。 掌柜一脸笑容，亲自在前方领路。他一边走，一边大肆吹捧幽苑的种种好处，纵是价格不菲，可却是多么的物有所值。 霄宇面无表情，压根没听掌柜的吹嘘，叶意则是压根听不懂掌柜所说的好处。 叶意上楼之际，隐隐听得有人议论。 “天渊魔窟开启在即，不知这次又是哪个世家得第一。” “绝对是幽明宁府。作为幽明的修真第一大家族，哪次不是宁家夺冠。” “那可不一定，据说，皇甫家这些年出了一个旷世天才。” “比慕容家的如何？不仅是天之骄子，嘿嘿，还是一个绝色美人。” “你们真当宁府没人了？皇甫家和慕容家的两个也有资格称作天才？” 大堂内人声嘈杂，诸多修士一边吃饭，一边高谈阔论着。叶意大致听得什么魔窟，什么家族，始终一头雾水。 不久，有人望向了掌柜领路的方向。 他们看的不是掌柜，也不是叶意，而是气宇轩昂的霄宇，霄宇的存在无以伦比的醒目。 “咦？那人是哪家世家子弟，如此面生？” “修为看不透，或许用了法器遮掩。” “啧啧，你们瞧掌柜笑得那个德行。莫不是那人定了那个院子？” “该不会是幽苑吧？胆大不要命啊。” “总有那么些世家子弟自以为是，好高骛远。” “这种人就是从小被宠惯了，不知外界凶险。到时候，看他怎么哭着退房。” 叶意起初没太留意，可他发觉这些人讨论的人是霄宇，并且说话不好听时，他心里顿时涌起不悦，朝那些人看了一眼。 他不看还好，这一看，大堂内立马出了变故。 瞬息间，那几个笑话霄宇自不量力的修士神色猛然一僵，他们从里到外的所有衣服碎成了渣，就连头发也被剃得溜光。与此同时。桌椅板凳亦是裂成碎块。 虽说修道之人，皮囊衣衫不过是外物，可，外物也是物。 而今光天化日之下，他们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众多人面前，面子难堪至极。 更何况，板凳也没了，未回过神的修士当即光溜溜地呆坐地上。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禁茫然。 其它修士望向霄宇他们的目光顿时有些微妙。 叶意大惑不解，他确定自己真的只是十分正常地看了一眼而已，没有其它的多余动作。只不过在他看的那一霎，隐约闻到一种带着甜味的微风。 叶意坚信此事不是霄宇所为，不符合霄宇的个性。霄宇要么不动手，要动手铁定不会轻，这些修士怎么经得住霄宇的一剑？ 纵是剑灵斩天刚正护主，自发保护主人，但叶意记忆中的斩天貌似没这么无聊。斩天的脾气继承了他的主人，多半是直截了当的迎面劈砍。 既不是自己，又不是霄宇，叶意深感疑惑。 好在，一道诱惑的轻笑很快就为叶意解了惑：“我帮了你，你也不说一声谢？” 前方不远处，不知何时多了一名黑裙女子，红唇似血。她里层的黑裙极短，外层黑纱更是薄如蝉翼，不仅勾勒出诱人的身材曲线，酥胸长腿更是在黑衫欲盖弥彰的遮阳下引人遐想万分。 黑裙女子对着霄宇一笑，笑得千娇百媚。 霎时，一股香甜的味道蔓延，叶意站不稳，意识竟有些恍惚。 叶意头脑发昏的状态只维持了一瞬，他身周赫然闪过一道锐光。剑气刹那间斩断了全数气息，包括勾人的话语，一并绞得粉碎。 剑气霸道异常，虽不曾攻击对方，却已经使得黑裙女子衣衫褴褛，浑身上下伤痕累累。 黑裙女子神情明显一愣，随即她抬手抹了抹脸颊的血迹，冲霄宇眨眨眼：“这位道友，你太心急了，没进屋就脱人家的衣服。不过，人家就喜欢你的直接霸道。” 说着，黑裙女子抬步走向霄宇，柔弱无骨地想往霄宇身上倚靠。 就在这时，一道淡蓝色的长绫呼啸袭来，逼得黑裙女子生生的避退了一步。 “魔女，好大的胆子，敢在我幽明城撒野！” 说话的亦是一名年轻女子，她肤如凝脂，风姿卓绝，直瞪黑裙女子，眼底有一丝怒气。她身穿蓝色丝裙，臂弯间悬着刚刚飞回的长绫。 被对方唤作魔女的黑裙女子不屑地哼了声：“天渊魔窟即将开启。到时，你会知道，幽明城究竟是不是你们宁家的。” 丢下话，魔女冲霄宇娇媚一笑，化作红色的烟雾，空气里留下些许甜腻的香气。 叶意尚未反应过来，刚刚到来的蓝裙女子已向两人侧身施礼：“两位道友受惊了，魔女猖狂，乃是宁家的疏忽。若是两位不嫌弃……” 她的话没说完，霄宇已是迈过她的身侧走了。 蓝裙女子的唇角微微抽了抽，随即又恢复了平常的笑意。 掌柜没料到霄宇居然如此不给面子，明显吓了一跳，他慌忙上前：“宁小姐勿怪。这位道友身体不适，刚才就说急需回屋休养。” 哪怕明知掌柜说的是假话，却也没人拆穿。 叶意不懂该如何解释，毕竟他认识的霄宇就是这般脾气。 愿意搭理与不愿意搭理的差别在于，是寥寥几句话，还是被彻底无视。叶意一年与霄宇说不了多少话，霄宇理会他的次数同样不多。 这位宁小姐的脸色缓和了几分，她看了眼迟疑着往前走的叶意，笑道：“罢了，交给 第34章 叶意与霄宇进入幽苑不到半个时辰，屋外已有不少的访客到来。奈何，霄宇一进入幽苑立即启用了院中的防御，以至于幽苑始终处于不可打扰的状态。 屋外如果有人来访，他们只会面临防御的阻拦与警示，提醒他们止步，屋主暂时不接受任何拜访。假如他们有某种重要的大事可以留下讯息，待屋主有时间的时候，再行回复。 然而，叶意心里十分清楚。所谓的有时间完全是一句客套的空话。以霄宇的脾气，他们住在幽苑的这段时间多半是谁也不理。 霄宇的漠视态度，令上门拜访的修士们大为恼火。他们不懂，这个住在幽苑的家伙到底来自哪个世家，居然这么的不给面子。 一些人迟疑着留下的信符，更多的修士则是选择转身离去。 可是，不管他们认为霄宇不知天高地厚也好，不通人情世故也罢，反正霄宇从始至终没有搭理外人的念头。 外面的修士给出的评价是好是坏，皆与此刻的叶意和霄宇毫无关系。 这会儿，霄宇已然布好聚灵阵，坐在客房内打坐疗伤。 叶意见霄宇如此，也不再多说什么，他暗自掐了手诀，抛出法术“濯清涟”。 自从叶意发觉“濯清涟”对洗涤肉身神魂大有帮助之后，他经常这么使用这个法术。起初那会儿，叶意有些担心，害怕霄宇不高兴，然而，他见霄宇一直不曾直言反对，渐渐的，他的胆子也大了。 每回霄宇疗伤之际，这个法术都是叶意的必用法术。 为了让“濯清涟”的治疗效果更上一层，这一年来，叶意对“濯清涟”的练习可谓是下足了工夫，抓紧时间勤学苦练，使得“濯清涟”的品阶在最短的时间内提升到了三阶。 除却“濯清涟”，叶意修炼的《莲华》之中，现在也有了一个新法术，名为：娇欲语。 “娇欲语”恰如一段飘渺的曲调，口诀吟唱时仿若低低的一首轻曲。不过，“娇欲语”的效果不同于口诀的轻柔，“娇欲语”是实打实的攻击类型法术，破坏力惊人。 可惜，叶意对音律不太擅长，导致他目前“娇欲语”的练习进度不怎么理想。 霄宇曾给过叶意建议，若是唱不好，不妨采取辅助，用玉箫古琴之类的乐器辅佐他。 叶意尝试了数种的乐器，迄今为止，效果平平。他对这个攻击类法术的把握依旧不行，远不及霄宇教他的简单剑术使用顺手。 一段“濯清涟”的口诀落下，细雨纷纷扬扬地飘向了霄宇。叶意凝视雨中人小会儿，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行至另一间客房。 这里是叶意即将居住三天的地方，他必须在此地尽快适应魔气四溢的环境。 叶意修炼到达了炼气七层的修为，却不免有闭门造车之感。他的修为虽然高了，可他对应修为该有的知识认知，基本上一片空白。 他在朝花城的日常生活，最危险的莫过于进山采药，可就算是这样的进山采药，也大都是相当安全的环境。 别的不说，仅是与陆齐相比较，叶意确信自己比起当初的陆齐，绝对差远了。他对险境的应对能力记起有限。 叶意定定神，他不再浪费时间，开始在客房修炼起来。 他随手也给了自己一个“濯清涟”，“濯清涟”洗涤肉身与神魂，哪怕是没有受伤，用它来强化肉身和神魂亦是非常必要。 肉身的健壮用以承受法器的伤害，神魂的坚韧才可具备坚不可摧的意志力。两者都十分重要，缺一不可。 叶意修炼的同时，幽苑之外，掌柜面对一名傲气十足的青年百般的阿谀谄媚，恨不得将几十年的笑容一下子全数挂在脸上。 “皇甫公子，你大驾光临，我这间小客栈那可是蓬荜生辉。”掌柜所知晓的好词说了又说，他陪着笑，翻来覆去的不忘吹捧。 青年身穿一件浅金色的锦袍，衣襟和袖摆均用金丝绣制了繁冗的花纹。青年不仅有浅金色的峨冠，亦有浅金色的鞋履。整个人好像从金山里面出来，泛着浅金色的光芒。 掌柜所言不虚，有这个人往他的客栈里面一站，确实能够把房间都照亮了。 此刻，站在掌柜面前的这个青年，正是众多修士口中夸耀的旷世天才，皇甫家近些年迅速成长起来的天之骄子，皇甫洛。 他年纪轻轻已是筑基中期，即将到达筑基后期的修为。皇甫家的直系旁系的少爷们数量不少，这会儿能被尊为皇甫公子的仅有这位皇甫洛。 兴许是觉得掌柜太烦人，青年的黑眸扫过喋喋不休的掌柜，看着低头哈腰的掌柜十分不顺眼。 察觉皇甫洛的不悦，掌柜马上闭了嘴。 皇甫洛缓了缓，淡淡问道：“说吧，那人是何来历。” 皇甫洛并未指名道姓，掌柜却明白对方的意思。 掌柜如实回答：“皇甫公子，实不相瞒，那位客人到底是何身份，我也不清楚。半年前，一位老妇人高价定下了幽苑，她付了一年的房钱，道是她家主人要住。她叮嘱我随时候着，不可怠慢。” 那会儿，掌柜不曾考虑太多，也不曾认为此事与天渊魔窟有关。 毕竟天渊魔窟不是秘境，它是一处崩塌了一半的特殊小世界，没有具体的开启时间。 正因如此，掌柜对这事的关注很快就淡了。 岂料，没多久，幽明城传出有关天渊魔窟消息。一年内，魔窟极有可能开启。 这时候，掌柜方才倍感诧异，好奇预定幽苑的人是何方神圣。偏偏，定下幽苑后，那位老妇人与她的主人迟迟不见踪影。 掌柜不敢贸然乱说，也许是某家的世家弟子租住幽苑，却临时有其它安排，一时间忘了时间。而不早不晚，撞到了魔窟开启的时期。 于是，掌柜耐心的等着，默默等到定下幽苑的那人现身。 又过了一阵子，就在天渊魔窟兴许下个月开启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时，这个人赫然出现。 来者衣袍华丽无比，气宇不凡，乃是一名剑修，他浑身上下的凛冽剑气令人不寒而栗。对方身旁跟着一个炼气期的小家伙，可能是徒弟，可能是仆人。 掌柜惊觉看不透霄宇修为的那一瞬惊讶不已，他暗地里做了一番手脚，准备偷偷测一测对方的修为。哪知道，他掩在掌心的法宝尚未靠近霄宇，已被剑气轰碎，他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法宝不是法器，远比法器贵重。掌柜眨眼间损失一个法宝，心疼可想而知。偏偏他还得庆幸，剑气斩碎的是法宝，而不是他的手。 而后，霄宇与叶意进入幽苑，启用了防御，谁也不见。老妇人早就付了一年的房钱，掌柜自然得善待贵客。 掌柜当然明白皇甫洛到他这儿来的目的，他的苦楚说不出口。 “皇甫公子，”掌柜略微顿了顿，“我这会儿也看不见幽苑内的情况了。” 为保障幽苑不出大意外，掌柜给幽苑留了一道后门，一旦幽苑情况有变，可随时派人进入协助。 上一刻，宁家的小姐刚刚找过掌柜，直言要了解幽苑里的情况。掌柜纵是为难，可也不敢违逆宁家。 与宁家作对，他这家店还打不打算开了。 掌柜万万没料到，霄宇竟让幽苑的防御比幽明城的防御还强，不见丝毫的缝隙与破绽。 掌柜按照宁小姐的要求，取出一面镜子，映照幽苑的景象。 但镜子显现出的并非幽苑，而是一片漆黑。紧接着，在宁小姐的凝眉和掌柜的惊愕之中，镜子碎掉了。 掌柜一天之中接连损失了两个法宝，尤其是这面镜子价格不菲。掌柜脸色铁青，心在滴血。 尽管掌柜没将全部经过一一告诉皇甫洛，不过，单从看不到幽苑这一点儿，已能说明问题的棘手。 皇甫洛闻言皱了皱眉，传音他身侧的那名始终一言不发的披着黑色斗篷的男子：“你觉得是莫家的人回来了吗？” “说不准。”斗篷男子亦是传音道，“莫家销声匿迹多年，若此番归来，定有大动作。幽明城恐怕不太平了。” 对此，皇甫洛眉宇间的怒意加深了些许：“莫家的人有胆回来，我要他们全都死无葬身之地。” 临走之前，皇甫洛淡然地瞄了掌柜一眼，掌柜心领神会：“皇甫公子请放心，幽苑一有动静，我第一个通知你。” 皇甫洛点了点头，和斗篷男子一道离去。 待皇甫洛出了客栈，掌柜抹了一把冷汗。他今天许诺了不知多少个第一时间，以往一年到头见不了一面的世家公子小姐，这次是来了一个又一个。 面对他们，掌柜压力巨大。 掌柜苦恼万分地瞄了幽苑一眼，这位公子哥到底是何方神圣，希望不要惹出大|麻烦才好。 根据几大世家的推测，一个 第35章 叶意第一次接触到如此浓郁的魔气，一时间难受万分。 根据霄宇所说，这个时刻并不是幽苑魔气最强的时辰，幽苑里的魔气才刚刚开始聚集，直至半夜那会儿，方能达到最高程度。 可是，就算是幽苑魔气最多的情况，也不过仅是天渊魔窟的四成左右而已。 倘若叶意连幽苑的魔气浓度也承受不住，那么，他进入天渊魔窟之后，多半会有大问题。 叶意虽说不懂他和霄宇为什么去魔窟，不过，霄宇既然如此安排了，那么他也只会顺着霄宇的安排一直往前走。 竭力地抵制着周遭的魔气，叶意不许它们靠近自己分毫。偏偏它们好像无孔不入一般，总能找得到机会窜入叶意的体内。 叶意不比霄宇，霄宇身周自有剑气护体，魔气伤害不了他。叶意穿着的青衫虽对魔气具有抵制作用，却不是形成完全的隔绝。只要叶意心里隐隐的存在一丝黑暗，那么这一丝黑暗就能为魔气开路，引导魔气前来。 内心的黑暗非常容易产生心魔。 叶意不懂自己是不是会产生心魔，他顺着魔气窜入的位置仔细的观察，他沿着魔气，找到了自己内心黑暗隐藏的地方。 他想要弄清楚，自己的心里都藏有怎样的阴影。 叶意最先看见的是恐惧，铺天盖地的恐惧，害怕失去爹娘的恐惧。 他与爹娘失去联系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从落云山的异变，再到叶家老宅的尸体，直至朝花城的悬赏任务。 叶意知晓落云山发生的巨变异常可怕，可惜，他是那么的无能无力。以至于他只能一个劲的劝说自己，别怕，爹娘肯定没事，他们一定还好好的活着。 这样的恐惧一直深埋在叶意的心底，哪怕他不说出口，也始终存在着。 紧接着，叶意看见的是自己心里的困惑，对霄宇的无尽困惑。 叶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与霄宇相处。霄宇对他的态度，让他深感费解。他不明白霄宇为什么有时对他好，有时对他不好。他不确定哪一个霄宇才是真实的霄宇。 他希望靠近霄宇，却又不敢靠近霄宇。他莫名的有些不安，唯恐霄宇再度废掉他的修为。 此外，叶意更在自己的心里看到了无尽的担忧，对自己将来的担忧。 爹娘不在身边，霄宇无法倚靠，熟悉的亲朋远在落云城，叶意独自一人不知自己将要何去何从。 叶意静静地凝视自己的内心，以前他从未想过，原来在他的心底居然藏了这么多的情绪。 不属于这个十余岁少年的情绪。 他在一个紧接一个的困难里痛苦挣扎，身陷泥沼。 魔气陡增，它们与叶意的负面情绪一点点的融合，企图在他的心中种下黑暗的种子。待到种子生根发芽，终有一天将彻底的吞噬掉叶意的内心。 叶意不由皱了皱眉，他讨厌被黑暗吞噬，他向往光明。 他开始挣扎，坚持不懈地与黑暗对抗。无穷无尽的黑暗缠绕得他越来越紧，他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 当叶意惊恐地睁开眼时，天色大亮，他盘坐在蒲团上，里衫早已被冷汗湿透。 这一夜，叶意过得异常的煎熬。 当天是宁家的夺宝会，霄宇不见任何出门的打算，叶意自然也不可能厚着脸皮参加。那些留在幽苑门口的消息，霄宇一个都没有回。 霄宇疗伤之际，叶意端出小药锅，他点燃火，一如既往的为霄宇熬药粥。 别说外人不了解霄宇的修为，叶意同样不了解霄宇的修为。他和其他人一样，只知道，霄宇的修为高到看不透。 不过，霄宇早已辟谷是真的，不需要食用饭菜也是真的。好在叶意觉得辟谷与喝不喝药粥疗伤不冲突，药粥效果温和缓慢，可多多少少有些作用。 叶意熬药粥时，破界趴在叶意的肩膀陪他聊天：“你脸色不好，要不再多休息一会儿吧。” 破界的建议叶意没有答应，他还得快些给霄宇熬好药粥：“我没事，只是第一次接触魔气有点不舒服而已。” “你得小心，内心的黑暗最容易被利用，进而形成心魔。心魔形成后会影响修为，严重时甚至会堕入魔道。”破界说道。 叶意闻言一愣：“这么严重？” 破界给予了肯定的回答。心魔不除，修为难以精进，理智的正视内心的情绪十分有必要。 奈何叶意如今的情绪无处发泄，唯有埋在心底，暗暗的藏着。 连续两天，夜晚的时间都让叶意过得相当痛苦，他的脸色一天比一天糟糕，整个人没了精神。 霄宇喝药粥时，看了看叶意苍白的脸色，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第三天夜晚，叶意深感自己快要发疯了，他内心的黑暗仿佛被无限扩大了数倍，黑暗惊起了惊涛骇浪，意图顷刻间吞噬他。 叶意怎么可能允许自己输给内心的那些黑暗，他集中精神，全力以赴地抵抗意识的折磨。 夜越深，叶意的抵抗力量越弱，直至最后沉入了浑浑噩噩的噩梦。 一些他以前所不知晓的内心黑暗在瞬息间爆发了。 噩梦里，叶意又一次看到了豪华气派的叶府，那个属于叶家小少爷叶元运的府邸。 然而，这会儿的叶府没有欢声笑语，没有全家人的和乐融融，唯有触目惊心的血迹。 一如当初叶意目睹落云城叶宅尸体遍地一样，这一刻的叶府同样遭遇了可怕的灭顶之灾，放眼望去，尸横遍野。 叶意能够清楚感觉到叶元运当前的心情，他惊愕，惶恐，害怕，痛苦，无数绝望的情绪汹涌的淹没了他。 “爹，娘，姐姐……”叶家小少爷的声音颤抖着，分外无助。 偏偏他还不敢大声的呼喊，生怕引起仇敌的注意，他只能沙哑的低唤。他眼睁睁地看着整座叶府陷入熊熊的火海，火光映红了夜幕。 此刻此刻，叶元运再也无法回头，一个人拦着他的手，拼命的往前跑。 “霄宇，我跑不动了。你别管我，自己快逃吧。”叶家小少爷抬眼看向前方，喘着气劝说道。 然而，对方不但没有停下脚步的打算，还一再的鼓励他：“进了山就安全了。一叶，不要放弃，现在不是认输的时候。” 叶意顺着叶家小少爷泪眼朦胧的视线往前望，发觉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牵着他的手。尽管长大了几岁，但少年眉宇间的淡漠神情没有改变多少，还平添了几分坚毅与冷静。 相比叶意当初在叶府外见到的那个少年，眼前的这个少年越发具备霄宇的冷冽。 叶家小少爷一路好说歹说，让对方自己逃。少年霄宇充耳不闻，他果断地拉着叶元运一步步的跑向前方。他们逃得越远，他们活下来的希望越大。 两人穿过小巷，爬过断墙，千辛万苦地逃出了这座城。在夜幕的掩盖下，他们终于如愿以偿的躲进了城外的山林。 奈何身后的那些黑衣人根本没有就此放过他们的打算，他们追出了城，追进了山林，开始大范围的搜山。 叶元运越跑越累，他脚下一绊，昏暗中竟是绊了一截枯树根。他猛地摔倒在地，挣扎了几下愣是没能站起身。 他明白，他跑不动了，屋漏又逢连夜雨，关键时刻又伤到了脚。他不能再拖累对方。 叶元运不顾一切地要挣脱霄宇：“我真的不行了，霄宇，你快走，别管我了。” 如果只有霄宇一个人，他相信对方一定能够逃得掉，毕竟那些人针对的主要目标是他。 在叶府相处多年，叶元运心知，霄宇内心强大且意志坚韧，哪怕独自一人，霄宇存活的可能也极大。 深夜的山林，一抹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下，不偏不倚照在霄宇的脸颊。少年眼底是看不透的深邃，他静静地凝视着面前的人。 片瞬，少年转过身，背对叶元运蹲下：“一叶，我背你。” 不待对方拒绝，他又坚定地说道：“我不会抛下你。如果你不走，我也不会走。” 假如两人就这么留在原地，结果可想而知。他们会被黑衣人无情地杀死，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叶家小少爷不再坚持，他与霄宇相处多年，深知这个少年极其任性。霄宇一旦做出了决定，谁也不能改变。 很快，叶元运瘸脚站起身，他伏在少年的后背，两个人继续在漆黑的山林逃命。 眼下的少年比叶元运年长不了多少，哪怕少年比叶元运的个子高了一截，可他背着一个人，注定跑不了多快，他们的命运就如同夜间的山林一样昏暗。 叶元运不由想起府中死去的家人，死去的家仆，那些爱着他，保护他的人们，一夜之间都死了。 他下意识收紧手臂，揽紧了少年些许。不知不觉间，他温热的眼泪落在少年的颈项，打湿了对方的衣襟。 在山林中漫无目的的逃，他不知前途，不知将来，他的心底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黑暗里传来了一道坚决又温柔的话语：“一叶，别哭。还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 叶家小少年呜咽着地应了声，与背着自己的人贴紧了些。 的确，在这场灾难里，他失去了太多，可他并没有失去所有。还有这个人在陪着他，护着他，不曾远去。 他们也许还有逃出生天的一线生机。 半夜的幽苑，浓郁的魔气四处弥漫，叶意盘坐在蒲团上，他的脸色惨白至极。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他眉头紧锁，神色是不属于这个十余岁的少年应有的凝重。 他的心拧紧了，失去的无助感让他痛楚万分。 失去家人，失去熟悉的家园，对出路在哪儿的深深迷茫，叶元运的情绪同样深深的影响着叶意，一时间，叶意泪流满面。 叶意挣扎着想要清醒过来，从这般苦痛的梦境里逃离。偏偏他刚逃出一个噩梦，又陷进了另一个噩梦。 这次的噩梦中，不再有年少的叶家小少爷，也不见少年霄宇。 叶意的意识与一名青年修士的意识混在了一起，他顺着青年修士的视线打量前方，站在他跟前的竟是身穿紫色华袍的青年霄宇。 这一刻的霄宇，无论相貌神态，皆与叶意在落云山所遇的霄宇极度相似了。 叶意不太了解青年修士的修为情况，依照目前的情形，已是是叶意不敢奢望的高度。青年修士消瘦疲惫，清秀俊美的相貌掩不住他眼底的倦意，一袭白袍宽松地挂在身上，颇显乘风欲去的脆弱。 这会儿，这位青年修士和霄宇起了争执，两人的脸色都非常不好看。 “我再也不想看见那个人，霄宇，让他马上走！”青年修士的话语不仅有激动，更有愤怒。 闻言，霄宇的脸色不由沉了沉：“你要无理取闹到何时？” “我无理取闹？”青年修士怒极反笑，消瘦的身体颤了颤，“我九世轮回图个什么？不就是为了和你在一起。只要有你在身边，多一天，多一个时辰，我都甘之若饴。我这一世好不容易能够修行，终于有了更多的时间与你厮守，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高兴？可你呢，你根本不在乎这些是吧？” 霄宇皱眉：“有时间胡搅蛮缠，不如多考虑如何度过眼前的难关。” “难关？嫌弃我没本事就直说。”青年修士面对霄宇，扬起了苍凉的笑容，“我只是一个无关轻重的小修士罢了，而他是 第36章 青年修士的话，霄宇并未给出回应，他的脸色顿时又冷了几分。 霄宇默默地看了青年修士片瞬，他转身走出了房间。出门前，他仅是丢下一句话：“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门合上，心上人走了许久，青年修士却僵站在屋内一动不动。 突然，眼泪无声滑落。 叶意此刻能够清楚感觉到青年修士的难过，他的委屈，他的不甘，可是，这些又有什么用。 青年修士终是无力地坐在地上，尽显颓废。他抬眼愣愣地望着那扇关上的房门，他觉得霄宇已经截断了那条让他走近他的道路。 他不是不懂他们面对的敌人实力极其恐怖，他不是不清楚他们需要借助那个人的力量度过难关。 可是，他无法忍受另一个人亲昵地站在霄宇的身旁谈笑风生。 霄宇是他的爱人，爱了九辈子的爱人。 可笑的是，他没有本事打败自己的对手，只能对着自己的爱人发火。 青年修士不知道那个人在霄宇面前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那个人在他面前一副胜利者的耀武扬威的姿态，嘲笑着他的弱小，让他难以忍受。 假如世间当真有一步登天的修行捷径，他一定会不顾一切代价的尝试。不是他不知道捷径带来的凶险与弊端，而是他实在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人一步步的慢慢往前走。 他害怕，他爱的人被别人抢走。 “我早就告诉你了，他已经不再爱你，你始终不肯相信。” 脑海里，一道声音突兀的响起。 叶意闻言大惊，他发觉这道声音颇有几分耳熟，好似曾经也与他说过话。可是后来，霄宇捏碎了那颗盘踞在他丹田的圆珠后，这道声音再也不曾出现过。 而这会儿，这道声音正在青年修士的脑海中回荡。 “闭嘴。”青年修士不悦皱眉，他冷哼一声，“区区心魔罢了，竟然妄图左右我的思想？” 哪怕青年修士根本懒得理会那道声音，可那道声音依旧自顾自的说着话。 “你这话可是天大的冤枉。” “我陪了你九世，最是了解你对他的心思。我不是要左右你，只不过是实话实说。” “你确定他还爱你？” “人心皆有贪念，霄宇也不例外。那个人对他的助力有多大，想必我不说，你也一清二楚。” “一个仙君，一个钟情于他的仙君，和一个小修士相比，孰轻孰重，你难道非得骗自己不知道吗？” “更何况，你俩相处这么多年，你早该明白，霄宇的感情其实只给了一叶，绝非轮回转世的‘一叶’。” “他捧在手里，护在心尖的那个一叶早已不再人世。” “昔日，霄宇被霄家抛弃，毁了丹田废了修为，流离凡尘。若不是一叶吞了轮回珠，强行付出了自己的十世代价帮助霄宇，哪有霄宇之后的修行。” “一叶为此必须承担十世的煎熬折磨。” “他伟大吗？他很伟大。” “可是，他这么做不自私吗？他特别自私。” “他的付出，要让你们这些无辜的来世替他承受代价。” “九叶，霄宇是这么叫你的吧。他不关心你的姓名，不在乎你的想法，他只记得你是一叶的第九世。” “你今生好不容易突破桎梏，可以修行，能比前几世活得长久。你为什么不肯好好的过自己的生活？死活与一个不在意你的男人纠缠不休。” “霄宇对一叶有爱意，他对其余转世只有亏欠与补偿。” “既非真情，何苦留恋？” “够了。”青年修士眼底闪烁着一丝恨意，“别逼我彻底抹杀你。” “我依附轮回珠而生，你的十世欠债尚未偿还结束。你此刻抹杀了我，你必定灰飞烟灭，再也无法入轮回。” “可惜，实在可惜，一叶付出十辈子的代价，让你面对这么一个不爱你的男人。” 青年修士擦去静然落下的眼泪，他站起身，理了理自己衣袍，瞬间恢复至一名衣阕飘飘的俊秀道士。 他紧盯房门，稳了稳情绪：“你不必费尽心思蛊惑我，你的话早已不能影响我。做怎样的选择，我自己决定。” 他话音刚落，脑海中的声音顷刻间荡然无存。 青年修士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苦笑，酸涩万分。 要解燃眉之急，仙君的协助不可或缺。单从情感而言，青年修士恨不得那个人永远消失，可他的理智告诉他，他不可以赶那个人走，这样的做法对当前的局势不利，对霄宇大有危害。 他既不能赶那个人走，他又不想再看见那个人。 所以，只能他走。 这场突如其来的危机里，他是那个可有可无且无关紧要的小修士。 霄宇说得没错，他需要冷静。 冷静的想一想他们之间的关系。 他不能再理所当然的认为，霄宇会像爱着一叶那样爱着他这个九叶，容忍他的全部。 过往的岁月，他一心一意的期盼和霄宇生生世世在一起。 然而，从这一刻开始，他不得不逼着自己慎重思考。没了霄宇以后，一个人的日子，他该怎么过。 这些年，他一直感到，霄宇给予他的感情与他希望的感情有一丝微妙的差异，说不出道不明。 直至某天他恍然大悟，霄宇对一叶的感情，和对其余转世的情感之间存在距离，少了一分爱，多了一分怀旧。 细微的差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青年修士自己。 霄宇要是当真重视他，自然有办法找到他。 若霄宇觉得无所谓，既然霄宇对他并不是真切的爱意，他又何苦再骗自己一定要两个人地老天荒。 长生的大道，有那么多的修士孤单前行，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叶意混混沌沌地苦苦挣扎一整夜，当他睁眼时，竟已是晌午。叶意这会儿不但脸色苍白，整个人亦是透出一种虚弱。 昨夜的噩梦让叶意倍感不舒服，他承受着他这个年龄不应承受的苦痛。 叶意不确定自己的梦境是真是假，他身陷茫然。 霄宇当时捏碎的那颗圆珠是不是轮回珠？ 叶意脑海中的那道声音曾提及了十世轮回，自己是不是叶元运的第十世，欠债的最后一世？ 他没了轮回珠，他这辈子死后是魂飞魄散还是能顺利的转世轮回，不再受苦？ 疑惑多到数不清，偏偏叶意无从判断虚实。 按照排序，他皆有可能是十叶，一叶的第十世。 但迄今为止，霄宇没这么叫过他，因为霄宇没叫过他的名字。没有十叶，也没有叶意。 叶意很想问问霄宇，霄宇后来有没有找青年修士。可是他隐约的觉得自己不能问，问题的答案似乎会让他莫名难受。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会做一些与霄宇有关的梦。他看得越多，他越是不懂霄宇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温柔亦或冷酷。 叶意清醒得晚，精神状态又非常不好，他熬药粥的时辰不仅往后推迟了，还由于精神恍惚，导致他熬粥时频频的烫伤手。 幸亏他如今已是炼气七层的修士，寻常的烫伤对他不具有多少伤害，随意敷点儿药，一会儿就没事了。 叶意端着药粥递给霄宇时，霄宇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叶意两眼。今天的叶意与之前的叶意差别很大，精神愈发萎靡，情绪也十分不对。 平时的叶意总是满心欢喜地看着他喝粥，然而，今天的叶意垂下了眼帘，不再直视他。 叶意退出房间，霄宇身旁一抹半透明的身影浮现，那是一名年迈的老妇人，她倍感担忧：“主人，叶少爷的精神状况很糟，要不等他多适应几天，再去天渊魔窟？” 幽明城的世家子弟一个月左右才能进魔窟，霄宇却能够提早破开禁制开辟道路，他们的时间十分充裕，往后推迟两天也无妨。 “没时间了。”霄宇冷静说道。 没时间让叶意多适应，没时间浪费。 “恕老奴多嘴，我听破界说，叶少爷此次轮回好像完全不记得过往了。”老妇人说着，小心地瞅了眼霄宇的脸色，“上一世对叶少爷造成的伤害极大，影响深远，他若是记起来的话……” 老妇人的话尚未说完，霄宇就已示意她不必再说，命她退下去疗伤。 老妇人凝视霄宇小会儿，终是化作一抹青烟钻入御灵佩。 眼下，一个重伤在身的主人，带着几个重伤在身的属下，仇家不知何时会发现他们的行踪。老妇人能活下来的已算是运气极好，绝大多数的同伴均已死去。 一边是强敌的追杀，一边是叶意才迈入修道之路，将来的坎坷与艰险几乎看不到尽头。正因如此，不可能让叶意慢慢适应天渊魔窟的环境。 迟迟不见动静的幽苑之外，客栈二楼的厢房内，摆了一桌酒菜。 一边坐着一名中年男子，另一边则是身穿绿裙的美貌少女。少女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俏皮笑道：“六叔，住幽苑的剑修，这次狠狠地踩了宁钰的面子，都踩到地底了。” 外人皆知，宁家小姐碰了钉子。她主动给对方说话，对方不搭理她。她给了小修士一块夺宝会的令牌，发出邀请，结果，对方压根没到场。 宁家小姐的脸都要被打肿了。 “轻云，你也别笑话宁钰了。那小子的确有些古怪，幽苑至今毫无动静。”中年男子喝了一杯酒，徐徐说道，“拜访的帖子全部无视，内部又增加防御，隔绝了他人的窥探。这人可能会成为你在魔窟难缠的对手之一。” “六叔，他去不去魔窟还不一定呢。据说，那紫袍剑修长得甚是帅气，我到时可得仔细瞧瞧，他究竟有多帅，有没有大哥长得好看。”绿袍少女喜上眉梢。 “慕容家的老家伙们对这 第37章 幽明城的修士还在议论幽苑里面的人什么时候出来的时候，霄宇已在半空避开了一道缝隙，带着叶意从容地离开了幽苑。 穿过一条狭长的道路，这一刻，展现在叶意面前的是一个诡秘压抑的世界，一个正在随时随地崩塌中的世界。 天空压得极低，天地之间的距离让人倍感不舒服，仿佛要将脊背都压弯似的。 放眼望去，视野里最醒目的莫过于一座由森森白骨堆积而成的骷髅山。 山顶一道瘆人的黑光直指天际，它仿若巨柱一般支撑在天与地中间。山脚下是一个巨大的水池，池中并非池水，而是乌黑的血液，寒冷的气候已将血水全都凝结成冰。 叶意心里一颤，呼吸中的血腥味，堆成山的骸骨是这般的触目惊心。 他抬头仰望天空，天幕碎掉了，一块块的往下掉落，同一时刻，龟裂的大地亦在一块接一块掉落。 这些碎块掉进了四周的虚空，再也找不到踪影。 伴随着天地的徐徐塌落，天和地的距离也在缓缓地缩小。纵是黑光的巨柱极力支撑起天地，却也阻拦不了天地在一点一点的合拢。 寒风卷起浓烈的魔气四处乱窜，这里的情况远比幽苑糟糕得多。 风呼呼吹过，恰如鬼哭狼嚎一般。 霄宇来到魔窟后，并未迟疑，他抬步朝着黑光巨柱走去。叶意心有好奇，他们为什么不飞过去，能够节约大量的时间。 当他取出辅助飞行的法器，惊觉自己催动不了法器的那一刻才恍悟，这个世界的禁制让他飞不了。 于是，他不再多想，紧跟霄宇的步速往前赶路。 叶意没走几步，忽感肩头一沉。 破界熟练地爬到了叶意的肩膀上，他睁大眼睛观察着这个处于崩塌状态的奇异世界。 由于主人向来话少，斩天又继承了主人的性格，同样话少，于是，大多数时间皆是破界陪着叶意说话。 “这里原来是一方小世界，不过，现在不算了。”破界说。 叶意一头雾水：“为什么？”。 “世人常道，三千世界，却不知这三千世界分为三千小世界，三千中世界，以及三千大世界。” “每一界都遵从它们对应的法则，它们需要击退外敌的手段，同时也需要拥有牢牢保护自己的防御。而它们保护自身的这一层防御，就被称作：界壁。” “一界通往另一界，必须穿过界与界之间的壁障。” “界壁？”叶意思索片瞬，“这层壁障很难通过吗？” 闻言，破界立刻得意地挺起胸膛：“当然难。” 正常情况下，这层界壁非常难以破开，加之界壁具有一定的自我的修复能力。损坏不太严重时，它完全能够自己很快复原。 哪怕损坏严重，只要不彻底伤及根本，界壁亦能年复一年的缓慢修复。 各界之间为了安全互通，他们会选择界壁的一处薄弱点，或是特定的某些位置，打通一条足以在虚空通行的道路，让大伙儿可以从一界前往另一界。 叶意瞅了眼破界激动万分的小脸，尽是一副“快问我”的表情，于是，叶意笑着示意破界继续往下说。 破界脸上堆满了笑容：“寻常人想要破开界壁并不容易，可是，对我来说，这件事不难，因为我就是为此而生。” 破界，破开界壁。 这是他名字的由来，预示着他存在的重大意义。他能够破开界壁，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 可惜此时此刻，破界不具有表演给叶意看的能力。来到这方小世界那会儿，破界灵力耗尽，偏偏这个小世界的灵气无法支持破界快速的疗伤康复，他要恢复他的看家本事不知得等到猴年马月。 破界的原主人名为霄凡，是霄宇的双胞胎哥哥。 霄凡从小在大家族的百倍呵护下长大，霄宇却是被抛弃在外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历经千辛万苦成长起来。 出乎家族所有人的预料，年幼的霄宇不仅没死在凡世，反而最终成长为一个厉害的剑修，本事远远超过了霄凡的大修士。 家族打算接霄宇回家的时候，已经迟了。霄宇早已成长到不需要看家族的脸色，不会被他们左右生死，不必依靠他们的地步了。 霄凡与霄宇的个性不同，他没有那么强烈的修炼心思。霄凡喜静，平时专注于炼器，破界就诞生在霄凡的手中。 后来，霄凡不在了。破界想了想，一路跟着霄宇走，霄宇终是成了他的新主人。 破界做出这个决定，一方面是霄宇不会强迫破界做他不想做的事情。另一个方面，破界看见霄宇，就会忆起霄凡，那个给予自己生命的原主人。 哪怕霄宇的脾气不及霄凡温和，可是，他们是亲兄弟。 破界陪伴不了霄凡了，他继续守在霄凡的亲弟弟左右，也是一种安慰。 有关霄凡的往事，破界并没说起太多。他念叨了小会儿，话题重新转到眼前的这个诡秘世界。 “主人说，天渊魔窟白天比较安全，适合赶路。这里的夜晚相当危险，你要万分小心。”破界提醒道。 天渊魔窟原本是一方小世界，比叶意出生的那个小世界还小一些，灵气更是稀薄。这里没有元婴修士，能够修炼到金丹后期就已经是极限了。 封闭世界的好处在于，他们没有通往外界的道路，所以通常不会有外敌入侵。当然，坏处同样相当明显，本土的修士走不了多远就已是尽头。 一片宁静的土地，灵气稀薄，资源匮乏，一个个优秀的修士成长起来，却又在无奈的困境中陨落。 渐渐的，这儿的修士决定，等他们的修为到达金丹期，就到外面的虚空里寻找出路，争取通往另外的世界，寻找更多的机缘。 金丹期的修士一个接着一个离开，有些狼狈归来，有些迷失在虚空失去了下落，不知是在其它世界修行，还是死在了虚空里，不再出现。 类似的情形在许多处境相近的小世界皆有发生，他们只求一条广阔的生路。 多年后，这方小世界不幸被一个误入附近虚空的魔修发现，他毫不费力地占领了这里作为自己练功的地方。 魔修有正邪之分，正魔修为人处事虽随心所欲，却不会滥杀无辜，嗜血如命。邪魔修则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偏偏，掌控这方小世界的是一个实力强横的邪魔修。 听到这儿，叶意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他凝望那座可怖的骷髅山与凝固的血池，倍感寒意刺骨。 这方小世界的生灵遭遇了可怕的灭顶之灾。 之后的千年时光，这方世界里，无论凡人亦或修士，全都死完了。没有一个人能够逃出这场噩梦。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 无数人祈祷上苍出现奇迹，无数修士拼尽所有对抗邪魔修，血流成河，万灵悲鸣。 他们所有的付出都被绝对的实力镇压，他们没能成功。他们的家人，他们的家，他们的世界毁于一旦。 邪魔修得到了一方世界的全部资源甚至于所有生灵的性命，作为自己修炼的辅助。他进步神速，他已在考虑离开这个毫无用处的小世界后，立刻寻找类似的小世界，聚集所有供自己一人修炼。 一旦他成功了，将有更多无辜的小世界遭遇灭顶之灾。有朝一日，他若是成了魔神，他的嗜血将会蔓延到嗜仙。 兴许是老天终于开了眼，不允许这个魔头再肆意妄为。 一个仙修大能回来了。 千年前，他是这方世界的天之骄子，是最年轻的金丹后期的修士。他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率领一队金丹修士外出，势必要在虚空寻得一条出路。 他要走得更远，走得更高，领着这方世界走向拥有无限前景的将来。 奈何，暴戾的罡风之中，他陷入了虚空的漩涡，与其余人失散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却不知他被卷入了一个灵气充沛的大世界。 千年后，他带着一如既往的天之骄子的光芒，回到了自己的故土。他修为精进，荣归故里。 然而，摆在他面前的竟是一个毫无生机的死亡世界。所有人都不在了，堆积如山的枯骨，他们的鲜血汇成了巨大的血池。 这里不是他朝思暮想了千年的家园模样，这里是一个污浊的魔窟，完全被魔气笼罩。 直瞪坐在枯骨山顶的邪魔修，仙修怒不可遏。 他不顾一切与对方大战数百天，却惊愕发觉自己日渐虚弱，慢慢的显现出被对方压抑的疲态。 很快，他明白了原由。 这方世界魔气四溢，这儿缺乏纯净的灵力。如此不可逆转的大环境中，他希望渺茫。耗时越久，对他越是不利。 可是，他要赢，他必须赢。 不计一切代价。 既然这方世界不适合他恢复力量，那么，他就变得适合这方世界好了。 他抛弃了自己原本光明的将来，他放弃了成仙的念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入魔。堕入魔道，让这方世界也成为他的力量来源。 一场仙修与魔修的大战，顷刻间演变成了正魔修与邪魔修的对决。 正魔修付出了惨烈的代价，承受着逆转大道之途的痛苦。他用最快的速度适应了魔气，他如鱼得水，在魔气弥漫的环境中越战越勇。 他要赢回他的家园，哪怕成了魔窟，也绝不能落在对方手里。 正魔修信念坚定，邪魔修必须死在这里，他不能放任对方再去伤害任何人，任何小世界。 不知自己坚持了多久，正魔修的意识越来越沉，他的身体越来越重，心底一丝清明时刻提醒着他不能就此倒下。 满目苍夷的世界逐渐崩溃，正魔修唯有一个念头，悍然不顾的击杀邪魔修。 终于，他成功了。 他手刃了摧毁家园故土的仇人，他自己也已是奄奄一息。 直至这个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从不曾斩断七情六欲。要是他真的全都放下了，无欲无求，那他又怎么会有如此重的复仇之心。 布满裂缝的天幕与大地，这方世界的寿命尽了。 界壁的损坏早就严重到难以修复。 这儿很快就会塌陷，直至最终淹没在虚空之中，什么都不剩。 正魔修仰望天空，在天幕之上有更高的天，是虚空。在大地之下，有更深的深渊，亦是虚空。 虚空的天渊。 那一座骷髅山，他分不清哪一具枯骨是他曾经讨厌的人，他也分不清哪一具枯骨是他曾经深爱的人。 天幕越降越低，全数枯骨终究都会被天幕无情碾碎，天地合拢，期间的一点一滴永远湮灭。 正魔修站在骷髅山山顶，寒风吹得他的黑色道袍猎猎作响。 他累了，累得不想动了。 不知为何，他不经意间想起了千年前的一张笑脸，他还记得自己对那个人说的话：“别怕，天塌下来，我为你扛着。” 魔气铺天盖地的从各个角落涌向了山顶，它们彻底淹没了正魔修摇摇欲坠的身体。 一道黑光仿若矗立世间远不弯曲的巨擘，它从骷髅山的山顶直冲天幕。 天地的崩塌赫然减慢了速度，不知何年何月，正魔修会与这方世界一道消散虚无。 后来， 第38章 夜晚的天渊魔窟与白天截然不同。 当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天边的那一瞬，叶意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寒战。 很冷。 空气冷得几乎都要冻结了，那是浓郁到化不开的魔气造成的凛然寒意。 天渊魔窟内魔气环绕，相对白天给人的近乎不真切的宁静，夜晚的宁静更能吞噬人的内心，好像能把内心全部染成黑色。 叶意深吸一口气，他稳了稳心神，口念法诀，驱散这般不自在的寒冷。他此前在幽苑的三天早早的感受了一番魔气无孔不入的凶险，勉强对这般冰冷产生了些许抵制。 要不是霄宇提前让他幽苑适应环境，他恐怕现在快要站不稳了。 与叶意的忐忑心情不同，这会儿的霄宇平静的凝视着前方的景象。 夜幕降临的那一刻起，天渊魔窟开始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仅是单纯的魔气增强，更有景象的巨大改变。 原本，整个魔窟最醒目的存在的是一座骷髅山与一个血池。可如此，景象大不一样了，伴随着魔气的增加，一个栩栩如生的世界正在浮现。 叶意惊讶地紧盯前方，从骷髅山和血池往外蔓延，一系列的变化堪称匪夷所思。 没多久，叶意看见了夜色中连绵起伏的山峦，他看见了一望无垠的草原。清澈的溪流穿过山林，参差的树木拔地而起。 天空，一轮明月。 皎洁的月光下，一个个村庄，一个个小镇，一座座城市接二连三的出现。 屋内的烛光无声点亮，映出了人影。 至此，叶意感受到了夜晚魔窟最大的异样。平白无辜的，这里突然之间竟然有了人气，有了生机，像极了一个不曾受损的小世界。 事实正如叶意猜想的那样，这是这个小世界原本的模样，不曾遭到破坏前的样子。它是一个梦魇，聚集了这里所有人残存的梦境，其中包括那位正魔修，并且以他为主。 记忆中的景象徐徐展开，一点一滴的回忆当初的暖意。 入夜后，随着魔气侵入正魔修的意识，梦魇显现。 霄宇提及的危险，正是来自此刻的梦魇。 梦魇中显现出怎样的梦境，是危险还是平和从来说不准。也许是正魔修儿时的欢乐梦境，也许是正魔修沐血杀敌的战场，更有可能是正魔修尚未归来之前，这方世界被邪魔修血洗的噩梦。 梦魇的力量与整个世界连在一起，强到了一种境界。若是一不留意死在梦魇，那么梦魇外的自己同样会死去。 正因如此，叶意绝不能掉以轻心。 依照眼前的景象，叶意进入天渊魔窟的第一个夜晚极度幸运，不是一个无处可逃的恐怖噩梦。 霄宇抬手随意在叶意眉心一点，叶意骤感一股暖意自霄宇的指尖进入体内。他眼底闪过一道金光，眼里的世界竟发生了变化，有一丝虚幻飘渺。 “那些有点模糊的人与物，均是由梦魇形成，多加注意的话，不会被骗。”霄宇叮嘱道，“虽说我们来得早，可不能保证这里没有其他人。如果你遇见有人或有怪物形态清晰，说明此刻他们真实存在着。避开他们，不要接触。” 多听多看少说，霄宇的要求与叶远杨给叶意说的话差不多。 叶意应了一声好，心中仍有许多的疑问：“夜里是不是不能到处走动？” “假如所在的环境安全，最好就近打坐。天亮后，梦魇自会消失。” 霄宇刚说到这儿，叶意惊觉景象的改变蔓延到了他与霄宇的脚边。 叶意忽感眼前一花，四周的景色陡然剧变。 这一刻，他站在一处小庭院。身侧是假山，前方有院墙。霄宇早已不知去向，梦魇来临的一瞬将他们分开了。 盯着面前的高大院墙，叶意压住心底的惊慌，告诉自己别怕。这儿十分清静，应当不太危险，他不妨先在假山后躲一躲，观察一下附近的情况。 他抬步刚要往假山走去，冷不丁听得身后有人说话：“你是谁？为什么在这儿？” 叶意吓了一跳，他不安地回过身一看。 庭院的对面，一扇屋门打开了，一名约莫十八岁的青年倚在门边。他身穿白色的长衫，披着一件湛蓝色的外袍。 青年面容娇美，气色却是极差。他的精神状况貌似也非常不好，黑眸疑惑地打量着小个子的叶意。 叶意一眼看出对方同样是修士，不过修为比他低，仅仅是炼气三层而已。此外，叶意更是看出青年肉身虚空，应当静心调养。 纵是修为高出青年一截，叶意也没敢上前，他只有一种做贼被人当场抓获的尴尬。 叶意踌躇不安，他不自觉地抓了抓自己的衣角：“我不知为什么会来这里，我找不到路。可以让我留在这儿吗？我保证不惹事，天一亮我就离开。” 听得这话，青年不但不见轻松，反而脸色愈发难看。他虚弱地咳了两声：“你不能留在这儿，这儿不安全。你过来，我送你出去。” 叶意乖巧地点了点头。 一个十来岁的小孩，青年不觉得叶意是别有用心的坏人。 就在叶意即将上前之际，青年脸色猛然一变。 他的食指抵在唇边，示意叶意千万别说话。他急急地指了指假山，让叶意赶快躲到假山后，收敛气息。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出来。 叶意小孩子心性，对周围情况懵懵懂懂。他相信青年不会害他，于是，他当真不吱声，老老实实地躲在假山后方。 他刚藏身好，就听得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一名身穿锦袍的高大修士大步走过长廊，他身强力壮，粗眉大眼，面相有几分凶狠。 修士现身的刹那，叶意不由心里一惊。他并未直视对方，却已明锐地捕捉到了对方的气息。那人是筑基期的修士，他惹不起。 幸亏师父给他的青衫对隐藏气息大有助力，叶意才免于了暴露自己位置的风险。毕竟他贸然跑到别人家庭院，又说不清身份和来由，肯定会惹人生疑。 修士压根没留意到庭院里还藏有人，他三两步走上前，瞄了眼门边的青年，他勾起嘴角，冷笑一声：“怎么，想我了？今晚这么主动在这儿等我？” 青年眼底的神色甚是冷淡，他静静地看着修士：“你今天不去李菏那儿？” 啪。 毫无征兆地一巴掌重重的扇在青年的脸上。 “云秋，你个贱货，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修士沉了沉脸，不爽地丢出一句话。 青年本就瘦弱，再加上对方的修为远比他高，他一下子被修士扇翻在地，一头撞在走廊的木柱。 他脸颊肿了，嘴角流下了鲜血，额头也隐隐显现出伤痕。他却始终不喊痛，愣是这般执拗地抬眼死盯那个修士，充满了不屑。 叶意就算躲在假山后，也感觉到了巴掌的力道之大，吓得叶意缩了缩脖子。 以药师的身份来说，叶意确定青年的身体糟透了，整个身体显而易见的被掏空的虚弱，青年急需补身体。 可偏偏，不知何故，刚来的修士却下这么重的手打他。 叶意犹豫不决，他虽与青年不熟，可他是修士更是药师，他不能这么见死不救。 霄宇之前交待再三，此处是梦魇，足以吞噬叶意性命的梦魇。叶意应当尽量少与人接触，切不可乱来，不然会惹杀身之祸。 叶意迟疑之际，修士与青年的相处情况在急速恶化。 修士仗着自己修为高，力气大，他一把撩起青年的衣袍下摆，要扒青年的裤子。 青年脸色霎时苍白了几分，眼底闪过一丝慌张：“你做什么，你放开我！” “做什么？老子要上了你。”修士说着，一把抓起青年的头直直地撞向地面。青年顿时被撞得头晕眼花，无力招架。 趁着这个机会，修士轻松地扒下青年的裤子，强行进入了他的身体，为所欲为。 青年好一会儿才从昏晕中恢复过来，他恶狠狠的瞪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禽兽，他眼里布满了血丝。他咬住干裂的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儿声音。 啪，啪。 修士抬手又是两巴掌，青年的态度令他十分不爽。 他冷笑道：“云秋，你是老子玩剩的炉鼎！连我都看不起的破鞋，别特么痴心妄想。瞧瞧你那德行，看莫家的少爷看得眼睛都直了，腿都要合不拢了吧。呸，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儿。” 修士压在青年的身上一边做着龌龊事儿，一边肆意辱骂。正当他开口要继续嘲讽对方时，一道疾风迎面而来。 危机意识让他毫不犹豫地丢开青年，猛地往后退。 电光火石之间，修士的肩头多了一个血洞。 要是他躲得再慢一息，那个大窟窿就会出现在他的胸口，这对他肉身的破坏将是难以承受的重击。 修士没料到自己居然突然遭到如此强势的攻击，他警惕地盯着前方。 同时，那个名为云秋的青年挣扎着坐起身。眼见自己面前挡着一个小小身影，青年的眼底尽是担忧。 青年担心，惹恼了面前的修士，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孩会有麻烦，比自己刚才承受的那些更疯狂的虐待报复。 青年张了张嘴，劝说的话却没能说出口。这个小孩与他方才看见已有些不同。仍是炼气七层的修为，偏偏浑身上下散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是魔气。 浓郁至极的魔气，快要在他身后形成虚影了。 叶意手持一柄短剑，正对修士。 一滴鲜血从剑尖滑落，落在地面，那是修士的血。 修士观察了叶意几眼，眉头紧锁，想不明白家里如何来了魔修。 魔修不比仙修，魔修骨子里有一股傲然天下的嚣张，他们的张扬透着不顾一切的狠劲。 若是邪魔修，那将会有愈发肆无忌惮的猖狂。 即使叶意的修为比他低，可说不准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家伙拥有怎样的嗜血法宝，冷不丁发起致命一击。 修士对此刻的形势有一丝不安，对方若与他同归于尽，他纵是死不了，也会去了大半条命。 这会儿，别说修士与青年不了解状况，叶意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 修士打青年时，叶意感到特别生气。 此后，哪怕他不能理解修士将青年压在地面做什么，但他能清晰感觉到青年的痛楚和恨意，那种情绪强烈到不共戴天。 父亲从小教育叶意，医者要救死扶伤。叶意拜入天剑门时，父亲对他说，剑修要锄强扶弱。 他如今已是修士，哪怕他不算上真正的剑修，亦有一颗倚剑走天下，匡扶正义的心。 倘若他对这一切视而不见，那么他与当初在落云城杀戮凡人的修士有何不同，眼睁睁看着他人陷入危境而无动于衷。 年幼的叶意决定不再躲在假山后，就算他面对是筑基期的修士。 只是，叶意万万没想到，他手执剑柄的刹那，心底涌起一丝异样的情绪。他盯着剑刃的寒光，内心的怒火莫名放大，转瞬达到了怒火冲天的地步。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无比清晰的想法。 杀！ 杀了这个修士！ 他的身体好像不再受他控制，全力一剑刺向修士。 剑尖染血的一刹，他的心情变得 第39章 叶意恍惚的瞬间，整个人显得有些迷茫。 凛冽的气息顷刻间荡然无存，那些曾萦绕四周的魔气竟也消失不见，此刻的叶意像极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炼气期小修士。 修士直盯叶意，他的疑惑仅存在了一瞬，根本来不及细想叶意改变的原因。 他突然之间暴起发难，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进行鱼死网破的反扑。 叶意严重缺乏对敌的经验，别说是与一般修士打斗，就连山中凶猛的动物，他对付得都不多。 更何况，他无法理解，到底是何原由使得这个筑基期的修士居然怕自己怕到了这般地步。 按照常理，叶意的修为与对方差别很大。玉石俱焚这种事，通常出现在修为低的修士迎战修为高的修士，也就是说应由叶意来同归于尽。 所以，修士的拼命态度，叶意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当心！” 青年惊呼之际，叶意已被修士一拳重重地打在胸口。他诧异的抬眼往前看，在对方眼底看到了不顾一切的阴狠。 叶意毫无悬念地被瞬间打飞，他撞断了走廊好几根木柱，方才闷声落地。 修士见状一愣，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叶意。 意识到叶意不再具有任何威胁的那一刻，修士眼底闪烁着报复的疯狂。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前，狠狠地虐打叶意，将叶意的脸踩在脚底，就像他对待每一个不肯屈服的炉鼎一样。 暴打之后，他就会把叶意作为炉鼎进行采补，吸尽精元。 他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他要让这个不知好歹的小孩痛不欲生，他还没尝过这么小的小孩是什么滋味，想必肯定非常特别。 青年一见修士猥琐的神色马上明白对方龌龊的思想，他猛地前扑抱住修士的腿，任由对方如何打骂，他都不放手。 他不可以松手。 修士的目光令他记起了自己的惨痛经历，他怎么忍心让这个孩子遭遇地狱般的苦难。叶意那般年幼，承受不住这种丧尽天良的折磨。 “放过他，他还只是十来岁的孩子！” 回应青年的只有粗暴的一句：“给老子滚开！” 青年的力气太弱，他根本阻止不了修士。 修士一把抓紧青年的头发，一脚接一脚大力踢在青年的身上，生生的将对方从自己腿上扯了下来。 他恶狠狠地将青年丢了出去，就如丢开一件恶臭的脏衣服。 修士大步上前，他要禁锢叶意的修为，让叶意沦为自己炉鼎。 可是，叶意不见了。 撞断的木柱旁，哪有叶意的身影。 “你在找我吗？” 镇定自若的话音在修士的身后响起。 叶意站在走廊中间，月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身侧，映亮了他带着稚气的脸庞。 修士莫名的腿脚发软，险些当场跪地，让人战栗的魔气再度出现了。修士见状心里猛然一怔。 叶意居然没有受伤，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他浑身上下，干净整齐。最特别的是，叶意的眼睛完全转为了完全的黑色，足以吞噬万物的深邃。 一件青衫裹住叶意瘦小的身躯，而他身后，可怖的浓郁魔气已然凝结成了虚影。 那虚影竟然与叶意的长相有几分相似。 不再有迷茫与困惑，叶意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他的笑纯净得仿佛不含有一丝一毫的杂质，轻声说着无关轻重的话语。 “其实，我挺喜欢看别人当炉鼎。” “尤其是人多，才有意思。” 他的话语静然落下，每一个字化作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些黑色人影齐齐的朝修士走去。 修士想要逃，可是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他想要呼救求饶，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叶意就那么笑眯眯的看着修士，皎洁的月光照进他黑色的眼睛，泛着柔和的微光。 这一刻的叶意，纯洁的就像是一幅白纸画卷。 不！ 修士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随即被众多的黑影扑倒在地。 他的衣服眨眼被扒了个精光，所有的一切毫无隐藏的暴露在月光下。他身后传来的剧痛刻骨铭心，那是永世难忘的痛楚。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切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又是那么的让他生不如死。 无尽的折磨好似蔓延了几个时辰，几天，几年…… 就在修士不断的麻木自己，让自己漠视周围一切时，他意外发觉那些黑色人影没了踪影。 这会儿，他身下搭了一件残破的外衣，避免不堪入目的景象脏了对方的眼睛。 叶意仍站在原地，他淡淡地笑着，笑得如同世间最天真无辜的孩童。 然而，他那双黑色的眼睛，却时刻提醒修士，他是魔，肆意妄为，甚至心狠手辣的魔。 叶意轻轻地勾了勾嘴角：“忘了告诉你，曾经有人仗着自己修为高深，也想对我使用这般肮脏的手段。” “可惜，他失败了。” “你知道他是什么下场吗？” 修士心底一颤，浑身止不住的哆嗦。 他不知道那人的下场，但他知道面前的这个小孩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叶意全然无视修士的惧怕，他微笑着不急不徐地说道：“你可知，那个人贵为仙君。” “仙君，住在九天之上的神仙，长生不老。” “狠，他怎么就可以那么狠呢？” “不过，我命大，比他大。猜猜看，结果怎么样了？” 叶意的声音平静至极，不起丝毫的波澜，修士却深知自己大难临头，面对的是滔天大浪。 果不其然，叶意缓缓说道：“知道什么叫做千刀万剐吗？” 叶意话音刚落，每一个字均化作一个黑色的人影，他们手中握着一柄黑色小刀，小刀看起来并不锋利，也并不起眼。 这些人一刀一刀割在修士身上，他活着，却宁愿自己赶紧死掉。 同时，青年拖着虚弱的身体，摇摇晃晃地来到叶意跟前，费力的咳嗽了好几声。 “可以给我们一个亲手复仇的机会吗？” 不是我，而是我们。 青年的心愿落在修士的耳朵，恰如一道天籁之音，给他一个解脱。他现在的境况还不如直接了结性命来得痛快。 偏偏，青年没有选择一刀捅向修士的心窝，他狠狠地对着修士身下某处死命地踩了几脚。 紧接着，他毫不留念的转过身，他扶着墙，一步步慢慢地往前走，不知去往何处。 不久，青年回来了，身边跟着另外十多人。 他们有男有女，全是炼气初期的修为，虽说长得年轻好看，奈何人人皆虚弱不堪。他们直盯地面的修士，怒气填胸。 叶意抬眼，黑色的眸子扫过所有人。 他不慌不忙地抬手凭空一点，那些黑色人影眨眼化作一缕缕的魔气窜入修士体内，封住了修士的一身修为。 对方失了修为，这些炼气期的修士想要做些什么便是他们的自由了。 青年厌恶地瞅了瞅庭院，依照最初的约定，带领叶意离开了这里。他什么都没有带走，什么也不想带走。 他雇了一辆马车，告诉了马夫一个地点，立即出发了。 青年与叶意同坐在马车内，他对面前的这个小孩心存感激，也有几分的忌惮。 此前的种种好似不真切的一场梦，好在，叶意虽手下极狠，却不曾伤害他们这些残破不堪的炉鼎。 马车驶在夜间的小路，马蹄铜铃声，声声入耳。 待青年再度听得叶意说话之际，叶意的眸子已恢复了黑白分明，他一身的魔气褪得一干二净。 “我们去哪儿？”叶意扬起脸，面对青年。 青年稳了稳情绪，掩起疑惑。他勾了勾嘴角，奈何红肿的脸颊容不得他的笑的动作，扯得整张脸生疼：“我们去幽明城。” 幽明城？ 叶意惊讶，这儿居然也有幽明城？ 短暂的沉默，叶意终是意识到某些忘却的重要事：“那个筑基期的修士呢？他在哪儿？我们逃出来了吗？我当时撞到柱子，撞得整个人晕乎乎的，什么都不记得。你伤得好严重，是不是很疼？” 一连串的问话，使得青年无言以对。 很快，青年眼底浮起一丝柔和的笑意：“已经没事了。多亏有你帮忙，我们现在很安全。” 听到这话，叶意不禁放心些许，尽管他认为自己没做什么。 霄宇叮嘱他别在梦魇里惹事，他担心惹了麻烦让霄宇不高兴。 青年性情好，叶意也乐意与他亲近。他坐在青年身侧，准备为青年检查伤情。 就在这时，青年忽然开口说道：“我叫云秋，白云的云，秋天的秋。” “我叫叶意，叶子的叶，意义的意。”叶意开心的回道。 很快，叶意与云秋熟悉起来，得知他们前往的幽明城，有云秋的家。曾经的云宅，哪怕早已荒废，云秋始终舍不得卖掉它。 卖了宅子，他就没有家可归了。 叶意所有的话题中，最让他自豪莫过于药师的身份。他勤奋地看了一年的药书，这些药书来自石阶的考核，相当珍贵，让叶意受益良多。 他不敢说自己是优秀的炼丹师，但，凡俗界的药师，他自信能够担得起。 “云哥哥，我替你查看伤口。”叶意认真的模样，使得云秋忍俊不禁。望闻问切，叶意有模有样，学足了叶远杨的样子。 不仅如此，叶意的判断还十分精准。 所以有时候，云秋面对这个单纯的孩子感到有点尴尬。 比如说，叶意坦言云秋的肉身透空了精元，必须长期静心疗养。他想不通，云秋到底做了什么，导致自身虚得这般厉害。 云秋收起苦涩，他总不能告诉叶意自己长期遭人粗暴虐待，当作炉鼎肆意采补，以至于沦落至这般境地。 再比如说，叶意满心费解，当时修士为什么将云秋压在地上，修士做了何种恶行，云秋显得那般痛苦。 尤其是叶意有心为云秋检查身下的伤势，担心修士伤云秋太重时，云秋的反应有点惊慌。他连连谢绝了叶意的好意，如此一无所知的小孩，云秋着实难以启齿。 叶意不会勉强云秋，云秋告诉叶意没有大碍，叶意就相信云秋的话。 同时，他大方地打出一 第40章 马车行至幽明城内一处偏僻的宅院。 要不是门口云府的牌匾还能证明这是云秋所说的宅子，叶意绝对会把当作一处阴森恐怖的鬼宅，尤其是门口还挂了破洞的大白灯笼，随着风呼啦呼啦的飘动。 院门口的堆积了大量枯叶，墙角长了蜘蛛网，整座云府全是厚厚的灰尘。 瞅见叶意眼底的愕然，云秋难为情地轻咳一声：“这儿太久没人住了。” 多余的话，云秋自不多说，他站在门外与叶意一道点燃了门口的纸灯笼。 一旦灯笼点亮，意味着这儿主人归来，有人住了。 只不过，瞅着白色的灯笼，叶意没来由的心慌。简朴与破洞暂且不提，灯笼表面的那个“奠”字好像都没有完全清除干净，怎么看怎么觉得是办丧事的灯笼。 一脚迈入云府，除了沉闷的空气，就是飞扬的尘土。条件说不上好，但对叶意而言，住在这里很不错，至少看起来算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叶意并不会久居，他纯粹在梦魇中寻一处安全的藏身地，等待天亮罢了。 灰尘多不多不重要，有一个打坐的地方即可，就连蒲团他都随身携带有，不需要云秋准备。 不知道是不是点亮了门口灯笼的缘故，灯笼虽是怪了点，可城内当真就有人立刻知道这家主人回来了。 叶意正在与云秋收拾房间，计划略微收拾一下就早些休息。岂料，云府竟是来了一位访客。 这位年轻客人熟门熟路的走入云府，径直来到了他们的跟前。 白色长袍，灰色的衣襟与腰带，腰际一块红色的玉坠甚是显眼。要不是那走路带风的姿态扬起了地面的灰尘，叶意其实很想再仔细瞅瞅对方长什么样。 叶意扇了扇灰尘，往后退了两步。他看不透对方的修为，极有可能高于筑基期。 云秋站立原地没有动，他直直地看着对方，眼底的神色相当复杂，掩盖在惊慌不安之下的是深深的悸动与渴望。 “云秋，你终于回来了。” 对方不顾云秋的挣扎反抗，一下子把他紧紧地揽入怀中，护在自己的双臂间。 云秋为难的挪了挪身体，偏偏拼不过对方的力气。对方抱得那么用力，简直恨不得将他融入血肉。 片刻，云秋的身体与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着：“莫少爷，夜深了，这儿太乱，请你快些回府休息。” “我说过了，我俩在一起时，叫我子谦。”来客在云秋耳边低声喃呢，“云秋，既然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 闻言，云秋霎时睁大了眼，他的心猛地一悸，下意识要立刻答应对方的要求。 他略微抬起手，希望揽住对方，却又不敢触碰对方。他的动作僵了僵，无奈的垂下手臂。 叶意手握扫帚正在清扫地面的尘土，既然被对方彻底无视了，他也十分自觉地又退了退，让自己的存在更不引人注意。 他不打算打扰这两人谈话。他觉得这人多半与云秋认识，且根据云秋的反应，对方不是与云秋有血海深仇的大敌，更像久别重逢的故友。 云秋前脚进家门，这个人后脚就到，如同在自己家一样熟悉，很可能常来这里。 相拥小会儿，刚来的那人松开一只手，细细地抚过云秋的脸颊，咬牙切齿的语气尽显心疼：“他打你了？” “莫少爷，我没事，你快点回府吧，不然府里会担心。”云秋劝道。按理，他应当大力地推开对方，可他没有，他舍不得推开这个人。 由于“濯清涟”的效果极佳，云秋的伤势其实已然好了大半。云秋不过炼气三层而已，三阶的“濯清涟”对他的作用十分明显。 然而即使是这样，这位莫家的少爷亦是这般难以接受的姿态，要是让他看到云秋最初的模样，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情。 “莫少爷……” 云秋的话没说完，已被对方一连串的话打断。 “我想你。” “云秋，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 “你让我不要打扰你的生活。我试过了，但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很想见你。” “我恨不得永远抱着你，不让任何人抢走你。” “告诉我，他到底有什么好？你非得跟着他，却不选择我？” 莫家少爷的话既气愤又懊恼，藏在心里的千言万语却化作了一句句的情话：“云秋，我到达金丹初期了，我可以保护你。不管发生任何事，我们共同承担，好不好。不要离开我，不要让我看见你和别人在一起，我没有办法忍受。” 云秋的嘴唇动了动，这些年，再多的艰难困苦，他都熬过来了。他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了，原来，他根本放不下。 他苦苦忍受这一切为了什么？ 他不是害怕面前的这个人对付不了一个筑基期的修士，他是畏惧筑基期修士背后的那个庞然大物。 他们会对这位莫家少爷不利，所以仅仅是金丹初期远远不够，对方有金丹中期，金丹后期，甚至是一个，两个……十个的金丹后期。 云秋知道自己不该回来，他随便逃去哪儿都行，就是不可以回幽明城。那些人不许他与莫家少爷见面。 然而，在他出门的那一瞬，他心里想到的只有幽明城。他清楚，只要他回家，只要他点亮了门口的灯笼，那个人一定会来。 他想见对方早就已经想疯了，他是他活下去的动力。 每当他痛苦的熬不过去的时候，他只要轻念那个人的名字，他就会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让他觉得自己还真真切切的活着。 他爱这个人爱得那么的难以自拔。 “莫……”少爷…… 话一出口，云秋抬眼迎上了对方明亮的眸子，对方眼里映出了他的容貌。曾经无数次的，他希望对方永远这么看着他，一生一世只看着他。 恐惧减淡半分，情愫立刻填满心头。 “子谦，我想你。” 思念脱口而出，比月色更加的轻柔。直到这时，搂着云秋始终有些愁眉不展的莫家少爷，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低下头，要亲吻怀里的人，岂料，怀里的人却略微别过头。 “我身上很脏。”云秋垂下眼帘。 莫家少爷全然不在意：“一路风尘的赶回来，又忙着打扫房间，你一定累了。别再忙了，洗了澡，换一件干净的衣服。”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一起洗。” 莫家少爷的双手摩挲在云秋的腰际，云秋顿时红透脸，心急地推开他。 对方明明知道，自己说的不是这个意思。他很脏，真的很脏，不配再获得对方的亲吻。 无论他洗千遍万遍都洗不净这具肉身的污浊。 偏偏，莫家少爷只认自己的理，铁了心与云秋一道洗澡，毫不犹豫地拽掉云秋的腰带。 “子谦，别这样，家里还有客人。” 云秋抬出了被莫家少爷从一开始忽略至今的叶意。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向叶意的位置，却赫然发现，叶意抱着扫帚，依靠着墙，就这么睡着了。 两人眼底是如出一辙的诧异。 身为一个修士，夜里不打坐修行，居然在睡觉。然而，他们转念一想，叶意仅个十岁的小孩，心性如此，大概是赶路奔波劳苦，累了，自然也就睡着了。 一时间，云府骤然安静了下来。 莫家少爷正了正脸色，低声询问：“谁家的孩子？” 云秋的小孩？不像，叶意和云秋长得不像。况且叶意身具炼气七层的修为，是罕有的资质。 “半路偶遇，他帮了我一个大忙。” 对于云秋的解释，莫家少爷并不怀疑，而是点了点头：“那等他醒了，我一定要好好的感谢他。” 云秋虽有不舍，仍是劝道：“子谦，很晚了，你快回去吧，别让家里担心。我这儿还有些事，明天，我去找你。” 闻言，莫家少爷立刻摆头拒绝：“不，明早我来找你。你刚回来，不要到处跑，多休息。” 不待云秋反应过来，他低头在云秋唇上吻了一下，如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云秋瞬间僵在了原地，不过是这么轻轻的一个吻，他觉得好烫，烫得他脸颊绯红，红到了脖子根，浑身烫得快要燃烧起来，呼吸急促不已。 直到目送对方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他没能再说出半个字。 原来，他远比自己想象中更渴求对方的亲昵。 如此一来，他的贪念必定会连累对方。 他不懂自己该如何是好，他应该走，可是他不想走。 云秋压了压忧郁的情绪，转身走向叶意，他轻轻抱着这个睡着的孩子，放在打扫了的床板上。 家徒四壁，他连一床被褥都给不了于他有恩的叶意。 云秋满心的愧疚。 这会儿，叶意微微的皱着眉，睡得不怎么安稳。 云秋抬手揉了揉叶意的眉头，却揉不散叶意眉宇间的愁意。他一声轻叹：“小家伙，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云秋一语成谶，叶意当真做噩梦了。 之前，莫家少爷来了，叶意退到一旁安静的等着。哪知他等着等着，诡异的意识一沉，他不是睡着了，而是被一道力强行拖入了梦境。 或许是天渊魔窟的梦魇力量太强的缘故，连带叶意的梦境也受到了影响。 叶意严重怀疑自己睡落枕了，身体特别不舒服，他的脖子转不动，浑身没力。 比他当初失去了修为的感觉更糟糕，整个人使不上劲，别捏万分。 叶意睁大了眼睛左右看，有心寻找云秋帮忙。然而，没有点亮烛火的房间，哪里有云秋的身影。 他甚至认为自己不在云宅内，云家只有满天的灰尘和空无一物的客房，远远不及这个房间这般精致。 月光自打开的窗洒落进屋，柔软的大床，丝绸的薄被，抬头隐约可见雕花的床柱。 随着纤细的手指撩起轻薄的床帷，床里的人费劲地坐起身，叶意恍悟，这个人不是自己。他可还没有长这么大。 “可恶，好难受。” 一声低吼带着怒气与恨意。他声音沙哑，几乎说不出话。 跟随对方低头打量自身的视线，叶意终于明白，这个人不是他，而是一个他不知道姓名的，被称作九叶的青年修士。 如今，这个九叶貌似遭了某些暗算。他的修为被压制得夸张，即将跌到炼气一层以下，成为凡人了。此外，九叶的身体火热，体内的*压不住的翻腾。 不见烛火的房间，唯有月光的光亮，掩映着九叶急促的喘息。 “霄宇……” “霄宇，你在哪儿……” 一声声的呼救，迟迟得不到任何的回应，九叶的脸色霎时惨白。 他没料到，那个人胆子那么 第41章 九叶强行压下了作呕的情绪，怒视这个步步走向自己的中年男人。对方一边走一边自顾自的脱衣服，露出了那一身肥腻的肉。 面对中年男人的这般举动，活了很久的九叶自然懂得，自己遇到了什么事。 可是叶意不同，他对此完全一片茫然。 叶意唯一的感觉莫过于这个奇怪的胖修士，居然边走边脱衣服，笑得快要流口水的模样，恶心得让人受不了。 “是他让你来的？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九叶怒至极点，他恨恨地抓紧手边的薄被，却郁闷的发现自己力量几乎抽空了，竟然连薄被也抓不紧。 他心里盘算，一旦中年男人报出筹码，他就付双倍价钱替自己解围，为自己争取时间。 九叶不动声色地催动蕴养在自己丹田内的灵宝，越是尝试，心里越冷，他所能动用的一切全被封住了。 对方早就算到了这一步。 不打算给他任何翻身的机会。 噗，一口鲜血喷出。 九叶不仅没能催动灵宝，反而伤及了经脉。 “哎哟，我的小宝贝，你可千万别这样伤害自己，我看着心疼。”中年男人对九叶铁青的脸色视而不见，他步步逼近，“乖，听话，我会让你爽到不能自已。” “滚！” 九叶哑着嗓子怒吼。 可惜，九叶的怒吼是那么的虚弱，连他自己都威慑不了。 眼看中年男人已是行至床边，迫不及待的要将九叶压在床内。 说时迟，那时快。 床中的九叶猛然拼尽了全力往前扑，他一头撞在对方的鼻梁，发力之狠，整个人连同中年男人一下子后仰摔向地面。 同时，九叶双手使劲在对方的双耳击打，震得中年男人脑中嗡嗡直响。 随后他抬手锢住对方的头，硬是在对方措手不及的情况，让中年男人后仰直接一头重重撞地，撞得头晕眼花。 倒地的一瞬，九叶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住了对方的喉结，死命的咬住不放。任凭对方又扯又拽，他始终不松口。 争执中，九叶的头发被中年男人抓散，头发也拽下来了一撮，扯裂的头皮渗出鲜血。 九叶肚子上，腿上，被对方胡乱连踢了好几脚，踢得他骨头都快断了。 他拼不过对方的力气，胡乱抓中年男人的眼睛。他此刻使不上劲，越小越脆弱的目标越容易攻击得手。 九叶当前的处境极其不利，一个区区炼气期的修士都可以随意的凌|辱他。 这般令人作恶的中年男人弄脏了他的身体，让霄宇知道了，霄宇会如何看待他？他的身体被如此肮脏的人碰过，霄宇会不会嫌弃他？ 九叶怒火上冲，霎时红了眼。 他像极了一头狂怒的困兽，死咬对方的脖子。要么咬到对方掉气，要么咬到自己死，不然绝不松口。 只是，九叶没料到中年男人会突然发狠，硬是掰裂了自己颈项的皮肉。 就算让九叶撕下喉结的一块皮肉，也必须将发疯的九叶拽下来。 房内的景象说不出的瘆人。 九叶倒在地面，他费劲地喘着气，药效憋得他脸颊通红。他厌恶地吐出嘴里的那块让人反胃的血肉，恶狠狠地直瞪对方。 此刻，中年男人身体后仰坐在地上，他脖子少了一块肉，露出了骨头，骨头都能看见牙印。可见九叶是拼了命的要咬死他。 中年男人火上心头，他仅仅炼气期的修为罢了，肉身脆弱不已，哪里承得住如此大的伤害。 撕裂的颈项皮肉回不来了，那里永远是一块狰狞的疤痕。 “特么的疯狗！” 他一把拽回九叶，抬手就是大力的一巴掌：“你当真以为自己美若天仙了是不是。要不是有人让我来教训你，我才懒得上你。” 中年动手要扒九叶的衣服。 而就在这时，九叶冷笑着伸出了左手，直指中年男人的额头。他的指尖浮现出血红色的图案，图案诡异无比。 扑面而来的危机感使得中年男人动作一顿。 九叶至此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自己尚有杀敌保命的手段，被霄宇严令禁止使用的魔功。 舍弃自己躯体的某一部分，转换为给敌人的致命一击。 不需要多深厚的修为，不需要多少灵气的支撑。只要自己舍得，就能使用。 魔功的代价沉重，损失的肉身再也无法修补，并且，往后渡劫时，心魔将会翻倍，很有可能迈不过去。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 左手没了就没了，心魔翻倍就翻倍。 他现在要的就是这个人死！ 这样企图凌|辱他的人就应该千刀万剐，死无葬身之地！ 九叶整个左手眨眼布满了血纹，就在血纹即将化作虚影冲向中年男人的那一瞬，异样突生。 一道明亮的剑光自九叶的眉心呼啸而出，力道完全不逊色于霄宇的全力一击。 没有任何悬念，中年男人的身体轰然裂开，只剩半空一蓬血雾。剑光前冲，在墙面破开了一个洞，接着撞到了屋外的禁制。 屋外的禁制强大得过分，滴溜溜的剑光生生的把禁制劈开了厚厚一层，最终却不能穿透它。 剑光的力量耗尽，转瞬消散。 九叶稍稍一怔，随即大笑起来。 果然是那个人的手笔，连霄宇的剑气都破不开从内到外的屏蔽。如此本事，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 这个仇，他记下了。 九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剑光出现的位置，若有所思。 他现在只能等，等外面有人进来，而且最好别是要他命的人进屋。 大概是暂时放松了的缘故，压抑的*瞬息间翻江倒海的涌出。九叶难以忍耐，他不由自主地蜷起身子，奈何压不下那般渴望被人触碰的强烈念头。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很快就将里衫湿透了。 九叶深知危机并未解除，他再无多余的力气，他的修为又压到极致，无限接近于凡人。 药效焚身，囚笼般的禁制，下一个到来的人不知是谁。 目睹刚才一幕的叶意早就目瞪口呆，一个念头不断重复着：太可怕，这一切太可怕。 不一会儿，屋门再次打开。 九叶受药效的影响，眼前五光十色的一片，分不明看不清。听到有人进屋，他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 他蜷紧了身体，极力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一头乱发，扯裂头皮渗出的鲜血流过脸颊，衬得一张脸愈发恐怖。 就在对方牵住他胳膊的刹那，九叶就像发了狂一样的反抗。他的双手不受控制的布满了血纹，要置触碰他的人于死地。 进屋的人不急着挣脱掐紧自己脖子的双手，反而轻轻拍了拍九叶的后背：“九叶，别怕，是我。已经没事了。” 低沉的嗓音令九叶倍感口干舌燥，恨不得立刻吻上说出这句话的嘴唇。 可下一刻，他疯狂的加大了力道，使劲掐住对方的脖子。 血纹沿着他的双手急速蔓延，漫过九叶的双臂，甚至是漫上了他的肩头，大有同归于尽的架势。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沙哑的声音怒吼着抵抗的话语。 “九叶，你冷静点儿，我是霄宇。”对方一边说着话，一边松开了手，避免再刺激九叶。 感觉到对方松了手，九叶也立刻松了手，哪怕他很想顺着那样的颈项向下抚摸对方结实的胸膛。 不过，他此刻心底更多的是害怕，害怕被心上人以外的人触碰。 九叶晕头转向后退了几步，一不留神撞到床柱。 他顺手一抓，竟然抓到了丝滑的薄被，一下子把自己从头到脚盖了个严实。 九叶视线被盖住的刹那，叶意什么都看不见了。那些令人头晕目眩的五光十色的景象逐渐转为漆黑。 他好像从梦境脱离了，又好像没有。 躺在云宅的硬床板，叶意微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他并未立即醒来，但是梦也没有再延续。 叶意不再延续的梦境中，一名紫色华袍的青年站在房内。他看了一眼被薄被盖牢的九叶，随后顺着剑光破开的窟窿往外瞧，墙外竟是再无任何的损伤。 他的剑光被一道突破不了的屏障拦住了。 霄宇眉宇间的神色凝重了几分。 霄宇掀开薄被，无奈发现，九叶竟然这么捂晕了过去。 这会儿，九叶的情况不容乐观，一身修为不知是何缘故，压制得简直与凡人无疑。遍身的伤痕清晰可见，竟是有人殴打过他。 药效迷离的双眼，滚烫的体温，以及地面细细铺撒的血雾，无不在证明九叶不计余力反抗的是怎样的命运。 晕过去的九叶比之前老实多了，霄宇揽起他，指尖在半空随手一划，破开了一道缝。 随后，他一步迈入自己的洞天福地，来到了最上乘的极品药泉跟前。 他慢慢地褪去九叶沾染血污的衣衫，每一道伤痕淤青，都让他的心一点点的下沉。 当霄宇褪下九叶的长裤，对方修长白皙的双腿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他眼前。霄宇的视线细细的扫过九叶的身体，在九叶的后腰腿间停留了片瞬，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九叶不惜动用他三番五次禁令的魔功，九叶要守护什么，霄宇心里清楚。 换作其他人，霄宇会说一句，修道之路的艰难险阻数不胜数，一点儿的受辱算不得什么。 然而，当这个人是九叶的时候，霄宇发现，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 霄宇托起九叶，将他放入药泉中。 而后，霄宇褪去了衣衫，也迈入了药泉。 他为九叶洗去周身的血迹，指尖穿过对方打湿的黑发。九叶的药效尚未散去，身体敏感无比，即使是轻轻一碰，都会产生强烈的反应。 不知何时，九叶睁开了眼，他直盯前方，意识恍惚。惊觉自己衣服被脱光了，他眼底涌起深深的慌乱。 霄宇勾起他的下巴，不偏不倚地直视他的双眼：“九叶，看清楚了，我是谁。” 九叶反复打量他好一会儿：“霄宇？” “是我。”霄宇应道。 九叶双手抓住他的胳膊，生怕自己看错了一样，不停的仔细看着他。 “霄宇，真的是你吗？” “真的是我。” “霄宇。” “嗯。” “霄宇。” “嗯。” 重复数次后，九叶一头扑在对方的怀中，不住的往他身上蹭：“霄宇，我 第42章 天边露出一丝浅浅的灰白，就要天亮了。 霄宇睁开眼，他稍微侧过身，低头吻了一下枕边的人。九叶仍在睡梦中，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 这一刻的九叶不着片缕地倚在霄宇的怀中，皮肤上清晰可见激情过后的痕迹。对九叶如今近乎凡人的肉身情况而言，夜晚的激烈程度确实是有些负担过重了。 霄宇平时是一个克制的人，他极少如此。这回不仅仅是九叶在药效下对他的索求，也由于霄宇心底隐隐压着一股不满的怒气。 九叶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居然都会发生这种事情，假如九叶不在他旁边，天知道会面对多么丧心病狂的恶行。 霄宇没有惊扰九叶，他悄然起身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他没走多远，就遇见了一个比他更早起床的人。 那一抹身影高挑清瘦，四周环绕的皆是飘逸的仙灵之气，如诗如幻，不似在凡间。对方的目光远眺东方，好似再等待日出。 “南明仙君。” 霄宇客气地行了礼。 对方随意地摆摆衣袖，扬笑：“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套。” “仙凡有别，理应如此。”霄宇应道。 南明仙君黑眸轻扫了霄宇一眼：“你已是渡劫期中期，以你的修为累积，若不是刻意压制境界，早可迈入渡劫期后期。进入后期，随时可能应雷劫而渡劫成仙。我相信，凭你的实力，渡劫十拿九稳，很快就将成为我仙界同辈。” 得到一位仙君的赏识，霄宇却未显露出丝毫喜悦：“谢仙君厚爱。我还没有渡劫成仙的打算。” “你要陪他？” 对方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霄宇听得相当明白：“是的，我要陪他。不仅是九叶，还有十叶。” 不待南明仙君说话，霄宇继而说道：“一叶不在了。所以现在，九叶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人，我不希望他受到任何的伤害。” “留恋凡尘，白白浪费了修炼的天资，值得吗？” “值得。为他所有的一切甘之若饴。” 简短的谈话到此结束，天边的那一缕曙光尚未冲破黑暗，南明仙君转身离去，一同离去的还有那虚幻得不真切的仙灵之气。 天亮的那一瞬，霄宇微微地张开眼，他抬手揉了揉眉心，仰望天渊魔窟里魔气森然的天空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好久没有做这样的梦了。 魔窟的梦魇将他强行拽入了那些过往，手段强横。天渊魔窟的夜晚，梦魇就是这里的主宰，不容任何人反抗。 倘若霄宇仍然处于鼎盛时期，对天渊魔窟自是混然不惧。然而，他此刻的状况，他自己再明白不过。曾经，仙界之门就在他的眼前，他却没有往前迈出一步。 跌落，一落千丈。 兴许有遗憾，但他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霄宇不急于立刻起身，这会儿，他身边团着一个小小的人影。 他略微偏过头，也许是魔窟的夜晚太冷，叶意不知不觉间挪到了霄宇的身旁倚着他，一只手还轻轻地抓着他的衣角。 在霄宇身边比较暖和，叶意即使是蜷在地面也睡得正香，不觉得这一地的石头硬。 霄宇难得的近距离凝视了叶意小会儿。 十叶，他没叫过这个名字。 叶元运的第十世，一切本应如此，然而霄宇又明白，有些东西和以前截然不同了。 叶意不仅仅只是十叶而已。 而其它更多的种种，霄宇并不想要现在考虑。 “叶意，天亮了。” 一声低沉的话语将叶意从睡梦中唤醒，他揉了揉眼睛，迷惑地坐起身。难怪他觉得云秋家的床那么硬那么难受，原来自己睡在高低不平的石头上。 天渊魔窟的梦魇实在是奇怪，他不但看到了云秋，居然还做了一个有关九叶的梦，九叶的遭遇实实在在的吓到了他。 不过，不管怎样，总算是天亮了，一切过去。 叶意挠挠头，他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叫了他的名字，也不知是不是梦魇产生的幻觉。 掸了掸衣衫的尘土，叶意跟着霄宇又开始了新一天的赶路。 沿途根本没有值得观赏的风景，叶意闲着无事，忍不住说起了自己昨晚遇见云秋的经历。 霄宇的脚步不停，他略微一顿，说道：“云秋手中有关于至宝的关键线索。你若是想要，可以多留意他。” 至宝？ 叶意倍感意外，他偶然间见到一个被人欺负的青年，居然是至宝的线索。他百思不得其解。 “莫子谦，正魔修。” 霄宇只说了短短的六个字，叶意思索了好一会儿才猛然间反应过来。他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莫子谦？ 他昨晚看见的那位莫家少爷就是那位归来的仙修大能？ 为了守护这方世界，最终堕入魔道，与邪魔修生死相搏的正魔修？ 叶意不自觉地望向了那一座骷髅山，山顶的黑光淹没了一道生死不明的身影。 原来，莫子谦是那个正魔修。 云秋手里所谓的至宝，是不是与莫子谦有关？ 霄宇不再多说，沉默赶路。唯有破界与叶意聊天，打发白天的无聊时间。 天渊魔窟的梦魇非常特殊，它千变万化，诱人入局，不过万变最终不离其中。 魔擅于窥视人心，梦魇更是如此。 谁释放出了善意，谁释放出的歹意，梦魇总能清楚的捕捉到，进而进行应变。妄动，只会加速在梦魇里的死亡速度。 外界已有不少修士来过天渊魔窟，其中也有人遇见了梦魇中的云秋或者莫子谦。莫子谦送了至宝给云秋，不知是谁最先说起，反正到现在，每一个人都这么相信着。 莫子谦是正魔修的身份，早已不是秘密。只有第一次来这儿，又完全对天渊魔窟不了解的叶意才会对他俩的身份不熟悉。 换作其他人，遇见云秋的同时，又能见到莫子谦，铁定会想法设法的套取至宝的消息。 可惜，叶意没有。即使他如今知道了，下次有机会见面，他照样不会主动提及这个话题。 许多东西远比至宝重要。 云秋与莫子谦两人的关系众所周知，他们两人的感情与遭遇同样众所周知。 至于两人的结局，叶意遗憾地看了看四周死气沉沉的景象，很显然，他们的结局一目了然。 人都不在了。 就让莫子谦送给云秋的至宝，永远陪着云秋不是更好吗？ 这说不定这也是莫子谦的心愿。 不一会儿，叶意想了想，问破界：“为什么那些人不允许云秋和莫子谦在一起？” 他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妥吗？ 一听这话，破界就有气，小脸气鼓鼓的：“因为，那些修士太坏了。他们一直都这么黑心，彻头彻尾的烂透了。” 叶意无言以对，破界害怕修士，更是讨厌修士。 之后，破界说起了昨夜他跟随霄宇的所见所闻，这些足以为叶意解惑。 霄宇被梦魇笼罩之后，他落脚的地方是一处地底秘道。 秘道错综复杂，尽头连接了众多的石室，每一间石室都关有一名金丹期的修士。 金丹期，这方世界所能够达到的最顶层修为。 这些本应受人仰望的金丹期修士们，此刻却被完全被封住了修为，当作最低贱的囚犯关押在此。 所有修士都被人扒光了衣物，手脚大大展开，毫无隐秘的绑在床内。他们神志不清，眼神带着一丝迷离，就那么大咧咧地摆放在那儿，成为一道道待人品尝的佳肴。 他们的身上全是被纵欲后的痕迹。 若不是他们修行深厚，他们早死了，可偏偏由于他们的修为高，使得他们如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霄宇思索之际，忽然听得秘道内有动静。他从容的收敛气息藏好身，就见不远处径直走来三个谈笑风生的年迈修士。 其中两人都是白发坠地，耄耋之年的老者，最年轻那人也已花甲之年的容貌。 这三个年迈修士的修为非常特殊，这方小世界明明仅能到达金丹后期的程度，他们却拥有了类似于半元婴的修为状态。 他们隐约已经触摸到了元婴期的壁界，只要再大力往前一步，就可真正的到达元婴期。 通常情况下，修士的相貌与他们的剩余寿命相关。所剩的日子越少，样貌越是苍老的厉害。单从外貌不难判断，这三个修士纵是处于半元婴的境界，依旧走到了修为的尽头。 修为的尽头，意味着寿命的结束，意味着死亡。 这是这方小世界的限制，是这里修士的噩梦。 求生的*会让人疯狂，任何可能提升境界的方法，哪怕是邪魔外道，都有人不惜去尝试。 此刻，三个站在半元婴修为的老祖，成为了矗立在这方世界背后最大的势力，掌控这里的所有。 他们培养年轻的金丹期修士，作为他们的炉鼎进行采补，打算强行冲破元婴期的那层限制。 可怜那些满心抱负，外出寻路的金丹期修士们，不知有多少是真正迷失在了虚空，有多少被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精元耗尽，化作一堆枯骨。 莫子谦，这些年他们一手培养起来的最优秀的修士，他的天资俨然高到了一种巅峰。 他很快就将成为这方世界最年轻的金丹后期修士，成为这三个老祖最上乘的炉鼎。 然而，世事难料。 莫子谦到达 第43章 三个老祖提及莫子谦的近况，神色之中露出了诸多不满。 那个花甲之年的老祖不悦说道：“莫子谦而今已是金丹初期，他如果一直这么不听话，那也不必等他到金丹后期了。” “贤弟莫急。”一个耄耋之年的老祖捋了捋胡须，劝道，“莫子谦是个好苗子。哪怕与云秋在一起受了点儿影响，终究瑕不掩瑜。他依然比这儿所有的炉鼎都强。” 闻言，花甲之年的老祖沉默片瞬：“也罢，就再等一等。到时在他身边多安排些人，外出寻路之际，安全无误的抓来这儿。想必这一天，应该要不了多久了。” 接下来，三人的话题先是转到了自身的修为状况，而后又转去了囚房内的那些修士。他们各自选了一人，彼此道贺，说着恭祝对方早日突破桎梏，到达元婴期的话语。 随后三人进入石室，屋内很快传出了不堪入耳的*之声。 这部分内容，破界讲得相当含蓄。叶意才十岁而已，那些不该说的话，破界一个字都不敢多说，他生怕主人让他永远开不了口。 破界只需让叶意认识到这些修士多么的恶心，多么的卑鄙，多么的混蛋就可以了。 待老祖们进了石室，隐在一侧的霄宇显露出了身影。 面对石室的景象，霄宇并未刻意地做些什么。他冷静的知晓，眼前的种种早已发生，发生在过往，这些人的可悲命运远在数千百年前就定下了。 身处弱肉强食的修真之界，他们的心愿，他们的抱负，他们的一腔热血全部化作了虚无，沦落为供他人采补的道具。 活着已是如此的悲凉，死了却无一处安息之地。 霄宇离开地底石室之前突然抬手，几道锋锐的剑光划过沉闷的空气。伴随着轰隆的巨响，所有的石室开始垮塌，头顶的土地下沉，快速的将这些金丹修士与关押他们的囚笼掩埋。 飘然一跃，霄宇的身影顺着一道裂缝一闪而逝。 三个老祖心神不宁地冲出废墟之际，一丝一毫的头绪都没能找到。 说到自家主人劈裂石室，破界那是眉飞色舞。纵是改变不了过往，主人的正义举动依旧值得破界在叶意面前大夸一阵子。 牢固的石室，错综复杂的秘道，在剑光之中毁于一旦。 破界完全可以想象那些老家伙拎着裤子慌忙跑出来，狼狈又错愕的模样。 和他的主人相比，这些坏蛋不值一提。 破界兴奋地挥动着小拳头，要不是他战力太弱，真想再给几个老家伙迎头劈几刀，要让他们在梦魇里继续惶恐不安的做噩梦。 叶意一边听破界说着话，一边不由自主地打量前方的霄宇。霄宇的话不太多，对叶意的态度也算不上热情，甚至偶尔对他还有点凶。 不过，叶意始终认为霄宇人不坏，至少那颗心不曾冷却。 叶远杨自幼教导叶意，不要那么记仇，仇恨不能让叶意活得更快乐，反而会令他不快活。 许多事情，叶意均是转身就忘。丢掉那些不开心的，留下那些值得回忆的就足够了。 每天在愉快的心情中睁开眼。 黄昏时分，霄宇再度停下了脚步，新的一个夜晚即将来临，不知他们今夜又将面临怎样的梦魇。 叶意迟疑片刻，忍不住询问霄宇：“是不是无论在梦魇里做了什么，都改变不了那些早已发生的过往？” 明明是显而易见的答案，叶意却特别期望霄宇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一切仍有希望，一切还有机会。 霄宇迎上叶意的视线，乌黑的眸子那么的纯净，充满了无尽的期盼。 “依照自己的心意，做些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这是霄宇说给叶意的话。 叶意细细的揣摩着霄宇的意思，这是不是在告诉他，他可以选择做一些事，不管最后是不是当真能够有所改变。 莫名的，叶意的紧张情绪放缓了些许。他其实最怕霄宇对他说，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要管，因为一切都太迟了。 看见崩塌的天渊魔窟，叶意总会不经意间记起自己的家，那个落云山山脚的小屋。 落云山附近区域与其它城市的连接全数中断，那里死了一批又一批前往救援的修士。叶意不禁害怕，害怕自己的家园故土迟早一天也成为这般恐怖的魔窟。 正因如此，梦魇里那些点滴的回忆，叶意才会希望它们是温暖的，是幸福的。 叶意眺望前方的变化，又有景象逐渐显现。这次，他们的好运仍在，宁静的小城不是陷入了绝地的场景。 夜风拂面，霄宇的问话飘过叶意的耳畔。 “你会选择入魔吗？” 没头没尾的话，叶意愕然。 他不自觉地偏过头去看身边的霄宇，不懂对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然而，就在他偏头的瞬间，梦魇袭来，将霄宇吞没了。 叶意眼前只有一望无垠的草原。 月光下，一川草色青袅袅，广袤的草原宁静优美，晚风都柔化成了一曲轻歌。 细长的青草随风微晃，绿意漫过了叶意的膝盖。 叶意一时间竟无心赏景，他仍在思考霄宇的问题。 他是仙修，走得亦是修仙的道路，终有一天迈入仙界之门。 那么，他会入魔吗？ 他不知道。 叶意觉得莫子谦非常了不起，明明已是仙修大能，却愿意舍弃那些光明的前景。 而莫子谦守护的，正是这一片他魂牵梦萦的家园，比那些光明的前景更重要的存在。 此刻的原野是这般迷人，这一方小世界一定还有无数个如此美丽的地方。怎能让人不心驰神往，怎能让人不拼尽全力守护它。 假如有一天，叶意必须入魔才能保护落云山，保护自己的家。那么，他可能会做出与莫子谦相同的决定。 叶意身披月光，在绿波涌动的原野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他不清楚自己该去哪儿，不过，他认为这里应当属于霄宇所说的安全的地方。 空气清新，透着丝丝缕缕的灵气。 不一会儿，叶意意外地听到了马蹄声，以及欢乐的笑声。 他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匹高大的枣红色的骏马在草地里疾驰，长长的马鬃飞扬。 此刻，马背上坐着两个人，他们的笑声早已显露出他们内心的喜悦。 空旷的草地，即使叶意个子不高，他这样的突兀存在仍旧十分醒目。 很快，对方发现了叶意。他们似乎有些许迟疑，但终究没有选择转身离去，而是策马行至叶意的跟前。 坐在靠前位置的青年翻身下马，他冲叶意笑了笑：“你怎么一人在这儿？迷路了吗？” 月光照在青年的脸颊，照亮了他娇美的面容。青年面色红润，加之刚才的策马大笑，他眼底仍泛着欢喜的泪水，略微湿润双眸甚是清澈动人。 叶意愣愣地望着面前的青年。 世人常说，有缘才会相逢。 所以，他一定是和云秋他们有缘吧，才能再一次遇见。 此时此刻的云秋不见丝毫憔悴，更没有单薄虚弱，整个人透出一种蓬勃向上的气息，带着无尽的生机。他的修为与叶意相差不了多少，可见，云秋此前的修为并不低。 如今坐在马背上的莫子谦，他的修为才筑基期。他的眉宇间未有丁点愁苦，心情愉快尽数展现，眼底的幸福感掩都掩不住。 听得云秋的问话，叶意点点头。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儿，我找不到路了。” 与他们上一次见面的相似话语。 “子谦，他……” 云秋的话还没有说完，莫子谦突然翻身下马，对叶意说道：“你与我们同行。我们回城时，送你回去。” 说罢，他一下子拎起叶意，将这个小家伙放在了马背上。 云秋见状不由扬起笑脸，他并不顾忌有叶意在场，伸手紧紧牵住了莫子谦的手。他想要做的事，他想要说的话，莫子谦都知道。 莫子谦冲云秋一笑，他一手牵住缰绳，一手牵着云秋的手，慢慢的在草地里前进着。 叶意默默地观察一旁的两个人，他想起了云秋之后的遭遇，想起了破界提及的那些老祖对莫子谦的安排，不由心里一凉。 如果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没有发生，所有的噩梦都不会到来。 旁边，云秋与莫子谦十指紧扣，低声细语，不曾避忌叶意的视线。云秋笑望莫子谦：“我以为你不会高兴，不肯答应。” “本来那个地方，我只想带你一个人去。可是，”莫子谦稍微顿了顿，“看到他的那一瞬，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明明第一次见面，却好像认识。” “说起来我也是，不仅觉得认识，更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一丝危险感都没有，好像完全值得信任。”云秋笑道。 莫子谦侧头在云秋脸颊落下一吻：“也许这就是天意。有这么一个人从天而降，为我们见证。” 叶意不会刻意偷听他们两人在说什么，他老老实实地坐在马背，眺望茫茫的草地。他始终有种感觉，他们前行的方向好像不是回城的道路。 果然，穿过了草地，他们行至了一个小山洞前方。叶意下了马，山洞不高，莫子谦他们都得低身前行，马过不去。 莫子谦走在前方领路，云秋陪同叶意走在稍后的位置。 好几次，叶意不经意间瞅到，云秋凝视莫子谦的背影，眼底的深情浓烈得几乎满溢而出。 当叶意问云秋，他们要去哪儿时，云秋微红着脸告诉叶意，别急，很快就到了。 叶意猜不到，小山洞的尽头居然连有一处小秘境。他不知莫子谦用了何种手段打开了入口。 迈进小秘境，叶意眼前是一片连绵起伏的花海。 微风轻柔拂过，整片花海摇曳轻舞。 叶意根本分辨不清，半空中，飞扬的是蝴蝶还是花瓣。 景象美得仿若仙境。 花海正中有两棵缠绕在一起的巨树，一棵树上结了一颗晶莹剔透的果实。 果实的果肉是透明的，果核却是亮丽的大红色。果核有字， 第44章 莫子谦抬手打出了一道法诀，一道光自他的指尖溢出，随即一分为二。光芒卷住两颗成熟的果实悄然飘落。 一颗果实落在了莫子谦的手心，另一颗果实落在了云秋的手心。 “果实成熟之际，我遇到了你。我相信，这是上苍在告诉我，我此生此世不应该错过你。” 说完这话，莫子谦冲云秋深情一笑。 莫子谦毫不犹豫地地一口吞下果实后，云秋也吞下了自己手心的果实。 果实入口即化，化作一股轻柔的暖流，流淌过全身，让人身心愉悦。两人相视而笑，不由自由地拥吻在一起，仿佛在相互诉说他们这辈子再也不分离。 随着他们相拥的动作，连理树微微地晃了晃，竟是泛起了五彩斑斓的光芒。 不远处，叶意凝视着连理树的彩光，只觉得景象美得移不开视线。 不知何时，起风了，轻风卷起数不清的花瓣飞上天空。而后，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下形成满天的花雨。 叶意惊愕地发觉，这个小秘境正在改变，某些不可思议的东西正在逐步成形，一场翻天覆地的改变即将到来。 他的视线里，一望无尽的花海居然有了边缘，边缘处清晰可见的光亮柔软的壁障缓缓的向上延伸。 壁障从四面八方齐齐的聚集到了天空的某一处，随后猛然合拢。 瞬息间，叶意黑白分明的眸子，一下子转为了纯黑，魔气的虚影在他的身后显现。 飞舞的花瓣在他的脸侧轻蹭而过，撩起了他的黑发，随后飞远了。 叶意愣愣地仰望天幕，欣赏着壁障中那些流光溢彩的彩光。 “我送你一方世界，一方无忧无虑的乐土。” 低低的话语溢出叶意的唇边，黑色的眸子笑望夜幕。 他往后一仰，就这么任由自己随意地倒在花海内。小秘境与小世界的差别在于，小世界有一层界壁保护着，界壁就是小世界的外衣。 叶意微微地勾起嘴角。 原来当真有人为自己的爱人准备了这么一处永远的家园乐土。 万年前，那位仙修与自己的妻子埋下种子时，一定还准备有朝一日再回到这个地方。可惜不知何故，他们没能再回来。 这处小秘境被莫子谦无意中发现，此刻，这方小世界由于莫子谦和云秋而形成。 法器，法宝，灵器，灵宝，先天灵宝。 再往后，亦是仙器与仙宝，属于仙界才有的存在。 对大多数修士而言，先天灵宝堪称可望而不可即的传说，岂是轻易能够得到的东西。如今，以先天灵宝作为一方小世界的核心，哪怕这个小世界再小，那也是一个值得珍惜的地方。 一个属于彼此的家。 天渊魔窟的确有至宝，不过这个至宝能有多少人发现，又会有多少人得到。 “霄宇，我有点羡慕他们。我都还没有和你去看过，你心中的最美丽的风景。” 纯黑的眸子情愫轻闪，不知是在回忆着什么。 渐渐的，缠绕在一起的连理树隐隐的幻出了一抹绿色的虚影，它面向叶意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叶意感觉到了它的善意，回应了一个笑容。接着，他闭上了双眼，在花海里沉沉的睡去。 同一时刻，巨树下，是两抹翻云覆雨的身影。两枚果核早已改变了形态，化作两颗红色的珠子。一颗落在云秋的心中，一颗落在莫子谦的心中。 两颗红珠子的力量随着莫子谦与云秋的结合而陡然攀升。红光将两个人全部笼罩其中，与外界隔绝开来。 莫子谦一边担心会弄疼对方，一边又忍不住占有更多。对此，云秋给予他的是羞涩的回应。 心，悸动。 这辈子，他就跟着这个人，无怨无悔。为他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叶意不知巨树周围的情况，他合眼后，浑身的魔气随之退去。 他仍是那个炼气七层的小修士，他蜷在花堆里被梦魇拽入了梦境，一个关于霄宇的梦境。 飘雪的清晨，大地银装素裹。叶府庭院的长廊，叶家小少爷怀揣着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跑得飞快。 而在长廊的尽头，一个八角石亭中，一名少年正在翻看剑谱，他锋锐的气势仿佛能将风雪都阻隔在外。 “霄宇，霄宇。” 叶家小少爷急喘吁吁地跑上前，他满脸兴奋地搓了搓手，又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他伸手牵了牵少年的衣袖，要与对方分享自己的喜悦。 空气极冷，出口的呼吸凝结成了白霜。叶家小少爷的脸跑得红扑扑的，但风一吹顿时缩了缩脖子。他的头发外袍尚有未融化的细雪。 少年没有理会叶家小少爷，依旧看着剑谱，修长的手指不急不徐地翻过了一页。 见对方不说话，叶家小少爷也不在意，他早就习惯了少年的态度。 他自顾自的露出得意洋洋的笑脸：“嘿嘿，霄宇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厉害。我今天也比刘晖起得早，最早抢到了肉包子。你没看见，刘晖的脸都黑了，他气得直跳呢。” 刘晖是叶元运的邻居，隔壁李员外家中的公子。他们在同一间私塾学堂，刘晖不仅笑话叶元运是万花中的一片绿叶，还笑他是胖叶。 谁让叶元运那么怕冷，生生的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圆球。 叶元运怕冷，叶老爷叶夫人更是舍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挨冻。他们总是命人给叶元运缝制袄子，怎么厚实怎么做。 不仅如此，叶元运的姐姐们同样唯恐叶元运冷着冻着。叶元运头上戴的，脖子上围的，手上戴的，脚上穿的，身上披的，怎么暖和怎么折腾。 厨娘们尤其卯足了劲儿，整天给叶元运烹煮强身健体的羹汤，顿顿不重样。叶元运有没有强身健体暂且不说，长胖了好几斤那是肯定的。 一层又一层叠加的后果，导致叶元运每天出门之际，圆乎乎的像是一个球，又白又软的圆球。他整个人都缩在厚实的衣物里，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 原本私塾的公子哥们只是说叶元运是一叶，自从某天，刘晖改口叫叶元运胖叶，大家不约而同的都叫他胖叶了。 叶元运表示不服气，刘晖耸耸肩：“不想当胖叶，那好啊，你把厚袄子脱了。” 怕冷怕得要死的叶元运当然不肯脱掉自己的保暖衣衫，冬天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于是，叶元运闷闷不乐的只能忍下了胖叶这个新称号。 叶元运不开心了，顿时全叶府上下都不开心了。叶元运是这个家的核心，这个家的心肝宝贝，怎么可以让人欺负。 众人合力出了一个计策，要教训主犯刘晖。 教训刘晖的办法，正是目前叶元运使用的这个法子。 叶元运当着刘晖的面，趾高气扬地抢先买走刘晖最爱吃的肉包子。这家肉包子在城里十分有名，加上现在天气寒冷，早上吃一个又热腾腾又香喷喷的肉包子，别提有多么的幸福。 当然，肉包子不可能只给叶元运一人，叶元运仅仅是在刘晖之前买下罢了。仅此而已，再无其它。 由于叶元运这般幼稚的教训手段，连带霄宇每天都得帮叶元运消灭肉包子。 谁让叶元运不去找别人，每天拎着肉包子第一时间就跑来找霄宇。 早在严冬到来之前，霄宇就已经跟着死缠烂打的叶元运进了叶府。 此后，全府上下无奈发现，他们请回来的哪是什么陪读，妥妥的一个大少爷。叶家小少爷一天到晚围着霄宇打转，忙这儿忙那儿，反而更像是那个悲催的陪读。 看在小少爷成天都乐呵呵的份上，全家人本着只要叶元运高兴就好的念头，默许了霄宇的存在。 叶元运用袖子随意扫了扫石凳，他坐在霄宇的身旁，他献宝似的取出怀里包好的热包子。这会儿，肉包子仍有些烫手，他拿着肉包子时，慌忙地吹了吹自己瞬间烫红的指尖。 “霄宇，趁热吃，冷了就不好吃了。”叶元运递上前。 气候非常寒冷，寒风一吹，肉包子转眼就冷了。要不然叶元运也不会捂得严严实实，飞一般的跑回家找霄宇。 霄宇并未拒绝送到眼前的食物，他合上剑谱放在石桌，之后拿起肉包子不慌不忙地吃着。 同时，叶元运也取出一个肉包子。他大大地啃了一口，结果被烫得张着嘴呵气：“霄宇，今天姐姐们也去府外发放食物了。她们说，领取食物的人一天比一天少了。明明天气这么冷，他们为什么要离开呢，在这儿不好吗？” 叶家小姐们的原话是，天太冷了，不少人走了。 这个走，与叶元运想象的不一样，远远比他猜测的残酷无数倍。那些人不是出了城，而是永远离开这个世间。 这样的话，她们当然不可能直接告诉叶元运。 一个叶家救不了所有人。 教书先生也曾对叶元运他们说，只要这些公子哥们每顿少些山珍海味，大鱼大肉，剩下的粮食能够帮助其他人熬过残酷的严冬。 灾荒闹得如此严重，这些许的节省根本改变不了世间的现状。 不过，叶元运也算懂事，他回家后主动要求，自己以后每餐不要那么多的饭菜，反正也吃不完，只要够他填饱肚子就可以了。要让那些食物的存在变得更有意义一些。 叶元运一边快速地吃着肉包子，一边忍不住打量霄宇。 霄宇比叶元运年长不了多少，个头却比叶元运高了一大截。除此以外，精瘦的霄宇居然不怕冷，哪怕叶元运每天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圆球晃来晃去，霄宇依旧穿得不多。一件素色里衫，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白色外袍。 霄宇每天在寒风与飞雪里练剑，一招一式极其流畅有力。有时，霄宇甚至会坐在冰水中打坐，整个人沉静得毫无生息。 叶元运经常看霄宇练剑看到发呆，他总会问：“霄宇，你不冷吗？” “不冷。” 这是霄宇的回答，能够证明霄宇答案的是他微暖的指尖。 与之相对的是，缩在厚袄子里的叶元运依旧冰凉的双手。 叶元运吃完肉包子，满心期待地看着霄宇：“霄宇，你教我练剑好不好？” “家里不是请了教头吗？”霄宇淡淡说道。 叶元运眨了眨眼睛，回答得直接：“教头教的剑法，没有你的剑法好看。” “练剑又不是为了好看。”霄宇说。 “霄宇，”叶元运又凑近了些许，扬着笑脸，“教头没有你长得好看。” “所以呢？”霄宇无奈地挑了挑眉，实在不能理解叶元运每天到底在想些什么。 叶元运刚刚坐下不久已经又开始冷得发抖，他用双手大力的搓了搓自己的脸颊：“跟着你学习剑术，以后可以和你一样，长得高，又不怕冷，还可以长得像你那么好看。” 霄宇连看了叶元运 第45章 叶元运不是一个能够吃苦耐劳的学生，霄宇早就料到了。 在一个富裕的家庭环境之中出生，而后又在众人的静心呵护下成长，叶元运本就不具备可以熬得住艰难困苦的精神。 于是，毫无悬念的，叶元运受不了练剑的辛苦。 叶元运经常偷懒不说，他还要找理由向霄宇耍赖解释，证明不是自己不愿意好好的练剑，而是可怕的外因不可抗力。 他缩着脖子缩着手，缩在霄宇的身后。 “霄宇，今天的天好冷，我们不练剑了吧。” “霄宇，今天的风好大，我们不练剑了吧。” “霄宇，今天我胳膊疼，我们不练剑了吧。” …… 如此种种，他的理由永无止境，比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还不如。他几乎天天晒网，就不见打鱼。 霄宇懒得对他做出评价，即使是他说了，叶元运估计也不会有多少的改变。 于是，霄宇淡然地瞄了叶元运一眼：“一叶。” 叶元运可怜兮兮地望着对方，一点儿也不希望霄宇这么叫他。 紧接着，霄宇又淡然地挑了挑眉：“胖叶。” 叶元运闻言顿时瞪大了双眼，他连连地摇头，好像那个怪怪的名字从来不属于自己。 “二选一，自己选一个。”霄宇抛出了话。 叶元运瘪嘴，委屈不已地盯着霄宇，盼着霄宇改变主意。 可惜他盯了好一会儿，盯的眼睛都酸了，霄宇依旧无动于衷，一点儿也不见心软的打算。叶元运不得不垂下头，闷声道：“那还是一叶好了。” 与胖叶相比，一叶听起来似乎容易接受一些。 霄宇不动声色的观察着叶元运的情绪变化：“等你什么时候，能够将剑法练好了，什么时候摘掉这个称号。” 然而，依照叶元运目前的情况，叶元运这辈子恐怕是没有这个可能。叶元运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闷闷不乐地别过头，不肯理会霄宇。 叶元运不记仇，尤其是对于霄宇。 正因如此，叶元运转身就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他继续乐颠颠地跟在霄宇的左右，兴高采烈地欣赏霄宇练剑。 他会在霄宇练剑结束之际，替霄宇擦汗，然后满眼羡慕的望着霄宇：“霄宇，你挥剑的姿势太帅了。刚才那招教我好不好，我练好了，也能这么帅。” 假如他真的有耐着性子练剑的那一天。 叶元运伸出手，把自己的手掌贴在霄宇的手掌上方，他反复对比：“霄宇，为什么你个子比我高，手指也比我的更长啊。” “霄宇，为什么你的手那么暖和？我都快要冷死了。” 叶元运习惯的自顾自地说着话，他也不清楚霄宇到底有没有在听。 “霄宇，快看，我的新帽子，好不好看？” “霄宇，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可有意思了。二姐之前告诉我，隔壁张员外的小妾争打架，结果把脸都打肿了，不敢出门。” “霄宇，三姐的生辰马上要到了，你说我送她什么好呢？” 有次，叶元运像模像样地拿着尺子给霄宇量肩宽尺寸：“霄宇，你穿得太单薄了，我给你做新衣服。” “你做？”霄宇不相信地看了看身边的圆球。 叶元运自信满满地点了点头：“对啊，我给你做新衣服。” “不是府里手工好的家仆做吗？”霄宇问。 叶元运睁大眼直直地看着霄宇，他思考了好一会儿，困惑：“她们做的不就是我做的吗？有什么不一样吗？” 对于叶元运的想法，霄宇总是感到很无奈。 不过，这个家是属于叶元运的，加之叶元运并非无法无天，品行不端的纨绔子弟。所以，全家上下一直着他，随便他闹腾。 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叶元运突然冲进霄宇的房间，他身穿长长的白衣，顶着一头乱发，在屋内啊啊啊的大声乱叫。 片刻，他见霄宇完全没动静，于是上前凑到霄宇枕边，委屈地问道：“你为什么都不问，我在做什么？” 霄宇平静地别过头，看了看叶元运花花绿绿的脸：“你在做什么？” 叶元运立刻开心地回答：“装鬼吓你。” 霄宇得知答案后，从容地背对叶元运继续睡觉。 见状，叶元运不依不饶，他果断地蹬掉锦履，爬到霄宇内。霄宇的很硬，使得叶元运倍感不自在。他疑惑万分地紧盯霄宇：“你为什么都不害怕？姐姐们说，鬼最可怕了。” 霄宇抬眼迎上了叶元运的视线，月光落在叶元运的眼底，黑眸分外清澈。他徐徐道了句：“胖鬼不可怕。” 叶元运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霄宇的意思。他气呼呼地往上一躺，背对着霄宇不说话。 没多久，叶元运翻过身，脑袋抵在霄宇的后背：“霄宇，你的怎么这么硬，被子也薄，房间还特别冷。” “那你还不赶紧回去睡觉。”霄宇说。 谁知道，叶元运不仅没走，反而冷不丁抱住霄宇，整个人贴上来，冰凉的脚丫踩在霄宇脚背：“你真暖和，比暖炉还缓和。霄宇，我以后要和你一起睡。” “不嫌弃这儿硬，屋冷，被子薄？”霄宇躺在里懒得动。 听到这话，叶元运恍悟，他支起身，笑呵呵地对霄宇说：“没事，你以后就到我的房间睡吧，我房间什么都有。” 又大，被褥又柔软，还有暖炉，唯一缺的就是里的霄宇。 叶元运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他问霄宇害怕什么，又问霄宇想要什么。 他说，他们过年时可以一起去看新春的花灯。他说，城外的古刹特别灵验，有求必应，他与霄宇一道去许愿。 “古刹达不成我的心愿。” 这是霄宇的原话。 叶元运闻言一愣，不过，他很快又露出了笑容：“不要紧，没有古刹，还有我。我帮你达成心愿。” “你办不到。”霄宇断言。 叶元运却是不信：“你不告诉我，你的心愿是什么，怎么知道我办不到？” 霄宇默默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终究没有多说什么。 偏偏，叶元运死死得缠住霄宇不放：“霄宇，告诉我好不好。只要你告诉我你的心愿是什么，我一定帮你达成。我对天发誓。” 过去，叶元运没能在霄宇的房间长住，霄宇也没有搬到叶元运的房间。 叶元运在雪夜爬起来胡闹，付出了代价，他感染了风寒，病倒了。 他一倒，全府上下顿时闹翻了天，所有人看向霄宇皆是脸色不善。一家人呵护到心尖的叶家小少爷，居然在霄宇的房间病倒了。霄宇难道不懂要照顾叶元运吗？难道不清楚叶元运怕冷吗？ 叶元运的这场风寒来得急，去得慢。他病了很久，断断续续的始终不见好彻底。 尽管叶家的人没有明说，但是霄宇能够明显感觉到，其他人有意无意的不许霄宇接近叶元运了。 其实，无论是霄宇进入叶府前，还是他进入叶府后，基本上都是叶元运自动自觉地凑到他的跟前。霄宇本就不是喜欢主动与人亲近的个性，如今，叶元运病了，他的身边再度清静下来。 一如既往的练剑，日复一日，从不间断。 没有人大清早的买肉包子，没有人坐在一旁看他练剑，没有人替他擦汗，也没有人把冰冷的双手放在他的掌心取暖。 一切恢复了平静。 直到年关，叶元运的身体状况仍然时好时坏。他俩没能去看新春的花灯，也没有到古刹许愿。 转眼冬去春来，冰雪消融，大地复苏，最难熬的严冬总算过去了。兴许是天气转暖的缘故，叶元运的身体状况竟也随之好转了。 哪怕此时到了春季，叶元运的厚袄子依然没有脱掉，他比冬天的穿着减少了一些，不过还是裹得圆滚滚。 叶元运的气色不太好，下巴也尖了。这一病，他瘦了许多。 春暖花开的清晨，叶元运买来了肉包子，他快步跑过长廊，找到了正在练剑的霄宇。 一招一式历经了寒冬风雪的打磨，显得愈发锋锐，势如破竹。 叶元运等了小会儿，待霄宇练剑告一段落，他行至霄宇的身边，扬起脸仔细地观察霄宇：“霄宇，你是不是长高了啊？” 霄宇点点头，他与叶元运本就处于长身体的阶段，然而，叶元运不怎么爱动，他的变化不及霄宇明显。 叶元运瘦了，精神状态有一丝挥之不去的低迷。他取出包裹好的肉包子，如今的天气不再是风一吹就透心凉的季节了。 他拿起一个肉包子递给霄宇：“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儿吧。” 霄宇再次微微地点了点头，他接过肉包子咬了一口，与此同时，叶元运也拿起一个肉包子吃起来。 叶元运没咬几口，突然停下了动作，他鼻子一酸，眼泪莫名的就落了下来。 “霄宇，你是不是讨厌我？” “我病了那么久，你都不来看我，一次都没有。” 霄宇抬眼静静地看着叶元运，好似想要说什么，可终归没有开口。 叶元运放下手中的肉包子，他又将揣在怀里的纸袋放在一旁，里面还有剩余的肉包子。 “我听爹说了。当初进叶府时，你告诉他，你不会在我们家长住。待到天气转暖你就离开这儿。” “你说，你的路和我们的路不同，欠了我们家的恩情，以后定会偿还。” 霄宇站立原地没动，叶元运却已转过身：“霄宇，我不希望你走。所以，如果哪天你要走 第46章 叶意醒来的时辰临近晌午，他浑身无力，意识不太清晰。当他发现霄宇居然背着他时，他还以为自己仍在梦境之中。 他记得，自从霄宇恢复了意识，就没再背过他了。 厚实的让人依赖的后背早已不再属于叶意。 叶意十分疲惫，他不自觉地闭了闭眼睛，下巴枕在霄宇的肩膀。淡淡的气息拂过他的鼻尖，是霄宇的味道，冰冷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暖意。 “醒了？”霄宇的话语自始至终都分外平静。 叶意低低地应了声，没再多说话。他现在依旧感到头晕，尚未完全脱离梦境对他造成的影响。 叶意对梦境的辨析能力与霄宇相比天差地别。霄宇经历得太多，早已懂得如何将现实和虚幻区分开来。 奈何叶意做不到，奇奇怪怪的梦境令他倍感压力。 遇到有关九叶的部分，叶意的情况还稍微好些。毕竟梦境中，九叶的年龄和修为都与叶意有了明显的差异，叶意很容易意识到，这个人和自己不一样。 然而，一旦涉及叶元运的过往，叶意很快就茫然困惑。 梦境里的叶元运，年龄和叶意比较相近。叶意陷入叶元运的梦境久了，自然而然的产生莫名其妙的古怪念头。 他会怀疑叶意这个人是不是当真存在，是不是他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而叶元运才是真实活着的那个人。 于是，叶意轻易地困在了叶元运的生活，一天又一天，抽离不了自己。 质疑自己是否存在的念头使得叶意惊恐万分，他不由自主的开始挣扎。他不愿意再束缚在叶元运的身体内，他不愿意再通过叶元运的双眼观察叶元运的世界，叶意极度渴望挣脱这一切。 偏偏，叶意越是挣扎，越是深深的发觉自己的无力。 他摆脱不了这个人，叶元运是他的前世，他是叶元运的来生。可是，叶意不愿成为叶元运，因为他是叶意，他是他此刻的自己。 叶意根本不记得自己究竟挣扎了多久，他唯一的感受是疲惫，累到不想动弹的疲惫。 当他好不容易睁开眼，凝视着天渊魔窟的魔气之际，他仍沉浸在之前的虚幻并未彻底恢复。 他生怕自己还在做梦。 叶意又闭着双眼休息了一会儿，待到整个人渐渐的放松下来，他这才略微揽紧了霄宇。他想要离开这儿，天渊魔窟让他非常不安。 “霄宇，”叶意担忧地说了一句，“我有点害怕。” “害怕在梦境中醒不来？” 霄宇简单直白的一句话道出了叶意的忧虑，同时亦是霄宇自己的忧虑。他此前喊过叶意，失败了，他没能叫醒叶意。天渊魔窟在阻拦，禁止霄宇介入过多。 原本，霄宇拥有诸多手段，足以带着叶意同行。偏偏那些手段他都没有选，仅仅采用了最简单寻常，对霄宇而言却不常使用的亲力亲为。他背起叶意赶路。 听得霄宇说出了自己的心事，叶意自是明白，霄宇了解他此刻的困境。他直言：“我在梦境挣扎了许多，却一直醒不过来。” 天亮后，梦魇之力减淡，叶意没理由陷在梦境里。 “还记得落云山吗？”霄宇突然问了句。 叶意点头：“记得。” “还记得你爹娘的模样吗？”霄宇又问道。 叶意大力地连连点头：“当然记得。” 霄宇停顿片瞬：“在梦魇里久了，容易迷失自我。如果你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就想想落云山。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就想想你的爹娘。这些可以帮助你分辨现实和虚幻，从梦境中清醒。” 叶意想了想，赶紧将落云山的景色与爹娘的音容笑貌牢牢地刻在心底，随时随地提醒自己。 随后，叶意忍不住多问了句：“霄宇，醒不来时，我可以想你吗？” 霄宇闻言，步速不由一缓，摇头：“不行。我会让你深陷梦魇永远醒不来。” 叶意之前的每一世皆有关于霄宇的记忆，通过霄宇，叶意根本分不清真假与否，反而更易被梦魇迷惑。 听得霄宇的回答，叶意垂下眼帘，也不再多问什么。 好一会儿，大概是发觉这般相对无言的赶路方式太过安静，叶意出言打破了彼此之间的沉默。 “霄宇，我又遇见了云秋和莫子谦，我好像知道至宝在哪儿了。” 在草原与云秋两人相遇的经过，叶意如实地告诉了霄宇。之后，他提及那个在山洞深处的小秘境，以及美不胜收的花海和两棵缠绕在一起的巨树。 “喜结连理。”霄宇说道，“他们埋下的种子。” 连理是指两棵巨树缠绕不分离，而喜结则是特指连理树结的果实，一共结了两枚果实，果核各自有一个喜字，又称囍或者双喜。 埋下喜结连理的种子，种子生根发芽，作为小秘境的支撑已然足够了。不过，要让它成为一方小世界的支撑，很显然不行。 于是，当初的修士才会将喜结连理的种子埋在先天灵宝内，彼此依附，期盼那件受损的先天灵宝再放光彩。 既然花海出现了界壁，形成了小世界，就说明历经了万年时光，先天灵宝的力量已在恢复。 只不过，叶意仅看到了地面之上的花海与连理树，地面之下埋有怎样的先天灵宝，叶意一无所知。 当然，叶意迄今为止一点儿也没有找寻这件先天灵宝的想法。 花海对云秋和莫子谦而言，是充满了美好回忆的地方，叶意希望那一片花海永远存在，没人打扰那一片宁静的土地。 对于叶意的决定，霄宇并不会多加左右。一件先天灵宝罢了，的确珍贵，可也没到让霄宇非要不可的地步。 叶意唯一感到遗憾的在于：“好可惜，我从来没见过先天灵宝长什么样。一定非常漂亮吧。” 他话音刚落，破界飞一般地窜出来，瞪大了眼睛瞅着叶意。他频频伸手指向自己，仿佛在对叶意说“看我，快看我”。 下一刻，叶意得知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儿。 眼前这个胆子小又怕修士，细胳膊细腿且全无战力，被言妖唤作蠢器灵的小人，居然是先天灵宝“破界”的器灵。 先天灵宝“破界”就是他一直扛在后背的那个小石棺。 小石棺曾是一块天外奇石，富含浓郁的先天灵气，懵懵懂懂产生了意识。 奇石自天外而来，异常坚固，用于冲破界壁轻而易举。正因如此，霄凡自得到奇石后，反复的小心打磨炼制，准备炼成一个破空石梭。 岂料奇石的意识相当怯弱内敛，与石梭形态的尖锐锋芒不匹配。不得已，霄凡选了一个四平八稳的方正外形。 霄凡在奇石表面刻了符文，辅助奇石的意识尽快化形，最终化形的模样就是此刻这个长了两颗小尖牙的胆小破界。 后来，霄凡根据破界的请求，在奇石表面开了一道口，清理出内部的空间，破界就乐滋滋地蜷在里面打盹。 再后来，破界有事没事就坐在奇石内敲敲打打，利用自己与生俱来的记忆传承，加固奇石内外的防御，使得奇石的力量直线上升。 破界敲敲打打的终极成果，就是把好好的一块奇石，敲成了一口石棺。 霄凡从未责怪过破界，奇石本是供给破界依附的容器，随便破界自己怎么折腾，只要高兴就好。 叶意紧盯破界和他后背的小石棺研究了好一会儿，莫名产生了一种先天灵宝不过如此而已的错觉。 先天灵宝已是修士能够使用的最高等级的宝物，再往上就是仙器和仙宝了。先天灵宝若是成长顺利，有一定的可能成长为先天仙宝。 然而，叶意瞅了破界几眼，始终有一种先天灵宝不堪一击的不真切感。感觉还不如一柄飞剑，既可以斩妖除魔，又能够御剑飞行。 破界通过叶意不加掩饰的眼神，猜出了叶意心中所想，顿时委屈得泪水在眼底打转。 他是货真价实的先天灵宝，不容置疑。 破界握紧小拳头，等他恢复了灵力，他就带着叶意三千世界随意溜达，来去自如。他一定要展现自己的惊天本事给叶意瞧瞧。 下午，霄宇不再急于赶路，而是停下来休息，准确说来，是停下来，让叶意好好休息一会儿。 叶意不肯老实躺着，他果断取出小药锅，点了火，一边为霄宇熬药粥，一边兴致勃勃地烤肉。 他的储物戒中，永远放有食材，辟谷丹的味道远远比不上香喷喷的食物。食物入口能够给叶意一种很直接的幸福。 霄宇喝药粥的同时，叶意将烤得焦脆酥香的肉块切割好。他取出一个盘子，一部分烤肉分给霄宇，一部分留给自己。 盘中的烤肉还有些烫，冒着热气。叶意咬了一大口，顿时感到烫舌头，张着嘴连连呵气，等到肉没那么烫了，就继续开心地嚼着。 好在他是修士，这点热度完全伤不了他。 叶意开心地吃着烤肉，并未发现一旁的霄宇连看了他好几眼。叶意吃东西的模样，让霄宇不由自主的与另一个身影重叠起来。 同一个灵魂，在不同的环境之中长大，结果亦是大不相同。 叶元运是叶元运，九叶是九叶，叶意是叶意。 十岁，当他们处于同一个年龄的时候，叶元运有叶府上下无数人的簇拥照顾，九叶则是牵着霄宇的衣角，跟随霄宇修炼心法。 唯有叶意，一边寻找失散的爹娘，一边默默的适应着自力更生，催促自己快些成长。他最是孤独，却也最是乖巧安静。 霄宇发觉自己对叶意有些严苛。 他认为自己以往早已付出够多了，所以，即使如今他没再对叶意付出，他依旧要求叶意成长为他需要的样子。 他对叶意付出的屈指可数，却对叶意的要求极高，甚至都没有认真去考虑，叶意是一个失去了家人保护的小孩。 霄宇面向叶意，尚未开口，却发觉叶意扬起脸盯着他，说了句：“霄宇，谢谢你。” 谢过去，也谢现在。 叶远杨教导叶意，要懂得感恩，不是每一个人都理所当然的对他好，为他付出。 叶远杨和萧霜对叶意好，那么由于他们是一家人，他们是重要的家人。其它帮助了他们的人，就应当将恩情记在心中。 无论霄宇是有意还是 第47章 眼看着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下来，叶意的心情也随之慢慢的紧张起来。 他有点不安，天渊魔窟的梦魇让他心里越来越不安。 尤其是，全新的夜晚再一次到来之际，叶意惊觉自己此前在梦魇的好运已然全部耗尽了。 血红色的夜幕里，一轮血月高挂，阴风阵阵，诉说着这将是一个恐怖的不眠之夜。 见状，霄宇站起身，他眺望徐徐蔓延而来的血红景象，微微皱了皱眉。 “今晚一定要多加小心。”霄宇叮嘱叶意。 叶意清楚记得，来到天渊魔窟那会儿，霄宇就曾提及，此处的梦魇力量特别强大，一旦在梦魇中死去，在现实里的身躯很可能也将一同死去。 霄宇此刻的提醒无疑是在告诉叶意，今夜他们面对的情况相当糟糕。 叶意偏过头看了看身侧的霄宇，很快又放心了。 根据霄宇的本事，远远不到叶意为霄宇担忧的时刻，假如情况已经严峻到连霄宇都活不下去的时候，叶意估计自己早就死了几万次。 他的这点能耐，实在不到能够牵挂别人安危的地步。 一抹妖艳的血红雾气将霄宇吞没的瞬间，叶意依然忍不住叹了口气。说实话，他从来不喜欢孤零零的一个人，偏偏在这儿，他又不得不自己独自面对一切。 是好或者是坏的遭遇，他必须自己来解决。 仰望天空，叶意讨厌这般血红的夜幕，月亮仿佛也被鲜血浸染了一般，色彩变得那般诡秘，就连夜风都透着无尽的压抑。 叶意环顾四周，发觉自己身处何处的那一刻，他心里不由咯噔一声。 今夜的运气果然是糟糕透顶，这里比叶意预想的情况更加的不祥。 这会儿，叶意的脚下全是白骨，重重叠叠的白骨铺满了一大片的区域，甚是瘆人。 除此以外，白骨堆的边缘，居然环绕了一个大池子，池中积满了鲜血，散发出浓烈到呛人的血腥味。 叶意没来得及细细思考自己究竟面临何种境况，就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刺透夜空。 他心惊地顺着方向寻去，只见不远处的血池边缘，站有两个人。 发出惨叫的是一个年轻的少妇，眼下，她的肚子被人剥开了一条大口，她腹中刚成形的婴儿竟然被对方活生生的扯了出来。 鲜血在撕裂的大口崩撒，少妇临死前极其不甘地紧盯前方，凝视着自己浑身沐血的孩子。 “放……过……我的……”孩子…… 她的话尚未说完，她的双眸就已失去了光泽。她的身体无力地倾斜，径直倒在了血泊中，随后整个人陷入了血池，彻底淹没了身影。 血腥的一幕惊得叶意浑身一颤，他下意识往后退了小步。 “咕噜” 一个头骨被他踢到，滚至白骨堆的边缘，接着它顺着斜坡，竟是滚落进了血池。 听闻声响，手握婴儿的那人转过身，好奇地望向叶意所在的位置。 那是一个模样二十多岁的男修士，他很瘦，瘦得十分病态，双目双颊深陷。此刻，他白得吓人的脸颊沾染了新鲜的血液，红艳与惨白的对比是那么的醒目。 他的目光落在叶意身上，一双细眸，眼角微微向上翘。 看清叶意的那一瞬，男修士伸出舌头舔了舔苍白的嘴唇。他的舌尖从中间一分为二，仿若蛇信，他的舌尖红得夸张，好似能够滴出血来。 他冲叶意轻轻勾了勾嘴角，而后猛然张开嘴，他的嘴角裂开到诡异的幅度，一口咬掉了婴儿的半个身体。 骨头咬在他的口中咯嘣直响。 叶意瞪大了双眼，吓得双腿哆嗦了一下。 他非常害怕，被对方那双幽冷的双眼凝视，叶意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死了，成为了对方嘴里嚼碎的尸体。 他们之间的修为悬殊天差地别，叶意清楚自己即将死掉，他再也醒不来了。 不行！ 不能死在这里！ 叶意大力地握紧了双手，他掉头就跑，不顾一切的要远离面前的男修士。 对方并没立刻追赶他，而是站在原地放肆的大笑，笑声震得叶意头皮发麻。 很快，叶意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无论他怎么跑，他始终在附近打转，跑了一圈又回到原处。他困在了那堆白骨之中，根本无法逃离。 怎么办？ 叶意不断地问自己，他心里很慌。 没多久，男修士满不在乎地丢掉了手中的婴儿残躯，他对此已然失去了兴趣，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叶意。 “有意思，有点儿意思。” 男修士的声音带着一丝尖锐，仿若铁器碰撞的刺耳声响。 他不慌不忙地一步步走向叶意：“小修士，单枪匹马的敢来这儿，你还算有勇气。虽说你资质不错，可惜，企图挑战我，你的实力远远不够。难道没人告诉你，炼气期和没断奶的婴孩毫无差别。” 叶意的冷汗打湿了里衫，他哪里是来挑战的，这种挑战摆明了送死。 他不知道自己今天的运气为什么如此倒霉，好死不死的蹦到一个可怕的家伙面前，杀人不眨眼的残忍怪物。 叶意心知逃跑无用，也不再白费力气。他努力地平复自己狂速的心跳，压住内心的恐惧。 他从小到大第一次遇见吃人的修士，还是当着他的面吃人。 想到自己接下来多半也是骨头都被全数咬碎的命运，他莫名的不甘心。他不甘心就此死掉，他还没能返回落云山，怎么能够死在这里。 叶意默念着静心诀，强制让自己冷静。 然而，叶意尚未给自己找到出路前，一道血刃就已迎面斩来。男修士完全懒得与他浪费时间。 叶意无意识地抬手一挡。 青衫骤然浮现，血刃劈在青衫表面，激起了一层层的青光。 同时，叶意顺着这道力猛地后掀，他退了好远才在白骨堆里稳住身影。 男修士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叶意两眼，瞅了瞅叶意的青衫，他眼底露出笑意：“妖法？这方小世界的稀薄灵气还能诞生大妖？” “我知道了，你来自其它世界。那群废物终于找来了援兵吗？” 男修士自顾自地丢出了判断，他唇边的笑意陡增：“可惜，这方小世界已经属于我。不管你从何而来，你可以去死了。” 轰轰轰轰。 白骨堆里是一声紧接着一声的巨响，数不清的血刃铺天盖地的劈向叶意。叶意完全不懂自己该如何应对，唯有硬撑。 只是，这算不得是叶意硬撑，而是莲给叶意的青衫在为叶意硬撑，替他挡住一下又一下的攻击。 叶意明白这般被动挨打不是办法，他明显感觉到，青衫表面的青光逐渐在减淡，持续消耗下去对叶意相当不利。 偏偏，叶意想不出办法反击。 他区区炼气期七层罢了，修为有限不说，他平时以采药为主，现在使用的全是最基础的法器，哪怕有霄宇教他的简单剑法，却根本不足以对抗面前的男修士。 顷刻间，男修士逼到眼前，抬手要给叶意最后的致命一击。 叶意心里一紧，难不成他当真要死在这里吗？ 他好不甘心。 说时迟，那时快。 一道白亮的剑光毫无征兆的从叶意的眉心呼啸而出。 由于彼此之间的距离极近，两人皆是毫无回旋的余地。男修士一掌击在叶意胸口的同时，剑光也霎时穿透了男修士的身体。 惊天动地的轰鸣，两个人顿时都倒飞了出去。 叶意身上的青衫光芒顷刻间黯淡，他重重地撞在骷髅堆中，吐出一口鲜血，脸色煞白。 男修士的肉身接连发出噗噗的几声脆响，随即，无数的剑光从他体内反冲而出。他绝大部分的身体都没了，剩余的些许残肢自半空跌落，噗通一声落入血池，沉下池底。 梦魇中的另一处地点，行走在空无一人街道的霄宇蓦然停下脚步，顿感心神不定。 下一瞬，剑灵斩天化形，他虚站在半空，抬手指了一个方向。 纵是有梦魇万般阻拦，切断了大部分的讯息。然而，剑气的波动异常强烈，加之与斩天的意识相连，剑气出现的大致方向，斩天不会判断错误。 霄宇顺着斩天所指的方向望去，不由眉头紧锁。那里是骷髅山形成之地，亦是邪魔修修炼的地方。 剑气自行启动的时候，无疑是生死攸关之际。 转身，霄宇朝着骷髅山的位置赶去。 骷髅堆，叶意千辛万苦地从诸多的白骨之中爬出来。他觉得自己快要散架了，哪怕有青衫为他化解伤害，他依旧感到自己的心差点崩裂。 他心有余悸地凝视毫无动静的血池，暗暗琢磨，男修士是不是死了，对方的肉身被剑气几乎破坏殆尽，伤势严重。 思及此处，叶意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眉心，那是剑光出现的地方。那道剑光锋锐又熟悉，是霄宇的力量。 他完全不记得，霄宇何时给了他这么一道保命符。 叶意细细地回忆着，他记起在进入天渊魔窟的第一天，夜幕降临那会儿，霄宇抬手在他眉心随意点了一下。 他当初以为霄宇给他的这道力量，是帮助他分清梦魇的生灵和现实的生灵。 也许，就像霄宇自己说的那样，他习惯了按照自己的想法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会去解释什么。 不管怎么说，叶意清楚自己又欠了霄宇一回救命恩情。 叶意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他不能再留在这个地方，这儿太凶险，他得尽快远离。 然而，他刚行至骷髅堆的边缘，思索着怎么迈过血池。 血池冷不丁咕噜咕噜地冒泡，紧接着，整个血池如同沸腾了一般，翻滚不休。 一个不好的念头刚刚涌上心头，叶意就已听得张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 “好险，好险，差点就被你杀了。” “太可惜了，我的命已与这方世界的所有生灵相连。想要杀死我，你必须先杀了他们，全部杀光。” 血池内，徐徐走出一具瘦得不正常的身躯，血液流淌过他干枯的 第48章 无力抗衡，这是叶意面对邪魔修最深刻的感受。 一个心狠手辣到屠尽一方世界的邪魔修，叶意实在想不出自己到底具有什么手段可以和对方一较高下。 没有，他没有办法。 防御的青衫是师父给叶意的，那一道剑气是霄宇给叶意的，叶意自己貌似是一无所有。 也不对，他还拥有一本功法《莲华》。 他居然已经被动挨打挨到了忘记给自己疗伤的地步。 当“濯清涟”的细雨在叶意身边飘飘扬扬飞落的时候，叶意不仅清楚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伤势在康复，他还清楚发觉了周围的异样。 雨水洗涤了叶意的肉身与神魂，为他疗伤，同时，雨水也在洗涤这方污秽的世界。只不过，但凡被雨水洗涤过后的污秽，它们将迅速消亡。 莲的本质亦是能够抵制污秽。 当细雨没入骷髅，骷髅立即开始消融，当细雨落入血池，血池顿时冒起了阵阵轻烟，它们是邪魔修修炼的根本依托。 除此以外，当邪魔修的裸|露在外的皮肤触碰到细雨的刹那，他的皮肤瞬息间腐坏烂掉。然而，依附周围血池的血气，邪魔修很快又将自己恢复了原状。 邪魔修不满地挑了挑眉：“世间一切纯净的东西，果然都特别可憎，应该全数彻底的抹杀掉，一个不留。” 说罢他再度向叶意袭来 叶意除了继续避退，他一时间实在是想不出自己能够有什么别的好办法。他默默地盘算，如此苦苦煎熬撑到天亮，成功的可能到底有多少。 估计是微乎其微。 他不能再一味躲避了，他必须攻击。 叶意认真地思索了一圈，最终寻得的攻击手段唯有一个他从来不曾成功使用的“娇欲语”，《莲华》之中的攻击法术。 由于叶意始终找不到音律，找不到那般感觉，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娇欲语”的攻击力究竟如何。 事到如今，倘若他还不愿放手大胆尝试，那么他可能永远没机会再使用。他目前大难临头，临死不远了。 叶意用心地念起口诀，一遍又一遍，偏偏依旧不得要领。 就在他侧身避开邪魔修血刃的一瞬，他忽然听到了风声，如同在悲伤哭泣的风声。叶意顿时若有所悟，一边体会着风声的旋律，一边慢慢的将那道声音在他的心底扩散。 很快，他听到整个世界的悲鸣。 万物凋零，生灵悲恸，是这方小世界在痛哭。 哭声徐徐融入了“娇欲语”的口诀之中，渐渐的铺成了一首哀伤曲调，一曲倾诉这方小世界不幸遭遇的悲歌。 叶意觉得时间似乎静止了，他一遍遍地重复着口诀，一点一点的聚集着力量。 哭泣从起初的一个人暗自落泪，逐渐增加成了十人，百人，千人，万人…… 甚至于一草一木，一虫一兽，全数生灵都在悲痛流泪。 青衫袖口的黑莲纹饰略微一晃，一朵黑色的花苞在叶意的身侧显形，四周弥漫的魔气眨眼朝着黑色花苞蜂拥而来。 同时，叶意低念的口诀一声声的没入花苞内。 没多久，黑色的花苞展开了花瓣，一瓣又一瓣，直至整朵黑莲完全绽放。花开的时间似乎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又似乎仅是短短的瞬息而已。 “灭世黑莲？”邪魔修兴致盎然地观察了片瞬，“品阶太低，凭借这么一朵小莲花，你就想除掉我？” 叶意并未理会对方，而是快速将“娇欲语”的力量聚集到极限。他心有所感，无尽的哭声正在牵引着他。 一声闷响在原地炸开。 邪魔修的双耳渗出了鲜血，下一刻，邪魔修惊愕发觉叶意的攻击不是冲着他直面而来，而是依附着黑莲的破坏力冲向了骷髅与血池。 轰。 骷髅堆掀翻了，血池炸开了花。 邪魔修丝毫没有躲开攻击的打算，反而扭身直冲上前，气急败坏的正面扛住了叶意全力以赴的攻击法术。 倘若叶意将此地完全轰平，很有可能切断邪魔修和这方世界生灵的牵连，邪魔修这段时间的努力转眼就将化为乌有。 邪魔修恼怒得双眼布满了血丝，恨不得立即将叶意抽筋剥皮。然而，他这会儿没精力对付叶意。 骷髅山尚未全部成形，他必须守住自己建立的修炼场地，不能让它们崩塌。 不能再承受任何的意外。 这一刻，叶意已然耗空了力气，体内的灵气被抽得空空荡荡，他万分虚弱。 叶意不稳地往后退了几步，一旦邪魔修腾出手来，他必死无疑。 就在叶意脚下一软，即将倒在白骨堆的刹那，他心里莫名一怔，捕捉到一道有点陌生又有点熟悉的气息。 金黄色的光芒凭空闪现，它稳稳地托住了叶意，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后退飞奔逃窜。 叶意只觉自己伏在柔软暖和的后背，心里莫名的踏实，他伸手稍微抱紧后背的长角，避免自己跌落。 同一时刻，邪魔修恶狠狠地瞪着叶意远去的方向，他仍在平复方才的攻击对血池造成的严重破坏。 “小混球，下次见面，我一定要咬碎你的脑袋。” 邪魔修并未追赶叶意，而是默默瞪着叶意被带走。一只金黄色的狐狸，驮着叶意跑得飞快。 叶意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气，他凝视金黄色的皮毛打量了许久，虚弱地说道：“乘黄，是你吗？你醒了？” 金黄色的狐狸低鸣一声，仿佛在回答叶意的提问。 兴许是心神的联系，叶意发觉乘黄的惊慌。 乘黄乃是幼兽，哪怕它此刻的个头比寻常狐狸大了数倍，依旧不能改变它是幼兽的事实。它比它母亲的体形小了太多。 这是乘黄出生以来的第一次清醒，它面对的就是如此凶神恶煞的邪魔修。好在，乘黄虽有惊慌，却并未到不知所措的地方，趋吉避凶的本能使得它奔跑的速度丝毫不慢。 “乘黄，”叶意无力地趴在它的后背，愈发提不起力气，“去找霄宇。除了霄宇，见到任何人都不能停下来。” 停下，很有可能意味着叶意将在失去意识的情况下被人杀死。 叶意张了张嘴，之后的叮嘱尚未出口，他的眼前已是一片黑暗。 哪怕叶意提醒了自己无数次，绝对不可以在天亮或者见到霄宇之前，失去意识，此时此刻的昏厥相当致命。 可惜，他没有办法。 他尽力了，他的本事到达这般程度远远超乎他的想象。“娇欲语”的攻击不单单是他自己的力量，更有这方世界的悲鸣与黑莲的辅助。他才能在邪魔修的手下逃脱，争得一线生机。 叶意深感自己的世界漆黑无比，黑得好似可以吞噬人心，那般黑暗浓郁得简直挣脱不开。 若有似无的话语在叶意的耳边响起：“刚在为什么不让我出来？” “你是谁？”叶意疑惑问道。 “我是魔念。” “魔念？” “是的，能够吞噬世间一切黑暗，进而转为自身所用的魔念。” “我不需要魔念。” “不，你需要。只要刚才你放我出来，我就可以吞噬那个邪魔修，他的全部力量都将化为你的力量。” “我吞噬不了他。” “你不行，但我可以。” “不，你也吞噬不了他。他在很早以前就已经被莫子谦斩杀。他死了，他败在莫子谦手中。” “我同样能够杀死他。” “那是梦魇，就算梦魇里除掉他，他仍然继续活着。唯有在莫子谦杀他的那一刻，他才真正死去，这方世界才回归了平静。我们改变不了这个世界的过往。” “你认为改变不了，只因为你太弱小。” “父亲曾说，人很弱小，所以，我们有了家人，有了朋友。我们相互依偎，我们相互帮助，我们相互扶持，让彼此变得强大，我们的改变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 “你不需要他们，只要有我就足够了。” “魔念，你有家人和朋友吗？” “没有，我不需要。” “没有家人和朋友，你孤单吗？” “不会，我生在黑暗，长大黑暗，从来都只有我自己。” “我的家人失去了下落，我的朋友困在毒沼秘境。等我们回落云山的时候，我带你去看他们，他们都是友善的好人。” “我不需要。” “魔念，你是我的心魔吗？” 猝然的沉默，好一会儿，低沉的声音回答道：“不是，我不是你的心魔。我是你前世残留的魔念。” “前世，”叶意顿了顿，不再往下说，也不再猜测是谁，“魔念，谢谢你。” “为何谢我？” “你刚才想要出来帮我。” 又是一阵沉默，才有声音说道：“我只是需要吞噬黑暗，补给自身而已。” “嗯。”叶意应了声，随后又陷入了无止尽的漆黑与宁静。 叶意睁开眼时，看见了素色的床帷，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他身上盖了一床薄被，枕边趴着一只小狐狸。叶意的身体很沉，沉得几乎动弹不了。 小狐狸见叶意醒来，欢乐地连连晃了晃尾巴，它的下巴轻轻地搭在叶意的胸口。 这一刻的狐狸已不再是起初驮着叶意逃命时的个头，它缩成了普通狐狸的大小，谨慎地守在叶意的左右。 此外，陪在叶意身侧的还有一个软糯糯的小人，破界。 破界趴在叶意的枕头上打盹，察觉到叶意气息变化的一刹，他也立即醒了过来。 “啊，叶意，你醒了。”破界显得十分高兴，“你别乱动，你体内的灵力耗尽了。” 叶意闻言，检查了一番自己体内，灵气果真一丝不剩，幸好经脉没怎么受损。 这会儿，他丹田内的莲子发出阵阵的青光，替叶意回复灵力之际，也在缓慢的修补黯淡的青衫。 叶意大大地吸了一口气，无奈发现空气里的灵气稀少得可怜，四周已被越来越多的魔气覆盖了。 他能体会到莫子谦对战邪魔修的那种无力感，耗了灵力，又不能及时得到补给，果然是非常麻烦。 看懂了叶意的忧虑，破界劝 第49章 转眼又过去了三天，梦魇仍然没有结束。 虽说叶意并未开口询问霄宇到底何时能够天亮，不过他心里清楚，他们肯定是遇到了意料之外的麻烦。 梦魇没理由持续这么长的时间。 这三天时间里，叶意在破界的积极劝说下，合眼休息了一会儿。霄宇却始终守在屋外，仰望着血红色的夜幕一言不发。 有时候，叶意没来由的心慌。他不仅担心自己可能随时被拽入梦境，更是担心霄宇被拽入梦境，那些与霄宇与叶意息息相关的前世梦境。 一旦他们在梦魇中睡着了，就意味着他们失去了对自身的保护能力。这正是霄宇多次提及的险境，他们身处梦魇，若在有危险的地方必须提高警惕，小心谨慎的应对。 偏偏，梦境的到来，不会随着叶意的忧虑而改变。每一次，他都是莫名其妙的就睡着了，然后莫名其妙的进入了梦境。 正因如此，他心知自己根本无法控制那个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梦境，无法躲开那些关于叶意以前的点点滴滴。 叶意又一次发觉“濯清涟”的细雨停下时，他静静地探视了自己的体内。经过三天的调养，他的经脉之中已是汇聚了丝丝缕缕的灵气，待到它们慢慢的凝结，到到时又能形成经脉里的灵液，供叶意使用法术。 要说叶意此刻最担心的，莫过于周围的魔气实在是极其浓郁，对他的身体恢复造来了诸多的不方便。 叶意站起身，他牵了牵自己的衣衫，而后，推门而出。 他迈出房间的那一刻，正巧碰见一名年迈的老妇人迎面而来。叶意只知老妇人是跟随霄宇的仆从之一，她究竟是何身份修为，叶意不曾多问，总觉得不是打听这些的时候。 这会儿，老妇人神色间略微有些疲惫，她冲叶意点了点头，客气说道：“叶少爷，你醒了。” 叶意不习惯这个称谓，他认为这个称呼不属于他。尽管他向老妇人提过，对方可以直接叫他的名字。然而，老妇人始终不曾改口，于是，叶意也不好再提及这件事。 老妇人此番外出是为了打听梦魇的消息。 若是霄宇出门，定可以比老妇人得知的消息更多更快。奈何，霄宇与叶意随时可能突然陷入梦境，他们留在防御阵内比较稳妥。 更何况，霄宇不放心把叶意独自一人留在此处，自己外出。万一有外敌突破了防御，叶意自己恐怕应对不了。 此次老妇人出门足足有两天，她行至霄宇的跟前，将自己在外面的所见所闻，如实告诉给霄宇知晓。 老妇人烦恼地皱了皱眉：“主人，骷髅山附近聚集了大量魔修，他们与欧阳靳联手了。那些魔修熟知外界的情况，他们并不属于这方小世界梦魇。” 距离天渊魔窟的开启尚有一段时日，这些魔修来得出人意料的早。 由于叶意跟随霄宇，以至于他们进入天渊魔窟的时间比其他人提前了差不多一个月。他们本应时间充裕，偏偏，他们到来没两天，竟有另外的修士接踵而至。 这般现况十分的反常。 “主人，那些魔修与欧阳靳碰面后，协助他加固血池，强化力量。他们在血池外搭建了一座秘法之坛，具体是何作用不能判断。不过，应当与如今梦魇延长脱不了关系。”老妇人补充道。 欧阳靳，之前那个与叶意见过面、打过架的邪魔修。他正是对这方小世界的最大威胁。而此刻，这个最大的威胁，极有可能与外界到来的魔修联手了，他们延续了梦魇，是何居心，有何目的。 “那些修真世家来了吗？”霄宇想了想，问道。 老妇人点头：“来了，不过刚来又走了。大概是发现梦魇的情况有点不对劲。” “他们居然也来了，来得这么早。”霄宇若有所思。 他没料到，不单是那些魔修来得快，就连那些修真世家也能早早的进入天渊魔窟。兴许天渊魔窟在不知不觉中产生了某些巨大的改变。 叶意不了解他们眼下面对得是怎样的危机，不过，根据老妇人的说法，他相信，现在的情况对他们而言，愈发不利。 那些修真世家为何来了又迅速撤离？叶意与霄宇是否也应当暂时离开这里，以防不测？ 他们大可以待到梦魇恢复正常之后再回来，总比一直留在这儿不安心来得要好。毕竟，他与霄宇沉入梦境，一下子失去了反抗之力的情况，简直致命。 霄宇沉默片刻，说道：“再等几天。” 叶意猜不透霄宇的打算，不过，既然霄宇仍然愿意停留，叶意自然是跟着他一起等。 且不说叶意不清楚离开天渊魔窟的方法，哪怕他知晓，叶意也没有那般要与霄宇分开，自己一个人走的想法。 又过了几天，屋外的防御阵猛地晃动了几下，防御能力锐减。 霄宇不自觉地闭了闭眼睛，然后又忽地睁开双眼。那是霄宇即将进入梦境，又奋力挣脱而出的征兆。 果然，下一刻，霄宇作出了决定：“我们该走了。” 他快要进入梦境了，防御之力明显减弱，他们的藏身地很可能会被邪魔修欧阳靳找到。 通过这些天的观察，霄宇心里大致得出了结论。 伴随着梦魇时间的延长，与之相对的梦魇压制力亦在降低。霄宇认为，也许真正的梦魇时间并没改变，改变的仅仅是他们此刻所在的这个夜晚。 这一夜的时间延长，方才导致梦境到来的时辰推后。 换言之，他们不是困在了梦魇数个夜晚，而是这个夜晚缓慢得变成为了许多天。 若非如此，梦魇的压制力没理由消减，霄宇和叶意也不可能一直保持清醒坚持到现在。 只不过，这会儿应当已是极限，梦境到来的极致。不管怎么改变，下一步出现的，一定是霄宇与叶意被拽入梦境。 “我们要离开天渊魔窟吗？”叶意问。 对此，霄宇摇了摇头：“我们没必要出去，只需在梦魇中寻找一处安全的地方，等待天亮即可。” 安全的地方？ 叶意倍感诧异。事到如今，这里还能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他们现在面临的情况与以前大不相同，这会儿可是邪魔修欧阳靳掌控这方小世界的时期。 生灵死伤无数，魔气在增加，魔窟在形成，哪里有安全的地方。 此外，好死不死的，外面又来了其它的魔修与欧阳靳联手一同作恶。叶意百思不得其解，此时此刻，有何安全可言。 “还记得位置吗？” 霄宇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叶意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霄宇。 下一刻，霄宇补充道：“花海所在之地。”。 叶意闻言恍悟，他不由记起，那一片花海的位置着实隐蔽。只是，花海能不能隐蔽到连邪魔修也发现不了，叶意不太确定。 既然霄宇认为花海值得一试，叶意也觉得他们可以到那儿看看。倘若花海当真是梦魇中的安全栖息场地，以后，叶意就不怕他和霄宇再在梦魇里众多的意外险境了。 事不宜迟，霄宇当即核对了他们到草原的路线，而后他袖袍一卷，他卷起叶意飞速的离开了脚下的是非之地。 霄宇走出防御阵的瞬间，防御阵的光芒顿时黯淡了几分。 半个时辰后，几名魔修来到防御阵的外方，他们察觉了这儿的异样。可惜，当他们打算破开防御的刹那，被防御阵爆发的剑光化作了虚无。 说到底，就算没有霄宇坐镇，这些魔修的实力也完全不足以和防御阵的攻击抗衡。 只是，在这些魔修死亡的同时，一道道讯息反馈到了骷髅堆的正中。黑袍裹得严实的邪魔修顷刻间冷冷一笑：“小混球，别以为躲在龟壳里，我就不能将你撬出来。” 一名唇红似血的女魔修倚在他的身侧：“尊者，那个小娃不足为惧，炼气期罢了。当初他跟随一名剑修身后，两人住进了幽苑，那名剑修会很棘手。” “我知道，他的剑气我领教过了。不过，就算再强大的剑修，他在梦魇，同样会陷入梦境，失去防御对吧。”邪魔修眼底闪烁着寒光。 “当然，他一旦进入梦境，不到天亮不会醒。在这儿，不会受这种影响的，唯有尊者你，你是这方小世界之主。”女魔修笑嫣如花。 “我去会会他。” 他话音刚落，一股黑风冲向了防御阵设置的方向。 同一时间，霄宇与叶意进入了那一片茫茫无际的草原，可惜美景不在，昔日的草原沦为了干枯的荒地，透出无尽的凄凉。 叶意其实并不记得完整的路线，他仅是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冥冥中好像清楚那个小山洞的位置。 由于梦魇的延长，梦魇控制力的减弱，霄宇当前的精神状况尚佳。可是，霄宇还能够坚持多久，霄宇不确定，叶意更是不确定。 他们现在的赶路就是抢时间，与邪魔修抢时间。 霄宇神色之中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怒意，他刚才感觉到有人触动了他设置的防御。即使对手实力不济，没能破开防御阵，但毫无悬念的，他们此前落脚的地方被人发现了。 好在，这些不愉快发生他们离去后，他们的运势尚未糟糕透顶。 事实证明，霄宇和叶意非常幸运地避开了与欧阳靳面对面的麻烦。 欧阳靳强行破坏防御阵之际，霄宇与叶意恰好行至小山洞的洞口附近。 周遭的山石均已坍塌，这个山洞的洞口却仍在。 站在这儿，叶意仍能感受到当初的那般熟悉气息，跟着莫子谦和云秋来到这儿的感觉不曾改变。 “就是这里。”叶意肯定的说道，他没有找错方向。 小山洞不高，霄宇进入山洞后就弯着腰。他在前面开路，叶意牵着他的衣角紧跟其后。 不一会儿，他们走到了山洞的深处，叶意眼前出现了一片绚丽的光亮。 霄宇伸手探了探：“ 第50章 叶意上前，拾起了跌落的小石棺。破界一脸郁闷地掀开石盖，胳膊搭在小石棺的边缘，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竟然在关键时刻发挥不了作用，这番打击令破界纠结万分。 破开界壁本来应该是破界手到擒来的拿手活儿，他因此而生。偏偏这一刻，他居然破不开界壁。哪怕给自己找一个灵力耗尽的借口，破界依旧感到委屈不已。 破界红了眼眶，低着头不吭声。 “破界，没事的，别哭。”劝慰破界的是叶意，他就这么小心地捧着小石棺，凝视沮丧的破界。 “可是……”破界深感尴尬。他可是破界，破除界壁的破界，他要不是破不开界壁，那他还有什么用？ 万一那个坏蛋邪魔修赶过来了怎么办？不，那个坏蛋多半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大家都将面临险境。 叶意扬起脸望向霄宇，寻求霄宇的意见。这一刻，霄宇的眼底有一丝明显的倦意，不是疲倦，而是困倦，快要进入梦境的困倦。 而且，叶意当前的情况比霄宇也好不了多少。他偷偷地掐了自己的手背好几下，逼迫自己打起精神。 这样的强行坚持恐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霄宇从容地看了看破界，给出了建议：“不用你的意识做牵引，直接使用本体强制冲破界壁。” 破界惊异地抬眼看向霄宇。 “昔日，天外奇石冲破破壁之际，并没有你的意识作为牵引。”霄宇徐徐说道。那个时候，奇石懵懵懂懂产生丁点意识，要化形出器灵根本就不可能，所以，奇石就是利用了自身的坚固穿透界壁而来。 况且，奇石到达的是一方强盛的大世界。 大世界皆能进入，这个花海小世界又怎会进入不了。 破界仍在犹豫，斩天却已用短剑戳了他两下：“发什么呆？生怕敌人追赶过来的时间不够是不是？” 听得这话，破界立刻意识到形势的紧迫。他赶紧抹了抹眼泪，眨眼钻入小石棺不见踪影。随着器灵融入了小石棺，小石棺眨眼变大了模样。 霄宇率先一脚迈入石棺，同时，他伸手一捞，将叶意也揽入其中。霄宇躺在石棺内，叶意就趴在他的身上，头贴在他的胸口，霄宇轻声说了句：“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下一刻，石棺的盖子合拢，将他们牢牢封住。 叶意忽感眼前一暗，随即又明亮了起来。他第一次如此进入石棺内，对眼前的景象深感惊奇。 从里往外看，石棺几乎透明。石棺壁上布满了各种各样的符文，发光的符文沿着透明的表面徐徐游走，说不出的漂亮。 叶意的下巴枕在霄宇的胸膛，他不敢贸然支起身，怕撞到石棺盖子。可他不愿这么乏味的躺着，于是，他转动着乌黑的眼珠，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石棺装入霄宇和叶意之后，很快飘到了半空，它直直地撞向了那一片光亮。刹那间，光芒四溢，石棺一阵剧烈的晃动，他们仍在界壁之外，他们未能成功。 霄宇抬手搭在叶意的后背，锢住叶意的身体，免得叶意因晃动而撞伤。 石棺没有停歇，紧接着，它再度撞上了界壁，力道比起上一次更大。 一次又一次，坚持不懈的尝试。换作平时，早就轻松的一穿而过的界壁，这个时候却好像成为了阻拦在生与死之间的天堑。 叶意忍不住犯愁，害怕破界照此下去会不会将石棺撞碎。就在这时，叶意眼前莫名的浮现出些许的绿色亮光。 他好似又看见到了缠绕在一起的巨树，巨树上方有一抹浅绿的身影冲他微微地笑了笑，释放出了善意。 下意识的，叶意冲对方也笑了笑。 就在这一瞬，石棺忽然融入了那一片光芒之中。 叶意震惊地睁大了双眼，他第一次进入界壁的内部，想不到界壁原来竟是一层层的光芒，流光溢彩，分外好看。 他欣喜地观察着，惊见石棺轻松的穿透了一层又一层的光亮，而后，他们顺利进入了这一方小世界内。 望不到尽头的花海与叶意到来的那会儿差不多，依旧是昔日莫子谦和云秋来的时候那般模样。叶意透过透明的石棺欣赏遍地的繁花，无数的花朵随风摇曳，景色美不胜收。 花海里的连理树一如既往的醒目，枝头的两枚果实早已不见了，只剩下翠绿的叶片发出沙沙声响。 “霄宇，霄宇，你看，就是那棵树。”叶意激动地喊了一句。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当叶意收回打量四周的视线，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躺在石棺内的霄宇睡着了，想必已是进入了梦境。 能够在这片花海沉入梦境，无论是霄宇还是叶意都安心了不少，至少比在外面稳妥多了。这些天，霄宇一直守着防御阵，不曾松懈片刻，是时候让霄宇好好的休息一会儿了。 叶意环顾四周，他能透过石棺感受到外面的清新舒适的氛围。他特别感激莫子谦和云秋，他们大方的带叶意来到这儿，来到这个重要的地方，使得叶意与霄宇此刻有一个落脚地。 目前，石棺的盖子并没打开，不知道为了他们的安全考虑，还是破界早已把自己撞晕了。 叶意微微眯了眯眼睛，进入花海后，叶意很快也感觉到深深的困倦。 他枕在霄宇的胸口，轻轻地揽住了对方，在霄宇的怀里沉沉的睡去。这一刻的霄宇与初识时一样，那么的温暖宁静，那么的让人安心。 梦境如期而至。 秋高气爽，山林里的枫叶红艳似火。 与眼前的美景不相符合，这一刻，叶家少爷耍赖似的将自己挂在霄宇的身上。他双手环住霄宇的脖子，双腿勾在霄宇的腰际，脑袋则蹭着霄宇的下巴。 “霄宇，我们去玩吧，去玩吧。” 被叶家少爷牢牢挂住的人没有应声，神情淡然地倚着身旁的巨石，不急不慢地翻看手里的书。 霄宇进入叶府的第三年，依然还没有离开。 这些年，霄宇的收获是叶府的藏书全被他看完了，连带城中各个员外富商家的藏书，都被霄宇翻了一个遍。 但凡是霄宇想要的，叶元运二话不说全部扛回家。 霄宇对进山赏景不感兴趣，他本是准备练剑小会儿，哪知，木剑刚拿到手中，叶元运就飞一般的扑过来，挂在他身上。 通过这些年的接触，叶元运算是明白了，一旦霄宇开始练剑，不到结束不会停下来。 可是，叶元运拽着霄宇出门，只为登山赏景游玩，怎么能让霄宇在一旁若无其事的练剑。 叶家老爷和叶家夫人，叶家的小姐们，以及出行的一众家仆，不约而同的别过视线。 少爷这般挂在霄宇身上，实在是形象不佳，不看比较好。 当年进入叶家的那个少年霄宇早已长高了一大截，与他相比，叶元运始终像一个长不大的小孩。 当然，叶府上下从不盼着叶元运快快长大，他们希望叶元运活得无忧无虑。霄宇本是他们寻回来的陪读，抽空多陪一陪少爷，那是理所应当。 眼看着这些年叶元运的身体状况好转了不少，不再那么容易生病，叶府上下对霄宇的态度才稍微好转了些许。 只是，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叶府众人深深的意识到家中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散发出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气势，这般气势越来越强，甚至让人产生一种一旦靠近他就会受伤的错觉。 可偏偏，毫无畏惧的叶元运最喜欢和霄宇一起玩。 本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原则，叶元运完全有理由相信自己以后可以和霄宇一样高，一样好看。 他每次与霄宇出门，城中的男女老少都会投来目光，他们不是看叶元运，而是在看霄宇。霄宇纵是再冷漠，他英俊的相貌亦是掩都掩不住。 所以，叶元运有强势的一面。 霄宇是他的，任何人都不许打主意，姐姐们也不行。 姐姐们说，以后找相公，要找如同霄宇这么好看的，叶元运会不高兴。 姐姐们说，叶元运以后找媳妇，也要找像霄宇这么好看的，叶元运同样不高兴。因为全城就没有比霄宇俊朗帅气的大家闺秀和小家碧玉。 叶元运达成长高长帅的心愿之前，谁也不可以和他抢霄宇。 眼下，叶元运千辛万苦将霄宇拽到山里来玩，他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霄宇做别的事，不搭理他。叶元运只要坚持挂在霄宇的身前，霄宇就别想练剑。 果决的叶家少爷成功的达成了阻止练剑的目的。 然而，霄宇不练剑了，改成了看书。 叶元运想不明白，和自己玩相比，难不成看书更有意思吗。 叶元运表示相当的不服气。 叶家少爷闷闷不乐的视线不经意间瞄向一旁的巨石，他惊奇的瞅见霄宇放木剑的位置附近有一株古怪的植物。 它的叶片弯弯的好似月牙，底部的叶子是绿色的，从下而上，靠近顶端的位置转为了红色，细茎的最尖上还结了一颗颗的红色小果子。 叶元运连看了好几眼，终于忍不住问道：“霄宇，那是什么植物啊？” “百年的红月草。”霄宇的语气极淡，视线不曾从书上移开。 “红月草？百年的？” 叶元运顿时瞪大了双眼，他仍挂在霄宇的身上，不过已是伸出手抓住了那株奇怪的植物。 这回他们一行人进山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寻找红月草。 红月草仅在秋天才会出现，最适合用来调理身体。尤其是像叶元运这般冬天怕冷怕得要死的小少爷，只要入冬前服用了红月草，整个冬天都不会再感到那么冷。 红月草数目稀少，即使叶府有钱，也是买不到，四处求药未果。 红月草已是稀少无比，百年的红月草更是难得一见，叶元运盯着手中的红月草，眼睛都要直了。 是不是他吃了这个植物，冬天也就可以和霄宇一样不怕冷了。 叶家夫人听说这片山林曾经出现过红月草，于是，全家趁着秋高气爽外出，既是为了陪同叶元运登山游玩，同时也有打算来这儿碰碰运气。 万一运气好，找到了呢。 进山时，叶老爷放话，谁要找到了红月草，有重赏。 叶元运不曾料到霄宇不仅找到了，还是百年份的，可偏偏，霄宇居然将如此珍贵的药草当作杂草一般随意丢在木剑的旁边，丝毫不重视。 一不小心弄丢了怎么办。 “霄宇，霄宇，你在哪儿找到的红月草啊？” 叶元运激动不已。 “沿途随手捡的。”霄宇的语气淡淡的，自顾自地看着书。 “啊？你在哪儿捡的？带我去捡好不好？”叶元运明亮的眸子看着霄宇，不疑有他，“我也想去捡。” 对此，霄宇轻轻地挑了挑眉，终于转过视线盯着挂在自己身前的叶家少爷：“又不是 第51章 和煦的阳光，怡人的花香，空气里混杂着浅浅的青草气息，叶意徐徐地睁开眼，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 花海果然是一个让人安心的地方。 近处有两棵紧密缠绕在一起的连理树，而不远处，则是站在花海中早已醒来的霄宇。 铺撒在身上的明媚阳光，吹动了发丝的清新晨风，漫天飞舞的各色花瓣与一袭紫色的华袍交织成了一幅迷人的画卷。 此刻，恢复到原本形态的乘黄正在欢乐地到处奔跑，它的后背趴着一只懒洋洋的小乌龟。 小乌龟来无影，去无踪，叶意最近身处天渊魔窟，时常感到晕乎，辨不清虚幻和现实。他不曾留意到本该跟在自己身边的小乌龟究竟跑去了哪儿玩闹。 之前，叶意和霄宇夜入花海之际，两人皆是疲惫不堪，叶意来不及思考四周的环境。而如今，他一觉醒来后，倍感神清气爽，身体舒服得难以言喻。 叶意慵懒地展开双臂，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花海中的灵气分外充裕，比霄宇以往使用了聚灵阵的效果更上一层。 花海这一刻的灵气浓郁程度，比起叶意上一次跟随云秋他们到来那会儿已产生了巨大的改变，不知是不是形成了小世界后日积月累的缘故。 在这样的环境里，叶意停滞了好一阵子的炼气七层境界竟然隐隐有了些即将突破的征兆，实在难得。 叶意理了理思绪，朝向霄宇大步走上前。霄宇闻声略微侧过脸，晨曦给他镶了一圈金边，使得整个人顷刻间柔和了几许。 眼前的霄宇，让叶意不禁联想到那个与叶元运朝夕相处的霄宇。哪怕霄宇有些冷冰冰的，可举手投足间总会带着一丝暖意，削弱了一分伤人的锋芒。 也正是因为如此的暖意，使得叶意由衷赞同叶元运的评价，霄宇长得确实非常好看。 只不过，叶元运一心盼望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效果，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有机会实现。认真算起来，从叶元运开始，到叶意为止，彼此竟已历经了十世的相处。 相伴了十世的两人也不知是不是当真有了越来越多的相似。 叶意记得，父亲叶远杨和母亲萧霜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有人说他俩愈发相似，即为夫妻相。 两个人形影不离，时间久了，无论是彼此的习惯喜好，还是心性脾气均会逐渐的磨合融洽，使得两人越来越像。 然而，叶意反复观察了自己与霄宇。很可惜，哪怕过去了十世，叶元运的心愿依旧尚未达成。根据叶意的判断，叶意和霄宇不像，当真不像。 回顾这些天以来，自己梦境中出现的点点滴滴，叶意相当羡慕叶元运。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霄宇对叶元运的照顾和保护，同与叶意自己的相处比较，着实多了太多太多的关心。 也许，九叶的理解非常有道理，他们仅仅是作为“一叶”的转世，他们并非真正的“一叶”，他们在霄宇的心中达不到那么重的分量。 有些事是羡慕不来的。 不过，叶意并不打算羡慕叶元运什么。他喜欢在落云山脚的小屋，喜欢一家人和乐融融的气氛，喜欢跟随着父亲学习药理，喜欢吃母亲煮的饭菜。 叶意有一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师父，莲。 他不是叶元运，他是叶意，他这辈子为了这个名字而活着。 认真自己的叶意，他的想法免不了与九叶有出入。 某些人某些事，九叶放不下，但叶意放得下。他不会拿自己和叶元运比较，也不会向霄宇提出多少要求。 兴许是霄宇对叶意付出太少的缘故，以至于叶意虽然对霄宇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依赖，却又远远没有形成那般霄宇心甘情愿让叶意依赖的意识。 叶意催促自己快快长大。 他仍然记得自己被天剑门赶出来那会儿，陆齐对他说：“过去了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抬头往前看，你的路在前方，而不是在身后。” 因此，霄宇对叶元运是好是坏，对九叶是好是坏，这些早已是陈年往事。 过往属于叶意的前世，它们都过去了。 叶意如今要做的无非是以叶意这个名字，这个身份，大步流星地往前走，走完自己充实的一生。 “外面天亮了吗？” 叶意仰望花海清朗的天空，轻声问了声。 花海的小世界美得令人感到虚幻，不同于天渊魔窟的恶劣环境，这里美好的让人流连忘返，以至于叶意至今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 “天亮了。”霄宇不慌不忙地应道，“破界出去看了，天渊魔窟已经恢复正常。” 当然，破界的外出仅是辅助手段。哪怕不凭借这些依据，霄宇同样心里清楚，当他从梦境中苏醒的那一刻，即为天渊魔窟里天亮的那一刻。 唯有梦魇远离，他才能挣脱过往的梦境。 叶意闻言不由诧异，他看了看那些流光溢彩的界壁：“破界可以自由出入这里了？” 若是真的，实在是一个好消息。 下一刻，霄宇给予了肯定的答复：“他可以出入。不过，单凭他自己不行，必须这方小世界为他提供通行的协助。” 当初的花海小秘境，以两棵缠绕在一起的连理树作为小秘境的支撑核心。历经了万年的岁月之后，连理树形成了自我的意识，幻化出了树灵。 眼下，通过树灵的许诺为牵引，使得破界在破开界壁的时候变得容易许多，进而达成带着叶意他们出入的目的。 当然也不是不可以给出牵引，让霄宇来破界壁，只是破界以此诞生，破界的小石棺对界壁的损伤微小，易于界壁的复原。 说起来，其实只要叶意和霄宇得到这方小世界的核心的许可，他们也能够轻松的出入。偏偏，这方小世界的真正核心是巨树地底的先天灵宝。 曾经受损的先天灵宝尽管恢复了不少力量，奈何，它一时半会还形成不了器灵。少了器灵的存在，先天灵宝自然少了一分智慧，无法直接给予叶意他们最大的助力。 先天灵宝作为小世界的核心，有好处亦有坏处。 好处在于，只要得到核心的认可，进出小世界就会变得相当容易。坏处同样明显，一旦小世界的核心被人欺骗，引来大量外敌入侵，极有可能为一方世界引来灭顶灾难。 三千世界之中，有无数各式各样的支撑核心。这些支撑核心是否拥有意识，均是不为人知的秘密。 树灵同意叶意他们进入花海，并不是完全信任了他们，而是因为当初服用果实的云秋和莫子谦选择了相信叶意。叶意与他们一同前来，树灵下意识的为叶意提供了帮助。 正因如此，得到叶意信任的霄宇才能与叶意一道进入。 小石棺撞击界壁那会儿，树灵隐约觉察到了叶意的心急，树灵为叶意引了路，放行小石棺来到花海内部。 托叶意的福，树灵目前勉强接受了霄宇的身份，树灵没在霄宇身上感觉到霄宇对叶意以及霄宇对花海的恶意歹念。 叶意对此相当意外，他没料到，他们此次进入花海的原因不是破界发了力，而是当初云秋和莫子谦给叶意的善意邀请，让他们得到了逃命的机会。 要不然的话，他们恐怕依旧在梦魇里遭遇邪魔修欧阳靳的追杀。 叶意他们的运气极佳，霄宇沿途隐藏气息相当到位，几乎没有给邪魔修留下有用的线索。 当魔修们开始四面八方地寻找霄宇他们的下落那会儿，霄宇与叶意已是顺利的逃到了花海里。 他们平安地等到了梦境结束，等到了清晨的来临。 不一会儿，叶意在花海里找到了兴高采烈的破界，破界在界壁附近尝试了数次。一旦他与树灵取得沟通联系，他就可以比较轻松的通过这方小世界的界壁。 破界搂着叶意的手指，说不出的开心。纵是破界自身的实力尚未恢复，不过能够通过界壁，对他而言，是一件特别值得高兴的事情。 破界告诉叶意，以后他带叶意去看其它的界壁。不是每一个界壁都一模一样，它们大致相似，彼此之间却又有着不同之处。 “我们这会儿要出去吗？”叶意征求霄宇的意见。 叶意对外面天渊魔窟的情况不熟，甚至可以说是丁点不了解，叶意进入魔窟之后，才陆陆续续得知了一些事情。 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多半是继续按照霄宇的计划进行。 霄宇略微顿了顿：“此处灵气充沛，暂时在这儿修炼一阵子。” 花海形成小世界后，尚未其它的修士出入其中，这里经历了长时间的蕴养，灵气已是越来越充沛。加之花海的地域小，灵气不易分散，四周弥漫的灵气非常适合修行。 倘若先天灵宝幻化出器灵，有了器灵的这方小世界将获得更快速的成长。 既然决定了在此修炼一段时间，霄宇从容地行至巨树周围打坐疗伤，同时他对叶意说了一句：“花海里种植了诸多的奇珍异草，年份久远。” 叶意一听当即兴奋不已，要知道，最早种植的一批奇珍异草，多半与巨树万年的荣枯不相上下，必定是万分珍贵。 然而，当叶意仔细辨别之后才发现，得到了万年繁荣的，仅仅是巨树罢了，其它的植物达不到万年的年份。它们一代代的延续，大部分的年份都不怎么长久。 尤其是一部分花海里的鲜艳花朵，仅有一年甚至于有每天死亡又重新发芽开花的短期植物。 叶意寻得一株三千年的 第52章 充沛的灵气环绕四周，再加上“濯清涟”的细雨，叶意骤感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惬意之中。 叶意发觉自身的修为屏障亦在徐徐的松动，很快，他从炼气期七层到达了炼气期八层，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叶意一边将修为进阶而排出体外的污垢清洗干净，一边审视自己体内。 他的灵力算不得雄厚，不过，到达炼气期八层之后，他的经脉又随之拓展了不少。 青色的莲子在叶意的丹田内泛着柔光，给人的感觉相当柔和。叶意欣喜的发现，随着他的境界一步步的提升，莲子的光芒也越来越明亮了。 值得高兴的是，通过近期的修补，叶意保命的青衫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兴许是此处是花海的缘故，植物众多，而莲子又属于其中之一，以至于叶意修行特别顺利的同时，青衫的修复也变得轻松了不少。 叶意琢磨再三，意外的发现黑莲在配合了一次“娇欲语”的攻击之后，貌似有了微弱的成长。成长的程度不是特别醒目，也不知道是不是叶意的幻觉。 思及黑莲，叶意忍不住查看了另一边袖口的青莲纹饰。 叶意隐约记起来，当初摘取黑莲的时候，出现的是一副毁天灭地的景象。在收取青莲之际，荒漠里却突然下起了雨，大地沉浸在雨中，慢慢的恢复了生机。 灭世黑莲与净世青莲，它们的由来和它们的名称证明了它们的效果各不相同。 黑莲由于具备强烈的攻击性，所以用它来配合“娇欲语”的攻击法术恰到好处，给了叶意从邪魔修欧阳靳手中成功逃脱的机会。 至于青莲，叶意回顾着荒漠的那场大雨，他心底灵光一闪。叶意用于疗伤洗涤的法术“濯清涟”同样是以下雨的形态展现。 假如叶意利用青莲配合“濯清涟”一并使用，不知将会产生怎样的景象。 只是，当时叶意使用“娇欲语”的攻击，黑莲纯粹是自动显现，叶意根本不了解具体的使用方法，这一点儿，叶意心知肚明。 于是乎，叶意这会儿让青莲显现出具体的形态之后，他就一直盯着青莲犯愁。 叶意脑中的第一个念头不是如何使用净世青莲，而是不经意间想起了那个相处时间少得可怜的师父，莲。 莲曾说，他以青莲之躯修炼得道。可偏偏，叶意想不明白，师父为什么会取怎么简单的名字。在叶意看来，单单的一个莲字，包含的内容太广太大，不容易分辨得清师父的真实身份。 世间竟然有那么多的莲花，各色的莲花，师父难道不怕大家的名字全都一模一样吗？ 其中的种种缘由，叶意自是不清楚。他回顾再三言妖留给他的那些线索，估计只有等到叶意到了万钧大世界，详细询问了言妖，他才能弄明白这是为什么。 然而，叶意不敢保证，自己有没有到达出窍期的那一天。他更不知道，到那时，言妖看见了他，是不是当真会替他解惑。 不管将来会怎么样，叶意目前唯有走一步看一步。 叶意凝视手心的青莲研究了小会儿，接着，他向青莲使用了一个“濯清涟”的法诀。出乎叶意的意料，青莲四周并未飘起细雨，他的法术直接被吸入了青莲内部，外面竟是一滴雨水也看不见了。 沉默了片瞬，叶意又掐了一个法术直指青莲。结果同之前一样，青莲周围依然不见丁点细雨，连一丝一毫的水雾都不找到踪影，好似彻底消失了一般。 叶意紧盯青莲若有所思。这会儿，霄宇在疗伤，破界也在疗伤，难得花海的灵气十分富足，叶意不好意义再打扰他们。 他想了想，既然青莲不见任何的特别反应，不妨就照此继续下去，看看到底会不会有所变化。 叶意一遍又一遍的使用法术“濯清涟”，他一遍又一遍的仔细观察青莲的动静。 不知过去了多少个时辰，叶意欣慰地看见，那一朵小青莲终于泛起了微光，吸入了众多的“濯清涟”终是出现了某些征兆。 叶意与青莲之间约莫有一种飘渺的感应，他相信距离青莲的变化不会太远了。 他思索着，也许再过一个时辰，就能见到成效。 当叶意耗尽了体内最后一丝灵力，把最后一道“濯清涟”打入青莲之中的那一刻，那朵小小的青莲突然泛着青光飞到了半空。 叶意朝着它使劲的瞧，想要瞧出一个所以然来。 就在叶意打算踏着飞行法器上前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时，青莲猛地光芒大盛，发出轰的一声闷响。 叶意不曾有过多的反应，他仅是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下一刻，暴雨倾盆。 叶意没有贴避水符，也没有给自己掐一个避雨的法诀，他就这么愣愣地站在大雨中，让大雨将自己淋了个透。 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的砸下，所有的雨水均透着明显的青色光芒。雨点砸在身上并不疼痛，反而是出人意料的轻柔，蕴含的灵气浓郁得几乎快要凝结了。 叶意明显发觉到雨水特殊，不仅自己体内耗尽的灵力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就连他的经脉与神魂亦是得到了无以伦比的洗涤。那种舒服到骨子里的感觉，与寻常的“濯清涟”的效果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这场雨不单单是无数个“濯清涟”的效果叠加，更是青莲自身的净世之力的爆发。 叶意当即有一种自己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焕然一新之感。他的修为随之朝向炼气九层的方向迈了一大截。 如此匪夷所思的进步，令叶意险些呆掉了。 暴雨突如其来的那一刻，闭目养神的霄宇忽地睁开了双眼。 他与叶意一样，没有选择避雨，而是让自己沉浸在这样的大雨之中，任由雨水冲刷自己的肉身和神魂。他的伤，恢复速度出奇得快。 暴雨不及百山玉露的药效那般迅猛，不过同样也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这场雨狠狠的将霄宇疗伤的时间缩短了一截。 霄宇不自觉地望向叶意所在的方向。 这会儿，叶意站在大雨里，抬头望着半空的一朵小小的青莲。叶意尚未想明白，青莲到底产生了何种变故，使得这场雨变得这么古怪不说，暴雨覆盖的范围也极其广阔。 霄宇查看再三，确定叶意安然无恙，他再次合上眼，淋着大雨继续疗伤。 此时此刻，叶意一如既往的茫然，只因这一次的“濯清涟”的效果简直是太好了，好到玄而又玄。 在暴雨出人意料出现的那一瞬，叶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生怕这么大的雨水会砸伤了花海的花草。 这里是云秋和莫子谦大方带叶意到来的地方，是他们对叶意的信任。 由于他们的信任，叶意和霄宇才得到了一个安全的藏身地，他要是转身就将这儿的花海损坏了，叶意会感到深深的愧疚不安。 好在，事实告诉叶意，叶意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 花海中的奇花异草不但不怕雨水，反而对这场暴雨欢迎至极。它们欢乐的舒展开枝叶，迎向这场不知原由的大雨。 通过大雨的清洗，花草们纷纷泛起了光芒，它们居然同一时刻出现了品阶的提升。 除却花海中淋雨的无数花草，两棵缠绕在一起的巨树同样痛快的沉浸在大雨中。 巨树的上空隐隐显出一抹绿色的身影，它冲叶意微微笑着，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而叶意也回了对方一个笑容。 见花海安然无恙，叶意顿时放心了，他在暴雨中打坐修炼。 当这场大雨结束的时候，叶意已是摸到了炼气期九层的边缘，距离修为的提升不远了。 没多久，雨过天晴，花海之中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放眼望去，花瓣叶片皆是挂着晶莹的水珠，花草们普遍有了品阶的升高。花海里本就充足的灵气变得越发浓郁，令人心旷神怡。 奇珍异草有品阶区分，品阶越高，毫无悬念的效果越好，其中以药草最为明显。 万年前，那位修士种在此地的花草虽多，可珍贵的并不多。花草如今经过一场大雨的洗涤，整体品阶都出现了提升。正是如此，也无怪乎花海的整体灵气变得如此的浓烈。 雨停了，霄宇结束疗伤，站起身来。叶意急忙跑上前，望着霄宇，关心地问道：“身体如何了？” 这场大雨，对霄宇有用吗？ 闻言，霄宇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好多了。这场雨的效果非常好。” “真的吗？”叶意听到这话欢喜无比，立刻笑了起来。这场雨能够对霄宇有所帮助，证明自己还有些许的本事。这种满足的感觉，是叶意开心的原由。 剑灵斩天显出了形态，他并未靠近叶意，只是虚虚地站在霄宇的肩头。他的脸颊有了些血色，面向叶意的视线平添几分善意。 “岂止是非常好，简直棒透了。”欢呼雀跃的声音来自破界。 他背着自己的小石棺，愉快地搂着叶意的衣襟。他一笑就露出自己的两颗小尖牙，“我的力气恢复了不少，这场雨的效果，比百山玉露不逊色分毫。” 百山玉露效果极佳，可架不住它数量稀少，更何况在这样的小世界，根本出不了百山玉露这般珍品。 叶意折腾的这场暴雨，具体的效果虽然比不过百山玉露，可胜在它的范围广阔。 如此大面积铺撒开来的洗涤，总体效果比起百山玉露确实是差不了多少，能够让众人全数获益。 叶意一听更是激动了几分，他捧着小小的青莲，看着它重新钻到青衫的袖口，化作了莲花的图案。 既然暴雨效果如此之好，叶意免不了盘算着什么时候再来一场雨，让大家都能得到无尽的好处。 谁知道他刚浮出这个念头，就听得霄宇的话语：“不用再试了。青莲用不了，那朵黑莲也一样。” 叶意满心费解，看着霄宇不说话。 霄宇平静道：“以你当前的修为，不足以催动这两朵莲花。你能使用它们，全凭你的师父。他当初特意留了一道力，让它们在必要的时候，帮你一次，逃过灾难。” 要不然，叶意面对邪魔修欧阳靳之际，不可能那么轻松的驾驭黑莲的力量。青莲促发的这场暴雨，也不是单凭叶意的修为就足够的。 假如师父能够帮助叶意更多，肯定不会不尽力，奈何莲 第53章 叶意留在花海里的日子，每天的安排都相当的简单。 除了寻常的修炼以外，他几乎全在花海之中认真的寻找各种各样的药草。他仔仔细细地记录下了那些药草的年份以及位置，满心期盼着在他和霄宇离开天渊魔窟之前，能够返回花海采摘一点。 叶意也不贪多，他只求得到小部分平时比较少找到的药草，将罕见的药草带走些许。 至于其余的大部分药草，叶意则是有心让它们继续留在花海之中，在此处自由自在的生长着。 一连三十多天，叶意安心与霄宇在花海中修行。 叶意曾考虑，他是不是应当趁此机会再努力一把，一鼓作气的冲到炼气期九层的修为。 可惜，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不太容易实现。自从淋了青莲降下的暴雨，使得他的修为猛地迈进了一大截之后，叶意的修为就稳定在当前的程度，不再怎么上升了。 他琢磨着，兴许是缺少了某些契机，提升境界的时机未到。 叶意对修炼的进度并不强求，既然一时半会到不了炼气期九层，他也不着急，耐心的研究“濯清涟”和“娇欲语”的运用。 当霄宇告诉叶意，他们即将外出，离开花海的时候，叶意丝毫不感到意外。 叶意早就明白，他们不可能在花海中躲一辈子，总得出去面对天渊魔窟的种种麻烦。 霄宇站在叶意的跟前，他从容地抬手，在叶意的眉心抹了一下。霄宇的动作极轻，似乎根本不曾用力，叶意的心情却分外复杂。 叶意曾在梦境里看见过，那道自九叶眉心溢出的剑光。同时，叶意独自面对邪魔修欧阳靳的紧急关头，亦有剑光突然出现帮助他。 那会儿，真的帮了叶意大忙。 叶意猜不透霄宇的心思，但是他深知，霄宇不声不吭做的这些事，其实是在保住他的性命。 他心怀感激。 迈出花海界壁之前，霄宇难得的给叶意讲解了一番外界的情况：“天渊魔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年多。” 三年多？ 叶意甚是诧异。 准确说来，三年多这个形容并不十分恰当。 叶意他们在花海内停留了一个多月，相对应的，外面的天渊魔窟同样也过去了一个多月。 出于对梦魇时辰改变的顾虑，霄宇交待破界随时进出界壁，了解外面的形势变化。 通过破界的观察，自从外界魔修的介入后，他们就与邪魔修欧阳靳联手了，导致夜晚的梦魇一次又一次的延长。明明仅是一个夜晚罢了，却让陷入其中的人感觉到时间在一天又一天的过去。 霄宇所指的三年多，即是如此。 迄今为止，梦魇时不时的延长时间，累积达到了三年之久。 兴许身在花海的叶意并没有明显的感受，可是对那些在天渊魔窟里的世家子弟可谓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三年的起起伏伏，外来魔修与修真世家子弟的对峙早已形成了明显的阵营。冲突最严峻的白天，梦魇尚未降临，双方总是杀得你死我活。 起初，双方的死伤都极其严重，人数锐减。渐渐的，世家发现这样继续拼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此次进入天渊魔窟的魔修数量太多了，杀不完，斩不尽。 修真世家不由纳闷，这些魔修到底想要做什么。占领天渊魔窟？联手邪魔修？这样做他们最终能够得到何种好处？ 介于魔修的防备之心太甚，世家迟迟得不到答案。 不但世家的子弟心有疑虑，叶意同样会好奇这个问题，魔修们的所作所为有何目的？ 单纯为了延长夜晚的梦魇时间，让邪魔修欧阳靳有更多的机会杀掉这些修真世家？ 然而，欧阳靳只活在梦魇，修真世家避开他就可以了。实在不行，他们完全可以不进来，没必要不顾一切的跑到天渊魔窟送死。 人不在，魔修又能对付得了谁？ 奈何，没有人告诉叶意真相，他得到的只是霄宇的一句叮嘱：“梦魇里人多手杂，无论是碰到魔修或者世家的子弟，都要多加小心。” 叶意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而后，叶意和霄宇一同迈出了花海，他们重新踏入梦魇的那一瞬，两人又被梦魇顷刻间分开了。 平静的夜晚，安静的府邸，没有血月，没有邪魔修，叶意深吸了一口气，他庆幸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这会儿，叶意正站在庭院的走廊，前方隐约可以看见一抹人影，不知是谁。 叶意权衡再三，他定定神，大步走上前。 出乎意料，叶意见到了一个熟人，云秋。 这一刻的云秋瘦弱不堪，几乎不见多少活气。他无力地斜坐在长长的石凳，后背倚住石柱，仰望着夜幕中的明月，唯有一双眸子一如既往的清澈。 叶意的到来惊动了赏月之人，那一瞬，云秋的神色明显一滞。待云秋看清对方的相貌之后，不由松了口气。他当即扬起笑脸，心情极好：“叶意，你回来了。” 微弱的气息让叶意十分不安，可亲切的口吻也令他非常高兴。哪怕身在梦魇，哪怕见面次数屈指可数，云秋依旧没有忘记他。 “云哥哥。”叶意开心地喊了一声。 叶意历经了直面邪魔修的那场灾难后，他现在觉得自己不和欧阳靳碰面，运气实在是太好了。他能够再次遇见熟人云秋，简直是好远中的好运。 他尚未答谢云秋和莫子谦带他前往花海的恩情。 思及此处，叶意略感困惑。按顺序，他先遇见了成为炉鼎的云秋，只后才遇见了去花海的云秋。叶意不了解此刻的形势，这一刻是什么时间，于是，他没贸然多话。 叶意轻松靠近，抬手打了一个“濯清涟”。两个人并排坐在长长的石凳，淋着细雨，仰望天空的明月。 云秋观察了叶意小会儿：“你走了那么久，音讯全无，我一直未能打听到你的下落。如今见你平安归来，境界又有所提升，我就放心了。” 叶意心里暖暖的，他没料到云秋竟然记挂着他的安危。他思前想后，终是问道：“云哥哥，你还记得那个花海吗？有两棵巨大古树的花海。” 他稍作尝试，探探云秋对这事的记忆。 闻言，云秋眼底尽显笑意：“当然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在草原迷了路，跟着我和子谦一起去的花海小秘境。” 叶意不由诧异，原来梦魇会发生改变吗？他与云秋的第一次见面已不是那个困住炉鼎云秋的庭院，而是前移到了草原。 这样也好，那时的回忆是美好的。 叶意轻轻地牵了牵云秋的袖子：“我和我的朋友遇到一点儿麻烦。我们在花海里住了一阵子，刚出来不久。云哥哥，谢谢你也谢谢莫哥哥，要不是花海提供的藏身之处，我和我的朋友可能会面临很大的危险。” 听到这些话，云秋的笑意越发的温柔：“无需道谢。花海能够为你们提供藏身之地，也是一种缘分。你和你的朋友安然无恙，我很高兴，子谦若是知道了，他也一定会这么想。” 叶意冷不丁听到莫子谦的名字，下意识的环顾四周。这里貌似不是云府，至少和叶意看见的那个云府大不相同。他想问莫子谦在哪儿，又有点迟疑自己是不是该问。 这会儿，叶意对天渊魔窟有了一些了解，他明白云秋与莫子谦遭遇了无数的困难艰辛。 叶意欲言又止的模样，没有瞒过云秋的双眼，他微微笑了笑：“你这次来莫府，是不是听说了子谦的事情？” 叶意不明所以，没有吭声。 云秋的目光不偏不倚的落在叶意身上：“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没那么脆弱悲观。他们都在说子谦死了，卷入了虚空中的罡风漩涡。可我清楚，他没有死。” 说着，云秋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一颗红色的珠子埋在他的心底：“当初，你也曾见过，那两枚喜结连理的果实。我与子谦之间能相互感应，不论距离再遥远，他是死是活，我都知道。” 叶意心里不禁咯噔一声，他飞速的回顾天渊魔窟的过往，很快找到了当前对应的时刻。莫子谦到达金丹期后期，领队外出寻找通往其它世界的道路，结果不幸在虚空之中失去了下落。 幸好，莫子谦不见了。 如此一来，莫子谦不会被三个半元婴的老祖抓来当作炉鼎采补，那些人的恶意念头悉数落空。 然而，也因为这样，云秋此生也许再无机会见到莫子谦。千年后，当莫子谦返回这方小世界之际，整个世界只剩下了邪魔修欧阳靳一人。 察觉叶意眼底的沮丧，云秋浅笑着揉了揉叶意的头发。 “我真的没事。叶意，你不必为我担心。只要子谦还活着，我就心满意足。” “子谦一定能寻得更好的世界修行，拥有美好的将来。” “这儿限制了境界，又这般肮脏不堪，子谦不回来也好。我不愿他仍旧被束缚在这样的生活中，我只求他无拘无束的修行，踏入仙门。” 叶意缓了缓，语气坚定：“云哥哥，莫哥哥他一定会回来的。” 哪怕远在千年后，但莫子谦确实回来了。 云秋低低的应了声：“子谦回来时，说不定已是仙修大能，无以伦比的强大。这里将不能再压制他，再拘束他了。” 不知为何，叶意眼前浮现出天渊魔窟的景象，一时间心酸无比。 莫子谦终究是留在了这方小世界，撑起天地。 “叶意，帮我一个忙好吗？”云秋突然说道，“我不知道该告诉谁，也不敢轻易地相信谁。今夜，你的出现，是上苍在给我最后的机会。” 云秋放缓了语速，叶意眼中露出了焦虑。 果然，下一刻，云秋垂下眼帘，睫毛微微地颤了颤：“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活不了多久了。” “子谦他……他很爱我，所以他才这么急切的渴望外出冒险，盼着在另外的世界寻得奇珍，延续我的命。” “我信他的实力，也信他会回来。” “只是，我怕我等不了那么久。” 这是云秋心底最深的忧虑，始终无法和其他人述说的忧虑。 “我……”叶意犹豫不决，他不懂自己该说什么。 邪魔修欧阳靳杀了所有的生灵用于修炼邪术，莫子谦千年后归来时，这方小世界已彻底丧失了生机。最后，莫子谦沦为正魔修，拼尽全力击杀了邪魔修，他耗尽了所有。 叶意跟随霄宇到来时，这儿已是一个失去了界壁，正在崩塌中的天渊魔窟。 不是叶意不愿帮忙，而是他害怕自己帮不了这个忙，辜负了云秋的托付。 云秋将叶意眼底的为难看得一清二楚，他无奈地勾了勾嘴角：“这儿最高的修为只能达到金丹后期，你早晚得离开，我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了。” 叶意连连摆手：“云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怕见不到莫子谦。 “你无需留在这儿，也无需等待，”云秋徐徐说道，“以后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若是某天看见了子谦，替我告诉 第54章 叶意对梦魇的未知危险深有体会，他不敢到处乱跑，坐在石凳陪云秋聊天。 云秋告诉他，这儿是莫府，莫子谦的家。不过不是莫家的祖宅，而是莫子谦达到金丹期后期之后，家族送给莫子谦的宅院。 云秋不懂莫子谦用了何种手段，这儿设置的防御一旦启用，连元婴期也进不来，安全至极。 莫子谦不许任何人踏入这处宅子半步，表面上，他要安心巩固修为，为外出寻路做准备。暗地里，莫子谦悄悄地将云秋接来和自己一起住。 那会儿，指点莫子谦的神秘前辈态度不同以往，不再对莫子谦管得那么严格，任由莫子谦独自在家。对方只是提醒莫子谦记得准时领队外出，肩负着一方世界的重责，不可掉以轻心。 云秋不理解的宽松待遇，叶意却是心知肚明。 要么是三个半元婴老祖对防御阵倍感棘手，要么是老祖们认为时机已到，他们只需耐心等待这个垂涎已久的最上乘的炉鼎到手，懒得再搭理其它琐事。 无论如何，云秋和莫子谦得到了短暂又温馨的日子。 叶意静静地听着，云秋有许多话想说，基本上全是关于莫子谦。 云秋眼底的深情早已浓郁得化不开，他与莫子谦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的回忆让他心悸不已。 当年，云秋与莫子谦初识那会儿，云秋还是一名唇红齿白的害羞少年。 不经意间的一眼，莫子谦骤感这个少年长得实在是引人注意，站在一群人之中亦是那般显眼。 云秋内向怕生，话很少。莫子谦一上前，云秋就手忙脚乱，紧张不已。云秋长长的睫毛，湿润的眸子，着急得结结巴巴的话语，总会让莫子谦觉得特别有意思，他总会不由自主的欺负云秋。 哪怕莫子谦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少年云秋就能自顾自惊慌得乱了章法。 莫子谦要是说句话，云秋能低着头，脸红到耳根。 云秋的皮肤白皙光滑，莫子谦不但摸过，还特别认真的研究过。他甚至好奇，为什么云秋浑身的皮肤如此柔软细腻，令他爱不释手。 那一次，云秋被莫家少爷彻底摸了个遍。他僵了好几个时辰，全身通红滚烫，脑中一片空白。 云秋明知莫子谦存心捉弄他，偏偏他丝毫不讨厌莫子谦的捉弄，他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与莫家少爷相处融洽，云秋得到了家中长辈的表扬。 然而，云秋不在乎长辈的表扬，他能在莫子谦身侧默默的做事，默默地看着这个人，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莫家是大家族，莫子谦不仅是嫡孙，更被誉为数千年来罕见的天才，家中所有的资源都向他倾斜。平时，莫子谦手缝随便漏出丁点，均是云秋想都不敢想的宝物。 莫子谦对云秋的捉弄与云秋获得的宝物相符，哪怕云秋对宝物并不那么看重。 也正是如此，云秋免不了被其它一些人排斥。 云秋与另外许多的清秀少年少女们都住在莫府内，他们不仅拥有居住的地方，更是得到了修炼的基本资源。 这些人的天资不算特别好，但也不差。莫家派人负责他们的修行指导，这些少年少女们对莫家自然感恩戴德。 包括云秋在内，无数人盼着将来修行有成，报答莫家的恩情。 少年们一天天的长大，因为个人或者因为家族的原因，他们对莫家的小少爷动了心思，或崇拜，或尊敬，或引诱。 盘算不同，做法肯定也不同，如同云秋那般傻乎乎的对莫子谦好，又害羞得不敢说话的倒是比较少见。 莫子谦对诸多讨好习以为常，从不放在心上。 莫子谦到达炼气期十层，准备冲击筑基的前夕，家里将一位娇媚的少女送到莫子谦的床上。解释说给莫子谦采取使用，协助莫子谦成功筑基，有备无患。 瞅着床内有心风情万种偏又风情万种不到位的少女，莫子谦从错愕，到沉默，最终愤怒爆发。 莫子谦难以想象，家中竟然为他精心挑选并培养了一批优质的炉鼎，以备不时之需。每当他面临各种屏障之际，就可用此轻松度过。 他不看重天才不天才的所谓名号，但是，莫子谦对自身的修行极具信心，他的高傲自尊不容任何的践踏。 莫子谦生气地推门而出，漫无目的地到处走，他正是找不到地方发泄怒火，结果半路遇见了云秋。 云秋发觉莫子谦的心情恶劣，于是他默默地跟在莫子谦的身侧，想要安静地陪莫子谦一会儿。 谁知道，心里不痛快的莫子谦看云秋低眉顺眼的模样，越看越郁闷。 莫子谦一想到云秋和其他人一样，在他面前装模作样，居心叵测。他想到云秋要当他的炉鼎，要爬到他的床上，莫子谦顿感恶心不已。 说不出是何原由，莫子谦打了云秋一顿，打得云秋鼻青脸肿。 云秋一头雾水，愣愣地望着莫子谦。云秋忘记了还手，也不敢还手，结果可想而知的被打得很惨。 当天夜里，云家的人就把云秋接走了。他们向莫家少爷不断的道歉，即使他们根本不清楚云秋到底做错了什么，惹得莫家少爷勃然大怒。 毫不知情的云秋回家后，又被家里人劈头盖脸地暴打一顿。他没能及时疗伤，反而再次伤上加伤。 云家本来计划通过这个机会与莫家攀上丁点交情，哪知交情没攀上，云秋惹恼了莫家少爷，惹得还是莫子谦，全家上下怎能不郁闷。 那些早就看云秋不顺眼的人开始指着云秋的鼻子骂，说他吃家里的，用家里的，就一张脸能看。如今送他到莫家卖一张脸，偏偏也无法讨得莫家少爷的欢心。 云秋卖脸都不讨喜，何时才能爬得上莫子谦的床，何时才能吹吹枕边风。 他们不懂养着云秋究竟有什么用。 到了那时，云秋方才恍悟，自己被家里送去莫家，是给莫家少爷当炉鼎。 他之前天真地以为自己否极泰来，终于获得了珍贵的机会修行。他感激家人，也感激莫家，殊不知竟是他想多了。 那以后，云家一边忙于向莫家赔礼道歉，一边教训沉默的云秋。 云秋未能及时疗伤留下了隐患，又加上云秋的心境不稳。在所有人恭贺莫家少爷筑基成功，前途无限的时候，云秋的修为在跌落。 素来话少的云秋转眼被众人遗忘了，送往莫家的资质优秀的小孩从不间断，莫子谦神色之中透着厌恶，家里也不在他面前提炉鼎之事。 一天，莫子谦无意间见到一个羞涩怕生的少年，他忽然记起了那个被自己打了一顿的云秋，那个始终安静做事，不怎么敢和自己说话的少年。 对方似乎并没有做错什么。 莫子谦毫无征兆地来到了云府，云府上下受宠若惊。然而，当他们听闻莫子谦询问云秋的近况，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云家的人误以为莫子谦仍然没消气，此行的目的是上前问罪。家主急忙向莫子谦解释，云秋这个不孝子，云家早就不认了，废了修为赶出家门，断绝了来往。 云秋不在云府很久了。 莫子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云府的，他心里憋得慌。 说到底，那时他心中有怒气，又找不到人发脾气，随手拿陪着自己的云秋出气。他当时的确不曾料到，最后竟然变成这样。 每天讨好莫家少爷的少年少女数不胜数，少了一个云秋，根本不算什么。 莫子谦打算放下这件事，偏偏发现自己放下不了。在某个莫子谦不知道的角落，遍体鳞伤的云秋正在无声无息的死去，这个念头始终徘徊在莫子谦的脑海，挥之不去。 每次记起云秋，莫子谦的心里就非常不舒服，以至于他的修炼停滞不前。 照此下去，心魔势必会吞没他，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莫子谦再次见到云秋时，云秋躺在断墙的杂草堆里奄奄一息，命悬一线。云秋身上有两道深得可怖的伤口，不知遭到何种攻击，那是致命伤。 所有人都认为云秋必死无疑，莫子谦的话却让莫家不顾一切的救活了云秋。 莫子谦给的理由相当简单。之前有些事，他处理得不妥当，因此产生了心魔，影响了修为。 心魔影响深远，莫家自是往最严重的方向考虑。作为原因之一的云秋绝对不能死，就算进了阎王殿也得卯足了劲把人拽走。 好在赶云秋出家门是真，废掉云秋修为是假，云秋跌倒了炼气二层，但底子仍在。 鬼门关前溜达了一圈，又回来了。 醒来之后的云秋略显呆滞，他面对莫子谦下意识的躲避。云秋瘦得就像皮包骨似的，整个人单薄得一阵微风都能吹倒，哪有当初唇红齿白的健康模样。 云秋依然不怎么与莫子谦说话，以前是害羞，现在是不敢说话。他以前是不好意思看莫子谦，现在是根本不敢看莫子谦。 莫子谦感觉到了，云秋怕他，这让莫子谦心里非常不舒服。 云秋在莫家的地位相对的特殊，他不同于那些专程培养的炉鼎，他勉强算作莫家少爷的玩伴，或者称为朋友。 直到云秋的修为缓慢提升，莫子谦停滞许久的境界才有了突破的征兆。他往昔欠下的债，正在一点一点的弥补，他的心魔不在。 莫子谦与云秋相处的时间多，有一阵子近乎朝夕相对。兴许是彼此接触的日子久了，云秋重新与莫子谦说话，轻声唤一句：“莫少爷。” 云秋濒临死亡之际，他曾暗暗发誓，假如有谁能救他，他就一辈子对那个人好，报答对方的恩情。 偏偏老天给他开了一个玩笑，解救云秋的人与当初害云秋莫名其妙遭遇不幸的人，居然都是莫子谦。 莫家仍有不少人都瞧不起云秋，云秋倒也不在意，他慢慢的解开了心结，他非常珍惜再次修行的机会。 云秋对莫子谦好，那是真心实意的好，无微不至，可以倾尽所有。 他们的关系似乎回到了从前，莫子谦仍在戏弄云秋，云秋则垂下眼帘，红着脸，全数接受莫家少爷的戏弄。 从那时开始，莫子谦的修炼突飞猛进。莫家上下欣喜不已，总算是没再出什么岔子。 少年长成了青年，纵是到了这个年龄，莫家少爷同样百无禁忌的扒云秋的衣服。他会凝视着云秋的伤疤发呆，云秋要到能重塑肉身的境界，这些伤痕才能抹平。 每当莫子谦的指尖细细的拂过伤疤，云秋羞赧万分。莫子谦的手指好像带着滚烫的温度，触碰到哪儿，哪儿就能燃烧起来。 云秋内心极度矛盾，他期待莫子谦的触碰，同时他又害怕莫子谦的触碰。 夜深人静之际，云秋思及莫子谦的音容笑貌，他呼吸陡然急促，身下亦是有了反应。云秋怎会不明白，这一回自己的奢求实在太大，大到不敢想象。 日久生情这个词似乎永远与莫子谦不搭调，然而偏偏它就出现了。 起初那会儿，莫子谦丁点没意识到，他戏弄云秋的同时，亦会乐于找云秋闲聊。 他与云秋说了很多开心事，也向云秋倾诉了不少苦恼。云秋逐渐看清了一个与从前不同但又愈发完整真实的莫子谦。 莫子谦凝视着云秋的眼神平添一丝情愫时，云秋发现了，他惊讶且欢喜。收到云秋的回应，莫子谦小心地隐藏了那一丝情愫。 在莫府，尽管莫家少爷厌恶炉鼎，可是要当莫家少爷的炉鼎可行，想成为莫家少爷的道侣，万万不行。莫家在这个问题上，管得相当严苛。 云秋之前就习惯了藏起自己的情感，此刻，莫子谦与云秋一起，藏着自己的情感不让外人知晓。 忍耐，但也有难以忍耐的时候。 在人前，莫子谦趁他人不注意，轻抚云秋的后腰。莫子谦会借着切磋的机会，贴紧云秋的身体。 在人后，莫子谦对浴池情有独钟。他总是将光溜溜的云秋压在池边，挤入对方腿间急躁的磨蹭。云秋会顺势揽住他的后背，叫他一声“子谦”。 两人心照不宣，彼此的心底一片火热，身体也一片火热，可惜他们不敢往最后一步走，任何迹象都不能表现出来。 机缘巧合下，莫子谦寻得了一处花海小秘境，他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做好充分的准备。莫子谦决定带着云秋半夜偷偷溜出门。 出发前，云秋收到了一个莫子谦装作不经意丢给他的锦盒，盒内放有一件薄如蝉翼的里衫。云秋霎时羞红了脸，他明白莫子谦的想法，也明白他们这次出门是为了什么。 云秋没有拒绝，也不可能拒绝，他爱着这个人，想要和对方在一起。 花海的时光，是云秋这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 云秋把自己毫无保留地交给了莫子谦，他们缺少适合的双修功法，于是选择了纯粹的纵欲。这样做对身体不好，对修为也不好，但是他们都不介意。 他们只望多一刻的相拥。 原本只准备悄悄溜出来一晚，然而，初尝情|欲的青年根本停不下来。明知道外面找莫子谦肯定已经找疯了，他们依旧留恋在花海不肯离去。 花海形成了界壁，成为一个全新的小世界，为莫子谦和云秋提供了安全的保障。 在此期间，莫子谦与云秋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融入彼此，他们发疯似的缠绵，生怕下一瞬，就无法再触摸对方。 离开花海的时候，莫子谦对云秋说：“我回家就告诉父亲，我们的事情。我们结为道侣，从今往后结伴一生。到了金丹期，我们一道外出寻到通往另外世界的道路。我要和你在一起，这辈子永远在一起。” 云秋牵着莫子谦的手，他红着脸，应了声：“好。” 承诺许了一生，却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痛苦的分离。 云秋不愿回想那些被迫远离莫子谦的日子，他承受了多少的苦难与屈辱。他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思念自己的爱人，这样他才能咬紧牙关活下去。 他要活着，活着看着莫子谦的修为精进，一步步的到达金丹期后期，站到这方小世界的顶峰。 能挣脱枷锁逃回幽明城，云秋非常知足。返回幽明城，见到莫子谦，发现莫子谦还爱着他，云秋此生无憾。 云秋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他的修为起起落落，肉身早已不堪重负。眼看着自己一天天的虚弱，命不久矣，云秋怎会不知莫子谦的焦急与力不从心。 他微笑着送莫子谦离开了这方小世界，在虚空里找寻，到外面的世界闯荡。 别人都说莫子谦迷失在虚空罡风，莫子谦死了。 可云秋知道，莫子谦没死，莫子谦还活着，他相信莫子谦终有一天会回来。 唯一遗憾的是，自己的身体状况恐怕坚持不了那么久。 云秋的话语不知 第55章 “霄宇，告诉我好不好，你的心愿到底是什么？” 叶元运偏着脑袋，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霄宇住在叶元运家中已有好些年头，叶元运从第一年就知道，霄宇有一个连许愿甚至是古刹都不能达成的心愿。 偏偏，无论叶元运如何询问，霄宇始终不肯告诉叶元运，自己的心愿究竟是什么。霄宇唯一的回答只有一句：“别问了，你办不到。” 事到如此，霄宇本人也无法确定自己要怎么走将来的道路，他不清楚自己的将来会变成何种模样。他都想不通的事情，叶府的这个小少爷又怎能明白。 然而，霄宇没料到，叶元运的缠人功夫不是一般两般，非得要问一个所以然。 不管霄宇怎样切换话题，不管霄宇绕开这个问题多少次，叶元运总能记起这件事，他总会坚持不懈地打听真相。 尤其每次逢年过节的时候，叶元运几乎问个不停，铁了心要知道答案。 当天，是叶元运的生辰，在叶府上下忙着为叶元运大办生辰宴的那会儿，叶元运却紧紧地抓住霄宇的手不放：“霄宇，今天是我的生辰。” “知道。”霄宇淡然地应了声。 住在叶府，没人会不记得叶元运的生辰，哪怕有人一不小心忘了，全府热闹的气氛也能让他重新想起这事。 叶元运笑着面对霄宇，说得分外直接：“你难道不送我生辰礼物？” 霄宇平静地看了看叶元运：“你前几天非要那柄长剑作为生辰礼物不可，我不是早就提前送给你了吗。” 闻言，叶元运不见丝毫的尴尬，依旧乐呵呵地笑着：“我们关系这么好，你总不能只送一件吧。再说了，那都是几天前的事了，今天才是生辰呢。” 叶元运一边说，还不忘一边冲霄宇挑挑眉，好像他才收了一件礼物而已，完全不够。 霄宇对于叶元运的厚颜表现得十分淡定，他与叶元运相处了这些年，早就明白了。叶元运这位小少爷从小被宠出了诸多毛病，看什么都新鲜，看什么都喜欢。 一旦他当真得到了，玩两天很快又腻味，要么压箱底，要么大方的送人。 霄宇就没见叶元运对那些礼物到底有多少兴趣。 “说吧，又看上了什么？”霄宇顺着叶元运的话往下问。 叶元运冲霄宇直笑，抛出了早早准备好的话题：“我许了一个生辰愿望，你帮我实现吧。” “我可没本事为你摘星星摘月亮。”霄宇一脸的从容。 “不，这个许愿不难，你能实现。”说着，叶元运赶紧又补充了一句，“只有你可以实现。” “说来听听。”霄宇说道。 谁知道叶元运不愿先说，坚持不退步：“不行，你得先答应我。” 霄宇凝视叶元运不转眼，看得叶元运心底没底。就在叶元运忍不住即将开口说算了的时候，霄宇不急不慢地丢出一句：“我答应了，说吧。” 叶元运一副阴谋得逞的得意，一席话非常直白：“我的心愿是想要知道，你的心愿是什么。”。 对叶元运的回答，霄宇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叶元运睁大眼，满心期待地看着霄宇。这个问题，他死皮赖脸地问了好多年，霄宇始终不回答。但是依照叶元运的个性，他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霄宇默默地打量了叶元运好一会儿，静静问道：“你确定你想要知道？知道了对你没有丁点好处，对你以后的生活同样没有丁点好处。” 与霄宇预料的一样，霄宇的这些提醒，叶元运压根不放在心上：“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不告诉我。” 叶元运信心满满，他当初承诺过，他要替霄宇实现这个霄宇一直不肯说出口的心愿。 随着时间的推移，霄宇的神情变得严肃了许多，严肃得不仅让叶元运感觉有些陌生，使得叶元运不知所措。 叶元运小心地瞅了瞅霄宇，明显愈发的不安。 “我的心愿，”霄宇顿了顿，要将这些话说出来似乎异常的沉重，“就是可以重新修仙。” 霄宇说完之后，叶元运沉默了好一会儿，接着，他烦恼地抬头直问霄宇：“修仙？那是什么？” 叶元运从小生活的地方，是一座再寻常不过的凡俗界城池，他从未见过任何修士，也不了解修仙究竟有何意义。 霄宇自是清楚，所以他也不会强求叶元运明白这些。 霄宇不吭声，叶元运也坚决不松手，他好不容易让霄宇开口提及此事。 叶元运不懂霄宇的意思，可他觉得这没有什么大不了。教书先生说了，不懂就问，他向霄宇问个透彻不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霄宇权衡再三，认为让叶元运知难而退也好，正好趁此机会让叶元运深刻的意识到，他们的道路起初不一样，往后的所有都将变得不一样。 “修仙是指修士求仙问道，应证己身大道，最终成功步入仙门，获得长生。”霄宇给出了解释。 叶元运眨巴眨巴眼睛，他抬手指了指天空，甚是困惑：“霄宇，你想成为天上的神仙？” 霄宇的这个目标太过厉害，叶元运想都不敢想，内心免不了慌张，害怕自己确实办不成。他挠挠头，霄宇有远大的抱负，叶元运不曾听说过的抱负。 爹娘曾给叶元运说过，遇到走不通的路就用钱开路，用金砖砸。 于是，这一刻，叶元运果断地问道：“修仙能用金子能买吗？需要多少钱，我帮你买，如果钱不够，我告诉爹娘，他们一定能想到办法解决。” 霄宇深知有些内容难以和叶元运沟通。 “修仙，用金子买不来。” 霄宇的解释令叶元运失望不已，金子不能买，那他该如何帮助霄宇重新修仙。问不到霄宇的心愿，叶元运苦恼，问到了霄宇的心愿，叶元运仍在苦恼。 霄宇出生在一个非常有名望的修真世家，尊为神霄一族。家族先辈出过仙君，也有无数的仙修大能。 传承到了霄宇的这一代，家族慢慢地没落了，在外虽然仍旧保持着神霄一族的尊贵称号，却长久面临家族中缺少大能修士坐镇的尴尬。 霄宇与哥哥霄凡出生那会儿，天显异象，全家人既是兴奋又是惶恐。 喜的是，天相显示，双子之中有一个孩子将来会有大作为，大成就。忧的是，双子之中有一个孩子他是灾祸。 凭借着整个家族的资源倾力培养，霄氏兄弟俩成长得特别快。 霄凡霄宇均是优秀的单金灵根，两人个性不同，霄宇对剑术十分执着，哥哥霄凡相对安静，偏好炼器。无论是学习能力还是战斗力，始终是弟弟霄宇更胜一筹。 家族众人关于两兄弟究竟谁是灾祸一直争执不下，眼看着两个小孩一天天逐渐长大，他们越来越忧虑。 若是年岁再大一些，要动手对付恐怕就不容易了。 兄弟俩九岁那年，家族遵循族中古法，好不容易请回了一位先祖的神魂。颇具难度的秘法，这回进行得更是无比艰难，时间紧迫到只够问一个问题。 “哪个孩子是祸害？” 这无疑是神霄一族最为关心的事宜，而先祖的指示不偏不倚地指向了年幼的霄宇。 那一年，对幼年霄宇而言，堪称灭顶之灾。 原本族人们计划除掉他，以绝后患。奈何霄宇的爹娘实在不忍心，在霄宇被废了丹田，失去修为之后，并没赶尽杀绝，而是悄悄把他送去了凡俗界。 霄宇此生可在凡俗界自生自灭，过完他单调的几十年。 远离资源优厚的大家族，霄宇流落凡尘。 只不过，遭遇了沉重的打击后，年幼的霄宇依然没考虑过要这样作为平凡人度过他的一生。纵是没了修为，他自身的体质仍旧远比一般凡人好得多。 就算霄宇没了法器，没了丹药，可刻在霄宇记忆深处的家族功法并不会随之消失不见。 霄宇需要的仅仅是一个机会罢了，一个修复丹田，重新修炼的机会。只要能够再度步入修士之途，霄宇就可以修炼家族功法，快速提升自己的境界，从此不再泯灭于众人。 正因如此，霄宇必须四处寻找契机，他身在凡俗界从不曾放弃希望。 霄宇没料到，他居然在叶家一停留就是好多年，所作所为无疑是在耗费自己的生命，简直在是找死。 但是霄宇又莫名的走不了，每次看见叶元运都发觉自己迈不开远去的步子。 他认真的思考过，是否住到叶元运弱冠之年。待叶元运长大了，足以照顾好他自己了，霄宇再离开这儿。 有时候霄宇甚至产生了一种荒唐的念头，要不就这么算了，作为一个平凡人在叶府过一辈子，简单平淡的生活貌似也没想象中那么糟糕。 只不过，如此一世，霄宇将带着不甘心而死去。 霄宇生在一个修真大家族，自幼过着优越上乘的日子，生活在上乘的环境中，他翻阅过上乘的功法，食用过上乘的丹药。 命运弄人，此时此刻的他竟沦落到了这般地步。 他说他与叶元运的道路不同，确实是大不相同，他们之间存在太多的差异。就像叶元运永远不会懂得，修仙为什么不可以用金子买卖一样。 霄宇并未过多的解释什么，岂料，叶元运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笑了不止。 “我记得我爹说过，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既然你的心愿连古刹无法达成，必定极度珍贵重要。如此珍贵的修仙当然用钱买不到。” “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它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有朝一日，我定会为你完成愿望。” 也不知是不是天意，叶元运当天的生辰，他居然收到了一份不可能在凡俗界出现的生辰礼物，一颗宝珠：轮回珠。 没人清楚它从何而来，也没人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包括送贺礼给叶元运的那位宾客。 对方只是送一颗养生的药丸给叶家小少爷罢了，盒内的注释都还写着一句，温水口服。 叶元运兴高采烈的将所谓的药丸吃进了自己的肚子里。强身健体的效果未能实现，他反而萎靡了好几天。 霄宇发觉叶元运的气息隐隐有些不对劲的时候，一群黑衣人毫无征兆地杀上门来。 没人了解宝珠的下落，连同叶元运本人。在他的记忆中，他从不曾见过稀世珍宝的宝珠，他仅见过一颗吃了会让人不舒服的药丸。 霄宇有些猜想，可又来不得及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混乱之际，霄宇牵着叶元运的手逃出了尸横遍野的叶府。那个他以为自己会等到叶元运弱冠，或者要守着这个叶家小少爷一生的地方。 漆黑的山林里，霄宇背着沮丧的叶元运，开始了 第56章 对叶元运而言，只要霄宇高兴，叶元运就会感觉到高兴。霄宇如今是叶元运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剩下的牵挂了。 那些逃避追杀的日子相当的难熬，他们无法预料到自己下一刻是不是就将被人碎尸万段。那些黑衣人如同铁了心一般，他们不找到叶元运他们誓不罢休。 关于黑衣人的目的，霄宇不说，叶元运也不问。 对方为什么寻找他们，为什么屠尽叶府，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这些事情没时间讨论。他们此刻关注的是，他们该如何摆脱对方的纠缠。 逃亡的日子，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可同时，叶元运也见识到了什么是天纵奇才。 霄宇的优秀令人嗔目结舌，特别是他再度修炼以后，霄宇爆发出的进步速度不容小视。 他以叶元运意想不到的超短时间重新完成了引气入体，达到了炼气期一层。 炼气期一层，本是一个比起凡人强大不了多少的存在。 然而，这样的境界对霄宇和叶元运来说，是一个良好的开端，这将支撑起他们的希望，获得拯救的希望。 霄宇引气入体的那天，叶元运愣愣地看着在河边打坐的霄宇。 他不能理解霄宇究竟出现了何种变故，才会整个人顷刻间变成了一个臭乎乎的泥人，皮肤表面溢出了无数的污垢。 泥人霄宇却是出人意料的激动，他迎上叶元运的眸子里闪烁了无限的欣喜。 下一刻，霄宇一头扎进冰凉的河水之中，快速的把自己清洗干净，洗去附着在皮肤表面的污泥。 霄宇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迎来了全新的修炼大道，这个难能可贵的机会是叶元运不顾一切给他的。 拨了拨湿漉漉的头发，霄宇满心喜悦地跃出小河。他赤着上身，打湿的黑色长裤紧贴在腿上，勾勒出双腿的曲线。渐渐退去了少年的青涩，霄宇身上已经显现出长大的成熟。 霄宇冲叶元运笑了，他这一刻不曾考虑其它，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河边的叶元运。他抱起叶元运，一遍遍地亲吻叶元运的额头脸颊。 那一刻，叶元运也不知是何原因，他心跳得很快，他轻轻牵住霄宇手臂的双手在微微的颤抖。 叶元运认真打量着面前这个与平时有些不一样的霄宇。他能够清晰感觉到，以往困住霄宇的某些看不见的压抑已然消散，霄宇自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自然而然的轻松气息。 不同于以前长久的冷冰冰的态度，现在的霄宇面对叶元运时，莫名的平添几许愉悦。 叶元运感觉得到，霄宇是真的特别开心。 兴许是由于轮回珠与叶元运自身融合的缘故，叶元运的体质产生了一系列的改变。 不过非常可惜，叶元运无灵根，他纵是能依凭轮回珠，但也不能像霄宇这般修仙，一丝一毫的可能都看不见。 虽说叶元运有些遗憾，可他不觉得特别失望。只要霄宇可以修炼就足够了，从始至终，叶元运努力的方向，就是为了想法设法的帮助霄宇达成重新修仙的目的。 叶元运得知，修士的修行同样少不了钱财，只是这个钱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蕴含了灵气的灵石。叶元运时常烦恼，怎样的生意能够赚取灵石给霄宇使用。 霄宇的修炼进度堪称神速，他自幼天资卓越，又加之神霄一族的家族功法辅助。 历经了跌落凡俗界的心智磨练，而今的霄宇修炼如虎添翼。 眼看着霄宇达到炼气期十层已有一段日子，迟迟不曾筑基。 叶元运比霄宇还要着急。 霄宇与叶元运的生活依旧是忙于逃命，霄宇心知，这会儿尚不到反击的时刻。他们面对的敌人数量庞大，偏偏霄宇的实力还太过弱小。何况，霄宇严重缺乏资源，更找不到安定的环境，他无法安心筑基。 两人逃亡生活的第一个转机来自于一名老道，范渊泊。 范渊泊外出云游，路遇霄宇他们。他瞅出霄宇资质不凡，于是好言相劝，将霄宇和叶元运带回了门派，一个相当落后破败的门派，凌云派。 整个门派之中，最高的修为就是一位筑基期中期的掌门。 霄宇出生不平凡，他早就看惯了用惯了最好的，如此小门派他从一开始就不放在眼中。 他答应跟着范渊泊一起走，不是为了拜师，更不是愿意久住。他单纯的心疼叶元运。 叶元运从小不曾吃过苦，在众人的小心呵护中成长。 此时此刻，叶元运不但失去了家人，没了家产，还不得不与霄宇一起颠沛流离的逃命。 叶元运为了让霄宇再度修炼，付出了多少代价，叶元运不肯说，霄宇也没有强行逼问。 眼看着叶元运一天天的瘦下来，再也不见往昔的那个白白胖胖的叶家小少爷，霄宇心底忍不住的难受。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霄宇盘算着为叶元运提供一处温暖的环境度过寒冬。 霄宇对这么一个小门派完全不抱任何期待，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小门派，它的护山大阵威力夸张得出奇，实实在在的大手笔。 范渊泊打出复杂的进山手诀的那一刻，霄宇或多或少有些诧异。 他的神情变化被范渊泊尽收眼底，范渊泊捋了捋白色的胡须，笑道：“安心住在这儿。你们的仇家如果仅仅是当前的水平，他们永远进不了山门。” 霄宇沉默了好一会儿，终是道了一句：“谢谢。” 小小的凌云派，成了霄宇与叶元运的过冬之地。 霄宇见到护山大阵时曾有一丝挣扎，考虑是不是住久一些，争取更多的修炼时间。 这般念头转瞬即逝，他放弃了长住。待到冬去春来，天气转暖之后，他就与叶元运再次上路。 霄宇无心拜师，久住在此地终究不是办法。 山间一处不大的木屋，叶元运欣喜地看了又看。得到一间像模像样的房屋过冬，叶元运的欢喜掩都掩不住，他们不用冒着风雪到处躲避了。 以前那些披着锦袍喝羹汤，裹成圆球过冬的舒适日子早已不复存在，叶元运庆幸自己身边还有霄宇，要不然他压根不懂自己何去何从。 兴许是了解到叶元运特别怕冷的原因，范渊泊命弟子送来了一些小器物。 这些小器物十分神奇，巴掌大的火炉往桌面一放，整间屋子立刻不冷了。一张古怪的符箓往身上一贴，叶元运顿感冬风不再可怕。 他第一次体会到，修士的世界如此的神秘莫测。 霄宇默默地看着叶元运对小法器拍手称赞，他始终一言不发。 倘若霄宇仍然留在神霄一族，他要什么有什么，全是最好的资源。叶元运哪会受这般苦，哪会对这些个小玩意感兴趣。 可偏偏，霄宇狼狈不堪的远离家族，他这会儿除却些许的自身修为，一穷二白，一无所有。 不知是不是欺负凌云派弱小，追杀霄宇他们的黑衣人径直杀上门来。当然，他们毫无悬念地被阻挡在护山大阵之外。 霄宇不了解事情的经过是怎么样，他只知道后来由掌门出面，和外面的那些黑衣人商谈，谈了但没有谈拢。 对方叫嚣道，霄宇他们有本事就当一辈子缩头乌龟，永远别出来，不然定和他们没完没了。 有关双方矛盾的源头，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个小修真家族偶获宝物，敬献给大门宗前夕，宝物意外失窃。后来，窃贼死了，宝物却未能寻回。 这个家族派了大量人手外出查询，反复翻查各种线索。遗憾的是，线索太散乱，目标太分散，一直一无所获。家族一怒之下，沿途所有与窃贼相关的人都遭了殃。 惨遭血洗的叶府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事已至此，霄宇懒得解释。 叶元运凭借区区的凡人身躯，强行融合轮回珠顽强的活下来已是运气极佳。如今要是取出宝珠，叶元运必死无疑。 霄宇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入夜，窗外冬风阵阵，房间内却相当暖和。叶元运只穿了一件素色的里衫，懒洋洋地倚着霄宇打盹。 霄宇抬手轻轻地为叶元运顺了顺发丝，岂料叶元运睡得不安稳，略微的触碰他立刻警惕地睁开了双眼。 他看清身边的人是谁，冲霄宇笑了笑，而后又安心的合上眼。 霄宇见状说不出是何感受，当初那个睡觉睡得雷都打不醒的小少爷，在坎坷的逃亡之路竟也变得睡不安稳了，纵是轻微的动静也很容易惊醒。 有时叶元运会做噩梦，不知梦见了什么，久久的流泪不止。 霄宇仰望窗外的冬夜天幕，不由皱了皱眉。弱肉强食的世界，要不是他的修为低下，怎会一路被人追杀。 他揽住叶元运，暗暗下定决心。筑基成功之日，就是他开启反击之时。哪怕筑基的修为不够看，可勉强足够他解决掉那些追杀他们的黑衣人。 血洗叶府的那些人，一个都不会放过。 霄宇筑基前夕，发生了一件大事，范渊泊为霄宇争取了一份光明的前程。范渊泊此举引得诸多门派弟子的不满，但念及霄宇的资质，绝大多数人默默忍了。 范渊泊专门替霄宇铸造了一块内门弟子的令牌，同时给了他前往上宗的推荐名额。 凌云派的护山大阵厉害，不是毫无来由。 门派依附的上宗名为凌剑仙宗，赫赫有名的大门派。凌云派曾经也鼎盛一时，奈何门派出了叛徒，搅得门派上下鸡犬不宁，最终导致没落。 凌云派从此再无前往凌剑仙宗的优质弟子，久而久之，再也不得上宗的待见。上宗遗忘了凌云派，不再提供资源，任由门派自生自灭。 尽管凌云派的辉煌已不复存在，但它毕竟是凌剑仙宗的下宗，他们拥有推荐优秀弟子的资格。 霄宇，单金灵根，筑基在即，剑术浑然天成，可谓是难得一遇的剑修奇才。 范渊泊于私，有心给门派争取机会，让上宗重新重视他们。于公，像霄宇这般的天之骄子，范渊泊不忍心他埋没在这个小地方。 选择的权力交给了霄宇，只要霄宇答应成为凌云派的内门弟子。来年春天，上宗招收新弟子之际，范渊泊与掌门亲自送霄宇前往凌剑仙宗。 霄宇看了看令牌，又看了看范渊泊，说道：“一叶和我一起去。” 范渊泊一副了然的神情，点头应道：“可以。凭你的资质，能选一人同行。” 就算范渊泊很想劝说霄宇领着门派的弟子前往，不过他隐约感到，叶元运是霄宇的逆鳞，万万不能触碰。 双方的交易达成， 第57章 梦魇之中，乘黄驮着叶意跑出了莫府。 叶意曾经叮嘱乘黄，一旦叶意突然陷入了梦境，乘黄立刻驮着叶意寻找霄宇，绝不可以和除了霄宇以外的任何人接触。 然而，霄宇尚不知行踪，叶意也沉浸在梦境并未清醒，刚跃出莫府的乘黄立刻遇到了麻烦。它不小心触碰到了府外重重叠叠的陷阱。 虽说乘黄的反应极其灵敏，它及时地避开了企图捕捉它的陷阱。只是很可惜，它触发陷阱的动静依旧惊动了布置陷阱的修士们。 眨眼间，十多个修士气势汹汹地围上前，将它围在中间。 乘黄倍显警惕，琢磨着从那个方向突破重围。它裂嘴发出声声低吼，仿佛在警告那些修士不许靠近半分。 这一群修士，为首的修士是一名年轻的女子。 她身穿绿色的丝裙，模样甚是娇俏，她盯着乘黄打量了几眼，而后扬起了笑脸：“小狐狸，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伤害你的主人。” 说着，她招呼一侧的修士让开了些许位置，话语轻柔：“带着你的主人快些离开这儿吧。” 乘黄心怀感激地瞅了她一眼。尽管乘黄年幼，不容易辨别人心险恶，可是它此刻清楚感觉到对方给予的善意，相信这个人不会伤害它和叶意。 它冲女子轻轻地点了点头，可惜，它尚未抬步，就听得有人发出反对的声音。 “凭什么放他们走？”一名身材高大的男修士不满地吼道。 男修士一袭法衣，五官十分英俊，只是眉宇间的怒气明显得刺目，“慕容轻云，你知不知道这只狐狸损坏了陷阱？我们布置陷阱来抓云秋，我们在莫府外面埋伏了这么久，折腾了这么多的时间。你现在说算了就算了，凭什么？” “凭什么？” 绿裙的女子挑眉一笑，“就凭这里由我做主。皇甫峥，如果你不服气，就马上离开，继续跟着你们皇甫家的天才。你不愿意跟着皇甫洛的队伍，加入我们慕容家的队伍，难不成还打算在这儿当大爷。” 说罢，她相当挑衅的扫了对方一眼。 身材高大的男修士顿时涨红了脸，耳朵也红透了。他狠狠地瞪了慕容轻云眼，冷哼道：“他们刚刚从莫府出来，你确定他们手中没有得到云秋提供的线索？别忘了我们来这儿的目的。” 一席话，瞬间引起了众人议论纷纷。 大家之前带着任务前来，尽管其他人遵从家族的命令，这一支队伍以慕容轻云为首。可是，这不代表他们不能发表自己的意见。 慕容轻云正欲开口，一道疾光忽然逼近，她伸手抓住了家族救助的飞剑传书。慕容轻云快速扫过内容，脸色蓦地就变了，她恨得咬牙切齿：“那些老不死的混蛋！” 与此同时，皇甫峥也收到了本家族的飞剑传书。书信内容与慕容轻云所见相差无几，他的脸色同样比起慕容轻云好看不了几分。 就在刚才，慕容家与皇甫家的两队人马一前一后被人抓了。擒获他们的不是别人，而是当前时刻最令人痛恨的三个半元婴的老祖。 这些人之中有家族特别重视的嫡系子孙。 世家早已痛恨咒骂了魔修无数次，那些比他们更早进入天渊魔窟的魔修，什么坏事都能火上浇油。秘法之坛一旦搭建，梦魇的时辰随之延长，世家子弟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一旦他们被抓获，早晚会沦为炉鼎，这是所有人不能忍受的噩运。 天渊魔窟的梦魇压抑力之强，聚集了一方小世界的力量，难以撼动。在梦魇中被采补而亡，纵是能由于天亮的到来而醒来，一身的修为估计也将从此废掉。 救人？ 应该如何救？慕容轻云自己仍在筑基期。别说筑基期的修为不够看，哪怕是金丹期的修士，也仅够给那些半元婴的老祖当炉鼎，更何况他们。 不救？ 大家本是一个家族，荣辱与共。此次为了家族的声誉冒险进入天渊魔窟，怎能对他们弃之不顾。 每一次天亮到来之际，世家均在拼了命的搜索魔修们的秘法之坛，想要知道真正的根基搭建在何处。偏偏白天的时长太过短暂，他们没有那么宽裕的时间到处跑，而夜晚的时长却那般漫长，一回又一回被无限的延伸着。 照此下去，世家迟早在不平衡的环境里溃败。 不仅是慕容家，其余世家也想到了在梦魇集合的方法。只不过，夜晚到来之初，他们仍会被分散，接着再慢慢地聚集。如此一去一回非常耗费时间，况且他们不确定自身的梦境何时显现，他们何时将倒头不醒。 夜晚梦魇的生存环境越来越恶劣。 短短的三十多个白天，他们却经历了三年多长度的夜晚。慕容轻云原本要盯梢的宁家，苦于抽不出时间。 此次遭遇，世家子弟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早就意识到梦魇时辰改变对他们不利，他们出没夜晚环境都分外谨慎，怎会一下子有两队人马同时被那些老祖抓获的情况发生。 梦魇莫不是又产生了某些新的改变。 在慕容轻云放出飞剑传书，与家族其他人取得联系，群策群力的时候，乘黄悄然驮着叶意跑远了。 慕容轻云有所察觉，她并未阻拦，任由乘黄远去。 早在叶意他们迈出莫府的那一刹，慕容轻云就在判断叶意的身份。她考虑了许多，其中一个猜测与幽苑相关，认为叶意是跟在紫袍剑修身侧的那个小孩。 叶意与客栈掌柜的描述差不多，相似的身高相貌，相似的年龄修为。 所以，慕容轻云决心赌一次。反正叶意这会儿陷入梦境不会马上苏醒，不如放叶意走，留一份人情，以此与剑修拉近关系，形成同盟。 不单单是慕容家，现在所有世家都极度缺人，尤其是厉害的修士。 漫长梦魇的三年磨练，足以让慕容轻云懂得，这儿不再是曾经的天渊魔窟，不再是修真家族们一较高下的地方。魔窟里有秘宝，有秘籍，有发展家族所需的资源，同时更有惹事生非的魔修。 最致命的莫过于，他们尚未猜透对方这么做的原因。 魔修们的所作所为，究竟图个什么。 另一边，乘黄飞速前行。 叶意让乘黄找霄宇，不是空口白话，叶意与霄宇之间拥有某些感应。此前一直被梦魇强行阻隔，辨别不出彼此的位置，伴随时间的推移，两人的感应增强了。 霄宇将此归为叶意记忆的缓慢复苏，实力的逐步提升，以及梦魇延续的时辰变长后，对他们自身的压抑降低。 像霄宇这般已然达到某种境界的修士，对他的镇压稍微减弱丁点，一旦不能全力的控制，霄宇势必迅速挣扎而出。 只是，霄宇并未第一时间赶往叶意的身边。 霄宇觉得叶意遇到的这些事在冥冥之中影响什么，甚至于即将改变什么，他不准备中断叶意在梦魇里应有的经历。 叶意迄今为止的梦魇遭遇，有性命攸关的灾难，亦有难以预估的巨大收获。 这一切像极了天道之中的缘分一词。 霄宇这回来到天渊魔窟，本就打算给叶意提供一处历练地点，这类复杂多变的环境不是随时随地都能有机会撞见。 只是，眼下的天渊梦魇的形势越来越复杂特殊，很有可能失控，霄宇不能放任叶意在梦魇随意冒险。清醒时倒是无妨，但在梦境里，无疑是任人宰割的命。 霄宇提前一个月进入天渊魔窟，有心避开其他人，营造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谁知世事难料，天渊魔窟的改变居然如此之大。 乘黄行至霄宇跟前时，霄宇仍保持清醒。 兴许是修为高低的差异，梦魇对霄宇的压制力更小，以至于霄宇沉入梦境的时间不再与叶意同步。 在外，有数不清的世家子弟，数不清的邪恶魔修，以及不知延续到何时的梦魇。 霄宇在自己沉入梦境之前，护着叶意退返花海小世界，目前唯有此地让霄宇稍感放心。 他无法保证，某天花海是不是会被其他人找到。好在这一刻，花海还算相对安全。 叶意对于自己在花海里醒来，一点儿也不感到意外。他深感意外的是，平时总会比他早醒的霄宇这会儿竟然仍在睡梦之中。 不知霄宇身在何种梦境，他平和的神情让叶意相信，多半不是噩梦。 叶意坐在霄宇的身侧，观察了霄宇好一会儿。说起来，叶意上一次见霄宇这般沉睡，还是霄宇尚未恢复神智之时，霄宇安静地躺在石棺内，神色平静一动不动。 如今的霄宇与当初的霄宇已有了不少区别。 眼前的霄宇多了一缕生机，以及温和的感觉。也许是多次梦见叶元运过往的缘故，叶意深感与叶元运相处的霄宇那般与众不同。 有一种温柔，不会说出口，但却会在霄宇的眼底不经意间的浮现。 霄宇对叶元运真好，这是叶意最直观的感受。 叶意在霄宇身侧又坐了片刻，转身到花海深处耐心的记录零零种种的珍贵药草。 他始终有点费解，自己为什么是单金灵根。 以他的性情和喜好，怎么看怎么不具备单金灵根应有的锋锐，他真心认为，类似他这般对药草大感兴趣的单金灵根屈指可数。 有时，叶意自己都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真在灵根测试作了假。要不然，怎会测出了灵根后，迟迟无法引气入体。千辛万苦的达成引气入体后，完全不见一个剑修应有的耀眼锋芒。 他身上似乎少了点儿什么。 花海内有一条小溪，不知从何 第58章 叶意听得那歌声，莫名的浑身不自在，他想要睁开眼睛，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无力撑起沉重的眼皮。 他深陷在一处漆黑的世界当中，四周环绕着全是那些奇奇怪怪的声响。似乎有很多人在他的身旁有哭有笑，他们的声音时高时低，听起来好像很熟悉，又仿佛完全不认识。 叶意无法辨别这些人到底有谁。 他的身体浸在溪水之中，本应与溪水相似的冰凉，偏偏这一刻，他的体温随着魅惑的歌声逐渐升温了。 叶意隐约感到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可是他又说不出自己究竟有哪些不对劲。 很快，那些人距离叶意越来越近，近到几乎贴着叶意的耳畔说话。 当黑暗里一只手碰触到叶意的身体刹那，他猛地一颤，心里的不安和害怕陡增，他确定，对方手指的温度相当陌生。 你是谁？ 叶意张不开嘴，发不出声音。他不确定第一个触碰到自己的人是谁，但是他知道，又有一只手搭在了自己身上，而后数量直线攀升。 他能够清醒的意识到，那些全是陌生人，与他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甚至有可能不能称之为“人”。 叶意不喜陌生人的触碰，更是讨厌那些手在自己的身体肆无忌惮的摩挲。 他拼命全力去抵抗，奈何身体动弹不得。他的肉身和魂魄好似都被那个魅惑的歌声束缚住了，无法挣脱。 放开我！ 叶意苦恼地大吼，他双眼紧闭，眉头紧锁，浸在溪水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不知何时，古怪的歌声的淹没了花海原本的清风轻吟，奇花异草的柔和光芒黯淡了，仿若失去了生机。 清新的空气里夹杂着一缕诡异的甜腻香味，以及若隐若现的黑气。 放开我！放开我！ 叶意浸在溪水的身体不断升温，而且颤抖得愈发厉害。他情绪紧绷，恰如一根绷紧的弓弦。 他的身体晃得越来越夸张，兴许是察觉到了叶意的抵制，他附近的黑气迅速聚集，积少成多，形成了黑色的绳索。绳索牢牢地捆住叶意，大有强行镇压叶意，不允许叶意挣扎的架势。 “放开我！” 片刻后，一声愤怒的大吼出口，躺在溪水畔的叶意一下子睁开了眼睛，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霎时转为了纯净的黑色，透着不悦的怒气。 他仰头凝视着天空，眼底映出得是蓝天白云的晴空，景色美得如画卷，上一刻的束缚仿佛仅是幻觉。 叶意的手指微微一抓，附着在他皮肤表面的黑色绳索顷刻间荡然无存，束缚之力彻底化为乌有。 若有似无的魅惑歌声仍在，然而，它对叶意再无丝毫作用。 叶意不急不徐地支起身，自溪水里抬步走出。晶莹的水珠沿着打湿的黑发流淌，水珠滑过皮肤表面，最终落在了脚边的青草上。 清凉的风很快吹干了散发着湿气的皮肤，叶意黑色的眸子徐徐扫过花海，神色从容地伸出一只手。 瞬息间，遍布花海的黑气全数朝向叶意汇聚。 黑气心不甘情不愿，此刻它早已没了镇压叶意时的强势，它现在唯一仅存的情绪是恐惧，直面叶意的极度惧怕。 黑气死命逃离，却偏偏逃离不了，最终聚集到了叶意的手心，凝结成了一颗黑得发亮的珠子。珠子内流淌着一缕一缕的黑气，恰如一条条黑色的小鱼。 紧接着，叶意微微一张嘴，将那颗黑色珠子吞进了自己肚子里，露出了吃到食物的喜悦神情。 由于黑气的消散，没精打采的花海很快恢复了之前的鸟语花香，乍眼一看，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叶意瞅了瞅周围，嘴角轻轻一扬，露出了笑容。他赤着身子，光着脚，大步朝向一个方向走去。 那儿是霄宇所在的地方。 这一刻的霄宇依旧双目紧闭，神情却不再如同此前的平和，他正在经历某些不愉快的场景，始终微微皱着眉头。 叶意站在霄宇的身侧，漆黑的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霄宇，将对方的模样深深的刻在眼底。他弯下腰，手指轻柔地拂过霄宇的脸颊，在回忆着什么，也在怀念着什么。 没多久，叶意唇边的笑意陡增，喃喃说道：“霄宇，我真想杀了你。” 他话音刚落，他的话语立即化作了一个个的黑色人影，他们笔直的站立四周，等待叶意的命令。 只要叶意一个简简单单的“杀”字，他们就将扑上前，让霄宇永远醒不来。 然而，好一会儿，叶意不曾再说一字半句。他就这么低头凝视着霄宇，一声不吭，他的表情变化了数次，喜怒哀乐皆有，然而最终还是停留在了笑容。 他摆摆头：“罢了，你就是仗着我爱你，笃定我舍不得杀你。” 叶意刚一开口，那些在周围蓄势待发的黑色人影眨眼消失不见。随后，他低下头，冰凉的额头抵在霄宇的额头。他张开嘴，一缕缕的黑气自霄宇的口中飘出，被叶意咽下。 黑气惊恐地扭曲着，不顾一切的挣扎着，偏偏它最终逃不过被叶意吞食的命运，从此化为叶意的力量之一。 虽说黑气散了，但霄宇尚未醒来，延续他此前的梦境。 叶意在霄宇的身侧坐下，半伏在对方的胸口，他睁着纯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打量着对方的睡颜。 身体早已凉透，叶意浑然不在意。 他的声音很低很轻，仿佛在和睡梦中的霄宇说话一般。 “若是你醒了，见到我，会不会有话对我说？” 说着这儿，叶意不由顿了顿，笑里有一丝自嘲。 “多半是无话可说吧。最终杀掉我的人，不就是你吗？” “该说的话，我们以前早就说完了。” “既然你认为一切都已过去，那又何必来找我？不，你找的是十叶，不是我，对吧。” “你总有你的理由，你一定会说：‘我欠了一叶的，我得照顾他的转世。’” 叶意略微闭了闭眼睛，掩住了眼底的情绪，同时也带走了所有的情愫，恢复到面无表情的冷漠。 “你说得对，你心中只有一叶。作为他的转世，真是不幸。” “我一直期盼着，你见到我会高兴，我以为重逢的那一刻，你有话告诉我。其实，你并不愿见我，我们也无话可说，是不是？” “你领着十叶进入天渊魔窟，无非是想要弄清楚，我的残念是否仍在，会不会引诱十叶误入歧路。” “既然如此，我们就此结束。” “我不会在你的面前出现。” “这一世，是十叶的一生。过怎样的生活，由他自己决定。” 话语轻飘飘地落下，环绕叶意身周的魔气瞬间散尽。 叶意意识一暗，无力地倒在霄宇的身上，单薄瘦小的身体贴着紫色的华袍。 霄宇从梦境中睁开眼时，发现了趴在怀里的少年，不着衣衫的皮肤凉透了，就像一颗凉透了的心。霄宇取出一件长袍披在叶意后背，他瞅了瞅叶意，约莫感觉到，有人来了又走了。 懵懂无知的小孩，与平淡温馨的一生，一切本应如此。可他为什么要来找叶意，为什么带叶意进入天渊魔窟。 霄宇动了动嘴唇，最终未能发出声音。他的确有话想说，却也深知自己不能说。 就像叶元运早已死了一样，叶意之前的每一世皆已不在。死了就不应沉迷留恋，而是应当将生活交还到叶意的手中。 偏偏，他想要放手，又一直放不开手，才会如此长久的矛盾着。 叶意蜷在长袍中睡醒之际，倍感不舒服，他低头打量自己光溜溜的身体，身体未有丁点的异样，身边也不见其它陌生人。大概他只是做了一个不好的梦，这一刻，梦醒了。 他第一次发觉，被不怀好意的陌生人触碰，那种感觉特别难受，就算是幻觉，都让叶意难受万分。 幸好他有“濯清涟”，数次清洗，才将幻觉造成的不舒服感洗涤干净。 叶意换好衣服，又把霄宇的长袍洗净叠好，还给了霄宇。 他还没来得及询问霄宇何时出去，霄宇先开口道：“天渊魔窟此刻的情况非常特殊，待昼夜合并完成后，再作打算。” “昼夜合并？”叶意满脸的茫然。 霄宇点头解释道：“天渊魔窟分为昼夜两种景象。白天时，它是一个崩塌中的魔窟，到了夜晚，它则是由梦魇做主，重塑过往记忆的虚幻世界。” 这般昼夜分割的平衡状态，会在某个时刻打破。昼与夜合二为一，形成全新环境的天渊魔窟，亦真亦假，真假不分。 假如说，梦魇的死亡会影响现实，导致现实中的躯体死亡。那么，昼夜合并后的死亡无疑是从内到外的彻底死亡，连一副空壳躯体也不会留下。 昼夜的影响形成统一，不再区分开来。 昼夜不分有好有坏。好处在于，拿到什么就可以直接得到什么，通过梦魇的过往寻得珍贵的宝物。当然，坏处在于，陡然攀升的危机，相当于梦魇种种的危险真真正正的活过来。 加之此次众多魔修的介入，秘法之坛的搭建，厮杀注定惨烈血腥。 花海小世界不久也会不再安全。 这次的天渊魔窟情况反常，昼夜融合的时刻亦是反常，只论白天，时间太短，只论夜晚，却时间太长。 昼夜合并之际，魔窟将出现明显的警示，使得所有进入天渊魔窟的修士意识到自身的处境。 这个提示即为魔窟魅音。叶意躺在小溪时，听到的魅惑歌声。 魔窟魅音来得突如其来，出乎预料。魅音撩乱人心，放纵七情六欲，令人意乱情迷，完全的沉沦在*之中。 叶意这一世未曾经历刻骨铭心的情感，他人的触碰不会产生任何的欢愉，反而激起了他的反感抵抗。 于是，魔念伺机复苏，吸取了缠绕叶意的魔气，进而收集花海的魔气作为食物补给。紧接着，魔念再度吞食困扰霄宇的魔窟魅音，辅助霄宇从梦境尽快醒转。 叶意对欲念几乎没有了解，霄宇身处梦境，两人又在没有其他修士的花海，他们算是避开了魔窟魅音突现的最糟糕影响。 魅音乱人心智，撩起七情六欲。这回进入天渊魔窟的修士数量庞大，这一刻的外界，注定是一个荒诞*的世界。 正因如此，直到昼夜彻底融合，魔窟魅音消失之前，霄宇不会轻易带着叶意外出，眼不见为净。 魅音持续的时长，无法预估，可能一天，也可能一年。届时的天渊魔窟将不再是曾经的天渊魔窟。 霄宇给叶意解释的不多，点到为止，一些特别需要留意的地方，方才提醒叶意几句。 叶意耐心地 第59章 印记发烫持续了数天。 就在一切慢慢地转为平静，叶意以为这事即将消停的时候，他忽闻轰的一声闷响。 顷刻间，叶意整个人好像被重物击中当场打懵了一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叶意睁大双眼，却有一种自己身处梦境之中的幻觉。 他的眼前不断有景象在闪动，他完全分别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活在真实还是在虚幻。 叶意不由有些害怕，待他缓过气，他立即爬起来，努力地到处寻找霄宇在哪儿。 可惜，他根本看不见霄宇的踪影在何处。放眼望去，只有萎靡状态的花海。花海那些的花草仿佛也瞬间被打懵了似的，全都无力地耷拉着脑袋。 这一刻，叶意心底涌起说不出道不明的忐忑，甚至泛起了深深的恐惧。 他的恐惧不是毫无来由，而是因为他的视野内的景象古怪得反常。他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花海忽然一分为二。一半的花海快速地枯萎成为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地，另一半则保持了一如既往的繁花似锦。 这般分割像极了一场激烈的争斗碰撞。 叶意心里咯噔一声。 莫不是，这就是所谓的昼夜合并？ 叶意这会儿有点走不稳，他跌跌撞撞地靠近那两棵缠绕在一起的巨树。 他眼前的景象依旧在晃动不停，真假难辨，他走的一脚高一脚低，好像下一刻就会跌入深渊。 叶意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念叨：“我是叶意，我家住在落云山脚下。我爹是叶远杨，我娘是萧霜。这儿是花海小世界，连接外面的天渊魔窟，我与霄宇一起过来的。”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他记得霄宇曾告诉他，假如分不清虚幻和真实之际，就努力回想自己熟悉的过往，时刻提醒自己究竟是谁，让自己学会在梦境中清醒。 “我是叶意……我是叶意……” 反复了无数次之后，叶意终于行至巨树前方。他伸手想要去触碰连理树，可惜，他在的指尖碰到树干之感，他一头栽倒在地。 叶意仍然睁着眼，可他的目光却不曾聚集在任何的方向，眼底蒙上了一层迷雾，看不透彻。他沉入了梦境，看似平静的深夜里暗潮汹涌。 半夜的寄语城，星光点点。这座城池仍在睡梦之中，等待晨曦的到来。城中的霄宅内，有两抹交缠亲昵的身影。 宽敞舒适的大床，轻薄飘逸的床帷，以及床里声声的喘息撩得屋内的氛围一片火热。 躺在下方的青年早已沉浸在欲念，他一头黑色的长发随意地铺撒开来。在青年的眼底，清晰的映出了另一人的身影，在这世间他深爱之人。 青年心满意足地笑着，他的双臂攀上对方的后背，享受着对方的占有，一句轻唤染尽了无限的幸福，徐徐地溢出唇边：“霄宇……” 大床内的疯狂持续了许久，而后又逐渐停歇，最终回归到夜晚的宁静。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到达之际，床里的两人几乎同时睁开了双眼。 霄宇侧过身，揽了揽身侧的青年，低声问道：“我吵醒你了？” 闻言，青年扬起笑，他恋恋不舍地枕在霄宇的怀中，享受着清晨的温馨氛围。 眼前的青年尽管仍是九叶的年龄相貌，一身的修为却荡然无存，比其凡人更为虚弱几分。 这些年，九叶和霄宇一直住在寄语城，生活平静得如同一潭止水，无波无澜。 霄宇绝大部分的时间都用于陪在九叶的身旁。没有修行，没有历练，没有修士应有的一切，他们有的只是平平淡淡的宁静日子。 此前，九叶散尽了一身的修为，这是霄宇对他特别照顾的主要原因。霄宇为了避免九叶心里不自在，想法走入死胡同，所以他陪伴在九叶左右的时间大幅增加。 这是他与九叶见面至今，两人在一起过得最简单也最亲密的一段时间。 九叶说不出这究竟是福是祸，唯有感慨天意如此，冥冥中早已注定。他一边享受霄宇难得给予的温柔，一边考虑自己将来的出路。 自从九叶被南明仙君压制了自身修为，他再也没能进步半分。哪怕当初九叶幸运的避开了对方的羞辱，却也就此失去了修炼的可能。 他轮回了九世，这一世好不容易得到了修仙的机会，拥有了更多的岁月与霄宇在一起。一朝打回原形，他怎能甘心。 然而，九叶不甘心又能如何。他与霄宇均是心知肚明，除非他们去求那个人，让他放过九叶，不然九叶没有翻身的机会。 九叶绝对不可能恳求那个人，他拽着霄宇的手，尽管他什么都没有说，霄宇却也明白他的意思。于是，霄宇带着九叶来到寄语城住下，他不再提及那个人和那个人相关的所有，他深知那个人的存在让九叶心里难受。 况且，就算霄宇去求了又怎样，这种事有了第一次，难保没有第二次，第三次……难不成每次都得低头求人。 无疑于被人握在股掌之中。 寄语城的生活无比单聊，九叶却感觉十分幸福。 霄宇体现出了从未有过的关切，这些关注是从前的九叶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他被霄宇凝视着，落在霄宇的眼底，九叶非常满足。 分明是那个人将九叶逼到这一步，九叶不会示弱。九叶宁可死命硬抗，他也不会把自己身边的男人推向那个人的跟前。 九叶与霄宇相处，基本上不提那个人的名字。一则是仙君的名字天道之中存在感应，话一出口，对方多少会感觉到。二则，九叶压根不愿霄宇去说去想这个人。 在寄语城住了一段日子后，九叶打听到一个秘方，能够解除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束缚。只不过，其中一个步骤需要九叶散去自身的修为。 九叶没怎么纠结，就毫无压力地使用了。 九叶的修为早被南明仙君压制到与常人无异，他不在乎此刻真正的变得与常人一模一样。 只是，霄宇见到九叶的那一刻，脸色颇为不好。 九叶笑着牵住霄宇的手，微微地摆摆头，示意自己能够承受这些。这点伤害对他而言算不了什么，只要霄宇别去见那个人就好。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霄宇时刻守在九叶左右，生怕九叶心境不平：“九叶，你以后如何修炼，我会想办法。答应我，不要使用哪些邪魔外道的手段，那些不是正途。” 九叶答应得相当爽快，他凑上前，吻了下霄宇的唇：“好，一切都听你的。” 霄宇说不出是安心还是担忧，他总觉得九叶不可能会这么听话。 相依相偎的安稳生活终被一封请帖打破。 请帖来自一位与霄宇他们相熟的三劫散仙。一般情况下，修士达到渡劫期就将迎来天劫，一旦渡劫成功，从此步入仙门，获得长生。 散仙则是渡劫失败，失去了肉身之后的一条继续修行的侧路。散仙仍需渡劫，从一劫散仙到九劫散仙，若能全部成功，同样能得到寿与天齐的寿命。 这位三劫散仙寿元将尽，硬着头皮冲击下一轮的天劫，拼搏更多的生存时间。相当幸运的，这一搏，他成功了。 散仙所在的门派为此筹备了一场盛况空前的庆宴，大开山门迎接八方宾客。 霄宇和九叶在邀请之列。 九叶开心了好几天，他与霄宇商议筹备何种贺礼，以及他们此行的随行物品。喜悦的氛围在霄宇收到了一道传信后，霎时凝固。传信告诉他们，南明仙君不知为何也将参加这场庆宴。 那一瞬，九叶皱紧了眉头。 霄宇深知九叶厌恶南明仙君到了极点，也清楚逼迫九叶走到这一步的人是谁。 事到如此，九叶对南明仙君的恨意不加任何的掩饰。 然而，那位曾经的三劫散仙，如今的四劫散仙算得是霄宇他们的朋友。某种意义上，对于霄宇他们有恩，他们理应前往祝贺。若是纯粹为了避开南明仙君而不亲自道贺，实在有些不妥。 九叶痛恨南明仙君，更痛恨南明仙君在霄宇的面前晃悠，劝说霄宇尽早渡劫，步入仙界。 他承认南明仙君的实力强大，当初也需要借助对方的力量。面对这个人，九叶不能忍，也只能咬牙忍着，因此还引发了他和霄宇之间的矛盾。 如今，诸事了结，一切尘埃落定，南明仙君也返回仙界。 九叶以为此人终是消停了几分，让他能够缓口气，岂料南明仙君竟然转身又回来了。这个地方有什么值得一个仙君往返跑，除了九叶认定的那个目的，再无其它的可能。 这一次，九叶不打算忍了。 “我，庆宴，你会选择哪一个？”九叶故作不在意的问了句。 霄宇则是答道：“一起去。” 言下之意，两个选择一起选，他会陪同九叶参加庆宴。他的答案在九叶的意料之中。 以九叶的意愿，他无论如何不同意霄宇再与南明仙君见面，但他也不得不顾及与散仙的交情。 他沉默了几天之后，告诉了霄宇自己的决定：“你去吧，我不去了，我不想见到那个人。” 九叶的决定出于霄宇的意料。 霄宇倍感困惑。他知道九叶厌恶南明仙君，尤其看不惯南明仙君和霄宇单独相处，九叶总是千方百计的出手阻拦。偏偏这回，九叶居然放手让霄宇独自一人赴宴。 要是说，九叶害怕到不敢见对方，霄宇绝对不信。 “九叶……”霄宇的问话尚未出口，九叶微笑抱住了他。 “我没事，就是真的不想再看见这个人。”说着，九叶将霄宇抱紧了些，直视霄宇的双眼，“早点回来好吗？” 霄宇凝视了九叶片刻，镇重地点了点头。 九叶眼底带笑：“我在家等你。” 霄宇并不会因为九叶的三言两语就安心，反而愈发感到不踏实，没来由的心慌。尽管在出发前的这阵子，霄宇对九叶越来越温柔，相拥的时间越来越多，他却越来越心慌。 九叶越是平静，霄宇越是不安。好几次，他忍不住要问九叶，但是又觉得兴许是自己想多了。 且不说南明仙君的境界，就是霄宇此刻所在的渡劫期亦是九叶远远不能比的。以往的九叶不能比，现在的九叶简直就是凡人，更不能比较。 偏偏，霄宇有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他手里的九叶好似化成了一阵风，轻飘飘的怎么抓也抓不住。 转眼到了出发的当天，霄宇与九叶结束了一夜激情，他搂着怀里的九叶深深地产生了自己不能走的念头。 陪伴九叶还是参加庆宴，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应当选择前者。 “九叶，”霄宇理了理青年的发丝，“我不去了，我留下来陪你。” 听着这话，九叶十分诧异，很快他又露出了平时的笑容，贴在霄宇胸口蹭了蹭：“难道我已经虚弱到，你一天不见我，就无法安心了？还是你怀疑，我趁着你不在家，偷偷修炼邪魔外道的功法？” 不待霄宇开口，他封住了霄宇的嘴唇。他挪了挪身体，赤|裸的身体毫无阻隔，温暖的体温令人沉迷。片刻后，唇分开些许，九叶伸手环住霄宇的头倚在自己身前：“闻闻看，我是不是沦为了大魔头，一身臭乎乎的邪魔味道？” “九叶，别闹。”霄宇抓出他的手腕。也许从一开始，他关切的话语就说得太少，所以现在，他很难对九叶说出那句我很担心你。 觉察到霄宇的态度，九叶凑近了些，轻语悠悠地落在霄宇的耳畔：“霄宇，我最近心里很乱。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又不想让你为我费心。给我一点儿时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 霄宇勾起他的下巴，看了他好久，终是退了一步：“九叶，在家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九叶又腻在霄宇怀中温存了一会儿，而后，两人起身梳洗，九叶送霄宇出了门，叮嘱霄宇路上小心。 霄宇的身影不见了许久，九叶还是站在家门口望着天空发呆，谁也不知道他这一刻在想什么。 他慢慢地抬手轻柔抚过自己的嘴唇，唇角一丝笑意很轻很淡。霄宇的温柔可真是温柔，这些是对他怜悯，还是对他的不信任？ 九叶垂下眼帘，他转身回屋，将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紧接着，他坐在书桌边，抬笔写了一封信。 信的内容相当简短，只有一句话。 霄宇，我走了。 落款是魏宁。 一个或许早已被霄宇遗忘了的名字，九叶这一世的真正姓名。 九叶把信放在桌面，上方压了一枚霄宇送他的储物戒指，储物戒指内是九叶清理的霄宇给他的零零种种的物品。 不，他认为这些珍宝仅是霄宇想送给叶元运，却来不及送出罢了，并非真心给自己。 九叶冥思苦想了太久太久，他始终想不明白，他和叶元运有什么不同。他们难道不是同一个灵魂吗？为什么霄宇心底只留了叶元运的位置，却没有他的位置？ 他和叶元运难不成不是同一个人？ 既然霄宇不爱他，为什么要招惹他？莫非是在抱着他的时候，怀念逝去的叶元运？ 多半是这样，毕竟，霄宇从不喊他的名字。 在霄宇的记忆中，只有叶元运的第九世，恐怕根本没有所谓的魏宁存在。 这些日子，纵是霄宇抱他再紧，他也没有任何的安全感，只因他清楚霄宇不属于他。 今天有南明仙君，明天说不定还有什么魔君什么神君。霄宇靠近任何人，与任何人多说一句话，他都会胡思乱想，他永远活在惶惶不安之中。 想到这儿，九叶苦涩地笑了。他看了看此刻虚弱万分的自己，他不想继续演下去，他累了。 他不要再死皮赖脸的乞求霄宇施舍给他爱。 舍不得又怎样，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 但是，九叶不会允许自己沦为卑弱可怜的失败者，任由别人将他踩入泥地。 从南明仙君出现的那一刻，九叶就意识到自己缺少时间用来缓慢的提升境界。 而南明仙君压制他修为的打击，清清楚楚地告诉九叶，弱者注定死亡。修仙对他来说再无丁点儿前景可言，他走了另外的一条路，全新的契约和强横的实力。 拥有绝对的力量，他才能复仇。 心底的魔气瞬息间溢出，迅速笼罩住九叶。 九叶的衣衫沾染了浓郁的乌黑，他的眸子黑得好似深不见底的寒潭，不带丝毫的情感起伏。很快，数不清的黑气把九叶完全包裹其中，再也看不清他的真实模样，听不见他的真实声音。 他抬手在半空随意一划，空中赫然裂开了一道黑口，他从容的一迈而入。 裂口背后是一处漆黑的山洞，魔气环绕，浓郁到 第60章 九叶端坐在漆黑的王座，仿若高高在上的神明。他的身侧是方才迎接他到来的两名魔修，一左一右的守护。 两个魔修作为九叶的左膀右臂，深得九叶的信任。姐姐名为莫是，弟弟名为莫非。 虽说姐弟俩均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相貌，但两人的个性极其的强势，下手异常果决，像极了娇艳欲滴的致命毒花，一碰即死。他们在众多的魔修之中赫赫有名。 九叶与姐弟俩的相遇纯属偶然，那一天，九叶在回家途中意外的迷了路，荒山野岭的碰巧遇见有人打架。 那会儿，莫是和莫非姐弟两人哪怕已是即将进入大乘期的修为，但是他们的仇家技高一筹，仇家以一敌二将姐弟俩打得惨不忍睹。 九叶见状不禁好奇，他见过挨打的，可他没见过这般赶也赶不走，上赶着让别人打死自己的。 他暗中观察小会儿后发现，原来这两人中了陷阱，逃不了了。 九叶选择了完全的*方式，一击结束了这场实力悬殊的对战。只不过，九叶一举碾压的对手不是莫是莫非这姐弟两人，而是他们的仇家。 说起来，九叶那时达成了契约不久，刚迈入魔神的境界，他一点儿也不了解自己当前的能力强弱程度。 所谓的魔神，意味着九叶与仙君已然处于相同的层面，也意味着九叶具备了弑仙的可能。当然，他能否真的杀死仙君，仍是未知。 九叶只知自己通过契约得到了高境界的外壳，以及空荡荡的低境界内里。他以一副强势的表象掩盖住了自身的目前修为，他其实丁点儿不清楚强行提升的外表实力深浅如何。 正因如此，九叶认为择日不如撞日，恰好有机会撞见大能修士，不如放手一试。他能打则打，打不了就遁走。哪怕他仅具备魔神的外壳，只要不久战，他尚能应对意外情况。 九叶随手尝试了全新的力量。 他下手并不重，从他胸口溢出了一团魔气，魔气化作一道人影扑向前方，竟然咯嘣一下将姐弟俩的仇家碾了个灰飞烟灭。 要不是控制及时，那团魔气恐怕把姐弟俩一并灭了。 黑色的魔气不仅杀敌迅速，更是将那人的肉身精华和全数修为转到了九叶的体内。九叶骤感一股暖流自胸口蔓延向全身各处，说不出的舒坦。 他的外表看似不见丝毫的变化，可九叶清晰地发觉，转入的部分外来力量填补了他空旷的真实修为。 一个大魔修顷刻间被九叶吞噬干净，别说莫是与莫非两人当场愣住了，就连九叶本人都惊呆了。 他低头看了看恢复如常的胸口，满心的诧异，他没料到他新得到的实力如此之强，境界碾压居然这么夸张。 对这一刻的九叶而言，大大小小的修士基本上不再是威胁，他理所当然的站在了更高的层次。 仙修崇尚强者，魔修更是崇尚强者，魔修对强横实力的狂热甚至比仙修有过之而无不及。 姐弟俩目睹了九叶不费吹灰之力杀死他们仇家的一幕，坚持从今往后跟随九叶左右。 奈何，九叶压根不考虑他们的恳求。 九叶那段时间在霄宇身边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换取霄宇的几分关怀和柔情。 他怎么可能收留两个大魔修在旁边，他无法向霄宇解释原由。难不成他告诉霄宇，他之所以可以在霄宇面前装凡人装得不露破绽，是由于他此刻的境界远远超过了霄宇。 退一万步，就算姐弟俩足以隐藏自身，不让霄宇察觉端倪，九叶依然不会同意。 九叶恨不得霄宇的附近只有自己，眼里只有自己。南明仙君的出现早已令九叶反感不已，他怎么可能自己拎着一名美艳女子一名俊美青年回家，任由他们在霄宇的眼前晃来晃去。 他绝不能忍受。 姐姐莫是心思敏捷，她隐约猜出了些许九叶的苦恼。她思前想后，将弟弟莫非拉到身侧，毕恭毕敬地答谢了九叶的救命恩情。 姐弟俩的遭遇说起来甚是无奈，他们遇人不淑，没料到数年的至交好友竟对他们图谋不轨。对方不仅设计夺走他们的家传宝物，还企图将他俩炼为傀儡，眼看着成功在即。 要不是九叶出现及时，姐弟两人这辈子兴许也就到此为止。 无论九叶此番路见不平，是真心要帮忙，还是顺手测试力量强弱，皆和他们无关，他们在意的仅是九叶最终救了他们性命的这个结果。 莫是此前看了魔气吞噬自己仇家的过程，品出了几分魔气贪婪嗜血的味道。她不再强求跟着九叶，而是提出了一个报恩的想法。 “恩公，据说在魔山深处有一处极品魔泉，那里的泉水来自魔界深不见底的黑暗之泉，对修魔者最是大补。” 弟弟莫非这会儿也听懂了姐姐的心思，他直直地看着九叶：“我姐弟二人即刻前往魔山，夺取魔泉，奉给恩公以答谢恩公的救命之恩。望恩公不要推辞。” 只要能够再次见面，那么就还有接触九叶的机会。 九叶本要拒绝，可他转念一想，他不过是披着一件漂亮的外衣罢了，内里太虚弱，他必须尽快吞噬黑暗提升修为。哪怕外表再坚不可摧，他的内里终究是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急需吞噬，越黑暗的存在对他越有益，他吞噬的越多，转换为自身的力量就越丰厚。一旦填满内里，内外如一，他将不再是空有其表，他会成为真正的魔神。 九叶沉思片刻，他点了点头，接受了姐弟俩的好意。 那一刹，莫是和莫非面露喜悦。 九叶从未打听姐弟俩到底做了些什么。没多久，他收到了莫是传回的关于魔泉的好消息。九叶胸口的黑气兴奋地扑向魔泉，它不但吸空了魔泉，就连位于另一方的魔界黑暗之泉都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再度见识了魔气吞噬黑暗，莫是坚定了之前的猜测。 姐弟俩果断向九叶表达了忠心，愿意为九叶四处找寻魔气浓郁的宝物奉给九叶。 九叶不笨，他自然明白莫是在盘算什么。他权衡再三，他这会儿留在霄宇身侧，独自外出的时间着实有限，如果有人替他跑路，的确会方便很多，对他大有好处。 他辅佐姐弟两人冲破了当前境界，平稳进入了大乘期。 之后的日子，姐弟俩与九叶保持了足够九叶安静生活的距离。 他们不缠着九叶，也不烦九叶，他们一边到处为九叶夺取魔气浓郁的宝物，一边开始聚集人手，拓展势力。 弟弟莫非骁勇善战，悍不畏死，姐姐莫是心思灵活，手段多变。两人很快闯出了一番威名。 他们统领得力的手下，专为九叶寻宝，供给九叶吞噬。 九叶深深的感受了一把，矗立于最顶端，全数资源向他倾斜的感觉。强者为王，莫过于此。 势力扩展到一定程度，姐姐莫是暂时停止了扩大领地，姐弟两人将九叶奉为神尊，他们则是九叶的左右护法。 除了莫是和莫非，其余人几乎难得与九叶见上一面。纵是见了，亦是裹在森森魔气内的神秘魔尊，见不得真容。 当其它的大魔修讽刺他们恬不知耻，自封为神时，姐弟俩毫不在意。只有他们才知道他们的神尊是厉害的魔神，九叶不会轻易显露的真实身份。 凭借姐姐的聪慧，姐弟俩对九叶始终保持着应有的分寸。 他们从不好奇名不见经传的九叶从何而来，不会怀疑九叶的力量真假，更不会擅自介入九叶与霄宇的平稳生活。 他们唯一在乎的是，这个人是他们的魔神，让他们为之心动的强势神尊，令人臣服的一方尊主。 姐弟俩不会贸然打扰九叶，仅在遇到对付不了的敌人之际，才传讯禀告九叶，交由九叶处理。 每一次，九叶出手均是谨慎的伪装成相近散仙的境界。他不会过于暴露自己的本事，尤其在他力量不够稳固的情况下。 即使别人把九叶奉为神尊仰望，九叶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底细，他尚不是货真价实的魔神。 九叶平时与姐弟俩接触次数最多，他的其余手下，说是他的手下，其实都是莫是和莫非的手下。九叶看都没看过，也不打算逐一认识，他不担心反叛，他本就不在意这些。 他在意的人，除了霄宇还能有谁。事到如今，他走到这一步，可以伤害他的除了霄宇又还能有谁。 正是由于九叶对霄宇的感情，以至于九叶对姐弟俩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判断得准确无误。 有崇拜，有感激，有依恋，有爱慕，那是一种非常类似九叶凝视霄宇的视线。 姐弟的表现区别在于，姐姐聪明，情感隐藏得好一些。弟弟则显得直白明了，他带着魔修应有的嚣张和无所顾忌。 不管他们掩饰还是不掩饰，九叶均是一目了然。境界到达一定的地步，双方的修为差异增加，秘密变得无处躲藏。就像九叶以前在霄宇面前藏不住秘密一样。 九叶并非心硬的人，他给予了姐弟俩应得的好处。有九叶的一份，都不忘两姐弟的一份。 他能体会那种无力感，被无法反抗的强者一眼看透自己是怎么样的一种忐忑不安。他也能体会那种心悸，以爱慕的视线注视一个人，等待对方回应的时候是怎么样的一种期盼心情。 不过，九叶仅会选择善待他们，他不会回应他们的感情，他的心里早已住了霄宇。 九叶一边吞噬黑暗快速强化自身，一边倚着霄宇，享受难得的柔情。原本，他不愿这么着急动手，有意稳定一段时间，让内里成长壮大。 偏偏南明仙君不肯罢休。 南明仙君有胆子折返世间，九叶必定让他有去无回，陨落凡尘。 九叶从始至终有一句话不曾欺骗霄宇，他真心不想再见到这个人。既然对方硬要凑上前，他要让南明仙君永远不能再来烦他。 弑仙，这个大胆的念头顷刻间生了根，发了芽，一发不可收拾。 是时候，给他的契约喂食了。 他的契约给了他吞噬黑暗的魔念，那他也理应给他的契约一份礼物，礼尚往来。 莫是向来大胆且心细，当她从九叶口中得知神尊不可思议的壮举时，她不见丝毫的惊慌。她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她选中的男人理所应当如此霸气。 仙君又如何，堂堂魔神，难道杀不得仙君？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本就凭能耐说话。 莫是唯一遗憾的在于，她尚不具备为九叶铲除仙君的本事，只能为九叶出谋划策。 这回，莫是与莫非负责领兵攻打城池，分散仙修的注意力。 九叶对他们的要求十分简单，城里的人全部抓走，要活的。九叶自问走的并非邪魔的路子，莫是和莫非姐弟俩也不是邪魔修，他们对嗜杀没那么大的兴趣。 人都留活口，但也不能白抓，用他们换取势力匮乏的资源。 至于南明仙君，九叶亲自动手。 这个人他得亲手解决，迎接一场注定惨烈的争斗。 以九叶对南明仙君的了解，这个人素来居高临下的姿态，势必轻敌。南明仙君不屑于亲手捏死九叶这样的小蝼蚁，加之九叶运气极佳，这才坎坎坷坷的存活至今。 这方世界不曾传出魔神出没的消息，南明仙君往返数次，清楚这儿的情况，他不知道也不相信有人能对他形成了威胁。 双方对峙，一开始就低估对手的本事，相当致命。 部署完一切，莫是转身告退，惊觉莫非居然还站在原地。她唯恐弟弟乱说话惹得九叶不愉快，急忙上前要拉走莫非，却不想莫非忽地侧身避开。 莫非单膝跪地，他抬头凝视前方的九叶：“神尊，请允许我跟随你的身侧，迎战仙君。” 对方是步入仙门已久的仙君，而九叶是来历不明的魔神。莫非爱慕九叶，他坚信九叶的强大，可他仍会担忧九叶的安危。 想到九叶直面强敌的危险，莫非宁可自己替九叶去死。 九叶看透了莫非的念头，他抬手轻轻按在莫非的头顶：“某一天，你的修为超过我了，再来保护我。在此之前，完成我交待给你的任务，我不希望有任何的意外发生。” 莫非的身体颤了颤，他握紧了拳头，很快又松开了手。他仍是单膝跪地，他身体前倾，双手捧着九叶的手，好像捧着珍宝般低头轻吻了一下：“神尊，我不会让你失望。” 十多天后，热闹非凡的山庄内骤感传出一声怒吼。一名坐在高位的中年男子，此次庆宴的核心人物四劫散仙猛地一拍桌面：“大胆邪魔，简直欺人太甚！” 木桌瞬间化为粉末，地面对应位置赫然一个巨坑，歌舞升平的大殿随之猛烈晃动了好几下。 前来祝贺的各方人马面面相觑，收了声，大殿里顿时一片死寂。 霄宇心神不宁地喝着酒，他微微皱着眉。他始终觉得自己不该离开寄语城，他应当留在九叶身旁。离开寄语城的时间越长，这种不祥的感觉越强烈。 他不确定九叶过得如何。 霄宇抬眼往前瞧，高处醒目的位置有一张空桌。据说会参加庆宴的南明仙君迟迟不见踪影。 南明仙君不来，霄宇并没感觉到轻松。南明仙君做的某些事，使得霄宇心里非常不痛快，颇有意见。可就算是霄宇不待见此人，他不认为南明仙君是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说了来，肯定会来。 大殿内，霄宇首先听得的坏消息是，魔修不知何故突袭了城池，掠走了城中所有人，清空了数座城。 周遭的修真门派知情后，赶紧前往支援，哪知中了埋伏，被一并掳走了。俘虏的数目相当庞大。 袭城的共有两路人马，领队的分别是魔修莫是和魔修莫非，近期快速成长起来的两姐弟。 听说他们背后有一位魔神，被奉为神尊。这位神尊从未露面，真假不知。毕竟这方世界从没有过魔神出没的记载。 这会儿，魔修也不提要求，攻打了城池立即就带人撤离。赶去的援兵一路踩到陷阱，追赶非常吃力。 目前传回了两个好消息，一是被带走的人绝大部分平安无事，二是莫是和莫非不准备杀他们，要和仙修这边谈交易。 霄宇不关注魔修的目的，他关注的是魔修攻打城池的路线。 他的视线扫过第一路魔修的路线，莫是领队的路线时，霄宇心中微微拧紧，随即又放松。 然而，当他看清第二路魔修的路线，莫非领队的路线时，他手中的酒杯眨眼捏得粉碎。 寄语城，其中有寄语城！ 那里是霄宇和九叶这些年居住的地方，霄宇把毫无抵抗能力的九叶留在了寄语城。 而如今，魔修突袭的众多城池就有这一座寄语城。 魔修扫空了城池，九叶是不是也被他们抓走了？ 就算霄宇马上赶回去，多半也来不及了。 霄宇稳了稳起伏的情绪，他试了试沟通他与九叶的感应。他们通过轮回珠联系在一起，他能凭借轮回珠的微弱感应判断九叶的安危。 然而，情况出乎霄宇的意料。 毫无动静，霄宇和九叶之间的关联断开了。 九叶死了？ 霄宇眉头紧锁，无法立刻接受这个推测。 失去了叶元运以后，霄宇一直小心翼翼地守护对方每一个转世。 叶元运接连好几个转世均是凡人，短短的百年，眨眼就过完了。到了第九世，九叶有了修行的资质，他比另外几世活得长久，同时他带给霄宇麻烦也更多。 就算如此，霄宇有信心，他渡劫期的修为足以应付一切，守着九叶一世平安，他还能守着十叶平稳的过完一生。 哪知，世事难料。他刚一转身，九叶没了。 霄宇有一瞬间的恍神，随即又恢复了清明，他起身向主人道别，转身匆忙离去。 寂静的寄语城，倒塌的霄宅，桌面放有一封信以及一枚古朴的储物戒。 信短得可怜，储物戒里却堆满了东西。 九叶走了，霄宇给他的东西全部留在这儿。霄宇细细地摸了摸纸面的墨迹，他发现自己前脚刚走，九叶后脚就走了。 不知是九叶自己想不开，还是不幸被魔修抓走。不知是九叶自己了却了性命，还是被俘后，轮回珠出了状况。 霄宇沿着莫非的袭城路线开始寻找线索，打探九叶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同一时间，莫是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家的二弟：“你擅作主张，会惹得神尊不高兴。” “姐，神尊还没消息，是不是击杀仙君不顺利？”莫非根本没搭理姐姐的话题。 莫是的脸色沉了沉，又坚持问道：“你为什么中途改变路线，去了寄语城？神尊没让你破坏寄语城。别在这个时候胡闹，万一囚笼出了问题，会坏了神尊的大事。” “姐，这次神尊回来，我不会再放开他的手了。”莫非依旧没有延续 第61章 叶意直接被凶险可怕的梦境惊醒，他睁大了眼睛，他的心怦怦直跳。一时间，叶意骤感自己内心乱到了极点，同时还带有一种深深的恐惧。 他不确定令他颤抖的恐惧是来源于九叶竟然是魔神魏宁，还是由于九叶杀掉了南明仙君。两者之中的任意一样，都足够让叶意万分不安，更何况两者一起出现。 叶意记得，家族的老人们曾对他说，人的一生无论有多少恩怨情仇，一旦人死后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前尘往事从此一笔勾销。 然而，叶意的这些匪夷所思的前尘往事当真能够就这么算了吗？ 叶意不清楚过往，他更无法确定自己的敌人。 休息了一会儿，叶意方才慢慢地平复了情绪。不管以往的种种是不是可以一笔勾销，它们都已经发生了，就算叶意有心逃避，估计也避不了它们多远。 那些该来的，迟早会来。 没来由的，叶意心底浮现出了这么一句话。 等到自己的心跳速度彻底回归至平常，叶意认真打量起四周的景象。兴许是昼夜合并的缘故，使得花海内的景象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昔日，满眼奇花异草的美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半荒芜和一半繁花的全新景色。一荣一枯的相反景色以巨树的位置作为分界，各自占了一边。 此外，两棵缠绕在一起的连理树也变得与以往不同。 一棵树一如既往的枝繁叶茂，而另一棵则显露出了枯萎的颓势。它们的变化与花海的变化如出一辙。至于巨树上方那一抹绿色的身影，树灵已然不知去向。 叶意迟疑了片瞬，他尝试着伸手摸了摸那棵枯萎的巨树。他的手心贴在树干的刹那，手心里那个“喜”字忽地一闪，而后又迅速恢复了正常。 不确定是不是叶意的幻觉，他隐约听得了沉缓的心跳。心跳声并非来自于巨树，而是来自于巨树底下，某样长久沉睡在那儿的珍贵器物。 “走吧。” 平静的话语出自站在叶意身后的霄宇之口。霄宇从梦境中醒来了，他快速的调整好了自身状态，“昼夜合并结束了，我们得出去。” 说着，霄宇毫不犹豫地掉头走向了根本看不见屏障的花海边界。 叶意愣愣地看了看连理树，随后，他转过身，快步追上了霄宇。 花海失去了界壁，叶意这次和霄宇一脚就轻松迈出。他们现身的位置是那个连接花海的山洞，两人不会再因为步入梦魇被强行分开到不同的地方。 昼夜合并最直接的体现在于某些规则的变化，规则的变化不是变得更好，而是让一切变得更糟糕。 一个本就无法躲避的危机刹那间扩大了无数倍，梦境变得无处不在。梦境不再区分白天和黑夜，外来的修士随时可能突然陷入梦境里，进而失去保护力。 并且，叶意他们此刻再无安全的地方可藏身，天渊魔窟的剧变导致花海已不如从前隐蔽。 叶意呆呆地站在同云秋和莫子谦相遇的那一片草原。放眼望去，一半的荒地，特别死气沉沉，一半的草地，绿草青青且生机盎然。 “我们现在去哪儿？”叶意问。 叶意对天渊魔窟一直不了解，再加上霄宇向来懒得向叶意详细解释他们此行的目的，以至于迄今为止，叶意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有什么不对劲。 他满心的茫然，要不是他对于霄宇莫名其妙的信任，他根本可能不会进入天渊魔窟，更不会在这个凶险地长期逗留。 霄宇抬手指向了一个方向，给出了他们接下来要前往的地点。 他手指的那里正是天渊魔窟内最醒目的存在，那一座高高耸立的骷髅山，由一方世界全数生灵的白骨堆砌而成的高山。 伴随着昼夜的合并，骷髅山也显现出了全新的形态，它照样是一分为二，连带上方的天空亦是一分为二。 一半的天空属于天渊魔窟白天时特有的阴沉沉的天空，另一半的天空则是浓郁的血红色，且一轮血月高挂。 一半的骷髅山上空是一道直冲天际的黑色支柱，支撑着天渊魔窟，不让它不崩塌。那儿有当初为这方世界献出所有的正魔修莫子谦。 另一半的骷髅山上空呛人的血气冲向天幕，呼呼的风声仿若鬼哭狼嚎一般，令人不寒而栗。那儿是残酷毁灭了这方世界，屠尽生灵的邪魔修欧阳靳。 “洗心石。” 淡淡的三个字飘过叶意的耳畔，叶意茫然地偏头看着霄宇，不太理解对方的话语。 霄宇的目光直直地落在叶意的身上，他的语气平缓：“天渊魔窟的正邪抗衡，形成了骷髅山的正邪分割，分割之处有一块半黑半白的石头，名为洗心石。白色的那边可以洗去当前的心魔，重回正途。至于黑色的那边，它能够抹杀善念，让人完全堕入魔道。” 叶意不知为何，心里微微一颤，他听到心魔一词的瞬息间，不禁想起了那个与自己说了几句话的魔念。 洗心石是不是会除掉魔念？ 从此以后，魔念将再也不复存在了？ 叶意不自觉的回忆，有一次梦魇来临之际，霄宇冷不丁问了他一句，是不是会入魔。当时，叶意没来得及回答，之后，他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 难不成这是他们来到天渊魔窟的原因？叶意必须在此做出一个抉择？ 叶意自接触到修真开始到现在，他走的都是仙修的路子，他没考虑过入魔，也不认为自已想要当魔修。 偏偏，九叶魏宁，也就是叶意的上一世，这个人不仅入魔了，而且不知用了何种手段居然成了魔神，一位既强大又脆弱的魔神。 叶意眺望骷髅山的方向，仔细思索洗心石对他的意义。 好一会儿，他忍不住询问霄宇：“仙修与魔修有何不同？他们是天生的宿敌，必须争个你死我活吗？” 闻言，霄宇眼底的神情不变，终是冷静地解释：“两者的区别，无非是修仙最终步入仙界，修魔最终成为魔神罢了。” 两者各有各的道路，不是所有仙修皆心善，也不是所有的魔修都恶毒。只是总体比较，魔修不及仙修那般被待见而已。 成仙还是成魔，说到底，不过是一条自己选择的道路。 霄宇不仇恨魔修，他甚至对莫子谦这类的正魔修还会心怀敬佩。然而，就算如此，霄宇仍然不希望叶意走向入魔的那一条路。 霄宇有心结，他的心结在于未能及时阻止九叶走偏路。九叶最终没能成为一个真正的魔神，没能成为一个足以控制自身情绪，不擅杀嗜血的魔神。 所以，九叶最后死在了霄宇的剑下。在这个世界上，唯有霄宇是九叶情愿认输低头的那个人。 叶意面向霄宇，不偏不倚地迎上霄宇的视线。 他看不透霄宇的眼底隐藏了多少的情绪，但是，霄宇不建议叶意走魔修那条路的态度十分的明显。 当然，叶意如今也不想。 叶意相信，天渊魔窟是货真价实的宝库。单凭洗心石，就足够让众多的世家子弟趋之若鹜，再加上那些可以从梦魇世界带走的珍宝，天渊魔窟自会引来无数修士的争斗。 此外，还有传说中莫子谦送给了云秋的那一件至宝。 相比先天灵宝，叶意认为那一处成形的花海小世界更加珍贵，那儿是充满了美好回忆的乐土，无忧无虑。 其实，天渊魔窟夜晚的梦魇历练也好，沉入梦境的前世记忆冲击也罢，包括霄宇上一刻提及的洗心石，叶意的渴求都不大。这些并不是叶意真正想要的。 对许多修士而言，提升境界之中最害怕遇到的是心魔阻挠。要不是天渊魔窟不能随时开放，肯定将有更多数量的修士涌入，利用洗心石洗掉当前的心魔，使得境界的提升不再艰难。 叶意来到天渊魔窟后，梦魇对他的磨练，梦境对他前世记忆的复苏，在一点点的展开，带领叶意走向另一个地方。 偏偏叶意渴求的仅仅是快些与家人团聚这件事。 再度赶路，这回叶意他们的速度比当初快了无数倍。他们隐去了身影，掩盖了气息，霄宇卷起叶意向着骷髅山飞速前进。 眼下，进入天渊魔窟的外来修士中，霄宇当之无愧的境界最高，他隐藏自身不让其他修士发现行踪，相当简单。 没多久，叶意惊觉耳边的风声一缓，揽着他的霄宇速度略微一顿，霄宇的目光从容地扫了一眼脚底。 叶意下意识地低头瞧了瞧，他们下方的山谷内聚集了好些人。叶意尚未看清那些人相貌，霄宇已是袖袍轻轻一甩。 数不清的剑光霎时铺天盖地地直奔下去，脚底顷刻间剑光闪烁，白晃晃的亮眼。不久，剑光消散，一地烟尘。 在叶意辨别清楚山谷的形势之前，他再度随着霄宇飞远了。 剑光摧毁过后的山谷，一片狼藉，遍地的尸首触目惊心。而后，一阵风吹去了尘埃，显露出两名存活的女修士。 其中，一名少女衣衫褴褛，她倚着另一名绿裙女子，哭红了双眼：“轻云姐，我以后该怎么办？” “没事的，小衫，别哭。他们都死了，这事没人知道。”绿裙女子轻柔地搂住哭泣的少女。她对周围的尸体视而不见，她抬头望了眼刚才剑光突现的半空。 进入天渊魔窟的剑修，他们的实力强弱，慕容轻云心里有数。她确定，各个世家之中，并没有这样的剑修。 多半是当初住在幽苑的剑修，那人果然进入了天渊魔窟。 慕容轻云轻声劝慰着怀里伤心欲绝 第62章 慕容轻云找到了小衫，不过，当前的形势相当严峻。 以一敌众，慕容轻云果断地做好了即将奋力一搏的准备。岂料，在她动手之前，从天而降的剑光眨眼间替她清除掉了围在四周不怀好意的魔修。 魔修都死了，幸运的是，慕容轻云和小衫毫发无损。 慕容轻云琢磨着，这位不知来历的剑修不像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然而，她又觉得，仙修这般多管闲事并不是坏事，至少此刻与她来说，不是坏事。 她们得救了。 慕容轻云取出一块灵兽牌，唤出一头雪白的良驹。她为小衫披上外袍，扶起对方坐在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小衫，别怕，还有我在，没事了。” 小衫的身体仍在颤抖，她的手紧紧抓住慕容轻云，咬住嘴唇不说话。 两人骑马刚走出一小段路，慕容轻云一下子自马背摔倒在地，她难受地趴在泥地。中毒后，她的脸色灰白得吓人，浑身提不起丝毫力气。 她艰难地扬起头，直视马背上的少女，口中倍感苦涩：“小衫，你为什么……” 这一刻，少女不再落泪。她身边黑气环绕，眸子也转为了纯黑。她冷冰冰地盯着慕容轻云，笑着咧开嘴：“他们都死了。等你死了，这事就永远没人知道了。” 慕容轻云费力地张了张嘴，她有太多的话要说，偏偏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她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密姐妹，哪怕小衫不是慕容家的血脉，慕容轻云依旧一直待她如亲妹妹一般。 慕容轻云有了好吃的好玩的，从来不忘小衫的那一份。 她可以为对方屠尽所有欺负过小衫的魔修，却竟然无法得到对方的基本信任。 “小衫，你被魔气影响了心智。我们去洗心石吧，洗去了心魔，一切都会重新好起来。”慕容轻云坚持劝说道。 奈何，少女压根听不进去她的话，看着慕容轻云就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慕容轻云，你什么都不懂。”小衫手边的黑气转眼攀上了她手里锋利的短剑。她伸手一抹，切断了慕容轻云最爱的灵兽的脖子。 她顺势一跃落地，居高临下，漆黑的眸子紧盯慕容轻云。 “我讨厌你，从小到大都讨厌你。” “我讨厌你出身优越，讨厌你天资聪慧，讨厌所有人一天到晚围着你转，更讨厌你故作姐妹情深，虚情假意假意的对我好。” “我喜欢的人可以为你赴汤蹈火，不顾一切，可他却从来不愿看我一眼。” “我恨你！” 慕容轻云哑然。片刻后，她垂下眼帘，掩盖起自己的难过：“小衫，我们去洗心石。我保证，这儿发生的事情，我这辈子永远埋在心底，不让任何人知道。你喜欢的那个人，告诉我，我帮你想办法。” “不，他只看得见你。”小衫高高地举起短剑，对着毫无抵抗力的慕容轻云，“你死了，他才能把你忘记。” 一剑重重地刺向胸口，慕容轻云不闪不躲，甚至连保护自己的念头都没有。她硬生生的扛了这一剑。 六叔曾说，被信任的人背叛，捅在胸口的一刀痛得难以忍受。她就是想要弄明白，究竟有多痛。 是不是真的会痛到从此以后再也不会相信任何人。 果然，这一剑，确实太痛了。 慕容轻云并未反抗，也不再劝说，凝视对方的视线慢慢转为了失望。原来，她这么多年真心实意的付出并没能换来一个真心实意的好姐妹。 她咬碎了口中的解毒疗伤丹药。 清脆的破空声响赫然逼近。 一支长箭穿透了小衫的身体，下一瞬，长箭泛起柔和的白光，白光沿着伤口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小衫在白光中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那些白光仿佛白色的火焰，将她从里到外烧了一个干净。火焰熄灭后，地面只剩下了一堆被魔气腐蚀了的黑色骨头。 慕容轻云没来由的倍感疲惫，她仍然倒在地面，对周遭不闻不问。 下一刻，一句冷淡的讽刺飘来：“慕容家的天才，在这儿躺平了让人捅几刀的感觉如何？” 慕容轻云眼皮都懒得抬：“皇甫峥，你不滚回你们皇甫家，又来这儿凑什么热闹？” 此前，皇甫峥一直跟在慕容轻云的队伍，这会儿他又跟过来，说是纯粹的巧合，慕容轻云根本不信。 如果说皇甫峥专程来看她的笑话或者趁机杀了她，倒是还比较可信。 果不其然，皇甫峥不屑地笑了笑：“我方才见到这附近有剑光，怀疑幽苑的那个剑修出现了，于是赶过来看热闹。谁知道，剑修没找到，倒是看了一出好戏，百年难得一见。” “像你这样的人永远不会懂。”慕容轻云冷哼一声，她躺在地上，简直不愿理会旁边的修士。 “不懂什么？”皇甫峥挑眉，“是不懂，家里永远有一个天才压得我抬不起头？还是不懂，我身边从来没有一个人值得相信？” 慕容轻云闭上眼，不想和皇甫峥说话。中毒的疼痛令她清醒了几分，不再沉浸在万事万物都非常美好的幻境之中。 好一会儿，皇甫峥低眼瞅了瞅双目紧闭的慕容轻云：“慕容轻云，和我联手吧。” 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邀请。 丢下话，皇甫峥不待对方拒绝，又自顾自的分析形势：“想必你们慕容家也在猜测，莫家是不是又回来了。我不清楚别人怎么认为，但我个人坚信，莫家回来了。这次天渊魔窟异样不断，绝对与莫家脱不了关系。这次的路，肯定很难走。” 皇甫峥本来以为慕容轻云不会再和他说话了，岂料，对方居然挪了挪惨白的嘴唇。 “莫家大言不惭，一直自称他们是莫子谦的后代。但是，只要来过天渊魔窟的人，谁不知道莫子谦并未生儿育女，他哪来什么后人。” “莫家的图谋，不过是莫子谦仍在守护的这方世界罢了。” “莫子谦留下的东西不是谁都有资格得到，你有信心获得莫子谦的认可？” 皇甫峥无所谓地耸耸肩：“莫子谦的考验出现之前，谁都不能保证自己有资格。再说了，万一莫子谦看我顺眼，点头同意了呢。” “好厚的脸皮。”慕容轻云睁开眼，又问了一句，“皇甫家不和宁家合作吗？”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提问，皇甫峥终于忍不住大笑，笑得慕容轻云莫名其妙。 皇甫峥笑道：“从小到大，我都痛恨什么所谓的天之骄子，什么天纵奇才。因为皇甫洛的存在，我付出再多的辛苦努力都会被他的天才光芒淹没。然而这一次，我爱死了天才的存在，这一定是我这辈子听过的最好的词。” 慕容轻云疑惑地打量皇甫峥：“发生了什么大事？” “大事不大事，因人而异。”皇甫峥难得心情不错。 他语气欢快：“大概天才和天才是绝配吧。宁家那个不得了的大公子宁琛，把咱们皇甫家不可一世的皇甫洛给睡了，就在魔窟魅音出现的那会儿。” “这不可能。”慕容轻云皱眉。 魔窟魅音的确来势汹汹，但是慕容轻云都能避过去，宁琛和皇甫洛没有理由避不过去，更何况宁琛的修为比慕容轻云更高一线。 皇甫峥无奈地摊摊手：“这会儿，我们家的老家伙们和宁家的老家伙们正大眼瞪小眼，吵得天翻。” 天知道究竟发生了何种意外，反正皇甫家用了最好的法宝给皇甫洛护身。皇甫峥都能顺利避开魔窟魅音，皇甫洛避不了，皇甫峥信都不信。 皇甫峥的心情挺复杂，既是嘲笑皇甫洛不可思议的霉运，又是嘲笑自己都连护身的好法宝也没有。 慕容轻云尚未开口，皇甫峥先说了：“你还有一个选择，尽快找到宁家偷偷培养的那个躲躲藏藏且不可告人的神秘家伙。” 进入骷髅山需要一个同伴，骷髅山里有一正一邪的两条路，必须两人一起走。同行的伙伴是否可靠，实力是否强大，是一个让慕容轻云深感头疼的问题。 越早通过洗心石，越早在昼夜合并的天渊魔窟寻宝，争取最大限度的资源。 慕容轻云的本意是与慕容家的人同路，她的首选是小衫。而今，除却起争执的宁琛和皇甫洛，她暂无称心的人选，对出手相助的皇甫峥，她依然保持敌意。 皇甫峥见慕容轻云在沉思，他意识到，无论是实力还是信任度，他在慕容轻云眼里都不够格。 他从容起身：“你慢慢考虑，距离进山，还有一些时间。” 假如慕容轻云想通了，自然会给他传信。 皇甫峥作势要走，不想被慕容轻云叫住：“给我一个理由，你决定和我合作的理由。” 皇甫峥步速一滞，他侧过头，笑望慕容轻云：“你觉得我的理由是什么？” 我喜欢你，这句话，皇甫峥打死也不会说出口。 他不是皇甫家的天才，也不被家族重视，但，皇甫峥内心的骄傲不容诋毁。他可以在慕容轻云面前做出许多让步，但他不能放下所有，什么都不顾。 慕容轻云看不起他，他宁可放弃合作，也不会卑微的乞求。 “说起来，我们这些世家的所谓天才，仅仅是家族之间的吹捧攀比罢了，谁真有这个资格？”慕容轻云望了一眼骷髅山所在的地方，“莫子谦被誉为这方小世界的天才，那才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一样的存在。” 与莫子谦相比，他们这些人完全不值一提。 鹤立鸡群的醒目，只因身边的对比太过普通。若是与一群仙鹤在一起，又将如何出众。 皇甫峥没在意慕容轻云莫名其妙的话语，他继续朝前走。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慕容轻云的回复：“好吧，我答应和你联手。不过，我们得尽快赶路。那个剑修跑得比我们快得多，他快就算了，总不能让莫家的人比我们先到。” 得到意外的答案，皇甫峥压了压嘴角的笑意，故作淡然的返回慕容轻云身旁。他扶起慕容轻云，两人朝着骷髅山赶路。 同一时刻，半空中，疾行的霄宇再次减缓了速度，不声不响的清理了脚底的魔修。叶意深信，霄宇对魔修的态度不怎么友好。 不过，叶意发觉，霄宇的攻击有针对性，好像清楚哪些适合动手，那些不适合动手。 叶意的困扰，霄宇 第63章 霄宇提及的赶路，其实赶得并不是特别着急，似乎对他们的前行速度相当有信心。 一路上，霄宇偶尔还会顺手帮世家的修士们一把，沿途清理掉那些杀意森然且嗜血成性的邪恶魔修。 兴许是乘黄曾向霄宇反馈了叶意在莫府家门外的情况，以至于霄宇对待世家子弟没有那么多的不耐烦和不顺眼。 那时，慕容轻云随和地放过了叶意他们，没有为难陷入梦境的叶意。 哪怕是对方存心卖一个人情，这个人情霄宇亦是会全数收下。不过，顺手而为可以，对方如果要向霄宇提出另外的要求，霄宇自是不会同意。 昼夜合并的天渊魔窟，再也不见白天与黑夜的区分。 叶意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发动一场争执不下的战斗。阴沉沉的天空和血红的天空在你争我夺，为求最终的胜利。 面对这一切，叶意的心情一直比较平静。 他有理由相信，当初的莫子谦有本事战胜欧阳靳，如今在昼夜合并真假不分的天渊魔窟内，莫子谦依旧会赢。 只不过，这一刻的天渊魔窟处于双方不分高下的僵持状态，坚持费力熬到最后，一定是莫子谦的胜利。 叶意原本以为，他和霄宇能够一路畅通无阻的平稳到达骷髅山，见到神秘的洗心石。殊不知，自己忽略了一个严峻的隐患。那就是梦境，随时随地可能到来的梦境。 于是，当叶意惊觉卷住自己的力量骤然消失，他整个人急速往下坠落时，他根本没能立刻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 幸亏乘黄的警觉比叶意高，反应比叶意快。它瞬间钻出了灵兽牌，化作一只体形巨大的狐狸，匆忙将沉入梦境的霄宇与持续发呆的叶意一同驮在了后背。 乘黄缓了缓力道，尽可能轻的稳稳落地。 直至这时，叶意方才留意到当前的困境。霄宇沉入了梦境，守在他身侧最安稳的保护没有了。叶意不仅需要照顾好自己，还得照顾好霄宇。 可惜，没了明显的白天与黑夜，叶意完全不知道霄宇何时清醒，他更不确定自己会在什么情况下突然陷入梦境。 回顾沿途所见的众多魔修，叶意霎时一身冷汗，这貌似是一个相当棘手的难题。当叶意独自面对这些人，他该如何是好。一切的根本问题在于，叶意现在的修为太低了，不足以自保。 师父给的青衫可以护身，却不能保证不出意外。 万一他们运气不好，霄宇沉入梦境之际，叶意不幸再次碰见邪魔修欧阳靳，他们逃走的希望微乎其微。 似乎感应到叶意的担忧，叶意脑海里忽然响起一道话语：“只要你不束缚我，我就能在你需要的时候救你。” “魔念？”叶意闻言颇感意外，对方的声音似曾相似。 “嗯，是我。” 对方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叶意心忧不已。 倘若他没猜错的话，以霄宇的态度，霄宇得知魔念的存在铁定会非常不高兴，极有可能让叶意立刻抹杀魔念。 偏偏，眼下的情况，魔念危险不危险在其次，首先考虑的必然是霄宇和叶意的当前安全。 魔念曾说，它吞噬黑暗，以黑暗作为食物，进而转化成为自身的力量。这样的魔念听起来不那么恐怖，并且，魔念不曾做过可怕的事情伤害叶意。 最重要的是，魔念不怕邪魔修欧阳靳，甚至坦言可以吞掉欧阳靳。 叶意思来想去：“我陷入梦境，你也可以现身？” “当然。” 叶意又慎重地想了想：“要如何才不束缚你？” “与我签订契约，给予我足够的自由即可。”魔念说道。 不然的话，魔念仅能在特定的条件才能显现，不利于叶意的当前处境。 叶意沉默了好一会儿：“魔念，我给了你自由，你会不会滥杀无辜？你不可以残杀好人，要不然，我不能放你出来。” 一阵静谧，再次响起的是魔念的答复：“好，我答应你。” 叶意耳边回荡着若有似无的咒语，魔念快速地念叨着什么。它的一字一句都化作符文落在了叶意的心底。叶意明明看不懂符文，可是他感应到符文的瞬间，他马上就明白了这些符文的内容。 那是一个简短的契约，叶意与魔念的契约。 叶意是宿主，魔念负责保护叶意，约束的条件是魔念不许滥杀。 叶意张了张嘴，他没能发出声音，却达成了契约。有什么在他心底牢牢的扎了根。叶意听得轻微的断裂声响，下一刻，他感觉到了锁链落地的动静。 一团黑气顷刻间溢出叶意的胸口，在叶意的身侧成形，它的模样与叶意有几分相似，个子却比叶意高，年龄也比叶意大。 叶意反复瞅了几眼，眼前的黑影很像青年时期的九叶。 很快，黑影行至叶意的面前，它直盯叶意的双眸不眨眼。渐渐的，叶意发现对方的模样发生了变化，个头矮了大截，变得与叶意一般高，它的年龄减小，模样也随之清晰，同叶意简直一模一样。 叶意惊讶万分地打量着和自己完全像是一个模子里面出来的黑影。下一刻，黑影重新缩成一团黑气，窜入了叶意的心底，静伏不动。 一刹那，叶意陷入了呆滞，他的双眸从黑白分明转为了纯粹的漆黑，而后又从纯粹的漆黑回到了黑白分明。 如此反复变化了多次，最终恢复至正常。 叶意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他低头观察此刻的自己。他的身体和以前并无不同，仅是内心的锁链解开，心底多了一道黑影。 就在他发呆琢磨自己改变的那会儿，他的境界的屏障荡然无存，他轻轻松松的到达了炼气期九层。 紧接着，在叶意尚未回过神之前，他的修为再次上升，已是炼气期十层。 叶意错愕地盯着皮肤表面排出的污泥：“这是怎么回事？” “反哺。”心底那道声音徐徐答道，“我之前吞了天渊魔窟的部分黑暗，你是我的宿主，在我吞噬黑暗成长之际，你会得到一定程度的反哺，用于提升境界。” 叶意相当意外，完全没料到竟然还有这事。他莫名的有一种错觉，他养了奇怪的宠物。 “魔念，你是九叶吗？”叶意权衡再三，终究忍不住问了。 其实在他见到黑影长相与九叶极度相似时，他就在考虑这件事。 然而，片刻的静默后，对方的回答却是：“我不是他。他曾是我的宿主，他已经死了。我融合了他的记忆情感的神魂碎片，你是想要问他的事情吗？” “不，暂时不想问。”叶意连忙摆摆头。他还没做好准备，承担自己上一世的过往。 叶意清洗随着晋升而来的污浊，他犯愁怎么筑基，也在苦恼如何向霄宇解释，自己修为突飞猛进的原因。 以霄宇对九叶的了解，恐怕霄宇一眼就会瞧出真相。到那时，霄宇会不会因此讨厌他，讨厌他在心底养了魔念。 “濯清涟”的细雨洗涤叶意的皮肤之际，叶意心底的黑影也在说话，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声音。 “魏宁，凭你的一缕残念，你以为你还能阻止我？” “不，我不需要阻止你。因为我知道，魔念，你不会成功。昔日，你反噬我失败，如今，你同样反噬不了我的转世。同一个灵魂，纵是在不同的环境长大，刻在灵魂深处的坚强与生俱来。魔念，你赢不了我，我对自己有信心。” “信心？没有我给你的魔神力量，就凭你，区区蝼蚁而已，不过是任人捏死的命。” “那又如何？你不就是被我这个不足为惧的蝼蚁困住了么。” “哼，少得意，这次我赢定了。” “那好，在我残魂彻底消散之前，我倒是要瞧瞧，你会输得多惨。”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魔念冷笑：“魏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盘算什么。今时不同往日，你支撑不了多久了。所以，你利用我保护你脆弱的转世和那个不爱你的情人。” 在天渊魔窟，叶意和霄宇最大的难题在于，梦境使得他们缺乏保护，尤其在面对强敌时，格外危险。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魔念，这是你唯一的用途了，好好珍惜吧。要不然我为什么不阻挡你签订契约？” “说起来，魔念，你也是大言不惭。你知道什么是滥杀无辜，你懂得如何分辨人心好坏吗？别说我不提醒你，下手多留意，别暴露了本性，再次被契约封锁。” “我不关心好人坏人，我只需捕捉杀意就够了。杀掉对你，不，是你的转世，产生了强烈杀意的人，我才懒得辨别他们在想什么。” 另一边，叶意换上干净的衣服，他偏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他答应了魔念的要求对不对。 他认可了魔念的存在，愿意放魔念出来，给予自由，他也要求魔念不能伤害好人，不可以伤及无辜。 不管魔念是不是能够听得懂，叶意必须这么提醒。 他相当苦闷，这事要不要告诉霄宇，如何告诉霄宇。倘若霄宇气急，像对付其它魔修那般，把他也一剑劈了，他该怎么办？ 叶意扶着霄宇坐在乘黄的后背，继续赶路。他一边前行，一边再三观察周围的环境。之前，叶意和霄宇突然跌落，不知跌落在什么地方。 附近的环境十分复杂，他们在半空时不见外物阻拦视线，可一旦到了地面，叶意苦于辨不出方向。高大的古树遮天蔽日，掩盖了应有的景象。 叶意让乘黄顺着他们起初行进的方向一直往前跑，哪怕身处诡异的深山老林，乘黄的动作敏捷如旧，跑得很快。 跑着跑着，乘黄竖起耳朵，警惕地放缓了脚步，眸子里闪烁着不安。 叶意抚了抚乘黄的后颈，安抚它别害怕。他们的速度一降再降，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只见在密林的深处，有一个石砌的祭坛。 祭坛外形简约，一共分为三层，最上层的正中放有一块黑色的平石。 这会儿，平石上方躺着一名修士。修士遍体鳞伤，满身都是血口子。他浑身的鲜血顺着黑色平石表面的石槽流淌，自平台流到了祭坛，接着又顺着祭坛的石槽往下流淌。 修士体内最先流淌而出的是经脉里的纯净灵气，它们聚集在最底层的祭坛，其次，周身的新鲜血液集中在中间一层的祭坛，最后，修士的外貌从年轻眨眼苍老，化作尸骨。他的尸骨散成粉末，铺盖在祭坛的最上层。 于是，祭坛拥有了三种颜色，底层的白色，中间的红色，顶层的黑色。 一个修士死亡之后，又一个修士不知从何而来，出现在黑色平石上，周而复始。 叶意一头雾水，他瞄了眼来历不明的祭坛，深感毛骨悚然，怎么看怎么感到不吉利。 就在叶意思考是否上前一探究竟，他听得后方传来轻微的细响。 叶意刚要回头去看，却见眼前黑影一闪。霎时，一股古怪的暖流自他的胸口朝着全身流淌，说不出的舒服，但又让人没来由的心惊。 叶意愣了愣，他随即觉察到什么，大吃一惊：“魔念，你杀人了？” “那个人杀机很重，我再不动手，他会对你不利。”心底的声音平静得如无风的湖面。 “我说过绝对不可以滥杀无辜。”叶意不由懊恼，他隐隐感觉自己兴许做错了，他不该放魔念出来。魔念果然没有那么多的善意，暴戾深重。 魔念显然不为所动：“他对你起了杀心，我保护你，所以我杀他，这是我们的契约。” 叶意正要开口，又听得魔念说道：“我们被包围了。这些人都动了杀心，全部该杀。” 叶意顿时瞪大了眼，骤感不妙。他意识到，自己根本与魔念沟通不了。他本意是在他和霄宇都沉入梦境，又不巧遇见了强敌时，魔念能够出来解决麻烦，他并未考虑到魔念会时时出现。 九叶也曾是魔念的宿主，不知当年九叶与魔念是如何交流。难不成九叶在体内养了一个怪物，最后导致失控？ 如果当真如此，叶意给予魔念自由，无疑是惹了更大的麻烦。 在叶意惊讶之际，身边顷刻间涌向出了一大群人，他们的打扮服饰相似，极有可能来自同一个家族。并且，他们都不是仙修，他们全是魔修。 叶意尝试与魔念讲理无效，不得不强行控制住魔念不许它出现。 魔念相当不满，冷哼了一声：“不许我出来，你是在找死。” “你要是一不小心死了，你养的狐狸还有那个没有苏醒的剑修，霄宇对吧，他们说不定也得死，抽筋剥皮的死在那个祭坛上。他们死得惨，在于你的弱小，你连这些弱到极致的小修士也对付不了。” “你以为压制我，和我讲道理就是正 第64章 “叶意，”你太弱小了。 魔念冷冰冰的话语尚未说完，已然被人阻挠。它的话语进而化作了叶意听不到的声音：“魏宁，为何阻拦我？我难不成说错了？” “与对错无关，是因为你没资格说。”淡漠的声音徐徐答道。 魔念甚是不屑：“我没资格？哼，明明弱小得不行，还以为自己能够拯救帮助别人。你的转世比你还蠢，不肯承认自己蠢，就找理由口口声声说是仁慈。” “魔念，你身在黑暗，长在黑暗，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无牵无挂，无畏无惧，让你变得极其强大。同时，这也注定，你不会懂得，真正心有牵挂的人到底拥有何种坚不可摧的意志。” “我不懂也不必要了解弱者。修真|世界向来弱肉强食，你的转世始终被人保护着，如此下去，他肯定活不长久。魏宁，你完全可以击败他，由你的意识来接管这副全新的肉身。我相信，你的手下们一定对此求之不得。” “闭嘴。”九叶一声呵斥。 正苦于如何逃脱困境的叶意眼前诡异的一暗，他的身体略微晃了晃。当他再次睁开眼，他的眸子全黑了，话语寒冷到了极致：“魔念，别以为我拿你没辙。” 魔念冷哼：“魏宁，你是弱小的宿主，而你的转世不但弱小还愚蠢，活着真碍眼。” 叶意的目光扫过四周，骤然攀升的可怕气场逼得附近的魔修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他们无法理解这个少年在自说自话什么。 “魔念，我替你解开全数契约。”叶意勾起了嘴角，一抹笑不浓不淡恰到好处，“放你彻底自由，如何？” “你敢！”魔念霎时怒了，没料到九叶居然威胁它。 下一刻，叶意的身侧形成了一道黑色的人影，这个人影与叶意是相同的模样。 黑影冲着叶意怒气冲冲，叶意却从容无视它的愤怒。 叶意对黑影是丝毫不在乎，他面无表情地瞅了瞅准备打退堂鼓的魔修。那些魔修不再是一副胜券在握的姿态，他们眼底布满了恐慌。叶意双眸的变化以及黑影的出现，带给他们真切的危机感。 “魔念，记住了。我活着一天，你就活着一天。我死了已有轮回，而你就准备着灰飞烟灭好了。”叶意眼中浮起笑意，“别再在我面前自以为是祖宗。不然我会告诉你，祖宗都是埋在土里，让人缅怀的。” “杀了他们。” 话题一转，叶意冷静的命令刚落下，他的话语已幻化出百来个黑色魔兵。这些魔兵比叶意身变的黑影形象模糊，显得有些呆板。 同时，叶意朝着那些魔修挑了挑眉：“怎么，你们喜欢以人多欺负人少？真巧，我也特别喜欢。人多欺负人少的确非常有意思。” 顷刻间，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附近的魔修被削肉剔骨，一点一点的慢慢折磨到死。 在这些惨叫之中，毫无征兆地冒出了一句与众不同的高喊：“叶意，别杀我，我见过你的爹娘！” 当即，叶意动作一滞，他好似自呆滞离回过神来，黑白分明的眸子分外明亮。那一刻，不仅所有的黑色魔兵眨眼消散，包括叶意身侧的黑影随之不见了。 叶意望着那个唯一活下来的魔修，愣愣地的问了句：“你刚才说什么？” 蓝袍的修士仍处于无限的惊恐，他僵着身体不敢随意动。他难以相信世间竟然有变脸速度如此之快的人。 上一瞬间是魔，下一瞬间又回到了单纯无辜的小孩。叶意双眸清澈，然而，修士绝对不会认为叶意微小无害。 要不是他刚才拼死吼了一句，他多半也被虐至死。生死关头，他不过是心怀侥幸的碰碰运气，谁知道当真管用。 蓝袍修士深吸一口气，快速地说道：“你是不是叫做叶意？家住落云山脚？” 叶意吃惊地应了声，心急的催着对方往下说。 “我之前曾遇见一对夫妇，男的叫叶远杨，女的叫萧霜。他们在找他们的儿子，叶意。”蓝袍修士一边讲诉，一边小心地观察叶意的表情。 蓝袍修士相当确定，他的逃跑速度绝对比不过叶意杀他的速度。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稳住叶意的情绪，避免叶意再度化作邪魔。 世人皆说魔修处事肆意妄为，脾气反复无常，男袍修士这次算是见识到比他们这群人愈发变态的家伙。叶意方才的变脸速度，和他们巴结的那位邪魔修欧阳靳不相上下，某些方面没准比欧阳靳更恐惧。 叶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蓝袍修士，这是他第一次得到与爹娘相关的消息：“你怎会认得我？他们好吗，现在在哪儿？” “他们有留影石，我看过你以前的样子。那会儿你的年龄小些，约莫七八岁的凡人小孩。所以，我一开始没敢认。” 蓝袍修士琢磨着叶意此刻不见杀意，他紧张地抹了把冷汗，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小步，“当初见面时，他们受了伤，伤得挺严重的。我不清楚他们现在在哪儿，他们那时好像是打算返回落云城。” 叶意不吭声，蓝袍修士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讲：“那个时候，落云城已与外界隔绝，成了一处凶地。有人劝过他们别回去，一则道路艰险，二则，哪怕回去了，也不一定找得到失散的儿子，毕竟只是没有修为的小孩……” 说到这儿，修士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他果断闭嘴，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什么没有修为的凡人小孩，这不是骗人吗？叶意看起来是炼气期，可他下手杀人犀利无情，干脆利落。 蓝袍修士为难地咳了咳，清了清嗓子缓解气氛。 叶意考虑得与蓝袍修士不在一个方向。在叶意爹娘的眼中，失散那会儿的叶意本就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小孩。 他说不出的担忧，爹娘受了重伤，不知恢复得如何。 爹娘好不容易逃出来，莫不成真的又回去了？ 叶意曾在万合楼打听过落云城的线索，筑基期的修士去多少死多少，鲜血染红了大地，凶险万分。 再者，叶意想不明白，爹娘他们既然出来了，为什么叶意的悬赏始终没人接。爹娘不知这个悬赏，别人也没告诉他们吗？ “你在哪儿见到他们的？”叶意问。 修士稳了稳声音：“泣血城。” “泣血城？那是什么地方？”叶意仔细想了想，他没听说过。 “你怎么连泣血城都不……”修士话说了一半，赶紧止住，生硬接着说，“泣血城它是最大的魔修之城，很是热闹。” “魔修之城？”叶意一脸茫然，“我爹娘去魔修之城做什么？” 修士苦笑，暗道：他们爱去哪儿管我什么事。 想是这么想，他依旧耐着性子解释：“大家皆为魔修，泣血城繁盛，在那儿寻人自然最有用。他们不是为了找你吗，还特意发布了悬赏。” 可惜，寻找凡人小孩的悬赏没人接。 蓝袍修士正好那天前去交任务领取赏金，意外遇见这对夫妇。他好奇地多看了两眼，觉得他们很可怜，孩子铁定找不回来了。 找不找得回来是别人的家事，蓝袍修士庆幸的是他多看的这几眼，如今救下了他的小命。 “魔修？他们怎么会是魔修？” 叶意满心地费解。失散的爹娘终于有了消息，不过却是这样出人意料的消息。叶意无法想象爹娘到底遭遇了什么。 他不清楚爹娘是否返回落云城了，那里实在是太危险。 叶意下意识地瞅了一眼合眼未醒的霄宇。 霄宇不喜魔修，偏偏叶意养了魔念，他的爹娘成了魔修，霄宇会不会因此讨厌他们全家人。 昔日，叶意从落云山寻得昏迷的霄宇。霄宇尚未恢复神智之前，叶意一家均对霄宇十分照顾。霄宇翻脸不认人也就罢了，应当不至于狠心到对他们产生杀机。 这会儿，叶意没来由的焦虑，他想快些离开天渊魔窟。 他得尽早赶往那座魔修之城泣血城，那里兴许留有爹娘的其余消息。落云城极难闯入，爹娘可能仍在泣血城疗伤。 意识到叶意在发呆，修士果断开溜，岂料冷不丁被一缕黑气击中，晕倒在地。 叶意后知后觉地喊了声：“魔念，你杀了他？” “没有。”魔念不急不徐地应道，“我在他身上留了记号，方便随时找到他。” 叶意收起了复杂的心情，天渊魔窟的形势严峻，必须认真应对。他要先静下心，平安出了天渊魔窟才能出发前往泣血城。 四下无人，叶意纠结小会儿，走向那处古怪的祭坛。他不近不远地看了会儿，不敢太靠近，唯恐出现意外。霄宇没醒，他不能再添事端。 琢磨不出祭坛的秘密，叶意转身骑坐乘黄向骷髅山出发。 与此同时，他的心底溢出一团黑气，嘿嘿地笑了笑：“不要浪费食物。你没兴趣研究了，那就给我填肚子得了。” 黑气牢牢地包裹祭坛，将祭坛蚕食得干干净净。祭坛底端一抹微光一闪即逝。 很快，一道紧急的传信闪现。 “大事不好，山谷的那座祭坛被毁。” “毁了？世家的子弟居然能毁掉秘法之坛？”话音甚是诧异，“他们怎么可能……算了，按照原计划进行，一座祭坛受损而已。” 不久后，传信再度闪现，受损的祭坛远远不止一座。 叶意扶着霄宇的赶路途中，霄宇始终不曾清醒。按理说，经历了古怪祭坛与魔修的围攻，叶意理应寻一个隐蔽地方休息。最好的是等到霄宇醒来再赶路，比较稳妥。 只是，叶意好不容易得知了爹娘的情况，他恨不得马上奔至泣血城查找蛛丝马迹，他不得不抓紧时间尽快到骷髅山。 就算他忽然陷入梦境，魔念多半也有办法保护他们。叶意仅仅是忧虑，魔念趁机乱伤人，魔念与生俱来的恶意抹不去。 叶意不明白自己的运气是好还是不好，他沿途接连撞到了三个祭坛。叶意对祭坛提不起兴趣，交给魔念转眼吞掉，同时魔念又反哺给叶意一部分，增强叶意的修为。 所以，叶意莫名其妙迈入筑基初期之际，他深深的不可思议。他甚至于只来得及想了想自己着实没办法给霄宇解释。这事隐瞒不了，待霄宇醒来，他直接等着挨骂就好。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叶意有魔念的守护，他没必要特意躲藏，他随意找了个地方巩固当前境界。筑基期与炼气期略有不同，进入筑基期，相当于正式进了修仙的大门，算得上一个实实在在的修士了。 叶意欣喜地探视了一番体内，他经脉里的灵气已然凝结形成真元，数量越积越多。 随着他到达筑基期，青衫袖口的莲纹亦是改变了些许，灭世黑莲和净世青莲的光芒提升了几分。 叶意迟疑，自己必须到达何种境界，才有机会勉强控制使用两朵莲花。缺少莲花的辅助，单凭“濯清涟”与“娇欲语”不够力度。 他总不能每次遇敌，皆由师父赠他的青衫硬抗挨打，长久被动挨打不是出路。 叶意入定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当他睁开眼时，霄宇 第65章 之后的一路，安静得有些反常。 也许是对霄宇说的话语感到隐隐不安，叶意始终有点心神不宁。他总觉得，自从霄宇说了那些话，他们两人之间平添一堵看不见的高墙，一时间竟是陌生的可怕。 叶意感觉得到霄宇的态度，他相信，霄宇不希望自己入魔，而且叶意本人也没考虑过此刻入魔。叶意仅仅是与魔念签订契约，以求在他和霄宇同时陷入梦境之际，魔念能尽心守在他们身侧，多一重的保护。 他对魔念的实力有信心，也清楚的记得魔念炫耀。只要放魔念外出，它连邪魔修欧阳靳皆能吞噬。 有魔念增添安全保障难道不是好吗？ “霄宇，我没想过要入魔。”休息途中，叶意这么对霄宇说道。他要把实话告诉给对方知晓。 霄宇闻言平静地应了声，片刻后再次裹着叶意前行。他们的相处似乎与之前并无多少差别，霄宇的举动不见太大的变化，遇到作恶的魔修，霄宇仍然会顺手解决。 只是，叶意不确定是必然还是巧合，霄宇从梦境中清醒以后，叶意他们沿途居然再也不曾撞见那般古怪的祭坛。 某一天，叶意正在琢磨着他们距离骷髅山还有多远。他忽感意识一淡，身体无力地倒向一侧。他毫无征兆地睡着了，再度进入梦境。 大概是昼夜合并形成的影响，梦魇亦是变得千奇百怪。这会儿，叶意的梦境不再单一，万分混乱。 叶意看见了自己，每一世的自己。以叶元运为起始，以九叶魏宁为结束，一幅幅画面演绎着叶意前几世的点点滴滴。叶意好奇的研究着，细细的打量自己过往的经历。 总得说来，叶意的前世基本上是再寻常不过的凡人，但也有理应普通偏偏又稍微有点不普通的。 凭借轮回珠的力量，叶意的每一世皆留有前世的记忆，清楚记得曾经发生过的种种。每当霄宇寻得他们的下落，出现在他们的跟前，他们往往都会开心不已跟着霄宇走，共度温馨幸福的岁月。 同时，也正是由于轮回珠的代价，叶意每一个转世的寿命都屈指可数，且家境大多贫困，自幼失去父母家人，独自一人孤苦伶仃的过着艰辛的日子。 叶意透过无数个自己的双眼，观察着梦境内的霄宇。几番对比之后，叶意恍悟，为何九叶心生怨念，认为除了叶元运以外，其它的转世在霄宇的心中不重要。 霄宇担负了责任与义务，却收回了炙热深情。 叶意心疼自己每一世的凄苦生活，他遗憾他们同霄宇相守的时间极度有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寻找叶元运转世，同叶元运转世共同生活让霄宇感到了麻木和茫然。 霄宇当年深爱的那个叶元运不会再回来了。上辈子两人做的约定，使得他们之间的感情以轮回一次次的往后延续。 霄宇觉得自己仍是自己，叶元运的转世却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叶元运。 而九叶认为，自己从始至终不曾改变，仍是深爱着霄宇。偏偏，霄宇变了，变得对他不在乎了。 叶意不明白自己出生时因何遗失了前世的回忆，不过他相信，既然忘了，那就继续忘着吧。 要不是这回霄宇带叶意进入天渊魔窟，叶意也不会通过梦境中的一点一滴了解到些许过往的事情。叶意其实并不会主动寻回自己的记忆。 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该忘记了的他都忘记了。反正霄宇感到乏了，九叶感到累了，如不到此为止，他们何必这么不开心的继续下去？ 叶意透过梦境，看见了霄宇面对叶元运的柔和笑脸，也看见了九叶眼底无尽的愁意。那么多年，九叶过得患得患失，霄宇亦是过得不快乐，叶意不希望自己以后的日子也像九叶这般闷闷不乐。 过去的都过去了，假如放手和遗忘能使所有事情更简单，叶意宁愿做出这样的决定。 他不需要往昔的回忆。 叶意静静地看着前世的自己，他记不清自己进入梦境的时间，他心底一个若有似无的意识提醒他，他该走了，必须从自己的梦境脱离。 岂料，万事不如人意。 叶意低头一瞧，地面溢出了奇怪的黑气，那些黑气盖住了叶意的双脚。它们如同牢固的锁链一般，将叶意固定在原地无法离开。 见状，叶意心中没来由的涌上了强烈的危机感，他意识到某些不好的事情兴许即将发生。 下一瞬，叶意眼前一花。他错愕的发现，有关叶元运的转世，二叶的人生竟在徐徐合并。 不，这算不上合并，而是一种排挤和镇压。 叶意惊讶地一眨不眨，呱呱落地的婴儿体内有一颗轮回珠。叶元运的记忆依附着轮回珠，漫过了轮回的那一坎，完好无缺的来到了二叶跟前。 兴许是旁观者清的缘故，叶意惊觉，轮回珠内释放出了那个名为“叶元运”的记忆。“叶元运”的意识将小小的二叶挤到黑暗里，二叶蜷起了身体，陷入沉睡，而“叶元运”的意识负责掌控二叶的言行举止。 这个时候的二叶已然成为了新的叶元运，他承继了叶元运的感情，满心期盼霄宇的来到，继续他们上一世没能完成的天长地久。 莫名的，叶意打了几个寒战。 在旁人眼中，二叶仍是那个二叶，没有丁点异样。但是，在叶意的眼中，二叶不一样了，二叶不是二叶，他成了叶元运。 他以新的肉身，新的人生，新的生活，在重复着叶元运的期盼。他依旧爱着霄宇，依旧与霄宇相依偎，直至寿命的尽头，这一世的结束。 然而，这是叶元运心心念念的人生，不一定是二叶渴望的人生，谁也没有问二叶的心愿。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灌上了二叶这个名字。 襁褓中的二叶甚至没来得及考虑自己需要什么，就已被挤在了角落，畏畏缩缩的当了失败者。 真实的二叶被叶元运压住，他躲在黑暗深处沉睡，什么都不用思考，就这么久久的沉睡。同时，叶元运的意识用二叶的生命过着自己的生活。 这当真是二叶想要的吗？叶意相信不是。 叶意的目光惊慌地扫过混乱的梦境，他说不出的心慌。他一心要挣脱束缚自己双脚的黑气，可惜他越是挣扎，双脚越是被束缚得紧，他始终挣脱不开。 他的心跳得很快。 梦境里，二叶的寿命终止，叶意无奈地看着，三叶出生了。 轮回珠护送的转世，从降生的那一刻带来了属于前世的曾经，提醒三叶莫忘过往。 此刻，叶元运已然过完了两辈子。其中，属于二叶的记忆几乎没有，二叶出生不久就受到叶元运的影响，他过着叶元运的生活。 叶元运的记忆眨眼笼罩住了三叶，它不慌不忙地排挤三叶。最终，三叶与二叶一样蜷在黑暗睡着了。 叶意心底咯噔一声，同二叶相似，刚出生的三叶尚来不及学习说话，三叶的神魂深处就已刻下叶元运的名字和伴侣霄宇的名字。 叶元运的记忆告诉三叶，三叶应当与霄宇在一起，他们是相爱的，他们是甜蜜的。 从此，三叶也不再是三叶，他仍然被叶元运的意识主导，他又用了一辈子与霄宇相恋。 三叶完全不曾思索过自己心中的一生是怎样的场景，他就再次沉入叶元运和霄宇的故事中。 三叶没了，仅剩一个以三叶的身份过了一辈子的叶元运。 没有人问三叶到底想要什么。 上一轮生命尽头接着下一轮的新生，出生即有前世的记忆，铭记重要的姓名。 唯一没有的是，这一辈子理应得到的全新生活，自己根本没有考虑就被压住了意识。 叶意看着叶元运的记忆漫过了一个又一个转世，他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他害怕了，他恨不得马上逃出梦境，他一点儿不想要拥有叶元运的记忆，他不想要过叶元运的生活。 那些全是叶元运的想法，那不是叶意的想法。 叶意伸手用力拽扯捆住自己双脚的黑气，谁知他压根碰不到，他的手指直接穿过了黑气。 他不禁心急。 叶元运不给那些转世选择，选择他们究竟想要什么，他们被迫在强制接受叶元运心愿的延续。 但是，转世并不单单是叶元运的延续，它是一个全新的开始。而叶元运让所有转世沉睡在黑暗里，对外界一无所知，截断了他们的新生。 很可惜，叶意的心急改变不了过去。一个又一个转世活成了叶元运，原本应有的生活成了可笑的模式，一世又一世均是一成不变，上演着叶元运的曲目。 叶意能理解，叶元运甘愿付出十世的代价，用这么多转世的牺牲为霄宇达成心愿。可叶意不懂，来世已经担负了前世的代价，难道还不够吗，难不成非得让这些转世都活成叶元运？ 为什么？凭什么？ 叶意讨厌这个样子的叶元运。 他郁闷地困在原地，看着叶元运的记忆控制了一个个的转世，最终来到了九叶魏宁跟前。 叶意明显感觉到，九叶是一个与以往不同的转世。九叶天生具有修炼的资质，以至于九叶的神魂肉身自幼就比其它的转世强壮，他能够活得比凡人长久。 那些记忆困不住九叶，无法将九叶逼入黑暗。即使到了黑暗，九叶仍不曾沉睡，他一直清醒着。 他没有活成叶元运。 只不过，九叶得到了叶元运的记忆，所以九叶从一开始就是爱着霄宇的，他深深记得这是一个自己爱了九辈子的男人。这个男人帅气霸道，身具极高的修为，高得令九叶仰望，同时，这个人对九叶很好，使得九叶心动不已。 九叶决心把霄宇永远留在身边，不给任何人。 能够修炼的九叶体现出了强势的一面，他是迄今为止的所有转世之中最不像叶元运的一个。他不会按照一个凡人的记忆安排自己的生活，他有他的打算。 于是，九叶对霄宇的感情不仅仅源于叶元运，也有了他新产生的情愫。作为修士，九叶对霄宇的超高资质羡慕与崇拜。 尽管九叶没让自己活成叶元运，奈何他仍旧没能逃出叶元运的影子。 他爱的人竟然记不得他的真实姓名，只会唤他为九叶，一叶的第九世。这不是九叶想要的。 九叶挫败，他终究没能逃出那个名为叶元运的囚牢。 当九叶行至生命的最后一程，他欣喜又苦涩的意识到，霄宇凝视他的眼神，那不是在看叶元运的转世，而是在看他，在看魏宁。 霄宇的眼底浮现出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怒气，有踌躇，有杀意，以及罕见的苦痛。 无论九叶的经历如何，不管他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这些都成为了历史。下一世的出现伴随着叶意的出生而来。 叶意与以往的转世不同，他不知何故居然没有前世的记忆。他出生在落云城的采药世家叶家，他的父亲精通药理，他的母亲端庄温柔。 他是幸福的，哪怕从小跌跌撞撞的做着决定，但都是属于他自己的决定。 叶意早慧，对药理非常感兴趣，进步飞速。族人都说，叶意长大后一定是一位优秀的药师，小小的叶意是叶家人的骄傲。 谁知道，叶意成为药师之前，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叶意检测出了单金灵根，他前往天剑门，却因迟迟无法引气入体，终被赶出山门。 而后，叶意在 第66章 当叶意从那些匪夷所思的场景中略微回过神，他惊觉自己四周居然已被黑暗笼罩。围在他身边的均是叶元运的回忆，它们不停的往前蔓延，企图覆盖住叶意。诸多沉甸甸的记忆，它们扑向叶意，让叶意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 从此以后，叶意将活成十叶，他不能成为他自己了。 过往源源不断地涌向叶意，如同涨潮一般，势必要把叶意吞没。 “别过来，我不想要这些！” 叶意大声地排斥着记忆的靠近。 “不，这些都是你所需要的。它们会让你明白，你深爱一个人爱了多久。从今往后的日子，你还要继续这么爱着他。” 黑暗里，一道声音分外飘渺。 “你是十叶，你是我生命的延续。你将回归最初的模样，一直这么走下去。” 对方根本不管叶意同意还是不同意，下一刻，叶意的眼前眨眼浮现出一颗圆珠，圆珠的表面覆盖了大量的绿色符文。 叶意一眼认了出来，那是轮回珠。 这会儿，轮回珠步步紧逼叶意。它泛起了绿色的光芒，那些符文像极了囚笼要将叶意围困其中。叶意下意识地躲避，奈何他的双脚仍然被束缚，他躲不了。 “停下来！快点停下来！” 叶意的抵制被无视，轮回珠不管不顾地冲上前。 绿色符文即将触碰到叶意的刹那，叶意脑海中莫名的闪过一幕。那时，叶意还在黑山内接受传承的考验，霄宇刚恢复意识，他对叶意引毒气入体的做法相当生气。 霄宇当着叶意的面，捏碎了轮回珠。 轮回珠没了，叶意的修为也随之丧失，使得叶意当时的情绪十分低落。 然而，也正是因为被污浊的轮回珠碎成了粉末，那个仿佛心魔似的，一直在叶意内心念叨的奇怪声音从此销声匿迹。 叶意微微一怔。是啊，轮回珠早就没了，他怎会忘了这事。 思及此处，叶意抬眼平视前方，紧盯那颗抵在自己额前的珠子。他定定神，态度愈发的坚定。霄宇曾提醒过他，在天渊魔窟一定要留意分清虚幻与真实，避免被误导，也避免在梦境里醒不了。 “这只是梦境罢了。轮回珠早已被霄宇捏碎。不复存在的轮回珠不能伤害我。” 叶意一字一顿的说道。 他话音刚落，骤闻清脆的崩裂声，轮回珠的表面赫然一道长缝。紧接着，轮回珠的裂缝越来越多，越来越深，最终，整颗圆珠连带那些绿色符文一起散作粉末，纷纷扬扬的飘落。 这个结果与轮回珠原本的真实命运一致，它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叶意坚信轮回珠的毁灭，见珠子当真没了，他不由自由地松了一口气。 他警惕环顾四周，依照目前的情形，他恐怕被困在梦境内。为什么会这样？叶意正在思考原因。难不成叶元运的过往准备像之前吞噬其它转世那样吞噬他吗？ 叶意不愿意按照叶元运的意识过日子。他的梦境不应该只剩下黑色，他不束手就擒，任由前世的自己利用他的身份过着不属于他的人生。 “爹，娘，你们放心，我不会认输。” 叶意的话语响起的一刹，漆黑的梦境猛然闪过了两道光芒。叶意的身侧顿时有两抹人影出现，两人身边环绕着微弱的柔光，温柔的笑对叶意。 一见这两人，叶意心底霎时升起了一股暖意，他们是他的家人。 顷刻间，叶意想起了依偎在父母身旁的欢乐时光。伴随着他记忆的一点点浮现，黑暗之中，在出现了他的父母后，又显现出了山脚的小木屋。慢慢地，就连那座植被茂盛的落云山也呈现出了全貌。 落云山中有花草树木，有虫鸣鸟叫，以及许多的药草。 叶意曾经的生活如画卷般展开，不远处有一座城池，名为落云城，城内有叶家古老的祖宅，祖宅的药库中收藏了各式各样的珍贵药材。 落云城里热闹极了，大街小巷人来人往，父亲叶远杨高兴的将年幼的儿子驮在肩头，让儿子能够看得更远。 年幼的叶意新奇地睁大了眼睛，一会儿看看这儿，一会儿看看那儿，这儿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那么有意思。 儿时的场景引得叶意露出了微笑。当落云城的景象逐渐远去，叶意眼前是一座高耸云霄的大山，天剑山内更有剑修数目众多的门派天剑门。 哪怕天剑门的日子有太多的不如意，可是，门派里有陆齐，曾经的陆师兄，现在的陆大哥。陆齐对叶意很好，对叶意一家人也很好，叶意对他心怀感激。 叶意不知道，陆大哥如今在毒沼秘境过得如何。毒沼秘境里还有一些与叶意相处时间短暂的修士，大家此刻不知平安与否。 景象接连不断地显现，使得被困黑暗的叶意心情轻松了几分。 原来，黑暗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可怕，黑暗也会被驱散。幸亏叶意拥有八年的记忆，八年完全属于自己的记忆，在这些记忆里，看不见他的前世，也看不见霄宇，仅有叶意自己的生活。 叶意微微愣了愣，属于他的远远不止这些。叶意还有其它重要的人，黑山上的莲池，叶意的师父，莲。 师父赠予叶意一颗莲子，莲子融入丹田，让叶意得到了再次修行的机会。不仅如此，师父还交给他许多功法，只不过，那些驳杂的功法叶意此刻还不能看，他能翻看的是一本《莲华》。 此外，师父担心叶意修为低微，会挨打被欺负，于是赠他一件防御的青衫。要不然，叶意小命估计早就保不住了。 就在叶意记起青衫的刹那，他的衣服表面青光闪烁。同时，袖口的莲纹也化作两朵莲花，盘旋在他的附近。 叶意清楚，灭世黑莲和“娇欲语”一起使用，攻击力相当惊人。而净世青莲与“濯清涟”一起使用，是洗涤修补肉身神魂的大补之物。 不自觉的，叶意抬手打出了一道“濯清涟”。梦境的压抑让他倍感不自在，他有心清洗一番自己梦境里的黑暗。他的梦境内窜入的黑暗太多了，越看越不舒服。 淅淅沥沥的细雨淋湿了梦境，叶意顿感浑身舒坦。不仅如此，他周围好大一片的黑暗更是在细雨中融化。 没多久，叶意脚下一松，双脚的束缚解开，他能够自由走动了。 获得自由的叶意欣喜地在梦境内走来走去，此刻，在他周围的这些都是属于他的过往，是属于叶意本人。 叶意拍了拍自己的脸，提高声音重复那些早已对自己说过多次的话语，其中最重要的一句莫过于“我是叶意”。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包含了太多太多的意义。 叶元运选中霄宇，是叶元运做出的决定，并非叶意的想法。 叶意以后的道路往哪儿要走多远，他和霄宇如何相处，这些都应当由叶意自己选择，不能让叶元运主导他的一生。 “叶元运死了，他死了。” 叶意对自己，亦是对着自己梦境中的黑暗说道。 咔嚓。 黑暗的梦境裂开了一道大口子。 “这是我的生活。我是叶意。” 轰得一声巨响，黑暗的梦境破碎成灰。 叶意微微闭了闭眼，适应眼前明亮的光线。 眼下，他仍在梦境内，不过眼前没有让叶意不舒服的囚困，波光粼粼的广阔大湖令人心情愉快。 不一会儿，起风了，湖面泛起涟漪，倒映出蔚蓝的天空和洁白的云朵。清新的风吹动了叶意的发丝，叶意忍不住四下打量，想要知道这是谁的梦境。 “叶意。” 湖水往上涌起，凝聚成了一名青年的模样。叶意认得那人的相貌，那是上一世的自己，九叶魏宁。 “魏宁。”叶意同样叫了声对方的姓名。与曾经的自己面对面，这种感觉说不出道不明的特别。 叶意莫名的放缓了情绪，想不到他竟然在九叶的梦境里，这儿的景色真漂亮。 青年闻言笑了笑：“我很高兴，看到你也从黑暗里走了出来。你比我厉害，我当初耗费的时间比你长，险些出不来。我没能得到你那么多的家人亲朋，挣脱时比较费劲。” “如果一直被困住会怎样？”叶意忍不住问了句。 对此，青年没奈何的耸耸肩：“挣脱不了黑暗的人，会渐渐丧失希望，沉在黑暗里不再醒来。一段人生，只能由一个意识来掌控，沉睡不醒，自然就失去对自己人生的主导资格。” “我不太明白。”叶意如实说道。 青年笑道：“就是‘你的一生，由你自己决定’的意思。” 叶意点了点头。 青年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叶元运惹了很多麻烦，当然，我也一样，这些估计会给你带来灾难。这是我们欠下的前世债，却不得不由你承担。” 片刻的无言以对，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意，你留意过自己的神魂吗？你的神魂相当脆弱。”青年冷不丁说道。 叶意从未留意过这个问题，显得格外茫然。 青年笑着摆摆头。 “叶元运很自私，不过，我也比他好不了多少。我们都在一而再，再而三的做错事。” “霄宇多半早就觉察到了，只因对方是他珍视的一叶，他才始终下不了手。” “轮回珠虽已不在，长远的影响却难以逆转。” “叶意，你的神魂并不只属于你。轮回珠的转世，留下了本不该存在的存在。如若不然，我又怎能残留至今？” “你还不完整。” “叶意，记住。到了该下手的那天，千万不能心慈手软，该抹杀的就彻底抹杀掉。这样一来，你才能成为真正的你，平稳度过叶意的一生。叶意，而不是十叶。” “至于那些过往记忆，我记得就好，到我这儿结束。你不需要它们。” 叶意听不太懂青年的意思，却能隐约感觉到青年对自己的善意，青年在说在做对叶意有利的事情。叶意愣了小会儿：“我知道了，谢谢。” 瞬息间，青年的身影变得透明，他散成湖水，落入了大湖，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 叶意凝望大湖片刻，他果断地抬起手，动手抹掉自己前世的种种。 随着他的动作，过往的景象顷刻间模糊不堪。他前世遇见的那些人，一个紧接着一个消失。他前世所做的那些事，距离叶意越来越远。丢掉过往，过叶意的日子。 叶意站在白茫茫的梦境内，他的梦里除了近处，他这辈子的记忆以外，其它的都看不清晰。 从此，他只需记得自己是叶意，记得他的爹娘，记得他的师父，这些才是一个名叫叶意的少年应有的。 然而抹掉了过往，意味着叶意失去了对霄宇九世的情感。 对这一世的叶意来 第67章 醒来的叶意仍带着几分呆滞，总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他努力的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叶意看了看面前的霄宇，然后又看了看周围。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找回了意识，思考之前发生了的事情。 他记得，他和霄宇来到了天渊魔窟。 一开始那会儿，他们白天赶路，夜里在危险的梦魇里磨练。哪知道外来的魔修居然与邪魔修联手，延长了梦魇的时间，害得各个世家苦不堪言。 梦魇里的邪魔修欧阳靳相当恐怖，叶意遇见他一次，险之又险的逃了。另外，那些藏在暗地里的半元婴老祖，他们的心坏透了，遇到他们也必须小心回避。 当前的情况是，天渊魔窟昼夜合并完成，叶意和霄宇正在赶往骷髅山的途中，山内有一块洗心石。 然后呢？然后又该做什么？叶意对天渊魔窟的宝物不感兴趣，他急着赶往泣血城，打听爹娘的下落。 叶意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手心，那里有一个“喜”字的印记。他之前答应了云秋，如果他见到莫子谦，就帮云秋传话。 一切好像就是这样了，并无遗漏。 两人同行，叶意很快开始诧异，他不明白为什么霄宇在赶路的途中突然失去意识，仿若睡着了一般沉浸在梦境中，要好长时间才能苏醒。 霄宇皱了皱眉，他也发觉到叶意的不对劲。叶意不会再沉入梦境，他始终保持清醒，原因不得而知。 两人都感到对方的反常。 某天，破界爬上叶意的肩头，轻轻地戳了戳叶意的脸颊，非常纳闷：“叶意，你怎么不睡了？你不困吗？” 破界自然不是询问叶意困不困，累不累，而是叶意为什么不再沉入梦境中。 然而，叶意不明白破界的意思。他挠挠头，始终想不起自己遗忘了什么事，貌似什么都没忘记，偏偏心里隐约感觉有点不对劲。 叶意思前想后，冲破界咧嘴一笑：“我不累，还不想睡觉。你困了的话，就睡一会儿吧，我守着。” 破界瞪大眼，诧异地望着叶意。他偏头瞅了眼未清醒霄宇，欲言又止，默默地钻回了自己的小石棺。 自从叶意与魔念签订了契约，破界一直深感不安。他认为叶意体内的怪物相当危险，偏偏他不知该如何开口，况且这事亦是惹得霄宇心情不愉快。 叶意不明白破界的惊讶是何原由，他思索再三，确定自己最近当真不困。 说起来，修士通常不需要寻常的睡眠辅助休息，他们夜里经常打坐。明明是睡觉且喊不醒的霄宇更加奇怪，偏偏破界却用他更奇怪眼神看着他。 有时，叶意也会闭上眼小憩片刻。他所见的世界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晰。所以，没多久他又会困惑地睁开眼。 叶意的世界里，无梦。 同一时刻，在叶意的心底，一团黑气显得极其不耐烦。 “魏宁，你的转世这是什么毛病？为什么我身上有新增的枷锁，浑身都不自在？” “喂，魏宁。问你呢，说话。” “不是吧，你这家伙难道就这么睡过去了？都不提前说一声？” “魏宁，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我明明签订了新的契约，这究竟怎么回事？” “哼，别以为不吭声，就能躲过去，我照样有办法解决。” 无人回答，周遭静悄悄的。从叶元运到魏宁，前世的所有已然封存，从此与叶意无关。 睡不着的叶意静静地观察着睡不醒的霄宇，由衷感慨这位紫色华袍的剑修帅气至极。霄宇的修为高深，叶意根本看不透。叶意去过天剑门，叶意羡慕厉害的剑修，攻击力向来强悍。 不过，叶意转念一想，又觉得对仙修没那么多的念想，相对而言，叶意对药草医书比较感兴趣。虽说他也是单金灵根，可他不认为自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剑修。 等他找到爹娘，他打算继续跟着父亲学习药理。只是不知道，现在父亲成了魔修，父亲看的医书和自己看的医书是不是相同。 叶意赶路中途遇见的第一个年幼的修士姓莫，对方是一名炼器三层的小修士，同时也是看起来与叶意年龄相似的十余岁的可爱少年。 姓莫的小修士名叫莫沧海，叶意见到他那会儿，他刚从一堆尸体里面走出来。莫沧海细胳膊细腿，满身乌黑的血迹衬着苍白的肤色。 一双明亮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叶意，对方问叶意的第一句话是：“你是谁？” 之后，双方相互报了姓名。 叶意没有贸然上前，他有顾虑。现在，霄宇仍在梦境中不曾醒来，为了霄宇的安全，也为了叶意的安全，叶意不敢随意地接近陌生人。 没有任何的理由，叶意就是觉得莫沧海非常的危险。哪怕这个人和他年龄相似，哪怕对方的修为很低，哪怕莫沧海的模样乖巧。 叶意面对莫沧海有一种诡异的胆战心惊，他和乘黄在莫沧海出现之后，根本没能在附近捕捉到活人的气息。 正因如此，当莫沧海一脚迈出那些血淋淋的尸体堆，走向叶意时，叶意心里一紧，就连乘黄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小步。 叶意直视莫沧海不说话，他伸手护着霄宇，避免霄宇从乘黄的后背跌落。 莫沧海的视线从叶意到霄宇，往返了数次，似乎在思考什么。 “你们要回幽明城吗？”最终还是莫沧海先开了口。 然而，叶意并未立刻回答。他不太确定，对方所说的幽明城到底是哪一个幽明城。 要知道，在天渊魔窟形成之前，云秋他们所生活的世界，有一个幽明城。云秋也好，莫子谦也罢，他们都曾住在那个地方。 不过对叶意来说，还有另一个幽明城，那个幽明城在叶意所生活的世界。 莫沧海这是想要回哪儿？ 叶意思索再三，坚定地摇了摇头。无论是哪一个幽明城，都不是叶意如今要去的地方。霄宇说了，他们的目标地点是那一座骷髅山。 “我们不去。”叶意肯定地说了一句。 少年眨了眨眼睛：“你们要去哪儿？” 叶意没有隐瞒，他抬手指了指远处的山。 少年眺望山顶若有所思，很快，他别过视线，眼底闪过一抹血光：“很可惜，不能……” 他的话尚未说完，目光猛地移到了叶意的右手。当即，他把话咽了回去，淡淡道：“可惜了，我不能和你们同路。” 丢下这句话，莫沧海好似对叶意他们失去了兴趣，他摆摆手冲他们挥手道别。接着，他转身返回了那堆尸体，不知道在里面翻找着什么。 叶意其实好奇莫沧海在寻找什么宝物，他也好奇莫沧海为什么在这里。不过，再多的好奇也不能阻拦叶意前行的念头。 霄宇说了，进了骷髅山，见到了洗心石，他们就能沿路离开天渊魔窟。这对叶意来说是最好的消息，他要赶往泣血城，不能在这儿耗时间。 待到乘黄跑远了，叶意抱住乘黄后背的长骨，低声问乘黄：“他在哪儿做什么呢？” 乘黄低呜一声，仿佛在回答叶意，又仿佛在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不管怎么样，他们终归是迈过了那一片阴森恐怖之地，向着前方越走越远。 待乘黄的身影消失在远方，此前进入尸体堆的少年又出来了。他坐在尸体堆上方，把尸体当作自己的座椅，闷不吭声地望向叶意他们远去的方向。 风夹杂着浓烈的血腥味，吹过了少年的发丝，吹动了染满血污的衣衫。莫沧海一动不动，只是这么呆呆地看着远方。 不一会儿，一只体形巨大的灰狼跑到了少年的身侧，它抖了抖灰色的皮毛，然后直起了身体。灰狼化成一名身强力壮的赤身男子，彰显着无尽的野性。 男子与少年一道，眺望远方：“小海，你在看什么？” “他们，为什么都不回幽明城？我想家了，他们却不肯陪我回家。”莫沧海话中透着一丝沮丧。 男子目光一凝：“我追过去杀了他们。” “不可以。”莫沧海大力的摇摇头，“那个人身上有云秋的气息，是善意，非常的温暖。云秋是兄长最为珍视之人，那个人与云秋熟识，不能杀。” “小海，”男子的话语顿了顿，声音不免干涩，“莫子谦已经不在了。他走了，不会再回来。” 莫沧海却不相信他的话：“兄长会回来的。云秋仍在，兄长定会回幽明城与云秋相见。” 又是一阵沉默，风大了些，有些冷。男子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小海，和我一起走吧。云秋死了，莫子谦也死了。” “暮纪，你记得幽明城在哪儿吗？为什么我找不到它？”莫沧海情绪低落。 “小海，别找了，和我一起走吧。”男子又劝了劝。 偏偏，少年仍旧没有将男子的话放在心上，他依然坚持着：“兄长是莫家的骄傲。我相信，他绝对可以找到通往其它世界的道路。他不会死在什么虚空的罡风之中。” 男子站在少年的身边，看着对方的侧脸，久久的，没有说话。 他好几次想要大声告诉对方：“不仅云秋和莫子谦死了，你也死了，这方世界被摧毁，你只活在了天渊魔窟的梦魇之中。” 奈何，这样的话他说不出口，不忍让莫沧海的希望破灭。 当男子还是小狼崽的时候，莫沧海救过他。明明自己都是个小孩，却在认认真真的为一头幼狼止血疗伤。 幼狼喜欢蜷在莫沧海的身侧，幼狼喜欢莫沧海搂着他，蹭着他身上暖暖的皮毛，进入甜蜜的梦乡。幼狼恨不得每时每刻都和莫沧海一起玩。 他最喜欢莫沧海为他系上花花绿绿的布链子，证明自己的归属。 可惜，世事难料。当幼狼一天天长大，雄心壮志的要成为一头能够保护莫沧海的凶猛灰狼，灾难突然降临。 他迷了路，走在一条古怪的道路上，而后进入了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一个没有莫沧海的世界。 当灰狼意识到自己从今往后再也看不见莫沧海时，他从未感到过如此害怕。他渴望回家，回到莫沧海的身边，却发现自己回不去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灰狼不肯就此认输，长年累月坚持不懈的修炼，使得他成为了一个强壮的妖修。心怀对家的眷顾，灰狼从不曾忘记，要寻找回家的路。 无数次的期待，无数次的失望，每当记起那个搂着自己开怀大笑的小孩，灰狼就不会放弃回家的希望。 一条回家的路，灰狼不知道找了多久，漫长的几乎逼得他崩溃。 好不容易，他回来了，他却差一点疯掉。 在他眼前的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崩塌中的魔窟，就连作恶多端的邪魔修欧阳靳皆已死去，这方世界全毁了，寻不得一丝生机。更可恶的是，那些外来的修士居然将这里当作他们的狩猎场捕猎。 他们要侵占他的家，灰狼绝不能忍受。 灰狼不曾放弃一丝一毫的可能，他坚持寻找莫沧海，就像当初他坚持寻找回家的路一样。 最后，他终于在梦魇里见到了莫沧海，奈何梦魇一夜太过短暂，无法平复灰狼浓烈的思念。 渐渐的，灰狼发觉了天渊魔窟的变化规律。天渊魔窟的昼夜能够合并，并且在昼夜合并的这段日子里，那些逝去的人，有机会化作真实，能够触摸能够得到。 此地的宝物均可以得到，人照样如此。 只不过，要将莫沧海从天渊魔窟拽出来极其困难。人是活物，不比物品，稍不留神就粉身碎骨。但是，再多的困难又怎样，灰狼总能想到办法，他要这个人有更多的时间留在他的左右。 灰狼来到了莫沧海的跟前。 昔日的狼崽已经长大了，当初系在脖子上的花花绿绿的布链子已经不能再系在脖子上，灰狼将它捆在了前腿。 然而，莫沧海仍是那个小小的模样，停留在了他死去的那个时候，那个十余岁的，炼气期三层的少年。 “小海，我回来了。”灰狼这样对少年说道。 少年看了看面前身形巨大的灰狼，又看了眼他前腿的布链子，顿时笑开了怀。少年搂住他的脖子，在柔软的皮毛上面蹭了蹭：“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担心你进山玩迷了路，找不到路回家了。” 灰狼的确迷了路，好在他找到了回家的路。 灰狼伏在少年的身侧，任由对方为自己梳理皮毛，他享受地 第68章 纵是走出了很长一段路，叶意心惊肉跳的危机感仍在，仿若一个被猎人盯上的猎物。好在，这个猎人不准备取走叶意的性命。 叶意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几眼，确定少年并没有跟来。这个与叶意年龄相仿的少年说不出的古怪，使得叶意一见他，就有想躲的冲动。偏偏，这个少年远比叶意修为低。 一个筑基初期竟然莫名其妙的躲避炼气期三层，叶意脸颊发烫，想不明白自己害怕的理由。 大概是对方身上的血腥气味太浓，莫沧海的眼神又有一种果决，杀人的果决，这是叶意根本不具备的。那样的血腥味让叶意意识到，以他目前筑基初期的修为，对上这个炼气期三层的小修士，依然凶险万分。 叶意苦恼地挠挠头，若是如此，自己岂不是太不中用了。尽管他的修为一直在增长，他却始终少了一股拼劲，更不见那种下手的坚定。 魏宁提醒他，该下手时不能心慈手软，他不懂自己能否做到。他果然不适合当剑修。 今后，他非常有必要向霄宇请教一下如何减少自己的软弱。 乘黄一边往前奔跑，一边凝听叶意与它说话，它时不时地晃晃头或者低吼几声，摆出一副与叶意交流的姿态。 不一会儿，叶意正在与乘黄说要不要停下来歇一歇，意外的听得一声惨叫。 不，惨叫远远不止一声，惨叫接二连三的到来，叫得凄厉无比。哪怕叫声传了极远的距离，叶意光是听到仍是毛骨悚然。 叶意不安地转过身打量来时路，假如他没有猜错的话，这些让他头皮发麻的叫声恐怕都是来自他们刚才走过的那段路。 不经意间，叶意眼前浮现出那个小孩的样子，以及那些惨不忍睹的尸体堆成的小高山。 是谁碰见了那个小孩？是谁出了事？他要不要回去？ 叶意刚有往回走的想法，不禁诡异地打了几个寒战，整个人如置冰窖，冻得他直哆嗦，他明显意识到自己绝不能回去看。 冥冥中有什么在提醒叶意，千万不要回头，绝对不能回去，否则有去无回。 叶意放弃了多管闲事，他深吸了一口气。他稳了稳惊恐的情绪，拍了拍乘黄：“走吧，我们去骷髅山。” 听闻叶意的想法，乘黄不再迟疑，说实话，它打死也不愿回头，那个小孩给它的感觉太惊悚。它头也不回，大步的往前跑去。 就在这时，莫沧海倚坐的尸体堆附近，出现了新的变化，这里又增加了几具新的尸体。 只是，那些人虽然死了，尸体却并未就此平静下来。残破不堪的尸体仍在止不住的抽搐，一时半会都停不了。 莫沧海甩了甩手上的鲜血，总有不长眼的人对他动歪念头，相当自以为是。他身为莫家子孙，岂能随便让人欺负。 更可笑的是，居然还有混蛋要掳走他当炉鼎，纯粹找死。 莫沧海的眸子冰冷，冷得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他浑身上下散发的灵压，完全不是一个炼气期三层应有的灵压。 “他们的心都是黑的。”莫沧海深感不满。说着，他瞄了眼叶意远去的方向，“心黑的人，没有资格从我这儿路过，他们没有资格进入幽明城。” 地面的新尸体抽搐不止，即使早已没有了生机。尸体颤抖着，仿佛在印证莫沧海刚刚说的话。 “暮纪，我有点冷。”莫沧海没头没尾说了一句。 下一刻，莫沧海身侧的年轻男子弯下腰，重新又回到了灰狼的模样。灰狼伏在空地上，将身材单薄的莫沧海护在其中。 莫沧海倚住灰狼，指尖穿过灰色的皮毛，贪婪着能够让他心都暖和起来的温度。 莫沧海的这一觉睡了好几天，当他醒来时，他对灰狼说：“暮纪，这儿好没意思。我们也去那里吧。” 他手指的方向，正是叶意他们前去的方向。 少年的决定令灰狼颇为意外，这么多年以来，灰狼一直劝少年走，少年留在这儿始终不肯挪动，坚持要找人与他一起返回幽明城。 为什么现在莫沧海的想法突然改变了？ 然而，少年的改变并没有什么不好，灰狼希望少年改变。毕竟，此刻的莫沧海不再是昔日的仙修，他是灰狼想方设法拯救的游魂，他是一个鬼修。 莫沧海的鬼修之路走到现在，早就不用担心神魂俱灭。灰狼有心带莫沧海离开天渊魔窟，岂料莫沧海万般不愿意。 兴许是儿时的梦境，让莫沧海满心期盼兄长归来，带来外面世界的好消息。大家都可以前往新的世界，突破金丹期的桎梏。 一切都将很美好，只是，这些美好仅存在于梦魇里。 眼下，莫沧海打算去骷髅山，灰狼立刻一口答应。 灰狼未有任何的迟疑，他直接应了一声好。要知道，进入骷髅山，过了洗心石，后面有一条离开天渊魔窟的道路。 事不宜迟，灰狼小心地叼起少年轻轻一甩，将莫沧海丢在自己的后背，驮着他向骷髅山的位置急奔。 莫沧海开心地摸着灰狼的皮毛，寻了一处最舒服的地方，再次进入了梦乡。 谁也不知道，在前往骷髅山的道路上，多了一个姓莫的小修士，以及一头极其凶猛的灰狼。 紧随其后，慕容轻云与皇甫峥走的恰好也是这条路，不过他们没有遇见莫沧海他们。数天之后，等慕容轻云到达此地的时候，只看见了那些触目惊心的尸体。 这些尸体有近期死亡的，还有死了很久的。 慕容轻云摆摆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她居然发现了血衣，上面有慕容家的族徽。 这样的血衣不止一件，慕容轻云不确定自己的族人惹到了谁。不过，看样子，这个动手的修士，令很多修士没能逃过死劫。 皇甫峥随意打量了一番尸体堆，倒是不怎么在意。这些人死了，又死了这么久，全都烂成了一团，分不清谁是谁。皇甫峥在意与否没多少差别，肩负皇甫家族重任的希望又不是他。 “我们捡回了一条命。”皇甫峥对此很有几分自知之明。 他相信，倘若此处的主人仍在，他和慕容轻云恐怕会成为新的尸体。值得庆幸的是，这儿的主人离开了，哪怕走的不是太久。 慕容轻云绕着几具新尸体琢磨了小会儿，他面露难色：“这回，天渊魔窟愈发不同以往，我们有大的麻烦了。” “天渊魔窟向来麻烦不少，争斗不断，只是这次更加棘手而已。”皇甫峥略微缓了缓，“可是说不准，这也是一个信号，是一个至宝出世的征兆。” 慕容轻云还想要劝说几句，她迎上皇甫峥不在意的视线，又觉得实在没必要再说，皇甫峥听不进去。于是，她选择了少说。 以前纵是有麻烦，可哪一次能与这一次相比。总是被延长的梦魇时间，突如其来的魔窟魅音，大量提早进入天渊魔窟的魔修。除却原本的世家，那个让众多世家厌恶的自称莫子谦后代的莫家，多半也已归来。 此外，更有一个居住在幽苑，神秘的剑修。 从前的天渊魔窟开启，世家子弟只需要好好的适应一下天渊魔窟的魔气，避免心魔失控。 然而，他们就白天赶路，夜晚在过往的梦魇里寻找线索。他们对天渊魔窟有大致的了解，他们懂得小心的避开梦魇内的危险人物，他们知道沉入梦境之前的重要事宜。 待到魔窟魅音响起，他们快速避开魅音的蛊惑。当昼夜合并完成，他们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骷髅山，利用洗心石洗掉当前的心魔。随后，他们将在昼夜合并的天渊魔窟争夺资源。 明明以往的情况大致都是如此，就算稍微有点出入，但不至于出现太大的偏差。只是这次，天渊魔窟堪称剧变。 慕容轻云始终感觉到，天渊魔窟处于失控的边缘。 两人再度启程前，皇甫峥问了一个特别实际的问题：“我们还沿着这条路走吗？杀死这些修士的家伙，肯定就在我们的前面不远。” 对于这个问题，慕容轻云亦是为难。 有这般恐怖的家伙在前进的路线上，坏处显而易见，他们一不留神碰了面，自己估计性命不保。当然，好处也同样的显而易见，前方的道路将血流成河，被这人清理得干干净净。 慕容轻云再三权衡，终是选择了不冒险。小衫死了，她至今还没有放下这件事，她发觉自己的心魔在加重。贸然与这些人交手，不知道她会不会失控。 她得尽快赶往骷髅山，山内有洗心石，她急需用洗心石洗去当前的心魔，迈过这一道坎儿。 “我们换个方向。”慕容轻云说道。 虽说殊途同归，大家的最终目的地均是骷髅山，总会见面。可是，相较之下，尽量晚些见面比较好，避免遭遇更多的突发事件。 皇甫峥接受了慕容轻云的意见，以他的真实想法来说，皇甫峥还是愿意远远的避开前方的危险家伙。 不久，慕容轻云与皇甫峥掉头去了另外的方向，偏离了如今的这条道路，他们挪了很长一段距离，这才接着面向骷髅山赶路。 前方的那些隐患，能避则避。 霄宇从梦境中醒来的那一刻，发现自己在一棵大树上。天空不知何时开始下雨，下得还是血雨。地面积了水，树叶滑落的雨珠均是红艳的血珠。 世界浸染了一层血色。 此刻，霄宇和叶意都在叶意的避水法诀的范围内，叶意坐在粗壮的树枝上，仰望血雨发呆。至于乘黄，它早就嫌弃这些血味，窜到令牌里面躲着，懒得出来。 叶意察觉到霄宇醒了，他赶紧指了指前方不远处，在树林之外：“外面有一条河，乘黄不肯过河。” 顺着叶意手指的方向，霄宇看见树林外面的那条汹涌宽阔的血色大河，它将叶意他们前行的道路截断了。河面极宽，河水如血，河里更是不知藏了什么怪物。 在霄宇的目光投向大河时，叶意纠结地补充道：“河面上方不能飞，我试过了。” 叶意拿霄宇给他的小飞剑试了试，小飞剑刚到达河岸就掉了下来，导致脚踩小飞剑的叶意摔得生疼。他正要多试试几次，寻找适合的办法，哪知天空毫无征兆地下起了血雨。 乘黄懂得趋吉避凶，急忙推着叶意往身后的树林跑。他们找了棵大树藏身，又用了避水的法诀才将血雨阻隔在外。 血雨砸在身上说不出的疼，幸亏叶意有青衫护他，不然不知道得多么难受。 霄宇没再琢磨血河，而是反复检查了叶意片刻，他在叶意的后颈附近凭空一抓，竟是拽出了一团红色的水雾。水雾好似活物，在霄宇的手中死命挣扎。 下一瞬，水雾被剑光劈散，成了一蓬血花。 处理完了一个，霄宇略微动了动脖子，噗的一声，他的后颈附近也炸开了一团红色的水雾。 叶意心底发毛，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这个东西是活的？它什么时候覆在自己身上，为什么他丁点不知道？ 瞅出了叶意的 第69章 霄宇不建议在下雨的时候过河，血雨会增强血河的力量。但是，一味的等待毫无意义，从血雨落下的那一刻起，直到他们离开天渊魔窟为止，这场雨都不会停止了。 目前比较好的环境条件是，他们挑选一个雨小的时刻过河。 霄宇告诉叶意，这条河的存在对骷髅山而言，有点护城河的意思，不要随便轻视它。 叶意对血咒有阴影，怎会轻视血河。叶意并不多问，待霄宇交待完了，他就干脆的靠着树干闭目养神。他需要休息小会儿，休息有助于他慢慢的平复自身的情绪。 同时，叶意也在闭着眼盼雨小些，他们能尽快过河。 谁知道这场血雨下了半个月，依旧不见丝毫转小的架势。对此，叶意心急不已，偏偏又苦于没办法过河。 叶意也曾趁着霄宇沉入梦境的机会，偷偷地溜达到河边一探究竟。他深刻的体验到了，血雨砸穿了避水法诀，砸在身上的疼痛感。 他不了解血河里面是否有怪物，但他见识过黑山湖泊里恐怖的生灵。 叶意尝试着丢了一块石头到血河，岂料，下一刻，血河突然闪过一道红光，刚刚才丢进去的石头居然一下子又飞了回来。血河抛回石头的力量很大，且不偏不倚地打在叶意的胸口，打得叶意连退了好几步。 被打得险些缓不过气的叶意面对血河满心的惊讶。 当然，叶意不可能会这么就轻易放弃。他又丢了一块石头，石头也被血河给“吐”了出来。这次，叶意警惕的避开了。 随后的尝试里，叶意丢进血河的东西越发的千奇百怪，什么法器，什么符箓，什么鲜花，什么虫子。 永不放弃的尝试，还真让叶意琢磨出了一点儿规律。 他发现，一旦拥有生命的活物进入血河，会立刻被血河吞进去，而那些没有生命的死物则会被血河不客气地给吐出来。 作为修士，霄宇和叶意自然都属于有生命的范畴。现在的问题变成了，他们要过河，被血河吞进去相当麻烦，被血河吐回河岸，同样相当麻烦，毕竟，他们的目的是要过河。 叶意认为霄宇没直接告诉他过河的办法，说不定是对叶意的考验。叶意总是需要别人出手帮忙，不是办法。他也得努力成长，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已是筑基期初期的修士了。 一筹莫展时，叶意曾考虑，能不能把魔念放出来，喝尽血河的河水。血河没水，成了干河，他们就能过河了。 只是，可以吞噬黑暗，也可以接受喝点怪血的魔念表示，这事不关乎叶意的生死，不在他们的契约范围内，他不管。 且不说血河的河水明显不是他爱喝的，他就算当真喝尽血河，他也需要很长时间。在这个时间里，难保其他人不会抓住这个机会过河。 血河位于通往骷髅山的路上，它是一个拦阻，也是一个挑选，挑选优秀的修士过河。 魔念要是真的喝尽了血河，显而易见的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身为一个生在黑暗长在黑暗的魔念，它才不会做那么蠢的事情去帮助其他人。反正叶意过不了河不要紧，只要有霄宇在，霄宇能过河就行。 前提在于，霄宇千万别在过河的中途沉入梦境。不然的话，他们两人都将永沉河底。 叶意也曾把主意落在师父给他的两朵莲花。 当初在黑山时，叶意也曾乘坐过并蒂莲的小船。只是在两朵莲花分开，各自成了各自的形态之后，叶意就不怎么觉得它们仅仅是一条船。 叶意不是没有考虑过试一试能不能让莲花小船过血河。 但是，净世青莲才刚刚显现出形态，血河骤然爆发出一股吸力，好像要将净世青莲吸到血河之中。 这个变故吓得叶意不轻，他死命地护着净世青莲，才没让血河夺走净世青莲。 等到血河收力，叶意跌跌撞撞地抓住净世青莲往后仰倒，叶意抓住机会立即将净世青莲重新恢复成了青衫袖口的莲纹。 直到这时，叶意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冷汗湿透了里衫。他紧拽着青莲的双手，勒出了很深的红痕，一时间疼痛无比。 叶意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他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远离血河的岸边。 刚才的一幕太过凶险，要是他运气不好，没能拽紧青莲。这会儿青莲是不是已被血河吞进了肚子。师父给了叶意两朵重要的莲花，叶意还没怎么让它们提升品阶，居然差点就要弄丢了。 往后在九泉之下，他实在没脸见师父。 血雨稀里哗啦的下个不停，叶意在河边研究了一会儿，打算回去关心树上的霄宇醒了没有。霄宇挑选的位置比叶意之前选的树枝隐蔽，并且有霄宇清醒时设置的阵法守护，可谓是十分安全。 就在叶意转过身的那一刹那，叶意有些恍神。 他看见树林里有一只体形巨大的灰狼，血雨一点儿没能打湿它的皮毛。灰狼的目光冷冷的瞄了叶意一眼，叶意不由呼吸加速，唯恐自己成了对方的猎物。 好在灰狼对叶意的兴致不是特别大，它瞅了瞅叶意，就转身离开了。仅留下一头雾水的叶意僵在原地。 叶意回到树上，老实地守在霄宇附近，不再去血河折腾。他不清楚霄宇什么时候会醒，也不知道霄宇此时梦见了什么。 梦境里的霄宇现在正在找人，寻找下落不明的九叶。 从霄宇回到寄语城见到九叶留信的那一刻，霄宇就已感觉到，九叶起了离开他的心思。 霄宇并不奇怪九叶会有这样的想法，这些年来，霄宇与九叶的相处始终算不得融洽。 从霄宇第一次见到九叶，霄宇就发觉了九叶的不寻常。 不单单是九叶拥有了修行的资质，更是由于九叶的气息和以往的转世有明显的差别。 以前的转世都明显的带着叶元运的感觉，一言一行，一颦一笑，都非常的叶元运。但是，年幼的九叶冲着霄宇微笑时，霄宇清楚感觉到那种属于叶元运的感觉淡了。 九叶出生在魏家村，一个十分贫穷的小村落，他的父亲是个普通的山林樵夫，他的母亲是一位朴实勤劳的女子，处理着家中的琐碎事宜。 那个年代一点也不安稳，小国众多，战争不断。九叶的父母咬牙拎着家里的粮食求上门，请村里识字的老先生给九叶取个好名字。 老先生说，兵荒马乱的年代，就取一个“宁”字吧。魏宁，希望这个孩子能在这乱世之中求得一份安宁。 可惜，九叶的安宁最终没能求到。战乱爆发之际，九叶不足一岁，他才刚学会走路，他的爹娘将他护在身下，倒在了血泊之中。 年幼的九叶睁开了双眼，眼睁睁的看着爹娘咽了气。他们最后的表情是温和慈祥的，他们心甘情愿地护着自己的孩子到了最后一刻。 九叶看了很久，他没有哭。他生来就有前世的记忆，他拥有了八世的所学，他懂得自己经历了什么，也明白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眼泪，不能拯救他，哭声反而会引来别人的注意，他会死掉，会让家人的牺牲变得毫无价值。 九叶唯一庆幸的是他刚刚学会了走路，要不然即使他有再多的记忆，也没有办法养活自己。 确定厮杀的马蹄声远去，九叶从父母的尸体下方爬出来，他冲他们磕了头，作为最后的道别。 这两个人对他有大恩，给予了他新的生命。遗憾的是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他们来不及等九叶长大，来不及等九叶报恩。 九叶不恨轮回珠的代价吗？他是恨的。如果不是轮回珠从他身上剥夺了那么多，他应该能有一个贫穷却温暖的家。 但是，恨又如何，代价从叶元运那会儿就已经交付了，他没办法收回。 九叶遇见霄宇的那年，他三岁，在乱世里摸爬滚打的艰难成长着。 他很开心，霄宇终于找到了他。他也很难过，若是霄宇能够更早找到他，他的父母会不会就不会死掉。 霄宇是大修士，在凡俗界几乎是无所不能的存在了。 然而，逝者已矣，九叶强求不得。他牵着霄宇的衣角，跟着这个他最爱的人走了。 他以为自己余下的一生充满了幸福，奈何，事实并非如此。 起初，很多事情，九叶想不明白。后来，很多事情，九叶渐渐的不去想了。 为什么接受魔念的蛊惑？为什么甘愿为魔？为什么明知前途凶险仍然要这么走？ 也许是他面对南明仙君的仇恨与不忿，也许是霄宇对他这个九叶的不重视，也许他是对自己修为实力的绝望。 他垂死挣扎，要么挣扎出一番作为，要么在绝望中死去。 九叶当前最强烈的想法莫过于杀了南明仙君，至于杀了南明仙君之后会引来什么，他会变成怎样，九叶完全不在乎。 南明仙君带给九叶的压抑感让他喘不过气。这个人一天不死，九叶一天就痛苦万分。南明仙君必须死。 算计仙君不是一件简单的小事，九叶虽有了魔神的力量，可还不够稳定，他此番行事略显匆忙，却也不得不如此。 他设置好陷阱，选好适合的包围圈，他让自己占据天时地利的优势。就算是这样，他最后要取得胜利，也只能依靠硬碰硬的实力获胜。 另一边，霄宇沿着线索一路寻找。霄宇先遇见的不是九叶，是沿路拦路的莫非。这是 第70章 霄宇和莫非的第一次碰面，并不是以打斗作为结束。霄宇根本就没打算与莫非大打出手，他不准备浪费这些不必要的时间。 即使不服气的莫非有心要和霄宇一较高下，却也无计可施，霄宇压根没给他这个机会。 不过，由于莫非对霄宇的不满，足够让莫非彻底无视霄宇的问话。他不可能告诉霄宇，霄宇想要打听的事情。 霄宇见状索性懒得再多问，他神情自若地绕过了莫非的身边，然后继续沿途往前走，打探九叶的下落。 莫非不是不想在这儿拦住霄宇，奈何霄宇的修为比他更高，动作敏捷无比。就在莫非企图动手拦下霄宇的那一瞬，霄宇已然轻描淡写的迈过莫非的身侧进而走远了。 九叶此前曾交待过莫非，倘若路上遇见了霄宇不必阻拦，莫非和霄宇的较量谁输谁赢，九叶心里再清楚不过。 然而，纵是莫非心里明白直面霄宇会有怎么样的结果，也深知自己强行阻拦根本就不可能拦得住霄宇，浓烈的不甘心依旧让莫非难受万分。 这一切对莫非而言，无疑是是一个沉重的打击。面前的这个男人比他修为高深，他赢不了霄宇，他如果有一天能比霄宇修为高那该有多好。 只是，霄宇进入渡劫期已久，距离步入仙门不远了。莫非来得及赶上并超越霄宇吗，莫非不知道。 这样的人，可能会从高处坠落吗？莫非也不知道。 莫非侧过身，望着霄宇越走越远的背影，用力握紧了拳头。他渴望战胜这个人，让神尊的视线从这个人的身上移到自己的身上。 另一边，迎战南明仙君的九叶为自己计算了极其充裕的战斗时间，其中，也考虑到了霄宇有可能赶回寄语城看见他留下的书信。 也许，霄宇会出来找他。也许，霄宇能够找到他。 可是那又如何？难道他还要和霄宇回去吗？ 一次又一次的欺骗自己，一次又一次的难过失望，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义？ 九叶将自己裹在浓郁的魔气之中，一边竭力抵挡仙器的攻击，一边探视对方的弱点。他藏在魔气里的身体早已是伤痕累累，痛得好似快要死掉。 他咬着牙关不愿放弃，他深知这是难得的良机。 假如这次让南明仙君逃脱，以后再想除掉南明仙君势必非常困难。他甚至不能确定，在此之后，南明仙君是否还会独自一人来这儿。 九叶不断地提醒自己要坚持住，他一定能赢，同时，他又不得不面对对战南明仙君的僵局。 时间拖得越久，对九叶越是不利。此刻，他尚未成为真正的魔神，他的力量不足以支撑他长久的战斗。 他会比南明仙君更早的显露出疲态，照此下去，他力竭之际恐怕会遭到对方的致命反扑。 这场拼尽全力的争斗，决定成败的关键在于魔念。 魔念终于捕捉到了藏在南明仙君的心底，那一丝虚无缥缈的心魔。那里隐藏有南明仙君的痛楚，他的不愉快，以及他说不出口又放不下的执念。 心底藏有黑暗，魔念自然寻得了可趁之机。 魔念动手的前一瞬，九叶忽然散去了围绕在自己四周的魔气，显露出了自己的相貌。九叶的嘴角微微上翘，嘴唇轻轻地一张一合，尽显嘲讽。 九叶并未发出丁点声响，偏偏南明仙君却知道九叶在说什么。 看清这位魔神真实模样的瞬间，南明仙君的眼底有一丝诧异，看懂这位魔神话语的刹那，南明仙君的神色平添愤怒。 短暂的注意力转移足够魔念动手了。 顷刻间，时间仿若静止了一般，曾经不起眼的心魔在南明仙君的心底轰然爆发，铺天盖地的笼罩住南明仙君。 九叶见机果断释放出了自身的全数力量，给了南明仙君近乎玉石俱焚的一击。 九叶没见过仙君陨落时是何模样，他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力竭而亡。那一刻，他深陷在一片混沌之中，四周随处可见白色飘渺的仙气和黑气凝重的魔气争斗不休。 他感觉到数不清的生机在急速的流逝消散，或许是南明仙君的生命先耗尽，或许是自己的生命先走到尽头。 九叶奄奄一息，魔念则是趁机迅速将南明仙君拽去了深不见底的黑暗。它要让这个仙君染尽魔气，成为魔，成为它的食物。 一个仙君的反哺对九叶有莫大的好处。 那个时候，九叶不曾料到，魔念的真实想法竟然是借机培养九叶，而后赶在九叶成为真正魔神的前夕，魔念反噬九叶，占领这副魔神的强壮躯体。 九叶当时没考虑周全的事情有很多，其中还包括，未能及时彻底抹杀南明仙君，导致泄露了弑仙的蛛丝马迹，令仙界觉察到了异样。 此后，仙界派人寻找南明仙君，给九叶带来了无尽的烦恼。 九叶有太多事无法预料，他不可能知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霄宇同样如此。 九叶和南明仙君均已不见踪影，霄宇站在那个明显曾经发生过激战的黑暗阵法深处，他静静地站在那儿很久很久。 遍地可见打斗的醒目痕迹，哪怕凭借了黑暗阵法的掩盖，使得阵内的动静不曾蔓延到外面，可只要有心人多加留意，必然会发觉此地的真相。 霄宇盯着一块染血的仙器碎片，他的心情从未有过的冷静，冷静到让自己都战栗。他怎么可能想不明白那一场生死对决的惊心动魄。 他早就见过那块碎片的仙器原貌，他心知这件仙器属于谁，更知道它是谁的本命仙器。 如今本命仙器尽碎，仙器的主人不死也必定重伤。 此前南明仙君未能参加四劫散仙的庆宴时，霄宇就隐约意识到南明仙君的情况不乐观。而如今，他眼前的这个地方极有可能是埋葬仙君的战场。 同南明仙君对战的人强大无比，空气中残余的魔气久久不散。霄宇从来没听说过在这一方世界里居然有如此霸道的魔，能够和一位仙君一决高低。 这样危险的存在对这方世界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威胁。对方连仙君都敢动手，像霄宇这般，即使是站在修士顶端修为的渡劫期，同样不是对方的对手。 按理说，这般严峻的事态，霄宇应当立刻发出消息，通知好友，通知各大门派。 然而，霄宇没有，他丁点儿消息都没有传出去。 霄宇独自一人凝视着战场好一会儿，接着，他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地方清理得干干净净。他认真抹去残留的痕迹，让其他人，至少是渡劫期以下修为的人不能看出这儿到底发生了何事。 也许某天会有人发觉，这里曾有一场大战，却不一定能会知道双方的情况。 又过了一会儿，霄宇的视线扫过清理干净的战场，转身远去。 待霄宇走远，负责清扫战场的莫是莫非姐弟俩来到了这里。他们反反复复检查了完全变样的战场，确定这儿什么线索都没有留下。 莫是略微侧了侧头，一缕黑发自她的肩头滑落，她浅笑一声，笑意魅人：“渡劫期果然不同凡响，他清理的速度比我们快多了。” 闻言，莫非的嘴角绷紧了，他有话想说，可又不愿说出口。 他的直觉告诉他，霄宇多半发现了这个地方的秘密，不是关于南明仙君，而是关于莫非最心仪的神尊魏宁。他相信，神尊存在的痕迹是霄宇出手的根本原因。 他觉得霄宇猜到了神尊的身份，才会冒险为神尊掩盖。 但是，霄宇这番举动引得莫非深感不舒服。 既然神尊离开了这个人，这个人为什么还要追过来，为什么不可以从此远离神尊，再也不要出现的神尊的面前。 为什么，这个人的存在让他感到如此烦躁不安。 “姐，”莫非眉头紧锁，“此人不除，我无法安心。” 来自霄宇的隐患对莫非和莫是两人相似，莫是与二弟的想法一致，她环顾打扫得一干二净的战场，好一会儿，她松了一口气：“二弟，别着急。” 莫非眉宇间愁意加深：“我没办法不急，我怕……” 怕神尊见到霄宇之后动摇，怕神尊又想回到霄宇的身旁。 就算明知道，这次神尊对付了南明仙君，神尊与霄宇的关系肯定再也无法回到从前。莫非依旧会担心。 不同于莫非的焦虑，莫是的心情显然平和得多：“这么大的人了，还如此沉不住气。我知你心系神尊，眼下不是冒进的时候，此后，我有一计可施。” 莫非不禁心中一动：“姐，你有什么好办法？” 莫是含笑冲他招招手，莫非贴过去听了听，他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最终神采奕奕，再也不见半分的沮丧：“好，我都听你的，此事就依你的计划进行。” 霄宇不了解两姐弟的计划，他仍在找人。 可惜他一路过去，没有找到南明仙君，也没有找到九叶。他们仿佛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再也寻不得丝毫踪迹。 他猜测，路遇的魔修兴许知晓九叶的行踪，但霄宇最终还是没有回头去问莫非。 霄宇给了自己一些时间，用来适应九叶不在的生活。 他考虑了很久，这样一辈子又一辈子是为了什么。这些转世他们不叫叶元运，却始终面带叶元运的笑容，重复做着叶元运的傻事，年复一年的被心魔一步步的蚕食着。 这一切究竟有何意义？ 就为了当初他和叶元运的约定吗？ 可，叶元运早就死了，不是吗？ 难道是他的决定错了？ 如果他不去找叶元运的转世，以这些转世的本事，即使他们拥有前世的记忆，也不可能找得到霄宇的所在。 退一步说，就算霄宇找到了转世，他也不该露面，暗中默默守护就好，看着他们过完平静的一生。 偏偏他放不了手，他希望他们就是他的一叶，最后却发现，他们都不是他的一叶。明明能有全新的开始，却选择了纠缠不休，止步不前。 霄宇的决定导致他毁了一个又一个转世，让他们都活成了叶元运，而不是活成他们自己。他们惹得麻烦越来越多，一个个转世在霄宇面前死去。 现在他把九叶逼到了这种地步，实在不应该。 要不，十叶就算了吧。 别再让十叶记起那些过往，别再出现在十叶的面前，让十叶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 不，不是十叶，他的爹娘会为他取名字。 九叶不在了，他们在寄语城的房子也已倒塌，霄宇另寻了一处安宁的居所。 从那以后，霄宇再也没收到过九叶的传信，也没感应到轮回珠再次启动，裹着九叶的魂魄投胎转世。 这说明九叶仍然活着，以及九叶不想见到霄宇。 霄宇犹豫自己应不应该再去找九叶。九叶如果真心想要离开，他不该拦着，九叶本就是自由的。 然而，每当霄宇合眼，那个对决战场的夸张痕迹让他心惊不已。霄宇无法保证，自己动手清理的痕迹，会不会有人瞧出端倪。 万一仙界来人觉察到了异样，九叶是否能够应付？一个仙君尚可，那两个呢，五个呢，百个呢？ 到那时，九叶恐怕会灰飞烟灭，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 不行，他还是得先将九叶找回来，问清来龙去脉。 霄宇不能就在这种情况下，放任九叶自己走了。 但是，霄宇尚未来得及出门找九叶，家中突然来了一位访客。 一名眉清目秀的青年，冲霄宇开怀笑着，他不是修士，却又和凡人颇为不同，体质明显经过了改善。 那一天，天空飘着鹅毛般的大雪，青年的头发外袍满是飘落的白色雪花。青年对着自己的手呵了口气，他冷得在原地跺了跺脚，频频搓手：“霄宇，别挡着门。快让我进去，外面太冷了。” 紧盯面前冻得直哆嗦的青 第71章 霄宇醒来时，他的精神状况非常不好，就连叶意都能一眼瞧出霄宇的疲惫。 叶意不知道该如何询问霄宇，又害怕自己即使问了，霄宇也不会告诉他原由。所以，叶意沉默了片刻之后，终是选择了不问。 待到霄宇想说之际，自然会告诉他。 两人住在大树上的日子又过了几天，漫天的血雨慢慢地小了，原本汹涌的宽阔血河似乎也因此减弱了气势，一副风平浪静的景象。 而这个时候，正是霄宇决定的要过河的有利时机。 叶意跃下大树，他紧跟霄宇的身侧，望着面前的血河不禁有些紧张。此前他曾尝试过很多的办法过河，可惜，毫无例外的全部以失败告终。 这一刻，叶意好奇霄宇要如何过河的同时，也忍不住担忧，他们过河的会遭遇怎样的危险。 然而，霄宇并没有叶意的这些烦恼。 霄宇将叶意拉近自己的身旁，紧接着，他身上的紫色华袍闪过了一道明亮的光芒，霎时把叶意牢牢的裹住了其中，而叶意也随着他的动作，下意识的贴紧了霄宇。 在天渊魔窟的日子里，伴随着叶意修为的不断增加，叶意的个子也逐渐产生了变化，他在一天天的长大。 只不过，不管叶意这会儿怎么变化，他在霄宇的眼中始终是一个年幼的小孩，一个很弱小需要保护的孩子。 霄宇所要做的，就是护着这个孩子，让叶意平安的过河。 叶意略微侧身倚着霄宇，很难得的，霄宇牵着叶意的手没有松开，而是稍稍加大了力气，兴许是担心他们进入血河之后走散了。 叶意左右瞧了瞧，他并未发现霄宇使用任何的法宝，他也不见霄宇采取什么手段。霄宇仅是用华袍的光芒笼罩住了叶意，而后霄宇就牵着叶意走进了血河。 两人迈入血河的那一瞬间，毫无悬念的，他们被一道力量卷到了血河的河底。 对此，叶意先是明显一怔，有些慌乱。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和霄宇皆具有生命，根据血河的习惯，他们下河后，理所应当的不会被河水吐出去，而是会被河水吞下肚。 血河的肚子也就是血河的河底，叶意见到了很多情理之外又意料之中的东西。比如说大量的骸骨和枯木，或者是一些早已看不出曾是什么的物品。 没人告诉叶意血河的秘密，偏偏叶意就是意识到了血河在吞噬生命，这些曾经拥有无限生机的生灵到了血河内都将慢慢地死去。 有些生灵已经死透了，有些生灵却仍然活着，它们在费力的挣扎却根本逃脱不了。 它们的表面均溢出了长长的细丝，那些泛着柔光的细丝被河水逐渐吸取。叶意明明不清楚细丝出现的原因，却能从中感觉到生机的气息。 叶意确定，细丝内包裹着或多或少的生命力。 叶意正欲向霄宇打听，却惊悚的发觉，霄宇的身体表面同样溢出了那般泛着光芒的细丝。见状，叶意心底咯噔一声，他紧张地抬头看着霄宇，他说不出为什么，他就是心里发慌，感觉到霄宇的生命在流逝。 此外，古怪的是，在叶意的身上完全不见那些细丝。 觉察叶意疑惑的视线，霄宇略微低头看着他：“不用担心，这样过河比较方便。” 尽管霄宇不曾为叶意解惑，但叶意相信自己的感觉并没出错。霄宇身边弥漫着的就是他的生命，它们正一点一点的被血河夺取。纵是霄宇会因此感到虚弱难受，可霄宇不曾将此放在心上，这点交易，他给得起。 好在这会儿血雨减弱了，血河的力量随之降低，他们过河付出的代价处于最低的状态。 霄宇决定在这样的环境下用这样的方式过河，无疑是选中了它的安静妥当。 他不是没有强行过河的方法，可是眼下的过河方式是对叶意伤害最小，甚至是几乎没有伤害的一种。 霄宇没必要与血河对抗，没必要毁掉血河，而是让血河继续作为一道阻拦而存在。他只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即可，并且，他提供的这些代价，叶意不必再付。 因为有霄宇在，血河不认为叶意和霄宇不同，不会发觉他们是两条命，自然不可能再从叶意的身上去吸取所谓的过河酬劳。 原因无他，霄宇和叶意拥有共同的生命。在九叶死后，在叶意出生前，在霄宇作出决定的那一刻，就已注定是这个结果，也注定了叶意的与众不同。 河底很宽，但不平坦，还伴有死一般的寂静，叶意压根听不见河面之上的任何动静。 叶意心中不安，没有来由，就是觉得特别难受。他牵住霄宇的手，明显感觉到霄宇的手有些冰凉，气色也不太好。 哪怕是生命在不断的流逝，霄宇也不会表露出丁点的异样，他在叶意的面前，始终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剑修。 霄宇他们下河不久后，树林的边缘又出现了两抹身影。一名少年骑着一头体形巨大的灰狼沉默靠近宁静的血河。 莫沧海抬头望了眼天空，这会儿的雨很小，纤细如丝。不过，轻飘飘的细雨落在皮肤表面依旧让人感到非常不舒服。 灰狼抖了抖皮毛，望向前方：“小海，我们没必要与他们用相同的办法过河。不给予血河代价，我照样能够闯过去。” 闻言，少年摆了摆头：“暮纪，没必要破坏这条河。它拦在这儿，免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全都涌去山里，吵得心烦。” “小海，这样的交换不值得。”灰狼眸中闪过几许不满，“我本以为那个剑修定会破开一条道过河，没料到他居然用生命力换取这一刻的安稳。” 少年笑了笑：“这个法子对他们有利。他们两人的生命倒是有点古怪，只要付出一个人的代价足以，的确比我们省事。” 听得这话，灰狼舍不得少年的付出，正打算再劝说几句。岂料，少年催促道：“暮纪，我们快些过河。一会儿雨下大了，代价提升了不划算。” 灰狼见实在劝不了对方，不再坚持，他果断驮着少年迈进了血河。他们和霄宇的情况类似，不借助其他的外来辅助，大大咧咧的直接沉入河底。 以自身生命力换取过河的平稳。生命力越强，可以坚持的时间越久，成功过河的希望越大。 灰狼舍不得少年付出，偏偏又拦不住少年，对于少年的话，他一贯是言听计从。 血河的河底，眨眼又多了一人一狼，他们的身体表面溢出了细线，生命力被血河一路吞噬着。 身体会有些冰凉，精神也会有些萎靡，胜在除了他们同时下河的人以外，身边再无其他闲杂人等。他们既然付出了代价，血河当然要提供便利，避免他们在过河途中遭遇外人，甚至是敌人。 等待雨小的人不止霄宇和莫沧海，之后，陆陆续续又有修士行至血河河畔。这些修士瞅了瞅绵绵细雨，开始各显神通拼死过河。 绝大多数自命不凡非要硬闯的，基本上都赔进去了性命。那些安静低调进到河底用生命换取过河机会的修士，也并非人人都能顺利通过，小部分刚下河就耗尽了生命，另外也有一些人走到中途咽了气。 一方世界形成的血河阻拦，凭借寻常小修士的修为本就无法抗争。 眼下，细雨中的血河看起来平静无害极了。殊不知河底埋葬了数不清的骸骨，河岸的修士仍然壮志雄心的要过河。 霄宇和叶意路程过半，霄宇冷不丁停下了脚步，叶意也诧异的停在原地。血河河底使得叶意倍感压抑，清冷中透着一种死亡的威胁。 所以，当霄宇停止前进的时候，叶意纳闷地望着霄宇，不懂发生了什么事，霄宇为何停下。 “有人拦路。” 霄宇的话不见丝毫波澜，静到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偏偏，这件小事是叶意此刻面临的大问题。 下河后，霄宇以自身生命作为报酬，血河为此提供了一条安稳的道路给过河人。虽说能不能走完这条路全凭自己的本事，但是一路畅通无阻是根本。偏偏现在的情况竟是，霄宇和叶意走着走着有人挡路了。 挡路，意味着前面的路不能轻松的走，意味着前面的路不单单是付出生命力的代价。 更是意味着，过这条路的条件产生了改变。血河有了新规则，平添了诸多障碍。他们必须击退障碍方能前行，哪怕此处的障碍本不该存在。 没多久，道路的前方显现出一抹人影。叶意不看还好，他仔细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叶意反反复复的观察，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 前方的那个人怎么看怎么都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同时，叶意又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这个人长得像他，却又不是他。 没来由的，叶意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十叶。 叶意说不出所以然，他就是认为面前这个人是十叶，而且他更是认为，十叶不是他。这个人体内绿色符文闪烁，那是包裹在轮回珠外面的光芒。 假如霄宇那会儿没有捏碎轮回珠，假如叶意不曾那么坚定的抹去自己的前世记忆，也许，叶意真的会成为十叶，叶元运的第十世。 可是，他没有，他成为了叶意。 自从前方的人影能够看清的那一刻起，霄宇就淡然地往一侧走了两步。他华袍的光芒虽说仍然笼罩着叶意，但也留出了足够多的位置表明自己的态度。 眼前的这个问题由叶意自己解决。 叶意意识到，在霄宇给他说，要叶意学会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决定时，霄宇就在提醒叶意，有些事，应当由叶意自己动手。 正因如此，叶意毫不迟疑地对前方的人影发出了攻击。那个人不是他，只是拦住他前进道路的阻碍，必须清除掉。 叶意筑基初期的修为早已得到了稳固，如今对他来说正是急需测试实力的时刻。 每一次，叶意的攻击打在“十叶”的身上，“十叶”就会利用这个短暂的接触机会向叶意的脑海传递信息。他要告诉叶意那些被叶意抹去了的，不该忘记的过往。 然而，叶意的心智十分坚定，坚定到那些过往在触碰到叶意的意识瞬间化作了虚无。 叶意讨厌“十叶”的回忆，他取出符箓法器丁点儿不客气地朝着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那个人打去。 渐渐的，他将那个人打得支离破碎。 “十叶”眼看着自己坚持不 第72章 叶意不常听得霄宇的表扬，尤其是这般直接的表扬，虽然他见霄宇的神色暗藏了几分忧虑，但叶意终究还是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至少，他被霄宇表扬了，不是吗？ 解决了拦路的隐患，霄宇与叶意继续在河底前行。 叶意对血河河底的景象倍感不舒服，死亡亦或生命逐渐耗尽都不会让人心情愉快。叶意相当不乐意在这样的地方久留，每时每刻提心吊胆的。 好在，他们之后的一路十分的顺利。 直至快要上岸之前，叶意才遇到了第二个自己。 说起来，那人也算不得是叶意，仅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对方的模样与叶意有几分相似，叶意见到这人的第一眼，心里就有一种莫名的感悟，他认为面前的这个人是“八叶”。 四目相对的瞬间，叶意不由愣了一下。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疑惑自己遇见的为什么不是九叶。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别的想法替代了。 叶意好奇不已，自己为什么相信这个陌生人是八叶，自己当真认得他吗？ 没有人给叶意回答，事实上，叶意也并不认得对方。 且不说叶意的记忆中早已抹去了那些关于前世的记忆，就算是他记得，“八叶”也奈何不了他。这样的一个凡人站在叶意的面前对叶意未有丝毫的威胁。 根据叶意自己的猜测，他认为“八叶”现身的目的不是要战胜他，而是打算把自身的记忆传给叶意罢了。 然而，“八叶”的记忆，叶意一点儿也不想要。 叶意目前以筑基初期的修为迎战一个毫无招架之力的凡人，叶意的胜利没有任何的悬念，他赢“八叶”远比赢“十叶”更加简单。 至少，“十叶”与叶意有几分相似，他是一名修士，可“八叶”不是修士。 对于叶意做出的决定，霄宇与之前一样没进行任何的干涉。他只在叶意走向“八叶”的那一刻，默默地站在一旁，耐心的看着叶意所做的这一切。 叶意猜不透霄宇的想法，他也没那般能耐猜透霄宇的心思。叶意只是根据自己的想法去做，去做那些他认为应该这样做的事情。 当“八叶”的身影在叶意的眼前彻底消失的刹那，叶意的心情颇有几分微妙。他并未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在壮大，反而是感到了一丝古怪的抽痛，牵扯着他的神魂隐隐作痛。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挣扎，叶意拼命的想要夺来，偏偏被一道无形的力量阻拦。叶意说不出到底是何物，不过他敏锐的捕捉到了危险的气息。 没多久，身后一股柔力推动，将霄宇和叶意推出血河。那一刻，叶意平添一丝轻松，悬着的心也落地了。叶意一想到血河对生命力的无情吞噬，他就心有余悸。 叶意不自觉地往后瞧了瞧，只见自己身后宽阔的血河在翻滚，好不容易变小的细雨，似乎又逐渐变大了。好在叶意他们已经从血河的那一边，来到了血河的这一边。 他们总算平安的过了河。 叶意抬手望着身旁的霄宇，兴许是出了血河的缘故，霄宇脸上的苍白顿时减少了一些，手指的温度也不再是那般冰冷。 尽管血雨呈现出越下越大的趋势，可叶意不愿避雨停留，一心尽快到达骷髅山，却不想雨景中的景象居然眨眼发生了变化。 他们前方出现了一左一右的两条路，长得一模一样。 每条道路的路口均立有一块透明的屏障，必须两人同时迈上两条道路，屏障方能开启。 叶意苦恼的看了又看，只能问霄宇：“我走哪一边？” 霄宇没有立刻给出回答，他的眉头微微地皱了皱。 这事，其实霄宇早给叶意提过。他们进骷髅山之际将面临选择，入山有两条道路，一正一邪。一条路上会遇到邪魔修欧阳靳，一条路上会遇到正魔修莫子谦。 按照霄宇最初的打算，进山之后，叶意走白色的那条路，叶意与云秋多少有几分交情，这样一来，面对莫子谦时，相对比较安全。 至于霄宇自己，他走黑色的那条路，哪怕前方的考验是欧阳靳，他也有轻松平稳通过的办法。 谁知道，事情变化如此之快。他们两人尚未进入骷髅山，前方的两条路竟然就已分开。更不好的是，给予提示的黑白两色不见了。 现在，谁也不清楚，哪一条路是正路，哪一条路是邪路。 万一叶意运气不好遇上邪魔修，后果难料。 当然，叶意本人未有这类担忧。 他相信，就算自己见了邪魔修也不致于立刻丧命。他相信魔念足以吞噬邪魔修。 可他却不曾留意到魔念被压制住了，很久都没有与叶意说话。天渊魔窟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变得与以往截然不同。 霄宇思索片刻，做出的决定：“原地休息片刻，暂时别上前。” 接着，霄宇牵着叶意后退了几步，在距离河岸不远的地方坐下。霄宇隐藏了他和叶意的气息，隐藏了身影，避免其它修士发现他们。 霄宇不确定最后能有多少修士顺利过河，但他有信心，他和叶意是第一个过河的，他目前在天渊魔窟当属修为最高的修士。 他口中的休息片刻，并不是单纯的合眼打盹，而是打坐消除身体的虚弱感。 于是，当叶意发觉霄宇在恢复身体时，他毫不犹豫的打出了一个“濯清涟”，为霄宇减轻身体的疼痛。 叶意表现得格外安静，他老实地坐在霄宇的身侧，远远的望向血河对岸。由于彼此之间的距离太远，叶意算不出对岸有多少人，他也瞧不清楚其他人的过河方式。 不知时间有过去了多久，叶意涌上了些许困倦。 霄宇始终不曾睁开眼，大概是精神状况尚未彻底复原的缘故。叶意观察小会儿，霄宇应当没有进入梦境，他此刻的情形与进入梦境时的情况不一样。 思及梦境，叶意不免有点儿担心。叶意当初留下魔念，为的就是在发生意外时，魔念能出手相助。可如今，他们还没进入骷髅山，就不得不面对两条意义不明的道路。 他和霄宇兴许要分开走。 这次，要怎么选择才正确。 叶意骤感不安，霄宇若是在半路突然陷入梦境，而叶意又不在他的左右，霄宇会不会遇到某些不可预测的危险。 哪怕霄宇本事大，可难保他陷入梦境之际不被他人伤害。 叶意不禁心里一动，如果还能有一个魔念跟随霄宇左右，暗中守护霄宇的安危就好了。这样的话，纵是霄宇处于梦境之中，叶意也不必害怕霄宇出事。 叶意刚刚想到这儿，惊觉自己心底的那团黑气，冷不丁一分为二。其中一部分仍旧留在叶意的心底，另一部分却淡去了踪影，不知去向。 对此，叶意深感诧异，他在四周认真的找了又找，始终寻不得另一半黑气的位置。 叶意有心询问魔念，奈何他唤了魔念好几声，一直听不得魔念的回应。 “真奇怪。”叶意喃喃地说一句。之后他和霄宇一样闭目养神。 在霄宇和叶意之后，第二个过河上岸的是莫沧海和暮纪。 那会儿，叶意正在反复琢磨的《莲华》，心心念念着上面的新口诀。可惜，《莲华》新的一页虽隐约显出了字迹，却仍旧看不清晰。 不知是修为未到，还是机缘未到。叶意终究是勉强不得。 叶意听得血河有动静，赶紧停下了对《莲华》的研究。他刚一睁眼，就见一头巨大的灰狼驮着一名少年自血河内走出。 这一刻，灰狼与少年皆透出了虚弱，他们的情况和霄宇此前的状态出奇的相似。不过，他们并未在河边停留，而是大步上前观察前方的两条道路。 莫名的，叶意感到他们的目光轻飘飘的扫过了霄宇和自己所在的位置。也许发现了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发现，毕竟灰狼他们没有走向叶意他们。 叶意压了压心慌，他转念一想，既然是霄宇隐藏了他们的身影，对方没理由觉察他们的存在。 就算是对方当真意识到霄宇他们所在的地方有那么丁点不同，只要灰狼不主动招惹叶意，叶意就不打算靠近灰狼。 相对于霄宇和叶意的迟疑，灰狼他们没有那么多的纠结。两人简单的商议了几句，完全不在乎道路有没有黑白的标识，他们很快各自选了一条路。 莫沧海走的右边那条路，而灰狼走的左边那条路。 叶意惊奇地盯着他们，只见他们两人迈上道路的瞬间，两人仿佛穿过了一堵看不见的墙。 面前没了阻碍，灰狼两人不停留不犹豫，大步流星地朝前走了。 叶意正想要说什么，忽然听得耳边低低的话语：“你走右边的那条路。” 说话的人是霄宇，这会儿，他神色自若的迎上叶意疑惑的视线，冷静地为叶意解惑：“那人此前不曾伤你，这条路上也不会伤你。” 与莫沧海同路，叶意必然安全许多。 虽说叶意遇见莫沧海那时，霄宇正处于梦境，不过霄宇醒后听了叶意的诉说，认为莫沧海并无伤害叶意的念头。 既有堆积成山的尸体，证明莫沧海绝非心慈手软之人。莫沧海若对叶意有杀心，叶意当初不一定能全身而退。莫沧海那时不见丝毫伤叶意的念头，在那儿之后也没理由突然伤害他。 除非，叶意惹怒莫沧海。 正因如此，只要叶意默不吭声地跟着莫沧海，他多半不会有事。 相对的，反而是那头身形巨大的灰狼，霄宇确信，灰狼待叶意，远远不如莫沧海待叶意那么和善。 霄宇有信心能第一个过河，却没有第一个选择道路，考虑的就是叶意。仅凭叶意当前的修为，贸然选路前行不是良策。 他不能让叶意傻乎乎的走在最前面开路。 霄宇急需一个有能力且不会对付叶意的人开路，这个人如果是莫沧海，那么就刚刚好。 莫沧海不曾在霄宇面前展现本事，不过，以叶意之前的描述和霄宇眼前所见，他相信莫沧海不弱，比叶意强大多了。 两人又在血河岸边等了一天，霄宇见再无其他人过河前来，起身准备解除隐藏。 霄宇刚站起来，动作猛地一顿，目光径直落向一个方向。 二十多个魔修不知从何而来，诡异地出现在河畔。随后他们一窝蜂的涌上前，急匆匆地奔向两条路。 见状，霄宇的眸子有几分冷色，辨不出是喜是忧。 这些魔修对两条分路明显不是特别意外，他们根本没有商量，自动的分成数量相等的两队人马，急急忙忙地通过了屏障，马不停蹄的往前跑。 期间，不乏有人催促：“快点儿，已经有人过去了。” 魔修们的修为远不及 第73章 天空显露出来的血红色越来越多，叶意身后的血河一时间像是炸开了锅一般，顷刻间就沸腾了起来。 河水暴沸，随之而来是接连不断的惨叫。 那些正在过河的修士，或者是准备过河的修士，顿时全都遭了殃。翻滚的血河河水仿佛染上了腐蚀似的，将周遭的一切腐蚀得嘶嘶作响。河岸边变得坑坑洼洼，过河的修士更是血肉模糊。 尽管对岸的情况看得不怎么清晰，听得惨叫声不绝于耳，叶意仍是下意识地打了几个寒战。叶意莫名的感到自己浑身不自在，要不是他和霄宇运气好，提早一步过河来了，过河中途的他们岂不是也将面临此刻恐怖的遭遇。 就算是不脱一身皮，恐怕也免不了受不少罪。 如此一想，叶意觉得，他之前在河底感受到的压抑以及那两个拦路者的麻烦貌似都不算什么了。 然而，叶意他们当前的困境还远远没有结束。 伴随着血红色的天空范围逐步扩大，河水愈发沸腾，就连起初的血雨也陡然改变，很快形成了暴雨。暴雨倾盆，引得血河的河面接二连三的上升，一点一点的在河岸蔓延。 叶意隐隐意识到，他们不能再在此停留。偏偏前行的道路已然分开，假如他和霄宇继续往前，那就意味着他们必须分开，各走各的道路。 前景如何，叶意不确定。 霄宇仰望天空片刻，慢慢地收回了心思。他的指尖在叶意的额头轻快拂过，带来了一丝凉意：“你走右边的那条路，尽快赶上莫沧海。见到他后，和睦相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与他为敌。” 哪怕刚才已经过去了一部分魔修，不过以霄宇的判断，单凭实例而言，莫沧海更甚一筹，魔修的数量多依然赢不了他。 就算天渊魔窟这会儿的变化引得平衡的力量出现了失衡，也许这般环境极有可能增强邪魔修的实力，可最终鹿死谁手，仍是凭强横的修为比拼。 霄宇面向叶意，他简单地叮嘱了两句，也明白这个时候不应再在迟疑。于是，他与叶意各自迈上了一条道路。 就在叶意迈上道路的刹那，他感觉自己诡异的穿过了那堵看不见的屏障。同时，他的身体忽然一轻，好像有某些令他倍感不舒服的东西瞬息间不见了。 而更让叶意惊讶万分的是，他面前的景象。 踏上这条道路之前，叶意仅仅只能看见两条平淡无奇的道路，彼此间未有任何不同。偶尔的轻风吹起尘土，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不见多少生机。 然而，当叶意穿过了屏障过来，他惊觉前方的视野截然不同。 一条平坦的大道笔直地通往前方，道路两旁不仅有绿草，还有各色的小花。碧空万里，远处的山峦依稀可见，近处的树木郁郁葱葱，俨然一幅百花盛开，春意盎然的画卷。 要不是在山峦之后还能看见那一座高耸云霄的骷髅山，叶意完全不认为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天渊魔窟。 这一切太美好了。 叶意记得，霄宇曾经告诉他，进山后有一条正路和一条邪路。对照眼前的景色，叶意揣测，莫不是他运气极佳，走到了那一条顺利的正途？ 道路的尽头或许有莫子谦在把守，叶意正好可以借此机会为云秋传话，传递云秋那份沉寂了无数载的思念。 叶意刚思及这条路的平稳，岂料四周冷不丁刮过了一股冷风，他不由哆嗦了几下。而后，叶意就听得天空一声刺耳的脆响，蔚蓝的天幕居然就这么碎了一小块。 新出现的碎片看似不大，却在重重落地的刹那，砸平了不远处的好几座山头，惊得叶意说不出话来。 叶意紧盯着刚形成的大坑，心底忐忑不安。 他尚未忘记血河边看见的一幕，他在进入这条道路前，天渊魔窟的理应势均力敌的两股力量发生了偏移。稳定的状态被打破了。 长久以来，众人皆是深信不疑，他们相信莫子谦击败了欧阳靳，撑起了这方破碎崩塌的世界。所以，大家从不认为，昼夜合并的情况下，属于正魔修莫子谦的一方会出现变故。 即使平衡被打破，也理应偏向莫子谦的那一方，毕竟，莫子谦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正因如此，眼下为什么情况突然变成这样，叶意同样始料不及。 叶意不再考虑其它，能走在这条看起来平平安安的道路已是运气，他必须赶紧往前跑，早些寻得莫沧海。 其余事，待他到达骷髅山，见到莫子谦后，没准能问个明白。到时可以好好的问一问莫子谦，这会儿的问题出在哪儿。 叶意定定神，再次加快了速度。 与此同时，前方的莫沧海忽然放缓了脚步。他神色如常，平静地往后瞅了一眼。明明道路上不见人影，他却仿佛看见了什么。 莫沧海微微闭了闭眼，耐心的静静感受了小会儿。空气里有一股沁人的花香，花香中却偏偏混入了其它不好的味道。莫沧海唇边勾起冷笑：“好难闻的味道，那些人没有资格来到这里。” 说罢，莫沧海的身影眨眼消失在道上，仿佛与眼前蓝天白云的景象融合在了一起。 转眼一天过去，叶意坐在乘黄的后背，心里始终不踏实。 这会儿，吃饱喝足的乘黄迈开腿跑得分外欢乐，它非常喜欢这样的地方，偶尔还会伸出爪子扑一扑从它面前飞过的蝴蝶。 叶意没有乘黄这样的精力，他合上眼，养精蓄锐。 说起来，叶意一直感到有点奇怪。走了这么久，他居然还没赶上那些魔修，不知他们去了哪儿。 对方行进速度快，可没理由快得乘黄跑了一天都追不上，叶意对乘黄的速度十分有信心。 此外，更匪夷所思的是，叶意沿途未见丝毫的蛛丝马迹，一路上连有人从这条路经过的痕迹都没看见丁点儿。 这一点，着实令叶意头皮发麻。 按照常理，对方那么多魔修，没道理一点儿痕迹不留下。叶意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很快，始终不见魔修踪迹的叶意放弃了关注他们，他寻人的前景对准了莫沧海。没魔修正好，他最好能快些找到莫沧海。 叶意无事可做之际，忍不住打量起自己心底的魔念。他在河边那会儿曾希望，魔念能够也陪在霄宇的身侧，在霄宇有需要时，及时帮助霄宇。 他当时清楚的感觉到，那团黑乎乎的魔念一分为二，一半留下，一半失踪。失踪的那部分，至今下落不明。 叶意这会儿不由关心魔念的去向。他与魔念签订了契约，他不应该连消失的魔念去了哪儿也毫不知情。 签了契约还能弄丢，叶意实在不懂该如何面对魔念的存在。 同时，他下意识期待，没准魔念当真去霄宇那儿了，暗中保护着霄宇。 叶意不了解霄宇此刻的情况。他的这条道路明媚温暖，意味着霄宇那边的道理多半不怎么好。 “好想看看霄宇这会儿怎么样了。” 叶意低低地念叨了一句，如梦呓，似自言自语。 话语出口的一刹，叶意骤感自己的意识猛地沉入一团漆黑，紧接着，他一睁眼，整个人就已晃悠悠的飘在空中。 不，不是叶意飘浮半空，而是长得和叶意相貌一致的魔念飘浮半空。唯一魔念才长得与叶意一模一样，且全由浓郁的黑气组成。 叶意对此相当不适应，一阵风吹来，使得他晕头转向的翻了好几个跟头。 他好不容易稳住了不听使唤的身体，首先进入他视野的是一抹修长的背影，一袭紫色华袍分外眼熟。未能看见对方的相貌，叶意已在心底念出了那人的姓名。 霄宇！ 不知是不是对方听见了叶意的心里话，那人竟是步速一缓，略微别过头扫了一眼叶意所在的位置。 淡淡的目光一扫而过，不见任何的情绪起伏，之后，那人再度从容前行。 叶意见状惊愕万分，他不确定霄宇是否看见了自己，也许没有，但不排除感觉到了他的存在。 他很想大声的询问魔念，这些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惜，不管叶意如何沟通魔念，魔念一直不给叶意任何回应。 没来由的，叶意涌上一种古怪感。 以前的魔念给他的印象十分的鲜活，魔念会说话，会动手伤人、会讨价还价、会思考。而这一刻的魔念说不出的死板，不，简直不能说是死板了，差不多已经成了一个失去神魂的躯壳。 叶意沟通不了魔念，辨别不了眼前的情况，他并不沮丧。他努力的掌握这般反常的轻飘飘状况，让自己加快速度追赶霄宇的脚步。 他没靠太近，仅是不远不近的缀着。然后，他一边飘一边打量周围的景色。 与叶意猜测得一样，霄宇这边的道路还真是看一眼就觉得像邪路。 一条大道长得歪歪扭扭的，泥泞不堪不说，还到处皆有巨石挡道。不仅如此，此处的空气充满了血腥与腐臭，视线所到之处均是枯树、荒地、残桓和枯骨。 乌鸦一声声地叫着，不祥极致。 不同于叶意走的那条路上的欢乐的蝴蝶和可爱的小动物，霄宇这条路上随处可见凶猛的野兽，它们会突然暴起袭击人。 遍地的血污，无数暗藏的危险，这些对霄宇而言，并不会构成威胁。叶意相信霄宇的本事，不会太过担忧，他安心地跟在霄宇身后，围观霄宇走一路杀一路。 霄宇赶路轻松无比，人未到，剑风先至。剑风掀翻的猛兽摔向道路两侧，猛兽倒地的瞬间鲜血崩撒，气息散尽。这条路，霄宇相当安全，即使最后面对邪魔修欧阳靳，霄宇也不愁。 叶意边看边比划，自己不是当剑修的料，只好过一过眼瘾。 他唯一深感遗憾的莫过于，他不能与霄宇说话。要不然，他可以告诉霄宇一声，他那边也非常安全。 “你不要命了，就这样到处乱跑。” 冷静的话语毫无征兆的在叶意耳边响起。 叶意神色一滞，发觉给自己说话的并非霄宇，而是来自另一边的某个人。叶意纳闷是谁在和他说话的那一瞬，他忽感一道力量，一下子将他拽走了。 下一刻，叶意从昏沉中回过神。他仍坐在乘黄的后背，乘黄却不知何时停止了前行。它正低头嚼着路边不知名的野果子。 和叶意说话的是一名少年，一名眼熟的少年，莫沧海。 霄宇叮嘱叶意尽快寻得莫沧海同路，结果叶意沿途不见任何人，以为自己错过了，岂料对方居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自己跟前。 莫沧海静静地迎 第74章 叶意曾经听九叶提及有关他的神魂问题。不过叶意无法确定九叶的那些话是真是假，也许他与九叶见面都是他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他可能根本不曾见过九叶。 不过如果这些真实发生，九叶当时说了，叶意的神魂很不对劲。 只是，叶意不明白，他的神魂就算真有问题，这和他的神魂到处跑有什么关系吗？难不成他刚才当真跑去了霄宇那边？不是叶意的幻觉，而是他实实在在的过去了？ 尽管莫沧海对叶意的态度不算太好，叶意反复想了想，仍旧如实的回道：“我的朋友在另外一条路上，我有点担心他的安危，就想过去看看他好不好。本来我也仅是想想而已，结果居然真的就过去了。” 这事出现得十分蹊跷。 况且，莫沧海又是怎么知道叶意的神魂在到处跑？ 叶意没直接问出口，而莫沧海却已是看透了叶意的想法。莫沧海拥有与叶意差不多的年龄相貌，偏偏莫沧海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一个小孩那般简单。 对于当前的情况，莫沧海考虑得远比叶意多，他向叶意提出了交易：“你身上染有云秋的气息。只要你告诉我云秋与我兄长的事情，我就告诉你，你的神魂出了什么问题。” 云秋？兄长？ 叶意认识云秋，不过是在梦魇中认识的。那么，兄长又是怎么回事？他心里隐隐有一个猜测，又不知对不对。 “你的兄长是？”叶意忍不住问了句。 听闻叶意的问话，莫沧海始终淡漠的脸上终是露出了几许单纯的喜悦：“我的兄长是莫子谦，他是莫家的骄傲。”同样也是这方世界的骄傲。 莫沧海的话并未说完，叶意就露出了几分古怪的神情，他没料到莫沧海居然是莫家的子孙。叶意记得昼夜合并之际，那些在天渊魔窟早已死去的人，可以在梦魇里延续生命，甚至能够再度活过来。 叶意惊讶于莫沧海竟与莫子谦有关。 莫沧海当前的心愿其实再简单不过，他渴望回幽明城，他渴望回家，可惜，他一直找不到回幽明城的路。他清楚灰狼知道很多事情，同时也清楚很多事情灰狼不会告诉他。 他最确定的一件事是，他此刻成为了一名鬼修，不再是一名仙修。 鬼修意味着什么，灰狼从来不说，可完全不妨碍莫沧海的猜测。 他已经死了，死了才是鬼魂。 不，他甚至可能连完整的鬼魂都算不上。要不然，为什么那些他明明应当记住的事情就这么忘记了呢？ 莫沧海与灰狼一起同吃同睡，彼此的关系非常好。有灰狼陪着莫沧海，他不会感到孤单难耐。 至于那些偶尔不知道从那儿来的外来修士，莫沧海的态度十份坚定。他不欢迎他们，倘若遇见那些坏心肠的修士，莫沧海更是丁点儿不介意让他们死得极其痛苦。 这里是莫沧海所珍视的世界，亦是兄长一心要守护的世界。莫沧海怎么能允许那些外来的修士弄得乌烟瘴气，使得天渊魔窟沦落为别人的宝山，别人的狩猎场。 正因如此，莫沧海对外来者的情绪是带有浓烈的杀机。 叶意也是外来者，若不是那会儿莫沧海敏锐的捕捉到云秋的气息，叶意说不一定也会是被莫沧海当场杀掉。 两者之间的实力差异，莫沧海到底能不能干脆利落的杀掉叶意，两人好像都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 叶意面对莫沧海，仍有些许惧意。 既然霄宇叮嘱过叶意要和莫沧海好好相处，叶意自然不会畏手畏脚，藏着捏着。梦魇里，莫子谦与云秋的故事许多人都听说过，奈何能见到他们的人不多。见到他们后，能取得他们信任的更是不多。 叶意自知了解的消息有限，就把那些该说的部分都说给莫沧海听了。 他说得不是太详细，可是，他在小心的说到云秋咽气时的清醒，莫沧海冷不丁抓住叶意的右手，吓了叶意一跳。 莫沧海的目光好似被锢住了一般，直直地落在叶意手心的那个浅浅的“喜”字上面。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看了好一会儿，终是笑了起来。 “这多半就是兄长最深的执念。”莫沧海语气坚决。 莫沧海心知，但凡云秋在这儿，莫子谦就一定会归来，莫子谦回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云秋哪怕是咽了气，仅有一丝气息仍存，依旧意味着还有无限的可能。 莫沧海从不相信兄长会死，也不认为云秋死了，纵是此刻逐渐失衡的天渊魔窟：“兄长不过是累了而已。他定还在等待与云秋的团聚。” 他坚信，莫子谦一边支撑着天渊魔窟不要那么快速的崩塌，一边满心期盼着与云秋的重逢。莫子谦坚定的态度从不曾改变分毫。 叶意深深的感到，自从他进入天渊魔窟以来，结束梦魇之后，莫沧海大概是在昼夜合并的天渊魔窟里，他遇到的第一个原本那方世界的修士，亦是第一个那么坚信着莫子谦和云秋仍然活着的人。 就连叶意自己，他有时候均会忍不住担忧。只因他在梦魇那会儿，目睹了云秋生机散去的过程。 而莫子谦，叶意迄今为止在天渊魔窟不曾到达骷髅山的山顶，他根本不了解，支起天地的魔气内部，那个正魔修莫子谦是否活着。 不过莫沧海竟然是那么的坚持。 叶意向莫沧海说了一些与莫子谦和云秋相遇时种种事宜，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叶意在此过程中，避开了花海小世界的那部分内容。 他说不出来为什么，也是仅是下意识的感觉。他认为花海那是对莫子谦和云秋相当重要的地方，哪怕莫沧海是莫家的人，哪怕莫沧海认识莫子谦，叶意依然不敢轻易说出这事。 他隐隐意识到，没有得到莫子谦他们的同意，他不应该让别人得知花海小世界的情况。 此外，有关幽明城的零零种种，叶意也说得不太多。他不懂莫沧海为什么突然找不到幽明城，但是那一座在天渊魔窟的幽明城毫无悬念的早被人破坏了。 虽说留下了些许回忆，恐怕也只存在梦魇中了。 叶意不忍心刺激到莫沧海，于是简简单单说了几句就不再提。 莫沧海也许觉察到了叶意的隐藏，也许没有。无论如何，他没有为难叶意，他将叶意手心的那个“喜”字印记作为云秋的执念，莫子谦的牵挂。 要知道，心系云秋的莫子谦肯定特别想要迎云秋进门，两人拜堂成亲。 而幽明城，他的家，在莫沧海的回忆里显得越发的模糊。可能早就已经回不去了吧，莫沧海叹了口气，但是，他实在是好不甘心。 莫沧海从不认为这一方世界死得只剩他们了，他也不相信所有人都死完了。 或许有人逃走，逃离了这个地方。只是，走了的人他们却不一定愿意回来，返回这个充满了桎梏的世界。在这里，修士无法进入元婴期，唯有在不甘中，寿元耗尽，迈向死亡。 这样的世界还一片死气沉沉，还有什么值得大家留念。 莫子谦回家，是他对云秋的思念。灰狼回家只为了找到莫沧海。他们各有各的目的。 那么其他人呢？他们是否也有类似的牵挂？是否也有机缘变得如此强大？是否也能好运的找得到回家的路？ 而当真回来的那些人，他们又是否能活下来？ 莫沧海微微地闭了闭眼睛，他的家在那一座幽明城，如今多半只能存在于回忆之中。哪怕叶意也曾说到，在叶意所在的世界，也有一座幽明城，然而，莫沧海对此并不在意。 两座城池的名字虽然相同，那里却不是莫沧海的家。 短暂的沉默后，莫沧海平复了情绪，淡淡地看着自己身旁的少年。他与叶意不是第一次见面，不过之前皆有霄宇在场，不管霄宇是睡着或者醒着，都能为叶意隐藏得很好。 加上莫沧海对叶意的情况不怎么上心，以至于他没能及时发觉叶意的神魂不对劲。 这次，霄宇不在了，莫沧海立刻留意到叶意神魂古怪。再者，叶意又不要命的分出了一部分神魂到达另一条道路，使得莫沧海进一步看清了叶意神魂的隐患。 莫沧海对神魂特别敏锐，只因他是鬼修。 他不知道灰狼采用了何种办法才最终折腾出了他的些许鬼魂，千方百计的费力修炼，进而成为鬼修。 之前，叶意已说了些莫子谦和云秋的事情，莫沧海也不打算骗人，于是，他告诉了叶意一些秘密。 “你的神魂并不只是属于你，它被许多人分割占据。” 莫沧海直白地抛出一句话，将叶意惊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紧接着，莫沧海不徐不疾地继续往下说。 “你的神魂割裂得特别严重，情况非常糟糕。不过，你的运气实在很好，这种情况下，都没出现神魂崩溃。” “以我目前感觉到的情况而言，神魂大致撕裂为了十份。其中有大有小，有强有弱。除却你目前清醒着的这部分，其余的绝大部分神魂都已被黑暗侵蚀。” “值得庆幸的是，未被黑暗侵蚀的神魂，光线明亮纯粹。它看似柔和，却不易被黑暗击碎。” 叶意听着莫沧海的话，满是诧异。 分割？十份？黑暗？ 他莫名的意识到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那些事情随着他对过往的遗忘而消失了。但是，他的神魂若是真的分为十份，叶意倒是联想到了自己的十世轮回。 “我体内曾有一颗轮回珠。”叶意迟疑着说道，“它说我是第十世。” 他的神魂出现状况会不会和这个相关。 莫沧海挑眉：“轮回珠？长什么样？” 叶意连说带比划，给莫沧海说那颗圆珠的形状颜色，以及那些古怪的符文。圆珠的由来，与叶元运的过往经历，早在叶意抹掉梦境的同时全数被抹去了，他不再记得。 莫沧海耐心地听了小会儿，冷冷说道：“你被人算计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颗珠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谓轮回，从生到死，从死到生。莫沧海只听说过为了躲避喝孟婆汤，不肯忘掉前世记忆的。他没听说过，转世投胎一次，还能将自己魂魄割得支离破碎的。 换作一般人，多半早就头痛 第75章 自从莫沧海给叶意说起神魂的事情，叶意就一直处于惊愕的状态.也是他年纪小，之前又是跟在父母左右，叶意没来得及体会那么多的欺骗与伤害。 以至于，莫沧海说叶意被人算计的时候，叶意仍然不能理解。当莫沧海提醒叶意不能信任霄宇时，有意无意暗指霄宇对叶意隐瞒太多时，叶意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些都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霄宇告诉叶意，劝他快些赶过来和莫沧海同路。可是此刻为什么会变成，莫沧海指出霄宇的种种可疑。 这些令叶意惊讶不已，也忍不住难过。 当初在天剑门，叶意遭遇冷漠相待的时候，他身边还有陆齐帮助他，他还能回家与父母团聚。然而现在，叶意越走越远，他好不容易拥有了筑基期的修为，身边却连亲人朋友都没了。 也许是感觉到了叶意的沮丧，莫沧海难得的劝了劝他：“你也不用太过伤心，你现在还没有走到绝路，以后仍有希望。” 莫沧海的话成功地吸引了叶意的注意力。 “你的神魂虽说被撕裂了，可是远远不到绝望的时刻。”莫沧海说道，“不管是不是那颗轮回珠分裂了你的神魂，至少这一刻，你的神魂状况还比较稳定，未曾显现出崩溃的征兆。” 叶意的神魂分为大小不等的十份，其中存在明显意识的有三个。两部分归于了黑暗，一部分仍处于光明。 黑暗的两部分别属于两个人，一人控制了八份，一人控制了一份。数量虽然显现出了差别，不过仅有一份的那个意念存在感很强，完全不会输给那另外的八份。 属于叶意的这一份，叶意更无需提心吊胆，莫沧海看得出来，那些光线相当的顽强。 一旦叶意找到机会洗涤掉神魂的黑暗，那么叶意就能重新全面掌控自己的神魂。 到时候，莫沧海不介意出手相助，为叶意寻找一部修复神魂的功法。叶意好好的缝合神魂，稳固神魂，并借此良机推动修为更上一层楼。 就以叶意眼下的险峻状况，叶意一路到达了筑基期，在莫沧海看来，完全是个奇迹。 洗涤黑暗？ 叶意听到这话，第一个想到了就是“濯清涟”。奈何“濯清涟”的等级不够高，就算得到净世青莲的辅助，多半也治标不治本，帮不了叶意。 毕竟，叶意曾在花海小世界利用净世青莲引发了一场大雨。 大雨可以加速霄宇的身体康复，可以促使花草进阶，却唯独没能够为叶意争取神魂。 好在，“濯清涟”为叶意修复以及壮大神魂完全可行。没准正是因为有了“濯清涟”无数次洗涤，叶意此刻的神魂仍然稳固着。 叶意不自觉地抬眼，目光落在了远处的骷髅山。 “濯清涟”不行，那么洗心石可以吗？ 洗心石可以洗去心魔，它是否能让叶意顺利解决神魂的困境。叶意不确定，不过不妨试一试，有尝试的方向，总比一切毫无头绪来得好。 莫沧海见叶意若有所思，他就没有再多说。他给叶意提个醒，也是看在兄长和云秋的面子上，莫沧海本就不喜欢多管闲事。 况且，莫沧海私心也希望叶意早些到达骷髅山。没准兄长还活着，没准兄长仍在期盼云秋的消息。 其它人的话，兄长不一定会相信。偏偏叶意手心的那个印记，兄长一定会相信，莫沧海说不出原由，但他就是这般坚信不疑。 于是，莫沧海不介意之后的路与叶意同行。 然而莫沧海对叶意并不怎么看好，关键的一点在于叶意的心不够狠。 后续不知从哪儿又赶来了一批魔修，莫沧海果断动手，全部杀完。 叶意惊讶的看着魔修的尸首被道路两边的藤蔓卷走，地面恢复如初，乍一看，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至此，叶意终于反应过来。他以为他没能遇到前一批的魔修，其实他不是没遇见，而是那些魔修极有可能被莫沧海杀了，接着又被这条道路卷走，恢复了原样。 以至于叶意路过战场的时候，感觉不到异样。 这使得叶意对这条正途感到了心惊。掩饰美好景象的平静下，也许暗潮正汹涌。 之后，天渊魔窟的平衡持续倾斜，叶意他们走的那条路也由于天空的碎裂，坠入了好些不知从哪儿来的人。 当莫沧海杀他们如同杀那些魔修般果决时，叶意的脸色有了些变化。 叶意直视莫沧海的视线里浮现出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不安，有困惑，有不满，还有对莫沧海的恐惧。 莫沧海不动声色地瞅了一眼叶意，他一言半句都不曾解释。只不过，下一次那些从天空缝隙掉落的人出现时，莫沧海不再理会，悄然隐去了身影。 他把麻烦交给了叶意，让叶意认真的体会了一番被所谓的“活人”们围攻的滋味。 莫沧海不打算告诉叶意，他们走的这条路究竟安全不安全。他也不准备告诉对方，要如何判断那些模样看似正常的人是不是早就死透了。 他更不会提醒叶意，人有时候比魔更可怕，活人比死人更令人恐惧。 人心本来就是复杂多变，相比另一边沿途杀戮的道路，这一条表面上风平浪静的道路，足以令大量的人无声无息的死尽。 莫沧海有时忍不住怀疑，霄宇是不是故意如此。霄宇故意保护了叶意，护得叶意不懂世间险恶，面对灾难时，就会更快速的死掉。 莫沧海身在莫家，纵是他无心争权，可他从小依旧看了太多争斗的黑暗。有些阴暗的东西，莫沧海也不愿意面对，偏偏他就是因为这些阴暗而死。 直到莫沧海死得那会儿，他仍是个孩子，仅有炼气期三层的修为。然而，他没有因为的年龄小，修为低，就能逃过一劫。 可笑的是，直到莫沧海死了，他都没能彻底看清真相。他浑浑噩噩地飘荡了无数年，而后再被灰狼救出，成为鬼修，慢慢地恢复了一些记忆。 他清楚地意识到以前的自己实在太可笑。假如他没有那么蠢，说不定他可以活得更久一点儿。 可惜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 莫沧海是真心不愿意看着叶意这么一直傻下去。 偏偏令莫沧海意想不到得是，叶意居然可以比莫沧海想象中的更蠢。蠢到在这边的情况，有时都会逼得叶意手忙脚乱的时候，叶意还说了其它的让莫沧海不愉快的话。 “我想去那边看看霄宇怎么样了。” 叶意大概也是发觉莫沧海对霄宇的印象不好，他说话的声音很轻。 霄宇或许对叶意有所隐瞒，可这些不能抹去霄宇保护过他的事实，叶意不认为这个时候他理应丢下霄宇的情况不闻不问。 叶意正是体会到前行的路越来越难走，他才担心另一边的霄宇。 霄宇有时会陷入梦境，叶意怎能不犯愁。就算霄宇实力强大，可万一霄宇在昏迷期间遇见邪魔修欧阳靳，绝对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莫沧海冷静地看着叶意，他的眼底有无奈也有失望。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什么也没有承诺。 而叶意也仅是给莫沧海这么说一声，他没要求莫沧海在此期间保护自己。也许真如莫沧海所说，他这么做是在找死，可叶意心里说不出的不安，觉得自己必须过去瞧一瞧。 他不确定，自己神魂过去之后，这边的自己会怎么样。归根结底是他自己的选择，真要出了事，他也怨不得别人。 见莫沧海不吭声，叶意在乘黄的后背坐稳。他闭上了眼睛，心神再次沉入那一团黑暗内部。当他睁开眼时，他再一次的漂浮在半空。 大概是有了上次的适应，叶意这回没被风吹得连翻跟头。他没有因此开心，而是盯着眼前心惊肉跳的一幕。 霄宇这会儿倒在地面，失去了意识。他的身边围了无数的怪物，它们正在不顾一切的攻击霄宇。 攻击接二连三的砸向霄宇，紫色的华袍微光闪烁，将那些攻击阻挡在外。 叶意不由劝说自己，这些怪物不足以伤得了霄宇。偏偏他又忍不住害怕，一会儿有更高阶的怪物出现该怎么办，他不能任由这些怪物困住霄宇，引来更多的麻烦。 只是，叶意苦恼不已，他不懂自己要如何行动。 叶意低头研究自己漂在半空的身体，准确说来，这不是他的身体，组成这副身躯的黑气与魔念如出一辙。 他勉强适应了这副身躯罢了，要利用这个身体做出攻击，他眼下还办不到。 “魔念，你快醒醒。” 叶意焦急地喊道。按照他和魔念之间的契约，魔念早该给予他回应。 之前，叶意根本不需要喊魔念，魔念就能自己出来。它会除掉那些对叶意起了杀心的魔修，还能吞噬掉祭坛，使得叶意的修为突飞猛进。 叶意不习惯魔念的吞噬手段，可是他更不适应，这会儿没有了魔念。叶意记得，他与魔念签订契约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眼前的情况发生。 结果，此时此刻，他眼睁睁地看着霄宇陷入了梦境，自己却唤不出魔念。时间越久，怪物越多，危机愈发上升。 该怎么办？ 叶意烦恼万分，他握紧拳头，他必须尽快想出办法才行，不能再浪费时间。 然而，就在叶意焦虑不安之际，叶意不愿看见的一幕发生了。 远远的走来了一抹人影，周遭的怪物好似看不见他，根本不去攻击他，以至于那人顺利的行至附近。 接着，那人在霄宇的身边站定，他低头看了看霄宇，而后好像能看见叶意似的，他抬头望向叶意所在的半空，冷冷地笑了。 叶意错愕地打量着对方，他此前没有见过这个人，可他却诡异的意识到自己认得对方，甚至于他还知道这个人就是“七叶”。 为什么“七叶”会在这里？“七叶”到底想要做什么？ 叶意说不了话，他唯有焦虑地看着对方。他心里很慌，说不出的心慌。 “七叶”冲半空的叶意说道：“他是我的。而你，根本就不应该存在。” 丢下这话，“七叶”弯下腰，一把抓住了霄宇的手腕。 与不停抵抗怪物的攻击不同，紫袍的光芒不会伤害“七叶”。它无视了“七叶”的动作，任由“七叶”带走了陷入梦境的霄宇。 你快放开他！ 叶意不由大喊一声，可惜他根本发不出声音，他的身体在半空颤抖。如果说面对“十叶”让叶意不自在，面对“八叶”让他很轻松。 那么此刻的“七叶”让叶意没来由的战栗。 叶意想不明白，为何“七叶” 第76章 叶意的攻击尚未彻底形成，就先感觉到了一道阴冷至极的视线。他下意识地看去，毫无悬念地迎上了“七叶”的目光，那一双黑眸之中闪烁着无比狠毒的光芒。 见状，叶意的心底莫名的一跳，直觉感到了危机，偏偏他不懂这样的危险感是因何原由。 不过通过这事儿，叶意明白了一点，“七叶”发现了他的位置，而且对他带有很深的敌意。 对方为什么会恨自己，叶意始终想不明白。他更想不明白的是，自己的意识深处并没有“七叶”此人居然这般难以对付的印象。 只是一个寻常的凡人。 没来由的，叶意脑海中一个念头忽闪而过。他不清楚是谁告诉自己这件事，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应当知晓多少情况。 “七叶”只是一个寻常的凡人罢了，没理由对已是修士的叶意造成太大的威胁。可偏偏，叶意就是感觉到威胁。 这个给叶意造成了极其强烈危险感觉的“七叶”，真的是“七叶”吗？ 叶意不知道答案。 在叶意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个问题的真相时，“娇欲语”凝聚的风声终是形成了。一道浓郁的黑色影子铺天盖地冲向“七叶”所在的位置。 然而，就在攻击触碰到“七叶”之前，叶意心里咯噔一声，毫无征兆的暗恼了一声，糟糕。 从天而降的猛烈攻击，并没使得“七叶”惊慌失措。相反，“七叶”表现得相当的平静，在他听见风声的同时，他扬起脸，冲着半空的叶意露出了一个轻蔑的笑容。 下一刻，“七叶”拽过了自己手边的霄宇，稳稳地挡在了身前。 说时迟，那时快，“娇欲语”的攻击撞上霄宇的那一瞬，紫色华袍顷刻间泛起紫色光芒。与以往不同，紫光不仅挡住了叶意的攻击，而且立刻将这道攻击全数反弹了回去，直指空中的叶意。 变故发生的速度之快，快到半空的叶意根本没能闪躲，就已经被自己发出的风声攻击卷入了其中。 呼呼的风声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刺得叶意头昏脑胀。锋利的风刃在叶意身上飞速割开一道又一道的裂口。 叶意不稳地摇晃了好几下，仿若身处风浪之中，随时可能被声浪冲碎。 好痛！ 叶意猛地蜷起身体，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他此刻的神魂正依附于身周的这些黑气，反弹回来的攻击，轻松地穿透了黑气，大力地击打在叶意的神魂上。 神魂被声浪撕开裂口的痛楚令叶意生不如死。 痛楚难以忍受，叶意痛得放声疾呼，期待着用叫喊减缓他神魂承受的伤害。 可惜，叶意发不出丁点儿声音，没有人能够听见他在半空的嘶喊。叶意不得不死命的咬紧牙关，他冷汗直冒，呼吸不畅，他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 叶意不懂，为什么“娇欲语”凝聚的风声会返回到自己身上。霄宇没有攻击他的理由，更何况，眼下的霄宇仍在梦境之中。 在叶意已有的记忆里，霄宇身周的一切并不会对叶意造成伤害。纵是霄宇有时候会对叶意表现出不高兴，却从未这般还击动手过。 叶意不明白的关键，“七叶”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七叶”拥有七世的记忆，比叶意知晓得多很多。他不担心霄宇睡着或者醒着，更不怕自己的陷入危机。 “七叶”心里再明白不过霄宇对叶元运的重视，正因如此，身为叶元运的转世，“七叶”就处于霄宇的保护之中。 假如有人袭击霄宇，那么霄宇不一定会出手，可是，如果有人肆意的针对“七叶”，那么霄宇一定会保护“七叶”。 这是霄宇下意识的保护，无论霄宇是不是醒着。 这也是叶意运气不好，此刻的叶意使用的本就不是自己的身体，依附了魔念。 肉身的气息与本人不同，神魂也仅仅过来了一部分，而霄宇又陷入了梦境。这样一个对霄宇而言有些“陌生”的叶意，他一旦出手针对“七叶”，必定引起霄宇的反击。 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七叶”从一开始就无所畏惧。 这一刻的叶意不明白霄宇动手的原由，他也没精力详细思考问题的答案。 叶意的神魂突然受了伤，难受得要死不活。他的脸色惨白，整个人不住的颤抖，仿若深秋的枯叶，随时随地会吹散一样。 叶意挣扎中不自觉地看了眼“七叶”离去的方向，他认为自己有必要跟上前，奈何痛得动不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神魂撕裂的伤口完全没办法愈合。他的体温极低，愈发的冰冷，他恨不得抓伤自己逼迫自己不再留意神魂的痛苦。 可惜他没办法减轻目前的痛苦，更哭笑不得的是，伤害到他自己的攻击是他自己折腾的。 叶意不由自主的记起了莫沧海的话语，他果然是在找死，而且是生不如死。他怨不得别人，只因自己的实力太过弱小。 头痛欲裂，风狂暴地吹着受伤的神魂。叶意竭尽全力地坚持着，他不停的提醒自己，绝不能失去意识。 他有一种预感，他这会儿若是失去了意识，恐怕小命不保。 他必须坚持下去，他不能放弃。 冷汗滑过额角，叶意脑海中不断回忆着“濯清涟”的法诀。他知道“濯清涟”的雨水能够洗涤肉身和神魂，修复伤口，对叶意肯定有好处。 于是，叶意奋力地挣扎。 一个紧接着一个“濯清涟”砸向自己，雨水越来越多。 叶意听得不祥的滋滋声响，包裹住他神魂的黑气竟在雨水里消融。 浑浑噩噩的叶意忘了，“濯清涟”的雨水极度纯洁干净，这样的雨水浸湿了包裹他的黑气，导致黑气的加速消失。 黑气没了，叶意的神魂也将暴露在外。 一时间，半空叶意摇摇欲坠。他不仅仅是神魂撕裂了无数伤口，作为他临时身体的黑气还在持续消失，他伤上加伤。 叶意不清楚自己该怎么办，他木讷地重复着法诀。细雨飘落在黑气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极了一曲终结生命的悲歌。 意识越来越淡，叶意就是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地想要抓住一块浮木，奈何在水中越沉越深，与水面越来越远。他伸出手，望向水面的粼粼波光，却没有任何可以抓住的希望。 终于，他的意识沉入了黑暗。 “濯清涟”仍在持续，重重叠叠的雨水源源不断的落在叶意的身上。包裹住叶意的黑气颜色愈发浅淡，而黑气内部的光芒则变得日渐明显。 当包裹的黑气彻底散尽的瞬间，一缕忽明忽暗的神魂不稳的在雨中战抖。雨水挡住了涌向它的血气，它和这周围的世界显得格格不入。 遍地可见血腥与杀戮，这一缕神魂却始终保持着自身的光芒。偶尔，它弱得几乎无光，脆弱不堪，偏偏戾气侵蚀不了它。 神魂在颤抖，痛苦的挣扎着，它充满了不甘，不愿放弃的执着使得它永不放弃。 忽然，神魂微微一顿，一道浅绿的光芒骤然浮现。绿光轻柔地缠绕在了神魂的四周，这道凭空出现的力量极力安抚脆弱的神魂，将它牢牢地护在其中。 浅绿的光芒在半空跳闪，甚是醒目。 叶意一直苦恼看不清晰的功法终于显出了字迹。 《莲华》的第三页，出现了第三个技能：无穷碧。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的道路上，莫沧海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偏头望向坐在乘黄后背的叶意。 这一刻的叶意眉头紧锁，脸色惨白，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冷汗很快透湿了里衫。 莫沧海一看便知，叶意的情况相当不妙，多半是神魂受到了沉重的伤害。 乘黄也感应到了叶意的痛楚，顿时焦躁不安。 它哆嗦了几下，厚实的金色皮毛也抵不住发自内心的彻骨寒意。乘黄担忧地晃了晃尾巴，乌黑的眼珠直直地望向莫沧海。 乘黄意识到主人的状态不对，它向莫沧海求助，是相信莫沧海有本事帮助叶意。 然而，莫沧海并没有出手相助。他静静地看着叶意，面无表情地丢了一句：“他不珍惜自己，自作自受。” 乘黄闻言低呜一声，恳求莫沧海。 哪知莫沧海淡然地侧过身，对乘黄的央求视而不见。莫沧海不愿意出手，他觉得叶意做事缺乏考虑，甚至对可能的危机没形成一种正确的认知。 叶意在被保护着的环境成长，对神魂的重要压根不重视。 在莫沧海已经给过叶意警示的情况下，叶意依然执意如此。 也许叶意曾思考这么做有风险，不过，在叶意深刻体会到风险背后的惩罚之前，叶意不会吸取教训。莫沧海只是需要叶意明白，自己做出的选择，就要自己担负后果。 痛得不够彻底，叶意怎会牢记珍视神魂，不受伤害。 莫沧海淡然地别过视线。活着的人，这么不惜命，想要活着却没法活着的人唯有无奈和叹惜。 他了解叶意此刻的形势凶险，神魂的伤势严峻，兴许会崩溃，叶意的生机在减弱。可莫沧海，没打算出手。 他冥冥中有一种感觉，还不到他出手的时候。 叶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神魂脆弱到了一种极致，从头到脚呈现出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一般人的神魂若是碎裂了，只会留下空空的躯壳。叶意则不同，他抽离身体的神魂，仅仅是属于叶意的那一部分。这部分当前处于主导地位的神魂一旦碎了，留在这儿的肉身的归属立刻会出现争夺。 随着时间的推移，叶意的状况愈发糟糕。莫沧海解决了从天空缝隙掉落的怪物，终于把目光投到了叶意的身上，凝视着临近崩溃边缘的形势。 他抬手一翻，一颗金色的魂珠在他的手心成形。 然而，就在莫沧海动手之前，叶意身上的青衫一下子光芒四溢。 青衫的光芒眨眼渗入叶意的体内，昏迷不醒的叶意无意识地张了张嘴，不知在念叨什么。紧接着，他的心猛地跳动了几下，一股庞然的生机自内而外散发出来。 与之相反的是，青衫霎时暗淡无光。 叶意坐在乘黄的后背一动不动，此前流逝的生机徐徐归来，一点一滴的汇集在叶意体内。 在叶意的脚边浮出一抹绿意，而后，绿意向着四周散开，展开成了一片片翠绿的莲叶，莲叶表面还有晶莹剔透的露珠。 莫沧海眼神一闪，他收起魂珠，随意的屈指一弹。 “嗖”的一声，一粒石子窜向了叶意。 叶意脚边的莲叶略微一晃，扬起了一滴露珠。露珠不偏不倚的与石子撞在一起，同一时刻，一道莲叶花纹的绿光屏障环在了叶意周围。 “防御。”莫沧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运气不错。” 莫沧海作为鬼修，他修炼鬼魂，对神魂的细微变化最为敏锐。他不难看出，属于叶意的那部分神魂在变弱，他也不难看出，有人帮助了叶意。 叶意的神魂岌岌可危之际，青衫的光芒激发了防御手段守护叶意受伤的神魂。 以前，叶意的防御来自于师父赠送给他的青衫，而现在，他多了一个法诀，用于防御的法诀。 “濯清涟”的治疗，“娇欲语”的攻击，接着是“无穷碧”的防御。 遗憾的是，青衫残余的力量所剩无几。 叶意并没意识到自己多了一重防御。 这会儿，他全身冰冷，尽管有了绿光护着他，他仍是冷得哆嗦。他的神魂本是依附黑气过来，现在却失去了这一层保障，仿佛被剥光了衣服一般。 要不是绿光出现及时，暴露在外的神魂肯定会面临无尽的麻烦。 此刻最麻烦的在于，叶意弄丢了回去的依附。 当那些他依附的黑气消失殆尽，叶意也因此被切断了回去的道路，他神魂离体了。 叶意有心联系魔念，通过魔念想办法让自己回到原本的那一条路。谁知，他手段使尽，依旧听不得魔念丁点响动。 眼下，魔念不能给予叶意回应。 魔念困在叶意的内心深处，剩余的那些黑气被锁链紧紧缠绕，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叶意如果能够看见，那么他会目睹可怕的一幕，魔念的半边身体被腐蚀得一干二净。腐蚀魔念的不是别人，正是叶意自己的法诀。 换作其它人，魔念不会被伤得这般彻底。偏偏这个人是叶意，与它有契约的修士，无力反抗。 由于叶意的一个念头，魔念被一分为二。由于叶意的净化法诀，魔念跟在霄宇附近的身体完全消融。就算魔念以为可以吞噬黑暗补全自己的身体，可这也抹不去魔念此时承受的折磨。 “魏宁，你这个混蛋！你给我滚出来！” “你快去告诉你那个混蛋转世，不准随意折腾我！” “等我出去，我不会放过他！” 叶意听不见魔念的怒吼，他甚至沟通不到魔念。 他从昏睡中醒来时，半透明的身体仍是疼痛万分。他身周的绿光化作莲叶，小心的将他护在中间。 一个失去肉身且伤痕无数的神魂，经不起丝毫的伤害。叶意倘若再遭到攻击，神魂必定会碎掉。 叶意费力地适应当前的自己，他双脚落地的刹 第77章 由于失去了肉身，叶意一路走的都特别小心谨慎，极力避开在这条邪路上出没的怪物。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在之前已经足够倒霉，使得他以后的运势竟然有了丁点儿的好转。沿途向前，叶意没能撞见那些会威胁到他性命的强敌。 叶意一边走，一边寻找霄宇。 他一步又一步的，慢慢地往前走着。此刻，神魂离体的状况让他心里颇为不安，而不知去向的霄宇同样令叶意担心。 陷入梦境中的霄宇被“七叶”带走了，现在的情况如何不得而知。不过，按照此前“七叶”对待霄宇的态度，“七叶”应当不会伤害霄宇。 就这么独自行进了两天，叶意再度见到了“七叶”，在一个出乎他意料的环境之中。 道路前方横着一条泛着腥臭气味的小河。河水很浅，几近干涸，露出了河底那些染成了血红色的石头。河岸边躺着一个人，气若游丝。 叶意难以置信地盯着对方的脸看了好几眼，他的确认得对方，这个人不是“七叶”又还能是谁。 偏偏，这会儿，被“七叶”带走的霄宇不见踪影。 叶意疑惑地抬手掀了掀有些挡住视线的墨绿斗篷，反复打量四周的情况，避免这一切是“七叶”的陷阱。 然而，陷阱没能发现，叶意很快听到了渐渐靠近的打斗声。不一会儿，方才还悄无声息的恶臭河岸，闪现出两抹激烈打斗的身影。 身穿紫色华袍的剑修是霄宇，他的对手是一匹体形巨大的灰狼，灰狼的前臂还系着花花绿绿的布链子，它是陪伴在莫沧海身旁的那匹灰狼。 他俩也不知道为什么起了冲突，你来我往打得谁也不让谁。相较而言，两者之中，霄宇的攻击更快更有力。 已然受伤的灰狼始终不肯退却，顽强的坚持着。 它的皮毛被锋利的剑光割开了数道长口，模样看起来有些悲惨。不过，灰狼的愈合能力极强，它浑身的伤口正在快速恢复，不再流淌鲜血。 见状，霄宇的脸色并不怎么好，他紧盯愈战愈勇的灰狼眉头紧锁。 叶意以为霄宇身体不舒服，正欲上前关心霄宇的情况如何，却意外的发现，躺倒在河岸边的“七叶”微微动了动。 “七叶”居然还能动弹？ 叶意对此顿时十分惊讶警觉，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七叶”的方向，琢磨对策。 打斗的一人一狼的反应速度比叶意的目光更快。 就在叶意偏头看向“七叶”的同时，灰狼毫不犹豫地伸出利爪，径直袭向“七叶”。而霄宇的动作同样迅速，他眨眼移动了位置，不偏不倚地挡在了“七叶”的前方，不允许灰狼伤害河岸的青年。 毫无悬念的，一人一狼再次打得天崩地裂。霄宇有意避开河岸，远离这个战场，免得伤及附近的“七叶”。 叶意望着他俩又一次远离的身影，又回头盯着倒地的“七叶”若有所思。叶意沉默片瞬，没多久就做出了决定。 他不懂灰狼针对“七叶”的理由，他也不管霄宇对“七叶”是否有保护的打算。叶意的生活不能再被其它的自己干扰，那些已成过往，是不会再回来的曾经。 叶意面向昏迷不醒的“七叶”，果断的念起“娇欲语”的法诀。这一次，他不会再重蹈上次的失误，迅猛的攻击错误的反击到了自己，害得自己险些丧命。 他念法诀之际，不忘给自己加强防御，莲叶随着波动的空气轻轻摇晃，愈发牢固的保护着叶意的神魂。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除掉“七叶”的机会近在眼前。 “娇欲语”卷起了声浪引起了霄宇的注意，他敏锐的捕捉到法诀的力量陡增。他第一时间抛开了灰狼往回赶，生怕有人对“七叶”下毒手。 剑光跳闪着，锋锐而冰冷。 然而，就在剑光即将击中那个偷袭“七叶”的家伙的一刹那，墨绿色的斗篷被剑光携带的疾风吹了起来，露出了一张半透明的容颜。 霄宇攻击对方的动作猛地一滞，逼近眉心的剑光顷刻间消散，似乎上一瞬威胁到对方生命的一剑仅仅是不真切的幻象而已。 动作莫名止住了，霄宇转过身站在了叶意的身侧，进而面向紧随其后的灰狼。 “娇欲语”形成的声浪冲向“七叶”的瞬息，“七叶”仿佛觉察到了性命危机，一下子睁开了双眼，他求助的目光直直地投向了霄宇。 他知道，这个人会救他的。他张了张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的口型却明显在呼唤霄宇的姓名。 但是，霄宇徐徐地别开了视线，再也没看河岸的方向。 一声轰响惊天动地，吞噬了所有的话语和情感。 待到混乱的动静逐渐平静时，河岸边再也不见“七叶”的身影，他好似从没存在过一样。地面除却一个夸张的深坑，其它的都再也找不到。 叶意好一会儿没说话，他看着那个深坑，明明上一刻才见过“七叶”，这一刻，他竟然再也想不起“七叶”的模样。一个凡人的自己，一个早应死去的前世，被抹去了。 遗憾的是，“七叶”的离去，叶意唯有丝毫情感起伏。 他既没有感觉特别高兴，却也不会觉得痛心难过。 他的内心出人意料的平静，静得好像无风的湖面，不见微小的波澜。 与“八叶”的情况相似，“七叶”消失以后，叶意并没发现自己神魂的明显改变。仅在“十叶”消失的那会儿，叶意的神魂才清楚的出现了差异。 他们和“十叶”看似类似却又截然不同。 正处于神魂状态的叶意没精力详细考虑这些，他现在既然找到了霄宇，就得和霄宇尽快赶往骷髅山。神魂离体的时间越长，叶意面临的形势越严峻。 叶意低头打量自己半透明的双手，快速的收起了浮动的情绪。他刚要和霄宇说话，却不想一道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赫然响起。 “我会协助你，在前方替你清扫道路。不过，你能否彻底解决那些麻烦，还得依靠你自己。” 叶意当即愣了愣，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听到的并不是霄宇的声音。他环顾附近，他们周围目前只剩有一匹浑身有伤的灰狼。 灰狼在给他传音？ 为什么？对方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叶意的心思向来不复杂，所以，他采用了最直白的方式。他直接传音给灰狼，问了简单的一句：“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让沧海高兴。”灰狼传音道，毫不避忌自己的目的，“选择道路那会儿，他对我说，假如我在路上碰见你，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尽量帮助你，让你活下去。” “沧海？是莫沧海吗？”叶意深感意外。居然是那个他在半途遇见的古怪又危险的少年。 灰狼无视了叶意的这个问题，自顾自地往下说：“沧海坚信他的兄长仍然活着，他相信他的家他的幽明城迟早一天能够归来。你手心附着有云秋的气息，云秋是莫子谦最重视的人，沧海觉得，你一刻不死，云秋的生机一刻不散，莫子谦就必定会现身。” “我并不是大发善心的救你于水火，我只希望你明白，我走出天渊魔窟前，要给沧海留下一个最美好的期待。我不要他的期望落空，不愿意他的心愿消失。” “所以，这些沿途埋伏你的家伙，我先为你处理。之后怎么办，你自己决定。你若是不珍惜自己，妄自寻死，我绝不会放过你。” 传音到此结束，灰狼不再停留，掉头就往道路的前方奔跑，没多久它的背影就消失在了血红色的尽头。 灰狼其实早就发觉了叶意的麻烦，叶意解决“七叶”不成反而伤到了自身。灰狼起初以为一个凡人而已，它不必出手，结果见叶意迟迟处理不好，灰狼不得不出手。 岂料，灰狼运势不佳，他即将除掉“七叶”时，意外的惊醒了霄宇，于是霄宇和灰狼大打出手。 霄宇的态度让灰狼意识到，有些事不适合完全由自己完成。霄宇不许灰狼伤害“七叶”分毫，然而，叶意对“七叶”动手时，霄宇并未阻拦。 两种态度差别一目了然，叶意杀“七叶”得到了默许，霄宇不会为难叶意，不会介入其中。 正因为这样，灰狼索性改动了安排，他只需替叶意伏击其他人即可。这些人往后是死是活，由叶意考虑。 灰狼介入的酬劳自然是要叶意活着，不让莫沧海的期盼落空。 随着灰狼的远去，霄宇也收回了凝望河岸的视线。那里再也没有人，确切的说，“七叶”早没了，他不应再存在。 霄宇面前没了不该在这条路出现的“七叶”，接着，身边又添另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条路上的人。 叶意分明选择了另一条路。 迎上叶意双眼的瞬间，霄宇就已明白叶意神魂离体。 幸亏叶意的四周环绕着一层牢固的防御，这层保护让叶意残破的神魂免于承受更大的伤害。 “走吧。”霄宇不会过多询问，他心里清楚前因后果即可。他神色从容，当前最重要的是早些寻回叶意的肉身，不要被其它的魂体趁虚而入。 叶意望着霄宇的后背，也思及自己在另一条路上的肉身，眼下，他什么都做不了。于是，他安静地跟在霄宇的身后，急急地向着骷髅山赶路。 霄宇从头到尾没问过叶意一句原由，也不打听任何与灰狼有关的问题，哪怕是在他们随后的道路接二连三的出现了叶意的前世，霄宇始终表现得镇定自若。 每一个倒在他们前面的叶意前世，无一例外均是重伤得奄奄一息。深可见骨的伤口，来自灰狼的利爪。 十世轮回里，唯有九叶魏宁与十叶叶意拥有修炼的资质，其余转世皆是寻常的凡人。得不到霄宇的及时保护，他们在灰狼的眼中脆弱得不堪一击。 即使霄宇赶到了，站在叶意身旁的霄宇也不能再成为他们的依托，这些前世最终在叶意的手中不甘不愿的消散了。 叶意对灰狼的手段好奇不已，灰狼伏击成功原因以及灰狼为什么清楚叶意的前世所在的位置，它的狩猎方式令人畏惧。 从“六叶”到“四叶”，叶意见到一个又一个的自己。不，不能算是自己，他是叶意，那些人只是死去的前世。 每一个前世的长相或多或少有差异，但每当叶意一眼看见他们时，没有任何来由的，他会觉得他认得他们，满是疑似自己又不是自己的怪异感觉。 霄宇终究没去阻拦叶意，他应允了叶意的行为。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前世消失，一个紧接着一个，他眼底的情绪也在慢慢的加深。 曾经的点点滴滴没那么容易割舍，没那么容易遗忘。 只可惜，过往仅仅是过往，过去了的人和事再也不会回来。 一晃十多天，叶意来到了道路的尽头，他望着近在眼前的骷髅山思绪万千。这一路，恍惚隔世，他好像走了好久好久，走了好几辈子那般漫长。 此刻，他的辛苦得到了回报，两条分岔路合二为一。 一名神色冷淡的少年与一头身形巨大的灰狼站在路口。灰狼的身后，一只仍然战战兢兢的金色大狐狸露出了脑袋，激动着望向叶意，它的后背驮着叶意好久不见的肉身。 肉身完好无损，叶意看得出来，这幅躯壳受到极好的保护，同行的莫沧海必是一路用心的照顾着他。 叶意上前，他很想表达自己的谢意，哪知话刚到嘴边，就对上了莫沧海淡漠的眼神：“你不必谢我，我只是在做对我有利的事情。” 莫沧海引以为豪的兄长莫子谦，莫子谦分外珍视的伴侣云秋。印在叶意手心的“喜”字，是莫沧海坚信莫子谦会为此回来的理由。 莫沧海和灰狼无意与叶意多说，挑选道路再次启程。 合拢的道路又分为新的两条道路，与上一路的离开改变不一样，这次的道路清晰标注了一黑一白。 莫沧海走向那条白色的道路，灰狼走向那条黑色的道路。 如果他们猜测无误，进山的两重终极考验，分别来自邪魔修欧阳靳和正魔修莫子谦。 莫沧海有心见一见这位别人口中的正魔修，他要看看那个人究竟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位兄长。 至于霄宇和叶意，他们并未着急赶路。 霄宇先是帮助叶意稳固了神魂，而后指引叶意的神魂归位。由于叶意的神魂残破万分，神魂归位时又得不到天地宝材的辅助，叶意的神魂和肉身的融合不是特别稳固。 这意味着他还将面临神魂忽然离体的突发状况。 两人在路口短暂的休息了两天，期间，霄宇拦下不少企图进山的动机不纯的魔修。 这些魔修之间拥有特殊的联系方式，霄宇接连清除了部分魔修后，他俩再也看不见另外的魔修现身。 那些修士有意或者无意的躲避他们。 当然，霄宇他们不可能永远留在这个地方停滞不前，他们来骷髅山自然是要进山。 他们的目的和其它魔修或者修真家族的弟子有不一样，他们对天渊魔窟的巨大财富不感兴趣，进山的根本原因只在洗心石。 霄宇偏向叶意，不去左右对方的想法。下一步的选择，由叶意自己决定。 叶意看了眼手心的“喜”字，当初在梦魇中，云秋咽气前一刻，拜托了叶意一件事。 假如有机会，叶意理当见莫子谦一面。无论骷髅山中的莫子谦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都有必要试一试。 毕竟，过了洗心石，叶意就将离开天渊魔窟，赶往泣血城打听自己爹娘的消息。他不能再留在这儿了。 “我走这条路。”叶意指了指自己前方的白色道路，神情坚定，盼着早些见到试炼路上的莫子谦。 霄宇点点头应了声，毫不犹豫地走向了另外的一条黑色的道路。 第78章 叶意发现自己被表象欺骗了，他选择的这条看起来应当是前途相对平坦的白色道路，实际上，这一路根本就见不到丝毫的光明。 在一步进山的瞬间，叶意眼前顿时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了。 古怪的环境令叶意骤升警觉，他小心地扶着冰冷的石壁，放缓速度慢慢地往前走。尽管看不见，但他仍然仔细的感受着周遭的环境，万一他的前方设有陷阱或是大坑之类，他若是跑得太快，在这般看不见的情况下，掉入其中的可能非常大。 摔伤是小事，遭到其它的意外而出现性命之忧就是大事了。 时间在黑暗中一点一点的过去，叶意的情绪始终绷得紧紧的，丝毫不敢懈怠。他左手扶墙，右手握紧了一柄短剑，他随时准备着念出“娇欲语”的法诀进行必要的反击。 叶意的攻击技能为数不多，眼下可使用的手段单调而没什么选择。幸亏“娇欲语”使用起来顺利，给叶意提供了不少的帮助。 对此，叶意忍不住思考，待自己走出天渊魔窟以后，应当勤学苦练，多学习一些保命技能。 倘若他始终像现在这个样子，他的处境多大数的情况都太被动了，一点儿不自在。就算他有心拼个输赢，都很难有绝佳的下手方式。 叶意一步步越走越远，忽然，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寒气拂过叶意的耳侧。 他下意识地身体微微一颤，只听得一道轻飘飘的声音飘过他的耳畔。有人在他的耳旁私语，对方距离叶意相当近，偏偏，叶意除了对方唇边溢出的瘆人冰寒，另外的什么都判断不准。 “叶意，你要去哪儿？” “我也要出去，我和你一起走好不好？” 对方的话语细微却清晰，声音说不出的特别，听起来好像是男人，又貌似是女人。叶意心底微微一颤，只觉这人来得蹊跷，时间地点以及形式都怪异得很。 对于这位莫名到来的邀约者，叶意并没有回应。 他陡然升起的直觉令他毛骨悚然，意识到不能和对方靠近。他当即转过身，手中的短剑精准无比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劈砍。 然而，短剑砍了个空。 锋锐的剑刃划过空无一物的空气，压根没能真正砍到那个似乎存在附近的人。 下一刻，对方落在叶意耳边的话语再次响起，依旧是冰冷诡秘，其中又夹杂着对方忍不住发出了低笑。 问话与之前相似。 “叶意，你要去哪儿？” “如果我让你找到我，你是不是就会和我一起出去？” 对方仍在坚持不懈地争取与叶意同路，而叶意避而不答对方的要求。 没有任何原由，叶意感觉到的威胁在加深，就像是黑暗里看不见的那个人随时有可能取走他的性命。 叶意再添几分抵制的念头，他提醒自己不可以贸然回应，他答应了恐怕会出大事。 他握剑的手愈发用力了一些，心底的情绪起伏不定。他瞧不清对方的模样，判断不了对方的具体位置，只知道对方此刻环绕他的四周，挥之不去。 叶意并未因此惊慌失措，他竭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耐心地一次次辨别对方的情况。 一次，两次……无数次…… 叶意挥出的短剑全都砍了个空，不见进展。 “叶意，你根本不清楚我在哪儿。” “你既然不知道，你的剑又怎么可能伤到我？” 对方的口中说着万分自信的话语，再度询问叶意。 “叶意，你不愿告诉我，你要去哪儿，是不是因为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将何去何从？” “但你肯定要离开这里对吧？你带我一起走，我可以给你数不清的好处。你想要知晓的秘密，厉害的功法，珍贵的法宝，这些我都能够送给你。” “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 片刻后，静谧中响起了叶意的回答。 叶意只应了一个字：“不。” 不答应你的要求，不需要你给的东西。 叶意不确定对方在哪儿，但他清楚自己在哪儿，他身在天渊魔窟的骷髅山中。进山的道路是一条看不见光亮的白色道路，这里也许布置有幻阵，他所见所闻全是假的。 当然，哪怕这些不是假的，叶意也不会轻易点头。 对方的动机不明。 况且，倘若对方有本事直接伤害他，早就动手了，没必要和叶意谈条件。叶意既然至今安然无恙，足以证明他目前使用的应对方式正确。 正因如此，叶意自然会万分警惕这个人。 叶意扶着石墙，一声不吭地继续往前走，自顾自的前进。 霄宇本就叮嘱过叶意，无论那条路，必定有严峻的考验。山中的考验极有可能多变且困难。不是谁都能轻易通过考验见到洗心石，不是谁都能走入天渊魔窟的合并形态内，获得天渊魔窟的宝物。 假如一切如此简单，天渊魔窟早已沦为真正的废墟。 叶意不搭理对方的交易，不意味着他彻底放弃了攻击手段。 霄宇教导叶意剑术的第一天，他就告诉叶意，哪怕叶意不是一名剑修，可一旦叶意手中握紧了剑柄，从那一刻开始，手中的这柄剑就是守护他安危的重要保障。 无论如何，绝不可以在解决麻烦前，就随意放缓警觉而松开了剑柄。 叶意从未忽视对方仍在自己附近。 每次对方开口说话，他想方设法的推断对方所处的正确位置。一次次的劈、砍、挑、刺，竭尽所能的袭向自己听到声音的地方。 或许是对方认为叶意永远没有伤到自己的可能，一直不在意叶意的举动，但叶意从不认为自己没有成功的机会。 就在叶意再次听得那道声音响起之际，他闭上了双眼。既然他看不见周围的情况，他睁着眼睛和闭着眼睛没有多少区别。 更何况，叶意明显更适应闭眼导致的黑暗。 “叶意，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好不好？” “我用宝物给你换。或者你喜欢什么，你告诉我，我给你。” 对方话音刚落，叶意手中的短剑冷不丁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斜斜地向颈侧附近刺去。 “当” 剑尖刺中了一个硬物。 顷刻间，叶意眼前出现了亮光。他从错愕中很快回过神，惊觉自己并不是走在漆黑的道路，而是在一个长长的山洞内。山洞里光线昏暗，每隔一段距离仅有一朵鬼火在缓缓燃烧，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而在紧贴叶意身后的位置，叶意短剑刺中的硬物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 它半边类似人的躯体腐烂得相当严重，另一边身体则是扭曲地夸张，改变了形态的长臂和腿骨冒出了可怖的骨刺。 此前，它的脑袋一直低垂着贴近叶意，一长一短两条胳膊环上前，时刻准备锢住叶意，趴在他的后背。 可惜叶意的应对方式使得它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短剑不偏不倚地刺在它的额头正中，恰巧位于它身体的分割缝隙，痛得它难以忍受。 乌黑粘稠的血沿着剑刃流淌，伴随着滋滋的声响，快速腐蚀了锋利的剑刃，下一瞬似乎就将漫过剑柄覆盖住叶意的手。 叶意在松开手的同时不忘将短剑再前往一推，当即又刺深了几分。叶意的短剑虽称不上罕见的武器，但污血腐蚀速度如此之快，完全出乎叶意的意料。 同时，他快步朝后退了几步，拉开与对方的距离。 他四周绿光闪烁，一片片的莲叶在他的附近区域铺开，“无穷碧”的防御霎时全面开启。 对方痛得战抖不已，它直瞪叶意，微颤着受伤的头。它并未触碰短剑，大有将短剑直接甩出来的打算。眼下，它的心情相当恶劣，腐烂的嘴唇溢出透风的恐吓。 “你个没善心的小混球，你死定了！” 叶意闻言缩了缩脖子。他没料到，沿路在他的耳边说话的人竟是这副样子，对方险些成功的伏在了他的后背。一想到自己背上差点背着这般可怕的存在，叶意不由的头皮阵阵发麻。 眼看短剑沾染污血被腐蚀得几近断掉，而眼前的怪物也疼得呲牙咧嘴。叶意眼神一亮，他快速地掐了一个手诀。 凭空猛地出现一道推力，硬是将短剑完全刺进了对方的脑袋。 “啊！” 刹那间，痛彻心扉的怒吼爆发。 “我要杀了你，我要让你碎尸万段！” 随着它的怒吼，石壁崩裂了数道缝隙，眨眼坍塌了几大块。显现出了处于石壁另一边的其它的怪物和另外的所谓道路。 类似的白色道路远远不止叶意走的这一条，一层层的石壁把巨大的山洞分隔成为无数的小路。 这一刻，掩饰的虚像裂开，叶意见到了触目惊心的景象。 进山的修士不单单只是叶意，尚有其它修士，男女老少皆有。修士们的装束略有差异，不同的颜色和不同的纹饰，对应着他们来自的不同家族。 叶意颇感意外的是，此前他和霄宇在路口休憩的日子，并不曾见到这般数量的修士进入骷髅山，以至于叶意无法想象他们的来历。 要不是有人身穿叶意曾见过的某个修真家族的衣服，他差点认为这些人和他来自不同的地方。 不管这些修士从何而来，他们此刻的处境都极不乐观。 他们每个人身后均背有一只怪物，或者是一连串的怪物。他们目光呆滞前行的同时，他们身后的怪物数量也在源源不断的持续增加。 其中一位距离叶意较近的中年修士，他身后竟然已然跟随三十多个怪物。一个连着一个，一个拽着一个，导致前行的速度缓慢无比。 中年修士每走一步都极为沉重极为艰难，他走的巍巍颤颤。中年修士的身体更是如同被吸干了一般，枯瘦如柴。 偏偏，陷入如此触目惊心的境地的中年修士，他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心情愉快得像是沉浸在不愿醒来的美梦之中。 叶意的视线快速扫过这些修士，各种各样的状况层出不穷，匪夷所思。 彻底超出叶意理解范畴的情形更是有，某些修士竟然不穿裤子压在怪物的身上。起起伏伏的动作和口中的呻|吟，映衬着昏暗的山壁，飘忽的鬼火和腐烂的怪物，说不出的恐怖。 “杀了他！杀了他！” 被短剑刺透了脑袋，叶意身旁的怪物痛苦不堪地倒在地面抽搐不已。听到它的呼喊，怪物们齐刷刷地望向叶意。 叶意瞅着一双双没有眼珠的眼洞，打了一个寒战。 数量太过庞大，以一对众，叶意的胜算很小。 不计其数的复杂情绪铺天盖地的朝他涌来，叶意顿感自己好像落进了血池，遍地皆是腐臭残缺的尸体。 他赫然醒悟，这里是骷髅山，是邪魔修修炼邪术的地方。欧阳靳利用这方小世界的无数人的生命堆积成了一座骷髅山。 骷髅山全是惨死后的枯骨。 这些人死得异常痛苦，他们生前最后的残念，充满了不甘、怨恨、苦楚、悲伤，包括来不及享受的欲念，以及对将来美好的憧憬。 他们心底最深处的渴望莫过于求生的意念，他们渴望活下去。哪怕早就死了，仍然迫不及待的盼着逃离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可惜他们死去后，永远的禁锢在了这儿，化作邪魔修修炼的根基。它们与骷髅山融为一体，没有人能带他们逃离，带着他们前往外面的光明世界。 他们想走，却走不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绝望中无力挣扎。 于是，无法带他们逃离的修士，也被他们留下了，再无走出骷髅山的机会，永世埋葬此处。 这些修士和他们一样，囚禁在暗无天日且遍布悲望的骷髅山深处。 刺伤了怪物的叶意毫无悬念的成为了众矢之的，是它们共同对付的敌人。 既然叶意敬酒不吃，那留给他的就只剩罚酒，它们势必要咬得不知好歹的叶意支离破碎。 第一只怪物回应呼唤后，接二连三的怪物直直地扑向叶意。 叶意果断的祭出一柄飞剑遁逃。 他无奈自己每逢选择总是不顺的运气。他明明准备去见莫子谦，但根据眼前的情形，他这条路的前方，等待他的很有可能不是莫子谦，而是邪魔修欧阳靳。 叶意曾在梦魇和欧阳靳交手，他确定自己面对欧阳靳没有胜算。 四面八方的怪物很快形成了死尸潮，逼得叶意无处躲藏，他身边的莲叶一片片的减少，一片片的消失。 防御一再减弱，他迟早会被密密麻麻的怪物撕碎，他会死在这里。 叶意用力地握紧了拳头，内心一遍遍的沟通魔念。这般紧要关头，魔念为何仍然不肯现身。莫非叶意死了，和他签订了契约的魔念能够独活不成？ 几乎同时，叶意又不禁想到另一个隐患。 连邪魔修欧阳靳都能吞噬的魔念，单凭自己的微薄修为，待到魔念不断的吞噬不断的成长起来，自己以后是不是有本事控制住它？ 魔念失控，自己会不会成为另一个魔头，和邪魔修欧阳靳一样丧心病狂的魔头？ 他会不会也毁灭一方小世界，成为人人忿恨的祸害？ 遗憾的是，叶意此刻连成为祸害的机会都没有。 他不懂自己的去路在哪儿，他快要被怪物们淹没了。 会死在这里吗？ 叶意不甘心。 最后一片莲叶消散，唯剩青衫微光涟涟，叶意眉心溢出的凛冽剑光在击散了周围的怪物后，引来了更多的怪物。 骷髅山最多最不缺的就是尸体，无穷无尽。 纵是霄宇的一剑也摧毁不了一方世界的所有死尸。泛着寒光的利爪再一次遮天蔽日般的困住了叶意。 就在这时，叶意右手手心那个一直安安静静的“喜”字猛然发出了光芒。光芒并不明亮，也没有攻击力，伤不到任何的怪物。 光芒浅浅的，它化作轻柔的风吹过连理树的枝叶，吹过花枝微晃的花海小世界。 一缕轻风唤醒深埋心底的梦境，美好得让人心动又让人心痛。 “子谦……。” “我……好想……你……” 对不起，我可能等不到你了。 我终究走不到距离你更近的地方。 轻轻的低吟若有似无，印记的颜色再也坚持不住，逐渐黯淡。 思念的短短话语转瞬即逝，虚幻而不真切。 偏偏高耸的骷髅山却被这些话击得剧烈摇晃。下一瞬，整个天渊魔窟随之动荡不息。 无数载不见丝毫变化的黑色支柱，长久的屹立于骷髅山的山顶，它沉默的支撑着崩塌中的天渊魔窟。而这会儿，本应维持天渊魔窟的支柱出现了异变。 黑色光柱的深处，魔气环绕的核心位置，凝聚出一抹飘渺的黑色人影，他从濒临死亡的沉睡中被人唤醒。 “云秋……是你吗……” “不要怕……不要哭……有我在这里……” 骷髅山转瞬裂开了一道深缝，浓郁的魔气卷着狂风从山顶直冲而下，吹得山洞内的残肢乱飞，露出了伤痕累累的叶意。 叶意震惊地抬眼往上望，那道突如其来的魔气里，隐隐约约有个人。魔气所到之处，破坏力惊人，怪物们纷纷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不顾一切的溃逃。 同一时刻，撤走了天渊魔窟的支撑，天地之间的距离肉眼可见的缩短着，天渊魔窟的天地正在快速合拢。 第79章 早在正与邪两个魔修大战之际，这方小世界的界壁就已破坏殆尽，不断的崩塌着坠入虚空。而莫子谦长久的信念延续着他对恋人的等待，也是他长久支撑天渊魔窟的动力。 他不希望天地那么快就合拢，因为他思念的人还没有出现。 这一刻，维持天地的支柱毫无征兆的撤离，导致了天渊魔窟当前的最大巨变。这一切仿佛出人意料，却又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如此。 天渊魔窟终有一天会彻底走向消亡，在它的天地合拢的瞬间，会永远湮灭这一处饱含沉痛，贪婪以及无止尽思念的旧地。 叶意忽觉眼前一花，面前赫然出现了一道模糊的黑影。对方的身影环绕着层层魔气，却是连显现完整的实体都已办不到。 此刻，那道黑影向叶意伸出一只手，覆在叶意的右手手心。 待那只手抬起，叶意的手心处不再是的一个孤零零的“喜”字，两个“喜”字紧紧地贴在一起形成了全新的“囍”字。 由于新力量的注入，两个“喜”字相辅相成。属于云秋的那个已然暗淡无光的“喜”字因此平添一缕缕鲜活的气息，颜色顿时醒目了不少。 它不再像刚才那般随时随地濒临灭亡的脆弱。 叶意发觉透着云秋气息的生机渐渐的步入平稳，他这才抬眼仔细地打量站在自己前方的这一抹黑色人影。 对方的情况看起来不免凄惨，他连保持清晰的形态也办不到，偏偏如此朦胧的人影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庞大的力量，使人不自觉的畏惧。 好在对方未有伤及叶意的念头，所以，叶意不会像那些逃窜的怪物面临生命威胁。 叶意此前曾见过莫子谦数次，只是他们见面的地点均是在天渊魔窟的夜晚梦魇。那会儿的莫子谦不过金丹期的境界，远远不及现在这般的修为。 两者的实力天差地别。 然而，不管实力是强是弱，莫子谦就是莫子谦。 哪怕是相貌都已模糊的人影，叶意依旧准确判断出对方的身份。他相信这个人是莫子谦，是云秋深爱着的，朝思暮想的伴侣。 因为选路的失败，叶意一直忍不住担心，自己恐怕没机会遇见莫子谦。哪怕是考验道路的正魔修莫子谦，他都很有可能见不到。 好在，他的运势比自己预料的幸运，即使走到了深陷怪物堆的恶劣境地，他依然误打误撞的看见了一抹疑为莫子谦的黑影。 不同于考验道路的正魔修，这个莫子谦是实实在在的莫子谦，并非天渊魔窟梦魇的虚假幻象。 莫子谦他还活着。 事实上，叶意到来的时机十分凑巧，莫子谦支撑天渊魔窟的天地已是最后的阶段，他深感力不从心。 他对自己的状况再清楚不过，他将在这个永无止境的黑色梦境沉睡，永远不再醒来。随着天地合拢的那一刻，他注定与天渊魔窟一并消亡。 虚空会带走他对这方世界所有的眷念不舍。 莫子谦以为自己唯有在梦境中寻找云秋的踪影，再无见对方一面的希望。可偏偏，当他走向生命尽头的时刻，苍天心生怜悯，他恍惚间竟然听得云秋的呼唤。 对方的声音是熟悉又温暖，轻轻的话语拂过他的心底，轰的击碎了心湖长久以来的平静无波。 莫子谦后悔过，后悔自己没一直陪伴云秋的身旁。他回来时，看着生机尽逝的大地，明白自己错过了见云秋最后一面的机会。 那一次，他走出这方小世界找寻另外的世界，找寻延续云秋生命的奇珍，却也因此弄丢了他最为重要的真正珍宝。 他和云秋从此生死永隔，纵是他击败了邪魔修欧阳靳，云秋还回不来了。 他支撑起天地，满怀期待的盼着奇迹降临，盼着他的云秋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当初，莫子谦和云秋吃了连理树的果实，两人之间心存感应。 正是如此，莫子谦愈发清楚云秋的死亡时刻。他能够感受到云秋的生机渐弱，一缕不甘的神魂残留在天渊魔窟之中。 每一次梦魇到来，他就满心渴盼和莫子谦的重逢，笑着面对他们珍贵的相拥。然后，天亮了，梦醒了，再眼睁睁地看着往日的回忆破碎。 莫子谦活在天渊魔窟的白天里，死去的云秋徘徊在天渊魔窟夜晚的梦魇，他们彼此思念，却又见不了面。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莫子谦愈发虚弱，云秋的残魂摇摇欲坠，如同忽明忽暗的光亮，就快要被那一阵风熄灭，难以维持到两个人的重逢。 莫子谦不愿如此结束。 他的云秋，他还想再见他一眼，就算是付出任何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这一刻，有一个少年将云秋残弱到微不可闻的气息从梦魇带了出来，送到了莫子谦的面前。 莫子谦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他始终无法触及的云秋回来了。无论结局如何，他都必定拼尽所有，力争一线生机。 “谢谢你在最后一刻陪着他。”莫子谦说道，他对这个少年的感激真心实意。 莫子谦能够想象得出，云秋咽气前面向无尽远处，心里全是对莫子谦回家的期盼。可同时，云秋也深知自己盼不到了。他修为极低，沦为炉鼎的日子还遭受了数不清的折磨，他的身心均是千疮百孔。 哪怕希望微小，云秋仍是选择了相信，他请求叶意带话，是要带给莫子谦那些盘旋在他心底的永不放弃。 正如莫子谦想要见到云秋一样，云秋也想要和莫子谦重逢，冲破彼此之间的生死束缚。 云秋困在梦魇不断寻找，寻找适合的良机。 依附连理树果实残存的一缕残魂，每时每刻想念着莫子谦。难以逾越的艰难会让他害怕，害怕残魂坚持不到见莫子谦的那一刻，他有多么虚弱，他心知肚明。 苦守的执念，无人知晓能否如愿。 “云哥哥，他让我带话给你。他说他爱你，他在你们约定好的地方等你，永远等着你。” 叶意认真地说道，云秋交待他的，他要努力完成好。 黑色人影闻言，微微一颤，尽管叶意看不清他的表情，叶意却能感觉到对方的情感起伏。顷刻间爆发的强烈情感，久久的不能平静。 “你得尽快离开这里。”人影晃了晃头，仰望逐渐合拢的天地，“失去了支柱，这儿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最多七天，天地就将合拢，所有的一切都将彻底湮灭于虚空。” “那些家族的修士……”叶意略感迟疑。这些人是不是来不及的逃走？那些被怪物囚禁的修士，他们还有救吗？ 虽说心有疑虑，但这些话，叶意问不出口。莫子谦支撑了天渊魔窟这么久，他没义务永远支撑下去，和天渊魔窟一道消亡。 “他们多半早就清楚这里的形势，利用为数不多的时机寻宝。就算不是这一次，下一次或者下下次，也会出现类似的情况。”黑色人影不急不徐地说着，他对之后的改变浑然不在意。 他位于天渊魔窟最高的地方，他能猜出外来修士的目的，他也清楚这些人的所作所为。他睁只眼闭只眼，不仅仅是他没精力搭理琐事，也是他明白天渊魔窟剩余的日子不多了。 这些人一门心思的寻宝，那就凭真本事自己拿，拿多少算多少。 世间自有世间应有的劫数，该来的总会到来。 只不过，这些人如果认为取走这里的东西那么简单，从这里劫走邪魔修欧阳靳那么容易，他们无疑是大错特错，注定要吃大亏。 谁也无法轻易从这方世界抽离，欧阳靳死在莫子谦手中，早已和天渊魔窟的梦魇融为一体，怎么可能轻轻松松的抽离。 “在你离开这里之前，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叶意纳闷莫子谦有何请求之际，莫子谦突然跪下，吓了叶意一大跳，他慌忙朝旁边躲。莫子谦没来由的给出这么大的礼，叶意承受不起。 “我莫子谦愿意以神魂发誓，此生奉叶意为主，一生一世为你效忠。有朝一日，我若违背此誓，对主不忠，甘愿承受严惩，魂飞魄散。” 莫子谦抬起头看着叶意，明明是面容模糊的脸，目光却分外坚定。 “我愿以此为交换，恳求你答应我的请求。” 叶意在梦魇里与莫子谦数面之缘，关系不如云秋亲近，他从没见过莫子谦这般的专注又强势的求人态度。 他急忙伸手要拉莫子谦起来。 初入梦魇时，莫子谦和云秋善意的带叶意进入花海小世界，花海小世界给叶意和霄宇提供了不少便利。 叶意在心里认定他们是朋友，莫子谦没必要这般客气，也无需这么慎重的誓言。修士的誓言和凡人不一样，修士的誓言是契约，他们说出口的话沾染了天理因果。 叶意认为莫子谦给予的太多，莫子谦显然不这么认为。 “我的这个请求对你自身有极大风险，哪怕它能带来天大的好处。”莫子谦严肃道。 “云秋他太虚弱了，他连虚影都没办法凝结。他濒临消散。” “我想要救他，不惜一切。” 莫子谦并未隐瞒自己的根本目的，交易需要诚意。他会告诉叶意实话，也会让叶意明白这一切意味着什么。也许他给予的并不是叶意想要的，可这已是莫子谦能给的最好的了。 这么多年，不时有修士来到这儿。他们称这里为天渊魔窟，说这里有莫子谦送给云秋的至宝。 这里的至宝有吗？当然有。 万年前，一位仙修大能为爱人开辟了花海小秘境，种植各类花草。当初播下的种子喜结连理，后来长成了缠绕在一起的连理树，孕育出了树灵。 莫子谦寻得花海小秘境，他在连理树果实成熟之际，带云秋来到小秘境。每人吞下一枚果实，他俩的结合，使得分开的两个“喜”化作了双喜，即为“囍”。 从那个时候开始，花海小秘境出现了界壁，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安宁的花海小世界。 仅凭这些不足以证明花海的珍贵，因为在连理树下方，还埋有一个受损的先天灵宝。仙修大能播下的喜结连理的种子就种在这个受损的先天灵宝内。 历经万年的蕴养，先天灵宝恢复不少，小世界的诞生也加速了它的复原。 可惜，昔日先天灵宝重创时，导致器灵死亡。哪怕通过漫长岁月的蕴养，要再产生器灵依旧万分艰难。偏偏，拥有器灵的先天灵宝才会发挥出无穷的真实潜力。 当然事无绝对，莫子谦和云秋吃过连理树的果实，他们与连理树以及先天灵宝存在因果。他们和先天灵宝气场契合。 换言之，倘若莫子谦和云秋愿意舍弃其它，魂体进入先天灵宝化作器灵。 莫子谦奉叶意为主，事成之后，这个拥有器灵的先天灵宝从此归叶意所有。 同时，莫子谦通过先天灵宝圈住云秋的残魂不散。哪怕仅剩一丝一缕，莫子谦也会护着他，暖着他，等待他重新化作人形的那一天。 成为器灵云秋才有可能活下来。 “它名为‘情深’。”莫子谦道出了先天灵宝的名字，“它虽是一个容器，却可以融入两个器灵，两个器灵相互依存，就可同时存在。” 莫子谦就算是力量所剩无几，他仍然可以自己想办法进入先天灵宝，成为器灵。然而，云秋不行。 云秋死去多年，凭借连理树果实的守护，残魂也已是脆弱到了极致。他不能化出形态，甚至都不能保持清醒。 叶意耐心地听莫子谦介绍先天灵宝的情况，他不免有些为难。他相信成就先天灵宝的器灵，绝对不是一件轻易的小事。 他记得，同为先天灵宝，破界在奇石内部，天长地久的产生了自我意识，进而化形为器灵。 如今，莫子谦和云秋以人魂化作器灵，并且两个人挤在一个先天灵宝内，真的不会出现问题吗？ “我没有别的选择。”莫子谦的实话向来直接。 云秋通过果实的力量将神魂气息印在了叶意的手心，于是，叶意接受云秋的嘱托时，两人之间形成了因果。 更何况，早在梦魇的日子，云秋与叶意相识互助，两人牵连不断的因果就持续加深。此外，叶意通过云秋认识了莫子谦，沾染了莫子谦的因果。他们又一起进入花海小世界，再添一层因果。 此前，莫子谦的神魂亦是覆在叶意的右手手心，与云秋相伴在一起。叶意无疑是莫子谦现在最佳的人选，如果是叶意动手，必定事半功倍。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特别自私，然而，他忍不住想再见云秋一面，他想见见他。 “先天灵宝蕴含的力量庞大，器灵诞生的刹那，更是会引发天地异象，涌来源源不断的天地灵气。你作为与云秋联系的通道，将承受天地灵力的洗涤。” 说好听一点儿，叫做天地灵气淬体，是莫大的机缘。只要熬过去了，叶意不但能拓宽经脉，他的神魂肉身也能得到数不清的好处，可是，若是熬不过去，经脉尽断，成为废人甚至有可能丢掉性命。 短暂的沉默，莫子谦道了一句。 “请你救救云秋。” 叶意看了眼自己手心的“囍”字，又看向恳求自己的黑色人影。没人想死，尤其是像叶意这样，还着急打听自己的爹娘下落。他的人生才过了短暂十年，一切尚未开始，兴许就会因此结束。 他权衡再三，他救人，自己不一定会死，可他不救，云秋一定会消散。 云秋不在了，莫子谦也不会独活。 梦魇那会儿，叶意见到云秋遭受了太多不公的待遇，云秋吃了那么多苦，最终要遗憾的以见不到莫子谦而终结吗？ 莫子谦义无反顾的起誓，奉叶意为主，也言明再无另外的选择。 生死只在这一个决定。 “成为器灵难吗？”叶意不由问道。 莫子谦实话实说：“过程不难。先是我和云秋进入先天灵宝内。我的事情我能解决，同时我也能拽住云秋牵引他前行。之后，会引发天地异象，云秋能否留下，必须依靠你。天地灵气的冲刷，我和他会分开，毕竟我们是两个器灵。” “器灵稳固之前，你绝不能撤力，不然云秋坚持不住，会被排挤出来。” 叶意深吸了一口气，示意自己明白了：“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你答应了？”莫子谦的声音透出意外，但，其中的欣喜掩都掩不住。他以为自己还得死皮赖脸的恳求叶意。 叶意再次肯定地点点头。 父亲从小告诉他，医者仁心，他离开落云城后才发现，纵是一颗仁心，他也救不了所有人。眼下，他既然有机会助朋友一臂之力，他理应试一试。何况，他也不一定就会失败，万一成功了呢。 凡事得往好的方向考虑，就像两年前落云城的变故来势汹汹，但他和爹娘都幸运的活了下来。上天给予仁慈的原因，兴许是在告诉他，他该伸出手帮其它人。 “对不起。”莫子谦的音量低了低。 他对叶意是有歉意的，强制的要求叶意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为了达成自己的私愿，却别无选择。 为了云秋，他必须这么做。 “你什么时候离开这里？”莫子谦问。 听到了这话，叶意想到了黑色道路上的霄宇：“我和朋友一起来的，要去洗心石那儿。” 莫子谦思索再三：“那行，我先去花海小世界做准备。你离开前，再收取灵宝。那时候，无论是我还是你，都没有自保之力，需要你的朋友护着你安全。” 叶意刚应了一声没问题，眼前的黑影一下子消失了。莫子谦的心急不加掩饰，多半是云秋所剩的时间实在不多了的缘故。 莫子谦不见了，叶意的进山之路还得继续，他低头瞅了瞅自己的手心，红红的“囍”字格外喜庆。 “云秋，你再坚持一会儿。莫子谦回来了，你就快要看见他了。” 喃喃地说完这些，叶意大步往前走去。 骷髅山的另一边，一名少年站在灰狼的身旁，他们顺利的走过了洗心石，没有惊动任何人。他们无心争夺所谓的珍宝，这些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少年抬眼望向山顶上方越来越低的天幕，露出了儿时的开心笑容：“我就知道，兄长他会回来。” 说话的同时，他偏头蹭了蹭灰狼颈侧的皮毛：“暮纪，谢谢你。” 谢谢灰狼想方设法把他的鬼魂救出，辅助他修行。谢谢灰狼一直陪他留在天渊魔窟，不让他感到孤单。谢谢灰狼用心守护他的心愿，叶意没事，云秋的思念终于成功传递到了莫子谦那儿。 要不是灰狼，莫沧海等不到今天，也看不到这一幕。 灰狼没有应话，它只是在少年亲昵的蹭着它的皮毛时，微微地眯了眯眼睛，显得无比满足。 “兄长，我们在外面的世界再见了。” 莫沧海凝望崩塌加剧的天渊魔窟，这儿曾是他的家，是他被毁的家园。他继续留在这里也拯救不了什么，于是，他决定走向新的生活。 他勾了勾嘴角，拍拍灰狼的皮毛，提醒对方可以开始了。 莫沧海死在天渊魔窟，他和其它人一样，魂魄早和天渊魔窟融为一体。他选择离去，势必要把自己和天渊魔窟的牵绊撕裂。 要不是鬼修的修炼强化了莫沧海的意志，磨练了他的魂魄，他多半承受不了撕裂的剧痛。 挣脱天渊魔窟是那般艰难。 撕裂的过程痛苦得无法想象，但莫沧海明白，他比起骷髅山中，那些再也离开不了的人，他已是极度幸运。 莫沧海没有痛呼，没有发出丁点儿的声响，哪怕他难受得面无血色，几度险些昏死过去。 他沉默着，忍耐着，和自己过往的世界，和自己的曾经无声道别，直至彻底坠入了意识的黑暗深处。 灰狼驮着昏迷的少年，它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它的每一步都无比坚定，迈向更好的将来。 他的少年放下了不舍和依恋，成功蜕变。 骷髅山里，有人离开有人留下，有喜有悲。 霄宇此刻遇到了一点儿麻烦，他发觉叶意动用了他留下的剑气，心知叶意的处境不妙，于是掉头去找叶意。 垮塌的石壁，展现出一副千沟万壑的景象，叶意在远离霄宇的另一边。 这会儿，有人拦在了霄宇前方。 一袭干净的白色锦袍，袍子的暗纹精美至极，每个细节均显露出缝制的尽心尽力。锦袍衬托下，青年微笑的容颜颇为赏心悦目，他和骷髅山血腥的氛围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霄宇。”青年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霄宇的前方有一道迈不过的坎儿，这道坎儿名为一叶，叶元运。 第80章 霄宇从不提及自己的心魔，但是他向来都清楚自己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叶元运微笑不变，自然而然的上前牵住了霄宇的手。他扬起脸，黑眸直视霄宇的双眼，他的眼睛很亮，仿佛黑夜中的星辰，看得人忍不住沉迷。 “霄宇，我们走吧。”叶元运身体前倾，轻轻地倚着霄宇。 只要霄宇跟着他走了，叶意的身边就没有其它能够依靠的人了，下一步注定会失败。 谁都有心愿，叶元运也一样。他努力了那么久，无非就是想要和霄宇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可依照目前的情况，唯有霄宇不帮叶意，他才能更有把握的成功。 霄宇垂眸盯着倚在自己怀中的青年，好一会儿，他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什么都没有说。 难不成，这就是这条黑色道路给予他的考验？没有谁比他更明白，放手舍弃叶元运有多么的不容易。 叶元运是否会怨自己出手相助叶意，甚至在某种意义上不惜对付了叶元运？ 没有人给霄宇回答。 当青年抬眼看向霄宇的时候，霄宇看见了青年眼底的撒娇和委屈。霄宇知道，叶意的年龄尚小，修为也不高，即便是奋起对抗，叶意所能做的也极其有限。 不说霄宇放弃叶意，就是霄宇对叶意置之不理，谁也不帮，仍由一切发展下去。那么，最终获胜的很有可能就是叶元运。 长久以来，叶元运都清楚霄宇对他的感情，他正是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利用的，皆是霄宇对他的情感。 凭此，叶元运就能一直处于不败之地。 霄宇爱的人是他，是他叶元运，只是他，而不是任何的转世。 于是，霄宇才会默许了他的所有举动，任凭他为所欲为。一切理应顺利，可偏偏现在竟然忍心抹杀他，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难道霄宇希望的是留下一个不再记得他的转世，和他不再有任何关系？这有什么意义？ 叶元运心里不高兴，不由的红了眼眶。 自从魏宁意识的独立开始，霄宇就在慢慢的改变，一点一点的变得不同。而在魏宁死后，霄宇整个人的变化更是无比明显，他为自己的错误决定而懊悔。 叶元运清楚霄宇怨他。 然而，他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他们的将来吗？他们约好了要永远在一起不分开。为什么他还在为此努力，霄宇却要放开他的手？ 他很想问霄宇一句，这是为了什么？ 四目相对的沉默，霄宇慢慢地叹了一口气：“我还有事，不能跟你走。” “为什么？”叶元运眉头微皱，声音上扬。他不相信也不接受，在霄宇的心中，有其他人其它事比起他更为紧要。 霄宇迎上他质问的视线，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的心里早有答案，他已经错了太久，不能继续再错下去。 霄宇曾多次询问自己，来到天渊魔窟的理由，他进入天渊魔窟的目的到底为何。 为了给叶意提供更多更险峻的历练机会？为了避免叶意走上错误的道路，避免叶意如同魏宁那样被魔念反噬？为了叶意成功的见到洗心石，顺利的洗去心魔，从此消除隐患，走向仙修的道路？ 这些原因或许都有一部分，可显然，它们并不是其中最关键的一条。 更多的，霄宇来到天渊魔窟是为了自己。 天渊魔窟的梦魇中，霄宇也将随之沉入梦境，去看去听那些被埋藏起来的过往。他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再做过梦了，他也不记得那些的回忆已经距离他那么遥远了。 霄宇看着一开始的自己，看着一开始的叶元运，从何时开始，他们这一路全然改变了心态。 二叶，三叶……直到八叶，霄宇陷入痛苦漩涡，他深深地迟疑着，他不停地询问自己他究竟在做什么。 当九叶魏宁出现时，霄宇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叶元运不在了。无论怎样的转世都不是叶元运，他们本应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全新人生，有他们自己的理想追求，有他们自己的情感和选择。 偏偏，他们什么选择都没有，他们沦为了叶元运新的生存躯壳，彻底失去了自我，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魏宁的一路走的十分坎坷，他是脆弱的，无疑也是勇敢强大的。他义无反顾地放弃了仙修的道路，直奔那一条不见光明的魔修之路，他不仅仅是堕入魔道，更是依附魔念的寄生。 魔念吞噬黑暗，给予魏宁反哺，使得魏宁以违反常态的诡异速度迅速成长，短短时日就成长为了魔神。 但魏宁心里一直明白，在他魔神的强势外壳下，是与当前修为完全不匹配的内在。失衡迟早一天会被打破，要么他彻底崩溃死亡，那么他被魔念反噬，成为魔念。 霄宇不禁反思，自己对待转世有多不重视。他认为他们是叶元运的一部分，却又不属于叶元运。他不喜欢，却不能看着他们不管。 其实，霄宇早已意识到，他们与叶元运无关。他们是他们，叶元运是叶元运，各自有各自的人生。但是，他放不下，他的犹豫让他无视了这些差异。 如果他对魏宁的关注多一点儿，魏宁会不会被逼到那一步，会不会走到万劫不复，无法回头的那一天？ 如果他留意到魏宁长久的处于不安之中，对力量对实力的渴求失去了平常心，及时宽慰魏宁，魏宁是否会孤注一掷接受魔念的诱惑，饮鸠止渴，自我灭亡？ 如果他早些发觉魏宁产生了弑仙念头，阻止魏宁的疯狂举动，结局会不会截然不同？ 可惜没有如果，从霄宇纵容叶元运的那一天开始，这些不幸迟早会发生。从二叶开始，到九叶结束，无一例外，无人逃脱。 霄宇对此要负很大程度的责任。 魏宁迈上邪途，霄宇恼过魏宁心境失衡，愤过魏宁自甘堕落。此后，魏宁弑仙纸包不住火，毫无悬念的引发恶果，遭遇仙君的追杀围剿。 从一开始魏宁就注定逃不出这个结果，他注定会死掉，可他还是拿起手中的剑对准了南明仙君。 他就是要南明仙君死。 在魏宁被追杀的日子里，霄宇救过魏宁，可单凭他渡劫期的修为，他胜不了仙君，他护不住魏宁。 眼看魏宁无路可逃，早晚是一死，霄宇最终决定自己亲手结束这一切。 而事实上，能够让魏宁竭尽全力压制住暴躁失控的魔念，甘愿就这么不反抗被杀死，也仅有霄宇一人。 那一刻，霄宇只剩一个念头。下一世，下一个转世，绝对不能再走上错误的道路。 霄宇忘不了，魏宁死前的最后一刻，他看着霄宇忽然笑了。魏宁的笑容很轻，就像是累了很久很久，终于得到解脱的轻松笑意。 他笑着与霄宇道别，从此以后永不相见。 魏宁永别的笑容，霄宇在发现魏宁的神魂在消散时才瞬间明白过来。 毫无征兆，轮回珠失去了作用，它未有任何动静，不能护送魏宁的神魂投胎转世。从魏宁死亡的那一刻起，他的神魂飘离了死去的肉身，从双脚往上，一点点的变淡，一点点的消散。 半透明的神魂如同破碎的雪花，泛着浅淡的白光，飘散在天地间。 再无下一世，再无来生，一切都结束了，到此为止。 魏宁走了，他带走了轮回珠的力量，他带走了从叶元运到现在整整九世的生命延续，带着全部的情感和错误一起离开。 霄宇不必担忧第十世的长成。因为最艰难的选择，魏宁已经替霄宇做出了决定。 永别，斩断过往，开始没有转世的新生活。 假如当时霄宇如了魏宁的意，支持魏宁最后的抉择，情况肯定不是眼前的这样。 霄宇收起情绪，他的目光越过身旁的青年，扫过枯骨无数的骷髅山，落向远处那个根本看不见位置的少年。 魏宁死的那个时候，他究竟在考虑什么？ 叶意的出生，霄宇付出了极度沉重的代价。 单单是因为延续叶元运的梦想？ 不，不是这样。 他要还债。 不让叶意走错路，得到属于他的完整一生，不再被不复存在的过往束缚。 霄宇声音放缓：“天渊魔窟的梦魇，我梦到了从前的日子，看见了曾经的我和你。”……以及那些转世。 他的话题引起了叶元运的兴趣，他顿时眉开眼笑，心情大好：“你见到什么了？我们小时候吗？” 霄宇应了声，回忆着：“幼年的相遇，门派的修炼，那些我们在凌剑仙宗的快乐日子。” 叶元运听到此处，眼底的笑意加深，心情止不住的上扬。 霄宇筑基成功，他们离开了凌云派前往上宗凌剑仙宗，那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大宗门。就算是在这般天才众多的大型门派，霄宇的优秀，一如既往的醒目。 有了稳定的环境和充足的资源，霄宇的修为突飞猛进，引得山门的看重。 霄宇在宗门的地位和他的境界一并飞涨，陪伴在霄宇身边的叶元运也赢来了舒适的生活。 尽管叶元运跟随霄宇左右，明面的身份只是贴身侍从。然而，门派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霄宇对叶元运有多么的重视。 霄宇的性情冷漠，门派弟子们要亲近霄宇很难，但他们只要改变方式，对叶元运表现出足够的善意，霄宇必定能对他们客气。 即使叶元运的凡人之躯不能修行，霄宇也从不放弃任何的机会，他四处为叶元运搜寻强身健体且延长寿命的奇珍。 从外门弟子，到内门弟子，再到真传弟子，霄宇走出的每一步顺畅而快速。实力的碾压，一切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霄宇天生就像为剑而生，带着锋锐冰冷的光芒，所向披靡。 然而，霄宇再迅猛的进步，也阻挡不了叶元运的寿元流逝，阻止不了叶元运走向生命尽头。 霄宇知道，叶元运总有一天会寿元耗尽而死亡，他会难以接受，却也明白那一天迟早会到来。 可偏偏叶元运的离开来得太突然令霄宇措手不及。 霄宇走得越远，站得越高，他赢得他人敬畏的同时，也免不了有敌人。 叶元运死在凌剑仙宗，在霄宇的洞府内。 他是被人杀死的。 没有人告诉霄宇真相，好似所有的一切都成为了未知之谜。 霄宇一声不吭地抱走了叶元运的尸体，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他再次返回山门时，身边已无那个名为叶元运的青年，他牵着一个走路摇摇晃晃的孩童，称之为二叶。 那一天，凌剑仙宗血流成河，霄宇跟着孩童的指引，归来复仇。 一道宗门追杀令，延续到霄宇成为强大的剑修，再也没人敢打他的主意为止。 在霄宇的修炼岁月，三叶，四叶……一个又一个的转世，他们到来又走了。 而他喜欢过的那个人，其实很久之前就死了，已经不在了。 “我该走了。”霄宇面对青年，细细地看了他好几眼，将这个人的音容相貌深深的刻在心底。 青年心底涌起不祥的预感，一把抓住霄宇的袖子：“霄宇，别走。” “你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霄宇冷静地问道。 下一刻，他不等青年回答，自顾自的又补充了一句：“今天是一叶的忌辰。” 忌辰用于缅怀离去的故人，意味着永逝。 霄宇艰难地迈了一步，脚步重得好像走不动，却又不得不往前走。一步紧接一步走远，穿行在裂开的石壁，寻找叶意的下落。 他的心魔，只能他自己亲手终结。 “一叶，永别了。” 低语溢出霄宇的唇角，仍然站立原处的白色身影霎时染满血光，砰的一声炸成一蓬血雾。 血雾覆盖的区域，多具尸骨缓缓地扭动，渐渐的化作了一个消瘦苍白的魔修，模样像极了邪魔修欧阳靳。 第81章 “你要去哪儿？” 当叶意前方出现一个和莫子谦相貌一模一样的修士，对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叶意顿时有一种傻眼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瞅了瞅自己右手手心的“囍”字，他用力地捏了捏自己的脸。 很痛，他确定自己之前经历的一切并非幻觉。 既然如此，那么他现在极有可能是迎来了考验，他遇到了属于这条白色道路的真正考验，来自正魔修莫子谦。他见到了骷髅山内形成了的莫子谦的幻象。 叶意一路走过来，他早就认为这条前一段不见丝毫光亮的白色道路源于邪魔修欧阳靳。 结果眼前的情况告诉他，他面对仍是正魔修的考验？ 为什么如此匪夷所思的遭遇会与正魔修有关？ 难不成，堕入魔道之后的莫子谦，他的想法再也不能按照常理考虑？ 可是，他此前明明才碰见了那位正主，正主貌似没有幻象这么古怪的嗜好。 谁来告诉他，为什么长得像莫子谦的这个家伙要问这种奇怪的问题？这个问题为什么和刚才怪物问他的问题那么的相似？ 如今，换成这副莫子谦的相貌询问叶意类似的问题，叶意究竟是回答还是不回答？ 叶意左右为难。他想了想，忍不住问对方：“如果我不回答会怎样？” “不回答，死。” 对方的回复相当的简单粗暴，相当的不可理喻。 叶意苦恼地挠挠头，这个毕竟与莫子谦相关，尽管是考验道路形成的幻象，叶意多少也该给莫子谦留一点儿面子。 他权衡再三之后，又问了一句：“如果我回答了，你想要怎样？你和我一起走？不会也让我背你出去吧？” “是的。” 对方的回答再次干脆得出乎叶意的预料，他完全没料到竟会面对这种莫名其妙的情况。 待叶意问出下一句之前，正魔修神情自若地补充了两句：“假如你要离开这儿，我和你一起走。我不需要你背，你个子太矮，力气太小，会影响赶路速度。” 感情，这还是在嫌弃他？ 叶意深感无奈，对方的态度太理直气壮了，叶意不由打了一个寒战。虽说面前的这人拥有莫子谦的外貌，幻象却不足以让叶意完全信任，叶意避开对方的视线，心里有些发毛。 他不由想起了之前的经历，想起了那个口口声声让叶意和他一起走，背他离开这儿的怪物。他警惕万分。 哪怕幻象顶着一张莫子谦的脸，叶意思及诸多隐患，实在没办法点头答应对方的要求。他不清楚其它修士的所见所闻，但他见过其它修士的处境。他若是胡乱点头应话，这辈子恐怕都得留在天渊魔窟了。 这会儿，天渊魔窟的天地正在合拢，时间所剩无几。他一旦被绊住脚步，无疑是就此彻底死透。 叶意犯愁：“我有别的选择吗？” 正魔修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明了：“死。” 闻言，叶意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他与这位正魔修根本无法好好的沟通。不回答对方的问题要死，回答对方的问题不同意带他出去照样是死。 选择和对方一起走，哪怕不背着对方，叶意感觉到这个选择同选择死没什么差别。 于是，无论叶意如何选择，等待他的只有死这一条路。 叶意想不明白，前不久还在和他商量花海小世界事宜的莫子谦本尊，好像没这般难缠。 这一刻，叶意说不出的着急。很显然，他若要继续前行，到达洗心石的位置，他必须通过这条道路的正魔修考验。 他该怎么过去呢？ 叶意记得灰狼和莫沧海也进入了骷髅山，他沿途并未见到他俩，不知他们采用何种手段通过了考验。可惜见不到他们，不然还可以问问诀窍。 叶意迟迟不给回应，正魔修一脸不爽地直盯叶意。这个正魔修与刚才对叶意表示出善意的莫子谦不同，此刻的这个正魔修幻象危险程度极高，因为他带有无差别的攻击性。 对方眉宇间的不耐烦越来越深，叶意承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他意识到，自己再不说点儿什么，正魔修或许要动手了。 来自正魔修莫子谦的考验，这道幻象的实力用来对付叶意这个筑基不久的小修士，绰绰有余。 “我有一个朋友，他叫做云秋。”叶意稳了稳声音。他暂时想不到另外有效的办法引起正魔修的注意。说不通，打不过，他只能先搬出云秋应急，试试是否管用。 云秋的气息能唤醒山顶的莫子谦本尊，没理由对这条道路的正魔修毫无影响，幻象不可能不认识云秋。 叶意有必要赌一把，正魔修不听他的话，那么对方听不听云秋的话。 果然，叶意道出了云秋的名字以后，正魔修的神情骤变。不过，对方是变得愈发危险了，双眼透着噬人的光芒。 叶意惹到对方了。 “你在撒谎。”莫子谦挑眉，甚是不屑。 “每一个向我乞求，要我放他们一条生路的人，都说他们是云秋的朋友。事实上，他们一点儿都不了解云秋，根本不是云秋的朋友。他们骗我，所以，他们都死了。” 听得这席话，叶意一时间竟有一种无言以对的无力感。 确切说来，其实叶意对云秋的了解也十分有限。不过，他胜在多知道一些事情，或者称之为少有人知晓的秘密。 “花海小世界……” 叶意刚所说出这几个字，突然感觉脖子一紧，正魔修毫无征兆的一把抓住了他的脖子。对方的力气大得恐怖，几乎要掐断叶意的脖子。 对方的动作让叶意意识到自己的应对方式错误，正魔修眼底的怒意，清楚的显示出，他暴怒了。 难道在这位正魔修面前，云秋是不能提及的禁忌？偏偏没有人提前提醒他这些关键问题。 叶意费力地挣扎了两下，他听得自己的骨头在咔咔作响，脖子有断掉的可能。随之而来的是，正魔修怒不可遏的盘问：“你是跟踪他，还是囚禁了他？逼迫他说出这些秘密？” 冤枉，天大的冤枉。叶意满心苦涩，他没跟踪，更没囚禁逼迫云秋。 这件事必须解释清楚，不然这个人定会咔嚓拧断他的脖子。 “云秋，在那儿。”叶意艰难地咳了两声，他急忙扭转了内容，“云秋，他在那里等你。” 云秋曾说，他在约定的地方等着莫子谦，那个地方是花海小世界的可能很大。当然，叶意猜错了也不要紧。 莫子谦本尊这会儿正在花海小世界内，正魔修幻象当真拽着叶意过去求证真假。哪怕双方见面后打起来，也比叶意被正魔修掐断脖子的情况好。 莫子谦不至于打不过自己的幻象吧。 正魔修听了叶意的话，眉头不由一皱，他手上的力道稍微减缓了丁点儿。叶意这才缓过气，上一刻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你怎么知道？”正魔修的提问没头没尾，他眼底的威胁光芒闪烁。 叶意劝自己保持冷静：“他说你和他吃了连理树的果实，他能感觉到你平安无事，也相信你会回来，他唯一害怕的是他身体状况太糟糕，支撑不了太久，他怕坚持不到那个时候。他让我给你带话。他会等你，在约定的地方一直等着你。” 为了显示诚意，叶意露出右手手心的印记。他不确定，这位正魔修是否和莫子谦本尊一样，可以准确的捕捉到了云秋的气息。 之后，叶意开始等待，该说的话，他已经说完了。接下来，轮到正魔修做判断。 片刻过去，叶意跟前忽然一空，上一刻掐着自己脖子的正魔修不见踪影。叶意往前踉跄了几步，晃了晃，险些跌倒。 “你走吧，我不和你一起走了。” 一句平淡的话语低低回荡。 叶意诧异地打量四周。正魔修离开了？对方真的去花海小世界找云秋了？ 不过，叶意此前见过的莫子谦本尊同样是这般急匆匆的离开，在对待云秋的问题上，无论是本尊还是幻象，兴许都一样心急。 他在原地等了小会儿，迟迟不见正魔修返回。他僵化的思维这才慢慢地思考，正魔修话里的意思。 对方不和他一起走了？他自由了？ 叶意思来想去，百思不得其解。 他等不到正魔修，考虑到另一条道路的霄宇，以及即将成为的器灵的莫子谦和云秋，他实在不能留在这儿等正魔修回来。 叶意有太多事情急需处理，他只能暗暗为正魔修祈福，祈祷他在约定的地方寻得了自己思念之人。 就算一时半会儿没找到也不要灰心，他们很快就能在“情深”里面重逢的。不是梦魇，不是幻象，而是真正意义的重逢。 叶意再度前行，在他方才站立的位置，魔气重新凝结成了一名年轻修士的模样，与莫子谦如出一辙。 修士凝视着叶意渐行渐远的背影，幻象属于骷髅山，他走不出骷髅山。这里就是他的牢笼。 金丹期后期，将修士的人生一分为二。 他的前一半人生，他一直希望离开，离开这个被法则束缚的地方，拥有更高的修为，获得更漫长的修真大道。 而他的后一半人生，他却想要回家，回到那个突破不到元婴期的小世界。他是那么思念他的家乡，是那么思念他在家乡的伴侣。 重新踏上故土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愿离开了。 他的伴侣在这里，他哪儿也不想去。 他会死在天渊魔窟，会与天渊魔窟融为一体，再也不能分离。 可那又如何？这样一来，他和他的伴侣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他们不能同年同月生，不能同年同月死，但他们可以同年同月湮灭，一并消散在虚空。 正魔修怀疑这个少年的话，但他也愿意相信这个少年的话，他愿意相信云秋会在那儿等着他。 少年给了他一个期待，他心里有期待，才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所以，他放了少年一条生路， 从后的道路，顺利而安静。 叶意在道路尽头见到了一块黑白双色的石头，约莫一人高。它左边一半是白色，右边一半是黑色。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泾渭分明，它们相互排斥，却又挣脱不开彼此。 骷髅山内，正邪两道力量相互撞击，最终形成了这一块特殊的洗心石。 洗心石白色的一半，它能够洗去修士当前的心魔，使得往后的修道之途愈发顺畅。 而洗心石黑色的一半，它能够吞噬所有的善念，让修士彻底为魔。 此刻，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摆在叶意的面前，静待叶意的挑选。 叶意深吸了一口气，抬手伸向白色的那一边。从一开始到现在，叶意的想法一直不曾改变，他想要成为仙修，此次洗去当前心魔，对接下来的修途有利。 然而，就在叶意指尖即将触碰到洗心石的刹那，叶意头痛欲裂。 他的意识里赫然冒出许多不属于他的存在，与他的意识激烈的争执不休。 它们企图一举击溃叶意的意志，但叶意不会让他们如愿。他一遍遍的念着清心凝神的口诀，也不往将“濯清涟”的雨水洒在自己身上。 叶意抬手往前，决心要按上白色的洗心石。 眼看奈何不了叶意，顷刻间，叶意左侧浮现出两抹身影，二叶与三叶，他们的身影泛着黑气，被“濯清涟”的雨水淋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 他们目光呆滞，动作有些僵硬，却牢牢的钳住叶意的左手不放。 叶意头痛得厉害，一时间不由恍惚。两人趁着这个机会，将叶意的左手猛地按在黑色的洗心石表面。 冰冷的寒气沿着掌心汹涌而至。 不好！ 叶意脑海中骤然闪过这么个念头，惊出了冷汗。他耳边回响起意义不明的低笑，一句“你逃不掉的”幽幽的拂过叶意的耳畔。 左手被紧紧地按住，叶意抽不回手，磅礴的黑暗眨眼就要吞没他。 就在这时，叶意另一侧浮现出一抹迟迟不曾显现的身影。 他半透明的身影分外飘忽，嘴角带着轻松的笑意，他牵住叶意的右手，毫不犹豫地给予叶意一道推力，将叶意的右手按在白色洗心石的那一边。 叶意错愕，他偏过头望去，直直的迎上了魏宁的笑眼。纯净的灵力自右手源源不断的涌进叶意的身体，而按住叶意右手的魏宁毫无悬念的受到了巨大的伤害。 魏宁入了魔，他是，他与魔念紧密相连，他的神魂沾染了魔气。而此刻，这般纯净的灵力令魏宁难受万分。他眉头微皱，却不曾松开手。 他手上的力度与他的决心一般坚定。 “别怕。这辈子是属于你的，谁也不能夺走。” “以后的日子，按照你的意愿，按照你的想法，一步步的好好的走下去。” 魏宁的话音刚落，叶意身侧剑光闪动，二叶和三叶的身影在剑光中无声破碎。 霄宇到了。 他一掌按在叶意的后背，输入灵力协助叶意，他眼底翻滚着情绪的风暴，声音仍是镇定无比：“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瞬息间，陌生又熟悉的生机在叶意体内爆发，牢牢的护住他的心脉。 破界从霄宇的怀里爬出来，他匆忙越过霄宇的肩头，背着他的小棺材坐在叶意的头顶。 他口中飞速地念着咒语，后背的石棺一冲而起。石棺转眼变大，翻转扣下，严严实实地笼罩四周。石棺将洗心石连同叶意，霄宇以及魏宁的残魂全数盖住。 纯净灵力不断的冲刷，魏宁的身影越来越透明。他是魔，净化对他而言如同毁灭，可他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因为他的毁灭意味着叶意的希望，意味着终将到来的美好将来。 魏宁的目光落向叶意身后的那个紫袍剑修。那一天，霄宇亲手结束了他的生命，而他也带走了过往的所有一切。 偏偏，霄宇不接受魏宁从此消亡的结局。不，霄宇不是不许魏宁消亡，而是执意给予了叶意新生。 轮回珠不再轮回，叶意失去了出生的机会，第十世的神魂尚未醒来就将被彻底抹杀。 那会儿，霄宇出人意料的出手。他用自己的命数伪装叶意的命数，将自己一半的生命分给了第十世的神魂，卷住神魂强行送进轮回之中。他欺瞒冥界，使得一个名为叶意的婴儿顺利的呱呱落地。 他们彼此独立，却共享一条生命。 这就是叶意的新生，他的单金灵根的资质仅是表象，显现出了霄宇的资质。这份资质不属于叶意，所以，他很难成为引气入体，距离剑修更是遥远。 然而，不管叶意的修行之路是艰难还是平坦，至少他有了生命。 魏宁不曾问霄宇为什么有这样的想法。 众人皆以为，霄宇重伤在身，是由于仙君的追杀，是由于魔神的牵连。 谁会想到霄宇从即将迈入仙门的渡劫期坠落，他修为大跌，是因为他给了叶意出生的机会。 前尘往事，新仇旧怨，每个人皆有自己的打算。叶元运想要永生，霄宇想要赎罪，而魏宁知道，他的坚持是为了不让叶意再走他的旧路。 不被叶元运左右，不被魔念反噬。 “魔念留给你，作为助力。平常心待之，善用，慎用。” 魏宁神魂的魔气被灵气冲散，浸满了洁净无比的力量。他当初的抉择是以自己作为一切的终结，可霄宇的抉择却是以他自己作为新生的起始。 一个是结束，一个是开始。 魏宁微笑着合上了双眼。 他的意识淡去，他的情感淡去，他的记忆淡去，只剩一缕干干净净的空白神魂。比起消散，它更应该回归。 而后，这缕神魂撞入了叶意的体内。 叶意的身体微微一颤，空白的神魂与原本的神魂缠绕在一起，不再分彼此。叶意惊觉自身的神魂壮大了不少，此前，令他倍受折磨的头痛仿佛也减轻了。 起初，叶意只赢回来了十叶的那部分神魂，如今消除了九叶魏宁存在的神魂也已归来。它回来了，而且属于叶意了。 石棺扣住的区域内，魔气和灵气在剧烈的冲撞。 叶意双手按住洗心石，他的手被紧紧地黏在了洗心石表面。左手涌入魔气，右手涌入灵气，两道力量他体内争得你死我活。 一遍又一遍的，魔气和灵气冲刷过叶意的胸口，互不相让，决意在他的心底占据更多的位置。 隐隐的，叶意听得心底似乎有锁链撞击的声音。 好一会儿，一道道忿恨的咒骂响起。 “魏宁，你个混蛋，你死透没有？说话！” “痛死我了，我的半边身体分出去怎么没回来？丢在哪儿了？” “哪来的这么多灵气，赶紧弄出去！” 第82章 兴许是痛到了极致，叶意愈发麻木，身体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与此同时，叶意心底属于魔念的埋怨也逐渐听不清晰了，对方的话语越飘越远。 叶意本打算与魔念说说话，可惜他无奈的发现，自己此刻的意识无法与魔念交流。 他的身体着实难受，连续不断的疼痛使得他很难集中精力，仔细聆听魔念在说些什么。他唯一能够判断的是魔念还在，哪怕魔念目前的情况不太乐观。 魔念纠结万分的半边身体，事实上和魏宁并无关系，而是与叶意息息相关。 那会儿，魔念被锁在叶意心底深处。魔念与叶意沟通不了的情况下，被叶意不自觉间的想法一分为二，其中一半前往邪路跟随在霄宇的左右。 此后，叶意自身的神魂依附于魔念一并到了另外一条路。谁知道叶意运气不佳，他对付“七叶”之际，不慎被自己的法术反击所伤，险些摧毁自己的神魂。 前往邪路的那部分魔念被叶意的法诀净化，不可能再回来了。 如今，魔念的痛苦只能这么延续着，另外再寻找修补自身的机会。 叶意此刻很想问一问魔念，魔念对这些窜入叶意体内的魔气有没有适合的解决办法。魔念究竟可以吞噬多少，吞噬之后的情况又会变成怎样，这些均是叶意非常关心的环节。 遗憾的是，叶意的疑惑终是没能问出口。他的思维愈发迟钝，徐徐的沉入了意识的深处。 无边无际的宁静黑暗里，叶意隐隐约约听到了些许的细微声响。 他不由心里一喜，急匆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然而，叶意听见的内容令他倍感惊讶。 哭喊渐渐近了，叶意从声音里听见一名女子伤心的哭泣，尽管她深感无力，却依旧不愿意屈服。 “凭什么要折磨我的孩子？他们还这么小，为什么必须遭遇这些事情？” “不行，我不能让他们带走我的孩子。” 女子的话语透出无尽的恨意与伤悲，她的倔强掩不住内心的难过失落。 这一刻，她正在和另外一人商议对策。奈何对方同样无计可施，根本帮不了她，苦恼地长长叹了口气。 那人开口劝说女子。 “我何尝不想保护他们，他们也是我的孩子。” “但是，你应该清楚，此事关乎家族的命运前程，我做不了主。该说的话，我都说了，能想的办法，我全试过了，完全没有用。” “别哭了。时辰马上到了，他们就要过来了。” 与女子交谈的是一名男子，他的话语沙哑苍凉，显然他心里也十分难过。 女子沉默了片瞬，依然不肯接受这样的结局，他不由地提高了音量。 “他们不能带走我的孩子。” “既然神霄一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我带他们走，离开这里。” 听得这话，男子忍不住叹气。他不是不能理解对方的固执，毕竟他也舍不得孩子。可是，当他们面对整个家族时，他们两人的力量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他劝慰的话语梗在嗓子里，好一会儿说不出口。 其实他们早就明白他们逃不了。这些年来，他们尝试了一次又一次，而家族的人次次都能轻而易举的将他们抓回来，嘲笑他们的不知好歹与自不量力。 当初，双子降生之时，天显异象，祸福同存。从那一刻起，家族就注定不会放过我们一家，必定要铲除那个引来灾祸的小孩，同时，全力培养那个大有作为的小孩。 一个对家族有益，一个对家族有害，他们怎么可能松手。 叶意越听越是满心困惑，他费力地睁开眼，惊觉自己躺在床内。他的目光仰面向上，可以看见床边的一男一女。 出乎叶意的预料，他们的样貌竟然模糊不清，五官似乎笼罩了一层雾气，彻底遮挡住了叶意的视线。叶意看了又看，皆是无疾而终。 很快，叶意留意到自己耳边的平稳呼吸声，他困惑地偏头看去，只见他的身边还躺着一个小孩。小孩约莫八、九岁的年龄，尽管眉宇间掩不住的稚气，但对方的身上透着一种莫名的似曾相似的感觉。 这会儿，这个小孩仍在熟睡，他双眼紧闭，老实乖巧地躺在叶意的左侧。 叶意竭力地控制沉重的手臂，他刚动了动手指，没来得及伸手去拉另一个小孩，他的手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一直守在床边的那名女子留意到了他的动静，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不放。紧握的双手让叶意清晰感受到女子的颤抖，她心里的不安不言而喻。 “小宇，你怎么醒了。”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们。不要信命，也不要认命，这不该是你们兄弟俩的命。” 女子的手指带着一丝凉意，语气中的悲伤加重。叶意看不清她的容貌，但叶意感觉得到，她的眼底尽染深情。她此时看在眼中的，就是她这辈子无可替代的珍宝。 “他醒了？” 随后上前的那名男子话里的惊喜一闪而逝，紧接着到来的是说不出道不明的担忧。 孩子醒来的时辰不对，被他人发现会有麻烦。 男子伸手拍了拍叶意的头，叶意只觉鼻尖一股淡淡的气味飘过。他正在纳闷是什么香气，整个人就再次陷入了黑暗。 叶意又动不了了，好在他还能听见四周的动静。另外两人对于他的意外醒来，吃惊之余，更是心生诸多烦忧。 女子与男子起了争执，两人吵得异常激烈。女子起初那会儿，还多有很多的不安，眼下的她却平添了几分坚定。 女子坚持带着两个孩子远离这儿，她必须再试一次，她不容许有人肆意伤害她的孩子。常言道，天无绝人之路，万一他们这次顺利逃出去了呢。 她相信，他们能躲到一个不被这些人知道的地方，她的孩子能够无忧无虑的茁壮成长。 男子一开始并不支持女子的建议，诸如此类的逃走计划，他们早就不是第一次尝试。每回都以失败告终，他们被家族的人盯得越来越紧，越来越不自由，形势越发严峻。 明知前途艰险，明知希望微小，可就是这样的情况下，男子权衡再三后，护着妻儿一起逃走了。 可惜，他们的计划终究没能成功，他们根本挣脱不了家族的重重束缚。 尤其是在仪式即将开始的特殊时刻，太多的眼睛紧盯他们的一举一动，不允许任何的意外发生，那些人守在他们逃走的必经之路进行了拦截。 叶意未能睁开眼，但他能感觉搂着自己的纤细双臂莫名的让人安心。环绕在附近的气息让叶意不禁想起了萧霜，那是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将他搂在怀中时，就是这样的感觉。 很快，护着他的双臂不在了。 叶意耳边是女子伤心欲绝的悲喊。他最后的感触是对方的指尖微凉，双手颤抖不停，她抓住叶意的手迟迟不愿放开，直到强势的外来之力拽走她。 没来由的，叶意心底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那一刻有什么忽然离开了他，再也找不回来了。 叶意耐心地听着周围的动静，人很多，非常吵杂，他则是耐心地在众多声音里寻找起初的那两个人。 可惜，他再也没能听见那对男女的声音，他们不在叶意的身边了。 恍惚中，叶意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直到他的后背传来一道凉意，他才不自觉的战抖了一下。 他躺在平整的石面，凭借那些断断续续的对话，叶意不难判断对方在举行某种仪式，决定他命运的仪式。 等待着他的，不知是凶是吉。 繁冗的咒语告一段落时，叶意猛地心慌，铺天盖地的灵压将他锢在原处。他心知自己反抗不了，偏偏就是死活不甘愿就此认输。 他告诉自己，他必须坚持住，他得想办法挣脱这些古怪的压制。 叶意尽力让自己冷静，不要惊慌失措，他必须尽快睁开眼睛看看外面的情况，判断自己的处境。 上空的气息仍在急剧的变化，灵压不断攀升，是高境界的修士对低境界的修士形成的境界压制。这般灵压使得叶意动弹不得，警觉万分。 没多久，叶意恍惚察觉，有什么出现了，距离自己越来越近，逼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叶意顿时拼命反抗，求生的*让他不顾一切要醒来。 在周围的灵压攀升到极致时，叶意突然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迎上了半空的另一道目光，那道目光极其凶险，对方扫过他的意识，想要读出他的想法。叶意并未躲避，他紧盯着对方的双眼，不肯退让半分。他有种预感，一旦他退缩，他就输了。 僵持之际，叶意听得此前念咒语的那道声音，对方对着半空跪拜，态度非常虔诚。同时，那人还面向半空问了一句话。 “哪个孩子是灾祸？” 叶意不自觉地一颤，本能的察觉到威胁。 偏偏，他这会儿无处可逃。 叶意和那道危险的视线再度对视，对方好像有话要说，却力不从心，仅仅是抬手指了指他。 此后，迎接叶意的是无穷无尽的折磨，是残酷坎坷的厄运。 叶意不懂，他并不认识那个人，那人是谁，为何能够轻轻松松地决定别人的命运。 他为什么要相信别人口中道出的就是自己的命运？ 他要这么认命吗？ 不。 他不认命。 几乎同一时间，叶意听到了另一个声音在他内心响起。 “我不信命，我也不认命。” 叶意记得这个声音，尽管带着稚气和执拗，可声音的主人毫无悬念的是霄宇。 他的人生就应该由他自己来决定。 哪怕摔倒了，哪怕是跌倒谷底，他摔得头破血流，奄奄一息，他可以忍受，他都毫无怨言。 这是他选择的道路，他会再次站起来，继续稳稳的往前走，不放弃。 叶意浑噩的意识忽然一亮，他恍然大悟，这些过往不属于他。 他身旁沉睡的小孩，模样与霄宇颇有几分相似，像极了破界提及的前主人，霄宇的哥哥霄凡。 他看见的是霄宇的幼年时期？ 霄凡和霄宇兄弟两人，说不上谁比谁幸运，谁比谁不幸。 霄凡的少年时期过得十分平稳，他被家族百般照顾，活在神霄一族的庇佑中。相比霄宇丹田破碎，在凡间颠沛流离的年幼时光，霄凡的日子简单快乐，他拥有无尽的资源，优越的环境。 可是，霄宇至今还活着，霄凡却早就已经不在了。 兴许是属于霄宇的生机牢牢地护住叶意的心脉，叶意这才看见了霄宇的过往，以及相貌朦胧的父母。日子过去了那么久，霄宇是否还记得自己父母的模样。 有关霄宇的童年岁月，来了又走了，消失在叶意的记忆深处。 唯独年幼霄宇的信念深深地刻在叶意的意识，不信命，不认命，义无反顾的往前，如一柄出窍的利剑。 受到了霄宇记忆的影响，叶意身体的难受慢慢地淡忘，情绪一点一点的放缓。 他没有那么脆弱，即使明白自己将来的道路会有坎坷，会特别辛苦，但是他不会放弃，他会坚持不懈的前行。 同时，在叶意看不见的某个地方，原本被他抹去的身影再次浮现。 那道身影缓慢而安静，重新凝结成为一名青年的外形，那个青年名为叶元运。 哪怕叶意早将前世零零种种的记忆全数抹去，不过他却不曾意识到，他可以抹掉所有，但霄宇的心中，仍有叶元运的影子。霄宇会试着放下，会试着淡然面对，他却不可能彻底的遗忘这个人。 这是叶意和霄宇两个人对待叶元运的不同态度，而这个差异无法改变。 叶意毫不犹豫地彻底放弃了前世，奈何霄宇不行，他会对前尘往事心有牵挂。他经历过了所有，所以他忘不掉，唯有像叶意这般不曾亲自经历，才能忘得那么坚决。 过往的影子，一如既往。 叶意好不容易从晕晕乎乎中回过神，是收到了莫子谦的讯息。 “我们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叶意自然懂的莫子谦的言下之意，失去了莫子谦的支撑，天渊魔窟的天地即将合拢。莫子谦早已告诉叶意，他们最多只剩七天的时间。 奈何，世事无常。 眼下叶意陷入了困境，他处于魔气和灵气冲击的核心，自身难保。此时此刻，他要如何才能辅助莫子谦和云秋成为器灵，这个问题困难得叶意想都不敢想。 叶意紧贴在白色洗心石的右手，掌心的“囍”字不断的泛着光芒，是莫子谦联系叶意的必要方式。除此以外，骷髅山的其它动静，全部被破界的大石棺阻拦在了在外面。 也正因为这样，旁人进不来，破界最大限度的保护了叶意的安危。 若不是莫子谦能通过手心的印记与叶意取得联系，莫子谦这一刻要通知叶意照样会遇到阻隔。 莫子谦原本打算把器灵形成之际，天地异变的应对安排得充分一些。岂料，叶意这边的状态令人措手不及。 依照目前的形势，别说器灵成形考虑充分，哪怕用时间紧凑来形容都完全低估了，计划面临破碎的可能。 云秋的状态不容乐观，莫子谦再不赶紧出手，拯救云秋一丝一毫的希望都要没了。 叶意深感棘手，诚恳地寻求了莫子谦的意见。 他这会儿力不从心，一个人肯定达不成当初和莫子谦的约定。他并非不愿冒险相助，只是，他也得有本事抽出手帮忙才行。 叶意思来想去，不禁想到了就在他身边的霄宇。霄宇见多识广，多半清楚接下来如何是好。叶意要怎么做，他有心和霄宇商量商量，火烧眉毛了，求一个解决之法。 他没隐瞒自己的担忧和考虑，直接将自己的意思转达给了莫子谦。 莫子谦思索片刻，他显得有些犹豫，不太乐意再介入其他人，牵扯众多，一个因果接着一个因果。 只是，无论怎样的境况，在莫子谦的心中，云秋的安危永远最重要。 于是莫子谦点头应了叶意的要求，将这事告之霄宇，同心协力度过难关。当初进入花海小世界的人，也包括霄宇，多少与霄宇有着些许的缘分。 霄宇正在琢磨如何平衡叶意体内的魔气和灵气，避免魔气占据上风，占领叶意的身体，同时还得让叶意承受冲击，不爆体而亡的紧张时刻，他听到叶意匆忙告诉了他这件事。 那一刻，霄宇的脸色真心不好看。 要不是他们这会儿在石棺笼罩的区域内，没其他人在场打扰，叶意早已性命不保。 正因如此，当霄宇得知叶意在这般严峻的情况下，还分出心思去管云秋和莫子谦的事，霄宇的确不高兴。 说的难听一点儿，叶意处于自身难保的境地，哪还顾得上别人的死活。 霄宇停顿片瞬，平静得非常快，他迅速调整好了情绪，询问了叶意一些细节。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莫子谦要是无恶意还好，要是莫子谦由于云秋出事，而对叶意生出了恶意，那么，生死关头，莫子谦要对付叶意简直太轻松。 不稳定的莫子谦对叶意而言，相当致命。 霄宇详细地算了算剩余时间，他不再与叶意商议，而是通过叶意唤了莫子谦归来，他要当面与莫子谦好好的谈一谈。 叶意当前的处境特殊，不适合分心。 霄宇不得不提醒他，关注体内魔气和灵气的平衡，避免失控。至于其它事，全都交给霄宇处理。 叶意自然是信得过霄宇，所以莫子谦和霄宇到底都说了什么，叶意丁点不知情。 曾经一度，他通过与印记的联系发觉莫子谦的情绪不对，莫子谦飘忽的身影弥漫着一种不愉快的气氛，或者说处于隐隐爆发的边缘。 可莫子谦终究没有当场爆发，叶意相信最直接的理由是云秋。唯有为了云秋，莫子谦才能耐着脾气与霄宇说话。 叶意猜的一点儿没错，莫子谦甘愿退步的原因就是云秋。为了云秋，他才没反驳霄宇的话，哪怕他的心里有再多的不满意。 同样的，霄宇对莫子谦的做法一样不满意。 莫子谦救云秋，拼不拼莫子谦自己的命，霄宇不管。但是，叶意的命关系到霄宇自己，他不会任由莫子谦挥霍。 霄宇辛辛苦苦才使得叶意的新生成为可能，他怎能允许莫子谦如此冒险。 莫子谦一心一意救云秋的心情，霄宇当然能够理解，只是他理解不意味着他会同意用叶意的生命作交易。 他们都曾经站在修士之途的顶端，他们太明白何为凶险，何为不可为。他们纵是陷入绝境，也将拼尽所有寻求那一线生机。 因此，霄宇再清楚不过，筑基初级的修士是多么脆弱的小修士。 莫子谦自然也不可能高估叶意的生命力，他只是在赌，赌一丝可能，赌叶意能成功，赌云秋能活下来。 霄宇庆幸，他与叶意命运之间的关系，鲜有人知。霄宇不会轻易信任莫子谦，也绝不会告诉莫子谦。 天地灵体淬体，霄宇远比叶意理解的深刻，争取一线生机之际，希望有多么的飘渺，现实有多么的残酷。 “他的命，不是你的命，你无权用他的人生换取自己的心愿。” 这是霄宇对莫子谦说的话，他说的非常的直接，非常的不留情面。 莫子谦知道霄宇的不高兴，从霄宇要求直接和他谈的那一刻起，他就意识到情况变了。只不过，他和谁交易，和谁谈条件都不重要，他需要的仅仅是保护云秋而已。 他冷静地询问：“你想怎么样？” 天渊魔窟的天地合拢在即，云秋的残魂濒临消散，叶意的体内魔气和灵气相互抗衡，凶险万分。 莫子谦没空和霄宇争执。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完全按照我说的做。”霄宇神色淡漠，“你可以选择不答应。反正，就算这里没了，我也能确保叶意平安撤离。” 霄宇的身边有破界跟着，虚空的混乱难不住霄宇。虚空中的风暴再厉害，只要叶意留在石棺内就绝对安全。 到时候，他们大可寻找附近的世界，穿透界壁进入其中暂避。待到叶意状态稳定后，再动身返回叶意原本的世界。 相反，天渊魔窟不在之后，影响深远是莫子谦他们。莫子谦和云秋需在成为器灵的刹那，切断与天渊魔窟的牵绊。撕裂牵绊，对云秋的伤害极重。 莫子谦微微皱眉，他抬眼直视霄宇：“就按照你说得办。” 第83章 石棺笼罩的区域内，叶意一心一意地关注着自己体内魔气与灵气的平衡。他不清楚霄宇和莫子谦商议的事情，他更不清楚,骷髅山外早就乱成了一团。 骷髅山的道路入口附近,皇甫峥伸手拦在了慕容轻云的前方。 他眉头紧锁：“骷髅山情况有变,现在不适合过去，太危险了。联系家族的其它人,我们必须另外择路，尽快离开这里。” 原本，各大家族的安排是让家族子弟们通过天渊魔窟的考验，前往洗心石洗去心魔。而后,他们就可以四处搜寻宝物,或者直接前行离开天渊魔窟。 但眼前的情况明显不再符合最初的打算,谁也不知道山内的形势如何。 皇甫峥态度坚决,奈何慕容轻云丝毫不为所动。此刻的慕容轻云脸色苍白，尽管她的身体状况十分糟糕，她却依旧不愿接受对方的意见。 “你不进山,我不勉强你。但是,”慕容轻云话题一转,“我还有家族任务,我必须进去。你想去哪儿，愿去哪儿，我不拦你。我会继续留在这儿等，与其它修士结伴进山。” 听得这话，皇甫峥神情一滞，接着，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会儿，皇甫峥亦是浑身伤痕，他伤势很重，随身携带的那些疗伤丹药根本治不好他。 皇甫峥顾不得身体难受，直直地迎上了慕容轻云的视线：“你是要等他吧。”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语气。“他”是谁，皇甫峥并未明说，慕容轻云也不曾回应，毕竟他们都不知道那个人的姓名。 相对无言之际，慕容轻云轻轻地别开了目光，皇甫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嘴角的苦涩笑容顿时加深。他不由自言自语：“的确，他修为高深，必能护你周全。” 皇甫峥说完这些，默默地走向一旁。他研究四周地形路线的同时，也给皇甫家的家族子弟发飞剑传讯。 自从骷髅山山顶的黑色支柱消失，骷髅山被魔气劈裂，天地加速合拢，所有身处天渊魔窟的修士不约而同的觉察到了危机。 皇甫峥不是不明白慕容轻云与他不同。 他是不被家族重视的孩子，慕容轻云却自幼倍受族人的关怀呵护。慕容轻云得到的多，所以在需要为家族付出时，慕容轻云承担的任务也更重。 这意味着，皇甫峥肩负的东西与慕容轻云是不一样的。 皇甫峥知道，自己和慕容轻云的问题不仅仅是这些所谓的责任，而是一些更加根本的东西。 慕容轻云身边的爱慕者众多，不乏优秀的年轻修士，他们的天资远胜皇甫峥。虽说皇甫峥拼了命的刻苦修行，尽量减小彼此之间的境界高低，但他从不怀疑，目前他们的差距不大，只是因为修为还低。 慢慢的，等以后从金丹期到元婴期，到出窍期…… 皇甫峥的努力会渐渐弥补不了这些先天早已决定的资质，他们之间的差别一定会越来越大。他追不上慕容轻云的进步速度，远远地被抛在身后。 他陪伴不了她，他也保护不了她。 他早就明白。 也许，他应该早点儿打消不合时宜的念头。哪怕今天没出现这位神秘的修士，明天也会有另外的大修士到来。 他们天资卓绝，深受命运的宠爱，他们才是能与慕容轻云并肩同行的人。 骷髅山进山分为两条路，需要两人结伴，同时进入。由于皇甫峥不肯立即进山，慕容轻云只能等待，等待其它的修士的出现。 只是，当慕容轻云望向皇甫峥绕着山脚寻路，渐行渐远的背影，神色非常复杂。 皇甫峥没有回头，自然也看不见她眉宇间的愁意。 慕容轻云与皇甫峥这一路走来，他们的运气始终不佳，半路遭遇多次魔修伏击。最后一次，他们好不容易从埋伏圈脱身，不偏不倚的撞见了一个色眯眯的老头。 这个年迈修士的修为特别高，远远高过了慕容轻云和皇甫峥。 当初，这方小世界尚未被邪魔修欧阳靳破坏时，老头是三位半元婴老祖的其中之一。眼下，天渊魔窟的昼夜合并，他们的行动也脱离了夜晚的环境，愈发自由。 皇甫峥与慕容轻云好死不死的就撞到了这么个不正经的半元婴老祖。 按理说，半元婴老祖从前习惯了享受，皆是使用金丹期的修士进行采补，对皇甫峥和慕容轻云这般筑基期的小辈看不上眼。 但麻烦就出在，老头瞅中了慕容轻云的青春貌美，一时间起了色心。 皇甫峥一直以来嘴上说的对慕容轻云丁点儿不在乎，其实他心里满是关切，他哪会容忍这个对慕容轻云意图不轨的恶劣修士。 即使他和对方的修为天差地别，皇甫峥依然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拼死要拦住老头。 他甚至不惜取出自己最为珍视的保命法宝，哪怕他明知道就算这般搏命，他的下场也仅有死路一条，但他仍然还是这么做了。 “你快走！快走！” 皇甫峥朝着慕容轻云大喊，他已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那一刻，慕容轻云只见皇甫峥双眼赤红，催促她逃命，她心里莫名的触动。 她和皇甫峥均是筑基期，她是中期，皇甫峥是初期，说起来，她的修为比对方还略高些许。 偏偏，面临强敌，皇甫峥率先挡在了她的跟前，那么脆弱的不堪一击的保护。 慕容轻云作为慕容家极其关爱的后辈，她从小到大获得的资源远远比不被看重的皇甫峥高多了。 皇甫家拥有皇甫洛这个天才足矣，所有的关注都给了皇甫洛，根本不曾把注意力放在皇甫峥这类不起眼的子弟身上。 此时此刻，皇甫峥用着慕容轻云平时看不上的法宝作为保命法宝，拼尽全力希望闯出一条生路，护着慕容轻云逃走，慕容轻云说不出自己是何种心情。 不计其数的修士走这一条修真之路，修得是均是长生之道，为的就是寿与天齐。 然而，皇甫峥果断的选择牺牲自己，只为给慕容轻云创造生存的机会，求得那一线生机。 那一刻，慕容轻云认真觉得，她不能丢下皇甫峥在这儿，自己逃走。不然，她即使利用洗心石洗去了当前的心魔，以后，这件事还是会成为她的心魔，永远挥之不去。 慕容轻云没有逃，她和皇甫峥一样，毫不心疼那些珍贵的法宝，不要钱似的不停往外丢。两人一边抛出法宝，一边慢慢后退。 皇甫峥见慕容轻云不但不走，反而扭头回来帮助他，他明显有些诧异与气恼，他生气慕容轻云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假如这位半元婴老祖有心要对付他俩，他俩撑不住一时半刻。趁着老头眼下还拿他们逗着玩，没起杀心，慕容轻云应该抓住机会立刻逃走。 只不过，皇甫峥生气之后，紧跟而来是没来由的喜悦。 他的双眼微微发亮，他完全不感觉惧怕，心中不禁安定了几分。 他和慕容轻云只能够走到这么远，慕容轻云愿意陪他，他很高兴，可他不能任由对方和自己一起死。止步于此的，他一个人就够了。 皇甫峥对此非常知足。往后的岁月，他的境界和慕容轻云会越来越大，就算他想要保护对方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今，皇甫峥虽没了保命的法宝，但他还有一条命，还能拽住半元婴的老祖玉石俱焚。 皇甫峥坚定地冲向半元婴老祖，势必要与对方共归于尽。哪怕最后死的人可能只有他自己，伤不到对方一丝一毫，他只求能为慕容轻云制造逃脱的瞬息机会。 片刻后，出乎皇甫峥的预料，他的死亡时刻迟迟没有到来。他濒临咽气的时刻，一阵风迎面而来。 那风很冷很冷，冷得皇甫峥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寒战。 待皇甫峥回过神，顿觉诡异万分。 捏住他脖子的半元婴老祖不知何时竟已冻结成冰，生机全无。最后那一刻，停留在这位年迈修士眼底的是无以伦比的惧意，似乎看到了极端致命的威胁。 偏偏，半元婴老祖躲不过也逃不了。 “砰”的一声轻响，半元婴老祖崩碎成了一地的冰渣。 皇甫峥颈项浮现出刺眼的手指勒痕，勒痕上还附着有尚未消散的寒意。眨眼间，方才还掐紧他脖子的人就已经死透彻了。 “还不到拼命的时候。” 一道男声自皇甫峥身后徐徐响起，微凉的呼吸拂过他的耳畔。那声音说不出的魅惑，好像能撩动人心，听得皇甫峥不由一颤。 皇甫峥惊讶地转过身看去，只见一名身穿黑袍的青年往一侧走了几步，向受伤倒地的慕容轻云伸出手。 慕容轻云同样满是意外，一时间竟愣住了。 不仅仅是形势的陡变，更是因为面前的这位年轻男子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五官精致到了极致，眼里眉间的妖媚更是攀到了顶峰，而且一点儿不显得女气。 光是被这样的黑眸凝视，就会让人不自觉的面红心跳，呼吸急促，沉溺在心悸的情愫之中，难以自拔。 慕容轻云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而后被黑袍男子牵住站起身。对方的手指修长而有力，尽管透着丝丝的寒意，却莫名的让人心安。 整个人被定住了似的，慕容轻云静静地看着对方，就像是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男子。 好一会儿，慕容轻云才匆忙收回自己的手，脸颊微红：“谢这位道友出手相救。” 黑袍青年闻言微微地勾起嘴角，一抹笑意瞬间撩得人心思混乱，呼吸不能：“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客气。” 说着，黑袍青年淡然地看了看皇甫峥所在的位置，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眼底的神情似笑非笑。 黑袍青年除掉了半元婴老祖，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慕容轻云又与他简单地聊了几句。 可惜，对方嘴严，任何的消息都不曾透露，包括他的姓名。就算慕容轻云往后有心要去答谢对方，也不容易找到一个连名字都不清楚的陌生修士。 不过，黑袍青年提及自己正在寻人，要赶往骷髅山的方向。而慕容轻云他们的目的地也是骷髅山，于是邀约了黑袍青年同行。 黑袍青年能够在举手投足间轻易抹杀一个半元婴老祖，修为自不必说。况且，慕容轻云他们也不必考虑对方的用心，黑袍青年若是对他们不利，他们无处可逃。相反，如果沿途有了黑袍青年保护，肯定特别安全。 只不过，黑袍青年平静地拒绝了慕容轻云的邀请。青年并非独自一人进入天渊魔窟，他和他的姐姐一起来的，中途有事分开了。 眼下，黑袍青年正赶往约定的地方与姐姐汇合，两人还有一些私事急需处理，此后才前往骷髅山。 彼此的时间安排不同，黑袍青年自然不会与慕容轻云他们一起。慕容轻云对此虽感到遗憾，但还是笑了笑，道了一句有缘再见。 黑袍青年行动干脆利落，说了走转身就走。 皇甫峥从始至终安安静静地站在旁边，一声不吭。遍体鳞伤的痛楚并不是皇甫峥最难忍受的，难受的是慕容轻云对待黑袍青年的态度。 一个完完全全陌生的修士，慕容轻云对这个人竟然这般信任。皇甫峥之前要求与慕容轻云同路，慕容轻云还倍感警觉，偏偏这个根本不认识的修士，居然如此看重。 皇甫峥怎会不懂，挽留青年的原因一是青年长得好看，二是青年修为高。这两样，皇甫峥都比不了。 他完全不曾和黑袍青年交谈，即使是慕容轻云示意他说一句感谢，他也仅是冲对方点了点头，哪怕黑袍青年的出现对皇甫峥更为关键。 黑袍青年出手时，一并救下了皇甫峥与慕容轻云。其中，最直接的是当即救了皇甫峥。要不是青年出手，立刻就死的人绝对是皇甫峥。 半元婴老祖对慕容轻云不怀好意，皇甫峥死后，慕容轻云其实不会马上死掉。至少在老祖玩得腻烦之前，慕容轻云死不了，想死也死不了，就算是活着比死了还难受也死不了。 不管怎么说，黑袍青年对皇甫峥对慕容轻云有救命之恩，皇甫峥此后都选择了闭口不谈这个人。他怕慕容轻云被抢走，即使是黑袍青年不抢也会走。 他相信，慕容轻云心中有两件重要的事，一件是家族的任务，一件就是那位黑袍青年。 皇甫峥不提这个人，却不能抹掉这个人的存在。 慕容轻云不勉强皇甫峥进山时，皇甫峥还有些感动慕容轻云的体谅。可直到慕容轻云说要等人，等其它的修士，皇甫峥这才恍悟，自己能陪伴的路已经走到尽头了。 慕容轻云在等黑袍青年。 皇甫峥掩起失落，收起自己的沮丧，不声不响地寻路去了。 若是他寻路归来时，黑袍青年已经来了，他就果断避开，不再出现。若是对方还没来，他就在暗中守着慕容轻云，直到慕容家的修士到来。 然而，皇甫峥并不知道，黑袍青年已经来了，隐去了身影而已。他的身边还有他的姐姐，一袭黑裙的妖冶女子婀娜多姿，肤如凝脂，唇红似火，美艳得不可方物。 姐弟两人的相貌颇有几分相似，透着说不出道不明的诱惑。 这一刻，姐弟两人的脸上均不见笑容。 黑袍青年抬头仰望被劈裂的骷髅山略微失神：“神尊的气息消散了。” 他终究还是又晚了一步，见不了对方一面。 “神尊隐藏气息，就是为了不被我们发现他的行踪。”女子微微颦眉，“他铁了心不见我们，又怎会让我们找到他。” 正是因为如此，担心神尊的果决，担心神尊的牺牲，他们才会从一开始就留了后手。 “放心，我早有准备。魔念仍在，一切还有希望。”女子喃喃道，似乎是在劝说弟弟，似乎是在劝说自己。 黑袍青年紧盯着骷髅山，握紧了拳头。 “我不甘心，凭什么那个人可以比我们先寻得神尊的下落。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狠，他不保护神尊，眼睁睁地看着神尊消失。” 他不甘心输给这样一个不珍惜神尊的人。 “走吧，去捉欧阳靳，我需要他做药引子。”女子抬手拍了拍黑袍青年的肩膀，“待我们伤势好后，霄宇亏欠了神尊的，要让他千倍万倍的偿还。” 第84章 魏宁的身边曾有两位护法，姐姐莫是和弟弟莫非。姐弟两人不仅实力超群，成为了魏宁的左膀右臂,而且他俩对魔神颇为仰慕,心动已久。 奈何,纵是那个时候已经成为了魔神的魏宁，他心里记挂的人依旧是霄宇。 后来魏宁弑仙的秘密泄露,他虽然除掉了心腹大患南明仙君，却引来了其它仙君的追杀。 从一开始，魏宁就心知肚明，杀了南明仙君,自己是逃不了的。 而莫是与莫非姐弟俩同样一清二楚,弑仙后患无穷。他们甘愿为神尊付出所有,在必要之际选择玉石俱焚。就算阻止不了那些仙君,只要能够给神尊创造一丝一毫离开的机会足矣。 可偏偏，事与愿违。 魏宁并不愿意他们姐弟两人因此丧命。恨着南明仙君的人是他，做出弑仙决定的人是他,而手刃南明仙君的人也是他。 当初,他的决定异常坚定,他就是要南明仙君死,所以，他早就料到了此刻的结局。 至于他身边的左右护法，两姐弟对他的心意他早已知晓。但是，他无法回应。 他的心中装着其它人，他们要的感情他给不了。 于是，在逃亡的半路上，一心要与仙君同归于尽为魏宁争得一线生机的姐弟俩没有死，他们最终被魏宁救了。 那会儿，姐弟两人已是气弱游离，眼看着命不久矣。他们重伤伤及修行根基，使得境界直跌，再无迎战的力气。 魏宁把他们藏在沿途一个小山洞内，将护命的丹药放入他们口中。 他看了看莫是，又看了看莫非，叮嘱他们两人：“我此生注定有此大劫，逃不过躲不了。你们不应再牵涉其中。好好的活下去，悉心调养，巩固境界，待到他日修为精进，终成魔神。” 他们也可以成为他们向往的神尊，成为真正的魔神，而且不是魏宁这般依附着魔念的虚假空壳。 姐姐莫是痛苦地咳了一声，满口的血腥味。她浑身是伤，鲜血早已湿透了黑色的丝裙。她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只能睁大双眼，直直地望着魏宁，一直望着他。 她知道这个男人要走了。 他离开，就再也不会回来。 她很清楚，独自奋战的魔神抵挡不了诸多仙君的围攻，更何况她这会儿还是远远不及魔神的魔修。她想要拦住魏宁，然而她伤得太重，心急如焚却什么都做不了。 与莫是同样焦急的还是她的弟弟莫非。 莫非感觉到了魏宁的别离，他知道他深爱着的神尊要走了。他不愿魏宁走，但他此时的伤势只会让他成为拖累。 他从来没有如此痛恨自己的境界，恨自己不能帮助魏宁。最后就连同归于尽都办不到，使得魏宁出手相救。 莫非微微地动了动指尖，拼尽全力却抬不起手。他全身没劲，完全使不出力气。 他眼神一沉，猛地咬住自己的舌头，咬得唇角淌出了血。他感到了疼痛，借此获得了半分清醒。 莫非凝视魏宁的背影，不顾一切的发生声音：“别……” 别……走…… 神尊……别走…… 莫非不确定魏宁有没有听到他的呼喊，或许有，或许没有，可不管怎样，魏宁终究没有回头，渐行渐远。 追杀魏宁的仙君沿着魏宁离去的方向也渐行渐远。 远离了厮杀，姐弟俩暂时安全了，可是他们一点儿也不想要这样的安全。他们效忠魏宁，不是让他们的神尊在生死关头来保护他们的周全。 他们宁愿代替魏宁死千次万次，也不愿魏宁受伤分毫，更不愿被魏宁留在这里。明知魏宁深陷危险之中，他们居然仅能这般无能为力的看着。 这样的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两人的身体状况稍微好转，立即起身寻找魏宁的行踪。哪怕是死，他们也要死在魏宁的身旁。 莫是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她暗中与魔念进行了交易，一直以来给足了魔念好处。眼下，魔念才会给他们留下不起眼的线索，让他们有寻得魏宁的机会。 也许他们的做法会令魏宁不高兴，他们只是渴望回到魏宁的身边罢了。 可惜，他们循着魔念留下的讯息，找到的消息不是好消息。 魏宁死了，死在了霄宇的手中。 霄宇亲手杀掉了魏宁。 那一刻，对姐弟两人而言，他们整个世界顷刻间陷入了黑暗，快速崩塌，从此再无白昼，只剩永久的悲伤的黑夜。 莫非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他双眼通红，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之前他躺在山洞内，眼睁睁看着魏宁的背影渐行渐远时，他都不曾如此痛苦。 他顿感自己无法呼吸，要不是脑海中还残留了一个复仇的念头，他恐怕已去了黄泉路上陪伴魏宁。 仇恨令莫非瞬息间怒火中烧，他要找到霄宇，然后亲手杀了霄宇。 可是，莫非尚未外出寻找霄宇的下落，就被姐姐拦了下来。莫是的情绪相当奇怪，她想方设法的探询魔念的气息，魔念没能找到，但她却又哭又笑了好一会儿。 片刻后，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唇边浮起一丝笑意：“二弟，别急。魔念仍在，魔念未亡意味着神尊就不曾真正死去。” 莫非动作一滞，随即震惊地看着姐姐，他的表情说不出的复杂，声音不稳：“你确定吗？你确定魔念还活着？” 莫是用力地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竭力平复自己的心情：“我确定魔念还在。不过，它兴许遇到一些麻烦，我难判断它的位置。” 莫是忍不住猜测是魔念被魏宁隐藏了起来，唯有魏宁才能彻底压制魔念，这么做大概是不愿他们去找他。魏宁究竟知道不知道莫是和魔念的交易，亦或魏宁早已发觉端倪，只是不曾明说而已。 无论如何，从那一刻开始，莫是与莫非费尽心思打探魔念的下落，魔念的存在相当于魏宁的存在。 甚至于，莫非将除掉霄宇这件事无限延后，远远的排在后面。见到魏宁，是莫非最在乎的事情，魏宁对莫非的重要不言而喻。 姐弟两人找了很久很久，迟迟辨不得魔念的行踪。魏宁的气息更是从不曾出现，仿佛魏宁真的已经死了，不再存在似的。 即使困难重重，他们两人从不言放弃，坚信着魏宁的平安，坚信着与魏宁的重逢。 直到叶意跟随霄宇进入天渊魔窟，在梦魇深处，叶意的往昔记忆一点一点的复苏，魏宁的气息这才一点一点的显露。 莫是和莫非难以形容，当他们捕捉到气息那一刹那的心情，他们激动得险些情绪失控，落下泪来。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不惜代价闯入天渊魔窟，一方面打探这方小世界的过往，一方面判断魏宁的踪迹。 莫是见到那些祭坛第一眼，顿时产生疗伤的想法。 这些年，他们始终忙于寻找魏宁，完全无法安心修炼。 他们早前受了重伤，又未能精心的调养，修为直跌得厉害。好在目前他们周围的修士修为普遍极低，一时半会儿伤不到他们的性命。 莫是向莫非提出利用祭坛疗伤的打算时，莫非认可了姐姐的决定。他们是魔修，天渊魔窟的环境对他们来说，非常有利。 见到魏宁只是第一步，他们还得留在魏宁身旁继续辅助魏宁。如此残破不堪的身躯，如此不堪一击的境界，他们怎么有资格成为魏宁的左右护法。 两人当即商议，莫非打探魏宁的具体位置，莫是尽快解决祭坛的问题。天渊魔窟提供的益处不少，但隐患照样也多，他们应当与魏宁尽快撤离。 当莫非沿途偶遇皇甫峥与慕容轻云时，莫非的心情其实是这些年来最好的时候，他完全沉浸在一种即将见到魏宁的喜悦之中。 也正是因为这样，莫非才会淡然道出，还不到拼命的时候。是啊，假如没了性命，他又怎能与他的神尊重逢。 莫非没有料到，他满怀期待来到骷髅山的附近，等待他的竟是再度错过的结局。 魏宁的气息消散的瞬间，莫非觉得自己也一起死了，和魏宁一道消散在这个世界。 魏宁没了，他活着，活再久又有什么意义？ 就算成为了魔神又如何？ 失去了魏宁，一切形同虚无。 所以，莫是又一次告诉他，魔念还在时，莫非很高兴，也很庆幸。同时他对霄宇的仇恨陡然加深。 霄宇没有保护好魏宁，一次又一次的令魏宁深陷险境。偏偏就是这样的人，魏宁长久记挂在心，究竟有何意义。 为什么魏宁眼里只能看见这个人，不曾回头看一眼。他一直站在魏宁的身后，不离不弃。 见不到魏宁，姐姐莫是此刻心中同样难受，她的痛苦不比莫非少半分。可她冷静得快，指名道姓要抓欧阳靳作为药引子。 欧阳靳曾是大魔头，莫是和莫非往昔的修为也不比他差。尽管姐弟俩如今的修为跌落了许多，但在两个人联手的情况下，相比被莫子谦杀掉后，仅存在于梦魇里的欧阳靳，胜算很大。 莫非内心的复仇火焰在熊熊燃烧，恨不得立刻找霄宇寻仇，同时，他也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急需疗伤，他绝对不能输给霄宇。 不知道是何原因，霄宇的修为也跌得极其夸张，莫非猜测霄宇极有可能受了重伤。 机会难得，莫非早一步疗伤，就有早一步杀掉霄宇的希望。 离开前，莫是的目光平静扫过骷髅山进山的位置，她不是在看入口附近的慕容轻云，而是望向一步步走远的皇甫峥。 由于姐弟两人隐藏了身影，单凭慕容轻云和皇甫峥的修为，看不见他们，更发觉不了他们的行踪。 “他就是你在路上救的那个小修士？”莫是的视线在皇甫峥的身上略微一停。 “他体内的符咒非常古老，可能曾经出自某个老家伙的手笔。要是没有人为他解开，他这辈子估计也只能这样子了。” 莫非闻言，低低地应了声。他的心思仍旧落在骷髅山的方向。他每次都慢了一步，慢了一步认识魏宁，慢了一步得到魏宁。 现在，他又慢了一步，没能见到魏宁。 这些年，他恍恍惚惚的时常分不清虚幻和现实。一旦他合上眼，就会想起魏宁的音容笑貌，以及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无数次的伸出手想要拉住对方，却发现手心里空无一物。 眼下，他错过了与魏宁见面的时机，哪里还有心思考虑其它。他心里除了疗伤，就是复仇。 作为姐姐，莫是自然是瞧出了自家二弟的心事，她劝道：“二弟，我也想要复仇。但，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复仇是肯定的，然而，霄宇又算得了什么。他们杀掉霄宇远不及找到魔念，复活神尊来得紧要。 况且，往后的道路还很漫长，他们快些恢复实力，效忠神尊，跟随神尊，这才是他们的全部。 说着她抬手指了指皇甫峥，示意这个人对莫非特别有用。 “他的体质特殊，想必你救他时也瞧出来了。留他在你身边，对你大有好处。” 莫是冷静的比莫非更快，考虑的特比莫非更多，她的劝说不无道理。 莫非想了想，收回望向骷髅山的视线：“是否带他走，等离开天渊魔窟时，再说吧。” 皇甫峥的体质的确罕见，解除符咒以后，对皇甫峥对莫非的修炼都有利。只不过，莫非见过太多恩将仇报的人，他给了皇甫峥莫大的好处，皇甫峥未必会感激他。 就像那会儿，他顺手救了皇甫峥和慕容轻云，皇甫峥一句感谢没有，还会因为他与慕容轻云靠近一些而瞪着他。 莫非不会亲手养成了一个祸患。 一切随缘。假如到时候，皇甫峥还活着，他就带他走。要是皇甫峥死了，也不必强求。 这世间，能让莫非时时刻刻记在心底的人也就是魏宁了。 莫是和莫非转身离去后，身处骷髅山内部的叶意不自觉的颤了颤。 他莫名的感觉到好像有人在看自己，看得他浑身不自在。偏偏，破界的石棺里，根本不见外人，其他人闯不进来。 于是，叶意不得不怀疑，他产生了幻觉。 叶意一直小心翼翼地平衡着体内的魔气和灵气，可能是他太累了，精神压力大，一时间恍了神，才会认为有人在看他。 他收起不必要的猜测，默默为自己鼓劲，他要坚持住，他不能输在这个地方。 同一时间，在叶意的身后，与莫子谦谈完条件的霄宇别过视线，往后瞄了一眼，他看的正是骷髅山入口附近的位置。 霄宇仅是淡淡地瞅了眼那个方向，随即收回目光，专心应对眼前的情况。 他并未告诉莫子谦，叶意的生命和他的生命之间的牵连。他只对莫子谦说，他有办法护住莫子谦和云秋，尤其是护住云秋的残魂进入先天灵宝“情深”内部，协助他们成为器灵。 一切归根结底，在于莫子谦必须服从，配合霄宇的安排。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问的问题不要问。 叶意当前的状况，再要分出心思辅助云秋完全不可能。好在叶意承继了霄宇一半的生命，他们拥有同一条命，叶意力所不及之际，可以转由霄宇承担这些本应由叶意面临的风险。 这样做的好处显而易见，霄宇能为叶意调节体内的力量，霄宇能代替叶意协助莫子谦和云秋，仿佛一切本就属于他。 同样的，这样做的坏处也显而易见。 命是霄宇的，他分出一半给了叶意，叶意并未与不是自己的生命真正融合在一起。一旦截成两段的生命开始靠拢，对叶意依附其中的意识会形成影响，造成一定程度的混乱。 待到叶意的生命气息重新稳定，他才会从混乱中逐渐恢复。 叶意有可能会遗忘某些人某些事，十来年的人生很短暂，可其中对叶意而言，珍贵的东西却非常非常多。叶意倘若忘了，就失去了。 然而，越是珍贵的，却越是容易忘记。 倘若叶意当真忘了不能忘的事，霄宇只能尝试着提醒他。 当然，霄宇此时最希望的是，骷髅山外的人最好不是敌人，就算是敌人，也不是现在立刻来添乱的敌人。 且不说时间紧迫，能否护着云秋成为器灵，就是影响到叶意体内的力量平衡被打破，后果也不堪设想。 霄宇稳了稳情绪，先天灵宝的器灵成形，必然引发天地异象，动静绝对不小，无法隐瞒。 他也担心，天地异象导致叶意心境不稳。 “我和莫子谦商量好了。”霄宇对叶意说道，“一切均已准备妥当，你不必担心云秋。” 霄宇知道，叶意心善，对云秋的处境仍在担忧。 叶意应了声，示意自己明白，同时也表示，他不会胡思乱想。云秋的事情交给霄宇解决，比叶意自己处理更加放心。 以前，叶意跟在父母身旁，他虽有一些自己的想法，却不会做太大的决定。而现在的叶意，尽管年龄尚小，却不得不面对一个紧接一个的生死难题。 他会迷茫，会无助，也渴望有人依靠，只可惜，他身边无人依靠。 叶意不禁想起了认识霄宇以来的点点滴滴。 霄宇对叶意的态度说不上好，也说不出上不好，他不懂霄宇。 叶意在家时，见过爹娘深爱着他的笑容。他在叶家祖宅时，见过族人们冰冷的没有温度的笑容。他在天剑门无法引气入体时，见过门派弟子们刺得他眼疼心也疼的嘲讽笑容。 有些笑，是能够到达眼底的，有些笑，是永远到不了眼底的。 叶意说不上来，霄宇的态度究竟算是什么。 但他清楚，哪怕霄宇不是那么讨厌他，至少也不是那么喜欢他。 不能再给霄宇添麻烦了。 等出了天渊魔窟，他就一个人去泣血城打听爹娘的消息。 他已经是筑基期的修士了，他有师父留给他的功法，还有魔念可以辅助他。他不应该再害怕独自前行，接下去的路，需要他自己往前走了。 隐约间，叶意听得霄宇在给他说什么，偏偏他一句也听不清晰，断断续续的捕捉到几个词。 别怕…… 遗忘…… 回忆…… 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叶意的世界安静了下来，彻底的安静了。 他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没有。他看不见任何人，也听不到丁点的声响。 叶意一脸迷茫，他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似乎没有重量，一阵微风都能将他吹走。 他在这个静谧的世界里飘浮，他好像忘记了什么，可他想了好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啊，他好像忘记了自己是谁。 某一天，他前方忽然显现出一道黑色的人影。 叶意相当惊讶，也相当的开心，他好久好久没有见过其他人了。 黑色的人影慢步走近，那是一位青年，他穿着黑色锦袍，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笑起来十分好看。 青年对叶意说：“别怕，你若是遗忘了那些不能遗忘的事，我会提醒你，帮你回忆起来。” 叶意微微一愣，总觉得在哪儿听过相似的话语。 见叶意呆呆地看着自己，青年忍不住笑了：“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叶意摇了摇头。 青年牵住他的手，笑着对他说：“你叫叶元运，是家中最年幼的儿子，你还有几个姐姐。” “叶……元运……”叶意低声重复，“这是我的名字……我还有姐姐……” 说到一半，叶意忽然感到头痛，痛得让他难以忍受。 “别急，慢慢来。你先记住自己的名字，然后我会一点一点的告诉你，你的生活。”青年唇角上扬，“你会想起来的，你的过往。” “你是叶元运，你是一个魔修。” “我是……叶元运……我是……一个魔修……” 骷髅山，洗心石。 双目紧闭的叶意突然就松开了按住白色洗心石的手，瞬息间，铺天盖地的魔气将他吞没。 叶意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意识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 第85章 魔修之城泣血城，魔修聚集,非常的繁华热闹。 然而,在这座繁华的城内,却有一条时刻都如同死寂般宁静的街道，它被称为鬼街。鬼街并不偏僻破旧,相反,它地段极佳，道路宽敞，两侧修建了不少华丽的大宅院。 只不过,绝大多数的宅院都空荡荡的,鬼街里现在只住了一户人家。 “吱嘎”一声，一处不起眼的小院,木门推开了，走出来一名身穿素袍的青年。青年约莫十八、九岁的年龄,他相貌清秀,肩上背着一个药篓，俨然是一副外出的模样。 青年出门后，轻轻地合上了院门,似乎不愿打扰小院里的人。 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温柔,五官均透着柔意，他微微上扬的唇角，更是让人顿感平和温润。 青年的目光淡淡地扫过空无一人的鬼街，随即平静地往前走去。他要到城外的血山采药，每隔十五天，青年就会进山一次，每次都在山中停留三天。 不管这三天，青年采到了多少的药草，他都会按时下山归来，不再山中停留。 与以往一样，青年步履轻松地出了门，慢步走过毫无人气的鬼街。清晨的阳光照耀着初醒的泣血城，大街小巷逐渐喧闹起来，愈发映衬着鬼街的冷清。 青年并未四处打量，但是他能明显感觉到有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暗地里的人好像同以前稍有不同，隐藏在暗处观察他的人数量多了许多。 哪怕青年不曾用心凝听他们的对话，可他依然听到了隐约的话语。 “快去禀告城主，那个疯子又要出城了。” 那个疯子，毫无疑问指的是青年。如今在泣血城，没人在乎青年的姓名，他有的仅是这个古怪的称呼。 众人都说青年是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说他是身负诅咒的不祥之人。白天的青年看似温和亲切，然而，入夜后，青年就会摇身一变成为手染鲜血的邪魔。 青年居住在泣血城的这些年，泣血城始终怪事不断，接二连三的有人惨死，却迟迟查不出端倪。偏偏，这些人死亡的时间特别有规律，每逢青年从血山采药归来，青年必定发病，他双目泛着赤红的血光，整夜的哀嚎，喊声响彻了大街小巷。 每次，青年发病的第二天，城内就会出现死因不明的尸体。 没人亲眼见过青年杀人，也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青年杀人，不过，街道的邻居由于害怕都陆陆续续地搬走了，有意躲避青年。他们认为，距离青年远一点，就可以距离噩梦远一点儿。 可惜，躲得再远，泣血城的厄运也不会结束。 聚集在泣血城的修士以魔修为主，正魔修的数量不少，邪魔修的数量也不少。平时，大家默契的遵守规矩，不在城中闹事。 这几年，一直令泣血城不断染血的，唯有传闻中被称作那个疯子的青年。 不是没有人抗议，也不是没人找青年的麻烦，偏偏无一例外的，找青年麻烦的人会诡异得死的更惨。 不仅如此，青年居住的小院内，还另有一个不能招惹的人。 被称作那个疯子的青年出门不久，小院迎来了一位访客。访客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她身穿浅粉色的襦裙，手里握着一串糖葫芦，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望向小院的大门。 小女孩抬手刚要敲门，就听得院内传出低沉的男声。 “魏城主，请进。” 随着声音的响起，院门无风自开，小女孩笑了笑，开心地一步迈入小院。紧接着，院门又在她的身后合拢了。 小女孩抬眼往前瞧，只见不大的庭院内，一池青莲随风微动，池边站着一名剑眉星目的年轻男子。男子神色冷峻，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如同利剑般锋锐的气势逼得人不敢靠近。 然而，小女孩显然不畏惧男子，她大步走上前，笑着问道：“霄道友，你考虑得如何了？” “不行。” 男子的回答坚决果断。 这会儿，与小女孩说话的正是前往泣血城寻人的霄宇，而小女孩也绝非表面那般天真无害，她是这座泣血城的现任城主，魏音。 “霄道友，你这样说，我会很为难。”魏音故作苦恼地偏了偏脑袋，她仍然笑着，眼底却闪烁着一抹浅浅的寒光。 她略微顿了顿，随后一跃跳到庭院的石桌坐下。她一边啃着手中的糖葫芦，一边不急不慢地晃着脚：“我已经够大方了，也给足了你面子。泣血城鸡飞狗跳的这么些年，我都没把那个疯子赶出城。” 霄宇的脸色淡漠如常，直到魏音口中说出那个疯子四个字。他身周的气息猛地一凝，锐利的剑光好似顷刻间就会将人劈成粉末。 见状，魏音从容地耸耸肩，双手一摊：“不是我要这么说他，你别告诉我，你不清楚，外面都怎么议论他。” 霄宇闻言神情不变，语调平静：“他没杀人。” “我知道他没杀人，可这有什么用？”魏音反问道，“杀人的凶手不是他，但他在泣血城住久了，泣血城也照样承受不住如此庞大的魔气。他在这儿住一天，他体内魔气的影响就持续一天，就算是魔修之城，也迟早被这股力量撑炸。何况，我哥要回来了。” 昔日，魏音的父亲把泣血城交到魏音手中，千叮万嘱要她尽心守护这一座魔修之城，为这方世界的魔修提供一个舒适的容身之处。 那会儿，魏音的哥哥魏凌心有不满，最终仍是相信了父亲的选择。后来，魏音成了城主，而魏凌离开了泣血城。 魏音紧记父亲的叮嘱，全心全意地守护这座城。泣血城历经了不少的风风雨雨，但它也逐渐壮大愈发繁荣，直至霄宇和那个疯子的到来。 她不确定那个疯子是不是叫做叶意。霄宇时常这么称呼他，偏偏对方不怎么给予回应，青年听霄宇叫他名字时会不自觉的露出特别迷茫的神情。 那个疯子不记得自己的姓名，每每提及这个问题，他均是呆滞不语。 用魏音自己的话来说，她当初就是鬼迷心窍，中了美人计，哪怕霄宇根本没对她使用美人计。 几年前，霄宇带着一名昏迷不醒的少年进入泣血城。实力强大的剑修，尤其是长得赏心悦目的实力强大的剑修，立刻引起了魏音的注意。 于公于私，这样危险的剑修绝不能成为敌人。 魏音大方地为霄宇提供了各种便利，满心期待能够捕获美人心。可惜，霄宇的锋芒太锐利，相当难亲近，于是魏音心思一转，目光转向了霄宇十分在乎的那名少年，打算以此靠近霄宇。 刚开始的五年时间，少年皆在昏睡，魏音倍感遗憾。然而，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让魏音意识到，她宁可少年昏迷不醒，也不愿少年醒过来。 少年醒来以后，泣血城迎来了灾难。 也不知少年遭遇了何种变故，清醒后的少年体内溢出了浓郁的魔气。魔气对魔修而言，当然是好东西，前提是控制在有益的范围内。一旦魔气超过了承受的界线，注定爆体而亡。 魏音惊觉，魔气弥漫的泣血城，魔修们的修炼速度更快了，同时，死亡的威胁也直线攀升。 少年是否爆体而亡，魏音不确定，可魏音觉得，泣血城会比少年先承受不住如此无福消受的庞大魔气。 那是魏音第一次严肃的与霄宇交谈，以泣血城城主的身份，讨论叶意的魔气对泣血城的影响。此后，也不知霄宇采取了何种手段，治本没能达成，治标至少勉强达成了。 魏音尚未来得及松一口气，麻烦又接二连三的到来了。 她起初也曾怀疑，城内的惨死是否与叶意有关。叶意待人和善，时常面带微笑，有时候的反应速度虽慢了些，长得却并不像凶残之人。 可，手染鲜血的人不是都会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魏音再度找上门，霄宇表现的对叶意相当信任，他坚信不是叶意所为，凶手另有其人。 守护泣血城是魏音的职责，她必须守好这座城。同时，她也不禁怀疑，若不是叶意，是谁做了这些事，若她中了别人的挑拨离间之计，与霄宇为敌，自是得不偿失。 调查一直在进行，遗憾的是迟迟未能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魏音提议，霄宇和叶意暂时搬出泣血城避一避不利的谣言，霄宇不同意魏音的意见，他有留在泣血城的理由。 离开天渊魔窟后，霄宇陪同叶意来到泣血城寻人，寻找叶意的父母。他答应过叶意，假如叶意忘记了重要的人，重要的事，他会提醒叶意，直到叶意恢复正常。所以这些年，霄宇也正是在这么做。 霄宇一天又一天，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重复叶意的名字，不管叶意是否能记住。他无数回告诉叶意，他们到泣血城的目的，是为了寻找叶意父母的下落。 叶意忘了，霄宇就提醒他。叶意不记得了，霄宇可没有忘记。 一晃好些年，他们居住的大街早已搬空，没人敢当他们的邻居。泣血城人心惶惶，生怕下一个死的是自己。 此外，亦有些邪魔修不怕事大，有意无意的针对叶意，大有把事情闹大的架势。 魏音查不到线索，霄宇也交不出真凶。此刻，魏音的哥哥即将回城，魏音倍感为难。 “我哥，”魏音缓了缓，叹了口气，“他脾气烈，有关泣血城的事情，他都特别重视，他绝对会对付那个疯……咳咳，叶意的。” 既然霄宇不肯走，魏音也只能让他自求多福。她的哥哥，她是拦不住的。 不一会儿，霄宇送走访客，眉头微微皱起。叶意进血山采药一次，回城就出事一次。 偏偏霄宇无法拦住叶意不让他进山，因为，叶意父母最后的线索就是断在了血山。有人看见他们进山采药，之后再没有回来，两人住宿的地方，全部物品皆在家，不像是要远行。 霄宇不止一次告诉叶意，他的父母进了血山。叶意茫然，他听不懂霄宇的意思，就连看到父母的画像也会露出困惑的表情，仿佛不认识他们。 不过，叶意记不住父母的样貌了，他却仍然喜欢进山采药。兴许是身体记忆的延续，叶意在山中采药之际，情绪会不由自主的放轻松，思维也随之正常几分。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叶意了解药效，知道怎么熬药炼药。他去一次血山，状态就会稳定一点儿。 霄宇相信，这是叶意尽快恢复记忆的机会。 他不能轻易离开泣血城，且不说叶意的父母线索断了，倘若泣血城出事当真是有人针对叶意，他必须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霄宇身侧，一名老妇人渐渐显露出身影。她向霄宇行了礼，精神再不是往昔的虚弱，近年的休养，她的身体情况大有好转。 “主人，那些人目前都没有动静。”老妇人说道。 霄宇点点头，若有所思，他的观察范围早已出了泣血城，扩展到泣血城之外，为何依旧抓不到凶手。 老妇人瞄了眼霄宇的脸色，低声说道：“主人不必担忧，叶少爷身边有莫子谦跟着，破界也跟过去了。” 莫子谦成为先天灵宝的器灵，修为跌到金丹期，假以时日方能重新提升。当然，比起昏睡多年，仍处于筑基初期的叶意，莫子谦见多识广，警觉远高出叶意无数倍。 霄宇身边的侍从所剩无多，破界算是最为胆小的一个，同时也是最喜欢与叶意亲近的一个。这个长着两颗小尖牙的小不点儿害怕修士，但他后背的小石棺却是牢固的盾，关键时刻给予叶意保护。 小石棺的防御足够坚持到霄宇赶至叶意的身旁。 只不过，魏音哥哥即将回城这个问题，的确要认真考虑。 与此同时，背着药篓的叶意迈出了泣血城的城门。无数道目光落在他的后背，那些目光充满了畏惧，惊恐不安。 叶意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如此惧怕自己。他对他们露出微笑，他们却惊慌地躲着他。 他想不起来是谁对他说，至念道臻，寂感真诚。他记不得那人的相貌，可也认为，他应当与人为善，不可凶狠的对待他人。 叶意的记忆很差，非常容易忘事，霄宇给他说过无数遍的，他也依然会转身就忘。只是，关于自己的身份，他始终有些迟疑。 他好像……是一名药师？ 第86章 叶意出了泣血城不久，附近的人愈发稀少,四周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清静。 这些年，除了霄宇,几乎再也没有其它修士愿意出现在叶意的面前。他们表现的非常害怕叶意,尽管叶意十分好奇其中的原由,却也不曾多问。 因为他常常忘记事情,其中就包括询问这件事。 每次叶意记起要问一问的时候,别人总是躲他躲得远远的。等他琢磨着下次有机会再问时,他一转身，就已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断忘却的日子，叶意习以为常。 远离了热闹的泣血城,叶意一步步走入血山。 待到方圆内再也见不到其它人的踪影，叶意发觉自己衣兜里某个小家伙终于开始缓慢地挪动。 他轻轻地勾了勾嘴角,低头一瞧，就见一个小脑袋从他的怀中冒了出来。掌心大的小人露出两颗小小的尖牙，冲着叶意直笑。 破界一如既往的讨厌修士,在城中，他打死也不肯出现。 更何况，泣血城内绝大多数均是魔修，破界深深地担忧自己遭遇坏人的可能兴许会更高。 破界自叶意的衣服里钻出来，他爬上叶意的肩头，四下望了望。确定当真没有其他人了，他这才舒舒服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城内的生活把破界憋闷得够呛，可偏偏，霄宇不怎么出城。破界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叶意的身上，叶意比起霄宇出城次数多多了。 然而令人苦恼的是，叶意每次从血山回城后，总是会出事，原因不明。 这些年过去，叶意已不是当初那个小孩模样的叶意。他的个子长高了不少，面容逐渐褪去以往的稚嫩。或许是性情的原因，叶意的穿着普遍简单浅淡。如今的叶意看起来，平添了几分的温文儒雅。 长大后的叶意脾气仍旧温和，时常微笑着，仅有在他发病之际，看起来会一反常态的万分恐怖。 破界平时缠着叶意陪他玩，却不怎么与叶意提及过往。那些连霄宇都解决不了这个麻烦，破界的小脑袋更是想不出好的办法。 破界很高兴，叶意相信他的话。 当初，刚醒不久的叶意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破界告诉叶意，他的名字叫做叶意，叶子的叶，意义的意，有且仅有这个名字，再无其它。 叶意困惑地瞧了瞧破界，而后点了点头，他信了破界给他说的话。 哪怕，叶意会一次又一次的忘记。 破界在叶意的肩膀上寻了一处舒服的位置坐好，他一手轻轻拽着叶意的衣襟，一手指了指天空，开心地说道：“今天又是大晴天，真暖和。” 叶意笑着应了声：“是啊，这样的天气，翎鸢肯定开花了。” 翎鸢是血山内的一种魔植，能入药。它有黑色的叶子，黑色的花，花瓣仿佛舒展的羽毛。翎鸢的叶子有剧毒，花却又拥有解毒的奇效。 上次叶意进山，意外的发现了一小片的翎鸢，它们临近花期，遍地黑色的花骨朵含苞待放。 叶意想了想，认为直接采摘着实太可惜，于是打算等到它们花开后，再摘取一些花和叶片炼药。 破界担心下回出门，这些翎鸢早被别人采摘完了，于是，他建议叶意，把它们移入花海小世界种植。 花海小世界内花草无数，叶意喜欢什么直接种进去，又安全又方便。 可是，叶意没有答应，含笑摆了摆头。 血山的这些药草既然生长在这儿，那么它们的命运在这儿，和叶意的缘分也在这儿。翎鸢并不是叶意非要不可的救命药草，没必然什么都放进花海小世界。 再说了，霄宇也不确定他们还要在泣血城住多久。 倘若叶意每次见到药草就放花海小世界，要不了多少时日，血山都会被他搬空。倘若人人如此，竭泽而渔，以后的采药人，当他们急需药草时，他们又还能采摘到什么。 叶意这么想，破界也没多劝，瘪了瘪嘴。反正叶意常常忘事，这不知道是重复了多少次的等，时不时就等到药草被别人破坏殆尽。 不是每个人考虑的都和叶意一样。 好在花海小世界中奇珍异草众多，万年的连理树有，先天灵宝也有，还真的是不差血山的这点儿草药。 破界心里打着小算盘，叶意多出门一次，心情好上几分，比什么药草重要多了。 虽说是破界一直缠着叶意玩，可同时，陪伴叶意时间最多的也是破界。破界知道，霄宇要疗伤，而且，霄宇另有许多的事情必须考虑，不会始终陪着叶意。 而莫子谦眼下没精力照顾叶意，云秋成为器灵以后的情况不佳。莫子谦整天守着云秋，唯有在叶意性命攸关的时刻方才现身。 叶意身边的两只瑞兽，一只乘黄，一只小旋龟，如今也是停留在花海小世界的时间居多。花海小世界灵气充沛，比住在泣血城舒坦无数倍。 破界晃了晃小脑袋，稍稍地倚着叶意，同叶意一起进入血山内。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落下，撒在生机盎然的血山。破界看着前方的小路，山中景色静美，他一时间竟有些恍神。 叶意早已不记得了，但是，破界却永远忘不了骷髅山的那一幕。 那个时候，破界承担的压力相当大。 天渊魔窟即将崩塌，骷髅山中的的骸骨躁动不安。它们不顾一切的想要突破天渊魔窟的束缚，脱离这个噩梦般的地方。 破界必须拦住它们的攻击，保护好石棺内的叶意，不让外面的混乱打扰他。 破界记得，变故发生的那一刻，霄宇正利用与叶意的联系，协助莫子谦和云秋成为先天灵宝的器灵。 云秋残魂的意识已然淡到了极致，淡到纵是莫子谦倾尽全力，依然倍感希望渺茫。这一瞬，任何丁点儿的小小失误，都可能导致云秋彻底消散的下场。 然而，偏偏就是这般紧要的关头，叶意忽然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他的右手松开了白色的洗心石，左手却仍然触碰黑色的洗心石。 顷刻间，魔气如同狂躁风暴，猛地卷向叶意的肉身。 魔气扰乱了原定的计划。 不仅仅是破界，霄宇和莫子谦也霎时变了脸色。 他们清楚地意识到叶意出事了。 这里不曾有外人进出，外面的人不可能突然影响叶意，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触及到叶意的人屈指可数。 莫子谦面色不善地看着霄宇，在等霄宇给他一个合理的答复。莫子谦全部的付出均是为了让云秋能够活下去。而此刻叶意突遭变故，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叶意可能会死，云秋可能会死，同时，奉叶意为主的莫子谦，他同样可能会死。 这件事的后果唯独与霄宇关系不大，因为霄宇不会因此而死。 那一刻，破界诧异地睁大了双眼，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难道他的主人最后的决定居然是放弃叶意，留下叶元运吗？ 这当真是霄宇的意愿吗？ 面对不理解，霄宇并未解释。只有他最清楚，他绝不会用叶意的生命冒险。叶意一半的生命属于他，叶意死了，对霄宇而言，没有任何的好处。 这样的话，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哪怕莫子谦看向霄宇的眼神里有太多的不信任。 霄宇上前扶起叶意，再度推入自己的灵力，竭力稳住叶意体内狂躁的魔气。 他的分心使得先天灵宝的形成为止一滞。 霄宇冷静说道：“我早说过，你要救云秋，一切都得按照我说的办。你既怀疑我，完全可以选择合作到此结束。” 莫子谦闻言沉默片瞬。是的，一切只为云秋，既然他从一开始选择了信任霄宇，那么现在就该继续与这个人合作下去。 他收回心思，一心一意地应对先天灵宝的变化。眼下是器灵形成的关键时刻，出了乱子，导致云秋的处境愈发岌岌可危。 同一时间，霄宇低下头，他的额头抵在叶意的额头，一道亮光一闪即逝，剑灵斩天瞬间移到了叶意的意识中。 霄宇唇边溢出低不可闻的轻叹。他本来不愿走到这一步，奈何叶元运执意如此，不肯退让。既然这样，那就让破坏更加的彻底，什么都不再留下。 斩天通过霄宇和叶意的生命连接，进入了叶意的意识。 哪怕生命共享，霄宇却不曾随意进入叶意的意识，那是属于叶意的领地。 他不会刻意窥视，不意味着他会继续接受叶元运掌管叶意的意识。 一道道剑光划过，一缕缕的情愫散作白光，纷纷扬扬的飘落。 隐隐的，霄宇仿佛听到了叶元运在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他的名字，直到最后回归静谧。 叶意陷入了昏迷，身体里的魔气和灵气乱成一团，他的意识被斩天扰乱，乱到什么都分辨不清。 所幸霄宇决定果断，他回手援助及时，莫子谦险之又险地拽住云秋的残魂融入先天灵宝，成为了器灵。 身为主人的叶意已是昏迷不醒，莫子谦和云秋得不到灵力的供给，与先天灵宝一道沉入自我封闭状态。 叶意的手腕浮现出一片叶子的图案，大概是拥有两个器灵的缘故，原本先天灵宝“情深”的名字也随之发生变化，成为了“情深意长” 只不过，那会儿没人关心先天灵宝的改变。 破界不会忘记，那时的霄宇脸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像极了九叶魏宁死去时的那个修为大跌的霄宇。霄宇搂住倒地的叶意，替叶意切断了洗心石的联系。 如果叶意还醒着，如果莫子谦他们平安无事，那么也许他们还有将洗心石收入花海小世界的可能。 但此刻，留住性命，已经是极限。 “走吧。”霄宇对破界说道。 破界听到这话的同时，立刻缩小了石棺的个头，只笼罩住霄宇与叶意。骷髅山的骸骨，天渊魔窟的碎块不断的砸在石棺表面，激起了一层层的符文光芒。 破界忍着被砸的痛疼窜出了天渊魔窟的地域，他浮在虚空之中，只见天渊魔窟天地合拢，化为虚无。 来不及感受悲伤，破界沿着霄宇留下的记号，径直返回幽明城，回到了那处与天渊魔窟关联的院落，幽苑。那里是他们走向天渊魔窟的起始之地。 没惊动任何人，霄宇带着沉睡的叶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前往叶意一直心心念念着的泣血城。 后来，破界得知，幽明城闹得沸沸扬扬，据说是历练的秘境出了事。 不少修仙家族的弟子进入其中锻炼寻宝，岂料秘境突生变故。最终，秘境完全坍塌，消失在虚空深处。各个家族的生还者寥寥无几，损失的优秀弟子不计其数。 叶意对这些一无所知，他沉睡几年后才徐徐苏醒，醒后亦是懵懵懂懂，记不得事情，就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 破界着急得不行，给叶意说了又说。 叶意态度倒是一如往昔的平和，总是笑呵呵的听破界说话。只不过，破界说的话，他很快又会忘了。 破界相信，叶意能坚持得更久，坚持到胜利。 他相信叶意有一天能想起自己的身份，记得自己要做的事情。 伴随叶意的苏醒，他的力量随之苏醒，封闭在先天灵宝内的莫子谦也醒了。 成为器灵的莫子谦身体仍是半透明，极不稳定，他的怀中抱着一团柔光，那是尚未成形的云秋。 莫子谦并不着急，他有很长的时间，等待云秋一天天好转，等待云秋重新化作人形，再次和他相恋。他们会相伴一生，再也不分开。 当然，随着叶意醒来的不仅仅是他的灵气，庞大的魔气同样苏醒了，祸福不知。 不知走了过久，破界侧过头，蹭了蹭叶意的头发。 他笑着伸手指了指前方：“快看，是翎鸢，它们开花了。” 翎鸢迎着阳光展开了如同羽毛般的黑色花瓣。周围有脚印，还有采摘过的痕迹，但这次，先前的采药人很好的保护了这里。 叶意采摘了一些花瓣和叶片，接着又往山林深处走去。 有一株叶意在意的药草，也不知长得怎么样了，叶意在等它成熟，用它的果实为霄宇熬药膳。 他希望霄宇的身体能快些好起来，也希望霄宇的心情能快些好起来。 霄宇不快乐，叶意能够感觉到。 第87章 叶意行至半路，破界忽然紧张地钻回到他的衣兜内,安安静静的不动不说话。 通常，破界保持着躲避修士的习惯。一旦破界开始把自己小心地藏起来,叶意就知道,附近有其它人。 没多久,树丛里钻出一个小男孩,差不多七八岁的模样。他头顶有尖尖的红耳朵,身后还有红红的尾巴,是一只火红的小狐狸。 泣血城附近，妖修不算少见，何况,叶意的师父莲亦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如今的叶意不记得过往了而已。 叶意见到这么一只可爱的小狐狸,一点儿也不意外，反而忍不住多瞧了几眼，小狐狸火红的皮毛特别醒目。 小狐狸完全不怕生,叶意打量他，他还冲叶意调皮地眨了眨眼。之后，他朝四周环顾一圈，竖起食指抵在唇边。 “嘘，不要告诉别人你看见过我。” 急急地丢下话，小狐狸又欢乐地跑远了。 小狐狸路过叶意身旁时，叶意闻到了血腥味，他下意识地望了一眼小狐狸离去的方向。 这只小狐狸受伤了？身体不好，为什么还跑那么快，不担心身体受不了吗？ 小狐狸来得突然，走的也快，叶意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仔细辨别附近的环境，沿着自己刻下的记号往前走，寻找那株他未曾采摘的药草。不知它如今长势如何了。 然而，出乎叶意的预料，他标记药草的位置不但有人，而且药草也已经被人摘取了。 对方受了伤，伤得特别重，袍子都已被鲜血浸透。尽管精神有些萎靡，对方的警惕却丝毫不放松。叶意尚未走近，那人就已经皱着眉头紧盯着叶意的一举一动。 叶意抬眼瞧了瞧，对方是个二十多人的年轻男子，他具体的修为，叶意判断不真切，所以对方的真实年龄他也无从辨别。 对方的眉宇间透着一股狠劲，眼神凛冽，仿若一只凶狠的受伤野兽，若是叶意轻易靠近他，必当遭到拼死反击。 年轻男子四周留有些许残留的气息，叶意闻了闻，是小狐狸的味道。小狐狸之前或许来过这儿，也许他曾停留，见到了这名受伤的男子。 他们是仇人还是朋友？叶意不知道。 这些年，认为自己可能是一名药师的叶意，很难做到遇见一个生命垂危的人无动于衷。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帮助对方，假如他不管不问，照此下去，这个人极有可能会死掉。 那人的伤口根本没能彻底止血。 叶意想了想，不着急走上前。他站在不远处，取出储物戒指里的止血药草，遥遥地递向年轻男子：“我这儿有疗伤止血的药草，你把它敷在伤口，它能让你减轻一些痛苦。” 不过，叶意的好心没有换来对方的回应，只听到了一声冷哼。 年轻男子无视了叶意的话语，不打算理会叶意。 方才，才有一只小狐狸骗过他，如今，又来一个看似无害的青年，是好是坏，谁说得准，他凭什么相信对方。 叶意见男子别过视线，无奈地指了指青年的右侧：“那里也长有这种药草，这些是生长在血山的药草，长有很多。你不相信我，可以自己采摘，敷在伤口。” 然而，男子依然置若罔闻。 叶意明白，受伤时，保持一定的警惕心，并不是坏事。 可男子的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不能再这么拖延下去了。叶意看的明白，男子不是不愿自己采摘药草，他是根本没力气再去采摘药草。 他要是一动，就会立刻倒地。要不是当初叶意相中的那株药草还敷在男子的伤口，为他减缓了丁点伤势，男子此刻的情况恐怕会更糟糕。 叶意心知对方不听劝，他自顾自地从储物戒指内又取出了熬药的小炉子。他生了火，开始不急不慢的配置药草，进行熬药。 整个过程中，年轻男子始终在一旁瞪着叶意，对叶意这般赖着不走的行为表示极其不满，偏偏他又对叶意的做法没奈何，他浑身乏力，摇摇欲坠。 唯有蜷在叶意怀里的破界紧张的手心出汗，这个人给破界的压力很大，破界不喜欢他。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就在叶意熬药即将结束之际，年轻男子忽然昏了过去，失去了意识。 叶意心里了然，对方失血太多，伤势极重，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要坚持不住了。更何况，叶意熬药的气味有安神促眠的作用，令对方感到疲惫，加速了这一过程。 破界悄悄地从叶意的衣襟处冒出小脑袋：“我们为什么要救他啊？一看就是知恩不报的大恶人。” 闻言，叶意忍不住笑了笑：“虽然他态度有点凶，可他没有杀气，应当不是那种大奸大恶之人。” 破界撅着嘴，趴在叶意的衣襟，挑剔的目光扫过年轻男子：“他怎么不坏了？他把药草摘了，我们不能给主人熬药粥了。” 叶意轻轻地拍了拍破界的小脑袋：“药草长在血山之中，本来就是给大家救命治病之用。它如今能救这人一条命，也是发挥了大作用。” 至于给霄宇熬药粥，叶意需得另外寻找合适的药草了，重新配置。 叶意走上前，尽可能轻地替年轻男子清洗了伤口，他的伤口无比狰狞，也不知被何物所伤，极为触目惊心。叶意敷上草药，慢慢地包扎好。 之后，他取出一个碗，盛了小碗药汤，稍稍扬起对方的下巴，倒入年轻男子的口中。 处理好这一切，叶意站起身，他在周围布了一个简单的法阵，避免山中的野兽靠近。他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是死是活全看男子的造化。 破界非常不喜欢这个人提前摘走药草的修士，催促着叶意快些走。叶意明白破界不适应与修士接近，随即再度往前走去。 眼下，本应为霄宇熬药粥的药草没了，他须在山中从头开始搭配新的药粥。 此后，一路平稳顺利，叶意欣喜地发现了不少罕见的药草，而他和破界也没再遇到其他修士。 只是中途有一次，叶意恍惚中，好像听到了隐约的嘶吼声，不知是谁惹怒了山里的妖兽。 月上树梢，叶意和破界寻了一处小山洞过夜。 锅里飘出饭菜的香味，远比辟谷丹的味道诱人数倍，只要有充足的食材，叶意十分乐意吃寻常的食物填饱肚子。 转眼到了半夜，山洞附近悉悉索索有了些响动。叶意被心急的破界拽醒，他睁眼一瞧，只见山洞口偷偷摸摸进来了一只小狐狸，眼珠滴溜溜的看着曾经煮过饭的火堆。 这只小狐狸正是叶意白天见到过的那只，这会儿，小狐狸身上的血腥味更重了，遍身的伤口掩都掩不住。 小狐狸迎上的叶意目光，完全不害羞，他大咧咧地笑了笑：“我肚子好饿，有吃的吗？” 叶意面对这个小孩，没有任何的提防担忧，他应了声，而后就从储物戒取出干粮与清水。 小狐狸一把抓过来，吃得特别快，他三两下吃完了，又笑着向叶意索要。叶意瞅着他吃得急，生怕他噎着自己。 叶意利用小狐狸的吃饭时间，简单地研究了一番小狐狸的情况。小狐狸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他的右臂一直不动，多半伤得不轻，抬不起来了。同时，小狐狸的尾巴也一直耷拉着，偶尔抽动一下，似乎疼得特别厉害。 小狐狸用笑嘻嘻的天真面容掩盖了这一切。 受伤的动物习惯隐藏自己的伤口，他们害怕被别人发现自己的伤，进而遭到致命的攻击。 小狐狸完全不和叶意客气，他在叶意这儿索要了食物后，又从叶意手里拿走了两瓶丹药。 他吃饱喝足，满意的拍拍肚子，面向叶意笑道：“谢了。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说罢，他抬了抬左臂，向叶意挥手道别。 叶意猜想小狐狸兴许是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疗伤，叶意不在场的情况下，小狐狸才能感到安心。 两相对比，叶意更乐意与小狐狸这般直白的妖修相处，小狐狸总比那命年轻男子好，不吭声的死命硬撑，险些把自己的命彻底搭进去。 小狐狸走后，山洞里再次清静。 破界确定小狐狸走远了，这才困倦地打了一个哈欠，懒懒地趴在叶意的怀中睡觉。 第二天，血山变天了，下起了大雨。 叶意掐了一个避水的法诀，慢步走在山林之中，地面渗出无数的暗红色水珠，就像是整座山在流血一般。 血山的土壤每逢下雨，总会渗出红色的水珠，看起来十分诡异，这是血山名字的由来。同时，这些古怪的红色水珠十分滋养山内的植物，以至于血山的魔植长得特别好。 叶意走了小会儿，无意间听得前方传来痛苦的喘息，他循声上前，意外地又见到了那名受伤的年轻男子。年轻男子命大，他既然醒了，又能走出这么远一段路，想必已是缓过了气。 奈何男子运气不佳，血山下雨时，山中的魔植会苏醒。它们闻到血腥味全活了过来，诸多树枝绑住年轻男子，使得他分外狼狈。 于是，男子对再次见面的叶意大感不悦。 男子的表情很显然在告诉叶意，让叶意赶快走。可偏偏，男子的处境很明显的在告诉叶意，他需要叶意的帮忙。 叶意一言不发，他取出一柄短剑，上前斩断那些缠住男子的藤条。随后，他又取出一瓶药放在地面，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叶意忽闻一声痛呼。年轻男子捂在腰际，一截树枝钻入了他的伤口，他痛得脸色发白，整个人不稳的向一侧倾斜。 叶意不忍见死不救，不得不扶住年轻男子。对方很重，叶意差点没能站稳。他扶着对方，无视对方抗议的眼神，说道：“附近有座泣血城，城里有炼药师，要不要送你回城疗伤？” 听得这话，年轻男子愁意加深，想也不想立刻拒绝：“不，我不回城。”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沙哑。 “那你想去哪儿？我送你过去。你一身血腥味，又有伤口，这些魔植会攻击你。”叶意说道。 年轻男子沉默片刻，深深地看了叶意一眼，他没告诉叶意他要去哪里，不过却给叶意指了方向。 叶意半扶半拽，动手对付沿途的魔植。只是，他一心赶路，完全忽略了对方不经意间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年轻男子的目光微微闪动，耳边响起临行前，师父的叮嘱。 “你此番回泣血城，当有大劫。然，你命中有贵人。红鸾星动，天降奇缘，此人将伴你一生。好好把握，切记不要意气用事。” 第88章 年轻男子要去的地方是山中的一座破庙，位置十分的隐蔽。叶意此前曾进山无数次,却从未到过附近，他不曾见过这座破庙,自然也就完全不清楚男子来这儿的用意是什么。 不过,他既然是帮忙,也无需考虑太多,只要年轻男子不是做杀人放火的那些邪恶勾当,叶意也就只管将对方送到想去的地方即可。 在这儿之后,他觉得自己就可以走了。 破庙倒塌了一半，门口躺着砸成两截的石狮子，门匾早已不见踪影。 破了大窟窿的窗棂,倾斜残缺的屋顶，到处遍布的尘土和蜘蛛网,，杂草随着山风轻晃，无一不展现着这里的破败。 叶意随手抛出一张清洗符,快速整理出一片空地，让年轻男子有地方可以休息。 这座破庙虽说看起来残破不堪，但是却又出人意料的安全。外面的那些躁动不安的魔植伏在断墙外，迟迟不敢攻击，山中的野兽也绕着破庙走，似乎对这儿十分惧怕，不会轻易靠近。 安顿好年轻男子，叶意准备走了，他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办。 他掸了掸自己的衣衫，拂去沾染的血迹。就在叶意转身要走之际，他意外的听到年轻男子的话语：“你等等。” 叶意下意识回头看了看，不懂对方还有什么事要交待。 年轻男子取出一块玉牌，抛给叶意。白玉材质的圆形玉牌握在手中有些微凉，它的表面一面刻了一个“魏”字，一面刻有石坊的图案。 “我不习惯欠别人的人情，这个给你。”年轻男子说道。 叶意瞅了瞅手中的玉牌，刚要退让给年轻男子，岂料在他开口之前，年轻男子又不悦地补充道：“我不会答应你另外的要求。我们就此两清。” 听得这话，叶意不禁微微地叹了口气，没奈何地收起玉牌。 叶意原本不打算留下玉牌，他救年轻男子根本不是为了这点儿回报。只是，对方的脾气不易相处，他多说无益。年轻男子既然需要就此互不相欠，那他们之间就互不相欠好了。 他不了解这块玉牌的来历，单从对方自信的神情不难判断，玉牌兴许是什么好东西。 叶意稍稍等了等，确定年轻男子无话在说，他径直走出了破庙，继续在深山内采药。 破界总算盼到了四下无人，他从自己的小石棺中爬出来，抱着那块玉牌反复研究。他晃了晃，又抬手敲了敲，还忍不住张开嘴咬了一口。除了玉牌很硬之外，别的特别之处，他还真的没有感受出来。 他果断的将玉牌归在了不好看又不中用的范畴。 破界嘟着嘴，哼哼道：“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一块破玉牌居然好意思显摆，装作自己多大方似的。” 破界表示，他才瞧不起这些来历不明且意义不明的小玉牌。 叶意只是笑了笑，并未将玉牌的普通放在心上。他进山沿途救了年轻男子在此行的安排之外，他得到一块玉牌也是在意料之外，实在是看不懂玉牌的作用，回城询问霄宇就好。 眼下，叶意认为最重要的事是趁着此刻的大雨，魔植正处于异常活跃的阶段，抓紧时间找找有没有药性更好的魔植。 没多久，年轻男子的话题被叶意和破界抛在了脑后。由于没有外人在场，破界显得十分轻松，他兴高采烈的和叶意说着话，讲一些叶意感兴趣的外面世界的故事。 叶意容易忘事。有些故事，其实破界已然说过多次，依然没能被叶意记住多少。 叶意的遗忘，尤其是叶意对自己的名字和身份的遗忘特别快，破界始终怀疑，另外有什么他和霄宇未能察觉的存在影响着叶意。 有破界在，叶意每次进山都不会寂寞。 别看破界个头小，他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先天灵宝，他跟随霄宇去过很多地方，知道不少的奇闻异录。 期间他们天南海北的说着，也聊到了莫子谦与云秋。破界这阵子均不见莫子谦，莫子谦窝在花海小世界里陪着云秋。 时至今日，云秋仍是淡淡的一团光，他要历经漫长的岁月方能成形，才会出现自我意识。 每次，叶意听破界提及莫子谦和云秋的过往，他都不禁感叹。一生之中，能够寻得一位真心的伴侣相伴，何其不易。 莫子谦和云秋从相遇到分开，从重逢到永别，他们经历数不清的的苦难。幸好，天无绝路，此刻的他们还能满怀期待的盼望着幸福的将来。 两个人相依相伴，这种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令叶意感到有些羡慕。 有时候，没来由的，叶意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觉，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自己，他约莫捕捉到了一丝寂寥。 居住在泣血城的这些年，叶意时不时进入血山采药。听霄宇告诉他，血山之中，兴许有他爹娘失踪的线索。只是，叶意连自己的爹娘长什么样都记不起来，更是对自己幼年的亲人朋友一无所知。 他的爹娘，哪怕他此刻见到了，可能也会认为对方是陌生人吧。 像他现在这般总是忘这忘那，他完全不敢想象，自己究竟忘记了多少不能忘记的事情。 叶意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为什么会忘事。 自己是谁，自己的爹娘是谁，他们去了哪儿，他们为什么会走散。这些对自己而言理应是重中之重的关键，他怎么可以忘记？ 他的家住在哪里，他来自什么地方？ 他全都想不起来了。 “叶意，你快看。” 破界急促的话语打断了叶意的思索，叶意顺着破界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树林中，有一株诡异的发光植物。 植物约莫半个高，仅有一左一右的两片叶子。绿色的叶片形状像极了双手，它们往上托起，托住中间圆形的果子。果实表面布满了古怪的图案，并且发出七色彩光。 见状，叶意不由一愣，：“好奇怪……” 破界坐在他的肩头，他看了看药草，又看了看叶意：“确实长得挺奇怪，不知道能不能吃？” 叶意思考了好一会儿，他翻来覆去的想了又想：“我明明并未在任何药书中见过它，可是，我又觉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它。” 破界动作一顿，好像在哪儿见过？这是不是叶意恢复记忆的征兆？ 叶意一直在不停的忘事，忘了又忘，霄宇亦没有适合的办法，只能耐心的等待叶意康复。这会儿，叶意居然产生了似曾相似的感觉，绝对是一桩喜事。 昔日，洗心石的冲击对叶意太过深远，叶意的自我保护，保护起了自己，忘却了曾经受到的伤害，却也未能留下那些属于自己的珍贵记忆。 破界没有打扰叶意，他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叶意站立原地，望向不远处的发光植物。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远去，视野一点一点的朦胧。 他在哪儿见过这种植物？ 隐隐的，叶意见到了一间书房，书房内放了许多的医书。房间里的叶意胖墩墩的，个子很矮，穿着一套崭新的蓝色袄子。 他爬上椅子，翻开桌面的书。书上画有一株药草，一左一右两片叶子，中间捧着圆形的果实，七彩的果实布满图案，看起来诡异又漂亮。 他指着那株药草，问身边的人：“爹，为什么这株药草会发光？它是神仙吗？” 身边的人闻言大笑：“它不是神仙，不过，它拥有类似神仙的神奇法力。它叫做回天草，是回天丹的主要成分。祖宅药库的回天丹据说就是由它炼制而成。” “回天丹？就是他们说的那种可以起死回生的丹药吗？它真的有那么厉害？” “回天丹是我们叶家最了不起的丹药。它数目稀少，极为珍贵。你现在还不能见到它。” “爹，那我们去采回天草吧。有了回天草，就能炼制回天丹了，不用去祖宅也能看见了。” 身边的人摸了摸叶意的脑袋：“回天草世间少有，同样是难得一见的珍宝。就算是找到了，也必须使用特殊的炼制方法，与平常的炼药大不相同。这些等你长大了，我再教你。” “爹，我以后一定会找到回天草，给你和娘炼制回天丹。有了回天丹，就不用担心生病受伤，一生一世无病无忧。” “好，爹等着你炼丹成功的那一天。” 爽朗的笑声仿佛回荡在叶意的耳畔，叶意睁开眼，满是困惑。 他刚才做梦了吗？ 他梦到了一个人，那人在和他说话。对方的模样非常模糊，叶意怎么都看不清晰，不过，他能够感觉到对方带给他的那种暖意，温暖得令人忍不住笑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破界偏着脑袋认真地打量叶意，待到叶意的情绪趋于稳定，他才问了句：“你怎么了，是不是想起来什么？” 叶意应了声：“我见到一个人，我认识他，我在梦里叫他爹。” 破界大喜：“然后呢？” 叶意轻轻地摆摆头：“他和我谈论一株药草，长得和这株植物一样。它叫做回天草，可炼丹，它炼成的丹药名为回天丹，据说有起死回生的奇效。” 破界听叶意提及药草炼丹，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破界跟随霄宇身旁，见过每一世的转世。破界害怕叶意记起那些不属于他的所谓过往，形成混乱。 幸好照目前的情况，叶意的运气尚佳，他想起来的是属于自己的曾经。 “我们要采回天草炼丹吗？”破界问道。 既然与叶意过往相关，叶意有必要多与回天草接触，说不定因此刺激叶意的记忆，促使叶意快些恢复。他们居住在泣血城，时常进血山的主要目的，本就是为了寻找令叶意好转的契机。 叶意与破界想法相似，回天草采摘炼丹很有必要。这株药草关系到他的爹娘，需慎重对待。 然而，叶意采摘回天草之前，听到了不赞同的声音。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碰它。” 声音自叶意的手腕处传来，叶子形状的花纹微光流动，送来莫子谦的话语，他好长一段时间不曾出现了。 叶意疑惑：“它为何不能碰，有毒？” “无毒，但它不适合你炼丹服用。”莫子谦语气平静，“它的药效能否回天，我不确定，但我知道它不叫回天草，它叫做‘斑’，生长在腐尸之上。尸气越重的地方长得越好，这附近定有大量的腐尸。以‘斑’为主材料炼丹，常见的是炼制一种尸丹，用于控制尸体。” 控制尸体？ 叶意深深地皱了皱眉头，难不成他认错了药草？他的记性一直有问题，所以这次是他混淆了“斑”和回天草？ 第89章 叶意沉默了好一会儿，莫子谦在此期间并未提及用“斑”炼制的丹药,被当作回天丹吃了以后会有怎样的后果。 有些过往的东西早已改变不了，说多了，不过是让如今在这儿的人更加烦忧罢了。 然而,莫子谦作为一个器灵，并且还是一个认叶意为主的器灵,为了他和云秋的将来平稳，他又必须关注叶意的精神状况变化。 他能告诉叶意，这株植物的大概用途,植物四周存在的风险,提出自己的建议。至于叶意的决定如何，叶意要做出怎样的选择，依然由叶意自行考虑。 一阵安静后,破界忍不住牵了牵叶意的发丝，问道：“这株药草我们还采摘吗？” 破界听莫子谦说“斑”具有一定攻击力，贸然采摘它有危险。破界自然是不愿再搭理这般药性不讨喜，还会攻击人的古怪植物。 叶意犹豫的时间并不长,他很快就下定了决心。“斑”也好，回天草也罢,既然见到了，他无法做到浑然不在意。 他说道：“我还是想要试一试。” 按照莫子谦的说法，这样的一株长到成熟期的“斑”必是吸取了大量的尸气。它附近肯定聚集有无数的腐尸，这儿兴许曾经死过很多人，或者曾经有人放置过大量的尸体来供养这一株“斑”。 叶意认真地打量了周围的环境，由于正值雨天，山中的魔植显得异常活跃，它们张牙舞爪的晃动着自己的枝叶。 相比这些魔植，一株安安静静的且果实散发出七彩光芒的“斑”，竟显出了几分与众不同的神秘色彩。 “斑”漂亮与否，危险与否，叶意不在乎。他必定要摘下这株植物一探究竟。 霄宇曾不厌其烦地给叶意说了一遍又一遍往事，叶意的爹娘此前进入血山采药，就再没能出来，他们失踪了。假如叶意这一刻所见的“斑”正是药书上画的回天草，他的爹娘会不会同样也上前采摘了回天草？ 然后呢？“斑”会不会攻击他们，他们将遇到何种程度的凶险？ 叶意认为，他得试一试，才能得到一个答案。 叶意慢步往前走了几步，他没有直接伸手进行植物采摘，而是与“斑”保持了一段距离，蹲在不远处。 他伸手捏起丁点泥土，雨水早就将泥土打湿，加之地面源源不断的渗出血红色水珠，更是让这些湿透了的土壤透出诡异的血色。 叶意细细地摩挲着泥土的颗粒，而后他又将沾有泥土的手指递到鼻边闻了闻。血腥味特别严重，同时具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腐味。 血山名称的由来已久，大家习惯了这样沾染腥味的土壤，特别是在下雨天的时候，根本见怪不怪。 叶意耐着性子，不着急行动。他取出短剑在地面切开一道口子，地面之下的泥土同样也是暗红色，它们湿润的几乎能够淌出血水，腥味更是浓郁了许多。 但也仅仅是这样罢了，土壤不见其它的异于寻常之处。 叶意权衡再三，他站起身，指尖在剑身轻轻一点。短剑顿时发出一声嗡鸣，白光暴起，猛地向着泥地大力的劈下去。 伴随着一声巨响，叶意脚边轰然裂开一道极深的大缝。与此同时，周遭的魔植狂躁起来，挥动着枝条抽向叶意。 叶意可以清晰的发现无数魔植的须根在土壤内不安的扭动。不知是不是叶意这一剑劈下，伤到了它们的根系，使得魔植的暴戾陡增。 这点小麻烦丝毫影响不了叶意，他唇齿微动，快速的念完了一段口诀，瞬息间，碧绿色的莲叶绽放般一片紧接一片的在叶意身周展开。 莲华法诀是这些年，叶意重复学习次数最多的功法。 修补肉身神魂的“濯清涟”，到音类的律攻击“娇欲语”，再到防御的“无穷碧”。叶意忘了就又从头开始学，再忘再学。 而他使用最为频繁的是“濯清涟”，只因霄宇的身体状况不佳。 莲叶环绕在叶意的身边，把那些不安分的魔植攻击抵挡在外。叶意不再理会其它，又仔细的瞧了瞧裂缝，劈得还远远不够深，目前尚未发觉有用的东西。 于是，叶意一下又一下劈向地面。 裂缝越深，泥土的颜色加深的同时，魔植也越是显得烦躁。叶意不是第一个挖开泥土寻找原因的人，所以，他也不是第一个被攻击的人。 就在短剑剑尖触碰到不明硬物，发出脆响的刹那，叶意从前并未触碰的“斑”突然动了。 叶片捧着的果实转眼变大了数倍，表面复杂的图案变化速度加快。这会儿，果实的七彩颜色已不见，进而转为格外妖艳的血红，果实崩裂数道大口，飞速的淌出红色的液体，感觉在流淌鲜血似的。 红色的液体源源不断的流出，它们落地之后，顺着叶意斩裂的缝隙聚集，大有将那条深深的缝隙填满的架势。 血水越聚越多，而后，忽然沸腾。 叶意往后连退了几步，避开沸腾的血水内喷出的白色物体。白色物体数目众多，它们落地顿时发出滋滋的声响。 地面被腐蚀，腐蚀得千疮百孔。 叶意略微辨别一番，白色物体好像是植物的根，上面还长有长长的根须，根须尖端挂有透亮的水珠，水珠所到之处，一切破坏殆尽。 破界不由地皱了皱眉，抓紧叶意的衣服：“什么东西，真恶心。” 控制这般恶心根须的植物，怎么可能是叶意提及的回天草，还能炼制起死回生的回天丹，破界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像。 莫子谦所言不差，这株植物果然具备极强的攻击力，叶意没有直接触碰“斑”，就已经遭到了“斑”的袭击。 叶意担心，一般人若是遇到这般情况要如何处理。 一段“娇欲语”的法诀结束，大风卷起雨水大力地轰向了“斑”。 叶意觉得有必要速战速决，尽快控制住这株植物。随着时间的流逝，果实涌出的血水增加，血水中碰出的根须数量陡增，山林承受的破坏势必更加严重。 更何况，根须拥有生命，它们会生长，腐蚀的坑洞一旦填满血水，又将接二连三的冒出新的根须，无穷无尽。 就在“娇欲语”的音律即将撞上“斑”果实表面的刹那，果实表面的图案眨眼改变，它形成了一堵墙，拼死抵抗叶意的攻击。 同一时刻，一左一右两片叶子收拢，牢牢的把果实护在其中。溢出的血水往上扬起，化作水罩，笼罩住“斑”。 叶意眼底多了一丝愁意，以他筑基期的程度很明显对这株植物造不成多大的威胁。留下这株植物在这里，恐怕会残害更多进山采药的人。 一定要拔|出来，连根拔起。 好似意识到叶意的想法，根须的攻击速度变快，它们冲向叶意，击穿了一片片的莲叶。 而叶意根本不理会诸多的根须，他毫不犹豫地直奔“斑”而去。水罩笼罩的范围不小，若不是莫子谦提醒的及时，叶意距离“斑”太近，已然陷入了对方设下的囚笼。 这株植物拥有思维意识，它不但会攻击，还会设置陷阱。 破界在叶意的肩头，对于打架，他并不擅长，但不擅长不意味着他不能打架。他采用的方式通常比较简单粗暴。 他高高举起小石棺的盖子，随后用力的朝着那株“斑”砸去，坏蛋植物，必须狠狠的砸。 盖子飞出，在半空变大，像极了一面坚固的石墙，重重地拍在水罩表面。 一声闷响后，随之而来的是大地龟裂的声响。下一瞬，“斑”一下子从他们的眼前消失不见，掉进了破界砸出的大窟窿。不仅如此，果实溢出的血水也全部灌进了窟窿。 很快，聚集地面的血水不见踪影，只剩叶意劈出的裂缝，以及破界刚才砸“斑”砸出来的窟窿。 破界纳闷地瞅了瞅飞回自己手里的石棺盖子，他虽用了力，可不曾用尽全力，为什么造成这样的破坏力？ 莫非下面是空的？ 叶意正在考虑是否跟过去追击“斑”，窟窿内猝然爆发出耀眼的血光。红光穿透层层的雨雾，直冲血山的上空。 大半边天都被血光映亮了。 “有法宝出世。” 破界和莫子谦的声音同时响起，区别在于，破界的话语透出兴奋与激动，而莫子谦的态度冷漠，隐藏一丝担忧。 莫子谦对叶意说道：“看这动静，多半是嗜血的法宝，血气尸气特别重。你体内的魔气狂暴，不适合留在这儿。” 血山附近有泣血城，城中魔修众多，如今法宝现世，必定引来无数修士哄抢。混乱的氛围对叶意不利，叶意不适应打打杀杀的血腥环境，容易导致魔气失控。 叶意紧盯冲天的血光，苦恼万分。 他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也见过法宝出世，好像也是一座山，山里来了很多的修士哄抢宝物。 不行，他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地方…… 破界观察叶意的神情，很快明白了原因。 叶意是想起落云山的妖兵令了吗？只是，瞧叶意痛苦的表情，估计情况不怎么乐观。 破界恋恋不舍地瞄了眼自己砸出来的窟窿，尽管他们此刻具有夺宝的时间优势，破界又非常好奇地底藏有何种法宝，但他认可莫子谦的说法。血气尸气对叶意不利，叶意的安危比宝物重要。 “叶意，我们走吧。这里很快就会成为是非之地。”破界受不了讨厌的修士成群结队的冒出来。 叶意对地底的法宝兴趣不大，浓郁的血腥味令他不悦，满目苍夷的地面更是引得心中不适。 他转身离开了。 血山深处的血光冲天的霎那间，泣血城炸开了锅。城内的魔修蜂拥般的朝着血山急奔 “快进山，山中有法宝。” “法宝现世？此前竟然毫无征兆？” “对啊，没听人提及这事？难不成是谁的奇遇？” “别磨蹭，快走快走，晚了就什么都没了。” …… 霄宇坐在宁静的小院，不急不徐地品了一口茶。他眉心的白光轻微一闪，巴掌大的剑灵斩天一跃而出。 “破界刚传回消息，他们在山中意外发现了法宝。不过，他们没进去，已经走了。” 霄宇望向血山的方向。 这已是叶意进入血山后的第二次山中异动。第一次异动发生时，霄宇大致估算了叶意的速度，认为与叶意无关，破界不曾回传信息，也证明并非叶意遭遇危险。 而这次，破界的消息回来了。 平静数载的血山接连出现两次异动，究竟是谁引发了突变？ 第90章 与叶意选择的远离不同，大多数人前进的方向和叶意相反,其中也包括小狐狸。爱玩爱看就来 叶意半路再次遇见小狐狸，发现小狐狸的伤势依旧严重，右臂和尾巴的动作都显得特别不自然。哪怕小狐狸跑起来分外艰难,却义无反顾地直奔向法宝出现的位置。 小狐狸见到叶意他们的时候，他略感意外,却也十分高兴。小狐狸指了指天空的红光：“有法宝出世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热闹？” 听到这话，叶意摇摇头,他稍稍想了想,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七八岁孩子模样的小狐狸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这场夺宝的拼抢肯定会非常的惨烈，叶意不由劝道：“为了争夺法宝拼得你死我活，这个热闹不好看。那里太危险,你别去了。” 小狐狸明白似的晃了晃脑袋，笑容天真无邪。他抬眼瞧了瞧红光的方向，眼底的神色顿时柔和了几许：“可我，有必须去的理由。” 他说了这话,再次笑眯眯地询问叶意：“你还有药丹吗？” 面对小狐狸直白的索要，叶意丝毫不感到意外。这只小狐狸既不不害怕人,也不懂何为含蓄内敛，明明彼此不熟悉，他却能次次伸手向叶意大咧咧的讨要东西。 偏偏叶意觉得，小狐狸虽开口要了，却不是非得到不可。自己给他，他就收着，自己不给他，他也不会强抢。正因如此，叶意从不曾感觉到小狐狸透出恶意，也没感到小狐狸惹人厌。 叶意取出几瓶药丹交给小狐狸，他深知小狐狸再往前走，再多的伤药都不够用。他有心劝一劝小狐狸，莫要凑这个致命的热闹，然而，当他迎上小狐狸笑呵呵的无所畏惧的双眼，他又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 他隐隐地有一种感觉，哪怕小狐狸的外貌看似年幼，小狐狸的内心却并不稚嫩。小狐狸对险境一清二楚，他知道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也清楚后果将会怎样。 可，他非去不可。 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有必须要去的理由。 小狐狸小心地收起药瓶子，他的右臂仍然不能动，伤情稍见好转，奈何疗伤的时间短暂，远远不够减缓他的痛苦。 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不惧不畏的往前冲，足以证明他的意念有多么的坚定。 小狐狸刚朝前跑出几步，又停了下来，他回头看着叶意，满脸笑容：“附近有一座城，叫做泣血城。我离开这里后，会去泣血城玩。如果到时候你也在那儿，我请你吃一顿好吃的。” 说完，小狐狸急匆匆地跑远了。 叶意望着小狐狸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小狐狸头顶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毛茸茸的，皮毛红得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火焰燃烧着，跳跃着，好像永远不会熄灭一般，透出无限的生机与活力。 他由衷的期盼，小狐狸此行可以平安顺利。他盼着，他们下次见面是在泣血城。叶意不指望小狐狸承诺的好吃的是否实现，他只愿，小狐狸活着就好。 叶意走出一段距离，与几批赶路的修士擦肩而过，叶意对他们眼底的猜疑和杀意置若罔闻。 血山内的修士数量陡增，破界缩进小石棺内再也不肯出来。纵是这些修士尚未见到宝物的真面目，修士与修士之间的矛盾已然加剧，提防，暗算，心思愈发的复杂。 有些甚至没有到达法宝出现的地点，就已大打出手，要争个输赢。 叶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远远地避开这些人。 他能够想象，那株“斑”砸出的窟窿附近，将会是怎样的血腥残酷的场景，彼此刀剑相对为了一个用途不明的法宝。“斑”的根须遍地腐蚀出的泥坑，到时候又会被这些人的血肉填满。 思及此处，叶意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斑”生长在大量的腐尸之上，而这样的一场法宝出世的景象，会引来多少修士自相残杀？不管最后是谁得到了法宝，那周围都必定是血流成河。 更可怕的是，若是这些是假象呢？法宝出世的征兆只是一个供养“斑”的陷阱，后果不敢想象。 叶意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凭借他一人之力，根本阻止不了数目庞大的修士。 “破界，”叶意低声唤道，“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破界蜷在小石棺挣扎了小会儿，低不可闻的声音轻飘飘地飘上了，生怕被另外的修士察觉他的存在：“怎么了？” 叶意苦恼：“不管有没有法宝，是谁得到法宝，死了那么多的修士，他们的尸体供养‘斑’，‘斑’之后会产生怎样的变化？” 破界想了想：“你别急，主人知道‘斑’，也知道法宝出世，他会有办法的。” 自从那会儿叶意救了偶遇的年轻男子，送对方进入破庙，叶意此后的路程全是陌生的以往不曾到过的地方，他完全不清楚周遭的环境。 虽说叶意一直有忘事的毛病，可陪伴他的破界并不忘事。由于这回改变了路线，以至于每次跟随叶意一同进山的破界也不了解附近的情况。 于是，叶意倍感意外的发现，随着此次路线的改变，他沿途竟找到了许多珍贵且稀少的药草。 他每次进山，均会记录山中药草的药性年份，他每次进山采摘药草的内容刻在玉简里，方便他随时回忆。正是意识到自己容易遗忘，叶意时不时将大凡小事刻在玉简，必要的时候，他取出查看，瞧瞧自己遗忘了哪些。 叶意对比了之前记录的血山的药草，忍不住感慨：“这儿的药草年份久远，不少药草已有五百年以上的年份。” 药草年份长，意味着血山的由来长远，同时也意味着，药草生长的地方人迹罕至，药草不曾被人发觉。 叶意以往进山采药，以几十年份的药草居多，通常上了百年的药草都已被人采摘了。城中的药铺倒是有不少三四百年的药草，不过叶意只是看了看，不曾买过。 花海小世界中，有万年的连理树，也有千年年份的植物，其中有一部分可以入药。只是，叶意目前并未打它们的主意，让它们自由的生长。 目前，花海小世界无人居住，以灵植为主。连理树的树灵和器灵莫子谦，他们都能替叶意处理花海小世界的琐事事宜。 叶意没有选择方便的花海小世界，而是选择了泣血城外的血山，他喜欢进山采药时的感觉，让自己像是一个药师。 他进入血山内，耐心的寻找药草，了解药效，采集药草配置药粥，如此这般的生活，让他莫名的情绪平静。 叶意挑选了几株品质上佳的药草放进储物戒，其它的药草，他简约记了记位置，刻下标记，待到下次进山之际，再来看看它们长得如何了。 他一路走走停停，渐渐地，天色暗了下来，夜幕降临。只是冲天的血光仍在，映着黑色的天幕隐隐的发亮。 即便距离隔得很远了，叶意觉得自己仍然能够听见远方的惨叫嘶吼，忍不住阵阵叹惜。 叶意通常仅在血山停留三天，如今已过完了第二天。明天，无论血山内的情况如何，叶意采草是多是少，他都必须离开血山，回到泣血城。 其实，叶意也不说不出这是为什么，他就是有一种诡异的心慌。在血山到了第三天，叶意的心里就会莫名的发慌，恨不得立即逃离这座山，好像他不快点出去，他就再也出不去了。 这样的感觉说起来十分的荒谬，也没有任何的依据。泣血城进山的人数那么多，停留时间超过三天的数不胜数，大家一直相安无事，证明叶意的预感和大家的遭遇并不相同。 然而，当霄宇问起叶意停留的时间，叶意说明自己的原因后，霄宇则表示了支持：“修士炼道修得长生，走的就是逆天之路。进阶也好，陨落也罢，冥冥之中自有感应。你既感觉不适，山中必有某物对你不利，切记按时回城。” 叶意本就守时，他的身边又有陪着他的破界，就算叶意忘了时辰，破界亦会及时提醒他。 只是，叶意百思不得其解，他明明每次准时回城，可为什么，他还是给霄宇惹来了麻烦。城里的人们躲避他，惧怕他，他们在背后议论他。 他们不喜欢他。 唯有霄宇，始终不曾在意别人的恶意言语，对待叶意的态度不变。 半夜，山中的大雨终于停了。 血山泥泞不堪，叶意有法诀的保护，一路都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山里迷茫的血腥味异常浓郁，妖兽们也在蠢蠢欲动。 这绝不是好的征兆。 突然，血山内静谧无声，所有的声响瞬息间消失殆尽。 四周静到了极致，静得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响动，虫鸣鸟叫再也不复存在。 叶意停止了修炼，他下意识地望向仍然存在的血光，血光的颜色愈发猩红，透着蛊惑人心的杀戮气息。 突如其来的静谧之中，突兀的响起了滚动声。声音由远而近，徐徐的接近叶意。 叶意冷静地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有什么正在成形。 它起初没有具体的形态，仿若一滩软泥。慢慢的，它伸出了双手，又抬起了双腿，末了，脖子上还冒出一个脑袋。 它的身体表面覆盖有青草和灌木，内里是血山的泥土。 泥人动作不算快，但它的个头大，一步迈出就是很长一段距离。它路过叶意附近时，走路不再跌跌撞撞，越走越稳。 它的脸上已有清晰的五官，它的眼睛睁开了。它的目光扫过叶意，判断叶意不是它的敌人后，它的注意力转至红光的方向，一步一步慢慢走远。 泥人没有对叶意出手，叶意也没有主动攻击泥人。泥人看向叶意的那一眼，相当的平淡。 待到泥人走了好一会儿，叶意才偏过头问破界：“我觉得，它长得好像有点眼熟。” 尽管泥人的五官十分粗糙，体积的差异也格外明显，僵硬的面部缺少生机，可叶意怎么看怎么觉得，泥人有点像他帮助过的那个年轻男子。 泥人出现的方向貌似是叶意第一次遇见年轻男子，年轻男子受伤的地方。 破界想起那块没什么用处的玉牌，瘪嘴道：“这山里不安全。我们天亮就下山吧，早些回城。” 叶意接受了破界的提议，他今天采摘的那株八百年份的药草很不错，正好给霄宇熬药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