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桑怪物》 第一章 奇怪的事情 李希伦最近遇到了很奇怪的事情，可是他不敢和别人说。 几天前的一个晚上，李希伦去北京工商大学给一个女孩送东西。完成了任务，他在微微寒冷的空气中深呼出一口气，轻松了很多。在回家的路上他路过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黑黑的车窗玻璃反着光，刚好可以当镜子照。这一照，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车窗玻璃倒映着他身后的树，倒映着他身后的路灯，倒映着他身后的行人，只是没有他自己。李希伦最开头只是觉得今天照镜子很别扭，第三秒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居然看不到自己。他的脑袋翁的一下子充满了血。他本能的离开那辆车，去找下一个可以当镜子照的东西。他快步走到旁边的一家民生银行，在银行装修的很好的金属门框前站住。他死死地盯住那反光的门框，这次他看到了自己。呼……又是深深呼出一口气。希伦准备继续踏上回家的路，但是他疑惑了一下，快步回到那辆奥迪车旁。这次车窗的倒影里有了他。这下李希伦彻底放心了，“原来是个错觉，我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啊！”他不禁傻傻地咧开嘴，无声的笑了笑，然后迈开步子向公交车站走去。 星期日，李希伦像往常一样睡到自然醒。他约了大学时的朋友詹克己下午见面然后去吃饭，或者说是人家约了他才对。希伦和人交往的时候有些被动，可是他的人缘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都很好，很多的人需要找个知心朋友说说话的时候都会来找他。 看完了中午的法制进行时和百家讲坛，希伦才慢慢爬起床，胡乱找件衣服披上就晃荡到卫生间洗漱了。他突然觉得应该洗个澡了，所以又跑到厨房去开热水器。打开了热水器他又想起已经两天没有给他养的花浇水了，所以没有穿裤子就跑到阳台去给他那三盆耐寒的植物浇了水。这些事情做完了，他才回到卫生间。拿起牙缸…… 砰！ 塑料牙缸掉到地上，牙刷滚到了洗衣机底下。但是这一次没有人弯下腰，嚼着脏字去捡。因为此时的希伦像一颗钉子一样钉在了地上，不会动了。镜子里没有他！他的脑子与其说是一片空白不如说他所有的思维都动起来的，像北京下班时的堵车一样，每辆车都想尽快到达目的地可是谁也动不了。 也许没有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是他的幸运，因为他看不到自己的脸有多么惨白。十分钟过去了，他不知道他完成了人类的一大壮举，十分钟没有眨眼睛。这可怜的人啊，他居然能站着面对这一切。他咽了一口唾沫，颤颤微微地抬起手试着去摸镜子。因为镜子里没有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手离镜子有多远，直到他的手碰到了硬硬的东西不能再往前伸了。他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然后毫无知觉地回到卧室趴倒在床上，睡去。他希望或者只能认为这是一个梦。 下午四点的时候，詹克己打来电话，确认他是否出门了。手机的铃声把他从沉睡中再次叫醒。李希伦拿起手机。 “喂，希伦。你不会还在睡觉吧？” “嗯……” “拜托，我就快到你家楼下了，咱们去那家韩国自助烤肉吃饭吧？” “嗯……” “那好，一会见！” “嗯……” “挂了啊！” “嗯……” 如果没有今天的预约，不知道希伦会怎么度过这个诡异的星期日。因为希伦是个严守约定的人，所以他穿好了出门的衣服。每次出门他总会在洗手间的镜子前照一下，他习惯性地走到了洗手前门口。他停下了脚步，他在问自己一个问题：如果这真的不是梦，我能接受吗？ 希伦在洗手间门口站了五分钟，想着自己如何去面对可能出现的结果。但是詹克己马上就要来了，这逼迫着他还没有想明白问题就走到镜子前。镜子里依然没有他，他听到了自己飞快的心跳声。 他已经蒙了，但是他像履行约定的机器人一样，走出家门，锁上门。习惯地按了电梯按钮。九层、十层、十一层、十二层……就在电梯门马上就要打开的时候。他猛然冲到了楼梯间，然后蹑手蹑脚地沿楼梯往下走去。因为他想起电梯里有镜子，他不知道开电梯的阿姨是否能看见自己，也不知道会有多么可怕的后果。 他在下楼的过程中，小心地听着一切声响，他害怕此时刚好也有别人也在走楼梯。他看得见自己，他看得见自己的鞋。看得见自己的脚一步一步的踏在楼梯的台阶上。他在这十三层楼梯的下楼过程中思考着。 “我在镜子里看不到我自己，但是我自己能够看到自己。别人能看到我吗？他们能在镜子里看到我吗？ “为什么在镜子里我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自己的衣服呢？ “我看过类似的电影，我不会已经是个灵魂了吧？ “是不是只有灵魂才能看到我？ “我是不是可以去看女人换衣服、洗澡……而不被人发现了？ “可是如果女人看不到我，我也没有办法和女人上床了。谁会跟看不见的人上床呢？ “天哪！我到底在想什么！ “对了！出门的时候我看看传达室的陈师傅的样子，如果她看到我，我们互相打招呼，就没事。如果她因为大门开了，却看不到人而感到惊讶，那就是说别人也看不到我了。如果她看到的是一身衣服自己打开门呢？天哪！上帝啊！不要吓坏了她，她真的是个好人。” “嗒”的一声。整栋大楼唯一出口的电子防盗门被打开了。希伦走出门，眼睛迫不及待地寻找陈师傅的眼睛。她，她居然不在她的座位上！希伦突然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上楼回家？去找詹克己吃饭？还是站着不动？ “希伦！” “啊？”希伦本能地答应着。 “你站那干嘛呢？赶快下来啊！” 是詹克己。一股暖流从脚底上升到头顶，希伦现在的感觉仿佛是鲁滨逊在孤岛上看到了一艘大船一样。他分明感到自己的眼角噙着泪花。 第二章 烤肉店的镜子 詹克己看到今天的李希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因为李希伦看到自己就像是见到一生的最爱的女人一样激动，眼睛里居然还有泪光闪动。他好奇地问：“喂！今天怎么了？” 希伦眼睛盯着詹克己，没有回答那个问题，反而反问了一句，“你看见我了？” “嗯，我先到了，在楼下等了两分钟了。” “吃饭的地方有镜子吗？” “你的头发挺整齐的。” “你真的看见我了？” “你瞧，你以为我骗你呢吧？我真的早到了两分钟。” “嗯，咱们走吧。你的心脏没有毛病吧？”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你不会心脏有问题了吧？不会今天我请客，你太激动了吧？哈哈哈哈。” 希伦并没有乐，他问詹克己：“克己，你觉得朋友是什么？” 詹克己想了几秒钟，说：“朋友？嗯……，这个不好说，说清楚了估计就不是朋友了。” 希伦本来把自己的事说出来，但是他说不出口。 两个人朝离希伦家不远的韩国烤肉店走去。希伦走得很谨慎，不时关注着詹克己的眼神。当路过能够反光的物体的时候，他会偷偷地看上一眼，不过他依然看不到自己。他谨慎地观察着詹克己和周围的人，没有人表示出什么异样。但是希伦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 烤肉店并不远，他们上了楼，选好了座位，挑好了各自的最喜欢的肉。詹克己给自己倒了酒，希伦一如既往的给自己接了一满杯果汁。作为一个男人，不能喝酒真的让希伦觉得有点自卑，很少有人像他这样沾酒就醉。不过现在他遇到的麻烦比不能喝酒要棘手多了。 詹克己说出了找希伦的原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会莫名的烦。就好像女人的那什么似的，周期性的。就想找个人好好聊聊。” 希伦听詹克己这样说并没有觉得奇怪，说：“你呀……，就像你的名字一模一样，对自己要求的太严了。在大学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了不起。几乎用了四年的时间学了人家八年才能学的东西。无论是不是咱们金融系的课，你都会去听。大三大四，大家都开始玩了，你还是把自己的时间安排的满满的。放松点。真的，我觉得你应该放松点。你的家境挺好的，你可以有好多的选择，也没有那么大的生活压力。没有那么多可烦恼的，别想那么多。你的烦恼更多的是来自于自己的苛求。” “唉，我实在是不想在银行里混日子，我觉得这样过一生真的没有什么意义。那帮人抱着银行的饭碗还觉得怪不错，可是什么东西都学不到。你说说，每个银行之间互相抢存款，说是能给客户特殊的服务，可其实银行之间的业务根本没多大差别？什么特殊服务，都他妈扯淡，差能差到哪去？” “嗯，是啊，利息没有什么差别，业务也很雷同。”希伦附和了一句。 “我们审计部给别人查账，纯粹糊弄事，当头儿的也看不懂，应付应付完了。大事不敢管，屁大点小事倒是管得勤，真正银行的专业技能都不会。真不知道这种人怎么混到这个位置上来的。天天跟我饿说‘小詹啊，你一个本科生来审计部可是天大的福气啊。现在不是硕士生都进不来的。’别光听我说，来，来，来，烤上，烤上。” 烤肉的箅子发出吱吱的声响，烤肉的香味弥漫开来。 看到希伦开始吃了，詹克己才继续倾诉着自己的烦恼，“我去审计部就是为了学东西去的。学学怎么能够看出帐务出现的问题。可是我们干的都是什么？都是小学生干的事。每天就是对对数，看看该签名的地方是不是签名了。我跟头说我想干点更辛苦得活，他反问了我一句话。” “什么？” “‘你难道认为核对签名不重要吗？’我就是想学的是真本事。” “你别老那么着急，学东西也要有点耐心的。不是每个人都能立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 长期凑合着吃饭的希伦显然想好好吃一顿。但是他坐的位置让他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在烤得吱吱冒响的各种肉上。因为他看到了他右前方是烤肉店的洗手间。洗手间离他其实挺远的，但是他的眼睛却总是不自觉地看着那里，看有多少人进去，看有多少人出来。 “干吗呢？刚开始吃就想上厕所了？” 希伦回过神来，“哈哈，没有，没有，哈哈哈哈。” 詹克己给希伦夹起刚刚考好的块五花肉，问道：“你创业的事情怎么样了？” 希伦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眉毛习惯性地挑了一下，说：“饭都吃不上了，唉……。不过说句实话，资金不是问题，真正的问题还是自己的能力不够。现在生活的压力太大了，我妈妈又找我要钱了。没办法，我还是准备先找份工作挣点钱，养活了自己再创业。我不知道你明白这种感觉吗？”说着希伦抬起头看着詹克己的眼睛，他想知道詹克己是否真的能体会自己下面要说的这种感觉。 “小的时候，我就想创业，因为我想做一个成功的人，有用的人。我不想一生就平庸的过完了。所以我为了创业选择性地学了很多东西。当时创业是我的梦想，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发现我积累的知识和形成的思维方式好像只适合创业了。我的思维方式和别人不一样了，现在我想找份工作也变难了。看到“高薪”这两个字我就莫名地反感。人家面试，听我说两句话就不敢要我了。现在我觉得创业好像已经不是梦想了，而是变成一种宿命了。你明白这种感觉吗？” “嗯，你想的太多了，放轻松点。”这两个人总是互相劝慰着，可是好像谁也没有帮助另外一个人真正解除对方心理的困惑。 希伦喝了一口果汁，说了一句：“其实我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会比我烦。至少你们还有家庭……” 很长一段沉默。只有旁边桌上热闹的声音。 希伦突然站了起来。 希伦终于没有忍住诱惑，因为他发现洗手间里最后的一个人也出来了。他放下手中的餐具，向洗手间走去。洗手间里的镜子在他的心底发出了呼唤。 希伦像祈祷中彩票一样，祈祷着这间洗手间的镜子能够改变他的命运。虽然烤肉店里声音嘈杂，但是希伦的脑子里却像死一般寂静。 他打开洗手间的门，站到镜子前面。一个个子不高，穿的稀松平常，消瘦的人出现在镜子里。这个人就是希伦。希伦看着自己，突然觉得有点陌生，他现在才发现自己的头发确实挺整齐的，自己的衣服上有点牙膏的印记。希伦站在那里，无法离开了。因为他无法确定，这是不是他最后一次能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了。 他就这么一直盯着自己，看着自己的眉毛，看着自己的眼睛，看着自己的鼻子，甚至看着脸上的痦子。好像要跟人生挚友诀别一样，不愿离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希伦突然有点想哭了。 他想起了高中的时候，他是学校里的优等生，学习很好，所以他留着很长的头发而老师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的脸在十几岁的时候可帅了。打乒乓球的时候，打篮球的时候都有小女孩在旁边围着看。那个时候他可喜欢照镜子了。到哪都照，甚至是教室前面的幻灯机上的反射镜。那个时候如果教室里有人捡到了梳子，大家都会很确定这是李希伦掉的，如果幻灯机的反光镜的螺丝松了，大家也都会怪是李希伦照镜子照的太多的结果…… “喂！你想住在厕所里吗？”詹克己终于还是来洗手间找他来了。 希伦赶紧擦掉了脸颊上的眼泪，然后惊恐地看着镜子。镜子里有两个人。希伦问詹克己：“镜子里有几个人？” “三个！” “三个？” 詹克己没好气的回答：“你傻了？开玩笑都听不出来了？赶快出来吃饭吧，怎么回事？你不会又流眼泪了吧？”“没有，没有，你看到镜子里的我了吧？” “拜托，镜子里的你和你有区别吗？走吧走吧。” 希伦集中全部的注意力最后看了一眼镜子，仿佛要把自己模样印在脑子里怕自己再也看不到自己的脸了。然后他们回到了餐桌…… 结束了晚餐，希伦回到家，依然没有坐电梯。打开家门的第一件事，他来到了洗手间的镜子前面，他发现自己再次从镜子里消失了。反复的心理冲击让这个年轻人已经有点麻木了，与其说恐怖不如说是荒诞了。 他做了一个决定：去看心理医生。 他拿起手机想给他喜欢的一个女孩元美打个电话，每当他有心事的时候他都会不自觉地想起元美。他们的关系很暧昧，有的时候他真的挺喜欢她的，有的时候又觉得她离自己择偶的标准还有差距，所以他们成了最密切的异性朋友。电话还没通，希伦自己又挂断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跟说。“算了，还是先看了心理医生再说吧。”希伦看了一眼时间之后把手机关机了。 为了能够熬到星期一，希伦开始疯狂地玩游戏，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直到自己累得躺在床上就能睡着。 第三章 去看心理医生 星期一的早上，希伦洗了个澡。由于在镜子里看不到自己，所以他凭感觉把头发梳了梳。因为不知道自己的样子，所以希伦很不自信地走出了家门，直到在路上他发现有个挺漂亮的女孩子偷偷瞟了自己一眼的时候，自己才觉得舒服了很多，看来自己的形象并不差。 在公交车上，希伦那丰富的想象力又开始转动起来了。 “我以后还能去理发吗？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发型是什么样子了。也不知道理发的师傅能看见我吗？ “我现在在镜子里消失看来是一阵一阵的，不知道会不会完全消失。 “我是不是可以上电视了，估计以后能上discovery，那个时候我是名人了，创业是不是就变得简单了？” …… 说是心理医生，其实是希伦上大学时的心理学老师。这位老师姓柳，是学临床心理学的。四十多岁，长的很和蔼，看起来很有气质。她做起事情来非常认真，对待心理学的事业她非常敬业，是这个领域很有名的人。 柳老师见到希伦很高兴，因为柳老师很喜欢李希伦这个学生，尽管希伦已经毕业两年多了，但是她对希伦的印象很深。 在预约好的时间，希伦走近了心理咨询室。见到了柳老师，希伦连忙说：“柳老师，好久不见了，这次我真的需要您的帮助。”说着话，希伦从书包里拿出了几瓶蓝莓果汁，“我也没有什么钱，所以给您带了几瓶我朋友开的公司销售的产品让您尝尝。” “干吗还拿东西啊？” “您拿着吧，您不拿我心里不舒服，我都已经从学校毕业了，还回来找您做心理咨询，这是占用了别人的资源，我心里过意不去。我要是有钱去看心理医生，我真不好意思回来麻烦您。” “你是我的学生，我应该帮助你的。” “您收下吧，您不受我也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好吧，我收下。来，这边坐。”柳老师看出收下这几瓶蓝莓果汁，李希伦的心理才能舒服。 柳老师把李希伦带到一把很舒服的椅子那里，让希伦坐下。 希伦知道时间是有限的，柳老师不可能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他。所以希伦连大衣都没有脱，就开始问：“柳老师，您相信这个世界有灵异现象吗？” “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的东西是人类还没有认知的，会出现一些人暂时无法理解的事情。” “那……，那个……”对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奇怪事情，希伦还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说吧，没事。” 柳老师的眼睛让希伦感觉到了信任的力量。希伦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然后说：“我在镜子里看不到自己了。” “噢？什么意思？我看到你完完整整地坐在我的面前啊。” “嗯，是的。您能看见我，但是镜子里照不出我来。” 柳老师并没有表现出很惊奇的表情，她从身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一面小镜子，然后微笑着跟希伦说“也许一些心理暗示给你的影响有点大，我没有感觉到你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啊？来，给你一面镜子，你再看看。” “柳老师，您没有什么高血压、心脏病吧？我怕把您吓着。”希伦结果镜子却没有立刻去照镜子。 “放心吧，万一出现什么情况，我知道怎么做心理调节的。” 希伦这才拿起那面小镜子，往里面看了一眼。他又出现在镜子里面了。希伦心里骂道：“真他妈见鬼！怎么又有了？那我今天不是白来了？” 沉默了一分钟，希伦觉得很尴尬，他支支吾吾地说：“我看见我自己了，可是，可是，我真的有的时候照镜子的时候看不见自己。我有的时候真觉得很害怕，很无助。” 柳老师面带微笑看着希伦，“我知道，我相信你说的，这很有可能是你产生了一些错觉。可能是因为你最近的心理状态不太稳定。跟我说说你最近的情况吧，你毕业以后在哪工作了？” 希伦没有底气的回答道：“我毕业之后没有参加工作，而是组建了一个团队创业来着。是关于理财产品的优化选择系统，主要解决的是日益增多的理财产品产生的选择压力问题。” 柳老师点点头。 “但是……”希伦撩起了袖子，把柳老师吓了一跳。原来希伦的手臂上居然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去年夏天我的手臂受伤了，伤得很深，差一点点我的韧带就被划断了。所以有一两个月我的右手都不能动。因为是夏天，为了防止出汗感染伤口，我也不敢出门。我们的创业工作的进度受到了很大的影响，投资方后来也反悔了……” 希伦抬头看看了柳老师，柳老师冲他微笑着点点头，表示她在认真听他诉说。 “其实，手臂受伤只是一个借口，真正的问题还是自己的能力不够。很多的设想都非常的美丽，但是落到现实中就变成了许许多多琐碎的事情。而处理这些问题其实需要很高的执行能力，可是我……唉…… “我的父母都在监狱里，十多年了，我的爸爸终于要出来了，一般人会觉得家人重逢是一件高兴得事情。可是我却无法接受这一切。因为我现在就像是个混子，一事无成，我爸爸看到我一定会失望的。我已经十多年没有家人了，我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和家人相处。 “十多年了，我怕他们在监狱里受苦，接受不了打击。所以这么多年我遇到的挫折我从来都不敢跟他们说。我怕他们伤心，我总是把好消息告诉他们。可是十多年的报喜不报忧，在他们的脑子里形成了另一个李希伦。那个李希伦可优秀了。他们写来的信不是写给我的，而是写给另一个我的。我爸爸快要出来了，过几年就是我的妈妈。可是我还是一事无成，我，我……” 压力就像是洪水，当大堤出现一点裂缝之后，洪水就会冲毁大堤，汹涌而下。希伦的压力终于化作眼泪夺眶而出。柳老师赶紧为他拿了纸巾。 希伦的眼泪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他很快控制了这一切。纸巾并没有用来擦眼泪而是擤了一下鼻子。 柳老师轻轻地对希伦说：“以前你是我的学生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一个非常体贴人的人，而且你有很强的责任感和道德感。真的，我经常会给下几届学生上课的时候提到你。 “当年你说话时，说你的父母在经济上犯了错误，所以承担了他们应该负的责任。我真的觉得你能够以这样的态度看待自己家庭的变故真的是很有责任感。虽然你经历了社会的黑暗，你在给同学们的演讲中，依然给他们希望，告诉大家要学会共情，要努力做问题的终结者，不把心理上的阴影传给下一代。你说的很多话，我后来都写在了我关于心理学的书上了。 “你已经很优秀了，你父母没有怎么养育你，可是你这么好强，没有堕落下去，考大学读书，勇敢地创业。正是因为你的优秀，你的爸爸妈妈才能在监狱里好好的活着，你给了他们希望。” 希伦打断了柳老师的话，“老师，我没有那么好。我说的话有水分，我没有那么优秀，我有很多的坏毛病，我总是把自己说得很好。” “谁都有缺点的。希伦，你的道德感太强了。我以前上课的时候给你们讲过人的自我、本我、超我吧？” “嗯，讲过。” “希伦，你属于超我很强的人。有让人敬佩的道德感和责任感，但是有时你是在苛求自己。你不相信自己，所以你不相信别人会相信你。这是一种心理投射。你真的觉得这世界上就你最聪明吗？你说话有水分，说几句假话就能把我们这些大人都骗了吗？” 这句话把希伦逗乐了，他摸摸后脑勺，无声地笑了笑，自己也觉得自己应该不可能把所有人都骗了。 柳老师继续说：“李希伦，你的心理素质是很好的，你已经承受了同龄人很难承受的压力和困难，你已经很优秀了。你的爸爸出来说不定还能帮助你呢。不要总想到压力的那一面。先踏踏实实地把自己的生活稳定下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 下一个预约心理咨询的人敲响了屋门。希伦带着重新拾起来的希望和信心，再次向柳老师表示感谢，然后走出了心理咨询室。出门的时候，他看到下一个来心理咨询的人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大学生，不禁心动了一下，产生了一些浪漫的幻想。 回家的路上，希伦觉心里很舒服。尽管他知道心理学的技巧里包括给别人积极的心理暗示，他也知道柳老师运用了这种方法，但是他依然觉得心里舒畅多了。 回到了自家楼下，那种心情的愉悦减退了一些。不过希伦决定这一次坐电梯上楼。看着电梯里的镜子里的自己，希伦这几天的压抑和紧张像一块石头一样落了地，情不自禁地和开电梯的阿姨多聊了两句才回到自己的家。 从那之后，希伦天天忙着写简历，投简历。他的下一步打算是找一份工作使自己的生活得到保障，等待时机重新创业。一切都好像恢复了正常，但是更可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在圣诞节发生了。 第四章 恐怖的圣诞节 圣诞节快要来了，圣诞节对于李希伦这种既没有家庭又没有女朋友的人来说，不但不会给他带来更多的快乐，反而增加了许多的伤感。哥们们要不就是不放假，要不就是和各自的另一半享受这个洋气的节日了。 希伦的绝大部分简历都石沉大海了，少有的几次面试还都失败了。尤其是遇到了骗子公司，套走了自己联系方式还白白欺骗自己的劳动力更是让希伦觉得很不爽。这个习惯创新思维，满脑子奇奇怪怪想法的李希伦，显然在这个需要各种技能证书和实操技能的社会里有些不招人待见。希伦自己崇尚真实的能力，所以简历也写的过于真实。希伦这个人知道社会的潜规则，但是显然他还不能玩弄这些规则，而是被这些规则玩弄着。 每天晚上希伦都会玩游戏到深夜，只有这样他才能很快入睡而不会躺在床上胡思乱想那些不如意的事情。玩游戏之多使得他的鼠标不好使了，游戏手柄也换了好几个了。 以前的周末或是节假日，希伦经常会去找元美吃饭，聊聊天，看看电影什么的。可是元美已经25岁了，着急结婚了，家里人又给了她很多的压力。希伦觉得自己一穷二白，个子又不高，配不上她。而且希伦总是觉得自己有点花心，总觉得有一天自己有钱了之后还会喜欢别人的女人，因为元美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都和他的理想中的妻子由差距。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一辈子只和元美一个人好。他害怕将来伤害这个善良的女孩。这种自卑和自我的不确定让他害怕由于自己的自私耽误了她的幸福，所以他总是劝自己不要再去找她了。 12月24日下午，元美给希伦打来电话。 “大轮子，在家呢吗？牛经理给你买了一个公文包作为你圣诞节的礼物，我给你送去，我们一起喝杯咖啡吧。” 李希伦正在家里在网上下象棋，他很矛盾。其实他很喜欢和元美在一起的感觉。元美不是那种很势利的女孩，傻傻的，挺可爱的。但是他突然觉得平安夜和元美出去不好，他觉得元美应该和一个真正的白马王子去享受这个美丽的夜晚。所以，他回答：“我现在在外面办事，那个包哪天有空我再拿吧，替我谢谢牛经理。” “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在家呢，你真的在外面吗？” “嗯，是的。我正在外面办事呢，就不多说了，先挂了啊，拜拜。” 挂掉电话，希伦突然做了一个决定。他今年26岁了。可是从来没有在圣诞节的时候去过教堂，他决定今年的平安夜去教堂参加圣诞弥撒。 非常赶巧，希伦的朋友萧莘打来电话。萧莘和希伦从高中时就是朋友了。萧莘个子很高，是一个时尚人，总是穿着得很入时。这一点可是比就几套衣服可以换的希伦要强多了。萧莘也从没有去教堂过过圣诞节，他知道希伦没人陪就想问问希伦有没有兴趣。当然，希伦很爽开得就答应了。希伦最想去的其实是西什库的天主教堂，因为他很喜欢西什库教堂哥特式的尖顶，和那圣洁的白色。北京的其他教堂总是看起来很平庸而且是灰蒙蒙的。尽管如此，他们还是选定去对他们来说交通都比较便利的宣武门的天主教堂，也就是南堂。 早就猜到平安夜的教堂会有很多人，但他们来到教堂的时候还是感到有些惊讶。晚上六点半弥撒才开始，可是还不到下午五点，教堂里面所有的座位要么坐着人要么已经被占了希伦在对着萧莘调侃了两句：“原以为只有大学里才有占座的恶习，没想到，教堂里也是这样，我还以为来这里的人有多么高尚呢。”萧莘只是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到了晚上六点半，弥撒开始的时候，希伦已经被挤得前后动弹不得了。看到后来的人找到了早就被占的座位坐下，看到很多的老人和小孩都辛苦地站着，希伦又开始胡思乱想：如果主是仁慈的，众生是平等的，那为什么有些人就能占着资源，老人和孩子们被挤在人群中站着却无人问津呢？或者这就是众生平等吧，没有人有特权的，老幼病残孕大家都一样。 教徒们的齐声祈祷打断了希伦的思考。神父带领着人们赞美着玛丽亚，赞美着基督，赞美着救世主。看着身边的人一字不错的背诵出祈祷词，他们闭着眼睛，那虔诚得表情仿佛他们把整个生命都托付给神圣的主。希伦不禁有点羡慕这些有信仰的人，因为他自己总是为自己不能体会到这个世界有救世主的存在而感到痛苦。不过很快这种羡慕的感觉就消失了，他不会说祈祷词，也不会唱祈祷歌，他来到教堂只是因为好奇。可是现在他感觉教堂好像另外一个世界，他与周围的人格格不入，人们的仪式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萧莘，萧莘的感觉和希伦是一样的，所以很快就领会了希伦的意思。他们从人群中费尽力气挤了出来。走出门来，他们发现教堂外面也挤满了人，因为教堂已经满了，所以这些人没有机会进入教堂参加弥撒了。他们只能在寒风中祈祷。或许对于李希伦这样没有宗教信仰的人来说，圣诞节来教堂更像是春节赶庙会。可是看到这些虔诚的教徒的时候，希伦受到了震撼。他甚至有些愧疚，因为自己刚才在教堂里面，才使得另外一个人失去了进入教堂的机会。他和萧莘钻出警察拉起的警戒带，当着众多信徒的面向教堂外走去。还没有走出教堂的院子，萧莘就问：“你相信有上帝吗？” 希伦连忙把右手的食指放在嘴前，“嘘！拜托，咱们还没有走出教堂呢！” 景观照明灯、四处布满的彩灯使教堂好像变成震慑黑暗的光源，希伦觉得不能再这样的光芒之下讨论这样的问题。 直到走出教堂的院子，教堂的灯光照不到自己时希伦才说：“你也不怕别人听到？” 萧莘问：“那你相信这个世界有上帝喽？” 希伦回答说：“我也不知道，但是如果有上帝，你在他的地盘问这样的问题是不是对他太不尊敬了？你不怕他生气吗？ “不过，我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上帝，但是我觉得这个世界有天命。或者不能说天命，我觉得人根本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或者描述。可能是一是巨大的力量，它可能不是具体的人的形态，不是耶稣，不是释迦牟尼，不是安拉，我觉得人根本就无法认知。可是我觉得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因为时候我会感到自己的命运自己无法掌控，好像有什么在主宰着这一切的。 “说句实话，有的时候，我挺希望有生命之外的力量的。” …… 与萧莘分别之后，希伦在回家的路上产生了一种恐惧，因为他发现自己没有一种宗教信仰，作为一种生命，他却无法真正理解自己的生活的世界。他恐惧他会迷失在这个世界里。希伦这一代人是在无产阶级无神论的教育体系下长大的，国际的那两句歌词“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总是被反复唱起，有宗教信仰便会被人嘲笑为封建迷信。希伦被灌输了无神论的世界观之后，用唯物主义的视角学习了历史、生物、政治等等知识之后，现在却突然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恐惧。 人如果没有了信仰，就会直面这残酷的世界而没有任何缓冲。想到这个世界上的种种苦难，一个人的生命对于这巨大的世界实在是太渺小了。 希伦越想越害怕，不自觉地把围巾围得更紧了一些，快步走向回家的车站。 平安夜，希伦做了一个噩梦，他梦见了几个怪物，它们身上是长长的杂乱的树皮颜色的藤条。那些藤条蠕动着，互相缠绕着。它们每向前移动一步，那些藤条都会马上缠绕在它们能接触到的任何物体上。光线照到它们的身上都会变得扭曲。这些怪物好像有眼睛，但是那树皮颜色的藤条把它们的眼睛遮得若隐若现。它们正在朝希伦一步一步走来，那些藤条马上就要缠住他的身体…… 希伦忍受不了这种压抑从梦中醒来。他爬起来，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狠狠地喝了几口。这个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希伦本想继续睡，可是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于是他索性起来去洗手间上厕所。 哗啦啦……紧接着是马桶冲水的声音……紧接着是惨叫声…… “啊！！！！！！” 希伦坐在冰冷的洗手间的地上，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他的脚上长出了许多树皮颜色的藤条！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希伦的手机响了，这才把他的思维拽回到人间。他没有去接电话，他伸手摸了摸那些藤条，那些藤条马上缠住了他的手指。那些藤条是真实存在的，有点粘，让人看着恶心。他使劲地扯了一下，他感觉到了痛，那些藤条和他是一体的了。洗手间里只有他急促的心跳声。 希伦扶着墙慢慢爬起来，走到镜子旁。镜子里一片空白。这下他终于明白了，这一切都不再是什么幻觉。希伦无助地大哭起来。 这样的痛哭是因为什么？也许是对作为一个正常人的告别吧！ 第五章 万丈深渊 你们不要小瞧李希伦这个人，他的理智超乎一般人的想象。他并没有被这件恐怖的事情击垮，他相信科学的力量，他相信客观的世界，他相信医生。希伦勉强把自己的脚挤进他的鞋，赶到了人民医院。 希伦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挂什么号，他也不好意思问分诊台，就自己推理给自己挂了皮肤科的号。医生看了看希伦脚上的藤条物非常惊奇，同诊室的大夫、病人和护士都被希伦脚上还在蠕动的藤条吸引住了。医生安排希伦去做一堆化验，然后就开始给人打电话，看来这位医生遇到了前所未遇的问题。等希伦拿着化验单回来的时候，他得到的答复是让他住院观察。希伦没有正式的工作，又没有入医疗保险，住院的费用让他感到非常为难。不过医生还是强烈要求他住院观察。他只好告诉医生他需要给朋友打电话，看看他们是否能帮他渡过难关。 希伦左手拿着要医生开的住院通知书，右手在手机上翻找应该给谁打电话，可是希伦并不是那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尤其是在自己对自己的前途不是很明确的时候，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回报帮助自己的人。希伦感觉胸口很憋闷，一是因为就医的费用给他带来很大压力，二是因为医院里味道。小时候打针的疼痛让希伦闻到医院的闻道就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走到楼道的窗户那里喘口气，不过他感到有人在跟在自己的背后。就在这时，他看到有几个记者模样的人拿着照相机和摄影机沿着楼道向皮肤科这个方向走来。希伦听见他们沿路打听的医诊室就是他刚才走出来的那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猛地冲向了楼梯，朝医院外跑去。 “不知道是哪个混蛋这么快就通知了媒体，我现在不能让别人知道这一切，不能！这该死的混蛋！”希伦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样子，他仓皇逃出了医院的大门。他随便拉开了一辆在医院门口排队等活的出租车的车门，对着司机说：“先往前开，我马上告诉你我去哪。”虽然觉得客人有些奇怪，但是出租车司机还是照做了。在车开动的时候，希伦从车窗里看见那些记者也冲出楼来…… 希伦在确定没有人跟着的情况下才回了家。正在希伦不知下一步怎么办的时候，他的手机又响了。还是早上给他打电话的人。 “喂？吴叔叔，找我有事情吗？” “哦，希伦啊，你的工作找好了吗？” “没有呢。” “那你有时间陪我去桂林办点事情吗？” “嗯，行，好的。” 希伦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因为他想立刻离开这座城市，是逃避也好，是解脱也罢，他想的就是离开，何况是风景如画的桂林呢。 希伦去商场买了一双44码的鞋好让他那长满了藤条的42码脚能够舒适一些，然后就回家准备行李了 桂林美丽的风光、清新的空气和旅游城市轻松的气氛让希伦心情好多了。他虽然不喝酒，但是经常会被一种美好的气氛所迷醉。他经常希望到达人生最美丽的一刻突然死去，没有痛苦，只有美好的回忆。 吴叔叔身材高大，穿什么衣服都很有型，有大老板的气质。他做过几年生意，挣了不少钱。他的儿子吴有达和希伦是好朋友，希伦以前经常去他家玩。吴有达后来学了医学，吴叔叔反而经常跟学商的希伦讨论问题。他这次来桂林是为了考察一个投资项目，只所以邀请希伦陪他一起来，是因为希伦在市场调研公司工作过，他也相信希伦分析问题的能力。虽然希伦事业上不成功，但是他还是得到了不少人的欣赏。 希伦很高兴吴叔叔在宾馆开了两间客房，这样的奢侈消费使他有机会继续保持着他身体变化的秘密。晚上陪吴叔叔和客户吃了晚餐之后，希伦回到自己的房间，在浴缸里装满了水，开始泡澡。因为家里只有淋浴没有浴缸，所以他只要去宾馆住宿一定要浴缸里泡澡，体验生活的另外一种滋味。不过，他看着脚上那些树皮颜色的藤条的时候，一切的好心情立刻就消失了。希伦很痛苦地盯着这些藤条，呆呆地躺在浴缸里，直到浴缸里的水变成了凉水。 因为在镜子里看不到自己，所以希伦又凭着感觉把头发梳了梳。咚咚咚，他的房门响了。 “谁啊？” “是我。” 听到是吴叔叔的声音，希伦穿着浴袍把门打开一半，把长满藤条的脚藏在门后，把头露出来。 吴叔叔看到希伦穿着浴袍就说：“呦，都睡了吧，我就是告诉你明天客户请我们去大石围天坑去玩，明天七点钟起床吧，咱们早点去。没别的事，睡吧。” “好的。”希伦勉强挤出一点微笑，然后关门。 在门马上就要关上的一刻，吴叔叔突然用手把门推住了。希伦被吓了一跳。 “忘了跟你说了，刚才和客户吃饭的时候，你的表现很不错，对方觉得你的建议很不错，好样的。” “噢，哪里哪里。您也早点睡吧。” “好的，明见。” “明见。” 这回，希伦一直听到吴叔叔进了自己的房间并且把门关好之后才把房门关上。在这个陌生的房间里，各种生活中的失意，和身体发生的丑陋变异让他无法入睡。回想小时候那些美好的梦想，再想到自己一事无成，现在更是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希伦的双手在头上狠狠地抓着头发。 大石围天坑是一个风光优美又十分神秘的地方。天坑东西走向长600多米，南北走向宽420米，垂直深度613米，象个巨大的火山口，四周似刀削的悬崖峭壁，异常险峻。大石围底部有人类从未涉足过的地下原始森林，面积约9。6万平方米，是世界上最大的地下原始森林。 希伦从大石围天坑的观景台俯瞰天坑底部。因为是阴天，所以看到天坑中雾气缭绕、时浓时淡、似梦如幻、恍如仙境。他被这种奇幻的景观深深吸引。在客户和吴叔叔谈笑的时候，希伦往天坑的边缘走去。他看着那深不见底的大坑，突然产生了想跳下去的冲动。这种感觉一旦产生便无法铲除，他越走最靠近坑边。 他的脑袋感到很痛，他看到坑底的闪动着扭曲的光。他开始浑身冒冷汗，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开始在他的脑袋里呼唤他。 “下来吧……下来吧……” 希伦使劲地摇了摇头，想要甩掉那些幻觉。但是那个从苍老的声音总是缠绕着他。 “下来吧……下来吧……一切痛苦都会消失……下来吧……” 希伦痛苦地抱着脑袋，他已经陷入意识混乱的状态。 “喂！你！快回来！快退回来！”景区的保安人员发现有人站在了悬崖边上，所以大声地喊起来。周围看见的人都摒住了呼吸。保安人员向这个方向跑过来，但是一切都晚了。 希伦纵身跳下万丈深渊。空气中回荡着不同人的尖叫声。 第六章 生命的交换 黑暗，黑暗，绝对的黑暗。 光明仿佛利刃划开了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希伦睁开了双眼。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巨石上，旁边有溪水潺潺流过的声音。他努力地爬起来，好像自己已经沉睡了数千年，身上所有的零件都好像都锈住了。周围都是巨树，可能十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巨树。巨树的枝繁叶茂，遮天蔽日。阳光穿过茂密的树冠，照到地面的时候已经斑斑点点了。希伦踉踉跄跄地走到小溪旁，水清澈得可以看清水底的每一块石头。他拼命地喝水，直到自己的牙根冰凉得实在不能再喝为止。 希伦把头钻到冰凉的溪水里，然后像狗一样疯狂地摇摆脑袋把水甩掉。这之后，他仿佛才真正恢复了意识。他站起来，看看天，发现自己在悬崖的底部。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死，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往下跳。他突然感到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气在他的脖子后面掠过。他抬头看了一眼，被吓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像一个冰雕一样一动不敢动。就在他头上的树干上，一条巨蟒正吐着信子盯着他看。蟒蛇的信子几乎都能触及到他的脸了。 出于恐惧的本能，希伦一步步往后退着。直到他回到了刚才他躺着的那块巨石上。 “不必恐惧，你是它的主人。”那个苍老的声音从原始森林的深处传来。 希伦朝声音传来方向看去。光线开始变得扭曲，从巨树的中间出现了一个怪物，浑身上下都是树皮颜色的藤条物质，每向前走一步，那些藤条都会缠绕住它们可以触及到的一切。 希伦在梦里见到过这怪物，只不过当时他可以从梦中醒来。但是他现在不能了，因外他不是在做梦。他心中充满了压抑，他觉得自己的身心到达了疲惫的极限。他的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你是什么东西？你到底想干什么？想杀了我吗？”希伦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无助地发问。 “我们怎么会杀你呢，你是我们的兄弟。”说话间，森林里又出现了几个怪物。 “什么意思？兄弟？我不是你们的兄弟，我不是怪物！”希伦大声喊着，但是他感到异常的虚弱。他感到胸口憋闷，喘不上起来。他想把自己的胸腔剖开。 “我们不是怪物，我们是沧桑之神。” “神？这么丑陋的神？” “美还是丑，那是人类的一种偏见。世间万物都只不过是一种存在，没有美与丑的分别。” “如果你们是神，你们问什么让我在镜子中消失，为什么让我脚上长出藤条？” 领头的怪物发出了奇怪的咕咕声，可能那是它的笑声吧。 “那不是我们让你长的，那是你自己长的，你和我们一样，你也是沧桑之神，或者说你将会成为沧桑之神。” “我不明白你们的意思，我是个人！” “成为沧桑之神是你的宿命。人类的生活如此痛苦，难道你还没受够吗？为什么还要继续受苦呢？等你成为了沧桑之神后你会得到永恒的生命和巨大的力量，你的生命也将无拘无束，与自然融合。”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是想回到正常人的生活。我不想变成浑身都是藤条的样子。如果我能够永生，我也希望是以人的样子永生。” “你已经被人类的思想洗脑了。生命不过是宇宙的一种短暂存在，每种生命都只是过客。一点点力量就可以毁灭一个物种，人类好像主宰着这个世界，他们的毁灭也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你能够在众多的生命体中可以有幸变成生命永恒的沧桑之神，你怎么会放弃呢？” 希伦努力地想站起来，可是他没有做到。他只能继续坐在那块巨石上，说：“如果我生来就是你们中的一员，我会接受的。可是我生来是一个人，我就会接受作为人的命运。虽然我的生活现在很潦倒，但是我接受了这样的生活。我的父母就快就要从监狱里出来了，我还要照顾他们。我还没有结婚，我也没有孩子，人生还有许多的事情我还没有经历过，我还不知道人的一生会有多美，我不想放弃。你们放了我吧！我不是你们说的沧桑之神，我只是我。” 那四个浑身藤条的怪物都不发出声音，他们之间在做交流，只不过他们的交流并不需要借助声音。过了一会，苍老的生音重新响起。 “那好吧，如果你能为我们做七件事情，我们就帮助你回到人类的生活。不过你想好了，因为作为一个人，你的生命是有限的。你将错过成为沧桑之神而获得永生的机会。微小的灾难便可以轻松夺走你们人类脆弱的生命。” 其实永生是希伦的一个梦想，但是他好像更难接受长得浑身藤条的样子生活。而他的胸口好像被千斤巨石压迫着，无法喘息。他无法做出权衡，他本能地问：“七件什么事？” “你完成了你就会知道。你如果都做到了，我们就帮助你变回人。” 希伦在压抑中很想结束这场谈话，他现在难受得想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好吧！好吧！我答应为你们做这七件事情。告诉我都做什么吧？” “我们先告诉你一件，如果你能够办成，我们再告诉你第二件。等你都完成的时候，我们就会履行我们的承诺，你会回到人类的生活里去。” “好吧，我答应。求你了，快说吧！”希伦的嘴角开始向外面淌血。 “第一件事情……” 第七章 迈出第一步 “希伦，希伦，醒醒，希伦……” 希伦睁开眼，看到吴叔叔正在身边呼唤自己，而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你终于醒了，本来准备今天带你去大石围天坑玩的。谁想到你居然发高烧40度，幸好我发现的早给你送到医院里来了。怎么样？还难受吗？” 希伦觉得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但是他还是说：“好多了，不用担心了。” “既然你醒了，大夫和护士会照顾你的，我先去和客户把合同签了。过两天等你病好了，我们回北京。看来你对这里的水土很不适应。” “嗯，好的。吴叔叔，给您添麻烦了。没给您帮上什么忙，还……” “别说这见外的话了。” 吴叔叔走后，希伦观察着四周。他的右手边的床空着，左手边的病床上有人，那个人的家属正在喂他喝粥。猛然间希伦发现自己穿的是医院的病号服，地上是双拖鞋。难道医生他们知道自己的脚长满了藤条了？想到这里，希伦立刻掀开自己的被子。他的脚上什么都没有了，干干净净，一双正常的人的脚。 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可是这场梦太像真的了。 在医院里躺了两天，希伦和吴叔叔一起坐飞机回到了北京。希伦的屋子可以说是乱到了极点，但是回到家他还是觉得倍感亲切。换上拖鞋之后，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脚，乐滋滋地跑到镜子前。一个面带微笑的帅气小伙子出现在镜子里。尽管如此他并没有真的放松下来，他依然觉得这事情很蹊跷。 希伦打开笔记本电脑，插上网线，登录msn，有五封未读邮件：dell的新产品推荐、当当网的周年折扣、校内网的同学邀请、还有一封英语的广告邮件。然后是……第五封邮件让希伦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地靠在椅背儿上。 主题：第一个任务 内容：沈阳市，和平区，多来客超市，1月15日中午十二点，在4号收银台，一个身穿黑色西服，提蓝色购物袋的，年龄40岁左右，一米八，左分头，姓邢的男人。对那个人说“14要比15更好。”路费已经给你打到你农业银行的卡里面了。 如果你没有完成任务，那些藤条会再次出现在你的身上。随时欢迎你放弃你的任务，直接与我们相聚，我们的好兄弟。 发件人：沧桑之神 希伦明白了自己身上的藤条暂时消失是有条件的，而要摆脱这场噩梦的最好方法就是完成那七件事情。他跑到楼下的农行查了一下账，果然自己的帐户里多了两千元钱。希伦去旁边的订票点买去沈阳的火车票，一边走一边想“这帮怪物，居然懂得与时俱进，还知道发邮件了。这个任务也真让人莫名奇妙。”想到这，他不禁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1月15日，上午，沈阳。 小学的时候曾经因为爸爸出差希伦也跟着来过沈阳，记得那时火车站前有一个坦克的雕塑。出了火车站他却发现坦克的雕塑已经没有了。他没有耽搁很长的时间，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和平区的多来客超市。 别人在超市里是挑选商品，希伦却是在找人。他不想十二点的时候去收银台等着，他想在这之前就找到那个人。这是希伦的习惯，他喜欢把事情准备的充分一点，他喜欢在预定时间之前到，他喜欢对目标更加了解，他也想弄清楚这个奇怪的任务到底是为什么。希伦自己都觉得别扭，总觉得保安会把自己当小偷，所以他假装也看看货架上的商品。希伦在卖奶粉的货架旁看到一个人很像他的任务目标。那个人就是一米八的个头，穿着黑色的西装，不过看样子不是什么高档的西装，而且上面有很多的褶皱。那个男人正拿着东西准备去收银台结账，这时那个人的手机响了，他一边走一边接听了电话。 “嗯，是，我在超市买东西呢。别让咱妈老在医院里陪着了，到时候，咱妈万一也病了，那可咋整呢。我刚才在超市买了点营养品，老贵了。只盼着咱爸能挺过这一关。 “多少钱也得治！钱的事情你别担心，马上过年了，我这年终奖金就快发了。行了，行了，别瞎操心，咱家不行，咱兄弟家也会分担的。好了好了，挂了，我交钱了。” 希伦一路跟着一起来到了收银台。那个中年人拿了几盒营养品结账，不小心把其中一盒掉到了地上。希伦连忙帮他把盒子捡起来。 “谢谢啊！” “不客气，另外有人让我告诉你，14比15好。” 那个男人非常惊奇地看着他，问道“你咋知道我在想啥呢？”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有人托我告诉你的。”希伦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慌忙从收银台跑出去了，出了超市。他躲在一个角落里，他看到那个中年男人从超市出来进了旁边的彩票投注点去买彩票去。 希伦这才开始往回走，他想：估计14是彩票上的一个号，这帮老怪物，真够贼的，不告诉我真相，要是告诉我一组号，我也给自己买几注。 发完了牢骚之后。希伦琢磨：那个人父亲看来得了重病，如果他中了彩票一定会给他减少不少压力的。看来我做了一件好事情，那帮丑陋的家伙看来真的是神，只是他们看起来太恶心了，我可不愿意变成那个样子。神为什么不能漂亮一点呢？也许它们说得对，美和丑只是人类自己这样以为的。说不定它们还认为我很丑陋呢。 希伦因为自己做了一件好事而感到高兴，但是他也有一种大材小用的感觉，这样的任务完成得太轻松了。不过当他想到如果七件事情都是这么简单的事情，那么完成起来肯定不是问题。他心里的压力减少了很多。 第八章 相聚的分别 希伦大学毕业之后选择了创业，因为父母欠了大量的债务入狱而没有给他留下任何钱。在没有正当职业很长时间后，希伦的日子过得很拮据。 去了一趟沈阳，希伦只花了很少的钱，他得到的活动费用剩下了一千多。希伦很高兴，不自觉地拿起电话给他喜欢的女孩元美。 嘟……嘟…… “喂？” “喂，是我，轮子。周六有空吗，我去找你吧？” “哦，轮子，你这个大忙人现在有空了。周六我们要加班，星期天吧？” “嗯，好的，几点啊？” “别来太早，我得补补觉，你十点半来吧。” “嗯，好的。” 挂掉电话，希伦又有点后悔打了这个电话。他觉得他看不清未来的人，他不知道像自己这种不着调的人是否真的能够扭转命运。在这么多的不确定的情况之下不应该和任何一个女孩有密切的关系，他害怕耽误人家的幸福。 不过既然已经约好了，希伦还是在星期天坐车去女孩家找她了。元美对自己的形容很贴切，她是一个和美女打了擦边球的女孩。她有些地方确实和美女有差距，但是有的时候她看起来很漂亮，尤其是好久不见的时候。希伦今天看到她的时候就觉得她很漂亮。他们在小区的花园里溜达着，讨论着人生，讨论着事业，讨论着爱情，讨论着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他们两个凑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有说不完的话。 在小区的小花园的小桥上，希伦开始了一个新的话题，“最近我遇到了一些事情，所以我特意看了看这方面的书。” “关于什么的？” “关于宇宙，关于生命。你知道什么是光年吗？” “以前好像学过。” “光年是一个距离单位，是光一年的时间运动的距离。那你知道离太阳系最近的恒星有多远吗？” “不知道。” “离我们太阳系最近的一颗恒星叫做比邻星，它位于半人马座，离太阳的距离是4.22光年。迄今为止，人类发射的宇宙飞船飞得最快的要算“旅行者”号，它的速度是每小时52000公里，如果我们想乘“旅行者”飞船到比邻星去旅行，来回一次就得17万年，以我们短暂的生命，目前根本不可能实现这个愿望。宇宙之大，虽说是比邻也远在天涯啊！” “哦。”元美听着这些话以为希伦又在显摆自己的知识。 “这个宇宙还有恒星我们看不到，不是因为它不存在，而是经历了四十二亿年，它们发出的光还没有传到地球。而我们现在能看到的恒星也并不是那颗恒星现在的样子，而可能是那颗恒星数万或者数亿年前的样子了。” “哦。”对于这样的话题，元美显然不知道怎么聊下去了。不过希伦抬头看着天，没有注意到元美的表情，他继续说： “人类的生命相对于这个浩瀚的宇宙，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即便你是这个世界最伟大的人，你的名字和你的事迹会在你的生命结束之后流芳百世。但是当人类文明结束的时候，这一切都消失了，你的名字也消失了。谁又知道你曾经仔这个宇宙力存在过呢？” “哦。” “但是，正是因为这样，能够获得一次生命是多么可贵的事情啊！你明白吗？生命是多么可贵啊！你在这个世界上会感到饿，感到渴，感到快乐，甚至感受着痛苦，但是你能够感受这本身就是一种幸运！宇宙如此大，我们却成为了能感受冷暖的生命。你能明白这是多么可贵的事情吗？” “哦，好像是啊。” “如果一切最终都会消失，我们又为了什么而奋斗呢？如果什么都不为，我们又问什么要活着呢？如果生命是永恒的，生活又会是什么样的呢？” 元美看着希伦十秒钟，然后说：“我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希伦和元美一起坐车去了附近的一个刀削面馆，这是附近的饭馆里希伦唯一请客请得起的。希伦很喜欢看这个瘦瘦的女孩吃饭的样子，元美吃饭的样子总让他觉得她吃的东西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希伦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心情。他知道，他能这样看着元美吃饭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元美大了，她最终要成为一个人的妻子的，他以后就不能再和元美这么无拘无束的相聚了。 元美看着希伦有些忧郁的表情，就放下筷子，问：“大轮子，你怎么了？” “没什么，以前找你借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我不着急，你那么在乎干吗？” “我有负罪感，那些钱你本来可以用来买护肤品，买漂亮的衣服，你最美丽的年纪，却因为我让你得不到这些东西。” “我不缺那点钱。” “我最近刚刚挣了一千多，可是我不能把它们都还给你，因为我妈妈最近又让我给她的帐户里打钱了。” “嗯，我不急。你别把什么事情都想得那么重，你很优秀的，我觉得你未来一定会有特别大的成就的。你干吗又乐啊？” 希伦每次听元美劝自己的时候都会乐，因为他觉得元美劝人的时候表情非常的认真，这种认真的表情太可爱了，所以他才总是这个时候会乐出来。 结束了这顿晚饭，希伦带着一些失落，在送元美回家的路上他突然说道：“我现在是一个在镜子里看不到自己的人。” “什么意思？” “就是自己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生活。”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元美很关切地看着希伦。 希伦眼睛盯着天从嘴里挤出几个字：“遇到合适的人千万不要错过。” “我知道的。”元美低下了头。 车来了。元美上车了。元美坐的公交车淹没在茫茫的车流之中。 在回家的路上，有些伤感的希伦看到一个身材非常好的美女穿着短裙、黑色长统袜和靴子，他的心情变好了很多，他突然感觉，放手也许意味着更多的选择机会呢，还有那么多的美女呢。想到这里，希伦又开始了新的异想天开。他的短信的铃声响起。 第九章 任务再次来临 希伦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查看短信。 发信人：100000000 任务：2月14日，晚上7点，北京建外soho，m座37层07号。给一个初二的男学生刘德磊当两天家教。帮他修好电脑然后安装《魔兽世界》的游戏客户端。任务的费用已经转到你的农行卡里。 沧桑之神 又是一个让人稀里糊涂的任务。希伦还是先找到附近的农行发现自己的卡里又多了两千元钱。这让他有点惊讶。因为这个任务好像最多不会超过一百元的支出。希伦自己是个有游戏瘾的人，所以他很忌讳玩网络游戏，他怕自己会陷进去。给一个初中学生安装网络游戏，希伦那颗道德感很敏感提醒自己一定要慎重，而且他怀疑这是不是神应该做的事情。 情人节这天，希伦早早的吃了晚餐，然后坐车赶往建国门外的soho现代城。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先跑到花卉市场批发一堆玫瑰在情人节这天卖，今年当他看到路上卖玫瑰花的人的时候他又有了这种感觉。路边收到玫瑰花的女人幸福的表情使他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任女朋友。那时他是一个穷学生，但是他还是给她订了一大束玫瑰花，那是很大的一束，捧时间长了的话手臂都会酸。那时那个女孩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收到这么大一束花，那种感动中混杂着惊讶和甜蜜的表情让希伦一生都无法忘记。 不过已经四年了，和第一任女友分手后，希伦一直没有再交女朋友。可能是因为他的好高骛远，追求完美，可能是因为他的自卑，不过现在可以加上一条新的，那就是对未来的不确定。 叮咚…… “你好，我是……” “你是我们家磊磊的家教吧？快请进！”一个画着浓妆的四十岁左右的女人打开了门。看来沧桑之神已经使用了什么方法为希伦进入这个家庭做好了铺垫。 住在soho的人果然有钱，一看装修就知道了。一水的高级家具，高级地板。其实希伦很讨厌去这样的家庭，因为他必须换拖鞋，这也就意味着增高鞋为减少的那一点点的自卑又重新回来了。尤其是看到目标人物刘德磊只是一个初中生就比自己高了，他心里的滋味更加不好受。 “我们家磊磊，其他课都不错，就是数学成绩差了点。你可要好好补补啊！听说你还是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呢，肯定很不错。” “我……” 刘德磊的妈妈的语速快得惊人，“来，拿着，这是八百元钱，每天补两个小时，每个小时补两百元，先补两天，他下周一要考试。来，拿着。”“还是我补完之后，您看看补得好不好再给我吧。”希伦很腼腆地回答道。其实希伦很想接过那笔钱，因为以前他带的家教从来没有超过每小时五十的。但是心中的责任感还是让他觉得应该有多少能力拿多少的钱，他不想辜负别人的厚待。 “嗨，拿着。我马上要出门了，就别罗嗦了。我走了，磊磊，好好听家教老师的话！” “我叫李……”希伦发现自己还没有做自我介绍。 砰！门已经从外面关上了。 希伦脱掉外套，放下手中的包，坐到刘德磊的写字台的旁边。刘德磊长得没有什么特别的，嘴上面的汗毛变重了，但那远不是胡须，这正是这个年纪小男孩的特征。不过刘德磊的眼睛让希伦想起了死鱼的眼睛。他觉得浑身发冷。他不明白怎么这么小的孩子的眼神居然会像一潭死水。为了缓解这种冷冰冰的气氛，他随便问了一句：“你爸爸也不在家啊？。”然后赶快装出比较轻松的笑容。 “他们都出去和各自的情人过情人节了。” 这个回答把希伦噎住了，他觉得气氛变得更加尴尬了。 “哦，哦……现代社会，就是会发生一些不容易理解的事情，你别太在意啊。”希伦用手擦了擦额头，虽然他头上没有汗，但是他还是觉得需要擦擦。 刘德磊好像并不在意，他只是问：“哪个书？哪本练习册？第几页？哪道题？” “哦，哦……不，不，不着急，我想先和你聊聊数学吧。” “数学不就是解题吗？” “数学是从生活中的实际问题演化而来的，你要是了解数学在生活中的作用，就不会觉得数学是无聊的了。真希望当年我的数学老师能够在给我们讲定理和例题之前给我也讲讲，很可惜这些是我后来才发现的。数学会给生活带来很多乐趣的。” “生活本身就没用。” 希伦从来没有被一个小孩子把自己的口才压住过。他可以立马辩驳这个他认为的谬论。但是他看到那个孩子死水一样的眼睛的时候就觉得辩驳也没有什么意义。他突然很想立刻给他把电脑修好，然后给他装上《魔兽世界》的客户端，完成和那几个自称沧桑之神的丑陋家伙的约定之后赶紧离开这里。但是他想到自己因为电脑游戏上瘾，把大量的时间都浪费在电脑游戏上时，他还耐心地坐了下来，说：“那你告诉我你们现在学到哪里了？我给你挑几道题让你做做吧？” 一切又回到了做题，讲题的传统家教过程中了。这显然是希伦很反感的事情，倒不是因为做那些初中的题很累，而是他讨厌把别人变成应试的机器，尽管自己因为追求素质教育而屡遭重创。他自己因为讨厌像机器一样做题，所以在各种考试上没少吃亏。若不是因为这些，他应该会考进北京大学而不是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但是他还是希望学生能够为追求真理而读书。不过很显然，在目前的中国怀揣着这样目标读书的人多半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由于室内的温度很高，所以刘德磊做着做着题把袖子撩起来了。胳膊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触目惊心。希伦马上问道：“这些伤是？” “我爸妈打的。我只要有一科的成绩在九十分以下，他们就打我。他们让我以后必须成为生物学博士。我爸爸就是搞生物医药的。” 希伦以前看到过家庭暴力，也看到过学校暴力。因为他既不能把受害的孩子带出那个家庭，也不能把被老师殴打的学生送到别的学校，所以他拥有的只是无奈。希伦想到自己一直没有家长管，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挺幸福的。 “他们都给我安排好了，我没有选择。”刘德磊说话的时候眼睛就没有离开他做题的纸。 希伦突然觉得给这个孩子安装一款网络游戏，可以给他减少一点压力，也可以让他有机会和网络上的人多交流交流，说不定能够改变他死水一样的性格。但是对待给未成年人安装网络游戏这件事，希伦依然格外谨慎。因为还有一天的家教任务，所以他准备再观察观察再说。 完成了两个小时的家教，希伦交待刘德磊明天要讲的内容，然后开始往家走了。路边还有小贩继续兜售手中的玫瑰，只不过入夜的玫瑰的价格已经向批发价回归了。路边有一个美女正在把一大束玫瑰花塞进垃圾桶，因为花束很大，她用了很大的力气，甚至用脚往里踹了几脚，然后才扬长而去。在这个浪漫的节日里，不知道还有多少感情在痛苦中纠缠…… 希伦走过去，从地上散落在垃圾桶外的玫瑰花中为自己捡起了一支。玫瑰花只是花的一种，但是人们却让它担负起爱情的重任，而这一支玫瑰代表的爱情显然受到了伤害。 第十章 对游戏的思考 希伦仔细回忆了游戏给自己带来的利和弊。 玩动作游戏，提高了自己的反应速度和手眼协调能力。玩战略游戏，提高了自己的全局意识和纵深的战略思想。玩经营类游戏，改善了自己对现金流和机遇的认识。玩完网络游戏，锻炼了自己与他人的协作能力。游戏玩得好的时候，还增加了对自己智商的信心。 可是游戏也确实给自己带来了近视，孤僻等等问题。而最严重的问题就是游戏成了希伦逃避现实的避风港，在虚幻的世界里越陷越深，难以自拔。在现实中不如意的人，最容易被拉进这个旋涡。人是需要一点点的成就感的，这种快感会激励人继续好好生活。而游戏能够给人带来的成就感的速度远远超过现实。现实中的成就感需要更多的时间，而且现实生活的规则比游戏中的规则要复杂的多。游戏对于希伦有点像香烟，希伦经常需要先玩一会游戏找找自信之后再办正事，这就像是烟鬼需要抽根烟才能继续好好工作一样。但是，时间也随着这种对游戏的心理依赖而悄悄流逝了。 希伦认识的人里面也有很多游戏上瘾的人，有的比希伦的情况要严重得多。他的一个大学同学因为沉迷于网络游戏，最后因为不及格的科目和太多，而无法大学毕业。他在新浪公司的好朋友有很好的技术天分，却在沾染了网络游戏之后变得魂不守舍，几乎把所有可以用来玩游戏的时间都用来玩游戏。如果不是必须要腾出一只手来吃饭和喝水，他的左手是不会离开键盘的。也许能长出第三只手是他的梦想，不过他最终为此丢掉了自己的工作。为了获得网络游戏中朋友的信任那么玩游戏的人就不得不经常和朋友们在预定的时间去完成任务。可是为了和网友约定的游戏任务，很多的人不惜编出各种谎言，脱离他应该在的岗位。电脑游戏已经很可怕了，网络游戏就更加可怕了。 想到这里，希伦还是不愿意给那个孩子安装游戏。但是重新变成那恶心的怪物的恐惧还是困扰着他。每当他想起那些黏糊糊的藤条的时候，他就会觉得恶心，所以他无法放弃自己的任务。 第二天，希伦准时来到了刘德磊的家，今天是男主人在家。不过那个男人根本不屑搭理希伦这个穷酸的家庭教师。希伦好自为之，直接去给那个死气沉沉的孩子补习数学了。 补习了不到一个小时，一个女人的电话把男主人叫走了。又只剩下希伦和刘德磊两个人了。希伦觉得放松了很多，所以又扯起学习之外的事情，“你平常打篮球吗？” “不打。我爸妈不让我出去玩。”那个孩子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他的草稿纸。“那你平时怎么娱乐呢？” “做很多数学题之后看看语文，看语文很长时间之后看看物理。” “你管这叫娱乐吗？”希伦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 “嗯。” “你从来不玩电脑游戏吗？” “那种重复的程序没什么意思。” 这是一个有意思的回答，这句话让希伦也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那些“重复的程序”了。一款新的游戏刚开始玩的时候很新鲜有探索新大陆的快乐，可是玩的时间久了，就变成利用游戏的规则和程序的固定模式欺负对手了。与其说游戏玩得好，不如说对游戏知道的比别人多罢了。 不过说真的，希伦很希望这个死气沉沉的孩子能够有一点活力，尽管那不是他拿到的八百元家教费用包括的职责。也许给这个孩子一点发泄的空间或许对他有好处呢。毕竟电脑游戏不是一无是处的东西。不过更主要的一个原因是他很害怕自己再变成恶心的怪物。他再次看了一眼刘德磊那死鱼一样的眼睛和手臂上的伤痕，他最终决定：完成这个任务。 希伦走到了电脑的跟前，问：“你的电脑坏了是吗？” 刘德磊眼睛根本就没有离开他的本子，“嗯。你看我这道题做对了吗？” 希伦拿过本子随便看了两眼，说：“嗯……挺好的。你继续做下一道题吧。我帮你把电脑修好了吧？” “那得给你多少钱？” “不用钱，顺手的事情。” 那个孩子根本就没有思考希伦是怎么知道他家电脑坏了的这个问题。希伦趁他做下一道题的时间摆弄起电脑来了。其实电脑出的问题非常简单，希伦很快就解决了。于是他继续问：“我给你安一个《魔兽世界》的网络游戏吧？” “为什么？” “尝试一下吧，挺好玩的，能够买装备，可以参加工会，可以在游戏过程中交朋友……” “无聊。幼稚。你安吧，反正我也不玩。” 希伦看他对游戏一点兴趣都没有，心里突然没有了负罪感，他把游戏的客户端安在了刘德磊的电脑里还帮他申请了游戏帐号留在了桌面上。然后，又给刘德磊讲了两道题，直到晚上九点家教结束。 不仅完成了第二个任务，现在兜里的八百元钱真正属于自己了，希伦在寒风中踏上回家的路。他不知道，家里已有个客人在等他了。 第十一章 不想见到的客人 希伦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半多了。他脱掉外套，因为完成了第二个任务，所以他觉得轻松了很多。但是他没有了第一次完成任务的快感，因为他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是在帮助那个孩子。但是他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多了，神帮助人的方法怎么能是人能够体会得到的呢。说不定那个孩子以后成为了游戏业的编程奇才甚至领军人物也不一定呢，那个时候他还要来谢我呢。想到这里希伦才觉得真的有点放松了。 希伦打开电脑，准备用专心玩游戏来庆祝一下自己又完成了一件事情。玩了很长时间之后，他暂停了游戏，去上厕所。 “天呢！”希伦又在镜子里看不到自己了，“这帮混蛋！我明明都完成了任务，怎么他妈又来了？！” 镜子好像听懂了他说的话，开始痛苦地扭动起来。所有的光线仿佛都要被吸进镜子里面去。直到丑陋的、恶心的、浑身长满胡乱缠绕的藤条的沧桑之神出现在镜子里。 希伦再次感到那难以承受的压抑，好像千斤巨石压在他的胸口。他扶着洗手池，勉强没有摔倒。那苍老的声音没有经过他的耳朵，而是直接进入了他的脑袋。 “终于等到你了，我们的兄弟。” 希伦用力抬起头，喘着粗气，说：“我，我不是你的兄弟，你交给我的两个任务，我都完成了，你来这里干什么？因为我没有把剩下的钱还给你吗？” “那些你们人类称之为钱的东西对我们没有任何意义，那就是你的。” “那你来干什么？” “我带来了赞扬和奖励。” “谢谢，我宁愿那是书面的。” “你会有一个半月的假期。这就是你的奖励。” “什么？假期？我难道是你们的雇佣的工人吗？” 咕咕的笑声在希伦的脑袋里响起，这让希伦很难受。 沧桑之神低声说道：“你不是我们的工人，你是我们的兄弟，所以你应该得到休息。” “我宁可不休息，早点做完所有的事情，然后我们再也不要见面。” “任务来的时候我们会通知你的。” 希伦的鼻子开始流血了，他感觉自己的嘴里已经没有唾液了，而是满口的鲜血。伴随着咕咕的笑声，沧桑之神消失在镜子中。耀眼的光芒让希伦回到了现实，当镜子里又重现他自己的脸的时候，他重重地摔倒在地上。洗手池和地上的瓷砖上都溅着他的鲜血。 这应该是希伦家里来过的最讨厌的客人了，因为由于这个客人的来访他在床上病倒了两天。一个人住，病倒了之后很痛苦，不仅是没有人照顾，更可怕的是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会一起涌向心头。 在心神不安的日子里，希伦停止了投简历，他想即便现在找到一个工作，也不能踏踏实实干。万一要完成的任务需要他去外地怎么办呢。不过客观的说，好逸恶劳的天性在里面也发挥了作用。两次任务剩下的钱让希伦觉得还能把日子混过去。 在家待闷了，希伦突然想去建外soho看看那个刘德磊的孩子有没有什么变化。于是他穿好外衣出门了，想到就去做这并不是希伦的特点，但是这才一次那种责任感和好奇心让他做到了。 已经三月多了，在车站等车的希伦看到路边的迎春花已经开始孕育花蕾了，这让他很是兴奋了一阵。因为春天代表着希望，而希伦喜欢希望。 中午十二点多，希伦在建国门外大街闲逛。他突然觉得自己一点脑子都没有，离放学的时候还早着呢，自己这么早跑过来干什么呢。可是下面的一幕就像是有谁在导演这出戏一样，他看到几个学生向这边走来，刘德磊就在那几个学生中间。希伦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他想，这些中学生肯定和自己中学时代一样，嫌食堂的饭菜不好吃，跑到外面吃饭了。中学生总是觉得校园外面的东西都比里面的好，能够和大家吃不同的饭也是很值得炫耀的事情。这可能是因为那正是一个叛逆的年龄吧。希伦忙躲到身边的一个电话亭假装打电话，直到那几个学生从他身边走过，他们好像聊得十分高兴。 “德磊，你的战士用真不错，我们几个用巫师在后面给你补血，你就在前面主抗。咱哥几个合作，在团队力的地位显著上升呢。” 刘德磊显得很得意，大声地说：“是啊，我就喜欢用战士，我喜欢冲过去肉搏，那才带劲呢！”他说话的时候眼睛里放着光。 刘德磊还真的玩了《魔兽世界》了，看到眼睛不再是一潭死水的刘德磊，希伦感觉很高兴。他觉得一个孩子就应该充满活力。希伦又高兴得哼起了歌。他之所以喜欢哼歌是因为他总是记不住歌词。因为小时候学过一些乐器，所以他对音乐总有些奇怪的理论。他总认为音乐本身是最美的，让人无限遐想。添加了歌词就限制了人的想象力，而如果还拍了mtv，那么想象空间就变得更小了。他喜欢无限的空间，所以他总是无法记住歌词。活到二十六岁，一事无成的李希伦，脑子里却永远装着无拘无束的想法，有时是很让人匪夷所思。 然而，那两个任务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吗？下面又会有什么任务呢？ 第十二章 提前出发 希伦开始期待下一个任务了，他甚至经常打开邮箱检查邮件，时不时地看看手机上是不是有未读取的信息。这不仅仅是因为他很想早点摆脱那会变异的身体，而且他也想得到下一笔活动费用。这小小的甜头可能不能吸引其他人，但是对于无业的希伦还是有点吸引力的。 四月二日，愚人节后第二天。第三个任务终于用手机短信的方式来到了。希伦是一个非常善解人意的人，在社会心理学的角度就是共情的能力比较高。这可能源于希伦从小是跟不同的人长大的，而且又经历了人生道路上的挫折。不安的成长环境和不幸的遭遇造就了他敏感的心，而他也会用敏感的心去体会别人的心。所以希伦才会突然对那几个丑陋的沧桑之神有几分好感，他认为它们之所以在愚人节之后第二天才发来消息，是害怕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因为要是他自己，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发信人：沧桑之神 内容：4月16日，18：00武汉长江大桥，一个身穿红裙子，红色围巾，黑色靴子，黑色大衣，棕色卷发，红色手包的女人。对她说：“我不相信你能。”任务的费用应经打到你的农业银行的卡里面了。 希伦看到任务的第一件事情还是下楼跑到农业银行核对任务费用。虽然每一次沧桑之神给钱都很慷慨，但是这一次的金额还是让希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十万！ 希伦像做贼似的看了看自助银行里的其他人，生怕他们看见自己卡上的余额。看来钱对于这帮丑陋的家伙看来真的无所谓。不过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任务，为什么需要这么多的钱？任务本身的神秘超过了完成任务的愿望，希伦迫不及待想体验这次任务了。 希伦本身就是湖北人，虽然他主要是在北京长大的，但是他在湖北襄樊读过两年书。虽然他的老家不是在武汉，但是在武汉也有他的朋友，快有十年不见的好朋友褚伟宏。他赶紧给他打电话，因为他想借完成任务的时候好好与自己的老朋友聚聚，以前总觉得自己没有赚到钱不好意思回湖北，这次的十万元钱让他感觉他回去不会太寒酸了。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天呢，好多年不联系，居然对方的手机号已经变了，这让希伦很是失望。他只好试了试其他的湖北的朋友的电话，总算是打通了一个。 “喂？” “喂，田俊华，我是李希伦啊。” “李希伦？哦……，你还活着啊？这么多年你死哪去了？” “我这就回去看你们，你那有褚伟宏的联系方式吗？”“他搬到武汉了，电话嘛，我找找，嗯，136xxxxxxxxxxx。” “136xxxxxxxxxx，嗯，好的，我记下了。多谢！” “回襄樊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啊，我们聚聚，好多年没见了。” “放心，一定的。” 挂掉电话，希伦立刻拨通了褚伟宏的电话。 “喂？” “褚伟宏吗？” “嗯，是我，你是？” “我是李希伦啊！”希伦掩饰不了内心的激动。 “什么？李希伦？真是你吗？” “是我，是我。” “真是你啊！你还好吗？”听筒里传来的声也也很激动。 “我很好，我过几天去武汉办事情，去找你玩，你那有地儿住吗？” “嗯……我想想，还真没有。” “那没有关系，我住旅馆，没事的，我也就是去武汉办点事情，到时候我们好好聊聊，十年没有见了。” “嗯……好。” 希伦在当天就收拾好了行李，可是，距离十六日还早着呢。希伦原本打算完成任务之后再去看看自己以前的老朋友，但是和朋友通完电话之后，他反倒更加想念自己的朋友了，恨不得立刻就去见他们。所以他决定第二天就出发。 听火车咯噔噔，咯噔噔在铁路上行驶的声音一直是希伦的一大爱好，在北京听不到的时候他就跑到地铁里听。现在希伦又醉了，因为不仅听到了火车车轮压到铁轨缝隙有节奏的声音，他还从窗外看到了错落有致的油彩花田，那鲜亮的黄色一大片一大片地铺在大地上。绿色的叶和茎，黄色的油菜花，再加上在车窗中从匆匆闪过的村庄。希伦在想：梵高在世的话一定会画一幅油菜花盛开的油画的。这鲜明的黄色，和广阔的天地，就应该由梵高来画。 看着田里熟悉的农作物，希伦知道目的地就快要到了。他初中时因父母入狱，而在老家学校借读的时候种过地，他和城市里孩子最大的不同是他看到耕地的时候会有亲切感，看到应时的庄稼或作物的时候总会想起自己当年下地劳动时情景。此时此刻，他突然想起了自己花粉过敏的堂兄。他一想到堂兄只要路过油菜花地的时候会打喷嚏就想笑。这也可能是他们自己的田里从来不种油菜的原因吧。所以希伦永远只能欣赏别人地里的油菜花。 出了火车站，希伦立刻拿出手机打电话。 “喂！伟宏，我已经到武汉了，你在哪？我们在哪里见？” “啊？你不是说过几天才到吗？” “我太想你了，所以提前出发了。” “我现在还在工作，可能明天会下雨，如果下雨我们就见面吧。你告诉我你住的宾馆，我去找你吧！” 下雨就见面？希伦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奇怪的预约方式。但是想到自己也确实还没有找到旅馆，就说：“那好吧，我找好旅馆之后，我给你发个短信，如果下雨你就来找我。” 希伦从来不会在火车站周边的旅馆住宿，因为他知道火车站周边总是聚集着很多的骗子和小偷。所以他随便上了一辆公交车，在车上看到有如家快捷酒店的时候，他就下了车。他自己也是下了车才知道那是如家快捷酒店紫阳路分店。 在给褚伟宏发了短信告诉他自己落脚的地方之后，希伦开始祈祷明天能够下雨。神秘的任务和久别的朋友让他心神不宁。 “iwanttoknow，haveyoueverseentherain……”这是希伦新的手机铃声，原因是他最近看得一部电影《最长的一码》，他喜欢这首歌，喜欢那种略带沙哑但极富磁性的声音。 “喂，你好？”虽然看到是元美打来的电话，但是希伦改不了每次接电话的习惯。 “嘿，还‘你好’呢！大轮子，我现在在复兴门办事，离你家挺近的，咱们一起吃个饭吧！” “呃……我现在不在北京，我在武汉。” “啊？你去那么远怎么也没跟我们说一句啊？” “哦，急事，没来得及。” “急事？什么急事？” “哦，也没什么急事，见个朋友。” “那你说是急事！” “算了，算了，说也说不清，我回北京之后再跟你解释。” “那好吧，你在外面小心点，早点回来。” “嗯，放心好了！” 希伦听到元美甜甜的声音，感觉像吃了一块糖一样。他期待着明天的雨。 第十三章 老友重逢 天气预报的质量确实比以前有了很大的提高，第二天果然下雨了。希伦坐在屋子里紧张地等待着，他不时看着窗外，看看能否看到褚伟宏的身影。不过从小到大，希伦等待的人总是在他刚好没有看窗外的那一刻走进他所在的房子，这次又是这个样。房门被敲响了。 打开门，没有想象中的拥抱，却是无言的感动。褚伟宏盯着希伦看了好久，然后突然狠狠地推了一下希伦的肩膀，“你小子，还是那个样子！” 这一下子推得真是不轻，希伦怀疑自己的肩膀上已经有了手掌印。看到褚伟宏手提着一大袋子苹果进来，希伦鼻子有点酸，也怪自己等别人这么长时间居然什么礼物都没有给别人准备。 希伦是一个虽然二十六但是看着显小的人，可能是因为他的个子不高，可能是因为他五官长得秀气，可能是因为他身上那种永远的理想主义和浪漫主义精神。可是褚伟宏比起希伦脑海中的印象可是变化多了。高大的身材变得更加粗壮了，手看起来粗糙了很多，而且看起来比原来大了好几圈。虽然看得出他特意挑了干净的衣服，但是衣服上好像还是蹭着一些灰。他的脸原来就有点高原红，现在好像红的更厉害了，脸上有了些风霜的痕迹。 褚伟宏见到希伦努力地把口音调整到普通话，“今天下雨，工地上停工，所以有时间来看看你。” “没关系，说老家话吧，我听得懂。”听着褚伟宏努力地说着普通话，希伦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想哭的感觉。 “其实，我没想见你，你在北京飞黄腾达，哪里还会看得上我们这些农村人。” “别这么说，住在大城市没什么可疑炫耀的。我比你们差远了，我靠自己的双手都挣不来一顿饭钱。你真的很好。”看到自己的朋友现在是一个建筑工人，或者直接说是一个农民工，希伦感到有些自责。他恨自己没有本事，没有能力帮助朋友们一把。也感慨只因为一个北京的户口，从此两人的命运竟会如此不同。 初三那年，希伦因为只是回老家借读，所以回北京以北京生源参加了中考。考上高中，后来又考上了重点大学。而褚伟宏在老家中考结束后，虽然考上了高中，和希伦的高考分数差不多却落榜了。褚伟宏家里穷，不可能负担的起复读的费用。而高中所学的东西又不能作为一技之长。所以只好出来打工，干建筑工人，好在现在也混成了一个小工头。 “我以后创业成功了，一定请你过去和我一起干。”希伦坚定地把双手握在一起，说：“你是个好人，你比我强，只是机会太不公平了。” 褚伟宏并没有在意这句话，命运早已经让他失去了希伦那种理想主义精神。说道： “我已经结婚了，孩子都两岁了，在襄樊老家，我爹妈看着呢，我媳妇本来在深圳打工，今年经济危机了，工作也没了，现在也回老家了。你知道现在种地，根本挣不到钱。原来地里的胡萝卜五毛钱一斤，现在一毛钱菜贩子都不要了。油价太高了，运输费用高，运到城里就得七八毛，城里人也不买。原来买一包肥料十几块钱，现在一包肥料一百多。种啥地啊，种也没钱，不种也没钱。我现在有活干，我觉得很不易，我会珍惜的。” 希伦听完这些话，为自己以前混日子的那些行为感到羞愧。他觉得自己经常挂在嘴边的那些遭遇分文不值。 “走吧，我们去吃饭。说好我请客啊。”希伦拉褚伟宏去吃饭。 希伦在路上取了两千元钱，然后才和褚伟宏来到当地一家很实惠的饭店吃饭，多点了几个荤菜，一起大吃起来。 希伦和褚伟宏的相识是因为一个女孩。李希伦从小就是一个容易动情的人，上初二的时候暗恋褚伟宏的一个同乡。因为看到褚伟宏经常和那个女生说话，误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所以他跟褚伟宏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跟你势不两立！”谁也没想到这两人却成了好朋友。 席间很难不谈到那个女孩。褚伟宏告诉希伦那个女孩高考落榜之后，为了改变命运瞒着家里跑到北京上民办大学自考本科学历，费尽努力在大城市也只挣到满足温饱的一点点钱，好不容易嫁给了一个有城市户口的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还净受气。 希伦有些伤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倒不是因为那段旧情未了，而是感慨人改变命运是何等的艰难。他从兜里拿出他刚取的两千元钱，说：“我最近炒股票挣了不少钱，拿多了估计你也不要，这两千元钱你拿着。” “我不会收的，我虽然不富裕，但是钱还是够花的。” “你听我说，你结婚、孩子满月，我都没参加，就当是我补的份子钱了嘛。以后我结婚什么的，你不还得送我呢吗？” 褚伟宏这才把钱接下。问道：“那你什么时候结婚呢？” “我？没家没业的，结婚想都不敢想啊……”希伦觉得这个话题很沉重，赶快转移了话题。“当年咱们的英语傅老师，你知道他后来怎么样了吗？” 于是他们的谈话转向对他们生命中的交叉点的回忆中去了。 这次与朋友相聚，希伦的心理有些伤感。他想到他的朋友又回到了拥挤的简易房睡觉，而自己靠着莫名奇妙的钱躺在宾馆天天有人铺床叠被的床上睡觉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又背起杜甫的那首《茅屋为秋风所破歌》，“……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 在又走访了几个在武汉个朋友和亲戚之后。希伦终于等到了任务来临的那一天，希伦很想知道用十万元钱让自己只跟她说一句话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和以往一样，希伦又提前到达了目的地——武汉长江大桥。武汉长江大桥横跨于武昌蛇山和汉阳龟山之间，也就是常说的龟蛇锁大江。武汉长江大桥是我国在万里长江上修建的第一座铁路、公路两用桥梁。全桥总长1670米。桥身共八墩九孔。每孔跨度为128米，终年巨轮航行无阻。整座大桥异常雄伟。从大桥公路桥面参观眺望四周，整个武汉三镇连成一体，使人心旷神怡，浮想联翩。 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是江上吹来的风还是带着阵阵寒意。希伦作为祖籍是湖北的人却在家乡感到了一丝孤独。在阵阵寒意中希伦想起他从前说过的一句话“我是一块冰，而且我是一块不想融化的冰。”但是显然这些年的挫折让他也开始渴望家庭的温暖了。 虽然桥长一千六百多米，但是同时穿着红色的裙子，戴红色围巾，拿着红色手包，且穿着黑色长靴的女人在这个桥上只有一个。希伦沿着桥走并没有费很大的力气就发现了那个女人。他轻声走了过去。那个女人居然个头有一米七多，穿着高跟的靴子大概有一米七八高。这可是希伦始料未及的。虽然希伦一直希望娶一个比自己高的女人，但是真走到很高的女人旁边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反而只剩下胆怯和自卑了。 希伦无声地在她身边三四米远的站住，努力地踮踮脚想让自己看上去高一点。他静静地看着她。 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她在哭，那是一种伤心到极点的哭。她已经哭得声音沙哑了，变成了一种无声的抽泣。她脸上的妆已经都花了，脸上布满了泪痕，还有鼻涕也挂在嘴边，她根本就没有去擦得意思。泪水和鼻涕要么顺着她的脸颊流进到脖领中，要么做自由落体坠落在茫茫江水中。希伦从来没有见到过哭到完全不顾自己形象的女人。一个女人如果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形象的时候，那么她一定是绝望了，如果她绝望了，而她又出现在……那么…… 他掏出手机发现现在已经是17时57分了，他的任务是在18时对这个女人说“我不相信你能。” 可是，可是，可是，希伦的头脑在飞速的转着。如果这个女人想自杀，我说这句话不就等于用激将法刺激她跳下去吗？他怎么想怎么都觉得他说完这句话，会促使这个女人跳江自杀。 难道神希望她死去得以解脱？ 难道死亡是对她的帮助？ 难道说完这句话她就不会自杀了？ 难道“我不相信你能。”还有别的意思？ 说还是不说？ 17时59分30秒，那个女人闭上了双眼，身体开始前倾。 17时59分45秒，那个女人用手臂开始撑桥的护栏，使自己的脚能脱离地面。 说？ 不说？ 没有时间了！ 第十四章 最后一秒的抉择 17时59分59秒，希伦终于开口了。 “如果不是因为我一直站在你的身边，巡逻的人早就会认为你要跳江，把你拉走了。” 那个女人停顿了一下，转脸看了看，发现是一个瘦弱的男人在对自己说话。她不屑地说道：“那你就继续在那站着吧。”说完，她再次闭上了双眼。 “是神派我来拯救你的，我从北京赶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就是这里，此时，此地，为你。” 这句话触动了那个女人。她再次睁开她的双眼，但是她并没有把头转过来。她用沙哑的声音问：“你能让时间扭转吗？” “如果我能够让时间扭转，我就不会到现在一事无成。如果我能够让时间扭转，我就不会看着我父母被诈骗集团骗走公款而锒铛入狱。如果我能够让时间扭转，我就不会没有见奶奶最后一面说一句谢谢，就让她痛苦的死去。”说到这里，希伦自己也叹了口气。 “那你如何能拯救我呢？” “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希望。” “希望？”那个女人向桥下啐了一口痰，“你自己留着吧。” 希伦慌忙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需要你。” 这个理由好像刚好更加刺伤那个女人，她愤怒地吼道：“你错了！这个世界没有人需要我了！” 希伦在慌乱中喊道：“我需要你！陪我去吃一碗牛油面好吗？我需要你陪我一起去吃一碗热腾腾的牛油面。我需要你。” 那个女人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又冷又饿，我们一起去吃碗热腾腾的面吧。” 那个女人依旧没有回答。 希伦继续说着：“我小的时候，在襄樊读书，上晚自习到十点。回寝室之前，我会和同学溜到食堂，买一碗牛油面吃。牛油面又烫又辣。有一次，我居然感觉不出来到底是辣还是烫了。结果第二天起床之后，发现自己嘴里烫出了好多泡。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一直忘不了那种又辣又烫又香的感觉。” 那个女人虽然没有回答，但是她在听。 希伦往那个女人的身边凑近了几步，继续说：“说句实话吧，我现在也很绝望，我一事无成，我没有亲人，我也非常的孤独。我甚至没有你跳江的勇气，还期待着能有个不小心的司机帮我结束生命。你比我勇敢，真的。就算是你帮助帮助我吧，陪我去吃碗面吧。求求你了，走吧。” 那个女人没有说话，只听见桥下江水不时激起的浪花的声音。希伦和那个女人一起站在桥上看着远处的灯火。很长时间之后，那个女人从自己的包里拿出纸巾，擦掉脸上的鼻涕和眼泪。用很低的声音说：“走吧。” 路灯下，两个身影离开了武汉长江大桥。 牛油面是襄樊人最喜欢的食物之一。 先把面煮好，盘成一坨一坨的，放凉；用的时候抓一坨放在竹漏中，下垫绿豆芽，放进滚开的锅中半分钟，倒进大碗里，浇一勺牛油汤，再抓少许葱花或芫荽，还有香菜是不能少的，就成了。 这面的好吃与否，关键在汤。汤一般要用牛骨和牛肉熬制。选肉最好是黄牛肉或牛杂，而且一定要肥瘦搭配才能鲜美味儿足。再加许多种佐料，据说总共有二三十味的香料，比方说：辣椒，花椒、大料、茴香、香叶、丁香、肉豆蔻、白扣、百果等等…… 盘好的面总是金灿灿的。熬好的汤浇在上面，总盖着一层厚厚的红油。辅以葱花、大蒜，绿白点缀，色香味俱全。 由于牛油面是襄樊的小吃，希伦和那个女人坐出租车在武汉找了一会才找到了一家卖牛油面的面馆。 当坐定之后，希伦才发现自己面前的女人非常非常漂亮，尽管她的眼睛已经哭肿了，尽管她脸上满是憔悴，尽管她脸上各种颜色混在一起。她应该和希伦差不多大，二十六、七岁。大眼睛，眼窝很深，那种含蓄的双眼皮儿正是迷倒希伦的那种。她有着垂顺的头发，皮肤光滑，而且身材非常好，让人想入非非。 希伦从来没有和这么漂亮的女人说过话，更别提吃饭了。希伦有点脸红，他点了两碗面。那个女人要了一瓶啤酒。 “我，我，我叫李希伦。” 女人没有搭理他。希伦也没再说话，只是看着那个女人把啤酒倒满一杯然后一饮而尽。 等面条摆到桌上之后，女人看着热气腾腾的面，两行眼泪又无声地落下。 “明天和我一起去武汉大学逛逛吧。”那个女人声音低得让人很难听到。希伦听到了，觉得有些惊讶，但是立刻答应了。 “嗯，好的，那我明天几点？去哪接你？” “我们明天上午十点在武汉大学的正门见吧。” “嗯，好的。” 两个人各自无声地吃着面。 女人吃完面往桌上扔了二十元纸币，起身就走。希伦慌忙也扔下十块钱起身追了出来。 “你住哪里？需要我送送你吗？我有点不放心。” “不放心？我不会失约的。” “好，不见不散。不见不散！” 那个女人打了一辆出租车。希伦突然想起了什么，“喂！等等，给我留个手机号吧！” 女人已经坐进了出租车，转头说：“我不会失约的，你不相信我？”然后砰的把车门关上了。出租车消失在夜幕中。 “不见不散啊！”希伦大声喊着。 第十五章 最美的校园 希伦回到了自己的宾馆，一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睡。那个女人的美丽深深地打动了他。他总是担心那个女孩会在今夜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样的担心让他恨不得现在就天亮。 早上六点多，希伦就从酒店出来，坐车去了武汉大学，因为他觉得这种等待是一种煎熬。与其在床上翻来覆去，不如到目的地去等。他坐在离武汉大学正门不远的马路边上，在人群中寻觅着那个女人。和以往一样，他等待的人总是在他眼睛刚好没有看的方向走来。 “喂！你到的挺早的啊。” 希伦转过头，昨天在桥上相遇的美女就站在自己的背后。不过她今天穿的可没有昨天那么成熟。平底的休闲鞋，朴素的牛仔裤，还有白色的套头帽衫，套头帽衫上有一个大大的笑脸。最重要的是美女本人也在甜甜地微笑。希伦半天没说出话，梦中的美女真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反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走吧，我们进去吧。”美女微笑着邀请希伦和她一起进去。如此灿烂的微笑让人哪里相信她是昨天那个想要自杀的女孩呢？ “我叫李希伦，你要是觉得不好听，你可以叫我轮子。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美女看着希伦，说：“你就叫我落落吧！” “洛阳的洛吗？” “光明磊落的落。” “好奇怪的名字，那你姓什么？” “我们很熟吗？”这本来是个很伤人的回答，但是落落的微笑让希伦一点都没有生气。 武汉大学，校园环境优美，风景如画，被誉为“世界上最美丽的大学之一”。武汉大学前身是湖广总督张之洞于1893年创办的自强学堂，1928年改名为国立武汉大学。是由著名科学家、教育家李四光选址、规划、筹资，美国著名建筑师开尔斯主持设计建成的中西合璧式近代大学校园建筑，遵循“轴线对称、主从有序、中央殿堂、四隅崇楼”的中国传统建筑原则，达到了整体建筑美与单体建筑美的完美结合和建筑与自然环境的有机融合。校园濒临东湖，环抱珞珈山，满园苍翠，桃红樱白，鸟语花香。中西合璧的宫殿式建筑群古朴典雅，巍峨壮观，堪称“近现代中国大学校园建筑的佳作与典范”。 现在正是武汉大学里的樱花盛开的时候，风吹过的时候，樱花的花瓣随风落下，白中透粉，如同圣洁的雪片飘落人间。落落带着希伦踏着樱花烂漫的道路来到白墙绿瓦的有着悠久历史的教学楼。绿色的瓦檐让希伦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好像心中有一颗嫩笋正在萌发。这一抹绿色深深地印在了希伦的心里。看着引用了西方罗马式、拜占庭式建筑式样的天文台。回顾了从张之洞之后数代中国人为了强国而发展教育的历史之后，总不免让人感慨万千。落落领着希伦向洛迦山更深处走去。苍松翠柏，鸟儿欢快地歌唱，山林里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希伦非常后悔自己当年居然在北京读的大学，而错过了这么美丽的校园。 落落带着希伦到后山看武大十八别墅。那是上世纪30年代初，武汉大学在珞珈山建造的18栋英式别墅，当时居住在此的大都是大师硕儒。阳光迷蒙的透过天空中层层叠叠的树枝洒落到屋顶上，每所别墅都有很大的拱门和烟囱，还有小院子，被遮天蔽日的古树包围着。落落对武汉大学非常熟悉，带着希伦到每一个她喜欢的地方，与他分享着她心中的美丽。希伦猜落落肯定是武汉大学毕业的。 希伦和落落坐在树林里的石凳上稍作休息。对这个美丽校园的共同喜爱使得两个人仿佛已是久识的朋友。希伦又开始了他不着调的习惯性腔调：“等我创业成功了，我也要在这样的山里，有这样的别墅。” 落落微笑着，但是没有说话。希伦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摸摸后脑勺说“不过，我现在还什么都没有。哈哈哈哈。” 落落问：“你为什么想创业呢，就为了有钱？就为了有这样的别墅可以住？” 希伦抿了抿嘴唇，说：“我想主要还是我想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吧。” 落落微笑着点了点头。 希伦很奇怪这么爱笑的一个女孩怎么会想要自杀呢，他本来想问问落落到底遭遇了什么不幸，但是他看着如此迷人的微笑，实在不想再让这个女孩想起那些痛苦的经历。所以希伦忍住了自己的好奇，而选择了沉默。 落落问希伦：“你愿意和我说说你创业的事情吗？” 希伦说：“我和我的团队做的是理财产品的优化选择系统，解决的是日益增加的理财产品与理财需求者知识、时间和精力不足之间的矛盾。” 希伦说道这里自己笑了，说“这是我总结了很长时间，总结到最简练的一句了，哈哈哈。” 落落说：“好像很复杂。” 希伦说：“其实一点也不复杂，不过完全解释清楚也是需要一些时间的。我们今天还是好好玩玩吧，改天再和你详细谈吧。”不过说句实话，希伦并不知道还有没有改天了。不过他确实不想又把今天搞成自己的创业演讲会。他更在乎和落落在这美丽的地方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们围绕着珞珈山幽静的道路继续前行，来到武汉大学旁边的东湖。码头的木板路很窄，希伦总觉得自己有可能会掉到湖里，但是他还是和落落上了一条手划船。 东湖很大，坐在船里，看水和天连成一片，碧绿的湖水倒影这远处的几座小山。希伦又醉了，他总是被美丽的景色所迷醉。 落落坐在船头，凝视着远方，好像远航船上的船长。希伦看着落落美丽的背影，轻轻地划着船，生怕船桨击水的声音太大惊动了落落。他知道她肯定又落泪了。 落落在船头坐了很久，用手擦去脸颊上的眼泪。等她转过脸来的时候，又带着迷人的微笑了。 “我来划一会吧。” “那怎么行，男生怎么能让女生干体力活呢。”希伦已经习惯了和异性划船的时候由自己划船，也习惯了和异性出门的时候把重的东西拿在自己的手上。 “我也是来划船的，让我也划会吧！不能只让你一个人划啊。” “那好吧，来，拿好桨。” 落落有着魔鬼的身材，尽管她今天穿的是宽松的休闲服，但是她划桨的时候，丰满的胸部也随着一起起伏。希伦自己默念着君子应该遵守的道德，但是眼睛还是不自觉地偷偷看着。他突然发现落落注意到了自己好色的眼光，他一下子不知道眼睛应该往哪里看了，只好死死地盯着湖水了。 落落心里笑了一下，问希伦“喂，轮子。有句话你有没有听过？” 别人也经常叫希伦“轮子”，但是落落叫自己轮子，希伦好像被电了一下。慌忙说：“那句话啊？” 落落顿了一下，说：“百年修得同船渡。” 希伦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落落笑得更开心了，“瞧你，跟个大姑娘似的，我只不过突然想到了这句话。” “哦，哦，是。” 落落笑得越发开心，问：“轮子，你结婚了吗？” “唉，我连女朋友都没有。” “我不信。” “以前有过一个，后来分手了。” “那为什么分手。” “因为她觉得我是一片永远飘在天上的云，永远抓不住。” “哦？” “我为了理想而活着，活得太不现实了，不能给她她想要的幸福。”希伦很想问问落落有没有男朋友，但是他觉得这个问题不应该由他这样的人来问，所以他又选择了沉默。 他们一直在湖上漂着，直到落落感到有点冷了。他们才返回了码头。 回到岸上，希伦重新意识到落落比自己高的这个事实。落落太漂亮了，他觉得很自卑，他觉得他唯一能做的只是把这段美丽的回忆永远记在心里。 落落说：“轮子，给我留一个电话号码吧。” 希伦告诉了落落自己的手机号码，然后嘱咐道：“有任何需要帮忙的事情就告诉我一声。”然后他学着小品里郭冬林的腔调，说“有事儿您说话！”说完，他心里有些失落，他并没有问落落的手机号码，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临分别之前，落落问：“轮子，天上的云彩有白色的也有黑色的。如果你是天上的云，你是白色的，还是黑色的？” 希伦看看天，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说：“我想我应该是白色的吧，像棉花糖的那种吧。” 落落笑了，“轮子，谢谢你，谢谢你和我一起吃面，谢谢你今天来陪我。” “哪里，是我该谢谢你。你不会再……” “不会了，那碗面真的很温暖，再见，轮子。” 落落打了一辆出租车走了。希伦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望不到那辆出租车的影子，直到自己手机短信的铃声响起。 发信人1391xxxxxxx 轮子，把我的号码留下吧。 落落 希伦甜甜地笑了，他的心已经变成了甜甜的巧克力。春天的温暖正在慢慢溶化这块巧克力。他身上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他没有坐任何车，朝自己住的酒店的方向跳着步子走去了。希伦今天没有哼歌，而是在唱歌，他唱的居然是《美女的烦恼》的主题曲“i’mabeautifulgirl！” 他已经把自己的任务忘到九霄云外了。 第十六章 不公平的美丽 美丽是什么？在人类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公平，美丽的女人总是获得更多的关爱。她们取得成绩的时候总是立刻获得称赞，她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总是有数不清的真假骑士们挺身而出。女人也可以仅仅凭借她们的美丽就获得很多人一生都无法取得的地位、荣耀和财富，若是她们的美丽还能加上一点才艺和机智，就更是被这个社会塑造成一种传奇。希伦小的时候很讨厌这样的社会现实。 当然这样的不公平并不只针对女人，对男人也是一样。希伦并不是因为自己的丑陋才会对美丑有些微词。希伦有一张清秀英俊的脸，经常会得到女生的青睐，很容易被人接受。出门办事也经常得到别人的照顾。因为他秀气的脸，他犯错误的时候要么很难被别人想到他是犯错的人，要么很轻易的就能得到原谅。但是上天仿佛故意让希伦来体察人世间的冷暖，他给了希伦帅气的脸，却给了他一个让他自卑的身高，让他感受雄性竞争中的劣势。在崇尚身高的社会里，希伦也感受到了痛苦。他既是美丽的受益者也是美丽的受害者。 希伦想起沧桑之神告诉自己美和丑只是人类的一种偏见，可是美与丑只是意识形态的问题吗？自然界里雄性多比雌性要美丽，雄孔雀展示它的尾巴能够吸引更多异性，雄狮的鬃毛可以使得自己变得更佳雄壮，不仅可以吸引雌狮，更可以吓退竞争对手。在母系社会的时候，男人也要表现出见状的体魄才能有和女主人繁衍下一代的权利。虽然现在男人和女人在目前这个时代的地位发生了变化，但是美与丑的差别从没有消失。 用一个物种的美与丑的标准去评价另一个物种的美与丑，这确是一种偏见，但是同一物种美与丑的差别却客观存在。不过有一点非常有意思，那就是虽然物种之间的美丑标准并不相同，但是体型大、强壮有力、鲜亮的色彩好像是大多数物种的共同标准。 美丽其实并不是人类意识中抽象形成的，而是一种客观存在。如果把美丽追溯到最根源，不如说美丽其实是动物在繁衍的行为中，对具有交配选择优势的一种描述。具有交配选择优势的个体，更有可能将自己的基因传递下去，更应该占据繁育后代的物质资源。 人们试图用道德来粉饰这种作为生物的不公平，因为不能满足的欲望给人带来了无法忍受的痛苦。如果不是大多数国家法律对一夫一妻制的保护，大量没有交配优势的人就会对整个社会的稳定产生威胁，除非我们重新回到决斗的时代。对于一些有残障的人和弱势的人跨过诸多障碍而形成的婚姻进行大规模的报道和赞扬恰恰反映出人类的脆弱。他们试图为天下人标明价值观，他们捍卫着一种虚构出来的公平和伟大，因为他们害怕不公平。对弱者的关心，源于他们对自己也可能成为弱者的恐惧。他们，或许应该说是我们才对。 希伦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着正常欲望的人。无论他对美丽这个形容词进行多么深刻的思考。他本能的喜欢美丽的落落。尽管与落落素未平生，对她的了解几乎为零，但是与落落分别之后，希伦满脑子想得都是落落。 他回忆着与落落在一起的每一个画面。回忆起在大桥上见到落落的每一个细节，他开始后悔他没有打听落落的遭遇，他害怕落落会再次选择轻生。种种疑问充斥着他的头脑。 “她心里难受的时候会给我打电话吗？我是不是应该主动给她打个电话呢？我是不是应该这几天多陪陪她？”希伦想着想着拿起酒店房间里的铅笔和白纸开始画落落的画像。希伦有绘画的天赋，他现在画画的能力更多的并不是来自于他小时候学过绘画，而是天生的眼和手的协调能力。他在纸上画出的线条，总能够和自己脑海中想画的线条重合。他就这样轻轻地画着，有时他会闭上眼睛，努力回忆落落的样子，酒店的房间安静得只能听到铅笔和纸磨擦的声音。也许只有干这件事情，他才能静下心来。 除了铅笔希伦拿起最多的就是手机，他想给落落打个电话，但是他把手机拿起又放下。最终还是拨通了落落的手机号码，他只是想听听落落的声音，确认落落平安无事。电话通了，很久没有人接听电话，直到电话自动切断。他又打了两遍依然如此。 希伦开始紧张起来，难道落落她？当他打第四遍的时候电话终于通了。 “喂？”落落的声音出现在话筒里。 “哦……喂，你好，你终于接电话了。你还记得我吧，我是李希伦。” “当然了，轮子。” “哦……哦……，其……其实，我……我……我也没什么事。”希伦说话不自觉地结巴起来，他的脸又红了，继续说：“我……我刚才给你打了几个电话，没人接，我以为，我害怕，我……” “哦，呵呵呵呵。”听筒的那边传来了落落的笑声，“我刚才在洗澡。” “哦，哈哈。”希伦笑了，说：“我没有什么事，挺晚的了，你早点睡吧。” “喂，先别挂，轮子，你是湖北人吧？” “我的祖籍是湖北，可是我主要是在北京生活，所以说话办事都像北方人。” “哦，原来是这样，你……你还记得你在大桥上说，你是为了我才来这里的。是吗？”“嗯，是。”落落这句话，让希伦突然想到了沧桑之神，想起那些浑身藤条的怪物，他觉得有点恶心。不过他赶紧说：“说来话长，不是很好解释。” “为什么？” “那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 听筒的那边只剩下了沉默。 希伦说：“那我们都留下自己的秘密，觉得合适的时候再告诉对方吧？” “好吧……” 两个人都隐藏了自己的秘密。 落落问：“那你还要回北京吧？” “我想是的，我的家，我的朋友，我的父母都在北京。” “那你明天能再陪陪我吗？” “好的。”对于这个问题，希伦连犹豫一下都没有。 “那我们明天早上十点在临江大道的星巴克咖啡厅见吧？” “好的，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晚安。” “晚安。” 希伦有一种冲动，想为了落落留在武汉。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不能为了一个他根本不了解的人留下。 > 第十七章 曾经的创业 第二天的清晨，手机铃声突然想起，希伦想象着可能是落落给自己打电话，所以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但是打来电话的是元美。元美的声音非常好听，非常甜，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涩，刚刚好。 “喂，大轮子，你回北京了吗？” “我，我还没有。” “那你哪天回来？” “明天的火车票，后天就回北京。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情，就是随便问问。路上小心，北京见。” “嗯，北京见。” 希伦挂断了电话。他很喜欢元美，而落落确实比元美漂亮很多很多。他对落落基本上不了解，但是他很了解元美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元美的电话让他的心里有些矛盾，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其实他都不知道人家是不是喜欢他，但是他自己已经陷入了迷茫。 不过和落落约定的时间催促他立刻起床，洗漱，仔细地梳了梳头。然后快步出了酒店，打车去了目的地。但是尽管如此，落落还是在他之前到了。 落落今天穿得很休闲，没有化妆，一头长发自然的垂落下来。她的美丽根本无需装饰。希伦在咖啡厅找到落落后，露出傻傻的笑。看到落落已经点了咖啡，希伦给自己点了一杯当日最便宜的咖啡。尽管他从沧桑之神那里得到了十万元，但是在选择咖啡的时候依然出于习惯选择了最便宜的。虽然昨天才见过，可是希伦只是傻傻地笑，他不知道应该谈些什么话题。 还是落落先说话了：“陪我说说话吧，说些什么都行。” 希伦搓了搓手说：“有的时候我觉得我有点话痨，可是有的时候我又不喜欢说话。我只有谈创业相关的事情的时候才会有很多话。” 落落说：“那你就谈谈你以前的创业吧？我还从来没有跟创业的人聊过天呢？创业好像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事情。” 希伦乐了一下，说：“好多人都觉得创业是件特了不起的事情或者特神秘的事情，其实创业只不过是人生活的一种选择，你可以选择就业，也可以选择创业。创业的人也只不过是普通人而已，但是他们需要更多的勇气，因为他们会面临更大的压力。” “昨天你说你们创业的是关于理财的？能给我讲讲吗？” “嗯，理财产品优化选择系统。” “那是什么呀？” “你真的想知道吗？” “我就是想有人陪我说说话，你说什么都行，我都听。” “嘿嘿，那好，我就给您来一段创业故事会吧，哈哈哈。”希伦那股北京侃爷的腔又出来了。希伦拿起咖啡润了润嗓子，看了看窗外，然后深吸一口气。在他的脑海里，一年前的一幕幕仿佛又重新浮现在他的眼前。美丽的憧憬、挑战的激情、团队的聚会、不期而遇的挫折、逆境中的反思和放弃的无奈重新涌向了这个本来有点沉沦的年轻人的心头。 希伦首先问落落：“你知道什么是理财吗？注意啊，投资和理财可是不一样的噢。” 落落回答说：“我刚准备回答理财就是投资呢。它们有什么不同吗？” 希伦说：“投资非常简单，因为它的目标就是为了获得收益。可是理财的目的可不仅仅是为了收益。” “那理财那是为了什么？” “为了使生活更加幸福。” 落落对这个答案很疑惑“更加幸福？” 希伦回答说：“是的。你认为人的幸福应该用钱来衡量吗？” “不是。”落落摇摇头。 “大多数人都会这么说不是，但是他们却无法超越出来。因为我们的生活离不开钱。所以人们都愿意钱还是越多越好。如果我们能够把我们的钱最有价值的利用上，而我们能够把更多的注意力投入到我们的生活。无论你是喜欢绘画、旅游、音乐，你都可以去追求你的梦想，你也可以花更多的时间陪伴自己的家人。这些真正值得珍惜生活才是我们的幸福。如果我们能够做好理财，我们就能拥有更多这样生活的时间。” 从落落的微笑可以看出她认可希伦对幸福的理解。但是她还是不太明白希伦要做的事情。 希伦继续说：“在这个世界上有一小部分人，他们的钱已经保证了他们这一生什么都不用做了。但是大多数人都不能，他们挣来的钱不能满足他们所有的梦想。他们挣来的钱也不能都用来投资，他们还有衣食住行和精神需求的消费。但是他们也渴望着更多的幸福。如果他们这辈子无法作为企业家使自己超脱于货币符号之上，那么他们就努力处理好现金流、消费支出、教育、风险、税收、投资、退休养老等理财问题，投资只是理财方式的一种。” “好像很复杂啊？” “那我问你一点更复杂的吧。现在理财产品现在越来越多了，你可以用钱买黄金，也可以投资房产，可以买保险，可以买基金，可以投资到股市上等等。金融系统推出的理财产品也越来越细化了，保险有健康险、医疗险、意外险、养老险、分红险；基金有保本基金、股票型基金、货币型基金、积极配置型基金等等，银行的理财种类也日益增加。但是这些理财产品你都了解吗？” “不太了解。” “别说你不了解，我就是金融专业的，可是这么多理财产品我也不能把每个都说清楚。可是你想想，周围的人他们都是从事各个行业的人。他们可能是公交车的司机，可能是个律师，可能是个教师，他们一天上班八个小时。回到家做饭，吃饭，看看电视，洗洗睡觉，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来关注经济的局势，各种理财产品的走势，各种理财产品的优劣，不同金融机构提供的理财产品的差异。” “嗯，是啊。” “我们这些专业的人都做不到，那些各行各业的人就更做不到了。但是不了解这里面的不同，会造成机会成本增加。” “什么叫机会成本？” “有两样东西，如果你只能选择一个，那么你没有选的那个东西可以给你带来的利益就是你选择的这个得机会成本。” “噢。”落落几乎明白了。 希伦继续说：“也就是说一个家庭选择了适合自己的理财产品，那么就会提高这个家庭的幸福程度。如果选择了错误的理财产品，而正确的理财选择就造成了他们巨大的机会成本的损失。也就是失败的理财不但不能改善一个家庭的经济状况，反而会给一个家庭带来负作用。这样吧我给你举个例子吧。” 落落认识希伦以来还没有看到希伦展现他自信的那一面。阳光透过星巴克咖啡厅的窗户洒在希伦的身上。 希伦用一秒钟准备了一下他要引用的例子，说：“假设有一个每个月总收入为3000元的家庭看到朋友投资了光大银行提供的一个投资理财项目有不错的收益，所以他们也效仿着进行着这样的投资。但是他们没有了解到这个投资项目真的客户群可能是月收入在10000元以上的家庭的，起始投资额就在五万元以上。这个家庭勒紧了裤腰带，投资了这个项目，在十年后得到了不少钱。但是他们这十年的生活却过得是紧衣缩食的生活，你觉得他们过得幸福吗？” 落落摇摇头。 希伦微笑了一下，然后说：“那么假设现在工商银行推出了一个针对低薪阶层的理财项目。如果那个月收入10000元的高收入家庭把钱投在这个项目里面，其实他们的好钢没有用在刀刃上。同样月收入10000元的家庭理财得当的话，可能已经开始环球旅行了。而错误投资低薪阶层理财产品的家庭可能得到的只是添置一台电视的利益回报。你懂我的意思吗？” 落落点点头。 “也就是说每个家庭有理财的需求，但是他们只有找到最适合自己家庭的理财产品，他们才能真正提高生活的质量。金融机构的业务员为了自己的奖金和提成，只会千方百计地让你把钱投资给他所在的单位。你能够相信他对你所说的话吗？” “嗯，你这么一说好像是这样子的上次我在银行。还有人向我推销一个理财计划，他说特适合我这样的人。我也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希伦提出了下面的疑问“因为做为银行、保险的工作人员有他自己利益的出发点。所以很多的投资人很希望自己去辨别和选择。你去工商银行办事的时候，一定看到过那里的理财宣传单吧？” “嗯，是，我偶尔看看，也看不太明白。” “是啊，他们的宣传和广告都是自卖自夸，而对于自己产品的风险系数避而不谈。最为一个理财或者投资需求者很难全面了解这个理财产品。而获得全面的信息要耗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更何况作为普通的民众几乎无法接触到核心数据。摆脱金融业的推销想自己挑选最适合自己的理财产品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落落说：“那怎么办呢？” 第十八章 故事刚刚开头 希伦很高兴落落提问题，因为看来这个女孩并没有觉得自己无聊，他说：“这个问题在欧美国家是有人解决的，那就是理财规划师。中国也开始有这样的人了。但是中国现在的理财规划师的数量远远赶不上这个需要。而且对于理财规划师，我给他们分成了两类：机构内的理财规划师和机构外的理财规划师。” “你分的类？” “哈哈哈，这是我分的类，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这么分。机构内的理财规划师完成了资格考认证之后就进入到银行、基金公司、保险公司等金融机构了。机构外的理财规划师像心理医生、律师事务所、会计师事务所那样作为金融机构外的第三方的形式存在。他们是根据客户的需求做出理财规划，而不是帮助金融机构忽悠人。” “那你要做理财规划师是吗？” “哈哈哈，我嘛估计不行，我特讨厌钱。我刚才说的情况是在发达的欧美国家。可是中国的理财规划师这个职业才刚刚开始，中国有资格的理财规划师相对于中国人口实在是太渺小了。他们充斥这个市场至少要十年的时间。而理财产品的增加并不会等待他们的成长，而中国家庭对理财产品的需要也是迫不及待。那么我们就登场了。” 落落拿起了咖啡杯，等着听希伦的计划。 “其实金融圈的人为了能拉到客户总是把简单的问题说得很邪乎，让投资人以为他们才是拯救客户金钱的上帝。其实理财很简单，只要在做每一件事情的时候注意三点就行了。” 落落的头朝右边轻轻的侧了一下，大大的眼睛看着希伦。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希伦想起林嗣环的《口技》里写的“满座宾客无不伸颈，侧目，微笑，默叹，以为妙绝。”看到落落想听自己总结的东西，他不免有些激动起来，险些把自己下面要说的话给忘了。 “三点，嗯……对，那个……，噢，对对对。就是流动性、安全性和收益性。那些所谓的专家扯了半天其实归根结底就这三点。 “流动性，就是保证一定的财产的流动性，就是始终保持维持日常所需和应对突发情况的现金和可以及时变现的财产。换句大俗话就是，手里要有足够用的现金。 “安全性，就是保证财产的安全，应对各种风险，包括通货膨胀和货币贬值的危险。换句大俗话，就是钱要真正拿到手，保证该用的时候有得用，而且用的时候它还不会变得不值钱了。 “收益性，那就是为了生活质量得以进一步提高的，用钱生钱。不过不要相信别人说的没有任何风险，收益和风险永远是成正比的。换句大俗话就是，后顾无忧了，还要积极进取。” 落落毕竟不是学金融的，对于专业术语不是很熟悉，尤其是不明白流动性，不过好在希伦的“大俗话”让她大体明白了。 希伦说：“其实一个家庭无论选择买房、买车、投资、教育等等这些事情的时候，能够把这三点考虑到了，那么做事情就会比较幸福。比如一对三十岁的夫妇，他们现在要支付房屋贷款，他们有一个4岁的小女孩，再过两年就需要上小学了。他们希望孩子能够上一所中英文授课的私立小学。如果等两年后，他们突然拿出这样的费用，或者他们的家庭成员有人患病需要费用，都可能使得他们的现金流断裂，房屋贷款不能及时缴纳，饮食水平下降，家庭经济崩溃，他们会增加不可控的债务，并导致整个生活节奏的紊乱。” 落落的脑子里在想象这样的场景。一个温馨的家庭因为经济状况的突然变化而充满了争吵，小女孩看到父母的争吵而在一旁哭泣。 希伦说：“如果他们现在做一份理财计划，合理分配他们的支出，选择适当的保险抵抗经济、意外带来的风险，再选择一份投资产品增加夫妇两人工资外收入。那么他们保持好现在的生活状态，又能抵抗不确定因素的风险，额外的收益可以为孩子的教育提供更好的选择空间，甚至可以为夫妇两个人的再教育提供机会和时间，使得这个家庭能够进入到更高的生活层次。不影响现在的生活质量，是一个家庭的财产在安全的前提下充分利用起来，逐步提升家庭的生活质量。这不是只靠投资可以达到的。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说理财其实是为了让人们生活的更好了吧？” 落落点点头，说：“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你们在做什么呢？” 希伦说：“流动性、安全性和收益性这三点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其实并不容易。没有一点专业知识很难合理分配。要么家庭的经济资源被浪费掉了，要么过渡投资把整个家庭置于风险之中。流动性、安全性、收益性都有它们的计算公式，不同的情况计算方法也不一样。你不能指望每一个家庭都有一个理财专家。所以我们在开发一套系统，只要你在我们提供的系统上输入家庭人口数，收入，月必须支出等一些数据，我们开发的数据库按照输入的公式和计算方法计算出一个家庭应该在流动性、安全性和收益性上做出的资产分配建议。并根据结论金额向他们推荐最适合他们收入层次的理财产品。” 落落点点头，问：“然后收费是吗？” 希伦摇摇头说：“我不想向这些普通人再收钱了，榨取他们身上的钱的人实在太多了。我要赚应该赚的钱。” “应该赚的钱？” “各个金融机构每年花在电视、报纸、印刷等等方式的广告费要好几亿。可是很少有人看，即使看了也看不懂。他们的广告没有针对性，虽然广告费用很高，针对性却很低，很多的成本都浪费掉了。我们根据需求者的层次和需要，向他们推荐最适合他们的理财产品，我们帮助金融机构发布针对性地广告。而这客观上也满足了人们的需求。由于人们使用我们的系统而收集的数据又可以帮助金融机构开发更适合市场的理财产品，我们获得了收入，但是最终还是有利于普通大众。如果好几家的理财产品的样式近似，那么付费的金融机构的产品将放在主要的推荐位上。我只是想让他们上亿的广告费花的更有用一点。” 落落点点头，说：“你好聪明啊！” 希伦微笑了一下，说：“我不喜欢聪明这个形容词。我刚才所说的只是这个计划的开头，这只是开头赚的一点小钱而已，真正赚大钱的计划在后面。” > 第十九章 发光的眼睛 落落问：“这只是开头吗？” 希伦说：“其实简单的数据库和计算公式只能解决最基本的问题。但是每个家庭遇到的问题是千差万别的。你的家庭可能要买房，我的家庭可能有人要出国留学，他的家庭可能有人长期卧病在床。这些都不是死板的计算模块就能够解决的。他们需要更加具体的分析。个性化的需求使得家具可以订制，衣服可以量身定做。理财也需要理财规划师的针对每个家庭的具体特点做具体的理财规划。我们开发的系统不可能阻挡历史的车轮，我们的系统是顺应了趋势，服务于理财规划师的。” “我不明白。” “如果只依靠数据库的那点小玩意，我们就只能挣到一点钱。我们真正的目标，就是看中了理财规划这个巨大的蛋糕。理财规划师像雨后春笋一样逐渐充斥这个市场，他们将不再是这个市场稀缺资源。并不是每一理财规划师进入到市场之后，都能够独自创业，他们的生存依赖于客户，。而经济发展中的中国人的理财需求也将更加具体和复杂，他们需要个性化的服务。而我们多年来不向客户收费而提供的理财相关服务树立了自己的品牌，为理财规划师积累了客户资源，我们因为我们的信用和品牌而为需求者与知识和技能的提供者之间搭建了一座桥梁。而这座桥梁一旦形成，收入也就会逐渐稳定化和长期化，估计那个时候我们的公司已经上市了。哈哈哈。” 落落看着希伦笑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是没有想到的时候，希伦却突然严肃起来了，他说：“小的时候，我有很多的梦想。想当国家的领袖，想当率领千军万马的元帅，想当一个画家，想当一个作曲家。可是人长大了才发现，人的一生真的是很短暂，你可能只能完成一件事，也可能连一件事情也完成不了。人类有一万个角色，但是最后你只能选择一个，少数精力过剩的人能兼起几个角色，但是也仅此而已。有的时候，我真希望自己能够长生不老，能够体会人间所有的角色。”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想到了沧桑之神告诉自己只要他成为沧桑之神他就能获得永生，但是他看到美丽的落落，他真的不想放弃作为人的生活。落落的美丽让他对人生有了向往和留恋。 希伦紧紧地闭上自己的双眼，努力把沧桑之神的丑陋的样子从自己的脑海里挤走。然后说：“作为一个人，生命有限。那么我希望我作为一个商人，一个创业人完成我作为一个人活着的意义。” 希伦抬头看了一眼落落，往往他开始嘀咕这些不着调的话的时候，别人的眼光就已经开始有点异样了，但是落落没有，她的眼睛依然清澈。 希伦抿了一下嘴唇，说：“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落落说：“不要说谢谢，我喜欢听你说话。” 希伦说：“中国的传统文华是重农抑商的，现代商人为富不仁又让人们的嫉妒和仇恨超过了尊敬。很多人眼里商人就是钻各种各样的空子，低买高卖的小人。有的时候我也讨厌一部分商人唯利是图的嘴脸。可是其实商人是很伟大的。 “商业有着神奇的力量。商业使得社会资源得以优化配置。我们现在看到的足球比赛、篮球比赛等等体育比赛，如果没有商业的力量，根本就不可能发展到今天的样子，也不可能出现职业运动员。音乐、绘画艺术，如果没有商业依托也很难如此欣欣向荣。最有意思的是，当年希特勒的大炮并没有征服整个欧洲，可是经济一体化却使得欧洲逐渐走到了一起了。商业打破了城堡和壁垒，商业的互通有无促进了民族交流和世界和平。 “这个世界有很多伟大的商人，因为他们为人们生活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人们几乎忘记了他们从自己身上赚走了钱。亨利•；福特使得汽车进入普通家庭，通用科技的创始人爱迪生使人们进入了电气时代，沃尔特•；迪斯尼为人们的精神世界提供了新的空间，jp摩根为创业人提供了创业的物质基础。他们拥有毕生无法花完的金钱，但是他们并不是赚钱的机器，他们在为这个社会创造财富，使人们生活的更加幸福。 “我最初产生这个创业计划的初衷，是因为教我开车的老师因为没有给家人买保险，她的爸爸的严重心脏病在七天之内就耗尽了她二十年的积蓄；是因为我看到无助的下岗大妈为了给家里增加收入而深陷传销组织；是因为我看到一个个普通的家庭的积蓄被股市洗走，还天真得以为自己的运气不好。他们都渴望改善自己的生活，他们需要理财。可是他们身处风险的浪尖而不自知，那不是贪婪，谁不想生活的更好一点呢，可是他们又是那么无助。我想帮助他们。” 落落点点头。 “什么是伟大的商人？满足社会的需求，为社会创业财富，在为人们的生活增加幸福的过程中实现了自己的人生价值。这就是伟大的商人。如果生命的限制只能给人有限的角色可以选择，我愿意成为这样的人。超越金钱本身，探索人生命存在的真正意义。”说完这句话，希伦沉默了。 尽管李希伦还没有成为这样的人，但是在落落的眼中，瘦弱的希伦却显得非常高大。希伦的眼睛闪耀着光芒，可惜希伦自己无法看到自己眼睛里的光芒。 第二十章 落落的请求 希伦双手交叉，向后伸，托着自己的后脑勺，向窗外望去。路上的行人把他拽回到现实生活中来。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西斜，照在他身上的阳光已经移走。 手臂受伤的剧痛、团队成员失望的眼神、投资方撤资的表情冲击着希伦的记忆，撞击着他的心。忧郁使得希伦的眼窝变得深邃，睁大了双眼却没有聚焦的地方。他叹了一口气说：“但是……我们失败了。” 落落赶紧摇了摇头，说：“不，不是失败，只是还没有成功。” 落落的这句话，给了希伦莫大的安慰。他把目光聚集到落落的脸上，身子向前探着，上下端详起落落来。他怀疑真的有上帝，而上帝给他派来了一个美丽的天使。 落落被希伦看得有些羞涩，她用问题打断了希伦的凝视。 “你愿意和我谈谈，你们遇到什么困难，为什么没有成功吗？” 希伦把目光收了回来，说：“原因很多：团队不完整，资金困难，得到的支持太少，不过我想最大的问题出在我身上。作为团队的组织者，我的执行力不够。” 希伦叹了一口气，这样的话题对于他显然有些沉重。他继续说：“其实任何一条要讲清楚都需要很长的时间，可是……”说着他指了指窗外说：“今天天气很好，天也不早了，我们出去走走吧。我不愿意用一部失败史，毁了这样的好天气。如果你感兴趣，我以后会把创业的经过和失败的原因详细地讲给你听。不过不是今天，我今天唠叨的已经够多了，有点累了。” 落落点点头，和希伦一起走出了咖啡厅。 他们在临江大道的河沿漫步，看着江水荡漾。春天的气息混着长江带来的水气，让希伦有些压抑的心情得到了一些疏解。有游轮从江中驶来，螺旋桨激起嗒嗒的水声。希伦喜欢看被螺旋桨激起的大簇的晶莹的水花，落落也一样。闪光灯的闪亮让他们意识到他们刚刚也成为可别人照片中的风景。在他们的身后就是著名的黄鹤楼。 黄鹤楼各层的大小屋顶交错重叠，翘角飞举，仿佛是展翅欲飞的鹤翼，让人叹为观止。不过这并不是自古的那座黄鹤楼了。黄鹤楼史建于三国时期，至唐永泰元年，公元765年，黄鹤楼已具规模，使不少江夏名士“游必于是，宴必于是”。然而兵火频繁，黄鹤楼屡建屡废。古时的最后一座建于同治七年1868年，毁于光绪十年也就是1884年。现在的黄鹤楼是1985年才建成的。它经历过的春秋还没有希伦经历的春秋多。虽然是不同的建筑，但是黄鹤楼的名字却有千年的历史了。 黄鹤楼依山而建，峰峦起伏，雄姿英发，峥嵘奇景让人难掩指点江山之情。然而滔滔江水也在荡涤人的心灵，光阴如同江水，无可奈何东流去。山水相依，怎能不使人产生错综复杂的感情？这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黄鹤楼会屡毁屡建了。历史的必然，也是人感情的必然。 范仲淹的“先天下之忧而忧”让岳阳楼多了几分忧国忧民的政治理想，而黄鹤楼为题的诗句却多伴有离别的伤感，李白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让人耳熟能详。 故人西辞黄鹤楼， 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 唯见长江天际流。 诗句读完，只留下无尽的伤感。 又是一个春天，在黄鹤楼，落落难免问出了离别的问题。 “轮子，你是不是要回北京了？” 希伦点了点头，说：“是的，就这两天了。” “你一定要会去吗？” “是的，我的家在那里。” 落落的表情有点失望，她问希伦：“你喜欢大海吗？” “喜欢，我喜欢无边无际的感觉，我也喜欢蓝色。不过中国的海水不够蓝。我喜欢地中海国家的海，那是蓝宝石一样的蓝。” 落落喜欢希伦的这个答案，她继续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去一个谁都不认识你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呢？” 希伦笑了一下说：“我经常这样想。我经常想能够到一个谁都不认识我的地方。然后我在那里创业，等我创业成功了，我重新回去找到我的朋友们，给他们一个惊喜。哈哈哈哈。” 落落听到希伦这样说更高兴了，她说：“那我们蓝色大海环抱的国家吧，希腊或者意大利，没有人认识我们，我们开始一段新的生活吧。我们一起创业，我们肯定能成功的。” 希伦惊呆了，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说：“你和我？哈哈哈，别拿我开心了。” 落落把所有的微笑都从脸上移走，然后用极严肃的表情看着希伦说：“你认为我在开玩笑吗？” 这下，希伦才发现落落是认真的。太阳快要落山了，太阳变成了红色。这红色的光给落落的脸上增加了一抹红晕，连落落的长发都笼罩在红色的霞光下，显得格外迷人。一缕轻风吹过，带动落落鬓角的长发拂过脸颊，那一瞬间希伦已经醉了。如此美丽的女人提出如此美丽的请求，人如何能拒绝呢？ 也许是因为刚刚在星巴克喝完了咖啡，希伦联想起了杯子上的美人鱼图案。美人鱼是源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传说，她们是海的精灵，美得令人窒息，她们能把在茫茫大海中航行的航海者带走，带到另外一个世界。在浩瀚的海洋里，无论这个航海者带有什么样的目的，是为了追求别人不敢企及的财富，还是为了换取万众瞩目的荣耀，在经历暴风骤雨的摧残，滔天巨浪的蹂躏，满眼只有海水的绝望之后，什么才是他内心渴望的，是温馨和宁静吗？ 第二十一章 答复 似梦似幻，李希伦对生活最美的向往都被落落的请求激发出来。抛弃以前的生活，忘掉所有的责任，和人间的仙子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他注视着晚霞中的落落，仿佛电影里最唯美的镜头。希伦的内心地动山摇，浓烟弥漫，只等待火山光与火的绽放，那即将迸发的激情将照亮天地。 然而就在最后的一刻，这样的唯美画面却让他产生了恐惧，他猛地转过身，向四周看了看。 落落问：“你在看什么？” 希伦说：“我在看导演。” “导演？什么导演？” “我在等导演喊‘卡！’”希伦的脸涨得通红，眼睛里闪出了泪光。 “轮子，你怎么了？”落落被希伦的样子吓到了。 希伦扶着他前面的围栏，眼睛盯着江水，说：“小的时候，我的父母是外交官，后来他们又从事外贸。我的家庭既有荣誉又有金钱。那个时候我多才多艺，做什么事情我都是最优秀的，有无数的梦想等待着我选择。后来父母的生意失败了我失去了所有的金钱，他们进了监狱而我失去了家庭荣誉成了罪犯的儿子，我失去了一个家庭的亲情，我的女朋友最终也离我而去了，我屡次的创业都失败了。上天拿着糖果，而我贪恋那甜甜的滋味，等我起身去拿的时候，他又把它拿走了，被戏耍的我重重地摔在地上，上天哈哈大笑，每次都是这个样子。刚才那一刻太美了，坐在地上的我又想站起身来去拿糖果了。可是我觉得我是在一部电影里面，周围有导演，有摄像师。等我拿糖的一瞬间，导演会喊‘卡！’一切都会回到现实中来，我发现我只是台上的一个小丑。” 最后一缕阳光沉了下去，黑暗接管了这个世界。落落身上的霞光消失了，只有景观照明灯的光让她的脸露出了一丝憔悴。 落落说：“我不是什么糖果，我只是……” 希伦说：“你不了解我，就如同我不了解你。我现在没有足够的钱帮助你实现你的梦想。” “那不也是你的梦想吗，你自己也说了。” “是的，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实现了。” “我们一起努力，我们一定能实现的。” “你和我一起努力？” 落落点点头。 可是，希伦继续说：“我知道你最近遇到了很大的打击，可是我一直没有问你，因为我害怕你再次受到伤害。现在我依然不会问，如果你愿意说的时候，我愿意听。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问。但是时间会冲淡一切的，现在的痛苦终会消失。你会回到你正常的生活中来。你会发现你和我不是一路人。你不了解我，我是一个混子，一个不着调的人，一个一事无成的人。你太漂亮了，身材好，个子高，有学历，又那么有气质，你的人生会很幸福的，现在的挫折只是暂时的。说句实话，当红的电影明星也没有你漂亮。我不知道你以后的打算，可是机会都围绕在你的身旁，等你忘记今天的伤痛的时候，你会知道你今天说的话有多傻。” “我……，我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好。你看到的也不是真实的我，我……”落落没有把她想说的话说出来，她沉默了。 江水已经开始散发阵阵寒气，希伦继续说：“会有一个白马王子，一个英俊骑士出现在你的生活里的，他会实现你的梦想。说不定当你坐在豪华的游艇上，用脚轻轻踏着爱琴海湛蓝的海水，回想起今天，你会感谢李希伦没有成为你的绊脚石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我是生活中的毒瘤，我是生活在生活外面的人，没有人和我在一起会幸福，除非我超脱出我的宿命。虽然我创业失败了，但是等我喘口气，我还是会创业的。我想主宰我的命运。我要挣钱让我的父母出狱以后安度晚年，我要挣钱然后把这一生欠下的所有人情债都还清。这些责任很沉重。可是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成功，能不能成功。我不愿意拖累任何人，我只能孤独地一个人把路走完，我也不知道我将如何面对这个世界，我总觉得我的心中有一颗恶魔的种子。 “如果我成功的太晚了，如果我根本就没有成功，你的青春和你的梦想就被浪费了。你的美丽注定了你和我不是一路人。有更好的幸福等着你，那是一种确定的幸福而不是虚无缥缈的幸福。” 落落有点生气地说：“我没说我的幸福要你保证，我们一起努力，一起奋斗。” 希伦说：“万一不成功呢？你一生都会后悔的，你会后悔把一生最美丽的时光浪费了的。” 落落高声说道：“难道你一生都不敢冒险吗？！” 希伦也提高了声音：“我不是第一次创业了，我在学校里被别人称为怪胎，在社会上被人看成另类。你以为我不敢冒险吗？不，我敢！我把我的一生都快赔光了，我把我的青春都当作了筹码。但是……，但是我绝不拿别人的幸福去冒险。 “女人的青春会流逝，无论多少财富都无法赎回，我没有资格浪费你的青春。落落，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会尽我的能力帮助你。我真心希望你生活幸福。给你幸福的那个人不是我，至少现在不是。” 落落沉默了很久，然后问希伦：“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明天晚上六点五十的火车。” “那祝你一路顺风了，再见吧，自私鬼！”说完落落生气地走了。 希伦目送落落远去，然后踏上了回宾馆的路。他反思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和“自私鬼”的称呼，他的结论是虽然措辞上有待提高，但是他应该做那样的答复，他做了正确的回答。他不仅仅是目送落落远去，也是在心里送落落远去。那一抹鲜亮的红色给惊艳他的心，甜蜜的微笑让他有了甜甜的梦。就只是这一点甜甜的梦，他心中已经充满了感激。他不想再奢望更多了。 梦醒了，充满水气的冷风围绕在在希伦的身旁。在武汉离奇的经历和这美丽的邂逅马上就要结束了，他又要回到国家的政治的中心，回到那个等级分明的城市，那个处处显示权力的城市。明天就要离开武汉了，他现在却在问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座城市，他来到这里是为了完成一个任务，那是他不用变成丑陋的沧桑之神的交换条件。但是他并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在武汉长江大桥上对落落说：“我不相信你能。”也就是说他没有完成任务。难道变成浑身是藤条的怪物就是自己的宿命了吗？难道他将从此告别人的生活？恐惧充满了希伦的大脑，他感到浑身痒痒，好像那些藤条要从自己身上的毛孔里钻出来…… 第二十二章 生活将通向何方 回到宾馆，希伦脱掉鞋和所有衣服，发现自己的身上没有什么变化，那恶心的藤条也没有出现在自己的脚上。他的手机没有接到新的信息，镜子也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变化。难道没有完成任务什么也不会发生吗？难道沧桑之神只是在吓唬自己吗？ 希伦躺在床上，不安地琢磨着这些事情，不过在他的脑海里闪现的更多的是他和落落在一起的一幕幕，直到昏昏睡去。 第二天上午，希伦起床收拾了一下行李。他拿起自己画的落落的画像仔细看了看，然后小心地把它加在一本书里。在武汉的这些天他一张照片都没有照，这可能是他唯一的留念。 收拾完东西之后希伦去超市为自己买一点旅途中所需的食品和水，他为自己还挑了一个大果冻。他兜里的现金不多了。因为他想留一些零钱在身上以备旅途所需，所以拿出农业银行的卡结账。可是他听到的回答却是“对不起，先生，您的卡余额不足，不能结账。” 收银员的话让希伦感到很意外。 “你说什么？” “您的卡里的钱不够了。” “不可能啊，里面还有九万多元呢！”希伦虽然这几天的花费比较多，但是远不可能把沧桑之神的给的十万元都花完。 “卡里确实没有钱了，您能用现金结账吗？” “哦，能，能。”希伦用现金把钱结了。 他猜到了答案，他也不用报警。那钱本来就是沧桑之神给他完成任务的活动经费，现在又被他们收回了。恐惧和不安迅速将他缠绕。沧桑之神知道他的手机号码，知道到他的邮箱地址，知道他的银行帐号，能够在镜子里看到他，现在能随意拿走他的帐号里的钱。他的生活已经没有了隐私，没有了安全，他不知道自己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还是沧桑之神的手里。自己的生活失控的时候，恐惧和不安就无法避免了。或许放弃一切无谓的挣扎，接受成为沧桑之神的宿命才是真正的解脱。 没有人来站台送他，虽然湖北是他的老家，但是他却早已忘记了家的味道。一事无成的他让他不想临走的时候还惊动自己的朋友和亲戚了。没有完成来武汉的任务在他一事无成的记录上增加了一笔，一个简单的任务又被他搞砸了，使他的自信又减少了一分，沮丧又增加了一分。唯一让他高兴的是，他的硬座车票是靠着窗户的，这就是硬座票的最高追求了，一扇大窗户，一个睡觉可以依靠的地方。他一直很同情，坐在边上的人，因为他们睡觉的时候无处依靠，那将是难熬的一夜，只是这一次没轮到自己。中国不像欧洲，我们的国土辽阔，欧洲人不需要坐在火车上过夜，可是我们需要，中国的火车上的小桌子是不是太短了呢？ 希伦观察着来到站台上送别亲人的人。他很少看到有人在流泪，但是他看得出很多人脸上的微笑是付出了努力的。离别总会激发人的伤感，但是人们在这一刻会努力保持的笑容，他们超脱自己情感为的是让远行的亲友安心踏上征程，他们用微笑表达了对亲友的支持和祝福。微笑虽然简单，但是却最能表现人性的坚强和无私，微笑是一种巨大的力量。其实希伦内心深处也希望有人能来送送他，能看到送给他的微笑，他疲惫的心也需要一点点温暖。 火车马上就要开动了，他身边的胖女人却突然拿着行李走了。希伦觉得非常奇怪，他甚至扥起自己的衣服闻了闻，他确信自己的身上没有什么异味。他不明白那个女人为什么走了。直到一个红色的旅行箱出现在他的眼前。 希伦抬头看了一眼。 落落！是落落！ 落落放好行李，坐在希伦的旁边。 希伦确实在内心的深处希望再见到落落，但是他自己也知道那是自己的一点点幻想而已。可是落落真的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的内心最深处迸发着喜悦，表层是惊奇。他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内心，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怎么来了？！” 落落只是坐在座位上，说：“人说话要讲信用的，上次你答应要告诉我你创业的事情给我讲完的，但是你还没有告诉我。” 希伦连忙说，“哦，我会告诉你的。写信或者打电话吧，那你也不用上火车啊，快开车了！” “我要去北京，我只是和你顺路，别自作多情了。” “哦，真的？” “你不相信我？” “你跟家人打招呼了吗？你的家人会着急的。” “我是一个孤儿，我没有家人，我根本就没有家。” 对面的旅客的眼光也被这句话吸引过来。 “孤……孤……孤儿？真的？”希伦惊讶的嘴都合不上了。 “你不相信我？”落落用眼睛死死地盯着希伦的眼睛。 “哦，没有，没有。还是像电影，像小说，不像现实的生活。”希伦一边摇头一边说，他已经对生活完全失去了判断能力。火车开动了，惯性使得希伦重重地靠在了座位的靠背上。 火车逐渐远离了火车站，在铁轨上行驶的速度越来越快。希伦问落落：“刚才的那个人怎么走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我跟着你来着，这个位子是我用卧铺票跟刚才那个女的换的。”说着话，落落拿起希伦放在袋子里面的果冻，甜甜地吃了起来，有些调皮，有些任性。 自己的生活还没有逃离沧桑之神的控制，落落却和自己一同踏上了北去的列车，希伦看着窗外蔓延的铁轨。人可以知道铁轨通向的目的地，却不知道生活将通向何方。经常听到有人报怨生活平淡得像白开水，可是希伦的生活却充斥着迅速变换的各种刺激的味道让人难以体味。当别人想体会一次刺激的生活的时候，希伦只是想好好地喝一杯白开水。 听过纵贯线的《亡命之徒》吗？ 听听吧。 …… 出发啦不要问那路在哪？ 迎风向前是唯一的方法 出发啦不想问那路在哪？ 运命哎呀什么关卡？ 当车声隆隆梦开始阵痛 它卷起了风重新雕塑每个面孔 夜雾那么浓开阔也汹涌 有一种预感路的终点是迷宫 …… 第二十三章 愤怒的沧桑之神 北京的晴天总是很多，希伦和落落在一个温暖的日子回到了北京，与武汉不同的晴天不同是，这里更加干燥。 落落打算在北京开始新的生活，而希伦自己住在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里，他很自然地让出一间卧室暂时给落落住。希伦从骨子里不相信落落会长久的和他在一起，他相信落落只是遇到一次重大的打击而做着一些反常的事情，落落一定会离他而去的，所以他不打算干预落落的生活，他会支持她所有的选择。 不过他忘不了门卫、开电梯的阿姨、楼里的邻居看到落落惊奇和羡慕的眼神，他的虚荣心从没有得到过这么大的满足。他知道他们会猜想些什么，不过随他们想象好了。 落落看到希伦住的房子之后很惊讶。不是因为它的豪华，而是因为它的乱。到底有多乱很难拿几个简单的形容词说清楚，那么就用一件事例来间接说明吧。有一次，希伦父亲的同事来他家看望他，看到屋子凌乱的程度马上认为是家里来了盗贼，立刻就准备打电话报警了，希伦解释了半天才让那个叔叔放下心来。 希伦抢在落落之前，努力地把男人应该藏起来的东西都藏了起来。落落被希伦的尴尬和仓促逗乐了，放下手中的东西准备和希伦一起收拾。希伦说：“您可别动手，你不知道东西都该放在哪里？万一让你看见点不该看见的东西，那多不好啊。你先去看电视吧！我给你把这间简单收拾一下。坐一夜的硬座太累了，一会你先睡会。之后我再好好收拾。” “轮子，你挺会体贴人的。” “别别别，我真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我从小就没有家庭生活，我不太会和别人长期相处。待一两天你会觉得我这个认挺好的，但是时间长了，你肯定觉得我这个人特差劲。真的。” “没有啊。” “你会知道的。” 落落睡下之后，希伦并没有睡，他根本无法在这样的不安中睡觉。他想去洗手间拿一块抹布擦擦桌子。但是他刚踏进洗手间的第一步就感觉到了反常。镜子里的光开始扭曲，希伦知道沧桑之神又要从镜子里出现了，他明白自己没有完成任务，他害怕接受没有完成任务的后果，他转身逃跑，但是镜子伸出的藤条缠绕住了他的脚，希伦险些摔倒。更多的藤条将希伦紧紧缠绕并且拉回到洗手间里面，洗手间的门也被关上了。 镜子里出现了沧桑之神丑陋的脸，而希伦每次看到这些藤条的时候他就会觉得身心疲惫，他感觉自己身上有无数的藤条要从自己身上长出来。他努力挣扎，但是无能为力。 沧桑之神用苍老的声音问：“你为什么没有完成第三件事情？” “我……我觉得当时不能跟她说那句话。” “你这个小小的人类怎么会明白神的旨意，我们想要帮助她，可是你却没有做。而你现在居然还把她带入了你的生活中来。”沧桑之神很生气，用藤条将希伦缠得更紧了。 希伦很痛苦，他感觉自己的骨头都要错位了，他使劲挣扎，勉强说出：“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你没有完成任务，你已经不可能再做人了。” 希伦的双手双脚在这句话之后都开始长出藤条，他感到十分的无助和绝望。 沧桑之神一点点往回拽，想要把他从镜子里带走，带到另一个世界。 希伦的脚已经离开了地面，他用手死死抓住了洗手池的边缘，他手臂上的藤条居然也帮助他死死缠住一切能触及到的东西。 沧桑之神见希伦拼命挣扎突然停止了发力，用苍老的声音问他：“你对人的生活还有留恋吗？” 希伦用力点点头，因为用力过度他的眼睛流出一些眼泪。 沧桑之神用好奇的声音问他：“你为什么还会留恋人的生活。人类的生活给了你什么快乐和幸福了吗？” 希伦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你喜欢那个女人？” “我不知道。” “李希伦，你不要傻了。她的生命是有限的，她会死的。你最终得到的只是痛苦。人都是要死的，你现在可以获得永恒的生命，不要错过了这个机会！” “不是单单为她，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就这样离开。作为一个人，我还有好多的事情没有做。我知道这次我办砸了事情，我愿意弥补我的错误，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求求你了，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沧桑之神把希伦放回到地上，松开了藤条，说：“我不明白你对人的生活到底还留恋些什么？为了痛苦的生命却不舍得放手，你们这些人类真的很可笑。不过我们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这个任务你没有完成，我们约定的七件事情，可是你现在只完成了两件。作为惩罚给你增加一个任务，这个任务不算，还有六个任务等着你。也就是说一共做八件事情。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神啊，谢谢您能原谅我，谢谢你，谢谢你。” “我们警告你：你在没有犯错误的机会了，没有了！” “我知道了，谢谢，谢谢。” 沧桑之神的藤条逐渐收回到镜子里面去，镜子里闪动着扭曲的光，沧桑之神消失在镜子里面。 希伦朝洗手池里吐了一口带血的吐沫，小声骂道：“妈的！长得这么丑，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呢，下手这么狠，还他妈神呢，呸！” 刚骂完，镜子的沧桑之神重现出现，一根藤条迅速缠住了希伦的脖子，说：“再不要用人的标准去评价，不要用人的思维去思考神的旨意，不要用人的感情体会神的思想。你记住了吗？” 希伦吓得赶紧说“我记住了。” “你这个小小的人类还敢指责神？” “不敢了，不敢了。” “你以为你真能好好地活着吗？要不是我们给你的钱，你只能苟且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其实你的心里盼望着执行任务，盼望着我们给你钱，不是吗？” 这句话刺痛了希伦，因为这并不是完全的诬陷。但是好面子的希伦当然会争辩：“没有！我完成任务只是为了……只是为了……继续做人。” 沧桑之神发出了咕咕的笑声，说“哦？那好吧，下一个任务，没有活动经费了。” “行。”希伦一口答应。 “好吧，过几天你会收到下一个任务的。” 沧桑之神收回了藤条，说：“你们人类妄自尊大，自以为是，你们才是被嘲笑的对象。我们不明白人类痛苦的生活有什么可留恋的。我们享有真正的自由，我们可以去所有想去的地方。我们能充分利用这个世界的资源，因为我们拥有这世界最强大的力量。你会明白的，你会祈求我们让你早日成为沧桑之神的！”随着咕咕的奇怪的笑声，沧桑之神再次消失在镜子里面。这一次希伦紧紧地闭着他的嘴。 希伦不知道沧桑之神描述的力量和自由是不是真的，如果他们说得是真的那么他现在为什么要苦苦留在人间呢？如果能好好地享受人生之后，再成为沧桑之神获得永恒生命就不会有现在选择的痛苦了，为什么非要现在就结束作为人的生活呢？ 希伦用手舒缓了一下脖子的肌肉，他身上的藤条逐渐消失了，他又恢复到正常人的模样。他扶着墙虚弱地站了起来，他照着镜子把嘴角淌出的血擦干净，然后把他刚才碰倒的洗面奶、护肤霜深什么的扶正。他太虚弱了，他要回床上躺一会。他打开门居然看到落落穿着拖鞋站在门口。 她什么都知道了？他大惊失色，眼前一黑，瘫倒下去…… 第二十四章 神秘的落落 等希伦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而落落正坐在他的身边看漫画。落落看到希伦醒来之后，立刻放下手中的书，然后从厨房端来了一碗热呼呼的山药粥和一盘苹果做的沙拉，并且关切地问：“你怎么了，轮子？我给你熬了点粥。” “你刚才听到什么了吗？” “我刚才在睡觉，突然听到洗手间好像有人摔倒的声音，所以我就去看看。幸好我去看了，你怎么了希伦？” “我……，我……，你还听到别的什么了吗？” “没有啊。” 落落一脸疑惑的表情让希伦相信她确实没有听到他和沧桑之神的谈话，他这才放心下来，身子更加放松地躺下了，说：“我也不知道，我可能是太累了。” “哦？你呀，轮子，还是男生呢，可不能身体这么弱。来，喝点山药粥吧！” “哦，太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呀，都是你的东西，还好我找到了你家的米放在哪，还在阳台上看到了一根山药。山药对人恢复身体可好了。来，我喂你。。” “别别别。”希伦自己赶快接过碗，说：“谢谢，我自己能行。” 希伦喝了一口粥，很香，很甜。已经很多很多年了，他没有在家里喝过别人给他熬的粥了，他有些感动，因为他喝到的不只是粥的味道，而是品到了家的味道。 看着希伦喝着粥，落落还不时用叉子给希伦送去几口苹果沙拉，落落说：“你啊，生活得乱糟糟的。苹果也不知道放了多久了，只能削一削做沙拉了，还好你有沙拉酱。” “呵呵，那瓶沙拉酱啊，那还是白翰林上次给我拿来的呢？” “白翰林？你的朋友？” “嗯，是的，人特好的。你看会电视，玩玩电脑吧，不用陪着我了。” 落落笑了笑，说：“没事我陪陪你，我继续看刚才那本漫画吧。没想到你这个大男人还看漫画啊？” 希伦也乐了，说：“哈哈，我也不知道，我挺喜欢看书的，看的书多了反而重新喜欢看漫画了。不过你看的那本漫画其实画给大人看的，小孩子看不懂里面的幽默，年龄大了才品出那里面的滋味。土豆dori善良，平凡，有好多的坏习惯，有许多缺点，但是因此他才真实，才……”希伦看到落落看得很入神，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悄悄看着落落看漫画露出的微笑。 那本漫画是《返回上一步》，是韩国的金英珠画的土豆dori系列漫画之一。dori的漫画里的内容轻松诙谐，但是微笑的背后有时也藏着几分淡淡的忧伤。落落翻到其中的一页，画着土豆dori正躲在墙角呜呜的哭，旁边画着电脑点击鼠标右键之后的选择框。漫画旁边的话是这样写的： 有人问过偶 电脑功能中 挑出一个最强力的功能。 偶毫不犹豫地说 是“返回” 现实生活中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时间、过错、回忆、伤痕一切都无法挽回…… 落落看到这一页时，怅然若失，眼圈不自觉地变红了，她强忍着自己的感伤不想让希伦看到，但是她眨眼的一瞬间一滴眼泪不小心滴落到纸上。落落放下书，说是要把剩下的粥再热一下转身去了厨房。希伦看到了这一切，他在落落走出之后，翻到了被眼泪印湿的那一页。这个可怜的女孩曾经遇到了多大的苦难才会让她如此忧伤呢？落落的真名是什么？她究竟是谁？她真的是孤儿吗？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怜香惜玉激发了希伦的骑士精神，一种责任感在希伦的心里油然而生。他想要完成沧桑之神留下所有下面的任务，不再出错，他想了解落落，想帮助落落摆脱过去的生活，帮助她开始幸福的生活，哪怕她最终会离开自己。说句实话，沧桑之神要把他拉走的时候问他为什么留恋人类的生活的时候，他自己其实并不知道清晰的答案。不过他现在隐隐感觉到，这个世界上很多人不愿意放弃人生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很多时候人不愿意放弃人生是为了别人。 希伦知道如果自己的生活状态无法得到改变，他连自己都帮助不了就更帮助不了别人了，还不知道沧桑之神还会给自己什么任务，但是想到不会再有任务的活动经费了，希伦感觉到了压力和不安。就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白翰林的电话。 “喂，希伦。” “好啊，翰林。” “怎么说话这么没力气啊？” “我今天生病了，可能有点感冒。” “噢，那你好好休息。” “我刚才还说起你了呢？” “说起我什么？” “说起那瓶沙拉酱是你上次拿来的。” “什么沙拉酱？” “就是去年夏天你和文晴晴来玩的时候拿来的。” “拜托，大哥。您还没吃完呢？” “哈哈哈，放着放着就忘了。” “干什么呢最近？还创业呢？” “没有，生存都成问题了，现在是在没有能力创业了。每天担忧的事情太多，就是有机会也没法全心全意，也没法全力以赴，唉……” “嘿，正好。我爸爸的老朋友，就是我的岳叔所在的形融国际投资公司正在招人呢，我让我爸给他们打个电话，介绍你过去，就这几天正招聘呢，你去肯定行的。” “谢谢，不用了。要工作我也自己找吧，不麻烦你们了。” “没什么麻烦的，我爸爸的公司是他们的大客户，打个招呼就可以了。希伦，你呀别老死脑筋。” “我……，我这辈子好像没有一件事情是完全靠自己做成的。我害怕，我害怕接受别人的帮助，这样就说明我这辈子自己不能独立完成任何事情。” “你想错了，你的能力摆在那呢，你只是缺少一个机会。没有给你走后门的意思，只是给你一个机会，只是给你的能力提供了一个机会。” “我……，我……” “别犹豫了，现在金融危机了，能有份工作很不容易的。好多人现在都找不到工作的。” “嗯……，我再想想。” “那好吧，不要看得那么重。如果你想去，你就跟我说一声。” “嗯，好，谢谢你想着我。” “不用客气。不过说实话，希伦。咱们是朋友，有的话我还是说出来比较好。” “你说吧。” “其实你的才华大家都知道，大学的时候很多事情都靠你帮着大家。可是……” “没事，你说吧。” “可是你看看咱们的这些同学，有的快结婚了，有的买车了，有的买房了，都步入生活的正轨了。我和文晴晴也快订婚了，你不能再这么晃下去了。你今年就该二十七了，马上就奔三十了。你受詹克己影响太多了，他太极端了。他不着调，人家家境好，你可能不能跟他似的，好好的银行工作还给辞了。早点找一份稳定的工作，你不喜欢当公务员，那就去一家外企，去不了外企，就去一个大的国企，不仅要考虑待遇，还要考虑福利待遇。理想是理想，生活是生活。我比你小，本来不该我来说的。但是我们是朋友。” 虽然这些话让希伦很压抑，但是他很清醒，他知道只有朋友才会这么说，所以他说：“嗯，你说的很对，谢谢你。” “只要你愿意，给我打电话。” “我会的，谢谢你。” 第二十五章 生活的正规 希伦一直在考虑什么才是生活的正轨，也许白翰林说得对，该接受现实了。自己这个样子根本就没有资格再追求什么理想了。不过在给白翰林答复之前，他想起自己应该去找一趟牛经理，牛经理一直想见见自己，如果他马上就要开始一份工作了，那么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有空了。落落让希伦把笔记本电脑留下，她要用它上网找找工作，希伦当然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不过他事先把男生电脑里普遍存在的一些女生不愿意看到的东西藏进了隐藏文件夹。 希伦和一家市场调研公司的牛经理是好朋友，他帮助这家公司做过一些事情，也有自己的项目拿出来和他合作。元美也是他在这家公司认识的。希伦和牛经理在一家咖啡厅见了面。牛经理见到希伦的第一句话就是“哎哟，希伦你的脸色怎么不太好啊？又瘦了。” “哦？是吗？呵呵，我自己都不知道。” “来，给你包。年前就想给你的，本来是圣诞的礼物的，想让元美给你拿过去，结果你当时没空，我最近一忙，咱们又快半年没有见了。” 希伦接过包，说：“谢谢您了，以后您别老想着我了。无以为报啊。” “别说那些。最近找到工作了吗？” “还没有。” “来我们公司吧？” “谢谢，还是算了。我身上的毛病太多，我太爱自由了，我的处事方式很多人都看不惯。我们偶尔见一见，我帮您做点事情，我们永远是朋友。如果我在您的手底下，我怕我会让您失望，我不希望失去朋友。” 也许别人说这句话是一种客套，但是这句话却是希伦发自内心的。希伦小的时候，父母常年在国外工作和生活，所以他从小是跟着不同的人长大的。中学之后，父母又入狱了。他的是在很多好心人的照顾和朋友的帮助下活到现在的，所以在他心中朋友是最珍贵的。而人情债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因为他坚持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可是滴水太多了在他的心理人情债已经变成了汪洋大海了。这一切使希伦活得很累，他从不愿意让朋友失望，他也绝不会轻易再接受别人的帮助。 牛经理在希伦人生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他。希伦曾经是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的学生，但是由于他犯了一个非常幼稚的错误所以被大学开除了。上大学的时候，希伦很穷，他的父母没有给他留下一分钱，他领着街道发放的社会最低生活保障金每个月三百元。希伦的英语不好，可以一门课如果考不过，补考就要交两百四。这意味着希伦有一个月没有饭吃，有一门课不及格也会导致他的助学贷款资格被取消。希伦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做过弊，他根本不会作弊，他仗义的朋友主动提出替他考试。可是结果是，这件事被发现了，他滚蛋了。 老师骂他思想道德败坏，他什么话也没说。他没有找领导撒泼打混，也没有祈求特赦，他只是拿着拿张勒令退学的通知走了。指责、嘲笑铺天盖地。不过最令希伦痛心的是曾经帮助过他的人失望的眼神。他从此最害怕的就是爱他的人失望的眼神。 希伦的父母都在监狱里，他们对生活的希望寄托在希伦的身上。所以希伦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们。每次去探望他们的时候，他都装成若无其事，不仅如此他在自己生活困难的情况下还要千方百计满足父母在监狱里需要的花费。可是他内心的痛苦却无处倾诉。 牛经理在这个黑暗的时刻，借给了希伦复读的费用，希伦得以重新考上大学。虽然在后来日子里，因为业务和事业的关系，他和牛经理是很好的朋友，但是他始终也把牛经理看作恩人。 回顾了这些，那么希伦经常拒绝别人的帮助，苛求自己追求完美的行为就变得容易理解了。“因为珍惜，所以远离。”看似悖论，可是却经常在我们的生活里发生。 很多人误以为心理学是研究人的思想的，因为他们认为思想是主观的东西，所以他们也认为心理学是虚幻而不可靠的东西，不能算是科学。可是其实心理学的研究对象其实是人的行为，行为是一种客观现象。行为是心理的客观反映，每一个行为的产生是因为众多的心理原因。而心理原因又源自于这个人的现在和过去。 没有足够深的了解，人就会对对方的行为产生误解。可悲的是，人永远无法完全了解另一个人。我们可以研究到微小的原子，我们可以研究数亿光年之外的恒星。一个人就站在你的眼前，无论他离你多近，你永远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很遗憾，牛经理也不可能完全知道李希伦在想什么，希伦的回答让牛经理觉得主要还是因为自己的公司太小了所以希伦不会来自己的公司。她也觉得自己的公司会影响希伦的发展，所以她没有再坚持。她换了一个话题，说：“听元美说，你前一阵子去武汉了。” “嗯，有个任务。啊，啊不，是朋友托我去那里办点事情。” “哦，好像有事在瞒着我啊。” “没有，没有，” “是不是去见网友了？现在异地恋，挺多的。好多年轻人，天南海北地跑就为了见网友。是不是，啊？” “不是不是，不过我在那遇到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姑娘。” “哦？是吗？” “她来也来北京找工作，暂时住在我家。” “哦？是吗？叫什么？” “落落” “落落？姓骆？” “嗯……” “武汉人？” “嗯……，应该是吧。” “希伦啊，你这个孩子太善良。开来你对她根本就不了解啊，现在的女孩都特势力，特现实。你可不要被骗啊。” 希伦知道牛经理是关心自己，但是听到这些话，他还是觉得不舒服，他说：“您放心，落落不是那样的人。您在看看我，穷得叮当响，她又能图我什么呢。” “话是这么说，但是有些外地的女孩想要留在北京什么方法都想得出。” “看您说的。” “还是看看我们家元美吧，人多好啊。” “是啊，是挺好的，单纯，善良，傻乎乎的，很可爱。” “确实傻乎乎的，上个月朋友找她借钱，她刚发的工资全都给人汇过去了。” 傻乎乎在这两个人嘴里都是褒义词，是对善良的一种赞扬也带着对那种单纯的担忧。 希伦点点头，说：“嗯，是的。元美是很好。我也配不上元美，我谁也配不上，我就是一个混子，想到这些我就头痛。现在又多出了沧桑……”希伦发现自己说多了，他把嘴闭上了。 “沧桑什么呀，年纪轻轻的，别老把沧桑挂在嘴边。不过说句实话，希伦啊。你不愿意来我的公司，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还是要找一份正式的工作啊，你的生活要走上正轨啊。你的父母出狱了，还要靠你照顾啊。” “您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不说我也想到了，所以啊我现在跟不就不敢谈恋爱了。遇到好女孩，也只能站在远处欣赏欣赏。我知道我这一生错过了很多好女孩，但是错过了也只能错过了。唉……，不说这些了，您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你瞧！我非得有事让你帮忙才找你呢，就是想见见你。快半年没见了，这个包要是不送给你，就变成今年的圣诞节礼物了。” 两个人都笑了。 虽然是在笑声中结束了谈话，但是希伦发现自己可以和别人谈的话题越来越少了。不能谈房子，不能谈车，不能谈收入，不能谈婚姻，不能谈未来。生活的枷锁扼住了他的咽喉，他拿出了手机，拨通了白翰林的手机。 “喂，翰林。” “哎，好，希伦。” “我……” “想去了是吧，没什么不好意思。” “那个公司都做什么啊？” “融资担保、风险投资、股权私募什么的。”“有风险投资？”希伦听到风险投资，他突然产生了兴趣。创业人永远对如何融资有浓厚的兴趣。希伦想如果能够去风险投资公司工作，就能多了解一下投资人是如何选择投资项目的。这将会为他将来再次创业提供帮助。 “我听我爸说有。” “噢。我是想问一下，你爸爸和那个形融投资公司的岳总是特好的朋友吗？我怕我做不好，给你爸丢面子。” “什么朋友啊，大客户，合作关系，谈不上特好的朋友，生意上的事情，你知道。你不用太在乎，他那好多走关系进去的，说句实话那些人的能力比你差远了。放心去吧。” “那好，你帮我联系一下吧。” “好，我联系好了跟你联系吧。” “好的，谢谢。” 这个电话算是希伦对生活的妥协吧，在他心里他终于开始利用了潜规则了，整个学生生涯他都没有作弊，现在他作弊了。 第二十六章 面试 形融国际投资股份有限公司所在的写字楼很高档，又处在北京的城市中心区，就是所谓的cbd。英文的全称是centralbusinessdistrict。不过因为cbd地处大北窑，也被北京人戏称是chinabeijingdabeiyao的简称。也许很多人以在这样的高档写字楼里上班感到自豪，但是希伦并不是那种人。希伦布不喜欢穿西服，但是为了这次面试他还是穿上了西装，由于个子矮又很瘦，他穿上西服之后使本来就很少的自信变得更少了。不过值得一提的是他今天穿的衬衫可是落落帮他熨过的，算是给他的支持吧。 星期一。希伦从来不喜欢迟到，所以他到的很早。排在面试的人的最前面。面试官还没有来，他来的时候顺便叫希伦和他一起进了一间大办公室。 希伦长得比实际年龄小很多，显然面试官很不看好他。 希伦很礼貌地双手把简历呈了上去。 面试官扫了一眼，他并不想仔细看，他并不认为这次谈话会很久。 “你以前在哪里工作啊？” “我以前从事过两个创业，不过都失败了。我在一家市场调研公司干过五年，不过我和他们不是从属关系，是合作关系。”希伦很真诚，但是他的真诚分文不值。 “哦，没有正式工作，也就是说你没有工作经验了。” “我……” 面试官已经把简历退了回来，意思是没有谈的必要了。希伦也准备起身了，他好像对结果并不意外。不过在最后一刻，那个面试官似乎又想到了一个问题，说：“你父母是干什么的？你都有些什么社会关系？认识什么大客户吗？” 希伦的母亲曾经是一家大型外贸公司在德国的副总裁，父亲职务也很高，如果再加以前做外交官的荣誉，那么希伦会有一个很有很体面的答案。但是他们现在是罪犯，希伦没有体面的答案，而说真话反而有更坏的影响。所以他说：“我没有父母。也没什么社会关系。但是我原来在市场调查咨询公司时，接了很多政府的单位，比如文化局、公安部，有一些政府关系。” 本来面试官的耐心已经崩溃，但是希伦最后的一句话倒是引起了他的一点点兴趣，“政府关系？” “嗯，是，因为有关系我们才能拿到那些合同。” “哦噢。”面试官用小手指又把本已推出去的简历往回勾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简历。“李希伦？” “嗯。” “噢！你就是李希伦啊？”面试官像换了一张面具一样，脸上充满了笑容，说“你怎么不早说啊，昨天岳总还提到你呢？说你能力可强了。岳总出差了，让我可别错了你这样的人才。不是说让你直接给我打个电话吗？” 希伦用微笑礼貌地回应了面试官的笑容，说：“我只是想看看自己凭能力能不能通过面试。” “嗨，岳总说你行，你肯定行。” “哪里哪里。” “岳总出差在上海了，让你先参加培训。等他回来了，再给你安排工作岗位。你明天上午来参加培训吧，其实也算不上什么培训，就是讲师给你们介绍一下公司业务，王老师可有知识了，讲得可好了。” “好，谢谢，谢谢。”希伦很感谢面试官的照顾。 “别客气，以后就是同事了。”面试官和希伦握了握手。 希伦回到家，先打开电脑。沧桑之神的下一个任务到现在还是没有来。明知道有一个任务，却迟迟不知道任务的内容，这让希伦很不舒服。在你生活的过于安逸的时候，悬念是一种享受，但是当你生活紧张的时候，悬念就是一种折磨。尽管如此生活还是拥有美丽的颜色。 希伦不在家的时候落落就会帮助他收拾家里的东西，把该擦的地方擦擦，把该洗的地方洗洗。希伦每次回家都会觉得家里发生了可喜的变化，他忍不住问落落：“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落落本来在等待希伦的夸奖，但是当她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大大的眼睛里透出了一丝惊恐。落落闪躲的眼神，就像偷光了盒子里的糖的孩子，被家长拿着空盒子在质问。 希伦当然不忍心看到落落的可怜的样子，连忙说：“我不是想问那个。我的意思是，你不像个普通人，像个仙子。我为什么看不到你的缺点呢？美丽的女孩都不会做饭，可是你会。美丽的女孩不干粗活，可是你干。太完美了，就不真实了。拜托您了，您不要总这么好，行吗？” 落落看希伦没有逼问自己的意思，神态也放松了一点，说：“谁说我什么都干了？马桶的下水不太通畅了，你去通通吧。” “ok。您放心。” 虽然牛经理告诫了希伦很多事情，可是希伦见到落落美丽的脸和迷人的微笑，就把那些都忘掉了。 星期二的上午，希伦去形融国际投资有限公司去参加培训。临出门之前，他关照落落：“落落，家里的东西还是我自己收拾好了，你不要花太多时间在这上面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如果你想在北京找工作，就多在网上看看。家里的事情放着让我干就行了。” “行了，别罗嗦了，要迟到了。” “嗯，好，那我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唉……对了，回家如果方便的话买一瓶香油回来吧。” “嗯，放心，一定买。” “拜拜。” “拜。” 以前希伦出门更多的感觉是离开了自己住的房子，而现在他离开的是自己的家。家中总有一个女主人在家，无论多晚有个人等着你回家吃饭。不过希伦赶紧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于这些美好的感觉他必须尽快把它们扼杀在摇篮里。没有希望，所以没有失望。希伦害怕自己会爱上落落。 男人的安全感来自于事业，希伦迫不及待地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第二十七章 钱的海洋 “这个世界什么行业挣钱最快，那就是金融。投入金融行业，就是进入了赚钱的最高层次。用资本的力量，可以赚取成百上千倍的钱。任何一个行业都没有金融行业的收益高。金融行业就是钱的海洋，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现在一个改变命运的机遇就摆在大家的面前，大家应该为赶上这样的机会而喜悦，大家马上就能成为这个社会的精英和时代的骄子！”讲师王讲师用这样的话开始了培训。 培训的房间不大，可能能容下三十人。希伦在房间的最后面的角落里坐下，他观察了一下身边的人，年龄差别很大，衣着层次，文化修养的层次也很大。 “我们形融国际投资有限公司专门投资于中国最有潜力的发展中企业。对企业进行价值评估，购进企业原始股，等企业公开发行上市，获取十倍以上的收益。” “首次公开发行上市，就是ipo，initialpublicoffering，指某公司，股份有限公司或有限责任公司首次向社会公众公开招股的发行方式。……” 希伦看了看窗外，讲师讲的内容他在大学已经听了太多遍了，因为他大学的专业就是金融学，而且恰恰是证券投资方向。不过他看到房间里很多人还是在很认真地记笔记，像学习新东西一样。 “实际价值不到一千万的企业，上市之后市值可能会上亿或者上十亿。最初的原始股，已经翻了十倍或者上百倍。如果你投入了十万，那么你现在你就拥有了百万或者上千万。你们可以开奔驰，开宝马，住豪宅。这一切都是缘于你们抓住了现在的这个机会。形融国际投资有限公司正要扩大业务规模，所以你们赶上了千载难逢的机遇。像如此高回报的职业，不是随时都会招纳新人的。现在应为公司的扩展，为大家提供了难得的机遇，使大家有机会加入到富人的行列中来。” 房间里面有的人已经难以掩饰心中的渴望。几个中年男女轻侧身子低声交流了几句，面露喜色。 “我用几个公司的案例来给大家讲解一下。案例一。”投影幕上显示了新的画面，王讲师说：“2006年，由于我们一直给河达乳业公司做担保，所以在他们上市前，我们得以购进他们7%的原始股。上市当日由于做势商的拉动，发行当日，市值翻了二十五倍，我们也赚了二十四倍的钱。” “案例二，案例宇宙红造纸厂。现在的深市‘宇红高科’，我们的专家考察了他们的工厂，发现他们的老总就是想上市多圈钱，加快扩张速度。我们为他们的急速扩张提供资金，利用他们老总急于上市的心理，我们以报价三分之二的报价购得了他们12%的股份。2005年上市当天，市值翻了十七倍，我们也挣了十六倍的钱。” 希伦听了这些话并没有感到高兴，不过房间里的人已经露出了笑容。 “下面的案例更加经典，一家生产空气净化设备的企业。给医院，公共建筑提供大型的空气净化系统。他们生产的产品销量不错，但是2003年的时候，该厂由于其中一个大型设备出了故障，导致丢失了几个大的订单，生产陷入停滞，一时企业的现金流濒临崩溃。 “银行不愿意再贷款给他们，而企业无法及时筹措资金。我们借机给他们提供资金，但是迫使他们让出了百分之三十股权。其实我们的专家早就调查过了，他们的生产设备的水平在我国还是比较领先的，尤其是在他们厂供货的区域。只要挺过这个难关，企业的前途还是非常光明的。利用他们财务的危机，而抢到这么多股份对于我们是一项稳赚不赔的买卖。2006年，该公司上市，我们一下子赚了将近一个亿。” 座位上的人都纷纷点头称是，有个年轻人激动得鼓起掌来。不过，可能是因为中国人的内敛，当他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鼓掌的时候，他觉得有些尴尬，掌声越来越小，直至完全消失。 希伦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表现出很兴奋，反而陷入了沉思。他想像着自己是那个空气净化设备厂的厂长。辛辛苦苦的创业，既要管理生产，又要开拓市场。可是因为一个破绽，为了挽救企业而不得不出让的股份，如何能够心理平衡呢？对于这样的讲话，希伦不像其他人那样对攫取金钱而感到兴奋。作为一个创业人，希伦对这些话感到反感。王讲师讲得话，让他觉得股权私募的公司好像是一群强盗，他们什么都不做，等待着企业犯错误，然后利用金钱作为武器，抢夺历尽苦难的创业者的辛苦所得。 正在希伦对王讲师的话有些反感的时候，王讲师继续说：“有些人说创业的人最聪明。可是创业多苦啊，百分之九十的创业人都会失败的，他们不过是铺路的小石子。那些成功的创业人，付出的体力和心力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最后成功的人寥寥无几，还因为年轻的时候太累了，落下一身的病。 “我们拥有什么，我们拥有钱？钱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雇佣者世界上最聪明的一帮企业家为我们做牛做马的劳动着。他们辛苦半天，我们拿着他们的股份，我们分享着他们的劳动成果。” 第一天的培训，王讲师并没有告诉大家要做的工作，只是试图把一种价值观传递给在座的人。当天的培训结束后，希伦第一个走出了房间，他很想尽快离开这个高档的写字楼，到处都是的玻璃让他很拘束。他必须要呼吸一点新鲜的空气。资本控制着人类当前的生产和生活方式，如果希伦不是一个创业人，这样的事实也许也会让他心潮澎湃，喜笑颜开。曾经创业的艰辛和失败让他深知创业者的不容易。这一切让他恐惧当他创业成功时，资本的掠夺者也会攫取他用生命和汗水取得的财富。 希伦是一个对人性经常抱有悲观态度的人，对于心理学的学习更是加深了这一点。但是他自己却经常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最最深处，还是燃烧着一点小火苗，那可能就是希望。虽然他现在依然是一个失败者，但是他相信他将来会成功。这种希望是他学习和努力的根基，但是这种希望也往往造成了他的痛苦。他为了他的希望而痛苦。 尽管希伦渴望着创业成功，但是他却深深的讨厌钱。就像切•；格瓦拉担任古巴国家银行行长时却一直主张废除货币一样，有悖常理，纯真得有些可爱。希伦想创业很大的动机是他想超越钱这种东西，他想彻底从现实生活的束缚里面解脱出来，完成他作为儿子、亲人、学生、朋友、被施助的人应尽的责任，然后踏遍世界的每一寸土地，细细品味思想家的伟大思想，回顾世界的历史，体会社会不同层次的人生，融入不同的文化与艺术领域，尝试最新的科技，探索人存在的真正意义。像希伦这样的人能创业成功吗？像切•；格瓦拉一样的理想主义者，等待他们都是悲剧的结局吗？ 也许这个世界真的有一个钱的海洋，希伦回到家，把门关紧。他希望这扇门能把所有的海水都挡在在外面。不过他没有隔住另外一件没有了结的事情，沧桑之神给他下达了新的任务。 第二十八章 一个又一个问题 希伦回到家，习惯性的先打开电脑，准备查看一下电子邮箱里的新邮件。在等待系统完全启动的过程中，他的脑子从来不会静静地闲呆着，思考占据了他空闲的每一分每一秒。 有人说金融是伟大的行业，因为它促进了社会资源的优化配置。有人说金融是罪恶的行业，因为它是社会的寄生虫，资本的运作规律激发了人性的丑恶。其实两句话都有道理。黑格尔哲学有一句话是“存在即合理”，说具体一点就是凡是合乎理性的东西都是现实的，凡是现实的东西都是合乎理性的。本来是逻辑学里面的句子，却经常被人误认为是解释存在主义哲学的。 因此当你看到金融行业存在于这个世界，并至今仍然蓬勃发展，就说明它的存在符合客观规律的。如果人没有感情、道德就不会对金融有不同的评价，因为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种存在而已。可是人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和道德感呢？ 萨特在《存在与虚无》中提出了“存在先于本质”，即除了人的生存之外没有天经地义的道德或体外的灵魂。道德和灵魂都是人在生存中创造出来的。人没有义务遵守某个道德标准或宗教信仰，却有选择的自由。要评价一个人，要评价他的所作所为，而不是评价他是个什么人物，因为一个人是由他的行动来定义的。 哲学上能够讲通的事情，在现实中却很难成立。在真空环境下的试验成功的理论无法在有杂质环境下依然奏效。人无法摆脱的社会性，和绵延传递的价值观使得人明明知道很多东西是虚无的，但是却无法超越。那么是不是可以说这些无法超越的虚无其实也是一种存在呢？ 对于世间存在的万事万物，什么都不去思考，人就不会感受到痛苦，如果在思考中掺杂了感情，人将会感受加倍的痛苦。可是李希伦却偏偏是一个爱思考的人，他也不得不感受更多的痛苦。金融行业仿佛是一个巨大的金字塔，真正站在峰顶浪尖上的只有那寥寥无几的真正的金融家，大部分人不过是那些以几何级数增加的花岗岩石砖。更加现实的是，很多人自以为自己是一块石砖，哪怕是最底下的那一层也好，但其实他们不过是靠近金字塔的沙子而已，一阵风就把他们都带走了。 形融国际投资有限公司的注册资本是一亿人民币，这样的金融企业在整个金融行业不过是个小公司而已，而希伦在这个公司也不过是小角色，对于金融这个行业，他到底是什么？ 在他的大脑思考的过程中，邮箱已经登录了。沧桑之神发来的邮件赫然在目。 内容如下： 北京孝友胡同乙901号院，北房住户崔大有，五十三岁，男。你找他喝酒聊天，一共三次就可以了，一个月内完成，到6月10日。根据约定没有活动经费了，把这次任务给你安排在北京就是对你的照顾了。 不要忘记，你没有失败的机会了。 沧桑之神 5月10日 希伦知道早晚会接到新的任务，所以并不感到惊奇。 不过由于自己不能喝酒，他知道完成这个任务自己肯定要吃不少苦，他猜沧桑之神是为了惩罚自己而故意给他挑的这个任务，他们一定正躲在一边偷着笑呢。不过他没有机会再提出什么异议了，他必须完成这个任务，他已经失败过一次了。希伦把头向后仰，双手交叉，托着自己的后脑勺，这是他感到无奈和乏力时的习惯动作。他盯着天花板，他不是在思考怎么把酒喝到肚子里这件事情，而是思考一些更难想明白的问题。 他觉得每一次的任务都好像是只是一个连贯事件的一小部分，他像一刻小小的螺丝钉，被安排完成了一项又一项使命，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这颗螺丝钉到底被安装在什么机器上，是玩具、电视还是汽车？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完成自己的任务，他甚至没有分析问题的线索。或许作为一颗不用思考的螺丝钉，就不会为自己招惹出来这些不解的痛苦了。在这个世界，确实有些人能够对自己所要做的事不加思考，不带脑子的去上班，不用思考的和一个人结婚过日子，不用思考的重复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不用思考国家领袖的决策，不用思考这个时代有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只要别人做什么他们就照着做什么，别人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这样的人该有多幸福啊！他为什么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呢？他为什么不能成为这样的人呢？ 正在希伦被一个又一个问题困扰的时候，落落却在此刻给他带来了新的问题。 “轮子，你最喜欢吃什么菜啊？我给你做吧。” 希伦抬了一下眉毛，把双手放下，看了看落落，想了半天，不过他的脑子仿佛已经没有足够的内存再处理一个新问题了，他一脸困惑的说：“我也不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吃什么都行，我对吃什么没有感觉。” “没有感觉？天呢，怎么会对吃没有感觉呢？你没有味觉吗？”落落觉得很不可思议。 “那倒是有。只不过吃饭对于我来说像是应付差事，只是为了活着。如果每天打葡萄糖和盐水也能活着，我觉得不吃饭也挺好。” 落落做了一个假装要摔倒的样子，咯咯直乐，然后说：“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呢？吃到美食可是一种享受呢！” “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就一个人生活凑活着吃饭，吃饭就是为了活着必须完成的任务。原来上中学的时候我曾经每天都吃方便面，连续吃了一个月，早饭就吃压缩饼干。还好大学有食堂，买来饭就稀里糊涂地吃。有的同学还嫌这个菜不好吃，那个菜不好吃。我一点感觉都没有，能吃饱就行了。哈哈哈。” “难怪你这么瘦，个子也长不高，头发也像方便面似的！”落落在脸上假装带上一点生气的表情，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笑了。 希伦摸了摸自己有点自来卷的头发也乐了。 落落说：“不过说真的，轮子。吃饭不仅仅是为了活着，而且是人生的一种享受的。福建龙岩的花生，杭州的西湖醋鱼、东坡肉，云南的过桥米线，平遥的牛肉，庐山石鸡，啤酒炖鸡，荔枝虾球，松鼠桂鱼……”落落的脸上洋溢着甜甜的微笑，久违的红光好像再次笼罩着她的面庞。 希伦惊讶的嘴都合不上了，说：“你都吃过？” “嗯，还有呢。法国鹅肝牛肉，比利时的海鲜青口贝，挪威的熏鲑鱼，意式香煎猪排……” 落落的话让他感觉落落的来历应该很不一般，她的生活远比希伦想象的要丰富的多，相处了这么久，落落的神秘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 落落抱怨道：“唉，不过你这里的烹调用具和配料太少了，暂时做不了西餐，先说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吧？” 希伦还没有说话，落落象征性的等了一秒钟就继续说，“算了，其实我已经炖了蹄筋，一会做桂花蹄筋作为主菜，本来就是想问问你想吃什么辅菜的，现在我也不问了，我自己去做，肯定让你吃了就忘不了。” “不用这么麻烦，随便吃点就好了。” “那不行，我今天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第二十九章 黑暗之幕 “来，来，来，先尝一口我做的桂花蹄筋，好吃吗？” 希伦夹起一块，放在嘴里细细品尝了一下，鲜滑可口。他好久没有吃过别人这么精心做出来的菜肴了，于是连忙点头说：“嗯，嗯，好吃。” 落落的脸上流露出得意和开心的笑，“那再吃点这个双菇西兰花。” “嗯，嗯，你也吃，你也吃。” 希伦吃着美味的饭菜有点不好意思了，说：“本来不像让你这么辛苦做饭的，可是我的厨艺实在是比你差太远了。我是我不想做饭，实在是怕你吃我做的饭受罪啊，哈哈哈哈。” “还挺会说话。我觉得做饭很有乐趣的，尤其是学习一道新菜的时候，学会了可有成就感了。” “当年我创业的时候，要是有人给我做这么好吃的饭菜就好了。” “做饭也会对你的创业有帮助吗？” “嗯，帮助很大的。面对巨大的压力，一碗暖暖的汤就能让人感到很温暖，让人放松下来。可惜上一次创业的时候，我天天吃的都是素食食品。吃速冻饺子都吃腻了。” “哦，那你什么时候再创业呢？我给你做好多好多的好吃的，把你喂成小胖猪，哈哈哈。” “会的，等机会成熟了，我会的。不过还是请保姆做饭吧，让您做饭太屈才了，哈哈哈。” 两个人开心的吃着完饭，不时交汇的眼神擦出了一点幸福的闪光。 席间希伦问落落：“你刚才说今天有好消息要告诉我？” “嗯，是的，稍等。”落落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小口水，清了清嗓子说：“我找到工作了。” “哦？这么快？” “嗯，那当然。” “什么工作？在哪啊？” “在红蝶养老院，做服务人员。” “什么？！” “红蝶养老院。” “你怎么去那里工作？” “有什么不好吗？” “那里挣钱很多吗？” “不多，不到两千，以后可能会多一点。” “干吗去那里工作啊？你这么漂亮，又聪明，有学历，去哪工作不行啊，干吗去养老院啊？” “在养老院工作怎么了？我很喜欢那里的。听老太太念叨着家长里短，听老大爷吹吹牛，工作也不累，挺好的。以后我还可以给你交房租。” “别开玩笑了，我不会收你房租的。” “我来北京给你带来很多麻烦，应该付房租的。” “不用。我只是，我只是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我不明白，你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就去养老院工作，这就是你的理想吗？” “不是啊。理想也要一步一步往前走啊，我先找到一份工作挣些钱。我的理想……我的理想是和你一起去地中海，我们在蓝色海洋环抱的国家开始崭新的生活。” 希伦听到落落再次提到此事有些惊讶，他以为当时落落只是随便一说，问：“那事你还记着呢？” “当然了，你反悔了？” “以目前的状况，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你的愿望。” “为什么是我的愿望啊？是我们的愿望。”落落特意加重了我们的音调。 “嗯，等我喘过这口气吧，我会尽快实现你的愿望的。我只是害怕……” “我不怕，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如果你创业，我就帮助你一起创业，我们的愿望肯定能实现的。” 希伦沉默了一下，说：“嗯，你做什么，我也会支持你的。” 说完，希伦微笑了一下，然后低头继续吃饭了，他的微笑有一点点无力。对于落落和自己约定的事情，哪怕不能实现，但是他依然感到了一丝幸福的感觉。但是他脑子里面有另一个自己让他不要相信这个约定。他不愿意和落落很实际的探讨这个愿望何时能实现，如何实现，是否能实现。因为他知道女人都是感性的动物，女人要是发誓，上帝都会发笑的。对于女人做的决定，男人不用太当真。他的第一个女朋友刘溪给他上了这一课。 当年刘溪问他会不会爱她一辈子，他考虑了好久，分析了好久，迟迟不敢给出这样的承诺，因为他把承诺看得太重了，他不能违背承诺，所以他希望把一切都想明白了再回答，可是年轻的他又如何能够看清未来呢？ 不过刘溪却经常会对他说，爱他一生都不够，相约要相爱三生三世。希伦当时那个感动啊，他认为刘溪爱自己远远超过了自己对她的爱，所以他应该更加爱刘溪。不过就在他越来越深地爱着刘溪的时候，刘溪却和另外一个男人走了。那是一段非常痛苦日子，漫长的时间让他的伤口愈合了，而他也明白了女人的嬗变。 从一开始，希伦就知道自己只不过是心灵受到重创的落落的临时避风港，他的角色只不过是一个有些邋遢的骑士，自愿地为一位美丽的公主承担扶上马再送一程的使命。最终会有一个路口，他们将分别，一个骑着白马的王子会把她接走。如果没有希望，就不会失望。如果不想伤心，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动心。希伦的心不愿意再受伤了，所以他这回真的把心都用在了品味那香滑细嫩的桂花蹄筋上面了。晚饭后当然是希伦去洗碗了，既然没有前面的劳动，那后面的劳动就是必须的了。希伦在厨房里听到落落看着湖南卫视的节目咯咯乐。如此美丽的女人又如此贤惠，总是让希伦感觉落落不像现实中的人，不过当他发现落落也那么喜欢看湖南卫视的时候，他突然感觉落落确实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因为这个年龄的女孩子都喜欢看湖南卫视的节目。尽管在希伦看来在那里除了哈哈大笑什么知识也学不到。 希伦喜欢看的是时事评论、科学探索、历史类的电视节目，他认为电视的最大价值是它比书更快的传播知识，不过好在他知道不要和女人抢遥控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尽管他不喜欢看湖南卫视的节目，但是他洗完碗还是喜欢和落落一起待在客厅里。 赶在两个节目的间歇期，希伦一直按着换台键快速浏览其他频道的节目。一个法治节目让他停了下来，因为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一个人的照片让希伦感到好像似曾相识。主持人正在播报这条法律新闻： “沈阳市某燃气公司出纳邢某，因沉迷彩票，先后多次从该燃气公司挪用公款共计五百多万元购买彩票。上周因为审计部本的审查导致事情败露，邢某因无力偿还而畏罪服毒自杀。” “还有这么傻的人啊。”落落一边看着一边有些不解的说。 希伦没有说话，他正在回忆。 电视里下面的画面是一个脸上打着马赛克的女人一边哭泣一边说话，那是邢某的家人。她说：“我们家老邢是个好人啊，他不是坏人啊……”她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摸着眼泪，“他说有神仙下凡告诉他中奖的号码，他中过十万元的。他说神会让他再中奖的……，他不是个坏人啊……这上有老下有小，这让我们的日子怎么过啊……”她身边还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从眼角淌下的眼泪一直滑倒枕巾，那个人应该是邢某的老父亲吧。 画面被切回到主持人的画面，主持人说：“邢某给家庭带来的悲剧再次提醒大家应该理性看待彩票，不要迷信，购买彩票要持有科学和健康的态度。” “唉，原来这个人脑子有病啊，居然还说有神会告诉他中奖号。不看这个了，快换回湖南台吧！”落落不喜欢这类的节目。 希伦表情有些木讷，他想起那个人是谁了。那个邢某就是他为沧桑之神完成第一个任务的对象，是他告诉了刑某一个彩票的号码。他把遥控器交还给了落落，然后说：“我就是那个神。” 落落看了一眼希伦，然后笑着说：“别逗了，你要是个神，我就是圣母玛利亚了，哈哈哈。” “当时他的爸爸得了重病，我好心帮了他。没想到他却这么贪婪。真是太不懂得珍惜了。” “编！还继续编！”落落笑得更开心了，还不小心把遥控器给摔倒了地上。她一边弯腰捡，一边说：“你要是神，你自己买彩票怎么不中啊？” “嗯，也是啊。我要是能中就好了，我留一部分给我父母，然后拿剩下的钱去创业。” 落落笑得都挺不住了，说：“好啊，那您这位神仙早点中啊！哈哈哈。你中了彩票先买辆车吧，接送我上下班啊！” “嗯，我想好了。我中了彩票先买一辆甲克虫。” “嗯，是挺好的。你多留点钱创业吧，咱们先买辆便宜点的，小点没关系，咱们先买一辆minicooper吧！” 希伦也哈哈乐了起来，说：“拜托，大小姐！mini可比甲克虫贵。” “哦，是吗。哈哈。我就是看车好看不好看，我哪里知道价钱，那是你们男人关心的事情。” 希伦思考了一下说：“不过甲克虫和mini都是双开门，坐在后面的人上下车不太方便的。” “嗯，那你说买什么车呢？” “要不然先买沃尔沃s40吧，比较低调，就是可能有点挤。” “不好不好。我们买一辆越野车吧，我们可以去好远的地方玩。” …… 两个年轻人在灯光和电视变幻的色彩的映照下开始了漫谈，他们身上变换着不通的色彩。如果他们是戏台上的主人公，台下的观众看着他们不着边际的谈话或许有几分舒缓和惬意了，可是有谁留意到，黑暗的大幕正在悄悄落下…… 第三十章 邀请 第二天早晨，希伦起床，习惯性地要和落落共进早餐。但是他发现桌上放着加热好的面包和牛奶，但是落落已经出门了。他这才想起来落落找到工作了，她已经去养老院上班去了。虽然和前几天的早餐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今天的早餐好像没有了味道。希伦感到有些莫名的失落，他就是害怕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叫做依赖。 希伦匆匆吃完了早餐，向着“钱的海洋”出发了。长期没有正当职业，让他对北京上班高峰的交通缺乏免疫力。没有车开，那么地铁就是通往cbd的快速方法，不过这也是最拥挤的方法。如果同样是被挤得不能动弹，希伦更希望自己被紧紧地挤在女士的身边，因为女士身上的气味大多比较清新。如果吃了早餐又被挤在一个味道不新鲜的男士身边，那么吃早餐确实变成了一种罪过。 竞争和压力使得大城市的人走路都很快，想比之下李希伦可是个走路慢的人。一个一个的人从他身后超了过去，希伦想赶上这种速度，但是由于长期不穿皮鞋，快步走路让他觉得脚底板很疼。男人的脖子上拴着一根领带，脚被塞在外表闪亮却远没有休闲鞋舒服皮鞋里。他觉得走路都使不上劲。不过要从事体面的工作，就要遵守体面的规则。 皮鞋的底子很硬，走远路或者站得时间久的话，就会脚疼。而且皮鞋透气性很差，夏天穿着会捂脚，冬天穿着冻脚。尽管皮鞋的实用性和舒适性并不好，但是它的要求却很高。因为下雨你不能穿着它涉水，回到家还要为它擦去灰尘，为它擦鞋油，为它打光。不穿的时候还要为它支起鞋架。如果皮鞋可以当作形容词，那么大城市的生活有时真的很“皮鞋”。 今天依然是形融国际投资有限公司的培训，培训的主要内容是讲私募基金。 “所谓私募基金，是指通过非公开方式，面向少数投资者募集资金而设立的基金。由于私募基金的销售和赎回都是通过基金管理人与投资者私下协商来进行的，因此它又被称为向特定对象募集的基金。 “私募基金，不做广告；只向特定的对象募集；募集对象的数量比较少。和公募基金严格的信息披露要求不同，私募基金这方面的要求低得多，加之政府监管也相应比较宽松，因此私募基金的投资更具隐蔽性，运作也更为灵活，相应获得高收益回报的机会也更大。精准、神秘、暴利是私募的代名词。”王讲师特别在暴利这个词上加重了音调。 培训室里的人对未来的工作都跃跃欲试，王讲师也很得意，直到他看到正在开小差的希伦。希伦正在考虑回家的路上应该为落落买什么水果，“暴利”这样的词对于并不喜欢钱的希伦没有什么吸引力。 “坐在角落的那位先生。” 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希伦没想到有人会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自己，他疑惑的用手指了指自己，“我？” “对，请你谈谈你对私募基金赢利的看法。”显然王讲师对于不是所有人都心悦诚服感到了不满足。 刚才在走神的希伦哪里明白讲师的意思，他糊里糊涂地回答：“嗯……那个……收益与风险总是成正比的。” 培训室里一片嘘声。 “你错了，我们的专家能够把风险降低到最低限度。我们选择的项目都是经过投资分析专家认真考察和专业分析之后选定的，基本上都是没有风险的。” 没有风险？专家？如果真的有那么多的专家，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金融企业破产呢？真正值得投资的好企业在某一时期都是有限的，一个投资公司怎么可能每次都正确呢？即便选择正确了，有那么多抢着吃肉的，一个投资公司又如何能每次都能插上一脚呢？抢不到好肉的时候怎么办呢？ 这些想法只在希伦的脑袋兜了一圈，如果是他的朋友詹克己在这里，一定会把这些问题都问出来的。不过希伦并不是那么强势的人，培训室里的眼神和气氛让他在承认讲师正确后，挠了挠头轻轻地坐下了。 王讲师微笑着看着他说：“对于私募基金你还要加强学习，因为大家下面的工作就是围绕着私募基金展开的。” 希伦用微笑回应了一下，他比刚才表现得更专心了一点。在金融这个行业里面，钱除了是钱，还是一种荣耀。作为一个金融从业人，天天要和钱打交道，他必须培养出出对“暴利”的兴趣。 “形融公司的投行部为公司挖掘有潜在投资价值的企业，而在座的各位就是为这些投资项目融资。” 这下希伦明白了自己的角色，他将成为形融公司融资部门的一员了。 结束了培训希伦依然最快的离开了写字楼，在回家的路上他寻思着沧桑之神交待给他的新任务。由于对落落的那个任务没有完成，完成前两个任务的轻松劲已经不复存在了。难道后面的任务会越来越难吗？这次的任务可以用一个月的时间完成，所以他打算在本周的培训结束之后，等到周末再去找那个叫崔大有的人喝酒聊天。不过在这之前，有人要先找他聊聊了，那就是詹克己。希伦刚在脑子里想到他，他就这么巧打电话约希伦一起吃晚饭。虽然很想回家和落落一起吃晚饭，但是希伦还是答应了朋友的邀请。在给落落发了短信之后，他向约定的地点出发了。距离上次在韩国烤肉店一起吃饭已经快有半年两个人没有见面了，詹克己可是白翰林点名让希伦要与之保持距离的人。詹克己和白翰林的性格差别太大，但却都是希伦的朋友。 见到希伦，詹克己的第一句话是：“哎哟！有一阵没见了，终于比原来胖点了，脸上也有点红光了，脸上还带着笑容，是不是最近走桃花运了？” “呵呵。”希伦摸了摸自己的脸，故作神秘，慢悠悠地说：“田螺姑娘。” “什么意思？” “你没听过《田螺姑娘》这个故事吗？” “听过。” “我家现在就有一个田螺姑娘，一个仙女。不仅长得漂亮，还做一手好菜呢。我现在可不是凑合着吃饭的我了。” “真的假的？那咱今儿去你家吃饭吧？” “美得你！她今天第一天上班，累着呢！” “嗬！瞧你心疼的，改天吧。不过这仙女还上班啊？” “哈哈哈，那怎么了，织女还织布呢？” “哈哈，有照片吗？” “哟！你一说我还真提醒我了，我还真没有她的照片。改天我偷偷照一张给你看看吧。” “干吗还偷着照啊？” “唉……你不懂，你不懂。先说正经的吧，今天找我有什么事情。” 说到正事，詹克己收起了寒暄时的随意，很认真地注视着希伦的眼睛说：“我得到了一个机会，来和我一起创业吧！” 第三十一章 拿着锄头的骑士 虽然詹克己和李希伦点的菜已经摆在了餐桌上，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动筷子。 詹克己告诉李希伦：“我叔叔有一家印刷厂，现在他年纪大了身体也没有原来好了，他准备让我替他管理他的印刷厂。原来一直发愁英雄无用武之地，现在有了。来和我一起干吧！” 以他对希伦这个立志要创业的人的了解，詹克己本以为希伦会热血沸腾地答应，但是希伦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兴奋。 希伦问：“我？印刷厂的业务我什么都不懂，我能干什么呢？” “往前走一步。” “往前走一步？” “嗯，其实印刷厂的工作就是民工干的活。它现在快成这个产业链的底层了。我的意思是在这个产业链上我们往前走一步。” “什么意思？” 詹克己开始为希伦讲解印刷这个行业，“如果只是印刷的利润并不高。广告公司，设计公司把前面的利润都拿走了，还有很多的倒活的。” “倒活的？” “嗯，说好听的就是经理人。他们从大客户手里接活，然后谎称我们的是他们公司的印刷厂，我们就帮衬几句。说句不好听的，我们做的就是简单加工，挣得旧事一个加工费用。” 希伦有点不解，说：“我一直以为印刷厂在这个行业里面占据主导位置的。” 詹克己有点愤愤地说：“那是当年。”然后把一满杯啤酒一饮而尽。 “当年印刷厂少，谁有设备谁就是爷爷。现在印刷厂多了，设备也多了，互相之间要抢活，爷爷就变成孙子啦！” “那你们雇用一批经理人了，自己开拓市场啊。” “这些经理人没有诚心诚意为你做的，他能从哪里拿到更多的钱，他就会把活带到谁的厂子。只为你拉活，除非这是他自己的企业。雇用这些人就是白白增加很多成本。” “唉，是啊。大学生毕业的时候谁都都不愿意干营销，不是觉得营销苦，就是拉不下那个脸。可是搞营销的一旦成了气候，大头的钱都被他们拿走了，毕竟是市场为王啊。现在的社会越来越趋向于买家市场了。渠道商把一般以上的钱都拿走了。搞实业的企业家肩负的成本太高了。对了！那你们就告诉那些客户你们是独立的印刷厂，让他们直接来找你们，跳过经理人，然后给那些企业的负责人员更多的回扣。你觉得行吗？” 詹克己哼了一声，说：“这个行业有这个行业的潜规则，你如果甩掉了经理人。他们就在圈里搞臭你，就没有人会给我们拉来活了。” “嗯，是啊。有生产设备的人反而受制于没有设备的人。那你叔叔怎么想的？” “他啊，他觉得现在挺好的。他的方法还是老方法，就是往大了滚，挣得钱买更大型的设备，然后和别人拼设备。” “哦，这样不行吗？” “这样就相当于给银行和海德堡打工了。” “海德堡？” “德国的印刷设备生产商，中国的企业都变成他们的打工仔了，挣了钱买设备，再挣了钱再买设备。印刷厂挣来的钱要么还银行贷款，要么用来买设备了。这样我们依然无法摆脱被动局面，如果不能掌握主动权。我们永远都要被压榨在这个市场的最底层。关键是那些国有企业买台设备好几千万，他们有钱，根本没法跟它们拼。” “上市融资呢？” “那么多的印刷厂，技术和管理水平比我们强得有的是。有没有什么新科技，上市融资那有那么容易。现在我们就是抵押设备，靠银行贷款往大了滚，挣了钱还了银行再抵押再滚。如果你滚得比别人慢，好点是被人收购了，坏点就是被人彻底挤出这个市场。” “嗯，是啊。那你打算怎么争取主动呢？” 詹克己又为自己倒了一满杯啤酒，说：“我准备开一家设计公司，这样我们就往业务的前端更进一步。” “前店后厂？” “嗯，可是这么说。现在设计费用要比印刷费用高，大客户宣传的时候，我们可以一站式服务，从设计到印刷我们都可以完成。设计公司以印刷厂作为依托，印刷厂利用设计公司争取上游的生存空间。而且这样更有利于我们建立诚信和品牌。嗯，对，品牌！” “嗯，好。” “别光说好啊，来和我一起做吧！” 希伦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这一口茶的时间，他在思考，除了他第一个女朋友，他极少做冲动的决定。这既是他的优点，其实也是他的缺点。 如果把时光向回拨两年，相信希伦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但是现在，生存的压力，没有医保没有社保的父亲将要出狱给他的压力，母亲每个月需要的生活费给他的压力，这些压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卑微的生存状态，让他只能目送心爱的人一个又一个的离去，孤独越来越深地折磨着他。而另外一方面，对于创业他也不再那样单纯，他的理想主义被上了一课。上一次创业的失败为他烙上执行力不足的烙印，他还处在一个自信心的崩溃期，自我怀疑深深地困扰着他。 对于创业，他本是矢志不移的骑士。可是当詹克己身穿铠甲手执长矛邀请他一同出征的时候，他却藏起了自己的长矛和剑。旌旗在风中招展的声音在他的心中回荡，他并非不向往骑士的荣耀，他也不害怕死于敌人的剑下，只是他不想窝囊的饿死在远征的路上，他也不想让家人因为他追求理想而承受更多的痛苦，他无奈地紧握着耕地的锄头。他的眼睛不敢眺望远方，而只是盯着脚下的土地。 这一口茶喝了很长时间，他最终放下茶杯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詹克己点点头。 “你希望为印刷厂成立一家设计公司。就应该有设计公司的老手，那样你成功的机率才大。” “嗯。”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还一套一套的啊。” “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是……我不是金刚钻。我去了什么也干不了，只能成为一个累赘。我可以帮帮忙，但是……” “你还没有从上次创业的阴影里走出来吗？” “不是。你需要的设计公司的人才，而我对这些都不擅长。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现在我刚刚找到一份工作，白翰林托他爸爸给我介绍的。我刚来，不能就这么离开。” 詹克己没想到希伦会有这样的回答，有些失望。他拿起筷子，第一次夹了餐桌上的菜。菜已经有点凉了。他吃了几口菜，然后又将一满杯啤酒一饮而尽。 “难道那点工资就把你拴住了？我也可以付你工资。” “不只是钱的问题。你给我钱，可是我确实帮不上忙，这样的钱我不能拿。而且这里面还有人情的问题，我不能害白翰林的爸爸难堪，我不能对不起白翰林。” “嗯。”詹克己拿起米饭往嘴里猛扒了几口，显然他有些不高兴。 希伦一直都没有动筷子，詹克己在有机会的时候率先想到了他，他确实觉得有些对不起朋友，说：“谢谢你有机会的时候能想到我。有我真能帮得上忙的事情，我一定会尽力的。上次创业之所以没有成功，就是因为团队的成员有好多人都无法全力以赴。创业是一件很艰苦的事情，需要超出常人的付出和坚持，只靠几个人帮帮忙是不行的。现在的我无法全力以赴，我这样的人不配做一个创业团队的一员。我的心太累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嗯。” “有些事情你不明白。有很多事情困扰着我，我真希望把这些事情早点了结了。等我真能全心全意去付出的时候，我会主动找你的。可是现在，我的心太累了。” 詹克己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好朋友，虽然希伦没有答应和他一起创业他有些不能理解，但是他依然希望能帮助希伦。他问：“都是些什么事情？也许我能帮你把它们了结。” “你？” 希伦看着詹克己，难道詹克己能帮助自己了结这一切吗？可是他自己真得想了结这一切吗？有的时候他好像不想真的了结那件事情，有一个奇怪的欲望诱惑着他。 第三十二章 奇怪的欲望 希伦看着詹克己，难道詹克己能帮助自己了结这一切吗？可是他自己真得想了结这一切吗？有的时候他好像不想真的了结那件事情，有一个奇怪的欲望诱惑着他。 希伦对詹克己说：“我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我看过一篇科幻小说，我忘掉了小说的名字，也记不起作者了，但是那里的故事却深深地留在了我心里。” 詹克己放下筷子听认真听希伦说。 “那个故事是说，一些科学家发明了一台机器，人可以在那台机器里面亲眼看到地球从诞生到现在经历的四十二亿年的变化史。通过这台机器你可以看到生命从无到有，你可以看到生命的发展，你也可以看到文明的产生。是亲眼看到！不再是专家的分析和研究，不是纸和文字，一切你都可以亲眼目睹！但是，却没有人愿意使用这台机器，没有人敢看。” 詹克己问：“为什么？” “因为四十二亿年的时间太漫长了，即便是每一年只取其中的一瞬，等你看完也需要一生的时间。也就是说当你看完，你就会死。” 詹克己说：“哦，那为什么要看呢？如果看完就会死什么都不能留下，那还有什么意义呢？” “后来，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科学家说‘我看！’。她用那台机器去亲眼看了地球的诞生和发展。她看到大陆是如何产生，她看到大陆又重新沉回大海，她看到大陆的分离与碰撞，她看到岩浆布满大地，她看到江河塑造出平原，她看到大山变成沙粒，她看到了地球上的第一个生命的诞生，她也看到了第一个生命的毁灭，她看到第一个在地球上发出声音的动物，她看到了生命体的第一次杀戮。她看到一个孤独的星球日渐繁荣和喧闹。世界未解的谜，她看到了答案……。 “她不愿意眨眼睛，因为她每眨一下眼睛，可能一百年就已经过去。她的生命被各种提供营养的机器维持着。当她开始看的时候她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妙龄女子，但是当她看完的时候她已经有百岁的高龄。曾经平滑的皮肤早已褶皱不堪，青春年华早已不再。当年发明机器的人早已经离开了人世。现在负责这个项目的已经是好几代之后的新科学家了。当她看完的时候，很多的记者和科学家都围绕着她。 “她只说了一句话，‘原来是这样。’然后就死了。” 故事讲完了，詹克己没有说话。 希伦问詹克己：“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给你讲这个故事吗？” 詹克己摇摇头。 “因为我也想看，我什么都想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无法满足我求知的欲望，这种欲望超过了一切。我明白她为什么那样选择。” 詹克己似懂非懂。 希伦沉默了一会，说：“现在我有了这样的机会。” “机会？” “嗯，我可以以另外一种方式存在于这个世界，我可以有永恒的生命。我看不到以前四十二亿年的历史，但是以后的分分秒秒我都将不会错过。我可以看着你们走完一生，看着你们的儿女走完一生，看着你们的孙子孙女走完一生。我可以看到人类的科技究竟可以发展到什么地步，我可以看到人类会有什么结局。我可以看地球是否还会有超过人类的生物出现。我现在有了这样的机会，我不想错过，可是我现在犹豫不决。” 詹克己把希伦的茶杯拿了过来，尝了一口，说：“兄弟，我喝的是酒，你喝的是茶，怎么好像你喝醉了似的？” 希伦说：“我没有醉，我很清醒。沧桑之神找到了我，他们给了我成为沧桑之神的机会，我将获得永生的能力。代价就是我要变成浑身都是藤条和触角的非常丑陋的样子。” 詹克己乐了，说：“你可以成为一个小说家了。你满脑子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我说的是真的，前一阵子我的身上长出了藤条，可惜现在没有了。你看到了你一定会相信的。” “希伦啊，现在我相信你现在真的压力太大了。怎么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 “这就是你说的要了结的事情？” “嗯，是的。他们让我完成几件事情那样我还可以做一个普通人，如果我不做就可以直接变成沧桑之神了。只是我觉得作为一个人，我还很年轻，我觉得人的生活还没有过够。可是你知道能知道一切的诱惑有多大吗？我又害怕错过这个机会。” 詹克己说：“希伦啊，我现在明白了。” 希伦眼睛发亮的看着詹克己，说：“你明白了？” “嗯，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说现在不能和我一起创业了。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吧！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吧！看到你今天这个样子我觉得很伤心，没想到压力已经把你折磨成这个样子了。” “我说的是真的。”希伦着急地把鞋和袜子都脱掉，想找到长出藤条的证明。但是他什么也没有找到。不过他在饭馆里，脱鞋又托袜子倒是招致了其他客人和服务员的反感。有一位服务员在其他客人的要求下过来劝阻希伦。 詹克己连忙为之解围道：“他喝多了。结账吧！我们马上走。” 希伦没有回家，他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很久。他觉得很伤心，他发现没有人相信自己的话，他好像确实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他很想哭，却找不到哭的理由。他在路边随便找个台阶坐下。观察着那些正常的人。 早晨的时候人的表情都很严肃，人也很容易发脾气。可是到了晚上人们的脸上反而增加了笑容，人也变得更加随和了。黑夜虽然是黑暗的，但是它却是亲人重聚的时刻，它是恋人相拥的时刻，它是人们放松和休闲的时刻。 滑滚轴和滑滑板的孩子发出了阵阵开怀的笑声，哪怕摔倒了也不影响他们的快乐。办没办过狗牌的小狗都被牵了出来，虽然跟着主人，但是它们的眼神总是充满了好奇。它们的主人因为它们的好习惯也养成了出门散步的好习惯。因为它们好交朋友，它们的主人也多了一种交朋友的方式。朦胧的灯光使得女人都变得更加漂亮了，那些难以掩饰的瑕疵和皱纹都被黑夜这个最好的粉底给隐去。那些穿着制服，西装革履的人消失了，宽松随意的衣服把人从职业里面解放出来，让人的本性得以释放。人们在晚上露出的笑容更加真实，更加随意。希伦突然发现除了阳光，黑夜也为人们带来了快乐。 在各种灯光的交错下，他的眼睛有些模糊了，他被一种生命力感动着。他感觉自己是一棵路边的大树，默默地观察着人们的生活，他希望自己能永远保有生命，他希望他能永远观察人们的生活，他希望永远感受着生命的力量。只要他停止剩下的任务，只要他轻轻松开留恋人生的手……他似乎正在向那奇怪的欲望漂去…… 他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好像从一场梦中惊醒，一切都被打断了。是谁？ 第三十三章 人生的根 落落给希伦打来了电话。 “喂？轮子，你怎么还没回家啊？” “哦，我和朋友聊了很久，刚刚往家走，你早点睡吧！” “嗯，那我就放心了。你早点回来吧！” “好的，我一会就回去。早点睡吧。” “嗯。” 在人类的生活没有根，可能就是希伦向他奇怪的欲望漂去的原因，或许他真的是和沧桑之神是一类，只不过错误地拥有了二十多年人的生命。如果他的生活有根，他还会离开吗？落落是人世间能挽留他的根吗？ 很奇怪，在这一刻希伦不仅仅想到了落落，他也想起了元美，想起了这个比起落落要平凡很多的女孩。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此时想起她，是想念她甜美的声音，还是想念她单纯的样子。或许是因为他认为像人间仙子的落落总有一日会离开自己，所以他才会想起平凡一些的元美。 他想起很多的男人把工资上交给妻子管理，他想起女人对丈夫的唠叨，他想起女孩假装生气，男生在旁边赶紧认错还要左哄右哄，他想起了母亲催着孩子喝牛奶、吃苹果，他想起了孩子功课不好被家长训斥……这些人们经常抱怨和调侃的东西，在希伦眼里是非常幸福的，因为他看到了生活的根。那些根在平常看来是生活的束缚。但是如果没有了这些束缚，就像地球没有了引力，所有的一切都将四分五裂，飘散得到处都是。如果落落真的是个孤儿，她的根又在哪里？难道是他吗？ 希伦的手机再次响起，这回是他在监狱服刑的妈妈打来的。 “喂？儿子，最近还好吗？” “嗯，挺好的。” “这个月30日允许接见，你能来吗？” “能。” “路太远了。你要是忙就别来了。” “没事，我能去。” “嗯，好。另外还有一件事情。” “你能给我的帐户里再打五百元钱吗？要集中采购一些东西。” “嗯，好的。您放心，我明天就给您打钱。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事了。” “您那一切都好吗？身体怎么样？” “我的腰前几天扭了一下，干体力活越来越吃力了。干活少，挣分就少。挣分少，不知何时才能出去。” “您别着急，身体是最重要的。30号我一定去看您。到时咱们详谈。” “嗯。” …… 希伦觉得脖子后面有些发凉，好像衬衫已经被冷汗汗湿了。他的妈妈已经快六十岁了，妈妈说到身体不好，让他感到非常的恐惧。现在的医疗费用越来越高，妈妈在监狱里面又没有医保，将来妈妈出来，自己微薄的积蓄如何能够保证妈妈安度晚年？他能做的只能是祈祷上天不要在他创业成功之前让爸爸和妈妈生病。 希伦的家庭曾经非常有钱，他小的时候吃的用的玩的东西都是外国的，让其他的学生都非常羡慕。可是后来他们家家道中落，父母入狱，财产被逼债的都拿走了。他的爷爷偏偏此时查出了直肠癌。因为没有钱医治，所以希伦眼看着爷爷在家里逐渐不能进食，绝望地死去。从小最疼他的奶奶在打击之下中风，半身不遂。因为买不起轮椅，只能用板凳往前爬行，最后也痛苦地死去。那时还年少的希伦，拥有的只是无奈。他立志创业，因为他痛恨金钱，他想超越钱这种东西，他不希望悲剧再在他的眼前发生，他要掌控命运，他要保护他的家人。 可是现在呢？追求理想的尝试，为他招来了更大的痛苦，他为了上次的创业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现实生活的压力把他重新按倒在地上，他的脸紧贴着泥土，苟且地喘着气。他连自己的命运尚且无法掌控，更何谈保护自己的家人。当一个人只剩下祈祷这唯一的武器时，他就已经丧失了人生。或许在这个时刻放弃所有的责任，答应沧桑之神的邀请是明智的选择。 但是人类灌输给他的价值观在折磨着他，放弃责任是否是背叛了道德？希伦喜欢庄子的《逍遥游》。无条件的精神自由令他神往。可是道德、伦理束缚着他。他曾经花了很长的时间研究约翰·罗尔斯的《正义论》，他也在研究道德是否有客观的标准。经济学有一条重要的客观规律，那就是价格是围绕价值波动的，而价值是无形的，价格帮助人们看到了价值。希伦发现道德其实也是一样，没有一成不变的道德，没有天经地义的道德，没有永远道德的道德，只有最有利于人类社会传承和发展的道德。希伦试图寻找他所在的时代最符合标准的道德。在人性解放，个性与自我受到重视的今天，到底什么样的道德才是道德？ 在儒家的入世思想和道家的出世思想两者之间，希伦偏向于道家的出世还稍带一点墨家的侠义，但是儒家的入世思想像一把戒尺鞭挞和拷问着那些游离于主流价值观边缘的人。在主流的价值观体系之下，年轻人喜欢道家的出世哲学会被认为是不敢挑战世事的懦夫，带有墨家思想的侠义会被认为是病态的理想主义。 直上九万里云霄的大鹏终需落脚，精神的自由终会被现实社会和真实的人与人的关系所束缚。希伦还没有超越人生的境界，他不愿意被别人视为懦夫。越是困难，他越是不能在这个时刻答应沧桑之神的邀请。因为虽然他将成为永生的沧桑之神，但是作为一个人他将被别人视为逃避困难的懦夫。也许人生的根早已不需要他这个长歪了的枝杈，但是作为枝杈他要为根付出最后的努力。 他决心继续完成沧桑之神交给他的任务，他要延续人类的生活，为父母攒下足够养老的钱，报答曾经在危难之时帮助过他的人，护送落落、元美和所有他爱的人踏上通往幸福的道路，向世人留下他最响亮的声音，在人间留下一个深深的足迹。他希望自己像一个英雄一样告别人类的生活。他可以在最后一个任务时选择放弃，然后步入沧桑之神的行列。那时也将是他对人类的价值观最后的道别！ 希伦暂停了回家的脚步。他抬头仰望苍穹，他的眼神似乎要穿透那厚重的夜幕，他虽然闭紧着双唇，但是他内心的深处发出了强烈的呼喊。如果人的脑电波能够发射出去，他真的很希望刚才的一瞬间，他最强的脑电波能够穿过大气层，能够在茫茫宇宙中穿行，直到有一种生命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希望他结束人生之前，他能听到回音。 希伦去超市，为了和那个叫崔大有的人喝酒聊天他买了一瓶酒。他要去完成下一个任务。 究竟是根在挽留他，还是他在试图抓住根，谁又真的明白？ 第三十四章 怎么会这样 星期六的清晨，希伦出现在什刹海的河边。 下一个任务的地点孝友胡同就在什刹海的附近。希伦这么早来到这里是因为他正在考虑与一个陌生人喝酒聊天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另外一个原因是什刹海曾经是他在北京最喜欢的地方，他想来这里看一看。 曾经的什刹海是“草根”幸福的象征。来到这里的多是东西城的老北京人，老人在这里钓鱼，大人在这里游泳，小孩在这里可以玩的就更多了。这里从来不需要门票，好像一张洁白的画布，人们在这里的文化和娱乐活动为这张画布添上清新夺目的色彩。不知有多少情侣曾在这里徜徉，不知有多少艺术家曾在这里汲取过灵感，不知有多少青春曾在这里激荡。 希伦也不知多少次来到这里，或是散步，或是坐在河岸边，看着河水轻轻流动，看船行之后的涟漪，看垂下的柳枝轻轻拂过水面，在同一位置观察对岸的春夏秋冬。那时的什刹海是纯净的，是静谧的。他爱这个地方，那是他心中的圣地。那是被一座座瓦房，一条条胡同偷偷隐藏在怀抱之中的圣地。 现在那一切都变了。一面面旅游团的旗帜把一队队的旅游者带到这里，不到深夜脚步扬起的尘土不会落下。一辆辆拉客的三轮车依靠铃声和吆喝在人群中穿行。什刹海很难再找到一个真正安静的角落了。 普通的民房变成了一间间酒吧。流俗的音乐此起彼伏搅乱人心，晚上拉客的酒保、陪酒的小姐使得欲望的喧嚣污染了这纯净的地方。霓虹灯把曾经只有家家灯火的河岸变成了城市交际的第二战场，艳丽的灯光闪烁仿佛河岸燃起了战火。 也许只有这样一个太阳初升的清晨，在一切尘嚣尚未扬起之前，你才能看到那个清秀、内敛、婉约但是亲切的什刹海。如果不是今天需要完成任务，他真的很希望落落也能来这走走。希伦来到了河岸边那个他每次都会驻足的地方停下，坐下，看着河水思考着方法。 他不知道和一个五十多岁的陌生人应该如何攀谈。那是一个接近于他父辈的年龄，他不知道能和这样的人有什么共同的话题。不过他回想起第二个任务。当时他也不知道别人为什么会让他去当家教，可是他到那里的时候一切都很自然。好像有人已经为他做了铺垫，也许现在沧桑之神也帮他做好了铺垫，只等待他上门了。 想到这里，他掸掸坐下时沾在裤子上的灰，往孝友胡同进发了。胡同的墙是灰色的，瓦也是灰色的，这些灰色散发着一种神秘的气息。希伦数着门牌号来到了901号院。他走进院门的时候，院子里面的人都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因为他的脸在这个胡同里太陌生了。 希伦找到了北房。那是一间有些脏乱的房间，门窗之上也落着一层灰，屋子外面的东西摆得歪七扭八，和院子里其他房子差距很大。当希伦敲门的那一刻，院子里有一个中年妇女露出了怪异的表情，和她的爱人交头接耳。希伦觉得浑身不舒服，他期待这扇门早点打开。 等待了三十秒，那扇门后传来的门锁扭动的声音，希伦更加紧张了。门开了，一个皱纹深刻，胡子拉碴，满头乱糟糟的灰白头发的男人打开了门。说是五十多岁，看着却像是六十多岁。 希伦很礼貌的说：“你好！我是李……” “小亮！小亮你回来了！” “小亮？” “快进来！快进来！”一只厚重的手一把就把希伦揽进那有些灰暗的屋子里来。 “快坐下！快坐下！累吧？” 希伦有点慌乱，说：“我不累……”他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刚才他还不知道应该和陌生人怎样说话，现在他已经坐在了这个人的家里。可是小亮是谁？ 那个人给希伦端来了一杯水，很亲切地说：“喝水！喝水！” “谢谢。不好意思，我能问您一下，您的名字是崔大有吗？” 那个人带来一点假装生气的语气说：“你这个孩子，怎么连爸爸的名字还要问？” 希伦惊叫道：“啊？不是，不是……” “怎么了儿子？从学校回来还跟爸爸开玩笑？！” 希伦赶快把水杯子放在桌子上面，着急地解释道：“您弄错了，我不是您儿子！我叫李希伦。” 崔大有说：“儿子，你怎么不认识爸爸了呢？”他一边说话一边拉住了希伦的手。 希伦感到像是触了电一样，汗毛倒立，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这间平房的采光本来就不好，昏暗的屋子增加怪诞的气氛。他本能地想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谁想到崔大有拉着他的手也更加用力。 希伦紧张地站了起来，说：“您弄错了，我不是您儿子，真的！我有点急事，我先告辞了。” 崔大有也站了起来，但是依然没有放手，说：“小亮？我又做错什么了？你为什么又要离开？”他的眼圈红了。 “我不是小亮，你肯定是误会了。我真的有事要走了。”希伦已经准备喊救命了，可是当他想到刚才那个女人奇怪的表情的时候，他更加恐惧了。这是一个奇怪的院子里的每一个人都那么奇怪。他一分一秒也不愿意再待在这间屋子里面，一分一秒也不愿意再待在这个院子里面。他使出全力挣脱出自己的手想往外跑。可是谁知道希伦刚刚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崔大有又抓住了他的包，希伦不得已又开始试图把包抢回来，但是崔大有的手实在抓得太紧了。希伦不愿意看到牛经理送给自己的新公文包被扯坏，所以他放开了手。崔大有因为用力过猛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身边的凳子也被撞倒了。希伦感到非常的恐惧，他不敢再去抢那个包，而是夺门而出。 他的右脚刚刚迈出门槛，左脚就被一只手抓住了。希伦的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院子里的人发出了奇怪的笑声，他们都用奇怪的表情看着这一切，却没有人过来帮助他。希伦用尽全力抽出了左脚，玩命拉开院门，向胡同外面的大路冲去。他不时地回头看，他看到从地上爬起来的崔大有满身灰尘地追了出来。 在学校最后一次一百米跑测验之后，希伦第一次这样全力冲刺。毕竟二十多岁的人要比五十多岁的身体要好，转了几个弯之后，希伦已经把那个崔大有甩掉了，他看着崔大有向错误的方向跑去了。 他放慢了脚步，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回想起一个头发和胡子都灰白的中老年人摔得满身土，他觉得崔大有很可怜，他感到自责。但是当他想到那个院子里奇怪的笑声和刚才那可怕的场景时，又感到非常害怕。 怎么会这样？难道崔大有是个疯子？难道要和一个疯子喝酒和聊天？这样的任务怎么可能完成？ 第三十五章 翻不动的书 虽然顾虑重重，但是希伦已经没有再失败的机会了。第二天希伦不得不再次来到孝友胡同。 他像一个特工一样在胡同口快速掠过几次，观察胡同里的情况，他可不想被崔大有抓住。他从来没有和疯子打过交道，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着手，可是他也不能就这么一直在胡同口溜达。就在此时，他看到从胡同里走出一位大妈，估计有六十多岁。他小心的凑上去，说：“大妈，您好？麻烦您一下，跟您打听点事儿行吗？” 也许是希伦长得很面善又懂礼貌，所以大妈很热心地回答：“说吧！什么事啊？” “901号院的崔大有，您了解吗？” 刚才还很热心的大妈有些疑虑地看了看他，看来事情涉及到崔大有都很严重。大妈问他：“你是干什么的？” 希伦稍作思考撒了一个谎，没想到这个谎可是帮他解开了这个结。他说：“我是北京电视台生活频道的记者，想做一期节目。” “哦，是哪个节目啊？” “‘帮帮忙’。” “哦，就是那个发动群众帮助弱者的节目吧？” “嗯，对。” “可是我怎么没看见过你呢？” “我是在后台工作的，为编导寻找素材的。” “哦，是这样啊。你们真应该报道报道崔大有了，他是真需要帮助啊！” “那您能跟我说说吗？” “你是怎么听说崔大有的？” “哦，我们有位同事跟我提到过，他是不是精神有点？” “嗨，可不是嘛……唉！也是个可怜的人呢！” 老大妈带着同情的语气开始给希伦讲述崔大有的事情。 “从他父亲那辈就在这个胡同。原来这里本来是听说要拆迁的，结果这里被北京市划成了胡同保护区就没再动过。所以我们这些人都是老街坊了。 “崔大有这个人呐，可是个大好人呐。可惜啊……” 希伦问：“怎么了？” 老大妈有些伤感，说：“要不是你们记者来问，我们都不愿意提这些事情了，确实让人伤心啊！ “他老婆也是个好人，可惜死得早，他们家孩子崔亮才五岁的时候，小亮他妈就得病死了。崔大有是又当爹又当妈把这孩子拉扯大。当年国企员工下岗的时候，大有被人家挤下来了。没了正式工作，为了小亮能上学，他什么活都干过。后来在搬家公司当搬运工，把腰扭伤了，干不了重体力活了，可是他又不会什么技术，也没有做生意的本钱。那个时候他家穷啊，我们街里街坊的也帮他点忙。后来总算是帮他介绍一个不太累的活，让他去看仓库。就是远了点，在昌平。 “小亮这个孩子也争气，考上了大学，还是个名牌的。我们都觉得他们家的苦日子算是熬到头了。谁知道……唉…… “看仓库这种活，就是老不挨家待着，过年过节也不能回家。你也知道，人休息，这贼不歇着啊。就是今年春节年三十，崔大有在仓库值班。小亮这孩子从小就懂事，还孝顺。这小亮觉得年三十怎么着都该和爸爸在一起过年啊，他自己和面，自己包了饺子。去昌平和他爸爸过年，准备给他爸爸一个惊喜。唉……真是造孽啊！有个该死的喝醉酒的司机就……就把小亮给撞死了……” 大妈说到这里，用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崔大有家穷，把钱全都用来养育这孩子了，连媳妇都没有再娶一个，那孩子就是他的命啊。唉……他哪能接受的了啊？后来那个司机家里赔偿了他二十多万吧，可是有什么用呢？他整天精神恍惚，也没法工作了。凡是二十多岁的孩子出现在他眼前，他就把人家当小亮，还老给人家手里塞钱。有些坏孩子就跑到这来骗他钱，要不我得问问你是干什么的呢。” 希伦听到这里，突然不再感觉崔大有可怕了。他问：“那怎么没有给他送到医院里去啊？” “怎么没有送啊，可是每次医院都说没什么事。精神病院也说没毛病，说那里的床位要留给更重的病人。所以他就还住在这个胡同里面。崔大有人老实，从不破坏什么东西。就是有的时候爱把别人当他儿子小亮，可是他对那些孩子也好，街坊们也就不说什么了。” “那他们院住的其他人呢？听说不是很和善？” “嗨，这也不能全怪人家。毕竟和大有住在一个院的是他们，谁家挨着一个有点精神病的人能好受啊？时间久了，难免有些看不惯的，有些挖苦什么的。” “哦，原来是这样。真是谢谢您了。” “应该的，你们这节目什么时候播出啊？” “哦，是这样，我说了不算，得编导说了算。您也知道这个社会需要关注的事情多，编导还不一定同意呢。” “唉，希望能播吧。最好能找到好心的医生把他这病治好了。” “嗯。是的，我一定争取。” 了解了这些事情，希伦去路边的小餐馆买了些酱牛肉、拍黄瓜、炒花生作为下酒菜，又买了几个热包子做主食。他再次踏进了901号院。迎接他的自然还是怪异的表情，不过希伦没有在意，他敲响了北房的屋门。 崔大有打开屋门。和上次一样，他很激动地把希伦拉进了屋子，说：“小亮！小亮你回来了！” 希伦虽然有一些紧张，但是他还是走进了那有些昏暗的房间。 “怎么还从外面买菜了？让爸爸做不就行了吗？想吃什么你说不就行了吗？” 希伦不会管崔大有叫爸爸，因为他有爸爸。但是他也没有争辩，他没有说话，他只是把菜一份一份都在桌上摆好。他在电视旁边看到上次因为争抢而落在这里的包。他把包拿起来，看到他上次放在里面的京酒依然完好，他把酒拿了出来，找了两个杯子，把酒倒上。 “小亮，你回来我就很高兴了。看看你，还买这买那的，在大学里多给自己买点东西，别让别的同学瞧不起你，笑话你穷！” “没多少钱，来吃点东西吧，您要是还想吃什么，我给您买去。” “好，好，好，都好，不用再买了。” “来，您喝酒。”希伦端起杯子。 “儿子敬我酒，我高兴！”说完一口把杯子里的白酒全喝了，然后被辣得直咳嗽，看来崔大有平时并不怎么喝酒。 希伦只是抿了一口酒，他并没有喝。 崔大有好像很久都没有这么开心地吃过饭了，他眼睛死死得盯着希伦，仿佛怕希伦从他的眼前消失。只要希伦拿起杯子，他就会把自己杯子里的酒都喝掉。 希伦逐渐适应了这屋子的环境，崔大有也不像他想象中那么可怕了。他和崔大有的距离缩短了很多。他看着崔大有，说：“您吃着，我跟您说点事情。” 崔大有点点头。 希伦生怕惊动了现在很平静的崔大有，希伦用很舒缓的语气说：“有一种心理疾病叫做创伤后应激障碍。它是指突发性、威胁性或灾难性事件导致一个人延迟出现和长期持续存在的一种精神障碍。它的临床表现是以再度体验创伤为特征，人容易对一些唤起创伤记忆的事情反映激动，还会对一些事情采取回避行为。 崔大有有点喝多了，他喃喃地说“小亮，这是你在大学学得新知识啊？真有出息！” 这样的说法即便即便换一个没有喝酒的正常人都很难讲清楚，希伦必须把话说得更简单一点。他说：“也就是说，有的时候我们在生活中会遇到一些严重的打击。有些人会不能接受事实，他们会回避这些事实。可是只有接受事实，新的生活才能开始。您也看到去年汶川大地震的事情了吧？好几万人都死了。那些幸存下来的人接受了家人死去的事实，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建设新的房子，开始新的生活。” 希伦从屋子里随便找到了一本书，说：“我再说的简单一点吧。您看这里有一本书。” 崔大有白酒喝得太快了，脸变得通红。看希伦时也有些恍惚。 希伦说：“这本书有一百页，就好像是我们的生活。在第五十页上，有一个让人伤心绝望的故事，但是我们不能停下来。我们要继续看，还要看五十一页、五十二页、五十三页……我们要继续看下去。因为这本书有一百页呢，我们不能停在第五十页上，我们要翻过这伤心的五十页，生活才能继续。你的儿子其实已经……” 咚的一声。崔大有的头倒在桌上，发出了呼呼的鼾声。在他的儿子小亮死后，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好好地吃喝过了，他喝酒喝得太快了，他醉倒了。 希伦无奈地把书放下。用力把崔大有扛到了床上，帮他把鞋子和难闻的袜子都脱掉了，帮他盖上了被子。此时此刻，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好像还没有为自己的父亲做过这样的事情呢。 希伦只喝了两口酒，但是他也有些头疼。不过我想他真正头疼的原因并不是酒，而是因为他在思考。 只要假装是崔大有的儿子就可以轻轻松松地哄他喝酒聊天三次，沧桑之神交给他的任务很容易就能完成了。他没有必要做多余的事情，但是希伦非常同情崔大有，他真的希望能帮助他翻过这一页。 但是他也很恐惧。因为上一个任务就很简单，他不但没有完成，反而把任务目标落落带进了自己的生活，自己不仅没有拿到那十万元钱，还受到了沧桑之神的惩罚。所以对于崔大有，他非常矛盾，他害怕因为自己多管闲事，而使得崔大有也掺进他的生活。他已经不能再失败了。 他带着重重困惑，轻轻地离开了901号院。他必须回家了，因为明天他在形融国际投资有限公司的正式工作就要开始了。他生活的下一页写的是什么呢？ 第三十六章 他们的死活 希伦把崔大有的事情安排在下个周末再去解决，他现在必须投入到能够有收入的工作中了。 形融国际投资公司的岳总已经从上海回来了，他把希伦叫到了他的办公室。相互认识并且寒暄了几句之后，岳总对希伦说：“小李啊，听白总说你脑子好使，来到我们这个公司就对了。这样吧，我先把你安排在融资三部锻炼锻炼。三部的刘经理这个人很有经验，多跟他学学。” 希伦稍微犹豫了一下，说：“岳总，您能不能把我分到风险投资部？从最底层开始，干什么都行。” 岳总笑了，说：“风险投资部？原来是有，现在已经撤了。” “撤了？”希伦的心凉了半截，他来到形融国际投资公司很大的原因就是奔着风险投资业务来的。 “嗯，是的。风险大，周期长，谁还干那个啊？我们现在主要就做ipo公开上市之前的股权私募这一块，风险小，立马就能见效益。风投那块不仅我们不干了，原来那些干风险投资的现在也都不干了。比如那个遐想集团原来还成立一个风险投资基金，响动挺大的，现在也都不干了。国内的风险投资市场正在萎缩，大家都不干了。现在好多企业自称在搞风险投资，其实搞的还是私募这一块。” “可是如果大家都抢最后的这一步，那前面的呢？我们都怕麻烦，怕困难，不就把中国的风险投资市场都白白让给外国人了吗？” “他们喜欢啃难啃的骨头，就让他们去啃吧。” “可是现在中国的股市不比当年了，发行价也上不去。风投的利润会高于只做上市前最后的股权私募的。” “但是我们的风险还小呢，不要奢望能投资到一个微软，能捞多少先捞多少，关键是把钱赚回来了。” “已经成功的企业，他们都不需要主动融资，别人也会主动把钱送到他们面前。真正需要帮助的是创业初期的人，他们具有最强烈的融资需求，可是他们的融资却最难，他们才真的需要帮助。” “那是他们的死活，跟我们没有关系。我们投资公司又不是慈善机构，我们就应该站在一边看着，弱肉强食嘛。谁能活下来，我们就投给谁。” “是啊，大家都保守地站在一边观望，大家都等着吃现成的。所以到了最后，一流的企业去美国上市了，二流的企业去香港上市了，三流的企业才在国内上市。”希伦说着说着有点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岳总用表扬的话表示了对希伦的不满，说：“小李啊，难得你这样的年轻人这么有理想，这么有思想。但是想法太多了就……”还好希伦的反应速度还算快，他意识到自己有点失礼，连忙说：“不好意思，我不该说这些。” 岳总拍了拍希伦的肩膀说：“小李啊，先去融资三部干点事，跟刘经理好好学学吧。” “嗯，好的，我这就去。谢谢您的照顾。” “小伙子，加油干！” …… 风险投资在中国已经不再是一个陌生的词。我们生活中经常使用的百度、迅雷、淘宝、包括最新兴起的校内网，它们都是依靠风险投资才能发展起来的。当然最大的风险投资神话就应该使现在的系统垄断者微软了。 当我们在对马云、李彦宏这些创业英雄崇拜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注意到这些成功的企业是以日本的软银投资集团为主的大量外国投资机构投资的。也就是说，虽然我们引以为傲的把这些企业看作是我们国人的骄傲，但是这些企业除了创始人和高级管理层，股东大多是外国人。国人连这些公司的股票都买不到，除非是通过qdii（合格境内机构投资者）。在我们沾沾自喜的时候，国外的人也在看着自己的股票价格哈哈直乐。这些以技术和创新为核心竞争力的企业的真正主人是谁？ 证券市场的功能就是融资，说句白话就是“圈钱。投资与投机的争论贯穿于始终。没有纯粹的投资市场，也没有纯粹的投机市场。“投资”与“投机”看似矛盾，却相辅相成，它们共同保证了证券市场的可持续发展。只是它们不能失衡。 “投机”有时扮演着黑客的角色，发掘着游戏规则的漏洞。有的时候“投机”像感冒病毒，它引发的高烧会把一个时期产生的虚化泡沫都烧掉。就好像原始森林偶尔会着火，火会烧掉一些沉积的落叶和拥挤的灌木，这是一种自然的调节，这样原始森林就不会爆发大规模火灾。从来没有着过火的原始森林，沉积了太多的落叶，各种植被都茂密地连在一起，一旦着火，就是无法控制的严重火灾。 “投资”是证券市场的中流砥柱，它是证券市场存在的根基，是实现融资功能的保证。虽然美国爆发过不止一次的经济危机，但是证券市场是美国崛起的根本动力。因为在任何一个时期，美国始终有一批持有“投资”理念的人坚持于这个市场，只有这样这个市场才能稳定。 目前的中国，投机的心态太重了。上到各种金融企业，下到黎民百姓，每个人都认为股市是投机的市场。急功近利的心态使得整个社会非常浮躁，谁也不相信会有远期的利益。这也不能全怪中国人贪婪，大多数西方人对钱的认知和态度是连贯的。而中国人对钱的认知曾经被计划经济压抑了数十年，钱的作用被人为的抹煞了数十年。钱的作用在改革开放之后才又重现体现出来。先行一步的人已经富得令人乍舌，后面的人怎能不抢得你死我活？ 但是这种普遍的严重的投机心态，导致了资源被淤积起来。好比一条漫长的旅途，大家却都等在高速公路的收费站，因为这里赚钱像抢钱一样容易。没有人愿意手上沾上泥土搞绿化，没有人愿意在烈日下铺沥青维护道路，路上有车坏了也没有人去支援和维修。因为这样抢钱的机会毕竟有限，所以他们不得不尔虞我诈，不得不相互践踏。 而创业人呢？他们顶着烈日，在坑坑洼洼的，尘土满天的道路上你争我夺，相互“残杀”。为什么？因为路上没有资源，资源都堆在终点。他们本来都是经历磨难的朋友，却变成了你死我活的敌人。想到这里，希伦有一点不寒而栗，因为他知道那不仅仅是“他们”的死活。 不过他的现在的路并不漫长，从岳总的办公室到融资三部刘经理的办公室距离并不长。 刘经理正在给他手下的员工开会，还在门外希伦就听到刘经理高亢的声音，那是一个非常强势且不容置疑的声音。 “不要有这样那样的想法！不要想事情本身！你们要想的只能是怎样能把事情办成！” 在等到办公室的声音静下来之后，希伦轻轻地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第三十七章 圈 “您好，我叫李希伦。” “哦，你就是李希伦啊。岳总已经跟我说了。来，这是你的办公桌。” 刚才是只闻其声，现在希伦看到了这个大嗓门的刘经理的样子。刘经理有四十多岁，但是头上的头发已经很少了。刘经理并不胖，但是肚子突出得却比较严重。 希伦刚走到自己的办公桌，还没有来得及坐下，刘经理就说：“刚好我现在要见一个客户，李希伦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希伦赶紧又拿起包转身跟着刘经理往外走。刘经理在出门之前还是不忘对办公室里面的人大声说到：“你们也都抓紧啊！这周一定要拉到三千五百万的资金。把你们能利用的资源都利用上！” 刘经理开着一辆帕萨特，带着希伦前往客户那里。 在路上，刘经理半聊天半在了解希伦的情况，说：“听说你就是学金融出身的，这里好多人都不是学金融的。” “嗯，是的。不过学金融没什么好，我现在觉得学习金融还不如学会计。” “噢？” “本科阶段的金融和工商管理这一类学科都只是启蒙教育，学了点花架子，什么也干不了。会计是基本功，如果看不懂财务报表，学了半天金融都是瞎子。” 刘经理奇怪地笑了笑，说：“要我说。学什么都没有用，什么都是从干中学。花那些钱和时间读大学都是浪费。” 希伦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临到目的地的时候，刘经理特地嘱咐希伦“不用说话，就在一边听着就行了。”希伦点了点头，小心地跟在刘经理的后面。 客户是一个贸易公司的老总。办公室里面有大大的老板桌，大大的真皮老板椅。屋里摆着不少字画。这本是想向外人展示一下老总的文化境界，但是因为摆得实在太多了，总让人感觉过犹不及，像是一个卖字画的商店。 刘经理见到那个老总之后，立马满面堆笑，那极具穿透力的大嗓门突然变得和声细气。 “包总，好久不见了。你这生意真是越做越大了啊。” “哪里哪里，小刘啊，看来你们那里又有好的项目了？” “可不是嘛。最近刚有一个好项目，您看我这不就第一个就给您送来了吗？” 正说着，一个美丽的秘书端来了三杯茶。秘书身上的香水很好闻，希伦忍不住狠狠地吸了几下。闻女人身上的香味是他的一大爱好。不过他的注意力还是马上就回到了刘经理与包总的交谈上来。 刘经理给包总递上去一份关于绿新农业科技公司的资料。包总随便翻了翻，说：“这回你们怎么又搞了一个农业项目啊？” 刘经理赶忙说：“现在就农业项目好挣钱。这经济危机了，黄金、矿产、能源的价格都下来了，生产加工领域也不行，好多制造企业都破产了。但是这食品价格不降反升，这经济不景气可以不买这不买那，但是不能不买吃的啊。而且现在人都惜命了，你告诉他这有毒那有毒，然后再说自己的东西没有毒，那价格再高也有人买。” 包总乐了，说：“这话说的有道理。” 刘经理说：“上次我们做的那个牦牛养殖基地的事情，不是帮您翻了一倍吗？这次也没错。” 包总说：“那倒是，不过……” 刘经理连忙说：“您这么财大气粗，就少买几辆宝奔驰车的事情。等这个项目赚了钱，你还不把您现在这奔驰换成劳斯莱斯啊？” 包总听到这些话很高兴，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这个项目的风险大吗？” “看您说的，风险大我能给您介绍吗？我们公司的专家都考察了好几遍了，我们的专家就差把家安在那了。负责调研团队的杨博士，可是美国沃顿商学院的博士，在摩根大通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而且这回的利润比肯定比上次还要高，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常有。” 包总听到这里就把项目介绍先放在了一边，然后说：“嗯，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不过我还要再问问其他人的意见。” 刘经理连忙说：“您可别再等了，这么好的项目，人家抢着投资都投资不着。您出手晚一点，我估计就没有您的机会了。我这火急火燎的跑过来就是为您留上一些，这还不是因为咱们这老交情吗！” “哦，这回有这么多人抢啊？” “是啊，您不知道现在这咯咯嗒的鸡蛋被查出来含有三聚氰胺了，他们喂给鸡的饲料里面有三聚氰胺，大家都不敢买了。这个绿新农科的鸡都是野生放养的，鸡自己在地里找食吃，不喂饲料的，绿色，环保。这种鸡蛋和鸡肉，您想想肯定又贵，买的人还多。您看着吧，咱们这会抓的这个项目可能一下上不了a股，但是二板（创业板，是指主板之外的专为暂时无法上市的中小企业和新兴公司提供融资途径和成长空间的证券交易市场）不是快上马了嘛，咱们争取在二板捞上一笔。我们跟好几个证券公司都是合作商。等上市的时候，找几个做势商，把价格迅速拉上去，然后把货一出……啊？是不是？明眼人谁都看得到这机会，您这么聪明，这么有才能不可能看不到的。” “嗯。这个项目是有利可图，可是我现在这里只有两百万可以做投资，其他钱在其他事情上占着呢。” “那我先帮您争取价值两百万元的股份，您再有资金您再联系我。要是晚了连这两百万都未必能赶上。向您这么能干的大老板，投资一千万也不嫌多啊。哈哈哈哈。” “好。” …… 出了门，刘经理很得意，那种强势和不容置疑的劲头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 在回去路上，他开始教导希伦一些经验。他喜欢教导别人。 “小李啊，把每一次的客户记录做好了，大客户一定要维护好了。有大项目的时候拜访以前成功过并且曾经给他带来的收益的客户。像这个包总，以前有过合作谈起来就会很容易。” “嗯。” “如果他谈到风险问题，你搬出权威专家来平息他的疑虑。然后逐渐把话题转移到谈利润，用利润来诱导他。” “嗯。” “人都好面子，你把他抬得越高，他越不好意思回绝你。哪怕不同意，他也不好意思把话说死了。所以一定要捧着他说话，只要他不把话说死了，你就可以和他继续谈。拉投资一定要讲究技巧，画一个圈，让他跟着你的思路走，不要让他出圈。” “嗯。” “如果他要是犹豫不决，你就说机会稍纵即逝。一定要让他有那种感觉，就是他要是错过了就会后悔一辈子。” 希伦点了点头，“嗯。我们这样把他们的钱都拉来，万一项目不成功怎么跟他们交待呢？” 刘经理在开车的间歇转头打量了一下希伦，说：“你的金融白学了？那是入股，不是借债。入了股，他就是股东了，公司经营的风险他也又责任，有任何风险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可是……” 刘经理笑了笑，说：“你放心，不成功的项目极少，要不然公司不就早倒了。虽然不可能每个项目的发展都像你拉投资时说的那么好了，有的时候上市的时间会因为市场行情拖得很长。但是你不往好了说，谁会投资啊？不过大客户一定要维护好，有的时候确实惹这些大客户生气了，就拿那些要淘汰的人来承担责任，反正每年都要招很多新人。客户资源更重要，人是随招随有的。” 希伦不自觉地撇了一下嘴。 这个表情不小心被刘经理看到，他笑着了，说：“放心，不会拿你顶事的，你是有关系的人。要不然我也不会教你这么多。招聘融资人员，就是要挖掘他们身上的资源，没有资源在这个圈子里很难混的。要不然，你就得有极强的人际公关能力。” “嗯。” “小李啊，在这个圈里，你混得越靠上，越享福。有责任不用你扛，有好的客户你可以从新人手里截过来。我是想早点把你们带出来，将来我老了，还指着你们这些我亲手带出来的徒弟呢！” “嗯。”希伦自己都不敢承担自己的希望了。而现刘经理的话让他感到刘经理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他更感到很沉重。他哪里知道，刘经理的希望是寄托在很多人身上的，在他身上可能寄托着一丝希望，也可能一丝都没有。只不过希伦把责任看得太重了。他不想再多说什么了，还是踏踏实实工作吧，他最后说了一句话，“我会再仔细研究一下绿新农业科技公司的项目，这些资料有点太简单了。” 谁知道刘经理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第三十八章 硬币只有两面 刘经理问李希伦：“你以为你是谁？你知道你是干什么的吗？” 希伦因为刘经理突然板起的面孔吓到了，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刘经理继续严厉的说：“你现在是融资三部的一员，你不是项目分析部的。你不要管这个项目本身，这份资料对于你来说已经足够了。你只需要把你手上的材料背熟了就可以了。跟客户谈的时候，只要你掌握着谈话的主动权，不让客户出圈，这些资料就行了。他们又不是投资家，他们要是有那个本事，他们自己不就开投资公司了吗？不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希伦支支吾吾地说：“我只想对客户更负责任。” “你有本事你就去读博士，然后去投行部去干。如果没有那个本事，就踏踏实实干你的工作。不要做你分外的工作，专心做好你的本职工作。你的工作就是融资，说白了就是拉投资，就是拉钱，你的脑子应该思考的是怎么开拓客户，怎么让客户把钱拿出来。今天有这个项目，明天有那个项目，项目是一个接着一个。这些项目跟你都没有关系。它们对于你只意味着一件事情，就意味着这是你的任务，你只要把任务完成了就可以了。知道了吗？” 希伦点了点头，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话会惹刘经理这么生气。不过“你只要把任务就完成就可以了”这句话他听着有点耳熟，好像沧桑之神也这样说过。 如果不知道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那么刘经理就不是入道很深的部门经理了。刚才还满脸怒气的刘经理马上又变成了一个和蔼可亲的长辈，他语重心长地对希伦说：“小李啊，你这个孩子爱动脑子，你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样，有灵性，我很喜欢你。但是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你要把脑子用在该用的地方上面。” “嗯。” “你有硬币吗？” “有。”希伦一边回答，一边从包里找到了一枚一元钱硬币。他以为刘经理要停车买点什么东西。 可是刘经理并没有停车，他只是继续开着车，说：“金融和硬币是一样的，它只有两面。无论是银行、投资银行、证券公司、基金公司、风险投资公司、信托公司，包括保险公司，它们都一样。你看着他们租用高档的写字楼，装修的富丽堂皇。可是它们什么都不是，它们也从没有为这个世界真正创造出什么东西。它们只是在做两件事情，就像这枚硬币一样，只有两面。不是这一面，就是那一面。” 希伦仔细地听着。 “在金融圈子里面，人被分成了两类。一类人就是发掘这个社会有什么可以投资的项目，另一类人就是为了这个项目拉资金。金融企业都是纸老虎，他们那些所谓的资产无非都是装饰品，他们用钱把自己的装饰得很强大，他们用钱让别人相信他们，这就是信用。然后它们用这个用钱和信用搭起来的平台，左手拿起别人的项目，右手拿着别人的钱。它们利用这个平台在赚钱。这个平台只需要两类人，你要么是左手，去成为金融分析的专家，发掘这个社会可以发掘的投资机会。要么你成为右手，为左手找来的项目筹钱。你明白吗？” “嗯。”希伦点了点头。 “我告诉你，小李。我当年没读大学，我是军队里的干部，后来转业来到了这个公司。现在我一个月能融资两三千万，这些提成加起来。有时我一个月能挣到将四万多，那些博士有的时候也不过挣一万多。你知道吗？小李，做右手没什么不好的。我手里有好多的客户，现在即便是这个形融国际不行了，需要我的地方也到处都是。靠知识赚钱，别傻了，孩子。哈哈哈哈。” 刘经理笑了笑，继续说：“一个月挣四万块你觉得多吗？告诉你，这点钱太少了！靠什么挣钱是最多的？知识？技术？才华？汗水？” 希伦都摇了摇头。 “告诉你吧，是资本！你有资本，你都拦不住钱流进你的腰包里。你看刚才那个包总，就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屁股都没动窝。我就把项目送到他手里了，这个项目上市成功了，他的这两百万说不定就变成了四百万了。四百万啊！就是每个月辛辛苦苦挣四万，也要一百个月呢！这就是资本的力量！” 你可以否认很多事情，但是你无法否认在市场经济中资本的巨大力量。希伦对金钱相当反感，但是他向往力量。当你没有资本的时候，你就没有力量。希伦低头玩弄着自己手中的一元钱硬币。没有足够的钱能让他继续读书，家庭的责任让他必须去挣钱。压力和责任让他必须告别学业而投入社会。他就属于没有资本的那一类人，如果他能不用为钱发愁，创业也未必是他的首选。他也很想继续读书，他会去国外留学去学习心理学。因为那是他最向往的科学，拯救心灵的医生是最神奇的医生，他想要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 他曾经的家庭完全可以满足他的愿望。在他家出事之前，他的家庭很富有，他的父母正要在加拿大温哥华的市郊买一栋别墅好移民到加拿大。因为那里邻近美国的现代化文明，却没有美国喧闹。既有的繁华的城市，又可以轻易地接触大自然。从小优越的家庭环境造就了希伦与众不同的气质，他的举手投足间经常会流露出绅士风度，他对艺术本身的追求高于形式，他总有扶危济困的责任感，他的理想也总带有浪漫主义色彩。 希伦不止一次的和别人说过他是一个贵族，但是很少有人理解他所说的贵族的意义，大多数人都会被他逗乐了。 他并不向往奴役别人的权力、也不向往人令人艳羡财富、他甚至不在乎那虚无的荣誉。其实他向往的是一种力量，一种能护佑人去追求真理和探索未知的力量。因为贵族可以不为生计发愁，所以贵族有机会把更多时间和精力去研究烦琐的生活之外的东西。比如哲学、天文、历史，不必迎合市场的需要，唯一的标准只有真理。贵族有能力保护弱者，贵族有能力为正义和社会公平而战，贵族有能力捍卫理想，贵族甚至有能力做乌托邦的实践。他真正渴望的是贵族拥有的力量。 我们的国家这些年涌现出不少经济上和权力上的“贵族”，可是真正有贵族精神的却很少。希伦觉得他们是在浪费那种力量，他真希望他能够回到当年的生活。刘经理还在不断地讲着他的经验，可是希伦脑子早已经走神了。 他延着当年的家境遐想着他往返于美国和加拿大的生活，他想着布满着常青藤的大学教学楼，他想着厚厚积雪覆盖的针叶林，他想着白头鹰掠过苍穹，他想着震撼人心的尼亚加拉大瀑布，他想着千道彩虹的奇景。狄更斯曾为它写下“即使特纳在其全盛时期创作的最好的水彩画，也未能表现出我所能看到的如此清灵，如此虚幻，而又如此辉煌的色彩。我感到我自己象是腾空飞起，进入了天堂……”他可以成为一个心理医生到世界各地救助需要帮助的人，为人们播撒希望。当他疲倦的时候他回到了在加拿大的别墅，路旁有许多糖枫树，他伸手摘下了一片火红的枫叶，紧紧握着叶柄…… 等他再张开手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手里攥着只是一枚一元钱的硬币。 如果不是那个国际诈骗集团的出现，他的家庭没有后来的变故。他离梦想只有半步之遥。他经常对命运产生疑惑，他甚至怀疑这是上天的玩笑。为什么他不是生来贫穷？为什么他不是生来的弱者？为什么他不是生来就是现实主义者？如果未曾尝过甘甜，是否就体会不到苦涩？如果未曾强大过，是否人就不会清高？如果从来就没有理想，是不是现实就是人间的美酒？ 不用弹起硬币，不用看硬币的旋转，不用猜测他也知道自己现在被绑在硬币的哪一面上。 可是，硬币真的只有两面吗？ 第三十九章 你可千万别创业 第一天正式工作之后之后，希伦的脑子要接受的东西太多了，他觉得脑子有点涨。不过毕竟正式加入形融国际投资公司了，他应该去感谢一下白翰林帮他争取了这份工作。白翰林的家就在cbd的附近。希伦下班之后在路上买了一些芒果和西瓜，就奔他家去了。 希伦按了门铃，白翰林满面笑容地打开了门。 “来就来吧，干嘛还带东西啊？” “应该的，应该的，我怎么好意思空着手上门呢。我还没有谢谢你帮我的忙呢。” “那算什么忙啊，不用这么客气了，见外了啊！” 希伦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问：“文晴晴不在家吗？” “嗯，她还要过一会才回来。咱哥俩不得切起来！” 这里的“切”可能是切磋的意思吧，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们的大学同学圈里这个动词就被普遍接受了。不过“切”一般是用来接电脑游戏这个宾语的。白翰林指得就是要和希伦玩几局实况足球。 快节奏的游戏让他们来不及再思考游戏意外的事情，一切的快乐都来自于那个虚拟世界了。直到文晴晴回来，白翰林和文晴晴开始一起在厨房里做饭。 希伦偶尔也帮着打打下手，他在一边看着白翰林和文晴晴的小日子，觉得他们很幸福，尤其是看到他们一起做饭时的那股默契劲。 “来来来，多吃点，多吃点。以前你每次来都特能吃，跟个饿格似的。今儿怎么饭量变小了？” 希伦乐了，说：“以前我天天凑合着吃饭，每次到你们家吃小炒，体验一下人间烟火，可不得多吃点吗。现在我家的伙食水平超过你们家了，哈哈哈。” “你报名厨师学校了？”白翰林问。 “没有，落落在我家。” “落落是谁？” “我没有跟你说吗？哦，那应该是我跟詹克己说了。我还以为也跟你说了。” 文晴晴非常好奇，“落落是谁啊？女孩吧？有相片没有？” “嗯，前两天我用手机拍了一张。”这其实是希伦应詹克己的要求，偷偷用手机给落落照的一张相。 “哇！这么漂亮！”白翰林接过手机，忍不住感叹了一下。 文晴晴听到之后立马把手机抢了过去，“我看看，我看看！”说着话她还狠狠地瞪了一下白翰林说：“哼！还敢说别人好看！” 希伦在旁边忍不住乐了，他的虚荣心也开始有点膨胀了。 文晴晴看了一会，说：“李希伦，你这是从网上下载的图片吧？” “当然不是了！她是我的一个朋友，就住在我家。不过只是临时住在我家。” 白翰林忍不住站起来又往文晴晴拿的手机里面多看了几眼，不住地说“确实漂亮。”突然他眉头皱了一下说：“不对！这个女的看着有点面熟，我好像在哪见过。” 希伦唰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着急地问：“你见过她？什么时候？”落落对于希伦始终是神秘的，希伦非常想知道关于落落的事情。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白翰林很惊奇。 “没事，没事，我只是有点好奇。”希伦假装平静，慢慢地坐了下来。希伦问：“你以前真的见过她吗？你去过武汉？” 文晴晴也说：“行了，翰林，你别逗李希伦了。” 白翰林又使劲得想了想，说：“我没逗他，我只是现在实在想不起来了。挺久之前了，我在哪见过她，等我想起来了我再告诉你吧。” “嗯，那好吧。”希伦有些失望。 白翰林说：“你对她很上心啊？你的生活够前卫的啊！还异性合住啊？你们两个是不是？” 文晴晴在旁边咯咯直乐。 希伦也乐了，说：“你看她那么漂亮，文晴晴都以为我是专门从网上下的图片当桌面呢，你看有人拿我当桌面吗？” “你当桌布还是绰绰有余的，哈哈哈。”白翰林说完，三个人都哈哈乐了起来。 希伦很享受在白翰林家吃饭的感觉，因为气氛总是那么融洽。但是他也很好奇。 “翰林，你们怎么从来不在家讨论工作的事情啊？” “工作？那不过是就是挣钱的饭碗。头儿要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就得了。下班了就把那些事情放那，回到生活里面了，当然就不谈工作了。工作和生活是两回事，你可千万不能把它们两个混在一起。” “唉，我怎么就做不到呢，下了班我也老在思考工作的事情。” “我们上了大学，有了毕业证书，有了学位证书，有了英语六级的成绩，有的工作还考了从业资格证书，现在我们在知名的大企业里面工作一段时间又有了工作经验，混个衔儿。再往后就是工作找我们，而不是我们找工作了。工作不就是去挣点钱吗？钱紧了就卖点力，不缺钱的时候就磨磨工。节假日抓紧享受享受，带薪休假的时候还可以去国外旅旅游多好啊。你跟它较什么劲呢？” “我也不懂。就比如现在融资的工作吧，我总希望再把项目了解得更透彻一点，可是我们部的经理说不用了解更多了。” “嗯，是啊。你们的头儿说的挺对的。你了解那么多干什么啊？” “可是我觉得毕竟是让人家投资，投资就是有风险的。我应该为客户负责。” “你别逗了。” 看希伦和白翰林讨论起问题，文晴晴一点一点把桌上碗碟收到厨房去了。 白翰林说：“客户跟你有关系吗，他真挣了钱，他能想起来分你点吗？他愿意贪那个钱，跟你有关系吗？你替他操那么多心，这不是那什么什么拿耗子多管闲事吗？哈哈哈。” “那即便不为客户想，也应该为公司想啊。万一项目不好呢，客户骂公司，不就破坏公司形象吗？” “啊唷呵，您还想得真多。您还只不过是个小职员呢就想这些问题了？你有这个公司的股份吗？” “没有。” “还不是了！你又不是公司的股东，你着哪门子急呢？我现在就是刚好知道这个公司最近招人，介绍你过去，挣点钱，混点经验。以你的水平，以后肯定得跳到更好的地方。你就踏踏实实先在这混两天。不是让你去融资吗？你就甭管别的了，拉钱不就完了吗，想那么多干什么？” 希伦叹了口气，说：“以后我要是创业，我的企业里面的员工要是也这么想，我估计我的企业长不了。” 白翰林说：“创什么业啊？钱对你有那么大的意义吗？创业那么累，值吗？刚才你也说了，就工作的事你就老放不下心来。一旦创业那考虑的事情就更多了。你知道创业有多累吗？” 希伦点了点头。 白翰林继续说：“你可别创业！跟你说了，人工作就是挣口饭吃。下了班和朋友们聚一聚，喝喝酒，踢踢球，打打牌，晚上回家有老婆陪着。这才是生活。你一创业，那就都完蛋了。工作和生活就择不干净了，这好好的生活都得毁了。你看我，上面头儿让我干点什么，我就干点什么。我跟本就不用管这事的结果是好还是坏，我干多少活，拿多少钱，这事完了，其他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了。老板挣钱是多，但是当老板还累呢，考虑的事情那么多，承受着可能失败的压力，防着竞争对手，各个部门疏通关系，战略规划，产品研发，融资，人事关系，干什么都要考虑来考虑去的。人生就这么几十年，你累了半天有什么意义呢？车子比我的漂亮点，房子比我大一点，玩的女人比我多一点，我不稀罕。” 厨房里传来了文晴晴假装咳嗽的声音。 白翰林吐了下舌头，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说：“你一生能花多少钱，承受那么大的心理压力去创业为什么？别告诉我说你是为了面子。告诉你吧，面子是最没用的东西。你要是把面子看开了，这个世界的福有你享的！” 希伦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白翰林说着话，重新打开电脑，把两个手柄拿起来，把其中一个塞到希伦的手里说：“怎么不是挣钱，有轻省的方法，你干吗选累的啊？我知道你父母的事情，你甭着急，政府不会就放手不管的，你好好工作将来肯定都能好起来。还有你刚才手机里给我看的那个女孩，你好好工作，把人家娶进门，好好过日子。你可甭再想创业的事了，别看电视里宣传的那些创业的成功者。你知道有多少人没成功吗？百分之九十九！我就说那帮电视台的人没人性吧，你鼓动人家起来创业，让人家白吃那么多苦，把一生都赔进去了。你赔人家青春啊？你看那帮主持人和记者叫得欢，可是他们谁出来了？不都紧紧攥着他们手里的饭碗不肯撒手吗？真好他们自己怎么不创业啊？你可别犯傻。” “嗯……” “来来来，切起来！这才是正事，工作的事情工作那八个小时再想，现在什么都甭想了，好好玩！刚才那几盘你发挥的太差了。当年你踢球虐别人，现在怎么都被人虐了？” “嗯，好吧。” 希伦也想好好放松一下，可是他刚玩了几分钟，他的手机就响了。 听筒里面传来了落落急切的声音。 “希伦，快回家吧！家里出事了！” 第四十章 我都做了些什么 希伦风风火火跑回家，打开门。落落几步就迎了上来，说：“你爸爸回来了！可我不知道……” “啊？我爸爸？他出狱了？他怎么没有提前跟我说呢？他不是一年后才出来的吗？减刑了？”希伦也非常惊奇 落落闪开身子，希伦快步向屋里走去。 但是当他第一眼看到那个人的背影，他就知道那不是他爸爸。那个人站起身，转过身，并且伸出了双臂想把希伦揽入怀中。天哪！是崔大有！ 希伦迅速的一闪，崔大有什么都没有抓住。落落被眼前发生的事情惊呆了。 “他不是我爸爸，他脑子有点问题！离他远点！”希伦一把把落落护在身后。 崔大有说：“小亮，你在这里租房了？这是你女朋友吗？”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希伦更关心这个问题的答案。 其实希伦本心是同情崔大有的。但是崔大有居然找到了他的家，他的恐惧被重新激起了。不仅仅是因为他对崔大有控制自己的能力表示怀疑，更深一层的恐惧来自于对沧桑之神的恐惧。他因为把任务目标落落带入生活，而使自己的生活严重失控，而他再也没有了失败的机会了。崔大有找到了了他的家使他对未来的生活陷入了恐惧。他的肩头已经承受不住更大的压力了，如果生活更加失控，那么无疑他即将丢失掉他的人生了。如果他再次失败，他一定会被沧桑之神带走的。他不能现在就丢失他的人生，他不能放弃，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完成。他可以帮助崔大有，但是必须是在自己的生活之外帮助他。只能他去找崔大有，不能让崔大有找到他。他刚刚有了正式的工作，他的生活好不容易才踏上正轨，他的生活才刚刚要稳定下来。他不能让崔大有卷入到他的生活，不能！绝对不能！ 崔大有又伸手来拉希伦，“小亮，你怎么了，过来坐啊！” 希伦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 落落躲在希伦身后紧张地问：“你认识他吗？” 希伦来不及回答落落的问题，他再次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你跟踪我？” 看得出崔大有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是希伦一遍又一遍的询问，他终于回答：“我看过你包里的身份证。” 希伦想起第一次见到崔大有时确实把包落在过崔大有那里过。但是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他高声喊道：“你这个骗子！我的身份证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我叫李希伦。我根本就不是你儿子崔亮。你能找到这里，说明你知道我叫李希伦。” “不！你就是我的儿子，小亮。你改了名字我也知道你是小亮。” 希伦喊：“你的儿子死了！我不是小亮！” “我的儿子没有死！你就是小亮！你不要抛弃爸爸！”崔大有的眼睛里泛出了泪花。 落落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希伦快走几步把屋门打开，对着崔大有喊道：“请你出去！别再来了！” 崔大有没有动地方，他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下了，那深深的皱纹也无法挡住。 “请你出去！你想让我动手吗？” 崔大有没有出去，他的双手在抖动，他颤颤巍巍地从两个裤兜里掏出了两大沓百元的人民币，一万元一沓。他流着眼泪走到希伦的面前，想把钱塞到希伦的手里，他说：“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小亮。” 两万元对于希伦来说并不少，但是他不会借机接受那个钱，他把钱推开，说：“你以为你能买到一个儿子吗？出去！” 咕咚一声，崔大有居然跪倒在希伦的面前，用瑟瑟发抖的手抓着希伦裤脚哀求道：“求求你，不要抛弃我，小亮！你是我的儿子啊！” 落落赶紧说：“希伦快把他拉起来。” 希伦说：“别管他！让他出去。” 刚才还被吓得不知所措的落落，从希伦的身后走了出来。她用手使劲扶崔大有站起来，说：“大叔，你有什么话，你先站起来。坐下来慢慢说吧。” 希伦并非冷酷无情的人，但是他无法战胜自己的恐惧。他使劲抓着崔大有的衣服向外拉。 “希伦你干什么呀！”落落尖叫道，“有什么误会不能慢慢说呢？” “你不懂，我不能让他毁了我的生活！” “你在说什么？” “你不懂，因为你也是……”话到嘴边，希伦把嘴闭上了。他不能让至落落知道她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个任务里面人物，他们的相识，只不过是因为他与沧桑之神做的一个交换。他不能告诉她真相。 “我是什么？我也应该离开你的家？！”落落高声喊道。 “我的天哪！我不是那个意思！”希伦抓着自己的头发，他已经陷入了混乱。 崔大有却在这个时候关心地问：“你怎么了？小亮！” 希伦低下头，他觉得天旋地转，他甚至数不清自己有几只脚。他感到恶心，压抑，他感觉那些藤条马上就要从身体里钻出来，他好像就要变成沧桑之神那丑陋的样子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用最大的声音吼道：“你给我滚！”然后用尽全力把崔大有推倒屋外，把掉在地上的两万元钱都扔了出去。然后把门锁上。 当他转过身来，落落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他的头发都白了，他多可怜啊！” “他是个疯子，他儿子死了，他就把别人当作自己的儿子。别管他，他是疯子。” “那你也不能那样对他？” “我怎么了？我又没有打他？我只不过……” “希伦你变了。你能够帮助我，你为什么不能帮助他一次呢？” 希伦低落地摇了摇头，说：“我……，我已经没有能力再帮助别人了。” “为什么？” 希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落落问：“你们以前见过是吗？” “嗯，是的。” “告诉我他住在哪里。” “你要干什么？” “也许我能帮助他。” “你帮不了他，他有精神疾病，你帮不了他。” “也许你错了，也许我们能帮帮他。” “你不要掺乎这件事情了。我是在保护你。真的。” “告诉我他住在哪里。” “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你……你变了！你这个自私鬼！”落落转身回到了卧室，把门狠狠地关上了。 希伦偷偷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他发现崔大有真的已经走了。他把门打开，发现那两万块钱掉在楼道里，崔大有并没有把钱拿走。希伦把钱捡了起来，然后踮着脚尖在楼道里巡视，看看崔大有是不是躲在哪个角落里，确实没有。他从楼道的窗户往下看去，刚好看到崔大有的身影出现在路灯下。他的身形是那样憔悴，他的背佝偻着，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一边走着一边擦着眼泪。尽管有十三层楼高，希伦似乎能听到崔大有的哭声，每一声都像一根针扎着他的心。 在楼道里的灯光下，希伦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因为刚才的拉扯和推搡，他的手现在还是红红的。他用这双手抱着自己的头，叹了一口气，看着黑暗中的世界哀叹道：“我都做了些什么啊！” 当太阳再次升起时，这个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样子？ 第四十一章 沦 （题外话：最近实在是太忙了，很抱歉写作速度下降了很多。我知道我的小说有很多地方修辞水平不高，情节安排不是十分合理，内容详略存在着很大的问题。日后我一定会修改和完善这部小说。 已经收藏此书的朋友，如果您有更好的选择，欢迎您把收藏的空间留给您更喜爱的书。因为我不是全职写作的人，每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可我又不想粗制滥造一部小说。《沧桑怪物》的更新速度不快，而且更新时间也不确定，我也深感对不起朋友们。所以您等待书全写完了再看也是不错的选择，对于大家的支持和帮助，我已经非常感谢了。） …… 希伦知道崔大有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他完全不必在意他的感受。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崔大有痛哭的样子总是浮现在希伦的脑海里。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不知不觉第一缕曙光已经照亮了他的房间。阳光帮他结束了黑暗里无法停止的思考给他带来的痛苦。他爬起来，通过做各种各样的事情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等待着出门上班的时间到来。 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了卧室外有轱辘滚过地板的声音。他好奇地打开门，看到落落一手拉着她的红色旅行箱，一手提着一个大袋子正要出门。 希伦问：“落落你要去哪？” 落落连头也没回，说：“你不是觉得我住在这里也招你烦吗？我要离开这里！” “没有啊！你误会了。” “你昨天晚上就是这个意思。” “你真的误会了。你要去哪？” “又不用你帮忙，不用你管！” “我是担心……” “担心？担心什么？”落落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希伦，问：“那我问你，你对我提供的这些帮助是不是因为大家都说我漂亮？” 众人皆说美丽好，美的代价几人知？女人的美丽为她们招致了更多的阿谀和欺骗，女人因为美丽而需要消耗更多的精力去辨别事物的真假，很多美丽的女人因为她们的美丽而成为男人陷阱里的猎物，成为男人们彰显成功的标志甚至他们用于交换的筹码。爱斯梅拉达因为她的美丽而引来重重苦难，苔丝因为美丽而无法摆脱德伯维尔的纠缠，玛格丽特因为美丽而成为了茶花女再也不能回归追求幸福的道路。当女人发现自己迷失于美丽的时候，又有几人能真正承受那迷失的代价？落落不想被欺骗，她要拨开美丽的迷雾。 你可以在任何时候称赞一个女人美丽，除了她正在等待一个她真心想知道的答案的时候。希伦并不笨，可是当他看见落落那黑得发亮的大眼睛的时候，他连最心底的话都藏不住，说：“嗯，我想……有这个原因……可……” “哼！我就知道。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你们个个都说自己是绅士，其实你们都是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择手段。你们看到女人就装成乐于助人的人，看到昨天那样可怜的老人你们就漠视不管。我原来以为你不是那样的人，看来我错了。你真虚伪！” “我……对不起……”希伦好像失去了解释的力气，因为要解释的太多了，而自己也确实贪恋过落落的美丽。 落落拉起旅行箱继续往大门走去。 “我能问一下你要去哪里住吗？” “养老院还有空着的房间和床，你以为我离开这里就没有地方住了吗？你这破房子也没什么好的！” 虽然落落很生气，但是她的脚步并不快，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希伦当然舍不得落落走，可就在他要去挽留落落的时候，一个奇怪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快速闪进他的脑海：或许落落的离开对自己是一种解脱？ 人的理智要求人做一切事情都要有理有据，理智总是要求人力图知道一切，控制一切。神秘的落落打乱了他生活的节奏，带来了太多的未知，致使他和沧桑之神发生矛盾。如果落落也从自己的生活里面消失，那么他与沧桑之神的纠葛就减少了，他可以更好地把自己隐藏在只有一个人的房子里面，他不用再担心自己有什么秘密被别人发现，他减少了生活中不可控的因素，他可以更好地完成沧桑之神和他约定的任务。他居然站在原地没有动。 落落发现希伦根本就没有挽留她的动作，她从原本生气变得伤心了。 在咔咔两声之后，落落生气中伴有沮丧地说：“这门锁怎么打不开了？” “啊？”希伦回过神来，他走到门口去帮落落开门锁。 门锁并没有毛病，希伦也明白了为什么门锁难以打开，因为他知道打开门锁意味着什么。落落的到来带来了美丽的色彩，也为他无望的生活带来了幸福的味道。如果他打开门锁，这一切都将消失。他的心中感到了深深的酸楚。他陷入了理智与情感的斗争。难道自己就不能留住生活中的美好吗？是追随自己的情感，还是理智地让一切回归到自己的控制之下？ 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希伦所谓的理智为了战胜情感，又为他提供着新的理由：“落落最终都会离开他，那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现在离开，他还能承受这份悲伤。落落离开得越晚，他受到的伤害也将越大。而且落落离开这里也许会生活得更好呢，他又何必要阻拦落落的幸福呢？” 终于，希伦还是将门锁打开了。 落落的眼眶里泛出了泪光，她的眼神里含着失望、伤心和气愤。她没有再说话，重重地把门带上，走了。 站在空空的房子里面，希伦的眼泪也无声地流了下来。不知从何时开始，是否有利于完成任务正在变成他衡量事物的标准，为了使一切归于自己的控制，为了更好地完成任务，他甚至可以亲手扼杀生活中的美好。在不知不觉中他正在沦为一部完成任务的机器…… …… 当生活好像重新归于自己的控制之后，希伦却并没有感到轻松和快乐。他把崔大有的任务向后拖延着不去解决。这是他从小养成的坏毛病。他总是把他讨厌的问题拖到最后，拖到最后的期限再说。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天天都跟着刘经理往返于北京这个大城市的各个写字楼和私邸跑客户，学习融资的技巧。他希望通过这些忙碌能让他的脑子无瑕思考。他的家已经不再有幸福甜美的味道，他害怕回到那冰冷的房子，因为在家里他总会想起离开的落落。现在的李希伦每天上班去得最早，下班走得最晚。刘经理也夸赞希伦态度认真，有好的事情都愿意带着希伦一起去。 这不，有一日刘经理对希伦说：“小李，周末有几个大客户要去绿新农业科技公司的养殖基地考察。需要几个人去陪同一下。那个地方可远，都到河北省了。但是那里环境好，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就当是郊游一趟。你周末有时间吗？” “有。我用准备什么东西吗？” “不用。车接车送，咱们是给他们拉资金的，绿新的人还得好吃好喝招待咱们呢，要不我能带你去吗？” “嗯，谢谢。” 夏天的炎热，蒸发着人的忍耐力。刺眼的阳光，经过无处不在的玻璃反射，让人无处躲藏。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任务和生活的压力让他厌倦了城市的喧闹，他早就想离开大城市，去一个僻静的地方静一静了，思考思考下一步的打算。他没有想到，这个愿望居然实现了。 在远行的路上，看着越来越少的高楼大厦和越来越多的绿树和田野。他想起了托马斯·哈代的小说《远离尘嚣》…… 第四十二章 是醒还是醉 五月的天气，知了尚未高歌，绿得还不深的杨树叶子在风中拍打着欢快的节拍。玉米田里已经郁郁葱葱，瓜田李下的果实竞相成长，星星点点的人重新变成了世界的点缀。北方的农业有别于南方的小面积精耕细作，每一种农作物都能铺展一片不小的土地。虽然比不上真正的大自然，但是这广阔的田野依然能让久居都市的人身心怡然。在希伦心里，除了那经常沉醉于景色的醉意又多了几分酸涩，他总是希望他遇到美好的事物的时候能和一个心爱的人分享，可是现在他的身边谁也没有。 当然也不是谁都没有。绿新农业科技公司的工作人员正在陪同着他，刘经理还有来这里考察的五名可能的投资人也在身边。 “大家往这里看！”工作人员指引着大家。 希伦顺着工作人员的指引，看到一大片桃树林。桃树上已经挂上了很多的果实，只不过那些桃子还都是绿色的。桃树的下面散养着很多的鸡。它们悠闲地在地里走来走去，不时地在地上刨一刨，找食吃。 工作人员继续为大家讲解：“鸡的食物都是天然的，所以鸡肉也是环保健康的，它们的蛋也是健康的。鸡的天性是喜欢刨地，所以它们也在给桃树松土。它们能吃掉地里的害虫，它的粪便还可以成为桃树的肥料。桃树林为鸡提供了良好地生存环境，而鸡的活动又促进了桃树林的生长。这就是生态农业，充分利用每一亩土地。虽然收集鸡蛋的工作比关在鸡笼里养鸡麻烦了一点，但是蛋的质量和鸡肉的质量都提高了。” 来到这里的客户交头接耳，点头称是。希伦原来读书学生物学的时候就学过桑基鱼塘的例子。不同的生物因为搭配合理，就能节省空间，相辅相成，互相促进。 “那运输是不是离北京有点远？”一位客户提问。 “我们公司选择这个徐村作为绿色蛋禽养殖基地，考虑了两个因素。一是离大城市保持距离，远离污染。二是便于运输，徐村紧挨着铁路和高速公路，我们在北京市和天津市都有配合默契的物流和超市，保证当天的鸡蛋当天就进入到北京市和天津市的各个重点超市。明年我们将覆盖全华北地区。” “除了把家鸡散养在果林里，你们就没有别的科技了吗？”另一位客户 “这位先生，我们的散养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散养，而是经过生物专家经过研究和计算。在一定空间区域内只投放一定数量的鸡。因为如果超过一定数量，鸡就会因为领域产生争斗。我们要保证每只鸡的生存空间，保证它们处于无焦虑的生活状态之下。大家都知道焦虑会使生命体产生毒素，这种毒素又会通过食品传入人体。虽然大家在市面上看到鸡肉和鸡蛋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它们之间含有有害物质的成分大家缺是看不到的。我们为了做到这一点，是经过长时间的研究和试验的。” 客户点了点头，工作人员继续说：“除了采用科学的空间与规模控制，我们在家禽宰杀方面也引进了美国的高级处理设备。家禽宰杀前享受着舒缓的音乐，宰杀速度极快，减少其死亡前的痛苦。既人道又避免家禽因死亡恐惧而产生的生物毒素。我现在就带大家去参观我们的高科技设备。” 当客户看见那些用英文写着“美国制造”的机器时，都对项目更加放心了，因为谁都知道美国的机械化养殖是相当有名的，生物科学也是成绩卓著的。 看到大家都很高兴，刘经理就招呼大家说：“我早就跟大家说了嘛，绿新农业科技公司的项目是错不了的。大家就放心投资吧！马上就中午了，我们一会亲自尝尝他们用这里的鸡肉和鸡蛋做的菜，感受一下什么才是绿色的食品。” “好。”客户们也都同意了。 很快，项目考察变成了放松休闲的“农家乐”，吃着小鸡炖野山菌、马齿苋炒鸡蛋这样的农家菜，喝着当地酿造的果酒。谈论着项目成功后的收益，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希伦不喝酒，他也不愿意坐在餐桌上扫了大家的酒兴，吃了一些东西之后，就借口为大家采摘一些水果重新回到果林里转悠去了。与那些菜肴和美酒想比，他更喜欢农田里那舒缓静谧的环境。他看到有一位和他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正在桃树林里工作。他从桃树上面摘掉一些青色的小桃子然后扔到地上。 希伦有些不明白，就上去问：“这些桃子为什么要扔到地上啊？” 那个人看了看希伦的穿着，一看就知道不是种地的，就随便说了句：“说了你们城里人也不懂。” 希伦说：“我们家也种过桃子，可是总是张很多虫子，而其因为没有打顶，结果桃树长得很高，结果摘桃子都不方便了。” “你还种过桃树？” “嗯，我以前在湖北农村生活过，干过不少农活呢。” 希伦的话拉近了这个农村的年轻人和他的距离，年轻人也愿意和他多聊几句了，他说：“这桃树不仅要打顶，我们还要朝南引枝。这样种出来的桃子才能光照充足，才能非常红。” “嗯，我们南方的日照没有你们北方好，不适合种桃子。那你为什么把那些桃子扔了啊？” “我们这片林子的桃子的品种叫大寿桃，特别大的。有的时候一个桃子能有两斤重呢，主要就是为了给你们这些城里人送礼用。因为桃子大，所以就叫寿桃。有些桃子长得太密了，影响了桃子长成的形状，或者相互抢营养了，我们就摘掉一些长势不好的小桃子。” “就这么扔了多浪费啊？” “不扔掉这些，树上的桃子就不值钱了。反正园子里面有鸡，就让它们啄着吃。” “这么大的桃子不长虫子吗？” “桃子可容易长虫子了。桃子果肉厚，皮又薄，没办法，偶尔还是要打点药的。” “打药？可是鸡还在园子里？” “一点农药死不了。现在什么种什么东西不得用化肥和农药啊？你们城里人买东西就是傻，非挑好看的。越是看着好看的水果和蔬菜越是农药和化肥用得越多，而且还是后期加工了半天的产品。” “可是，农药是生物体无法分解的。鸡吃了沾了农药的虫子和桃子，人在吃了鸡不就……” “一点点，无所谓的。再说了，你以为这里的鸡真的就吃虫子啊？” “难道不是吗？” “地里长的是果树，又不是专门长虫子的。光吃虫子它们哪里吃得饱啊，也得给它们喂米、玉米、饲料的。只不过有人考察投资的时候就不喂了。对了！你是不是投资的？” “我？你看我瘦成这个样子，像是有钱投资的吗？我就是跑来蹭饭的，哈哈哈。” 两个年轻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农村的年轻人继续说：“他们说每天能给北京市提供五万个鸡蛋，可是徐村散养在园子的鸡加一块估计也不到一万只。” “那怎么回事？” “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你别跟别人说。在远处的贾家村还有一个红鑫养鸡场，其实也是这个绿新公司的。他们主要的鸡蛋和鸡肉都是那里生产的，徐村这里也生产一部分，不过主要是用来应付检查和参观的。” “哦，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啊？” “听说，最近有个什么鸡蛋含有三什么胺，大家不敢买了。现在绿新的环保鸡蛋涨价了，谁不想在价格高的时候多卖一点啊？” “那也不能弄虚作假啊？” “弄虚作假？只要有钱做广告，就肯定有人信。北京市有几个人会跑到这么远的农村看这鸡到底是怎么养的啊？再说了，我跟你说句实话吧，鸡蛋和鸡肉的差别真有那么大吗？反正我吃不出来。” “嗯，谢谢你。”希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真想跟你多聊会，可是他们还等着我摘水果回去呢。你告诉我哪里卖水果吧，我得回去了。”于是那个年轻人拉着希伦去了另外一片桃树林，那里的品种的桃子已经熟了。 等希伦回到客户聚餐的房间，他看到每个人的脸上都因为喝了酒而面带红光，每个人的眼睛里面都透露出未来收益给他们带来的快乐。希伦把水果放在桌上，他不知道要不要提醒这些投资者绿新农业的项目有做假的成分，他不知知道要不要提醒这些投资人做更细致的调查。可是刘经理和绿新农业科技公司的人都在旁边陪酒，希伦只能拿起桃子堵住了自己的嘴，可是香甜的桃子却变得一点味道都没有了。 本以为来到了一块远离尘嚣的地方，谁知农村也变成了城市生活的延伸。看着这些有些醉意的人，希伦开始有些羡慕能喝酒的人了。因为他发现醉对于一个人未必是坏的事情。如果大家都醉了，现实的责任是不是就要交给醒着人去背负？如果大家都醉了，这个世界是不是就和谐了？屈原在《楚辞•；渔父》里记录他向渔夫解释他为什么自己从三闾大夫的位置被放逐时说：“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希伦自知比不上屈大夫的高洁。他知道如果他把真话说出来，他也会被放逐，被形融国际放逐，被这个圈子放逐。他不想欺骗别人，可是他又不想被放逐，也许他能做的只能是和他们一样喝醉吧。他端起酒杯把酒一饮而尽，苦涩的酒精味让他对这个世界产生了疑惑：真的是他醒着吗？或许其实是别人都醒着，只有他醉了？他把崔大有推出门去，他眼看落落离开而不加挽留，他千方百计要留在人世间，可是他不惜代价留下来的人世就是这个样子吗？ 显然，沧桑之神已经听到了他的疑惑，因为他们又来找李希伦了…… 第四十三章 滴落的眼泪 天色擦黑，浑身酒气的希伦终于回到了家，让他失望的是在他喝了很多酒之后，他依然没有丧失他的意志，他得到的只是难忍的头痛和一阵一阵要呕吐的感觉。痛苦了很久之后他终于还是将所有的农家菜和水果全部都吐给了马桶。本想沉醉一次，却感受到更多的痛苦，他感觉如果再吐得狠一点，恐怕连自己的心都要一起吐出来来了。 很久之后，浑身无力，脸色苍白的希伦终于站了起来，他对着洗手池的水龙头漱了漱口然后用凉水洗了很长时间的脸。他的两鬓和额头上面的头发都布满了水珠，当他抬起头，他发现镜子里面又变成一片空白了。 希伦累了。他没有了恐惧，他自己背靠着门，一点点出溜（滑）下去，坐在凉凉的卫生间的瓷砖地板上。他等着看镜子里的光线开始扭曲，他等着看沧桑之神一点一点从镜子里展现出那长满藤条的身影。他只是坐着，看着，仿佛一切结果对他都已经无所谓了。 那个苍老的声音终于响起：“怎么了？我们的兄弟，你决定放弃了吗，只有不到十天了，你不准备去完成崔大有的那个任务了吗？” 希伦半天都没有说话，他似乎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他最终还是张开了嘴，说：“喝酒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何必要让崔大有增加这样的痛苦呢？” 沧桑之神看着委靡的希伦，说：“对你来说的痛苦对别人不一定是痛苦。你不喜欢的东西，很多人喜欢。” 希伦点了点头。 沧桑之神说：“现在你明白了吧，人类总是在相互的欺骗之中生活的，谎言是人类的外衣。你本来就是沧桑之神，何必要滞留在这个污浊的人类世界？相信我们，你们并不适合存在于人类的世界。” “我们？” “噢，是我们说错了，是你不适合存在于人类，对于人类的语言有时我们还是会用错。你知道你为什么经常感觉到痛苦吗？” 希伦摇了摇头。 “因为你总有太多的为什么，本来很简单的事情，你只需要好好完成就好了，可是你总要问问题。安分守己是人类最好的防御，可是你总是有太多的问题。你破坏了自己的安全，你太多的问题也破坏了别人的安全。” 希伦点了点头。 “什么都不知道，你反而能更加快乐。不要再思考多余的问题了，发现问题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会发现有的问题你根本无法解决，那只能让你明白你多么弱小，多么无能。与其这样，你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 希伦点了点头。 沧桑之神继续说：“现在你的人生里没有你爱的人，也没有你恨的人，你的身边没有家人，你没有事业，你没有财富，你没有名望，你什么都没有。现在你离开人类的生活，对你来说没有一点损失。你难道不认为这是你离开的最好时机吗？你的同类们只不过把你当作一件可以利用的工具而已，当你无利可图的时候，他们都会将你抛弃。上万年来，我们已经看到了太多人类的利用、背叛和自相残杀了。把你的手伸过来和我们一起走吧！我们去一个没有欺骗的世界，我们去一个真正自由的世界。” 希伦点了点头。他累了，酒精的后劲让他的脑袋很疼，他的眼皮变得很沉，眼睛越来越难以睁开，他真的很想把手伸出去。可是他似乎连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是嘟嘟囔囔地说：“也许你是对的，可是我还有父母，我现在走了，他们怎么办？我不能就这么离开。” “你的父母？他们只是给了你生命，可是却没怎么养育过你。他们只是你伦理上的父母罢了。当你离开你的母体之后，你们就只不过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两个不同生命罢了，你们是相互独立的。伦理只不过是一种形式，一种人类的羁绊。等你变成了沧桑之神，脱离了人类的生活，这些羁绊就都消失了。” 希伦依然摇摇头，说：“不行，我不能。那样人们会说我不孝顺的，我不能放弃我的责任。” “当你成为神之后，人类对你的评价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要犯傻了，因为你根本就和他们不是一类。” 沧桑之神伸出来的藤条离他更近了，希伦的身子向旁边闪了一下，说：“嗯……，不行。” “李希伦，你为什么这么固执？你并不是一个愚蠢的人。” “也许我是个愚蠢的人。不行。” 看到希伦如此坚持，沧桑之神犹豫了一下，说：“那好吧，我们保证你父母的晚年生活幸福，让他们永远不会因为金钱而烦恼，我们帮助你消除你的顾虑。这样可以了吗？” 希伦的眼睛亮了一下说：“真的吗？” 沧桑之神发出了咕咕的笑声，说：“谎言是你们人类的专利，神是不会撒谎的。” 希伦坐在地上又思考了很久之后，开始扶着墙一点一点站起来。他准备在站稳之后，把自己的手交给沧桑之神。可是当他站直的时候，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把手背在身后。沧桑之神的伸出的藤条并没有缠绕住他的手。 “怎么了？你还在犹豫什么？还有什么问题，我们都可以帮助你解决。” 希伦强忍了一下腹中反上来的酒气，说：“嗯……我要在离开人的生活之前写下一些东西。我还欠元美钱呢，我要把屋子里值钱的东西留给她，我要给她写封信。我要把房子的钥匙留给牛经理，让他在我父母回来之前照看一下房子。我要给白翰林一个交待，我还要……” “你还真是麻烦，你们人类不是有一句话，‘地球离开谁都会转’吗？” 希伦固执的摇了摇头，说：“嗯，我知道。但是我必须亲自把这些事情都做完，我必须做。” 沧桑之神发出了轻蔑的笑声，说：“人类可笑的责任感。那好吧，你去吧，等你再次站到镜子前面的时候，我们就带你走。” “嗯，好的。”希伦晃晃悠悠地走出了洗手间。 他脑袋依然很痛，但他想要找到一些正规的，看起来体面的纸来写下他在人世间最后的留言。落落走后，屋子又变得很乱了。头昏脑涨的希伦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纸，所以他在屋里到处翻来翻去。 与其说是他是在找东西，不如说他是在一件一件地抚摸他拥有的东西。他摸了摸他的“雨中花”玻璃球，摸了摸他的平衡木马，摸了摸他的口琴，摸了摸他的古典吉他，摸了摸他的变形金刚“擎天柱”和“六面兽”，摸了摸他的天平座黄金圣斗士。他马上就要离开了，可是天平座圣斗士圣衣上的几样不知掉落到哪里的武器还没有找到。他走到阳台，给他种了十年的芦荟，最后浇足了水。虽然有时会扎手，但是在他动荡的岁月里，无论他搬到哪里住，他都搬着这盆芦荟。可是这一次他可能无法把它一起带走了。 最后他来到了书架前，看到一些他买了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读的书，还有好多心理学的书还崭新的和新买来时一样，他觉得有惭愧也有些遗憾。他在翻动的书架的时候，不小心碰落了一本书。书里夹着的一张纸飘落下来，落在那本叫《返回上一步》的漫画书上。飘落的纸是他在武汉刚刚认识落落时用铅笔画的落落的画像。落落真的很美，让他因为要告别这样的美丽而产生了深深的遗憾。他想起了一件事，他把漫画书翻到了落落不小心滴落眼泪的那一页。曾经被被泪水打湿的地方已经不再平整。“时间、过错、回忆、伤痕一切都无法挽回……”他想起了落落绝望的哭泣，他想起落落竭力隐藏她的悲伤。 直到现在他还是不知道落落的真实名字，不知道落落到底遭遇了什么不幸。他也牵挂元美，可是元美有她的亲人。他也觉得有愧于牛经理，可是牛经理有完整幸福的家庭。白翰林有文晴晴的陪伴。詹克己有了自己的事业。他李希伦从这个世界消失之后，他们依然可以生活得很好。可是落落是一个孤儿，她真的能够独自走出那片阴影吗？她会不会再次失去希望？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会去找谁？这个美丽的女孩会不会被都市的欲望湮没？这个善良的女孩是否能找到她的幸福？对于人生的彷徨与苦涩，他自己已经得到了解脱的机会。他即将进入一个真正自由的世界，他将拥有强大的力量，他也将获得永恒的生命。可是落落呢？ 他握着落落的画像，仿佛一滴落落的眼泪滴落在了他的心里。 只要他再次走到镜子前面，一切都将彻底改变。难道…… 第四十四章 希望到底是什么 希伦犹豫了很久，还是回到了洗手间的大镜子前面。 镜子里面的光线立刻开始扭曲，沧桑之神从镜子里面缓缓出现。 “你都准备好了？” 希伦摇了摇头说：“对不起。” “对不起？” “在这个人世间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完，我希望你能让我在人世间再多待一段时间……” “你希望？只因为你希望，世界就要为你改变吗？”沧桑之神深入藤条绕在希伦的脖子上面，但是并没有使劲。 希伦很紧张，他不想一个人应对沧桑之神，可是他又只能一个人去面对。 沧桑之神问：“如果我们没有猜错，你应该是为了那个女人吧？” 希伦点了点头，说：“嗯，有这个原因，我……她……” “担心她？”沧桑之神大声地笑了起来，搞得希伦有些莫名其妙。 “你们人类真是可笑，经常担心自己生命以外的另外的生命。可是结果呢？” “结果？” “女人的心机你又何曾了解？女人要比你们男人现实得多。你为了她耽误了成为神的机会，她又会对你怎么样呢？一颗足够大的钻石就可以让她背弃你。几句甜言蜜语就能让她忘记你。为了财富她们可以背叛她们的丈夫，为了情色的欲望她们可以放纵她们的身体，为了权力她们可以杀死亲生的骨肉。你们人类的历史对于我们实在是太短暂了，你需要我们给你一一举例吗？” “不用了，我知道，也许吧。我只是希望她能幸福，也许我能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帮助她。” “希望？”沧桑之神盯着希伦。“你又希望了。希望是什么？” “嗯？” “我们问你，希望是什么？” “希望……希望就是希望啊，希望就是我想要，你想要……，希望就是……就是……”希伦被这个问题问得不知怎么回答，这个词还可以再分解吗？ “希望很美好吗？” “嗯……，应该是的。” 沧桑之神发出了奇怪的笑声，说：“断臂残肢的战争受害者用血的事实去呐喊，希望不要再爆发战争，可是战争依然会发生。希望改变不了世界，请你告诉我们希望是什么？ “即将被屠杀的人，都希望他们能得到怜悯，他们希望生命能够延续，但是他们都变成了尸体。希望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他们的希望又是什么？ “希特勒的希望不是他一个人的希望，可是当失败降临，人类却把他塑造成了恶魔。是希望把他变成恶魔的吗？希望是恶的根源吗？“切•；格瓦拉是很多人心中的英雄，可是他实现希望的过程中也是不断地结束别人生命的过程。希望会终结别人的生命吗？ “法国大革命的时候，人们狂热地希望民主时代的到来，可是有多少人又在此时被推上了断头台？希望是一种狂热的吗？ “法国和俄国最后的皇室那些无辜的孩子，他们没有伤害过其他人，可是他们还是被杀了，他们又死于谁的希望？谁来为希望承担责任？ “美国的士兵希望拥有独立的国家，他们前仆后继地战死沙场之后，谁在享受他们的希望？希望的主人又哪里去了呢？ “你们中国的政治斗争害死了那么多对国家和民族报有希望的人，他们的希望又消散到何处了？拥有希望是不是让他们承受了更大的痛苦？ “你们人类希望别的民族屈服于你们民族的意志。可是你们又希望保全自己人的生命，只夺去其他民族的生命，你们甚至希望彻底毁灭另一个民族，所以你们就制造了能毁灭世界的核武器。毁灭也是一种希望吗？ “你希望胜利的时候，你的对手也希望胜利，那么你希望胜利，是不是就是希望对方失败呢？希望也在相互残杀吗？那么你对手的希望对于你又是什么？ “希望是你生活的必需品吗？如果它是必需品，为什么它经常消失又总是变换？ “如果你的留在人类世界的理由是‘你希望’，那么请你告诉我们，你们人类所说的希望到底是什么？” 希伦是一个很喜欢问问题的人，可是沧桑之神的一连串的问题把他给问蒙了，他居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沧桑之神继续说：“如果你都不知道希望是什么？你又为什么为了你的希望留下来呢？我们经历的时间远多于你们人类。你们人类总说自己代表着地球的最高文明，但是我们纵观地球的生物发展史之后可以说，你们人类是地球上从古至今最野蛮的生物。其他动物的杀戮只是为了生存和繁衍。而你们人类杀戮的理由却无比繁多。你们无视植物的生命，成百上千年的生命毁于你们的手。只是为了几件装饰品和服饰，你们就可以任意杀死其他的动物，拿走它们的牙齿、骨头和毛皮，任它们的尸体在旷野中腐烂。你们可以虐待并杀戮其他动物仅仅为了你们人类娱乐的快感。 “而在所有的动物里面，你们人类也是杀死同类最多的。人类可以为了各种理由杀死同类，为了荣誉杀人，为了信仰杀人，为了财富杀人，为了权力杀人，为了形象杀人，为了快感杀人，为了欲望杀人，你们也可以为了希望杀人。你们人类一旦有了希望，就要从这个世界开始掠夺。你们人类历史上最庞大的屠杀行为离你们现在的生活只有七十年的时间。一颗原子弹就让上百万的人的生命瞬间从这个世界消失，而你们现在制造的核武器已经可以毁灭这个世界。你们哪里文明了？你们哪里道德了？如此的物种居然还敢自称文明，这不是一种虚伪吗？而你混迹于如此野蛮、虚伪的物种之间，还心存留恋，你不感到耻辱吗？” 希伦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这样残酷的事实确实让他作为人类的一员很是羞愧。他低声说：“其实……其实有的时候我也觉得我不像个人，他们能做的事情，我却做不到。我也觉得自己不适合生活在人类的圈子里面。我是想成为沧桑之神的。成为了沧桑之神，也许我能更了解这个世界。” 沧桑之神发出了咕咕的笑声，说：“这就对了！李希伦，你心地善良，你也很纯洁，你生来就是为了成为神的。那你就不要耽误时间了。” “可是……可是，人类的生活好像并不是一片黑暗，我希望我能证明这一点，我希望看到了人类光明的那一面再离开。如果我现在离开，就会有一些疑问永远无法解决了。” 沧桑之神又恨又气，沧桑之神又伸出一支藤条，轻轻地拍打了一下希伦的脑袋。说：“你的脑子怎么总有疑问呢？”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好像我的生命得来就是为了寻找答案的。我也很想停止思考，可是我停不下来。嗯……我能不能过完整个人生再成为沧桑之神呢？” 沧桑之神狠狠地盯着希伦说：“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这件事情可以讨价还价吗？成为沧桑之神每一千年才有一个机会，一旦成为沧桑之神，你就能拥有永恒的生命和无尽的力量，很多人天天祈祷都没有机会。你错过了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希伦既留恋人生，又害怕错失机会，他依然在犹豫。双方都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沧桑之神看着希伦，但是逐渐的好奇已经取代了气愤，沧桑之神打破了沉默，说：“我们真的感到非常好奇。面对成为神的机会，你却总一次次的逃脱。即便人类的生活给你带来了那么多不愉快，即便人类生活给你巨大的压力，即便人类的生活折磨着你，可是你却依然不舍得放弃。我们不知道人类的生活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你。难道人类的生活有比成为神更有吸引力的东西吗？留住你的到底是什么？是你们人类的希望吗？希望到底是什么，它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吗？为了满足你的好奇，也满足我们的好奇，我们给你一把钥匙吧。” “一把钥匙？”“嗯，就是让你回答一个问题，让你解释清楚什么是希望。只要你能给我们解释清楚什么是希望，你就可以自由随意的安排你的人生了，你也不必再完成什么任务了。你可以去尝试你人生中的期待与追求，等你到了暮年之时，等你厌倦人生之时，随时都可以成为沧桑之神，只要你的生命不灭，我们随时等候你加入我们，再也不催促你了。” “真的？！”希伦的眼睛一下子闪出光来，如果能够经历完整的人生，又能成为拥有无限生命的沧桑之神，这就是鱼和熊掌兼得的好方法。对人类生活的憧憬又迅速在他的脑海中蔓延。 “是的，神是不会撒谎的。但是在你没有找到答案之前，你必须继续完成我们预定的事情，这是你争取在人世生活时间的条件。这些事情也会帮你找到答案的。你要记住！到最后一件约定的事情的时候，你就没有犹豫的机会了。你要么放弃人生，要么放弃成为沧桑之神的机会。” 希伦连忙点了点头，“好的，谢谢您！您真是宽厚、伟大、善解人意的神！” 沧桑之神笑了，最后说：“祝你早日找到答案，不要忘记了我们约定的事情！珍惜你的生命，如果你被你的同类夺走了生命，那么一切就都结束了。夺走你生命的人可能是你认识的人，也可能是你不认识的人。小心！”说完沧桑之神消失了。 希伦这才感觉到自己已经非常虚弱了，他踉踉跄跄地躺到床上。如果没有喝酒，同样的情况，他的选择会和今天一样的吗？不过无论如何，他又留在了人间，他又有了再次见到落落的机会，他真希望落落能在自己的身边，他希望再次喝到落落给他熬的山药粥，他希望能赶快见到落落，于是他开始盘算着明天去养老院的事情。 在不知不觉中他又开始希望了，可是希望到底是什么呢？希伦真的能够找到答案吗？会有人能告诉他答案吗？ 第四十五章 时间的参照物 （题外话：看得出有很多朋友在默默地支持我，我非常感动，真的是非常感谢。发表第四十五章，并非是因为我觉得它写得足够好了，而是更想借这个机会表达一下我的谢意和歉意。长时间没有更新了，我自己也感到很惭愧。现实中的事业有了发展，空闲的时间就减少了，写小说的时间也少了。 事业发展、挣更多的钱的机会对于我个人来说也许是一点点有利的事情，但是对于喜欢这部小说的朋友却未必一样是一件好的事情。我也很想写快一点，但是有的时候手放在键盘上却又停了下来，因为不是每时每刻我都能体会到小说人物的心境。很希望把事务处理完了，静下心来，细细思考，再开始写作，却总是事与愿违。 这样慢的速度，实在是对不起各位了。谢谢你们的支持。） *********************************************************************** 红蝶养老院在北京的昌平区，本来也算是郊区，但是因为城市轻轨的建设，从城市中心来到这里花费的时间并不是很长，甚至比在拥挤的市区内的交通还要方便快捷。因为喝酒的副作用，希伦睡到了中午才爬起来。出发的时候，日头都已经偏西了。虽然是第一次去，不过好在网络时代从搜索引擎里很快就能查清地图，让人可以很方便地找到交通路线，虽然是个陌生的地方，但是希伦却很快就到达了目的地。 有一段时间没有见过落落了，也不知道落落是不是还在生自己的气，希伦小心地在养老院的院子外面找到了一个可以观察里面又可以隐藏自己的地方，偷偷地往养老院里面观望着。 希伦第一次来到养老院。当老人和普通人在一起的时候，希伦从没有过什么特别的感觉。老人和天真的小孩、充满活力的青年、稳重的中年人同时出现时，那只是一个社会的常态。可是当他满眼看到的全是老人的时候，希伦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感觉，仿佛他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 那是一个衰老的世界。有几个老爷爷在阴凉下面打牌和下棋，有几个老奶奶坐在一起一边聊着天一边做着一些针线活打发时间。这里面的老人差别也很大。有的老人头发还是黑发居多，有的已经是满头全是白发。有的老人来到这里是因为害怕孤独，有的老人在这里是因为无人照料。有的老人面带微笑，有的老人的眼睛里则总是茫然一片。有的老人还能在健身器械上面锻炼锻炼身体，有的老人以及需要用辅助器才能勉强走上几步，有的老人甚至只能依靠轮椅才能行动。 有的老人就更老了，他们需要人在旁边照顾他们，口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浸湿他们的衣襟。有些老人的手颤抖的利害，他们甚至不能自己端起杯子喝一口水。 有一位老奶奶格外苍老，让希伦很难不把眼光停留在她的身上。她坐在一片荫凉下。苍白的头发十分稀疏，牙只剩下几颗了，她的嘴也因此凹陷下去。女人诱人的身体早已不再。她非常瘦，瘦到好像除了骨头就只是皮肤了，而那皮肤也已经皱褶不堪，而那些老人斑自然也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她的手骨感而粗糙，她的脖子后面的的筋崩得紧紧的。她不言不语，唯一做的事情只有呼，吸，呼，吸。时间对于她已经不多了。 希伦看到这个老奶奶后，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还没有摸到皱纹，不过他也感到自己的皮肤也不像年少时那样细嫩了。他这才感受到时间的无情。 时间是人看不见的，人们看到的只是时钟的刻度和白天黑夜的变化。时间是人们听不到的，人们听到的只是钟表嘀嗒声和念出来的数字。时间是人摸不到的，它没有形状也没有质量。我们没有感觉器官能够感知时间的样子，我们甚至怀疑时间只是我们推导出来的东西，怀疑它只是我们人类的一种想象。我们只能用参照物去衡量它，我们看到的只是时间的参照物。 正是因为我们看不见，听不到也摸不着，所以时间总在我们不经意间就流逝了。谁也无法贮藏时间，谁也无法偷窃时间。时间与人生没有交点，它与生命永远平行，它从过去走来，路过现在，又去向未来，不可逆转。如果把人生看作是拥有起点和终点的线段，那么时间就像是没有尽头的直线。 一瞬之间，希伦好像跌入时间世界的入口。他好像感觉到了时间，那是超出各种感觉器官之外的感觉。时间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他的耳边听到了他在人间从没有听见的声音，他想看清时间的样子，但是时间只是飞速向前，他于是拼命地追赶，但是他依然看不清时间的样子，他只能看见路旁稍纵即逝的眼睛，他只能看到的是已经停下脚步的其他生命的遗骸。希伦想把他看到的一切都记下来，但是就像是永远记不起来的梦，他永远说不清他究竟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一阵争吵的声音把希伦从奇异的感觉里面惊醒过来，他的手已经不在额头上了，刚才有一秒钟的记忆好像没有了。 “你这打的什么牌啊？！” “我又不知道你手里已经没有2了？” “你傻啊，刚才他又打了两个2，肯定已经没2了！打了一辈子牌了，还没弄明白。” “你才傻呢！你要是明白，你早就跑了，还用得着我来帮你跑啊？” “嘿！你这个老孙头！” 几个老人因为打牌吵了起来，一个比较胖的老爷爷指责他的搭档太笨，另外一个瘦一点的老人当然不乐意。本来的娱乐却闹得大家都很紧张。 希伦偷偷乐了，感觉这些老人就像是小孩。这么大的年纪居然还会因为打牌而吵架，也不知道他们吵架的意义是什么，谁又知道他们还能在一起打几回牌呢。希伦突然觉得浑身发冷，因为他想起了沧桑之神关于希望的问题。这些老人还有希望吗？他们的希望是什么的？在人的垂暮之年还拥有很多的希望，是不是会让人更加留恋生命？留恋生命会不会增加他们对死亡的恐惧？ 在思考中，希伦好像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有些老人反而能活的像小孩子单纯可爱了。因为他们扔掉了人生最大的包袱，那就是“将来”。天真的孩子只知玩耍，不知将来对他意味着什么。可是人长大了天天都要为“将来”着想，因为以后的日子还长。 “能不能考上一个好学校，如果考不上好的学校将来可怎么办？” “能不能找到一个好工作，如果找不到好工作将来怎么生活？” “能不能找个好对象？将来跟谁结婚？” “要不要生孩子？如果生了孩子将来会怎么样？” “孩子的胎前教育要做好，要不然将来就落后在起跑线上了。” “一定要给孩子报了特长班，要不将来竞争肯定吃亏！” “找谁能把孩子转到更好的学校？在这个学校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 “孩子的这个对象实在是看不上眼，真不知道这孩子将来会不会生活幸福？” …… 可是当垂暮之年降临，时间进入了倒计时，以后的日子不多了，“将来”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希望也不那么远大了，能够安度在人生中的最后时光就是最大的享受了，谁也不知道自己生命的时钟会停在哪一秒钟。不用为将来担忧，生活就回归了简单，老人又变回了天真的孩子。 养老院对于希伦来说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在这里能感受到在其它地方感受不到的东西。可是落落又是因为什么原因才会喜欢在这里工作呢？ 那几个老人还是吵得喋喋不休，这个时候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工作人员说：“陈大爷，您怎么又着急了？跟您说了几次了，这就是游戏，您得注意您的心脏，不能着急。要不下次我就没收了您的扑克牌，不让您玩了。” 那个胖点的老人，连忙说：“好的，好的，好的，我不说了，我不说了，小丫头。千万别没收我的扑克牌！”说完像小孩一样，赶紧用手护住了桌上的牌，帮刚才的牌掺在一起，赶快把牌洗了，不再争论刚才那把牌了。周围的老人都乐了。 来的这个人就是落落，她穿着朴素的制服。本来落落是在推轮椅照顾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人，听到这里的吵闹才跑过来缓解一下这边的气氛。看到老人们又重新开始各自的娱乐活动，她重新回去把那个坐轮椅的老人安顿好。之后她去协助另外一个女工作人员去收拾已经晒干的床单去了。 希伦看到落落，紧张的心怦怦直跳，没有立刻站出来。他稍微调整了一下，才从藏身的地方探出头来，准备喊落落。就在他刚要喊出声时，突然发现从养老院的楼里面走出一个年青人，手捧着一簇荔枝走到了落落的面前，把荔枝放到落落的手上。落落和他一起拨荔枝吃，脸上还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希伦唰的一下又躲了回去，偷偷看着。那个男人虽然算不上英俊，但是高大、宽厚，看着就给人一种安全感，他看落落的眼神，希伦一看就明白。希伦心中十分的酸涩，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发现自己真的很傻：像落落这样美丽的女孩到哪都会有人愿意照顾的，怎么可能只缺少他呢？自己又有多少能力呢？别人也许能为落落做的更多。 希伦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再次看了看落落微笑的样子，他不想不打扰人家的快乐时光了。他站起身，悄悄地走了。临走的时候，他的眼神和那个非常老的老太太的眼神不小心交汇了一下。那样深不见底的眼神让希伦永远无法忘记，他感到了一丝冰凉。 这下自己肯定成为沧桑之神眼里的笑柄了，希伦也觉得自己留在人世的理由很可笑。他总觉得自己是个有用的人，总觉得自己能够帮别人，可是他发现其实没有他，别人照样生活得很好。他好不容易又争取了一些在人世生活的时间，可是他顿时觉得这生活的意义大打了折扣。也许找一个同样失意，但是需要他的人可能会好一点，至少让他感觉他留下来还是有点意义的。他想到的人就是崔大有。即便不是为了完成任务，他也应该去看看他了。 在回去的路上，希伦总是想起那个老太太衰老的样子。他也会那样苍老吗？皱纹也会布满他的脸吗？肌肉也会变得无力吗？“将来”也会慢慢离开他吗？希望也会一点点萎缩吗？美丽的落落也会老吗？ 时间不会因为人类的消失而消失，人从来就不是时间的主人。人总以为时间是被自己所用，其实人也只不过是时间的参照物，人的出生、成长、衰老、死亡就是参照物的刻度。他似乎更加理解他留在人类生活的代价了。 第四十六章 愤怒 离开了养老院，带着几分惆怅，希伦踏上了回家的路程。他并没有直接去找崔大有，而是先回家去取崔大有上次没有拿走的两万元钱。 本想拿了钱就走，可是过着比较清苦的日子，还有一些外债在身上的希伦拿起那两万元钱却愣住了。他产生了一些想法。 “反正这钱是崔大有自己不要的，不是我偷的，也不是我抢的。崔大有的脑子又有毛病，谁知道他会不会又把别人当成自己的儿子把钱都送给比别人了。把钱还给他不也是把这些钱给浪费了吗？对待一个疯子，我何必这么认真呢？没有人会知道我留下了这些钱的。我要是用这些钱还了那些债务，以后我见到元美就不会总那么不好意思了，今年我父母需要的钱也都有了，没有了这些后顾之忧，再挣来的钱我可以自己安排了，我的生活也就不会这么累了。”希伦一边想，一边用手捋着钱。那厚厚两沓钱，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音。那是印钞纸发出来的特殊声音，进入人的心里就变成了一种诱惑。 对于富有的家庭，两万元也许并不显眼。但是对于长期承受压力的希伦来说，这两万元钱就意味着一个机会，一个喘息的机会。希伦多么渴望这样一个机会啊！以前他勉强挣来的钱除了用作生活的必需品，节余的钱都寄给了自己的父母。他去不起电影院，只能请朋友在电脑上看下载的电影；他不好意思和朋友出去吃饭，因为他总是没有钱回请别人；他也没有送给过他喜欢的女孩一件像样的礼物。他渴望他能暂时摘下身上的重重负担，好好的享受一会人生轻松而美丽的一面，他多么渴望着一点点喘息的机会啊！ 他紧紧地攥着那两沓钱，他想强迫自己忘掉钱的来源，把它们当做是他自己的。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一刻钟过去了…… 经过很长时间的思想斗争，道德还是战胜了自私的贪欲，道德像一条锁链将他的咽喉越勒越紧，他感到呼吸越来越困难。他还是做不到。因为他无法忘记崔大有的眼泪，他无法忘记崔大有是多么爱自己的儿子，他无法忘记这钱是撞死崔亮的汽车司机赔给崔大有的钱，他无法忘记这钱的背后是一条鲜活的生命，他无法忘记那条生命属于一个孝顺懂事的年轻人。 希伦拍了拍自己的脸，叹了一口气，从屋里找了一张旧报纸，掸了掸上面的灰，然后把那两沓钱紧紧地包了起来。他不想再看见钱的颜色，不想听见钱的声音，也不想触摸钱的质感。他害怕自己会禁不住诱惑。他把钱装进了自己的包，前往那个901号院。 穷，有的时候不仅仅是一种生活状态，它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一个人的思想，它也会逐渐改变一个人的气质。曾经出生于富有家庭，总有几分清高的希伦，经过十多年的家庭变故和遭遇也难免被侵蚀。希伦感到浑身发冷，他看到了自己的变化，他为自己刚才的贪念感到了害怕，他不想再在这样的状态下生活了，他不想被另一种价值观所吞噬。 在路上，他被压抑的要创业的心又重新开始萌动了，因为他想彻底摆脱一种命运，于是他又开始对一些创业项目的可行性和如何执行展开了思索。 他来到崔大有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院里其他人家拨开窗帘，投来了怪异的眼光。正当希伦以为崔大有不在家，想早点逃离那些讨厌的眼光时，门却被打开了。 崔大有比原来更加憔悴了。原本黑白相间的头发现在已经很难找到黑发，他的眼睛变得浑浊了。希伦感到非常心酸，他觉得是自己深深地伤害了他。 崔大有迷离的眼神因为看到了希伦而一下子亮了起来。他激动地想拉希伦进屋，可是他又胆怯地把手缩了回去。 希伦没有说话，伸手扶着崔大有走到了那个昏暗的房间里面。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酒气，屋子里出现了很多的酒瓶。 希伦问：“您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崔大有，说：“上次因为喝酒我才见到了你。我酒醒了你就消失了。我不喝酒了，小亮你就不要我了。所以我喝酒，我知道我喝酒就能见到小亮的。这不，你就真的回来了！小亮，你不要走啊！你别不要爸爸啊！”崔大有的眼眶里泛出了泪水。他拿起酒杯又要喝。 希伦听了心里更难受了，用力把崔大有手上的酒杯按了下来，说：“您别喝了，我不走。小亮是否回来和酒没有关系，我来不来也和酒没有关系，您不喝酒我也会来的。对不起，上次那样对待您。工作太忙了，所以只能周末来看您。有些事情，我实在无法和您说清楚……” 崔大有点了点头，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想离开希伦，那是一种对失去的恐惧。 希伦摸索着从自己的书包里把用报纸包好的两万元钱拿个出来，放在桌子上说：“这是您上次落在我那里的钱，我都给您拿回来了。这钱来得可不容易，您可千万别这样随随便便再给别人了！来，您把钱收好吧。” “我不要，小亮，这是给你的钱。你妈妈死的早，这些年苦了你了。” 希伦的眼眶一下子湿润了，说：“这些年也苦了您了，您赶快把钱收好，以后的生活还要靠这些钱呢。” 希伦把崔大有的酒杯拿了起来，喝了一口，一缕一缕地将辛辣的白酒硬咽了下去，说“崔大叔，您的儿子崔亮已经，已经死了，您必需要明白。” 崔大有的手立刻又紧紧地抓住了希伦的手臂，说：“你没有死！你就坐在我面前！怎么会死呢？小亮不会死的。” “嗯。那好吧，假设有一天我死了。” “你不会死！你不会死！”崔大有着急地喊着。 希伦眼看谈话不能继续下去，只好思考别的方法。他说：“好好，我是小亮，我不会死的，我也不会走的。” 崔大有眼睛里的惶恐这才略微减少了一些。 希伦继续说：“我知道您很关心我，很爱我。可是您也有您自己的生活啊，假如这个世界没有我，您会怎么生活呢？” “这个世界没有你？” “嗯，我是说假如。假设我大学毕业了，我有了女朋友，我们结婚了，我们搬出去住了，也许工作需要我要出国了。您不用为我操劳了，到了那个时候你最希望干什么啊？和我说说您的希望吧！属于您的希望？属于您自己的希望？” 崔大有把头微微仰起，他好像能跟着希伦的思路开始了思考。这让希伦感到十分高兴。他非常想帮助崔大有找到属于他自己的生活的希望。 可是希望只在崔大有的眼睛里匆匆一闪，迷茫又重新占据了他的双眼。他说：“我老了，我也没什么可图的了，就是看着你一天天长大，长大有出息，就是我最大的希望了。” 希伦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只是您，不是我的未来，是关于您的未来。难道您不想再找个老伴吗？” 崔大有摇了摇头。 “难道您不想去全国各地旅旅游？” 崔大有摇了摇头，说：“我还要在你身边照顾你，照顾这个家。” 希伦叹了一口气说：“我这是第二次和您喝酒聊天了，马上就第三次了，我真希望您能……这样吧，我下周末忙完了带您去看看大夫吧？” “看大夫干什么？我身体可好了，不感冒，不发烧，看啥大夫。别瞎花钱，别瞎花钱。我没病，我身体好着呢。” 说着说着崔大有开始不住地打哈欠。希伦来之前，崔大有就喝了很多酒，现在终于忍不住犯困了。 “我的意思不是看这种大夫，是说去安定医院看看……唉？拜托！正事还没说完呢！您又醉了？您先别睡呢！我还说完呢！”希伦着急地说。 可是崔大有酒喝得太多了，他误把希伦当作儿子的，希伦今天的到来，让他一直痛苦的心再次得到了一次疏解，他终于还是睡着了。他的脸上带着一丝微笑。希伦无奈的拿起酒杯看了看，叹了一口气，然后又放酒杯放下去了。 入夏的天气越来越热，这间平房的通风也不好，再加上满屋子的酒气让希伦感到热得有些难受，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这个屋子没有安装空调。唯一的电扇还坏了，上面落满了灰尘。真不知道以前夏天，这家人是怎么渡过的。 还差一次这个任务就结束了，可是希伦并没有感到轻松。他总是不忍心设想崔大有将来的生活，他希望或多或少能为他再做些什么。 在没有惊动睡着的崔大有情况下，希伦从屋门旁边桌上的找到了一把门钥匙，把门撞上，走出院子。他赶在超市下班之前，用自己不多的钱为崔大有买了一个新的电风扇。做了这些之后他莫名的感觉到一种快乐，步子也轻快多了，他还因此轻轻地吹起了口哨。 在回去的路上，在胡同里，有一个人与他擦身而过，胡同里的灯光很暗，也看不清楚来人的样子。但是对方走得非常快，让希伦感到有点别扭。不过也来不及多想，他就回到901号院。 看到崔大有还是睡在那里没有动，希伦急急忙忙地拆掉了包装，把电扇插上电，打开。看着轻风吹过崔大有的身体，他自己也觉得很舒服。直到有一张纸被吹得哗哗作响。怕这声音吵醒了崔大有，希伦赶紧按住那张纸。等他定睛一看，他惊呆了！ 那是他刚才包钱的报纸，里面的钱没有了！ 有小偷！刚才与他擦身而过的那个人？天呢！ 希伦疯了似的冲出门去，在胡同里，在大街上奔跑着，寻找着。可是一切都晚了，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幕之下。 希伦把手重重地打在身边墙上。他气得浑身颤抖，他在黑夜怒吼：“混蛋！混蛋！操xx的混蛋！等我再看见你，我非宰了你丫的！妈的！我操！” 一向温文尔雅的希伦彻底的愤怒了。周围人的好奇也好，鄙夷也好，嘲笑也好都已经无所谓了，他只是大声地咒骂着，直到他的嗓子喊哑了。 有人说：“一个人的道德是否高尚，不是看有人看着他时候他做了什么，而是看没有人看着他时候他做了什么。”希伦在没有人看着他的时候，依然没有背弃道德。可是他现在却感觉他被道德背弃了。没有人知道他为了他所坚持的东西付出了什么。他坚持了虚无的东西，却让实在的利益从自己的手边溜走了，而没有道德的人却得到了利益。 小偷的可恶之处是：他们偷走的不仅仅是金钱本身，他们有时偷走了的是可怜人的生活来源，他们有时偷走的是一个善良的人为他人所做的努力，他们有时偷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他们有时偷走的是人对善良与道德的信赖。他们传播的丑恶和对别人的伤害远比他们偷走的金钱要多得多。 愤怒、伤心、痛苦让希伦感到格外的孤独，虽然沧桑之神样貌丑陋，但是也许他们才是他真正的朋友和家人。人类虽然拥有着更加光鲜的外表，可是他却总是被这些人类朋友伤害。 在他万分孤独和沮丧的时候，他的手机铃声响起了。他疲惫地按下了接听键。 “喂？大轮子！” 听筒里传来了甜美的声音，这样甜美的声音是美丽的落落也不曾拥有的。打来电话的是元美。希伦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第四十七章 执子之手 “喂？大轮子，你是不是都把我忘了？” “我怎么会忘了你呢？我还欠你钱呢。” “你怎么又提钱的事情，我不着急那些钱的。你要是再和我提这件事情，我就不理你了！”元美假装生气地说道。 “元美……” “怎么了？” “你真好……” 听筒的那一边沉默了一会，然后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笑声，元美说：“你刚知道啊，哈哈” 希伦叹了一口气。 “大轮子，你怎么了。你的声音有点不对啊？” “没什么，只是有点太累了。元美……” “怎么了？你今天怎么总是吞吞吐吐的？有什么事吗？” “我想见见你。” “好啊，我给你打电话也是因为我想见见你了，咱们好久没见了。” “好，我明天去找你。” “还是我去找你吧。” “不不不，还是我去找你。路这么远，还是我去找你吧。” “那好吧，我等你。” “好的，明天见。” 挂断了电话，希伦恨不得立刻就出现在元美的身边。虽然希伦有很多的朋友，但是希伦和元美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真的很放松。不仅是因为元美甜美的声音，也不仅是元美总是很天真的表情，而好像他们之间有一种很默契的节奏。 第二天上班结束之后，希伦第一个就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 刘经理看到之后很奇怪，就问：“李希伦！平时你不是都最后一个走的吗？今天怎么第一个就想走了？” “哦，和朋友约了有点事情。” 刘经理笑了笑，说：“肯定是和小女孩约会吧，快去吧！” 希伦腼腆地笑了一下，刚准备继续走，刘经理又在后面高声地说：“李希伦，明天早上早点来。明天有个任务交给你，你来形融也有一段时间了，该你显显身手的时候了！” “嗯，好嘞！”希伦来不及问是一件什么任务，便急匆匆地向元美家赶去了。 在公交车上，无事可做的希伦开始回忆起以前的一些事情。他想起自己手臂受伤的时候，元美从老远赶来看他。他想起自己在大学里不如意的日子里，元美陪他上自习，给他鼓励。他想起自己和元美畅谈理想的快乐。他想起自己被传销组织诱惑的时候，元美急切的阻止。他想起了自己遇到困难时，元美无私的帮助。 希伦笑起来得时候眼睛是弯弯的，元美笑起来得时候嘴角是弯弯的。他们身高相仿，都一样的清瘦。他们以前总是在一起，一起去博物馆，一起去看定影，一起去买相机。他们给对方拍过很多的照片，但是他们只在在同一张相片里出现过一次。有什么东西让这两个人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随着年龄的增加，这个距离变得更加微妙了。 在元美住的小区的花园里，两个人见面了。以前元美总是牛仔裤加t恤衫的搭配，今天她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增添了很多的女人味。其实今天的元美非常的漂亮，可是和落落相处了一段时间之后，无论是容貌或是身材还能再打动希伦的就少了，这就是所谓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吧。他还不知道这竟然成为了他日后的一个心魔。 确实有很长的时间没有见面了，希伦居然感到有些拘束，除了淡淡的微笑，居然不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元美先说话了。她说：“听牛经理说，你和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现在住在一起呢？” “没有，没有了。她就是临时住了一会，她已经走了。” “哦，其实你不用解释，我就是随便问问。” “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发生了跟我也没有关系，我就是随便问问。” 希伦和元美对视了一下，元美问：“昨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怎么了？” “没什么，遇到了一件让人窝火的事情。” “什么事情？” “遇到了一个小偷。” “啊？你被偷了？”元美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没有，不是我。是我看到别人被偷了。” “哦，那就好，那就好。” “可是……，我觉得比我自己被偷了还要难受。” “为什么？” “被偷的那个人很可怜的。” “嗯” “不过我好像也被偷走了什么。” “什么意思？” “我好像被偷走了一个‘我’，被偷走了一种信念。” “你总说一些让人不理解的话，你就是心太重，很多事情总是想得太多了。” 希伦点了点头，说：“嗯，也许吧。我有时候会想，如果已知一样东西可能会被别人拿走，为什么我不先下手呢？守规矩的人什么也得不到，不守规矩的人什么都得到了。我开始怀疑我以前一直相信的东西，我无法衡量什么时候应该坚持，什么时候应该放弃。道德和利益是相冲突的吗？我总觉得我自己在变，我总感觉我将来会变成一个很坏很坏的人，我感觉我的心里埋着一颗恶魔的种子。” 虽然希伦是用沉重的语气说出这番话，但是元美却被逗乐了，因为她永远也不相信希伦会变坏，她说：“你？别逗了！你知道萧莘是怎么说你吗？” “萧莘？他说我什么？” “他说你这个人有的时候太善良，他不害怕你会伤害别人，他就害怕你会被别人伤害。” “哦？是吗？萧莘还说过这种话呢？我一直以为他还是一个不成熟的孩子呢。”希伦又叹了一口气说：“唉，不过人都是会变的，也许有一天我会变成你不认识的样子。如果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我不明白人为什么要控制自己的欲望？完全做一个追随自己欲望的人不是更好吗？欲望被道德这条锁链束缚着，可是无休止的欲望总想挣脱这条锁链，当人对道德丧失信任的时候，这条锁链就会断掉。我正在寻找一个答案，可我还没有找到，希望是不是就是人的欲望……” 元美看了看心事重重的希伦，说“你的问题总是那么多，我可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但是，有一点我知道，那就是你是个好人。你说的对，人都是会变的。你将来会变得更优秀，更成熟的。但是你不会变坏的，你永远不会不顾及他人的感受的，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我相信你，你以后一定会事业成功的，你一定会特别幸福的，我比相信我自己还要相信你。” 希伦看着元美认真的样子，笑了一下，说：“谢谢你这么说。我希望你以后一定非常幸福，比我幸福，比我幸福很多很多很多很多。” 元美听了希伦话，眼睛眨了眨，然后把眼神隐藏到了别的地方。对于幸福她没有自信。她来自于一个小城镇，没有北京的户口，没有出众的才华，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没有特别吸引人的容貌，也没有傲人的身材。她有自己的梦想，可是她却不知道如何实现。 梦想总能让人滔滔不绝，现实却会让人陷入沉默。希伦和元美沿着小区的喷泉溜达着，很长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他们的身边除了喷泉喷出的水激荡的哗哗声，就是贪凉的孩子们在水边嬉戏的欢笑的声音。 孩子们互相泼着水，他们的鞋子都扔的到处都是，衣服湿透了也毫不在意。 偶尔随风飘过来的精细的小水星让希伦和元美都也感到阵阵清凉。 希伦说：“做孩子真好，人要是永远都不用长大就好了。小的时候觉得日子好慢好慢，玩到不知道玩什么的时候，天都还没有黑呢！可是现在每天转眼就过去了，你看，路灯都已经亮了。” 元美说：“是啊，小的时候什么都是甜的。上幼儿园的时候，我和其他小朋友偷别人树上的石榴，又酸又甜，好好吃。现在有人送给我，我都不吃了，吃起来太麻烦了，哈哈哈。” 希伦喜欢看元美笑起来的样子。 元美继续说：“我小的时候，我奶奶可疼我了。每天都要做好多好吃的给我，我就慢慢吃啊，慢慢吃啊，结果我上学的时候，路上都没有学生了。我发现我又迟到了，哈哈。” 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拥有疼爱自己的父母，拥有兄弟姐妹，人生的道路没有什么坎坷，没有经历过狂风骤雨。元美的纯真是发自内心的，她的平凡和单纯却也最惹人怜爱，希伦听着元美回忆童年的时光，仿佛他和她一起回到了过去，他仿佛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小女孩，背着小书包去上学。他好像看着那个小女孩慢慢长大，好像他们一同走来。突然间，他很想和元美再一直走下去，一直走下去。希伦看着元美纤细的手，隐约有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感觉。他很想牵起元美的手…… 第四十八章 以何为镜 希伦伸手想抓住元美纤细的手，可就在这时元美的手刚好移动了一下，希伦的手碰到了元美的手，却没有抓住。 元美感觉到了，问：“怎么了？” 看着元美的眼睛，希伦一下子慌了，赶紧把手缩了回来，说：“哦，哦，刚才有一只蚊子，我把它赶跑了。” 元美看了看希伦，笑了，说：“蚊子喜欢血甜的人，看来我的血比你的甜。” “嗯，是吧，呵呵。”希伦随声附和了一句。他有一种被惊醒的感觉，看着微笑的元美，他真不知道刚才那一刻他的手如果真的拉住了元美的手，现在又会是什么样子。 “你怎么了，轮子，你在想什么呢？” “没，没想什么。” “那我请教你一个问题吧？” “别说请教，你问吧，我也不一定知道。” “呦！您怎么谦虚起来了？你原来不是总说自己是个天才吗？” “哈哈，那是以前了，现在的我发现自己有太多不知道的事情了。” 元美又是笑了一会，然后慢慢收起了笑容，很正经的说：“轮子，你说我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做老公呢？” “啊？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你真的急着结婚了吗？” “是啊，我已经不年轻了。我的爸爸妈妈天天催我结婚。” 听到这些话，希伦的心情很复杂。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想拉元美的手是一种冲动，还是真正的爱情。而元美所提到的婚姻更是远远超过单纯的爱情那么简单，他无法估量这背后的责任。对爱情尚有些陌生的希伦，对于婚姻就更加陌生了。尤其是像他这样成长在不完整的家庭里，长期游离于家庭生活之外的人。婚姻和家庭让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慌。两个人的手轻轻地滑过，或许是因为他还无力牵手吧。 看到希伦有些反常，元美问：“怎么了？你怎么看起来有点不舒服？” “不，不，不是，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说吧，说什么都行，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嗨……，这种事情是你自己的事情，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我就是想听你说说，说什么都行。” 希伦思考了一下，说：“嗯。我虽然不知道说什么，但是我确实看到真正好的男生往往被女生错过了，我们男生公认的坏男生却有数不过来的女朋友，看到那些女孩子被伤害，我觉得挺可惜的。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受到伤害。” “那你快告诉我怎样什么样的男人是好男人呢？” “我觉得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自私，这是最重要的，是根本。有的男人对你很好，但是那不是真的对你好。” “为什么？就对我好有什么不好的？” “很多女孩都不明白，所以她们经常会选择那些最宠着她们，最哄着她们的男人，不管他们在其他方面是什么样的人。如果一个男人只对你一个人好，天天围着你转，忽视其他人，说明这个人的占有欲很强，他的私心很重。他对你好很可能只是为了得到你，也就是说他对你好，其实最根本的还是为了他自己。他对你所做的一切的出发点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他心中的快感。只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好，对别人不管不顾，这样的人对家人和朋友缺乏责任感，这样的人在遇到生死考验时，一定会抛下他自己之外的其他人。没有责任感的男人，你根本不能相信。” “你说的这个我还是不是很明白。” “嗯，女人没有几个能想明白的，女人都是很感性的。哈哈。其实不自私，主要就是心中有他人。一个人心里能够容得下自己以外的人就会很宽容，宽容是人与人和谐相处的基础。你要看他做事情的出发点，究竟是为了他心中的自己，还是真心为了你。” “那我要是看不明白呢？” “那我交给你一个诀窍吧。” “什么诀窍？” “朋友。” “朋友？什么意思？” “一个人可以隐藏他自己，但是他无法隐藏他的朋友。” 元美还是有些疑惑地看着希伦，希伦想了想，说：“‘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那么以友为镜，可以知人品。 “如果一个人没有朋友，那么他为人处事肯定有问题，有某方面性格和心理问题。如果一个人管谁都叫朋友，这个人没有什么原则。如果一个人总是在换朋友，他太看重眼前的利益。如果一个人从来都没有和朋友发生过矛盾，说明这个人不够真诚。如果一个人的朋友天天找他吃喝玩乐，那么这个人也不会与他们有太大差别。因为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那你说什么样的人才是好男生呢？” “你要观察这个人有多少朋友，看看他的朋友遇到困难的时候是否愿意找他帮忙，看看他的朋友悲伤的时候是否愿意与他倾诉，看看他的朋友的人品，听听他的朋友与他谈话的时候是胡乱抓些话题胡侃，还是真的言之有物。这些细节就能告诉你这个男生的人品如何，是否乐于助人，是否值得信任，是否真诚。不要相信一个男人自己说他是什么样的人，细节会告诉你真正的答案。”元美说：“我好羡慕你啊，我真想和你一样能通过细节看人。那你自己看你自己呢？你是个好男人吗？” “我？我的人品还可以，但是……，但是我有我的很多坏毛病，嗯，很多，我脑子有问题。” “别这么说自己，你挺好的。” “不过说到我自己。通过上几次的创业过程中我自己做事情的细节，我发现我将来肯定成为不了一个企业的ceo了。” “为什么这么说？” “我没有超强的执行力。我虽然善于思考，但是执行的时候瞻前顾后的太多，我的性格有些柔弱，不能处理来自各方面的问题。所以我做不了总裁，首席执行官这样的职位。” “你能做的！” 希伦笑了笑，说：“不用那么认真。也许那代表着一种荣耀，但是我并不觉得那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也不认为将来那样生活很快乐。我并不认为那是一种能力的最佳证明。人有各自的优点，有各自的人生价值。让最适合的人处在那样的位置，才能更有效的管理好企业，这对企业好，企业好了，大家才能都好。如果有一天我和我的团队创业成功了，我一定不会占据这个位置的。我真希望我们的团队以后能有一个执行能力超强的人。” “那你呢，你想做什么呢？” “我喜欢做战略规划，但是有一天我老了，思维缺乏创新能力的时候。我更愿意去看人，或者说就是做人力资源。其实每个人的信息都能通过细节反映出来，在某个职位上看似是缺点，但是在另外的职位上，那就可能变成了优点。做科学的排列组合，让人的能力有舒展的空间。细致的人适合做企业的行政工作，果敢的人适合开拓业务，诚实的人适合做公司的适合做统计工作，有耐心的人可以作售后服务的工作。如果让每个人做自己最适合做的事情，各取所长，各尽其材，一个企业就会减少误解和矛盾，将效率发挥到最大。” “呵呵，原来你喜欢做这个啊。原来你尝试创业，我还以为你特想当大老板呢。这么说来，你肯定特崇拜伯乐吧？” “哈哈，原来是，不过我现在更欣赏的是秦穆公。人人都知道伯乐识千里马，可是伯乐是被秦穆公重用才能充分发挥他的才能的。识人的境界远非识马可比噢。” 元美连忙说：“我也想变成这样的人。” 希伦笑了，说：“哈哈哈，其实像你一样傻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明白才是一种快乐呢！” “你才傻呢！” “哈哈哈，我是夸你的，我真想和你一样，我其实很羡慕你的境界。真的，你拥有我没有的快乐。” 元美说：“切！又拿我开玩笑是不是！你说看人的方法应该怎么学啊？你从那学的啊？” 希伦苦笑了一下，说：“寄人篱下逼的。” “啊？” “以前我父母在国外工作的时候，我被寄养在他们的朋友家里好几年。不是自己的父母，那里也不是我的家，那里还有他们自己亲生的孩子，我不能惹别人生气，还要尽可能让别人喜欢你，你就必须察言观色。吃饭的时候，夹什么菜，吃多少，不能抢了他们亲生孩子爱吃的东西，不能因为自己贪吃让别人吃不好。生活作息，什么时候该睡觉了，什么时候该起床了，要等别人都不用的时候去洗漱，一切都要看别人的脸色。别人可能什么都不说，可是他对你意见都已经通过表情、动作、语气表达了出来，所以你必须抓住每一个细节。” “那你父母为什么不带你一起出国呢？” “噢，我小的时候，中国还比较落后，也不够开放。很多人有出国工作的很多人借机就留在国外不回来了。中国为了控制人才，像我父母都在国外工作的情况，我就必须留在中国，不能出国，说白了，我就是人质。” 元美听到这里也有了一些伤感，因为她的童年是在父母的悉心照料下度过的。她只知道希伦的家庭曾经很富有，但是她不知道希伦的父母那高收入的工作给希伦的童年带来了这些。 希伦继续说：“后来，我们家出事了，颠沛流离，我跟不同的人长大，我没有一刻感到过真正的安全，每时每刻都要小心别人对我的态度。久而久之，我就能从别人的细节里面看到更多的隐含信息了……”说到这里希伦叹了一口气说：“现在你知道了吧，其实相对于这些所谓的能力，我更羡慕你们的快乐。” 元美点了点头，说：“嗯，我明白了。苦难的日子就快过去了，你以后的生活一定会特别幸福的。” “谢谢，你这么说。未来？我真的不知道。” “轮子，你说什么都不明白也是一种快乐，那么其实你还是很快乐的。你还没有把别人完全看透，其实……”说到这里元美的眼睛左右闪了几下，她见希伦其实是一件事情要说的，可是她却在犹豫。 而就在这时，两个正在玩耍的小孩突然高声尖叫起来。 “啊！！！怪物！！！” 希伦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立刻站起身来看着自己的双手和脚…… 第四十九章 不是唯一 听到两个小孩惊叫“怪物！”希伦吓的脸色苍白，拔腿就要往树丛后面跑，一边跑一边看着自己的手和脚。可是他发现自己的手和脚什么变化也没有，那些丑陋的藤条并没有出现。他又摸了摸自己的身上，也什么变化都没有。 元美在他身后喊道：“大轮子，你干什么？你跑什么？” 希伦紧张地说：“你没看见我身上有什么变化吗？” “什么也没有啊！别闹了！” “啊？哦。” 希伦半信半疑地又走了回来。与此同时，那两个孩子身边的一辆红色的polo车狠踩油门向小区外面开去。 元美一边乐一边说：“你怎么也跟小孩似的，你还相信有怪物啊？” 两个小孩的朋友和家长此时已经把两个孩子围在中间，关心地问那两个孩子怎么回事。 那两个孩子一个是小男孩，一个是小女孩，刚才和他们的小伙伴们一起玩捉迷藏的时候，他们两个躲到了旁边的一辆红色polo车的后面，不小心透过车窗看到了车里面的怪物。 “怪物？什么样的怪物？”小女孩的妈妈着急地问。 小女孩惊魂未定，小脸苍白，结结巴巴地说，“那个，那个，就是，就是车里有个怪物，他是人，不是，他不是人，但是，但是他的手上长了很多触角，像章鱼！”说完就哇哇哭了起来。 “茜茜，你看错了吧？” “阿姨，真的有怪物！”小男孩连忙说：“那不是触角，像是树藤，他没有手，都是那些树藤，缠在方向盘上面！” “车里面是男的，还是女的？”小女孩的妈妈问。 “男的。” 小女孩的妈妈搂着小女孩，轻轻地抚摸着小女孩，说：“茜茜不哭，世界上没有怪物。” 旁边有个其他孩子的家长说：“肯定又是一帮小年轻搞恶作剧，吓唬小孩子，现在的年轻人，没大没小的，搞恶作剧也没轻没重的！” “是啊，是啊，上回我二姐家的那个孩子就买了个特吓人的面具，半夜出来吓人可把我吓着了。现在的那些吓唬人的道具做的越来越像真的了。” “是啊，是啊，太不像话乐。” 大家一边安慰着受了惊吓的孩子，一边三言两语的开始讨论起年轻人的恶作剧。 只有希伦知道孩子们说的不是恶作剧，何况是两个孩子都看见了。他飞快的跑到小区的道路上，想看看那辆红色的polo车，想记住车牌号。但是等他跑道路上的时候，那辆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元美追了过来，问：“怎么了，你认识刚才那个人？” “不认识，我只是想看看，这对我很重要。” “很重要？” 希伦说：“哦？噢！这样吓唬孩子实在是太不对了！想找那个人讲讲道理。” “没办法，你也追不上他了。算了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别这么认真了，别多管闲事了。”元美当然不明白这对希伦到底有多么重要。 这件事情的发生给希伦带来的冲击太大了。希伦的脑子已经沸腾了，他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刚才那个人身上的藤条和自己的一样吗？刚才那个人和他有一样的境遇？被沧桑之神挑上的人不只他一个？一千年只有一次机会这句话是假的？谁都可以成为沧桑之神？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是个巧合，还是他来监视我？他是不是和我有相同的疑惑？如果沧桑之神的机会只有一个，他成了沧桑之神，我怎么办？我成了，他怎么办？除了我们两个人，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也是这样？ 就像是命运的罗盘发生了剧烈的转动，一切都改变了。希伦现在又惊又喜又恐又忧又急，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惊，是因为这一切太突然了，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喜，是因为他突然发现在沧桑之神这件事情上，他并不是唯一。他很兴奋，也突然感到了一种压力的释放。从心理学说，当一个人与别人有太多不同的时候，他就会感到紧张和恐惧。但是当他发现有人和他相似的时候，他的安全感就会得到提升，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独立面对为题，他有机会从同类的人那里寻求帮助，或者模仿同类人解决问题的方法。 恐，是因为他不知道那个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知道自己和他有一样的变化。他不知道他与那个人之间是不是存在着竞争的关系，对方的来意不明让他心存恐惧。 忧，是因为事情发生了改变，他不知道沧桑之神是不是在有意隐瞒他什么，整个事件变得更复杂了。不速之客的出现推开了一个更大的未知世界的缺口，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被卷在一个多么庞大的漩涡里面。 急，是因为他太想把一切都弄明白，他好想赶快找到那个人，与他交流一下，也许那个人才是真正能理解他的人。 希伦的心飞速的跳着。他激动得连眼皮也一起跳了起来，难以抑制自己急促的呼吸。他的手和脚都是冰凉的。 “轮子？轮子！李希伦！” “啊……？”希伦这才发现元美在自己的身边叫了自己很多声了。 “希伦，你到底什么了？怎么心神不宁的？” 希伦看了看元美，他好想把一切都说出来。可是看着元美那天真的眼神，他就知道，元美肯定不会相信他所说的。他不想让天真的元美掺进这件怪异的事情中来，所以他想了想说：“没事，单位让我明天处理一个重要的任务，我的脑子还在考虑工作的事情。” “你说你，下班了还想着工作的事情。那好吧，我就不耽误你时间了。你早点回家吧，我们以后再聊吧。” “那真是不好意思，下次吧。等我把一些事情搞明白了，咱们再好好聊聊。真不好意思啊。” “行啦，我知道了。早点回去吧，我送你去车站。” “不用了。” “没事，就几步路。” “那好吧。” 两个人默默地在路灯下走向车站。元美本来有一件事情要告诉希伦。她很多次转头看着希伦，但是希伦的眼睛总是凝视着前方。好几次话到了她的嘴边，但是最终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临别的时候，元美最后问：“希伦，你喜欢花吗？” “嗯，喜欢，我自己还种花呢。月季，芦荟，我还种过芙蓉车矢菊，名字挺特别吧，呵呵。”希伦微笑着随便地回答了问题。 “我也喜欢花，我也喜欢别人送我花……” “哦，是嘛。”希伦心不在焉，没有明白元美这句话还有别的意思。突如其来的事情占据了他脑子几乎所有的空间。 匆匆道别之后，希伦踏上公交车回家了。元美看着公交车一点点远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遇到了人生的重大困惑，她隐藏着一件心事，可是希伦没有留意到。 希伦现在想的只是如何能把沧桑之神的事情都搞明白。但是事实上，他根本就不知道应该从哪里着手，他没有看到红色polo车的车牌，他也不知道如何能找到那辆车的主人。他想去找沧桑之神问问清楚，可是每次都是沧桑之神来找他，他不知道怎么主动联系沧桑之神。他走到镜子前面，可是镜子没有任何变化，只反射出他那依然清秀但是却充满困惑的脸。他看得到自己的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难以展开。 带着无法解开的疑问，希伦最终还是昏昏睡去。 第二天，希伦一路打着哈欠来到形融国际公司上班。刘经理连忙叫住希伦，说：“来来来！李希伦，今天交给你一个非常简单但是很重要的任务。只要你把这个任务完成了。我们融资三部这个月的任务就提前完成了。上面领导肯定会给我们奖励的。” “嗯，好的。可我要做什么呢？” “你来了也有一段时间了，我也教给你不少东西了。今天大家都有要忙的事情，所以这次你自己去就行，非常简单。来，我告诉该怎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