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反派的炮灰前妻》 第1章 日头刚从东边的矮坡上升起来。 远处的羌城城楼上,被风雨洗得有些褪色的“昭”字旗在寒风里猎猎作响。 林初捏着破衣兜里的三枚铜钱,望着对面的猪肉铺子惆怅了好久。 她想吃肉! 许是天气严寒的缘故,她脸色青白,但依然掩盖不了她容貌的艳丽。尽管缩在街角,还是勾得街头巷尾里一双双眼睛扫过来。 林初幽幽叹了口气。 她不过是看了一本,看到里面讲诉大反派的炮灰前妻那一段时,吐槽了一下那女人简直作天作地又愚不可及,不想眼前一黑,再次清醒时,她就成了书中那反派的炮灰前妻! 林初简直要气得吐血。 炮灰前妻名叫昙芸,姓什么不知道,书中只描述她是自幼被卖身到大户人家家里当丫鬟的,因为主人家犯了事,阖府抄家,女眷们都被流放。 到了边塞,听说她们是要赏给那些有功的兵卒的。 顿时几百号女眷个个都要寻死觅活的,只不过没人理睬,她们也就自己消停了,许是看到了这边塞的混乱,都认命了。 心思活络一些的,就自己跟看得上眼、家道也不错的兵卒勾搭上了,有几个模样好的甚至进了副将的帐子。 炮灰前妻生得花容月貌,在这边塞可以说是罕见的美人儿,自然不少人一早就瞧上了她,私下里也送了不少好东西。 炮灰前妻当婢子的时候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自然不会被这么点蝇头小利给蒙了眼,东西照收不误,态度却是一直端着的。 几个进了副将帐子的女人见了免不得说些酸话,炮灰前妻又是个心比天高的,觉得自己将来怎么也得压她们一头,这就把主意打到了羌城主将身上。 美人投怀送抱主将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一个流放的女人,背着罪籍,竟然也妄想找他要名分! 主将瞧出炮灰前妻是个心思不简单的,想晾晾她。 不料这事儿被主将的宠妾得知了,宠妾见炮灰前妻貌美,担心主将若真收下她了,自己怕是得失宠,心中又妒又恨,明里暗里给炮灰前妻使了不少绊子,又命人散布谣言败炮灰的名声,说她姘头都有十几个。 谣言一出,之前那些还想讨好炮灰前妻的兵长副将什么的,一个个的对她都不热络了。 流放的女眷们也都瞧不起她,背地里闲言碎语什么腌臜话都说尽了。军 汉们也时常在吃酒时拿她说荤话。 炮灰前妻怒不可遏,为争这一口气去主将帐子里枕席自荐,宠妾一直防着她呢,她前脚进去宠妾后脚就追过来,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主将没必要为了一个还没吃到嘴里的女人跟自己的宠妾闹别扭,就在宠妾的撺掇下,把炮灰前妻赏给了在军中以暴戾出名的燕明戈。 燕明戈本是侯府世子,侯府被政敌扳倒,昔日风光不再,他被发配充军。但是这羌城主将是政敌一党的,哪怕他挣取的军功再大,也被主将扣下了,到如今只升为一个百户。 炮灰前妻不知道百户是个多大的官儿,但是想着至少是个官儿,房产田地铺子什么的,总该有点的,她若真跟了主将,还得被主将的宠妾拿捏,不如去当个百户夫人。 等炮灰前妻蒙着盖头拜了堂,才发现家徒四壁,一间土培房都还是修修补补才勉强能遮风挡雨的。 她这哪里是去当官太太啊,甚至还比不上人家那些家里条件好一点的泥腿子,炮灰前妻顿时哭天抢地要悔婚。 可是堂都拜了,哪里轮得到她说不。 炮灰前妻也是够作天作地了,眼见大局已定,干脆撒泼说自己已经是将军的人了。 这下事情就闹大了,尽管大多都知道她纯粹就是想给将军做妾想疯了,可是也难免私底下蜚短流长的说些闲话,毕竟她姿色身段都摆在那里,之前又想方设法的接近将军,还真叫人说不准她跟将军的关系。 赏这么一个女人给他做妻,燕明戈只当羌城主将是为了羞辱自己,对炮灰前妻的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 炮灰前妻知道这后半辈子的富贵怕是没指望了,撒泼时摔了一跤,磕了一脑门的血,当场就晕了过去。 适逢蛮子攻城,人心惶惶。 燕明戈提上佩刀就去军营里,压根就没管炮灰前妻。 然后书中的炮灰前妻就是这样嗝屁了。 眼下林初就穿成了那个没活到一集就领盒饭的炮灰前妻,林初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感到无比忧桑。 可是书中的炮灰前妻已经嗝屁了,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是不是表示自己生活的这个时空,可以跟原来书中不一样? “呸!这下贱胚子还没死呐!”一个买菜路过的胖大娘朝着林初唾了一口,满脸嫌恶。 林初茫然抬起头,就见一个胖妇人满脸嫌恶的看着自己,另一个妇人笑嘻嘻 接话,“人家还没傍上将军呢,嫁了个穷军汉哪里舍得去死?那种不知羞耻为何物的人,你还指望着她投河自尽不成?” 街头巷尾的议论声多了起来,大多是嘲讽讥笑声。 炮灰前妻果然是过街老鼠啊…… 林初抬起眼皮看了两个妇人一眼,“这羌城就一条小溪,那水都没过膝盖,这一入冬还结冰了,要不您投一个给我看看?” “你……小贱蹄子,竟然还咒上了老娘?看老娘不撕烂你的嘴!”那胖妇人做势要扑过来打她,被旁边几个围观的妇人拉住了。 “刘大娘,您是个直肠子,可千万别被这小蹄子给算计了!她啊,估摸着就是想讹您呢!” 胖妇人又朝地上唾了一口,说了声晦气才带着满肚子的火离去。 围观的人又指指点点说了什么,嬉笑什么,林初都左耳进右耳出,反正他们骂的又不是自己! 太阳升高,照在身上多了几分暖意。 林初这才慢悠悠走向了买猪肉的铺子。 卖猪肉的屠户已经注意她许久了,对于原主的事情,整个羌城怕是三岁小孩子都知道。 屠户看林初的目光,也是十分鄙夷。 “给我一块肉。”林初面上波澜不惊,内心十分咸鱼。 屠户端着双手,目光扫了一眼林初的狼狈模样,“小娘子,买肉,可是要本钱的。” 林初从袖子里摸出那破旧得可怜的三枚铜钱,放在了案板上,“呐。” 屠户盯着那三枚铜钱都快盯出斗鸡眼来了,他在这羌城买猪肉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着有人拿三文钱来买肉的。 林初赶在屠户发火前说,“能买多少算多少。” 屠户觉得林初纯粹是来找茬的吧,他知道这女人的名声,不敢跟她有太多牵扯,想叫她滚蛋又怕她撒泼耍混,便指着案板下面那一木桶的猪下水说,“三文钱,只够买这个。” 猪下水还没清洗,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林初皱眉看了一会儿,才很纠结的应下了,“那我就买这个。” 她的回答倒是把屠户给惊着了,毕竟猪下水里都是装猪粪的,没有人会吃,他通常都是卖完了猪肉,腾出空闲就把这些猪下水拿去扔了。 “这不是昙芸妹妹吗?”旁边一道女声让林初侧过头。 比起她的狼狈,对方可体面不少。 干干净净的鹅黄布裙,新裁的玫红短袄,头发上揩了头油,梳得整整齐齐,斜插着一根银芯的镶花发叉,面色红润,细看之下,还是抹了脂粉的,旁边还站着一个拎着菜篮子的丫鬟。 在羌城这苦寒边境,用得起脂粉的人家可不多,用得起丫鬟的人家更少。 果然,屠户一见这女子,立马就换了一副热络脸色,“原来是千户夫人,您是来买肉的吧,瞧瞧,这上好的腰方肉,特意给您留着的呢!” 这女子名唤兰芝,先前同原主一道当丫鬟的,因为识得几个字,一直自恃清高,跟原主处处针尖对麦芒。到了羌城,她懂事乖巧,又识字,就被赏给有功的千户了。 不过后来因为太作,也没什么好下场,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兰芝的话,也就两字,炮灰。 兰芝翻看了一下那块腰方肉,目光落到了林初的那桶猪下水上,“肉是块好肉,所以不能便宜了癞□□是吧?” 她旁边的丫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林初知道这是在说原主之前想给将军做小,纯属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林初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炮灰何苦为难炮灰呢? 她懒得跟人明讥暗讽,装作没听到继续走。 兰芝又叫住了她,“昙芸妹妹等等,” 她扭头吩咐自己身边的丫鬟,“杏儿,把这块肉送到百户夫人的盆子里去。” 她给了屠户三吊钱,这才用帕子抹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上前几步,“昙芸妹妹,当初你我一同当差,妹妹你是何等的体面,如今……”她还真带了哭腔,“竟然连一口肉都吃不上了!等我家千户侯爷这次大战回来挣了军功,我一定让他多提携提携你家百户大人,咱们可一直都是好姐妹啊!” 林初看着盆子里多出来的那一大块腰方肉,眼睛里都快冒绿光了,哪里还听得见兰芝说什么!只听见兰芝后面一句好姐妹,当即就放下盆子,一把握住了兰芝那只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手,“好姐妹!” 你给我送这么大一块肉,你就是我的好姐妹! 兰芝怎么也没料到林初会是这般反应,她想起林初的手刚刚还碰过猪下水的,顿时就膈应得要疯了,一把抽出自己的手,恨不得洗个几十遍。 林初上前一步,一副还要握住兰芝的手互诉衷肠的表情,“兰芝姐姐……” 兰芝吓得连连后退,都快躲到自己婢女身后去了,勉强维持 一抹僵硬的假笑,“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妹妹也早些回去吧。” 说完就拉着自己的婢女逃一般的走了。 林初是真的快笑成一朵花儿来,她三文钱买了了一盆猪下水,别人又送了她这么大一块肉,怎么能不开心呢? 回到家中,林初手脚麻利处理好了猪下水,又将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刷反派相公对她的好感度,得从现在做起啊! 林初正拿着鸡毛掸子收拾屋子呢,那残风破叶一般的院门就被人粗暴一脚蹬开。 “快快!将燕大哥抬进里屋躺着!” 一群披甲佩刀的军汉闯进来,林初看见他们愣了愣,他们见着林初也愣了愣。 不过一群人很快就越过她,把担架上那个浑身是血的人放到林初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床铺上。 随后进来一个挎着药箱的山羊胡老头,看样子是大夫,开始给那半死不活的人把脉。 林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床上躺的那个血人,应该就是她的反派相公了。 原著中把这反派写得那叫一个好看,几乎就是全书的颜值担当了,林初记得自己当时还在评论区留言“我要嫁反派来着”。谁知她现在真成了反派的炮灰前妻? 哦不,她还没死呢,她现在就是反派的炮灰正妻。 她的反派相公到底长啥样呢? 林初没耐住好奇心偏着脑袋往床那边瞅了一眼,一把血迹未干的大刀就架她脖子上了,“燕大哥若是有什么好歹,你就给他陪葬吧!”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菌新手上路,点开这本文文的读者宝宝们请多多关照啦~喜欢滴话阔以收藏哒~ 第2章 一个满脸横肉的军汉恶狠狠瞪着林初。 刀锋的寒凉瞬间激起了林初脖子上一层鸡皮疙瘩,浓郁的血腥味让她胃里一阵阵的恶心。 卧槽! 老娘这是招谁惹谁了! 她还没看到反派相公长啥样呢! 林初心中万马奔腾而过。 “王虎,你这是做什么,把刀放下!”另一个站在床边的疤脸军汉斥道。 想来那个疤脸军汉在这群莽汉中还是有些威信的,叫王虎的军汉听了他的话,剜了林初一眼,才愤恨将刀收了回去。 林初用力在自己说手背上掐了一把,疼得她眼泪花花直在眼眶里打转,“相公——” 这一嗓子叫得那个凄厉啊,林初自己自己手臂上都给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所有人都愣愣看着她。 只见林初扑倒在床前,噙在眼眶的泪也恰在这时候“啪嗒”砸在了床沿上,一副悲伤不能自已的样子,“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叫我怎么活啊……” 跟着就呜呜大哭起来。 军汉们面面相觑,这还是前几天要死要活跟他们大哥闹悔婚的人吗? 假哭的林初总算是看清了自己的反派相公燕明戈长什么模样。 尽管脸上大片大片的血污,但五官的轮廓还是清晰的。 这原著中的颜值担当大反派燕明戈,的确是好看得当真令人发指啊! 一道剑眉斜飞入鬓,天生带着几分凌厉和锐气。许是疼痛的原因,即使昏迷着,好看的眉峰也轻拢着。鼻梁很挺,林初觉得,就是这鼻梁,让反派相公乍一看,不那么女气,多了几分男子才有的阳刚。他的唇偏薄,尽管被被封吹得干裂,但还是能看出他的唇形是极好看。 唇角带着血,显出几分残酷悍野的味道。 虽然有些遗憾看不见反派相公有着怎样一双眼,不过林初相信,只要剑眉下方那双紧闭的眸子掀开,一定是狼一样的目光! “燕娘子先别哭,给我打盆热水来!”军医大喊。 燕明戈眼下的情况似乎一点都不乐观,军医丢在地上的纱布全是血,床上的被褥也被鲜血染成一片深色。 原著中没有过多描述燕明戈受伤的这一段,只作为回忆一笔带过。 所以眼下哪怕林初知道燕明戈死不了,还是被这鲜血吓得手忙脚乱。 “灶上有热水!我去提过来!”她满脸泪痕跌跌撞撞往外跑,看起来真跟躺在床上的燕明戈伉俪情深似的。 两个军汉忙跟在后面去帮忙。 灶上的热水是林初之前洗猪下水之后剩下的,两个军汉端了两盆过去就没有了。 林初也不知道水够不够,就又烧了一锅。 恰好水缸空了,她瞅着眼下免费劳动力多,就让一个军汉帮忙去担水。 林初坐在小木凳上看着灶里的火,心中沉思着,燕明戈受伤了,这是她刷好感度的一个机会。不过原著中的燕明戈,性格暴戾,喜怒无常,她这么贸然前去当狗腿子,被看不顺眼一巴掌拍死了怎么办? 这烦着呢,就听见一个妇人阴阳怪气道,“这燕百户还没断气呢,有些人就开始给自己找下家了!” 这是在说她让人帮忙挑水的事吗? 林初抬头看了一眼,那妇人约莫三十出头,一张大饼脸,五官扁平,许是生过孩子又常年劳作的原因,腰背骨架比男人还粗,此刻正一脸鄙夷的看着自己。 接二连三的被人挖苦讽刺,饶是林初再佛,也忍不住火了,“大娘你哪位?” 还跑她家里摆威风来了? 李氏平日里就喜欢打听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然后在妇人间添油加醋说道一番。原主之前的名声能闹的整个羌城人尽皆知,可以说李氏功不可没。 这不,听说燕百户是被人抬回来的,一个下不得床了的丈夫,一个貌美如花又不安分的新婚小媳妇,这怎么都叫人浮想联翩。李氏午饭都没顾得上做,就跑这边看热闹来了。 李氏见林初还敢怼人,哂笑一声,“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怕被人说?” 林初心中的怒火蹭蹭蹭往上涨,见方才她让帮忙挑水的军汉担水回来了,便带着哭腔大声道,“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我夫君如今躺在里面生死未卜,大夫要用水,家中水缸空了,那位兄弟仗义,去帮忙担水了,就被你这妇人说道,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我夫君跟你有什么仇什么怨呐?你要在这时候来嚼舌根子?” 她又在自己手背上掐了一把,疼得她瞬间飙泪,原主本就生得跟朵小白莲似的,这么一哭,瞬间那叫一个梨花带雨,而且她话里话外都是为了燕明戈好。 果然,那担水的军汉听见林初的话,将装满清水的两只水桶重重往地上一放,怒道,“谁敢耽搁我燕大哥治伤,老子把她 脑袋拧下来!” 李氏的男人也是行伍出身,不过现在上了年纪,一直在城门那边当值。她自己也生得虎背熊腰,瞅着这军汉年纪颇轻,也当回事,继续嗤笑,“瞧瞧,这姘夫都为你说话了!” “死肥婆你胡说什么!”军汉年少气盛,被人污蔑气得脸都红了,操起地上一根还没劈成柴禾的木头就要跟李氏动手。 屋外的动静让屋里的几个军汉也出来了。 那疤脸军汉喝到,“六子,怎么回事?” 李氏见人多了,更加唯恐天下不乱一般道,“看看,看看!我燕兄弟如今生死未卜,我不过教训了这小贱蹄子两句,这姘夫就要拿棍棒杀我了!” “三哥,我没有!”年轻的军汉估计是第一次被人这般污蔑,气的脸红脖子粗。 林初充分发挥原主小白莲的优势,继续用力在自己手臂上一掐,那眼泪说来就来,收都收不住,“之前是我年轻不懂事,但现在我是一心一意想跟相公好好过日子的!我知道我名声够臭的了,大娘你再说我什么,我都认了,可是这是跟我相公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你这么污蔑我们,你其心可诛啊!” 在这关外,家里若是没个男人,一个弱女子是绝对撑不下去的。 林初突来的转变,让军汉们以为她是这几日想通了,要安安分分跟着燕百户过日子。 一朵娇花儿忏悔示弱,让一群原本极度厌恶她的军汉心中都有了几分怜悯。 他们之前就听见林初刻意加大嗓音的话了,再一联想,大抵也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这李氏平日里就喜欢添油加醋说闲话,可是眼下在人命攸关的时候作妖,还妄图挑拨他们兄弟和燕大哥的关系,这蠢妇只怕是脑子被狗啃了! 疤脸军汉阴恻恻盯了李氏一眼,“你这娘们成天都是吃粪的吗?一说话就满嘴喷屎!王虎,把人给我扔出去!” 那满脸横肉的军汉当真就要扔人,李氏这下不敢撒泼耍混了,真被扔出去,她腰估计都得摔折! 手忙脚乱跑出去好远,才冲着林初和军汉们啐了一口。 王虎做势要追上去,吓得李氏跌了一跤,连滚带爬的跑了。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 军医还在给燕百户处理伤口,军汉们继续在屋子里看着。 那个帮林初挑水的年轻军汉许是为了避嫌,也待在屋子里不肯出来。 林初也没想再找人帮忙,这万恶的古代,她找人帮忙挑个水都能被人说长道短,也是够糟心的了! 这具身体身娇体弱,林初是拎不动那满满一桶水的,只能装进木盆里,再往水缸里倒。 等把两桶水都倒进水缸里,水缸才满了五分之一。 林初已经累得汗流浃背,她的视线落在灶台旁边的漆桶上,桶里是她洗干净的猪下水,还有兰芝给她的那块猪肉。 本来打算煮肉吃的,谁知会突然出了这样的意外。 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是林初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煮吃的,那些军汉看样子都是燕明戈的兄弟,按理说,她作为这个家里的女主人,是得煮饭款待一下的。 可是米缸空空,她就算把这些猪下水和那块猪肉全煮了,也不够那些膀大腰圆的军汉们塞牙缝啊。 思来想去,林初提着一壶烧得滚烫的开水走进了屋子,拿出六个粗陶碗,倒了开水端给那些军汉。 军汉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接。 林初觉得,自己要是想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不仅得刷燕明戈对她的好感度,还得先刷一下众人对自己的好感度,于是哽咽着说,“多谢众位兄弟将我相公带了回来,家中没有茶叶,只能请大家喝碗白水了。” 还是那个疤脸军汉接下了林初递过来的水,说了句,“嫂嫂客气,若不是燕大哥,只怕我们都不能站在这里了。” 林初察觉他这话低沉,一群军汉似乎也都沉默了,就猜到应该是战场上出了什么事,她也不好多问。 不过既然这个军汉都表了态叫她一声嫂嫂,余下四个军汉也不用林初亲自倒水,自己就提起水壶倒了一碗水端着喝。 “不劳烦嫂嫂,我们自己来。” 除了最先用刀抵着林初脖子的王虎和那个挑水的年轻军汉,神色间似乎有些不自在,另外两个军汉对林初的态度都友好了很多。 “好了。”军医的这句话,让一屋子的人瞬间都围到了床前。 “胡军医,燕大哥怎么样?”军汉们抢着问。 “先让老夫喝口水。”军医道。 林初忙递了一碗水过去。 军医喝了个干净,才舒了一口气说,“命是保住了。” 这是林初意料之中的事,军汉们却都松了一口气,显然只是都是悬着一颗心的。 “燕明 戈这小子!命大,阎王爷都不肯收他!”军医话语里带着笑意。“好好养一个月,估计就能下地了。” “我就说燕大哥肯定会没事的!”那个叫王虎的军汉,竟然呜呜哭了起来。 “老五,你也就这点出息!”其余军汉打趣他,不过眼眶都是微红的,显然是真的担心燕百户的伤。 不多时又有军汉上门来,带着五升米和两块猪肉。 林初瞧着这次来的人应该是个当官的,因为为首的那小胡子穿的甲胄明显不少寻常士兵穿的,神情也颇为倨傲。 “燕百户在这一战中受伤了,将军挂念着呢,燕百户伤势怎么样啊?”旗排官虽是这么问的,可是那语气可一点也不亲近,显然没把这么一条人命放在眼里。 “身上刀伤斧伤好几处,最严重的还是胸口那一箭,若是再偏一点,人就救不回来了……”军医面对旗牌官,说话似乎也疏离了许多。 “那让燕百户好好养着吧。”旗牌官神色倨傲,“这些东西都是给燕百户补身体的。”他示意左右的小兵将米和肉放下。又掏出一个钱袋,看上去鼓鼓囊囊的,不过听他晃动钱袋的声音,就知道里面是铜钱居多。 “这些,也是赏给燕百户的。”他的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最终定格在林初身上,色眯眯的目光将林初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才调笑道,“哟,听说燕百户前些日子才娶了个漂亮媳妇儿,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那视线盯得林初头皮发麻,心中草泥马草骂了千万遍,但现实里她只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儿不说话。 第3章 那五个军汉阴着脸盯着旗牌官。 疤脸军汉开口,“赵元,你说完了就给老子滚!” “怎么跟大人说话呢?”跟在旗牌官左右的士兵推了他一把,愣是没推动。 那士兵自知丢脸,卯足了力气去推,还是没推动,反倒是那疤脸军汉嗓子里发出一声闷吼,膀子上的肌肉似乎一下子膨胀了起来,那士兵吓得跌了个屁股墩儿。 赵元一行人也后退了好几步,显然他们是怕这群莽汉的,不过嘴上仍是逞强道,“袁……袁三,你……你还想以下犯上不成?” “奶奶个熊的,不就是你家妹子当了个将军小妾吗?靠女人捞个军职,算什么东西!你大哥赵大志能坐上千户侯的位置,还不是抢了咱们大哥的军功!如今倒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王虎气势汹汹要找旗牌官一行人算账。 叫袁三的疤脸军汉一只手拦住他,冲赵元道,“是你自己滚出去,还是我把你扔出去?” 袁三比赵元高了一个头,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庞大的身形对比和气势压倒之下,赵元在袁三面前就跟只菜鸡似的。 “我们走!”赵元也不敢盯着林初看了,将钱袋扔到桌子上,带着那一群软脚虾属下几乎是落荒而逃。 几个军汉这才把视线移向林初,本来一肚子火,觉得她是个祸水,却发现她肩膀抽动着,显然是哭泣的频率。 胡军医在这边塞多年,见过的事多了去了,之前林初声名狼藉,他也是不齿的,不过今日接触,倒是发现林初没有传言中那么不堪,想来都是人言可畏。 一个女人,若是生了一副顶好的容貌,却没有足够的家世,那么注定是可悲的,胡军医心中有些怜悯,道,“燕家娘子放心,燕明戈这小子会好起来的!” 他是告诉林初,不用怕那些人。 “多……多谢军医,多谢几位兄弟!”林初哽咽道。 “嫂嫂哪里话!燕大哥待我们如亲兄弟,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今后嫂嫂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找我们兄弟几个!”袁三道。 等送走军医和袁三他们,林初才抹干眼角那挤出来的两颗眼泪,骂了一句操蛋的人生。 她如今处境已经够艰难了,那姓赵的家伙生怕她活太久似的,暗示她跟着他? 她是脑子有病,才敢给未来的反派戴绿帽吧? 想了一堆有的没的,林初叹了口气,不管怎么样, 这日子都得过。 她捡起旗牌官扔在桌上的钱袋子,打开一看,果然一袋子铜板,还有几颗碎银。 林初对古代的银钱没有什么概念,想着有总比没有好,就寻思着找个地儿把钱袋子藏起来。 这房子她已经翻得差不多了,能藏东西的地方还真没有。 这边塞混乱,今日旗牌官拿着东西来家里肯定是不少人都看见了,反派相公又重伤昏迷,万一有亡命之徒半夜里来偷银子呢? 林初越想越怕,瞅着屋角的地方铺了几块青砖,干脆去院子里拿了一把锄头进屋,刨开几块青砖准备挖个小坑存银子,却不想刨开青砖以后瞅见下面放着一把大弓。 尽管只露出了一小部分,可是那黑亮的色泽,还是让林初一个行外人都能看出这把弓锻造得极好。 林初眼角抽了抽,不明白为何要把一把弓箭藏在这地底下。 原著中虽然有给燕明戈一个武功高强的设定,但是没详细介绍他有什么武器啊。 所以这把弓是这反派小相公藏的,还是原来就有的? 林初觉得前者的可能性大一些,既然反派小相公都把宝贝武器藏这里了,看来这里的确是安全的。 林初数出一百个铜板后,安安心心把钱袋子也放到了大弓旁边,将青砖挪回了原位。 她并不担心反派小相公拿了钱袋,毕竟这本来就是人家的,她拿出一百个铜板,只是想着平日里应急用。 做完这一切,林初看了看燕明戈满是血污的脸,寻思着打点热水来给他擦擦,顺手把胡军医放在桌上的药拿去煎了。 说干就干,林初用木盆打了水,找了一块干净的棉布帕子在热水里泡湿了,才敷在燕明戈脸上。 他脸上的血迹都干涸了,得先用水打湿才能擦去。 小心翼翼擦干净了燕明戈的脸,望着眼前这玉雕般的面孔,林初有些纳闷,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后来就成了个杀人狂魔呢? 虽然他成为大反派好像和这张脸没啥关系…… 甩开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林初继续给燕明戈擦洗。 他身上也有不少血迹。 那残破不堪的兵甲在包扎的时候就脱下来了的,眼下就只裹了一层层纱布,身上搭着一床被子。 林初用湿帕子把他身上有血迹的地方都擦了一遍,瞅着那形状分明的八块腹肌,没忍住 摸了一把。 啧~身材不错! 她正打算收回手,突然觉得后背有点凉飕飕的。 回头一看,反派小相公竟然醒了!正用一种困惑又怪异的目光盯着她。 老天鹅也! 林初三魂都吓得飞了两魂,讪讪收回在人家腹肌上揩油上的手,两泡眼泪说冒出来就冒出来,“相公……你终于醒了!” 燕明戈的表情这下有点惊悚了。 难不成是装的过头了? 假哭的林初陷入自我检讨中,抽抽搭搭道,“军医开了药,在灶上煎药着呢,我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去给你端过来。” 说罢林初就端着小木盆逃一般的跑了。 一直到了厨房,林初才扶着灶台深吸一口气。 怎么就在揩油的时候醒了呢? 林初搓搓脸,生无可恋。 可是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她端着一碗黑褐色的药汁,一副愁眉苦脸忧心得不得了的样子进了屋。 “相公,我喂你喝吗?”林初继续扮演小白花儿。 燕明戈眉头皱了起来,看她的目光也阴恻恻的。 林初端着药碗的手一抖,差点把药都给洒出去了,小心肝也乱蹦乱跳。 大哥,你这目光还能再阴森一点不? 老娘好歹是朵娇花儿啊! 难不成是怕她在药里下毒? 林初拧着眉头看着那碗褐色的药汁,浅抿了一口,然后一脸堆笑疤药碗递过去,“已经不烫了……” “扶我起来。”燕明戈终于收回了那压迫性十足又格外寒凉的目光。 嗓音沙哑,不过声音还是挺好听的。 林初跟得了大赦似的,放下药碗,去帮着燕明戈坐起来。 这家伙看着清瘦,实则死沉死沉的,胳膊也硬邦邦跟块板砖似的,林初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帮他坐起来,又塞了一个枕头在他身后垫着。 林初捧着药碗递过去,他接过直接一口闷,又把碗还给了林初。 林初光是看着,都觉得喉咙发苦,可是他愣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有吃的吗?”他问。 “我马上去煮!”林初拎着旗牌官送来的那袋米到了厨房。 考虑到燕明戈现在的伤势,林初决定先煮个瘦肉粥好了。 灶里还有之前煎药留下的火,林初手脚麻利煮了一碗米,处理好一块瘦肉剁成肉末,又切了半碗青菜碎末,一起放进锅里慢慢煮。 起锅的时候,放了半勺盐搅拌。 闻着肉香,林初自己的肚子都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 她也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哎,再忍忍吧,先伺候完屋里那位大爷! 林初找了一个大海碗,盛了满满一碗这才端进屋子里。 燕明戈靠着枕头半倚在床头,许是闻到了肉粥的香味,朝着门口望过来。 林初将碗放到了床头的柜子上,又用勺子舀了一勺自己试毒,刚起锅的粥凉得慢,林初被烫得大舌头,哭丧着脸说,“这个烫,得放凉了才能吃。” 他移开了那意味不明的目光,像是觉得没眼看。 林初贼委屈,伺候这尊大佛她容易吗她? 燕明戈却已经开始闭目养神。 约莫过了十分钟,林初想提醒他可以喝粥了,可是他呼吸绵长,像是睡着了一般,林初只得轻轻碰了一下他,“相公……呃……” “粥凉了”几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她的喉咙就被锁在他手里了。 林初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儿,窒息的感觉太过强烈。 他眼神是阴鹜的,狠佞的,仿佛一条人命在他手里根本不算事。 她还是注定要炮灰在这里了吗? 林初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自他醒来,她一直都是战战兢兢,讨好卖乖的。可是眼下他要杀她! 她眼底有对死亡的恐惧,有不甘和愤怒,也有祈求。 就在林初以为自己要嗝屁的时候,他突然松开了她。 空气重新涌入喉管,林初捂着子被掐起一圈红痕的脖子一个劲儿的咳嗽,眼角也溢出几滴生理的泪水。 他冷笑了一声,才端起那碗粥尽数吃掉。 林初这下是装都懒得装了,踉踉跄跄跑出了屋子,躲到厨房里。 她肚子也饿得厉害,闻着厨房里肉粥的香味一直咕咕叫。 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林初抹了一把眼泪,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喉咙现在做吞咽的动作都很疼,这一碗粥林初吃得艰难。但她还是一边吃一边哭。 刚穿过来的时候,得知原主的境遇,她都没想哭的,可是眼下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 屋子林初是不敢回去了,谁知那个喜怒无常的家伙会不会半夜再把她脖子拧断。 半夜林初正缩在厨房的稻草堆里,却听见了院子里传来脚步声…… 林初瞬间警觉起来,莫不是燕明戈摸过来了? 不对!燕明戈伤势那么重,根本下不得床啊。 难不成是偷银子的? 冷汗爬满了背脊,听着那刻意放轻的脚步声是往主屋去的,林初摸索着从稻草堆里爬起来,拿着菜刀蹑手蹑脚往厨房外走。 作者有话要说:嗷~作者菌只是改了几个错别字(偷偷捂脸遁走) 作者菌下午要出门,可能回来比较晚,码完今天的字再发出来,应该也比较晚,宝宝们表等我,乖乖睡美容觉~明天点开文文,一定能看到更新哒~ 第4章 因为这厨房只是挨着主屋搭起来的一个偏棚,家中又是一切从简,所以并没有装门,只是用了一个厚布帘子挡风。 林初小心翼翼将厨房的布帘子掀开一条缝,正好看见一个黑影在主屋门前半弓着身子。 残月如钩,却亮的惊人。 月光下,林初能清晰的看到那人手中明晃晃的大刀。 寻仇的? 林初紧张吞了吞口水,心跳如擂鼓,自己握着菜刀的手也开始发抖。 只见那人将刀竖着从门缝里伸了进去,似乎是想挑开门栓,却发现里面根本没有闩门。那人似乎轻笑一声,推开门轻手轻脚进去了。 林初之前回到厨房后就再也没敢回主屋,自然没人闩门。 她心都快从嗓子眼儿跳出来,双手握着菜刀两脚发软的往主屋那边靠近。 “小娘子……”屋子里传出一道刻意压低了嗓音的轻浮唤声。 这充满奸情气息的声音让林初脚下一个趔趄,踩到白天那个挑水军汉试图跟李氏动手的木棒,差点摔了个仰趴,好在她即使扶住了墙壁。 不过这动静也引起了屋中人的警觉,一下子没了声音。 林初掌心全是冷汗,不过好在脑子还是清醒的,对方叫了她的名字,那么说明绝对是认识原主的! 偷情还带着一把刀?是想顺便干掉燕明戈吗? 天爷耶……那是原著中男主在主角光环加持下都斗不过的反派啊! 剧情要是真这么发展,她敢确定,燕明戈绝对是捏死那个脸都没露的奸夫,再捏死自己! 林初心中内流满面,她现在还能自救一下吗? 她将菜刀放到地上,双手握起了那个圆木棒,带着哭腔道,“相公,我起夜灯被风吹灭了,好黑啊……我摔了一跤,你把房间里的火折子点一下。” 兵器都是一寸长一寸强的,她的菜刀显然没有那人手中的大刀有优势啊,不如换成一个大棒槌敲闷棍来得实在。 她说话分散了贼人的注意力,应该让他不敢轻易对燕明戈下手,希望反派大佬燕明戈能看出自己弃暗投明的一片真心,不要这么快弄死她! 屋中。 赵元手中的大刀还高高举着,不过只是僵持着,分毫不敢动作,额角的冷汗缓慢滑落,他瞳孔里倒影着的是另一把闪着寒光的刀锋。 金属的凉意和刀 身常年饮血散不去的血腥味刺激着他,让他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 白日里还重伤不醒的燕明戈半坐在床上,用刀锋抵着他的喉咙,眼底是叫人不敢直视的阴冷和狠佞,他像是一只被人侵犯了领地的野狼,时刻准备着咬断入侵者的咽喉。 “燕……燕……”求生的本能让他讨饶,可是极度的恐惧让他话都说不出来,双腿颤抖得几乎站立不住。 燕明戈刀锋又逼近了一分,赵元已经能感觉到自己喉咙被浅浅的割破一层,恐惧让他禁了声。 他大哥靠着小妹是将军小妾的关系,抢了燕明戈的军功,可是燕明戈素来睚眦必报,如果不趁着他这次重伤弄死他永绝后患,只怕以后提心吊胆的就是他们兄弟。 何况他也垂涎了林初许久,整个边关,怕是找不出这样标志的美人儿了,杀了燕明戈,美人儿自然就归自己了!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哪怕燕明戈重伤,他也不是对手! 屋子里没有人回答,林初担心贼人对燕明戈不利。 燕明戈虽然受了重伤,但好歹武功底子在,只要他是醒着的,应该没那么容易让贼人得手,于是她继续哭喊,想叫醒燕明戈,“相公,你睡着了吗?” 听见屋外的哭喊,燕明戈皱了皱眉,刀背用巧劲儿在赵元左右手臂一打,赵元两只手瞬间脱臼,软软的垂了下去,他手中的大刀也哐当掉落在地。 赵元抓住这个空子就往屋外跑。 燕明戈眯着眸子看着赵元仓皇逃走的背影,手中的尖刀已经瞄准了,百步之内随时可叫他毙命,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薄唇扯出一个冷血的弧度,将佩刀放回了刀鞘。 林初听见刀落在屋里的声音,心跳都漏了半拍,眼见一个人影被鬼追一样跑出来,她瞅准机会将手里的大木棒抡了过去。 “梆——”的一声,黑灯瞎火的也不知敲中了那人那里,林初猜测这么清脆的声音应该是脑门。 “你……”那人似乎没料到会有诈,踉跄了一步却没有倒下。 林初心中怕的不行,抡起木棒要又砸过去,却被那人躲过,她当即就丢下了木棒,提起放在地上的菜刀朝那人抡去,撕心裂肺大叫着,“相公——相公——” “救命啊——杀人了——” 赵元本就被燕明戈吓破了胆,又被林初那当头一棒砸得晕头转向,他心知大事不妙,只想快些逃走,不想林初又扔了 一把菜刀过去,他闪躲不及,肩膀被菜刀砍中。 “臭娘们!”疼痛让他头脑有短暂的清醒,一脸凶恶向着林初走去。 身边已经没有什么是可以防身的了,林初怕得不行,双手撑着地往后退。 那人已经到了她跟前,却是不知何故突然惨叫一声,像是被什么暗器打到,抱着腿滚到了地上。 对面邻居家的灯已经亮起来了。 林初手忙脚乱爬起来,又要去捡自己的菜刀。 那人受了伤,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拖着腿一瘸一翘的逃走了。 邻居家的大门打开,邻家大叔和婶子一人拿着铁耙一人提着马灯走出来,林初才彻底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浑身都被汗水浸透,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 “燕家娘子,这是怎么了?”宋婶身上还披着一件厚厚的外袍,显然是刚从被窝里出来。 她原先也是不喜林初的,可是眼下燕明戈受了重伤,身边总得有个人照料,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林初大晚上叫得这么撕心裂肺,她们也不肯能当做没听到。 “银子,有人抢银子……”残存的理智只能支撑林初编出这样一个谎言。 她不知对方是为何而来,但这无疑是最好的解释。 这关外亡命之徒的确不少,燕明戈得了赏赐如今又卧病在床又不是什么秘密,的确也说得过去。 果然宋婶一听就怒骂道,“这挨千刀的王八羔子,人家救命的钱也要抢!” “燕兄弟没事吧?”一把年纪的宋大叔问。 林初这才跌跌撞撞的往屋子里跑,“相公……相公……” “嗳,燕家娘子,你慢些……”宋婶提着马灯走在林初后面,之前度林初有再多不喜,看到她眼下这幅样子,心中都多了几分怜悯。 林初手脚到现在还是软的,没到床前呢,她膝盖就一软,扑倒在床沿处。 这么大的动静,燕明戈不可能没有醒。 借着宋婶提着的马灯的灯光,林初能看到燕明戈一双眼漆黑如墨,冷冽如冰。 她该怕他的,可是之前的恐惧还没有消散,合着委屈一股脑的爆发了,林初哽咽着叫了一句“相公”,然后“哇”的一声扑到他身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次是真哭,林初觉得从小到大遇到的惊吓都没有今天多。 她哭的嗓子都哑了还是停不下来。 宋婶子见她哭得可怜,安慰道,“燕家娘子快别哭了,不就是几个银钱嘛,钱财都是身外物,人没事就好。” 林初胡乱摇头,还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宋大叔看着燕明戈身上缠的纱布皱眉,“燕兄弟如今糟了难,有银钱上的需要,尽管找我们借,多的没有,但是抓药的钱还是有的。” “多谢宋大哥。” 因为林初是直接扑倒燕明戈身上爆哭的,头就靠在他胸膛上,所以他说这话时,胸腔的震动异常明显,传到林初耳朵里也分外清晰,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好了,这都到后半夜了,你们小两口也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合计。”宋婶子将屋中的油灯点亮,这才拉着宋大叔往屋外走。 林初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她原本平复了一些的情绪,一下子又紧绷起来,哭声也慢慢的小了。 她感觉到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头上,只是放着,没动。 林初颈后的汗毛一下子竖起,她毫不怀疑,只要这双手的主人想,她脑袋随时会被扭到另一面。 “不哭了?”他问。这嗓音清越低沉,听不出什么情绪。 林初吸了吸鼻子,想抬起头来,他手上用了几分力,愣是没让林初成功把头抬起来,林初自然也不敢跟这位祖宗较劲儿。 但是一想到他胸口还有伤,又不敢将脑袋完全靠上去,只能偏着脑袋维持这么一个艰难的姿势。 他似乎也发现了,突然松开了手,林初忙弹了起来。 看见他胸前的纱布浸红了一块,吓得林初魂不附体,她刚才太害怕了,情绪崩溃直接趴他身上嗷嗷大哭,把他伤口给压出血了? 不会吧,她有这么重? “我……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林初吓得又要哭出来。 老天鹅也,这到底是怎样一个恐怖的夜晚啊! 林初感觉自己时时刻刻都快炮灰掉了。 她伸出去想要拆开纱布的手被燕明戈挡住了。 “不急。”他道。尽管是躺着,林初还是觉得他那视线压迫感惊人。 林初讪讪收回了手,却听他问,“你认识赵元?” 赵元? 白日里送东西过来的那个旗牌官好像是叫赵元,难不成方才那人就是赵元? 林初眼眶红了,这真不是装的,她哽咽道,“白天的时候,有个旗牌官过来送米,还和姓袁的那几位兄弟起了冲突,他们好像是提到那旗牌官姓赵。” 相公,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给你戴绿帽啊! 林初心中泪牛满面。 她只盼着原主千万别和那姓赵的有什么勾搭才好,有也别被反派相公知道啊,她还年轻,她还想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燕明戈似笑非笑朝着林初看过来,“你倒是挺聪明的。”胆子也不小。 林初知道他说自己聪明,是指她搬出袁三他们,洗脱了自己和赵元有私交的嫌疑。 她装作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相公,以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但是成亲后几天,我想通了,我是真想跟着相公好好过日子的。” 他上挑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露出眸子中间最魅惑的一段,缓缓道,“今天晚上就没怕?” 提起方才的遭遇,林初眼泪就止不住,她哭太久嗓子有些哑,“怕……可是我更怕那是找相公你寻仇的!” 燕明戈挑了一下眉,显然是对她的回答很意外。 林初就是想借机刷下好感度,猛然蹦出这样一句,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收场了,就只好一直抽抽搭搭的哭。 但愿不会把眼睛哭瞎,林初在心中默默给自己点了一只蜡。 “别哭了。”他说,细听之下,嗓音仿佛柔和了几分。 林初抹着眼泪点头,“我给相公重新包扎一下伤口。” 出乎意料的,这次燕明戈说了一句好,还告诉她纱布在柜子里。 燕明戈这突然好说话的态度让林初感觉有些梦幻。 毕竟原著中的大反派可是一朵脾气差到暴躁的高岭之花! 可能是现在还在成为反派的路上,脾气也还在养成过程中吧! 看着燕明戈缠着纱布,光着膀子,露出诱人的八块腹肌……林初搓搓手,又搓搓脸,突然觉得不知从何下口。 啊呸,从何下手。 “怎么了?”见林初迟迟没有动作,他疑惑挑了一下眉,因为失血过多有些苍白的唇轻抿着,十足的禁欲气息。身上极有张力的肌肉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看起来又该死的诱惑…… 作者有话要说:摸摸追书的宝宝们,最近网文审核很严,作者菌得修改一些东西。 第5章 “没事没事!”林初连忙收起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专心给他换纱布。 拆开那圈染血的纱布,看到他靠近胸腔的位置那裂开的伤口,林初心情极其复杂。 伤口裂开一定很痛,可是他从头到尾愣是没吭一声,眉头也不见皱一下,是真的不疼,还是他太能忍耐了? 林初觉得是后者。 想到这伤口裂开全拜自己所赐,她心中的愧疚又多了起来,换纱布的动作也格外小心翼翼。 少女的呼吸极其清浅,后背传来的触碰也极其轻柔,像是羽毛划过,痒痒的。 燕明戈绷紧了身上的肌肉,眉头也拧了起来,“好了吗?” “快了快了。”林初抹了一把自己脑门上的虚汗,终于包好了纱布。 因为燕明戈现在是坐起来的,被子有一部分没有盖到,露出了下面沾着血迹的床单。 林初把没用完的纱布放进柜子里后,问他能站起来么。 燕明戈眼神几乎是瞬间就锐利起来,用那阴冷的,戒备的又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看林初,让林初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跟死物无异。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到这祖宗了,结结巴巴道,“床单……该洗了。” 燕明戈愣了一下,看了看那沾着自己血迹的床单,又看了看林初,伸出了一只手。 林初傻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是让自己扶他。 于是林初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把某位祖宗给扶起来了。 燕明戈比林初高出许多,从他的角度,能清晰的看到林初白皙的脸和脸上细小的绒毛。 因为用力而咬紧牙关,导致一张脸有些鼓鼓的,看着有些可爱。 往下是她修长的脖颈,肤色同样白皙,像剥了壳儿的鸡蛋一样。不过也极其脆弱……只要他手用力一捏,这纤细的脖颈就会被捏碎。 再往下,是一片诱人的阴影…… 林初发现燕明戈呼吸粗了几分,她小心翼翼道,“碰到你伤口了?” “没事。”燕明戈嗓音带着一点莫名的喑哑。 他一只手借力在柜子上一撑,就坐到了林初放好的凳子上。 林初乐得轻松,她手脚麻利把那张满是血污的床单换下来,又铺了一张新的上去。 燕明戈就眯着眼打量她,他才发现,自己这个小妻子,身材 挺娇小的,不过胜在身材比例好,所以平日里看着才不是特别矮。 腰身纤细得惊人,燕明戈觉得,可能自己稍微用力一点,她腰就能断了。 林初知道燕明戈在看她,本着看就看呗,姑奶奶又不会少块肉的想法,林初装作不知道。 可是那阴恻恻的目光……真的让她毛骨悚然啊!好像她是一块肉,被饿了很久的狼盯上了一般。 好在床单终于铺好了,林初松了一口气,对燕明戈道,“我扶你躺回去。” 燕明戈依然只把一只手递给了她。 林初将他那只手环上自己的脖子,方便他借力,嘴上叮嘱着,“当心啊。” 可能是这个姿势的原因,他的头挨得有些近,温热的呼吸洒在她侧脸上,让林初觉得脸上有些痒,浑身不自在。 她试着调整一下姿势,却听见他闷哼一声,林初以为碰到了他的伤口,当即不敢乱动了,老老实实当人形拐杖,把人扶着往床铺那边去。 床铺很大,被窝很暖,可是林初没胆子挤上去。 毕竟……反派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她踌躇站在床前,几乎要把自己的衣袖给拧成一股麻花,“那个……我……我还是去厨房将就一晚……” 燕明戈已经闭上双眸了,只发出一个“嗯”的鼻音。 瞧瞧这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货哦! 林初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一步一步往外挪,挪到房门口的时候,才听见燕明戈清冷的嗓音,“记得把菜刀放到枕边防身。” 林初浑身一个激灵,赵元回来找她报仇怎么办? 这才下半夜,离天亮还早着呢! 说不准赵元杀个回马枪呢? 越想越觉得自己小命堪忧。 林初将落在门外的菜刀和木棒都捡进屋子里,这才手脚利落拴好门栓,蹭到床前,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相公,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在屋子里呢?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说着她就已经踢掉鞋子,越过燕明戈,躺到了床铺里面,还不忘把被子给自己扯一半,盖到脖颈下方,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 燕明戈原本玩味的神情变成了一脸懵逼。 这女人……他该怎么说她呢? 林初原本只是怕燕明戈赶她下床,才做出这番无赖举动的,可是她 今天神经紧绷了一整天,真的太累了,脑袋一沾上枕头就睡着了。 听着身边渐渐均匀的呼吸声,燕明戈面上表情有点微妙,“原以为你聪明,不想是个蠢的。” 油灯还亮着,燕明戈手中一枚铜板弹了出去,屋子里一下子陷入了黑暗。 一夜无话。 第二日鸡叫头遍,林初就醒了。 想来是昨天受到的惊吓太多,她昨夜睡得一点也不安稳,梦里老梦见有野兽追着她跑,后来还被野兽咬住了脖子! 后背全被冷汗打湿,从被窝里爬起来,凉意让她更清醒了几分。 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林初正想下床,猛然发现自己旁边躺了一个人,她大脑瞬间死机了。 昨夜的一幕幕往脑子里蹦出来,林初恨不得哐哐撞上旁边的大墙。 造孽哦! 她果然作得一手好死! 发现自己抢了大部分被子,而燕明戈身上只搭着一点被角,林初觉得人生更灰暗了。 好在燕明戈呼吸均匀,没有醒来的迹象,她松了一口气,趁着正主还没发现,赶紧清理案发现场。小心翼翼把被子全挪回去给燕明戈盖好,又轻手轻脚下了床。 听见大门“吱呀”打开又关上的声音,原本“沉睡”的燕明戈掀开眼皮,朝着林初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表情十分嫌弃,“蠢不啦叽的。” 早饭林初还是做的瘦肉粥。 伺候完某位大爷吃完早饭,林初把那染血的床单洗了晾在院子里。 晾床单的时候,林初意外在院子里的树桩下发现了一枚带血的铜钱,铜钱一半深陷如树桩里,任她怎么用力都□□。 林初突然就想到了昨天夜里赵元准备过来时突然腿瘸了一下。 这个角度……的确有可能是从屋中扔出来的。 林初心中一阵发凉,还好她昨天没有站错队…… 今儿天气不错,林初想去集市上转转,买点盐和其他东西回来。 之前她买了一桶猪下水,兰芝为了炫耀又给她一块肉,昨天赵元他们又送来两块肉……虽然是冬天,可是肉如果没处理好,放久了还是会臭的。 用盐把肉抹过,再用柏树枝熏成腊肉,就可以存放很久。 要出门了,林初还是跟躺在床上的燕明戈招呼了一声,指不定这阴晴不定的家伙突然叫她呢。 “相公,我去集市上买点菜回来。” 对于她这样分做法,燕明戈只是挑了一下眉。 林初摸不准燕明戈这是准她出去还是不准她出去的意思,但是一想到煮饭的是自己,又不是这个家伙,林初就拎着菜篮子出门了。 为了避免上一次出门那样的尴尬,林初这次特地去了远一些的集市。 原主虽然臭名昭著,但不一定这关外谁都认识她,大多都只是听说过有这么一个人罢了。 许是打了胜仗的缘故,林初发现集市上的人个个都喜气洋洋的。 她转了一圈,没有找到哪里可以买盐,见集市上有卖大白萝卜的,想到这是冬天能长时间存放的蔬菜之一,林初就挑了两颗大号的,付钱时竟然只要两文半!卖菜的阿婆找不出半文钱给林初,就给了她一大把葱。 萝卜青葱在古代这么便宜的吗? 林初抱着萝卜走出好远还频频回头去看那个阿婆,生怕是老人家算错帐了。 不过显然是林初多虑了。 走出一段路,她寻思着自己得再买几颗鸡蛋回去,恰好看见一个大娘摆摊在买鸡蛋,林初走过去问了问价钱。 “两文钱一个,小娘子若是买十个啊,只收你十九文钱。”大娘说。 林初觉得这古代的商贩也挺会做生意的。 不过她的目光却被大娘旁边的笼子里的母鸡和那一窝叽叽喳喳的小黄鸡给吸引了,“大娘,您这母鸡也卖吗?” 这才开市就有人光顾自己的摊位,卖鸡蛋的大娘听开心的,热情说,“嗳,卖,不过得和这些小鸡一起卖,姑娘你若是买的话,我给你算便宜点,只要三十五文钱!” 林初一听,眼都瞪圆了,这岂不是,十七八几个鸡蛋就可以换一只母鸡和一窝小鸡? 这么想着,她就问出来了,“大娘,您这么卖不亏啊?” 旁边一个卖菜的阿婆笑着接过话头,“小娘子一看就不是乡下人,这母鸡啊,能下蛋的时候自是好的,可是刚孵出小鸡的母鸡,半年内是不会下蛋的,养在家里啊,还得吃粮食,这孵出来的小鸡一时半会儿也长不大,瞅着十几只呢,一起吃几个月的粮食,那才是亏的很!” 听这么一解说,林初也明白为何这母鸡和小鸡都这么便宜了,光是得吃粮食好几月这一点就让许多人望而却步了。而且这些小鸡,也不一定都能养大,林初上大学的 时候,选修过关于家禽类的课程,知道家禽孵化后长大的存活率极低。 卖鸡蛋的大娘有些不满的看向卖菜的阿婆,她怕林初听了那些话不肯买,忙道,“小娘子,你若是买下啊,我教你养地龙的法子,这些鸡仔吃地龙长大啊,比吃大米豆子还要长得好!” 林初纳闷这大娘说的地龙是什么,大娘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还是不愿意买,狠了狠心说,“这样吧,只要三十二文钱!” 林初的确有买一窝小鸡回去的打算,等这些小鸡都长大了,她可以收很多鸡蛋,不用再出来买了。 于是林初对大娘说,“我买下这母鸡和这些小鸡,不过大娘你得把这笼子一并卖给我。”不然她怎么带回去。 大娘满脸笑容,“自然自然!” 林楚觉得古代人还是挺纯朴的,她道,“我再买五个鸡蛋。” “好嘞!”大娘显然很高兴,结账的时候,五个鸡蛋只算了林初九文钱。 林初顺便问了哪里可以买盐,大娘说盐只有铺子里才有,热心给她指了路。 林初左手拎着菜篮子,右手提着鸡笼往大娘指的方向走。 身后一直有个鬼鬼祟祟的影子,这让林初皱了皱眉。 她左拐右拐,很快消失在人群里。 一直跟在她身后的人见林初不见了,忙四下张望,试图找到林初的身影。 第6章 “你跟着我作甚?”林初突然出现在她身后。 “啊!”兰芝惊呼一声,看到是林初,才镇定了下来,有些尴尬叫了一声,“昙芸妹妹。” 林初正奇怪兰芝今日出门怎么没有带上那个丫鬟,就听兰芝捂住嘴惊呼一声。 “虽然燕百户素有暴戾之名,可他怎么连女人也打……”她看着林初额头上结痂的伤疤和脖子上明显的掐痕,一副十分同情的样子。 原主跟她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这份上了?林初觉得兰芝今日有些莫名其妙,将自己的衣领往上拉了拉,“你若是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兰芝又叫住了林初。 她把一个白瓷小瓶放到了林初菜篮子里,眼底充满了蛊惑“妹妹就不想恢复自由身吗?” 林初心中警铃大作,“什么意思?” 兰芝靠近一步,贴着林初的耳朵轻声道,“瓶子里是能让伤口感染的药,燕百户如今受了重伤,伤口感染腐化……最后一命呜呼,没人会怀疑你的。妹妹这等容貌,这等才情,可不能糟蹋在燕百户那样一个莽夫手里,你好生思量思量……” 说完这句,她含笑拍了拍林初的肩膀,迈着莲步款款离去。 林初呆在原地,瞅着菜篮里那个白瓷小瓶,眼角抽了抽,她终于见到一个比原主还能作死的了! 敢给未来只手遮天的大反派下毒,到底是有多嫌自己命长啊? 林初左拐右拐拐进一个旮旯角,将那白瓷小瓶里的药都倒掉,然后把瓶子也摔碎在角落里,才一身轻松的离开。 这种一旦被发现就怎么解释也解释不通的东西,她还是扔得远远的比较好。 不过……兰芝一个内宅女子,为何会想要燕明戈死呢? 林初想起昨日袁三他们提到的,赵元的大哥是抢了燕明戈的军功才被封为千户侯,而兰芝嫁的也恰好是一个千户侯。 该不会……兰芝嫁的就是那个赵大志? 赵大志怕燕明戈日后将事情捅出来,想趁他病,要他命? 而兰芝就恰好有自己这个“小姐妹”是燕明戈的妻子,于是那夫妻二人合计,借刀杀人…… 哎呀妈呀,贼恐怖! 林初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走出小巷。 去店铺里买了盐,林初提着菜篮拎着鸡笼回到家中,远远就听见了犬吠,走进院门,就 发现原本那残破不堪的篱笆用木桩子钉牢了,院子里还多了一条小灰狗,瞪着乌黑溜圆的眼睛,冲着她发出稚嫩的“汪汪”声,许是断奶还没多久的原因,两只耳朵还不能竖起来,耷拉在脑袋两侧,偏偏又努力做出一副“我很凶,你别过来”的架势,看着蠢萌蠢萌的。 哪来的狗? 不重要了! 作为一个绒毛控,林初表示完全抵抗不了啊! 她将菜篮和鸡笼放到一边,抱过小灰狗就是一顿搓揉。 苍天果然是公平的,她以前作为一个朝九晚五勤勤恳恳的上班族,养不起狗也养不起猫,现在穿到了一本书里,她竟然也能养狗了! 突然有点想哭怎么破? 被林初按在怀里的小灰狗,一开始还努力挣扎,表示自己坚强不屈,后面可能也认命了,只喉咙里发出一串可怜的呜呜声。 林初心情明媚得就跟捡到一个儿子似的,揉揉狗头问,“饿不饿?” 房间里,燕明戈阴着脸看向站在一旁的袁三,“我让你找条看家的狗,你找的什么玩意儿?” 袁三尴尬摸摸后脑勺,“我觉得挺好的啊……” 燕明戈死亡凝视杀伤力太强,袁三只好摸摸鼻子不说话了。 “那个……大哥,军中还有事务,我先回去了啊,你好好养伤。”顶不住压力的袁三决定遁走。 出门恰好碰见逗狗的林初,他打了声招呼,“嫂嫂回来了。” 林初还是不知道怎么称呼燕明戈的兄弟们,只道,“袁兄弟也在?我刚从集市上买了菜回来,留下吃个便饭吧。” 袁三连连摆手,“军中还有事,改天再来改天再来。” 林初怎么都觉得他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不过不该过问的事,她也绝不多问。 袁三今日到家中来,林初看了看围在院子外面的木栅栏,心中有数了。 有些不舍的放开狗子,她走进主屋放东西,见燕明戈是半坐起来的,随口问了一句,“那狗是袁兄弟送来的吗?” 燕明戈木着脸说,“养肥了就炖了。” 这话吓得林初手一抖,差点把一斤盐给洒地上。 大哥,您是魔鬼吧? 她看了燕明戈一眼,为短命的狗子求情,“养大一点看家护院不也挺好的吗?” 燕明戈眉头拧了拧,林初顺着他的目光看 向了那两只前脚趴在门槛上、一脸可怜样试图翻进来的狗子身上。 这蠢模样……离看家护院似乎还有点远。 “随你。”燕明戈接下来的话倒是让林初松了一口气。 她跟趴在门口的狗子大眼瞪小眼,竟然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中午想吃什么?”林初话里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 燕明戈:“肉。” 林初:“……” 好吧,当她没问。 她拎着昨天旗牌官送来的猪蹄往外走,“我买了白萝卜,今天中午吃萝卜猪蹄汤。” 燕明戈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眼神幽幽的,深不可测。 走进厨房,林初发现水缸也被人挑满了水,这让她挺开心的,毕竟打水的水井那么远,她细胳膊细腿的,一次挑不了多少,来来回回跑也是很费时间的。 林初只砍了猪蹄的一部分,也亏得这关外的菜刀都是极其厚重锋利的,林初才能把那骨头给斩断。 萝卜熟得很快,不过肉得多煮一会儿,林初估摸着肉也熟了,才用小火慢慢炖着。 炖了猪蹄儿汤,就不用熬粥了。 林初煮好白米饭,小锅里的萝卜猪蹄汤已经炖得烂熟,不用揭盖子林初都能闻到那诱人的香味。 洒了一把葱花上去更加香气扑鼻。 林初尝了一口汤,好吃得自己想哭。 狗子也闻到了香味,一直在林初脚边打转,呜呜叫着别提多可怜。 林初找了一个有缺口的粗陶碗,舀了几个萝卜给它,它凑近闻了闻,接着就兴致缺缺退开,用那可怜兮兮的目光继续瞅着林初。 林初于心不忍丢了一个骨头在碗里,小灰狗瞬间欢快的摇着尾巴啃骨头去了。 林初觉得好笑。 她盛了满满一海碗捧着往屋内走去。 燕明戈也闻到味道了,见林初捧着这么一大碗猪蹄汤过去,只是挑了一下眉。 因为屋中的桌子离床边较远,林初只能把汤先放到了床边的矮脚柜子上,再将桌子移过来。 等林初从厨房盛饭过去的时候,就见某人直接端着那个海碗大块朵颐。 燕明戈是以为那一碗都是给他的吗? 林初心中默了一秒,才面色如常端着饭碗走过去。 不 过等林初看到燕明戈放到桌上的空碗时,脸色就变了,而且更新了对饭桶的定义。 她不过是去厨房盛个饭的功夫,他就把这一海碗猪蹄汤吃完了? 林初看着空碗沉默了一会儿说,“锅里还有,我去舀。” 燕明戈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一个人吃了两人的菜,等林初再次端着一碗猪蹄汤过来时,他就专注吃饭。 林初这半碗饭还没下肚呢,对面某人就第四次把空碗推过来,示意她去厨房盛饭。 林初愣愣瞄了一眼这碗,又瞄了一眼燕明戈形状十分好看的唇,想不通这人怎么吃的这么快。 “唔,没有了么?”他见林初迟迟不动,问了一句。 林初点点头又摇摇头,随后起身往外走,却没有带走那只碗,不多时,她直接抱着蒸饭的木蒸笼过来了,然后拿起那只碗,盛了满满一碗,放到燕明戈身前。 有饭吃,燕明戈也不多废话,只管埋头吃饭,然后筷子准确无误的夹走了大海碗里的每一块肉…… 这么喜欢吃肉的吗? 林初看了一眼趴在门槛上翻不进来的小灰狗,又瞅了一眼燕明戈,突然觉得这两只……迷之相似。 洗碗的时候,林初一手扶腰一手撑着灶台,看着空空如也的锅碗和那个木蒸笼,开始沉思,昨天他掐自己脖子是不是嫌粥煮少了,不够吃…… 原以为今天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傍晚的时候,院子里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林初跑去开门。 只见一个弱柳扶风的美妇人带着一个孩子,那美妇人怯怯的问她,“请问这里是燕百户家吗?” 林初打量了这妇人一眼,尽管一身青色布裙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是分毫不损她的气质,一双盈盈秋水眸,只是那么望着你,似乎就已说尽了千言万语。 这林妹妹一般的人物,关外的水土可养不出来。林初扫了一眼她磨损严重的绣花鞋,猜测她应该是从关内来的。 “呃……是,你找谁?”林初右眼皮跳得厉害。 美妇人一听,面上露出喜色,“我来找我夫君。” 作者有话要说:昂~今天更新有点晚,敲定合同了~ 宝宝们放心,本文男女主身心干净~安心食用~下章揭晓答案~ 第7章 夫……夫君? 林初风中凌乱了。 跟在美妇人身边的小包子扯了扯她的衣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问,“娘亲,爹爹就是住在这里吗?” 美妇人温柔摸了摸小包子的头,“是啊,君烨,我们很快就能见到你爹了。” 扶着门尴尬站在原地的林初只觉得晴天一个霹雳。 君烨……韩君烨? 原著中的正牌男主出现了! 那么这美妇人……就是男主他老娘、燕明戈的白月光江晚雪了? 等等! 江晚雪说燕明戈是男主他爹? 林初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原著中对燕明戈和男主的关系解释是,男主乃燕明戈故友之子,所以燕明戈才在很多次可以弄死男主的情况下,留了他一条命。 林初看书的时候,只当燕明戈看中昔日好友的情义,觉得这个反派贼带感,没想到……事情真相竟然是男主才是他儿子? 那位姓韩的仁兄,头上有点绿啊。 咳咳,虽然自己也头顶一片青青草原…… 腹诽归腹诽,林初还是很快捋清了思路,她一个反派的炮灰前妻,肯定干不过人家的白月光啊,不如识相点,做个路人前妻好了。 于是林初摆出一张笑脸,“娘子远道而来,实在是辛苦,相公在战场上受了些伤,如今下不得床,不能亲自来迎接你们了。” “燕哥哥受伤了?”江晚雪一双秋水瞳放大,显然十分吃惊。 燕哥哥…… 林初抖了抖一手臂的鸡皮疙瘩,面上露出恰到其分的悲伤,“是啊……” 她领着江晚雪和小包子韩君烨走进主屋,燕明戈看到江晚雪,神情有一瞬间怔愣,叫了一声“晚雪。” 江晚雪红着眼眶叫了一声“燕哥哥。” 场面一度煽情,不过比起林初想象中还差了那么一点。 燕明戈的目光落到了小包子韩君烨上,眼底永远褪不去的寒芒似乎都一下子收起来,“烨儿也来了?” 他笑起来是极好看的,仿佛是昆仑雪山上照下了一束阳光,极度的惊艳和震撼反而让人找不到什么形容词来表达自己那一刻的感觉。 燕明戈就像是一个靠吸食人血来滋养自身的妖孽。 有一天他擦干了唇边的血迹,你却发现他其实可以 羽化登仙。 “燕叔叔……”小包子韩君烨躲在母亲身后怯生生的露出一个头。 就目前小包子这随母的性格来看……离长成人狠话不多的男主还有一段距离啊。 这边是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的相认场景,那边林初的脑回路显然不跟他们在同一频道。 燕明戈发现江晚雪母子都蓬头垢面的,有些狼狈,他眉头皱了皱,“韩兄呢?” 林初突然觉得这话的苗头有点不对,她竖起了耳朵细听。 江晚雪听到燕明戈的话,脸色也变了变,嗫嚅道,“夫君……他不是住这里的吗?” 燕明戈拧着眉头没说话。 江晚雪取下挎在肩上的小布包,从里面掏出一封信来,想上前递给燕明戈似乎又忌惮着什么,转头把信递给了林初,林初反应极快的上前几步递给了燕明戈。 信封上的字迹工工整整又清秀,不难想象写出这笔字的人是个清俊才子。 不过林初也只能瞅出这点门道了,那字写的再工整,她也不认识繁体字啊! 燕明戈拆开书信飞快看了一眼,他一向喜怒不表于形色,也叫林初摸不准那信里写了些什么。 “这书信,是夫君一个月之前就寄给我的……”江晚雪小声说,眼眶红红的,一只手紧紧抓着韩君烨小包子的手,似乎十分忐忑。 燕明戈将书信递给林初,林初会意还给了江晚雪。 燕明戈才道,“一个月前韩兄的确是住在我这里,不过后来军中有事,他被派去姚城那边了,我还以为是韩兄带着你们过来的……” 说道这儿,燕明戈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江晚雪,“京中是出了什么变故吗?你怎么带着烨儿独自往这关外来了?” 江晚雪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她紧紧握住儿子的手,像是握住自己唯一的希望,哽咽道,“不是什么大事,主母说……我挡了夫君的前程,要将我发卖了……人牙子前来领人的前一晚,家中老仆砸开柴房的门将我救出来,燕哥哥你知道的……从永安侯府没了的那一日,京城就再也没有我们燕氏旁亲的容身之地了!我怕它们对烨儿不利,这才冒险带着烨儿一同来边关寻夫君……” 江晚雪呜呜哭起来。 林初注意到,燕明戈听到那句“永安侯府没了”,表情就格外阴冷。 他和江晚雪的关系……似乎也有些复杂,原著对于 他们这些上一辈的关系,只寥寥几笔概括,林初也无从得知。 不过原著中有提到,韩君烨的母亲是给人做妾的,因为主母善妒,韩君烨父亲又时常不在家,她们母子两没少受苛待。 思绪理来理去,唯一清楚的一点就是……江晚雪口中的夫君不是燕明戈!大反派没有喜当爹! “这些年在上京……苦了你了……”燕明戈说这话的嗓音有些哑。 这话戳中了江晚雪的泪点,她一边摇头一边流泪,“不苦,夫君待我极好,知道燕哥哥也还活着……我这一生也就有盼头了……” 默默站在一旁的林初很想充当背景墙,可是她发现自己有点发光发亮。 哭了一会儿,江晚雪也意识到自己那话有些不妥,擦擦眼泪冲林初抱涩一笑,“叫嫂嫂笑话了。” 燕明戈目光也扫了过来,林初顿时坐立难安,她很想说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就行。 她尴尬往外走,“我去厨房准备晚饭。” 等林初走出了房门,江晚雪才试探性问了燕明戈一句,“燕哥哥,她……知道您的身份吗?” 一个“她”字,就已经表明了她对林初的看法。 燕明戈没有正面回答江晚雪这个问题,反而道,“你一个女子,长途跋涉来这关外,实在是太过冒险,日后切不可莽撞。” “知道了!”江晚雪回答的嗓音有几分娇嗲。 燕明戈突然不说话,她也猛然意识到,如今这样的身份,再用这样的语气不妥,可是看着燕明戈的目光里还是有几分哀怨和怅然。 燕明戈道,“你也累了,我让你嫂子给你找地方先歇歇。” 他们之间的话题已经结束了。 江晚雪知道燕明戈的脾气,不敢在他下了逐客令之后还多言,只是带着孩子走到门口处,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燕明戈一眼,目光有些悲凄,“燕哥哥……你是否还在怨我当年的选择?” *** 家中突然来了客人,林初琢磨着,再怎么还是弄几个拿得出手的菜式。 她正忙着呢,不妨门帘就被人掀开。 见来人是江晚雪,林初大大方方露出一个笑容,“你去歇着吧,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江晚雪打量了一眼这四面漏风的厨房,又看了看穿着粗布衣衫的林初,视线最后落到了那一锅肉汤上,“这样煮出来的东西 ,能吃吗?” 虽是轻声细语说出来的,可还是让林初很不舒服。 她看了江晚雪一眼,没有说话。 江晚雪却没有作罢的意思,她盯着林初,“我燕哥哥是何等尊贵的人,你就是这么伺候他的?” 卧槽,老娘让你一句,你还真当老娘没脾气了是吧? 她都这么尽心尽力伺候燕明戈,妹纸你还想来找茬? 林初扫了一眼她磨损严重的绣花鞋,幽幽道,“京城到关外这么远的路,娘子你磨破了鞋,不也还是要走过来?” 言外之意便是,人生在世,谁还没有个狼狈的时候。 江晚雪原本柔媚的神色瞬间有些难看。 小灰狗一直蜷在厨房的稻草堆里,听见了说话声,就跑出来玩。 江晚雪到家中也有一会儿,小灰狗除了一开始冲着她叫两声,现在约莫也是把她当做了家庭成员之一,在她裙子底下绕来绕去,想跟她玩。 “啊!什么东西!” 谁料江晚雪竟然吓得惊叫一声,为了把小灰狗赶跑,狠踹了两脚,小灰狗被踢回稻草堆里惨叫连连。 “小灰!”林初又惊又怒,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去看蜷缩成一团的小灰。 小灰黑溜溜的眼睛里有水泽,眼睛旁边的毛毛湿漉漉的,像是哭了,虚弱蜷缩成一团。 林初轻轻抚摸它背部,它发出令人揪心的呜呜声。 “燕家娘子,怎么啦?”邻居家的宋婶子听见江晚雪的尖叫声,以为出了什么意外,来厨房这边看看。 因为家中床铺不够,恰好宋婶子家有多的客房,林初为了安置江晚雪母子,才去向宋婶子家借一间房。 宋婶夫妇膝下无所出,又是个喜欢孩子的,小包子韩君烨长得格外讨喜,夫妇二人一直在逗孩子玩。 小包子韩君烨也跟随宋婶一同过来了,他小小的身体抱住江晚雪,唤了一声“娘亲”,戒备又有些敌意的视线却是一直盯着林初的。 林初摸了摸小灰背部的毛,才起身,面上是一幅任何人都挑不出错处的笑,“这娘子是京城来的,没见过关外乡下的土狗,被吓到了。” “不是!它咬我!”江晚雪抱着自己的孩子,整个身体似乎都在瑟瑟发抖,一副柔弱到了极致的模样。 林初目光死死的盯着她,嘴角却是带着笑的,只不过笑容里带着一 种渗人的冷意,“所以才说娘子是被吓到了,这狗还没满一月,牙都还没长全,便是咬人,也不疼的。” 宋婶子是个实打实的乡下人,一看那狗就知道林初说得是实话,也跟着劝说,“小娘子别被这畜生吓到了,这么大的狗,不会咬人的。” 林初对宋婶道,“劳烦婶子带这位娘子过去歇着吧,不然相公得说我不会待客了。” 江晚雪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些怕林初的目光,全程不敢跟林初直视,被宋婶扶着,有些六神无主的离开了厨房。 作者有话要说:昂~修修改改,始终写不出自己想要的感觉,哎~感觉自己很废材…… 昨天签约申请成功了,敲定合同太过兴奋,半夜睡不着,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了,梦到自己涨了300多个收藏,把我给乐醒了,打开手机一看,30个收藏……【笑哭】。 感觉写文是条漫漫长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苟到300收,我会尽力写好这个故事的~ 谢谢给我提出建议和留言评论的小可爱们,看到你们,我才觉得,自己的文也不是没人看【笑哭】 第8章 等厨房只剩自己一人,林初才蹲回了稻草堆旁边,看着小灰狗道,“不是我不给你做主,我的命运,跟你也没差多少……” 她自嘲一般笑了两声,用手按了按眼角,把眼睛里那阵酸涩给逼了回去,打水洗了手,这才回到灶台旁边继续忙活。 因为家中锅不够用,林初只得将小菜炒起来了,才准备淘米煮饭。 布帘子又一次掀开,林初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望了一眼,见是宋婶,还有几分意外,“婶子怎么过来了?” 宋婶笑着说,“你是新妇,燕兄弟家中又没个老人帮衬着,哪能让你一个人操持这顿晚饭,我闲着也是闲着,过来看能不能帮点忙。” “家中没什么好菜,不过是弄些便饭罢了。”林初能感觉到宋婶说那话的亲和,心中对她也增添了几分好感。 林初刚炒好的菜都还放在灶台上呢,宋婶一眼就看到了。 一些菜式是她叫不出名也没见过的,不过看摆盘和菜品的色泽就知道味道肯定差不了。一碗回锅肉煎得焦黄,又混着蒜片、姜丝、葱头再锅里炒了一片,淋上酱汁,别说香气勾人,便是那色泽就足够勾人了。 宋婶越看那脸上是笑容越大,“我到不知燕娘子有这样一手好厨艺。” 锅里的水快开了,林初准备下米,闻言只浅笑道,“随便做了几道家常菜,上不得台面。” 宋婶看到林初倒进锅里的全是白米,眉头突然皱了起来,“这么多人一起吃白米饭,你家米缸不得两天就被吃空?” 林初察觉宋婶话里有异,她道,“我明日再上街买些米回来。” 宋婶眉头越皱越深,“燕娘子,你年岁还小,家中也没个长辈提携,你别怪婶子我多嘴,如今燕兄弟糟了难,抓药吃饭,样样都要银钱开支,家中本就艰难……”宋婶朝厨房外看了一眼,确定附近没人才压低了嗓音道,“亲戚又突然来投奔你们,对方孤儿寡母的,虽说左右不过多一副碗筷的事,可银子只出不进,后面你们的日子可怎么过?你加点碎玉米进去吧,这样净吃白米饭,得多大的家底才能撑得起啊。” 林初愣住了,她以为宋婶应该挺喜欢江晚雪的,不想宋婶却对她说了这样一番话。 “谢谢婶子提点。”林初真诚道谢。 在宋婶的帮助下,林初煮了一锅香气四溢的玉米饭,又烙了荞面饼,算是可以正式开饭了。 “我去叫你叔把桌 子收拾一下!”宋婶满脸笑容往外走。 “劳烦婶子了。”林初拿着海碗一边盛汤一边道。 “你这孩子,都说远亲不如近邻,跟婶子客气什么。”掀开帘子,宋婶正准备扯开嗓门喊宋大叔把桌子搬出来,却听见了主屋里的说话声。 “燕哥哥,你渴不渴,我给你倒杯水喝?”是道柔媚的女声。 宋婶眉头皱了起来,往墙根靠了几步,仔细听屋里的谈话声。 “不用,你累了一天了,去歇着吧。”燕明戈嗓音冷淡。 女子突然啜泣出声,“燕哥哥,你何故对我这般冷漠?你还在怪我对不对?” 宋婶脸色难看起来,她之前原以为江晚雪是个柔弱无依的女子,又一个人带着孩子,心中不免怜惜她几分。可是她寄住在人家家中,女主人在厨房忙活,她不但不避嫌,还往人家寝房里钻,跟人家丈夫说这些话…… 这哪里是一个良家妇人做得出来的事! 宋婶心中不齿,恰好小包子韩君烨久久不见母亲回来,见宋大叔扛着桌子过来,便一道跟过来了。 小孩子心思敏感又单纯,宋婶对韩君烨好,他能感受到,就跑过去问宋婶,“婆婆,看到我娘亲了吗?” 宋婶眼神复杂看了一眼主屋,刻意放大了嗓门道,“你娘没在那边屋子吗?这黑灯瞎火的,她去哪儿啦?” 还在屋中的江晚雪看了看门外,脸色有些僵硬。 燕明戈神情冷漠,“你回去吧。” 江晚雪勉强维持一抹笑意,“那燕哥哥好生休息,晚雪就先回去了。” 她刚跨出房门呢,就见宋婶拉着包子韩君烨坐在院子里,旁边放了一张木桌,宋婶丈夫面前放着一小坛酒和一个酒碗,还没喝呢,就有些醉醺醺的样子。 她竟然要和这样一群粗鄙的人同桌!那蠢妇还拉着她儿子的手! 江晚雪有一瞬间没能控制住自己脸上嫌恶的表情。 宋婶见了她,继续大嗓门道,“我方才还奇怪韩娘子你去哪儿了呢,你怎么从燕兄弟屋子里出来了?” 宋婶这话中有话,江晚雪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很快又挤出一副笑脸来,“宋婶也过来了,我正准备去厨房帮嫂嫂的,经过房门口,听见燕大哥一直咳嗽,这才进去递了一杯水。” 宋婶闻言只是哼笑一声,没有说话。 江晚雪脸色有 些尴尬。 这时,厨房传来林初的声音,“可以吃饭了!” 宋婶闻言,看了江晚雪一眼,起身去厨房帮忙端菜。江晚雪见此,也跟了上去。 ...... 屋中。 因为燕明戈如今不能下床,这么多人一起吃饭,把桌子拖到床前去的,未免也太失礼,林初就盛了一碗饭,又用一个大盘子把菜每样都装进去一些,单独端给燕明戈吃。 林初把吃食都放到了床旁的矮柜上,全程一言不发。 燕明戈视线一直盯着她,她也没什么反应。 “我舀了一钵饭过来,吃完了你自己盛。”她确定燕明戈伸手就能够到所有的碗具,才道。 燕明戈见她说完就转身,看样子是要离去,终于出声,“她是我一位故友妾侍,你不用处处让着她。” 林初脑袋里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燕明戈突然同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怕她误会? 呃……白日做梦还是不太好。 那么就是想跟江晚雪划清界限? 说好的白月光呢? 林初心中腹诽不已,不过面上还是笑呵呵的,“相公哪里话,那位娘子懂事得很。” 燕明戈盯着她,好看的眉头锁起来,片刻之后移开目光,端起饭碗开始吃,显然一副不想再跟林初说话的架势。 林初有点莫名其妙,摸摸鼻子退了出去。 回到饭桌前,见宋婶和江晚雪脸色有些古怪,林初不明就里坐了下来。 见林初回来,宋婶才拿起筷子,扫了一眼表情有些阴郁的江晚雪,“小娘子,动筷吧。” 宋婶用筷子夹了一个炸得焦黄的土豆肉泥丸放到小包子韩君烨碗里,“小孩子多吃点肉,长大了才能像你燕叔那样又高又壮。” 小包子韩君烨能感觉到大人间的不对劲儿,但是毕竟孩子心性,这一路颠簸流离来到关外,路上没吃过几顿好的,眼前的饭食比起他们之前吃过的好了不知多少倍,他的注意力也放到了食物上。 见宋婶给他加了一个炸得焦黄的丸子,他就夹起来准备吃,江晚雪就坐在他旁边,见此用力掐了包子韩君烨一把。 疼痛让包子韩君烨小小的身体瑟缩了一下,惊惶又无措的看着自己母亲。 林初也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了 。 江晚雪嘴角扯了扯,勉强算一抹笑意,“孩子挑嘴,吃不惯这个。” 她说话的声音亲和,可是眉宇间是毫不掩饰的对这些食物的厌弃。 宋婶脸完全沉了下来,道,“那韩娘子接下来可得受委屈了,我们关外都是些粗鄙人家,平日里哪能吃到这些东西,也是燕娘子大方,才大锅炖肉的煮给你们吃!” 江晚雪脸色难看,只埋头挑着米粒吃不说话。 林初视线在宋婶和江晚雪之间盘旋了一遍,虽然不知二人何故到了这地步,可是看着江晚雪吃瘪,她心底就是暗爽! 一开心玉米饭都多吃了小半碗。 小包子韩君烨跟他母亲一样没往桌上的菜伸筷子,干巴巴吃了两碗玉米饭。 不过从他不断飘向红烧肉和土豆肉泥丸的眼神就知道,他想吃。 气氛一度诡异。 晚饭后江晚雪就拉着包子韩君烨回房歇息,宋婶帮着林初收拾碗筷,在厨房里,才把所有的不快都吐了出来:“你家那亲戚……当真讲究得很!” 林初察觉到宋婶不怎么喜欢江晚雪,但是直接这样跟她吐槽,是林初没料到的。 宋婶继续道,“你别怪婶子嘴碎,这样的亲戚,以后还是少来往!我那筷子还没用过呢,给孩子就夹了个丸子,她那副表情,就跟我给孩子夹了只苍蝇似的!落魄成这样还穷讲究什么!” 林初不好搭话,便只是听着。 宋婶又道,“你这孩子心大,燕兄弟是个好的,但是有时候还是得防着点儿……” 林初之前听到了宋婶刻意下江晚雪脸面的话,知道宋婶这是在点醒自己注意江晚雪和燕明戈。 呃……已经明显得宋婶都能看出燕明戈和江晚雪关系不简单了么? 晚上回房的时候,林初磨磨蹭蹭还是还是蹭到床上去了。 她脑子里想着事情,忘了旁边躺着一只燕明戈,幽幽叹了一口气。 原本像是睡着的人突然睁开眼,偏过头看她,“为何叹气?” 橘色的烛光,让他脸上原本冷硬的线条似乎都柔和了几分。他的睫毛很长,因为半垂着眼的缘故,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一双墨玉般的眸子,像是一口幽深古井,一旦被他的目光锁定,就会沉溺其中。高挺的鼻梁下,那色泽浅淡的薄唇在烛火下变得分外诱人。 作者有话要说:抱 歉哇,追文的宝宝们,作者菌这几天快忙疯了,没能抽出时间来码字。 后面应该没这么忙了~会恢复稳定更新哒~ 谢谢菟丝子小可爱给我投的地雷哦~ 从来没收到过雷的作者菌感动哭鸟,我会继续努力哒~ 第9章 林初一惊,这才想起身边还躺了一个人。 她压下心中所有思绪,平静道了句,“就是觉得韩娘子一个弱女子带着孩子千里迢迢来到这关外找她丈夫,如今也没她丈夫半点音讯,她心里怕是不好受……” 江晚雪的小打小闹,林初并没有放到心上,她在变着法的打听关于韩子臣的消息。 男主的父亲,原著中自然是有提到过的,韩国公府世子韩子臣,有着“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的称号,却在羌城一战中战亡,江晚雪也会死在这里,只留下一个韩君烨背负着血海深仇长大。 现在江晚雪已经来到了羌城,林初估摸着那惨烈的羌城一战,应该也就近期了。 其实林初更想弄明白的是,原著中多次提到,韩君烨亲眼看见燕明戈杀死了自己父母,林初以前认为是情杀,大反派嘛,得不到就毁掉喽。 可是现实里,燕明戈和韩氏夫妇,明显交情不浅,到底是什么原因,能让他杀了韩子臣和江晚雪? 林初的话让燕明戈有些意外,偏头看她一眼,发现她神色也极为郑重,像是真的极为关心江晚雪的样子。 燕明戈盯了她一会儿,收回目光,“我会让人打听一下韩兄的下落。” 只这一句,林初断定,燕明戈之前说的话都是骗江晚雪的。 韩子臣一个月前根本没在他这里!不然燕明戈不可能不知道韩子臣的去向! 那韩子臣写给江晚雪的家书中到底说了些什么,让燕明戈继续编织这个谎言来稳住江晚雪? 不对! 林初猛然间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她小心翼翼看了燕明戈一眼,“相公,韩娘子怎么知道我们住这儿的?” 便是知道他们住在这里,从京城到这关外,又逢战乱,亡命之徒不少,江晚雪带着孩子孤身上路,本身又是个美人胚子,能安然抵达羌城……实在是有些耐人寻味。 “昙芸。”燕明戈突然叫了她的名字。 林初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她轻轻“嗯”了一声。 燕明戈温热的手轻轻放到了林初颈后,几乎是瞬间,林初汗毛全立了起来。 他的嗓音很轻柔,“聪明的人,通常都活不了多久。” 寒意从脚背爬起,明明就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林初却觉得浑身都僵冷得厉害。 这是一个警告。 她太大意了,越过了和燕明戈相处的安全线! 黑夜仿佛给予了燕明戈养分,明灭的烛火照应下,燕明戈五官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异。 他侧躺着,一只手撑着头,看着强装镇定的林初,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覆在林初脖颈处的手缓缓往上摩挲。动作很温情,眼神却是冰冷而又残忍的,“你猜,你还能活多久呢?” 这样的燕明戈,陌生而又极度危险。 尽管是躺着,林初身体还是抖得跟筛糠一样,她咬了咬舌尖儿,血腥味弥漫进口腔里让她勉强保持镇静,“我会活到你不再需要我的那一天。” 这个回答无疑是让燕明戈意外的,他露出一个蛊惑人心的笑容,突然凑近了林初,恶作剧一般在她耳廓哈了一口气,半眯的眸子掩住眸中不知是冰冷还是嘲讽的神色,“呵,有点意思,你乖巧得……”他带着薄茧的手指挑开了林初领口的衣襟,幽幽道,“让我舍不得杀你了!” 林初分毫不敢动作,浑身僵硬得像石头一般。 好在他手指只在她锁骨处游移一番,就收了回去。 林初刚舒了一口气,房间里的蜡烛突然熄灭,四周一下子陷入死寂般的黑暗,林初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她僵持着一动不动许久,只感觉到身边的人呼吸声均匀了,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又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第二日鸡叫头遍,林初就顶着黑眼圈起床,躺在床上的时候心惊胆战睡不着,起身了才觉得脑袋晕晕的,脑仁儿也一阵阵的胀痛。 林初无暇顾及这些,走进厨房操持早饭。 今日一同吃饭的只有江晚雪母子,林初本想把桌子搬到院子里招呼她们用饭,但是江晚雪话里话外都表示想跟燕明戈一起用饭。 既然别人都不介意,林初也嫌难得搬桌子,索性就在主屋摆饭了。 席间江晚雪免不得找林初的不痛快,不过林初今日精神很差,压根就没搭理。 一个没过多久就要嗝屁的人,再能蹦跶也不过是秋后的蚂蚱。 食不知味吃着早饭,林初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瞥燕明戈一眼,昨夜他留给她的恐惧太深,今早又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仿佛根本不记得昨夜那桩事儿。 她的举动落在江晚雪眼里,就是燕明戈昨天应该数落了林初,所以林初才一直小心 翼翼伺候着燕明戈。 江晚雪憋屈了一晚上的心情突然就舒坦了,燕明戈能为了她数落林初,是不是说明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着自己? 她心情大好的用公筷夹了一个肉丸到燕明戈碗中,“燕哥哥受伤了,得好生补补。” 这公筷是昨天林初听了宋婶的话后,备下的,她怕燕明戈想给小包子韩君烨夹个菜什么的,倒是没想到被江晚雪抢先用了…… 江晚雪含笑朝林初看了一眼,笑容温婉又纯粹,仿佛是在告诉她,她只是给燕明戈夹个菜而已,没别的意思。 可惜林初压根就没抬头。 江晚雪只当她是识趣不敢同自己正面交锋了,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了些。 直到燕明戈夹起那个丸子,放入了林初碗中。 只见燕明戈眉眼含笑对林初道,“昨夜跟我闹了脾气,到现在还没消?” 不止林初愣住,江晚雪也愣住了。 他提到了昨夜,就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林初看了看自己碗中多出的那颗肉丸,视死如归一般夹起来吃掉了。 燕明戈却对着林初笑得极其温柔,仿佛跟林初伉俪情深一般,江晚雪脸色愈发难看。 林初心中一阵发毛,不懂燕明戈这又是唱的哪出。 煎熬一般吃完早饭,林初在厨房里收拾,小灰狗懒洋洋的趴在稻草堆里,院子里母鸡带着那十几只小鸡在咯咯咯的散步找虫子吃。 小包子韩君烨对那些鹅黄色的毛茸茸小鸡极有兴趣,蹲在地上看了一早上。 林初正准备找些菜叶切碎了和着碎玉米拿去喂鸡,突然就听见了小包子韩君烨的哭声。 她想着江晚雪应该在外边就没管,不过韩君烨都哭了一会儿了,还是没听见江晚雪的声音,林初只得放下手中的活儿走出厨房。 “怎么了?”林初见小包子韩君烨坐在地上满脸泪痕还吓了一跳。 小包子韩君烨本是讨厌林初的,可是院子里又没有其他大人,他只能举着红肿的手给林初看。 林初看了看他手上红肿的伤痕,又看了看旁边护犊子的母鸡,大概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韩君烨想拿只小鸡玩,被母鸡啄了一口。 “好了好了,不哭,我给你找点药敷上。”林初拉着韩君烨的手扶他起来,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怪味,这才看见他方才坐着的地方有鸡粪。 林初顿时觉得脑阔疼,她问,“你娘在哪儿?” 小包子韩君烨只抽抽搭搭的哭不说话。 江晚雪人生地不熟的,林初猜测她应该是在宋婶家,便带着小包子韩君烨去了宋婶家。 谁料江晚雪也没在那边,林初心中有些疑惑。 不过江晚雪不在,宋婶又在屋里忙活,给小包子找衣服换的只能是自己了。 走进江晚雪母子住的房间,林初不好随便翻人家东西,就问了小包子韩君烨知不知道自己的衣服放在那里。 小包子韩君烨估计也是嫌自己衣服上的鸡粪丢人,给林初指了江晚雪放包袱的地方。 林初取下包袱,找出了一套韩君烨的衣服,却无意间发现了包裹在衣裙里的一个小瓶子。 如果是其他瓶子林初兴许还不会在意,可是这个白瓷小瓶……分明跟之前兰芝给自己的小瓶一模一样! 林初心口突然跳得有些快。 韩君烨年纪虽小,但是心思敏感,林初不敢表现得太过异常,装作没看到那个白瓷小瓶的样子,对一旁的韩君烨道,“你先把脏了的外袍脱下来。” 她做势要将包裹系好,韩君烨果然没再盯着她,努力去解自己身上的小袍子。 林初就趁着这个空隙,拿了那个白瓷小瓶收进衣袖里,这才把包裹放回了柜子上。 给韩君烨换好衣服,又给他手上抹了消肿的药膏,林初才回到家中。 胡军医正巧来家中给燕明戈换药,而之前不见人影的江晚雪竟然在厨房煎药,见了她,江晚雪亲切叫了声嫂嫂,才笑着道,“方才军医来给燕大哥换药,带了几包药过来,嫂嫂不在家中,我琢磨着燕哥哥一会儿得喝药了,就先去厨房把药煎好了。” 她怯生生的看了林初一眼,“嫂嫂不会怪我吧?” 江晚雪在挑衅什么,林初都全然不在乎了,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在江晚雪包裹中看到的那个白瓷小瓶…… “瓶子里是能让伤口感染的药,燕百户如今受了重伤,伤口感染腐化……最后一命呜呼,没人会怀疑你的。” 兰芝那日的话又一次在林初耳边回响,林初手脚有些发凉。 江晚雪似乎也发现了林初的反常,皱了皱眉,端着药碗越过她走进屋里,“燕哥哥,我把药煎好了。” 林初条件反射冲着屋中的人吼了一句,“别喝!” 作者有话要说:昂~作者菌新手上路,虽然每次把一章发上来,自己都修过很多遍了,但是有时候对大局把控,人设塑造上面还是有很多缺陷。 谢谢指出我文文缺点的小天使,我会参考你们的建议,努力把这个文写好,但是我也有很遗憾的地方,文笔偏小白……类个类个……我一时半会儿也练不好,唉……我能说的,也只有我会努力了。 还是很高兴你们能陪我走到这里,故事我会继续写下去,能接受沙雕作者菌写出的这个歪瓜裂枣文文的小可爱,有你们作者菌觉得很感动。觉得不符合期待想弃文的小可爱,遇到你们也是一种缘分,希望有一天我文笔文风都成熟了,还能再遇见你们~ 好啦,就唠叨到这里啦~ 沙雕作者菌祝你们周末愉快鸭~ 第10章 (修) 所有目光都齐刷刷朝林初看来。 江晚雪眸中飞快的闪过什么,面上却是有些惶恐的看向林初,好像林初一直欺压她似的,“嫂嫂为何不许燕哥哥喝我煎的药?” 她这话一语双关,既有林初针对她的意思,又暗指林初为了争风吃醋不顾燕明戈的身体。 林初目光复杂的看了江晚雪一眼,随即也露出一抹笑,只不过笑意并未抵达眼底,“韩娘子哪里话,相公伤势严重,我素来是掐着时辰煎药给相公喝的。都说是药三分毒,相公早上才喝了药,这碗药……还是留到中午再喝吧。” 许是神经紧绷的缘故,林初掌心全是汗。 当着正主的面撒谎……林初心中还是十分忐忑。 她的目光越过江晚雪,跟燕明戈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发现燕明戈正若有所思的睨着她,上挑的眼角那不经意泄出的几分戏谑,和昨夜那个异常妖异的他重合在一起。 林初突然打了个冷颤,她有一种错觉…… 燕明戈知道江晚雪做的一切! 甚至他就在等着江晚雪自投罗网! 林初这番解释再合理不过,江晚雪脸色顿时有些讪讪的,端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她看向林初,面上一派楚楚可怜,眼中却有几分怨毒冰冷,“我见厨房煎药的罐子干干净净,以为嫂嫂还没煎药,那时嫂嫂又不在家中,便自作主张把药煎了,不想倒是办了件蠢事。” 江晚雪的话让林初移开了同燕明戈交汇的视线,既然燕明戈没有戳破她的谎言,林初也就把戏做足了! 江晚雪话里话外都暗指她没给燕明戈煎药,大清早又不知不见了人影,原主本身名声可不咋地,若是被外人听了去,指不定怎么想。 林初笑得眯起眼,“每次给相公煎完药,我都会把药渣倒在泔水桶里,再将药罐子洗干净了,已备下次煎药用,不想倒是叫韩娘子误会了。方才君烨那孩子抓小鸡被母鸡啄了,哭得厉害,我心疼那孩子,才领着他去宋婶那边找了些止疼的药膏给他敷着。” 她佯装疑惑问了一句,“韩娘子之前去哪儿了?君烨那孩子啊,哭得嗓子都发哑了,都不见韩娘子出来宽慰他一句。” 林初故意戳江晚雪的软肋。 对付那种处处装柔弱扮可怜,背地里又蔫儿坏的小白莲,多年看宫斗剧宅斗文的经验告诉林初,你得比她更能演更能作还得踩她痛脚! 之前她不知道原著中江晚雪的人设,本着男主母亲都该是美丽善良贤淑的理念,又摸不清燕明戈对江晚雪的态度,才对她处处客气忍让,谁能想竟然让对方蹬鼻子上脸了! 林初这么一番夹枪带棒的话本来让江晚雪脸色极为难看,可是听到后面又有了几分慌乱,“烨儿……” 林初趁机接过她手中的碗,道,“孩子在宋婶家里呢,韩娘子若是担心便过去看看吧。” 孩子的事面前,江晚雪也顾不得其他的了,匆匆出了院门。 林初轻轻舒了一口气,抬眸时,不期然又撞入了燕明戈那意味深长的目光里。 林初微微一怔,随即躲开了那让她惶恐不安的目光。 “我把药倒回药罐里温着。”她找了个借口溜回厨房。 离开了燕明戈的视线范围,林初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她抱着头坐在矮木墩上,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举动。 燕明戈说聪明的人都活不长,就是在警告她不要过多的插手此事。 既然燕明戈都察觉到江晚雪不简单了,凭着他的警惕,应该是提防着的,哪用得着自己跟只小丑似的到处蹦哒? 之前还在吐槽江晚雪是秋后的蚂蚱,自己现在只怕是得死在江晚雪前面了吧…… 林初为自己的作死苦恼不已。 天气严寒,小灰狗也不往外跑,就缩在厨房的稻草堆里取暖,见林初一个人坐在灶台后面,就迈着小短腿来到林初脚边一个劲儿的蹭,小尾巴使劲儿摇啊摇。 林初伸出两根手指挠了挠它的后背,小灰狗舒服得直哼哼。 林初戳着它毛茸茸的脑袋道,“你说我好歹是个掌握全书剧情的穿书人士,看过的宫斗宅斗也不计其数了,怎么着……也不能比这个段数不高的小白莲先炮灰掉吧?” 想了想阴晴不定的燕明戈,林初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了! 而且……如果这药是兰芝给的,江晚雪初来羌城,是怎么认识兰芝的?为何又要害燕明戈? 不管怎样,她得弄清楚江晚雪到底想干什么! 屋中。 胡军医正在给燕明戈换药,扔在地上的旧纱布上有暗黑色的血迹,胡军医将检查了一下燕明戈胸前那道最为致命的箭伤,眉头皱了皱,“伤口怎么裂开了?这头几日,你最好是卧床静养。” 燕明戈神色阴郁,“总有爬 虫不安分。” 胡军医没再说话,羌城说大也不大,之前燕明戈成亲新娘撒泼的事情就闹得沸沸扬扬,这次他重伤归来,几乎全羌城的人都等着林初红杏出墙,他们家的事,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第二日城中男女老少就都知晓了。 燕明戈家中遭贼的事,胡军医也有耳闻,军中不乏有糙汉说荤话,言怕是燕明戈娶进门的婆娘耐不住寂寞偷汉子了,被邻居撞破了,为了面子里子都过得去,才说是家中遭了贼。 胡军医与林初接触不多,但是直觉告诉他林初不是那样的人,军中那些话他自是不好说给燕明戈听的,也不会说给燕明戈听。 除非他想第二日校场上看到一堆尸体。 给伤口敷上新的草药,胡军医一边缠纱布一边唠叨,“你这小子,心够狠,野性也大,但是在将军面前总得收敛收敛,赵大志抢了你的军功,他是真一点不知情吗?不是将军醉在了温柔乡里,而是将军觉得你这把刀,他使唤不动。一把好刀,不能为人所用,自然只能丢在角落里蒙灰。” 燕明戈嘴角勾起一个嗜血而又狠佞的弧度,“我不是刀,他自然使唤不动。” 不是刀,那么他才是使刀人? 这句话里的含义极深,胡军医给燕明戈缠纱布的动作顿了顿,才继续忙活,没再接话。 “东城门那边怎么样了?”燕明戈出言打破平静。 东城门就是通往关外的城门,平时看管十分严格,但是太平盛世的时候,百姓们也经常去关外经商,跟胡人换取货物什么的。 “还是戒严的,没让百姓出城,不过听说比往日松散了不少。” 燕明戈眉头当即皱了起来,“上一战虽然重创了蛮子,可是草原即将大寒,不抢到粮食,蛮子就过不去这个冬天,只怕近几日还会再次攻城,得严加防守才是,疏忽不得!” “哎,你这小子,担心你自己吧!”胡军医在他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你给我说,我也不懂这些,不过为今之计,还是先养好伤,你不在,袁三他们也不省心……” “袁三他们怎么了?”燕明戈眉头皱得死紧。 胡军医看了燕明戈一眼,有些诧异,不过很快释然,“你在家中不知道罢了,他们气不过你用命拼来的军功被人抢了,在军营里跟赵大志他们干了一架,被将军重罚了,一人一百军棍,我今早才过去瞧了,一个个那屁股被打的跟烂柿子一样,床都下不得!” 燕明戈沉默着,半眯的眸子里,倾泻出的目光幽冷异常。 胡军医叹了一口气,“你如今好好把伤养好才是大事,那赵大志是将军的小舅子,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样的小人,眼下还是开罪不得。”胡军医压低了声音道,“我听到风声,说是朝廷派了监军来这关外,这兴许是一个机会。” 燕明戈嘴角轻轻扯了一下,有些讥讽的意味。 胡军医叹了口气,留下一句你这性子还得磨磨就走了。 眼见快到中午了,林初还是撸起袖子操持午饭,她切好了肉,正准备拍几个大蒜生姜混进去去腥味儿。 不妨门口传来一道温柔嗓音:“燕哥哥不喜欢吃蒜蓉。” 林初抬眼望向站在门口的江晚雪,见她面上是一派柔弱温婉的神色,心中不免有几分诧异,自己给韩君烨换了衣服,她应该会检查包袱,发现丢了瓶子才对。 现在表现得这么平静,是江晚雪太沉得住气吗? 本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林初也不主动提起这一茬儿,顺着她那个像是挑衅的话头说了下去,“咦,相公不吃吗,我每次做菜放了蒜蓉,相公都吃了。不过韩娘子既然知道相公的口味,不妨与我说说,相公还有哪些不吃的?” 她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让江晚雪好不容易维持的温婉神情有一瞬间崩裂。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qaq…… 第11章 “嫂嫂好厨艺,燕哥哥在关外这些年,想来口味也变了不少,我知道的不一定符合燕哥哥现在的口味了。”她说这话的神情像是有些怅然若失,不过到底是让步的话。 林初突然有些弄不懂这女子的心思,若说她心里有燕明戈,才处处找自己的不痛快,那她包袱里的药瓶又怎么解释? 林初只看了江晚雪一眼,没有说话。 不过既然知道了燕明戈不吃蒜蓉,林初还是在肉腌制好以后,就把蒜蓉挑了出去。 江晚雪说是帮她打下手,实则也就帮林初看看火。 这是林初乐意的,真要让江晚雪掌勺,林初还怕她趁自己不注意下毒什么的。 只是……林初发现江晚雪一直在走神。 许是她盯着江晚雪看的次数多了,也叫江晚雪察觉了几分,江晚雪突然抬起头望着林初,目光说不上尖锐,但带着审视,“嫂嫂同燕哥哥伉俪情深,燕哥哥应该告诉过你他在京城的身份吧?” 这话可谓绵里藏针,以燕明戈的性格,不可能告诉她这些,那么江晚雪这么问的目的何在? 林初炒菜的动作一顿,眯起眸子打量了江晚雪一眼,才拿起放在灶台旁边的盐罐子洒了一勺盐到锅里,“无论他是曾经那个风光无限的永安侯府世子,还是现在这个下床都困难的穷军汉,与我而言,他都只是我相公而已。” 原著中对反派的身世背景交代得可不少,林初自然是知道燕明戈真实身份的。 永安侯是太子一党、皇后外戚,只是皇帝不满太子已久。皇子们为了把太子拉下马,背地里没少搞小动作,偏偏太子是个中庸的,而且耳根子软,后来因为听信谗言,竟然起了给皇帝服毒、逼迫皇帝退位的心思。 最后事情败露,皇帝大怒,太子被废,终身幽禁,太子一党也全部压入大牢,只待秋后问斩。 皇后在御书房跪了一天一夜,最后也只保住了永安侯府世子的命,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燕明戈流放三千里充军,并且终生不得再回京城。 想起这些,林初心口蓦然一沉,燕明戈的性格变得这般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也是因为仇恨吧…… 江晚雪听了林初那番话,又见林初这幅神情,瞳孔一缩,喃喃道,“他竟然……把这些都同你说了……我以为……” 燕明戈的身份需要保密吗? 别人套了自己的话, 她若是不套回来,那就不是林初了,于是林初状似无意道,“相公之前还同我说,他若是还好好的,断然不会让你在韩家受一分气的。” 许是这句话戳中了江晚雪的泪点,林初发现她眼眶红了,却是狼狈的低下了头去,跟平日里她刻意做出的可怜样不同,林初能感觉到江晚雪这次是真的在哭。 原本想从江晚雪口中套出点什么,也就不了了之,只是她和燕明戈之间的关系,坑比自己想象中复杂。 吃饭的时候,江晚雪也是一直心不在焉的,小包子韩君烨没了母亲的管束,这一顿吃了不少肉,后来还偷偷把自己吃不完的米饭到在院子里,满眼欢喜的看着小鸡和母鸡们啄饭粒吃。 小灰狗循着味儿跑过去想抢食,被小包子韩君烨按着脑袋推开了。 反复几次,韩君烨似乎觉得小灰狗也挺可怜,把碗里吃不完的两个肉丸子给了小灰狗。 林初收拾碗筷出来看到这一幕,突然觉得心头一软,这时候的韩君烨还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等韩子臣和江晚雪双双死去,他就只剩下血海深仇了…… 然后……长成和燕明戈的一样的人。 这个想法让林初自己也吓了一跳,原著中,燕明戈几次三番放过韩君烨,是不是也觉得韩君烨像另一个自己? 韩君烨看到林初站在屋檐下,脸色慌乱把碗藏到了身后,有些戒备又有些惶恐的盯着林初。 林初只是冲他温柔笑笑,随即走进了厨房。 不是谩骂,也不是厌恶的神情,是曾经的母亲才会对他露出的那种温柔笑意,韩君烨看着林初进厨房的背影,包子脸上露出了难过的神情。 须臾,江晚雪从主屋出来,眼眶微红,强硬拉起韩君烨的手,只说一句“回去了。” 她没控制好手劲儿,抓得韩君烨白胖的小手通红,韩君烨没喊痛,甚至连脸上的难过都藏了起来,欢欢喜喜叫了声,“娘亲……” 江晚雪眉宇间多了几分不耐烦,“一天到晚都在高兴些什么?在京城的时候让你念书你跟上刑架一样,如今到了这里逗鸡逗狗你倒是在行!不怪你父亲对你不上心!” 这样一番重话砸下来,韩君烨只是呆呆的跟着江晚雪的步伐走,面上再也没了半点笑意。 回到房间,江晚雪心中怒气散了些,看着乖巧坐在旁边的儿子,想起自己之前那番话,没忍住悲哭起来。 韩君烨看着大哭的母亲,脸上一片慌乱,用小小的胳膊抱住了江晚雪,“娘,谁欺负你了,告诉烨儿……” 听着儿子的话,江晚雪心中更加悲切,她抱紧了韩君烨,哽咽道:“烨儿,娘对不起你,但是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很快,就会结束了…… 她的眼神直直的盯着一处,空洞而又坚定。 …… 晚间,林初打了热水给燕明戈擦洗之后,把自己也收拾了一番。准备入睡前,林初想起自己衣袖里还藏着那个药瓶,把衣服放在床头怕燕明戈无意间碰到,她想了想还是把药瓶放进了衣柜里。 今天江晚雪的态度有些奇怪,林初琢磨着,明个儿借着卖菜的机会,找个远一点的药铺去问问,这瓶子里装的粉末到底是什么。 折身回床前,她发现燕明戈双目紧闭,但是呼吸清浅,应该是没有睡着的。 林初有些纳闷,似乎午饭后燕明戈心情就不怎好,虽然……他平日里也没见心情好过,但林初还是敏感的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儿。 她自然不会傻乎乎的自己往枪口上撞,燕明戈不说,她就当个会呼吸的透明人喽。 林初熄了灯,熟门熟路的从床尾摸到床里面,小心翼翼把被子给自己扯了一点,发现旁边的燕明戈没有发出什么不悦的声音,才安心闭上了眼。 第二日林初罕见的睡过了头,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太阳光都从门缝里照进来了。 林初一骨碌爬起来,见燕明戈还是睡着的,这才安心了些。 没饿着大反派就好。 林初跟做贼似的从床上溜下来,轻手轻脚穿上衣服,穿鞋的时候有点困难,林初蹲下去跟自己的鞋子较劲儿,却无意间看见燕明戈摆在床前的鞋,鞋面上沾了几点泥浆。 这鞋子是燕明戈平日在家中的时候穿的,但是自燕明戈受伤以来,就没下过床,他的鞋子怎么可能平白无故沾上泥浆? 林初心中怪异,检查了一下屋中的东西,什么都没少,或者说……根本就没有被动过。 她取出了昨夜放到衣柜里的药瓶,又看了床上仍在沉睡的燕明戈一眼,收起心头所有的疑虑去厨房做饭。 早饭后林初挎着篮子去集市买菜。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林初就熟门熟路多了,买好菜她问了附近哪里有药房,卖菜的大娘热心给她指了 路。 林初在药房抓了一剂治疗外伤的药,结账的时候说要三十文。 林初顿时肉痛不已,她本就是想买点药顺便问问那瓶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万一只是一个跟兰芝的瓶子相似的药瓶呢? 于是林初顺势道,“大夫,这药怎么这么贵啊?” 留着长须的大夫手里捧着一本医书,见林初是个水灵灵的大美人儿,才半耷拉着眼皮说了句,“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便是有钱都买不到药了,小娘子还嫌贵……” 林初能感觉到大夫眼里的轻视,在战乱时期,最受人追捧的就是这些大夫了。 她从袖子里摸出那个药瓶递了过去,“我在集市那边遇到一个大爷,大爷说这是上好的金疮药,只收我五文钱……” 大夫轻蔑笑了声,“五文钱买金疮药,都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小娘子还是莫要让人贻笑大方了!” 这大夫明里暗里讽刺的倨傲模样让林初恨得牙痒痒,不过想着此行的目的,她还是装出一副无知妇孺被骗的样子,恳求道,“大夫,我这钱都付了,您帮我看看,这药到底能不能治伤,我相公打仗受了伤,如今就等着伤药救命呢!” 对不住了反派相公,这么咒了你一波…… 大夫又睨了林初一眼,许是觉得她也不易,便拿过药瓶打开闻了闻,大夫先是眉头一皱,随即冷笑一声,干脆倒了一点放进嘴里尝。 林初看得心惊胆战,生怕这大夫被毒死了。 却听大夫轻蔑道,“不过是在里面装了些面粉糊弄人罢了!” 啊?是面粉? 自己误会江晚雪了? 林初神情有一瞬间呆滞。 大夫以为她是伤心过度,道,“买药还是来药铺,莫让那些黑心肝儿的给蒙骗了!” 这句话让林初回过神来,想着即将要花掉的三十文钱,林初用力一掐自己手臂,眼眶说红就红,拎着菜篮子就往外跑,“那个杀千刀的骗我钱卖假药给我!” 大夫以为她是气势汹汹要去找那卖假药的算账,看着面前包好的伤药,只得让小童把各类药材都放了回去。 林初跑出药铺老远才停了下来,心道演戏这活儿果然得看天分的,她扯扯小谎还行,让她装小白花儿跟药铺大夫编扯半天,还真心累。 真不知江晚雪是怎么做到的。 她这厢刚想到江晚雪呢,绕 道正准备回家就又见到一个老熟人。 街角,兰芝站在一顶小轿旁,翘首以盼似乎在等什么人,林初本来是没什么兴趣的,但转头看到江晚雪行色匆匆朝那边走去,林初就不淡定了。 她提着菜篮子猫在一个摊位前,装作是买东西,实则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那边。 兰芝给江晚雪行了礼,十分恭敬的样子,然后江晚雪就坐进了轿子,兰芝也坐上另一顶轿子,轿夫们抬着轿子离开。 “哎,小娘子,这菜你还买不买?”卖菜的大婶见林初在摊位前杵了半天,不悦道。 “呃,抱歉。”林初放下那颗白菜,悄悄咪咪跟了上去。 两顶轿子一直行至一座恢弘大气的府邸前才停下,兰芝的丫鬟上前扣了扣府邸的角门,不一会儿角门就开了,两顶轿子都抬了进去。 关门的小厮警惕四下望了一眼,这才关上了角门。 林初缩在大宅斜对面的茶楼台阶下,望着大宅正门前那金灿灿的“将军府”三个大字,心中说不出的怪异。 她正打算离去,肩头却突然搭上一只手,“你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昂~作者菌会晚更~但是不会缺席哒~ 这一章……作者菌头发都快扒光了,才写出来,但自己怎么看都不满意…… 哎……废材作者菌日常衰…… 修文qaq…… 第12章 林初呼吸一窒,转身看向来人。 平平无奇的一张脸,五官凑在一起勉强算得上清秀,梳着妇人发髻,身上的衣衫虽旧,但还算体面,比林初这打着补丁的麻布衣衫强。 林初努力在脑海里搜寻关于眼前这女子的信息。 芍药,先前跟原主一起当丫鬟的,不过因为她容貌普通,人又呆板木讷,只做了个洒扫的三等丫鬟。原主对她几乎没什么印象,这就说明了二人应该毫无交集的。 那芍药突然叫住自己是为了什么? 莫不是发现了自己跟踪兰芝?林初心头突然有些没底。 不过对方既然都已经主动跟自己打招呼了,林初想着怎么也得回应一下,便道了句,“你也在这里?” 芍药扬了扬自己手中的食盒,语气说不上是埋怨还是诉苦,“婆婆想吃这酒楼里做的红烧狮子头,让我前来买。” 她这话……倒不像是发现了自己跟踪兰芝他们的,林初想从她面上看出点什么,却发现芍药盯着自己额角看了许久,最后露出一点同病相怜的哀苦神色来。 “以前我们一起当丫鬟的时候,你是最得主家宠爱的,到了羌城……没想到也是这步田地……”她似乎全然没有发现自己这话里有什么不妥,继续道,“要说啊,咱们中间,还是兰芝的命最好,如今她可是名副其实的官太太了……” 林初开始知道原主为什么不喜欢芍药了,就凭着原主跟兰芝那针尖对麦芒的程度,芍药说这些话简直就是在戳原主的心窝子。 还好这具身体的主人现在是林初。 知道对方并没有发现什么,林初才放下心来,道,“人各有命吧,富贵在天,不是自己的终归不是自己的。” 她这话算是给芍药开起的话头做了一个终结,下一句正想说告辞的话,芍药却突然道了句,“你要是真的甘心,还会一直跟着兰芝到这里?” 林初一颗心瞬间又提起来,警惕盯着芍药。 芍药看到林初的反应,似乎才满意了,继续用那说不出是悲悯还是安慰的嗓音道,“兰芝嫁了个千户,那千户的妹妹就是将军的宠妾,凭着千户妹妹的关系,兰芝出入将军府也是常事。我见过那位将军的宠妾,没你好看,但是将军就是喜欢她……昙芸,这就是命,我们都是苦命的人……” 说到最后,芍药才做了一句总结性的话。 林初眉心几乎要拧成一个疙瘩 ,她怎么觉得,这芍药就是故意把人的痛处挖出来,看人家不好受了,又说些有的没的要认命的话,然后说一句都是苦命的人? 林初的沉默在芍药看来就是被戳中伤心事了,她拍拍林初的肩,“真正想开些,就不会那么难过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然婆婆又要说我,改日有空了我再去你家找你。” 还是千万别来找她了! 林初心中有些不舒服,感觉这芍药有点像个升级版祥林嫂。 回到家中时辰有些晚了,江晚雪自然是不在的,小包子韩君烨抱着小灰狗坐在院子里,听到有人开院门眼睛一亮,看到来人是林初眼底的亮光就消下去了。 “你娘呢?”林初佯装不知江晚雪的去向问了一句。 “出去了。”韩君烨嘴巴瘪着,掩饰不住的失落。 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啊,林初有些不忍,逗他说话,“我买了一只鸭,今天中午咱们吃酸萝卜老鸭汤。” 小包子韩君烨看了林初一眼,嘴巴抿得紧紧的,像是在纠结要不要跟林初说话。 一直被人这么防备着,加上林初本来也不是个特别有耐心的人,所以韩君烨没理她,她也不甚在意,直接走进主屋,象征性问了一句燕明戈今天想吃什么,就走进了厨房。 燕明戈估计是除了“肉”,不会再有其他回答了。 林初一边做饭一边纳闷今天上午遇到的事情,大夫说江晚雪的药瓶里装的都是面粉? 她以为是自己冤枉了江晚雪,却又撞见兰芝带着江晚雪进了将军府,而且兰芝的态度还格外恭敬…… 事情似乎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很多,林初觉得凭着自己这颗不够聪明的脑袋,完全想不通…… 她正在处理买回来的那只鸭,没注意到厨房里钻进来一个小不点。 韩君烨太矮了,还没灶台高,看不见林初放在盆子的鸭,他抿唇站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扯了扯林初的衣摆。 林初垂眸,看着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包子,有几分意外。 “鸭子呢?”韩君烨眼中有几分忐忑,但也带着几分孩童才有的新奇。 “盆子里放着呢。”林初忙着剁蒜。 她发现韩君烨抿着唇许久没出声,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韩君烨前来的目的。 她把手在干净的帕子上擦了擦,蹲下身与韩君烨视线平齐,“你想看是吗? ” 韩君烨用力点了点头。 林初就把才抹了酱料去腥味儿的鸭子端下来给韩君烨看。 看到那一坨,韩君烨表情果然很嫌弃,“真难看。” “好吃就行了啊。”林初又开始忙活。 “小鸡比鸭子好看。”韩君烨许是觉得外面太无聊,宁愿来招惹林初这个他“讨厌的人”。 “小鸭子也很好看的。” “才不,鸭子丑死了,毛都没有。” “那是因为它要用来煲汤,活着的小鸭子跟小鸡是一样的,有淡黄色的羽毛,还有浅黄色的扁平嘴巴。” “那岂不是更难看……” …… 一顿饭在和小包子韩君烨的唠嗑中做完。 让林初意外的是,到了饭点江晚雪竟然还没回来。 以江晚雪那小心谨慎的性子,不应该啊。 小包子韩君烨左等右等不见母亲回来,干脆跑院门口坐着等去了,那望眼欲穿的小眼神,任谁见了心中都一片柔软。 林初看了看主屋里不动如山的燕明戈,没忍住问道,“韩娘子出去前,没给你说一声吗?” 燕明戈诧异挑了一下眉,“她又不是你。” 什么叫她又不是你? 林初把这句话在心底反复嚼了几遍,还是怎么都觉得不对味儿。 她拿了针线想把燕明戈几件破掉的衣服补一补,不过刚封了两针,林初看了看自己那歪歪扭扭的阵脚,觉得还是不要丢人现眼了! 她除了完美继承原主的记忆,再也没有继承原主别的才能了…… 虽然她道现在还没发现原主有什么别的才能…… 林初收起针线,揉了揉久坐酸痛的脖子,忍不住小声咕隆,“才坐一会儿就脖子酸了。” 说完这句,她似乎又意识到,燕明戈从受伤到现在,一直躺在床上,会不会肌肉萎缩什么的啊? 当然肌肉萎缩什么的,古人是听不懂的,林初只得换了个委婉的问法,“相公,你在床上躺久了会不会腰背酸痛啊?” 燕明戈一双清冽黑眸看了林初许久,才淡淡说了句,“你是想给我按按吗?” 林初:“……” 这臭男人总有本事怼得她哑口无言! “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先吃饭吧。”林 初生硬揭过这一段。 等江晚雪回来的期间,老鸭汤又在砂锅里熬了许久,林初舀出来的只觉得更加香浓,她尝了一口汤,酸酸的,格外爽口开胃。 林初给燕明戈和韩君烨各盛了一碗。 许是酸萝卜开胃的原因,林初发现今天燕明戈和韩君烨的都比平时多吃了半碗饭。 然后……蒸饭的蒸笼就空了。 韩君烨抱着圆滚滚的肚子瘫在椅子上打饱嗝儿,林初还没来得及收拾碗筷呢,小院的门就被人敲响。 是江晚雪回来了吗?那可真不是时候。 她没饭吃了! 林初正想去开门,肚子滚成一颗球的韩君烨跑得比他更快,开门就欢喜叫了声“娘亲”。 不过很快又愣在了原地。 林初心中疑惑,刚想出门去看看,小院的门就被人完全打开。 一个身形清瘦的男人抱起了站在院门口的韩君烨,男人穿着一袭白袍,外罩白色披风,浑身上下只有那双行云靴是黑色的。他容貌和韩君烨有七分像,不难猜测他的身份。只是过分的清瘦让他脸上的轮廓愈发明显,五官西域人的特征也就更加鲜露无遗。 韩国公府世子,韩子臣。 他长得……的确是好看,但也只是好看而已,林初看着院中清逸出尘的男子,心中的震撼还没有初见一身血污时的燕明戈多。 韩子臣有一双过分深邃的眼,他一瞬不瞬的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让人不自觉的沉溺其中。 林初瞅瞅一直看着屋内的韩子臣,又瞅瞅望着屋外的燕明戈,她怎么有种这二人在深情对视的错觉? 林初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了门口的要塞通道。 韩子臣抱着韩君烨进了屋,燕明戈因为一直喝药,床前都萦绕着一股中药的苦味。 韩子臣看着燕明戈身上的纱布,视线与燕明戈的视线交汇,一切已都在不言之中,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一句,“燕兄,这些年,你在关外受苦了。” “能活着已是最大的幸事。”燕明戈看着韩子臣的眼神,冷漠而又深沉。 韩子臣避开燕明戈审视一般的目光,缓缓道,“京城一切都好,皇后娘娘大病一场后,从此专心礼佛,不问宫廷事,当年监斩永安侯府众人的陈庭茂,我也让他入狱了……只是你种在庭前的那棵梅树,年前就死了。” 林初站在一旁,只 觉得心惊肉跳,韩子臣这语气,怎么都像是在告诉燕明戈,你没有什么可遗憾、也没什么什么可留恋的了。 所以……燕明戈弄死韩子臣夫妇的真正原因是,他们想他死!? 作者有话要说:昂~窝对不起追文的宝宝们,今天忙着修文去了,还没来得及挥舞着小爪子把那三千字写出来qaq…… 但是从第10章开始,就全做了修改,为了后面的剧情能连贯,得辛苦宝宝们重新戳一下这三章了…… 【作者菌90°鞠躬道歉】 今天已经凌晨2点多了,想保住狗命的作者菌先怂怂滚去睡一会儿,明天再继续码字补偿宝宝们(抱抱) 第13章 自己还站在这里,韩子臣说话却全然没有半分避讳,林初心里一个咯噔,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 她现在在韩子臣眼里已经是个死人了! 林初偷偷拿眼去看燕明戈,发现燕明戈表情倒是很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韩子臣静静站了一会儿,道,“你我兄弟一场,我会给你一个体面的。” 燕明戈抬起头来,他眸子翟黑如墨玉,却又幽深冰凉,被他的视线锁住,仿佛是置身于寒夜北风中一般。 “你投靠了二皇子。”燕明戈用的是陈述句。 韩子臣静默了一会儿,才抬起眼看向燕明戈,“阿珩,韩家……总不能没落下去。” 燕珩,才是燕明戈真正的名字。 不过那个名字已经随着永安侯府的消亡一起埋没。 时隔五年,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燕明戈面上除了讽刺还是讽刺。 “韩家和燕家曾经也是世交,手刃我,便可以向二皇子表明韩家投诚的决心。”燕明戈嘴角带着几分讥讽的笑意,用再平静不过的语调说出了这段话。 韩子臣闭了闭眼,仿佛是在抑制住心中的悲恸,“阿珩,终是韩家对不住燕家……” 燕明戈这次直接讽刺笑出声来,“各为其主罢了,不过子臣……何时你对自己的女人也无所不用其极了?” 这话让韩子臣脸色难看了几分。 燕明戈的视线从韩子臣身上移到了韩君烨身上,“就因为江氏是燕家旁亲,你担心她阻碍你的仕途,就把她们母子骗到这关外来,想让他们客死异乡?为了给二皇子当走狗,杀妻杀子你都做得出来,韩子臣,你可真是个男人!” 这番话林初听得心惊肉跳,再看韩子臣,觉得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渣男的气息。 “燕珩,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就不要操心其他事了。”燕明戈那番话就像是直接撤掉了韩子臣的遮羞布,他面色阴鹜起来。 手上没控制好力道,勒紧了抱在怀里的韩君烨,韩君烨虽然只是个孩子,但是江晚雪一直教他要学会争宠什么的,缺爱的孩子总是比同龄人早熟很多,大人们的谈话他可能还不能完全听懂,但是他也知道那关乎自己的命运,再看韩子臣可怕的脸色,韩君烨哇的一声就大哭了起来。 韩子臣看着这个酷似自己的孩子,眼中没有太多温情,诚如燕明戈所说,他决定让江晚雪带 着孩子前往边关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让她们母子死在这里的准备。 因此,开口便是一声冷漠的斥责,“哭什么?” 韩君烨的哭声实在是太过凄厉,林初都忍不住想上前把他抱过来的时候,房门被人用力推开,一脸泪痕的江晚雪踉踉跄跄跑进来,一把夺过了韩子臣手中的孩子,戒备而又仇恨的看着韩子臣。 看样子,江晚雪应该多在门外偷听了许久…… 离间计! 林初忍不住朝燕明戈看去,他方才那番话,是故意让江晚雪听见的! 韩子臣看到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江晚雪,眉头皱了皱,“不是让你在外面等着吗?” 韩君烨被母亲怀里,恐惧总算消散了几分,哭声也小了,只是抽抽搭搭的。 江晚雪整个人都在发抖,她看着韩子臣,还没说话,眼泪就流出来了,“韩郎,你告诉我,燕哥哥说的是不是真的?” 韩子臣自然也回味过来这就是一个离间计,他朝燕明戈看了一眼,眸色阴毒。 不说话就表示默认了,江晚雪崩溃大哭,“你说,只要我给燕哥哥下毒,帮你立下这一功,你将来就封烨儿为世子的!我这一生,跟着你求过什么?被婆母教训,被主母欺压……再委屈我都受了,我只盼着烨儿能好好的……你答应过我什么,你都忘了吗?” 小包子韩君烨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哭声,见江晚雪哭成这样,他也跟着嚎哭了起来。 韩子臣被这母子的哭声吵得脑仁儿疼,反正都已经是决定要抛弃的人,他也没什么留恋的,他带来的人都在外面,到时候直接乱箭射死再一把火烧了干净! 韩子臣抬脚想往外走,江晚雪却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她跪倒在地一把拉住了韩子臣的衣袍,“韩郎!我对你痴心一片,跟了你五载,还给你生下了烨儿,我本是江家嫡出的大小姐,却进了韩府与你为妾……你不能负我!” 韩子臣听到这些,只是冷笑,他甚至蹲下身,摸了摸江晚雪哭花的脸。 江晚雪以为是韩子臣心软了,满心希冀的望着他,“韩郎……” “江晚雪,如今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选的!”他语气刻薄又冰冷,“别说得好像你对我一往情深的样子,当年燕家若是没出事,你会跟我吗?不会对吧?现在都还燕哥哥长燕哥哥短的叫,你是忘记自己当初悔婚的那幅嘴脸有多恶心了吧?” 江晚雪呆呆的看 着眼前这张俊美的面孔,不敢相信这是那个跟自己同床共枕了五年的人。 “燕家落马,你们江家没了靠山,还不是丧家之犬一般?我若不纳你为妾,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下场?跟你江家那几个姐妹一样辗转于权贵床上?” “韩子臣,你不是人!”江晚雪一巴掌要向着韩子臣挥过去,却被韩子臣截住了手腕。 “不要以为哭几声,掉几滴眼泪你就是无辜的了。”韩子臣嗤了一声,“当年要跟燕珩悔婚的是你,如今愿意给燕珩下毒的也是你,我从来都没逼你做什么。” 他放开江晚雪的手腕,正准备站起来,后脑勺却被重物“砰”的一声砸中。 他身形摇晃了一下,踉跄转身,只瞧见燕明戈娶的那个女人手里抱着一根大棒槌。 林初一棒子敲下去,见韩子臣没有晕倒,心都快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怎么这古人的脑门都这么硬呢! 她正想再敲一棒子,韩子臣就直挺挺的倒下了。 林初松了一口气。 这棒子是她之前收进屋子里防止赵元再来的,不想倒是派上用场了。 尽管已经有过敲闷棍的经验了,林初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江晚雪母子都止住了哭声,小包子韩君烨像是被吓傻了一般,江晚雪则是懵了。 林初暂时也没工夫管这二人,她跑去柜子里找了一件厚衣服给燕明戈披上,“你对羌城地势比较熟悉,知道哪里是安全的吗,我带你逃过去。” 从林初抡起棒槌砸晕韩子臣的那一刻起,燕明戈的视线就一直锁定在林初身上,她语气咋一听十分冷静,但是给他系衣服系带的手一直是抖的。 燕明戈盯着她故作镇定的脸看了许久,突然伸手握住了林初发抖的手,“怕?”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林初竟然从中听出了几分温和。 她胡乱摇头,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是一死。” 嗓音还是抖的,她不过是在给自己壮胆。 燕明戈看着她的侧脸若有所思,“从北城门逃到关内就安全了,现在离关城门还有半个时辰,你一个人逃,比带着我活下去的几率大。” 韩子臣若是跟羌城主将串通好了,只要他们还在羌城,到时候城门一封,挨家挨户查很快就能找到他们。 林初把燕明戈一只手环过自己脖颈,扶着燕 明戈站起来,“你是我相公,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 她因为吃力而咬紧了牙关,听起来这句话说得格外用力。 每一个字砸在燕明戈心头,留下的印记也不浅。 林初正艰难扶着燕明戈往前走,双眼却被一只大手给捂住,燕明戈清冽低沉的嗓音就在耳畔响起,“闭眼。” 直觉告诉林初不妙,她本能的闭上了双眼,一下秒蓦然觉得肩头的压力一轻,然后就是江晚雪几乎掀翻整个房顶的尖叫。 有什么液体溅到了自己裙摆上,空气里弥散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儿。 燕明戈杀了韩子臣! 有一瞬间林初整个人都是呆呆的。 江晚雪的尖叫让守在院门外的一队士兵意识到了事情不妙,又不敢贸然闯进来,只在外面喊话,“韩大人?” “韩大人?” 屋子里久久没有回答,外面的人也停止了喊话。 林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紧张然后感官变得格外敏锐的原因,她仿佛听见了院子的门被打开,然后有许多人悄声靠近屋子…… “别怕。”响在耳边的还是这道低沉的嗓音。 捂住自己双眼的那只大手拿开了,林初一眼就看到了燕明戈握在手中的那柄还在滴血的大刀。 她慌乱别开眼,不期然又看到了倒在一片血泊的韩子臣,他已经没气了,但是双眼惊恐地大睁,眸中全是难以置信和不甘的神色。 空气中弥散的血腥味加上韩子臣这具新鲜的尸体刺激着林初的感官,她胃里一阵翻滚,没忍住扑到一边呕吐起来。 脱离了林初这根“人形拐杖”,燕明戈却没有站不稳的样子,他甚至走到屋角,用那柄带血的刀撬开了地上几块青砖,取出藏在里面的黑玄铁大弓。 瞧见放在玄铁大弓旁边的钱袋子,燕明戈明显一愣。 吐得天昏地暗的林初抬起头,看见这一幕,弱弱开口“相公,那是我藏的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林初:相公,我没有背着你藏私房钱!qaq 燕明戈:“哦” —————— 今日3000奉上,宝宝们周末愉快鸭~ 第14章 燕明戈默了一秒,才把那个钱袋子扔给林初。 林初双手接住,感受着钱袋子沉甸甸的分量,心里还有几分异样,燕明戈就这么放心把钱交给她放着? 不过想起他还得靠自己帮他逃出去,林初心底也就释然了。 咦……不对! 林初看着拿着玄铁弓大步流星走过来的燕明戈,脸瞬间就黑了。 这家伙哪里有半点下不得床的孱弱样子? “把门背后那捆雁翎箭拿过来。”燕明戈沉声吩咐,话自然是对林初说的。 林初瞬间就把他不能走路这一茬抛到脑后去了,把银子往怀里一踹,跑到门后取下那一捆雁翎箭,透过门缝,林初能看见一院子拉满弓弦的官兵。 她跑过去把一捆箭递给燕明戈,面上一片忧虑之色,“相公,外面官兵太多,少说也有二三十人……” 她知道燕明戈武功高强,但是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这漫天箭雨……到时候直接把他们戳成筛子! 燕明戈面容冷峻,没有说话。 林初目光一转,落到了江晚雪身上。 从最初的撕心裂肺的啼哭到现在的木楞,江晚雪像是一下子被抽离了灵魂一般,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 林初眉心拧了拧,蹲下对江晚雪道,“你想活下去吗?” 江晚雪转过头,看着林初,古怪笑了一声,“活着?韩家容不下我,韩郎也死了……我怎么活?像个乞丐婆一样乞讨过活吗?” 林初眉心一拧,拿过燕明戈手中那把血泽未干的刀架在了江晚雪脖子上,“那你想死吗?” 燕明戈挑了一下眉,似乎对林初这样的举动十分意外。 燕明戈用这把刀割断韩子臣喉咙的那一幕,江晚雪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当这把刀驾到自己脖子上的时候,江晚雪整个人都抖得跟筛糠似的。 “你……你想让我怎么做?”江晚雪脸都吓白了。 “韩子臣是我们杀的,你和你儿子都是无辜的,我们挟持你们母子逃出去,外面那些人还不敢对韩国公的孙子下杀手吧。”林初道。 江晚雪眼珠子动了动,显然也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在外人眼里,她还是韩子臣的女人,有一个儿子傍身,自然不敢轻慢。 燕明戈静静的看着蛊惑江晚雪的小女人,黑眸中似乎闪过些什么。 院子里的脚 步声靠得愈发近了,他身上的杀意也无声蔓延,有力的五指握紧了玄铁弓,抽出一支雁翎箭搭在了弓弦上,拉满—— “咻”的一声,雁翎箭穿门而出,一个穿着厚重甲胄的将领被那支箭直接贯穿,雁翎箭力道不减飞出去老远,最后“铮”的一声扎进院门处的门框,半截箭身完全没进了木头里,蛛网一般的裂痕以箭孔为圆心在木头上蔓延开来。 整个庭院鸦雀无声。 被射中的将领双膝砸地,头不自然的垂下,嘴角还带着血迹,显然是死了。 院门处的木架也在这时候轰然坍塌。 沉重的响声仿佛是一声惊雷将所有人从死寂中唤醒。 举着弓箭的官兵手软得连弓弦都拉不开了,拿着长矛大刀的官兵一个个都面露惊恐之色,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两步。 正在威逼利诱江晚雪的林初:“……” 她早知道大反派武功高强,只是……没想到能强到这程度。 瞧瞧那破成碎木片的木门,再瞅瞅只剩一堆木头的院门——都能赶上拆迁户了! 见燕明戈已经镇住了所有的官兵,林初用刀背碰了碰江晚雪,示意她跟上燕明戈。 江晚雪估计是被燕明戈那一箭吓傻了,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外走,林初赶紧又用刀背又拍了拍她,江晚雪僵着身子站在原地。 林初心中哀嚎,妹纸,你不要你的娃了? 她想用一只手拿刀挟持江晚雪,一只手去拉站在韩子臣尸体前的韩君烨,奈何这刀太重,林初一只手拿的时候一个手抖,差点刮到江晚雪的脸。 江晚雪吓得大哭,“别杀我!” 燕明戈也发现了这边的囧境,他面无表情接过了林初手中的刀架在江晚雪脖子上,林初连忙跑过去一把抱起了神色呆呆的韩君烨。 她们往外走,官兵就往后退。 林初色厉内荏道,“韩世子的妾侍和儿子都在我们手里,韩世子已经死了!你们要是还想让韩国公的孙子有半点闪失,尽管试试!” 燕明戈方才那一箭射死的,就是韩子臣的心腹。 韩子臣想杀妾杀子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顶多会让自己的心腹知道,剩下的都是一群乌合之众,见燕明戈他们挟持了江晚雪母子,都畏畏缩缩不敢再有其他动作。 燕明戈睨了一眼林初,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怎么觉得……这小女 人装腔作势威胁人的样子怪有意思的。 “备一辆马车。”他扫了一眼离他最近的一个官兵。 那个官兵被燕明戈这一眼看得脚软,差点就跪下了,眼底虽有不甘,但还是结结巴巴吩咐手底下的人,“备……备车!” 马车很快就备好,燕明戈挟持着江晚雪往院门外挪动。 官兵们虽然还是拿着兵器围着他们,但是都不敢靠近十步以内——燕明戈之前那一箭的震慑太强。 林初抱着韩君烨紧跟着燕明戈,她发现怀中的小孩安静得过分,垂眸一看,只见韩君烨原本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一片空洞。 亲眼看见自己的父亲被人杀死……怕是给这孩子造成了不小的创伤。 想起原著中韩君烨对燕明戈的恨意,林初突然很担心,但是有些事也不是她能改变的。 在快离开小院的时候,林初看到倒坍的院门旁边有一只毛茸茸的小鸡,她顺势捡了起来。 燕明戈检查了一番马车,发现没有被人做手脚,才对林初说了一句,“上车。” 不知是不是林初的错觉,她发现燕明戈面色有些苍白。 不过眼下也不是说话的时候,林彻就带着小包子韩君烨上了车,燕明戈随后也挟持江晚雪上车。 追出来的官兵喝到,“马车已经给你们备好,将人放下!” 这个官兵应该是韩子臣从京城带来的人。 燕明戈冷冷一眼扫去,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压迫感,“待在这里半个时辰后去北城门找人,你们敢提前去一刻钟,我敢保证,你们见到的只会是两具尸体!” “我凭什么信你!”这个官兵显然不是个好对付的。 燕明戈冷笑一声,“那就看你还有没有其他选择!” 话落他就重重一甩马车,驾车徜徉而去。 那名官兵留在原地恨得咬牙。 “大人……咱们真要在这里等上半个时辰吗?”一个小兵战战兢兢问。 官兵踹了那小兵一脚,骂道,“蠢货!”他点了几个人,“你们几个去北城门堵人,其余的跟我去追!” *** 马车上。 江晚雪缩在一边,显然惊魂未定。 燕明戈赶车赶得急,好几次林初都觉得自己快要被颠出马车了,她知道后面有追兵,不敢让燕明戈慢下来,只得一 只手紧紧抓住窗弦,一只手护着小包子韩君烨。 马车突然剧烈颠簸了一下,林初后脑勺砸到车壁上,护着韩君烨的手也松了,小包子韩君烨摔下去脑门重重磕到车底,都没见他哭一声。 林初心中愈发不妙,她一把抱起韩君烨,揉了揉他的脑门,轻声问,“摔疼了没?婶婶给你揉揉。” 韩君烨还是没反应。 林初只得看向江晚雪,“孩子好像被吓到了,你哄哄他。” 江晚雪疯疯癫癫笑了几声,随即一脸恨色道,“他也就这点出息!他爹在的时候他就不会争宠!不然他爹能说不要他就不要他!现在他爹死了!他又傻了,他就是来找我讨债的!生怕我靠着他在韩国公府沾到半点富贵!” “住嘴!”林初沉喝了一声,她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可是她在一本书里看过这孩子的一生,前几天也跟这孩子相处过……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她自己上一世也是个孤儿,听到江晚雪那番话,心头莫名的就火了起来。 再看小包子韩君烨,心中又多了几分怜悯。 “叽……” “叽叽……” 林初之前带上车的那只小鸡缩在车角,毛茸茸的一团,弱小、可怜又无助。 小鸡的声音总算让韩君烨有了一点反应,他循声望去。 林初见状就把那毛茸茸的一团捧到了韩君烨手里。 看着这幼小的生灵,韩君烨眼中终于有了一点光彩,“婶婶,小鸡离开了母鸡,还怎么活啊?” 林初怔住了,为韩君烨那句婶婶。 这孩子一直都不喜欢她的。 不过很快林初就反应过来,她温柔摸了摸韩君烨的头,轻声道,“小鸡离开了母鸡很难活下去,但并不是就不能活了。” 韩君烨一下一下的摸着小鸡柔软的羽毛,好一会儿才说,“我会好好养着它的。” 明明只是个孩子,在那一刻眼神却深沉得叫人看不清了。 马车很快停下来,林初以为是到北城门了,探出头去看,却是在集市上。 她正想问燕明戈怎停在这儿,就见燕明戈跳下马车,随手揪住一个壮汉的领子拎到了车上。 那壮汉块头比燕明戈还大,却愣是被燕明戈吓出了一身冷汗,一脸懵逼问,“你……你干啥?” 燕明戈没有回答他的话, 望向林初,“银子。” 林初会意,掏出钱袋给了那壮汉一吊钱。 燕明戈声线极冷,“把车上这位夫人送往西城门。” 壮汉松了一口气,不是打劫的,是想找个车夫。 燕明戈向着林初伸出手,林初只愣了一下,就把手递给他。下车的时候,林初往车内看了一眼,视线恰好跟江晚雪对上,林初看着她的眼睛道,“这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不是你换取荣华富贵的工具,好好待他吧。” 说完她就跳下马车。 燕明戈拉起她的手就走,感受着掌心的温度,林初垂眸看了一眼二人交握的手,这算是他们第一次牵手吧? 心中有些微妙的感觉。 她正走神,燕明戈突然带她拐进了一条巷子,外面一片喧哗,是追兵来了。 林初正想问他怎么办,却见之前还神勇无比的男人,靠在墙壁上显出罕见的脆弱。 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额头冷汗密布。 林初在他胸前的衣襟摸了一把,只摸到一手的湿濡,是血! 林初慌了,她想拉开他衣襟被他挡下,但是从扯开的领口,林初也看到他白色的里衣已经全被鲜血染红…… 作者有话要说:林初:相公,你憋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啊……qaq 燕明戈(偷笑):我媳妇儿关心我! 林初:你还有多少家产?藏哪儿?先告诉我再死啊! 燕明戈:“……” —————————————————————— 昂~作者菌修改了几个错别字。 看到评论区有宝宝问作者菌是不是日更,只要木有特殊情况,作者菌都会日更哒~ 想追文滴宝宝阔以放心入坑哦~ 这是作者菌在晋江的第一本书,作者菌会很努力写好它的! 晚安好梦~ 第15章 虽然她之前也闻到燕明戈身上有血腥味,但是她一直以为是韩子臣的血溅到燕明戈身上了。 燕明戈这一路上表现得也根本就不像是一个有伤在身的人,以至于林初也忘了这一茬儿。 “你撑住,我带你去找大夫……”林初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嗓音里带上了哭腔,看的时候,她以为终极大反派就是万能的,可是真正存在于这个世界,她才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极限。 燕明戈也会受伤,也会死。 林初想把他的胳膊驾到自己肩上,触碰到燕明戈的手发现冰凉一片,这是失血过多才有的症状。 必须马上帮他止血! 可是这巷子根本就是一条死胡同,外面又有追兵…… 被林初扶起来,燕明戈掀开眼皮,没几分血色的唇勾起一个弧度,望着林初的侧脸道,“放心,死不了……” 他这笑容,太过苍白无力,看得人揪心。 “你别说话,保存一点体力……但是别睡着了……”林初有些语无伦次,她现在脑子一片空白。 燕明戈把自己的手从林初肩头抽了回来,靠着墙,说话明明很吃力,嗓音却是平缓的,“你自己逃吧,带着我,反而是累赘。” 林初心急如焚,听到他说这样的话,直接道“燕明戈,是个男人就给我闭嘴!别说什么累赘不累赘的!” 燕明戈禁了声,视线锁着林初,他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女人,深沉的眸色里是只有他只有才懂的思绪。胸腔里那团他以为不会再为任何人跳动的柔软,在这一刻滋生了些许陌生的情绪。 “为什么?”他听见自己问。 人心人性,他早在五年前就看够了,燕家落败,那个从小就说要给他当新娘子的姑娘,哭哭啼啼找他悔婚的时候,他答应得干脆,却不代表无动于衷。 世人逐利而活,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偶而想起,略感寒凉罢了。 这个女人最开始嫁给他的时候,不也是闹得要死要活的吗?为什么现在又变了? 她平日里刻意的讨好他都看在眼里,他猜测着这女人许是别人的旗子,毕竟他现在一无所有,有什么值得她讨好的? 他也在一步步试探她,从他掐她脖子开始。 试探的结果让燕明戈一次又一次的感到意外。 是这个女人装的太好?还是她真的就这么蠢,甘愿把一生都 堵在他这样一个废人身上? 燕明戈发现,自己真的看不懂这个女人。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长得好看,姑奶奶舍不得你死行不行!”林初避开燕明戈的深沉的目光,看向人仰马翻的大街,把怀里那个钱袋子放到了燕明戈旁边,“官兵很快就会过来搜查的,我去引开他们,顺便给你找个大夫过来。如果我没回来……你就当我是一个人逃了,自己办法去医馆吧!” “我还没沦落到要靠女人保命!”燕明戈沉喝,垂在身侧的双手都紧紧握成了拳。 林初没理他,现在不是磨磨唧唧的时候,她朝着巷子外小跑。 “昙芸!”身后燕明戈叫了她的名字。 已经快跑到巷子出口,林初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我叫林初!”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这样一句话,随即就扎入了混乱的人群里。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官兵横闯直撞,街上全是仓皇逃窜的百姓,被撞倒的摊位更是不计其数。 林初心跳得厉害,但是想起燕明戈藏身的地方,她只得硬着头皮混在人群最显眼的地方。 那官兵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眼就看见了林初,大叫道,“人在那边,给我追!” 隔着人山人海,那马蹄声却像是就响在耳边,林初往后面看了一眼,官兵凶神恶煞策马冲过来的样子吓得她手脚发软。 人在极度紧张的时候,头脑反而出奇的冷静。 燕明戈之前给官兵们说的是去北城门找江晚雪母子,刚才在路上却又让壮汉把江晚雪母子带去西城门,这样无形中已经分散了很多兵力。 否则现在追过来的就不是身后这点官兵了。 两条腿终究跑不过四条腿,尽管林初努力往人群多的地方逃,沿途又弄翻了不少货架,官兵们还是逼得愈来愈近。 “驾——驾——”对面又有人策马而来,本就乱作一团的大街顿时人仰马翻,林初闪躲不及,眼见就要撞上那马,马背上的人用力一拉缰绳,总算是控制住了马儿。 “大胆刁民!”马背上的年轻公子哥儿刚斥出这一句,见是个颇为标志又水灵的姑娘,愣了一下,不妨就被林初一把拉下了马。 年轻公子哥儿毫无防范摔了个仰趴,半天没爬起来,林初却已经爬上了他的马,一扯缰绳掉头就跑,只留一声大喊,“我赶着救人,借你的马一用!” 公子哥儿的一群家仆随后赶来,看到摔倒在地的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六皇……公子,您没事儿吧?”白胖的家仆嗓音尖细。 公子哥儿在一众家仆的搀扶下起身,公然被抢马让他脸色很不好看,看着林初离开的方向,愤愤道,“这关外的女子都这般剽悍吗?” “让开——让开——” “不想死的就别挡你军爷的道!” 官兵紧追过来,公子哥儿一行人恰好站在大街中央,挡了他们的去路。 官兵急着追林初,以为挡道的是羌城纨绔子弟,不耐烦的一鞭子就抽了下去。 白胖的家仆吓得一哆嗦,肚子上的肥肉都颤了颤,用自己庞大的身躯挡住公子哥儿,尖着嗓子大叫,“保护公子!” 公子哥儿嫌弃一脚踹开了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白胖家仆,徒手截住那官兵挥下的鞭子,再用力一拽,官兵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马儿跑的急,他这一摔,囫囵滚了好几个圈才停了下来。 官兵晕头转向爬起来,就见那贵公子拉住战马的缰绳掉头一扯,战马高高扬起前提嘶鸣一声,算是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贵公子的侍卫也制住了另几个纵马的官兵。 “哎哟喂,公子,教训这等小人哪用得着您亲自出手,若是磕到伤到老奴可怎么给主子交代……”贵公子的白胖家仆捏着尖细的嗓音给他送上帕子擦手。 几个官兵恨得咬牙,怒道,“敢拦你军爷的路,找死吗!” 容颜矜贵又冷漠的少年用帕子擦完手,扔给了旁边的白胖家仆,看着几个官兵嗤笑一声,“二哥夸这羌城守将冯砚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帅之才,将帅之才练出来的兵就是这样一群渣滓么?” 几个兵官被如此轻慢,一派剑拔弩张之色,“黄口小儿,也敢妄议咱们将军!” “大胆!”白胖的家仆尖着嗓子喝了一句。 一名侍卫亮出一块厚重的金牌,官兵们看到那金牌,面上瞬间一片惶恐之色。 贵公子道,“将这群纵马闹事,欺压百姓,强抢民女的混账给我绑去冯砚军营!” 强抢民女!? 几个官兵一脸懵逼。 *** 林初骑着马一路狂奔,沿途没有看见什么药铺也没看见医馆,这让她又心中又焦灼了几分。 唯一庆幸的是官兵还没追 上来。 林初思量着莫不是这匹马的脚程太好了,跑得太快让那些官兵追不上? 奈何她对羌城地势并不熟悉,原主还没嫁给燕明戈之前,也是和许多流放的女子一起住军营那边的,所以原主记忆里也没有多少关于羌城地形的。 绕了几圈之后,林初扎心的发现自己迷路了! 她自暴自弃正想找个人问路,就见前方一个年轻妇人迎面走来。 芍药挎着菜篮子,跟马背上的林初大眼瞪小眼。 “你这是……”芍药上下打量了林初一眼,眸中掩饰不住的惊讶困惑。 “我相公病重,我想给他请个大夫,你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医馆吗?”林初的样子太过狼狈,但美人即使狼狈,也是赏心悦目的,林初眼眶红红的样子看得芍药一个女人心中都有几分怜惜。 大昭将女子声誉看得极重,林初已经声名狼藉了,如今又这般的抛头露面……芍药想起昙芸曾经当丫鬟时候的风光,再看看她如今的境遇,心底升起一股源于优越感的同情。 她嫁的也是一个百户,林初嫁的是怎样一个人,芍药没少听自家相公说。 现在燕百户重伤下不得床,家中一切开支都要钱,看病吃药又得花不少银子,芍药想了想说,“你去军营找胡军医吧,胡军医脾气好。你相公是打仗时伤到的,在军营里抓药总能省几个银子。” 燕明戈的伤之前就是胡军医治的,找胡军医是再好不过。 “胡军医现在是在军营里吗?”林初问。 如果胡军医是在军营里,怕是比较麻烦,那个羌城主将,似乎也挺想除掉燕明戈的,她若是贸然前去,只怕是自投罗网。 芍药摇摇头,“我买狮子头回来的时候,正好瞧着胡军医在酒楼跟人吃酒呢。” 听到这句,林初松了一口气,跟芍药道了谢,又一甩马鞭朝着之前遇到芍药的那座酒楼去。 林初找到胡军医的时候,胡军医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不过倒是没见着和胡军医一齐吃酒的人。 林初叫了好几遍,都叫不醒胡军医,她担心燕明戈出了什么意外,瞧见桌上有一壶冷茶,道了声得罪,就兜头淋在胡军医头上了。 “谁!谁敢戏弄老朽!”胡军医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 “胡军医!冒犯了!” 胡军医循声望去,看到一身狼狈的林初,还愣了几秒 。 然而下一刻林初拉着胡军医的领子就往外拖,胡军医吓得哇哇大叫,“你这女娃!男女有别!老少有别不知道吗!” “我相公危在旦夕,还请您移步!”林初只来得及解释这么多。 胡军医一听说燕明戈出事,人瞬间就清醒了大半,一边手脚麻利拿起自己的药箱一边念叨,“慢些慢些,我这一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 林初一路驾马赶回小巷还算顺利,沿途都没发现什么官兵。 到了巷口,林初带着胡军医下马,胡军医脚一落地就开始弯腰狂吐,脚软得扶着墙根才走进小巷里,“你这女娃,风风火火的,跟燕明戈那小子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胡军医说什么,林初其实并没有听清,巷子里空无一人,寂静一片,只是燕明戈之前坐的地方有一滩未干的血迹。 林初手脚都冰凉了下来。 她果然还是……回来晚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joey?’和‘早晚卡壳了’两位宝宝投的霸王票,作者菌超级感动qaq!!! 超级爱你们,笔芯芯~ 本来想今天加更的,但是今天白天满课,晚上学院例会开太久qaq,回到宿舍已经很晚了,作者菌码字速度又很龟龟…… 等挥舞着爪子敲完这一章,发现已经凌晨了…… 哭晕在厕所…… 第16章 胡军医也发现了不对劲儿,一手扶墙一手挎着药箱看向林初,“燕娘子,燕明戈那小子人呢?” 林初心乱如麻,无措蹲到了那滩血迹前,“我……我不知道。” “这……你不知道?”胡军医话一出口,也想到了怕是燕明戈出了什么意外,想宽慰林初几句,但眼下说什么都是徒劳。 “我走之前,他还在这里的……”林初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她猛然想起自己前去找大夫的时候,追兵一直没再追上来,莫不是……他们发现了燕明戈的藏身的地方,才放弃追她了?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林初豁然站起身。 她这突来的动作吓得胡军医后退了一步,结结巴巴道,“燕……燕娘子,你没事吧” 林初看了一眼小巷的地面,眉头深深皱起,“这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地上也没有血迹……相公还能凭空消失不成?” 小巷外突然想起了混着兵甲碰撞的脚步声。 林初警惕望去,就见一队披甲佩刀的官兵堵在了门口。 “这是公子的马!”为首的竟然是一名身着便衣的男子,他拉住了枣红马的缰绳。从他走路平稳的呼吸来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 余下的官兵将小巷出口堵的死死的。 林初暗道不好,被她抢马的那个公子,看样子来头不小,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碰到了! 那名便衣侍卫朝巷中走来,站在两旁的官兵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道。 便衣侍卫看了林初一眼,眉峰不着痕迹的皱了皱,似乎在惊讶公然抢了主子的宝马的贼人,竟然是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美艳女子! 胡军医在羌城这地儿呆了有些年头了,军中不少人他都认识,可是眼前这些人,胡军医还真没什么印象。 他只得看向林初,“燕娘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竟然都触动官兵了,看样子事情闹得不小。 林初有些囧,“我之前赶着给相公找大夫,抢了别人的马。” 胡军医看了一眼细胳膊细腿儿的林初,短暂的沉默了几秒。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燕明戈久了,这样一个柔弱丫头都有跟人抢马的本事了。 想着林初到底是个弱女子,胡军医上前一步挡在了林初前面,冲那名便衣侍卫作揖道,“这位军爷行行好,这小娘子相公命在旦夕,她也是急着救她 相公才冒犯了贵人……” 便衣侍卫闻言有几分诧异,又看了一眼林初,“之前躺在这里的人是你相公?” 林初闻言,面上终于露出几分喜色,不过更多的却是警惕,“是,是我相公。” 她不知道这伙人跟羌城主将是不是一伙儿的,如果是……那可真是倒大霉了! “我相公在你们手里?”林初追问,她总得先弄清楚燕明戈在哪儿。 便衣侍卫闻言,只是看了林初一眼,随即吩咐手下的人,“带走!” 立即官兵上前押林初和胡军医。 林初毕竟是女子,胡军医又上了年纪,哪里是这群拗得过这群官兵,不过片刻就被锁住手臂控制住了。 眼见这群人要带他们离去,林初冲那便衣侍卫道,“抢你主子马的是我,和这位军医无关,冤有头债有主,你们要抓抓我一人便是,放了这个老人家吧!” 林初见那便衣侍卫不为所动,又道,“如今正值战事,边关军医本来就少,上一战中还有不少伤残的将士需要军医们救治。” 便衣侍卫略作思虑,做了个手势,制住胡军医的两个官兵就放开了他。 眼见林初被带走,燕明戈又下落不明,胡军医想到林初的好颜色,心中不由得忧心起来,脚步匆匆往军营赶去。 燕明戈好歹也是个百户,手底下的一帮兄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偏偏又对他信服得紧,找袁三他们帮忙,兴许能有转机。 林初被这队官兵带走,沿途看下来,林初很快就发现他们不是带自己去军营,也不是去将军府。 莫非这支军队本来就不是羌城的势力? 林初不动声色打量这队官兵,发现他们面皮虽说不上光滑,但也绝对不像这里的官兵常年忍受风沙练出的一脸糙皮。 许是今日官兵搜查的动静太大,现在天色也渐晚,家家户户房门紧闭,街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平添了几分荒凉之感。 官兵在一家客栈前停下,不难看出这家客栈是被人包下来的,外边的守卫就有十几个。 林初想起白日里那贵公子的一句“大胆刁民”,心口突然一跳。 原著中在这时候,皇帝派了六皇子来边关,说是当监军,其实就是抢人头,羌城主将为了讨好六皇子,城主府每天都歌舞升平。 蛮子就是逮着这个空子攻城,最后羌城大败,杀红了眼的 蛮子直接屠城,燕明戈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在数万敌军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救出了六皇子。 此后深得六皇子重用,他成了六皇子手中一把最锐利的刀,刀尖所指,从无活口。 老皇帝驾崩,他助六皇子夺嫡,新皇继位,他才得以回京城,凭着从龙之功位极人臣。 想起这些,林初突然觉得心肌梗塞,乖乖……她就随便抢个马,都能抢到未来皇帝头上…… 苍天要不要这么玩她! 她因为出神被人推了一把,才缓缓走上了客栈的台阶。 便衣侍卫把她仍在楼下大堂,就往楼上去了,林初估摸着应该是去给六皇子禀报。 一路押着她过来的官兵没有进屋,只守在了客栈门口,许是觉得她逃也逃不掉。 的确是逃不掉。 林初站累了,就给自己找了个板凳坐下。 桌上放着做工粗糙的糕点,她没动。 店小二倒是极其殷勤的过来沏了一壶茶。 林初看出来这店小二纯粹是闲得发慌。 没一会儿,那便衣侍卫便下楼来,冲林初道,“公子想见你。” 林初眼皮一跳,在原著中,这六皇子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她觉得已经可以预见自己的悲惨下场了…… 便衣侍卫带着林初上了二楼,拐个角就到了。 便衣侍卫抬手在门上扣了两下,“公子,人带来了。” “进来。”这声音里还有几分少年的青涩感,但是那份清冷和矜贵隔着一扇门都能感觉到。 林初在心底默默为自己点蜡,叫你当时眼神不好使来着! 便衣侍卫站在门口,没有要一同进去的意思。 林初心中有些突突的,作为一名现代女性定然不会觉得孤男孤女同处一室就有什么,但对于古人而言,就关乎到女子的清誉,她不信六皇子会不知道这一点。 摸不清六皇子打的是什么算盘,林初只得踌躇推开了房门。 一眼望去房间离不止六皇子一个人,她才松了一口气。 瞥见床上躺了一个人,那身形……分明就是燕明戈!一旁大夫模样的老者正在号脉,林初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相公!”她快步走进房间,所有的担心和不安在心房炸开,变成了一种沉甸甸的情绪,像是雾气上涌,然后熏得眼睛 有些疼。 “殿……公子跟前,莫要喧哗!”白胖的家低声仆斥了林初一句,面团似的脸上带着一种憨态的高傲,让人不觉得他凶恶,反而有几分喜感。 林初胡乱用袖子抹了一把眼中的湿意,又看了一眼面无血色的燕明戈,才对着坐在太师椅上的六皇子恭恭敬敬行礼,“民妇之前为救相公,情急之下借了大人的马,还害得大人摔了一跤……” “停停停!”提起被抢马一事,沈琛脸色黑得不行,直接打断林初的话,下巴一抬,道,“床上躺的那人是你相公?” 之前在街上,沈琛还是一身素净白袍,现在身上的是一件宝蓝色的直襟袍子,腰间是镶了翡翠宝石的黑色缎带,还挂着一块青鱼佩,岂只气派二字了得。 看得出来他是回客栈后就换了衣衫的。 抢马一事这是揭过了? 林初心中暗喜,听得沈琛的问题,忙点头,“正是民妇相公。” 沈琛两根手指摩挲着自己下巴,视线在林初身上绕了几圈,目光虽然是散漫的,可是那审视的意味却十分明显。 “他竟然也娶亲了!”最后沈琛说了这样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林初在沈琛的目光下,双手捏着衣角,像是局促不安的样子,其实心底好奇得跟只猫爪子在挠一样。 六皇子这话……显然他和燕明戈是旧识,对燕明戈还了解颇深的样子…… 林初脑子又不熟控制的想起了原著中六皇子登基后对燕明戈这位权臣的“宠溺”。 一个笑面虎暴君,一个权倾朝野的佞臣…… 一个后宫只有一个皇后,一个自炮灰前妻死后就再也没娶亲…… 哎呀妈呀,真刺激! 林初越看沈琛,越觉得他可能和燕明戈有一腿儿! 原本一脸散漫的沈琛,突然被林初看得浑身发毛,这女人什么眼神儿啊! 他咳嗽了两声,正想说话,门外却传来了侍卫的声音,“公子,客栈外来了一群散兵。” 沈琛嘴角扬起一抹冷笑,“冯砚坐不住了?” 侍卫的声音有些犹豫,“看着不像冯将军手下的人……” 他话音刚落,楼下就传来“轰隆”一声大响,跟着是一道洪钟般的嗓音,“奶奶个熊滴,竟然敢劫持俺燕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娴腻呀’宝宝投的手榴弹~作 者菌向你笔芯芯~~~ 人生中的第一颗手榴弹哇,感动呜呜呜 ———————————— 昂~作者菌今天终于赶在12点之前把文文写出来了! 辛苦等更的宝宝们了~ 作者菌挨个摸头~ 晚安哦~ 第17章 林初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沈琛听见楼下的动静,面上散漫的神色收了几分,他吩咐站在门口的便衣侍卫,“聂云,你下去看看。” 便衣侍卫躬身一抱拳,正要转身,一张桌子囫囵朝他甩过去。 聂云身后便是沈琛一行人,他不敢躲开,抽出腰间的佩剑一刀将方桌劈成了两半。 方桌的碎木掉落一地,一个黑脸莽汉站在大堂下大笑几声,“想不到这厮还有几分本事!” 聂云脸色难看,从二楼看下去,只见客栈门外的守卫倒了一地,客栈的大门被人强行破开,一群带着匪气的莽汉站在大厅中央,虎视眈眈盯着楼上,店小二和掌柜的老鼠一般缩在木柜下方。 六皇子前往边关,身边带的毕然都是精锐,他们前不久才在军营里见过冯砚手底下那些狗仗人势的官兵,一个个都是酒囊饭袋罢了。 可是眼下这群散兵,却轻轻松松就放倒了护送殿下前往边关的精锐骑兵…… 聂云手心已经不自觉捏了一把汗。 “我倒要看看是何人胆敢在此闹事!”沈琛毕竟年少气盛,被人一挑衅,便大步从屋子里迈出去。 跟在他身边的白公公吓得快要哭出来,“我的祖宗哟,这些事您都交给聂侍卫去做吧,您若是有个什么闪失……” 白公公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琛一巴掌挥开“聒噪!” 他站在二楼走廊处,居高临下俯视楼下一群人。 他肤色白皙,五关精致却并不给人秀气的感觉,发竖玉冠,身穿锦袍,通身的气派叫人一看就不是这关外的人。 楼下那群人正是袁三他们。 王虎见屋子里出来的是个小白脸,正打算讽刺几句,被袁三用眼神制止。 平日里他们都以燕明戈为大,燕明戈不在时,大家都是比较信服袁三的。 袁三上前一步,冲沈琛抱了抱拳,“这位大人,我们本无意冒犯,但是听说您的人带走我们兄嫂,这才找上门来了。” 王虎的声音林初一开始没有辨识出来,但是袁三的声音她是认得的。 她暗道一声不好,正准备出去解释一番,床帐那边却有了微弱的动静。 林初转身一看,就见燕明戈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随后一双清冽冰冷的凤眸掀开,他眼底有短暂的迷茫,视线在屋中扫了一圈,最后定格到了林初身上。 林初忙扑到床前,唤了一句“相公”,许是今日寒风吹多了,她嗓子有些哑。 燕明戈看着她,缓缓抬起一只手,林初微微一怔,突然懂了的意图,握着他的手,帮他把手覆上了自己脸颊。 她的脸很小,真的可以用只有巴掌大来形容。 因为来边关没多久,她脸上的皮肤还是细腻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相比之下,燕明戈带着茧子的掌心就粗粝得有些铬人。 林初不懂燕明戈这突来的举动是为何,一时间没有言语。 却听燕明戈道,“放心,我不会死的。” 林初看着他,因为这句话嗓子眼儿有些发涩,却说不出话来。 “我下的麻沸散剂量可不轻,怎么在时候醒过来了……”给燕明戈缝合伤口的大夫头疼不已,听口音,他也不像是这关外人。 屋子里的动静惊动了门外的沈琛,他直接丢下袁三一众人,大步流星朝着屋内走来。 “这是醒了?” 大夫看着沈琛,满脸踌躇,“这位将军突然醒了……但伤口还没缝合好……” 沈琛看着燕明戈胸前那血肉模糊的伤口,眉头顿时狠狠一皱,“本公子这里又不缺药,麻沸散你该用多少就用多少,省什么?” 这大夫本是宫里的太医,被沈琛一通训斥也不敢妄然为自己辩解,在沈琛说完后才道,“这位将军意志力惊人,卑职的确是用了常人两倍的麻沸散……” 林初听着大夫的话,看着燕明戈裂开的伤口处一片血肉模糊,心底百般不是滋味。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才练出这样的意志,连麻沸散对他的作用都不大? “那就再加大剂量!”沈琛不懂医理,但是他也知道,若是让燕明戈清醒着给他缝合伤口,那样的痛楚,和牢狱里的酷刑又有什么区别。 “这……”大夫有些犹豫,俗话说是药三分毒,这麻沸散用多了,怕是副作用也大。 “就这样缝。”燕明戈突然出声,嗓音沙哑,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沈琛这才看向燕明戈,“燕小侯爷如今便是这般不惜命了吗?那我将你从冯砚手中救出来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了。” 伏在床前的林初心底一惊,听六皇子这话,意思是她离开后,又有官兵去了那个小巷? 难怪她看到燕明戈手上也有伤痕。 可是……当时小巷里分明没有打斗的痕迹…… 罢了,等燕明戈好些,再问他便是。 她回神的时候,却发现整间屋子都安静了下来,沈琛视线沉沉盯着她,眼中是一闪而过的杀意。 燕明戈轻抚在林初脸庞的手垂了下来,扣住林初的手,十指交握,他视线却是看着沈琛的,“救命之恩,燕某来日必然相报。” 沈琛的视线从林初身上移开,林初顿时觉得自己呼吸都轻松了不少。 皇家便是这样,看上去不管多么俊秀明朗的人,在想要你命的时候,都不会手软。 沈琛会突然对她动了杀意,是因为他无意中泄露了燕明戈的身份。 难怪之前江晚雪得知林初知道燕明戈的真实身份时,那般不可思议。 林初面上一派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懵懂之色,心中却是百转回肠,燕明戈保下了她。 他为何要这样做? 是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吗? 但就事实而言,这次他们恩能够从韩子臣手中逃脱,她起到的作用并不大,若不是燕明戈那一箭,怕是围在屋外的官兵们根本不会怵他们。 “既然燕小侯爷都说了,那本公子多说也无益。”沈琛走回圈椅坐下,冲着太医抬了抬下巴,“缝针吧。” 知道这个人是完全清醒的,太医下针的手不受控制的抖了起来,他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冲燕明戈道,“小将军可得想好了,就这样缝针,那滋味可不好受。” 燕明戈面色苍白,神情却是从容的,轻笑一声,苍白的面容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妖异,“大昭牢狱里几十种刑罚我都受下了,不至于受不住这一根绣花针。” 太医额头的冷汗掉得更厉害了,之前沈琛那一句燕小侯爷,就已经叫他猜了个七七八八,现在燕明戈这一句,更是确定了他心中的想法。 眼前这人果然是五年前被皇帝下令流放三千里,永不得回京城的燕家嫡子。 楼下的袁三一行人也察觉到了楼上不妙,一群人往楼上走来。 便衣侍卫聂云仗剑挡在了门口。 一身暴脾气的王虎顿时又要亮拳头,被袁三喝止了还是扯着大嗓门嚷嚷,“让俺见俺大哥!” 沈琛眉头又皱了起来,林初也朝着门外看了一眼。 燕明戈道,“王虎袁三他们过来了?” “先前我 找了胡军医去巷子里寻你,你不在,想来是胡军医不放心,这才去军营找了袁兄弟他们。”林初将燕明戈的手放回被褥里,“先让大夫给你把伤口缝好,我出去给袁兄弟他们说明情况。” 燕明戈松开了握住林初的手,算是默许。 林初这才转身对沈琛行了一礼,“相公的弟兄们关心他安危,鲁莽之处还望大人海涵。” 沈琛因为这句话又不由得多看了林初几眼,他原以为这女人莽撞,现在看来,倒是比他想象中知进退。 他撇撇嘴,“本公子的侍卫都叫那群莽汉放倒了,本公子还能如何?” 这话又多了几分少年赌气的意味。 林初却不敢再轻慢了,就算这是一个傲娇少年,那也是一言不合就会要你命的皇家少年! 不过沈琛的话倒像是没有过多追究,林初也知道他不会追究。 袁三一行人个个都勇猛,若不是他们甘愿跟着燕明戈,凭着战场上的军功,怕是如今也是主将跟前的红人了。 六皇子若是想把这群人收入麾下,自然得向人展示他的大度。 自古以来,那个帝王不是恩威并施的? 林初走出房门,原本情绪激动的一行人看到她倒是冷静了几分。 “嫂嫂,胡军医说你被官兵带走了,燕大哥没和你在一处?”袁三问。 他们能这么快找过来,可见在羌城耳目不少。 “诸位兄弟误会了,我和相公被奸人所害人,是这位大人救了我们,大夫现在正在给相公治伤。”林初道。 一群莽汉听了林初的话,交头接耳。 袁三视线往屋内瞟了一眼,“嫂嫂,我能见见燕大哥吗?” “我还死不了,你们不用急着给我收尸。”屋内传出燕明戈沙哑的嗓音。 一群莽汉这才面露喜色。 “燕大哥没事!” “冯砚那泼才!前脚赏了咱们板子,果然后脚就对付燕大哥,若是燕大哥真有什么好歹,老子头一个饶不了他!” …… 一场乌龙算是结束,沈琛果然没有怪罪袁三一行人,还命店小二备了吃食给他们。 这一顿饭丰盛,袁三一行人却用得拘谨。 沈琛留他们在客栈歇息,都被他们婉拒。 燕明戈缝好伤口后就已经有些力竭,上了药 又沉沉睡去。他因为忍痛出了不少汗,混着血腥味儿,实在是不好闻。 林初去厨房打热水想给他擦一下身子。 回来的时候,却见客栈门口停了一辆马车,沈琛身边的白公公亲自带着人前去迎接,而从马车里走出来的,赫然是抱着孩子的江晚雪!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3000字~ 这一章……哎,作者菌是一小时500的时速憋出来的,总感觉不好……修了很多遍,自己还是不怎么满意。 昂~真的很怕辜负宝宝你们的期望。 然后捏……阔以卑微求个收藏不?嘤嘤嘤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娴腻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安然自若、娴腻呀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江晚雪怎么过来了? 看白公公这架势,莫非江晚雪跟六皇子有什么关系? 林初心中疑惑不已。 眼见江晚雪由白公公领着走了进来,林初也不好杵在原地,就端着水盆回了燕明戈养伤的房间。 给燕明戈擦洗的时候,林初也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因为是晚上,整个客栈又是被沈琛包下来的,没有住其他客人,任何一点声响在夜里都格外清晰。 她听见了上楼的脚步声,明显不止一个人。 跟着是隔壁房门打开的声音。 “我有些累了,劳烦让店家烧一桶热水上来。”这婉若莺啼的嗓音也只有江晚雪了。 “今日让韩夫人受惊了,公子吩咐了,韩夫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这丫鬟嘴笨了些,做事倒是个勤快的,韩夫人尽管差遣。”这尖细的嗓音是白公公无疑。 “难为六公子想得这般周全,妾身先谢过了。” 房门关上,下楼的脚步声又响起,应该是白公公一行人离开了。 不多时就有店小二送热水到了隔壁房间。 林初百思不得其解,这客栈这么多间房,怎么六皇子就把江晚雪安排到了他们隔壁呢? ———————— 客栈另一间上房。 沈琛没骨头似的瘫坐在一张圈椅上,手里拿着一把筷子,对面的桌子上是放筷子的竹筒,他兴致缺缺的把手里的筷子一根一根往竹筒里扔,有的扔进去了,但更多是却是洒落在桌子上和地上。 他白皙又精致的面容上,一片不耐之色。 白公公推门进来,走到沈琛身旁,才弯下身子恭敬道,“殿下,那江氏已经被我们带回来了。” “哦,安排在哪里了?”因为投进了一根,沈琛面上似乎多了几分兴味儿,投下一根筷子的时候,用力过猛,又没扔进去。 “按照您的吩咐,把人安置在燕小侯爷隔壁了……”白公公说完这句,才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沈琛的脸色,“殿下,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沈琛掀了一下眼皮,懒洋洋看着白公公,“有什么不好的?” 白公公讷讷不敢再说话。 走这一步棋,他们自然是把当年京城那点事查了个清清楚楚的。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若不是当年燕家那一场变故,只怕那江氏现在已是燕世子夫人了。 可事到如今,两人都已各自嫁娶,江氏儿子都那么大了,二人见面,情分怕是谈不上,尴尬倒是有。 这位祖宗做事一贯是全凭自己性子来的,白公公今日也看见了燕明戈对林初的维护程度,他怕的就是,沈琛这样安排,非但不能燕明戈为他们所用,若是两个女人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互掐起来,反而会弄巧成拙。 沈琛扔完了手里最后一根筷子,见白公公还站在那里,眼皮懒散抬了抬,“还有什么事吗?” 白公公不敢再说江晚雪和燕明戈的事,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帖子呈给沈琛,“刚刚冯砚那老匹夫,派人前来送拜帖,说今日对下属管教不严,冲撞了殿下,三日后在将军府设宴,一来是为了给殿下赔罪,二来也是为了给殿下接风洗尘,还望殿下能赏脸过去。” 沈琛嗤了一声,“他让本殿下过去,本殿下就过去?不过是赵相的一条走狗罢了!” 太子倒台以后,皇子中就属二皇子冒尖,皇帝身体一年不如一年,老奸巨猾的朝臣们自然得为自己找好后主了。 赵相一党以二皇子马首是瞻。 但是三皇子外家也是手握重兵的边关重臣,目前就数这两派斗得最凶。 韩家是武将世家,看准了这个机会,才想着投靠二皇子,不过韩家和燕家交情匪浅,而燕家能有今天,很大程度上都是二皇子一党促成的。 都说斩草要除根,皇帝虽然留了燕明戈一条命,可二皇子一党的却防着呢,万一哪天燕明戈卷土重来了呢? 这才有了让韩子臣杀燕明戈这一计。 既除掉了一个隐患,又验明了韩家的忠心。 白公公听出沈琛这是拒绝赴宴的意思,便退下了。 他刚退出去,沈琛的贴身侍卫聂云就回来了。 聂云对着沈琛行了一礼,语气有些急促,“果然不出殿下所料,卑职在出城的必经之路上截到了冯砚寄回京城的信件。” 沈琛这才露出一抹笑意来,“韩国公那老狐狸一定想不到,他让人去杀燕珩,死的却是自己儿子!” 这不是聂云能随便接话的,所以他保持沉默。 沈琛从圈椅上站起来,嘴角轻佻又恶劣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喜欢恶作剧的少年,可是他说出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燕家这唯一的血脉,已经在 这边塞长成一头狼了,真叫人伤脑筋,怎么让一头狼听话呢?” —————— 房间里。 燕明戈因为失血过多,服药之后睡得沉。 林初想着这客栈里有热水,干脆泡个澡好了。 之前在家中,既没有多的水,也没个浴桶,加上天气严寒,不怎么出汗,她都是用帕子沾了热水囫囵擦身子。 好在原主是个爱干净的,之前在军营那边有浴桶也有热水,把自己收拾得妥帖。 之前那几日林初也就凑合过了。 如今有了洗澡的条件,林初瞬间觉得从头皮痒到了脚丫子。 她想借用其他客房,但是又觉得不太好,毕竟这客栈不是他们自己掏钱住的。 瞅了瞅昏睡不醒的燕明戈,林初觉得他应该不会醒来,就让店小二送热水到房间里来了。 这家客栈毕竟是羌城最好的,店小二也不像没见过市面,带着两个粗使杂役沐浴用的浴桶进来时,全程低着头,两个杂役也是这般。 林初之前还有些怕尴尬,现在倒是挺意外的。 不多时热水就送了上来,连带一套女子的衣裙和一块胰子。 送衣裙和胰子的是个圆脸丫鬟,见林初目光诧异,便解释道,“这是公子之前差奴婢们去采买的,都是新的,娘子放心用便是。” 这样一些小事,沈琛只是不会吩咐,应该是他身边的白公公吩咐的。 不过这婢子显然是个极会说话的。 知道沈琛不可能缺这点东西,林初也不矫情,接过东西道了声谢。 圆脸丫鬟因为林初这不卑不亢的态度,多打量了林初一眼,她跟在沈琛身边伺候,见过的美人儿不少,林初的容貌自是属于中上的。 只是这关外女子,不管相貌如何,但大多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林初身上倒是没有那些小家子气,这叫她意外了几分。 等圆脸丫鬟退下,林初试了一下水温,这才准备沐浴。 外衫解到一半,林初突然偏过脑袋往床上瞅了一眼。 虽然……燕明戈还是昏睡着的,可是她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想了想,她干脆走过去把床帘放下来,虽然这床帘是半透明的绫纱,但放下来还是给了她几分安全感。 泡进热水里,浑身都暖洋洋的,林初舒服的只想叹息一 声。 她闭着眼享受了一会儿,才拿起放在浴桶旁边的胰子。 她把玩了一会儿,对这古代版的香皂还是挺好奇的。 放在鼻子下闻一闻,有一股很好闻的香味儿。 林初试用一番,觉得还挺不错的,除了不会起一堆泡沫,跟现代的香皂差别不是特别大。 胰子在古代可是奢侈品,一块胰子得以白豆粉为主料,加入青木香、甘松香、白檀香、麝香、丁香五种香料,加入白僵蚕、白术等多种中草药,最后添加鸡蛋清和猪胰做成,也只有那些富贵人家才用得起。寻常百姓家,洗衣用的都是皂角。 林初之前洗衣服就用过皂角,那东西可不怎么好用。 她寻思着,自己得找时间做几块肥皂出来。作为一个工科女,当年被有机化学折磨得够呛,不过现在总算有了一点用武之地! 普通肥皂的做法很简单,用猪油混着强碱性物质加少量水,加热到完全融合再冷却之后就行了。 这东西奢侈,但是若卖的不贵的话,肯定还是有不少人会抢着买的! 若是她做很多,再以平价卖出去,指不定还能靠卖肥皂赚一笔呢! 想到未来发家致富的美好生活,林初有点小兴奋,水也凉了,她爬起来准备拿放在旁边凳子上的衣服,忽觉得一道目光盯得她芒刺在背。 林初僵硬转过头,就看到燕明戈一手撩着床帐,两眼发直的盯着这边。 一声就要破口而出的尖叫被林初强行憋回了嗓子眼儿里,她一下子缩回浴桶里。 因为动作太大溅出了不少水。 林初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腾地涨红了,她甚至觉得自己脑袋可能在冒烟…… 那家伙不是睡着了吗! 林初这一串反应也惊醒了燕明戈,他连忙放下了床帐,咳嗽两声。 “我……我不是故意的……” 嗓音是他一贯的低醇,就是结巴了。 “我……我就是想喝口水……我……不知道你在洗澡……” 燕明戈强迫自己不去想刚刚看到的那些引人喷血的画面,努力使声线保持平稳。 他半梦半醒间觉得渴,这么多年一个人刀口舔血的日子,让他养成了自己照顾自己的习惯。所以迷迷糊糊醒来,感官都不甚清晰,就强撑着起来想找口水喝,撩开床帐却不想看到了那一幕…… 作者有话要说:古代香皂的做法参考唐代孙思邈所著《千金翼方》 现代版肥皂的做法,百度上有很多,作者菌写的这种,是最简单的,哈哈,化学课上有做过这个实验,印象深刻。 今天的3000字作者菌终于码出来了……感动,嘤嘤嘤……辛苦宝宝们等这么久啦~ 今天再写一更滴话……有点晚了,咳咳,我希望宝宝们都睡个美容觉。【使劲儿忽悠】 咳咳,言归正传,昨天其欠下的一更作者菌明天会补上哒~ 所以……明天要6000还是一万咩?宝宝们留言告诉我哈~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千秋随锦3个;丽丽、娴腻呀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早晚卡壳了10瓶;木瓜5瓶;一笑、倾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林初羞愤欲死。 眼下她说什么都尴尬无比的,所以干脆缄口不言。 她朝床铺那边看了一眼,虽然有半透明的绫纱床帐隔着,但还是能看出燕明戈半靠在床沿上,没有看这边。 “我要穿衣服了,你别转头。”林初怕他一不小心视线又往这边瞟,打了个预防针。 光是听声音,燕明戈都能听出他小妻子的一腔恼意。 虽然之前的确是惊艳、惊慌中又带着歉疚的,可是感觉到她的抗拒和恼怒,他心底又生出几分自己都说不清的气闷,一句话就这么说了出来,“你是我的妻,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正准备拿衣服的林初成功因为他这句话动作僵了僵。 您说得真有道理,她竟然无法反驳! 燕明戈也意识到自己那话不妥,改口道,“你换吧,我不看。” 心中那几分莫名的恼怒不知是在恼林初还是在恼自己。 林初僵持了一会儿,水已经完全凉了。 林初又往床铺那边瞅了一眼,确定燕明戈不会偷看,才哆哆嗦嗦从浴桶里爬了出来。 之前浸泡在水里的肌肤与冰冷的空气,瞬间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林初觉得自己穿衣服发手脚都在抖,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吓的。 不多时,林初换好了衣服,嗓音闷闷道了句,“换好了。” 燕明戈这才转过头来,眸中原有的微恼和尴尬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惊艳。 这套衣裙是浅荷色的,林初肤色又格外白皙,被这浅荷色一衬,更显得肤若凝脂。因为是冬装,衣裙里都是镶了棉绒的,为了保暖,袖口又是收紧的,这就格外考验身形,林初穿上却一点也不显得胳膊粗赘。她腰身纤细,这衣裙恰好又把腰线那里收得高,穿上同色的对襟短袄,不仅将腰部的曲线显露无疑,还给了林初一种自己胸以下全是腿的错觉。 她不得不感叹,古人在穿衣审美上还是很有水平的。 对襟缎袄的领口有一圈白色的绒毛,贴着脖子很舒服,也把她一张小脸衬得愈发明艳。 “衣服挺好的。”燕明戈说,嗓音有点哑。 对于大反派突然夸自己,啊呸,夸这衣服,林初还是挺惊讶的,她寻思着燕明戈许是为了缓解尴尬,就回了句,“我也觉得不错。” 看着自己湿漉漉还在滴水的头发,林初道,“ 我下楼去让店小二把浴桶抬出去,顺便去找帕子把头发擦干。” 燕明戈罕见的回应了林初一声,虽然只是一个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嗯”字。 林初觉得今晚的燕明戈有些奇怪,不过也没多想,抬脚就往外走。 打开房门的瞬间,迎面灌进衣领里的寒风冻得林初一哆嗦。 她打着颤把房门关上了。 却不知从她转身出门那一刻,床帐后面那双寒潭般的眸子就一直紧紧的锁着她。 燕明戈僵持着那个姿势靠在床架上,眼前一会儿是林初从浴桶里爬出来时的情景,一会儿又是她穿着浅荷色的衣裙站在外面的情景。 他烦躁揉了揉眉心,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他寻思着自己是口渴太久了。 床头就有一个矮几,矮几上放了茶水。 燕明戈一连给自己倒了三杯冷茶灌了下去,他靠着床架躺了一会儿,看着自己棉被遮掩下的身下,脸色说不清是阴沉还是恼怒…… *** 林初让店小二把房间里的浴桶搬下来,又找了一块干净棉布帕子把头发擦得半干。 店小二倒是热心肠让林初去后厨的灶火旁边烤烤。 这古代烧火都是用的木材,有烟不说,有时候还会飘出一些灰屑什么的。 林初想着自己这刚洗完的头发立马又糊上一层灰屑,她估计会疯,就谢绝了店小二的好意,只在大堂里借着炭盆的暖意烘头发。 她正昏昏欲睡时,忽而听见“铮——”的一道琴音,正想问客栈里莫非还有琴师,就听掌柜的训斥店小二,“那位夫人在院子里抚琴,怎么不拿个炭盆子过去?” 店小二满脸委屈,“掌柜的,不是我躲懒没送去,是那位夫人不要,我放到她旁边,那位夫人还发了脾气。” 一听说是夫人,林初就猜测是江晚雪无疑了。 晚间的时候,她路过客栈的后院,看见院中有一树开得正好的寒梅。 江晚雪大半夜的在那里弹琴作甚?扰人清梦吗? 林初想不通这女人的脑回路。 方才那一声显然是试音,现在流畅的琴音才奏了出来,凄凄切切,宛转悠扬,像是女子如泣如诉,不得不说江晚雪这琴艺的确是精湛。 柜台那边一把希拉胡子的账房先生用手打着节拍,脑袋跟着晃悠,一副陶醉不 已的样子。 店小二跟这账房老先生显然是熟人,见此笑道,“老郭说说呗,那位夫人弹的是什么曲子啊?” 账房老先生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副自得之色,“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这曲《蝶恋花》弹得秒极!秒极!秒极啊!” 他一连说了三个秒极,可见对这首曲子的赞赏程度。 林初对这些古曲没有多少研究,但还是知道《蝶恋花》是弹给心上之人,以诉说爱慕之意的。 她眼角不自觉抽了抽……江晚雪这首曲子该不会是弹给燕明戈听的吧? 本着一探究竟的想法,林初想去后院那边瞅瞅。 她才转过一个回廊呢,就听见有人鼓掌。 林初忙躲到了柱子后面,抬眸一看,只见六皇子拍着手从对面回廊缓缓走出,眼角眉梢都带着一股形容不出的懒散劲儿,仿佛就一纨绔子弟。 “韩夫人这一曲,可真称得上是三日绕梁了!”他说话的嗓音也懒洋洋的。 夜风起,吹落一地梅花。 江晚雪抱着琴起身,屈膝向沈琛行了一个礼,黄莺般的嗓音带上了一点叫人心碎的哑意,“公子谬赞。妾身思恋亡夫,夜不能寐,这才想弹奏一曲,以寄相思之情。惊扰了公子,是妾身的不是。” 她沐浴后没有挽发,一头及膝的长发就这么披散着,在风里肆意舞动,几片梅花落到了她黑发间。 一袭素白的衣衫,衬得她身姿愈发单薄,让人心底升起一股怜惜之意。 巴掌大的小脸,肤色在月色下白皙如玉,一双盈盈秋水眸中带着泪意,眼眶微红,岂只我见犹怜形容得了啊! 林初一个女人,都看的不禁咽了咽口水。 不过……这么冷的天,江晚雪只穿这么点,还弹琴……真抗冻啊! 她就不怕冻起一身鸡皮疙瘩吗? 沈琛听了江晚雪的话,只道,“夫人哪里话,韩世子之死,本公子也是痛心疾首啊。” 江晚雪噙在眼眶的那滴泪,恰到好处的从眼角溢了出来,在脸庞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从下颚处坠落。 沈琛赶紧道,“夫人节哀。” 江晚雪点头,眼泪却是越掉越凶。 “夜寒风大,夫人还是早些回屋里歇息吧,夫人若是病了,韩世子九泉之下也不安的。”沈琛一副诚恳模样。 说着他一只手摸上了自己披着的大氅,江晚雪脸上还带着泪痕,垂下的眼眸里闪过几分得逞之色。 这是要给大氅了吗? 林初心道一句卧槽,莫非江晚雪真跟六皇子有一腿? 下一秒,却见沈琛只是把大氅往自己身上拢了拢,还搓了搓手臂,“这天儿可真冷啊,本公子也得回房歇息了。” 说着他就踹了旁边的白公公的一脚,“暖手炉给本公子!” 白公公赶紧把拿在手里的铜制的精致暖手炉递了过去。 沈琛就捧着手炉、打着哈欠上楼去了。 眼角余光往林初藏身的柱子后面一瞥,闪过几分戏谑。 江晚雪抱着秦站在梅花树下,脸上的脆弱和凄苦像面具一般层层脱落,只剩下咬牙切齿。 回房间的路上,白公公不免唠叨,“殿下不该下去的……” 沈琛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人家半夜弹一曲《蝶恋花》,也需要莫大的勇气啊,我若是不给她捧个场,她以后还怎么往燕珩面前凑啊?” 想着六皇子今年也才十七岁,行事多多少少还有些少年心性,白公公就把那句“江氏可能打您的主意”给咽了回去。 白公公是宫里的老人了,后妃为了争宠什么样的手段他没见过。 江晚雪这招虽然高,但还是瞒不过白公公的眼。 看了一出好戏的林初心情极好的回了房。 方才江晚雪那琴声整个客栈都能听见,燕明戈是不可能睡着的。 她轻手轻脚关了房门,但没听见燕明戈说话,她也不好打破这寂静。 林初寻思着要不今晚给自己打个地铺,可惜翻了半天,也没能在房间里找到能打地铺的东西。 想着反正之前就跟燕明戈挤一个床铺睡,今天虽然……出了点意外,但是正如燕明戈所说,她是他的妻,这便宜,只要她还没跟燕明戈和离,也只有燕明戈能占了。 自己在矫情个什么劲儿! 林初唾弃了一下自己。 脱掉鞋子从床尾爬进了床铺里面。 林初才躺好,旁边的人突然转过头,嗓音清冽道了句,“烛火没熄。” 橘色的烛光透过绫纱照进来,让燕明戈俊逸的脸上冷硬的线条都柔和了几分。 林初心中哀嚎一声,她之前怕熄了烛火爬上床铺的时候不方便, 这才没熄,不过这个祖宗都说了,她也只能起床熄烛了。 正准备起床呢,突然发现燕明戈的视线有点不对。 林初低头往自己胸前瞅了瞅,瞬间炸了,“你盯哪儿呢!” 作者有话要说:大宝宝们,六一快乐哇~ 愿你们永远都被宠得像个孩子哦~ 今天的第一更奉上~ 还有两更~作者菌在努力码字~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头顶柚子美滋滋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捉了一个虫 第20章 比起林初的炸毛,燕明戈倒是极为淡定的移开了目光。 “也没二两肉。” 林初:“……” 若不是还记着这家伙将来是大反派,她好想一脚踹死他丫的。 成功逗了一把小媳妇儿的燕明戈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把头转了过去,他手中有什么东西射了出去,然后整间屋子都陷入了黑暗,成功掩住了他红得惊人的耳朵。 林初正在心底默默给大反派扎稻草小人,忽而听见燕明戈问了一句,“白日里你在小巷中同我说,你叫林初?” 许是熄了烛火,眼睛看不见,感官变得格外明显的原因,林初觉得燕明戈说这话的时候,好像靠自己特别近,温热的吐息洒在她耳廓,痒痒的。 不过大反派这话却是叫她一点旖旎心思都没有,神经瞬间绷紧,林初努力使自己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异样,“嗯,那是我被卖进岑府当丫鬟之前的名字。” 原主家贫,被卖去当丫鬟时,原主也才四五岁,对于原生家庭,几乎没什么印象。 原主的奴籍是做丫鬟以后才有的,记载过她存在于这世间的证据,也是从那时候才有的。燕明戈便是去查,也不可能查到什么。 明明视线里是黑漆漆一片,林初却能感觉到燕明戈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 当时生死存亡之际,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脑抽说了这句话,现在林初心中也是呕得吐血,她只得胡诌道,“我家乡那边有一个说法,人若是死了,总得要有人记得她的名字,逢年过节,烧点纸钱什么的,才能收的到。” “你倒是想得周全,把自己做鬼的事情都想好了。” 燕明戈这句话有些低沉,像是有心事。 林初尴尬笑了两声,只得继续圆谎,“当然,做人的时候都这么苦了,做鬼的时候,要是有人给我多烧点纸钱,我在那边过得想来也就不会太幸苦。” 燕明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一声,苍凉,又有几分的伤感,“那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燕珩,京城人士。” 这句话莫名的让林初心头一酸。 她知道他会是活到最后的大反派,他对自己的命运却是一无所知的,每一次上战场或许都做好了埋骨黄沙的准备。 她偏过头去想看燕明戈这一刻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是黑夜里她什么都看不清。 只听燕明戈道了句,“睡吧。” 林初想着事情,脑子里乱糟糟的,但是这一整天她的确是累得够呛,很快就入眠。 一夜无梦。 第二日天刚亮,已经习惯生物钟的林初就起床了。 穿衣服的时候,她不死心的瞅了瞅自己鼓鼓囊囊的胸口,很小吗? 比起江晚雪那搓衣板身材,她觉得这幅身体算很有料的啊! 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做什么,林初狂汗一把。 抛开脑子里那些奇怪的想法,林初收拾妥当准备去厨房煎药,不想开门就见江晚雪和一个端着托盘的丫鬟迎面走来。 江晚雪穿的还是昨日那件白色挑线襦裙,外面罩了一件绣着兰花的月白长袄,她梳着堕马髻,发髻上斜插着一根玉兰花簪子,简约素净又不失优雅。面上抹了脂粉也没能遮住眼下的青黑,倒是多了一份憔悴的美感。 看来江晚雪昨夜睡得并不好。 “咳咳……我今日起得早……咳咳……就在厨房给燕哥哥煎了药,顺手煲了汤……咳咳咳……” 江晚雪站在房门外,一手拿着帕子捂在嘴边撕心裂肺的咳嗽,旁边的丫鬟托盘里端着一碗褐色的药汁和一个汤盅。 这是昨天半夜穿着单衣在院子弹琴把自己给折腾病了? 林初打量江晚雪一眼,客套道,“韩娘子都病了,还操持这些。” 江晚雪连连摇头,“咳咳……昨日到客栈有些晚了,没能见燕哥哥一面咳咳咳……嫂嫂……咳咳咳……我能进去看看燕哥哥吗?” 她满目希冀的望着林初,一派楚楚可怜。 林初眼角微抽,心说我也没把你怎么着吧,你做出这幅我欺负你的样子是给谁看? “瞧韩娘子这话说的,相公昨个儿夜里还同我说,韩娘子在院中抚琴,应当是思念亡夫呢,相公与韩世子交情匪浅,你也算我相公半个妹妹,说话怎么就这般生分了呢?” 林初提出昨夜那一茬儿,江晚雪脸色果然僵了僵,不过仍是维持着笑意道,咳嗽了几声才虚弱道,“嫂嫂教训得是。” 她不过是指出昨夜她故意弹那琴声,不知是向谁表述爱慕之心,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变成教训了? 林初心头微怒,心道你想当小白莲,老娘偏不如你意,便露出一抹明艳无比的笑来,“我是说韩娘子你说话太生分了些,又没说韩娘子为亡夫奏的那曲《蝶恋花》不妥,你这连教训都用上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蝶恋花》三个字从林初口中说出来,江晚雪面色有些难看了。 她以为这边塞,除了燕明戈和六皇子,没人能听出那首曲子是什么的。 她跟了韩子臣五年,能在主母打压和姬妾争宠中冒出头,还是把男人的心思揣摩得再细致不过。 那曲《蝶恋花》,她的确是弹给燕明戈听的,赌的是燕明戈对她的旧情。 至于六皇子……一个毛头小子,江晚雪觉得深谙男人心思的自己,还是有抓住他心的魅力。 男人嘛,自然都对柔弱无依的女子没有抵抗力。 她嫁给韩子臣那年才十六,如今也才二十出头,花一样的年纪。 韩子臣死了,但是他的正妻膝下也有儿女,之前韩子臣在的时候,她还十分得宠,她们母子在韩府过得就不甚顺心。而今韩子臣不再了,若是回府,她相信主母会把自己拿捏得死死的。 儿子又是个蠢的,她没法指望着能靠韩君烨在韩府熬上几十年。 现在自己还年轻貌美,江晚雪不会放过眼前的任何一个机会。 她的一个表姐,就是给增公府的嫡子做外室后来被抬进了府里的。 江晚雪看了林初一眼,秋水眸底下,仿佛是藏着一把淬了毒的尖刀。 “嫂嫂说笑了。”不过瞬息,江晚雪就收起了眼中的神情。 林初被她之前那个眼神看的不舒服,但是也知道不能把人逼得太紧,退开一步道,“韩娘子进来吧。” 江晚雪到了燕明戈跟前,许是发现燕明戈的冷淡,隔着悔婚投毒的总总事迹,她自己也察觉到尴尬,勉强说了两句话就借口身体不舒服回房了。 林初打水给燕明戈洗漱后,把药端给燕明戈,燕明戈却没有喝的意思。 林初琢磨了一下燕明戈的心思,莫不是他觉得,自己跟江晚雪再无瓜葛,药也不愿喝她熬的? “人家昨夜染了风寒,今个儿一大早就起床熬药煲汤,许是觉得先前的事过意不去,给你赔罪?”林初试着劝说一下陷入情殇的大反派。 谁知燕明戈下一句噎得林初差点被自己口水抢住。 “万一她下毒呢?” “那个……你也不用这么惊弓之鸟,她之前的药瓶被我无意间发现了,我专程去药铺里问过了,大夫说里面是面粉,想来她也没真打算害你 。”林初道。 燕明戈轻轻呵了一声。 “面粉是我换进去的。” 林初瞪大了眼。 燕明戈幽幽道,“就是那天。” 林初猛然想起那天她罕见的睡过了头,起床后还发现燕明戈鞋子上有泥浆,原来是燕明戈出门去把瓶子里的药倒掉,又换成了面粉么? 他这么瞎折腾干嘛? 林初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嗓音,结结巴巴道了句,“为……为什么?” 燕明戈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悠悠说,“怕你用来下毒。” 林初听了,莫名的囧了一下,心底还有个地方有些闷闷的。 能说什么呢? 她至始至终没有想过害他,但是他却是一直防备着她的。 大反派嘛,林初在心底这样告诉自己。 可是心情还是一下子有些糟糕,她半开玩笑似的说,“那你现在不怕我下毒了?” 燕明戈看着她,语气笃定,“你不会。” 她笑了笑,自然不会,除非她不想活了。 因为这事,林初和燕明戈之间的关系似乎陷入了一种僵局,表面上没什么,但总觉得隔着什么。 江晚雪倒是挺持之以恒的,每天都早起煎药煲汤,林初也是在后来的几天才知道,江晚雪不仅做了燕明戈的那一份,也做了六皇子的那一份,六皇子吃没吃就不得而知了。 期间林初见过一次韩君烨,那孩子绝大部分都呆在房间里,那天林初看见他在院子里看梅花,本想跟他说几句话,韩君烨却一看见林初就跑,仿佛是变得怕人了。 林初总觉得,韩君烨的性子,现在愈发孤僻。 她也点过江晚雪一次,被江晚雪怼了几句,想着到底是别人的儿子,林初也没再多说。 看着江晚雪有意无意的接近六皇子,林初也确定了,江晚雪是真的打算走六皇子的路子。 她不知江晚雪是怎么想的,且不说那个少年看着单纯顽劣,实则心思深得叫人根本没法揣摩,便是六皇子当真喜爱江晚雪,皇家也不可能让一个有夫之妇进门。 羌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燕明戈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他跟六皇子谈了一个上午,不知是达成了什么协议,只在下午的时候,突然对林初说,可以收拾东西回家了。 想来是韩子 臣的事情被压下了,有六皇子在,冯砚也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六皇子特意安排了一辆马车送他们回去。 这还是林初到了古代第一次坐马车,上了车她有些新奇,撩开车帘往外看,今日下了大雪,整个羌城一片银装素裹,街上鲜少能看到人影。 燕明戈骑马走在马车旁边,一件再普通不过的残甲,穿在他身上不仅多了几分杀伐之气,还有些英武悍野的味道,他容貌比六皇子更出色,但是他周身的气场,总会让人忽视他容貌带来的杀伤力。 “在看什么?”燕明戈出言打破僵局。 “没,我就是想着,我们回来的时候,下人们好像也给六公子备了车架,今日这么大雪,六公子是要去哪儿?”林初道。 燕明戈似乎有意想和她说说话,便解释道,“半月前主将设宴,他推了一次,这次主将又请,他总得过去一趟。”对于自己的身世,燕明戈也没想瞒着林初。 今天主将给六皇子设了接风宴? 林初突然瞪大了眼睛,原著里,蛮子就是在这天攻城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燕明戈脑内小剧场: 林初:相公,今天喝什么汤啊?【我要下毒!】 燕明戈:肉汤。 (不多时,肉汤出锅了。) 林初:相公,趁热喝吧。 燕明戈:(一口闷)好喝? 林初:(惊恐状)为什么没被毒死? 燕明戈:因为我舍不得你啊。【面粉能毒死人才怪了】 偶尔逗逗媳妇儿也挺好的。 ———————————————————— 昂……对不起等更的宝宝,作者菌高估自己的手速了,这一章卡文有点厉害,发文晚了,第3章我还在写……哭卿卿…… 宝宝们先睡吧,明天起来看,作者菌挨个摸头,晚安~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娴腻呀3个;喵呜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她一下子坐立难安起来。 燕明戈也发现了她的异常,低声询问,“怎么了?” 林初心中慌乱,她该怎么把蛮子即将攻城的消息告诉燕明戈呢? “下这么大雪,苦了城楼那边的将士们了。”原著中提到,就是因为这场大雪,刚好城主府那边设宴,城楼那边的防守松懈,才让蛮子轻易攻破了城池。 她想提起这茬儿让燕明戈警觉起来。 燕明戈幽深的黑眸锁住林初,似乎奇怪她会突然说这个,“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入冬后的羌城,一贯如此。” 林初:“……” 好像没起到什么效果。 她不死心道,“那草原那边呢?这么大雪,牛羊都没草吃了,蛮人又是以游牧为生,他们怎么度过这个冬天啊?” 草原没粮了,自然只能拼了命的打进关内掠夺物资。 燕明戈寒潭般的眸子里一下子闪过什么,勒缰绳的手都不由得紧了紧,他道,“你倒是想得多。” 林初知道燕明戈这下子是警觉起来了,达到了目的,她就开始装傻,“我一贯是喜欢多想的,先前不是把自己到了地府的事都想好了么?” 燕明戈侧目看了林初一眼,那个眼神有些深。 林初心中正有些惶恐不安,却见燕明戈勒紧了缰绳,马儿停下,他道,“我许久未去军中,今日便过去看看,你先回去。” 林初点点头,又象征性的喊了一句,“路上小心。” 燕明戈因为这句话,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清浅的弧度。 他吩咐车夫,“送到南巷那边。” 车夫是本地人,也认得燕明戈,连连应是。 林初把下巴搁在马车的窗口,看到这一幕,心底莫名升起了一种,被人关怀也挺不错的感觉。 燕明戈掉转马头,路过窗口的时候,一只手按着林初的脑门把她的头给按了回去,“外面风大,当心着凉。” 他掌心很暖,林初只觉得自己脑门上似乎一直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她还想跟他说什么,却见他已经一甩马鞭,奔进了远方的风雪里。 直到他的身影在远处成为一个小黑点,再也看不见,林初才坐回了马车里。 蛮子是夜里攻城的,但是浩浩荡荡的军队从草原赶到羌城,再怎么也得需要些时日 ,所以林初敢肯定,只要燕明戈派出斥候兵去出城一探究竟,就能发现蛮子大军压境。 只是这一战能否避免,还不得而知。 林初心事重重,不多时便到了南巷。 林初刚下马车,一团灰色就从宋婶家冲了出去,蹭着她的裙摆汪汪呜呜的叫唤。 竟然是小灰! 想来这些日子小灰是养在宋婶家中的。 听见车轴声的宋婶从屋子里出来,一见是林初,忙踩着积雪从屋檐下走了过来,“你们小两口这是去哪儿了?那天我去城楼那边给老宋送饭回来,就见你们院子里跟遭了贼似的,屋子里还一大滩血,可把我和老宋吓坏了。” 宋婶握着林初的手,眼眶红红的,“我让老宋去报了官,但这十天半个月过去了,也没什么消息传下来,我们还以为你们糟了什么不测……” 她在这无亲无故的古代,有人这样关心挂念着,林初心中也是感动的,她回握住宋婶的手,避重就轻道,“那天家中糟了意外,幸得一位贵人相助,我们这些日子就借住在贵人家中。” 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总有些通透的地方,宋婶一见送林初回来的这马车不凡,便知道那位贵人怕是身份也不凡,也不多问,拉着林初的手往自家走,“今儿这天气可冷得厉害,去屋里烤烤火吧。” 她一并招呼上了车夫,“大兄弟,进屋坐坐,喝碗热茶吧。” 车夫婉言谢绝,林初安然到南巷,他也就赶着车离开了。 宋大叔今日在城门那边当值,不在家。 宋婶带着林初进了堂屋,让林初在火炉边烤火,自己又去屋檐下的柴垛里拿了些柴禾放进火炉里,把火烧得更旺些。 火炉旁边的稻草堆里,林初之前买回来的那只母鸡正窝在里面取暖,不时有小鸡从母鸡身下探出头来,叽叽喳喳的,让这寒冷的冬天多了几分生气。 “燕兄弟怎么没跟你一道回来?”宋婶搓着冻僵的手在林初旁边坐下。 “相公说去军营那边看看。”林初道。 宋婶这才笑开了,“燕兄弟身子骨好了,你们家的日子也会慢慢好起来的。” 林初正担心蛮子攻城的事,即便燕明戈也发现了蛮子,可是整个羌城的兵权都在主将手里,他怕是也不能力挽狂澜啊。 想着书中描述的,整个羌城血溅霜雪,无一活口。 陌生人就 罢了,可是宋婶呢?看着宋婶慈祥的笑容,林初心中就一片沉重。 宋婶正说着话呢,突然发现林初在走神,情绪也十分低落,不由得问道,“燕娘子,这是怎么了?” 林初回神囫囵摇摇头道,“没事。” 宋婶又怎不知她说的是假话,想着许是小两口闹了别扭,便劝道,“燕兄弟在外面的名声是不怎么好,但是婶子也和他做了五年的邻居,还是知道他心性的,这孩子啊,就是性子闷不爱说话,但是谁对他好啊,他心里都有数。那年他也是在军中受了伤,婶子想着他身边每个人照看,就给他煮了碗鸡蛋面,他好了以后啊,愣是给我们家挑了一年的水,他啊,是个知恩图报的。” 宋婶说着拍了拍林初的手。 林初点头,想起燕明戈,心中又有些百味陈杂。 她借口说回家收拾,想出去吹吹风冷静冷静。 刚走到自家院门口呢,就听见了踏踏的马蹄声。 抬眼望去,只见茫茫风雪中一人驾马疾驰而来,到了跟前,马背上的人用力一拉缰绳,马儿高高扬起前蹄,这才停了下来。 燕明戈面色冷峻异常,眉毛上几乎都凝上了一层霜雪。 林初愣了一会儿,才讷讷开口,“怎这么快就回来了?” 燕明戈一言不发,俯身一把揽住林初的细腰,直接把人给提到马背上了。 林初没能控制住惊呼一声,燕明戈却已经用力一挥马鞭,马儿又撒开四蹄跑进了风雪里。 林初是正对着燕明戈坐在马背上的,虽然这样吹不到寒风,可马背颠簸,她时不时撞到了燕明戈的战甲上,撞得鼻子额头生疼。 抬起头只能看到燕明戈一截绷得很紧的下颚,她捂着被撞疼的鼻子道,“你带我去哪儿?” 脑门比较硬,她还是捂住鼻子吧。 “回客栈,那边已经备好了车,你去姚城。”燕明戈的嗓音散在风雪中,似乎更冷了几分。 姚城是羌城后面的一座城池,地势险要,蛮子轻易攻打不下来的。 看来他已经查到蛮子的动向了。 林初脱口而出,“那你呢?” 燕明戈垂眸看了林初一眼,他眼神一贯是淡漠的,但这一刻眸色极深,像是一口古井,幽幽的,摄人心魂。 林初小心脏乱蹦了几下,暗道一句这冷艳妖孽简直就是个祸害,她装傻道, “是出什么事了吗?” “嗯,要打仗了。”燕明戈嗓音毫无起伏,若不是知道剧情,林初差点就以为这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仗了。 “会赢吗?”她这话问得很蠢很天真,林初其实就是想探探燕明戈的口风,目前的胜算有多少。 燕明戈这次没有答话。 林初一颗心就揪了起来。 果然还是无法改变事情原有的轨迹吗? 燕明戈一只手落到了她头顶,揉了两下,“别多想,去姚城那边就是了。” “主将没有让疏散百姓?”林初问。 燕明戈久久未语。 林初想了一下主将对燕明戈的防备程度,猜测今日接风宴上,怕是主将根本没有见燕明戈。 几个副将也是主将的人,自然不会把燕明戈一个小小百户放在眼里。也就是说现在整个羌城的兵力,几乎就是个摆设,除非等到蛮子兵临城下了,才有所动作。 战马脚程极快,不多时就到了客栈。 两辆马车已经在客栈门口备下,江晚雪拉着韩君烨的手站在一辆马车前,脸色明显不快。 燕明戈率先下了马,才一把将林初抱了下去,提着她的腰就把她放进了后面一辆马车。 这才吩咐车夫,“北城门那里我已经打点过了,尽快出城。” 这车夫是之前帮忙担水的那个年轻军汉,他一脸严峻,“燕大哥放心,我一定把嫂嫂平安送到姚城。” 丫鬟催促江晚雪,“韩夫人,该上车了。” 江晚雪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当燕明戈是知道了自己对六皇子的心思,这才要把她送回京城,毕竟姚城是回京的必经之路。 她瞪了燕明戈一眼,才拖着韩君烨不情不愿上了马车。 两辆马车都离开,燕明戈翻身上马,站在客栈外的圆脸丫鬟突然对燕明戈喊了声,“劳烦将我家殿下完好带回来。” 燕明戈道了句“自然”,这才一挥马鞭离开。 江晚雪的马车在前面,林初坐上马车心口就狂跳不止,现在已经中午了,晚上这里就会经历一场恶战,变为一座死城…… 她知道这座城里所有人的结局,但是她也没有那个能力去改变什么。 走了一段路,驾车的石六突然大喝一声,“你们去哪儿?” 林初撩开车帘一看,只见江晚 雪的那辆马车,在三岔路口拐了个弯儿从另一条道走了,那不是去北城门的路,而是去城主府的路! 林初握紧了车窗的木头,沉声吩咐石六,“从南巷走!”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昨天的的最后一更,昨天写到半夜困得不行,今天终于码出来了,嘤嘤嘤……感动。 辛苦等更的宝宝们了~ 今天的一更作者菌去吃个饭了再回来继续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嗯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嫂嫂,我答应了燕大哥会把你平安送去姚城的!”石六不为所动。 林初知道他的顾虑,道,“天色还早,从左边这条路拐过去就是南巷,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从南巷道北城门,只是拐了个小弯儿,的确花不了多少时间。 石六自幼在羌城长大,对这里的地势再熟悉不过,见林初坚持,就赶着马车往南巷去了。 林初之前就想着若是要走,再怎么也得跟宋婶说一声。 江晚雪爱怎么作她是管不着,可是如果有可能,她还是希望能帮到宋婶一家。 到了宋婶家门口,林初风风火火从马车上跳下来,喊着“宋婶”进了院子。 宋婶正在厨房煮饭,听见呼声,见是林初回来了,笑容爬满脸颊,嗔怪一声,“你这孩子,一出去就没影了,我还想着是去哪儿了……” “婶子,你跟我走吧。”林初打断宋婶的话,抓住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宋婶脸上的笑收了收,疑惑朝院子外的那辆马车看了一眼,又看看林初,“怎么了?” “羌城要打仗了,婶子跟我去避避吧。”林初把宋婶当做了亲人,说话也没避讳。 宋婶听了,倒是笑了笑,“羌城哪年不打仗,你是初来这边,还没见识过罢了。” 林初摇摇头,又不知怎么说,只能恳切望着宋婶,“婶子,你信我一回。” 宋婶看了林初一会儿,许是从林初神色间看出了些什么端倪,但她还是摇摇头,“好孩子,我家老宋还在城楼那边呢,便是真有个什么,我也不能抛下这个家就走了,我得在家中等他回来。” “我们去城楼那边带宋大叔一起走!”林初知道自己这话说得幼稚,可是想想宋婶夫妇会死在羌城,她心中就难受。 宋婶笑了笑,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来,“老宋一辈子没什么别的本事,就是从没有当过逃兵,不管这城破不破,他都得守在那里,他守这城,我就守他……” 这句话给林初的震撼不小。 宋婶拍着她的手笑了两声,“瞧你这孩子,这仗还没打呢,燕兄弟是个细心的,怕你一个在家中害怕,送你去别处避避,你就安心去吧。好好跟燕兄弟过日子,来年啊,婶子还想抱你两的大胖娃娃!” 若是不走,他们就没有来年了啊! “婶子!”林初心中悲恸,不禁红了眼眶。 这是倒是把宋婶给吓住了,“你这孩子,怎么还哭上了呢?”她常年劳作的粗糙大手擦去林初眼角的泪痕。 “嫂子,该走了!”院子外石六大喊。 宋婶折回厨房用干净帕子裹了夹了肉的馍馍出来,塞到林初手中,“本想留你吃午饭的,不过你急着赶路,这肉馍馍你带着路上吃吧。” 林初捧着肉馍馍一步三回头走出了小院,小灰狗一路跟着她,见林初上了车,小灰狗呜呜叫着在车底下打转,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带着水雾望着林初,都说犬类是极其通灵的,它也预感到了什么吗? 林初把小灰也抱上了车,抬眼就见宋婶站在院门口。 宋婶依然一脸慈祥的笑意,可是在那双饱经风霜的眼里,是对生死的淡然,上了年纪的人都有些睿智的地方,哪怕知道事情的结局,她也固执的选择了留在这里。 “燕娘子,路上当心!”车辘滚动,宋婶朝着林初用力挥了挥手。 “婶子!”想着这一别,就真的是永远,林初嗓音哽咽了,眼泪终是落了下来。 马车赶得极快,不一会儿就不见了南巷那片矮墙瓦屋。 到北城门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林初正疑惑,就见车帘被打起,燕明戈那张清冷俊逸的面容出现在视线里,他看了林初一会儿,才用那一贯低沉的嗓音道,“怎么还哭上了?” “你怎么在这儿?”因为刚哭过,林初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活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 “来看看你。”他高踞于马背上,嗓音没什么起伏,以至于这根本就不像是一句情话。 林初正讷讷不知怎么接话,就见燕明戈视线扫了一圈,眉头一蹙,“韩夫人的马车呢?” 石六一看燕明戈蹙眉心中就怕的紧,一张原本还算清秀的脸几乎要皱成麻花,“韩夫人的马车往城主府去了,我怎么叫都没叫住。” 赶江晚雪那辆马车的只是个普通车夫,若是江晚雪使些银钱什么的,让车夫变道不是难事。 燕明戈闻言,眉心又皱得深了些。 石六小心问了句,“要折回去找韩夫人吗?” “路都是她自己选的。”燕明戈脸色冷漠得可怕,“你们先出城。” 他视线落到林初身上,寒芒才收了几分,把一个鼓鼓的钱袋子从车窗递了进去,“这些银子应该够你这几日在姚城的花销。” 说罢他就调转马头,吩咐石六出城,根本不给林初说话的时间。 马车已经要过城门口了,林初还是没忍住从车窗探出头去,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大声叫他的名字,“燕明戈!燕珩!” 守城的官兵彼此间都认识,虽然知道燕明戈脾气不好,可是见此情形不免都嘻嘻哈哈跟燕明戈打趣几句。 燕明戈听着官兵们的玩笑话,看着朝远方官道奔去的马车,一片深沉的眼底,也难得出现了几分柔软。 *** 江晚雪之前同韩子臣一起来羌城时,便是住在城主府的,因此她很容易就叩开了城主府的大门。 接待她的是冯砚的小妾赵氏。 赵氏生着一张瓜子脸,模样很是小家碧玉,只是一双狐媚大眼破坏了那股子清纯感,多了几分妩媚之色。 “半月前夫君同我说韩世子遇害,我还替夫人您哭了一场,央着夫君四处寻您,如今见夫人平安无事,我这心才算是安了。”赵氏穿着一件玫红色的牡丹缎袄,珠翠满头,虽是言笑晏晏,但那股子虚伪劲儿,江晚雪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女人都是戏精,只不过是比谁更会演罢了,江晚雪眼泪说掉就掉,“多谢冯夫人挂念,我能活着回来,也是夫君泉下保佑罢了。” 二人又姐姐妹妹的客套了几句,江晚雪才用帕子抹着眼角,状似无意提起,“府上今日这般热闹,是有什么喜事吗?” 赵氏便道,“听夫君说,是位贵客,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知那么多。” 说着她就抓了一把桌上的葵花籽儿嗑起来。 江晚雪眼中的厌烦一闪而过,心道小家子气就是小家子气,一点待客的礼节都没有。 不过她面上仍是保持着一副柔弱又端庄的神色,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赵氏聊着。 达官显贵家中宴请贵客,不管对方会不会留宿,都会准备好客房。 废话说了半天,总算叫她套出一点有用的信息来,给六皇子安排的厢房在东跨院。 江晚雪知道六皇子今日要来将军府赴宴,既然是宴席,那么席上美人美酒肯定是少不了的。 六皇子在她看来还是个毛头小子,哪能抵得过冯砚的精明,必然是一顿酒喝下来就醉了七分,到时候再把准备好的美人往厢房一送,这事儿就成了。 江晚雪心知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 只要生米煮成熟饭,那么一切都好办了。 寡妇的身份可以隐瞒,唯一的麻烦的就是……她还有个儿子。 跟赵氏聊了半天,江晚雪起身回给自己准备好的厢房。 路过庭院的时候,看到了在庭院里看梅花的韩君烨。 江晚雪也朝梅树上看了看,大雪压寒梅而已,没有什么好看的,他却是像看得魔怔了一般。 在客栈里的时候,他也是一有空就跑出去看梅花,跟自己这个亲娘都不肯说一句话。 想起这些,江晚雪心中烦闷了几分。 曾几何时,她指望着他能出人头地,自己母凭子贵,可是如今……韩君烨成了她富贵路上的绊脚石! 要是……韩君烨不在了多好? 反正她还年轻,还会有孩子的。 六皇子的母妃高贵妃盛宠正浓,外家又手握重权,指不定将来还能争到龙位……那时她生下的孩子就是皇子!怎么都比一个韩国公世子的庶子来得尊贵。 越想,江晚雪觉得自己心跳得越快。 梅花树旁就是一个池子,因为占地面积大,这一夜的风雪倒是没让池水结冰。 江晚雪手脚有些僵硬的一步步靠近韩君烨。 脚踩在积雪上的咔擦声让韩君烨回过了头,他看着自己的母亲,一言不发。 江晚雪伸出的手僵硬落到了韩君烨肩头,替他拂了拂落雪,她努力使自己嗓音听起来温柔,“你在看什么?” 韩君烨还是一言不发。 江晚雪在他黑白分明的大眼里看到脸色苍白的自己,活像一个女鬼。 她心头一跳,站起身欲离去,不想再搭理他。 却听身后的韩君烨道,“父亲。” 江晚雪瞳孔剧缩,扭头厉声喝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韩君烨胖胖的手指着梅花树,“父亲在树上,一直看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3000奉上~ 作者菌要骨碌碌滚去赶作业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oey?10瓶;夏天哗啦啦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 续努力的! 第23章 江晚雪只觉得后背的汗毛一下子全立起来了,她回头又看了梅花树一眼,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还是让她不敢再看第二眼。 她恶狠狠对韩君烨道,“是谁教你说这些话的?昙芸那个贱蹄子是不是?” 韩君烨一张包子脸上是懵懂而又木楞的神色,“父亲说,娘亲弹的曲子真好听。” 这句话让江晚雪脸色又煞白了几分,曾几何时,她同韩子臣也年年寒梅树下抚琴奏箫…… 她回头望了一眼寒梅怒放的梅花树,树上明明什么都没有,但她眼底还是变得惊恐起来,嘴唇也哆嗦着,逃一般的离开了庭院。 韩君烨看着他娘离开的背影,一双黑葡萄般的眼,幽幽的,深不可测。 怀中有什么东西在动,撑得他的袍子一鼓一鼓的,还有叽叽的叫声,韩君烨取出自己揣在胸前衣襟里的小鸡,又拿出一个小荷包往自己手心倒了些许谷粒出来。 小鸡殷勤啄食谷粒,韩君烨摸着它后背的变得坚硬的绒毛,眼神深沉,“你快些长大。” *** 燕明戈在北城门送走林初,正准备去跟袁三他们汇合,不想半路上就碰上了。 “燕大哥!”袁三一行人老远就打招呼。 重重一甩马鞭,几匹战马冲了过去,踏起一地的残雪碎冰。 “马副将他们怎么说?”燕明戈在袁三他们到了跟前才问。 王虎性子莽,一听燕明戈询问,那一肚子火根本就憋不住,骂了一句粗话才道,“马信堂那个老匹夫!当先锋当得跟个缩头乌龟似的!老子跟他说蛮子就在三十里地外了,他说老子是黄粱老酒喝多了!” 燕明戈没有出言,目光又落到了唐九身上。 唐九身形干瘦,五关倒是端正,就是嘴里总叼着半截草,一身的兵痞子气,见燕明戈看了过来,也丧气道,“刘副将就不用说了,靠拍马屁上位的能有什么真本事。” 燕明戈再看袁三,袁三也只是沉默摇摇头。 燕明戈本就冷漠的脸上像是结了一层冰,他一扯缰绳率先奔了出去,“叫上兄弟们,去王副将家中!” 斥候兵都是王副将手底下的,燕明戈先前警觉,派了石六出关查探,都能发现蛮子大举往这边进军。 王副将手底下的斥候兵就是再不中用,人家到眼皮子底下来了,也该察觉!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王副 将家中,撞开门,却发现府上除了几个老仆,能带走的都带走了! 燕明戈抽出腰间的佩刀抵在了一个老仆脖子上,“说,王猛去哪儿了?” 老仆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将……将军……昨……昨天说带夫人回姚城娘家一趟,过几日就……就回来……” 显然是王猛叛变了。 “奶奶个熊滴!王猛那龟孙子这是跑了!”王虎气得一拳砸上院子里摆着的石缸,石缸瞬间龟裂。 缩在院子里的老仆们惊呼一声,两腿直打摆子。 燕明戈面沉如水,转身就往外走,“去将军府!” 一行人快马加鞭抵达将军府,被府门前的守卫拦下,“尔等任何,竟敢擅闯将军府!” “百夫长燕明戈,有要事求见将军!” 亲兵看了与燕明戈随行的几人一眼,道,“那请燕百户稍等,容我先去禀报将军。” 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袁三坐下的战马躁动踱着马蹄,他驭马走进燕明戈几步,“大哥,这都半个时辰过去了,还没个人出来,该不会是把咱们晾在这儿了吧。” 燕明戈寒潭般的眸子眯了眯,纷纷落雪里,他眸中神色冰冷异常,又像是隔着一层什么东西,叫人窥探不得半分。 寒冬的夜色降临得格外快,尽管天空还是白茫茫一片,可是明显比之前暗了不少。 燕明戈翻身下马,薄唇冷冷吐出三个字,“闯进去!” 王虎早就等得不耐烦了,听得燕明戈这句话,就跟野兽被放出了囚笼似的,猛地从战马上跳了下去,他的块头是一般官兵的两倍,这么一脸凶相的冲过去,还是叫将军府门前的府兵都胆寒了一把。 “将军府门前,尔等竟敢放肆!”府兵站成一排,尖利的长矛对准了燕明戈几人。 王虎兴奋狂喝一声,骨子里都透着好战的嗜血。 那些尖锐逼近发长矛,直接叫他一把给折断了,府兵们哪里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吓得面如土色,王虎就跟拎小鸡似的,轻易就拎起靠他最近的一个府兵,扬手往后一甩,那府兵重重砸在地上,再也没能爬起来。 府外的动静惊动了将军府内的士兵,红漆大门打开,穿着银甲手持长矛的府兵一窝蜂似的往外涌。 燕明戈看了一眼愈渐暗沉的天色,脸色严峻了几分。 因为府兵增多,几人几乎 是各在一方被陷入了包围。 “蛮子大军压境,恳请将军去城楼指挥作战!”燕明戈大声道。 府兵们一时间有些面面相觑。 羌城一年里十二个月里有八个月都是在打仗,他们对此是见怪不怪的,可是城楼那边没有传出任何示警…… “燕百户,你可知谎报军情,是斩立决的重罪!”冯砚的侍卫长站在一众府兵后面,嘴角噙着冷笑望着燕明戈。 “那你可知,耽误军情,也是杀头的重罪!”燕明戈冷冷一眼扫过去。 侍卫长被燕明戈这一眼镇住,正有些犹豫,之前进去禀报冯砚的府兵跑了出来,附耳在侍卫长耳边说了些什么。 侍卫长再看燕明戈时,眼中就多了几分讥笑和嘲弄,“燕百户,你若再不走,我便上报将军,定你一个谎报军情的大罪!” 燕明戈面上筋肉绷紧,只有熟悉他的人才悉知,他这是怒了。 只见燕明戈一脚踹在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府兵手腕上,府兵哀嚎一声,手中的长矛也掉落下来。 燕明戈用脚一勾,再用力一踹,那长矛直接冲着侍卫长而去,长矛的柄直接没入侍卫长胸腹,血慢慢从那件厚重的铠甲下涌了出来,侍卫长双目大睁,直挺挺的倒下了。 侍卫长一死,府兵们哗然,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恍然间最后一缕光亮都要被吞灭。 燕明戈看着漫天飞雪,眸中有淡淡的冰冷,悲悯,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来不及了。” 没人懂得他说那句话是何意。 燕明戈进府,用刀抵着一个下人的脖子,让他带路到了冯砚会客的前厅。 远远的,就听见丝竹之声,待前厅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时,丝竹之声戛然而止,寒气灌入烧了地龙的屋子,大厅中央穿着露腰舞衣的胡姬被这突来的冷意冻得直哆嗦。 主位上的冯砚看到燕明戈,一双细小的眼睛眯起来,眸底的精光带着狡诈和算计,“燕百户提刀佩剑闯我城主府,是打算造反吗?” 燕明戈没有理他,看了一眼贵宾席上被几个美貌女子围在中间,醉的两腮酡红的六皇子,大步走了过去。 围在六皇子周围的歌姬舞姬见燕明戈这幅要杀人的样子,早就吓得鸟兽散,哪里还敢留在六皇子身边。 冯砚见燕明戈是要带走六皇子,面上瞬间半点笑意也 没有了,抽出宝剑直指燕明戈,“你还想谋害皇子不成?” 燕明戈冰冷的眸底出现几分讥讽之色,“将军还是想想羌城失守要怎么交代吧!” 冯砚眯着眸子,似在思量燕明戈这话里的意思。 城楼那边的惊鼓敲响的时候,他脸色终于变了,扔下宝剑冲出房门,看到远处燃起的狼烟时,腿脚发软,若不是扶着门框,险些站不住。 “狼烟!蛮子攻城了!”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 而原本醉得“不省人事”的六皇子在听到这句时,赫然睁开了双眼,朝着暮色里那直挂长空的一缕黑烟望去。 “传……传我号令,整顿三军……” 冯砚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有一个亲兵跌跌撞撞跑进来,惊恐打断他的话,“将军!城楼那边失守了!” 冯砚只觉得眼前一白,人就倒了下去。 “将军!将军!”顿时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你打算怎么办?”六皇子站直了身体,一脸严峻看着燕明戈,哪里还有之前的半点醉意。 “羌城已破,要么死,要么逃。”燕明戈声音冷硬。 城主府外已经能够听到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暮色完全笼罩下来,火光映红了羌城的半边天。 迎面吹来的寒风里,夹着浓浓的血腥味儿。 “逃活下去的几率是多大。”六皇子在这时倒是出奇的冷静。 “只要我还活着,就不会让殿下有事。”燕明戈道。 六皇子盯着燕明戈看了一会儿,才道,“好,本皇子这条命就交给你了。” “大哥!蛮子攻破城了!”王虎满脸是血走进来,原本就凶神恶煞的一张脸,看着更狰狞了几分,仔看之下,他眼眶是发红的,“我们杀过去吗?” 羌城,自从当年永安侯燕世昌把蛮子打出关外,就再也没有失守过! “蛮子二十万大军,别说咱们一百人,便是一万人,也只有被人踩成肉泥的份!”唐九一改平日里的吊儿郎当,语气罕见的严肃,“城楼竟然这么快就失守了!王猛那个老匹夫!”说道最后,亦是咬牙切次。 黑夜里,燕明戈神色莫测,“保护六皇子出城!” 聂云和袁三几人护着六皇子出府,燕明戈看了一眼这大气恢弘的将军府,视线里全是仓皇逃窜的仆人,他眼中闪过淡淡的嘲讽和悲悯,毅然转过身。 “燕珩!” 身后冯砚突然大叫他的名字。 燕明戈偏偏过头,看着脊梁似乎一下子塌下去的冯砚,神色冷漠。 “羌城这一败,是你在报复朝廷对不对!” 燕明戈没有理会,迈步跨进了黑夜里。 冯砚狂笑出声,“西昭铁马燕字旗,白铜战刀守羌关,你老子燕世昌守了一辈子的城,你竟然将它送给了蛮人!” “燕字旗会重新插回羌城城楼!” 火光白雪映照下,燕明戈俊逸得过分的脸上,带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妖异和邪气。 背负着燕家几百口人命,他早不是当年那个鲜衣怒马少年臣。 当年太子一案,不过是帝王猜忌罢了,赔上的却是燕家满门忠骨。 羌城之败,只是他复仇的第一步! 这天下,欠他燕家的,终须还! 作者有话要说:文文明天就入v啦,明天会万字章节奉上~ 在这里感谢各位宝宝们这段时间里对作者菌的支持,接下来也请多多关照啦! 作者菌会一直努力下去的! 爱你们~ 第24章 蛮子入境的喊杀声,女人和小孩尖锐的哭声,在夜里格外刺人耳膜。 火光在往这边蔓延,仿佛是鲜血在这片土地上蜿蜒。 大雪依旧纷纷扬扬,北风的寒意浸进了骨子里。 耳边这些哭喊声和五年前燕家被满门抄斩的哭喊声重合在一起,燕明戈嘴角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他一步步踏进无边的黑夜里,像是行走在西北疆野的一头孤狼。 冯砚看着燕明戈孤傲的背影,苍凉大笑几声,“燕珩,你有种!” 无人应答他,每个人都在卷着包裹仓皇逃命,地上不时有婢子小厮包袱里掉出来的钗环首饰、金玉器物。 远处有一个穿着玫红缎袄的美妇人一脸惊慌的跑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啊?” 一个婢子撞得她摔了个屁股墩儿,却也没见道歉,捡起自己掉落的包袱就跑。 赵氏看着那包袱里掉出来的金钗,怒不可遏,一巴掌就扬了过去,“你这小贱蹄子,竟然敢偷我的东西!” 谁知那平日里一向温顺的婢子转手就一巴掌甩了回去。 赵氏被打懵了,眼睁睁看着婢子拎着包袱跑了。 她一脸惊异又委屈的朝着冯砚跑过去,“将军……那小贱人反了!不仅偷我东西,还打我!” 冯砚看着自己的宠妾,眼中半点波澜也没有,“城破了。” “城破了就破了呗……”赵氏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猛然睁大了眼,一脸惊恐,“城……城破了?” 她顿时哭天抢地,“将军,那我们快逃吧!” “啊————” 大门那边传来婢子尖利的叫声,还有蛮子张狂的笑声,跟着是衣帛被撕裂的声音。 赵氏一张脸惨白如纸,她朝那边看了看,也顾不得冯砚了,迈着一双三寸金莲像只麻雀似的朝角门蹦去。 冯砚随手捡起一把刀,瞄准了赵氏,一刀掷了过去,刀子从赵氏后背插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赵氏艰难回头望了一眼冯砚,带着一脸的不干倒在了台阶处。 冯砚隔着院子里仓皇逃窜的下人跟赵氏对望着,“我亲手结果了你,总比你落在蛮子手里强。” 这次的尖叫声来自不远处,一个婢子被满身横肉的蛮子压倒在了花丛里…… 有蛮子发现了他,举刀向他走来,冷汗布满 额头,冯砚在蛮子挥刀前大喊,“我有大昭西北的军事布防图……” 听不懂他说什么的蛮子一刀砍掉了他的头颅。 江晚雪在一片混乱中跑出来,恰好看到这一幕,她捂住了嘴还是没能控制住那一声尖叫。 女人的声音刺激了蛮子,杀红了眼的蛮子扭头一看,见到一个柔弱美人,一个个都发出兴奋的叫吼声。 江晚雪转身想跑,但是她一个柔弱女子又怎么跑得过蛮子,很快就被按追上。 江晚雪知道落到这帮人手里自己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她捡起一把刀抵在了自己脖子上,惊恐大吼,“别过来!别过来!” 蛮子们显然不会受她威胁,依然狞笑着逼近。 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江晚雪举着刀的手缓缓垂了下来,她想活着。 院子里的积雪早被踩成了一地泥泞,她一袭白衣被泥污得不成样子,正如一生都洗不去的一些污浊。 身后是野兽一般的呼吼声,血腥味汗臭味充刺着她的感官,江晚雪抓着一地的泥泞呜呜大哭起来。 她恨,很这命! 燕家当年若没有出事,她就不和跟燕明戈悔婚,她会成为永安侯世子夫人,而不是韩子臣的小妾!她恨韩子臣薄情负心!恨燕明戈不恋旧情!恨韩君烨不争气! 凭什么,她都这么苦心孤诣为自己谋划了,苍天还是不让她好过? 整整一夜,羌城都充刺着凄厉的叫喊和哭声。 第二日天明,大雪才有了停住的势头,一片白茫茫里,随处可见隆起的尸堆,鲜血被雪盖住,却深深浸入这片土地。 羌城残破的城门处,年过半百的老兵被一支长矛钉死在城门上,他守了半辈子的城门,最后死也死在城门。 蛮子攻占了羌城,但经过昨夜惨烈的屠杀,这里已然变成一座死城,蛮子把所有能抢的东西全都抢走,继续南下,并未在此多留。 姚城地势占据天险,轻易攻打不下来,蛮子这一战大捷,趁着士气正足一部分往金童关去了,一部分则进军姚城。 *** 林初是第二天早上抵达姚城的,赶了一夜的路,不仅人受不了,马也受不了。 姚城的城门不像羌城那般破败,城楼上红底黑字的昭字旗迎风展扬,城门都高大了许多,精铁打造的城门带着一股厚重感。 透过城门,已经能瞧见 姚城里面热闹的早市,恍若一个世外桃源。 路过城门的时候,守城的官兵要查车,随口问了他们是哪儿来的。 石六答了句羌城。 城门处的官兵道,“那也是你们走运了,听说羌城被蛮子攻破,整个都成了一座死城。” 驾了一夜的车,一脸的疲惫的石六此刻却像是突然惊醒了一般,“羌城……失守了?” 守城的官兵看他这幅神色,便道,“想来是你们离开的时候还早,在路上没得到消息,我们也是今早才听上面说的。” “捡回一条命就好好珍惜着吧!”另一个官兵道。 石六整个人都像是失了魂一般,“死了……怎么可能都死了……大哥呢?我要回去找大哥!” 他说着猛然跳下车。 城门处的士兵见此,不免面露异色。 车内的林初也猛然发觉不对劲儿,看样子石六并不知道羌城一战会惨烈成这样。 按理说,燕明戈就算发现蛮子兵临城下,也应当是思考怎么应战,而不是急急忙忙送她出城! 猛然间,她想起了昨日她多次暗示燕明戈之后,燕明戈看她的那个眼神…… 燕明戈……是不是也预先就知道羌城有这惨烈一战? 石六闹出的动静让林初暂时收起了心中所有的想法。 她怕石六情急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毕竟若是被误会成了逃兵,那罪名可不轻,她忙撩开车链喊了石六几声,“小六!小六!” 石六眼睛都快急的充血了,根本不为所动。 林初赶紧对着城门处几个官兵道,“劳烦几位军爷帮我打晕他,我怕他做傻事!” 几个官兵见着从车里探出头来的林初,都面露惊艳之色。 其中一个官兵听了林初的话,正准备打晕石六,不料石六身手灵敏躲了过去,这让那个官兵有些诧异。 林初赶紧大喊了一声,“相公!” 石六以为是燕明戈回来了,一脸惊喜朝着城门外望去,茫茫荒野哪里有个人影,一个官兵也瞅准了这机会一手刀砍晕了石六。 两个官兵连拖带抗的才把十六给弄到了车上。 林初连连道谢:“多谢几位军爷!” 这关外难得见到个美人儿,几个官兵不免多话了几句,“这混小子能娶到你这样媳妇儿,是他的福 气。” 林初尴尬道,“这是我相公的弟兄。” 几个官兵顿时脸色有些怪异。 像是为了解释石六为何失态,林初道,“本想在年关前来姚城采买些年货,不想却遭到了这样的祸事……” 眼眶说着就红了,官兵也不好为难这样一个才遭了祸事的女子。 林初知道言多必失,见糊弄了过去,也不再多说。 官兵们还想帮她找个车夫,就见林初从马车里爬出来,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挥动马鞭,架着马车往城内去了。 把她定位为弱女子的官兵们看到这一幕,都默默吞了吞口水。 好吧,在这关外,媳妇儿彪悍些也没什么不好的。 一路车水马龙,比起羌城的荒凉和贫瘠,这姚城处处都显示着富贵和繁荣,林初驾着马车到了一家客栈,让店小二帮忙把石六搬到了楼上的客房。 又使了些银子让店小二帮忙照顾石六,并且留话她去城门那边了。 尽管知道燕明戈应该不会有事,林初心底还是格外不安。 她路过客栈的大堂时,听到不少人在议论羌城这一战。 “蛮子这一入关啊,那是把能杀的都杀尽了,能抢的都抢完了!” 听的人不免唏嘘。 又有人道:“那羌城主将冯将军神勇非凡,镇守羌城五年都不曾战败过,怎么这次打了不到半日就把城给攻下来了?” “冯砚那叫什么神勇,现在人头都还在羌城城墙上挂着呢!” “要我说啊,还是当年燕老侯爷镇守这大西北的时候安稳,那蛮子一看见燕字旗,两腿就吓得打摆子!” “世上再无永安候燕世昌,这大西北也不太平了……” 有人在叹息。 林初出了客栈,一路往城门走去,路上不时有人盯着她看。 林初知道自己的容貌委实出挑了些,她想着这节骨眼儿上,还是谨慎些好,就进了一家胭脂铺。 买了一盒胭脂,把自己手脸都涂黑了些,这下子就不那么引人注目了。 林初为了得到更多关于羌城那边的消息,想着还是去城楼那边,她先前进的时候看见城楼旁边有个茶棚。这茶棚里来来往往的人多,带来的消息也多。 她走路过去时,发现比起之前城楼这边的冷清,现在街上走动的人已经多了起 来,不管妇人还是小孩,衣服料子虽算不上名贵,但穿得都很体面。 茶棚靠近城门口,棚舍前那大写着“茶”字的已经被风雨洗的褪色。 这时候人还不多,林初一走进去,小二就热情招呼上了。 林初只要了一碗热茶,不知不觉在这里一坐就是一上午,她听那些歇脚的茶客们谈论得最多的就是羌城那边怎么怎么的惨烈。 她心口又重了起来,一双眼迫切望着城门那边。 若是从羌城那边逃难过来,必须得经过这道城门。 她一直坐到了大中午,茶棚里的客人又慢慢少了,林初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想着事情,在这里坐了这么久,却只点了一碗茶。 正想跟茶棚的老板娘说再买点什么,却在城门那边看到几道熟悉的身影。 林初提起裙摆就奔了过去,“袁兄弟!” 袁三一行人身上都挂了彩,灰头土脸的,狼狈不已,显然是经历过一场恶战,正在和守城的官兵交涉,瞥见旁边冒出来的一块黑炭,都愣了愣。 好在袁三见过林初的次数比较多,林初方才又叫了他一嗓子,袁三这才勉强认出这块黑炭是林初。 “嫂子,你这是……” “为了出门方便。”林初前前后后看了一眼,没有瞧见燕明戈,心里一个咯噔,再看向袁三一行人的时候,哪怕满脸灰黑,都能看出她脸上的不安,“我相公呢?” 全身重量都几乎放在聂云身上的六皇子突然痛吟一声,林初这才看见他肩膀处中了一箭,月白的衣袍都给染红了一大片。 “殿下,已经到姚城了我们安全了!” 聂云脸上带着血迹,白公公没在六皇子身边,显然是没能活下来。 六皇子吃力点点头,看到黑得跟煤炭似的林初,苍白的脸上神情一怔,又像是有点想发笑,却因为伤口的疼痛,变成一抹怪异的神色。 聂云怕他有什么意外,冲着守城门的官兵怒喝,“六皇子若是有什么闪失,你们所有人的脑袋都不够砍的!” 官兵们齐齐变了脸色,这少年竟然是六皇子! 不多时马车就来了,姚城主将安定远亲自过来接六皇子。 袁三趁着这个空隙对林初道,“路上一队蛮子穷追不舍,燕大哥为了掩护我们,去将蛮子引开了。” 也就是说,燕明戈现在生死不明。 林初告诉自己,按照剧情,燕明戈不会有事的,可是看到一行人个个负伤,满脸疲惫,她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六皇子已经被安然送到姚城,我这就回去找燕大哥!”袁三招呼城门处的官兵给自己换一匹马。 原本疲惫懒散瘫在墙根处的王虎一行人,听到动静瞬间就爬了起来,“去找燕大哥吗,我也去!” “我也去!” “我也去!” 明明是一群散兵游勇,可是这一刻那通身的气势,却跟草原上的狼群一般。 六皇子已经被抬到马车上,这一路他见识过这群人的本事,哪怕没有燕明戈,这些人中间好几个也可担任大将,见到这一幕,难免惜才,道,“诸位将军,蛮子大军压境,此去凶多吉少,大家还是从长计议吧。” 王虎是个暴脾气,当即吼道,“若不是为了你,燕大哥能只身犯险吗?” 六皇子面色如常,眼底却在一瞬间有些阴鹜。 袁三看了六皇子一眼,抱拳说了声“得罪,兄弟们都是粗人,不会说话。” “无碍,燕百户是为救本皇子以身犯险,这等大恩,我定然是铭记在心的……”六皇子说着,脸色又痛苦起来。 聂云急道,“快传大夫!” 六皇子吃力撑起身体,“不碍事,聂云,你跟随这位将军,一同去把燕百户找回来。” “那殿下你……”聂云有些犹豫,他的使命就是寸步不离保护沈琛。 “已经到羌城了我还能有什么意外不成?”六皇子瞪了聂云一眼。 “多谢殿下美意,我带几个弟兄过去就行了。”袁三视线落到了一群弟兄们身上,“唐九,宋武,马成,刘斌,孙耀祖……你们随我出城找燕大哥,余下的人留守姚城待命。” “三哥!为什么不让我去!”王虎怒喝。 “老五,你带着余下的弟兄们在姚城等消息!” 王虎还想说什么,袁三怒喝了一声,“这是军令!” 王虎只得红着眼应了声是。 姚城主将安定远对他们道,“蛮人的大军在向着这边迁移,未时你们若是没有回来,城门关上了是不会打开的。” 一行人没有任何一个露出胆怯神色,皆是跨上战马,重重一甩马鞭,朝着城门外的黄沙大道狂奔而去。 看着这一幕,不少人心中 都是震撼的。 六皇子视线落到了林初身上,“燕夫人,城门口风沙大,不如移步将军府等你夫君归来吧。” 林初冲着六皇子行了一礼,再抬起头时把脊背挺得很直,“多谢殿下美意,民妇就在这城门口等我相公回来。” 本是一腔好意,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不领情,六皇子也没什么好脸色,他一个眼神递了过去,羌城守将就吩咐马车赶走。 林初看着城门外一片黄沙的旷古大道,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苍凉之感。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夫人,您和这帮军爷去茶舍那边坐坐,喝药热茶暖暖身吧。” 茶棚的小二突然跑过来,脸上是一片崇敬之色。 林初看了看天色,决定还是和燕明戈的一帮兄弟去茶舍那边等。 茶棚的老板娘是个伶俐人,穿着一身布衣,头上裹着头巾,身形丰满,笑起来的时候特别亲和。 她不仅招呼着小二上热茶,还端了刚出笼的白面馒头出来,吆喝着,“羌城那边过来的军爷们,小店没什么拿的出的东西,这笼馒头啊,大家敞开肚皮吃,吃饱了再把那蛮子打出关外去!” 一群人心底那道被霍开的比北风还寒凉的口子,因为老板娘这句话灌入了几分暖意。 军汉们抢着吃白面馒头。 林初知道这年头营生艰难,趁着一群人大吃大喝时,去了后厨找茶舍老板娘,“虽不知怎么称呼娘子,但今日恩情,万分感谢。这年头有口吃食不容易,娘子是个生意人,拱给我们茶水就罢了,这馒头钱你还是收着。” 林初把一块碎银递了过去。 老板娘正在灶上忙活,见此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这都是从羌城过来的军爷,若不是他们一直守在前线,咱们姚城的日子可没今天这么好过。几个白面馒头能值几个钱。我姓秦,夫人唤我秦娘子便是。” 她说着又端了刚出锅的油饼子出去,“军爷们尽管吃!小店今个儿不收军爷们的银钱!” 听见这热闹,一个小萝卜头从里屋钻了出来,脑袋剃得光滑,只在额前留了一揪头发,生的是虎头虎脑,他个头小,穿梭在桌椅板凳间竟也没叫人发觉。 直到王虎感觉自己腰间都佩刀被人动了一把。 低头一看是个身板儿壮实的小人儿,不由得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一把将小孩抱了起来,“你 是哪家孩子,胆子也恁大了,赶动你军爷爷的佩刀玩!” 小萝卜头盯着王虎那一大把络腮胡瞅了又瞅,突然揪着王虎的大胡子兴奋喊爹。 这下子逗得所有军汉都大笑起来。 “五哥,这是你儿子呢?” 王虎瞪了那年轻军汉一眼,“臭小子欠教训!老子婆娘都没讨到一个,哪来的儿子!” 又有人笑道,“指不定是五哥你哪年发了军饷,来姚城这边哪个瓦子里快活的时候留的种呢!” “去去去!” 王虎懒得理这群泼猴,继续问小孩,“你这傻小子,自个儿爹都不认得!” 小萝卜头反驳道,“才没有,我认得!我娘说,有大胡子的大块头就是我爹!” 这句话又逗的其他军汉笑起来,“小孩,你倒是说说,谁是你娘啊!” 正说着呢,就见茶舍老板娘走出来,一把提起小萝卜头,骂道,“你这混小子,一会儿没看住你,就跑出来给我捣蛋!” 她话听起来凶,语调却是亲和的。 “才没有捣乱,我找到我爹了!”小萝卜头气哼哼顶嘴。 茶舍老板娘要去找擀面杖,小萝卜头见势不妙就躲王虎身后去了。 王虎被迫站起来,一脸尴尬的看着茶舍老板娘,“大妹子,这是你的娃?” 茶舍老板娘一脸不愉,“不是我的还能是老鼠的?” 王虎傻憨挠挠头,“这……孩子他爹呢?” 秦娘子是个寡妇这事儿在姚城城南这边不是什么秘密,她大大方方道,“死了,几年前在羌城战死的。” 这话出来众人就有了几分唏嘘。 林初怕王虎性子莽,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忙把话题岔开,“秦娘子,你这馒头是怎么做的?我做出来就没这么甜。” “这个啊,得讲究发面的技巧……” 话题成功被带了过去。 *** 羌城。 一人一骑闯入这片死地,那人在城门外看了“羌城”二字许久,才翻身下马磕了三个响头。 俊逸的面容上是一片见惯生死的麻木和冷漠,“父亲,不是孩儿不守羌城这道门,是孩儿守不住……” 太子是昭帝的嫡长子,父子二人年岁不过相差了二十。 昭帝年老,身体 一日不如一日,但对皇权的把控却是越来越紧,总担心太子会逼宫。 太子虽然中庸,但是有燕家这样一个手握重兵的外家,昭帝日夜忧虑,把自己给急出病来了。 太子侍疾,皇帝喝了太子喂的药被呛到,一口气没缓过来,惊动了太医院。 二皇子生母宋贵妃素来强势,在太医还没诊出皇帝到底是何缘由病倒时,就一口咬定是太子投毒。 太子被关押,等皇帝醒来,得知这是一场误会,非但没有解释,反而觉得这是个除去太子一党,巩固自己帝位的好机会。 反正他不可能真的杀了自己儿子,又可以除去燕家这个心头大患。 毒害天子的罪名下来,诛连九族都是轻的…… 想起这段往事,经历这边关五年的锤炼,燕明戈眼神已经平静到看不出什么,只是垂在身侧的手不觉握成了拳。 五年前被流放到这里,二皇子就下令要暗地里结果了他,只是蛮子时常来犯,冯砚又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草包,全靠他才能一次次的撑了下来。 冯砚这才慢慢放下了杀他的心思,把他当个守城工具一般,自己则拿着他的战功加官进爵。 这份关系就一直这么平衡着。 直到他前一次上战场,险些死在蛮子手里,不是他武功谋略不如人,而是王猛在背地里给他放冷箭! 燕明戈意识到,羌城的人,也不全是二皇子的人。 比如王猛,就是三皇子派来的。 想来是知道了冯砚守关五年不曾出过乱子的缘故,三皇子才想让王猛下黑手,羌城一乱,必然会换主将,二皇子手底的冯砚就成了一颗废棋。 让燕明戈没有想到的是,二皇子会如此忌惮他,直接派了韩子臣来杀他。 不过二皇子也的确该忌惮着,燕家满门的仇,只要他燕明戈还活着,必当血债血偿! 韩子臣一死,冯砚知道不好给二皇子一个交代,只能保帅弃车,下死手杀他。 巧就巧在六皇子恰在这时来这边关当监军。 冯砚只得收敛了动作。 三皇子却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好机会。 虽然皇子之间斗得最凶的是他和二皇子,但是六皇子外家也不容小觑。 以六皇子高贵妃的受宠程度,六皇子若是死在了羌城,高贵妃怕是得和二皇子一脉拼命,他们也就可 第25章 那一瞬间林初手脚都是冰凉的。 城楼下的蛮子见有人从吊篮里摔下去,一个个发出兴奋的怪吼,似乎就在等着燕明戈摔成肉饼。 林初整个人都趴到了城墙垛口,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 看到燕明戈在坠下时,将手中的尖刀深深插入了城墙的砖缝之中,一手紧紧攥刀把稳住了身形,林初才狠狠的松了一口气。 王虎他们也都站在城墙垛口,看到这一幕,一个个才重新露出笑脸。 “大哥,接住绳子!”王虎找了一卷粗麻绳,将麻绳一截握在手中,一截朝着燕明戈甩了下去。 燕明戈看着王虎扔下来的麻绳,用左手拽住,在手背上绕了两圈勒紧,这下两只手都有了着力点,他足尖踢在城墙壁上借力往上攀爬。 少了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装小包子韩君烨的那个吊篮绳索总算是没有绷断,慢慢被拉了上去。 装袁三他们的吊篮太重,城楼上几十个士兵卯足了力气拉,一个个累得面红耳赤,还是十分缓慢,燕明戈直接徒手攀着绳索往上爬都到了他们上面。 林初见吊篮的粗麻绳在城墙的垛口一直磨损,心中有了计较。 摩擦增大了阻力,不怪这些士兵会这般吃力。 作为一个曾经天天和数理化打交道的理工科女,林初当即就想到了滑轮模型,若是制造出滑轮,通过滑轮来拉这些吊篮,且不说滑轮的光滑会减少绳索的摩擦,让绳索不易绷断。通过增加滑轮来增大相应的拉力倍数,这也可以让拉吊篮的士兵省不少力,若是战事紧急,还能加快将人拉上来的速度。 “大哥,手给我!” 王虎一行人用力拉绳索,燕明戈自己也脚蹬在城墙壁借力往上攀,不多时就快爬上来了。 王虎向着燕明戈伸出了手,燕明戈正准备把手递过去。 林初朝着下方看了一眼,忽而瞳孔剧缩,大喝一声,“躲开!” 破空而来的风声也让燕明戈惊觉不妙,他直接扔开绳索,仍凭身体再一次下坠。 一支闪着寒光的精铁羽箭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掠过,箭锋割断了他几根发丝。 “铮”的一声,那根羽箭直接半截没入了坚硬的城砖里,那一块城砖瞬间布满了蛛网状的裂痕。 这一切只发生在瞬息,明明是战场,整片天地却鸦雀无声。 直到袁三在燕明戈从身边下坠时,把腰间的佩刀扔了过去。 燕明戈抽出军刀,效仿之前的方法,把刀尖插入了城砖之间的缝隙里,这才稳住了下坠的身形。 外人看着他把刀插进城砖缝隙里跟切豆腐似的容易,却也只有内行人看得出来,那得需要多大的手劲儿和臂力。 姚城的城墙素来有铁堡之称,就是因为当初修建城墙时,墙砖之间都是浇了铁水凝固的,可想而知这城墙是有多坚固。 看见这一幕,城楼上一片哗然。 燕明戈一只手紧紧抓着刀柄,抬眸望向暗河对岸的蛮人。 以暗河为界,对面黑压压一片全是蛮人的大军。 为首的那人,骑在一匹分外高大的汗血宝马上,满脸络腮胡衬托下,淡化了他五关的存在感,只有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 “呼延烈!”燕明戈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眸色沉峻得可怕。 城楼上王虎他们见燕明戈再次稳住身形,还没来得及高兴,看到暗河对面的人,亦是齐齐变了脸色,“呼延烈那蛮孙不去攻打金童关,怎么跑来和姚城这天险较劲!” 小包子韩君烨的吊篮在这时候被拉了上来,林初来不及安置他,只让一名小兵把孩子先抱到城楼下去。 “继续使劲儿!把所有的吊篮都拉上来!”林初喝了一句。 所有被呼延烈那一箭镇住的官兵这才像是回过神了一般,继续使劲儿拉吊篮。 袁三的吊篮和燕明戈挨得极近,他向着燕明戈伸出手,燕明戈却是摇头,眸色凝重盯着暗河那边。 “不愧是燕世昌的后人!你没给你老子丢脸!”呼延烈的嗓音像是一口洪钟,他哈哈大笑几声,又抽出三根箭搭在了弓上,厚厚的毡皮大衣下,依然可见他手臂上结实的肌肉鼓起,将一张弓拉满,三支箭蓄势待发,“躲得过我一箭,你还能躲得过我三箭不曾!” “咻!” “咻!” “咻!” 三支箭分别朝着燕明戈的头、胸、腹射去,燕明戈只凭着插入城砖缝隙里的刀稳住身形,根本没法躲! “接着!”城楼上突然传来林初的大喊。 燕明戈抬头一看,就见林初扔了好几把刀下来。 燕明戈当即放弃了眼前这柄刀,用力朝前一跃,脚上把两柄刀踢进墙砖缝隙里,再用脚踩了上 去,双脚得力,他手上也接住了两把刀。 旁边传来“铮”“铮”“铮”的闷响,是呼延烈那三支箭深深扎进了他之前在的地方。 其中一块城砖受不住那一箭的力道碎裂,迸出的碎石片在燕明戈脸色划出一道血口子,这血色在他过分俊逸的面容上显出一股别样的妖异和危险,燕明戈盯着河对岸的呼延烈,眼神凶狠得像狼。 呼延烈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他一双凌厉过分的眼眯了起来,手上再次搭起了三根箭,“鸣山燕氏,大昭之狼,今日不除,必将后患无穷!” 裹着疾风的利箭像是流星炮弹一般不断往城墙这边射过来,城楼上的将士们,一批咬紧了牙关继续拉已经快到城楼垛口的几个吊篮,另一批则不断的往燕明戈奔走的方向扔刀剑下去。 燕明戈耳边全是呼啸的风声,他随手捻起掉下的一柄长剑或者大刀插进墙砖缝隙里,下一秒脚便踏了上去。轻薄的刀身经受不起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他在刀身颤动弯曲的瞬间,又接下新的刀剑插进城墙跃了过去,之前站的地方则被羽箭射中……从城楼半中央,他硬是用刀剑搭起了一条通往城楼的路。 等燕明戈脚踏上城墙垛口,所有的吊篮也被拉了上来。 羌城的兄弟们一拥而上,把他围在了中间,每个人眼眶都是红红的,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庆幸。 燕明戈简单和兄弟们说了两句,视线转向城楼外,他道了句,“把我的弓拿过来!” 袁三将燕明戈的黑玄铁大弓递了过去。 燕明戈只搭了一支雁翎箭在弦上,对准了马背上的呼延烈。 “咻”的一声,雁翎箭破空而去。 呼延烈瞳孔剧缩,赶着战马后退了好几步,那只雁翎箭还是险险擦着他的耳际飞过。 明明没有被伤到,可是因为雁翎箭速度太快,带动了空气的流速,呼延烈还是觉得那那半边脸都被扯得生疼。 蛮子的战马嘶鸣着后退了几步,后面的步兵更是胆寒不已,比起之前的猖獗,蛮子这下子则像是被杀尽了威风。 燕明戈丢开弓箭,双手撑在城墙垛口,冲着呼延烈喝道,“只要我燕家还有一人在,尔等休想再进大昭一寸土!犯我河山者,诛!” 这句话瞬间带动了城楼上士兵们的血性。 成千上万号人一齐高呼,“犯我河山者,诛!” 那呼声响彻云霄 ,听得人心血沸腾。 呼延烈不蠢,自然不会在大昭兵马士气正足的时候去攻城,忍着一腔不甘,带着黑压压的蛮人军队暂时撤离。 之前点狼烟,鸣惊鼓,姚城内百姓又刚得知羌城撑破的消息,得知蛮子攻过来皆是一片人心惶惶,此刻听得城楼这边传来的呼声,原本还在收拾细软,准备去中原躲躲的百姓,瞬间都扔下了手中的东西,欢呼着跑到大街之上。 “蛮子被打退了?” “这一战咱们赢了?” “早就说过了,草原那边的野蛮贼子能有几分气候!” “赢了赢了!” …… 城楼之上,燕明戈跟兄弟们寒暄了几句,就在人群里寻找林初的身影。 他瞧见矮个儿的就多瞅两眼,可惜都不是林初。 石六自从今早得知羌城城破,那心口都快凉透了,眼下看着兄弟们大多都还在,心底才好受了几分。 他看着燕明戈,眼眶红得厉害,若不是城楼这边人多,怕是他得大哭起来。 “大哥。”石六瓮声瓮气唤了一声,感情还没酝酿出来,就被燕明戈一把抓住肩膀给提到了角落里。 石六看着脸上带血更显狂傲野蛮的燕明戈,一时间有点呆。 “你嫂子呢?”燕明戈劈头盖脸就问了这句。 石六酝酿出来的眼泪瞬间没有了,他在来来往往的士兵中看了看,没有发现林初的身影,只得挠挠后脑勺,“这……我也没瞧见,不过刚刚嫂子还在城楼垛口那边的。” 燕明戈转步就走,又揪着几个人的衣领问了一遍,才得知林初是抱着韩君烨去茶棚那边了。 姚城主将安定远收到消息赶过来,得知战事已经结束,正要见燕明戈,燕明戈都没理会,抬脚就往茶棚那边去了。 茶棚里,林初找秦娘子要了一碗热水,一点一点喂给韩君烨喝。 因为刚打了胜仗的缘故,来来往往的人都喜气洋洋,茶棚里的人也多。 秦娘子也是带孩子的人,为了让林初方便照顾韩君烨,就请林初去了里屋。 韩君烨高烧昏迷不醒,林初给他喂了两口热水,把他放床上让他先睡着。 在城楼上的这半天,她胆战心惊的,也是累的够呛,现在放松下来了,才惊觉手脚发软。 林初刚倒了一杯水给自己喝,房门被 人一把扯开。 看清来人是燕明戈,她松了一口气,正想问他要不要喝水,不妨被人一把提起来,然后按在了桌子上。 林初有点懵逼,看着冷面妖孽近在咫尺的薄唇,她紧张咽了咽口水,“你……你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让宝宝们久等了~~今天的三千字奉上~ 宝宝们要不要点进专栏里收藏一下你们勤奋【凑不要脸】滴作者菌咩~(捂脸) 推荐一下基友滴预收文 《贵女令》by云奺 文案:某日,京城里嘴跋扈的短命世子绑了两只大雁丢到窦府门前,扬言要娶窦家嫡长女为妻。 窦明旖听后撇撇嘴,重生归来,她忙着要当好贵女。 还要努力实现自己的伟大志向——寿终正寝。 才没有功夫嫁给他呢~ 莫得感情的大小姐x疯狂蹦跶的短命世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娴腻呀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千秋随锦、西瓜、喵呜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西门老大爷、青枝很缺钱、2751713310瓶;是清新呀3瓶;小可爱、泡面不吃咸鱼、夏天哗啦啦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燕明戈一双黑眸紧紧锁住林初,并不说话。 林初觉得他那有些诱人的薄唇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心脏突然间跳的有些快。 林初脑子正有些迷糊,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大哥,姚城主将……” 然后房门就被一把推开,唐九后面半截话被卡回喉咙里,他目瞪口呆望着这一幕,随即以闪电般的速度关上了门。 跟过来的袁三一行人本来也想找燕明戈,见唐九这般举动,正有些怪异,就见唐九露出一抹贱兮兮的笑容,“大家先喝口茶坐会儿,燕大哥……” “何事?”房门打开,燕明戈走出来,眸光扫了一眼唐九,明明只是平平淡淡的一眼,唐九却觉得脖子一凉,他蔫头耷脑躲到了袁三一行人身后。 袁三他们透过房门也只能看到林初坐在窗前照顾那个孩子,没往多处想,也就忽略了跟个受气包似的唐九。 “姚城主将安将军想见您。”袁三道。 燕明戈点点头,“我这就过去,你让兄弟们先休整一下。” 他吩咐完就大步走流星往城楼那边去。 唐九见燕明戈离开了,一群人也都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他慢吞吞的蹭到门口跟石六一起蹲着。 “小六啊,你有没有觉得咱大哥他变了……”唐九习惯性的想在嘴里嚼根草,不过这儿没草,他嘴吧唧了一下,顿时感觉各种不是滋味儿。 石六虽然排行老六,但其实他比唐九没大多少,性子也相对比较温吞。 不过石六平日里最不喜唐九叫自己小六,一听唐九这么叫,他反手就是一个暴栗敲了过去,“要叫六哥,没大没小的。” 唐九切了一声。 石六没在意,倒是顺着他之前的话说了两句,“是啊,感觉大哥变了……” 有了媳妇就不要他们了……没人性! 唐九没找到草根,喝茶的时候叼起了碗里的一片茶叶,瞅见那边逗小孩玩的王虎,眼角突然抽了抽,“五哥……什么时候也变得喜欢孩子了?” 旁边瘫着喝茶的一个军汉笑道,“今个儿下午你们不在,那小孩儿逮着五哥喊爹呢!” 此话一出,唐九就笑开了,“五哥这行啊,儿子都这么大了!” “儿子不是五哥的,是这茶棚老板娘的,老板娘是个寡妇,看这架势 ,五哥是瞧上这老板娘了!” 又有人笑道,“等哪一天不打仗了,老子也要回乡取个婆娘,生一堆胖娃娃!” “你就那副凶神恶煞样儿,哪个小姑娘肯嫁给你啊,别把人家给吓哭了!”大家哄笑成一团。 虽是玩笑话,但是从一群军汉们眼底,能看出他们也期望着那不打仗的一天。 屋子里。 林初正给小包子韩君烨喂驱寒的姜汤,听见外边军汉们说的那些娶婆娘生娃娃的话,想起之前被燕明戈按在桌子上时被人瞧见,心中不免多了几分羞恼。 她拍了拍自己到现在还有些发烫的脸,在心中唾弃了一把自己这花痴的毛病。 不免又嘀咕燕明戈几句,二话不说把她按在桌子上干嘛? 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德行! 城楼上。 四处可见丢弃的刀剑和羽箭,不少穿着姚城兵服的士兵正在清理战场。 通常做这些后勤的都是些老油条子,做事也总是懒懒散散,不过许是今日打了胜仗,士气大振的缘故,这些平日里懒散的老油条,做事也格外的麻利。 一处垛口,身着甲胄的中年大将双手撑在城墙垛子上,他五官甚是英气,面无表情的时候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而此刻,大将凝眉望着下方的城墙上那一条用刀剑插出来的路,眼中一片震撼。 “百夫长燕明戈参见将军!”燕明戈在安主将五步之外站定,行了一个将礼。 听见声音,安主将直起身子,转头打量了燕明戈一番,他目光威严,扫过燕明戈残甲下明显清瘦的身躯,眉头狠狠一皱,指着那排刀剑,“这些,都是你插进去的?” 燕明戈不卑不亢回答了一个“是”字。 安主将明显还是难以置信,“你臂力多少?” “可只手举千斤鼎。” 此话一出,安主将身边的副将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安主将这才豪迈大笑几声,上前一步拍了拍燕明戈的肩,“小将军有此等神力,必然是将星转世,此乃我大昭之福啊!” “将军谬赞!” 燕明戈抱拳,垂下眼帘遮住了眸中所有神色。 安主将是行伍出生,一身本领自然是过硬的,他方才拍在燕明戈肩头的那一巴掌可不轻,但燕明戈身体晃都没见晃一下,可见功夫实在是了得。 “也是冯砚不会用人,小将军这样的猛将,竟然只封了一个小小百户!”安主将是个惜才之人,不免有些替燕明戈惋惜,“等你们羌城过来的边卒全部编入姚城,我封你一个千户侯!日后若是立功,再封你做都尉!” 当年永安侯府变故之后,西北一带所有属于燕家的势力都被皇帝大换血,行伍出生的武将们不比文官,他们对自己将帅的忠诚程度远超过对帝王的忠诚,皇帝怕的就是永安侯的旧部对大昭存有二心。 这安主将也是五年前才换过来的,所以并不认识燕明戈。 “谢将军赏识!”燕明戈态度咋一看恭敬,实际上却有些冷淡。 今日蛮子攻城虽是胜了,但安将军也有不少事要做,便让燕明戈先退下了。 待燕明戈走后,安将军身边的副将才道,“这厮也太不识抬举了些,将军这般赏识他,他还端着!” 安将军道,“若真是个宠辱不惊的性子,那倒是后生可畏!日子还长,是不是沽名钓誉之辈,以后便见分晓了!” 安将军都这么说了,副将也不敢再多言,见安将军巡视城楼,紧跟了上去。 不远处南城门的守将李建业正在训斥一个小兵,这李建业是靠着他当工部尚书的爹硬塞过来的,除了会拍马屁,来这姚城几年,没见过他有什么本事。 李建业似乎没发现安将军过来,还在骂那个小兵,“一个女人就把你们指使得团团转,还好今日姚城是守住了,若是守不住,砍你的头能够抵罪还是砍我的头能抵罪?现在还不知道那女人去哪儿了!你眼见是瞎的吗?怎么就没注意到?” 副将远远的咳嗽了几声。 李建业回头一见是安主将,那脸上顿时要笑出一朵花儿来,“姨父,您怎么过来了?” 李建业的母亲和安主将的夫人是姐妹,这也是他那工部尚书老爹放心把他塞到姚城这地方来的原因。 安主将听到他那话,脸色就是一沉,“这是在城楼!只有兵将,没有血亲!” 李建业连忙改口,“将军,末将不负将军所托,带着将士们艰难抵挡蛮子攻城,总算是守住了这南城门!” 安主将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虽然他平日里看不惯这个侄子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儿,但是没想到关键时刻他还是没有掉链子,想到这些,安主将心中又欣慰了几分。 他拍拍李建业的肩,“你这般长进,你爹娘知道 了也该高兴的。” 李建业顿时喜上眉梢。 安主将突然问,“你方才在说什么女人不女人的?” 这城楼上风大,刚才距离又远,他还真没听清。 李建业脸色一变,忙到,“回禀将军,末将在训斥手底下这些不思进取的东西!一发军饷就跑花楼里去找女人……” “行了行了。”安主将不想听他说这些,“你今日做得不错,转头我给你记一功,继续好好看守南城门,我去别处看看。” “末将恭送将军!”李建业立即狗腿道。 等安主将走远了,李建业才又踹了那个小兵一脚,“找!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那女人生得黑,必然是没人会娶的,老子纳她做个妾,我就不信她还不感恩戴德帮我守这城门!” *** 燕明戈出去了就没再回来,不多时原本就茶棚休息的兄弟们也都出去了,说是去姚城军营里重新编制。 好在燕明戈找人带了话给林初,让她先找个地方住着,他可能要晚些才回来。 林初想着之前在客栈里的房还没退,就让传话的小兵转告燕明戈,说自己在客栈等他。 小包子韩君烨喝了一碗驱寒的姜汤,烧慢慢褪了下来。 林初这才去客栈把马车赶过来,准备带他回客栈。 离开前,秦娘子拉着林初的手道,“妹子,我一看你就是个面善的,虽然跟你相处不长,但我也知道你是个好脾气的,有些话啊,我也不藏着掖着的,你男人一看就是个有本事的,熟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管你们感情有多好,把男人看紧一些,准没错!” 林初心中好笑,她跟燕明戈……可没到秦娘子说的这份上。 不过人家也是一番好意,林初只得含笑谢过。 她并没有把这话放心上,带着小包子韩君烨回了客栈,等到快睡着的时候,终于听到了敲门声。 她以为是燕明戈回来了,敲门的却是石六。 “我相公呢?”林初有些疑惑。 石六尴尬挠挠后脑勺,“燕大哥被升为了千户侯,袁三哥他们也都被升为百户,将军又赏了宅子下来,燕大哥他们现在就在宅子那边呢。” 燕明戈和袁三他们升官了,应当是值得高兴的事,但石六时不时的用眼角的余光瞅她,显然是十分心虚的模样? 林初心中有些疑惑,“那边出了什么事吗?” 石六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 林初皱眉,“那你心虚干嘛?” 石六显然也十分煎熬,最终他咬咬牙道,“嫂嫂,我就实话跟你说了吧,燕大哥他……他背着你纳了个小妾!” 作者有话要说:当当当~今天滴3000字~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不开心? 明天就是端午啦啦啦! 我的小宝贝儿们,提前祝你们端午快乐!咱们端午加更庆祝~ 作者菌滴预收文: 《皇后只想混吃等死》 《捡回来个彪悍娘子》喜欢滴宝宝阔以戳个收藏(捂脸遁走)~ 推荐一下基友滴连载文,已肥,阔以宰了! 《暮色将阑》by素心锦时 【文案】: 萧云荇穿越了。 穿越前,有人对她说,“去吧!你的良人在那里等你呢!” 于是,莫名被扔异世的萧云荇望天,“???” 一朝穿越,得知自己为萧寺卿家嫡次女,萧云荇终于扬眉吐气。 她前半生缺爱又缺钱,现如今要钱有钱,要颜有颜;锦衣玉食,写文赚钱。哪里需要找劳什子良人。 直到某日… 被恶名满天下的佞臣谢景钰逼到墙角,某佞臣一脸阴沉:“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内心犹如小鹿乱撞的萧云荇,一改往日鬼灵精怪的模样, 她小心翼翼地扯住谢使君的衣袖,抬眼嗫嚅:“大…大人,你瞅瞅我,像不像你命定的良人。” 薄情寡义,不近女色的谢使君眯眼,不屑地勾起唇角。 再后来… 把萧家嫡女宠上天的谢使君,“真香。”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东道先森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oey?5瓶;小毛绿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燕明戈纳妾? 林初两条眉毛开始打架,原著中的大反派可是洁身自好得很,一心只有皇图霸业。 他权倾朝野那些年,朝臣们为了讨好他,什么绝色美人没往燕明戈跟前送?也没见燕明戈收下一个,今个儿这是怎么了? 石六以为她是难过,忙安慰道,“嫂嫂别难过……” 林初打断她的话,“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石六被林初这一脸淡定弄得有些懵,结结巴巴道,“今……今天。” 林初就琢磨着,莫不是这姚城主将看燕明戈武艺高强,想借此拉拢燕明戈,就送了个美人? “你仔细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儿事。”林初用毡毯把小包子韩君烨裹得严严实实,才抱着他上了马车。 “这事儿说起来有些绕,五哥今个儿封了官,一高兴就跑南城门的茶棚那边去了,恰好见到那南城门的守将为难茶棚老板娘,五哥一怒之下就把人给揍挂彩了,谁知那人是姚城主将的亲侄子……”石六在外面赶着马车,但从声音里就能听出他的满腔气愤。 “这怎么还牵扯上茶棚老板娘了?”林初疑惑,秦娘子给她的印象不错,那个南城门守将一脸怂样,干些欺男霸女的事,那也是他欠揍。 石六道,“南城门的守将说他看上一个姑娘,那姑娘跟茶棚老板娘交好,他就想着从茶棚老板娘那里打听姑娘的去处……也不知那厮什么口味,听说他看上的那个姑娘黑得不得了!” 林初:“!!!” 她好像知道那个姑娘是谁了…… 只听石六继续道,“姚主将听说那个姑娘凶悍,想着能管管自己侄子那副德行,就有意撮合,不曾想燕大哥却说那黑姑娘是他的妾侍!” 林初:“……” 她大概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了,李建业可能是想找她报仇,打听到了秦娘子那里,那家伙一副纨绔子弟样儿,见秦娘子一个寡妇,行事肯定不会太规矩,不巧被王虎看见了,王虎对秦娘子有意,肯定是把人一顿猛捶。 后面事情闹到了主将那儿,李建业总不能说自己是想报复一个女人这样落面子的话,只能扯出看上她的幌子。虽说李建业做事混蛋,可人家再怎么也是主将的侄子,王虎把人打了,主将明面上不说,可心底或多或少会有些疙瘩。 燕明戈说自己是他的小妾,一来能断了李建业再找她的念头 ,二来也让王虎打人的由头更足一些。王虎虽说有意秦娘子,但秦娘子到底还是跟他非亲非故的,如果王虎是因为李建业觊觎自己兄弟的女人出手,这就可以说是李建业不对在先了。 王虎性子莽撞,在战场上是一员猛将,可在勾心斗角这些事上,他还得栽大跟头。 燕明戈替他顶了这个锅,所有的矛头就冲着燕明戈去了。 毕竟王虎是燕明戈手底下的人,不管是姚城主将还是李建业都会把这笔账算到燕明戈头上。 一时间林初心思百转回肠,燕明戈对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冷血无情,可对自己这些过命交情的兄弟,那是从来没有亏待过。甚至后来他栽了一个大跟头,差点再也翻不了身,都是败昔日的兄弟所赐…… 想起原著中那个后来背叛燕明戈的人,林初心中一时间有些寒凉。 她一会儿出神的功夫,就到了安主将赏下来的宅子。 林初抱着韩君烨下车后四下望了一眼,发现这里的房屋修建得都很整齐,不像之前在羌城南巷时那边迎面而来一股破败感,住在这里的应该不是一般百姓。 安主将也是有心了。 小灰从马车里翻出来,摔了个囫囵滚儿,它爬起来摇头摆尾又跑到林初脚边开始蹭蹭,嘴里发出一窜呜呜的叫声,可惜林初手里抱着韩君烨,这会儿没空理它,小灰只得走两步委屈地瞅林初一眼,发现林初没停下,又自己迈着肥肥的小短腿跟上。 “安主将把咱们的宅子都安置在了这边,那个二进的宅子就是燕大哥的。”石六带着林初走到一扇门前,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林初,“嫂嫂,您一会儿见着那个黑脸姑娘,先忍着别动怒啊……” 林初:“……???” 不是吧,还真有个黑脸姑娘?难道不是她想的那样? 石六敲了门,不多时就有人过来开门,唐九满脸笑容瞅了林初一眼,这一看,目光就呆住了,“是这天太黑了吗?我怎么瞧着嫂嫂比之前白了不少?” 唐九之前没见过她,今天下午见林初的时候,林初把自己涂的跟块黑炭似的,现在林初洗干净了脸,他还真是差点没认出来。 石六则是瞪了唐九一眼,心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笑得出来。 唐九被石六那一眼瞪得莫名其妙,只能尴尬摸摸鼻子。 进了院门,林初粗略打量了这院子一眼,比之前的小院宽敞不少,虽然没有太过 讲究,可是这砖头砌成的院墙,看着就很舒服,至少不用担心半夜有贼人再翻进来…… 院角有一棵石榴树,不过因为是冬天,一片叶子也没有,光秃秃的,只在上面挂了一盏灯笼。 燕明戈一行人,这大冷天的,不在屋子里坐着,就搬了张桌子坐在石榴树下吹冷风。 见林初来了,燕明戈直接起身大步走过来,帮她抱过了手中的韩君烨,低声了问了一句,“冷吗?” 大反派也会关心人了? 林初挺诧异的,抬眸看他一眼,“冷到是不冷。” 林初的目光一转,落到了院中那个黑脸姑娘身上,然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里。 姑娘确实生得黑,还恁壮实,人也高大,身板儿跟普通男子都差不多了。 燕明戈见林初看那黑脸姑娘,就招手让她过来,他对黑脸姑娘道,“这是夫人,日后你便跟在夫人身边伺候。” 黑脸姑娘当即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抱拳,“奴婢一定保护夫人周全。” 燕明戈满意点点头,这才对林初道,“给你寻了个武婢,你叫她荆禾就好。” 这婢子举手抬足间气度不凡,而且她方才行的还是军中的礼……林初猜测她身份应该不简单。 不过这发展势头似乎不太对啊,林初有些懵,“石六不是说你纳了个小妾吗?” 燕明戈一道眼风朝着石六割去,石六当即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我……我听说大哥有个黑脸姑娘小妾,本以为燕大哥是说的是嫂嫂,可一回来又见院子里有个黑脸姑娘,就以为……” 他自知闹了个笑话,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唐九一巴掌就拍上他后脑勺,骂道,“你以为,你个石头脑袋,话听了半句就乱说给嫂嫂听,你娶媳妇儿娶这又黑又壮的啊?” 旁边的黑脸姑娘一道凌厉的眼风扫了过去,唐九莫名的打了个哆嗦,这姑娘眼神也太吓人了些! 石六又尴尬又委屈,揉着被打疼的后脑勺闷声冲林初道,“嫂嫂,是我没弄清楚事情就给你瞎说了……” 弄清是一场乌龙,林初也没放在心上,笑道,“无事,都是自家兄弟。” 其实就算燕明戈真的纳妾,她应该也没啥反应。 王虎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一个人,今天格外蔫头耷脑的,甚至道了句,“燕大哥,嫂嫂,是兄弟给你们添麻烦 了。” 这群军汉之前对林初或许还有几分偏见,可今日城楼那一战,他们也是打心底里认可林初这个嫂子的。 燕明戈生来不会说什么客套煽情的话,只拍了拍王虎的肩“是兄弟就别说这些。” 林初也附和道,“是啊,自家兄弟,别说这些见外话。” 眼见天色不早,燕明戈道,“石六,唐九,你们送老五回去。” 被点到名的石六当即浑身一个激灵,听到燕明戈是让他送王虎回去,这才显然松了一口气。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燕明戈不经意落到他身上的目光冷飕飕、阴恻恻的…… 石六内心很苦逼,他以后再也不拿着半句话就开跑了…… 一行人走了,院子里只剩下林初燕明戈和那个黑脸姑娘。 “荆禾,你去厨房看看饭菜还热不热。”燕明戈吩咐道。 黑脸姑娘荆禾应声退下了。 林初一只手被燕明戈拉着,进了屋,发现屋子里一切都收拾妥当,完全可以住人了。 这才多久的功夫,连厨房都捣鼓好了,想起他吩咐荆禾的话,林初瞥了他一眼,“你还没吃饭?” “没空吃。”燕明戈不咸不淡回敬了林初一个眼神,这才慢悠悠迈着步子把昏睡的韩君烨放到了里屋的床铺上。 之前林初用毡毯裹着韩君烨是怕他被寒风一吹风寒加剧,现在到了家里,林初就想着把毡毯解开,给他换棉被盖,毕竟这么一直裹着,孩子也不舒服。 她跟着走进了卧房,打量了一眼这同样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卧房,眼底多了几分满意,家具虽然不多,但是摆放整齐,一眼看过去很舒服。 难不成这家伙让石六去接她,自己是在家中收拾? 会做家务的男人在这古代还挺难得的! “过来。”燕明戈的话让林初回过神。 她抬眸看去,就见燕明戈倚在一把椅子上,眸子半瞌半闭,罕见的慵懒模样。 他做这个动作不是像六皇子那般没骨头似的懒洋洋,而是一种形容不出的魅惑,让你明知道危险,还是情不自禁想要靠近。 “这些都是你收拾的?”林初想不通这个妖孽要干什么,试图转移话题。 燕明戈挑了一下眉,“主卧是我收拾的,外边是荆禾收拾的。” 他仿佛也看穿了林初 的心思,一双狭长的眼忽而眯了起来,“你以为躲我就躲得掉吗?” 林初:“……???”她躲他,开什么玩笑! 燕明戈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迈开长腿朝林初走来,“真是不乖。” 林初也不知自己怎么的,第一想法竟然是快跑! 可惜还没有付诸行动,就被人一把捞了起来,抵在墙上,攥住下巴,一个结结实实的吻就这么压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节3000字先奉上~宝宝们端午安康哇~ 因为今天家中来了客人,作者菌得陪吃陪喝陪玩(捂脸),耽搁码字时间了……宝宝们放心,作者菌正在狂敲键盘,说好的一万会补上哒~ 话说,今天登陆作者后台,看到猛然增多的收藏和评论点击,简直闪瞎了我的24k钛合金狗眼! 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是我的账号吗?这是我的文吗? 这些读者宝宝都是我的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土拨鼠尖叫】 谁来告诉我这不是梦? 啊啊啊啊啊啊啊嗷嗷!!! 我要码字码字码字!!! 第28章 林初脑子一下子就懵了! 她瞪大双眼,看着近在咫尺的放大俊颜,一时间竟然忘了作何反应。 燕明戈显然也不得要领,只觉得嘴唇碰到的东西软软的,嘴角那颗蠢蠢欲动的犬齿就作死咬了一下。 “嗷!”林初痛得惨叫一声,一爪子挠过去,某人脸上瞬间添了三道血□□抓印。 燕明戈也是痛得嘶了一声,忙后退一步,摸了一把脸,发现手上的血迹,也没见他怎么动怒,反而听他笑道,“你这女人,属猫的吗?” 林初捂着被他咬痛的嘴唇,一双眼喷火似的盯着他,死妖孽右脸之前被迸开的墙砖擦伤,现在左脸又多了三道血印子,看着倒是分外……对称。 林初嘴唇倒是没被咬破,就是燕明戈那颗犬齿太过尖利,猛然咬下去的时候痛感惊人。 “主子,饭菜已经摆好了。”外间传来荆禾的声音。 燕明戈跟个没事儿人似的朝着林初伸出手,“走吧,吃饭。” 荆禾就在外间,林初不好发作,只愤愤瞪了燕明戈一眼,“我吃过了,现在不饿。” 燕明戈怎么看不出来她在生气,不过心底莫名的觉得她这副炸毛的小模样怪讨人喜欢的,作死继续逗她,“我饿,陪我用饭。” 这厮怎么就这么欠揍呢? 她两辈子的初吻就这么糊里糊涂就没了!罪魁祸首就是眼前这货! 还敢咬她!林初寻思着自己干脆半夜拿一把虎钳去把他那颗犬齿给拔下来得了! 霍霍磨牙半响,她最后皮笑肉不笑道,“相公劳累一天,先去用饭吧,妾身一会儿就来。” 她这突然软下来的态度叫燕明戈诧异挑眉,许是想看她到底又耍什么小心思,燕明戈有所思盯了林初一眼才踏出了屋子。 在他走出房门的那一刹那,林初二话不说关上房门,还拴上了门闩。 燕明戈回头见着这一幕,被气笑了。 他小妻子气鼓鼓的嗓音从屋子里传来,“孩子感染了风寒,妾身得照顾他,怕把风寒过给了相公,所以相公还是在别处歇息吧。” 瞧瞧,这小机灵鬼,连理由都找好了! 荆禾在堂屋摆好饭,走过来瞧见这一幕,瞪大了双眼,主子这种杀人狂魔竟然也会笑了?可怕可怕! 燕明戈听见荆禾的脚步声,就收敛 了面上所有笑容。 荆禾赶紧低下头,“主子,移步堂屋吗?” 燕明戈虽然绷着一张脸,但还是能看出他心情不错,“你把饭摆到这院子里来。” 冬夜的寒风刮得呜呜作响,院子里石榴树上那只灯笼被吹得左摇右晃的……荆禾想不通燕明戈为何要在这寒风凛冽的院子里用饭。 不过主子的吩咐,她也只能服从。 不多时,荆禾就在廊下摆好了桌椅。 燕明戈喝了一口温酒,又尝了一筷子羊肉,大声道,“好酒,好肉!” 夜风把屋外的饭菜香味送进屋子里,晚膳只吃了两个肉馍馍的林初:“……” 蒜你狠! 她之前以为今晚会歇在客栈里,一早就洗漱了的,眼下直接脱掉鞋子躺到了床铺上。 伸手探了探小包子韩君烨的额头,发现没有再烧起来的迹象,这才安心了一点。 她在客栈的时候,就找店小二买了羊奶喂韩君烨喝下,眼下韩君烨烧退了,睡得正熟,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林初就给小包子韩君烨压了压被角,然后用另一床被子把自己蒙头盖住睡觉。 管他什么肉香呢,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今日累了一整天,这么放松一趟下来,还真是很快就睡着了。 燕明戈本来是个食不言寝不语的人,这顿晚饭他愣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吃完了,可惜屋子里半点动静没有,荆禾早早的就躲到了厨房那边去,所以偌大一个院子,就只有胖成一颗球的小灰在椅子旁,仰着毛茸茸的狗脸,一脸渴望的瞅着燕明戈。 燕明戈一开始是无视的,后来不知是小灰是眼神太可怜,还是他自己一个人吃饭太无聊,就时不时的扔给小灰一块肉。 几杯酒下肚,燕明戈面上半点醉意不见,只是眼神深邃了几分,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轻笑一声,“怎么这么不经逗呢。” 小灰瞅了燕明戈一眼,继续埋头啃自己的骨头。 给它肉它就吃了,想让它说女主人的坏话,没门儿! 一直折腾到半夜,燕明戈才把这顿晚饭吃完了,荆禾去厨房收拾。 燕明戈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脸色开始不那么好看了。 他取出腰间的佩刀,悄无声息的挑开了屋子里的门闩。 脚步极轻的走进屋中,怕寒风灌 进屋子里,他反手就关上了门,借着微弱的烛光,他看清一大一小躺在床上的那两只,呼吸均匀,显然都是睡熟了。 燕明戈坐到床边,被北风吹得粗糙皲裂的手,轻轻把林初一缕碎发捋到了耳后,他瞧着小妻子桃花蕊一般粉嫩的唇,突然舔了一下自己的犬齿。 啧,还是想咬怎么办? *** 一夜好眠。 养成了生物钟的缘故,第二日林初一大早就醒了过来。 瞅着这陌生的床帐她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已经到了姚城。 她坐起来,检查了一下小包子韩君烨的被子,发现小包子没有半夜踢被子,又探了探他的额头,烧已经完全退下来,现在小包子呼吸平稳,显然是熟睡。 林初这才完全放心了。 只是……嘴巴怎么痛痛的? 昨天那死妖孽只咬了她下唇,可是今天两片嘴唇感觉都有些轻微的刺痛。 这房间里有梳妆镜,林初爬起来捧过梳妆台上的铜镜照了照,许是现在天色还早,房间里光线不咋地,加上这铜镜反光效果有限,只照出自己一个模糊的影子,林初也瞧不出自己这两片唇到底是怎么了。 想着许是天气太冷,嘴唇缺水干裂的缘故,林初也没再多想。 她把自己收拾妥当,准备去厨房准备操持早饭,却发现荆禾已经把一切都做好了。 不知是不是燕明戈提点过的原因,荆禾对她的态度甚是恭敬,见林初进了厨房,当即停下手中的活儿迎了上来,“夫人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昨夜睡得早,今个儿就早些起来了。”林初细细打量了荆禾一眼,发现她虽然身板儿壮实如男子,肤色也偏黑,但是五官却是一般女子没有的英气。原著中没有提到过这号人物,不过这边塞肯定也找不到这等武婢。 林初猜测这应该是燕家以前养的武婢,因为什么机缘逃过一劫,后来又到了燕明戈手底下。 荆禾听了林初的话,便道,“我打水给夫人洗漱一下就可以用饭了。” 林初有些疑惑,“相公……今日没在家吗?” 荆禾答道,“主子一早就去军营练兵了,约莫要午时才回来。” 去军营要这么早的吗?林初想着之前在羌城那会儿,燕明戈因为负伤,几乎成天都是躺床上的,她没见过燕明戈去军营,也就不知道他们去军营具体什么时 辰晨练。 林初想着小包子大病一场,让他多睡一会儿,就一个人草草用了碗粥。 她本来想让荆禾跟自己一起吃的,可是荆禾说什么也不肯。 饭后荆禾自然不会让林初收拾碗筷,突然之间变得无所事事的林初感觉颇为不自在。 她准备晃悠回房,路过东厢房的时候推开门瞅了一眼,发现床上铺了薄薄一床绒被,直觉告诉她,燕明戈昨晚就是睡在这里的。 林初心中突然有了几分解气的感觉,连带这一上午心情都变好了。 闲来无事,她寻来笔墨,开始画滑轮的模型,原著中这一战,一打就是两年多,林初觉得这滑轮若是做出来,肯定能有用武之地。 当年大学里的工程制图老师是学校里出了名的老古董,为了期末不挂科,她可是拿出高三时的那股狠劲儿来学的,所以到现在都还对制图印象深刻。 不过东西的模型她是能画出来,这个朝代有没有那样的铁匠能打造出来还得另说。 画完工图一个多时辰都过去了,林初想着去叫小包子起床吃点东西。 回到房间却发现床铺上空无一人。 莫不是这孩子自己跑出去了? 林初正想叫荆禾,问她看到小包子没有。 刚刚转身,一团小黑影从角落里冲出来,一把抱住了林初的腿。 林初下了一跳,看清是韩小包子,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这孩子突然跟她这么亲密,林初心中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她摸了摸韩小包子的头,“醒了?” 小包子扬起一张肉嘟嘟的精致小脸,一双乌黑大眼泪汪汪的,瓮声瓮气道,“娘,我好饿……” 林初:“!!!” 乖乖,未来的男主高烧把脑子烧坏了? 见林初没反应,韩君烨顿时就觉得自己成了全世界最可怜的小包子,他扯了扯林初的裙摆,瘪着嘴道,“娘,饿……” 给未来男主当娘这才差事林初可不敢随便应下,她把小包子抱回床上,让他坐在床沿上,“饿啦?你等我一会儿,厨房那边温着羊奶羹,我去端过来。” 看着林初的背影的消失在门口,小包子一双明净的眼眸里才多了几分幽深不可窥探的神色。 嗬!他竟然重生到了自己五岁这一年! 现在他无亲无故,要是不想像上辈子一样在难民堆里吃尽 苦头,只有先讨好林初了。 咦?万年老光棍燕明戈有媳妇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吼吼,宝宝们放心,这不是今天的万字大肥章,这是大肥章之前的小甜饼~ ———————— 韩君烨:看我重生归来,不弄死大反派! 燕明戈:(捏着小包子的脸颊):娘都叫了,该管我叫什么? 韩君烨:“……”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九椰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呜2个;zhaomaomao、鱼忆柳、妮、未名、chazz、数字菌、枫叶、圣微、甜酒果的九、战刀莲、酿酒欲蓁、_哈哈、青枝很缺钱、晴空之蓝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伊邪那美15瓶;咖啡喵、毛毛大魔王、青橙凡、汤白菜、妮、穷居10瓶;随心所欲7瓶;洛神6瓶;风起、清风明月呵呵哒→_→、在春天种下了仙人掌、joey?、沐羡鱼、汪脑洞5瓶;沉醉不知归路、华华、青鸟戚戚3瓶;芒果棒棒糖啊2瓶;阿依米花、芝麻、饼子、松果、26207002、zcj、刘pp、赤兔麦城送忠魂、一碗馄饨、懒得和你们说、七号球服、萍水相逢、祁醉今天做人了吗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韩君烨现在脑子里的记忆有些混乱。 昏迷的时候,他虽然不能说话,但是能感知到外界的一切动静,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那个幼年自己的挣扎,上辈子的死对头,却为了救他跳下城楼,呵,有点意思。 等完全融合小包子的记忆,看清记忆里早已模糊得没有印象的父母的脸孔,他除了觉得讽刺还是觉得讽刺。 那一对夫妇,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一切手段,只能说他们还是真够般配。 韩君烨觉得这是上天给他开的最大的一个笑话,当年他年幼,只记得父母相继倒在燕明戈剑下,血流一地,那成了他一辈子的噩梦。 而今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来看这段往事,父母却成了要抛弃他的人,燕明戈才是那个救他的人! 这是在告诉他,他上一世所有的怨和恨都是错的吗? 上一世他逼着自己习武学文,都是凭着对燕明戈的一腔恨意,现在这个支撑他那么多年的信念突然坍塌,他一时间也极度茫然…… 韩君烨没来得及想太多,林初就端着羊奶羹进屋来了。 “过来吃吧。”林初把穿着羊奶羹的碗放到了矮几上,她隐隐是发现小包子神色似乎不太对劲儿。 韩君烨收起了面上所有神色,只露出孩童的懵懂天真,从床上跳下去,坐到了矮几旁。 他个头小,坐在矮凳上靠着矮几吃饭刚刚好。 林初见过这孩子自己端碗吃饭,并不担心他把羊奶羹撒到衣服上。 林初一只手托着下巴,看着小包子乖巧把羊奶羹一点点吃掉。她知道韩君烨聪慧,甚至心底也怀疑这只小包子是不是故意装失忆,就是想他们收养他,毕竟原著中就提到幼年在韩府是韩君烨的一段灰暗时光。 小孩子心思都是极其敏感的,谁对他好他就亲近谁,现在他爹娘都不在了,他能亲近的也只有自己和燕明戈。 可是……他们一个是男主,一个反派,这简直是宿敌啊!现在其中一只小还好说,等以后长大了怎么办? 林初脑子里天人交战的时候,韩小包子也在不动声色的打量林初,上辈子作为宿敌,他自然是把燕明戈的一切都掌握得清清楚楚,上辈子燕明戈身边完全没有女人,这辈子燕明戈那老谋深算的家伙是从哪个旮旯角给自己刨了个媳妇儿出来? 二人就这么诡异的相互打 量着,直到韩小包子喝完这碗羊奶羹。 “饱了吗?”林初笑着问他,不管咋样,现在这就是一个五岁孩子,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饱了!”韩君烨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林初用手绢给他擦去了嘴边残留的羊奶羹,又让荆禾进来把碗筷收拾了下去。 韩君烨打量了荆禾一眼,自然看出荆禾是习武之人,他厚颜无耻找林初要抱抱,“娘,抱……” 他向着林初伸出手。 他故意叫林初娘,就是想通过这事告诉燕明戈,他失忆了。以他上辈子对燕明戈的了解,心狠手辣的大反派肯定不会留下任何一个隐患! 上辈子他是混在难民堆里没被燕明戈找到,这辈子他就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虽然感觉现在这个燕明戈跟他上辈子的死对头有点不一样,可是燕明戈照样杀了韩子臣…… 有些事情脱离轨迹,但是有些事情还是无法改变的。 韩君烨现在摸不清燕明戈对自己的态度,思来想去,还是先装失忆比较好。 至少可以让燕明戈不这么快对他下杀手。 被人一直追着叫娘,林初也是颇为无奈的,她捏了捏韩君烨的小胖脸,低声道,“你该叫婶婶!” 韩君烨一双大眼开始雾蒙蒙,“娘不要烨儿了……” 林初:“……” 良心开始自责了怎么办?萌宝哭起来,她还真有些手忙脚乱的。 “哎,你别哭啊,我真不是你娘……”林初觉得头大。 她正解释这呢,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清冽的嗓音,“这是怎么了?” 燕明戈一身明光甲未退,逆光站在门口,有种战神临世的感觉。他的头发束得整整齐齐,更显得一张俊脸秀出尘,偏偏身上一股张狂压迫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 林初还是第一次见燕明戈穿这么正式的战甲,眼前不由得一亮。 不过想到昨夜的事情,她心中或多或少有些芥蒂,态度就有点不冷不热,“回来了?”她视线落到韩君烨身上,“孩子可能昨天烧得太厉害,今天一直说胡话,我一会儿带他去医馆看看。” 燕明戈听了林初的话,眸光也落到了韩君烨身上。 韩君烨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保住林初的腿不撒手,也不看燕明戈,只嚎啕大哭含着,“娘……” 林初被小孩突然大哭 吓了一跳,只得抱起来安慰,“不哭不哭……” 燕明戈眉心一皱,“他这是怎么了?” 林初扫了他一眼,幽幽道,“会不会是你太凶了?” 燕明戈:“……” 林初尴尬笑了两声,“要不你出去试试?” 燕明戈意味不明看了林初一眼,视线又落到了韩君烨身上,“再哭,我把你扔出去。” 韩君烨吓得立马不哭了,就是一直打嗝儿。 林初有些心疼,就不满看了燕明戈一眼。 燕明戈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哪句话说错了,走进两步,一只手就拎起了韩君烨。 小孩骨头脆,林初怕伤到他脖子,忙对燕明戈喊,“孩子不是你这么抱的。” 燕明戈自然知道抱小孩得用两只手,只是他眼下心中有些不爽。 不过林初都说了,燕明戈只得勉为其难两只手抱起韩君烨,居高临下睥睨着张包子脸,眼底的嫌弃再明显不过。 韩君烨心中警铃大作,心想这反派果然对他有杀心。 打嗝儿打着打着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林初担心是燕明戈这身盔甲太硬了,磕到了孩子,连忙伸手抱了过来。 韩君烨立马双手环抱过林初的脖子,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娘……” 燕明戈眸子睨着这小不点,慢悠悠道了句,“用过午饭我陪你去医馆吧。” 林初有些诧异,“你下午不去军营?” “下午不去。”燕明戈说着又扫了韩君烨一眼,“只会叫娘不会叫爹,看来是真傻了。” 林初:“……” 韩君烨:“……” “一家三口”在一种诡异的氛围里用完了午饭,燕明戈就带着林初和韩君烨一起去医馆。 因为家中还没有小厮,燕明戈只得自己亲自驾马车,他琢磨着,有时间了再买个小厮回来,不然他不在家的时候,林初出门,连个驾车的小厮都没有。 不多时就到了医馆,姚城比起羌城虽然太平了不少,可毕竟是边塞,这兵荒马乱的年代,求医问药的人自是不少。 医馆前排队看病的人都排到了大门口,外面寒风阵阵,林初怕韩君烨风寒复发,就没敢让韩君烨下车。 医馆旁边蹲着几个无所事事的小混混,见一辆马车停在这里,不时往这边望过来 。 最终有一个胆大的走过来跟燕明戈交涉了几句,林初才知道,这些人在这边蹲墙角根儿,就是想着寻一些想看病又不想排队的人,付给他们两三文钱,他们就帮忙排队。 燕明戈给了那泼皮五文钱,小混混显然十分高兴,立马就排进了长长的队伍里。 墙根儿那边观望的另一些混混则有些羡慕又有些恼恨的样子,许是觉得若是自己胆大一些去跟那看起来不好惹的男人交涉就好了。 小混混帮忙排队去了,也没见燕明戈进马车坐坐。 林初就寻思着,这家伙估计就是单纯不想往人堆里扎,不过想想也是,他阴着脸往病人堆里一站,这不明摆着吓人嘛。 看病的人多,等待的时间也格外漫长。 林初怕韩君烨无聊,给他讲起了故事。期间她打起车帘朝医馆看了好几次,发现排队的小混混还没有排到门口。 林初靠着马车壁,有些头疼的想,这看病不管古代还是现代,似乎都不咋容易。 外边突然一片喧哗,林初掀开车帘子望去。 只见一个七尺大汉带着一个妇人闯进了医馆,不管不顾推开正在看病的一个老翁,让妇人坐到了凳子上。 老翁腿脚不便,被大汉一推,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半天没爬起来,哎哟哎哟直叫唤。 周围的人不免指指点点说些难听的话。 大汉一脸凶相冲着一群老弱病残喝了一声,当即没人敢吱声了。 大夫本来还想说几句,一见这大汉这般凶悍,也不敢多言。 大汉把一柄大刀插在了柜台上,喝道,“我夫人小产了,你给她好好看看,若是保不住这孩儿,老子要你项上人头!” 坐在椅子上的年轻妇人杏眼桃腮,是个美人胚子,一手捂着小腹,脸上是一幅强装出来的痛苦模样,一双眼却有些不安的望着大夫。 林初觉得那妇人面相有些眼熟,不禁多看了几眼,赫然发现那就是先前入了副将帐子里的一个流放女眷,她并不是跟原主一起当丫鬟的,而是另一户被抄家人家的姨娘,原主跟她并不熟,只是到了边关才有几分龃龉。 马车外突然传来燕明戈的声音,“我出去一会儿,你们呆在马车里别乱走。” 林初见燕明戈大步流星朝着医馆走去,以为这大反派今个儿是突然想做件好事,教训那不排队看病还仗势欺人的莽汉一顿。 他身上的气场太过强大,原本围在医馆门口的人不由自主的为他让了一条路出来。 提着刀威胁大夫的大汉抬眼瞧见燕明戈,那握刀的手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燕……燕……”他吓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瞧见对面有个窗户,他二话不说朝着窗户飞奔过去,一头从窗户扎了出去。 “相公!”坐在凳子上的妇人尖利叫了一嗓子。 可惜那大汉头也没回一下。 燕明戈瞧了一眼大汉插在柜台上的刀,抽了出来,美妇人吓白了脸,以为燕明戈是那大汉的仇家,连忙道,“我只是他的小妾,他还有个正妻,你……你别杀我……我才给他做妾不到一个月……” 她为了跟正妻斗法,连假孕都扳扯出来了,好在前天王猛突然火急火燎的要带着他们赶路,她不慎摔了一跤,又恰好月事来了,就借此说是小产了。谁知王猛今天硬是拉着她来了这医馆。 燕明戈根本就没有理会这妇人,只给大夫留下一句“继续看病”,也从被王猛砸坏的后窗跳了出去。 妇人根本无病可看,眼下她相公都跑了,妇人能感觉到那些病人落在她身上形形色色的目光,心中微恼,也起身一甩袖子走了。 医馆的这波闹剧就此结束,大夫继续给病人们看病。 林初将车帘掀开一条小缝,看着那妇人走远,转过一个街角的时候,妇人突然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跟着是几声极致凄厉的“相公——” 燕明戈在这时候回来,排队排到了医馆门口的小混混正在朝着他们这辆马车张望。 燕明戈抱韩君烨拎下马车,语气甚是平静,“去给这小子看看脑袋。” 林初本想问街角那边是怎么了,被燕明戈一说,她顿时无言。 这句话怎么听都像是骂人的吧? 她瞅着被拎着的小包子实在是可怜,还是没忍住饱了过来,“之前你还把孩子一路揣怀里抱回来,如今这是怎么了?” 燕明戈有些嫌弃的瞥了一眼韩小包子,“不知道,现在就是觉得这小子瞅着就碍眼。” 韩小包子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变。 街角那边突然爆发出了几道嗓音,“杀人了!杀人了!” 林初看了燕明戈一眼,“那边……” 燕明戈点头,“清理一个羌城的叛徒。” 已经到了医馆门口,林初也知道这些事情不便在这里说,就缄口不言。 眼见已经到了他们,林初就把韩小包子放到了凳子上,冲大夫道,“大夫,您给瞧瞧,这孩子昨天感染了风寒。” 小包子到底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林初其实并不在乎,她只希望这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好,已经没有了父母和一个完整的家庭,但愿上天不要再夺走他的健康。 大夫干枯得跟松树皮似的手指按在在韩君烨胖乎乎的手腕上把脉,换了好几处,大夫才笑着说,“你们这娃娃养得好,胖嘟嘟的,我差点没摸到脉。” 燕明戈慢悠悠道,“他都能赶上小灰了。” 顶着一张包子脸的韩君烨:“……” 他要减肥。 “风寒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这娃娃底子好,是药三分毒,我就不开药了,你们夫妇两平日里多用心些,别让孩子再着凉就是了。”大夫拈着山羊须道。 林初正想道谢,却听燕明戈道,“他脑子没给烧坏?” 大夫瞪了燕明戈一眼,后面看病的人也议论纷纷,显然是在说燕明戈这是怎么当爹的。 韩君烨趴在林初肩头,背对着燕明戈的小脸已经完全沉下来,霍霍磨牙。 燕明戈毫不在意大夫和那些病人的目光,继续道,“不然这傻小子怎么连爹都不会叫了?” 林初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她怎么也没想到大反派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大兄弟,你这一脸凶相,别吓着孩子了,你吓着他了,他哪肯叫你……”一个看病的大娘道。 有人附和道,“就是,对自家的崽子,还这么凶神恶煞的……” 成功作死被众人指责的燕明戈带着小包子离开医馆。 林初抱着韩君烨上马车,燕明戈坐上马车的时候,伸手在韩小包子脸色捏了一下,语气却是含笑的,“臭小子。” 韩君烨把头埋进林初怀里,看起来像是在撒娇,眼中却是只有他自己才懂得的复杂。 回到家中天色已暗,荆禾手脚麻利准备了晚饭。 韩小包子因为又吃了一碗羊奶羹,所以晚饭只挑了几筷子他喜欢的菜吃。 许是小孩子晚上困得比较早,用过晚饭小包子就有些昏昏欲睡,他脑袋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看得林初又好笑又心疼。 “困了 ?婶婶带你去睡吧?”林初一碰韩小包子,他立马就醒了。 小包子望着林初愣了一会儿似乎在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在哪儿,他扯着自己的袍子咕隆两声,一张包子脸努力维持一个严峻表情看起来挺逗的,“要沐浴……” 这让林初有点尴尬,她们昨天才搬到这儿来,新衣什么的,都还没准备,不过好在这是严冬腊月,一天不洗澡也没什么,林初只得低声哄到,“包子,婶婶明天带你去买新衣裳,买了新衣裳再洗好不好?” 韩君烨听到包子两个字眉毛抖了抖,他瞅了一眼自己肉乎乎的两条胳膊,小眉头瞬间一片凝重:要减肥…… 林初用热水给小包子擦了脸,又给他泡了脚,这才让孩子睡下了。 她出去倒了水,再准备回房时,就发现燕明戈跟个门神似的站在那儿。 林初瞧见他面上一派凝重,以为出了什么事,问道,“怎么了?” 燕明戈拿出她上午画好的那几张滑轮的模型图,脸色罕见的冷峻,“这是什么?” “滑轮模型图。” 燕明戈眉头皱了一下,显然没听懂她说的是什么。 林初怕吵到屋子里的小包子睡觉,压低了嗓音道,“孩子正睡着呢,我明天给你说吧。” 她原本是打算今天给燕明戈说这事儿的,毕竟燕明戈才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看他那把玄铁大弓就知道,这个时代应该也有十分了不得的铁匠师傅,若是能把滑轮做出来,那自是再好不过。 可惜后来闹了小包子这一出,她就给忘了,现在她也有些困了,就想着等明天有空了再给燕明戈说。 谁知燕明戈直接把人打横抱起,直接进了东厢房。 小灰趴在门口,见林初被“土匪”拦腰抱走,两只前爪撑地直起了上半身,许是知道自己也打不过那个“土匪”,小灰又厌厌的趴了回去,抱着自己的骨头继续啃。 林初怕吵醒小包子,也怕引来荆禾,没敢大声嚷嚷,只使出吃奶劲儿掐燕明戈胳膊上的软肉。 不过她掐到自己手疼也没见燕明戈嘶一声,这家伙,全身上下都硬邦邦的,跟块石头似的! 进了屋,燕明戈并没有把林初放下来,他幽幽道,“你再不松手,我就把你扔床上去。” 这句话里暗示性极强。 林初瞬间讪讪收回了手。 这春天还没来呢,最近大 反派似乎有点不大对劲儿…… 燕明戈意味不明笑了一声,把林初放了下来,走到桌子旁又点了一支蜡烛,才把那两张图摆到烛火下,用眼神示意林初过去。 林初只得打着呵欠慢吞吞挪了过去。 “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燕明戈似乎对滑轮极有兴趣。 林初想了一下,觉得举个实例更能解释明白,她道,“如果把绳子放到这东西上,像你们之前坐吊篮上城楼,城楼上的士兵拉吊篮就会容易很多,还有许多地方也能用到这东西。” 燕明戈听得似懂非懂,不过从他神色间,也看出他知道了这东西的重要性。 “你若是有认识的工匠,可以让帮忙试着做一下,看不能做出来。”林初道。 燕明戈突然抬起头来,那视线中带着审视又带着逼迫,“你为何会知道这些?或者说,我该问,你到底是谁?” 林初暗骂一句完蛋了! 掉马掉得猝不及防。 不过她若是想把这东西做出来,还必须得得到燕明戈的帮助。 林初心底还是怂得一比,生怕大反派觉得她是个没法控制在手心的人,就一把把她给捏死了,林初瞅了瞅燕明戈的脸色,发现除了严峻,在他脸上看不出其他表情,只得闷声道,“你放心,我当然是人。” 燕明戈脸部肌肉抽动了一下。 林初心中骂娘,心说你按着老娘亲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这么一想着,她脾气也上来了,闷声闷气道,“你若是不信我,就当我这番话没说过。” 该怎么跟一个古人解释她其实是从另一个遥远的时代穿越过来的呢? 她若不是素来活得没心没肺,怕是也不能接受自己到了一个陌生朝代的事实。 燕明戈突然靠近她,鼻尖几乎碰到林初的鼻尖,林初惊得后退一步,“你干嘛?” 燕明戈面色严肃道,“闻闻,看有没有妖的味道。” 林初:“……” 要不是她知道自己当初看的是一本古言,差点就信了这厮的话了! 她嘴角突然勾起一丝千娇百媚的笑来,青葱玉白的手从燕明戈下颚一路轻点往上,落到了燕明戈那微微上挑的狭长眼角,这里,如果多一颗痣的话,怕是这妖孽就得祸害人间了。 “相公,我若是妖,你当如何?”林初媚眼如丝。 燕明戈 眯着眼打量她半响,才用两根手指抵着她的额头把那张靠近的小脸的给按了回去,“你不知道这样显得你脸很大么?” 林初:“……” 她转身就要往外走,被人长臂一伸就勾住了腰身,放倒在硬邦邦的床铺之上。 瞥见开始脱外袍的某人,林初不自觉攥紧了自己的衣服,结结巴巴道,“你……你脱衣服干嘛?” 燕明戈扫了她一眼,像是嫌弃她竟然还要问这种问题,“睡觉。” 林初:“……那你早些歇息,我不打扰你了!” 她爬起来想溜,被燕明戈一只手给按了回去。 他已经脱掉了外袍,居高临下打量着她“刚刚不是还自告奋勇想勾引我么?” 林初:“……” “哪有,我跟相公闹着玩呢……”林初讪笑。 燕明戈眼角余光睥睨着她,用被子把人一裹,再连人带被子抱在了怀里,他手上有什么东西打了出去,然后整间房里都陷入了黑暗。 林初心跳如擂鼓。 燕明戈只是抱着她,再也没了动静,许久之后,才带着几分笑意道:“娘子,你心跳的有些快呢。” 这是燕明戈第一次称呼她为娘子,林初第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 不过转念一想,她自己不也张口闭口的叫他相公吗?一个称呼而已,有什么计较的,林初也就没往心底去。 却听燕明戈道,“我不管你是人还是妖,林初,你只需记着,这一世,你是我燕明戈的妻,只要我还在这世上一天,便护你一日。” 这是大反派的表白吗? 林初脑袋里跟炸烟花似的,愣愣的半天没想到任何一句回复的话。 燕明戈一只手轻轻在她后背拍了几下,“我知道你聪明,但是日后不要轻易暴露自己,大智者若愚。” 他这是在说自己不该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给他,还是在说她不该在城楼上冒尖出头,以至于后来引起了李建业纳妾这一桩事?亦或者是两者都有? 林初突然发现自己不是很懂大反派。 她试探性问道,“那……你纳妾的事,以后怎么圆过去?” 虽然来这里没多久,但是林初也看得出这个朝代对女子苛待,世人对女子抛头露面大多是不齿的,这也是林初比较欣赏秦娘子的地方,她一个人带着孩子,靠着茶棚维持了这么多 第30章 林初写惯了硬笔,她以前也没学过毛笔字,捏着毛笔,只觉得那笔尖软趴趴的,手稍微停顿一下就会在宣纸上晕染一大团墨汁,不过好在她下笔轻一点流畅一些,还是能勉强写字的。 写完了荆禾念的那一条账目,林初直起腰板来,瞅了一眼自己那一行毛笔字,竟然觉得还不算太难看。 “你这字……一个个的,跟打了败仗的兵似的,就差躺地上了。”头顶突然传来一道清冽的嗓音。 林初惊异回眸,不期然看到燕明戈那张欠揍的俊脸。 她正想说话,却见燕明戈拿起了账本,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还有……你是认字认半边吗?有的字甚至只有一个偏旁或是笔画。” 林初瞅着燕明戈指的那个简体“一”字,顿时脸上一囧,她道,“我们那边的夫子是这样教的!” 搞忘了,古人用的是繁体字! 燕明戈盯了她半响,最后给气笑了,“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理的,自己习字的时候不认真,如今倒是把错处怪在夫子身上了。” 林初囧得不想说话。 燕明戈却没有就此收尾的意思,“不过你也挺厉害,荆禾只能用黑红两色和画痕的长短来记账,你自己倒是创造出了这么多字。” 他这番话把不苟言笑的荆禾都给逗笑了。 林初气哼哼瞪他一眼。 燕明戈今日心情似乎不错,亲自捉了笔,又示意林初过去,“罢了,我试试能不能把你给教回来。” 大反派文韬武略样样俱全,毕竟曾经是永安侯府世子,那一笔字,也是名师手底下教出来的。 林初觉得当着荆禾的面让他教自己写字有些怪异,所以走过去的时候有些磨磨蹭蹭的。 好在燕明戈没有说什么,只把笔递给林初,教她捉住笔杆,“你放才拿笔的姿势不对,握笔讲究擫、押、钩、格、抵,手腕要高悬。” 他就在她身后,因为微微俯低了身子,说话时温热的吐息洒在林初耳廓,痒痒的又有些麻麻的,声音也格外的低醇,林初为了使自己不分心,努力把注意力放在了他手上。 他的手上因为常年被北风吹,裂开了不少皲口,看起来有些粗粝,但是指节还是十分修长,像是竹节一般根骨分明,看起来格外的舒服。 如果不是他今日提起了笔,又有谁会想起,这双手曾经也执 笔写诗作画呢? “专心。”燕明戈淡淡落下两字。 看着他手出神的林初又囧了一把。 燕明戈带着她的手写了一个“壹”字,整个字繁体笔画算复杂的,但是燕明戈笔画间错落有致,字体布局匀称,看起来十分的赏心悦目,而且尽管他落笔时收敛了不少,但笔锋间还是隐隐可见一股剑气。 “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就好好练这个“壹”字吧。”燕明戈突然道。 林初诧异看向他,“你要去哪儿?” “姚城难攻,蛮子现在把主力都放在了金童关,如今朝廷援军还没到,金童关若是失守,蛮子铁骑南下,中原的百姓怕是不能过这个年关了。” 燕明戈说得平静,林初却听出了如今局势的不乐观。 她不禁苦恼起来,原著中绝大部分篇幅都是讲男主跟女主的故事,对于反派经历的那些陈年往事并没有太过详细的描述。 “那你们现在是要去金童关?”林初问。 燕明戈放开握住他的手,转身走到太师椅旁坐下,给自己倒了一盏茶,“比起朝廷的援军,我们从姚城过去更能解金童关的燃眉之急。” 林初扔下笔跟了过去,“那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燕明戈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今天下午。” 林初顿时眉头一皱,“荆禾,把相公要带的东西都收拾好。” 燕明戈打断她的话,“又不是第一天上战场了,没什么好收拾的。”他看向荆禾,“摆饭吧,我一会儿就去军营。” 荆禾连忙点头往厨房跑去了。 韩小包子盯着燕明戈看了几眼,神色有些古怪。 林初心中却是一片复杂,大反派这巴巴的从军营跑回来,就是为了陪她吃一顿饭? 用饭的时候,林初倒是饭量如常的,燕明戈也一如既往的饭桶,韩小包子又只喝了半碗羊奶羹,后来又夹了两筷子素菜吃,林初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他想放下筷子又舍不得的纠结小模样怪看着怪可怜又莫名有几分好笑。 一顿饭吃的似乎跟平常没什么区别,但是气氛还是有些形容不出的沉重。 荆禾收拾碗筷的时候,林初就陪燕明戈在大厅里坐着,燕明戈不说话,她也沉默着。 唯一的动静就是韩小包子逗小灰玩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初看了一眼时辰,觉得 燕明戈差不多该去军营了,但是燕明戈还是没有动身的意思,她只得提醒道,“相公,你去军营可别误了时辰。” 燕明戈盯着她,不说话。 林初被盯得莫名其妙,心想自己是哪儿没做好吗。 好在燕明戈很快离开了目光,淡淡嗯了一声,还是没有动身的意思。 难不成是想自己说点好听的? 林初觉得自己还真是说不出来,她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相公放心,我会好好练字的。” 燕明戈又看了林初一眼,还是一个不咸不淡的“嗯”字。 林初是想弄不懂这尊大神想干嘛了。 在旁边逗狗玩的韩小包子翻了个白眼,很快又换上一副懵懂纯真的神色,在桌上的糕点盘子里拿了一块糕点,故意捏碎了才迈着小短腿拿过去给燕明戈:“平安!” 想吃他给的糕点,没门! 捏碎了都不给你,他就是做做样子! 燕明戈一脸诧异,林初倒是恍然大悟了。 古人出征什么的,都图个吉利,燕明戈碍着面子,不好跟她讨,她怎么就没反应过来呢! 燕明戈看了一眼被韩小包抓在掌心里抓烂的糕点,没有接他的糕点,反而捏了一下他的小胖脸,“借你吉言了,小胖子。” 韩小包子:“……” 他是脑子抽了才想帮大反派的! 林初觉得小孩子都有所表示了,自己自然也不能装作没看见,她起身道,“相公,你等等啊,我也有东西给你!” 燕明戈面上波澜不惊,眸子却是一瞬间就亮了。 韩小包子鄙视的看了一眼大反派,想要婶婶在他出征前给他个信物,又不好意思开口,大反派也就这点出息! 想着想着韩小包子就忧桑了,他也想他的媳妇儿了,可是他现在才五岁……他媳妇儿还在丈母娘肚子里! 林初回到寝房,四下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什么是可以当做平安符之类给燕明戈带上的。 按理说,她是燕明戈的妻,给他个发钗首饰什么的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林初觉得那样未免也太矫情了点。 视线扫过梳妆台上那面厚厚的铜镜,林初突然眼前一亮。 她拆掉了铜镜了支架,只留一块盘子大小的厚铜镜。 上战场什么的,凶多吉少,她干脆把这铜镜当做护 心镜让燕明戈带着,还比较实在! 燕明戈看到他的小妻子风风火火跑进来的时候,眼中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欢喜,看到林初献似的把那面厚铜镜递给他的时候,他不自觉抽了抽眼角。 林初自然也看出燕明戈似乎不怎么满意这“平安符”,她道,“相公,这铜镜你当护心镜带着,我瞧着挺厚,刀剑都砍不穿的。” 燕明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默默接过了铜镜,“……有劳娘子了。” 燕明戈是骑马走的,林初送他送到大门口,盔甲很厚,他把铜镜揣怀里了也跟之前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依旧丰神俊朗。 “相公,战场上刀剑无眼,自己多加小心!”林初道。 燕明戈听到这句时,脸上终于多了几分欢喜,他看着林初道,“好好练字,我回来若是你是字来没长进,家法伺候。” 家法? 什么家法? 林初一脸懵逼。 她想问几句,却见燕明戈已经一甩马鞭走远了,她看着他俊秀的背影,眸中有几分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燕明戈不在家,买菜什么的都有荆禾,林初倒是很少出门了,闲得发慌的她每天都努力练字。 本以为金童关一战应该很快就打完,不想却是一连十天都没有燕明戈的消息。 林初算着姚城到金童关的路程,来回一次也不过三天。 第十一天的时候她让荆禾上街买菜的时候打探些消息回来。 不想荆禾还没回来呢,就有人给她送消息来了。 李建业带着一队兵围了宅子,在院子里大喝,“把姓燕的妻妾都给我绑了!” 彼时林初正在屋中练字,听见外边的声音,一把抱起在旁边逗狗的韩小包子把他藏柜子里,又扑到梳妆台前摸起一根特别锋利的簪子插到了自己头上。 “砰——”的一声房门被踢开。 看着破门而入的李建业一行人,林初喝到,“你们是何人?私闯民宅,还有没有王法了!” 瞧见林初,李建业明显眼前一亮,视线来来回回在林初身上扫了好几遍,才吞了吞口水道,“那姓燕的好福气啊,竟然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儿!” “你既然知道我相公,就最好规矩点!”林初想着姚城主将看中燕明戈,或多或少会让李建业忌惮一点。 谁知李建业大笑三声,“你 相公,一个投靠蛮子的叛徒!将军不活剐了才怪!小娘子,你还是跟着我以后享清福吧!” 第31章 “投敌?”林初拧着眉问了一遍,随即冷笑道,“你当我夫君是你这样的怂包软蛋?” “不识好歹的娘们!”李建业阴着脸吩咐手底下的人,“把她给我绑了!还有一个黑脸娘们,把人给我找出来!” 立即有官兵四下翻东西,与其说是翻,不如说是砸,拿到什么摔什么。 不多时,在其他房间搜查的官兵就前来禀报,“将军,我们已经搜遍了宅子,没有找到一个黑脸的女人。” 李建业不耐烦挥挥手,示意那个官兵下去,自己亲手在房间里翻找起来,被他找过的地方,跟遭了一场洗劫没什么区别。 林初怒不可遏,两个人高马大的官兵朝她走来,林初知道凭借自己这幅身体是不可能打得过两个官兵的,她身后就是藏韩君烨的柜子,她不知道这群官兵发现韩君烨一个孩子会不会下杀手,不敢轻举妄动,只恶狠狠盯着李建业,“你说我相公投敌,证据呢?如若不然,我相公在前线浴血杀敌,你们后脚就是这么对待他的家眷的?” 李建业自己也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大抵没发现什么值钱的物件,一脸不快,再听得林初的声音,嗤笑一声,“看来美人儿不仅长得好,口齿也伶俐……”他带着一脸下流笑意靠近林初,“不过我听说你相公还有个黑脸小妾,那小妾人呢?” 他上下打量了林初一眼,突然道,“这么一看,你跟那黑脸小妾倒是身量差不多……” 林初心中一紧。 院门处突然传来打斗声,李建业阴着脸往房门口走去,“还有谁赶来闹事不成?” 他脚还没跨出房门呢,就被一个扔过来的士兵砸倒在地。 李建业骂骂嚷嚷退开士兵想爬起来,准备绑林初的两个士兵也被这突来的变故惊住了,其中一个还想过去扶起李建业,林初反应比他们更快,操起桌上的一个粗瓷花瓶“哐当”一声就砸李建业后脑勺上了。 敲闷棍这种事,林初已经干的很熟练了。这粗瓷花瓶是她无意间买回来的,本想买个白瓷的,但是白瓷的太贵,粗瓷的虽然看起来又笨又重,但是便宜了不少,这种时候用来当棒槌使用也分外合手。 李建业爬起来一半的身子又软了下去,估计是被那一花瓶砸得晕头转向。 林初效仿上次劫持江晚雪的方法,赶紧摸起一块碎瓷片抵在了李建业脖子上,威胁那群试图上前的官兵,“你们敢上前一步试试。” 李建业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没有谁能比他手底下那帮人更清楚了,当下也没人再敢轻举妄动。 李建业却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狂笑不已,“是你……那天城楼上的人果然是你……” 他想扭过头来看林初,林初心惊不已,手上的瓷片逼近几分,在他脖子上割出一道血痕,李建业却像是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全然不管自己眼下的处境,一只手扼住了林初拿瓷片的手腕,男女力量差距悬殊,林初只觉得自己手腕都快被他捏断了。 就在李建业快要反虏林初时,荆禾解决完外面那些官兵,大步走进来,一把揪住李建业的衣领,将他提起来掼摔到了地上,李建业身体像虾米一样蜷缩挣扎,好半天才发出了惨叫声。 “夫人,你没事吧?”荆禾扶住林初。 林初摇摇头,不解气的在李建业身上踹了两脚,一边踹一边怒骂,“你这种渣滓,活着浪费空气,死了也是浪费土地,能在这姚城作威作福,怎么不见你上阵去杀两个蛮子?” 屋子里的两个官兵一开始被荆禾的气势镇住,眼下见林初怒踹李建业,还是准备上前帮忙,荆禾左手一抡,右手一掼,那两个官兵也从屋子里被扔出去,趴在院子里哎哎叫唤,爬不起来。 “臭娘们,你别落在老子手里……”李建业被林初踹了几脚,还有力气还话。 林初冲着他阴恻恻笑了两声,从屋子里找出绳索,扔给荆禾,“把这厮给我绑了!” 荆禾也不废话,拿起绳索就开始结结实实绑人,他臂力惊人,便是李建业一个大男人,在她手里挣扎也就跟只弱鸡似的。 林初在屋子转了一圈,没找到臭袜子什么的,只找到一块抹布,她想着抹布也勉强凑合,堵李建业嘴里去了。 在外边院子里一个官兵约莫是李建业副将什么的,放了一个信号弹升上高空。 林初听见那炸烟花似的“砰”的一声响,就知道大事不妙,她从柜子里带出韩小包子打算往后门走。 不过另一队官兵前来的速度还是比林初想象中快很多,不多时就把整个小院像围铁桶似的给围起来了。 荆禾提着刀把林初护在后面,沉声道,“夫人放心,奴婢就是死,也会保夫人平安的。” 林初一直都知道荆禾忠心,可是这种时候听到这些话,心中还是暖意十足,她道,“事情还没到那地步呢,别提什么死不死的。” 这次领兵前来的是姚城主将安定远的副将,他进了大门,瞧见躺了一地的官兵,脸色严峻起来。 李建业的副将连滚带爬跑到这副将跟前,指着屋中的林初一行人道,“将军,你快救救李小将军,他被那两个刁妇给绑起来了!” 安定远的副将知道李建业也是个什么货色,但是奈何人家有个当工部尚书的爹,跟安定远又沾亲带故的,副将也不想李建业在自己管辖的这片地儿出什么意外,只得冲里面喊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殴打朝廷命官!” 林初虽然不清楚李建业说的燕明戈投敌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凭着她对燕明戈的了解,燕明戈是绝对不可能做这等事的,便厉声喝道,“将军这话说得可笑,我相公在战场生死未卜,我日夜忧心不已,你们倒好,在我相公浴血杀敌之时直接来抄家了?天理何在?你们就不怕寒了三军将士的心吗?” 李建业被堵住了嘴,还是瞪着一双眼哇哇唔唔的说些没人听得懂的话。韩小包阴着脸看了一眼这上不得台面的家伙,突然往前蹦跶了一下,双脚落在了李建业两腿中间。 他是个小胖墩,这么猛然砸下去,分量还是有些惊人。 刹那李建业直接两眼翻白,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副将瞧着这杯翻得不成样的宅子,面上也有些过不去,猛然间听见屋子里李建业的惨叫,他又怕李建业出了什么意外,他道,“你们别不识好歹!” 他做了个手势,身后的官兵们一致将长矛对准了屋内,一派箭拔弩张之势。 “本殿下隔了一条街,都听见这边的吵闹声,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大门口处突然又走进一行人,为首那人锦袍玉带,狐裘加身,贵气逼人,跟在他身边的侍卫也一个个都呼吸沉稳,步伐有力,显然是功夫不浅的练家子。 “末将参见六皇子。” 副将抱拳行礼。 那日六皇子负伤来姚城,还是他和安定远亲自去接的,副将自然对这位祖宗有印象。 “燕千户去战场上了,你们这是打算端人家的老窝?”六皇子似笑非笑道,任谁都能听出他话里的讽刺之意。 副将自然也听出了六皇子话里对燕明戈的维护,他额角划下一滴冷汗,忐忑道,“六皇子误会了,姚城支援金童关的人马连同金童关将士一起被困在了金童关内,如今半点音讯也传递不出……” “你们怕姚城前去的兵马叛变,到时候 牵连姚城,就先把人家的家眷全部关起来?”六皇子笑得极其温雅,但就是这分温雅之中,讽刺才又那么明显。 副将自知面上不好看,也不接话。 六皇子这才道,“燕千户跟我是旧识,他就是战死在金童关,也不可能会向蛮子投降,收起你们这愚蠢的一套,自己滚回去找安将军领罚吧!” “这……这就是安将军的意思。”副将道。 六皇子还是第一次遇到敢和他抬杠的人,他眼神阴鹜盯了副将半响,才笑出声来,“安将军是战场上的老将了,可不会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不过既然将军都这么说了,那本皇子就亲自走一趟将军府去问问吧!” 副将这才有些惶恐,安定远收到金童关那边信件的时候,也是忧愁不已,是他说可以控制住那些人的家眷,让他们不敢生出投敌之心,安定远才把这事交给他来办的。 他也知道燕家这事是李建业做得过火,事情若是闹到了安定远跟前,到时候安定远就是再气,也不可能真把自己侄子怎么样,倒霉的只会是他! “六殿下……是卑职口拙……都是卑职的错!”副将惶然道。 六皇子看他的视线恍若再看一只蝼蚁,“安定远既然重用燕明戈,自然有燕明戈的过人之处,你在背后给他使这些绊子……” 六皇子冷笑了一声,“还真以为凭借这点伎俩就能把燕明戈打压下去?” 冷汗湿透了后背,副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点心思这么轻易就被人洞察了,他讷讷不敢出言。 不过好在六皇子说完这句话就走了。 副将却不敢再放肆,只让人进去抬了痛得直翻白眼的李建业出来,在大门口留下两个官兵看守,然后带着其余官兵匆匆撤离。 回驿站的路上,聂云见六皇子被寒风一吹,咳嗽不停,不禁忧心起来,“殿下,您得知燕家被针对的消息,大老远的跑去给人解围,却又话都不和燕明戈妻眷说一句,这不是白施了恩惠吗?” “把恩情摆到人家面上了反倒显得刻意……咳咳……那就不是恩惠……咳咳……是交易了……这种不经意的恩惠反而能让人铭记。”六皇子抱着暖手炉,还是不住的咳嗽,他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解释,只道,“你还得多学着些。” 他靠着车壁不愿再多言,心底却有些发苦,这些,都是曾经白公公交给他的啊! *** 芦菔岭 。 这是京城通往金童关的必经之路。 大雪封山,视线所及皆是白茫茫一片,只有远处的山林里能看见几棵树,光秃秃的枝桠上落了积雪,天空是灰白的,看着冷清又压抑,天和地仿佛分不出界限。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说的大抵便是这般情形了。 马车走一截又陷进了雪地里,运送粮草的车队走得艰难。 原本空旷死寂的山谷两侧,突然响起了震天的杀吼声。 运粮的官员看着山翼两侧骑着高头大马,举着砍刀俯冲之下的蛮子,吓得两腿直打摆子,厉声喝道,“快!快拉着粮车走!” 押送粮草的军队远远没有蛮子凶悍,不过好在前来劫粮车的蛮子不多,他们还能勉强应付。 “大人,车轮又被卡住了!”一个负责押运粮车的士兵听着身后的厮杀声,脸上也是一片焦灼,无奈路上雪太厚,粮车前行艰难。 “这……这卡住了想办法弄出来啊!若是弄丢了这批粮草,我等可都是要被杀头的啊!”运粮的官员也是焦头烂额。 一个运粮的士兵突然道,“大人,咱们把盐车上的盐洒雪地上吧!” 运粮的官员一马鞭就朝着那小兵抽了过去,“混账东西,休得说这些扰乱军心的话!边关将士没盐了怎么办?” 那小兵结结实实挨了这一鞭子,脸上出现一道血痕,仍是不卑不亢道,“大人,盐洒在雪地上能让雪马上融化,到时候咱们这一车队的粮草还能保住,若再这么僵持下去,怕是盐和粮都保不住了!” 运粮的军队何时同蛮子正面交锋过,一开始还能在数量压倒上占优势,但后面慢慢被蛮子的凶残吓住,慢慢处于弱势,眼见要拉不住蛮子了。 运粮的官员也知道事态的严重性,忍痛道,“让盐车走到前面去,把盐撒雪上,给粮车开路!” 近十辆盐车赶到了最前面,车上的士兵划破装食盐的袋子,一袋袋的盐洒在了厚厚的积雪上,不多时积雪就全融化成了水。 将士们趟在泥浆里运送着粮车前行。 第32章 那批官兵走后,只在门口留下了两个官兵看守。 林初示意荆禾把院门关上,荆禾关门的时候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 两个士兵跟块雕塑似的,没啥反应。 林初蹲下检查了一下韩小包子,发现他没有什么磕到绊到的地方,这才放心了些,林初捏捏他的脸说,“包子,以后不要强出头,你现在还打不过那些坏人,激怒那些坏人,只会让他们记仇,然后变本加厉的报复回来。所以有些气现在只能忍着,等你哪一天成长到有足够的实力了,让那些人不敢再轻易招惹你了,再让他们一点一点还回来,正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知道吗?” 韩君烨面上装作一副懵懂样子,心底却沉重起来,这个女人看着风风火火的,实则比他想象中要聪明许多。她知道燕珩现在不在姚城,自己现在肯定不能跟李建业他们硬碰硬,只在一个度内同他们周旋。忍一时之气,换来的却是这段时期内的安稳。 如果有一天她羽翼丰满,又会是怎样一副张扬模样呢? 林初也没指望这小孩能够完全听懂自己的话,见韩君烨不说话,只怜爱揉了揉他的头。 她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屋子,问荆禾,“你在街上的时候,有打探到什么消息吗?” 虽然她已经从六皇子和那副将的对话中猜到了七七八八,但还是想知道一些详细的情况。 荆禾道,“奴婢听说,蛮子从三面围了金童关,关内百姓早就南下逃难去了,金童关内如今盐粮断绝,朝廷援军若是再不至,金童关失守只是早晚的事。” 林初听得心惊胆战,忙问,“那有相公他们的消息吗?” 荆禾只满脸沉重摇摇头,“姚城去的兵马不到一千人,从羌城编制过来的兵全都被派去了金童关,姚城主将说他们之前一直在羌城,跟蛮子接触多,知道这仗该怎么打……不过,奴婢回来的路上,见许多官兵闯进民宅,听那些被官兵押走的妇人哭骂,他们的相公也都是被派到了金童关战场,奴婢担心您出什么意外,这才马不停蹄赶回来了。” 林初在心底捋了一遍,明白了事情的缘由,姚城主将担心那些前往金童关的将士们最后熬不过投降,想把他们的家眷全部关押起来当做人质,对外自然是美名其曰照看。 李建业是姚城主将的侄子,知道了主将心思,加上他之前因为“黑脸小妾”一事跟燕明戈结下了梁子,这才想公报私仇。 如今府宅前只留两个官兵看守,还是六皇子卖了一个面子。 不管六皇子处于何种目的,林初还是在心底感激了一把。 林初和荆禾一起把屋子收拾了一遍,荆禾之前买回来的一篮子菜在跟官兵打斗的时候全撒在院子里了,有些还能吃,有些完全不能了。 林初让荆禾以买菜为由去门口探探口风,看那些士兵允不允许他们出门。 事实证明不能。 林初已经在心底琢磨上了逃跑计划,听得这番回话,就跑院门口去撒泼,将两个官兵骂的狗血喷头,最后引来了他们的一个小头目,小头目见之前六皇子都为她们说话,不敢过分苛待林初。道她们虽然不被允许出门,但每日清晨只要有买菜的路过,她们可以叫住卖菜的,在门口买菜。 林初又把这小头目乱骂了一顿解恨,这才“砰”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回到屋中,荆禾还是气愤不已,“这摆明了就是软禁咱们。” 比起荆禾的气愤,林初进屋后倒是分外冷静,直接在燕明戈睡的东厢房找了一张舆图铺桌上看,仿佛之前在门口叉腰骂街的不是她。 荆禾不解气的骂了半天,见林初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由得也凑过去跟林初一起研究那张舆图,荆禾不识字,但还是能看出图上哪是山哪是河。 “夫人,您还会看舆图呢?”荆禾有些好奇,对林初也莫名多了几分敬佩,主子看上的人,果然不耐简单。 林初青葱白玉般的手指在舆图上比划了一条路线,“这里是我们现在的位置,这里就是金童关,咱们如果翻这两座山,比走官道到金童关来得快。” 韩小包子听到林初的话,也踮起脚要看那张舆图,他瞧见林初选定的那条路线,眉心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荆禾则是瞪大了眼睛,“夫人,你要去金童关?” 林初摇头,“不一定,但是我们先得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至少……金童关若是真有什么变故,咱们不能落到别人手中,成了相公的拖累。” 荆禾因为这句话,对林初好感又多了几分。 林初状似无意提起一句,“要是咱们人手再多些就好了。” 荆禾眼前一亮,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不过又忍住了。 林初心底的胜算却又多了一层,她果然没有猜错,以燕明戈的谨慎,不会不给自己留后路。 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永安侯府虽然没落了,可毕竟曾经是百年世家,积攒下来的实力不容小觑,燕明戈一人能在关外支撑这么多年,林初早就猜测过他手里应该有一支永安侯府的私兵。 之前燕明戈突然在关外找出了荆禾这样一个武婢,林初心底基本已经确定他身后那股势力就盘踞在姚城附近,不过既然燕明戈选择不说,她也聪明的没有多问。 眼下林初同样没有多问荆禾。 那支私兵可能是燕明戈最后的底牌,以燕明戈那诡秘莫测的性子,不轻易给人知晓再正常不过。 这一晚上林初只规划了逃跑的大致路线。 不想第二日她们刚用过早饭,就又有一队官兵上门来,这次他们不翻主屋,直奔厨房,跟土匪似的把盐罐子里的所有盐都倒进了他们提来的一个大口袋里。 荆禾从那些人进门来,就提着柴刀护在了林初跟前。 见那些官兵只是抢了盐就去下一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的土匪行为,没忍住骂了几句。 林初却嗅到了一股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她追到院门口处,看守院落的官兵将两根长矛交叉在一起,阻止了她迈出去的脚步。 她们宅子对面住的是姚城本地一个小官,只见抢盐的那群官兵直接撞开门就闯了进去,不多时又出来,宅子的女主人是个胖妇人,扯着嗓子哭嚎着追出来,“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盐都要抢!” 那官兵怒喝一声,“三军断盐,我等奉主将之命,前来讨盐!” 林初眼皮一跳,这一茬儿……在原著中,不是出现在开春以后吗? 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可是眼下她同被软禁无异,根本无从得知外部的消息。 下午的时候,秦娘子倒是找上门来。 两个官兵拦着秦娘子不让进,林初开了院门,叉腰怒骂,“你们还有没有天理了?是我夫君犯了罪还是我犯了罪?你们天天跟门神似的杵在这儿也就罢了,不许老娘出门,还不许别人进来看我了?那蹲大狱的都还允许探监呢!你们将军有说不许外人进我这院子吗?” 两个官兵被骂的狗血喷头,他们也算是见识到了这女人骂人的功夫,关键是林初又说得句句在理,这事儿本来也是姚城主将他们做的不厚道,加上在他们心里,林初是有六皇子罩着的,不敢招惹林初,就放秦娘子进去了。 “秦娘子,你怎么过来了?”林初领着秦娘子进了屋,又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 秦娘子手脸被冻得通红,许是哭过的原因,眼睛也红红的,她捧着那热气腾腾的一杯茶,还没喝,眼泪就又要掉下来了。 这把林初吓了一跳,忙问,“你这是遇上了什么事?你先说,别哭啊。” 秦娘子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才道,“妹子,我把你当自己人,说话也不绕弯子,你知道王虎他们的消息吗?” 说道“王虎”二字时,她眼眶又红了。 林初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她道,“娘子你也看见了,我从昨个儿就被软禁在府中,外面的消息那是一点都不知道,是金童关那边又出了什么事吗?” 秦娘子看着林初,有几分迟疑,最后还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开口,“这节骨眼儿上,我也不说什么怕你难过的废话了,我那茶铺今早一开张,就听不少人说,金童关怕是得失守了,蛮子二十万铁骑,就是用尸体去堆,也能堆上金童关的城楼。而且,一队蛮子竟然绕过芦菔岭,劫了运粮的车队,最后虽然保住了粮草,可是那送往边关的盐,是被糟蹋得一袋不剩,这不边关缺盐了,官兵正家家户户的收刮盐……” 林初越听心口越重,她知道秦娘子走这一趟,是怕燕明戈写书信给自己什么的,想从自己这儿打探些关于金童关的消息,若是王虎能活着从战场上回来,指不定还能跟秦娘子有一段姻缘。 林初也不知怎么安慰秦娘子,只道,“相公他们一向吉人自有天命,他们肯定能平安回来的……” 秦娘子后知后觉怕是自己那话给林初添堵了,忙道,“妹子,你别太忧心,你相公一看就是个有本事的,这金童关一战,指不定就胜了呢?” 二人心绪都不甚好,勉强聊了几句,秦娘子就起身告辞。 林初跑回屋子里,乒乒乓乓一同收拾,又让荆禾去厨房搭把手,烙了不少面饼。 荆禾就是再迟钝,也发现了林初这是在做跑路的打算,她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峻性,怕林初冲动,道,“夫人别担心,主子走之前,留下一小队人马,说要是有什么意外,就让我们带着您去别的地方避一避。” 林初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把起锅的饼子用干净的帕子包起来,道,“咱们不逃去南方,你让人去寻个对边关地势熟悉的人来!今夜子时咱们动身离开!” 荆禾虽然不清楚为何林初要寻个熟知这边关地 势的,但还是照办了。 林初一直以为这附近只有他们,听见荆禾发出几声鸟鸣,不远处传来几声类似的鸟鸣的时候,林初才瞪大了眼睛,原来真有暗号传信这一说。 接应的人妥了,林初又跑去房间拿那张舆图,打开一看,发现了上面明显不是自己的画痕时,林初先是愣了一吧,再细细看了一眼那用墨笔重新规划的路线,越看越惊讶,最后把视线锁定在了韩君烨身上,“这……是你画的?” 第33章 旁边撸狗的韩君烨明显身形一僵,他试图若无其事继续撸狗,林初却蹲到了他跟前。 “告诉婶婶,这是你画的吗?”林初把舆图上那一块状似涂鸦的墨迹摆到韩君烨面前。 韩君烨小胖脸瞬间严峻起来。 就在林初以为他要告诉她一个什么惊天动地的答案时,只见韩君烨小心翼翼瞅了她一眼,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开始聚起水雾,带着哭腔道,“我……我不是故意弄脏的……呜呜呜……” 林初:“。。。” 好吧,是她想多了。 这舆图上面多的几笔画痕,看着的确是像小孩子玩闹涂鸦弄上去的,可是……怎么就这么巧,用墨迹晕染了她之前勾出来的路线? 正是因为那条路线被盖住了,林初从周围试图拼出原来的路线时,才发现,那两座高山之间,是一道峡谷,她们过第一座山容易,可到了峡谷之中,若是有敌军发现了她们,无异于瓮中捉鳖。 这条路线肯定是要弃掉了,不过眼下她也不急着去金童关。 边关断盐,军营里能直接来抢老百姓的盐,那这些百姓又怎么办?原著中写到过那些商贾,塞给官府一笔银子当做破财免灾后,特意从南方大批进购食盐,最后又高价买给边关的百姓,当真是狠狠发了一笔国难财。 这里地属西北,若是在林初原来的世界里,西北地区多的的咸水湖,就是不知道这里会不会跟原来的世界一样…… 因为操心着其他的事情,林初也就没再这舆图上过多追究。 反倒是韩君烨,见林初一脸凝重的在思考些什么,不由得紧张捏了捏手心,使劲儿挤眼睛挤了半天,他终于挤出了几颗金豆豆,可怜巴巴拉住了林初衣裙的一角,“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知道错了……你别不要我……” 看着这吧嗒吧嗒掉眼泪的小包子,林初瞬间觉得自己罪孽深重,她擦去韩君烨小包子脸上的泪水,柔声道,“好了,别哭了,婶婶没有怪你。” 韩君烨啜泣着不出声,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几乎要皱成一团,看得林初揪心不已,想着这孩子失了双亲,必然是心思格外敏感的,自己这样问他,怕是他得多想,又说了许多好话哄他。 眼看把林初糊弄过去,韩君烨终于停止了挤眼睛,他只觉得面部肌肉酸痛…… 男儿流血不流泪,为了挤出两滴眼泪来,他容易吗 他?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着子时了。 看守院门的士兵晚上倒是每隔两个时辰换一次岗,不然这大冬天的晚上,叫人在外面站上一宿,还真没几个人能受得住。 眼见还有半个时辰就到换岗时间,守门的两个士兵也有些心不在蔫,靠着院门下的墙根站着,不仅能避避寒风,还能打个盹儿。 林初收拾了两个包袱的东西,还带了一匹之前六皇子送来的白绢布。 包袱里有水和烙好的饼子,如今战事一起,兵荒马乱,路上怕是找不到地方吃饭,林初带干粮荆禾能理解,可带上白绢布,她就一头雾水了,不过荆禾也不是多话的人,想着反正自己力气大,都扛上就是了。 眼下是深夜,韩君烨又是个小孩子,看样子是睡熟了,荆禾抱着他翻墙出去都没见这小孩有醒来的迹象。 接应他们的一共有五人,都穿着普通百姓的服饰掩人耳目,为首的是个黄脸大汉,荆禾正想把韩君烨交给大汉,自己去接应林初,却见林初攀着梯子趴在墙头,怀里还抱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荆禾条件反射性的瞅了瞅自己怀里抱的是什么。 “荆禾,把孩子给别人抱着,你帮我接一下小灰!”林初压低了嗓音道。 荆禾一脸懵逼的把韩君烨给了黄脸大汉抱,自己则上前一步示意林初可以把小灰扔下去了。 小灰可能也察觉到现在这地方危险,两只前爪趴在墙头,看了看下面的高度,扭过狗脸一脸可怜的望着林初。 林初给小灰顺了顺毛,低声道,“小灰,你乖一点,我带着你逃,你别出声啊!” 她把小灰扔了下去,荆禾一把就接住了小灰,小灰吓得眼都瞪圆了,不过愣是没叫出声,荆禾把它放地上了,小灰四只爪子踩了踩,发现自己脚踏实地了,才活过来一般,呜呜哼叫了两声,转过头看着还趴在墙头的林初。 “夫人,您跳吧,奴婢能接住您。”荆禾道。 林初瞅了一眼这两米多高的院墙,狠心一跃而下。 她本来就清瘦,荆禾接住她也没废多大劲儿。 怕马车的声音太大引起官兵的警觉,黄脸大汉他们把马车停在了街口,守在马车那边待命还有几十号人。 上了马车,荆禾就用毡毯给林初盖了起来,“现在时辰还早,离天亮开城门还有一会儿,夫人可以先眯一会儿。” 林初 也知道接下里的几天得一路奔波,怕是没时间补眠,现在能休息一会儿就休息一会儿。可是她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太过兴奋了,愣是睡不着,小灰蜷缩在她脚边。 林初用毡毯给小包子韩君烨盖住,问荆禾,“你们有找到一个熟悉这关外地形的本地人吗?” “有,随行的厨子赵老头,自幼便是在这关外长大的,他是自己人。” 荆禾的答案让林初很满意,她道,“我去见见他。” 荆禾有些诧异,不知为何林初这么急着要见赵老头,她道,“夫人,今个儿天色已晚,您若是有话,不妨明天再问。” 林初摇头,“问清了地形,我才好定下一步去哪里。” 荆禾抿了抿唇道,“夫人放心,宋将军他们这些年一直在关外,知道哪里安全,您不必忧虑。” 林初看了荆禾一眼,突然收起了眸中所有的散漫,“荆禾,照我的话做便是了。” 那一刻她身上竟然有一股逼人的气势,荆禾自知逾越,躬身退下。 不多时,荆禾就带了那赵厨子候在车外,林初怕吵到孩子,只压低了声音问,“听说老先生是在这关外长大的,老先生可知这附近哪里有湖泊?” “湖……姚城外面就有个湖,再往西,过连青山,那山上也有个湖……虽说这关外雨水少,可湖还是多着哩!”赵厨子似乎没想到林初问的是这样一个问题。 得到了答案,林初就让赵厨子退下了。 快天亮的时候,她特意让人赶车去南城门的茶棚,李建业被揍得不轻,这几天都没去南城门,而且也还没到开城门的时候,所以南城门那里格外冷清。 林初叩开了门,秦娘子正在煮早茶,见到是林初,还愣了一把,“燕娘子……你这是……” 林初也不废话,让荆禾把孩子抱了进来,“秦娘子,我要去寻我相公,路上带着孩子不方便,我不再家中的时日,还劳烦你帮我看着这孩子……若是我没有回来,就劳烦秦娘子你想法子把这孩子送去主将府上,或是驿站那里找六公子,到时候你给他们看这纸书信,他们知道怎么安顿这孩子的。” 书信是她连夜写好的,不管接下来要做什么,都不能牵连到这个孩子,若是她和燕明戈出了什么意外,韩君烨的身份曝光,就会被韩家接回京城去,他也算是有了一个归宿。 林初说着又把一袋银子放到桌子上,“这些银钱秦娘子你收着,权 当你帮我看着这孩子。” “不是……你……你这是打算逃出去?”秦娘子一脸忧心,她昨天才去看过林初,官府的人大门都不让她出,她这是偷跑出城被发现了,可如何是好。 “我忧心相公,顾不得这么多了。”林初撒谎都不带眨眼的。 她瞥见秦娘子煮茶的大锅,突然眼前一亮,“你这样的大锅还有吗?能卖我两口吗?” 秦娘子脑回路有些转不过来,她刚想安慰林初呢,林初这立马又提到买锅上了,她开茶棚的,平日里客人多,用水也多,所以烧水的锅买的格外大,库房里也有两口备用的锅,她当即就道,“有,我让人拿给你。” 在荆禾怀里装睡的韩君烨突然睁开了眼,他一脸要被抛弃的可怜样儿,“娘,别丢下我……” 林初没想到韩君烨会在这节骨眼儿上醒来,她摸了摸韩君烨的小脑袋,道,“乖,婶婶不会丢下你,婶婶只是出一趟远门,等婶婶回来,第一时间就来接你。” 韩君烨眼眶发红,“不,我要跟着娘……” 林初脸色冷了下来,“听话,乖乖呆在这里。” 见黄脸大汉已经带人把锅搬到了车上,天也已经放亮了,林初带着荆禾一行人往外走。 韩君烨撕心裂肺哭喊着娘,秦娘子追出来要把钱袋子还给林初,林初上了马车,对秦娘子道,“秦娘子,这节骨眼儿上我也不跟你啰嗦了,我这一路去找我相公,凶吉未卜,如今这乱世带着银钱在身上跟揣了一袋子石头没区别,你就当做是帮我收着吧,时辰不早了,我得先走了。” 她狠心没看韩君烨。 马车赶走了,韩君烨被秦娘子牵着手站在门口,眼眶红彤彤的,像是真的哭了。 那个笨女人,竟然不带上他,真是太笨了! 马车出了北城门,荆禾本想同林初说几句话,却发现小灰还在车上,她顿时觉得头大,“夫人,忘记把小灰也放秦娘子那儿了。” 林初道,“小灰带着,这一路上它的用处大着呢。” 荆禾显然很疑惑,到了赵厨子说的那处湖泊,林初抱着小灰下了车,因为地上结了一层霜,林初让人把湖旁边的霜铲掉,这才放小灰过去,“小灰,舔舔。” 小灰只舔了一口,就往林初脚边蹭。 看来这不是咸水湖。 动物的味蕾很敏感,它们也喜欢吃咸的,一般来说,咸 水湖旁边的植被,牛羊和一些食草小动物最喜欢吃,甚至有时候还会舔那里的土壤。 林初本来想通过牛羊吃植被的情况来判断是不是咸水湖,不过眼下且不说这冬日草木枯黄,光是战乱,就没有多少人家牧牛羊了。 一行人又行了将近半日的时间才到连青山脚下。 姚城都没下雪,这里竟然大雪封山! 山路崎岖,马车根本上不去,一行人只得舍了马车,把东西全捎在马背上,艰难上了山。 连青山的湖泊占地面积极广,在一片冰雪中,仿佛是一块水碧色的玛瑙,美不胜收。 冬季缺水,湖泊水位看起来不深,周边甚至有干涸的痕迹。 “这周围都积了这么厚的雪,倒是这湖边不见积雪。”黄脸大汉是个心细的,当即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之处。 咸水湖周围的土壤含盐量都很高,雪自然积不下来。 小灰扑腾进了雪地里,自己蹦跶着跑去湖边,舔了一口那新泥,当即直吐舌头,砸吧下嘴巴,又继续去舔。 林初脸上有了笑容,之前她不确定这里有没有咸水湖,才想着带上小灰,实在不成,她找个含盐量高的地方,凿井制井盐好了,如今有咸水湖,这倒是省了不少事! 她叉腰大吼一声,“架锅,生火!”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韩小包子:竟然就把我这么撇下了!过分! 燕明戈:今天也是没能见到媳妇儿的一天,作者菌,你该反省一下自己了! 作者菌:!!! 林初:老娘要搞事业,不谈恋爱! ———————— 这是作者菌为【娴腻呀】宝宝加滴一更~ 昂~写完有点晚了,宝宝们晚安~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2231195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2223119517瓶;吃可爱多的小可爱、小淨、赤兔麦城送忠魂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荆禾一行人一头雾水。 “夫人,您是打算在这儿煮饭吗?”荆禾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林初雀跃的心情卡了一卡,她正色道,“咱们煮盐!” 此言一出,黄脸大汉一行人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这……这怎么煮盐?”随行的人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林初也不知道怎么跟古人解释制湖盐,古代制盐,大多分为海盐和井盐两种。沿海地区的百姓,在临海地段开辟盐田,将海水放入后围起来,利用日晒蒸发水分,待盐自然析出后取盐。内陆则主要是制盐井,在含盐量高的地方凿一口井,从井中取出盐分高的卤水,通过蒸煮的方式将水蒸发掉取盐。 提炼湖盐的技术在这时候还没被发明出来。 想着过多解释不如直接制造出湖盐来更有说服力,林初道,“在我家乡那边有一种用湖水煮盐的方法,大家按我的法子去做便是。” 黄脸大汉一行人面上还是怀疑居多,可是已经翻山越岭爬到这连青山来了,不如就试一试。 一行人很快按林初的吩咐架起大铁锅,又在附近找了干枯的树枝生火。 林初带着几个大汉走到湖边,西北地区秋冬季节降水量格外少,这盐湖经过长期蒸发,水位下降厉害,原来被湖水淹没的地段,现在裸露了出来,覆着一层沾满水垢和青苔的盐石,这是沉淀下来的盐石,也称为湖盐提炼中的原生盐,不需经过加工即可直接挖取。 林初让大汉们把那凝结成块状的盐石搬上来,刨去上面的青苔水垢和一些其他的大块杂质,看到刨开青苔和水垢露出土黄色的盐石,大汉们都兴奋不已,古代的盐提炼并不纯粹,一些穷苦百姓家里用的盐,还含有许多杂质,看着就是这个颜色。 “咱们有盐啦!”一个大汉狂喜大吼,留在岸上生火的一些大汉听到这呼声,也都一窝蜂的跑过来看。 林初好笑揉了揉眉心,道,“这些盐现在还不能直接用,把它用白绢布包起来放进大锅里煮散。” 黄脸大汉一行人没想到林初竟然真的知道制盐之法,眼下都对她言听计从,搬了好几块除去杂质的岩石,用白绢布一裹,打了个死结丢进大锅里煮散。 眼见包着白绢布的盐石慢慢变小,最后整块绢布都浮了起来,林初才让荆禾他们把白绢布捞起来。 盐石在干涸结成晶体的过程中,融进 了不少泥沙和其他细小的杂质,将盐石煮化,再过滤一遍,就能除掉泥沙之类的不可溶性杂质。 林初考虑到这里条件有限,一口大铁锅煮沸之后,锅沿烫得惊人,怕是没人能端起来倒进另一口大锅里过滤,就直接用白绢布包住盐石丢进去煮,盐遇热自己会融化,残留在白绢布里的就是泥沙之类的杂质了。 除去泥沙之类的杂质,盐水里最多的应该就是一些矿物离子,林初又从包袱里翻出她带过来的面碱,面碱是平日里做馒头和面的时候加一点,属于碱性物质,能和许多矿物离子反应使之沉淀。 她给盐水里加这加那,看得荆禾等人一愣一愣的,不多时锅底就出现了许多白色沉淀。 条件有限,这些沉淀是无法过滤掉了,不过好在沉淀颗粒很大,煮盐的过程中它们会自己沉淀在锅底,到时候食盐析出,装袋的时候不要锅底那一层就行了。 这一锅盐水本就是成块的晶体盐石加少许水高温下融化的,大火之下,蒸发掉水分没用多少时间,眼见铁锅里的水一点点变少,最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的析出了白色的晶体。 那白生生的食盐,几乎跟雪一个色泽,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夫……夫人……,这是盐?”荆禾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自从到了这关外,她就再也没见过这样的精盐,只有曾经永安侯府鼎盛之时,才享用得起这样的精盐。 林初笑道,“自然是盐,先用袋子把这些盐装起来,趁着天色还早,咱们再煮几锅!” 大汉们看见制出了盐,一个个也兴致高涨,做起事来格外麻利。 荆禾激动得无以复加,用手捻了一点放进嘴里尝,双眼瞬间放亮了,“夫人,这盐没有苦味!” 古人制盐,自然不会懂太多的化学原理,能过滤一遍滤去浮渣就是精盐了,食盐里含了许多矿物质,会导致口感又苦又涩,林初用面碱使那些矿物质大多都沉淀了,自然没了那苦感。 黄脸大汉是个警惕的,他武功高强,虽然沉浸在制出了盐的喜悦里,但他还是觉出了不对劲儿,喝到,“有人上山!” 一群人瞬间警惕起来。 林初看着煮到一半的盐锅,眉心拧了拧,道,“你们留下几个人随我把这锅盐煮完,其余的去看看。” 有了之前煮盐的经验,现在煮第二次的时候就快了许多。 等这锅盐快装袋的时候,黄脸大汉带着人回来, 一个个皆是满脸严峻,“山上的烟把蛮子引来了!” 林初之前看过舆图,知道连青山离金童关不远,她让荆禾看着那些大汉把食盐装袋,走过去问黄脸大汉,“蛮子从哪个方向上来的?” “就是之前咱们上山的路,约莫是看到了停在山下的马车,现在估摸着快到半山腰了。”黄脸大汉道。 一听快到半山腰,林初心中就有了主意。 之前上山她就注意到了地形,连青山雪大,从姚城那边过来上山的路只有一条,从山脚上来的路崎岖,可是过了半山腰,几乎就是直线往上爬的。 “滚几个大雪球,从路口推下去!”林初道。 黄脸大汉听了这话,先是一愣,跟着也面上一喜,他们之前想找石头滚下山去,但是大雪覆盖住了,寻不到石头,林初这过家家似的滚雪球提议倒是点醒了他们。 顿时几十号大汉都跑去滚雪球,原本不过半人高的雪球从山顶滚下去,到了半山腰时,愣是变成了一人多高的大雪球,爬山的蛮子闪躲不及,被这雪球撞翻不少人,这坡度又陡,被撞翻了几乎就是一滑到底,而且上面的人滚下来,下面的人闪躲不及也遭殃。 顿时满山都是蛮子惨烈的哀嚎声。 一连滚了好几个雪球,山道上的积雪差不多也被滚干净了,大汉们才把装满食盐的袋子捎在马背上,架着马从另一个方向下山。因为马匹不够,荆禾马背上只驮了林初和小灰,没有捎食盐。 与此同时,另一个山头,地理位置恰好能看见整个连青山。 虽然有日光,可还是冰冷得没有一丝暖意。 一队士兵虽然披着残甲,看着像是散兵游俑,可那凶悍的目光,无声的昭示着他们绝非普通士兵。 不时有寒风袭来,马背上的士兵们,眉毛上都落了不少积雪,身板也不曾晃动一下。 正是燕明戈一行人。 他们得到消息,说有一队蛮子试图从连青山的夹道过,早早的埋伏在了这里,不想连青山上突然升起了烟,把蛮子往山上引去了。 看着对面半山腰人仰马翻的蛮子,一个体型彪壮的大汉驭马上前,冲大黑马上的人道,“大哥,这蛮子都上连青山了,咱们还打不打?” 大黑马在雪地里撅了撅蹄子,颈上的鬃毛不时抖动,似乎有些不耐,而它的主人,却在寒风里静默如一尊雕像。 黑色的披风在燕明戈 身上像一卷化不开的夜色,额前的几缕碎发被寒风吹得有些凌乱,却让他过分俊逸的脸多了几分狂性,许是日光太耀眼,叫人看不清他面上的神色,只听得他淡漠的嗓音,“再等等。” 连青山上的烟也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只是前去打探的斥候兵还没回来,他一时间也无法判断连青山上的是敌是友。 滚下来的雪球虽然砸伤了一小部分蛮子,可是不能保证这不是蛮子的诱敌之计,他们若是贸然冲上去,届时蛮子在山上,他们在夹道上,就变成蛮子夹攻他们了。 而且,此次蛮子行军隐秘,不该这么巧被其他军队碰上了。 寒风里突然送来一声尖锐的鸟鸣,细听之下似乎更像哨声。 燕明戈脸色刹那变了,狠狠一甩马鞭冲了出去,“快!上连青山!” 袁三等人不明所以,但见燕明戈走了,都立即追了上去。 蛮子上山的速度还是超乎了林初的想象,他们每人马背上几乎都驮了一口袋盐,马儿自然跑不过只驮了一个人的蛮子。 眼见要被追上,黄脸大汉当即吹哨提醒弟兄们,一部分护送林初离开,余下的留下拖住蛮子。 这是他们交流的暗号,哨声一响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比扯着嗓子在寒风里大吼有效得多。 林初担心黄脸大汉他们折大多人手在这地方,忙对荆禾道,“你告诉他们,盐可以丢下,把命保住才是首要的!” 反正他们现在已经找到了盐湖,到时候再过来制盐就是了。 荆禾咬了咬牙,吹了一声哨子,不多时后面又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哨声,荆禾道,“宋拓他们让夫人不必担心……啊!夫人!” 这段路结了冰,马蹄踩上去打滑,瞬间折了下去,荆禾第一时间护住了林初,她自己做肉垫。 马倒下去摔断了脖子,沉重的身躯压住了荆禾的腿,饶是她再能忍耐,都痛呼一声,林初一个人的力气完全推不开那匹马,好在后面有人跟了过来,她忙道,“快,把荆禾救出来!” 两个大汉下了马,努力试图把马挪开,摔了个狗啃泥的小灰也跑过来用嘴咬住荆禾的裤脚想把她拉出来,后面却远远传来了蛮子兴奋的吼声。 林初抬眼望去,只见那些蛮子在马背上舞着手中的刀朝这般冲过来。 黄脸大汉虽然拖住了大部分蛮子,但还是有些追了上来。 荆禾见此,脸 色巨变,对两个大汉道,“快!带夫人走!”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哇,宝宝们,今天这一章更得有些晚。 因为写到制盐这一块,作者菌为了更贴合实际,查了许多资料,删删改改很多遍,等写完就发现12点又过了…… 【心塞塞】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九椰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阅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酿酒欲蓁16瓶;sky15瓶;水木10瓶;hydrozoa9瓶;小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林初咬紧了一口银牙,继续努力推压住荆禾腿的马,“别说这些废话!要走一起走!” “夫人!”荆禾都快急哭了。 两个大汉一身腱子肉也不是摆设,几人合力终于推开了马,蛮子的战马眼看就到了跟前。 林初看着这片结冰的路段,对着一个大汉喝道,“带上荆禾后退!” 人的脚程当然比不上马的,看着她们仓皇后退,马背上的蛮子更加兴奋大吼起来,以为她们是在垂死挣扎。 却不想狂甩马鞭跑到这段路上,马蹄也一个打滑,几个蛮子当即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当真是人仰马翻,后面追上来的蛮子看见这一幕,急忙拉住了缰绳。 这次两个大汉不用林初提醒,提着大刀手起刀落,几个从马背上摔下来的蛮子顿时血溅当场。 这一幕刺激了对面马背上的蛮子,他们发出一声声愤怒的怪吼,提着刀从马背上翻下,凶神恶煞朝着林初一行人逼近。 林初扶着荆禾靠在一棵积了不少落雪的松树上,两个大汉挡在她们前面,一脸严峻盯着靠近的蛮子。 蛮子狂喝一声率先发起了进攻,他们人数上占了优势,两个大汉又得顾忌着身后的林初跟荆禾,不多时就挂了彩。 荆禾看得心急如焚,她知道兴许黄脸大汉那边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可是燕明戈交给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林初,她不能让林初有半点闪失。 荆禾把手指放到唇边,又吹了几声极度尖锐的哨响。 远处立马就回应了一道哨声,荆禾还没来得及高兴,见一个蛮子举着大刀砍向林初后背,她瞳孔剧缩,“夫人小心!” 这一道嗓音因为太过害怕都有些发颤了。 林初闻声回头就见一个蛮子对她举着大刀,一双眼龇目欲裂,嘴里却吐着鲜血,模样十分狰狞。 他的大刀没落下来,原因在于他胸腔直接叫一支雁翎箭给洞穿了。 蛮子倒下,远处马蹄声如雷动,林初抬眼望去,只见一人策马狂奔而来,身后黑色的披风被寒风高高卷起,像是一朵强劲的黑云。 是燕明戈,他直接把袁三他们甩出了数百米远。 蛮子见到有援军前来,更是一窝蜂的往松树下靠近,想抓住林初当人质。 一个大汉已经负伤倒下,另一个大汉也是强弓末弩,眼见蛮子逼近,荆禾一只腿完全没 有知觉,她背靠着松树稳定身形,横刀要把林初护在身后。 林初见荆禾这般,心中各种不是滋味,再看凶神恶煞的蛮子,心底涌上一股火,从地上捡起一把刀喝道,“蛮贼敢上前一个试试!姑奶奶砍不死你们!” 走投无路的蛮子们不为所动,凶悍举刀。 马背上,燕明戈寒眸一眯,从箭筒里取出了五支雁翎箭,搭在了弓弦上,拉弓,瞄准,放箭! 一气呵成! 林初看着突然之间全倒下的蛮子还愣了一把,瞅着燕明戈骑着大黑马跑近,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直到燕明戈的战马要走到这段路时,林初脑子里崩掉的弦才又搭上了,她狂吼一声,“快停下!” 燕明戈条件反射性的以为是附近还有埋伏,眸光冰锋一般扫向四周,不曾想脚下的战马突然往前一倾,燕明戈反应极快的跳下了马。 落地姿势很帅,只是这段路结了冰,刚刚又经历一场恶战,地面被踩的更滑,他脚下往前一窜就摔了个仰趴。 刹那间天地具寂。 荆禾和那个大汉都默默低下头不敢看。 随后跟来的袁三一行人见到这一幕,尴尬立在原地,想笑又不敢笑,看样子憋得十分幸苦。 好在燕明戈摔倒的地方离蛮子溅血的地方挺远,没有沾上一身血腥。 林初可怜巴巴望了一圈,见都没人愿意前去搭把手的意思,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一脸狗腿样儿,“相公,你没摔坏吧?我扶你起来……” 这绝对可以说是燕明戈人生中的一大耻辱,他脸色何止阴沉二字了得,看得林初胆战心惊的。 他阴着脸盯了林初一会儿,才视死如归一般抓住林初递过去的爪子站起来。 眼见他站稳身体,林初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卷进了怀里,然后吧唧亲了一口。 这个吻来得莫名其妙,快得让林初以为是错觉,她摸了摸自己似乎还残留着冰冷唇印的嘴角,望着燕明戈,神色有点懵。 “乱跑是吧?等回去了我再收拾你!”燕明戈说这句话的语气有点凶,耳朵尖却是红红的,不知是不是在用那故作凶狠的语气掩盖什么。 林初没听出他刻意掩藏的那些情绪,以为他是怪自己没呆在家里,解释道,“姚城主将怕你们守不住金童关叛变,把此次出征金童关兵将的家眷都抓起来当人质,我怕有什么变故,就跑出 来了!” 看着黄脸大汉一行人和一些兵卒一起过来,林初指着马背上的盐袋子道,“看,我还煮了不少盐呢!” 燕明戈听到前一句脸色有些难看,听到她这后半句又被成功吸引了注意力。 他抓着林初的手大步走了过去。 林初顾忌着这是古代,被这么多人看着,只觉得这牵手有几分不自在,她试着挣了挣,可惜只会让燕明戈握得更紧,想着牵手又不会少块肉,林初也就随他了。 “主子!”黄脸大汉宋拓下马冲燕明戈行礼。 燕明戈视线扫了一眼跟着袁三他们过来的几个兵卒,道,“袁三,你带人四处再看看,有没有漏网的蛮子。” 袁三跟燕明戈眼神一汇,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当即点了从姚城和金童关编制进来的兵卒同自己一道去四周巡视。 这些不是自己的人,燕明戈还是不放心。 等袁三带着那些兵卒走远了,他才对宋拓道,“这袋子里都是盐?” 提到盐,宋拓一张石头脸上都露出几分笑意,“是啊,主子,全是夫人煮的!您瞧瞧,这盐比起那精盐都不差!” 宋拓打开一个装盐的口袋,燕明戈看到那白生生的盐,眼中也闪过几分惊喜和惊讶,他视线落到林初身上,带着几分自己都没擦觉出宠溺,“我竟不知,娘子还会煮盐之法。” 突然就被大反派夸了,林初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很快她就想起了自己之前担心的事,道,“我这算是制私盐了,不过眼下边关断盐,这也是没法的事儿,你想办法帮我瞒一下!” 古代不管是制私盐还是贩卖私盐,都是杀头的重罪,她可不想就这么嗝屁了! 燕明戈诧异一挑眉,没忍住揉了林初脑袋一把,“看不出你还挺聪明的!” 林初感觉他摸自己脑袋,跟她平时摸小灰没啥区别,想到这茬儿,她赶紧一把拍掉他放在自己头顶的手,眼底却是放光的,“相公啊,咱们做一笔交易吧!” 燕明戈眉峰不着痕迹一皱,他不喜欢交易这两个字,不过还是难得好脾气道,“你说。” “你多给我点人马,我帮你煮很多盐!” “就这样?”燕明戈觉得这明显不像一个所谓的交易。 林初这才有些不好意思道,“其中一半的盐归我!” 燕明戈有些诧异,略一思量,他就懂了林初的 想法,“你想贩盐?” 林初点头。 燕明戈盯着她不说话。 林初怂怂道,“我好穷,没房产,没铺子,没银子……” 燕明戈:“……” 半响,他道,“盐商的生意不是这么好做的。” 林初继续可怜巴巴盯着他。 燕明戈:“……我想办法给你弄盐引。” 林初顿时眉开眼笑。 今日被蛮子突袭,委实也把林初吓得不轻,反正煮盐初步实验已经成功,她琢磨着以后可以不用带着人专门跑这连青山来煮盐,直接带一些盐石回去就好了! 等到了夏季,把蛮子赶出这片地界,她再带人过来开辟盐田,直接用盐田晒盐可比煮盐产量大得多! 趁着袁三带着那些兵卒四处晃悠的时间,林初又让燕明戈手底下的兵都去盐湖那边带了些盐石。 回金童关的路上,林初想着荆禾受了伤,让人做个担架抬着她走。 她本意是自己可以一路跟荆禾说说话,解解闷的,谁知某燕大土匪提着她的衣领就把她拎到大黑马上同骑了! 林初很想骨气一把说陪荆禾走去金童关,一听快马加鞭都还得走半天的路程,林初那点骨气就没了。 “还有小灰!”林初没忘记狗儿子。 燕明戈一张万年冰块脸,“放荆禾担架上了。” 知道没把小灰丢下,林初就安心了。 燕明戈突然道,“那姓韩的小兔崽子呢?” “我把他放秦娘子那儿了,还留了书信,若是我一直没回去,就让秦娘子到时候把孩子送到六皇子那里去。”林初回答。 “你写信?”燕明戈这句话语调上扬了几分。 林初以为是他不赞同自己的做法,正想辩解几句,猛然想起自己那笔没人认识的简体字,顿时脸色大囧。 她该怎么告诉这些古人,虽然她不会写繁体字,但是她真的是个文化人! 路上修整过一刻钟,林初想去看看荆禾,被燕明戈拉住了没准去,说荆禾被人抬着走得慢,估计还得过几个时辰才能到这儿。 林初心中不免愧疚起来,荆禾是为了自己才受伤的,这天色渐晚,到时候夜里寒风大,荆禾还不知要在路上吹多久。 燕明戈看出了她的愧疚,但是一直没说话。 天色渐黑的时候,燕明戈怕林初冷,用披风裹住了她,顿时林初觉得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味道,脑子有点迷蒙。 夜里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金童关,骑了半天的马,林初两腿都有些使不上劲儿,被燕明戈抱下马。 她这才发现队伍后面就是一辆马车,荆禾和小灰从马车上下来,小灰正扑腾着短腿朝她跑来。 林初一张脸瞬间黑如锅底,盯着燕明戈。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林初:相公,我们好穷昂~ 燕明戈:我该怎么告诉你,我真的很有钱。 ———————————— 更新可能会延迟,但是从来不会缺席哒! 【作者菌顶锅盖下线】 晚安啦~ 作者菌明天要考四级,嘤嘤嘤,滚去睡觉了~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点心兒、河畔金柳、枫叶、23164116、听说我很酷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空白20瓶;过期仙丹、xiahuo、萧玖柒10瓶;优游8瓶;系统别换我名字ok?5瓶;小淨、12点能睡觉吗、枫叶、26207002、潇湘叶儿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修) 后者摸摸下巴望天。 林初幽幽道,“相公,担架呢?” “唐九,你带你嫂子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其余人跟我去主将那边复命。”燕明戈选择性失聪。 荆禾被人扶着过来,似乎也发现了林初和燕明戈之间气氛有些微妙,等燕明戈带着人走远了,她才试探性问道,“夫人,您和主子怎么了?” 林初嘴唇抿紧,嘴角上翘,半眯着的眼里凶光乍现,“没事……” 语气怎么听怎么咬牙切齿。 在一旁等着准备带路的唐九缩了缩脖子,她怎么觉得,林初这笑这么渗人呢? 果然跟燕明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 按照规定,女子是不得入军营的,不过眼下金童关的百姓几乎全都收拾包袱南下避难去了,整个城都是一座空城,唐九就带着她们轻易就找到了一家人去楼空的客 栈。 金童关的战事持续了将近大半个月,这客栈里的桌椅也落了不少灰尘,黄脸大汉宋拓他们手脚麻利收拾了几间客房出来。 林初正想让唐九帮忙从军营那边请个军医过来,不曾想军医就自己上门来了,一同过来的还有一车米粮蔬菜,听押送米粮过来的小兵说,这是燕明戈吩咐的。 林初带着军医上楼给荆禾看伤。 啃了一天的面饼子,宋拓他们一行人也有些受不了,把厨房收拾出来,赵厨子就开始掌勺做宵夜。 军医给荆禾看了看被压伤的那只脚,不管他怎么施针,荆禾似乎都没有痛觉,军医只说是小腿腿骨被压裂了,得静养,上了药,又用夹板把腿固定起来。 荆禾神色一直平静,林初心底却十分担忧,小腿骨裂,不该导致整只腿失去痛觉啊! 在屋子里她没敢问,送军医下楼的时候,她才眼眶有些发红的问,“军医,您实话告诉我,她的腿怎么样了?” 军医摇了摇头,道,“夫人,不是老朽卖关子,实在是……这个不好说,都得看个人的机缘吧,按时敷药,静养一段时间看能不能有起色……” 林初知道古代的医学技术没那么发达,中医看病都是望闻问切,不可能像现代的医学仪器诊断出来那么确切,她忍住心头所有情绪,勉强含笑冲军医道了谢。 这边一切安排妥当了,唐九才和军医一同回军营。 荆禾自幼习武,听觉比一般人灵敏,林初在楼下大堂问军医的那些话她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初回房的时候,荆禾就道,“夫人不必忧心,左右不过一条腿罢了,今后婢子便是拄着拐杖,一样也能保护夫人。” 这话让林初心中一酸,她坐到床边握住了荆禾的手,“傻姑娘,说什么胡话,治是肯定能治好的,这边塞没有足够好的大夫,咱们就去京城找,天下之大,总会有神医的。” 荆禾因为这句话,感动得险些落下泪来。 林初心中不好受,也更加坚定了要努力赚钱的念头。 如今边关断盐,这里的商贾们肯定想破了脑袋忙着从南都那边买进食盐。不过朝廷短时间都拿不出这么多盐来,盐商们定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运过来,他们只能挺而走险贩私盐。 从京城到这关外,要通过层层关卡把盐运过来,其中打点大小官员需要花费的银子肯定不是一笔小数目,盐到了这关外,价格只 会往天上涨。 若是自己直接把盐卖给这些边关的商贾,他们肯定会选择买自己的。 那些商贾高价买了盐,到时候只会再翻上几倍卖给穷苦百姓,对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他们心中可没有什么家国天下,盐价会不会逼死穷苦百姓,他们亦不会在乎。 这一路过来,林初也见到了不少逃难的难民,冻饿病死在路边,尸骨都没人埋的,比比皆是。没看到这乱世疾苦的时候,还可以一门心思打自己的小算盘,可是看到了,心口就沉甸甸的。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战乱一起,受苦的永远都是最底层的百姓,因为他们在最底层,所有任何一阶级都可以剥削他们。 纳税充军的是他们,贪官污吏奸商鱼肉的是他们,战乱中最先被丢弃的也是他们…… 这批盐煮出来,她能做黑心商贾的生意,却不能做这些穷苦百姓的生意。她不是个善人,但是还有一点良心。 能力不够时也就罢了,但如今她手里食盐充足,完全可以让燕明戈手底下的人给穷苦百姓送去一些。雪中送炭的恩情总比锦上添花更叫人铭记,这样也能帮燕明戈的军队赢得了边关百姓的民望,今后他若是有什么动作,必然是一呼百应。 林初虽然不太懂朝堂政治,但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她还是知道。 至于那些商贾,拿着这批盐,估计就只能做一些大户人家的生意了,林初并不怕他们报复,毕竟之前抢盐的是军队,现在发盐的也是军队,他们怨不到自己头上。 一切都算计好了,就等着燕明戈给她弄一张官府的银引。 草草用过晚饭,林初就让宋拓他们把厨房倒腾出来,打算尽快把带回来的那些盐石提炼成可食用的盐。 燕明戈到客栈这边来的时候,一行人正在厨房里热火朝天的煮盐。 客栈的后厨很大,还有平日里为了做豆腐备下的过滤网架,柴火也烧的旺,这次煮盐可比白天在连青山来得有效多了。 燕明戈走进厨房,就见她的小妻子站在几口大锅前,挥着着大汉们一会儿加水一会又舀出去过滤,灶台下面烧火的大汉把风箱拉得呼啦作响,明明是冬夜,这厨房里的人愣是人人都弄得满头大汗。 燕明戈靠着门框站了一会儿,林初才发现了他。 锅里已经加过面碱,只等着沉淀过滤, 后面的步骤宋拓他们知道怎么做,林初这才走到门口,看着燕明戈,“你怎么过来了?” 燕明戈看着她鼻尖额头全是汗珠,眼底化开了几分怜惜,摘下腕口的铁护腕,用袖子擦去她额头的汗,“军营那边的事忙完了就过来看看你。” 他的视线越过林初落到那渐渐析出食盐晶体的大锅上,“盐就是这么煮出来的?” 林初点点头,“不过这个法子比较费劲,等天气变热了,直接晒盐比这来得快。” “盐田晒盐?”燕明戈诧异道。 林初没想到燕明戈对制盐还是懂点门道,点了点头,“你知道?” 燕明戈语气有些淡淡的,“以前打仗打到渤海那边,看到过当地人这样制盐,只是没想到湖水也可以。” “一般的湖水才不行。”林初笑道,想着跟他也不好解释什么是咸水湖什么是是淡水湖,就没再多说。 燕明戈也没多问,从怀里取出一张文书递给林初。 林初接过翻开瞅了瞅,一个字也不认识…… 不过从那戳着的大红印章上还是判断出这就是盐引了。 她眼睛一眯,嘴角一翘,笑得眉眼弯弯,“多谢相公!” 燕明戈觉得好笑,还想说什么,却见她把文书往自个儿怀里一揣,又往厨房跑去了。 燕明戈顿时心底颇有些不是滋味儿,踱着步子慢悠悠跟了上去。 宋拓一行人见燕明戈进了厨房,做事不免有些束手束脚,效率反而没之前高。 林初也发现了这一点,她跟燕明戈打商量,“要不你先回军营去吧,我这儿估计一时半会儿的忙不完。” 燕明戈:“……” 一群人见燕明戈脸色开始阴沉,更加如履薄冰,还是宋拓道,“夫人,这煮盐的工序我都记下了,每一锅加多少面碱,我也记下了,您劳累了一天,早些去歇着吧。” 她做这些都没有避着宋拓一行人,本就是有意向培养宋拓的,宋拓能有这个悟性她还是颇为欣慰,毕竟她若是今后想靠贩盐发家,总得有些自己的人手,不可能每次煮盐她都自己去守着。 只是今天林初琢磨着接下来要靠食盐做的事,只想快些把盐都煮完,她道,“我不困,你们忙你们的就是了。” 燕明戈脸色更不好看了,他抓起林初的手就把人给拉了出去。 “哎……你这是做 什么?”他手抓的太紧,手上有些火辣辣的疼,林初不禁有些恼了。 燕明戈闻声停下脚步,这里是客栈的大堂,眼下所有人都在厨房那边忙活,这里一个人也没有,燕明戈一手正在墙壁,一手攥住林初的下巴,把人困在了自己和墙壁之间,“我一忙完军中的事务就过来看你,你就是这么回应我的?” 他这么一说,林初就知道他是在气什么,不过她现在满心都牵挂着盐的事情,眼前这祖宗又发脾气了,林初只觉得脑仁儿疼,“相公啊,如今战事吃紧,这盐早些制出来,也算是早些解决了一桩麻烦。” 听得这话,燕明戈面色还是不怎么好看,“你去休息,厨房那边让宋拓看着。” “这节骨眼上我哪里睡得着?”林初神色有些憔悴,“荆禾的腿还不知能不能医好,等这批盐卖出去,就有银子了,到时候我托人到京城那边给她寻个专治腿上的神医。我现在看着这些盐,心底才踏实一点……” 燕明戈盯了她半响,眸色慢慢深沉,在她心底,哪怕一个婢子都比他来得重要是吧? 燕明戈活了二十多年,没想过要用心去宠一个人,可是眼下他把一颗心捧出去了,对方却半点回应没有,这让他心底有些不是滋味儿。 他知道她做这些很多都是为了他好,心底怜惜她的同时,又升起了一股属于男人的自尊的挫败感,他道,“林初,总有一天,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捧到你跟前来。” 说完这句,他收回自己的手,头也不回的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客栈大门口,不多时外面就传来了马蹄渐远的的声音,林初揉了揉之前被他捏痛的手腕,只觉得心烦意乱。 她能感觉到燕明戈生气了,可是他在气什么呢? 气自己对他不热络的态度吗?大反派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幼稚吧? 想不通,林初也没再这事上自找烦恼。 接下来的几天,从连青山盐湖带回来的盐石陆陆续续都被煮成了精盐,林初把盐分为两批,一些让人送去了军营,如今军营断盐,金童关主帅愁的焦头烂额。 燕明戈能这么快把盐引办下来,就是向主帅谏言,说有一个盐商,愿意赠盐给将士们,不过她是贩私盐的,想求元帅给一张盐引。 换做是在平时,主帅定然不会答应,可如今非常时期,朝廷又不肯再拨盐款下来,主帅心里也是一肚子火,当即就同意了。 第37章 (修) 那女子背对着林初,不知道她来了,正端着药喂给燕明戈喝,燕明戈靠着床架半坐着,林初一出现在门口,他就瞧见了,不过他没有说话,只是目光幽幽望着林初。 林初正纠结要不要进去,瞥见那女子送到他嘴边的汤匙,觉得自己还是别进去当电灯泡了。 她提着裙摆悄无声息的离开,在燕明戈看来却是她负气离开了! 他当即一挑眉毛,神色竟然有点兴奋,那个棒槌终于知道吃醋了! 端着药碗的女子突然一巴掌拍他眉毛上,一口沙哑的烟嗓,“眉毛抖啥呢?抽筋了?” 燕明戈:“……” 女子搅了搅碗里褐色的药汁,咕隆道,“弟妹怎么还没过来,这第三碗药都快凉了。” 说着又舀了一汤匙送去燕明戈嘴边,“我拿你练练手,省的师兄又说我喂个药都喂不好……” ———————— 唐九怕有心人拿林初一个女子进军营的事说道,特意去给看守军营大门的小将打了个招呼,这才回来呢,就见林初往回走。 唐九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难不成燕大哥装重伤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嫂子,您这是……要回去了?”唐九一向是个嘴皮子滑溜的,可是眼下他也找不到话说,只能干巴巴的打了个招呼。 林初一看是唐九,倒是笑呵呵点点头。 看样子也不像是识破了燕明戈装伤啊,唐九有些迷糊了,疑惑道,“嫂嫂不留下来照顾燕大哥?” 林初挠挠后脑勺,“我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吧。” 这话让唐九一脸懵逼。 唐九正想回营帐问问燕明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进了营帐,看到燕明戈床前不知从哪儿冒出的那嫩得跟水葱似的女子,唐九只觉得眼前一黑,“大……大哥,你这是……” 燕明戈摆着一张臭脸,“她呢?” 问的自然是林初。 唐九都快给急哭了,“嫂子走了!” 燕明戈一听,脸色更不好看,吃醋就走人?她就不知道争一下宠吗? 唐九分外头疼的看着燕明戈,凉凉道,“大哥,我觉着这事儿估计是不好解决了。” 燕明戈一道眼风扫过去。 唐九道,“女人都是要哄的嘛!你又不肯低个头,好不容易借着受伤的由头 ,让嫂嫂过来看你,你还整这一出把人给气走了!” 想到这茬儿,唐九就目光里带着敌意盯着燕明戈床前的女子。 谁知那水葱似的女子放下药碗,哐当一圈砸燕明戈眼角,“你这混小子!弟妹过来了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那一口比男人嗓音更磁性沙哑的烟嗓惊得唐九瞪大了眼。 燕明戈脸色不好看,捂住自己被揍了一拳的左眼,“卫柔,你够了啊!” 水葱似的女子撸起袖子,一脚踩在圆凳上,做势又要打人,“老娘是你师姐!卫柔也是你叫的?” 唐九彻底呆住了,恰在此时袁三进了营帐准备给燕明戈汇报军情,看到卫柔,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冲卫柔行了一礼,“二小姐。” 卫柔一见着袁三,立马把脚从圆凳上收回来,顺带捋顺了袖子,瞬间又成了一幅怯生生水灵灵的小美人模样,竟然还有模有样福了福身子,“袁三哥……” 唐九一副被雷劈中的模样,女人变脸什么的,果然就是分分钟的事啊…… 见燕明戈和袁三似乎有军务要商谈,卫柔识趣的退下,临走前说了句,“混小子,师姐去帮你把弟妹哄回来!” 燕明戈瞬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不许去!” 卫柔嫌弃扫他一眼,“不知好歹的臭小子,也不想想,就你现在这幅模样,人家嫁给你图什么?你不怜惜着人家些,还专门气人家,要是师娘在,看师娘不打断你的腿!” 燕明戈只觉得脑仁儿疼,他赶紧给袁三使了个眼色,袁三眼中有着淡淡的无奈,不过还是开口叫住了卫柔,“二小姐,军中有一批武器老是易折,如今正值战事,您既然出山了,方便前去看看吗?” 卫柔瞬间变成了一副温婉神色,“既然袁三哥都开口,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让唐九带着卫柔去了兵器库,燕明戈才揉着脑门问,“蛮子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呼延烈自以为那一箭重伤了您,蛮子这几天士气大涨,因着这几天派出去迎战的将领也多是战败,他们甚至言金童关再无人能一战,今日石六带回来消息,说不少蛮子在山上伐木,看样子是准备做攻城的云梯了。”袁三道。 “让他们士气再涨几天,王虎那边让他沉得住气些,到时候再把蛮子一网打尽,至于元帅那边……我去同元帅说,让金童关挂几天免战牌。”燕明戈迅速分析了当 前的情况。 袁三点点头,这才状似无意问了一句,“二小姐……怎么突然下山了?” 袁三并不是燕明戈到了羌城之后才结识的,他和宋拓一样,原本都是永安侯府培养出的私兵,当年燕明戈上山学艺一同跟去的也是他,他在百溪老人那儿学了不少本事,也因此算是燕明戈半个师兄。 只是当年燕明戈下山时,百溪老人说燕明戈命里有一大劫,让他去了羌城,说将来有助于燕明戈破这个劫,不想真是一语成谶。 燕明戈有些头痛揉了揉眉心,“那个人下山了,师父师娘这些年云游四海,山上没了人管着她,她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我在金童关,就找过来了。” 袁三前来的时候撞见了林初,方才又看见了卫柔,他琢磨了一下,还是道,“听宋拓说,夫人这些天为了贩盐的生意殚精竭虑的,也一直托人在京城那边找大夫……” 燕明戈唇抿紧了几分,“那些商贾为难她了?” 袁三道,“为难到不至于,但是毕竟都是些摸爬打滚多年的地头蛇,夫人要想占个赢头,定然还是不会太容易。世子,属下看得出,夫人做这些,都是为着您的,余下的那些盐,夫人还打算分给边关的百姓,打的是您的名义……” 多的袁三没再说,制盐,贩盐,看样子是林初赚了一笔,可实际上最大的获利者还是燕明戈。 她知道宋拓是燕明戈的人,还是不留余力的培养了,本就是让燕明戈多了一个筹码。燕明戈给她弄来盐引,但是也因为解决军营断盐的问题,在主帅那里记上了一功。 她把多的食盐分给边关百姓,打的也是他的旗号,帮他取得了民望…… 他这这边气恼她的不解风情,却不知她在那头跟狡猾商贾们斗智斗勇…… 燕明戈知道自己这几天的闷气来得幼稚可笑,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他真的……想那个该死的女人开窍啊! 袁□□出去后,燕明戈才枕头下方摸出那面厚铜镜,铜镜背面有一道很深的划痕,看得出是被利器所致。 呼延烈那一箭,若不是被这铜镜挡了下来,只怕他现在早已命赴黄泉。 燕明戈摩挲着铜镜,许久才闷闷叹了一口气,“我该拿你这个棒槌怎么办?” 被称为棒槌的林初正在回客栈的马车上,她突然打了个喷嚏,揉揉自己鼻头,谁在骂她? 林初这么快回客栈,宋拓他们显然有些 惊奇,不过也没敢过问。 跟黑心商贾们的盐价总算订了下来,从头到尾都是宋拓去接头的,林初只在幕后指挥。 宋拓回来禀报的时候,虽然欣喜,不过面上也带着忧虑,“夫人,咱们这前脚卖给他们食盐,后脚又分发给百姓,怕是会被那些商人记恨。” “他们舍不得那几个银子去办一张盐引,从我这里买了盐再卖给寻常百姓,本就是在贩卖私盐,他们不敢把事情闹大。而且,给百姓发盐的是军队,不是我,他们便是有气,也不是对我们。”这些问题林初一早就考虑过了,回答时格外平和。 就算那些商贾怀疑到她头上,也不敢有所动作,因为他们看着那张盐引,只会觉得是上边的势力想插手边关的生意。虽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可这贩盐一事,就无形之中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今后她若是再做什么生意,那些商贾不敢贸然使绊子。 宋拓躬身退下,心中却更加佩服林初,一个女子能看到这样的格局,难能可贵。 燕明戈憋着一股劲儿想让林初先服软,所以这几天故意半点消息也不给客栈那边漏。 林初脑袋里缺根筋,没觉出燕明戈是在跟她斗气,眼见这盐的生意谈下来了,她这些天一门心思都扑到生意上去了。 男人靠不住,自个儿腰包里的银子还靠不住吗? 虽然这贩盐的第一桶金,燕明戈帮了她不少忙,但她也在一定的公平定义上回馈了燕明戈同等的东西,她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对不住燕明戈的。 不过她跟燕明戈的确不能这么僵持下去了,燕明戈不可能低头,那就只能她去低头粉饰太平了。 林初怕自己去军营撞见了什么尴尬,就每天只在客栈炖了补汤,让宋拓手底下的人送过去。 毫不知情的燕明戈还以为是林初突然开窍了,每天美滋滋的喝补汤。 迟钝如荆禾都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儿。 这天林初在房间里陪她说话,顺便翻看账簿,那一手算盘打得是噼哩作响。 瞅着账簿上的银子进项,林初笑得见牙不见眼。 “夫人……”在一旁观望了半天的荆禾小心翼翼开口。 “怎么了?”林初从账簿中抬起头来。 “您跟主子闹别扭了?”荆禾一脸苦大仇深。 林初愣了愣,“没有啊!” 荆禾一脸你别骗我,我全都知 道了的表情看着林初,“那主子这段时日怎么都不来客栈了?” 林初挠挠后脑勺道,“他在上次大战时受伤了,不方便过来吧。” 照顾燕明戈的那个女子,自己现在都还没弄清楚对方的身份,不过林初也懒得去查,反正如果燕明戈真要纳个妾什么的,也不是她能阻拦的。她也不好把这话说给荆禾听,省的荆禾又担心这担心那的。 荆禾听了林初的话,只觉得事情更加不妙了,主子都受伤了,夫人还这么淡定? 她苦口婆心道,“夫人,这种时候,您更得去照顾主子啊!” 林初只得应付两句,“我每天都炖了补汤叫人拿去军营的。” 荆禾默默看向了桌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的大碗,所以……她这几天跟世子喝的是同一锅补汤? 桌子底下的小灰抱着一块骨头努力磨牙,时不时发出几声哼叫。 哦,小灰啃的也是同款骨头呢,荆禾在心底同情了燕明戈几秒。 金童关的最后一站来得比林初想象中快。 初阳才在天边露出一个极淡的红影,街道两旁放眼望去是一片萧条的民居,晨露未干,寒风呼号,云影之下,马背之上,玄衣铁甲的人静默无言。 天地间的一切都是寂静的,连鸟叫声都没有。 林初听闻燕明戈来客栈这边了,还有些奇怪,走出大门,看见马背上的人,林初眯了眯眸子,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大反派这换了一身战甲,整个都变得英气逼人了! 好看的事物总是会引人多看两眼啊!何况还是一身戎装的美男! 燕明戈瞅着杵在门口的小妻子,想到这些日子里送到军营的补汤,之前萦绕在心口的那股闷气早没了,不过他碍着面子,只冷着嗓音说了一句,“过来。” 林初听话走过去,笑得眉眼弯弯,“相公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她这话里没别的意思,不过燕明戈当下就脑补了一堆她这是在吃醋,于是他咳嗽两声,“路过。” 一双眼却把林初从头到脚都大量了个遍,头发有些乱,衣服颜色也一点不鲜艳,看来她这几天都无心打扮自己了。眼下有些青黑,神色有点憔悴,一定是因为那天的事愁得半夜里睡不着…… 还有此刻那见着自己两眼放光的欣喜小模样,肯定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过来看她吧? 燕明戈瞅着瞅着,把自个儿给瞅心疼了。 他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大步流星走向林初,在林初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一把把人给捞怀里结结实实抱住了。 这突来的拥抱,让林初有点懵,她象征性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几天她忙着贩盐生意,天天熬夜做账,黑眼圈都给熬出来了。她不会梳古代的发髻,之前还有荆禾帮她捣鼓,这些天为了方便,她就扎了个马尾辫。至于衣服……她就那两身素净的衣服换着穿。 燕明戈说,“这些天,辛苦你了。” 林初:“不苦不苦。” 怎么感觉这谈话模式有点奇怪? 他身上的铠甲有些硬,林初硌得慌,就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放开。 燕明戈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顺从松开。 “那个……相公进屋里坐坐吧。”林初觉得这大清早的,外面的寒风还真吹得有点冷。 而且他们一直站在这里,未免有些尴尬。 燕明戈摇头,“马上就要出城,不进去了。” “出城?”林初疑惑。 “又要打仗了,不过这应该是金童关的最后一战。”提到战事,燕明戈瞳色就加深了几分,他看向林初,“你若是怕,也可以先去别的地方避避。” 一听他语气,林初就知道这场战事稳赢。 她立马吹了个彩虹屁,“相公就在城外,我怎么会怕?” 呃,以前言情看太多,一不小心说得太肉麻了……林初有点囧。 燕明戈一双眼眸却亮的惊人,他咳嗽两声道,“那我走了。” “妾身等相公得胜平安归来。”林初言笑晏晏。 不是他想听的那句,燕明戈默默摸了一下铠甲里面放护心镜的地方。 林初想起他还有伤在身,关心道,“相公,你身上还有伤,战场凶险,刀剑无眼,切记万事小心。” 燕明戈望着林初道,“你给我的那面铜镜,我一直贴身带着。” 林初:“啊?哦哦,反正安全第一,有备无患……” 他打断林初的话,“那天你来军营看到的那个女子……” “大哥,兵马都整顿齐了!”街道那头突然传来王虎洪钟一样的嗓门。 被打断话的燕明戈脸色阴了阴,他刚想继续说,就见林初极为乖巧的点点头,“顶好的一个姑娘,相公若是有意,妾 身择日就把人抬进门。” 燕明戈:“……” 他突然一句话都不想跟他的棒槌媳妇儿说了。 “你别操心这些有的没的。”留下这一句,燕明戈就一甩马鞭离去,弄得林初一头雾水的。 她都表现得这么贤良大度了,怎么瞧着,大反派似乎一点不高兴? 回到客栈,林初本想安心等消息,没坐多久,就听见下面传来了争执声。 她下楼一看,只见一个娇嫩得跟水葱似的姑娘杵在大门口,见了她,那笑容瞬间就要裂到耳根处去,“弟妹!弟妹!” 宋拓一行人虎视眈眈,门口还躺着几个被她放倒的大汉。 林初瞅着这娇滴滴的姑娘,再一听她那把沧桑的烟嗓,只觉得分外违和。 她用眼神示意宋拓他们让开一条路,走到那姑娘跟前,礼貌问了句,“不知姑娘找哪位?” 卫柔听了这话,眼中露出几分疑惑,“你不是林初吗?” 对方连自己名讳都知道,林初更加奇怪了,眼前这姑娘不可能是燕明戈的姊妹,永安侯府只剩下燕明戈一个血脉了。那她方才的那句弟妹是何意? “我是。”林初答道,想看这女子到底想说些什么。 卫柔立即又眉开眼笑起来,“燕珩那臭小子要去打仗了,走,我带你去城楼上观战!” 她拉起林初的手就要往外走。 林初却被她方才那话里的信息量太大惊住了,“你……是我相公亲戚?” 不然她不可能会知道燕明戈原来的名讳,而且似乎在她眼里,进军营,上城楼都不算什么大事,林初对这女子身份愈发好奇,原著中可没提这号人物啊。 “我是他同门师姐!”卫柔自来熟的一把揽过林初的肩,又从怀里掏出林初之前画的滑轮模型图来,“听说这玩意儿是你设计的?我锤了好几天的铁才把它打造出来,感觉这东西挺好玩,就是不知道怎么用,走走,咱们上城楼试试去!” 林初一听卫柔说是燕明戈同门师姐,脑子里就开始搜寻关于燕明戈师门的消息,这个在原著中还真没过多介绍,不过一个会打铁炼器的娇俏姑娘…… 林初吞了吞口水,问,“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师父给我取名卫柔,你是弟妹嘛,跟燕珩那臭小子一样叫我师姐就行了!”卫柔豪爽道。 林初脑子里却是一片 天人交战……这人物关系怎么越来越复杂了啊! 眼前这妹纸,就是女主她老娘啊! 女主她娘是大反派的师妹! 可是原著中提到过,女主的爹娘是师出同门! 难道…… 她心中那个极其惊悚的想法还没成型,就听卫柔咕隆道,“这图纸燕珩本来是想拿给大师兄的,不过大师兄下山了,我瞅着好奇,就帮他打造出来了!” 哦,原来还有个大师兄,林初一颗八卦的心又放回肚子里去了。 卫柔做事随心所欲惯了,林初经历了上一次李建业的事,却不敢马虎,让人寻了两套男装,跟卫柔打扮成男子模样,才往城楼那边去。 荆禾不放心林初,嘱咐了好久,林初心中感动。 一行人到了军营,因为蛮子已经开始攻城,城内的兵将们都忙着抵御蛮子进攻。 宋拓为了保险,又找到留守在关内的王虎,王虎当即给林初他们找了一身小兵的甲胄,他们这才混上了城楼。 卫柔显然是个好战分子,瞧见攻城的蛮子竟然一脸兴奋,随手抱起城楼上的大石头就往下砸。 林初看了一眼这位姑奶奶扔出的距离,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燕明戈师门出来的,都是大力金刚吧? 【请假条】 今天修文,修大纲,暂不更新。 之前更新的两章,很多读者宝宝都给出了建议,作者菌仔细推敲了自己的人设,决定还是大修一下。 谢谢你们的建议。 小剧场: 燕明戈:媳妇儿是个棒槌……是个棒槌……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枫叶、joey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oey10瓶;夏不语、潇湘叶儿、光2瓶;枫叶、木子、love妖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作者有话要说:宝宝们,作者菌大修了37章后半部分,建议木有看过修改版的宝宝倒回去瞅瞅~作者菌把事业线提前,感情线往后压了一点【写不好感情戏的作者菌坐地哭泣】 “这是蛮子的先锋队,人数不多,但是个个都不怕死,不大好对付!”卫柔一边抱起石头往城楼下砸,一边逮着空隙同林初说,神色间是不难掩饰的兴奋。 一下山就遇到这么好玩的事情,跟这些蛮子打可比她在山上的时候单方面虐那漫山遍野的野猪有意思多了。 负责管理城楼砸石头这一块儿的是个金童关的小将,他大声吆喝着让城楼上的士兵们手脚麻溜些,不要给城楼下的蛮子爬上云梯的时间。 小将走到这一块儿的时候,瞧见一个瘦瘦矮矮的小兵贼勤快的抱着石头往下砸,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慷慨激昂之情,大喝道,“将士们,死也要守住这面城楼!” 路过卫柔身边的时候,他拍了拍卫柔的肩,一脸欣慰道,“继续好好防守!” 又瞪了一眼呆在旁边的林初,“别偷懒!” 林初跟卫柔来之前都把自己涂成了个大花脸,听了小将的话,林初默默点了一下头,跑去装模作样搬一块大石头,卫柔则是响亮应了一声。 她那一口沙哑的烟嗓,倒是一点也没让将怀疑。 林初可没卫柔那把子力气,这用来砸城楼下蛮子的石头,少说也有个三十来斤,她把石头搬到城楼的垛口上几乎就力竭了。 卫柔也发现了这一点,她一把接过林初手中的石头,道,“你装装样子就行了,我带你上城楼来,可不是让你搬石头的!” 虽然林初认定这一战的必胜的,可是这前期的进攻还是分外残酷。 蛮子冲锋太猛,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 城楼上往下砸石头的士兵们都有力竭到时候,而且这边不断把石头往城楼下砸,那边又得从城内把事先准备好的石头一块一块的往城楼上搬,搬石块的速度明显跟不上城楼上砸石头的速度。 没过多久,就有蛮子逮着空子从云梯上爬上来。 他们嘴里咬着刀,一个个面目狰狞,一个离垛口最近的小兵被浴血爬上来的蛮子惊呆了,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蛮子拧下了他的脑袋。 不过蛮子也很快被卫柔一脚给踹了下去。 林初见卫柔直接站到了垛口上,害怕她出什么 事,大声让卫柔下来。 卫柔摆摆手示意林初放心。 那个蛮子被卫柔打下去之后,又有蛮子顺着云梯爬上来,不过瞅着趴在城楼垛口的花脸小兵,蛮子愣了愣,随即就面目狰狞,伸手想把卫柔给掀下去。 卫柔可不怕他,一只手握住了靠在城墙上的云梯,用力一推,蛮子跟着云梯一同倒下去,还压倒了下面一片进攻的蛮子。 卫柔拍拍手道,“长得丑还做这么难看的表情吓人,欠收拾!” 城楼上的将士见有蛮子爬上来,原本都慌了神,一见一个矮个儿小兵这般神勇,当即又士气大振,见蛮子爬上来,提刀就砍头。 卫柔效仿之前的方法,踹倒了不少云梯。 林初瞧着城楼上可用的兵器和石头越来越少,往城楼上搬运武器的明显人手不够。 她当即叫住卫柔问,“你之前说把滑轮打造好了,滑轮在哪儿?” 卫柔摸了摸脑袋,道,“我放在这边的兵器库了!不过不远,我去拿来!” 她在一片混乱的兵将中蹦蹦跶就没了身影,林初又让一直在这附近保护着他们的宋拓去找了几个吊篮过来。 一群人很快在内城墙的垛口出搭起了支架,林初让他们把吊篮都放下去,把要搬上来的石块和武器都放进吊篮里。 宋拓虽然是永安侯府的私兵,但是当年也跟着永安侯打过几场硬仗,他看得出来林初这番动作是想干什么,当即就道,“夫人,这些石块太重,拉上来都要废不少力气,还不如让一队士兵专门负责搬运来得快。” 用吊篮拉人上来尚且十分吃力,更别说这满满一篮子的石头刀剑。 林初正想回答,就听远处传来一道大嗓门,“我把东西拿过来了!” 卫柔把装在小箩筐里的滑轮放到了林初面前。 林初拿起一个试了一下,发现做得很成功,当即就把定滑轮和动滑轮组合起来,再把一个定滑轮固定在了支架上。 定滑轮不省力,但是能改变力的方向,动滑轮不能改变力的方向,却能省一半的力,林初用了多个动滑轮和定滑轮组合。 她感觉可以的时候,让几个小兵试着拉一下,看能不能把内城楼下方装满了石头的吊篮拉上来。 宋拓一行人见林初捣鼓滑轮,虽然觉着新奇,但是并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就林初指定的这几个小兵,一 起拉一个装在吊篮里的人都不一定能拉上来。可是当这几个士兵把那一筐石头拉上来的时候,城楼上所有人都不淡定了! 看着滑轮组的眼神充满了狂热,就这么瞅着没什么用处的几个小东西,竟然有这等神奇之处? 吊篮原本的重量就将近五十斤,加上这一篮子的石块,少说也有一千斤。一个成年男子的体重约莫一百四十斤,三个成年男子也才四百二十斤,怎么可能能拉起一千斤的重物? 殊不知一个动滑轮能把拉力增大为两倍,林初用了两个动滑轮,这拉力瞬间就变成了四倍,拉起重物来自然容易。 几个小兵固定住吊篮,又有几个小兵爬上内城墙的垛口,把吊篮里面的石块和兵器扔了出来。 第一个滑轮组模型成功了,林初又用余下的滑轮的做了两个滑轮组,卫柔早就看得心痒难耐,林初后面一做好,她一人就上阵拉吊篮去了,直呼这东西神奇。 有了这运送兵器的捷径,搬运兵器的士兵瞬间就减少了大半的人,城楼上阻住蛮子攻城的士兵瞬间充足,还能轮流防守替换歇口气。 补给充足,好比打副本的时候,组队的奶妈分外给力,根本不会存在血条不足的情况。 城楼这边的情况是稳住了,蛮子第一波攻城以失败告终。 大昭的军队士气大振,此时城楼大门才缓缓打开,由王虎带领的军队像潮水一般朝着战场涌了过去。 林初站在城楼上看,只觉得人头攒动,杀声震天,印着“昭”字的黑字黄底旗跟着军队一齐向着前方涌动。 这是要正式开战了,场面的肃穆和惨烈,远远超出了林初曾经在电视电影里看到的。 蛮子已经折了一只支先锋队,因此在对上王虎率领的这支先锋队时,就显得势头不是很足,不过他们也没有处于弱势。 林初站在城楼上看,只觉得蛮子的军队像是一块发酵好的面团,前一秒被王虎的军队冲击凹进去一块,后面又自己补上了,对方的人数始终是一个压倒性的优势。 林初越看眉头皱得越深,蛮子就是用人数拖,也能拖死他们。 不知燕明戈他们是怎么谋划的,但是这一战,远没有他说的那么乐观。 “燕珩那小子估摸着还没出现吧。”卫柔直接站上了垛口眺望。 一个趴在垛口上的蛮子,后背插了一把剑,粘稠的鲜血浸红了那件皮袄,似乎已经死透,可是 他却睁开一双布满仇恨的眼,看站在他旁边的卫柔,猛然一把拽住了卫柔的脚,自己却朝着城墙外滚去,这是死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林初看到这一幕,心都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大吼一声“小心”,然后一把扑过去想抓住卫柔。 卫柔所有注意力都放在远处的战场上,全然没有防备到自己脚下一个死人,所以竟然被蛮子给得逞了,林初扑过去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被蛮子的重量拖着往下坠,林初只抓住了她的一只手。 两个人下坠的力道林初显然是吃不消的,若不是她胳膊肘都还在城墙垛口以下,怕是得跟着他们一起坠下去。 不过那一瞬间双手几乎要断掉的剧痛还是让林初痛苦咬紧了牙关,好在宋拓他们及时赶过来,帮她拉住了卫柔。 卫柔天生神力,之前她怕林初拉不住,顾忌着没敢动作,眼下宋拓还有另外两个大汉拉住了她两只手,她确定自己不会掉下去,被蛮子拉住的那只脚曲起,蛮子死死扣住她的脚踝不松手,竟然被她这么拉起来。 卫柔另一脚就猛地往蛮子脸上踹去,一边踹一边骂,“去你老母的!敢拉着姑奶奶垫背!踹不死你丫的!” 她那一脚的力气可不小,连踹几脚,蛮子整张脸都变形了,也死透了,松开抓住卫柔脚踝的手,直直坠了下去。 卫柔被拉起来,连忙去看林初,“弟妹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林初悲催的发现自己一只手似乎脱臼了,她僵笑道,“手好像脱臼了……” 宋拓瞥见林初软软垂在身侧的左手,顾忌着男女有别,想帮忙又不敢冒犯。 卫柔也看到了,她握住林初那只手,一推一送,林初没能够控制住惨叫一声。 “夫人!”宋拓一行人有些担忧。 卫柔看着林初问,“弟妹,现在手有没有好一点?” 林初试着活动了一下左手,发现没有什么痛感了,当即道,“多谢师姐。” 卫柔神色有些愧疚,“该我谢你才是,若不是我冒冒失失,你也不至于受伤。” 她扶着林初站起来,瞥见墙根的一把断剑,懊恼道,“怎么这批武器还是这么易断……” 林初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微微一怔,古代的冶铁技术远没有现代发达,冶出的铁本就不纯,锤炼出的兵器自然容易折断。 日后若是有机会,再试试能不能高炉炼钢铁吧。 战场上,王虎带着的先锋队终于将蛮子的大军撕开一个口子。 呼延烈看着明显有些混乱的萨蛮军队,高呼,“草原的勇士们!昭军已经没有人可以出来一战了!夺下这个关口,咱们就能打入中原腹地,数不清的粮食、牛羊、美酒、美人都在等着我们!” 他的话起到了一定作用,蛮子瞬间又士气大振。 却见一枚信号弹射向高空,然后金童关外的两侧高山上马蹄如雷动,成千山万的昭军从山上冲下来,跟撕开萨蛮军队的王虎一行人汇合,仿佛是一股山涧奔流而下,融进了滔滔江河里。 蛮子察觉有诈,想后退,却见退路也被两万人的昭军堵的死死的。 为首的正是传说中重伤的燕明戈!他玄衣黑甲,双手握着雪亮的白铜刀,高踞于乌云马之上,他身后的军队跟他一起静候在战场外,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恶兽。 呼延烈看到燕明戈的时候就知道中计了,只是眼下情形也由不得他多想,他只能把士气打到最足,扯着嗓子大吼,“草原的勇士们!杀啊——” 庞大的萨蛮军队被挤进去的昭军围成了无数个田字形,他们原本在人数上的优势一下子没有了,反而有了些抱团挨揍的趋势。 燕明戈的军队发动的时候,哪怕是隔了这么远,林初在城楼上也看的清清楚楚。 他们手中的白铜刀仿佛是死神之镰,收割蛮子的性命就跟割草似的。军队所过之处,仿佛就是海面上翻起的白色浪花,所向披靡,势不可挡。 这一战,胜负已定。 呼延烈在一队亲卫的掩护下终于突破了昭军的包围圈,驾马狼狈逃亡,燕明戈一连放了三支雁翎箭都没有射中他。 他瞳孔一缩,把黑玄铁大弓交给袁三,自己单枪匹马追了上去。 *** 原本没有把握的一战大获全胜,整个金童关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 在客栈等消息还不如在城楼这边等消息来得方便,林初和卫柔就在城楼这边等。 一直到夜幕降临,袁三一行人才灰头土脸的回来,每个人面上神情都十分沉重。 林初没有瞅见燕明戈,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卫柔是个暴脾气,她在人群中没有看到燕明戈,当即就开吼了,“我师弟呢?” “二小姐,嫂嫂……”袁三看向卫柔和林初,似乎无法说出那个残忍的 事实,“燕大哥他……” “他怎么了?”林初虽然一直告诉自己燕明戈是活到最后的终极大反派,可是见袁三这般,心中也不免七上八下的。 “燕大哥回不来了!”石六狂吼出这一声,眼睛红得像兔子,明明是个七尺男儿,却在这一刻嗷嗷大哭起来。 他这一哭,跟随袁三一起回来的兄弟们眼眶也都有些发红。 第39章 “回不来了是什么意思?”林初还是不敢相信燕明戈真出了什么意外。 卫柔直接暴躁开吼,“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群大老爷们磨叽什么?” 这次开口的唐九,他是在边关土生土长的,对这里的地貌十分熟悉,“燕大哥为了追呼延烈,进了断魂石林!” “断魂石林,那是个啥玩意儿?”卫柔暴躁得想揍人。 林初却是心口一跳,断魂石林,在原著中提到过,女主因为从娘胎里带来的病根,需要一味奇药续命,男主多方打听,说是靠近西域,有一个叫断魂石林的地方,有那味奇药,他单枪匹马前往断魂石林,糟了不少罪险些赔上性命才从断魂石林取得那奇药回来。 唐九一脸悲怆道,“那就是一片鬼林,只要进去了的人,就没有再活着回来的,所有的活物都会绕开它走,林子上空,别说信鸽,就算是鹰都飞不过。传说断魂石林是古战场上战死的将士们被丢弃没有埋葬的尸骨,因为戾气太重,只要有活人闯进去,就会被厉鬼们给缠上。燕大哥不知道那是断魂石林,见呼延烈进去了,也跟了进去……我们在后面,距离太远,没能叫住燕大哥……” 卫柔一巴掌就招呼在唐九后脑勺上了,“所以你们根本就没有进林子里去找我师弟,就跟我说我师弟回不来了?” 她被气得不轻,下手也没轻没重的,唐九就被她这一巴掌给拍趴下了。 袁三连忙叫住她,“二小姐!” 卫柔烦躁一拍桌子,那质量上乘的木桌子就在她掌下化为了一堆碎木,她大步往外走,“备马,老娘亲自去那什么断魂石林找师弟!” “二小姐,不可!您不能再出事了!”袁三神情十分沉重,“我就是回来跟您还有嫂嫂知会一声,让你们心头有个底,我一会儿就收拾东西再去断魂石林。” 卫柔怒道,“老娘怎么坐得住!我武功也不比你差多少,放心,我能保护自己!” 林初突然地道,“师姐,袁兄弟,把我也带上吧。” 卫柔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弟妹,我知道你关心那混小子,你别跟着我起哄,你就乖乖呆在客栈等消息。” 林初道,“我能自己骑马,不会给你们添麻烦,而且,我有办法能找到相公!” 卫柔以为她只是不想被撇下才说了这番话,当即道,“弟妹,这节骨眼儿上,你就听师姐的!” 林初有些无奈,“就算师姐你们撇下我去了,我自己还是能找过去的。” 卫柔也不是个矫情的,她看出林初说的不是面子话,当即道,“行,那咱们走吧!” 林初道,“咱们先准备些东西,水和干粮之类的肯定要带好!” 方才唐九那句信鸽和鹰都飞不过,让林初突然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一个纪录片,有些鸟类是靠地磁场判断方向的,若是一个磁场太强,那么很有可能会让鸟类迷失方向。而且原著中也提到,那些死在断魂石林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找不到出去的路,最后饿死渴死在里面的。 袁三之所以回来,打也是和林初一样的主意,他行事素来稳重,听唐九说了那断魂石林的可怖之处,当即决定准备周全了再进去寻燕明戈,这样胜算也大一些。他当即道,“夫人说的没错,咱们得准备周全。” 石六虽然也是这边关长大的,但是他从小到大几乎就没离开过羌城,因此没唐九知道的这么多,听了袁三和林初他们的话,当即就道,“我也去!” “三哥,我也去!” “还有我,我也去!” “我也去!” “我去,六子留下。”有些颓然的唐九突然道,可以看出他对断魂石林十分忌惮,可是他能做出这样一个决定,的确也难能可贵,他抬起头,眼眶还是红的,眼神却坚定了下来,“我对这一带熟悉,进了石林,我还能勉强带带路。” 袁三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一切已经尽在不言之中。 他当即就点了唐九和另外几个大汉,让他们下去准备足够的干粮和水。 没被点到名的石六当即就急了,“三哥,你又不让我去!” 石六虽然比唐九大一点,可是性格远没有唐九成熟,一众兄弟大多也把他当个半大少年看,袁三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要去也行,不过只能等在石林外面接应我们,你若是做不到,就呆在关内!” 石六一双哭过的眼还红肿着,他咬了咬道,“好,我留在外边接应你们!” 一行人很快都下去准备自己的东西,林初让他们每人再带一口袋草木灰,那东西没多少分量,捎在马背上也方便。 众人虽然不解其意,但都带上了。 卫柔却是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把林初拉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伸手就扣住了她的腕儿。 林初从卫柔 神色间分辨出她是在把脉。 把完脉,卫柔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似的,目光惊疑望着林初,“你跟我师弟并没有夫妻之实?” 林初有些囧,古代把脉还能把出一个人是不是处么? 她呐呐不知怎么回答卫柔这个问题。 卫柔脸色却是罕见的严肃,“我原先是怕你被冲昏了头脑,有身孕了不自知还跟我们一起去冒险,倒是没想到那小子这么能忍。弟妹,你也知道此去凶险,我自己都没把握能不能活着回来,能娶到你,是那混小子的福气,但是你既然还是清白身……没必要为他做到这一步。” 林初有些诧异卫柔竟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她心中有几分感动,还是坚持道,“不管他怎么了,我总要看到他,才能心安。” 卫柔因为这句话红了眼眶,她笑道,“那小子倒霉了半辈子,老天总算是厚待了他一回,这么好的媳妇儿,就看他有没有命回来继续宠了。” 林初被夸得不好意思,二人又说了几句话才分开。 林初去军医那里打劫了一堆瓶瓶罐罐和纱布,又回了一趟客栈,把小灰带了过来。 卫柔和袁三一行人已经准备好了,十几匹马在金童关外踱着蹄子,见林初马背上捎了大包小包的东西,后背的竹篓里还装着一只狗,卫柔默了一秒,“弟妹,这狗就不用带了吧?” 袁三却是突然就懂了林初的用意,他道,“夫人是想用这狗去找燕大哥?” 林初点头,小灰虽然比不上受过专业训练的警犬,但是他跟燕明戈相处了很长的时间,对燕明戈的味道还是很熟悉,让小灰闻着味儿去找一个陌生人或许有难度,可是找燕明戈这半个主人,应该还是没难度的。她还特意带了一件燕明戈常穿的衣服。 得知燕明戈为了追呼延烈进了断魂石林,金童关主帅也是分外忧虑,甚至亲自来城门口送他们,“诸位,务必把燕小将军完好带回来,本帅等着你们回来再开庆功宴!” 这句话的分量可不轻,也足见金童关主帅对燕明戈的重视。 袁三向主帅道了谢,一行人在驾马奔进了夜色里。 金童关外没有下雪,但是干冷得厉害,夜里的寒风挂在脸上,跟刀割似的疼。林初用事先准备好的方巾把整张脸都包了起来,只余一双眼睛在外面,还是觉得脸被寒风吹得干痛。 她把另一块方巾给了卫柔,卫柔道了声谢,也用方巾把自 己的脸给围了起来。 一行人骑马走了两个多时辰,才到了传说中的断魂石林。 远远望去那片石林的山头并不高,可是山上叠起的乱石,仿佛是一块块东倒西歪的墓碑,在夜色里格外瘆人。 许是之前听了唐九讲了关于这断魂石林的传说,眼下一行人看着恍若在黑夜里大张着兽口的石林,只觉得阴森又诡异,仿佛下一刻就会有厉鬼从乱石堆里爬出。 这片天地太静了,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只有一片死水一般的静谧。 唐九看了一眼天色道,“这寒冬腊月的,天亮得晚,现在才亥时,若是等天放亮,起码得寅时过后。” “咱们直接打着火把进去。”林初开口,“你们腾两匹马出来,把带来的草木灰全都捎上去。” 石六虽然很关心燕明戈的安危,可是眼下也被这场景吓得有几分哆嗦,他结结巴巴道,“嫂……嫂嫂,这草木灰是驱邪用的吗?”他小时候听老人说,草木灰能驱邪。 林初愣了一下,她带草木灰,纯粹就是想沿路撒着,这样她们到时候出来,也不至于迷路,不过想了一下古人对鬼神的敬畏程度,她煞有其事点头,“咱们沿路洒草木灰,厉鬼就不敢来犯了。” 这句话似乎起到了稳定人心的作用,要一起进石林的大汉看着那两匹马上拖着的那七八袋草木灰,面上瞬间没那么紧张了。 袁三看了林初一眼,没有拆穿她的谎言。 一行人打着火把进石林,装了伤药和纱布的大步包被一个大汉背着,林初只抱了小灰。 靠近这片怪石叠起的山包,小灰就开始不安的哼叫,甚至想从林初怀里跳出去逃走,那是动物第六感告知的危险。 林初给小灰顺了顺毛,同行的大汉们却不由得绷紧了神经。 撒草木灰的那个大汉都不用林初提醒,一走进这片林子就开始沿途洒灰。 唐九因为一直听着这断魂石林的传说长大,现在又是晚上,林初发现他很不安,就想说些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唐兄弟,相公上战场之前,伤好了没?” 唐九怕林初担心,直接道出实情,“嫂嫂,上次燕大哥根本就没受伤,呼延烈那一箭被他的护心镜挡下来了,他是装伤想让呼延烈放松警惕。” 林初:“……哦。” 唐九猛然回味过来自己那话间接性出卖了燕明戈,想着之前燕明戈每天收到补 汤的那股得瑟劲儿,唐九突然觉得燕明戈若是平安归来,日子可能不会太好过…… “啊——”一个大汉突然发出惨叫。 作者有话要说:窝jio得,窝阔以稳定每晚9点更新【看我真诚的小眼神】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枫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夏天哗啦啦、夏不语2瓶;糯米糍mio、木子、大人w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所有人都瞬间绷紧了神经。 袁三本是走在最前面的,听得这声惨叫,当即举着火把往后走。 林初走在一行人的中间,那个发出惨叫的大汉是走在后面的。 多个火把照亮了这片天地,只见那迭起的怪石上一条乌黑的小蛇一溜儿就没了影儿。而发出惨叫的那个大汉脚下穿着镶了毡绒的厚皮靴,同样镶了毡绒的长裤挽起,裸露出来的小腿上,两个沁血的牙印儿分外醒目。 “见鬼,这大冷天的竟然有蛇!”一个举着火把的大汉道。 “不对,进了这片林子,我怎么觉得热起来了?”卫柔抹了一把自己额头的汗珠,之前为了御寒,她穿的厚,现在只觉得自己像是快被蒸熟了。 林初感觉自己身上也出了不少汗,这样怪异的气候,她不是气象学专业的,凭她现有的知识,林初也想不通其中缘由。 “忍着些。”袁三把火把给了唐九,自己抽出别在腰间的匕首,在大汉被蛇咬伤的地方划了一个十字。 流出的血一直都是鲜红的,看着没有中毒的迹象。 唐九道,“看样子那蛇是这边城一带最常见的乌艄蛇,无毒的!” 听他这么说,那被蛇咬的大汉才松了一口气。 林初提醒袁三,“包袱里有清热解毒药,以防万一,还是给这位兄弟服一粒,再用纱布把脚缠一下。” 那被蛇咬的大汉许是觉得丢人,连连摆手,“多谢嫂嫂好意,那蛇无毒,我皮糙肉厚,腿上的伤就跟被针扎了两下似的,不碍事不碍事……” 林初坚持,“这林子古怪,还是小心为上。” 袁三给那大汉服了一粒解毒的药丸,又用纱布把他小腿缠了一圈。 他们体魄比一般人好,这身衣服之前在寒风里骑马都不觉着冷,此刻进了这片林子,感觉像是一下子从寒冬走进了春夏交季的地方,穿在身上自然热得厉害。 袁三自己都能感觉到全身似乎都粘在汗水里,不怪这个大汉之前会把裤脚挽起来纳凉。 包扎好了伤口,他拍拍那个大汉的肩,放大了声音道,“弟兄们都忍着些,这林子古怪,哪怕再热,也别把手脚裸露出来。” 经历了这大汉被蛇咬一事,其余人都警惕了不少,自然不敢冒险。 一行人稍作休息,喝了些水,又往林子里面走。 走了一段路,出现一个三岔路口,袁三和唐九不敢贸然带路了,怕一个不慎,走错了路,就找不到燕明戈了。 林初把小灰放到地上,从包袱里取出燕明戈的衣服,给小灰闻了闻,蹲下摸着小灰颈后的毛道,“小灰啊,看你的了。” 小灰不安的叫唤了几声,看得出它在这里极为不适应,不过它还是闻了闻燕明戈的衣服,然后在三条路周围都闻了闻,最后走回林初身边,一直蹭她的腿轻声哼叫。 卫柔一头雾水,“这狗是啥意思?” 林初也不知小灰到底是怎么了,又把燕明戈的衣服给它闻了闻,但是小灰显然没兴趣再去那岔路口闻味道。 唐九看了看地面突然道,“会不会是燕大哥是骑马进这片林子的,狗闻不着燕大哥的味儿?” 这句话一下子点醒了众人。 林初却一下子苦恼起来,“那我们得怎么找相公?我们又找不到他骑的那匹马的味道。” 唐九想了想,突然把身上的包袱取下来,递给了一旁的大汉,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林初,“嫂嫂,你把这件衣服拿给狗闻闻,今早是我去帮燕大哥牵马的,他那匹乌云马是出了名的暴躁,我险些被马蹄踢伤,跟那匹马折腾了好久,衣服上应该沾了不少味儿。” 林初拿过他这件外套给小灰闻了闻,这次小灰很快就带着他们走了最左边的那条路。 按照这样的方法走了好几个岔路口,最后走上一条直道儿的时候,小灰却停了下来,众人随着小灰停下的地方看去,道旁是树林,在这关外,鲜少有这般茂盛的林子,不过引人注目的是,这里的树枝有明显折断的痕迹。 林初只琢磨了一下,对众人道,“我们从这里上去。” 她猜测是燕明戈追呼延烈的时候,呼延烈从这里逃了,燕明戈当即也弃马从这里追了过去。 这片林子枝叶繁茂,举着火把不好进去,袁三招呼了两个大汉,让他们砍出一条路来。 进了林子,才是最怕迷路的。 不过被袁三他们这样大刀阔斧一通砍下来,这里的的辨识度还是很高。 砍到后面,大汉们个个满头大汗,只得脱了那厚重的棉外袍。 这里不再像之前走进来的那段路那么静谧得可怕,林荫间也能听见鸟叫,不过叫声有些凄厉瘆人。 一个大汉砍树枝时感觉有什么冰冷滑腻的东西掉到了自 己手上,他反应极快的一扬手臂再一刀挥下,地上瞬间多了两节还在打滚的小蛇。 这冷腻的生物被切成两断,也没见它出什么血,甚至蛇头还狰狞大张着嘴,看得林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猛兽她都不怕,她就怕这类冰冷滑腻的生物。 “看来这林子里蛇多,大家当心些。”袁三吆喝道。 越往里面走,打斗的痕迹就却明显,他们甚至在一处矮坡上看到一个遍布长钉的大铁锤。 “这是呼延烈的兵器!”唐九大叫道。 林初瞥见那铁锤上有血迹,心口沉了沉,她不知道那血是不是燕明戈的,但是只要想想被这布满长钉的铁锤砸上,她就觉得全身都疼。 小灰现在不用闻燕明戈的衣服,自己就朝着一个方向跑去。 天已经隐隐约约放亮了,从远处望去不再是黑黝黝一片,而是有些灰蒙蒙的。 林初叫着小灰的名字跟了上去,卫柔担心她的安全,一直紧跟着她。 小灰停在前面一块巨石前。 众人隐隐瞥见巨石下有衣料,心口不约而同的一沉。 走进了一看,林初没能控制住尖叫一声。 从服饰和体型上能判断出,巨石底下压着的不是燕明戈,而是呼延烈。不过他的头被人割了下来,林初咋一看这恐怖场景,视觉和神经上双重刺激,扑到林边就吐了起来。 卫柔看着那具尸体眉头皱了皱,随即脸色一变,也跟林初一样吐了。 大汉们见怪不怪,觉得她们是没见过杀人的恐怖场景,没放在心上,袁三却有些疑惑的打量了几眼卫柔。 “斩杀了呼延烈,说明燕大哥现在应该没事!”唐九大声道。 一同进来的大汉们面上总算多了几分喜色。 “这蛮子哪里是大哥的对手!”一个大汉许是饿了,边说就边从怀里摸了块面饼出来啃。 林初吐完看见这一幕,心中梗得不知道吐槽些什么。 这里还有一具无头的新鲜尸体,他们就开始毫不介意的吃东西了?上过战场的人果然都强悍。 唯一让林初有点安慰的就是,卫柔虽然彪悍,但是跟她一样,看到这些血腥的场面会反胃,让她觉得不止自己一个人这么弱。 就这一会儿工夫,天就完全放亮了,袁三他们灭了火把,林子里的一切也都清晰了起来。 “沿着血迹走应该就能找到燕大哥了。”唐九道。 燕明戈摘了呼延烈的头,只要他不走出太远,那血必然是一路都有的。 走下坡路的时候,林初不慎摔了一跤,把一行人吓得不轻。 卫柔连忙一把将她给提了起来,上下打量她道,“弟妹,你没摔伤吧?” 林初摇摇头,又蹲回了地上,这一路过来,她都发现这里碎石似乎很多,昨天夜里太黑,没能仔细看,现在天亮了,刚刚那一跤摔下去,她才看清地上的碎石子,几乎都是黑色的,而且甚至有不少黑色碎石子吸附在形状不规则的的小石头上。 “怎么了?”卫柔见她一直盯着地上,也一同蹲了下去。 林初取住自己带着防身用的小刀,放到了那块石头上,她的刀竟然被那块石头给吸住了! “这片山脉,应该是一座磁铁矿!”林初语气里掩饰不了的兴奋。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小灰会不喜欢这里,唐九说信鸽也飞不过这里了。 动物的第六感都是很强的,这一片山脉都是磁铁矿,磁场自然很强,会让小灰觉得不舒服,也会扰乱信鸽对地磁场的感应。 至于这里为什么气候跟外面不一样,林初一时半会儿还是弄不清,兴许是磁场造成的,也兴许是别的原因,大自然一直都有它的神奇之处。 “矿山?”卫柔有些惊讶,她也仔细看了看地上那些黑色小石头,嘀咕道,“师父以前让我炼铁的石头都是红的啊,这些石头怎么都是黑的?” “红色和黑色的都是铁矿石,不过用红色的铁矿冶炼,练出铁的几率更大一些。”林初解释道,红色的应该是氧化铁,古代冶铁大多是用氧化铁,磁铁矿冶炼的还原性没氧化铁好。 “你也会打铁?”卫柔神色一喜,林初的脾气对她胃口,要是林初也喜欢打铁的话,她觉得她们之间又多了一个话题,还可以经常交流打铁技巧。 林初赶紧摇头,“打铁我不会,只是知道其中一些技术。” 她这细胳膊细腿的,打铁还是算了。 关于冶铁她只知道一些原理,没有亲身实践过,不过眼下铁矿山有了,打铁行家也有一个,林初觉得她要是想用这里的磁铁矿冶炼出精铁,还是有可能的。 “汪汪!”小灰突然叫了两声,朝着一个方向跑去了。 林初微微一怔,赶紧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林初:有矿了有矿了! 卫柔:走!弟妹,咱们一起去打铁! 燕明戈:我觉得还能再抢救一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枫叶、西瓜尊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小星星、huangyuan50瓶;秃头少女sd10瓶;203534243瓶;芒果棒棒糖啊2瓶;黎、芦、糯米糍mio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小灰一直跑到一条小溪边才停下。 林初远远就看到了站在溪边的大黑马,她心中一喜,急忙跑了过去,看到晕倒在溪边的燕明戈时,心底一个咯噔。 “相公!”她上前一看,就发现了不对劲儿,燕明戈脸色青黑,唇色乌紫,一看就是中毒的征兆。 林初心惊胆战探了探燕明戈的鼻翼,发现他还有呼吸才稍微放心了几分。 垂眸细看,燕明戈手臂上也有一道划成十字的伤口,不过应该是有一会儿了,现在伤口已经结起血痂了,而他胳膊上方,用布带勒得紧紧的,显然是他自己怕毒素扩散,昏迷前绑上的。 “燕大哥怎么了?”袁三一行人也赶了上来。 “他应该是被毒蛇咬了……”林初跪坐在燕明戈身旁,嗓音里是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颤抖。 袁三蹲下去看燕明戈用布带勒紧的手臂,他手臂下方的颜色明显呈现出一种肿胀的青紫色,跟手臂上方的淡青色对比在鲜明不过。 袁三二话不说就要解下燕明戈绑在手臂上的布带,唐九有些担忧道,“解开布带,毒素会加快蔓延的。” 袁三手上动作没停,沉声道,“燕大哥这只手臂绑着应该有一段时间了,若是再不解开,只怕这条手臂就废了。” 林初知道,血液长时间没有流到身体哪个部位,的确会造成该部位的细胞大量死亡。 她有些手足无措的道,“药!包袱里有解毒的药!先给他服两粒!” 卫柔按住了林初的肩膀,“弟妹,你别慌,这小子素来命大,不会有事的!” 她见袁三解开了燕明戈手臂上的布带,道,“我从师娘那里耳濡目染,也会点半吊子医术,我先给他把把脉。” 袁三顺从让开了位置,卫柔扣住燕明戈的手腕开始把脉。 她眉心拢作一团,看样子情况不容乐观。 “怎么样?”林初担忧问道。 卫柔似乎也很烦躁,“这毒霸道,过了这么久,早已蔓延进了五脏六腑,我是没辙了,兴许师娘在这里还能有办法。” 林初一下子手脚有些冰凉,作为活到最后的大反派,燕明戈怎么可能会死呢? 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 原著中根本没有提过太多燕明戈的往事,林初不知道他当初有没有进过这断魂石林。不过林初却是想起了 男主韩君烨,韩君烨为了给女主找那味灵药,在断魂石林也被蛇咬过,那蛇剧毒无比,好在后来韩君烨死马当活马医,觉得口渴自己随便摘了个果子吃,谁知那果子正是可解百毒的蛇婆果,韩君烨不仅解了毒,还得了一个百毒不侵的体质。 大汉们听了卫柔的话都有些伤神,林初突然道,“老人们常说,蛇虫出没的地方,百步之内必有解药的,大家都分散找找,看有没有什么果子药草之类的,注意不要走太远,以免迷路。” 这话又让众人燃起了几分希望,大汉们都分散去找解药。 卫柔把燕明戈扶起来,盘腿坐到他身后,看样子是准备运功帮他逼出一部分毒来。 袁三见了,眉头紧锁,“二小姐,你……” “我和这臭小子师出同门,修行的内功也是同一套,应该不会被排斥,我先用内力护住他的心脉,你们快跟着弟妹四处看看,有什么像是解药的。”卫柔的声音不容拒绝。 袁三神色变了变,还是道,“护心脉极耗内力,二小姐撑半刻钟,便换我来吧。” 他毕竟是以燕明戈仆从的身份上的山,当年百溪老人是看他根骨不错,才教了他武艺,内门心法自然还是只有百溪老人的三位爱徒才有资格学,所以他若是想用内力帮燕明戈护心脉的话,怕他的内力跟燕明戈不和,兴许会遭到反噬。 卫柔没有说话,把手贴到了燕明戈背后,看样子是已经开始运起内力了。 袁三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打扰卫柔,当即闭上了嘴。 林初心急如焚,见一些大汉在草丛里找,她道,“相公被咬的是手臂,那蛇极有可能是从树上掉下去的,大家找找有没有树上的果子。” 有了之前树上掉蛇的经历,大汉们不觉得林初这话有哪里奇怪。 一行人都往树林里找,林初也准备去附近的树林里看时,跟着她的小灰突然发出了威胁似的呋噜声,林初瞬间警觉起来,朝着茂盛的灌木丛里走了几步。 “咕!”这声音稚嫩却又像是在威胁什么。 林初觉得像是什么鸟的叫声,她拨开一株灌木丛,果不其然看到一只蜷缩在灌木丛底下的幼鹰。 说是鹰,也不太恰当,因为它明显才幼年,但是体型已经比一般的鹰看起来要大,而且一只翅膀上有明显的血痕,看那翅膀的伤,应该是摔的。 鹰类里,母鹰会把幼鹰从悬崖上丢下去的让幼鹰学飞的,绝大 多数都是雕鹰。 不过雕鹰一般都生活在草原上,而且有着“飞行之王”的称号。它的飞行时间之长,速度之快,动作之敏捷,堪称鹰中之最。被雕鹰发现的小动物,一般都难逃脱它的捕捉。也正因为雕鹰还会捕食兽类,所以它们的体型比一般的鹰类大许多。 联想到关外就是草原,林初对这里出现一只雕鹰感到没那么奇怪了。 眼前这只鹰看起来狼狈不已,羽毛皱巴巴的,有的地方甚至掉毛严重,看上去光秃秃的。 林初猜测这只雕鹰应该是被母鹰带到高崖上丢下,让它学飞翔,结果这只鹰摔伤了,再也没飞起来,母鹰以为它摔死了,就放弃了它。有时候动物的世界就是这样残酷,适者生存。 雕鹰警惕的盯着林初,嘴里不时发出粗哑的“咕咕”声,听起来像是威胁。 它脚下有什么东西动了动,雕鹰尖利的鸟喙啄了下去,叼起一枚小小的蛇胆,林初这才看清雕鹰脚下踩着的竟然是一条个头儿不小的蛇。 那蛇被开膛破肚,看样子也是凄惨无比,林初还是没能控制住后退了两步,她一看到蛇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嫂嫂——”到附近找解药的大汉们见林初不见了,找了过来。 “哎,我在这儿。”林初忙应了一声,也就是这抬头的刹那,她看见一株缠在高处乔木的树藤上,有两枚红彤彤的果子。 不知为何,心中有一股直觉告诉林初那就是蛇婆果了。 唐九带着兄弟们走过来,一脸灰败,“咱们把这附近都找遍了,没找到什么结果子的树。” 林初指着峭崖给他们看,“那里,那里有果子!” 一群人瞬间面露喜色,唐九带着另一个大汉爬到树上去摘果子。 二人很快摘了那两个果子下来。临走的时候,林初又看了一眼缩在灌木丛里的雕鹰,从怀里掏出一个肉饼,把外面的面皮扳开,里面就是熟肉,林初把肉扔到了雕鹰脚边。 回去的时候,林初见卫柔也倒下了,当即下了一跳,问了袁三,袁三脸色有些灰败,“二小姐给燕大哥输送内力,真气交接,感染了蛇毒。” 卫柔只是短暂的晕厥,听见林初说话声的时候,她就醒了,不过蛇毒让她浑身无力,此刻还是强撑着坐起来,斥道,“你别吓我弟妹。” 卫柔看着林初,脸色呈现出跟燕明戈脸色相近的青灰色,她安慰道,“你别听袁三胡 说,我没事。” 这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林初心中酸涩,连忙拿起一个蛇婆果在自己衣服上擦干净递给卫柔,“师姐,我瞅着这果子最像解药,你快吃吃试试。” 卫柔接过果子道了声谢,她吃到一半时,突然痛苦捂紧了腹部,手里的那一半果子也掉了。 “师姐!” “二小姐!” 林初和袁三同时叫出声,林初只觉得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她太自以为是了,以为自己看过原著就能确定那是蛇婆果么? 眼前有些模糊,是泪水朦胧了视线,林初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自责还是愧疚,她一手扶着卫柔,一手按着卫柔后背,勉强维持镇定道,“师姐,按舌根,把果子吐出来。” 卫柔抓住了林初的手,她脸色苍白得厉害,不过努力使语调保持着平稳,“我没事,果子是解药,只是药效猛了些,可以把果子给燕珩吃。” 她用力调整了几番呼吸,神色看着是没之前那么痛苦了,不过脸色依然苍白。 袁三看着卫柔,欲言又止。 卫柔一道眼风扫过去,不同于她平日里的大大咧咧,那道眼风竟然也凌厉逼人,袁三知道那个眼神里的警告含义,他只能抿紧了唇,默不作声。 得知那就是解药,林初心中才好受几分,让唐九把果子想办法喂给燕明戈。 唐九一脸为难,“嫂嫂,燕大哥昏迷着,这……这我怎么把果子喂给他啊。” 林初顿时觉得脑阔疼,她怎么忘了这一茬儿,韩君烨能自己吃果子,是因为那时候他还清醒着。 现在燕明戈昏迷不醒,她要怎么让他把果子吃下去? 这里又没条件把这果子榨成汁喂给他。 正苦恼着,卫柔突然道,“那是什么?” 林初朝着卫柔的目光看去,就见那只羽毛脏兮兮的雕鹰叼着一个蛇胆慢吞吞的朝他们走来。 这是……投桃报李? “这大鸟简直成精了,嫂嫂方才给它一块肉饼,它现在这是拿了一个蛇胆过来还礼?”唐九惊讶瞪大了眼。 “师父说过,万物都是有灵的,兴许这就是你们的机缘吧。”卫柔声音听起来分外平和,“燕珩这小子反正也这样了,不如就给他试试。” 林初也有这样的想法,点了点头。 袁三上前想接过雕鹰嘴里衔着的蛇胆,雕鹰却 避开他,朝着林初慢吞吞的走过来。 这是要自己亲手接过的意思吗? 林初想着那湿漉漉的一坨是从蛇身体里掏出来的,鸡皮疙瘩就已经起了一身,不过眼下关系到燕明戈的性命,她还是硬着头皮接了过来。 手上冰凉湿滑的触感,简直让林初想发疯,她捧着蛇胆求助似的看向袁三,“袁……袁兄弟……” 袁三接过蛇胆,用刀划破了,把里面的胆汁喂给燕明戈。 约莫过了一刻钟,隐隐可见燕明戈面上的青黑色淡了些,他手指动了动,跟着突然整个人挣扎坐起来,吐了几口酸水,一张俊颜皱得不成样子,“好苦……” “相公!”林初见此面色大喜。 燕明戈闻声转过头来看林初,许是蛇毒未退尽让他神经有些迟钝,他盯了林初一会儿,神色还是有些迷蒙,“棒槌,你怎么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哇宝宝们,作者菌今天因为有事,又更新晚了…… 【啪嗒一声跪在机械键盘上】 原谅窝叭qvq _____________- 推荐好友滴文文 《奸臣之妻难为》by素心锦时 【文案】 父亲是三品大理寺卿,长姐为统领后宫的贵妃,隔壁堂哥则是土壕, 作为京城新崛起的话本界太太,萧云荇表示穿越后的日子不难熬嘛! 虽然她有个小秘密,时不时会做些奇怪的梦, 但这不影响她过好小日子,守着小心愿…… 一家人不党不群,整整齐齐活到最后。 等等,这个人憎狗嫌的奸臣怎么回事,你混进我家的队伍里是想怎样? 想害我家翻船吗,快下去! 萧云荇:哈?你还想娶我,谁给你的自信?! 谢景珏:……夫人,梦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本文又名《今天也不记得你》《夫人又失忆了怎么办,在线等》《夭寿啦,这个男人梦里来》,原名《暮色将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枫叶、弦音青柠、苏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傻不隆咚5瓶;吾家大饼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棒……棒槌? 林初望着燕明戈,静默无言了好一会儿才道,“……相公,你刚才叫我什么?” 燕明戈眸色微微一变,赶紧捂着心口咳嗽起来。 “大哥!你终于醒了!” “大哥,先喝口水!” 见到燕明戈醒来,一众大汉个个喜上眉梢,都围了过来,林初不好在这时候揪着这事儿不放,只得先揭过这一茬儿。 燕明戈接过袁三递过去的水壶,用水漱了口,还是觉得整个口腔苦的厉害,他皱眉道,“怎么嘴里这么苦?” 唐九把剩下的另一个蛇婆果在胸前的衣服上擦了擦,递给燕明戈,“大哥你被毒蛇咬了,我们刚刚给你喂了一个蛇胆,想来是苦的厉害,燕大哥吃个果子解解苦味儿吧。” 燕明戈看了一眼自己左手上被布带缠出来的明显勒痕,他现在这只手感觉还有些麻麻的,应该是血液长时间没有循环过这里的后遗症。他接过唐九递过来的果子啃了一口。 果子清甜,让他味觉终于好受了些。 林初默默看着着一幕,心中有几分说不出的微妙感觉,大反派……从此也百毒不侵了吧? 唐九一张脸表情丰富得厉害,都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咱们见大哥你中毒都吓坏了,还好嫂嫂机灵,说蛇虫出没百步之内必有解药,这解毒的果子还是嫂嫂带着我们找到的呢!” 燕明戈听到这句,落在林初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欣喜和温情,不过他素来不是个会说软话的人,还是摆着一张臭脸,“不是用的蛇胆吗?” 说到蛇胆,一众兄弟们愈发激动起来。 “没想到这蛇胆竟然真的能解燕大哥你种的蛇毒,嫂子给了一只鹰一块肉饼,这只鹰就衔了蛇胆过来报恩。”唐九说起这事,还是觉得玄乎得厉害。 感受到燕明戈落在自己身上愈发灼热的目光,林初心里十分苦逼,她也不知道为啥这只雕鹰这么神奇,她只是一个穿书的工科女,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啊,这些人千万不要误会才好!她一点也不想被当做妖女烧死! 一行人休整了一阵,准备启程返回。 卫柔起身的时候,林初发现她裙子后面竟然有血迹,林初第一想法是卫柔受伤了,不过这一路过来,卫柔根本就没和什么人交过手,这应该不是外伤。 再看卫柔苍白的神色,林初又想 到了月事上,月事痛经,不管你是软妹纸还是女汉子都得在它面前认输。 好在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燕明戈身上,林初怕卫柔被人看到了尴尬,就把自己之前遮脸的大方巾拿去给卫柔裹在了腰身。 卫柔看着林初的神色警惕中又带着几分诧异,林初冲她友善笑了笑,“师姐你身子不舒服?” 卫柔似乎明白了林初说的是什么,她神色微怔,随即也回了林初一个大大的笑容,“多谢弟妹。” 燕明戈朝着这边看来,一眼就看到了脸色苍白的卫柔,他眉峰隆起,“你受伤了?” 卫柔朝他翻了个大白眼,“你以为老娘是你这臭小子?” “二小姐方才用内力帮您逼毒,感染了蛇毒。”袁三说完这句,又看了一眼卫柔。 他以前也是称呼燕明戈为世子的,不过自从五年前燕明戈被流放羌城,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一直以兄弟相称,这些年已经叫习惯了,怕让其他兄弟怀疑,燕明戈也没让他改口。 燕明戈目光审视着卫柔,“死不了吧?” 卫柔做势要打燕明戈,“混小子皮又痒了是吧?” 卫柔现在除了脸色有些苍白,确实没有中毒的迹象,燕明戈才收回目光,“祸害遗千年。” 卫柔没再怼回去,耷拉着眼皮,没什么精神的样子。林初琢磨着是卫柔累了一宿刚才又中过蛇毒太累了,提议大家先回去。 山路崎岖,一行人是牵着马步行的。 呼延烈的人头被燕明戈用从呼延烈衣服上割下来的一块包布抱着,燕明戈见林初怕,就把人头给一个大汉拿着。 让林初诧异的是,那只雕鹰一直不紧不慢跟着他们。 小灰一直处于戒备状态,有一次还试图过去赶跑雕鹰,被雕鹰啄了一嘴后叫得那叫一个凄惨,缩在林初脚边,那泫然欲泣的小模样,似乎就等着林初烤了那只雕鹰给它出气。 “这只鹰是没吃饱吗?”林初有些疑惑,正琢磨着要不要给它一块肉饼。 燕明戈眸子眯了眯,瞥见马背上还有之前装小灰的那个竹篓,他道,“用竹楼把这只鹰带回去吧。” 林初瞪大了眼,“啊?” 燕明戈把竹篓递给袁三,话却是对着林初说的,“这只鹰折了一只翅膀,若是养不好,死在这野外都有可能。” 雕鹰瞥了燕明戈一眼,那金色的鸟瞳里似乎带 着与生俱来的高傲,一脸不情愿的钻进了竹篓里。 这竹篓装小灰有些大,不过装这只雕鹰却显得有些小了。 小灰见自己的临时小窝被人霸占,委屈得直哼哼,用圆滚滚的身子一直蹭林初的脚踝,一双眼湿漉漉的,似乎真要哭出来。 听了燕明戈的话,林初想着这雕鹰好歹救过燕明戈一命,就这么不管鹰的死活还是有些过意不去,面对委屈的狗儿子,她只得蹲下摸摸小灰的后背,“乖啊,待会儿我把你抱回去。” 现在是大白天,昨夜洒下的草木灰十分显眼,一行人十分顺利出了断魂石林。 石六见他们都平安出来,眼眶一红,几乎又要大哭起来,“燕……燕大哥……你们都没事,真是太好了!” 等在石林外面的大汉们也全都围了上来,一通嘘寒问暖。 燕明戈拍了拍石六的肩膀,大声道,“咱们兄弟,还要一起上阵杀敌,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对!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大汉们喝道。 “燕千户,您能平安无事实在是再好不过,主帅还等着您回去开庆功宴呢!”一个小将含笑道。 林初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马车,猜测这应该是主帅后面派来的,心中对这金童关主帅多了几分好感,在不清楚燕明戈生死的情况下,就直接派一辆马车过来,诚意是做足了的。而且看样子马车到达这里应该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是主帅在他们昨天离开后吩咐过来的。 燕明戈谢过了那小将,他还想骑马回去,被林初把他和着狗儿子一起塞进了马车里。 林初想着卫柔月事来了骑马不方便,让卫柔也坐马车,卫柔倒是极爽快的答应了。 一行人回到金童关都已的筋疲力尽,主帅极为通情达理,让他们好生休整,两日后再开庆功宴,期间又让军医过来给燕明戈看过一次伤。 林初回了客栈,一夜未眠,她准备沐浴后饱饱的睡上一觉,不过泡进热水里,浑身酸痛的肌肉书都放松了下来,她直接在浴桶里睡着了。 荆禾腿脚不便,现在大多数时间都是躺在床上静养,鲜少出门。 等燕明戈应付完军医,找过来的时候瞅见的就是这活色生香的一幕。 木桶里热气萦绕,看上去雾蒙蒙的一片,他的小妻子脑袋靠在浴桶壁上,两只白玉无瑕的藕臂搭在浴桶边缘,隐约可见半截圆润的肩膀。 话说……这个姿势有点豪迈,不过情人眼里出西瓜,燕明戈瞧着,只觉得诱人得紧。 他连忙退出房门,心跳如擂鼓,勉强维持声线平稳,“抱……抱歉。” 这不是第一次撞见她洗澡了,脑子里不由得又浮现出上一次无意中看到的景象,燕明戈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他寻思着后面得怎么说,却猛然发觉屋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林初就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说话声一样。 燕明戈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林初病了,快步走进房间,靠近浴桶时就听到了那均匀的呼吸声。 哦,是睡着了。 燕明戈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可是一双眼却不听话似的黏在对面。 他脑子里有两道声音,一个声音说,燕珩,这是你明媒正娶的妻,有什么不能看的! 一个声音又无限循环道,燕珩,你是个君子,是个君子…… 燕明戈用力闭了闭眼,默念自己是个君子,转身准备出房门,可是一想到荆禾如今受了伤,客栈里都是些大老爷们,他让谁来把林初给抱出来? 他只得折身回了浴桶前,盯着林初恬静美好的睡颜,有些凶悍龇了龇嘴边那颗尖利的虎牙,“反正你整个人都是小爷的!” 视线不经意往下一瞄。 燕明戈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脑门,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鼻孔里流出,他用手一抹,一手的血。 手帕呢? 他一大老爷们自然不会随身携带那东西,平日里也没见林初怎么用,燕明戈在屋子里找了一圈,都没能找到一个可以供他擦下鼻血的帕子。 瞥见桌子上有块桌布,燕明戈自暴自弃拿了起来,桌布就桌布吧…… 半刻钟后,终于止住血的燕某人,一脸视死如归走向了浴桶,准备把林初抱起来。 浴桶里的水已经冷了,林初迷迷糊糊被冷醒,掀开眼眸,就看见燕明戈那张阴沉又可怕的放大版俊脸,再一低头见自己还在浴桶里,林初一声尖叫,捞起舀水的木瓢就砸燕明戈脑门上, “燕明戈你个混球!”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灰:我失宠了……我失宠了……窝都被别人抢了…… 雕鹰:咕~ 燕明戈:我好像就没得宠过…… ——————————__ 太阔怕了,又地震了,作者菌还 在宿舍码字的时候,猛然感觉到摇晃,还以为是一早跑床上去的室友在做仰卧起坐,后面被室友拉着一起加入逃跑大军,还是一脸懵逼……前两天才地震了,咋又来了…… (作者菌这里挨着四川的) 愿灾区人民都平安无事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枫叶、云走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樱影影10瓶;夜陌梨5瓶;兜兜有糖4瓶;夏不语、星歆2瓶;26207002、潇湘叶儿、唤老夫仙女就好、珊瑚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燕明戈毫无防备被木瓢砸了个正着,他捂着脑门后退一步,语气怎么听怎么咬牙切齿,“你这女人……” 林初整个人都缩进浴桶里,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满脸戒备盯着燕明戈,“你偷窥我洗澡!” 燕明戈一张脸黑如锅底,“要不是你睡着了,叫都叫不醒,我会进来捞你?” 听他这么一说,林初仔细想了想,自己好像是睡着了,不过她还是凶巴巴道,“怎么可能叫不醒,我信你瞎掰才怪!” 燕明戈眼神危险眯了眯,突然又大步上前,林初直觉不妙,赶紧嚷嚷,“哎,你过来干嘛,出去出去,快出去!” 燕明戈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一把就将人给捞了起来,林初不知是冻的还是吓得,裸露在空气里的皮肤瞬间激起一层鸡皮疙瘩,她双手在燕明戈身上乱抓乱掐,惊怒之下,嘴里什么话都往外蹦,“你这个混球!混蛋!色胚!快放我下去!” 燕明戈都给她气笑了,意味不明呵了一声,“我色胚?” 他大步流星走向床帐,直接把湿哒哒的某人给按进了柔软的棉被里,一张冷佞张狂的俊颜逼近,“我不做点什么,似乎对不起夫人给我的称号了。” 林初吓得魂飞魄散,心道老娘两辈子的贞操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燕明戈盯了她半响,突然垂下头捧住她的脸猛亲了两口。 林初被他格外纯情的亲法亲得有些懵逼,燕明戈却用被子把她一裹,然后隔着被子抱住她,闷声说了一句,“你熬了一夜,快睡。” 林初心头那点恼怒因为他这句话,变成了一种她自己也说不出的温情。 啧,突然觉得心头有点甜丝丝的怎么办? 燕明戈抱的有些紧,她努力挣了挣,燕明戈抬起头,表情看上去有点憋屈又有点凶,“再动我就不客气了!” 林初瞬间僵住了身子,她欲哭无泪道,“我头发还湿着。” 燕明戈大掌在她脑袋上摸了摸,的确是湿漉漉的,他脸色臭臭的爬起来,“我去给你找帕子。” 林初顺势坐起来,把湿漉漉的长发都捋到一边,“桌子上有块干净的棉布帕子,你拿给我就是了。” 燕明戈瞥了一眼那沾满鼻血的帕子,默默把帕子收起来,“刚刚有只蜘蛛落到这帕子上了,我去给你另找一块。” 蜘蛛? 林初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有蜘蛛吗? 她是觉得燕明戈举动有些怪怪的,不过也没多放在心上。 燕明戈很快就拿了干净的棉布帕子过来,顺带一个枕头。 林初眼皮跳了跳,“相公,你这是打算在这儿歇下了?” 燕明戈没说话,不过那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的小眼神儿说明了一切。 他用棉布帕子裹住林初的长发,极为耐心的给她擦拭头发,许是怕弄痛了林初,他下手格外轻柔。 大反派给自己擦头发,林初一开始还有点受宠若惊,不过她身上裹着被子,只留一个脑袋在外面,全身都暖融融的,一夜未眠的后遗症很快就来了,她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点啊点,困得眼都睁不开了。 燕明戈一只手托起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睡得更舒服些。 林初咕哝了两句没人听得懂的话,彻底睡死了。 燕明戈粗粝的手指穿插在她半干的秀发间,只觉得手上的触感比那上好的绸缎都还要好。手指不由得勾住了林初一缕发丝在指尖缠绕,青丝玉指,这场景无端生出几分旖旎。 燕明戈嘴角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不同于他平日里的冷笑,这抹笑像是把岁月里所有的温情和眷念都融了进去,他执起那缕发在唇边落下一吻,望向林初的目光里收起了所有的凌冽寒芒,只剩无边宠溺,“棒槌,这些天,你受苦了。” 林初已经睡熟了,不可能回应他。 燕明戈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割下了缠绕在他指尖的那缕发,装进一个荷包里贴近心口放着。 他这才小心翼翼的让林初平躺到了床上,自己则是连人带被子搂进了怀里,闻着林初沐浴后的皂角味儿,心满意足入睡。 他最近火有点旺,还是隔着被子抱人比较安全。 林初这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下午才醒来,不知是不是在断魂石林走了太多路的原因,林初只觉得两腿酸痛无比,掀开被子的刹那,看到床单上有一点血迹,林初惊恐瞪大了眼。 难道燕明戈那个衣冠禽兽趁她睡着的时候把她酱酱酿酿了? 再一看亵库上也有血迹,林初又有点囧,哦,她月事也来了。 之前从姚城过来的时候匆忙,她自然没带月事带之类的东西,眼下也不知去哪儿弄。 古人的月事带,差不多就是现代版的雏形,不过古人是用布,在腰间加一根 绳子系上。贫苦人家通常是用双层布然后在布中间塞草木灰。富裕一点的人家,可以用多层布,在布的中间塞棉花。 林初琢磨了半响,找了干净的棉布帕子,又在一床旧被子里掏出棉絮,勉强凑合做成一根月事带。 她收拾好下楼,饿了太久反而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碗白粥,从宋拓口中得知燕明戈去军营了。 那家伙倒是一刻也闲不住。 林初想着房间里那染血的床单,只觉得头大,只得又回房间偷偷摸摸拿了床单和脏掉的亵库去井边洗。 血迹得用冷水洗,这深冬的井水冰冷异常,林初哆哆嗦嗦洗完床单和亵裤上的血迹,只觉得一双手都快冻僵了,余下的她想用热水洗,又不好声张,只得自己走进厨房准备烧热水。 却见卫柔也在厨房,药罐里的水咕噜咕噜响着,卫柔坐在灶台后的矮凳上,火光下她一张脸愈发柔美,完全想象不出这姑娘会是一个咋咋呼呼的性子。 不过卫柔明显在出神,林初在门口站了半天她也没发觉,而且她眼珠一动不动。 林初正寻思着要不要打个招呼,却闻见了一股糊味儿——卫柔的药煎糊了。 “师姐,你的药糊了!”林初走过去拿起灶台旁边的湿帕子准备把那药罐端起来。 卫柔猛然惊醒,见林初要去端那药,脸色瞬间就变了,“放着,我自己来!” 她争着要去端,林初没料到卫柔反应这么大,赶紧放了手,但是卫柔赤手去端,药罐烫得惊人,手被烫伤她条件反射一缩手,一罐药就这么砸到了地上。 瓦罐摔成了一地碎片,药渣和药汁也洒了一地,整个厨房都弥漫着一股苦涩的药味儿。 林初大惊失色,忙去看卫柔的手,“师姐,你没事吧?” 卫柔看了一眼自己瞬间就红肿一片的手,神色说不出是疲惫还是什么,只道,“我没事。” 林初也发现了卫柔情绪似乎不怎么好,她道,“师姐你要煎什么药,我帮你重煎一锅。” 卫柔没什么精神的摇摇头,“不用,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林初觉得卫柔从断魂石林回来之后,似乎就有些怪怪的,她想不通其中缘由,只得去院子里打了一盆井水进来让卫柔把烫伤的手泡一泡。 林初让她再上点烫伤的膏药,卫柔也只是敷衍一般应了两声,就回了自己的房间,整个人似乎都心不在 焉的。 林初不知卫柔煎的是什么药,她猜测或许是治痛经的药,想让人再去药铺抓一副,又怕卫柔的体质不能吃某些药,只得把地上的药渣包起来,让宋拓拿去给军医看看,再抓一副一模一样的药回来。 她琢磨着,经期的女人脾气都不太好,自己再帮卫柔煎一副药就是了。 交代完了宋拓,林初又烧了热水把床单和亵库洗了出来。 宋拓去了军营也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久久没有回来。 夜幕时分,林初用过晚膳,正在荆禾房间里陪荆禾说话,突然听见一片“噔噔噔”的急促上楼声,然后她听见隔壁自己房间的房门被人大力打开。 “林初!”燕明戈嗓音里是掩饰不了的怒气。 林初和荆禾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几分疑惑。 “我在这里……”林初起身准备去开门,房门就被燕明戈蛮横撞开,他玄甲未退,想来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眉梢发丝都还带着几分冰雪的冷意,呼吸也有些重,林初都被反应过来就被燕明戈没轻没重的一把拉了过去。 鼻子撞上他坚硬的玄甲,林初痛得差点眼冒金星。 你大爷的,好痛啊! 林初正想骂他几句,一见他双目泣血,恨不得杀尽天下人的癫狂神色,瞬间吓得不轻,气势也弱了下来,“你……你怎么了?” 燕明戈一双眸子,仿佛是漆黑不见一颗星子的黑夜,无边的暴戾和残忍都在那双眼的最深处的酝酿,好像是有什么一直被他封印在心底的猛兽即将挣脱牢笼,但他眼神深处,又是一种无法直视的脆弱和不敢表露的悲伤,似乎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绝望而又压抑。 除了五年前燕家五百口人被押上断头台的时候,荆禾还从未燕明戈再露出这样的神色,他怕燕明戈做出什么伤害林初的举动,连忙大声唤道,“主子!这是夫人啊!” 她想下床,但是另一条腿不得力,只能干着急。 燕明戈对荆禾的话充耳不闻,他一双冰冷而又粗粝的大手缓缓抬起,落到了林初惊魂未定的小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情。喉结动了动,才艰难开口,“告诉我,孩子是谁的?” 林初一脸懵逼,“孩子,什么孩子?” 燕明戈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悲伤又像是自嘲,“你都要喝堕胎药了,还要瞒我到何时?” 作者有话要说:林初:感觉自己每天 都和相公不在同一个频道…… 燕明戈:我预感自己又要追妻火葬场了……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枫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苜蓿10瓶;elle_zj1979、珊瑚、芒果棒棒糖啊、封狐狸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林初一脸的黑人脸问号,“我什么时候喝堕胎药了?” 猛然间,林初似乎想到了什么,“等等,你说的堕胎药,该不会是我让宋拓去军营里找军医抓的药吧?” 燕明戈见里拿出提起这一茬儿,脸上的表情明显更加悲伤,她这是是默认了。 “告诉我,孩子到底是谁的……”燕明戈手上的肌肉绷起,一双手不自觉已经握成了拳。说这句话似乎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 “我怎么知道孩子是谁的?”林初只觉得头大不已,那药本是卫柔的,卫柔要喝堕胎药?这说明卫柔已经怀有身孕了啊。 林初之前以为卫柔还是个大姑娘,没往这方面想,现在细细一琢磨,当即一个激灵,算算时间,韩小包子已经五岁了,那么卫柔肚子里的是女主无疑了。 老天鹅也,卫柔这又是中毒又是要喝堕胎药的,女主从娘胎里带来的病根该不会就是从这时候种下的吧? 想到这里,林初脸色一变,推开燕明戈就要跑去找卫柔。 燕明戈听到那句“我怎么知道孩子是谁的”,只觉得眼前一黑,难道奸夫不止一个? 再被林初这么一推,整个人都站不住一般后退了两步。 林初跑出了门口,突然又倒回来,一把拉住燕明戈的手带着他跑,恼怒道,“那药是师姐的,不是我的!” 燕明戈像是一下子活了过来,还没来得及高兴,眉头立马又锁死了,“卫柔的……” 他反客为主,拉着林初的手大步流星朝着卫柔的房间走去。 他步子迈得又急又大,林初得小跑才能跟上,好不容易到了卫柔房门口,林初抬起手准备敲门,谁知燕明戈抬起一脚就把门扇门给踹飞了。 林初:“……”果然是个大土匪。 卫柔坐在桌前,一只手撑着脑袋,显然是在想事情,听见动静,朝着这边看过来。 她瞥了一眼四分五裂的房门,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怒气,只目光散漫盯着燕明戈:“臭小子又欠教训了?” 因为楼上这动静,让宋拓他们以为燕明戈在大发脾气,全都跑上来准备劝架。 林初知道卫柔这事不能声张,给宋拓一行人使眼色,让他们都想下去,可惜宋拓一行人没看明白她的眼色。 还是燕明戈道,“宋拓,你们都下去,任何人不得上楼。” 宋拓一开始拿着林初给他的药渣去军营让军医开药,军医说是堕胎药,他吓得魂飞魄散,以为是林初的药,当即想去禀报燕明戈,只是那时候燕明戈和一众大将还在主帅营帐里论功行赏,他不敢贸然闯进去,一直等到燕明戈从主帅营帐里出来,才将此事告知燕明戈,燕明戈几乎是立即就骑马赶回来。 宋拓虽然不知这事儿怎么又跟卫柔扯上关系了,但是不该问的他绝不多问,不该听的自然也不会多听,当即就做了个手势,带着众人去了楼下。 卫柔懒洋洋睨着燕明戈,“你整这么大阵仗,差点让我以为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燕明戈面色铁青,“你跟慕行风怎么了?” 慕行风!林初心底微微一惊,原著中说女主是慕家家主故人之女,一直在慕家被寄养长大,慕行风作为慕家家主,有时候对女主的态度是有些奇怪,她看书的时候还以为慕行风是爱慕女主的娘亲。可是眼下的总总迹象,似乎都表明,慕行风就是女主的亲生父亲! 她心头不禁疑惑起来,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慕行风不肯认这个女儿呢?而且女主还在慕家主母手里吃了不少苦头。 原著中,大反派燕明戈对女主的“养父”慕行风一直恨得咬牙切齿,多次出手对付慕家,最后都因为女主手下留情。如果是因为卫柔的这层关系,林初大概也能明白燕明戈为何会对韩君烨多次手下留情了,韩君烨不仅是燕明戈故人之子,若是韩君烨出事,女主那一生差不多也就毁了,燕明戈真正顾忌的,是女主。 “我跟你大师兄能怎么着?”卫柔满不在乎翻了个白眼。 燕明被卫柔这满不在乎的态度气得不轻,他怒道,“他敢碰你,就该做好十里红妆娶你的打算!” 卫柔因为这句话,面上闪过几分不太明显的哀伤,含笑的话里带着几分嘲意,“男欢女爱,本就一场你情我愿的事,整这么矫情就不是我卫柔了。” 燕明戈怒不可遏,他跟卫柔毕竟不是血亲,也不好在这个事情上多说,只留下一句,“我会请最好的大夫来给你调理身子。你若愿意嫁他,我就是带着这西北铁骑踏过大昭半壁河山,也要围了慕侯府,让他三媒六聘娶你过门;你若不愿嫁他,那我便一刀砍下他的人头给你泄恨。” 这话引得卫柔发笑,“傻小子……” 燕明戈负气出了房门,林初干站在门口,踌躇半响,她还是走到了卫柔跟前坐下,“师姐。” 卫柔好整以暇看着林初。 林初盯着她一双灵动的眸子,极为认真的道,“这个孩子,还是希望师姐好好考虑一下,不要去想他的父亲是谁,她的父亲如何,她还在你的肚子里,她现在只是你自己的,要不要她,全凭师姐你自己的意愿。” 卫柔有些诧异,似乎没想到林初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抹着自己的小腹,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它的存在,本就是个错误。” 林初现在心情极为复杂,现在这个世界,很多东西都已经变了。 如果一切按照原著中的轨迹走,她现在应该劝卫柔无论怎么都把孩子生下来。可是她又觉得,这个世界里的每个人,都不再是一个被个设定好性格和人生的纸片人,她们都有自己的思想和选择的权利。 原著中卫柔是生女主难产而死的,现在卫柔不想要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不是说明卫柔不会那么早死去? 林初不想卫柔死,也决定不了女主的出生,她感觉到自己能做的,就是引导卫柔怎么选择。 “她都没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怎么能说是错误呢?”林初想跟卫柔讲这个道理,但是有些东西,她自己都是迷迷糊糊的,说起来似乎也说不到点子上。 卫柔听了她的话,只是苦笑,“的确,错的是我。” 林初眉头皱了起来,“师姐,很多东西,不能直接用对错去衡量,你就问问自己,后悔吗?如果还能回到一切发生之前,你还会不会选择那样做。” 林初这番话让卫柔一怔,“后悔?……” 林初继续道,“你若是后悔了,那么自怨自艾也是没用的,人都得向前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别把自己困死在里面。孩子你不愿意要,咱们就不要,你若是觉得往后余生可以多一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小家伙陪着,那咱们就生下来,左右不过多一副碗筷的事,还能养不好那个小家伙?自然,你若是不悔,那就没什么好说到了,从来一次你还是会做和当初一样的选择,那就什么都别多想,做你自己想做的就是了,努力把日子过好。” 卫柔细细琢磨了一番林初的话,面上终于露出几分笑意来,“我原以为弟妹年岁小不知事,不曾想弟妹竟是个比我还想得通透的。” 林初看得出卫柔是听见去了自己那番话的,笑道,“生在乱世,世事无常,不如意的时候多了去了,总得看得通透些,才知道怎么活。” 卫柔看了林初半响,真切道,“弟妹,燕珩那小子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 林初跟卫柔又说了些体己话,下人才来禀报说另为卫柔收拾了一间房。 这间房的房门被燕明戈撞坏了,冬夜寒风又猛,自然是无法住人的。 眼见夜已深,卫柔让林初也回房早些休息。 林初睡了一整天,这时候倒是不困,不过她也不好意思打扰卫柔休息,就回了房间。 刚进门呢,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林初心口一跳,待闻到那熟悉的皂角儿,这才安心了几分。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适应燕明戈这突来的亲密,用力推了推,嘟嚷道,“你作甚?” 燕明戈已经沐浴过了,换了一身寝衣。 他平日里看着清瘦,可是穿着这纯白的宽松棉布寝衣,仿佛是束不住他那一身极具爆发力的腱子肉,竟然让林初觉得无端的多了几分压迫感。 燕明戈跟只受了委屈的大狗似的在她肩头蹭了蹭:“棒……初儿,”叫到一半,他自己也察觉不对,连忙改了口。 林初没注意到他之前是想叫什么,不过那句“初儿”的确是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抖了抖手臂,又瞅了两眼大反派,确定没被掉包,才道,“那个……你有话就直说。” 燕明戈一只手不老实的往林初腰间探去,“我们圆房吧。” 虽然弄清了事情是一场乌龙,可是从宋拓那儿得到消息的时候,那种整颗心都被狠狠揪住的痛感,他再也不想尝试了。 林初被他这句话吓得魂飞魄散,“相……相公……” 燕明戈已经看出了她拒绝的意思,他神色暗了暗,眼底却多了几分孤注一掷的决绝,一把抱起林初就朝着床铺走去。 林初挣不过他,没几下就被扒得差不多了。 燕明戈瞧着她腰间的带子,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林初躺得跟条咸鱼没什么区别,一脸生无可恋,“月事带。” 燕明戈瞬间变得比林初还生无可恋,默默帮她穿好衣服,盖好被子,乖乖躺到了林初旁边。 被裹成蚕宝宝的林初不解气踹了燕土匪几脚,“你去打地铺!” 燕明戈:“……” *** 燕明戈因为在金童关一战中斩杀萨蛮大将呼延烈居了首功,金童关主将直接 给燕明戈连升三级,封了他为都尉。 庆功宴后,燕明戈拜别金童关主将,带着林初一行人回了姚城。 这次是姚城主将安定远亲自来出城来迎接的,林初在马车里打着车帘看了一眼,发现六皇子也在列。 沿街都是百姓的欢呼声,这热闹场景,让林初心中也欢喜了几分。 马车是跟着军队回来的,路过秦娘子的茶棚林初也不好叫停,不过秦娘子抱着韩君烨站在茶棚外,倒是一眼就跟林初眼神对上了。 秦娘子激动得冲着林初直挥手,大喜之下,眼中甚至染上了泪意,林初看着这一幕,眼中也有些泛酸。 被秦娘子抱在怀里的韩君烨倒是摆着一张臭脸,似乎还在记恨林初当初不肯带上他。 林初吩咐宋拓把韩君烨带回府上,顺便请秦娘子来府上一叙。 回到家,林初发现院子里到处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甚至添了许多红漆家具,还有一些名贵玉瓷器,她知道这肯定是姚城主将的手笔。 想起当初李建业带人来抄家的那股仗势欺人样儿,她对这姚城主将就没多少好感。 燕明戈如今攒了军功升了官职他这般对待罢了,那些之前被当做人质关押起来的普通兵卒家眷,还不是打落了牙和血吞。 安顿好卫柔和荆禾,林初想着荆禾如今腿脚不方便,怕是得再买个丫鬟,而且一般丫鬟也没她那一把力气,还得再买个小厮,小包子韩君烨接回来也要地方住……这么一盘算,林初就觉得这二进的院子有点小了,她寻思着得给燕明戈提一下。 等燕明戈从姚城主将那里述职回来,已经天黑了。 林初瞧着燕明戈脸色不好看,还以为是姚城主将试图拿捏他,正准备探探口风,谁知燕明戈走进屋就摔了一套茶盏,“慕行风那个孬种!” 林初怕燕明戈这动静引来了卫柔,忙问,“怎么了?” 燕明揉着眉心冷笑,“让师姐给他做妾?他做梦呢!” 作者有话要说:期末了…… 感jio自己每天都在肝虚的边缘徘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草莓姜饼人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九椰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枫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花落8瓶;南北5瓶;一一2瓶;悠然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许是有身孕比较嗜睡的原因,卫柔草草用过晚饭就歇下了,林初怕燕明戈这么大声吵醒了卫柔,忙道,“师姐才睡下,你别让师姐听见了。” 燕明戈坐在几案后的太师椅上,嘴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无声彰显着他的怒气。 之前在金童关客栈里,燕明戈知道卫柔怀有身孕之后,就修书回了南都,想必是今日才收到南都的回信。 林初对于慕行风和卫柔的事还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她跟卫柔相处时间不长,但还是知道卫柔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能被她看上的人,应该不会差到哪儿去。不过听燕明戈这么一说,林初又有些不确定了。 她试探道,“那个人知道师姐有孕吗?” 燕明戈嗤了一声,“百溪老人的爱徒,还没沦落到要靠一个肚子里的孩子去逼婚的份上!” 意思就是慕行风眼下怕是还不知道卫柔有孕的事,不过不管在哪个朝代,未婚先孕说出去都是一桩丑事,燕明戈在信里不提这事,也算是对卫柔的一种保护。不然若是慕行风那边出了什么问题,在这对女子格外刻薄的古代,被唾沫淹死的只会是卫柔。 林初想了想道,“这事你先别让师姐知道,我找机会给师姐说。” 主屋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卫柔穿着一身寝衣,身上披着一件厚外套,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丝毫的哀伤,“多大点事,还用得着瞒我?” “师姐。”林初没料到卫柔竟然都听到了。 燕明戈脸色有些臭,一是为卫柔那话,二是因为卫柔靠近房门用了敛息术,不然他不至于没发觉。 “他愿意跟着我在山上待一辈子,我也就勉强收留他,他要是想把我关在那高门大院里一辈子,老娘才不乐意呢!”卫柔翻了个白眼,“我倒是没想到你这混小子动作这么快,以后别找他了,整的好像你师姐我嫁不出去似的,师娘打小就跟我说了,我得找个膀大腰圆的男人入赘,不然我卫氏一脉的打铁功法怎么传承下去?” 她说着还打了个哈欠,全然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的样子。 燕明戈盯着卫柔半响,目光有些阴沉,“他碰了你就该负责!” 卫柔懒洋洋抬了抬眼皮,“你干脆说我碰了他得了。” 燕明戈:“……” 卫柔:“行吧行吧,就当是他碰的我,那你让他送个十万八万两黄金过来,就当做是赔罪了吧,以后 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燕明戈:“……你能不能有点女人的样子。” 卫柔耸耸肩,“跟师娘学的,你有意见找师娘去。”她又看了一眼林初,意有所指,“你以为世上所有的女人都像弟妹这样温柔可人啊?你小子就偷着乐吧!” 被点名的林初一脸惊悚,她温柔?她可人?好吧,她装还是能装出来的。 “婶婶……”门外突然探出一个怯生生的脑袋。 这奶声奶气的嗓音引得林初看过去,见一早睡下的韩君烨也醒了,正揉着眼睛站在门边,她正准备招呼韩君烨过来,不曾想韩君烨看见卫柔愣了一会儿,突然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卫柔,“娘……” 林初:“……”这孩子咋又乱认娘了? 卫柔被韩君烨抱的一愣,瞧着这小孩唇红齿白,五官精致非常,跟个瓷娃娃似的,心底也欢喜得紧,就捏了捏韩君烨肉肉的包子脸,“这谁家孩子,生得可真好看,比燕珩那小子小时候都差不了多少,唔……就是胖了些。” 刚认丈母娘的韩君烨:“……”减肥计划必须提上日程。 燕明戈脸色不怎么好看,“这是韩国公的孙子。” 卫柔似乎极喜欢小孩,一边逗着韩君烨一边道,“那没事,只要不是皇帝的儿子,随便养。” 林初:“……” 她越来越好奇卫柔是谁教出来的了。 燕明戈幽幽道,“你要是喜欢你带回山上去养啊。” 卫柔看了燕明戈一眼,“我还没有造出一柄神兵,没有收徒资格,等我炼出神兵了,看我不收一堆弟子,等我女儿出生了,一堆上门女婿供她挑,不像我当年在山上,都没得挑!” 林初微微有些诧异,卫柔怎么知道肚子里就一定是个女儿?兴许卫柔也只是随口一说吧。 韩君烨听到这话,吓得他赶紧盯着卫柔的肚子,肉肉的小脸上一派苦大仇深,攻略丈母娘迫在眉睫! 燕明戈听到卫柔的话,额角青筋开始暴跳,“你什么意思?” 卫柔嫌弃道,“你看你,动不动就跟只炸毛的狮子似的,一点都不稳重。” 燕明戈:“……” 林初赶紧道,“时辰不早了,师姐如今你有孕在身,还是早些去歇息吧。” 韩君烨还是个小矮人,得够着手才能摸到卫柔的肚子,他挣扎了半响,还是伸手隔着衣 服贴到了卫柔腹部。 卫柔诧异看着他,韩君烨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里满是惊奇,“宝宝。” 卫柔看了韩君烨一眼,冲林初笑道,“这孩子真有意思。” 她摸了摸韩君烨的后脑勺,“是啊,肚子里的是宝宝。” 韩君烨在笑,眼神深处却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 慕华琼,这一世,我会守着你出生,守着你长大,守着你成亲,守着你老去,那一世你经受的所有苦和痛,我都会一一帮你挡下的。 林初想着许是韩君烨早慧,没有多放在心上,准备哄韩君烨去睡,却发现这孩子眼眶红红的,像是要哭了一般。 她首先想到是许是这孩子觉得委屈了,毕竟自己当初去金童关说丢下他就丢下他了,忙问,“怎么了?” 韩君烨打了个哈欠,张开手臂要林初抱,借机把头埋在了林初肩膀处,咕隆道,“困……” 小孩子瞌睡是来得快的,林初和卫柔都没有怎么怀疑,因为一共只有三件卧房,卫柔占了一间,荆禾占了一间,韩君烨就只能跟她和燕明戈挤了。 林初准备把韩君烨抱回房间里去,卫柔突然道,“让这孩子跟我一间吧。” 林初还没答话呢,燕明戈就立马道,“行。” 卫柔看着她们一脸深意的笑容,这才带着韩君烨回房去,林初幽幽看向燕明戈,“相公啊,床铺有点窄,你还是继续打地铺吧。” *** 第二日,燕明戈一早要去军营述职,林初要起床去厨房给他做早饭,愣是被燕明戈给按回了被褥里让她继续睡,临走前又被他逮着亲了两口。 林初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正准备去厨房做饭呢,却发现燕明戈直接一大早把赵厨子给叫过来做饭了。 今日天气不错,连荆禾都在院子里晒太阳,见着所有人都等自己起床用早饭,林初不由得老脸一红,她就不该贪睡的。 饭后卫柔拉着她说话,掏出一大堆武器的草图,让林初帮忙改成精确一点的工图。 林初瞧着那些什么流星锤,九爪钩,七截鞭,感觉新奇不已,随口问了卫柔一句,“师姐,你这些都是用来做什么的?” 卫柔道,“别人托我打的兵器。” 林初听得这话,疑惑道,“一下子要打这么多?” 卫柔摸了摸肚子,“趁现在把这些打完,不然 等以后月份大了,怕是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再打铁。” “师姐,要不你现在就安心养胎,打铁什么的,等孩子平安出生后再说。”林初觉得打铁是个力气活,怕卫柔动了胎气,对于卫柔这突来的转变,林初其实也蛮意外的,她心底有疑惑就直接问出来了,“师姐是怎么一下子就想通的?” 卫柔失笑,“你那天说的对,这孩子,只是我一个人的孩子,无关她的父亲是谁,我能把她养的很好,为什么不养着?我看不见自己和她父亲的未来,但这不能成为我不要她的理由。师娘说,人这一辈子,不怕做错事,就怕错了还千方百计的给自己找借口,那些借口兴许能让自己好受些,但是没必要。” 林初还是有些担心,“那你得当心些自个儿身子。” 卫柔笑道,“我自己就是半个大夫,孩子现在好着呢,我趁现在多攒点钱。” “打铁能攒多少钱,相公也不会放置你不管的。”林初道。 卫柔拍拍林初肩膀示意她安心,不过秀气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我自诩这世上除了师父,再无人能在打铁炼兵上超越我,但是毕竟我还没有打成一件名器,所以帮人打一件兵器,也就千八百两黄金的酬金……” 她叹了口气,“等我炼出神兵就好了。” 千八百两黄金…… 林初默了一秒,古代打铁这么赚钱的吗? 等她明白何为卫氏一兵难求,才知卫柔这话所言不虚。 “什么样的武器才能成为神兵?”林初嘴上这样问着,脑子却想着以前在网络上看到的越王勾践剑的图片。 “燕珩那把黑玄铁大弓你见过吧?那把弓就是我师父的闭门之作,也是师父唯一一把没有取名字的兵器,多少人趋之若鹜,不过终是连那把弓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 卫柔正说着,突然脸色一变,看向了门外。 不多时就响起了三道敲门声,林初正准备起身去开门,卫柔突然道,“别去!” 林初有些疑惑,不过还是顿住了脚步。 敲门声再次响起,还是三道,不急不缓,不轻不重,通过这敲门声,似乎能感受到敲门人的平和温雅。 卫柔没动,掩在袖子里的手却不由得握成了拳。门外响起了咳嗽声,似乎那人身体并不好,林初觉得这咳嗽的架势都能把肺给咳出来了。 咳嗽声停下的时候,那人才道,“阿柔,南 都这一年的红豆生了好多,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枫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巫幻i10瓶;万年潜水5瓶;257059753瓶;zcj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林初惊讶瞪大了双眼,来者是慕行风? 昨夜燕明戈才收到慕行风的书信发了一大通脾气,今早慕行风就跑这边塞来了? 从南都到这边塞,再怎么也得三五日的行程,这么看来,慕行风是前脚寄出书信,后脚就过来的? 屋外的咳嗽声还在继续,卫柔抿了抿唇,站起身走去院门口开门。 随着那扇院门打开,风雪里一袭青衫的人影也映入林初眼帘。 瞧清慕行风的相貌,林初不由得一怔,若说韩子臣应了那句“莫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那么慕行风则是“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一句的真实写照。 他身量很高,许是身子骨不好的原因,身形有些偏瘦,但并不是那种弱不经风的瘦,反而像是一株修竹,温雅之中带着君子如风的气度。肩上搭着黑色的鹤氅,因为在风雪里站了许久,落了些雪花。 一双眸子色泽极浅,看上去温润,可若细辨眸中的神色,就会发现像是蒙了一层雾气,叫人根本看不清。 让林初有些诧异的是,他竟然没有束发,三千青丝服帖披散在身后,趁着他格外清雅的五官,竟然有种画中人的既视感。 不得不说,慕行风这一身皮相,的确是生得不错。 慕行风身后站着一个络腮胡大汉,大汉后背背着两把巨斧,一看就是个武功高手,应该是负责保卫慕行风安全的。 “你来做什么?”卫柔面色有些冷。 “寻你。”他苍白的唇角挽起一抹笑意,清浅的两个字,自他口中说出来,却像是一个誓言。 卫柔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面色有几分讥讽,眼眶却已经红了,“你还记得你下山的时候跟我说什么吗?” 他面色温和依旧,“阿柔,我是个术士,天下将乱,我不能一直避山不出。” 卫柔讥讽一笑,“你是为你了的野心。” 慕行风的目光静静锁着眼前娇俏的女子,像是把温柔刻进了骨子里,“你若一定要这么想我,我又能如何……” 卫柔笑了一声,“那你觉得我该怎么想你?” 一滴眼泪从眼角滚落,卫柔嗓音里带了些疲惫:“就当我曾经年少天真做错了事吧,我以为,大师兄就是大师兄,会一辈子陪我在山上的,我打铁赚钱,你守着药庐治病救人,就算师娘叨唠我给自 己找了个不能打铁的相公,来年我也能抱个胖娃娃给师娘看,相公不能打铁,我生个娃教她打铁,等她长大了再让她拐个上门相公回山就是了……” 慕行风眼底罕见的掠过几丝怅然,“傻姑娘……” 卫柔抹了一把眼角的泪,但还是很快又有泪水流出,她自嘲笑了两声,“可你不再只是我的大师兄啊,你要顾虑家族,你不甘心就在山上这么闲云野鹤一辈子,我知道你有你的皇图霸业,师兄,我没怪你,只是回不去了就是回不去了。” 慕行风想抬手为她擦去眼角的泪痕,卫柔却后退两步躲开了他的手。 慕行风表情丝毫未变,但是熟悉他的人知道他已经不悦了,他看着卫柔,“之前没有带你一起下山,是怕你不喜欢山下的生活,你一直待在山上当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等我处理完这一切,回来找你就好。几日前三师弟写信来,我才知道你下山了,阿柔,现在的我,还给不了你所有我想给你的,但是那一天不会太远的……” 卫柔擦干眼泪,露出一个再明艳不过的笑容来,“不必了,我生在江湖,没有深闺女子那般看中名节。你不甘跟我一起隐居,我也不屑你的高门大院。此后再无瓜葛,才是最好不过。” 慕行风眉心完全拧了起来,“阿柔……” “慕小侯爷请回吧。”卫柔说完这句,直接关上了大门。 “阿柔!”门外慕行风喊完这一句,许是吸进了太多寒气,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身后的大汉忙上前一步替慕行风拍着后背顺气,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主子,药。” 慕行风倒出两粒药丸吞下后,咳嗽才缓和了些,他看着紧闭的院门,眉宇间染上一层怅然和落寞,“阿柔,下山后,我再也没束过发,阿柔不在我身边,还有谁替我绾发?” 还想再说什么,但是弥漫在嘴里的全是苦涩。 卫柔关上门后,就整个人靠在了门上,听得慕行风那句话,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她后背贴着门缓缓坐到了地上,用力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哭得无声。 眼下这情景,林初也不知怎么安慰卫柔,只得走过去,一下一下轻拍着卫柔的肩。 “师姐,雪地寒凉,咱们去屋里吧?”林初轻声道。 卫柔泪如雨下,双肩止不住的颤抖。 慕行风还在门外,林初不敢贸然提孩子的事,今日见了慕行风,直觉告诉她这是个难 缠的角色,而且他对卫柔似乎也极为上心的样子,若是让慕行风知道卫柔有孕,只怕更会不死不休。 如今卫柔打算生下这个孩子,林初觉得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卫柔跟慕行风回去,卫柔毕竟是江湖儿女,自幼又在山上长大,高门大府里的腌臜手段防不胜防。 慕家是大昭王朝百年世家,最讲究一个门当户对,慕行风的正妻是藩王郡主,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手法做起来是游刃有余。 原著中女主是从一个回乡下的老嬷嬷那里知道关于卫柔的过去的。那一世慕行风知道卫柔有孕时,卫柔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七个月了。 慕行风强行把她锁在了一处别院,安排哑仆照顾卫柔的起居,别院外还有重兵把守。他虽然日日都来看卫柔,但没有一次不是被卫柔冷言讥讽,或者用瓷碗花瓶一类的把他砸出去。卫柔试过逃跑,但是那时候她月份大了,一个人势单力薄,每一次都是以失败告终。 老嬷嬷也察觉不对劲,虽然有见过养外室的,但是卫柔这样的外室她还是头一次见到。卫柔八个月身孕的时候,老嬷嬷因为儿子赌钱被打断了一条腿,老嬷嬷只得告假带着儿子去医馆。 等几日后回别院,却发现整个别院已经被大火烧得差不多了。听说在别院里照顾卫柔的哑仆都被杀死了,无人知道其中缘由,老嬷嬷怕自己也遭遇不测,连夜收拾包袱带着瘸腿儿子回了乡下,这才安稳度过了十余年。 女主知道慕行风是自己父亲后,曾质问过慕行风关于卫柔的死,慕行风一脸恨意的说,是女主害死了卫柔。 后来女主又多方寻找线索,找到了当初给卫柔接生的稳婆,稳婆说卫柔的确是难产,不过那天她在给卫柔接生的时候,一个贵妇人闯进来,让她们所有人退下,不知道哪个贵妇人给卫柔说了什么,但是她离开后,卫柔明显一心求死。 当初看这段内容的时候,林初只觉得心中憋屈不已,现在卫柔就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生命里,林初越想越觉得寒凉,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得规避当年的惨剧。 再看卫柔无声落泪的样子,林初心中升起一股说不清是为她不值还是怜惜的怒火,她一把扶起卫柔往屋子里走,“师姐,要哭咱也不能坐雪地里哭,咱们进屋子里,躲进被窝,抱着暖炉哭。哭完这一茬儿咱们就揭过了!” 林初扶着卫柔回了房间,廊柱后面,韩君烨踩着积雪缓缓走出,他一张包子脸上半分属于孩童的天真都没有,凉薄的目光似乎能通 过那扇院门看到屋外的人,眉宇间一片阴霾。 作者有话要说:正经版作话: 慕行风是个极其复杂的人物,作者菌不会只给他设定单层的属性,师姐喜欢的,是曾经那个他,现在这个……来人,叉出去! 咸鱼版作话: 当初写大纲的时候,想到一般文文里女主的身世,就给原女主就订了一个酱紫滴爹,然后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娘……【护住我滴小脑阔溜走,表揍我】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枫叶、太阳花、啦啦啦啦啦啦啦嘿嘿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太阳花10瓶;雀归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姚城今日的雪下得有些大,青篷车顶的马车在雪地上轧出深深的车辙印。 背着双斧的络腮胡大汉甩着马鞭赶着马车,询问车中人,“主子,南都那边又来信了,四公子近日和二皇子手底下的人接触频繁,还把天香楼都送给了二皇子,看样子四公子这是想上二皇子的船。” 马车里传出一阵低低的咳嗽声后才传来清冷的话音,“跳梁小丑罢了。” 络腮胡大汉闻言还是有些担忧,“您这些年在山上养病,五年前因为太子一党的事情,夫人娘家也受了牵连,被贬太原,迄今回京无望,侯爷待夫人不同往日亲厚,夫人抑郁成疾,府上大权皆由王姨娘和她那庶子把控,夫人唯一能指望的,也只有您了!” 慕行风声音里带上了些许疲惫,“我省得。” 络腮胡大汉犹豫半响,还是道,“连亲王是天子近臣,您若应了同连亲王郡主的亲事,就是多了一大助力,无论王姨娘在侯爷那里有多得宠,她那庶子都不可能越得过您去。主子,大丈夫何患无妻啊!” 慕行风目光寒凉了几分,“葛洄,你是个江湖人,何时也跟个内宅妇人一般了?” 络腮胡大汉自知失言,忙道,“主子息怒,是属下逾越了。” 慕行风头痛揉揉眉心,“赶车吧。” 他这句话落下,马车突然剧烈一震,慕行风急忙扶住了车窗才稳住身形。 马车外,络腮胡大汉咬紧一口牙,双斧交叉,才险险架住了那横空劈下的一把白铜刀。 白铜刀只是一把普通的大刀,跟他这精铁打造的双斧短兵相接,白铜刀上当即豁出了几道缺口,可是那力道却震得络腮胡大汉虎口发麻,连带马车都后退了半寸,马儿发出嘶鸣声。 络腮胡心知怕是遇上了难缠的对手,一双眼打量着这夹道驾马冲过来拦截马车的黑袍将领,喝道,“来者何人!” 大黑马上的年轻将领收回白铜刀,一双上挑的丹凤眼倾尽娟狂霸气,生得玉面,行如罗刹。 络腮胡大汉正寻思这是哪号人物,就听那将领直呼慕小侯爷名讳,“慕行风!” 一双玉白修长的手打起车帘,慕行风望着一身戎装的燕明戈,温润的眸子里化开淡淡的笑意,笑意背后,却是谁也看不清的东西,“三师弟都这么大了。” 突然提起这茬儿,燕明戈面色有些不好看,他下山那年才十七岁,彼 时还一片少年心性,在卫柔和慕行风眼中,他就像是个半大少年。 那段掩埋的岁月里,山上有温润清雅的大师兄,咋咋呼呼的二师姐,沉默傲娇的三师弟,还有三师弟那个木头随从……时光荏苒,他们或多或少,都变了模样,而今再会,亦只是倍感生疏和距离。 慕行风这话像是在燕明戈心口开了一个小口子,想起那段往事,燕明戈心中也有几分涩然,他道,“你对不起师姐。” 慕行风看着高头大马上的少年将军,眼底有淡淡的欣慰,也有太多其他的东西,他苦笑一声道,“你曾也是世家子弟,世家的门楣,你该清楚。我若一开始就带阿柔回府,阿柔生来自在,我怎么舍得她半生都在后宅腌臜里蹉跎?我知晓为妾是委屈了阿柔,可是她愿意下山,我也必须得给她一个名分。燕珩,世家子弟不好当,世家夫人同样难为……慕家如今后宅不宁,阿柔性子单纯,我若在此时迎娶她,这无疑是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燕明戈目光发冷,“你既然知道你护不住她,当初为什么要碰她?” 这句话落,二人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燕明戈看着他带着些病态苍白的脸,缓缓道,“慕行风,师父师娘不在,我会护着师姐的,只要她还在西北之地一天,你就再也别踏入西北一步!” 说完这句,燕明戈掉转马头,狠狠一甩马鞭,徜徉而去。 慕行风望着远处的风雪里,那马背上一抖一抖远去的黑披风,嘴角挽着笑意,温柔却又极致冰冷。 “主子?”络腮胡大汉出言打破沉寂。 “赶路吧。”慕行风放下车帘,眸光似乎随着车厢里的光线一起阴了下来。 为什么要碰她? 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啊,他等了多少年,才等到姑娘可以成为他新娘的那一天? 世人都说慕家大公子有君子之风,他可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君子。 说他是卑劣小人分量都太轻了,他是忘川河岸爬出的恶鬼,披着一身皮囊,在人世寻他贪婪的一切。 他想要的东西,哪怕是成了碎片成了粉末,那也只能是他的,别人休想染指分毫! 这皇图霸业,他要! 心上那个姑娘,他也要! 他舍不得对他的姑娘残忍,那就用温柔编制一个囚笼吧,哪怕算计了整个天下,也要把他的姑娘困在笼子里。 把温柔刻进骨子里,只是为了蛊惑他的姑娘而已! 慕行风嘴角高高扬起,笑得那么清雅,一双温润的眸子里,神色却又执拗得残忍,像是频临溺水的人不肯放下那救命的一根稻草,“阿柔,等我回来。” *** 沿街一处高楼。 半开的轩窗里,恰好能看到青篷马车缓缓驶过。 聂云问一旁才六皇子,“殿下,是天下第一术士慕行风,贵妃十万火急派人从京城送来书信,只为了告诉您他来了这西北,您不打算见见他?” 六皇子肩上的箭伤已经好利落了,只是他仍是有些畏寒的披了厚厚的狐裘大氅,还带着几分少年气的眉宇间,慵懒里带着几分邪气,“三皇兄五番亲赴潜龙山,才把他给请下山来了,他若是三两句话就易主,那他这个天下第一术士怕是得惹人笑柄了。” “那咱们就这么让他走了?殿下,这……无论如何还是见上一面……”聂云还是不忍见六皇子放弃眼前这大好机会。 六皇子只是淡淡摇头,“他选了三皇兄,凭着他的本事,若是助三皇兄一统了这天下,必然名垂千古。权和名三皇兄都许诺了他,那他还缺什么呢?” 聂云想了想,道,“财?美人?” 六皇子嗤了一声,“若真有那么一天,他位高权重,还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去查,他为何在朝堂动荡之际前来这西北,能在这关头让他抛下一切事物前来西北,只怕那才是他名利双收之后都还求不得的东西。” 这番话让聂云犹如醍醐灌顶,忙道,“属下这就去查。” “等等。”六皇子叫住他,“燕珩在金童关一战中立了大功,寻些稀罕物件儿送去,特别是讨女人喜欢的。” 这次不用六皇子提点,聂云也明白其中关键,燕珩曾经是燕家世子,什么珍奇宝物没见过,他们送去的东西只怕燕明戈根本不会放在眼里,但是他的夫人听说是个流放的丫鬟,一个丫鬟能有什么见识?看到那些稀罕玩意儿必然心花怒放。有时候一个男人身上没有弱点,那就从他的女人身上去找弱点。 聂云正准备退下,猛然间似乎了想起了什么,道,“殿下,金童关发生了一件奇事。” 六皇子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聂云才继续道,“朝廷送往边关的盐在芦菔岭被蛮子劫了,按理说边关该断盐的,姚城这边都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金童关那边愣是一点风声都没有 。几日前姚城这边的盐商才高价买了食盐回来,这几日却堆在库房卖不出去,听说军队把之前抢去的盐都还给百姓了,燕珩的军队如今在边关一带民望极高。” 六皇子沉思半响,道,“莫非燕家屯有私盐?” “那些盐商说对方手里有盐引,不像是贩私盐的。”聂云道。 六皇子踱回太师椅上坐下,手指一下一下的敲打着椅背,“不管是哪种可能,咱们也算窥见燕家隐藏势力的冰山一角,三皇兄收下了天下第一术士,燕明戈是这乱世凶将,就看是纸上谈兵厉害,还是血染疆场厉害了。我或许该学学三皇兄,拿出点诚意来,交代下去,那个盐商若再出来做别的生意,让我们手底下的人帮衬着些。” 聂云连声应是,官场上这些他也见识了不少,直接真金白银送上府去,那样的手段太低劣了,对方要什么,不动声色推波助澜才是上上之策。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有一天林初发现自己甭管做啥生意,那银子都跟流水似的哗啦啦进了她的荷包,导致林初一度以为自己是个被学工科耽误了商业奇才。 *** 燕明戈回到府上的时候,林初正在厨房里忙活。 赵厨子一见燕明戈朝厨房走来,吓得魂飞魄散,结结巴巴解释,“将……将军,夫……夫人说想亲自下厨……” 燕明戈也没有怪他的意思,摆摆手示意他下去,赵厨子如蒙大赦,赶忙溜走了。 燕明戈倚在门框处,他人高马大的,往那儿一站,整个厨房的光线就被挡了一大半。 林初想做些好吃的,让卫柔吃了心情能好些,她翻炒着锅里的菜朝门口看了一眼,嗔怪道,“你堵门口作甚?” 燕明戈眯着眸子,打量着他的小妻子,锅里不知炒了什么,香气扑鼻,勾得人馋虫一下子就醒了,他觉得他的小妻子看起来也分外可口。 对,就是可口。 眸子里化开了淡淡的笑意,胸腔里被一种莫名的情绪填满了,还在继续发涨,像是要溢出来。 林初能感觉到燕明戈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被盯得有些囧,“你一直盯着我干嘛?” 燕明戈慢悠悠走过去,从后背抱住了林初,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有些温柔遣倦的味道,“初儿,你月事什么时候完?” 林初惊得铲子都掉锅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燕明戈:媳妇儿,你月事什么时候完? 林初:我一铲铲能打醒反派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封狐狸、枫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沁芯10瓶;柒笭笙5瓶;封狐狸4瓶;芒果棒棒糖啊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锅里炒着肉,因为火烧的旺,不时溅出芝麻粒大的油珠出来,林初手上被溅了几颗油珠,烫得她惊呼一声。 “烫到了?”燕明戈连忙拉着她后退两步,要看她的手。 锅里飘出一股糊味儿,林初顿时顾不得被烫伤的手背,拿了旁边的帕子用冷水浸湿了拧干,这才用帕子裹着捞起了掉进锅里的铲子。 林初翻炒着锅里焦糊的肉,心中肉疼不已,瞧着杵在旁边的罪魁祸首,她没好气的道,“劳烦相公洗个碟子给我。” 燕明戈盯着她的手背眉头皱起,“手不痛了?” “一点小油珠,也就当时溅到痛得厉害,现在不疼了。”林初往锅里放着调料。 燕明戈洗了一个碟子递过去,林初接过后又催促他去把火烧小一点。 燕明戈盯着小妻子的后脑勺,有些纳闷她如今使唤自己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不过他还是带着一脸的高贵冷艳走向了灶炉。 好在翻炒得及时,只有锅底的肉丝焦糊了,林初用筷子把糊掉的肉丝全挑了出来,这才用盖子盖上保温。 趁着有燕明戈这个免费劳动力在,她使唤着燕明戈烧火,又做了几道小菜。 炒菜的大锅旁边开了一个小灶,专门用来放煲汤的砂锅的。 砂锅里是林初一早就煮上的实胎八珍鸡汤,实胎八珍鸡具有固胎补气血、养心安神,保胎的功效,熬汤的时候林初还加了党参,茯苓,甘草,熟地,当归,白芍,白术,川杜仲这些药材,汤汁美味浓郁,营养丰富。最重要的是流产或是在怀孕期间有先兆流产症状,喝这个汤,有很好的预防效果。 之前在断魂石林,卫柔身下见红,林初还以为她是月事来了,现在想来,怕是当时就动了胎气。虽然卫柔说自己身体没事,但今天见了慕行风,她这情绪大起大落的,林初担心对胎儿有什么影响,这养胎安神的补汤喝着也是有备无患。 林初掀开砂锅的盖子,浓郁的香味儿一下子窜入鼻尖,她用勺子搅搅,汤汁熬得又白又浓,鸡肉也是轻轻一碰就从骨头上散开。 林初十分满意,找了个大碗准备盛起来。 燕明戈循着味儿过来,难得夸奖一句,“这是什么汤?” 他说着就给自己找了个小碗,盛了一勺尝尝鲜,咂咂嘴道,“好喝。” 林初道,“这是给师姐养胎补身子的汤。” 燕明戈默默放下了碗,“哦。” 席间,卫柔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似的,夸林初这汤煲得好喝,还多吃了半碗饭,完全看不出她上午还坐在雪地里无声落泪。 林初觉得这姑娘假装坚强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疼,不过能说的她都说了,现在只能等卫柔自己慢慢走出来。 饭后卫柔几拖着林初去画工图,瞧着这姑娘兴致勃勃的劲儿,林初觉得找点事情做,让她忙起来也挺好的,就跟卫柔一起钻进了房间里。 特意告假半天回来看媳妇儿的燕明戈瞅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心底颇不是滋味儿。 韩君烨拖着他的小书箱敲开了房门,因为林初觉得这孩子也不小了,在世家差不多得进学堂了,就差人寻了《三字经》、《百家姓》这些入门的书,她虽然不会写繁体字,但是凭着以前背的那些,半猜半蒙还是知道那些字念什么,有空的时候就教韩君烨念书。 可能是男主光环在吧,林初觉得韩君烨比起一般小孩聪慧太多,基本上她教一遍,韩君烨就会自己读了。只是这几天韩君烨倒是经常有不会的字拿来问她,卫柔现在有了身孕,许是母性的缘故,她对小孩子格外的喜欢,林初没空的时候,她就教韩君烨念书。 眼下韩君烨拖着一个小书箱过来,林初和卫柔自然不会把这个双眼里写满求知欲的小不点拒之门外。 荆禾如今腿伤也有了起色,虽然走路还是得靠着拐杖,不过照看一下韩君烨还是绰绰有余。 林初和卫柔在桌前研究那些武器的模型图,韩君烨给自己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卫柔旁边,手里捧着一本三字经,朝着门外的燕明戈看了一眼。 燕明戈觉得一定是自己的错觉,不然他怎么会在那小鬼脸上看到了嘚瑟? 风平浪尽过了几日,其实也不能算是风平浪静,六皇子突然送来几大箱的珍奇玩意儿,名贵布匹,珠玉首饰琳琅满目,让林初有种自己一下子成了贵太太的错觉。 她摸摸这个,又掂掂那个,满眼的新奇,看得燕明戈好笑又有些心酸,他的傻棒槌啊,以前当丫鬟的日子一定过得很苦,跟了自己也没享过几天清福。她喜欢这些,他以后就一箱一箱的寻来给她就是了。 如果林初知道燕明戈心中的想法,一定会说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作为一个朝九晚五的上班狗,日子常年过得紧巴巴,猛然见到这么多珠宝,她是新奇大于喜悦的。珠钗发饰什么的,以前只在古装 剧里见过,现在亲眼见到,还上手摸了一把,那质感,那做工,真的得赞扬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 “这镯子好看。”林初拿起一个箱子里的一个白玉镯,白玉的色泽细腻而温润,一看就价值不菲。 燕明戈笑道,“你倒是有眼光,上好的羊脂玉做出的玉镯,自然不差。” 林初笑得眉眼弯弯,“把这个玉镯拿给师姐戴,我听说玉养人的。” 燕明戈看着手中书卷,答了句,“随你”。 反正他日后会为她寻来更好的,他的妻,理应戴他送的镯子。 林初拉着卫柔又挑选了些喜欢的首饰,余下她琢磨着,还是找机会换成真金白银比较好。 作为一个穷逼,林初始终觉得手里握着真金白银才踏实。 之前贩盐赚了不少银子,林初琢磨着在姚城这边开几个铺子,到时候若是生意还行,就办个学堂。 姚城虽然繁荣,但是因为常年战乱,这里根本没有学堂,富贵一些的人家还能请夫子教着认几个字,贫苦一些的人家,温饱都成问题,谈何读书。 现在蛮子已经大败,只待清缴残兵,收复羌城,到时候若是朝廷那边不出什么乱子,大昭铁骑杀进草原,直捣蛮子王庭都是有可能的。边关安定下来,就得百废俱兴了。 就在林初琢磨着要做什么生意的时候,姚城主将安定远的夫人突然送来了请帖,说是让她去府上一叙。 有了六皇子的先例,林初猜测安夫人应该也是想跟他们拉近关系。 燕明戈如今已升为都尉,等羌城收复,他们就得回羌城那边。林初还没有一套适合都尉夫人这个身份的衣服,好在六皇子送来的有不少名贵绸缎,卫柔和荆禾看着都不像是会做女红的,但是偏偏他们都女红了得,这让林初倍感挫败。 二人赶着给她做了一套新衣。 到了赴宴那一日,林初穿着一身新裁的衣衫去了安府。 到了安府,府上大门没开,只开了左侧的角门,瞧见这一幕,林初皱了皱眉,这可不像是大户人家的待客之道。 宋拓架着马车进去,林初下了车,迎接她的是个五十左右的老妇,老妇一身石青色的衣衫洗的有些褪色,手上戴着的那个银镯子暗灰,看样子成色不好,镯子的花纹上还能看到污垢,显然这是个粗使婆子。 稍微讲究些的人家,都不会让一个粗使婆子来迎接贵客。 婆子冲林初福了福身子,姿态说不上恭敬,甚至有些轻慢,“燕夫人稍等,有丫鬟进去通报了。” 今日雪停了,但是寒风凌冽,大冬天把客人晾在门口?联想到进来时安府开的角门,林初眸色冷了冷,这安夫人倒是有意思,送拜帖的是她,现在是想落脸子么? 在寒风里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见一个穿着藕色比甲的丫鬟从垂花门处走出来,“劳烦燕夫人等这么久,夫人正在花厅那边,奴婢这就引您过去。” 丫鬟手臂上带着一对缠丝银镯子,看成色就比老妇的好上许多,也是难为她,这大冷的天,衣袖比别人短了一截,就为了露出手上那对镯子。 林初能感觉到丫鬟落到自己身上那毫不掩饰的打量目光,从她的面貌到穿戴,目光里有鄙夷也有艳羡。 “将军府的后院倒是大。”林初突然道。 丫鬟以为她没见过这般气派的地方,语气里带上几分得意,“那是自然,咱们这府邸,占地十亩呢!” 十亩地,差不多也就一个足球场那么大,足球场周长不过三百五十米。 一盏茶的时间相当于现代的十四分钟,都够绕着足球场走三两圈了。 林初眉宇之间染上冷色,“看来你这腿脚不好,寻个医术高超些的大夫,锯了接条狗腿兴许能走得快些。” 如果到现在林初都还没看出安夫人这是想刻意刁难她,那她就是傻子了。 底下的人没有主子授意,哪敢这么对待来客。 丫鬟听了林初的话,果然愤怒不已,不知是想起了什么,露出一脸鄙夷,尖利道,“爬床的贱婢能有什么教养,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迷住了燕都尉,先前燕都尉还没封官,你不还企图勾引我们家表少爷吗?狐媚下贱胚子……啊……” 林初反手一耳光就打了出去,丫鬟被她打得踉跄好几步,捂住脸一脸的难以置信,“你敢打我?” 林初面色平静得冷漠,“这一耳光,是我替你家夫人打的。她不会管教奴才,就由我这个客人代劳了。” 老妇见此情形,打算上前帮忙,林初一个冰刀般的眼神扫了过去,老妇当即定在原地,讪讪不敢上前。 丫鬟一脸恨意的朝着林初冲过来,“小贱蹄子,我跟你拼了!” 林初闪躲不及被她抓伤了脸,她怒极直接揪住了丫鬟的头发,左右开弓就是“啪啪”两耳光。 林初打得自己手疼,丫鬟一张脸也肿得跟猪头似的。 林初冷冷道,“这两耳光,是我为自己出气打的,你要是想知道什么叫下贱,不妨回去照照镜子。” 那丫鬟还不死心尖利的指甲抓进林初揪着她头发的手背。 林初才不顾忌这点痛,揪着丫鬟的头发就把她重重往旁边的墙上砸去。 林初是下了死力气的,丫鬟惨叫一声,脑袋瞬间跟开瓢了似的,血染的墙上到处都是,那名老妇被吓得哇哇大叫,跌了个屁股墩儿。 “这是在做什么?”台阶上,一身锦衣的妇人在一众丫鬟婆子的簇拥下走来。 看得出她是个美人,便是现在上了年纪,一张脸显然也是精心保养的,有着半老徐娘的风情。 林初的视线先落到了贵妇人旁边的年轻女子身上,兰芝,没想到羌城之变后,她竟然还活着。 “燕夫人,你这是……”贵妇人的话音拉回了林初的思绪。 林初看着眼前这似乎再和善不过的妇人,嘴角勾起冷笑,“安夫人的待客之道,实在是让我大开眼界。” 作者有话要说:一盏茶为10分钟或者14.4分钟,语出《僧祇律》 第49章 安夫人被林初这么直白的一怼,面上那抹和善的笑就有些勉强,“燕夫人哪里话……” 她像是才看清林初脸上那被抓出的几道血口子,忙提着裙裾从台阶上快步走下来,一副紧张的不得了的样子,“燕夫人这脸是怎么弄的?” 见林初手背也血淋淋的一片,一双美目大睁,过来要执起林初的手,“呀,这手也伤成这样?” 林初用力一甩,挥开了安夫人的手,安夫人像是受不住那股力道一样,后退了好几步,若不是身后的丫鬟及时扶住了她,怕是她得跌倒在地。 “夫人!” “夫人您没事吧?” “夫人要不要去请个大夫?” 一群丫鬟跟天塌了似的,围在安夫人跟前。 林初只想翻个大白眼,她这一挥手的力道能有多大?这安夫人是个纸片人不成? 寒风掠过,林初脸上和手上被那婢子抓伤的地方,都火辣辣的疼。 她冷眼看着捧着心口似乎气都喘不过来的安夫人,嘴角的讽刺之意再明显不过,“瞧瞧,安夫人这脸色发白,印堂发黑,还胸闷气短,怕是马上就要归西了,你们还请什么大夫啊,买口棺材回来得了!” “你……”原本闭着双目的安夫人蓦然睁眼,胸膛剧烈起伏着,指着林初却是气得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兰芝扶着安夫人,安抚一番安夫人之后,目光朝林初扫来,看到她那身用白底玫红素绉缎裁出的衣衫,头上戴着的珠翠发饰,心底颇不是滋味儿。 曾几何时,她在昙芸面前才是体面的那一个,她做着千户夫人,昙芸嫁了个不受将军看中的穷百户,昙芸想吃顿肉都还要她施舍。 谁能想到,那燕明戈竟然有这样的造化!如今燕明戈发达了,昙芸自然也是跟着鸡犬升天! 兰芝越想,越觉得命运不公。 昙芸不就生了张狐媚子脸么?怎么天底下所有的好事都赶着她了? 之前羌城之变,她跟她相公赵大志也是侥幸才逃过一劫。 羌城就那么大点,除去几个副将,就是几个千户官职最大。她们这些官太太也时常聚在一起打马吊什么的,一来二去她跟副将王猛的小妾也就熟络了起来。 兰芝素来觉得自己能识文断字,要比别人高出一等,王猛那小妾她本来也是不屑与之为伍的。 但是那时候林初虽然落魄,可她心底里还是喜欢拿着林初跟自己较劲儿,林初那日子过得越凄惨,她心底就越舒坦,时常想让一众官太太一起奚落林初。 不过她自恃清高,这种隐晦的心思,只能藏着,偶尔装作不经意提起,她也不会亲自说林初哪里不好,只是煽风点火,听着别人骂这个昔日一直骑在她头上的丫鬟,她心底会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和满足感。 王猛的小妾跟林初有过龃龉,自然是骂林初骂得最凶的那一个,有了共同讨厌的人,她们不免就走得近了些。 羌城之变前两天,王猛的小妾跟她们一起打马吊时,就炫耀说王猛要带她来姚城这边挑布料裁新衣。姚城的繁华是羌城比不了的,牌桌上不少人都羡慕王猛的小妾,她们大多数虽然也是进了副将的帐子为妾,但是远远没有达到那样的宠爱。 兰芝表面没什么,心底却有几分不乐意,回家就脸子,让赵大志也带自己去姚城。 赵大志能升到千户的位置,全靠着他妹子是将军宠妾,本身没多少本事,胆小却又极其虚荣、好大喜功。 被兰芝拐弯抹角的刺了几句,当即决定也带兰芝来姚城,不曾想就是这样,才阴差阳错的逃过一劫。 到了姚城后,得知羌城沦陷,赵大志别说去姚城军营,就是上街都不敢,生怕被扣上一个逃兵的名头小命不保,带着兰芝在客栈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 他们带来的银子本就不多,二人又是奢靡惯了的,很快银子就花得差不多了,兰芝想让赵大志出去打探消息,但是赵大志说什么也不肯,还说兰芝是想他去送死。 兰芝头一次觉得,赵大志离了羌城主将的扶持,整个就一窝囊废! 她只得自己四处打听消息,听说羌城那边逃过来的兵都编进了姚城的队伍,都升官赏了宅子,兰芝又是欣喜又是窝火。 喜的是她们在姚城终于也可以有个着落了,窝火的是若不是赵大志窝窝囊囊成天缩在客栈,他们也能赶上升官赏宅子! 凭着赵大志那股窝囊劲儿,让他自己去见姚城主将他是没那个胆子的,兰芝废了好些功夫才搭上了安夫人的线,演了一出苦情戏,才把赵大志给编进姚城的军队里了,不过别人都是升官,他反而降成了一个百户。 兰芝心中虽然恼怒,但是想着好歹是在姚城安定下来了。 金童关大捷,姚城前往援助的大军回来,她才知道,燕明戈竟然升成了都尉!而昙 芸那个贱人竟然一跃成了都尉夫人! 这天差地别的身份,让兰芝如鲠在喉。 往安夫人这边跑得勤了,她才知道安夫人也不喜林初,私底下问了安夫人身边的丫鬟,听说是林初来姚城的第一天,就在南城门跟安夫人的侄子勾搭上了,安夫人的侄子还扬言要纳了林初,后来甚至还断了一条腿。 兰芝心中鄙夷又欢喜,把关于林初的种种都添油加醋给安夫人说了一通,安夫人对林初更加不齿,这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兰芝存心想给林初找不痛快,自然也是想借此再跟安夫人攀攀关系,道,“昙芸,你在羌城的时候千方百计想进主将的帐子,如今终于缠上了燕都尉,自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就能对安夫人无礼?这腊月时节,你说这些咒人的话,你心思怎么这般恶毒?” 之前兰芝给安夫人添油加醋说林初在羌城的事迹时,就没避开丫鬟,那些丫鬟听了,自然是私底下传了个遍,有几个对李建业有意的,背地里不知唾骂了林初多少回。 此刻兰芝一提起,那些丫鬟鄙夷的目光也再明显不过。 天有些阴了,又下起了下雪。 林初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弹了弹落到自己肩头的雪花,抬眸讥讽道,“我就恶毒了,你能怎样?” 兰芝没料到林初会这般回答,一时间被怼得哑口无言,气得浑身直哆嗦,“你不就仗着自己生了张狐媚子脸!” 林初还是一脸的不以为然,“是啊,我就靠这张脸博我家将军欢心呢,你再怎么妒恨,这脸也长不到你身上去!” 兰芝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自己脑门,气得她头昏脑涨的,扶着安夫人的手没控制住手劲儿,掐的装晕的安夫人痛吟一声。 “安夫人,您怎么样?”兰芝转而去关心安夫人。 安夫人没搭理她,看着林初,从骨子里透出自命不凡的矜贵,嗓音虽然还虚弱,却是端足了贵妇范儿的,“燕夫人,我无论是在京城,还是来了这关外,都没见过你这般把以色事人当殊荣的,当真是下作!” 林初眸子一眯,冷光乍现,“下作二字,我就原封不动的还给安夫人了!” “下请帖的是安夫人您,我都尉夫人的身份还不配你们将军府开大门相迎也就罢了,让一个粗使婆子迎接来客,怕是传回京城里,你们安家也是头一位吧?我倒也是第一次知晓,进了后院通报一声主子,得让客人在寒风里等上一盏茶的时间。自 然,安夫人教出的好婢女都是随了安夫人的,一口一个下贱下作。我倒是长见识了,原来安夫人就是这样的贤良淑德。” 她讽刺一笑,“不知我哪里得罪了安夫人,您把我请到这府上来,就为了教训我一顿?就算是教训,安夫人您也还不够格吧?” 她都尉夫人的身份也不比安夫人身价低。 “你……你……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贱婢!”安夫人被气得不轻,好几度差点喘不上气来,这次真不是装的。 “贱婢?我相公官居都尉,我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合着在安夫人眼里,臣妻不过都是些贱婢是吧?安夫人,您怎把你自己也骂上了?”林初语调幽幽,又带着冷嘲,安夫人好几次被气得险些翻白眼。 兰芝给安夫人帮腔道,“昙芸,你别得意太久!如今你破了相,看燕都尉还要不要你这个丑八怪!” 林初摸着自己的被抓伤的那半边脸,嗤笑道,“就算我破了相,我也还是都尉夫人,我来这安府一趟,脸就毁了,你们觉得,我夫君能忍得下这口气?” 想起昔日羌城军营里传言的关于燕明戈的暴戾,兰芝突然打了个寒颤。 林初没心思再跟这群女人耗,安夫人这样的贵妇,着实是让她恶心了一把。 她踩着步子往回走,“安家门楣太高,我等攀不起,以后安夫人还是别再自降身份往我府上递请帖了。” 安夫人被一个婢子扶着才能站稳身体,望着林初背影,眼神却是透着阴毒的,“燕夫人,来了我府上,哪能一顿饭都不招待就让你回去的。” 林初直觉不妙,只听安夫人喝了一声,“请安夫人去偏厅一坐!” 角门里走出几个虎背熊腰的粗使婆子,手里还拿着麻袋和绳子,一脸凶恶的朝着林初走来。 林初心道一句卧槽,这老虔婆还想绑了把她卖去什么下三滥的地方不成? 她自问没跟这安老虔婆结下什么深仇大恨。 几个婆子身板儿都壮实,林初知道自己肯定是放不倒这几个婆子的,要是荆禾在她身边,一手一个就把这几个婆子倒栽葱插进雪地里去了! 可惜荆禾现在不在啊,林初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宋拓就在外面,她在这里面喊上一嗓子,宋拓肯定能听见。 于是在几个婆子还没走到林初跟前,她就扯开嗓子尖叫一声,大喊救命。 让林初没有料到的是,这具身体 嗓门杠杠滴,她那那一声简直可以称之为石破天惊。 *安府前厅* 林初来安府的时候,燕明戈没好意思跟来。林初一走,他又有些坐立难安,思来想去,干脆拿着本该几日后再上交的防御图,直奔安府来了。 安将军对于燕明戈突然这么勤快往自己府上跑,也有几分意外,想起自己心底那个打算,他没说防御图的事,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关的话题,“燕小将军有妻室了?” 安将军说了什么,燕明戈根本没怎么注意听,脑子里想着一会儿跟棒槌一块儿回去,棒槌那副瞪圆了眼的惊讶小模样,他心底就跟猫爪子挠似的。只敷衍应了声,“有。” “不知燕小将军夫人是哪里人士?”安将军一反常态的多问了几句。 燕明戈心中有些疑惑,安定远问关于林初的事作甚? 他正想回答,后院那边猛然传来林初的尖叫声,燕明戈眉头狠狠一皱,面上甚至罕见的出现了几分慌张:“棒槌!” 他跟安定远招呼都没来得及打一声,就夺门而出,脸色沉寂得可怕。 *** 林初那一声尖叫让安夫人也有些慌张,毕竟林初不是她府上的奴婢,而是官眷。 不过一想到安定远同她说的,想把女儿许给燕明戈,安夫人一颗心又狠了下来。 燕明戈年纪轻轻能坐到都尉的位置上,日后前途不可限量,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安夫人对这个女婿人选是满意的。 安定远还有一年就可以被调回京城了,到时候若是安家在京城那边拉燕明戈一把,燕明戈只会平步青云。比起他那个粗鄙下作的原配,安夫人相信燕明戈知道该怎么选择。 不过从兰芝口中得知了林初的为人,安夫人把李建业断腿那一茬儿也归在了林初头上。 她怕林初死也要赖着燕明戈,这才想邀她来府上亲自谈谈,今日一见,安夫人对林初的恨意只增不减。 她沉声吩咐那几个同样怔住的粗使婆子,“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人给我绑了!” 几个婆子上前要按住林初,林初也不是吃素的,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就乱扎乱刺,几个婆子不慎被她刺伤,一边痛呼一边谩骂。 但双拳难敌四手,林初还是被几个婆子制住结结实实绑了起来,身上甚至被她们拧伤了好几处。 “你们在做什么?”门口突然传来一句将愤怒压抑到 了极致的暴喝。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林初:相公,脸疼qaq 大魔王燕明戈:把这群瞎蹦跶的炮灰全给我宰了! 林初:她们想抢夫! 大魔王燕明戈:弄死!不知道军婚不离吗? 女主以前当丫鬟的时候,是叫昙芸哈。 怕有的宝宝忘记了,作者菌提醒一下~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枫叶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ky10瓶;cassidy5瓶;沉醉不知归路、24084144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几个粗使婆子见有人闯进来,皆是一惊。 林初看着燕明戈阴沉的俊脸,她不想矫情的,可是这一刻鼻头还是莫名的泛酸,眼眶不争气的红了起来。 燕明戈大步走过来,那一刻的时间似乎过得极慢,以至于林初看清他身上每一个细节,那压抑着怒气而绷紧下颚,目光凉薄如水的黝黑双眸,手背上绷起的青筋,行走之间衣袍拂落的飞雪…… “相公……”林初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音哑了。 几个仆妇不知燕明戈是谁,但见他一身煞气骇人,都不由自主的后腿一步。 之前掐林初掐得最狠的那个粗使婆子,因为还没来得及给绑着林初的绳子打个结,后退的时候慢了一拍,被燕明戈盛怒中的一脚给踹的倒飞出去。 仆妇砸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再重重的摔到地上,仆妇不知道被摔伤了那里,但是墙上一片血印,滚到了地上连疼痛的低吟都发不出,整个身体像蛆虫一样蠕动,手脚不正常的扭曲着,显然是摔下来的时候折了。 这一幕给一众女眷的刺激不小,不少人都尖叫出声。 燕明戈半个眼神也没往安夫人那边递去,他视线落到林初被抓伤的脸上,再慢慢下滑,落到绑住林初的绳索上。 林初因为之前挣扎得太狠,袖子都被捋上去一大截,她皮肤白得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那些仆妇在她手臂掐出的青紫痕迹看着就有些触目惊心,衬着粗粝的绳索,有一凌虐的凄凉美感。 燕明戈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什么紧紧攥住了,每跳动一下都抽搐着疼。 蛛网一样的血丝慢慢爬上他眼眸,那份强撑着的镇定给人一种薄纸一般易碎的错觉,镇定背后,酝酿着滔天的怒火,看得人胆寒。 林初心中委屈,可是看到燕明戈给自己解开绳索的手竟然在颤抖时,她心底有个角落软得一塌糊涂,鼻头也越来越酸,一颗泪珠就这么砸了下来,“相公,你别担心,我没事。” 这呆着哭腔的话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燕明戈捏着麻绳的手瞬间握紧,青筋暴起。 他抬起头,眸色猩红的厉害,“林初,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林初正想说点宽慰的话,就见燕明戈用力把从自己身上解下的绳索掷到了地上,猛然拔出随身佩戴的白铜刀。 几个婆子看到 那明晃晃的大刀,吓得腿肚子直哆嗦,想后退,想转身跑,极度的恐惧下,却发现自己身体似乎都不听使唤了。 离燕明戈最近的那个婆子,勉强后退了两步,就跌坐在地,大叫着,“夫人救命!” 安夫人从燕明戈出现的那一刻就预感到了事情不妙,有些事情,背地里不声不响的做了,装作不知情也就罢了。可如今叫他直接给撞上了,安夫人先是觉得自己这脸面丢的厉害,其次才是想着这事怕是不好收尾了。 这个仆妇既然叫了自己的名讳,安夫人也不可能置若罔闻,她道,“燕小将军,咱们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的……啊!” 她这话音还没落完,燕明戈手起刀落就卸掉了那仆妇的两条胳膊,安夫人一个内宅妇人,心思虽狠,但都是陷害来陷害去。真有什么处罚的,都是让下面的人去处理。燕明戈那一刀下去,仆妇两条胳膊就落地,肩膀处血如注涌,安夫人没能控制住那一声尖叫。 旁边的仆妇看到这一幕,那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看着燕明戈就跟看到了索命的恶鬼一般,语无伦次道,“不是我……不是我……都是夫人让我们做的……” 眼见燕明戈那染着血的刀尖逼近,仆妇身下一热,竟是失禁了。 燕明戈手中尖刀一挑,伴随着一道惨绝人寰的惨叫声响起,又是两条手臂落地。 他冷冷一眼朝着安夫人扫去,安夫人,被那个眼神吓得后退半步,若不是还有丫鬟扶着,怕是她站都站不住。 燕明戈朝着安夫人那边走去,见识了他砍那几名仆妇手的婢女们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胆小一些的,直接抛下安夫人跑了。 一有人跑,自然就有人跟着跑,安夫人身边的一堆仆妇很快就只剩她的大丫鬟和兰芝,二人一左一右扶着被吓得浑身发软的安夫人。 兰芝心底也恨不得甩开安夫人逃开,可是残存的理智告诉她撑着,若是在这时候逃开了,今后安夫人这条线就彻底断了,只得咬着牙硬逼着自己留下来。 安夫人看着燕明戈那柄还不断往下滴落着鲜血的尖刀,惊骇道,“你……你还想杀我不成?我……我可是朝廷命妇!” 林初怕燕明戈冲动之下真的伤了安夫人,忙道,“相公,我们回家吧,我想回家了。” 今日她在安府虽然受了委屈,但是甭管怎么说,都是安府不对,燕明戈为了替她出气杀伤几个仆妇,不为过。 可若是燕 明戈动了安夫人一根毫发,那么传出去不对的就是她们。 毕竟伤她的只是安家的仆妇,若是到时候安家脸皮厚比城墙,强行让下人去顶罪,他们也无法。 燕明戈亲手伤了安夫人,那性质就大不一样。 燕明戈听到林初的话,朝着林初看了一眼,那个眼神里包含了太多东西,愤怒,心酸,怜惜都有,沉甸甸的看的林初心口蓦然一跳。 燕明戈很快就收回了目光,阴鹜看向安夫人,“那你可知,我夫人,也是朝廷命妇!她受的是你安夫人之邀来的你府上,你们又是怎么对待她的?” 安夫人一时间讷讷无言。 心中却有些恼恨起来,她竟没想到,这燕明戈对他那贱婢出身的发妻维护成这样,一想到自己的女儿还得嫁给他,安夫人看林初的眼神就更加阴毒。 果然狐媚子都是会讨男人欢心的。 安夫人的看林初的那一眼并没有逃过燕明戈的视线。 他只觉得胸腔一股火烧得他浑身都快爆炸,提刀指向安夫人,怒喝,“我燕明戈一生没什么本事,可若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好,那我也不配当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哇,宝宝们,作者君明天就要考试了,还在抢救一下复习qaq,所以这章更的有点少,希望宝宝们谅解一下哈。 等后天考试完了,作者菌就迎来愉快滴暑假啦,到时候咱们天天大肥章~ 么么哒~ 推荐好友滴文文~超级有爱~ 文名:《为失忆娇妻扮演白月光》 作者:六娓 文案:赵莞苧死后穿到别人身上得以重生,却丢了一段记忆:自己成过婚了,驸马爷竟是那个称霸朝堂阴狠毒辣的一字并肩王裴照! 莞苧:“我不要他!我要能考状元、家贫如洗、爱我如命,但因娶了我就招人嫉恨陷害的那种正直白月光驸马!” 裴照恨得咬牙切齿,冷笑连连,“赵莞苧,看来是本王太纵容你了!日后休想本王再让你半分!” 没过多久。 朝堂百官:长公主薨后裴照就疯了,亲身上阵考了状元不说,还天天装穷穿破袍子上朝,非要威逼我们嫉恨陷害他,我们看在他痛失爱妻日子难熬的份上忍了又忍! 直到有人撞见有美人如猫一样伏于他膝,而他低头哺酒,深情缱绻,惬意至极。 那美人醉酒的神韵像极了长公主。 百官:去他妈的日子难熬! #一个满级大佬为了哄失忆娇妻开心每日扮演穷小子被人陷害的心酸沙雕故事# 心机狠辣驸马vs失忆作精公主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枫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unshine10瓶;lili0015瓶;芒果棒棒糖啊、雀归3瓶;懒得和你们说、清薇逐波、zcj、小淨、宅宅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这句比泰山还重的话让林初心底一触,滋生了许多陌生的情绪。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也习惯了独自面对所有,猛然被人这般护着,她心头有几分异样,还有一些自己都说不清的感觉。 “贤侄!” 门口处传来一道洪钟般的嗓音。 安夫人一见安将军过来,当即凄凄惨惨换了一声,“五郎……” 安将军先前见燕明戈一言不发就离开了前厅,左等右等不见人回来。又听下人来报说燕明戈竟然拿刀指着安夫人,安将军这才连忙赶了过来。 他扫了一眼倒了一地的仆妇,道,“这是怎么回事?” 安夫人被兰芝和她的大丫鬟搀扶着,闻言只是用帕子默默拭泪,哽咽不能自语,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燕明戈冷笑一声,“将军还是问问贵夫人吧!” 安将军询问的目光看向了安夫人,安夫人还是只一个劲儿的抹泪不语。 安将军在军事上颇有才能,可在处理内宅之事上却有些一窍不通,安夫人哭得他有些心烦,不禁恼了几分:“你在一群小辈面前哭哭啼啼什么?有话就说啊!” 夫妻数十载,安将军也知道安夫人那一身矜贵的脾气,他转而问安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安夫人的大丫鬟脸色惨白如纸,她哆哆嗦嗦跪到了地上,话都说不利索,“奴……奴婢不知……” 安夫人像是受不住这口气了一般,红着眼眶道,“夫君莫问了,我邀燕夫人来府上,是我苛待了燕夫人。” 林初心道这老虔婆倒打一耙的本事了得啊。 不过没等她开腔,就听燕明戈嗤笑出声,“先是伤了我夫人的脸,又是要拿绳索绑人,安夫人的请帖还在我家中放着呢!若是不是我今日恰好在府上撞见,我倒是不知安夫人就是这么待客的!” 林初脸上的伤再明显不过,那地上的绳索也还没来得及收,安将军只是不擅长处理内宅之事,但不代表他就是个傻子。 一时间安将军脸色难看,安夫人脸色白了几分,不过依然硬气的把脊背挺得笔直。 “贤侄,你先带夫人去看看脸上的伤,这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安将军道。 家丑不可外扬,安将军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他跟安夫人几十年的夫妻情 分,也不好在外人面前落她的脸面。 燕明戈大步走过去拉起了林初的手,转身离去时撂下一句,“安将军这话,燕某记下了。” 言外之意就是我等着你的交代。 林初偷偷看了燕明戈几眼,使眼色想让他别这么嚣张,毕竟这是在姚城,人家的地盘。 她之前委屈,可燕明戈也教训那几个仆妇给已经她出气了。 安夫人的气,林初自问是没受多少的,毕竟都被她自己怼回去了。 若是因为她的事跟姚城主将闹得太僵,林初觉得还是不大好。 不过燕明戈像是没看见她的眼色一样,直接拉着她的手目不斜视出了安府大门。 到了马车上,燕明戈直接让赶车去医馆。 林初发现他脸色还是阴沉得厉害,只得道,“相公,我真没事了。” 燕明戈眼底的血丝还没退完,那睨着她的目光,凶悍又带着浓浓的占有欲,两只手指轻易就捏住了她的下巴,“林初,你给我记着,我的女人,不用给任何人留脸面!张扬跋扈点,别惨兮兮的老被人欺负!” 林初觉得他这句话有些好笑,不过听了心里还是甜滋滋的。 她道,“我名声若是像以前那么臭了,你不嫌弃?” 提到以前,燕明戈脸色有几分阴鹜,“那些人若是还在,我定然一个个拔了他们的舌头!” 林初知道反派这话可不是说这玩儿的,她手臂上鸡皮疙瘩又迸了起来。 燕明戈一只手落在了她发顶,从上往下抚摸她的头发,像是在给猫儿顺毛一般,嗓音幽幽,“而且,名声不是经营出来的,你若够强够狂,那些过街老鼠自然不敢再招惹你。林初,你要明白,真正让人产生敬畏的,是恐惧。” 大反派难得说了这么多这么交心的话,林初有些诧异,之前萦绕在心头的那股微妙又有些异样的感觉再次升了起来。 燕明戈大掌轻易就拢住了她的手,有些粗粝的指腹轻轻摩挲她手背细腻的肌肤,林初只觉得手背像是有电流划过,带着些许痒意。 “你是我的妻,你便是杀人放火,我也纵得!” 林初愣愣望着燕明戈半响,不是觉得这句话分量太重,也不是觉得太霸气太感人,她纯粹就是脑子里又脱线了。 以前看了那么多言情剧,哪个男主的情话不是海誓山盟?为表心意就送珍奇宝物、全副家 产什么的。 怎么到了反派这儿,就成了你杀人放火我都给你兜着? 她平日里表现的有这么暴力吗? “下车了。”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燕明戈向着林初伸出手。 林初收起脑子里奇奇怪怪的想法,由燕明戈牵着下车。 管他呢,说不定这就是反派心底的浪漫呢? 这么一想,林初心情莫名的美丽了起来。 医馆的大夫给林初看了手和脸,只说是皮肉轻伤,不过毕竟是在脸上,留疤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大,拿了几瓶药让她晨昏定省按时涂抹。 回去的路上燕明戈脸色一直很臭,林初为了缓和一下气氛,只得调笑道,“真没什么的,难不成我脸上有了疤,相公就不要我了?” 燕明戈闷闷的一把揽过她的腰身,把人结结实实抱进怀里,“我是怕你介怀。” 世上有哪个女人不爱美的? 这句话让林初心口又软了几分,这个男人,似乎比她平日里看到的还要好上许多。 她仰望着燕明戈的俊颜,突然直起身子在他下巴上亲了一口。 燕明戈一愣,低头望着林初,目光里有欣喜,有激动,有不可思议,也有茫然,最后都化作了两股熊熊火苗,“初儿……” 感觉到他的手开始不规矩,林初瞬间给吓的清醒了,她立马捧着自己的脸,“相公,我脸疼。” 燕明戈:“……” ***安府*** 安将军膝下无子,只有嫡庶两个女儿。 庶长女生母死得早,平日里有安夫人打压着,不怎么得宠。 嫡女安桐是安夫人的心头肉,安夫人打小就按照京城贵女来培养安桐,甚至还为安桐请了西席。好在安桐也争气,知书达理,才情样貌样样不差,安夫人一直以这个女儿引以为傲。 安桐是傍晚才听说了府上的事,她当即去了安夫人的住处。 安夫人白日里被燕明戈提刀断臂的场景吓得不轻,后来又跟安将军吵了几句,下午就病倒了。 安桐撩开层层珠帘走进安夫人的卧房,见到安夫人的孱弱样子,又是心疼又是气闷,“母亲。” “桐儿来了。”安夫人一见女儿,当即欢喜了几分。 安桐五官秀美,是个再标准不过的大家闺秀。 不过此 时她眉头皱得紧紧的,“母亲真是糊涂!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您今日做的这些事情,传出去只会让女儿难堪!” 安夫人才跟安将吵过,此刻再被安桐这么一说,心口那股气又憋了上来,她道,“娘也是为了你好啊,你是没见着那女人的狐媚子样……” “母亲!不管燕都尉的夫人如何,但人家都是燕都尉三妹六聘娶进门的!您先前问我这门婚事,我也是不知燕都尉有妻室才说全凭母亲做主,您若是早些同我说他有妻,我怎会应?”安桐毕竟是个还未出阁的姑娘,说起婚嫁之事,恼怒中还是带着几分不自在。 这个问题的确是安夫人没有想到的,她当初看上了燕明戈当女婿,自己的女儿安桐在她看来,便是进宫去都够格的。 她的女儿自然可能去给人做小,所以安夫人想当然的觉得燕明戈一定会为了自己的女儿,立马休掉他的原配。 可惜燕明戈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她转弯抹角跟安将军提了许多次,安将军却让说燕明休妻不厚道,不如让燕明戈把原配降为平妻,再迎娶他们的女儿过门。 安夫人为此气闷了许久,思来想去许久,才请林初来府上,她本意是想敲打拿捏林初一番,让林初看清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在安夫人看来,一个丫鬟能有什么见识?到时候她再出面,许给林初一笔丰厚的银子,若是林初识时务些,就该知道自请一封下堂休书。 让安夫人没有料到的是,林初竟然是个硬茬儿,她后面被林初气狠了,才想着把人捆了,找人坏她清白,凭着林初以前在羌城的那些事迹,安夫人觉得只要放出谣言去,林初还不得被整个姚城百姓的唾沫淹死。 燕明戈想必也会因此厌弃她。 一切都算计好了的,谁会料到燕明戈那时候会在府上? 此刻最让安夫人难受的是,安桐竟然也责怪她? 安夫人自问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安桐好的,她流着泪道,“好好,你们都怨我,都是我的错……” “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安桐知道安夫人素来是个偏激的,她道,“我知道母亲做这一切都是为我好,但总得讲究是非曲直。” “是非曲直……”安夫人哭着哭着突然冷笑一声。 “桐儿,你是不知道那类贱人可恨在哪里,她们就会在男人面前谄媚博宠,我若不替你除了她,你性子宽厚,今后是要在她手底下吃大亏的啊!娘年轻 的时候就被王艳秋那个贱人逼的几乎没有活路,若不是你外祖母趁着你爹巡视河道去了,在那贱人生产时一碗汤药要了她的命,这安家后宅,哪还有咱娘两的立足之地……” 安桐是第一次听母亲说起王姨娘的事,怔怔不知如何接话。 安夫人正抹泪,屋外突然想起了大丫鬟的声音,“将军,夫人病着呢,您过来了怎站在这门外,不进屋去看看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 看到今天的更新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作者菌得骨碌碌滚去复习啦~ 提前给宝宝们说晚安~ 注:平妻是对商人在外经商所娶女子的一种称呼,但是其实际法律地位仍然为妾。(百度解释)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枫叶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宅宅15瓶;萝北10瓶;挚6瓶;裴裴5瓶;哈哈哈哈3瓶;清薇逐波、羽言之霁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安桐和安夫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不妙的感觉。 “母亲安心,我出去看看。”安桐一张秀美的脸有些发白,毕竟那些事被安将军知道了,她简直不敢想象接下来会面临什么样的局面。 安桐出了房门,就见安将军大步往西侧院门离去的背影,她情急之下提着裙摆追了上去,一边追一边大喊着,“父亲!父亲!” 安将军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脚下步子半分没有慢下来。 白天的雪一直下到现在,早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这又是夜里,前面是一处假山池塘,路段湿滑,没有掌灯,安桐不敢冒失跑过去。 假山那边就是她庶姐住的地方,安桐一个人站在雪夜里,心脏的地方像是被北风豁开了一个口子。 她一直觉得,安将军对自己看重有余,但亲近不加,曾经她以为那是严父。可是似乎在对待庶姐时,安将军就变成了一个慈父。 安桐知道自己不该计较这么多,她生来就锦衣玉食,作为安家的嫡女,她也总是谨言慎行,生怕自己一个不慎会给父母丢脸,让他们失望。 她努力最到最好,只不过想让她们多宠爱自己一点。 可是她猛然发现别人轻易就能得到她无论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时,安桐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可悲。 安家嫡女怎么可以可悲呢? 她抹干眼角的泪珠,挂着一脸从容的笑容回了安夫人的住处,正想找个理由在安夫人那里搪塞过去,却不想刚进门就见碎了一地的瓷片。 安夫人的大丫鬟额角带着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安夫人破口大骂,“贱人!贱人!安定远,我嫁给你十余载,自问从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倒好,你心底一直藏着那个贱人呐!你那么舍不得那个贱人,当年怎么不干脆随她去了?” 安桐一见这阵仗,就知道一定是安夫人问了身边的大丫鬟安将军去哪儿了,结果大丫鬟说了实话,安夫人这才大怒。 前几句她还勉强听得,听见安夫人后面咒骂安将军的话,安桐就倏的变了脸色,道,“母亲,女儿知道您是心里不好过,气急了才胡言乱语的,但这样的话,还是万万不要再说了。” 安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的儿,为娘心里好苦啊……” 安桐扶着安夫人,一只手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道,“母亲,您 莫要多想,您和父亲十余载的夫妻了,父亲便是知道了王姨娘的事,事情过去这么久,他也就气个一两天罢了。” 悲伤之后,安桐却是出奇的冷静,她从小就已经习惯,要怎么去权衡利弊。 只是安桐一连好几日候在书房外请求见安将军,都没有见成,安夫人甚至被下了禁足令。 安夫人日日以泪洗面,破口大骂安将军不是东西,安桐宽慰安夫人的同时,心中也不免感到寒凉,昔日相敬如宾的夫妇,翻脸翻起来竟是这样快。 安桐知道自己必须得做点什么,不能再坐以待毙。 这日林初用过早膳,正在书房练字。 之前燕明戈让她练那个繁体的“壹”字,但是她哪有时间。 今早燕明戈不知哪根筋没搭对,突然说要检查她练的字,林初只得硬着头皮拿毛笔写硬笔书法,写出来的“壹”字自然是被燕明戈吐槽得一无是处。 用他的原话来说就是“你怕是就记住了笔画”。 燕明戈还说晚上回来看她写的如何了,若还是一点进步没有,上家法。 林初还不知道他的所谓家法是什么,但是想起燕明戈离开时那个眼神,直觉告诉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于是早饭后就开始勤快的研墨练字。 卫柔坐在一旁的摇椅上一边看话本一边吃零嘴,韩小包子则坐在她跟前的小板凳上一般一眼的读《三字经》。 这让林初不止一次的以为韩小包子是在给卫柔肚子里的孩子做胎教。 她练字练得手腕酸痛时,下人突然来报说安府来人了。 宋拓一行人在家里是住不下的,燕明戈买下了隔壁的二进院子,让宋拓和一些下人住隔壁院子,这些天正在准备把院墙打通。 “安家?就是那个请我弟妹去府上做客,又欺负我弟妹的那个安家?”卫柔一听安家来人,瞬间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宋拓见识过这姑奶奶的暴脾气,抹着额角的冷汗应了声是。 卫柔瞬间把话本子往桌上重重一砸,大步朝着门外走去,“他们还有脸来!” 院门被粗暴的扯开,披着鹅黄披风的安桐站在雪地里,身侧是一名撑伞为她挡雪的丫鬟,身后则是七八个家丁,地上放着几口红漆木大箱。 安桐见开门的是个娇俏又水灵的女子,微微一怔,以为这就是燕夫人了,正想见礼,却听卫柔道,“听说,你们是来给我 弟妹请罪的?” 原来是燕都尉的姐姐。 安桐庆幸自己没有乱开口,等卫柔话落,才福了福身子,“前些日子让燕夫人在府上受了委屈,倍感愧疚,特地前来赔罪。” 卫柔本来不想为难一个小姑娘的,不过想起林初手上和脸上的上,还有胳膊上那些被掐出的痕迹,心底就气,她怒道,“给我弟妹难堪的不是你,若要赔罪,也该你母亲亲自前来!让你一个小辈前来算什么?我这人素来不会说话,若是哪句话不中听惹哭安姑娘了,别人还以为咱们燕家欺负人呢!” 安桐神色间有些尴尬,不过依然保持着礼貌,“家母卧病在床,实在是起不得身,才让我前来给燕夫人赔不是的。” 卫柔抱着手臂哼了一声,“谁知道是真的假的。” 安桐神色更尴尬了。 给她撑伞的婢女忍不住道,“我家小姐冒着风雪前来,哪有你们这样对待来客的?” 卫柔瞬间就被点炸了,“我怎么了?我一没让个粗使婆子接待你们,二没让你们在风雪里等上一盏茶,三没让丫鬟跟你们动手,比起你们安家,我这还真不够看。” 婢女被怼得快哭出来,安桐脸色也苍白了几分,她深深一鞠躬道,“燕家姐姐见谅,那日之事,的确是我母亲做得不对,只要能让燕夫人消气,我便是在这门口站一上午也无妨。” 卫柔眉心一蹙还想再说什么,就见林初从房门那边走过来。 “安姑娘这话言重了。” 她脸上的伤这几天才结痂,看着分外显眼,卫柔怕她不自在,没想让林初来应付这事的,她道,“你回去继续练字,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林初冲着卫柔笑笑,“不碍事。” 这安家大小姐虽说是代替母亲前来赔罪,但是她在里面听她说话,一直不卑不亢的,被卫柔刺得狠了也会绵里藏针的驳一两句,这绝不是个软柿子。 原著中,六皇子登基后,皇后姓安,她不知道是不是安将军这个女儿,书中没做过多描述,但是林初猛然想起这一茬儿,觉得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 万一安家这个女儿真是原著中那个安皇后,那么现在把安家得罪得太狠,无异于是在给自己以后找麻烦。 而且原著中那个安皇后,聪慧又果断,林初看书的时候还挺欣赏的。 林初浅笑着看向安桐,“尊夫人若是有这份道歉的心,心意 我便收下了,礼物还请安姑娘带回去。” “这……”安桐有几分犹豫,同为女子,她自然知道一张脸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看到林初脸上的疤,她是当真愧疚了起来。“其他的就罢了,但这药膏祛疤效果是极好的,还请燕夫人收下。” 最终林初只收下了那瓶药膏。 送走了安桐,卫柔还一直嘀咕,说林初就是心太软。 林初笑笑没有多说。 安家能做到这程度已经出乎她意料了,带着那么多东西浩浩荡荡前来,至少诚意是做足了的。 晚间的时候,燕明戈冒着一身风雪回来,也带回了一个让林初格外震惊的消息——老皇帝驾崩了。 果然很多事情都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边关断盐提前,蛮子的溃败比原先早,现在原本该三年后才驾崩的老皇帝也归西了…… 林初小心翼翼打量燕明戈的神色,发现他下颚绷得有些紧。 或许他心中是有些不甘的吧,毕竟燕家五百多口人命,他都还没来得讨要一个公道,老皇帝就死了,燕家的灭门之仇,他便是心里有怨,一时间也找不到发泄口。 街上打更的大声吆喝着,宣告皇帝驾崩的消息。 家家户户门口都挂起了白灯笼。 挂灯笼的事林初交给宋拓去办了,她挨着燕明戈坐到了台阶上,把头轻轻靠在了燕明戈肩头,什么都没说。 这几日大雪就没停过,尽管在廊下,还是不时有雪花飘了进来,燕明戈微微偏过头,脸颊就碰到了小妻子那颗毛茸茸的脑袋。 他用自己的披风包住了林初,帮她避风雪,一双狭长的眸子望着飘雪的夜空,目光不知散落到了何处,“初儿,要是母亲能看到你就好了。” 林初没有搭话,他自己轻轻笑了一声,“母亲最喜欢那些古灵精怪的小姑娘,她会很喜欢你的。” 林初用小拇指轻轻勾住了他的小拇指。 他似乎也很喜欢这样的小动作,回应似的勾了勾林初的小拇指,二人之间难得的温情。 “主子!”宋拓闯进来看到这一幕,连忙低下头,禀报道,“六皇子求见。” 原著中是六皇子斗赢了他的几个兄长,稳稳坐上了皇位,可是现在六皇子还在这边关,他若是想夺位,怕是艰难。 三皇子和二皇子人就在京城,现在局势肯定混乱不已。 林初知道他们肯定有要事相商,收回自己的手,对燕明戈道,“你快去吧。” 燕明戈不放心看了她几眼,“你回房早些睡,不用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菌考试完啦~ 明天开始咱们要肥肥章啦~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西瓜尊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潇湘叶儿、老虎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林初乖巧点头,站在原地看目送燕明戈走过回廊,往前厅那边去了。 燕明戈回头看过她一眼,虽然一句话没说,可那眉宇间催促她回房的神色已是再明显不过。 直到看不见燕明戈的背影,林初才回了房间。 老皇帝一死,这天下必然是要乱的,蛮子还没有完全赶出大昭国土,也不知道后面会不会反扑。 林初坐在桌前,看着烛台上的一豆烛火,陷入了沉思。 敲门声响起,林初开门一看,竟是卫柔。 卫柔裹着披风进了房间,道:“我见你屋子里的灯亮着,过来找你说说话。” 屋外北风呼号,听起来有些吓人,林初把放在被衾里的暖炉捧出来递给卫柔,“冬夜寒凉,师姐拿着暖炉吧。” 卫柔摩挲着铜制暖炉上精致的雕纹,有些心事重重的模样,“我听说,是二皇子继位了?” “这我倒还没听相公说起。”林初揣着手坐到了卫柔对面。 怪不得燕明戈今天有些奇怪,燕家当年的惨案,可以说是几乎是二皇子一手促成的,如今二皇子做了这大昭的皇,燕明戈却要为这样一个灭族仇人守这天下…… “三皇子已经在白云关起兵造反了,估计年前就会跟朝廷大军交战。”卫柔语调平稳,面上却有几分失神。 林初把她的话在心中过了一遍,又想起慕行风如今是为三皇子做事,大抵能猜到她是在担心什么。 林初眉心蹙了蹙,握住卫柔的手,“师姐,那个人的事,你就别管了,他选了什么样的路,是他自己的事。” 卫柔苦笑了一声,“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她叹了口气继续道,“当初他要下山,问我肯不肯跟他一起去,是我拒绝了他。其实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我跟他不会有结果,家族,霸业,母令……我们之间,终究还是隔了太多。后来是我不甘心就这么放下这段感情,下山来寻他,去了南都,听说他说亲了,对方是个才情容貌俱佳的藩王郡主。若说怨,也谈不上,左右不过一个男人,我不是闺阁女子,会为此要死要活的。辗转得知燕家五年前就出事了,我才跑这边关来找燕珩。” 卫柔摸着自己的肚子,“一切我都打算放下的,只是这孩子来的太突然,打乱了我先前所有的计划……认真来说,我不恨他,但终究……也成了心头一根刺。” “谁这一辈子不会遇上点事?师姐放宽心。”林初安慰道。 卫柔笑了笑,“我省得。” 她看着林初的脸道:“你晚上还没上药吧,把药拿来我给你涂上。” 林初其实没怎么在意这道疤,估计痂脱落了就只剩一道淡淡的印儿,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但是卫柔和燕明戈显然很上心。 卫柔给她涂药的时候不免念叨,“那小子有时候是混了些,但是他心性不坏,我看得出他对你是上了十二分心思的。今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你们都要夫妻齐心,女人这辈子,能遇上个值得托付一辈子的人,不容易。” 林初正被卫柔说的有些感慨,谁知这姑娘下一句就是,“你们趁早把房圆了吧,等你们两生个儿子,我抓回去给我女儿当童养夫!” 林初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这姑娘脑回路还真是不同寻常。 不过卫柔又提起了生女儿的事,林初不免有几根疑惑,“师姐,你怎么知道你肚子里就一定是个女孩?” 卫柔笑道,“从我曾祖奶奶那一辈起,咱们卫氏女子,生的就全是女孩。” “竟然还有这样一回事?”林初有些惊讶。 卫柔倒是觉得没什么,“小时候姥姥说,这可能是我们卫氏一族的诅咒吧。” 林初觉得诅咒什么的,纯属无稽之谈,毕竟女主跟韩君烨成亲后,头一胎就直接生了三小子。 为了把话圆过去,她还是道,“那些邪乎的东西不可信,指不定师姐你这一胎就是个小子呢!” 卫柔只是笑笑,“等哪一天我不再打铁了或许还行。” 这话让林初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她也不好多问。 最近卫柔犯困的时候越来越多,跟林初说了一会儿话,就连连打呵欠,林初提着灯笼把她送回房间。 她回房后本来还想再等等燕明戈的,等到后面直接靠着罗汉床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她倒是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不过床铺另一边的被褥叠放得整整齐齐,不像是有人睡过的痕迹。 她洗漱好出门,问宋拓燕明戈的去向,宋拓言燕明戈昨夜跟六皇子在前厅那边谈了一宿,天明时分燕明戈才回房歇了半个时辰,天一亮又去军营里了。 林初知道他后面怕是得忙起来,也没再多问,让宋拓下去忙。 这个新年,因为老皇帝驾崩,边关几乎看不到一 丝年味儿。 林初算了算日子,觉得还是可以采买些年货,过个低调的年节。 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推糜黍;二十六,去吊肉;二十七,宰只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首;三十晚上守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五了,是磨豆腐的日子。 午饭燕明戈没回来,用过饭后,林初提了这事,卫柔立马兴冲冲的要跟她一起去采买年货。 宋拓赶车,二人把整个姚城的街市几乎逛了个遍,买了满满一车的东西。 准备回去的时候,卫柔见街上有个卖烤地瓜的,让人买了两个。 林初还以为是卫柔喜欢吃着东西,卫柔却把烤地瓜递给了林初,她笑道,“你拿回去给那臭小子,他肯定得乐坏了。” 林初先是一愣,随即有些不确定的道,“莫非相公喜欢吃这烤地瓜?” 卫柔嘴里塞了好几块松子糖,双颊撑得鼓鼓的,像只小松鼠似的嚼着,闻言用力点了点头。 林初心道怪哉,这反派竟还有这么一个不为人知的爱好。 她撇撇嘴,面上不以为然,手上却小心翼翼的把包好的烤地瓜放怀里捂着。 若是在平日,她们这个时间点回去,燕明戈应该已经在家中了,就是不知道今天燕明戈会不会晚归。 要是回来晚了,那这地瓜凉了可怨不得她。 一回家林初就让宋拓把那两袋豆子拿去磨成浆。 她拐弯抹角问燕明戈回来没,荆禾笑道,“主子回来有一会儿了,在书房那边。” 林初这才欢欢喜喜揣着烤地瓜去找燕明戈。 林初敲门,只听见一声极为疲惫的“进来。” 她推门进去,见燕明戈伏在案前看舆图,不时揉揉眉心,十分烦心的模样。 “相公。”她轻轻唤了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燕明戈抬起头来,眼中布了些血丝,下巴上青色的胡茬也冒出来了,看得林初有些心疼。 “去买了些什么?”燕明戈招手示意林初过去,他回家没见着他,定然是问过荆禾了。 “今天腊月二十五,我买了豆子回来,咱们家一会儿磨豆腐。还有些鸡鸭鱼肉,糖果桃符对联爆竹什么的,都买了些,还去布坊间扯了几匹布,过年了,得给荆禾他们也做一身新衣裳……”买的 东西有些多,林初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就只说了她记得的几样。 燕明戈把人抱在怀里,听着她细细扳数这些,瞧着她柔美的侧脸,心口柔软得不可思议,连带这几日来的疲惫都少了大半。 他一双手不老实的往林初胸口探去,摸到一包热乎乎的东西,燕明戈脸色怪异,把那纸包掏出来,“你往怀里塞了什么?” 林初想起自己是来送烤地瓜的,被正主以这样的方式拿出来,面上不免有几分囧,“那个……逛街的时候看到的,随便买回来给相公尝尝。” 打开纸包的时候,燕明戈就已经闻到味儿了,他神色间罕见的有几分落寞和惆怅,“是师姐告诉你的吧?” 林初点头,心想着,难不成这烤地瓜跟大反派还有一段什么故事不成? 燕明戈撕开那层被烤的焦黄的地瓜皮,就露出了里面烤熟了的地瓜肉,黄澄澄的,冒着热气,看起来竟然意外的可口。 燕明戈用力咬了一大口,说,“好吃。” 他把地瓜送到林初嘴边,林初也没矫情,小小咬了一口,甜丝丝的,软糯入口即化,唇齿间似乎还留着地瓜香甜的味道,她笑得眯起眼,“怪甜的,味道不错。” 燕明戈示意林初再吃一口,林初摇摇头,“一会儿就得用晚饭了,我得留点肚子。” 想起她猫儿一般的食量,燕明戈笑了笑,没再给她吃烤地瓜,自己几口吃完了剩下的。 林初想了想,还是道,“相公既然喜欢吃烤地瓜,那以后我们每顿饭都做一道烤地瓜好了。” 燕明戈揉了揉妻子的脑袋,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和怅然,“一年吃这么一次就够了。” 反派不肯说自己跟这烤地瓜的故事,林初心底反而像猫爪子挠似的,她试探着问道,“相公似乎有心事?” 她想问什么,都写在脸上了,燕明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好笑又有些无奈。 燕明戈望着窗外的飞雪道,“我七岁以前一直跟着父亲住在羌城的,有一年冬天,蛮子猖獗,直逼羌城门外,朝廷粮草又迟迟没运来,三军断粮,父亲和将士们烤了地瓜当主食,三碗烈酒后,开城门迎战,愣是把蛮子打得溃不成军。那时候他同我说,人生没有个绝对绝境的时候,便是有,咬咬牙也就忍过去了……” 说到后面,他自己似乎觉得有些可笑,重重闭了闭眼,“那个人呐,什么都好,就是忠诚得太过了,他到死都不 信,他忠了一辈子的君主要他全家的命!” 林初心情复杂,也不知怎么安慰燕明戈,只得握住了他的手。 燕明戈再次睁开眼时,那些涩然的情绪已经被他压下去了,他道,“我在山上的时候,每年冬天也会烤一个地瓜吃,那时候师姐同我抢,被我弄哭了,不想她倒是还记得。” 林初幽幽道,“以后我也会记得。” 燕明戈闻言盯了她半响,才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好笑道:“小醋坛子。” 林初哼哼两声。 燕明戈怎么看不出来她这是在故意逗自己开心,他望着她姣好的面容,粗粝的大手缓缓抚了上去,嗓音低醇,“初儿,我心悦你。” 林初是捂着脸跑出书房的,扶着院角那颗光秃秃的石榴树拍了好久的脸,还是觉得面颊发烫。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大反派这么会撩人呢? 豆子已经磨好了,厨房那边正在做豆腐,林初闲着没事,也过去帮忙。 晚上的时候燕明戈有些黏糊,林初想着他昨天一宿没睡,虎着脸让他睡,燕明戈才老实了。 第二天起来又没见着燕明戈的影儿,林初知道他肯定又是去军营那边了。 早饭后林初看了一阵账本,听见隔壁院子有猪叫声,恰好见着荆禾进来,问了句外边发生了什么事。 荆禾满脸笑容道,“宋拓他们买了一只猪回来,决定自己杀。” 荆禾现在那只受伤的脚也能走路了,就是有些坡,林初找大夫给她看过,大夫说得再养一段时间。荆禾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哪里闲得住,林初无奈,只得让她无论去哪儿,都拄着双拐。 有双拐支撑着,身体的重量总不会全压到受伤的腿骨上,林初想着这样以后痊愈的几率也要大一些。 过年杀猪,图的是个喜庆。 林初之前还想着这里的人猪下水都不吃,必然是没有腊肠的,这下好了,等宋拓他们杀了猪,她把小肠留下,还可以做一串灌肠。 “弟妹,门外有个自称是秦娘子的找你。”院子里传来卫柔咋呼的嗓门。 林初一听是秦娘子,忙放下手中的账本迎了出去。 “燕娘子!”秦娘子远远的给林初打招呼,因为国丧期间,秦娘子也穿得比较素净,头上倒是没用那头巾了,反而插了一朵簪花,看起来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快进屋坐!”林初笑着招呼。 “今个儿忙,我就不进去坐了,我来啊,就是想给你递个帖子。”秦娘子带着些羞怯的笑意把一张红封帖子递给了林初。 林初虽然到现在繁体字没认识几个,可那红艳艳的喜字她还是不会认错。 “你这是……”林初有些诧异。 “嫂子,我跟秦娘子腊月二十八大婚,您和燕大哥可一定要来喝喜酒啊!”这洪钟般的嗓音林初印象格外深刻。 她循声望去,果然见一尊铁塔似的王虎肩上扛着一大袋东西,身边跟了个虎头虎脑的娃,咋一眼望去,还真觉得那就是两父子。 秦娘子嗔了王虎一眼,“你瞎嚷嚷什么,我这不跟燕娘子说着吗?” 王虎只嘿嘿傻笑。 看得出二人极其恩爱。 林初笑容也爬上了脸颊,她道,“这可是一桩大喜事!” 王虎笑得看起来有些憨,“咱们兄弟都住这一片,以后娘子你想去嫂子家窜门,那也方便。” 秦娘子被王虎这话说得羞囧,嗔道,“你个没脸没皮的,谁是你家娘子,这还没拜堂呢!你扛着东西杵门口也不嫌重,快回屋放下吧!” “好嘞!”王虎响亮应了声,满脸笑容地牵着便宜儿子进了院门。 秦娘子这才有些羞恼道,“那人,恁不害臊!” 林初怎么听不出这话里的甜蜜,她一脸姨母笑“王兄弟是个实在人,重情义,你们两能成,我也是欢喜的。” 虽说是孩子都这么大了,可如今再嫁,秦娘子还是羞涩如同那二八少女。 林初突然有了几分羡慕,蒙着盖头跟燕明戈拜堂的并不是她,若是可以,她倒也希望堂堂正正当一次燕明戈的新娘。 秦娘子有些感慨道,“我是个寡妇,还带着一个孩子,我原本也不愿耽搁他的,可是那人啊,心眼就石头似的,我茶棚外面水缸的水,全是他担的,他怕被人看到有人说我闲话,通常都是天不亮就去担水。我原先想着不理他,他自己也就淡了……” 说道这里秦娘子不禁叹了口气,“可金童关一战他能活着回来,我才觉得,人这一辈子啊,有时候顾虑太多,只是逼死自己。生在这乱世,能活到哪一天都还不知,何苦为了些名声流言蜚语之类的绑着自己?我嫁他,是我觉着这个人值得。” 林初道,“人这一辈子,谁不是这样活的?关起门 来过自己的日子,管那些风言风语作甚?” 秦娘子笑道,“是啊,我现在是想通了。” 二人又谈了几句,秦娘子后天就要大婚,这几日要忙的事情必然很多,林初让她去忙大婚的事。 回到家中,林初看账本也看不进去,索性宋拓他们把猪杀好了,林初让他们留下了小肠,洗干净后又让人准备了猪肉,剁成肉末,拌上佐料开始灌腊肠。赵厨子都没见过这样做肉的花样,在一旁看着不免有些新奇。 从断魂石林带回来的那只雕鹰翅膀已经被养的差不多了,此刻也歪着脑袋站在厨房门口看林初忙活。 林初不知道是不是给这只雕鹰喂的肉太多了,比起才带回来的时候,它个头又大了一倍不止,食量也是与日俱增。 小灰以前还敢跟它叫下板,现在是一见着雕鹰就躲着走。 说起来,林初好像没见过它飞过,不知道这只雕鹰是因为那次摔断翅膀不敢再飞,还是最近被养得太肥了…… 想到后一种可能,林初看着宋拓即将要丢给雕鹰的那一坨肉,连忙开口,“今天先别喂它吃肉了吧,我瞧着这鹰被养得有些胖了。” 宋拓没养过鹰,也不懂其中的门道,瞧着这雕鹰个头窜得是有些快,块头也大,就顺从把那块肉放回篮子里了。 等在门口的雕鹰:“???” 林初灌好了腊肠,又让宋拓他们找了柏树枝在隔壁院子里熏香肠。 她怕宋拓他们不知道怎么操作,还特地跑过去指导。 北风乱刮,柏树枝的浓烟林初扛不住,交代完宋拓他们要领之后,就打算回院子。 天已经慢慢的暗了下来,林初正奇怪燕明戈今天怎么现在都还没回来,绕过角门的时候,林初眼尖的发现台阶上有血迹。 杀猪是在隔壁院子里,血迹不可能滴到这边来啊? 林初顺着血迹看去,发现血迹最后消失在柴房门口。 若是燕明戈受伤回来,不可能会去柴房…… 这个时候院子里反而静了下来,不知是不是林初的错觉,她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双狼一样的眼睛死死盯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林初:相公,这只鹰好肥啊都飞不动了~ 燕明戈:要炖汤吗? 雕鹰:!!!我飞! ———————— ———————— 作者菌这里地瓜和红薯是不同的两种食材(哈哈),作者菌这里的地瓜是圆圆的白色的,阔以像香蕉一样直接用手剥皮。红薯则是条形的,红色的的皮,需要用刀削皮。 作者菌也一直以为那是两种不同的东西,(笑哭),看到有宝宝说地瓜和红薯是一类,作者菌才去百度了,果然是地区差异叫法也不同(笑哭) 昂~不要嫌弃作者菌短小,作者菌今天收拾行李肥家,到家后时间只够作者菌码一个小肥章~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嘿木嘿木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喵了个咪54瓶;嘿木嘿木50瓶;welson7瓶;九訝5瓶;漓皇2瓶;丽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林初努力使自己看起来没有一丝异样,抬脚准备继续往前走。 宽大的袖口之下,一双手却紧张的绞住了手绢。 “弟妹,屋外风雪大,你站院子里作甚?”卫柔突然从房间里出来,见林初站在外面,不免有些疑惑。 林初眼角的余光往柴房那边瞟去,佯装无事道,“我见相公久久未归,想在门口这里等等。” 她不知道躲在柴房的人有没有袖箭之类的暗器,卫柔如今怀有身孕,万不可涉险。 卫柔道,“朝廷那边年前许会有大动作,他估计在和六皇子商量对策,你别担心。” 柴房那边突然传来“砰”的一声闷响,好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卫柔神色一变,眸光锐利朝着柴房那边扫去,“谁在那里!” 天色又暗沉了几分,黑漆漆的柴房里面看起来有几分阴沉,却是半点声响也没有了。 卫柔撸起袖子就要前去看,被林初一把拦住,“师姐,不可莽撞!” 这边的动静很快让隔壁院子里熏腊肠的宋拓一行人赶过来,“夫人,怎么了?” 林初指了指地上的血迹,“柴房里有人。” 今天杀猪,他们在隔壁院子忙活,府上的人进进出出的,宋拓还真没注意到这一茬儿。 他脸色瞬间严峻了起来,看了一眼柴房到院中的距离,对林初和卫柔道,“夫人,你们去廊柱后面。” 宋拓显然也怕林初和卫柔被伤到。 林初知道她和卫柔杵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拉着卫柔一起躲到了柱子后面。 宋拓这才让下人们把弓箭拿上来,拉满了弦怒喝一声,“里面的人听着,若不出来,我就放箭了!” 柴房的门动了一下,传来一声虚弱的低吟,“别放箭……” 那人一身黑衣,似乎受了极重的伤,直接从门板后面摔出来,一张脸被血糊得不成样子,虚弱出声,“京……京城密报……我……我要见……见六皇子……” 这是京城那边送信给六皇子的人? 林初心底一个咯噔,到底是什么样的密信,能让人一路追杀这个送信人到了这关外? 这人藏到他们家柴房,估计是看他们杀了猪,屋外有血迹,可以隐藏自己的踪迹。 这也说明了,要杀他的人肯定还在找 他! 他能自己出来,很大一部分原因应该是听见了卫柔之前提起六皇子,觉得他们是六皇子一党的人。 林初忙对宋拓道,“让人弄些积雪,把门口的血迹盖上。” 宋拓让一个下人去办。 送信的黑衣人明显气息若游,林初怕他扛不住六皇子来就死了,又吩咐下人,“把他抬到西厢去,火盆烧旺些,再去请个大夫来。” 宋拓连连点头,“夫人,那我这就快马加鞭前去找主子。” 燕明戈是在跟六皇子议事,他前去找燕明戈,自然是去六皇子住的驿站。 林初总觉得这个新年不怎么太平,她道,“多带几个人,路上当心些。” 她想了又想,还是让宋拓把燕明戈那把玄铁大弓也带上了。 她心没来由的跳得有些快,不知是不是自己太害怕的缘故。 宋拓应了声是,留下大半的人让他们严守院子,自己则带着几个人朝驿站那边去。 *驿站* 风雪有些大,驿站前站岗的几个士兵却半点不敢懈怠,哪怕眉毛上都落了一层雪,身板依然挺得笔直。 驿站的瓦片上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在这万籁俱寂的黑夜里格外清晰。 几个士兵对视一眼,纷纷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警惕。 两个士兵留在原地站岗,另两个士兵走远一些准备看看驿站的屋檐,却在此时,一只黑猫从瓦片上跳了下来,发出极其粗嘎的一声“喵~” “原来是只猫……”原本警戒的士兵有些好笑,都放松了下来。 夜风刮得大了些,夹杂着风雪让人有些睁不开眼,驿站前的灯笼也幅度极大的左右摇晃着。 像是有丝弦掠过,灯笼下的影子里,只能看到几个杵着□□的士兵头颅一下子从脖颈处被平滑切开。 喷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台阶上厚厚的积雪。 细细的丝弦回到了主人手中,厚重的黑袍下,是一双苍老如同松树皮的手。 潜伏在黑夜里等待已久的“夜鸦”们脚点霜瓦,无声潜进了驿站。 黑袍人拎着不见一点血污的丝弦,抬脚缓缓步上台阶。 房间里,十余支烛火将这片空间照的恍同白昼,角落里的香炉里还袅袅喷吐着醒神熏香的烟雾。 六皇子坐于最中间的太师椅上,一只手撑着额头, 他双颊就凹陷了些,看起来轻减不少,身上那股曾经的少年气已经完全不见,多了些时间和阅历积攒下来的东西。 “诸位将军,三皇子有意邀本皇子入伍,你们有什么看法吗?”六皇子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太师椅的扶手,神色间的疲惫十分明显,可那微眯的眸底,却是警惕而防备的。 他右手边第一位是安将军,往下是安将军的部下,左手边第一位则是燕明戈,往下是姚城一些叫得上名号的守将,袁三王虎也在列。 “作为皇长子的太子被废,二皇子继承大统,这在礼法上也是说得通的,三皇子起兵造反,名不正言不顺,天下百姓本就受外族侵扰,如今大昭王朝内部战事再起,这是要受万人唾骂的啊,殿下还是别跟三皇子去淌这趟浑水了。”安将军在座下的一众将军里,资历算是最老的,最有资格发言的自然也是他。 六皇子手指一下一下敲打着椅子的扶手,面上神色淡淡,显然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扫视在座将领,又问了一遍,“诸位将军还有其他看法的吗?” 将领们交头接耳,一阵窃窃私语,除了燕明戈的人,其余都表示,“我等赞同安将军。” 六皇子视线落到了燕明戈身上,“燕将军觉得呢?” 燕明戈一双寒眸变幻莫测,最后沉声道,“殿下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自己举旗。” 此言一出,在座将领不免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在鼓动六皇子造反了? 他们看向燕明戈的神色里,敬畏中又带着些说不清的思绪,六皇子若是成功夺位,那他必然位极人臣。六皇子若是日后败北,也可以把他推出去做替死鬼。 这燕明戈,还真是什么都敢说。 六皇子还未表态,安将军就怒道,“贤侄,我知道你是一远猛将,可你这般急功近利,只会陷殿下于不忠不孝之地啊!” 另起为皇,自然是不忠。老皇帝尸骨未寒,几个皇子就各自举旗,这视为不孝。 燕明戈淡漠垂着眼皮,显然是把安将军的话给无视了。 六皇子如今的处境,由不得他不去争那个位置。 他不争,高贵妃娘家手握重兵,二皇子为了绝后患,一定会拿西南大军开刀,除非六皇子愿意就这么把自己外家的兵权让出去。 六皇子真正想问的,是跟着三皇子,还是自己另起炉灶。 安定远一行人显然没摸准六皇子真正的用意 。 六皇子自己不好提造反一事,需要别人提出来,这样将来他继承正统,才不会被人说道。 燕明戈不介意背下这个锅,反正……他只要二皇子死! 底下的将领们吵吵嚷嚷,从老皇帝殡天就再也没睡过一个好觉的六皇子只觉得头愈发疼了起来,他低喝一句,“够了!” 将领们纷纷禁了声。 “燕将军慎言,这样的话还是莫要再说了!”大部分将领都还不支持他自立为皇,六皇子自然只能先把事情压下去,这话是说给安将军一行人听的。 燕明戈一直都静默无言,只在六皇子说完这句话时,突然一把掀翻了身前的桌案。 众将领一片哗然,以为燕明戈是恼羞成怒,不想那桌子突然见被划成了两半,“哐当”砸到了地上。 闪着寒光的丝弦再次向着六皇子掠去,燕明戈一把抽出腰间的白铜刀,刀锋在空中饶几圈,将那丝弦缠紧,拉住了逼向六皇子的丝弦。 丝弦不知是何种材料制成的,被刀锋缠紧,竟然没有断开,反而是把刀锋给勒出了几个缺口。 “保护殿下!”聂云刷的拔出腰间的佩剑。 一众将领这才如梦惊醒一般,纷纷抽出随身携带的刀剑,把六皇子围在了中间,警惕盯着房门外。 燕明戈那柄被丝弦缠紧的白铜刀眼见要断掉,他眸色一沉,抽出另一柄白铜刀,用两柄刀缠住丝弦用力一扯,门口连着的那一片木墙都应声轰然倒地。 黑袍人抵不过这强悍的力道,整个人被扯得飞扑到了碎门板上。 一个年轻将领瞧见这机会,赶紧提着刀过去准备抢人头。 燕明戈眉峰一蹙,“躲开!” 那名年轻小将不为所动,以为燕明戈是怕自己抢了他的功劳,赶紧用自己的刀架在了黑袍人脖子上,“大胆狂徒,竟敢行刺殿下!” 黑袍人趴在地上,宽大的斗篷几乎罩住了他整个干瘦的身体,叫人根本看不出他是何面貌,只听他发出一阵叫人毛骨悚然的“桀桀”笑声,丝弦的另一头如灵蛇一般从脚踝攀上小将的脖颈,小将面露惊恐之色,还来不及后退,就被那丝线缠住脖子用力一勒。 一颗人头骨碌碌滚落,哪怕在场都是些见惯了生死的沙场将军,心头不免还是有几分发憷。 黑袍人干瘦的四肢从地上撑起来,活像一只螳螂。 见过 那丝弦的诡异和恐怖之处,其余将领不免畏畏缩缩,不敢再上前。 袁三提刀欲上前助燕明戈。 燕明戈及时喝住了他,“专心对付外面那群爬虫!” 外面还有帮手?! 袁三瞧见窗前映出一道黑影,大刀一挥就砍了过去,窗户被他切口平滑的砍烂,一片鲜血也飙到了白色的窗纱上。 窗户一坏,外面的场景尽数映入屋中人眼底,驿站的侍卫横七竖八倒了一地,持刀的黑衣人蝗虫一般朝着屋子蜂拥而来,将领们和刺客混战做一团。 聂云和安定远寸步不离守在六皇子身侧。 黑袍人再次催动丝弦,那银白色的弦像是无数小蛇在蜿蜒前行,叫人防不胜防,燕明戈另一柄白铜刀也几近断裂。 每次他想靠近黑袍人,可是黑袍人都被纷飞舞动的丝弦围得密不透风,一旦不小心被那丝弦沾上,那东西比刀剑还锋利,轻易就能割断人的手脚。 “桀桀桀……百溪那老不死的教出来的好徒儿,也不过如此。”黑袍人话语里满满的嘲讽,“待我杀完你们这群小鬼,再去了结了那老不死的。” 燕明戈狭长的眸子狠狠一眯,喝到,“口出狂言!尔等鼠辈,也配和我师父相提并论!” 黑袍人那件黑色的斗篷之下,仿佛是一具瘦骨嶙峋的身体,他抬手之间,都能直接看清斗篷下骨骼的轮廓,他道,“我已经取了他大弟子的双腿,天下第一术士,算尽天下人,大抵没算到自己会被人砍下双腿吧?桀桀桀……” 燕明戈瞳孔一缩,慕行风身边有“斧王”葛洄贴身保护,竟然都能被他卸下双腿! 黑袍人继续阴恻恻笑道:“至于你……听说你师父给你打了一把弓,那我就要了你这一双手!” 第55章 燕明面色阴沉,“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黑袍人再次发出一串刺耳的笑声,“我知道你功夫不错,可是你手中的兵器显然不称手啊,我这夺命弦,可不是你手上那些破铜烂铁就能斩断的!” 话落,那丝弦有生命力一般摇摆着缠向燕明戈,燕明戈想借用白铜刀拉住丝弦,可那丝弦直接把白铜刀给绷断了,燕明戈不得已后退。 恰好一个刺客想趁机补刀,燕明戈一把揪住刺客的衣领,把刺客挡在了自己跟前,丝弦直接削断了刺客一只手臂。 黑袍人许是觉得这名刺客碍了他的事,手指拈动丝弦,直接要了这刺客的命。 燕明戈趁机夺过那刺客的剑,纵身后跃数米。 他是看出来了,不能跟这黑袍人近战。 只是屋子里空间太小,他不能全然躲开,否则就遂了黑袍人的心意,他会直取六皇子的性命。 黑袍人发现燕明戈躲出攻击范围,的确是催动那丝弦朝着六皇子掠去,聂云和安定远瞧着那逼近的细弦,都不由自主的捏了一把汗,聂云侧过身子把六皇子挡在了后面。 燕明戈骂了句粗话,拎过一个黑衣刺客朝着丝弦砸去,手中的长剑也朝着黑袍人掷去。 黑衣刺客惨死于丝弦之下,不过他身体的重量砸下去,的确也改变了丝弦的方向。 燕明戈掷去的那柄剑,也被黑袍人周围舞得密不透风的丝弦挡了下来。 燕明戈脸色有些难看。 黑袍人似乎也发现不先解决了燕明戈,他是动不了六皇子的,干脆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对付燕明戈上。 二人打着一路到了屋顶,所过之处碎木废瓦成堆。 燕明戈没有一把足够锋利的武器,不敢跟黑袍人硬碰,只能不断的游走闪躲。 “主子!接弓!” 驿站外突然传来宋拓的大嗓门。 燕明戈站在被毁得差不多的屋顶朝下望了一眼,只见宋拓把那把沉重的黑铁大弓和一把雁翎箭一齐用力向他抛来。 黑袍人再次用丝线朝着燕明戈站的那一片房梁割去,燕明戈直接纵身跃下。 黑铁大弓扔不到房顶,燕明戈下坠一段距离接住了大弓之后,脚上用力一踢箭筒,箭筒里的雁翎箭当即飞出数支。 燕明戈接住一支,搭在弓弦上,在身体不断下坠 的同时,将弓弦拉满,把箭放了出去。 黑袍人根本不以为意,只催动了丝弦舞动的频率。 他以为丝弦能把那支雁翎箭挡下来,却不料听到一声弦断的声响,跟着自己胸腔中了一箭。 看着慢慢被血染出一片深色的黑衣,黑袍人捻起那绷断的丝弦,显然满满的不可置信,“我的夺命弦……断了?” 燕明戈下坠到二楼时,这里的屋檐比上面要长处一截,他后背砸在瓦片上,压碎了无数霜瓦又抓住了一根横梁这才稳住身形。 有一支雁翎箭落到了他身边。 燕明戈顾不得后背被碎瓦片扎出的伤,摸起那根雁翎箭从二楼屋檐爬起,再次跃上三楼的屋顶,搭箭,拉弦,一气呵成。 黑袍人这次不敢大意,连忙躲避,不过还是被燕明戈射中了肩甲。 他纵身越入了无边的黑暗里,只听得一道阴森森的话音从远处传来,“后生,且留着你的双手等老夫来取!” 黑袍人一跑,余下的刺客成不了什么气候,很快就被一网打尽。 六皇子本想叫人留下几个活口,却不想那些被捕的刺客都咬碎藏在牙齿里的毒药,服毒自尽了。 六皇子看着被捣毁得差不多的驿站和满地尸体,面上露出一抹冷笑,“好,好得很呐!” 安定远一行人都不敢接话。 这些人是谁派来的,已经再明显不过。 他们方才还劝六皇子不要同三皇子造反,归顺二皇子,可惜二皇子转眼就派人来暗杀六皇子了。 趁着这空隙,宋拓附耳到燕明戈耳边说了几句话。 燕明戈面色有些诧异,他看向六皇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六皇子似乎也没料到燕明戈会在此时提出这样的请求,不过他也没什么好拒绝的,点头领着燕明戈走远了些。 安定远和姚城一众大小将领站在原地伸长了脖子朝那边望着,可惜夜风太大,他们声音又压得很低,压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一个姚城小将不免嗤道,“燕都尉还是太年轻了些。” “就是,安将军还在这儿呢,真当把自己当号人物了?” 安定远毕竟是沙场老将了,还是要比一群小将沉得住气息,听了这些,只喝一句,“燕将军保护六皇子有功,你们谁要是有这份功,你们也可以这样!” 这 句话成功让几个想挑事儿的小将闭了嘴。 王虎原本剑拔弩张,准备跟那小将干一架,这时候也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们再朝着六皇子那边看去时,只见六皇子和燕明戈一前一后走来,很显然六皇子脸色慌乱,脚步匆忙,他远远的喝了一声,“聂云,备马!” 聂云忙牵了一匹马过来。 六皇子对着安定远一行人抱了抱拳,“今日天色已晚,将军们方才也经历一场恶战,都回去修整修整,明日再议事。” 说完他就翻身上马走了,连一众将领的客套话都不愿再听一句。 聂云忙骑着另一匹马跟上。 燕明戈看了一眼王虎袁三他们,低声道了句:“都回家吧!” 一时间驿站门口只剩下了安定远和他的一众部下。 没有一个人再出声,场面不免有几分尴尬。 安定远只道了句,“都还愣着做什么?回家去!” 众人这才三三两两散去,不过大大小小的将领,此后心底都有了一杆称,这姚城,不再是安定远一人独大了,今后,对于燕明戈,他们也得敬着。 安定远瞧着燕明戈一行人离开的方向,神色间倒是平静。 副将趁着没人了,才骂道:“那姓燕的,恁不识好歹,忘恩负义,亏得将军您那般提拔他!” 安定远瞪了副将一眼,“你一个武将,那肠子绕的弯比内宅妇人还多!自古英雄出少年,我驰骋沙场这些年,见过浪得虚名的小将不少,这样的,还是头一个。是个好小子!若不是之前闹了那出,我倒真想招他做女婿!” 燕明戈带着六皇子回府的时候,大夫已经到府上了,直言那送信之人已是强弓末弩,让人煮了浓参汤给他吊着一口气。 六皇子见到送信人的时候,神色罕见的慌乱,“秦朔,你怎么到了这关外?我母妃呢?” 秦朔和聂云都是六皇子外祖家培养的顶尖高手,一直潜藏在宫中为高贵妃办事,六皇子前往边关,高贵妃不放心,才让聂云一路跟着来。 秦朔一双满是血污的手颤巍巍从解开自己的衣服,“信……信……” 他衣襟里空空如也,什么信件也没有。 六皇子神色间一片沉重,“是什么信已经不重要了,你好好养伤,伤好后随我一同杀回京城去救母妃!” 秦朔艰难摇头,“信……被 我缝……缝进后背了,劳……劳殿下自……自己取出……” 六皇子听到这一句,眼眶蓦的红了。 “贵……贵妃说,您……杀……杀了宋妃就……就算是给她报……报仇了……” 六皇子双手已经不自觉的紧紧攥成了拳头,他眼眶红得厉害,隐隐可见水光,却终是没有让那泪落下来。 交代完这些,秦朔似乎心愿已了,那股维持他生命的心火已经熄了,他胸腔的起伏都弱了下来。 六皇子一把揪住大夫的衣领,红着眼道,“救他!把人给我救回来!” 年过半百的老大夫被六皇子这波吓破了胆,战战兢兢道,“这……这阎王爷要收命了,我……我也没法啊!” 还是聂云一把按住了六皇子的肩膀,他跟秦朔是一同从高府出来的,情谊自然深厚,他眼眶也是通红的,道,“殿下,能跟随您一场,他也不枉此生了,让他去吧。” 六皇子沉重闭了闭眼。 林初看着这一幕,心底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她觉得眼睛有些酸酸的,把头埋进了燕明戈怀里。 燕明戈一下一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像是在安抚。 秦朔已经彻底没了呼吸,聂云看着昔日好友,神色也是悲怆的,他道,“殿下,您出去等着吧,我把秦朔后背的信取出来。” 六皇子神色苍白得厉害,他摇摇头说,“我自己来。” 聂云微微一怔,看了六皇子一会儿,缓缓点头。 林初不敢看那场面,燕明戈带着她出去了。 撕开秦朔的上衣,能看到他后背割伤面积极大的一块疤,疤痕周围的皮肉是用针线缝合的,线上还能看到暗红的干涸血迹。 房间里空无一人,六皇子流着泪用匕首挑断那些线,取出那封用油纸包裹着的信。 油纸外层占了不少鲜血,但是打开,里面却是干干净净的。 六皇子在自己的衣襟上擦去了手上的大部分血迹,才取出了油纸里的两样东西。 一张绣着金龙的明黄的锦帛,是传位圣旨,还有一纸信笺。 六皇子率先打开了信笺,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六皇子在这一刻哭得像个无措的孩子。 “我儿,当你看到这封信,母妃或许已经遭遇了不测,我儿莫悲,家国天下,江山社稷,你当以这些为重。你父皇传为与你,有锦书为证,你前去西 南,你外祖父定然会倾尽全力助你。母妃再也帮不得你些什么,我儿,你身上流着皇家的血脉,注定你这一生都不得安宁,莫怪母妃从前对你严苛,母妃只希望你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六皇子才抹去面上所有泪痕,沉重迈出房间。 聂云一行人就等在屋外,见六皇子开门,忙围了过去,“殿下!” 六皇子眼眶红得厉害,“把秦朔火化了,骨灰用瓷坛装好,我带着他和白公公回京!” 这句话让聂云一个见惯生死的人都又红了眼眶,他躬身应了句是。 燕明戈在远处看着六皇子,只觉得那少年的脊梁,像是一下子被什么撑起来了。 这一晚燕明戈和袁三他们又跟六皇子在前厅谈了一宿。 林初缩在房间的被窝里,抱着暖炉还是一丝睡意也没有,她似乎已经能预见不久后的乱世了。 燕明戈比之前更忙,通常是林初睡了他才回来,林初醒时,他又出去了。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八,这日是秦娘子和王虎大婚的日子,军营那边也放了年假。 林初迷蒙睁开眼,发现身边躺了个人,她愣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燕明戈今日不用再去军营了。 他应该是许久没合过眼了,此刻睡得正沉。 林初刻意放轻了手脚起床,不过一点穿衣的细微动静,还是弄醒了燕明戈。 他一把将人揽了过去,把林初的头按进了自己怀里,嗓音带着些刚睡醒的沙哑,“起这么早?” “今天秦娘子跟王虎大婚,我过去帮衬帮衬。”林初对他身上的味道已经很熟悉了,但此刻靠得太近,又是在床榻之上,只觉得自己几乎要被燕明戈的味道淹没,不免有些不自在。 燕明戈嗯了一声,却没有放手的意思。 “相公你这几日都没睡好,再多睡一会儿。”林初说完这句,试着拨开燕明戈搭在自己腰间的手。 燕明戈突然翻身把她给按住,一双狭长的眼眸懒散半掀,趁着他精致得有些妖孽的面容,让林初没出息的吞吞口水。 她像是一只上了案板的咸鱼,“那个……相公,我得起身了。” “我知道。”燕明戈这样说着,修长的手指却极为熟练的挑开了她的衣襟,瞧着那形状优美的莹白锁骨,燕明戈眸色暗了暗。 梳妆的时候,林初在那不是很清晰的铜镜面前仔 细瞧了瞧自己的锁骨上的几个红痕,她脸红得快冒烟,好在冬天的衣服领口极高。 为了今日的喜庆,林初特地穿了一件玫红色的对襟缎袄,领口雪白的兔毛衬的她一张小脸愈发白皙,林初把领口捂得严严实实,气哼哼瞪了一眼床上啃完她脖子继续大睡的某人,才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王虎家中没有家仆,秦娘子觉得自己是二嫁,不用太声张,请几个熟络的人大家聚聚也就行了。王虎办这些事也没个经验,但还是问了街坊里的老人,把成亲该置办的物件儿都置办了,也不算亏待了秦娘子。 谁料这才大清早的,就有许多宾客前来了。 王虎自个儿都有些懵,他长得凶神恶煞,人缘一向不好,除了羌城的弟兄们,他没打算宴请其他人,可是羌城一些他叫得上名儿叫不上名儿的也都来了。 原本预算的席面肯定是不够了,王虎急得焦头烂额,见着林初,就跟见到救星似的,“嫂嫂,我和茹妹预算的宾客少了一大半,这一会儿就要开席了,这可如何是好?” 秦茹是秦娘子的闺名。 林初被王虎这句茹妹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好燕明戈没这么叫过她。 林初算了算时辰,道,“你若放心,就把这里一切交给我,你带着人去迎亲,不然就得错过吉时了。” 王虎等的就是这句话,当即一脸感激道,“多谢嫂嫂!那我先去接茹妹!” 他带着迎亲的队伍往城南那边去了,林初才把家中的仆人都叫过去帮忙。 这挨着新年,难得有件喜事儿,燕明戈如今官运亨达,王虎又是他的亲兵,住在这一片的人,甭管熟不熟,都一脸笑容的原意来搭把手。 帮忙的人一多,其中好几个妇人还是这方面的能手,这也省了林初不少麻烦。 不过看这宾客的数量,酒席肯定是不够的,王虎家院子也不够大,林初思来想去,干脆叫人包下了巷子外的一家酒楼,让酒楼专门承包今天的宴席。 一切都准备妥当,就等着新郎官接新娘子回来了。 林初在这一上午的功夫就跟几个官眷熟络了起来,不排除她们有意巴结,但是林初也知道随着燕明戈官职越升越高,这都是必然的事情。 别人有意示好,她没必要端着架子,能跟这些官眷打成一片,对燕明戈也有益,毕竟枕边风作用还是挺大。 屋外鞭炮声炸响,一些小孩子惊呼 “新娘子来了!” 八面玲珑的媒婆扶着顶着红盖头的秦娘子进了院子,那吉利话豆子似的一串一串往外蹦,王虎牵着红绸的另一头,满脸憨笑,走几步又侧过头去看秦娘子,惹得围观的众人一片哄笑。 亲娘子跨过火盆,一个白发苍苍的全福老太太对这对新人说了不少吉利话,二人才开始拜天地。 听着司仪的高喊,林初看着这二人,心中祝福的同时,不免也有些百感交集。 肩头蓦然一沉,林初回首,就见燕明戈杵在自己身后。 “这么早就起了?”林初突然觉得心头的那点失落一下子就没有了,她笑着看向燕明戈。 燕明戈揽住她的肩头把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低声道,“娘子这是在挤兑我?” 林初被他逗乐了,“我可没有。” 鞭炮声又噼里啪啦炸响起来的时候,燕明戈用后背替林初挡住了那炸得到处飞的鞭炮碎屑。 林初比他矮了一大截,这样站着,头刚好可以埋进他胸口,燕明戈就让她一只耳朵贴着自己胸膛,另一只耳朵则自己用手帮她捂住。 林初心跳的有些快,鞭炮声没听见多少,他沉重有力的心跳声倒是在一片嘈杂声里听得一清二楚。 等鞭炮声停了,燕明戈才松开了捂住她耳朵的手,“小心震伤耳朵。” 瞧着官眷们投来的打趣目光,林初有些羞怯,咕隆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燕明戈宠溺笑笑没有搭话。 羌城那帮光棍军汉吵嚷着闹洞房去了,不少人跟着去看热闹。 林初拉着燕明戈坐到了一张桌子前,桌子另一边围坐是几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 老婆婆许是见林初跟燕明戈分外般配,笑得合不拢嘴,递了个红封过来。 林初有些意外的接下了。 老婆婆侧着头跟林初说了几句话,因为她们口音有些重,林初一开始没听懂,后来听到孩子什么的,才反应过来几个老婆婆说的是早生贵子。 她脸有些红,偷偷看燕明戈,却发现他专心致志剥着瓜子。 看来他没听见老婆婆说的那些话,林初安心了些。 她闲来无事,就跟老人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燕明戈突然把他剥的那一把瓜子仁递给了她,林初还有点发愣。 燕明戈没有看他,继续剥着瓜子,“我看你在家 中的时候挺喜欢嗑瓜子的。” 自己这么个小嗜好都被大反派给发现了? 林初有点不好意思,捧着一把瓜子,心底却有些酣甜。 热热闹闹了一天的巷子,终于在晚间的时候沉寂下来。 林初在晚宴上跟几个官眷喝了几杯水酒,之前还不觉得有什么的,后来被冷风一吹,倒像是有些上头了,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好在两家离得不远,荆禾要扶她,林初记着荆禾拄着拐杖呢,哪里肯让荆禾扶,自己脚下发飘的往家门走。 她现在看东西都是重影儿的,瞧着大门就在眼前,她走过去敲门,但是敲了半天都没人应。 荆禾哭笑不得,“夫人,这是院墙,门在前边呢。” 林初醉了,还是可劲儿的把院墙当门敲,一边敲一边咕隆,“燕明戈那个混蛋,不给我开门……嗝儿~” 她说着说着,自己不知怎么委屈上了,眼泪又开始掉,“新娘子,我也要当新娘子……” 这可把荆禾下了一跳,不知怎么哄林初。 同样喝了几杯酒的燕明戈走出王虎家门,他倒是没醉,就是有些不太舒服,瞧着前边那个棒槌走路发飘,他又是心疼又是好笑,慢悠悠的跟在她后面。 见她把院墙当门敲,心道这个傻棒槌,听她骂自己的那些话,又怪新奇的,倒是没想到,这小棒槌平日里看着乖巧,其实背地里没少骂他。 他只觉得有趣,听到林初后面的哭声,他突然笑不出来了。 荆禾正准备找人把林初抱进去,不想回头就看见了燕明戈,她欣喜叫了声,“主子。” 燕明戈蹲下,抱起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林初,他知道她可能听不见,但还是极尽温柔的道,“棒槌,我们再成一次亲。我把欠你的,都补上。”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码到万字大肥章的作者菌心虚遁走……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微末之光、希言自然、西瓜尊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暗夜丹15瓶;aaaaaa3瓶;糯米糍mio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荆禾听到这句惊得张大了嘴巴,主子跟夫人不是早就成过亲了吗? 见燕明戈抱着林初进了家门,荆禾也只得拄着拐杖跟上。 夜里风大,林初被燕明戈抱着,还是不自觉的往他臂弯里缩,小脸酡红一片,纤长的睫毛上还挂着一滴泪珠,看着娇憨又可怜。 燕明戈瞧着,心底软得一塌糊涂,用自己的披风帮林初挡下了大部分的寒风。 他直接抱着林初回了房间,正想打些热水来给她擦擦手脸,厨房那边就有人送水来了。 燕明戈用棉布帕子给林初擦了擦,才放她去睡。 等他自己洗漱完回到床边,林初呼吸已经平稳。 都说月下赏花,灯下赏美人,昏黄的烛光下,林初姣好的面容带着一层朦胧美,恬静而美好,燕明戈突然就有了种哪怕这山河破碎,他也要为眼前人守一方天地安稳的想法。 他喝了酒,身体正发热,并不想盖被子,干脆隔着被子把林初卷进了怀里。 被压迫的感觉不好受,林初睡梦里哼唧了两声,燕明戈连忙把人放开,发现林初似乎有些难受,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把她那件衣领拢到脖子的缎袄给脱下来。 给一只醉鬼脱衣服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燕明戈怕自己手劲儿太大,弄伤了林初,他以前也没做过这样的事,因此分外笨拙。加上林初睡着了也不老实,他还是颇费了些力气。 好不容易解决了那件缎袄,脖子解放的林某人八爪鱼一样缠上燕抱枕,给自己寻了个舒服分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温香软玉在怀却一动不敢动的燕明戈:“……” 他明显能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发烫,脑子懵成一片浆糊。 他试着把林初的手脚给推开,可是下一刻那只八爪鱼更紧的缠了上来,反复几次,燕明戈绝望看着帐顶…… 他要补给棒槌一个大婚,他得忍住!他得忍住!忍住! 好像忍不住了…… 林初突然晕头转向要爬起来,燕明戈心一横把人往自己身上一按。 “哇……”林初全吐在了他身上。 燕明戈:“……” 所以他为什么要在最后关头动邪念? *** 宿醉的后遗症就是头疼。 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林初掀开沉重的眼皮 。 瞧见燕明戈躺在身边,她没什么惊讶的,只是起身时,随着被子滑落,冰冷的空气跟皮肤直接接触,冻得她一个激灵。 猛然发现自己不着寸缕,林初惊悚瞪大了眼。 她小心翼翼朝燕明戈看去,只瞧见他肌肉匀称的背脊,林初感觉那道晴天霹雳正中自己脑门。 她隐约记起自己昨天好像是醉了,然后……她趁醉把反派给酱酱酿酿了? 林初掀开被子瞧了一下床单,还好,干干净净的。 只是抬头时,却又在被子上发现了几点血迹。 林初:“……” 难道是弄到被子上了? 伴着宿醉后的头疼,林初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她起身时发现床下二人的衣服扔了一地,就连原来的床单也在地上。 林初老脸一红,难道……昨晚这么激烈的吗? 以前看的时候,书上写那啥啥后身体可能会酸痛,眼下林初还真觉得有些手酸脚酸…… 她心虚去柜子那里找了一套新的衣服换上。 不知燕明戈昨晚是不是太劳累了,今天她找衣服的动静比昨天还大些,燕明戈竟然都没醒。 快到中午的时候,燕明戈才起床。 他眼下一片青黑,脸色也有些憔悴,林初只偷偷瞟了两眼,就不敢再看。 夭寿了,她怎么把反派给折腾给这样? 为了帮反派补一下身子,林初特意让厨房的赵厨子中午做了一道爆炒羊腰子。 燕明戈起床后还是直打呵欠,他昨夜的确是折腾到了大半夜。 林初吐了他一身,床单上也沾了些,他只得黑着脸让厨房再烧水送过来,给二人擦洗一番。 偏偏林初醉了是个闹腾的,他一碰她就猫儿似的直哼哼,哼到后面又哼出了他一身邪火。 给林初扒干净了擦洗的时候,他被刺激得又流了不少鼻血…… 最后鼻血止住了,床铺也收拾干净了。 本以为能睡个安稳觉了,某只光溜溜的棒槌又开始八爪鱼似的往他身上缠…… 真是毕生难忘的一个夜晚…… 燕明戈正真合上眼的时候,天都亮了。 燕明戈今日是发现下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奇怪,他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等看到饭桌上那道爆炒羊腰子时,脸色简直黑 如锅底。 卫柔一脸揄揶的笑意,林初缩在卫柔旁边只差把整颗脑袋埋进饭碗里,仿佛韩君烨小包子眼底都带了点鄙视。 燕明戈咬着牙阴森森道,“这是娘子为我准备的?” 林初怂成一坨。 卫柔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师弟,这是师妹一番好意,都是自家人,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燕明戈阴恻恻笑了两声,“那我可得多谢娘子了。” 林初偷偷抬眼燕明戈,却见燕明戈也眯着眼望着自己,他夹起一筷子羊腰子,吃得很斯文,可是林初莫名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一顿饭在惊悚中度过。 下午的时候,林初发现宋拓他们买了许多喜烛和红灯笼回来。 荆禾和卫柔还一起忙活着贴起了“喜”字。 她疑惑拦住卫柔问,“师姐,府上是有什么喜事吗?” 卫柔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燕珩那兔崽子没跟你商量?他不是跟我说你们要重新办一次婚礼吗?” 林初一脸懵逼摇摇头,“相公没跟我说啊。” 卫柔就骂了句:“那兔崽子!”她满脸笑容的拍了拍林初的肩,“指不定他是想给你个惊喜呢!” 卫柔和荆禾之前给林初做衣服量过林初的尺寸,因此做喜服的时候倒是省了再量一遍。 只荆禾和卫柔二人赶制出一套喜服还是有些困难,她们干脆招了几个绣工出彩的秀娘来府上一起赶工。 从下午到晚上,林初看着渐渐布置得喜气洋洋的府邸,还是感觉跟做梦似的。 燕明戈午饭后就出去了,一直到晚间才回来。 林初看着冒着风雪进屋的俊美男人,突然觉得鼻头有些发酸,她讷讷问,“为什么?” 燕明戈把手中的雕了精致花纹的木盒放到桌上,解下披风挂到了架子上,才回过头睨着林初:“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突然重新办婚礼?”林初低着头问出这句话,眼眶却隐隐有些发红。 燕明戈大步走过去,粗粝的手指挑起了小妻子的下巴,看到她红红的眼眶时,心底一软,低声道,“上一次的婚礼什么都没有,我们甚至都没有拜堂,自然是要补一次的。” 林初眼中一颗豆大的泪珠就这么滚了下来,她哽咽道,“燕明戈,我不是昙芸,我不是一开始嫁给你的那个人,我是林初。” 燕明戈用手指试去她眼角的泪珠,“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把人按进自己怀里,一下一下拍打着林初的后背。 林初也不知自己为何突然变得这么矫情,但是她就是想和盘托出,却听燕明戈道,“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你是我燕明戈的妻。” 这句话成功让林初所有的焦虑和不安都不见了,她慢慢止住了哭声。 燕明戈抱着她坐到了软塌上,拿过那个木盒子递给林初,“打开看看。” “是什么?”林初嘴上问着,手里却已经打开了木盒。 盒子里铺了红绸,而卧在红绸之上的,赫然是一枚凤血玉镯! 所谓血玉,殷红如血,缠丝如发,玉润如肤。 玉镯上莹白的玉石部分堪比最上等的羊脂玉,而那血红的部分,则瑰丽无双,仿佛那盒子里的红绸,都是被血玉上的色泽给浸染的。 林初就是再不识货,也看得出也镯子价值连城。 燕明戈一瞬不瞬看着她的脸:“喜欢吗?” 林初快哭了,不是感动的,她好想一把掐住眼前这败家玩意儿的脖子,问问他知道这镯子有多贵吗…… 可是她不敢,只能哭着说:“喜欢。” 钱啊,都是钱…… 她好心痛。 燕明戈对她喜欢这镯子,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心疼,不就一镯子吗,瞧把他家棒槌给感动的,他以后一定要多送些! 自然,这是后话。 好不容易哄着林初把镯子给戴在手上了,燕明戈瞧着也分外满意。 林初腕骨纤细,手腕上肌肤白皙细腻,带上这玉镯,红白相衬,直叫人移不开眼。 卫柔那边也把嫁衣赶制好了,让林初过去试穿,燕明戈自然是厚着脸皮跟了过去,可惜被卫柔无情关在了门外。 林初之前只觉得秦娘子那身嫁衣好看,却没想到穿一件嫁衣这么麻烦,等她终于在卫柔荆禾的帮忙下收拾妥当,瞧着铜镜里的自己,林初竟然也觉得格外好看。 “这嫁衣真好看。”林初由衷夸赞道。 “是夫人生得好,民妇活这么大岁数,可没见过几个像夫人这般生得标志的。”一个秀娘夸道。 卫柔笑呵呵接过话头,“我也觉得是弟妹生得好看。” 林初被夸得脸红,让荆禾打赏了 帮忙赶制嫁衣的秀娘几颗碎银。 今夜一过,就是大年三十了,林初记得古代一般不会在三十初一婚嫁的,等荆禾送走几个秀娘后,她还是问了卫柔一句,“师姐,明天就过年了,怕是不宜嫁娶吧?” 卫柔帮她整理这衣襟,从卫柔眼里,也能看出几分羡慕和怅然,“礼法上是这般的,可年后……怕是他就得跟着六皇子南征北战了,再不得空闲。等天下和晏海清,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这个大婚,还是办得有些仓促,只能委屈弟妹了。” 林初听得有些心酸,连连摇头,“不委屈,相公能做到这般,已是我的福气。”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下一章那啥,可能有点难写……(捂脸遁走) 小剧场: 林初:手酸,脚也酸,难道我把相公…… 燕明戈:想多了,你睡觉不老实,被我箍住手脚抱了一晚上。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卷卷毛毛2个;黄澄澄的橙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沐青城13瓶;爱吃糖的皮卡丘10瓶;逸寒9瓶;九訝、shmily5瓶;糯米糍mio、小淨、一一、皮卡皮卡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二人正说着话,不妨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强行撞开。 “你们叽叽咕咕在说什么呢?”燕明戈显然等得心痒难耐,不过装作绷着一张脸,看到穿着一身嫁衣的林初时,目光一下子就直了。 卫柔看到他强行闯进来,当即起身要把燕明戈给轰出去,“谁准你进来的?” 燕明戈咳嗽两声道:“我是瞧着时辰不早了,想让娘子早些回房歇息。” 卫柔叉着腰道,“弟妹今天跟我睡,你自己去忙活你的事!” 燕明戈眉头一皱,显然不乐意。 卫柔翻了个大白眼,“这过不了几个时辰就得天亮了,我还得给弟妹梳妆,她住我这里方便。” 燕明戈又瞅了林初两眼,才说,“那我走了?” 林初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这样的燕明戈有几分少年气,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卫柔则带着荆禾开始赶人了, 第58章 第二日林初睡到大中午才被荆禾给叫起来。 她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拆过了重组似的,懒洋洋得连手指都不想动弹一下。 荆禾伺候她穿衣时,瞧见她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也是羞的满脸通红,“主子怎这般没分寸。” 林初听到这句,也跟着控诉,“那丫的就是一禽兽!” 荆禾抿着嘴偷笑。 等林初收拾好,瞌睡也醒得差不多了,她打着呵欠问,“相公呢?” “今个儿一早,六皇子那边差人过来叫走了主子,说是有要事相商。”荆禾回道。 林初知道他们近期怕是已经制定出了的怎么打回京都去的计划,只胡乱点了点头,瞧着院中那株盛开的寒梅,陷入了沉思。 过了午饭时间,还没见燕明戈回来,也没见他派人传个话回来到底回不回来用膳。 卫柔不免咕隆几句,说那兔崽子恁不让人省心。 林初却隐隐有些担忧。 她跟卫柔正用着饭呢,就听到了屋外战马的嘶鸣声。 卫柔道了句不巧,他们这刚用上饭燕明戈就回来了。 林初跑进院子里迎接燕明戈。 燕明戈刚沉着脸走进院中,风雪里一个粉团就撞进他怀中。 新婚燕尔,林初穿了一件淡粉的缎袄,头上戴了兔耳卧,这东西还是从南都那边传过来的,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冬季用来保护耳朵不生冻疮的。 燕明戈那一身的冷意,似乎都因为撞进他怀里的粉团消散了。 “这么冷怎么不在屋里等着?”燕明戈语气带着呵斥,却是抓起林初一双手,送到嘴边哈气帮她取暖。 “相公用饭了没?我们刚吃上呢。”林初没好意思回答燕明那个问题,揭过了话头。 想到自己回来的目的,燕明戈眸色沉了几分,他摸着林初的脸道,“又要打战了,我回来拿些东西,你快去用饭吧。” 林初闻言哪里还吃得下,惊道,“你们这么快就要启程回南都?” 燕明戈摇头,沉重道,“金童关失守了,薛元帅自刎于城楼之上……” 林初瞪大了眼,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金童关出现问题,她随着燕明戈的步子往檐下走,“蛮子主力都被打散了,哪来那么强的军队杀进金童关?” “是呼延烈的兄 长,萨蛮王庭的大汗,亲自率军南下了……”这些涉及军机,燕明戈没再多说,林初也懂事的没多问。 燕明戈要带的东西并不多,除了他那把黑玄铁大弓,林初还给他准备了两套换洗的衣物,再无别物。 燕明戈跨上乌云战马时,林初站在院门口,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她是真没想到,离别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相公,平安回来!”林初上前一步抓住他的马鞍,眼泪吧嗒吧嗒掉。 燕明戈看得心疼,狠心叫了荆禾,“扶夫人回房休息。” 卫柔看着小儿女的分别,眼底多了几分怅然,她道,“小子,你且先用着师父给你打的这把弓,等我能练出神兵了,一定给你打一把方天画戟!” 燕明戈难得没有跟卫柔互怼,而是有些忧心的道,“我夫人,还劳烦师姐多多照料了。” 卫柔又开始翻白眼,她就看不惯燕明戈这股磨磨唧唧劲儿,“放心,她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脆弱。” 送走燕明戈,原本就不怎么热闹的府宅,似乎一下子沉寂了许多。 林初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又开了几家铺子,生意竟然格外的不错。 卫柔的兵器草图已经揣摩得差不多,林初每天除了看账目,也跟着卫柔瞎忙活。 姚城这边有打铁的铺子,卫柔前去跟铁匠交涉过,如今战乱,对兵器的管辖倒是没那么严格,铁匠以为她们是想打造武器,一开始还跟卫柔谈价格,看了卫柔的武器图,铁匠连连摇头,说这些兵器,便是京都那边的老铁匠,都没几个能打出来了。 卫柔言是自己打铁时,铁匠眼底的鄙视之意再明显不过。 林初本想拉着卫柔回去,反正她已经看到这铁匠铺的格局了,自己回去造一个打铁的地方不难,但卫柔这姑娘有时候倔强起来,愣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觉得自己被鄙视了,作为一个炼器大师,这口气她是说什么也忍不下,当即要在铁匠面前露一手。 大雪如鹅毛,铁匠的铺子四面透风,那方形的大铁炉里,炉火时不时燎一把火舌。 铁匠铺前有一颗不知道名的树,北风掠过,那挂了一个深秋都没凋零殆尽的枯叶打着旋儿落到了地上,又被风卷进屋子,在时不时窜起的火舌中化为了灰烬。 卫柔解下自己的披风,连那袖口收紧的袄子她都解开一半,露出一条手臂。 林初看得 心惊胆战,生怕这位祖宗着凉了,劝道,“师姐,要不咱们回去在自己家里打铁吧?” 卫柔看了一眼打铁的砧子旁放置的大水缸,道了句,“这是沅江水,难得。” 铁匠因为这句话,看卫柔的目光多了几分新奇。 打铁的最后一道工序是淬火。所谓“淬火”,就是先把打好的钢刃放在炉火上烧红,然后立刻放入冷水中适当蘸浸,让它骤然冷却。 这样反复几次,兵器就会变得坚韧而富有弹性了。淬火工序看起来容易,但操作起来极难掌握得恰到好处,烧热的火候、冷却的程度、水质的优劣,都有很大关系。淬火淬得不够,则刀锋不硬,容易卷刃;淬火淬过头,刀锋会变脆,容易折断;淬火淬得合适,非有极其丰富的经验不可。 自然,淬火对水质也极其讲究,眼前这小姑娘,能一眼看出他这淬火的是什么水,怕是来头不小。 铁匠这里有铁矿石,炉子里甚至有已经烧熔了的。 卫柔今天要炼制的是一柄偃月刀,她取了几块炉子里已经烧熔后冷却的块炼铁,丢进炭火里二次加热,又指了一个下人去拉铁炉的风箱。 随着风箱呼啦呼啦作响,那炉子里的火烧得越来越旺,几团块炼铁慢慢被烧红,卫柔用大铁钳子夹了出来,放到专门用来打铁的砧子上,抡起旁边那百十来斤的大铁锤就开始猛捶。 铁匠瞥了一眼跟卫柔腰身差不多粗的大铁锤,两颗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滚出来,这小姑娘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大手臂力? 卫柔将块炼铁反复加热折叠锻打,一边打,嘴里还念念有词。 林初见卫柔额头上出了不少汗,上前用帕子给她擦汗,靠近了才听清卫柔是在数数,数到七十二的时候,卫柔已经打了三个时辰的铁,身上的衣服几乎全被汗水浸湿,贴在额前的头发也湿漉漉的,跟从水里捞起来没区别。 卫柔把已经成型的偃月刀放到炉子里再过了一遍火,最后再伸进水缸里淬一遍。 伴随着“滋”的一声,偃月刀被拿起来,刀锋已是寒亮惊人。 铁匠已经完全呆住了,“七十二炼……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知晓这百炼钢的要领!” 卫柔动了动酸痛的胳膊,扔下一句,“我姓卫。” 铁匠这下的表情变成了惊骇,连连作揖,“没想到有生之年竟然还能遇见卫氏族人,姑娘若不介意,可否收在下为徒?” 林初细细打量铁匠的脸,没想到他看着铁塔似的一尊,可一张脸倒是能用清俊二字来形容。 卫柔是个心大的,满不在乎挥了挥手,“我现在还不想收徒,日后再说吧。” 回府的路上,林初隐隐觉得,府上的生活可能不会太平太久。 她自然也跟卫柔说了,这乱世得藏拙的道理,卫柔知道她是一番好意,耐着性子给林初解释,他们打铁炼器一行,跟其他的不一样,大家都是讲究一个道义。 林初听得一知半解的,不过第二日,就听门房说,有个打铁匠前来投奔。 林初偷偷去瞧了一眼,还真是昨天那个铁匠。 她心中有些怪怪的,突然有了种,这个铁匠可能就是冲着卫柔来的错觉。 不过这一切都还没影儿的事,林初也不好妄下断论,就把铁匠找上门的事告诉了卫柔,卫柔倒是没往那方面想,只道了句,“那小铁匠倒是有点基本功,不过等我女儿长大了,他都能当我女儿叔了,这个弟子,不收也罢,不收也罢!” 林初:“……” 她该说这姑娘是心大呢还是心大呢? 在一旁念书胎教的韩君烨一张小脸沉了下来,铁匠? 得想个办法赶走,他可记得,前世他媳妇一直说什么,会打铁的汉子才是真汉子,对那些人仰慕得不得了! 他得把所有追妻路上的绊脚石都扼杀在摇篮里! 燕明戈不在的日子,时间似乎过得飞快,转眼就到正月末尾了,林初只收到过一次燕明戈的家书。 姚城这边占据了天险,蛮子不敢轻易来犯,倒是没什么大事。 铁匠最终把铺子挪到了这条巷的巷尾,隔三岔五的又送些东西过来,说是孝敬师父的。 卫柔对此压根没放到心上,倒是和荆禾一起撺掇林初,让她给燕明戈做了一身春衣。 林初是第一次做衣服,好在她做的是一件里衣,不好看也不至于会让燕明戈丢人。 在卫柔和荆禾的教导下,她针脚倒是下得极密,最后衣服做出来,虽然被针扎到的几个手指头还隐隐作痛,但林初心底也是欢喜的。她怕被卫柔荆禾笑话,夜里挑灯在里衣的衣襟上绣了一个初字。 衣服托人带去了,但是一连大半个月都没有收到回信,林初听说金童关那边战事惨烈。 西北大军没了朝廷支援,跟蛮子力搏 还是有些吃亏,好在六皇子外祖父手里的西南大军出手援助,现在算是把蛮子给压在了西北这一带,让他们再也南下不了寸土。 六皇子在这时候拿出了先帝的传位遗诏,自立为皇,不日便要南下讨伐二皇子。 不管那份圣旨是真是假,凭着六皇子抗击萨蛮军队的这份大义,就有不少不满朝廷的文人武将前来投奔。 二皇子跟三皇子的军队在这短短数月已经交战好几次了,百姓怨声载道,民间名望最高的,反而成了六皇子。 第一声春雷炸响的时候,姚城这边也陷入了囫囵之境。 西北大军的薛元帅自刎于城楼,朝廷那边还是一锅乱粥,在这几个月的战事里,西北大军几乎全被收入了六皇子麾下,跟西南大军联手,蛮子半点好处没捞到。 眼见六皇子带着西北西南两路大军南下,准备直取帝京,如今金童关固若金汤,蛮子也不去触那个霉头,转头攻打姚城来了。 城内惊鼓鸣了三天,百姓从一开始的不以为然,如今也变得人心惶惶。 之前这关外一打仗,还能南下避难,现在南都那边也混战一片,哀鸿遍野,百姓都不知往哪里逃。 燕明戈收到姚城被困的消息时,大军已经直逼南都,他气得直接拍散了那张实木桌子,“沈策那个小人!” 沈策,二皇子的名讳。 金童关之所以那般轻易失守,就是因为二皇子的人从中作梗。 二皇子为了保住自己的皇权,不惜跟蛮子达成协议,将西北一带拱手送给蛮子,前提是蛮子得拖住六皇子的势力。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六皇子能这么快压制住萨蛮大军。 得知六皇子麾下的西北大军中,有两名主力大将都是在姚城安家的,他才转而让蛮子前去围了姚城。 要这似锦前程,还是要留在的姚城的妻儿,这就得看六皇子麾下那些将领怎么选了。 这场从龙之功,安定远自然是跟来了的,他和燕明戈都南下了,姚城那边自然无人可战。 这一路南下,大大小小的战役,燕明戈的神勇六皇子都是看在眼底的,眼下马上就要到这关键一战了,燕明戈若是不在,他们相当于失了一半的胜算。 六皇子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沉声道,“燕爱卿,孤王知道你心系姚城,但事到如今,咱们唯有先拿下南都,再赶回姚城救援了。” 燕明戈没有说话,只是一双手已经紧握成了拳。 作者有话要说:唔~宝宝们放心,不虐哒~ 咱们的工科女主不少吃素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六幺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风枝暗鹊20瓶;江小小10瓶;仰望星空2瓶;水静涟漪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这场春雨一连下了好几天,屋檐下的钩瓦不断往下淌着雨水,像是一道水晶帘幕。 林初站在廊下,望着漫天雨幕出神,院子里那棵石榴树已经抽出了新芽,脆弱的枝桠在狂风暴雨中颤动。有人给她披上披风,林初转头一看,是卫柔。 “师姐,你说,姚城能撑到相公他们平定南都的那一天吗?”她问 卫柔的肚子如今已经明显了,好在府上的下人都是永安以前侯府培养的私兵,不该说的闲话没有谁会多说。 卫柔神色很平静,“能撑到的。” 她偏过头看林初,“这场春雨来得及时,姚城山上的水库过了一个冬季,之前蓄下的水几乎都干了,现在好了,水库一满,有护城河拦着,蛮子便是攻城,也是自讨苦吃。” 林初听到这里,却是眉头一蹙,“水库?” 她看着滂沱大雨,神色突然一变,“水库有人看着没?” 这话卫柔也答不上来,毕竟这些边防部署之类的,只有军中人才清楚。 林初却是来不及跟卫柔多解释,一边绕着回廊跑一边大声喊宋拓的名字。 宋拓听见林初的呼声,忙冒雨从角门那边赶过来,“夫人,属下在教小公子箭术,发生了何事?” 雨下得大,不时又有雨丝飘进回廊,林初衣裙也被润湿了不少,她着急道,“这么大的雨,水库那边是谁在看守?” 宋拓毕竟不是姚城军营的人,这个问题他一时半会儿回答不上来,只道,“属下不知,不过水库那么重要的地方,安将军南下前,肯定指派了可靠的人看守。” 林初听了这话,一颗心却是揪了起来。 虽然很多事情跟偏离了原著的轨道,可是她记得,原著中边关在这一年有两大灾难,一是断盐,断盐已经提前了,算是避免。 二是洪灾,在燕明戈随六皇子南下之后,姚城遭了一次惨烈的洪灾,随后还爆发了瘟疫。 而这一切的起因就在于,姚城水库原本的泄洪口叫蛮子堵住了,在一次春雨中水库大坝决堤,原本用来维护护城河的洪水差点淹了整个姚城。 林初沉声道,“宋拓,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关系到整个姚城的存亡,你按我的吩咐去做。” 林初这一脸的凝重,让宋拓也瞬间严肃起来,他道,“夫人请说,属下便是拼死,也会保护夫人安全。” “姚城之中,我们能用的人马一共有多少?”林初问。 “精锐只有五百,散兵倒是可以凑个两千余人。”宋拓答道。 伴随着大雨打在青石板地面上的声音,林初沉思片刻开口,“你派一百精锐上山,让他们盯紧水库,蛮子在城外扎营,这么多天却毫无动静,可能就是在等这场春雨,想用水库里的水帮他们冲开姚城的大门。” 姚城的天险,可以说这水库就占了一半,眼下林初这么一说,宋拓也明白了关键所在,他当即一抱拳,“夫人放心,我这就去点人上山!” 这里和隔壁院子只有一墙之隔,不远处还开了一道角门,雨声虽大,但他们说了什么,隔壁回廊的人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韩君烨站在隔壁廊下,手中握着的是一把专门为他量身定制的小弓,他看着矗立在雨幕里的箭靶子,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眸,幽冷中又带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伸手从箭筒里摸出一根箭,搭在弦上,用力拉满。 “咻”的一声,短箭窜了出去,锋利的箭头劈开扎在靶子上的长箭,最后稳稳射中了靶子最中央的红点。 短箭的箭尾还在风雨里轻轻颤动,韩君烨丢下那把小弓,迈着沉稳的步伐朝着回廊另一个方向走去。 上一世,他经历过姚城水患,也经历过那场瘟疫…… *** 让宋拓派人去看着水库了,林初还是觉得不够保险,她思来想去,还是让人打听了一番如今临时任命看守姚城的是何人,结果得知是安定远的副将。 副将性赵,为人刻板,对安定远唯命是从。 安定远南下之前,交给他的唯一一句话就是“死守”。 赵副将也知道,凭着姚城的天险,他们粮草充足,便是耗,也能耗死蛮子。所以这些天就算蛮子把营帐扎在了护城河对岸,只要城墙上的箭射不到,他就睁只眼闭只眼。 想从赵副将那里下手,让他加强看守水库的兵力的不成了。 林初盯着那张铺满桌子的舆图,只觉得头都快愁大了。 “婶婶。”门口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嗓音。 林初看着出现在自己实现的韩小包子,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说了句,“婶婶现在在忙,君烨去找你卫婶婶玩。” 韩君烨一张包子脸皱了皱,他给人的印象就是只会玩吗? 他迈着变长了不少的小短腿跨 进房门,“婶婶,我做了一个噩梦。” 毕竟还是小孩子啊,林初只得收了收思绪,准备安慰韩君烨。 却听韩君烨道,“婶婶,我梦见城门外好多水,水上浮着油,那些油会燃,雨怎么浇都浇不灭,烧死了好多人……” 他说着露出一副害怕的神情来。 林初正想说梦都是假的,可是韩君烨这梦……水上浮着油,会燃烧…… 林初脑子里闪过一道灵光——石油! 石油在古代的战场上也叫火油,可以说是攻城略地的一大神器。 她心口蹦蹦狂跳起来,蛮子想借着这几日的暴雨,用水库的水淹没姚城。那他们是不是也可以借用暴雨中水的流动性,用石油烧毁蛮子营帐? 不过不管在哪个朝代,石油都是稀罕物件,这等重要的军事武器,自然是在军营中严加看管的。 眼下燕明戈不在,她便是有心,也不可能轻易实现。 林初揽过韩君烨,摸着他的头安慰了几句,脑子里却飞速的想着要怎么弄到石油。 这里地属西北,应该是石油的盛产地。可如今情况紧急,她便是再有能耐,自己去找地方开采石油,时间也来不及。 所以能打的主意,还是军营里那批火油。 在林初看不到的地方,韩君烨幽幽叹了口气,他如今年岁太小,能做的实在是有限,他把反攻的方法都说出来了,但能不能做得到,还得另说。 *** 宋拓亲自带着一百精锐上了山。 暴雨未停,他们披着蓑衣、戴上斗笠还是弄得一身狼狈。上山的路本就陡峭,这一连几天的大雨,山路上淌着水,跟条小溪似的,浑浊的泥水早就浸透了鞋子。 他们挂在腰间的白铜刀,刀鞘上都滴落着水珠。 路上没有一个人说话,只能听到脚踩进泥水里的踢踏声。 爬到山头的时候,已经能看到水库了,姚城这山上的水库修得极大,现在望去,依然是绿汪汪的一潭,跟周围一片泥黄的路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水库周围一共修建了三个哨岗,不过今日的风雨特别大,好几个岗哨茅屋的屋顶都被大风给掀翻了,看守水库的士兵们只得另找地方避雨。 一处岗哨看守的一共有五人。 看守水库其实是门肥差,毕竟这里地势高,有什么异况都能及时发现 ,还不用上战场。除了生活苦了些,基本上没什么危险。但是因为因为水库的重要性,他们拿的军饷可以说是冲在前线的士兵的三倍有余。 因此能来看守水库的,基本上都是些有门路的老油条。 兰芝把安夫人的门槛都快踩平了,又是拿银子打点这打点那的,才为赵大志谋来了这份肥差。 赵大志上任后,在心底不知骂了兰芝多少遍。 他自打从军以来,就没受过这份罪。 这里是山上,军营那边开饭了,才有小兵提着食盒给他们送饭过来,一般送到了饭菜都冷了。不那么讲究还是勉强能吃。可是这几天大雨,送饭的小兵就没有准时送来过,通常是肚子饿得咕咕叫,才等到这一天的饭,打开一看,食盒里进了雨水,一顿饭就变成半汤半水,寡淡无味,叫人半点食欲也没有。 好在这里是山上,老油条们还能打点野味处理干净了烤着吃。 日子也算勉勉强强能过,可是今早一行人被瓢泼大雨给浇醒,抬头就发现茅屋的屋顶被大风给挂飞了,泥浆里到处都是茅草,便是捡起来也不能再用。 跟赵大志一起当值的几个老油条都气的骂娘。 这会儿风大雨也大,只能等雨停再修补茅屋,一伙儿人骂骂咧咧在附近找了个山洞避雨。 “他娘的,这茅屋都多少年没修缮了?” “上面就算拨下了银子,一层一层克扣下来,到了咱们手里,怕是连买盖屋顶的茅草钱都不够!” “管他呢,反正这水库看了十几年了,就没见出过什么大事儿,估计上面也没把这放在心上,领个闲差能拿这些军饷该偷着乐了!” 赵大志是个喜欢充大的,听到这话,当即嗤了一声,“老子以前在羌城的时候,那也是千户大人当着的!” “羌城来的那帮人混得可不差,听说他们都随燕都尉南下,帮六皇子打天下去了,咱们姚城这边的,只有安将军的亲兵才能跟着去,那可是个升官发财的好机会,老兄你怎么跑来守水库了?”有人取笑道。 赵大志想起以前燕明戈在自己面前的落魄样子,再看看自己如今的境遇,恨得牙痒痒,“那姓燕的,你真当他有通天的本事?老子在羌城立下的军功,全被他抢去了!他那女人,以前就是从羌城主将帐子里出来的,现在到了姚城,听说也跟安将军家的那侄儿不清不楚的!” “燕都尉若是这么升官的,那老兄你 也可以让你家那婆娘勾搭安将军的侄儿试试,上次咱们可瞧见了,你家那婆娘姿色也不错……哈哈哈……”一个老兵起头,其他的军汉也都哄笑起来。 赵大志知道他们是在取笑自己,冷哼一声走出了山洞,嘴里低咒着,“你燕明戈也如今发达罢了,以前还不是被老子踩在脚下!这群势利眼,老子发达的你们是没瞧见罢了!” 雨小了些,赵大志不知不觉就沿着水库走了半圈,他瞧了瞧天色,尽管心中不愿,但还是准备回山洞。 转身的时候,瞧见似乎有一行人朝着水库这边来,那些人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 赵大志以为是来水库这边偷鱼的,一腔怒火正没处发,当即打算耍耍威风,怒喝一声,“什么人在这里,还不快速速离去?想吃你军爷爷的刀子吗?” 他雄赳赳气昂昂朝着那群人走去。 待看清那些人是蛮子时,赵大志吓得手中大刀直接掉进了泥泞里,溅起他自己一裤腿的泥浆。 凶神恶煞的蛮子提刀就砍下了赵大志的头颅,再一脚将他的尸体踹下了山路。 为首的蛮子做了个招手的姿势,后面一队蛮子才赶着马匹缓缓走过来,马背两侧的麻袋里都装了泥沙。 现在水库的水还没完全涨到泄洪口的位置,他们得赶在水库水位涨上来之前,把泄洪口堵住。 今天夜里,就是姚城沦陷之时! 作者有话要说:唔~听说有宝宝想我日万? 是真滴吗?(偷笑) 第60章 一麻袋一麻袋的泥沙倒在了泄洪口处,雨势又渐渐大了起来。 为首的蛮子两只脚都淌在过脚腕儿的泥浆里,大声吼叫着什么,身后的蛮子加快了填堵泄洪口的速度。 “咻!” “咻!” “咻!” 几枚冷箭射进雨幕里,不少蛮子都中箭倒下,一时间蛮子有些人心惶惶,甚至有扔下沙袋就想逃的。 为首的蛮子又大喝了一声,并砍下了那个后退试图逃跑的蛮子的脑袋。 人头骨碌碌滚落在雨地里,鲜血很快就晕染了一片。 蛮子被镇住,再也没有妄图逃跑的。 为首的蛮子朝着山岭处看了一眼,招手叽叽咕咕说了一通话,当即就有十几个蛮子随着他上山,余下的蛮子则留在原地继续用泥沙堵住泄洪口。 “头儿,蛮子这有几百号人,咱们硬拼怕不是对手。”宋拓一行人躲在密林里,一个黑脸大汉瞧着往山上摸过来的蛮子,一脸忧心。 “四儿,你回去再叫些人过来!咱们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宋拓的因为半蹲在地上,背后的蓑衣沾到了地上的泥浆,但他们根本来不及顾忌这些。 队伍里有人快速离去,宋拓又吩咐另一个小兵,“茅屋那边,肯定有狼烟,你去想办法点点,看能不能点燃。” 所谓狼烟,是点燃狼粪燃起来的烟,这种烟几乎不会散开,笔直的升上高空,是传递军情的最有效的方法。 这么大的雨,不知道茅屋那边的狼粪有没有被雨淋湿,不过不管怎么着,这都是一个法子。 眼见那队蛮子已经走进,宋拓命人把事先准备好的山石滚了下去。 山石撞飞了几个蛮子,却也暴露了他们的藏身地点。 蛮子发出一声怪吼,提着大刀朝这边杀来,宋拓也一声怒喝,“杀!” 一群蓑衣客闯进雨幕里,手中的白铜刀雪亮一片。两队人马相撞,很快混战做一团,那一片雨地,黄泥中随处可见血迹。 被宋拓派回去搬救兵的小兵,刚跑到燕家大门前,突然听见巷尾发出一道震天的爆破声,这一片地面似乎都跟着颤动,屋檐上掉下几片灰瓦来。 小兵被吓得不轻,刚想用力敲门,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是荆禾,她手中拿着油纸伞,似乎准备出门。 荆禾自然认得这帮兄 弟,一见他这般狼狈回来,就知大事不妙,忙一把将人拉了进来:“水库出意外了?” 小兵累得不行,勉强点了点头,“宋头领让我回来再带些人过去。” 荆禾沉吟片刻道,“留下一百精锐保护夫人,余下的三百人你快些带去!” 搬到救兵的小兵大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带上人又匆匆离去。 荆禾却是撑着伞急急忙忙往巷尾那边寻去,瞧见铁匠的房子坍塌得差不多了时,荆禾整张脸都白了,尖声大喊,“夫人!” 方才那声动静引得不少街坊邻居打着伞出来观看,瞧见整间铁匠铺子几乎全坍塌了,个个都变了脸色。 “这是被雷给劈倒了的!”一个胖妇人煞有其事的道,“恶有恶报,善有善报,这天雷只劈作孽之人……” “住嘴!”胖妇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荆禾一脸戾气的打断。 荆禾直接扔了手中的油纸伞,跪到雨地里去刨那废墟,雨下得大,都叫人看不清她面上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荆禾哭喊着,“夫人!” 卫柔如今肚子大了,打铁不太方便,她还有最后一件武器没有打好,被这铺子的铁匠自告奋勇揽了去,卫柔就在技术上指点了那铁匠一些。今日卫柔闲着无事,想看看打铁的进度怎样了。 林初不放心卫柔挺着个大肚子出门,就说自己亲自去看看。 谁知林初久去不回,荆禾正打算过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开门前就听到了那大地都为之颤动的爆破声。 夫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她该怎么给主子交代? 荆禾在废墟中努力刨时,前方的一片灰烬中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我在这里……” 是林初的声音! 荆禾喜极而泣,忙去跑去那边刨开杂物,林初躲在一张实铁桌子底下,倒是没伤到,就是看着狼狈不已。 林初旁边是被压了不少破木板的铁匠。 荆禾推开那些木板,铁匠才龇牙咧嘴的爬了起来。 荆禾忙去抱林初。 林初灰头土脸的,一张脸只有只有眼白部分是白色的。 “我没受伤。”林初到现在还有些懵。 她前来帮卫柔看兵器打造得怎么样了,铁匠当时正在抡着大铁锤打铁,让她帮忙给火炉里扔几块铁矿进去烧着。 她扔进去了,谁知那铁矿烧着烧着,突然整 个炉子都炸开了。 铁匠也够机警,在炉子完全爆破前,拎着林初的衣领就把人给提了出去。 谁能想到,这火炉爆炸的威力能有这么大,整间屋子都给炸塌了,林初现在整个耳膜都还隐隐作痛。 “几大筐的铁矿才打出这一个流星锤,现在好了,前功尽弃!浪费老子的铁矿!”铁匠只被塌下来的房梁板砸出轻伤,他皮糙肉厚的,也本没把这点伤放到心上。 林初看着他在废墟中捡那些铁矿,闻着空气里一股焦糊的味儿,鼻尖儿动了动,突然整个人都激动起来。 她闻到了硝石的味道! 一定是铁匠捡回来的铁矿里含有硝石和硫磺,这两者混合在木炭里加热时,能发生杀伤力极大的爆破性,这就是整间屋子被炸榻的原因! 林初一骨碌爬起来,也去找余下的铁矿石。 铁匠现在是怕了她,见她要帮忙找,连声道,“姑奶奶,您一边歇着去吧,待会儿别又整出个什么大爆炸来。” 林初才不理他,捧起一块矿石闻了闻味道,眼前一亮,“真的有硫磺的味道!” 铁匠的这批矿石,应该是火山爆发后开采的,火山爆发喷出的矿石,不仅含有各种金属,也含有硫磺和硝石一类的物质,只是她之前不巧,加进火炉里的那两块矿石的硫磺和硝石木炭的比例恰好达到了爆炸的比例,这才发生了爆炸。 “牛黄?”铁匠眉头一皱,这位姑奶奶可别是被炸傻了吧。 林初强忍住心中的喜悦,看向铁匠,“你这批矿石,我买了。” 铁匠板着脸,显然不乐意。 荆禾突然道,“夫人,您还要买这批矿石?卫姑娘若是看到您这幅样子回去,怕是得发好大的脾气。” 铁匠一听,忙道,“燕夫人,这些铁矿我亲自给您送到府上去,您快些回去吧,莫让师父等急了。” 林初:“……” 回去的路上,林初幽幽扫了荆禾一眼,“荆禾,你变坏了。” 荆禾抿着嘴笑,“奴婢是为了夫人着想。”不过荆禾还是不懂林初为何要铁匠的那批铁矿,她皱眉道,“姚城里的铁匠铺子又不止他一家,夫人你何故非要他的铁矿石呢?” 林初眼睛一眯,闭眸抬眼间,仿佛天地都变了颜色,她道,“荆禾,这世上有一种武器,堪称万人敌!” 荆禾一脸错愣。 林初回家先换了一身衣衫才去见卫柔,卫柔不免唠叨她几句。 得知铁匠把所有的矿石都送了过来,林初当即让人把所有的矿石都烘干,然后让下人把铁矿表面那层能刮下来的粉末都刮下来,又叫人捣了碳粉,最后把硝石粉、硫粉和碳粉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在一起,搅拌均匀,装进了小陶罐里。 因为硝石粉和硫粉材料有限,她只做了三小罐的劣质咋药。 荆禾瞧着那罐子里黑乎乎的粉末,还是一头雾水,“夫人,这就是万人敌?” 硝石粉和硫粉并不纯粹,她制造的时候也只是估摸着比例来的,效果究竟如何,林初还不敢夸海口。 她想了想道,“不出意外的话,用火点燃这几罐,威力应该不比炸毁铁匠屋子的那次差。” 荆禾瞧着这几个小罐子,目光带上了几分惊奇。 想到这批咋药的用途,林初当即想到了水库那边的泄洪口,也不知道宋拓那边怎么样了。若是蛮子封死了泄洪口,宋拓他们一时半会儿疏通不开,用咋药就省事儿多了。 来这里这么久,林初也慢慢发现了这个世界跟她原来世界的古代是有一些重合的地方,她原来生活的世界,滑轮是在西汉时期被发明出来,咋药则是在唐朝被发明并投入到各种运用中的。 而这个王朝,军营的官职在一定程度上,还有些像先秦时期。而各类道家法学似乎都在鼎盛时期,给了林初一种百家争鸣的错觉。 她现在让咋药提前问世,算是打破了这个世界冷兵器的平衡。 一些太深奥的东西,林初不敢多想,她只知道,她想保住姚城! 她道,“荆禾,你让人把这几陶罐的咋药用油纸封好,千万别被雨水沾湿了,带去给宋拓,若是泄洪口被堵住了,告诉他们用这个炸开!” 林初猛然提起这茬儿,荆禾才想起方才有人回来求援一事,她当即告诉了林初。 林初没想到宋拓他们恰巧碰上了蛮子,心急如焚,让荆禾找人把咋药送过去,自己则叫人备车前往安府。 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赌一把了。 她要用火油烧了蛮子的营帐! 蛮子想用水库的水淹了姚城,在水库危机解决之前,他们得先做些别的事情,分散蛮子的注意力。不然蛮子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到了水库上,这水库能不能守得住,还不好说。 从赵副将那里取火油是 走不通的,她或许能从安大小姐那里找到路子。 作者有话要说:出来码字,欠更总算要还滴~ 作者菌欠了一屁股的更(怂),我一定会补上的(弱弱举起一只爪子) 等我从假期那个磨人的小妖精怀里挣脱,我一定洗心革面,勤奋码字~(斗志昂扬) ———————————— 之前被屏蔽的字是huoyao,后来作者菌改成了zhao药,还是被屏蔽了,就只能用谐音写成了咋药。 第61章 荆禾驾车,林初冒着大雨去了安府。 卫柔在屋子里听韩君烨念书,听见了屋外的马鸣声,脸色突然一变,问了一个下人,“弟妹出去了?” 卫柔脾气好的时候是真的好,但是她严肃起来的时候,身上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让小厮话都有些说不利索,“夫……夫人说,她……去安府一趟。” 只这一句,就让卫柔皱起了眉头。 之前安夫人那般对林初,以她对林初的了解,林初是不会轻易再去安家的。联想到姚城如今的形式,卫柔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她是着急,可如今这形式,除了等……还有什么办法呢?” 韩君烨捧着一本《论语》,闻言包子脸皱了皱,不过并没有说话,一双黑葡萄般的眼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眼神里是些叫人不可窥探的东西。 林初到安府的时候,安府门前的地砖上都积了两寸余深的水。 荆禾敲了许久的门,安府的小厮才打开了角门。 “谁呀?”小厮一脸的不耐烦。 “把盒子里的东西交给你们嫡小姐。”荆禾冷声道。 小厮是个欺软怕硬的,一见荆禾虽然是名女子,但这身板壮硕得跟男人没区别,一双眼凶狠得像是要吃人似的,小厮忙应了声是,接过盒子进去通报。 不多时,一个丫鬟就撑着油纸伞亲自出来迎林初,她向着林初的车架行了一礼,“我家姑娘在绣楼那边,特命我前来带夫人过去。” 林初欲下车,那丫鬟忙道,“我家姑娘特意吩咐了,今日雨大,夫人直接赶车过去,莫被地上的雨水沾湿了衣衫。” 林初有几分诧异,这安小姐,看样子倒是个极为好相处的人。 对方都这么说了,林初也没矫情推拒,道了声谢,让荆禾赶马车去了绣楼。 自从安定远南下后,安府鲜少有客来访,马车路过一排矮屋,几个仆妇正趁着这难得的清闲阴雨天,躲在屋檐下吃酒。 瞧见林初的马车,其中一个尖嘴三角眼的仆妇道,“看样子,这马车是往二小姐那边去的。” “管它呢,反正使唤不上咱们。”另一个胖妇人抿了一大口酒道。 尖嘴三角眼的妇人突然嗤了一声,“前些天才撞见二小姐跟表少爷的事,咱们府上可别又出了什么丑事,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都打着伞在地上走,马车里的人倒是金贵 !可别是见不得人吧!”婆子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刘婆子,你这嘴还是积点德吧!别以为大姑娘在老爷那里得宠,你在大姑娘房里做事就是个人物了,你再说这些败坏二姑娘清誉的话,看夫人不叫人撕了你的嘴!”一个身形干瘦的婆子重重一拍桌子。“老爷现在南下,你家大姑娘就算哭成一朵花来,也没人给你家大姑娘做主了!” 尖嘴三角眼的妇人蓦然拔高了声调,“这二姑娘做出了丑事,还不许人说了?也是,夫人那般宝贝她那个侄儿,就算瘸腿了,把自己亲生女儿许给表少爷,夫人也是乐意的!”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丑事?二姑娘是跟大姑娘一起游湖的时候跌入湖中的,若不是表少爷在旁边拉了一把,二小姐怕是人就没了!你这黑心肝儿的腌臜婆子!我还好几次撞见你们大姑娘跟表少爷在花园里拉拉扯扯!虽然夫人不喜大姑娘,但是你家大姑娘显然是赶着上前呢!果然是跟王姨娘一样的做派!”婆子越说越气愤。 “好你个孙婆子,竟敢非议主子!”刘婆子尖锐道。 孙婆子不甘示弱吼回去,“那也得看是谁先非议的!” 胖妇人夹在中间一脸为难,“刘婆子,孙婆子,咱不过都是给人当下人的,管主子们怎么斗法呢,干咱们什么事?怎么还大动肝火起来了。” 孙婆子朝着刘婆子唾了一口,“老婆子做事是凭良心,就看不得那些给人乱泼脏水的腌臜货!” “孙婆子你骂谁呢!” “就骂你这个腌臜货!” …… 林初刚下马车,就见披着湖绿披风的安桐亲自迎了出来。 “不知燕夫人今日到访,礼数不周之处,还望燕夫人海涵。”安桐面上带着笑,神色却有些苍白,脸上甚至还有一道一寸来长的伤疤。 林初一怔,没想到再次见到安桐她会是这幅模样。 似乎看出林初的疑惑,安桐只苍白笑了笑,避开这个话题不谈,“不知燕夫人寻我,所谓何事?” 安桐这话又把林初的思绪拉了回来。 林初抿了抿唇,道,“确有一事相求,此事还关系到整个姚城的存亡。” 安桐听了这话,神色微微一变,略加思量后,她道,“燕夫人请说,只要我能办到,自然不会怠慢。” “我要军中的火油!” 此言一出,安桐错愣睁大了眼。 林初道,“姚城能守住,全靠姚城山上的水库维护着护城河,而今蛮子派人堵住了水库的泄洪口,暴雨若是再这么下下去,水库堤坝决堤,那被淹没的,可就是姚城了。我夫君手底下的人,我全都派到山上去了。” 她顿了顿,才道,“蛮子是在孤注一掷,若是我们不主动进攻,让他们分散注意力,水库……我怕守不住。” 安桐沉吟半响,道,“我是个闺阁女子,不懂战场上的事,我且只问一句,燕夫人拿到军中那批火油,能有多大的把握击退蛮子?” “四成。” 说完这句,林初自己都沉默了下来。 “小姐!夫人身边的陈嬷嬷带着人气势汹汹过来了!”之前接林初过来的丫鬟突然掀开帘子过来,一脸焦虑看着林初。 凭着安夫人对林初的厌恶,要是知道自家小姐请林初进府,怕是安夫人又得发好大的脾气。 安桐听到这里,嘴角却是扬起一抹像是自嘲的冷笑,“过来了便过来了,这次她又是听人说了什么?” 丫鬟不知这话怎么接,正踌躇之时,安桐突然道,“青浦,把我的帷帽拿来。” 丫鬟不明所以,“小姐,这时候了,您就别跟夫人斗气了,否则夫人……” “把我的帷帽拿来。”安桐蓦然拔高了声调,她眼眶发红,面上难得的强硬。 丫鬟只得去取她的帷帽。 安桐这才勉强冲林初笑笑,“叫燕夫人笑话了。” 安桐给林初的印象一直挺不错的,她是个看着温婉柔弱,实则从骨子里强硬的姑娘。 “安姑娘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林初斟酌再三,还是开口询问了。 安桐只自嘲笑笑,“家事。” 只一句话,显然她不愿多说,林初也不好再多问。 丫鬟很快取来了安桐的帷帽,安桐自己戴上,对林初道,“燕夫人,我们走吧。” 林初有点懵,不过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安桐的丫鬟就先哭上了,“小姐,您还在禁足呢,夫人若是知道了,怕是还得罚你……” 安桐苍白的脸色中透着一股灰败,“她罚便让她罚吧,这几十年的闺秀,我也做腻了。” 安桐带着她的贴身丫鬟一起上了林初的马车。 林初知道安桐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她的大丫鬟,不然她的丫鬟若是落到安夫人手里,以安 夫人的偏执,怕是得乱棍打死。 丫鬟一路上都在哭,林初从她的只言片语中,也大概听出了事情的始末。 安桐亲自登门给她赔罪,安夫人觉得这个女儿也跟自己对着干,说了许多戳心窝子的话,母女两有了隔阂。 安桐本想等安夫人冷静再去好好劝解,不想一次意外跟李建业有了肌肤之亲,本来只是她落水李建业在旁边拉了一把,被下人们添油加醋一传,就成了她跟李建业在湖边卿卿我我失足落水。 安夫人舍不得罚自己的侄儿,就把所有的怨气和怒气都撒在了安桐身上。 最让安桐伤心的一句话约莫还是安夫人那句,“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一个专门跟我对着干的女儿?我当初生的若是个儿子,五郎也不会说厌弃我就厌弃我!你为什么不是个男儿?王艳秋那个贱人的女儿那么会争宠,你为什么就不得你爹的宠?我辛辛苦苦教导你十多年,有什么用?” 丫鬟哭了一路,安桐估计也烦了,她突然冷硬开口,“青浦,你若是再哭哭啼啼,便自己回去吧。” 丫鬟吓得立马擦干了眼泪。 林初有些愧疚又有些尴尬,“安小姐,我不知你家中出了事情……” 安桐视线落到林初身上,多了几分她自己也说不清的羡慕,“燕夫人这话客气,我父亲是这姚城主将,如今姚城为难,我能做的,也不多……” 林初先让荆禾发暗号,叫了府上剩余的一百精锐过来,让他们乔装成姚城士兵的模样。 安桐有安将军的令牌,很容易就进了军营。 火油在兵器库那边,林初之前就派探子打探过了,他们几乎是直奔放火油的营帐而去。 在靠近兵器库的地方,就被一对看守的士兵给拦了下来,“军营重地,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安桐的丫鬟没见过这等剑拔弩张的阵仗,吓得瑟瑟发抖,安桐求助的目光看向林初,林初接过令牌,把车帘掀开一条小缝,亮出令牌,沉声道,“我等奉命前来取火油。” 这令牌做不得假,小将目光落到了林初白嫩的手上,语气带上几分迟疑,“女人?” 荆禾眉眼一厉,手中马鞭一扬就甩了过去。 小将脸上被甩出一道血印,脸色有几分狰狞,还未开口,就叫林初抢了先,她怒喝,“放肆!车中是安将军的千金,也是尔等能看的!” 看守兵器库的是安定远的心 腹,对安定远的女儿,还是存有几分敬畏,当即抱拳道,“不知小姐前来军中,方才冒犯了。” 安桐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紧张得不得了,一直看林初。 林初不断给她使眼色,安桐强自稳定心神道,“奉我父亲之令,前来取火油。” 小将垂首恭敬道,“不知安小姐可有赵将军的直系文书。” 安桐掌心捏了一把汗,“是我父亲的密函,这一百精锐,都是从府上调过来的。” “这……”小将有些为难。 林初色厉内荏道,“我家小姐若不是收到了将军的密函,会冒着倾盆大雨前来军营?耽误了军机,尔等担负得起吗?” 小将十分犹豫,林初那番话已经唬住了他,毕竟安桐一个闺阁大小姐拿这批火油来也没用,可是军中的规定,取用兵械,都要有文书,文书上须写好取用多少。 安桐道,“军情紧急,赵叔叔那边,我一会儿去说,劳烦小将军快些将火油给我,耽误了军情,我等都担待不起。若是赵叔叔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 这句话彻底打消了小将心中的顾虑,他当即吩咐手底下的人把火油用车装好拖了出来。 林初带来的一百精锐上前交接。 想到火攻计划的可行性,林初目光再次投向小将,“投石车也搬五辆!” 小将:“!!!” 姑奶奶你确定你不是来打劫的? *** 安定远的副将虽然平庸,倒是个兢兢业业的,这几日大雨连绵,他就一直待在军营里。等下面的人上报说有人取走了足足一百桶火油,五辆投石车的时候,赵副将直接从椅子上滑坐到地。 “将军,您没事吧?”小兵有些担忧看着赵副将。 赵副将一手扶着自己头上的将军帽,一手撑着桌子面如土色站起来,“快……快把火油追回来!” “轰——”南城门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一道闷雷砸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小将:没有文书,不给火油! 安桐:知道我爹是谁吗?【脚踏桌子】 小将:给给给!【抹汗】 赵副将:快……快把我的火油追回来! 第62章 林初命人把一辆投石车用滑轮拉上城楼,又拉了几桶火油上去。 此刻听着山上那道闷雷一般的爆炸声,林初心中一紧,首先想到的是宋拓他们用了咋药咋毁了泄洪口。 大雨滂沱,哪怕荆禾为她撑着伞,她裙裾的下摆也被雨水沾湿不少。 瞧着对面蛮子的营帐里有异动,林初知道他们肯定会派人上山去查探。眼见一辆投石车已经安放好,林初拉住一个这批精锐中的小头目,沉声吩咐,“先用石头试一下,从这城楼上用投石车投掷,射程能有多远。” “夫人,这投石车投掷一百多斤的石头能投八十来丈远。”小头目恭敬道。 八十丈,也就差不多是二百六十多米,而城楼距离护城河约莫四百多米。油的质量比水轻,这一桶火油的重量怕是不到五十斤,加上城墙的高度,火油桶被投石车抛出去落地的时间一定会延长,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越过护城河,直接砸到对面蛮子的营帐。 林初稍作思量,道,“你们寻五十斤左右的石头用投石车投掷试试。” 小头目不知林初到底想干嘛,但是燕明戈留下的这批精锐最大的优点就是不该问的绝不多问,只听从吩咐做事。 小头目很快就找来了一块约莫五十斤的石头,控制投石车的小兵调好角度,将那石块抛了出去。 大雨让视线有些模糊,但林初还是瞧见石块直接将蛮子靠边的一座营帐砸出一个大窟窿。 营帐里的蛮子怪叫着跑出来,一个个杵在雨地里望着南城门这边,隔着几百米地林初都能感觉到他们的懵逼。 “砸中了!”城楼上围观的小兵都欢呼雀跃起来。 林初面上也有了笑容,她吩咐道,“把火油桶放上去!” 一名小兵把火油桶放到了投石车投掷石块的位置,林初命人把油桶上的盖子开了一个小孔,再用火把点燃。 几乎是瞬间,油桶就燃了起来,不过木质的桶还没那么快烧毁,哪怕瓢泼似的大雨浇着,也没见油桶里的火熄灭。 林初大喝一声,“投!” 因为太过紧张,嗓子都有些破音了。 负责投石车的小兵也是第一次这么使用投石车,神经太过紧绷导致动作慢了一拍,水平有些失常,这桶火油没能落到蛮子的营帐上,木桶刚过护城河就散成碎木。不过火油落到地上,随着水流一路燃着走,那场面看着 也分外骇人。 有几个蛮子忘了这本来就是大雨天,条件反射性端盆水去灭火,结果一盆水浇上去,火势半点没小,反而顺着地上的水流烧了过去,蛮子顿时吓得呱呱大叫。 城楼这边的将士们看得心血澎湃,一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立马打开城门杀过去。 林初拍了拍那名小兵的肩,“再投!” 小兵也从来没想到投石车还能这么用,整张脸激动得绯红,重重点了点头。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再投掷火油桶的时候,水准就稳了很多,熊熊燃烧的火油桶在蛮子营帐上方炸开,火油溅到的地方,都变成了一片火海。 林初让几个将士推着投石车,在城楼上换不同的地方投掷火油桶,愣是把护城河对岸的蛮子营帐都给烧了起来,蛮子乱成一锅粥,哪里还顾得上方才山上传来的爆炸声。 有了这道火海屏障挡着,蛮子一时半会儿是集结不了军队杀过来的,大军不断往后面的营帐退。 林初等的就是这一刻,命守将打开城门,把投石车推到护城河那里去投掷火油桶。 南城门的守将早换了人,是个资历颇深的老将,有安桐作保,他又亲眼见证了林初用火油火烧蛮子这大快人心的一幕,当即爽快命人打开了城门。 火海隔绝了蛮子的视线,当一桶桶火油陨石一般从天而降,砸中他们后面的营帐时,蛮子除了仓皇逃窜,再也想不到其他办法。 整整一个下午,护城河对岸都是一片蛮子的哀嚎惨叫声。 赵副将亲自带着人过来欲抢回火油,并治罪盗取火油之人。 瞧见南城门大开,赵副将更是气得暴跳如雷,把前来迎接的南城门守将骂了个狗血喷头,待看清护城河对岸的形式时,赵副将惊得下巴都险些掉了。 “这……这是侄女你想出的主意?”赵副将一双眼瞪得跟铜铃似的,看着分外喜感。 安桐也在城楼上观战,闻言含笑摇摇头,“这是燕夫人的计谋。” 赵副将顿时有些讪讪的,正准备说些缓解尴尬的话,却见河对岸的蛮子突然集结起来一般,哪怕浑身都烧了起来,但还是不要命的开始往南城门这边冲。 “他们莫不是想把火引过来?”安桐脸色一变,看着一同前去督战给将士们打气的林初,顾不得仪态趴到了城楼垛口大喊,“燕夫人,危险,快回来!” 在护城河岸边的林初 也发现了事情不对劲儿,她沉声道,“快退回城内!” 投石车笨重,地上积水又深,将士们推着投石车跑得不快。 林初回头看了一眼,见有的蛮子直接泅水过来,有的把攻城的云梯直接放到了护城河两岸踩着过来。她抹了一把面上的雨水,大喊,“不要管投石车,先跑回城内!” 城楼上,赵副将看着逼近的蛮子,惊慌失措大吼,“弓箭手!弓箭手呢!快放箭!” 南城门守将忧心道,“将军,燕都尉的夫人还在下面呢!” “一城人的性命重要还是她一人的性命重要?”赵副将瞪了南城门守将一眼,回头继续喝到,“放箭!城门!快些关上城门!” 安桐心急如焚,“赵叔叔,再等等,等燕夫人进了城再关城门!” 赵副将面上肌肉抽动,声音勉强缓和了几分,“侄女,现在不是讲私交的时候,你爹把这座城交给我,我就必须得守好它!这扇门背后,就是姚城千千万万百姓的性命,赵叔不敢冒这个险!” 安桐整个人一颤,身子都软了下去,转头看着大雨中朝着城门这边拼命奔来的林初一行人,突然哽咽着大哭起来。 明明只有几百米的距离,但在这一刻回城的路似乎变得格外漫长。 林初脚下不知踢到了什么东西,她整个人都摔进了雨地里,荆禾见此,忙一把捞起林初,背着她跑。 城楼上的箭雨一**射了下来,全然是不分敌我的射法,林初看见身边不少精锐跑着跑着就被城楼上的箭射中倒下。 她心中不知是气愤还是悲凉,这些人,没死在蛮子手里,反而死在友军的箭下! 她知道城楼上的人可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但还是抑制不住大喊,“不要放箭,是自己人!” 城楼上没人理她,箭雨一**继续射来。 荆禾背着林初,一边狂奔一边朝城楼那边看了一眼,她怒骂一声,“那群王八羔子!他们打算关城门了!” 前有箭雨,后有追兵,下一秒不知是生是死,这一刻,林初突然后悔,她从来都不是英雄,也不是把天下苍生视为己任的人,她为什么……要来管这遭闲事呢? 因为觉得自己预知了这些事,就能力挽狂澜吗? 她只觉得自己可笑! 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赔上了这些用命保护自己的人的性命! 眼眶酸 涩,林初趴在荆禾背上说了一句,“对不起……” 荆禾咬紧牙关,把自己的速度发挥了到了极致,她道,“夫人别说这些话,夫人大义,配得上主子,夫人莫怕,奴婢能送您回城的!” 林初又何尝不知荆禾说的是安慰自己的话,心中愈发悲切。 远处厚重的黑铁城门在缓缓合上,城门那边的天光似乎成了一道亮堂的白色细线。 生与死,似乎就在那扇门之间。 大雨模糊了视线,让林初不知道自己眼前朦胧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她用手抹了一把眼睛。 再次抬眸朝着前方看去,却发现城门竟然在慢慢打开! 林初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又用力揉了一把眼睛。 厚重的黑铁大门开到仅容一人通过之时,一人一骑从那夹缝里飞奔而来,看着大黑马上翻飞的黑色披风,林初突然鼻头发酸,眼睛也酸得厉害。 城门慢慢被完全打开,举着长矛大刀的骑兵狂喝着朝这边奔来,呼声直震云霄。 瞧着黑蚁一般顺速聚集在这片战场的大昭骑兵,之前还势头凶猛的蛮子气焰瞬间就降了下去。 荆禾大喜过望,“夫人,是主子!” 哪怕周围战火连绵,喊杀声震天,可是在那一刻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消失了,林初只看见她的玄甲将军驾马奔来,在一片混乱中向她伸出手。 林初把手递了过去,燕明戈腰身一弯,一把将人给提到了马背上。 “相公……”林初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燕明戈突然用力一提腰身,把她打横放到了马背上,蛮子扫过燕明戈胸前的长戟在燕明戈盔甲上化出一道划痕。 燕明戈手中的长矛一掷,靠近他的几名萨蛮兵卒就跟烤肉串似的被被洞穿胸口穿成一串。 那一百精锐见到燕明戈,一个个士气大涨,红着眼怒吼着朝蛮子杀了回去。 蛮子这场进攻本就没有经过周密策划,自然经不起大昭铁骑这么掠杀,很快败下阵来,余下的萨蛮军纷纷往护城河对岸撤走。 雨势渐小,他们连营都来不及拔,仓皇逃窜,军旗也倒进了泥地里。 这场战役,大昭军队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等燕明戈带着举刀欢呼的军队回到城门那边,他抱着林初下马,举起林初的手正准备给林初表功,林初突然一把推开他,然后扑到墙根处哇哇狂吐 起来。 燕明戈先是一愣,随即想到某种可能性,神色激动走过去扶起林初,“初儿,我这是要当爹了?” 林初:“……” 若不是顾忌这里还有这么多将士在场,得给他留点面子,林初真想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 胃里酸水都吐干净了,林初面如土色,“想多了,被你在马背上颠的。” 燕明戈:“……哦。” “轰——”南城门旁边的山上再次传来的这一声爆炸,成功止住了林初接下来想说的话。 水库的泄洪口不是已经炸开了吗?莫非是山上出了什么意外? 第63章 这爆炸声让燕明戈也警觉起来,他对林初道:“你先回家,我带人过去看看。” 林初心口没来由的跳得有些快,她用力抓住了燕明戈的手,“我跟你一起去吧。” 燕明戈看了一眼她扭伤的脚,目光里的责备和心疼不言而喻,甚至压抑着几分薄怒。 这个傻棒槌,若不是他即使赶到,她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样的险境吗?光是回想当时那个场面,燕明戈都觉得自己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扼住了,难受的不能呼吸。 他带着戾气的目光扫向赵副将,后者打了个哆嗦,差点没站住。 林初有些不安,“让我跟着去,我给了宋拓他们一种武器,用火一点,那武器就有炸毁一座房屋的威力。” 现在只听到了两声爆炸,她怕万一那些咋药被蛮子抢去了,燕明戈上山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她跟着一起去,看到不对劲儿,还能让燕明戈快些逃。 燕明戈眉头皱了起来,在对上林初殷切的目光后,最终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捏了捏林初的手背,“不要离开我半步。” 虽然眼下时机场合都不对,可林初还是感受到了一丝甜蜜。 赵副将看到燕明戈的时候,脸色就有些发白。 他踌躇了半响,还是准备上前搭个招呼,只是他刚朝燕明戈走去,燕明戈就带着林初翻上了乌云马,马蹄在雨地里踏起的泥浆了溅了赵副将满身。 跟着燕明戈一同前来的骑兵们也都掉转马头,紧跟上去。 赵副将在人堆了瞧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他勉强叫得上名字的,“袁将军,不知安将军现在何处?” 他神色虽称不上谄媚,但已然十分恭敬。 袁三只看了点头哈腰的赵副将一眼,“安将军还在白马关。” 赵副将心底一凉,白马关,是距离南都最近的一道关卡,距离这里有千里之远。 他跟燕明戈虽然不熟,但是燕明戈睚眦必报的性子,他还是或多或少知道了一点。他不觉得自己下令关南城门有错,但是险些让燕明戈夫人丧命城门之外,赵副将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他本以为安定远跟着一起回来了,他是安定远的副将,安定远说什么也会保他。现在安定远远在千里之外,想起燕明戈方才那个血戾的眼神,他脚下不由得发软。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大雨终于停了,但 山路上还是一片泥泞,燕明戈带着林初才走到半山腰,就见宋拓一行人下山来。 瞧见燕明戈,宋拓也是又惊又喜,带着几百精锐上前恭敬叫了声主子。 “山上的爆炸声怎么回事?”燕明戈让他们免了礼,单刀直入开口问道。 说起这爆炸声,宋拓也是一脸兴奋,“先前四儿他们上山的时候遇到了蛮子,蛮子人多势众,四儿护着夫人命人送来的那黑粉罐子,蛮子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宝贝,拼了命要抢去。抢夺之中一个罐子里的黑粉沾了雨水,四儿他们点燃了扔向蛮子,结果引线燃完了也没啥反应。蛮子以为是唬人的,四儿怕东西出了什么意外,又点燃了一个扔向蛮子,蛮子没搭理,谁知那个陶罐里的黑粉直接把那片地给炸塌,一群蛮子尸首都拼不回原样!后来四儿带着人赶过来,我们才用陶罐里的黑粉炸开了泄洪口。” 得知咋药没出什么意外,林初松了一口气。 燕明戈见宋拓他们一身狼狈,让一行人先回去修整。 回程的路上,燕明戈与林初同骑,不免好奇问了句,“宋拓他们说的黑粉,究竟是什么,竟然有这般大的威力。” 林初没想到她都没有事先实验过的咋药竟然制作成功了,眼下燕明戈问道,她琢磨着,可以借助燕明戈的力量,找来更多硝石和硫磺,做出更加精良的咋药。 只是有个问题林初不得不多想,她打破了这个世界冷兵器的平衡,咋药一旦问世并被大范围利用,得看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是不是一个明君。否则凭借咋药,统治者不断挑起战事,扩充疆土,只为了在史书上给自己挣个千古一帝的名号,百姓还是得不到片刻安宁。那么她把咋药带到这个世界,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燕明戈看出林初在思虑,他粗粝的大手抬起林初的下巴,身子微微俯低几分,呼吸间的热气几乎全喷洒在林初脖颈间,“夫人在走神?” 嗅到这仿佛镌刻入骨髓的熟悉味道,燕明戈眼神幽深了几分。 视线里林初那截白嫩的脖颈,在这一刻似乎变得极其诱人,呼吸间全是她身上特有的味道,燕明戈的眸色暗了暗,喉结不由自主滚动。 林初被燕明戈的呼吸烫得一哆嗦,她小心翼翼回头望了燕明戈一眼,“没,我就是在想,还好那东西没出什么意外,相公若是好奇,我日后寻到材料,再做些就是了。” 她说了什么,燕明戈其实并没有怎么听清,只含糊应了一声。 他只觉得她如今这小模样,像极了一只受惊了的兔子,眼下这只受惊的兔子正无措缩在自己怀里。 燕明戈用自己厚重的披风把林初完全包裹起来。 林初正觉得有些不自在,察觉到他的手在披风遮掩下一点不安生,林初顿时脸都绿了。 “燕珩……”她咬牙切齿。 燕明戈手上稍微用了点力道捏了两下,才有些不甘心的收回了手。 他先把林初送回了燕府,才折身去军营。 林初进屋时一边在心中唾骂某人是色胚,一边脸红得要烧起来。 想起燕明戈放她下马时那个恨不得一口吃了她的眼神,林初没来由抖了抖,她怎么觉得,自己好像很快就要变成食物了一样? 因为之前淋了不少雨,林初衣衫几乎都是半干半湿的。 卫柔一见她回去,就推搡着让她快些回房,又命厨房烧了热水过去让她泡个热水澡。 被雨水淋湿的衣服站在身上粘乎乎的确实难受,林初洗了个热水澡,刚换好干净的衣裙,荆禾就送姜汤过来了。 “夫人今日淋了雨,喝碗姜汤驱驱寒。”荆禾捧着姜汤,自己头发都还是湿的。 林初看得心疼,“你这一身湿衣都还没来得及换,快些回去换了,头发也要用帕子擦干,记得也喝碗姜汤。” 荆禾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夫人不用担心奴婢,奴婢习武,皮糙肉厚的,淋点小雨,不碍事。” “傻丫头,你这样以后会落下病根儿的。”林初点了点荆禾的额头。 荆禾黝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太明显的绯红,她自小把自己当男儿看待,有时候都不会记得自己还是个女子。 她心中感动,谢过林初后,就应声回房去了。 林初喝完姜汤,想着卫柔不知目前的战况,必然还是担心的,正准备去卫柔那里告诉她蛮子退兵了,不想出门就看到袁三担着满满两箩筐的铁矿往后院走去。 铁匠抱着手臂站在后院垂花门处,“你这都不用东西挡一下雨水,这批铁矿沾了水,打出的铁质量可得打折扣。” 袁三脸上一道寸余长的刀疤,让原本敦厚温和的他看起来多了几分野性,听到铁匠的话,只平淡扫了铁匠一眼,眸中看不出分毫情绪,“这铁矿没被开采之前,在山上淋的雨水应该也不少。” 铁匠眸子眯了眯,“淬火的工序 ,我从业十多年了,还是比你懂得多点。” 袁三不为所动,“看来你师父误人子弟,我给二小姐挑过近十年的铁矿,从来没听她说过铁矿丢进熔炉之前不能沾水。” 说完这句,他就担着铁矿直接越过铁匠走进了垂花门。 铁匠搔了搔自己一头又密又硬的短发茬儿,显然十分气闷的模样。 猛然瞧见林初站在廊下,他立即收起了所有的情绪,冲林初一抱拳,“见过燕夫人。” 林初尴尬点点头,朝着抄手游廊另一边去了。 是她的错觉吗?她怎么觉得那铁匠和袁三似乎有点针尖对麦芒? 等她去了卫柔那边,发现卫柔把兵器图谱都摆了满满一桌子。 “师姐,你这是又要开始打铁了?”林初盯了卫柔吹气球一样鼓起来的肚子,觉得有点不太切实际。 卫柔见林初回来,先是劈头盖脸教育了她一通,说她跟去城门外实在是太危险。 林初有些汗颜,她就洗个澡换个衣服的功夫,卫柔就把城门那边的事都打听清楚了? 她无奈道,“当时情况紧急,能用的人又少,我不跟着去不放心。” 卫柔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你啊,寻常有什么事儿,就全写在脸上。真遇上事儿了,反而自己闷在心里。我知道,你做这么多,只是为了能更加名正言顺的站在燕珩身边,但是拿命去搏,值得吗?” 被卫柔一语道破自己较这股劲儿的真实目的,林初沉默了一会儿,只是苦笑,“师姐,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是我认定了这个人是我夫君,他要走的是一条权臣路,我也只能义无反顾的陪他走下去。” 林初不像这个时代的女子思想那般局限,可卫柔和慕行风,还是让她唏嘘…… 如果卫柔有足够强大的家世背景,那么她和慕行风之间几乎不存在任何阻挠。再想想自己和燕明戈,有时候林初不知道自己心中是庆幸还是感慨。 若是燕家当年没有出事,以燕明戈昔日的身份,只怕她这辈子遇见他都是难事。 因为燕明戈一无所有,受人压迫排挤,才在当初那样狼狈的境遇下取了她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妻。 她知道燕明戈跟慕行风不一样,不会用联姻之类的手段去换取权势,但这个大时代的背景是这样。 他不愿,不代表别人不会给他强塞。 他能拒绝的,肯定会拒绝,可若是以他目前的权势拒绝不了的呢? 他不愿让她委屈,就去硬抗?然后这一生的风雨,都由他一人挡完,她只借着爱的名义,理所当然享受他带来的一切? 虽然古人走上仕途最终目的大抵是为了封妻荫子,可林初不愿意就这样被他养成温室里的娇花啊。 爱是相互的,不能永远都是一方在不断的付出和承受压力。 她知道燕明戈一生里遇上的美人不会少,总有人比她美,总有人比她有趣,也总有人比她更懂他心……她做不得世上最好那一人,却可以做他心中独一无二那人! 她知道有一天自己的身份背景会成为燕明戈的污点,会让人觉得她不配坐上燕明戈正妻之位。她如今所做的,就是要为自己争取一个名声!至少别人再提起燕明戈的妻,会觉得她配得上他。 她的男人愿意宠她,她自己也得争气不是吗? 卫柔又何尝不知她心中顾虑的是这些,她嘴角牵起一抹笑,神色却有些怅然,“你啊,让我怎么说你。” 她坐回了太师椅上,叹道,“有时候,我倒也羡慕你。” 羡慕林初遇上的是燕明戈,还是羡慕她还有为自己搏一把的机会? 林初没问,卫柔也没再说。 她翻着那些兵器图纸,有些疲惫的揉着眉心,“短时间内打出这么多把兵器,是不大可能的了……” 林初想起她过来的时候看到袁三担着铁矿,顺口问了句,“师姐不是说打完那几单生意,就不再接单子了吗?” 卫柔道,“是南都那边出事了,二皇子几乎抓了所有的铁匠,大肆开采铁矿,让铁匠们夜以继日打造兵器……二皇子手底下的一个小兵,用的几乎都是十二炼的兵刃,六皇子和三皇子这边,一个百夫长都还用不上十二炼的刀剑。两军交战,兵刃都不如人……谈何取胜?不过这关外,铁匠难寻,铁矿也稀少,我上哪儿弄出这么多兵器来?” 林初知道,古人打铁,为了让刀锋锋利而坚硬,通常会采取折叠锻打的方式,每折叠一次,称为一炼。百炼可成钢,为了打造一柄百炼钢的刀剑,颇为费时费力,而且不是资深的老铁匠,几乎锻造不出百炼钢。 前些年安定的时候,大昭对炼铁是垄断的,基本上铁匠都聚集在南都那一块儿,眼下二皇子控制了所有的铁匠,几乎就控制了兵器的供给源。 这偏远之地,虽有 铁匠,但技艺参差不齐,六皇子若是想效仿二皇子让铁匠们打造精铁兵器,怕是难成气候。 林初估摸着,燕明戈就是借着到这关外想办法弄一批精铁武器的由头,才能在短时间内赶回来。 按理说,安定远才是这姚城主将,该他回来督办此事。 不过显然这从龙之功太过诱人,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气魄放下的。 林初心中又百转回肠起来,燕明戈那个人啊,你说他无情,可他重情起来,比谁都重情。 她知道他是为了什么回来的,得夫如此,夫复何求? 他为她做了这么多,她也不能亏待了自己男人! 想起之前在金童关断魂石林看到那批铁矿,林初道,“师姐,待明日雨停,咱们派人去断魂石林开采铁矿!” 卫柔从一堆图纸中抬起头来,表情有点迷蒙。 林初双手啪的一声重重撑在书案上:“咱们炼钢!” 这个时代的技术条件有限,达不到现代炼钢水准,但用灌钢法生产钢铁,成钢速率还是可以甩开百炼钢一大截! 作者有话要说:林初:这天下,我帮你打!(豪情满怀) 燕明戈:媳妇儿威武!媳妇儿神勇!媳妇儿我们生包子吧! 林初:“……”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酿酒欲蓁2个;喔喔奶糖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酿酒欲蓁16瓶;小图3瓶;夏不语、柠兮柠檬水、图图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炼钢?百炼钢?”卫柔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百炼钢了,她寻思着林初是外行,不知这炼钢工序的复杂,疲惫道,“这么短的时间,怕是练不出来了……” “师姐,咱们先把铁矿弄回来,不出意外的话,能练出来的!”林初一脸认真,让卫柔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诚如林初所言,不管是用什么方法炼钢,先把铁矿运回来,总是没错的。 二人正说着话,门外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林初疑惑看去,就见韩君烨从门背后露出半个脑袋。 “婶婶,娘~”他咧嘴眯眼笑,看起来人畜无害。 “怎么还是乱叫,这是你卫婶婶。”林初无奈笑道。 卫柔倒是没怎么介意,招手让韩君烨过来,“厨房刚送的核桃酥,快过来尝尝。” 韩君烨一听见卫柔又叫自己吃东西,小脸沉了沉,不过为了不让林初和卫柔起疑心,还是迈着小短腿蹬蹬蹬跑过去了,强颜欢笑抓起一块核桃酥小口小口的啃。 “君烨的功课最近如何?”林初挺喜欢韩小包子的,不过她自己对于这些古籍都是个半吊子,卫柔能识文断字,加上韩君烨肯亲近她,一向是卫柔教导韩君烨读书。 听到这个问题,韩君烨垂下睫羽挡住了眼中所有神色,看起来就像是全然不关心这个话题。 卫柔看了韩君烨一眼,才笑道,“之前入门的《三字经》那些学得挺快,现在学到《论语》就慢下来了,这部分学问深,我当初也是从师父那里学了些皮毛,还是该给他请个西席了。” 韩君烨啃完一块核桃酥,听到这话,有些不高兴的拉着卫柔的手,“娘,我不想读书……” 卫柔好笑捏了捏他小了不少的包子脸,“臭小子,不读书不识理,我不逼着你把书念得有多好,但是该学的道理,还是得学完,知道吗?” 韩君烨目光闪了闪,别扭道,“我想跟着宋叔叔学功夫。” 他估计是想撒娇,但是又拉不下脸面,小眉头皱着,倒是有几分喜感。 卫柔便笑了笑,“想学功夫倒是也不错,不过这个我可做不了主了,你得问你燕婶婶。” 韩君烨就梗着脖子瞅林初,林初本来想说无论怎么也要让他把书念下去的,她无意间跟卫柔眼神交汇,突然明白了卫柔为何要让韩君烨争取她的同意。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给不给 韩君烨请西席的问题了,而是……怎么教导这个孩子? 韩君烨是韩国公的孙子,而韩国公是二皇子一党。现在韩君烨记忆全无跟他们亲近罢了,若是日后韩君烨认祖归宗,回到韩家了呢? 且不说其他的,他父亲韩子臣的确是死于燕明戈刀下。他们若是悉心栽培韩君烨,到时候韩君烨若是记恨,他们就是亲手把一匹狼给养大。可若是全然不管这个孩子……林初看着韩君烨童稚的容颜,又有几分不忍。 跟韩君烨相处这么久,她几乎都忘了韩君烨从前的身份,说是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这无疑成了一个难题,林初想了想,蹲下捏捏韩君烨的脸道,“我说了可算不得数,要问问你燕叔叔。” 最有权利决定韩君烨将来的,还是燕明戈。 林初还要跟卫柔商议把铁矿运回来的具体事项,韩君烨呆在屋子里无聊,自己玩了一会儿,就跑出去了。 出了房门,韩君烨面上的懵懂和天真就全都没了。 他知道林初和卫柔忌惮的是什么,他眸子眯了眯,若是换做自己是燕明戈,他是不可能允许自己这个隐患存在的,杀父之仇…… 韩君烨蹲在廊下,看着雨后台阶下面聚集的小水洼,神色极其复杂。 一只蚂蚁绕过水洼爬过地面,韩君烨见了,捡了一根树枝,将那只蚂蚁赶回了水洼。 蚂蚁浮在水面,努力刨到了浅水处,挣扎着要爬出去,韩君烨手中的棍子一横,又把那只蚂蚁赶回了水洼里。 反复几次,蚂蚁最终死在了水洼中。 “你这样大费周章,只能杀死一只蚂蚁,为何不利用其中一只蚂蚁,把那边的蚁群都杀死呢?”头顶传来一道冷冽的嗓音。 韩君烨抬起头,就瞧见一身玄甲未退的燕明戈,他护甲上还有着雨水的湿意,应该是刚从军营那边回来。 韩君烨怯生生看了他一眼,讷讷唤了声,“燕叔叔。” 燕明戈大步走过去,瞧见他扔在旁边的木棍,拿了起来,用木棍拦住了那边一队蚂蚁的去路。 走在最前面的蚂蚁见路被挡住,就绕开。它绕,燕明戈就把木棍又挡在了它跟前,那只蚂蚁最终爬上了木棍,跟在后面的蚂蚁也跟着爬上了木棍。 燕明戈这才把木棍的另一头放进了水洼中。 走在最前面的蚂蚁发现前方已经无路可走,只得原路返回,但是细 小的木棍上,已经排了一溜儿往这边爬来的蚂蚁,回程的路就显得分外艰难。 燕明戈再把整根木棍都放到了大水洼中,一群蚂蚁浮在水面奋力挣扎,最后都死在水面。 韩君烨瞳孔微不可见的一颤,许是雨后寒凉,他觉得自己周身都升起了一股冷意…… *** 晚间的时候,林初不免跟燕明戈说起了关于韩君烨念书的问题。 彼时燕明戈正在铜盆里净手,听得林初的话,抽过搭在一旁的架子上的干棉布擦手,淡淡道:“回头我让人给他请个西席。” 林初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燕明戈会这样回答。 燕明戈走到矮几前坐下,见林初布菜的动作一顿,挑了挑眉,“怎么了?” 林初收起心中所有思绪,将荆禾送过来的一罐鲫鱼八珍汤舀了一碗出来,递给燕明戈:“那孩子似乎不怎么想念书。” 卫柔知道这小夫妻难得一聚,晚饭就自己带着韩君烨单独用了,让他们夫妻两自己在房里吃。 燕明戈接过鲫鱼汤,勺子都没用,直接端起小碗喝了个干净,听到这句,只不咸不淡道:“我也没指望他考个文状元回来,请个西席,让那孩子把该学的都学一遍,至于能学到何种程度,就是他自己的造化了。” 这番话让林初愣了愣,燕明戈见了,伸出大手在林初脸颊上轻轻捏了一下,“想什么呢,老是出神!” 林初意把挥开燕明戈作乱的手,嗔怪似的瞪了他一眼。 其实她挺意外的,燕明戈这个决定,是君子所为,但……也给日后留下了隐患。越和燕明戈接触,就会发现他其实和原来书中描写的那个喜怒无常、诡谲善变的大反派相差甚远。 或者说,比起才见到燕明戈那会儿,燕明戈现在多了几分人情味儿,不再一直冷冰冰的像个弑杀修罗一般了。 林初心头正有的没的想一些事情呢,燕明戈就把他喝完的汤碗推了过来,那一挑眉毛的神情里蕴含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再盛一碗。” 得了,眼前这哪里是修罗,一只二哈还差不多! 林初默默给燕明戈再盛了一碗汤。 因为卫柔有孕在身,厨房备下的鸡鸭鱼肉也多。 得到燕明戈回来的消息,厨房这顿晚膳做得也格外丰富。 他们只有两个人吃饭,但送过来的除却那道鲫鱼八珍汤,还有清 蒸八宝鸽丝,脂油雪花儿菜,卜芥一品锅,佛手江瑶珠,锅烧肘子,外加一道凉菜,清拌粉皮儿。 燕明戈是个喜欢吃肉的,拿起筷子就夹向了肘子。 林初本想帮他布菜,但是燕明戈虎着脸让她坐下一起吃。 荆禾见状打算上前布菜,也被燕明戈打发下去了。 荆禾知道主子和夫人多日未见,嘴角抿着笑退下了,还体贴的带上了房门。 这不免让林初老脸一红,在桌子底下踢了燕明戈一脚。 燕明戈夹菜的动作一顿,意味不明看向林初,林初假装看不见,低头扒饭,却发现燕明戈用双腿夹住了自己的脚。 林初装不下去了,只得愤愤瞪了燕明戈一眼,“好好吃饭!” 燕明戈只是笑笑,吃肘子的动作依然慢条斯理,看上去十分斯文,只是肘子肉消失的速度不减。 林初以为燕明戈就此消停了,结果她甭管夹什么菜,燕明戈都会“恰巧”跟她夹到同一筷子菜。 林初翻了个大白眼,她胃口不大,方才又喝了半碗汤,已经七分饱了,见此干脆放下碗筷,好整以暇看着燕明戈:“你到底想干嘛?” 燕明戈只轻笑一声,“这么不经逗。” 这话让林初莫名的羞恼,她坐到燕明戈旁边,燕明戈身上的盔甲是之前就卸下的,只穿着棉布单衣,因此林初一把拧在燕明戈腰间的时候,拧到的是结结实实的肉,就是硬邦邦的,磕得手有点痛。 燕明戈偏过头瞧了瞧她气鼓鼓的包子脸,好笑道:“还真生气了?” 林初干巴巴甩出两个字:“吃饭!” 燕明戈咳嗽两声,“夫人也动筷罢。” 林初还真不觉得饿,今天淋了雨,她现在只想美美的睡一觉,便道:“我吃饱了,相公慢些用吧。” 燕明戈狐疑看她两眼,确定她没说谎,眼底才冒出一束精光:“为夫也吃好了,夫人陪为夫一同沐浴。” 他把人捞起就要往后罩房去,林初惊得直拍打他手臂:“燕明戈!你快放我下来!” 眼见燕明戈不为所动,她只得怒喝道:“饭后不能即刻沐浴的!” 燕明戈果然因为这句话停下来脚步,有些狐疑的看着林初:“为何?” “饭后立刻沐浴,会出现头晕的症状。”林初赶紧道:“你不信问大夫!” 这个小知识 也是林初以前无意间从同事那里听来的,饭后半小时不宜洗澡和热水泡脚。 因为吃完饭后,人体内大部分血液都流向消化道,如果饭后立即用热水洗澡,本该流向消化系统的血液转而流向扩张的皮肤等处血管,日久会影响消化吸收而导致营养缺乏,而且也容易脑部供血减少。 因此,最好吃完饭起码过半小时后再洗。如果饭后马上洗澡的话,血管扩张,脑部血供会更加不足,容易眩晕甚至晕倒。 燕明戈见她说得信誓旦旦,倒也没再怀疑,只是道了句:“没想到还有这讲究。” 他也没把林初放下来,直接把人抱着坐到了一旁的梨花木交椅上。 跟这人相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这么坐他腿上,还是头一遭,林初双颊又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她眼神慌乱得不敢看燕明戈,后者却偏不如她意,大手捏着她的下巴让人把头转了过来。 “干……干嘛?”林初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结巴了,她在心中唾弃自己也就这点出息。 燕明戈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背,一只手松开了自己衣襟,眼神半眯着,有些危险。 “这件衣服……听说是夫人亲手给我做的?”燕明戈外衣松散,已经能看到里面纯白的里衣。 这家伙,东西收下就收下了,还要煽情一波不成?林初只觉得难为情,红着脸应了声是。 就听燕明戈啧了一声,“我就说,穿着有点小了,勒得慌。” 林初:“……” 她一把拽住燕明戈的衣领,“既然不合身,相公就别穿了!” 燕明戈按住了林初的手,一双狭长的好看眸子里笑意点点:“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讨回去呢?” 林初怎么看不出这家伙就是在逗自己玩,她心中恼得厉害,凶巴巴道:“我就讨要回来,你能怎么着!” 燕明戈那只大手不知何时移到了林初后脑勺,按着她的头压进了自己怀里,笑声不停:“我能怎么着,我只能不还了。” 林初气得只想咬他两口泄愤。 却听燕明戈突然叹息一声:“初儿,我想你了。” 林初心中某个角落一跳,原本揪着燕明戈的一小段头发改为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燕明戈在林初发间用力嗅了两口,把人抱的更紧了些:“终于见到你了啊,真好……” 林初不知此 情此景自己该说些什么,她只能轻柔的摸着燕明戈的头发道:“我就在西北等着你,有什么见不到的。” 想起之前南城门那边的惊险一幕,燕明戈心有余悸,面色也沉了几分:“今日若是有半分意外,我怕就见不到你了。” 林初自然听出了他话语间的恼意和忧心,只能耷拉着脑袋认怂:“当时战况紧急,我也是怕万一这姚城守不住呢……” 燕明戈捧起她的脸,缓缓道:“林初,你记着,以后若是再遇上这样的事,你只管自己逃。那些人的死活,跟你毫不相关的。” 林初想反驳的,只是想起她奔向城楼之时,那无情合上的城门,还有那不管不顾射向他们的利箭,心中不免寒凉,情绪也低落了不少:“我知道了。” 燕明戈一只手挑起她的下颚,盯着她的眼睛认真道:“人都是自私的,我在战场上时,想的是怎么保卫这片土地。但我在上战场之前,必须得确保你是安全的。当你没有足够的能力时,就不要去试图挑起自己根本没法挑起的重担,你要把你生命里所有人都圈出来,哪些对你而言是最重要的,哪些是可有可无的,不要为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失去那些对你最重要的人。” 尽管燕明戈话语中没有责备的意思,但林初莫名还是鼻子一酸,她道:“我只是想明证言顺站在你身边……” 燕明戈轻轻叹了口气:“这次是我疏忽,没想到蛮子会攻打姚城,留下的人马不够多。你的心思,我都懂。但是比起我们将来可能面临的那些难处,我更不愿意承担任何有可能失去你的风险。” 这句不像情话的话,说得林初心中百味陈杂,她手无意识揪紧了燕明戈胸前的衣襟,却摸到一片凸起的绣纹——是她在他衣襟上绣的那个“初”字。 林初书法不咋地,好在“初”的繁体字并不复杂,她一针一线绣下来,虽然称不上好看,但也像那么回事。 燕明戈也看到这个“初”字,他突然贴近了林初道:“夫人,以后我的每一件衣服,你都帮我绣一个初字。” 林初只觉得臊得慌,瞪他一眼:“你不是说这衣服太小了,勒得很吗?” 燕明戈摸摸鼻子:“这是我头一次穿这件衣服,多穿几次,就撑大了。” 他才不会告诉林初,收到衣服,他根本舍不得穿,只放在枕边,每天回营帐沐浴后才抱着衣服入睡的。 等荆禾估摸着时辰进来收捡碗筷,林初赶紧推搡着粘糊 的某人去沐浴。 林初先前已经沐浴更衣过了,眼下就趁着这个空档,把要去断魂石林挖铁矿需要花费的银子大概估算了一下,又看了一部分最近的账本,发现虽然如今战事四起,但她年前让宋拓他们开起来的几家铺子倒仍是有盈余。 等燕明戈换了一身干爽的寝衣出来,林初已经列了满满一页的财务清单。 她把自己的计划同燕明戈说了,燕明戈沉吟半响,道:“我拨一队人马过去。” 采矿毕竟是一项大工程,军队一来一回,需要的粮草也不少,先前姚城这边的粮草,都是靠着关内补给的。但是二皇子继位后,西北西南一带显然不服他管辖,如今六皇子又自己举旗,朝廷必然会断了这关外的粮草。 林初并不知晓姚城还剩下多少粮草,不过她想到了这个问题,就顺带提了一嘴:“让军队过去,目标太大,怕会叫二皇子那边的人发觉,而且……姚城的粮草还剩多少,这刚开春,如今没了朝廷的补给,怕是姚城的粮草的也撑不了多久,若是派大批军队前往金童关,粮草也是一道难题。” 燕明戈本不愿同林初说这些,毕竟她知道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是平添忧虑,可是眼下林初都说了,他只得道:“这已经是个死局了。西北一带全靠朝廷补给粮草,六皇子如今的军需主要靠他外祖父的西南大军补给,但是西南一带也不富庶,军资只够养活西南大军。不缺粮草时,西北大军是狼,如果军资只够养活一支军队,那么被弃掉自然也是西北大军。” 林初觉得这简直荒谬,她道:“南下总有富庶的都城,西北西南大军联手,难道还抢不到足够供给两支军队的粮草?” 燕明戈揉了揉她的脑袋:“不然你以为六皇子为何要炼兵器?” 林初这才回味过来,正因为二皇子垄断了兵器的供给源,六皇子他们手中的兵器大多是生铁,生铁极易折断,兵器不如人,在战场上,这稍有不慎便能丢掉性命。 因为兵器不如人打不过二皇子手底下的军队,就抢不到富庶的都城,储备不够足够的粮草。所以六皇子手中的军队开春后还是得面临缺粮的境地。 怪不得安定远不愿意回来,他若是回来,轻则丢掉了从龙之功,重则带着西北大军困守姚城,粮草告磬之时,甚至有可能叫蛮子攻陷。 想通这些,林初冷汗都冒出来了。 燕明戈这明面上是回来督造兵器,但实际上跟选了一条死路没区别。 以六皇子对燕明戈的器重,不可能让燕明戈回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自己请求回来的。 再看燕明戈时,林初心底不免百味陈杂起来:“你放着大好的仕途不要,回这西北来,倒时候若是兵器没有打造出来,城内断粮,蛮子又攻城怎么办?” 燕明戈微微一怔,随即道:“若真有那么一天……只要我还活着,我就带你逃出去。” 丫的,这厮又说酸话。 但林初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因为燕明戈这句话而感动了。 这一夜因为燕明戈的放纵,过得又格外漫长。 第二日林初倒是一早就醒了,燕明戈许是连日赶路,都没怎么歇息过,睡得有些沉。 林初用手指轻轻描绘他的眉眼,他也没醒来的迹象。不知何时,他在她面前,已全然没了防备。 林初轻手轻脚起床,拿着自己为了采矿圈圈画画的那些图纸出了房间。 炼钢已经迫在眉睫。 铁匠自从铺子被林初无意中制出的炸弹炸毁后,就自愿在府上当起了长工。 昨日卫柔才放出可能要打铁的风声,他就连夜搭好了一座炼铁的火炉,他这办事的效率倒是挺让林初惊讶的。 荆禾带着林初寻过去的时候,林初看着那破破烂烂的屋子还有几分错愣:“咱们府上有这样破旧的屋子?” 荆禾偷偷摸摸告诉林初:“这是袁副将特意吩咐的。” 想起昨日她无意间撞见的袁三跟铁匠那副针尖对麦芒的场景,林初后知后觉点了点头:“……哦。” 林初一直以为自己跟荆禾的谈话声挺小的,眼前那扇破败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的时候,看着站在门口的铁匠,林初还是有几分说不出的尴尬,她学着燕明戈摆出一副面瘫脸:“铁匠师傅起得挺早。” 铁匠估计是没见过这么打招呼的,愣了愣,才带着一脸掩饰不了的疲倦道:“不早,天亮了才眯了一会儿。” 这铁匠明显也不是个擅于言谈的,这话说得林初压根不知道怎么接。瞧见屋中砌好的火炉似乎已经干了,林初道:“听说您这火炉是昨个儿才砌的?” 铁匠不知林初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迷茫点了点头。 “现在能用了吗?”林初有些期待。 铁匠挠了挠后脑勺:“新砌好的炉子通常都会等干个一两天了再用,不过这火炉 我昨天已经在旁边生火烤了一夜,今天再烧火烘一下,应该就可以用了。” 知道火炉能用,林初心中就是一喜,她道:“劳烦您帮忙练一下铁。” 铁匠以为这是卫柔吩咐下来的,当即满口应承了下来。 看着铁匠点燃了炭火,待炭火烧旺之后加进了铁矿石,林初捏着图纸的手上不禁也沁出了汗。 灌钢法的原理其实很简单,选用品位比较高的铁矿石,冶炼出优质生铁,然后把液态生铁浇注在熟铁上,经过熔炼,使铁渗碳成为钢即可。比较麻烦的是要达到让生铁融化的温度并不容易。 林初让铁匠先练出生铁,就是想先试验一番,看这传统的熔炉能不能达到将生铁液化的温度,如若不行,她还得琢磨一下,怎么提高铁炉的温度。 这边正忙着,忽然有一个侍卫小跑过来,不知是急的还是热的,竟然满头大汗:“夫人,不好了!” 林初瞧着这侍卫有些眼生,道:“何事慌张?” 侍卫喘着粗气道:“小公子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半个月不见,好想我的大宝贝儿们,一口一个么么哒~ 今晚先来个6868,明天持续更新嗷嗷嗷~ 晋江现在只要发文了,哪怕修改个错别字也变得超级困难,作者菌为了避免以后回头修改,得把所有存稿的错别字都捋了一遍,尽量做到无错别字再发出来~ 今天先晚安啦~挨个摸头~ 第65章 “什么叫君烨不见了?”林初心中一紧。 那侍卫抹了一把额前的汗:“今早卫姑娘醒来就发现小公子不见了。” “人不见了怎么没来禀报?”林初打断侍卫的话:“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你担待得起吗?” 侍卫一脸为难:“是卫姑娘吩咐的,说是怕小公子只是一时贪玩跑出去了,让我们先四下找找,只是这找了大半个时辰,附近的街坊小巷也都看过了,都没发现小公子的身影,小的这才想禀报给夫人。” 林初顿时站不住了,提着衣摆就往外走:“那孩子一向听话,不会乱跑的,怎么可能不见了?加派人手去找啊!相公知道这事了吗?” 侍卫躬着身子,恭敬回答道:“宋头领已经禀报给将军了。” 听到这句,林初眸色微变,原本急切的步子都慢了几分,又细细看了这侍卫一眼。 侍卫似乎察觉到了林初打量的目光,把头又垂低了些。 林初注意到他手上大拇指和食指上茧子十分厚,手掌间倒不见多少茧子,这应该不是一个常年使用刀剑的士兵的手,使用什么武器才能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磨出这样厚的茧呢? 猛然想到听宋拓提过的之前六皇子遇袭,伤到燕明戈的那个斗篷人,林初心口咚咚狂跳起来,她收回目光对荆禾道:“我来之前还同夫君说应该能在早膳前看到这铁矿练出来,现在怕是等不到了,你帮我在这里看着,我回去找找君烨,那孩子八成又是玩躲猫猫去了。” 林初这话说得十分怪异,荆禾有些不解,只道:“奴婢先同您一起回去,一会儿再过来看这铁炼好了没。” 铁匠听着主仆二人的话,不禁多了几分恼意:“你们还真当炼铁跟做顿饭一样容易?” 林初一反常态尖锐开口:“你若是真有本事,也不至于在这关外打铁谋生,早去南都了,不过装模作样哄骗我们这些行外人罢了。” 铁匠没料到林初会突然说这些刺耳的话,脸色难看起来,把大火钳往地上一摔:“老子的确是沽名钓誉,你们这桩生意,老子做不起!” 侍卫侧头看了一眼火炉里刚丢进去还没被烧红的铁矿石,以及这破败的屋子,嘴角似乎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 因为侧首的缘故,露出他脖颈后一段皮肤,干枯如老树皮…… “怎么,收了钱,却打不出东西来,就想着卷铺盖 走人?”林初话里的轻慢在明显不过,“要走人,你去同我夫君说罢。荆禾,你看着他,别让这厮跑路了。” 留下这句,林初抬脚就往外走,侍卫嘴角勾着一个不甚明显的弧度跟了上去。 荆禾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眸色一变,抬脚追上林初,坚持道:“夫人,主子吩咐过,奴婢不能离开您身边半步。” 铁匠跟林初接触不多,只觉得今天这个都尉夫人委实古怪。想起林初那些轻蔑的话,他心中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看着旁边火炉里慢慢被烧红的铁矿石,拿起火钳夹取出一块就开始捶打。 他非得打出一件成品,落落着都尉夫人的脸面! 荆禾平日在家中并没有佩剑,不过她身量比成年男子都差不了多少,加上皮肤黝黑,还是给人一种压迫感。 林初心中一叹,尽量给她使眼色,荆禾看懂了林初的眼神,却只躬身抱了抱拳,随即紧紧跟在了林初身侧。 林初知道自己不可能说动荆禾留下,百味陈杂看了荆禾一眼,后者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荆禾身上每一根神经都不自觉的绷紧了,她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放出任何杀意,眼神不时向着旁边的侍卫瞟去,满眼戒备,林初手心也捏了一把冷汗。 分给铁匠的这间屋子,准确来说是后来燕明戈叫人买下他们宅子附近的几家院子附带的,为了联通几座院落在院墙那里开了角门。这里一般都是安置燕明戈私兵的,林初大多时候都在主院那边,鲜少到这些院子来。 林初带着荆禾走的是她们来时的路,那侍卫见了,突然开口:“夫人,小的知道一条回院子里的捷径,夫人跟小的来吧。” 荆禾立即喝道:“府上何时多了一条捷径?” 侍卫闻言打量荆禾一眼,约莫是知道她的身份,只淡淡道:“是之前宋头领为了把所有的院落都连起来,这才打通了这边到西跨院的墙,从这西跨院回主院,路程短些。” 荆禾还想说什么,林初却暗暗给了荆禾一个眼神,荆禾似有所感,没再说话。 林初这才道:“原来如此,那你带路吧。” 侍卫笑了笑,领着林初和荆禾继续往前走。 *** 燕明戈起床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 他洗漱完毕,在院子里晃了一圈,没看到林初,恰好见着宋拓从院外进来,就问了句:“有看到夫人吗?” 昨日不少兄弟都受了伤,宋拓今天还在安置那些人,忙得脚不沾地,内院的事有荆禾在,他还真没怎么注意,摇摇头道:“属下今晨没见到夫人。” 他正想说可以问问荆禾,四下望了一圈,也没见着荆禾,自己都有几分奇怪:“荆禾哪儿去了?”眼见燕明戈神色似乎有些难看,宋拓忙道:“夫人兴许在卫姑娘那儿……” 燕明戈右边的眼皮跳了跳,他心中没来由的烦躁,没再搭理宋拓,折身往卫柔的房间去了。 敲开门就见卫柔伏在床边,脸色苍白,床下放着痰盂,显然是刚孕吐过。韩君烨站在床边,小胖手一下一下拍着卫柔的后背给她顺气。 “你生病了?”燕明戈眉头一皱,他对女人的孕期没什么概念,甚至不清楚还有孕吐这一说。 卫柔翻了个大白眼,接过韩君烨递过去的茶杯用茶水漱了漱口才道:“等以后弟妹有孕,你就知道了。” 燕明戈听出卫柔话语间的嫌弃之意,能用这副语气说话,那应当是没什么大事,他道:“需要什么,尽管跟厨房说。”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燕明戈又道:“初儿今晨有到你这边来没?” “我最近嗜睡,早上都起得晚,弟妹没到我这边来。”卫柔说完,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儿,她脸色变了变:“出什么事了?” 燕明戈面色看似平静,但眉宇间堆积起来的烦躁已然出卖了他,他只道了句:“没什么,就是一早起来没见初儿,我再去别处找找。” 卫柔取笑道:“弟妹那么大个人了,还能走丢了不成?许是有事出去了一趟?一会儿就回来了。” 燕明戈胡乱点点头,大步出了房门。 韩君烨望着他出去的背影,小眉头皱了皱。 府上就这么大点,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燕明戈心中的烦躁愈来愈甚。 宋拓吹了只有他们才能听懂的哨音,也没听见荆禾的回音,他忐忑道:“我已经问过府门前当值的哨兵,他们说没见夫人和荆禾出门。” 感觉到燕明戈周身愈发阴鹜的气场,宋拓愣是阴雨天都憋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他突然觉得这是一场阴谋,暗处的人看准了他们昨日几乎出动阖府的私兵前去守卫水库,因为南城门那一战,大多都负伤了。燕明戈带回来了一支军队,外面的军队把相连的几座宅子围得跟铁桶一样,他以为府上是安全的,手底下的人又不够,这才闲置了府上几处暗哨。 燕明戈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沉声下达命令:“让外边的人封死整个宅子,集结府上的人马,哪怕是把相连几个宅院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院中那棵石榴树花开得正盛,只是昨夜风大,被刮下不少花瓣,贴在水泽未干的青石板地面,院子里的人进进出出,将花瓣踩成花泥,看着凄美又别有一番韵味。 先前姚城那一战打响,不少人南下逃难去了,空出了许多房舍。燕明戈先前为了安置那五百私兵,就买下了跟府宅相连的三座院子。 一座用来安置发府中明面上的下人,另外两座则是安置私兵的,院子很大,平日里还会让私兵们练武什么的。 铁匠如今的铺子就是最后一座院落的柴房改造成的。 眼见一大批军士闯进铺子里,铁匠拿起旁边的帕子抹了一脸的汗,先前在林初那里受了气,他语气满满的不悦:“我打铁时不喜受人叨扰!” 铺子里寒碜得很,摆设也少的可怜,除了一个炼铁的火炉,一张打铁的桌子,旁边还有一个水缸,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宋拓只看了一眼,正打算退出去,却见燕明戈一脸冰寒走进来。 他气场过于强大,铁匠不由得停下了挥动大铁锤锤炼生铁的动作,眯着眼打量这逆光走来的人。 铁匠是第一次见到燕明戈。 严冬早已过去,可这男子身上似乎携着满身的冰寒,给人的压迫感直接叫人忽略了他的外貌,只觉像是被一匹北地荒原的野狼盯上了。 “我夫人来过你这里?”虽是问句,却是以陈述的语气说出来的,话语明明客气,却给人一种逼问的错觉。 铁匠自问这些年走南闯北也见识了不少人物,气场同眼前这位的,当今世上怕是没几位。 他见燕明戈手中躺着一对木兰花耳坠,耳坠上还沾有泥污,猜到这耳坠约莫是燕明戈在门外捡到的。 这府上能被称作夫人的,也只有那一位了。 想起林初离去时怪异的样子,铁匠眉头皱了皱,还是有些不悦:“尊夫人今晨的确是来过我这里,让我把这些铁矿练出来。不过后来有人叫走了尊夫人,好像是说……府上的小公子不见了。” 听到此处,宋拓心中已经有了不妙的感觉,有人用计骗走了林初? 燕明戈面沉如水,将那枚木兰花耳坠用力捏在掌心,嗓音如冰刀,切开一室的沉 寂:“看到他们往哪个方向走的吗?” 如果是从他们方才来的路回去的,这一路搜寻过来,不可能没有发现林初。 “我当时忙着火炉这边的事,没注意到。”铁匠说的是实话,他当时被气得不轻,哪有心情看林初走的哪条路。 燕明戈只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留下一句:“把人看管起来。” 宋拓跟了燕明戈这么多年,自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到了声得罪,点了几个人留下看住铁匠。 铁匠面色不悦,不过细想林初当时突然变得尖锐的态度,以及现在大动干戈寻她的人,铁匠约莫猜到府上是出了什么事,终究没有说什么。 出了铁匠铺子,宋拓追上燕明戈的脚步。 偌大的宅院,出了此起彼落的脚步声,再也没有了其他声音,突然压抑得有些难以呼吸。 宋拓本想说点叫燕明戈宽心的话,可是一看燕明戈的脸色,又看了看这还没搜寻的最后半座宅院,突然什么也说不出。 夫人……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才好。 一行人正走着,燕明戈突然停下,捡起了落在路边的另一只木兰花耳坠,他看着前方的拐角,眸子眯了眯。 侍卫们四下搜寻,一个侍卫发现旁边的草丛有道明显的拖拽重物后压倒杂草的痕迹,而那痕迹消失于一片长满浓密爬山虎的院墙处,侍卫走近,用佩刀拨开那片爬山虎。 待看清掩于爬山虎后的人,侍卫瞳孔一缩,大声叫道:“主子!” 作者有话要说:不许嫌弃我短小【叉腰】 等我按照**现在的避免被锁范围把后文改好,估计从明天起就阔以进入日万征程啦啦啦! 第66章 燕明戈正打量前方院墙处明显的划线,还有躺在地上的一根削断的手腕粗树枝,切口平滑,看痕迹,不像是刀剑所致,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这样的手法……不该是那个人啊。 听见旁边侍卫的大喊,他这才收起思绪大步走了过去。 看清倒在爬山虎后的人是荆禾,而且荆禾周身满是血污,燕明戈不由得脸色难看起来。 “宋拓。”他低声唤了一句,嗓音里似乎压抑着什么,明明无比冷静,却总是给人一种他离暴怒只差毫厘的错觉。 宋拓见荆禾这般也是心下一沉,立即上前查看,用手在荆禾颈侧探了探,才欣喜道:“主子,还有呼吸!” 他又在荆禾身上几处大穴用力一点,陷入昏迷的荆禾幽幽转醒,虚弱掀开眼皮,看到燕明戈的刹那,目光似乎才一下子有神了,强撑着道:“快救……救夫人……” 荆禾身上有不同程度的割伤,看起来都不像是刀剑所致。 燕明戈薄唇紧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他心中约莫已经有数了,沉声问:“他们把夫人带着往哪里走了?” 荆禾惭愧摇头,她虽然找到机会偷袭了,但依然不是那个侍卫的对手,那个侍卫使用了一种琴弦一样的武器,灵活如蛇,锋利若刀。 若不是那侍卫以为林初不会武功,对林初毫无防备,以至于被林初逮到空子一板砖拍在他脑门,怕是她手脚都要被侍卫的丝弦勒断。 燕明戈面若寒霜,叫人把荆禾抬回去找大夫治伤,自己则带着宋拓一行人继续寻人。 翻过西墙,看到院外横七竖八倒了一地的尸体,宋拓都觉得脊背一寒。 闯进府中的无疑是个高手,不然哪能半点动静都没弄出就杀光了西墙这边的守卫。 宋拓小心翼翼打量燕明戈一眼,却发现燕明戈的目光落在了府外一颗榕树上,这榕树有些年头了,树干粗大,只是底下的树干有一道分外明显的砍痕。 燕明戈走过去,用手推了一下砍痕上方的榕树树身,只听“轰——”的一声大响,几丈高的大榕树从砍痕处断裂,轰然倒地,扬起一片尘土。 在场的人皆面露惊骇。 燕明戈冷冷吐出四字:“斧王葛洄。” 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复杂。 上次六皇子遇袭后,他就派人查过,那使用丝弦的黑袍人在 江湖上号称鬼螳,是二皇子收纳的一批江湖杀手。 斧王葛洄是慕行风的人,慕行风如今为三皇子做事,这二人同时出现在关外,有些叫人费解了? 眼下有三条岔路,宋拓正想问燕明戈要不要分头派人去追,就见燕明戈突然上前几步,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一截白色丝弦。这东西看起来有些像琴弦,宋拓当即想起了上次交手的那个黑袍老怪,鸡皮疙瘩有些不受控制的迸了起来,他道:“主子,我去把您的弓拿来!” 燕明戈眸色冰寒,食指放在唇边吹出尖锐的哨响,须臾,地面一阵颤动。抬眼望去,只见远处的街头,一匹大黑马狂奔而来,它身后紧跟的是数百骑兵,每个骑兵马鞍上都挂着两把镰刀一样的耀白弯刀,血戾逼人。 宋拓瞳孔一缩,这是……狼骑卫! “你留下严守府宅!”燕明戈说完这句,翻身跨上大黑马,一甩马鞭绝尘而去。 *** 一处密林。 黑袍人鬼螳扛沙袋似的扛着昏迷不醒的林初,脸上的□□已经掉落一半,半边脸是那个年轻小伙儿,半边脸苍老如松树皮。 他阴恻恻盯着对面三人,看到一袭青衣的俊雅公子双腿完好无损时,瞳孔一颤:“你的腿……” 青衣公子只是浅笑:“若是连自己的凶吉都测算不出,那我这个天下第一术士的名头,未免也太叫人贻笑大方。” 鬼螳看了一眼他身侧手持双斧的大汉葛洄,视线又落到拿着一把大剪刀的美妇人身上,他明显对这美妇人十分忌惮,“黑寡妇退隐江湖多年,如今也来淌这趟浑水了?” 被称为黑寡妇的美妇人只轻蔑笑笑,行走江湖,她又声名在外,衣着打扮自然半分不跟良家女子沾边,眼角眉梢都充斥着媚意,一颦一笑皆风情万种。 她扬了扬手中的大剪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都说鬼螳的夺命丝弦无人可破,遇上我这把黄雀剪,谁胜谁负还不好说。” 鬼螳先前跟黑寡妇交手,手中的夺命丝弦就被剪掉一截,此时自然不敢再跟她硬碰硬。对方还有斧王葛洄这个硬茬儿,鬼螳知道自己胜算渺茫,当即把丝弦缠上了林初的脖子。 “你们不是想要这个女人吗?放下武器我就留她一命,不然……我这夺命弦锋利无比,稍有不慎这美人儿的头颅就被割掉了!”鬼螳威胁道。 黑寡妇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咯咯娇笑起来:“我生平 最恨那些长得比我好看的美人,正好,我喝些美人血,还能保养容颜。” 鬼螳心中一紧,夺命弦在林初脖子上划出一道浅痕,当即有血溢了出来。 黑寡妇舔了舔红艳艳的唇瓣,神色陶醉:“这小美人的血真香。” 林初先前被打晕了,现在脖子上的痛意又让她清醒过来,脑袋还一片眩晕,她半点不敢吱声,调整自己的呼吸使之与先前无异,一边装晕一边打量周围的环境。 她昏过去之前的记忆是还在府上,这伪装成侍卫的刺客想对她下手,眼见荆禾不敌命悬一线,她瞅准时机一板砖给这伪装成侍卫的刺客脑袋开了瓢。 后来这刺客一脸盛怒要杀她,半路又杀出了一个挥舞着双斧的黑脸大汉,后面她就被刺客闪躲大汉的攻击时,抛来抛去的给甩晕了。 密林里阴森森的,林初听着那道慵懒的女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今个儿遇见的都是些什么怪人? “你既扬言要我一双腿,我不取了你的性命,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这道嗓音温润清朗,恍若圣贤跟前子衿青青的书生,可话中的内容却叫林初不寒而栗。 她觉得这道嗓音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在哪里听过,只得偷偷把眼皮掀开一条缝,朝着对面望去。 虽然林初只见过慕行风一次,可他那一身温润的气质实在是太有辨识度,林初很容易就认出了这是女主的便宜老爹慕行风。 慕行风为何又来了这关外?林初首先想到的莫不是卫柔有孕的消息被他知晓了? 她心中百转回肠,看似想了这么多,但实际上不过瞬息的事。 鬼螳还是想再搏一把,他盯着慕行风道:“这是你师弟的女人,你追我这么久,不是为了救人?” 慕行风只轻轻笑了一声,又咳嗽起来:“看来你对我有什么误解。”他吩咐立在一旁的斧王葛洄:“动手吧。” 葛洄冲他点了点头,一把斧子抡了过去。 鬼螳险险躲过,巨斧劈在他身后一棵参天大树上,又受力回旋飞到了葛洄手中,那棵参天大树应声倒地,惊起一林的飞鸟。 鬼螳恨恨咬牙,将手上的丝弦甩出去,黑寡妇灵巧一个空翻,手中的黄雀剪咔擦一刀就剪断了他的夺命弦,红唇高高扬起:“垂死挣扎。” 鬼螳看出他们是只想取自己的性命,他心知慕行风是个睚眦必报的人,若是自己再耗下去,怕是当真回天 无力,当即把林初一扔,纵身往密林深处蹿去。 葛洄一把巨斧向着他砸去,鬼螳闪躲不及,惨叫一声被当空砸了下来,整个人痛得跟爬虫一样扭动。 林初被鬼螳这一扔摔得不轻,躺在地上咬紧了牙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她听见有脚步声靠近,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狂跳,努力保持着呼吸频率平稳。 好在脚步声从他身旁走远了,林初后背惊出一身冷汗,这才放松了几分。 葛洄走过去准备彻底结束鬼螳的性命,斧子高高举起,谁料重伤的鬼螳突然一甩丝弦直刺朝他脖子勒去。 葛洄瞳孔剧缩,整个人往后仰,一只手持斧挡在了身前。 黑寡妇惊觉这边有异,直接把黄雀剪甩了过来:“接着!” 丝弦绕过巨斧缠上葛洄的脖子,千钧一发之际,葛洄接住黄雀剪一把剪断了夺命弦,反手一挥巨斧砸在了鬼螳身上。 鬼螳死透了,葛洄脖子上只被丝弦划伤一个小口子,他把黄雀剪还给黑寡妇:“多谢。” 黑寡妇接过剪刀,并没有说什么,身体倚着一株大树,一只脚着力站着,视线不时瞟向慕行风,目光里有惊艳有探究也有些其他的东西。 远处有马蹄声传来,还有此起彼伏的尖锐哨声。 慕行风樱花色的唇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来了。” 黑寡妇目光落在躺在地上的林初身上,有些贪婪:“公子,这女子可否归我处置?” 慕行风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想被燕明戈手中的漠北狼骑追杀就试试。” 躺在地上的林初心口一跳,是燕明戈赶过来了! 黑寡妇一听漠北狼骑,就知道这女子自己怕是动不得,有些不甘的舔了下唇。 真是可惜呢,于她而言,愈是美丽的女人,那血就越好喝,也越滋补。 “再不离开,就走不了了。”慕行风留下这句,率先迈开了步子。 林初听到这句,心知他们怕是得在燕明戈找过来之前离开,她得给燕明戈留下些线索!她手指小范围的在地上滑动,突然有人大步朝她走来,林初赶紧一动不动调整呼吸装晕。 葛洄走过去把林初抗在肩上,跟上了慕行风的脚步。 黑寡妇看了一眼慕行风俊雅的背影,又瞧了瞧自己曼妙的身姿,眸中有几分想要征服的野性,啧了一声:“头一次见这么冷情的男人。”这才扭着腰 风情万种跟了上去。 出了林子,很快有一辆马车前来接应。 林初本以为自己会被丢进马车里,谁知她被放在了前面驾车的地方。 黑脸大汉坐在旁边铁塔似的一尊,她只有尽量缩成一团,冷风还格外萧瑟…… 黑寡妇瞧了瞧旁边另备的一匹马,挑眉看向马车:“我想坐马车。” 葛洄面无表情道:“只有一辆马车。” 黑寡妇就笑了笑:“我在车中保护公子的安全岂不更好?” 葛洄还是一张木头脸:“公子有洁癖。” 黑寡妇:“……” 林初:“……” 好吧,这就是她被丢在车辕处吹冷风的理由。 葛洄挥动马鞭,问慕行风:“公子,回别院吗?” 约莫是刚刚受了风寒,慕行风咳嗽许久才道:“去燕府。” 葛洄听到这句,眼神有些复杂,没再说其他的,只一挥马鞭赶车。 黑寡妇骑马走在旁边,目光瞟向马车内,迎合道:“公子好计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姓燕的正满城找他夫人,却不想我们直接去了他府上。不过燕府到底有什么,竟然能让鬼螳亲自前来?” 慕行风自是不会回答她的话,葛洄道:“咱们的大军之前同朝廷白马关交战,韩国公被派来督战,那老贼素来见风使舵,他怕万一三皇子得胜,自己想投诚之时,二皇子用府上妻儿做挟,就暗地里把儿孙们全接到了白马关,谁料在那惨烈一站中,除了韩国公那老狐狸,他的儿孙们全死在了白马关。那老贼怎么能让自己就此绝后,打听到有一个庶孙在燕明戈手中,特地派人前来把庶孙抢回去。” 黑寡妇笑了两声:“鬼螳抢小孩怎么又把人家的夫人给抢了?莫不是见人家夫人貌美,动了其他心思?” 葛洄言:“鬼螳此举,怕是为了声东击西。燕府现在就围得跟铁桶似的,若是他们直接抢韩国公的孙子,只怕还没出府,就被闻讯赶来的狼骑撕碎了。现在燕明戈带着狼骑寻他夫人来了,二皇子那边的人倒是可以趁机带走韩国公的孙子。” 黑寡妇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谄媚道:“我们此番前去燕府,顺手把韩国公的孙子带回去,说不定三殿下就此又多了一份助力。公子的智慧,我等望尘莫及。” 马车内,慕行风唇角只凉薄勾起,不知想起了什么,一双永远看不清 深浅的眸子慢慢化开了柔情:“我只是去见一位故人。” 第67章 林初闭着眼睛装死,心口却是咚咚狂跳起来。 故人?慕行风的故人除了卫柔还能是谁? 若真叫他见了卫柔,卫柔如今肚子已经大起来了,这有孕一事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的啊! 以慕行风对卫柔的执念,一定会带走卫柔。难道真的要卫柔落得跟原著中一样的下场吗? 林初心乱如麻。 马车行了没多久,拐进燕府坐落的那条巷子,因为现在整个燕府戒严,他们不敢贸然靠近,也怕林初被府上的士兵认出,马车就在一处狭巷停了下来。 从这里可以看到燕府门前的动静,却又极其掩蔽,不容易叫人发现。 府门前重兵把守,一片严阵以待的势头。 里面隐隐有喧哗声和喊杀声传来,想起之前在车上听到葛洄同那美艳妇人的谈话,林初一颗心又揪了起来。 莫非二皇子的人已经动手了? 燕明戈带着人寻她来了,以卫柔的火爆脾气,自是不可能作壁上观,眼睁睁看着韩君烨被二皇子手中的人带走。 她不知慕行风为何要带她一起走,明明之前她被鬼螳挟持,慕行风半分没有要救她的意思,或许当时是为了让鬼螳相信自己对他真的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吧。但眼下林初也不觉得自己对他能有什么利用价值,难不成拿着救了自己一命这事向燕明戈邀功? 以慕行风的处事方式,这是不可能的,不过……她倒是可以试一试,能不能让慕行风卖个人情给燕明戈。 她实在是担心卫柔和韩君烨,当即掀开眼皮,装作刚醒来的样子,迷茫看了看四周,随即一脸戒备盯着葛洄:“你是何人?” 车中传出一道清朗的嗓音:“燕夫人醒来的倒是时候。” 车帘被挑起,慕行风一张含着浅笑的温润面孔出现在眼前。 林初脸色微僵,她不知道慕行风是不是识破了自己这一路都在装晕,但走到这一步,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了,林初做出一副惊讶模样:“原来救我的人是慕师兄,待我告诉夫君,得让夫君好生答谢慕师兄才是。” 慕行风脸上的笑就像是一张再完美不过的面具,他淡淡道:“本就是自家人,说答谢什么的,未免见外。” 老娘在密林里命垂一线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初腹诽,面上依然浅笑道:“慕师兄说的是。” 她朝着燕府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所有士兵将手中的长矛尖枪都对准了府门,脸上出现了担忧的神色:“府上约莫是糟了刺客,暂不能接待慕师兄,还望慕师兄见谅,我先回府看看。” 铺垫了半天,林初终于甩出最后这一句,不等慕行风回答,她就跳下了马车,脚步还没来得及迈开,一柄铮亮的巨斧就横在了她脖颈前。 林初面色僵硬:“慕师兄这是何意?” “葛洄,不得对弟妹无礼。”慕行风轻轻抬手,示意葛洄收回巨斧,这才看向林初,不急不缓道:“弟妹莫要误会,府上有刺客,为了避免弟妹出什么意外,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安全。” 这是变相的软禁了。 让她亲眼瞧着府上乱做一团,却什么也做不了! 看着慕行风面上那抹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笑,林初恨不得给那厮两个大耳刮子,只是她现在不过一介阶下囚,硬气不起来,只能僵硬立在原地。 慕行风之前还叫她燕夫人,现在就一口一个弟妹,约莫是见她叫慕师兄想套近乎,这才猫逗老鼠似的附和她,林初恨得牙痒痒。 恰在此时,燕府的大门“碰”的一声被人从里面一脚踹飞。 这宅子的大门虽然看着不怎么大气,可好歹也是实木的,看来这边想要劫走韩君烨的也不是什么小喽啰,林初心急如焚,却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眼见一个浑身肌肉发达如磐石的大块头腋下夹着韩君烨出现在门口,他身形堪比两个王虎,身后还跟着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府兵想要放箭投掷长矛,那大块头蒲扇似的手却勒上了韩君烨的脖子。 宋拓带着人从府内包抄过来,见此情形大喝:“小公子在他手上,别放箭!” 慕行风饶有兴趣看着这一幕,轻笑一声,有些嘲讽的味道。 林初知道他在嘲讽什么,这些人的目的就是带回韩君烨,必然不敢真的伤到他。宋拓不知这些人劫持韩君烨的目的,才畏手畏脚,反而叫他们钻了空子,用韩君烨来威胁宋拓一行人。 府门前的一排排的弓箭手拉满了弓弦,却不敢放箭。 那大块头厉声威胁:“让开!都给我让开!不然我宰了这小子!” 宋拓无奈,做了个手势,府兵小范围后退了几步。 大块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黑衣人,发现还有几个没过来,当即朝着府内大声喝道:“莫要恋战,快些走!” 一个黑衣人捂着受伤的腹部跌跌撞撞跑过来,骂骂咧咧道:“那个大肚婆也太难缠了些!身下都见红了还追着我们打。” 韩君烨听到这句,瞳孔颤了颤。 他不动声色从袖中摸出一根长钉,他重生过来的第一天,就偷偷找了一根长钉,趁人不注意时就磨这根钉子,如今这根钉子已经被磨得锋利无比。 匕首之类的短刃目标太大,反而容易叫人发觉。 他选了一根不起眼的长钉当防身利器,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使用。 大块头的注意力都在门前的府兵和宋拓身上,他不觉得韩君烨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值得防范的地方。 “你放开我!”韩君烨叫嚷着,双手看似胡乱拍打,却一直在向着大块头的脖颈靠拢,脚也乱蹬乱踢,像是太害怕了在挣扎。然而他面上却是一派冷漠,甚至有几分嗜血。 若是慕华琼有什么事……他便是将这些人削肉剔骨也难泄心头之恨! “老实点!”大块头喝了一声,却不想下一瞬喉头一阵刺痛,跟着涌上一股腥甜。 “你……”大块头眼中满是惊恐和难以置信,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头儿?”一个黑衣人察觉有异,低头去看。 只见韩君烨扳开大块头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面无表情从他身上跳了下来,沾满鲜血的手中握着一截不知是什么的尖锐利器。 所有人都被这突来的一幕惊呆了。 宋拓也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你们伤了我娘,该死!”韩君烨冷冷道。 葛洄看到这一幕,面上有几分意外。 慕行风倒是勾起了寡薄的唇角,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有意思,有意思。” “卫姑娘流产了!快叫大夫!”一道尖锐的哭喊刺破这短暂的沉寂。 听到流产二字,韩君烨整个人都怔住了,只愣愣抬头望向府门的方向,血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了他眼白,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想发出声音却只感觉到一阵刺痛。 “慕-华-琼。”他像是要哭了,那眼眶里的水泽却倔强不肯落下。 身后的刺客想抓起他逃走,扯紧了他胳膊。韩君烨猩红着眼回头,手臂反转,五指扒紧了刺客的手臂,指尖发力,刺客的手臂像是拧麻花一样自手腕处拧到咯吱窝。 仿佛他手上的骨肉脱 离,手臂处的衣服都受不住拧这么多圈,被绞成了碎片。 刺客痛得整张脸都扭曲,好半天才发出一道惨绝人寰的惨叫声。而韩君烨因为力气不够强行使用这招,自己的手臂也因为反作用力而脱臼。 “分筋错骨手!”宋拓心中一片惊骇。 韩君烨无暇顾及这些,甚至连脱臼的手的痛觉都感受不到了,丢开那个阻挡他路的刺客,用尽全力朝着后院跑去。 没了顾忌,宋拓当即下令:“放箭!” 数不清的利箭把余下的刺客射成了刺猬。 宋拓也忙往后院赶去。 慕行风停马车的巷子离府门不算远,但是这个距离也根本听不清府门那边的人到底说了什么。 林初看到韩君烨摆平一个刺客,心中也是惊异的,不过见他和宋拓都急急忙忙往府内赶去,林初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卫柔出事了。 她只觉得像是被谁当头打了一棒,脑袋昏昏沉沉,什么都顾不得了,拔腿就往府门跑去。 葛洄面色一变,以为她想逃,用巨斧侧面拍在林初腹部,林初当即摔了个仰趴。 葛洄下手不重,可林初毕竟是女子,又不会武功,只觉得一阵钝痛从腹部蔓延开来。 她咬咬牙爬起来,盯着慕行风恨恨开口:“姓慕的,你会后悔的!”说罢继续往府门的方向奔去。 黑寡妇冷笑一声,一个飞身上前,一脚踢在林初后背。 这一脚的力度远甚葛洄方才那一拍的力道,林初只觉得喉间瞬间窜上一股腥甜。 她趴跪在地,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五脏六腑仿佛都在震荡,生理的眼泪不受控制溢了出来。 黑寡妇抱着手臂站在一边,挑着红唇,趾高气扬道:“燕夫人,您怎么就不识时务了呢?像之前那样乖乖的多好。” 被踢到的明明的后背,但林初只觉得整个胸腔都跟着阵痛,她捂着心口,看着黑寡妇,眼中冒着寒气:“这个仇,我记下了。” 黑寡妇只嘲讽勾勾唇角:“燕夫人莫怒,人家只是想让您听话一点。” “唳——”长空里传来一声雕鸣。 林初咬紧了一口银牙,正想说话,突然听见犬吠声。 “汪汪——”一只灰黑相间的大犬从巷子外跑来,龇着一口森白尖利的犬牙,眼神凶狠,隔着老远直接纵身一跃扑向黑寡妇,犬口大张,唾液横飞, 看着分外渗人。 “哪来的狗!”黑寡妇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提起挂在腰间的剪刀想打,不知从哪儿砸下一坨庞然巨物,黑寡妇只觉得自己半边肩膀都要被砸废了,肩膀被什么利器扎穿,腿几乎被恶犬撕下一块皮肉。 她惨叫一声,偏过头去去看落在自己肩膀上的巨物,只看到一双铁钩般的爪子和花白的坚硬翎羽。 “公子救我!”黑寡妇看向慕行风。 林初趴在地上,清楚的听见马蹄声如雷动…… 作者有话要说:燕明戈:作者,狗子和雕给你了多少钱,我出双倍,英雄救美这段,给我重写!【怒摔锅盖】 第68章 远处尘土飞扬,哨声尖锐。 慕行风眯着眼打量那愈来愈近的铁骑,眼底露出意外的神色:“漠北狼骑么,看样子不容小觑呢。” 黑寡妇的叫声太过凄惨,葛洄用斧子帮忙去驱赶那只利爪深深陷入她肩膀的雕鹰,雕鹰飞向空中,生生抓掉了黑寡妇肩膀上一块肉。 没了雕鹰的牵制,黑寡妇这才腾出手来驱赶小灰,小灰躲开她的剪刀,还是凶神恶煞冲着她犬吠。 “吁——”燕明戈在巷口用力一拉战马的缰绳,见林初躺在地上,瞳孔一缩,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就大步向巷子走来。 他今日并没有穿战甲,只是一袭墨黑长袍,可随着他一步步走近,那一身压迫的气息,还是让葛洄不由得握紧了双斧。 看到慕行风完好无损的双腿,燕明戈只是眉峰轻蹙。 “小师弟。”慕行风率先打了招呼,他知道燕明戈在意外什么,淡淡道:“知道我双腿没有断,小师弟似乎很失望。” 燕明戈下颚紧绷,只冷声道:“你是术士,该比我更清楚,窥见天命又逆天行事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慕行风笑了笑:“看来小师弟这是在关心我。” 燕明戈没再搭理他,蹲到地上一边检查林初的伤势一边问:“伤到哪里了?疼吗” 林初一张脸还是白的,见到燕明戈,心中又是欣喜又是一股自己都说不清的委屈,她道:“你后背叫人踹一脚试试!”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虽然她好几次陷入险境,但真正吃亏的还是这一次,上一次在安府,那些婆子虽然把她手臂掐伤,可毕竟都是些普通仆妇,弄出的都是皮肉轻伤。自己今天挨的这一脚,还真有点吃不消。 林初今天穿的是一件浅蓝色的绸裙,黑寡妇那一脚直接在衣服上留下一道印子,燕明戈下欠关心则乱,没注意到林初后背的脚印,这下子看清,面容阴沉得可怕。 他抬眸看向黑寡妇,黑寡妇被他那道恶狼一般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 “哪只脚踢的?是你自己断,还是要我动手。”燕明戈语气一派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黑寡妇肩膀和脚都受了伤,再一听燕明戈这森寒的话,面色苍白了几分,求助似的看向了葛洄和慕行风。 到底是自己阵营的人,葛洄看了慕行风一眼,这才对燕明戈道:“燕将军,得饶人处且饶人,您养的鹰 犬已经重伤了她,何苦再跟一个女人计较?” 燕明戈只冷冷盯他一眼:“我计较又如何?” 葛洄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林初现在已经缓过来了,她方才跟燕明戈那般说,就跟小孩子受了委屈找到人做主一般。先前被黑寡妇重重一脚踢在后背的时候,她的确是恨得咬牙,但现在黑寡妇被小黑和雕鹰也伤的不轻,她冷静了,心底那股怒气也消了。 何况卫柔如今还凶吉未卜,她只想快些回去看看卫柔,不愿在这些事情上多费口舌,当即拍了拍燕明戈的肩膀,:“我有些难受,想回府。” 林初顾忌着慕行风,没敢直接说卫柔小产一事。 她这也是变相的在告诉燕明戈,她不想再追究这件事了。 燕明戈当即抱着她转身,扔给慕行风一句:“你的这个下属,我要了。” 说的自然是黑寡妇。 黑寡妇面露惊恐之色。 慕行风这才道:“误伤了弟妹,的确是我这个下属的过失,不过弟妹如今能好好站在这里,也多亏了我这个下属,若不是她,只怕弟妹早已命丧鬼螳之手,所以……师弟要不还是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几个字他说得很轻,多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感觉。 燕明戈在林中发现鬼螳的尸体就已经猜到了几分,他微微侧首:“这个人情,我会另行还给你。” “现在就还这个人情的机会。”慕行风道。 燕明戈只睨了他一眼,慕行风知道这是让他继续说的意思。 他脸上依然挂着笑容,只是嘴角的弧度没之前那么温和了:“西北并不富庶,六皇子缺粮,以冶铁炼兵为由让你回这关外,已是打算饿死西北大军。你跟着六皇子,嫡系军队是他外祖的西南大军,麾下大将也有安定远一行人,你能得到什么好处?反观三皇子,坐拥良田锦城无数,麾下只缺大将。你该知道我此行是为了什么,你若答应,我把人也绑给你。” 黑寡妇听到这句,难以置信看了慕行风一眼,脸色有些灰败。 燕明戈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道:“我没兴趣。” 慕行风浅淡的眸色微深了几分,像是一口幽井的井水被阳光割开丝丝纹路,透出粼粼波光,却沁凉入骨:“你我一同平定这天下,开创盛世不好吗?” “二皇子虽是真小人,三皇子不过也只是个伪君子,他们不配坐拥这 万里河山。”燕明戈答,三月的日光没有多少暖意,他逆光站着,眼神沉寂。 燕家满门被送上刑场,羌城尸横遍野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让他为那样的人做事,他做不到! “成王败寇,配不配,还得看谁是这天下最后的赢家。”慕行风缓缓道,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慢慢眯起,像是青狐瞌上了眼眸:“至于六皇子,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他没有帝王命。” 林初一心只想回去看看卫柔怎么样了,被慕行风脱在这里,她都暴躁得想骂娘了。之前那些话姑且还听得,这句六皇子没有帝王命,让她都怀疑慕行风是不是靠着一张嘴招摇撞骗。 没有帝王命人家能在原著中当上皇帝? 燕明戈发现了林初的不耐烦,安抚似的捏了捏她手臂上的软肉。 “我不关心这天底下谁当皇帝。”留下这句,他抱着林初迈动步子朝府门走去,小灰呜呜哼叫着,跟在他身侧。 雕鹰停在院墙上,一双金色的鸟眸睥睨着下面的人群,就差把高傲两字写自己头上。 路过狼骑卫时,燕明戈给了狼骑卫一个眼神,立即就有七名狼骑卫下马走进巷中,看样子是准备对付黑寡妇。 燕明戈行至门口,就见一个胖妇人急匆匆从里面跑出来,看见他和林初,胖妇人几乎是喜极而泣,带着哭腔道:“主子,夫人,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卫姑娘她……怕是不行了!” 这胖妇人是赵厨子的发妻,她们夫妻二人一直掌管府中灶上的事物。 林初只觉得这句话像是一枚炸弹在自己脑海中炸开,震得她整个脑子嗡嗡作响,卫柔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她一把挣脱燕明戈的怀抱,朝着内院奔去。 燕明戈亦是被这句话震得回不过神来,“师姐她怎么了!” “府上闯进了刺客,劫持了小公子,卫姑娘为了救回小公子,跟刺客打斗时受伤了,摔下台阶,至今昏迷不醒!那身下的血根本止不住,被衾都快给染红了,大夫也还没来……”赵大娘泪眼婆娑道。 燕明戈一听府上又闯进刺客,面色极度难看,声东击西!看样子是死了儿孙的韩国公想接回韩家这唯一的血脉。 他沉喝一声:“袁三,你快马加鞭去城西把郎中给我找来!” 狼骑卫中一人狠狠一甩马鞭,战马飞奔,顷刻间消失在小巷尽头。 慕行风刚从狭巷中出来,就听见了赵 婆子的话,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露出一种似乎不敢相信的拙稚的神情:“卫姑娘?哪个卫姑娘?” 燕明戈反手一拳狠狠砸在了慕行风脸上:“你说呢?” 燕明戈那一拳来得触不及防,速度之快让葛洄根本来不及挡下。 慕行风被打得一个趔趄,他急忙上前扶住了慕行风,一只手摸向自己后背的巨斧,戒备看着燕明戈。 慕行风嘴角被打破了,他却像是全然不知痛一般,只喃喃道:“阿柔……是阿柔有孕了……” 他神色癫狂而诡异,越过燕明戈想往里面走,燕明戈一把揪住他的衣领,红着眼咬牙切齿道:“你没听见吗?师姐流产了!大人也快保不住了!” 慕行风看着燕明戈,眼神里的狂喜褪去,那些刻意被他刻意忽略的恐惧和绝望彻骨的悲伤显露出来,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燕明戈只觉一股怒气几乎要冲破胸膛,他嗓音残忍如一把直戳人心肺的刀子:“你千方百计算计,等在这门口待我归来,只为了以救我夫人一命作为让我归顺你们的筹码,你知不知道那时候你跟她只有一墙之隔!你哪怕抛开你的计谋先去看她一眼,兴许就能救下她!但是你没有!你没有!” 燕明戈像一头发怒的豹子,他深吸一口气道:“别做出这副伤心模样,你不配!” 说完这些,燕明戈转身欲进府,身后慕行风沙哑出声:“让我看看她,这天底下,除了师娘,没有比我医术更高明的大夫。” *** 林初跌跌撞撞跑进卫柔的房间时,就看到床上脸色蜡白如纸的卫柔,韩君烨伏在床前,眼眶通红,显然是哭过。 满室的血腥味刺激着林初的感官,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可怕,哪怕扶着门框,脚下依然绵软得几乎站立不住。 眼泪大颗大颗涌出,林初胡乱擦了一把眼,告诉自己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走到床边握住卫柔的手,只唤了一句“师姐”,泪水又夺眶而出。 卫柔这么好一个人,上天不应该这样对她啊! 但此刻林初只觉得无力,她不懂医,什么都帮不了卫柔。 握在掌心的手突然轻微动了一下,林初抹了一把泪,见卫柔掀开眼皮,大喜过望,正想说话,却见卫柔望着自己身后,缓缓开口:“我快死了。” 慕行风站在门口处,清风自大敞的门吹进来,吹动他身上青色的衣衫,一 如那年山上初见。 “我不会让你死。”他一贯温润清雅的嗓音,在此时沙哑而又颤抖。 卫柔只是笑,一滴清泪滑落眼睑:“师兄啊……我真的不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虐到这里为止了(锅盖护头) 作者菌真的不是魔鬼! 柔柔会自有天地的! 第69章 慕行风本就带着病态苍白的脸,在这一瞬间似乎又白了几分,但他只道了句:“在山上跟着我这么多年,医术还是个半吊子。别说话了,保存体力。” 他上前一步,竹节般修长的手指搭上卫柔的腕儿。 卫柔脸色灰暗:“我的身体,我知道……” “孩子还在。”慕行风感应着那微弱的脉搏,面上浮起喜悦神色。 卫柔原本毫无生气的眼眸里似乎一下子有了亮光,不过很快又暗淡下去了。 韩君烨听到这句也愣愣看着卫柔的肚子。 林初大喜过望,之前听到赵婆子那般说,又见卫柔出血严重,她真以为孩子已经没了。 慕行风看向燕明戈:“用内力稳住她心脉,我来施针。” 葛洄把从马车里带过来的药箱放到了旁边的红漆木桌上,慕行风打开药箱,取出装银针的针盒,又叫人备了笔墨,笔走龙蛇写下一张药方:“让厨房把药煎出来!” 林初接过方子,虽然她不喜慕行风,但这关系到卫柔的性命,林初当即拿着药方就准备往外跑。 却听卫柔道:“等等。” 林初朝着床榻看去,只见卫柔脸色苍白,却是罕见的倔强决绝。 她看着慕行风:“我不用你救。” “阿柔,别闹。”慕行风面色薄怒。 燕明戈也拢着眉心看着卫柔。 卫柔眼神放得很空,像是早已看透这一场人世:“不是闹……我不愿欠你。” 慕行风目光死死绞着卫柔的视线,不愿欠他,是想就此跟他再无瓜葛吗? 他勉强挤出一抹笑颜:“阿柔,哪怕是为了孩子……让我先给你施针好不好?等你好了,你说什么我都认了。” 他这一生,清贵高傲,从来没在任何人面前说过一句软话,唯有在她面前,才放下所有骄傲。 “孩子……”卫柔摸着小腹,缓缓闭上眼:“就当我欠这孩子一条命,黄泉路我陪她走便是。” “师姐!你别冲动!”林初真怕卫柔一心寻死,她语无伦次道:“你不要他救,我们找别的大夫好不好!不管怎么样,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卫柔虚弱摇摇头:“这孩子命苦,投胎到了我肚子里,几近波折,已经伤了根本,哪怕她能出生,将来也得受病痛折磨,一辈子泡在药罐子里,与其 让她来人世遭这一趟罪……我情愿跟她一起去了。这世上……我已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我说了,我能救!”慕行风看着卫柔,一字一顿道:“我不会让这孩子有事,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卫柔似乎想说什么,小腹那里的痛意却猛然变得剧烈起来,她五指用力抓紧了身下的床褥,手背青筋绷起,五官也痛的扭曲。 “阿柔!”慕行风心魂具震,他一把摸起银针盒踉跄着扑到床前,一边哆哆嗦嗦取出银针一边冲着燕明戈大吼:“愣着做什么,快些给她输送内力!” 卫柔痛得冷汗连连,头发都被汗水沾湿凌乱贴在她脸上,她仍断断续续道:“慕……慕行风,我不欠……不欠你……” 慕行风只觉得一分一秒对他而言都是煎熬,他猩红着眼道:“卫柔,如果你说这些扎我心窝子的话,能让你痛快些,那你便继续说。” 几枚银针扎在卫柔身上几处大穴,她腹部的剧痛缓和了些,却依然呼吸都极其艰难。 林初帮忙扶起卫柔,燕明戈坐到她身后输送内力,很快眉头就皱了起来:“她一心求死,内力输过去,那边没有接引,真气全都散了。” 林初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哽咽道:“师姐!你当真就要这样舍下我们吗!” 慕行风捏着银针的手抑制不住的发抖,他那双素来淡漠的眼中,终于出现了名为溃败绝望的东西:“卫柔,你不欠我,是我欠了你!是我欠了你!让我救你,从此我们两不相欠,再无瓜葛……” 最后八个字,他嗓音低哑得厉害。 卫柔艰难笑了两声:“你救我,只是想要我腹中这个孩子罢。” 慕行风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朝着自己头部涌去,胸腔的怒火让他恨不能将手边一切能砸的器物都砸个粉碎,他咬牙切齿道:“如果可以,我真想把它摔成一堆血沫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为了它!” 卫柔缓缓道:“那你立誓,绝不认我腹中这个孩子,将来也不许见它!” 林初怔住了,她万万没想到,卫柔此番,只为了让慕行风立下这样一个誓言。 都说为母则强,卫柔知道自己有孕一事被慕行风知晓,他必定不会罢休,借着这个机会让慕行风立下誓言,哪怕以后孩子出生,慕行风也没了再找上门来的理由。 慕行风死死盯着卫柔,气得浑身直哆嗦,又撕心裂肺的咳嗽起来,咳到后面,只觉嗓子眼儿 窜上一股腥甜,他咳出一口血痰来。 “主子!”葛洄忧心唤了一声,想上前却又被慕行风一个眼神制止。 慕行风用袖子擦去唇边的血迹,看着卫柔,露出一个苦涩而自嘲的笑来:“你长大了,也越来越聪明了……如果,这是你所愿,那我成全你。” 慕行风竖起三根手指,视线依然死死盯着卫柔苍白而虚弱的脸庞,沙哑开口:“我慕行风在此发誓,今生,不得认卫柔之女为慕氏血脉。” 话落,屋子里陷入一种可怕的沉寂,他看着卫柔,眉眼间的笑却温柔一如当初,“好了,先治伤。别怕,我扎针不疼。” 卫柔别过脸,眼角一行清泪还是涌了出来。 她年少时,一度害怕扎针,有几次大病需要扎银针时,他都是用这样温柔的语气哄她。 往事已成殇,如今再想起来,只是徒增伤感。 林初看得鼻子一酸,捧着药方跑出了房门。在大门口处碰见宋拓,她把药方塞给宋拓:“去药铺把这些药都抓回来!” 宋拓骑马去药房,总比她跑过去要快。 宋拓先前就派人去请大夫了,只是郎中迟迟还没来。他知道此事刻不容缓,应了声是,拿了药方就往外走。 他在门口处跟袁三拎着大夫赶回来的袁三碰了个正着。 袁三喘着粗气,显然是一路狂奔回来的,他跟宋拓交情不错,当即问了句:“二小姐怎么样了?” 从他当年随燕明戈上山,他叫了卫柔第一声二小姐,到如今,他依然用二小姐称呼卫柔。 “慕公子正在里面诊脉,开了方子让厨房那边先煎药,我正准备去药铺抓药。”宋拓拱了拱手,旁边的侍卫牵着一匹马过来,他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就往药铺奔去。 这一路被袁三放在马背上颠得七荤八素的郎中挎着药箱,嘟哝道:“你们府上都请到大夫了,还这么折腾我这把老骨头。” 袁三没有回话,整个人脱力靠在了院墙上,汗水大颗大颗从他额角滑落,显然是累的不轻,只是他眼神中带着一种叫人心惊的沉寂。 慕行风在啊。 郎中见袁三不说话也不进府,以为是府上有了一个大夫,用不着他了,心中愤懑,甩袖就要往回走。 袁三一把拉住郎中的后领,分毫不理会郎中的鬼叫,只道了句“得罪”,拎着人直接进了府。 林初擦 干眼泪,正准备去房间里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就见袁三扯着一个郎中的衣领把人给提了进来。 “嫂嫂,听说这是一直为二小姐看诊的大夫,留下他,约莫能用的上。”袁三把郎中往林初跟前一放。 林初自然认得这郎中,她知道有这郎中在,卫柔自然也多了一层保障,只是袁三这“请人”的方式一贯的野蛮。 “辛苦袁兄弟了,那边偏厅备了茶水,袁兄弟先过去坐坐。”林初先对袁三说了这番话,才有些愧疚的对郎中道:“许郎中莫要见怪,实在是府上人命关天,我夫君的这位兄弟才这般鲁莽请您过来。” “燕夫人哪里话。”郎中对着林初这个都尉夫人自然是半分脾气不敢有的,他不是第一次来给卫柔看诊了,随口问道:“是那位夫人动了胎气吗?” 燕明戈他们在用内力帮卫柔疗伤,林初不好这个时候领着郎中进去打扰,又不能落了这郎中的脸面。 想起荆禾之前为了保护自己受了不轻的伤,适逢府上此刻作乱,必然还没处理伤口,她当即带着郎中去了荆禾的房间。 荆禾四肢都有很深的划痕,因为来不及请大夫,只洒了金疮药简单包扎。 郎中给荆禾把了脉,又开了方子,嘱咐了一些养伤期间要忌口的东西,林初都一一记下了,向郎中道了谢,又叫人领着郎中去偏厅用些茶点。 见到林初平安无事,荆禾一颗心才放下了,只是神色间不免自责:“都是奴婢保护夫人不利,才让夫人陷入了陷境。” 这话让林初又是愧疚又是心疼,道:“若不是你,说不定我现在早命丧黄泉了,莫要再说这些话,你好好养伤。” “都是些皮肉伤,过几天就好了。”荆禾道,想起之前刺客闯进来外面混战一片的场景,她重伤动弹不得,想出去帮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神色愈发愧疚,“卫姑娘伤势怎么样?” “大夫正在医治,师姐福大,肯定会没事的。”话虽这般说,可林初心中还是格外不安。 第70章 林初又交代了荆禾一些好好养伤的话,这才忧心忡忡出了房间。 适逢宋拓把药买回来,林初忙让他拿去厨房煎着。 她去了卫柔的房间,刚到房门口,就见袁三带着两个侍卫守在那里,韩君烨眼巴巴的杵在门口。 见了她,袁三抱拳道了声:“嫂嫂。” “你这是……”林初有些疑惑。 袁三解释道:“主子他们在运内力疗伤,稍有不慎,便会真气乱窜,走火入魔,十分凶险,还有可能伤到旁人,我带人守在这里,以免主子有人误闯进去,主子他们受到干扰。” 听袁三这么说,林初也不敢贸然进去了,道:“那我就在这外面候着,里面有什么需要,我也能及时搭把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可里面还是半点消息没传来。 林初双手交握,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院外突然传来喧哗声,林初循声望去,只见铁匠被几个府兵架着,骂骂咧咧的。 她走到院门处呵斥了一声,“怎么回事?” 一个府兵当即恭敬冲着林初抱拳:“见过夫人,这铁匠鬼鬼祟祟的一直在主院附近徘徊,还想偷溜进主院。” “我没有!我是听说卫姑娘受伤了,想去看看。”铁匠双臂被两个府兵牢牢钳制,气得脸红脖子粗。 他打铁的院子是离主院最远的一处,中间还隔了一座院落,之前那些刺客直攻主院,阖府私兵出动前,他都不知道府上出事了。 等打听清楚卫柔在跟刺客交手时受了重伤,这才不放心过来看看。 林初眉峰微蹙,斥道:“我师姐怎样,关你何事?” 卫柔毕竟是未婚有孕,虽然这府上大多是燕明戈的私兵,纪律严明,不会嘴碎说什么,但难保不会背地里对卫柔有什么看法。 这铁匠之前对卫柔虽然殷勤了些,但都是为了公事奔波,明面上也算说得过去。 卫柔江湖儿女,没在意那些男女大防什么的,加上前阵子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打铁上,自然没往那方面去想。 林初知道自己可能是有些敏感了,但是铁匠这么明目张胆的找过来,到底还是不利于卫柔的名声。 她不反对卫柔跟慕行风彻底结束以后,找个对她好的人。可那人若是鲁莽得连维护卫柔名誉这一点都想不到,林初绝对不看好。 铁匠之前才被林初莫名其妙的用难听话刺了一通,眼下林初这开口就有些咄咄逼人,他面色也不怎么好看,臭着脸道:“咱们江湖中人,才不向你们这些钻进钱眼里的权贵,结交个人都要把利益盘算几遍,卫姑娘乃女中豪杰,卫氏兵器在天下也是赫赫有名的,老子是敬重她!” 虽然一早就知道这铁匠性子乖张,但林初还是被这句话噎了一下。不过铁匠这话,倒是给出了一个过来看望卫柔的正当理由,至少不会让人误会些什么。 “大胆,竟敢对夫人无礼!”一个府兵喝了一声,一脚踹在铁匠膝盖窝处,铁匠却身形都不见颤抖一分,反而用力一挣,甩开了钳制住双臂的两个府兵,骂骂咧咧往回走:“你们这些权贵素来高高在上,就觉得所有人都该跪着像条狗一样对你们摇尾巴,老子偏不!要不是卫姑娘在府上,老子才不来受这鸟气!” 林初真被气着了,她之前突然那般尖锐的跟铁匠说话,是她发现了那个侍卫的异常,她怕那个侍卫是二皇子派来的人,就为了打探他们自己炼铁的消息是否属实。以二皇子的暴戾,万一不放心想把这边关所有的铁匠都杀光呢? 她故意把铁匠说成沽名钓誉之辈,是担心侍卫会对铁匠下手。一个半吊子水平的铁匠,自然不会被人放在眼里,从而避免了一场杀身之祸。 林初也没打算跟一个铁匠解释这么多,天底下有能力的人多了去了,如果能力没达到那非你不可的程度,还拽的跟个二百五似的,她是脑子有病才用这样的人。 宋拓见林初这边似乎起了争执,走过来问林初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林初疲惫揉揉眉心:“你去账上划出两百两银子给那铁匠,算是给他赔偿的房屋费和这段时间的工钱,让他出府去吧。” 两百两纹银不是一笔小数目,给铁匠做赔偿绝对是绰绰有余。 宋拓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应了声是。 原本走出几步的铁匠听见林初真要把他扫地出门,身形一顿,双手捏成了拳头,像是做了什么艰难的决定,又折身回来。 他面容看着虽是清俊,可因为常年打铁,一身腱子肉太过发达,看着就格外有压迫感。 宋拓怕铁匠对林初不利,握着佩刀的手都紧了几分。 “银子我不要!铁我会继续打!”铁匠最终梗着脖子吼出了这句,弄得林初一愣一愣的。 像是怕林初说他没什么水平不做事,他又补充 了一句:“您早上让我烧的那批铁矿已经烧融了。” 这半天里她被绑架,卫柔又出事,林初都快忘了自己本来是想试一下灌钢法是否可行这茬儿,眼下铁匠突然提起,林初才回想起来。 这钢铁能不能练出来,关系到整个西北大军的存亡。 铁匠这话明显有退步的意思,林初稍一琢磨,也知道铁匠大抵是因为今天早上她说话太难听了才这么冲的。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用人之际,人家愿意让步,林初也不好揪着不放,她道:“早上的话,是我冒昧了,望师傅不要放在心上。” 铁匠明显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何况他本就不想离开燕府,摸了摸后脑勺:“燕夫人客气。” 这事就算这么揭过去了。 “那批生铁你先回去继续烧着,直到融成铁水。”林初吩咐道。 “铁水?”铁匠愣了愣,他打铁多年,通常都是铁矿烧融了就开始打铁,融成铁水还从来没试过。 “对,融成铁水。”林初用肯定的语气强调了一遍。 铁匠猜测这或许是卫柔之前吩咐的,纵使心中疑惑重重,也只应了声是,心中猜想这或许是另一种打铁方法。 打发走铁匠,林初又去卫柔门前看了看,依然半点消息没有。 手中帕子正拧做一团,房门却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群人瞬间围了上去。 开门的是慕行风,他脸色比起之前又苍白了几分,眉宇间的疲惫再明显不过,“把药端来。” “灶上煎的药送过来!”宋拓大喊了一声。 在厨房守着药罐煎药的赵婆子听见外面的喊声,忙倒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在碗里,用托盘端了出去。 林初趁着这个间隙问了慕行风一句:“师姐怎么样?” 她从门缝里看进去,只能看到燕明戈还在给卫柔输送内力。 慕行风脸色灰败:“全凭燕珩的内力吊着一口气,让厨房把这药用三倍的剂量再煎一碗。” 只这一句,林初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旁边站着的袁三眼神暗了暗。 慕行风接过药碗,看了袁三跟葛洄一眼:“你们也进来,跟燕珩交替着输内力,他一个人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看着眼前那扇门再次合上,林初心口揪做一团。 她见韩君烨还站在门口,童稚的脸上一片不符年龄的悲伤, 心下一软,蹲下安慰道:“放心,你卫婶婶不会有事的。” 韩君烨看了林初一眼,嘴唇倔强紧抿着,没有说话。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世的一切都变得跟上一世不一样了? 是因为他没有受上一世的那些苦难,老天爷才要夺走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吗? 如果是这样,他宁愿上刀山下油锅,只要慕华琼平安出世。 林初不知道小孩子心中在想什么,也找不到什么安慰的话了,只叹了口气。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保佑卫姑娘平安吧!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赵婆子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韩君烨似有所感,拉了拉林初的袖子:“婶婶,我想去给娘抄佛经祈福。” 林初摸了摸他的头:“乖,去吧。” 韩君烨一脸沉重迈着短腿往书房去了。 这边林初暂时帮不上什么忙,就带着赵婆子去厨房把那药用了三倍的剂量煎出来。 虎狼之药又送了两碗进去,一直等到夜幕掌灯之时,房门才又一次打开。 这次率先出来的是燕明戈,许是消耗了太多内力,他脸色也有些发白,出门的时候脚步踉跄了一下,把林初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相公你没事吧!” 燕明戈看着她快哭了的样子,心口一片柔软,道:“没事,缓一会儿就好了。” 林初偏着脑袋往房间里面看:“师姐呢?” “大人小孩暂时都没有生命危险了。”燕明戈道。 “那就好那就好。”林初刚松一口气,瞬间又瞪圆了眼:“什么叫暂时?” “她被刺客打伤,又经历小产,体质弱了下来,胎儿也不是很稳……”后面的话燕明戈没说,但林初已经能猜到。 她心中不是滋味,但也只能叹一声:“不管怎样,把大人保住就行。” 燕明戈一行人一天没吃饭,林初忙让厨房准备了饭菜。 府上除了荆禾,没有别的丫鬟。 卫柔之前出了一身汗,林初怕她不舒服,特地打了水进屋去帮她擦身子。 屋子里药味儿浓重,林初怕卫柔受凉,又不敢贸然打开窗户通风,只得把守在角落里的一张屏风拖出来,挡在床前,这才打开门散散药味儿。 卫柔昏睡不醒,韩君烨一直守在床前,苦大仇深盯着她的 肚子。 林初心中感慨,估摸着这孩子真是把卫柔当成自己娘了。 手边暂时没什么事,林初坐在圆木桌前,盘算着一会儿得跟燕明戈说一声,府上得买几个丫鬟了。 先前是觉得没必要,但眼下荆禾受伤,卫柔这边也得时刻有个人看着。 虽然买丫鬟什么的,大可她这个女主人决定就行,可现在毕竟是非常时期,林初怕自己把别人的眼线给买进府里来了。让燕明戈去办,燕明戈总会排除这些的。 思考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林初手撑着脑袋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屋外想起敲门声,林初开门一看,是宋拓。 “夫人,那个铁匠又过来了,说是烧出铁水来了。”宋拓道。 这句话成功让林初睡意全无,可以施行灌钢法了! 作者有话要说:哒哒哒~作者菌今天家里有事,都没时间码字,以为自己今晚赶不出稿子了,木想到竟然叫我给赶出来了…… 我被我自己这渣渣手速给感动了呜呜呜qaq 第71章 林初起身的时候,见韩君烨也趴在卫柔床前睡着了。 她低声吩咐宋拓:“把孩子送回房去吧。” 在林初看来,韩君烨不管表现得多么懂事,但到底只是一个小孩子,敏感而又缺乏安全感。 出了房门,夜风袭来,身上还是能感到阵阵凉意,林初下意识抱紧了手臂,一件宽大的披风兜头罩了下来。她抬头看去,就见燕明戈一截线条冷硬的下巴。 “用完饭了?”林初任凭燕明戈帮自己系披风的带子。 这披风是燕明戈的,穿在林初身上大了不少,几乎把她整个人都包了进去,只剩一颗小脑袋露在外面。回廊下挂着的灯笼发出橘黄色的光芒,让林初的面容看着更柔美了几分,白瓷般的肌肤极其细腻,一双含笑的眼漾满温柔直把人心给看化了。 燕明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瘦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都没好好吃饭吧?我刚才让厨房煮了汤送去房里,你回去喝点汤暖暖胃。” “我不饿,我这还有要紧事儿得办呢。”林初咕隆道,视线不经意一瞄,发现燕明戈给自己系的那个披风带子十分的……丑。 她只得拆开自己重系了一遍。 “什么要紧事儿不能明天去办?”燕明戈挑了一下眉,虽然声音没什么变化,可林初还是能感受到他的不悦。 “炼钢铁的事,方才铁匠派人传信说,他那边把铁水烧好了,总不能让人守着炼铁炉一晚上,我明天再过去吧?”林初急着往铁匠那边去,又怕燕明戈不高兴,就捏了捏他的手背。 燕明戈显然很喜欢这些小动作,反手捏住了林初的手,拉着她往那边的院子走:“我陪你一起去。” “你不是还要陪客人吗?”林初有点懵。 “客人?”燕明戈尾音扬起:“你说慕行风?于公,他现在是三皇子的谋士,我们在不同的阵营,得避嫌;于私,他的下属苛待了我夫人,我可没那么大气量。所以,管他们一顿饭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林初被他这胡搅蛮缠的话噗嗤一声逗笑了,不过她还是知道,燕明戈疏远慕行风,肯定还有其他原因,她道:“你这样,会不会得罪他?” 燕明戈笑了一声:“他那样的人,太精明了,没什么能逃脱他的算计,若是得罪,早八百年前就得罪了。各为其主,他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二人说着,已经到了铁匠的铺子 前。 一进门就觉热气扑面,炉子里的火烧得极旺,照的整个屋子都红彤彤的。铁匠正在拉风箱,他只穿了一件粗布短褐衣衫,还露出一只光膀子来,依然热得满头大汗。 “将军,夫人。”铁匠见燕明戈和林初过来,冲二人抱了抱拳。 “免礼。”燕明戈道,他视线在店铺中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那一炉烧滚的铁水上,“用这个能炼铁出百炼钢?” 他在山上那些年,还是见卫柔打过不少铁,随说不上精通这一行,但大抵还是知道有哪些流程,打铁通常是把铁矿烧软就行了,这样直接烧成铁水,他还是头一次见。 “这……我是按照夫人的吩咐做的。”铁匠道。 燕明戈疑惑的目光看向了林初,林初在屋中看了一圈,道:“找一个捣米的青石臼来,再找几根木棍。” 守在门外的士兵立即去找,不一会儿就搬了这两样东西来。 林初看了看炼铁炉中的铁水,又看看青石臼,突然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我怎么忘了这一茬儿!” 燕明戈见她面色十分苦恼,眉峰也跟着蹙了起来:“怎么了?” “早上出了那波意外,我都没来得及告诉铁匠师傅得在炉子上接一个出水口,不然这铁水烧得这般沸,怎么弄到青石臼中去。”林初悔得肠子都青了,她当时以为这炉子可能还烧不出铁水,就没急着说这事儿。 铁的熔点是一千多度,她能用什么工具把铁水舀过去? “只是把铁水弄到这青石臼中?”燕明戈问。 林初丧气点点头。 燕明戈稍稍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低声道:“交给我。” “你怎么弄?相公,这铁水可比沸水烫多了,你别……”林初还想说什么,触及燕明戈的眼神后,苦巴巴闭嘴了。 燕明戈这才道:“你们退后。” 林初和铁匠都退开了两米多远,只见燕明戈双手微微展开一些下垂着,掌心似乎有气流涌出,慢慢的他周身都升起一股气旋,黑袍无风自舞,额前的碎发凌乱得有些邪肆,炉子的火苗被这股飓风刮得左右摇摆,光线也随着明灭起来。 林初被这股飓风刮得睁不开眼,抬起袖子挡在面前,视线不经意触及燕明戈的身影,她突然有了种这个男人恍若创世神明的感觉。 燕明戈宽大的衣袖被真气吹得像船帆一样鼓起,他用内力托起 炉中的铁水,引到了旁边的青石舀中。 铁水与青石壁相接,发出“滋”的一声响。 青石舀容量有限,还有少部分的铁水留在炉子里,没能弄出去。 燕明戈周身的气流慢慢消失,屋子里的飓风也停了下来。 铁匠心魂具震:“将军年纪轻轻,内力竟已深厚到了如此地步。” 林初把一根木棍塞到他手中:“别惊了,快搅铁水!” 她大步上前,也递给燕明戈一根木棍,然后率先把木棍插到了铁水中,双臂用力搅拌:“不出意外的话,这舀子里的铁水能练成熟铁。” 铁水通过搅拌,加大与空气的接触面积,空气中的氧气会氧化铁水中的碳,等铁水中的碳降低到一定程度就会形成糊状金属,反复搅拌会成为熟铁和废渣的混合物。 燕明戈直接拿过林初手中的木棍,代替她搅铁水:“熟铁是什么?” “也是铁的一种,不过比较软,不能用来打造兵器。”燕明戈不让她做这些粗活,林初也乐得站在一边指导。 “又不能打造兵器,那还这么麻烦练它作甚?”铁匠为了烧出这锅铁水,废了不少力气,一听说不能打造兵器,就有些火大,这不是浪费铁矿吗? 说完这句铁匠就觉得周围气压有些低,不经意往对面一扫,发现燕明戈目光沉沉看了他一眼。 铁匠被那个眼神震得搅拌铁水的速度都慢了半拍,只得乖乖闭嘴。 林初这才道:“熟铁虽然不能打造兵器,但有了它,咱们炼钢就比一锤一锤的锻打容易了千百倍!” 等青石舀中的铁水凝固,林初让铁匠取一小块熟铁捶打成薄片,然后直接用火钳夹住铁片在炉子里残留的生铁液中滚了一圈。 让熟铁片直接浸泡在生铁液中,这样熟铁接触到的生铁再均匀不过,既可产生很好的渗碳作用,又可产生剧烈的氧化作用,使铁和渣分离,生产出含渣少而成份均匀的钢材。 铁匠用火钳捞起那铁片,简单捶打两下再淬水拿起来时,发现铁片已经变得铮亮无比,铁匠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火钳,以至于火钳和铁片一齐落在了打铁台上。 他兴奋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这……这就是百炼钢?不用千锤百炼也能打出百炼钢?” 燕明戈用两根手指夹起那枚铁片,指尖内力迸发,只听“崩”的一声,铁片断为两截。 林初和铁 匠面上的笑容都僵了僵。 林初捡起被燕明戈用手指就夹断的铁片,神色间难掩挫败,虽然以前看武侠剧的时候,觉得里面的男主手指断剑很帅,可眼下断的是她辛苦的成果就没那么美好了。 炼钢失败了么? 林初准备自己扳这铁片试试,就被燕明戈一把夺了过去。 “当心伤到手。”燕明戈低斥。 林初懊恼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她想不通是那个环节出了问题,是因为这把铁水变为熟铁的一步没有在土坑做的方塘里进行吗? “对不起,相公,我以为……这样能练出钢的……”林初有些语无伦次,是她太盲目自信了,以为自己上次能炼出盐,这次就能炼出钢。 看着燕明戈手中整齐断为两截的铮亮铁片,她只觉得挫败。 燕明戈眉峰微蹙,大掌在林初顶上揉了揉:“道什么歉?谁说你练的不是钢?这铁片的硬度都堪比七十二锻的刀剑了。” 听到这话,林初有些懵。 燕明戈见她一副明显不信自己的模样,直接用火钳夹住钢片放在了打铁台上,朝着一旁的侍卫开口:“刀给我。” 侍卫忙取下自己腰间的佩刀递了过去。 燕明戈一手用火钳固定钢片,一手拿着刀用力砍下去。 “叮”的一声,是那侍卫的刀断成两截。 所有人目瞪口呆,屋子里短暂的沉默了一秒。 林初哇的一声哭出来,打破了沉寂。 燕明戈惊得丢下手中的火钳和刀把走过去,拉着林初的手把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怎么了?是被迸出的碎片伤到了吗?” 林初一拳砸他脸上:“老娘快被你吓死了。” 她前一秒以为自己炼钢失败,后一秒又告诉她炼钢是成功了的。这简直就跟她上大学的时候,听说自己挂科顿觉整个人生都灰暗了,查成绩时猛然又发现自己没挂科事那种心下狂喜却又恨不得嚎啕大哭一场的情绪一模一样。 燕明戈挨这一拳挨得猝不及防,还有这么多人在场,燕明戈本想训她几句,可见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凶人的话哪里还说得出,只一遍嗖嗖放冷气一边哄人:“我只是想试试这精铁的硬度如何。” 铁匠和门口的士兵们哪里敢围观,都麻利躲得远远的。 林初自知丢人,啜泣了两声才止住哭声,脸埋在燕明戈胸 口蹭了蹭,借燕明戈的衣服擦了一把眼泪。 燕明戈哭笑不得:“哪有你这样的,跟只小脏猫似的。” 林初愤愤瞪他一眼,“你的衣服还不是我洗的!” 府上事物多,又只有荆禾一个婢子,有时候荆禾忙得抽不开身,林初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她和燕明戈的衣物,她就动手洗了。 燕明戈摸摸鼻子不再说话,心里却已经盘算着得买些丫鬟进府了,不能苦了他的棒槌。 林初拿着钢片,笑容都快裂到耳根去了,冲燕明戈道:“相公,我们快些把铁矿弄回来,按照这个成钢速度,在规定期限内打造成一匹精铁兵器是不成问题的!” 燕明戈点头:“断魂石林那边路途甚远,我让探子在姚城附近打听过有没有铁矿山,唐九带回来消息,说有倒是有一座铁矿山,不过不到万得以,铁匠们不会去采那山上的矿石。” 这让林初疑惑,“为何?” “说是那山上的石头邪门得很,好几个铁匠在用那山上的石头打铁时,炉子突然爆炸,铁匠也被炸死,传言说是山上的石头有什么诅咒。”燕明戈沉声道。 林初幽幽道:“相公,你不是想知道我给宋拓他们炸开水库的武器是什么吗?”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能硬核炼钢,作者菌上知网把古代炼钢技术的论文翻了个遍…… 讲真,我写专业课结业论文都没这么勤奋找资料【笑哭】 只是找到的资料中,关于炼钢的具体步骤依然很零碎,很多我想知道的细节根本查不到。 文文里女主想采用的是灌钢法,但是我查到的资料中,大多只讲了把生铁烧融浇在熟铁上炼钢,但是在古代有限的条件下,熟铁具体是怎么练出来,我找的文献中都没有具体说明。 生铁和熟铁的本质区别在于含碳量不同,生铁含碳量很高,钢的含碳量介于生铁和熟铁之间,熟铁含碳量是最低的。查到的文献中有说熟铁是通过生铁锻打脱碳得到的,我就juo得很迷,把生铁通过锻打成钢都很难,锻打成熟铁不是更难工艺更繁琐吗?所以作者菌采用了炒钢法中炼熟铁的技术炼熟铁,再用灌钢法炼钢。 可能我文中炼钢的方法跟真实古代有一些差别,我尽力把它写的真实了,宝宝看的时候若是发现有什么bug,就无视吧qaq~ 第72章 燕明戈挑眉:“和这有关?” 林初道:“等把你说的那批铁矿石运回来,你就知道了。” 燕明戈轻轻笑了两声:“你还跟我卖起关子来了?” 林初讨好一笑:“这哪儿是卖关子,我这不怕万一没成功嘛,还不是让你跟着空欢喜一场。” 话题又回到了炼钢上,燕明戈看着那一石舀的熟铁,道:“这法子不是卫柔教你的吧?” 他见过卫柔打铁炼兵器,都是千锤百炼打出来的,若真是能这轻易炼出百炼钢,卫柔也不会那么苦恼了。 林初能听懂燕明戈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不是卫柔教的,那肯定是别人教的,那么教她的人是谁呢? 但林初不知怎么回答燕明戈这个问题,她也知道,或许她之前制盐,燕明戈就想问了,能忍到现在,也实属不易。 炉火烤的屋子里很热,林初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垂着头道:“不是师姐教我的,我们外边说吧。” 铁匠和侍卫们都离开了,屋外一个人也没有。 林初坐到了门前的台阶上,拍拍旁边的青石阶梯,示意燕明戈:“坐吧。” 万物复苏,夜里的虫鸣声不绝于耳,深蓝的夜幕中缀满繁星,难得静谧安详的时刻。 燕明戈从善如流坐到了她旁边,林初偏过脑袋靠在了他肩膀上,嗓音幽幽:“我知道你一定会疑惑的,我……” “林初。”燕明戈突然打断她的话。 林初听出燕明声音有异,抬起头来,只见他面上一片严肃冷峻。 “我好奇你从哪儿学会这些本领的,但不是非知道不可,你可以不用说的。”他捏捏林初脸颊上的软肉,抬起头望着浩瀚星空,嗓音微沉:“我只是想更多的了解你的过去,不管制盐还是炼钢,绝对都不是易事。我查过你的身世,一个普通的丫鬟。但这些,绝不是一个普通丫鬟能到的。有时候会莫名的觉得你距离我很远,那种……仿佛你下一刻就会消失在我面前的远。你到底是人是妖?” 可能是夜风有些凉,把燕明戈的嗓音吹散,林初从那散落进自己耳中的声音里听出那潜藏的迷茫和害怕。 她望着他笑面如靥:“燕珩,如果,我真是妖,你当如何?” 燕明戈盯着她许久,才斩钉截铁道:“那也只能宠你这只妖一生一世了。” 林初嘴角抑制 不住的上扬,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抱住他的胳膊蹭了蹭,才佯装叹气道:“那真是可惜了,我是个人。” 燕明戈垂眸看她,眼神温柔得能融化了雪原冰川:“那你就倒霉一些,陪我白头吧。” 择一城终老,得一人白首。 视线交汇的刹那,一切已在不言之中,他眸子里满满的是她,她视线里也全是他。 原来情到深处,不再是相视的一眼的脸红心跳,而是哪怕知晓这半生风雨不宁也义无反顾陪你走下去。 残月,星光。一吻,情深。 时明时暗的灯火在愈见深沉的夜色中勾勒出二人依畏在一起的身影,林初的嗓音散在夜风里。 “我原来生活的地方,没有男尊女卑,也没有王权至上,那里每个人都有地方住、能吃饱饭、穿暖衣,每个孩子都能去学堂……” “桃花源?” “也没有那么美好,人多的地方,总会有竞争有攀比,力争上游时,有人游上去了,但也总有人垫在底层,所以就有挣扎。”林初嗓音幽幽,再想起现世中的一切,突然有了些午夜梦回的错觉。 “听起来像官场。”燕明戈中肯给了评价。 “本来没觉得,但你这么一说,又有点像。我们那里的孩子,大多都是拼命读书,像你们靠科举一样,考去高等学府,只是我们那里的学府不再只教孔孟之道,琴棋书画、算术、天文、地理、怎么种田种地、养鸡养鸭,都有专门的学府教,学成之后,就能靠本事养活自己。制盐炼铁,我也是在学府中学会的。”林初手肘撑在膝上,双手捧着脸,像是陷入了回忆中。 “琴棋书画、天文地理这些听着还有几分道理,可种田种地养鸡养鸭都还要人教,就有些无稽之谈了。”燕明戈皱眉。 林初嗔他一眼:“你没听过一句古话吗?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种田种地,看似简单,可里面的学问也大着呢,哪些土地适合种什么粮食,怎样照料庄稼收成才能好,怎样预防虫害……”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都学过似的?”燕明戈狐疑。 林初被他逗乐了:“过奖过奖,我也只知道些皮毛罢了。” “科举都能发展出这么多门,你们那地方的君王一定是个贤明的统治者,倒是想见识一番。”燕明戈道。 “也算是历史积淀和社会发展的必然结果吧,这里和那里可能是平行时空,我们现在的这个天下 ,经过几千年后,也能达到那样的文明。”林初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了一些燕明戈听不懂的词汇。 果然,燕明戈疑惑开口:“平行时空?” 林初挠了挠后脑勺:“这个……怎么说呢?两个世界,就像是被天和地分隔,他们永远不会有交集,也不知道这世界之外还有一个世界,两个世界的人都按照自己应有的轨迹过完一生。” 燕明戈手不由自主握紧,坚如磐石的心中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像是野草一般疯长,眼眸中有一丝被他藏起来的暗淡:“那你怎么来到这里的?” 突然问道这个问题,林初微微一怔,随即有些怅然道:“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可能是两个平行时空意外交集了吧。” 燕明戈在军中也听过一些老兵讲那些鬼怪之事,借尸还魂什么的,眼下或许这等荒谬的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边了,他的确是感到惊惶,怕的却不是林初,而是怕她消失。 揽在林初腰间的手不由得紧了几分,眸中似乎有黑色蔓延开来,嗓音里暗藏了一丝自己都不甚知晓的颤抖:“那你还会回去吗?” “回去?”林初被这个问题问住了,她素来随遇而安,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略加思索后,她轻轻摇头:“我在那边无亲无故,没什么值得挂念的。” 只是……她莫名其妙就穿书了,会不会哪一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现世? 林初不敢去想这个可能,也不愿去想这个可能。她的心,已经定在这里了。 林初不知,自己那番话让燕明戈眼中原本肆意蔓延的黑色慢慢褪了下去,他面上倒是看不出分毫情绪波动,只沉声道:“终有一天,我会把这里变得和你曾经生活的国家一样。” 林初先是一愣,随即笑得眯起眼:“好啊!” 燕明戈并不知道现世中的科技发展到了何种地步,只是凭着她方才说的那些,猜测出是一个和晏海清的盛世。她知道他为何会这般说,他是怕自己厌倦了这里的战争和贫瘠吧。 这个男人,心中有天下,也有她。 林初突然觉得上天格外偏爱自己。 那一夜,她靠着燕明戈肩头睡着,是燕明戈抱着她一步步走回主院的。 次日林初起床,从宋拓那里得知燕明戈一大早就出去了。 她心中有些疑惑,不想想着毕竟是多事之秋,就没有多问,只让厨房把饭留着,她亲自端了补 汤去卫柔房里。 卫柔睡了一天一夜,今晨也醒得早,喝完补汤,林初跟她说了炼铁的事,卫柔原本怏怏的神色好了许多,巴不得现在就过去看看那钢是怎么练出来的,只是慕行风嘱咐过,她短期内不能下床,怕胎儿不稳。 林初又说了好些话,才劝住了这行事一向风风火火的姑娘。 韩君烨没事就在卫柔床前守着。 林初想说这孩子懂事,知道照顾人吧,可她又有一种韩君烨只是在守着卫柔肚子的错觉。 不过眼下确实人手不够,卫柔自然不能由那些小厮照看。 林初一会儿还想去铁匠那边看看,就让韩君烨守着卫柔,告诉他若是卫柔有什么需要,他就去厨房那边找赵婆子。 “知道你们小夫妻这档口忙,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有事我也会叫赵大娘帮忙的,你放心去忙吧,打铁炼兵上有什么事,尽管问我。”卫柔脸色还是苍白的,不过气色看起来已经好了很多。 林初出门后,嘱托赵婆子半个时辰后把灶上的安胎药端去给卫柔喝,这才去了铁匠铺子。 昨天的试验虽然成功了,但是燕明戈也说了,只达到了七十二段的百炼钢硬度,林初猜测,应该是熟铁和生铁液的混合比例出了问题。 生铁含碳量高,所以硬度大,但就是因为含碳量太高,也比较脆。 硬度不够,应该就是生铁液沾的少了,可以让铁匠多浇蘸一些。 林初跑到铁匠铺子的时候,就见里面热火朝天的正在打铁,打铁台不够,还临时又搭建了两个。 几个膀大腰圆的铁匠正抡着大铁锤在打造兵器。 她瞅了半天,才瞅见站在里面的年轻铁匠。 铁匠一见她过来,停下手中的活儿,在腰间的衣服上擦了擦手才走出铺子,恭恭敬敬给林初行了个礼:“见过夫人。” 经过昨夜炼钢一事,铁匠对林初也算是刮目相看。 “免礼。”林初视线落在里面其他几个铁匠身上:“这些人是……” “是宋将军一早就带过来的人。”铁匠道。 林初心中明白,打造一支军队的兵器不是一件易事儿,怕是燕明戈还得找不少铁匠进府,不过等铁矿大批运回来,怕是得另辟一块儿地打铁炼兵器了,毕竟这不是一项小工程。 林初本想让铁匠把昨天的生铁再烧熔试验,控制熟铁和生铁水 的比例提高钢的硬度,却不想铁匠太快兴奋,昨个儿夜里就把所有的熟铁都加工成钢了。 之前烧那一炉铁水几乎用光了现有的铁矿,所以只能等燕明戈派去采铁矿的人把铁矿弄回来再说。 对于炼兵器林初并不懂行,只得先回主院那边。 得知燕明戈已经回府,听说还买了四个丫鬟,林初倒是挺惊喜的,她昨天都忘了说这事儿,燕明戈倒是挺细致的。 只是看清那几个丫鬟的模样时,林初脸色微囧:“相公,你这真是买的丫鬟?”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两更哒~ 第73章 燕明戈见林处面色有异,又看了两眼自己买回来的这四个丫鬟,自认再合适不过,他道:“我买的不是丫鬟是什么?” 因为他们这番谈话,几个丫鬟也偷偷拿眼打量这二位主子。 林初欲哭无泪,跟燕明戈相处这么久,她怎么就没发现燕明戈毫无审美能力呢? 林初印象中的丫鬟,一般都是梳着双环髻,长得清秀可人,也不乏也容貌格外出挑的。可是燕明戈买回来的这几个丫鬟……实在是一言难尽。 一个丫鬟满脸麻子;一个丫鬟脸上长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黑痣,周围还散布者一些小痣;一个丫鬟脸上不知是被烫到还是怎么伤到了,一块疤覆盖了大半张脸。 倒也不是林初介意丫鬟的容貌,只是这跟她原本想象的,实在是相差太远。 若是让这些丫鬟帮忙带韩君烨,她都怕那孩子直接给吓哭了。 相比之下,就站在最后面的那个胖丫鬟看得过眼些。 胖丫鬟许是也发现林初在打量她,当即讨好冲着林初一笑。 因为太胖了,五官都挤作一团,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看着倒是挺讨喜的。 林初喝了一口茶,才偏过头低声对燕明戈道:“相公,荆禾的伤过段时间就好了,厨房那边有赵厨子夫妇,咱们就买一个丫鬟伺候师姐平时起居就行了。” 燕明戈眉峰微蹙,有些不解:“人我都带回来了,都留着吧,总有用的上的地方。” 他一大早就出去买丫鬟,本来想着只要不是别人的眼线,买几个伶俐又勤快的回府就行了。 唐九架着马车跟他同行,听说了这事不免多嘴问了句这是不是林初的意思,昨天炼钢折腾到半夜,林初睡得沉,燕明戈都还没来得及跟林初说这回事,唐九知道了,当即一拍大腿说这事儿不好办。 说了一箩筐丫鬟上位跟当家主母叫板的事,又言这样的事虽不会在他们府上发生,可他自作主张买丫鬟就罢了,若是买些模样俏丽的丫鬟回去,难保不会让林初多想。 燕明戈瞬间警觉起来,必须杜绝任何让他和林初会离心的可能。 在挑丫鬟时,但凡看得过眼的,都被燕明戈退回去了,在人牙子惊悚而复杂的目光中,带着这几个长相寒碜得没人要的丫鬟回府。 提议被燕明戈回绝,林初苦着脸想做最后的挣扎:“相公,这世道乱,府上花销也大 ,用不着这么多下人的。” 那个胖丫鬟听到林初这话,一张脸瞬间皱成一团,堪比一个萌版的泫然欲泣表情包。 “夫人,您留下我吧,我吃的比猫少,干的活可比牛多!” “菩萨心肠的夫人啊,我只求您赏我一口饭吃,让我做牛做马我都没怨言的!” “夫人,我最会吃苦了,什么脏活累活我都能干!” 那三个丫鬟都争先恐后的说完之后,胖丫鬟才怯怯的看了林初一眼,结结巴巴憋出一句话来:“夫……夫人,你别看我……我胖,其实,我吃的不……不多的。” 林初原本就只想留下一个胖丫鬟,可是听其余三个丫鬟这么一说,想起这乱世的混乱,又不太忍心把人退回去,大不了让她们当粗使丫鬟好了。 林初问那个胖丫鬟:“你是个结巴?” 胖丫鬟赶紧摇头:“不是。” 林初这下明白,这个胖丫鬟是太紧张了。 林初手指敲打着椅子的扶手,想了一会儿,为了避免日后麻烦,还是事先敲打一番:“我把你们都留下来,你们切忌遵守本份,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可知晓?” “婢子知晓。”几个丫鬟倒是一致答复。 林初满意点点头,又问:“可有名字?” “招弟。” “来福。” “翠花。” “二丫。” 林初:“……既然到了府上,那还是重新赐名吧。”她朝着燕明戈看了一眼:“相公有什么好名字吗?” 燕明戈坚决不沾手管理丫鬟的事,装模作样咳嗽了两声:“这些事,你处理就好。我还有军务在身,先去书房了。”说着就起身出门去了。 林初一头雾水,这人,方才都没说忙,让他帮忙取个名字就有军务在身了? 不过她也没怎么在意,看着几个丫鬟,想了一会儿道:“你们就分别叫立春,惊蛰,谷雨……汤圆。” 林初本想在二十四节气名中挑几个好听的给这四个丫鬟做名字,可是看着胖丫鬟圆得讨喜的一张脸,她莫名就觉得汤圆这名字挺适合她的。 “多谢夫人赐名。”几个丫鬟应该是之前在人牙子那里被教导过,该懂的礼仪还是都懂。 林初也不好就这样用他们,府上虽然明着没什么规矩,那也是因为在之前府上人不多,燕明戈的私 兵又极知进退,不会靠近书房之类不该靠近的地方。 眼下这几个丫鬟还不好说,林初便道:“你们住的地方我方才已经叫人收拾好了,先过去安置东西吧,一会儿我再让人教你们府上的规矩。” 几个丫鬟道了谢才退下。 林初又叫人找了厨房的赵婆子来。 她之前管账倒是管得挺好,但顾忌着府上大多是私兵,没几个是真正的下人,所以管事,管事妈妈什么的,林初都没设立。 眼下荆禾还在养伤中,这几个丫鬟林初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带,林初觉着,到不如把赵婆子升为管事妈妈。 不一会儿,赵婆子就过来了,林初平日里待他们亲厚,赵婆子在林初面前倒也没显得过度拘谨,只笑呵呵的问:“是午间给卫姑娘换一道补汤吗?” 林初笑道:“赵大厨的手艺,我是满意的,您让他隔两天换一类补汤做给师姐喝便是。我找您来,是有其他事商量。” 林初这话让赵婆子摸不着头脑了,她想了片刻,道:“夫人是想老婆子带带那几个新入府的丫鬟,教她们学府上的规矩?” 林初点头:“正是此意。只是我以前没管过家,还得赵大娘您多多帮衬了。” “夫人这是哪里话,您能用上老奴,是老奴的福气。”赵婆子笑得合不拢嘴。 林初面上也浮起一丝淡笑:“那我便先升您为灶上的管事妈妈,那四个丫鬟你先带着,有个叫汤圆的,我是想等她熟悉府上的事物后,升她为二等丫鬟,让她去照顾师姐。其余的,就安排到外院吧。” 赵婆子之前也见到了那几个丫鬟的寒碜模样,虽然不知燕明戈为何买回了这样四个丫鬟,但还是满脸笑容道:“夫人就把这几个人放心交给老奴吧。” 新买进府的丫鬟安顿妥了,林初舒了一口气。 铁矿被开采回来还有几日,这些天燕明戈就直接在军营那边劈出一块地儿,准备到时候专门用来打铁,城内也让人张贴了告示,重金聘请铁匠打铁。 虽然有铁匠络绎不绝到府上来,可比起需要打造出的兵器数量,还是杯水车薪。 燕明戈面上不说,林初还是能感觉到他的心烦,只是在这方面,她还真帮不上什么忙,只在闲暇时无意间跟卫柔提起了这一茬儿。 “师姐,你说,若是找人从现在学打铁,多久能打出一把像样的刀啊?”林初突然想起现学现卖这一招。 卫柔摇头:“铁匠这一行,看似容易,但哪怕入行三年五载,学到的也只是些皮毛。” 林初瞬间打消了这个想法,蔫蔫趴在桌子上:“钢材有了,铁匠师傅又成了一个难题。” 卫柔道:“不过打造兵器最难的还是最后面的部分,之前只是为了把钢铁锤炼均匀,若是叫外行先打好兵器的雏形,再由内行师傅加工,也不是不可行。只是大多数铁匠都喜欢自己从头至尾一人打造兵器,先辈们都说,匠师造一件兵器,都赋予了器魂的。” 林初寻思片刻道:“我去同相公说说,看他怎么说吧。” 卫柔点头说好。 林初出门的时候,正碰上汤圆端着卫柔的药从厨房出来,见了林初,汤圆咧嘴一笑,一双眼又眯得只剩一条缝了:“见过夫人。” “给师姐的安胎药吗?快些端进去吧。”林初瞧着她的笑,心中也欢喜了几分。 汤圆如今没有刚到府上那般胆小了,看着白面似的一团,但其实手脚挺麻利的,人也老实,没什么心眼儿,卫柔也很满意这个丫鬟。 其余几个被分配到了外院,做些洒扫庭院的活儿,目前看来,都很本分。 拐过回廊就到了燕明戈的书房,林初看着宋拓守着两个小孩在太阳底下扎马步,还挺意外的。 矮个儿模样又秀气的自然是韩君烨,高个儿的林初咋一眼还没认出来,看到那标志性的光溜脑勺,只在前面留了一小绺儿头发,才反应过来是秦娘子的孩子。 她这些日子忙,都没怎么去秦娘子家中窜门。秦娘子也不知怎地,没见她上门来。 “七宝到府上来玩了啊?你这是跟君烨一起挨罚了吗?”林初走过去,见两个小家伙一脑门汗却又一脸倔强的认真神情,好笑又有些心疼。 秦娘子的孩子小名七宝,听说是小时候生了一场病,坊间都说头胎的孩子不好养,容易遭鬼神抢命,秦娘子这才给他取了七宝这个小名,假意他前头还有六个兄弟。 “不是挨罚,我们在练武呢!”七宝梗着脖子道,这孩子许是随了他爹,身量窜得贼快,已经比韩君烨高出半个头了。 “练武?”林初疑惑。 宋拓这才解释道:“王虎过来跟主子一起商讨军务,这小子也跟过来了,两孩子不知嘀咕了些什么,都说要习武,主子让我看着他们扎一炷香时间的马步。” 林初瞧了一眼树下插 着的燃了大半的香,又看了一眼满头大汗的两个孩子,眉心拢了拢,不过既然是燕明戈吩咐的,那他应该有分寸的,林初也没多嘴。 她走到书房门口敲了敲门,须臾便听到了一声低沉的“进来”。 “嫂嫂。”王虎拱手抱拳。 “王兄弟见外了。”林初笑道:“我这些日子忙,都去府上串门,秦娘子近来可好?” 话一出口,林初才意识到秦娘子已经成亲了,再这样称呼她不好,忙道:“瞧我这嘴,一时半会儿没改过口来,应该叫弟妹的。” 王虎笑呵呵道:“称呼这些,我们粗人不讲究。芸妹说再过几天,她这一胎就算坐稳了,到时候她在来府上找嫂嫂叙旧。” 林初惊得瞪大了眼:“弟妹有身孕了。” “是啊,快三个月了。”王虎傻笑。 古人都讲究三个月坐稳胎儿。 “那可真是件大喜事!”林初十分欢喜,“我一会儿就去府上看看弟妹。” 连燕明戈面上都多了几分笑意:“行啊,你小子。” 林初看向燕明戈,又想起方才进来看到的一幕,道:“对了,我进来时,见君烨和七宝都在太阳底下扎马步,孩子都还小,一炷香的时间会不会有些久了。” “扎马步是习武的基本功。”燕明戈从兵防舆图中抬起头来,“西席明日就该到府上了,到时候让两个孩子一起念书习字吧。” 王虎连连摆手:“大哥,这太麻烦了,那小子像我,读不进去书,让他学些拳脚功夫还成。” 燕明戈显然主意已定:“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让他们一起学吧,还能有个伴儿。” 林初正想说这主意秒级,燕明戈就把目光转到了她身上:“你也跟着习字。” 林初:“……” 作者有话要说:林初:“相公,我有事跟你说。” 燕明戈:“正巧,我也有事跟你说。” 林初:“你先说。” 燕明戈:“明天起跟着夫子读书习字。” 林初:“……” 燕明戈:“夫人想说什么?” 林初:“……” 她已经不记得她想说什么了。 第74章 许是林初目光里的抗议太浓,燕明戈睨了她一眼:“不想去?” 林初僵笑:“我觉得我就不用了吧。” 顾忌着王虎在场,燕明戈倒是也没说什么过分抽揶的话,只是一掀眼皮:“你把那个‘壹’字再写一遍我看看。” 林初瞬间垂头丧气。 王虎见此,赶紧一抱拳:“大哥,南城门那边的布防就这么定下的话,那我先回去了。” “你回去吧。”燕明戈道。 等王虎退出了书房,林初才瞪了燕明戈一眼:“在外人面前就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吗?” 燕明戈挑眉:“那还叫不给你面子?” 林初绕过书案,跑到燕明戈跟前,献殷勤似的倒了一杯茶递给他:“那个吧,相公啊,我是觉得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跟两个孩子一起念书,这多不好啊。” 燕明戈接过她递来的茶喝了一口,才气定神闲的道:“没什么不好的,跟两个孩子一起学,我相信夫人总能比孩子学得好。” 这丫的就是变相的威胁她。 林初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不带这么欺负人的。这毛笔字若是这么轻易学会,她早就出师了。 反正让林初念书习字已经是按板上钉钉的事了,燕明戈也聪明的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谈,问:“你来这儿,就是为外边那两小子求情的?” 他只是细微的表情变化,还是被林初捕捉到了,怕燕明戈误会是那两个孩子让她来求情的,林初忙道:“没,我刚从师姐那儿过来的,见君烨手臂上还上着夹板就一起扎马步,今天的太阳又晒,想着毕竟都还是孩子,这才多嘴了一句。” 燕明戈抓起她一只手揉着骨节,听到这句,眼风扫了林初一眼:“没说你多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王虎要忙军营的事,没时间教导这个孩子,放到家中来让宋拓教他习武,现在对这两个孩子严苛些,他们打下的底子才好。” 知道大反派用心良苦,林初也没什么好说的,她看燕明戈在舆图上标出了几个小红点,猜测或许是军事防御点。经燕明戈方才的提醒,她倒是想起了自己到这里的真实目的:“相公,我跟师姐商量了一下,现在军营里的铁匠不是不够吗,咱们可以让普通士兵忙帮把钢锤炼成武器的基本雏形,再让铁匠师傅们加工,这样速度还是能提快一些。” 燕明戈搓揉林初手骨 的动作一顿,问:“可行吗?” “我问过师姐了,师姐说是可以的,反正只是打造硬度过得去的普通兵器。”林初道。 燕明戈沉思片刻才道:“那我等下一批钢铁炼出来,让铁匠们施行这个法子。” “不过师姐还说了,大多数铁匠应该都不愿意中途打造的,他们宁愿从头到尾都是自己掌锤。”林初补充道。 “这都是小事了。”燕明戈松开林初的手,把砚台推到书案边上,掀开眸子含笑望着林初,“劳烦夫人帮为夫研墨。” 那含笑的一眼看得林初心跳漏掉一拍。 明明是个驰骋沙场的将军,可他卸下那一身戎装,容颜却又俊逸得像个袅袅书香里熏陶出来的世家子弟。他那双指节修长的手,无论是拿弓,持剑,还是执笔,都极其好看。 “夫人看我作甚?”他明知故问,笑容里带着几分邪气。 被抓包的林初脸色一囧,想着都老夫老妻了,总不能玩脸红说没看那矫情的一套了,于是林初咳嗽两声道:“自然是因为相公好看。” 这次轮到燕明戈一怔,他倒是没想打林初会这般回答,索性豁出去把人逗到底。 他一手撑着脸,手肘抵着书案,一双狭长的眸子幽深而迷离:“夫人不妨说说,有多好看。” 林初一手按着砚台,一手握着墨条在砚台里用力磨着,凉凉道:“也就比小灰好看一点。” 燕明戈:“……” 他晚上想吃狗肉。 *** 一座静谧的别院。 “哐当”一声茶盏被重重摔碎在地。 肤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的青衫男子一边咳嗽一边怒喝:“你是说,咱们的人,燕明戈一个都没买走?” 跪在地上的暗卫冷汗涔涔:“是的。” 慕行风阴狠道:“我怎么吩咐你的?” 暗卫战战兢兢为自己辩解:“人牙子手中那批丫鬟,属下全都打点过了,只有四个相貌迥异、一直没人买的丫鬟属下没管,谁知燕珩偏偏就买了那四个……” “混账!”慕行风气得又拍飞了桌上另一只茶杯,他手抵在唇边不断咳嗽:“咳咳咳……燕珩,我倒是小瞧他了,他的手已经伸到我这边来了?查!消息到底是从哪里走漏的!” 他目光阴森又寒毒,像是幽居在阴暗里的毒舌在嘶嘶吐着蛇信子,一室 的下属都静若寒蝉。 *** 离午饭时间还有一会儿,林初想着还得去王虎府上看看秦娘子,古人都讲究上午上门拜访,她让人准备了几匹质量上乘的绸缎准备出门,荆禾本想跟去,但林初想着就几步路,荆禾身上的伤还没好利落,就回绝了,只让一个小厮抱着绸缎跟自己一同出府。 到了王虎府上,林初敲了门,等了一会儿才有人过来开门。 开门的是秦娘子,看到林初,秦娘子高兴不已,连声道:“竟然是嫂嫂来府上了,快进来快进来!” “我也是今个儿才听说你有孕了,过来看看你。”林初笑道。 小厮抱着好几匹绸缎进来,秦娘子看得直皱眉,道:“嫂嫂,你来便是,还带这么重的礼作甚?” 林初拍着秦娘子的手道:“这都是之前别人送的,我府上就那几口人,放着也是放着,我瞧着那布料挺柔软的,你这有孕了,可以给孩子做几身衣衫穿。” “这……你这让我怎么好意思。”秦娘子推拒道。 “咱们姐妹两还客气什么,你若再说这些话可就见外了。”林初佯怒,秦娘子这才收下了。 小厮把绸缎放进了堂屋,林初就让他回去了。 “王虎不在家?”林初进屋这么久,没见到王虎,顺口问了句,他才从燕明戈那儿离开,林初以为他会回家的。 “这些天军中事物繁忙,相公每天都早出晚归的。”秦娘子让林初坐下,又给她沏了一杯茶。 她人本就清瘦,所以哪怕有孕三个月了,小腹那里也只是微凸,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你也是,王虎之前不在家,有孕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咱们两家离得这般近,有个照应也好。”林初数落道。 秦娘子含笑说:“老人们都说,孩子不到三个月没落稳胎,不能外出也不能往外说的,不然会吓走孩子,我这才一直闭门的。” 她看了看外面的日头:“嫂嫂稍坐一会儿,我去厨房做饭。” 林初眉头一皱:“你如今有孕了,这家中里里外外还是你一个人忙活?” 秦娘子道:“虎哥不在家的时候,就我跟七宝两个人,那孩子懂事,我如今月份还小,没什么活儿做不得的。” “你也说了,如今月份还小罢了,等再过一两月,你这肚子就跟吹气一样鼓起来了。阿芸,如今王虎官运亨达,你们手中也不 缺银钱,不如请个婆子在身边照料着。”林初拧着眉心道。 秦娘子只是淡笑:“嫂嫂,我知晓你的好意,但我跟虎哥都是穷苦日子过过来的,虎哥的娘从南方那边逃难过来了,等虎哥他娘过来,那时候我差不多显怀了,不就有人照顾了我了吗?” 王虎并不是羌城土生土长的,他是从南方那边过来从军的。 有些观念根深蒂固了,林初不知该怎么跟这姑娘拧巴,只叹了口气:“王虎他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才娶到你这样贤惠的媳妇吧。” 秦娘子羞红了脸颊:“是我命好,再嫁都还能遇上他这样好的人。” 到底是别人过日子,林初也不好过多在请婆子一事上多言,只道:“反正日子是你小两口自己过,怎么舒坦才是重要的,银钱再多也是身外之物。你如今有孕了,凡事要照顾好自个儿,有什么事尽管叫七宝到府上来叫人。” “我都省得。”秦娘子是打心眼里感激。 “那我就回去了。”林初起身:“我家中有个姐姐也有孕在身,月份比你还大呢,改天请大夫到府上给她把脉的时候,我让大夫也到你这儿给你把把脉。” “那我就先谢过嫂嫂了,嫂嫂还是吃碗便饭再回去吧,我弄几个小菜花不了多长时间。”秦娘子也跟着起身。 “不了,我就是过来看看你。等军营里忙起来啊,他们早出晚归的,一天都瞅不到个人影,我趁他今个儿还在府上,回去跟他一起用顿饭。”林初本想不说的这么矫情,但不这么说,她怕秦娘子不肯放她走。 果然,秦娘子一听是这个缘由,当即满脸堆笑:“成,那嫂嫂你回去用饭吧。都说这孕气啊,是能相传的,我可盼着嫂嫂也早些跟燕将军有孩子呢。” 林初难得被这句话说得老脸一红,又跟秦娘子叨唠了几句才回府。 用过午饭,燕明戈就要去军营,说是第一批矿石已经开采回来了。 林初当即两眼放光,让燕明戈带上自己,顺便把上次一起刮铁矿上的硫粉和硝石粉、制作咋药的那批精兵也带上了。 这些人她当时已经教过了,知道怎么刮铁矿上的粉末,他们到时候还可以教军营里的人,更多的人刮那些粉末,届时把铁矿上的硫粉和硝石粉分开的速率就快了很多。 只是到了军营里,看到那批铁矿时,林初才发觉不妙。 那不是赤铁矿也不是磁铁矿,而是硫铁矿,硫铁矿根本不 能用来炼铁! 她之前就猜测盛产这批铁矿的地方应该是一座活火山,并且曾经爆发过,所以那座山的地表才会有硫磺和硝石,以至于一些铁匠捡那里的铁矿回去炼铁,误打误撞制成了咋药炸炉还伤到了人。 燕明戈得知那批铁矿有问题时,沉思片刻问:“确定不可以炼铁吗?” 林初摇头。 “那还是只能派人去断魂石林那边采铁矿了。”燕明戈在舆图上比划了一下这段距离,眉心轻蹙。 “相公,我想亲自去采这批铁矿的地方看看。”林初突然开口。 那地方的铁矿不能用,但硝石和硫磺肯定是能用的。 大规模制咋药可少不得这两样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燕明戈:好看的丫鬟?统统不要!初初会生气的!有多丑买多丑! 慕行风:……这就是你完美避开我所有眼线的理由!【摔锅盖】 —————————— 第三更写完就发现已经到七夕啦~ 嗷~祝宝宝们七夕快乐哇~愿你们都被人所爱,宠成挚宝! (嘿嘿,有对象滴宝宝就跟对象一起过,木对象地就跟作者菌一起过吧哈哈哈) 推荐好友滴文文哈~ 书名:《夫妻档在线娇弱》[穿书] 作者:默默脸滚键盘 文案:洛澜:我从娘胎里出来就有病,活不长。 五皇子:我被毒侵入五脏六腑,活不长。 洛澜:我打小就没人疼没人爱也没人管。 五皇子:我娘死的早没人爱我也没人管。 洛澜:我在原剧情中就活了一句话。 五皇子:我在原剧情中就活了几章。 洛澜and五皇子:我太难了。 被骗被整过的众人:呸!两夫妻都不要脸! 第75章 “如今这关外各方势力盘踞,你在家中都能叫人钻了空子,我怎放心你出门?”燕明戈一身戎甲,双手撑在桌上看沙图,听到林初的话,拧着眉心抬起头来。 军帐中没有其他人,林初说话也不用顾忌太多:“但这一趟,我是非去不可的。或者说,相公现在能找到识得硫磺和硝石的人?” 燕明戈面露疑惑:“那两样东西,是术士们炼丹才会用到的,你要来作甚?” 林初坦白道:“制武器。” 燕明戈:“……你是打算炼一批毒丹,拿去给敌军投毒?” 林初面无表情盯着他。 燕明戈尴尬咳嗽两声:“硝石和硫磺一起用除了用来炼丹,也没别的用处了。” 林初道:“等我研制出来,你就知晓他们的了不得之处。” 燕明戈手指在桌上敲打着,沉思片刻道:“你若执意要去,我便同你一道。” 听他这么说,林初看着他眼下一圈淡淡的青黑,又有几分心疼,这些天他为了冶铁炼兵器的事,都没怎么休息,于是她回绝道:“蛮子之前虽然被打退了,但是一直盘踞在姚城三十里外,指不定什么时候又会反击,你还是留守姚城比较好,我带着几个武功高强的侍卫前去就好了。” 燕明戈眉头皱得深了些,还想再说些什么,帐外突然传来斥候兵的一声大喊:“报——” 林初循声往帐外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大昭兵服的小兵撩开帐帘匆匆忙忙跑进来,向着燕明戈单膝跪地抱拳道:“禀将军,右先锋被蛮子生擒了!” “右先锋?”燕明戈整个人都往椅背上一靠,神色间已能看出他极度不悦:“姚城都没跟萨蛮军队开战,他是怎么被擒的?” 斥候兵犹豫了一下,才道:“开采铁矿回程途中,咱们的人马跟一小队蛮子遇上了。” “交战了?”燕明戈语气中压抑着怒火:“唐九回来了没?” “唐副将押送铁矿回来的。”斥候兵道。 燕明戈道:“把人给我叫过来。” 等斥候兵退出去了,林初见燕明戈揉着眉心,神色间有些不耐烦,她走过去帮他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 “手劲儿再大点。”燕明戈闭着眼睛道。 “这右先锋是谁?”林初看燕明戈挺烦心的样子,想跟他说说话,解解烦。 “一个 饭桶。”燕明戈薄唇犀利吐出这几个字。 林初一脑门问号,唐九在这时一撩帐帘走进来:“大哥,听说你找我?” 看见林初,唐九当即又冲着林初行了一礼:“嫂嫂也在。” 燕明戈在姚城这帮兄弟面前素来没什么架子,指了旁边一把椅子,对唐九道:“坐。” 唐九坐下了,燕明戈才道:“那个右先锋是怎么回事?” 提起这事,唐九也是一肚子火,骂道:“朱有连那厮?他好大喜功,被蛮子发现的时候,老子跟他说不要恋战,撕开一个口子就突围。他听说领兵的是萨蛮王庭的什么王子,非要追着蛮子打,说什么捉了王子逼蛮子退兵。好在咱们人多,蛮子不敌溃逃,他又带人追上去,我怎么叫都叫不住。谁知那是蛮子的计谋,直接生擒了他!” 燕明戈听得冒火,骂了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报——”营外又传来斥候兵的声音,一个斥候兵跑进来,高举手中一封信函:“萨蛮大汉的信。” “捉了一个草包先锋,难不成呼延啸还想跟我狮子大开口不成?”燕明戈看向林初:“把信拆开。” 林初走过去拿了斥候兵手上的信件,拆开后取出信纸抖开。 燕明戈揉着眉心道:“念。” 林初瞧了一眼那鬼画符一样的萨蛮文,默默望着燕明戈,然后把信放到了他跟前。 燕明戈错愣看了林初一眼,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林初不识萨蛮文,他咳嗽两声,自己飞速扫了一眼信纸,随即嗤笑一声:“呼延啸倒也真敢开口。” 这话引起了唐九的兴趣,他问:“呼延啸在信上说了什么?” “用带回来的那三十车铁矿换朱有连一命。”燕明戈道。 “朱有连那命也值这么多?”唐九顿时就怒了,“他是咎由自取!” “将军,赵将军求见!”燕明戈还没搭话,帐外又传来了禀报声。 唐九一脸怒容:“八成是来给朱有连求情的,就朱有连那副孬种样,他若不是赵副将的女婿,能坐到右先锋的位置才怪!” “这些人都是姚城的老将,平日里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如今倒是可以借机敲打一番。”燕明戈道,他提高了声音对门外的守卫道:“让他进来。” 赵副将毕竟是外男,这又是军营,林初不好在他们商议军事时呆着这里,燕明戈道:“你去后面 的隔间等我。” 林初撩开旁边的帘幕进了后面的隔间,这隔间虽小,但十分的简洁。放了一张军床和一张小桌子,桌子上还有茶壶和水杯,林初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坐在床沿慢慢喝。 军床比起家中的拔步床硬了很多,靠墙放着一床叠起来的薄被。 燕明戈一向是不怕冷的,之前隆冬的时候,他跟她一起睡,因为被子太厚了,燕明戈经常半夜闷出一身汗,索性不盖被子睡。 林初听了一会儿燕明戈和赵副将的谈话,无非是赵副将想给自己的女婿求情,让燕明戈救人。 燕明戈是军中出了名的冷面阎罗,嘴巴也毒,说的那些话,把赵副将的脸面落了个干净。 林初从中听出了针对之意,怕是燕明戈还在记恨上次赵副将把她关在南城门之外一事。她心口暖暖的,却也不希望因为自己,让燕明戈在处理军务上有失偏颇。 那批铁矿已经成了废石,蛮子想要,林初觉得给蛮子也未尝不可。只是心中不免有些奇怪,蛮子要这批铁矿,也是想冶铁炼兵吗? 她听了一会儿,就有些犯困,干脆脱了鞋袜,准备合衣在燕明戈军床上躺一会儿。 这一躺,还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燕明戈叫醒她的时候,都已经是晚饭时间了。 林初是第一次在军营里吃饭,还有几分新奇。 尽管已经做好军营里的吃食不会太精细的准备,但是看到小兵送来的两碗清粥和四个粗面馒头时,林初还是惊住了。 燕明戈拿起馒头就啃去了五分之一,从他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这馒头难以下咽。 林初拿了一个馒头小小啃了一口,面很粗,林初嚼了很久才吞下去,还是梗喉咙。 “别吃馒头了,喝点粥垫垫肚子,回去再吃宵夜。”燕明戈拿过她手中的馒头,就着她咬过的地方把那个馒头也吃下了。 林初踌躇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相公,军营里是不是缺粮了?” 燕明戈看她一眼,嗓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不缺,但也不多了,早晚吃清粥馒头,午间再吃饭,能撑久一些。” 林初捧着粗陶碗小口下口的喝粥,心中却百味陈杂,她在家中久未出门,平日里采买食材也是宋拓手底下的人去办。 府上一日三餐都有饭有肉,她平日里看账目时,也没发现采买食材的银钱支出变多了,还不知姚城已 经陷入断粮危机。 “在想什么。”燕明戈打断她的思绪。 林初看着燕明戈缓缓道:“我账目里,采买食材原本多支出的银子,是你帮我填上的吧?” 燕明戈睨她一眼:“你我本是夫妻,为何要说是帮?” 林初垂着头道:“你填补账目上的银子,是不想让我知道断粮一事?” 燕明戈望着林初,叹了一口气:“断粮不会持续太久的,你知道了也是徒增忧心,府上的吃穿用度,一切照旧就好,我说过了,不会让你再吃苦的。” 林初听得鼻子发酸,她问:“那怎么解决断粮一事?相公你有法子吗?” 她之前一直想着打造出兵器就能解决断粮危机,却没想到,断粮来得这般快。 对于她的问题,燕明戈只是沉默。 事已至此,林初总算明白为何慕行风要在这时候来关外了,他并不是毫无筹码的想让燕明戈归顺三皇子,而是……他在等燕明戈毫无挣扎余力的那一刻。 越想越气,林初直接骂了出来:“六皇子就这样放任西北大军不管不顾,他就不怕西北大军投奔三皇子吗?他有没有脑子啊!” 燕明戈眸光微动,最后只握住林初的手:“不管到了哪番田地,我都会保你一片安宁。” 林初一把挥开燕明戈的手站起来,后者面色刚阴下来,就见林初双手重重撑在桌子上,咬牙切齿一副要和谁拼命的神情:“相公,我们连夜去采硝石和硫磺!” 她就不信她用咋药炸不出一条王道来! 燕明戈好笑又无奈:“大晚上的你分得清什么是硝石什么是硫磺吗?先回府吧。粮草的事你别操心,我已经派人假扮米商去苏杭一带买米了。” 听到米商二字,林初突然浑身一个激灵:“相公,你派去的人是谁?” 燕明戈看林初的眼神颇有几分意外,似乎疑惑她为何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回答道:“以前的一个友人。” 林初心中警铃大作,终于出现了……原著中那个背叛燕明戈,让他险些死在姚城的家伙! 第76章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身体不舒服吗?”燕明戈伸手探了探林初的额头。 “相公,你这个朋友……可信吗?”林初有些迟疑的开口。 燕明戈眼神怪异打量她几眼:“他欠我一条命。” 仅凭这句话,就知道燕明戈对方逸生的信任程度。 没错,在原著中,差点坑死大反派这个叛徒就叫方逸生。 燕明戈下山那年才十七八岁,还未弱冠,他在山上跟着百溪老人学了一身武艺。回到家中后,永安侯安排他进了书院,想让他学些孔孟之道。 方逸生是燕明戈的同窗,他出生贫寒,若不是因为一篇好文章被书院的院长赏识,他根本进不得这专为世家子弟设立的高等学府。 方逸生为人处世虽然谦逊,读书也格外用工,但他骨子里还是有着对自己身世的自卑。书院中也不乏有些不学无术的权贵子弟欺凌他。 燕明戈那种不喜欢管闲事的人,原本也是没在意方逸生受没受欺凌。直到燕明戈无意间看到方逸生一篇抨击时政的文章,顿觉方逸生跟自己的政见十分一致,有了好奇就会多有接触,正是在这些接触中,他们二人才愈发聊得来,甚至引为知音。 那时的燕明戈还年少, 后来参加科举考试时,燕明戈因为志在战场,压根没去参加。 方逸生本想靠着这次科举名列三甲,一雪前耻,谁料他前脚刚收到自己中状元的喜讯,后脚就被人诬告考试作弊押入大牢。 科举作弊是死罪,方逸生心知自己是遭奸人陷害的,可他毫无权贵可依附,自然也没人帮忙。 生死存亡之际,是燕明戈求着永安侯在皇帝面前求情,为了把方逸生弄出狱,永安侯府散出了不少钱财。最终老皇帝看在永安侯的面上,赦免了方逸生的死罪,将他贬为庶人,终生不得入朝为官。 方逸生蒙受了这场冤屈,对险恶官场再无半分兴趣,焚烧完自己所有文章后,做起了生意。 并许下重诺,那天燕明戈若是用得上他,他必将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燕明戈就是想到了他在苏杭一带做布匹生意,才想让他假扮米商买些粮食运来关外。而方逸生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等他带着押送粮草的商队抵达姚城时,粮车上的袋子里装着的全是沙子,商队里随行的护卫也是二皇子的人。 什么兄弟情义,救命之恩, 都比不上高官厚禄的许诺。 姚城的粮草彻底没了指望,士气大降,又被这支伪装成护卫的敌军重创,整个陷入了低谷。 燕明戈怒急,提刀亲自宰了方逸生,整个姚城却还是再无回天之力。 从那以后,燕明戈变得诡谲多疑,再也没有相信过任何人。 “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燕明戈问。 林初想了又想,还是拐着弯儿决定告诉燕明戈:“我做个一个噩梦,梦见你被你朋友出卖了。梦里,粮草全变成了砂子……” “你太累,才做这些光怪陆离的梦。回去我让厨房煮碗安神汤给你,你喝了好好睡一觉。”燕明戈显然没有在意林初说的这个“梦”。 林初心下着急,但是眼下自己也没有证据。 而且……燕明戈能接受她来自另一个世界,但不一定能接受他自己只是书中一个被人描写出来的人物。 换做林初自己,突然被人告知自己生活的世界是别人写出来的,而她也只不过是一个被赋予某种设定的纸片人,林初绝对会崩溃。 所以她不敢说她知道书里所有人的未来,一是怕不被接受,二是因为自己的存在,已经改变了原著中的太多事情,不知会不会产生蝴蝶效应。 回去时在马车上林初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燕明戈看她许久,终于叹了一声:“你别担心这些,我都会处理好的。” “相公,要不你还是派人去接应你那友人吧?一来这打仗了,到处都急需粮草,他突然大规模买粮草,肯定会引起朝廷警觉的。二来……人心叵测,韩世子曾经不也是您的挚友吗?我做了那个梦,真的是不放心,总觉得是菩萨在预警什么。”林初低垂着头,双手绞着手帕。 燕明戈沉默几秒,最后摸摸她的头说:“夫人说得头头是道,为夫莫敢不从。” 听到这句话,林初才露出了笑颜,不管怎样,防备着总是好的。 只是她们现在不能指望方逸生带来的粮草了。 “那个相公……那批铁矿反正咱们也用不着,蛮子想要,不如就给他们吧。”林初斟酌了一会儿,才继续开口。 反正这批黄铁矿也是要扔掉的,既然蛮子这么喜欢捡破烂,那就让他们当宝贝疙瘩捡回去好了。 “这事还得再吊吊蛮子。”燕明戈摸着林初的头发缓缓道。 “为何?”林初不解,今天赵副将在 营帐里卑躬屈膝,已经把姿态放得很低,若是再压下去,只怕会让赵副将心生忌恨。 “你以为蛮子为何要那批铁矿?”燕明戈居高临下睥睨着林初。 林初细细一想,结合之前蛮子突然攻打姚城,这才猛然回过味来,错愣瞪大了眼:“是二皇子的主意!” 二皇子为了保住自己的皇权可谓是不折手段,连跟蛮子联手这样的法子都能想出来,也是够丧心病狂了。 只怕是二皇子听到他们也想打铁的风声,哪怕知道他们的铁匠不成气候,但为了永绝后患,这才来了釜底抽薪这一招,直接要走他们手中的铁矿,打铁就更成无稽之谈了。 “一个小小的右先锋,还不配用这么多铁矿去交换,否则反而会让人起疑心。”燕明戈把这些道理一点点扳开了揉碎了讲给林初听。 “那你打算怎么办?”林初有些好奇燕明戈的做法。 燕明戈好笑似的看了她一眼:“还能如何,这个右先锋值多少,就用多少筹码去换。” 林初知道燕明戈说的都在理,也没再继续这些话题。 回到家中厨房就送来了暖胃的补汤,林初一勺一勺喝着,想着城中如今的状况,又有些不是滋味,她吩咐荆禾:“你给宋拓说一声,以后咱们府上,除了师姐的吃食不变,其他人,都尽量从简,姚城已经有好多人家吃不上饭了。” 荆禾应是。 那天晚上燕明戈不知发什么疯,又是折腾到大半夜。 第二日等林初起身时,燕明戈又去军中了,说是蛮子绑了右先锋在南城门叫阵。 林初原本想去采集硝石和硫磺的,但眼下燕明戈不在,她也不好一个人出门,怕自己万一被哪方势力所擒,反倒给有女命官添麻烦。 她吃完饭就把自己的所有账目合计了一遍,发现自己竟然还挺有钱,光是能调用的银票就有五万两。不过如果用这五万两白银买粮食供给西南大军,还是太过杯水车薪。 “荆禾啊,你说我们现在抢谁的粮食更有胜算呐?”林初趴在桌子上,整个人蔫头耷脑的。 “二皇子如今困守淮河以南的郡城,淮南历来是大昭王朝的富庶之地,但二皇子不缺粮食也不缺兵器,不好惹。三皇子和二皇子都在白马关一带较劲儿,他们势力不相上下。抢他们随意一人的粮草都是可行的,就是距离姚城太远了,只怕抢到的粮草还没带回来,蛮子又开始攻城了。”荆禾分析道 。 “所以我们现在似乎只能等死了唉,或者说投奔三皇子?”说到这里,林初自己都不止一次的疑惑了起来。 她都能想明白的道理,六皇子会想不到吗?拱手把西北大军让给别人?就算六皇子是头蠢猪,不至于他身边的谋士也想不到这一点吧? 林初越来越觉得,这有可能是一个阴谋。 她翻出这关外的舆图,目光在蛮子扎营的地方多瞅了几眼,突然一拍桌子跳起来:“有了!” “什么?”荆禾也看了看舆图,一脸茫然。 林初指着蛮子扎营的位置道:“二皇子手中兵力太强我们打不过,三皇子六皇子贮存粮草的地方太远,那我们为何不直接抢蛮子的粮草!” 荆禾愣了半天,才道:“夫人您真是……足智多谋。” 想到法子后,林初整个人心情都变好了,风风火火又想去军营,被宋拓拦下了。 “夫人,主子临行前特地吩咐过了,您得跟小公子他们一起去陈夫子那里习字。”宋拓一脸为难。 林初拨开他的手想往外走:“我有重要的事情想跟相公说。” 宋拓不为所动,带着歉意道:“夫人,您别为难属下。” 荆禾从屋子里出来,手中拿着一个书箱:“夫人,主子最迟晚间就回来了,您先去夫子那儿上半天课,这时间说打发就打发了。” 林初一张小脸就快拉成苦瓜了,接过荆禾手中的书箱默默往专门开辟出来的私塾去,荆禾跟宋拓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荆禾抬脚跟上林初。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刚走进私塾,就听见了这道音色细腻的读书声。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这两道声音林初分辨得出,是韩君烨跟七宝的。 不是说请的夫子是个学问颇深的老头吗?刚才那声音听着似乎是个年轻人啊。 林初心中疑惑,私塾的后门没关,她偏过脑袋往里看了一眼,这一看还真惊艳了一把。 教书先生一袭宝蓝色的袍子,五官清秀,眉宇间是读书人特有的柔和,还有饱读诗书积淀下来的一种特有的温雅矜贵。 教书先生正准备教下一句,发现林初鬼鬼祟祟喵在门口,眉尖不悦一蹙:“外间何人?” 林初只得拎着书箱进去:“我……” “罢了罢了 ,坐下听课吧,下次莫要来晚了。”教书先生打断林初的话,目光简略扫她一眼,又不住的摇头:“你爹让陈老教导你们读书,只是今日陈老病了,这课就由我来暂代。” 爹? 林初一脸懵逼。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菌去了武汉,坐了一天的动车,到酒店累死了,倒头眯一会儿,谁知一眯就眯着了,垂死梦中惊坐起,忘了还有字没码!qaq 第83章 “喝!”王虎猛然回头,冲着蛮子怒吼。 那七八根长矛齐齐刺向他,王虎胸前被刺中几处,鲜血浸透铠甲涌出,他一手抱住那些长矛,一声长啸上前一步,直接将那些长矛折断。 蛮子齐齐后退几步,面露惊骇之色,另一批蛮子打算从后背再刺一次,就在他们高高举起长矛之际,一支雁翎箭呼啸而来,削断了所有的尖头。 蛮子大惊失色。 王虎抬起头,只见千军万马中,一人一骑绝尘而来,燕字旗在他身后招展,他手中的玄铁大弓还没来得及放下。 “大哥!”王虎咧开嘴笑。 燕明戈把弓背到了身后,抽出钢化的白铜刀,用力一夹马腹,在战马疯马的瞬间,他俯下腰身,让身体保持平衡。他出刀的动作看似很慢,每一刀都能叫人清楚的捕捉到,可那一人一骑过处,依然血溅成河。 等杀到王虎跟前时,王虎带的那支先锋军只剩他一个了。 “上马。”燕明戈道。 “好嘞!”王虎搭着燕明戈的手就准备翻上去。 “小心!”远处传来袁三的吼声。 燕明戈侧目一看,只见两匹战马拉着一辆战车疯跑过来,战马臀上插着短剑,剧痛已经让两匹战马完全失控。 眼看就要撞上他们,王虎不得不放弃上马,立即闪身躲开,燕明戈也瞬间拉紧缰绳,让乌云马扬起前蹄,才避免了跟那两匹战马相撞。 只是战车上的人见没撞上他们,又挥动马鞭掉转马头,让两匹战马再次冲了过来。 “这什么玩意儿!”王虎身上有伤,闪躲战马之时一个趔趄倒地,他龇牙咧嘴想爬起来,刚爬了一半就见战车上的尖木锥直逼自己面门。 “砰——”的一声大响,是燕明戈从马背上翻下来,凭一己之力阻止了战车的推进。 他双手撑在战车前沿,手背青筋暴起,双脚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才堪堪抵住了两匹战马的拉力。 “快走!”燕明戈冲摔在地上的王虎低喝。 “燕珩!你老子燕世昌死了,你怎么就把名字都改了!”战车上的蛮将嘲讽大笑:“是不是你老子死在大昭皇帝手上,你如今为狗皇帝做事,怕你老子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啊?” 燕明戈眼底一点点爬上猩红,他嗓子里发出一声闷吼,双臂肌肉暴起,几乎要撑破护甲。 直接把那辆战车连人带车给掀飞,连带战车上两匹战马都被那强悍的力道带的一个趔趄。 战车摔成碎木,蛮将灰头土脸爬起来,就又被人狠狠一脚给踹飞出去。 那一脚的力道,几乎要将他整个身体都给震成两段,蛮将半天没能爬起来。 燕明戈一步步走近,最后一脚踩在蛮将脸上,把他的脸用力往沙地里按,嗓音煞气凛然:“蛮贼听好了,我燕家,世世代代守在这关外,不是为大昭皇帝,只为大昭百姓!” 他脚下再用力,蛮将的颈椎处发出脆响,已经一命呜呼。 王虎抢了蛮子一匹战马,跟燕明戈一同杀出去。 燕明戈吹了好几次哨声,都没听见袁三的回音,这让燕明戈心中有些不妙的感觉。 眼前的蛮子似乎怎么也杀不尽,燕明戈耐心已经告磬,直接扔了双刀,夹带内力的一掌打出,就是一片蛮子倒地。 内力能让他保存更多的体力,可若是这样把内力让武器用的话,内力消耗得快,他体力也消耗得快。 最终让燕明戈看到袁三时,只见袁三被绑住双手高挂在蛮军的帅台前的木桩上,不知是死是活。 燕明戈只觉得一股血气涌上脑门,一声大吼,踩着蛮军的人头赤手空拳就往帅台那边掠去。 他周身真气四溢,被他踩过的蛮子都爆体而亡。 呼延啸看着燕明戈单枪匹马过来,眼神中带着几分轻蔑:“你是个好苗子,但比起你老子,还是差了太远!” 燕明戈不答,以内力为刃射断了绑住袁三的绳子,飞升上去就要接住他。 呼延啸绑袁三,为的就是要激怒燕明戈,只是他没想到,燕明戈比他想象中还要暴躁易怒。 草原上的王者打猎自然是一把好手,呼延啸骑射了得,他将箭锋瞄准燕明戈。 燕明戈落到帅台上,因为带着躲避时身手没有平常敏捷,肩膀处被肩头划伤。 帅台下方的蛮子举着长矛循着间隙就刺他们。 燕明戈咬紧了一口银牙,把袁三护在自己身侧四尺之内。 呼延啸的箭头再次瞄准燕明戈:“今日之战,你败在意气用事。” 话落,箭也离线,燕明戈这次非但不躲,反而放下袁三迎面跑了过来,在那枚箭即将射入他眉心的刹那,燕明戈略一偏头,躲过箭锋的时候,顺势伸手握住呼延啸射出 的那支箭,再次朝他奔来。 他的速度几乎快成一道残影。 “噗——” 只听一道利器刺破皮肉的声响。 呼延啸瘫倒在地,燕明戈居高临下睥睨着他,“今日之战,你败在太过自负。” 呼延啸胸口插着的,正是他射向燕明戈的那支箭。 四周原本拿着长矛准对他的蛮子,看到呼延啸一死,瞬间丢盔弃甲,仓皇逃窜。 燕明戈掌心有一道血痕,是刚刚接住那支箭时被勒伤的,只是他分毫没有顾及。 看着沙场上依然打得不可开交的蛮军和大昭军,他沉喝一声:“萨蛮大汗已死!” 这参杂了内力的嗓音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远处的山间似乎还传来了回音。 原本疲惫不堪的大昭军又跟打了鸡血一样,蛮子自知大势已去,纷纷弃甲投降。 这场战打得艰辛,胜利之时,将士们首先感受到的却不是喜悦,而是——终于活下来了啊。 沉闷了许久,战场上才爆发出欢呼声,大昭将士们高举自己手中的武器,几乎热泪盈眶。 燕明戈也跟着长舒一口气。 天际有两只信天翁比翼飞过。 他站在帅台上望着天际,神色间有几分迟疑:“师父?” *** 大军凯旋而归,城门大开,街道两岸的老弱妇孺个个都眼含泪光。 围观的孩子有的在队伍里看到了自己的父亲,欢喜的大声叫“爹爹”。 这最难的一场仗终于胜了,林初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她在茶棚里看着回城的军队,不过一直没看到熟面孔,倒是对面桌子上有一道目光落在她身上许久,引起了她的注意。 对方看样子是一对夫妻,男子身姿颀长,头戴斗笠,因为背对林初,看不清他的容貌。不过垂落在外的发丝,霜白如雪,仿若迟暮老者。 妇人就坐在林初对面,倒是让林初瞧了个正着,她身上有一股特别的气质,说她容貌像二八年华的少女吧,可她身上又有一股三十出头的妇人才有的气韵。 妇人盯着林初看了许久,见林初把目光移过去,只大大方方对着她一笑。 对方虽有失礼,但也没什么冒犯的地方,林初也只回了一个笑容。 只是心底疑惑更甚,寻思着莫不是原主的什么熟人? 她状似无意道继续喝茶,却听见那妇人刻意压低的嗓门:“九卿啊,咱们的蠢徒儿若是不应这天命,真会在咱徒孙中出一任女皇啊?”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的时候,作者菌眼睛好痛,感觉要瞎了,可能是长时间盯着电脑屏幕。 本来想明天补到3000字再发,又怕有宝宝在熬夜等,就先发出来了。 第84章 背对林初而坐的男子声线冷若霜雪:“只是一道气象罢了,天命二字,若是这般容易叫人勘破,当年吕祖就不会一生求道而不得道。” 这二人的谈话玄乎其玄,林初听得一头雾水。 她原本是垂着眼帘的,对面的妇人不知是不是发现她听到了这番谈话,突然唤了她一声:“那边桌上的那位娘子。” 林初抬起头,露出一个落落大方的笑,“二位可是叫我?” 她又不是故意听到的,犯不着做贼心虚。 妇人见林初这般表现,脸上的笑容似乎又多了几分,她目光落到林初腕上的凤血玉镯上:“娘子这镯子我瞧着别致。” 林初看了一眼自己的镯子,笑道:“我家夫君赠我的。” 这凤血玉镯虽是珍贵异常,但光天化日之下,城门口这里又这么多官兵,这二人总不可能打自己镯子的主意。何况看这二人周身的气度,也不似普通人。 “巧了,我这里有一枚玉佩,跟你这镯子甚搭。”妇人说着就从自己腰间取下一枚凤血玉佩,走过来要递给林初,“你这孩子我一见如故,这玉佩你且拿着。” “万万不可,我跟您不过一面之缘,哪里能收您这般重礼!”林初惊讶不已,连连推拒。她就是再不识货,也看得出那妇人手中的血玉价值连城。 “拿着吧,咱们的缘分还深着呢。”妇人含笑道。 “燕将军!” “是燕将军回城了!”聚集在城门口处的百姓突然爆出一阵欢呼声。 林初听到燕明戈的消息,刹那被分过了心神,欣喜回头往城门口那边看去。 浩浩荡荡的一支军队,燕明戈和几个将军坐在高头大马上,他们身上的战甲都有些残破,脸上甚至还有血迹,但他们都是姚城百姓心目中的英雄。 林初看着属于她一人的惊世英雄,眼角眉梢都化开了笑意。 像是心有所感,燕明戈朝她这边看来,他面上原本还带着几分笑意,在看到林初身后时,脸上的笑容就不见了。 这让林初心中颇为怪异,猛然想起那个妇人就站在自己旁边,她回头看自己身后,之前还在旁边的一对夫妇竟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只留那枚凤血玉佩在林初桌前。 这茶棚外面人山人海,他们是怎么出去的? 林初拿起那枚玉佩,触手的温润感告诉她这是块 难得的好玉。 她眉心不由得拧了起来,猜测兴许那对夫妇是燕明戈什么人。 城楼那边的热闹一直持续到军队完全回城,大街上虽然不见往日的繁华,但百姓脸上都是挂着笑容的。 林初心中也欢喜,在回府的马车上就吩咐宋拓:“咱们名下的铺子,接下来三天,百姓买东西都不收银钱,也算是庆贺这姚城一战的胜利。” 宋拓在马车外驾车应是。 荆禾笑道:“夫人您天天瞧账本,那可不得心疼死。” 林初嗔了荆禾一眼:“你家我夫人又不是钻进钱眼里去了。” 这话引得荆禾发笑。 林初归家没多久,燕明戈就回来了。 彼时林初正在使唤下人们整理院子,燕明戈一回来,林初就传水,让他先沐浴更衣。 等燕明戈换了一身便衣出来,林初又在张罗着晚饭。 燕明戈失笑,叫住她:“这些事你让下人去做就好,这几天折腾炼钢的事,都没睡几个安稳觉,可别累坏了。” 林初是心底高兴,不过燕明戈都这么说了,她就在他旁边的小札绣墩上坐下:“我倒是没什么,相公你才是好几天没合眼了。” 燕明戈捉着她一只肉乎乎的爪子在手里揉捏着,想起进城门时看到的那二人的背影,不由得开口询问:“你今日在茶棚那边见了什么人?” 燕明戈一提,林初又想起这一茬儿来了,她从怀里掏出那枚凤血玉佩递给燕明戈:“相公,那个娘子跟我素不相识,却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我这心底一点也不踏实,是你的故人吗?” 燕明戈细细摩挲着躺在掌心的凤血玉佩,伸出一只手揉了揉林初的脑袋:“你该叫她师娘。” “师……师娘?”林初惊愕瞪大了眼。 光论容貌的话,她跟那妇人互称姐妹都没人怀疑。 “看样子师娘很喜欢你。”燕明戈笑了笑,把血玉还给了林初:“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皇室想破脑袋都不一定能求得到。” 听燕明戈这么一说,林初赶紧宝贝不得了的把东西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她这番动作又引得燕明戈发笑。 “相公啊,既然是师父师娘他们到访,为何他们不肯见你啊?”这个问题让林初挺疑惑的。 燕明戈淡淡一笑:“师门有规定,门下弟子一入俗世,是福 是祸,师门都不得过问。师徒若是再相见,便是师父他老人家窥探了天命,知道徒弟命数不多了,前来一见。” 林初听得冷汗都冒出来了:“那岂不是……从你们下山之日起,就跟师门断绝关系了一样?” 燕明戈眉道:“只是不能相见,书信来往是可以的。” “怪玄乎的。”林初对燕明戈师门愈发好奇:“不过你师娘看着那么年轻,师父应该也很年轻才是。可你自幼就山上学艺去了,那你师父到底多大年纪?” 燕明戈睨了林初一眼:“什么叫我师娘我师父?” 林初自打了一下嘴巴:“妾身嘴笨,相公莫要见怪。” 那句妾身听得燕明戈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道:“好了,逗你几句又开始装怪。师父……从我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是那副模样了,没再变过。”说到后面,燕明戈嗓音低了几分。 林初却是倒吸一口凉气:“长生不老?” 燕明戈:“……” “驻颜有术?”林初讪讪改口。 燕明戈叹了一口气,道:“从前听师娘偶然提过几句,好像是中了什么蛊毒。” 作为一个曾经纵横书海的老书虫,林初一听关于蛊毒什么的,就知道事情不简单,不过那应该关于师父师娘的传奇故事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晚膳时间,白天林初闻到鱼汤味儿吐了,荆禾以为她是闻不得鱼腥味儿,特意吩咐了厨房不要做鱼。 所以晚上厨房送过来的是一道肘子汤,荆禾给林初盛了一碗,林初刚端起碗,闻到那股油味儿,胃里顿时又是一阵翻滚。 荆禾赶紧捧了痰盂过来。 燕明戈见林初吐得脸都白了,一张冰山脸上罕见露出几分慌乱:“是不是今日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扣着林初的手腕就要把脉。 荆禾也是满脸慌张:“奴婢不知,奴婢中午回府做了鱼汤拿去给夫人,夫人就吐了一次。” 燕明戈一听说这茬儿,脸色更加难看,斥道:“那怎么不早些找大夫?” 荆禾被训得不敢出言。 林初吐过一遭,总算舒服了些,她接过荆禾递过去的水漱了漱口,又用棉布帕子擦了擦嘴才道:“你别怪荆禾,当时两军交战,生死都还未知,是我让不她去找大夫的。何况我身体也没什么大碍,可能是今日太阳有些大,中了些暑气。” 燕明戈扣着林初的手腕,闻言看了她一眼,神情有点……高深莫测,最终他道:“把保安堂的大夫请来。” 林初和荆禾都没察觉有哪里不对劲儿,荆禾传话给宋拓后,宋拓倒是眉毛开始打架:“保安堂的大夫……那不是之前专给卫姑娘安胎的大夫吗?” 荆禾一听,张大嘴巴,也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事儿耽搁不得,我亲自去保安堂跑一趟。”宋拓说着就往外走。 林初发现,荆禾和燕明戈对她的态度,突然之间都变得可疑起来,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国宝大熊猫一样。 她现在闻到油腥味就恶心,晚膳只吃了几个清淡的小菜,还是燕明戈全程伺候的,看他那架势,筷子都不许她碰了,想吃什么,只要她多瞟一眼,燕明戈就一筷子夹过来送进她嘴里。 动作生疏而又笨拙,看得林初心口暖融融又想笑。 她道:“我又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你犯得着这么兢兢业业的么?” 燕明戈并不答话,只又舀了一碗厨房刚送来的鸡汤给她:“喝点汤。” 这鸡汤不知是用什么法子熬出来的,味道香浓,却不见一点油腥。反派又难得这么殷勤,林初就赏脸喝完了。 一直到宋拓拎着大夫急吼吼回府给她把脉,林初都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患了什么不治之症。 燕明戈说他下山后,他师父不能再见他,而今天他师娘见了自己,是不是说明,自己也是大限将至? 这个怎么看都属于无稽之谈的念头,在燕明戈和荆禾的反常衬托之下,愣是把林初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等大夫闭着眼把脉,捋着山羊胡一脸深沉之时,林初心跳都加快了不少。 最终,大夫收回手,起身朝着燕明戈和林初拱了拱手:“恭喜燕都尉,恭喜燕夫人,是喜脉。” 还好,死不了。林初松了一口气。 等等,喜脉! 林初错愣瞪大双眼:“相……相公……” 燕明戈之前给林初把脉时就察觉到了,不过他并不确定,这才请了姚城的妇科圣手过来重新把脉。 得到确切消息是喜脉,他疯狂上扬的唇角怎么也掩饰不住,握紧了林初的手。 “目前胎儿才一月不到,但胎息很稳,燕夫人身体康健,定能坐稳这一胎的,我再开几幅安胎的药。”大夫也是打心眼里欢 喜,说了不少祝贺的话。 “荆禾,送大夫去开方子。”燕明戈道。 “好嘞!”荆禾是个机灵的,带大夫到偏厅开药方时,给了大夫一个红封。 大夫连连摆手,说什么也不肯收:“燕将军是位良将,燕夫人也是女中豪杰,若不是燕将军夫妇,这姚城还在不在都不好说,今日大胜蛮子,燕夫人又有孕,这是两大喜事!我们啊,都盼着燕将军和燕夫人好呢!” 听见大夫这般夸赞两位主子,荆禾心中也十分欢喜。 房间里,下人们都退下了,燕明戈才坐到了床边,隔着被子轻轻抚摸林初的肚子,嗓音竟有些发颤:“初儿,我们有孩子了……” 林初本来想说这丫的一惊一乍,差点没吓死她,看着燕明戈这从不示人的柔软一面,她心口像是被什么填的满满的,回应一般把手搭在了燕明戈手背。 燕明戈捧起她的脸,他似乎想吻她,却又不知先吻哪里好,拇指摩挲她的脸颊,最终把唇印在了她额头,极致的虔诚。最后才把人狠狠的揉进了怀里,嗓音沙哑:“苦了你了。” 林初把头靠在这个人的肩膀上,像是把余生也靠了上去。她说:“遇不到你,我才苦。” 这句话触动了燕明戈心底的某根弦,她把人抱的更紧了些。 想到孩子,林初不免就想到了卫柔,她道:“现在西北这边暂时是不会打仗了,咱们想法子把师姐接回来吧。” 燕明戈说:“好。” *** 一处僻静的山间别院。 “滚!” 碎碗的瓷片在房间里砸得到处都是。 卫柔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摔碎了药碗。 那个人终于出现在房门口,他一言不发,长身而立,像是一株修竹。 没有回头,但卫柔知道就是他,那个人的气息,那个人的步伐,那个人的一切……她怎么可能认错。 “阿柔,别任性,喝药。”他沙哑的嗓音里包含了太多疲惫。 “你说过不会再干涉我的生活。”卫柔冷硬道。 “不干涉,不代表我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咳咳……”慕行风低咳几声,才自嘲一般道:“放心,你在我这里待不了多久,姚城一战,燕珩胜了,他的人很快就会找过来。” 听到这话,卫柔睫羽颤动几下,声线依旧冷硬:“那自然再好 不过。” 慕行风嘴角苦涩的弧度又深了几分:“那就喝药吧。” 他把药碗递了过去,卫柔接过之时,指尖似乎和他的指尖相擦而过,近在咫尺的温度,谁都没勇气再去握住…… 卫柔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慕行风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让他眷念的温度。竹青色的广袖遮掩之下,他把手攥成了拳,收紧,收紧,再收紧。 嘴角挂着的那丝笑那么温柔,广袖之下握拳的手指,却几乎已经嵌进掌心。 他该用什么,去挽留他的姑娘啊? “你可以走了。”卫柔喝完药,冷冷看向慕行风。 慕行风的目光在卫柔隆起的小腹眷念停留几秒,苦涩点点头,转身一步步朝门外走去。 在他转身的刹那,一直被卫柔强忍在眼眶里的泪水,终是夺眶而出。 “阿柔。”他在门口处站立,却没再转过身。 卫柔狼狈别过头,努力平复了呼吸,才用听不出异样的声音冷漠回复了一声:“我们之间,还是不要再这般称呼。” 慕行风嘴角明明带着笑,却只叫人觉得发苦。他沉默良久,才说:“好。” “我要成亲了。”他说这话时,眼底已是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卫柔双手克制不住的发抖,她拽紧了身下的被衾,咬紧牙关,任眼泪簌簌落下,才艰难道出两字:“恭喜。” 说好的放下,筑起的心墙却在这一刻这么不堪一击。 卫柔从来都没觉得这么疼过,心脏的地方,像是被千万只手撕扯着,她以为自己早已经麻木了,在这一刻依然钝痛得叫她喘不过气来。 慕行风嘴角翕动,最终也回了她两字:“多谢。” 踉跄着几乎是逃一般离开那个房间,他转过几个回廊,扶着廊柱咳出一滩黑血。 “你总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嗓音像是一声叹息。 有人走近,白衣银发,一世清霜。 慕行风缓缓道出两字:“师父。” 第85章 打探到卫柔的行踪后,是燕明戈亲自去接她的。 林初只觉得,卫柔回来之后,整个人似乎都变得沉默了,她不知卫柔跟慕行风之间又发生了什么。 劝解的话,能说的都说了,卫柔嘴上说着没事,可哪里又像个没事人的样子。明明每天都按时吃饭,甚至随着腹中孩儿越来越大,吃的也越来越多,可卫柔还是日渐消瘦了下来。 一直到半月后慕行风大婚的消息传来,林初才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她除了叹息一声,也帮不了卫柔什么,只盼着卫柔能自己走出来。 打败了蛮子,如今靠着蛮子带来的粮草,边关说什么也能撑到秋季。 大批采矿炼钢的事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那个铁匠在炼铁上还是极有天赋的。林初现在胎儿没满三月,燕明戈不让她出门,林初只口头指点过那铁匠几句,没想到他自己个儿下去一边琢磨一边炼钢,还真叫他掌握了炼钢时生铁熟铁的交汇比例。现在练出的钢,基本上都是百炼钢。 眼看一批批钢化兵器生产出来,林初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如今大昭天下依然是三足鼎立的局面,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的势力彼此僵持着。 只是如今慕行风娶了成亲王郡主,成亲王手中也掌握了不少兵权,三皇子手中倒是又多了一股势力。 自从上次姚城那一战之后,林初到没见燕明戈跟六皇子怎么联系了,燕明戈心中是怎么打算的,他没说,她也没问,反正不管他走哪条路,她都跟着他走就是了。 只是她还是能明显察觉到燕明戈似乎变了很多。方逸生的叛变,袁三在姚城一战中失了一条胳膊……这一切都让燕明戈变得沉默而内敛。 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永安侯被抄家时的样子,眼眸永远黑漆漆的望不见底。林初唯一能做的,就是陪他。 战乱一停,百废待兴。 为了避免秋后再断粮的困境,林初也给燕明戈提过几句,说这正是春耕时节,如今西北这边又安定了下来,不如让老百姓都各自耕种。 燕明戈也想过让百姓耕种的事,只是西北贫瘠,又常年战乱,百姓们为了打仗时方便逃命,稍大一点的牲口都不敢养,这耕地犁田,连头耕牛都没有,谈何容易。 不过如今西北这边安定下来了,倒是有不少中原地区拖家带口逃难过来的难民。 材米油盐不管什么时候都 少不了,连青山上那么大的盐湖也不能放着当摆设,林初让宋拓派人过去煮了不少盐,因为战乱盐商都不敢再跑生意,他们反而成了西北一带的盐商巨头。 林初想着,等到了夏季,她这一胎也差不多坐稳三个月了,还可以去连青山教他们怎么利用太阳晒盐。 这天林初突然来了兴致,跟着荆禾学起了刺绣,她一副花鸟刺绣,半片叶子都还没绣出来,就听见了前院的喧哗声。 当初那个二进的宅子本就不大,后来虽然燕明戈又扩修了院子,但前院和后院隔得还是挺近,拐过一个角门就是燕明戈的书房。 “外边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般吵闹?”林初没了刺绣的心思。 “奴婢出去看看。”荆禾把绣绷放进针线篮子里,起身就要去前院。 不多时,荆禾就回来了,脸色不怎么好看。 “怎么了?”林初问。 “主子处决了一个江湖术士。”荆禾说完这句,又拿起了绣绷继续刺绣,“夫人您不必忧心这些,无非就是那些江湖骗子胡言乱语罢了。” 而今来投奔燕明戈的人也多,江湖人士,谋士,术士……说是踏破门楣也不为过,有真本领的,燕明戈自然是收入麾下,沽名钓誉的,不收便是了。到了处决这份上,林初觉得事情怕是不简单。 她问荆禾:“那江湖术士说了什么?” 荆禾犹豫了一下才道:“那术士说,姚城一战,抵御蛮军,主子成了民心所向。万民景仰,乃天子殊荣,时运所致,滋生了龙气。主子自立为皇,才算是应了这天命。” 不知为何,林初脑子里突然又回想起了那日茶棚她听到的话。 燕明戈的师傅能教出慕行风这天下第一术士,那么自身本领肯定也是过人的。他必然是算到了什么,那日师娘那番话是不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呢? 但燕明戈师父的回答又有些模棱两可…… “其实民间也有不少这样的说法了。”荆禾叹了口气:“百姓都说,主子坐镇西北,西北安宁了,主子若是坐拥这天下,怕是天下也安宁了。” 这话……咋一听是夸燕明戈的,可燕明戈如今还是六皇子手下的臣子,这话若是被六皇子听到了,自然会心生芥蒂。 林初只觉得怪怪的,这一切……好像有人在逼燕明戈上位一般。 她百思不得其解。 明明西北的战 事已经结束,但是燕明戈似乎比大战之前更忙了,通常都是深更半夜才回来。 林初有孕以来就格外嗜睡,燕明戈归家之后,她基本上都已经歇下了。 今夜燕明戈回房时,就发现她的小妻子穿着寝衣靠在罗汉床上,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拿着书。书看进去多少不知道,但呼吸声已经是均匀的了。 荆禾怕林初夜里看书伤眼睛,特意把旁边烛台上的五只蜡烛全点燃了。 柔和的烛光里,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看得一清二楚,燕明戈积攒了一天的疲惫都在这一刻不翼而飞。 他放轻手脚走过去,用手托住了林初那颗打瞌睡摇摇欲坠的脑袋。 手碰到林初脸的瞬间,林初就醒了。 揉揉睡眼惺忪的眼,她含糊不清唤了声“相公”。 声音娇弱得跟只奶猫似的,让燕明戈怜惜之余又起了些别的心思。 不过如今林初有孕,他也不敢过分,只攥着她的下巴狠亲了两口,才把人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肩窝:“困了怎么不去里面的床上睡?睡在这里容易着凉。” 林初打了个哈欠才道:“等相公。” 这句话触动了燕明戈心底某个柔软角落,他偏过头在林初脸上偷了个香,含笑问:“等我作甚?” 看着他灿若星辰的一双眼,林初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失了魂。 “怎么了?”燕明戈捏了捏林初脸颊上的软肉。 怀孕后,为了孩子有足够的营养,在大夫的建议下,林初不得不每天喝各种补汤,她能感觉到自己几乎胖了一圈,脸上的婴儿肥也更明显了。 林初挺沮丧的,但燕明戈似乎很满意,好像还有再把她喂胖点的趋势。 林初原来太过清瘦,现在胖了些,也只不过是标准身材,不过因为她骨架小,摸起来就肉乎乎的,燕明戈对此十分满意。 “今天下午那个术士……”林初斟酌了又斟酌,开了个话头,后面却又不知道怎么说了,她无意识搅着自己的手指:“民间也传出了一些谣言……” “你想问我是不是想自己当皇帝?”燕明戈一语道破。 林初缓缓点头。 燕明戈懒洋洋靠在林初肩头,低声问她:“初儿希望我走上那个位置吗?” 林初沉默许久,轻轻摇了摇头。 有些东西,她还是不敢赌。 身居高位久了,就会忘记自己的初心是什么。 这个男人她已经爱上了,承受不起失去。 燕明戈却突然笑出声来,笑够了,才道:“还好初儿不想当皇后,你若是想做那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我怕是还会为了你去搏一搏。” 这话让林初错愣不已,“相公……就没想过当皇帝吗?” 燕明戈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以为皇帝是那么好当的吗?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没有一天是能睡好觉的。为了平衡朝堂,可能贬压忠良,百姓怒骂,帝王自己心中也有一道名为愧疚的坎儿怕是永远也过不去的。塞进后宫的女人,兴许都记不清那女人的长什么模样,就给他生下了皇子,便是有一个合心意的,也不敢放手心里宠着……” “皇子们没长大之前,皇帝要防着朝臣结党营私,防着后妃家族庞大,防着藩王的动向,皇子们长大之后,当皇帝的还得防着自己的儿子们,你说这样的一生,可不可笑?” 自古以来,想坐上龙位的人数不胜数,像燕明戈这般看得透彻的,倒是少见。 林初没说话,只扭过头用力抱紧了燕明戈的腰身。 燕明戈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初儿,我这辈子,就想守在这西北,你愿意跟我一直在这清苦之地吗?以后春季我带你去草原上看花,秋季带你去打猎……等我们老了,就等我们的孩子每年打银貂回来给你做大氅。” 他嗓音低沉,林初似乎真的看到了那样很久很久以后的生活,眼角不由得有几分湿润,她在她怀里蹭了蹭:“不许反悔。” 燕明戈笑了笑:“我怕你反悔。” 林初翻了个白眼:“除非我傻。” 燕明戈爱极了她这副模样,大手掐住她肉嘟嘟的脸颊:“你不傻谁傻。” 夫妻二人打闹一阵,林初才又想起了正事,“相公,那如今这你要为皇的风言风语传得这般厉害,六皇子若是知道了……” 燕明戈叹息一声:“这才是我不敢放手一搏的原因啊。” 他身上是不是真有龙气,如今,已经不重要了。有人在背后这般推波助澜,为的就是让他跟六皇子之间产生隔阂。 二皇子之前揽断兵器来源,加上苏杭一带素来有米仓之称,在三股势力中处于至强的一方。 如今三皇子虽然得了成亲王这一股助力,但燕明戈平定蛮夷,坐镇西北,他若还是跟六皇子一条心, 那么六皇子就成了三方势力中最强的一方。 他若是自起炉灶,六皇子就变成了弱势,二皇子和三皇子很快就能吞并六皇子的军队。他会成为取代六皇子的第三股势力。 但是他并不是皇室血脉,龙气之说,玄乎其玄,到时候跟二皇子和三皇子一比,他就成了乱臣贼子,加上之前背叛六皇子,就更加言不正名不顺。 他对皇位是半分兴趣没有的,但眼下谣言一起,难就难在六皇子还信不信他? 设计这个局的人,心思了得! 作者有话要说:摸摸等更的宝宝们~ 作者菌肥老家啦~作者菌的老家是个土家山寨,这几天小姑婆家里在请人打谷,作者菌也去姑婆家啦~ 姑婆家还种了大西瓜,特别甜! 山里空气质量也特别好,就是信号不咋滴(悲桑) 一会儿还有一更哒~ 作者菌啃块西瓜继续码字~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酿酒欲蓁3个;风景旧曾谙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vivier_陳20瓶;joyceyang10瓶;河十八3瓶;最美好的我们2瓶;郑禹てつ哲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防人之心不可无,之前军中缺粮,六皇子就放弃了西北大军,相公还是当心些。”听燕明戈一番分析,林初只觉得后怕。 若是换了个好大喜功,见识短浅的人,只怕早着了道。 “其实,姚城那一战,是我和六皇子一早就商议好的。也算是摆了三皇子一道。”燕明戈缓缓道。 这句话恍若平地惊雷,林初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他们……一早就想从蛮子这里下手的么? 不过燕明戈那后半句林初不是很懂,她疑惑道:“这关三皇子什么事?” “白马关一战,二皇子势力庞大,三皇子和六皇子结盟,因为兵器不如人,结盟军还是败下阵来。六皇子派我回西北寻铁匠炼兵器,表面上是他军中粮草不够了,需要放弃一支军队。可实际上,是在告诉二皇子,他的威胁如今不大了,二皇子就去追着三皇子打。三皇子想拉拢我,还派走了慕行风,慕行风不在军中,三皇子跟二皇子硬碰硬,军队损伤惨重。” “一直到姚城这边跟蛮子交战,慕行风才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支走他的计谋。他那人,素来不肯吃半点亏,这波谣言,约莫就是他的报复。”燕明戈缓缓道。 林初有时候有些小聪明,在这些大事上,脑子还是不怎么灵光,她想了又想,才讷讷道:“相公,您跟六皇子一开始就打算拿蛮子开刀,你们怎么有信心姚城四万大军能打败蛮子二十万大军啊?” “姚城大战前夕,金童关那边就调了五万大军过来,六皇子又亲自率五万大军从白马关赶来,两军汇师准备一同前往支援姚城,只是半路被三皇子截胡。三皇子被摆了一道,自然是不会让六皇子好过。姚城大战那天,六皇子率领的十万大军跟三皇子在金水关也是一番恶战。” 林初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一茬儿,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 “姚城胜了,三皇子才收兵。六皇子本想来姚城的,只是中途又收到消息,二皇子突袭白马关,安将军和六皇子的外祖父高老将军手中虽有五万兵马,可军队兵器不如二皇子的军队,一败涂地,安将军重伤,今后怕是再也上不得战场了。” 说起这些,燕明戈语气也颇为沉重。 驰骋沙场的将军,看似威风,但哪一道荣耀不是自己用命去搏回来的? 林初也明白燕明戈的顾虑了,说到底,姚城大战那天,六皇子本来是打算前来支援的,可惜被三皇子绊住了,三皇 子本意应该是想燕明戈死在姚城,这样六皇子就断了一条臂膀。 可燕明戈硬是用四万兵马打赢了蛮子二十万大军。六皇子没能支援上,对燕明戈本该是愧疚的。 但这些燕明戈有龙气、要当皇帝的谣言一传出去,六皇子又是个心思敏锐的,只怕会觉得燕明戈是记恨姚城那一战他没有前去支援,已经有了异心。 这根本就是一个无解的死局,所以燕明戈才一直僵持着,盘踞在姚城没有动作。 “相公也别多想了,你既没有那份心,管六皇子信不信你,大不了一直守在这西北,不参合皇子夺权之事。”林初道。 燕明戈摸摸她的头,嗓音有些疲惫:“只怕几位皇子的耐心都不多了……” 这一夜林初有些失眠,前世看的时候,飞鸟尽良弓藏的戏码她看了太多,甚至燕明戈的父亲,就是因为老皇帝猜忌而死。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林初陡然清醒,燕明戈已经经历过一次那样的沉痛教训,只怕眼下……他也已经做好了打算。那他还故作迷惘告诉自己这些是为什么呢? “怎么了?”林初以为已经熟睡的人突然出声。 嗓音在夜色里带着一股别样的低沉沙哑,林初却莫名有些怕。 床帐外的烛火燃了起来,屋子里光线变亮,身侧的人一手支撑着头,眸子半瞌睨着她,他面上有着淡淡的疲惫,可俊逸的五官还是带着一种林初形容不出的妖异。 他眼眸黑漆漆的,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洞,一瞬不瞬盯着你的时候,仿佛是要把你吸进去,藏在一个无人可知的地方。 这样的燕明戈是林初陌生的,她有些不安。 燕明戈似乎也发现了她的不安,他唇角缓缓勾起,靠近了林初几分:“初儿,你也怕我吗?” 林初正慌乱得不知怎么回答,肚子却突然一疼,她已经分不清是怕的还是疼的,眼泪一下子就飙出来了:“燕明戈,肚子好疼……” 这句话像是一句咒语,原本还带着几分妖异的男人,瞬间成了一只狂躁二哈。 “肚子疼?肚子怎么疼了?”燕明戈蹦下床,鞋都来不及穿,拉开门就叫宋拓去请大夫。 大半夜的整个燕府闹得人仰马翻。 卫柔已经睡下了,一听是林初肚子疼,都吓得披衣起床。 来到房间,见燕明戈跟只大狗似的守在林初床前,疼劈头盖脸就是一 顿大骂:“你怎么照顾弟妹的?你不知道弟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吗?你是不是胡来了?” 燕明戈唯一一次被卫柔这么教训还一句话也没顶嘴,只蔫头耷脑说了句:“我没有。” 卫柔一看林初哭得惨兮兮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继续骂人:“你没有,你没有弟妹能够哭成这样?你这么大个人了一点不知道分寸,以后弟妹跟我一起睡!” 燕明戈一听,顾不得给自己伸冤,一口回绝道:“你都还要人照顾,你们两个孕妇在一起,谁照顾谁?” “那也比弟妹被你欺负哭强!” “我没欺负她!” “你看弟妹哭的,你还说没有!” “……” 最终大夫来了,给林初把完脉,说一切安好,阖府的人才把一颗心都放回了肚子里。 把卫柔赶出房间,燕明戈沉着脸打好地铺,躺了上去。 林初隔着床帐看着躺在地上的人,轻声唤了一句:“相公。” 燕明戈立即回过头来:“要喝水?” “我不渴。那个……你还是睡床吧。”林初心底挺过意不去的,都说女人怀孕了情绪起伏会比较大,她现在算是亲身体会到了,当时也不怎么,眼泪就是止不住。 燕明戈默了一秒,才问:“可以吗?” 林初有点囧,这小心翼翼的语气,那大狗一样可怜巴巴的眼神……总感觉他们的关系在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 她咳嗽两声,嗯了一声。 燕大狗瞬间抛弃地铺,蹭上床,只沾一个边睡。 “初儿,对不起。” 黑夜里,他嗓音很轻。 他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活在地狱,遇到林初,他才慢慢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暴戾。跟她在一起,他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 他知道失去的滋味,也知道自己现在有了死也不能失去的东西。 方逸生的叛变,袁三空荡荡的袖管,恍惚间让他又看到了当年永安侯阖家被押上刑场的那一幕。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用什么来守护自己的挚爱? 他不允许任何意外发生! 为皇,为将,都只是他一念之间的事。 名不正言不顺又如何,自古以来胜者为王。 不管哪一条路,他自然都是铺垫好了的。 他掩瞒自己的想法,等待林初来询问,不是试探林初,他只是想知道,林初想要的是什么。 或许他猜到了,但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不确定,他也不会冒险。 这一生,他什么都敢赌,唯有她,他不敢赌。 “你啊……”黑夜里,林初叹息一声,她翻了个身,抱住了燕明戈:“你就是个祸害。” “祸害我就够了啊,不许再祸害其他人。”林初咕隆。 燕明戈翻身把人扣进怀里:“为夫谨遵娘子教诲。” ***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有些快。 燕明戈一边督促炼钢打兵器,一边把农耕的事放到了心上。 战乱的时候,真金白银反而没粮食受欢迎。 燕明戈派人用粮食或食盐,去南方换了一些耕牛回来,终于赶在春末的时候种上了粮食。 西北土地贫瘠,气候也没南方好,根据当地老农的一些经验,种了小麦玉米这些能果腹的庄稼。 当地老农还说,等入秋了,种植青稞,明年这个时节,就能收青稞了。 农地多年没有种植,都成了一片野地,军队赋闲,燕明戈还亲自带了一支军队过去帮忙开垦荒地。 燕家世世代代守在西北这关卡,不管大昭王朝的统治者是谁,但燕明戈对这片土地是有感情的,他也是真心希望这片土地上的百姓能免受战乱之苦,吃饱饭穿暖衣。 这个男人啊,冷血无情的时候,林初觉得他帅。他有情有义的时候,林初却觉得心酸。 见过那人的冷硬,也见过那人不轻易示人的柔软。 有幸这一生的风雨,她都能陪他走过。 春耕之后,林初算了一下自己贩盐赚的钱和铺子的盈余,跟燕明戈商议后,打算在城内盖两座学堂。 燕明戈倒没打算花林初的钱,姚城的富裕人家不少,燕明戈把这筹资办学堂的风声一放出去,林初率先拿出一大笔银子,但凡有点眼力劲儿的,全都乖乖掏腰包了。 林初原本的预算只够办两所学堂,如今这筹到的钱倒是够办五所学堂了。 事后燕明戈还把林初出资的那部分银子从自己私库里划出来,想还给林初,被林初推拒了。 银子没了是可以再赚的,把钱花在办学堂上,林初觉得值。 学堂正式开办不久,就有不 少人家把孩子送去念书,不过去的基本上都是男孩。 一个时代根深蒂固的观念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只能潜移默化慢慢来。经历过战乱的孩子们能上学了,这就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让林初意外的是,之前那个似乎对她颇有微词的微词的教书先生竟然登门拜访来了。 林初以为他是来找燕明戈的,燕明戈不在家中,林初本想叫人回绝了,可那教书先生说是来见她的。 这让林初颇为怪异。 晚春的午后,日光微醺,微风习习,垂柳摇曳的姿态看着都叫人特别舒心。 为了不显怠慢,林初还是换了一身衣衫到花厅见客。 她的肚子如今月份还小,没显怀,不知情的压根看不出什么。 那教书先生见了她,未等林初出言便是深深作了一揖:“燕夫人大义,乃女中豪杰,小生先前多有失礼,真是惭愧惭愧,今日特来赔罪。” 林初不是很懂这教书先生想说什么,她想了一下,觉得莫不是这教书先生突然良心发现,觉得瞧不起女子不对? 虽然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是林初实在是想不到这教书先生前来赔罪的理由。 她只得道:“先生严重了,不过古语有巾帼不让须眉之说,今后学堂之中若有女子入学,还望先生一视同仁。” 教书先生得知林初就是货真价实的燕夫人,又听说了林初之前大义出城门迎敌、如今又大力兴办学堂,联想自己先前误以为林初是以色待人的小妾,几番刁难,愧疚难当,辗转反侧,最终决定上门道歉。 眼下林初这一番话,听得教书先生面红耳赤,连连应是。 离开燕府的时候,教书先生看了一眼那院中的依依拂柳,怅然一笑,转身离去。 他曾以为,她是攀枝藤蔓,说不清当时为何针对她,或许是怒其不争,或许因为有些不可言说的心思。 而今得知她乃苍天巨树,他方然醒悟,那是她原本就有的高度,她现在拥有的这一切,是因为她配得上。 第87章 燕明戈晚上回来后,从下人那儿听说那个教书先生还上门来找林初,脸色就有些臭臭的。 用饭的时候不免说几句酸话。 卫柔因为之前遭那一趟罪,胎息一直不是很稳,大夫开的一直都是药膳。 卫柔觉得林初如今也怀着孕,用民间的说法就是,胎气或多或少都会传染的,她怕对林初腹中的胎儿不好,吃饭什么的,就没再跟他们一起用。林初说了几次卫柔都不听,她也不好再勉强。 小夫妻用饭的时候,燕明戈又是个不喜欢留婢女伺候的,就时常逗逗林初。 跟这人相处这么久了,林初焉能不知燕明戈什么气性,一听他那酸话,就知道心底约莫是不痛快自己见了那教书先生。 她给燕明戈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才道:“人家特意上门来道歉,我总不能把人拒之门外吧?” 燕明戈用筷子拨着碗里的红烧肉,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搭话。 林初吃了两筷子菜,想起如今学堂里的光景,不免又叹了声气:“我倒是希望女娃们也都能上学堂,识得几个字,明几分理,于一生总是有益的。” 说到后面,她干脆停了筷子,跟燕明戈打商量:“相公啊,这些人家不愿把女孩送去学堂,约莫是觉得男女七岁不同席,男娃女娃在一处上学,这不符合规矩,咱们干脆再兴办女学好了,还可以聘请女先生教导那些姑娘。” 燕明戈道:“如今西北战事刚熄,许多人家吃饱饭都还是一个问题,能把孩子送去学堂的都算是一些过得不错的人家。兴办女学之事,还是等天下大定,民生都有所改善再说。不然现在就算开办了女学,也没几个人去。” 听燕明戈这么一分析,林初才惊觉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不管哪个朝代,民生总是跟朝堂政治挂钩的。如今天下还未太平,一些政治制度还没出来,百姓过得也艰难。逃难途中,指不定被官兵撞上,一些青壮年就被抓去充军了。 若是平定南都了,到时候这关外是联通西域的要塞口,这里要是允许通商了,一定会变成一个富裕之地,百姓也会过得更好。 *** 林初腹中胎儿满三月的时候,西北这边暑气已格外袭人。 林初每天足不出户,荆禾时刻帮忙打着扇子,都热得慌。 燕明戈让人把隔壁院子里的池塘扩修,又在池塘上方搭 建了一个凉亭。凉亭那里的确凉快不少,林初和卫柔白天几乎都躲那里去了。 卫柔这肚子已经七个月了,再过两月怕是就得生了。林初也在张罗着请稳婆和奶娘的事,府上的下人还是不够用。上次燕明戈买回来的那几个,也就汤圆能伺候人,其余三个被安排做些洒扫浆洗之类的活儿。 借着这次请稳婆和奶娘,林初干脆又买了一些下人进府。 官牙送来的人都是燕明戈派人查过身世背景的,不存在是别人的眼线什么的。 林初不太相信燕明戈挑人的眼光,这决定自己挑选。 燕明戈如今是这姚城的一把手,他府上要买下人,官牙的人自然也得把事儿办漂亮,送来的丫鬟模样都周正,看着也都聪明伶俐。 思量再三,林初买了八个丫鬟,卫柔那边林初怕汤圆一个人伺候不周到,得再拨过去一个丫鬟,等卫柔的孩子出生了,光请一个奶娘还是不怎么放心,还得再配一个丫鬟一同照料孩子。林初身边有荆禾了,但府上事多的时候,荆禾也分身乏术,林初也备了两个丫鬟在身边伺候着,还有一个得将来照顾孩子。除此之外,还有三个针线丫鬟。 厨房那边虽有赵厨子夫妇二人看管着,但府上两个孕妇,他们年纪大了,忙起来有时候也是心力交瘁,林初又买了两个灶上娘子,外加五个粗使婆子。 林初还想再找个管事妈妈,但是生人她不怎么敢用,还是厨房的赵婆子介绍了一个老姐妹过来,赵厨子夫妇原是在永安侯府做事的,后来辗转来到西北,二人也是给大户人家做事。 后来赵厨子被召回来,赵婆子也跟着辞去了府上的差事。再后来打仗那家主人也收拾包袱逃难去了,府上的下人领了身契各自散去。赵婆子识得那个管事婆子姓李,是姚城本地人,因为人老了怕逃难时死在外边,索性就留在姚城了。 林初眼下的确也是无人可用,让赵婆子把那管事妈妈找来她看看。 林初看过之后,的确是满意的,那管事妈妈一看就是个忠厚能干的,交接好卖身契后,李嬷嬷不日就来府上了。 随后几日,稳婆奶娘也找好了,林初也算了了一桩心事。 偶然一次听宋拓提起,连青山那边还是在用大锅煮盐,林初还想过去教他们晒盐,被燕明戈制止了。 她如今是双身子,燕明戈头一回当爹,紧张的不得了。 但见林初一直叨叨这事,他才说从南方那边 找了晒海盐的好手过来当长工。 夏日里晒湖盐和晒海盐的步骤相差不大,那些靠晒海盐为生的人对其中的门道懂得更多,林初也就不操心了。 六皇子那边约莫是要开战了,大批大批的钢铁兵器从西北送去了白马关,只是六皇子那边一直没传信让燕明戈带兵过去。燕明戈是个沉得住气的,每天炼完兵,还去农地里看一圈。 羌城那边之前被蛮子毁坏得厉害,春末的时候燕明戈就派人过去修缮,一直到夏末,羌城才焕发了生机。 不过因为听说那里曾经被屠城,阴气深重,除了驻守的军队,逃难的百姓都不愿意去羌城。 这天燕明戈沐休,却说带林初回羌城看看。 林初微微一怔,随即点了头。 二人是一大早出发的,没带下人,燕明戈亲自驾车。 抵达羌城已是中午,太阳毒辣得很,林初没敢下马车,只撩起车帘看了看四周。 那残破的羌城城楼,明显是被修缮过的,城楼上站着一排威武的大昭士兵,红底黑字的“燕”字旗迎风招摇,不知为何,林初心底突然生出几分涩然。 守将见是燕明戈,没敢拦车,让他驾车入城去了。 大昭如今三方势力割据,城楼上插“昭”字旗反而叫人不好区分是哪一方的人。这里五年前就是插着“燕”字旗,如今收回羌城,燕明戈也把燕字旗插回了城楼。 林初沿路打量熟悉的街道,房屋明显都翻修过的,那些战争留下的残破和血迹都被抹去,可这里再也恢复不到原来的热闹。 马车进了南巷,南巷地段偏,穷苦人家才在那边安居,蛮子破城后没怎么光顾这边,那边的房屋反倒没怎么被损坏,所以也没怎么修缮,保存了这里原来的模样。 看到曾经住的那间低矮土培房,往事一幕幕浮现在心头,林初心中百感交集。 看到宋婶家的房子,想起那日的永别,林初不觉湿了眼眶,那是她到这个陌生朝代,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啊。 马车最终在一处矮坡停下,坡角下有个小坟包。 燕明戈抱林初下了马车,牵着她走到坟包前,嗓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宋婶,宋大叔,蛮子被打出关外了,我带初儿回来看看你们。” 他去年在羌城初破时回来看过一眼,当时只就地埋了宋大叔。今年打败了蛮子,收复羌城,他才寻了一块地,把宋婶和宋大 叔合葬在一起了。 林初看着坟包,知道宋婶跟宋大叔是葬在一起的,没来由的,她眼眶一热,眼泪就掉了下来。 燕明戈带了白色的冥币,在宋婶夫妇坟前慢慢烧着,林初跟着一边烧纸钱,一边泪流不止。 燕明戈把从家中带来的那壶酒洒在了坟前:“我知道宋大叔好这口,这一壶,敬大胜蛮子!” 剩下小半壶,他仰头自己喝了,将酒壶抛在荒野里,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渍才道:“等这大昭天下平定,我再带一壶好酒来看你!” 云层挡住了日光,只从云层薄弱处倾泻几缕金色光辉。 没烧完的纸钱被风卷的到处都是,山坡上草木窸窣,燕明戈搂着林初朝坡下的马车走去。 回到姚城天都快黑了,天气炎热,虽然是在马车里,林初还是出了一身的汗。 荆禾张罗着厨房烧热水过来给林初沐浴。 如今府上下人多了,办事的效率也的确是快了不少。林初刚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时外间就已经摆好了饭。 她喝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顿觉浑身舒坦。 燕明戈体魄好,去净房冲了个冷水澡很快就出来。 因为是在室内,他穿着也没怎么讲究,见林初在饭桌上落座了,随便披了件衣衫就走了过去。 林初给他盛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递过去,才发现燕明戈衣襟没拢好,露出一小块蜜色的胸膛,想来是他擦身时马马虎虎,胸膛上还带着几滴水珠,看着无端诱人。 衬着他一张面若玉冠的脸,更加叫人想入非非。 林初身边新来的两个丫鬟前几日还在跟着管事婆子学规矩,今天才到身边来伺候。 两个丫鬟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燕明戈,这一看不免就红了脸。姚城大战,她们自是听过燕明戈的名讳的,却不曾想燕都尉长了这么一张丰神俊朗的脸。 其中一个还算懂事,当即垂下了头,另一个则是时不时的瞟燕明戈一眼,眼神竟有点欲说还休。 林初发现这一点,眉头不由得皱了皱。 荆禾脸色很不好看,警告似的咳嗽了一声,那丫鬟才老实了。 燕明戈这人素来警觉,方才那目光落到他身上他不可能没察觉到,放下汤碗,视线在两个丫鬟身上扫了一眼,无形的压迫让两个丫鬟身子都瑟缩了一下。 “我跟夫人用膳不需要人伺候 ,今后不得传唤,不得进主屋。”燕明戈声线微冷,按照他的做事风格,通常是发现一点苗头就连根拔起,那个丫鬟显然是个不安分的,林初现在有孕,他可不想看到那丫鬟让林初有半点不顺心。 若不是顾忌这这些丫鬟都是林初买进来的,他得在下人面前顾及林初的颜面,他都直接叫人牙子把人领走了。 第一天伺候就惹得主子不快,两个丫鬟都被吓得不轻,哆哆嗦嗦推出门去,之前偷偷打量燕明戈的那个,退到门口时还颇为幽怨的看了燕明戈一眼,燕明戈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如果是个有几分姿色,这般作态可能还好看点,但这个丫鬟相貌平平,做出这番举动简直是在东施效颦。 “荆禾,这两个丫鬟你好生盯着。”燕明戈说完这句,一言不发的盯着林初。 荆禾看得出主子和夫人是有事要商量,应了是,就带上门退下了。 燕明戈见林初也被膈应得没什么心思吃饭,只用筷子戳着碗中的米饭,他心疼之余又有几分好笑:“你嫌我买的丫鬟丑,但人家丑点好在有自知之明。夫人挑丫鬟的眼光,也不见得怎么好啊。” “这时候你就别挤兑我了。”林初嗓音闷闷的,之前在人牙子那里看人的时候,那丫鬟瞧着面相挺老实的啊。 “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身边伺候的人但凡有半点不对就别用了。”燕明戈道:“赶明儿就把人发卖了吧。” 林初无奈叹了口气:“人家也没做什么大过失,只多看了你几眼就被我发卖了,这传出去了还不得被人笑话死。” 这个朝代对女子苛刻,光是燕明戈洁身自好只宠她一个,就有不少人说酸话怕是她善妒得很,才不见燕明戈纳妾。她若是真这么做了,善妒的名声怕是就坐实了。 这就是古代女子的可悲之处,哪怕你半点过错没有,都能叫人挑出不好来。 燕明戈却放下了碗筷,眉头拧起,语气十分不悦:“人家都觊觎上你相公了,这还叫没什么大过失?” 他这仿佛没被重视的气愤模样,引得林初发笑。 在燕明戈的连哄带劝之下,她还是吃了半碗饭。 林初倒不是真被那个丫鬟膈应到了,只是夏天到了,她没什么食欲。 林初是打算再观察那丫鬟几天,若真是个不安分的,寻个错处把人打发得了,省的日后不知生出什么幺蛾子。 今日伺候的两个丫鬟, 一个叫初夏,一个叫半夏,盯着燕明戈看的那个便是半夏。 二人被燕明戈赶出门后,等用完饭后才被叫进去收拾桌面。 二人端着碗筷回厨房的时候,回廊没人,初夏是个沉不住气的,不免就咕隆上了:“你盯着将军看作甚?第一天就惹了将军烦,以后当差的日子可不好过。” 半夏冷笑一声:“怎么就是惹了将军烦,怕是惹了夫人烦。” “你这人,恁不识好歹,夫人若不买咱们进府,你指不定还在哪儿吃苦呢!”初夏是自幼给人当丫鬟的,换过好几任主子,燕府对下人的确是挺宽厚的,她觉得林初也是个好相处的主子。 半夏扫了初夏一眼,目光鄙夷,只觉得她蠢笨不可教化,瞧了一眼四下没人,才压低了声音道:“你以为那位夫人真是个心善的?她以前还不是当丫鬟的!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才得了将军青睐!” 初夏大惊失色:“这些话你可别乱说!” 半夏嗤笑一声:“乱说,我可是听以前跟她一道当丫鬟的人说的。咱们这位夫人,以前当丫鬟的时候,手段可多着呢!” 她话音刚落,回廊转角就响起一道幽冷的声音:“哦,是吗?说来我听听。” 两个丫鬟看到来人,吓得手中托盘都掉在了地上,碗盘碎了一地。 第88章 夜风乍起,廊下的灯笼被吹得轻微晃动,身姿颀长的男子从阴影中走出,一张玉雕般的面容上带着森然的寒意。 “将……将军。”两个丫鬟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话都说不利索了。 “在背后编排主子?你们胆子可真够大的。”他语气很轻,冰冷中又带着几丝邪气,两个丫鬟却已经冷汗打湿了背脊。 “将军明鉴,奴婢冤枉!”叫初夏的丫鬟也不笨,连忙叩头求饶,心中把半夏骂了千百遍,脑子里想着一步登天的富贵,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半夏惨白着一张脸,被燕明戈周身的气势震得话都说不出来,她也想求饶,可舌头却像是打结了一般。 燕明戈冰冷的目光落到她身上:“你方才说的那些,是谁告诉你的?” 半夏跪在地上,明明盛夏的夜依然燥热带着暑气,但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周身都冷了下来。“没……没人告诉奴婢……”她吱吱唔唔道。 燕明戈冷笑:“那就是你污蔑主子?按律……当拔舌,不过我看你手脚也不顺眼,不如都砍了吧。宋拓,把人带下去!” 宋拓很快就带着几个府兵出现,这些兵都是杀过人上过战场的,个个一身戾气,吓得两个丫鬟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 两个府兵扣住半夏的手腕要把人拖走。 半夏虽是丫鬟,但毕竟是女子,手腕细皮嫩肉的。府兵们常年习武,一双手粗糙不已,半夏只觉得手腕像是被锯齿钳制住了一般。 她吓得尖叫连连。 燕明戈眉峰一蹙:“别让她吵到夫人。” 宋拓在她哑穴一点,半夏瞬间就失声了,她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目光里带着祈求看着燕明戈。哪怕被两个府兵拖着走,也不断挣扎想给燕明戈叩头求饶。 燕明戈却半点怜惜之意也没有。 初夏看着半夏就这样被带走,虽然知道是半夏罪有应得,可心中还是受了不少刺激,整个人木楞楞跪在原地。 燕明戈冷冷撂下话:“好生伺候夫人,不然,你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夫人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一定做牛做马伺候夫人!” 初夏叩头如捣蒜,心中对燕明戈的恐惧上升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跟眼前这个活阎王一对比,林初瞬间就跟尊活菩萨似的。 初夏更加坚定了要 努力伺候林初,在林初面前站稳脚跟的想法。她只觉得半夏是脑子被驴踢了,才妄想打将军的主意。 燕明戈此举,的确是为了震慑初夏。 那个叫半夏的丫鬟,看着老实,但是肚子里的弯弯道道多着呢,不让她吃点苦头她是不会说实话的。 果不其然,半夏被带到刑房,一看到那些军中的武器,吓得脸都白了,还没给她用刑呢,她就把什么都招了。 原来半夏之前是安府的丫鬟,不过因为偷窃主子的东西,被发现后就被安府发卖了。 她在安府的时候,有个叫兰芝的妇人经常去找安夫人,她就是从那个叫兰芝的妇人那儿得知,林初以前也是当丫鬟的。 那个叫兰芝的妇人,似乎对林初抱有很大的敌意,说了各种不堪入耳的话,安府的丫鬟们都听过不少。 燕明戈对这个兰芝半点印象没有,不过能知道林初以前当过丫鬟,燕明戈首先就想到了当初一起流放到羌城的那批丫鬟。 他命宋拓细查了此事,才得知,原来上次林初在安府被安夫人针对,那个叫兰芝的丫鬟也有大功劳。 燕明戈险些被气笑了,那时候他没有细想,看到安府那些粗使婆子绑林初,只把所有的账都算在了安夫人头上,倒是没想到里面还有一根搅屎棍参合。 这个叫半夏的丫鬟,实在是又蠢又没有自知之明,但是物尽其用还是很不错的。 燕明戈连夜又吩咐了宋拓一些事,才回到房间陪林初。 房间里,林初已经睡着了,躺在拔步床上,呼吸均匀。 燕明戈坐在床边,看着她尚还平躺的小腹,眼底所有的寒芒和戾气都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无尽的温柔。 “傻棒槌,我又要去打仗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可得精明点……” 说到最后,只剩一声叹息。 没有告诉她,他不日后就要启程前往白马关,就是不想让她忧心,不过随着出征的日子越来越近,他反倒不知怎么开口了。 林初对这一切都还一无所知。 第二日醒来,听说燕明戈发卖了那个叫半夏的丫鬟,她也只是微微一怔,随即叫管事的李妈妈把所有下人都叫到院中训话。 过了一晚上,林初其实也想清楚了,有时候,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在对待下人上,她不能一味亲和。 诚如燕明 戈所说,有的人就是没有自知之明,明明待她够好,但是对于一些人心不足蛇吞象的,还是得敲打。 荆禾也不是个面善的,往林初身旁那么一站,就跟尊门神似的。又听说半夏不知何故今早就被发卖了,丫鬟们心中忐忑,个个都乖得跟只猫似的,再不敢有别的心思。 燕明戈练兵回来听说了这事,摇头失笑:“你也不笨嘛。” 林初嚼着酸枣,白了燕明戈一眼,心说老娘就是最近犯懒而已,又不是苦情戏里的包子女主。 她最近脸愈发圆了,偶尔生气,一张脸气鼓鼓的,粉中透白,看得燕明戈总想掐掐捏捏。不过被孕妇暴揍一顿后,燕明戈还是不敢再放肆。 再说那半夏,燕明戈也没人直接杀了她,而是威胁她,让她回去找兰芝。 兰芝自从到了姚城,那是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 她清高虚荣,总想打肿脸充胖子去结交那些官太太。但她只不过是个百户夫人,人家那些官太太都不怎么搭理她。好不容易叫她搭上了安夫人的线,那次惹到林初之后,安夫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再想走安夫人的路子也走不通了。 赵大志守卫水库的时候死了,军营倒是补给了兰芝一笔银子。 这乱世里,一个女人还真是没法活。不过兰芝长相过得去,又能识文断字,还会做几首诗,虽说是个寡妇,可她手里握着一笔银子,又没带个拖油瓶,还是引得不少男人垂涎。 兰芝也不是个蠢的,自然会给自己找个家道还可以的夫家。 有个姓陈的商人,家中是做布匹生意的,长得也还不错。 兰芝为了接近这姓陈的商人,时常去布庄买一些料子回来,用来绣手绢买。后面又说自己一个妇道人家不好抛头露面,让他店铺里帮忙卖自己绣好的手绢。 接触的机会多了,二人也就搅合在一起了。 姓陈有个原配夫人,他原是上门的,原配夫人凶悍,姓陈的记恨已久。跟兰芝苟且一段时间后,二人商量毒死了原配,这才娶了兰芝过门。 只是富太太这个身份并没有让兰芝有多满足。 她只要一想到昔日被她踩在脚下的林初成了正儿八经的官太太,她心中就嫉妒得发疯。谁能料到燕明戈会有这般大的造化啊,她当初若是多使点手段,指不定那夫妇二人早就死在羌城了。 听到别人赞扬林初大义、巾帼不让须眉什么的,她就把林初 曾经当丫鬟时那些不光彩的事添油加醋说上一遍,什么用狐媚手段迷惑了燕明戈啊,趁燕明戈不在的时候,向别的将军自荐枕席啊…… 虽说大部人都不怎么信她,但人性最难以解释的就是卑劣和肮脏,一个人太过完美,毁掉那个人完美的样子,反而会让他们有种扭曲的满足感。 不乏有些人信了兰芝的话,半夏就是其中之一,甚至觉得只要使些手段,也能让燕明戈拜倒在她的丫鬟裙下。 半夏去了布庄,她显然不是第一次去那里,一进门,那姓陈的就上下打量了她几眼:“香荷妹子来了?” 半夏以前在安府当差的时候,是叫香荷。因为那时候想多打听些林初见不得人的事,跟兰芝走得极近。 “我来选几匹布料。”香荷道,看那姓陈的目光,却带着若有若无的撩拔。 姓陈的也是个色胚,平日里没少到花楼里偷吃,一看香荷这般,就过去握住了香荷的手:“我店里有几匹料子做夏装好看,不过在楼上,香荷妹子跟我一同去楼上看看?” 香荷娇笑连连,说了声好,就被姓陈的急吼吼带到了楼上。 等兰芝串门回来,看到的就是姓陈的跟香荷蛆虫一样黏糊在一起,衣衫铺了一地,她又惊又怒,尖叫一声扑过去对香荷又抓又挠。 香荷也不甘示弱,揪住兰芝的头发就挠了回去。 姓陈的想分开两个女人,被挠了几爪,顿时火了,直接给了兰芝一耳光。 最终香荷成了妾,跟兰芝势同水火,陈家再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又过了几日,官府的人突然上门来,说是涉及到一桩命案,兰芝和姓陈的因为谋害人命,锒铛入狱。 这就是燕明戈的报复,他当初给香荷的选择就是,要么死,要么去给姓陈的当妾。 香荷自然不想死。 兰芝不是喜欢撺掇别人来他府上作妖么?他把这股妖风原封不动的还回去。 兰芝夫妇入狱后,香荷怕燕明戈再找她麻烦,连夜收拾东西离开了姚城,只是西北虽然安定了,但外面可不比姚城太平,香荷这一跑,也算是自己苦难的开始。 燕明戈做的这些,林初自是一点不知道的,燕明戈也不想拿这些腌臜事去影响她养胎的心情。 只是出征的日子还是来了。 林初事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等知道时,又是燕明戈要披甲前往白马关了。 不知是怀孕后情绪比较容易失控的原因,在燕明戈出征前一夜,她愣是整晚都睡不着,把要交代的事反反复复说了许多遍。 燕明戈不由得叹气:“你看你,忧心成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去白马关。” 林初久久没有再说话,燕明戈伸手一碰,摸到她满脸的泪水。 燕明戈惊得瞬间坐了起来,半抱着她哄人:“放心,这一仗打不了多久,我答应你,一定赶在咱们孩子出世之前回来好不好?” 林初把头埋进他怀里,无声落泪,闷闷点头。 燕明戈为了更多的陪孩子,这几个月处理军务大多都是在府上,也没避开她。 林初或多或少猜到了,六皇子迟迟不肯召燕明戈前去,只怕也是一个迷惑敌军的障眼法。 燕明戈一直在姚城没有动作,在二皇子和三皇子看来,怕是二人已经产生了分歧,六皇子就成了势单力薄的一个。 三皇子惯会假仁假义,虽然上次在金水关截胡跟六皇子恶战,但为了灭掉二皇子,必然还是会选择跟六皇子合作。不然六皇子一败,二皇子就可以集中火力对付他,这是三皇子不愿意看到的。 而今三皇子跟六皇子定下君子之约,谁先攻破南都入主都城,谁就是这天下之主。 燕明戈就是六皇子隐藏的一张王牌。 燕明戈离开之后,时间过得似乎格外快。 林初的肚子吹气球一样鼓起来了,而今走路都得扶着腰,有时候林初隔着裙裾从上往下看,都看不到自己脚尖儿。 不知为何,她这一胎肚子特别显大,卫柔给她把过脉,明明不是双胎,但这肚子分明是双胎才有的分量。 为了以后生产能顺利些,林初听从卫柔的建议,早晚都搭着荆禾的手在院子里走圈圈。 八月末的时候,卫柔的肚子发作了。 尽管早有准备,但府上还是忙得人仰马翻。 韩君烨直接从学堂翘了课跑回来,小老头似的背着手在产房门外徘徊,童稚的脸上一派不符年龄的忧虑之色莫名喜感。 第89章 因为之前遭受过意外,卫柔这一胎护理得格外精细,加上她自己也算半个大夫,生产还算顺利。 上午发作,下午的时候,孩子就出生了。 接生的稳婆都说自己做这一行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过生产这么顺利的,虽然生的是个女婴,但稳婆吉利话还算蹦豆子似的往外蹦了一箩筐。 卫柔生完孩子后身体还是有些乏力,不过精神状态还算好。 看着包裹在襁褓里皱巴巴一团的婴儿,她布满细汗的面容上缓缓绽出一个笑容:“真好。” 女婴许是先天有些不足,哭声细细碎碎的,跟只小猫崽似的,听得人心都要碎了。 林初在外面听见婴儿的啼哭声就进来了,看到女婴,她满面欣喜:“这孩子真可爱!” 稳婆把孩子递给林初抱,林初抱着孩子哄了一会儿,把孩子放到了卫柔枕边,冲卫柔道:“这孩子是个知道疼娘的,都不忍心让你受罪。” 韩君烨个头小,跟着跑进来都没人发现他。 只是他扶着门框,却像是害怕什么,不敢再进一步。 黑白分明的眼眸定定望着襁褓中的小人,眼中慢慢聚起水雾。 卫柔偏头看自己孩子的时候,看到了站到门边的韩君烨。 产房毕竟是污秽之地,卫柔有些虚弱对韩君烨道:“君烨乖,别进来。” 汤圆照顾卫柔有一段时间了,她胆子小,但是忠心憨厚,听见了卫柔的话,便走到门边哄韩君烨:“小公子,您去别处玩……” 一句话还没说完,韩君烨就蹬蹬蹬跑到了卫柔床前,他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女婴,嗓音不知为何竟有些哽咽:“我……我能抱抱她吗?” 过了今年,他也才六岁,个头还是挺小,林初自然不放心把一个新生婴儿交给他抱,耐心哄道:“现在还不行,等君烨长大一点就可以了。” 韩君烨也知道林初顾虑的是什么,他胡乱点点头,一滴泪却从眼眶滚落。 卫柔以为是他没抱到孩子哭了,道:“君烨现在还小,不能抱,但是可以看看妹妹。” 韩君烨趴在床头,看着那裹在襁褓中的女婴,皱巴巴的皮肤还有些红。他缓缓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婴儿,却又害怕着什么,收回了手。 林初摸摸韩君烨的头道:“这是妹妹,以后有妹妹陪你玩了。” 韩君烨嘴唇动 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又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卫柔的身体底子好,但生产还是极其耗费体力的一件事,不多时就有些疲倦。 在产房里呆了片刻,林初就带着韩君烨出去了。 女婴被带下去给奶娘喂奶,卫柔喝了一口厨房送来的补汤,合上眼就沉沉睡了过去。 请来的郎中在生产时没排上用场,林初客客气气问了大夫卫柔产后需要注意些什么,大夫都一一说了,林初这才派人送大夫回去。 原著中卫柔难产,但现在卫柔却极其顺利的生下了孩子,大夫也说卫柔身子虽虚,但是底子好,只要月子里多注意,以后不会落下什么病根的。 林初不由得想,原著中的卫柔,是不是没人开解,自己本身也迷茫,不知道要不要这个孩子,郁结于心。后来几经波折,被慕行风软禁,精神状态更是崩溃,才导致了那样那样的悲剧。 不管怎样,卫柔母女平安,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林初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感慨,在院子里双手合十,念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真是菩萨保佑。” 荆禾见此笑道:“卫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人,夫人你也是有福气的人,您这一胎生产时也会顺利的。” 林楚听了,看着自己五个月就堪比人家七个月的肚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只盼着我肚子里这个小祖宗,到时候也怜惜它娘一些,让我少吃些苦头。” 古代医疗条件不发达,妇人生产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她这一胎明明是单胎,可肚子分量委实吓人,她骨架又小,林初其实挺怕的。 她发现自己胎大的时候就开始控制饮食了,但这肚子分量还是半点没减,大夫看诊时,反而说她需要补补,不然腹中胎儿营养跟不上。 随着肚子月份越大,她忧虑也越重,每天在院子里走得也勤了。 现在她睡在床上想翻个身都困难,荆禾为了方便照料她,晚上直接睡到了外间的罗汉床上。 南都的战事还是一点胜利的迹象也没有,有时候林初半夜醒来,看到床边空荡荡的一块,心底莫名难过,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初为人母,她也有很多恐惧,丈夫又不在身边,在下人面前得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敢偷偷的哭。 林初终于知道,孕妇是真的很缺乏安全感。 不过看到卫柔生产顺利,她心 底又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对生产没之前那么恐惧。 卫柔的孩子,大名卫柔还没想好,只取了个小名,叫果果。 因为是在夏季出生的,夏季瓜果多,奶娘说小名应了这个季节,将来好养活。 林初知道女主前世的名字,但那名字是慕行风取的,如今……卫柔和慕行风似乎已经断干净了。林初不知道卫柔会给孩子取个什么样的大名,也没多嘴。 韩君烨近来频频逃课,几乎要成了卫柔的小跟班,不外乎其他的,就为了多瞅果果几眼。 出生没几天,果果身上那红红的皱巴巴的皮肤就变得白嫩嫩的了,软乎乎的一团,看着就叫人心底欢喜。 林初说过好几次让韩君烨注重功课,但这小子,年纪轻轻就学会了阴奉阳违。 为了不让他把课业落下,林初只得打趣道:“君烨,你这守小媳妇儿似的守着你果果妹妹,将来要是没甚出息,你卫婶婶可不放心把果果交给你。” 两个孩子都还是奶娃娃,卫柔纯当林初那是玩笑话,以为林初是想哄韩君烨去学堂,便附和道:“果果将来的夫君,可得是个状元郎。” 韩君烨一听,似乎眼都亮了。 为了不给卫柔留下她逃学的印象,韩君烨总算是每天老老实实去学堂,一从学堂回来就又奔卫柔这儿来。 也不知他哪儿存来的零花钱,时常给果果买些泼浪鼓之类的小玩具。 因为知道原著剧情,再看韩君烨对果果的热情程度,林初都不由得开始怀疑,是不是男女主之间有的场感应啊。 转眼就入秋了,秦娘子也给王虎添了一个大胖小子。 王虎他娘原本对秦娘子是个寡妇,还带着个拖油瓶颇有微词,但是自从秦娘子生下了儿子,老太太哪儿都舒坦了,看秦娘子也怎么看都顺眼,婆媳两相处一度融洽。 林初听了荆禾打探回来的这些消息,哭笑不得。不过秦娘子能过得好,她也是开心的。 她的肚子快八个月了,如今多走几步就累得慌。 中秋的时候收到一封燕明戈寄来的书信,信中无外乎是让她好生养胎,照料好自己,但终未提一个归字。 林初知道南都战事吃紧,心中不怨,可还是有几分酸涩。 一直等到姚城下雪,南都那边还没有军队得胜归来的消息。 经历过前几个月的担惊受怕和忧虑,林 初如今情绪倒稳定了许多。 院子里下了雪,虽然叫下人扫干净了,但林初还是不敢去院中走动了,只让荆禾扶着在廊下活动一番。 林初算了算日子,这腊月都快完了,她腹中胎儿也九个多月了,怕是这两天就得生了。 可不,那天傍晚她扶着荆禾的手在回廊里走着走着,肚子突然一阵钝痛,紧接着就传来了下坠感。 林初脚下一个趔趄,若不是荆禾手劲儿大扶住了她,她险些就要跌倒。 “夫人,您怎么了?”荆禾也是大惊失色。 不过瞬息,林初额头的冷汗就冒出来了,她用力抓进了荆禾的手:“荆禾,我……我可能要生了。” 荆禾一听,赶紧把人打横抱进了早就备好的产房。 稳婆还是之前给卫柔接生的那个稳婆,她看了看林初的情况,面上丝毫不见慌乱,宽慰道:“夫人莫慌,是羊水破了,宫口还没开,现在阵痛还不是特别明显,您放松,吃些东西,好补充体力。” 卫柔给林初把了脉,也让她宽心。 为了双重保险,又让下人去保安堂请了郎中过来。 尽管之前做了不少的心里准备,可是感受着腹部的下坠感和压迫感,林初身上冷汗还是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 她强迫自己冷静,可是冷静不下来。 厨房送过来的吃食都是大补的,稳婆在耳边絮絮叨叨,让她多吃些,说一会儿怕体力耗尽。 林初只觉得味蕾像是失灵了一般,吃进嘴里的东西半点味道没有,她只是强迫自己吞咽。 “夫人您这一胎胎位很正,就是胎儿有些大,后面生产可能会有些艰难,但您身子骨也不差,能挺过来的。”稳婆极具技巧的在她腹部轻轻按了几下。 林初囫囵点头,等阵痛开始的时候,那种身体硬生生被扳裂的痛感,让林初不受控制的痛叫出声。 她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白,连人影都有些看不清了。 不知是稳婆还是谁在她耳边不断的说着:“使劲儿!夫人使劲儿啊!” “呼气,用力的呼气!” “孩子已经快出来了,夫人用力啊!” “疼……” 汗水湿透了衣衫,身下的被衾似乎也是湿的,林初额前汗湿的碎发凌乱贴在脸色,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她痛得几乎没力气哭喊了。 “初儿!初儿!” 恍惚间有人在叫她,林初艰难掀开眼皮,她好像看到了自己最想见到的那个人,一身戎装未褪,风尘仆仆,清俊的脸色一片忧虑之色。 林初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她只是哭着对那个人说:“燕明戈,我好疼……” 第90章 燕明戈看着林初惨白的面容,眉心拢作一团,紧紧握着林初的手,连声道:“我在,我在……” 他没见过妇人生产,不知场面竟然如此惨烈。 “郎中呢?郎中哪儿去了?”燕明戈怒吼,像一只发怒的豹子。 郎中看着一身戎甲的燕明戈,两腿不由自主开始发颤,战战兢兢道:“已经开了催产的药。”生孩子哪有不痛的。 后半句郎中没敢说出来。 “将军莫急,夫人这一胎能生下来的,就是胎儿有些大,夫人得吃些苦头。”稳婆做接生这一行几十年,什么样的情况没见过,因此还算镇定。 林初这一胎虽然大,但以稳婆多年接生的经验,绝对是能生出来的。 主要还是林初骨架太小,好在她孕期不是个犯懒的,时常走动,生产时还少吃了许多苦头。 一碗催产药灌下去,林初嘴里又被塞进了两片参片,她意识总算又清明了几分。 看到燕明戈的刹那,林初的眼泪就不听话的流出来了:“你回来了?” 她含着参片,语调并不是很清晰,但燕明戈还是一字不漏的听清了。 他笨拙帮她擦拭脸上的泪痕,低声安慰:“我回来了,你别怕。” 这话让林初眼泪流得又凶了些。 看到她这个样子,燕明戈除了心疼,再也没有其他的情绪。 二人目光交汇,千言万语,都已在不言之中。 稳婆道:“夫人,您蓄力,再用些力,孩子就出来了。” 林初流着泪点头,面上一片痛苦之色,跟燕明戈十指相扣的那只手青筋暴起。 卫柔之前生产能够那般顺利,主要还是她自幼习武,身子骨非一般女子所能及,加上她力大无穷,所以生产几乎没费什么力气。 她见林初痛成这般,心中也是无限怜惜的。 产房并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燕明戈又刚从战场回来,卫柔怕战场上的煞气冲撞了孩子,对燕明戈道:“你见过弟妹了就出去吧,这儿交给我。” 燕明戈摇头:“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不用管我。” 稳婆也接过话头:“将军老爷,您还是出去等着吧,产房不是什么吉利的地方……” “做你们分内之事。”燕明再次出声,嗓音已冷了几分。 看到林初这般模样,他那里还挪得动脚步,只恨不能替她忍受了这剧痛,甚至懊悔为何要让她有孕,反正他们已经收养了一个便宜儿子,将来不怕没人养老。 一直到第二天第一道曙光破晓,产房里终于爆发出一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整个燕府的下人听到那声啼哭声,瞬间都精神了。 “生了生了!”稳婆熬了一夜,眼见孩子出生,面上也是快笑出一朵花儿来:“是个女孩!” 林初耗了一夜,这一刻孩子出生,就直接晕了过去。 稳婆把孩子抱过来要燕明戈看看的时候,燕明戈都没瞧一眼,只冷声道:“抱走。” 稳婆有些发懵,这位将军明显这般在意他夫人,可为何连他夫人生下的孩子都不肯看一眼?莫不是因为生的是个女儿? 卫柔见此,走过去抱女婴:“给我抱吧。” 林初的孩子生下来就比卫柔的女儿壮实,看着就是个极其健康的小家伙儿。 眼下孩子没有再哭了,乖巧得不得了,卫柔看着也是打心眼里喜欢:“多可爱的孩子,不过以后应该是个顽皮的,你看你把你娘给折腾的。” 她故意说了这些话,但燕明戈还是半个眼神都没投过来一个,只用帕子浸了热水一点一点给林初擦汗。 他的手因为一直和林初交握着,之前林初在剧痛中乱抓乱掐,把他的手抓得血淋淋的,看着就疼,但燕明戈全程不乏一言,好像那不是他的手一般。 便是现在,他手上的伤口结了血痂,他也分毫没有在意,只一瞬不瞬盯着昏睡的林初,眼底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 卫柔看着,眼神微微一黯。 原本该这般等她的那个人,此刻已经拥着娇妻在怀了吧? 嘴角的弧度不觉有些发苦,她收起了所有思绪,对燕明戈道:“弟妹拼了命才为你生下这个孩子,你还是看看吧。你走的时候,弟妹肚子还没大起来,如今你回来,这孩子都落地了。” 燕明戈给林初擦脸的手微顿,这才把目光落到了卫柔抱着的女婴身上。 之前因为林初受了这般大的苦,他心中对孩子有几分恼意,可看到那软乎乎的一团,他的心似乎也跟着化了。 那是他和林初的孩子啊。 他把帕子放回了水中,卫柔教他怎么抱孩子。 燕明戈手臂分外僵硬,他从来没碰过这么柔 软、这么脆弱的生命,似乎他一个不小心,这小小的一团就会失去生气。 卫柔难得看到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好笑道:“这是你女儿,你得多练练,以后少不得要你抱她。” 燕明戈郑重点头,手臂更僵硬了些。 “给孩子想好名字了吗?”卫柔问。 燕明戈点头:“我在军中的时候,就想好了。若是男孩,就叫燕钺,若是女孩,就叫燕珂。” “燕珂,是个好名字,弟妹听了也会喜欢的。”卫柔脸上全是笑容,她见燕明戈抱孩子抱得僵硬,就把孩子接了过来,看着不哭不闹分外乖巧的小人儿,卫柔哄到:“小珂儿,你有名字了啦!” 林初睡了一个多时辰,便醒了过来。 燕明戈一直守在她床前,一见人醒来,就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醒了,先喝口水吧。” 林初也确实口渴,她被燕明戈半扶起来,就着燕明戈的手喝完了一杯水,这才感觉好些了。 “孩子呢?”林初四下看了一眼,没看到,不由得有些慌。 燕明戈沉着一张脸。 林初心底一个咯噔,她抓住了燕明戈的胳膊:“我的孩子呢?我昏过去之前听到奶娘说孩子出生了的。” 燕明戈把人按着躺回去了,皱着眉头道:“你瞎想些什么呢,孩子自然出生了,抱下去给奶娘了。” 林初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抡起粉拳就垂在了燕明戈身上:“你那副表情,存心吓我。” 燕明戈看了她一眼,道:“那小魔星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头,我能高兴得起来。” “哪个妇人生孩子不是在鬼门关走一遭?”林初心中好笑,但更多的却是丝丝甜意:“相公,我想看看孩子。” 燕明戈叫了守在门口的丫鬟,让奶娘把孩子抱过来。 不多时,奶娘就抱着孩子过来了。 奶娘是个白胖的妇人,面相和善。 给林初和燕明戈见了礼,才把孩子递给了林初。 “小姐可乖了,吃饱了就睡,一点也不闹人。”奶娘夸道。 孩子五官还是皱巴巴的,但林初这个当娘的,怎么看怎么欢喜,“鼻子像我,嘴巴像你。” 林初轻轻逗弄沉睡中的女儿。 燕明戈瞥了一眼,道:“还皱巴巴一团,哪里能看出来了?” 林初睨他一 眼:“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奶娘笑道:“孩子刚出生都是这样的,过几天就变得白白嫩嫩了。” 林初逗了一会儿孩子,看向燕明戈:“对了,相公,你给孩子想好名字没?” “先前师姐才同我说过。我在军中的就想好了,燕珂,这个名字,你觉得如何?”燕明戈道。 “燕珂,珂,美玉也。”林初面上欣喜:“这个名字极好。那孩子的乳名呢?” “这个我到没想过,你取吧。”燕明戈道。 “再过几天就要过年了,孩子这是想出来跟我们一起过年呢,不如就叫她团团吧?” “团团圆圆?”燕明念了一遍这名字,点头:“挺好的,就叫这个名字吧。” 孩子的名字就这样定下了。 林初也是随后才知,南都已经平定,二皇子兵败,自刎于城楼之上。 三皇子跟六皇子的君子之约,因为燕明戈提前破城,三皇子输了,只是三皇子不甘心,带领残兵往南疆一带撤离,估计等修养好元气,还会打上南都。 不过那也得等上个三五年了。 六皇子手中握着老皇帝的传位圣旨,又有他外祖父的西南大军和燕明戈的西北大军坐镇,登上皇位无人敢有异议。 燕明戈一心挂念着林初,连新帝封赏都等不及,就日夜兼程赶回了漠北。 对此林初还忧心忡忡,生怕新帝会怪罪。 燕明戈只是失笑:“在外人看来,或许我是居功自傲,但有时候有把柄落在帝王手中,反而会让帝王放心些。” 都说帝王心难测,燕明戈此举,也是想看出,已经登上帝位的六皇子对他是什么样的态度。 三日后便是孩子的洗三礼,姚城里的达官显贵几乎都来了。 因为天气严寒,林初还在月子里,燕明戈都没准她出房间,孩子也只是抱出去走个过场就抱回来给林初了。 跟林初交情不错的几个官眷到屋子里陪她说了一会儿话。 人人都说林初是个有福气的,这头胎只生了个女娃,但洗三礼都办得这么大,可见燕明戈对她和这孩子的重视程度。 *** 与此同时,南都的皇宫换了新主,也经历了一番大清洗。 半个月前还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二皇子生母赵太后,被几个太监按着灌了鸠酒。 暮色阑珊,南都也下了雪,不过远没有北方的雪那般磅薄大气。 庭院里一株红梅开得正好,年轻的帝王望着落了薄雪的红梅出神,不远处的宫廷里传出碜人的惨叫声。 不多时,惨叫声停了。 已经晋升为禁军统领的聂云走到新帝身后,恭敬道:“陛下,赵太后已经去了。” “就这么死了?倒也便宜那老妖婆了。”新帝嗤笑,言语之间,还是一贯的离经叛道。他望着红梅出神:“母妃九泉之下,能安息了吧?” “您已是这天下之主,贵妃娘娘泉下有知,必然欣慰的。”聂云道。 沈铮只是意味不明的笑笑,他走到台阶处,用厚重的披风垫着坐下,望着漆黑的夜幕道:“打这天下不易,守这天下,更不易。” 聂云一句“石阶寒凉,陛下当心身体”还没说出口,听到沈铮这话,再看少年精致又桀骜的脸孔,心中突然一叹,新帝今年,方才十七岁罢了。 在外人面前,他冷酷沉静,心思诡谲,满腹算计。也只有在信任的人面前,才会露出少年气的一面。 “陛下聪颖,高老将军和燕将军也会一直辅佐您的。”聂云道。 沈铮便笑了:“你也知晓,朝臣服我,只是因为我外祖父和燕珩手中的兵权。” “陛下息怒,属下绝无此意!”聂云当即吓得跪在了地上。 “别动不动就跪,无趣!”沈铮手托着下巴,像个闹了脾气的富家公子哥儿。 “谢陛下。”聂云这才起身了。 听着聂云一口一个陛下,沈铮突然觉得讽刺。 他一步步走到这权利的至高点,除了让曾经亲近他的人如今都变得战战兢兢,似乎没什么别的好处。 他干脆整个人都瘫在了石阶上,叹息一声:“聂云啊,你说我该怎么治理这个天下?” “治理天下,自然得先稳定朝臣,拉拢朝臣的唯一方法……便是选妃。陛下如今身边还没个伺候的人,年关过后,陛下不如充盈后宫?”聂云斟酌几番才道。 沈铮听到这些,只是意味不明大笑几声,“称帝之前,我要拉拢朝臣,称帝之后,我还得靠取悦朝臣的女儿去拉拢他们?这个帝王,当得委实可笑。” 聂云垂着头不敢再出声。 他不知新帝哪来这么多离经叛道的想法,历代帝王哪个是这般的,谁也没道出过 可笑二字。 “便是真要靠联姻拉拢势力,那朕也只选一个能镇住整个大昭的。”沈铮突然道。 “陛下的意思是?”聂云把朝中大员的闺女都在心中过了一遍,适逢待嫁的还真没几个,毕竟之前二皇子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已经联过一次姻了。 沈铮道:“燕珩手中的西北大军,的确是守护大昭的一只狼啊。” 聂云没弄懂怎么又从姻亲说到燕明戈身上去了,他琢磨着莫不是帝王怕燕明戈功高震主? 聂云赶紧道:“高老将军手中的西南大军才是大昭的中流砥柱。” 这节骨眼儿上,新帝可别整什么飞鸟尽良弓藏,想起燕明戈手中西北狼骑的悍勇,聂云额头就直冒冷汗。 沈铮摇头:“祖父年事已高,几个舅舅中庸有余,贤能不足。西南大军将来还不知会败落成什么样……”他便是有心想修整西南大军,但兵权一旦离开几个舅舅的手中,他们必然会给他冠上忌惮母族,过河拆桥的名声。 聂云只得硬着头皮问:“那陛下您的意思是?” 沈铮幽幽道:“燕珩是我岳父就好了。” 聂云:“……燕将军的夫人前两天才给他生了个女儿,如今怕是刚过洗三礼。” 沈铮精致的唇角勾起一抹笑容,竟有几分摄人心魂,他道:“传旨下去,让燕珩带着他夫人一同进京受封吧,孩子的百日宴一并在京城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帝王:燕珩是我岳父就好了。【嘤嘤嘤,大腿,想抱】 燕明戈:……我该怎么砍死这货呢? 第91章 这个新年,姚城家家户户都过得热闹。 四处张灯结彩,透着一股喜庆。 燕明戈没有别的亲眷,年后都是别人上门来给他拜年。姚城大大小小的官员似乎已经摸清了燕明戈的喜好,讨好他不如讨好林初来得简单有用,所以送的礼品大多都是些珠宝玉石什么的,几个人精更是给燕珂送了金锁小玉镯之类的。 林初让下面的人把东西登记在账本上后,才放入了库房。 燕明戈今后若是一直在这关外,肯定少不得人情来往什么的,收了什么礼,以后别人家有什么事,还什么礼心底才有数。 年后一连五天,林初都在姚城最大的酒楼买了三十桌席面,办流水席。姚城太平后,难民一**涌进来,这城内看似繁华了,但是仍有大波人连一口热汤都喝不上。为了活下去,已经有不少难民往羌城那边去,燕明戈这些天也在想法安置前往羌城的那些难民。 他们想过施粥解燃眉之急,但人的惰性也是极其可怕的,燕明戈怕这些难民习惯了一日三餐领粥过活,慢慢的把官府给他们施粥当做理所当然,到时候若是有心人想挑事,难民跟着起哄,怕是还不好压制。 有道是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燕明戈是打算把这些愿意在羌城落脚的难民,编进羌城户籍,到时候让他们自己在羌城那边种地或自己谋个营生。 有生存能力和生存愿望的人,不管在那里,都能很好的生活。反倒是那些好吃懒做的,总指望着靠别人养活,这种人将是战乱后第一批被淘汰的。 只是如今过年,燕明戈不好再拘着手底下的人,让他们新年都没得过,一直忙活给难民编户籍的事。 林初这时候提出办流水席,也是想让那些还无处安家、或者家贫过不上一个好年的百姓能吃上些好吃的,和和美美过完这个年。 本来这流水席应当是他们府上自己办的,林初考虑到太过麻烦。而且他们的宅子在一片巷子里,巷子里还有别的人家住,新年大节的打搅到别人家也不好。不如让酒楼承接这流水席,百姓前去吃酒席方便,林初也省事。 刚过完新年半个月,新帝的赏赐就从南都运到了燕府。 十几箱的珍奇物件,红的玛瑙绿的翡翠看得人眼花缭乱,由士兵押送着走过长街,街头巷尾少不得探头探脑观望的人,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能啧啧几声,聊表惊叹。 从这赏赐的物件就能看出新帝对燕明戈的宠信程度了。 燕府的门庭看起来还是只是一个二进的小宅子,前来送礼的官员看到了,不由得拱手称赞:“燕将军高风亮节,实乃我大昭栋梁。” 燕明戈抱拳还礼:“王大人客气,若不嫌寒舍简陋,还请进屋用茶。” 二人寒暄几句,押送贺礼的钦差王大人才随燕明戈进了屋。 院子里除了一棵落了积雪的光秃秃的石榴树,再也没有别的景致,院子在王大人看来,也还没有京城里人家一个七品小官的院子大。 之前战乱,后来燕明戈南征,林初又在孕期,自然也没怎么打理院子,所以没什么看头。 王大人光是看着这院子,就觉得燕明戈实在乃一介清廉之臣,对他钦佩之情瞬间拔高了不少。 院子里扫雪的丫鬟,王大人只是多瞧了两眼,就恨不得往地上抓把雪擦擦眼睛。心中对燕明戈无限同情,这到底是有多穷,才只买得起这样的丫鬟。 等上茶之后,王大人发现茶叶虽是好茶叶,但都是前年的陈茶了。战乱之时,谁还讲究一口好茶,西北这边又不盛产茶叶,南都也是年前才平定的,战乱未平定之时,到处戒严,茶商都不敢跑商。林初便是想买些好茶,在这关外也买不到。 沏茶的杯子并不不讲究,至少在自幼生在京城那富贵窝的王大人看来,这茶杯只是勉强能用,但绝对和精致二字挂不上钩。这杯子是下人采买的,宋拓带出来的人,自然是只买实用的东西。燕明戈对杯子并无讲究,林初也不怎么懂瓷器,觉得看着不错就一直用着了。 王大人再看家具,看着虽然还算新,可没一样是名贵木头做的。 这大冷的天,屋子里肯定是一开始就没修地龙,所以只燃了两个炭盆。而且连地板都没铺,看着寒意更甚。 别的还有可能是作假,可是总不能为了接待他,把家中地板都给拆了。王大人也是个人精,来之前自然是把燕明戈的住址打听过的,知道这不可能是燕明戈为了应付他临时买的宅子。 此刻的所见所闻让他心中惊骇不已,难以相信燕明戈竟然是一直住在这样寒酸的地方。 他不知知道的是,一开始燕明戈和林初到姚城没出落脚,后面又嫌再置办房屋麻烦,才一直在这边。因为在羌城的时候更苦都过过来了,林初对住的地方也没什么太大要求,燕明戈忙于战事也忽略了这一点。 不过冬日严寒,林初房间里还是铺了木地板的。 所以王大人此刻的所感所悟,全是个美丽的误会。 王大人跟燕明戈拉扯了几句别的话才道:“我来的路上,见庆和大街临街的酒楼人满为患,差人一问才知,是燕将军府上包了五天的席。” 府上看起来这般落败,哪来这么多钱去酒楼定包席,这是王大人不解的地方。 燕明戈就把姚城难民一事说了。 王大人端着茶杯,还没喝上一口,就已经热泪盈眶了,更为自己方才的猜测羞愧不已,他恳切道:“燕将军爱民如子,我回京后一定会如实禀报给陛下的。” 燕明戈对王大人突来的情绪只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他一向是个情绪不外露的,只道:“食君之禄,分君之忧。我所做,不过只是臣子本分。” 这句话戳中了王大人心底那点爱国爱民的情怀,燕明戈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瞬间变得高不可攀起来。 他叹到:“朝堂之上若是多些像燕公这般的肱骨之臣,大昭的千秋基业就稳固了。” 燕明戈眉头微不可见的一蹙,道:“王大人慎言。” 古有公、侯、伯、子、男五种爵位,王大人一句“燕公”,岂不是说明他已位列三公。但只要帝王诏令还没下,那就是还没影的事。燕明戈在战场上狂,可在朝堂之上,还是分外谨慎。 王大人恳切道:“陛下倚重您,您的官职,只会比我方才称呼的还高。” 这是在跟他透底了。 比三公还高的官职,还有什么呢? 燕明戈面上还是不见分毫情绪波动,只跟王大人道了声谢。 王大人也算是个老臣了,他见燕明戈这般,更是肯定了燕明戈前途不可限量。 眼看快到午饭时间,燕明戈要留王大人用饭,王大人一想到燕明戈穷成这样,他留下用饭就让燕明戈家中又少了一口粮食,顿时痛心疾首,不敢留下用饭,去了安府。 跟随沈铮一起打天下不止燕明戈,安定远还在大战中受伤,这辈子都上不得战场了。 沈铮能坐上皇位,自然也不是愚人。 他若是只诏燕明戈一家上京受封,只怕会寒了安定远的心,更让不少将士觉得,只要没有利用价值了,皇家就不会再把他们当回事。 帝王最讲究的就是持衡之道,所以王大人此番前来,还得去安府拜访一趟 。 安府毕竟是姚城的城主府,修得自然是辉煌大气。 安夫人这辈子都没见过钦差,一听说钦差大人要上门,自然是把府上里里外外都修整了一遍,下人们个个也都穿着新衣,神采奕奕,讲究得紧。 王大人刚从燕明戈那“贫穷地儿”过来,一见安府的辉煌大气,对比之下,就更显得燕府寒酸。 他跟安夫人一个妇道人家没什么好说的,传达了新帝的旨意就回了驿站。 被激起满腔爱国情怀的王大人,一路上都在想着回京城之后,得跟陛下好生讲讲燕明戈有多穷,日子过得有多苦,得让陛下在京城给燕明戈赏赐一套大宅子,再多赏赐些珠宝黄金。 总不能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将军们住寒屋,成天只知道在朝廷上怼来怼去的文官们却住着金窝。 对于王大人心中那些想法,燕明戈是一概不知。 不过新帝让他携全家上京,看似至高无上的荣耀,燕明戈却不能不做好二手准备,万一帝王是想骗他上京,到时候再来个杯酒释兵权什么的,他用什么保自己妻儿安然呢? 安顿好姚城的难民后,燕明戈又把春耕的事交代了一番。安居在羌城那边的难民大多是从别处逃难过来的,不懂西北的气候,需要当地的老农指点怎么耕种。 随着天气慢慢回暖,羌城那边的百姓也越来越多了,燕明戈让人保留了南巷那边他原来的住所和宋婶家的房子。 有些东西,留个壳子在,还有个念想。 足足花了接近两月的时间,燕明戈才把姚城的一切事物打点稳妥。 卫柔的孩子也有了名字,卫柔让燕明戈取的,卫柔说她从有孕到如今,全是靠着燕明戈夫妇才一步步撑过来,果果的名字由燕明戈取,再合适不过。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和前世有着感应,燕明戈给果果取名卫华琼,除了姓不一样,名字还是女主前世的名字。这名字的寓意极好,卫柔也喜欢得紧。 林初正在准备上京的事,卫柔却突然不辞而别。 丫鬟汤圆一早去叫卫柔起床,才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照顾果果的奶娘说孩子也不见了。 这事惊动了林初,她亲去卫柔的房间,发现卫柔的许多衣物都不见了,还在卫柔放在桌上的匣子里找到了一封辞别信和五万两银票。 卫柔在信中说她怕离别伤感,才悄然离开的。她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 是林初腹中的孩子,但眼下林初的孩子也已经平安出生,她再无牵挂,决定回山上。那五万两银票是她先前给人打造兵器赚下的,她回山上了也用不上,就当是给燕珂每年添新衣的银子。 林初拿到信还大哭一场。 燕明戈归家后听说了这事,安慰林初道:“师姐性子看着咋咋呼呼,可她在山上呆了十多年,想来还是比较喜欢山上的生活。你若是舍不得她,咱们以后逢年过节去山上看看她好了。”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燕明戈还是比较了解卫柔。她是个闲不住的,在府上这么久,卫柔嘴上不说,心底还是过意不去。她想带着果果回山上,以师娘的性子,知道了必然会回去,卫柔在山上,或许还要更自在些。 师门的规矩,下山了师门不会再过问弟子尘事;但若是一心归山,不再管尘世间的事,一切便和下山前一样。 韩君烨知道卫柔离开的消息后,一言不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 无论林初怎么哄他都不管用,燕明戈不知跟韩君烨谈了什么,韩君烨倒是乖乖走出房间了,只是相比以前沉默了不少。 启程上京的日子到了,比起安夫人那十几马车都没装下的东西,林初的东西五辆马车就装完了。 回京的路途毕竟遥远,燕明戈怕林初路上颠簸,之前就命铁匠打造了一辆钢铁轮子的马车。马车的车轮直径比一般的马车大许多,这样滚动时也可以减少颠簸。 路上林初发现跟在燕明戈身边的变成了唐九,不再是袁三,还疑惑提了一句,燕明戈才告诉她,袁三知道卫柔回潜龙山后,也自请离去了。 袁三跟着他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燕明戈早把袁三当了兄弟。当初他被流放到羌城,若不是袁三在军中,他怕是得被冯砚整得更惨,这份恩情,燕明戈不敢忘。 后来的姚城一战,袁三没了一条胳膊,他南征时,袁三伤没全好,依然义无反顾的追随他南下。 最苦最累的时候袁三都咬牙陪他撑下来了,如今天下太平,功名利禄袁三一样没要,只跟他说想离开了。 燕明戈大抵能够猜到袁三为何要走,可心底还是有些不好受,跟着他南征北战这么多年的兄弟,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 他给袁三的大宅,银票,袁三一样没拿,只陪他喝了一夜的酒,天明时,捡两身换洗的衣服,揣了两块碎银在怀里,孑然一身离去。 听燕明戈讲了袁三的事, 林初心中涩然又有些唏嘘。忠义二字,在袁三身上被拴释得再明显不过。原著中主要是讲男女主的故事,没提到过袁三,但林初却希望上苍能厚待他,好人都该有好报。 怀揣着这些复杂的情绪,林初一路看着西北风光,不知不觉就行了半日。中途修整时,安桐突然跑到林初的马车来,问能不能跟林初共乘一车。 林初看着这姑娘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脸色比起林初上一次见她,又憔悴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王大人:陛下啊,您是不知道燕珩有多穷!住着个破破烂烂的小房子! 皇帝:……赏大宅! 王大人:他家的茶叶都是前好几年的陈茶叶了! 皇帝:……赏茶叶! 王大人:他家的杯子也粗劣得很! 皇帝:……赏杯子! 王大人:他家…… 皇帝:别说了,朕全赏! ——————-- 咳咳,如果我说,文文已经快完结了,宝宝们会舍不得窝吗?【锅盖护头】 第92章 林初坐的这一辆马车在外边看着挺大,但是里面车壁上设置了暗隔,所以真正能坐人的空间并不宽敞。 车里除了林初母女,还有荆禾跟初夏两个丫鬟,安桐若是再进去,就显得有几分拥挤了。 不过安桐这个样子,林初也不好拒绝,就让初夏去了后面的一辆马车。 安桐上马车之后,林初见这姑娘冻得手脸通红,忙递了一个汤婆子过去。 “多谢燕夫人。”安桐道了谢,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落脸颊。 “安姑娘这是怎么了?”林初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跟这姑娘也不太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不过因为上一次安桐帮忙诓出了赵副将手中的火油,林初怎么说也欠下这姑娘一个人情。 安桐捧着汤婆子哽咽了几声才道:“没事,叫安夫人笑话了。” 安桐不愿意说,林初也不好刨根问底,只得说些别的岔开了话题。 看样子安桐倒是个喜欢小孩子的,见林初手中抱着燕珂,还逗燕珂玩了一会儿。 奈何燕珂兴致缺缺,眼皮都不带抬一下。 燕珂已经两个多月大了,粉雕玉琢的,跟个小玉团儿似的,见过这孩子的都说她长得可人。 林初不知道这孩子是性子太懒,还是随了她爹的缘故。燕珂鲜少搭理人,除了对爹娘热络几分,不管别人怎么逗她,她都不怎么给面子。 相对而言,让林初分外省心的就是,比起别人家的小孩每天没完没了的哭,燕珂就一点也不叫人操心。除了饿了或者快尿床的时候嚎两声,其余时间她都老神自在的睡着。 奶娘都说,她就没见过这么不闹心的孩子。 安桐逗了一会儿燕珂,突然问林初:“燕夫人,你说,每个母亲在生下孩子的时候,是不是都把孩子当成了心头宝?” 林初有些疑惑安桐为何会这般问,她道:“那是自然,哪个妇人生产时不是在鬼门关走一遭,若是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何故要来受这一趟罪呢?” 安桐听了,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像是苦涩又像是自嘲的笑容:“万一原本期待的是个男孩,生下的却是个女孩呢?” 话一出口,安桐也察觉到不妥,她连忙自打了一下嘴巴,道:“燕夫人莫要往心里去,我这是坐了一整天的车坐糊涂了,都开始说胡话了。” 恰 好车队抵达了一处驿站,今晚估摸是要在这处驿站歇脚。 安桐便向林初道别:“多谢燕夫人的茶点,我就不继续叨扰燕夫人了。” 林初也客客气气跟安桐道了别,还让荆禾送安桐回了安家的车队那边。 燕明戈亲自过来扶林初下马车,因为之前车上有安桐在,他不好驾马过来跟林初说话。 所以一下午没瞧见娇妻一眼的燕明戈脸色并不好看:“她一直躲在你车上作甚?” 林初嗔了燕明戈一眼:“人家小姑娘约莫是受了委屈,到我这里来躲个清闲。” 燕明戈脸色还是很臭。 驿站里的人是一早就得到消息的,知道今晚会有几位大人物来他们驿站。 远远才看见车队的时候,驿丞就已经带着一众下人迎在门口了。 跟驿丞交接打点的事是王大人去办的,燕明戈拥着林初,在店小二的带领下,去了一早给他们备好的房间。 “爷,夫人,这房间里的一切物件,都是今早才换的新的,您二位先歇着,我一会儿送热水上来。”店小二是个殷勤的。 燕明戈示意宋拓给了店小二两块赏银,店小二这才满脸笑容的退下了。 燕明戈怕林初包燕珂抱这么久,手酸了,就接过她手中的孩子,带着林初在二楼楼道的窗户看看驿站外的景色。 宋拓则带着人对房间里的物件儿一一检查,床榻上的被褥、桌子上的茶杯什么的,这些身体会长时间接触和入口的东西,都换成了他们自己携带的。 出门在外,不能不多长个心眼儿。 等宋拓他们重新收拾好房间,店小二也叫了两个小厮抬着热水上来了。 宋拓没再让店小二进房间,让自己人把浴桶和热水送了进去。 店小二也知道这里住的不是一般客人,带着小厮满脸堆笑退下了。 林初给燕珂换完了尿布,才让初夏把孩子抱去给奶娘,孩子估计也饿了。 她试了水温,觉得刚好,找好衣物准备沐浴,见燕明戈还杵在屋子里,她咳嗽两声:“相公,我要沐浴更衣了。” 燕明戈拿着一本兵书半靠在床榻上,闻言斜了林初一眼:“你洗你的,我又不看。” 他这理直气壮的语气,让林初脸不由得有些发红。 虽然孩子都生了,但是夫妻二人一直都是聚少离多,平日 在家中,她也是避开燕明戈沐浴的。 加上她生完燕珂之后,大夫说要她好好坐这个月子,燕明戈被她生产时的景象吓到了,生怕她身子以后落下什么病根,愣是让她坐满了两个月的月子。 这两个多月里,燕明戈除了搂搂抱抱,也没什么其他过分举动。 所以林初此刻只觉得难为情。 房间里倒是有一面屏风围着浴桶的,可燕明戈就在房间里,林初还是觉得不自在。 似乎发现了她的犹豫,燕明戈抬眼看她,嘴角突然扬起一抹坏笑:“夫人莫不是想邀我一同沐浴?” 林初瞬间瞪大了眼。 燕明戈却轻笑出声:“都老夫老妻了,你在害怕些什么?” 林初哼了一声,没再理他,拿着换洗的衣物走向了屏风后面。 生完燕珂后,经过两个多月的调理,林初身形虽然跟以前没太大区别,可她肚子上还是有一圈妊娠纹。 层层叠叠的,林初嫌丑,一直藏着,不敢叫燕明戈看见。 她以前明明是个不太在意容貌的人,但是慢慢的,她发现自己哪里不好看了,就怕燕明戈会介意。 她也偷偷找过祛除妊娠纹的药膏,每次沐浴后都有涂抹,但那些纹路还是没全部淡去。 林初沐浴完,正给腹部抹药膏的时候,就发现旁边有一道目光叫她有如芒刺在背。 她一侧首就看见了燕明戈,吓得手中的药瓶都掉在了地上。 “你走路都没声音的吗?”林初又羞恼又委屈,拢紧了衣襟。 燕明戈捡起掉在地上的药瓶看了一眼,一言不发,走过去把林初打横抱回了床上,用被子把她捂得严严实实的,才道:“你在里面半天没个声音,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林初又羞又囧,鸵鸟似的缩在被子里不说话。 燕明戈把玩着那药瓶,看向林初,目光中有心疼也有无奈:“你要擦膏药可以到这边擦,如今天气还这么冷,着凉了怎么办。” 他将被子掀开一点,竟是要亲自帮她擦药。 林初连忙死死攥住了被子:“你出去,我自己来!” 燕明戈叹息一声,有些心疼的摸摸她的脸:“我是你夫君,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林初还是摇头,声音里带上几分恳求:“燕明戈,让我自己来吧。” 她撒娇的 时候叫他相公,说正经事的时候,却喜欢直呼他名讳。 “因为那几道疤纹吗?我都看见了。”燕明戈直视着林初的眼睛缓缓道。 林初攥住被子的力道松了,眼中却聚起水雾:“燕明戈,你能不能给我留一点面子啊,我很难为情的。” 燕明戈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傻姑娘,你在怕什么,那些疤纹是你为我生珂儿留下的,我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会嫌那些疤纹丑?” 这话说到了林初心坎上,她把头深深埋进燕明戈怀里,双手紧紧箍住了燕明戈的腰,哭得无声。 燕明戈就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我不在的那些日子里,你吃了不少苦吧?” 林初囫囵摇头,因为哭过,带着浓浓的鼻音:“不苦,就是特别怕。” “对不起,以后,我会一直都在的。”燕明戈心下愧疚。 此次进京,新帝给他的官爵应该不会在武侯之下,他已经拟好了请封燕珂为郡主的折子。 他对那个孩子,也是极为愧疚的,她还在林初肚子里的时候,他就没多少时间陪她。诚如卫柔所说,他上战场前,孩子还没显怀。等他回来,孩子都落地了。 中间错过了多少初为人父的喜悦和担忧,燕明戈只愿在今后孩子的成长中补回来。 荆禾送完安桐回来,就听守在门口的初夏说,林初和燕明戈在房间里。 从初夏那讳莫如深的表情中,荆禾瞬间明了,安静守在门口。 林初生产后,又是嫌自己身形走样,又是嫌弃自己腹部那些妊娠纹,几乎都不让燕明戈近身,之前荆禾都怕这二位主子因此离心,现在她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房间里才叫了热水。 等二人洗漱完毕,荆禾才带着人去厨房端了膳食到房间来。 燕明戈陪林初用饭用到一半,王大人不知突发什么雅兴,邀燕明戈过去喝酒,他亲自弹琴吟诗助兴。 燕明戈本不愿去,但王大人身边的随从来了三次,林初就让他好歹还是过去看看。 这王大人看起来不是很靠谱,但文官最讲究是一张嘴皮子,王大人在朝堂上更是有铁嘴之称。 燕明戈若是跟王大人交好,将来朝堂之上若是有文官找燕明戈什么麻烦,王大人那一张铁嘴不把人骂得狗血喷头才怪。 燕明戈下楼不久,楼下就传来了 铮铮琴声,还有王大人诗兴大发,抑扬顿挫吟诵的诗词。 “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 荆禾听了笑道:“这王大人倒也是个性情中人。” “只盼着此次进京,朝中文官都能像王大人这般。”林初失笑,朝堂之上,文官和武将素来是互相看不顺眼的。 这王大人也是出了名的不好相与,他能这般欣赏燕明戈,倒是让林初颇为意外。 “对了,你送安姑娘回去,怎去了这般久?”林初突然问道。 荆禾不是个喜欢八卦的人,但这一瞬间,眼都亮了,她道:“夫人,你不知我从安府下人那儿听了些什么!” 第93章 林初见荆禾这副表情,也微微有些诧异:“安府那边发生了什么?” 荆禾回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再也憋不住,一股脑的全告诉林初了:“夫人,您是不知道那位安夫人做的那叫什么事啊……” 原来,安夫人的侄儿断腿之后,安夫人就想拿捏燕明戈一家。 奈何燕明戈在金童关一战之后,直接被西北元帅升为跟安定远同一级的军职,安夫人动不了燕明戈,拿林初出气时又被燕明戈搅局。因为那次失言,道出自己谋害府上姨娘的事,被安定远厌弃。 自此安夫人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或者说,是她这才不用再伪装,完完全全显露出了自己本性。 安夫人的姐姐嫁了工部侍郎,娘家也还不错,安夫人本想以自己姐姐家和娘家为靠山。 奈何老皇帝驾崩,二皇子接管南都那一段时间,朝堂来了个大清洗,安夫人的姐夫被削去官职。老父亲因为不在京中做官,还算躲过了一劫,但到底一朝天子一朝臣。 安夫人觉得安定远冷落她,也是因为她娘家人都没个在朝中做大官的了,性情变得愈发刻薄。 安府的庶女设计安桐落水,安夫人的侄儿李建业虽然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但对自己表妹还是有个兄长样子。 安桐落水后,四周的下人又被庶女支开,寒冬腊月的,只怕安桐真得冻死在湖中。李建业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喊破了喉咙也没个人前来,情急之下,他只得自己把自己的披风甩进湖中,一头攥在自己手里,让安桐抓住另一头爬上来。 奈何他轮椅没个支点,安桐抓着披风想爬上来的时候,李建业连人带轮椅也栽进了湖中。 若不是安桐的丫鬟被庶女支走后,察觉不对劲儿及时找回来,只怕安桐和李建业都得淹死在湖中。 那庶女是个有手段的,煽动府上下人,说什么安桐跟李建业有染,他们二人双双坠湖,是因为在湖畔起了争执拉扯之下才坠湖的。还说什么,安桐跟李建业起起争执,是因为安桐有孕了。 这事儿明明是安夫人自己的女儿和侄儿受了陷害,但不知安夫人脑子是怎么长的,竟也信了那些话。 安桐坠湖后受寒大病一场,安夫人给她找来的大夫,竟不是为了给她治风寒,而是看她是不是真的有孕。 安桐又惊又怒,尽管大夫把脉验出安桐仍是清白之身。安夫人却真 动了把安桐许给自己侄儿的心思。 安桐跟安夫人撕破脸闹过,安夫人却说一切都是为了安桐好,说她跟李建业有这一层表兄妹的关系在,李建业将来怎么也不会对她薄情的。又说她跟李建业双双坠湖,名节已有损,这战乱一起,更不好找婆家,还不如找个知根知底的。 在安夫人的认知里,李建业是在自己这儿折了腿的,她怎么也要给自己姐姐一个交代,把自己的宝贝女儿许给李建业,也算对得起她姐姐了。 安桐不知安夫人为何会变成了这般,狠辣,偏执又不可理喻。 庶女想毁了安桐,安桐修养好之后,自然得出这一口气恶气,本打算设法报复庶女,却不想被李建业抢先一步。 李建业虽然是个风流种子,但一直都把安桐当妹妹看待的。他知晓了安夫人的打算,都没跟安夫人讲甚道理,直接报复性的把庶女给睡了。 他没了双脚,自己也不是个有本事的,父亲如今也没再朝中做官,真要说亲,只怕普通人家都不愿把女儿许给他。李建业还算有点良心,不想这样毁了安桐一辈子。 他跟安夫人提亲,说要娶庶女。 安夫人一口认定是庶女勾引李建业的,心底里把庶女骂了个狗血喷头,却仍是不肯松口,甚至打算把安桐和庶女一起嫁给李建业。 安夫人对安桐是这般说的:“你当姑娘的时候,你是嫡女,那贱胚子只是个庶女。嫁人之后,你是正室,那贱人永远都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你嫁的是你表哥,你表哥还能不向着你,去帮着那个贱人?” “桐儿,你怎么就不明白为娘的一片苦心?她这么下作,但她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妾啊!将来她生下孩子,你就把她的孩子抱到膝下教养,让她的孩子一辈子都不跟她亲,她若是想见自己的孩子,还得跪在你跟前苦苦哀求!桐儿啊,你想想,那贱人一辈子都得被你死死拿捏在手中,仰你鼻息过活!” 安桐只觉得,安夫人是把她对王姨娘的恨,转移到了她庶姐身上。 安夫人希望自己今后这般对听庶姐,只不过是把自己代入了她,把王姨娘带入了她庶姐。 若不是突然下了一道圣旨,让他们全家都进京面圣,只怕安夫人会在开春之后把婚礼都给办了。 听完这些,林初也是一时语噻,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安姑娘摊上这样一个娘,也是造孽。”最终林初只摇头叹息一声。 别人家的事,她不好过多评判,但是若原著中的安皇后真是安桐的话,林初有种预感,就是安夫人这样一个堪称极品的娘,练出了安桐后来那样的心性。 毕竟连把自己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娘都能突然变成这样一副样子,深深宫廷里,又有什么是值得信赖的呢? 这事就成了一个插曲,又一连赶了七八天的路,总算抵达了京城。 林初坐的这辆马车是燕明戈命人改良过的,还算好。 安夫人一贯是个娇生惯养的,这一遭才是吃尽了苦头。 快到京城的时候,林初撩起车帘看传说中的南都京城。 南都回暖比西北快,空气都是湿绵沁人心脾的。 道旁是枯黄的杂草,远处的京城城楼看着倒是分外庄严肃穆。 城楼上下黑压压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又要开战了。 马车走进了些,才看清城楼下的御林军围着的,是明黄的华盖。 年轻的帝王被一众太监宫女簇拥着,站在华盖之下,身后的宫女举着芭蕉蒲扇。 看到高头大马上的玄甲将军走近,帝王才亲自上前相迎:“燕爱卿这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 燕明戈翻身下马,对着帝王抱拳:“陛下言重了。” 帝王的目光落到了燕明戈身后的那辆钢铁轮马车上:“车上的可是燕夫人?” 被点到名的林初只得掀开车帘,冲新帝见了个礼。 “见过陛下。” 上一次见沈铮,他还是个初闻母妃死讯痛哭的少年,如今已经黄袍加身,坐拥这万里河山。 林初心底还颇有几分感慨。 “燕夫人不必多礼。早听闻燕爱卿喜得爱女,这便是令嫒吧?”沈铮移步到了林初车前,看到林初怀中的女婴,一双狐狸似的眸子弯成好看的月牙形 ,裂唇一笑,嘴角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让朕看看。” 他容貌随了他母妃高贵妃,如同海棠花一般明艳逼人,不知是不是他周身那股君临天下的气度的缘故,又让他看不出半分女气。 皇家的人,都有一身不错的皮囊。 聂云听到帝王这话,额头不由自主的开始冒冷汗。 皇上该不会真打了那样的主意吧? 聂云瞥了燕明戈一眼,额前的冷汗冒得更多了。 林初看着帝王伸出的手,再看自己怀中天真不谙世事的女儿,她有一瞬间是想拒绝的。 这在外人看来或许是无上殊荣,可林初却在这一刻清楚的体会到了头上悬着一把刀的感觉。新帝素来离经叛道,谁也不知道帝王打的是什么主意…… 万一他是想以女儿作胁,逼燕明戈交出兵符呢? 她视线越过帝王,跟帝王身后的燕明戈目光交汇。 燕明戈目光里的坚定叫她安心了几分,这才把孩子递了过去。 “看得出长大后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只怕日后来燕卿府上说亲的人都要踏破门楣了。”沈铮抱着燕珂,冲燕明戈夸赞道。 “陛下谬赞。”燕明戈不卑不亢道。 燕珂一向是不怎么理人,眼下被沈铮抱着,却是对他极有兴趣的样子,挥舞着短胖的小爪子,满眼晶亮,嘴里还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虽然不知她想表达的是什么,但显然燕珂很兴奋。 沈铮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般招小孩子喜欢,心下也欢喜了几分。 “这孩子怪讨人喜欢的。”沈铮抬了抬手臂,把燕珂抱高了几分。 林初怕孩子在襁褓里裹太久不利于骨骼生长,所以就把她的手放在了外面。 以至于燕珂轻易就抓住了沈铮帝王冠上的珠帘。 按理说一个幼婴能有多大的力气,可不知是不是燕珂继承了燕明戈的大力,沈铮的帝王冠都险些被她扯歪了。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帝王失仪可不是什么小事,林初看得心惊肉跳,忙叫了一声:“团团快住手!” 燕珂咿呀了两声,乖乖收回了手。 燕明戈也没料到一向乖巧的燕珂会扯沈铮的帝王冠,他抱拳道:“孩子年幼无知,冲撞了陛下,望陛下恕罪!” 沈铮大笑两声:“不碍事不碍事,孩子的小名叫团团?不错的名字,适合这挺精神的小家伙儿!” 他一手抱着燕珂,一手解下自己腰间的夔龙玉珏放到了襁褓中,这才把孩子还给了林初,“怪朕没备好见面礼,这玉冠上的珠子不能给你,不过这玉珏可以给你。” 燕明戈抱拳道:“陛下这礼太厚重了些……” 沈铮笑道:“燕爱卿乃我大昭栋梁之才,若无燕将军,就无大昭的太平,这是你嫡长女,朕赏个玉珏,没什么不合适的。” 沈铮这话已然把 所有的话都堵死了,燕明戈也不好再推脱。 *** 安夫人见沈铮一直跟燕明戈夫妇说话,心中暗骂那夫妇二人都是个谄媚的,想到自己夫君追随沈铮,如今在战场上伤到腰骨,床都下不得,心中更是不平。 “那姓燕的一家也真是不害臊,自己女儿还是个话都不会说的娃娃,就想把女儿往皇上跟前塞了么?”安夫人挖苦道。 安桐这些日子已经受够了安夫人,听到这话,若不是知道眼前这妇人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她真不想搭理,只冷冷道:“母亲,如今这是天子脚下,不是姚城了!您就消停点吧!” 有句话说得好,身体哪个部位长疮生脓了,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割掉挖掉,而是想办法治疗,因为潜意识里在告诉自己,那是能好的。 但是如果知道那患病的部位生的是恶瘤,那么就会毫不犹豫的割弃掉,因为自己知道,那是治不好的了。 安桐对安夫人的情感莫过于此。 安定远不在的日子里,整个安府安夫人独大,安夫人十分享受这种说一不二的感觉。 这些日子里,安桐在她跟前也是一直忍让的,虽然她还是不满意安桐没有万事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可今日安桐竟敢反驳她,这瞬间点着了安夫人的脾气。 她刻薄道:“你是觉得到了这京城,有你爹在了,你翅膀又能硬了?你是不是忘了,你爹眼里心里都只有那个贱人的女儿!这些年若不是我护着你,什么都给你最好的,你能有今天吗?” “所以我才时刻告诉自己,你不管怎样,都是我母亲!”安桐声音不大,可那平静的样子,让安夫人更加窝火。 她甚至有种,自己在安桐面前,像个跳梁小丑一样的错觉。 “你这是跟燕家那小贱人学的是不是?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谁?你倒好,跟着外人来一起气你娘!果然女儿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要是有个儿子,我这么多年何至于受这些气!”安夫人越说越大声,已经有不少人朝这边看过来了。 安桐只觉得难堪,她已经不止一次在心底问自己,为何这样一个人是自己母亲。 “您是想把家里那点事说到陛下跟前去吗?”安桐冷冷问安夫人。 安夫人被安桐身上这股气势镇住,一时间禁了声。 安桐才继续道:“您这么盼着要个儿子,此番进京,您就给父亲抬个妾侍,等妾侍生了儿子您 再抱到跟前来养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竟然收到了深水鱼雷!!! 真的是有生之年系列啊!!! 作者菌从来木有想到竟然会有宝宝给我砸深水! 【xiaoxiao】大宝贝儿惹,我要为你爆更,我要为你日万!!! 感动qaq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xiaoxiao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最美好的我们5瓶;河十八3瓶;风景旧曾谙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4章 “你……你愈发本事了!竟敢这样和我说话!”安夫人被安桐这番话气得不轻,说话的声音也蓦然拔高了,引得前方沈铮和燕明戈一行人看过来。 王大人是负责保卫此次官眷进京安全的,见此,他忙对帝王道:“这位便是安将军的发妻。” 王大人心中有些怨安夫人在天子眼皮子底下又生事端。 此次进京,因为赶路匆忙,一路少不得舟车劳顿什么的,有时候路上歇脚的驿站条件也不怎么好。安夫人挑剔惯了,又是嫌弃客栈破败不肯住,又是说王大人把她们当牲口赶,这一路她坐车坐得周身酸痛,都来不及调理身子,第二日又要赶路。 一次两次王大人还好脾气劝说,赔礼道歉,后面发现安夫人没事就喜欢生点事端,王大人都懒得搭理这女人了。 路上就因为有一次马车停放的顺序,燕家的马车在后面,掉转车头时比较容易。掉过车头后,就让燕家的马车走到了前面,安府的马车走到了后面,安夫人也大闹一场,说什么不把她们安家放在眼里,这京城不去也罢。 若说王大人对安夫人有什么评价,王大人只想骂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天子跟前,安夫人还是收敛了几分,端着一副贵妇做派给沈铮行了礼:“臣妇见过陛下。” “原是安将军的夫人,快些免礼!”沈铮面上一副亲和神色,叫安夫人心中舒畅了几分,心中想着毕竟她夫君也是功臣,皇帝怎么也不会怠慢了她们。 视线往林初那边扫去,就带了几分得意,又一把拉过安桐,对沈铮道:“这是小女安桐。” 说着还回过头训斥安桐:“还不快见过陛下!” 众目睽睽之下,安桐真是想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一朝天子能亲自到这城门外来迎接,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为了给燕明戈做脸。 安夫人倒好,沾了这个光,还想宣兵夺主。最让人贻笑大方的莫过于,拉着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儿让她单独给皇帝见礼。 便是藩王郡主也没这么大脸面啊! 安夫人是想做什么?前脚逼着她要她嫁表哥,现在又跟个花楼老鸨似的拉着她往皇帝跟前凑…… 安桐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感受着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形形色色的目光,她认命一般低着头,给沈铮行了礼:“臣女……见过陛下。” 安夫人已经把脸都丢尽了,现在又把她推出去,她只能给帝王行完这个礼。 “免礼!”沈铮只道了这句,又回过头寻燕明戈说话:“朕早已在宫中为爱卿布下了接风宴,满朝文武也东西想见见爱卿的风采。” 沈铮这话说得极有技巧,安夫人把安桐推出来,他若是顺着夸了安桐几句,在外人看来,或许就是他看上了安家的姑娘。 他只说免礼二字,虽然会让安家这姑娘受些白眼,但好歹保全了声誉。 他对人家姑娘本无意,若是让外人误会他对这姑娘有意,这姑娘将来还怎么说亲。 沈铮本来对安定远还心存愧疚,被安夫人这么一搅合,对安府的印象也大打折扣。 帝王都亲自出城来迎接了,燕明戈只得随帝王一同进宫去。 燕明戈在京城还没有宅子,接待的官员把林初安顿在了驿站。 这京城的驿站可不是路上那些小驿站能比的,辉煌大气,说是一座行宫也不为过。 “这驿站自从南都乱了之后,就没别人住进来过。先帝在时,也只有外邦来使,才会被安排住驿站这边。”接待林初的官员一边引路一遍介绍,脸上都快笑出一朵花儿来。 他说这些,大有讨好林初的意思。 林初知道现在燕明戈在朝中的地位,外人看着,都当他是新帝跟前的大红人,下面的人只要不傻,都会赶着上前巴结几分。 “有劳大人了。”林初表现得没有过分热络,也没有过分冷淡,是那种恰到好处的客气和疏离。 接待的官员倒是对林初多了几分诧异。 能在京城这富贵地儿落稳脚跟的,哪怕只当个九品芝麻官,那也是把各方权贵的家底都摸清楚的。 毕竟京城就这么大点,随便上个酒楼,都能遇上个王孙贵族。指不定路上买菜的,家中都有个妹妹是哪位达官显贵的小妾,轻易开罪不起。 像燕明戈这样的新贵,他们还不削尖了脑袋去打听燕明戈的家私。 如今林初在姚城的声望极高,毕竟大战时她同百姓共进退,战后又主张兴办学堂……种种善举,百姓们都记着她的好。 因此,哪怕京城这些人查到了林初曾经是丫鬟出生,但人家深得民心,京中这些闲得发慌、今天议论张家长明天议论李家短的贵妇人,心底除了酸,也找不出什么别的话说。 虽是如此,但接待的 官员打心底里还是认为一个丫鬟出生的没有什么见识,眼下见林初这般宠辱不惊,才惊觉自己失态。 林初知道京城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朝堂上的尔虞我诈,很有可能演变成后宅妇人间的较量。她初来咋到,也不想节外生枝,谢过礼官之后就带着燕珂在驿站休息。 安定远是半年前就伤了腰骨,沈铮待他不错,没打下京城时,让安定远在别院养伤。 攻下都城之后,就赏了安定远一处大宅子,御医隔三岔五的又会去府上给安定远看伤。 朝廷上下都说新帝是个仁德贤明的。 不管说这话的官员们心中是不是这般认为的,但至少沈铮样子是做足了的。 安夫人一行人,进了城门就被领着去安将军府了。 安夫人为此还颇为得意,觉得沈铮明显是更看重安定远,不然安定远都有宅子了,为何还没给燕明戈上一套宅子。 稍微有些脑子的都知道,像燕明戈这般的,新帝的封赏还没下来,礼部不敢轻易拨宅邸。 不然新帝的封赏过高,礼部拨给的宅邸小了,这差事办的,不管是皇帝还是被赏宅邸的官员心头都会不大舒服,那礼部的官员仕途基本上也就到头了。 若是拨的宅邸大了,皇帝最终封赏的官职没那么高,也尴尬得紧,同样在帝王那里得不到好脸色。 好在安夫人的这些心思林初一概不知,不然她还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这一路风尘仆仆,林初到了驿站就想梳洗一番。 让林初意外的是,这驿站里竟然有一处天然温泉。 作为一个上辈子加上这辈子都没享受过温泉的小可怜,林初瞬间就蠢蠢欲动了。 只是林初没想到的是,沐浴时,伺候的侍女就有八个。 她们捧着装了各式温汤的宝瓶鱼贯而入,在林初沐浴的温泉处优雅半跪下,将瓶中的暖汤倒入浴池中。 其中一个侍女把瓷瓶里的乳白色液体倒进另一个侍女手中,那侍女又捧着乳液从林初肩头抹下。 林初闻到了牛乳的味道,便问:“用的可是牛乳?” “回燕夫人,正是牛乳。这牛乳是今晨才送到驿站的,燕夫人可放心沐浴。”侍女以为她是怕牛乳是放置许久的,忙解释道。 林初倒没这个意思,她就是有些好奇,以前看电视的时候,见皇帝的妃子用牛乳沐浴,她还一 度怀疑是不是真的。 毕竟新鲜的牛乳,都有一股腥味。 但这些侍女给她用的牛乳,明显没什么异味,只有一股浓浓的奶香。 古代牛乳本就不便宜,还要想法去腥味,想来是下了大功夫的。 “京中一直都是这般的吗?”林初随手捏了一片漂浮在水面的花瓣,花儿颜色很艳丽,看样子是刚采摘的。 如今才二月开头,南都的春天虽然来得比较早,但也还没到花开时节。 这些花儿,显然是专门培育的。 “燕夫人的意思是?”侍女试探性开口,她不知林初想问的是什么。 林初便笑了笑:“只是觉得稀奇罢了,漠北那边,这这个时节,绿草都还看不见一棵,南都这边的花儿都开了。” “这花儿可不是应季生长的,是长公主名下的花庄里买过来的。长公主的花庄,便是严冬腊月,那些花儿也常开不败,听说是用地龙暖着的,京中的贵人,但凡沐浴要用鲜花的,都是从长公主的花庄那儿买过来的。”侍女答道。 她知道林初是初到京城,想讨好林初,便多说了几句:“如今皇城刚经历过一场战乱,远不如从前景气了,先帝还在的时候,这驿站中,伺候夫人您这样的贵人,怎么也得十六个侍女才够。” “不愧是南都,果然繁华。”林初这般说着,心口却有些重。 南都纸醉金迷,这里的人怕是不知其他地方战乱后,许多百姓还吃不上一口饱饭吧。 一个国家的强大可以从都城的繁华看出,但是不管什么,都得有个度。 她只盼着沈铮继位后,能兴一兴清廉之风。该有的牌面可以有,但是不要太过奢靡,长此以往,林初总觉得,可能会激起民愤。 沐浴后荆禾正帮她擦头发,驿站里伺候的侍女问林初要不要理筋。 林初不懂理筋是什么,看向荆禾。 荆禾便道:“夫人,您这些日子舟车劳顿,可以理筋活血,疏通一下经脉” 林初猜测这理筋什么的,应该是古代对按摩的叫法,心下有几分好奇,便应下了。 等几个婢女让她趴在软塌上,对她一通上下其手按捏推拿,林初才确定她们说的理筋就是按摩。 别说,这些专门伺候权贵的侍女,手上的巧劲儿掌握得刚刚好,按压穴位疏通胫骨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十分放松。 林初趴在软塌上舒服得只想哼哼。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现代社会一些高薪族,时常会去蒸个桑拿什么的。 荆禾见林初眯起眼一本满足的样子,像极了夏日里慵懒打盹的白猫,她不由得笑道:“夫人若是喜欢,以后不妨让婢子们多按按。” 林初舒服得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跑调了:“以后……以后再说吧。” 她不贪心,以后府上买一个会推拿按摩的丫鬟就行了,若是像这驿站这般铺排,还是太过奢侈。 足足按了半个时辰,林初换上干净衣服的时候,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舒坦了。 “你们这手法真不错,可是打小学的?”林初问。 “奴婢等人是到了这里之后,才被嬷嬷教习这理筋之法的。”几个侍女中年长的一个垂首恭敬回答林初的话。 “下午你再过来帮我按按。”林初道,她只叫了这侍女一人,心中也是有着其他打算。 侍女听得林初这吩咐,心中也有些诧异,不过很快就恭敬应了声“是”,这才带着其余侍女一同退下。 这个侍女一看就是个懂事的,嘴严,不会乱说,手法也是几个侍女中最好的,应该是这几个侍女中的领头人。 林初想学学这筋之法,是想可以帮燕明戈也按按。 燕明戈是个武将,在战场上受过的伤不计其数,只要不是流血的伤口,燕明戈仗着内力护体,一向不怎么在乎,林初却十分心疼。 若是让这些侍女直接去帮燕明戈按,燕明戈听过不少深宅后院里的腌臜事,为了杜绝一切可能,他除了贴身伺候的小厮,压根不会给侍女近身的机会。 而且……真要看着别的女子在自己丈夫身上上下其手,虽然知道只是推拿按摩,但林初心中还是会有点不舒服。 可能是爱上了,占有欲也会变强吧。 她这般遮遮掩掩的说,也是顾忌着自己如今的身份,这里毕竟不是姚城了,不知道暗处多少双眼睛盯着,就想着抓住他们的错处。 她是燕明戈的夫人,大昭的贵妇人,哪个不是端着架子,只等别人来伺候自己的。 这些按摩推拿之类的,都是婢子才会学的。她若是直咧咧的说自己学这个,只怕会给燕明戈丢脸。 都说夫妻一体,一荣共荣,一损共损,林初不能不考量太多。 林初离开温泉之后 ,先去奶娘那里看了看燕珂,燕珂才吃饱,许是午后犯困了,睡得正香。 林初捡了燕珂襁褓正的那枚夔龙玉珏看了看,瞧着女儿天真无邪的睡颜,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这个小坏蛋,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讨人嫌?” 燕珂抓的帝王的玉冠,帝王冠象征什么,不言而喻,林初当时真是快被吓死了。 好不容易燕明戈和帝王君臣二人没有受那些谣言的影响,现在天下大定,若是有心人还想以龙气为由,说燕明戈会谋反什么的,林初真不敢想象帝王会做出什么样的决策。 她这头正担心着,下人突然来报说王夫人前来拜访。 “哪个王夫人?” 林初自问在京城里可没有什么认识的贵妇人,这王夫人她也不知是谁。 “钦差王大人的夫人。”下人答道。 “王夫人这时候来寻我,莫不是宫中出了什么事?”林初稍一思量,便吩咐下去:“让王夫人在前厅等我片刻,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来报的下人领命退下了。 林初才对荆禾道:“跟相公一同进宫的是谁?” “唐将军他们也跟主子一同进宫去了,夫人别担心,宋拓也带着人在宫门口那边守着呢,若是宫中有什么消息,他们不可能不知晓。” 荆禾这番话,让林初心神安定了几分,这才收拾好往前厅那边去了。 因为王大人给林初的印象挺不错,所以看到王夫人的时候,莫名的也觉得亲切了几分。 王夫人是个白胖的妇人,一笑起来,慈眉善目的,就跟那画上的观音大士似的。 “叫王夫人久等了。”林初笑着走进了前厅。 王夫人正端着茶盏喝茶,一见林初过来,忙放下了茶盏,迎上前来亲热握住了林初的手:“可叫我见着了燕夫人这位女中豪杰!” “王夫人这话可折煞我了,您快坐。”林初也是一脸笑容。 王夫人落座了,还是不肯松开握住林初的手,十分激动的模样:“我在京中的时候,就听闻了燕夫人你的事迹,你两次救姚城于危难之中,蛮子当前,你还敢亲自上阵,这份气魄,放眼整个大昭,能找出几个像燕夫人你这般的女子?” “王夫人谬赞了,我那也是病急乱投医,若不是相公及时赶回来,只怕我现在还不知在哪儿呢!”林初道。 “我啊,原以为有这份气魄 的,再怎么也是个身子骨结实的军娘子,此番见了燕夫人,才算大开了眼界,你这可真是真应了那句人比花娇。难怪燕将军宝贝你宝贝得跟什么似的。”王夫人拉着林初赞不绝口。 林初一听王夫人提到燕明戈,知道她应该是要说正事了,便道:“此生能遇上夫君,是我之幸。看我这糊涂的,王大人同夫君交情匪浅,我这初到京城,本该去府上拜会夫人的,不曾想一耽搁,竟让夫人来看我来了。” “你这孩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按理说,你这初到京城,该让你修整几天,是我一声招呼不打就上门来了。”王夫人嗔道:“我也不跟你卖关子了,我此番前来是,的确是有话想跟你说。” 林初正了脸色:“王夫人请讲。” 王夫人屏退了自己的丫鬟,林初见此,也只得让荆禾先下去,反正以荆禾的耳力,屋中有什么异动,她都能听清的。 厅中只剩王夫人和林初,王夫人才压低了嗓音开口:“你以为陛下何故要亲自去城门口接你们?” “这……”林初一时语塞,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以为是因为皇帝器重燕明戈,但看王夫人的语气,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林初便道:“还请姐姐直言。” 她叫了一句姐姐,无形之中又把二人关系拉近了几分。 王夫人道:“你莫非还不知,你夫君此次南下,带了五万精兵,就扎营在京城五十里外!整个京城都人心惶惶!” 作者有话要说:一会儿还有5000字~ 作者菌还在狂敲键盘~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叶荞、蓓佳开心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阿树20瓶;蟹黄小笼包10瓶;更砂5瓶;糯米糍mio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这……我还真不知晓。”林初道。 这一路上她都是在马车里,只知道随行的有三千精兵,别的燕明戈并未同她说。 “姐姐你同我说这些是……”林初话说一半,就是想看王夫人会怎么答。 燕明戈对这大昭是没有兴趣的,这一点林初比任何人都清楚。 燕明戈带着五万精兵南下,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燕明戈这是在自保。 毕竟新帝召他全家进京,燕明戈若是没有什么准备,仅仅凭着对帝王的一腔忠心进京,万一有什么变故,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毕竟这世上,忠心并不是什么可靠的保障。 王夫人叹了一口气:“你们家的难处我家夫君也清楚,他最是钦佩燕将军的,但是陛下派他前去接你们来这京中,燕将军却不声不响的一并带了五万精兵过来……这……我家那位在陛下面前也不好交差啊。” 林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些日子在路上,王大人时常邀燕明戈饮酒,钦佩燕明戈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想让他撤兵。 显然王大人的方法并不管用,所以他的夫人才急着过来劝说林初了。 王大人一家的难处林初也能够理解,为帝王做事,谁不是头上悬着一把大刀的。 林初便道:“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这么多,等夫君从宫宴中回来,我会同夫君说道说道的。” 王夫人看了林初一会儿道:“妹妹,姐姐就跟你说句大实话吧,如今天下大定,这半壁江山都是燕将军为陛下打下的,陛下便是有收揽兵权的心思,也不会是这时候。天底下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陛下刚登上帝位,总不能在这时候落人口实。” “燕将军这时候带兵盘踞在京城城外,反倒不利于燕将军的名声,陛下是铁定不会动燕家的,反而会高官厚禄待着燕将军。这些本都是燕将军半生戎马应得的,可有了这带兵南下一出,今后若是被人提起,难保不会有人说燕将军这是居功自傲,威胁今上。贤名得来不易,可若是有一丁点污名,都能叫人说成一团墨来。” “你是个明事理的,该说的我都说了,怎么想,还是看你们。”王夫人说这番话,颇有些语重心长的味道。 林初点头:“姐姐和王大人为我夫妇二人考虑得这般周到,我这心中,甚是感激,晚些时候会同相公提这事的。” 这话有几分客气的 成分,但王夫人依然乐得合不拢嘴。二人又说了些其他的,到午饭时间的时候,林初想留王夫人用饭,被王夫人推脱了。 王夫人走后,林初才问了荆禾关于城外那五万精兵的事。 “主子也是怕夫人知道了忧心,这才没告诉您。”荆禾道。 如今燕明戈带兵南下怕是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再说这些也于事无补。 林初叹了一口气:“他瞒着我,你也就跟着瞒我,若不是王夫人今日同我说这事,我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荆禾听出林初话里有几分恼意,连忙跪下:“夫人息怒!”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林初一见荆禾跪下,心里更不好受,荆禾几次舍命救她,她也从没把荆禾当做下人看待。 “夫人莫生婢子的气……”荆禾也不是个会说话的,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 林初知道荆禾毕竟曾是燕明戈的私兵,对燕明戈的命令,始终是无条件服从。 她叹道:“我没生你的气,只是树大招风,相公此举,只怕会让朝中一些大臣又有话可说了。” 朝堂上的事,她便是有心,也无从插手。 平心而论,燕明戈此举,狂虽狂了些,但日后他只镇守西北,又不跟朝中大臣打多少交道,他们便是把燕明戈说得再不堪,除非敢带兵打上西北,否则也只敢在背后逞些口舌之快了。 想通这点,林初倒也没那么苦恼。 荆禾去厨房传膳,仅林初一人吃,上的菜竟然也足足有一百多道。 看着满满一长桌的菜肴,林初是真惊着了,她问荆禾:“没跟厨房说只做一个人的饭吗?” “一早就通知了厨房的。”荆禾回道。 毕竟只是临时让她借住的驿站,林初也不好说人家厨房太过铺张浪费,只让驿站的管事把一些菜肴撤下去,说自己吃不了这么多。 驿站的管事笑起来眯得瞧不见眼,对林初道:“燕夫人不必拘谨,驿站里的席面都是先帝在时就定下的。这席面在一些达官贵人家中也是再普遍不过的。” 这话乍一听恭敬,但细细一想,就有几分嘲笑林初小地方来的意思。 在达官贵人家中再普遍不过,在林初这儿却成了铺张浪费,岂不是可笑。 “那这些菜肴吃不完怎么处理?”林初问。 “一些主子没动过的,下人们会吃掉, 吃不完自然给那些收泔水的。”管事不知为何林初问这个,如实答道。 这驿站里的下人,个个养得白白胖胖,一看就是衣食无忧的,甚至比普通人家的少爷小姐过得还好。 跟那些没有经受过战乱之苦的人,说再多也是无用的。 林初没再跟驿站的管事多说,让他下去。 那些菜肴,她选了几个自己比较有胃口的,余下的就让荆禾拿下去给随行的护卫们吃了。 宫宴一直持续到很晚,等林初听到驿站外响起车辙声音的时候,她已经趴在桌子上打了个盹儿。 “荆禾,是相公回来了吗?”荆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抬起头来。 “是主子回来了。”荆禾声音有几分异样。 林初一听是燕明戈回来,睡意顿时少了一半,也没发现荆禾的异常,起身就要前去迎燕明戈。 荆禾却一反常态的拦着她:“夫人,主子喝醉了,您先回房等着吧,让宋拓他们帮主子收拾。” “那他得喝了多少啊!”林初担心燕明戈,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披风都没来得及系就往楼下跑去。 看到扶着燕明戈走进门是个弱柳扶风的女人时,林初脸都绿了。 她视线往宋拓他们身上一扫:“相公喝醉了,你们不知道扶着吗?” 宋拓一个大汉,面对这样的场面,也是颇为尴尬。 他挠挠头,十分为难道:“夫人,这……” “你就是我燕哥哥的妻?没见燕哥哥喝醉了吗?不让厨房煮醒酒汤,也不差人把燕哥哥扶回房间,反倒是在下人面前摆主母的架子,你知不知道,你这一切殊荣,都是我燕哥哥给你的,丫鬟上位的果然是不知好歹!” 宋拓一句话没说完就叫扶着燕明戈的女子打断。 这说话的难听程度,叫荆禾宋拓都齐齐变了脸色。 宋拓显然对这女子有几分忌惮:“江小姐慎言,这是燕家主母,不是你能这般说道的。” “燕家主母?当年若不是那遭变故,燕哥哥的妻子应当是我姐姐!她算什么东西!”女子尖锐道。 这句话已经让林初完全冷了脸色。 荆禾早就气得浑身发抖,几步上前一耳光就扇了上去,“哪来的贱婢,我家夫人也是你这贱婢能诋毁的!” 女子被这一耳光打得毫无防备,她还扶着燕明戈, 身形一个趔趄,险些让醉得不省人事的燕明戈一并跌倒,好在宋拓及时扶住了燕明戈。 他回头冲荆禾喝道:“荆禾,住手!” 荆禾冷冷瞪了宋拓一眼:“你就是这么看着主子的?” 宋拓被荆禾瞪得莫名其妙,他道:“这是燕家的表小姐……” “主子在关外这些年,从来没什么表小姐找上门来,便是有,也是打的一肚子算盘,夫人陪着主子一步步走到今天,看到燕家又发达了,那些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酸臭亲戚又蛆虫一般凑上来了?她敢这般诋毁夫人,我管她是什么小姐!照打不误!” 宋拓被荆禾训得无言以对。 荆禾那一巴掌手劲儿可不小,江晚月的半边脸瞬间就高高肿起来了,她满眼怨恨看着林初:“你倒是养出了一条好狗!你心肠这般狠毒,我燕哥哥知道吗?” 林初都快被这小姑娘气笑了。 也是这时,她才仔细打量了这姑娘一眼,看着年岁不大,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五官轮廓跟江晚雪十分像,林初就说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 她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打量这姑娘一眼,眼底是时光和阅历积攒下来的高贵和傲气:“这是哪个勾栏院里出来的姑娘,性子够泼辣。” 她似笑非笑看了宋拓一眼:“相公喝醉了,先让相公去沐浴,让厨房把醒酒汤熬着。” 宋拓被林初那个眼神看的后背一凉,半扶办拖着燕明戈去了净房。 “你说谁是勾栏院里出来的呢!”江晚月像是被踩到了痛脚,尖利大叫,她穿的这身衣衫,的确不是良家女子会穿的。 见宋拓扶着燕明戈离开,她又想跟上去:“你们带我燕哥哥去哪儿!” 荆禾刷的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冷冷盯着撒泼的江晚月。 荆禾身形跟男子不相上下,手持利剑一脸凶相,还是挺吓人的,江晚月先是被荆禾镇住,想到荆禾到底不敢拿自己怎么样,便愈发猖狂了起来:“你敢拿剑指着我?好啊,你在我身上动一道口子试试!我是陛下赏给燕哥哥的,你敢动我,就是藐视君上!” 林初冷笑:“都说人要脸,树要皮,姑娘你这脸皮堪比城墙,打仗时没去军中实在是可惜了。” 她这一番话让围观的侍女都嗤笑起来。 江晚月又急又气:“你这女人怎么这般恶毒!真该让燕哥哥看看你这幅嘴脸!” 林 初眸色愈冷了几分,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笑意:“那倒是要叫你失望了,我夫君每日见的,都是我这幅嘴脸。” “你……你不要脸!”江晚雪怒火中烧,想到什么就骂什么。 话语之难听,叫荆禾都恨不得撕了她那张嘴。 林初倒是没见怎么动怒,只风轻云淡对荆禾道:“这小姑娘既然不会说话,那就别再说话了,把她舌头拔了吧。” 驿站里燕府的下人显然都是向着林初的,江晚月这才觉得怕,装腔作势道:“燕哥哥知道了不会叫你好过的!” 林初一手撑在木质楼梯的栏杆上,嗓音幽幽:“他会不会让我好过,这还难说。但我知道,你接下来不会太好过。荆禾,这张脸我看着也厌烦得很,划到叫我看不出原样来吧。” “是,夫人!”荆禾道。 江晚月看着荆禾就要落到自己脸上的刀子,惊恐大叫一声,最后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荆禾用刀背在她脸上拍了拍,江晚月也毫无动静,荆禾才冲林初道:“夫人,她晕过去了。” 林初这才轻嗤一声:“还以为能有多大能耐。” 荆禾也被江晚月骂林初的那些话气得不轻,对林初道:“夫人,怎么处置她?” 荆禾跟了林初这么久,又怎会不知,林初那些话只是为了吓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 “绑了,封住嘴,先放柴房里关一晚上,明早等相公酒醒了让他自己处置。”林初道。 她可不想半夜被这女疯子吵醒。 这江晚月虽然嘴巴毒,但没见得段数有多高,林初还没把她放到心上。 她需要弄清楚的,是江晚月背后的人。 沈铮不会无缘无故赏这么一个人给燕明戈,背后肯定有什么缘由。 荆禾带人绑了江晚月,把人关柴房里去了。 林初先去奶娘房里看了一下女儿,见燕珂没有被吵醒,这才安心了几分。 不管京中有多少牛鬼蛇神,敢动她女儿一下试试! 林初又交代了奶娘几句,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燕明戈已经被宋拓帮着沐浴完了,头发还是湿的,四仰八叉倒在床上,宋拓端着厨房送来的醒酒汤,站在床前一脸为难。 见林初进来了,他欣喜之余又有几分尴尬,只唤了一声:“夫人。” 林初点点头算是受 礼了。 “主子醉了,这……醒酒汤喂不进去。”宋拓为难道。 林初在一旁的圆桌处落座,不咸不淡道:“先放着吧,我一会儿喂给他。” 宋拓这才尴尬应了声是。 “我且问你,那姑娘怎么回事?”林初漫不经心开口,宋拓额前却已经布了一层薄汗。 “那姑娘,原是燕府大姑奶奶的次女,大姑奶奶下嫁到了庐陵江家。主子当年跟江家嫡女是有婚约的,只是后来燕家出了事,主子被流放西北……”宋拓说得磕磕绊绊。 林初不耐烦打断他的话:“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想问的是,她是怎么跟着回来的?” 宋拓是后来才到姚城的,之前燕明戈在羌城经历的那些事,他知道的还没林初清楚。 听林初这语气,他以为燕明戈已经告诉过林初这些,放心了几分,也没再怕林初生气而遮遮掩掩,道:“江家没落后,表小姐因为年纪小,被卖到了司舞坊,今晚的宫宴上,表小姐在舞姬行列中,她看到了主子,当即就哭着奔过来了,弄清事情原委,陛下就让司舞坊的把表小姐的卖身契给了主子,表小姐如今无处可去,就跟着主子回来了。” “确定只是偶然?”林初逼问。 “的确是事发突然。”宋拓答道。 林初却笑着摇头。 宋拓以为林初不信他,恳切道:“夫人,属下真没有欺瞒您!” 林初道:“如果那姑娘真是恰好在此次司舞坊献舞的舞姬之列,她对我的了解,还真是太多了些。” 宋拓能一直被燕明戈重用,自然也不蠢,他之前那般欲盖弥彰的样子,纯粹是怕林初误会了什么生气。 加上江晚月骂得也的确过分,宋拓也不敢细辨那些话。 眼下被林初这么一拨,在回想起江晚月那一句“丫鬟上位”,今日宫宴上的“巧遇”,委实就变得不巧起来。 “属下这就命人去查!”宋拓道。 林初点了点头,却又加上一句:“宋拓,你须知,如今京城一切事物都是跟你主子挂钩的,你办的这事,不是为我,是为你主子。” 宋拓心口一跳,忙跪下道:“夫人,属下一直唯您和主子的命令是从,绝无二心。” “我知你是个念旧的人,但现在燕家存留的那些人,不一定是以前那样的了,你莫要因自己的一些恻隐之心误事就好。”说 完这些,林初才道:“下去吧。” 宋拓恭敬应了声是才退下。 林初看着温和,但是凡事都能直接抓到点子上,宋拓算是再一次见识到了这位女主人的厉害之处。 宋拓退下之后,林初才看着放在桌边的醒酒汤陷入了沉思。 就凭江晚月跟她对呛那几句,她就知道这不可能是江晚月一个人能整出来的事儿。不然以她这副脾气,没个后台,能在司舞坊那地方熬出头?还参加宫宴? 林初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信的。 若说江晚月是沈铮的人,沈铮想借用江晚月来离间她和燕明戈,那计谋也太拙劣了些。 沈铮又不是没见过江晚雪,江晚雪那样的段数燕明戈都能巍然不动,别说江晚月了。 而且,沈铮前脚才示意王大人让他夫人来游说自己,让自己劝燕明戈收兵,后脚就塞这么一个奇葩过来给她添堵,沈铮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所以林初几乎断定了,江晚月不是沈铮的人。 那到底是谁还在幕后盯着他们呢? 躺在软塌上的燕明戈发出一两道轻鼾声,打断了林初的思绪。 看着这烂醉如泥的一坨,林初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走过去揪住燕醉鬼的耳朵狠狠拧了拧,一边拧一边骂:“醉成这样,怎么不喝死你丫的!” “棒槌……”醉得迷迷糊糊的燕明戈突然呓语一声,努力翻了个身,抱住了软塌上的一个软枕,蹭了蹭,一脸满足的唤了声:“媳妇儿……” 林初:“……” 她走回桌子那边端起那碗醒酒汤,掐着燕明戈的下巴粗鲁给他灌了下去。 虽然流出来不少,但好歹还是喝了小半碗进去。 喝完醒酒汤燕醉鬼就消停了。 他头发依然湿漉漉的,半点没干,怕他染上风寒,林初只得又找了干帕子给他擦头发,一边擦一边泄恨一般使劲儿掐他脸。 燕明戈醉了,“媳妇儿”、“棒槌”、“初儿”的胡乱叫,林初心中虽恼,但好歹没之前那么气了。 以燕明戈的警惕,不可能在宫宴上喝成这样的,她总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 不过好在也没出什么事。 但是这一章真要揭过,也绝不容易,林初打定主意给这厮一点颜色瞧瞧! 女人太作了不好,但 是有时候还是得作一点! 你懂事识大体是一回事,但也得让你男人知道你怒了,这时候就得作一点,让他吃点教训! 林初给燕明戈擦完头发,把帕子一甩,去桌前研墨写了一封和离书,按上了自己的手印,再用砚台压着。 已经到了后半夜,林初这才打着呵欠回床上睡觉。 她看着床上那四仰八叉的一坨就来气,酒气熏熏的臭死人,林初一脚就把人踹床下去了。 因为天气还冷,地上铺了厚厚的毡毯,燕明戈摔下去也没什么声音,他只是迷迷糊糊又叫了两声“初儿”,然后睡死过去。 林初躺了一会儿,气恼把床上另一条被子扔给他盖着,这才蒙上被子转过身睡。 *** 第二日。 燕明戈记得自己没喝多少酒,怎么就醉成这样了,他忍着头疼爬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地上。 他首先想到的是林初生气了。 往床上一瞧,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不像有人睡过的痕迹。 燕明戈眉头皱起,爬起来时看到桌上用砚台压着一张纸,而纸上“和离书”三字格外醒目。 燕明戈只觉得眼前一黑。 踉踉跄跄跑出门去,恰好看见奶娘,燕明戈劈头盖脸就问:“看见夫人了吗?” 奶娘被燕明戈这披头散发,双目殷红的样子吓了一跳,连连摇头:“早上夫人说抱小姐出去转转,还没回来。” 燕明戈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我儿啊,谁这么狠心把你关柴房啊!那简直是蛇蝎心肠啊!” 楼下嚎丧一般的嗓音听得燕明戈头又痛了几分。 “宋拓,怎么回事!夫人去了哪里?”燕明戈头疼的快炸了,努力回想昨夜的事,但什么也想不起来,他连自己是怎么醉的都没印象了。 “主子,这……是大姑奶奶找上门来了,昨夜表小姐大骂夫人,夫人下令把表小姐关进柴房……”宋拓也不知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珩哥儿,你看你娶的是个什么蛇蝎心肠的妇人,她竟然把你表妹在柴房里关了一夜!我可怜的女儿啊!好不容易盼回来了娘家,没想到还要受那毒妇的气!”在楼下哭号的妇人一见到燕明戈,就冲了过来。 燕明戈勉强认出这是当年的江家主母,他父亲的庶妹。 燕明 戈听着她咿咿呀呀就觉得头疼,再一想起林初那张和离书,心头的火一下子就起来了! 好得很,这些人都当他是死的么! 才到京城一天,就欺辱到他妻女头上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菌码这一章的时候,不小心码嗨了,忘记了时间,发出来的时候就晚了,宝宝们原谅我……qaq 第96章 “二姑姑消息倒是灵通。”燕明戈沉声打断妇人嚎丧一般的哭声。 这几年江家在京城的日子不好过,江燕氏又一贯是颗墙头草的作风,踩高捧低的,得罪了不少人。人家真正的贵妇如今不屑同她为伍,那些被她得罪过的夫人没在背地里阴她一把就算好的了。 江燕氏也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得知燕明戈住在这驿站,一大早就找上门来了,衣衫穿得还算体面,但跟金贵料子是完全搭不上边的。 能生出江晚雪那样的女儿,江燕氏的容貌也不差,只是面部皮肤有些松弛了,导致颧骨凸出,就显得有些刻薄。 江燕氏察觉燕明戈语气有异,哭声卡了一卡。 燕明戈却没再看他,望向宋拓:“谁把人放进来的?” “这……属下不知,属下收到风声的时候,二姑奶奶已经在柴房了。”宋拓汗颜,他安排的精兵只把客房这边围成了一个铁桶,厨房那边怕人下毒什么的,也叫人盯着的,柴房那边没什么重要的,就没派人盯着。 他都不清楚这江燕氏是怎么进的驿站,又怎么精准找到柴房的。 驿站中绝对有江燕氏的内应。 这个显而易见的计谋,拙劣得委实可笑。 但宋拓却知道,不管怎么样,都是自己失职了,今天能不声不响的溜进来一个江燕氏,明天进来的可能就是刺客了。 之前他顾忌着这是皇家的地盘,只让人看紧两位主子活动的范围,如今看来,必须得加强防范了。 江燕氏一听燕明戈这话就嚷嚷道:“珩哥儿,你说的这叫什么话,我是你亲姑姑,我来看看你有错吗?” 她说着就要上前,被宋拓伸手拦下了。 燕明戈现在没空搭理这母女二人,只问宋拓:“夫人什么时候出去的?” “出去快一个时辰了,有荆禾跟着的,主子不必忧心。”宋拓答道。 知道荆禾在林初身边,燕明戈还是松了一口气,但是一想起自己手中这张和离书,他脸色还是阴沉得可怕。 和离? 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才能让林初使这么大的性子,要跟他闹和离? 是因为他带了江晚月回来吗? 自己是怎么把江晚月带回来的,燕明戈对这段记忆都模糊得很。 昨天宫宴上他自己醉 酒也十分蹊跷,他在朝中不是个好相与的,因为带了五万精兵南下,甚至不少朝臣私下议论他这是想造反,为了跟他撇清干系,宫宴上来给他敬酒的朝臣除了长公主的驸马再无他人。 他总共只喝了三杯酒,燕明戈对自己的酒量还是有点自信,不至于三杯酒醉得不省人事。 那么……就是他昨夜喝的酒有问题。 他一向是个警惕的人,尤其是在宫宴那种场合。长公主驸马来给他敬酒时,为了以示诚意,倒的酒水都是他桌上那壶的,他跟长公主驸马都喝了三杯,不可能他醉了,长公主驸马没醉。 燕明戈知道有人已经开始出招,虽然这计谋低劣至极,可笑的是他竟然中招了。 宫宴上的事他自会去查,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哄好林初。 他自个儿在林初面前都乖得像只猫一样,竟然有人敢给林初气受? 呵呵,这不找死么! “驿站里的下人,让他们都回去赋闲几天,我和夫人还是习惯自己的人伺候。”燕明戈一句话,就换掉了整个驿站的下人。 逐个排查什么的,他还没这个精力,不如一刀斩来得简单有效。 管驿站中有多少人的眼线,他一下子全清理了。 一直被燕明戈忽略的江燕氏,为了找几分存在感,从怀里掏出帕子装模作样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哭诉道: “月儿他大舅舅啊,你怎么就这么早就去了……我这当妹子的,心里好苦啊!受了气娘家也没个人能为我出头了!自从当年永安侯府出事,我心头没有一天不是沉甸甸的!” 听江燕氏提到自己的父亲,燕明戈沉重闭了闭眼。 江燕氏见此,继续哭道:“好在珩哥儿你是个有本事的,如今得了陛下的青眼,我心头这块大石头才算是落地了,大哥哥和嫂嫂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江燕氏哭得不能自已,仿佛真是悲切到了极致,“珩哥儿啊,你是不知道,这些年,江家在京城过的是什么日子……” “二姑父和二姑父巴结上了韩家,在京城的日子都还不好过,那当初不如充军漠北?”一听江燕氏提到江家,燕明戈心头就发冷。 燕家得势的时候,江家讨好燕家,江燕氏更是仗着他母亲性子和善,把手伸的老长,直接管起燕府的事物来,当年就给了他母亲不少气受。 他和江晚雪的婚事能定下来,也是江燕氏跟 只猴儿似的上蹿下跳,磨破了嘴皮子才说动他父亲同意。当年的江晚雪的确是温婉懂事,他母亲也是看中了江晚雪这一点,才同意这门婚事的。 后来燕家因为太子谋逆一案被牵连,江家撇清的比谁都快。江晚雪作为江家的嫡女,前脚跟他悔婚,后脚就上韩府做妾去了。 江燕氏也是有脸,竟同他说起江家如何如何。 果然,江燕氏一听燕明戈那话,瞬间变了脸色:“珩哥儿,你如今在京城还剩几个亲眷?你发达了就这般不认人了吗?你忘了你小时候还是姑姑一手把你带大的?” “我自幼被父亲送去了潜龙山,二姑姑也跟去了潜龙山?”燕明戈一点情面都没江燕氏留。 江燕氏被这般说,脸上也只觉得火辣辣的,她只得继续打感情牌:“当初雪儿的事,我知道你怨我们,但雪儿她自幼是我们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漠北苦寒,是我和她爹舍不得雪儿随你去漠北。雪儿是一直惦念着你的,前年,雪儿竟一声不吭的去了漠北,我们也是后来才知道,她竟是去漠北寻你了……” 说到后面,江燕氏直接呜呜大哭起来:“谁知道雪儿她竟然在关外遭遇了不测,韩家那是一点良心也没有!连雪儿的尸骨都不肯带回……这简直就是在剜我和雪儿她爹的心呐……后来你姑父被奸人陷害入狱,江家也被发落,以至于你晚月妹妹年纪轻轻就被卖去了司舞坊,若不是遇上你,还不知道要熬到哪年哪月……” 江燕氏觉得燕明戈肯定是惦记着江晚雪的,这才故意拿江晚雪说事。 江晚月长得跟江晚雪有七分像,江燕氏甚至已经打好了算盘,燕明戈会因为当初没有娶到江晚雪,为了偿年少时的心愿,把江晚月给娶了。 届时她不仅是燕家正儿八经的姑太太,还是燕明戈的岳母。等她们母女二人联手斗倒了那个丫鬟上位的贱婢,整个燕家后宅不全落到了她们母女手中? 而她不知道的是,燕明戈早在江晚雪悔婚去韩家做妾时,就对她再无半分感情可言。 江晚雪来关外找他,安的是什么心意,燕明戈再清楚不过。他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二姑姑今日上门来,就是为了同我说这些?” 江燕氏见自己说了这么多,燕明戈还是半点反应没有,不由得有几分尴尬,但是想到自己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她还是道:“你姑父入狱快三个月了,江家落魄了,没钱打点狱卒,你姑父在狱中受尽了苦头,珩哥儿啊,那可是你亲姑父,你不能 不管他啊!” 让燕明戈收了江晚月的事可以从长计议,毕竟男人嘛,只要心中惦记上了,就只会越来越想的。让燕明戈出手把她夫君捞出来的事儿可耽搁不得。 江燕氏心中门儿清。 “所以二姑姑你这是一清早上门来请我帮忙的?辱骂我发妻就是你们求人的态度?”燕明戈从前就知道江燕氏是个势利眼,现在对她更没什么好感。 江燕氏一听燕明戈提到林初,瞬间就炸了,又跑回去一把扶起江晚月,声泪控诉道:“你看看,你看看,她把你表妹害成什么样子了?珩哥儿,我是你亲姑姑,这是你亲表妹啊,你难不成还要为着一个外人,让你表妹白白受了这遭委屈?” 江晚月人是早就清醒了的,此刻披着厚袄子缩在江燕氏怀里掉眼泪,一派楚楚可怜的样子。 “外人?”燕明戈玩味一笑:“二姑姑,那您何故要为了姑父这样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外人,来让侄子我为难呢?” “珩哥儿,你……你……”江燕氏被燕明戈堵的说不出话来。 “林氏是我的结发妻,百年之后,她可以葬进燕氏陵墓,排位也能供在燕家祠堂,受子孙们的香火。反倒是二姑姑你,将来入的是江家陵墓,你告诉我,谁才是外人?”燕明戈坐到太师椅上,手捧一杯热茶,用茶盖轻拨着茶叶,漫不经心说出这番话。 “好啊,好得很!你燕家的门槛高,我攀不起!”江燕氏被气得浑身直哆嗦,拉起江晚月就往外走。 “等等。”燕明戈突然叫住她。 江燕氏以为燕明戈是因为方才那话说得太过分,想跟她赔礼道歉,心中暗喜,面上却是端着的:“你燕大将军还有什么事?” “你留下。”燕明戈下巴微抬,指向江晚月。 母女二人皆是窃喜。 江晚月学着她姐姐当年说话的姿态,泪光盈盈的一双眼里透着倔强和委屈:“燕哥哥既不肯再认我们这一门亲,还叫我留下作甚,我可不愿在这里受那位燕夫人的气!” “就是!”江燕氏赶紧附和,又加了一句:“我女儿就是我的命,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燕明戈看着江晚月,似笑非笑道:“你昨日辱骂了我夫人什么,等我夫人回来,你把那些话,一字不漏的骂在你自己身上,骂给我夫人听一遍。” “至于二姑姑……”燕明戈顿了顿,道:“您想留下来看,便留下吧。” “燕……燕珩,你别欺人太甚!”江燕氏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主子,宫里派人来了。”府上私兵来报。 “看着他们。”留下这句,燕明戈就大步离开了前厅。 宫里送来的是昨夜宫宴上他那一桌的酒壶和酒杯。 面白无须的太监捏着嗓音道:“昨日宫宴上的酒,都是内务府采买的杜康酒,燕将军您这一桌的酒,不知何故变成了黄粱梦。” 黄粱梦,有不过三杯就倒的别称。但只要事先喝过西域雪蛤炖的热汤,就不会醉。 沈铮此举,就是在告诉他,宫宴上的事,不是他做的手脚。 放眼整个朝堂,谁还敢在新帝眼皮子底下玩弄把戏呢? 送走太监后,燕明戈看着这两样东西,嘴角勾起一个冷冷的弧度:“长公主府?” 作者有话要说:燕明戈:我在我媳妇儿面前都乖得跟只猫一样,你们敢给她气受!【摔锅盖】 林初:打住,你哪里有猫可爱? 燕明戈:……媳妇儿你变了qaq ____________ 晚点还有一更哈~ 第97章 给他敬酒的是长公主驸马,能在宫廷之中下手的,也只有长公主才有这个人脉了。 如今看似天下太平,但朝中各大势力盘根错杂,沈铮这皇位坐得并不稳。 长公主是先祖皇帝的长女,沈铮的姑姑。 能在两任皇帝当朝期间保持长公主府盛宠不衰,可见这位长公主是个手段了得的。 燕明戈对长公主夫妇的印象,大抵便是圆滑。 长公主夫妇都没什么实权,但是放眼整个朝野,几乎没有哪位官员有跟长公主府上结仇。而且长公主名下产业诸多,生意做得也不错。 让燕明戈想不通的是,长公主整这么一出,就为了把江晚月塞给他,目的何在? 沈铮坐稳皇位只是迟早的事,以长公主的聪慧,在这时候给沈铮添堵,莫不是在断自己的后路? 燕明戈手指轻叩桌面,思索着这些事的关联点。 许久之后,他轻抚手掌,一名影卫从暗处走出:“主子。” “查江家和长公主府有什么往来。”燕明戈沉声道。 “遵命。”影卫悄无声息退下。 又枯坐一会儿,燕明戈才揉了揉醉酒后仍有些作痛的眉心:“宋拓,夫人现在在哪儿?” 黄粱梦的酒劲儿可以让普通人醉上三天三夜,他因为之前在断魂石林吃过一颗蛇婆果,果子能解百毒,这才让黄粱梦的酒劲儿这么快过去。 宋拓推门进来,恭敬答道:“夫人正在鸣玉楼。” 鸣玉楼是京城有名的酒楼,楼里的大厨虽说比不上宫廷御厨,但烧出的菜别有一般滋味,依然被食客们争相夸赞,鸣玉楼的招牌菜经常都是早早的就被世家府上订下了,普通食客很难遇上菜肴没被订完的时候。 “在哪儿?”燕明戈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鸣玉楼。”宋拓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 燕明戈脸色黑如锅底。 他以为那个棒槌被气到了,出去走走散散心。他这边正想着怎么哄她呢,现在却告诉他,人已经在鸣玉楼了! 写给他一纸和离书,自己却跑鸣玉楼去吃香的喝辣的,燕明戈越想就越觉得心肝儿隐隐作痛。 想起燕明戈晨起到现在还一点东西没吃,哪怕知道燕明戈现在心情不好,宋拓也只得硬着头皮问:“厨房一直给您备着早膳,主子要用些 吗?” 燕明戈阴沉沉瞥了宋拓一眼,宋拓立即闭嘴了,退到一边充当背景墙。 “备马。”燕明戈冷冷甩出两字。 “主子要出府?”宋拓问。 “去鸣玉楼。”燕明戈黑着脸道。 *** 鸣玉楼。 天气还没完全回暖,林初带着孩子也不好一直在外面逛,她听说这家酒楼在京都颇负盛名,就带着荆禾进了这鸣玉楼。 跟店小二要了间景致不错的包间,林初又点了楼里几个招牌菜。也是她运气好,今日竟然还没被人订完。 等着上菜的时间里,林初就在窗口看看这京城景致。 从酒楼的窗口望去,整个京城的房屋鳞次栉比,错落有致,别有一番味道。 “夫人,您出来这般久了,真不给府里通个信儿吗?”荆禾想象了一下燕明戈找不着林初盛怒的样子,有点怂。 “怕什么,先晾他一晾,省的他隔三差五又带什么莺莺燕燕回来。”林初逗弄着怀中的女儿道。 她出门的时候,江燕氏还没找上门来,不然若是叫林初跟那对母女撞上了,估计今个儿的心情又要给败光。 她这样直接跑出府来,的确是想给燕明戈一点教训,另一个目的则是想看看江晚月背后的人下一步会怎么做。 丈夫赴宴带了个女人回来,放在任何一个贵妇身上,都会是心底的一根刺。 没脑子的,约莫就是大吵大闹,甚至跑回娘家让娘家人撑腰。 有些手腕的,面上一派从容大度,背地里使手段把那带回来的女人拿捏的死死的。 林初自然可以做到后者,但有时候当你还不清楚自己敌人实力的时候,就迷惑对方,让对方低估你,这样取胜的可能才大一些。 她估摸着,背后真正那条大鱼,应该已经得到她负气离开驿站的消息了,对方如果判定她只是个没什么脑子的蠢妇,应该很快就会放出鱼饵引她上钩。 思索这些的时候,酒楼的菜也送上来了。 菜品摆盘好看,香味也勾人得紧,林初食指大动,想动筷的时候,被荆禾叫住。 荆禾拿出银针在每一道菜上都试了一遍,见银针没有变黑才让林初动筷。 只要不是自己人全程盯着做出来的菜肴,荆禾都不敢贸然让林初动。 不怕一万 ,就怕万一。 林初正吃着呢,隔壁包间突然传来了几个公子哥儿的议论声。 “如今陛下宠信姓燕的,他燕家是真的青云直上了!” “可不,听说燕明戈在宫宴上非礼了一个舞姬,陛下分毫没有怪罪,还把那舞姬赏给他了!” “不是说他宠妻如命吗?” “嗬,信那些胡话,关外那水土能养出什么美人来?这京城美人无数,怕是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比他那发妻好看!只怕他那发妻,今后有的苦头吃了!” 酒楼为了节省成本,包间之间的墙并不是实心的,只用了雕花木栏隔开,又在两边用屏风挡住。 所以两包间虽然彼此看不见,但说话的声音还是再清晰不过。 林初吃肉丸的动作卡了卡,荆禾则是气红了脸:“夫人,您别听那些人胡言乱语。” 林初失笑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在意那些人的话。 那些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她很清楚这一点。 她点菜时什么都想尝尝,一不小心点多了,林初吃得直打饱嗝儿,荆禾又被那些人气得吃不下,林初看着一桌子像是没过动过的菜肴,痛心疾首。 罢了罢了,在外人看来,她这是被气得饭都吃不下了吧。 就当是为了把戏做足喽! 下楼结账的时候,林初正准备付银子,旁边突然传来一道嗓音:“前面可是燕明戈燕将军的夫人?” 林初心道大鱼来了。 她抬头望去,只见红漆木楼梯上一个穿着绯红齐胸的美艳妇人被一个老嬷嬷扶着走下来,她齐胸上还绣着大朵大朵暗金的牡丹花,富贵袭人。 美妇人五官十分大气,不知是不是妆容太浓的缘故,她的美,总带着一种攻击性。 大昭民风并不开放,对女子可以说是苛刻,但这女子都已经嫁做人妇,还能穿齐胸,明目张胆的挤出这么深一条沟来,身份肯定是非富即贵。 “您是……”林初开口迟疑了几分。 “我家主子是明德长公主。”扶着美妇人的老嬷嬷回答了林初,神情颇有些趾高气扬。 “原是长公主,失礼失礼。”林初忙道。 虽然她脑子里并没有在原著中找到关于这长公主的信息,但看人家派头做得这般足,还是得给人家几分面子。 “这是你的孩子?”长公主便是 笑起来,也不见得多亲和:“瞧着可人的小模样,让我抱抱。” 她已经伸过手来,人家身份之尊贵又摆在那里,容不得林初拒绝。 可林初怎么放心把孩子交给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儿的长公主,她狠心在燕珂屁股蛋儿上掐了一把。 燕珂瞬间瞪圆了眸子,然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乱挥胖手和脚丫子。 “乖,乖,不哭不哭。”林初立马收回了递出去一半的手,把孩子抱在怀里哄着。 长公主人精一般,怎么可能看不穿她的伎俩,也没在说要抱孩子,只突然叹了一句:“你这孩子是个苦的,昨夜宫宴上的事,燕将军是有些不像话……” 燕明戈什么秉性,林初自己还不清楚么? 为了弄清长公主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林初配合着沉默了下来,像是被说中了心事。 长公主这才继续道:“不怕,你还年轻,男人哪有不纳妾的,等你生下他燕家的嫡子,他必然会敬着你的。” 一般的女子,但凡头胎只生了个女儿,心中哪能没有个疙瘩的。 林初就又配合露出一副凄楚神色。 长公主眸中有了几分满意之色,她吩咐掌柜的:“把燕夫人的账算在我名下。” 掌柜的连声应是。 长公主这才对林初道:“燕夫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荆禾担心林初的安全,面色有异,刚想说什么,林初给他她一个眼神,荆禾才闭上了嘴。 林初跟着长公主走到了僻静之处,长公主才道:“同为女子,我理解燕夫人你的苦楚。我头胎就是只生了个女儿,眼睁睁看着丈夫抬了一房又一房的小妾,却只能把那苦往心里咽。看着燕夫人你抱着女儿一人在外边,我就想起了自己当年。” 林初酝酿了半天,终于憋出了点眼泪花花,她装出一副哭腔:“我命不好……我命不好……” “傻孩子,只要生下男丁,你在燕家的地位就稳了。我也是真的心疼你,我这儿有个方子,是当年从太医那儿求来的。你按照这方子抓药煎给你夫君喝,不出一月,保你怀上男娃。”长公主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药房递给林初。 林初心道你出来吃个饭,还随身携带着求子药方,说出去谁信。 不过面上仍是一副感激涕零的神色:“这……长公主大恩,我……我嘴笨,不会说话,但您的恩情,我 一定铭记在心。” 长公主笑道:“瞧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方子你且好生收着,信阳侯夫人找我要了几次,我都没给呢,也是你这孩子合我眼缘。” “多谢长公主!”林初继续拍马屁。 “我还有事,就不跟燕夫人多聊了,改日再请你到府上叙叙。”长公主目的达成,也没什么好跟林初说的了。 看着长公主的车架走远,林初才对荆禾道:“咱们也该走了。” “回府吗?”荆禾问。 “去药铺。”林初道。 做戏就得做足。 回到马车上,林初抱着燕珂低声诱哄。 燕珂记仇得很,闭着眼不理她老娘。 林初又是心疼又是愧疚,眼泪是真的流出来了:“对不起,珂儿……” 燕明戈的封号还没下来,她在长公主面前,只能伏低做小。 “呀咿!”燕珂还不会说话,只能发出这样的音节。 林初感觉到一只小手在自己脸上拨了拨,抬头就看到燕珂一双黑亮的大眼睛。 “呀呀!”燕珂又挥动了一次胖爪子,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给了林初一种她是在安慰自己的错觉。 初为人母的喜悦充斥在心中,林初几乎要喜极而泣,她抱紧了孩子:“珂儿,娘再也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刚说完这句,马车就剧烈一震,林初抱着燕珂险些摔下软垫。 她还没来得及问荆禾一句怎么了,马车车帘就被撩了起来。 燕明戈骑在大黑马上看了他一眼,脸色简直黑到不能再黑,压着怒气吩咐一句:“回府!” 随即就用力一甩车帘。 看着还在摆动的车帘,林初懵了一瞬。 那啥,不是该她生气吗?怎么好像有点偏离她的预计方向? 第98章 这回府的一路,燕明戈都没跟她说半句话。 到了驿站,荆禾把脚凳放到了马车下方,林初抱着孩子,不好搭着荆禾的手下车,就打算直接走下去。 横空拦出一只手,她抱着孩子,那只大手直接勾着她的腰把她给放到了地上。 林初看着转头就走的燕明戈,有点囧。 她知道燕明戈看到那封和离书,又得知自己一声不吭就跑出去,肯定会发怒。 燕明戈如果是直接凶她,她兴许还有底气凶回去,但燕明戈这般,她到不知怎么接招了。 确实是她先作的,可燕明戈这样一点台阶也不给,她下不来啊。 林初叹了口气,抱着燕珂进了驿站大门。 她本打算直接回房间,夫妻之间有什么话,还是关起门来比较好说。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宋拓突然拦下来了她,恭敬道:“夫人,主子让你去前厅那边。” “我知晓了。”林初面上一派淡然,心中却不怎么有底。 丫的,忘记自己作的对象是喜怒无常大反派了! 荆禾也鲜少见到燕明戈这个样子,她担心燕明戈是真动了气性,同林初一道前往前厅的时候,便对林初道:“夫人,主子宫宴上带回来了一个女人,您就以这个为由,说是出去散散心吧,您说得可怜些,主子就不忍心生您的气了。” “瞧你这说的,我还怕了他不成!”林初死鸭子嘴硬,随即又低头对小燕珂道:“团团啊,一会儿你爹要是敢凶娘亲,你就可劲儿的哭。” 荆禾:“……” 说好的不怕呢。 主仆二人进了前厅,才发现江晚月也在,还有一个中年妇人。 燕明戈坐在梨花木大交椅上,微微侧着头,旁边的黄梨木桌上是丫鬟刚上的一盏热茶,丝丝热气白雾一般升起,让燕明戈面容模糊了几分,可那一身阴郁之气还是骇人得很。 “给夫人看座。”说这话的时候,燕明戈还是没看林初一眼。 很快就有下人抬了一把椅子给林初坐。 林初抱着燕珂坐了上去,面上还是不动声色。 燕明戈这才冷漠说了声:“开始吧。” 站在大厅之中的江晚月难堪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浑身发抖。 她旁边的江燕氏见她这般,就拍了一下她的手, 压低了嗓音道:“月儿,娘知道你最懂事,你快说啊,这是在救你爹啊!” 虽然江燕氏的嗓音压得很低,但还是被林初听到了。江晚月什么身份,她是弄清楚了的,眼前这个妇人,听她这句话,林初也猜到是谁了。 她不知燕明戈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一言不发坐在那儿。 江晚月看着林初,似乎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发出声音:“我心肠恶毒、不知廉耻、不识好歹,我是个贱婢,昨夜冲撞了嫂嫂,都是我的不是,我愿自罚三十个嘴巴子,恳求嫂嫂别再生我的气。” 说到后面,江晚月眼泪簌簌直掉,哭得双肩都颤动了起来。 看得出她这次是真哭,一个姑娘家的被这般下脸面,的确是没脸做人了。 林初有些诧异朝燕明戈望去,江晚月说的恶毒、贱婢,都是江晚月昨天用来骂她的,现在江晚月把这些词都用到她自己身上了,这是燕明戈在给她出气? “珩哥儿啊,你看这,月儿道歉也道了,这事就这么结了吧?”江燕氏看向燕明戈,若说上午她还一心想算计燕明戈,从他这儿捞什么好处,现在就只剩惊恐了。 浸淫在内宅的妇人心中弯弯道道多,上不得台面的手法也多。但沙场上的将军,面临敌军的阴谋诡计时,比这内宅之争残酷了不知多少倍,他们怎么可能识不破这些粗劣的伎俩? 想要恐吓一个人,审俘虏的那些手法还没拿出来,江燕氏就被吓破胆了。 燕明戈半个眼神都没给江燕氏,只冲着林初一扬下巴:“问我夫人有没有原谅你。” 也不知燕明戈是怎么恐吓这母女的,江晚月一听见燕明戈的声音就吓得浑身发抖,她哭着看向林初,声音里带上了几分祈求:“嫂嫂,我真的知道错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吧。” 林初看这姑娘双眼肿得跟核桃一样,沉默了片刻,道:“下不为例。” 江晚月几乎可以称之为感激涕零,说了句“谢谢嫂嫂”,抬起双手就左右开弓开始打自己耳刮子。 她是下了实力气的,没打两下脸就红了。 林初见她这番举动,眉头皱起,道:“这三十嘴巴子就作罢吧。” 不是她心软,只是这江晚月虽然嘴巴坏了些,但也没做什么实质性伤害她的事。江晚月在她看来,就是又蠢又可怜。 江晚月已经被逼成这样给她道歉,再看着她自打三十耳光,林初 自问没这种特殊嗜好。 燕明戈没有发话,江晚月不敢停。 听着那清脆的耳光声,林初心中莫名烦躁,斥了句:“要打出去打。” 燕明戈这才出声:“不用打了,下去。” 江晚月已经打了自己快十个耳光,两颊高高肿起。她眼泪掉不停,被江燕氏扶着走出去了。 林初哄着燕珂,心中有几分自己都说不清的烦乱。生下女儿后,她的母性的确是多了些,只盼着她今日的心软,能让江晚月领情,不要再给她生出什么幺蛾子。 夫妻二人各自想着事情,大厅里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宫宴上,是我疏忽,着了别人的道,喝醉了。”燕明戈受不了这阵沉默,出言打破寂静。 “但你放心,我跟她之间,什么事都没有。”燕明戈怕林初误会,又补充了句。 燕明戈给了台阶,林初当即就顺着下了,她咳嗽两声道:“我也是昨夜被气狠了……” 谁料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燕明戈冷笑着打断:“气狠了?气狠了就不问青红皂白跟我说和离?气狠了就一声不吭抱着女儿一出去就是半日?” 燕明戈越说声音越大,后面几乎是用吼的。 荆禾吓了一跳,想劝说燕明戈,刚叫了声主子,就被燕明戈怒斥一句:“滚出去!” 林初也傻了,她没想到燕明戈会气成这样,半天没回过神来。 “主子,夫人真的只是被气到了出去散散心……” “滚!” 燕明戈一甩袖,将桌上的茶盏摔碎在荆禾脚边,碎片砸得到处都是。 荆禾也十分畏惧这般模样的燕明戈,但她担心林初,不敢出去,还是宋拓进来一把将她拉出去了。 大厅里再也没有旁人,燕明戈才一步步走向林初。 林初心口不受控制的咚咚狂跳起来,有一瞬间脑子都是空白的。 燕明戈在她跟前站定,居高临下望着她,双目猩红,戾气横生,他抬起手。 林初都怀疑他是不是要打自己,但燕明戈只是像触碰易碎的珍宝一般轻轻摸了一下她的脸。 有水泽从燕明戈眼角飞快的溢出,他神情罕见的脆弱,嗓音颤抖得几近哽咽:“你怎么可以说和离?” 林初眨了一下眼,不知道是不是方才被燕明戈吓到了,身体做出了本能反应,眼泪 跟滚豆子似的一下子就出来了。 一见她哭,燕明戈就慌了,他笨拙帮她擦脸上的泪珠:“对不起,我不该凶你。” 林初胡乱摇摇头,眼泪还是掉不停。 “林初,你我是夫妻,我们是要携手过一辈子的人。我让你生气了,你可以发脾气,但不能拿和离说事,知道吗?”燕明戈一边帮林初擦泪一边道,他嗓音很温和,却是不容拒绝的。 林初知道自己怕是作过头了,但那个一向宠着她的人突然这么凶,她心中还是莫名委屈,可能女人就是一种矫情的生物吧,尤其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 她一边抹泪一边点头,眼眶通红,嘴巴抿得紧紧的,看着就可怜兮兮。 燕明戈轻叹一声,挑起了她的下巴,露出一丝苦笑:“林初,你知不知道,为了你,我一直在努力变好?” 想起原著中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大反派,林初对燕明戈更加愧疚,她低声道:“对不起……” 燕明戈却是摇头:“林初,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听你说对不起的。” 林初心底一个咯噔,她把大反派的心给伤透了? 不是为了听她说对不起,这不意外着大反派不肯接受她的道歉? 林初正考虑自己要不要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挽回一下大反派,就听燕明戈阴沉沉道:“从今日起,夫人练的字帖,就换成婚书吧,每日临摹十遍!” 林初瞪大了眼。 婚书,是古代人类似于结婚证的东西,婚书上还印有誓词。林初只记得前两句是什么“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燕明戈嗓音幽幽:“夫人每日临摹婚书,自然就会记得婚誓的每一句,不会再动不动就说和离了。” 林初几乎是破涕而笑:“你吓死我了。”她抬手抹泪。 燕明戈睨着她:“你说清楚,是谁吓谁?” 林初立马认怂,缩着脖子不说话。 燕明戈这才道:“我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给你出气,你倒好,又是要跟我和离,又是偷跑出去!” 林初弱弱反驳:“我是明目张胆出去的。” 燕明戈盯着她不说话。 林初咳嗽两声,赶紧岔开话题:“我这是为了引蛇出洞嘛,你那表妹,看着也不是太聪明的样子,总不能她就把你给算计了吧。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找我的竟会是长公主。” “长公主?”燕明戈一听林初见到了长公主,也是脸色微变。 林初就把在鸣玉楼遇到长公主的事细说了。 燕明戈命人把他们从漠北带来的随行医官请过来,医官看了长公主给林初的方子,言方子前半部分药材的确是助孕的药材,后面那十几味药材,却是制作寒石散的。 林初不知寒石散是何物,听了医官解释,心下也是一惊。 寒石散是一种毒,却不是当场就要人命,而是让人吸食成瘾,最后一日不吸寒石散,便痛苦难耐,恨不能去死。但若一直吸食,也会五脏衰竭而死! 前朝因为满朝文武吸食寒石散,最后导致灭国,祖皇帝继位之后,就严禁寒石散流传,制作寒石散的方士被杀,药方也焚烧殆尽,自此寒石散失传。 这医官的爷爷当年若不是碰巧去异邦游历一遭,只怕也被杀了。 燕明戈交代了医官几句,医官再三保证不会走漏风声,这才退下了。 林初只觉得京城像是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正在向她们收拢。 燕明戈大掌落在林初肩头:“别怕。” 林初偏过头靠在了燕明戈身上:“相公,等陛下的封赏下来了,咱们就回漠北吧。” 京城这趟浑水,她不想再沾染了。 燕明戈揉揉她的头发,宠溺说了声好。 隔日燕明戈的封赏就下来了。 新帝封了燕明戈为大昭开国史上第一位异性藩王,割地西北,封号镇北王。 王侯郡主都是成年之后才有封号的,但燕珂未满周岁,就被沈铮赐了婧北郡主的封号。 林初自己也成了朝野之上最年轻的一品诰命夫人,一时间,燕家这滔天的荣耀,羡煞了旁人。 帮随着封号一并赏下来的,还有一座气派大宅院,良田千顷,黄金万两。 林初知道她们过不了多久就要回西北了,也没让人怎么翻修沈铮赏下的宅子,简单收拾一下,就住了进去。 沈铮宅院都赏下来了,她们总不能还住在驿站。 燕珂的百日宴也近了,林初原先是想自家人给孩子庆祝就行了,但眼下这局面,怕是不得不大办一场。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燕明戈:你怎么可以说和离!【二哈式咆哮】 林初:呜……你凶我……你竟然凶我 !【战术大哭】 燕明戈:……我错了,我不该凶你。【一脸懵逼认怂】 第99章 林初这几日忙得脚不沾地,得准备燕珂百日宴的宴席,还得给各大官员府上送去请帖。 这里不是姚城了,若是不给人家府上送去帖子,就显得太过失礼。 而且燕明戈还隐隐给林初透露,说是那天沈琛有可能会过来。 帝王要亲自过来,这百日宴办得就得更讲究一点了,林初又是忙得晕头转向。 在写请帖的时候,林初就犹豫得不行。长公主给了她一张寒石散的方子,直觉告诉林初长公主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她是真不想跟长公主再有什么接触。 而且燕珂的百日宴,贵妇人们肯定会抱燕珂什么的,万一那时候长公主要是对燕珂下手,林初光是想想都怕。 她把自己的顾虑说给燕明戈说了,燕明戈好笑摸了摸她的头:“给她下帖子啊,为何不下?” “这,我担心……”林初眉头皱得紧紧的。 彼时燕明戈正在书房处理政务,听了只是摇头失笑:“不必这般草木皆兵,莫要忘了,如今这天下,是沈琛的天下,长公主便是再能耐,也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燕明戈最近隔三岔五又被沈琛宣进宫去,林初猜测应该是这君臣二人在谋划什么。 她犹豫再三,还是把话说出来了:“相公,我不管你们会在珂儿的百日宴上安排些什么,但是一定要保证珂儿的安全。” 燕明戈面色微微一沉,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叹道:“你莫想这些有的没的,珂儿是我的女儿,我不会让她有事。我知道你不想淌京都这趟浑水,但是长公主已经把手伸到我们这边来了,我们就得防范着。” 林初道:“其他的我一概不怕的,我只担心珂儿的安危。” “我没同你说这些,就是不想让你担心,不过你既然猜到了,我也就不瞒着你。陛下会亲自过来,长公主便是有什么动作,也是针对陛下的。放心,到时候我会多派些人守着珂儿的。”燕明戈道。 林初这才安心了,不过她还是不明白,为何长公主要搅混京城这一淌水。便问燕明戈:“相公,长公主她跟新帝对着干,图什么?” 燕明戈勾起的唇角带了几分嘲讽的意味:“野心太大吧。” 如今朝臣中,家中有待嫁闺女的少之又少,而且基本上都是一些小官家中的女儿。 毕竟之前二皇子也不傻,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就娶了京都一众大臣的 闺女,到沈琛这儿,便是他想联姻,朝中也没几个合适的贵女。 但自从韩国公谏言让沈琛选妃充盈后宫,朝堂上就有不少朝臣说长公主之女贤惠端庄,有母仪天下之范。 沈琛都快给气笑了,这群老不死的真把他当个傀儡皇帝了?手长得连他娶什么人都帮他定好了。 沈琛在早朝上发过几次脾气,却还没实地里打压那些带头的朝臣,就是想寻个机会一锅端了。 韩国公那老匹夫是个人精,之前追随二皇子,后来六皇子得胜又立马倒戈。虽然名声不好听,但他好歹是个高官,沈琛如今又是用人之际,便收下他了。韩家的影响力不小,之前追随二皇子的人见韩国公投靠沈琛后依然高官厚禄享受着,纷纷效仿。 沈琛之所以厚待韩国公,也是知道韩国公儿孙都在白马关一战中全被杀了,这糟老头子如今还有些用处,就让他先蹦跶着,反正他也没几年活头了。 韩国公记恨着韩子臣死于燕明戈之手,死咬着燕明戈带兵南下一事不放,直言让沈琛削了燕明戈兵权。 这事沈琛心底肯定会有一根刺,但他让燕明戈裂土封王,本身就是一种让步了,朝臣们也看的明白,新帝这是暂时动不得燕明戈,只能求稳。 韩国公这么一提出来,沈琛就没法装聋作哑忽略此事了,这不仅让沈琛难堪,也让沈琛陷入了两难的局面。 他若不治燕明戈,会在朝臣心目中失去君威。他若真拿燕明戈开刀,燕明戈也不是个善茬儿。 感觉那就是一根毒刺,瞬间又把君臣二人间的关系僵化了。 这次是燕明戈做出了让步,没在朝堂上装大爷,反而睁着眼说瞎话,言自己带五万精兵南下,是为了开凿水渠。 西北干旱,南方一到春夏季节又洪涝成灾,燕明戈就想从南方凿一条水渠,把水引到西北去。 这样的想法在朝臣们看来简直荒谬至极,毕竟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人提出过。 可一朝帝王和只手遮天的权臣联手演这一出戏,朝臣们哪怕心中气得想骂娘,也只能打落牙和血往肚子里吞。 经年之后,当一条大运河真的联通南北时,朝臣们才惊掉了眼珠子,不过这是后话。 从燕明戈书房出来,林初和荆禾刚走到后院的假山处,就看到服侍韩君烨的丫鬟汤圆一脸惶然的在四处寻些什么。 自从卫柔不告而别之后,汤圆就负责照料韩 君烨的饮食起居。 韩君烨那孩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变得越来越沉默。林初之前以为他是舍不得卫柔,跟他说了许多安慰的话,但韩君烨也没什么反应,加上回京事物一忙,林初分身乏术之时,不免就有些忽略了这孩子。 “汤圆,你在找什么?”荆禾叫住了在假山石林间到处张望的汤圆。 汤圆看到林初,又是激动又是害怕,都快哭了:“夫人,小公子不见了!” 林初心下一惊,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我去厨房端了碗银耳莲子粥回来,小公子就不见了踪影。”汤圆哭道。 “房间里里外外都找了?”林初拧眉问。 “找过了,没看到小公子。”汤圆这一哭,眼泪就再也停不下来。 “通知宋管家,让他带人找找。”林初对汤圆道,又转头吩咐荆禾:“你我二人也分头找找,府上守卫森严,不可能有外人混进来,那孩子应该是躲什么地方去了。” 荆禾跟汤圆都点头,三人分头行动。 林初一边叫着韩君烨的名字一边在能藏身的地方找人。 “君烨,你听话,出来,婶婶带你去看卫婶婶还不好?还有你果果妹妹。”林初正在一片矮灌木间寻找韩君烨,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 “婶婶。” 音色清冷,那份童稚像是被什么掩盖了下去。 林初缓缓转过头,就看到了站在她身后的韩君烨,还有一个红衣艳烈、手持折扇的年轻公子。 折扇公子嘴角总勾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上挑的丹凤眼潋滟多情,眼角一朵梅花印记,让他更添了几丝阴柔。 林初看到韩君烨本还有几分欣喜,看到这折扇公子时,面上的喜色就慢慢褪了下来。 “时间不多,若要道别可得快些。”折扇公子把玩着自己手中的折扇,漫不经心瞥了林初一眼。 眼波含笑,百媚横生。 但林初的注意力全放在了他折扇的落雪白梅图上。 一纸折扇,落雪白梅。 这人……若林初没有猜错的话,他应当是原著中韩君烨的师父——梅落谙。 “君烨,这是怎么回事?”林初有些懵。 上辈子梅落谙能收韩君烨为徒,是他途经一座被流民占领的村子时,发现韩君烨为了抢吃的,用石头砸死了另外两个 流民。 梅落谙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性情也十分古怪,许是看中了韩君烨身上那股狠劲儿,索性就把韩君烨收为了徒弟。 这一世,按理说,韩君烨应该跟梅落谙毫无交集才是,二人怎会走到了一起? “婶婶,我解释不了这么多,这封密函,你且拿去交给燕叔叔。”韩君烨从怀里掏出一封密函塞给林初。 他个头蹿高不少,原本肥嘟嘟的脸也轻减了下来,看着有了世家公子的矜贵清冷。 “什么意思?”林初拿着密函,心中还是一派迷茫。 韩君烨后退两步,跪下给林初磕了一个头:“婶婶,你和燕叔叔的大恩,我不会忘的。” 林初心口突突直跳:“你这是何意?” “乖徒儿,时间可不多了。”抱着手臂立在一旁的梅落谙戏谑开口。 韩君烨眉峰蹙了蹙,只对林初道:“劳婶婶代我像燕叔叔问安。” 言罢,起身走到了梅落谙身侧。 梅落谙看着林初身后,薄唇勾起蛊惑人心的笑容:“来了?不过是漠北之狼,嗅觉够灵敏的。” 他手中折扇刷的张开,炽风扑面,林初抬起袖子挡在眼前。 后腰忽然揽上一双结实的臂膀,那扑面的炽风也全都被挡了下来。 林初睁开眼,就看到了用披风挡在自己跟前的燕明戈。 “相公……”林初抓紧了燕明戈的手臂,再看四周时,除了空气里一丝若有若无的梅花香,再无其他人的影子。 “君烨跟着那人走了?”林初有些揪心,养了一两年的孩子,说跑就跑了,她心中自然不好受。 宋拓和荆禾也带着人匆匆往这边赶来。 “主子,咱们的人没拦下来。”宋拓有些汗颜。 “赤血罗刹梅落谙,你们拦不住。”燕明戈淡淡开口,面上看不出什么波澜:“都下去吧。” 林初跟着燕明戈回了书房,才把韩君烨给她的那封密函交给燕明戈:“这是君烨让我交给你的。” 燕明戈打开密函,把里面的东西扫了一遍,才揉着眉心道:“是我小瞧那孩子了。” “怎么了?”林初拿过密函中的信纸一一查阅,也错愣瞪大了眼。 长公主,竟然跟三皇子一直有交易。 密函中的信有十余封,远的有几年前的,近的有 半月前的。 半月前那一封信,三皇子在信中许诺长公主,若助他里应外合夺得帝位,三皇子就娶长公主之女,并立为皇后,一并附上的,还有朝中是三皇子眼线的朝臣名单。 联想到朝中大臣一些大臣施压沈琛,让沈琛娶长公主之女为后。 林初不由得想,长公主是不是觉得帮助三皇子再造一次反太麻烦,不如利用自己在朝中原有的势力,让沈琛娶了自己女儿。 “君烨那孩子……是怎么拿到这些的?”林初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看透过韩君烨一般。 这些证据,怕是燕明戈去收集也得花一番力气。 “你不知长公主养了一府的面首?”燕明戈口中带着淡淡的嘲弄。 林初愣了一秒,联想到那日见到的长公主,突然觉得长公主养面首也没什么稀奇的。 不过很快她又惊住了,以梅落谙那等绝色姿容,该不会为了这密函,委身去了长公主府吧?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林初自己给否定了。 以梅落谙的乖张,怎么可能做半分委屈自己的事?而且……他为何愿意帮韩君烨这个忙? 一想到这个,林初又回到了自己最初的问题上,韩君烨是怎么跟梅落谙认识的? 她自己是想不出答案了,就问燕明戈:“相公,君烨他……是怎么认识那位高人的?” 燕明戈只是笑笑:“这是他自己的机缘。他不肯告诉你,又何必再深究?” 林初突然觉得,大反派其实有时候很豁达。他身上那亦正亦邪的气质,反倒更加迷人。 “有了这封密函,陛下就能扳倒长公主了吧?”林初道。 “他得做好两手准备,要么打对方一个出其不意,要么就设好险境等对方钻。”燕明戈狭长的眸子眯了起来。 “长公主现在没动,是因为她觉得三皇子许给她的条件,她只要用些手段,在沈琛哪里也能得到。但她若是知道沈琛要对付自己了,只怕会破釜沉舟跟三皇子一起谋逆。” 燕明戈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如今朝堂不稳,大昭百姓也不愿再经战乱。到时候三皇子打过来,长公主一党又内部作祟,整个大昭内忧外患,陛下胜算怕是甚小。所以陛下就算拿到了密函也不敢轻易动长公主?”林初帮忙分析出了后面的。 燕明戈笑看她一眼:“倒也不笨,看咱们 的陛下如何抉择了。” 若是沈琛果断一些,看到密函第一瞬间,深信不疑,也不考虑血肉亲情什么的。在长公主发现密函丢了、把同意结盟的消息传给三皇子之前,下令捉拿长公主一党,那么沈琛就赢了。 若是他犹豫了,后面的结局就跟林初分析的差不多,不太乐观。 这一夜,镇北王府的守卫比平时多了一倍,将整个王府围得跟铁桶一般。 燕明戈带着密函连夜进宫。 守在镇北王府门外的人想回去报信,被隐匿在暗处的狼骑解决了。 *** 长公主府。 长公主几月前得了一个面首,当真是把人宠到了心尖上。 听说那面首总是一袭红衣,倾城绝色,但脾气很大,还会些拳脚功夫,是被仇家下了化功散,这才绑来送给长公主的。 即便如此,长公主还是不敢疏忽,用了精铁打造的锁链把那位浊世佳公子锁在了房间里。 这一锁便是三个月,那公子也是个狠角色,光是靠闻都能闻出饭菜中有没有被下药,给他送加了药的饭菜的下人,无一例外被他用锁链勒死了。 死状极其可怖。 那人虽没了武功,但拳脚功夫还在,长公主轻易不敢近他身。 曾经饿过那人三日,本以为他力竭了,不想下人进去,被他生生咬断脖子吸血而亡。 再饿下去,长公主又舍不得,只能每日派人照常送饭,这样一直僵持着。 长公主每日来看这公子一遭,心肝儿心肝儿的哄着,只盼能让他从了自己,没有哪一次不是无功而返。 这天长公主回府之后,沐浴更衣后第一件事也是去见那面首。 打开门锁之后,发现里面静悄悄的,漆黑一片。 “狗奴才,为何没给心肝儿把灯点着?”长公主反手就给了自己旁边的侍女一巴掌。 “长公主饶命!长公主饶命!”侍女顾不上被打肿的脸,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去,把里面的灯点上!”长公主不耐烦踹了侍女一脚。 侍女一听,脸色更煞白了几分。 整个长公主府的人都知道,那位主有多么残暴,进去了能活着出来的人少之又少。 “去啊,还愣着作甚?怠慢心肝儿,找死么!”长公主横眉怒喝。 侍 女只得提着灯笼,哆哆嗦嗦掀开层层叠叠的红纱,抖着双腿走进了里面的房间。 当侍女点燃了房间里的宫灯时,却发出一声尖叫。 长公主心中也是一怵,唤道:“心肝儿,叫你受委屈了,打杀些贱婢不要紧,莫脏了你的手。” “长……长公主,人不……不见了!”侍女在里面惶恐出声。 听到这里,长公主再也顾不得其他,闯进了房中,屋子里红纱层层飞舞,那张精致的圆床上,除了一些断裂的铁索,什么也没有。 长公主看着裂开的铁索,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了下来:“怎么可能?他不是功力全失了么?” 夜风自敞开的大门吹了进来,寒意彻骨。 风中似乎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梅花香。 长公主面色大变,一把推开侍女夺门而出。 “来人啊!有刺客!抓刺客!”长公主一边跑一边喊,但整个府上都静悄悄的。 转过一个回廊,长公主终于看到了一排带刀的侍卫。 她赶紧道:“保护本公主!” 虽然她这般吼着,但那排侍卫依然站着一动不动。 长公主怒急拍了为首那名侍卫一巴掌,谁知那侍卫竟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顺带压倒了那一排的侍卫。 借着月色,长公主这才看清,侍卫们脖子上都有一条细长的血线,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了。 长公主打了个哆嗦。 风又大了些,吹得庭前那七八株梅树花瓣飘零一地。 有一道红影惊鸿般落于梅树之上。 “本座说过,有朝一日,必将你这毒妇剥皮抽骨!” 梅落谙手摇折扇,嘴角含笑,披一身月华,恍若入世谪仙,说出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 第100章 长公主惶然抬头望着梅树上的人,眼中有恐惧也有痴迷。 “本公主对你一片痴心……” “刷!” 梅落谙手中的折扇旋飞出去,扇面锋利如刀,在长公主脸上拉出一条长长的血痕,这才回旋飞回了梅落谙手中。 “啊!我的脸!我的脸!” 长公主捂住脸尖叫出声,有鲜血从她指缝间溢了出来。 “你恶心了本座多少句,本座就在你脸上划多少道口子!” 梅落谙冷冷开口。 长公主府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举着火把的禁卫军在黑夜里像是一条火龙将整个长公主府盘了起来。 大门被撞开,一队禁卫军率先闯了进来,身上的铁甲碰撞发出冰冷的金属音色。 “救本公主!救本公主!”长公主看到闯进府中的禁卫军,眼底又燃起了几丝希望。 禁卫军进来之后,自动让开了一条通道,一身明黄的年轻帝王缓缓走了进来。 跟在沈琛之后的是燕明戈和聂云。 燕明戈见梅落谙也在这里,眸中还闪过几分意外。再一看整个长公主府死寂一片,心中又了然,只怕梅落谙跟长公主有什么大仇。 “赤血罗刹梅落谙!” 聂云是江湖出身,自然认得梅落谙,看到这尊传说中的杀神,他手中的刀当即就出鞘了半寸,被燕明戈伸手格挡了一下,才没把刀完全□□。 聂云有些不解看着燕明戈,但燕明戈如今的身份,他也不敢贸然问话。 梅落谙对于杀气再敏锐不过,他似笑非笑瞥了聂云一眼,目光才从燕明戈身上一掠而过。 “这个毒妇的命,我要了!” 他娟狂开口。 聂云额头冷汗都出来了,梅落谙方才那一眼落在他身上,压迫感太强,他毫不怀疑,若不是燕明戈阻止了他抽刀,只怕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沈琛自然看出梅落谙不是好惹的角色,这些江湖中人素来以强者为尊,对权贵点头哈腰那一套,他们不屑。 便是有江湖中人和朝堂联手,大多也是像慕行风和三皇子那般,讲究一个伯乐相马。 因此对于梅落谙这大不敬的话语,沈琛也没见生气,只问了一句:“长公主府上的侍卫,都是阁下杀的?” 梅落 谙不屑一笑:“是又如何。” 长公主看到沈琛就像看到了救星一般,扑过去一把抓住了沈琛的衣摆:“皇侄!救我!” 沈琛看着满脸是血的长公主,面上无喜无悲。 他蹲下,缓缓开口:“姑姑,你做的那些事,真当我不知么?” 长公主听到沈琛这话,瞳孔剧烈一颤。 进府搜寻的禁卫军压着长公主驸马到了院中,推搡着他到沈琛跟前,低喝一声:“跪下!” 长公主驸马在梅落谙进府杀人的时候,察觉事情不对就躲到了床底下的暗道里,后来以为梅落谙已经走了,想逃出去,却又被搜寻的禁军抓了个正着。 眼见大势已去,长公主驸马跪在地上叩头如捣蒜:“陛下!我什么都不知道!造反谋逆一切都是长公主谋划的!我只是听从长公主吩咐行事啊!” 长公主看着驸马这幅嘴脸,怒骂一句:“蠢货,你以为把我供出来,你自己就能摘干净了吗?” 她癫狂大笑起来,踉跄着从地上爬起,顶着满脸的鲜血,道:“杀我?你们谁敢杀我?” 梅落谙嘴角勾起一个冷峭的弧度,手中折扇再抡飞出去一圈,长公主脸上又多了一道血痕,她痛得惨叫连连。 梅落谙不屑开口:“杀死你,跟捏死一只蚂蚁有什么区别?” 长公主看得出来梅落谙是真要自己的命,她连忙看向沈琛:“皇侄!救我!满朝文武百官性命都握在我手里!你不想看着朝臣都被毒死吧?” 沈琛脸色微变:“什么意思?” 燕明戈想到长公主给林处的那张药方,脸色微变,莫非长公主不止给了他们一家寒石散的药方? 长公主接下的话果然也验证了燕明戈的想法。 她大笑起来:“你的文武百官们,十有八成都中了寒石散之毒!若是没有我手中的解药,你就等着他们都被毒死吧!” 寒石散,前朝禁药! 长公主这话一出,就引起了一片哗然。 “你!你简直其心可诛!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沈琛怒喝。 沈琛从来都没想到长公主竟然会用这般极端的手法。 他出生时,大昭朝已经禁寒石散三十多年了,他对这东西了解得也并不多,但能导致前朝灭国,可见这东西的恐怖之处。 相传前朝的文人雅士,不知从何时兴起 了吸食寒石散乃是风雅之事,于是便有满朝文武附庸风雅,以吸食寒石散为荣,最后毒发,导致整个朝堂没一个正常人。 百姓怨声载道,这才有了灭国之祸。 “好处?哈哈哈……”长公主突然一脸厉色:“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可以高官厚禄,女人就不行?我若成皇!这万里河山,万千美人,都是我的!” 说到美人,她目光又痴迷的看向了梅落谙。 梅落谙面若寒霜,捏紧了手中折扇,像是恨不得把长公主的脑袋给削下来。 沈琛听了长公主这番言论,也是一阵短暂的惊愕。 最后只是摇头,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只道:“疯了,疯了。” 能给满朝文武百官下药,绝不是一天两天,一月两月能完成的事,可见长公主这是老早就开始谋划的了。 长公主大笑:“是啊,本公主早就疯了!凭什么!我再得宠,当年也只能被父皇逼着嫁给这个一无是处的懦夫!”她指着驸马,眸中满满的怨恨。 “我那些不得宠的皇妹,那个不是被送去野蛮异族联姻了?” “我若为皇!谁敢不服我?谁敢不从我?”她一脸癫狂。 她一开始是打算用寒石散牵制满朝文武,让他们都听自己的,拥护自己登上皇位。 不过女皇,古往今来都没有过,只怕一些老顽固就算中了寒石散之毒也不肯低头。 半月前收到三皇子的信,为了保险起见,她才想让自己的女儿为皇后,如果自己的女儿生下了儿子,那是再好不过,到时候毒死沈琛,她完全可以挟幼弟以令诸侯,垂帘听政。 哪怕没有女皇的称号,但她的权利也和女皇不相上下了。 比起她自己为皇,这条路明显是更容易走通的。 她原以为自己的计划□□无缝,却没想到败露得这般快。 “寒石散的解药,交出来。”沈琛道。 长公主讽刺一笑,衬着她满脸血污,好像一只披头散发的女鬼:“交出来?我又不傻,哈哈哈……” 沈琛转过身,负手而立:“将长公主收押天牢。” 有禁军想上前捉拿长公主。 梅落谙一抖折扇,扇面张开。 明明只是一把扇子,却给了人他拿在手中是三尺利剑的错觉。 强大的压迫感让禁军不敢上 前。 他高高挑起唇角:“小皇帝,你似乎忘了本座说过什么,这个毒妇的命,我定下了。” 沈琛脸色微微有些难看了。 他对梅落谙,不可能一让再让,不然他这帝王,颜面何存。 沈琛看向了燕明戈。 燕明戈倒是不惧梅落谙,上前一步道:“谋逆之罪,她是必死无疑。只是如今关系到朝臣安危,阁下便是有什么私仇,可缓些时日再报。” 梅落谙勾起艳丽的唇角:“别人的事,与本座何干?” “朝堂不稳,祸及百姓。”燕明戈道。 “我若不肯呢?”梅落谙微微偏了偏头,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勾魂夺魄。 “那燕某只能向阁下请教一二了。”燕明戈丝毫不惧。 梅落谙看了燕明戈两秒,才移开视线,收回这扇:“镇北王既然如此说,那这个面子我就不得不给了。” 话落,他飞身跃上屋顶,脚尖在琉璃瓦上一点,再次跃进了无边夜色里。 长公主被禁军押走的时候,还阴森森冲着燕明戈狞笑:“姓燕的,你别得意,你也中了寒石散之毒!” 此言一出,沈琛和一同前来的禁军都有几分惊慌。 燕明戈只冷冷回了一句:“我如何,就不劳长公主费心,你还是担心至自己能不能熬过天牢里的酷刑。” 禁军压着长公主离去后,沈琛才担忧的看着燕明戈:“她说的可属实?” 燕明戈拱手道:“陛下不必担心,臣没有觉得身体不对劲。” 他没有直接说,他一早就发现了长公主给了寒石散的方子。 帝王猜忌这一点,不得不防。 寒石散若是剂量适中,也可当一味药用,所以服食少量的寒石散对身体是无害的。 然而若是服食的剂量过多,就会变成毒素累积在身体里,上瘾不说,还会导致幻觉,最后神志错乱,五脏衰竭而死。 沈琛说了些关心的话,当即赏了燕明戈一堆东西,又命御医连夜去他府上给他把脉。 长公主府已经被抄,名单上的三皇子党羽,也在这夜,被禁军尽数拿下。 第二日早朝,沈琛让太医院的御医们给朝臣把脉,果然绝大部分朝臣都中了寒石散之毒。 有的大臣是家中妻妾跟长公主私交甚密,这才不幸中招。 但有的大臣跟长公主府一向没来往,却也中了寒石散之毒,并且中的毒还不浅。 朝堂之上又是一片惶然,细查之下,才得知,这些大臣平日里就好些口腹之欲,喜欢吃鸣玉楼的菜。 而鸣玉楼是长公主名下的产业,这寒石散,便是下到了这些朝臣所用的菜肴中。 燕明戈听说这一茬儿,哪怕知道服用了少量的寒石散对身体没有太大害处,还是惊出一身冷汗,让漠北跟来的医官给林初把了脉,确定林初没有中寒石散之毒,这才放心了些。 长公主用尽了酷刑也不肯交出寒石散的解药,得知自己中毒的朝臣们心中惶惶。 沈琛一面让人继续从长公主口中问话,一面派人去民间寻解药。 燕明戈问了府上的医官,却得知寒石散根本没有解药。 这东西,若是中毒不深的,戒掉了调养一段时间就行。 但若中毒已深,且不说戒不戒得掉,便是戒掉了,身体已经被毒素败坏得差不多了,没多少时日的活头。 长公主自己都没弄清楚这寒石散真正的效用,当初她想谋逆的时候,就花重金请了方士,方士为了长公主许诺的重金,又仗着如今知道寒石散的人屈指可数,这才瞎编说寒石散有解药。 如今朝臣中中毒已深的,有七八位。 沈琛花了大力气去寻解药的,自然也得到了这个答案。 能戒寒石散毒性的,沈琛一律下令让他们前去太医院,在寒石散没完全戒掉之前,不得归家。 而那些中毒已深的,之前在朝堂上就口不择言,那时候沈琛以为他们是倚老卖老,如今看来,是毒素让他们已经神识不清了。 彻查之下,发现这些官员家中,有的是妻妾为了争宠,一直给他们在汤菜里加寒石散,让他们一日没吃到寒石散,就浑身难受,这才一步步到了如今这局面。 有的则是家中厨子是长公主的人,一直在饭菜中下了寒石散。 这一批官员被革职,总得要人补上来,填补这些空子的唯一方法,就是今年的春闱了。 长公主一党已被定罪,秋后问斩。 长公主在狱中被人刺杀,死状极其可怖。因为她生前德行败坏,谋逆造反,又毒害百官,朝臣一致不同意她葬入皇陵。 曾经风光无限的长公主,死后竟然连个葬身之地也没有,倒也是可悲得紧。 从长公主府上还搜出了许多别的罪证,当初先帝驾崩,她也有参合一腿。在此之前,她伙同二皇子谋害太子,陷害永安侯府的罪证,也都找到了。 燕明戈为永安侯府翻案,时隔七年,当年那桩灭门冤案,终于沉冤得雪。 当年灭门一事,老皇帝也有参与,但是沈琛总不能声讨自己父皇,只得把所有污名都按在了已死的二皇子和长公主身上。 京都没了内应,南疆那边的三皇子元气还没恢复过来,不敢再轻举妄动,算是消停了。 原本让林初担心的不得了的百日宴,这下再也没有了威胁。 百日宴上沈琛果然亲自来了,不过他是帝王,能在宴会上露个脸,都算得上是对臣子的无限恩宠了。 前来参加燕珂百日宴的世家夫人们都夸她好福气,言语之间不乏羡慕。 因为沈琛前来,所以今日宴会上的年轻姑娘们也格外多,个个都打扮得跟天仙似的。 朝中大臣适合婚嫁的女儿没有,不代表那些小官们家中没有待嫁闺女。 按照惯例,开春后沈琛就要选妃的。 这些姑娘们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求那高高在上的后位,只求被沈琛看上了,先带回宫里,或者混个眼熟也好。 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清呢?毕竟皇宫是个宫女都能一步步爬到皇后位置的地方。 *** 燕珂已经三个多月了,许是京城气候好,她小脸比初到京城时又白嫩了几分,身子骨也比一般小孩结实,看着跟别人家半岁的娃娃没甚区别。 她还是老喜欢用冷漠脸瞅人,不过好动了许多。 有时候林初坐着抱着她,她就老想抓着林初的衣服站起来,奈何每次站起来一半又跌了个屁墩儿跌回去。 她也不泄气,哪怕因为用力涨得满脸通红,也一直抓着林处的衣襟要站起来。 林初看得又心疼又好笑,就抱着她站在自己腿上。 她现在月份还是太小,站不稳,只能让林初这般托着。 奶娘说燕珂将来是个有出息的,她带过许多孩子,没一个像燕珂这么乖巧又早慧的。 初为人母,听到别人夸自己的孩子,林初心中满满的喜悦。 沈琛来看孩子的时候,又手贱想抱抱燕珂。 因为是在室内并不冷,燕珂平日里又好动,所以林初没把燕 珂给裹成一个小粽子。 沈琛抱着小燕珂,上次在城外,当着三军将士的面他不好失仪。 这次他就手贱的捏捏捏捏人家脸蛋,又点点人家鼻子,再用指腹轻轻戳了一下燕珂嘴巴。 燕珂面无表情瞅着他,沈琛也不知是怎么瞧的,竟对林初说:“这孩子喜欢我逗她玩呢!” 但是下一刻,沈琛觉得自己衣服被一片温热的液体浸湿了,一股异味儿从他身上传来。 沈琛僵硬低头看了看自己袍子上那一滩水渍。 林初吓得赶紧抱过了女儿,连声道:“陛下恕罪!” 随行的太监也不敢说怪罪燕珂的话,只强颜欢笑道:“陛下,这……这是祥瑞之兆!” “祥瑞?”沈琛一脸的生无可恋。 “这这这民间有个说法,孩子百日宴,这是把福气传给陛下您了!”太监瞎编。 燕明戈站在旁边,见此嘴角一抽,他把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努力压了下去,咳嗽两声道:“陛下若不介意,可先换上微臣的衣服。” 沈琛面无表情点点头。 他忘了,婴儿可爱是可爱,但是……好难养。 哪怕告诉他以后这孩子会长成个天仙,沈琛觉得,他只要想起今日这一遭,就对这小孩再也没了任何憧憬。 燕明戈是个武将,比沈琛高了半个头不止,沈琛穿上他的衣服,跟个偷穿了父兄衣服的少年似的。 但府上也没别的衣物,沈琛只得将就。 随行太监建议沈琛先回宫。 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沈琛可不愿意再回那压抑得不行的皇宫。 在那里,他无时无刻不告诉自己,他是这天下的帝王,时刻兢兢业业,不敢有一丝懈怠。 他每天都得猜忌这个,猜忌那个。 他不敢全然信任燕明戈,但又不得不重用燕明戈,每做一个决定,每说一句话,他都在脑海中思量不下三遍。 却不知,被他猜忌的人,哪怕身在朝堂,也享受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沈琛突然有些羡慕燕明戈。 他知道,燕明戈若是想要这帝位,肯定能打下来的,但是燕明戈没要。 以前他觉得是燕明戈有什么更大的阴谋,这一刻,他方才明白,燕明戈怕是早看透了那把龙椅背后的一生。 那个人,太 聪明了。 人家有妻有女,羡煞旁人。 他还是孤苦伶仃一人…… 也是这一刻,沈琛突然觉得,自己想找个喜欢的姑娘了。 不远处的三岔路口处有一座亭子,不少贵女在亭中。 沈琛没穿龙袍,这些贵女又没见过他,肯定是认不出他的。但是他一个外男,这般走过去,冒犯了那些姑娘也不好。 沈琛本打算带着人往回走,却听见那边吵了起来。 “把话说清楚,何为武夫之女粗鄙不堪?”说话之人声音虽大,但字正腔圆,甚至给人一种温婉中带着压迫的错觉。 “安小姐,你动这么大的气作甚?咱们又没指名道姓的说你。” “就是啊,安将军立下的是从龙之功,深得陛下恩宠,你就是被陛下娶进宫里,当了皇后都是应该的。” “在城门口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往陛下跟前凑算什么,武将之女最是不拘礼节,你这是真性情!受说不定陛下已经记住了安小姐你,不等开春选秀你就要进宫去当贵妃娘娘了!” “就是安将军,听说如今再也上不得战场了,安小姐你若是入了宫去受了委屈,娘家怕是没人给你撑腰哈哈哈……” “安小姐这般厉害,哪里用的上娘家撑腰,听说安小姐过了二八年纪还没嫁,就是等着被陛下选入宫中呢!” “那若是没被选入宫中安小姐打算如何?京都的贵公子们怕是不会娶安小姐这样年岁的了,不过给人做填房的话,肯定还是有许多人愿意娶安小姐的。” …… 亭中,贵女们你一言,我一句,说着这些叫人难堪的话。 被贵女们孤立在一旁的黄衫女子,因为视角关系,沈琛不看到她的脸,不过听这些贵女言,就知道是安定远的女儿了。 想起那日城门口的事,他也颇伤脑筋。 他想过安桐会被传出些流言蜚语,但贵女们嘴巴坏成这般,却是沈琛没有料到的。 “啪——” 清脆的耳光声引起了沈琛的注意。 定眼看去,只见方才说让安桐去给人当填房的粉衫女子捂着脸,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安桐。 “你敢打我!你知道我爹是谁吗?”粉衫女子怒喝。 围观的贵女们也没料到安桐一言不合就打人。 她们之所以抱团围攻 安桐,说到底也不过是嫉妒安桐在进京第一天,就在沈琛面前露了脸。 “原来你还有爹,我以为你是没爹娘教养,才想帮他们教训你一下呢。”安桐面上带着浅笑道。 “你这小贱蹄子,敢咒我爹娘,我跟你拼了!”粉衫女子挣开扶住她的几个贵女的手,气势汹汹朝着安桐扑过去。 安桐比她高出一截,手也比那贵女长了不少,在贵女还没冲到自己跟前时,哐当一拳就砸那贵女鼻梁上了。 贵女愣在当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鼻血已经流出来了,粉衫贵女当即吓得大哭起来。 “有种动手,被打疼了也忍着别哭啊。”安桐嗓音还是一派云淡风轻。 那粉衫贵女一听,哭得更大声了,不少贵女上前安慰她。 一个紫衣贵女还想帮她出头,朝安桐斥道:“安小姐,你未免也太过分了些!” 安桐冷冷一眼瞥了过去:“何小姐方才也说了,武将之女,最是粗鄙不堪,那我就只好用粗鄙手段让你们见识一下。” “你……”紫衣贵女被气得不轻,眼神一恨,道:“安小姐既然这么喜欢动粗,那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动粗,安小姐可别说我们欺负了你!” 这紫衣贵女显然一贯是个领头的,她这么一说,不少贵女都满眼敌意盯着安桐。 安桐只是勾了勾唇角,不紧不慢从发髻上拔下一根簪子,簪子是纯金的,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就是尖端特别锋利,看着就瘆人。 她道:“试试看。” 女眷打架,无非就是掐、抓、挠、扯、咬。 安桐这举动,让在场贵女不免都心头发怵。 她们年纪都还小,说亲嫁人,若是破了相,那这一辈子差不多也就毁了。 而且安桐这架势,大有弄出人命她也不放在眼里的意思。 贵女们喜欢抱团,但没谁是个傻子,会第一个上前去。 安桐就挑眉看向那紫衫女子:“何小姐在犹豫什么呢?” 紫衫女子面色难看,她自然也不敢像安桐这样放手一搏,只怒喝道:“关外长大的就是关外长大的,你以为京中贵女都像你这般不识礼数吗?” 说完她就直接甩袖离开了。 余下贵女也不敢再招惹安桐,纷纷离去。 那个粉衫贵女也被人扶着准备离去,安桐突然叫住她:“你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