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蒂莲花何处开》 第一章 苏州有朵并蒂莲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苏州自古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自古江南出才女,更出美女。氤氲的江南水乡养育了多少的佳人,成就了多少才子佳人的美丽故事,也留给了世人多少唏嘘。 接下来要说的这个故事,要说是某朝某代的事情,竟不得而知,许只是市井闲人杜撰的村谈而已,只因其不同于一般的才子佳人的故事更不是治理之书,其中自有一份意趣,所以长久以来竟未被世人遗忘。 话说某朝都代某时的苏州城内街道熙熙攘攘,卖面卖茶卖脂粉卖小玩意的吆喝声不绝于耳 人们或三五成群边走边瞧,或两两相约临街的茶楼上品茗观景,满眼都是男女老少,满耳都是人言笑声,其人烟之阜盛,街市之繁华与别处又不同。沿着临河的街道直往里走,可见街边蹲着两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门却是紧紧关着的,五六个看门的小厮并列坐着。如若列位看官能从此门举目望去,可见绕过影壁,院中之景皆入得目来,房屋树木相映成趣,假山花园皆依势而建,假山之石有漏透瘦之美,溪水花池有潺潺之音,门栏窗隔有精雕细琢之雅。顺着游廊穿过花园可直达大宅,此时大宅房门洞开,却只有几个小丫头在掸桌案和楠木椅上的灰。转过大正房,来到左边的厢房内。一名年轻女子身着雪白纱裙,但见此女生得婀娜纤巧,头上戴着金丝攒玉凤,身上穿着白底粉花百褶裙,眉如远山之黛,目含似喜非喜之情,合身的衫裙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显露得淋漓尽致,正是饱满丰盈美胸,盈盈一握柳腰,裙角下露出一角的三寸金莲更是美不胜收。 此时她正坐在桌前,纤纤玉手在算盘上飞快拨动,时不时停下来在面前的账簿上画上几笔,头上的步金摇因她的动作而微微晃动,正是“闲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那白衣胜雪让人无法亵渎的美好姿态连旁边伺候着茶水的丫鬟都看呆了。 “姐姐,我回来了,外面可真真热死了,姐姐有没有准备人家最爱喝的桂花酸梅汤啊?人家想喝桂花酸梅汤”,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莫言停下了正在算盘上飞快拨动的手,缓缓抬起头,露出了美丽的容颜。 只见雪白的肌肤白玉无暇,吹弹可破得似乎一掐就能掐出水来,弯弯的柳叶眉下两只美目大而明亮,虽然此刻眼里微微含着笑意,却依然是让人怜惜的楚楚动人,挺立小巧的鼻子下红菱小嘴微微上扬,显示着她的快乐,却不知那副纤弱而绝尘的模样若是让男人看见一定惊为天人心神荡漾了。 开口让侍女小梅把早已准备好的冰镇桂花酸梅汤端了上来,声音却是温柔得让人听得心都沉醉。 但见另一年轻女子风风火火地跨入厅堂,坐在莫言对面的凳上接过侍女呈上来的桂花酸梅汤一饮而尽,还一边用手当扇子扇着一边叫着热,让侍女再上一碗呢。 来人正是莫言的双胞胎妹妹莫语,两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一样曼妙的身形,一样精致的面容,若是陌生人看到一个的面容,都会感叹老天爷不公平,把世间所有的美好的加诸于此女身上,设若看到这样的一对双胞胎,又会是怎样的感叹呢? 单从容貌上看,一样的都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容貌,一样的腮凝新荔俊眼修眉,咿呀办法的钗环裙袄。 姐妹俩相似到家族里那些婶婶姨娘一见到她们就会先问,你们谁是莫言谁是莫语啊,于是又是一阵对她们美貌的感叹,但是当她们在人群里打闹一阵,别人就又分不清谁是谁了。 后来渐渐长大了,姐妹俩因着不想再回答人们从小问到大的谁是姐姐谁是妹妹的问题,于是想出了从衣着上区别的办法,只是在把这一想法跟娘说了之后,娘却不同意。 本来也是,生出这样美丽的双胞胎姐妹俩,为娘的自然是无比自豪啦,让别人猜她们姐妹俩也是一种乐趣,只是禁不过姐妹俩软磨硬泡,又是撒娇又是献殷勤的,最后只能含笑着答应。 后来,姐姐莫言偏爱白色的衣衫,那翩翩随风舞动茜纱裙把她弱柳如风冰清玉洁的风姿衬托得越发的出挑,仿佛由天而降的仙女,遗世独立一尘不染;而妹妹莫语则更爱鹅黄色,性格活泼外向的她穿着亮丽的鹅黄色,更加相得益彰,使她更像一只快乐的小精灵! 如果不是一夜间父母双亡,她们姐妹俩觉得自己应该是世界上最幸福人了,家境殷实,父亲吴如海经营的绢丝行生意十分红火,卖的绢纱衣料等在苏州城里那是家喻户晓的,有时候新货还没到,城里的太太小姐们都已经早早的来订货了,每当推出新花色,都能引起城里女人们的一阵疯狂。 家里也因此成为苏州城里仅次于开赌场钱庄的王家之后第二富有的。吴如海倒是没什么野心,也并不想成为首富什么的,只想好好经营绢丝行,给心爱的夫人和一双可爱的女儿提供优渥的生活而已,自从一双粉雕玉琢的女儿呱呱落地之后,他最大的乐趣不是赚钱不是生意,而是在家陪着夫人和女儿,心中便充满幸福。 父慈女孝,正是别人眼中的幸福之家。只是王家的人似乎不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虽然赌场钱庄和绢丝行的生意一向是进水不犯河水的。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些状元们总不能因为对方是状元而成为冤家吧。 但王家可不这么想,吴如海的生意做得是风生水起,谁知道会不会哪天不满足于只做丝绸绢布的生意,万一吴如海也开赌场钱庄,那王家的生意可就受到威胁了。 是以王家的人屡屡找借口来找麻烦,虽然吴如海以和为贵并不与他们理论,但三番五次下来,苏州城里的人们都知道王家与莫家不合,却都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暗暗希望慷慨大方的莫老爷能躲过仗势欺人平时作风嚣张跋扈的王府人。 毕竟莫老爷虽然富有,却不是为富不仁的人,相反的,莫老爷为人十分慷慨,并不嫌贫爱富。 在饥荒的年代,甚至常常施米施粥,莫夫人更是美丽善良,虽然她从来不过问莫老爷的生意,但是在做善事方面是十分热心的,丝毫也没有富家夫人的架子,深得苏州老百姓的称赞。 第二章 花开烂漫水枯竭 第二回花开烂漫水枯竭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莫如海夫妇的下场会是如此的悲惨,在他们女儿金钗之年的某天,天气阴得像是随时都能拧出水来,而在这样的阴沉下,人心也忍不住低沉。莫如海早先约了生意伙伴去临城看货,莫夫人听说临城有一个特别灵验的菩萨,是以也跟了去,谁知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劫匪,不但抢去了他们随身的财物,更是残忍的杀人灭口,。 就这样,莫言莫语姐妹俩一夜之间失去了双亲,成为了孤儿。官府也一直没有捉到那些劫匪,只是那些劫匪不知道为什么再也没有出现过,也没有再祸害其他人。 生活一下子从天堂掉到地狱的姐妹俩哭得天昏地暗,最后竟然昏死过去,等姐妹俩悠悠醒来,多么希望只是一个噩梦,梦醒了慈祥的父母依旧在身边。 然而灯笼亮如白昼,乱哄哄人来人往,哭声与和尚道士念往生咒做法事的声音打破了她们的期望,接下来的守孝送殡等诸多事务姐妹俩皆无法。幸得叔叔莫如江主持大局,姐妹俩一来年幼,二来系弱质闺阁女子,且古时历来有“悲切为孝”的说法,是以众人也都以为这个家今后就要由莫如江做主了。 直等七七四十九天父母亲的丧事料理完毕,姐妹俩还是一副悲伤欲绝的样子,特别是姐姐莫言自幼体弱多病,如今又遭遇这等横祸,丧事过后竟一病不起,妹妹只得侍奉左右,家中一应大小事务皆由叔叔管理,姐妹俩从不过问。 这莫如江可不是什么善类,继承了哥哥得家产虽然对姐妹俩不算刻薄,但其每日斗鸡走狗,常宿于烟花柳巷,昔时哥哥嫂嫂在世还多有忌惮,现在剩下偌大的家产和两个弱小侄女,他便如出笼的野马更加变本加厉,先时是烟花女子,而后乃至良家妇女,只要看得上眼的,莫不或以威逼或以利诱得手,竟成为一等坏人。 只因其家大业大,且素日与官府公子们勾搭成气,所以竟无人敢管他。 话说莫言莫语姐妹正为父母伤心,且自己又是单弱女子,家事一律是不管的。 忽一日,管家来生叔竟说有事禀报二位小姐,姐妹俩十分诧异,来生叔当莫府的管家几十年了,一贯兢兢业业十分尽责,莫家的人也都从来不在他面前拿主人的款,今日为何要如此? 只见来生叔走进绣房,扑通一下便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地倾诉起来“求小姐做主,二老爷实在是不像样,成日喝酒赌钱,生意上的事情总不理,如今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如此下去竟如何了得。 更兼二老爷为人也不够尊重,香的臭的都往屋里带,连家里差不多的丫鬟们都被他糟蹋了五六个了,丫鬟们原不敢吵嚷出来,谁知昨晚二老爷喝了酒回来看见小红在打水,就动了心,硬是拉了小红进房,哪知这小红是有气性的,今早被人发现吊死在二老爷房里了” 听了这话,姐妹俩唬了一大跳,却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看了看对方,那来生见姐妹俩不说话,知道她们是不便说什么的,一来毕竟是自己的亲叔叔,自己是晚辈,更兼如今父母又不在了,就只有这个叔叔是个依靠,二来这里头又夹着些姑娘们不便听不便说的话。 来生叔便接着说“论理我不该到小姐房里来,更不该对小姐们说这样的话,可实在是无法了,老爷太太在时对我们这些下人也是恩重如山的,如今老爷太太不在了,我也只当二位小姐是正经主子所以才来回这话的,这样下去,咱们家没个当家的,可怎么了得啊”。说毕便又是嚎啕大哭,姐妹俩只得扶起这位她们素日当做自己亲叔叔看待的及其疼爱自己的管家,等安抚过后也并没有说要将叔叔怎么样,只是吩咐好好安葬小红,把受了屈辱的丫鬟们好好安顿,从今之后服侍莫如江的全部换成小厮,女孩们都远着他罢了。 过了两日,果然出事了。这莫如江知道小红死在自己房里的事情已经传了出去,外面的人现在都在骂他,家里人又都防着他,气得没法,自知理亏又不好发作,只好在觥筹之间床第之事上发泄发泄罢了。 这一日无事烦闷便到怡红院找他的老相好解闷,谁知又被调笑了一番说他是不是不行满足不了小红所以小红才一条绳子吊死了,莫如江听了这话愈发生气,又说她们不过,只好走出来,慢慢走到城外。 远远看见一绝美村姑正在河边洗衣,因刚才去了怡红院却被气出来,没行周公之礼,又喝了点酒,看见这绝色村妇便欲火焚身,登时冲上去抱住就乱亲。 那村妇刚开始吓破了胆,一时不知抵抗,这莫如江得了趣,嘴里一边不干不净的说“让大爷爽一下,大爷有的是钱”一边又“亲亲、美人”的乱叫,脱了裤子硬邦邦的就想顶入,那村妇才大声嘶喊,怎奈附近人烟稀少,无人可以解救,于是拼命抵抗,就在莫如江准备得手之时,那村妇慌乱之中拔下头上的钗子就乱扎。 只听得莫如江大叫一声便捂住下体倒在地上,血竟从中指缝中喷了出来,那村妇惊慌了,也顾不得莫如江是怎么样受了伤,只是大哭着跑了。 因为城外人烟稀少,等村妇跑回家中犹惊魂未定,其丈夫见其神色慌张便问,她将事情全数告知,丈夫气愤异常,拿了锄头就要去索命,谁知到了一看,莫如江已失血过多昏过去,二人以为他已死了,连忙报了官。 出了这件事情,莫如江在床上躺了半年,姐妹俩虽在床边伺候尽孝,确也不再似以前那样嘘寒问暖体贴关心,不过尽晚辈的责罢了。 莫如江自知从今以后再也不能人道,且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得了大教训,也就渐渐改了。 一日,他将莫言莫语两姐妹叫到病床前,姐妹俩先是不肯坐,只站着等莫如江说话,架不住莫如江劝,只得坐下看看他要说什么。只见莫如江面色惨白神色凄凉,说“叔叔自知罪孽深重,得了这样的下场也怪不得别人,都是自己造下的孽,如今是阴司报应,叔叔打算明日就到来山寺修行,以洗清自己的罪孽。只是可怜你姐妹俩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为叔的也没有尽过一日责任,尽是给你们脸上添辱心中添堵罢了,如今我去了,你们姐妹要好好过。”说罢眼泪已流下,姐妹俩听了这样的话,虽然叔叔素日混,现在改好了,毕竟自己只有这一个叔叔可以依靠了,现在听到他要去当和尚,如何不悲伤,那泪水竟如珠滚下。 “我已替你们打算好了,你们虽系闺阁女子,但哥哥嫂嫂因膝下无子,从小也十分疼爱你们,请嬷嬷教习你们针指女红,仪容女德,但是莫言你从小跟哥哥学习经商,莫语从小跟师傅习武,虽不是要你以此为生,如今看来,自保也是足够了的,我走之后,这家还是你姐妹俩来当吧,须抛了这弱质女子的娇羞,只不要使我们家从此败了,毁了哥哥一辈子的心血啊”。 第三章 荷花别样红 第二天早上果然仆人发现莫如山的房间已经空空如也,只留下了一封信,说自己要上山修行赎罪,只盼侄女二人能重整莫家,要管家下人等竭力支持二位小姐云云。 姐妹俩经过了怎么样内心的挣扎无人知晓,只知道在叔叔走后的三天里姐妹俩没有走出房门一步,也没有说一句话,整个世界仿佛都寂静和孤单到可怕。等姐妹俩从房间出来的时候,只需要一个眼神便知道了对方的决定,妹妹莫语只含泪叫了声“姐姐”,姐姐点了点头,轻轻地过来拥抱着妹妹,一切尽在不言中,或许,这就是双生儿的心灵感应吧。 然而,她们不知道的是,这个决定带给她们今后所要走过的日子的是什么。 从那日起,豆蔻年华的两姊妹抛弃了针指女红,也抛弃了豆蔻年华该有的稚嫩,《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也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姐妹俩只专心于生意上的事情,虽然刚开始也有很多磕磕碰碰,因着姐妹俩从小就跟着父亲,耳濡目染的学了一些,况且父亲从小便有意要教她们,所以虽然不曾亲身实践过,很多生意上的事情也是很熟悉了的。父亲在时为人谦和义气,也结交了一些生意上的伙伴,那些伙伴算是姐妹俩叔伯辈的了,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将两个毛丫头放在眼里,但是渐渐的看到姐妹二人不理外面说她二人不守妇道出来抛头露面的闲言闲语,只是一心在生意上,姐妹二人生得美丽却不骄傲,家教是极好的,天资聪颖有好学,于是也就愿意帮助她们了。 不出几个月,在二人的努力和众人的帮扶下,生意有了好转,止住了莫如海夫妇死后一直亏损的状态,又开始盈利了,姐妹俩就更有信心了,众人也对她们刮目相看,外面诋毁她们的风言风雨也少了。 日子就这样平静的滑过了,似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又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一日,莫言在书房里看账房的送来的账本,看得久了,脖子酸疼,便抬头看向窗外。 “小姐,现在院里的桃花开得正好,不如休息一下,去院子里走走吧。”站在一旁伺候的婢女温儿说。 莫言心中猛地一愣,春天又到了啊,这日复一日,竟不知春秋了,虽不是古人的“寻得桃源好避秦”,却也颇有“桃红又是一年春”的意思了。 “也好,看了那么久,脖子怪酸的,出去走走也罢。” 信步走到桃花下,只见桃花开得正灿烂,粉白色的花峭立在万花丛之中,一阵风吹来,落英缤纷十分炫目。莫言站在这桃花下,真真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娇颜与桃花构成了一幅绝美的图画,让看者忍不住屏气禁声,生怕破坏了这绝好的画面。 半晌,莫言悠悠的念了一句“村南无限桃花发,唯我多情独自来。日暮风吹红满地,无人解惜为谁开。”转身便回房去了。 温儿见小姐赏了花却突然心情低落,只能一头雾水,又不好多问,只得自己瞎着急。好不容易等到傍晚莫语回来了,温儿悄悄的先迎上去说:“二小姐,大小姐正在房里伤心呢,您去开导开导吧。” 莫语听了大吃一惊,忙问是怎么回事,温儿将白天的事详详细细地回给了莫语,莫语沉吟半晌,反倒安慰说“我知道了,你先去忙吧,今天的事不怪你,并不是因为你引姐姐去看桃花的,你也不用自责了,我这就去看看姐姐,没事的,你别担心。” 话说这温儿小时候就被卖到了莫府了,从小就服侍莫言,因为莫家的人一贯宽厚待下,温儿也很懂事能干,且忠心耿耿,很多时候,莫言莫语两姐妹也当温儿是自己姐姐一样了,所以莫语才会出言相安慰,不让温儿太自责。 莫语回到房间,看到姐姐正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看样子已经坐了很久了。莫语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快步走上去抱住姐姐,嘴里撒娇说“姐姐,人家回来了也不理人家,只管自己坐着,人家正饿着呢,到底是有没有晚饭吃啊?” 莫言没注意莫语进来,倒吓了一跳,为了不让妹妹担心自己,她不着痕迹地擦掉腮边的泪,很快地换上宠溺的笑容。“每次回来都这样吵吵嚷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来了强盗了呢,我这不是坐着等你回来一起吃饭嘛,你没回来,姐姐又怎么会自己先吃呢,咱们去饭厅吧,今天我叫厨房准备了你最爱的菜呢。” 莫语闻言欢呼了一声,站起来拉着姐姐就往饭厅走,她不是没看到姐姐悄悄拭去的泪,只是这会子问只会让姐姐更伤心,不如晚上等姐姐好一点了再出言相劝。 于是这天的晚饭就在各怀心事中度过,姐妹二人因着担心对方,都颇有些食不知味。 晚间,二人躺在床上准备休息,莫语才开口说;“姐姐,我回来的时候听温儿说姐姐今日不开心,这又是何必呢,桃花是最艳美和落落大方的,就如同你我,虽没有父母,虽不像其他女子千娇百宠地养在深闺里,我们自然有我们的好处,只是还没有人来发现罢了。我们虽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日后自己做主也是好的,万不可自轻自贱,我就从不担忧,因为,我还有姐姐疼我呢!” 莫言浅笑道“我又何尝是自轻自贱呢,只是想起父母亲每年都带咱们去赏桃花放风筝,所以才触景伤情的,哪里又是想到儿女私情上了?莫不是你春心动了,着急要嫁如意郎君了吧?” 莫语听罢,随即猴上身来要呵姐姐的痒,边挠边说“人家担心你,好心劝你,你倒好,没皮没脸的打趣了人家一顿,看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是不知道我的厉害了。” 莫言触痒不禁,急忙求饶,二人又闹了一阵,才相依渐渐睡下,这也是双生儿的好处之一,无论命运多么多舛,总可以有一个温暖的怀抱让人安眠,所以二人从小到大从未分房而眠,特别是在亲人相继离去之后,姐妹二人更加亲密,互相扶持互相温暖着,度过了艰难的岁月。 这一夜,春风轻轻地敲打着红楼的窗,倾听着两个妙龄少女的梦,不知今夜,是谁入梦来? 第四章 青梅竹马 姐妹俩一个主内一个主外,把各方面都打点得很好,生意越来越好,已经恢复到父亲在时候的水平,甚至有时候更好。 姐妹俩对做生意有着惊人的天赋,何况本身就是女子,对于绫罗绸缎锦衣华服有着天生的敏感,莫府的店得到了更多小姐太太们的青睐,很多小姐太太甚至只在她们这里买布料做衣服,还有爱美一些有钱一些的还会时常巴结巴结姐妹俩,以期比别人先拿到新鲜到货的布料或新款衣服,成为其他小姐太太们羡慕的对象。 所以莫府和店里都俨然成为了小姐太太们聚会的地方,她们聚集在这里挑选自己喜欢的布料和衣服,也顺便聊一聊八卦,以打发时间。何况莫言俩姐妹生得又极美,家教也很好,举手投足间有着大家闺秀的气质和因为出来做生意具备别人所没有的落落大方。胸襟和气度自然也要比别人来得要好。 这一日,是莫老爷子夫妇的忌日,姐妹俩没有去店里面,反正店里面有忠心耿耿的老伙计顾着,实在不必担心。两人起了个大早,换上颜色素净的衣服,只把头发挽了,没有戴多余的首饰就坐上马车就上山去为父母扫墓去了。 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从繁华喧嚣的城里来到人烟稀少的郊外,姐妹俩穿着素净的衣服,越发显出窈窕的身姿和精致的面容。只是,这精致的面容却挂着忧伤的表情。 “姐姐,时间过得真快,爹娘去世都三年了,我真的好想他们啊!” “语儿乖,不要伤心,我们现在不是好好的吗?爹娘在天上看到我们生活得好他们才会放心啊。” “是倒是,就是最近常常会心里觉得不安,愈发地想他们嘛。” 莫言抱着妹妹,慢慢地轻抚着她的头,叹了口气说“我也很想他们,晚上常常会梦到他们,可是我们要坚强些才不辜负了爹娘对我们的养育之恩不是么?” 到了莫老爷夫妇坟前,一应祭拜烧纸等事毕,莫言对妹妹说“我们抄的那些法华经,放在马车上忘记拿来了,你去取来给爹娘烧了好吗?给爹娘的东西我不想别人碰。” 莫语说“是了,我这就去拿。”于是丫鬟暖儿扶着慢慢的朝山脚的马车去走去。 莫言见妹妹走远,跪下来又给莫老爷子夫妇磕了三个头,等缓缓地抬起头时,小脸上已满是泪痕,她悲切的告诉着逝去的父母自己的心事。 “爹、娘,你们已经去世三年了,这三年,我和妹妹过得好苦啊,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你们在天上想必是看到了的。如果不是有妹妹,言儿愿早早追随爹娘而去,也不愿独活在这世上。” 一旁伺候的丫鬟温儿也早已泣不成声,她过来想扶起自家小姐,怎知莫言挣开温儿搀扶的手,跪着边哭边说“妹妹心里也是苦啊,整日地为了生意抛头露面,忍受了别人多少的讥讽和嘲笑,只是她很懂事,回家了从来都不告诉我,怕我担心她。如今爹娘的孝已满三年,却还没有一个人上门提亲,我没告诉过妹妹,我心里有多着急,昔日小姐妹都为人妻为人母了,只有我们,连上门提亲的人都没有。言儿是不想嫁了的,只愿终身守在爹娘的灵前尽孝,守护好爹娘留下的产业就满足了,可是妹妹不同,我多么希望妹妹能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有一个疼爱她的夫君,这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所不能给她的啊。” 莫言哭得悲切,到后来几乎是泣不成声,看得一旁的温儿也是泪如雨下,只有她,常年服侍在小姐身边的人,才知道小姐那些无人知道的苦楚呵! “言儿知道要坚强,想必爹娘也不愿意看到言儿被打垮,只是自从爹娘去世,半年后彭伯伯也突然病逝了,他的公子林华哥哥再也没有来过我们家,以前每个月初一十五还会送祭品来给爹娘,自从彭伯伯去世也就没有了。爹娘想必也知道妹妹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林华哥哥属意了吧,现在他却一点意思也没有,我连个托付妹妹的人都没有啊。” 温儿看到莫语拿了经文从山脚走来,便轻轻地说:“大小姐,快起来吧,二小姐就要来了。” 温儿与姐妹二人情同姐妹,自然之道莫言这些话不能与人说,更不想让二小姐知道,因为她知道,二小姐心中一样的苦。 莫言便收住了话,与妹妹把经文烧过,祭拜完爹娘就回去了。 回到莫府,已是下午,姐妹二人刚用完午膳,便有下人来回话说王府的小姐来了,姐妹二人便说“我们去祭拜爹娘累了,况且今天是爹娘的忌日,不便待客,请王小姐改日再来吧。” 下人去回,一会儿之后又来回话“王小姐说她带了一些祭品来给老爷太太,聊表心意,她只也来祭拜老爷太太就走,不会耽搁太久。” 姐妹俩只好请她进来。 话说这个王小姐不是别人,正是苏州首富王仁的女儿,王仁有一儿一女,这女儿小时候因为王家与莫家不对付,所以并没有往来,是莫老爷夫妇去世后,王小姐便常常来店里光顾了,有时候还会故意跟姐妹儿人套近乎,姐妹二人虽心里不喜欢,但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就只好应酬着。 只见这王小姐带着几个丫鬟仆妇浩浩荡荡就进来了,身上穿得花枝招展,满脸得意的笑容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哪里有来祭拜的样子,只是莫言莫语虽看不惯她的样子,也不好对她怎么样。 那王小姐到了跟前才换上假惺惺的悲伤表情说“妹妹们不要太伤心,世伯他们一去三年,可不想看到妹妹们孤苦无依,你们只管悲伤,他们在天上都不得安心啊。” 说罢装腔作势的拿出手帕搽泪,命丫鬟们把带来的祭品摆上“侄女今日带了一些祭品来孝敬世伯,愿世伯在天上保佑我这两个可怜的妹妹,她们吃尽了苦,只希望她们今后能否极泰来,我就是折寿都愿意的。” 姐妹俩见她说得悲切,连忙过去扶她,哪知她接下来站起来就说“论理我一个大姑娘家的,彭家既然聘了我,我就该在家准备着嫁妆,不该来祭拜,只是姐妹们素日对我的好,我都记得的,少不得要来的,也禀告世伯一声,彭林华公子聘了我,明日就要下聘礼了,年下拜堂了,我们以后怕是不能来祭拜世伯了,还忘世伯见谅。” 说罢对莫言姐妹俩说“我也不打扰了,妹妹们节哀吧,我这就回去了,置办嫁妆还有很多琐碎的事情呢,今后等到妹妹们出嫁就知道了的。”说罢转身就走了,谁都没有看到,她转身的一刹那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姐妹俩呆在原地,甚至忘记了要送王小姐。半晌,莫语泪如雨下,扑到姐姐怀里,抽噎着说“姐姐,她说的是真的吗?是他要聘了吗?”便再不能言。 一旁的温儿暖儿听到王小姐的话也早已惊呆,这时候见到二小姐哭得这个样,一个在旁安慰,伺候着,一个早已悄悄的走出去打发小厮去打听消息是否准确。 第五章 青梅竹马2 不出一刻钟,出去吩咐人打听消息的温儿悄悄的走进来,看到二小姐还在大小姐怀中哭泣,已经哭脱了力,只有眼泪静静地流着下来,不停地抽噎着。 大小姐看到温儿进来,忙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温儿说不出这个残忍的事实,只好点了点头。 莫言是多么希望这只是个谣言啊,可是温儿那下点头,彻底粉碎了她的心,眼泪哗的一下就下来了,却没有出任何声音,手上依旧轻拍着处在伤心和崩溃边缘的妹妹。 莫语从午后一直哭到晚上,连晚饭也不曾吃,哭到最后累极了睡过去,莫言一直陪着她,安慰着她,不停地掉眼泪,为苦命的妹妹,也为自己。 老人们不是说人生在世总是要经历一些磨难吗?莫言以为,她们姐妹俩经历了家破人亡,已经把今世要吃的苦全部尝过,没想到老天爷依旧没有放过她们,将她们心中最后一点点对生活的渴望也打破。 从此以后还有什么能作为信念支撑她们走下去呢?老天何其残忍,要将姐妹二人逼上绝路! 这彭府是莫府的世交,彭世伯是爹爹年轻时中了进士当官时在京里结交下的莫逆之交,后来爹爹受不了官场仕途的险恶,告病还乡,从此经商再也不问政事。没想到几年后彭伯伯也蒙圣恩升了官调到了苏州,虽父亲已是平民,且为商贾,社会地位并不高,但彭伯伯没有嫌弃过半分,依旧如以前一样时常来家里做客,当彭伯伯在书房与父亲商谈时,他的儿子彭林华哥哥就会与姐妹二人玩耍,那是姐妹二人最快乐的时光。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华哥哥为什么会突然要娶王家小姐呢? 莫言依旧记得初见华哥哥时的模样,五六岁的小男娃长得那样好看,唇红齿白,粉嫩可爱但是眉宇之间又有掩不住的英气,温文尔雅有礼貌的样子实在不似小孩,在父亲面前略有些奶声奶气地背诗说话却丝毫不露怯。 父亲和彭叔叔有话要说,就让姐妹俩带着华哥哥去花园玩。这个时候的华哥哥又是那样可爱,为她们摘花戴,带着她们两个放风筝,带着她们玩从来都没有过不耐心,也没有觉得她们是女娃麻烦。 那些快乐用无数的日子堆积起来,慢慢的长大了,依旧没有改变。依旧一起玩,依旧像自己的亲哥哥一样照顾着两姐妹。 会担心的叮嘱她们不要去池塘边玩,会安慰常常不小心摔倒在地的她们,会背起玩累了耍赖不想走路的她们,甚至玩累了,会睡在同一张床上,等着彭叔叔和爹爹说完话才带他回家。 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吗?他是否知道自己和妹妹一样的心,虽然父亲母亲不在了,虽然自己要抛却作为未婚女子的娇羞出去扛下家庭的重负,但是内心,却依然有着少女粉红色的迤逦梦想,盼望着能与他为妻,“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是多么美好,在经历了那么多痛苦的岁月之后,只想着岁月静好,与君长相依。 可是,华哥哥是自己爱的人,妹妹也是自己爱的人,二者之间,莫言心里早有取舍。旧日里华哥哥对于妹妹也是十分关爱的,那份异乎寻常的关心和爱护大家都看在眼里,都希望二人能接连理,郎情妾意成就一段佳话。 于是,渐渐的华哥哥来的时候她不似先前那样热情了,慢慢的疏远着他,留多一点空间给他和妹妹。 刚开始的时候彭林华还以为是自己哪里不小心,得罪了这个温柔娴静的妹妹,于是内心十分惊恐,怎奈无论他如何道歉作揖,这个素日和蔼亲近的妹妹都只是淡淡的说“小时候是不懂事,如今一年大二年小的,不便再厮混再一起,还请公子自便吧。” 彭林华无法,更有活泼的妹妹莫语在旁说姐姐并没有生气,天真的她总是对于姐姐的话没有丝毫怀疑。所以才相信了莫言是有了少女的心事,所以才不与自己亲近的,慢慢的也就淡了。再来莫府做客时,都是妹妹莫语陪着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似乎也爱上了这个美丽又活泼的姑娘,原先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如今看她出落得越来越美丽,自己的心也在不知不觉中陷了进去。 莫言看到他二人郎情妾意,自己最爱的两个人能幸福,自己也就幸福了。可是,为什么突然世界都变了呢? 莫言正发着呆想着以前,哭累了睡在床上的莫语却突然大叫一声“华哥哥,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呢?”然后抱着被子痛哭起来。 莫言见状立刻抱紧她可怜的妹妹,她知道,这一刻她可怜的妹妹最需要的就是温暖,是有人陪伴在身边,太多的伤痛使得这个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失去了她的笑声,此刻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滴下,却深深的烙在了莫言的心里,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妹妹,不再让妹妹再受到一丁点的伤害,要让妹妹像以前一样每天都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这一夜,莫言觉得自己的心还未年轻就已老去。人生何其残忍。 她深深的知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或许她命里没有,但是,她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和老天爷抗争,为妹妹争取到最大的幸福。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待嫁妙龄少女作出这样的决定需要多大的勇气我们不得而知,可是,她必定将会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因为,命运总是很爱开玩笑,很爱作弄人,它常常给人希望,但是也很擅长打破人们对生活的信心,明天将会怎么样,谁也不知道。 这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隐藏了多少的玄机,没有人能说得清道得明。 窗外的风雨愈发大了,打在窗户上呜呜咽咽。 这一夜,姐妹二人相拥无眠。 第六章 人面不知何处去 莫语因为哭累了,不知什么时候已沉沉地睡去,而莫言却一夜无眠,她的心里有太多的伤心,也有太多的疑问了。 突然下聘?聘的还是城中有名的专横跋扈的大小姐?那个与天真可爱的妹妹全然不同的大小姐?那么素日与华哥哥家里没什么交集的王家? 不,她不相信,那不是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华哥哥,他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且是在这样仓促的情况下。 莫言悄悄的起身,她决定要把这件事情弄个清楚,虽然知道自己与华哥哥已没有可能,但是她希望妹妹幸福,或许只是个误会?还是华哥哥有什么苦衷呢? 为了妹妹,也为了自己内心那份深藏的还没萌芽就被她自己扼杀的爱情。 她即刻修书一封,叫小厮送与华哥哥。虽然这不合礼数,但是这个时候她顾不得那么多了,爹娘去世的这三年中,无数的难关都是他帮解决的,对于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从男孩变成玉树凌风的男人的人,她早已把他当做自家人了,自从看到妹妹身上佩戴着他从小戴着的玉,那块祖传的玉,她心里就默默地把他当做自己的妹夫了。 打发小厮把信送出去后,莫言便吃了早餐,虽然食不知味,但是她知道,她不能倒下,如果她也倒下了,那么妹妹还能指望着谁呢?她现在必须掩藏好内心的伤痛。 妹妹还没有醒,草草吃过早餐莫言便坐在花厅等待送信的小厮来回话,她想象着华哥哥像往常一样走进来,带着她梦里常见到的笑容,温柔的叫着“言妹妹。”然后说其实一切只是一个误会。 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时不时向大门张望的眼神和头上比往常任何时候都颤动得厉害的银步摇出卖了她的心。 时间像是停滞了一般,半个时辰竟像百年一样,就在莫言被从未有过的焦急和胡思乱想淹没的时候,小厮终于回来了。 看到小厮回来,她忙站起来,也不让那小厮行礼,直接就问“见到华哥哥了吗?他怎么说?是不是王小姐在撒谎?” 那小厮也是常年在莫府的,自然对于彭林华与小姐情投意合的事情十分清楚,面对从小宽待下人的善良的小姐,这个时候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只好低着头一言不发。 莫言抢上前两步,用急促的语气说“到底怎么样,你倒是说话啊!” 一旁伺候的温儿从未见过小姐这个样子,小姐从来都是端庄贤淑的,何时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候?她忙上去扶自家小姐坐下,让她不要着急。 那小厮见这个样子,也知道是必须说的,于是只好低声回答“见到彭少爷了,彭少爷说正在忙着准备给王家的聘礼,所以不得闲看小姐的信,让小的把信原封不动的带回来。他还说,小姐们云英未嫁,还是不要与他来往的好,免得坏了小姐们闺阁的名声。” 莫言听到他连信都没有看,还说了这些不咸不淡的话,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她不相信,那个把她当做自己亲妹妹的人,那个与妹妹情投意合的人竟是这样的无情! “备车,我要亲自去问问他,难道就这样了吗?这样不是要了我们家这位的命了么!王小姐就有那么好?!” 温儿见自家小姐已然失去了往日的恬静温婉,现在又要亲自去他府上,简直吓了一大跳,这还得了,一个小姐这样,名声肯定坏了的,以后还有谁家敢娶,而且,这样做不是明着得罪了王家么? “温儿,你不要劝我,我是去定了的,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这简直是要了妹妹的命啊!” 被温儿劝过了之后,莫言脸上反倒平静了下来,她依旧还是那样淡淡的,似与平日一样,但是,谁又知道她内心的翻江倒海。他和妹妹才是天造地设郎才女貌的啊,不然妹妹的痴情算什么?自己的牺牲又算什么? 来到彭府,他坐在花厅里,还是那样的明眸皓齿气宇轩昂,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这就是自己想爱又不能爱的那个人呵,这就是曾经把家传的玉佩送给小妹说要白头偕老的那个人呵,为什么此刻是那么陌生的感觉? “我知道莫小姐来是为了什么,只是,那时候是我年轻不懂事,自从家父去世,我接管了家里的各色事务,越发觉得吃力,王小姐家世显赫,对我又有意,况且王小姐是有名的能干,想必今后能助我飞黄腾达的,还望莫小姐能见谅。” 他竟然唤自己莫小姐?! 莫言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人,他是知道的,他知道这样做给妹妹带来的将会是毁灭,但是他依旧那样做了,娶了曾经与自己家有嫌隙的王家小姐。华哥哥,你作为簪缨之家名门望族,自己又是饱读诗书将来前途无量的人,何至于对一个名声并不好的商贾之家的小姐这样低眉顺眼? 眼前的这个人,依旧是常常入梦来的那副容颜,但是,却又是这样的陌生。他就坐在自己面前,为何却觉得两人之间似是隔着天涯海角,那样近,又那样远··· 莫言依旧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还能怎么样去面对这个男人,他那样的从容,似乎从来没有和她们有过那样快乐的时光,似乎从来没有属意过妹妹。 “莫小姐以后可以不用常常过来瞧我,我有王小姐照顾,想必是好的,莫小姐常来,可不是坏了闺阁清誉么?” 他竟然跟自己说“闺阁清誉”!那个青梅竹马的人! 莫言无言以对,转过身来便走,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此刻她的脸上很平静,心如死水。 她没有看到,在她身后,彭林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眼中写着无尽的落寞··· 回到家中,妹妹已经醒来,也知道她去找他了。她甚至不忍看妹妹期冀的表情,是的,一切都乱了。 醒来的莫语已经从姐姐的表情中读到了答案,她默默地拿起床头那块他送的玉,用力地摔在了地方,玉碎了,情断了,从前的点点滴滴也烟消云散了,那些他说过的话,那些他给过的关心,那些在一起的温暖,那些幸福的笑声,都随着一声清脆的玉碎声,成为遥远的梦,远得仿佛上辈子的事情。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她还有姐姐不是吗?生活还是要过下去不是吗? 第七章 初遇他 翌日是初一,按照习惯是要去来山寺看望修行的叔叔,自叔叔上山以来,她们每个月初一都会去,但是叔叔从来没有见她们,只是让其他和尚转告说尘缘已断,只想静心修行,要她们姐妹俩勿念。虽然如此,姐妹二人还是每个月初一必去,日子过得越久,经历的苦难越多,就愈发地觉得亲人的可贵,叔叔毕竟是她们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莫语竟然起了个大早,但起来了也只是淡淡的不说话,暖儿赶紧过来服侍她梳洗衣妆,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说错了话惹得二小姐又伤心。莫言看见了,轻叹了一口气,过来默默地接过暖儿手中正在梳的秀发,给妹妹挽了精致的发髻。 莫语静静地看着姐姐手指翻飞,熟练的替自己妆扮着,黄铜镜里映衬着自己的脸,她知道自己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但是确是那样的脸色却是那样苍白,也是,这样的美丽还有谁来欣赏呢? 满头青丝乌润亮泽,但见妹妹风鬟雾鬓美不胜收,只是那气色差得吓人,于是拿起胭脂给妹妹妆点起来,经过莫言的巧手,妹妹终于气色看起来好一点了。 “姐姐,我今天要去看叔叔,也要去庙里问问菩萨,到底是怎么样的人,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唐和尚取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方能修成正果,我不过是想要岁月静好的生活着,为何就这样的难?难道我的命里就没有好的了么?” “妹妹,你听姐姐的,过去的不能再回头,如今知道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只能怪自己旧日里所托非良人,往后总会有好日子等着咱们的,父亲母亲在天上保佑着咱们呢。” 用过早饭便去了来山寺,这次她们一到便有小和尚等在山门外了,只说叔叔在后山等她们。叔叔是知道她们必来的,每次都不肯相见,今天却为何特意等她们来呢?而且还是在后山人烟稀少的地方。 怀着满腹的狐疑,姐妹二人径直来到后山,果然见叔叔立在树下等她们。叔叔瘦了,但是精神却好了很多,姐妹俩看了也就放心了,忙上前见过叔叔。 莫如江看到二人前来,只是摆了个竖掌,念了一句圣号,并不上来与姐妹二人厮见。 顿了一下,他对姐妹二人说到“本来佛门清净,不该再理红尘中事,只是有一句话要叮嘱你们,从今以后,你们须小心保全自己,处处小心注意,没事不要出门,就算一定要出门也要处处小心谨慎。关于你们父亲母亲的死,也不可再追究,死者已矣,不要为了死者再祸及在世的人。” 姐妹二人十分吃惊,不知道叔叔为什么会突然说这样的话,这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要问为什么,你们只照办就好,从今连这里也可以不用来了,佛门清净之地,不宜打扰,何况此处离城里甚远,来回奔波也是不必了的。” 说罢又念了句圣号,转身便走了。 姐妹二人知道不能挽留,所以也并没有强求,知道有个亲人在这里,知道他还好好的,心里也有个念想有个依靠。 只是叔叔说这话到底是为什么呢?二人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来到庙里拜了菩萨奉了香油钱便下山去了。 回来的路上,山路崎岖,姐妹二人同温儿暖儿一辆马车,其余的嬷嬷仆妇坐一辆稍小的马车跟在后面,还有一些跟着出门的小厮等在后面跟着。 马车摇摇晃晃的颠得难受,这条路竟是比往日颠簸了许多,甚至比来时要难走,几个人坐在马车里已被颠地快要坐不住,忙问车夫这是怎么了? 车夫小心翼翼地赶车,刚想要回话,怎料马儿突然受惊发狂了起来。马儿拖着马车往前面乱窜,把车夫都甩下了车,撞在地上晕了过去,后面的佣人小厮们见情况不好,赶紧跑上来想拉住马,可是人又哪里能又追得上发狂的马儿。 马车以飞快的速度奔驰而去,车里的四个人都被颠得七荤八素的,也知道马儿发了狂,只是都吓得不行,四个人尽量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着。 怎知道马车经过一个转弯,竟径直向悬崖冲过去,眼看就要冲向那万丈深渊万劫不复了,突然一个人驾马追过去,在千钧一发的瞬间拉住了马儿,慢慢地拉着马儿退回安全的地方。 这个时候佣人小厮们已经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看到这样的情景也都吓出了一身冷汗,要是再晚一点点,马车就要冲下悬崖了,那可就是粉身碎骨了啊! 那个在关键时刻救了她们的人没有说话,把马笼头交到下人手中,转身牵起自己的马就要走。 这时候莫言莫语在温儿暖儿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衣衫也乱了,头发也散了,脸上还带着惊吓过度的泪痕。 下车后一眼便看到了救她们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公子,只见他长衫似雪,乌黑的流云发垂在双肩,用白色发簪扎着,再一看这人的脸庞,皮肤竟也白皙似雪,清秀的面孔在太阳的照耀下显出完美的侧脸,一身的书生气质,此刻一双修长洁净的双手抓着马笼头,与他身边的高头大马十分不相称。 此刻他正回转过身来,淡然的眸光一直直视着姐妹二人,似乎是在询问,又似乎透过姐妹二人看向远方。 当发现她们衣衫不整时,又马上将视线转向一旁。 二人向恩公福了身,便说“承蒙恩公相救,不然我们必然此刻已经遭难,还请恩公留下姓名,他日好登门道谢。” “登门道谢是不必了,今日路过无意看到所以才出手相助,实乃小事一桩,小姐不必挂怀,还请小姐们自便吧。”说完他竟然转身上马,策马而去,只留下莫家一行人愣在原地。 命人将晕倒的车夫抬上后面佣人们乘坐的车,挑选了其他办事小心谨慎的会驾车的小厮重新驾车,一行人又开始缓缓向城里移动。 回来的路上,她们渐渐平静了下来,便问赶车的小厮为什么马儿会突然发狂,小厮回说路上突然出现了很多尖锐的大石头,想是满是石头的路上还有些什么东西,使马儿收到了惊吓,这匹一贯性子温顺的马儿才会发了狂的。 她们来时路上还是好好的,也并没有这些石头,这些大石头好生奇怪,竟像是有人特意放上去的一样。 众人无不纳罕,却又不知为何会出这样的事故。 姐妹俩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命人将路上的大石头清理干净,以免祸及后来的人也遭殃。 第八章 来者何人 回到家后,过度的惊吓使得家里上上下下都乱了套,嬷嬷仆妇等都纷纷来请安,姐妹二人沐浴完用过饭才渐渐缓了过来,想着事有蹊跷,似乎一切都来得太巧,叔叔刚警告自己要注意安全便出了事,而且还是去的路上都平安无事,单回来的路上就突然出事了,那可是条平常很冷清的山路啊,怎么看都像是冲着她们来的。 莫言的脑子里纷纷乱乱的没有头绪,想着是生意上得罪了人?但是这又好像不太可能,从父亲在世时到现在她们掌家,一贯是和气生财的,从来没有跟谁有过争执,当然,主动上门找麻烦的王家不算,况且平日里除了去照看生意也不大出门。 难道是王家的?应该也不是,王家虽然以前爱找麻烦,但是都是到店里去闹,并没有做这样伤人性命的事情,自从父亲去世,王家也安分了许多;何况王家只是做生意的,哪里来那么大的胆子做这样的事情? 难道是平日里说话不防头,说错了话惹人恨?也不太可能,莫府的家教历来是严的,虽然姐妹二人要照看生意,要管家里上上下下的事情,但是从来也没有对谁说过重话,对家里的下人们一贯是宽厚的,就算他们做错了事情,也就是说几句让他们改了也就罢了,对外头人那更加是知礼守矩的。 到底是什么人要加害于她们?或者是她想太多? 莫言拿着茶边喝边想着,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想得出神了,连手里的茶什么时候凉了都不知道。 温儿走进房来,看到小姐拿着杯凉了的茶坐在那里发呆,就拿了件披风给她披上。 “如今天气越发冷了,晚上更是冻得人难受,小姐也别干坐在这了,早点安寝吧,今天受了惊,想必这会儿是累坏了。” “是了,这都几更了,这就去睡吧,明儿还有很多事情要料理呢。” 于是温儿服侍姐妹二人睡下,一夜无话。 次日刚醒来,莫语看到还在梦中的妹妹,一头青丝披散在枕上,正安静地睡着,面色略显憔悴,这时候不知是睡得不舒适还是在做着什么样的梦,秀眉微微颦着,长长的睫毛像一只蝴蝶落下一样,在眼睑处留下淡淡的阴影。 她忍不住伸手去抚摸一下妹妹的头,谁知莫语竟突然醒来,秀眸惺忪的看着她,她微微一笑,说“是我吵醒你了么?” “没有,我早就醒了,一夜睡得不甚安稳。正是想跟姐姐商量件事,我近日睡眠不甚安稳,恐扰了姐姐,从今夜起我还是搬回房去睡吧,姐姐看行吗?” 姐妹俩其实是有各自的房间的,只是从小亲密无间,一时一刻也离不开,所以从小都是宿在姐姐的房里,自己的房倒像个摆设。 是妹妹大了,有了自己的心事了啊。莫言在心里想,虽然也舍不得,但是妹妹终究是要长大的,也就只好由她去。 “好的,一会我让下人们把你的房间打扫一下。”莫言点点头表示答应,随即给了妹妹一个微笑。 二人起床梳洗用膳毕,莫语便出了门,说是去店里看看,最近都不常常去店里看,不知伙计们有没有卖力做事。 送妹妹出门,叮嘱她路上小心,莫言便转身回到花厅,早有要回事的下人在等着了,这也是她每日的习惯。 “温儿,你一会亲自带几个人去把二小姐的房间打扫打扫,许久没人住了,须得仔细打扫。东西必然也是短了这少了那的,你看着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就来回我。” “是,大小姐。”温儿垂头答应着。 “彭林华公子的帖子送来了没?来了就拟了礼单一齐送到书房去,就按其他家公子的规格送,不必再另外添其他的东西。” 说完,早有一名管家的娘子上来福了福声,应承了下来。 “李明回来了没有?回来了叫他来书房见我。” “已经回来了,在外面候着呢。” “没事就散了吧,有什么事就来书房回我,把铺子里的账册也一起送到书房去。”说完莫言转身便出了花厅。 曾经的大小姐,经过了多少磨砺才有了今天自如地掌管家事,经过了那负心人的打击,如今愈发干练,曾经是父亲母亲捧在心头的掌上明珠,今日却要面对琐碎而现实的生活。 莫言来到书房,看到李明已经候在书房外了,她走进书房在梨木桌前坐下,温儿便马上送上热茶来,拿起轻轻地抿了一口,才慢慢地开口问到“昨晚让你去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小姐,小的昨晚奉小姐之命连夜去打听马儿受惊之事,但郊外人烟稀少,并没有人看到那些大石头是谁放在那儿的,但是的确原是没有的,应该是有人故意放的。” 莫言没有说话,李明顿了顿又继续说:“小的又继续打听,竟意外听说昨天救了小姐的那位公子也是从来山寺下来的,是打咱们下山就一直跟在咱们后面了,只是山路崎岖,咱们只顾着低头赶路,所以没注意到。” 莫言沉吟一声,说“我知道了,你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这件事不可对外人乱说,应该只是个意外。” 李明打了个千秋,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以妹妹的性格,应该会以为只是个意外吧,但莫言最是心细的人,她直觉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但是,她不想告诉妹妹,以免她增添烦恼。 实在想不出个头绪,莫言只好把注意力转回到账册上去,年关快到了,生意愈发地忙了,各家的迎来送往人情世故也多了起来。 正专心的看着,忽然听到窗外嘁嘁嚓嚓像是有人在说悄悄话,莫言便问那是谁在窗外呢。 温儿出去看了看,一会便来回,说是负责洒扫的小丫头和一个小厮在说话呢,他们不知道小姐在里面,无心扰到了小姐。 莫言随口问他们在说什么呢,说得那么热闹。 温儿便回:“说是救咱们的那个恩公,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好像是小姐那日差他送信给彭公子,在他府里见到的,送信去的时候正和彭公子说话呢,小丫头便说他在说谎,那人可不像是咱们这边的口音,听着倒像是京城里来的一样,看那气度不凡的样子,也不像是和彭公子这等无情的小人结交的。” 又是他? 莫言心里又是一惊,怎么会又是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让他们不要四处吵嚷,嘁嘁嚓嚓的私下传递消息说三道四,别人好不好可不关他们的事,让我发现再有只顾着碎嘴连自己分内的事情都没做好,可就要重重地惩罚了。” 温儿应下了,少不得私下里把丫头们都叫来说了一顿。 冬天的风肆虐着,夹杂着想要摧毁一切的气势,明明是捧着手炉披着厚厚的大氅,为何还是感觉这样的寒冷。 是否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第九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就快到他的婚期了,不愿去想这件事,但为何心情如此低落?妹妹最近表面上似乎是想通了,还是心死了,不再提起他,也没有再在自己面前显露出点滴的伤心,但是她知道,妹妹最近心里很不好过,只是自己也不知从何劝起,哀莫大于心死,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一点点反应都没有?虽如刺在喉,但个中的滋味,也只是甘苦自知罢了。 只是深深的埋在心里。 想着妹妹最近前所未有的疏远着自己,其实也不是针对自己,妹妹只是想独自抚平内心的伤痛吧。 既然他不再爱自己,总也要自爱一点吧,不能叫别人看了笑话去。 她不要自己劝,只要一说起这件事她马上岔开话头,装出一副无所知无所谓的样子,似乎是一夜长大了似的,只是,这长大的代价太大了··· 夜静极了,莫言坐在窗台下,北风呼啦啦的吹打着窗台,她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丝毫都没感觉到冷。 小时候,每到冬夜,姐妹二人就会到父亲母亲的房里去,炭炉烤得整个房间暖烘烘的,父亲坐着看书,母亲静静地坐在旁边做针线活,丫鬟打起厚厚的门帘二人便夹着寒冷跑进房去,躲在父亲母亲的怀里要父母给自己暖手。 那时候单纯的幸福时光哪里去了?欢声笑语似乎在这个家里销声匿迹了一般。 温儿端着热热的茶进来,就看到自家小姐在窗前的椅子上坐着,穿得那样少。 “小姐,你怎么坐在这风口里呢,被风扑着着了凉可不是闹着玩的。小姐近来越来越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二小姐心里不好受,小姐再不保养保养自己,要是连您也病倒了,还有谁能劝她呢?” 小姐素日不爱一大群丫鬟妈妈们跟着,所以平日里都是自己和两个嬷嬷跟着服侍的,这样的冷天,小姐又说嬷嬷们年纪大了,不必跟着她受冻,让她们早早的歇着。只留下自己一个人服侍,谁知刚出去端了杯茶来,就看到小姐又坐在那里发呆。 “二小姐已经安置了,小姐也早点睡吧,如今夜里冷,还是在被窝里渥着的好,冻出病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里刚要伺候小姐更衣安寝,外面便有小丫头来回话,温儿连忙去问这大晚上的到底什么事不能等明天再说。 一会儿,温儿进来,脸色稍显惊慌的说“说是彭少爷来了。” 莫言没有料到这样的夜里他会来,他把妹妹害成这样子难道还不够么? “就说夜深了,我跟二小姐都睡下了,请回吧,他的好日子咱们家的礼必是到的。” 温儿想了一下,说“还是我去说吧。” 看莫言不置可否,温儿转身出去唤了个小丫头来服侍,自己便往前面去了。 莫言在这里且不更衣,等着温儿来回话。但见温儿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小姐还是去看看吧,彭少爷说事情紧急,今夜必是要见小姐的,而且彭少爷还带了个受伤的人来” “受伤的人?看清是谁了么?” “那人穿着斗篷戴着帽子,看不清是谁,看样子伤得不轻,彭少爷很担心的样子。” 莫言听说,转身便出了房间,往偏厅去了,刚走到偏厅门口,她顿了一顿,说,请二小姐马上起身到偏厅来,不要说是彭少爷来了,只说我找她有要紧的事,请她立即来。 小丫头答应着一路小跑着去了。 转过一道雕花门,绕过一个摆着些古玩字画的梨木隔子,看到彭林华正在厅里来回踱步,十分着急不安的样子。 莫言深吸一口气,走进去说:“不知彭大少爷深夜光临有何指教?彭少爷马上就要做新郎官了,这大晚上的来,恐怕不妥吧,咱们可是好人家的女儿,您这一来,不怕毁了咱们的闺阁清誉么?不怕您那未过门的王大小姐知道了生气么?” 彭林华见莫言进来,又说了这一番不冷不热的话,却也不生气,上来就给她做了个揖“深夜来打扰妹妹实在是不该,只是事关重大,且紧急,我也是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所以才来求妹妹的。” “小女子实在是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帮得上您这个春风得意准新郎官的忙,王小姐家里家大业大,才是真正能帮得上忙的呢。彭少爷请回吧。” 说完冷冷地看着他,眼里有多少的恨。他害妹妹的还不够么?如今还要来招惹。树欲静而风不止,一定是要这样不放过她们姐妹俩了么? 就在这时候,莫语进来了,先是看到椅子上坐着一位男子,穿着黑色斗篷戴着帽子,看不清长什么样,好像是受了很重的伤,血已经湿透斗篷,使得黑色的斗篷显得颜色更深了,此刻他不知是因为是失血过多还是怎么样,似乎已经晕过去了。旁边一个带着刀的男人正冷着脸扶着他,使他能在椅子上坐稳而不会滑下。 转头看向厅中央,一眼看见彭林华,就突然定在了原地,定定地看着他。 彭林华看着刚刚夹着风雪跑进来的女子,她瘦了,是那样的憔悴,这段日子她必是不好过的,是自己害了她啊,饶是这样,她听到自己来了,还是忙忙地赶来了,连身上的衣服都是那样的单薄,不知道穿那样少要是病了可怎么办。 手自然而然地就想解下自己的大氅给她披上,但是动作做到一半就停住了。现在还不是时候啊,就算是心里有多痛,也要忍住,千万不能前功尽弃。 莫言看着莫语不说话,是他来了,怎么样做都是她的决定,那是她一辈子的事,自己不能替她做决定。 莫语看着这个昔日心爱的人,自己曾经以为会与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人,自从他传出要结婚的消息就不曾见过他,他憔悴了许多,身上并没有将要做新郎官的神彩,也失去了他往日的老成稳重,反倒是少有的焦急。 “语儿妹妹,我知道你心里有多少的委屈,也知道你现在必是恨透我了,可是这件事我只能求你们帮忙,你们是我最相信的人。” 莫语只是那样看着他,不置可否。 彭林华显然很着急,也很担心,快速的走上前一步拉着莫语的手就说:“语儿妹妹,你帮帮我吧,他是很重要的人,我家里人多嘴杂,他受了伤我不能把他带回家,被人看到了他会很危险,我只好把他托付给你,求你就帮我这个忙,就算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吧!” 莫语迅速地抽回自己的手,低下头沉默了一阵,转头对侍女暖儿说“叫人马上去请大夫来,越快越好,不许惊动其他人,另外找人来,把伤者送到西客房去。” 暖儿连忙出去吩咐了,看伤者自己不能走,片刻带人端了一张躺椅来,把他送到了西客房。旁边的带刀男子看到受伤男子被送走,便也跟着出去,临出门时,回头看了彭林华一眼,彭林华微微地朝他点了点头,男子看到他点头,一言不发地转头跟着出去了。 “如此便劳妹妹费心了,只因家里忙乱,而且他身份特殊,受了伤也不能张扬出去,所以才叨扰妹妹的,夜也深了,我不能出来太久,明日我再来吧。” 莫语听到他说“不能出来太久”的话,所有的委屈化成一股怨气,他见了自己,没有一句解释,这就要走了么?那自己算什么?妻子还没过门就管得这么个样了吗? “并不是看什么素日的情分,本就没有什么情分可言,不过是做不到见死不救罢了。还请彭公子回去之后把那件东西或毁或送还,就是天大的感谢了。” 莫语冷冷地说完这些便快步走出花厅,看都不曾看再彭林华一眼,只留下莫言和彭林华二人定在原地。 “那么彭公子就请回吧。” 彭林华似乎还想说什么,想了想,又不知怎么说出口,只好先告辞了。 第十章 却道无情似有情 莫言也直往西厢房去了,进得门去,还未开口说话,只听得说“大夫来了”。于是只好同妹妹先出来,一起到花厅里等消息。 坐了下来,莫言想了想,还是说了:“他那样负你,你又何必要帮他?” 莫语原本低着头,听到姐姐这样说,突然抬起头含泪说:“姐姐,我何尝不想自己无情无知无觉,再不为这些事情去烦恼,只是,我这样帮他,并不是为他,我是为了自己的心啊!” 说完便低头垂泪,莫言看了也是一阵心酸,默默地过来抱住自己这个可怜的妹妹,帮她拭去眼泪,给了她最温暖的怀抱。 是啊,感情岂能说忘就忘,那是件让人无所适从的事情,虽自己眼里看到了,可心思却不是自己能完全控制的,所以只好逆来顺受地忍受它的折磨。 就这样相互依偎着过了半个时辰,已经过了深夜,大夫才来回话:“病人受了很严重的伤,在下已经为他上了药,血已经止住了,但是病人失血过多恐怕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药方已经开好了,记得按时给他服药和给伤口换药,不出半个月便可下床了,只是要痊愈的话,恐怕还要费些时日。” 于是姐妹二人道了谢,吩咐人重重地谢了大夫,好生送回去。 来到西厢房,只见那个带刀的男子站在床边,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床上平躺着的病人。看见她们进来,忙抢上前几步,单膝跪在二人面前,垂头做着揖说“谢谢二位小姐仗义相救,不然如若我们家公子出了什么事,那便是在下的失职了,在下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姐妹二人扶起他,说“公子不必多虑,只管让你们家公子在这里养病,我们答应过彭少爷要好好招呼的,一定尽力做到,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尽管说。” 听到人叫他“公子”,男子的脸几不可见地红了一下,长那么大,还没有女子亲手扶起他这样近距离的接触女性,也从来没有人叫他“公子”。 但他随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想着自己公子正重伤在床,自责再次涌上心头,要不是自己的失职,也不至于这样,如若公子有什么事,他必定也不会独活的。 莫言莫语走上前去,嘴里说着:“我们就是来看看病人怎么样了,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是待看清躺在床上的人的面容,都吃了一惊——“竟然是他!” 带刀男子听到她们低声惊呼,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们:“二位小姐认识我们家公子?” 想着这个奇怪的人三番两次出现,如今又是深夜重伤,彭林华还那样神神秘秘的,恐怕来者不善,莫言决定在弄清楚事情之前不要给自己惹麻烦,于是赶紧说:“只是面善而已,倒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不过大家公子我们可不是我们这些姑娘们可以随便见的,想是记错了。” 带刀男子听了这话,暗暗地松了口气。 莫言见此事果然有些蹊跷,但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弄清楚的,于是便说:“夜也深了,公子也早点休息吧,这里我会吩咐下人照顾着的,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下人,或者来告诉我们。” 男子做了个揖,道了谢,看着姐妹二人出了房间。 莫语是个急性子,走到外面,便开口问:“姐姐为什么不说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呢?” “这个人才救了我们,这会子又是受了重伤送过来,想必不是什么寻常人物,咱们不问,只管等他好了自己走,可也就不关咱们的事了,咱们是生意人家,碰不得这些血是什么的,只管老老实实过日子才是好的。” 莫语听了连忙称是,夜也深了,姐妹二人闹了大半夜也都乏了,于是各自回房安寝,不需赘言。 因为昨晚乏了,次日早晨起得较晚,温儿知道小姐今日必是不能早起听下人们回话了,便早早地打发她们散了,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有什么事明天再回。 莫言正睡得迷迷糊糊,感觉有人推门进来了,同温儿嘁嘁嚓嚓不知道说什么,那声音听上去倒像是暖儿。 暖儿这时候不在妹妹房里伺候着,来这里干什么? 于是叫她进来,暖儿进来了,回说是二小姐病了,正发热呢,要去请大夫。 莫言一听到妹妹病了,霎时间就清醒了,说:“你打发人去请大夫来,要最好的大夫,要快!” 看暖儿小跑着出去了,自己也马上叫温儿来服侍自己梳洗就过妹妹那边去。 不一一盏茶的工夫大夫就来了,诊了脉说是不打紧,是因为身体虚弱,近来想是没有好好保养,又着了风寒,吃几副药疏散疏散,好好进食并静静地躺两天就好了。 莫言看着妹妹病在床上虚弱无力的样子,心里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必是昨晚去叫的人没听自己的话,告诉她是他来了,所以那样连厚衣服都顾不上穿就急急地来了,才着了风寒的。 “姐姐不要生气,都怪我自己平日不保养,才着了点风寒。也不是什么大病,我刚好趁机在家玩不用去店里面呢!”说着拉着姐姐的衣袖摇晃着,一会又往坐在床边的姐姐身上拱。 莫言看到妹妹这样淘气撒娇,知道是她怕自己怪责于他,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处处为他着想,图的是什么呢?这样好的女子,他为什么就不知道珍惜。 只是自己的妹妹也忒傻了。 实在是拿自己这个痴心又善良的妹妹没有办法,莫言站起来说,我去叫他们准备你最爱的甜酒汤圆,保管吃了就好了,这时候再睡一觉一会子,好了再叫你起床。 看莫语老老实实闭上眼睛睡了,于是帮她掖了掖被子便出来了。 出得门口,被冷风吹得打了一个颤,想了想,一路往西厢房去了。虽然不想去招惹是非,也不想去管旁的事,但是既然答应了他要帮他好好地照顾,还是不可食言的。 病人的房间烧着炭炉,暖烘烘的,空气中有香薰的味道很好闻,但是还是夹着中药的味道。 进屋看到带刀男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似乎是一夜没有睡,胡子拉渣面容憔悴,但是神色依旧是那样淡然镇定。 看到她来了,男子起身向她做了一个揖,她也福身还了礼,走近一点看到床上的那个人还是那样闭着眼睛躺着,只是面色没有昨晚那样像纸一样白了。 “还没有醒来吗?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醒不来的,公子不如去用点早饭,梳洗休息一样,这里有下人们看着呢。” “谢谢小姐好意,但是必是要亲眼看到我家公子醒来的。”男子只回了她这句,便转头继续看着床上的病人,仿佛他下一秒就会醒来一般。只是静静地看着不说话,看得出这人平时应该也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莫言看他不说话,也不再理自己,料定再劝也是没有用的,于是出去叫人把洗脸水和早餐送进来,又搬来一张躺椅,虽然那带刀男子看上去孔武有力,但总是那样不睡觉,就是铁打的人也挺不住啊,可不要醒来一个又躺倒一个。 自己便往前面去用早餐了,折腾了这一早上,看看都快晌午了,于是一边吃早餐一边想,他昨晚说今天还要来看的,怎么这个时候还不来呢?要是来了,倒是可以向他问个明白,看他和救自己这个男的,还有带刀男子应该是熟识的。 正想着,慢慢地吃着早餐,便有下人来回话说彭少爷家的人来了,说要面见小姐。 于是叫他进来,一看,可不是普通的小厮,是他身边的心腹小厮锄药,当初自己和妹妹还笑说为什么要给他取个这么刁钻的名字呢,他说“日后你便可知,此时天机不可泄露也”,那摇头晃脑的样子惹得姐妹二人哈哈大笑。这锄药也是从小贴身跟着他的,怎么今天居然差来送信? 正想着,锄药进来行了礼说:“我们家公子说他自己不得来,吩咐小的来送口信,问小姐好,还问事情可还好?可不要有什么差池。” 虽然锄药说得很晦涩,但是莫言知道他指的是受伤男子的病情,也奇怪他为什么说话这样遮遮掩掩。料定问锄药想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的,于是便说;“你回去告诉你们家公子,一切都好,答应他的事情自然是会做到,咱们可是守信誉的,做生意如此,做人亦如此,比不得某些人。” 锄药听这话说得又酸又怪,但是虽然少爷同二位小姐从来没把自己当下人,自己也终究是下人,不好多问,只是按照主子的吩咐做事,看看莫言没有别的话要说,于是答应着去了。 第十一章 初秋将至花将谢 妹妹病倒了,莫言愈发地忙了,家里家外多少大大小小的事情要她管。好不容易忙到深夜,刚打算回房安寝,想起听下人们说那个带刀男子一直没有吃饭也没有睡觉,只是那样静静地守着昏迷的那个人。莫言有些担心,已经两天两夜了,这样下去可怎么行。虽然那个人睡或者不睡还是受伤那个人醒来不醒来都与自己无太大的关系,但内心的善良还是让她再次过去安慰。 带刀男子听了她的劝说,似乎有些动摇,或许知道自己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主子醒来看到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一定会被责备的。一直没有洗漱也没有进食,甚至主子受伤那天的血此刻还沾在自己的衣服上。可是,主子现在正昏迷不醒,留他一个人在这个不知是否妥当,他已经失职过一次了。这样他的内心备受煎熬,主子往日对自己的好使得自责几乎把他淹没。 莫言看见他似乎有所顾忌,便说:“公子如果还是不放心,那么我就替公子守在这里,如果公子信得过小女子,就去洗漱休息一下吧,不然这个醒了,别您又病倒了。” 带刀男子似乎还算信得过自己,道了谢便往外走,刚要走到门边又折转回头:“小姐是我们公子的救命恩人,以后可不要对小的客气,折煞了小的,小的叫熙祥,以后小姐有什么吩咐尽管开口,熙祥必当万死不辞。” 莫言点点头,熙祥便由小丫头带下去洗漱休息了。 莫言这才好好的端详躺在床上的那个人,乌黑的头发油光发亮,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他有着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虽然此刻静静地躺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但是身上依旧散发出来的气质好复杂,像是各种气质的混合,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又有着他自己独特的空灵与俊秀! 这样一个男子,怕是只需要一个眼神便可以虏获了多少少女的芳心吧? 莫言确不想招惹他,多么美好的样貌在自己眼里也不过如此,经历了那么多,莫言觉得无助极了,世界是那么大,自己是那样渺小,命运的车轮向前转动,而自己却无力扭转,只能默默承受。 她现在只想守着父亲留下的基业,为妹妹谋求到属于她的幸福。 近日来的各种繁杂事务让莫言疲惫,想着想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床沿就睡着了。 就在莫言睡过去的时候,允之却悠悠醒来。 慢慢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茜色的床幔。是了,在她们家,自己家中是做丝绸绢布生意的,自然能使用这样好的纱来做床幔。虽然这几日他都处于昏迷的状态,但是偶尔还是能听得到人说话,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在莫府中。 太久没动的受重伤的躯体有多少的痛叫嚣着,允之刚醒来就感受到了来自四肢百骸的痛。静待了许久,他才慢慢地感受得到自己的躯体,才慢慢找回能控制它们的感觉。 他缓缓地转头,看到的就是一张趴在床边的美丽睡颜。 允之有一瞬间的疑惑,这个是姐姐还是妹妹?待看到她身上穿着白底粉花褶裙,因为天气冷,外面还罩着白底绣红梅的袄子,他明白过来,这个是姐姐莫言。 虽然她们不认识自己,但是自己并不是第一次见她们,也在此之前就知道要区分容貌相同的姐妹二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看她们身上着的衣服——姐姐莫言常穿雪白的衣衫,而妹妹莫语则偏爱鹅黄。 此刻莫言正用手撑着下巴在床沿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使得头上的步摇也随之晃动,让人心也随之被吸引。 似乎是冷,又似乎是姿势不舒服,莫言睡得不是很沉,秀眉微微颦着,睫毛也像蝴蝶翅膀一样颤抖着。 感受到有目光在注视着自己,莫言突然惊醒过来,刚刚醒来,她有一瞬间的迷糊,但是立刻与从床上传出的打量自己的目光撞上。莫言发现这是一双乌黑的深邃的瞳孔,似乎能看穿一切。 她把目光投向了其他地方,嘴上确说着“公子总算醒来了,现在身体可有不适?” 允之想要回答她,也想要开口道谢,但是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太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喝水的嗓子干哑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这样看着莫言。 莫言见状转身到桌前倒了杯茶来,知道他刚受了伤自己动不了,于是伸手扶他起来慢慢把茶喝了。 虽然是男女授受不亲,但是莫言是答应了彭林华要帮照顾的,那熙祥似乎是他的护卫,为了他那样的不眠不休,她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最重要的是,莫言觉得自己也许会这样孤老一身,什么授受不亲在她那里已经无所谓了。照顾他喝完茶再次躺下,莫言于是吩咐丫头去告诉熙祥。他的主子醒来了,他可以放心了。 她不知道此刻她的举动令允之的心中有多少的波澜。她熟睡的样子是多么美丽,她迷糊的样子是多么可爱。 这个女子是这样的洁白无尘,似是天上下凡来的仙女,温柔的举动是允之长那么大以来从来没有得到过的。这样一个身世可怜的女子,父亲母亲又是为了那件事而死,她似乎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看来莫老在世的时候把她们姐妹俩保护得很好,现在自己在这里,不是害了她们吗? 那个人怕是已经发现了他此行的目的,至少是已经起了疑心,所以姐妹二人乘坐的马车才会突然出事,要不是刚好自己也去庙里找莫如山,刚好碰到她们出事于是出手相救,她们倘或有个不测,自己以后又怎么有脸面去见莫老,她们可是忠良之后啊。 熙祥听到主子醒来的消息,连忙赶了过来,看到的却是自家主子在出神地打量着莫家大小姐,而莫家大小姐只是不说话。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进来的不是时候。但是看到自家主子醒来,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因为自己的失职,他刚要上前请罪,允之就开口说话了:“谢谢小姐出手相救,使得在下能幸免于难,叨扰多时,给小姐带来诸多不便,在下会尽快离开的。” 接着转头向着熙祥:“你去告诉彭少爷,就说我醒了,只是身体还没康复,请他帮我另安排地方,不要再麻烦莫小姐了。” 熙祥没有马上答应,而是为难地看着莫言。 莫言虽然听他说谢谢自己,但是这样急急的要走却是奇怪。只是面对着病人,虽然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也是不忍心让他马上离开的,他伤得那样重,走来走去非得病情又严重了不可。 于是还是微笑着说:“公子不必多虑,只是尽管养病就好。我们是答应了彭少爷要帮他照顾公子的,他不日就要迎娶王小姐进门了,现在正是忙的时候,怕是照顾公子多有不便;况且公子是我们姐妹俩的救命恩人,公子如今有难,我们自当报答。” 说完立刻福了福身“小女子还有其他事情要处理,公子且养着吧,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小女子先行告退。”转身就出门去了。 出得门来,便吩咐人去告诉彭公子一声,就说受伤的那位公子已经醒来了,悄悄的去,不必惊动其他人。打发去的小厮刚想答应着去了,莫言又把他叫住,妹妹病了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呢?她沉吟了半天,想着还是说吧,他有麻烦还是第一个想到要来找莫府帮忙,说明心里还是记着以前的好的,妹妹是为了他才病了,应该是要告诉一声,也算是为了妹妹的幸福,自己能做的最后一点点争取。 她知道,如果是妹妹知道了,一定不让她说的。 小厮等了半天,听到她吩咐,答应着马上出去了。 莫言不知道,命运的车轮已缓缓滚动,即使其他人极力地想要扭转,但是注定的事情不是人力可为的,她和妹妹,即将面对怎么样的可怕。 或许某一天回想起来,她会后悔今天没有让允之马上离开;或许会后悔告诉了彭林华妹妹为了他而生病。但是,过去不能改写,命运的车轮已经启动,只能一路向前。 夏天即将结束,等秋天到来,再美的芙蓉也是会凋谢的。 第十二章 雨打芙蓉 莫言万万没有想到打发去给彭林华送消息的小厮回来竟然带了叫她寒心的话回来:什么叫多谢二位小姐出手相助,现下忙着婚礼诸多事务脱不开身,烦请小姐代为照顾?什么叫二小姐病了就应该去请大夫,跟他说他又不是大夫,也是爱莫能助?难道他忘了那天晚上是怎么样求着自己和妹妹出手救那个人的了么?难道他心里不明白妹妹是为了他才病了的么? 如此无情之人,真真是出乎人的意料之外。 想起父亲在世时也曾说过彭林华是如何的好,还想将姐妹二人其中一个指婚给他。或许,人是会变的吧? 自己懵懵懂懂的似乎是喜欢过他,况且抽身得早,如今见他这样心中还是觉得凉薄,只可怜了妹妹,那样的爱他,今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莫言在花厅里听着小厮回话,正想着不要告诉妹妹,只去劝劝妹妹把他放下吧,长痛不如短痛,如此无情无义见异思迁的人,万不可托付终身。更何况他即将八抬大轿把其他女子娶进门。总不能他有了当家主母,还想娶她们做妾吧?就算妹妹肯,自己也是断不允许的。 说话时没有注意到莫语的贴身丫鬟暖儿刚好经过花厅外,听到了这些话,简直气了个倒仰,心里直为自己的小姐鸣不平。 暖儿是个心里没成算的丫头,想着是二小姐的事,自然是要告诉给二小姐知道的,于是一径到房里把听到的都说了出来。 莫语本来就病着,虽然自幼习武身体比别的大小姐强健些,但毕竟是闺阁小姐,学的也是花拳绣腿,即使好一些也是有限的,何况近日来为了这私情,把身体都作践坏了。 听到暖儿来说了这些,本来就躺在床上的她心里是又羞又气,急火攻心只觉得喘不上气来,接着嗓子一甜,哇的一身就吐了一口血出来。 暖儿一看这还得了,过来帮莫语轻轻地拍着背,等她慢慢地气顺了扶她躺下,一径哭着去告诉大小姐去了。 莫言一听唬了一跳,不是着凉么?不是说不打紧么?明明都已经好了一些了,怎么突然间就吐血了呢? 也顾不得多问,一边打发人快快地去请大夫来,自己一面就到妹妹房里去看了。 只见妹妹躺在床上只是哭,见她进来也没有反应,旁边的小丫头们正忙乱着给她换下沾了血的床单和洗地。 她三步并作两步上去抱住妹妹,未语泪先流:“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间就这样了?只管专心养病吧,何必去想太多。” 莫语已经哭得肝肠寸断了,叫丫鬟们出去,待丫鬟们出去把门阖上,她便挣扎着起来在床上跪着:“姐姐救救我吧,我怕是要死了,我已与他行过周公之礼,不想他现在又反悔,我心里气不过,但那也是无法的,只是我的命恐怕就该绝了。” 莫言听了这话几乎吓得灵魂出窍,妹妹已经是他的人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自己竟不知道,这样妹妹这辈子可就毁了啊! 虽然妹妹做出这样逾矩的事情,但终究没法责怪她,自己的妹妹,更多的是心疼她。 “妹妹,不要再想他,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你没有他还有姐姐呢,以后你若嫁了,姐姐自然为你高兴,必定为你找个疼你的人风风光光地送你出阁,你若是不愿意,姐姐就一辈子陪着你。” 莫语听了这话,愈发哭得厉害,她知道是自己行为不端所托非人,只是当时也是郎情妾意想着的是往后会白头偕老的,谁想着会有今日,这也是报应,只是可怜姐姐这样好的一个女子也要帮着她一起承受,越想越悔不当初。 不一会儿大夫来了,又直忙乱了半天才慢慢地静下来。 允之是彭林华托付来的,伤得不轻,虽然渐渐好了但要痊愈终究还需时日,妹妹又病倒了,外面的生意也一时一刻也不能省心,毕竟是父亲留下来的基业,可不能毁在她手里,莫言更加忙得脚不点地,甚至有时候觉得心力交瘁,但是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也少不得咬牙硬撑下去。 允之渐渐地好了,几天之后能出来走动了,听说二小姐病了,他自然知道是为着彭林华,但是他明白自己不能说,也不便说,为着那件事已经死了那么多人,不能再等下去了,那样只会害了更多的人。只好让身边的人传话给莫语问好。虽然也觉得莫语十分可怜,但是因为深知彭林华是什么样的人,他身上背负着比自己多得多,于是愈发地对莫言莫语姐妹二人心存敬重和内疚。 他病着在床上的时候,莫言每天都会去看他一两次,也并不深聊,只是说些场面话便走,表面上他也只是客套地对待这个救他性命还收留他养病的女子,但是连日的接触让他愈发地钦佩她,遇到那么多的劫难,还是那样的坚强,虽然有时候看到她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但是对于他这个外人,却是礼数周到做得滴水不漏的。 这样一个本该美好的年龄,到底经受了怎么样的痛苦,才会如此坚强。 她不知道,她越对他客气而礼数周到,他就越心疼,要不是为了那件事,她们姐妹现在应该还是在父亲的羽翼下幸福地做着小女子的美梦吧,经历得太多的沧桑,她才会对陌生人有如此的防备,才会将自己保护在无形的罩子里,封锁自己的心。 允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可是再不提要搬走,莫言也没有再赶他走,知道他常常天黑了就出门去,到了午夜才回来,他的侍卫熙祥更是进进出出甚是忙碌,也不过问他们,连他们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的都不曾过问。 允之病时虽日日去看他,终究是有着戒心的。倒是允之一派自然,不卑不亢的样子,言谈举止颇有大家风范,想起有一日去看望他,他正在房里写字,写得那样一手矫若游龙,翩若惊鸿好字,那笔酣墨饱颜筋柳骨的行云流水的风范可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练就的。人说字如其人,莫言相信能写出这样字的人不会坏到哪里去。 小丫头打起厚厚的门帘,一股温暖便夹着水仙花的香气扑面而来,进得房来,看到他头俯,身躬,臂悬,足开,这样优雅的姿势配着他一身白袍,这样专注的神情,让莫言的心跳突然快了一拍。 感受到有人在打量自己,允之抬起头来便看到莫言在门边看着自己,也是穿着一身白衫白裙,只是外面披着白底绣荷花的披风,小脸因为这一冷一热变得红扑扑的,竟觉得她是下凡的仙女,如此的清新脱俗,如此的让人心动,而她自己却不自知。 允之微笑着点了点头,对莫言说:“大小姐请坐,待我写完这几个字。” 莫言没有说话,轻轻地走到桌案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看他写字,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是偶尔暖炉里旺盛燃烧的炭有哔啵之声,空气中有莫言前两日叫人送来的水仙花淡淡的香气在流淌,制造出一种岁月静好的宁静,叫人觉得心安。 允之握着笔,却再不找到刚才那种平静的心情写字,她在旁边那样静静地坐着,叫他想起某天夜里他睡不着,信步走去花园里散步,经过她窗下,听到她叹了口气,说到“想起干荷叶,色苍苍,老柄风摇荡。减清香,越添黄,都因昨夜一番霜。寂寞秋江上。” 她是在说谁呢?是她自己,还是她的妹妹?或者二人是双生子,如并蒂莲花同开同谢,有同样的悲伤之处? 第十三章 急雪乍翻香阁絮 是什么拨动了心弦?是什么搅乱了心湖的平静?莫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如此在意这个人了,关于他的一切都似乎是刻在心里一般难以忘却。 如果没有遇到他,自己也许就这样平平静静地孤独终老了。 因为遇到了他,世界开始不一样,直到遇见他,她才明白过来自己对彭林华的感情并没有很深,那或许只是一个足不出户的少女对于常常见到的哥哥的喜欢和心动,但是,那不是爱,至少,不是深爱。 有一种人,你只看他一眼,就会终身难忘,即使与他短暂相处,点点滴滴依旧会像烙印一样深深刻在心里,挥之不去。 莫言坐从妹妹房里出来,心里依旧酸酸的,莫语的憔悴做姐姐的是那样的心疼。是的,爱情最后可能会带来毁灭,但是人们却对它趋之若鹜。 这个时候,他按照习惯应该是在房里写字吧?莫言很想去和他说说话,和他说话的时候就能暂时忘记所有的不开心。 他总是那样的彬彬有礼,但是却又能说出一些别人说不出,但时常在她心头萦绕的话,似乎他们很久以前就在哪里认识过一样。 但是,就这样巴巴的去可不好吧,别人会怎么说呢?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随便的女孩子? 带着复杂的心情,莫言闷闷地来到书房,随手拿起平日读的诗集,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一颗闺阁内萌动的心,正慢慢向他靠近。 允之走进书房的时候,就看到这样莫言坐在窗前拿着一本诗集在看。 他因为病没完全好,而且现在的情况自己也不合适常常出门,被发现行踪反而更麻烦,所以他常常都是在莫府里的。 莫言对他淡淡的,莫语又病着,自己是男子,怎么好跟小姐接触太亲密,所以闲来无事想来书房拿两本书看看,不料莫言也在这里。 她似乎在专心地看着手上的书本,连他进来也不知道。冬日的暖阳从窗外照进来,照在她身上形成一道光晕,她就这样静静地低着头坐着,修长的脖子微微向前倾,露出雪白的后颈,头上的步摇微微颤动着,与头发缠绕的攒珠累丝金凤栩栩如生,似乎下一刻就会展翅高飞,长而浓密的睫毛时不时扑闪一下,像活泼的蝴蝶在飞与这难得的冬日暖阳共舞着。 允之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看她,就像在专心的欣赏一幅画。一会儿之后他发现她竟然只是拿着书发呆———这个奇妙的女孩子总是那样爱发呆,前几日下雪的时候就看到她那样发着呆。 那日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夜里纷纷扬扬的雪花,满天飞舞。不一会,就变成了银色的世界。地面上成了雪毯,房上铺满了棉絮,那桐树上开满了梨花,柏树上、竹枝上挂满了雪球和银条。远远望去,玉树琼枝,银妆玉砌,充满了诗情画意。好一个洁白无瑕的世界! 雪纷纷扬扬,不住地往下落,就像谁不小心打碎了玉?。那碎玉飞舞着,不断变换着舞步。一会儿,大地披上了银装,枯树变成了玉珊瑚。 这正是唐·宋之间的《苑中遇雪应制》诗中说:“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 刚开始雪花如鹅毛般纷纷扬扬,等下到天亮就渐渐停住了,他在屋里坐着,看到窗外的院子里,她正拿着一个瓮在那里收集梅花上的雪呢。 这样冷的天气她竟然有这样的好兴致,虽不能说她十分有闲情,至少其妙趣不可言,可见也是个不俗之人。 只见她边收着雪边和身边的丫鬟温儿打闹着,更像是两姊妹———莫语还是那样病怏怏的,也许心病还须心药医吧。 过了一会儿温儿走开了,似乎是莫言吩咐她去办什么事了,温儿走后,她也是这样的呆呆地站在雪地里发呆。 雪白的天地里她就那样站着,他透过窗子望去,竟是一幅绝美的画,恐怕世间最出色的画家也不能描摹出这样一幅完美的画卷。 甚至有一瞬间他以为她是仙女下凡来,或许,是掌管梅花的仙子? 也只有她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这样有傲骨又有风姿的花儿了。 他看着她们打闹,想着有一天从外面办事回来,看到她在偏厅里坐着看账册,那茶香袅袅,竟把他吸引住了。 她叫温儿也给自己泡了茶来,还说是去年第一次雪的时候储的梅上雪,想来也是这样冷的天她用自己的小手一点一点的从梅上收集来的吧。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微微一颤,一种叫幸福的感觉油然而生。 这种感觉他陌生极了,从小到大,看惯了世间百态,瞧惯了人情冷漠,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也不是没有见过美丽的女子,也不是没有喝过那样好的茶,只是仿佛二十年来从来没有过那样的心情。 一杯用她的纤纤玉手收集下的雪水泡的茶,似乎还有着她的香气,闻着暖心,喝着暖胃。 允之只是发现这个小女人十分爱发呆,只有在她妹妹身边或者是在处理家事和生意上的事情时表现得十分精明干练,其他的时候着实是个迷迷糊糊的小女人。 那日收集梅花上的雪,就立在梅花下发呆,竟也不知道冷,直到过了许久,雪竟又下了起来,好像空中在撒盐,又仿佛是风把柳絮吹得满地皆是,风也渐渐大了起来,自己都看不下去了,才出言叫她小心别着凉了。 想起她突然被他叫着,吓了一跳,待发现是自己在叫她,嘴里说着谢脸就红了起来,忙忙地走了,迷迷糊糊的样子可爱极了。想到这里,允之的脸上挂上了微笑,倒是把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侍卫熙祥吓了一大跳:“爷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跟平时不一样了,可是有哪里不一样,自己也说不上来。” 是的,允之当然不知道自己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连熙祥也不知道。 虽然为了自保,也为了完成使命,多年来都把装成是急色近利的纨绔子弟,让别人以为自己是个废人,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为了让那个人放松对他的警惕罢了,表面功夫他虽然做的滴水不漏,可是私底下他却对自己要求十分严格。 连从小都时时跟在他身边的熙祥也是不知道的。 而什么是女人,什么是爱情,他自然无从了解。 第十四章 一晌贪欢 也许是莫言从没有经历过没有人在身边的时候,以前有父母和叔叔,后来至少还有妹妹,但是现在,她是那么孤单,有时候是那样无助。 那些困顿,是她的苦难,但是却是允之走向她的一条路。 毕竟是柔弱女子,虽然身边大多是好人,都因这样那样的理由帮着她,但是也会有些市井无赖下作之人或倚老卖老之人来找她麻烦,欺负她是闺阁弱质女子。 莫言虽然十分有经商的天赋,且做事十分有想法,但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且父母在时时常教导她姐妹二人凡事要以和为贵,是以不惯与人争执,更别提撕破脸。所以常常被制住,有苦难言。 虽已将一切抛诸身后,但毕竟是大家小姐,行事作风终究比不上经过百般历练的当家主母。 刚开始允之因自己还在客中,况又养着伤,诸事不便插手,只是冷眼瞧着,但不知何时开始竟如此在意她,看她有时候竟那样艰难,少不得要出手相助,或者自己不便出面的时候,也会叫熙祥暗中帮助她。 虽然允之没有表明,且很多时候只是暗中相助,但是三番几次之后,莫言亦发现是允之在帮助自己,自己当然是不好当面向他道谢,更何况他都没提这件事呢。 可是,这些事情她幢幢件件都记在心里呢! 有时候莫言也会呆呆地想,他这样是什么个意思呢?是举手之劳?但可不是偶然的,这样的三番几次呢!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他为何什么也没有说? 不知不觉心中早已把他放在更重要的位置,觉得是自己一个坚强的后盾。 是允之唤起了她对生活的向往和追求,重新做起了一个花季少女该做的梦,或者说,是爱情? 就在允之和莫言暗生情愫时,妹妹莫语却是度日如年,她病在床上,却时刻想着彭林华,又恨着他既然已与自己燕好,却又反悔,这时自己却是有口难言。 明日就是他的大喜之日了,苏州城两家名门望族联姻,该是多么热闹的场景啊,但,热闹是他们的,自己什么都没有,孑然一身只盼即刻死去,不再面对这肮脏的充满背叛的世界。 窗外的月这样圆这样亮,曾经千里共婵娟,如今却却是只有月亮知道这个可怜少女的心罢了。 憔悴去,此很有谁知? “华哥哥,是你么?!”夜半三更,连侍女暖儿都已经去睡了,恐怕这样的雪夜只有自己是辗转反侧的吧? 莫语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他来了么?他知道自己病着所以来瞧了么?不行,自己那样的憔悴,可不能让他看到! 于是这个傻姑娘忘却了刚刚还萦绕在心头的失望,想着的死,难以忘却的恨都在看到那个人的瞬间灰飞烟灭。她此刻只想着在自己的爱人面前展现如花朵般的美丽容颜。 彭林华看着她不语,此刻自己前来的确不是合适的时机,他千百次地想说服自己放弃这疯狂的想法,最终那刻骨铭心的爱情战胜了理智,他终究还是来了,不顾危险,冒着大风,踩着厚厚的积雪来看自己心中最放不下的她。 推门进来,看到曾经闭月羞花唇红齿白的她现在却如此憔悴,甚至比上次见到她时还憔悴,她瘦了,他几乎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仿佛自己的呼吸也会将她吹跑一般。 顾不得掸去身上的雪,也顾不得脱掉厚厚的斗篷,他快步上前抱住这个他日思夜想却不能见,只能装作无情的女孩。 自己装作这样无情,她看到了自己依旧是那样激动,彭林华此刻是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如果能马上解决那件事,他宁愿自己死,也不愿再伤害这个可怜的女子一星半点。 “是我来看你了,你怎么就瘦成这样了?不知道我会担心你么?”彭林华心疼的说。 怀中的女子没有回答,她只是静静地任由自己抱着,把头倚在自己的肩头。像过去一样,他贪婪的闻着她的发香,闻着她身上的味道,轻轻地吻着她雪白的颈子,只有那样,才能让他忘记那件事,得到片刻的安宁,静静地享受着属于两个人的温暖。 半晌莫语没有说任何话,两人只是那样紧紧地抱着,似乎是要从对方身上得到对生活的勇气。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彭林华感觉到自己的肩膀突然一阵冰凉,她哭了吗?自己又害她哭了吗?这个可怜的女孩最近是流了多少泪,伤了多少心? 如果自己的到来使她更加痛苦,那他宁愿继续经受思念的折磨,也不愿看到她再流下一滴眼泪! “你终于来看我了,我知道你不会那样没良心的抛弃我的对不对?你不是真的要娶她对不对?”半晌,莫语终于哽咽地说出了这句话,未语泪先流,哭得喘不过气使得她说话也断断续续,几乎要把彭林华的心撕碎。 彭林华不知该如何作答,自己也曾经以为莫语将会是自己未来的新娘,但明天却不得不戴上面具做人,在家仇国恨面前,自己已然走到这一步,功归一篑的话辜负的可不仅仅是九泉之下的父亲啊! 他双手捧住莫语的脸,轻轻地吻去她脸上的泪痕:“你要相信我对你的真心,不管我做什么,都有我的理由,只是,请你等我,将来我一定会给你一个解释。” “我不需要解释,我会一直等你,知道你还爱着我,我就满足了。我也曾经告诉自己不要再爱你不要再想你,可是,我做不到,我每时每刻脑子里都是你的影子,刚才看到你出现在门口,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如果这是梦,我宁愿永远也不要醒来。”莫言不等她说完,便用小手捂住他的嘴。 听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说出这样的话,看着她清瘦的面庞,他如何能不动容! 亲吻着捂着他嘴的纤纤玉手,他郑重地说:“没有人比我更爱你,我宁愿用生命去守护你。” 这次,莫语用自己的唇堵住了他的话。他们的舌头贪婪地吮吸着对方的甘露,唇与唇紧紧贴在一起,一如二人此刻的身体,紧紧相拥着。 莫语被吻得几乎缺氧,嘤咛出声来,她爱的只有他,她的身体只给过他,此刻身体就像是以前的每一次一样,有了关于他的记忆。 她嘴里溢出的呻吟似乎是他前进的指引,使他不满足于唇舌的侵犯。他的唇舌依旧没有停止对她的冒犯,而手却慢慢地脱去她的衣裳。 她慢慢地躺下,胸脯的风光令他无法停止地激动,迅速地脱光了自己的衣服覆上她。 亲吻着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耳垂,抚摸着她胸前的柔软,莫语只是紧紧地抱着他,殷桃小嘴不断溢出表达欢愉的呻吟,而那些呻吟,使得他更加沸腾起来。 他一刻也不能等了,一个挺身把自己的利剑送进了她的深处,那美好的感觉令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迅速地动作着,深深地与她结合,奏响人类最原始也最欢愉的乐曲,最终一个深深地进入,把自己的火热撒向她的深处。 第十五章 风如拔山努,雨如决河倾 莫语躺在床上,说不出此刻的心情,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自己应该伤心欲绝,但昨晚的欢愉和他的海誓山盟还在耳边盘旋。 虽然他欢愉之后急急地穿衣走了,但是那些海誓山盟却令她心甜如蜜,给了她勇气。 她决定去看看他的婚礼,那个原本属于自己的婚礼,虽然她知道自己会伤心,但是,真的很想亲眼看看他骑着高头大马春风得意的样子,想看看他穿着大红喜袍的样子。 夫家是名门望族簪缨之家,妻家是富庶之家富可敌国,这样的婚礼自然是十分轰动的,多少人赶来凑热闹。 大家纷纷说这真是宏大的婚礼,新娘家真是阔气,那新娘的嫁妆良田千亩,十里红妆,嫁妆足足装了满满的一百零八箱。 八抬的喜轿那样精美,轿箱两壁栏槛都雕镂金花,刻以人物神仙。四角悬桃红色彩球,轿帏大红色的绫罗绸缎装点上黄色的丝线。上面刺绣的图案纹样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大家之手。 轿帏上面绣着“禧”字、金鱼闹荷花、丹凤朝阳、麒麟送子、富贵牡丹、事事如意等喜庆、吉祥的图案,象征着“图必有意,意必吉祥”。 ——如果是自己出嫁,必然也会有这样的嫁妆和轿子吧?姐姐总不会让自己低人一头日后在夫家抬不起头的。 自己也多么想和他事事如意呢… 莫言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看到了骑着高头大马的他,那个日夜盘桓在自己心中的他,此刻的他仪表堂堂,风度翩翩,看着他意气风发的样子,想着他昨晚跟自己令人耳红心跳的画面,莫语的心仿佛又死了一次,这就是他的幸福吗?那么自己的未来又在哪里? 不忍再看下去,莫语含泪转身离去,那些泪滴在地上,很快便消失不见了,仿佛它们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莫语后悔自己来看,这是在折磨自己,但也许,只有亲眼看见了才能让她死心。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莫语径自流着泪往家里跑,手里的丝帕早已被泪水湿透,跌跌撞撞的样子使得人们侧目,但是,此刻的她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 跟着的暖儿看到莫语这副模样,自然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此刻十分担心,于是紧紧地跟在后面,生怕她伤心过度,有个三长两短的可如何是好? 莫语在前面跌跌撞撞地跑,暖儿在后面急急忙忙地追,本来莫语站在人群中还没有多少人注意到她,这一炮,引得大家侧目。 暖儿忽然感觉身边的人都用异样地眼神看着她们,似乎还在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甚至后来还自动让出了一条道,只是当时心中十分担心二小姐,而且人太多,没有来得及细听。 莫语回到家,看到花厅里莫言正在听下人们回话,她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是哭着扑进姐姐的怀里。 莫言看到妹妹从外面哭着跑回来,倒是唬了一大跳:“你怎么出去了,为什么出去也不跟我说一声?你是去了哪里?” 莫语只是哭着,几乎断肠。莫言此刻看到妹妹这样哭着,也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慢慢地抚摸她的背帮她顺过气来。 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看她这个样,她去了哪里是一目了然,只是,她听到那些话了没有? 莫语哭得几乎昏厥,到后来哭脱了力才慢慢睡去,莫言把她送到房里安顿好。 亲自安顿好妹妹从房里出来,反手将房门关上,莫言顿时脸黑了下来,她狠狠地说:“把今天看门的小厮和跟二小姐的嬷嬷丫鬟全部叫来。” 来到花厅,莫言转身在椅子上坐下,一旁服侍的温儿赶忙送上手炉,莫言捧着手炉慢慢地暖手,冷冷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小厮嬷嬷和丫鬟们,并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索什么,又似乎是在努力平静自己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 半晌,她把手炉放到一旁,捋了捋裙上的鸾带,才开口说话:“你们都是瞎子么?都是死人么?二小姐出门为什么不来回我?说!” 地下跪着的人们几乎颤抖起来,都低着头不敢吱声,莫府一向是宽厚待人的,莫言莫语当家以来更是和暖,从来没见过她生这样大的气,众人都吓得不轻。 “还不说么?你们想必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的,二小姐出去竟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莫不是都盼着出事么”莫言突然站起来,高声责问着这些战战兢兢的下人们,此刻她头上的金步摇剧烈地晃动着,手上的金手镯玉手镯也叮当作响,告诉着人们它们的主人有多生气。 莫眼睁大着眼睛瞪着他们:“不说话,很好,全部拖出去每人重打二十大板。” 一旁服侍的温儿何曾见过自家温柔贤淑的小姐生这样大的气,还要打罚下人,那些年老的嬷嬷和年幼的丫鬟何曾吃过这样的苦,打二十大板还成人样么? 于是双腿一软噗通一声也跪在了暖儿身边,想为他们求情,也想莫言消消气。 莫言看见了,似乎也冷静了一点,她咬着牙说:“我今日必要追究到底的,若是解释合理还罢,若是解释不合理,那就家法伺候了,也顾不得什么情面了,你们要说我拿主子的威风就尽管说去,你们这样做,又何曾把我当做主子来!” 一个小厮见莫言说要打他们,磕头如捣蒜,哭丧着回莫言说是二小姐要自己出去,不让任何人跟着,说只是出去走走不会有事的,还说如果有谁敢在大小姐面前露出半个字,一定和通风报信的人追究到底,是以才没人敢来回大小姐的。 见众人都说二小姐的确是那样说的,并且都重重地磕头,实在也被她的这场火气吓得不轻。 就在这时,允之从偏门进来了,进来之后也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帘幕后面看着她,她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淡淡地摒推了众人,只留下温儿在旁服侍。 允之见她摒退了下人们,才慢慢走进来——他就是听到了莫言在大为发火的消息才赶过来看看的。 莫言此刻仿佛脱了力,眼眸中没有丝毫的光彩,她定定地看着地上的某一处,似乎是想要用目光把那里刨出一个坑来,眼泪在她眼眶里打转,终究,没有流下来。 莫言低着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则流言今天早起开始就传得沸沸扬扬,妹妹这一出门,必定是知道了的,这可怎么办啊,闺阁女子不守妇道与男人私通,还留下肚兜作为定情信物,这样传出去妹妹以后还怎么做人?” 允之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女人,她有时是那样的迷糊,有时是那样的可爱,有时是那样的柔弱,但是此时,她竟然努力没有让眼泪滴下来,看来,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 只是,他的这份坚强令他愈发心疼,他宁愿她哭出来,宁愿她表现得无助,他愿意用自己的肩膀为她挡住所有的风雨,只愿她永远笑颜如花。 第十六章 心字已成灰 莫语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没有兴趣知道。 她此刻只想即刻死去,不再面对这可怕的世界,不再想起那个让她心死的人! 是的,她听到了人们的闲言碎语,看到了人们的指指点点,感觉到了人们的鄙视和幸灾乐祸。 她没有想到昨夜还与她温柔缠绵的那个人竟会用如此下流的方式来毁灭她! 她与他已成燕好之事,她给了他自己贴身的肚兜,他与她传家的玉佩,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他知自己知,如何就传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了?这不是要将自己逼上思路么? 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莫非怕自己说出来会危及他与王大小姐“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婚姻? 自己虽不是什么君子,只是一介区区小女子,但是也知道坏人婚姻如同伤人性命,何况,这事情闹出来自己还能有个好?自然是要身败名裂粉身碎骨的了。 何至于要置自己如死地,一日夫妻百日恩,虽不是明媒正娶,但当时也是郎情妾意的,难道就一点情分也没有?难道自己在他眼里就这样如草芥一般?难道他和王大小姐的婚姻在他眼里比一切都重要?甚至胜过父亲的世交之前和他们之间的青梅竹马之情? 莫语不想睁开面对这个肮脏自私的世界,她不愿意醒来,但是她抖动的睫毛出卖了她。 莫言坐在床边的春凳上忧心忡忡地看着妹妹,她的睫毛在抖动,但是她不想醒来,叫醒她是否是一种残忍? 但是,现实就是现实,不管你怎么回避,它都一直在那里。 “妹妹,醒来就睁开眼看看吧,外面的阳光真好,你还有姐姐,这不是很好么?何必在意别人怎么样,我们只要过好自己就行了,姐姐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莫言以为妹妹会像上次一样扑过来在自己的怀里大哭,但莫语只是睁开眼看着她,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没有任何动作,也不说话,眼里没有一丝波澜,仿佛一潭死水。 她宁愿妹妹抱着自己大哭,哭出来至少会好受一些。妹妹的眼神那样陌生,令自己害怕。 接下来的日子,莫语没有再说任何话,给她饭她就张口吃,给她衣她就伸手穿,不给的话她也不吵不闹,也不会自己要,只是那样呆呆地坐着或者躺在床上。 莫言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毫无办法,送去彭府的信没有回音;而妹妹那边,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妹妹只是像个木偶一样呆呆地,再没有给过她任何反应。 莫言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没人可以和她商量,没有人可以告诉她该怎么办。 允之近来愈发忙了,踪迹总是那样飘忽,有时很多天都不见回来,或是和熙祥两个人回来的时候都是一脸倦容的样子——他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忙。 爱恨情仇的事情。别人说什么都是徒劳的,最后还是要看自己的心是怎么想的。 这一日,莫言在妹妹房里看账册——自从妹妹出了事,她的心里十分愧疚,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妹妹,如果能好好的看着妹妹,不让她听到那则流言,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局面了。 虽然她只比妹妹早出生不到一刻钟而已,但是作为姐姐,要照顾妹妹的觉悟是从很小父亲母亲就教给她了的,此刻已经在莫言的脑海中根深蒂固了。 为了弥补心中的不安,她想要多点时间陪在妹妹身边,可是阖府上上下下有多少事等着她去管,管家来生叔年纪大了,虽然依旧很尽责,但也不能事事都交给他。 于是近日来莫言总是拿了账册到妹妹房里来看,反正妹妹只是呆呆地坐着或者躺在,根本不关心谁来了,谁又在那里做些什么事。 莫言正看着,妹妹就在窗前的凳子上坐着,眼睛望向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下人来回说彭夫人来了,说是知道二小姐病了,特意来瞧瞧。 彭夫人?王大小姐?她来做什么?此刻的莫言没有心思应付这种人,想着妹妹应该也是眼不见为净,于是吩咐说:“就说我带二小姐出城看病去了,此刻不在府中。” 谁知那丫头刚要转身出去回话,莫语突然说:“让她进来吧,我想知道彭夫人有什么话要说。” 莫言吓了一跳,妹妹已经很多天没有说话了,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都不能使她开口,现在突然开口,为的却是要见令她不开心的人,这又是为什么。 吃惊地望向妹妹的时候,妹妹还是那样坐在窗前,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让她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看到妹妹再没有任何反应,她转头朝那个小丫头点点头,小丫头答应着去了。 一会儿之后丫头打起了厚厚的门帘,王大小姐夹着风雪进来的了,还未转过阁子,便问到一股浓郁的香味,香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还有簪环首饰叮叮当当的声音。 莫言站了起来,看到王小姐满脸堆笑,妖妖娆娆地走了进来,那神态,那动作,和婚前简直判若两人。 如果说以前的王小姐是任性的大小姐,但行动打扮上终究是大家小姐的款;那现在则是妖娆尖刻的已婚妇人了。 只见她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衡比目玫瑰佩,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 此时王小姐脸上堆着笑,手里拿着丝巾包着的手炉,手炉也是金色的。 二人见了礼落座,而莫语从头至尾都只是定定地看着王小姐,没有与她见礼,也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王小姐,不知道此刻心里在想些什么。 王小姐本来在房间中央的桌子旁与莫言坐着的,温儿上来给她倒了热茶,她却看都没看一眼。 此刻她看到莫语坐在窗下边的椅子上打量自己,于是脸上堆起更加灿烂但是略显虚伪的笑容,过去就拉住莫语的手:“听说妹妹病了,我们家爷吩咐我来看看,我也好久没见妹妹了,先时忙着婚礼的事情,总也没空来跟你们聊聊。” 莫语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只是默默但迅速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岂料王小姐竟也不恼,只是坐得更近些莫语。 莫语没有说话,王小姐几乎碰了一鼻子灰,但是她没有扬长而去,而是假装压低声音说:“本来这是你和我们家爷的事情,男人的事情女人不能管,可是我们家爷吩咐我带句话来给妹妹。” 这一刻莫语终于有了反应,她迅速地转过头去对上了王小姐的眼睛,莫言在一旁看着妹妹近日以来的第一次对别人有了反应,但是,又是因为彭林华,也不知道是喜是悲,只在心中求佛祖保佑王小姐不会说出什么话来,让妹妹的情况更糟。 但是,佛祖也许太忙了没有听到她的心意,王大小姐接下来的话几乎令莫言莫语昏厥过去。 ——她略带神秘又不无得意的说:“我们家爷最近很忙,不得空来,况爷说既与我成婚,我就是当家主母了,家务事并对外女眷的事他不问我,全凭我处置,他只是要我带句话给妹妹,爷说,原谅他酒后无德,把年轻的少不更事说了出去吧,那时年轻不懂事犯下的错已然不能弥补,只望妹妹看开,就当是南柯一梦吧。” 第十七章 雨打芙蓉2 看莫言莫语似乎被自己的话惊吓到了,王小姐更加得意,她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任何有可能破坏她婚姻的人。 何况,这个人还是自己从小就被拿来作比较,,但是一次也没有赢过的双胞胎姐妹花!, 不管是琴棋书画还是针指女红,或者是后来姐妹二人接管莫府的生意,甚至是长相上,她们永远比自己优秀! 自己多么努力,可是在人们眼里始终比不上这对双生儿。 如今自己才是最大的赢家,能和她们最爱的人喜结连理可是姐妹二人梦寐以求的,没想到最后能有这样福分的人竟然是自己,怎么可能不来显摆一下? 她现在恨不得姐妹二人听了自己的话一口气上不来直接死掉,好让自己的下半生能不活在二人的脚下! 看到她们没有反应,只是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王小姐觉得还得继续努力再接再厉才行,于是她低下头,抽出丝帕在眼角抹了抹,装出是在哭的样子。 殊不知她此刻正在努力地压制住自己上扬的嘴角,掩藏住自己想要狂笑的心,尽力让自己看上去悲伤一点,好似对莫语的境地真的很同情又爱莫能助的样子。 “我家爷说对于二小姐他十分抱歉,要是人生能从来,时光能倒退,他一定不会多与二小姐来往,以免又受到一些诱惑。只是过去的不能回头,他如今有了我,也就希望这辈子能和我白头偕老,也祝二小姐早日找到好的归宿,这样他就安心了。” 说到这里,姐妹二人还是没有反应,甚至有一瞬间王小姐怀疑自己猜错了什么还是说错了什么漏了馅。 但是那也是一瞬间的犹豫,她知道自己今天非要置“对手”于死地不可。 她决定使出最后的有力一击。 她再次上前拉住莫语的手,就滴下两颗眼泪,泪水滴在莫语被强拉住的手上,竟然如沸水一般灼热,似乎烫伤了莫语的手,也烫伤了莫言早已伤痕累累的心。使得莫语的心紧紧一缩;又如冰水一般从手上蔓延到全身,使得莫语全身冰冷,此时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之后王小姐那些彭林华其实早已暗恋王小姐多时,父辈也是多年的故交算得上青梅竹马,所以才弃了莫语而娶了这个自己深爱多年的王小姐为妻,今天让王小姐带话来就是想断绝关系,以免新婚的妻子有所误会的话,莫语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王小姐戏也演完了,想要的效果也达到了,想来她们姐妹二人有的是哭的时候,于是便心满意足的告辞了。 告辞的时候当然还得继续演,不然怎么能出最好的效果呢?自己这又是笑又是哭的费了多少力气,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于是还有些含泪告辞,并说因为家里的爷决心与莫府断绝关系,不想再有任何瓜葛以免再生口舌,所以连自己今后也不能轻易来莫府了,不知道自己和还没出阁时就情同姐妹的二位小姐什么时候能再见面的戏码。 就像来时一阵风似的,走的时候也是自顾自地走,王大小姐转到阁子后早有小丫头打起厚厚的门帘,跟来的心腹丫头早已递过大红色的大氅,系上后走出房间,脸上瞬时间换上平时阴森奸诈的笑容。 出得房来,有婆子抬着竹椅子小轿候着,天空只微微的几粒雪飘零,马上有丫头打起伞来,后面乌拉拉跟着一群丫头婆子。 王小姐坐着轿子径直出了莫府,脸上大大的笑容显示此刻她的心情好极了,应该说成婚以来,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好心情。 她没有即刻回彭府,而是去街上买了一大堆衣服首饰什么的以示庆祝。 这样大的手笔,也就只有这样的大家小姐不在乎钱了,她买了很多,连试都没试,都是直接看到什么就买什么。 甚至到后来跟去的丫头婆子小厮手里都拿不下了,还在继续买,付了钱吩咐店家直接送到彭府去。 王小姐这一天并不知道自己买了什么,只是此刻的心情像是要飞上天了一样,她需要一件事能宣泄一下自己的快乐,不然这极大地快乐就要把她的心撑破了。 此刻的她如果不是顾忌礼仪风范,特别是自己现在可是名正言顺的彭夫人,自然要端起架子,摆出彭府当家主母的阵势来,天知道她现在多么想尖叫,多么想大笑! 从小到大都没这样畅快过。 这么多年了,她的梦想终于成真了。 这一天的王小姐显示出了少有的和蔼可亲,没有了往日里对下人的动辄打骂,而是嘘寒问暖,打赏也给得十分大方爽快,这可是实属罕见的,着实令下人们受宠若惊。 王小姐走后,莫言担忧着妹妹,可是莫语什么也没有说,又变成了前几日闷闷的样子,似乎王小姐从来不曾来过一样,她什么也没听到一样。 不管莫语怎么说,也不管周围的人做什么,她都似乎感觉不到一样,只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封闭了自己的心。 这样的担心还要维持多久?妹妹这样的如同行尸走肉还要维持多久? 妹妹整天发呆,是在想些什么呢? 是在想着美好的过去,还是想着不堪的现在,抑或是在想着不知该走向何方的虚无缥缈的未来? 这样的沉默和疏离在过去十几年的生活中从未有过,即使是父母双亡,这对双生儿都相互依靠相互照顾,在她们眼里,只要对方温暖的怀抱,互相依偎着对方就像在母亲的**里一样,能得到极大的安全感和温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家人再也回不到过去?曾经心有灵犀即使一个眼神都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的姐妹也开始琢磨不透对方的心思。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各自的秘密? 这对双生儿的命运就像并蒂莲花,同根同源,却有各自的方向,有不同的蜂蝶和赏花人前来,各自不辜负。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可是,一只蜻蜓不能同时立于并蒂莲的两朵花蕊,所以,注定要辜负。 也注定有人能等到真正懂得的人来撷取,不要误了这短暂的花期和这美丽的风景。 第十八章 花开两朵 并蒂莲花开两朵,但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方。就在莫语经受了十几年来最大的苦痛时,莫言的境遇则大大不同了。 或许是老天怜悯她曾经吃过的苦,或许老天只是想开个玩笑。 但是,无论是什么理由,她遇见了他。 在她最无助最彷徨的时候,至少还有他在身边。妹妹经受的那些苦痛,流过的那些泪深深地烙在她的心上,如果可以,她甚至愿意代替妹妹去承受那些可怕的人和事。 但是,双生儿虽然长相相同,甚至性格相似,但终究要走过不同的路,经历不同的人生。 最近的莫言累极了,她掌管着整个家;她照顾着妹妹;她一样要承担外面的流言蜚语——妹妹早已声名狼藉,作为双生儿的姐姐自然也是会被推至风口浪尖了。 当然,从叔叔上山修行,姐妹决定接下整个家的担子时,她们早已把一切置之度外。 毕竟那时候,妹妹有彭林华爱着,彭林华对妹妹是十分信任和疼爱的,自然不会去理会那些世俗的眼光和人们的闲言碎语。 而自己呢,那时候则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别人了,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守着父亲母亲留下的家业终老一生。 没想到,风云变幻,周遭的一切早已大不同了。 莫言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但是却不能不担心允之对自己的看法,他是否也在意自己父母双亡?他是否也像一般人一样觉得她和妹妹是抛头露面不守妇道的女子? 爱使得这个美丽的女子患得患失,她开始在意那些以前从未在意过的事情,变得异常敏感。 曾经不知愁滋味的小女孩经历了痛失双亲,已经非常可怜,曾经她的世界那样幸福和完整,但是后来,那场可怕的灾难使得她只能与妹妹相依为命。 可是妹妹现在却用一颗破碎的心和冷漠把她越推越远! 凭借着双生儿天生的敏感和默契,她感觉自己就快要失去妹妹了,这让她慌了手脚! 现在,她只有允之了,那个对她总是温柔笑着的男子。 他关怀的话语,他给予的那些帮助,使得她的心渐渐沦陷。 而允之也发觉自己对这个美丽温柔但其实内心坚强甚至有些许倔强的女子产生了莫名的情愫,这也使得他焦躁异常——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有爱的,那只会害了对方。 可是,在看到莫言经历了丧失双亲之痛之后又经历了妹妹的毁灭,却没有倒下,而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他渐渐开始考虑,或许自己的爱也不全是不可能,如果是她,有他的爱和全力保护作为支撑,或许也能在那步步为营的朝堂之上与他同进退! 在允之眼里,这个酷爱着白衫白裙的女子像高山上的白雪一样洁白,却又如天上的白云一样让人捉摸不透。 事情就快解决,允之明白自己的离开已近在眼前,但是,他不想离开,有生以来第一次,他知道了什么叫牵挂。 他看得出莫言也是一样属意与自己的,只是因为种种,只能深埋于心罢了。 莫言不知道的是,自己的一颦一笑早已深深刻在允之心里。 但是,二人不知道的是,早在他们认识的那天,月老已经把红线的两头栓在了二人身上,这辈子,都无法解开了! 这一天,天色已是近黄昏,莫言照旧忙完了一天的事情,亲自端着茶到妹妹房里看过,她十分担心这个表面上已痊愈,但心里还在流血的妹妹——妹妹在人前总是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照常吃饭照常安寝,但是只要她感觉到气氛的不同。 她甚至常常在夜里惊醒,突然发现自己眼睛干涩像是哭过,或者是早已泪流满面,这当然不是她在哭,她感觉得到是妹妹在漫无边际的黑夜里悄声哭泣。 或者有时候手臂突然刺痛,像是有刀子划过一般,但是实际上她什么也没做。 这是属于双生儿特殊的默契——她们时常能感受到对方的感受。 但是当着她的面,妹妹总是微笑着,只是不再让她提起有关彭林华的一切。 哀莫大于心死 就在莫言从莫语房里出来,反身关上门的时候,允之的贴身侍卫熙祥却匆匆而来。 对于熙祥,莫语了解并不多,往常允之来陪自己下棋或喝茶的时候,熙祥总是在门口守卫——虽然她并不觉得莫府里有危险到非得要寸步不离的地步。 她对熙祥的印象还是挺好的,这个寡言少语的男人总是很守本分,虽然话少但是给人安全的感觉。 看见熙祥朝着自己的方向直奔而来,莫言只是朝他福了一福身便打算离去,毕竟自己与他没太大交集。 不料熙祥看到她准备离去,十分着急地快步上前拦住了她:“大小姐请留步,请速随在下前往来山寺,莫老爷危在旦夕想要尽快见到大小姐!” 莫言闻言吓了一跳,来山寺?莫老爷?难道是叔叔出了什么事? 叔叔是出家修行的人,怎么会突然就危在旦夕了呢?!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呢。 “你说的莫老爷是?” 寒冬腊月里,熙祥急得出了一身汗,情况十分紧急,他只恨自己笨嘴笨舌连话都说不清楚。 莫言见他急得这样,实在不像是装样子的,心里更加着急。 “是莫如山老爷出事了,现在情况很不好,小姐快随在下去吧。王爷也在那呢” 莫言没有听清熙祥说什么王爷也在的话,她的内心惊慌极了,下意识地就想找妹妹一同去看。 却被告知叔叔交代只让她一人前去,只好答应自己和熙祥一起去。莫言自然是不会骑马的,马车车程又太慢,只好与熙祥同乘一匹马,火速奔向城外来山寺。 一路上风像刀子一样划过莫言如婴儿般白嫩的脸庞,但是莫言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她的心里此刻充满了担心。 路长话短,经过了漫长地颠簸,虽然有熙祥小心的护着,毕竟是第一次乘马,就在莫言觉得自己全身都要被颠散的时候,终于来到了来山寺。 似乎是有人在等着他们,入夜后的山上异常安静,在他们的马蹄哒哒声接近寺门口的时候,门就从里悄然打开了。 熙祥没有理会,只是快速地扶她下马,马上把她带到一间禅房门口,四周静悄悄的,对于他们两个深夜造访的不速之客,没有任何人出来阻拦或过问,这着实奇怪,但是莫言现在无暇顾及这些。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推门进去,只看到禅房简单朴素,一桌四椅立在房中,桌上放着茶壶茶杯。 地上有很多沾了血的布条,莫言眼光慢慢往床上看去,赫然看见叔叔躺在床上,身上也是沾满了血,听到门响,叔叔无力地转头过来,而坐在床沿低着头和叔叔悄声说着什么话的人也闻声转过头来,竟然是允之! 第十九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莫言不知道这一晚上自己是怎么度过的,那些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事情就这样摆在她眼前,不敢置信已经不足以形容现在的心情。 那些人那些事本来的面目像惊雷一样使她震惊到无法思考。 浮上心头的是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迷了眼的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泪水。 当她不顾形象地大喊着要去叫大夫的时候,叔叔无力地伸出手制止了她,只有天知道她有多么害怕失去他!没有人能理解经历过丧失亲人之痛的她此时的惊慌和无助。 允之先时在旁边试图用语言安慰着她,但是此时的她哪里还能听得进去? 叹了一口气,默默地上来拥住她,那温暖的气息给这个寒冷而黑暗的夜一丝安定,莫言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在允之的怀里莫言终于压抑下心中的狂乱,允之告诉她,要好好听清叔叔的话,她明白,叔叔这样着急叫自己来,还不让妹妹跟着,一定是有缘故的。 总得说完临终遗言安心的走啊,她不想叔叔带着遗憾离开。 莫如山显然是受了重伤,失血过多的他现在已然奄奄一息了,但是内心的强烈愿望让他支撑下去。 他闭眼喘息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莫言正在允之怀中抽泣着,轻轻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哥哥嫂嫂豁出了性命保全这两个粉雕玉琢的女儿远离那步步为营勾心斗角的纷乱,如果能让她们姐妹二人快快乐乐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就是要用他的这条老命去换他也会毫不犹豫。 但是,世上的事情总是事与愿违,命里有的,终究是躲不掉的。 想到刚才允之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莫如山心中纵使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是,那是莫言的命,是莫言注定要走的路,他又如何有能力阻拦? 自己躲到这深山古刹不问世事,还不是一样逃脱不了厄运,看来终究是要去直面这些苦难的了。 逃避只会让丑陋与奸恶愈加猖狂。 看到莫如山睁开眼睛看着自己,允之会意地朝他点点头,把怀里的莫言放在床沿坐着,转身出去了,回身把门关上和熙祥一起亲自守在门口。 看着允之出去,莫如山拉住莫言的手,早已是老泪横流,自从他上山修行以来,内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身体也比之前花天酒地眠花宿柳的时候好多了。 可是,自从上次莫言莫语姐妹二人上次来看望自己,还马车出了事之后,才几个月的功夫,他竟苍老了许多! “言儿,不要哭,叔叔以前做了太多的错事,但是我佛慈悲普渡众生,使我得以赎罪。我就要去了,这没什么可怕的,只是,今后再没有能力保护你们了,从今以后你们要好好的,才不辜负哥哥嫂嫂的在天之灵。” 莫言哭着没有说话,看到莫如山说了一阵又开始剧烈地咳嗽,竟然咳出了血,使得他身上所着的黑海青和尚服愈加斑驳。 莫如山显然是伤到了五脏六腑,慌了手脚就想拿帕子去搽他脸上的血,却被莫如山阻止了。 莫言早已泪满香腮,看着这个哭成泪人儿一般的侄女,莫如山心中有多少的不忍! “门外你唤作允之的人是瑞王爷,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他正是来调查哥哥嫂嫂的死因的,纵使全世界都充满阴谋,你都必须要相信他,他是不会伤害你和语儿的。” 二人又低声说了一些话··· 半晌之后,莫言面无表情地开门出来,刚走出门便晕了过去,就在她即将倒向地面的瞬间,允之早已伸手抱住了她。 熙祥见状连忙把他们引到隔壁房间,打开了房门,房间里的蜡烛突然被点亮了——来山寺的主持正在里面候着。 把莫言放在床上,主持过来给她把了脉,便安慰在一旁焦急等待的允之说只是受了惊吓所以晕过去了,并没有大碍。 他早已料到莫如山会将事情告诉莫言,但是看到此刻莫言紧闭双眼躺在床上,眉峰紧蹙,发丝凌乱小脸没有一点血色,脸颊还有未干的泪水,他的内心有多少的疼惜。 允之在心里默默地发誓,要尽快结束这件事,带她回京去求得皇上指婚,给她自己能给的最大幸福,再也不想看到她流一滴眼泪! 其实莫言只是受到强刺激一下子气上不来所以晕过去的,半晌悠悠转醒来,睁开眼睛便看到允之焦急的面容。 她缓缓抬起玉手,摸着这个深爱着的男人的脸庞,用指尖描绘着他俊朗的轮廓,盯着他的眼睛,静静地问到:“你究竟是谁?你为什么而来?” 允之没料到莫言醒来第一句话竟然是这样问,他顿了一下,说:“不管我是谁,我是最爱你的那个人,永远不会伤害你的那个人。” 他不敢说出来,虽然知道莫言此刻已经清楚自己的身份和来意,但是,多么害怕一说出来曾经的幸福快乐就会成为泡影。 莫言躺在床上看着允之近在咫尺的脸庞,仿佛还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味道“我只问你一句,叔叔说你告诉他要带我回京,求他同意我们的婚事,还要求皇上指婚给我们,那么,你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允之的呼吸一滞,是什么时候爱上她的?是在马车出事救她的时候?是在病中她日日来探望的时候?是和她一起赏花下棋的时候?是看到她独立寒梅下的时候?或者是在其他的时候?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爱上你的,但是,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然措手不及。” 莫言微微一叹气,放下了抚在允之脸上的玉手,转开了视线。 见她不说话,允之的心在狂跳,时间像是停滞了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漫长地煎熬,多么希望她开口说话,但是又多么怕她此刻说出了什么让自己痛彻心扉的话。 不料莫言突然拉住他的手,说“我们回去吧,我出来得太久了,妹妹会起疑的,这件事我不想妹妹一同涉险,叔叔的后事,遵照他的嘱咐不要大办也不准我插手,还要劳烦你多费心。” 允之点点头,打横抱起她向房外外走去。 莫言没有料到他会有此举动,惊觉身下一空,下一秒已经被允之牢牢地抱在怀中,于是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 允之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以惩罚她不老实待在怀里。 被允之吻了这一下,也并没有责怪他的孟浪之举,莫言反而是彻底老实了,只有把头低低地,烧红的脸往怀里钻,好像这样别人就看不到她的窘迫一样。 径直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熙祥亲自驾车往莫府去了。 一路上允之都紧紧抱着莫言,刚开始莫言还试图要挣扎,但是被允之的铁臂圈着,越挣扎被抱得越紧,而且如果她挣扎,允之的吻就会如雨点般落下,似乎是在惩罚她的不老实。 到最后索性放弃,乖乖待在他的怀里,四周都充满允之的味道,莫言渐渐找回了思绪。 只是心中有太多的疑问。 父亲不是一般的商人,而是皇上派来调查有人私通倭人意图谋反的事情的,所以才会被灭口。允之,也就是瑞王爷也是来调查这件事的,甚至连彭林华对妹妹的“背叛”也是为了这件事,可见幕后的主使者一定不是一般人。 为什么这样残忍,杀害了父亲母亲,杀害了彭林华的父亲,如今还杀害了叔叔,还制造了马车意外失事的假象,如果不是允之刚好上山来找叔叔,自己和妹妹早已葬身悬崖之下了,她们什么都不知道,就差点被人杀人灭口了! 叔叔说不要让妹妹知道这件事,以免她再做出什么傻事来,虽然彭林华娶王小姐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王小姐只是一颗棋子,但终究是无辜的人,她对外还是彭林华的妻子。 为了找出幕后主使,妹妹暂时的伤心也是无奈的选择,日后彭林华自会向妹妹解释清楚,而且,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如今,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莫言内心无奈极了,她一天也不想看到妹妹强颜欢笑的样子,但是虽未闺阁女子,她明白家仇国恨应该先于儿女情长,何况知道彭林华待事情结束之后会向妹妹解释清楚,如今也只好瞒着妹妹了,以免大事前功尽弃。 回到城里,他们没有直接回到莫府,熙祥径直把马车驶入了一间小院,三人把身上粘了血的衣服换下,又梳洗了一番才回到莫府。 深夜的路上万籁寂静,而莫府也是静悄悄的,下人们都睡了,莫言当时是跟着熙祥匆匆走的,谁也没告诉,所以下人们都以为她这时候在房内安寝呢。 莫言进入后院,看到妹妹房里的灯还亮着,听到声音,温儿飞快地跑出来迎接她,嘴里还抱怨说大小姐终于回来了,这大半夜的,可让人好生担心。 莫言收起了丧失叔叔的痛,收起了对妹妹的担心,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嗔怪温儿说只是生意上出了点事所以着急去处理,怎么就到处嚷嚷扰了别人睡觉呢。 只是,说话的时候故意加大了音量,好让房里的人听到。 这个时候,她的眼角瞥见妹妹房里的灯灭了。 妹妹虽然淡淡地关闭了心房,但是在内心深处,依旧是担心着这个姐姐的啊。 莫言的心中升起一阵暖意。 第二十章 荷叶五寸荷花娇 回到房中,莫言没有再对温儿说什么,温儿自小跟在莫言身边,早已有了很深的默契,虽然感觉今夜的小姐很奇怪,但是小姐不说,自己也不会多问,这才是做奴才的本分。 服侍莫言安寝,接着温儿自己也去睡了。 折腾了大半夜,夜已深沉,此时已是寅时,外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也不知道这样的黑暗中隐藏了多少人的心事。 北风呼啸,敲打着闺房的窗台和怀春少女的心,使得少女辗转反侧。 是这风扰乱了她的心,还是她的心里狂风暴雨? 回来的时候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在大门外便由允之的其他手下代替熙祥驾车送她回来,允之也下了车,说是让她先走,稍后他再回来,以免对她产生不好的影响或引起居心不良之人的注意。 他回来了么?这样冷的天,他还在外面吗?会不会有危险? 知道他是王爷后,莫言并未做太多其他想法,毕竟爱的是允之本人,爱,无关身份,不管他是皇亲贵胄还是平民百姓,爱的都是他。只是知道他是王爷后,担心他会遇到很多危险,所以愈发地担心。 想着允之的温柔,想着他说的那些含情脉脉的话,想着他温暖的怀抱,想着他厚实的手掌,想着他的气息似乎还萦绕在鼻端,在这天寒地冻的夜里,少女的心却是春暖花开。 禁不住内心的胡思乱想,心中幸福和担心满溢的感觉使得她无法入眠,于是只好起身披了件衣服想出去看看,她对自己说只是想看看他回来了没有,如果能看到他房里点着灯,知道他安全回来了,她就能放心了。 岂料刚一打开门,允之就站在门外。二人看到对方,似乎都吓了一跳。 四目相对间有太多的情丝,饱含着说不尽的千言万语。 爱的馨香似乎已经把寒冷和黑夜隔离在了他们的小世界之外,此刻他们感觉不到累也感觉不到冷,眼里心里只有对方。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最后还是莫言回过神来,她迅速反身关上了门,背靠在门上试图安抚自己狂跳的心。 允之本来只是想来看看她好不好,毕竟才经受了长途的颠簸又受了刺激晕倒过,这样娇俏的小姐怎么能顶得住?何况她一贯柔弱。他可舍不得她再受一点点苦。 这可爱的小女人,平日里管家事管生意是那么样的能干和果决,怎么此时看到他就这样的害羞? 她的影子倒映在门上,一举一动惹得他闷声发笑。明明就是想来见他,明明就是喜欢,为何在看到他的时候那样吃惊,还把他拒之门外? 莫言还没安抚下狂跳的心,就听到允之在门外闷笑着,却没有说话,只是那样等着,仿佛很笃定这红绣闺房的门会再次为他打开似的。 莫言见半晌外面没有动静,以为他已经走了,悻悻地打开门,只是想确认一下。 谁知,匍一打开门,便落入了一个温暖厚实的怀抱中,熟悉的男性气息铺天盖地而来,紧接着便被允之打横抱了起来送到床上。 “这样冷的天,你穿这样少跑出去,非得冻病了不可,怎么这样不听话,不是让你先回来好好休息么,怎么不乖乖在床上躺着?” 允之嘴上责怪着这个不听话老是让自己担心的小女人,脸上却挂着迷人的微笑,手里也没停下动作,迅速地把她放下躺好,用厚厚的被子裹住,十分担心她着凉了。 看着允之帮自己掖好被子便坐在床沿,用专注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全世界只有她。 此时的允之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视而有情。肌肤上隐隐有光泽流动,眼睛里闪动着一千种琉璃的光芒。 莫言被那样看着,绯红了脸,但是还是用蚊蚋般的声音老实回答到:“并没有乱跑,只是想看看你回来了没,你若回来我便放心了。” 原来是因为担心自己。允之的心此刻涨满了一种叫幸福的感觉,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在过去的年月中他从未尝过,似乎有些令他飘飘欲仙。 允之宠溺地看着这个害羞得恨不得钻进被子里的可爱小女人,大手忍不住拂上她秀美的发,温柔地笑笑说:“我回来了,你今日受惊了,快安心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莫言却没有乖乖闭上眼睛,她定定地看着允之,仿佛不这样盯着他下一秒就会突然消失了一样。 允之见状俯身在她额上印下温柔地一吻,轻拍着哄她睡觉。 被允之突入起来的吻印在额头,莫言的心仿佛都要融化了,有他在身边,那些纷扰的世事明日再去烦恼吧,此时只贪恋这片刻的安宁。 允之见莫言沉静地小脸仿佛睡着了,心疼地看着她疲惫的脸庞,轻声对她倾诉着从未向人提起的心事 “我想我是从看见你第一眼便爱上你,或许爱真的不需要理由,只因为是你,所以爱。但是我告诉自己要理智一些,我的爱只会害了你,你是这样的单纯美好,你的家人朋友舍了性命也要护你姐妹俩周全,我的出现只会带给你们麻烦。” “如果不是受了重伤昏迷被彭林华送来,我是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的,我宁愿自己像个傻瓜一样,傻傻地在暗处望着你,哪怕你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也觉得很快乐,只愿你快乐。” 莫言的睫毛像蝴蝶一样抖动着,允之发现她没有睡着,只是不敢睁开眼睛,他宠溺地用大手抚摸着她的脸颊,继续自己深藏于心的告白: “我不敢对你说我是王爷,我怕你会因此而离开我,会因此而卷进这丑恶的世界里。很谢谢你没有因为我是王爷而放弃我,否则我也许一辈子都无法体会到原来爱是这样的美好。事情就快结束了,到时候我要带你上京,迎娶你做我的王妃!” 说着他取下一个长久以来戴在手上的扳指,珍重地放进她的小手里握住,然后吻了吻她春葱玉指如兰花的小手,转身出门去了。 听到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他的气息渐渐淡去,莫言睁开了美目,此时的她风流婉转,明眸闪亮,水汪汪的眼睛诉说着对允之的爱和依恋。 只愿此生宁负年华不负君,只盼君亦不负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二十一章 芙蓉披红鲜 相爱的日子总是美好,似乎处处都是美景,哪里都是欢乐。 莫言与允之自从属意对方以来,觉得过去十多年的人生确实如一潭死水,那些她从未经历过的欢乐与美好使得她每天都仿佛生活在云端一般快活。 虽然顾忌妹妹和躲藏在暗处想要加害于他们的人,是以二人并未公开关系,只能在夜里短暂的相会,互诉衷肠。但是莫言依旧觉得日子过得甜蜜而温馨。 白天允之依旧是出去忙到很晚才回来,或者像以前一样即便在莫府里也不会常常找莫言,见面也是淡淡的,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莫言则照顾着妹妹,掌管整个家,过着忙忙碌碌的生活,一切似乎都如常。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则是二人相会的甜蜜时光。 叔叔莫如山的后事是允之帮忙处理的,彭林华那边传来消息说证据很快就能拿到手了,妹妹莫语也似乎渐渐走出了阴霾,开始恢复之前的活泼可爱,一切都似乎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下了几场大雪,新年渐渐来了,允之因为皇兄托付的事情没有办完,况且也舍不下爱得如胶似漆的莫言,所以留在了莫府过年,使得这一年与以往大有不同。 自从父亲母亲去世以来,因为在孝中,而且家里只有莫言莫语姐妹二人,如何能团圆热闹? 把有家室的下人们都遣回去各自与家人团聚了,只有一些无家可归或者不愿离开的下人们守在府里。管家来生叔住在莫府隔壁的小院里,那还是父亲在的时候买给他的,连他也打发要回去过年与妻儿团圆。 别人家团圆的日子,欢声笑语不断,莫府上下愈发显得冷清,每年的这个时候,莫言莫语都会祭奠父母,黯然垂泪。 今年,允之在身边,莫言觉得开心极了,原本以为他必是要回京去的,谁知他竟说舍不得让自己孤单,反正母后有皇兄和其他兄弟们陪着,也不缺他一个。 允之边玩着莫言的头发边说这话的时候孩子气十足,手指把莫言的一缕秀发绕成劝又放开,他竟乐此不疲,仿佛是一个得不到母亲关爱的小孩在怄气一般,惹得莫言一阵发笑。 银铃般的笑声引得允之童心发作,竟然捉着莫言要扰她痒痒,莫言触痒难耐,只好大笑着求饶,允之哪里肯轻易放过这个顽皮的竟敢调笑自己的小女人,手上的动作一刻也没停止。 莫言被允之看似粗鲁实则温柔地压制着动弹不得,敏感的她被允之挠着,努力地想要逃脱,岂料允之的手竟如影随形,她哪里能躲得过。 看到莫言笑得脱了力,小脸涨红着嘴里还不停地求饶,允之才停了手。 突然的安静使得莫言抬起了头,正撞上允之低头看着自己的专注眼神,过尽千帆皆不是,一心独瞅伊的深邃使得莫言坠入其中不可自拔,似乎是在诉说着那一眼仿佛耗尽了一生的等待,那一眼你就是我的如花美眷。 看着愣愣盯着自己看的莫言,允之的心中有多少的柔情蜜意,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吻上了这小女人微微张开的唇——该死,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如水的眼神,绯红的小脸蛋和微张的粉唇有致命的吸引么? 这日思夜想的甜美被他含在嘴里,允之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深怕吓坏了她。 却发现怀中的小女人不但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竟然在他的唇侵占了她的时候睁大了眼睛! 允之把脸微微挪开,闷笑了一声,这可爱的小女人啊,是这样生涩,却这样地吸引着自己。 他抬起扶在她腰间的大掌,抚上她的粉颊,轻轻地对她说:“在我吻你的时候,记得闭上眼睛感受我。” 温热的男性气息喷在莫言脸上,使得莫言的理智暂时出逃,妹妹的受伤使得她对男女之事有着莫名的不安,幸好允之对她的爱包容了一切,虽然每晚都会来看她,哄她睡着后才离开,但是最多是吻她的脸颊和额头,从未做过其他逾矩的事。 只有他,如此宠她、爱她,对她的所有不安和生涩完全包容。她相信,就算有一天,全天下的人都遗弃了她,他也不会背离她,会永远用他的温柔将她保护在羽翼之下。 当允之吻上她的唇时,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气息使她晕眩,惊慌失措的她竟然就那样睁大了眼睛! 听到允之低笑,莫言窘迫急了,害羞使得她无所适从,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脸上如火烧般*辣的。 允之看出了这个小女人想要逃跑,那怎么行,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她的甜美,他还没有品尝够呢! 大手一圈,莫言便被牢牢地锁在怀里动弹不得。 只好害羞地低下了头不敢看他英俊的脸。 贪恋她的柔软滑嫩的唇,允之轻轻抬起她的脸,再次吻上了她。这一次,她乖乖闭上了眼。 一触上他的唇,就被他的大掌托住脑后,允之沉醉在她的甜美中,她的柔软、她的芳香让他无法停止,她微微颤抖着,承受着他如火般的热情。 莫言嫣红了脸,那霸道不留一丝空隙的拥抱、呼吸到的都是他的气息,都将他身上燃烧的热焰和*全数传递给了她。 以为他只是如往常吻他脸颊和额头一样轻轻落下如蜻蜓般的一吻,谁知他的霸道的舌头挑逗着她,她想抗议,反被他窜入口中,吞噬了所有气息。 不知经过了多久,感觉到怀中的小女人已经被自己火热的吻融化在了怀中,允之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放开了她,此时二人的呼吸已然变得紊乱。 看到钻到自己怀中害羞得不敢抬头的小女人,允之抱住她摸着她的头说:“小笨蛋,下次吻你的时候记得要呼吸,我可不想你因为我的吻而晕过去。” 莫言挣开了他的怀抱,娇羞地回眸看了他一眼,就跑开去了。 允之没有追过去,他需要平复自己的激动,这个小女人太容易挑起他的*了,这可不在他的预料之内,她几乎不需要动作,只是气息和眼神就足以令他迷醉到不能自拔。 被爱情涨满胸膛的男人决定要加快解决那件事的步伐,争取早日带她上京求得母后和皇兄的指婚,天知道他几乎一天也不能等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娶他为妻。 他早已花名在外,但那是为了蒙蔽世人的眼光麻痹敌人,使得他能更容易地达成目标;在没外人的时候他的沉稳内敛也是有目共睹的,没有人能看到他失去控制的样子,只有她,只要一个小动作,或是一句软语,就能使他心动不已,将他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完全崩毁。 ———--我是很有爱的分割线———— 亲爱的们,今天是201314,据说是个很有爱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日子,苦命的甜橙孤单地在码字啊···泪奔··· 满地打滚耍赖求点击,求推荐,求各种票票啊 好吧,我希望大家在这个很有爱的日子里都幸福,我希望世界和平,嘻嘻··· 第二十二章 人约黄昏后 新年过后,便是上元节了,农历正月十五日,是中国的传统节日元宵节。正月为元月,世人称夜为"宵",而十五日又是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所以称正月十五为元宵节。又称为"上元节"。 按中国民间的传统,在一元复始,大地回春的节日夜晚,天上明月高悬,地上彩灯万盏人们观灯、猜灯谜、吃元宵合家团聚、其乐融融。 按照惯例,这一天应该是早早用过晚饭,一家人出去看花灯的时候了,虽然父母已不在,但是今年因为有允之陪着,莫言的兴致异常高涨。 妹妹虽然最近渐渐恢复了,但是依旧夜里落泪,手上也常常出现新的有伤痕,或许只有身体的痛能使她暂时忘却心里的伤痛。 莫言也曾劝过,也曾阻止过,但是妹妹总是不听,莫言也无法,毕竟治得了身体的伤病,心里的伤又有谁能为她疗伤。 解铃还须系铃人,心病还得心药医。 有好几次莫言想告诉妹妹真相,但是大事还没成,家仇国恨还没报,如何能现在放弃?现在告诉妹妹,只会让她徒增危险罢了。万一那些人又想来杀人灭口呢? 只好忍耐。 妹妹这样总是在家里还是好的吧,至少不会出什么生命危险,允之在莫府周围布了很多暗哨,外人很难接近莫府,妹妹的安全无虞了。 她只想要护妹妹周全。只要妹妹好,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上元节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也是众多年轻男女约会的日子,这一天,年老的人们拖家带口,年轻的呼朋唤友纷纷出来凑热闹赏花灯猜灯谜。 以前每年的这个时候,彭林华都会来看妹妹,约妹妹出去玩,父亲母亲都很放心妹妹跟着彭林华出去,知道他是很可靠的人,也知道二人早已两心相悦,自然是极好的。 那么今年呢?早早用过晚膳,莫言便拉着妹妹出去玩,大街上可热闹极了,她不想妹妹在这样的热闹中独自品尝孤独。 如果说爱是最美好的,恨是最使人心力交瘁的,那么无视才是最残忍的吧。 在其他人看来,莫语忘记了那些恨,也忘记了那些爱,她忘记了曾经的刻苦铭心,她忘记了曾经的飞蛾扑火。 在受尽了屈辱和失望心碎之后,她选择了封闭自己。或许做人太简单太容易相信人带给自己的只是无尽的痛。 现在的她不想出去感受别人的热闹和快乐,热闹和快乐是他们的,除了伤痛,她什么也没有。 被妹妹以“累了不想出去”这样的理由淡淡拒绝了,任凭她怎么软磨硬泡都没有,莫言只好决定与允之一起出去了——允之很是盼望与她在一起,还说过几日就能找到证据了结那件事了,所以近日心情都十分好。 回到房里看到允之居然悄悄跑到她的闺房里来了,还悠闲地坐着喝茶,她双手叉腰教训道:“不是叫你不要白天过来么,被人看到怎么办,被妹妹发现怎么办?她现在正伤心,看到我们这样岂不是更伤心?” 看到莫言故作凶狠的样子着实可爱,食髓知味的允之站起来拥住她,用故作可怜的语气说:“人家只是想来约你去看花灯嘛,你去莫语房里那么久,人家都等不及了,听说今年有很多款式新颖的花灯呢。”一边说还一边扭动着身体。 莫言看到他像个要糖吃的小男孩一样耍赖,忍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轻轻推开他说:“你先出去,我更衣了便随你去就是了,你在大门外等我吧,免得让人瞧见。” 允之一步三回头的出去了,生怕她又反悔了不赴他的约一样。 不想拂了允之的兴,莫言换了一身出门的衣服,又让温儿帮挽了个稍显繁复平日里绝不会出现在她头上的发髻——一贯偏爱素雅的她总是白衫白裙,头上挽着简单的发髻,头饰也很少,只是常戴着父亲送的那支钗,那只攒丝金凤的头钗十分精美,但是父亲是拿回来两个,还时常嘱咐她们要好生保管。 允之在侧门外心急地等着,偶尔有几个下人进进出去,他总得装作路过的样子,不能让他们看出自己是在等人,而且等的是他们家的大小姐! 熙祥看到允之着急的模样,这可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他们家天塌下来都事不关己的王爷何时变得跟其他年轻男子一样急躁了? 他忘记了他家主子虽然在他心中是神一样的存在,似乎无所不能,但在爱情面前也是个新手呢。 半晌之后终于看到莫言跟温儿缓缓走了出来,但见她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几分淘气,一身淡粉色长裙,腰不盈一握,美得如此无瑕,美得如此不食人间烟火。 允之被眼前的美丽惊呆了,以前觉得她是此生见过最美丽的女子,现在看来,竟像是仙女下凡一般,他在心里默默感谢上苍,觉得自己有种身处美梦的感觉,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与这样美丽婉转的女子相恋。 多年来的所见所闻所感使得他对爱情麻木和持怀疑态度,觉得自己或许等到了年纪由皇兄随便指婚就算完成任务了,从未想过还有今天的际遇。 看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看到允之从怀里拿出一块丝巾要帮她戴上,莫言才不要呢,可是允之竟然耍着赖说这样美丽的容颜只有他一个人能欣赏,不能让别人看去。 这是什么理由?这个男人对她如此在意,但是却小气得如此可爱,莫言的心头暖暖的。 也不是没听过关于他的一些传闻,但是相爱以来的一切都颠覆了外界对他的误传。 她爱透了在她面前的他,会逗她、会跟她赌气、会撒娇,这是外人看不到的,也因为这样,她知道他对她的感情有多深,愿意毫无防备地把自己的每一面展露在她面前。 第二十三章 人约黄昏后2 街上人头攒动比肩接踵,男女老少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穿着新衣呼朋唤友地出来赏灯赏月呢。 只见家家户户门前挂上大红灯笼,一幅张灯结彩的热闹景象。天上闪亮的星星,皎洁的月光把夜空装点得十分温馨。仿佛天上、人间融合在一起,掩映在苏州河千百年流淌的岁月中,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莫言开心极了,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的快乐了,戴上面纱的她显得更加自在,在人群中穿梭往来,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像只快乐的蝴蝶一样飞来飞去,还不时的招呼允之一起来玩。 虽然她戴着面纱,但是露出来的盈盈秋水美目和姣好的身材还是吸引了很多人侧目,这下可忙坏了允之,但见他护在她身边,一下又怕她被人瞧了去,一下又怕她被拥挤的人群挤到,一下又怕她被人轻薄,简直忙得不亦乐乎。 莫言走着,看到前面有个卖糖葫芦的,顿时两眼发亮,吵着非要允之给她买,一会儿之后,二人手上都各拿着两串糖葫芦——原来是莫言不仅自己要吃,还非要允之也吃,说是要大家一起分享才有味道。 于是便有了这样一幅怪异的画面——一个戴着面纱的窈窕少女拿着糖葫芦欢快地走在前面,旁边是一个器宇轩昂衣着光鲜的男子,手上拿着两串和他气质十分不分不搭的糖葫芦。 他们身后几步之遥是一个面无表情的高大男子和一个满脸无奈的女子——熙祥和温儿手里也一样拿着糖葫芦,不敢置信的看着前面欢快赏花灯游玩的一对璧人,简直不敢相信那是他们那一贯对事情无所谓的王爷和生性害羞的小姐! 爱情真的有魔力,使得人们变成另一个样子。 中元节的街道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一阵阵人流不时从四面八方涌进,街道两旁小贩的叫卖声一阵高过一阵,整个苏州河畔热闹非凡,谈话声、欢笑声、叫卖声随着流淌的河水,在氤氲的空气里传得很远很远。 一道熟悉的叫卖声引起了莫言的注意,她快速跑过去含笑看着大声叫卖着“烤地瓜,热腾腾的烤地瓜,新鲜香甜的烤地瓜”的女子。女子一抬头看到一个蒙着面纱的少女,水汪汪的大眼睛似曾相识,但是又一时想不起来。 莫言微微撩开面纱让她看到自己的面容,发现是莫言站在面前,正在叫卖烤红薯的素秋顿时惊喜地尖叫起来。 她从小无依无靠,一年前的冬天异常寒冷,她病得奄奄一息地晕倒在莫府门口,是莫言莫语救了她,她不愿在莫府白吃白喝,于是莫言和莫语帮她租了房子住,给了她一些钱做小本生意,她如今在街角卖地瓜,衣食无忧,在她眼里,莫言莫语就是天仙一般的存在。 “来来来,大小姐,来尝尝我的地瓜,新鲜着呢,您在府里吃惯了山珍海味,今天也换换口味吧。” 素秋对莫言说着,眼神却不停大量着在旁立着的男子——允之的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过莫言。 边大量着边手上忙碌地把地瓜包好送到莫言手上,却发现莫言两手都拿着糖葫芦。 莫言被冒着热气的地瓜吸引,糖葫芦立马抛在了脑后。 “允之,帮我,我拿不了那么多······”她微嘟着嘴楚楚可怜地抬头看站在旁边噙着宠溺笑容看着她的允之。 允之只是慵懒浅笑,非但没有马上向她伸出援手,反倒还好整以暇地缓缓把头转向另一边。 “求求你啦,人家真的很想吃烤地瓜,好香好诱人的样子,可是,糖葫芦也很好吃”她的样子看起来很懊恼。 她的衣服被拥挤的人群挤得微微有些皱褶,有几缕不听话的发落在腮际,却全然无损她颠倒众生的美,如星的眼眸闪着澄澈的璀璨,为她染上不同一般姑娘的灵动活泼。 红艳的娇媚脸庞衬上软呢的语调,让人的心都融了。允之扬笑,却很坏心眼的想要自她口中听到更多——对于她,他永远无法餍足。 “再求我。”他故意挑眉,露出一副骄傲冷淡的表情。 明明想佯装生气逗他,莫言却忍不住绽出甜美的笑容。谁能想到在外人眼里位高权重身份尊贵的瑞王爷竟是这样的调皮无赖? “帮帮我,我会报答你的。”她轻咬下唇,如扇的眼睫毛无辜轻扬,小脸却羞得通红。 下一秒,手上的糖葫芦和素秋手上的烤地瓜都落入了他的大掌中,他微微颔首,用下巴指着莫府的方向“咱们回去吧。” 莫言当然还没有玩够,但是允之一刻也等不及了,他心湖澎湃,心爱的小女人使得他沉醉其中,刚才若不是在街上,他真的想吻住她的甜美永远不放开! 天知道他刚才用了多少的自制力才安抚下自己想要侵犯她粉嫩红唇的冲动! 回到临近莫府后门的地方,还是莫言带着温儿先回去,允之要等一阵再进去。 看着前面聘聘婷婷的小姐,温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稳重的、害羞地小姐哪里去了? 想着刚才熙祥看到自己主子样子时的吃惊和与她对视时的不可思议,想必王爷的变化也是一样颠覆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熙祥虽然看上去木讷,但是内心却十分温柔呢,刚才小姐走在前面,有王爷照顾着,熙祥不仅要时刻关注保护王爷和小姐的安全,对自己也是十分照顾呢! 想到这些,温儿的脸悄悄染上了一丝红晕··· 温儿是莫言的贴身侍女,是她最得力的助手和情同姐妹一起长大的人,是以允之和莫言并没有瞒着她,对于她是十分信任的,她也很乐见小姐变得开朗乐观,毕竟,小姐一路走来吃了太多的苦,她希望小姐能幸福。 正月的天气依旧寒冷,外面是天寒地冻滴水成冰,但是屋内却又是另外一幅景象。 黄铜炭炉里的炭烧得火红,香炉里有香气袅袅升起,这样不出门的日子,莫言依旧一大早起来,听完家里下人们回事,看完昨天送来的账本,就拉着妹妹在偏厅里下棋。 妹妹整天发呆可不行,所以她都尽量抽出时间来陪着,也希望自己的快乐能温暖妹妹的心。 允之从外面办事回来,路过偏厅就听到姐妹二人在嘁嘁喳喳说些什么,走近一听,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下棋呢! 先是听见莫言问莫语道:“你这个‘畸角儿’不要了么?” 莫语道:“怎么不要?你那里头都是死子儿,我怕什么。” 莫言道:“且别说满话,试试看。” 允之听着二人下大棋下得正酣,门边的小丫头打起帘子刚想通报,允之便把手指竖在嘴边做了个让她噤声的动作。 悄悄走近,只见姐妹二人穿着家常的衣服,还是一样的款式,还是莫言着素雅的白色,莫语着活泼的鹅黄色,正头挨着头对着棋盘指指点点呢,连他进来也不知道。 就在这时,店里的伙计来报告说店里的库房走水了,不过已经扑灭,不是很严重,请大小姐去看看。 莫言急急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自从妹妹情伤之后,生意上的事情都是她一力承担的。 看到允之也在,莫言想了想,说:“公子若是不忙,不如替我把这一局棋下完吧,我和妹妹打赌,谁输了就要摆酒请客的。” 看到允之含笑看着自己微微点头,莫言这才往外走去探查情况。 这边厢允之和莫语下着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心里想着言儿这个小女人居然叫他“公子”,他可不想再做她的“偷偷摸摸的情人”,看来明天得请彭林华来府里把事情解释清楚了。 允之的棋艺自然是不用说,但是他没料到莫语竟然也不赖,双方又陷入胶着状态,使得他对莫语另眼相看——这个女人的谋略和内涵的确了得,他没想到莫老先生把一双女儿教育得这样好,不仅知书达礼,琴棋书画也是相当优秀。 熙祥走了进来,递给他一封火漆密封的信,莫语和站在旁边的暖儿瞥到了信封上的字迹——莫语一眼便看出那是彭林华的字迹。 因为是青梅竹马,孩提时代常常一起读书一起淘气,也曾互相模仿过对方的字迹,帮忙写作业应付先生的检查,所以对对方的字迹简直了如指掌一看便知。 一抹异样的眼光飞快地从莫语和暖儿的眼中飞快闪过,但是低头看信的允之和站在旁边等待主子吩咐的熙祥并没有看见。 得到允之的吩咐后,熙祥做了个揖便退出去办事去了。 上次莫如山临死前告诉允之,导致莫老爷夫妇惨遭横祸的证据是装在一个锦盒中,锦盒有三把钥匙,都是被巧妙地做成了金钗的模样,其中两把在莫言莫语手上,还有一把原来是在莫夫人头上的,他们遭遇不幸的时候丢失了。 一起不见的还有锦盒——那是一个构造奇特的锦盒,只有三把钥匙同时插入才能开启,钥匙不够或者强行打开的话会启动里面机关,把证据销毁。 其中两把钥匙在莫言莫语手上就没什么好担忧的了,最后一把钥匙应该是在买凶杀人的王小姐的父亲王仁手上——这也就是为什么彭林华要娶王大小姐的缘故。 最关键的锦盒一直没有找到,对方也一直在寻找,这就是个不定时的隐患,对方也想尽快找到后销毁,所以他们必须更快。 刚才彭林华来信说已经找到锦盒的相关消息,但是不知是否准确,他准备亲自前往查探。 允之很高兴锦盒终于有下落了,皇兄托付的事情终于要完成了,他跟莫言也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了。 他不知道的是,本来要彭林华明日就过府来安抚莫语,他这一去,来回至少要两三天,而这两三天,几乎造成了他人生中最大的痛。 第二十四章 多情自古空余恨 翌日清晨,莫语按照惯例来到妹妹房里看她,在门外看到正捧着洗脸水要进去伺候的暖儿,莫言笑笑说:“妹妹竟然这个时候都还没起身,给我吧,我来帮她梳洗就好了,你去忙其他的事情吧。” 暖儿答应了一声,把盆递给莫言,福了一个身就退下去了,谁也没看到她转身的一刹那脸上带着让人难以理解的笑容。 莫言于是亲自端着盆,身边的温儿帮推开了门。 门一打开,印入眼帘的竟然是满地乱扔的衣衫,莫言认出鹅黄色的是妹妹的,房间里一片狼藉,甚至外衫和裙子在地上,肚兜搭在椅背上,其中竟然还有男子的衫裤!地上、椅子上、桌子上、床边的脚踏上仍了一地。 “咣当”一声,莫言手上捧着的盆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水溅了一地,湿了莫言的鞋。 同样湿的还有莫言的面颊,泪水大滴大滴地从脸颊滑落,滴在地上与自盆里洒出的水融为一体。 莫言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衣服——她认出那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和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是允之的! 妹妹的闺房里竟然有男人!而那个人似乎是允之! 床纱垂下,使得莫言看不清楚床上有谁,此刻的她内心还是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的。 似乎是被盆子摔在地上的巨响吵醒,内阁的床上传来了一声男子不耐烦的咕哝,那一声咕哝,几乎把莫言的心击碎! 莫言一步一步走向内阁,犹豫了片刻,还是用颤抖的手撩起了垂下的帐子。 眼前的一切是那样的可怕,睁大的眼睛显示着莫言的惊讶,此刻的她恨不得眼前的一切只是场可怕的梦,只是她的幻觉。 可是,一切又是这样的真实———允之平躺着睡意正浓,厚厚的被子下露出了他宽厚的肩膀,妹妹面对允之侧身躺着,一只藕臂露在被子上面,搁在了允之身上。 似乎是有心灵感应到一般,原本沉浸在深深睡眠中的莫语忽然睁开了眼睛,看到姐姐站在自己的床边,流着泪看着自己,姐姐用力地咬着下嘴唇似乎是不想要哭出来。 感觉到身上异常地清凉,莫语迷迷糊糊地低头一看,这一看不要紧,简直把她吓个半死,她正赤身*地在床上,而允之正躺在自己旁边! 一声尖叫从莫语口中传出,吵醒了这场闹剧的男主角。 他悠悠从梦中转醒过来。这一觉睡得异常地沉,却没有很舒服,这个时候他的头像是被什么马车碾压过一样头痛欲裂。 看到眼前的景象,允之也是吓了一跳,他猛然从梦中转醒过来,瞌睡被抛到了十万八千里以外,他抓住站在床边默默垂泪的莫言的手急忙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什么也没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在这里?” 莫言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话,迅速地甩开他的手,捂着嘴跑了出去,眼泪如雨飘零,洒在了寒冬的空气中。 回到自己房内,莫言趴在桌边失声痛哭起来——好不容易相信的爱情原来如此不堪一击,他还有脸问为什么?她才是要问为什么的那个人!为什么要和妹妹在一起?为什么要欺骗她的感情?为什么在做了那么肮脏的事情之后装作那样无辜的样子! 留下允之和莫语面面相觑又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天了,距离允之被发现睡在莫语房里已经两天了,姐妹二人分别把自己关在房内,不吃不喝也不见任何人,只有贴身侍女能出入。 每次温儿从莫言房里出来或是暖儿从莫语房里出来的时候,都是把端进房内的食物原封不动地又端出来,见允之着急地样子,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几乎没把允之急死。 允之想了两天也没想明白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莫语的房内,而现在姐妹二人各自在房内整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几乎使得他发狂,没法冷静下来思考任何事情,每天不是守在她们房门外就是在自己房内急得团团转。 感情已经把他的理智死死地压制住了。 内疚排山倒海而来将他淹没,他恨自己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莫语房内,这件事一下毁了两个女人,毁了他和莫言美好的爱情,也毁了莫语的清白。 他恨不得杀了自己。 如果这个时候,熙祥在身边或者彭林华在身边就好了,也许能给他一些意见,该死的偏偏他们两个两天前又出去寻找锦盒至今未归。 从小到大允之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是这样的无力,他总以为世上不管什么事情都能找到解决的方法,办法总会比困难多,现在看来,人总是斗不过老天的。 他之前是在莫府周围布下很多暗哨,可是那只是负责外围的安全,闲杂人等不能轻易进得来,莫府内本来就有家丁护院,加上他不想造成莫府的不便,是以没有在府里安排警戒,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进莫语的闺房,对她做了什么,只觉得那晚睡得特别沉,醒来后也头疼难当。 不管他是怎么会进到姑娘的闺房,既然那是既成的事情,作为一个男人,他就该负起责任来,可是,他的内心是如此纠缠! 本来以为找到锦盒和最后一把钥匙,彭林华就可以向莫语解释清楚,他都想好了,到时候要向皇兄上奏折,请皇兄特别赐婚,指莫语给彭林华为妻,就算彭林华已经娶了王大小姐也没关系,可以娶平妻,有皇帝指婚,看谁还会有意见。 到时候他就可以带上莫言回京城,过上神仙眷侣的生活了。 计划在他脑子里已经想了千百遍,他考虑过所有的可能和不利因素,也想到了解决方法,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莫言还在房里不肯见他也不肯听他解释——其实就算肯见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总不能矢口否认吧?他做不出那样的事情,况且,对莫语也不公平。 他又该拿莫语怎么办? 彭林华回来了他又该如何解释? 焦虑把允之淹没,他觉得这两天以来他的内心没有得到过一刻安宁,他多么希望时光可以倒流回两天前,那么他一定不会让这样的悲剧发生。 但是,时光不能倒流,就像曾经带给人们的欢乐不能回收一样,痛苦也一并奉送,由不得人们选择。 在心头的,只有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 就在允之手足无措的时候,有下人飞奔而来,向他回说:“彭少爷和熙祥回来了,彭少爷受了重伤,是被人用担架抬回来的,如今人正在偏厅里。” 第二十五章 报君黄金台上意 允之心中一紧,一言不发地抬起脚便往偏厅去了,虽然从小的教育使得他学会了喜怒吧形于色,但是紧凑的步伐还是稍稍泄露了他此刻的焦急。 转进偏厅,但见彭林华躺在一副担架上,满身是血,显然是受了很严重的伤,熙祥低着头跪在一旁,身上也沾满血迹。 看到允之进来,彭林华艰难地想要起身问安,可是“叩见王爷”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动作牵动伤口已经使他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允之快步上前安抚他,蹲在担架旁边想要查看他的伤势,一边大声地叫着“一个个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众人显然是被鲜血淋漓的场面吓得失了神,直到允之大声叫唤才回神过来,有人赶忙去请大夫了。 就在这时,莫语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后面是莫言跟着。 彭林华喘息了一阵,仿佛终于积蓄了一些力气,抬起手把一直紧紧抓在手上的一个锦盒颤颤巍巍地送到允之手上,艰难地说;“不用找大夫了,我怕是不行了,还好我没有辜负圣意,找到了锦盒,把它交到王爷手里,我就放心了。” 允之接下锦盒,放在一旁的地上,按住他的手,努力使得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一些:“在说什么傻话呢,锦盒找到了,苦难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呢,你父亲的仇报了,你终于可以跟你心爱的女人在一起了啊,怎么能说这些丧气的话!” 彭林华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摆摆手表达着自己不相信,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只是内心有多少的不甘。 生命垂危的时候,他多么想见一下那个他用全身心爱过的女人但是却因为种种而不得已被他伤害的女人——不管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 莫语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她是恨彭林华,可是恨里面,有多少的刻骨铭心,有多少的身不由己。 莫言看到彭林华呼吸越来越急促,而妹妹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流泪,忍不住轻轻地推了推她,把她推到彭林华身边——彭林华因为失血过多,几乎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到莫语过来,允之悄悄地退到一边,抬头看到多日不见的莫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是随即便被理智和现实压了下去,只是闷闷地站在一边。 莫语蹲下,静静地看着彭林华,眼泪扑簌簌地滴落,四周安静得仿佛能听到她的泪滴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一声一声地滴在人心上,使人心不由自主地收缩。 四目相对无言,好似有千言万语,又好似无话可说;好似近在眼前,却又是咫尺天涯。 彭林华见到莫语,激动得想要起身,但是努力只是徒劳,让他的血流得更多,浸透了他的衣衫,浸透了担架,使得地板濡湿。 鲜血染得地板越来越红,他的脸却越来越苍白。 他抓住莫语的手,莫语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开,但是在对上他祈求的眼眸时放弃了,任由他用血淋淋的手握住自己的柔荑。 “语儿,我知道你恨我,可是,为了报家仇国恨,为了找到证据将坏人绳之以法,为了不负圣上的嘱托,我别无选择,王小姐家人手上有打开锦盒的钥匙,只有娶她才能接近她的家人,拿到钥匙。” 莫语惊讶的看着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家仇国恨”,什么“证据”,原来,他并没有爱上其他人,他的心中还是有她的! 彭林华见莫语不说话,接着说:“方才受伤的时候,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不怕死,我只怕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保护你。” 莫语的心像是堤坝崩溃一般,对于他的爱曾经被自己死死封闭在内心深处,以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触及,不料这时竟哗啦啦一起涌上心头,将她残存的理智击溃。 “我不要你死,我要你一直在身边,我要和你在一起···” 彭林华吃力地抬起手,想替她搽去脸颊的泪水,可是泪珠就像断线的珠子,怎么搽也搽不完,彭林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你和王爷的事我都知道了,这样反倒更好,今后,请王爷照顾你,相信王爷一定会给你最好的生活的。” 说这话时,眼睛却扫过莫言和允之二人,那一眼,饱含了多少深意。还未待二人说话,彭林华便身子一歪,晕厥过去了。 众人霎时间慌乱了手脚,把他抬到了厢房内,大夫就来了。 允之焦躁异常,吩咐去找城里所有排得上号的大夫,如果治不好彭林华就要他们陪葬,着实吓坏了众人。 大夫进去诊治了,让众人留在门外以免影响医治。 一整晚大夫都忙碌着,先是帮他清洗伤口都花了好大的功夫,侍女们进进出出,端来了一盆又一盆的热水,送来了一卷又一卷的绷带,拿出来的都是染得通红的血水和浸透血迹的绷带。 在门外守候的允之和莫言莫语急得团团转,却又什么忙也帮不上。 王大小姐也跌跌撞撞地来了,头上的朱钗因为急忙地跑动而凌乱,衣服也弄脏了,全然没有了往日的气派,颠颠撞撞的样子楚楚可怜。 看到她来,大家只是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在了解到彭林华的情况时,王小姐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丫头们把她扶起来,好半天才安抚下她的情绪,接下来就是漫长地等待。 仿佛过了一百年,众人都以为是海枯石烂了,厢房的门终于打开,大夫们满脸倦容地出来回禀王爷“小的们已经尽力了,目前病情已稳定,血已经止住了,只是因为失血过多此时还在昏迷中,能不能醒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允之异常生气,直骂大夫们没有,几乎要把他们拖出去宰了,莫言上前安抚着被吓得破了胆的大夫们,把他们安排在旁边的厢房休息,叫他们不要擅自离去,以便随时诊治。 莫言和莫语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看着昏迷不醒的彭林华,王小姐也尽心尽力地服侍着,端茶送水,搽身喂药都亲力亲为,只是不与二人说话,除非必要,否则三人都是默默不语。 大夫们每隔一个时辰来查看一次,时而上前摇头晃脑地把脉,时而三三两两的谈论脉象和药方,但是彭林华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到了第三天,就在众人都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彭林华醒了过来,莫语看到他睁开眼睛,几乎不敢相信,下一秒马上就喜极而泣了。 他似乎想说话,但是昏迷太多天使得他的嗓子像着火一般火辣辣的疼着,直到莫语扶他起来,喂他慢慢喝了一杯水之后才有所好转。 “傻姑娘,我没醒来,你哭;我醒来了,你怎么还哭呢?不要哭,我昏迷的时候时时都听到你的哭声,心几乎要痛毙了。”他吃力的抚上莫语憔悴的脸庞——不眠不休的守在病床前使得她苍白而消瘦,看得彭林华十分心疼。 哭得红肿的双眼更是诉说着她这几日的担忧。 莫语连忙点头如啄米:“我不哭,我不哭,你醒来就好了,你把我吓死了。” 彭林华抬头看到站在莫语后面的莫言,朝她点了点头,那一下点头里,有多少的歉意,又有多少的谢意。 看到王小姐满脸泪痕的站在较远的地方看着自己,唯唯诺诺的不敢上前,脸上有着熬夜和哭泣之后的疲惫,整个人失去了往日大小姐的光彩,此时显得像只可怜的小白兔。 他朝王小姐吃力地笑了笑道:“你来啦。” 然后拍拍莫语的头说:“你出去一下好吗?我有些事要交代。” 莫言走过来扶着莫语走了出去,随后把门关上。 王小姐轻移莲步走到床边,彭林华微笑着拍拍床边让她坐下,拉着她的手,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郑重地说了一句话:“对不起。” 第二十六章 在地愿为连理枝 王小姐的眼泪决堤而下,冲淡了她所有的骄傲,她所有的刁钻,此刻的她,只是一个深爱着自己丈夫的小女人,眼里看见的只有他,心里感受到的也只有他。 不想听到“对不起”,这是最残忍的话,比什么都不说还要残忍,宣布着她的爱是那样的傻,永远也得不到回应。 她哭得那样悲伤,她的心如荒芜的沙漠,寸草不生,也没有甘露来灌溉,了无生趣。 “即使她背叛了你和王爷在一起,你还是要这样爱着她,护着她吗?”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虚弱的人儿,心中充满了不不甘,她这样问只是不想放弃最后的一点点希望。 “我永远爱着她,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在我心中她永远是最完美最珍贵的。”彭林华说到莫语,脸上下意识地挂上温柔地笑。 王小姐此刻已经几乎坐不稳了,最后的一点点希望破灭了,她爱的那个人,她的“丈夫”,从来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好,那么,我去为你取钥匙来,从此以后,我们各不相欠,只希望你能求王爷高抬贵手放过我父亲。” 说完不待彭林华反应便决绝地走了出去,彭林华想要拦住她,奈何重伤在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她离去。 根据他们得到的消息,最后的那把钥匙应该是在她父亲王仁手上,她这样贸贸然地去偷,万一被发现了,她父亲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毕竟,这可是关系到生死存亡。 为了拿到钥匙而娶了她,她明明后来知道了是因为这样不堪的原因,明明知道他爱的是莫语,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他,甚至在外人面前帮他掩饰;无论在外面如何的骄傲,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是小女子的温柔娇憨——那些爱意不是可以假装得出来的。 已然欠了她那样多,何必让她再为了他而冒险? 莫言和允之正在门外等候,看到王小姐开门出来,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急匆匆的走了,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连忙进来查探情况,只见彭林华气喘吁吁地躺在床上,看到他们进来,连忙指着门外说连声喊“拦住她···”。 允之转身想要出去拦住王小姐,却被莫言一把拉住:“没用的,她下定决心要去,没有人能拦得住。女人,当她爱上另一个人时,爱情便会给她无穷的力量,那力量大到连她自己都无法想象,只要是对她爱的人好的事情,她就会义无反顾,即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只是希望爱的人能过得好。” 莫言说完默默地低下了头,允之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彭林华还沉浸在她刚才的话中,心中五味杂陈。 莫语进来看到他们三人神色悲戚,忙问发生了什么事,得知王小姐要去她父亲那里偷最后一把钥匙时,吃了一惊,随即担心起来。 ——在他们心里,王小姐虽然为人骄奢了一些,但本质却是好的,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爱得已然这样凄惨,当初为了钥匙彭林华假意娶了她,已是害了她,何苦还要再去拖累她。 偷不到钥匙也就罢了,若是偷到了,她又该怎么办,父母的养育之恩置于何地?以后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也不能打发人去王府探听消息,以免节外生枝,只能焦急地等待,希望王小姐偷不到钥匙便自己回来了,关于钥匙的事情可以以后再从长计议。 两天过去了,依旧没有任何消息,彭林华的情况越来越糟,还发起了高热,不管大夫用什么药都不退。 允之和莫言莫语姐妹轮流守护在病床旁,到第三日,彭林华已经使米水不进昏迷不醒了,大夫都摇着头说无能为力。 第三日的夜里,从入夜开始天一直阴沉沉的,像老天哭丧着脸。过了一会儿,就下起雨来了。阴雨绵绵,让人心底也阴沉沉的,茫然若失。到了午夜,更是霪雨霏霏,连月不开,阴风怒号,浊浪排空。 屋子里异常寒冷,丫头们进来把几盆火笼得旺旺的,屋子里才渐渐有了温度。 允之正守在病床边,让劳累的姐们二人去休息一会——知道她们睡不着,但还是劝去她们躺一会儿,否则这样下去,就是铁打的人也是要垮掉了的。 此时的允之已然忘记了自己王爷的身份,对于彭林华,他的内心有太多的感情缠绕,有钦佩,有知己,还有内疚和抱歉。 看到彭林华醒来,允之高兴极了,他大声呼叫着要大夫进来把脉,大夫们急急地来诊了脉,面色却是不善。 允之内心隐隐觉得不对劲,跟着大夫们到了外间,大夫们却齐刷刷地噗通跪在地上,允之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让丫头们快快去请莫言莫语来,自己却转身回到床边,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悲戚,换上了伪装的笑容“你醒了就好了,要喝水么?莫语去休息了,我已经让丫头去叫了,你稍等一小会。” 彭林华摇摇头表示不喝水,却使出全身的力气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床上朝允之磕了一个头:“属下知道自己已然命不久矣,只是有一事放不下,还望王爷成全。” 允之连忙把他扶起来平躺在床上,说:“何须如此多礼,若不是有你助本王一臂之力,事情又怎么会得到解决?你有什么话尽管说,本王定当竭尽全力。” 彭林华迟疑了一会儿,他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乎是在下定决心:“属下知道王爷心仪莫言,想必王爷也听闻过一些我和语儿的流言蜚语,但是不管怎样,语儿是个好女孩,本以为这辈子能与她白头偕老,可是现在看来我不能守护着她了,既然她现在已经是王爷的人,希望王爷能不负于她,我也就算死得其所了。” 说完这些话,他直直地望向允之的脸——一直以来他都是守礼守节的,对于高高在上的王爷,他时刻牢记着自己作为臣子的本分,从来没有过今天这样的逾矩,但是对于一个将死的人,这已经不算什么了。 允之看着他希冀的眼神,实在无法拒绝他看似又在情又在理的请求,于是叹了一口气,只好重重地点了点头,郑重地说:“定当不负她。”语气凝重,像是在向彭林华保证,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莫言莫语本来也只是略略歪着,听到丫头跑来通传连忙赶来,在到厢房门口却看到大夫们齐刷刷地跪在台阶下,都颤颤巍巍的样子,心中已然明白了七八分——不是病愈了,而应该是回光返照了,所以才会醒来了精神很好。 于是急急地想进来,却不想在外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彭林华的请求和允之的保证都仿若一个惊雷炸响,把姐妹二人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第二十七章 在天愿作比翼鸟 昨天因为有事没有更,甜橙对不起大家,请不要把我拖出去暴打啊啊啊~~保证以后乖乖更新滴~~扮萌撒娇求各种票票点击支持~~~ ——昨天没更新自己蹲墙角反省的分割线—— 莫语微微愣了一愣,但还是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一样走了进去,允之和彭林华见她进来,都打住了这个话题。 莫言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刻意不去想它,可是,不去想不代表它不存在,该来的还是要来的,该面对的终究无法逃避。 或许正是那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她转身出到门外吩咐火速去请王小姐来,只说有要紧的事,请她速来,其他的不用多说。吩咐完了之后自己又转身走了进来。 但见彭林华伸手拉莫语坐下,微微笑着说:“为什么不多睡一会儿,是我打扰了你吗?”语气轻柔地仿佛在他面前的是一朵娇艳的花,一只美丽的蝶,太大声会惊扰到她一样。 对莫语,他总是这样的温柔,总是这样的深情,只要她在面前,他就会专注得仿佛世界上只有她,其他的一切都不存在一样。 莫语不想让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只看到自己的泪水,于是强忍着悲伤,脸上挂着坚强的微笑,那微笑却比哭更让人心酸。 “我睡不着,正想走走,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如噎在喉,却还是努力想要压制住内心的悲伤。 彭林华喉头一甜,知道自己烛火将尽,为今只想把后事交代完,好没有遗憾的走。 他抬起头,说:“欣儿还没有回来吗?不是说派人去找她,让她不要去冒险吗?” 唤着王小姐的乳名,他的内心涌上来的满是抱歉,有多久没有这样唤她了? 因为他的父亲犯了错,她就得承担后果吗? 甚至连婚姻都是虚幻,因为心中早已有了莫语,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从来没有关心过她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不管是真是假,她总是他的妻子,却从来没有得到过他一点点的关心。 甚至,连他的下人都有可能会得到关怀,对于她,却像是陌生人般冷漠。 “我怕是等不到欣儿来了,替我告诉她,我这辈子是负了她,希望她忘了我,以后好好的生活,不用在乎别人的眼光,找一个真正懂得爱她怜惜她的人好好过日子。” 彭林华说着,又喘了一阵,莫语急忙扶他躺下,帮他慢慢的顺着气。 房里有令人喘不过气的压抑,莫言见状连忙上前说:“华哥哥,你好好养着吧,胡思乱想什么呢,把身体养好了,有多少话说不得呢,何必急在这一时,又说出这些丧气话来。” 彭林华望着莫言,眼中有有着有难以名状的感情,莫言见状也上前去拉住他的手“哥哥,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听着呢。” 说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傻丫头,哭什么呢,人迟早都是要去的,有什么好哭的呢,只是,我也负了你,你是个好女孩,原本就该有更好的人在身边,我没有那个福气罢了。” ——原来他早已知道懵懂的少女曾经属意于他,只是有些话,说穿了反而不好,始终不能如她的心意,不如早早让她死心,才不耽误她。 可是,现在也没什么好计较了的,那些过去的,在莫言眼中都是前尘往事,她只希望以后会更好。 “华哥哥负了你,也许还得再伤你一次,语儿既然已与王爷相好,王爷也曾答应过我要替我照顾她的,那么,就请你这个做姐姐的置办一份嫁妆,替我风风光光地送她出嫁。” 他看着莫言,心中又是期望又是内疚,但是,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他不想让他最爱的人再受伤,那么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也又青年才俊的王爷就是最好的选择。 内心的愤怒就要使她爆炸,可是此时的悲伤又似乎要将她溺死———他明明知道自己爱过他,却佯装懵懂,在她面前与妹妹相亲相爱;他明明知道她与允之情投意合,却为了妹妹的将来而弃她于不顾! 他哪里是要她替妹妹置办嫁妆,明明就是要她放弃王爷,让王爷娶莫语! 是了,妹妹好她也就开心了,其他人也许真的不重要了,爱不爱,终究会在人生的长河中被慢慢冲淡。 又何必使故人不得安息,还是点头应允了他。 彭林华终于放心了,他把头深深埋进莫语的怀抱,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也许,这就是他这辈子追求的温暖。 “我就要回去了,语儿给我唱支曲吧,很久没听到你唱了,梦里都是你的歌声。” 莫语没有回答,开口便唱起了他们曾经最爱的那支曲 渭城朝雨?徘岢?p>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无复相辅仁 感怀感怀 思君十二时辰 商参各一垠 谁相因谁相因 谁可相因日驰神 日驰神 歌声婉转而凄凉,夹杂着莫言的抽泣声和允之因握紧的双拳而发出的关节咔嚓声。 莫语就这样抱着他,静静地唱着,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深深地吻了吻莫语的额,忽然身子一软,便撒手人寰了。 莫语的泪水如注,滴落在衣襟,也滴落在他渐凉的身体,歌声没有停,泪痕也没有断。 不让任何人动他,就这样抱着他,唱着,从晚上唱到天明,唱到嗓子沙哑,唱到泪水流尽也不愿停止,只希望保留最后的温暖。 允之和莫言束手无策,这世界是怎么了? 莫语抱着彭林华已经冷的身体一晚上了,还是那样固执地不准任何人碰他;派去找王大小姐的人来回说王小姐不在彭府,回娘家去了,来到她娘家的时候通传进去说王小姐病了,不见任何人也不方便出门。 允之说,王小姐明明知道是彭林华不好了却还是没有赶来见他最后一面,想来是下定决心要拿到钥匙了,因为怕来莫府会引起父亲的怀疑,所以干脆说不见外客。 情势越发的紧急,派了好几拨人去,都被王小姐打发了回来,不愿王小姐再趟这浑水,她却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气势,把允之和莫言急得团团转。 入夜,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北风呼啸的天气里寒冷异常,允之和莫言却心急如焚,这时有下人来报“王小姐来了,是从后门进来的。” 正说着只见王小姐踉踉跄跄地跑进来,身上只着单薄的衣衫,这样大雪的天连棉衣和大氅也没穿,帽子也没戴,头发松散衣着凌乱的样子,后面连个丫头都没跟着。 见到允之和莫言站在外间门旁,王小姐放缓了脚步,听到内间里莫语哑哑的哭声,她的眼神一暗。 慢慢走近,从身上取出好不容易从父亲那里偷来的钥匙,噗通一下跪在了允之面前“彭门王氏叩见王爷,王爷,这是最后的那把钥匙,如今妾身从父亲那里偷来了钥匙,已然是无法尽孝道了,只望王爷能高抬贵手,放过我父亲,也算成全了妾身的义了。”说完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头,那一下非常用力,再抬起头的时候额上早已沁出了血,鲜红的血印在雪白的皮肤上,显得异常惊心动魄。 允之接过钥匙,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仿佛是没有听到里间的哭声,王小姐对着莫言说:“莫大小姐,既然公事已了,那么接下来就是私事了,可否借你的胭脂水粉一用?这时候可不是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么?” 莫言看着她细细地描眉画眼,心中有说不出的不安。 王小姐没有说话,细细地把自己从头到脚打扮了一番,便翩翩然来到了莫语和彭林华所在的房内。 转进内间,莫语像是没有看见她一样,只顾着唱歌和流泪。 王大小姐扬起一丝微笑,轻轻地说:“华哥哥,欣儿来了,你看,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只让莫言和莫语姐妹俩叫你华哥哥,而我只能叫你彭哥哥,今天,我还是如愿以偿,叫你一声华哥哥了不是?” 说完侧过身来,脸色一变,抬手便在莫语脸上扇了一巴掌,出掌又快又狠,众人都还没来得及阻止,莫语脸上已经泛起五指红印了。 第二十八章 在天愿作比翼鸟2 “你这个贱人,我恨死你了!”王小姐对着莫语狠狠地说。 瘫软在地的双膝显示着她此刻的无助,喷涌而出的眼泪诉说着一位妙龄少女从小的爱与悲。 原来,在彭林华小时候,父亲因为要调查王小姐的父亲,所以常常假意交好去收集情报,是以很小的时候彭林华与王小姐就认识了,也可以说是青梅竹马的。 犹记得年少时他懂事的模样,在父亲面前背诗或者写文章,器宇轩昂的气势可不是一两日能造成的。 那时候的他们是那样的懵懂无知,又是那样的相亲相爱,彭林华喜欢大人不在的时候揪她的辫子,或者嫌她吵闹,总是想办法躲着她,可是她从来不计较,依旧喜欢跟在他身边唧唧咋咋。 彭林华是典型的嘴硬心软,虽然每次都说她烦,做出嫌弃的样子,可是每次跟着他父亲到府上来玩从来都没忘记带他家里做的桂花糕来,只是因为她有一次去彭府做客,对他家里的甜点赞不绝口。 如果没有莫言莫语姐妹二人,那也许又将会是另外一种境况了,或许他们就会成就一番神仙眷侣般的神话了。 但是,没有如果,因为莫言莫语,她永远只是“王妹妹”,永远只能唤他“彭哥哥”,永远只能追随着他的背影。 “我恨你们,为什么什么都比我好,我那么努力,却永远也比不上你们!”王小姐满脸泪水,诉说着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的内心深处的呐喊。 她想赢得自己心爱的人,但是无论怎么努力,在他眼里终究比不上莫语的一句话甚至一个眼神。 她的手缓缓指着莫语,如果眼神能够杀人,那莫语现在一定死在她仇恨的眼神中几千几万遍了。 “你有什么好,值得华哥哥这样死心塌地地爱着你,你到底是用了什么媚招蛊惑他,让他对我不屑一顾!结婚前我就知道你们俩关系不一般,但是我天真的以为那只是谣传,我以为他是真的爱上了我,真心要娶我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跟我结婚之后却那样冷淡,甚至连我的房间也不肯踏入一步,每天都推说有公务要办,独自在书房睡下,但是却是怀抱着你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的肚兜睡去的!” 原来,王小姐在婚前就已经调查过彭林华和莫语到底是什么关系了,却意外得知二人早已私定终身,于是叫下人四处散播对莫语不利的谣言,希望彭林华会嫌弃莫语,回到自己身边。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彭林华不仅没有嫌弃莫语的名声不好,还沉浸在深深地自责当中,他觉得是自己不够男人,不能站出来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 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婚姻,却没有得到甜甜蜜蜜的幸福生活,但是,她天真的以为只要她肯付出,肯等待,华哥哥一定会被感动,总有一天会爱上她的。 成婚以来,彭林华的冷淡和回避深深伤了她,她才知道自己得到了他的人,却永远得不到他的心。 虽然贵为彭家的当家主母,但是下人们都知道主子不太疼爱夫人,于是更是墙倒众人推,王小姐的日子愈发难过,对莫语的恨就更深了一层。 王小姐像是不能接受彭林华的死,精神异常地激动,她骂完莫语之后又得意地说“我没想到彭哥哥那么爱你,爱到会为了你不顾一切,就算牺牲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辞,但是,如果你真的是水性杨花始乱终弃的女人呢,他还会爱你吗?” 莫语早前被她那一巴掌打得有些头晕目眩,找不着北的感觉,听到王小姐这样说,却也敏感地察觉到她话中有话。 “王欣儿,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莫语低沉却充满威胁地问王小姐。 “我没做什么,我只是下了点梦甜乡,促成你和王爷的好事罢了,你看看,你就快要当瑞王妃了,这里头还有我的功劳呢,你真应该好好谢谢我,哈哈哈。” 王小姐说完得意地大笑起来,她想尽力地嘲笑莫语,却没发现她此刻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你!你!居然是你!”莫语气得失去了语言,她就奇怪那天为什么突然睡得那么沉,醒了之后还头痛欲裂,原来是被人下了药! 此刻的她多么想冲上去杀了王小姐,杀了这个毁了她只想成为彭哥哥妻子愿望的贱女人。 一旁的允之和莫言听到王小姐的这些话,自然也是怒火中烧,抓紧的拳头显示着此刻内心的愤怒,只是理智告诉他们此刻不宜再闹出什么事情来,以免节外生枝。 王小姐轻蔑地看着愤怒的莫语,斜射的眼神显示着她内心的畅快“你连自己的侍女都管不好,活该被人算计。但是我也不是没良心的,你看,王爷打算对你负责不是,这样华哥哥也就放心了,以后,就是我和华哥哥鹣鲽情深了。” 说完,她深情地抚摸彭林华渐渐冰冷的面庞:“华哥哥,你不要走太快,等等我!你以前说我们是飞鸟和鱼,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永远无法在一起,但是我要证明给你看,只要飞鸟愿意放弃蓝天,低低地飞翔;只要鱼肯放弃深海,努力浮出水面,它们就能亲吻到彼此。” 当众人还沉浸在各种复杂的情感和思绪中时,她忽然放开了彭林华,一头撞上了旁边的墙壁,顿时血流如注。 众人被唬了一大跳,都没想到她竟会有此举动,是以都阻止不及,待她沿着墙壁无力地缓缓滑下时,莫言上前扶住了她。 王小姐对着莫言虚弱地笑笑说:“没想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是你给的温暖,我对不起你们,可是,爱比不爱更难,我无法放弃对华哥哥的爱,就像华哥哥无法放弃对莫语的爱一样,这些,都是宿命。” 说着挣扎着挪到彭林华身边,拉起彭林华已经渐渐僵硬的手,慢慢摩挲着自己的脸,露出一个温情的笑容,那笑容是那样美丽。 突然,她身子沉了下来,便香消玉殒了。 再也没有算计,再也没有父辈恩怨,再也没有家仇国恨,有的只是她终于可以在爱人的怀里安心睡去。 就在众人忙乱地要叫大夫来时,莫语的贴身侍女暖儿却悄悄地跑了出去,从刚才王小姐说到下药给莫语的时候,她的脸色就显得异常难看。 允之在莫府这么多时日,当然知道暖儿是莫语的贴身侍女,如今看到她慌慌张张地又偷偷摸摸地跑出去,心中已然明了,于是对站在门边候着的熙祥使了个眼色,熙祥点了点头,便跟了出去。 第二十九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大夫进来了,为王小姐把了脉,其实不用把脉明眼人一看也可得知他早已香消玉殒了,把脉只是确定而已。 莫言扶着王小姐的尸体,莫语还是那个姿势那个表情呆呆地抱着彭林华,显然二人都被吓坏了,都失了神。 允之看着莫言不知是被死亡还是被可怕的现实吓坏的苍白小脸,此时的她脸色苍白,双唇微微颤抖着,出尘的白衣上沾染了鲜红粘稠的血液,但是她却丝毫不以为意,只是双目无神地发呆。 此刻的允之多么想上前去替她拂开额前散乱的秀发,多么想紧紧拥住她,给她最温暖的怀抱。 情不自禁地上前去,但是只跨出一步,他便觉得有如惊雷平地响起——他答应过彭林华要替他照顾好莫语的,答应要娶莫语为妻的,他这是在做什么呢? 王小姐说深爱却被无视最难,彭林华觉得不爱比爱更难,但是此刻在允之心中,明明相爱却要装作相安无事是他心中最深的伤痛,是深入骨髓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痛。 他的眸闪了闪,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转儿走到莫语身边,摩挲着莫语的发说:“乖,不要太伤心,死者已矣,还有很多事要我们做,他的遗愿我们要帮他完成不是么?” 莫语抬头对上姐姐复杂的眼神,又深深地把头低下,没有给允之任何回应。 允之也不知道此刻该说些什么,感情是这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连圣人都无法将之参透,何况是他! 就在三个人都沉默的时候,熙祥押着莫语的贴身丫头暖儿进来了,一进到房间,暖儿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滚带爬地爬到莫语脚边,拉住莫语的裙角便要求情。 “二小姐,是我一时糊涂,我表哥生性好赌,欠了很多钱没法还,别人就说要斩了他的手替代,我早已与他情定,发誓过非他不嫁的,又怎么能见死不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所以才糊涂的拿了王小姐的钱替她害您和王爷的。” 边哭边说,那狼狈的模样哪里还有往日莫府一等大丫头的风光与伶俐。 莫语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拉住她裙角不断磕头的暖儿,她曾经把暖儿当做最好的姐妹,哪知却遭如此陷害。 “二小姐,求您放过我吧,我以后会改过自新的,愿为小姐当牛做马也在所不辞,求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过我吧…” 梨花带雨的模样着实可怜,但是此时在莫语眼中却是如此虚伪,她爱的人死了,她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的人出卖了她——世界如此可怕和肮脏。 见莫语不说话,他冷冷地对暖儿说:“你可知道对王爷下药是什么样的罪?你就那样想死?” 就在这时,莫语终于开口了,她转头对上允之气极的眼,有些许祈求地说:“王爷,她是我的丫头,我没有管教好,冒犯了王爷,请王爷将她交给我处置可好?” 允之微微一愣,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但还是点头表示应允。 只见莫语一脚踢开跪在前面的暖儿,恨恨的说:“我放过你,那老天有没有放过我?既然你可以为了男人来害我,全然不顾往日的情分,那我就给你很多男人!” 凌厉地转头看向门外“来人,拖出去打三十大板,然后卖到青楼去!她身上的钗环也给我卸下来,如今她不是我的大丫头了,不配戴这些东西!” 说完又两个小厮进来就要把暖儿拖出去,暖儿拼命挣扎着,求着莫语,莫语只是转过背去不看她,命令小厮马上把她拖出去。 忽然间暖儿静了下来,她挣开被擒住的双手,颤抖地指着莫语冷酷的背影说:“没想到你一点情分也不顾,居然要把我卖到那地方去,很好,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说完转身自己走了出去。 莫语没有回答,但是此刻微微颤抖的身体和爬满泪水的小脸出卖了她的心。 此刻的莫语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她淡淡地对允之说:“王爷,华哥哥的遗愿还请王爷多费心。” 允之上前扶住她颤抖的肩膀,想让她止住源源不绝滚滚而下的泪珠,却发现那只是枉然。 再转头看看依旧被眼前的一切震得定在原地的莫言,心中有百般滋味却不知如何道出。 只见他吩咐熙祥:“彭公子和王小姐终究不是莫府的人,还是得送回彭府发丧,你去给彭老夫人和王老爷报丧,另外,加强对莫府的警卫。” 是了,他原先是微服私访来调查,现在既然行踪已经被发现,而且王老爷的独女又死在了这里,难保他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威胁到莫家人的安全,所以索性公开他住在这里的事实,加强警卫。 熙祥领命出去了。 看着莫言莫语二人狼狈的模样,允之心中有多少的心痛和自责——他觉得是他的到来给她们带来了灾难,若不是他,姐妹二人也许还是过着单纯快乐的生活。 但是说那些又有什么用呢?皇上的嘱托,命运的安排既然如此,一般人又如何能抗衡。 他上前去劝了半天,好不容易劝说莫言回房梳洗休息一下,他实在是见不得她无助孤单的样子。 接下来就是死死抱住彭林华尸首不放的莫语,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执意不肯放开彭林华,熙祥已经带人来准备给彭林华和王小姐装裹了,但是莫语始终不肯放手,这可怎么办。 不管允之怎么劝说,莫语就是不为所动,到后来莫言都又折回来一起劝说,但是还是没用,允之看着彭林华渐渐僵硬的躯体,知道不能继续这样僵持下去。 他对莫语道了一声“得罪了”便强行把莫语打横抱起来,莫言见状也赶紧来掰开莫语死死抓住彭林华尸首不放的小手,好不容易才将她和彭林华的尸首分开。 任凭莫语怎么挣扎,允之不管不顾她拼命地捶打,径直把她抱回了她的闺房,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回到房里,莫语也不挣扎了,只是双目无神呆呆的样子,允之吩咐侍女为她梳洗沐浴便出去了,莫言也自取梳洗。 再次来到彭林华他们去世的那个房间,熙祥已经带人把彭林华和王小姐的尸首装裹好送回去。 见到允之进来,熙祥行了个礼,把彭林华拼死才得到的锦盒和王小姐从她父亲那里偷来的钥匙呈了上去。 允之接过东西,思索了片刻便说:“未免横生枝节,我这就去要其他的两把钥匙,拿到之后你快马加鞭护送回去呈给皇上。” 熙祥低头答应,允之便往莫言莫语房里去了。 去到莫言房间,房门开着,莫言正要走出来,低头急急走路差点撞到迎面而来的允之。 对上允之的眼,莫言此刻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被她故作坚强地逼回。 她低头行礼,把钥匙递给允之,不让允之见到此刻她通红的双眼,允之见她这样,心中的酸楚几乎淹没,情不自禁地将她拥入怀中。 莫言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让人心安的味道,却不得不将他推开:“王爷请自重。” 被她猝不及防地推开,允之的心几乎痛毙,她那样把头低下,几乎要埋进胸口里,他们么看到彼此脸上的不舍和心痛。 允之看着她,她也没有说话,只是那样低着头,半晌,在两个人以为世界都沉静了的时候,允之忽然抬脚就走,向着莫语房间去了。 莫语刚刚梳洗妥当,小脸还是没有一丝血色,看到允之来也不行礼也不说话,允之将来意说明,莫语也只是淡淡地吩咐侍女去找,父亲在世曾嘱托过她要好好保管这只实为钥匙的金钗,虽然当时她不知道为何父亲一再嘱托,对一支金钗如此紧张,却也将它好好收藏着了。 她房里的衣裙钗环一贯都是暖儿打理的,多数是放在妆台上,只有这支金钗是她锁在一个金边镶玉的首饰盒中,钥匙也亲自拿着,现在打开盒子,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第三十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2 莫语不敢置信地看着空无一物的首饰盒,心里有万千思绪,明明是她珍而重之收着的,怎么突然就消失了?难道是她记错了? 那怎么可能! 她的心焦躁异常,为了这钥匙,这锦盒,这证据,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 父亲母亲的温暖在心头涌现,叔叔的关心似乎就在眼前,她看到了爽朗的彭叔叔,看到了自己深爱的华哥哥,还有,还有那个可怜的为了爱挺身而出却从来也没有得到过爱的王小姐。 或许,还有其他很多这件事的知情人和受害者,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如何能功亏一篑?如何能在最后的时刻失败?那么那些死去的人是为了什么?活着的人又该怎么样? 种种思绪将她淹没,她着急地在房里到处翻找,侍女们看到她这样着急,也都帮着到处找。 床上没有,衣橱没有,桌上没有… 到处都找遍了,依旧不见那支金钗的踪影,忽然一个想法涌上莫语的心头——难道,是她? 想起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没想到你一点情分也不顾,居然要把我卖到那地方去,很好,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身为贴身大丫鬟,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身边的人,莫语的一举一动她自然都知道,对于这个情同姐妹的丫鬟,莫语从来没有避忌过什么,那金钗在哪里她自然是知道的。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为什么她那样笃定她会为严惩她而后悔? 莫府这么多丫鬟,少她一个其实也没什么,以后自然还有好的来服侍自己,这有什么好后悔的。 还是因为允之的事?允之已经答应给她正妃之位了,就算彭林华已死,但感情的事情谁能说得清楚呢? 为何如此肯定她一定会后悔? 想起暖儿转身前那抹富含深意的笑,有失望,有无助,似乎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 此刻的莫语幡然醒悟,那笑里,明明就是报复后的快感啊! 她霎时间苍白了小脸,颤抖的手转身拉住允之的衣袖:“王爷,请您派人去将暖儿找来,就是先前卖掉的那个丫鬟。” 看到她那样四处翻找却无果,现在又说要去找暖儿,允之的心中早已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看到她似乎是脱了力,站在那里瑟瑟发抖可怜得像只小猫,又像是承受了巨大的恐惧似乎下一秒就要晕倒似的,允之心里浮现一种叫怜悯的情感。 允之伸手握住莫语的手,粗大的骨节,有一些茧子的手掌和微凉的指尖使莫语稍稍冷静下来。 允之给了莫语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然后转头看了一眼在旁的熙祥,熙祥跟随主子多年,作为主子最得力的助手,自然是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主子的意思。 熙祥只是朝允之和莫语行了一个礼便退下去了。 牵住莫语,感觉到她此刻像个提线木偶一般,似乎只有此刻拉住的手能给她行动的力量,否则此刻的她也许已经瘫坐在地了。 扶她在床边坐下,这个曾经如此单纯可爱的女子,在他出现后经历了太多,一日已沧桑;那些曾经活生生在他面前出现的人,如今已然西去,空留人们怀念。 看她似乎疲惫极了,红肿的双眼没有一丝神采,有的只是一些碍眼的血丝。 唤来丫头服侍她睡下,她似是突然惊醒一般甩开他的手,仿佛握在手里的不是他的手,而是烫手的山芋。 她眼神闪躲,半晌,幽幽的一句话自口中溢出:“你去看看姐姐吧,我,我没关系的。” 允之听了顿时震惊,是了自己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们是亲姐妹,同胎同胞的双生儿,那默契自然是与生俱来非比寻常,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代表着什么必然是了然于心了的。 所以,他早已情定莫言的事,莫语早已知晓? 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不知此刻该如何开口,自己心里还是千头万绪的,又如何能告诉别人什么。 甩甩头,想把那震惊和涌上心头的所有疑问压下,转身离去,却错过了莫语眼中的落寞。 此刻的莫语也是无法弄清事情的全部,暖儿偷了金钗,寻回来就是了,可是,之后呢? 早已察觉允之不是普通人家,那内涵,那气度可不是一般商贾或小官身上能具备的,只是他不说,她便不问罢了。 犹记得某天夜里被屋顶的响动吵醒,习武之人的警觉和灵敏听觉让她迅速起床披衣前去查看,却在院里碰到仰头看着屋顶的允之,他立在那里,看到她出来却只说是睡不着出来走走。 这在同是习武之人的莫语眼中自然是蹩脚的借口,如果允之知道她能感受出他刻意压低的喘气和周围肃杀的气氛,一定不会用如此简单的理由打发他。 也不是不知道他与姐姐早已两心相许,他那仿若深潭的眼神在对上姐姐时溢出的疼爱,和姐姐的眼波流转交相辉映,她早已了然于心。 可是,为什么偏偏会被暗算成为他的人?而且他还是皇亲国戚,事情愈发复杂了。 与他赤身*地在床上醒来时,世界仿若惊雷满布,她与华哥哥的未来,姐姐与允之的两心相悦仿佛是个笑话! 王小姐是华哥哥名正言顺的妻子,是能进彭家宗庙的人,为了华哥哥,王小姐连假结婚都愿意,纵使受了多少委屈也甘之如饴,只要能留在华哥哥身边。 这个可怜的女子,父亲是苏州城的首富,自己是千娇百媚的美丽女子,从小金奴银婢伺候着,却冒着危险跑去偷钥匙。 曾经以为她只是好面子,不想在莫家姐妹面前输,怎料她最后连命都一并舍弃 那样的女子,才是配得上彭家主母之名的人,才是死后能与华哥哥同棺共寝的人,才是能进彭家宗庙的人。 而自己,什么都不是,给华哥哥带来的,永远是伤心和为难,还有无尽的伤害。 这样看来,连死都不配了。死是永恒的解脱,而活着,才是需要无尽的勇气的。 熙祥出去了很久还未回来复命,允之加派了人手去找,回来却说找不到暖儿,使得允之和莫言莫语异常担心。 儿女私情这个时候被抛诸脑后,三人心里想的嘴里说的都是暖儿的去向和那把钥匙的下落。 如今锦盒在手里,王小姐送来的和莫言的钥匙也都在,莫语的那把钥匙却遗失了,钥匙的遗失使得众人提心吊胆,生怕又落入居心叵测之人手中,又似乎使他们松了一口气——至少可以暂时忘记彭林华和王小姐的死,还有,那错综复杂的现状和未来。 派出去寻人的熙祥还未回来。 晚饭吃得异常安静,良好的教养和各存心事使得这顿饭无比沉闷,一旁伺候的温儿也似乎心不在焉的样子,布菜的时候不小心筷子碰到碗边,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声音并不大,却把吃饭的允之和莫言莫语都吓了一跳。 熙祥走了进来,跪下就禀报情况,原来暖儿被卖到栖花楼之后抵死不从,趁众人不备逃了出来,被追得紧了,慌不择路地就跳到河里去,如今生死未卜。 熙祥低着头仿佛等待责罚,似乎是在自责没有办好主子交代的事情。 看着熙祥如石般坚硬的面庞,眉目间有军人的英挺之气,但是眼底的青黑出卖了他——他从来没有喊过累,只是一心想要完成主子交代的事情,彻夜的奔波搜查却使黑眼圈爬上他的脸庞。 允之放下筷子静静听完他的报告,摇摇手示意他下去休息,却再也找不到吃饭的胃口,站起来就慢慢往外走。 第三十一章 本是同根生 在世人眼中,作为天子昌明圣贤,作为兄长兄慈弟孝,是何等的完美,是怎样的一片太平盛世任,谁说了都是一段锦绣佳话。 然则,锦绣也是一针针织就,扎在指尖的疼,扎在心上滴下殷虹的血,却不足为外人道。 允之负手立于树下,仰望璀璨星空,想着这是暴风雪来之前的宁静还是暴风雨过后的晴朗,有许久未见这璀璨的星汉了? 在步步为营的皇族,在繁杂又热闹的都城,眼里看到的都是趋炎附势的繁花似锦假象,或隐藏在谄媚笑意后的杀机,不敢有一刻的松懈,只怕一不小心就会步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何来心思看这浩瀚的星空。 有雪化之后滴滴答答坠落地面的水滴,在空中形成宝石般耀眼的光华,使出最后的力量努力攀附树梢不肯坠落,但终究跌落地上迅速消失不见。 那稍纵即逝的短暂美丽令允之想到了死去的大哥,不愿意唤他大皇兄,更不愿似别人一样唤他前太子,在允之心里,那是自己的大哥,和普通人家的大哥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关心,一样的疼爱。 皇家总也少不了争权弄势的戏码,历朝历代皆是如此,那些父子相争的,那些手足相残的在其他人眼中不过是津津乐道的见闻,而作为皇族人,自小看见那些残忍的冷血的人们,甘苦自知。 那个一贯疼爱他的大哥,那个幼时会用手抚摸他头的大哥,那个总是在他闯祸时为他挺身而出的大哥,为何会突然暴毙? 总记得父皇在时对大哥的称赞,说宅心仁厚心怀天下的人最有帝王之气,虚心纳谏励精图治的人最有将相之风,那时的大哥,意气风发的模样令日月都逊色。 可是,被立为太子之后,大哥便如陷沼泽,稍稍一动弹便会殒命,只好眼睁睁看着自己步步深陷杀机,也不愿上演曹植家的那些惨剧,无故连累了旁人。 终究是太过善良,相信骨肉手足,最终落得个暴毙身亡的惨烈下场,对外是说痰迷心窍,可是允之深深知道其中的奥秘,却什么也不能说,去的已经逝去,留下来的能够自保已是万幸,再为了那些逝去的人们纠缠,只会作茧自缚。 如今大皇兄已死,二皇兄当了皇帝,密令他来调查三皇兄勾结倭寇意图谋反的事情,父亲一共就只有四个儿子,在天上看到这样的结局,不知作何感想? 皇族的斗争历来惨烈,人命于他们不过是棋子,用得着的时候珍而重之;如果无用,就会毫不犹豫地丢弃。 想着大皇兄在时,二皇兄和三皇兄是何等亲密,彼时的允之还年幼,不知人情世故,并不知道为了对抗深得父亲疼爱,得大臣赞赏的太子,只有结盟才能有足够力量。 允之负手想着这些,仿佛有千万斤压在他心上,使他喘不过气来,此刻的他多么想大声呼喊,以此消除心中的烦闷,但是,多年的恩怨斗争使得他愈发沉默,只有沉默才不会说错话;只有什么都不做才不会做错事。 想着自己以前以眠花宿柳做盾牌,以玩物丧志做掩护,才得以顺利长大,否则,怎么又怎么能把命留到今天。 皇帝是二哥,谋反的是三哥,如今证据都在手中了,为何他会如此难过? 这一次脱去伪装为皇帝除去三哥,那么接下来又会怎么样? 莫语走进院子,就看到允之负手站在树下,抬头看向叶尖低落的雪水,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微微仰着头,皱着眉的样子,周身上下散发出独特的高贵气质,却又清冷得让人不敢靠近。 这样出色的男子,怕只要是怀春的少女都会爱上把?可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与他有纠缠不清的恩怨?如果没有华哥哥,也许真的会爱上他,但是,没有如果,世上的事情总是这样,假设的想法只会搅乱心湖,吹皱一池春水,于现实则毫无意义。 这几日,允之和莫言莫语都各怀心事,说出口的,却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那些尴尬,那些伤心都被深深掩埋。 不是没看到姐姐的伤心和对允之的躲避,也不是没看到允之追随姐姐的目光和被马上理智拉回后的失落。 莫语顿了顿,似乎在厘清自己的想法,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快步走到允之面前。 允之自顾自的想着心事,待莫语走到跟前才发现她的到来。看着莫语的面容,心里不由自主想到的却是莫言。 那个小女人最近似乎是为了避嫌,总是躲着自己,像是要把他让给妹妹一般——他可不是物品,如何能转让。 但是面对莫语,那些内疚自责,和曾经对彭林华的允诺又涌上心头。 进退两难,得来的都是伤心与落寞。 莫语行礼,缓缓抬头,正对上允之漆黑的眸,他专注地看着她,在等她说话,却不知道那漆黑的眼眸如同深潭,几乎把莫语刚刚鼓起的勇气吞没。 莫语手指微微用力,指节泛白,异常不安地绞着手上的帕子,帕子在她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缠紧,松开,然后再缠紧… 允之并不着急,也不生气,只是静静瞧着她,看着她的踌躇。 似乎是鼓足了勇气,莫语柔声对允之说:“请王爷不必费心我的事,华哥哥的话也不必挂在心上,王爷与姐姐早已情定我是知道的,断然不会让王爷为难。” 允之没有料到莫语会这样说,什么叫不会让他为难?又想起王小姐义无反顾撞向墙的画面,他低沉地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样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吗?” 莫语微微摇头,头上的银步摇晃出优美的弧线,她轻声但坚定地说:“莫语不敢有奢求,姐姐是唯一的牵挂,如果王爷能对姐姐好,我便安心了。小女子先行告退。” 说着福了福身便走,允之仿佛感悟到什么,急切地拉住她,她转头只是脸上浮出一抹笑容,嘴角挂着的却是苦涩。 她轻轻拂开允之的手:“只求王爷能与姐姐白头到老永恩爱。明日是华哥哥出殡的日子,我还要去做些准备。” 看着她慢慢走远的身影消失在花园深处,允之眉头纠结得更紧了。 第三十二章 便胜却人间无数 带着满腔的疑惑和担忧信步走到书房外,透过打开的窗户看到正在里面对账本的莫言,允之的心更加混乱了。 那些曾经的爱似乎已经被莫言深埋于心底,她像是要将一切都忘记了一般,拼命地回避他,努力地为他和莫语制造更多的机会。 她忘记了曾经的相爱和一生一世的誓言了吗?或者那只是他一厢情愿的一场旖旎的梦,如今梦醒了,内心才会这样空虚? 看着莫言低头专心看账本,温儿在一旁研墨,允之的心中一窒,万千思绪涌上心头。 ——曾经,他就坐在莫言现在所坐的位置上写字,莫言就站在现在温儿现在所在的位置研墨,那些闻言软玉似乎还在耳边,那些甜蜜美好似乎还在心头,如今,却已咫尺天涯。 似乎是想找回往日的红袖添香,允之下意识地渐渐靠近窗台,想要用那熟悉的味道抚慰近日的种种烦闷。 像是感受到他的靠近,莫言猛然抬起头,对上他迷离而深情的眸,漆黑的瞳孔如同深潭,将她紧紧吸入无法自拔。 那一下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令二人都吃了一惊——她怎么这样瘦了,本来就是柔弱女子,如今愈发瘦得不成样子了,那盈盈一握的样子使他心痛不已,却又无计可施。 ——他怎么这样憔悴了,那无助的样子可怜异常,从前的意气风发风度翩翩不再,今日的他站在窗外,像一个找不到家的孩童。 二人就这样一个在屋里,一个在窗外,千言万语在心头,却只能相对无言,他们那样专注地看着对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几乎溺毙在对方的眸中,连温儿什么时候离开都不知道。 墙上的西洋钟却突然响了一下,二人被吓了一跳,仿佛敲醒了无奈而残酷的现实,让他们瞬间从属于他们的世界中抽离出来,这时候在窗外的允之才感受到北风阵阵冰凉入骨,屋内的莫言也感受到炭炉渐渐凉下去,寒冷渐渐袭来。 冬日最后的寒冷使得他们瞬间清醒,明白自己的失态,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莫言命令自己专心看账本,就当允之不在窗外,低下头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允之站在窗外,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吸引她的眼,她的心。 殊不知你看别人如画,别人看你亦然,透过窗子看到的莫言,是允之这辈子看到最美的画面,专注于她的每一次眨眼,感受着她的每一次呼吸。 一个在屋内专心看账本,一个在窗外看着她,却又什么都不说,这是多么诡异的画面。 当温儿折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奇特的画面,她想上前请允之进书房去,却被在暗处的熙祥一把拉住,熙祥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主子的安全,但是又不能使主子感觉到不便,所以他常常都是在阴影处默默守卫的。 刚刚要趋前的温儿猛然被熙祥拉住,吓了一大跳,她可没想到这沉默寡言的大个子会躲在暗处给她来那么一下,虽然惊叫在熙祥的示意下被吞回了肚子里,但允之和莫言还是发现了。 允之完全从思绪中抽离出来,他低头整理了一下戴在腰间的玉佩,玉佩的穗子还是莫言给他做的呢! 然后背着手,慢慢地走远了,却听到莫言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说到:“请王爷留步,小女子有事商谈。” 屋里香气袅袅,还有莫言身上熟悉的味道似有若无,,令允之几乎情不自禁。 莫言迎上他似有所期待却又充满歉疚的双眸,低头只说了一句:“曾经的涟漪是刻骨铭心的猝不及防,但转眼沧海桑田世事变迁,一如黄粱一梦。” 语气坚定而透着冷酷,将允之定在原地动弹不得。敛眉低头,快速越过允之走出去,衣袂间有脂粉红香似有似无。 就这样了吗?难道只能这样了吗?允之不是没犹豫过,不是没有伤心过,但他万万没想到曾经的甜蜜只是黄粱一梦,梦醒便罢。 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伸手就能拉到她馨香的衣袂,便能拥住那心中的最爱,却是一个转身,零落了曾经,也凋谢了以后。 爱与责任在天平的两端,男人的责任感使他不能对莫语置之不理,虽然莫语说不愿意做他的王妃,但是毕竟有过那一夜,总是要负责任的,否则良心的不安会将他击毙。 世事弄人,莫言和允之此刻心里都充满了对命运的无奈,在命运面前,人的感情和努力显得如此渺小,简直不堪一击。 厘清了心中的想法,允之却没有丝毫的轻松,皇兄交给的事情没有办好,最后一把钥匙弄丢了,要找到就如大海捞针。 想到以后的日子没有莫言,却要每天面对一张和莫言一模一样的脸庞,此刻的他显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但是,那些猝不及防往往蛰伏在各个角落,随时准备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冲出来咬你一口,直到你遍体鳞伤,直到你伤痕累累。 明天就是发丧的日子了,彭林华的丧礼自然是在彭家,还有王小姐的丧礼也一起,彭家失去了家主上上下下都异常悲戚,彭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是悲痛欲绝,幸亏有允之令官员们多多照拂,各级官员见允之对彭林华的事如此看重,而且城内首富王老爷痛失爱女,反倒被拘禁起来,更是人人自危。 各方面的支持和帮助使得彭林华夫妇的丧礼能准备妥当,明日就要发丧了,莫言莫语和允之都会去吊唁,想到莫言今日的绝情,想到莫语今日的异常,允之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 意外和伤痛这只兽相当有耐心,它有足够的耐心静静地等待着,等到你人生最幸福的时候,等到你好不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扑上来,不仅咬你,让你伤筋动骨,还会伤害你最重要的人,给你致命的一击。 在允之心中,莫言是他最爱的人,是他愿意用生命去保护的女人,而对于莫语,他的内心充满怜悯和内疚,如果有机会,他愿意想尽一切办法补偿她。 更何况,她是莫言的妹妹,是莫言最在乎的人。 出生于皇家,成长于宫廷内帏,允之经历过太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伤痛在所难免,但是那也使得他对即将发生的祸事有一种本能的不安。 这一夜,北风渐弱,春风悄然入城,或许用不着太久的时间,柳树就会长出新芽,燕子就会拖着剪刀似的到处飞舞,彭林华夫妇的合葬墓上就会青草萋萋。 彭林华夫妇在最美年华里留给了人们最深的怀念和最大的震撼,颠覆了人们对于“爱”的肤浅理解,那些穿越生死的爱恋,使得人们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打更的敲过二更、三更、四更···却找不到安然入睡的理由。 第三十三章 狂风暴雨忽无凭 前段时间各种忙乱,所以不能按时更新,但是从今天开始又恢复啦啦啦,更新时间改到每晚九点左右,请大家继续支持甜橙啊,你们的支持是甜橙的动力~点击啊、票票啊、支持啊,都快来砸晕我吧~ ——————我是继续努力码字的分割线—————————— 翌日清晨,允之在晨光中醒来,朝霞映在窗台上,留下夺目的红。 有多久没看到朝霞了?或是失去了看朝霞的心情?允之负手来到檐下,但见红云纵横,横跨天际,冲破无边的黑夜和厚厚的云层,尽情绽放着恣意的激越,令人心潮澎湃。 上一次看朝阳,已经记不得是在什么时候。或许因为自己喜欢晚霞多一些,落霞似乎更加深沉而令人眷恋,而朝霞总给人脆弱单薄的感觉。但是其实细想起来,朝霞、落日视觉上的差异并不大,也许是因为落霞之后的黑夜更让人思绪纷飞的原故,抑或是太喜欢李清照的那句“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罢了。 想起他作为“瑞王爷”而非“允之”的时候,常常想看朝霞,可是为求自保只好为自己披上“纨绔子弟”的外衣,夜夜宿醉朝朝歌舞升平于是辜负了朝霞的美艳,如今有机会看到了,也不过如此。 再美丽的景色也怕辜负,在美丽的景色也是随心情罢了,那是它们最悲惨的宿命。 莫言一大早起身在忙进忙出准备出门的事宜,带去吊唁的东西,她们姐妹二人要坐的马车,还有允之要骑的马,生意上的事情家里的事情要安排好,这一日必是要到晚间才能回来了。 家里家外有多少事情要她决断,她几乎忙得脚不点地,偶尔碰到允之的时候甚至连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是冷漠地福身,然后离开。 是了,说好只是涟漪,如今不过从归于平静罢了,不再纠缠,不再心痛。 吃过早饭就该到彭林华府上去吊唁了,莫语慢慢走进来,坐着等她的允之和莫言却吓了一跳,互相对视一眼,不可思议的眼神如出一辙。 因为要去奔丧,莫言身上穿的是素服,连脂粉钗环都是能省便省,以此吊念亡人,而莫语身上却是穿了她鹅黄色的裙子,配着大红色的夹袄,脂粉红艳,钗环叮铛,衬托得明艳的小脸愈发美丽。 此时,她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开心地招呼莫言和允之快快吃罢好去彭府,那轻快的语气和顾盼之间流转的笑意,似乎她即将要赴的不是一场悲伤肃穆的丧礼,而是爱人的约会。 萦绕在允之心头的不安愈发浓烈,他几乎能嗅到慌乱的味道,转头看莫言,但见她也是眉尖若蹙若有所思的样子。 莫语却当自己没有丝毫的异常一样,也不去管他们,只是自顾自地快快吃了饭就催着赶紧出发去彭府。 彭府与莫府相距并不远,但马车慢行还是需要一些时间,莫言莫语在车上说着什么,声音若隐若现地从马车上传出,待要仔细聆听时,却什么也听不清。 允之骑马行于马车畔,却发现天气早已变幻。 刚才的朝霞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乌云密布,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掩去了刚刚的满眼猩红的霞光,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路上的人纷纷躲藏,淡漠的风凌厉地地穿梭着,将人的惊呼抛在身后。柔弱的小花小草早已战栗地折服于地。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允之深深叹了口气,眉心早已拧成一个结,但见他回头对熙祥说了一句什么话,熙祥领命去了,一会儿回来,静静地朝允之点了点头。 忽然收到熙祥递过来的一张纸条,温儿的心有了异样地感觉,这个傻大个寡言少语,却给人心安的感觉。 种种少女的怀春在打开纸条后冷冻成冰,纸条上赫然写着:“二小姐举止异常,请时刻注意。” 彭府门口人来车往,莫言她们的马车马车直接从偏门进到内院,只见拿着“引”字白纸帖的彭府执事人们,身上是黑大布的长褂,腰间扣着老大厚重又长又阔整段白布做成的一根腰带,在阴天飒飒的寒风底下穿梭似的刚从大门口走到作为灵堂的大客厅前,便又赶回到犬门口再“引”进新的吊客——寒冬腊月里一个个都累得满头大汗了。 温儿悄悄上前,在莫言耳边耳语了几句,但见莫言凝重地点了点头,却一言不发。 还未走入灵堂,却早已听到震耳欲聋的哭声,和和尚喇嘛们念经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有一种奇异的悲哀和凄凉,又仿佛这声音的确是能传到天上,抚慰逝去的人们;或是能传到在场的人心里,抚慰内心深处的悲伤。 灵堂素白,彭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早已哭干了眼泪,此时被人扶着在一旁休息,眼神里却有着绝望的空洞。 莫言早已泪如雨下,心酸涌上心头,那些前尘往事敲击着她的心,看到那摆在灵堂正中央的合葬棺时更是悲伤不已。 情不自禁快步上前拉住彭老夫人的手,一句:“老夫人,我来了。”却哽咽地再也说不出话,任由眼泪滴落,只是紧紧握住对方的手,想给予对方一丝温暖。 允之也上前宽慰了几句,毕竟是碍于王爷的身份,不便说太多,也不能行礼,只能以后辈之礼拜见了彭老夫人,并允诺不会让彭林华和王小姐白白送了性命。 王老爷也来了,昔日的风光不再。只见他步履蹒跚,虽然身上依旧是绫罗绸缎,脸庞却像是突然间苍老了好几岁似的,背也佝偻着,哪里还有当日骄奢跋扈的样子。 原来自从拿到了锦盒和钥匙,彭林华和王欣儿又因此送了性命,允之不想再出差池,于是命人悄悄将王老爷监禁了起来。 虽然依旧是锦衣玉食,名为监禁也只是禁足罢了,并没有对他动刑,但毕竟是东窗事发,又老年丧女和东床快婿。 他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了,竟病痛缠身,只是过一日算一日罢了。 王老爷来了,莫言和允之不愿看见他,也不便多留,于是就安抚了一下哭得似要断肠的彭老夫人,便走了出来。 刚要叫妹妹一起走,却发现早已失去了莫语的踪影。刚才各自都沉浸在悲伤中,灵堂里人又多,烟火缭绕的大家都没注意到何时莫语竟悄悄离开了? 允之和莫言对看了一眼,明白心中的担忧恐怕就要变成现实了,恐惧瞬时间将莫言淹没,允之将她拉到一边,让她冷静下来,同时吩咐手下的人立刻去寻,不许惊动其他人。 带来的人都四散的悄悄各处查访去了,莫言还呆呆地站在原地,想着刚才在马车上妹妹说的那些奇怪的话,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妹妹早已想好了今日自我了结,是以才装扮艳丽来见华哥哥最后一面——一来是彭林华与王小姐去了,她也不想独活,二来也是想成全她和允之。 傻妹妹,你的幸福就是姐姐最大的牵挂啊!何必要用性命来成全姐姐,那样只会带来姐姐一辈子的不安啊! “傻妹妹,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姐姐宁愿终身不嫁!”莫言的眼泪喷涌而出,因为自己的粗心而自责,也心疼妹妹的牺牲。 允之听到莫言毫无意识地说出了心中的想法,眸中顿时一暗,但是他还是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一样,按住莫言的肩膀试图安抚她失控的情绪:“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你好好想想,她最有可能在哪里?” 莫言的肩上传来了允之的力量,使她理智瞬间回归,她想了一想,说,:“会不会是在华哥哥房间?” 说完急急地朝后院走去,来到彭林华房间外,因是内院,此时静悄悄地空无一人,用力推开房门转入内间,先是看到一张凳子倒在地上,向上看去,却看到了莫语吊在梁上! 第三十四章 珠胎暗结 一条白绫悬于梁上是那样触目惊心,一双绣鞋挂在眼前是那样夺人心魄,阴阴的天气没有太阳,只要一些暗沉的光线穿透紧闭的穿着照进来,房里愈发显得毫无生气,这样的沉静几乎使莫言吓破了胆! 允之和莫言吓了一跳,允之三步并作两步上去把莫语抱下来平放在床上,试了试她的鼻息,才稍稍松了口气。 给了莫言一个安定的手势,莫言才惊觉现在不是害怕和伤心的时候,待要去叫大夫前来查看,只见熙祥已经领着两位大夫急匆匆地进来了。 原来在来的路上允之发现了莫语的诸多异常,心中警钟大作,于是叫熙祥给温儿和莫言传消息让她们时刻关注莫语的动向,别让她做出傻事;另一方面叫熙祥传两个大夫候着,以免悲剧再次发生。 知道大夫来了,自己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允之带着熙祥从里间出来,毕竟是人言可畏,怎可误了姑娘的名声,这样的时候有他们在这里多有不便,只好在外间听信。 只见大夫们试了试鼻息,又轮流诊了脉,神色并不慌忙,拿出银针在莫语身上几个穴位刺下,又让丫头喂了几口茶,刚开始莫语还不会张口喝,就在莫言都有些怀疑大夫的医术时,只听到莫语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悠悠醒来。 两位大夫见状,只是让莫语好好休息,请安心,身体并无大碍便出了外间向在允之回话。 出得外间,都不敢抬头看向允之,只低头跪安,允之急忙叫他们起身,问他们情况如何。 二位大夫竟不敢起身,只是跪着低头看向允之的鞋和纯白襄金丝边的衣角,已然感受到他天生的威严。 “启禀王爷,小姐无甚大碍,只是刚受了惊气有些虚,煎药服用并休养两天就可复原,只是···”其中一名大夫说到这里便吞吞吐吐的不敢再接着往下说,只是把头低下。 看见他们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几乎要把头低到地下,只差磕头如捣蒜和把自己的头埋起来,允之的眉心渐渐向中间聚拢,慢慢形成一座小山峰。 但是依旧没有动气,只是冷冷地开口道:“只是什么?好好说话,治好了小姐本王重重有赏,治不好小心你们的脑袋!” 虽是语气平淡,终究能听出其中一丝丝的不耐烦,两位大夫都霎时间感觉到脖子凉飕飕的,下意识地缩了缩头。 二人对看了一眼,想着反正都是要说的,不说责任更大,于是只好向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磕了一个头说:“回王爷话,小姐除了方才受了些惊之外,脉象圆滑洪大,竟像是有喜了。” 允之心中一愣,有喜了?怎么回事?她可是云英未嫁的黄花闺女啊,怎么会无端端有喜了? 但是迷糊和失神只是一刹那,他便想起自己和莫语被暖儿设计下药的那个晚上,虽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但那毕竟是既成的事实,莫语是云英未嫁,可也不再算是黄花闺女了。 他顿时心中思绪万千,完全没有想到这一次下苏州来替皇兄办事竟会发生这样多的意外。 但是常年的宫廷生活使得他愈是处于这样的环境中就愈是冷静,他低头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大夫:“你们两个可给本王瞧准了,要是有什么差池可担不起这个责!” 两位大夫吓得连连说:“小的不敢欺瞒王爷,实在是我们二人看的都是这样。” 允之听他们这样说,越发没有表情,站起来整了整身上的玉佩和香袋,便要走进里间,越过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的大夫时说:“都起来吧,在这候着,待会再瞧一次。”说完没有回头便走了进去。 转进里间,看到醒来的莫语神色恍惚地在大量四周。 房间昏暗,接着那一点点光线莫语看到只有一些基本的家具,却又处处透露出男子房间的简单和英气,和对莫语来说是从小看到大无比熟悉的感觉。 是了,华哥哥去了,他的东西自然也是要随他去的,自己也是要随他去的,为何还会看到姐姐担忧的眼神? “姐姐,为何还要救我,我已是心死之人,之所以忍耐到今日,之所以今日来,只是想再他的灵前洒下一滴眼泪,埋下我的相思,盼望在那个世界也不相忘罢了。”说完早已紧闭杏眼,眼角有大颗的泪珠滴下。 那些泪珠被莫言轻轻搽去,却又流出新的,濡湿了枕头。 拉住妹妹冰冷的小手,莫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姐姐知道你心里的痛,也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我和允之,可是妹妹,如果要用你的性命才能换取我的幸福,那样残忍的幸福我宁可不要,姐姐只要你过得比我好,我就安心了。” 正好有丫鬟端水进来给莫言和莫语净脸,走进来的脚步声使得莫言和莫语同时抬头,却看到允之早已经站在那里,似乎已经把她们的对话听去,只是她们没有发现罢了。 静静地让丫鬟洗脸,又把脸稍稍匀了一下,待丫鬟们退下,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气氛有说不出的诡异和尴尬。 还是允之最先开的口,他声音低沉语气晦暗:“大夫说不妨事,只是受了惊吓,只是脉诊得不是十分精准,还得再诊一次,为了确保周全,我看还是让他们进来再瞧瞧比较稳妥。” 莫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躺着让丫鬟们静了脸匀了粉,把钗环重新戴上,此刻又闭目静静躺在床上,莫言见状只好轻轻地朝允之点了点头。 虽莫府是大家,进退规矩还是十分讲究,但这个时候竟也顾不上什么忌讳不忌讳的了,所谓医者父母心,瞧病重要,也就忘记了那些有的没的了‘ 大夫们直接进来了,却也不敢乱瞧乱动,低着头走到床畔,在一旁伺候的丫鬟在莫语手腕上搭上一块丝帕,大夫便闭起眼睛隔着丝帕触上莫语的皓腕,摇头晃脑地诊断起来。 一个诊完了又换另一个,因为都知道此事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所以诊断起来也格外仔细小心。 半晌,二人都诊完了,退到一旁小声地讨论了几句,才一齐在允之面前噗通跪下:“回王爷,小姐的确是有喜了,而且看脉象像是双生儿,而且现在月份还太比较小,因为方才受了些惊吓,胎儿有些不稳定,不过也不妨事,吃几服药静养静养就能好了。” 第三十五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回家的路异常漫长,意外有了身孕的事情犹如一声惊雷炸响在头顶,莫言和莫语、允之三人都同时被沉默深深笼罩,他们的世界,从此分崩离析。 不是没想过会有坏的结局,只是没想过会是在这样槽糕的情况下来得这样猝不及防,使人的心重重受了伤,那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压抑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甚是难受。 那些故意要逃避不去想它的,终究还是找来了。 在一旁待命的熙祥也是怎么样的震惊和复杂的表情,只是作为一名忠心而尽责的贴身侍卫,他只允许表情失控了一秒,稍纵即逝的吃惊之后又是万年不变的木头样子。 熙祥把两位大夫悄悄送了回去,没有惊动彭府的人,只是给了很重的出诊费,并且严厉警告他们管好自己的嘴,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一定不能让这个消息传出去。 这件事事关重大,是莫语的闺阁清誉,更是王爷在那暗潮涌动的环境中的致命伤,熙祥深深知道如果被心怀不轨的人知道了这件事,对王爷来说将会是一场无法预测的灾难。 不是不为王爷高兴,毕竟王爷这些年来虽然花名在外,但是身为贴身侍卫的熙祥深深懂得那不过是为了自保而披上的面具罢了,私底下,那些孤单和寂寞,能向谁说? 王爷也的确需要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王府需要一位支持家事的女主人。 可是,为什么是莫语小姐?没有人比熙祥更能了解允之对莫言小姐的爱,跟随王爷多年,只有在王爷与莫言小姐相处时,他才能从王爷眼眸中看到真正发自内心的笑容,而不是那些挂在脸上眼眸里却没有温度的强装出来的笑意。 莫言小姐就像一束阳光照进王爷冰冷而充满戒备的内心,融化了他内心的冰天雪地。 还有莫言身边的丫头温儿,想到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熙祥的心里微微一动,但是随即被理智压下——他是发过誓要一辈子追随王爷的,那些儿女之情更应该抛诸脑后。 没有跟彭老妇人告别,没有惊动任何人,马车依旧是直接从侧门出来,一行人在诡异的沉默中返回了莫府,气氛阴沉得好像如果有人不小心咳嗽一声都是冒犯。 莫言从未觉得回家的路是这样漫长,也从未觉得人生是这也无助,天开始下雨了,雨点滴滴答答敲打马车顶棚。 在以前,还是一个快乐的少女时,莫言和莫语也曾经吱吱喳喳地讨论过这是老天爷在奏乐,大珠小珠落玉盘的音乐真好听。 而今日,那雨声不停从四周传来,使得莫言心中异常烦闷,莫言觉得自己的心在现实的抽打中渐渐苍老。 是了,下雨了,今年的第一场雨竟是这样的大,或许老天爷也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正在哭泣。 老天爷的安排总是让人们时而开怀大笑时而痛哭流涕,把人折腾成这样,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么?! 一路上妹妹一句话也没有说,允之打横抱起她送到马车上,她没有说话,自己给她盖上毛毯时,她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像是灵魂被抽去了一般。 莫言深深懂得妹妹此刻的心痛,整件事,可怜的妹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不是么? 从一开始彭林华单方面的改变心意,使得妹妹以为被抛弃了从而心如死灰,到后来被王小姐陷害,与允之稀里糊涂地发生了关系,再到现在又怀上允之的孩子,没有人问过妹妹的意见,也没有人关心过她的感受。 想必妹妹今日前来吊唁彭林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却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中午十分便回到莫府,莫语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肯见任何人,莫言父母的灵前长跪不起,而允之则焦急得无所适从。 夜,愈来愈深;雨,却没有停下,淅淅沥沥地滴在廊前,让人的心都跟着潮湿。 当天泛起鱼肚白时,莫言来到了莫语房门外,依旧是房门紧锁,怎么呼唤莫语在房里都不应声,莫言也没有多说,只是找来男丁把房门撞开,面无表情的抬脚便走了进去。 房间昏暗,寂静无声,只从洞开的房门有阵阵风袭来,证明这个房间里不是时间的停滞和死一般的寂静。 心累得已经做不出多余的表情,快步来到床边,莫语平躺在床上,双眼有看不到底的空洞,她还是穿着昨天的那套衣服,这样凉的天连被子也没盖。 莫言转头看到桌子上昨晚送来的药还在,只是温度早已散去。 她想起昨晚在父母灵前的那些无助,父母的死无法挽回,正如同她和允之的爱恋,她发誓过要永远保护妹妹的,她不能食言,那是对父母的承诺! 对上莫语苍白的小脸,莫言的眼里有从未有过的严厉:“知道你觉得人生再无意义,知道你对人间已无留恋,就算你不念及爹爹、母亲和叔叔拼了命也要保护我们,不念及华哥哥要你好好生活的遗言,但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孩子是允之的没错,可他们现在你肚子里,难道你就想让他们还没看到这个世界一眼便随你去死?他们有什么错?” 莫语的眸渐渐有了些温度,看着姐姐史无前例的严厉,她顿时有些惊醒,是啊,她在想些什么,她竟然还想去死,带着肚子里两个无辜的孩子。 颤颤巍巍抬起手抚上肚腹之间,感受到从未有过的神奇,竟然有两个小生命在这里发了芽,悄然成长。 看到妹妹有了反应,莫言的脸也渐渐柔和。 吩咐温儿去把药暖了再送过来,再让丫鬟们来服侍莫语梳洗用膳,莫语没有再拒绝,姐姐严厉的质问惊醒了她,腹中的小生命给了她活下去的力量,她必须活下去,而且要好好的活下去,不仅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腹中的孩子。 允之得到小丫头的传话来到后花园,就看到莫言瘦小的肩膀在微凉的春天里瑟瑟发抖,心中有莫名的心疼,却又万千言语只能在心头。 在她面前站定,四目相对却无言,还是莫言先开的口,依旧是柔柔的声音,却带着些许的凄凉:“事已至此,我以语儿长姐和莫家当家的身份请求王爷尽快把妹妹迎进门。” “言儿,难道你忘记了我对你的爱了么?我和她只是个意外,可以赡养她可以给她锦衣玉食,可是,我爱的是你,我想娶的是你啊!” 拂去焦急扶住她双肩的大掌,直直对上那双曾经让自己融化其中的双眸,幽幽开口,语气却无比清冷:“人生若只如初见。” 说完转身便走,徒留允之在原地,倾听到心碎了一地的声音。 愣在原地半晌,握紧的拳头指尖深深嵌入肉中,滴下了殷红的鲜血犹不自知。 “熙祥,把密使找来,我有密件要急送皇兄。”咬紧的牙关溢出这句话,似有千斤重。 第三十六章 东风不为吹愁去 “哈哈哈,姐姐,快来啊,看我的风筝放得多好,快拿剪子来,我要把晦气放了。” 莫言宠爱地看着欢快放着风筝的莫语,娇嗔道“你小心点,别光顾着看天上的风筝,小心看着点路,可别摔着了。” 莫语很久没有玩得这样开心了,哪里听得进姐姐的话,一边说着没关系自己会小心的一边跑开去,一心只想把风筝放得更高更远。 那蹦蹦跳跳的模样把在一旁看的莫言吓得是心惊胆战的,接过温儿手中的剪子快步跑过去帮她把风筝的线剪断,断了线的风筝放得越来越远,越来越高,慢慢变成一个小点看不到了。 希望把坏运气放掉,来年能有好运气吧。 强拉着玩兴正浓的莫语往马车走,不顾莫语高高嘟起的殷桃小嘴和一脸不悦的样子,好笑的径直吩咐车夫回家。 马车慢慢朝莫府驶去,莫言拿出帕子为妹妹搽去额上薄薄的香汗,脸上满是宠溺。 春气正浓,莫语难得说服姐姐带她出来郊外踏春,却这样像只脱缰的小马,又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到了蓝天一样自由奔放,把一旁的莫言吓得心都快要跳出去来了。 “你这样疯,下次可不敢带你出来玩,都快要是做娘的人了,还没有个正形,跑跑跳跳的明明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轻轻抚摸妹妹的头,心中满满的都是爱。 在马车内躺下来,慢慢拱到姐姐怀中,双手环上姐姐的颈脖,眼里满是调皮“人家会小心的啦,又不是小孩子啦,况且,我可是会武功的哦,怎么会轻易摔倒!” 脸上挂满得意地神情,看得莫言失去了语言,只得刮了刮妹妹圆润的鼻头以示惩罚。 莫语却丝毫不淑女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马车一颠一颠的,姐姐的怀中又是这样的温暖安宁,她自从怀孕以来,越发爱困了呢。 没说笑几句,莫语便慢慢沉入了梦乡。 看着妹妹甜美的睡颜,莫言的心中却充满了苦涩,眼里的宠爱和笑意也慢慢冷却,目光渐渐变得深远——这样美好快乐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 妹妹肚子里的孩子现在还不是很明显,但是越往后月份大了总是要显出来的,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 想起前几日再次询问什么时候求皇上指婚,把妹妹取进门,允之的神情是那样的落寞,却承诺说找到暖儿拿到最后一把钥匙就带妹妹进京复命,求皇上指婚。 那如果一直找不到暖儿呢?暖儿她一个女儿家,到底又是如何能躲过重重搜查成功隐藏踪迹的? 春天到了,天气愈发暖了,江南的春天总是这样早,这样婉转而美丽。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篓篙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江南的春日惹人疼爱,允之的心却感受到寒风阵阵,回想起今日早起,姐妹二人说要去踏青,但是谁也没叫他同去,他心里也想着不去才是好的,否则,还不知该如何面对。 只是,她们回到家时,莫语睡着了,莫言便差丫鬟来叫他把莫语抱回房间去,自己却径自往店里去了。 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想着她一个人艰难地支撑着偌大的家业,自己却丝毫帮不上忙,还被她推到莫语身边去,心中有多少的酸涩难以言表。 难道一路走来,那不远千里的相聚只是为了昙花一现?那么,人生若只如初见,又该如何重新开始? 也曾生死相随,也曾风雨相伴,却在现实面前如此不堪一击?他不服气,他要争取属于自己的幸福! 允之不想做负心汉,负了可怜的莫语,但是悲悯并不是爱,他心里清楚他爱的是莫言,而不是莫语;正如他清楚的知道莫语深爱的也不是他,而是彭林华! 他和莫语,不过是场意外,这样的婚姻,注定不会幸福。 莫语从睡梦中幽幽醒来,发现自己早已不是身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了,熟悉的场景使得她明白此时身在自己房内。 宠爱地抚上肚腹之间,那里有两个小生命正在悄然成长,这种感觉真是神奇极了。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刚想要起身,发现房内的光线早已暗下去,也不知此时是什么时候了。 转头却赫然发现一个男人背着手看向窗外,那俊逸的背影似曾相识。 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华哥哥,是你么?”开口却是颤抖。 那个背影听到她醒来,慢慢转过身来,却是允之。 “原来是王爷,请王爷恕民女无礼。”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失望,但还是慢慢起身下床行了礼。 允之苦笑着过去扶她起来坐在床沿,自己却坐在床边的春凳上,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们姐妹二人不再唤他“允之”而是冷冰冰的“王爷”了?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总是这样冷淡的态度了? 是从他和莫语的事情发生之后?还是从彭林华夫妇与世长辞之后?抑或是在得知莫语坏了他的孩子之后? 他记不清了,只是记得这样彬彬有礼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让他十分失落。 微微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暂时抛在脑后,他缓缓开口说明今天的来意。 “今天来找你,是想找你商量件事情。”却是不避嫌地盯着莫语的表情。 莫言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或许她还沉浸在失望当中,刚才睡眼朦胧中看到的背影,她以为是她的华哥哥。 允之顿了顿,还是决定说下去“我和你姐姐的感情你是知道的,我这辈子最爱的人就只有她;你对彭林华的感情,我们也是有目共睹的。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那真的是个意外,我实在很抱歉,但是,我会负责任的。” 莫语闻言猛地抬头看向允之,想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话,竟是这样难以启齿的样子。 “我想向求皇兄指婚给我和言儿,那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小姨子,住进王府来,我会为你和孩子提供最好的条件。以后孩子还是跟着你,对外就说是我和言儿的孩子,别人不会怀疑的。” 看到莫语睁大眼睛看着他,他连忙接着说:“我会告诉孩子你才是亲生母亲,也让你一直抚养着,只是对外要说是我和言儿的孩子,以免遭人非议罢了。或者你还不满意的话我可以求皇兄收你做义妹,那你就是公主了,皇兄向来十分疼爱我,必是允的。只是,终究要委屈你一些。” 脸上有恳求和抱歉的表情,眸子却是坚定。 莫语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没想到他打算这样安顿她们,望向他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缓缓低下头,沉默了半晌。 就在允之觉得自己要被这安静压得快要窒息的时候,莫语终于开口,却是无奈和无力:“请您容我再考虑考虑。” 第三十七章 春日偏能惹恨长 “姐姐,你就和我们一起上京去吧,这可是皇上的意思。”一发现莫言在书房看账本,莫语便像牛皮糖一样粘上了她,闹得她是账本也看不成了,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真真是哭笑不得。 看看拽着自己袖口的妹妹恳求的眼神和楚楚可怜的小脸,莫言忍俊不禁:“傻丫头,你上京去是等着皇上给你们指婚,是要去当王妃的,你当是去玩么,怎么还能带着姐姐去,难道你还想要带着姐姐嫁不成?” 莫语的小嘴撅得更高了,一脸失望,都求了姐姐好多天了,她还是不肯松口答应和他们一起上京去。 轻轻抚上妹妹的头,为她把鬓边散落的头发挽好,脸上始终挂着淡淡地笑容:“乖,你自己先去玩,我今天必须得把这些账本都看完,来生叔还在外面等着听我的意思呢,晚点等我忙完了手头上的事就过去看你,好不好?” 犹犹豫豫一步三回头地出了书房的门,莫语的心里像是打翻了调料罐,五味杂陈的难以言表。 虽然她口头上没正式答应允之的要求,但是她已经在以行动来默许他的安排——本来她和允之就是个意外,既然允之承诺要对孩子负责,又答应求皇上收她为义妹,那她还有什么可求的? 求得更多,也未必能心想事成。 或许,这就是已经是她最好的归宿了,对于一个死过一次的人,还有什么不能看开,姐姐和允之是两心相许的,那么,她就成全他们,姐姐为她做的牺牲已经够多的了,也是时候报答姐姐了。 允之前两日来找过她,说已经向皇上禀告了事情的始末,先时皇上指示他尽快找到最后一把钥匙,于是他便向皇上禀告说他已与忠诚良将之后,莫家的大小姐心意相通,希望皇上能玉成此事。 皇帝惯来对他这个幺弟十分疼爱,以前他戴上面具过日子,骗了世人,使得皇帝对这个放浪形骸的幺弟十分头疼,看到他现在肯收心,恋上的又是大家闺秀,自然心中十分欢喜。 男人嘛,不正是该齐家、治国、平天下。 只是,始终不敢告诉皇帝莫语怀了他的孩子,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更何况,对于他娶莫言,让莫语当名义上的小姨的计划,必定是不肯认同的。 未免节外生枝,只好等到了京城再见机行事吧。 允之和莫语一商量,觉得莫言也必定不会同意这个看似荒唐实则无奈的安排,所以,二人决定暂时不告诉她,先把她骗到京城,到时候皇上亲自指婚了,她必定是要从的,事情也就成了。 只是,不管莫语如何劝说,莫言都不肯点头同他们一起北上,莫语也开始变得十分担心,到时候总不能说不通了就直接把她绑着带去吧?! 而允之担心的则更多,对莫语的内疚,对莫言的想爱又不敢爱,对进京之后一切未知的不安,使得他心里纷乱不堪,而最最让他不安的,是莫语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因为坏的是双胞胎,所以应该要比一般的孕妇肚子显得更大。 虽然现在是还暂时看不出来,但这样拖下去总也不是个办法,暖儿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踪迹全无,何时才能捉到她,找到最后一把钥匙? 日子一天一天如流水般划过,莫语显得愈发圆润了,莫言深知用不了多久必定会显出来,到时候众口难掩,事情闹出来就麻烦了。于是只好无可奈何地答应莫语的要求,同意陪她一起上京,理由是莫语一直说:“自己一个人上京,无亲无故的,会害怕,还是个孕妇,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莫言也着实放心不下毛毛躁躁的妹妹,想着等陪她上京之后,等她安顿好了就折返。 议定启程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翌日便要登船北上,行李物也都收拾妥当,家中一应大小事务都交给额来生叔了,他是家里的老人,是十分信得过的。 想着虽是王爷出行,一应吃穿用度必定都是极好的,可毕竟是背井离乡,不知何时才能归还,才能再尝家乡的味道,莫语非要拉着姐姐到归云楼吃她最爱的桂花糕,于是早早预订了楼上的包厢。 马车来到归云楼外,莫言和温儿便小心翼翼地扶着莫语走了进去,毕竟是大庭广众,三人都戴着丝巾掩住了容颜,但曼妙的身材还是引得很多人侧目。 “哎哎哎,快看,三个美女哎!”一个坐着喝茶的男子忙叫坐在对面的男子看。 “要说美女,还是万花楼新来的花魁又漂亮又风骚,还弹得一手好琴,特别是最拿手的那支小曲,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是叫《琉璃曲》,那真的是弹得出神入化。” 说着二人又不干不净的说了些什么那花魁有够骚够媚,服侍男人也很有一手什么的,但是莫言和莫语在听到了“琉璃曲”三个字时便都怔住了,再也听不进其他东西,只是同时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 片刻之后莫言先冷静了下来,她和温儿继续扶着莫语到楼上包厢坐下,落座之后马上转头对温儿说:“马上去请王爷到这来,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请他即刻过来。”顿了一顿又说:“温儿你亲自去,让他多带些人过来。” 温儿领命去了。 “姐姐,你说,真的会是她吗?”莫语急急地向姐姐求证。 对于突如其来的线索,莫言也不敢肯定,但那《琉璃曲》是娘生前所作的小曲,说的是雨打在屋顶滴滴答答的声音十分动听,像珍珠落在琉璃上一般清亮,那还是因为她们姐妹自小都很喜欢听雨声的关系。 “《琉璃曲》是娘作的,旁的人并不会弹,除了你我,世界上也就只有作为贴身丫鬟的她和温儿会了。难怪一直找不到她,大家万万没想到她千辛万苦地从青楼逃出来,最后又藏身在那里。” 再次见到暖儿,大家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这个打扮俗艳举止轻浮的女人会是曾经老实本分她,柔若无骨的娇媚样子令莫言和莫语不自觉地撇过头不愿看她。 发现自己被抓,暖儿却一点也不惊讶,仿佛一直在等待这一刻一样。 她对允之说:“你们要钥匙可以,但是我只告诉她,否则你们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那你们永远也别想找到钥匙了。” 脸上有绝望的笑容和坚定,指尖指向的,是她昔日的主子,姐妹一样的人——莫语。 莫语吃惊地指指自己:“我?!” 暖儿点点头不说话,转身进入旁边的房间里。莫言十分担心,暖儿再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暖儿了,现在妹妹又有着身孕,万一出事了可怎么是好? 允之的脸上也有着明显的担忧。 在弄清楚暖儿指的的确是自己后,莫语给了大家一个安心的笑容,也跟着进入了房间。 一进入,暖儿便让她把门关上。 看着暖儿脸上狐狸般的笑容是那样陌生,莫语的心中一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二小姐,我没有要干什么,我又不是洪水猛兽,你实在不用如此怕我。” 温儿脸上有得逞之后的笑容,眼中却有着难以言说的凄凉:“我是个快要死了的人,我还能干什么?我今天特意要单独和你说话,只是想告诉你一些小小的事情,今后,你必定会感谢今天是单独与我相见的。” 第三十八章 运命惟所遇 莫语看着暖儿熟悉又陌生的面庞,忽然有些觉得不寒而栗,定定站着不敢靠近,看到暖儿给她倒茶,也呆呆地不敢伸手去接。 暖儿也不以为意,放下茶杯走过来轻轻扶她坐下。如果不是暖儿身上的香味过于浓烈,让莫语有些微窒息的感觉,那轻柔而熟稔的动作会让她以为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还停留在那主慈仆善的那些春夏秋冬。 轻轻扶莫语坐下,暖儿自己也在她对面的凳子坐下,定定看着莫语:“你想知道钥匙藏在哪里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必须先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说的,如果我死了,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能找到那钥匙了。” 莫语觉得这个时候她无非就是想要求放过她之类的,只要拿到钥匙,放过她又如何,现在她沦落风尘之中已经够可怜了,好歹是主仆一场,当初也是自己有些太狠心了。 她点点头,心中却有着其他的疑惑解不开:“我听说你不是逃出去了么?为何不去投奔你表哥,和他一起逃得远远的,怎么又回来这青楼来了?” 暖儿苦笑着点点头,眼里的恨意越发浓烈,仇恨的眼神像是要把谁杀死一样:“这就是我的条件,让我说出钥匙藏在哪里可以,但是你们必须答应我帮我杀了我表哥,我是铁定要死的了,但是我不能让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逍遥快活。” “这是怎么说?当初你对我做的那些事不都是为了帮他还钱么?而且我听说你逃出去之后还是和他在一起,后来逃跑路上船着火了,所以才没有你们的踪迹,我还以为你已经,已经死了呢!” 莫语万万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知道她爱她表哥,为了她表哥能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现在为何又要对他恨之入骨?瞧那模样,像是恨不得把他剥皮抽筋似的。 原来,暖儿帮着王大小姐设计了允之和莫语之后东窗事发于是被卖到了青楼,可是她宁死不从,还撞伤了自己,在大夫给她诊治的时候好不容易逃了出去,想着找她表哥一起私奔,谁知被追得太急,乘坐船出了事,带出来的盘缠都丢了。 “他说没有钱可不行,于是竟然又把我卖到了青楼里来!我时为了他才落到这个地步,但是他竟然这样对我!”暖儿说着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眼泪喷涌而出,长久以来的后悔和痛苦侵蚀着她的心,她始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我还是个黄花闺女,他为了得到更多的钱,就把我的初夜卖给了一个老头,那老头老得都能当我爹了!那天晚上我害怕极了。” 看着暖儿痛苦的样子,莫语忍不住心疼,拿出帕子帮她拭去两颊的泪水。 暖儿的泪流不止眼神空洞,仿佛不愿回忆那可怕的日子:“那老头很恶心,也很凶,我挣扎他便打我。我害怕极了,大声喊着表哥救我,可是没有回应。他那东西进来的时候我痛得快要晕死过去,但他不管不顾依旧压了下来,后来我挣扎累了,也就随他了,可是,那老头在我身上动作时,我明明还听到我表哥在外面和老鸨讨价还价!” 抽噎使得她的话断断续续“完事之后他得到了钱,可是竟然还在我们这用卖我的钱点了其他姑娘取乐!我恨死自己瞎了眼看上这狼心狗肺没良心的东西,我恨自己为了他而害了你,我留这条命到今天,就是要让他不得好死!” 莫语轻轻握住暖儿紧握的拳头,叹了口气说:“过去的事情就算了,我会求王爷替你做主,他强卖民女,必是要受到惩罚的。你也不要再去想它了,我会把你赎出去,还可以给你点钱做小生意,往后你就好好的自己过日子吧,一切都会过去的。” 暖儿抬起被泪水打湿的脸,泪水冲刷掉了她脸上的浓妆艳抹,她仿佛还是以前那个可爱纯洁的小姑娘:“二小姐,你不恨我?为什么还要帮我?” “恨又有什么用,就当时积点福报吧!”莫语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小腹,虽然现在还没有很明显,但是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两个小生命在那里茁壮成长。 看到她的动作,暖儿的脸上有复杂的表情:“我听说您怀孕了,王爷准备带您上京,请皇上指婚娶您做王妃?”暖儿试探性地问沉浸在母爱中的莫语。 莫语有些吃惊,这件事一直都是很保密的,她怎么会知道?随后想到暖儿虽然人不在莫府,但好歹在莫府长大的,自然有她得到消息的渠道。 暖儿有些欲言又止“可是,您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莫语不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只是毕竟暖儿是和她一起长大的,这样的表情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暖儿鼓足了勇气说:“您难道没想到您的月信是什么时候开始停的?是彭少爷大婚之后还是我设计了您和王爷之后?” 看到莫语呆呆地不说话,这样问是什么意思? 暖儿继续开口,可是她接下来的话像是一个惊雷炸响在莫语头上,使得莫语的人生从此转向了另一个方向,也让允之和莫言的生活从此波澜四起。 “其实彭少爷大婚的前一晚他来过,你们还干了什么我都知道,但是无论是情同姐妹还是作为下人,这都不是我该管的,更不会说出去。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你和王爷那晚什么都没有发生。那晚你们都吃了药昏睡了过去” 莫语有些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我醒来时明明是不着片缕的,他也是!” 暖儿对莫语的不可置信苦笑:“我和表哥偷偷把王爷送到你的床上,然后把你们的衣服脱光。那晚你们吃的是蒙汗药,是昏睡的,不是迷情药。而且,你也不是第一次,所以应该分得清有没有发生那种事。也就是说,你肚子里的孩子····” 暖儿看向莫语的肚腹,然后抬头对上莫语失去焦点的瞳孔:“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王爷的,而是彭少爷的遗腹子!” 允之和莫言等在门外,都焦躁异常,毕竟莫语是个孕妇,而暖儿也不再是以前的暖儿,真的很怕她会做出困兽之斗伤害到莫语和肚子里的孩子。 恨不得撞门进去,就在他们的耐心快要消耗殆尽的前一秒,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开门的是瞳孔失焦全身颤抖的莫语,看到莫语没事,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却看到站在房内的暖儿抬手取下头上的金钗,用力刺向自己的颈项。 莫语背对着暖儿,但是她知道现在是怎么样鲜血淋漓的场面,她不愿回头也不敢回头看个究竟,那是暖儿选择的路,她无权为她做出改变,只是听到金属刺入皮肉的声音,她还是脚下一软。 幸亏允之眼明手快上前扶住了她,她抬头对允之和莫言说:“钥匙埋在父亲坟前那棵松树下。” 她的力气仿佛全部被抽空,这时瘫软得仿佛一个破布娃娃,吓得莫言大叫快去请大夫。 第三十九章 山穷水复疑无路 莫语没有晕过去,只是异常虚弱。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她有些措手不及,长久以来的信念几乎崩溃。 她想忘记,忘记那曾经有过的痛不欲生,即使连曾经的幸福和快乐一并回收她都愿意,如果再经历一次,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挺过去。 这孩子的出现曾经给过她救赎,使她从悲痛欲绝的深渊里逃离,可是,如果这孩子真的是华哥哥的,那么,他们的到来是福是祸?将来又该怎么办?一路走来,一程山一程水,多少的风风雨雨,莫语觉得命运似乎已经走到了尽头一般绝望。 暖儿果然没有说谎,钥匙的确是在父亲坟前的松树下,层层包裹保存得十分完好,或许在暖儿心里,那钥匙应该是莫府的,所以她把它藏在了父亲的坟前,让父亲来继续守护。 央求姐姐把暖儿厚葬,也算是心灵的一种弥补吧,暖儿是背叛过她,但是至少在最后的时刻帮了她——她大可以将孩子亲生父亲是华哥哥的事情说出去,让她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但是她没有。 想起暖儿哀怨的眼神,想起她大滴大滴的眼泪掉落在手背,温热散去后是无尽的冷,似乎将她的手凿了一个个洞,但是更像是把她的心凿了一个个洞,那里千疮百孔,再也装不下对男人的信任,装不下对任何人的信任。 允之和莫言不放心她的身体,她挺着个大肚子又是跟着去捉暖儿又是跟着去找钥匙,此时小脸已然没有了血色,于是急急地唤大夫来瞧,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莫语面无血色并不是因为劳累奔波,而是害怕,她期待的未来,永远不会再来了。 大夫来瞧了,果然说没什么事,只是孕妇不可劳累,需要多休息,不用太担心。 莫语看着允之和姐姐担心的样子,心里矛盾极了,姐姐从一开始就愿意让着她,只要她是想要的,姐姐都愿意给,连把那些荣华富贵和自己的爱人给她,从来没有过半分犹豫。 还有允之,他固然是好的,但是他又有什么错?为何要失去自己的爱人来与她一同背负她不守妇道的结果?他甚至什么都没有做,便背上了这黑锅,即将成为孩子名义上的父亲。 莫语思及此,决定把事实说出来,这是她和华哥哥的孩子,是他们爱的见证,是华哥哥留给她最最宝贵的礼物,她愿意带着宝贝自己生活,那样姐姐就可以放心地当王妃了。 经过内心的反复挣扎,她还是决定自己背负人生,可是话刚到嘴边,莫语突然感觉腹中异动,她吓了一跳,是孩子在动!难道是孩子感应到了什么吗? 那一下突如其来的胎动使莫语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顿时冷汗涔涔——她多么天真,如果说出来,后果会怎么样? 她未婚生子,而且孩子的父亲已经去世,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莫府固然是有钱,衣食住行是没关系,但众口幽幽,再有钱也堵不住别人刻薄的嘴和鄙视的眼光,孩子是私生子,往后怎么抬起头来做人? 她不要她和华哥哥的孩子被人戳着脊梁骨长大,永远也不能抬头挺胸生活,她要给孩子最完整的家庭,最完整的爱! 而这些,允之能给。 于是,生命的转轮开始转动,碾压原来渐渐归于平静的生活,碾压所有幸福的可能。 最后一把钥匙拿到了,对手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自从彭林华夫妇去世,对手已经派了很多杀手来,只是他和皇上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此时已藏不住踪迹,所以加强了防卫。 对手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抢夺最后一把钥匙,只是今日被他们抢了先拿到,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连最后表面的平静都一并打破。 所以允之决定明日便启程回京,把钥匙和锦盒都交到皇兄手上,其他的便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了。 各路官员知道王爷来了,都纷纷前来拜见,允之在忙着应付前来送行的官员,姐姐在忙着打点行李和交代家事,因为没有其他的近亲,而且莫言是打算送妹妹去安顿好便回,所以就暂时把家交给管家来升叔。 来升叔是家里的老人,是看着姐妹俩长大的,办事相当有老道有经验,只是生了个儿子忒不成器,成日里偷鸡斗狗眠花宿柳的没个正形。 看到没人注意到自己,莫语便打算趁这个机会去看看暖儿的表哥,暖儿的遗愿便是让他不得好死,她必须去看看那是怎么样的一个没良心的男人。 最重要的是,暖儿说过,他也知道自己肚腹中孩子的生世,所以这个人,留不得,必须除掉。 从这一刻开始,莫语再也不是以前的那个少女,巨大的秘密和爱使得她变成了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那种人。 为了孩子,她愿意付出一切,甚至是要付出的生命也在所不惜,她现在要做的就是为了孩子的顺利成长,顺利成为小王爷扫平一切障碍。 得知莫语要出门,允之也没有问她要去哪里,只是派了人去保护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于是把熙祥也派去了。 现在外面的人不知道他也莫言莫语错综复杂的关系,但是都知道他们关系匪浅,所以他不能给对手任何抓到他软肋的机会——他不是想置谁于死地,他只是想自保而已。 莫语的马车来到车上,刚要到暖儿所说那个地方,才到街口便听到有人唤她,马车停了下来,小丫鬟打起帘子,原来是在街角卖烤地瓜的素秋,只见她嘴里喊着二小姐,手里高举着一个热呼呼的烤地瓜正往这边来。 莫家二小姐是王爷很看重的人,万一有个闪失可不是他们能担当的。侍卫们又不认识素秋,所以便把她挡在了外面。 不过素秋终究是个姑娘家,又没做很出格的事情,侍卫们也就没有拔刀相向。 莫语从马车里探头出来,刚巧看到素秋虽然样子看似笨拙,实则灵活地连续闪过了两个侍卫的阻拦。 常年习武,虽然是为了强身健体,但莫语还是看出了点奇怪,她眉头微微一颦,却什么也没有说。 开口让侍卫们放她过来,收下了她的烤地瓜,家长里短了几句马车便继续往暖儿表哥家里去了,一行人没有看到被甩在身后的素秋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回来的路上,莫语心头思绪万分,暖儿的表哥她没有杀,莫说杀人是犯法的,就是不犯法,也用不着她去杀了——报应这回事总是屡试不爽,那个男人卖了暖儿,用那些钱花天酒地,却马上得到了老天爷的报应。 想起那个男人躺在破旧透风的茅屋里,花天酒地早已令他家徒四壁,最重要的是,他得了花柳病,以前那些狐朋狗友见情况不妙都一哄而散了,他病情越来越严重,就没有人来管。 一想起他床上的草席已经脏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想起他身上的溃烂,想起他屋里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莫语的胃就开始翻腾,一刻也不想多留,于是头也不回的坐着马车回府去了。 不是她不愿意帮暖儿完成遗愿,只是她觉得那个男人已经受到了命运的宣判,迟早都是要死的,说不定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然后等很久以后,都腐烂发臭了,人们才会发现他的尸体。 这样的恶心而可怜的状况她如何下的了手?不如多留他几日,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可是,命运就是这样可恶,会在你心慈手软的时候蛰伏,适时地蹿出来狠狠咬你一口。 此时的莫语显然还没有懂得这个道理,她的心中满是如何瞒过姐姐和得到允之的信任——或者是爱。 虽然暖儿说得没错,她与华哥哥发现关系到和允之一起被设计陷害相隔不远,所以任何人都不会察觉,连大夫也不会突然提这事,毕竟孩子大点小点,早点出生晚点出生都是有的,可是,今后还是会遇到很多的问题。 思及此,莫语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疲惫。 第四十章 绣被春寒今夜 亲爱的们,昨晚因为有急事所以没能传,但是依然有很多朋友为我投票和留言,真的十分感动,内心也十分歉疚,总觉得甜橙享受着大家的关爱,但总是做得不够好。今天是除夕,感谢大家在过去的日子给予的关爱,祝大家新的一年一切安好!新年快乐万事如意虽然很老套,但还是很想说,因为那是甜橙此刻的心声。新的一年甜橙一定继续努力,做更好的读者和写字的人,不敢说是作者,但是保证会更加努力码字,希望大家继续支持甜橙!红包是没法给啦,来来来,一人送一个飞吻吧,么么~嘻嘻~——————我是新年喜气盈盈的分割线——————船上的生活相当枯燥,自从与允之和妹妹出发上京以来,莫言突然间闲了下来,没有让人头疼的账本,没有各种琐事,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安静。 允之像是十分忙,终日不见人影,只是沿袭了莫府的习惯,一日三餐都必须一起吃,这还是当年父亲立下的规矩,说是无论如何忙,一家人必须齐齐整整的吃饭,那才是生活。 想来允之在京城是不会有这样的习惯的,他的父亲已经西去,母亲又在宫中,与皇兄更是讲究君臣之礼,何时尝过一般家庭团圆祥和的滋味?何曾能在自己家人面前随心所欲,放下所有的心房? 妹妹最近更是奇怪,似乎是一夜之间忽然长大了似的,不在整日粘着她,不再喜欢向她撒娇,虽然表面上还是一样,但是双生儿的默契让她敏感地发觉她们之间的隔阂,那生分的感觉十分怪异,那个人就在你身边,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如果她知道妹妹躲在房里,整日想着的就是这么把她赶走,驱赶离开允之身边,好保住她未来王妃的位置,也就是保住她腹中胎儿未来小王爷或小公主的位置,又该做何感想。 现在的莫语后悔死了,她后悔不该天真的以为幸福是可以转让的,只要别人幸福她也就满足了,她后悔不该那么轻易就答应允之的要求,把他拱手让与姐姐。 她想了千万种方法,却又不知如何实施。 允之现在是不再与姐姐有过密的来往,姐姐也刻意回避着,但这就像是个陷阱,不知何时会让人陷入,到时候一切就晚了! 所以她必须防范于未然,不准有一丝的可能。 那日上得船来,到处都是侍卫,周围也有侍卫的船护送着,自然是十分安全的,船分两层,他们住的厢房都在楼上。本来安排的是正 房给允之住,而两边稍稍小一些的是给莫言和莫语的。 说是比正房小,但其实也已然是十分豪华奢侈了,可莫语硬要住正房,说是房间太小憋闷得厉害,她现在怀中孩子,常常想在房中走动走动。 允之没有犹豫,把房间让给了她,莫言对自己的妹妹自然是十分了解的,知道妹妹不是这般娇生惯养的人,为何今日突然变得如此挑剔? 她不知道,这自然是为了把她和允之分开,如果允之住中间,二人分住两边,万一又发生什么事情呢? 莫语是吃过这样的亏的,自然是要住中间,好隔开他们。 话短路长,他们一路沿河北上,虽然路上也遇到一些麻烦,但毕竟是提前想到的,加强了防范所以并未闹出什么大事来。 只是忽然一日,允之收到飞鸽传书,眉头就纠结成一团——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顺利,果然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一时的安静不过是在酝酿风暴。 出发的第二日,便收到消息说王大小姐的父亲暴毙狱中,自然不是表面上所说的痰迷心窍不治而亡那么简单,但是定然是不会留下任何证据的,也只好由它去吧! 今日又是这样,难道是老天爷不准他带着莫言上京完婚? 把管家来升叔卷着莫府的钱潜逃,莫府现在岌岌可危的消息告诉莫言,莫言果然大吃一惊,随即而来的就是冷静而决绝地拒绝与他们继续北上,而是要回家去守住父亲的心血。 虽然知道父亲实际上是皇上派来调查和监视的,生意不过是个幌子,但那现在是她唯一的归宿和心灵的安慰,她不敢想象如果没有了莫府,没有了父亲留下的生意,在妹妹嫁给了自己爱的人之后,她要怎么生活? 莫言虽然态度坚决,但是允之知道她的软肋就是她妹妹,如果莫语开口留她,也许还有一线希望。 他不希望她再回去,那里危机四伏,所有的黑暗都潜伏在春江水暖鸭先知的河畔,让他时刻提心吊胆。 而且他的直觉告诉他,莫言这一回去,他的计划必然会付诸东流,之前的努力都会化为乌有,而且他已经求得皇兄的允许,只等着莫言去到京城便可指婚,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若不能带莫言回去,皇兄会怎么看他?弄不好可就是欺君的罪! 令允之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莫语也极力劝说莫言回去,还说如果姐姐不去,她便回去,否则父亲在天之灵看着心血被人破坏定会心痛万分。 莫言此一去是势在必行,压下心中对莫语态度的狐疑,只能派熙祥也跟着去小心保护着,祈求一切顺利——那些所谓的家资也许在别人眼里是苏州第二富有的大家产,但在允之眼里,只有莫言才是最珍贵的存在。 消息不断传来,莫言和熙祥一行人顺利回到苏州,果然是来升叔为了那不成器的儿子算计了他几十年的老东家,莫府上下现在是支离破碎。 接下来的消息更是可怕,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吞噬了莫府,莫言和熙祥同时失踪了! 看着允之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样子,莫语知道以姐姐和熙祥在他心中的地位,他随时有可能命令掉头回去找他们。 一定不能让他回去,姐姐失踪已然是天助她也,她不能对自己的姐姐下狠手,就这样永远的失踪也是好的。 扶着已然显山露水的肚腹,艰难而坚定地跪下“王爷,请命令全速返京,如今证据在王爷手上,如若不立即返京,出了什么事故皇上怪罪下来便是大事了!”低下头不再说话,赌允之不会弃皇上所给的重任于不顾。 未说出口的话则是:允之若是为此丢了王爷之位,她的孩子将来怎么办?她的孩子才是最宝贵的,完全配得上皇室之位的尊贵。姐姐不在,她便能更好地抓住允之的心,允之现在对她是只有责任,没有感情,如若能打动允之,那便更加万无一失了,往后的日子,更加不要为了此事彻夜不眠了忧心了。 绣被春寒今夜的滋味,已经不想再尝··· 第四十一章 李代桃僵 一样晓风残月,而今触绪添愁。天上依旧明月高照,迢迢星汉却隔开了多少的痴男怨女。 允之独立船头,负手望月,内心却又多少的担忧与愁绪。一样的月光,为何却照不到心上人儿身处何地? 犹记得当时的月夜也是如此美丽,莫言立于各色璀璨的花灯下,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美丽的花灯和月亮的光华掩映在她娇颜上,只怕是广寒仙子看到了都会自卑。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如此美好。 终究是天意弄人,莫语说得对,他不能置皇兄的嘱托于不顾,不能置莫语的安危于不顾。 于是,只能如莫语所说,全速前进,返回京城复命,完成皇兄的托付,一方面派出人马即刻赶赴苏州寻莫言和熙祥的下落。 她纤纤玉手的温度似乎还在掌心,她吴侬软语似乎还在耳边,那个人,却在一场大火中,和自己如兄弟般的近身侍卫一起失踪,连尸首都没有找到。 允之相信他们没有出事,没找到尸首反倒让他松了一口气,他坚信他最信得过的人会保护好他最爱的人,他们都会好好的。 “王爷,夜深露重,不如早些回房休息吧,明日就要抵达京城了,王爷还是趁现在好好养养神吧。”莫语扶着腰间走来,对允之的失落和担忧视而不见。 “外边这样凉,你怎么出来了?”接过身旁温儿递过来的披风,却没有给自己披上,而是亲手搭在了莫语的身上,还帮她把绳子系上,动作虽然生疏,却温柔。 莫言回去之前,把温儿留下来照顾莫语,说是那样才放心,反正她解决了家里的事情便会马上赶来与他们会合,到时候温儿还是照顾莫言。 温儿向来做事稳重可靠,照顾莫语也是一样的无微不至。 而今莫语肚子越来越显山露水,性情也越发温柔娴静了,她的双生姐姐失踪了,允之想着此刻的她定然是忧心不已,却时常温言暖语地来安慰自己,每思及此,允之内心有了一丝温暖,更多了一丝对莫语的歉疚。 扶莫语到房内椅子坐下,见到那酷似莫言的面庞,允之心头更多的悲戚涌上。 莫语定了定神,终于鼓起了勇气,主动握住允之的手,微凉的指尖让她的心悄悄漏掉了一拍。 “王爷,明日就到京城了,王爷还是好好养着精神吧,定然不会那么顺利的。”莫语开口,曾经的调皮不再,语气也愈发像莫言了,使得允之呼吸一滞。 看到允之微微愣神,莫语露出了一个胜利的笑容,只是一闪而过,允之并未发现,只是逃不过自小一起长大的温儿的双眼。 莫语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姐姐虽然失踪了,但是孪生姐妹独特的心灵感应告诉她,姐姐的境况并没有其他人想象的那么糟糕,至少还好好的活着世上,只是被什么事情牵绊住了,是以才没有能及时出现。 莫府已经败了,下人都四散了,店铺早已经质押了用作遣散下人的钱资,最后那一把火还把莫府化为灰烬,姐姐没有落脚的地方,来找他们也是迟早的事情。 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趁姐姐不在的时候抓住允之的心,还有就是,实行心中的计划。 “王爷,京城是个什么样子的呀?”微微一笑,还是露出一个可爱纯洁的笑容,耳环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把允之的心从无边的担忧中拉了出来。 轻轻叹了口气,调整了表情,说:“你没去过京城吗?”,望向莫语的眼神,却有着对自家小妹般的宠溺。 “没有呢,爹爹说我小时候是住在京城的,可是我那时太小了,什么都不记得了。”撅起的樱桃小嘴和泄气的表情引得允之失笑。 “那里有很多好吃的,有很多好玩的,还有很多洋人,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买不到的,只是风景没有苏州那么好罢了。” “语儿没见过洋人,他们是不是长得很可怕?”,身在苏州虽不如京中繁华,但也到底是姑苏富饶之地,姐妹二人又是从小跟着父亲四处走的,怎么可能没见过洋人。 果然允之看到她惊吓得睁圆了眼,便微笑着轻轻抚摸她的发,宠溺地说:“傻瓜,他们不也是双手双脚,只是金发碧眼而已,有什么可怕的,再说了,不是还有我么?我会保护你和孩子的。” 乖巧地点了点头,脸上却有着胜利的笑容,酷似姐姐的面容和腹中的孩子果然是有利的武器,轻易俘获允之的关心。 “王爷,明日到了京城,您打算怎么办?已经回明皇上一到了京城便把锦盒和钥匙呈给皇上,求皇上指婚的,现在姐姐不在,可怎么是好?总不能让皇上等着吧?” 思及莫言和熙祥的失踪,允之的脸色担忧,再思及要回到那步步为营的京城,更是心一点点下沉,那气氛似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不如告诉皇上真相吧,毕竟我肚子里的孩子是您的儿子,是太后的亲孙子,是皇上的亲侄子,他们总不至于怪罪您的。” “不行,现在正式风口浪尖,不能被人拿了把柄,如果说出真相,皇兄必然对我失望至极,我这次来苏州,到底是来帮皇兄办事的还是令有所图?” 次日是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至少在莫语眼中是美好的,成功与否就在今日,她自然十分在意。 下了船,先回到王府梳洗,因允之害怕她孕中劳累,便一路马车送到了王府内院。 一下马车便有四名侍女上前来服侍她梳洗打扮,允之告诉她要好好准备面见皇上,而允之则是来不及梳洗,下了船便直奔皇宫,码头早已有御林军等候着了。 本来皇宫也不是寻常女子能随便进的,只是父亲昔日曾位及太傅,是当今皇上的老师,姐妹二人年幼时还随父亲进宫去玩碰到过皇上,所以皇上也想瞧瞧曾经像娃娃一样可爱的双生儿姐妹如今怎么样了,才说要召见她的。 进得宫来,也无心看那琼楼玉宇,只是一心想着心中的计划,成败在此一举,她定要奋力一搏,为自己和孩子赢得今后生活的保障,把姐姐彻底挤出王爷的生活。 第四十二章 李代桃僵2 此时的允之内心充满了内疚和忐忑,锦盒和钥匙顺利送达皇兄手上,他也就完成了皇兄交予的重任,只是,这也同时意味着他亲手毁了自己的三哥。 他想起了大哥,从小便是饱读诗书心中有经纬的男子,曾那样疼爱他,曾那样意气风发,终是少年殒命,如今他为了自保,又将要亲自断送三哥,使他觉得自己双手沾满鲜血,亲兄弟之间的残杀更是令他心灰意冷。 方才将锦盒和钥匙呈上时,皇兄满心安慰的样子,和看完锦盒内证据后的面无表情让他心中揣揣不安。 知道事已至此开弓再无回头箭,只是盼望皇兄能念在病弱的母后的面子上从轻发落,那便是他心中的救赎了。 把期间的过程大致禀报给皇兄,却发现皇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只是在他说到莫言莫语姐妹二人时眼里有了异样的光彩,还急命接莫语进宫,说是要嘉奖功臣之后,以彰显皇恩浩荡。 皇兄一向对女色不放在心上,虽**佳丽无数,却至今连个子嗣都还没有,怎么会突然对一名民间女子这样在意? 不过此时的他也顾不上去想这些了,以为只是皇兄一时兴起罢了,只是他原来最好的打算便是莫语不用进宫面圣,以免节外生枝,现在看来事情总没有想象的美好。 太后许久不见允之,听闻允之已经回来,路上还遇到了很多危险,心中很是担心,想着这会儿应该已经把正事讲完了,便差遣身边服侍多年的嬷嬷来请允之过去。 允之正是左右为难,他不知道莫语将如何应付这局面,毕竟是面见圣上,一个不小心可是要掉脑袋的。 正打算请嬷嬷先回去,他稍后再去向母后请安的时候,皇帝先开了口:“母后十分挂念你,你先过去让母后好好瞧瞧你吧,朕宣莫氏姐妹进来只是瞧瞧,缅怀一下过去的老师,并不是什么大事,你可不必担心。” 一句话,允之已无选择,只能告退往太**里去了。 莫语自进宫门,便有皇上身边的亲信太监迎接,看到她大腹便便的样子,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起来,但还是有礼地说孕妇不宜劳累,让人抬了轿撵把她送到御花园等待的皇帝面前。 闻不到御花园扑鼻的花香,看不到姹紫嫣红的花朵,也不在意皇宫的金碧辉煌和雕梁画柱,莫语低着头,把心中盘算了千万遍的计划再次温习,以求万无一失。 今日的她为了腹中的孩子,必须孤注一掷,如果失败了,她不敢想象后果会是怎样,所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民女莫语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低头跪拜行礼,丝毫没有差错,也不枉刚才太监在她耳边唠叨的那些礼仪规范了。 在听到“平身”二字时便有宫女上前扶着起身,目光由刚才跪拜时看到的金丝玉饰鞋上缓缓上升,看到的是金丝的龙袍,以及——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 看到她的肚腹,皇上也怔仲了一秒,随即开口赐座,莫语当然不知道得到皇上“赐座”二字便已是无上的光荣,只是谢过皇上便自然地坐下。 “你是莫语?听说你姐姐莫言在火灾中失踪了?”语气和缓中带着天子的威严,但是微微向前倾的身体泄露了他此时的关切。 微微一福身,语气不卑不亢,眸子却勇敢地对上皇帝:“回皇上的话,民女便是莫言,只因妹妹葬身火海,民女十分想念妹妹,所以便把自己的名字改为妹妹的,以此怀念妹妹。” 说罢,垂目低头,却有泪珠滴落,那梨花带雨的模样着实令人心疼。 皇帝仿佛被一股力量牵引着,毫无意识地上前拿出手帕为她拭去颊边的泪:“你是言儿?好言儿,不哭,不哭···” 语气温柔得似乎要将人融化,那一声言儿更是令莫语心中疑惑,姐姐和皇上是旧相识? 皇帝似乎没有看到她的吃惊,轻柔地将她揽入怀中:“以后还是叫回言儿吧,朕喜欢叫你言儿。” 脸贴近莫语的秀发,贪婪地呼吸着多年以来日思夜想的香气,皇帝的手不自觉地抚摸着莫语的脸。 莫语着实被吓着了,她原来的计划要假装自己是姐姐莫言,让皇上指婚给“允之和莫言”,那么姐姐将会被她彻底替代,她就是名正言顺的王妃了。 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皇帝竟然是认识姐姐的,而且似乎对姐姐有着不可言说的情愫。 顾不得那么多了,开口轻轻唤了一声:“皇上?”却把皇帝从如梦的境地里拉出,瞬时间明白了自己失态。 皇帝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重新回到座位坐下。 莫语便噗通一声跪下,磕了个头。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皇帝一跳,回过神便吩咐身边的宫女快快把莫语扶了起来。 莫言并不起来,执意跪在地上:“民女斗胆,有一事想请皇上做主。” 皇帝见她执意不起来,,于是起身上前扶她起来再次坐下:“言儿,别说是一件事,就是十件事一百件事,只要你开口,朕定会满足你,你以后在朕面前无须行此大礼。” 听到这里,莫语确定皇帝已经相信她就是姐姐莫言了,而且皇帝对姐姐的确是有私情的,绝非表面上说的对忠臣之女的关心这么简单,有了这层特殊的关系,她的计划就更好实施了。 缓缓开口,语气像极了姐姐平日说话的样子:“民女腹中已有了王爷的骨肉,所以民女斗胆请皇上赐婚,给孩子一个名分。” 皇帝没有料到她会如此直接,这可不像他幼时认识的那个害羞又安静的小女孩,也许,是时间改变了她,但是无论她如何改变,在他心中,莫言永远是他心中最美丽的存在。 “这件事允之已经向朕禀告过了,从今以后你留在京里比什么都好,孩子是允之的,自然是皇家的子弟,你无须担心,朕明日便颁一道圣旨,让你和允之早日完婚。” 听到这里,莫语暗暗松了一口气,看来皇帝是爱姐姐的,知道不能得到姐姐,即使是让姐姐作为王妃留在京城,皇帝可以有更多的机会见到她,让皇帝怎么样他都会答应。 那接下来的事情可就简单多了。 “民女多谢皇上,只是,江南的风俗是婚前新郎新娘不能见面,民女的家远在苏州····” 皇帝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事情,心中更是窃喜,脸上却在努力压抑着不自觉往上扬的嘴角。 “那准备婚礼这段时间你就在宫中这边住着吧,正好太后说多年未见你,也是十分想念,你就过去跟着太后吧,至于允之,我这段时间不让他进宫来便是了,你看这样可好?” “民女谢过皇上!”没有想到事情这样简单,虽然方才紧张得手心都被汗湿,此刻内心却是无比轻松,笑容爬上脸庞,看得皇帝都呆了。 这便是他多年来魂牵梦萦的人儿啊,这便是他日思夜想的笑容啊,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双生儿长相相似,笑容也是可以很相似的。 从这一刻开始,随允之从苏州到京城的,腹中怀胎的人便是莫言了,至少在皇帝和太后眼里是。 第四十三章 此时相对已忘言 从御花园到太**中相距较远,皇上还是命人抬着莫语坐着轿撵过去的,莫语以为这只是皇上对于她这个未来弟媳的关爱,或是对于她腹中,他未来侄儿的关爱。 却不知这是何等的殊荣,是常人没有的优待,若是让嫔妃们知道了,必是会分外眼红的。 一路上,莫语终于有兴致去看看这个属于皇家的天下闻名的地方,只见一路上各种绚丽的花朵都开放了,满眼都是那么绚丽夺目,让莫语的心情更加美好。 御花园当然非一般的花园可比,亭台楼阁交相辉映,假山泉水相映成趣,此时正值春天,更是一片姹紫嫣红的美丽。 此时正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阳光普照着大地,悠悠的小草一片,鲜艳艳的红花绽放,树上的枝头已发芽。春天了,到处可以闻到花的香味。黄黄的油菜花,金灿灿的迎春花;红通通的杜鹃花,还有淡淡的桃花。那些嫩嫩的黄、新颖的绿、淡淡的粉、优雅的白…那些泛绿的树枝,和煦的阳光、湿润的泥土……满眼是春的气息,让人惬意无比;让人陶醉;让人无限感动! 各种奇珍异草更是让人目不暇接惊叹不已,深深沉醉于其中,正是汉乐府古辞《长歌行》中所说的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而太后的寝宫又是另外一种辉煌宏伟,二川溶溶,流入宫墙。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钩心斗角。盘盘焉,??镅桑?浞克?校?2恢?跫盖?蚵洹?p>  “民女莫言参见太后,参见王爷。”看到躺在塌上的太后,礼貌而落落大方的行礼,丝毫没有一般女子的扭捏,那派头分明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世家小家。 允之正在同太后说话,闻言转过头惊讶地看着她。 她说自己是莫言? “平身吧,来来来,言儿啊,多年未见,竟出落得这样美丽大方了,当年你可是常常同父亲进宫来的,不想现在都长这样大了,过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太后看到莫语过来,自然十分开心,如今她的孩子们都长大了,她又时常病着,所以十分想念孩子们小的时候,那时候莫言和莫语常常随父亲进宫来玩,只是那时候太小了,怕是都不记得了吧。 她却没有忘记安静懂事的小莫言和调皮可爱的小莫语,莫如山把她们养得很好。 看到允之从莫语进来开始便失了神,只是呆呆地看着莫语走近,太后的脸上挂上笑容,诙谐道:“允之,我知道言儿很漂亮,可是你成日介看还不够吗,这样一看到便呆呆傻傻的算什么样子?” 听到母后误会了自己,允之突然回过神来:“母后,并不是您想的那样子,儿臣并没有。” 宠溺地拍拍允之的肩:“好啦好啦,你这安也请了,话也说了,你就先回去吧,言儿呢,我就留在身边陪我几日,反正以后你们有的是机会相见,你看这样可好?” 虽然心中满是疑惑,但是允之知道此时在太后面前不是质问莫语的时候,只能先退下了。 看到允之犹豫的样子,太后的笑意更浓了:“罢了罢了,言儿你就先送允之出去吧,只是你现在有着身孕,可不能太过劳累,略送送就回来休息吧,哀家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呢。” 回到王府,允之心中还是有些疑惑,那日一出了太后寝宫他便迫不及待地问莫语,按照莫语的说法,姐姐现在失踪了,所以就由她先代替姐姐把皇帝和太后应付过去,等找到姐姐她自然会走。 可是,为何感觉如此奇怪?是哪里不对?为何莫语事先不和他商量? 按照他之前指示,莫语到了京城会先回王府梳洗打扮,然后再进宫面圣,这个时候的莫语应该是用生绢裹住腰腹,穿上宽大的衣衫,不让人看出端倪,等到孩子出生了之后就说是他和莫言的。 为何莫语会以生绢束腹会伤及胎儿拒绝他的安排,彼时他正在宫里,下人们自然不敢硬来,可是,她这样大腹便便地出现在皇帝和太后面前,事情不会更复杂吗? 虽说等找到莫言之后也是一样可以换回来,可是太后以前可是见过她们姐们二人的,万一发现了怀孕生子的是莫语,以后的王妃、孩子的母亲竟然是莫言,那又该怎么说?那可是欺君犯上的死罪啊! 为何莫语要故意把事情弄得如此复杂。 此时的莫语正在宫中,按照风俗,允之在大婚之前都不能见莫语,这使莫语松了一口气,至少在她想出下一步对策之前可以暂时不用应付他了。 只是,皇帝那边呢? 手里握着皇帝昨日给的玉佩,莫语心中升起些许的害怕,但是腹中的孩子给了她勇气,决定无论如何困难她都要去做,她一定要成为王妃,一定要保证孩子成为小王爷! 昨日,皇上过来给太后请安,聊了些家常之后却说孕妇要多走动走动,才有利于将来的生产。 皇帝膝下无子嗣,自然对这种事情不会太了解,于是莫语进宫的那日便召太医到太后那边细细地给莫语诊了脉,之后他又把太医叫过来详细地询问过了。 莫语以为只是随便走走,想着这几日总陪在太后身边她也闷了,何况太后常常说些她们小时候的事情,她哪里还记得,倒不如出去走走。不料皇上却把她带到东宫,冷冷地让身边伺候的人退下。 偌大的东宫只有她和皇帝,连鸟语和虫鸣都是如此清晰,莫语不知道皇帝要说些什么,正有些不知所措。 不料皇帝转身便握住她的手:“言儿,我说过总有一天会让你进到这里来采你最喜欢的花儿,我终于做到了,如今整个东宫都是我的了,整个天下都是我的了,而你,为何却成为别人的!” 莫语着实被皇上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便把手抽回来,说了句皇上请您自重便回身跑了出去,只留下皇帝呆呆地在原地。 稍后,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便把一块玉佩亲自送到她手上,而且还是背着太后让她悄悄收着,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是夜,听说皇帝召幸了许久没有召幸过的以狐媚著称的俪妃。 第四十四章 芳树无人花自落 莫语跟着太后住,诸多事务太后都十分关照,每日太医都会来诊平安脉,细细询问当日的情况,开一些安胎补齐的药。 除此之外,因为莫语害喜得厉害,原先从苏州上京城一路劳累奔波都不见有太多的不适,或是现在到月份了,或是有些许的水土不服,莫语的食量变得着实小得令人担忧,倒是常常翻江倒海得吐得厉害,甚至有时候吐得都脱了力。 太后和皇上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日都责备太医们无能,太医也是诚惶诚恐,开了一些药膳,也不见有多大的效果,毕竟是孕妇的自然反应,最多也只能是用些办法尽力减轻她的辛苦,任谁都无法完全避免。 倒是后来莫语有一天实在吃不下东西,说是想喝桂花酸梅汤,于是太后命小厨房做了送过来,不料那日竟见好了一些。 于是太后便让人随时准备着桂花酸梅汤,让莫语想喝的时候都能喝上,除此之外太后还会每日关照小厨房另外做一些适合孕妇吃的小菜送到莫语房里去,对莫语是十分关心的。 那一日,莫语正在房中塌上歪着,拿出皇上给的那块玉佩细细地瞧,左瞧右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这充其量不过是块上等的玉佩罢了,这样的玉佩在宫里比比皆是,也不见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再想到太后,太后是十分慈祥和蔼的,对于莫语的宠溺现在也是这宫中人尽皆知的,可是,莫语隐隐觉得这两日以来太后对她似乎比先时淡了一些,究竟为何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莫小姐,太后听说您今日早晨起身吐得十分厉害,特命我送些开胃的小菜并粥来,你好歹吃一些吧,可别饿着了。” 进来的是跟在太后身边多年的老嬷嬷,身后是几个端着捏丝戗金五彩大食盒的宫女。 嬷嬷进来的时候看到莫语正拿着一块玉佩歪在床边的塌上发呆,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稍纵即逝的眼神变化之后,脸上依旧挂着谦卑和蔼的笑容打发莫语吃东西。 打发莫语吃了东西,嘱咐莫语不要老是躺在窗边,如今她是有身孕的人了,怀的又是双胞胎,自然是比别人要辛苦一些,也要比别人小心一些才是。 莫语知道这位嬷嬷是宫里的老人,是太后当年陪过来的,十分得太后的器重,连皇上平日里都要听她几句。 仔细地听了嬷嬷的教导,一一谦虚地应了,那嬷嬷见无甚事,又寒暄了几句也就告退回太后去了。 莫语好不容易送走了嬷嬷,孕妇身子重,饭后甚觉疲乏,便又想去睡,服侍的丫头见她刚吃饱又要睡下,可都十分担心。 便说:“小姐不如出去走走吧,如今天暖了,去外面走走也是好的,刚吃了饭就睡下,那饭存在心里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又闹出什么事故来,太后和皇上又要怪我们服侍的人不小心了。” 莫语看了看外面春色正好,更难得的是暖阳也出来了,将外面的花红柳绿映衬得十分好看,便打算出去略散一散。 刚出了门,便有太后那边的宫女来请莫语,说是太后请莫小姐过去说说话。 莫语寻思着她还没有过门,所以不必每日过去请安,而且之前太后也说了她怀着身孕走来走去恐伤了胎气,不令她过来请安的。这样巴巴地叫她过去,又不说是什么事,还是头一遭。 来到太**里,太后正同皇帝说话,似乎是在说允之和她的婚事,见她来了,皇帝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便告退了。 太后叫莫语在刚刚皇帝坐过的春凳上坐下,拉着莫语的手说:“这几日害喜可好些了,怎么二三日不见就瘦成这么个样了?哀家身子不好,不曾得每日都过去看看你,看看我未来的孙儿。” 莫语娇羞地低下头,温柔地回到:“回太后,已经好些了,只是晚上不太睡得安稳,所以瘦了些,不碍事的,谢太后关心。” “你是个好孩子,哀家疼你是应该的,哀家生了四个儿子,大的死了,老二当了皇帝,虽有**三千但总也不见有子嗣,现在老三又被流放了,如今只有允之有了孩子,我怎么能不疼?” 莫语看着太后悲伤的神情,此时的太后不是母仪天下的威严,而是一个普通的母亲,对于儿子无限关爱和无奈的母亲。 不知道如何安慰陷入思绪的太后,莫语只好握紧了太后拉住她的手,试图给太后一些温暖。 “哀家老了,儿子们也都长大了,自从先帝驾崩之后,我管不住他们,也不想管,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那都是他们的命,由他们去吧。只是希望能见见我的孙儿,其他的,我一概不想管。” 莫语觉得今日的太后十分异常,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只是任由太后握住她的手。 忽然,太后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放开了她的手,眼神严厉地对上莫语:“你明明是莫语,为什么要假装是莫言,还收了皇帝送给“莫言”的玉佩?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听到太后这样说,莫语的心咯噔了一下,但是她迅速地回想进宫这段时间以来,她事事小心谨慎,并不曾在别的面前露出什么破绽来。 以前就连常常见她们的亲戚都分不清谁是谁,太后又怎么会知道她是莫言还是莫语?何况太后只是在她们小的时候见过。或者是太后在试探她? 想了一下,她还是挂上可爱的笑容,上前拉住太后的手:“太后,您这是怎么了?在说什么啊?什么莫言莫语的,又什么玉佩,我听不懂,我就是莫言啊!” 太后冷冷抽回手,脸上已是怒容满面,厉声道:“你还不承认么?你以为可以瞒着哀家吗?说,你假扮你姐姐,还收了皇帝的玉佩,到底有什么企图?” 莫语见太后这样肯定,心里禁不住一阵慌乱,难道是皇上说的,不可能啊,皇上笃定她就是莫言,玉佩也是悄悄派人送来的,摆明了就是不想让人知道。 或者是允之走漏了风声?可是允之明明也同意了她先假扮姐姐,应承皇帝,办成这场有名无实的婚姻,等找到了姐姐她们再调换过来,何况,他最近都无法进宫,玉佩的事情他肯定是不知道的。 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太后是怎么得知她是妹妹莫语,而不是姐姐莫言的?又是怎么知道皇上给了她一块玉佩的? 那玉佩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为何太后会如此在意如此紧张? 第四十五章 石破天惊逗秋雨 知道事已至此,再不承认也是枉然,不过是无谓的挣扎,不如主动承认以博得太后的同情和原谅才是眼下最最要紧的事情。 只听得噗通一声,莫语不顾怀胎在身,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低着头慢慢往太后那边跪着挪过去,再抬起头来早已是泪满香腮,梨花带雨。 莫语拉住太后的手,用悔恨而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太后,苦苦哀求着:“请太后原谅,民女的确是莫语,但是之所以假扮民女的姐姐欺瞒太后和皇上,却是有难以言表的苦衷,还望太后能看在腹中未出世的孩子面上,原谅民女。” 那可怜的样子,让人不忍,因怀胎害喜而惨白的小脸愈发显得没了血色,使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 太后冷冷地抽回手,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不去看她。 旁边伺候的嬷嬷看到莫语这副样子实在可怜,让人忍不住心疼,毕竟孕妇跪在地上可是很容易滑胎的。 于是忍不住帮着莫语向太后求情:“太后,您生气归生气,可这样让小姐跪在地上,万一有个好歹,伤及的可是您的孙子,不如让小姐起来坐下再慢慢说吧。” 太后也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是莫语欺骗的事情太让她震惊和失望了,但失望归失望,她还是很在意自己的孙子的,只是莫语突然跪下了,她还能说什么。 见此刻嬷嬷给了她台阶下,莫语又用可怜的眼神祈求似地看着自己,太后也就不再计较,淡淡地说了声:“起来再说罢。” 莫语犹不肯起来,自认欺君欺骗太后是大罪,如何能轻易取得原谅,后来还是嬷嬷亲自过来扶着她,才慢慢起来的。 太后大半辈子都在这深宫之中,什么样的风波没见过,什么样的场面没经历过,自然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还是平时那副淡淡地样子,波澜不惊。 她朝门外说了句:“来人”便有在外面伺候着的公公进来,吩咐公公速去请皇上和王爷来,之前允之因为和莫语大婚在即,所以不能随意进宫,此刻事关重大,须得有他在场。 公公领命去了。 转头见莫语渐渐平静了下来,让宫女们倒了杯茶来给她,刚才她那样突然跪下了,着实令人担心。 “说罢,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太后面无表情地问着莫语,天生的威严却使人不寒而栗。 “回禀太后,民女是为了能和王爷成婚。”平静下来的莫语突然明白了拨开乌云见月明的感觉,被太后发现固然是一场意外,但是她会想办法把它变成一场虚惊。 就在此时,太监们高声通报着皇帝和允之的到来。 皇帝一脸阴郁,却皇者风范尽显,而允之则显得十分淡定,与平时的他不无两样,但是如何细心观察就会发现,此刻的允之眼神有着无言的担忧。 见皇帝和允之来了,太后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他们坐下,便继续和莫语的交谈。 “为了和允之结婚,这又是怎么说?我只问你一句,你腹中的胎儿是不是允之的?”眼神里有明显压抑下来的期待和显而易见的严厉。 “回太后,此事事关重大,民女不敢有所欺瞒,民女腹中的孩子确实是王爷的亲生骨肉,这个王爷可以作证,莫府上上下下的人都可以作证的。”低下的头露出雪白的颈脖,步金摇随着动作微微晃动,使人心也晃动起来,有紧张逐渐升起。 太后又转向坐在一边的允之:“你怎么说?” “回母后,莫语腹中的孩子的确是儿臣的,儿臣奉皇兄之命前去苏州查案,宿在莫家,不料被人下了药,所以对莫语小姐做出了不轨的事情,儿臣愿意承担这一切。” 太后听到允之那样说,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至少,那确实是她的孙子,她没有空欢喜一场。 “那又是为什么妹妹莫语变成了姐姐莫言?” 这句话是对着莫语说的,一旁坐着的允之和皇帝闻言都吃了一惊,皇帝是从没想过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并不是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女人,而是她的同胞妹妹。 允之则是十分吃惊太后怎么会知道,看样子也不像是莫语自己说出来的,那还能有谁知道这事? 莫语低头不敢答话。 空气中有一触即发的紧张,静得似乎每个人连自己的心跳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 “莫语,你虽然跟你姐姐长得一模一样,但是你也许不知道,你姐姐小时候自己一个人去书架上拿书,厚重的书本砸了下来弄伤了她的头,所以她头顶上有一小块地方是长不出头发的,前两日你梳头时,我恰巧看到了,你的头上是完好无损的。” 听到太后这样说,大家心里都吃了一惊,并不知道还有过这样的典故,所以是太后自己发现了莫语假装莫言的秘密。 此时的莫语心中已经十分冷静,她明白这又是一个天赐的良机,走出这一步,姐姐将不再是威胁,她就可以安安稳稳地坐实王妃的位置了。 “回禀太后,因为王爷爱的人是姐姐,但是民女却意外怀了王爷的孩子,所以民女便想假冒姐姐,先和王爷成亲,但不行夫妻之实,等找到姐姐了民女自会离开,把孩子留给王爷和姐姐,让有情人终成眷属,至于皇上赐的玉佩,民女的确不知是何用意,以为只是皇上送给民女的小小心意,民女可以现在马上归还给皇上的。” 莫语语气轻柔婉转,吴侬软语的温润更使她的话语磬人心脾,大家无不为之动容。 见允之不说话,太后便知道莫语说的是事实,她长叹一口气,爱怜地抚摸莫语低垂下来的头,疼惜地说:“好孩子,总是这样为别人着想,都没想着你自己呢!怪可怜见的。” 于是转头向还处于震惊中的皇帝:“皇帝,你怎么说?” 皇上迅速回过神来,恢复了万人敬仰的高贵和威严:“男人必得有所担当,莫小姐既怀了咱们皇家的子嗣,自然不能生下孩子就走,那咱们皇家的脸面还往哪搁?亲生的就是亲生的,其他人如何能取代?依我之间,不如尽快择日完婚,册封为王妃。” 太后脸上挂着欣慰的笑容,说:“如此皇帝你就看着把事情办了吧。” 谈话全程太后和皇帝都没有看一眼处于痴呆状态的允之,而莫语则静静地低着头不说话,谁也没有看见她脸上悄悄挂上了胜利的笑容。 第四十六章 遥想当年春衫薄 婚礼定在下月初六,按照礼部的说法,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日子,实在是身份高贵的王爷成婚的良辰吉日,于是礼部上上下下无不忙碌紧张,为了筹备皇帝最疼爱的弟弟和太后最疼爱的小儿子的婚事而不眠不休。 但是允之却没有一丁点即将成为新郎的兴奋与开心,此时的他丢掉了从前吊儿郎当的伪装,也放弃了他从小到大都奉行着的事不关已漠不关心的信条 在这步步为营的皇宫,想要长长久久好好地活着就不能有弱点,因为哪怕是一点点弱点,只要被别有用心的人发现并加以利用,便有可能被置于死地。 也就是说,当你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无所谓的时候,便没有可以让人攻击的点。 可是现在,允之四处奔走,求皇上,又不断向太后陈情,想要为莫言和他留最后一点点可能,虽然莫言和熙祥失踪了,但是允之心里坚信着,她并没有死,只是被什么事牵绊住了暂时不能回来而已。 可是,皇命难违这句话在任何时候都适用,无论允之怎么说,太后和皇帝都认定允之既然让莫语怀了孩子,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被人陷害,既然已成事实就必须负起责任,给莫语分位,给孩子名分,这也是皇家的尊严和脸面所在。 这一日,春雨洒向大地,滋润万物,更滋润了沉浸在巨大快乐中的莫语的心,她的手抚上隆起的肚腹,静静感受着两个顽皮的孩子在腹中茁壮成长。 太医每日都来请平安脉,太后也每日都差人送这送那来,生怕她冷着了,饿着了,怕她害喜太严重。 而皇上那边,原先皇上以为她是莫言的时候,皇上还是稍稍有些距离,连送玉佩都是悄悄地,毕竟人言可畏。 可是自从知道她是莫语之后,皇帝便对她愈加关心,她深深感受到皇帝哥哥般的关爱。 说到玉佩,莫语忽然想到,那日太过于心情起伏,后来又是各种婚礼筹备的细节,虽然不必她事事躬亲,便有礼部的上下官员把事情办妥,但有些事情还是得她拿主意,再加上怀孕害喜,连日地忙碌都忘记把玉佩还给皇上了。 那日,先是太后对她的一番审问,之后便是对他们婚事细节的讨论,那块看似普通的玉佩到底何特殊意义她还不得而知,但是现在她要坐稳王妃的位置的目的已经达到,其他的已经都变得不重要了,答应了太后要把玉佩归还给皇上的,那就必须做到。 皇帝自然不是谁想见都能见的,于是先问身边当差的宫中老人,得知皇上这时候应该是在东宫。 东宫?那可是太子住的地方,那地方虽然皇帝以前住过,但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宫里的人都知道,皇上每日午后只要是没有特殊的事情都会到东宫去走走。 虽然对于皇上怪异的行径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百般猜测,毕竟皇上无子嗣,东宫没人住着,去那里干什么。 可是天长日久众人总也找不出原因,只是以为皇帝在怀念从前罢了,渐渐的也就失去了对这件事关注的热情。 莫语进来,看到皇帝立在一棵大树下,负手仰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棵树枝繁叶茂,巨大的枝干在无声地诉说着经历的风雨岁月。 看到莫语进来,皇帝并不惊讶,而是对她笑了笑,说:“你看,这棵树已经那么大了,我曾经立誓总有一天要让你姐姐能光明正大地走进这东宫,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可是现在天下都是我的了,而她却不再了。”语气平缓威严,脸上却有失落滑过。 莫语不知该如何作答,二人静静地站了一会,看着这颗大树默默不语,半晌,莫语想起了今天求见皇上的来意,拿出玉佩来要还给皇上。 皇帝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过玉佩,而是对她说了一个从未向人提起的故事。 “那时候我还很小,那时候前太子还在,你的父亲是太傅,因为太后很喜欢你们,所以你们姐妹常常跟着父亲进宫来,第一次见到 你姐姐的时候,那天太阳暖暖地舒服极了,风却猎猎作响。我为了逃避嬷嬷的教导,便独自跑到御花园躲了起来。” 皇帝回想起过去,那快乐的无忧无虑的日子仿佛并没有走远,他还是那个调皮捣蛋的小王爷,每日只想着怎么逃过嬷嬷的教导和太傅的责备,日子无忧无虑,脸上不自觉挂上微笑。 莫语看呆了,她入宫已有些时日,但从未见过皇上这样会心的微笑,看到的只是皇上的威严,皇上的深谋远虑。 皇上顿了顿,继续用富有磁性的声音诉说着深埋在心底的故事:“我绕过一丛繁花,便看见你姐姐坐在放风筝,那样子美极了,正是似花花解语,如玉玉生香,眉目盼焉,巧笑倩焉。肌肤胜雪,眉目如画,明艳无双,不可逼视。闲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如风,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 后来,莫言的风筝不小心掉入了太**中这颗大树上,那是莫如海亲自做给心爱女儿的风筝,所以莫言十分着急,但东宫乃是太子的寝宫,闲杂人等如何能随意进出。 看着近在咫尺却无法踏入一步的东宫,看着焦急流泪的莫言,那个年幼而调皮的小王爷似乎一瞬间长大了,他不再觉得人生就是调皮捣蛋以引起皇阿玛和母后的关注。 之后的日子,他故意更多地接触莫言,莫言虽是孩童,但美丽和懂事,那娴静优美的姿态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俘获了当时还是小王爷的他的心,只是那时她还年幼自然不会知道这些。 他在心中暗暗对自己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让莫言光明正大地走进东宫,甚至成为母仪天下的女子。 他愿意把世上一切美好都献给眼前的这个女子,只愿她能快乐永驻,只愿她能笑颜如花。 皇帝转头对上莫语沉浸在他故事中失神的眼:“你知道吗,真正的爱情,不是永无止境的索取,不是惊天动地的付出,而是心甘情愿地终身相守,不离不弃。” “这些年来,我时时都关注着莫言,她的成长,她的伤痛,我都一并在心中陪她走过,只是我没有想到,在你们都长大了之后,在我有足够的自信能面对她的时候,她却再也不能出现在我面前了,而这一切,都是我亲手造成的!” 从东宫出来,莫语紧握手中的玉佩,皇帝说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玉佩,本来是想送给莫言的,派出去寻找莫言的人一批又一批,带回来的,却都是让人心灰意冷的消息,这块玉佩,就留给莫语做个念想吧。 莫语还惊讶地发现,皇上在说到姐姐的时候,自称是“我”,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朕”。 第四十七章 诗咏关雎今夕祝 世人都说是人生四大喜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 按照习俗所说“床榻荐席椅桌之类,男家当具之,毡褥帐幔衾?之类,女家当具之。”王府的人都知道王爷从来都不好女色,现在却忽然要娶王妃进门,未来王妃听说还是苏州城数一数二的佳人,父亲在世时更是位及太傅,也可以说是家世不凡,这可以说是天大的喜事。 连日来王府上下一片喜气洋洋,管家按照太后和皇上的吩咐,早已把王妃里里外外都装上大红灯笼和红幔,换上了新鲜的花卉。 装饰一新的王府一改之前允之低调朴素的样子,太后和皇上看了也十分满意。 在婚礼的那天子时,便要安大床和上字架了。安大床是非常讲究的,旧俗中,安大床多为男家的长者,特别是要找头胎生子的长者或是多子女的长者,但是因为是皇家王爷娶亲,所以这些应该都省去了的,皇上却说这既然是习俗,自然要遵循,这是对未来王妃的敬重和肯定,于是众人又是一阵忙乱。 首先将新房打扫干净,然后燃点炮仗以驱邪镇妖,按照太后的意思,还请了道士打醮拜神,烧元宝香烛等,然后将新床架好,丞相家里派来的亲信妇人或陪嫁女,布置床铺,喜帐及新房的梳妆台、书架等桌椅物品,称之为“暖房”,铺床时多有在被缛下放红枣、花生等物。铺房后,侍女留守看护新房,不让外人进入,待新人迎回拜堂后,新婚夫妇才能进入新房。 当然,布置新房最基本的是张贴双喜字或喜庆的剪纸等。喜字多为“双喜字”并连,寓意新婚夫妇互敬互爱、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等等。 此时的允之穿着吉服,听到迎亲的队伍吹打出欢乐的乐曲,内心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欢快,内心的沉重压得他就快要窒息。 前所未有的失落和无助在心中愈涨愈高,他开始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如此稀薄,绝望几乎要将他淹没。他多么想逃走,多么想大声呐喊。 但是他那只是想,却不能。 人生在世总会有许许多多的无奈,你曾经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曾经无法接受的事情,你现在不得不逆来顺受的事情,举凡种种,说来都是一个词——责任。 成为皇家的人,就必须用一生去维护皇家的尊严,生为母后的儿子,就必须做出王爷该做的事情,例如看淡那些丑恶黑暗和勾心斗角,例如,娶自己的不爱的人。 此时的允之身上的新郎吉服将他映衬得越发英气逼人,只见他所着里衣袖口宽大,气派非凡。腰风紧束,庄重大方。外衣暗红色的质地上印有古朴的汉字,黑色万字镶边,极显文化底蕴。 面无表情像个木头人一样按照喜婆的吩咐做着新郎该做的事情,动作僵硬,人们却只是以为新郎终于将要和心爱的女子喜结连理所以激动得说不出话,这样的事情也是常有的,是以大家也并未太在意。 因为莫语家远在苏州,从皇宫出嫁又不大成样子,虽与太后和皇帝十分投缘,毕竟也只是民间女子,是以皇帝让丞相大人收她为义女,以丞相大人义女的身份从丞相府风风光光的出嫁。 一大早,允之蟒袍补服,诣皇太后、皇帝、皇后前行礼。允之的迎亲队伍至福晋父母家,也就是丞相府,行迎娶礼,回宫。 自宫门至于福晋家,步军统领所饬部洒扫清道。銮仪卫备仪仗,红缎帐舆。内务府总管一人,官属二十人,蟒袍补服,护军四十人,如福晋家奉迎。 吉时届,内銮仪校奉舆陈于中堂。福晋礼服出阁。随从女官翊升舆下?。内校异行。镫八十炬十前导。女官随从,出大门乘马。前列仪仗,内务府总管帅属及护军前后导护。 人们对于王爷迎亲的大喜事津津乐道,允之却完全失去了魂魄,与莫言的总总在眼前滑过,撕碎了他的心,人们看到了新郎新娘大红的喜庆,却看不到埋藏在深处的丑陋。 接下来,便是繁琐的礼仪,吉时届,赞事命妇上合卺酒,设燕,皇子与福晋行合卺礼,执事者皆退。 是日,内大臣、侍卫二品以上、八旗、文武大臣齐集,福晋亲族有职人等暨同旗之大臣、侍卫官员等齐集箭亭内,命妇等在长房内筵席,如纳币于福晋家之仪。 是日举国同庆,唯有允之一人黯然神伤。 婚礼上向来宾们展示新人的定情信物,所有的宾客们都不约而同伸长了脖子。首先是戒指,“戒指何以道殷勤?约指一双银。”不仅有高贵的“何以致契阔”的手镯、“何以慰别离”的钗、“何以致区区”的耳环和“何以结恩情”的玉佩,精致的“何以致叩叩”的香囊、“何以结相于”的簪和“何以致拳拳”的缠臂,还有平实的“何以结中心”的同心结,样样精美,样样留情。 可是,是否真的有情? 众人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却不料此时的允之想一心只把自己灌醉,一醉不醒是最好的逃避。 可是皇上之前定然是早已料到他会有此着,于是暗地里命令众人要看好允之,所以在允之喝醉之前,就被众人强行送进了洞房。 只见墙壁都是用红漆及银殊桐油髹饰的。洞房门前吊着一盏双喜字大宫灯,鎏金色的大红门上有粘金沥粉的双喜字,门的上方为一草书的大寿字,门旁墙上一长幅对联直落地面。 从正门进入东暖阁的门口,以及洞房外东侧过道里各竖立一座大红镶金色木影壁,乃取新人合卺和开门见喜之意。 洞房内金玉珍宝,富丽堂皇。东暖阁为敞两间,东面靠北墙为王爷宝座,右手边有象征吉祥如意的玉如意一柄。 前檐通连大炕一座,炕两边为紫檀雕龙凤,炕几上有瓷瓶、宝器等陈设,炕前左边长几上陈设一对双喜桌灯。 东暖阁内西北角安放龙凤喜床,喜床上铺着厚厚实实的红缎龙凤双喜字大炕褥,床上用品有朱红彩缎的喜被、喜枕,其图案优美,绣工精细,富贵无比。床里墙上挂有一幅喜庆对联,正中是一幅牡丹花卉图,靠墙放着一对百宝如意柜。 虽然内心有百般的不情愿,他还是抽出先前藏在靴筒中的红纸裹着的筷子。 他踌躇了一下,这一挑下去,挑落的将不仅仅是莫语头上的喜帕,更是他与莫言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最后一点点可能。 思及此,他的手手微微地抖着。他有点胆怯,但是也只得鼓起勇气把新娘头上那张盖头帕一挑,居然挑起了那张帕子,把它搭在床檐上。一阵粉香往他的鼻端扑来。 第四十八章 洞房花烛夜 画眉喜仿张京兆,点额欣谐宁寿阳。 意似鸳鸯飞比翼,情同鸾鸟宿同林。 花灿银灯鸾对舞,春归画栋燕双栖。方借花容添月色,欣逢秋夜作*。 水面鸳鸯同戏水,心头伉俪互交心。雀屏射目奇男幸,绣幕牵丝淑女缘。 芳春喜泳鸳鸯鸟,碧树欣栖鸾凤俦。亮丽华堂飞彩凤,温馨锦帐舞蛟龙。 恐怕世上的每个女子都曾想象过洞房花烛夜那旖旎而令人脸红的一切,那与相爱的人赤.裸相对,温暖相依的一切,在红烛的照耀里,在喜被的掩盖下,在交杯酒过后的微醺后,人生中绚烂到极致的快乐和幸福到来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那时,少女情怀总是诗。 忽然被挑开的喜帕像是失去了最后一层保护,莫语下意识地低下头不敢看允之,而那微微一低头的害羞狠狠击中了允之的心,那样的美丽,那样的娇羞,那是他的新娘。 只见此刻的莫语在摇曳的红烛映衬下,回眸一笑百媚生,身如巧燕娇生嫣,湘裙斜曳显金莲。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脸衬桃花瓣,鬟堆金凤丝。秋波湛湛妖娆姿。春笋纤纤娇媚态。斜?红绡飘彩艳,高簪珠翠显光辉。 看到允之看呆了眼,莫语更加娇羞,其实对于允之,莫语并不爱,她日日夜夜思念的,只有她的华哥哥,她腹中孩子真正的父亲。 可是在这样火红喜庆的气氛下,在允之注视下,莫语自然而然地想起昨日太医和太后对她说的话,本来女子成婚之前,母亲都会告诉她一些闺阁之言,可是因为母亲已逝,太后又十分疼爱这个怀着她孙儿的未来儿媳妇,所以便由太后代劳了。 昨日,太后特意叫来太医,在一番详细的诊断之后,太医断言莫语腹中的胎儿发育十分好,现在状态很稳定,在新婚之夜是可以行夫妻之礼的,只是需要小心一些罢了。 虽然莫语是过来人,对闺房之事已然领略,可是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不禁羞红了脸。 此刻,在这样暧昧的气氛下,那些让人面红耳赤的话语似乎又在耳边想起,她知道此刻的自己美极了,所以才会让允之看呆了眼。 今晨起床梳妆,帮梳妆穿衣的侍女们都是一边服侍着一边赞叹她的美貌,说仙女下凡似的王妃一定会把王爷迷得神魂颠倒。 莫语不信,可是等梳妆完毕,她看到铜镜里的自己,还是不禁心头一动,她从未知道穿上新娘的红装她也可以如此美丽,连一贯对外貌不甚在意的自己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而允之眼里的莫语,娇面红霞衬,朱唇绛脂匀。巧眉杏眼,?啬热缁ㄇ崽澹?厚绘??美仙家! 思至此,允之忽然有些恍惚,莫言和莫语是双生儿,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所以穿上新娘的喜服应该也是如此美艳动人的。 想到生死未卜的莫言,允之似是忽然从眼前的美丽中清醒过来,他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警告自己要时刻保持冷静,然后默默地走向房间正中央的桌旁,背对着莫语,自斟自饮了起来。 看到允之的举动,莫语心中明白他此刻定是想到了姐姐,她现在坐稳了王妃的位置,计划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 但是近日的了解后她知道允之府上的确是没有王妃,可是却又几名侍妾,都不是好惹的善茬,所以她要坐稳王妃的位置,必须得到允之的关爱。 “王爷”娇羞而婉转的嗓音几乎要融化允之的心,只见他背脊一僵,却没有转过头来看她,也没有回答。 “王爷”再次轻柔婉转地唤着允之,语气中却带着浓浓的失落,让允之对自己的冷酷和残忍有些于心不忍,虽然他爱的是莫言,可是他也知道莫语爱的是彭林华,而不是自己,嫁给了自己,委屈的人不仅仅是自己,莫语一个女儿家,心中有多少苦楚是无法言表,她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又能向何人诉说。 允之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却没有转过头来看莫语:“今日闹了一日,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吧,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今夜就不回来睡了,你先睡吧。” 说完不等莫语回答,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迈开大步就要往外走。 莫语没料到允之竟然在新婚之夜都不宿在房内,虽然对于要不要和允之行夫妻之实,她自己也拿不定主意,如果行了夫妻之实,那她王妃的位置就无人可以撼动了,可是,那又怎么对得起华哥哥对她的爱? 可是看到允之马上要步出房间,莫语还是慌了神,如果允之今夜不宿在房内,明日太后和皇上会怎么说?今后她还怎么在王府立足?孩子出生后的地位又怎么能得到保障? 慌乱使她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她知道允之如果今夜踏出这一步,她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一大半。 腹中的胎儿似乎是感受到莫语的紧张,忽然动了一下,使得莫语忍不住哎哟了一声。 听到莫语忽然呻吟了一下,允之停住了脚步,他转头看到莫语的手抚在腰腹,便紧张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莫语抬起头看到允之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神情紧张,便不好意思地说:“真是调皮的孩子,忽然踢了我一下,把我吓了一大跳。” 允之听到孩子会踢莫语的肚子了,神色忽然变得古怪,愣愣地呆在原地半晌,呐呐地说:“我的孩子,长大了,会踢人了么?” 神色竟是神奇和紧张。 看到允之孩童般的样子,莫语忍不住失笑:“很是调皮呢,时常冷不防地踢我一下,不知他们两个在里面玩些什么呢。” 于是让允之也在床沿坐下,拉过允之的手覆上她的肚子,允之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这神奇的感觉,忽然,他感觉手上一动,是孩子知道父亲第一次关心他们,所以太开心了吗? 直到此刻,允之才有了做父亲的自觉,对于莫语,他内心有了更多的歉疚和感谢。 看到允之用手感受还不够,还把耳朵贴到她的肚子上,想要听到孩子的心跳,莫语心中充满了温暖,满满的都是感动。 “王爷,您今夜能不能不走?留我一个人在这里,我有些,有些害怕。”莫语有些娇羞,开口让允之留下来是需要十足的勇气的。 允之从她的肚子上抬起头来,对上她的眼,脸上满是温柔:“傻瓜,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守着你和孩子。你今天累了吧,这头饰一定很重,让我帮你将它们哪下来吧。” 说完便伸手帮莫语拆掉头上各种各样的头饰,那些头饰着实分量十足,一整日下来压得莫语的脖子酸痛不已。 允之靠过来的时候,莫语闻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那是属于他的独特气息,使莫语的内心感觉到安定。 “今后,没人的时候,你就必要叫我王爷了,唤我允之吧。” 允之指尖轻柔地解开她繁复的发髻,让一头青丝滑下,却忽然开口说了这句让莫语心跳漏掉一拍的话。 第四十九章 当户理红妆 清晨的朝霞照亮了熟睡的人儿,带来了新的一天,也带来了新的生活和新的希望。 莫语被晨光跳动了睫毛,如蝴蝶般飞舞颤抖几次以后从甜甜的梦中悠然醒来,心中充满无限的幸福和安宁。 有多久没有这样放心地,毫无负担地睡着了,害喜折磨着她,未来的迷茫折磨着她,昨夜一切尘埃落定,便是人生一大乐事。 睁开眼睛看到熟睡的允之,那英俊的五官此刻全然放松,隐隐透出一丝孩子气。 莫语的心中充满温暖,她曾经以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人会关心自己,腹中的孩子以后更是会被世人嘲笑,可是这一切,在有了允之以后便大不同了。 她是万人羡慕的王妃,嫁与了朝中最英俊潇洒,最得太后和皇上疼爱的王爷,她腹中的孩子将会成为世人的焦点,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这一切都是允之带给她的。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牢牢把握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无论用生命办法,都要将它守住! 允之从熟睡中醒来,刚好对上莫语的含情美目,两人离得这样近,几乎是分享着对方的呼吸,吮吸着对方的气息,气氛中有暧昧在发酵。 发现自己把莫语抱在了怀中,他下意识地松开了环绕着莫语腰腹的手,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窘迫。 昨夜他明明是和衣而睡的,而且他明明是睡在了床的最外侧,以免和莫语有身体上的接触,怎么一觉醒来,莫语会在他怀里?带着满腹的疑问和窘迫,他轻轻嗯了一声便转身起床,出去叫人进来帮莫语梳洗,却一直不敢看莫语的脸。 看到他孩子似的害羞,笑容悄悄挂上莫语的脸庞。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女子早起晨妆是十分美好的过程,那清新的空气,那舞动的阳光,和那美丽的容颜交织成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之一。 莫语虽然身怀六甲,身形却没怎么改变,依旧保持着少女的窈窕,只是腰腹鼓起罢了。 此刻的她坐在窗台前,背对着允之,任由温儿进来为她梳理那一头瀑布般的黑发,阳光从窗子斜斜照进来,洒在莫语噙着微笑的脸上,形成一道七彩光晕,在允之看来似仙女下凡一般。 有那么一刻,他以为眼前的人是莫言,因为只有莫言才会有这样令他心动的时刻。 那乌黑油亮的青丝,那雪白修长的颈子,那窈窕的身材,和那浑然天成的气质甚至是站在旁边为她晨妆的温儿,这一切都让他的心狂跳不已。 但是下一刻,他便清醒了过来,因为温儿为眼前的人挽了一个窝堕髻,那是已嫁作他人妇的女子才会有的发髻。 眼前的女子,不是他心目中最爱的那个人,但却有可能与他共度一生的人。 早饭过后,允之说了一声要去兵部办公便走了,这样新婚的第一天,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莫语没有说什么,只是柔柔地嘱咐他早些回来,因为她知道,如果是姐姐,定然不会无理取闹的,定然会说以大事为重。 她要赢过姐姐,当然,还有就是要尽快把家里的下人和允之的那几个侍妾拿下。 早已听说允之因为未娶,又是王爷身份,有多少人巴结着,所以各种各样无法回避的场合,都是有女色助兴的,更有甚者直接将美女们送上门来。 允之并非好色的登徒子,但因着一些无法言语的原因,还是收下了三名女子。 其中一名是皇帝派人送来的番邦女子,名唤萱夫人; 一名是太后的族中远房侄女,名唤玉夫人, 还有一名是允之收留的流浪女子,名唤静夫人。因允之对她又救命之恩,就发誓愿意终身跟随允之,为奴为妾都是愿意的,允之对她,是在三个夫人中最用心的,而对于其他夫人,则多数是不理不睬。 王府的家务原来是静夫人暂时掌管着,但现在既然有了正经王妃,自然是要将掌管大权交由王妃了。 王府偏厅里,莫语走了进来,坐在上首,静静地打量眼前三名女子,这三名女子都是相当美丽的,但是却又各有各的特点。 莫语坐定之后,便是夫人们向王妃敬茶的时候了。 首先是在府内最得宠的静夫人,只见她接过侍女送上来的茶,稳稳地跪下将茶举过头顶,开口道:“奴婢请王妃喝茶。” 虽自称是奴婢,语气却是不卑不亢的,那安静的表情、素色的服侍和简单的首饰把她的与世无争表现得淋漓尽致。 然后便是萱夫人了,只见萱夫人端起侍女送过来的茶,虽然也是跪了下来把茶举到头顶,开口却是无语不善的说道:“请王妃喝茶。”头也没有低下,而是充满敌意地对上莫语的脸。 莫语没有理会她的目中无人,也自动忽视了她显而易见的敌意。淡然地伸手就要去拿递过来的茶,却不料萱夫人忽然一松手,只听得清脆的一声响,茶杯在莫语的脚边粉身碎骨,顿时茶水四溅,弄湿了莫语的裙角。 莫语吓了一跳,没料到第一天便有人向她下马威,再看向萱夫人时,她早已站了起来,说:“哎哟哟,王妃莫不是因为王爷新婚第一日便不在家陪着,完全没有把王妃放在眼里,所以气得连茶杯都拿不动了吧,这可怎么是好哟。” 语气尖酸刻薄,透着十足的敌意和挖苦,脸上却有着看好戏般的得意。 众人都吓了一大跳,随即反应过来,都纷纷上前查看莫语是否被伤到了,莫语向他们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静夫人和玉夫人拉过还想继续叫嚣的萱夫人,试图让她平静下来,不料萱夫人用力挣脱了她们的手,指着莫语到:“今晨王爷早早就出去了,甚至比平时都出去得早,不就是因为要躲着她么?还没成婚便大着个肚子,都不知道肚子里的是王爷的骨肉还是谁的野种呢,挺着肚子出嫁,都不知道害臊,我都替她羞得慌。” 大伙虽然都知道王爷今晨出去得很早,隐隐感觉到王爷对这个新进门的王妃不是十分在意,但都还未摸清莫语的性格,所以都还不敢强出头,不料萱夫人就这样当场叫嚣,都吓得不敢出声。 第五十章 十面埋伏 见没有说话,萱夫人继续叫嚣:“你们怕她做什么,王爷都没把她放在眼里,什么王妃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我是皇上送过来的,我才不怕她!” 说罢萱夫人哼了一声,在下首的椅子坐下,板着个脸喝茶,谁也不搭理,丝毫不给莫语面子,气氛僵到了极点。 倒是莫语先开口说的话,她转头对立在一旁的温儿说:“你去替房里把我带来的那些上好的西湖龙井泡一杯来给萱夫人润润嗓子,方才说了那么多话,想必她这会是口渴了的。” 温儿答应着去了,不一会儿亲自端了四杯茶上来,先给了三位夫人,最后一杯才给了莫语。 莫语见温儿行事稳妥,甚合她的心意,不愧是从小服侍姐姐过来的,默契十足,都不用她多说,就一一帮她做好了。 不过她先时住在宫里,温儿没能跟进去,所以一直住在王府,那时候允之过于思念莫言,对与莫言十分要好的温儿也是很关心,把她升为了侍女总管,温儿是早已不用亲自那些做端茶递水的事情了。 显然温儿是站在王爷和姐姐那边的,而且她深知温儿一贯是最最正直和嫉恶如仇的,她今后要做的有些事情万万不能让温儿知道,否则定会受到阻拦。 而那些计划,她定然要成功,为了腹中的孩子,她不能退步! 莫语觉得,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培养一些心腹为她办事,毕竟有些事情,她作为王妃不方便直接出面的 管家倒是十分识时务,知道王妃的底细,所以自动站到了她这边。 让管家把这两年的账本送到房里,莫语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表情各异的三位夫人,在心里重重哼了一声——先让你们厉害几日,总会有我慢慢来收拾你们的时候,不过都是些秋后的蚂蚱,看你们还能蹦?几日。 这几日,允之依然是早出晚归,就算晚上回来,也是过来看一下她,问问太医每日来诊脉的情况,便说还有公务在身,晚上宿在书房就不回房睡了,让她自己先睡。 萱夫人和玉夫人,还有那些善于见风使舵的下人们见王爷对新王妃淡淡地,丝毫没有新婚夫妇的甜蜜,料定她不大得宠,便时常来找她的麻烦,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每日,莫语总是吃过了饭就回房去看账本,那些闲言闲语她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温儿刚开始还为她抱不平,但是见莫语总是默默忍受着,虽然觉得有些意外,以前的没莫语可是恩仇分明的。 但更多的是心疼自家的小姐,又苦于自己是个下人,说话没多大分量,于是便暗地里把这些事一一向允之禀报了。 允之听闻后没有说什么,只是把贴身的丫鬟坠儿放在了莫语身边,让她照顾莫语。 坠儿是从小服侍允之的,在王府里也算是说得上些话的了,且心思十分活络。 先前静夫人管家的时候,都是坠儿在身边帮着,否则这个不太管事与世无争的静夫人如何能管制得了王府里大大小小几百号人。 这几日来,莫语专心看着账本,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殊不知她早已默默地把这个坠儿观察了透彻——这个坠儿表面上是个老好人,没有对谁特别怎么样。 但是莫语知道这才是大隐隐于市的聪明人,最重要的是,她也爱允之,这才是莫语最后判定她能为自己所用的最大原因,因为爱常常使人疯狂,爆发出无穷的能量。 莫语虽然也是闺阁弱质女子,但是跟随父亲从小耳濡目染学的那些察言观色和精打细算的功夫岂是白学的,那些账本她早已看得通透,她要做的不过是等待时机,布下一个局,然后请君入瓮罢了。 从账本上不难看出静夫人人如其名,安静得很,不争不闹,每日在自己房里刺绣弹琴,莫语便常常以请教各项家事的名义去找她,在她面前谦恭温和,渐渐便把静夫人笼络到她这边来了。 这一日,莫语晨起有些累,太医说孕妇不宜饮太多茶,便让坠儿去拿滚滚的开水来,谁知坠儿去了半日,竟只端了杯凉开水来。 莫语抿了一小口,秀眉便蹙成一座小山峰:“这水怎么是凉的?” 一旁的坠儿便说:“回王妃,王爷早起便出去了,不曾在家喝茶和用早膳,是以厨房里没有预备滚烫的开水。” 原来是把允之早出晚归的罪归到了她的头上,府里的人都知道以前的王爷不是这样不着家的,自从娶了王妃,就变了。 莫语很想发火,很想指着她的鼻子质问她:“偌大个王府,怎么可能连滚水都没预备有,难道王爷回来要茶喝你们也敢说没有,要王爷喝冷的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来,说:“罢了,这会儿我也不想喝了,你去把我的夹袄拿来,我们到静夫人那边去坐坐罢。” 来到静夫人屋子,只见屋内十分素雅,相对于其他夫人的房间,可以说是简陋的。 只见房内如雪洞一般,一色玩器全无,案上只有一个土定瓶中供着数枝菊花,并两部书,茶奁茶杯而已。床上只吊着青纱帐幔,衾褥也十分朴素。 莫语熟稔地坐在了上首,让静夫人也坐了,二人聊了些家常,莫语看坠儿在旁边,便故意说:“昨日太后召我入宫,说王爷子嗣单薄,如今只有我怀着胎,其他的夫人都还没有能为王爷产下子嗣,想让我看看哪里有合适的姑娘,给王爷再纳一房妾,以旺香火。” 静夫人微微低了头,语气谦卑的说:“奴婢没有意见,但凭王妃决定。” 莫语听见她如此说,着实在预料之中,十分合心意,便假装嗔怪得上前拉住静夫人的手,笑道:“说过多少次了,让你不要再自称奴婢了。谁又是天生的奴才,谁又是天生的主子呢,你现在不是也成为主子了么。要我说刚才那件事,还是看看府里有没有合适的吧,家养的丫鬟知根知底的,到底要比外面的好些。” 虽然是对着静夫人说的,眼角却阕见站在一旁伺候着的坠儿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光芒。 看来鱼儿要上钩了啊。 从第二日起,莫语便对坠儿照顾有加,让坠儿感觉到那日说要给王爷纳的妾就是自己,从此以后便多莫语言听计从,更是将府里上上下下的情况给莫语分析了个透彻,成为了莫语的得力助手。 第五十一章 清官难断家务事 王府有皇家风范,自然下人们做事都是循规蹈矩的,每人该做什么事,什么时候该来回什么事,都是有规定的。 卯正刚过,莫语便起身梳洗了,今日是她第一日掌家,可不能贪睡叫人看了笑话去,何况,今日必定会有一场硬仗要打,她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坠儿见她起来,赶紧进来伺候她梳洗,随后拿出一件大红的宫装要帮她换,莫语心里盘算着今天的计划,也没有太在意,任由坠儿帮她梳妆。 等她回过神来,看到镜中的自己一袭大红宫装,头上挽着繁复的流云髻,头上的金钗玉钏熠熠生辉,妆则是令人眼花缭乱,妆容厚重艳丽。 莫语看到此刻的自己娇媚是娇媚,也十分能突显出王府当家主母的高贵身份,但看久了之后却隐隐现出一丝俗气。 没有丝毫犹豫,她叫来坠儿帮她换掉衣服,擦掉厚重的脂粉,片刻之后,一个出尘的仙女似的人物便出现在了镜中。 只见她身着嫩黄娇媚的蝶戏水仙裙,手挽软烟罗晶莹雪白烟纱,将头发用一直碧绿的南海玉簪优雅从容得挽起一个灵蛇髻,左耳和右耳根分别荡下一抹不粗不细的青丝,衬着一对四角形的璀璨钻石耳环,闪闪发光,很是妩媚柔美,风儿拂动两鬓的秀发,让人的心也随之颤动。 脸上略施粉黛显示出清新动人的气质,双眸似水,却带着淡淡的冷和狠,似乎能看透一切,十指纤纤,肤如凝脂,白里透红似乎能拧出水来。 她转进花厅,早已有一众管家仆妇候着了,只见莫语步履平稳,艳光四射,淡淡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下的人,美目流转中却神情淡漠,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弧度,那慑人的仙子般的美丽和气质早已使得人们把头深深埋下不敢轻易窥探。 莫语在主位坐定,伸出纤纤玉手拿起一旁桌上的琉璃彩色骨瓷杯,轻轻地抿了一口,随后冷冷地说:“都起来吧。” 声音却是圆润温柔,带着苏州特有的吴侬软语的语调,单单几个字都似乎能熨帖到人五脏六腑。 下人们都松了一口气,从震惊中渐渐清醒过来——都知道新王妃自过门以来不受王爷宠爱,虽怀着王爷的骨肉,却丝毫没有王妃的气派,每日都躲在房里看账本或去与最是好欺负的静夫人说话,下人们都没怎么把这个王妃放在眼里。 今日见她如此美丽,却也都吓了一跳,没有料到他们的新王妃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至少在长相上还是可以配得上他们家王爷的。 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坠儿,只见坠儿开口道:“你们有事现在就可以回王妃了。” 这便是开始了当家主母一天的生活,凡是大家大屋的,事情都格外多,所以当家主母必定是要有一定的能力才能管理得好,才是贤内助,让男人们能放心地在外打拼,否则必会贻笑大方。 刚开始因为大家都还未摸清王妃的脾气,见她连上次萱夫人的叫嚣都不放在心里,纷纷商量着今日定要给这个初过门涉世未深的王妃一个下马威。 莫语何尝不知道这些惯会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看菜下碟的下人们心里都没安好心,不过,她今日不打算就这样容易咽下这口气,好戏还在后头等着呢。 坠儿见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说话,便对着前排的一个仆妇说:“王嫂子,你先说。” 这王嫂子是府里四五辈的老人了,从祖上开始就是为皇室效劳的,到了王嫂子这里,从王爷小时候就照顾着王爷,后来王爷大了,搬出宫来住到王府里,她也就跟了过来,是个最老实忠心不过的人了。 只王嫂子跪下来,呈上一张条子:“回王妃,奴才来领厨房里买办的钱。” 示意坠儿接过条子看了,确认没错之后让旁边的小丫头登记了,发了对牌让王嫂子到库房领去了。 于是接下来又是几件事,有大官家里太太过寿的贺礼,有富贾家里儿子结婚的彩礼,不一而足,莫语都一一看了,发了对牌让他们去办去了。 一旁的柳嫂子看到众人都顺利地领了对牌到账房要东西,便也?着脸上前:“回王妃,奴才来领夫人房里奶妈过世的赏银。” 坠儿看了一眼跪在地下的仆妇,附到莫语耳边轻声说:“这是萱夫人房里的人,一直跟着萱夫人,最是刁钻小气结党营私的。” 莫语自然记得那日萱夫人敬茶时给她的羞辱,当时这仆妇就在旁边,也不拉着自己的主子,也不过来关心她,只是站在一旁看戏似的表情。 莫语心里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示意坠儿去接过那仆妇手里的条子,而是拿起一旁的茶,慢慢品了起来,半晌,又叫丫头去拿点心来,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喝了茶吃了点心,漱口净手之后再一看,那仆妇早已跪得双膝发软,还摇摇晃晃地坚持着刚才低头将条子举到头顶上的动作,丝毫不敢有怨言。 莫语虽然是不得宠,但是她也不敢太放肆,萱夫人有皇上撑腰是不怕的,她一个仆妇,草芥一样的命,王妃没叫起来自然只好乖乖跪在那里。 也不示意坠儿接过仆妇的条子,而是缓缓开口:“按照府里旧例,侍妾的姨奶奶死了,赏十两银子,坠儿,把对牌给她到库房去领十两银子。” 那仆妇没想到莫语竟敢这样狠,这驳的可是萱夫人的面子,这不是要给萱夫人下马威么? 于是气得浑身发抖拿了对牌直奔主子房里告状去了。 其他下人一看这情势不对,没什么要紧事的就不敢回了,所以一会儿之后便都散了。 莫言回到自己房间,把小丫头们都打发出去,在坠儿耳边这样那样地耳语一番,脸上露出算计的笑容。 坠儿听后十分狐疑——王妃叫她火速亲自去兵部找王爷,告诉王爷说王妃被萱夫人欺负,气伤了身子,腹中的胎儿怕是不好了,让王爷到皇宫里去请太医来瞧瞧。 坠儿十分不明白,现在不是好好的,王妃怎么就肯定萱夫人一定会来闹,万一王爷回来了,还把太医都请来了,看到一切都相安无事,那可怎么是好? 但是看到王妃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她还是把怀疑都吞到了肚子里去,这次,正是她检验自己是否跟对主子的好时机。 允之看到坠儿来兵部找他,十分奇怪,这坠儿向来办事老成稳重,怎么今日巴巴地来到兵部找他,还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 听到坠儿添油加醋的诉说,允之的心里也变得十分担心,他甚至来不及让人准备轿子,骑马直接进宫找太医——皇帝允他紫禁城内骑马,但是他一次也未这样做过,他不想使用这样的特权,有时候甚至讨厌自己的身份特殊。 但是这次,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谢上苍让他生为王爷,可以找到天下医术最高明的太医,他真的不能让莫语和他的骨肉出事,那样他会悔恨终身的。 火速拉着太医来到王府,抓住一个下人便问王妃此刻在哪,那下人从来没见过王爷这样急躁,于是支支吾吾地说王妃在后花园,允之丢下那下人带着太医便直奔后花园去了。 第五十一章 蓦然回首 看到允之进来,莫语的眼中光芒暗暗一闪,只见她轻垂眼眸,眼眶里泛着晶莹的泪花,纤长乌黑的睫毛被泪水浸湿,双手捂住隆起的腰腹,一副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模样,着实令人心疼。 而一旁的萱夫人因为背对着后花园的门,没有看到允之阴沉着脸,还在继续叫嚣着:“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怀着王爷的孩子而已,好像谁还不会生一样。你看,你就算怀了王爷的孩子,王爷还不照样对你不闻不问的。” 莫语抬起头,咬着下唇似乎在忍受巨大的疼痛,却依然柔声对她说:“因你是番邦女子,当初进府时何曾带了奶妈进来,如今却打发人来要奶妈的钱,我没当众驳你的回已经是破了府里的旧例了,就这样,府里的下人们都不知道在背后说我怎么样呢。” 说完颤颤巍巍地想伸手去拿旁边桌子上的茶碗,却不知是疼痛难忍还是怎么样,手里一个颤抖,那茶碗便落在了站在面前的萱夫人脚边,气得萱夫人直跳脚。 看到莫语低着头不说话,萱夫人更是得了意,骂得愈发起劲了,只见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莫语的头顶,站在莫语面前居高临下地说:“我可是皇上的人,王爷都要高看我一头,我说有奶妈就有奶妈,你少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也少在我面前装可怜,哼,还想拿十两银子来打发我,以为我是叫花子吗?” 忽然听到身后响起一声:“是谁在装可怜啦?”,吓得萱夫人转头一看,允之正阴着一张脸看着她,语气里的怒气似乎随时喷涌而出,眼神里射出的箭似乎要将眼前这个刻薄仗势欺人不知道眉眼高低的女人万箭穿心。 一旁的坠儿看到空气里有紧张的气氛一促即发,又听到莫语小声地痛苦呻吟出声,便对王爷说:“王爷请息怒,王妃这会怕是不好,还是先让太医瞧瞧吧。” 允之闻言急切地看向莫语,只见莫语美得如天上的仙女,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只是此刻手捂腰腹,眉眼都痛苦地挤在一起,显示着此刻她的难过。 而一旁居高临下不可一世的萱夫人一袭紫色的荷花抹胸,腰系曳地百花裙,手挽薄雾烟绿色拖地烟纱,头发挽了一个复杂出彩的百花髻,还插着各种珠钗玉饰,华丽是华丽,但此刻与出尘的莫语比起来,隐隐有些粗俗。 心痛滑过心头,打横抱起莫语便往卧室走,经过呆在原地的萱夫人身边时,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冷地对侍卫说:“先把她关起来,等得了空再回明皇上撵她出去,王府里容不得这些狼心狗肺主仆不分的人。” 萱夫人一听吓坏了,她不知道王爷怎么会突然回来,又会发这样大的火,要是把她撵出去,她还能有命么? 噗通一声跪在冰冷坚硬的地上,苦苦哀求王爷饶恕她,哪知王爷都没回头瞧她一眼,抱着莫语径直离开了。 听到允之这样说,莫语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这回萱夫人定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就算最后有皇上撑腰,不用被赶出王府去,今后她也对自己造成不了任何威胁了,因为允之一定不会再让萱夫人有机会接近自己和孩子。 那一句“”狼心狗肺主仆不分骂的是萱夫人,显示着宣夫人再怎么有后台,终究只是个侍妾,而她,莫语,才是王府真正的女主人。那一句话,是允之对她的肯定,也是说给王府其他人听的。 自相识以来,莫语从未见允之动过这样大的气,但是她深深地知道,一个性格温润的人爆发起来是多么的可怕。 一个人若是常常发火,久而久之人们就都习惯了,也都不当一回事了,但若是从来都是好脾气的人突然发火,周围的人都会被吓一跳,不知所措的。 被允之抱在宽厚温暖的怀里,莫语双手自然地搂住允之的颈脖,抬头细细地看这个给了自己坚实怀抱的男人,此刻的他丢掉了平时的温润,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怒气和担忧隐忍在心底,那棱角分明的下巴像斧削括,呈现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一脸的阴沉。 成功处理掉萱夫人,这个男人又更多的属于她和腹中的孩子了,或者说,她和孩子不用再和那么多的女人分享这个男人了。 思及此,莫语心中胜利的满足感胀满心头,仿佛一不小心就会从胸口溢出,她把头埋得更深,贪婪地吮吸着属于这个男子浑身上下所传递出来让人心安的气息。 她虽然日夜思念华哥哥,她虽然为了腹中华哥哥留给她的骨肉什么都愿意做,但是作为一名女子,谁能不为天下第一外貌俊逸的王爷那柔情地眼神所融化呢。 用威胁的眼光盯着太医诊断,又开了药,太医一再保证莫语没事,只是心情起伏太大所以伤了些胎气,吃两副安胎药,好好养着便是了,允之这才松了一口气。 让人好生送太医回去,返身走进房内,只见莫语今日折腾得太厉害,此刻已经睡着了。 轻轻在床沿坐下,仔细地端详熟睡的女子,自成婚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仔细看看这个对外说是他妻子的人。 原来,她的睫毛是这样长;原来,她的嘴是这样小;原来,她的皮肤是这样娇嫩··· 看着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儿在沉睡中,雪白的小脸被大红的蚕丝百鸟朝凤被和鸳鸯戏水枕映衬得愈发显得没有血色。 小小的人儿躺在厚厚的被子里,只有肚腹处鼓起一个弧形的幅度,他轻轻把耳朵贴在那突起的地方,轻轻聆听着那心跳的感觉——虽然他不知道那砰砰的心跳声是他自己的,还是莫语的,抑或是他未来孩子的? 他静静聆听着,怒火滔天的心湖才得以渐渐平静下来。他今天差点失去了他们,天知道当他听到莫语和胎儿情况不好时,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阴暗了,他甚至觉得天都快要塌下来了! 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感受到孩子对他的重要性,连带莫语也变得很重要,想起之前的总总,那些故意忽略和冷落莫语的画面在脑中滑过,侵蚀着他的心,悔恨和对自己的埋怨,还有对莫语的歉疚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地涌上来,几乎将他吞没。 第五十二章 素影飘残月 轻轻牵起莫语素白纤细的玉手,眼中有复杂的神色,那如玉般的双眸里包含着内疚、后悔和对未来的迷茫。 莫语,我该拿你怎么办? 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一心一意爱一个人就可以得到最美满的生活,现在看来,竟是孑然一身来得要洒脱一些。 想起成婚这些日子以来,自己每每早出晚归,或冷漠相待,而莫语从未有过一句怨言,每日克尽守己,无论是作为新婚的妻子,还是作为王府的王妃,她都做得很好,从未行差踏错。 而他,从未给予过关心和支持。 但是也只有他知道,在这样勾心斗角乌烟瘴气的环境里,她一个人初来咋到,还挺着个大肚子,每日每时每刻都是多么的难熬,没有他的支持和肯定,都不知道她这些日子是怎么走过来的。 看着莫语熟睡的面庞,五官是那么的精致,小小的殷桃嘴,挺挺的鼻,秀气的眉毛如远山之黛,长长的睫毛像两只蝴蝶栖息于她紧闭的美目上,眼下浅浅的黑显示着她最近的日子并不好过。 而让那些黑眼圈悄然爬上她秀美的脸庞的罪魁祸首,他也算其中一个。 她瘦了,也憔悴了一些,淡淡的脂粉不能完全掩饰她的消瘦,这使得允之更加心疼。 此时莫语的眉间若蹙,睫毛轻轻抖动着,显示着她睡得并不安稳,只是不知道此时,还能有谁入梦来? 看着眼前的女子,允之的思绪飘向了远方,飘向了去年夏天初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的莫语,多美好,像个永远没有烦恼的天真无邪的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常常惹得人陶醉其中不可自拔。 难以忘记那时的莫语双瞳翦影,晶莹似水晶,乌黑的眼珠像璀璨的玛瑙,又似天上明亮的繁星。眼睫毛儿又弯又翘,乌黑灵动,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可爱极了。 那时的她总是一袭娇嫩鹅黄长裙,裙裾绣有翩翩飞舞的蝴蝶,走动的时候裙裾飞扬,上面的蝴蝶也随着细碎的脚步变得活灵活现,胸前有一个浅绿色宽大漂亮的蝴蝶结,蝴蝶结上飘着两条深绿色的丝带,丝带随风飘扬,显得活泼又灵动。 他犹记得那时候的莫语相当喜爱一串贝壳和黄水晶做成的手链,不仅样式可爱,随着她的手部动作,会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十分惹人喜欢。 莫语最喜欢的,就是四处乱跑,回家之后拉着她姐姐嚷着要喝桂花酸梅汤,如果喝不到,就会撅起小嘴背过身去闹脾气,孩子气十足。 那时候的莫语,哪里去了?是时间让她成长,还是他这个根本不爱她,却娶了他的人? 那些忽然成长的成熟与淡定,是经历了多少苦痛换来的,他深有感触。 想着彭林华死前他答应过要替他好好照顾莫语的,他没有能信守诺言,好好地替他守护莫语,此刻彭林华在天上看着,定然对这个自己最信任的王爷十分失望吧? 还有莫言,那个能时刻牵动着他的心的女子,他曾经答应过要和她一样疼爱莫语的,他还是没有做到。 但是莫语,却一句怨言也没有,从未有过。 心中思绪万千,手却不由自主握紧了莫语的手,沙哑的嗓子丧失了往日的温润和神采,开口只一句话:“对不起,让你受苦了。”便是千言万语在其中。 莫语其实在允之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醒来了,但是她觉得此刻自己还是装作睡着的好,能静观其变,看她的计策是否成功。 可是,允之那一句话自他薄薄的嘴唇溢出,传入莫语的耳中,直达心底,在那里掀起惊涛骇浪。 该说对不起的哪里是他,他只不过是个受害者罢了,虽然她也吃了一些苦,可是她为了腹中彭哥哥留给她的最美好礼物,她甘之如饴,她愿意为他们勇往直前。 反观允之,却因此失去了最心爱的女人,即将成为不是他人孩子的父亲。 想到姐姐,莫语发现自己已然很久没有想到那个曾经最疼爱她的姐姐了——除了有时候会在心里怨恨她都失踪了,还霸占着允之的心之外,除了想着怎么算计姐姐和允之之外。 姐姐失踪那么久了,皇上和允之都派人出去找,却遍寻不获,莫语觉得自己和姐姐双生儿之间的心灵感应越来越弱了,或许,是命运渐渐将这朵美丽的并蒂莲花隔开,又或许,是因为她们自己的选择··· 太后和皇帝听人来报王爷急匆匆地来宫中带了当值的太医回府,说是王妃腹中的胎儿不好了,所以都从宫里打发了人来瞧瞧,太后对于这第一胎孙儿是十分看重的,毕竟太后再怎么母仪天下,归根究底也只是个女人,是个老人,十分渴望儿孙绕膝的幸福和满足。 而皇帝,除此之外还抱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私心,他希望莫语能牢牢抓住他这个痴情的皇弟的心,这样就算到时候找到莫言了,他相信善良的莫言也不会狠心拆散妹妹的幸福,而是会选择离开,成全他们,这样的话,他和莫言就有机会了。 这也是当初为什么他那么着急下旨让允之和莫语成婚的原因,当然,表面上还是要做得像是为了顺太后的意以尽孝道的。 皇帝和莫语都深深地知道,要抓住允之的心,单靠着美色是不行的,允之贵为王爷,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何况,他们都知道允之不是那么容易会被美色迷惑的人,从他那三个美丽但却不受宠爱的侍妾看就可以得知。所以,孩子就成了莫语手上最大的筹码。 在允之和莫语温言暖语,并在心里暗暗决定今后一定要对莫语和她腹中的孩子好的时候,被飞来横祸打倒的萱夫人则尝尽了苦头。 因为王府没有牢房,所以她此时被关在柴房里,侍卫们虽然不敢将她绑起来,却也都看到王爷罕见地十分生气,是以也不敢轻易放了萱夫人,只好将她锁在柴房里严加看管起来,等候王爷发落。 刚开始的时候萱夫人大声哭闹,拼命挣扎,把自己弄得十分狼狈:但见她此时头上那些繁复的发髻已然松散,有几缕头发披散,那些珠光宝气的钗环也是东倒西歪,在头上乱成一团。 脸上厚重艳丽的妆容因为泪水的冲刷和狰狞的表情变得十分恐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雍容华贵。 因为被侍卫们拖着走的时候她挣扎得十分厉害,不知何时竟把一只鞋都给弄丢了,那可是皇上送把她送给王爷之前赏她的鞋,用上好的云锦制的鞋面上缀满了南海珍珠和宝石,走起路来步步生辉。 此刻萱夫人嗓子也喊哑了,眼泪也流干了,透过狭小的窗子眼看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还是没有人来理她,一整天了,只有下人送来了水和馒头,她似乎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地板冰凉,那凉气透过没穿鞋、只着薄薄袜子的脚心直抵内心深处,她的心也渐渐凉了下来,她知道,王爷这次是真的不要她了,甚至,后果也许比被赶出府去严重得多,她不愿意也不敢去想象。 进王府以来,在她脑海中最多闪现的就是王爷那英俊但冷漠的脸,那决绝离开没有半分留恋和温度的背影,还有就是她没夜看着外面的夜渐渐深了,一次又一次品尝失望和寂寞的滋味,守着的渐凉的被子渡过的那一个个不眠之夜。 第五十三章 玉魄冰肌何处去 因为被侍卫们拖着走的时候她挣扎得十分厉害,不知何时竟把一只鞋都给弄丢了,那可是皇上送把她送给王爷之前赏她的鞋,用上好的云锦制的鞋面上缀满了南海珍珠和宝石,走起路来步步生辉。 此刻萱夫人嗓子也喊哑了,眼泪也流干了,透过狭小的窗子眼看外面天色渐渐暗下来,还是没有人来理她,一整天了,只有下人送来了水和馒头,她似乎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地板冰凉,那凉气透过没穿鞋、只着薄薄袜子的脚心直抵内心深处,她的心也渐渐凉了下来,她知道,王爷这次是真的不要她了,甚至,后果也许比被赶出府去严重得多,她不愿意也不敢去想象。 进王府以来,在她脑海中最多闪现的就是王爷那英俊但冷漠的脸,那决绝离开没有半分留恋和温度的背影,还有就是她没夜看着外面的夜渐渐深了,一次又一次品尝失望和寂寞的滋味,守着的渐凉的被子渡过的那一个个不眠之夜。 透过狭小的窗户,阳光照进了三天以来充满泪水和哀怨的柴房,在地上形成一块光晕,那一点点阳光少得可怜,不能给人温暖。 在那里,萱夫人渡过了她二十年来最痛苦的三天。 三天了,除了每日三餐有人送馒头和水来,整个柴房如坟墓般死寂,没有人来,没有人记起。 每过一分一秒,萱夫人的心便冷却一点,她没有想到王爷会用这样决绝地方式来惩罚她无心的过错,当然,她不知道的是,她那无心的过错是有人精心的安排,这一招,叫请君入瓮。 萱夫人当然知道王爷不爱她,那时候,她还是个番邦送来的舞女,美目盼兮,巧笑倩兮,翩翩起舞如惊鸿,她也曾那样美好过啊,她也曾在哪举手投足一眸一笑中期待过她的那个良人啊! 当皇帝将她送给王爷时,她是多么开心,她觉得她的幸福人生就此开始,初见王爷时,有高傲的王者血统,笑起来却如阳春三月,熨帖到人心底里去。 那时候的他,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冰蓝的上好丝绸,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 巧妙的烘托出一位艳丽贵公子的非凡身影。那笑容颇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下巴微微抬起,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星河灿烂的璀璨。他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栏外的花园里,芙蓉月下妖娆,浅红色的新蕊,明媚的像要召唤回春天。 在芳心微动的日子里,王爷的一举一动都如御花园里盛开的花儿一样灿烂。 可是,人生却像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一样,皇上将她赐给了王爷,她成为了王爷的第一位侍妾,却是一个名义上的侍妾,天知道从新婚那夜开始,陪伴她的只有冰冷的衾被和整夜不灭的流着泪的蜡烛,那些日子,她几乎被孤单吞灭。 后来,皇上知道了,迫于皇上施加的压力,王爷终于要了她,她终于成为了王爷真正的女人,天知道她当时有多开心,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如果不是随后而来的那碗避孕的汤药,一切在她眼中都完美极了,只是这个世界上如果的事太少,所以,她才幡然醒悟,她不可能什么都想要。 思及每个月王爷像完成任务似的召她侍寝一次,却从不过夜,那完事后马上穿衣走人,决绝地背影;思及每个月侍寝后王爷吩咐人送来的,要她当面喝下去的避孕汤药,思及那些孤枕难眠的夜听着打更的人一遍一遍走过,二更、三更、四更··· 唇边勾起一个邪魅的笑容,萱夫人从脖子拉出一条绳子,绳子的尽头挂着的是一个精美的夜光小壶形状的吊坠,看上去价值不菲的样子,所以才会被萱夫人时刻带在脖子上,连洗澡的时候都不会摘下来。 她拿起吊坠放在唇边轻轻地吹响——那竟然是一个精心伪装的哨子,音色十分奇特,更奇特的是,片刻之后便有一直老鹰飞了过来,停在窗口。 萱夫人拿起一块木炭,私下裙子的里衬,在上面写了一下字绑在老鹰的脚上,拍拍老鹰的背,那老鹰似乎颇通人性,拍了拍翅膀便飞走了。 徒留下萱夫人独自流泪——那飞走的,是命运里躲不过的劫数,是她不想看到却不得不那样做的悲伤结局。 三天了,允之几乎没有离开莫语身边。孩子差点出事和那日看到莫语忍辱负重的样子似乎使他幡然醒悟了,突然明白了作为一个丈夫和即将为人父的责任。 他依旧没有爱上莫语,即使他每日照顾着莫语,即使他每日都宿在莫语房内,但是,当他看到莫语的时候,更多的想到的是他那个心爱的人小女人莫言此刻身在何处,过得好不好,是否也像他一样饱受着思念和牵挂的折磨? 而对于莫语,更多的是内疚和感激,他十分后悔曾经对莫语的冷漠和忽视,也十分感激莫语孕育着他的骨肉,使他越来越明白生命的奇迹。 何况,她还是莫言的妹妹不是么? 第四天的时候,皇上忽然召允之进宫,说是有事相商,来传话的公公阴阳怪气的,也没有了往日的客气,令人感觉十分奇怪,而且皇帝很少召他进宫的,还是在知道莫语腹中孩子差点出事之后。 到底有什么样的急事,才要在这个时候召他入宫? 带着满腹的狐疑,允之还是换上了朝服随那位公公进宫面圣去了。岂料这一去,竟是从早到晚都没有回来,派人去打听消息也没有回音,只是说皇上早上将王爷召到御书房密谈了。 至掌灯十分,太后身边的小太监来了,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指明要面见王妃。 莫语本身是不想见的,特别是在知道王爷的三个侍妾中有一个是太后的远房侄女后,她更是不喜欢与太后来往。 可是小太监带来的消息却是那样令人震惊——皇上亲自下的令,将王爷关起来了! 第五十四章 爱屋及乌 这几日允之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温柔又体贴,许是真的想通了,或是有其他什么原因,莫语不得而知。 但是在莫语眼里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允之的温柔渐渐使她感到幸福,能静下心来感受那即将为人母的激动和喜悦之情。 不知道已经怀孕之前,她经历了爱人的背叛,经历了生离死别,经历了世界上最纯真的爱;怀孕之后,她经历了姐妹的由亲变疏,经历了宫廷内斗,她实在是累极了。 这几日,允之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关心着腹中的胎儿,一应汤药饮食都亲自过问,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 谁都知道王爷对美色最是不放在心上的,王府里原来就有三个如花似玉的侍妾,他也从来没有宠过谁,这一次,竟对莫语这样用心。 就在莫语以为前方的障碍已经扫除,萱夫人已然永无翻身之日的时候,准备要专心对付其他两个侍妾的时候,允之却突然被皇帝叫到宫里囚禁了起来,但是一整日并没有消息传出来,天黑之后太后的人才匆匆来传话。 莫语虽然吃了一惊,允之这个人是最善良不过的,而且才从苏州回来,还帮皇上破了三王爷意图谋反的案子,照理说理应得到嘉奖才对,为何好端端地竟被关了起来? 再说了,皇帝不是一贯最是疼爱这个幺弟的么?太子早年间就已经去世了,三王爷又因允之拿到了他意图谋反的证据,日前被关在牢里,皇上现在就只剩下这一个兄弟了,怎么会出手如此的狠? 再问来传话的小太监,那小太监也是知之甚少,只是说太后让他来传话,务必将话亲自传到王妃这里,其他的就不知道了,还说宫里并没有王爷被关押的传言。 莫语片刻的慌乱之后马上就冷静了下来,首先是事情的真实性毋庸置疑,今日皇上突然召允之急匆匆入宫已是少见,这个时候都已是掌灯十分了还不见回来,加上太后又让人来传话,虽宫中没有传闻,想必是皇帝封锁了消息,看来事情的确十分严重和紧急。 然后就是太后让人来传话给她,还务必是她,而不是告诉其他人。莫语知道因为宫中皇上独大,所以太后说话也没什么分量,但终究是自己的儿子,还是最小的儿子,太后定然是想保允之但是无能为力。 太后着人来传话就代表太后笃定她能救允之,她一介弱女子,无权无势的,太后都做不到的事情,她又怎么能做得到? 但是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无论管用不管用,她都决定进宫一趟,搏上一搏,竭尽全力也要救出允之。 不为别的,孩子的亲生父亲华哥哥已经过世,好不容易扫除了障碍,能牢牢抓住允之,她的孩子不能还没出生就没有了父亲! 叫来坠儿为她梳妆,坠儿拿出平日里进宫要穿的宫装,一袭大红丝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又细细地为她梳妆,只见打扮过后的她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珠在阳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鲜红的嘴唇微微上扬,好一个绝美的女子。 莫语梳妆好了之后,待要出门,温儿来请示说轿马已经准备好了,看到莫语的样子,气色十分好,看她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斜插碧玉龙凤钗。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魂。 温儿想了想,还是上前趋于莫语耳边这样那样地说了几句,莫语点了点头认为温儿说得有道理,她这一去,前途未卜,不知是吉是凶 但因着皇帝对姐姐莫言用情之深,若是着了莫言平日里穿的衣服去,至少皇帝看了会心软,不看上僧面看佛面,她至少还能自保。 若连她都出了事,那救王爷出来就益发难了,整个王府上下非乱了套不可。 向温儿点了点头,温儿应着出去了,不一会儿拿来了一套素白的衣衫,可不就是莫言平日里穿的么? 虽然莫语现在有着身子,衣衫稍显窄了一些,但是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和姐姐既然是双生儿,自然是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穿上姐姐的衣服也不会十分别扭。 温儿亲自帮莫语梳妆换衣服,若是允之此刻在,看到丽人坐于镜前,温儿在旁边细心地为她梳妆,一定以为时光倒流了。 温儿巧手翻飞,不一会儿便帮莫语打扮妥当,只见莫语此刻一袭白纱裙拖地,白裙飘飘,腰上的红绸也随风飞舞,露出精美白皙的锁骨,漂亮清雅,高贵得像一朵亭亭玉立的白莲,光彩夺目、璀璨雅致。 而怀孕之后的她褪尽了身上的青涩,有女人的韵味悄然显现,只见此刻她微敛裙裾,莲步轻移,那娉婷的样子使人以为是下凡的仙女,那样清新脱俗,连从小一起长大的温儿都有一丝愣神,这活脱脱地就是大小姐啊,但是,又似乎有一些不一样,无论是身形上,还是气质上,都有些许的区别。 莫语想了想,对温儿说:“你去我衣柜匣子里那一个黄色的锦囊来,一会跟着我进宫。” 温儿当应着,跟着莫语坐上马车直奔入宫。 先时来到太后那里,哪知传话进去竟说太后歇下了,若是请安明日再来。 太后平日里没有这样早歇息的,何况,知道她来了,自然是宣她进去说说话的,太后一贯疼爱她,这样被拒之门外还是第一次。 莫语咬着下唇低着头思考了片刻,想是太后不愿卷入这场斗争中,所以才不能见她,宫中人多嘴杂,她若先见了太后再去求皇上,皇上知道了势必会怀疑她的到来是太后教唆的。 那样的话太后将会陷入不利的境地,只是莫语想不到深宫大院皇家显贵竟是这样的步步为营,母子隔阂,兄弟相残,倒比不上平常人家的相亲相爱温暖有爱的一星半点。 若不是有了孩子,她可不愿呆在这样的地方;若是华哥哥还在,她愿意与华哥哥一同隐居山林,华哥哥出去做事,她就在家相夫教子,平平静静地共度人生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但是此刻,她不能去想那些,只好来到皇帝殿前求见。 公公进去通传,半日来出来,出来时一脸的无奈和抱歉,说:“皇上已经睡下了,让王妃也早点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莫语闻言皱了皱眉,又是这套说辞,难道他们就没有别人借口了么? 她知道此刻她不能退缩,皇上把王爷抓起来,想必是不会说放就放的,她只有借助皇上对姐姐的深情,才能有可能争取到一些希望。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对上太监的脸:“麻烦公公禀告皇上,臣妾有要紧事要见皇上,皇上若是歇下了,臣妾便在此等候,直至皇上愿意见臣妾为止。” 那太监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没料想莫语竟然说跪就跪,知道莫语若是出了事皇帝非生大气不可,所以吓得赶紧上去扶莫语起身:“王妃您怀着身孕,怎么能跪着呢,有事起来再说吧。皇上今日心情不太好,您还是明日再来吧!” 莫语挣扎着不让那太监扶:“苏公公,麻烦您禀告皇上,莫语求见,不看在腹中胎儿的份上,也请看在这个的份上吧。” 接过温儿递上来的玉佩,就是那日皇上给的那块:“烦您将这个交给皇上。” 第五十五章 玉魄冰肌何处去2 那太监接过玉佩,快步转身进去了,片刻之后便出来扶起依然跪在地上的莫语和温儿:“王妃,皇上请您进去。” 莫语听到了,心中一口气松了下来,久跪的膝盖酸软,差点跌坐在地,幸好一旁的温儿和太监眼明手快扶住了她。 如今怀的月份渐渐大了,日常起居多有不便,跪在地上更是对胎儿不利,没出事已是大幸了。 在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进去,只见皇帝坐在一张梨花木的椅子上,并未着威严庄重的龙袍,而是一袭鎏金玉彩的墨色锦裳,裳边绣着几支含苞待放的兰花,兰花幽幽蜿蜒,如河中轻轻泛起的涟漪。身上又有一股清香淡雅的兰花香味。 此刻他正拿着一杯茶慢慢地品,连莫语进来了也不看不理,自顾自地喝茶。 “臣妇叩见皇上。”不顾身上的不适,跪下行礼,却得不到皇帝的那一句“平身。” 看到皇上对自己不理不睬,莫语心中就知道事情坏了,一来是坐实了允之出事的猜想,二来是皇帝必然是生了很大的气,否则若是在平时,皇帝体恤她身怀六甲,都让她不用行礼的。 静静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看皇帝,只是静静地等着,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开始躁动不安,莫语的头上渐渐起了一层薄薄的汗,却倔强地跪着丝毫不肯挪动。 就连一旁伺候着的太监都被这安静压抑的气氛逼得紊乱了呼吸,看到莫语似乎摇摇欲坠,连忙开口替她求情:“皇上,王妃现在有着身孕不宜久跪,不如先让她起来了再说话,若是出了什么事,太后那边可不好交代。” 微微叹了一口气,放下茶杯望向莫语深深埋下的头,幽幽一句:“起来吧。” 莫语如蒙大赦,缓缓抬起头,大胆地对上皇帝的双眸,敏锐地感知到当他看到自己那酷似莫言的样子时闪过的惊讶和温柔,虽然稍纵即逝一闪而过之后便被皇帝压抑下来,但莫语却清清楚楚一丝不落地尽收眼底。 窃喜在心中,她知道,今日听从温儿的建议,换上莫言平日里的装扮,这步棋是走对了,皇帝再要怎么样对允之不利,却也不得不顾及莫言,那是他的软肋,而莫语,作为莫言的妹妹,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赐了座,莫语沉吟不语,皇帝心领神会,让所有人的退下后冷冷地说:“你这是做什么?穿成这样连夜进宫定要见朕又是为哪般?” 莫语低头,声音悲戚:“皇上,王爷到底是犯了什么事,皇上要将他打入大牢?” 皇上眸子阴暗的光一闪,却又瞬间换上轻松的表情,微微对着莫语笑道:“哪里就将他关起来了,不过是母后许久没有和皇弟亲近,十分挂念皇弟,所以留他在宫中住两日罢了。老人家特别疼爱幺子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莫语没想到皇上会这样敷衍自己,但是她知道此刻她不能退缩,为了允之,更是为了腹中的孩子。 “回皇上,臣妇刚从太后那边过来,太后已经安寝,但是王爷并不在那边,请皇上如实相告。” 皇帝跳着眉看她,嘴角有着邪妄的微笑紧紧盯住她酷似自己日思夜想的那女子的脸庞,浑身上下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你何必知道那么多,想必你心里也很清楚,你现在怀着皇族的孩子,我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但是你今日独闯皇宫却有可能是有去无回。” 皇帝拿起微凉的茶,抿了一口,慢悠悠地放下:“你乖乖当好你的王妃,护好孩子就行了,其他的,不是你该管的。” 莫语自然不会相信皇帝粉饰太平的话,她清醒地知道自己与允之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唇亡齿寒是必然的,现在孩子在她腹中,皇帝碍于皇族压力自然不会对她怎么样,可是孩子生出来之后呢? 到那时候没有了允之,就算皇帝不亲自动手,在这人吃人的肮脏皇宫中,她母子二人又怎么能安然无恙? “臣妾恳请皇上看在王爷对皇上一片忠心日月可鉴的份上,不管王爷犯了什么错,就饶过王爷一次吧。” 皇上看向她哀哀欲绝的模样,以为眼前的人是莫言,有一刻的恍惚和心软,可是天生的谨慎和善猜疑让他很快将理智从爱的漩涡里拉了回来。 他愤怒地将桌上的茶碗扫落在地,一声脆响引得侯在外面的人愈发着急,但是没有皇上的命令谁也不敢进来看看状况。 “什么天地日月可鉴,什么一片丹心,他对朕的忠心就是帮着乱成贼子逃跑么?枉费了朕对他的一番信任!” 莫语被皇上突如其来的怒气吓到了,腹中的胎儿突然不安分起来,孩子那突然一脚踢在腹中使得莫语迅速地整理了思路,她一贯心理素质很强大,很懂得在逆境中清醒地分析形势并且寻找到对自己有利的条件。 当初整萱夫人的时候是这样,现在她相信她也能做到。 那时候知道萱夫人是皇上的人,她便知道事情没有那么好办,王爷显然不喜爱那个吵吵闹闹成日里争风吃醋,一点城府都没有的女人,但不还是那么久都忍了下来,自然是不会轻易撕破了脸。 在做足了装可怜的前戏之后,听说萱夫人的故乡吐蕃近日有异动,允之每日早出晚归去兵部,整日弄得筋疲力尽就是为了这件事,她便知道她的机会来了,于是设下了局请君入瓮。 果然,她成功了! 现在的形势很不利,前几日听说三王爷意图谋反被抓之后,竟然从大牢中逃了出去不知所踪,这样看来,这件事与允之脱不了干系,所以皇帝才会如此生气。 要知道,皇帝对意图谋反最是痛恨的,甚至连兄弟情分都不顾,这也是有先例的。 “皇上,事已至此臣妇也不便说什么,说得再多在皇上眼里都是替王爷开脱的狡辩,臣妇只说一句,皇上是否有真凭实据证明王爷的确参与了乱党的出逃,三王爷之所以被抓入大牢不正是因为我们王爷从苏州带回来的证据么?何况我们就是真的有参与,那也是出于兄弟之情,并不是存心要威胁到皇上的江山社稷。” 皇帝听完莫语说,冷冷地哼了一声:“他们有兄弟之情,难道朕就是洪水猛兽么?难道朕就不是母后的儿子么?虽然老三已经被除出皇族,的确是已经无法威胁到朕的江山社稷,但允之这样做分明是要朕难堪!说到情,他们何尝对朕有过情,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罢了,现在又叫朕念他们的情,真真是贻笑大方。” 看到皇帝不为所动,莫语知道皇帝的耐心即将消失殆尽,所以她必须速战速决,在有限的时间里为允之争取到最大的保障。 只见莫语指了指皇帝腰间系着的玉佩,正是她方才带来的那块:“那么,皇上对姐姐的情呢?” 皇帝有些疑惑,怎么突然就说到莫言了? 看到皇帝疑惑的眼神,莫语心中顿时又多了几层把握,只见她笑靥如花,那一笑有种让人心旷神怡的魔力,却隐隐带着算计,配上她那出尘的妆扮合雪白的衣衫,略微有些突兀:“相信皇上知道双生儿都是天生有心灵感应的,近几日臣妇心中的感应越来越强了,相信姐姐就快要回来了。” 皇上掩饰不住心中的惊喜,不知不觉中快步上前拉住莫语的手:“你说的都是真的?” 莫语得意地笑了,她知道,已经成功了:“臣妇不敢欺瞒皇上,只是王爷曾经与姐姐两情相悦皇上是知道的,不知皇上有没有想过,世界上什么人最让人永世难忘?” 不等皇帝回答,莫语很快暗下了眼神,心中若有所思,呐呐地说:“是已经去世的人。他们死了,独留曾经爱过的人被思念啃噬得体无完肤。” 皇帝放开莫语的手,也似乎若有所思,莫语迅速从思绪中抽回理智,收回停留在虚空的眼神,直直对上皇帝的双眸:“皇上,若您能放过王爷,姐姐回来之后,臣妇定当为成全皇上与姐姐的美事竭尽全力。” 这一句,就是将姐姐出卖了,用姐姐的未来,交换允之的周全,对莫语来说,是一举两得的美事,怎么算,她都不亏。 第五十六章 乱入池中看不见 没有人知道,此时正有两位武功高强的蒙面人趁着浓浓的夜色躲过重重的警戒,越过重重的阻碍,直达允之身处的天牢。 “属下参见楼主。”二人看到允之,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静静地等待他们心目中占有最高地位,如同神一般存在的男人开口。 允之此时正侧卧于天牢简陋的床铺上,一手撑住脑袋,对于他们的到来一点都不惊讶。 “这么快就来了?我都还没睡够呢。起来说话吧。”微微打了个哈欠,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天知道他明明就是身处天牢,很快就有劫难,却为何还能保持如此的镇定优雅。 二人迅速起身,却不敢完全站直,弓着腰望向允之:“楼主,夫人知道您被狗皇帝关了起来,马上让我们来救您出去,我们已经把侍卫弄晕了,请楼主随我们走吧。” 二人其中一个看上去较稳重的开口向允之,却惊奇地发现他们的楼主的确是神一般的存在,处于这样的环境中,竟然还保持着翩翩风度。 只见允之身上纯白金丝软袍的衣角有用碎金装点而成的琼花,此时华贵的下摆如流云般披洒在床边,流光耀眼,男子一只手撑住脑袋,乌黑如墨的头发只用一支碧绿玉簪随意地禁锢在脑后,随着男子的动作,头发如瀑布般流下。 而男子脸上,丝毫看不到被打入天牢的慌乱和惊恐,有的只是玩世不恭的漫不经心。 “急什么,夫人也太小心了,我白天刚被抓进来,晚上就让你们来救我了,这样做不是刚好坐实了我也是乱臣贼子意图谋反的罪名了么?不是刚好随了狗皇帝的心意了?我偏偏不如他的愿,看看母后这次会怎么样。” 允之的脸上有着算计的笑容,与他平日里翩翩公子温文尔雅甚至有点太过于小心和优柔寡断的样子截然不同,但是眸子的光彩却伴着失落渐渐淡去。 母后,我是您最后一个儿子了,这次,你还会像当初他对付大哥和三哥的时候一样袖手旁观视而不见么?你真的就那么忍心么? 脸上带着身为“楼主”时的疏离和嗜血,他没有忘记身为江湖第一情报和暗杀组织首领所需要的冷漠。 “你们先说说,现在外面情况如何?”冷冷开口,让那两名属下感觉到凉意从脚底升起,却又惊出了一身冷汗。 天底下能有这般气场,能用眼神令人有窒息感的恐怕也就只有他们楼主一人了。 “启禀楼主,天刚擦黑太后便派人偷偷传了消息给王妃,王妃谁也没告诉,只带了一名侍女直接进宫来了,可是太后却闭门不见,于是王妃又拿着一块什么玉佩要求见皇上,此刻她跟皇上把下人们都屏退了,在殿内商谈。” 允之闻言挑了挑眉:“哦,这下好玩了,母后似乎是按捺不住了,没想到莫语这丫头也这般有勇气,敢独闯皇宫。” 顿了一顿,想到莫语大腹便便的样子,又问二人:“那日我将计就计,借助她创造的机会灭了皇帝安插在我身边的萱夫人,她却动了胎气,今日皇帝有没有为难她?” 允之想到莫语怀着他的孩子还这样四处奔波,要是那狗皇帝敢动莫语一分一毫,即使他对莫语只有兄妹之情,也不会轻易放过那狗皇帝的,誓要为莫语讨回公道,不仅仅是为了莫语,为了他的孩子,也算是为了对得起曾经对莫言许下要替他好好照顾莫语的诺言。 那两个黑衣人看到楼主眼里嗜血的光芒愈来愈盛,连忙回答到:“并没有,那狗皇帝似乎对王妃十分关心,马上就让太医开了安胎的药煎了送过去。” 允之听后淡定地点了点头,随后又问:“三哥出去之后我让你们把他接到楼里好生养伤,都安排好了吗?” 得到二人肯定的回答后,允之便让二人先走,这里的守卫再不济,这个地方毕竟也是守备森严的天牢,虽然他们完全有实力这样随意进出不放在眼里,但被人发现了终究又免不了一番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闭上眼睛感受属下二人消失于墨一般漆黑的夜空之中,允之嘴角泛起令人难解的笑容:小莫语,你明明不爱我,却愿意为我挺身而出,难道就是因为孩子不能没有父亲?看来我以前是太小看你了,没想到你小小的身体里竟蕴含着如此大的勇气。 而此时,莫语正在殿内与皇帝达成了不为人知的交易,目的是换回允之,她不知道的是,只要允之乐意,随时都能从那看似守备森严的天牢里出来。 而她,却还在此费尽心机地想要为他争得活和自由的权利。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会捉弄人,因为不知道,所以过错;因为不知道,所以错过。 皇帝惯是个心思缜密的人,过去的他为了实现对莫言许下的诺言,连自己的大哥,疼他关爱他的大太子都能杀,何况允之? 他知道莫言曾经爱过允之,他恨不得将允之碎尸万段,任何与他争言儿的人,都得死,就算是自己的亲弟弟,也一样! 今日萱夫人的密函到了,所述之事更是让他震惊——那个一贯看上去不学无术的幺弟竟然胆敢协同三弟外逃,夺爱之恨不能忍,夺江山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萱夫人是他的人,是他安插在允之身边的眼线,时刻盯着允之的一举一动,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在被允之抛弃了之后才将允之协同老三外逃的事情报告给他。 她受命于他,却在执行任务时爱上了允之,即使允之从未给过她爱和温暖,即使允之一直以来都知道她是皇帝的人,所以轻视她,甚至践踏她,她都义无反顾。 但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在绝望的悬崖边缘,在确定自己不可能得到他之后,她还是出卖了允之,给了他重重地一击——她得不到的,宁可亲手毁了他,也不想让别人得到。 皇帝思及此,明白过来女人是世界上最不可靠的生物,时而情深意重时而心如蛇蝎,当然,他的莫言是最特别的,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是亭亭玉立不沾尘埃的白莲,是清香优雅的空谷幽兰,自然不是这样庸脂俗粉所能望其项背的。 那么莫语呢?是否值得信任,可以与之达成交易? 第五十七章 一山更比一山高 看到皇上有所犹豫,莫语知道他是信不过自己。其实也是,在外人眼里,她与姐姐是双生儿,是并蒂莲花,是相亲相爱互相扶持的,她又怎么会陷姐姐于不义。 她叹了一口气,轻轻抚上隆起的肚腹,虽有有些许的疲惫,有时候也会觉得孤独和内疚,但那里有两个支撑她不断战斗的小生命在悄然成长。 皇帝看见她抚上肚腹,脸上母爱的光辉油然而生,那幸福而神圣的景象是那样美丽。 只见她的芊芊玉手白嫩如葱段,肤质细腻白皙,让人望之心驰神往,再往上看,莫语微微低着头,后颈形成一条美丽的弧线,伴随则如瀑布一般流泻而下的秀发,头上式样简单精致的发簪略微晃动,嘴角有幸福的笑容,令皇帝看呆了。 皇帝恍然大悟,莫语不是为了荣华富贵也不是为了沽名钓誉,而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孩子便是母亲勇往直前的勇气,是无法退缩的坚强后盾,是永不言弃的最大理由。 自古以来,母爱都是最伟大也是最无往不利的。 顿时,皇帝开始坚定地相信莫语所说的交易必定会遵守,因为如果言儿回来了,允之势必会动心,甚至有可能会弃莫语和孩子而去,所以,她没有选择的机会,她必须保全允之。 但是要将允之与姐姐的情丝斩断,但是单凭她一己之力,单是在那各路势力混杂的王府都寸步难行,何况是要斩断真心相爱的两个人的情丝,更是困难重重。 所以,她势必要和自己合作,她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思及此,皇帝开口,不疾不徐地问了一句:“除了放了允之,你还有什么条件?” 这一问,便是达成共识了。 莫语低着头,等待着皇帝的答复,她知道,为了姐姐他什么都愿意做,更何况今日送上门的是于他只赚不赔的好买卖,他自然不会错过。 但是长久的苦难和磨折已经使莫语学会了喜怒不行于色,听到皇帝这样爽快地答应,虽在意料之外,但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她缓缓抬起头对上皇帝的眼睛,那双眸中带着与生俱来的王者气势,也包含着对莫言的深情和势在必得。 莫语知道,她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所以从现在开始,她要做的事情便轻松了许多,也有了很好的靠山,不用再整日担惊受怕提心吊胆,且更能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回禀皇上,臣妇倒是没什么别的要求了,只是还有一事,萱夫人是皇上的人,但此刻已经命赴黄泉,她是因为臣妇而死的,臣妇心中十分过意不去,还请皇上责罚。” 虽话是这样说,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愧疚和害怕,神色也十分坦然,因为她笃定皇帝不会因为一个已经死去的无足轻重的棋子而放弃和她的合作,即使那颗棋子是吐蕃的公主,此刻也没有她有用。 皇帝之所以能在万人之上受世人敬仰,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而审时度势便是其中重要的一个环节。 果不其然,皇帝没料到她会这样开诚布公地将萱夫人的事情说出来,微微愣了一下,想着眼前的这女子果然不简单,虽然看似柔弱,却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而且,她有很强的目的性和执行力,城府也深,这可比死去的萱夫人强上太多倍了。 “死了就死了吧,反正她也不受允之待见,活着也是累。她得罪了你,就该死,那是她咎由自取,你不必为此挂怀,好好养着胎,看好允之便行了。” 莫语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只见她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恨意,一切要对她和她的孩子不利的人,都得死! “皇上,臣妇何尝不想好好的呢,只是有人不想让臣妇和孩子好好的,暗地里下绊子使阴招,臣妇若是失去了孩子,王爷哪里还会将臣妇放在心里,到时候还不是一心想着姐姐,与姐姐一拍即合。” 那低垂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泫然欲滴的样子像极了雨打荷花,美则美矣,却也令人十分心疼。 “你说的想是玉夫人吧,她既是太后的人,太后对你腹中的孩子十分在意,她又怎么敢对孩子不利?你若看不惯她,我可以帮你将她支开,可是,她终究是太后的侄女,是朕的堂妹,没有证据你可不能污蔑她。” “皇上,臣妇不敢说谎,既然皇上选择了与臣妇联手,则要百分之百相信臣妇,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您怎么能帮着其他人说话,那玉夫人每日晨昏定省都让人送补品来,外人看着十分贴心,但是臣妾将药给大夫看过,说是汤药里面有少量的红花,因为量很少,服用一日两日地没什么问题,服用久了是要滑胎的!” 皇帝闻言皱了皱眉,那远房的堂妹爱上允之他是知道的,但她是太后的人,他也不好说什么,何况她一贯都还算安分,怎么此刻如此轻举妄动,心中一点计算也没有。 “那这样吧,玉儿对外是我朝王爷的侧妃,对内是母后的侄女,近来母后屡屡身体不适,她也应该来侍疾以尽孝道才对,明日朕颁了圣旨将她接进宫来服侍母后一段时间吧。” “一段时间”是多久?一天?一个月?抑或是一年?更甚者是一辈子?皇帝没有发话,自然没有人敢发问。 莫语嘴角扬起笑意,入府以来她便已想好,玉夫人是侧妃,份位比萱夫人和静夫人这两个侍妾都高,又有太后撑腰,要样貌有样貌,要背景有背景。 最重要的是,她可比萱夫人沉得住气。有城府的人,比那绣花枕头整日只知道吵嚷的萱夫人,还有那与世无争的静夫人可难对付多了。 聪明的女人,在其中人面前是母老虎,锱铢必较也好,不可一世也罢,但在她的男人面前,则永远是温顺的小猫,是最温柔识大体的人,是温香暖玉,是红袖添香。 不幸的是,玉夫人正是这样的女人,所以莫语想除掉她,却苦于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动手。 今日既然有皇上在,大事也已商定,顺手除掉她不是毫不费力,也省得以后还得费心机。 至于是否每日来晨昏定省,每日都送汤药来,那汤药里是否真的有红花,这些都不重要了。 到时候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那些红颜终将被岁月遗忘,如秋日的残荷,在风雨之中飘摇,诉说着孤单和渐渐老去的美丽,还有那一日日被消磨殆尽的希望。 为了得到言儿,为了和莫语合作,他不惜牺牲自己的堂妹,不惜与母后产生嫌隙,但在皇帝眼里,这些都不重要。 言儿,你在哪里?你可明白朕爱你的心?你可明白朕宁愿舍了江山也要得到你? 第五十八章 少女情怀总是诗 王府内静夫人的房间里,入夜之后万籁寂静,只有远远不知何处有萧声飘来,似有若无,虚无缥缈。 夜风徐徐从窗子穿入,红烛在风中舞动,左右摇摆的烛光像极了玉夫人此刻的心情。 王爷怎么样了?派出去的左右使者在楼里武功最高,经验最丰富,只要他们愿意,当今武林中大部分人都会死于他们手上,而且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他们能否顺利将王爷带回来?王妃也独自进宫去了,她到底会跟皇上说什么?结果又会怎么样? 静夫人独立窗前,看今夜月光皎洁,似给世界披上一层白纱,像极了她第一次见到王爷的那一夜。 那一夜,她终身难忘,常常午夜梦回时惊醒,又暗自庆幸。 静夫人小时侯幼年家贫又丧母,后来父亲花光了积蓄讨了续弦,却是只母老虎,每日对她动辄打骂,她常常三天两头地挨饿受冻,受尽了后母的虐待。 父亲是个老实人,不是不知道她的日子过得苦,但迫于继母的压力,对继母的行为也是敢怒不敢言。 她对父亲十分绝望,却也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一日一日挨着,男人,总是如此地不可靠。 后来父亲病死了,继母在父亲去世的第二日便二话不说地将她卖到了妓院。 她抵抗过,她逃跑过,甚至尝试过自杀,但那些只会换来更严重的辱骂和毒打。 在父亲头七那日,嬷嬷将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命人严加看管,她知道,那夜,她将会失去人生最宝贵的东西。 那一夜,当嬷嬷带着一个满脸淫笑肥肠大耳的男人进到房间,男人看到她生涩的模样便知嬷嬷没有说谎,她的确是个雏,而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处女独有的清新更是令男人发狂。 她没有挣扎,没有哭叫,也没有试图逃跑,在男人淫笑着走近她的时候,唇边绽开一朵美丽的笑容,冷静地拿起桌上的茶壶,朝自己的脑袋重重地砸了下去。 随着一声脆响,厚重的茶壶在她头上碎开了花,鲜血顺着额头流下,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却一点也不觉得痛,只觉得那是一种解脱。 意识渐渐离她远去,身体已经软软倒下。 等醒过来,头部传来剧烈的疼痛告诉她自己还没有死,张开眼睛却看见那个如天神般美丽的男子,这个男人改变了她的一生,使她重获了生的希望和意义,也成为了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静夫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身后的猫儿却叫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渗人。 静夫人回身抱起不停叫着的小猫咪,转身坐在凳子上,说道:“都出来吧。” 语气冰冷而掷地有声,没有了刚才的迷茫和悲伤,也没有往日的淡然和清雅,整个人散发出肃杀的气质。 夜风掠过窗帘,飘出一个美丽的弧度,一个眨眼的功夫,那两个前去营救允之的男人便赫然立在窗边。 “属下参见夫人。”二人跪在静夫人面前,没有完成任务,将王爷带回来,也不敢轻易起身。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有将楼主带回来?是出了什么问题?”看到他们虽然没有顺利将王爷带回来,但二人身上完好无损一点打斗过的痕迹也没有,静夫人的心稍稍松了下来,至少可以看出王爷此刻是没有危险的。 那二人虽武功高强,但对楼主和夫人十分敬仰,此时没有完成夫人交给的任务,又听到夫人语气不善,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先开口说话。 低眸不看跪在地上踌躇不安的二人,纤纤玉手捋着膝盖上猫儿柔软光滑的皮毛,淡淡开口:“起来说话吧,王爷不肯回来么?” 她其实已经料到王爷不会想在这个时候撕破脸的,王爷说过,现在楼里的所有人都应该全力以赴寻找莫言小姐,皇帝那边也派了不少人手,这个时候和他撕破脸,要找到莫言小姐就更难了。 王爷为了那个莫言小姐这样忍辱负重,日思夜想,甚至不惜一切代价就是为了找到那个她素昧谋面的小姐,她更加好奇了。 那小姐是个什么样的奇女子,才能将他们这外热内冷,外表随和甚至有时候略显优柔寡断和笨拙的王爷收服。 要知道,他们王爷一贯十分明白拙能藏奸,也能隐藏实力,迷惑人们的视线,所以在大多数人的眼里,王爷是沉迷美色不学无术的皇家子弟。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年,王爷在谈笑风生间已在朝廷暗中培养了自己的一批势力,而且还创建了最神秘,最神鬼莫测也是江湖人无不闻风丧胆的思静楼。 这些,都是她后来才知道的。 让左右使者退下之后,空旷房间再次陷入了冷清和空旷,连那只黑色的小猫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静夫人环顾四周,空旷而冰冷的触感让她的心再次微凉,她指尖轻触蚕丝锦被,在铺得平平整整的锦被上留下一条条皱纹,犹如动荡的心湖,那罗衾不耐五更寒的滋味,她再熟悉不过。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 红烛依然摇曳,却照不到内心深处的温暖,在那里,有无边无际的黑暗,似乎希望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又永远都抓不住。 王爷,你愿意为了莫言小姐付出一切,却为什么从来都看不见就在你身边,将你看在人生一切的我? 静夫人没有名字,从她被王爷救回来的时候,她足足有三个月没有开口说话,对所有的人都怀有敌意,多年以来的折磨与苦痛让她再也不相信任何人。 但是王爷什么也没说,让丫头照顾好她的饮食起居,每日让大夫过来帮她诊脉开药,王爷也每日都过来瞧她,但是却从来没有问她的过去和未来。 是的,一个从妓院救出来的女子,能有什么过去?就算是有,也都是些肮脏的令人恶心的,不堪回首的过去,多说无益,而对于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来说,又何谈什么未来?现在能活着已是老天眷顾。 那时候的日子是多么美好,王爷每日都会过来看她,没有过多的交谈,大多数时候,看看书,弹弹琴,或者只是那样静静地坐着,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就坐着喝茶,过一阵就走了。 岁月静好。那是静夫人心中最美好和满足的岁月,也就是她爱上王爷的时候。 三个月后,她的病渐渐好了,求王爷收她做丫头,王爷却说她是有气性有计谋的女子,实属罕见,做个粗使丫头太过可惜。 但是那时候的她还是那样天真,以为一辈子为奴为婢伺候王爷便是报答了王爷的救命之恩,却不知王爷将要给她更多,要她做的也更多。 她踏上了这条路,就再也无法回头,也不想回头了。为了王爷,为了此生最爱的人,为了她觉得值得的人,就算是赴汤蹈火,她也甘之如饴。 第五十九章 少女情怀总是诗2 从那之后,王爷便收她到房里做大丫头,负责王爷的起居坐卧,时时跟在王爷身边。 她话少,又安静,王爷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摇了摇头,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王爷。 她原先的名字是父亲起的,但是父亲却没有尽到义务保护好她,使她吃尽了苦头,后来被卖到妓院,嬷嬷又给她起了个应景的名字,那个,更是她不愿承认的。 她无处可去,她无人可牵挂,她的命是王爷救的,所以,她恳请王爷赐她一个名字,一如再生父母。 王爷看着她清纯却坚定地眼神,略想了一想,便说:“你如此安静,不如就叫静儿吧。” 王爷是征询她意见的语气,那样柔和,似一阵春风吹入她的心田,滋润了她长久以来枯竭的内心。 她欣然接受,于她,王爷才是最重要的存在,叫什么名字都不重要,只要是王爷赐的,她都喜欢。 她不知道的是,静字是王爷最喜爱的字,是王爷内心最向往的世界,连王爷创的杀手和情报组织,都叫思静楼。 王爷赐予她,便是对她的肯定,便是注定她这一生不会如平凡女子一样嫁人生子,白头偕老。 她伤病这三个月来,允之在她身上看到了隐忍,看到了百折不挠,看到了寻常女子身上欠缺的勇气和奋不顾身,最重要的是,年纪小小的她便已学会隐藏心事,明明害怕,明明喜欢,却从不露出一星半点,都隐藏在那低垂的长长的睫毛下。 这些,都正是他要物色的女子所必须的特质。 允之不知道这些特质是她与生俱来的还是因为自小的逆境让她成长为外表亭亭玉立但是内心却异常强大的女子。 但那些,都不重要,在千万人中他挑选了她,便注定了她的不凡。 他为了迷惑众人,便常常与那些公子少爷一起去那家妓院,冷眼旁观这布满庸脂俗粉和贪图美色毫无形象的地方,见过试图逃跑的她,见过被捉回来毒打的她,也见过被辱骂得一文不值的她,可是那些时候,她总是要紧嘴唇一言不发,双手在身侧却悄悄握紧。 那一日,他又被数名大官的公子强拉去妓院,他正要像往时一样借故脱身,却碰上了倔强得宁可玉碎不愿瓦全的她,于是,改变了她的人生。 她成为他房里的大丫鬟,明里是要照顾王爷的起居坐卧,和坠儿一起跟着王爷,是府里的一等大丫鬟。但是坠儿是从小便跟着王爷的,又爱着王爷,怎么可能容忍得了王爷忽然带回一个女子安排在房内,最主要的是,她还生得这样美丽! 那些日子,白日里那时候还是静儿的静夫人不知道受了多少坠儿的气,被坠儿暗中使了多少绊子,但是她从不抱怨,那逆来顺受的模样使得坠儿愈发地变本加厉。 但是坠儿不知道的是,她每天晚上虽然和静儿睡在一起,静儿却没有睡,而是每夜等她睡了之后便悄悄起身,为了防止她忽然醒来,王爷还给了静儿一些迷香,将她迷昏。 那些年,静儿在那孤寂的夜里熟练地躲开侍卫的巡查,来到王府角落一座荒芜的小院里,那里有一个密室,在那里,她或挥汗如雨,或浴血奋战,或秉烛夜读,上至天文地理,下至琴棋书画甚至生意经,还有一些防身的武功,她都跟着允之请来的师傅们好好学习。 因为是年龄较大才开始学这些,底子不是很好,为此她吃额不少苦头。 多少次想要放弃,多少次快撑不下去,但是每当这个时候王爷便会出现在她面前,递上一杯热茶,给她一个鼓励的微笑,她便再次充满力量。 再后来,她便知晓了王爷的秘密,成为了思静楼里的静姑娘,地位仅次于身为楼主的王爷。 王爷身边眼睛太多,于是她便代替王爷掌管思静楼日常的运作,成为思静楼的掌柜的。 当她发出第一个江湖追杀令时,当她将一个人的情报卖与另一个人,第二天便传出那个人晚上被人刺杀的消息时,当她第一次处置办事不利的下属时,那些或鲜血淋漓或悲惨万分的场面使她变得愈发清冷和肃杀。 她知道她再也回不去了,但是,能在王爷身边,能为王爷出力,她觉得很幸福。 她的心里眼里,只有王爷一个人,即使王爷从未当看出她的爱慕,习惯性地只是向她下指令,却从未考虑过她的情绪,她也不会伤心抱怨。 在静夫人眼里,她的命都是王爷给的,她为王爷做任何事都是应该的,而她这样的女子,配不上王爷。 只好能一直在他身边,能帮得上他的忙,她便满足了,因为这样表示她于王爷来说,存在还是有意义的。 她生命的意义,便是王爷! 正当静夫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外面闹哄哄的,整个王府忽然灯火通明起来,她不用看就能猜到,应该是王妃回来了。 来到外间佛像前跪下,拿起木鱼轻轻而有节奏地敲着,嘴里的金刚经却念得一丝不乱,此时的她,不是思静楼的掌柜,不是那个冷血的嗜血的女人,不是那个毫不讲情面,身上随时散发着逼迫得人无法呼吸气息的静夫人,而是瑞王府王爷允之的一名普通的侍妾。 此时的她沐浴在佛像前温暖而神圣的光辉中,变身为不大得王爷疼爱,不会争宠斗心机,整日只知道理佛念经的侍妾。 莫语似是累了,腹中的孩子日益长大,她时常感到劳累和精神不济。 今日经历了这样的大风大浪,更是耗费了许多精力,既然已经与皇帝达成了共识,皇帝答应明日早晨便放了王爷,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知道皇帝之所以说要明日才放允之,只是为了保全皇帝的脸面,总不能白天刚抓起来,晚上就放了吧。 何况,多关允之久一点,也可以稍稍解他心头之气。 莫语知道这些都不是大问题,皇帝既然那么想得到姐姐,与她达成了共识,便不会反悔。 回来后一番洗漱便去睡了,想到与皇帝达成了共识,了结了她近日的顾虑,一下子就帮她解决了玉夫人和姐姐两个人,她便睡得格外香甜,一夜无梦。 第六十章 美酒珍馐犹无味 翌日是个大晴天,这几日春雨渐渐地止了,那浓得散不开的雾也被日头拨开,不知何时早已消散不知所踪。 她和姐姐曾经最喜爱的夏天就要来了,可是,她和姐姐即将要走向命运的两端,再也回不去了。 莫语躺在床上稍稍转身,刚好坠儿端洗脸水进来,看到她醒来便说:“王妃醒了吗?起身洗漱吧,方才宫里来人说王爷早饭时间便会回来,我看您睡得正香便没有叫醒您。” 说着便服侍莫语起身洗漱梳妆,莫语现在行动已经很不方便了,双生儿使她比一般的孕妇要辛苦很多,她终于体会到当年母亲怀她和姐姐时的幸福和辛苦。 总是要到为人父母时,才开始长大,才能体会父母当时的心情,也更体谅父母。 坠儿一边帮莫语梳头,一边说:“王妃,方才我去厨房端洗脸水的时候,看到管家在吩咐人张罗火盆,说是到时候要摆在门口让王爷回来的时候跨进来,好去去霉运。” 见莫语不说话,坠儿继续说着:“王爷正次当真是受了大委屈了,的确是要去去霉运才好,只是今日是初七,按理王爷是该轮到歇在静夫人房里的,不知王爷还会不会去。” 透过镜子,看到莫语冰冷的一张脸一言不发,坠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失言了,又看到王妃面色不善,连忙跪下磕头:“奴婢不是真心要在主子背后嚼舌根,也不是故意要挑起是非的,王妃就饶了奴婢这一次吧,往后再也不敢了。” 王爷每个月从初五开始会轮流到三位夫人房里分别歇一夜,正是府里不成文的规矩,也是府里的禁忌,她在新来的王妃面前谈论,王妃发火了还了得。 女人的嫉妒心发作起来那可是很可怕的。 莫语眉心微微一紧,但是随后便在脸上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傻丫头,我还没说什么呢,怎么就吓成这样了,还不快点起来,往后,在我面前说说可以,在旁的人面前可不要乱说,免得惹是非。” 说完还亲自去扶起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坠儿。 此刻的她,心里却想得更多: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暂且先留着你,等以后我大事定了,再慢慢收拾你也不迟。 梳妆完毕,莫语站起来在镜子里照了照,满意地笑了。坠儿梳妆的手艺越来越好了,都快赶上温儿的了,也知道看菜下碟,知道什么时候她应该以什么样的形象出现在人们面前了。 只见镜子的人儿身着黄色绣着凤凰的碧霞罗,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手挽屺罗翠软纱,风髻雾鬓斜插一朵牡丹花还真有点: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的味道。 正是这样,娇艳之余还显示出身为王妃的高贵和典雅。 说着话便要往外走:“坠儿你去告诉管家,不用大张旗鼓准备什么,将火盆撤了。王爷昨夜没回来,不过是太后许久未能与王爷促膝谈心了,留王爷宿在宫里罢了,不准这样大惊小怪的,要是在背后乱嚼舌根被我知道了,可就不能轻饶了。” 坠儿刚要答应着去了,莫语又说:“我这会子没什么要紧事,过静夫人那边走走,早饭也送到那边去吧。” 不等坠儿回头,便逶逶迤迤地走了,后面七八个丫头婆子亦步亦趋地跟着。 刚进到静夫人所在的院子,便传来让人心灵宁静的木鱼声、念经声交织在一起,莫语知道,那是静夫人每日早起在做早课。 进得房来,看到静夫人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脸上只是略施粉黛。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 静夫人见这一大早来了,也知道来者不善,却不得不假装热情地将莫语往里让。 略坐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便有小丫头抬着五六个珐琅如意祥云纹食盒进来,在静夫人房里摆了饭。 王府的规矩,只要是王爷不在府里用膳,各房的都是送到房里去的,不用到饭厅用膳,这既是方便了各房的夫人们,也避免了夫人们在用膳时闹出事情来。 莫语因是府里的正妃,又怀着身孕,厨房自然格外用心,此时静夫人房里平常吃饭的桌子竟摆满了山珍海味,各种食物都有,比平日里静夫人所用之食好多上许多。 莫语没有恃宠而骄,只是一个劲地让静夫人,那架势,竟是比亲姐妹还和暖。 静夫人却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说自己是礼佛之人,荤腥吃得少,所以只用了一些菜蔬便说饱了。 一时吃毕饭净了手,莫语思量着王爷这个时辰该是快回到了,所以便把今日的来意说明:“妹妹,昨日萱夫人去世了,王爷又入宫了不在家,我竟不得个主意,所以想来问问妹妹的意思。” 静夫人态度谦恭,却不疾不徐地开口:“回王妃,王府里上有王爷王妃、还有玉侧妃,下有管家佣人,奴婢身份低微,此事王妃看着办就行了,奴婢定当竭尽全力辅助王妃。” 低下了头自称奴婢,语气却是不卑不亢,对她的突然到访提出这样的难题也能轻易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这样的女子绝对不仅仅是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莫语悄悄在心中对静夫人下了定论。 玉夫人?哼哼,还问她干什么?只有莫语知道,最迟今日晌午皇上的圣旨就会到了。 到时候接了圣旨,她要是不愿意入宫侍奉太后,那就是抗旨;她若是入宫去了,那瑞王府的玉侧妃将会彻底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直到她人老珠黄,直到她在宫里孤独地度过余生。 来的目的已然达到,莫语寒暄了几句便起身要走,她知道了静夫人不是善茬,但是首先是静夫人惯会明哲保身,暂时还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二来是她刚进府,萱夫人就上吊死了,玉夫人又入宫去了,要是唯独剩下的静夫人都出了事,人们自然会把目光投向她这个正牌的王妃。 人言可畏,她不想给世人指责她的机会,更怕允之听信了那些话,那她的日子将会更加难过。 刚出了静夫人的院子,便有下人来回:“回王妃,王爷回来了,此刻正在玉夫人房里沐浴更衣,说是还没吃早饭,也一齐摆在玉夫人那边了,还说今晚要在玉夫人那边歇着。” 作为天下第一的情报组织思静楼的楼主,允之回来之前自然是对眼前的情况了如指掌。 知道皇兄是故意着人送他回来,然后才会颁圣旨让玉夫人入宫,他到时候若是挽留玉夫人便是违抗圣旨,不挽留便是不将玉夫人在心上,势必会惹恼太后。 他回来便这样迫不及待地到了玉夫人房里,那随后而来的皇帝的圣旨便是棒打鸳鸯了,到时候母后心中的熊熊烈火,也够皇帝喝一壶的了。 允之心里早已盘算妥当,沐浴更衣之后还和玉夫人一起用早膳,尽显恩爱模样。 第六十一章 多情自古空悠悠 接下来果真如允之所料,皇帝的圣旨稍后便到了,接下来就是好戏上演,夫妻分离依依不舍泪洒当场的戏码演得肝肠寸断,允之一一做足,不是多喜欢皇帝,也不是多害怕母后会迁怒于他。 此刻的允之不想将多余的事情揽上身,因为他要腾出手来处理更多的事情,言儿生死未卜,三哥还在思静楼里养伤,莫语怀着孩子在府里也不安分,种种事情都还没有头绪。 送走了玉夫人,戏也演完了,允之冷冷转身,吩咐到:“我累了,今晚宿在外院书房,去告诉王妃和静儿不用等我,自己先睡下吧。” 转身便往书房去了,摒退了下人,一人独自在书房看了一日的谍报,直到深夜。 昨日在静夫人房里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那只黑猫爬像鬼魅般进了书房,忽然跳上了允之的膝头,允之见到它,眉头皱了起来,冷冷道:“出来吧,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以前我是怎么告诉你的,楼里的规矩你忘了么!” 知道允之动了怒,从暗处走出来的静夫人直接跪在了地上:“请楼主息怒,楼主定下的规矩奴婢时刻不敢忘,只因事情紧急,奴婢百般权衡才不得不冒险前来禀报,并不是有心要违抗楼主教导的。” 允之看着跪在他脚边,头直接磕到地上的静夫人,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但还是冷冷的语气:“起来说话吧,到底是什么事,让一向小心谨慎的你如此着急来报。” 静夫人站起身来,却不敢抬头,只是用眼角偷偷瞄着眼前这个坐着的男人,连他悠闲喝茶的模样在她看来都是如此地高贵,如此地令人心醉。 “楼主,今日晌午收到消息,有人在关外看到怪才医仙带着一位小姐,自称是他新收的徒弟,但据描述的样貌来看很可能是莫言小姐。” 允之内心有些吃惊,但还是慢慢将茶杯放下,悠悠开口:“怪才医仙一贯独来独往行踪缥缈,怎么会带着一名女子一起呢?何况言儿只是一介弱女子,又久居江南,我敢肯定她之前并不认识怪才医仙这样的江湖中人。消息可靠吗?” 静夫人的心中顿时有些惊慌,王爷对莫言小姐看得十分重,若是消息有误,她必难辞其咎。 “回楼主,因为是在关外,并不是我们的人亲眼看到的,只是奴婢觉得找了这么久都没有莫言小姐的消息,现在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丁点线索,无论真假我们都不能轻易错过。” 允之点了点头,思绪又飘向了那个他日夜牵挂的人儿身上:“你做得对,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言儿失踪那么久了,我们找不到,皇帝派出去一拨又一拨的密探也找不到,想来是叫人藏起来了。怪才医仙一贯为人古怪,平日里隐居山林,有心要藏个把人简直易如反掌。你再派人去仔细查查,不论何时,只要是有了消息便直接来回报我,不用拘泥于楼里的旧规矩。” 静夫人答应了一声便退下了,身影快如一阵风,守卫们并没有人发现她。 静夫人离开后,允之揉着眉心,疲惫涌上心头:言儿,如何才能找到你?如何才能好好保护你不让你再受伤害?如何才能与你在一起白头偕老? 允之不介意在人前伪装自己,装傻充愣被人笑他都能忍受,叫那个杀了大哥残害三哥的人为皇上,他也愿意忍辱负重,只愿母后开心,只是,看到心上人儿的笑容他才能忘掉了累不累。 烛光摇曳,多少的人在被思念折磨,又有多少人在被权利和金钱的*驱使,做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今夜无眠。 月亮也没有睡,月光从窗子洒进来,在地上铺了一地的银,却无法照亮人们心中的世界。 夏天渐渐来了,琼花在柔美的月光下静悄悄绽放,散发出阵阵清香。 此时的坠儿手捧托盘,穿过蜿蜒的花园小径,来到允之的书房门前,紧张地整理了一下妆容和头饰,再履平衣服上的皱褶,才轻轻敲响书房的门。 “王爷,王妃知道您公务繁忙连日来很是辛苦,特意派奴婢给您送参汤来了,奴婢能进去么?” 允之平日里经常在书房看书和处理公文,或与官员们商谈一些重要的事情,所以其他人只有经过他的允许此能进入。 听出是坠儿的声音,允之收回了远走的思绪,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让坠儿进来了。 今夜的坠儿显示是经过了精心打扮的,与以往穿着统一的奴婢衣衫,梳着统一的发型大有不同。 只见此时的她一袭大红丝裙领口开的很低,露出丰满的胸部,面似芙蓉,眉如柳,比桃花还要媚的眼睛十分勾人心弦,肌肤如雪,一头黑发挽成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的珠在烛光下耀出刺眼的光芒。 温顺地将参茶递到允之手上,坠儿驾轻就熟地转到允之身后,为他按摩着微微有些胀痛的太阳穴。 以前坠儿也常常给他按摩的,但是闻到身后坠儿身上飘来浓郁的香味,允之的心头微微一动,看来,好戏又要上场了。 坠儿属意于他,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对于这个忠心于自己的丫头,他并无想法,而且坠儿一贯守规矩,办事也牢靠,允之便寻思着等过两年给她找一个好婆家,也不要她赎身的钱,到时候将她风风光光嫁出去,也不枉是主仆一场了。 没想到今夜竟还有会这样的戏码上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坠儿一个丫头,虽然是府里的一等大丫头,那月钱再怎么样也是有限的,哪里来那么华美的衣服和首饰,倒是其中有一两件首饰他十分眼熟,像是在莫语那里见过。 此时的坠儿也是十分紧张,看到允之在她轻柔地按摩下闭上了眼睛养神,因着心中别有用心,所以此时更是慌乱不堪,却一不小心失了力道,弄疼了允之。 只见允之被忽如其来的疼痛弄得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气,猛地睁开了眼睛,坠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噗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低着头求饶。 允之冷冷开口:“坠儿,本王知道你一贯是最忠厚老实的,今日的你着实反常,到底是怎么了?” 第六十二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坠儿跪在地上,深深地低着头,全身微微颤抖着,却不敢回答,要她怎么说?这些话如何能说出口? 难道说是昨日刚被王妃教训了,以为从此出头无望了,谁知今日王妃又悄悄对她说了那些话,说是要支持她当上姨娘,那她以后位份就和静夫人一样了,飞上枝头当凤凰,从丫鬟变成了主子。 坠儿当然是万分的愿意,她对王爷芳心暗许很久了,只是苦于自己是个丫鬟,与王爷身份悬殊,虽然是从小在王爷房里伺候着,但是主仆关系摆在那里,如一条深深地鸿沟,如何能轻易跨越? 允之看到坠儿吱吱呜呜地不敢说,心下更是疑惑,坠儿的心机可没那么多,胆子也没那么大,否则在莫语来之前她一直是在允之房里服侍的,要对他不利那机会多了去了。 想来又是受什么人指使了,只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呢? 坠儿不说,允之也懒得再问,说了一句“你先退下吧”便不再理会坠儿。 坠儿一听到允之这样说,心里便慌了,王妃将她当自己人,愿意成全她和王爷,为她创造机会,甚至还将自己体己的裙钗簪环借给她,她却失败了,回去还怎么有脸见王妃? 何况这王府内人多嘴杂,她今晚这副打扮过来,想来是有人看到的,如果今夜不能成功,明日她必将成为整个王府的笑柄。 最重要的是,坠儿心中清楚地知道,如果今夜不能成功,那她将不再有机会了,王爷不要她,王妃也不会再扶持她了。 但是眼下王爷似乎是有些发怒了,她不敢耽搁,只好先乖乖退下,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桌案上她刚才送来的参汤。 王妃果然厉害,知道王爷不会轻易动她,所以她打扮成这样只是一部分,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等坠儿关上门,允之的嘴角微微一笑,那颠倒众生的帅气笑容里却有着啼笑皆非的蔑视——当真以为他是她们眼中那个整日只知道吃喝玩乐风花雪月的傻王爷么? 看到坠儿今晚的反常,就是她方才没有那下意识的一眼,他也不会喝那碗参汤。 好看的薄唇溢出一个冰冷的字:“隐”,暗处竟然走出一个全身黑衣,面无表情的男子。 那快如闪电的身形显示着他武功绝对是让人望尘莫及的,他正是允之的贴身保镖,和熙祥一起跟随允之多年的随从,这些年来,他和熙祥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互相扶持互相帮助,对允之都是忠心耿耿的,成为了允之的左膀右臂。 只是熙祥失踪后,楼里发动了所有的资源都没有找到他们,那个叫“隐”的男子便成了允之的杀手锏。 看到他行礼,允之稍稍颔首,冷冷开口道:“你去看看王妃是否已经就寝,还是在干些什么?” 隐应了一声,身形一动,竟如鬼魅一般消失在书房里。 允之在书房里,眼神微微有些迷离,迷离中又带有一丝精明的光闪过。 片刻之后隐便回来了,附在允之耳边说了些什么,允之点了点头,隐便又消失到暗处了,他的存在,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 果然不出他所料,莫语因怀着孩子,近日来愈发嗜睡,平日里这个时候早已安寝,今夜却连衣服都还没换,妆容都还没卸,显然是在等着好戏上场。 允之心中有些许的无奈:“莫语啊莫语,你又何苦这样步步算计用心良苦,你这王妃的位置,在言儿回来之前,我必是不会动的,毕竟你是怀了我的孩子,是我误了你。” 此时的莫语在房里来回踱步,那焦躁写在脸上显而易见,王府里原来有三位夫人,萱夫人上吊死了,玉夫人被皇上一道圣旨困在了宫中,现下府里就一个看着就知道不得宠,整日里也不知道争宠持娇,只醉心于念经礼佛的静夫人。 这些夫人们变故可都是在她入王府之后,虽没有证据直接证明是她动的手脚,但是众口幽幽,别人会怎么看她? 而且太后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候一句允之子嗣单薄,要纳小妾以旺香火,万一派来的是个不好惹的主,可就够她吃一壶的了,不如她现在先下手为强,让坠儿先上位。 那坠儿虽有些心计,但在莫语眼里那都是小菜一碟,昨日故意给她下马威,今日却又给了她这样好的机会,这一冷一热的,不怕她到时候不站在她这边,成为她的傀儡。 更何况,她能给她的,一样也能轻易毁掉。 允之看着桌案上的那杯参茶,计上心头,方才静夫人来说可能是有了言儿的消息,他此刻心情是十分地好,一扫多日来的阴霾。 虽然在平日里肯定是不屑理会这些小把戏,现在却很有心情陪他们玩一玩。 先是叫来管家,叫他将正在不远处等待他喝那下了春药的参茶便要来个生米煮成熟饭的坠儿叫走,然后就是把自己的府里的侍卫统领朱立叫来。 这朱立是谁?是王府里负责安全的侍卫统领,官职是不小,手里也管着一些人,却是最忠厚老实不过的,最重要的是,允之冷眼瞧着,他属意坠儿很久了,却碍于面子,从来不敢表露。 坠儿如若能嫁给他,也是美事一桩了,今后的日子也会很好过的。 今夜不如他就来个将计就计,反正君子有成人之美嘛。 允之嘴角掠过一丝顽皮的微笑,使得整个人显得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却又这样的帅气逼人。 坠儿被叫走后,允之便着人将朱立叫了过来。 朱立还以为这大晚上的王爷传他是出了什么大事,来传话的人都说不知道王爷为何叫他,心下一惊,以最快的速度到了书房里。 允之坐在桌案前品着今年新送来的雨前龙井,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看到朱立进来,他笑了一笑,招招手让朱立近前来,便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 朱立是越听脸越红,到最后指啜啜不能言语,只是红着脸看向他们家王爷:“王爷,这,这样不好吧?” 允之知道他是最忠厚老实的,也知道他今后必会对坠儿好的,今日他不过将计就计解决了坠儿,免得留在他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给他弄出点麻烦来。 “这有什么不好的,本王只问你一句,你是喜欢不喜欢坠儿,想不想娶她为妻?还是本王将她许配给其他人你也觉着无所谓?” 故意板起脸来语气严肃地问着低头自顾自脸红的朱立,却不知允之此时花了多大力气才做到不笑出来。 “小的,小的自然是愿意娶坠儿姑娘的,只怕坠儿姑娘看不上小的罢了。” 平日里威风凛凛做事果断的堂堂侍卫统领,此刻竟然捉住自己的衣角在摆弄,一副扭捏的样子,要是让他的手下们按到了,非笑死不可。 允之点了点头,说:“这不就是了,到时候本王做主,将坠儿许给你,今晚不过是提前洞房而已,反正你们都是要成为夫妻的,这有什么要紧的?” 看到朱立低着头不说话,一副小媳妇害羞的样子,允之掌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如此本王就先走了,一会你将蜡烛熄灭后,坠儿就来了,方才本王嘱托你的话都记住了吗?” 听到自家王爷的笑,朱立的脸愈发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试想一下一个七八尺的大汉,穿着一身铠甲,却扭扭捏捏像个大姑娘,那画面有多好笑。 允之笑得看不下去了,让他先到内间回避着。 自己却站起来理了理衣服,顺了顺挂在腰间的香囊和玉佩,将那碗参汤手一折,倒入一旁的一个盆栽里。 然后就死开口叫坠儿进来,那坠儿刚才被管家支开,也不知王爷有没有喝那参茶,此时看到王爷让她进来拿走已然空了的茶杯,自然是喜不自胜。 这些,允之都尽收眼底了。 那坠儿拿了茶杯,却并不走远,王妃说药起效需要一会,便在外面耐心的等待着。 果不其然,一会之后书房里的蜡烛就被吹灭了。 吹灭蜡烛后,藏在暗处看着坠儿径直进来入了里间,允之背着手慢慢走出去了,心中想着:“如此本王就出去赏赏月,你们就慢慢享受你的*一刻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避开了有可能被莫语收买的下人们,往静夫人房里去了。 第六十三章 春;宵红帐里 静夫人正准备更衣安寝,看到允之进来吓了一跳,连忙摒退了侍女,亲手倒茶。 允之慢条斯理地坐下,喝着静夫人送上的热茶:“我略坐坐就走,你做自己的事吧,不用在意我。” 静夫人不敢坐,只是站在他前面低着头,应了一声,却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允之看到她这样拘谨,知道自己在这里她必是不肯自去安寝的,叹了一声:“罢了,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吧,坐下吧,这里没有其他人,不必如此拘谨。” 静夫人应了一声,在允之对面斜斜坐下,目光却只是望向地下,并不敢直视坐在对面她心中神一般存在的男子。 先时莫语还没有进府的时候,允之为了堵住众人的口,每月都要轮流到三位夫人房里宿一晚,虽然允之从来没有与她发生男女之事,对于静夫人这样的娇羞和拘谨,他说过很多次,但是静夫人就是改不了。 在爱情面前,情难自控发自内心,又如何能改? 烛光摇曳中,静夫人就那样低头望向地下,看着她那素净而秀气的脸庞,香腮染赤,耳坠明珠直摇曳,在这样的夜里显得着实令人心笙荡漾。 只见她春葱玉指如兰花不停绞着手里的锦帕,往低垂的裙角里看,三寸金莲似元宝不知何时俏皮地从裙角露出一点点。 看到允之边品茶边打量自己,又发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上,连忙将脚收回,老老实实地藏在了裙底。 看到她这样的娇羞,全然没有思静楼里副楼主的气势,也全然没有平日里飞檐走壁,手持刀剑的戾气,只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女儿家,样子着实可爱。 “你腿上的伤可好了,前两日倒春寒,有没有很疼,上次太医给开的药你用着觉得怎么样?”允之望向她,眼神温柔语气关切,像是个哥哥在关心自家小妹。 这个可怜的女子,小时候便受尽了苦难,跟了他之后,他不能给她想要的平淡幸福生活,却被他拉入一场毫无希望的深渊。 自从选中她作为助手,她要精于伪装,更要接受魔鬼般的训练。她沐浴的时候从来不让丫头们在近旁,更衣的时候也是从来不会脱掉里衣,因为那些伤痕是如此触目惊心。 腿上的伤便是为了检验她,第一次派任务的时候受的,伤在膝盖上,虽然无大碍,但天凉的时候却会疼得她寝食难安。 这些,允之不是不知道,但从来都没有说过,因为,他不能说。 “多谢王爷关心,奴婢的伤已无大碍,太医给的药很好,王爷无须挂心。” 虽然嘴角有掩不住的欢乐,语气却还是谦卑,她知道只有这样的谦卑疏离才能保证她能一直在他身边,这样便已足够,她不敢奢求更多。 允之点点头,看了看墙上的自鸣钟:“时间也差不多了,该是我上场了,你也跟着过去看看好戏吧。” 说着缕了缕衣角,站起来便背着手悠闲地走向外书房。 外书房里,正着实上演着激情四射的好戏,那坠儿看到烛光暗了下来,等了一下便鼓起勇气推门进去。 今夜的月光被云儿挡住了半边脸,微弱的光线从关着的窗子进来,照得房里影影绰绰。 来到里间,依稀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看那身形,是个男人。 能进得这房里躺在这床上的,除了她们家王爷,还能有谁? 毕竟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女,想到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她的脸还是微微发热,但是在夜幕的掩饰下,只有她自己知道罢了,也使得她勇气倍增。 房间里安静极了,只有她走进来时轻微的脚步声和裙角摩擦的声音,在一促即发又充满旖旎的气氛中被无限放大。 她慢慢除掉了自己身上繁复的衣裙,只着小衣,然后一步步靠近床榻,她感觉床榻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心也随着床上那人的移动而疯狂跳动着。 但是床上的“王爷”似乎是睡着了,只是翻了个身便不再有动静,坠儿鼓起勇气,掀起了被褥,飞快地钻了进去。 她以为床上的人睡着了,万万没想到在她进入被褥的那一霎那,便落入了一个坚硬而厚实的怀抱。 “王爷”紧紧抱着她,身上好闻的充满男人的气息窜入她鼻子,使她身体微微颤动,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男人气息,她何尝感受过。 感受到“王爷”的拥着她,宽大厚实而略微有些茧的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摩挲着,坠儿有些手足无措,却在下一秒被那人霸道地夺取了甜美柔软的双唇。 坠儿从来不知道被吻是什么样的滋味,此刻她有些晕头转向,先时下意识地反抗,但是在贝齿被男人执着的唇舌撬开了之后,身体的本能促使她舒服地嘤咛出声。 她的那一声嘤咛和唇舌间生涩的回应激发了男人更深层的*,他不满足于只侵占她的红唇。 男人的手抚上她胸前的柔软,那未经世事的樱桃被人或轻或重地揉捏着,让坠儿体内生出一团陌生而难以忍受的火花。 随着身体渐渐苏醒,她本能地迫切希望男人能给她更多。 虽然依旧羞涩,但在如铺了黑色绸缎一样的黑夜里,坠儿愈发地大胆,她在被子里双手颤抖着试图解开男人的里衣,却因太紧张而没有成功。 男人先是由着她服务,但是看到她两次失败之后,似乎失去了耐性,一把撕开了自己的里衣,也顺手去除了坠儿身上最后的屏障。 坠儿享受着男人的温柔儿热情地吻,感受着被男人的气息包围,男人的手配合着嘴疼爱遍了她身体的每一寸。 就在坠儿在享受和被下腹陌生的火苗吞灭的时候,一股撕裂的痛从她的体内传来,她疼得蜷缩了起来。 她知道,这一刻开始,她失去了十几年来坚守的童贞,但是她不后悔,因为她终于能真真正正如愿以偿,成为王爷的女人了,想到这里,心里的喜悦渐渐将疼痛扑灭。 身上的男人因着她那一声痛苦的叫喊而停下了动作,却没有离开她的身体,而是改为温柔地亲吻和抚摸着她,直到她的身体再度变得柔软。 疼痛渐渐消散,随之而来的是身体陌生的*和不满足的侵蚀,她下意识地扭动了一下身躯,试图让自己好过一点,却不知道这轻轻地一动几乎要了还留在她身体里的男人的命。 那温暖而紧致的感受,老实又专情的男人又何尝得以尝试过? 男人再也撑不住,开始快速而剧烈地动作起来,引领着她直达巅峰,呼吸和心跳久久不能恢复平静。 之后,坠儿似乎累极了,却也感觉很满足,在男人温暖的怀里昏昏欲睡。 谁知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紧接着是许多人的脚步声,坠儿还没有反应过来,火光一闪,房间内的蜡烛便已被点亮。 赫然发现一个小丫头打着蜡烛,旁边背着手站着,正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凌乱和情爱气息还未散去的人,竟然是王爷! 还有一脸惊诧的静夫人! 第六十四章 似卿非卿入梦来 莫语紧跟着允之和静夫人的脚步来到外书房,原本是打算看到一场好戏,却不料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个情形——坠儿和一个男人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 许是因为害怕,也许是因为太过震惊,坠儿脸上布满泪水,正在瑟瑟发抖。 而她身边的男人则更加令人意外,竟然是最老实巴交忠心耿耿的王府侍卫统领朱立! 此时的允之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凳子上喝茶,对于跪在地上的二人瞧都不正眼瞧一眼,只是默默品着茶,享受着静夫人温柔地按摩。 静夫人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不知身在何处,只专心于手上的按摩的样子。 安静得似乎掉一根针都会吓得人心湖泛起涟漪的安静空气中,肃杀的气氛弥漫,危险似乎一促即发。 看到莫语匆匆赶来,却被这出乎意料的一幕吓到失去了言语,允之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这个小女人应该会安分一阵子了,不会再背着他搞什么小动作,让他时时刻刻都防范着了。 他必须腾出手来,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站起来笑嘻嘻地走到莫语面前,那吊儿郎当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空气中肃杀的气氛也在一瞬间消失。 仿佛刚才那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高压只是个错觉。 “呵呵,语儿你这个时候还不休息么?可别累着本王的儿子啊!本王今日倒是累了,要先去休息了,这里的事你看着办吧。” 看到莫语吃惊的表情一闪而过,继而低着头隐忍着,允之心中笑意更浓了,他转身拉起亦步亦趋的静夫人的手,那色眯眯的样子愈发惹人厌:“看到坠儿两个这样迫不及待,在本王的书房里就办起事情来了,本王爷倒来了兴致了,静儿,王妃今日劳累,还有很多家务事要处理,本王今夜就宿在你那里吧。” 最后这句话是转头对身后的静夫人说的,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拉着静夫人的越过莫语直接走了出去。 这一夜,有很多人失眠,听着打更的渐渐走近又渐渐远去,却始终找不到内心宁静的安眠。 那一夜之后,一切似乎又回归了平静,坠儿嫁给了朱立,因着朱立对她一往情深百依百顺,渐渐地也就安心过起日子来。 莫语虽然心中意难平,但到底王爷并没有直接点明,事后也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她也就乐于让众人忘记她导的这出失败的闹剧了。 只是温儿内心不能平静,那滔天巨浪似乎要将她吞没,聪明如她,了解二小姐如她,自然是知道这不是坠儿两情相悦的情不自禁,而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要知道,王爷因为思念小姐,把她放在了房里做贴身丫鬟,对她也是十分照拂的,这样便引起了坠儿的不满,坠儿又怎么会属意于朱立,还做出这样的苟且之事? 温儿从未想过,二小姐会变成这样的一个可怕的女人,自己怀了身孕不能行妻子之责,为了绑住自己的丈夫,竟然指使身边的丫鬟勾引王爷。 想起大小姐最后对她的嘱托便是让她跟着二小姐,好好地照顾二小姐,如今看来是大可不必了,二小姐人大了,心也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也有了自己的心腹可用之人了。 温儿不敢想象,如若不是王爷思念大小姐,将她调离二小姐身边跟着王爷,那躺在王爷书房里的人会不会是她?! 她是一个下人,恪守着丫鬟的本分,跟着大小姐的时候,大小姐对她亲如姐妹,她从未感觉到伤感。 可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王府里的正主子娘娘不把下人放在眼里,为了一己的私利,不顾下人们的立场,如何不叫她心寒?如何不叫她有漂泊无依靠之意? 这些日子里,她愈发地思念熙祥,那个默默无言的男人,那个不苟言笑的男人,那个身材伟岸却何自己说话时会脸红的男人。 他在哪里?是否也想着回来?如果回来了,他是否会做自己最坚实地依靠,让她从此不再害怕和无助? 这些夜里,王爷常常宿在静夫人那里,或者在外应酬彻夜不归,温儿宿在王爷房间的外间,一个人倒也习惯了。 虽然不用夜里服侍主子端茶倒水什么的,但是温儿还是恪守着丫鬟的本分,夜里睡得很警醒,免得主子叫的时候听不到。 这天夜里,允之在外有酒局,说是丞相请去赏琼花,差人回来通报晚上不用等他了,温儿无事可做,发了一回呆便收拾自睡下了。 夜里朦朦胧胧,像是有一道目光注视着她,让她无法安眠,又像是有一道呼吸萦绕着她,那呼吸里有男子的凌冽,十分好闻,很是熟悉,一下又想不起是在哪里闻过。 挣扎着起来,入目的却是一室清冷,屋里没有点蜡烛,只有月光从窗外洒下一片温柔,那灼热的目光和熟悉的味道也渐渐散去,独留她一人拥被,怅然若失。 只是故人如梦来么? 在之后的很多夜里,只要是允之不在,温儿都感觉到那奇异的氛围,在她睡得朦胧的时候,似乎有人来到了身边,但是等她醒来,又似乎是一场梦。 这样的连日来的怪异惹得温儿失魂落魄,又不知如何与人说,说出去怕也没有人会信吧。 王府戒备森严,怎么会有人能三番五次闯入,而且连日来府里并未发生任何意外。 总不能是有人专程夜里悄悄潜入,只为看她一眼吧?! 她在京城无亲无故,怎么会有人来看她;何况她可不认识什么武艺高强的人,能轻易避开王府的人。 看她?武艺高强? 温儿的心中有异样的感觉升起,她心中大惊,终于想起那熟悉的味道了——不正是她日思夜想的那个人独特的味道么! 她的内心狂喜着的,熙祥在那些王爷不在的夜里,都来看她了,他没有死!那么小姐也应该没有死! 想通了这一切,她多么想欢呼雀跃,但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熙祥只在那些王爷不在的夜里来,避开了所有人,甚至她从来没有确实地看到过他。 只是凭味道和感觉,她断定是他。 不能告诉任何人,除了王爷,因为她清楚地知道王爷对小姐的思念不会比她对熙祥的少! 那蚀骨的思念让人寝食难安,让人魂不守舍。 她坚信王爷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找到小姐的机会的! 第六十五章 不惧风和雨 天空渐渐暗下去,一场大雨在渐渐酝酿成型,犹如天空将要流泪一般。 不知多少人无家可归,在这风雨中飘摇;不知多少人将会在雨中奔跑找不到可以停留的地方,又不知多少人会温暖相拥欣赏雨打在屋顶滴滴答答的舞步。 那些还没有回家的人们,在这风雨中是否安好? 夜色渐浓,温儿的心越发着急了,王爷常常彻夜不归,以往这个时候王爷还没有回来的话,那晚上应该就是在外歇着了的。 她自认是王府的下人,王爷回来不回来自然不是她能过问的,是以也从未特别在意。 可是今日,因为心中有事,她简直是度日如年,从未如此企盼王爷回来。 然而,在她急得在屋里转来转去做一分钟都坐不稳时,允之派人回来说今日在外歇着,不用等他回来了! 以往这样的情况三不五时都会有,刚开始的时候她不明白王爷堂堂王府的主子,行踪何以要向她区区一个下人告知,但是久而久之她也就习惯了,王爷再派人回来说晚间在外歇着时,她只是淡淡点头说知道了,然后打点好一切,独自歇下。 她想,王爷与她不分主仆,是在怀念小姐吧。 今日她却叫住了那小厮:“王爷说晚间不回来了?” 说话时眉目间有淡淡的着急,语气也不似平时的温和柔顺,在那小厮眼里,竟颇有些责问的意思。 那小厮没料到她不像往常一样说一句:“知道了”便让他自去,再细细一看,看到温儿那着急紧张的模样,小厮一时也拿不准温儿是什么意思。 顿了一下还是老实答到:“回姑娘,王爷说今夜雨大,就不回来了,让姑娘早点歇着,王爷还说看着这几日姑娘的气色不大好,若是病了就让静夫人请大夫来瞧瞧,别自己闷在心里挨着,作坏了身体就不值当了。” 这温儿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他们都拿不准,下人们常常背地里嚼舌根,说王爷压根就没把这不知道从哪来的温儿姑娘当做下人。 虽明里说是放在房里当贴身大丫鬟,管着衣物饰品是的。但众人瞧着,又不分配正经事情与她,又从未责罚过她,还常常嘘寒问暖的,连晚间不回来了还会特意差人回来通报。 这可不是一般丫鬟能得到的好待遇,甚至王妃和静夫人她们都没得到过王爷如此的关心呢。 特别是王妃还怀着王爷的骨肉,王爷不回来却总是派人来告诉温儿姑娘,在看在别人眼里,谣言便更加有迹可循。 是以下人们都议论纷纷,说这温儿姑娘是王爷房里的人,怕是早就已经被王爷收为己用了吧,差的不过是个名分罢了,迟早有一天她也会像静夫人一样,从下人变成主子的,飞上枝头做凤凰的。 他们哪里知道,不过是因为有共同思念的人,所以同病相怜罢了。 温儿的眉颦得更紧了,想了想,继续开口问到:“王爷此刻在哪?是喝醉了酒么?是在办公事还是私事?” 这是什么问题?下人们本来就觉得温儿俨然已经是他们半个主子了,轻易不敢得罪,何况温儿一贯好说话,也从未恃宠而骄,这样的反常还真是头一遭。 “回姑娘,王爷在醉花楼与几位小爷喝酒呢,喝了不少。”回完这话,那小厮早已是头皮发麻,就怕得罪了眼前的人儿。 早先莫言接管莫家的生意,温儿一直跟在旁伺候,对“醉花楼”这样的花枝柳巷自然是有所耳闻的,冷不防听到那小厮说,还是忍不住飞红了脸。 “那你带我去,我有重要的事情,即刻就要见到王爷。”说完就要站起来往外走。 这一下把那小厮吓得不轻,那种地方她一个女儿家如何去得?何况王爷与小爷在那里喝得正欢呢,姑娘这会儿去那莫不是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要是惹王爷生气了,他的脑袋还要是不要了? 可是眼前这位可是王爷跟前的红人,一样得罪不得啊! 吓得一脑门子的汗,心里也是百转千回,他终于想到一个法子:“姑娘,咱们王府是有门禁的,姑娘要出门,先容小的去向管家禀告一声可好?” 说完心惊胆战地看着温儿,仿佛眼前是个时刻有可能会发飙母夜叉似的。 温儿看他年纪小小的,吓成那样也怪可怜的,何况他说得也在理,虽然王爷说过她可以自由出入王府,不用像其他下人一样,但是她在心里还是认定自己只是一名下人,还是要按照王府的规矩办事的。 何必为难了无关的人呢? 那小厮出去,不出一盏茶的功夫便回来了,身后跟着王府的老管家。 “姑娘,王爷吩咐过您可以自由出入王府,可是眼下天色已晚,又下着大雨,小的准备了马车,您坐着马车,让婆子丫鬟跟着去吧,这些都是王爷吩咐过的。” 那管家态度谦逊,说话有礼有节,温儿也不好拒绝,而且她急着见王爷,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马车就已经是逾矩了,更何况要人跟着去,我一个下人出门,何来如此大的架子,何况外面还下着雨,还请管家不要为难温儿。”温儿没想到出趟门竟如此大阵仗。 那管家微微一笑,似乎是对温儿朴实又不恃宠而骄的态度十分满意,但还是回到“王爷早已吩咐,姑娘出门同夫人们一样,要丫鬟婆子贴身服侍着,还请姑娘不要让老夫无法交差于王爷。” 拗不过老管家的坚持,又急着见王爷,温儿最后还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了,心中却默默决定以后轻易不要出门,避免给别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坐上马车,车夫穿着蓑衣在马车外赶着车,四五个丫鬟婆子打着伞跟着,由那小厮引路径直来到醉花楼外。 远远便听到女子的嬉笑怒骂和男人的声音穿破雨幕入耳来,温儿不由得脸红到了耳根,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 但是她人都已经来了,断断没有直接回去的道理,于是硬着头皮请那小厮上去通报。 那小厮领命上去,不一会儿允之便下来了,他似乎是喝得有点多了,走路都有些摇摇晃晃的,在那群公子哥的调笑下晃晃悠悠地上了马车。 一进到马车,允之便恢复了平日的样子,仿佛刚才那醉醺醺的模样是人们的幻觉似的。 “这大晚上的,又下着雨,你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么?”扶起要福身问安的温儿,允之问出声来,语气熟稔但又不会太过亲近,丝毫看不出王爷的架子,倒更像是朋友间的对话。 看到允之在马车里坐下,温儿感觉有些局促,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最后在允之的示意下,还是在对面坐了下来。 “回王爷,奴婢似乎,似乎看到熙祥了。”不知是刚才的红晕未褪,还是因为说到了熙祥,她的脸此刻热烫得不像话。 第六十六章 云中谁寄锦书来 “此事不要伸张,熙祥既然回来了,又这样悄悄潜入,自然有他的道理,咱们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咋咋忽忽地反倒不好了,等他下次来了,我自然会逮住他问个清楚。” 温儿柔顺地点了点头,知道王爷说的都是对的,对于熙祥,对于小姐,他比任何人都紧张。 接着一连几天,允之都早早地回来,守在房中不曾离开半步,连夜里也睡得十分警醒。 温儿也是夜不能寐,常常睁着眼睛,竖起耳朵到天亮,生怕错过了谁。 一样的黑夜,一样的寂静,一样的心脏狂跳,一样的夙夜不眠,静静等待着那人的再次到来。 但是,却什么都没有。 连续多日都无任何风吹草动,允之终于默认了心中的猜想,这样一来,他反倒松了口气。 “王爷,该用晚膳了,是在这里吃还是摆在饭厅里?”温儿走进来,轻柔地问到,王爷近日来寝食难安,更是让她对王爷心中的敬重加深了许多 ——王爷对小姐和熙祥的情义,她是真真切切看在眼里记在心中的。 被温儿打断了思绪,允之回过神来,对上温儿与自己一样因熬夜而布满血丝的双眸,心中有一丝不舍“我没胃口,让厨房捡几样清淡的小菜送到房里来。” 温儿答应着正要下去吩咐,允之似又想起了什么“上次皇上赐的东洋人参还有没有,有的话让厨房炖了鸡汤送过来。” 说完揉着眉心疲惫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起来。 温儿心中奇怪王爷不是说没胃口么,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喝鸡汤了? 那人参倒是有的,但是王爷一贯说自己身体强壮,过于补了反倒不好,所以都不太十分喜欢那些名贵的药膳,怎么今日突然想起来要喝了? 不过主子的意思不是自己能揣摩的,作为奴婢,只需要按照主子的吩咐办好事情便是了。 温儿出去吩咐完再回来时,看到允之已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似乎是累极了,长长的睫毛下有大片暗暗的阴影,显示着近日的疲惫,此刻睡着了还微微皱着眉头,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温儿静静走过去,跪下为他一下一下轻轻捶着腿——小姐不在,王爷从未当她是下人,那样照顾她,她的心中总是惶恐和不安的。小姐未回来之前,她要像照顾小姐一样尽心照顾王爷,才不辜负这样好的主子。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厨房的人来了好几次请示何时传饭,都被温儿小声地叫了出去,她宁愿王爷多休息一下,享受着难得的睡眠。 一直到掌灯十分,允之才蓦然醒来,双目清明,丝毫没有睡过的迷糊,似乎他刚才只是在闭目沉思。 他看到跪在地上为他一下一下捶着腿的温儿,似乎想开口说什么,又没说出口,最后只是淡淡地对温儿说:“过来替本王研墨。” 快速写好一封信,便让人传饭了。允之果然没什么是胃口,只草草吃了几口便说饱了,特意叫人做的参汤竟是一点没动,而是让温儿坐下来喝掉了。 吃罢饭洗漱之后,他拿出饭前写好的那封信交给温儿:“你今夜好好睡觉,将这封信放在枕边,本王还有事,今夜就不回来了,你早点歇下吧。” “王爷,这····”温儿不知道允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拿着信露出疑惑的表情。 允之一面往外走一面说:“你就放心睡吧,这么多天他都没来,想来是因为我们发现了他,让他感到不便,本王今夜出去了,你好好睡觉,他自然就来了。” 温儿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她不应该对王爷的判断产生怀疑的,王爷在她心中,正是无所不能的神一样的存在。 是夜,月光影影绰绰,在地上画出一幅深深浅浅的图画,初夏的夜风从外面吹来,带着树叶轻轻吟唱的声音,远处传来一两声虫鸣,将夜空的星星都点亮了。 这样静谧的夜晚,温儿却无法安睡,那封信静静地躺在枕边,将她的视线焦灼于其上,听着外面侍卫巡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再慢慢走远,却总也无法找回安心的感觉。 她总觉得在看不到的暗处,似乎有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让她身上有种灼热的感觉。 夜渐渐深了,就在她越来越焦躁,辗转反侧之时,困意却突然袭来,那始料未及如排山倒海般汹涌的睡意让她感到了不正常,在脑子清醒的最后一刻,她想到了王爷亲手递给她的那碗参汤——她当时只感觉受宠若惊,却没想到王爷已经在里面下了药。 温儿来不及有更多的想法,已经骤然陷入深沉的睡眠中,连日来的疲倦加上允之下的药,她终于支撑不住了。 就在她陷入如昏迷一般的睡眠中时,暗处走出两名男子,其中一名赫然就是失踪已久的熙祥! 只见熙祥手里拿着一管吹*药的管子,神色充满惊慌,他迅速转头向身边年纪较长的男子:“先生,我还没吹*香呢,她这是怎么了?” 语气急促而担忧,显然事情在他的预料之外。 那位被称作“先生”的男子微微紧了紧眉头便上前抬起温儿的手腕把起了脉。 “看你小子担心成这样,莫非她真是你未过门的媳妇?瞧你那点出息!她只不过是被人下了点安眠的药,剂量也不多,睡着了而已,你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那位先生把了脉,半调侃地告诉了熙祥情况。 温儿沉沉地睡了一夜,许久没有的安睡让她有些不适应。起初醒来的一刹那她有些失神,但随后便如触电般转过身来,查看枕边的那封信。 那封信已经不见了,而原来放信的位置,有一张纸条! 真的是他!他没死,小姐也一定跟他在一起!那些迷迷糊糊的夜里真的是他用柔情的眼神端详着她的睡颜,却一言不发! 温儿颤抖着手拿起那张纸条便向外跑,泪水早已湿透她的双颊,迷了她的眼。 她要找到王爷,她来不及换衣服甚至来不及穿鞋,就这样光着脚跌跌撞撞地向外跑去。 却忽然撞上一堵肉墙,止住了她的奔跑。 允之扶住跌跌撞撞的温儿,用他一贯的温润嗓音问:“怎么回事?”语气里却有一丝丝急切。 温儿早已泣不成声,想要开口说话,但是一张嘴溢出的便只有哽咽,只好将手里的字条递给允之。 只见字条上写着一行字:“初五子夜,城外寂山寺”。 短短几个字,没有其他内容甚至没有落款的一张字条,却瞬间点亮了允之的眼,那熟悉的字迹,分明是熙祥的。 熙祥没有死,也就意味着莫言没事,否则以熙祥的性格,既然王爷将最心爱的女人托付给他,而他没有保护好,必然也是会以身殉职,不会独活于世上的。 他的猜测没错,之前他不在的那些夜里,熙祥的确回来看过温儿,只是迫于某种压力不能直接现身。 而熙祥在看到他的那封信后,又知道他是故意下安眠药给温儿,然后自己回避,知道自己必然是被识穿了踪迹,所以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换言之,他就快能见到言儿了! 这个认知让他兴奋不已,虽然对方让他独自前往,他也深知能将熙祥都制住的人必然不简单,但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有时候爱就是这样简单而盲目,人们常常用飞蛾赴火来形容这样的奋不顾身,以显示自己的冷静客观和审时度势,但是他们又岂能知道飞蛾在扑火那一刹是否是快乐的呢? 正如《庄子秋水》里所说的“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只有爱过的人才会懂,那不死不休的狂热。 第六十七章 暗香飘尽知何处 深宵的风卷起坠落的花瓣,在花前,在等下,在茭白的月光下,轻轻地掠过,如此辗转飘零,更像是一线飘摇的萤光,吵醒了月宫中的玉兔,摇晃了朦胧的月色。 寂山寺正如其名,万籁静寂中透出隐隐的沉重,寺庙里的僧侣们早已歇下,空余廊下的树影与风共舞,影影灼灼,舞给山峰上的那座钟看,舞给远处的江枫渔火看。 夜风翻动衣角,允之独立于空荡的寺院中,思索着,等待着,等待找到他最心爱的人的消息,等待着她的归期。 但见茭白月光下的他长眉斜飞入鬓,眼神凛冽锋锐。挺如山峰的眉,薄如刀削的唇紧紧抿着,稍稍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和激动。 他会一些武功,但是那是他不得已用于自保的最后一招,师傅交代过不到万不得已他不能在别人面前显露出来。 此时他负手而立,似在欣赏那一枚弯弯的新月,专注的眼神似乎是想要找到蟾宫中的仙子。 没有人知道他心思全然不在这些美景上,他静静地等待着,听着,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看熙祥三番五次进入王府看望温儿便可知其实制住熙祥和莫言的人并没有什么敌意,至少没有动杀机。 但是他不能掉以轻心,因为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当他一个人时,或醉生或梦死,或平安或危险,但是现在他有了言儿,便有了一起相扶到老的愿望,他不能留言儿在这浑浊的世界里独自沉浮。 忽然,夜栖的飞鸟被惊了起来,扑棱着离开了暂时气息的枝头,在另一根枝头停下,睁开惺忪的睡眼盯着叨扰它们好眠的人。 只看见两位年轻男子使着轻功,如飞鸟般矫捷,如雄鹰般迅速掠过,稳稳停在允之身后。 允之没有任何吃惊和退却,缓缓转过身来,看到熙祥和一名蒙着脸的陌生男子落在面前,微微笑了一下,对着熙祥开口:“熙祥,好久不见。” 熙祥看着眼前的主子,似乎是瘦了很多,想来最近朝中不甚稳定,定是使王爷心力交瘁,他和莫言小姐的失踪更是雪上加霜。 想起自己曾经许下的诺言,誓要保护好王爷,而今,却失职了,多次回王府却终究不得相见,最后还是王爷找上了自己。 熙祥心中的愧疚更大了,因着没有能在王爷身边尽责,因着没有保护好王爷心爱的女子,心中有多少的愧疚,都化成了颤颤巍巍的一句话:“王爷···” 说着就要跪下,允之快速地上前一步扶住他,却转眼向那名蒙面男子:“现在就走?” 那名男子没想到他会这样的冷静,还能判断出这里是他说了算,也知道必然要他们带路才能去的。 “瑞王,多有得罪了,皆因那是座世外桃源,先生不愿为外人所知,还请王爷见谅。” 说着便拿出一粒药丸。 允之接过药丸,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吞了下去,然后便软软倒下,昏睡了过去。 蒙面人示意熙祥背起允之走在前面,自己却在后面解决掉那些允之事先安排好的“尾巴”,一行三人乘着夜色渐行渐远,不一会儿便看不到踪迹。 山上的鸟儿们不知道这里刚才发生过怎么样暗涌的危险,在黑暗中潜伏着多少的心思,当那么藏在暗处意图跟踪的“尾巴”们被甩掉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仿佛清风泛起的涟漪,不一会儿之后便归于平静。 从床上幽幽醒来时,允之感觉到有一丝丝的头疼,显然蒙面男子给他的*药还残留有药效。 但是现在他顾不得这些,在眼睛对上站在床边的熙祥时,便开口道:“带我去见她。” 话中的那个“她”不言而喻。 熙祥迟疑了一下,却没有立刻照办,而是上前扶住他,将一个枕头塞在他身后,让他靠坐着:“王爷,您要不要喝水?” 允之的眉皱得更紧了,一丝不安在他心中渐渐升起,之前熙祥的诡秘行踪和现在的顾左右而言他都指向了一个可能——言儿的状况并不好,至少,他没有想象中的好。 虽然熙祥也许真的觉得难以启齿,但是这样的吱吱呜呜也的确令允之心中不快,只见他死死盯住低着头的熙祥,眼神中的魄力让人无法与之抗衡,天生的强大气场还是让人心微微颤抖。 “说,言儿怎么了?”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却让熙祥明确地感受到,王爷虽然平日里对他很好,这次却是触碰到王爷的底线了···· 他转身从房中间的桌子上倒了杯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恭敬地低下头,举起茶杯递到允之手边:“王爷,是卑职没有保护好大小姐,大小姐她在那场莫家的灭门火灾中受了重伤,后来多亏了住在这里的那位先生救了我们。请王爷责罚卑职,卑职甘愿受罚。” 允之接过那杯茶,抿了一口,松了一口气,再抬眼看向熙祥,刚才自然流露的危险已经消失不见:“那现在,带我去见她。” 熙祥顿了一下,轻松回答:“王爷,先生交代如果您醒来了要第一时间带您过去见他。” 不知道是那茶里有什么东西还是药效渐渐消除,允之动了动手脚,感觉醒来时的不适正在渐渐散去,熙祥在王府里是他最信任的人,在思静楼里亦然。 想着这些年里,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他们碰到过多少的危险,但是熙祥从未露出这样难为的表情,这个铮铮男子,有着高强的武功,更有着铁一般的意志。 看来,是应该先去会会这位“先生”的。 他站起来,理了理衣摆,侧头看向熙祥:“既然如此,本王就先去会会这位先生,前面带路吧。” 虽然心中有疑惑,虽然心中无比期待想要见到心中日思夜想的人儿,此时的他表面上却依然一脸的风轻云淡。 一个简单的动作,一句简单的言语,举手投足间高贵潇洒的气质却显露无疑。 出得门来,初夏的阳光灿烂着,肆意地挥洒着热情,允之的手心微微有些发热。 房子并不大,只是错落着几间茅草屋,但是允之没有被表象所迷惑,他敏锐地发现了暗藏的那些用于保卫机关。 来到隔壁的屋子,熙祥推开了门便退了出去,允之披了一身的阳光进来,迎面而来的是茅草屋特有的清香混合着些许的药香,还有一个端坐于椅子上的老年男子。 第六十八章 问君何事轻离别 只见那老人端坐于梨花椅上,正静静地品着茶,明明听到允之进来,他却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只是醉心于他的茶,似乎品茶才是眼前迫不及待的大事,甚至是全世界。 他只是开口淡淡说了句:“来了,坐吧。” 语气平静,没有年轻人的轻浮,也不似老态龙钟的有气无力,那是一种千帆过尽之后对岁月的冷眼旁观的淡漠。 允之走了进去,到了老人面前,深深地做了一个揖,还是恭敬地开口道:“晚辈见过神医老先生。” 老人终于从茶杯袅袅的香气中抬起了头,允之终于能透过轻烟仔细打量这个传说中神秘莫测,性格无比古怪、行踪漂浮不定的人物了。 但是无论外人如何评论他,在允之眼里的这个眼中透出睿智光芒的老人,他是江湖人津津乐道的神医,是莫语和熙祥的救命恩人。 只见他头发梳得十分认真,没有一丝凌乱。可那一根根银丝一般的白发还是在黑发中清晰可见。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悄悄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又似乎能洞穿人心。 他微微颔首,示意允之在下首的椅子上落座,允之刚刚坐下,熙祥便端了茶进来,熙祥以前一介武夫,又是有官职加身之人,何曾做过这样的差事? 但允之一路上也没有见到其他人,似乎是这个岛上没有其他的人,所以这差事便落到了他的身上。 那么语儿在哪里? 知道在这高深莫测、不知是敌是友的老人面前不能露怯,着急也是于事无补,允之反倒静下心来,既来之则安之,端起了茶,也慢慢品了起来。 茶很香,是今年的新茶,极品碧螺春,清淡的茶汤和馥郁的香气都令允之感觉到四肢百骸熨帖极了,深深沉醉其中。 老人看到允之那怡然自得的样子,内心不由得称赞了一下,这样有礼貌有涵养却又懂得韬光养晦的男子,将来必能成大器,看来言丫头的眼光果然不错,也难怪熙祥这样的大内高手也对他死忠。 之前对允之的印象也慢慢有了改观,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任何改变,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老头子我是应该尊称您为王爷呢,还是应该称你为思静楼的楼主呢?” 老头的表情没有任何困惑,仿佛对自己所说的话胸有成竹,不像是在征询允之的意见,倒像是在说今晚想吃鱼不想吃猪肉一样平静。 允之在他说出“思静楼”三个字的时候心中一惊,这是他最大的秘密,连他至亲的母后和皇帝都不知道,这个一直以来自称为一名普通大夫,从来不过问江湖之事的老头子又是如何得知的? 思静楼虽是他一手创立的,但是他从未亲自出面,何况思静楼本身在旁人眼中就是个神出鬼没的组织,没有人知道里面都有些什么人,也没有人知道它的目的。 心中虽然疑惑这老头不是行踪缥缈而且从来不理世事的么,怎么会如此清楚? 但是现在可不是追根问底的时候,他怎么知道的已经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前干瘦的老头子知道了。 他还知道些什么? “老先生无须客气,无论是王爷还是思静楼的楼主,都不过是世人眼中的我罢了,不管旁人如何唤我,我亦本我,晚辈如若不嫌弃,就唤晚辈的名吧。” 老头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摇头或者点头,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又似乎在透过他的眼,看到他内心的一些东西,在那里,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允之在老人似乎能看穿人灵魂的眼神中稳住心神,重新开口:“今日晚辈前来,一来是要谢谢老先生出手相助,不瞒老先生,熙祥是晚辈的兄弟,而莫言姑娘则是晚辈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人,前辈救了他们,便是救了晚辈一命,晚辈之后会略备薄礼,以表心意;二来,他们也叨扰多时了,想来在老先生的悉心照拂下已然痊愈,晚辈想将他们接回去了,毕竟他们二人的安危让很多人日夜牵挂。” 这话说得有礼有节,允之在等待老头的答复,这老头救了熙祥和莫语,无论他是开口要钱财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他都愿意尽量满足他,以表心意,在他心里,这些都是他应该做的。 “他们二人的安危让很多人日夜牵挂?那傻小子的确是有个傻姑娘在日夜挂念,我实在是被他磨得烦了,也见不得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死样子,所以才让他回去看看的,这才会被你发现了行踪,至于言儿,你确定除了你之外还有人真正在关心她的安危?在迫不及待等她回去?” 老人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似乎还沉浸在氤氲的茶香中,但是允之依旧从他的眸中寻到一丝一闪而过的怒气和担忧,平静的语气下,有暗涌掩藏。 这老头到底知道些什么?他为何会这样说? “老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晚辈不是很明白,还请晚辈明示。” 允之吃不定眼前这老头这一点都不顺畅的交谈到底要表达些什么?此刻他的心中充满疑惑,对这老头,对他为什么以及如何救了熙祥和言儿,又是为什么不让他见言儿? “老头子我可没有怀疑你诚意的意思,只是这丫头很是对我的胃口,从前她过得很辛苦,也受到了很多伤害,所以我不想再让她受苦,如果你不能护她周全,我必不放她跟你回去的。” 老头子叹了一口气,通过交谈他对允之的印象已经大大改观,防备也没那么强了,流露出了真感情。 眼前的年轻男子的确非同一般,拥有俊朗的外表,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却有能力在世人不知不觉中创办了一个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思静楼。 冷静、睿智、不卑不亢,看来熙祥死心塌地跟着他,言儿丫头也对他用情至深也不是全无道理的。 “熙祥小子已然痊愈了,你随时可以带他走,反正他在这里也是住不安稳的;但是言儿丫头不行,除非你能按照我的要求做,否则,你这辈子都别妄想能将她带出这岛一步,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 允之当然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武功高深莫测、精于医术更精于下毒的神医,更何况现在是在他的地盘上。 而且,这个老人是友非敌,否则他和熙祥、莫言早都死在这老头手下几百次了。 “请前辈赐教,晚辈定当全力以赴。”允之郑重地回答,眼中的坚定不言而喻,无论有多困难,他都要带言儿走,永远不分开! 他再也不能承受没有言儿的日子,那些度日如年、充满苦涩和孤单的每一分每一秒。 老头将他的真诚和坚定收入眼中,轻轻地对他点头,投来赞许的目光:“一会我会让熙祥带你去见言儿,从今日起,你要住在这里,但是不能向她表明你的身份,不能提起从前,不能随便骚扰言儿,更不能强迫言儿,要重新开始,用你的真诚打动言儿,直到她愿意跟你走,否则,你只好一个人离开。” 看到允之的惊讶,显然没有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是这样的,这是怎么个意思。 “因为,言儿失忆了。”顿了一顿,老头淡淡地说出了惊雷般的事实,却透着心疼。 “我救他们的时候,他们俩人都受了很重的伤,熙祥小子是练武之人,体格健壮所以痊愈得比较快,言丫头身体底子没那么好,而且伤到了头,好不容易我将她从鬼门关抢了回来,她却还是失去了一部分的记忆,我想她的记忆里,应该已经没有你了。” 第六十九章 问君何事轻离别2 结束了与神医的谈话,出了茅屋,熙祥在前面带路,允之低头跟着,却魂不守舍。 他忘记之后还跟那老头说了些什么,甚至在老头结束交谈后让熙祥带他去见言儿,都没有了想象中的激动和雀跃。 所有的心思都在那句话上——言儿失忆了? 他不在日子里,言人究竟受了多少苦,经历了多少危险? 他答应过要保护言儿不再受一丝一毫的苦,答应过要将言儿无父无母,独自支撑一个莫家的辛苦一一抚慰。 但是,但是他又做了些什么呢?! 对莫言的心疼和对自己深深的失望几乎将他淹没,从小到大,经历过无数的伤痛,也经历多无数的失败,但是无论是怎么样困难的境地他都能挺过去,从容的面对。 这一次,他觉得几乎难以呼吸,那些负面的情绪狠狠地压在心头,心中的酸涩和压抑让他无所适从。 “王爷,卑职这就带您去见莫言姑娘。”熙祥忽然回头,说了这样一句话,语气不是平日的一板一眼毫无感情,而是带着一丝欢欣鼓舞。 “嗯。”允之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其他的话。 却没注意到熙祥对莫言的称呼已然改变,过去,她首先是莫家的大小姐,然后才是莫言本人;但是现在,熙祥没有再称之为大小姐,而是称之为姑娘,莫家消失于那场大火中固然是原因之一,但是更重要的是,莫言成为了她自己。 眼神却从方才的暗淡无光渐渐转亮,熙祥浓浓的关心透过故作轻松的语气传达到他心底。 熙祥的意思他又怎么会不明白,他与熙祥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名义上是主仆,但在他心中,熙祥时兄弟般的存在,甚至比自己的亲兄弟更了解和关心自己。 最重要的是,那些关心都是发自内心的,不带有一丝一毫算计和阴谋的。 像是找回了险些丢失的理智和清醒,他终于开口:“熙祥,在见到言儿之前,我必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楚。” 熙祥没有想到王爷会不着急见到心中心心念念的人,内心有些许意外,但是又仔细一想,这就是他们王爷,他愿意为之效忠一辈子万死不辞的主子,他的魅力所在!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他们处于何种境地,王爷都能轻易地掌控全盘,做出最正确的决策。 “王爷,这事情说来话长,您药效刚过,不如在此休息一下,容卑职细细禀报。” 允之点了点头,随熙祥转身进到小径旁的一个凉亭里坐下,熙祥站在他面前,谦卑地低下了头。 “王爷,卑职觉得从莫府起火到大小姐受伤整件事有蹊跷,那场火倒不像是一个意外,而像是知道大小姐回来了,才故意烧起来的。” 熙祥的话让允之的心为之一怔,对于熙祥的判断,对事情冷静而客观的判断,他从未有过一丝怀疑。 难怪那老头说言儿吃了很多苦,还说未必每个人都希望言儿能平安回去,原来并不是空穴来风的危言耸听,更不是为了不让他带走言儿所以故意刁难他,而是确有其事。 “继续说下去。”他惜字如金,脸上的凝重渐渐形成乌云,那是暴风雨前的阴暗——竟然有人要对他的言儿不利,他一定要让那人将加诸于言儿身上的苦痛全部还回来。 熙祥顿了一顿,像是在整理思路,又像是被他少有的怒火吓到,远处隐隐约约传来泉水叮咚的声音,与犬吠交错着,还有笑声随风似有似乎传来,待仔细听来,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一阵风吹来,半隐藏在树影下的凉亭透着夏日的清爽,眼神不小心与允之相交时,却不自觉地凉了背脊。 “回王爷,那场火,烧得最厉害的地方是莫老爷和莫夫人在世时睡的寝室,也就是说,那里是大小姐最在意的地方,如果那里着了火,大小姐一定不会无动于衷的。” “起火的原因不明吗?” “这便是最蹊跷的地方,王爷也在莫府住过,想必也知道,莫老爷在世的时候所住的那个小院,在他们过世后一直是锁着的,每日除了一些丫鬟们去打扫卫生,旁的人是不能随意进出的,那又何来的火种? 看了看王爷,发现允之正看着自己,却没有了发火的迹象,像是在回忆什么,又像是在思考什么。 允之点了点头:“那里常年锁着,钥匙也只有管家和言儿两姐妹有,旁人是进不去的。而且那里远离厨房,言儿他们为了保持父母生前的原样,连香烛都不在那里烧的。” “我护送小姐刚刚到了莫府门口,下人们事先得到了通知,都在前院候着,还未进得门去,突然间内宅里便嚷了起来,说走了水,下人们都慌忙地提水来灭火。我陪大小姐赶紧进去看了看,谁知刚到那失了火的小院门口,小姐便疯了似的冲进了火海里,说是莫老爷夫妇的遗物都还在里面,卑职失职,当时场面混乱,没有能拉住小姐。” “有没有证据,或者有其他疑点?”允之的眉愈皱愈紧,在眉间形成了一坐小小的山峰。 熙祥正要开口,便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和着犬吠和女子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熙祥的话,,也打乱了允之的心湖,甚至打乱了他的呼吸! 那脚步声,那熟悉的日日在脑海中温习千百倍的,夜夜在梦里浮现无数次的笑声,不正是他的言儿么?! 两人都停止了谈话,等待来人的脚步越来越近。 视线的尽头,小径转过一个弯,从隐在郁郁葱葱的树丛的小径上中,先是一只大黄狗欢快地笑着叫着,转头看着后面的人。 允之从未想过,他日思夜想的人儿会是以这样的一番模样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只见莫言头上松松的挽了一个慵妆髻,没有过多的朱钗,脸上未施粉黛,素面朝天的小脸被太阳晒得微微发红,像苹果一样红红的惹人怜爱,双眼更像是天上的星星般明亮,含笑的眸又似天上的弯月。 她嘴角噙着笑,欢快得像一只蝴蝶! 允之愣了一秒,接着便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或者是本能的想上前拥住她,下意识地觉得要紧紧地拥住她便是拥住全世界。 岂料莫言只是一路逗着那只狗玩,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一路追赶着活蹦乱跳的小狗经过他们身边时,只是看了允之一眼,接着很快便移开了目光,反而是对着熙祥说:“熙祥,将你的脏衣服拿出来,我好一并洗了。” 接着便跑开了,只留给愣在原地的二人一个欢快的背影。 不该是这样的! 言儿怎么可能会看到他像看到陌生人一般,毫无反应! 言儿又何曾穿过这样粉色的衣衫?他的言儿,不是一贯只着白色的衣衫,如仙女一般出尘的么? 那么眼前这个和言儿长得一样的女子又是谁? 带着震惊和疑问的眼神望像熙祥——他的言儿蹦蹦跳跳的?他的言儿着粉色的衣衫?他的言儿替熙祥洗衣服?! 熙祥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场面,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也拿不准王爷那风云变幻的脸色下是什么样的情绪,只好摸摸鼻头低下头不敢看允之的脸 “王爷,大小姐自从失忆之后,性情也大变了,变得活泼开朗了,也爱玩爱笑了,卑职倒觉得大小姐放弃了只着白色衣衫的坚持,开始着些小姑娘们爱的花花绿绿的颜色,倒是显得整个人更精神了些。” 允之顿时有些窘迫,哼了一声,也开口道:“本王当然知道言儿失忆了,多少会有些变化,本王方才只是一时不能习惯罢了,但是,你能否给本王解释一下洗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熙祥瑟瑟缩缩不敢接话,只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瞧着允之,允之一拂袖,背着手朝着方才莫言离开的方向过去了慢慢踱了过去,转了一个弯,待熙祥看不到时,却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那激动的心情就像是忐忑不安即将要去赴心爱的姑娘之约的愣头青。 低着头待允之渐渐走远,熙祥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果然大小姐在他们家王爷心中是最重要的,他们家的傻王爷被大小姐迷去了心神,心里眼里都只有一个大小姐了。 随之他又想到了温儿,王爷既找到了大小姐,他见到温儿那个傻姑娘的日子应该也近了吧··· 第七十章 问君何事轻离别3 允之来到屋外,没见到莫言的身影,却被老头叫住了:“你去后山砍点柴回来,日头这样高,都快到晌午了,想着一会儿言丫头该回来煮饭了,你先去把柴备好。” 说完还将一把砍柴的刀硬塞到还没反应过来的允之手上,背着手快步走开了。 允之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他是来接莫言和熙祥的,可不是来砍柴的,他愣愣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砍柴刀,却没看到老头转身之后那抑制不住的狡黠的笑容。 砍柴?砍柴?! 这古怪的老头开什么玩笑,他堂堂一个王爷,堂堂思静楼的楼主,何曾干过砍柴这样的粗活,怕是连看到柴火的机会都不多,毕竟在他的王府,每日都是厨房做好了,用食盒送过来的,他甚至连厨房都没有踏入过半步。 虽然也曾有过出任务宿在荒郊野外的时候,但那毕竟是极少数的时候,再说了,就算宿在外面,他身边的熙祥或者暗卫自然会打点好一切,可从来没有让他为了这样的琐事操心。 这老头不是在玩他吧? 允之没有看到老头转过身时强忍着笑的扭曲表情,否则他也不会耐下性子,听话老实地走向后山砍柴去了。 顺着屋后的小径慢慢走去,渐渐深入了林子中去,风景也大有不同。 山中极静,有鸟鸣和虫鸣混合成美妙的歌曲,和着风吹树叶沙沙的声响一起熨帖着他的心,凉爽而潮湿温润的空气通过五脏六腑传到心灵的深处。 有多久没有这样好好地感受大自然了?有多久没有这样脑子纯净毫无杂念了? 在这静谧的树林,在这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没有外人,没有危险,有的只是他爱的人,此刻的他感受着大自然的神奇,暂时放下了心中的防备。 没有使用内功,而是一刀一刀挥汗如雨地砍柴,仿佛砍柴就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他的言儿都学会了洗衣做饭,他为什么就不能学会砍柴? 想着一会儿之后,言儿就会烧掉这些柴,然后端上一道道美味可口的饭菜,他的嘴角就不自觉地上扬。 或许,这是普通人家非常普通的一幕——丈夫砍柴,妻子在厨房中忙碌,但是在允之眼中,却是不曾见识过的幸福。 那深宫高墙曾经锁住了他的童年,更锁住了他对幸福的理解和向往,世人看不穿,都无比向往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贵,那裨益天下的高高在上,可又有多少人知道,在那光鲜的背后只怎么样的肮脏,是怎么样的勾心斗角,怎么样的众叛亲离! 允之是聪明的男子,三两下便掌握了砍柴的技巧,很快便有了让人满意的收获。 捧着一大堆劈好的柴,心里都是幸福与满足感,允之走进了厨房,早在厨房外他就看到了炊烟袅袅,听到了菜下锅时与滚烫的热油相遇发出“吱啦”的声音,也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进到厨房,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忙碌着,允之看到那个小小的人儿熟练的切菜、翻炒,心中不由得滑过一丝温暖,转眼又被内疚所淹没。 他的言儿是莫老爷的心头肉,是捧在掌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何曾做过这样的事,受过这样的累? 都怪他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受累了。 莫言正在忙得不亦乐乎,听到有人进来,又听到来人把柴放在地上,便以为是熙祥来了,于是头都不回,便开口道:“来得正好,帮我将火烧得旺一些,今天我要给你们做糖醋排骨吃,上次看你们那么爱吃,抢成那个样子。”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莫言狐疑地回过了头,便看到之前与熙祥在小径旁交谈的男子,只见男子呆呆地看着自己。 先前见到男子的时候,他一身白衫,面容温润如玉,头发整齐地挽着,用一支白色的玉钗压着,是那样的高贵,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却仿佛有一道光芒笼罩着他,他是男子,却完全受得起惊为天人四个字。 而此时的他,大概是因为砍柴,白衫被弄脏脏的,头发也有一些凌乱,连脸上都是污渍,很是有些狼狈。 就在莫言转头过来那一刹那,允之忽然上前紧紧拥住了莫言,连他自己都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了这一切。 他紧紧拥着莫言,呼吸着她身上熟悉的香味,长久以来紧紧揪着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多么希望得到她的回应,就像相爱的那些日子里一样。 没有分离,没有病痛,更没有失忆。 仿佛这一切只是南柯梦一场。 但是,老天似乎没有听到他的祈祷。 他说出了心中痛、日夜思考的话:“言儿,为什么要离开我 啊?” 莫言被这陌生人唐突的举动吓了一跳,手里的锅铲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在几秒的失神之后,她脑子终于反应了过来——这个陌生的男人在轻薄她! “啊————!!!” 接下来,莫言惊恐的尖叫声似乎要将屋顶掀翻,也成功地引来了这里其他的,也是仅有的三个人:老头、熙祥、还有那个依旧戴着面具的神秘男子。 ······ 半晌之后,在一间宽敞的屋子内,五人围坐在饭桌前,老头一言不发,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径自端起饭碗就开始吃,那蒙面的男子却是将饭菜装了一部分到碗里去,端着走开了。 熙祥感觉到了饭桌上气氛的诡异,聪明地选择了埋头吃饭,几乎要将头埋到了饭碗里——他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没看到。 允之看看老头,又看看莫言,想着刚才被老头狠狠地教训了一番,说他再这样唐突,不能遵守二人之间的诺言,那只好请他先离开了,那样,他此生休想再见到莫言了! 莫言看到他端着饭碗却不动筷子,只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脸上的表情显示了内心的惴惴不安,便主动将一只鸡腿夹到了他的碗里:“来,给你吃个鸡腿,这鸡腿可好吃了,平时大家都抢着吃呢!” 说完还可爱地挤挤眼,示意他赶快吃,再不吃可就被抢光了。 允之从未看过她这可爱又调皮的一面,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言儿,你——?” “我方才被吓到了所以才大声尖叫的,师傅跟我说了,说是因为我长得很像一个你失散多年的妹妹,而且她刚好也叫言儿,你认错人了,所以才会那样,不过没关系,你以后就把我当做妹妹吧。” 说完便低头专心吃饭不再说话。 莫言说话时脸上始终挂着可爱有灿烂的笑容。 以前的她很少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一面,举手投足间都是大家闺秀的行止,笑容也是温婉,说话更是和声细语,何曾有过这样没有侍女在一旁伺候着布菜、端茶倒水,自己便大口吃得很香的时候? 再见面,她的笑容很阳光,她的表情很活泼,她的话语更是含着笑意。 说话间,有时候会露出可爱的虎牙,两只美丽的大眼睛更是笑眯眯的弯成两道月亮。 未施粉黛的她却比以前更耀眼了。 或许,果真如熙祥所说,言儿失忆的事情他不必太自责,因为言儿在这里生活得很开心,她忘记了以前的那些爱,但也忘记了那些恨和累,这未必不是好事。 现在的她,似乎更快乐。 老头说,在言儿恢复记忆之前或者自愿跟着他离开之前,他不能表明自己的身份,更不能强行将她带走。 那么,这是否是一个机会,让他与言儿有一个新的开始? 反正,在他心中,不管是什么样的言儿,失忆前还是失忆后,他都爱她,愿意用生命去守护她的笑容和天真。 他只愿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是带着感冒病毒的分割线———————— 37摄氏度的天气甜橙居然感!冒!了!头疼发热咳嗽流鼻涕一起袭来,但甜橙还是坚持爬起来老老实实码字,各位亲们能不能赏点收藏和推荐票啊··· 第七十一章 素手洗新衣 清晨的太阳从窗棂穿过,悄悄在室内跳舞,带动得室内的温度也渐渐热了起来。 允之从悠长的梦中醒来,睁开星眸,黑黑亮亮的眼中透着精神,也说明他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 有多久没有睡得如此香甜,如此深沉了? 每一天每一夜,当别人在享受温香暖玉的时候,当别人在酣然入睡的时候,当别人美梦连连的时候,他只能在黑暗中独自挣扎,独自舔舐伤口。 当夜幕渐渐降临,喧嚣渐渐远去,那些在白日被刻意遗忘的伤痛,便会如潮水涌来,一遍一遍吞噬他的心,让他不寒而栗,让他彻夜难眠,只能拥着被子,默默期待白天的到来,将这深深的颤栗驱散。 这折磨是从何时开始的? 从她落入水中的时候开始的? 还是从父皇驾崩的时候开始的? 抑或这是他生于那勾心斗角的深宫大院与生俱来的? 他无从追究这其中的原因,只知道这样的折磨在他遇到言儿之后便烟消雨散了,在苏州初次遇到言儿时便是这样,现下在这神医的世外桃源亦是如此。 言儿,便是他的药,他的救赎。 看了看外头的日光,已经爬上了窗子,他起身整理好床铺,洗漱完就好整以暇地坐着等,这个时候的他可以说是神清气爽,这个时辰,言儿应该快要来了吧。 果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听到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狗叫声由远至近,他听到了,嘴角不自觉地往上翘了起来。 他情不自禁地整理了整理的衣衫想以最好的模样出现在言儿面前,这些衣衫还是昨天夜里熙祥拿来给他的呢,虽然都是些旧衣衫,却是洗得很干净的,也很合身,他也就没什么哈挑剔的了。 如果思静楼那些高手们知道他们不苟言笑高深莫测的楼主竟然也有今日这毛头小子般的雀跃,应该常年一脸瘫痪的脸都会狠狠抽动,不知该如何形容此时心中的诡异吧。 脚步渐渐近了,轻盈而动听,至少在允之听来,如歌声一般动听,夹杂着小狗轻轻地叫声,和莫言轻轻地呵斥声,还有她的笑声,轻轻敲打着允之那悸动的心。 从调皮的小狗嘴里抢救下被它当做玩具的裙角,莫言在允之的房门前站定,敲了敲房门:“大哥,你起来了吗?言儿来拿你换下的衣衫去浣洗。” 门里低沉而温柔的好听的男声应了一声,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允之就这样迎着朝阳,站在她面前。 因为站得近,莫言甚至可以闻到允之身上好闻的味道,这男子身上的味道总是这样让人熨帖,这男子的笑容总是这样的阳光,让她也不由自主地绽开笑颜。 “大哥,你起得真早,你将换下的衣服拿给我吧。” 允之可真高,莫言站在她面前似乎显得更加小巧玲珑,与他说话,要抬头才能对上他的眼。 允之点了点头,回应以更大的笑容“好的,你且等一等。我前两日身上的毒素未清,是以才起晚了,今日似乎身体好多了,自然就能起得来,只是,你每日都为我们洗衣煮饭,真是辛苦了。” 说话间允之已将换下的衣服拿出来,放进莫言手里的篮子,却顺手接过了篮子:“你一个人这样辛苦,不如今后我也帮忙吧,总不能我一个人闲着,每日坐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吧。” 说完也不等莫言回答,便率先拿着竹篮朝河边走去。 手里忽然一轻,莫言有一瞬间的呆愣,这大哥可真是好人,对她总是好言好语,从来都是态度和暖,现在甚至还主动要求帮她分担家务。 只是,一个男子去江边洗衣,这······· 脚边蹿来蹿去试图捉自己尾巴玩的小狗看到允之拿着篮子走了,而莫言还愣在原地,急得拖了她的裙角便要追上去。 又被小狗咬住了裙角,莫言蹲下身来轻轻地敲了敲小狗的头,惩罚这个总是将她裙角当玩具的小坏蛋。 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允之,和允之并排着走:“大哥,你真是好人,还能关心我累不累,不像其他人,只会想着我每天给他们做好吃的,一个个都是馋嘴猫的样子。” 允之看到莫言多变的表情,那小巧的五官扭曲在一起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从胸口传到嘴边,让他的话语也染上一层笑意:“他们都是坏人,而只有我是好人么?你可是才认识我没几天呢!怎么就能断定我是好人呢,总不能因为我说要帮你洗衣就说我是好人吧?” 莫言歪了歪头,灵动的大眼睛转了转,似乎很努力地想着这个问题,突然又说到:“师傅虽然救了我,可是他每天都让我吃很多很苦的药,后来还让我洗衣做饭,你不知道,他每次进山采药回来衣服都脏兮兮地像个乞丐一样,我都要很辛苦才能把那些衣服洗干净,所以师傅是坏人。” 允之被她孩童般的纯净感染,双眼一刻也不能从她脸上移开,似乎怕一移开便会错过什么精彩的表情,却又忍不住逗她:“那熙祥呢?熙祥对你不好么?” 莫言随手在路边摘了一朵淡粉色的花儿簪在头上,那花儿还带着清晨的露水和微微的清香,映衬得莫言的笑颜愈发美丽动人。 “熙祥对我很好,可以他总是不说话,板着一张脸,也不会跟我玩,而且,他刚开始总是叫我大小姐,可是师傅说我失忆了啊,我不记得自己是大小姐了,他花了好久时间才学会叫我的名字呢!” 说完她撇了撇嘴,刚才的笑容也敛去,换上一副失落的表情:“而且熙祥从来都不陪我玩,也不让玉萧陪我玩,只要玉箫一靠近我他就摆出一副防备的样子,所以熙祥也是坏人。” “玉萧是谁?是戴着面具的那名男子么?” 允之可不想从她嘴里听到其他男子的名字,所以话语里不自觉地带着一丝醋意。 心里不住又对熙祥充满了感激——果然是好兄弟啊,不仅没有对他的女人逾矩半分,还帮在他不在的时候主动替他赶走那些苍蝇蜜蜂,也不枉他将温儿保护得很好,今后好整以暇交到他手里了。 虽然看到她摇头摆脑却又很认真说话的样子可爱极了,允之下意识地很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刚抬起手来却又发现了此举不妥,复又缓缓放下。 现在言儿没有了记忆,他这孟浪的举动万一引起言儿的反感,那他想带言儿回去可就遥遥无期了。 他来的第二天已经让熙祥回去替他主持大局,但熙祥毕竟不是皇亲国戚,有些事情不能拿主意,有些地方他还是到不了的,想要害言儿的幕后黑手还没有揪出来,所以他还是得尽快回去才行。 “玉箫是个大坏蛋,每天都以捉弄我为乐,还经常跟我抢吃的,还经常欺负大黄,我都很想叫大黄咬他!可是师傅说玉箫和我一样是到岛上治病的,所以我不能让大黄咬他,可是他明明都活蹦乱跳的,哪里像个病人。” 允之看到她懊丧的模样,禁不住笑出了声,声音浑厚而有磁性,将莫言从对玉箫的“深恶痛绝”中拉了出来。 莫言转头看像身边的允之,乌黑发亮的眼眸对上他,认真的说:“大哥,你的声音真好听。” 说完发现大黄在前面汪汪叫了两声,似乎在嫌弃二人走得太慢,于是便蹦蹦跳跳快步走开了,没有看到允之因为她直白的话语而稍稍红了耳根。 第七十二章 素手洗新衣2 看着莫言跟大黄追逐打闹越跑越远,允之也不着急,只是在后面慢慢地走着,一路捡起心中爱着的人遗落的欢声笑语。 来到河边,莫言已经脱了鞋子站在水中,和在河中不断练习“狗爬”的大黄闹成一团,看到允之来了,便大声叫:“大哥,这河水真凉快,你也一起下来玩嘛。” 允之微笑地看着她,那快乐的面容在波光粼粼的河水映衬下愈发的晶莹剔透,动人的笑声如泉水叮咚,与清波之声交相辉映,奏出一曲让人闻之不觉会心微笑的乐章。 看着莫言那充满笑意的脸庞,允之觉得内心的满足和幸福涨得满满的,似乎再也不能承受更多,只要再多一点点,便会从心头溢出,一发不可收拾。 言儿,以及她这样毫无阴霾的笑颜,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却又无数次在梦醒之后感到深深的失落。 梦,终究是梦,如若没有遇到你,也无欢喜也无忧;但老天安排你我相遇相知相爱,从此我便如枯木逢春,如死水遇锦鲤,有了生机,感受到爱与被爱的幸福,却也尝遍了伤痛的滋味。 原以为我这一生便会如那蜿蜒平缓的河水,没有波澜地终究要流到终点,你的出现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大哥,麻烦你将衣服递给我,我要浣洗衣裳了。”清脆的声音响起,将允之的思绪拉回。 允之朝着莫言手指的方向低头望向自己的脚边,便看到衣服旁放着一双小巧精致的绣花鞋,,动人处弓鞋凤头窄,仿佛盈盈不足一握,小巧精致得让人心醉。 想到穿着这双鞋的玉足是何等的细嫩白皙,五只脚趾该是何等的美丽可爱,允之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朝水中看去,虽然他知道这样看一个未婚女子的玉足是不应该的,但是作为一个男人,自己日思夜想心爱的女子就在面前,就算他一贯都是正人君子,却也忍不住想看的冲动。 那玉足定然是细嫩白皙的,五个脚趾如五个可爱的贝壳,整齐而俏皮。 如果有一日能将这三寸金莲握于手掌,又将是何样的光景··· 莫言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允之沉醉在自己的思绪中,脸上和耳根也渐渐染上可疑的红霞,还是只顾着和大黄嬉闹。 不时用手捂住小小的红润的面颊以躲过大黄调皮的甩水,又不时用脚踢起浪花来反击,一人一狗玩得不亦乐乎,她天真纯洁得像个孩童,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三寸金莲被眼前宠溺看着她的男人瞧到是多么的不妥。 玩了一阵,似乎是才想起自己的浣衣任务还未完成,又似乎是被岸边用灼热而深情的允之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莫言停止了玩闹,径自洗起了衣服。 此刻的莫言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专心致志地揉搓着手中的衣服,经过方才的玩闹,她的脸泛起了嫣红,唇色也愈发地娇艳欲滴,一通玩闹使得她的头发有些许的松散,一两缕调皮的秀发散落在脸颊边,有细小的水滴在她的发梢聚集,然后随着她的动作滴落,伴着清晨的霞光,在空中闪耀着晶莹的光芒。 大黄也很乖,在一旁默默地守着,时不时伸过头来,得到莫言温柔的抚摸和一两句表扬。 允之又一次地失神,这样的她,宁静而美丽,没有了失去双亲的疼痛,没有了妹妹与他的背叛,没有了家仇国恨,没有了如枷锁般的责任,显露出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和欢乐。 那温柔而宁静的神情,那轻柔的动作,那简单的心。 莫言在洗衣,允之并没有上前去帮忙,而是在一旁的草地坐下,静静欣赏这样的美景,用心感受这样的平和。 有多久没有这样敞开心扉痛快地感受清新的空气,淡淡的花草香,听着河水叮咚与莫言甜美的嗓音交织成一曲天籁。 将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叼着一支青草,青草清新而带着微微的甜,允之嘴角噙笑,缓缓躺在了草坪上了,青草触觉柔软,仿佛一张柔软的丝被,让他长久以来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 天空湛蓝而高远,时而有飞鸟掠过,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让人们怀疑它是否来过。 允之渐渐闭上眼睛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宁静。 言儿,这样的生活,真的很好,有你的日子,不管是什么样的日子,都很好。 “大哥,能过来帮下忙么?” 允之闻言睁开了眼睛,看到言儿直直看着他,眼里有一丝懊恼。 “嗯?言儿,怎么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允之起身走近她,发现渐渐升起的日头和浣衣的动作使得她的脸红扑扑地似苹果,让人忍不住想要上前咬一口,那红润,比任何脂粉都来得美丽。 走近她身边低头看着她,发现她鼻尖有小心的汗滴沁出,她却皱着鼻子,撅着小嘴,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那懊恼的样子引得他不住发笑。 听得他的低沉的笑声,莫言也不以为意,只是伸出手指指向浣衣石上的一件衣服:“这件衣服太大了,言儿拧不了。” 允之随着她的指尖望去,发现这是自己来时所穿的那件衣裳——言儿,为他浣洗了衣裳!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一滞,然后胀满了幸福。 那个他最爱的人,为他素手洗新衣,由小至大,奴仆无数,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但是那是他们的责任,不带任何感情的,只因他是他们的主子罢了。 但是,今日不同,他的言儿,曾经那样的娇生惯养,千金万金的娇俏小姐,还未过门,却挽起衣袖为他浣洗衣裳,叫他如何不感动? 虽然知道他一个大男人拧干一件衣服没什么问题,但莫言还是坚持要和他一起,因为他前两日身体也很不好。 一人拉着衣服的一头,齐心协力将衣服上的水拧出来,看着莫言秀气而苍白的手指,允之心中的自责与心疼升起,是他没保护好她,让她受了伤,让她失踪,他不在身边的那些日子里,她吃了多少苦?忍受了多少疼痛? 他宁可那些都转嫁到他身上,哪怕是千倍万倍,也定要护她周全,只愿她永远幸福快乐。 乱山深处逢春,断魂更入桃源路。 双双翠羽,溅溅流水,??飨阄怼?p>  花里莺啼,水边人去,落红无数。 恨刘郎鬓点,星星华发,空回首、伤春暮。 寂寞云间洞户。问当年、佳期何处。 虹桥望断,琼楼深锁,如今谁住。 绿满千岩,浣衣石上,倚风凝伫。 料多情好在,也应笑我,却匆匆去。 你浣衣的时候,在想些什么?是否在试图回忆过去,心中是否在想着谁? 今后,你的芊芊素手上的香气又将会沾染在谁的身上? 迟疑了一下,他开口道:“言儿,你····受伤的时候痛不痛?” 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心头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无法向她述说,怕吓到她,怕她再次离去,怕神医将他们分开。 他再也不能失去她,哪怕一分一秒也不行,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他生不如死,似乎连周围的空气都一同变得稀薄。 满怀的爱恋,满怀的内疚,满怀的心疼,到嘴边只有这一句,你疼不疼,如若你疼,我的心便如刀割,千万倍的疼。 莫言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我不记得了,似乎是没感觉到疼的,我现在很开心,什么疼不疼的都忘记了。” 都忘记了吗?那么,就忘记吧,将过去那些痛苦一并打包扔掉,接下来,请期待我带给你的快乐! 第七十三章 不辞而别 接下来的日子就这样平淡而甜蜜地过去,允之每日陪伴在莫言左右,陪她做家务,陪她玩,陪她聊天··· 熙祥走了,允之告诉莫言说因为熙祥有自己爱的女子,那个女子自他们失踪后便夙夜难寐茶饭不思,所以熙祥得回去陪着她。听到允之的解释,莫言倒也没这么为了熙祥的离去而伤心,毕竟他是奔着自己的幸福而去的,临走时那说到那个叫“温儿”的女子时熙祥那一贯憨厚而无表情的脸上有隐隐的红,让人见之心中升起异样的温暖。 而几天之后那个神秘莫测、行踪缥缈的玉箫也走了,神医老头是在某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说出这个消息的,允之一直对这个人有一些疑问,但是他甚至没有能与他多碰几次面。 知道玉箫离开的消息时,莫言煮了很多香喷喷的菜肴,其中有玉箫最喜欢的糖醋鱼,正准备兴高采烈地去叫玉箫来吃饭,却被神医老头叫住了。 知道了玉箫今天凌晨的时候就已经悄悄离开,莫言的一张小嘴撅得老高,阴沉着一张脸扔下饭碗说了一句:“我没胃口你们自己吃”就径自回房间去了。 允之刚想跟上去看看莫言怎么了,却接收到了神医老头要杀人似的目光,只见神医老头哼了一声,小声嘟囔了一句:“最讨厌自己一个人吃饭了。”接着却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盯着他,好像允之此刻离开便是将他一个人遗弃一般。 允之看着这个小孩子脾气的老头,简直要笑了出来,却不敢笑出声,嘴角却因为要憋住笑而呈现出一个怪异的角度。 虽然此刻十分担心言儿,却也实在拿这个老顽童一样的神医没办法,外人眼中的神医是那样的行踪缥缈,是那么的高深莫测,但是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不过是比其他人多看了两本医术的糟老头罢了,而在允之看来,这是个大智若愚、非常可爱点的长辈,对莫言有真心的疼惜。 他此刻留住自己不让他去看言儿,想来是知道莫言为了玉箫的不辞而别伤心,想给她留一点私人的空间吧。 硬着头皮吃完饭,他拨了一些饭菜端到了莫言房间门口,里面传来摔打东西和嘟囔的声音,他轻轻地敲着门:“言儿,你在里面吗?能给大哥开个门么?” 里面安静了一会,便传来一个略带哭腔的声音:“我不在里面!” 被莫言那孩子气的回答逗笑,允之也暂时忘记了刚才心中升起的那淡淡的醋意。 “你不在里面啊,那刚才回答我的又是谁呢?是不是一个美丽大方又可爱,厨艺好还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呢?” 允之花言巧语地哄着莫言,想让她消消气,他可不想看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了其他男人伤心难过。 不过如果思静楼那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板着一张死人脸的杀手大哥大姐们看到他们邪魅又阴森,武功深不可测、罚起人来毫不手软的楼主竟然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脸上更是一副地痞流氓的表情,不知道会不会万年不变死人脸皲裂,下巴掉到地上捡都捡不起来···· 果然片刻之后,门吱呀的一声打开了。 莫言开了门之后都没有看允之一眼,翻身回到床上,抱着床被子背朝外面朝里地躺下了。 允之看到门打开了,刚想闪身进去,谁知被关在门外的大黄却先他一步屁颠屁颠地跑了进去,允之一腔醋意没地方发,刚好逮到大黄这无辜的狗狗,于是便狠狠地瞪了它几眼。 大黄被他要杀人一般凶狠的眼光吓到,直接扑到莫言床下瑟瑟发抖,嘴里还不停地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像是在求饶。 果然是势利眼的狗啊,惯常于欺善怕恶。 莫言听到大黄的呜咽声,也不好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了,于是只是闷闷地说了句:“谢谢大哥了,你将饭菜放在桌上就可以了,我一会再吃。” 允之将饭菜放在桌子上,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走到床边,悄悄坐下。 此刻的他不是不担心的,莫言失忆了,所有关于他的记忆都已经被抹去了,此刻的他在她眼里就是一个认识没几天的陌生人,他离她这样近,甚至在她床边坐下,会不会被赶走。 如果莫言赶他走,而且从此讨厌他,那他又该怎么办? 恋爱会让人智商降低,会让人胡思乱想,就算是江湖人闻之丧胆的思静楼楼主、万人瞩目的高高在上的瑞王爷亦逃不过这颠颇不过的真理。 身后的床动了动,知道是允之坐下来,莫言没有说什么,只是后背不自觉地僵硬了许多。 看着她紧紧抱着被子一副受伤的羔羊一样可怜的样子,允之的心也一揪一揪地疼起来——真的是见不得她哭,看到她伤心流泪,简直比让他死还难受。 她背对着他,只留给他一个僵硬的后背和一颗后脑勺。允之叹了口气,轻轻抚上她的秀发,动作缓慢而轻柔,试图安慰着她,让她平静下来:“乖乖地不要哭,玉箫是治病好了,当然要回他自己的家了,难道你要他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他家里人也会担心他的啊。” 莫言本来看到他进来,还这样安慰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哭了,只是刚才的确太丢脸了,她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呢! 不过一听到“玉箫”两个字,所有的委屈又好似潮水般忽然涌上心头,她转过身来抱住允之的腰嚎啕大哭:“你们都走了,熙祥不说一声就走了,玉箫也不说一声就走了,接下来是不是你和老头也要不说一声就离开,丢我一个人在这里,呜呜呜····” 允之被莫言这样忽然抱着,也僵直了身体,一双手条件发射似地想抱住莫言,却又不敢,就这样犹豫着。 见莫言越哭越厉害,片刻之后他的衣衫便被泪水打湿了一片,黏黏稠稠地仿佛他此刻的心情。 他一贯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尤其是女人,所以此刻他才会如此不知所措,一双大手抚上她的背,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莫言顺着气,自己的一颗心却越揪越紧。 莫言一边哭得都快晕过去还一边嘟嘟囔囔地叫着玉箫,允之那颗快被醋意淹没的心愈发膨胀,这耐着性子安慰了半天她不领情,还心心念念着其他的男人呢! 于是语气也不自觉重了些:“不要再哭了,一个男人离开有什么好哭的!” 听到允之责备的语气,莫言惊了一跳,骤然停止了哭泣,抬起一双哭得红红肿胀的兔子眼看着允之,小眼神里满是委屈和惊吓。 允之也没料到自己开口竟然会有那么重的语气,他也不是故意的,此刻他好像也被吓到了一般:“我···我···我不是故意要凶你的,你不要哭了好不好,只要你不哭,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结结巴巴的语气,那讨好的样子,活脱脱一个做错事后正努力讨好自家媳妇以求得原谅的丈夫。 片刻的怔仲过后,莫言静静地放开了环在他腰上的手,重新背朝他躺下。 “如果结局注定是眼泪,那么我希望从未相遇,因为不相知,所以不相念。” ————月饼味的分割线———— 今天是中秋,祝大家中秋节快乐!希望每个人都能够团圆,能够幸福! 月饼要吃,书要看,如果看书的时候能给甜橙一些推荐票和收藏的话,甜橙会感激不尽。 谢谢每一位书友的支持和守候,是你们的肯定,让甜橙更有动力! 第七十三章 嗜酒见天真 允之听闻这句话,犹如惊雷在耳边炸裂——她失忆了,忘记了他,他可以理解,也可以等,相信终将有一天她会记起来,或者重新爱上他,可是现在,她似乎没有再原地等他。 我来了,但是你的心已经走了吗?那我该怎么办?我这颗漂泊的心以为终于找到了归宿,最后也不过看到你一个远去的背影。 我一路心惊胆战一路寻着你的足迹而来,你为什么不肯停下来等等我?! “你····你爱上玉箫了?”怀着复杂的心境,忍着心中巨大的失落和痛楚,允之艰难的开口,声音生涩早已没有往日如清泉般清透,自己却不自知,只希望眼前的女子能给他一个否定的答案。 沉静了一会儿,允之却感觉似千年万年般久远,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稀薄,随着沉默时间的加长,他的呼吸似乎都困难了起来。 就在允之最后一点理智被各种猜想折磨得就剩下最后一根弦就要崩断的时候,莫言开口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他,可是我舍不得他,我刚被师傅救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失忆了,什么都记不得了,那种不知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将要到哪里去,这种感觉真的很可怕,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甚至感觉不到我和这个世界有任何的关联,不知道为什么我是而生,我还能为什么而生。” 听到莫言静静地叙述着那些他没有参与过的痛苦,允之的心仿佛刀割般痛,那些因为嫉妒而产生的怒气也一点一点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心疼与自责。 手不自觉地轻拍着莫言的背,让哭得抽抽噎噎的她能顺过气来,眼睛对上她哭得红红如小兔子般的眼睛时,莫言的眼里竟然出现了一丝的羞赫,一下子便把脸别开了。 想到自己现在正躺在床上,而这个男子就这样大喇喇地坐在她的闺房里安抚着自己,又想到自己现在定然是衣冠不整的狼狈样,莫言一下子惊了起来,又不好马上赶他走,想了一会,只得敛了敛气,说:“我刚才失仪了,让大哥看了笑话,这会子我已经没事了,大哥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允之看到莫言脸上的红云,知道她正不自在呢,虽说她失忆了,忘记了大家闺秀的那套东西,但终究是未出阁的少女,有着少女的心事,是以他也不多说,交代她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可以去找他便离开了。 回房洗漱后允之便躺下了,自来到这里,他每夜都睡得极其香甜,似乎一躺在床上便会陷入甜甜的梦乡。 也曾疑心过这些不正常的现象,要知道他出生于深宫内院,见过多少的勾心斗角人情冷暖,何曾有一时一刻是真正放松过的,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虽然在旁人看来是这般的显赫富贵,但有所得便会有所失,那随时有可能袭来的危险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就算在床榻之上,他也未曾得过一丝的安生,要防着的危险太多,扰乱他心绪的事情也太多,很多时候,你不去挑事,但是事情总会找上你,只因你生于斯长于斯。 来到这里之后,头一两夜的沉睡他并没有太在意,以为是因为找到了言儿,长久以来的紧绷终于得到缓解,又或者是因着来的那日玉箫给他吃的那丸药的药效没过,可是日子久了,他便也起了些许的疑心。 虽然知道这地方没有人会对自己不利,但是常年身处危险中的王爷和思静楼楼主的警觉还是让他悄悄检验了吃食,甚至每日点的熏香,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遍寻无果之后,他也只好将心中的疑惑压下,希望是自己多心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没有丝毫困意,往日里沾着床便睡的习惯在今日并未如期到来,在床上腾挪了一阵之后,允之发现大概是因为今日言儿伤心哭泣,忘记像往日一样替他点上那香味独特,据说是宁神健体的熏香。 没有了熟悉的香气,连入睡都如此困难,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但如果是关于言儿的习惯,他甘之如饴。 实在是没有困意,允之干脆起身,却没有马上去点燃那熏香,而是看到了那满地银子般散落的月光,今夜应该是十五了,难怪月色会如此美丽。 诗仙李白曾经说过,“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这样的一个无眠的夜里,他想到了他几个际遇完全不同的哥哥们,想到了死去的先皇,想到了太后,还想到了莫言的父母,那为国而殒命的大义大的夫妇。 他生于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却从来没将那里当做自己的故乡,在他心中,自己如浮萍般漂泊,永生得不到安宁。 他的心,没有故乡,没有可以休憩的港湾。 此刻他能想起的,只是故人罢了。 信步走出房门,迎着一地月光,远处有蛙鸣传来,夜风凉爽,携带着大黄的欢快的叫声而来。 允之沿着小径信步走来,路旁的琼花开得正好。 琼花真真是花中奇女子,不争奇斗艳,也谈不上国色天香,但独独只在这皎洁的月光下绽放,于是,只有有心人才能领略到她那独特的美。 大黄的叫声渐渐近了,允之心中好生奇怪,这大黄可是莫言的好伙伴,一时一刻都离不开的呢,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这里? 稍稍加快了步伐,转过一个弯便看到莫言坐在亭子里,大黄在她脚步蹿来蹿去,若是平日里,她定然会和大黄玩闹一阵,而此时的她却没有,而是拿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坐在她对面的神医老头也拿起一杯酒,还没来得急与她说声干杯便见她率先将酒喝完,不觉皱了皱眉,似乎想要劝解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独自拿着杯酒发了半日睁,最后开口的只有一句:“你今日不去为他点熏香了么?” 此时的莫言已经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听到神医老头这么一问,手上的动作滞了一下,便说:“今日没什么心情,由他去吧,反正他不过三五日便要走的,也不急在这一时。” 允之本来想走过去开口唤他们,知道此刻他们口中的“他”是自己,却停住了脚步,看看言儿到底这么说。 按理说常人的脚步沉而杂乱,以神医的武功定然能听出来,但是允之此刻庆幸着自己的武功也不俗,才能有机会知道言儿心中的话语,正所谓,酒后吐真言。 “你怎么知道他马上就会走?他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神医恰好说出了允之心中的疑问。 莫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定定地盯着手中的空酒杯,目光却是那样的悠远:“他不走,还能怎么样?” 第七十四章 嗜酒见天真2 神医也不是乱叫的,一身医术自然是出神入化,但是一身功夫也是十分了得的。 练武之人听力非比寻常,允之听到莫言说他始终要离开的话语时,呼吸不禁一滞,就只是要一声粗重的呼吸,便已经被神医敏锐地捕捉到了。 看到神医皱着眉盯着自己这边,眼中有杀气升腾而起,允之知道自己不能再躲下去了。 他背着手慢慢踱着步子走过去,还特意加重了步伐,一副怡然自得赏月的样子,似乎刚才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看到神医和莫言眼中不约而同地闪过一丝疑惑和惊慌,虽然只是一晃而过,却也逃不过允之的眼睛。 “老头和言儿好雅兴啊,竟然在这里喝酒赏月,这地方就我们三人,竟然都不叫上我,两个人偷着在这取乐呢!” 允之的语气轻松,丝毫没有受刚才莫言的话的影响。 莫言疑惑地望向神医,神医略一思索,便几不可见地向他点了点头,证实了她心中的猜想,二人的面色不觉又沉了几分。 知道瞒是瞒不过了,允之必定是已经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了,只是不知莫言将会如何解释。 看到两个小辈身上萦绕着诡异的气氛,神医老头知道他们的事情还得他们自己解决,自己在这里也是多余的,便想着脚底抹油,马上开溜。 他抚着自己的额,装模作样的说喝多了头疼得厉害,得回床上躺尸去了,年纪大了就是折腾不了,嘟嘟囔囔地边说边往亭子外走去,经过允之身边的时候也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了。 允之现在满心满脑都是莫言和神医刚才的对话,他急于想得到解释,所以对神医的离开也不是很在意。 见莫言不说话,只是眼神不自在地望向其他地方,允之也不那么着急了,而是径自在莫言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来,给自己斟了杯酒,慢慢地品着,等待着她大的解释。 莫言思考了片刻,似乎是组织好了语言,又似乎被他直视的目光盯穿了灵魂深处的秘密,于是鼓起勇气对上他的眸。 “大哥对不起,我利用了你对我的信任。你自来的那日起,就一直对我好,关心我,照顾我,而我却有事情瞒着你。” 说着便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着那无辜的手绢,不敢看允之。 允之听着她还是叫他“大哥”,便觉得事情似乎也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刚才看到她那忧愁的模样,双眸中盛满了悲凉,他有一瞬间以为莫言没有失忆,那个悲伤的她,在知道他与莫语的荒唐事之后出现过很多次。 “哦?允之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紧紧盯着莫言,发出一声疑问的问句。 莫言的头在允之紧盯的目光下越爱越低,似乎下一刻就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 允之出生高贵,自有一股天生的霸气,那目光似乎是一张网,让莫言无所遁形。 被允之盯无法了,莫言忽然抬起头,快速地给自己斟了杯酒,就这样豪气地一饮而尽,也不看允之惊奇地眼睛,便开口道:“我每日给大哥点的熏香里有安眠的药,说是强身健体,其实是因为我在跟师傅学医,不想让大哥知道,所以每晚你睡之前我都会去你房间替你点上安眠香,这样你就会一觉睡到天亮,就不会发现我们的秘密了。” “哦,原来如此,学医术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为什么就成为了不能让别人知道的秘密呢?” 因着原先就怀疑过,只是没有证据而已,今夜莫言说出来了,允之也不觉着很惊讶,实在算是在他意料中之事。 莫言见他没有惊讶也没有生气,心中的大石头也放下了一大半,神情也轻松起来了,语气也轻快了起来,那因为喝了酒而酡红的小脸愈发地可爱“因为我学医不是为了救人,但师父的名气又这样大,别人若是知道了师父收我为徒,那他整天云游四海的时候必定会来烦我,我才不要这样!” “这样说来,你学了很久了?神医可从来没收过徒弟啊,他来无影去无踪的,你若是继承了他的衣钵,将来必定是炙手可热的呢!”允之被她有点小小骄傲又有点小小滑头的语气逗了,禁不住开口趣了她一下。 莫言皱了皱鼻子,轻轻哼了一声:“我是没学很久,但是老头说我天资聪颖,他就没见过比我聪明的孩子,不仅学得快,还能触类旁通,可是,我是不想什么治病救人,也不想什么炙手可热的,我就想在这里,哪里也不去,最好是跟老头,玉箫、熙祥永远不分开,啊!还有我可爱的大黄。” 说着便去抚摸着在她脚边闭目养神的大黄,大黄似乎很享受她的抚摸,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 允之心里渐渐不爽,自己怎么连大黄都比不上了,说老头、玉箫和熙祥就算了,毕竟他们与莫言相处得也久了,有感情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可这不会说话的扁毛畜生都比自己待遇高呢,这又算什么! 他用力蹬着享受着莫言抚摸的大黄,丝毫没察觉自己正在跟一条狗争宠呢! 出生贵不可言的瑞王爷、神秘莫测江湖人闻风丧胆的思静楼楼主,正在跟一只畜生吃醋,如果让旁人知道了,定会觉着这世界是疯了吧,或者是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似乎感觉到了允之看像大黄的杀人似的眼光,莫言赶紧赔笑到:“对了,还有大哥您呢!现在熙祥和玉箫都走了,老头不知道啥时候会去鱼游四海,你可不能悄悄溜走,留下我一个人哦。” 说完讨好地看着允之。 允之哼了一声,恨恨地说到:“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你不是还有你最爱的大黄么!” 说完还将脸转到一边不去看她,却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此刻的行为是多么的孩子气,十足像一个吃不到糖的孩子,在赌气呢! 莫言见他不吃这一套,也不再摆出那副讨好的样子,而是目光变得深远“你不要讨厌大黄,他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第七十五章 嗜酒见天真3 允之有些不解,大黄再好再贴心,也不过只是一只狗而已,不会说话也不会安慰人,最多只会叫唤两声,怎么在莫言心中占据了如此重要的地位?! 像是看出了允之的疑惑,莫言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酒,目光也渐渐变得迷蒙,思维却那样清晰,深远的思绪似乎将她拉回了那段不堪回首、她一直努力压在心底不去忆起的日子。 “我刚刚被救醒的时候身子很虚弱,身上又有许多的伤,身上连一块好的地方都没有,用师傅的话来说,我用尽了他毕生的心血才活了下来。那时候的我连下床都做不到,每日每夜,除了身上的痛,我再没有任何的感觉。” 莫言说着,快速地干掉了一杯酒,看到莫言越喝越多,酒壶也渐渐空了,允之忍不住地心疼,伸手想要制止她酗酒的行为,却被莫言拒绝了。 她喝着酒,那杯中的琼浆玉液伴随着痛苦的回忆流淌:“不过没关系,身上的疼始终有一天会痊愈的,更何况,救我的人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神医,我终究有一天会痊愈,甚至连疤痕都不会留下一点点。” 允之知道无法制止她继续喝酒,也无法制止她陷入那暗黑的回忆,今夜的她,就着那份微醺,似乎是下定决心要将心中那份深藏的痛说出来。 其实此刻的他心中也很是矛盾,一方面,他觉得与莫言今后将会相伴终生,她生命中的苦与甜,他都愿意和她一起承担,他不愿再错过她生命中的一分一秒;但是另一方面,他深深地知道回忆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那犹如活生生地将结痂的伤口重新掰开,随之而来的便是鲜血淋漓的过去,和被黑暗压抑得无法呼吸的痛楚。 “可是,神医治愈了我身上的伤,却无法治愈我心口上的伤。我失忆了,这个认知在我醒来的那一刻便冲击着我的大脑,我的脑中一片空白,我的心中慌乱无比,我无数次地问自己我是谁?这里是哪里?我从哪里来?我将要到哪里去?我问自己,却没有答案,我问他们,也只能得到只言片语,而且,他们说的那些事情,我一点也不记得了,我觉得那像是别人的故事,我无法参与其中。” 允之看到莫言眼中有泪光闪烁,在月光照耀下如水晶般晶莹剔透,那光芒如此洁白,却似一把利剑刺入他的胸膛——那些苦痛的泪,他多么想替她擦拭,可是心中的泪呢?他对自己感到怨恨,他有能力保护好她的,他是思静楼的楼主,他是大权在握的王爷,最后却没有能保护好自己心爱的女人。 莫言轻轻抽出被允之握住的手,抬头望着那遥远的、神秘的星空,思绪也渐渐缥缈:“我每日躺在床上,不想吃也不想喝,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物件,无知无识,行尸走肉般,有时候又觉得像是被遗弃在一个孤岛上,我怕极了,我拼命呼喊,却没有人能回应我。” “那时候的我真是糟透了,每天不肯吃也不肯喝,就这样躺在床上静静看着床顶,没有思想,也没有知觉。” “那,其他人都不管你么?你又是怎么好起来的?”似乎是不想她再陷入那如黄连般苦涩的回忆,允之开口问到,实际上也是想要多参与她的人生——那么他错过的,他多么想补回来,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 莫言闻言牵动着嘴角,露出一个似痛苦又似甜蜜的笑容,然后低头敛眉喝下最后一杯酒,那酒壶已空,几乎一整壶的酒都落入她的腹中,她本来就不胜酒力,这一壶酒下去,她的指尖都像是醉了般不听指挥,但是思绪却愈发清明。 这应该是所有借酒浇愁的人最烦闷的事实——借酒浇愁愁更愁,你以为醉的时候会一醉解千愁,不料那些痛苦只是似乎在酒精的侵泡下被时间拉长,一遍遍像慢动作一般回放,愈发啃噬着那早已伤痕累累的心。 她摇了摇头,头上仅有的一支素银钗划出一道美丽的光辉:“师傅和熙祥,还有玉箫都很着急,每天变着法的哄我吃药吃饭,哄我起床出去走走。那时候我刚醒来,谁也不认识,但是师傅救了我我是知道的,后来的日子里,熙祥满是自责,总是事事为我着想,悉心照料我,我也就慢慢地将忠厚老实的他当哥哥一样看待了。” 回忆起那些日子,莫言的表情也渐渐放松下来,有别人的关怀和牵挂,总是幸福的吧,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 原来刚开始的时候,莫言并不领情,换做任何一个人,忽然失忆了都会接受不了吧,何况在允之告诉她关于她的家事,她的家已经毁在那场大火中,什么都没剩下了。 “我就这样一天天躺在床上,犹如一具会呼吸的死尸,那时候,玉箫来了,他是来这里养伤的,听师傅说,他身上中毒了,每逢初一十五便会疼得死去活来。饶是这样,他还是永远一副笑嘻嘻的没有烦恼的样子,那没心没肺的样子感染了我,渐渐的,我也就将他、熙祥和师傅当做家人了。” “那时候的我,虽然心情渐渐好转,却依然找不到走出去的动力,直到忽然有一天,外面下着很大的雨,玉箫将大黄带了回来,那时候它还那样小,一身脏兮兮地躺在玉箫的怀里,露出一双黑黑的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我,嘴里呜呜地叫着。它受了很重的伤,但是当玉箫将它放在我身边的时候,它还是努力挣扎着爬到我身边舔我的泪水。” 允之大概知道了后来的事情,玉箫告诉莫言说这只小狗是只流浪狗,伤得很严重,但是他们不会出手救它,要么莫言从床上起来照顾它,要么就让它自生自灭,于是莫言便挣扎着爬起来照料那时候还叫做小黄的大黄,还拜了神医为师傅,也渐渐走出了阴霾。 说完这些,莫言像是松了一口气,忽然换上欢快的笑容,让沉浸在莫言的痛楚中的允之措手不及,一下便掉入了她笑容的甜美中不可自拔。 她的笑容这样甜美,她的一双大眼睛闪闪发光,她在月光下如仙子般飘渺,如精灵般动人。 允之望向莫言的双眼,深深地坠入那漆黑的瞳孔,喃喃地问了心中最想问的话:“言儿,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那熙祥或者其他人也没有告诉你关于我们的事情吗?” 第七十六章 直道相思了无益 莫言的双眼因为酒精而变得迷蒙,听得允之这样问她,便微微眯着眼睛倾身凑上前去盯着允之的脸:“我应该认识你吗?” 语气疑惑,带着浓浓的醉意,因为酒精和刚才不停说话的缘故,声音略微沙哑,在这样一个月夜,更能撩拨得人的心湖荡漾起一圈一圈的波浪。 这个回答是允之始料未及的,自来到这里,他苦苦隐忍了很多天,想着就算神医没有告诉她,熙祥也是会告诉她的吧,或者,她会不会主动问起呢? 当然,按照神医之前对他的嘱托,他想着她不认识他也是正常,神医不让他表明身份,想来她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吧? 可是,为什么要会是这样? 你说“我们应该认识吗?”,你还说“如果结局注定是眼泪,那么我希望从未相遇,因为不相知,所以不相念。”··· 此刻的你是这样的快乐,是这样的天真烂漫,如果没有遇到我,你是否依旧是苏州河畔那个说着吴侬软语,穿着绫罗绸缎,享受着天下美食的大小姐? 如果你我就缘尽于此,你是否依旧是这个在山林里奔跑,在小溪边玩水,在庭院里躺着看星星月亮的小姑娘,每天跟师傅学些医术,跟心爱的小狗玩闹着? 这一刻的允之迷失了自我,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坚持产生了怀疑,他一直觉得他是爱莫言的,他给予了她无限的爱,就必须能得到她,得到她的人,得到她的心,甚至得到她的一生。 在他的心里,一直觉得厮守终身的才是真正的爱情。 言凑得很近,他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带着浓浓的酒香,几乎使他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他也紧紧盯着眼前这张因为凑得很近而放大的脸,依然是乌黑如玛瑙般的眼珠,依然是挺挺的鼻子,依然是嫣红的樱桃小嘴,这是他日日夜夜思念的脸庞,此刻,近在眼前,却显得如此不真实。 从莫言嘴里淡淡地说出那句:“我应该认识你吗?”开始,他的世界便山崩地裂,掀起的惊涛骇浪几乎将他吞没 他知道,时间和痛苦仿佛筑起了一道墙,将曾经那梦幻般的甜蜜和美好牢牢挡在了外面。 刻的他仿佛站在悬崖边上,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在眼前,他伸出手,却无法触碰到她,他想往前一步,用指尖感受她的温暖,用鼻子感受她的馨香,却发现脚下是万丈深渊。他的言儿,似乎是在眼前,实际上却是在悬崖的另一边! “言儿,现在的你,快乐吗?”他问出了这句话,声音里有不可抑止的颤抖,有害怕,怕她说出了让自己的心分崩离析的答案;也有些许的期待,天知道他几乎用尽了生平的所有力气,才能说出这句话。 看着她,目不转睛,仿佛是暴风圈里的深海,目光里混杂了太多东西翻涌跳跃,是那样的狂乱。 可是片刻之后,那些情绪又统统如潮水般缓缓退去,只余下一片他看不懂的晦暗深沉。 这是我对你最后的挽留,也许一直以来都是我错了,我以为我爱你,我能给你我的一切,可是,却没有想过那是不是你想要的,你是否和我一样甘之如饴。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 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 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允之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他刚刚来的时候神医老头严厉的警告他不准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只能默默地关注她,感受她的新生;也明白了熙祥这样一个老实守规矩的人不再叫她“大小姐”而是开始叫她“言儿姑娘”,更明白了那个从一见面就对他有敌意的玉箫,虽然玉箫努力地掩藏着,敏锐的他还是寻得到蛛丝马迹。 因为,他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平静,有可能再次将莫言拖入那万劫不复的痛苦纠结里。 他曾经以为他了解她的一切,洞悉她的所有,结果却醍醐灌顶般幡然醒悟,知道原来他,才是最不了解她的人。 莫言遭遇了不幸,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她如凤凰般浴火重生,涅??之后找寻到了真正的自我,找到了最单纯的快乐和幸福。 忘记失去父母的苦痛和仇恨,也忘记了他与莫语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破事情。 莫言缓缓坐回自己的凳子上,歪着头认真地想了一下,那样子像极了一个天真烂漫的孩童。 “我很快乐,以前有师傅、熙祥和玉箫疼我,还有大黄陪着我,我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家一样,他们都是我的家人,虽然现在玉箫和熙祥都走了,但是没关系,我还有师傅和大黄呢!以前的事情我不再去想,忘记了就忘记了吧,现在的我喜欢这里清澈的小溪、翠绿的山林、宽阔的草地和蓝蓝的天空,我觉得很满足。” 莫言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后面几乎变成了喃喃自语,最后她咚的一声,醉倒了,趴在石桌上就这样睡着了。 允之看着她的睡颜,她似乎睡得并不安稳,趴在冰凉的石桌上睡想来也不会舒服到哪里去。 她的弯弯的眉毛下是长长的睫毛,此刻如蝴蝶般轻轻扑闪着,在她白皙滑嫩的小脸上打出一小片阴影,她的嘴角还噙着淡淡的微笑,仿佛还在回味刚才所说到的那些幸福,又或者,她在梦里遇见了快乐? 允之久久地看着她的,心里却五味杂陈,他把对她的感情放在珍而重之的位置上,也曾希望可以用心呵护。只不过他用错了方法,最后伤到了她。 原来感情一直都不是一个人的事情,那些你以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在爱情这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世界里却未必如此,这些,需要有情人用心能体会到。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允之在心中做了最艰难的决定,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莫言身边,弓下腰来将她抱起,朝她的房间走去。 像是被他的动作惊扰,莫言从梦中醒来,却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身体不安分地扭动着。 允之低头看她紧闭的双眼和酡红的脸颊,知道她是真的醉了,不会喝酒还逞能,硬是一个人将一整壶酒喝下去,怎么可能不醉倒,明早起来还不知道头疼成什么个样子呢! “别乱动,小心摔下来,这里夜深露重的,睡在这里要生病的,我送你回房里睡好不好?”低头制止了怀里小女人蠕动的身体,允之轻轻地说着。 听到他这样说,莫言也闭着眼睛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不再乱动,双手环上他,乖乖地由他抱着,送回了房间里。 第七十七章 空山新雨后 因着少有的喝醉了酒,莫言折腾了大半夜,一会冷一会热的,一会又嚷着口渴要喝水,允之在她房里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心细而周到,动作虽然生疏却很温柔,那默默无言中,有千言万语流动。 莫言觉得难受极了,后悔自己喝了那么多酒,一整晚的头痛欲裂,果然酒不是什么好东西。 迷迷糊糊中她一直感觉到有人在照顾她,温柔地绞了热毛巾来为她洗了脸,替她把踢开的被子掖好,笨拙却很努力地帮她揉着胀痛的脑袋。 那个人的动作笨拙,手心却是如此地温暖,他的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干净而凌冽,是她熟悉的味道。 莫言紧紧地闭上眼睛,一刻也不敢睁开,却悄悄地挪动身体想更靠近他,想永远记住他身上的味道。 想象着这是一场梦,虽总有梦醒的时候,但请允许她在梦中小小地放纵一下吧,就算是最后的幸福! 闻着他身上独特的味道,小手还紧紧拉着他的衣角,感受着许久没有的安心与舒心,不知道何时,她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中。 恍惚中,床畔有轻轻地响动,她知道那个一直被她拉着衣角,一直坐在床畔深情凝视她的人,悄然离去了。 拉住衣角的手空了,坐在床畔的他离开了,她能感受到那人的味道还残留在空气中,他就这样离开了,只留下一室的清冷,和她的一颗空洞的心。 那一夜,远远的有笛声传来,那笛声响了一夜,如泣如诉,躺在床上的人儿,在那凄美的笛声中,有泪水悄然滴落,打湿了脸庞。 第二日是清晨太阳爬过窗棂,在屋内洒下温柔的金黄,屋内暖暖的,莫言睁开哭得红肿的眼睛,那里如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波澜。 她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床上,看那灰尘在朝阳中跳舞,听虫儿在晨光中醒来,鸟儿也在唧唧咋咋地歌唱。 你看,无论你的世界如何的天昏地暗,明日的太阳照样会升起,鸟儿还是继续在树枝上跳舞,生活依然在继续不是么! 不知躺了多久,天空忽然暗了下来,墨色的浓云挤压着天空,掩去了刚刚的满眼猩红,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仿佛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淡漠的风凌厉地地穿梭着,将人们的苦痛抛在身后。柔弱的小花小草早已战栗地折服于地。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硬生生的把本已被乌云撕碎的天空劈成了两半,眼里的亮光还没闪过,紧接着就是轰隆的一声雷响,收回目光,就看见豆大的雨点毫不留情地敲打着窗棂。 莫言闭上眼睛,不想看到这萧索的世界,心以示一片疮痍,如何还能承受更多?! 她用被子捂着自己的头,无声地哭泣。 不知道哭了多久,似乎肝肠寸断,忽然,被子被猛地拉开,莫言愣了一下,望向来人,却看到神医老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那样的居高临下的姿势,那样凌厉的眼神,她很少在这个整日里没个正形的老头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害怕得身体不自觉地往床深处缩了缩。 在神医老头的身后,是多日不见的玉箫,就这样默默地看着她,却是满脸的心疼。 玉箫今日没有带着面具,露出了他本来的面容,鬓若刀裁,眉如黛画,鼻梁高挺,眼神深邃,面部轮廓分明流畅,唇瓣略为苍白,却又掩饰不住他天生的高贵气质,是她熟悉的样子。 今日的他不再是往日里的粗布麻衣,而是一袭洁白无瑕的冰蚕丝锦袍,腰间束了一条镶着海南黑琥珀的紫金玉带,头戴琉璃明珠玉冠,一头如墨的发丝软软地披着,让人望之心动,忍不住感叹这才是如诗如画,美人如玉也不过如此。 这几日看到他戴着面具,莫言也觉得奇怪,也曾问过他为什么忽然要戴起面具来,这里远离尘世,又没有外人,戴了个面具好生奇怪。 不过当时玉箫没有回答她,只是笑笑不说话。 现在想来,那时候是自己太天真,从来不把允之当外人,所以才会这样问,允之是心里的那个人,而玉箫则是亲密的哥哥,在她心里,甚至那份温情流淌在她的血液里。 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其实对玉箫来说,允之的确是外人。 想来他的消失也是因为允之吧。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都有掩藏着不想为外人所知的秘密,师傅是这样,玉箫是这样,她亦然。 自己,永远是他和师傅的麻烦啊!生病了要照顾,感情上的事情,也已然给他们带来了不便。 她艰难地坐起来,玉箫赶紧上前扶着她,还拿过一个枕头垫在她腰后,让她能舒服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副轻松的表情问神医老头:“他走了么?”,眼神却有掩不住的失落。 神医点点头,开口道:“今日天亮的时候我起床,他就等在我门外了,我已经将他送出去了。” 顿了一顿,他似乎略微斟酌了一下,才继续说到:“他什么也没说,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是离别的时候向我道了谢,还嘱托我照顾好你,我看到了他脸上的倦容,眼底的红丝,也看到了他转身离开时的依依不舍,言丫头,你这又是何苦呢,两个人明明相爱,却又要分开。” 等了许久,都不见莫言回答,莫言此刻的思绪纷乱,她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她做了那么多,不就是想让他死心,让他毫无牵挂地离开,回到妹妹身边么? 也早就料到了会难过,但是为何这撕心裂肺还是如此难以忍受。 可是,她没有其他的选择,在她看来,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师傅,你看现在多好,尘归尘土归土,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归宿,那句诗怎么说来着,对了,空山新雨后,总是要经历过风雨,才能得到宁静啊!” 刻意的笑容比哭还难看,假装轻松的语气里有莫名的抖动莫言却不自知,她只是这样看着眼前对她心疼不已的老人,努力地表现得毫不在乎。 神医老头看到她这个样子,跺了跺脚,狠狠地咬着牙说到:“你就作践自己吧,扮开心、扮失忆,我看你能扮到什么时候!”说完便气急败坏地转身走了出去。 留下傻愣愣的莫言和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玉箫。 ————————分割线———— 亲们~求票票求推荐求收藏啊~~甜橙都快没动力继续更啦~呜呜呜呜~~ 第七十八章 浮沉各异势 玉箫看到莫言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却找不到言语,只好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走过去莫言床沿坐下,抬起手温柔地抚摸她的秀发。 玉箫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她,让她那颗浮躁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慢慢找回了呼吸,这个像哥哥一样的人,总能给予她内心极大的安全感。 “玉箫,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对上玉箫的温柔,莫言有些抱歉,也打心底里感谢眼前这个对自己无条件给予无限欢笑和温暖的男子。 “傻丫头,永远不要对我说谢谢,更不能对我说对不起,你只要好好的,不用我再操心你,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玉箫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使得气氛终于有了些许的好转。 被他这样一逗,莫言那颗沉闷的心也吹进了些许清新的空气,不再死气沉沉。 看到莫言的脸色稍稍有好转,那如死潭般的眼睛也有了反应,玉箫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这个玉箫,总是可以三言两语解决自己的烦恼,逗自己开心,陪自己痛苦。 莫言从心底里感谢这个从来都是对自己关怀备至,如哥哥般温暖的男子。 刚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这里治病许久了,可是那时候他是这个唯一一个病人,直到她和熙祥的到来。 她昏迷了很久,熙祥也病得很严重,神医老头一个人又照顾不过来,便总是让他帮忙照顾。 他是这样善良,对于她这个陌生人,都给予了最大程度的关怀和照顾,端茶倒水,洗脸喂药,从来都毫无怨言。 多日以后,莫言从黑暗中悄然醒来,便看到了眼前这个温暖地笑着的英俊男子。 那时的她穿着一身普通的粗布麻衣,墨法如丝,青丝由一根黑色缎带随意系着,虽然衣着普通,却掩饰不住他身上那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 他就这样站在清晨的阳光里,柔柔地朝她展开笑颜。 虽然是第一次看到他,却如故人般熟稔,那些无法睁开眼睛的日子里,那些感受不到自己身体的日子里,她的思绪在像阴曹地府一样的黑暗阴冷中徘徊,是这个男子用他无比的耐心喂稀饭、喂药、甚至替她洗脸。 这个男子动作生涩、手指光滑细嫩,显然不是常常做这些事情,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耐心和细心。 喂下去的药如果吐出来,擦干净脸再继续喂,一直不醒来就一直在床边叨叨,什么花又开放啦,那味道真香;今晚是十五啦,月亮真圆真大真漂亮;昨天的笋真新鲜,吃得人差点连舌头都要吞进去等等,简直不胜枚举。 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经过他好听的声音说出来,略略带着调皮的笑意,莫言虽然看不见,也没法动弹,却每日都听到他的唠叨,渐渐地习惯了,也觉得似乎生活中还是有很多小美好的,只是之前没有用心感受,那些错过的,多可惜。 看到莫言愣愣的盯着自己看,玉箫扬起一个坏笑,做作地甩了一下头发,做了一个自以为帅气的动作:“虽然本公子帅到人神共愤,但是你也不要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本公子啊,人家会害羞的啦!” 说完还摆出一副娇羞小姐不好意思的样子,低头握着脸,实在是······ 莫言看到他那副样子,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嘴下可没饶他:“瞧瞧你那副德行,别给我装什么娇羞小姐的样子,坏了人家大家闺秀小姐的名声,你这哪是什么娇滴滴啊,简直就是只把头埋进胸口里的大鹌鹑!” 玉箫听到莫言这样挖苦他,也顾不上什么装娇羞了,腾地一下抬起头,忽然靠近莫言,在莫言眼前一两寸的地方停下来“你才鹌鹑呢,还说是大家闺秀出来的小姐,规矩大了去了,怎么到你这里就一点也没体现出来呢!你自己说说看,你昏迷的时候是谁衣不解带地照顾你,是谁不辞辛苦地端茶倒水、喂汤喂饭、沐浴更衣。哼,你良心都让大黄给吃了吧?” “还沐浴更衣咧,还衣不解带咧,我可是记得我昏迷的时候有人每天抱怨着不想照顾我,也不说好好帮我洗脸擦脚,到后来还说我睡太久了身上都要臭了,遭某人嫌弃了,要把我丢到河里洗洗呢!”莫言被他闹惯了,也习惯了他嘻嘻哈哈的样子,所以就算他这样靠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玉箫一听这个,像是被戳中死穴一样,战斗力瞬间消失殆尽,摆出一副讨好的样子:“小言言咱能不能别提洗澡的事啊,我能真的把你丢进河里么,就算我想我也不敢啊,老头说他难得一次遇到两个伤得这么严重的人,你和熙祥身上的伤大大地勾起了他好胜的心理,非得从阎王手里把你们两个抢过来不可,他好不容易救了你们的小命,我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把你丢到河里去啊,不然老头非追杀得我满山跑不可。” “好好好,我不提总行了吧,更不会告诉师傅的,那请问你现在可以出去了么?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虽然被玉箫这么一逗,莫言的心情好多了,暂时收拾起悲伤,打算将心情理一理,真正走入没有允之的人生。 玉箫知道她是又想起了允之,心中也是一滞,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拉住莫言的衣袖左右摇晃着:“小言言,你从醒来就开始装失忆,在熙祥面前装,在允之面前装,还要我和神医老头配合你,你说说你装得多像啊,允之和熙祥可都相信了,你怎么就不能在我面前装一下大小姐的斯文呢!” 是的,从她醒来的那刻起,她就决定要装失忆了,她知道是神医救了她,如果神医说她失忆了,没有人会怀疑的,这件事也只有神医和一直在旁照顾她的玉箫知道。 照理说这样的事情自然是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分风险,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她下意识地觉得眼前的男子是理解她的,断然不会打乱她的计划,甚至可以给予她帮着。 结果证明她的判断果然没错,玉箫从一开始便配合着她,让她骗过了熙祥又骗过了允之,最后她还借着玉箫离开的事情借题发挥,成功地赶走了允之。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妹妹莫语怀着他的孩子,妹妹才是最需要他的人,才是应该和他共度一生的人,而我却了无牵挂了,连莫家都在一场大火中付之一炬,今后这里就是我的家,这样,便是大家都得到圆满了。”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从今往后,我们便走上不同道路,过着不同的生活,就让我们相忘于江湖吧。 语儿,姐姐能给你的,也只有那么多了,姐姐只希望你能够得到幸福,也希望你能带给他幸福,这样,姐姐便放心了。 第七十九章 狂风暴雨忽无凭 日子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一切都似乎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神医老头依然像个孩童似的爱闹别扭,但是教导起莫言医术的时候却又十分专注和耐心。 好在莫言天资聪颖,早先在莫家也有受到过良好的教育,是以学起来倒也不十分费力。 只是有一点让老头十分不满,医术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现在再让莫言学武功那是太晚了,断然是行不通的,但是鉴于莫言来到这里的方式是“躺着”来的,他除了教她一些医术外,还打算教她一些下毒和银针刺穴的方法来防身,不料那丫头无论如何都不肯学,真真将他气个半死。 普天之下不知道有多少人哭着喊着想要见他一面,更别提要跟他学医术呢!他现在死乞白赖地?着一张老脸求她学她都不学,真是将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莫言知道,但凡在某些方面厉害的人,总会有些怪脾气,而且她知道神医老头是打心眼里关心自己,是以照顾起老头来也是十分尽心尽力的,只是她坚信除了刚好遇到神医的那一次,她的身边都是好人,无须学那些伤害人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天下之大,竟没有她的落脚之处,她不想再去到哪尘世之中,搅乱一颗已然如死灰般的心,她打算就在这世外桃源,陪着神医老头了此残生,学那些害人的东西来也是毫无用处。 如果说老头最初救了她和熙祥是因为他刚好路过,他们身上的重伤引起了他的兴趣,那么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在知道了莫言的遭遇之后,对她已经产生了一种类似自家女儿般的关心和爱护,这个丫头,吃了那么多的苦,心心念念的却还是别人的好,连牺牲自己的幸福都在所不惜,却不知道她才是最该得到幸福的人。 日子平静如水,神医老头见莫言表面上没有什么改变,该吃的吃该睡的睡,洗衣做饭一样都不偷懒,只是话变得少了,每每看到莫言静静地发呆,看到她在暗处默默地流泪,还是忍不住要叹气,想要开口却不知道怎么劝,只好希望时间能将她心中的伤痕抚平。 莫言就这样闷闷不乐的,玉箫又整日里费尽了心机,换着花样想要逗莫言开心,神医老头觉得实在无聊了,某天夜里留了张纸条便抬抬腿溜了,说是生活了无生趣,反正莫言跟熙祥都痊愈了,玉箫身上的毒虽然无法根治,却也得到了控制,他得再去寻找些奇怪病症的人回来玩才行。 莫言和玉箫习惯了神医的神来一笔,也都不十分在意,好在久病成医,玉箫连自己每日的药浴都会配了,神医走了也无甚大碍。 夏日的午后极其闷热,一场大雨正在酝酿,千万条细丝,荡漾在半空中。迷迷漫漫的轻纱,蒙上了黑油油的山林。如丝的小雨从空中降落,雨点是那样小,雨帘是那样密,给群山披上蝉翼般的白纱。雨丝很细,很绵,像春天飘浮的柳絮。像雾似的雨,像雨似的雾,丝丝缕缕缠绵不断。一霎时,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莫言坐在屋檐下,静静地望向远山,那里在大雨中愈发迷蒙,影影瞳瞳地看不真切,恰似那看不清的过去,和不知在何处的未来。 渐渐地天变得黑沉沉的,像玉帝打翻了墨汁瓶。突然轰隆隆的雷声响起来,紧接着,一道闪电像划破了天空,给天空留下一道耀眼的光影。 在这铺天盖地的雷雨中,莫言想起了那她压在心底,永远不想再忆起的梦魇。 那一日,她还是莫大小姐,那一日,她还对心爱的男子怀有幻想,那一日,她还在为身怀六甲的妹妹担心。 可是,一场大火将她的一切烧为灰烬,当她不顾一切地冲入火海的时候,一切的美好都离她远去。 她像个疯子一样地冲进去,不过是为了留住最后一点点属于她的东西——她以为能守得住莫家,不料最信任的管家却卷了家里的财产跑了;她以为能和爱的人天长地久,不料那人却与自己的妹妹一度*;她以为能守护妹妹,不料妹妹还未嫁出门却珠胎暗结。 她剩下的,不过是父母留给她的回忆!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她太天真,单纯的以为只要对别人好,别人也能以善意待她,如若别人得不到幸福,她便自责不已,觉得是自己不够尽力。 但是她永远也忘不了当她拼命挣脱熙祥的阻止冲入火海,迎接她的是那个她在天寒地冻的天气给予过温暖的素秋,她狰狞的面孔,和掐住她咽喉要置她于死地的决绝。 在一片火海中看到了一袭黑色的披风,她非常讶异,心中却也知道这场火来得太诡异,定然是有人故意纵火,想来必是此人。 但当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却是几日前才见面,与她言笑晏晏的素秋时,她还是大吃一惊始料未及,当被她狠狠地扼住了咽喉,肺里的空气渐渐变得稀薄,思绪也慢慢变得混乱的时候,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出了为什么。 素秋勾起一抹嗜血的微笑,回答还来不及说出口,便听到熙祥在外面大声的呼喊着她,那声音越来越近,显然熙祥也不顾危险冲进火场来救她。 她的内心愈发焦急,熙祥不熟悉这里,不知道父母的卧房是家里唯一用金丝楠木做房梁的屋子,这种木头价格不菲,却也是很经久耐用,比一般的木头更耐水火的。 此刻外面已经是一片火海,只有她们所在的父母的卧房里火势不算很大。 更可怕的是,她眼睁睁地看着素秋将随身携带的剑出鞘,此刻的她正躲在门后,随时准备着给进来的熙祥重重一击。 莫言对她居然会武功这件事非常吃惊,天寒地冻的时候,她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莫府门口奄奄一息的样子还历历在目,那时候如若不是莫言出手相救,她怕是早就去见阎王了吧。 莫言张口想告诉熙祥不要过来,却被浓烟呛得咳嗽连连,火势越来越大,她的脑子越来越难保持清醒,透过那层层浓烟,她看见毫无防备的熙祥被打晕在地,看到素秋用她从未见过的可怕笑容将熙祥的经脉一寸寸碎掉······ 雷雨交加,电闪雷鸣,大树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摇摇欲坠,震耳欲聋的雷声如在耳边,莫言却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不可自拔。 想到这里,莫言的心中依旧无比难过,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想要让心跳平静下来。 脚旁原来静静趴着假寐的大黄也感染了她的慌乱,猛地睁开眼睛站起来,急得大声吠叫着。 此时的玉箫正在厨房里堆着柴火以免被雨淋湿,听到大黄疯狂的叫声便急急赶来,看到莫言无助的样子,心中不住叹了口气,好看的眉也皱了起来,形成一道小小的山峰,他一个箭步上前便拥住了她。 莫言像在茫茫大海中抓住了暴风雨中的浮木,紧紧搂住玉箫,玉箫低下头,看着怀中像只小猫一样的莫言,轻轻安抚着:“言儿乖,没事了,都过去了,不要怕。” 此时的莫言早已泣不成声,泪水爬满脸庞,玉箫渐渐感到胸前的衣服都湿透了,但是他浑然不在意,只是轻拍她的后背,或者轻轻抚上她的秀发,试图让她从那可怕的回忆中醒来。 “玉箫,素秋说,是妹妹让让她来杀我的!”莫言哭泣着,如寒风中的花朵般瑟瑟抖动着,说出了心底最不愿回忆起的黑暗,语气哀绝。 第八十章 未肯无情比断弦 “言儿,不要难过,你还有我和师傅,你既不敢去求证心中的疑惑,又何必常常将它放在心头,日日折磨自己,这样的你,叫人如何不心疼?叫人如何能放心,我若离开了,还有谁能安慰你?” 玉箫轻轻抚着莫言的背,却无法说出心中的这些话,莫言虽从认识他开始,便对他从未设防,但他还是小心翼翼着,因着她那颗伤痕累累脆弱的心,也因着她在他的心中比什么都重, 绛蜡等闲陪泪,吴蚕到了缠绵。 绿鬓能供多少恨, 未肯无情比断弦。今年老去年。 妹妹,我们打从娘胎里便在一处,从未分你我,我们同吃同住,同起同卧,也一同分享过少女的心事,我们血浓于水,你又怎会忍心置我于死地?! 或许,我不应该听信一个骗子的谣言,怀疑你。 你孤身一人身怀六甲,在他乡是否安好? 莫言不知道的是,当她心心念念想着她最最疼爱和牵挂的妹妹,她的妹妹可没有这样想,而是在处心积虑地想除掉她以稳固自己王妃的位置,想抹去她存在过的一切印记,想夺走她爱的人,将他紧紧攥在手心。 有几日莫语眼皮跳得厉害,心情也忽然变得十分忐忑,她虽然表面上未露出来,心中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或许,一场风暴正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悄悄酝酿······ 早前允之晚晚出去花天酒地彻夜不归的时候她倒不是很在乎,反正她只是对他王爷的地位有兴趣,至于他本人,她是毫无感情的,他爱干什么,甚至她的生死,都与她无关。 他不在家更好,她作为王妃便是王府里权利最大的人,整个王府的人都要仰仗她的鼻息,渐渐的,她也生出了一些位高者特有的刁钻和残酷来,常常对下人动辄打骂,弄得王府里鸡犬不宁,有下人去允之哪里或者温儿那里告状她也不怕,反正她现在怀着王爷孩子,谁不都得让着她,更何况她有皇帝和太后撑腰。 允之不在,她不必装作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也不必处心积虑地掩饰自己那过大的肚子,岂不是更好。 只是有一日温儿忽然冒着雨去了勾栏院找允之,之后允之便日日宿在王府里,她心中便有了不祥的预感。 能让二人如此紧张和反常的人,除了她那阴魂不散的姐姐和熙祥还能有谁? 熙祥倒是个好的,沉默寡言,武功也不低,又很忠心,只可惜他的忠诚只独独对王爷一人,后来还和姐姐的侍女温儿眉来眼去的,不能为她所用,所以他的死,莫语也毫不惋惜! 果然没过几日,允之忽然不见了,莫语找来温儿询问,温儿对回说王爷心血来潮游历蜀中去了,怕王妃担心所以没告诉她,让她在家安心养胎,实在闷了还可以进宫陪皇太后说说话。还说王爷或许还能为王妃寻几匹上好的蜀锦回来,如今不是蜀锦上贡的季节,若是王爷能为王妃寻来那多少黄金也买不来的蜀锦,必是极其疼爱王妃的,让王妃实在不必她担心。 莫语不知道这是允之在离开之前便教温儿撒的谎,对于温儿,她虽然不喜欢,但好歹也是她娘家那边带过来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她和姐姐还有允之在南边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人,所以对她所说的话并不曾怀疑。 允之之所以教温儿撒谎骗莫语,是因着他这一去不知何时归来,近来莫语与皇帝走得很近,虽然他们行事都避着人,还常常打着太后的名头,但宫中耳目众多,允之还是得了消息。 在所有事情还未确定之前,他不想再节外生枝,无论是莫语还是皇帝,甚至是他的母亲,那看上去温和慈祥的太后,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还是防着些的好。 莫语的预感没错,果然未出几日,熙祥便回来了,起初莫语见到他十分惊讶,还以为自己大白天的见到鬼了呢! 但是她很快平复了自己的心绪,果然未出她所料,允之是打着游历蜀中的名号出去寻他们了呢! 一番虚情假意的寒暄之后,熙祥还呈上了几匹蜀锦,说:“这是王爷得了便让卑职快马加鞭地送回来的,王爷说如今王妃正怀着身孕,自然要穿些好的。” 莫语当然没有天真到以为这真的是她挂名的丈夫对她的体恤,但是表面功夫却是做得很足,拉着熙祥问“王爷在蜀中一切可顺利?吃的睡的怎么样、身边有没有人跟着服侍?”云云。 熙祥一一作答,态度谦恭有礼,对答如流,一时倒是看不出什么破绽来。 这倒是让莫语慌了心神,看来熙祥可不是像他自己所说的“卑职在莫府的大火中烧伤了,后来有一名游走江湖的郎中救了卑职,可是卑职实在伤得很重,之前一直卧病在床,最近才渐渐好了起来。幸亏这次王爷游历蜀中恰好遇见,王爷怕王妃担心他,便派卑职先回来报个平安。” 莫语心思如闪电,这熙祥没死,而且一直没主动提起她的姐姐,看样子她姐姐应该也没死了,那他们的确是得了高人相助了。 莫语听着熙祥的话,也没了心思,反正他说出来的话亦真亦假,她也懒怠听了,便说:“你大病初愈,又连日赶路,着实辛苦了,你先下去好好休息吧,府里的事情也暂时不用你操心了,等王爷回来了再做定夺吧。” 一句话看似关心,却夺了熙祥在府里的地位,这熙祥不是她的人,自然不能得到重用。 熙祥倒是没有说什么,答应着径自退下了。 莫语抚摸着自己那红艳艳的蔻丹,思绪却渐渐飘远,她仔细回想着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没想到她姐姐和熙祥命这样大,竟然没有死透,明明素秋说她亲手结果了他们二人的! 莫语心中十分不爽,她这姐姐真是阴魂不散,还说为了她这个妹妹甘愿牺牲自己的幸福呢,到头来还不是要回来跟她抢这王妃的位置,真真是不要脸的! 想到这里,莫语的心中愤愤不平,一张漂亮的脸庞也因着怒气而变得扭曲了,在闪烁的烛光中似恶鬼一般,将她身边服侍的小侍女惊出了一身冷汗。 既然熙祥没死,那么可以推断姐姐也没死,看来她只好走下一步棋了——让皇帝将姐姐困住,,这样允之就是她的了,以后她的孩子一出生,依旧是身份显赫的世子和郡主。 此时的她腹中胎儿月份已大,她的行动十分不便,平日里挺着个大肚子走几步路便累得不行,还常常去宫里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见她肚子一日大似一日,心中欢喜得跟什么似得。 其实说来,太后的儿子倒是有好几个,可惜死的死,逃亡的逃亡,一家子早已是四分五裂,目今在她身边的就只有皇帝和瑞王爷允之了,皇帝早已册封了皇后,宫中环肥燕瘦嫔妃众多,不知为何竟没有一人能怀上龙胎,皇太后年纪大了,喜欢热闹,想着时日无多,当然也希望能儿孙绕膝。 这莫语她小时候是见过的,虽性格不如她姐姐莫言温婉,但毕竟是大家子出来的小姐,从小奶娘嬷嬷带着,屋里又金奴银婢地照顾着,如今也是出落得也是十分齐整的。 最让太后喜欢的是,这孩子不但怀了他们皇家的孩子,却从不恃宠而骄,常常入宫来陪她说话,十分得她欢心。 然后太后不知道的是,她自己不过是个幌子,莫语来见的其实是皇帝,他们为了各自的利益,早已组成了联盟,一个为了得到莫言,一个为了坐稳自己王妃的位置。 虽然目的不同,但是他们早已达成了共识——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不能让允之和莫语旧情复燃! 第八十一章 从此君王不早朝 莫语急急来到宫中时,正是一日中日头最盛的时候,空气中流淌着炎热,太阳似一个火炉般高高挂在碧蓝的天上,炙烤着大地,让人愈发烦躁。 丫鬟们在莫语的轿子里放着从冰库里取来的冰块,希望他们怀着小世子或郡主的尊贵又挑剔的王妃能好受点,饶是这样,莫语却依然觉得燥热得坐立不安。 莫语自然不敢直接去求见皇帝,虽然她与皇帝早已结成同盟,但一来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同盟,二来想要达成计划,不节外生枝就必须多加小心,再者,这小婶子与大伯有史以来便有许多奇闻异事,众口幽幽,他们也不敢太明显的接触。 莫语按照惯例,还是先来到太后处,不料太**里静悄悄的,夏日的午后人都显得懒怠了许多,竟有小宫女太监在做在廊下靠着柱子便打起盹来。 侍女回进去说瑞王妃来了,嬷嬷们知道太后历来对这个一下便怀上双胞胎的王妃十分疼爱,加上瑞王妃常来,她们都是相熟的,便忙忙地亲自走出来请莫语到偏殿休息,说是太后正在午睡。 这正是合了莫语的心意,于是她便推说早起吃多了,现下身上不太舒爽,这会子趁太后没醒,她正好到御花园里疏散疏散再回来。 没有理会嬷嬷们说不舒服要请太医来的话,莫语带着两三个心腹的小丫头抬脚便朝御花园去了,连平日里太后特意为她准备的轿撵也不坐了。 来到御花园,莫语叫过一个心腹丫头,在她耳边耳语了一阵,那丫头点头便跑开了。 不出片刻,皇帝便只带着贴身的大太监急急赶来,正午的太阳正烈,晒得皇帝那因平日里过于沉迷于女色而略显苍白的脸通红通红的,样子更显病态。 皇帝急急赶来,脚步都有些紊乱,因赶路太急而出汗,头发贴在脖子上,身上厚厚的龙袍也已湿透,显得无比狼狈,全然没有了平日的威严。 皇帝来到莫语所在的湖心亭里,让跟着来的大太监将端来的茶水放下,等不及太监为他倒茶,将所有的太监侍女都摒退之后,自己倒了一杯一口饮尽,便对上莫语的脸:“你说有你姐姐的消息了?” 脸上的开心夹杂着*熏心的急切,惹得莫语在心中一阵恶心,这样的男人,怎么配做皇帝?不过是一个贪图美色的老色鬼罢了,只因生在帝王家,便有了高高在上的地位,有了万民敬仰的尊贵。 人生,想来是不公平的,有些人一辈子都在努力,却得不到好的结果;有些人努力一辈子都无法完成的梦想,在他人眼里却是出生是便已准备好的,唾手可得的。 想到这里,她轻轻抚上已经如小山般大的肚腹,在心中默默说:“孩子,娘一定会为你们坐稳最尊贵的地位,让你们一出生便有显赫的家世,这便是对你们死去的爹最大的安慰!” 安静了半晌,只有皇帝和莫语两个人所在的湖心亭中有一阵凉风吹过,给人带来一丝舒爽,夹杂着莲花特有的清香,果然如梦如幻,然而这如梦如幻的境地却未能消减皇帝心中对即将得到莫言的欣喜若狂,他急切地看向莫语,忍不住伸手去拉住莫语的手。 莫语强忍着心中的厌恶和想吐的感觉,不露痕迹地将手抽回来:“是的,和我姐姐一起失踪的那个侍卫已经回来了,虽然他说大火里他晕倒之后被救了起来,一直没见过姐姐,但是他是允之的人,他说的话我不信。” “会不会他说的是真的啊,否则他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言儿却没回来呢?”皇帝急急地问。 莫语拧过头去不再望向他,急色的样子写在皇帝那张本来还算英俊的脸上,有说不出的猥琐,让她实在无法忍受,而且他此刻意yin的人,有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不会,熙祥比狗还忠臣,如果他没完成王爷交给他的任务而让姐姐命丧黄泉,他一定会以死谢罪,断然不会独活在这世界上的。” 她顿了一顿,目光望向湖里一朵娇艳的莲花,那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正以遗世独立之态在风中摇曳,再仔细一看,竟然是朵并蒂莲! “而且,王爷已经失踪很多天了,想来是去寻姐姐了,只是不知这其中出了什么事,熙祥便一个人先回来了。” “什么,允之离开京城了?”皇帝睁大了眼睛,双手因为着急而互相搓着“我这几日懒怠起床,是以没有上朝,竟不知道他出了京城了,要是让他先寻到言儿可怎么办?” 莫语斜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在别人眼里高高在上的皇帝,在她眼中却不过是个窝囊废。 她知道皇帝这几日因为忙于宠幸一位新来的妃子,早晨竟起不来上朝,真真是“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对此大臣们已是怨言颇多,但众人也深知皇帝是个小心眼的,若是敢乱进言,下场必定会很难看,所以大家都是敢怒不敢言。 不过皇帝这手足无措的样子,倒是十分好笑,是谁说皇帝从小便受到太傅的严格教育,教养嬷嬷更是十二时辰寸步不离地跟着,起坐行卧都有一定的规矩的,那些老太傅嬷嬷们要是看到皇帝现在的样子,怕是一口老血都得喷出来吧! “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皇上您可以派人出去找姐姐,只要先于王爷找到姐姐,马上将姐姐接进宫里来不就成了!到时候姐姐人在宫里,想来也会被皇上的魅力折服的,况且宫里有太后镇着,王爷就算是想来要人也是不敢的。” 莫语低头仔细端详自己的手,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自从当了王妃,特别是得皇帝和太后关心的王妃以来,她便每日用牛乳洗手,再搽上太后特意赐的玉肤露,手愈发地白嫩了起来,衬得染了蔻丹的指尖愈发红艳如血。 她漫不经心地说出这些话,心里早已了没有了往日的姐妹情分,有的只是算计,那十多年来一同开放的并蒂莲,终将凋谢。 “那要是允之先找到了可怎么办?我之前派出去寻言儿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复命,这找言儿如大海捞针谈何容易,允之有熙祥做线索,又出去了那么多天,怕是早都找到了吧!” 皇帝方才听到莫语的话也是眼睛一亮,但细细想来又有些担忧,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莫语实在是看不上他那副心中没成算胸中没底气的样子,打算赶快结束这场谈话:“那就将想办法他俩分开,然后马上将姐姐送入宫中,到时候王爷就算发现了也为时已晚了。” 皇帝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莫语扶着笨拙的腰腹站起来,对他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如果皇上还想得到我姐姐的话那最好立刻派人出去寻,寻我姐姐是有些难,但寻王爷想必不是什么难事吧?只是,请您不要伤害王爷!” 她又不傻,这些日子她频繁地进出皇宫内院,那些宫中的秘辛她早已了若指掌,这皇帝看似窝囊,但那也只是在女人的事情上如此罢了,然而对于其他事情,他却是十分善妒善猜忌的,加之为人心狠手辣,她不得不防着。 虽然她不爱允之,但他是王爷,是她孩子出生后得到保护和高贵地位的保障,所以,保着他便是保着自己。 “我来的时候太后在睡午觉,这会子怕是要醒了,要不是事情紧急,我断不会约皇上在此会面,我现在要回太后那里去了,以免惹人非议,皇上还是速速去安排吧!” 不等皇帝答应,莫语说完转身便急急走了,满头的珠翠在日光中晃动,刺得人不敢直视。 看到莫语在侍女的扶持下渐渐走远,皇帝一把将面前的茶壶茶杯扫在地上,那精美的瓷器就这样碎了一地。他 重重地哼了一口气,喃喃地自言自语道:“死女人,竟敢在朕面前摆谱,现在先容你得意几天,等朕得到了你姐姐,再来收拾你,到时候姐妹一起上,那滋味必定大有不同!” 第八十二章 自受皆由自作来 莫语急急回到太**中,早已是香汗淋漓娇喘嘘嘘,来到前院,她放慢了脚步,定了定心神,不想让人看出她刚才去了哪里。 自古皇帝身边就耳目众多,三人成虎的故事可不少见,她与皇帝交往过密并不是什么好事。 正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连一旁开得花团锦簇的牡丹都有些没精打采,此时一丝风也没有,树叶都一动不动地挂在枝头接受烈日的考验。 莫语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不对,空气里弥漫着一阵肃杀的感觉,那不是眼前这份宁静可以掩藏的,倒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院子里静悄悄的,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到,从她们进来开始,竟然连一个人都看不到,那些原先在廊下偷懒打盹的小宫女小太监们都不见了。 莫语略微思索了一下,那经过细细描绘的眉轻微地皱了一下,她烦躁地推开身后替她打伞和扇扇子的侍女,只由刚才跑去给皇帝送消息的那个心腹侍女搀扶着,改变了方向,径自走进偏殿的佛堂。 太后近年来因为年事渐高,也不大管事了,倒像是看透了人间沧桑一般,潜心修佛了起来,因着皇帝心疼她出宫到寺里礼佛实在辛苦,便让人在偏殿里修了座佛堂,供太后诵经念佛。 莫语刚与允之成婚的时候,为了博得太后的欢心,也曾在此陪伴礼佛,只是后来太后念她有孕在身,身体日渐笨拙,而礼佛要长跪磕头,对孕妇来说实在辛苦,便不再让她过来。 莫语来到佛堂,只见观自在菩萨圣像在上,菩萨相貌端庄慈祥,手持净瓶杨柳,睿智而温柔地望向尘世的种种。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您具有无量的智慧和神通,大慈大悲,普救人间疾苦,是否也能为我救赎,是否也能让我心愿达成? 莫语端正地跪于蒲团之上,一旁的侍女会意,递过一本经文,她便眼观鼻鼻观心地专心诵读起来。 果然不多时,便有嬷嬷过来请,说是太后午觉已醒,请瑞王妃过去说话。 莫语看到平日里常见相熟的嬷嬷们面色不善,心中的猜测便又深了几分,果然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且,大概与自己有关,否则她在佛堂礼佛,太后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特特派嬷嬷过来请她过去说话,打断她修功德。 还未进得后厢房,便看见宫女太监嬷嬷们呼啦啦地跪了一地,每个人都低垂着头瑟瑟发抖,有胆子稍大些的,看到莫语来了,都飞快地抬起头怨恨地瞪她一眼,接着便又飞快地低下头不敢动。 莫语跟在嬷嬷们的身后来,刚想转过格子间,便听到里面一声脆响,倒像是谁砸碎了茶碗。 在这里这样大发雷霆的,不是太后,还会是谁?! 莫语心中一紧,默默地低下了头,却悄悄放慢了脚步,果然就听到太后在厉声骂着下人们:“都是一群饭桶,养你们来做什么的,平日里只知道偷奸耍滑,一个个趋炎附势,不然就是狗仗人势,内务府放了月钱让你们去领,便脚底生风似的一溜烟儿的去了,正经有事了为什么一个个又都像软脚虾一样,还是你们都是锯了嘴的葫芦,连句话都不会说了,或是你们眼里根本就没有哀家,什么事都不用来回,只当哀家是死人罢了!” 太后惯常是个和蔼慈善的老人,平日里也不大管事,莫语从未看过她发如此大的脾气,下人们也是着实吓着了,一个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然后便又是一声巨响,什么东西砸到了地上,便听到太后继续说:“一个个都是饭桶,给我全部推出去,在地上撒满碎瓷片让他们在辣辣的太阳底下跪着,跪到哀家满意为止,也好让他们长长记性!莫语呢?怎么那么久还没来?” 听到太后呼唤自己,莫语也不敢怠慢,赶紧转过阁子,装作么有听到刚才的事情,低眉顺眼地向太后行礼:“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万福金安。” 莫语规规矩矩地请安,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抬头看向盛怒中的太后,太后从鼻息里狠狠地哼了一声,却没有叫她起来。 她本来肚子怀着两个月份那么大的孩子,行动已是十分艰难,这样跪着更是难受极了,于是便悄悄动了动,想换个姿势。 这个小小的动作被太后看在眼里,太后心中的一把怒火像是被浇了油一般,更加熊熊燃烧:“你这个不要脸的小贱人,跪这一下就受不了了,亏你还有心思去勾勾搭搭呢!难道你不知道什么叫守妇道?!” 接着便将嬷嬷新奉上来的茶碗狠狠地掼在了地上,茶碗粉碎,细细地瓷片和茶水飞溅,滚烫的茶水洒了莫语一裙子。 莫语连忙磕了个头:“母后请勿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语气里有无限的关心和惶恐,那低眉顺眼的样子益发地显得楚楚可怜。 其实此时莫语的内心的确是惶恐的,她最担心的,便是被太后发现孩子不是允之亲生的。 太后对这双未出世的孩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自己不过是母凭子贵才得到太后的亲睐,但太后毕竟是**里走出来的女人,又生过好几个孩子,想要瞒着她着实不容易。 “华哥哥,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全我们的孩子的。”莫语在心中默默地说。 “别叫哀家母后,哀家承受不起,你这样的好媳妇,哀家实在是无福消受。” 太后一脸的鄙夷,那保养得很好的脸庞依稀看得出年轻时的风韵,此时在莫语眼里却如夜叉般可怕。 但是莫语知道她不能认输,在气势上一输了便再也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机会了“臣妾年纪尚轻,经历的事情也少,不知是什么事情让太后如此生气,请太后明示。” “你竟然还敢回嘴?你还有脸来问我?你好意思问我都没脸回答,好一张伶牙利嘴,来人啊,给我掌嘴!” 太后气得几乎要晕过去,嬷嬷们赶紧上去给她拍拍背顺气,却早已有执事太监上前来,站在莫语面前低头看跪在地上脸色煞白的她,迟迟不敢下手。 “还不动手,难道要哀家亲自动手么?!”太后顺过气来,看到执事太监呆呆地站在莫语面前犹豫着,心中更是生气。 那太监被太后吓得半死,让他打的人是太后,可是被打的人可是瑞王妃啊,这两位主,无论是谁可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太监能得罪的啊! 知道太后正在气头上,现在她说什么都是错,莫语狠下心来,轻轻朝那执事太监点了点头,便闭上眼睛等待即将到来的酷刑。 那太监咬了咬牙,一横下心便抡开了膀子狠狠扇了几下,直扇到莫语嘴角有鲜红的血流下,嬷嬷们都看不下去了纷纷央求太后,太后才冷冷地叫他停手。 第八十三章 自受皆由自作来2 等那太监停下手来,莫语已经被扇得魂飞魄散了,她的脸即刻红肿了起来,嘴角有鲜红的血流出,头发也散乱着,样子落魄极了,哪里还有平日里瑞王妃的气派。 此时的她意识已经渐渐远离,听不到人们说话的声音,耳边只有嗡嗡的声响,脸上也疼得已经麻木,早已失去了感觉,委屈的泪水爬满早已面目全非的小脸。 等太监蒲扇般的巴掌不再狠狠扇向她娇嫩的脸庞,她仿佛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重重地倒向一旁,她赶忙用手撑地保持平衡以免肚腹中的孩子被压到,却不料一手压在地上的茶杯碎片上,碎片狠狠地扎进她如柔荑般的手心,立刻就有浓稠的血液喷涌而出。 十指连心,说不痛是假的,但是她此刻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全身 上下都疼得厉害,像是被马车狠狠碾过一样。 她缓缓抬起了自己的手,看到那里一片血肉模糊,虽然很痛,她却紧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痛苦的呻吟脱口而出。 她不知道太后为什么突然变脸,但是她现在至少确定是有人在太后面前说了什么,目的是要置她于死地,她要保住自己和孩子,然后,此仇必报! 在苦痛面前,眼泪毫无用处,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她现在要做的不是自怨自艾,而是要去搬救兵来救自己,否则按照太后现在盛怒的状态,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做得出来,她的小命都有可能不保。 在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的时候,必须要靠自己,所以自己必须更坚强。 灵光一闪,她计上心头,现在太后盛怒着,能劝住太后的当然是自己的挂名丈夫允之,可是现在允之不知身在何处,远水救不了近火,眼下能救自己的,就只剩下皇帝了! 她知道皇帝还指望她的帮忙好将姐姐顺利弄到手呢,他是断断不会不管自己的生死的。 在心中暗暗将眼前的形势仔细想了一遍,她索性顺势装作晕倒在地,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原来吓得跪在一旁地上不敢动弹的侍女看到自家王妃晕倒,赶忙回过神来扶起她。 莫言悄悄睁开眼看到扶着自己的果然是她的心腹侍女,心中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悄悄地伸手在侍女的手心写下“皇上”二字,便继续装晕,这一次,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太后看到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越发觉得厌恶,便皱着眉头挥了挥手:“来人啊,将这个不要脸不守妇道的脏东西拖出去扔在院子里,谁也不准理她!我也乏了,懒怠管她,今日的事情要是有谁走漏了风声,全都在你们身上,哀家劝你们皮崩紧些!” 说完便揉着眉心由嬷嬷搀扶着径自往后殿休息去了。 这里便有丫鬟侍女们将已经瘫软在地的莫语抬出去,放在院子正中央。 莫语一直低着头,却看到自己身边的那双鞋子在扶自己跪好之后便用力按了按她的手,似乎是在说让她安心。 接着那双鞋便突然跑开了。 莫语知道,她的救兵马上就会来了,她不会让自己死在贱人的诡计下,真的在日头下活活晒死的。 这样一想便稍稍放松了下来,这一放松不要紧,她竟然一口气提不上来,真的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一旁的宫女太监们看得是心惊胆战,这可是堂堂瑞王妃啊!而且还是有孕在身的人。 可是太后也是他们惹不起的,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莫语在烈日下曝晒着,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水,与她的泪水和血混合在一起,一张平日里美艳动人的脸庞此时竟然可怕得让人目不忍视。 就在众人急得团团转,一副如被火炙烤,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声“皇上驾到”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皇帝收到消息急急赶来,不料映入眼帘的竟是莫语出气多进气少奄奄一息的样子,心中愈发地焦急。 只见他一个健步走上前来,扶起莫语轻轻地呼唤着她:“瑞王妃,你觉着怎么样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成了这个样子?” 莫语在一片混沌中感觉被人扶了起来,接着还听到皇帝呼唤她的声音,便知道自己得救了,她费劲地睁开眼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来,反倒牵动得肿得如馒头般的脸庞一阵剧痛。 皇帝看到她的样子也是一阵心惊,抬起头凶狠地朝围在身边的太监宫女们大吼:“一个两个都是死人吗?在这里看有什么用,还不快去宣太医来!” 众人听了连忙将去宣太医的宣太医,打热水给莫语洗脸的去打水,众人小心翼翼地将莫语抬到屋檐下,却不敢抬到太后殿内。 皇帝正是一阵心慌,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是一双眼睛燃烧着怒火紧紧盯着为莫语搽脸的宫女,那宫女被皇帝盯得慌了心神,手上稍稍重了一些,刚好触碰到莫语被打得破了皮的嘴角,引得莫语忍不住抽了一口气。 下一秒,那宫女脸上便重重地挨了皇帝一巴掌。 这里正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太后本来在后殿里闭目养神,也被这闹哄哄的声音吵醒,出得寝殿门来,便看到皇帝为了莫语在责罚宫女们。 “皇帝,难道你真的要如此心疼这个贱人么?”太后在皇帝背后冷冷地说。 皇帝没料到太后会突然出现在他背后,也是吓了一跳,但是他自认没有做错什么,倒也不怕太后责罚,而且,莫语是他的同盟,他必须保她周全才有可能得到莫言。 皇帝向太后请了安,悄悄示意下人继续照顾莫语,便扶着太后到殿里坐下,还亲自奉上了茶。 太后接过茶,淡淡地抿了一口,才冷冷地说:“皇帝,你是万尊之躯,你也长大了,本来哀家是不该过问你的事情的,只是,你万事也该检点些,不该让天下人看了笑话去才是。” 这下倒轮到皇帝不明白了,他哪里不检点了?有谁敢看他的笑话,难道是不想要命了么?! 看出皇帝的迷惑,太后也不再打哑谜,开口道:“男人们有三妻四妾的是也是常事,哀家倒也希望你在众嫔妃身上留些神,为我们皇家开枝散叶,但是,众嫔妃是众嫔妃,你皇弟的妃子又该另当别论,你们这样子,让我死后如何有脸去见你们的父亲?” 皇帝这次倒是听出些端倪来了,原来是太后误会他与莫语有jian情啊!这怎么可能,别说现在莫语挺着个大肚子,就算是她没怀孕,在没得到她姐姐之前,他也不会轻易对她下手的。 “这件事也不能怪你,要怪只能怪那贱人太不要脸,竟然敢勾引你犯下错事,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是咱们皇家的种,这样的贱人哀家是断不能容的。” 太后没有盯着皇帝看,只是敛眉从容淡定地喝着茶,皇帝却被太后那阴森狠毒地语气惊出了一身汗,后背一片湿凉。 第八十四章 自受皆由自作来3 皇帝努力按下心底那份恐惧,拿出自己作为九五之尊的威严来,太后虽是他母后,他尽孝道是应该的,但终究他才是这天下的主宰,他才是真龙天子。 但是因着心中的秘密,他从来不敢忤逆太后的意思。 他坐上这皇位也着实不容易,其中当然也少不了太后,眼前这位风韵犹存的妇人从中运筹帷幄,所以在他眼中,他的母亲不是一个简单的存在,说是美艳动人的外边下有一颗蛇蝎心肠也不为过。 但是他知道此刻不能退缩,此事关系到他能否得到从小便梦寐以求的莫言,更关系到莫语的生死,弄不好一不小心便是一尸三命的惨案! “母后,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我刚才的确是与瑞王妃见了面,但是,却不是为了私情。这个孩子的确是允之的,允之自己都亲口承认这个是他的孩子了,怎么会有错?母后又何必有此怀疑。再者,瑞王妃如今挺着个大肚子,如何能与我有私情?就算若是又有私情又怎么会在光天化日之下会面,定然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找个四下无人的地方了。” 太后听了皇帝的一番解释,心中的气也稍稍平了一些,倒也不全是因为皇帝的话打消了她的怀疑,一来皇帝的确十分惊慌,连平日里自称的“朕”都不记得了,连连自称“我”,她知道是她的怒气吓到了他; 二来其实就算真的有奸情,太后也不会再继续追究下去,这终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传出去可是婶婶与大伯之间*的丑闻,天家的脸面上可不好看,她必须要保全皇家的体面,顺道给皇帝一个台阶下。 皇帝看到太后脸色稍霁,心中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顺从地在太后身边坐下,摒退了侍女,亲自一下一下轻轻地替太后揉着肩,让太后十分受用。 其实皇帝倒不是真的多孝顺要为太后揉肩,他堂堂天子,何至于做这样低贱的事情。 他不过是想趁着替太后揉肩拖延时间,好找到一个合理的借口来掩饰他与莫语会面的真实意图罢了。 但是越是着急便越想不到,皇帝惯常爱女色,在风月上十分倒是有手段,但是在其他事情上,却是十分有限的。 太后不说话,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份罕见的天伦之乐,静静等着皇帝的一句话好给他台阶下,了结了这件事便罢了。 皇帝愈想不到便愈发紧张,手下也不觉重了一些,惹得太后皱起了眉头。 此时檐下晕厥过去的莫语也在宫女和太医们的照料下慢慢恢复了知觉。 她缓缓睁开眼睛,全身上下的疼痛都忽然涌了过来,像一阵巨浪似的要将她淹没。 她咬紧牙关忍着疼痛,缓缓地转动脖子,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雕梁画柱的屋檐,虽然精美至极,却没有人气,反倒给人一阵冷漠的压迫感和疏离感。 然后艰难地转了转头,便是看到天空,准确的说,是四方的天空,在这深宫后院,无论在哪里,四周都是红墙高瓦,抬头看到的都是这四方的天空,真不知道这里牢牢锁住了多少人的青春梦想。 莫语知道,这四方的天空下,没有人能保持住最初的那份单纯,因为在这里,就算你不主动挑事,事情也会找上你,总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想要置你于死地。 而她要做的,不是努力保持住自己的单纯美好,而是要顺应现实,保住自己,进而反击! 她挣扎着从躺椅上起来,挥手隔开照顾着她的宫女和太医,跌跌撞撞地爬进了太后和皇帝所在的宫殿。 她从未受过这样的苦,无论是未出阁时父母像掌声明珠似的养着,还是嫁了之后贵为王妃,下人们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都是过着十分顺意的生活,何曾有像现在一样,拖着疼痛的身体,一点一点挣扎着爬过去,磨破了膝盖也在所不惜,直到太后面前才停了下来,跪在太后脚边深深磕了一个头。 “回太后的话,臣妾方才的确私下与皇上见面,但是却不是因为有私情,而是为了太后您!”莫语脑中飞快,淡定从容地将刚才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 “哦?为了哀家,那哀家倒要听听是为什么了。”太后挑了挑眉,看着卑微地跪在她脚边的莫语,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坐在太后身侧的皇帝也不禁停住了替太后揉肩膀的手,想要上前去扶莫语起来,却又被太后的眼神制止了。 莫语依旧低着头,轻轻地回答到:“因为下个月就是太后的寿诞了,太后您一向节俭,不喜欢寿诞时劳民伤财地大动干戈,于是臣妾便想着召集宫里的每位嫔妃都替太后抄一百零八卷经书送到庙里去让和尚们诵读,或是分发给信徒们,就算是替太后积了功德,添了福寿了。” 说到佛经太后倒是来了精神,这戳中了她心中的心结,她一生欠下的冤孽不少,老了便格外信因果报应。 “那为什么要瞒着哀家,在湖心的亭子里悄悄会面,还摒退了下人们?”太后语气已是有些松动,不似先前冰冷。 “回太后的话,那是因为太后一向最疼爱臣妾,臣妾如今有孕在身,太后慈祥仁厚,是定然不让臣妾抄经书的,所以臣妾打算此事只跟皇上悄悄地说,悄悄地办了,不叫太后操一点心的,不料却惹得太后动了肝火,都是臣妾的错。” 低眉顺眼的模样极其可怜,太后的心都被融化了,她将信将疑地望向皇帝,皇帝赶忙点了点头证明莫语的话真实性。 太后也是松了一口气,她是关心则乱,近来太多人对皇帝沉迷女色的事情有非议,她人虽在**却心系朝政,便想着拿莫语做筏子,以儆效尤。 “乖孩子,是哀家错怪你了,快起来吧。”太后重新戴上那慈祥温厚的面具,示意身边的嬷嬷过去扶莫语起来。 谁知莫语早已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听到太后不再责怪于她,知道这一关是完全过去了,此时心头一松,便重重晕倒在地,接着便听到有宫女们恐惧的尖叫:“血!瑞王妃裙底流了好多血!” 第八十五章 自受皆由自作来4 等允之收到消息彻夜狂奔回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副场面——自己的瑞王府里人来人往,伺候听差的人异常多,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慌与担忧,一片愁云惨淡的样子。 他的卧房外,皇帝的贴身大太监和太后的心腹嬷嬷们都在门外听差,地下乌拉拉地跪了一地的人。 进得房去,首先看到的是坐在椅子上,一脸盛怒的太后和皇帝,还有跪了一地,正在拼命求饶的太医。 那些都是些德高望重的老太医,何曾受过如此的苛责,此刻办事不利,在皇帝和太后双重的压力下,抖得扑簌簌的,一如秋风中的落叶。 允之来不及请安,一个箭步上前,便看到莫语那张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的小脸。 她躺在厚厚的被褥里,头发只虚虚地笼着,愈发显得娇小玲珑,小小的嘴巴唇色褪去了原有的鲜嫩欲滴,只留下了苍白和龟裂。 脸色也没有原来的白里透红似苹果似的,而是一种病态的白,薄薄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都依稀可见。 她瘦了,也憔悴了,那下巴愈发得尖了,衬得一双大大的眼睛更加大,有一种猫儿似的无辜。 只是似猫儿般的眼睛里,却没有猫儿般的灵动,有的只是无数的担忧与悲伤。 她瘦瘦的身体掩藏在厚厚的被褥下,仿佛纸片般几不可见,肚腹处却高高隆起,莫语的手正放在上面轻轻抚摸着。 见到他来了,莫语那双无神,如一潭死水般波澜不惊的双眸终于闪过一丝光芒,如溺水者终于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般从苍白的脸庞滑过,留下一道道清冷的泪痕,却很快滴落枕间,瞬间消失不见。 只是那悲伤,在空气中渐渐扩散,愈发地被放大,触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莫语看着允之急匆匆地走进来,脸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倦容,头发散乱,雪白的衣衫也有了赶路的痕迹。 这个男人,从来都是风度翩翩风流倜傥的样子,何曾有过这样的狼狈,但是为了她,为了孩子,他赶了回来。 有一瞬间莫语的心中闪过一丝内疚,但是很快便被理性盖过,这个男人,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他虽然不爱自己,但依旧愿意为自己负责,自大婚以来,衣食住行,每一样都是最好的,甚至有时候比宫里的嫔妃们的都好。 他爱着姐姐,那样的苦恋,但在看到自己日益隆起的肚腹时,将所有的爱都深埋在心底。 只是莫语深深的知道,走到这一步,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她只有继续鼓起勇气走下去,才能为自己和孩子找到一条活路。 莫语觉得自己是一具行尸走肉,她的灵魂早在彭林华死去的时候就被他一起带入棺材里去了,但是一个人,死的理由也许会有很多,但是活着的理由只需要一个便够,那就是——这世上还有她留恋的人,或事。 她留恋的,便是这腹中的胎儿,可是她的那些心机,那些机关算尽,却差点害了她的孩子! 正是苍苍不是巧安排,自受皆由自作来。 善恶理明难替代,影形业在怎分开。 突当后报惊无妄,细想前因信正该。 此事从来毫不爽,不须疑惑不须猜。 自古以来便没有人能逃出因果循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罢了。 可是她腹中的胎儿无辜的啊!看着允之那关切的样子,莫语的心中愈发地难过,自从那日在太**中被罚,身体受了损伤以来,太医们都来瞧过了,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依然没什么效果,孩子在她肚腹之中日渐虚弱,连原来常有的胎动都渐弱了。 她感觉到孩子在渐渐离她远去,却无能为力,那种无助的感觉简直要将她逼疯。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坐在床沿的允之,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将力量和勇气从他温暖厚实的手掌中源源不断地传来。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被褥移开,露出白色的衣衫,再慢慢将他的手移到自己的肚腹之上,让他感受那小小的生命。 “王爷,你摸摸看,他们已经长大了,都会动了,多调皮啊!”这只是简单的一句话,莫语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话语中尽是支离破碎。 允之的手触碰到莫语的小手时,被那冰凉的感觉吓了一跳,如今正是炎炎夏日,外面的日头白花花地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而莫语的手,依旧这样细腻柔滑,却似冬日的冰块似的冷。 他的手隔着莫语薄薄的衣衫覆在她隆起的肚腹之上,忽然,他的手感受到了肚腹中的胎儿像是对他有感应一般,轻轻地动了一下,虽然微弱而短暂,却深深地印在了允之的心中,挑起了允之心中最深沉的父爱。 还有对莫语的歉疚。 这个女子虽非自己所爱,却是自己的正堂之妻,怀着他的孩子,没有得到过他一丝一毫的关心,却被他的母亲弄到差点流产,更可恨的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自己却不在她身边,而是去找另外的女子去了。 他的悲伤,他的自责是那样显而易见,和着莫语的担忧和虚弱,让一旁的太后和皇帝为之动容。 自从整个**都笼罩在黑沉沉的乌云之下,宫女太监们都小心翼翼地,生怕惹自己本来就心烦的主子们恼火,惹来杀生之祸。 各位嫔妃小主们都带着或坐等看好戏或兔死狐悲的心态观望着,却不敢在太后和皇帝面前提起半句。 最受苦的还要数太医们,莫语本来身体就不好,怀着的还是双胞胎,已然十分不易,这次吃了这样大的苦,胎儿十分不好,他们也是费尽了心力才将病情暂时控制住,却找不到更好的方法。 允之调整好心情,将莫语的手放入被褥之后,替她掖好了被子,还温柔地替她理了理披散的头发,轻轻地安慰到:“你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你和孩子都会没事的。我出去办点事,你好好休息一下,我一会再来陪你好不好?” 语气轻柔而温暖,倒像是在哄一个病中的孩子,莫语默默地看着他,乖顺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允之依旧没有望向坐在一旁默默不语的太后和皇帝,而是向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太医们打了个手势,太医们便无声地向皇帝和太后磕了个头,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跟在允之身后走了出去。 走到外间,允之压低了声音问:“现在情况怎么样?” 没有多余的话语,也没有多余的情绪,现在的他已经被担忧和自责淹没,只想着怎么样才能让莫语好起来。 “回王爷的话,王妃因素习秉弱,怀两个孩子已是气血不足,加之之前曝晒受了热,跪在地上受了寒凉,情况不是很乐观。老臣目下只能用药暂时控制,但想来胎儿是十分难等到足月了,这倒也不是很要紧,孩子先天禀赋弱些也不是十分要紧,后天好好养着也会慢慢好起来的,只是担心王妃的身体撑不到那时候,何况分娩于女人就如同过鬼门关,十分不易。” “你们是太医,是天下医术最好的大夫,连你们都治不了?”允之的眉头皱起,脸色也愈发难看。 看到允之有要爆发的迹象,几位老太医赶紧跪下低头认错:“罪臣才疏学浅,不能为王爷和王妃分忧。” 允之的看到他们深深低下的头,心中的怒火几乎压制不住:“那就什么方法也没有了?” 几位老太医商量了一番,吞吞吐吐地说:“罪臣们实在是无能为力,但有一个人或许能有办法。只是,这个人怪癖十足,且行踪缥缈,十分难请得动·······” 第八十六章 冥冥之中已定局 接到允之的来信时,莫言和玉箫正在为上山采蘑菇的事情争论不休,莫言看着躺在自己脚边的草地上打滚耍赖的男子,双眼无语地翻了翻,望向天空。 夏日的雨总是猛烈,有一种摧枯拉朽的气势铺天盖地而来,却也总是来得快去的快。 有时候就像一场梦一般,什么也没留下,有时候却留下一道美丽的彩虹横跨天际,以示它曾经来过。 午后无事,莫言便来到这依旧有些湿漉漉的草地上坐着,静静看着那道美丽的彩虹。 或许,这道彩虹也是一座桥,就像七夕里的鹊桥,连接起两颗相爱的心。 但是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却打断了她那文绉绉又漫无边际的想法,将她拉回到现实中来。 转头看到允之手跨一只篮子,一副蹦蹦跳跳活泼可爱的样子,莫言心中便一阵阵无力——这个男人有笔挺的修长身材,宽阔的肩膀和胸膛,小麦色的健康肤色,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性感得紧的唇,以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珠。 这样外表出色的男子,再配上他那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必然能迷倒一大片女子,所过之处,必然能轻易赢得女子的青睐。 可是,是谁教他这样蹦蹦跳跳走路的?!是哪个天杀的教他笑得如此···如此娇羞妩媚的! 莫言强忍住心中的不适,努力忽略玉箫手上跨着的篮子——但愿不是她所想的那样啊,愿佛祖保佑。 不幸的是,佛祖似乎很忙,没有听到她内心的呼喊,玉箫走到她面前蹲下来,用希冀的眼神看着她:“小言言,夏日的雨后温暖湿润,,该有很多蘑菇长出来了,咱们去采蘑菇好不好?” “不要!”莫言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将身体转过另一边,身体力行地表达着自己的拒绝之意。 玉箫不放弃,站起来走到另一半,强迫她望向自己渴望的眼神,再开口时,语气里都是撒娇:“去嘛去嘛,小言言不要怕,玉箫会功夫的,能保护你的。你想想看,新鲜的蘑菇味道多鲜美啊!” 说完似乎还怕自己的话不够吸引力,还顺便做了一个垂涎欲滴的表情,惹得莫言心中一阵恶寒。 她知道这样讨论下去也没有意思,她打定主意再也不和玉箫去山里采蘑菇了的,上过几次当,她早已有了抵御能力,面对他的死缠烂打也能安之若素,任凭他使用什么招数,对她都是无效。 “小言言,蘑菇们都长得好好的,等着你去采摘呢,你不去它们该多伤心啊。”玉箫那张英俊的脸却配上这么感性的话语,若是让其他人看到了还不知道怎么想呢! 但是他自己似乎没意识到这样有什么不妥,反倒有一丝丝甘之如饴,在他人生的字典里,逗莫言就是一项重要的事情,只要看到她笑,只要她不再一个人悄悄地躲起来,只要她不常常一个人发呆,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死皮赖脸一点又何妨? 当你爱一个人时,便愿意为她低到尘埃里去,就算要自己脱胎换骨,还依旧甘之如饴。 “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说的是山里的蘑菇等着我去采摘,其实是惦记着山里肥美的兔子吧!” 莫言拍开拉住她衣袖轻轻摇晃着撒娇的大手,继续瞪着他说:“哪次跟你去山上采蘑菇你不是采了几朵就跑开,然后追了兔子来让我烤给你吃,有时候还在我面前处理兔子,多残忍啊,你再去山里的兔子们都要被你吃光了,我才不要跟你去呢!” 说完也懒得理那个躺在地上打滚的男人,径自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草屑走开了。 玉箫滚着打滚撒娇,不料莫言竟打算抛下他自己走开,他怎么会肯,此时也来不及站起来,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就这样一个马趴纵向前去,抱住了莫言的大腿! 莫言虽然与玉箫亲如兄妹,也时常玩闹不分你我,但她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子,被一个男子这样抱住了大腿,夏日的衣衫菲薄,她甚至可以隔着薄薄的裙子感受到玉箫身上的热量,一时也是不知所措地惊呆在了原地,脸上布满了红云。 莫言背对着玉箫,是以玉箫并未看到莫言的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了,但是他能明显感受到莫言的身体越来越僵硬,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大为不妥,所以急急地松开了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二人都有些不知所措,时间像定格了一般,世界都静止了,只有尴尬萦绕其中。 正在这时,一只信鸽的到来打破了僵局,玉箫故作镇定地站起来,将手高高抬起,让信鸽停在他的手上,接着从信鸽脚上绑着的小筒里掏出了一张字条。 放飞了信鸽,待看清字条上的内容,玉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变成了乌云密布。 他犹豫了片刻,望向莫言,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倒是莫言看到他脸色不霁,先开口问到:“怎么了,怎么突然不高兴了?脸色这样难看,是不是老头又在外面闯祸了?” 他们所在的地方十分隐秘,老头还在外面的树林中动过手脚布了阵,除了老头自己,还有玉箫和莫言,虽然在外面一眼看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树林,但世界上再没有人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进入这里。 正是因为这样的交通不便,老头便养了一些信鸽,一批在树林外,一批在寂山寺内,让有事前来的人们能与他们联络。 那寂山寺,也就是当初允之来时与玉箫和熙祥碰面的那个寺庙,庙里的老和尚与老头交情匪浅,那里也算是一个联络点吧! 有好几次,老头在外面闯了祸,都是老和尚写了字条通知玉箫去解决的,是以她才有此一问。 玉箫静静看着手中的字条,却没有说话,一阵风吹过,空气中夹杂着水汽和青草的香气,莫言却从玉箫的面色中看出了淡淡的苦涩的味道。 她走过来,劈手夺过玉箫手中的字条,玉箫没有阻止她,只是静静看着她秀气而美丽的小脸,看着她读过字条之后,脸色的笑容却渐渐凋谢,换上了混杂着担心、迷茫和苦涩。 “言儿,他们请的是神医老头,如今神医老头不在家,就没咱们什么事了,反正老头神出鬼没的,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咱们就是想帮也帮不上什么忙。” 玉箫安慰着已经失去话语的莫言,努力想撑出一丝笑容,让气氛变得轻松些,殊不知话语中深深掩藏的失落,早已沉沉落入莫言心底。 静静地盯着手里的字条半晌,莫言才悠悠开口道:“不,玉箫,你错了,他们请的是神医老头,老头的确是不在,咱们也联络不到他,但这并不代表咱们帮不上什么忙,因为,老头不在家,但是他的徒弟却在。” 说完,步履匆匆地转头跑开了,一路向着房间的方向,却跌跌撞撞的。 玉箫加快步伐追到她房里,用力抓住她的手臂,停止了她的试图收拾行李,却把房间弄得一团乱的号无理智的行为:“言儿,你冷静点,你想想是谁害了你?你想想等你治好了之后是否能功成身退?你又该如何面对他?” “玉箫,我求求你,带我去,我要救她,我必须救她,她怀着身孕,却危在旦夕,我怎么能袖手旁观?” 莫言努力想要挣脱玉箫的手,脸上早已爬满了泪水,此时的她是神经质的,只要一碰到关于莫语或允之的消息,她就会变得歇斯底里。 玉箫看到这样的她,知道她又被痛苦魇住了,也实在拿她没什么办法,只好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任凭她胡闹着,用力拍打着他的胸膛也不放开,直到她冷静下来。 待莫言冷静下来,玉箫扶着她的双肩,强迫她对上自己的双眸,像是想要看到她内心的想法一般,又像是恨不得催眠莫言,让她远离这危险的境地。 “言儿,你想好了吗?你应该还记得刚刚醒来的那段时间是怎么样的痛苦,妹妹的伤害,爱人的背叛,你是怎么样的挣扎才走出了苦痛的泥淖,你跟老头学医,就是为了救那个要置你于死地的女人吗?就是为了要保住那个背叛你的男人的子嗣吗?你心里明明知道,踏出这里,你便再也回不到平静,重新将自己带入万劫不复之中。” 莫言静静看着玉箫的双眸,那里没有了往日的促狭,也没有了笑意,有的只是难得的认真,她在那份认真中,看到了他深深的担忧。 她淡淡开口道:“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她想要杀我,但是我知道,她是我妹妹,我必须救她,这个孩子对他们来说十分重要,为了她,也为了他,我宁愿舍弃一切,只要他们过得幸福。我当然想要自己躲在这世外桃源中不问世事,殊不知老天冥冥之中早有安排,这,大概便是我的命,我躲不过的。” 第八十七章 冥冥之中已定局2 收到思静楼传来的消息时,允之正在房里喂莫语吃药,只见他坐在床畔,左手持着白玉碗,右手持药匙舀起一匙药,轻轻地吹凉了,再温柔地送到莫语嘴边。 莫语倚靠在一只大红色的金丝鸳鸯枕上,气若游丝,苍白的脸色在大红色的枕套映衬下,愈发显得面无血色。 这大红色的金丝鸳鸯枕还是大婚的时候用的呢,原本内务府只准备了一套,莫语却叫人照着样子又做了一套一模一样的,日日都用着,虽然它的男主人连一次都没碰过它们。 药刚碰上莫语那有些干枯的嘴唇,她便猛地将头扭到一边,无声地拒绝着吃药。 允之本来就没照顾过人,何况还是个病中的女人,更没有料到她会这样,手里一个抖动,汤药便从匙里洒到了莫语的衣服上。 允之也不生气,只是定定看了她两眼,然后微微叹了口气,起身出去唤来丫鬟们为她沐浴更衣。 等到丫鬟们将一切收拾妥当,汤药也重新温过,允之便再次端了过来在莫语床边坐下:“夫人,我知道你不耐烦,但除了吃药咱们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吃了药,一切便会好起来的。” 语气那样温柔,倒像是在耐心地哄一个闹脾气的孩童。 莫语听他这样说,连日来强忍的泪水决堤似的喷涌而出:“王爷,你又何必骗我,病着的人是我,这药有没有用我比谁都清楚,又何必自欺欺人呢,这都是命,是我的报应!” 放下碗,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却感觉怀里的小女人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仿佛他只要一用力就会将她捏碎。 “你不要胡思乱想,太医们医术高超,你这样流泪伤心对胎儿不好,放宽了心好好将养着,必定会好起来的。”允之轻轻抚摸着莫语的背,紧紧拥抱她,想要给她一些温暖和勇气,语气里却有说不出的疲惫和迟疑。 这样的话,连他自己都不信,又怎么能说服莫语,但是除了这样说,他想不到更好的语言,心头的纷乱和连日照顾莫语的辛苦也已将他的神经折磨得疲惫不堪。 似乎觉得自己这样耍脾气有些不妥,又似乎是被允之的温柔网住了,莫语听话的点了点头“能吃药自然是好的,只是每日都用这苦苦的药吊着,也着实难受,臣妾实在难以下咽!” 听到莫语孩子气的话,允之失笑,方才的难过也似乎消散了一些:“你看,我知道你怕苦,早已让人准备了梅子候着,你吃完了药便给你吃梅子,将苦味压下去好不好?” 一番折腾,莫语才将一碗药悉数咽下,允之一身白色如仙的衣衫却早已被汗水湿透。 太医们开了很多药,才能勉强控制住莫语的病情,听说允之打算请神医前来,大家都松了口气——神医来了,大约是没问题了,他们的项上人头也暂时保住了。 不过也不是完全放心,天下人都知道,神医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遇上他心情好时,路边衣衫褴褛的乞丐他都会出手相助,但要是他不高兴了,天王老子来求他都无济于事。 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人家是艺高人胆大,老头也曾救了很多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这些人将他视为救命恩人,谁敢动他一根寒毛。 是以虽然许多人对于他这种毫无悲悯之心,一切全凭心情的不负责行为颇有微词,却也不敢对他怎么样。 再说了,你怎么就能保证你一世无病无灾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又与神医交恶,不是将自己的最后一条退路堵住了嘛,到时候也只有死路一条了。 其实允之深知神医老头的怪癖,也听说过一些江湖传闻,说神医老头是宫里的太医,医术极好,天赋也高,深得先帝信任。但是连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都没能保住,他的妻子死于难产,而刚刚出生的女儿因为不足月,没养多久也死了。 从那以后,他便出了宫,躲在山里苦修医术多年,再次现世时,已经变成了一名医术深不可测,却有怪癖,令世人又爱又恨的怪老头。 江湖传说,他不治孕妇产妇,也不治周岁以下的孩子,允之身为思静楼的楼主当然也听说过,只是看到莫语躺在床上,日益消瘦的样子,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为了他的孩子,他必须尽最大的努力。 在寂山寺外他整整徘徊了一夜,他想起在世外桃源的那些日子,想起莫言的笑声和眼泪,想起她那张美丽的小脸迎着朝阳,有无限的,满足和宁静,是那样的美好。 当初神医送他离开时,他向神医保证过再也不打扰她的生活,从此好好和莫语过下去,现在莫语和他的骨肉危在旦夕,他去求他不算过分吧? 否则,莫语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他便更是失信于言儿了,他曾经答应过言儿要替她照顾好莫语的。 只是,他的内心也是相当忐忑的,那老头是否真的会来? 前两日收到思静楼传来的消息,说是几天前有人在去西域的路上似乎看到过老头的身影,不过那个人没见过神医本人,只是听旁人说是神医,因此消息也不算真切。 允之愈发得焦躁,若是老头去了西域,那可如何是好? 莫语的身体越老越差,甚至出现了些微出血的症状,太医们也急得不得了,研究出了新的药方,莫语每日吃着一大堆药,脸色却没有丝毫的好转,或许是感受到了希望愈来愈渺茫,她的脾气变得暴躁了,有时候甚至拒绝吃药。 下人们拿她没办法,时常是端了一碗药送上去,却被莫语一挥手打翻在地,再端来一碗,依旧如此,直到莫语筋疲力尽,静静地躺在床上睁开绝望的双眼空洞洞地盯着床顶,她们才能小心翼翼地喂一些药。 允之看着也是心里着急,这里本来是他们的上房,只是结婚后他一日也没住过,都是宿在书房里的,看到莫语这样的境况,感受到她内心的绝望,便心生怜悯,况且皇帝和太后也不断给他施压,于是他便挪回上房里,让人在莫语床对面的窗下放了张塌,日日夜夜地悉心照顾着。 久而久之,只有允之哄着才能喝下一些汤药,其他人来,皆是铩羽而归。 就在这个时候收到莫言的飞鸽传书,他的心忽然忘记了跳动······ 第八十八章 万语千言不忍谈 这边厢允之正在为神医的行踪而煞费苦心时,那边莫言已经在玉箫的帮助下整装待发,出发前还给允之飞鸽传书,说明了因着神医远行,她即将代替神医前去。 玉箫自知无法说服她,只好答应一路护送她去,还能在路上保护她,想着自己初见她的时候,她和熙祥全身上下筋脉尽断,那绝非一般人能下得去的狠手,想来这一路也不会太顺利。 来到临近的小镇,玉箫即刻为莫言赁一辆马车,否则她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又不能与他同乘一骑,如何能受得了那舟车劳顿的辛苦。 租了马车,又让人给装上软软的坐垫,车夫一声长长的:“出发了”,他们便踏上了旅途。 玉箫坚持不与莫言一起走,只在后面远远地跟着,甚至还戴上了允之来时他所戴过的那个面具,莫言知道他有自己的考虑,却从来不问为什么。 这世上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如果自己无法承受分享秘密后的责任,又何必太过好奇? 这世上本就没有永恒,那些所谓永恒的恋情,永恒的友情,永恒的亲情,都不过是怕失去的人们自欺欺人的说法罢了,到最后,恋人终究离散,朋友终究渐行渐远,连亲情都会被时间和空间冲淡,留下的,不过是自己孤身一人,在人世间郁郁前行。 所以,做人又何必刨根问底呢,千里搭长棚,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做人冷清些也未必是坏事。 就这样,车夫静静地赶着车,莫言在车里闭目养神,玉箫骑着马远远跟着,从朝阳到落日,又从早霞到余晖,一路无话,所有人都只顾着埋头赶路,直到第三日,这份宁静被一群人的靠近所打破。 玉箫感受到路上突然出现一群人,三三两两的分散在莫言的马车附近,虽然他们或打扮成樵夫,或打扮成农夫,或打扮成猎户,但玉箫还是敏感地从他们不时朝车里打探的眼神和轻盈的身形、犀利的眼神中看出这是群隐藏的高手。 而且,目标是言儿。 这是条入京的大道,路上车马众多,玉箫隐在熙熙攘攘的赶路人群里,并未被发现。 他死死盯着那群冲着他们而来的人,生怕他们暴起发难伤害了言儿,却奇怪的是这群人迟迟未动手,只是这样远远近近地跟着,看着不像是来找茬,倒像是来护送的。 但是他依然没有片刻的松懈,这群高手武功不在他之下,还那么多人,他不得不防着。 就这样诡异地走了两日,直到夕阳西下,他们才在镇上找了一个客栈打尖。 玉箫依然是远远地隐着,让别人看着,像是莫言只带了一个车夫赶路。 这一日,草草吃了饭回到房间,莫言已被连日来的舟车劳顿折磨得疲惫不堪,只想早点躺到柔软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蓦然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赶路这几日以来,她从未看到过他的身影,但是却感觉得到他无时不刻不在保护着她。 一个女子赶路本非易事,自然会有些登徒子或流氓匪类来找麻烦,但是每每这样,那些人都会被暗中射出的飞镖或伤或杀,吓得屁滚尿流。 她知道,那是他,是他给的安全感,让她放心前行。 见到他现身,莫言的心中一紧,却仍不忘先回身将门关上,才轻轻开口道:“玉箫,怎么了?你怎么在这里?” 玉箫默默看了她半晌,待要开口,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见他他薄而性感的唇扬起一个慵懒的弧度,瞬间融化了那过于冷硬刚烈的脸部线条,脸上的笑意却无法直达心底。 “我是来跟你道别的,这路也走了一大半了,我出来也太久了,昨夜想到家里的夫人侍妾们等我必是等得焦急了,我又如何能忍心让她们如花似玉的年纪里总是独守空房呢!” 脸上是不羁的笑容,带着一点点的**气,有着他惯常的玩世不恭。 莫言却没有被他的笑容感染,内心有无数的悲伤袭来,她知道总有一天玉箫会离开,她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注定要与玉箫分道扬镳,只是没料到这一天来得如此快,她的心中,实在没有准备好。 看到莫言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眼中的泪水堆积,在眼眶中打着转,闪耀着令他心痛的光芒。 他拿出自己的帕子,替她拭干脸上的泪水:“傻丫头,哭什么呢,又不是不能见了,只是现在你有人来接了,我也能功成身退了,我实在不方便进京,也不想被别人发现,所以只能送到这里,今日我已在人群中看到了熙祥,想来是允之派他来护送你的,你就放心吧。” 莫言强忍住泪水,轻轻地说了声:“你保重。” 万语千言不忍谈,此时道一句珍重,今生已是如此,只愿来世能不负君意。 玉箫将手帕塞到莫言手中,说:“有事可拿着它到城东的富春酒店找掌柜的,他会尽力帮助你的。” 莫言伸手接过他的帕子紧紧握在手中,看到帕子的一角用金丝线混合着一种特殊材质的线绣了一个奇特的图案,不似一般的梅兰竹菊之类的,倒像是个图腾。 她用尽全身力气点了点头,便看到玉箫一身黑色夜行衣纵身一跃从窗户跳出去,几个翻腾便隐没在墨色的夜幕中。 房中一片寂静,只留下油灯被风吹得影影绰绰,将一个蜷缩在床上用力抱住自己找寻安全感的身影印在墙上。 今日,连玉箫也走了,未来的路,不管如何荆棘遍布,也只好一个人走下去,这一夜泪尽了,明日便带着勇气迎着朝阳上路。 这一夜,莫言一夜无眠,想着过去的日子,想着将来的迷茫,心中却似历经了沧海桑田般,她以为找到了归宿,从此便在那世外桃源终老一身,不料世俗依旧将她牵绊。 但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暗处,熙祥已带着思静楼的高手们悄悄地解决了大批向他们靠近的夜行者。 在解决了所有的人后,熙祥用剑挑开一具尸体的衣服,在那尸体的背后发现了奇特的记号,他吃惊地“嗯?”了一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快速移动到另一具尸体身边,挑开衣服后却在相同的部位看到了相同的图案。 这个刺青,他十分熟悉——那是皇上亲手掌控的死士们特有的刺青,也就是说,这群人是皇帝派来的,他究竟要干嘛? 熙祥当然悟不透,但是他知道剩下的路要加倍小心,也没忘记立刻给允之传消息报告情况。 第八十九章 车辚辚马萧萧 越近京城秋意就愈发明显,一路上看到天地间广袤而丰盈,宁静又悠远,农人们在田地间焚烧野草与杂物,有人说那是“焚秋”,带着浓浓的芳草气息,那烟袅袅绕绕慢慢升入天际,有多少纷飞的思绪随着那烟一起飞扬…… 自从玉箫离开后,莫言便与车夫独自上路,没有片刻的停留也没有片刻的犹豫,她知道,玉箫说熙祥在,他是不会说谎,拿她的安全开玩笑的,此刻的她肯定十分安全,可以毫无担忧的放心上。 熙祥已是失手过一次,已是后悔不已,日日活在自责中,这次断断不会再让自己失手,就算拼尽全力,也会护她周全,她自然知道这是允之的苦心,一是熙祥必定会努力护着她,也是消除熙祥内心自责的最好方法。 你的用意固然是好的,但你可知道,你这样的努力只会让我更难过,却只能狠心将你推得更远。 你愈是好,便愈是有资格担起我妹妹丈夫、孩子父亲的责任,我便愈是放心。 一路上风餐露宿饥食渴饮,虽然十分奔波劳累,她却从未吭过一声,只是不断催促车夫快马加鞭。 莫言从来不曾向四周多望一眼,熙祥既然有意隐藏身形,必定有他的道理,她一行此去,是为了救妹妹,其他的事情,她不想理。 但现实总是事与愿违,刚开始的时候她只是偶尔感觉到些微的动静,或是黑夜里屋顶刻意被压低的打斗声,或是路上那些大批试图靠近她却又忽然被处理掉的身影,她知道,玉箫的紧张和熙祥的到来不无道理——麻烦再一次找上了她。 这一日,因着错过了宿头,都快入夜了他们还在荒野中疾驰,车夫没有了往日轻松,一脸紧张的拼命驱赶着已疲惫不堪的马儿快速前进。 秋末的黄昏来得总是很快,还没等山野上被日光蒸发起的水气消散.太阳就落进了西山。于是,山谷中的岚风带着浓重的凉意,驱赶着白色的雾气,向山下游荡;而山峰的阴影,更快地倒压在村庄上,阴影越来越浓,渐渐和夜色混为一体,但不久,又被月亮烛成银灰色了。 突然,一群黑衣人出现在路中央拦住了她的去路,马车一震,马蹄急踏,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喷出一口白气,发出老长的嘶鸣。 莫言正在车子闭目养神,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没有防备,头重重地磕了板壁上,疼得她泪花子在眼眶中直打转,刚伸手想揉一揉,却听到帘子外的车夫一声闷哼,接着便是一声重重的倒地声。 她心里一惊,有一种不良的预感,下意识地就伸手要掀开帘子查看。不料刚打开了一条缝的帘子被人重重拉下,接着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姑娘,外面危险,你在里面千万不要出来,这里自然有我们料理。” 这声音,又是叫她“姑娘”的,除了熙祥还会有谁? 熙祥一直在暗处保护着她,却从未现身,今夜却忽然出现,说明情况十分严峻,与以往的每一次都不同。 虽然知道熙祥看不到,莫言还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回车里。 她听见打斗的声音几乎就在熙祥与她说完话的一瞬间响起,有呐喊声,有刀剑的声音,有人受伤痛苦的呻吟,有人重重倒在地上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充斥着她的耳膜··· 她就这样闭着眼睛,精致的小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却紧紧地抓着手中的手绢,等待着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接着马车便毫无预兆地向前行驶起来。 她稳了稳心神,努力控制自己颤抖的心神,开口道:“熙祥”。 坐在车夫原来坐的位置上,赶着车的人答应到:“姑娘,是我,放心吧,已经没事了,你休息一下吧。” 莫言的手伸向帘子,却又犹豫了一下,赶路这些日子,那老实憨厚的车夫总是十分照顾她,现在,那个位置上坐的却是别人,这意味着什么她十分清楚,只是不敢掀开帘子看一眼这血腥的事实。 她的手定在空中,指尖在秋日的夜晚透出莹白的光芒,却因着方才的紧张用力抓着手帕而愈发地白得毫无血色。 她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询问,却十分明白刚才是一场怎么样惨烈的打斗,必定有人受伤,必定有人为此付出了年轻的生命··· “姑娘,你休息一下吧,今晚路上不安宁,咱们就不打尖住店了,连夜赶车进京吧,等进了城就安全了,我来赶车,你尽管放心吧。” 熙祥一路策马,马车在官道上疾驰着,留下两条深深的车辙和一路的灰尘。 莫言听出了熙祥语气中的隐忍,心中更是一沉,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她熟悉这个将她当亲妹妹一样疼爱的男子,知道他此时的情况必定十分不好,否则一点轻伤是不会让这个顶天立地的男子眉头皱哪怕一下的。 她猛地上前掀开帘子,拉住熙祥的手,熙祥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将马勒停。 马车一停,周围一直环绕着的马蹄声也应声而停,那些一直策马将马车护在中间的人也是面面相觑。 虽然是在旷野中,秋夜的空气十分清新,莫言还是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她抓住熙祥的手,强行停住马车,开口解除了他的疑惑:“那些人刚刚走,想必不会那么快追上来的,咱们不必着急赶路,让我先替受伤的人治疗之后再走。” 熙祥没有料到她会有此打算,他们此刻身处危险之中,任何一个决定都关系着他们能否完成楼主交给的任务,也关系着她的安危。 “恐怕不行,我们必须加紧赶路,那些人是冲着你来的,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只是悄悄的行动,好像并不想伤到你,谁知越接近京城他们就越急躁,现在想要明目张胆地将你掳走,你现在处境十分危险,必须尽快进京,至于我们,真的不要紧。” 但是眼睛对上莫言那张小脸,看到她大大的眼睛中闪着晶莹的泪光,却透着十足的倔强,他知道,他没有说不的空间,否则她什么都做得出来,经过了那么多伤痛,她早已不是那个任人安排的娇娇小姐了。 咬咬牙不去想自家王爷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表情,他一声令下,便有人将马车和马停在一边,另一部分人则快速地在河边的草地上笼起一堆篝火。 篝火温暖,在这个四下无人的荒野中照亮了心空,也照亮了人们的心。 思静楼的人都是些生世悲惨的,允之收留他们,找人教他们武功,等都他们可以单独执行任务的时候便会考核,愿意离开或者不合格者将会离开,剩下的人,则会在日复一日的血腥中变得愈发冷血,脸上也总是鲜少有表情,仿佛世间再没有什么事能让他们放在心上。 而今夜,这个连晚饭都来不及吃的女子,不顾自己的危险,就着篝火的光,仔细地为他们包扎身上的伤,在触及他们身上那些沟壑纵横的伤疤时,指尖还会颤抖,却努力地不表现出来,只是埋头紧紧地抿着双唇,倔强地为他们仔细治疗。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低头做自己的事情,或抓紧时间闭目养神,只有篝火燃烧发出哔啵之上,和着些微的风声,偶尔有一两声马儿响鼻的声音传来。 她的秀发因为忙乱而有些许的散乱,她的小脸上有污垢,她的手上和衣服上沾满鲜血,眼前的这个瘦小而惊人美丽的女子不只是他们前几日保护的那个穿着粗布麻衣却架子十足,冷冰冰的娇俏小姐,身上却闪耀着柔和温暖的光芒。 忙了大半夜,终于为所有的伤者包扎完毕,莫言早已累得双手都抬不起来,有人递过一块烤热了的饼,她接过来道了一声谢谢,却才吃了一口便昏睡了过去。 熙祥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上马车,慢慢地平稳地赶着马车朝京城方向行进。 一路上众人都小心翼翼地,生怕吵醒了疲惫不堪的她,虽然受了伤,虽然连夜赶路,思静楼这些平日里杀人不眨眼,视人生命如草芥的高手们脸上常年崩着的表情开始皲裂,双眼熠熠生辉,在星空下闪耀着光芒。 第九十章 细把离肠和泪说 皇帝听到回报的人说失手了,没有抢到他日思夜想,以为这次机会可以唾手可得的莫言时,龙颜大为震怒,阴着脸一言不发,只是一盏茶摔在地上,便是几条忠心耿耿的人命一命呜呼。 莫言已从梦中悠悠醒来,发现路上人烟渐渐多了起来,她知道,京城就快到了,一条路无论多长,总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此时的她已完全没了睡意,只是身上酸麻得厉害,一双手仿佛不是她的一样,疼得一点都用不上力。 她起来掀起帘子出去,安静地来到彻夜赶车的熙祥身边坐下,静静地感受着这一切,这也许,是她能享受到的最后一点宁静了。 熙祥转头看了她一眼,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专心的赶车,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莫言不理他,他想说什么,她大约也是知道的,他不说,她也懒怠问,反正她的失忆只是装出来的,她又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该知道的事情她自然知道,不用人告知。 这时天刚破晓,淡青色的天空还镶着几颗稀落的残星。此时,路上的一切都笼罩在柔和的晨光中,道旁的柳树低垂着头,柔顺的接受着晨光地淋浴;挺拔的杨树像健壮的青年舒展的手臂;草丛从湿润中透出几分幽幽的绿意。 一切都是这样的宁静,一切都是这样的美好。莫言情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口气,想从这一日之中生气最盛的时候汲取一些力量。 耳边没有熟悉的嘈杂马蹄声,取而代之的是整齐的步伐有力地踏在地上的声响,莫言仔细辨认,发现一直跟随的思静楼那群面无表情,却让人不敢直视,直感觉背后凉沁沁的杀手们已经消失,现在守卫着她马车的,看那穿着打扮,倒像是王府的卫兵。 熙祥赶着马车,却时刻注意着她的一举一动,看出她些微的疑惑,便小声开口道:“这些都是王府正规的卫兵,平日里负责王府的庶务,今晨他们在城外接我们,之前那些人的身份特殊,是不能随便出现的,否则若是被有异心的人知道了,王爷的处境会很危险。” 莫言点头答应了一声,却没有说什么,还能说什么呢,他是思静楼楼主的事情很早之前神医老头就已经告诉过她了,也没有好惊讶的,他在做些什么事,与她无关,她只是个大夫而已,她现在只想尽快见到妹妹,保住她和孩子。 马车前行了一阵,直到进了城,莫言看到街边的树叶一片片落下,带着一丝丝的遗憾,投向大地母亲的怀抱.她们跳跃着,旋转着,轻舞飞扬着,翩然落下. 而这一丝的清冷,也被这都城的繁华所掩盖,人们纷纷从梦中醒来,街道变得拥挤而嘈杂,她终于明白那句:“珠翠罗绮溢目,车马塞途,饮食百物皆倍穹常时,而僦赁看幕,虽席地不容间也。”描写的是什么样的意境了。 虽然江南也有这样的繁华,却常常夹杂在江南女子如烟般的眉眼间,被好听的吴侬软语消融在那潺潺流动的河水里。 她忍不住轻轻吟唱起来:“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t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萧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熙祥像是黑暗中找到了一丝光明,转头问她:“姑娘,你的故乡江南也是这般的繁华,你是否还记得?” 莫言心中轻笑,这个忠厚老实的男子,总是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他主子的命令,从来不曾质疑,从来不曾退缩。 想来,是他主子让他来告诉她那病人是谁,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的吧?! 她轻轻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失忆了,我谁也不记得了。说起这个,你是知道的,老头不让我出来行医,更不想让世人知道他收了徒弟,是知道病中的是允之大哥的王妃我才来的,这还是因着他那时候对我的照拂,若是传出去让老头知道的话我的麻烦可就大了,你派人告诉他将提前所有人都遣走,给王妃熏些安魂的香让她睡着,我才能前去看诊的。” 熙祥盯着她那张平静的小脸,看不出任何端倪来,她这一番话,将他好不容易刚起了个头的话堵在嘴边,说也不是,又无法下咽——再有半个时辰就要达到王府了,要是现在不先向她说明,等一看诊,她猛然发现她与王妃一模一样的面容,那该如何是好? 莫言看着他不安的样子,心中实在不忍,在转身时唇角溢出一个调皮的笑容,却又稍纵即逝,不曾被谁看去。 她定了定神,在掀起帘子进去马车的时候留下一句话:“听说王妃是我孪生的妹妹,我倒是十分的好奇,但也仅仅只是好奇。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记得什么姐妹情了,她现在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需要我救治的人。倒是神医老头吩咐我平日里不可过于激动,否则胸口又该疼了。” 她知道了?她是怎么知道的?她知道了还这样淡然? 熙祥瞬间觉着自己的思想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脑子里千头万绪理不清楚,他只好回头看了看那紧闭的帘子,似乎是想用眼光穿透帘子,看看里面的那女子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当然,在理不出头绪的时候,最好的办法便是不去理它,主子交给的任务时护她周全,告知她与莫语的关系,现在他做到了,虽然过程与想象的有些许不同,但结局至少和预想的一样。 于是,便有人快马加鞭地赶在他们之前回瑞王府禀告情况去了,熙祥知道,此刻,他最敬重的王爷与他最牵挂的女子——温儿自从收到莫言要代替神医老头前来的消息开始,必定是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王妃的病刻不容缓,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只待莫言姑娘一到便开始看诊。 第九十一章 细把离肠和泪说2 马车从西北角的侧门进入王府,走了一射之地,将要转弯时,那些一路护送的侍卫都退下了。他们都是些负责外间庶务的,进不得内院。 熙祥一路赶着车,那些来不及回避的下人们看到马车到来,都垂首低头站在道两旁,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车子一路来到一垂花门下停了下来,早有四五个丫鬟婆子、几个衣帽周全十七八岁的小厮们抬了一顶翠盖朱缨八宝四人轿候着。 马车刚一停稳,便有丫鬟们上前来放下脚踏,扶她下车,再伺候她坐到轿子上,小厮们便抬了轿子进去,婆子们都拿了莫言随身带的行李跟在后面,熙祥带着一径奔王爷王妃的正房去了。 待轿子进了垂花门,转过一扇放着紫檀架子的大插屏,才有几个小厮上前来将马车牵走。 莫言自上了轿,进入王府内院,从纱窗向外瞧了瞧,只见房屋深深地掩映在很大的花园里,从外面看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一条静静的幽深的林荫路,向远处伸展开去。 轿子又往里走了好一阵,房屋渐渐出现在眼前,面前便出现了一块玉石牌坊来,上面龙蟠凤绕,玲珑凿就,气势恢宏。 小厮们将轿子抬至正方门下方停轿,等小厮们悉数退下了,丫鬟们才上来扶莫言下轿,莫言看到眼前崇阁巍峨,楼层高起,面面琳宫合抱,迢迢复道萦迂,青松拂檐,玉栏绕砌,金辉兽面,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十分富丽堂皇。 丫鬟们将她引至门前,替她打起帘子,待她进入屋内便都退下了。 屋里静悄悄的,大概是因着有病人的缘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虽然烧了熏香,依旧无法掩盖。 莫言进来,早又丫鬟在门内候着,躬身向她行了个礼,为她转动机括,将她让至内室。 原来这寝殿的设计十分精巧,竟用一面四面雕空紫檀板壁嵌在中间,转开消息,掩过镜子,便露出真正的寝殿来。 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 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觉温润,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直如步步生玉莲一般,堪比当年潘玉儿步步金莲之奢靡。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而坐在帐边,一脸焦急的人,不是允之,还能是谁? 允之后面站着的,是从小伺候她,名为主仆实为姐妹的温儿。 感到门出有动静,二人都是一惊,转过脸来时望向她时,有担忧,但更多的是惊喜,待看清莫言那消瘦的脸庞、疲惫的神情和简单的服饰,却又不由自主地露出心疼的表情。 当眼神与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允之那如死灰般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他情不自禁地几个大跨步飞快走到莫言面前,拉住她的手道:“言儿,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终于看到你了,一路上你还好么?” 莫言没有忽略他眼中的柔情,却无法给他任何回应,硬将心中万千的感概压在心底最深处,脸上一副风轻云淡的表情,却轻轻将被他执着的大手抽回。 “民女莫言给王爷请安。”说完还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允之一双手停留在半空中,努力忽略她的手抽出后心中的失落,却发现她的语气中有淡然的疏离,如果说在神医老头那里的时候是陌生的话,在这里便是刻意的疏离。 “言儿·······”他开口道,语气中有落寞滑过。 “多谢王爷挂心民女一路上都好。因着师傅不在,王妃的情况又等不得,民女便来了,请王爷恕民女自作主张的不请自来,也请王爷放心,民女会竭尽全力保住王妃和孩子的。” 一句话,便道明了来意,也道明了他们之间不但隔着饱含泪水的过去,还隔着一个妹妹和两个孩子,连未来都没有。 “王爷,民女看诊的时候不习惯有人在一旁,所以斗胆请王爷暂时回避可以吗?” 说完不等允之答应,她便越过了他身边,来到温儿面前,看着温儿那张熟悉的面庞上挂满泪珠,早已哭得说不出话来,莫言心中一暖,是的,还有人在挂念她,还有人真正关心她,或许,她并不只是一个人。 “这位想必就是温儿姑娘了,听说我们还是故交,可惜我都不记得了,莫言对王府不熟悉,能否请温儿姑娘辛苦一趟,去将先前王妃服药的药方拿来,让我做个参考?” 温儿哭成了个泪人,想上前抱住她的动作被她礼貌而疏离的话语定在半空中,细细盯着她的脸半晌,还是咬着下唇努力不让哽咽从嘴里溢出,点了点头用帕子捂住脸转身跑出去了。 温儿,不要哭,我自然想与你细把离肠和泪说,将重重压在心中的苦痛细细道出,只是,这样便是害了你啊! 你有了熙祥这样的好男儿,便应该享受简单而快乐的生活,今后结婚生子,每日在家相夫教子,又何苦再为我伤心。 待温儿出去,房里只留下莫言和允之二人,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莫言转身看向允之,脸上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走到门边对他做了个“请”的姿势,那姿势停在半空中,维持着,透露出一丝倔强。 看到允之只是呆呆看着她,莫言心中重重叹了口气,嘴上却道:“王妃情况十分危急,需要立刻看诊,还请王爷自便。” 听到她的话,允之眼中燃烧的最后一丝火苗似乎被一盆冷水浇灭,只留下一片死灰,他没有说话,就这样出去了,只留给莫言一个寂寥而失落的背影。 莫言再次望向床榻,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 一阵风从窗子吹进来,鲛绡宝罗帐掀起一角,露出里面高高隆起的被褥,待再要看时,却什么都看不真切。 她知道,她的妹妹,那儿与她打娘胎里便在一块,从小到大从未分开,时刻都寸步不离、同喜同忧的妹妹此刻正躺在这张富丽堂皇的精美的床榻上沉沉睡去。 她一步一步走向床榻,四周静极了,她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每一声,便是更靠近一点,也幻化成一片片回忆飞入她脑中,凌迟着她的心。 那些一起玩乐天真无邪的笑声,那些一起闯祸被爹爹责罚的无奈,那些失去双亲的天昏地暗般的无助,那些炎热的夏日午后,一起喝着凉爽的桂花酸梅汤,听着蝉鸣的满足,都一一涌上心头。 短短几步路,莫言却觉得像是走了一个世纪般久远,脑中走马灯似的有无数个片段闪过。 妹妹,如果,素秋说的是真的,那么,我还应该叫你妹妹吗?想要我死的妹妹,还能算是我的妹妹吗? 但如果她是撒谎的,那便是我,先怀疑了我们之间血浓于水的亲情,我又如何有立场求得你的原谅。 第九十二章 岐黄济苍生 坐在床沿,看着眼前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小脸,莫言的心中感概万千,那方才强忍的泪水也如雨下。 纵使有千万种怨愤,纵使有千万种疑心,此刻看到病中的妹妹如此难受,那血浓于水的亲情,那自娘胎里便带出来的默契,又岂是可以轻易否定的?! 她轻轻替妹妹拂去搭在脸上的一缕秀发,又伸手替她揉开那颦着的眉,妹妹身体本来就弱,想来怀这双孩子让她十分难受吧,看着她睡梦中都不得安稳的样子,莫言有说不出的心疼。 看着那张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和瘦了之后变得愈发尖锐的下巴,以及双眼下的青黑,莫言知道,妹妹近来必是常常无法入睡,因着她来而让允之提前喂的药还是有用的,此刻的莫语至少能好好睡一觉了。 但无论多么辛苦,她总算是坚持到了今日,却不料又遭此横祸,导致母子危在旦夕,也实在是命运坎坷,看来,这个王妃,外人看着光鲜,也着实不好当。 妹妹就这样静静地睡着,身上着着白底红花的丝绸睡袍,映在大红的枕头和被褥上,显得愈发没有生气。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想来语儿吃了不少苦。 有脚步声渐渐近了,她听到门上的消息被人打开,接着有人走了进来,便赶紧将手从莫语的脸上拿开,拉过莫语的手,将手指搭在她的手腕上,闭起眼睛仔细地替她诊起脉来。 温儿拿了一叠子药方进来,看到小姐在替二小姐诊脉,便没有敢上前打扰,只是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 只见莫言诊了一回,面色愈发沉重起来,她转身接过温儿手上的药方,道:“有劳姑娘了。这里也没什么事情了,请姑娘休息去吧。” 说完便低头专心看手上的药方,药方不少,有厚厚的一叠,看样子妹妹腹中的胎儿还是十分得到重视的。 那些药方中有些是之前太医每日来诊平安脉时开的养身安胎的药,但更多的是近来写的药方,近日所用之药品种越来越多,用药量也增大不少,其中甚至有几味千金难求的珍奇药。 莫言仔细地将每一张药方用的每一味药都一一看过,每看一张她好看的眉便皱得更紧一些,看到后面几张,脸上已然是担忧与愤怒交杂,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细细看完最后一张药方,便再度将手搭在莫语的手腕上,再次替她诊了脉,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中医讲究的是望闻问切,她细细看了莫语的面色,刚想起身出去问问莫语最近的饮食起居如何,但她太专心于看诊,没注意到温儿还在她身后,这猛地一站起身来看到她倒是唬了一跳。 这一吓不要紧,又或是因为站起来猛了,她霎时间竟感觉头晕目眩地,亏得温儿眼明手快上前扶住她,才没有摔倒在地。 她由温儿扶着,站定脚步,深吸了几口起,努力定了定神,待那头晕稍稍缓解,才推开温儿搀扶的手,走了出去。 出得门来,当头便看到允之在门外候着,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那双眼睛却透露出内心的焦急,身后跟着同样是面无表情的熙祥。 莫言上前福了福身:“王爷。” 允之拿她没办法,只得端出王爷的架子,点了点头——她既然想疏离她,他便不能逼得太紧,否则只会适得其反。 此刻的莫言看起来脸色比才来时更差了,单薄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温儿站在她身后,愈发显得她粗布麻衣素面朝天的样子与这富丽堂皇的王府格格不入。 只见她穿了一身款式和面料皆普通的浅粉色的衣裙,却早已破烂不堪,上面甚至还有点点梅花似的血迹——那是她前一晚帮思静楼受伤的人治疗时不小心溅上的。 她素面朝天,柔顺的秀发挽了一个最简单的发髻,用一只毫无特色的银钗压着,看那银钗的成色,怕是只有府里负责洒扫浣衣的最下等丫鬟才会用的。 莫言不理允之那打量的眼神和渐渐浮上的心疼,径自回答到: “回王爷,民女仔细诊过了,王妃体弱,又受了惊吓和暑热,是以胎像不稳,现今主要的问题是王妃身体欠安,就算是孩子能撑到足月,到时候王妃也未必能将他们顺利产下。” 允之面色露出一丝疑惑:“怎么会这样,太医不是每日都开了补身安胎的药过来么?为何还不见一点好转?” “这正是问题的所在,大多数人都会以为孕妇体弱,宜大补,殊不知孕妇之所以要补是因为腹中胎儿需要营养,而这些营养都从母体中摄取,是以要比平时更加在膳食药物上用心。”莫言答道。 “是了,太医们也是这么说的,说王妃体弱,怀的还是双生儿,比一般做母亲的都要辛苦百倍,所以要大补,开的药也都是以进补为主的。” 温儿在莫言身后点点头,说出莫语平日里的除了吃药,饮食也都是以鲍参翅肚为主,每日里还用燕窝等珍贵食材养着。 莫言听后眉头颦得更紧了,她转头对上允之:“王爷,这便是问题所在,胎儿能活着,便是一股胎气,王妃受惊又受了暑热,已出现胎气不稳的迹象,想来应该还有少量的出血,这样大补,补的都是湿热之气,不仅不能安胎,只会让王妃体内更加紊乱,大人孩子都吸收不到营养,还会被那燥热之气弄得身体更虚弱。” “那要如何才能有所好转?”允之问道,心中也是忧心忡忡,莫语怀着孩子十分不易,何况孩子是无辜的!那是他的孩子啊! “请从现在开始停药,待王妃醒来之后只喂给一些鸡汤鱼汤和一些清淡的菜蔬,多做些合王妃口味的吃食,孕妇的胃口通常不好,要想法子尽量让她多吃些,将身体稳住,今日已经服药也就没办法了,只好等今日的药性散了,明日民女再来诊脉开药方,如果王爷没别的事,民女先退下了。” 莫言说着,福了福身便想离开,不料才刚走出没几步,竟直接晕了过去。 允之看到莫言晕了过去,似是早有准备一般,飞身过去将她接住,打横抱着她飞快地往先前就为她准备好的院落奔去,一边大声让人去叫太医。 第九十三章 君之门以九重 莫言悠悠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房间不大,但布置雅致,显露出主人高尚的品位。 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竟是粉紫色的帐幔。头顶是一袭一袭的流苏,随风轻摇形成一道道美丽的弧度,似大海上的波浪,似丰收时田野的麦浪,似风吹过夏日的竹园的叶子飞舞。 她不适地动了动身体,却发现身下的床榻冰冷坚硬,即使那繁复华美的云罗绸如水色荡漾的铺于身下,总是柔软却显得单薄无比。 莫家本来便是做着丝绸布料生意,莫言当然精通于此,她知道,那些被褥都是上好的料子做的,用的是最好的手工,只是此刻自己身体虚弱至此,怎么睡都无法感到舒服。 她微微转头,发现外面已然是蟾宫高挂,月光似水银的洒落满地,给地上铺了一层耀眼的地毯。 莹白的月光从窗格子透进来,洒在那用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那桌椅细致的刻着不同的花纹,处处流转着所属于细腻温婉的感觉,造型却是大胆新奇,处处透出新意,比一般的华美繁复的样子又大来不相同,想来不是一般工匠能做出来的手笔。 靠近竹窗边,那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宣纸上是几株含苞待放的并蒂莲花,细腻的笔法,似乎在宣示着主人内心的多愁善感。 竹窗上所挂着的是紫色薄纱,随窗外徐徐吹过的风儿而飘动,使得洒在地上的月光也变得灵动了起来。 她努力地支撑身体,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换上了新的衣衫,头发也飘散着洗后的芬芳,此刻正柔柔地披散在她后背,想来时她晕倒之后侍女们来为她沐浴更衣了。 身上的衣衫白胜雪,剪裁讲究,用的是上用的绫罗,穿着舒适又飘逸,想来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 莫言用略微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身上的衣衫,像是抚摸以为许久不见的老朋友,手上的茧却不小心勾出了一丝线头。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心中感概万千,曾经,她也是这样锦衣玉食金奴银婢地生活着,曾经,她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俏小姐,但是,一切都在一场灾难之后化为灰烬。 在神医老头那里的那些日子里,她经历了另一种生活。 她体验了劳动的辛苦,明白了生活的不易,却也感受了自己动手创造生活的喜悦,只是她没注意到岁月早已在她白嫩滑腻的小手上悄悄留下记号。 曾经,她的手指似青葱般嫩白,寸许长的指甲用凤仙花汁染成美丽的颜色,行动间似一只蝴蝶飞舞。 那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就算再次穿上这华美的衣衫,衣衫包裹下的那颗心灵,却早已伤痕累累。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桌上的蜡烛偶尔发出哔啵的声音,她起身穿上放在脚踏上的那双蜀锦面玉底的鞋子,刚好合适的长度,倒像是照着她的脚做的。 鞋底里想必是放了上好的香料,走起路来步步生香。 房间用一架屏风隔开,那屏风精美极了,真真是 “何处一屏风,分明怀素踪。 虽多尘色染,犹见墨痕浓。 怪石奔秋涧,寒藤挂古松。 若教临水畔,字字恐成龙。” 转过那架屏风,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着各种名人法帖,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那一边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插着满满的一囊水晶球儿的白菊。 西墙上当中挂着一大幅米襄阳《烟雨图》,左右挂着一副对联,乃是颜鲁公墨迹,其词云:烟霞闲骨格,泉石野生涯。案上设着大鼎。 左边紫檀架上放着一个大官窑的大盘,盘内盛着数十个娇黄玲珑大佛手。右边洋漆架上悬着一个白玉比目磬,旁边挂着小锤。 这房子的主人倒是有趣,用的都是上好的东西,却丝毫没有浮华奢靡之气,隐隐之中还透出些许跳脱生活以外的高雅情趣。 莫言正细细观察这间屋子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刻意压低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是一男一女的对话,仔细一听,竟是熙祥和温儿。 只听得温儿说到:“你怎么来了?来找王爷么?王爷刚走呢!。” 熙祥的声音有些着急:“怎么就走了,不是一直在这守着姑娘的么?怎么姑娘没醒就走了?” “原先的确是一直守着的,除了叫婢女们替小姐沐浴更衣,其他的喂水喂药一概是王爷亲自动手,丝毫没有假手于别人,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叫人看了都心酸。只是后来小姐的烧退了,王爷说怕小姐醒了看到他在房里不自在,交代我在这看着,他便走了。” 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到熙祥说:“唉,好好的两个人,怎么就成了这样了,你说老天爷怎么就这么不开眼呢!” 语气中有万分的惋惜和无奈,也透出丝丝心疼。 接着便听到熙祥着急地说道“哎哟,你别这样啊,这哭得人心都碎了,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想来是温儿哭了还是怎么的 然后便传来温儿的声音,语气中喊着丝丝的哽咽:“谁说不是呢!小姐这样好的一个人,却吃尽了苦头,若是我能替小姐承受一些,也是心甘情愿的。” 莫言静静地听着,从最初无心听到至最后字字句句敲打着她潮湿的心,心中不是不感动的。 这世上,苦痛是不可避免的,但天下必没有绝人之路的,无论如何辛苦,都会有人甘愿陪你一起走过,这也不失为一种幸福,一起吃苦的幸福。 外面安静了半晌,莫言还以为他们已经离开,却又听到熙祥再度开口:“你用心点伺候着姑娘,别再让姑娘受了委屈,都怪我太粗心,姑娘这样的奔波,生了病我都不知道,害的王爷如此心疼。” “你也不必太自责,小姐自己就是大夫,她知道自己生病了却什么不说,装作若无其事大的样子,就是为了尽快赶来替王妃看诊,只是,苦了王爷了。” 听到温儿女这样说,莫言心中更是感动万分,不枉主仆一场,情同姐妹的情义岂可小看,这温儿字字句句,不正是说中她心中所想么! 接着便是熙祥咬牙切齿的声音,熙祥惯来寡言少语,与温儿说这么多话已是难得,更难得的是那张万年不变僵尸脸有了表情,语气里也有了情绪,想来若不是气到极点,必不会这样。 “可不是吗?王妃的病已经将王爷折磨得焦头烂额,好不容易将姑娘安全接来,偏偏姑娘还病倒了,最可恶的是,那皇帝竟然也来凑热闹,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姑娘来了与他有何相干!” 最后几个字有些含混不清,听着倒像是被温儿捂住了嘴巴:“你要死,就不怕隔墙有耳,竟然敢公然说皇上坏话,不要命啦?不过话说回来,小姐来了才没多久,皇上就跟来了,他怎么就那么快得到消息?再说了,咱们对外都只说请了个新大夫,这请新大夫给自己的弟媳治病,也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事,他积极个什么劲?!真真是莫名其妙。我听说,“君之门以九重”,咱们平头老百姓进不去,皇帝也不能轻易出来的呢!” 第九十四章 君之门以九重2 莫言听到他们说皇帝都来了,想来是她昏迷的时候来的,心中也是一惊,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此番来,不过是为了尽一己之力保妹妹和孩子的平安,实在不想再惹尘世。 她一介弱女子,从未入过仕途,对治国经纬也毫无了解,皇帝为什么会特特来看她?听熙祥和温儿的意思,他不是来看王爷的,也不是来看王妃的,倒是特特来看她的。 心中百思不得其解,手上不小心便碰倒了一个笔海,那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此刻都如仙女散花般哗啦啦地散了满地,发出巨大的声响。 外面说话的熙祥和温儿显然也是吓着了,忽然都没了声响。 莫言心中一急,知道让他们发现自己偷听了说话也着实不妥,于是干脆扬声道:“外面可有人么?怎么这样静悄悄的起床想口茶都叫不着个人呢!” 熙祥和温儿听到她这样说,七上八下的悬在半空中的心也落了地,温儿便急急地进来伺候莫言喝茶。 接着便有人来回王爷出府之前吩咐厨房准备了饭菜,因着姑娘没醒来,还一直热着呢。 温儿听了,赶忙传膳,等菜上桌一看,都是莫言平日里爱吃的甜甜糯糯的江南菜。最难得的是有几样菜是地道的江南风味,如今又不是季节,想来得来不易。 看到这些菜,知道是王爷一直将小姐的喜好牢牢记在心中,连温儿都感叹不已:“王爷真是有心,这些菜可都是照着小姐的口味做的,在这京里想要做得如此地道可着实不易,想来王爷必是下了一番功夫的,王爷对小姐从不曾忘。” 见莫言慢慢地喝着茶,对她的话充耳不闻,温儿还是不死心,继续说:“小姐喝的这是上好的雨后龙井,今年的年成不好,府里得的也不多,王爷知道小姐爱喝,早早的便叫人备下了,这份用心,让人如何不动容。” 莫言闻言,也不喝茶了,将茶盏放在桌上,一言不发地径自走向床榻。 温儿跟随莫言多年,对莫言的一举一动了若指掌,知道小姐十分生气了便会如此,她自知失言,一个箭步上前便跪在了莫言脚下:“奴婢说错话,惹小姐生气了,请小姐责罚,奴婢今后再也不敢逾矩了。” 莫言板着一张脸,低头看到脚下的温儿,只见温儿的眼泪早已扑簌簌地掉下来,泪眼朦胧地用恳切的眼神看着她,心中也是疼。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弯腰将温儿扶起来:“今日看来,姑娘并未将我当外人,我虽然失忆了,姑娘仍当我是昔日的小姐,那我就斗胆叫你温儿了。” 温儿听闻这话,也是万千滋味在心头,用力地点了点头,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只见莫言执着温儿的手,四目相对:“温儿,我知道你从未将我当外人,在你心中,我依旧是你从前的那个小姐,但是现在咱们的处境不同了,我不过是王爷请来替王妃看病的大夫,不能,也并不想有过多的牵扯,也不想你多加评论,须知管仲《管子·君臣下》曰“墙有耳,伏寇在侧。墙有耳者,微谋外泄之谓也。” “照小姐这样说是不打算留在王府里了?”温儿急急地问到。 莫言当然知道温儿在想些什么,这个忠心耿耿的女子,如若知道她要走,自然是要跟着的,但她又怎么能自私地破坏一个女子的幸福 “今后的事情谁知道呢,落花随风,是去是留全看到时候吧,现在要说还为时尚早。” 各怀心事的夜晚,一夜无话,秋风渐起的的天气里,人心微凉。 次日一大早,莫言刚起床,温儿便打了水伺候她梳洗,那熟悉的感觉,那熟悉的面孔,仿佛中间没有隔着那些岁月。 透过铜镜看到温儿替她梳头,动作温柔而熟练,嘴角还噙着满足的微笑。 莫言将心中的疑惑说出:“王府就这般缺人手,为何从昨日开始这屋里就只有你伺候?” 想昔日她莫家虽不是什么皇亲国器,却也算是名门望族,家里伺候的丫鬟婆子众多,单是屋里看得见的,便有专管贴身伺候小姐的一等丫鬟,小姐们的裙钗簪环都由她们管着,手里管的东西最贵重,权利也最大。如她的温儿,妹妹的暖儿都是一等大丫鬟。 还有便是管屋里一应端茶递水的,打扫卫生的,管茶炉的二等丫鬟,还有管提水洗衣,洒扫庭院的三等丫鬟,还有一众婆子和教养嬷嬷,有时候乌拉拉能站满一屋子呢,想来王府里规矩更大,怎么会如此冷清。 温儿手上灵巧地替她挽着髻,刚想回答,便有管事的婆子来回话,那婆子也不敢擅自进来,只在阶梯下等着。 温儿也不理她,由着她等着,直服侍莫言梳妆打扮完毕,才走到门外,接着莫言便听到温儿的声音:“你也是王府的老人了,就不会看个眉眼高低么?我在里面替姑娘晨妆,你不说在外面伺候着,倒先来回话,难道王妃的丫鬟跟前你也这么没眼色来着?还是打量我是个好说话的?” 声音不大,应该是温儿刻意压低不想要莫言听到,但这里在王府一角,远离喧嚣,想不听到也很难。 等温儿听过那婆子回话,便陆续又来了好几个管家娘子来请她示下,最后温儿不耐烦了,说:“我还要打发小姐吃早饭呢,你们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便等午后小姐歇晌了再到偏房里回话。”一众人才散去。 “温儿,你在这王府中倒是个大人物啊,忙成这样,真是个人人都想抢的香饽饽,来伺候我岂不是委屈了?”莫言嘴角挂着笑容打趣温儿。 “小姐,请您不要这样说,温儿是这里的总管,可那是之前的事情,如今小姐回来了,温儿便打算辞去总管的一职,专心伺候小姐。只因昨夜王爷没有回来,所以温儿还没得请王爷示下罢了。” 见莫言脸色有些许的可惜之意,温儿急急地说:“这也是王爷默许的,王爷亲自拨了一大堆的侍女婆子来伺候,但王爷知道小姐喜静,除非小姐允许,否则都不让她们进屋子里来的,这屋子里,只有我能进来伺候。” 话刚说完,便有熙祥过来请温儿出去说话,温儿去了半日,回来的时候脸色不甚好,莫言看了忙问她何事,温儿踌躇了半天才说:“才有宫里的执事太监来报,皇上晡时之后,日入之前要摆架咱们府里,亲自看看新来的大夫替王妃看诊,让咱们府里准备接驾。” 第九十五章 清跸遥传羽骑驰 莫言刚用过早饭,便有丫鬟来回话,依旧是不敢进来,只叫了温儿出来传话,一时温儿进来了,便回莫言说:“王爷回来了,此刻在正房陪着王妃呢,着人来问小姐何时去为王妃诊脉开药,好早做准备的。” 莫言想了一回,对温儿说:“将刚才那来传话的丫头先打发回去,还得你亲自去一趟,告诉王爷,就说我卯正过去诊脉,让厨房预备着开了方子便马上煎药,务必在辰时之前让王妃吃上药,王妃平日里何时用早膳?” 温儿便答:“如果身体无大碍,都是辰时左右用早膳的,近来王妃身体不适,觉也少了,常常很早就醒来,有时候早膳也会提前些。” 莫言听完点点头,道:“时间上倒是不错的,今日先服侍王妃用了早膳再服药吧,早餐宜食粥,宜淡素,宜饱。饭后,徐徐行走百步。” 温儿答应着去了,莫言想了想,将她叫住:“你且等等,我还有一句话,你对王爷说,王妃身体欠安,此刻不适宜过于激动,还是不要与我相认的好,请王爷对我的真实身份务必保密,过会子我去看诊时,不用像昨日那样给王妃吃安眠的药,那药吃多了总是伤身的,倒是挂上帐幔,我悬丝诊脉便可。” 一时温儿去了,莫言无事可做,拿了本医书向窗细细地读了起来,她的医术由神医精心教导,自然不会差,但毕竟是初次替人看诊,病人又是她的亲妹妹,自然要比往常紧张得多。 等温儿回来,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形,那宁静祥和的气氛,那美得不可方物的小姐,多像以前在秦淮河畔的那些日子,大小姐在窗下细细地看账本,待二小姐回来了,神采飞扬地大呼小叫要桂花酸梅汤喝,两张同样美丽的脸庞。满屋的欢声笑语,一室的温暖祥和。 听到外头有丫鬟打起门帘,莫言便知道是温儿回来了,抬头望着她。 温儿赶紧从回忆中抽身出来:“回小姐,王爷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小姐随时都可以过去,轿子也在外面候着了。” 莫言放下书,点点头,略一思索便说:“你先去打发了轿子吧,我这几日忙着赶路,被马车颠得骨头都散了,今日倒不用坐轿子,在园子里走一走疏散一下也是好的,没得如此娇贵,这几步路也要坐轿子,何苦摆这大家子的气派,倒折煞了我。” 温儿笑道:“并不是大家子必要摆谱,小姐想必也听说了,皇上今日摆架咱们府,阖府上下正忙乱着准备接驾呢,咱们还是坐轿子去吧,省得下人们慌慌张张地冲撞了小姐反倒麻烦了。” 莫言也不在反驳,坐了轿子过去诊脉开方子,甚妥。 诊了脉开了方子,又交代了一些药注意的事项,莫言依旧是坐了轿子回来。 王府甚大,从莫言所居住的院落到王爷王妃的正房相距甚远,一路上莫言所见一概的气势恢宏琼楼玉宇,观之只觉得雕栏玉砌,金碧辉煌,让人不得不折服,又与她所住的院落那清新雅致大有不同。 一路上人来人往乱哄哄的,洒扫庭院的、搬东西的、预备给随行太监们礼的,不可胜数,一时又有人来向温儿回话,温儿忙得饭也没功夫吃,服侍了莫言回到院子用了些茶点,又要顾着来回话的人。 莫言见她忙成这样,便让她自去了,不用在跟前伺候着。 莫言有择席之症,况心中想的事情又千丝万缕,是以昨夜并未安眠,此刻已是粉腮红润,秀眸惺忪,靠在躺椅上看书却打起瞌睡来,那书倒不自觉脱手,将她惊醒。 秋风渐起,莫言才吃了些茶点,怕睡着了存在心里,便戴着面纱,在院子里走走。 此刻她才有功夫细细打量她所在这个院子,想来这院子是在王府最僻静的地方,人迹罕至,倒不像正殿那般嘈杂,自有一番意趣。 信步走到廊下,便看到有两三个小丫头在逗笼子里的鸟玩,嘁嘁喳喳,闹一阵笑一阵,嘻嘻哈哈地。 一个眼尖的看到莫言,连忙行礼,倒是唬得不得了,这姑娘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让王爷如此上心,她们原皆是在别处服侍的,王爷亲自挑选了来这院子里服侍,却又连主子是谁都不让她们知道,倒是各项注意事项繁多。 虽知道是个医术高超的女子,但太医们的医术也高超得很,又何时得到过此等待遇,哪个不是进了王府来倒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王爷王妃,项上人头不保,谁还敢摆出此等的谱。 莫言看到丫头们唬得那样,心中也是失笑,她何时在别人眼里倒成了索命的混世大魔王了,唬得人人大惊失色? “这会子这里不用你们伺候,温儿也不在这里,你们都各自散了,去找小姐妹们玩去可好?”她只有一双眼睛从面纱下露出来,却透出笑吟吟地亲切,声音也温柔灵动,如泉水叮咚,十分悦耳动听。 那丫鬟们听到她如此说,都知道她是个和气的主,并不像她们猜测的神秘可怕,一时间也放下了心防。 一个大胆些的道:“小姐不知道,我们何尝不想出去玩呢,难得小姐如此和蔼体恤下人,倒不是咱们不领情,只是除了咱们这个园子,其他的小姐妹们都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哪里还有工夫理咱们。” 看到莫言有些疑惑的眼光,另一个说到:“可不是么,幸亏咱们分到这园子里来了,不用接驾,这皇上要来,怎么不闹得沸反盈天的呢!听说今日晨间便有太监来先看方向:何处更应、何处起坐、何处受礼、何处退息,又有巡查地方总理关防太监等,带了许多小太监出来,各处关防、挡围??,闹得阖府上下是手忙脚乱的。” 莫言听了也是眉头一皱,早先听说当今皇上疏于朝政,倒是在女色上颇为用心,对自己的几个亲兄弟也不甚喜欢,只是对这个瑞王爷还算容得下,怎的出访一次便如此兴师动众的。 “皇上不久前不是也来过一次么?那上次皇上来也是这样的?”莫言问到。 “如此也是头一遭,自打王爷成年了,皇上便赐了这座府邸,王爷从宫里搬到这里这些年,皇上和太后一次也不曾来过,上次是王爷不在,皇上和太后来看望王妃的,来了便是来了,坐了一会子便走了,也不过是多了些守卫,连服侍的人都未曾用到,哪里像这次这般大排场,只是现在咱们王妃尚在病中,皇上来瞧咱们王妃还如此兴师动众倒不知是怎么个意思。” 其中一个年纪小一些的丫鬟说到,但话还没说完便被旁边年纪大一些的用力拧了一把,疼得她直哎哟。 莫言看到了,笑笑便说:“这些话咱们私底下说说便可,圣意也不是咱们可以揣测的,说多了反倒给自己招是非,以后嘴上还是紧着些的好。” 这里话还没说完,便见温儿急急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丫鬟,丫鬟们手上都端着簇新的衣裙钗环,华丽非常,在日头下金光闪闪,十分耀眼。 “小姐,才刚太监来传话说皇上指明要见您,王爷接了旨便吩咐奴婢送来衣裳,好伺候小姐沐浴大妆的。” 第九十六章 銮游凤旐彩云移 阖府上下都忙得饭都顾不上吃,直乱得是人仰马翻,至哺时,自有王爷携各有爵者着妥了品服在瑞王府大门外候着。 王府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 街头巷口早洒扫干净,此时皆用围??拦严,围观者众多,都被拦在围??之外,虽皆欲一睹九五之尊威严,奈何守卫围??皆系得严丝合缝,想要靠近者又被御林军威严震慑,皆不敢靠近,只好远观,翘首盼望也。 候驾者、围观者甚多,却静悄悄无人咳嗽。 这边厢正忙着迎接圣驾,那边莫言所在的小院也是上上下下忙得个手忙脚乱。 原以为迎接圣驾都用不着她们,谁知一时间传消息来说皇上指明要见替王妃看病的大夫,众丫鬟婆子皆乱做一团。 一时间催水的催水,熏衣的熏衣,又因着只有温儿一人能进得房来贴身伺候,便显得愈发地不方便。 待温儿伺候莫言沐浴完毕,便拿了允之着人送来的那套衣衫,莫言且不更衣,细观那套衣服,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 朝阳五凤挂珠钗、赤金盘螭璎珞圈,配着裙边系豆绿宫绦,双比目鱼玫瑰佩,穿上必是满身锦绣,珠光宝气。 莫言皱了皱眉头,让温儿放下那华美的衣衫,从衣橱中拿出一身纯白拖地蝶圆纱裙换上,宽大的衣摆上绣着粉红色的芙蓉花,裙裾上则是碧绿大的荷叶于娇艳的芙蓉花互相掩映着,再简单地拥一条烟罗紫轻绡当做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 这时温儿拿出一支攒丝金凤并五六枝朱钗,上都镶有价值连城的珍宝,闪得人眼睛直晃:“小姐,您这次可是迎接圣驾,也不可太过随意,待温儿我替您挽个精美的发髻,再配上这些精美的首饰,定能艳压群芳。” 莫言摇摇头,从琳琅满目的朱钗里选了支较朴素的银钗:“只用这支银钗,挽一个我从前家常挽的发髻便可,其余一概不用,我可不想面圣,更不想艳压群芳。” 温儿虽然不解,但她知道自家小姐心中自有打算,是以也不再多说,按照莫言的话简单的妆点妥当。 才刚妆扮停当,便有轿子来接,莫言还想要戴起面纱,温儿连忙阻止了她:“王爷交代小姐不用戴面纱,毕竟是面圣,不可如此无礼。” 莫言想了想,知道她就算戴了面纱去,到了面纱的时候也必定要拆下来的,她的身份怕是无论如何也掩不住了,她点了点头,问:“王爷还说了什么?” “王爷说,让小姐只管放心去,他都安排停当了,让小姐不用挂心。”温儿一面答,一面伺候莫言上了轿子,径自来到抱厦内静候。 人都到前面伺候去了,此时抱夏内只有温儿和几个太监们伺候着,半晌静悄悄的,莫言也不出说话,正寻思着允之让温儿带来的话,她可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他又安排了些什么? 正百思不得其解,王府外忽见一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的走来,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之外,便垂手面西站住。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了十来对,方闻得隐隐细乐之声。 一对对龙旌凤?,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 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九龙飞天版舆,缓缓行来。这时沿街大小官员及百姓的欢呼声齐齐下跪磕头,共同发出一个声音,那就是“吾皇万岁”! 正是有诗云: 三秋碧宇澄如练,九扈功成稼如荐。 玉辇时巡万寿山,还因省敛过西甸。 清跸遥传羽骑驰,钩陈营卫肃威?x。 葆盖龙含珠日耀,銮游凤?聿试埔啤?p>  山灵先后分迎驾,万岁呼声起山下。 还未等允之行礼,早飞跑过几个太监来将他扶住,那版舆抬进大门,入仪门往东去,到一所院落门前,有执拂太监跪请下舆更衣,于是抬舆入门,太监等散去,只有昭容,彩嫔等引领元春下舆,一番更衣后至正厅起坐。 待一番行礼,众人坐定,又是一番寒暄,须臾之后只听得皇帝说:“瑞王妃近来可好?朕一会去看看她。进来国务繁忙,总也不得闲过问。” 允之闻言,连忙离座做了个揖:“多谢皇兄挂心,皇兄日理万机已然十分辛苦,还要挂心贱内之事,臣弟感激不尽。” 皇帝挥了挥手:“你好好坐着吧,自家兄弟不必拘泥于礼数,说来,瑞王妃的病朕也有责任呢,何况咱们兄弟几个如今就剩下咱们俩了,朕又无所出,对这未来的大侄子自然关心。” 允之点点头,不说话,果然,皇帝拿起茶喝了一口,继续说到:“朕听说宫里的太医们都是些草包,给王妃诊了许久都未见起色,倒是新来了个神医,医术十分了得,才几天的功夫就将瑞王妃和腹中胎儿的情况稳住了,这样高明的医术,朕自然要见识见识。” 允之心中冷笑,果然是冲着言儿来的,连客套话都懒得多说,真真是个急色之人,难怪难成大事。 但面上未露半分,恭恭敬敬地作揖回答道:“并不是江湖上人人称道的神医,而是神医的收山弟子,说来,还是皇上的旧识呢!” 皇帝听他这样说,心中十分欣喜,瑞王妃给的消息果然没错:“那还不快快请上来让朕瞧瞧。” 一时间有太医尖着嗓子喊到:“宣神医进殿面圣。” 莫言进来的时候,似天边一朵云,轻盈而洁白无暇,一瞬间便夺去了所有人的呼吸。那一道世间最明媚的身影,清丽无双,气韵如诗,深深闯入所有人的眼中,直达心间,留下无比的震撼。 她一身雪白衣裙,却似披着五彩的霞光缓缓走来,娉娉婷婷如仙女下凡,缓缓走动间衣裙散动,裙摆上绿的莲叶、粉红的荷花交相辉映,似乎都活了一般,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系在腰上的烟罗紫轻绡,轻轻地飞扬,撩拨着所有人的心。 “民女莫言叩见皇上。”开口便如天籁般温婉圆润,使众人从那美丽中惊醒来。 “言儿无须多礼,快快请起。”皇帝不等她行礼,便急急站起来将她扶起,脸上有掩不住的惊喜笑容。 “谢皇上。”莫言依旧低头敛眉,脸上一副淡然的表情,若换做其他人,恐怕早已为得到皇帝如此的礼遇而欣喜若狂了吧,但是她并没有忽略刚才皇帝趁着扶起她时悄悄捏了捏她的小手的孟浪举动。 坐在一旁的允之显然也看到了皇帝的轻薄,他端起茶杯假装喝茶,茶杯遮住了他的怒气的脸,而手指的骨节却紧紧地捏在一起,将里面泛白的骨节都显了出来,可以看得出他此刻心中已然怒火滔天,却不得不隐忍着不能发。 第九十七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 莫言刚刚款款落座,皇帝看到她那有礼有节,落落大方的样子,心中更是喜欢,便开口道:“言儿,果然是你,朕想不到能再次与你相遇,你小时候就和朕十分交好,彼时你母亲常常带你入宫的,那时候的你还是个小不点呢,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竟出落得如此标致了。” 莫言答到:“民女先时受过伤,都不记得了,皇上还记得民女,民女受宠若惊。” 黑黑的眸子没有太多的光芒,一副淡然的样子,那宠辱不惊的语气更惹得皇帝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即将她“就地正法”。 皇帝天生喜女色,自登基以来,后.宫佳丽三千,都还不能满足其淫。欲,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都一定会想办法得到,更何况他贵为九五之尊,天下的女子哪个不是趋之若鹜,何时受过这样冷落的对待,此时他更觉莫言特别得很,更激发了他得到莫言的心。 皇帝见莫言一直低着头,便柔声说:“言儿,朕与你从小便相识,你不必害怕,只当朕是兄长可好?” 莫言无法,只好抬起头看他,这时才仔细打量这万民敬仰的真龙天子。 只见他脚上是一双银白色绣着双龙抢珠的玉靴,身穿一袭明黄的龙袍,龙袍上用五彩丝线勾勒出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腰系一条镶着蓝玉的腰带,头戴金冕,冕而前旒,垂下十二串光彩夺目的白玉珠。 他身形高大修长,大概是遗传了先帝和太后的好基因,五官也生得十分英气逼人,只可惜莫言得了神医真传,还是从他那保养得极好的面容中看出了掩饰不住的脸色蜡黄,舌苔白厚,脚步虚浮以及那强打起来的精神,那难以集中的注意力——这些,都是过度放纵导致身体虚弱,虽然皇帝固然是山珍海味锦衣玉食地养着,外表上看不出什么,但莫言这样医术高明者一眼便看出,若一直这般,天长日久,终究有一天会外强内虚,身体便会一溃千里。 看样子,这个皇帝果然如传言中所说的:“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 看着皇帝望向她那讨好又急色的眼神,莫言的心中愈发地厌恶起来,只想早早结束这场闹剧。 允之也看出了她的不耐烦,对于皇帝那几乎毫不掩饰的恨不得马上得到言儿的态度更是怒火滔天,但毕竟君臣有别,他也不好当场发难。 但也不能坐视不理,于是允之开口为莫言解围:“皇兄,这莫言姑娘舟车劳顿,这两日又受了伤寒,一直都病着,咱们还是让她下去好好休息吧。她可是要照顾好我的王妃和孩子的,要是我的王妃和孩子有个什么闪失,母后还不知道伤心成什么样子呢!咱们可否去看看王妃了?出来这么好一会子了,也不知道王妃怎么了?” 这一番话有礼有节,有情有理,也给了皇帝台阶下。 皇帝被允之的话引开了注意,特别是他提到了太后,皇帝的眼中一阵慌乱,莫言才得以从那几乎让她窒息的厌恶感中解救出来。 “怎么,才这么一会子就想成这样了?年少夫妻果然是如胶似漆啊!”皇帝打趣道,说罢便促狭地哈哈大笑起来,允之低下头算是默认,却掩饰住了眼里的不耐。 “朕也该去看看你的王妃了,只是,朕还有几句话要对言儿说。”说完皇帝转身拉住莫言的手“言儿,从前小时候朕只是一个小皇子,但现在这天下都是朕的了,朕的皇宫美轮美奂,朕带你去看瞧瞧好不好?” 莫言想抽出手来,却发现皇帝越捏越紧,她丝毫无法用力,她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当面拒绝他,眼前这个男人必定不会让她好过,当今皇帝的喜怒无常,和他的贪图美色一样为天下人所熟知。 正在不知所措之时,允之再次开口了:“对了皇兄,瞧瞧臣弟这健忘的脑子,前几日暹罗国的几位传教士送了些新鲜茶来,我想着送到宫里给您尝尝鲜,不知怎么就忘了,今日正好,我上个俊,让皇兄尝尝鲜。” 那皇帝捏着莫言的小手,细腻柔滑的感觉让他的心愈发地痒了起来,他因在女色上过于贪恋,也时有力不从心之时,便常年吃些壮.阳的药,那些药虽十分见效,但终究伤身,是以他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 他不顾莫言的挣扎,径自拉着莫言的小手,头也不抬地说:“端上来给朕尝尝,若是不好,必要将茶碗狠狠摔到你脸上去。” 允之隐去眼中的阴冷,浅笑着答:“皇兄请放心,臣弟献给皇兄的,自然是好的。” 说毕拍拍手,便有一女子端着红木镶金丝的托盘进来,上面是一个明黄色的杯子,绘着龙腾祥云的图案,显然是只有皇帝专用的。 那女子身材纤细,深深地低着头,袅袅婷婷地端着茶盘走到皇帝身边,皇帝也并不以为意,一心还在莫言那触感绝佳的小手上。 忽然间,那女子却不知为何踩到了裙角,一个不稳摔倒在地,茶盘摔落在地,茶杯也重重摔倒地上,霎时间粉身碎骨,茶水和茶碗的碎片溅了一地,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皇帝惊了起来,一旁伺候着的太监尖叫连连,转眼间便有御林军上前将皇帝团团围在中间保护起来,拿着剑对准那趴在地上的女子。 那女子吓得浑身乱颤,忙跪起来深深地磕头不已。 皇帝稳住了心神,发现自己在莫言面前大惊失色的样子着实丢脸,此刻也是气不打一处出,好不容易这次摆了大排场扬了皇帝威风,想在莫言眼里形象能更高大,将来便能更容易将她弄到手,不料却失了因一场小小的意外颜面尽失,全无九五之尊的威严。 片刻之后,皇帝摒退了御林军,再次坐定,恶狠狠地对地上的女子说:“你这贱婢好大的胆子,竟敢惊了朕的圣驾,该当何罪?还不快抬起头来给朕瞧瞧。” 那女子此时已是吓得花容失色,缓缓抬起头来,却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让人着实心中疼惜。 只见她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髻斜插一根镂空金簪,缀着点点紫玉,流苏洒在青丝上。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寐含春水脸如凝脂,一双美目含春,正透着星星点点的泪光,夹杂着害怕又害羞的神情,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 皇帝也是看呆了,他的后.宫佳丽三千,却极少有这样将纯情与艳丽结合得如此完美的女子,让他如何不动心。 光是多看那女子几眼,他便是全身酥麻,似乎所有的血气都朝一处涌去。 “算了,想你也不是故意的,朕也没事,来人啊,将她扶下去,好生看看有没有摔伤,别为难她。” 皇帝哪里还舍得责罚这样的美人,此刻他心里想的只有如何才能消受这美人,大享艳福。 皇帝的心中何曾没有一把打得山响的算盘——言儿是允之请来给莫语瞧病的,暂时还动不得,否则莫语和孩子要有个什么闪失,母后对未出世的孩子如此着紧,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但是这小美人嘛,不过是个端茶递水的侍女,能得到皇帝的青睐,已是祖先显灵了,还怕她不肯就范? 待小太监们将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的侍女扶出去,皇帝便站起来往后边走:“朕也乏了,去后面换身衣裳休息休息,你们都自便吧,不用在此伺候。” 说完径自背着手,强装镇定地走了,大大的正厅里只留下允之和莫言。 允之看到莫言低着头悄悄地舒了一口气,眼里不再似方才那般防备,颇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心中也是一疼。 他假装跟在皇帝后面向后院走去,却在路过莫言时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小声说到:“方才,委屈你了。” 莫言闻言,猛地抬起头,却只看到他离去的背影,她甚至有些怀疑刚才的那句话是否是她幻听,但心中那暖暖的感觉却不久久不肯散去。 皇帝来到下处换下被茶水溅湿的衣裳,才换到一半,便听到外面有女子娇柔的声音:“方才惊了圣驾,王爷让奴婢重新给皇上送茶来向皇上赔罪。” 那皇帝听到这话,便知道门外说话的是方才的那小美人了,心中一阵大喜,血气都沸腾了起来。 他不耐烦地推开正在为他整理衣带的宫女:“这点事情都做不好,都滚出去,让门外的那丫鬟来伺候,没有朕的允许谁都不许进来。” 第九十八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2 待宫女们都鱼贯而出,只留下那丫鬟和皇帝在屋内,屋里渐渐升起一种暧昧的氛围。 那丫鬟将茶奉上,皇帝且不喝茶,而是趁势拉住了她那腕白肌红,细圆无节的手,直直往她那娇艳的面容上看。 那丫鬟也并不将手抽回来,深深低着头,似乎是恨不得将头埋起来,皇帝看不到她的脸,但她那红得快要滴血的小巧的耳垂却透露出她的害羞和不知所措,看得皇帝益发地心生荡漾。 “朕又不会吃人,你那么害怕干什么,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瞧瞧。”皇帝尽量放轻声音,生怕吓到眼前的小美人,万一她叫起来那可就麻烦了,虽然他贵为天子,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可惜这毕竟不是他的**,他还是无法肆无忌惮的。 那丫鬟缓缓将头抬起来,皇帝再看她也还是无比惊艳,那风髻雾鬓之美,淡扫蛾眉之秀,真真是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害羞的小脸微晕红潮一线,拂向桃腮红再配上唇色朱樱一点,翩若惊鸿的美艳再次让皇帝血气上涌。 无法忽视手里那肤若凝脂,柔若无骨的感觉,皇帝此时早已是欲火焚身,几乎不能自已:“你叫什么名字?来王府多久了?在府里是干什么的?” 那丫鬟脸上火辣辣的,柔顺地回答,吐气如兰:“奴婢眉儿,才刚来王府没几天,王爷见奴婢没爹没娘的流落街头实在可怜,便收留奴婢在王府里做些端茶递水的活计。” 皇帝哦了一声,心中已是有了胜算:“在王府可还习惯?” “回皇上的话,奴婢自小命苦,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已是老天开眼,何来习惯不习惯,只是奴婢手脚粗笨,头一次给皇上奉茶便进惊了圣驾,还请皇上赎罪。” 皇帝的耐心已用尽,见她也不拒绝,更是色从胆边起,也不想再绕弯子,看到她那娇美的模样,淫心顿起。 摩挲着眉儿的手:“朕的意思你想来明白,今日你若从了朕,朕便让你飞上枝头做凤凰,从今以后做了主子,只有别人替你端茶递水的份,你安安稳稳地享福便可,这可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呢!” 那眉儿被皇帝如此轻薄,也不敢回答,只是将头深深低着,全身上下都透着紧张和娇羞。 皇帝见她不回答,知她必是害羞,也不再犹豫,站起来打横将她抱起便往里屋走去。 眉儿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刻便已落入皇上的怀中,然后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已被重重抛到松软的床上。 皇帝此时早已把持不住自己,只感觉浑身血气都往身体某处涌去,那里早已炙热坚硬。 他压在眉儿那柔若无骨身上,早已顾得欣赏眉儿那人面桃花,情致两饶的美丽光景,只是一边疯狂地亲吻她,一边着急地剥自己的衣衫。 眉儿无比的娇羞,早被他弄得娇喘吁吁,却还是用最后一丝理智推开皇帝压下来的胸膛:“皇上,来日方长,何必如此着急,这青天白日的,外面还有人呢。” 皇帝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他现在满心满眼只有眼前这玉体横陈的光景,叫他此时收手绝无可能:“小美人不要害羞嘛,你只要从了朕,朕今日就带你回宫,给你位份,至于外面那些人,没有朕的命令他们谁敢擅自进来朕定然砍了他!” 眉儿身上繁复的衣服让他气喘吁吁心急如焚,手上一边解开她身上的束缚,嘴便亦步亦趋,在她身上留下桃花朵朵,还不忘一边用自己的坚硬在她的某一处隔着衣衫摩擦着。 吻还在继续,皇帝阅女无数,自然是个中好手,只见他的手和唇在眉儿身上游移着,许久不肯离去。 那眉儿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如何把持得住,此时早已是一脸潮红,呼吸急促得很,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裳不知何时早已被褪下,连亵衣都没有了,美好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呈现在皇帝眼前。 她下意识地便拉过被子遮住自己胸前的美好风光,一双眼中透露出无助:“皇上,奴婢不要了,求皇上放过奴婢。” 皇帝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发,到嘴的肥肉如何还能错过,他狞笑着说了句:“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他上前拉开被子,下一秒,皇帝粗喘着,再次吻住了眉儿的小嘴,揉弄眉儿酥胸的手掌稍稍用力,让眉儿似痛非痛。 “嗯····”皇帝的舌尖游移到了她的锁骨间,在那里留下了羞人的记号,最后一下含住了她高耸上的那红莓,轻咬着,吮吸着,每一次都引得眉儿浑身颤抖。 皇帝被眉儿那美好的身形和稍稍抗拒的态度激发得更加欲罢不能,手指探入那还有些干涩紧致的桃花源,却感受到了一层薄薄的阻碍,他愈发地被激发得高昂起来:“真想不到你竟然还是个雏儿,允之居然放着这么好的一顿美食不吃,倒让我捡了便宜,哈哈哈哈。” 皇帝大声笑着,手不断地在**里搅动,勾起那里的点点湿意,眉儿的脸愈发地潮红起来。 皇帝再也把持不住,拉起她的腿大大地分开,一个用力的挺身便突破了最后的防线,那温暖紧致的感觉让他饶是他这样过尽千帆的男人,亦忍不住闷哼了出来。 接着便是铺天盖地的进进出出,皇帝没有顾身下的女子痛苦地抗拒和求饶,而是尽情地享受着,紧紧地搂着她,不停地运动着,直到最后几秒,他用力地顶了几下,顶到了最深处,在那里释放出自己最原始的*。 皇帝餍足地从眉儿身上翻身下来,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住,很快进入了梦乡,却没看到初次经历*,此刻正如雨中残荷般瑟瑟发抖的眉儿,她的眼中有厌恶与痛恨,她紧紧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尽量不发。 声音。 她就这样静静地躺着,双眼空洞而无助地盯着帐顶,一滴晶莹的泪珠从腮边滑过,很快隐没如枕中,不见了踪影。 屋后的檐下,静夫人一个人静静地站了许久,竖着耳朵听着眉儿那凄惨的求饶和皇帝那得意的笑声,夹杂着皇帝那令人作呕的粗喘。 她的眼里早已饱含泪水,却不得不定了定心神,将在眼中打转的泪水生生逼了回去,决绝地转身,向允之的书房走去。 书房中,允之正和熙祥说着什么,见她来了,熙祥领命去了,只留下她和允之。 允之拿起手边的抿了一口:“怎么样了?” 静夫人行了个礼,回答到:“眉儿已经得手了,想来今晚皇帝就会将她带入宫,许以位份。” 允之闻言,点了点头,便不再看向静夫人,他没有多说话,起身越过静夫人,朝门外走去。 静夫人就这样看着允之的背影,却在他的手抬起正要打开门的一瞬间开口:“楼主,您好不容易培养眉儿成为醉花楼里卖艺不卖身的头牌,这些年里她为咱们刺探到多少高官富贾的消息,为楼里做了多大贡献,您昨夜急急去醉花楼将她带回来,竟是安排她勾引皇帝,委身于他····” 静夫人与眉儿有同病相怜之感,又是情同姐妹,此时自然是为她悲伤不已,话语中带着哽咽。 允之放下准备开门出去的手,回头盯着静夫人那悲伤的脸:“进得来思静楼便早已预着会有今日,我悉心培养她那么多年自然是因着她对楼里有贡献,现在皇帝要跟我抢言儿,我又不能明着和他作对,自然要安排人在皇帝身边盯着,而眉儿,便是最佳的人选。” 静夫人上前一步,眼里早已饱含泪水:“但是您明明知道眉儿她对您····” 她只说了一半,允之便冷冷地打断了她:“楼里不留没作用的人,眉儿是这样,你亦然。那些多余的东西只会让你们深陷危险,还是丢弃的好。” 冷冷的语气,冷冷的表情使静夫人僵在了原地,就这样静静看着他开门出去,只留下一个毫无温度冷漠无情的背影。 原来,你的温柔只对着某一个人,而我,只有和你并肩作战,一同守护她,才能有资格站在你身旁看着你··· 爱一个人,从来都是将自己低到尘埃里去,也都是心甘情愿的···· 第九十九章 存心有天知 今天一大早起来就看到了桃梨小姐童鞋的书评,中肯又准确,最重要的是,代表甜橙的书真的有人在看啦啦啦!!!恨不得捉住可爱的桃梨童鞋狂吻一顿,但是···但是···但是这样会不会显得不够矜持咧? 还有常常给我票票的念念观自在童鞋、淡红指尖童鞋、曹蓉水媚童鞋等等很多很多好人,就不一一点名啦,你们都是好同志,么么哒~~ 哎呀不管啦,最近成绩都不好,码字动力不足,满地滚求票票,求收藏,求书评 ——————我是被强吻得满身口红的分割线哈哈哈———— 皇帝显然是在眉儿身上耗费了过多的体力,那外刚内虚的体质暴露无遗,待他从昏昏欲睡的倦怠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外面已是一片漆黑,宫女们早已掌灯,问了问时辰,竟已是戍时。 皇帝顿时慌乱起来,母后要是知道了他的荒唐事,不大发雷霆才怪,那时候他才是吃尽苦头呢! 想到这个他便不寒而栗,也顾不上其他的了,急急叫了宫女进来伺候更衣。 在灯光下,他看了看躺在身边的娇媚人儿,嘴角不住勾起一丝餍足的笑容,那如花般美丽的面容,那如牛乳般细腻的皮肤,和那纤细的身材,光是想一想,便轻易地再次勾起了他的*。 他当然知道现在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时候,只好强压下再次升起的冲动,交代宫女好生服侍眉儿沐浴更衣,便急急往允之和莫语所在的主卧去了。 夜色渐渐浓了,皇帝也没有久留,稍稍问了莫语和腹中孩子的情况,寒暄了几句,吩咐众人好生伺候着,允之和莫语跪谢了,皇帝也无他语,便吩咐摆架回宫去了。 允之和一众有品爵者直送到大门外,皇帝放眼一望,此时已是秋日,虽夜深露重,漆黑的穹冥上只稀稀疏疏几颗星星挂于天汉,月似圆盛色渐凝,玉盆盛水欲侵棱。 但王府内外却是张灯结彩,灯火辉煌亮如白昼。一路只见两边石栏上,皆系水晶玻璃各色风灯,点的如银花雪浪,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然皆用通草绸绫纸绢依势作成,粘于枝上的,每一株悬灯数盏,更兼池中荷荇凫鹭之属,亦皆系螺蚌羽毛之类作就的诸灯,上下争辉,真系玻璃世界,珠宝乾坤。 皇帝十分满意这样的奢华,露出十分欣慰的笑容。 行至王府门外,皇帝刚要上轿,众人呼啦啦地跪了一地,皇帝却想起了什么,也不先让众人平身,而是将允之拉到一边:“朕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商量,不知意下如何?” 允之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却不好揭穿他,以免闹个揣测圣意的罪名,有时候,装傻才是明哲保身的明智选择:“请皇兄尽管开口,臣弟定当殚精竭虑,为皇兄分忧。”说完还有模有样的做了个揖。 皇帝摆了摆手:“其实也没多大件事,你是朕的弟弟,别老是这样战战兢兢的,兄弟俩还是亲香些的好。” 然后指着停在转角处另一架稍小的轿子说:“那轿子里的是你府上的一个丫鬟,她叫眉儿,平日里专管端茶递水的,朕觉着她服侍得很好,深得朕的欢心,你要是愿意,朕叫她来给你磕个头算是拜谢了你的知遇之恩,朕就带她回宫了,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允之微微一笑:“臣弟府上的丫鬟能将皇兄服侍得好,是臣弟的荣光,莫说是一个丫鬟,凭他什么,只要是皇兄喜欢的,皇兄尽管开口便是了。” 说着便有宫女扶着眉儿出来给允之磕头,允之点点头将她扶起:“今后你就是皇兄的人了,须知皇兄是天之骄子,在宫里规矩多,不似在府里这般随便,你服侍起皇兄来须尽心尽力,尽量为皇兄分忧,便是替我在皇兄面前尽了心了,也全当是你对我的报答了。” 那眉儿几欲开口,却被允之的眼神将话压了回去,只能拜别允之,一路跟着皇帝去了。 翌日果然册封了眉妃,深得皇帝宠爱。 这边厢皇帝刚刚摆架回宫,熙祥便贴在允之耳朵边耳语了几句,允之听罢微微颔首:“我在书房等着,你去将她带过来,悄悄地别惊动了其他人。” 熙祥领命去了,众人为了迎接圣驾,皆是累得筋疲力尽,不一会儿都散了,只留下了一场闹哄哄的金碧辉煌的记忆。 书房里,允之静静地坐着,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但那无意识敲击着桌面的手指透露出他此刻的烦躁。 有些事情,一旦得到证实,那从前的平静就再也回不去了,那表面的和谐一旦被打破,又将是怎么样的局面。 寂静中响起了敲门声,得到允之的答应后熙祥带着一女子进来了,不是别人,竟是莫语身边的服侍的丫鬟坠儿,她原先打算勾引允之却没成功,也是在这间书房里聪明反被聪明误,*于王府的侍卫统领朱立,也就是她现在的丈夫的。 待熙祥转身出去,将门带上之后,允之才悠悠开口:“知道本王爷找你来有何事么?” 允之且不看坠儿,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只镇纸细细把玩着,浑身上下却散发出阴鸷的气质,让坠儿心中一阵慌乱,不自觉地软了双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磕头不已,战战兢兢地开口:“奴婢···奴婢不知王爷叫奴婢来有何吩咐,奴婢不敢擅自揣测主子的意思。” 允之将镇纸放回桌面,坐直了身子死死盯着坠儿:“你还记得本王才是你的主子啊?本王以为,在你眼里只有你的好王妃才是主子呢,或者,皇上才是你真正的主子?” 坠儿此刻被允之那阴森的语气和狠厉的眼神吓得瑟瑟发抖,这是她曾经梦寐以求的王爷,那个丰神俊朗潇洒温润的,高贵如谪仙般的王爷,露出了她十几年来从未看过的恐怖表情,叫她如何能应付得来?! “奴婢,奴婢不敢,王爷对奴婢的知遇之恩,奴婢没齿难忘。” 说完早已浑身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泪水连连。 “那你就是这样回报本王的么?本王现在给你机会,如果你自己说出来,本王不会把你怎么样,就当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如果你还打算一条路走到黑,那本王自然会让你知道谁才是你的主子。”允之的语气稍稍和缓了些,他可不想在他什么都没问出来就把她吓死了。 虽然知道心中的猜想*不离十,但终归是要有人作证才肯死心。 “谢王爷,谢王爷!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王爷定是想问王妃的事情吧?方才奴婢去替王妃送信,刚送回来熙祥便将奴婢带了过来,奴婢便知道定是为了这件事。”坠儿讨好地说道。 允之皱着眉看她那谄媚的嘴脸,这样的一个侍女,贪心不足蛇吞象,妄图靠小伎俩染指他好飞上枝头做凤凰,现在又替主子干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事情败露了就毫不犹豫地将主子出卖了,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王妃常常与皇上联系,都是奴婢去送的信,皇上特意在宫门外安插了一个小太监,奴婢只要将信送给他便可,皇上还给过王妃一块玉佩,只要拿着玉佩,随时随地求见皇上都是可以的。” 允之对那块玉佩是知道的,那是他们皇家的传家之宝,只有皇帝的儿子们有,见玉如见人,他的那块已经给了言儿,想不到皇帝跟莫语竟有如此深的交集,连如此珍贵的玉都给了她。 “那你送过几次信?信上都说了些什么?”他收回思索的念头,继续盘问跪在地上的坠儿。 那坠儿犹豫了一下,像是怕说出来会招致杀身之祸。 允之见她犹豫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冷笑:“修合无人见存心有天知。别以为你们干的那些勾当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 “王妃身边只有奴婢知道王妃与皇上私底下有联系,也只有奴婢一人知道给皇上送信的办法。也奴婢送过好几次信,但其中十分紧急的只有两次,一次是熙祥离开王府的时候,奴婢留了个心眼背着人悄悄看了信,说的是熙祥忽然出府了,定是与“那个人”有关,让皇上速速派人跟着,如果发现的话就想法子半路劫走。”坠儿得意地笑了,似乎是对自己能通过偷窥得到点信息提供给允之而十分满意。 “还有一次便是方才,王妃似乎本来是想和皇上面谈的,怎料皇上匆匆地便走了,王妃急着叫奴婢研墨写了封信,信上说的是“那个人”留着还有用,待王妃诞下小王爷后再找个借口将她送进宫去,王妃还说让皇上沉住气,等以后“那个人”入了宫,要怎么样还不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 待坠儿将事情的始末交代完毕,走出书房之后,熙祥便不知从哪来闪了进来:“王爷,她····” 允之疲倦地捏了捏皱得紧紧的眉头:“算了吧,这样胆小又有小聪明的人,自然是明哲保身的,谅她也没有胆识将她的背叛公之于众,留在她监视莫语也是好的,暂时先留着她吧。” 第一百章 明月不谙离恨苦 熙祥看着那相貌堂堂却尽显疲态的面容,心中也是一阵心疼,王爷从来都是谈笑风生从容不迫的,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也总是能运筹帷幄,何时如此纠结过? 像以往一样,王爷偶尔也会有心情不顺畅的时候,每当这时,他便会到醉花楼去坐坐,听眉儿唱唱小曲,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什么也不做,等出来的时候便会好很多。 想到这里,熙祥下意识地说:“王爷今日心情不爽,不如咱们到醉花楼去让眉儿给咱们唱两支小曲吧。” 说完却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赶紧闭着嘴惶恐地看向允之,这个时候熙祥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巴掌——王爷什么也没有说,但他知道王爷正是为了眉儿的事情伤感呢,多年以来的相处,王爷对眉儿的感情不会比他对眉儿的浅。 他为眉儿的境遇感到心有戚戚焉,疼眉儿就像疼自家的妹妹一样,王爷又何尝不是这样的呢?! 他们的王爷,他们的楼主,从来都是外冷内热的啊! 作为主子,有些话,不能说,说多了便是乱了规矩,没了规矩,随之而来的很可能就是危险,所以,作为主子才更要时时保持冷静和克制。 允之看到熙祥说错了话,站在那里一副惴惴不安又追悔莫及的模样,不气反笑,他站起来向外走去:“我今晚去静儿那里凑合着睡一宿,你也下去休息吧。” 熙祥那笨拙的关心让他十分窝心,这世间,不是只有血缘关系才能连接起最贴近的感情,待共同经历过一些苦痛之后,便会有产生最真挚最不含杂质的感情。 “对了,你有空多去关心关心温儿,这样单纯善良又忠心的姑娘实属难得,她现在每日伺候着言儿,言儿还失忆了不能与她相认,想来她心中也是十分难过的,你有空的话多去陪陪她,这样的好女子你不好好守着,万一被其他人抢去了可就捶胸顿足都没有用了。”允之带着笑说完,戏谑地看着熙祥那渐渐便红的脸,那红云隐藏在黝黑的皮肤下,却被他精准地逮住。 “王爷,我没有····”熙祥呐呐地开口想辩解,又觉得狡辩也是无力,因为允之说的都是实话。 允之看到那千年不变的铁面熙祥在提到心爱的女子时窘迫的样子,禁不住哈哈大笑,熙祥看着他那渐渐离去的背影,听着他那得意的笑声,忍不住跺了跺脚——又被坏心眼的王爷耍了,下次他非要还回去不可!王爷知道他的软肋是温儿,那王爷的软肋当然是温儿的主人,莫言小姐了! 来到静夫人房里的时候,她正在对烛做针线呢,看到允之来了,连忙亲自起身去倒茶。 允之制止了她:“我不喝茶,你也不用忙了。你这么晚了还不安置,何必还做这些费神费力的活呢!” 静夫人将手上的活放下,丫鬟们收拾了东西出去了,她绕到允之身后伸出纤细的双手替他揉着胀痛的太阳穴,允之舒适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王爷的一双鞋抠了垫心子,我白日里不大得空,晚上才有功夫,想着赶着做出来王爷好穿的。”她轻柔的说着。 允之心中滑过一阵暖流,这女子,明知跟着他什么都得不到,却还是心甘情愿:“这些事自然有做针线上的人来做,你又何苦亲自做呢,这些日子你每日去照顾王妃,时常是低声下气的受尽了苦,到了晚间该好好休息的。” 静夫人笑了笑:“王爷早先不是嫌做针线的人做得不好,都不让他们做的么,怎么此刻倒不计较了?我辛苦也是情愿的,王爷不必挂心。” 她顿了一顿,在犹豫这话能不能说,终究还是咬咬牙说了出来:“何况,今夜怕是睡不着了。” 允之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情,知道她和眉儿情同姐妹,更知道她心中的症结,那由己及人,心有戚戚焉的悲伤。 此时倒也不为她的误会和逾矩生气,只是拉住静夫人轻轻揉捏替他放松的手,拉她坐到对面的凳子上: “我知道你们怨我,但是,这不仅仅是我的安排,也是眉儿的请求,眉儿的生世,你是知道的,她这样的选择总有她的理由,想来她这些年苦苦地等待机会你是看见的。” 静夫人点了点头,眼中闪过心疼,这些年眉儿从来也没说过什么,但她看得出来,眉儿的心中隐藏着很深的仇恨。 她当然还记得,那时候思静楼才刚刚创立不久,正所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王爷做幕后人,扶植楼里的亲信乔装成老鸨创立了醉花楼,那醉花楼明里是个灯红酒绿的地方,实际上是思静楼的联络点。 王爷选择青楼作为联络点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首先是人来客往的不易被怀疑,二来便是因着它的特殊性,里面的姑娘们常常可以探听到很多不为人知的消息。 而眉儿就是在那时候出现在醉花楼里的。 醉花楼里的姑娘很多,花红柳绿姹紫嫣红如春日里的繁花,但不是每一个都能成为思静楼里的人。 多数姑娘其实和其他勾栏院里的姑娘没有什么不同,只有少数被看中的经过无数考验,成为为思静楼里搜集情报的人。 起初他们并没有注意到眉儿,是有一日老鸨的打骂吸引了允之的注意,他过去查看,却发现眼前这个被打得遍体鳞伤却还是不肯去接客的姑娘便是早先他来的时候注意过的那个人。 新来的姑娘们自然是要学习些琴棋书画唱歌跳舞今后好讨客人的欢心,那时候老鸨请了花魁教导她们,允之刚好经过,听到悠扬婉转的琴声,再仔细一看,低头抚琴的女子着黄色绣着凤凰的碧霞罗,逶迤拖地粉红烟纱裙,手挽屺罗翠软纱,风髻雾鬓斜插一朵牡丹花,还真有点: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的味道。 只见她嘴角含笑,似乎忘却了自己的处境,已完全沉浸在琴音里,那让人痴迷的妙曲天籁从她指尖流出,飘下琴瑟之音,那样的悠扬清澈,如青峦间嬉戏的山泉;那样的清逸无拘;如杨柳梢头飘然而过的威风,那样的轻柔绮丽,如百花丛中翩然的彩蝶;那样的清寒高贵,如雪舞纷纷中的那一点红梅。 直到一曲终了,她轻柔地抬起头,缓缓地从那绕梁三日的琴音中抽身出来,才看到允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似乎已是来了许久,只是她一直沉浸在音律中,不曾发觉罢了。 站起来盈盈一拜:“给王爷请安。”举止落落大方,态度不卑不亢,一看便是世家小姐出生,只有从小由经由丫鬟嬷嬷们照顾和调教的大家闺秀,才会有这样的气韵。 允之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晚些时候允之听到老鸨恨得咬牙切齿的打骂声,和鞭子重重落在皮肉上的声音,过来一看,只见她身上早已伤痕累累,只是倔强地不肯低头,强忍着泪水在眼中打转,却始终不肯滴落。 青楼里的老鸨们调教姑娘都很有一手,这醉花楼的老鸨虽然是允之的人,但终究要负责这京城第一妓院的,自然更厉害些,此时她的鞭子重重打在眉儿的身体上,却巧妙地只打在了衣裳可以遮盖的地方,而脸蛋,则是完好如初。 允之看着眼前虽狼狈却依然无法遮盖她美丽的女子,心中下了决定,便将老鸨遣了出去,与眉儿秉烛商谈了一夜。 没有人知道那一夜允之和眉儿说了些什么,众人看得到的,是自从那日以后,眉儿也不再抗拒,而是认真的学习各种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事情,醉花楼便力捧眉儿,她再也未受过打骂,而是一步步成为了醉花楼里卖艺不卖身的清倌,取代了旧的花魁,成为艳名远播的新一代花魁。 第一百零一章 明月不谙离恨苦2 第一百零一章了,又是一个坎。看在甜橙努力码字的份上,各位大大打发点收藏和票票行不··· ————————分割线———————————————— “眉儿属意于王爷,想来王爷是知道的,为何又狠心将她送去给皇帝糟蹋了,就算王爷您不喜欢她,也不至于如此无情吧?”想到眉儿这些年所受的苦,所流的泪,静夫人的心情亦偏激起来,连身份都顾不得了,冷着脸质问着允之。 允之自己倒了杯茶,淡淡地抿了一口,对静夫人的以下犯上倒不以为意:“难道在你眼里,你们的楼主就是这样一个心胸狭窄不择手段的男人?” 静夫人愣了一下,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多过分,如果要追究起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但是她知道他不会介意,他有时候手段或许冷酷些,但那都是对于那些罪有应得的人,而对于其他人,他从来都是赏罚分明的,虽然平日里话不多,但总可以从点点滴滴感受到他对每一个人的关心和维护,只不过,那是以他的方式,从不让旁人知晓他的好。 “我自然知道皇帝是个*熏心的人,自然不配拥有眉儿这样的世间少有的好女子,也知道眉儿对我的心意,我也劝了眉儿许久,但在眉儿心中,什么都比不上家破人亡的仇恨,昨天夜里,她在我脚边跪了许久,苦苦哀求着,哭得几乎晕厥过去,我还能怎么样?” 允之淡淡地说,脸上虽是云淡风轻,但以静夫人对他的多年以来的了解,还是从他的眼底读到了深埋着的心痛。 “眉儿她何至于此?”静夫人想象不到那平日里冷淡疏离,似乎对世界不甚关心的眉儿竟会有如此的举动,想当年,她也是花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和眉儿交好的呢。 允之的目光变得悠远“那是因为她这些年都在等待这一个机会,她又如何肯放过。想来你也看出来了,她不是市井小民家的女儿,那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涵养和气质,非一般家庭能教养得出来的。” 静夫人点点头,想起了与眉儿相处的点点滴滴,自己甚至也曾羡慕过她那舒展而落落大方的举止,那娴静的气质和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灵巧。 不等她开口再问,接着允之便说“她原是朝中一位重臣的女儿,儿时也曾过得十分富庶幸福,父慈女孝十分和美,但一个晴天霹雳,她的天就全变了。只因她的父亲过于刚正不阿,惹怒了朝中的某些奸臣,那些人联起手来陷害了她父亲,才落得个家破人亡满门抄斩的可怜下场。但因着眉儿年幼,朝中一些素日里和眉儿父亲有些交情的老臣们求情,她才免于被斩首的命运,而是被官媒卖到了醉花楼里去。” 静夫人虽自小也吃过无数的苦,现在也成为了允之明里暗里的一把好帮手,但她终究不过是个年轻女子,有着这个年龄特有的善良:“既然是好不容易才活得命来,又何必再苦苦揪着过去不放呢,她当了醉花楼的头牌,又是咱们思静楼里的人,也不算是孤单,以后也有路可行,何至于一定要用自己的终身幸福去陪葬?” 允之摇摇头,对上静夫人有些心疼又有些不解的双眸:“明月不谙离恨苦,有些事情,你没有经历过,是不会知道个中滋味的。如果你经历过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被一刀一刀的凌迟处死,自己却被紧紧绑着无能为力的处境,必然说不出这些话来。有些事情,不是说忘就能忘的,它会深入骨血,成为你生命的一部分,夜夜出来吞噬你的心。” 一个人,若是经过了刻骨铭心的痛,要么被打倒再也爬不起来,要么就变得更坚强,或者是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眉儿,就属于后者。 她封闭了自己的心,夜夜在仇恨和泪水中度过,她在等,等一个机会,能够让她的仇人也尝尝那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痛楚。 这些年,就是这样仇恨支撑着她走了下去,才没有放弃生的希望,结束自己的生命去九泉之下与父母亲团聚。 但她的仇人位高权重,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搬得倒的,这世上能轻易做到这件事的人,恐怕只有皇帝一个! 所以她在耐心等待,等待一个时机可以接近皇帝,取得皇帝的信任,借皇帝的手去报仇。为了报仇,她可以抛弃所有! 那皇帝荒于朝政,日日在**盘旋,这么多年竟没有出过宫,她一个罪臣的女儿,还入了贱籍,就是想入宫做个宫女都没有办法,而且就算进了宫,万一不能成功,难道要像其他宫女一样在里面熬尽青春么? 想着眉儿可怜的身世和被仇恨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心,允之和静儿都陷入了沉默。 丫鬟们来送洗脸水的动静让允之和静夫人从过往的沉思中惊醒过来。 允之认出她们是莫语房里的丫鬟,感觉十分奇怪:“本王宿在这里,自然有这里的人伺候,为何要你们巴巴地送洗脸水来?” 丫鬟们不知其中深意,都笑着说:“王妃知道王爷今夜宿在夫人这里,叫奴婢们来伺候着,王妃说王爷今日接驾十分辛劳,为的还是皇上来看她,咱们王妃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嘱咐王爷早点安置,养好精神,千万别熬坏了身子。” 这哪里是关心和过意不去,分明就是下马威,从她嫁与他做王妃,王府里的侍妾们死的死散的散,剩下的就只有这个静夫人了,自然便成了眼中钉肉中刺,二来是警告他,皇上和太后十分着紧她和腹中的胎儿,即便他是王爷,也须得敬她三分。 现在还不是与她翻脸的时候,所以允之点了点头:“我还有几句话要对夫人说,你们先出去候着,一会本王唤了再来。” 丫鬟们都答应着去了,也不敢离去,都在门外静候着。 允之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对静夫人说:“你也看到了,这不是个简单的主,她与皇帝私下互通消息,想要设计将言儿送给皇帝的事情你想必也听熙祥说了,今后你多盯着些,但是,也要注意不要太明显,成了她的箭靶子。” 待静夫人点了点头,允之便没有说什么,而是唤外头待命的丫鬟们进来伺候着。 任由丫鬟们服侍着沐浴更衣了,一切准备完毕,他便忽然说:“本王想着还有些公务,想来今夜是不能早睡了,静儿你也不必等我了,还是自己早点睡下吧,本王今夜宿在书房里就不过来了。” 说完便朝书房去了,那些丫鬟们亦回莫语处复命不提。 第一百零二章 菊残犹有傲霜枝 夜,静极了,玉盘似的满月在云中穿行,淡淡的月光洒向大地。月光,像一匹银色的柔纱,从窗口垂落下来。 莫言独立寒窗下,倾听那熟悉的笛声,那静夜合着月光洒落的笛声,那笛声虽美,却是来自一颗满是疲惫和迷惘的心扉,悠扬飘荡、绵延回响,萦绕着无限的遐思与牵念,缓缓穿越花园,飞过窗棂,直达莫言的心底。 自来王府,她几乎没有再见过允之,但几乎每个晚上她都听能听到这悠扬的笛声传来,一如允之离开世外桃源的前一夜,那如泣如诉的笛声,饱含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隐忍和痛楚。 此时温儿进来,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连比带划地说王爷得了几盆极好极珍贵的菊花,没自己留着,也没给其他人,知道小姐除了每日给王妃看诊便是在屋里看医书,怕小姐闷着,所以特特地叫人送过来给小姐赏玩,这会子正在门外候着呢。 莫言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点头,拿起丝巾遮住了脸,任由下人们将菊花抬进来摆放妥当。 温儿十分兴奋,一个劲地拉着莫言赏花,莫言此刻哪里有心思赏花,自然是意兴阑珊的样子,但又不好驳了温儿的兴致,想着温儿这些日子以来着实辛苦,一片丹心却还被自己蒙在鼓里,心中也是不忍再看她失望,少不得打起精神来将那绽放的菊花细细观赏。 九月的天气,秋风已带来了寒意,百花园中多种鲜花渐渐的凋落。它们被无情的寒气所驱赶,告别了暂短的青春期,慢慢走向衰老。然而,只有少数花却在这时大显神威,昂首怒放了。菊花就是这少数花中的佼佼者。 莫言在心中默默念着:菊花,花中隐士者也。她有松树般的风格,有着梅花似的品行。古往今来,曾被世人所赞许。它没有过高的要求,只要扎根于土壤之中,它就能茁壮地成长着。它的枝干挺拔直立,叶片郁郁苍苍,足能给人美的享受。 菊花不以娇艳的姿色取媚于时,而是以素雅坚贞之品性见美于人。 这些,都是小时候父亲母亲说过的,教育她与妹妹要独立于浊世间,不可媚俗,不可趋炎附势,不可人云亦云。 那些谆谆教诲还似在耳边,现实却早已物是人非,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每当想起逝去的父母亲,莫言的心中愈发地疼痛,她没能守住父母亲最后留给她的一点念想,莫家大宅早已是一堆灰烬;对父母亲的承诺也没有做到,才使得妹妹如今辛苦如斯。 屈原在《九歌.礼魂》中称赞过菊花“春兰兮秋菊,传葩兮代苞……”,父亲母亲曾经希望她们做人淡如菊的女子,如今却与妹妹是这番境地,她实在无法心安理得,却又时时感到无能为力。 许是多年的耳濡目染,温儿也十分能揣摩莫言的心思,此时看到莫言对着菊花,思绪却飘到千里之外,她对自己心中的猜想也肯定了几分,想到小姐目前的处境,她觉得不能再等,于是大胆地将心中的猜测说了出来。 “小姐,你没有失忆对不对?你失忆的事情是装出来骗王爷和王妃的对不对?”温儿轻轻地说出心中的猜想,语气却是十分的肯定,她就那样用笃定的眼神看着莫言。 “温儿你说什么呢?失忆怎么能装得出来!你可以气我记不得你,但又何苦提出这样的质疑。”莫言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她很快冷静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但是温儿从小伺候莫言,她自然没有漏过莫言眼神的动摇,其实就算她不看,只要用心感受,一样能感受得到莫言气场的变化。 温儿淡淡一笑,扶莫言坐下,轻轻地摇头,然后说道:“这并不是温儿的猜想,而是温儿这段时间细细观察所得出肯定的结论,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温儿服侍小姐多年,小姐的一举一动温儿是再熟悉不过了的,所以就算小姐掩饰得很好,温儿还是能从一些细枝末节中窥探得到一些端倪的。” 莫言听到温儿这样说,知道她并不是瞎说,必然心中了然才会如此,此时她到不再慌张了,一来是知道温儿如此肯定,就算她狡辩也没用,二来是她相信温儿之所以早就怀疑,但迟迟没说出来,还处处为她遮掩着,其实是为她着想的。 “小姐是否还记得那日皇上摆架咱们王府,温儿替小姐梳妆,王爷送来华丽的衣衫和头面,但是小姐无意中说“不用刻意打扮,就照我从前那样便可。”小姐或许无心,但温儿却是看在眼里听在耳中的,如此种种不胜枚举,其实温儿早就肯定了,小姐的忧伤,小姐时时一个人发呆,晚上独自流泪,小姐虽小心遮掩着,但温儿如何会不知。” 听到温儿的分析,莫言心中哑然失笑,她以为她掩饰得天衣无缝,殊不知在有心人眼中却是漏洞百出,想起那时候在神医老头那世外桃源,也曾和熙祥还有允之相处过,他们却一点也没有察觉。 熙祥因以前和她接触得不多,为人也耿直,看不出来便罢了,连允之也看不出来,可见别人说的关心则乱,或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 “你早知道了为什么不说,又为什么要等到这个时候才说?”没有直接回答温儿的问题,她拉温儿坐下——从前在莫府的时候,她和温儿,还有妹妹和她的丫鬟暖儿四个是情同姐妹不分主仆的,常常如此一处坐卧。 温儿坐下,迟疑了一下才小声说到:“从前不说是因为知道小姐这样做必是有小姐的苦衷,小姐不告诉温儿,那温儿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温儿不能替小姐解忧,但至少要不为小姐增添烦恼。” 莫言心中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温暖了起来,一个丫鬟,竟有如此的心思,处处为主子着想,处处护着主子,她何德何能,竟有如此好人守护着。 “那现在说出来就不怕我烦恼了?”她拉着温儿的手,微笑着说,灵巧的微笑带有酒涡,美丽清澈的眼睛像葵花般和煦。 温儿望着那熟悉的微笑,这美丽的容颜和能使人的心为之融化的笑容,那么多年了,她再看依旧会看呆过去,她呐呐地说:“因为怕小姐有危险,所以就算是为小姐增添烦恼温儿也要说。” 接着便把莫语的所作所为全都告诉了莫言,说她是如何夺得皇帝和太后的同情,皇帝亲自降旨要王爷迎娶她为王府的正妃的,又说到她如何使计谋将几个姨娘赶走的,还说到她近来脾气的变化,和对下人们的刻薄冷漠。 莫言听着温儿的叙述,笑容也渐渐在脸上变冷,她知道温儿没有撒谎,一来是相信温儿没必要说这样的谎言,二来是自她入王府这些日子,因众人不知道她的身份,再者她虽话少,但不是个难伺候的主,那些丫鬟婆子们说话也不避忌她,是以她也常常听到一些关于妹妹的流言蜚语,大抵都是些如何刻薄下人,如何折磨静夫人之类的,但她从未理会,以为只是下人们无端的抱怨和三人成虎罢了,此时看来却并不是空穴来风。 第一百零三章 横笛和愁听 “一入侯门深似海,你是在咱们莫家长大的,父母亲伉俪情深恩爱非常,你自然没见过大家子是怎么样的行事,这些那些的秘辛,必是有的,再说了,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没有点手段,自然无法自保,语儿这样的变化,我看倒是好的。” 莫言站起来,在温儿面前不再假装失忆,反倒自然也许多,举手投足间那温婉清新的高贵气质让人心旷神怡。 她理了理雪白的裙摆,使得裙摆在空中似一道道小小的白色浪花,在温暖烛光和柔和的月光的照耀下,愈发地美丽动人,轻轻拨动人的心弦。 温儿见她打算离开,想着今日必要将事情清清楚楚地告诉小姐的,心中一急,也顾不上礼数,上前便拉住她的衣角: “小姐失踪的这些日子里,王妃曾有意想抹去小姐在王爷心中的痕迹,她从来不准人着白色的裙子,有一日,我戴了小姐从前赏的头面,碰巧王妃看见了,将我叫到她房里,让我当着她的面拆了下来,王妃还对我说,温儿身为一个奴婢,自然要知道自己的分量,如果王府里的一个普通丫鬟都如此的光鲜亮丽,穿金戴银,别人看在眼里,那些有心人必会诬陷必王爷贪赃枉法的,这样对王爷的名声不好。还令我从此以后将那套头面收好,不许再戴。” 莫言没有再答温儿的话,此时的她内心虽翻江倒海思绪万千,但面上却不露出一点,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单纯如白纸,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娇娇小姐了。 无论温儿说的事情是真是假,她都不打算让温儿参合到这剪不断理还乱的事情中来。 终究握不住的是过去,猜不透的是人心,等妹妹临盆之后她便会离开,又何苦在拉上人跟她一起走向孤独的未来和无助的深渊?! 她轻轻拨开温儿拉住她衣角的手,有些戏谑地笑着说:“我起先以为你因着在咱们家长大,什么事情自然是咱们家的好,不习惯这侯门的纷乱,现在想来,不是在抱怨妹妹变了,倒像是借着抱怨你们王妃的种种不好,从此离了她,日日和熙祥朝夕相处才是好的呢!” 温儿闻言,没想到她家从来温婉和善的小姐会说这样不符合闺阁女子身份的话,半意外半羞赫,急忙地解释:“小姐,温儿实在不是小姐想的那样,真的只是关心小姐的安危,怕小姐成为王妃的眼中钉,会有危险,我跟熙祥之间真的没什么的。” “你不用着急,你的心思小姐我自然是明白的,都直呼其名了,还说没什么呢!只是现今妹妹正病中,也没心力去管你的事,等闲下来了,自然会替你操办的,就算是他们没替你操办起来,我亲自去求了王爷,由王爷出面将你许配给熙祥,你看如何?” 莫言嘴角含笑,回身拉住温儿的手,安慰似的轻拍了几下,然后转身走了出去,只留下满脸羞得通红的温儿愣在原地。 待她回过神来,打算跟出去的时候,便听到莫言说:“不必要人跟了来,今晚月色如此之美,没有人赏玩倒是可惜了,我就在附近走走,又蒙着丝巾,没关系的。” 王府内一贯守卫森严,加之府内的人都知道这寡言少语,整日蒙着丝巾的姑娘是替王妃看诊的神医,王爷都对她礼遇有加,想来也没有人敢为难她,也就由她去了。 莫言装作赏玩着茭白的月光,信步转出园子门,沿着蜿蜒的小径不知不觉走到一棵桂花树下,如今正是时节,桂花开得正好,人还未到树下,远远地便先闻到了扑鼻的香气,一阵爽飒的风儿吹过,那棵婆娑的桂花树,在那形如环的,正穿云度雾的满月下随风摇曳起来了。 好似金色的蝴蝶,好似银色的彩带,缠绵的飘呀飘,飘落下来,飘到了地上,正是“人间尘外,一种寒香蕊。疑是月娥天上醉,戏把黄云?邓椤!?p>  悠扬却又透出丝丝哀怨的笛声戛然而止,莫言随即愣了一下,眼前这拿着笛子,定定看着她的人,不是允之,又是谁?! 只见允之独立桂花树下,背脊挺直,好像在这白杨树一样挺秀的身材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他身着冰蓝色上好丝绸的衣裳,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在莫言眼中愈发地清冷。 旁边的石桌上,是一个酒壶和一个杯子。 他就保持着将笛子抽离嘴边的姿势,定定地看着莫言,眼中饱含着深情和无奈,千言万语在心头,却相对无言。 莫言心中也是震惊,她心中想着事情,觉着着实烦闷,便想出来散散,不过信步走着,不知为何竟会循着这朗朗笛声而来,与他相见。 一阵冷风吹过,有叶子翩然落下,在莫言的眼中一闪,将她的思绪也拉了回来。 只见她低头敛眉,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给王爷请安。” 允之没有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她,莫言也没有动,维持着请安的姿势。 二人就这样静静地,气氛安静而诡异,过了一会儿,允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终究放弃僵持,他一个箭步上前,紧紧拥住莫言:“言儿,你到底要怎么折磨我才算完?你一定要如此吗?” 或许是被允之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坏了,又或者是在这微凉的秋夜里贪婪这温暖而宽广的胸膛,那久违的温暖,那熟悉的感觉,总之莫言没有马上推开他。 允之身材高大,这样一来便将娇小的莫言纳入怀着,莫言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口,闻着他身上那独特的味道,渐渐沉醉。那味道似雨后的清新,却又透着男人的阳刚,和他喝了酒之后呼吸出来的酒气交融在一起,有一种氤氲的温馨。 她听到他强有力的心跳,感受到他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衫灼烧着她,脸也不自觉地跟着发烫起来,幸而现在是晚上,倒不是很明显。 他感觉到允之的手越抱越紧,似乎要将她融入骨血里一般,吻也随之似飞舞的蝴蝶般落在她的头顶上。 面对突如其来的吻,感受到他的呼吸渐急促,心跳也如擂鼓般跳跃起来,她终于找回了理智,深吸了一口气,用力将他推开:“王爷,您喝醉了,请您自重!” 边说边用力地挣扎着,终于从他的怀里逃脱,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自己狂跳的心和不再平稳的呼吸。 第一百零四章 十月孕成文武相 清风缭乱心弦,月儿也从云朵中悄然露出头来,看着这对相爱的人儿,只有桂花无言地在空中打着旋飘落。 被刻意压抑的感情找不到出口,在对视中渐渐变幻为陌生的冷,他们小心翼翼地掩藏着内心那深深的爱恋,掩藏着心底那份撕裂般的痛,但又分明从对方乌黑的眸子看到了自己! 这一眼,只愿沧海桑田。 但现实显然没有让人们如愿的善良,一声惊呼打乱了萦绕在两人身边的气息,两人都迅速从对方沉迷于对方那深深的眸子中惊醒过来,换上一副若无其事的面具看向声音的来源,空气中却弥漫着诡异的尴尬。 只见一个孕妇由一个丫鬟扶着,踉踉跄跄地走来,身后还跟着七八个丫鬟婆子,有端着食盘的,有拿着披风的,都小心翼翼盯着孕妇,深怕她有什么不测。 许是那孕妇走得急了,许是庞大的肚腹让她行动十分不便,只见她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幸而身边的丫鬟眼明手快,才避免了一场悲剧的发生,却也惹得众人惊呼连连。 莫言从那熟悉的感觉的感觉中便已知悉来者何人,她急急地望向允之,福了福身,用恳求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男子,在看到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之后,飞快地转身离去,自始自终都是一言不发。 盯着莫言那形如落荒而逃的背影,允之心中一阵酸痛,这样美好的一个女子,正是该被人捧在掌心疼着爱着,如何能过得如幽灵般晦暗,不能多说一句话,不能多走一步路,看到自己的亲妹妹来了,不仅无法相认,还得求他一起隐瞒身份。 是怎么样的善良和对妹妹的疼爱,才能驱使她在失忆之后不仅没有怨恨任何人,还为了妹妹和孩子的平安这样费尽心思。 如果她知道这个妹妹不仅不领情,还千方百计想找她麻烦,又会如何? 想到莫言知道真相后将会是如何的失望和伤痛,允之的心中便绞得紧紧的,觉得异常沉闷。 “王爷!”一声软糯而虚弱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回身便看到莫语在众人的搀扶下走到了跟前。 “臣妾/奴婢参见王爷!”丫鬟们纷纷行礼,莫语才刚打算行礼时,却被允之急急地一把扶住,眼里满是关心。 虽然他不喜欢莫言,但好歹她腹中怀着他的孩子,至少对孩子总是有些感情的。 “这夜深露重的,你怎么来?大夫不是说你只在院子里走走便罢,怎么就到这里来了?这里离咱们的院子可远着呢!”他扶莫语在石凳上慢慢坐下,一旁早有丫鬟拿了锦墩铺着,防止石凳太凉。 莫语一手扶着允之,一手撑住后腰,艰难地在石凳坐下,才大大地舒了口气:“臣妾听说王爷一个人在这喝闷酒呢,想着如今秋意渐浓,夜晚必是要起风了,所以赶着给王爷送件披风来。” 她的脸上挂着温柔的危险,那是女人怀胎后自然散发出来的母性的光辉,也是沉浸在丈夫关心中的幸福。 允之看到后面一个丫鬟手中拿着披风,墨黑的颜色和宽大的式样,显然是他的。 他伸手拿过披风,温柔地替莫语披上:“你也知道如今夜里凉了,光顾着我,怎么自己也不知道添件衣裳,我一个大男人哪里就这么样的娇贵了,倒是你怀着孩子,身体又不大好,总该自己注意些的。” 无论这女人怎么样的可恶,但终究是女人间的斗争,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抓住他这个做丈夫的心。她怀孩子是怎么样的艰辛,甚至差点连命都丢了,他看在眼里,也不是不感动的。 莫语娇小的身躯被覆盖在允之大大的披风里,只露出两只明亮的眼睛,在夜光中熠熠生辉。 她温柔地将手抚上隆起得如小山一般的肚腹:“新来的神医果然医术了得,臣妾吃了她的药,近来觉着好多了,孩子倒又长了不少,也更有活力了。王爷,语儿是要做母亲的人了,王爷不要再像对待小孩子般对待语儿,让下人们看了笑话。” 说完带着小孩撒娇般的样子看看允之,只见他双手撑住膝盖,体贴地将眼睛调整到与她的高度一样,正认真倾听她的话语。 这个男人,生长在皇家,何尝有过这样对人卑躬屈膝的时候,但现在在她面前却全然没有了身为王爷的尊贵和威严,可见她肚腹中的孩子在他心中占有多么重要的位置! 莫语心中也是一阵感动,更多的温馨将她包围,她有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腹中的胎儿是谁的孩子,只不由自主在脑子描画出将来相夫教子,一家人父慈子孝的幸福画面。 她拉过允之的手覆在她隆起的肚腹上:“王爷您瞧瞧,小家伙真是一时一刻都不让人好过,刚才臣妾不过是走得急了些,他们就在腹中踢臣妾,以示抗议呢!” 允之略显粗糙的手覆在她已被撑得薄薄的肚皮上,静静地感受着,忽然,他感觉那肚腹果然突起了一点,一会儿之后,又是一下。 莫言看他那样聚精会神的样子,透露出即将初为人父的惊奇,也不由自主地将微笑挂在脸上:“果然人常说血浓于水,父子连心,真是怕别人不知道是父子似的,这会子王爷在看着,他们倒好像踢得更欢了!” 允之扬起头,给了莫语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用心地感受着这奇妙的感觉,第一次有了做父亲的自觉,从前,他觉得自己孑然一身,常常会半夜惊醒觉得冷,后来,他碰到了言儿,那个用柔和的微笑和温暖的内心包容他,让他卸下所有的心防好好休息,现在,他却将要做父亲了! “真所谓“十月孕成文武相”,踢得欢的想来是个小子,将来必然大有作为。”允之有些得意。 世界总是奇妙,让人失望又让人惊奇,只要走着走着,便会遇到各种惊讶,或者惊喜。 就维持着这个样子,莫语做在石凳上,允之蹲在她面前,手覆在她隆起的肚腹上,感受着孩子的心跳,在这微凉的秋夜,伴着芳香馥郁的桂花,美得似一幅画。 他们沉浸在即将欢迎小生命的幸福中,没有人注意到其实莫言并未走远,她含着泪,站在一架浓密的花架后,静静地看着这温馨的画。这个画面,很久之后都还会常常出现在莫言的梦中,让她再也无法安然入睡,成为她心中的痛。 第一百零五章 本是同根生 今天的第一更,是补昨天的,晚点还会有第二更,敬请期待! ————————分割线———————————— 这一夜,允之和莫言的正房里温馨和欢乐,小生命的成长总是带给人们无限的希望和愉悦,他就像一碗清泉,滋养着人们干涸的心房,让人们暂时放下防备和算计,心灵得到一个栖息地。 然后王府一角的宁静小院里,莫言正向着灯下愣愣地坐着,她曾经刻意忽略的一幕幕涌上心头,那些千丝万缕的线索在她脑子盘旋,迟迟不肯退去。 如果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妹妹果真是对她有敌意,并且欲置她于死地,让她再也无法出现在允之面前,她又该如何呢,是该反击,还是该遂了她的意? 温儿端过脸盆小心地伺候莫言洗漱,卸罢残妆,又搬来梳头的家伙,将莫言轻挽的发丝放下,细细地梳着,在柔和的灯光里,长长的头发像瀑布一样垂到腰间,乌黑而油亮,那黑缎般的头发,在温儿手中轻轻滑过。 温儿看到这样的情形,回想起从前她也是这样替小姐梳妆的,那时候小姐的嘴角总是噙着笑,如春风化雨般让人熨帖到心底里去。 赶上忙的时候,小姐会废寝忘食地看账本子直到深夜,甚至会拿回到闺房里边看边算,这个时候她便会懂事地替小姐解开发髻,慢慢地梳着,让小姐能觉着舒服一些。 那时候的小姐和现在没什么不同,正是眉扫初春嫩柳;香肌扑簌瑶台月,翠鬓笼松楚岫云,一样的美丽,也一样的人淡如菊。 现在的日子,看上去似乎和从前没什么不同,但每个人的心中,都多了自己的秘密,也多了些沉重,这些,便是生活和命运赋予的,或是强加的,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抛却的。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温儿只顾着想心事,不曾想手上不小心,扯痛了莫言,这一下不要紧,倒是将两个各怀心事的人都惊醒过来。 莫言从镜中看到温儿那些愁苦写在脸上,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似乎要通过铜镜的反射看透人心。 她淡淡微笑,开口:“温儿,你是否还记得,从前我和妹妹两个人,只要有其中一人生病,另一个就会莫名其妙地也病起来;只要有一个人受伤或者摔疼了,另一个也会莫名其妙地感觉疼。” 温儿听到她的话,思绪也回到了从前那些快乐的日子,一下话匣子也被打开了:“温儿怎么会不记得,从童年起,小姐和二小姐做什么事总在一起,通常一个遭到什么事情,另一个也会同样感觉到的。” 她掰着手指细细数来:“从前小姐和二小姐不能玩捉迷藏的,因为你们会很快猜到对方藏在哪里;还有一次小姐在房里做针线,好端端地忽然说心里慌得很,让奴婢去看看二小姐在干什么,奴婢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二小姐的踪影,后来还是洒扫院子的小丫头说听见二小姐早起嚷着要去骑马,咱们到马厩里一看,可不是在那里呢嘛,一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也没人跟着就想骑马,结果把脚都给崴了呢,蹲在地上直嚷着疼。老爷和太太告诉过奴婢的,这是因着双胞胎打在娘胎里就一直在一起,有特别的感应的。” 说完她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她带着疑惑却无比认真地问莫言:“小姐,你是不是想到了些什么?” 莫言心中千头万绪,却剪不断理还乱,多日以来压在心头的疑问和苦闷的确需要有人跟她分担。她轻轻点头:“我来了那么多日,妹妹从未问过日日给她诊脉的人是谁么?” “王妃也不是没问过,头一两日的时候也曾问过的,后来王爷说是医术高明的神医,但大凡有本事的人都有些怪癖,例如神医就不喜欢别人窥视他的秘密,所以叫王妃不要再问,叫她只管安心养好身体,王妃也就再也没有问过了。此外王爷也不许下人们私下讨论关于小姐的事的,违者可是要重罚的。”温儿歪头想了想,回答到。 莫言的眼神更加暗了:“温儿,你从小跟着我们一起长大,我们姐妹间心灵相通是有目共睹的,除了我来的第一日妹妹是被喂了药睡着了也就罢了,但是这些日子以来,我每日去给她诊平安脉,虽然从未曾在她面前开口说话,但我们姐妹二人同处一室,中间只隔着一道帐幔,何况还牵着一条用来探脉搏的丝线!” 温儿听到这里,大概也知道了莫言的意思,她睁大了双眼,简直不敢相信:“小姐,你是说二小姐明明知道是你,却什么也不说,假装不知道么?” 但是想来,这样的怀疑也是十分合理的,小姐和二小姐心灵相通,那么近的距离,怎么可能一点都感觉不到呢!而且王妃从前对太医们来请平安脉十分在意,近来却对看诊吃药的事情不大过问,有人来诊脉她便伸出手来让人绑住丝线,有人送药来她便喝下去,从来不多说什么,这不是反常又是什么! “小姐,你以后打算怎么办?王妃这样故意不认你是个什么意思?”温儿有些担忧。 莫言看着温儿那担忧的眼神,心中也是一暖,她站起来,给了温儿一个笑容:“许是妹妹真的没发现呢,你不要想太多,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也别胡思乱想了。妹妹现在正怀着胎,就快生产了,我突然出现反倒怕惊了胎儿,还是这样的好。” 说完便径自转身朝床边去,见温儿还要过来服侍她脱鞋睡下,她摆了摆手:“你也累了一天了,去休息吧,这里不用伺候了,晚上我要茶要水叫的时候再进来。” 温儿也不理论,收拾好东西,将蜡烛拿到远一些的桌案上罩上风罩,便自出去睡去了。 灯光昏暗,莫言却还没有一丝睡意,但她感觉冷极了,那冷,不是因着这深秋的夜晚,而是因为心中的清冷,那刺骨的寒意侵袭着她,妹妹,由小自大姐姐何曾抢过你什么,真的要一颗心掏出来给你才算完吗?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走至绣床边拉开被子,她看到一样不属于这房间的东西,猛然间吓得她几乎尖叫出声。 但是就在尖叫逸出嘴边的前一秒,她又忽然用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樱桃小嘴,心忽然雀跃起来。 只见她的床上盘踞着一条蟒蛇,那蟒蛇一米来长,足有手臂粗细,虽然知道蟒蛇没有毒,但它的样子还是十分骇人的。好在现在已是秋天,怕冷的蛇已经陷入冬眠的状态,,并未发现自己的出现把眼前美丽的人儿吓得花容失色! 但是大惊失色只是一瞬间,莫言看到那条规规矩矩藏身在她被褥之中睡觉的蟒蛇,反倒轻轻笑了起来----这样的恶作剧,她曾经也经历过,除了他,再没有人会这样调皮大胆捉弄她。 第一百零六章 笑而不答心自闲 今天第二更,算是完成今天的量。祝大家晚安~好梦~ ————————分割线———————— 第二日莫言起了个大早,怕吓到丫鬟们,没有起像往常那样床唤温儿进来伺候,而是让人先送一个大箱子进来。 温儿感觉十分奇怪,又不知道莫言在捣些什么鬼,一时婆子们便将箱子送来了,是一个乌木漆金的大箱子,莫言遮着面纱让她们将箱子放下便出去,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鼓捣了半天,才将那冬眠不醒的大蟒蛇装到箱子里,落上锁才放下心来。 急忙唤温儿进来伺候,温儿早已在外面等候多时了,一番梳洗打扮之后便先去给莫语诊了平安脉,将药方做了些调整,又将一些琐事交待给服侍的丫鬟婆子们才放心离去。 如今莫语和孩子状态渐渐好了一些,那些时日在太后那里所受的伤害也渐渐消退了,众人都大大地松了口气。 只是孩子月份越来越大了,大家也都紧张了起来,最近西北战事吃紧,众人对朝廷的信心也有所动摇。因着皇家没有子嗣的事情,民间都议论纷纷的,说是允之家祖上的江山得来的就不光彩,如今没有子嗣都是报应云云。 况且允之还是皇帝仅存的兄弟,自皇帝登基之后,兄弟们都死的死,逃的逃,天下人都是看在眼里的。皇帝已渐渐失去民心,在大家伙心中都流传着皇帝擅猜忌,容不得自己的兄弟。是以莫语怀着的孩子便是一个很好的证明,皇帝自然不会错过,早早地从宫里遣了最好的太医和稳婆在王府里住下,随时待命,以显示皇恩浩荡。 莫言与其他太医将莫语的情况商议了一番,又与稳婆将情况交代清楚,便径自回房了。 用过早膳,莫言不像平时那样拿本医书在窗下静静地看着,或者一个人在院子里走走,而是将温儿叫到了跟前:“我今日想出去走走,带你一起去你可愿意?” 温儿听罢欢喜非常,丫鬟们从来都是跟着主子的,主子们不出去,她们便只能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取乐,何尝能多见外面的世界,一听说能出去玩,自然都是十分愿意的。 但是仔细一想,又说:“王爷说过,如果小姐想出去玩也可以,只是要告诉他一声,他好做安排的。” 莫言并没有反对,虽然她知道玉箫这样给她提示让她前往会面自然是不想旁人知道,但她更是知道允之不会放任她独自外出的,特别是她上京路上发生的那些危险,显然已是让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顺便要辆马车,我有些东西要带着去的。” 一时温儿去了,片刻之后便来回:“王爷说知道了,让小姐尽管放心玩,他会安排人暗中保护着,但那些事暗卫,不会露面,希望不会影响到小姐玩乐的心情,还让小姐多带些丫鬟婆子们伺候着。” 莫言只说了不用,只带着温儿反倒更自在些,叫婆子们将箱子抬到二门外,早有小厮们接着,搬到马车上放妥。 这边莫言坐了轿子,一路到二门外,才下轿换了马车,径自吩咐车夫往城东的富春酒家去了。 到了富春酒家,掌柜的看到莫言这派式,便亲自出来接待,将她引到二楼的雅间里落座了。 进了雅间,莫言先让人将箱子抬过来放下,待小厮们都掩门出去了,房里只剩下她、温儿和掌柜的,她才从荷包里拿出那块玉箫给她的手帕,递给掌柜的。 掌柜的接过帕子仔细一看,在看清帕子一角那特别的花纹时眼中一亮,对莫言的态度愈发恭敬起来:“不知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莫言也不看他,只是端起茶杯,闻了闻那茶,却没有喝,而是将茶杯重新放下,开口道:“我知道他在这里,这里并没有外人,我是来送礼的,叫他出来领了便是。” 那掌柜的答应着,便弓着腰脸上含着笑倒退着出了雅间,顺手将门掩上。 莫言百无聊赖,将雅间四周瞧了个遍也没瞧出个所以然来,怎么看也都不过是间普通的茶馆罢了,也就没了兴趣,在凳子上坐下,把玩着一旁带来的大箱子上的锁。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响起了敲门声,温儿去开了门,不过是个送茶来的伙计,说话瓮声瓮气的:“掌柜的说小姐是贵客,特意让小的重新送一壶好茶来。” 那伙计一直低着头,莫言也没甚在意,只是颇无聊地拿起茶杯,却一瞬间惊呆了——这只绿玉斗的茶杯,竟是她在神医老头那里住着的时候日常喝茶的杯子! 猛地抬头一看,那低着头含笑为她斟茶的伙计,不正是玉箫么! 看到玉箫穿着一套伙计们的衣服,那样子真真滑稽极了,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那玉箫见她认了出来,索性也不装了,大咧咧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自顾自拿起另一个茶杯斟了杯茶自己喝起来一边喝还一边摇头晃脑地称赞好茶好茶。 一旁的温儿何曾想过会是这样的光景,小姐只说来这里见一位故交,她想着她成日里跟着小姐,小姐认识的人她哪里有不认识的,偏偏眼前这位就是如此面生。 她悄悄打量着眼前的人,虽着了茶馆伙计的衣衫,却依然遮不住本来的高贵气质,只见他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此时却一副怡然自得的自在的样子。 待莫言止了笑,一瞧见他那副样子,依旧是忍俊不禁,玉箫却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别净顾着笑,倒是给我介绍介绍,眼前这位美丽可爱的小姐是谁?难道这便是熙祥那傻小子心心念念,日也思来夜也想的温儿姑娘?” 一席话故作正经中带着丝丝调笑,让个温儿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白白站在那里低垂了头,闹了个大红脸。 莫言见玉箫欺负了她的人,自然是不肯的,她站起来拉温儿坐下:“温儿你别理他,这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玉箫,想来熙祥也告诉过你一些关于他的事情。他这个人从来都没个正形,但是心眼不坏,你不要放在心上便是了。” 莫言见玉箫一双眼直往温儿脸上瞧,嘴里还叨叨着什么“果然小言言漂亮,调教出来的丫鬟都漂亮,跟了熙祥那木头倒是可惜了”云云,弄得温儿更加局促不安。 看看温儿那一张脸红到了耳根,只怕再这样下去都要红得滴出血来了,她笑着打断了玉箫的恶作剧:“别闹了,我今天来也不是空着手来的,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一大箱子的礼物呢!” 玉箫顺着莫言的眼光一瞧,光是箱子便是价值不菲,兴趣顿时从温儿身上转移到箱子上:“哎呀,看来是很贵重的东西啊,还上着锁呢!俗话说无功不受禄,我怎么受得起你如此贵重的礼物啊!你看这样多不好意思!哎你把钥匙给我呗!” 说着向莫言伸出一只手。 第一百零七章 人生乐在相知心 莫言将钥匙递到他手上,玉箫就一副心急如焚的样子把钥匙捅进了锁眼。 莫言趁他一心一意在开锁上的时候,悄悄地将温儿拉到远一点的地方,在她身边耳语道:“别靠那么近,还伸长了脖子瞧呢,那里面可不是什么新奇玩意儿,看一会不把你吓一跳。” 她说话的声音极小,但因着雅间里本来地方就不大,况且玉箫是练武之人,听力自然非比寻常,他听到莫言这样说,就知道又是言儿的促狭了,倒也不揭穿,反倒更卖力起来,只当没听到一样急吼吼地翻开箱子的顶盖。 玉箫满怀期待地向里一瞧,嗖呼间看到一跳大蟒蛇好整以暇的蜷缩在箱子里呼呼大睡,一下子惊得一蹦三尺高,差点没吓出个好歹来! 他望向莫言:“小言言,你怎么将那么大条蟒蛇装到箱子里弄来了,还说是给我带的礼物呢,你自己说说这多恐怖啊,万一要是把人家吓出个好歹来,不知天下多少怀春少女的心都要碎了呢!” 一边说还一边轻抚着自己的胸口顺着气,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正忽闪忽闪地瞧着莫言,透着无辜和泫然欲泣的柔弱,一副惊吓过度随时要晕倒的样子,那可悲可泣的样子连在一旁看着的温儿都有些不忍心了。 莫言懒得理他那楚楚可怜的伪装,再次坐下来拿起桌上的茶点慢慢吃了起来,嘴角却挂着诡计得逞后的得意。 她的得意自然落入了玉箫的眼中,这时的玉箫也顾不得装可怜博同情了,一屁股坐在莫言对面,抢过她手上的点心送到自己的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倒是温儿对他的忽然转变看呆了:“玉箫少爷,您···” 玉箫摆摆手让温儿也重新坐下:“别少爷少爷的叫,仔细折了我的寿哎,你是熙祥那木头的心上人,又是我家小言言的好姐妹,客气什么呀,以后大家都是好朋友,都是兄弟姐们啦!” 说完还笑嘻嘻地将一块点心递到温儿面前,温儿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慌得不知所措,瞥了一眼莫言,看到她没什么反应,才战战兢兢地双手将点心接了过来。 那玉箫又转头向莫言,义愤填膺道:“小言言,你珍而重之送礼物来,结果给我送条蛇,真不怕将我吓死啊!” 莫言细细吃完了手上的那块点心,拿出帕子将手搽干净,才淡然道:“准确来说我此番前来倒不是送礼物,而是将你的东西还给你罢了,你让人将它放到我被褥里的时候怎么就没想着会把我吓死呢!” 那玉箫听了,益发地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连忙撇清到:“可不是我干的,想本少爷风流倜傥玉树临风,又怎么会干这样不靠谱的事情呢!这蛇怕是自己贪恋被窝温暖,自己爬上去的吧,你住的地方在王府最深处,那里来往的人少,有些蛇虫鼠蚁也是正常。” 莫言听到他这样说,突然暴起发难,在他手上狠狠拧了一下,疼得他龇牙咧嘴的:“还说不是你,如果不是你,王府这么大,院子无数,你又是怎么知道我住在哪个院子里的?可别告诉我你是刚巧猜着的!” 玉箫被莫言这下了狠手的一拧痛得不行,不住地感叹最毒妇人心,一边揉着痛处一边悄悄将凳子挪远一点,以策安全。 待撤离到安全距离之外,他才敢开口:“那还不是因为你都不来这里见我嘛,王府守卫森严我又进不去,只好让它当信使给你送信了,你看看果然奏效,你今儿不就来了!” 说完还得意地大笑了几声,摇头晃脑吊儿郎当的。 “能将一条那么大的蟒蛇弄进去,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在我房里,还不能让人给我送封信?你这是说笑呢还是当说出来哄小孩玩儿呢!”莫言当然不信他的狡辩,斜斜地眼瞪了他一眼。 玉箫见抵赖不过,索性也放弃了辩解,转而走可怜路线,力求得到同情。 只见他拉着莫言的衣袖摇摆着,一张脸上就差没写着痛改前非四个字了:“我知道错了嘛,下次再不敢将蛇放到小言言房里去了,小言言你大人有大量,不与我计较,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说完还鼓着腮帮子,眨巴眨巴着眼睛,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连一旁呆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的温儿看着都忍俊不禁,噗嗤地笑出声来。 莫言听到温儿笑,转过头来对她说:“你信他呢,这会子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来,这放蛇吓我也不是第一遭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一下就猜到是他干的!那时候放的还是条竹叶青呢,我乍一掀开被子看到那蛇抬高了头对着我吐信子,几乎没吓晕过去。” 玉箫听到莫言揭他的过去,又怕失去温儿这个盟友替他求情,连忙解释到:“那不是我要干的,是神医老头指使的,他说你已尽得他真传,解毒功力十分了得,就是竹叶青也不怕的,我偏不信,他又u服气,所以才叫我捉了来放到你房里试验试验的。” 温儿听了他们的话,真真是意外中的意外,万万没想到她家小姐除了会做生意,会替王妃看病,对解毒也是十分在行,竹叶青毒的霸道她是听说过的。 顿时她也来了兴趣,见玉箫说话行事十分随意,没什么架子也没什么心计,她也就放下了心中的防备,忙赶着玉箫问:“后来呢?后来小姐看到房里有条如此恐怖的蛇,怎么样了?” 那玉箫倒是巴不得她这样问,忙谄媚地笑着说道:“你家大小姐是什么人,不仅人长得美若天仙,那手段更是了得,区区一条小蛇自然是不在话下了,她将那蛇捉了拔掉毒牙,从那日起养在房间里,房间里是一只老鼠都没有了,你说说你家小姐是不是很能干?” 温儿吃惊地捂住自己的嘴才不让尖叫脱口而出,双眼瞪得大大地问:“小姐真的将那蛇的毒牙拔了,还养在房里了?” 玉箫看到温儿那吓得快要灵魂出窍的样子,十分得意,坏心地刚想开口继续吓唬她,却被莫言截去了话头:“你听他瞎说,神医老头住的地方靠山面水,蛇虫鼠蚁自然多,所以他调了特殊的药在屋子周围洒了一圈,设置了断虫道,那些东西就不敢来了,那蛇被某人抓来,圈在了里面也爬不出去啊!” 玉箫倒像是抓住了把柄一样,坏笑着质问她:“那你怎么不将它放出去?我怎么带来的你就怎么带出去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又怎么会让它日日在你房间里游走?” 莫言闻言轻描淡写地说:“因为它凉快呗,夏日里抱着它午睡跟抱着块冰块似的,舒服着呢!” 于是玉箫拍掌称快:“小言言,你看我对你多好,知道你喜欢用蛇降温,所以才特特地给你送一条过去,不知花了我多少心思,谁知你竟然不领情,将它送回来便罢了,还曲解了我的好意,让我情何以堪,让这可爱的小蛇如何立足?” 说罢还假装用袖口搽了搽眼泪,惹得莫言一阵无力的白眼:“那时候是夏天也就罢了,如今深秋了露重的,你让我抱着它睡觉?!还可爱的小蛇呢,你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倒是精进了不少,你知道不知道我昨晚怕吓着丫鬟们,独自一人将它从床上搬到地下费了多大大的功夫,我这双手是用来诊脉开方子的,也可以用来做些纺织针线活的,但万万不是用来干这个的。” 一旁的温儿听了也是觉着不靠谱,忙帮腔到:“就是,这么着开玩笑,万一唬着了小姐可怎么办?小姐千金之躯,如何能与蛇共处一室?” 那玉箫见她主仆二人一唱一和的,他倒成了众矢之的了,知道玩笑也开够了,连忙投降,求饶不止。 那莫言见他那样,倒更是忍俊不禁,笑着摆了摆手,故作大度的样子说:“既知道错了,也就这么着了,我也不要你磕头,现在也该到用膳的时候了,我又乏又饿的,你只把你梯己的菜端出来给我尝尝,我若吃高兴了,这事也就完了。” 玉箫闻言如蒙大赦,欢喜的赶紧起身到外面吩咐伙计上菜。 第一百零八章 一朝分娩 像是早就准备好的,很快就有人将菜端了上来,伙计们将菜端上来,却不敢直接进来,而是端到门口,再由玉箫亲自接过来端到桌上摆好。 莫言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中暖暖的,她知道,玉箫总是这样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常常惹得她哭笑不得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但其实心比谁都细,他不让人进来上菜,而是屈尊纡贵自己动手,也是为了减少她的不便,因为自认出玉箫,她便将脸上的纱巾取下来了。 桌上很快就摆满了菜肴,都是用水晶玛瑙等价值不菲的盘子盛着,却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不过是些山野风味的菜而已,但莫言一看便只他的用心——这些菜,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他从来没有说过,却都一一记在心中,这便比准备了山珍海味甚至流水菜牌更能感动人心。 等不及温儿布菜,莫言拿起乌木镶银的筷子,迫不及待地夹了一筷子鲜笋往嘴里送,那爽脆清新大的味道瞬时间让她笑开了颜。 这个月份里还能吃到鲜笋着实不容易,也不知道玉箫是怎么样的好手段才弄得到。 玉箫看到她那猴急的样子,全然没有大家闺秀的礼数,看了看她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头上倭堕髻斜插碧玉龙凤钗随着动作微微颤动,也不仅哑然失笑:“看你这通身的气派,想来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怎么就饿成这个样子了?难不成我这粗茶淡饭的倒是天上的仙女做的,吃了能延年益寿不成?” 莫言边招呼温儿吃边咽下嘴里的东西,说:“倒不是平日里没得吃饿的,只是天天都是些山珍海味的,做得虽精细,但终究没这个吃着自在,那个吃多了自然想吃点子这些的,正是合我胃口呢!怎么,吃你点东西就心疼得不行了?” 因着少小便父母双亡,偌大的家业只压在她的肩上,便显得比一般的闺阁女子舒展大方些,但心思也更深沉些,如含苞待放的花苞一夜间被迫盛放,没则美矣,却始终少了那绽放过程中散发的芳香。 如今普天之下,能让她这样心中毫无防备,肆无忌惮地说嘴,显示着少女的精灵和伶牙俐齿的怕是只有玉箫了。 终究是有外人在,主仆还是应当分明,莫言吃着也招呼温儿坐,温儿却始终不敢告座,只在一旁伺候着,知道硬要她坐了也是不自在,莫言也不好强迫她,便由着她了。 那玉箫也不吃,看到莫言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脸上却是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只忙着为莫言布菜时不时说个小笑话逗她。 这酒楼虽处于闹市之中,楼下又是宾客满座,但莫言所在的厢房倒十分僻静,连一声咳嗽不闻。 一时寂然饭毕,便有伙计用小茶盘捧上茶来,也是捧到门外便停住,由温儿接了进来。莫言接过茶来捧在手上,温儿又将漱盂来,莫言漱了口,盥手毕,又捧上茶来,这方是吃的茶。 玉箫也换了杯新茶端在手上,却并不喝,只看着莫言。 莫言细细地品了茶,有些落寞地道:“这茶从前在家的时候父亲母亲是最爱吃的,但自从他们过世,我便改了口味,从那以后再也没吃过,不想今日在这里倒又遇着了。” 玉箫没有料到一杯茶竟勾起了她的心事,待要出言安慰,却发现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只得这么一言不发地,抬手抚了抚她的秀发,那不带私心的抚摸,带着手掌的温度,传递着他的心疼,也传递着力量。 半晌寂静,莫言再抬起头来,已将方才的黯然悉数敛去,神色早已恢复如常:“你这里的茶点不错,我倒是爱得很这藕粉桂糖糕和松馕鹅油卷,配着茶吃是再好不过了,温儿你去让掌柜的装一些咱们好带回去。我今日倒是来打抽丰的,势必要将你的吃光拿完的。” 说完便轻轻笑着看向玉箫,那笑容却只是浮在面上,并未直达心中。 温儿会意,知道他们是有话要说,答应着便出去了,却没有走远,只在门外守着,不让人过来。 雅间里只剩下莫言和玉箫,莫言便仿佛泻了气一般,再也没有了方才的活力,一开口,语气中便是疲惫与无助:“幸亏还有你来看我,否则,我只怕是撑不住了。” 玉箫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要折磨自己呢,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和自己的亲妹妹亲香和暖,又日日陷入对亲情的猜忌中,倒不如离了这里,眼不见心不烦。” 莫言苦笑:“我何尝不想离了这里,从此再不过问世事,闲云野鹤的了此残生也就罢了,只是总是血浓于水,如何能弃了情况危急的她?我咋父母亲坟前发过誓,定要让她得到幸福的。” “那如果她幸福是建立在你的痛苦之上,又该如何?” 对于莫言那不计后果的疼爱和忍让,玉箫颇有微词,莫言从不多说,但他清楚的知道她内心的挣扎。 半晌看到莫言无话,只是呆呆地盯着窗外的景色发愣,玉箫叹了口气:“也罢,你若是能随便改变心意,也就不是你了!想来也没多少日子了,到时候完事了我依旧送你回去可好?”玉箫有些无可奈何,这样的女子,忍着心中的痛楚,一日一日的装作若无其事,要不是经历过太多的苦痛,又如何能做到如此隐忍! 莫言点了点头:“果然有些心意相通是不需要身上流淌着同样的血液的。你可知那日,我就在她身后的花架子边上,明明我能感应到她,她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纵使如此,我依旧能从她那不自然的语言和僵直的后背看出她是感应得到的,只不过是假装什么也没有罢了。若她只是怕我回来抢允之,待她产后我即刻离了他们,好叫她放心。” 她淡淡地说,语气里有不容置疑的强硬,显然对于自己的离去她已是深思熟虑,打定了主意的。 玉箫听她这样说,心中却还留着一句:“若她知你离去却还是不肯善罢甘休,你又当如何?” 只是不敢问出口,有些话,大家心里都明白,却是个禁忌。 二人还在交谈,门外却忽然有了响动,唧唧咋咋地像是有人在跟温儿说什么。不一会儿之后,温儿敲门进来,先返身将门虚掩:“王爷打发人来请小姐回去,说是王妃方才见了红,大概是快要生了,请小姐速返。” 莫言听到这话,大吃一惊,按允之和妹妹出事的那日开始算,还有些日子才会生产,所以她才会放心出来,怎么会如此快如此突然。 她心中一阵慌乱,又是惊又是喜,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玉箫拉住了她,拿起她遗落的丝帕替她系上,遮住了她的容颜:“言儿,冷静些,不要这样,不要再让自己陷入危险中,不要再让我担心,走也不安宁。” 他的话语似有魔力,让莫言顷刻间冷静过来:“你又要离开?”语气中带着隐忍的失望。 玉箫刻意忽略她的无助,艰难开口道:“这次来也不过是来看看你好不好,我的事还没完,明日便要走了。你往后有什么事可以来这,掌柜的会竭力帮助你的。”语气却涩滞地不像话。 莫言点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外面却响起了催促的声音,她顾不得说太多,只深深望了玉箫一眼,便匆匆离去,留玉箫一人在雅间里,失落地盯着她方才捧着的那杯还散发着微微温热的茶出神。 第一百零九章 花自飘零水自流 马蹄声得得地远去,马车穿过喧闹的大街,走过寂静的小巷,渐行渐远的,随之远去的,还有两颗各怀心事的心。 莫言安静地坐在车上,车身偶尔摇晃,却像是在晃动她那颗冰冷破碎的心——玉箫,我离去时你那俊秀的侧脸显出的一丝苍白,那像孩子被遗弃般陷入绝望的泥淖中静静等待沉默的无助,我不是没看到,只是,恐怕我此生都无法给你回应。 莫言头靠着车板壁,想着玉箫那柔和的薄唇,英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脸庞透出的俊秀,如此一个风采绝佳的男子,就连逗弄她时的促狭都常常让人惊为天人。 他爱看她的窘迫,爱看她被气得通红的小脸,爱与她小孩子般淘气地拌嘴,那时候的他总是微微侧首,唇角半扬,促狭里不掩倜傥的神情。翩翩人如玉,斜风细雨不须归。 只是,命运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我此生已遇见他,那一眼,便早已万劫不复。一颗心,早已被他紧紧攥在手中,就算他弃之如敝屣,我亦无法收回,此后我便只好如行尸走肉般无知无觉地活着,如花儿般还未绽放便等待枯萎。 这就像是谎言一样,你爱着我,正如我爱着他,这无法解开的结,是老天爷恶作剧的玩笑。 君知妾有夫,赠妾以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我与他虽无未来,但想来此生我亦无法走出,我终非你的良人,你如此美好,配得上更好的! 思及此,泪水濡湿了长长的睫毛,那睫毛如清晨的小草,挂着晶莹的露珠,益发显得璀璨夺目,却倔强地转过头,不让温儿看到她的脆弱。 温儿终究是知冷知热之人,又如何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三番五次想开口问,终究也只能化作一声深深的叹息。 自与小姐重逢以来,小姐从未如此开怀的笑过,那小女儿的娇憨,那如夜明珠般闪耀的双眸,那翘起的嘴角,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小姐应该离了这是非之地,走得远远的,忘却过去的苦痛,开始一段找一个能温暖她的人,为她遮风避雨从此不再漂泊,携手开启一段新的旅程,重新寻找幸福。 小姐明知玉箫的心意,却不做任何回应,只是装傻,但心中,甘苦自知。 莫言眼光深邃,轻轻开口:“他很好是不是?任何磨难也磨不去他与生俱来的洒脱,无论身经何事,他总是那样温润如玉地笑着,让人也禁不住嘴角上扬。只是,恐怕此生我都只能负他了。” 花自飘零水自流,这份情,从一开始便注定无法得到回应。 温儿不知该如何回答,一堆劝小姐与玉箫远走高飞的话卡在嗓子里无法说出,只能轻轻地拉过莫言冰冷的小手,珍重地握在掌心,无言的关怀从掌心直达莫言全身。 马车飞快,一路上又来了好几批人骑了马飞奔而来催促,还说太后也来了,莫言的心也益发着急,那心神相连让她也感觉疼痛起来。多少的猜忌多少的隔阂,终究是打娘胎里便相守相扶的人,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 拐过闹市一路疾驰,因着太后的驾到,王府门前的整条街都被封得严严的,马车倒是一路畅通无阻。依旧如初次来时那样,角门早已打开,急急地换轿子往正房去,因着主子的着急,奴才们也跟着紧张起来,一顶轿子抬得慌慌张张的将坐在的里面的莫言一颗心都搅乱了,那些昔日神医传授的知识在脑中一一掠过,紧张得手心都濡湿了却依旧不自知。 到了正房,在众人的围拥下匆匆拜见了太后,却连打量这传说中母仪天下的女人的心思都没有,步履稍显凌乱地转过紫檀板壁,早已听到微弱的呻吟,心,也不住揪紧。 只见允之一身素白便衣,半倚床头,脚还在地上,这样别扭的姿势,依旧如此英俊,脸上却布满焦急,待看到莫言进来,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莫言看了看他怀中的妹妹,早已疼得满头大汗,不住地呻吟着,闭着眼睛想要忍住,却被袭来地阵痛折磨得花容尽失。 快步上前拉过莫语的手,努力静下心来诊脉,眉头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一言不发地走到外面,急忙找稳婆来询问。允之看到她那样,心中更是慌乱,忙轻轻放下莫语,跟着出了房间:“语儿已痛了很长时间了,这可如何是好?” 话音未落,便又有太后打发了老嬷嬷再三来请王爷往前边去:“太后说了,天底下哪个女人生孩子都是如此,当初太后生王爷的时候可是疼了一天一夜呢,最后还不是顺利诞下王爷了。现在太后心中也是着急,只是王爷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女人生孩子男人在这不吉利,倒不如到前边去等好消息。” 允之还是不肯走,气急败坏地对嬷嬷说:“本王偏不走,王妃疼成这样,你们倒是一片云淡风轻,可本王又怎么能若无其事呢!这里面疼的可是本王的王妃,要生的可是本王的子嗣。” 那老嬷嬷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服侍了太后大半辈子,在宫里谁不是对她言听计从的,就连皇帝平日里都让她三分,何时受过这样的抢白,顷刻间便冷了一张脸站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莫言见状,也不及多想,忙上前打圆场到:“这位嬷嬷说得对,王爷一个男人,在这女子的产房总是忌讳,王爷倒不如到前边去陪着太后,王爷在这里,太医和稳婆们终究无法自在的,这样于王妃反倒不利。” 一席话说得有礼有节,允之倒无法反驳,那老嬷嬷听了这话,愈发得意了起来,扭着粗壮的腰身笑着转身走了。 允之待要走,却又不放心,正是踌躇,莫言见他这样的光景,心中也十分想打发他去了好开药方让人取药。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轻轻道:“放心,我当竭尽全力,定保母子平安。” 允之闻言,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微微颔首,沉沉道了句“多谢”便跟着那老嬷嬷往前面去了。 第一百一十章 一朝分娩2 莫语疼得死去活来,她从来不知道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折磨,全身都像是要被拆散了一样,该死的阵痛却如潮水般袭来,一浪高过一浪,几乎将她淹没。 她喊叫,她挣扎,却无济于事,她只盼孩子快点出生,好结束这场看似无穷无尽的折磨——虽然,这是**。 但世事总是事与愿违,她耳边不断传来稳婆的安慰和太医的嘱咐:“王妃,孩子还有好一会儿才会出来呢,您休息一下,否则一会该没力气了。”“王妃,将这药喝一些吧,补些体力,一会还得用力呢!” 莫语不想听,疼痛已经让抽去了她全身的力气,她满身大汗地躺在那里,恨不得立即死去。 恍惚间,她进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里有熟悉的味道和温柔。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个万万意想不到的人——那和她一模一样的面容上有熟悉的关切,她看到此刻的姐姐就像是一面镜子,那里照着的是自己。 那熟悉的眉眼,那熟悉的呼吸,还有,那熟悉的安稳。她犹记得父母亲双亡的那些日子里,就是姐姐以羸弱的身躯紧紧将她拥入怀抱,牢牢牵着她的手,将她从无助中救赎。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姐姐该是与她一样无助和迷茫,但是姐姐却从来不说,只是倔强地抿着嘴角,给予了她无尽的勇气。 莫言在毅然决然拆下面纱的那一瞬,便已决定不再躲闪,而是勇敢地迎接命运的挑战,看到妹妹正在生死关头苦苦挣扎,疼得呼唤父亲母亲和她,她无法留她孤军奋战,唯有在这生死关头给她带来一丝安慰,她能做的,实在不多。 看着莫语的样子,莫言几乎心疼得要落下泪来,只见她声嘶力竭的喊叫着,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眉毛拧作一团,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鼻翼一张一翕,急促的喘息着,嗓音早以沙哑,双手紧紧抓着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床单,手臂上青筋暴起。 恍惚间,莫语感觉到一双温柔的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到一边,绞了热毛巾替她擦汗,她勉强睁开眼睛,看着姐姐那消瘦的脸庞,那日益尖锐的下巴和眼底的青黑,心中的不忍涌上心头,若不是她的自私,姐姐何至于此。 开口叫一声“姐姐”,声音虚弱而沙哑,泪水却早已夺眶而出,若不是她的自私,姐姐与允之这会子该是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吧,她今日拥有的一切,并不是她应得的,而是硬生生从姐姐手里抢过来的。 莫言轻轻地为她拭着泪,宠溺地笑着:“傻姑娘,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还像个孩童一般,泪窝子还这样浅,见着姐姐就哭,将来怎么为人妻为人母呢?” 话是嗔怪,脸上却是再温柔不过的表情,接过一旁侍女递上来的汤药,用匙子轻轻搅着,待微凉一些才一小口一小口地送入莫语嘴里,一边喂还一边安慰着:“好好吃药,别尽顾着哭给哭脱了力,这是姐姐给你开的药,你好生吃了,一会子才有力气呢,你这胎应该是两个孩子,难免比别人辛苦些,但这也是老天赐予的幸福不是,多少人羡慕还羡慕不来呢!” 一面说一面小心地喂完药,便赶紧将早已吩咐准备好的红糖让她含着,既解苦味又能增加力气。 但平静只是暂时的,一会子过后,疼痛便再次袭来,莫语的口中发出痛苦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也不知多了多久,稳婆们上前查看了情况,终于紧张地说着:“要生了要生了”一面便将莫言往外请。 这莫言他们是认识的,只是她惯来神秘,大家万万没想到,她竟会是王妃的同胞姐姐,在她拆下面纱的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惊呆了,只是这些太医和稳婆们惯常在宫中,自然知道明哲保身,有些事情还是少管为妙,所以就算大家好奇她为何要掩藏身份,但终究没人敢问出来。 莫言出了房门,却没有走远,她听到妹妹的挣扎,听到稳婆们一声声的“用力”,看到丫鬟们穿梭着一盆盆往里端滚烫的热水,不多时又端出来,却染满了鲜红,一颗心早已乱成麻。 外面夜色渐黑,也掌起了灯,整个王妃灯火通明。太后和允之在前边已经传膳,三番五次来请她,她却只说要留在这里陪着,一步也不想离开。过后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好请她到隔壁房里休息,命人捡了些菜用食盒端了给她。她却只是毫无胃口,草草吃了几口便撂下了碗。 不知过了多久,莫言直感到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头也有些发懵,才听到里面一声嘹亮的哭声,还有里面的人惊喜地高喊:“出来了出来了,是个小世子,王妃,还有一个,请您再忍耐些。” 产房里一阵忙乱,门外也有了响动,忽然门帘被掀开了,竟然是太后和允之! 她慌忙要行礼,太后却摆摆手,轻声说:“不必拘礼,小心打扰到隔壁的语儿。” 莫言便点点头,谢了座。 默默无言,所有人的心都系在隔壁或深或浅的呼喊上,还有稳婆们的声音,空气中都弥漫着紧张。 半晌,隔壁的哭喊停了,太后的背几不可见的一僵,她身边的老嬷嬷却早已会意,悄悄出去了,不一会儿便笑容满面地进来磕头:“恭喜太后贺喜太后,竟做了皇奶奶了!一儿一女,母子平安。” 太后和一旁的允之闻言,高兴得站了起来,一张脸载满笑意,一扫方才的沉闷。 后面跟着的便是两个奶妈子,抱着两个襁褓。太后高兴地几乎不能自已,早已走下脚塌,迎了过去:“过来给皇奶奶看看,哦哟哟,可不得了,生得真漂亮!” 说完便对身边伺候的执事太监说了句“赏”,外面早已准备好的一筐筐银子便响个不停,接着便是高呼叩谢太后和贺喜王爷的声音。 太后一张脸上挂满笑容,从奶妈子手里将两个孩子接过来,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怎么看也看不够,一颗心早已乐开了花。 看到莫言孤零零地坐在那里,又让人抱过来给莫言瞧瞧,莫言就着奶妈子的怀抱瞧了瞧,粉雕玉琢的两个小娃娃,那眉眼虽一时看不出像允之还是像妹妹,但总归长的清秀极了,此刻在温暖的襁褓中正呼呼大睡呢,惹得莫言心中也是一阵感动。 莫言看着太后那灿烂的笑容,和允之脸上掩不住的欣喜与自豪,忽然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忧伤。她悄悄地退了出来,往隔壁房间去了。 允之虽然两只眼睛在孩子身上,却还是时时注意着她,并没有忽略到她脸上的落寞,看到她悄然转身出去,也不由自主地想要跟着出去,却被太后的话阻止:“那房里血气没散,你一个男人进去不吉利,言儿过去看也就罢了。方才都说了语儿没事,你也别太过担心了,女人生完孩子都十分疲累的,倒不如让她好好休息别去打扰她吧。” 来到隔壁房间,不同于太后和允之所在那房间里的欢声笑语,这里一片寂静。几个小丫鬟收拾了房间,给莫语换了干净的衣裳便出去了,独留莫言在这里。 她轻轻走近,看到妹妹早已筋疲力尽,如一条搁浅的鱼,脸色也苍白如雪。 她就那样静静地睡着了,连呼吸都微弱,看得莫言一阵心酸。 看了半晌,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出得门来刚好碰到几个婆子,那些婆子见是她,便纷纷道喜,莫言一一应了,想赏她们些什么,却发现身上没有钱袋,只好现从头上拔了一支金钗递过去:“几位妈妈受苦了,我今日身上没带着银子,这金钗想来也能值几个钱,权当请几位妈妈喝酒解解乏吧”。 那些妈妈们也是惯会看眼色高低的,也不好拿她的东西,连连摆手到:“太后和王爷方才已经赏过了,就不劳小姐破费了。说来太后和王爷真是对小世子和小郡主的出生欢喜,竟赏了这么多!” 另一个接话道:“怎么能不疼,长得那样惹人爱,又是咱们王妃的第一胎,竟是对龙凤胎,可不是上天的恩惠么!难得的是竟长得这样齐整,瞧瞧那小胳膊腿,瞧瞧那浓密的胎毛,我为人接生了一辈子,从来没见过早产的孩儿能有这般强壮的,倒像是足月的孩子。” 辞了莫言,一行人议论着渐行渐远,莫言却僵在了原地,脑子闪过一个念头——那两个孩子,到底像谁? 第一百十一章 分明意外隐玄机 莫言一步一步转身进了正房,她本来就只是在门外,只是这走到床边的距离竟是如此遥远,每一步都千钧万钧之重。 她的心在颤抖,她的手在颤抖,曾经她为妹妹的不顾姐妹情分而伤心不已,如果事实真如她想的那样,那姐妹情分是否还守得住? 房中灯光昏黄,透着笃实的宁静,因着产妇不能着风,是以门窗紧闭着,空气中还残留淡淡的血腥味。 有丫鬟绞了滚烫的热毛巾来,在细心地为莫语搽去脸上的泪水和汗渍,有丫鬟在笼起旺旺的炉火,看到她进来,还未开口说话却被她一个眼神压了下来。 她的掌心早已濡湿,前进的双腿沉重无比,膝盖都有些酸软,但为了证实心中的猜想,或者说是打消自己心中几乎算是啼笑皆非的念头,她咬紧唇,轻轻伸出了手,撩开了覆在妹妹身上厚厚的被子,掀起她的衣裳。 看到眼前的景象,莫言深吸了一口气,心狂跳不止——那里,有一条一条的纹路,她知道,那是长期用布条紧紧捆绑勒出来的,倘若时日多了自然会褪去,只是想来前几日还绑着,所以来为来得及消掉吧。 轻轻问了贴身服侍的丫鬟:“王妃平日里沐浴是谁伺候着?” 丫鬟没料到她会问这样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稍稍有些错愕,却知道她是王妃的姐姐,又是医术高超的人,也就认真回答了:“虽然王妃身怀六甲行动不便,却从来不要奴婢们伺候沐浴更衣的,平日里都是奴婢们兑好了水,将衣服搭在屏风上就出来了,王妃自己洗好更了衣才唤奴婢们进去倒水的。” 莫言的心轰隆一声便响起了惊雷,炸得她头昏目眩,昏昏沉沉地走了出来,满眼的张灯结彩喜气盈盈,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下意识地便捡了条僻静的小路,无知无觉地一路回她平日住的小院去了。 心头正如锅里烧沸了的水一般,翻腾个不停,王府此刻必定阖府庆祝,一片欢声笑语吧,莫言在这远离王府的小院里,心却冰凉。 此刻的她感谢允之为她准备了这僻静的小院,让她能避开喧嚣独处。听府里的丫鬟们说,这里从前是王爷最心爱的地方,平日里心情不好了都会到这里来静一静,如今却让给了她,可见允之对她是上了心的。 可是,心如何,与命自不相干,有些事情,命里注定了,便是再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有些人生来便是王侯将相的命,有些人辛苦劳作了一辈子,只为吃一口饱饭,世事终究无奈,每个人都努力想要挣脱命运的枷锁,怎料钥匙却在老天爷手上。 有太监急匆匆地往这边来了,吵吵嚷嚷的尖细声音穿墙而过,惊扰了莫言,温儿皱了皱眉头迎了出去,片刻便回身说太后准备回宫烧香谢祖先保佑,想回去之前见见莫言。见莫言没甚反应,于是急急地拉着莫言做在梳妆镜前,重新为她将松散的鬓发抿好,残妆也一并补好,还换了套新鲜颜色的衣裳。 莫言呆呆地如提线木偶,任由温儿摆布,装扮好了拉着往前面去了。温儿看到莫言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实在不放心,便禁不住嘱咐到:“小姐,一会儿见了太后你可要热心些,别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太后的权势可大了,在宫里皇上都怕她的,小姐若寻得太后的庇护,将来想来是高枕无忧了。” 莫言闻言,微微侧目看她:“你以为太后的垂爱对我有什么益处?我与她非亲非故,她如何会对我关爱有加?” 莫言对这样世俗早已失去了兴趣,这世间纷扰如此,每个人都为了自己的利益在掩饰,在撒谎,在陷害。 现在想来,她何尝不是如此,她为了自己不再涉入这浊世,为着自己妹妹的幸福,对允之百般刁难,还不顾允之的心如刀绞和熙祥的自责万分,假装失忆骗过所有人,这,不是自私又是什么? 太后回宫自然又是一阵的折腾,待温儿伺候莫言安寝,莫言才感觉到今日的奔波和心中的跌宕起伏,直觉得头疼得厉害,又唤温儿进来揉了好一阵,才迷迷糊糊觉着有些累了。 恍惚中,想着玉箫的匆匆而来又匆匆离去,想着妹妹腰腹上的勒痕和稳婆说的话,想着那两个刚出生的孩子,想着太后临走前慈眉善目的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莫言觉得累极了,每个人都因着这样那样的原因,戴上面具生活,殊不知面具戴久了,就会成为人的一部分,再也摘不下来。 她躺在床上,看着秋天微凉的夜风吹动窗帘,带着桂花的馥郁香气,调皮的玩弄着桌上的烛火。 烛火微弱,一切都昏暗不清。莫言在这晃动的烛火中找到了一丝倦意,刚要沉沉睡去,却忽然感觉到房中有了些变化,空气中忽然弥漫着浓浓的酒气,和本来不属于这里的陌生人的气息。 莫言一下惊醒,刚想叫人,嘴却被人紧紧捂住:“言儿不要叫,是我。” 那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还因着喝多了酒而有些含混不清,但莫言知道,这是允之。 允之感觉到她轻轻点了点头,才放开了手,看到莫言伸手揉了揉他刚才捂住的地方,忽然意识到言儿的脸白如雪嫩如春草,他的手掌本来就有些粗粝,再加上喝了酒手上没轻没重的,定是按疼了她,一阵心疼和内疚,忙上前查看:“我弄疼你了吗?让我瞧瞧。” 声音却沙哑得不像话。 莫言想起身,却猛然发现自己只着了单薄的寝衣,吓了一跳赶紧用被子将自己裹好。便此刻允之就这样站在她的床边,目光灼灼地看得她脸上都有些发热。 就这样在昏黄的灯光里四目相对,暧昧渐渐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直到莫言觉得脸上热得快要着火,这样一个躺着一个在床边也实在有失体统,只好咬咬牙:“请王爷转过身去。” 允之不知道她要干嘛,却也不反驳,老老实实地将身子转了过去,却因着醉酒而动作有些迟缓和摇晃。 莫言看到他老实地站在那里背对着她,才迅速地掀开被子起来,将一件外套罩在了自己身上,然后率先走到桌边倒了杯茶给允之,却不小心触碰到了彼此的指尖,莫言像触到了蛇一样飞快地收回手:“王爷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语气冷冷的,有着让人心痛的疏离,让允之接过她手上茶水时的笑脸僵在了半空中。 还未待允之回答,就听到外间有?的声音,像是温儿被这动静吵醒了,一边披衣裳一边说:“小姐醒了么?是要茶么?” 莫言害怕温儿进来看到这样的情形,急急地便说:“我起来喝茶,已经完了,你不用进来吧,我也就睡下了。” 温儿答应了一声自睡去了,莫言和允之侧耳听了半日,待外面没了动静,才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允之看到她紧张的面容,想到她刚才为他撒的谎,也是一阵好笑,低低地说:“看来你还是很欢迎我来瞧瞧你的,还为我撒了谎。” 第一百十二章 身无彩凤双飞翼 莫言瞧着允之坐在凳子上,那副笑得没皮没脸的样子,也知他是喝醉了酒,懒得与争辩,也在凳子落座,指了指他手中的茶杯:“将茶喝了醒醒酒吧。” 允之倒没有多说什么,像个听话的乖孩子般坐下来一仰脖子,一口气便将一盏茶一饮而尽,却不料那茶水滚烫得很,将他烫得龇牙咧嘴地,却因着怕外间的温儿听到,只好隐忍着不敢发出声音,一张脸却皱得如干瘪的柿子。 莫言何曾见过他如此童趣的样子,被他那虎头虎脑的样子逗乐了,心中的阴郁也散去了一些,这个男人身上仿佛有魔力,总是能让人为他笑,为他哭。 允之被她的笑容所迷惑,直直地往她脸上瞧,完全被勾去了心魂,呐呐地说:“言儿,你的笑容好美。”便伸手想要触上她的脸。 莫言被他突如其来的孟浪举动吓得煞白了脸,下意识地便将脸转过另一边,堪堪躲过他的手指。 允之的指尖摸了个空,尴尬地停在了空中,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收回来,似乎停在那里,离莫言的脸近到只有咫尺,也可以感受到她小脸的香滑细腻。 莫言看到那几乎要触到她脸上的指尖,也觉得自己刚才的闪躲是多么下意识地动作,果断得没有丝毫情感,此刻的她似乎感觉地到允之指尖的温度,和他的失望。 但她知道自己此刻无法退让,一次心软,成就的只会是三个人的痛苦,长痛不如短痛,今日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三个人一起痛苦还不如她独自承受。 她敛了敛心神,努力忽略允之指尖传来的温度和味道,冷冷道:“不知王爷深夜到访有何贵干?莫言一个闺阁女子,实在不便与王爷独处。” 语气中的疏离和不悦显然易见。 允之讪讪地收回了手,眼中有掩不住的失望:“言儿,你又何苦如此隔我?” 莫言垂下了眼不看他,径自站起来:“想来王爷也没什么事,只是因着夜深天黑走错了路,王爷喝了酒,还是早些回去歇下的好,莫言就不送了。” 说罢便想转身走开,允之有了几分酒意,见她要离开,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的手:“言儿,不要离开我!” 一句话脱口而出,两个人都有些怔住了,允之坐着,莫言呆呆地站着,任由他紧紧地拉了手动弹不得半分。 待反应过来之后,莫言急了,拼命地想将手腕从他的手掌中抽出,却被他越拉越紧,一只大掌如锁链般将她纤细的皓腕扣住,即使弄疼了她也舍不得放手。 莫言知他喝了酒才这边没轻没重,也不自觉恼了起来,说话的语气也重了几分:“放手!你弄疼我了!王爷请自重!” 允之却像是怕被人夺了最重要的东西般,死都不肯放手,只是拉着她的手贴近自己的脸,哀伤地说:“我不能放手,我知今夜一放手,你定会离了我,我怕是今生今世便失去了你。” 莫言感觉到自己滑腻的小手被他的脸贴得滚烫,那全身酥麻的感觉从指间直达头顶,将她一颗心都揉碎了。 她极少看到他如此失态,想是因为喝多了酒才如此的,知道硬来反而不好,于是按下脾气,轻轻道:“我不走,我哪里也不去,你弄疼我了,先放开好不好?” 允之闻言,抬头看她的脸,眼中充满了不信任,真真像个稚儿,莫言心下无奈地叹了口气,递给他一个“你放心”的眼神,允之才慢慢将她的手放开。 虽是放开了,却没有让她立刻收回,而是捧在掌心,向着昏黄的灯下细细地瞧了。莫言本来就肤白如雪,皮肉也细嫩得很,哪里经得住男人的手劲,刚才被握着的地方早已泛起了一条一条的红痕,看得允之自责不已,一个劲地问她疼不疼,接着便捧起到嘴边轻轻地吹了起来。 莫言看到他孩子气的举动,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泛过一阵酸,外人看来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多么金贵,多么威严,但心中终究是孩子般的真挚,可惜的是,这份真挚,她无法承受。 她飞快地收回手,又想着一个喝醉的人争辩是多么不理智的行为,只怕将他人吵醒,到时候便更加一发不可收拾了,于是用安慰的语气说到:“我不走,夜深了,我累了一天也该歇下了不是?你先回去好不好?” 允之脸上刚才握着她的手时的温柔一扫而光,换上了倔强:“你睡你的,我就在这里静静地坐着,不会打扰你。” 莫言心下有些无奈又有些着急,想尽办法要即刻将他打发走,怕别人发现了,也怕自己心中好不容易筑起的堤坝会被击溃,对他的爱会汹涌而出。 “你堂堂一个王爷,深夜在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的闺房里多不合适啊,再说了,你在这坐着,我又如何能安心入睡?你喝酒了,早点回去让丫鬟们伺候安置好不好?这夜深露重的,坐着病了可如何是好?” 允之听了那话,也不再像方才那副小孩子胡搅蛮缠要糖吃的表情,只是一双被酒精染得通红的眸子里盛满了失落,落寞地开口:“我知你这次肯来是为了莫语,现在她母子平安了,你定会寻了我不知道的时候悄悄离去的,我若放开手,今生怕是便再也无法触碰到你了,我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莫言依旧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低垂的眼眸有掩不住的彷徨,静静盯着微弱烛火的眼眸上,一双长长的睫毛闪烁着虚弱。 她从未看到他如此无助的样子,往日里他的玉树临风,他的谈笑风生,他的运筹帷幄,此刻却如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又如再大海中漂浮找不到岸的,她叹了一口气,伸出指尖,轻轻抚着他乌黑的头发:“事已至此你又何必想太多,当日你从神医谷离开,我想你已是想通了的,何况今日你娇妻美妾作伴,儿女成双绕膝,更应当享受好当下,何必再去纠结于那些过去的事情?” 允之抬头,对上她的眼,眼中写满无奈:“我也以为我已忘了,你偏偏又来了,瞧着你,我心中真是欢喜,便是负了天下,也无法承受再次失去你的痛苦。” 莫言静默,看着他,怔怔地却找不到语言。 他掷地有声,可她如何能让他背上骂名,让世人唾弃:“你是堂堂的王爷,是我同胞妹妹的夫君,我又无意再入这喧嚣的尘世,我们俩之间隔着太多,终究此生无缘。” 允之闻言,一张脸上写满坚毅,慢慢逼近她,坚挺的鼻尖几乎触到了她的:“若我不是王爷呢?没有你,这朗朗江山又有何意义?荣华富贵也不过是膏粱!只要你愿意,我们从此隐姓埋名不问世事,过世外桃源的生活。”他贴得那样近,吐气中有浓浓的酒气,混着他本来好闻的麝香气味,让莫言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允之顿了一顿,似乎在考虑措辞,随即说到:“至于莫语,想来她需要的不过是这王妃的位份而不是我这个人,如今她已得到了,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她为皇家开枝散叶,深得太后和皇帝的喜爱,往后的日子就算没有我,想来也不会太难过。而且,她这样的一个人,不值得你为她如此付出。” 一颗心像是被他的话蛰了一下,泛着隐隐的疼,莫言后退一步,想逃离他气息的包围,盯着他问:“她是我的妹妹,有何不值得,便是为她死了,也是应该的,只要她过得幸福我便安心了。” 允之平日里断不会这样鲁莽,但因着今日喝了酒,又为着她不知何时的突然离去而焦躁不安,竟也浮躁了起来,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却透着怨恨和不屑:“哼,你倒是时时刻刻想着她是你妹妹,只怕她从未当你是姐姐吧,亏你还愿意为她去死,殊不知你死了她才安心,才是她真正的幸福呢!” 第一百十三章 峰回路转 莫言被允之的一番话说到了心底最深的痛,忽然间就如一只被踩着了尾巴的小猫一般张牙舞爪起来:“王爷无须无事生非来挑拨我与妹妹的关系,我和妹妹打娘胎里便在一起,岂是外人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离间的?无论王爷怎么样说,莫言必是要走的。” 说完转身便要走,不期然却落入了一个宽厚的怀抱。允之从后面将她抱得紧紧的,将头深深埋入她的颈窝,闷闷地道:“言儿,难道在你心中我就这样不堪?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外人?言儿,我知你这这是苦肉计,想要故意激怒我,我不准你离了我,你哪儿也不准去,只能乖乖待着。离了我,你还能去哪儿呢?” 语气中有无限的宠爱,夹杂着些许的心疼,他的言儿,他永远也舍不得让她伤心。 莫言被他的举动烧红了脸,拼命挣扎起来,一双委屈的眸子里顷刻间便泪如雨下:“我一个闺阁女子,你身为堂堂王爷竟如此欺负我,说出去也不怕天下人笑话,还是莫非在王爷眼里莫言就是个轻浮女子,可以随意侮辱?” 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落下,滴在了允之的手上,冰冰凉的触感却又如带着火,那被她泪水触过的地方竟像是被火烧了一个窟窿那般,疼痛直达心底。 他曾经在心中发誓,再也不让她伤心掉泪的,但他终究没有做到! 允之没料到她有这样大的反应,也是吓得不轻,酒也醒了一多半,看她哭得泪眼朦胧的样子,心中愈发自责起来,手足无措地掏出手帕为她拭泪。 莫言冷冷地推开他的手,吸了吸鼻子,道:“莫言一介民女,受不起王爷如此的恩惠,今夜之事我只当是王爷喝醉了,从今往后还望王爷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便是最大的恩赐了。” 允之看到她这样,知道是自己急躁惹毛了她,方才至少还温声细语的,现在却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心中也是后悔万分,不说其他,单单是为着言儿方才的眼泪,他都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只是他知道,他这样一个人,可以在千万人面前淡然自若,但单单面对眼前的女子时,他却总是像个毛头小子,她的一举一动,可以轻易击碎他的所有伪装。 不想再惹莫言哭泣,却又怕她就此了,他急需一件事来转移莫言的注意力,一下子急得抓脸挠腮的,却忽然想起什么来。 “对了言儿,方才神医来过了。”她一直未转过身来,只是背对着他,他从那耸动的瘦弱肩膀上依旧看出她情绪还未平稳,也不敢再上前造次,只好对着她的后脑勺说,语气中带着丝丝的讨好。 莫言果然被他的话吸引了,师傅已外出多时,却从未有过他的消息,也不知道他过得可好?她现在孤身一人处在这纷乱中,师傅的消息对她来说就如久旱逢甘霖一般,带来一丝快慰。 她转过身来,一双哭红的眼睛像兔子,那样楚楚可怜地看着允之,让他的心都几乎要融化了,他深深陷在她那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里,看得目不转睛。 半晌才呆呆地点头:“他入夜的时候来的,只悄悄地找了熙祥不叫我知道,让熙祥今夜转交给你一封信便走了,熙祥因今夜要入宫当值,便交给了我。”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递过去。 莫言并未说话,急急地打开了信看了,但是看了一会儿脸色却愈发暗下来一些,及至看完了信,便如被惊雷在头顶炸响一般。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下子跌坐在凳子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睛也直了。 允之在一旁细细看着她脸色越发阴沉,心中也是一阵发慌,不知神医老头在信里说了些什么,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心里想着这时候将信拿出来,本意是要留住莫言,倒不会弄巧成拙了吧?! 他轻轻唤着莫言,莫言却是充耳不闻,像是被勾走了魂魄一般,允之心下愈发着急,这微凉的秋夜里,急得鼻尖都渗出了细细地汗,实在忍不住了,从她手上夺过信来看了,看完信,得知神医老头竟是让她留下来,不要再回神医谷,一颗心稍稍放下心来,却又害怕莫言无法接受失去这亦师亦父的人。 看着莫言怔怔的样子,如被弃街头的孩童般无助,他的心中也是酸涩,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开口安慰:“言儿,这神医不过是去帮玉箫找解药,虽是些奇珍异草,但神医手段高明,想来不过三年五载就回来了,哪里又像他信上所说,此一去凶多吉少,怕是此生再不能相见呢?” 莫言不信,只转头向他,一双空洞的眸子与他四目相对,动作生硬而迟缓,经历了过了种种的众叛亲离,她早已心如死灰,是玉箫和老头将关爱她拖离了绝望的深渊,将那些苦涩抛诸脑后,重拾活下去的信心,在她的心中,早已将他们当做最可信赖的家人一般,当初的离开以为只是短暂的离别,却没想到也有这生离死别的一天。 师傅,你知我当你是父亲,是最亲近的人,当神医谷是家,为何你又要离了我?为何要赶我走?你改了神医谷外的阵法,让我无法再回去,你说神医谷是胆小的人逃避人生的地方,你已走错了路,在那似活死人墓一般的谷中虚度了多少光阴,不想我重蹈覆辙,所以不能让我将自己关在神医谷内,在那牢笼之中一辈子抱着痛苦和回忆生活。你可知这世界才是我的枷锁?我如今被困在这尘世之中,才是真正的漂泊无依。 允之静静看着她,眼中胀满心疼,伸手替她披着的外套拢了拢:“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老头这样做,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可以完成他的夙愿不是么?他的夫人在世的时候就说过让他做个好大夫,但他终究荒废了那么多年,现在肯为着玉箫的病重新出山,难道不好么?就算路途艰险,但他终究甘之如饴,你又何必为他伤心。” 经过允之的安慰,莫言已稍稍缓了过来,却还依旧有些发懵,她一双美目透出对人生的迷茫,咬着嘴唇,努力忽略掉胸口的窒闷,幽幽开口:“老头说,人生已然如此艰难,但终究须知难而上,以一己之力改造世事,而不是像大多数人一般,终须改变自己以适应世事的方能笑傲人生,方经得起老天的回馈,真的如此吗?” 允之对上她的眸,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对于这件事,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当初他选择离开神医谷,放言儿自由时,因着没有与命运抗争的勇气么?可是,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时光倒流,他必定会为与心爱的人厮守终身而竭尽所能。 “言儿,我不知自己在你心中还有多少分量,但在我的心中,与我厮守终身的人,只有你,所以,你不必伤心也不要无助,我会始终在你左右,即使叫我一无所有也在所不惜,有你的地方,便是我的家。” 他拉住她冰凉的小手,将温暖传达给她,语气中透出温柔和坚定。 莫言的心中翻江倒海,老头的劝告,允之的温柔,和妹妹种种无情的作为一一涌上心头,她一时竟无所适从,或许,她的逃避才是错的,只会重蹈老头的覆辙,只会让允之失望,只会让她与妹妹渐近渐远,现实的种种纠结,也是因着她一再的逃避和退让,才会成就今日这进退两难的境地。 时间流淌,只有哔啵的烛火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人儿,男的俊朗,正一腔柔情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似乎恨不得将她吸到眼里永远不放开一般,女的却只是默默无言,木然的眼神下掩饰着心中的波涛汹涌。 就这样,夜愈发深了,烛火渐渐弱了下来,在空中闪了一闪,终究噗的一下熄灭了,只留下满室的黑暗。 突如其来的黑暗像是给了莫言勇气,她像是心中下了什么决定,忽然开口:“允之,你可记得从前在江南,我们相约上元节看花灯时碰到过一个叫素秋的女子?” 允之被她直呼其名的举动吓了一跳,要知道,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他了,那软软糯糯的声音,让他的心都醉了,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片刻没有莫言的回应,允之正心中奇怪,才想起此刻房间一片漆黑,言儿当然看不清他的点头,在心中忍不住笑自己傻,复开口道:“记得的,是一个在街边摆卖为生的女子,你曾经救过她的命。” 莫言嗤笑了一声,话语中有无限的苦涩:“可见我太天真,养虎为患了,当日在莫家大宅的那场大火便是她对我救命之恩的回报,就是她将我和允之打伤的。” 允之皱了皱眉:“她与你无冤无仇,反倒是你有恩于她,她又为何下了狠手对付你和熙祥,非要置你们于死地?她一个路边卖红薯的女子,竟有那么高强的武艺,连熙祥都不是她的对手?” 允之说完了这些话,却发现自己忽略了些什么重要的东西,遂如针扎一般猛地跳了起来,说话都颤抖了起来:“言儿,你记得!你记得我们上元节曾去赏花灯,你记得大火里袭击你的人?!” 语气又惊又喜,允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才言儿说的事情,明明是她“失忆”前的事情! ———————————————— 月底了,甜橙这一个月码字不懈,更新不断,各位大大能不能看在甜橙够勤快的份上,打发些收藏、点击和票票咧~~谢谢啊~~谢谢啊~~嘻嘻…… 第一百十四章 长啸倚青松 ps: 新书上架求包养~~ 天上的乌云在舞蹈,早已按耐不住将被释放的心情,地上的人们迎来的是天色变暗,阴沉压抑。 阴天,总有种失落的感觉,心情也随之下沉, 阴天,是人们静静思考的好时机,阴天,总是预示着要下雨。 莫言坐在花厅里,静静地看着外面小巧却精致美丽的花园,外面天灰蒙蒙的,秋风愈发盛了,小草低下了头,树枝弯弯曲曲,抬起头,发现乌云密布,没想到雨竟已静悄悄地下了起来。 檐下水滴如珠,溅落在房檐下的青瓷浮莲金鱼缸里,一尾锦鲤耐不住天气闷,啪地跃出水面,跌在门口的青砖上,竟没有人看见。屋里屋外静悄悄的,因着莫言生来喜静,再加上她那不喜随意使唤人的性子,丫鬟们也愈发地随便起来,都是她唤的时候才上来应着,其余的时候倒了的轻松自在。 莫言也并未注意到鱼儿那小小的动静,只是坐在那里发怔,深秋的季节里,连手边的茶盏飘散的热气都渐渐弱了,她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丝毫未察觉,良久之后才端起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小口,如柳似烟的眉却轻轻地颦了起来。 自从那天深夜之后,她的世界早已改变,以为是归宿的地方,终究成了回不去的梦想,而她,只好继续流落这纷扰的世间,不过此时的她,心中已有些许坦然,既然一味的退缩换来的是眼泪和三个人的痛苦,倒不如随着自己的心过,也就不枉此生了。 人,虽不能太自私,但若要用自己的伤痛去成全他人的自私,这她还是万万做不到的。她只是一名普通女子,想要过普通人的生活,她并没有佛珠般的心肠。 允之沿着廊下走来,透过镂空雕花梨木窗格子,看到莫言独自坐在桌旁,只见她寐含春水脸如凝脂,白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烟笼梅花百水裙,身系软烟罗,还真有点粉腻酥融娇欲滴的味道。允之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着,一颗心早已化成了水。 他悄悄走来,有丫鬟见了。刚想出声,便被他抬手制止了,丫鬟们见他竖起中指来放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都捂着嘴笑了起来,只有在这个院子里。允之才会显示出他的真性情,放下在外面作为王爷高高在上的伪装。 这个院子是主子很久之前就买下的,只因爱它小巧却别有一番意趣,一草一木都布置得很有灵气,显示出从前它主人的高雅趣味来,虽处于闹市。却很是安静,往来的人也少,自是一番闹中取静。曲径通幽的别致。 只是从前他极少来,丫鬟们虽清闲,也着实无趣,自从那夜莫言向允之坦白了未失忆的事情,允之一阵狂喜。恨不得即刻昭告天下,莫言看着他那样高兴。心中也是暖暖的,便随即避开了众人搬到这里,这院子才热闹了起来。 他走到门边,刚想促狭地跳出吓莫言一跳,却看到了在地上挣扎的锦鲤,少不得上前去将那尾鱼儿捧在掌心,俯身放回鱼缸,那鱼儿好不容易近了水,急急地便跃入水中,发出噗通的一声响,倒将鱼缸里的水溅了几滴在允之脸上。 此时莫言早已看到他,连忙站了起来,看他脸上有水,便拿出帕子为他拭去“怎么雨天里跑来了?淋了雨回头若病了可如何是好?” 允之顺势拉她的手,扶她坐下,笑着说:“何曾被雨淋着呢,看着天阴沉沉地要下雨了,便催着马赶来,到了门口才下的雨呢!这脸上的水是方才鱼缸里的鱼溅上来的一星半点罢了” 莫言听了,笑着嗔怪道:“你倒是好兴致,竟当起了渔翁来了,只没有戴上金藤笠,披了玉针蓑,脚踏沙棠屐,便可老生涯,沽酒杖,钓鱼矶。江湖一样,几声鸥鹭夕阳微。百岁光阴石火,万叠云山烟锁,回首顿忘机。蝶梦松窗下,高卧碧云溪?了。” 一面笑便一面走出去将丫鬟唤来。 那允之闻言,也是噗嗤一笑,故作生气地道:“好你个言儿,我巴巴地来看你,怕天气转冷了你没厚的衣裳装冷着,好心好意地还带了人来给你量体裁衣,你不说赏我盏茶喝,还打趣我,实在是坏透了。” 莫言闻言也是失笑,回头道:“罢了罢了,我不过随口说说,你就这样闹起来,难道真心为了一盏茶恼了?别说这里比不得你那金碧辉煌的王府有上好的茶,就是有好的,那也是你的,我不过是个客人,何尝要我请你喝呢!” 允之听了她的话,眉间的笑意渐渐散去,只留下淡淡的失落,语气也愈发沉重起来:“言儿,难道我的心你还不知道么?何苦要这样怄我,你总是这样你的我的分得清清楚楚,倒不像是故意气我开的玩笑话,倒像是你心里的话一样。” 说完不看莫言,眼神也愈发深远:“我倒是“想休说射雕手,且学钓渔翁。奚为者,聊尔耳,此山中。壶觞自引,不妨换羽与移宫。蓬矢桑弧何事,朝菌大椿皆分,识破色俱空。掬润弄明月,长啸倚青松”,做个逍遥自在的渔翁,只怕到时候没有能力守护像你这样好的渔婆子一生相伴。” 莫言自知失了言,惹得允之不快,心中也是自责起来,但知道允之这样敏感也是为着曾经失去过她,又怕她随时会走,才这般患得患失起来,顿时间心中也是甜蜜异常。 看着允之的不安,她才想要开口宽慰,便刚好有三四个小丫鬟捧了沐盆、巾帕、钯镜等物进来。,即使方才莫言吩咐备水伺候王爷洗脸净手的。 此时允之正坐在桌旁的楠木梅花形圆杌上,那捧盆的丫鬟走至跟前,便双膝跪地,高捧沐盆;还有两个小丫鬟,也都在旁边屈膝捧着巾帕并钯镜象牙梳子等物在旁伺候着。 莫言便说:“你好歹将脸洗一洗,那鱼缸中的是死水,又有荷叶根茎又有鱼的,想来还长了些青苔,溅上了那不干不净的水可不是什么好事,顺带将手也洗衣洗,这样腥气重的鱼竟亲手捧了,弄得手上粘滑一片,回头问我要茶喝我可是不给的,没得弄脏了我这上好的茶杯。” 说着一个形容俊俏的大丫鬟方捧着一条大手巾上前来,将允之面前的衣襟掩了,允之方探手向面盆中盥沐。 允之洗着脸,一双眼睛却不住地往她脸上瞧,像是怕一转眼她就消失了一样,看着看着竟直了眼着了迷,一双手浸在水里,竟忘记了洗脸,惹得几个小丫鬟看在眼里,都忍不住为着主子这呆头呆脑的样子笑了,却又不敢大声笑出来,只是低着头,闭着嘴发出闷闷的笑声,把个莫言羞得满面通红。 莫言也站不住了,留下一句:“你且别像上次一般喝桌上的残茶,我去给你倒热的来。”便出门去了。 去了半晌方回来,允之早已洗好了脸,小丫鬟们也都撤下去了,只留下一个大丫鬟在替他抿着鬓发,却不知怎的,将允之弄疼了,允之嘶了一声倒抽了一口气,便禁不住伸手揉着被弄疼的地方,一边就要发火。 莫言一见不好,连忙上去几步,将手上那金丝楠木镶九龙壁茶盘搁在桌上,接过那丫鬟手中的梳子,一边说了句:“让我来看看,你先下去吧,我昨日叫你替我做的针线可要赶快的”一边向那丫鬟使眼色,那丫鬟会意,用感激的眼神看了看她,福身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一边允之看在眼里,也不去点破,反正言儿亲自为他梳头他何乐而不为?任由莫言纤细白嫩的手抚上他的黑发,轻轻地梳了起来,他拿起莫言才端来的茶,啜饮了一口:“以后端茶倒水这样的事情让丫鬟们去做就好,你又何必亲自动手?想来是我平日里管得少了,她们都没了规矩了!” 莫言笑笑,知他是心疼她,又怕她初来咋到的不习惯,又怕她因着没名没份的住在这里被丫鬟们小瞧了去,在给她树威风呢,心中却为着他处处替她着想的心而感动,手上的动作愈发温柔起来,连话也跟着柔得能滴出水来:“并没有累着,平日里都是她们伺候的,伺候得都十分尽心,今日不过是为着我才吃了些茶点,怕积在心里不好,所以特特地要走动走动,二则是你上回差熙祥送来的万寿龙团,熙祥说是新到要进贡的,你统共才得了这么些,就让他全送了来,我有心想让你也尝尝,又怕丫鬟们不会沏,才亲自去的。” 允之拉她的手坐下,贴近了看眼前的人儿,愈发觉得他心尖上的人儿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在,再加上这贤惠和善解人意,和这对人的和风细雨,让人觉着如沐春风般舒爽,叫他如何不心动,叫他如何能放手?! 仔细看着,却发现她原本就尖尖的下巴愈发瘦了,脸也小了许多,竟没他一个巴掌大,心中也疼了起来:“言儿,你说怕在王府里莫语会找你,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你说你只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但我终究不能给你更多的。” 莫言莞尔,主动轻轻拉住他的手,给了他一个最美丽的微笑:“这院子这样秀美,又是你以前悄悄买下来的,连里面的丫鬟都是你外面找的,一点也不关王府的事,我心里正欢喜着呢!住在这里很好,内心也很安稳,终究找到了一个落脚的地方,我心里已然很感激,你不必庸人自扰。” 第一百十五章 天气晚来秋 允之被莫言软乎乎的小手拉着,初次见她如此主动,心中也是大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一双手完全不受大脑控制,紧紧将她的那只柔荑包覆。 莫言红了脸不语,只是低头,却没有将手抽回。 瞧着眼前心上人儿娇羞的模样,宛如一幅美丽的风景,允之的心中胀满幸福,那快乐就像是从胸中溢出一般,想着今日的快活,过去的种种磨难却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外面的雨愈发地大了,雨滴从屋檐、墙头、树叶上跌下,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最后连在一起,形成水柱。雨越下越大,很快就像瓢泼的一样,看那空中的雨真像一面大瀑布!一阵风吹来,这密如瀑布的雨就被风吹得如烟、如雾、如尘。 两人呆呆地看着门外的雨帘,看得出了神,莫言并未转头看向允之,只是默了片刻,淡淡地说:“你从神医谷走的那日,也在下雨。” 允之静默不答,思绪也愈发深远。 恍惚里今夕何夕,那一天,雨雾迷蒙了远山,门前的小河洪水暴涨,连那日他躺过的那草坪都淹没,那几日的快活也仿若被这大雨冲散,满腔的柔情、来时的兴奋,皆一点点被浇灭。 他回首,只看到雨幕中她房间的门紧锁,与她形影不离的狗儿大黄站在屋檐下,用不解的眼神看着他,静静瞧着他的脸,一刹那又似乎通了灵性,冲破雨帘而来,死死咬住他的裤脚不肯放开。 转眼早已物是人非,多少的伤痛,多少的错过,兜来转去一切都让人始料未及。待一切都归于短暂的平静, 他竟然能执了她的手,共赏这秋雨之美。 人生何其神奇!你以为再也无法见面的人,却有可能在下一个转角静待着与你相遇;你以为能共度此生的人,却早已渐行渐远。 那些悲苦心酸的记忆,在这一刻如雨点打在廊前的鱼缸里,冲入了缸中的水里,终究化作无声无息的泡沫,顷刻间便消失不见,余下的。唯有宁静与释然。 多么希望这场豪雨永不停歇,就这样一直下着,留住他的脚步。留住她的微笑,将他们俩隔绝于世俗之外,那也是梦中的极乐了! 然而现实终究是残忍,没有什么梦会永远不醒来,没有什么宁静是永不被打破。只片刻之后,熙祥便匆匆赶来,这样的雨天里,虽身上穿了蓑衣,但终究鞋子湿透了,他也顾不上。径自走进来,所过之处留下一地湿润。 他向莫言打了恭,便俯身在允之身边耳语了几句。允之的脸色愈发难看了,眉头皱成了一座小山,听完熙祥的话,深深地叹了口气:“随着她吧,她也不过是杀鸡儆猴。爱闹便闹吧,你过后打发人悄悄地送点银子安置便罢了。” 闻言熙祥迟疑了一下。但终究是主子的意思,他也不好驳回的,只好应了一声出去了,只留下允之疲惫地捏着眉心,闭目不语。 莫言想着方才熙祥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又看着允之无奈的脸,想开口问,却又不知从何问起,想来,经历了那么多,她早已学会了淡然,抛却了最初的好奇心。 她起身绕在允之身后,轻轻替他揉着太阳穴,她指尖微凉,动作却很是温柔,站得那样近,身上的香气萦绕在允之鼻尖,那是他爱的味道,淡淡的,却能使人肺腑熨帖。 他的眉渐渐舒展开来,脸色稍霁,缓缓开口道:“言儿,你一个人在这里也是孤单,我不在的时候,怕是说话的人都没有,丫鬟们虽多,但终究主仆有别,我听说,你常常一个人拿了医书一看就是一整天,我的意思,将温儿送过来给你做个伴可好?” 莫言的手顿住,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一开口却是语气幽幽:“你实在不必挂心于我,我在这里很好,温儿大了,有自己的人生,我视她为姐妹,怎能误了她?” 允之却苦笑着摇摇头,开口却是涩滞:“我何尝不知道她与熙祥之间有情,我也曾想过让他们早日成亲,只是这两个都是痴心的人,跟了主子便认定了此生都是主子的人,又如何肯弃了主子,自己享福去。” 说到这里,莫言也是心中微酸,这样好的两个人,偏偏生得这样辛苦的命,竟然连自己的幸福也做不得主,但又回头想想,人浮于世,又岂能事事顺心,不过是尽人事、知天命罢了。 “我的意思也是这样,熙祥这样整日和一群单身汉混在一起,衣食住行都没人打理,也是可怜见的,语儿带着孩子没功夫,你做主将他们俩的事办了也就完了,何苦再拖下去。”她张口,氤氲的声音让人心旷神怡,手上又不紧不慢地轻轻替他揉着。 允之从鼻子里嗤了一声,疲倦地道:“我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先时莫语怀着孩子,怕让他们成亲冲撞了反倒不好,所以便耽搁了,现在看来,竟是我误了他们,我知你是心疼我将温儿送过来之后她不能日日与熙祥见面,但你可知在王府里已容不下她?” 莫言心中大惊:“怎么会?温儿最是个忠心和善的人,先时不是还好好的吗?不是说你还升了她侍女总管吗?难道” 她的心中已猜到始末,却始终不肯说出口,仿佛那话说出口便成了真。 允之的话肯定了她的猜想:“正是因为温儿是个忠心和善的人,所以才会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你半夜里突然失踪了,我告诉她是因为你现在医术了得,很多人找你瞧病,有些病可等不得,所以来不及和她打招呼便连夜赶路去了,她只不信,整日里以泪洗面,我看着都嫌絮烦,倒不如送过来的好,反正他们又不是总不能见面。” 说话间,外面的雨渐渐弱了。门外园子里,叶子上的雨滴沿着自然的轨迹滚落,一点一滴的击碎了凹坑里水面的平静。有雨滴在荷叶上聚集,形成一个小小的水洼,被调皮的锦鲤一晃动,那荷叶便忽然间有些许的倾斜,将那一洼晶莹剔透的水珠倒入鱼缸中去了,晕开的一圈圈涟漪,正是王维诗中的一句:“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一时便有丫鬟来回门外的马车备好了。问王爷什么时候走,允之转头看旁边紫檀架上的更漏,站起来伸了伸腰。牵了她的双手:“我走了,丞相的独子早先在战场上没了,谁知他竟又说有一个女儿,因着早年间那孩子病多灾多,所以叫和尚算了。得离了父母才能长大,如今他儿子没了,准备将女儿接回来养老呢,我和几个大臣们相约今日要去给他道喜的,来了这儿不想走了,倒将这事忘了。” 莫言为他捋了捋他衣服上褶皱的印子。娇嗔道:“这儿是你的地方,你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可没有人拦着你。说要走了吧,又说了这一大筐子的话,堂堂的王爷,竟比个老嬷嬷还絮叨了。” 允之闻言也是朗然笑了,脸上的宠溺愈发深了:“言儿是越来越牙尖嘴利了。等我得了空,非得好好领教领教不可。才下了雨,外面凉,你也别送了,回去歇着吧,一会子我叫人过来给你量体裁衣,我明日再来。” 说完便将莫言轻轻往房里推了推,迈开大步沿着廊子走远了,莫言略迟疑了一下,对着他的背影说:“如今你也是为夫为父的人了,没事少往这边跑,多陪陪她和孩子吧。” 允之显然是听见了她的话,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脚步稍滞了一下,径自走了,背脊却比先时僵硬些许。 莫言看他走了,便摆摆手叫了一个丫鬟到跟前:“你悄悄去跟熙祥说,让他得了空往这里来一趟,我有事问他,让他自己来,别叫王爷知道了。” 那小丫鬟连忙跑着去了半日,方回来说已经告诉熙祥了,熙祥说晚间打了更才得空来,莫言说了声“知道了”便让那丫鬟去了。 晚间用过饭,依旧是食不知味,只吃了一点子便扔下了。如今秋渐深了,天黑得也早,莫言让丫鬟们早早地掌了灯,自己拿了本书向着灯认真地读了起来,丫鬟们以为她又在钻研医书,也不计较,只替她将灯挑亮些,重新沏上了茶便退下了。 莫言低头看着书,越看越入迷,竟连时间都忘了,看了半日,稍稍一抬头,才觉得因着低头太久颈脖酸疼得厉害,于是将那书仔细地收好,复走到窗下赏月去了。 说是赏月,只怕是只有月亮知道她此刻的心罢了,时至今日她才知道自己当时的幼稚与天真,在神医谷时,神医老头哭着喊着求她学些武功或用毒的法子,她觉着那是些害人的东西,死活不肯学,现在才知道,这世界不总是可以用言语可以说得清的,唯有自己有些手段,才能自保,才能不依附于人,才能不受制于人,还亏得玉箫送她上京时悄悄将一本专讲用毒的书塞进了她的包袱里,只不知道玉箫现在怎么样了? 才想着,便有丫鬟报熙祥来了,正在外面候着。莫言便让他进来,自回身往凳子上坐了,熙祥却不敢坐,在她面前停步打了恭便静静弯腰候着。莫言见他这谨小慎微的样子,反倒笑了:“熙祥,你从前在神医谷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你我何至于如此生分了?” 熙祥不知道她这样秘密唤他来所为何事,也不敢乱说话,只是弓了弓身。莫言倒忍不住了,过去拉了他的衣角,让他在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那熙祥强不过,只好斜签着坐了,也不说话,莫言惯来知道他寡言少语,是以也不以为意,亲自为他倒了茶才开口道:“我今日叫你来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想问问温儿到底这么了?为何允之要将她送过来?这里是允之秘密的地方,人多了知道不好,她将温儿送来,岂不惹人注目?再说了,温儿是侍女总管,突然不见了,王府那边这么交代?妹妹会怎么想?” 熙祥迟疑了一下,缓缓开口道:“王爷本不想让你知道的,想着悄悄将温儿送过来就完了,并不想让你知道始末。” 他显然平日里沉默关了,不适应说这多话,捧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茶才接着说到:“因为姑娘你忽然失踪了,温儿很是伤心整日里以泪洗面,不知怎么的就被王妃知道了,背地里骂温儿不识好歹,连谁是主子都不分,王妃怀孕生产的时候不在一旁伺候着,现在还要认一个素不相识的狗屁神医做主子,但王妃却没有直接动温儿,今晨一个与温儿素来交好的老嬷嬷失手打碎了一个盘子,王妃便勃然大怒,叫人将那年迈的嬷嬷打了个半死,撵了出去。” 莫言听了,脸色愈发阴沉,也没了原来的笑意,沉吟了半晌才开口:“她是王府的当家主母,自然要立些威信的,管教做错了事的下人也是应该,你们是不是太过敏感了?” 熙祥听到她的话,摇首连连:“若是为一个普通的婆子也就罢了,只因那老嬷嬷是王爷小时候的奶妈子,从前还服侍过太后和先皇,平日里也是个极好的人,待王爷待其他人都十分亲厚,但只因与温儿交好,才飞来横祸,几十岁的人了还受这皮肉之苦,又是一辈子服侍王爷,到如今无儿无女的,王妃将她赶出来不是将她往死路上逼么!这样的冷酷的手段又是何苦来?” 莫言心下知道,这并不是教训一个老嬷嬷的事情,在这样的大家子里,最讲究的就是孝道,便有了服侍过上一辈的老嬷嬷比小辈的主子们还体面的规矩,更何况是奶过王爷的,妹妹作为王妃竟然都敢下此狠手,她闻言也是心下一惊。 从前那个如莲花般轻盈洁白的妹妹去了哪里? 从前那个如莲花般轻盈洁白的妹妹去了哪里? 从前的欢声笑语,从前的蝶飘花笑,沐如春风都去了哪里?她的心微酸,又想起火场里素秋的那番话,更是一颗心沉重得很,这样的消息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那些从前可以忽略的东西,也渐渐浮出水面。 第一百十六章 狭路相逢 莫言微闭眼睛,一时无言以对,半晌才缓了过来,唇角浮起一点柔柔的笑,带起脸颊上的一点酒窝:“这有什么为难的,到底是王爷的奶娘,风烛残年又拖着伤病,你们就算给她送去安置的费用,怕也是杯水车薪,何况这冷的,可是人心,往后王府里的其他下人又如何能尽心尽力服侍主子?倒不如接到这里来,也就算是你们王爷的一份心了。” 熙祥眼中也是一亮,没料到惯来事不关已不开口的莫言在这个时候了却了主子的一桩心事,想来这样的贤惠真真是少有的,为着主子的不为难,竟主动揽事上身,但这里终究是个秘密的地方,主子三番五次勒令他们万事小心,别被皇帝的爪牙发现,若是把奶妈子送来,岂不是增加了风险? 一时间也不敢做主,只能呐呐地。 莫言知道他心中的忧患,故作轻松倒:“将奶妈子送到这里来,她时常可以看到王爷,不至于一个人孤苦伶仃,又有我们照看着,好成全了王爷,岂不是四角俱全?我看就这么办吧,不仅如此,我还想将温儿也一起接过来呢,只是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 说完笑吟吟地看着熙祥,将个平日里五大三五的男人看得面红耳赤的,连脖子都连带着红得要滴出血来,一时反驳也不好,不反驳也不是。 莫言作弄够了,也知道见好就收,率先站了起来:“天色也晚了,我也不留你了,你都来这半日了,赶紧回去吧省得你主子又找你呢!你回去将我的意思告诉你们家王爷,如果他同意了,就这么办吧。” 熙祥也不久留。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径自回王府去了。 倒是莫言一夜辗转反侧,想着妹妹曾经的笑颜如花,想着她充满向往地描绘着与华哥哥的幸福将来,那当年如玫瑰晨露般的少女,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被她呵护备自的同胞妹妹,她笑起来有何自己一样的弯眉,她也曾经不顾一切地爱过华哥哥,愿意与他生死相随。如今眼里却被权利和金钱的火焰灼烧,无视了人伦和人性,便成了另外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人。 过了几日。果真温儿和那老奶妈子都来了,那老奶妈子千恩万谢,自此是莫言为女主人,一腔的忠心,倒将个莫言弄得怪不好意思的。 隔了多日。温儿终于见了莫言,又惊又喜,莫言也感怀于温儿的忠心和执着,二人厮见又是一阵伤感,一会子哭一会子笑的倒是将一旁的允之和熙祥弄得一头雾水。 平静的日子总是轻易地从指间滑过,有了温儿的陪伴。莫言也不再孤单,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只是允之来得少了,刚开始莫言也不以为意。但多几次之后才知道,因为皇帝正派人到处搜寻她的踪迹呢。 特别是温儿不见了之后,他们虽然制造了一场温儿失足落水而亡的假象,为了显得逼真还去牢里找了具与温儿相貌身量相仿的尸体扔在水边,故意引了人来发现。但终究莫语和皇帝信了多少,他们却不得而知。 允之和熙祥来的日子少了。她们也乐得清闲,莫言对妹妹和孩子的内疚也减轻了许多,只是日子久了便觉无聊,二人看着这秋高气爽的日子,倒想上街逛逛,便差人去告诉了熙祥,一时间熙祥便带话让她们注意安全,派了几个会功夫的人乔装打扮远远跟着,她二人戴了面纱便来到街上。 街上果真热闹非凡,耍猴戏的、胸口碎大石的、吹糖人的,都被一群人围观者,熙熙攘攘地还夹杂着卖胭脂水粉的吆喝、买伞买帽的讨价还价 年轻人三个一伙,五个一群地走在大街上,一路说说笑笑,街上一直回荡着他们的笑声,京都不愧是繁盛之地,正是“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重湖叠山献清佳。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嘻嘻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莫言和温儿似两只快乐的鸟儿,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一会跑以来,待看到合了心意地,又细细得拿起来讨论一番,倒乐不思蜀起来,将后面那几个跟来的人都急得个满头大汗。 忽然间,街上乱了起来,打翻东西的声音、尖叫声、哭骂声连成一片,莫言和温儿还未回过神来,便看到一匹烈马狂奔而来,所过之处一片狼藉,那骑马的人儿倒是嚣张,并未因为撞着无辜的路人而停下来,而是大声笑着更加卖力地挥动手上的马鞭子,让马儿跑得飞快。 跟来的那几个侍卫看到莫言和温儿早已吓得呆呆地站在那里,竟忘记了避让,心急地一扑上去,将她们往旁边一带,虽险些跌倒,但也堪堪躲过了疾驰而来的马蹄。 路上无数的路人跌倒,摊子也倒了,东西也洒了,一时间骂声连成一片,那始作俑者却全然不放在心上,策马扬鞭扬长而去了,只留下一串得意的笑声。 温儿急忙扶着莫言上上下下仔细打量起来,语气中的关心和急切毫无掩饰:“小姐,你没事吧?有没有摔着哪里?” 见莫言摇摇头,才松了一口气,为她掸去衣角的尘土,颇有些怨气:“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竟如此放肆,光天化日天子脚下竟目无王法,在街上纵马也不怕伤了人!” 一旁摆摊买脂粉的老板心疼地拾起散落了一地的货物,听到温儿的抱怨,连忙做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在注意到她们,才小声地开口道:“两位姑娘想来是不常出门吧?我是看姑娘如此面善才敢说的,刚才那位小姐,咱们惹不起,还是少说为妙,小心祸从口出啊。” 那温儿倒是来了兴致,拉了老板直问到底是哪家的小姐有这天大的胆子,竟然连王法也不顾了? 那老板苦涩地笑了笑:“王法是管着咱们老百姓的,对这些个王公贵族高官来说却没用,方才那小姐不正是当今丞相的独女么!丞相的儿子没了,才将那小姐接回身边不久,就剩这么个孩子了,又少小离家,现在自然是万般宠爱了,什么事情不是由着她,这在街上纵马算什么,再离谱的都有呢,但是大家怨气总归是怨气,又有谁敢说?前些日子那小姐与人争一块什么布料,将人打成了重伤,还将那布料全部都绞碎了掼在地上,带着一众奴仆扬长而去,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谁敢去追究呢。” 那温儿愈发来了气,还想开口说什么,却被莫言拉住,莫言不发一语地拉着她回到家中,将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才问到:“方才骑马那人是谁,你果真不知道?” 这倒是将温儿问得愣了一下,再看看莫言严肃的面色,也知道她不是随口问问,仔细回想了半天方回答:“刚才净顾着害怕了,那马高大跑得又快,我倒是没看清,外面的人不是说了是丞相家的小姐么?这么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莫言眸色沉了沉,紧紧咬了一下唇,语气却重了起来:“你没看到,但我看到了,骑马那人,大家口中丞相家早年养在外面,最近才接回来的小姐,分明就是素秋,我断不会看错!” 温儿听了,一双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这怎么可能,素秋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吗?我还记得那年大雪天里她可怜兮兮地躺在地上,差点冻死在咱们莫府门外,还是小姐您发了慈悲之心将她带进了府,她才能活了下来呢,后来她不愿意在王府当差,小姐还赏了银子让她拿去做些小本生意的,她得了那些银子,对小姐是千恩万谢,她怎么可能是权倾朝野的丞相的女儿?” 莫言闻言,冷哼了一声:“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竟身怀武功,还将救她一命的恩人家付之一炬?你觉着她是普通的孤儿么?” 温儿闻言吃了一惊,一张嘴张得大大的,几乎能塞下一颗鸡蛋,莫言此刻也没心情调笑她的失态,略一思索,知道兹事体大,便对她说:“你派人悄悄去告诉熙祥,让他通知允之得空了来一趟,上回我恍惚间听说允之也去了丞相府送贺礼祝贺丞相接回千金的,只是后来觉得没甚要紧的,就没再多问,现在想来并不简单。” 温儿答应了转身便要去办,脚步却比往日要急促些,莫言见她这样,少不得多嘱咐一句:“派个脸生一些、机灵一些的去,只悄悄地找熙祥便可,不要直接找允之,那样怕是太引人注目了,要小心一些千万不能被妹妹的人发现。” 温儿点点头,说了声“知道”便急急地去了。 果然到了刚入夜,允之和熙祥便急匆匆地赶来了,莫言往外看了看,却发现只有他二人,急忙问为何没带侍卫,哪知二人累得气喘吁吁地坐下来连连喝了两杯茶才将气顺了过来,回答到:“王府里面有莫语的人盯着,外面全都是皇帝的人乔装了遍布各处,带来的人都忙着将那些尾巴甩掉,我们才得以趁隙跑到这里,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终究要想个更好的法子掩人耳目才好。” 第一百十七章 螳螂捕蝉 哐啷一声,一个缠丝白玛瑙碟子重重地被掼在地上,霎时间打了个粉碎,那碎屑子溅了一地,蝶中鲜红的荔枝也四处飞溅,有些因着莫语那充满怨气的一摔,早已破碎,露出了鲜嫩多汁的果肉来,那果汁倒溅了坠儿的裙角。 坠儿看到莫语大发雷霆,膝盖一软,也顾不得那满地的狼藉,噗通一声便跪了下来,早已吓得全身如筛糠一般,颤颤巍巍地磕头求饶:“王妃饶命,这都是皇上的意思,奴婢并没有撒谎,请王妃息怒啊!” 抬头悄悄瞄了一眼莫语,见她盘腿坐在炕上,气得浑身发抖,头上的朝阳五凤金钗并穿了南海珍珠的攒丝金钗因着她的动作剧烈晃动着,此时的莫语正睁大了眼睛瞪着她,一只尖尖细细的指甲便忽然伸到了坠儿的额前,那细细的皮肤被重重一戳,霎时间便有血珠冒了出来。 “我把你个人笨嘴贱的狗奴才,叫你去给皇上送消息,怎么去了这半日才回来,没带了好消息回来,倒带回来一盘子荔枝,莫非我吃了这荔枝她的事就能解决了?还是这荔枝吃下了毒的,你们打算合起伙来谋害我?!”她怒目圆睁、语气尖锐,好在院子里的人都被打发了出去,否则她这如夜叉般恐怖的的样子定然闹得阖府上下不得安宁吧。 那坠儿听到莫语说她与皇帝要合起伙来害莫语,这一惊实在不小,说明这番已不是平日的里家常便饭般的打骂,而是莫语真的动了肝火,一时间吓得不知所措,只好拼命磕头解释道:“奴婢生是王妃的人,死是王妃的鬼,一个人一颗心都是王妃的。并不敢有丝毫异心,今日去的功夫大了的确是因为往日王妃叫奴婢去送信,奴婢带了信和玉佩到宫门找那专门的小太监便可以,但因着前几日皇上交代了兹事体大,若是再送信不必给他人转交,怕让心怀不轨的人中途截了反生事端,让那小太监领奴婢去面圣亲自将信呈上,所以才耽搁了好些功夫。” 一边说一边磕头,等话说完,额头上早已是血肉模糊。 那血顺着额头流下,与泪水鼻涕交织在一起,显得恐怖异常 。 莫语看了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一头一脸的血,一颗眼睛哭得通红,心中的气也稍稍顺了一些,扔了一块手帕到坠儿脚边,拿起手边矶子上的茶杯。轻轻用杯盖拂去上面的浮叶,慢悠悠地啜了一口才开口道:“我不过随意说说,你就吓得这么着,将脸上的血擦干净,别叫人看见了说嘴,说我这做主子的心狠手辣。不懂得体恤关怀下人呢,没得坏了我的名声。” 那坠儿怯怯地应了一声,却犹跪在地上不敢移动半分。 莫语见了。倒掌不住冷笑了一声:“莫非我真是那吃人的老虎?还是那吃人肉的夜叉?几句话就将你吓得这样!你也别在我面前乔模乔样的,我也看不上,你坐下好好给我说说,今后乖乖听我的话,仔细些帮我办事。好多着呢!” 那坠儿闻言才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因着方才的惊吓和失血。一个趔趄差点又跌倒在地,好不容易爬了起来,也不敢在凳子上坐下,只是虚虚地在莫语脚边的脚踏子上坐了,却也不敢坐安稳了,半个身子犹悬空着,捡起那莫语扔的手帕握在手里也不敢将一头一脸的鲜血擦拭干净,只是握着,嘴里犹说:“谢王妃关心,谢王妃赏赐。” 莫语看到她那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和着她那感激涕零的语气,心中倒是爽快了不少,脸色也恢复了平静,脸上没有笑容,只有身为王府女主人的威严,缓缓开口道:“你送了信去,为何这次皇上没一样写了信叫你带回来?你见了皇上是怎么说的?” 坠儿低眉顺眼的不敢看莫语,虚虚地坐在莫语炕前的脚踏上却比站着还累,却不敢有一丁点不耐的表现,轻声回答:“回王妃,奴婢送了信去,那小太监见了玉佩便说皇上交代了若是送信必要亲自呈上去,他得向上头汇报,去了一会子便有一个大太监来,将奴婢领到了皇上的寝殿门口,那时候恰好是晌午,皇上正午歇呢,奴婢不敢打扰,足足在殿门口侯了约有一个时辰,皇上寝殿的门方开了,便有皇上贴身的太监叫了奴婢进去。” 莫语点了点头,觉得坠儿的话还是比较可信的,见识过她的手段,想来这丫头也不敢跟她耍小心眼,否则她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放在矶子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将个坠儿又吓得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条件反射般地就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磕头。 莫语看到她那谨小慎微的样子,心中大大地满足,亲自穿了鞋走上前去将她扶起来,安置在脚踏上,语气温柔地说:“你给我好好地说,别净说些没用的,捡重要的说,然后发生了什么事?” 那坠儿听到莫语这样问,似乎回想到了什么,眼神中有不安一闪而过,只是她低着头,重新坐回炕上的莫语没看到罢了。 “然后奴婢进去的时候有才发现原来寝殿里不是只有皇上一人,有一名妃子正在替皇上更衣,见我来了,那妃子替皇上打点好衣衫,给皇上献了茶便出去了,说来,那妃子和咱们王府倒颇有些渊源,她便是当日王爷才带进府来,命她给皇上敬茶的时候却将失手将茶盏打碎惊了圣驾,谁知却因祸得福让皇上看上了带回宫里的眉儿,奴婢听说她现在已经是眉妃了。” 莫语闻言的眉间稍紧,这眉儿的事情她也曾听说过,想来不过是个以色事人的女子,是以并未在意,加上她进来产后虚弱,并未亲自进宫,没想到她手段了得,如今已经如此受宠了。 思索片刻,她开口道:“那你把信给皇上的时候,他怎么说的?” 坠儿见莫语没有细问,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恭敬地答道:“回王妃,皇上看了信,说他知道了,会添加人手跟踪王爷和熙祥,务必将“她”捉到,只是王爷和熙祥似乎早已有所警惕,先前跟去的那几拨人都失败了,也不知何时将人跟丢了。不过既然王妃确定“她”在这京城之中,皇上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得到“她”的,皇上还说送信怕被人发现抓住了把柄,今后只凭王妃吩咐,叫奴婢带话便可,就不要写信了。” “我当然肯定,王爷和熙祥整日间往外跑,神神秘秘地样子,不是为了她还能是为了谁?普天之下除了她,还有谁能有如此大的能耐,让王爷和熙祥如此精心护着。前几日温儿又莫名其妙地失足落水死了,我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便拉出去烧埋了,别人或许会被蒙蔽但我才不信真有那样的巧合呢,想来是她们使的移花接木之法罢了,再说了,我和“她”身上还有感应呢,我觉得“她”应该就是躲在京城的某个角落里,只是咱们没发现罢了。”莫语点点头道,字里行间夹杂着阴测测的算计。 一个低头转脸间看到坠儿那狼狈的模样和摇尾乞怜的样子,心中涌起一阵厌恶,想来这丫鬟也没什么好汇报的了,于是她不耐地说:“你先下去将身上收拾收拾,做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给谁看呢。”说完还挥了挥手,一副一时一刻也不能忍受的样子。 那坠儿听到莫语放过了她,如蒙大赦,连忙磕了个头连走带跑地退了出去,速度却极快,仿佛后面有牛头马面要勾了她的魂魄要了她的命一般。 等出了莫语的正房,走到无人的僻静出,她将方才莫语的那块手帕狠狠扔在地上踩了几下,嘴里犹不干不净地骂着:“蛇蝎心肠的女人,连自己的亲生姐姐也不放过,还联合外人要算计自己的姐姐和丈夫,也不怕雷劈!哼,你现在是母凭子贵风光无限,早晚有一天你会得到报应的。” 其实这坠儿也未必如此真心,只是不小心上了莫语的贼船,被莫语当做心腹罢了,但这莫语近来性格大变,变得阴狠和多疑起来,让她日夜不安,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说错话做错事,不知何时便丢了小命。 不过她现在也不怕了,经过了今日,她也算是皇上的人了,只要她办好皇上交代的事情,可就是找到了一棵大树,正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她从此也可算是高枕无忧了。 想到今日她近了皇上的寝殿,的确是眉妃在伺候皇上更衣,然后奉上了茶便出去了,后面她没告诉莫语的是,皇上不知是因为雄风的药吃多了,还是因为在眉妃身上没有得到释放,见她还算有几分姿色,便强要了她,她巴不得攀上这高枝从此麻雀变凤凰,也就半推半就地从了,她刚才告诉莫语的那些话,都是在龙床枕边上说的。 想到那白日里的激情,她的脸上又涌上了一阵红潮,那皇帝果然阅女无数,虽不是身强力壮,但终究手段了得,将她带入了一个头晕目眩的新世界中,久久不能平静。 但又想到皇帝交代她的事情,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得意的时候,若是皇上得手了她便也扬眉吐气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终究要让那心狠手辣目中无人的女人知道,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人,哪怕只是个惯常于对她摇尾乞怜的侍女! 于是按下心头的遐想,回去重新洗漱,寻了无人的小径走去,一路往允之的书房去了,将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又报告给了允之,只是说的也是与报告给莫语的说辞一模一样,隐去了她与皇帝的风流韵事。 第一百十八章 近乡情更怯 允之急急来到房中,还因着心中着急,只顾着满屋子找莫言,没注意脚下,倒差点叫门槛拌了一跤,在里间和温儿在一处做针线的莫言闻声走出来,看到他的窘迫,倒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忙上前扶住他。 允之对她的嘲笑不以为意,只是满身上下打量她,急切地说:“你差人来急急地说有事,叫我得了空赶紧过来,怎么了?让我看看是不是伤着哪里了?要不要找大夫来瞧瞧?” 莫言听他这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没头没脑的话,也是摸不着头脑,拉他坐下:“这是哪里的话,我何曾伤到了?方才上街倒是差点摔了一跤,却没伤到哪里啊!再说了,就算伤到了也不必找大夫来,我这医术了得的大夫不是在这里呢嘛!” 允之闻言,悬着的一颗心才落了地,看到桌子上摆着几碟精致的小面果子,也有荷花式样的、也有牡丹花式样的。也有菊花式样的,堆在盘子里样子看着十分小巧,便随手拿起一块尝了尝,不料却被那美味吸引住了,这一样尝尝、那一样试试,边吃还边不住地点头:“家里来了新的厨子了?竟绞得这么漂亮的花样子的来,味道也十分好!” 莫言见他吃得十分香甜,心中也是乐的:“这是我闲来无聊做着玩的,哪里就比得上你王府厨房里做得好吃。”允之闻言更是赞不绝口。 她近来因着心中有事,胃口总不大好,什么东西都懒怠吃,此时看到允之吃得津津有味,也不由自主地拈了一块细细吃了,果然觉得味道比先时自己一个人吃的时候要好一些,便也多吃了两块。 温儿端着海棠花式雕漆填金云龙献收的小茶盘进来。上面是两只成窑五彩小盖钟进来,瞧见两人孩子似的对着头在专心对付盘子里的点心,倒笑了起来:“王爷小姐喝点子茶吧,这会子吃这油腻腻的东西,一会放饭又该嚷没胃口了。” 允之看到是温儿进来,脸上便挂着促狭的笑容,接过茶碗端在手里就说:“你将茶放着就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熙祥也来了,正到处找你呢!” 一句话说得个温儿满脸绯红。含羞带笑得叫了声“王爷!”便捂着脸转身跑了出去,身后是允之爽朗的哈哈大笑。 莫言见他因着逗弄温儿十分得意,也忍不住为温儿抱不平:“这会子就牙尖嘴利的了。她被你气跑了,一会子谁来伺候放饭呢!” 允之知道她这是为着小姐妹被捉弄了而抱不平呢,连忙挂着一张谄媚的笑脸说道:“也不用她,一会子我伺候你吃饭可好?” 莫言也不过是想捉弄捉弄他,谁知这男人竟如此低声下气。也不好再继续,于是正色:“你用过饭了么?若是用过饭了便出去走走,等我吃了饭再回来,你方才吃了那么多油腻腻的东西,须走动走动才好消化的。” 允之忙说:“可别急着赶我呀,我何曾吃了。刚进了府就收到了消息,连口茶都来不及喝便径自往这边赶,期间还为了甩掉那些尾巴绕了无数的路。我这样的千辛万苦跋山涉水而来,难道你就不肯赏我顿饭吃吃?便是你吃剩的也使得啊!” 莫言被他那故作可怜的样子逗笑了,一时间笑得花枝乱颤的,不料一失手打翻了手边的茶盏,反倒笑得更欢了。 一时笑完了。只觉得身上都软了,一张粉脸因着刚才的大笑而愈发红润起来。把个允之看得眼睛都直了,连小丫鬟进来收拾都没注意到,倒弄得莫言更害羞了。 那丫鬟收拾了打翻的茶盏,又进来回饭已好了,什么时候放饭,莫言略一思索,想着一会子要商量的事情非比寻常,怕是连吃饭的胃口都没有,想着允之成日的奔波,也该静静地吃一顿饭,便说:“我看外面天色也还早,今年的荷花怕也是最后一拨了,不如将饭摆在湖心亭里吧,便吃饭便赏荷花岂不好?” 允之听得她有这样的好雅致,自然是万分同意的,知道她急急叫了他来必是有大事,但也知道她的脾气,打定主意不说的事情,就算你磨破了嘴皮子求她也不会说,于是也只好将心中的疑问压下。一时间欢声笑语,莫言沉浸在这乐趣中,愈发地眷恋。 这便是她梦中常出现的场景——与相爱的人在一起,过着简单平静的生活,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赏些春花秋月,聊些家长里短。这或许在平常人家是唾手可得的幸福,但莫言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悲欢离合,自然知道其中的珍贵。 那笑声像是戴上了翅膀,从湖心亭中度水而来,飞得很远很远? 一时饭毕,二人携手在小巧的园子里散步,夕阳西下,暮色暗淡,残阳如血,黄河边上如镶金边的落日,此时正圆,光芒四射,刺人眼膜如梦似幻,好不真实。 莫言痴痴地瞧着眼前的美景,不忍打破这一刻的恬静,却想着天色已晚,她终究不能自私地霸占他,他除了是她的爱人,更是妹妹的夫君,是孩子的父亲,夕阳西下倦鸟归巢的时候,他终究还是要离了她,回到妹妹身边去。 缓缓开口,声音有说不出的疲惫:“今日急急叫你来,并不是叫你过来吃饭,而是因为今天我在街市上,看到素秋了?” 允之大吃一惊,忙问到:“确定没看错?她怎么也来了京城?我派了很多人找她,都未找到的。” 他不仅将王府的人派出去找过,连思静楼里的人都找不到,那素秋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一点线索,查无可查。 莫言思索了一阵,不知该如何理顺心中的想法,开口却是答非所问道:“我恍惚间听到你上次说去丞相家贺喜,最后见着他家的小姐了么?” 允之不知道她在这时候为何还问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但还是仔细地回想:“见是见了,但也没看得真切,人家一个千金小姐。又是准备送到宫里选秀女的,怎么能让我们几个正在饮酒作乐的大老爷们随便见,不过是蒙着面纱出来弹奏了一曲,身材倒是曼妙,只是脸却没得见。” 莫言点点头:“那应该就是素秋了。” 允之闻言更是吃惊,他从前没想到一个街边卖红薯的普通姑娘会武功,目下更没想到她竟然一跃,成为权倾朝野的丞相的女儿! 不过他惊人的自制力并没有让他过多的显示出震惊,只片刻的功夫他便恢复了淡然:“如果你没有看错,那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我和皇兄那些日子派了那么多人捉拿她。结果都没了消息,因为她有厉害的人护着,我们自然摸不着。只是兹事体大。我看还是再确定一次的好。” 于是便叫来一个侍从,让他速去打听丞相家新来小姐的消息来,那侍从领命去了,二人也无心再观花赏月,只回到房中等待。不过也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也就是一炷香的功夫便回来复命,还带回了一张画像,允之看了那福画像,心中的猜疑瞬间落地——这女子,分明就是元宵的夜里请言笑晏晏请他们吃烤红薯的素秋! 那莫言也是盯着画像看得出了神,一时间房内静默得仿佛掉下一根针都能瞧见。只有房前的鱼缸里锦鲤在弄水,不时跃出水面,然后又重重地落回水中。溅起了水花还发出啪的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莫言抬头对上允之:“带我去见她,我有事要问她,求求你!”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语气里有颤抖和无助。 允之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那摇摇欲坠的样子似风中残荷,心中也是十分痛。上前一把拥她入怀:“言儿,不要求我,我说过,但凡你想要,但凡我能给,只要是你想要的,不必求我,我都会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莫言被他仅仅搂入怀着,泪水却如雨下,那泪水穿透他的衣衫,在他的心中留下氤氲,他轻轻抚着她的背为她顺气:“乖言儿,不要哭,你还有我呢!” 他自然知道莫言是为什么哭,那是一种类似近乡情更怯的感情,她记得火场里素秋的冷笑,和她冷冷地说是受了妹妹的指使而来。长久以来,她不是没怀疑的,但终究找不到直接的证据,其实莫言心中也是存有侥幸——没有证据,她还可以安慰自己那是素秋的故意的挑拨离间。 莫言的心中纠结万分,那些过往夜夜缠着她不肯放手,常常让她在暗夜里浑身发抖,那孤独得仿佛全世界都与她无关的感觉涌上心头。妹妹是她最后的亲人,是她最后的牵挂,若事实真如素秋所说,她是该为着抢了妹妹的夫君而自责,还是应当为了妹妹的心狠手辣而仇恨? 但历尽千帆,她终究在苦痛中成长,知道这个世界不是逃避便可粉饰太平的,那些怀疑像跟刺深深扎在她心里,她必须勇敢迈出这一步,将那刺拔掉,就算是鲜血淋漓也在所不惜,这样有可能让伤口渐渐痊愈。 “如果你确定要见她,我可以尽快安排,等她出了府我便可以做得到。”允之看到莫言泪眼中透出的坚毅,知道解铃终须系铃人,她心中的心结如此之深,只有让她知道真相她才会罢休,而且,这样让她躲躲藏藏的终非良策,还是要让她认清莫语已不再是她记忆中那莲花般清新美丽的女子了。 “我等不到她出府,谁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出来!我一刻也不能等,我要马上见到她!”莫言摇摇头,否定了允之的计划。 允之在心中盘算片刻,咬咬牙开口道:“也不是不可以即刻见到,只是需要你出门,而且得冒一些险。”对于言儿的要求,他从来都不会说不。 莫言苦笑,眼中带着凄苦,声音滞涩:“难道我还有其他的路可以选?不,就算千难万险,我也必须亲自见到素秋,亲口问问她到底是为什么!” 允之点点头,将她在炕上安置好,扶住她的肩膀低下身子对上她红肿的双眸:“既决定要立即去,那我让温儿进来替你妆扮起来,我先去写帖子,一个时辰之后,瑞王爷携王妃要造访丞相府,探望丞相的千金。” 第一百十九章 似是故人来 因着允之的帖子,丞相府里里外外忙乱不堪,虽然瑞王爷允之是丞相府里的常客,但携王妃前来却还是头一遭,还来得这样急连平日里的礼数都不顾就要登门造访,倒是让丞相始料不及,但多年官场上摸爬滚打训练出来的灵敏嗅觉告诉他,此番必定难以招架。 正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素秋看到外面的奴仆们穿梭往来十分忙碌,心中也十分奇怪,刚要抓住一个人问问,便有丞相身边伺候的人来请她去书房。 这书房素秋只去过一次,那一次,她第一次见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父亲,那一次,父亲恶狠狠的话语深深镌刻在了她的心中,那一次,她发誓一定要努力得到父亲的认可,让她娘的牌位可以光明正大地供奉在祠堂里,娘一辈子梦寐以求却直到死都没有得到的东西,她一定要一点一点夺回来,那些害了她和娘的人,她也要一一报仇,让他们尝尝痛苦的滋味! 但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展露野心的时候,父亲给她的考验她已经圆满完成,接下来父亲会将她送入宫中,等她夺得皇帝的信任,一切便唾手可得,到时候连父亲都要让她三分,她想要干什么还不是可以随心所欲。 来到父亲的书房外,只见窗外四壁,薜萝满墙,中列松桧盆景,或建兰一二,绕砌种以翠芸草令遍,茂则青葱郁然。旁置洗砚池一,更设盆池,近窗处,蓄金鲫五七头,以观天机活泼。 她的脚步顿了一顿,知道在这间书房中,年轻时的母亲还是丞相府里的一枚小小婢女。端茶递水时被微醺的父亲一夜宠爱,那时候刚刚世袭了祖荫当时丞相的父亲醒来后却大发雷霆,口口声声说是母亲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所以趁他醉的时候勾引了他,所以他断然不会看上这样出生低贱又有野心的奴婢的。 后来,因着那一夜的恩情怀了她,所以父亲不得不收了母亲,给了母亲姨娘的位份,却从来对她们母女两个不闻不问,任由大太太和其他姨娘欺负她们。甚至连惯会看脸色的奴才们也从不将她们放在眼里,对她们母女也是动辄打骂,她虽是府里的庶出小姐。却常常连饭都吃不上。 也是在这间书房里,母亲被大太大和姨娘们下绊子,诬赖母亲被父亲的政敌收买,趁着漏夜偷偷摸摸来书房偷文书,那时候还只有五岁的小小的她吓得哭个不停。父亲重重落在母亲身上的鞭子,和母亲那不甘心的眼神,那时候起,她就发誓,总有一天她会再回来,昂首挺胸地让父亲请她到这间书房里! 走在前面的侍从察觉到她的停步不前。想着老爷交代他去请小姐时的急切,忙回身催促她。 素秋回了神,将过去的种种深深地掩在了眼底。敛住了心神,忙跟了上去。 书房里的摆设也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斋中长、古砚、旧古铜水注、旧窑笔格、斑竹笔筒、旧窑笔洗不一而足。她一进入书房,侍从便从外将门虚掩了起来,她朝左边看去。只见左置榻床,榻下滚凳。床头小几,上置古铜花尊,或哥窑定瓶,瓶中插着时鲜的桂花,以集香气。壁间挂古琴,中置几,此时父亲正背着手,在几前不安地走来走去,焦急与不安写在脸上。父亲身后的壁间悬画一幅,却是一幅名家山水图。 见到她款款进来,丞相何权仿佛看到了救星,忙上前拉住她,假装亲热地说:“乖女儿,你来啦?为父快愁死了,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你来给为父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素秋看到父亲那副软弱的样子,与幼年时那个高大威猛、凶神恶煞的父亲形象重合在了一起,她在心中暗暗瞧不起现在父亲那卑躬屈膝的样子,她的父亲,应该是神一般的存在。 年迈的何丞相自然不知道她内心的想法,只是将允之差人送来的名帖递到她手上,然后一脸紧张地盯着她的表情。 只见素秋看了名帖,然后将它轻轻扔回桌案上:“不过是王爷要来,父亲为何如此慌张?父亲是丞相,难道还怕一个手中没有实权的王爷不成?” 丞相听了女儿那漫不经心的话,脑门上的汗更盛了,这深秋凉爽的世界,竟然急得一头一身的汗,他着急地开口:“女儿你难不知道这瑞王妃就是莫如海那老家伙的女儿啊!她忽然要来,莫非是知道了些什么?” 素秋看到他那毫不掩饰的慌张,淡定从容地抽出帕子为她的父亲拭去脑门上的汗滴,微笑着开口:“女儿自然知道,但那又怎么样,拿莫如海早年在朝为官时就与父亲为敌,当初父亲只是授意人去处理掉他,又没有亲自派人去,根本就没留下什么把柄,再说,人都死那么久了,难道还能从墓里爬出来伸冤不成?” 那何权虽听了素秋的话,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但一颗心还是狂跳不止:“女儿,你在他们家住过,那王妃是认识你的,他的帖子上又指明要见你,万一被认出来了可怎么是好?虽那瑞王爷是个草包,手上并无实权,但他终究是皇亲国戚,咱们和他硬碰硬大约也拿不到什么好处。” 素秋冷哼一声,也懒得站着了,看父亲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如果她不好好安慰一番,一会子那瑞王爷和王妃果真来了,可就真要出事了! 她扶父亲在椅子上坐下,自己也择了一张窗下的凳子坐了,开口道:“父亲难道不知,这世界上长相相似的人何其之多,只要我一口咬定不认识他们不就完了?难道他们还能拿我怎么样?我是谁,与他们有什么要紧的关系?再说了,如果来的真是瑞王妃,我反倒是不怕的,她目下有把柄在我手上,怎么会敢找我的麻烦?只有她怕我的份!” 丞相这才想起什么,欢快地一击掌,兴奋地说道:“对呀!我到底在怕些什么,她被你捉住了把柄,还拜托你除掉自己的亲生姐姐,要知道,那将瑞王爷迷得五迷三道的人可是她姐姐,本来就没她什么事,她如今得到的一切,都是抢了自己亲生姐姐的,她有什么好得意的。” 说着一张老脸笑得欢,脸上那些历经风霜和心计所产生的褶皱就像菊花一般。 素秋看到他瞬间轻松的表情,也是微微一笑点头——这谈笑风生运筹帷幄的人才是她那如天神一般的父亲,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就算在母亲身上用力地挥舞鞭子,直至母亲伤痕累累,却依然让母亲心心念念了一辈子。 因为带着莫言,允之没有骑马,而是趁着夜色让人用一顶小小的轿子将莫言抬出了家门,绕了很远的路,待确定没有人跟着,才上了停在一个安静街角的马车,还有在一旁列队静候的侍从们。 那马车黑楠木车身,雕梁画栋,巧夺天工。花草皆为金叶,宝石花心,华丽异常——王爷与王妃出门,自然不能是一顶小小的轿子那样寒酸,至于坐着小小的轿子出来,则是为了避开皇帝那无孔不入的耳目。 马车行在路上,一路便有侍从开道,将围观的人们驱离。马车里面很宽敞,但因着和允之同乘一车,莫言还是稍感局促。他老实地坐着,中间隔着一掌宽的距离,莫言知道那是因为允之怕她会害羞,会不自在。但终究因着车身大的晃动,会有那么一刹那两个人的手臂碰到一起,心中便升起一种麻酥酥的感觉。 莫言和允之一样的心思,似乎整颗心都挂在那接触的皮肤上,所有的感觉都一一消退,只余下那手臂却异样敏感。车厢内静得连呼吸都无比清晰,空气中渐渐弥漫起一种暧昧的味道,二人都目视前方,死死盯着那垂下的帘子,像是要把那帘子盯穿一般。 路上的人看这华丽的马车、整肃的警卫,都远远地观望着,指指点点地猜测。允之的听力极佳,听到嘈杂中有人议论纷纷:“这样漂亮的马车也不知是谁家的?”话音刚落便有人在旁搭话:“瞧瞧这些侍卫,也只有当今皇上的亲弟弟瑞王爷才有这样的阵仗了。” 允之忽然开口,声音因着久未开口说话而略显低沉:“咱们得速战速决,一会子进去了我就拖住丞相,你随便找个借口往后面去直接找素秋就行,要长话短说,咱们这一出来,你便暴露了,虽然咱们来的路上别人还在猜测,但那也拖延不了多久,咱们办完事,不管事情如何都不能久留,否则皇帝可就要有动作了。” 莫言从那暧昧的气氛中解脱出来,才松了一口气便又听到允之的交代,便知道自己此番是太过急躁了,想来给允之带来了许多麻烦,但这个男人以他顶天立地之躯为她撑起一片天,让她可以为所欲为,完全不计较后果。 心中一热,便开口到:“我知道的,你也要万事小心。” 允之闻言也是心中觉着暖暖的,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却透露着最真诚的担心和爱,叫她如何不动容! 第一百二十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话音未落,马车便悠悠停下,接着便听得熙祥在车边低沉地道:“王爷、王妃,丞相府到了。” 允之没有说话,倒是莫言听了那一句“王妃”,心中掀起了万丈波澜,这一声王妃,本该属于她,她该是对这个称呼熟悉万分,现在听到了,虽知道是假扮的,却如同做贼般,感觉似偷了别人最宝贵的东西一般,心中实在无法泰然处之。 允之伸手握住了莫言的手,轻轻地捻了捻,若是放在平时,莫言定会羞红了脸将手抽出,但是今天,她没有那样做,反倒紧绷的脸上有了一丝轻松的表情,她微微转头,对着他露出一丝微笑,但熟悉她每一个表情的允之从中看出了虚弱,和那内心的不安,允之知道她的无助,只好更紧的握着她,想要通过指尖传递一些力量给她。 就算下车,他也没有放手,率先下了车,然后扶她踏着脚踏下了车,款款而来。 因着有侍从提前通知,丞相携了夫人早已在大门外侯着,听到一声“瑞王爷、瑞王妃到,”等待着的熙来攘往的人群霎时间便噤了声,话语声像潮水潮水般退去,只余下不安的宁静。 莫言抬头,整个丞相府亮如白昼,各色灯笼并彩带挂满走廊和树枝,灯光恍惚、亦幻亦真。 允之牵了她,一步一步走来,此时的她,早已陷入了此情此景中——这歌舞升平的一切、这金碧辉煌的场景对她来说是如此陌生,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但对于妹妹来说,也许只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这样的生活,倒是原就该属于她,还是只不过是南柯一梦? 丞相并夫人早已迎了上来,一番寒暄之后。便相携着到了正厅分了主宾落座。 允之接了奉上的茶,却没有喝,状似无心地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然后开口道:“小王忽然造访实属不该,还望丞相海涵。” 莫言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看到他那优美的动作、听着那充满磁性的低沉的嗓音,这个男子,天生有一股子高贵气质,就算只是一个简单的喝茶动作,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犹如天仙般的空灵,她看在眼里,觉得就算是皇帝也比不上。 那丞相闻言连忙起身打了个恭:“王爷王妃贵足踏贱地。微臣激动万分,特别是王妃鲜少出门,今日到访我府,让我府蓬荜生辉。” 说着也向莫言打了个恭,莫言微笑着轻轻点头算是回礼。却并未开口。 这样的场合,并不需要她开口,允之自会打点好一切。 她这才有功夫打量眼前的人,人们口中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人,只见他是一位精瘦的老人,虽是晚间。但因着王爷王妃的到访着了一身朝服,瘦削的脸,面色黝黑。淡淡的眉毛下,一双慈善眼睛炯炯有神。 若是单看外表,实在看不出是那般有心计的人,更无法想象他的女儿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而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不过历经世事莫言早已懂得了知言知面不知心的道理,不会再单纯地以外表论人。 只见允之的手越过椅背。紧紧地握上她的,带着宠爱的笑看着她。开口却颇有些无奈:“丞相大人是朝中的老人,无须如此谦恭,她虽是本王的妻室,但终究是个晚辈,可别骄纵了她。本王也知道今日实在唐突,但还不是她听说前几日我到府上来庆贺丞相您将贵千金接了回来,但彼时她还在月子里不宜走动,这不,一出了月子便嚷嚷说要认识认识如今里美貌冠压京城的小姐,一时一刻也等不得了,我想着丞相也是个随和的人,所以便任性地来了。” 丞相一听这话,心中倒是警惕了一些,果然如他所想,王爷王妃此番前来并不是简单的造访,不过此时他并不担心,真如素秋所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现在瑞王妃还有把柄在他们手上,不怕她闹出什么事来,坏了他的计划。 莫言随着丞相夫人的指引来到后院,发现里面别有洞天,这丞相府虽然从外面看十分普通,与一般的官员相比并无二致,与他高爵位相比更显寒酸,但慢慢深入其中莫言才发现自己方才的判断是错误的,这个丞相并非自己想象的那样鞠躬尽瘁不计回报。 穿过花厅来到后院,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园锦簇,剔透玲珑,后院满架蔷薇、宝相,一带水池。 来到正房,她更是被眼前的华丽惊呆了,单看她此时身处的正房,房间四角立着汉白玉的柱子,四周的墙壁全是白色石砖雕砌而成,黄金雕成的兰花在白石之间妖艳的绽放,这便不是普通官员家里能承受得起的。 那丞相夫人长得一脸福相,此刻正笑吟吟地招呼着人给王妃上茶,又招呼着人去叫小姐出来。 莫言坐在主位上,与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心中却已是如擂鼓般。好在莫言也是大家闺秀出生,父母亲亡故后又接替了家中的生意,行动谈吐也是不俗,这个王妃扮得虽不十分像,倒也有七分像,把个从来没见过王妃的丞相夫妇哄得深信不疑。 一时又侍女来回:“小姐到了。” 莫言此刻心倒静了下来,她整了整裙子上的鸾滌,缓缓道:“请上来吧。” 那侍女去了,片刻间便有一名女子转过檀木镶琉璃屏风而来,敛眉低头向前盈盈一拜:“臣女何素秋拜见王妃,王妃千福。” 莫言听到她的自称,心中冷笑了一声,原来她姓何!那冰天雪地的日子里在莫府大门外将她捡了回来,收她做丫鬟、给钱她出了府去做些小本生意,却自始自终只知道唤她“素秋”,却怎么也想不到她竟与当今丞相同姓! 却也不着急叫她起身,而是转头对上丞相夫人:“夫人,我与贵千金是旧相识。想要叙叙旧,夫人事务繁忙,我做晚辈的也不敢劳累了夫人,还请夫人回去休息吧,我略坐坐就走了。”一番话实则处处谦恭,笑容甜美,语气中却透露出不可置疑的威严。 那丞相夫人原就不喜欢素秋,又怕她搭上瑞王妃这棵大树,从今往后被爬到她头上去作威作福,所以并不想走。但对上莫言那渐渐变冷的眼神,也不敢多言,只好悻悻地去了。 丞相夫人才刚跨出门。莫言便对身边带来的侍女们说:“你们去门外守着,没有我的同意谁也不许进来。” 那些侍女们答应着出去了。那素秋看到屋内剩下她们两个人,而且房门紧闭着,没得莫言同意便起身,细细地打量着这个飞上枝头便凤凰的女人。 眼前的人已不是昔日莫府的小姑娘。只见她并未着王妃的正服,而是身着淡粉衣裙,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那小指大小的明珠,莹亮如雪,星星点点在发间闪烁。 莫言感觉到她打量的眼神。冷冷开口道:“怎么,多日不见。倒不认识了?” 那素秋感觉到她的威压,和隐隐中的压迫,但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没有完全乱了阵脚,而是故作乖巧地说:“臣女初次得见王妃凤颜,心中十分仰慕王妃,是以才冲撞了,还请王妃恕罪。” 那低眉顺眼的样子颇有些无辜,但莫言已被她无辜的外表迷惑过,此番不会再上当,她站起身来,一步步款款走到素秋身边,眯着眼瞧着眼前这蛇蝎心肠的女子:“这里没有外人,你又何必装呢,你知道我现在的身份,若是惹我发了火,怕是你父亲也不敢保你!” 素秋听到她狂妄的话语,一时间倒哈哈大笑了起来,也没有了方才的战战兢兢,径自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这话怕是我说才有用吧,你应该知道我们之间的约定,你这王妃的位份到底是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清楚,何必在我面前拿乔?我能给你,自然也能毁了你。” 莫言知道素秋并未发现她是假冒的王妃,她和妹妹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她今日又上了大妆,素秋许久未见,定是弄混淆了。心中微微一转念,这样反倒更好,素秋没有戒心,她才能顺利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她定了定心神,拿出王妃的气势来,走到素秋面前,居高临下地瞪着她:“我和你能有什么约定,你不要乱说话,此刻王爷就在前面和你的父亲喝茶聊天呢,你若是敢乱说话,我定让你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那素秋却丝毫不为所动,只翻了个白脸,语气也尖刻起来:“哟,感情你是过了河就想拆桥啊,你想想当初要不是求着我替你保守秘密,还替你除掉你姐姐这个绊脚石,你能如此顺利就当上王妃?你如今是王妃了,倒是忘了我这个帮助过你的大恩人了。” 莫言听了这席话,脑中一个惊雷炸响,将她所有的侥幸都统统震得七零八落,她希望素秋在火场中的那些话是无中生有,但今日她以妹妹的身份来听,再也不能骗自己这是场误会了。 莫言的双腿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重重地跌倒在地上,连哭泣都忘记,眼睛也失去了方才的神采,如同被牛头马面勾去了魂魄一般。 那素秋见她这样,倒是更得意起来:“你如今在这发呆也是没用,都不知道你有什么用。当初约定我替你保守秘密,帮你除掉莫言助你当时王妃,你便想尽办法控制住王爷,让他为我所用,但现在看来,你这个正牌王妃却没什么魅力,虽然为王爷生了对粉雕玉琢的龙凤胎,王爷还是对你不屑一顾。对了,听说你姐姐竟然没死?这到底是真还是假的呀?” 莫言抬头看向眼前的女子,眼中充满恨意,她恨她曾经骗取过她的信任;她恨她曾经对她和熙祥痛毒手,让他们差点葬身火海;如今,她更恨她说出了事情的真相,打碎了她最后一点点希望。 她就这样抬头静静盯着她,那怨恨的眼神如毒蛇一般,让素秋感觉不寒而栗,但更让她浑身像浇了凉水一般从头冻到脚的是莫言冷冷开口:“你一定会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第一百二一章 泪痕红浥鲛绡透 莫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坐回到马车上的,眼前的一切都恍恍惚惚地看不真切,那些东西映入脑海,那些话语钻入耳中,她却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一个悬崖绝壁之上,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直到马车的帘子被放下,熙祥在车外高喊一声:“出发”,伴随着那晃动的车厢,是允之牵上来的手。他的手那样大,仿佛能替她遮挡一切的风雨,他的手这样暖,仿佛能融化她心中的坚冰。 那一瞬间,她仿佛找回了自己的嗓子,缓缓开口道:“妹妹怕我抢了你,所以千方百计要杀我,你是知道的是不是?” 语气平缓而不带一丝感情,这倒是允之始料未及的,他以为,她会嚎啕大哭;他以为,她会呆若木鸡,他想象了所有的可能,却没料到她会如此平静,一时间倒手足无措起来。 思索片刻,才想要开口回答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才能安抚她,他知道,此刻所有的语言都是单薄,毕竟,姐妹之间的信任与生俱来,而背叛,则是具有毁灭性的。 正踌躇只间,熙祥轻声说:“主子,皇上已经带着人从宫里出发了,想来不过一会子就到了,要现在换轿子么?” 允之掩下了到了嘴边的答案,应了熙祥一声,马车继续前行了一小段距离,在一个黑暗的拐角,允之抱着她换乘一顶普通的小轿子走小路,而那队伍却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大摇大摆地返回王府去了。 轿子比马车更小,却没有了来时的暧昧,有的只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安静。莫言似关闭掉了所有的感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第一次忽略了允之温柔而担忧的眼神,对他的爱没有给予回应。 允之又想到了再神医谷的那些日子。他也是日日用这样的眼神瞧着她,她也是这般丝毫没有回应,然后,他很长时间都失去了她,长到他以为会是一辈子。 那样的痛楚,痛彻心扉,他不想也无力再承受一次了! 回到小院,温儿便急急地上前询问,话未出口便被熙祥拖了出去,一张嘴被熙祥的大掌捂住。说出来的话也成了呜咽,熙祥一言不发地将温儿带出去,还顺便打发了其他的丫鬟。只留着允之和莫言在屋里相对无言。 那一夜,允之第一次没有走,莫言似个木头人一般随人摆弄,却丝毫没有反应。允之叹了一口气,唤温儿进来替她卸了残妆沐浴更衣。 温儿从熙祥那里已经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是不敢多言,只是伺候的时候越发地用心了,就好像莫言的心痛是她造成的一样,那小心翼翼的讨好让人看着都心酸,但所有人都知道,温儿这是在心疼莫言。为莫言不值。 待准备就寝,温儿刚想熄灯出去,莫言却忽然开口:“不要熄灭。今晚想点着灯睡觉。” 听着她要无助的声音,看着她那摇摇欲坠的身躯,知道小姐在强撑着,不熄灯却是不想一个人躲在黑暗里,心中已然一片死灰。只有身处明亮的地方,她才能有呼吸的力气。 温儿退了出去。允之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她的床沿,看着她的睡颜,脸上满是疼惜。知道她虽闭着眼睛不动,却没有真正睡着,那两排睫毛似两只蝴蝶般抖动着,在她白皙小巧的脸上打下暗暗的影子。 允之长叹一声,脱了靴子和外衫,掀起被子靠了过去,莫言虽一直闭着眼睛没有动作,却听到了衣衫摩擦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被子被掀开了一角,有冷冷的空气钻了进来,但那仅仅是短暂的瞬间,因为下一秒,她便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她依旧紧闭双目,却无言地伸出细细的手臂将他的厚实的腰环住,往他怀里靠了靠,努力汲取着让她心安的味道。 允之亦紧紧拥着她,看着怀中人儿那紧蹙的眉间和因倔强而紧紧咬着的下唇,他的一颗心都要碎了,他温柔凝视她的脸庞,俯身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言儿,想哭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些,别一个人闷在心里,叫我担心。” 莫言没有应声,但他话音刚落,晶莹的泪珠从她紧闭的双眼中溢出,沾湿了那两排长长的睫毛,滑过她白皙细腻的脸庞,那泪水来得如此汹涌,允之还来不及搽去,便又有新的涌出,似一颗颗璀璨的流星滑过,最终落在了他的衣衫上,印在他的心中。 那一夜,允之第一次彻夜与她相拥,一言不发地,不带情、欲的,紧紧相拥互相温暖着对方心,度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夜。 就在他们离开丞相府不久之后,皇帝接到消息,知道丞相府里的不是真正的瑞王妃莫语,但那样的面容,除了他日思夜想的莫言,还能有谁?他急急地弃了在一旁服侍的眉妃,带着人匆匆赶来,却依旧是来晚了一步。 皇帝大发雷霆,将个丞相府闹得人心惶惶,一夜之间,先是与丞相貌合神离的瑞王爷携了王妃前来,又匆匆离开,片刻之后皇上居然来了,没有任何排场,只是带了御林军来。叫人如何不浮想联翩? 只是丞相府里的人自然不敢说出实情,他们虽不知皇帝漏夜赶来是为哪般,但当皇帝问他们关于瑞王妃的事情时,他们还是一口咬定那是真的瑞王妃莫语,并不是皇上说的什么莫言。他们知道,万一被皇帝顺藤摸瓜查下去知道丞相私底下做的那些勾当,怕是整个丞相府都要遭殃。 皇帝气匆匆地回到宫里,那眉妃却还没走,依旧在皇帝寝宫里候着。按说妃子们除了皇帝召幸,平时是不能随意到皇帝寝宫里去的,那里对于一些不受宠的妃子们来说,就是个近在眼前,却永远无法到达的彼岸。 但眉妃不同,这个曾经京城的名伶,顾盼之间的风流,举止之间那摄魂的魅惑让皇帝百看不厌,加上身为京城第一的花魁,琴棋书画自然不在话下,歌舞双陆样样拿手,使皇帝日夜都离不开她。是以皇帝离开后太监们来请她回去休息,她却执意要在这里等皇帝回来,小太监们也不敢强迫她离开,只好由着她去了。 皇帝大步流星地进入寝宫,只见殿内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整个寝殿里金碧辉煌,华丽异常。大殿四周装饰着绣着金丝线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四周用金丝线勾勒,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 眉儿见皇帝面色不善地走了进来,也没有似一般会察言观色的人们一样避开,而是忙绽开笑颜迎了过去,完全无视皇帝的怒气,挽住皇帝的手撒娇到:“皇上说走就走,让人一顿好等,只差没成那望夫石了!” 就在一旁的太监们都为眉妃大胆的举动而捏了一把冷汗的时候,皇帝居然不怒反笑,他脸上的阴郁稍稍散去,伸手抚上眉妃精致的眉眼,笑嘻嘻地开口道:“知道朕在气头上,你怎么不像其他人一样躲出去,反倒往前冲,要知道枪打出头鸟,你不怕惹毛了朕将你砍了?” 脸上虽是笑容,但眉妃还是轻易地从他的眼底读出了危险的讯息,那平静下的波涛汹涌,她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切不可掉以轻心。 她是思静楼的人,只要是主子要的,她便会全力以赴,主子爱莫言,那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为莫言除去绊脚石,让主子和莫言长长久久地在一起,这也算是她对主子的最后一点心意了。 她扶皇帝坐下,恭恭敬敬地递上一杯茶,而后却并没有离开,而是愈发地腻着皇帝,用自己的高耸轻轻触碰皇帝的手臂,伸出芊芊玉手在皇帝身上四处点起欲、望的火焰。 皇帝的眸色更暗了,眼中的情绪有些不明,眉妃也不敢太过激进,她收回了手,只是像没了骨头一般软绵绵地靠在皇帝身上,娇滴滴地开口道:“皇上难道不喜欢眉儿了?也罢,皇上怕是有了新欢,便要把眉儿丢到脑后去了,亏得眉儿还未皇上准备了节目想讨皇上欢心呢,想来都是白费心思。” 那故作娇嗔的模样倒是将皇帝方才因着错过了莫言而发的火暂时浇灭,将心思转到她的身上,只见皇帝一手圈住她的腰,一只手覆上她的浑圆,俯身在她耳边暧昧地说到:“有什么节目你尽管拿出来,朕今日心情不好,你伺候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朕一定会好好犒赏你的。” 他特意强调了“犒赏”二字,语气中有说不出的淫、邪,那眉儿却像是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一般,对外面拍了拍手,一时间便有宫女太监进来布置,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食如画、酒如泉,古琴涔涔、钟声叮咚。 皇帝携了眉妃坐于一张殿内的金漆雕龙宝座上,他的双手一刻也没有从眉妃那饱满的浑圆上离开过,而是紧紧包覆,或重或轻地揉捏着。底下,歌舞升平,衣袖飘荡;鸣钟击磬,乐声悠扬。台基上点起的檀香,烟雾缭绕。深深宫邸,糜烂与纸醉金迷,将人性腐朽殆尽。 第一百二二章 满城春色宫墙柳 皇帝心中的火终于被眉妃拨得旺旺的,他将眉妃一把打横抱起,放在殿内一张榉木雕双龙戏珠的春凳上,急急地便去剥她身上的衣衫。宫女太监们见了,便都悄悄退了下去,片刻之后殿内便传来了羞人的声音。 眉儿被皇帝紧紧压下,虽然嘴里咿咿呀呀地叫声如猫儿让皇帝骨头都酥了,更加卖力地冲锋,但她没有忽略皇帝此刻投入地闭着眼睛,双手紧紧掐着她的腰剧烈晃动着她,嘴里唤着的却是莫言的名字,那一声声言儿越叫越深情,透着浓浓的向往,显然皇帝虽然此刻要的是她的身体,但心里想着的却是莫言,眉妃知道,她替主子将莫语这块绊脚石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的机会到了。 她总觉得在这儿女私情件事情上主子太过优柔寡断,才会让那有野心有心计的女人趁虚而入,占了王府当家主母的位置。如今,王爷依旧举棋不定,她知道王爷虽一手创办了思静楼,期间也不是只有善良,但他终究无法对自己孩子的亲生母亲下手,所以,她从现在开始要自作主张,替王爷做决定。 她虽没有亲眼见过莫言莫语两姐妹,但对她们俩大的事情却是了若指掌的,那些主子无处倾诉时在她那里度过的夜晚,他边喝酒边低低诉说着的点点滴滴,他心中烦闷,但听众只有她。她一辈子也忘不掉那些充满叹息的夜,主子虽从未要过她的身体,但在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与主子的靠得是如此的近,二人浅浅交谈,或只是静静坐着。看着天色由亮变暗,再渐渐亮了起来。仿佛靠着对方的倾听,才能度过心中的那寒冬腊月。 只见她叫地更卖力了,轻呼婉转之间全是浓浓的欲、望,将皇帝一颗心勾得死死的,嘴里说的却是:“皇上,言儿爱你,言儿还要” 那柔媚勾魂的声音,加上那扭动如水蛇般的腰肢,让皇帝彻底的失去了理智。一声低吟,达到了巅峰,紧紧搂着她的身体。喘着粗气。 待皇帝从那蚀骨的欢愉中清醒过来时,重新回到现实中来,却陷入了深深的低落,他长叹一声,抽身而出。站起来想要唤人进来伺候沐浴,不料眉儿不顾身上衣衫凌乱,头上发丝松散,一下便跪了下来,抱住了他要离去的脚,不住地磕头。 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不知道眉儿到底是怎么了,正不耐地想要踢开她时,只听得眉儿边磕头边说到:“嫔妾原先是瑞王府里的丫鬟。常常听到王妃说起她的姐姐莫言小姐,王妃说她与莫言小姐是同胞的姐妹,长得非常相像,一般人根本就分不出来,是以方才臣妾被皇上的魅力迷了心智。叫错了名字,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此刻情潮还未完全消退。还沉浸在方才欢快的余韵中,听到眉儿那状似无心的说着莫言莫语长相相同,平常人根本分不出来,心中一动,倒是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一般的妃子若是被皇帝翻了牌,便会洗漱干净全身一丝不挂地由小太监们用一床棉被裹起来扛到皇上寝宫里去,完事之后也是连夜这样赤条条地用棉被包起来送回去的,但是现在宫女太监们都知道了眉妃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自然不同,因为此刻,皇帝再与她*一刻之后,还让她伺候沐浴更衣了。 皇帝半躺在大大的汤池子里,这样凉沁沁的深秋之夜,汤池子里却是温暖的热水,将人身上所有的疲惫都洗净,只留下舒服的叹息。 眉妃跪在池子边上,手上拿着帕子替皇帝轻轻搓着背,看到皇帝那因着热气的蒸腾而红润的脸颊,却不是正常的红润,而是纵、欲过度的人身上特有的气色,她的眉便不自觉的皱了起来,脸上滑过厌恶的表情,但皇帝正舒服地闭着眼睛享受着她的伺候,并未注意到。 半晌,皇帝深深叹了一口气,说:“没想到允之竟有这么大的本事,连朕的暗卫都能瞒得过,言儿活生生的一个人,就在这小小的京城里,竟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朕真是气得恨不得将那些没用的东西全部拖出去砍了!” 眉儿手上一滞,知道机会到了,于是笑着答到:“偌大的京城,藏在哪里不是藏,若是一个人在家里整日地不出门,只怕到死她的邻居都不知道隔壁竟住了这样的一个人吧!更何况她有王爷护着,王爷手里虽无兵权,但这几年因着强盗日益猖獗,也是将手下的护院和侍从们像军队一样练着,他们从来都只听王爷的吩咐,那些人自然也不是好打发的。要我看呀,也不是皇上的暗卫们不能干,倒是皇上太心急了。” 她巧妙地避开了允之那些手下的问题,她知道,王爷不完全是靠着明里的王府护院和侍从,更多的时候办这些事情还是靠着思静楼里的人,因为王府里还有个莫语呢! 当然,这些她不能说,貌似无心的谈笑风生之间,掩过了思静楼的存在,将火渐渐引向莫语身上。 皇帝稍稍转动身体,让她给揉着酸软的肩颈,一边幽幽道:“朕何尝不知道是自己太心急,但等了那么多年,她小的时候,得等她长大,如今终于她长大了,终于有机会得到她了,叫朕如何不心急。近来朕愈发地想她了,不闭着眼睛想着她的样子来,朕连雄风都不再。” 眉妃心中发笑,知道离自己想要的结果不远了,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假装惊呼一声捂着脸状似害羞地说:“瑞王妃与莫言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皇上这是想着莫言小姐还是想着瑞王妃呢,这可是不合理礼法的!” 皇帝像是被她点醒了一般,勾起一丝让人作呕的笑容:“若是暂时得不到言儿,先用她来败败火也是好的,反正允之也从来不理会她,她又是开过苞的,知道了男人那蚀骨*的滋味,想来这些日子早已想得紧了吧!” 说完他招招手让眉妃凑上前去。在她耳边嘀嘀咕咕地耳语了一阵,那眉妃听了先是假装受了惊吓般连连摆手,但最后还是迫于皇帝的威严不得不同意他的计划,为虎作伥,引得皇帝又是一阵得意又向往的笑容。 瑞王府内,一夜的灯火通明,并不是因为有什么好事,而是为着才满月不久的小世子和小郡主相继感染了风寒,原以为不是什么大病,太医来瞧了。开了几副药嘱咐煎了服下便会好转,谁知拖了几日也不见好,到了这日晚间还发起高热来。把个莫语急得团团转,连忙打发人入宫再请太医来瞧瞧。 好不容易太医赶来诊了脉,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了半天,还摇头晃脑地摸着胡子掉起了书袋,却又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莫语急得几乎要哭。偏偏王爷又不在家,她作为一个母亲,几乎是阵脚全乱,听人来回说王爷交代了今晚宿在醉花楼里不回来了,莫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打发人去请了好几次。都说王爷已经睡下,下人们不敢擅自打扰,她也就只有干跺脚的份。 正不得要领。一时太后也得知了消息,自然对她的小孙孙们心疼异常,赶紧打发了老嬷嬷来瞧,还责成太医们务必尽心医治,若是小世子和小郡主有个什么闪失。就用他们的脑袋谢罪,将几个老太医吓得不自觉地摸摸自己的后颈脖。似乎在思考是自己的脖子硬还是刀口比较硬。 皇帝听到了那个消息,也乐得直拍掌,老实说,他对允之的骨肉没甚感情,他惯来就是薄情寡义的人,何况,越在高位的人便越会患得患失,他时时刻刻提防着来自各处的威胁,连自己的兄弟都不放过,又怎么会喜欢允之的骨肉。 他此刻开心极了,连忙唤来了眉妃,在她耳边如此这般地计划了一番,眉妃便身负“替皇上爱关心子侄”的大任款款而来。 其实眉妃对允之的孩子还是很关心的,虽然她实在不喜欢莫语,但孩子终究是无辜的。太医院当值的太医就那么几个,总不能全都来了,否则万一太后或皇上,还有那成百上千的后宫妃子出了事又没有太医在,那罪过可就大了,分分钟都是掉脑袋的危险啊! 但皇帝一声令下,所有的太医都随眉妃而来,那份皇恩浩荡,那份对子侄的关心,无不让天下人动容。 太医们一看皇帝和太后都这般重视,都使出了看家的本事,不知道是因为太医们的努力,还是因为之前的药有了效果,果然到了后半夜两个孩子的高热都退了,睡得也安稳了,莫语听到了孩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止住,一颗心也安稳了下来。 她转身看到眉儿因着一整夜陪伴她,眼底有淡淡的乌黑,妆也花了,发髻也凌乱了,却没有一句怨言,之前对眉儿的怀疑也抛到了九霄云外,或许是因为在孩子面前,她也变得单纯起来,没有了那些戾气,更容易相信人。 眉儿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看到她放松了警惕,连忙说:“王妃,孩子的高热也退了,您也可以放心了,这叨扰了大半夜的,我也该回去了,皇上还等着臣妾回去复命呢。” 莫语点点头,才想要起身相送,眉儿便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到:“皇上说等孩子烧退了,请王妃亲自到宫里去一趟,皇上有要紧的话要跟王妃说,此刻正在臣妾那里等着呢。” 说着不等莫语答应,便径自站起来大声说到:“王妃真是有心,要亲自到宫里向太后皇上谢恩,谢龙恩佑小世子和小郡主,臣妾正要回宫,不如一道走吧。” 莫语无法,只好向奶娘丫鬟们交代了几句,随眉儿去了。她不知道,她这一去,便是踏了万劫不复的龙潭虎穴了! 第一百二三章 久旱逢甘霖 莫语是第一次来到眉妃的屋里,出乎意料的,这女子自入宫以来虽十分得皇帝宠爱,屋里却是相当素雅,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月光。 坐在外间细细往里打量一番,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的是不凡,身上是一床锦被,侧过身映入眼帘的是一架古琴立在角落,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闲适。 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的,这眉妃颇得宠爱,想来宫里要巴结她的人不在少数,屋里怎么会如此寒素?看着这样子,倒是连她在莫府时的闺房都不如。 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疑虑,眉妃亲自端上一杯茶放在她手边,一边笑着解释:“我出生寒微,虽今日蒙皇上垂爱,但以色事他人终究不是个长法,自古后宫里就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地方,好的时候常常想着些不好的日子,别让自己太贪心,等到衰败的时候也就不那么痛苦了,我虽不曾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的道理。” 莫语见她长得花容月貌,举止也温柔娴淑,最难得的是一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赤子之心,心下对她也是十分喜欢,将那些个想法都抛诸脑后,与她交谈了起来,倒是颇有一见如故的感觉。 眉妃的房里点着熏香,味道十分独特,莫语便顺口问到:“你这房里点的是什么香啊?竟如此好闻,我先前怀着孩子,太医说我不宜点熏香,后来我因着没有熏香不习惯,连睡觉都不香甜了,他们才给了一些有安胎作用的。只是味道没这个好。” 眉妃没想到她的鼻子竟这样灵敏,衔起盘里糕点的手几不可见的抖了一下,但她敛了眉,状似无心地说:“我自入宫以来,这屋里便一直点的是这种香,我对香料也没什么研究,也不知道名字,你要是喜欢,回头我让人包一些给你送去。” 莫语笑了笑,道:“初次见面。倒要叨扰你,心中十分过意不去。” 那眉儿连连摆手,正色道:“王妃这样说是要折我的寿呀。我虽是个小女子,又岂是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得了些好便忘了自己出身的人,慢说是一点子香料,就是我这条命。王妃若是要,也尽管拿去。” 二人你来我往相谈甚欢倒忘了时间,莫语手边的一杯茶已喝了大半,直至四更的更声响起,她才惊觉此次前来的目的:“你说皇上找我有事,怎么我来了这许久都未见。莫非夜深了,皇上已经安置了?若是如此,我还是回去吧。明日再来。” 眉儿笑着摇摇头:“没有的事,皇上说了今夜有许多折子要批阅,再说了,心爱的子侄正在病中,皇上如何能安心入眠?想来是争分夺秒的在御书房处理国事呢。我方才已经打发人去请了。” 一边说着,一边便拿起小铜火箸儿拨那香炉内的灰。一时间房内的香味更浓了,闻着那馥郁的香气,莫语觉得整个人像在云端一般,全身上下都通透极了。 不料片刻之后,脸上却烧了起来。先是身上觉着热一些,她也不以为意,以为是在炕上坐久了烧脸呢,直到后来,热气却越来越盛,整张白皙的面孔都覆上了红云,倒像是火烧了一般。 才正不知所措的时候,皇帝悄悄的来了。他并没有惊动其他人,只是带了贴身的太监,莫语见皇帝进来,少不得下炕行了礼,那眉儿却找了借口出去了。 皇帝连忙上去将她扶起,脸上却笑嘻嘻的,一面与她聊了些家长里短。先是过问了孩子的病情,还有莫语身体的情况。莫语虽然想开口问皇帝连夜叫她来到底有什么事,但总是还未开口便被皇帝截断了话头。 皇帝一边与莫言交谈,一边细细地打量着她,她脸色比原先红润了些,初见她的那些日子,她被孕吐折磨得不成样子,脸色也稍显蜡黄,而现在生了孩子之后,不仅脸色便好了,还在哺乳的身材也丰满了许多,甚至身上还似有似无地散发出阵阵*,引得皇帝心猿意马起来。二人正各怀鬼胎时。却不知此时思静楼安插在宫里的耳目接了眉儿的指示,正快马加鞭地朝允之奔去。 当了母亲的她丝毫不见老气,而是平添了一丝少妇的风韵,如果说莫言是那散发阵阵幽香的山茶花,那现在的莫语便是姹紫嫣红的牡丹了。皇帝看着莫语渐渐变红的脸庞,看到她的鼻尖都因着热而渗出细细的汗,心中一阵得意,想着他的言儿若是跟了他,愿意为他生儿育女,将来那少妇的风韵定然胜过眼前的莫语。 莫语觉得越来越热,心中也是十分疑惑,夜已深,应该是越发凉沁沁的才对,为何她身上却如火烧一般?她强忍着,却觉得身上的感觉越来越陌生,那麻酥酥如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的感觉着实难受。她悄悄地腾挪了一下身体,却觉得连那羞于启齿的地方都变得奇怪起来。 实在无法忍受,她告了罪,起身想往里间去脱去一件衣服,回身却发现不知何时贴身的侍女坠儿也不在屋里了。 虽然感觉到和皇上二人独处一室十分不妥,但莫语感觉到身上那蒸腾的热气实在无法忍受,只得自己进去解衣。 才解了第二颗盘扣便听到身后有响动,莫语下意识地转头,却被吓得魂飞魄散——皇帝不知何时已悄悄地跟了进来,此时正一步步走向她,脸上还带着垂涎欲滴的荡笑,一双眼睛不住地往她胸前的高耸上瞧。 莫语反应过来,忙将外衫紧紧捂住,护住自己的胸前,刚一开口却发现声音里满是惊恐和颤抖:“皇上,你要干什么?” 皇帝嘿嘿地笑了几声,一副磨拳搽掌跃跃欲试的样子:“你都是做了母亲的人了,难道会不知道我要干什么?你又何必躲呢,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莫语瞪大了眼睛看他。却被他逼得步步后退,不料退到床边时脚下一个不小心踢到床前的脚踏,惊呼一声便重重往后摔,跌落到床上。 皇帝见到此情此景,乐得哈哈大笑,语言也愈发放肆起来:“怎么,你是不是也想了?朕可没想到你会如此迫不及待,想来是平日里允之没有喂饱你啊,所以你才看见床身子就软了。怎么样,现在是不是感觉来了?那里是不是有反应了?” 莫语没有回答。摔倒在床上退无可退,只好躲在床的一角瑟瑟发抖,但是她没有忽略身上那陌生的颤栗感。她也是经历过人事的,知道这熟悉的感觉是什么,虽然自华哥哥死后她便再也没有尝过,但那至死方休的欢愉却深深地镌刻在了她的心里。 皇帝知道那茶里的东西和熏香里的东西效果都十分显著,这两样东西加在一起。更是无人能抵挡,一时间得意非常,看着莫语那紧咬着下唇努力保持清醒的样子,更是心生荡漾,终于无法自恃,一个箭步上前搂住了她。 莫语拼命挣扎。但哪里敌得过一个已经被*烧红了眼的男人,她不转扭动身体,想要躲开男人那凑上来的嘴唇。刚想叫出声来却被男人死死捂住了嘴。 她此时也十分狂乱,身上的感觉越来越明显,那些被男人压着的地方感觉像是得到了救赎一般,舒服极了,但是理智告诉她必须逃过今晚的劫难。否则迎接她的,将是暗无天日的生活。 她用尽最后的理智和力气。狠狠地咬上男人捂住她樱桃小嘴的手,男人吃痛放开,却变得更加凶神恶煞起来:“你喊啊,你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再说了,你以为有人来了就会救你?我只要说是你主动勾引我的,那你便是yin娃dang妇了,你觉得世人是相信我这个高高在上皇上,还是会相信你一个小小的王妃呢?如果闹大了,你只会变成不知廉耻,勾引自己大伯,妄图染指皇帝的贱人。” 莫语被他的一番话说得愣在了原地,他说得没错,就算她真的是被他用了强,世人也只会骂她妄图攀高枝罢了,又有谁会怀疑一个拥有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会用尽方法设计强jian自己的小婶子? 就这么一迟疑的时间,皇帝便再度发起了进攻,这一次,莫语的反抗变弱了许多,一来是以她一个小女子的力量,真的抵不过那红了眼的狼,二来是他方才说的那番话的确有道理,她的心也开始有些动摇了,最主要的是,那些药潜伏在她体内许久,此刻被他已撩拨,正四处肆虐,将她最后的理智燃烧殆尽。 她觉得身上像火烧了一样,只有皇帝手掌抚过的地方,才有些许的清凉,皇帝见她的反抗弱了,知道自己就要得手了,便加快了速度,手嘴并用地在她身上游移起来。 莫语撑不住这不算陌生但从未如此汹涌的感觉,嘴里不知何时开始溢出细细碎碎的呻吟,吹响了皇帝的号角,皇帝来前也服了药,此时药效发作,也是迫不及待,二人如久旱逢甘霖,那熊熊烈火烧尽了眼底的最后一丝理智。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待莫语觉得身上一凉,惊得从那深陷的*漩涡里爬了出来,稍稍恢复了些理智,但未等她反悔,却已被皇帝深深占有。 皇帝看着身下动情的人儿,是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心中胀满了激动,更加卖力起来;而莫语早已被药性夺取了理智,况且她虽经过了华哥哥,但华哥哥终究年轻,又只有过她一人,手段自然没有身经百战的皇帝好,莫语常在夜里寂寞地一遍遍回味那欢愉的滋味,此刻却能再次切身体会,早已全心投入,无法自拔。 就在二人干得正好的时候,忽然听到院子里响起眉儿的惊呼:“王爷,这里是嫔妾的屋子,王爷不能进去,皇上和王妃并不在里面。” 第一百二四章 黄雀在后 二人均是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却发现房间里早已一片狼藉,正手忙脚乱的捡起衣服要找地方躲藏时,门被人重重地一脚踹开,允之黑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地出现在了门外。 只一眼,允之看到了房中散落的衣服和二人错愕的表情,咬着牙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冷冷地说:“还嫌不够丢脸么?还不舍得将衣服穿上么?” 二人对视一眼,有一秒钟的愣怔,他们以为死定了,允之身上的那股子怒气,怕是要上前将他们撕了,没料到他却如此冷静。 顾不得其他的,二人手忙脚乱地将衣服穿上,自然不敢叫人进来伺候,一颗心倒是狂跳着,连穿衣服的手都抖抖索索的,那繁琐的衣服是无论如何也穿不好。 勉强将衣衫穿上走出外间,却见允之坐在主位上,低垂着眉眼,一副耳观鼻鼻观心的样子,连刚才的来势汹汹都敛了,一时也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二人也不敢多说话,只是像犯了罪的人一样静静等待着宣判,连皇帝都忘记了自己才是君,允之不过是他的臣。空气中方才的*还未完全散去,却又升起一股让人连呼吸都困难的压抑。 半晌,就在二人快要被这压抑的安静逼疯的时候,允之缓缓抬了眼,看着他们脸上还未完全散去的红潮,冷冷开口:“有没有人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那皇帝虽然贵为天子,但对允之还是颇为忌惮的,他以前将所有的兄弟都处理了,但惟独这个允之,从小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天天流连于花街柳巷,想来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是以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后来,从他下了一次江南回来之后便性格大变,对朝中的事务也变得颇关心了起来,于是他感觉到了危机,三番五次想要置之死地以绝后患,不料却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失败,也不知到底是天意还是人为。 皇帝转眼看了身旁的莫语,见她此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只剩下哭鼻子淌眼泪的份了,于是决定率先发难。将责任都推到莫语身上,反正允之也不爱她,想来也不会为护着她而得罪了他这个哥哥、这个俾睨天下的皇帝。 于是皇帝只迟疑了一秒钟。便急急开口道:“是这个贱人下药陷害我的!你不爱她,夜夜与她分房而居,她耐不住寂寞,又怕你哪天不要她了,她将失去王妃的位份成为一无所有的破鞋。所以便设计在我的茶里下了药,想要缠上我,今后好有靠山。” 允之静静听着皇帝的叙述,眼里却波澜不惊,那情绪实在不像是一个被妻子和自己的亲哥哥戴了绿帽子的人,甚至还没有一心想推卸责任的皇帝激动。他听完了皇帝的那些话未置可否,只是轻轻转头对上莫语:“你怎么说?” 莫语早已被吓得眼前一片漆黑,连允之的话都未听清楚。只是傻愣愣地看着先时皇帝后来是允之那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嘴唇,却丝毫没有反应。 皇帝见她没有说话,心中也愈发得意起来,便更加奋力地推脱起责任来:“你瞧瞧,她无法否认了吧!记得幼时我听说过一个故事。说的是一名女子的丈夫远行了,她夜夜思念丈夫夜不能寐。便起来将一大捧黄豆扔在地上,然后再一粒粒拾起来,如此循环往复直至天亮,就是为了打发漫漫长夜,想来这贱人天生放荡,因着你的冷落早已寂寞难耐,今日是给我下药,也不知道这下贱的方法她在其他男人身上用了几遭了!” 莫语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低垂着头流泪,听到皇帝越说越离谱,心中早已怒火中烧,她忽然冲过来,照着皇帝的脸就乱抓,皇帝没有防备,脸上霎时间便留下几条常常的伤痕,还渗出了血。 皇帝何曾吃过这样的亏,也顾不得什么体面了,冲上前去便与莫语扭打在了一起。 一时间场面混乱极了,但允之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瞧着这场闹剧,并没有上去制止二人的意思。 忽然外面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一个低沉却充满威严的女音:“全都给我住手,看看你们这些闹的是什么样子,天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扭打成一团滚在地上的二人闻声同时都停了手,但却没有完全放手,皇帝还揪着莫语凌乱的发髻,莫语那捏着皇帝发红的耳朵。 太后由一个老嬷嬷扶着走了进来,允之忙上前扶她在椅子上坐下,却是一言不发,而是静静退到一边去了。有时候,看戏总是比唱戏来地轻松和有趣的。 皇帝看到太后来了,心里更是慌了,他对太后的害怕,那可是深入骨髓的。他和莫语同时放开了手,便迫不及待地走上前去拉着太后的袖口,试图用衰兵政策躲过这一场暴风雨:“母后,这么晚了您还没安置啊?怎么还到这边来了?” 太后愤怒地甩开他牵着衣袖的手,反手在皇帝脸上就是一巴掌:“别说是我睡下了,就是你死去的父皇在九泉之下知道你们竟然如此胡闹,也要从棺材你蹦出来!你瞧瞧你的样子,哪里还像个真龙天子?你如何对得起你死去的父皇?如何对得起我?” 太后的那一巴掌扇得极用力,似乎是倾注了所有的怒气,说话间皇帝的脸已经肿得老高,说话间牵动面庞,疼得他龇牙咧嘴,只好捂着如馒头般的半边脸不敢再说话。 太后盯着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的莫语,眼中充满了厌恶,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慈祥和喜爱。 她看看皇帝,又看看莫语,半天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转身面对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允之:“老幺,这次是你哥哥对不起你,但是我知你心中真正爱的也不是语丫头,只是因着一次阴差阳错她怀了你的子嗣,你为了尽责任才娶的她,她也不容易。不如这次就这样算了,好歹要保住咱们皇家的脸面,否则我死后也没脸去见你的父皇。” 允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嘴唇紧紧地抿着,太后说完话之后用一种近乎祈求的眼神看着他时,他才轻轻地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 太后看他点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回过神来便说:“你们两个有错,跟你们的人更是该死。这样的狗奴才,不说想着主子好,还尽将主子往邪门歪道上引。由着主子做错事,这样的奴才还留着有什么用,倒不如拖出去全部乱棍打死的好。” 允之听到这里,眼中才闪现出一丝情绪,他上前去对着太后行了个礼。开口说到:“这后宫里肮脏的事情还不止这些,只怕都说出来的话便鸡飞狗跳不得安宁,母后想要打死一帮子奴才整肃后宫没有错,但在此之前我还想要母后听另外一个故事,一个里外勾结害自己亲生姐姐的故事。” 说着便对外面喊到:“带进来吧。” 一时便有熙祥亲自押了一个丫鬟进来,那丫鬟早已吓得浑身如筛糠一般。看到太后的威严和怒气,只有不住磕头的份。 允之走到她跟前,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几乎要将她的下巴捏碎,如地狱使者般冷冷开口:“太后要将跟来的人都乱棍打死,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将你知道的全都禀告给太后,或许太后大发慈悲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那坠儿被允之捏地下巴骨都几乎要碎了。疼得她直冒冷汗。但疼痛反倒时她从慌乱中回过神来好好看清眼前的形势,她知道。今日不管她说不说,她都不会有好的下场的。允之、皇帝、莫语三人,虽立场不同,但没有一个不想她死。 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反倒轻松起来,也不跪着了,站起来走到皇帝面前,笑嘻嘻地说:“皇上,您的chuang上功夫真好,将我迷得五迷三道的,鬼迷心窍般的便答应帮你将王妃弄到手让你爽一爽,我一个身份微贱的丫头,能和您*一度,也不枉此生了。” 不待皇帝回答,她又转身向莫语:“怎么啊王妃,刚才您也爽到了吧?您那么久没得到过男人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您常常偷看家里那些长相俊俏身材高大的侍卫们,只是不敢上手罢了。不过您这样的一个人,竟然联合皇上三番五次想要毁了自己亲生姐姐的清白,您怕自己的姐姐抢走你那高高在上的王妃位份,宁愿将她出卖给皇上,说起来,您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坠儿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那笑里含着泪,她哭自己跟错了主子,她哭自己走错了路,但如今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无用,只是她刚刚那一番话一出,想来皇上和王妃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她没想到她这样低等的一个人,临死前竟然可以拉上当今皇上和王妃做垫背,也实在是值得了。 笑了好一阵子,众人看着她的疯狂,都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她却忽然转头,朝一旁的墙上撞去,那用力的一撞发出一种骨头碎裂的声音,接着她便软软瘫下,失去了最后一丝生气,只是那嘴角上,犹挂着得意的微笑。 她的动作很突然,待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她,当然,其实也没有人想要阻止她,这样一个心机深重的下人,真真是死不足惜。 只是她这一死倒是轻松,活着的人可就不那么好过了,她刚才那番话犹如一支火折子,再度点燃了空气中愤怒的情绪。 太后气得早已全身无力,只是用手指恨恨地指着低着头不敢则声的皇帝:“你这个逆子,当年你父皇就是这样教育你的吗?平日你在后宫里胡闹一些哀家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你竟做出这样没人伦的事情来!还不去祠堂你跪着,向祖宗们忏悔!” 皇帝原就吓得不轻,一听可以离了事故现场,一溜烟就跑地没影了。 太后又看看跪在地上的莫语,开口却是向着允之:“老幺,你看这个怎么办?” 允之颔首,淡淡说道:“这是儿臣的家务事,儿臣管教不严才会让人钻了空子,儿臣也知道自己平日里疏忽了,今后会改,只是今日是儿臣的家务事,就不劳母后费心了。还有,这屋子是眉妃的,她是从儿臣府里出来的,她并不知晓今晚的事情,还请母后不要责罚她。” 太后其实也不想将事情闹大,她方才明里是要皇帝去跪祖先牌位思过,但实际上是想给他脱离漩涡中心的机会,至于其他事,她并不关心,所以允之如此处理,她没有理由反对。 她站了起来,一旁的嬷嬷连忙上前搀住了她,她缓缓开口:“闹了这半日我也乏了,回去吧。”语气里却有道不尽的疲惫与沧桑。 第一百二五章 机关算尽太聪明 太后走出门后,允之招呼人进来将莫语扶起送回马车,看着太后缓缓离去的背影,他开口道:“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爱的人是莫言,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我可以不在乎其他的事情,但绝不会容忍有人敢打言儿的主意,就算是我的亲人也不行!” 太后显然听到了他那冰冷但掷地有声的话语,虽是句没头没脑的话,但太后知道那是允之对她的警告。 她拧了拧眉,刚想回身时,允之的话再次响起:“我想三哥大概也会同意我的想法的。” 太后听了这话,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来,开口问到:“老幺,你怎么会” 允之淡淡一笑,知道她想问什么,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到:“三哥他现在很好,比从前当王爷的时候还要好,他遇到了真正值得自己爱的人,与她每日相守,过着平淡又幸福的日子,三哥说,离了这里,离了这里的人,他似涅槃重生了一般,他现在觉得很快活。” 太后听了允之的话,有些若有所思,一时间万千滋味涌上心头,她知道有人救了老三,却不知道那个人竟是允之,从小允之便聪慧过人,因为本朝历来讲究的是以才能论英雄,并没有长子继位的规定,先皇在世时也曾有意想要培养允之为接班人的,但终究,那皇位落入了老二手中。 允之小时候的确是没有让先皇失望,无论是胸怀上还是才能上都显露出过人之处,只是不知为何,先皇病重卧床之后允之便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变成了醉情于酒肆青楼的纨绔子弟。 先皇也曾十分生气,骂也骂了,实在气得不行的时候便挣扎了起来。让人拿了马鞭子来,一鞭一鞭往死里抽他,先帝的鞭子宫里宫外的人都是闻风丧胆的,牛皮筋的鞭子上綷了桐油,一鞭子下去便是一条深深的血印子,连旁观的人看了都觉得身上疼得慌,他却倔强的从不认错,也从不躲闪,咬紧牙关硬生生地挨了打,等伤好之后却依然我行我素。 现在想来。也许正是因为他的这份纨绔不理朝中之事,对各位大臣们敬而远之的态度,称他们为“酸腐的老东西”。才能让他明哲保身,安然无恙地活到现在。 自己生了四个儿子,老大曾经是太子,却在登基前忽然死了,老二当了皇帝。开始时还算好,渐渐的却又变成了个荒淫无度、疑心重重的人,所以才让老三遭了殃,听到允之忽然说起老三,太后心中倒是一酸。 她忍住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对身边的嬷嬷说:“请王爷到我房里详谈。” 说完便率先转身由宫女们搀扶着往寝宫走去。步伐却乱了稍许。 允之倒是不紧不慢,但太后显然无法淡然,回到寝殿摒退了所有人。她故作轻松地坐下,但那端着茶碗的手却微微颤抖着,显露出她此刻内心的激动。 看到允之进来,她急忙放下茶盏上前拉住允之的手:“老三在哪里?他现在怎么样了?他还好吗?” 允之慢悠悠的将手从太后的手中抽出,冷冷笑道:“还想问我三哥在哪。你们废了他的双腿,还不肯放过他么?” 太后颓然跌坐回身后的凳子上:“怎么会坏了双腿?老三以后不能走路了。那可如何是好?” 允之看到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倒丝毫没有动容,眼前的这个人,是给了他生命的母亲,但是她从却未尽过做母亲的责任,自小时候他便敏感地发现,母后最疼爱的只有二哥,也就是当今的圣上,恨不得将天下所有的好东西,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关爱都给二哥一个人,而他和其他两位哥哥,只有在母后心情好的时候,才能享受到一点母爱的温暖。 他不知道一个母亲怎么会如此狠心,狠心到纵了自己二儿子谋权篡位,暗杀了自己大儿子,在登基之后又轮到三儿子遭殃,虽堪堪捡了一条命,但那双腿,是永远无法站起来了。 想起过往的种种,允之心中的不耐益发明显,他站起来说:“以老二的能力,如何才能瞒过天下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了大哥的性命,如何能完美地陷害三哥,若是没有高人在背后指点,怕是绝对做不到的吧,这一点我想没有人比母后更清楚。既然母后从未当我和三哥是您的儿子,那我们也不强求,这里也没有外人母后又何必装出这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来。” 太后像是被蛰了一样,瞬间抬起头:“老幺,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句平常的话语,却隐隐透露出母仪天下的威严来。 允之早已往门口走了几步,回身看到她的样子,倒没有被她的气魄吓到,而是毫不在乎:“我并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想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哥已死多年,三哥的事也已成定局,我不想再追究。只是,我不说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若是有人还想在背后动手脚,觊觎言儿的话,我定会还击,让他后悔终身!” 说完也不理太后的反应,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太后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这是她第一次打量这个小儿子的背影,不知何时,他的背已如此厚实,他的肩已如此宽广。 方才允之那不怒而威的气势,那喷薄而出的威严感是如此强烈,深深撼动了太后的心,第一次,她觉得她一直忽略的小儿子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霸气,那样的压迫感,连当今皇帝都无法比拟。 莫语坐在马车里,双目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不是从前那熠熠发光的珍珠,变成了浑浊的鱼目一般。 允之上车后一直一言不发,也不曾看她一眼,那样的平静倒让她心中愈发不安。 一路上,马车摇晃,她的泪便从眼中飞溅出来,那泪是那样辛酸。那样苦。 她回想起也是在这样摇晃的马车里,她与姐姐携手欢笑,却不料遇到危险,就在危难之时,是允之如天神般出现了,或许从那一刻起,便注定了他们三人命运的纠缠。 回到府中,早已有管家带着丫鬟婆子们侯着,并没有一人多嘴,只是低眉顺眼地扶她回房细细梳洗了。 允之看到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管是洗漱时还是现下像具尸、体一般躺在床上,心中的厌恶更甚,方才她与皇帝纠缠在一起的一幕还历历在目。那恶心充满糜乱气息的感觉还萦绕在鼻尖,让他忍不住一阵阵作呕。 他努力压制住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场闹剧,它心中明明知道这不是莫语的错,一定是那好色的皇帝设下的陷阱。怕是还有眉儿的出谋划策,虽然眉儿将要受到楼里最严厉的惩罚,但允之却依旧不能完全说服自己不去在意这件事。 一阵哇哇的哭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偏房内奶娘正在哄着两个孩子睡觉,但这大半夜的,孩子才吃了药。该是睡得沉沉的才对,不知为何今夜竟哭闹不止,将允之的思绪从那怒火中救赎出来。 莫语躺在床上像具行尸走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透出的只有对世事的无望,连动一下手指或眨眼睛都觉得是累,直到孩子的哭声响起,她才从如噩梦般的情绪中惊醒,想起自己方才愚蠢的想法。她的内心一阵自责——她一死了之当然容易,但孩子是无辜的。他们才这样小,她不能丢下孩子,她发誓过就算拼尽生命的最后一点力量,也要让孩子得到最好的,因为那是她愿意用生命去爱的人留给她最美丽的礼物和回忆! 她蓦地掀开被子,不顾地板冰凉,光着脚就往偏房走:“这是怎么了?是被梦魇着了还是又病了?抱过来给我瞧一瞧。” 一旁奶娘听到了,便将孩子抱了过来,不料却看到王爷也在房中也是十分意外,自从孩子出生以来,王爷虽然也常常来瞧孩子,但总是匆匆而来,就着奶娘的怀抱里瞧一瞧便罢,也从不多说什么。 奶娘们不知道王爷和王妃发生了什么事,但作为下人,会看主子的脸色可是一项自保的技能,所以感到放在诡异的气氛,也不敢多说,抱着孩子向王爷行了礼便上前要将孩子交给莫语。 允之坐着,就在莫语的手即将接到孩子的襁褓时忽然开口:“别让她碰,抱过来让我瞧瞧。” 奶娘和莫语一时愣住,待奶娘们看清莫语脸上的苍白和眼中的无助时心中便有了计较,回身将孩子交到允之手上便退下了。 莫语的手还伸在半空中,黎明前的冷冰冻了她的指尖,是的,王爷是对的,她那样脏,她背叛了对华哥哥的爱承欢于他人身下,她不配抱孩子,他们那样小,那样纯洁,她怎么能用自己的肮脏去亵渎他们。 这是允之第一次抱孩子,他抱着小郡主,只见她一张小脸因着方才的哭闹而通红,允之看到她淡淡的眉小小的嘴,那秀气的样子像极了她的母亲莫语,当然也像他的言儿。 才一接过手来,孩子的哭声便戛然而止,奶妈们都松了一口气,连允之都觉着不可思议,定定地望着怀中小小的人儿,她那样小,抱在手里软乎乎的。 只见她因着厚厚的衣服和大大的襁褓,两只手高高地举在脑袋两边,此刻正摇头晃脑地看着允之,不知为何竟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虽含糊,但却一下一下深深地敲击了他的心,是了,他当父亲了,是莫语为他生了孩子,这个认知让他感觉到奇妙的心动。 莫语怎么错,终究是孩子的母亲,她经历了苦痛和生死,才为他生出一对粉雕玉琢的孩子来。 他因着对莫言的爱,或许真的对她忽略了太多,给的只有苛责和冷漠。作为一个女人,她是失败的;作为一个妹妹,她配不上有那样好的一个姐姐;但作为一个母亲,她比谁都称职。 第一百二六章 料知短兵不敢接 深秋的黎明渐渐到来,月色渐渐变得黯然。太阳还没有升起,可是,空气里早已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草尖上也已掩盖了灰色的露水;早起的云雀在那半明半暗的天空婉转着歌喉,而在那遥远的却又似乎伸手可及的天际,一颗巨大的最后的晨星正凝视着,犹如一只孤寂的眼睛。 莫语静静地躺在床上,床很大,被衾冰凉,连带着四肢百骸都如被冻僵一般不自在。 外面有巡逻的侍卫整齐的脚步声掠过,整齐而坚定,透过黎明前最后的黑暗,敲击莫语的心;已经是寅时末了,这样的夜,似乎与往常的每一夜都一样,将迎来的又是一个平常的早晨,但莫语知道,今夜之后,人生将会给予她更大的打击,而现在,不过是黎明前的短暂的宁静罢了。 没有叫醒外间的丫鬟,她轻轻地披衣而起,推开窗子外面便是花园,清晨的天空里沁着微微的芳馨,黑夜涤尽了一切的尘污,连带着把茉莉花的清香也在濡湿中渲染开了,随着风儿飘溢,飘进了每一个呼吸的毛孔中。 莫语下意识地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衣服,觉得从未如此寒冷,这个世界都静止了,只留下了自己,想起了允之走之前的那一句:“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准许不准她离开房间半步。” 终于还是这样的了,争了许久,等来的便是这样的结果,那与世隔绝的冰凉该如何度过?苦笑地抬起头望天,还有残月还在,并不是只有自已一个 仔细想来,人好象现实中偶尔很无奈的,或者很复杂,但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为着名为着利,莫语觉得自己也不能免俗,但是她并不后悔,想到偏房里此刻正沉浸在甜甜的美梦中的两个孩子,她的心便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她要的,不过是孩子们将来的荣华富贵,王爷就算再生气,再讨厌她,但终究念在她是孩子母亲的份上网开一面。可见孩子子啊他心中还是十分重要的,如此,她便满足了。 一样无眠的。还有小院里自允之匆匆离开后便点着灯一直在灯下等待的莫言,和在书房里的允之。 太阳刚从苍苍的山巅后面露它那最初几道光芒,温暖跟即将消逝的黑夜的清凉交流在一起使人感到丝丝的倦意 。 允之叫人打来一盆凉水,冰凉的感觉掩去了浓浓的倦意,眼底的乌青却愈发明显。这样的一个夜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还没想好怎么跟言儿解释,也不直达该怎么处置莫语,一封加急的消息却打乱了他所有的儿女柔情。 随意地擦干脸上的水珠,他的袍服雪白。因着一夜的奔波有一些褶皱,却丝毫不显狼狈;他的头发墨黑,衬托出他发髻下珍珠白色脖颈的诗意光泽;虽一夜未眠。他的背脊却依旧挺直,好像在这白杨树一样挺秀的身材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 他换上了朝服向外走去,脸上有说不出的坚毅,曾经的他躲闪。那不过是韬光养晦,但时至今夜。他不得不出手,就算他肯放手,但他的身份注定他无法置身事外,该来的麻烦,总是不会少的。 今日的朝堂之上,必有一场硬仗要打。 昏暗的房间里,女子专注于手中的针线,一针一线来回穿梭,精致的缎面上,栩栩如生的翠竹已见雏形,坐久了的她,背脊有些僵硬,女子微微有些皱眉,伸手捶了捶肩,舒展了一下身体,看了看时辰,又立即埋头忙了起来,再次专注于手中的针线。 日光渐渐暗了,初冬来了,日头了短了许多,黑暗总是愈发地长。 温儿进来点起灯,看到莫言还醉心于飞针走线,连她进来点了灯都未发现,心中微微叹了口气,上前揉着她的肩:“小姐,休息一下吧,月亮上来了,夜也深了,小姐已经埋头坐在这里整整一天,这会子这光也不够亮,不如休息一下吧。” 莫言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温儿,对上她担忧的眼神,努力忽略掉因着一整日的低头劳作而引发的头疼,绽开一个笑颜:“我没事,不过是天渐渐冷了起来,想给允之做一件厚一些的衣裳,别人做的他总嫌不合意,整日里懒怠穿,就这样风里来雨里去的来回跑也不怕弄生病了,索性这几日赶着给他做一件出来好穿。” 温儿促狭一笑,掖挪起她来:“哟,看呢,这还没过门呢,就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连出门的衣裳都操持起来了。” 莫言的脸微微红了一些,歪头仔细一想,又笑得更欢了:“可不是么,这些日子我看熙祥身上可是每日都穿了新衣裳呢,瞧瞧那手工,我的老天爷,不知道花了多少工夫,不知道那做衣裳的人是怎么样想的。” 说完自己掌不住,哈哈笑了起来,褪去了眉间微微的忧愁,所有的欢乐都在笑声里。 温儿看她笑得开心,脸上倒挂不住了,狠狠地一甩手,半娇羞半恼羞成怒地说:“不理你了,人家好心好意叫你休息一下,你不说感激,反倒取笑起人家来了,哪里有大小姐的闺房仪态,看来还得像从前在咱们莫府里那样,十二时辰除了睡觉,四五个老嬷嬷跟着提点才行!” 说完便要转身出去。莫言笑也笑够了,瞧着她那脸红的娇羞样子,心中倒是十分动容,上前拉住她的手,将她按在凳子上:“好温儿,这样便恼了可就没意思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只是,你和熙祥总这样子也不是个办法,左右你也没有父母兄弟姐妹,如果你不嫌弃,我和允之便做了主,将你许配给熙祥,你说可好?” 温儿闻言更加不好意思了,却也知道莫言不是在跟她开玩笑,而是实实在在的关心她,怕她被熙祥欺负了去,也怕别人说她的闲话,这是在替她着急了。 她坐立不安,无法答应,但也知道无法反驳,半天了才鼓起勇气低着头说了一句:“温儿没有双亲和兄弟姐妹,王爷和小姐便是温儿的主子,也是温儿的亲人,但凭王爷和小姐裁决。” 话刚出口,头已深深埋到了胸前,语气里有无限的娇羞,但以多年的感情,莫言还是从中读出了一丝丝的甜蜜和向往。 世上还有什么事比相爱的人能在一起,喜结良缘更好?! 她牵起温儿的手,用力地握在自己手中,轻轻开口:“不要害羞,你既然爱他,便不怕叫全世界知道。熙祥是个好小伙子,将来也会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你能与他一起,我很替你开心。” 温儿虽然还是有些娇羞,却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看到她点头,莫言便是会心一笑,温儿视她如亲人,她定要瞧着温儿得到幸福才能安心。 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憧憬和甜蜜的味道,那爱情的味道叫莫言心中也有些甜丝丝的,只是一想到允之最近的状态,心中稍稍一沉:“你的事必是要办的,等允之和熙祥忙过这一段,我就跟他提,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多久。” 这些日子以来允之渐渐忙了起来,虽然来这里的日子多了,几乎每一日都要来瞧一趟,但有时是清晨她还没醒来的时候,有时候是三更半夜她已就寝的时候,常常是来瞧一眼便走,很多时候她都无法与他说得上话。心中不是没有怨言,但是看到他眼底的疲惫,所有的女儿心思都放到了一边,反倒安慰他如果没有时间便不必每日都来,得了空还不如在王府里歇着,多陪陪妹妹和孩子。 允之闻言总是笑笑,从未说什么,也不反驳她的话,但第二日依旧是要来的,日子久了她知道说了也没有用,以他那倔强的性格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是以也就懒得说了。 “听说西北战事已久一直都是胶着状态,双方都顶住不退兵,但也不敢贸然进攻,只是后来那国家发生内乱,一个消失多日的王爷突然出现,以精密的计划和铁腕般的手段夺取了王位,然后施行了一系列的政策,举国上下反倒对这位新皇帝拥戴有加,士气也大增了。”莫言悠悠地说,像是说给自己听,又想是说给温儿听。 她一介女子,国家的大事并不是她的本分,她每日在这里足不出户,对外面的世界并不了解,只是看允之那样忙碌,忍不住多问了几句才知道的,心中却愈发担忧起来。 温儿看出了她眉间的忧愁,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得开口道:“我听熙祥说,西北的战事愈发紧张了,朝野中也是人心动荡,咱们王爷从来都对政务不感兴趣,只是近来才崭露头角,朝里便有人向皇上启奏要咱们王爷去西北领兵打仗,说是由王爷这样皇室里身世显赫的人去了,士兵们被打散的气势才能重新凝聚起来。” 莫言不愿多说,对于朝中的大事,不是她这样的女子可以左右的,他去或者不去,她都会尊重他的选择---他若不去,自然没有危险,但是她知道,他从前是故意掩埋了自己的光芒,想要保存实力,但若是家国受到了威胁,他定不会袖手旁观,也只有这样胸怀天下的男人,才值得她用生命去珍惜。 第一百二七章 花随玉指添春色 ps: 甜橙最近各种忙,广州厦门各地飞差点没累死,今天还把之前的存稿用完了呜呜呜....所以今晚七点下了飞机赶紧码字,好歹还是赶在十二点之前码好这一章了。各位大大看在甜橙呕心沥血废寝忘食的份上,能打发点票票和订阅不?动力啊,来得更猛烈些吧.... 日子平静如水,每个人都各怀心事,但表面上却是滴水不漏。有时候,沉默并不见得都是坏事,也许是因为欺骗;但也或是无法弄清眼前的形势;有时候则是因为不想爱着的人担心。 秋天渐远,初冬开始崭露头角,这些日子以来,允之愈发地忙了,每日早早地去上朝,就算回来了也是带着熙祥一头扎进书房里,书房的门开开合合,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莫言也曾细细观察过,有带着谍报而来的,有领命去的,每个人的脸上都不轻松,总是匆匆而来,忙忙而去。但莫言从未过问,反倒刻意离了书房整日里坐在炕上做些针跸纺织之事。 允之也不是没有过担心,西北的战事渐吃紧,这一次是他下定决心要趟一趟这浑水,不再像从前那样避世,一则是为了言儿,自从经过莫语被皇帝下药的事,他忽然意识到皇帝对于言儿的执着,言儿是那样的好,好到每个人都想要染指,但是他早已确定非卿不娶,这一辈子言儿只能在他的羽翼下快乐地活着,所以,他必须迅速强大起来,强大到有坚强的臂膀为她撑起一片永远晴朗的天; 二则是因为皇帝的昏聩,这样好的年华竟全废在了酒池肉林上,若要说会享乐,天下怕是无人能及。但现在早已风云变色,天下毕竟不太平,多少人在虎视眈眈,从前安宁时,皇帝昏聩些也就罢了,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江山岌岌可危,祖先们用汗水和鲜血打下的江山岂是他人可以轻易夺取的?是时候应该到他站出来,守卫父皇一辈子尽心竭力守护的天下了。 他担心的,只是言儿。过去是怕莫语和皇帝向她伸出丑陋的手,但经过那夜,皇帝许是被太后警告过了。或是内心有愧,总之就是不再有其他动作,莫语被他半软禁在王府中,也是暂时无法出来兴风作浪了。 他和言儿兜兜转转好不容易又回到了平静幸福的生活,虽然他未与她拜堂。也未与她有夫妻之实,但在允之心中,自己的妻子是她,并且只能是她!她那样好,叫他如何能放心留她在这里,独自赴那刀剑无眼的战场? 风已比前尖削。太阳时常蒙着雾一般的头网。淡淡地发着光,灰色的云的流动显得呆滞而沉重。寒冷包满在大气中。园子里的草木恐怖的颤抖着,无力拖曳它们翅膀似的。时时抖下萎黄的残缺的叶儿,一天比一天裸露了。 莫言看了看外面,起风了,走过了热情似火的夏天,走过了清爽怡人的秋天。寒冷的严冬终究要来临了,记不清这已经是做的第几件衣服了。还记得允之穿上第一件她做的衣服时那欣喜的表情,那稍显粗粝的大掌细细拂过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繁复图案,带着对她的心疼和感激,那幸福满满的样子穿着那件衣服孩子似的四处炫耀,倒是让院子里上上下下都忍不住要笑话他,他却依旧毫不在乎,只是乐呵呵的样子。 就这样,他再也不喜欢穿其他人给他做的衣裳,所有的衣服都要经过她的手才肯上身,连温儿和熙祥都看不过去,说这样她会太辛苦,毕竟不是专门做针线的人,突然在这上面太伤神对身体不好。 但莫言知道,允之虽然不说,但她也早已猜到大概是因为他出征的日期将近,他心中有太多的不舍,他再怎么坚强也毕竟是没上过战场的,他这一去,生死未卜,当然是要将所有的幸福和甜蜜尝遍,就算横生不测也不枉此生了。 一个男人,定是要齐家治国平天下的,但对于允之来说,生来便是皇家的人,显赫是想当然的,但其中也包含了多少的重任,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别人口口相传,被有心人无限放大,所以现在天下正是风雨飘摇的时候,皇帝自然是无法御驾亲征的,他这个皇帝现存唯一的弟弟便责无旁贷。 她无法制止他赶赴危险,那也是赶赴他的荣耀和骄傲,只能默默地在一旁看着他,多为他做些衣裳,希望他在那边远之地征战时能感受到她的味道,能想着还有一个在摇首期盼,她也就满足了。 猛地,指尖一阵刺痛,钻心蚀骨,莫言低头看着指尖渗出的血染红了雪白的锦缎,在流云的图案旁晕开一团,格外妖异。 她看着指尖渗出的血,只见指尖原先只是一个红红的小点,接着有更多大的血渗出,渐渐形成泪珠状,颤颤巍巍地屹立在指尖上,犹如她心中的不安渐渐堆积一般。那殷红的颜色将她的思绪夺取,这样的红,在沙场上怕是漫天飞舞的吧! 允之大步跨入房内,看到莫言盘腿坐在炕上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指尖,连他进来都未曾瞧见,一时起了促狭的心,想要悄悄上前吓她一跳。待走近来看到她指尖的血红,心中一滞,也忘记了方才的玩笑,急急上前拉住她的手细细地瞧:“怎么这样不小心,让我瞧瞧伤得怎么样了?” 看到她指尖那一团的殷红,心中细细地疼了起来,毫不犹豫地便拉起来含在了嘴里。 莫言还来不及阻止,手指便被他含住,指尖传来温暖湿热的感觉,还有他嘴上那细腻的滑,这暧昧的动作让她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忙不迭地想将手指抽回,却哪里抵得过男子的力量,一拉一扯间男子的气息更盛了,呼吸也变得颇有些不平稳起来,倒将个莫言羞得不行。 允之就这样将她的手指含在嘴里好一会儿才肯放开,再仔细地瞧了瞧,看到的确没有血渗出来。才放心地放开了她。看到她脸上布满红云,才想起自己方才下意识的动作有些孟浪了,也很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到言儿没有要责怪他的意思,心中也是暗暗窃喜,言儿对他的爱日益加深了呢! “若再下次再这样不小心,做针线活将手扎破了,今后可就不许再拿针捻线的了,免得我时时不放心。”他沙哑地开口,语气是教训孩童般的严厉,但莫言知道他并不是生气。只不过舍不得让她疼罢了。 她莞尔:“哪里就能每天都扎到手?我虽比不得绣娘,但针线上也是颇得母亲真传的,何至于笨拙至此?今日不过是有些许的累。所以才失了手扎到的,下次再不会了。” 说完看到他身上的朝服,眉间微微一颦:“这早晚了怎么还穿着朝服,不嫌拘得慌么?” 允之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也忍不住笑了:“可不是么。我说今日怎么就觉得怪怪的,原来是还穿着它,难怪觉得烦絮得很,只是忙起来便忘记了。你等我一会子,我先去将衣服换下来。” 说着也不等莫言答应,便往内室去了。自有丫鬟入内伺候更衣。 莫言便隔着屏风与他说话:“你怎么这早晚过来了?往日这时候不是在王府里就是在书房里,怎么今日倒这个时辰就得了空过来?” 允之一边更衣一边答到:“今日也不得闲,不过抽个空过来瞧瞧你。嘱咐你几句话,我说完话还得走的,丞相的女儿选了妃,就快入宫了,我得去给他道喜。” 莫言脸上的笑意瞬间便冷了下来:“丞相的女儿?你说的是素秋?” 此时允之正好换了衣裳出来。一面将丫鬟打发出去,一面说:“可不就是她么。丞相的独子战死沙场,现在剩下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莫言看了看眼前的允之,穿上朝服的他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魄,而换上自己的衣裳便又成了翩翩公子,只见他换上了洁净而明朗的白色锦服,内松外紧十分合身,动作间隐隐透出袖口处绣着的雅致竹叶花纹的金丝滚边,那些都出自她之手。 他那乌黑油亮的发丝用上好的无暇玉冠了起来。他微微低着下巴对上她的眉眼,杏子形状的眼睛中间,星河灿烂的璀璨。 允之显然也看到了莫言眼中复杂的神色,对于素秋,她有不可磨灭的印象。 扶她到炕上坐好,他才开口道:“你不必担心,一切伤害过我的言儿的人,我都不会轻易放过” 他顿了一顿,眼神愈发幽暗:“更何况,她的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外忧内患我一时腾不出手来收拾他,但他终究是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了多久了。” 莫言有些奇怪,虽去过一次丞相府,加上平日里自己暗自观察,也隐隐觉得王爷对丞相的热情是有些浮于表面,但听他亲口这样说,却还是头一次。 允之看到她惊呆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说:“这是真的?” 允之失笑,抚上自己的额:“我怕是忙疯了,何苦告诉你这么多,你不要想太多,无论什么事都有我呢。我过来是想告诉你,你若得了空便替温儿将嫁妆置办置办,虽说不过是从咱们院子里这个房间抬到那个房间,但女子出嫁可是终身大事,该有的礼俗总是不能免的,我在这些上又不太懂,还得仰仗你呢!” 莫言又是惊又是喜,忍不住笑了起来:“我瞧着你和熙祥这些日子都忙得脚不点地的,就想着过些日子再跟你提,也好让温儿有多点时间准备嫁衣,没想到你倒先说了,这好人终究让你做了去了。” 允之看到她言笑晏晏的样子,眉间的疲惫也缓解了不少,倾身向前宠溺地刮了刮她的鼻尖:“哪里能好人全让你做了,熙祥好歹是我的兄弟,他的事我自然上心些。日子定在这月初八,也没几天了,温儿若是来不及准备嫁衣,就请绣娘来帮忙吧,至于朱钗嫁妆之类的,就由你代劳了,温儿对外是已经淹死了的人,也没法给她风光大办,只在咱们院子里热闹热闹便罢了,只不知道她愿意不愿意。” “她自然是愿意的,熙祥是个好人,他们今后好好过日子,也就不辜负咱们的一番心意了。”莫言道。 第一百二八章 犬喜人归迎野路 日子在忙碌中匆匆而过,莫言日日忙碌着张罗着熙祥和温儿的婚事,虽上上下下都有人帮忙打点,但毕竟是小院里难得的喜事,人人都喜气洋洋的,凡事也十分用心,均忙碌不堪;允之忙着朝廷里事务,掐着一算,倒是有三日未见面了,莫言知道,他在朝堂之上是瑞王爷,在瑞王府里是丈夫和父亲,然后才是这间小院的主人,他不来,她虽然望眼欲穿地盼着,但终归无法开口言明。 有些事情,表面看着是一样的,但终究不一样。 温儿急急进来正房,看她坐在炕上,拉了她便往外跑,什么也不说,只是一张脸上涨得通红,倒是娇羞无限。 直到了东厢房内才停了下来,开口道:“小姐,王爷让人请来的绣娘功夫果然十分了得,在她们的帮助下嫁衣已经做好了,请小姐过目。” 莫言看到她那既憧憬又娇羞的样子,倒忍不住调笑到:“看这着急的样子,怕是一时一刻也等不及要拜了堂做熙祥家的媳妇了吧!” 嘴角噙着笑便上前细细地瞧了那挂着的嫁衣,正红色的缎子做成一身衣裳,凤仙领,端庄之下暗藏风情;绣上文理森森细细的折枝牡丹,雍容华贵自不待言。滚边的金线和饱满的排穗,看上去有耀眼的华丽。斜襟领上缀有刁钻细腻的盘扣绞花,一颗一颗细细静静地扣上去,配着鸳鸯式样的霞披,穿上必是千娇百媚,一身红色,喜气洋洋。 她蓦然回首,看到温儿因着她方才的调笑颇有些不自在,两只柔荑正绞着手中的手绢,虽低着头。通红的耳朵却泄露了她此刻的心思。 莫言用看孩童般的眼神看着她,眼中满是关怀,上前拉住温儿的双手:“好温儿,别生气,我不过是说笑罢了,你和熙祥是天生一对,我不过是为你找到如意郎君感到开心罢了,我方才失了言,你别生我的气可好?” 温儿有了台阶下,也知道莫言并非真的笑话她。也不再别扭:“温儿没有生气,只是觉得王爷和主子对熙祥和温儿太好,我们无以回报。心中实在不安。别的先不说,单说这王爷和小姐给了这东厢房做婚房,我们就承担不起。” 自古以来一般长辈住正房,晚辈住厢房;主子住正房,佣人住倒座房。又因着以左为尊。因此东厢房的等级高于西厢房,一般长子长媳住东厢房。温儿和熙祥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下人,根本就没资格住在这东厢房内,但王爷和小姐还是让人将他们的新婚房安置在了这里。 莫言轻轻拍了拍温儿的手背,笑着说:“怎么就承受不起了?允之和我不仅要让你们住东厢房。还要让你从正房里出嫁呢!我们都安排好了。你是我带来的人,与我情同姐妹,我虽然也有个妹妹。但是你知道的,这还不如没有呢!如今你就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受了委屈?再说了,熙祥和允之虽表面上是主仆,但在允之心中熙祥便是他的生死兄弟。兄弟娶妻,岂有不竭尽全力之理?” 莫言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便说:“既然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我还得出去一趟,你在家好好休息吧,准备要做新嫁娘的人了,是该好好休息休息的。”说着便要往外走。 温儿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上:“小姐出门自然要带着温儿,今后不管小姐去哪里,温儿都跟着伺候,寸步不离小姐的!” 莫言闻言噗嗤一笑:“还说马上要嫁人了呢,还这样孩子气,这话是能随便说的么,正所谓未嫁从父、既嫁从夫,你未嫁时没有父亲,所以才跟着我这个小姐,如今你已除了奴籍要嫁人了,自然是要跟随你的丈夫的,难道还能为了我舍了你的丈夫不成?” 温儿一瞬间的愣怔,跺着脚说:“小姐饱读诗书,温儿自然说不过小姐,但温儿知道,小姐才是温儿最重要的人,过去是、现在是、今后永远都是。” 说完她嘿嘿一笑:“再说了,熙祥一直跟着王爷,王爷和小姐又情投意合,我跟着小姐也算是情义两全了嘛。” 一番话和着那坏笑倒是让莫言啼笑皆非,原是打算调侃温儿一番,不料偷鸡不成蚀把米,倒被倒打一耙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带着温儿直奔市集,为温儿再置办些嫁妆。 莫言平日里并不奢华,也不喜欢涂脂抹粉,但毕竟是女子,对裙钗簪环还是颇有些兴趣的,此刻带着温儿买东西倒是毫不手软,小半天下来,跟着的婆子奴仆们手上都是她们买的东西。 莫言看了看那些奴仆们手上都拎着她们的战利品,还要一路跟着她们,显然是十分吃力,刚好看到前面有一家茶楼,便说:“你们留下几个人伺候便可,其他人将东西送回去再来,我也乏了,在这茶楼里歇一歇再走。” 说着便转身进了那茶楼,掌柜的看到她,笑眯眯地亲自上来迎接:“小姐来了,到厢房里歇歇可好?今日本店有上好的新茶。” 莫言已看那有些胖墩墩的掌柜的,觉得如此眼熟,再一看店里的的装饰,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家店,不正是玉箫的么! 这店她只来过一次,就是妹妹生产的那一天,她还带了一只装着大蟒蛇的箱子呢!只是当时来去匆匆又满怀心事,倒是没十分在意,没想到今日误打误撞竟又来了这里,想着他家的茶点不错,也就笑眯眯地对掌柜的说:“把你们家最贵最好的茶点拿上来,帐就记在“他”头上,我倒要看看若是将你这店吃垮了他还能不能这样躲着我。” 那掌柜的一边将她往上次的那间雅间里让,一边吩咐人备茶,还不忘回答到:“小姐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小姐可有些日子没来了,怕是咱们店里的东西小姐看不上,所以才不来的呢!慢说小姐这样千金万金的贵人吃不了多少,便是每日都来。也不能将店子吃垮了,主子若是知道小姐常来,心中还记挂着他,那才是高兴呢。” 莫言摒退了伺候的人,只留了温儿伺候,才一边喝茶一边问掌柜的:“你们主子可好?可是好久没他的消息了。” 那掌柜的倒没说什么,只是转身出去,不一会儿拿来一叠子信交到莫言手上:“主子并没有躲着小姐,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办,身处远方所以才不能来见小姐。虽人不能来。主子时时刻刻都关心着小姐的,这些都是主子给小姐的,我原本是想直接送到小姐府上。但主子不让,说是怕打扰了小姐的生活,待小姐想起他来了,自然会来到这儿,届时再将信函交给小姐便可。小姐这些日子总没有来。所以就积攒下了这么写。” 说完见莫言呆愣愣地看着手上厚厚的一叠信,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出去了,翻身关上门将空间留给了她。 莫言一封一封细细地看了信,玉箫的一字一句里全是对她的关怀,也说了一些他的情况。他已回到家乡了、他的困境、他的痛苦、他的努力、他受伤了、他成功了 但是,每一封信的最后都是“一切安好,言儿勿念。” 他总是这样为他着想。有如润物无声,却又让人实实在在感觉到舒畅。 虽有些是长长的几页纸,有些只有寥寥数语,莫言细细地看着,玉箫的信里并未提他正在做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但莫言知道,那必是无比危险的。他从不说,她也从不问,但内心的牵挂却是无法掩饰的。 想起自己这些日子为着这样那样的事情而将玉箫抛诸脑后,但他从未有过怨言,只是在远方深处险境依旧牵挂着她,莫言的心暖暖的,那家人一样的温暖和关怀,使她愈发对自己的行径感到内疚。 桌上的茶点美味,她却再无一点胃口;手边的香茗渐渐凉了,她却没有发觉,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远方那像哥哥一样的人,他还好吗? 忽然,厢房的门外传来奇怪的声音引起了莫言的注意,还未等她细听,厢房的门开了一条缝,一条大狗跑了进来,只见那狗身黄色的绒毛,眼睛上面有两个白点,颇像两颗白色珠子。头上和大腿上的毛很长,像马鬓一样拖到地面。直楞楞的耳朵,好象时刻在倾听着周围有什么动静。又粗又长的扫帚尾巴欢快地摇摆着,飞快地向莫言身上扑来。 莫言先时看到这样一头似老虎一样的的大狗风驰电掣地冲进来,也是吓了一跳,待定睛一看,惊喜地叫着:“大黄?!” 莫言离开的时候,大黄还只是一条半大的狗,没想到这些日子没见,它已长得如此高大了,瞧着那体型,旁人怕是都不敢靠近呢,玉箫真是神通广大,竟将大黄都接了来! 但大黄显然没意识到自己的变化,依旧像小时候那样,开心地爬到莫言的身上,用腰部蹭莫言的肚子。毛茸茸的尾巴摇的花里胡哨的,撒娇着想要莫言像从前那样轻柔地替它顺着毛。 莫言哪里撑得住它的重量,差点被它扑倒在地,虽然如此,她却依旧笑得开心极了,那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和玉箫的贴心,都让她无比受用。 正是和大黄玩闹成一团的时候,有侍卫在门外回话:“王爷回去了看到小姐没在家,小的们忙回说小姐在这里,这会子王爷正往这边赶呢,怕是快要到了,王爷差小的们先来回小姐,让小姐在这里稍待片刻。” 莫言答应了,也没甚在意,待看到脚边的大黄,思索片刻才对温儿说:“你去将掌柜的叫来,让他把大黄带下去,这件事不要告诉王爷,不能让他知道这里是玉箫的地方。” 虽然她不知道玉箫为何防着允之,但从在神医谷里只要允之在玉箫便戴着面具,而且尽量不与允之碰面这一点,她便知道玉箫是防着允之的,所以下意识地她也不想允之知道这个地方的真实身份。 第一百二九章 喜看联璧宜家室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外面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为着小院里难得的喜事而忙碌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的。 昨晚温儿一夜都没有睡好,她简直不敢相信天亮之后自己就要穿上那美丽的嫁衣,嫁给那心爱的人了!一切都如梦一般,她总有一种飞上云端的不真实感。 这一夜,莫言让温儿同她一起睡,却发现温儿着实紧张,一夜的辗转反侧直到三更之后才迷迷糊糊睡着。 五更天了,还是莫言先起的身,唤丫鬟婆子们进来收拾妥当才唤醒温儿,温儿睡得朦胧,一睁眼看到莫言已经打扮停当,坐在床边轻轻地唤醒她,心中着实一惊,慌慌忙忙起身就要收拾床铺,莫言眼明手快地捉住她的手,将她往梳妆台旁一按:“你今日是新娘,这些琐事不用你操心,自有人会来做的,你只管漂漂亮亮地出嫁就是了。” 温儿看到莫言那笑吟吟的眼,连脸上都沾了喜庆的气息,一改前几日的阴暗,心中也是感动不已,她是从小就做人家的奴婢,自然知道奴婢是什么样的命,有些家的奴婢为了上位,也不管老爷比自己的父亲年纪还大,想尽办法勾引老爷,以为等做了姨娘再生个一男半女便可翻身做主子了,殊不知姨娘也只不过是高级一些的下人,若是生了儿孩子,那孩子必须要管大夫人做母亲,而做姨娘的,见了自己的儿子,还得恭敬地叫一声小主子的。 再不济一些的。也就是倒了年纪,便随便打发配一个小厮便罢,连生的孩子今后都是主子家家生的奴才,更是自己做不得主。 这便是大家子里的规矩,走到哪里都一样,奴才是没有资格选择自己的幸福的。有些人生下来便注定金奴银婢,而有些人生下来便是奴才的命,温儿不恨自己出生微贱,她庆幸自己跟了一个体恤下人的主子,才让她今日又这如梦幻般的幸福感。 一时便有丫鬟进来伺候温儿梳洗。从来都是温儿伺候人。这别人伺候她也有如她这个大姑娘上花轿一般,是头一回呢!她颇有些不自在地望向莫言,莫言笑了笑:“婚礼当日新娘最大。你今日就让她们伺候着,好好受用一日吧。” 于是便有四五个丫鬟婆子进来替温儿沐浴更衣。一番折腾之后,温儿看到铜镜中的自己内穿红袄,足登绣履,腰系流苏飘带。下着一条绣花彩裙,头戴用绒球、明珠、玉石丝坠等装饰物连缀编织成的“凤冠”,再往肩上披一条绣有各种吉祥图纹的锦缎—“霞帔”。 那无限娇羞和幸福的脸上却比大红的嫁衣更鲜艳,所谓娇艳如花正是如此,新女子出嫁那日,果然是美得连老天都会嫉妒! 铜镜中的人儿秀发挽如半朵菊花。额间仔细贴了桃花花钿,更加显得面色如春,樱唇凤眼。鬓发如云。两边各簪了两只支掐金丝镂空孔雀簪,每只孔雀嘴下又衔了一串黑珍珠,既贵气又不张扬 。 新娘出嫁前,还有一个仪式是梳头,温儿没有母亲。所以便由莫言代劳了,虽莫言也是未出阁的女子。这样做并不合礼法,但温儿坚持要莫言为她梳头,连莫言说请好命婆为她梳头都不愿意,说是一定要得到小姐的祝福才能安心出嫁,莫言拗不过,只好答应了。 只见她雪白纤细的柔荑轻轻揽起温儿的一缕青丝,用桃木梳子轻轻梳着,一旁的好命婆便高声喊到:“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好命婆每说一句,莫言便轻轻地梳一下,两下之后,温儿在镜子里看到莫言那为她高兴的样子,想到自己虽嫁了,但小姐与王爷的归宿还不知怎么走,一时间心中酸涩不已,泪水哗地便流了下来。 一众丫鬟赶紧拿帕子替她细细地拭去脸上的泪珠,不料那泪珠却无休无止地滴落,把几个丫鬟都弄得手忙脚乱的。 莫言看着温儿的样子,虽哭得抽抽噎噎地却什么也不肯说,知道她大约是为自己感到心疼了,暗暗叹了一口气,接过丫鬟手中的手帕亲自为她擦拭着,一边哄着:“不要哭,大喜的日子哭可就不吉利了,傻姑娘,我这样就很好,我觉着很开心,你也要好好的。快别哭了,看把妆都哭花了,这会子吉时也快要到了,怕是迎亲的队伍就快要来了,咱们还得赶紧准备呢。” 与此同时,一迎亲的队伍从正门出发,在街上绕了一圈,已经快要回到了,只见迎亲的队伍在锣鼓、唢呐、舞狮的伴随下喜气盈盈地进得门来,当中那顶花轿轿身红幔翠盖,上面插龙凤呈祥,四角挂着丝穗。按照礼俗,有钱人家娶亲为五乘轿,花轿三乘,娶亲去的路上女迎亲者坐一乘,其余二乘由压轿男童坐;迎亲回来时新娘、迎亲、送亲者各坐一乘,另有二乘蓝轿,用蓝呢子围盖,上面插铜顶,由新郎、伴郎各坐一乘。 这些事情,莫言早就安插妥当,顺顺利利地便将新娘送上了花轿,迎亲的队伍抬着新郎新娘又是一阵敲锣打鼓,在热闹的市集足足绕了一圈才再次回到小院。 新娘头遮喜帕,坐花轿过炭火盆。然后在下轿之前,新郎熙祥全身大红吉服,胸戴大红花,威风凛凛地拉弓朝轿门射出三支红箭,用来驱除新娘一路可能沾染的邪气,那慑人的气势和精准的箭术又是赢得众人一阵欢呼,倒把个熙祥原先的木讷和害羞飞到九霄云外了,只是春风得意地朝众人拱手致谢。 也怪不得熙祥今日如此高兴得意,正所谓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所以人们便把结婚叫作“小登科”,认为和考取功名一样光彩。今日他抱得美人归, 如何能不春风拂面。 待新娘下了轿,便是拜天地的顺序了。按照熙祥和温儿的意思,他们都是孤儿,自小跟着主子,主子便是再生父母,自可以受得起这一拜,但莫言和允之坚持不从,所以还是虚设了父母的主位,他们只是在主位旁立着受了茶,给了红包便罢了。 通常向高堂敬茶这个时候都是弄得一群人声泪俱下,场面之感人,在热烈的喜庆气氛中也透渗透着浓浓的亲情,莫言的眼角也有些许的濡湿,允之侧脸瞧见了却没有说破,便悄悄伸过手来,紧紧握住她的手,那大掌宽厚而温暖,让莫言的心愈发熨帖。 一时司仪便高喊“礼成,新郎新娘入洞房!” 一场场鞭炮声、唢呐声、锣鼓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来,将热闹的气氛带入最高氵朝。 一旁便有人高喊着:“于归淑新娘 择配俊秀郎 夫妇情深偕白首 高堂孝顺子孙昌 三生石上注良缘 恩爱夫妻彩线牵 春色无边花富贵 郎情妾意俩缠绵 三生缘缔海之东 两小无猜志亦同 事业鸿基今奠定 荣华富贵日如中 平平仄仄缔良缘 恋爱情丝自早牵 海誓山盟皆缱绻 相亲相敬乐绵绵 仁宅莺迁鸾凤舞 欣逢吉日与良时 陇西德厚承天佑 福禄骈臻献祝词 天成佳偶是知音 共苦同甘不变心。” 接着便将新娘送入洞房,众人都忙着起哄,跟着到洞房里去了,一时间正堂里倒是忽然静了下来。 只有允之和莫言没有跟着去,莫言看着他握着自己的手,颇有些害羞,便问:“你怎么不跟着去?他们这样热闹。” 允之这才转头细细她,一边摇头一边说:“我还是不要去了,由他们闹一会子吧,大家都很久没那么高兴了,熙祥这呆子从来都不会哄女孩子开心,今日却已娶娇妻了,大家都高兴得紧呢,我去了反倒拘着他们了。” 莫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点头,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默默将头低了下来,一只手却由着他握得发热。 允之心中柔情满溢,拉着她往人少的地方,一路来到正房里,打开镜匣子拿出梳子替她将松散的鬓发抿好。 他靠得那样近,好闻的味道充斥着鼻尖,他手指带着暖意,不小心的触碰便让她的心跳不受控制,一双眼睛不知道要望向哪里才好。虽然允之常常做出一些亲密的动作,但与生俱来的娇羞还是让莫言觉得无所适从。 允之看到她那样子,倒是宠溺地笑了,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闻着她身上的馨香和秀发的味道,闭上眼睛静静享受这一刻的幸福。远处传来喧闹的声音,但那与他们无关,紧紧拥抱的两个人,能听到的只有爱人的心跳罢了。 空气中只有安静在弥漫,却又散发出一种让人心动的感觉,允之压下心中的酸楚,轻轻道:“言儿,我多么想一辈子就这样静静拥着你永远不分离,便是死,我也此生无憾了。” 莫言闻言,连忙用手捂住他的嘴,美目睁得大大地瞪着他:“不许你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允之笑了笑,轻轻拉开她滑腻的小手,珍而重之地握在掌心:“我三日后便要赴西北战场去了,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第一百三十章 待我长发及腰 这一夜,外面丝竹齐奏,人声鼎沸,整个小院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喜气洋洋,而莫言因着心中有事,只是出去应了个景,喝了几口酒便都躲回了正房里。 平日里丫鬟仆妇众多的正房里因着主子的格外开恩,都不用在此伺候,纷纷都赶到前面吃酒取乐去了,是以此时的正房倒显得冷冷清清的。 允之被灌着喝了不少酒,此刻稍显酒意,脸上也比平日稍显红润,倒显得和蔼了几分。 他推开房门,便看到莫言坐在桌旁等着他,桌山碗碟都摆好了,于是笑嘻嘻地坐下:“还是我的好言儿知道疼我,那般小崽子们平日里都怕了我,今日借了这机会都想将我灌醉呢!我今晚也是高兴,多喝了几杯,此时腹中都是酒,正好吃些东西压压。” 莫言也是第一次见他喝醉了的样子,倒少了几分平日里不食人间烟火烟火般的高贵逼人,只是显得更加憨态可掬,忍人怜爱,于是笑着将筷子递上去。 允之接过筷子才要大快朵颐,却猛然发现桌上碗碟虽多,但盛着的都是些素菜薄酒,霎时间也不知道莫言是怎么个意思,一双筷子停在空中摆摇不定。 莫言看出了他的疑问,自行夹了一筷子青菜到他碗里:“你出征在即,此一去山高水远,我也不能为你做些什么,只能从今日起餐餐吃素,为你和将士们能早日凯旋而归祈福,你若吃不惯,倒还是去前面去吃些才是正经!” 允之会过意来,连连摆手说不用,摆开架势便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莫言看到他那吃得正欢的样子,心中倒是感动不已,在外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在军队中他是指挥千军万马的主将,但在她面前,他毫无架子,毫无防备,像个孩子似的单纯,无论她说什么,他都无条件接受。 她含笑着为允之布菜,自己倒忘了吃,允之抬头看到了,就着自己的筷子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她嘴巴。倒让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那窘迫的样子看在允之眼中。自是无限的可爱,心中的不舍又多了几分。 吃饭漱口毕,看前面闹得正欢,拉住一个飞跑而去的人一问,原来是在要去闹洞房了。俗话说:“三日之内无大小”,意即在新婚三天之内,平辈、长辈、晚辈都可不拘礼节,前来凑热闹。允之拉着莫言也要去凑这热闹,莫言一个未出嫁的女子,怎么好去参与这样的事情。羞还羞不过来呢,忙不迭地就往后面躲。 其实允之也并未真的想要去闹洞房,只是才说了准备启程的事情。知道莫言心中不好受,故意想闹她一下,让她把那事情丢开罢了。 二人于是回到房中坐着闲谈,虽是初冬,但因着莫言是南方人。不习惯这北方的寒冷,加之以前受过伤。终究身上不大好,是以早早地就笼起了火。炭火熊熊,映得莫言的脸愈发娇艳,允之因着方才喝多了酒,吃了些东西好不容易压了下去,现在被这炭火一烤,那酒气散了出来,便热得满脸通红,光洁的额头上都有细细密密的汗珠渗出。 莫言见了,想要出去唤丫鬟来服侍他更衣,叫了半天却鸦雀不闻的,想是都凑热闹去了。待看到他那热得不耐烦的样子,少不得上前亲自替他将外袍脱去。 允之张开手任由莫言替他更衣,她的味道香甜,那温暖的感觉似痒痒地扫在他鼻尖,心中知道她也是不舍,不过是怕他担心,所以才打起精神在硬撑,他忍不住一把将莫言拥入怀中紧紧揽住她的腰肢,低头嗅她鬓发的幽香:“言儿,你总是这样好,好到一时一刻我也不愿离开你,但这次我要走,你这样,我反倒更不放心。” 莫言将头深深埋在他广阔而厚实的胸膛,深深吮吸他身上的味道,那味道如此清新,只有他身上才有,那是她的瘾,怕是一辈子也戒不掉——也不愿戒掉。 “你何须放心不下我,我知外面风声雨声雷声声声催人,你却一如既往珍我惜我,将我藏在羽翼之下,你已足够好,你即将远征,此一去不是为了小家,短暂的分离也不过是为了更多的子民争取平安和幸福,我自会在这里等着你凯旋。” 允之一言不发,只是手中微微用力,将她环得更紧,恨不得揉到骨血里去,仿佛只有这样严丝合缝的拥抱,才能汲取到对上身上的温暖。半晌开口,声音有丝丝颤抖:“言儿,若我此去铩羽而归,从此将一无所有,你是否还会等我?” 莫言抬头,却因着他太高而只能看到他的下巴,因着一整天为熙祥和温儿的婚事忙碌,下巴上有胡渣冒出头来,她忍不住伸手抚上那有些扎手的胡茬,淡淡开口:“我认识你时,难道便知道你是谁了么?” 他这样的一个人,骨子里有与生俱来的傲气,从不肯受人恩惠,也从不肯向谁低头,而今,却像个被遗弃的孩子般无助,叫她如何不心疼。 流光漫舞、衣香鬓影不过是过眼烟云,那真正在乎的,是紧紧牵住的手,是彼此依靠的心,走过了那么多,疼过、伤过,才知道这世上最重要的事不是忙忙去夺取那些金钱名利,而是争分夺秒地与爱人厮守,哪怕粗茶淡饭、哪怕离群寡居,也是相濡以沫的幸福。 莫言轻轻挣脱他的怀抱,转身走到琴旁,裙子因着脚步的旋转而挽出一朵绚丽的花。只见她端坐琴前,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带着笑意看着允之,便有悠扬的琴声自指尖飞扬,和着婉转的歌声,声声飞入允之心中,敲下永不磨灭的的印记“待我长发及腰,将军归来可好?此身君子意逍遥,怎料山河萧萧。天光乍破遇,暮雪白头老。 寒剑默听奔雷,长枪独守空壕。醉卧沙场君莫笑,一夜吹彻画角。江南晚来客,红绳结发梢。” 允之深深沉醉在这歌声里,字字句句,都是言儿的爱,都是从未说出口却时时在心中跳动的欢喜。 他取出笛子,和着她的琴声,笛声悠扬、琴音婉转,唱出的,是多少的离别相思愁。 待卿长发及腰,我必凯旋回朝。昔日纵马任逍遥,俱是少年英豪。东都霞色好,西湖烟波渺。执枪血战八方,誓守山河多娇。应有得胜归来日,与卿共度良宵。盼携手终老,愿与子同袍。 言儿,我曾放浪形骸,我曾无所顾忌,但自从有了你,我便变得惜命,因着生命中有了想守护的人,有了想厮守终身的愿望。我以为那些身外之物不足挂齿,而今却为了它们而勇往直前,因为只有更强,才能守护爱。 一曲终了,心中的震撼却久久不肯散去,允之牵起莫言的手,那曾是一双洁白纤细的手,十指若香葱,因着这些日子为他赶制衣裳,早已伤痕累累。那些伤痕一道道,却似划在他的心上一般痛。 他缓缓牵起那柔荑送到嘴边,柔柔地印下一个唇印,他不敢太用力,生怕弄疼了她,在他心中,她是瓷娃娃一般该被人小心护着的,他舍不得让她受一丁点苦。 暧昧的动作在昏黄的灯光下无限放大,莫言红了脸,一双大大的眼睛不安地盯着脚下的地面,似乎要将那地面盯出一个大洞来,好将窘迫的自己藏身其中。虽是如此,依旧鼓起勇气开口:“今夜,你留下来可好?” 轻轻地一句话,却如惊雷般炸响在允之耳边,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回过神来,急急抓住莫言的双手,声音颤颤地问到:“言儿,你知道你方才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吗?” 莫言早已羞得满脸红云,被他这样一反问,更是无所适从,却还是用尽最大的勇气抬起头,双手揽住他的颈脖,对上他的眼:“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愿意的。” 允之静静地看着她小小的脸上透出坚毅和决绝,乌黑的瞳孔里面映出一个小小的人儿,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像极了初涉爱河的毛头小子,哪里还有平日里作为王爷、作为思静楼楼主的淡定从容。 他与莫言虽情投意合,也常常共枕而眠,但他从未敢越雷池半步,甚至连一点非分之想都不敢有。一个正常的男人,面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若是说一定都没有动情那定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但他却忍了下来,因为在他眼中,她便如那山谷中的百合,如那园子中的茶花,有淡淡的幽香,有美丽的容颜,却不可亵玩。 其实很多个夜晚,温香美玉在怀,他又不是柳下惠,也实在是难受得紧,但看到怀着的人儿小小的脸庞上有安心的表情,他便知道,这女子经历了多少的苦痛和背叛,他必须用自己来重铸她对世人的信任,她才能在心中解脱,得到真正的快乐。 更何况,他和她之间还隔着个莫语,虽然自那日自丞相府听到素秋说出真相以来,二人都从未再提起这个名字,但它却始终如一颗刺,深深地扎在二人心中。有些事情便是这样,不管你提不提,它都会一直在那里。 第一百三一章 辜负香衾事早朝 清晨的曙光从窗棂落下,房内一点点亮了起来,床上熟睡的人儿因着窗外鸟儿的鸣叫而醒来,一双长长的睫毛原来似两只蝴蝶静静地停靠着,蓦然间便忽闪了几下,露出两只乌黑清澈的翦瞳,带着清晨的慵懒和满足的笑容。 莫言似睡非睡地伸手摸了摸身旁的位置,却发现那里早已冰凉,本该在那儿睡着的人早已没有了踪影,一颗心没来由地忽然提了起来,猛然起身,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室清冷,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急急地翻身下床,顾不得穿鞋便向外跑去,长长的睡袍曳地而行,似留下一道让人心惊的泪痕。 打开门来,清晨的冷空气扑面而来,让衣着单薄的人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却毫不在意,急急地便往东厢房跑去。整个小院还残留了昨日的喜庆,爆竹屑散落一地还未来得及打扫,因着昨夜四更的一场雨,在这无人的清晨,显得愈发地寂寥。原来,极盛之后留下的不过是无尽的空虚。 带着最后的一丝希望用力敲打着东厢房的门,口里唤着的却是熙祥的名字,她多么希望,那昨日才做了新郎官的人揉搓着惺忪的睡眼来应她的门。但只叫了几声便有人从里打开了门,定睛一看,却是已梳洗妥当的温儿。 莫言急急上前拉住温儿的手:“告诉我,他们是不是走了?” 温儿没料到小姐会这时候便醒来,其实她早就知道王爷和熙祥今日便要领兵出征,只是王爷看不得小姐的眼泪,怕到时候更难分离,所以故意骗小姐说三日后才走。送君前终须一别,何况是军队开拔,此一去生死未卜。怎能让小姐看着他们的离去的背影。 看到温儿早已梳洗妥当,显然早就起身了,而且也没有忽略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莫言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想,那来不及道别话,那来不及诉说的心事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化作滴滴泪珠,重重砸落。 “我知道军队开拔万没有这样早的,他们此刻还没有走是不是?”莫言拉住温儿,声音凄惶无助。整个人如在风雨中飘摇。 温儿低头不语,小姐这样的伤心,她不是不动容。只是王爷和熙祥再三交代不能让小姐去送的,她也很明白王爷的用心,王爷瞒得这样辛苦,又何苦因着她的一时心软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莫言看出她的犹豫,忙道:“我只是想多看他一眼。哪怕是背影,我也不想错过。” 温儿依旧踌躇,定睛一看见到她光着的脚丫因踩在冰凉的地上早已冻地通红,忙惊呼一声,拉她回房,叫人打了热水来渥暖了才放心。一面已经叫人去备好一辆马车,不要太大太华丽的,但脚程一定要快。 手上的活也没有停。温儿虽已出嫁,但自认还是小姐的丫鬟,所以服侍更衣梳妆的事情从不假手于他人。莫言便如被抽去了心的木头人一般任她摆布,只是无论怎么劝,泪水还是汹涌而下。 待到坐下梳妆台前梳头。莫言看到镜中的自己,脸色苍白。双唇也失去了光泽,一双眼睛早已哭得红肿,她有一瞬间的吃惊,却又即刻恢复了平静,连泪水也收了起来:“替我将头发挽起来吧。” 温儿闻言吃了一惊,一双正在梳妆的手差点拿不稳手中的梳子:“小姐,您知道将头发挽起来是?” 祖先遗训,头发是人体最珍贵最神圣的部分,一个人头发的蓄养方式和造型选择都是它的主人身份的某种反映。女子的头发则是具有性感魅力,以致于结婚以后,头发都要被遮掩起来,以避免引起他人的*。 束发结簪表示已为人妇,为处女生涯的完结,为之结束,这是“结束”一词的由来。 她昨日与熙祥结为夫妻,自然今日早已已挽起了头发,可是小姐与王爷? 莫言微微一笑,侧头望向温儿:“我知是什么意思,我与他虽无夫妻之名,也无夫妻之实,可我这一颗心一个人这辈子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他若能回来要我,我便能与他白头偕老;他若不能回来,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再爱上其他人,只为百年后与他在那一世相见。” 温儿看出了她眼中的坚定和决绝,蓦然不语,手指翻飞间为她将头发挽了一个普通新嫁娘常会挽的髻,将脸上的泪痕细细地遮了,挑了一套素雅颜色的半旧衣裳替她换上。莫言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地笑了,轻轻道:“等我,就一会儿。” 一句话,似自言自语,瞬间消融在空气中,那将要离家远去的人,却没来由的心中一滞。 刚梳洗妥当,便有人来回马车已备好,莫言不等温儿开口,便率先上了马车,出城之后道路因着昨夜的一场冬雨愈发泥泞,马车跑得越快,颠簸也是越厉害,车上的人儿早已脸上苍白,饶是如此,莫言还一个劲儿催车夫快些。 温儿转头看着莫言,见小姐侧身看着车窗外,唇角紧抿,鬓发微乱。跟着小姐从小到大,历经大大小小的事情无数,小姐永远都是无懈可击的大家闺秀,能让她如此惶恐不安的人,天底下怕只有王爷一人了。 马车呼啸,带起阵阵寒风掠过,却吹不乱心头的团团乱麻,望着车窗外的景致,北方的冬天总是来地如此的早,如此的决绝,让人措手不及。莫言也说不上为什么要这样执着于见他一面,她自然知道军营重地女子去不合适,何况是她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份。 只是怕,心中无限的恐慌,仿佛被人硬生生挖去了一块那样,只怕若今日不送别,以后连背影都会忘记。经历过那些生死离别,她再也无法承受更多。 想起昨夜的他的柔情,莫言肃然脸庞不觉露出一丝微笑。 自己果然那样傻,他昨夜事事交代清楚,她却轻信了他“怕后几日不得空。不如早早安排的好”这样漏洞百出的借口,那样捧在心头的人,莫非他要走,连道别的时间都没有?现在想来才知道他早有预谋要悄悄离开,难怪自己在他眼里总是“傻姑娘。” 昨夜,她害羞地窝在被子里,为着自己大胆的邀请他今夜留下而羞赫不已,用被子将自己死死捂住不敢看他,只露出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他带着一身沐浴后的清新而来,哂笑地望着她掩耳盗铃般的幼稚行径。轻轻地掀开被子一角,躺了进去。 下一秒,莫言便觉得自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心跳让她安心不已,却又紧张到瑟瑟发抖。虽是已做好心理准备,但终究是未经世事,那心中的紧张自不必说。 不料允之只是这样静静地抱着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将下巴挨着她的头顶,轻轻道:“言儿不怕,我怎么会舍得伤害你,能这样静静抱着你,我已是很满足了。” 莫言闻言,将头从他胸前抬起。努力挣脱他的怀抱,直直望向他:“为什么?” 允之看到莫言那略带失望、怒气和一丝安慰的脸庞,还有因着她忽然的动作而滑落的睡袍。胸前露出一抹雪白,霎时间觉得血气喷涌,他用尽最大的力气将眼光从那抹诱人的春色上离开,再次将她拥入怀中,用被子紧紧包住:“因为你值得更好的。我固然想要你,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想要你。但我知道不是现在,你等我回来,我要用世上最盛大的婚礼昭告天下,让你享尽世上女人都羡慕的幸福,让你做我名正言顺的妻子,从此以后夜夜相拥而眠。” 虽因着他大胆直白的话语羞红了脸,莫语却觉得幸福,被子温暖,心更温暖,莫言一整夜就这样由着他拥着,听他诉说着那些从未向人说起过的秘密,静夜里,分享着彼此内心深处的一切。 他说:“我打算明日就将你移回瑞王府去,还是住在原来那小院子里,语儿犯了些错误被我禁了足,不会去打扰你的。这里已经被发现了,从前我们在暗处,所以能躲着,但现在既然被发现了,不如将自己置于明处,才能看清周围的环境。你在王府不必担心,我已打点好了,皇帝想来也不敢明着来,你只要乖乖待在王府里等我回来便可。” 他顿了一下,语气又一丝的凉意:“若是有人敢找你麻烦,你不必忍气吞声,也不必、与她硬碰硬,现在府里由静夫人在管事,你只需告诉静夫人,她自会料理。我的女人,看谁敢动?!” 莫言的额头抵在他宽厚的胸膛上,一边听他的心跳一边听他用低沉的嗓子说话,那声音透过胸膛传来颇有些闷闷的,听起来却也感觉十分惬意,只是听到这里,才觉着他的不对劲,仰起疑问的脸问道:“为什么是静夫人?” 她还记得那个女子,也算得上是个难得的美女,却总是着素雅的衣服,对人也是谦逊有礼,虽是允之的侍妾,却从不争宠,每日只是淡淡的做自己分内的事情,不肯多行一步,也不肯多说一句,即使受了委屈,也从不在意,还是淡淡地微笑着接受。 允之微微一笑,宠溺地抚上她的秀发,感受手中那柔滑的触感,内心十分满足:“你以为我从前只有一个侍妾?不过都被莫语用各种方法打发出去了罢了,至于静夫人,必是要留在我身边的,事实上,她并不算是我的女人,我建了一个叫。” 说到这里,一时倒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不想言儿知道得太多,今夜告诉她的事情,不过也是为了让她能够自保罢了,其他的,他不愿洁白无暇的言儿沾染太多尘世的污浊。 第一百三二章 誓守山河多娇 出得城来,越见紧致荒凉,光秃秃的笔直树干夹道掠过,一地雨雪泥泞。马车行得艰难,迎着才刚刚穿破云层透出一点点身影的朝阳,虽艰难却也坚定地一路奔去。 马车驶过重重关卡,终于抵达南郊军营。远远已瞧见戒备森严的士兵,个个全副武装,在营外严防布阵,早已摆开了阵势待命,依旧稍显晦暗的天色照见士兵们紧绷的面庞。 眼前的景象缓缓掠过,莫言目不转睛地从车窗向外看着,心中渐渐砰然,似有急鼓猛擂,闹得人心中忐忑得很。看着严阵以待的架势,怕是外间的传闻也是*不离十的了,她总以为坊间的传闻不过是捕风捉影,现在看来,倒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坊间传言,原来双方势均力敌,前线虽时有战事却也不至于吃紧,但敌国国内却忽然发生了政变,一名不起眼的王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了王位,在我国还未反应过来时便亲自领军督战,以诡异却有攻击性的排兵布阵将我军打得落花流水。 前线吃紧,连丞相的独生子,前线大将军都殒了命,民间纷纷人心惶惶,眼看国将不国,皇帝终于启用了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颗棋子——自己的亲弟弟瑞王爷亲自率军迎战,希望能鼓舞士气,重新搬回局势。 这样的临危受命却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若是办好了,自然是皇帝用人如神,若是没办好,怕是这一副身家性命也就此完结。明知进退水火,此一去千难万险,但他说过,他要去争取的。便是给她天下人都艳羡的。 允之是王爷,并不是朝中的武将,大可以推辞,但他却毅然决然地接受了,并立下军令状不得胜不归,一时间民间议论纷纷,这个从前人们口中的酒肉王爷,整日醉情于青楼酒肆的皇家子弟,是否能担此重任,力挽狂澜。 前方设置了哨卡和路障。卫兵抬手将车拦下。军营重地自然不是可以随便进的。 莫言所坐的是一辆普通的马车,没有华丽的装饰,也没有了逼人的气势。车夫被卫兵那慑人的气势所震慑,一时倒说不出话来。温儿探出头去斥责那卫兵的不识相:“叫熙祥马上过来,就说温儿和小姐来了。” 莫言看到温尔训斥了那卫兵后退回到马车里,一张脸上却是安慰的笑:“小姐,这样的严正以待说明他们没走呢。小姐不要担心。” 莫言点了点头,看着眼前的女子,从前的她是府里的大丫鬟,虽名义上是丫鬟,却比一般家的小姐还尊贵些,就似那娇嫩的花朵。何尝有过这样的气势,这样的不畏惧。 一路走来,她经历了许多。一颗心似看尽沧海桑田,而温儿走过的路虽不崎岖却也是蜿蜒,生活已磨平了她的娇贵,那已做妇人打扮的身上却平添了几份从容。 卫兵见温儿直呼副将的名字,料到来者不简单。又见她们一行轻车简从,一时倒猜不透。也不再多说什么,一人跑了进去通报,其他人依旧紧紧盯着马车,丝毫没有因为温儿的气势而退却。 不一会儿,那去通报的卫兵便跑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温儿认出那是熙祥手下的人,大小也算是个头头,吃喜酒的时候就数他闹得最欢,温儿却不认得他的名字。 只见他满脸笑容的跑过来:“嫂子你怎么亲自来了?副将如今有军务在身不方便叫他,不如我先带嫂子进去休息休息,等副将忙完了再通知他?嫂子一路赶来辛苦了吧。” 温儿也笑吟吟地点头,却不再多说,车夫催动马儿,跟在那人身后。一时却有卫兵上前拦在头里,肃然道:“将军有令,任何车辆不得出入。” 那小头头见卫兵如此不会变通,气得刚要破口大骂,莫言便自行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无妨,既是将军的命令,自然是人人都要遵守的,军令大如山,咱们走进去也是一样的。” 于是便不顾温儿的反对,在那小头头震惊又恐慌的眼神中下了马车,踩着一地泥泞下车。 她一身素雅,脸上写满的是平静,以娇弱的身躯站在这杀气腾腾的军营之中却是格外突兀。迎面寒冷凌冽,日头还是那样弱,不知今日是否还能看到灿烂的阳光。她抚平了因着坐车而有些许褶皱的衣衫,一双小小的绣鞋踩过泥泞的地面,路面湿滑,不惯走这样路的她走得异常艰难,她却是毫不在乎,一步步在泥泞中向前走去。 温儿知道拦不住也劝不得,只得回头吩咐车夫在军营外等着,从马车上拿了件轻裘披在她肩上,在后面亦步亦趋地小心跟着。 只见那小头头在前面领路,一路带着她们往点兵台去。一路上所过的营房前都有卫兵把守,都木然或者紧张地望着这一行人经过。其实自从允之决定要领兵出征开始,他便有意无意地让言儿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让人们知道莫言是他瑞王爷的人,是他思静楼的人,这样他就算走了,想来一般人也不敢乱动心思。 这小头头也是知道莫言和允之关系的,却不敢多言,只是默默走在前面为一行人领路。道路湿滑,莫言不惯都这样的路,心思却全都被四周的传来的眼光搅乱,脚下一滑险些摔倒,那小头头眼疾手快,忙伸出手去扶她,待她重新站稳,双手却如被蛇咬了一般飞快地缩了回去。 “小姐请小心脚下,因着前些日子有细作竟乔装混了进来,一把火烧了半个粮仓,主将震怒,下令哨卡严防,再不许闲杂人等进入,马车更是不能,所以才让小姐吃了苦。不如小姐在此稍等片刻,待末将去禀明主将,将马车牵过来可好?” 说是小头头,其实也不过是年轻的男子,在军营中突然出现女人,仿佛看到雪地里突然开出五月繁花的样子,多少的好奇和紧张,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一张脸却早已通红。 莫言一身素淡衣服,在这寒风中却愈发出尘,只是心中的沉重一分重过一分,难怪前些日子他忙到废寝忘食,从未见过他如此疲惫,眼底的青黑久久都未散去,部队还未开拔便出师不利,后方的情势便已如此激烈,不知道前方战场又会是什么样子。 她低低开口:“既是主将的命令,那便无论是谁都不能违反的,军令大如山的道理想来大人也知道,大人的好意我和们心领了,女子进军营已是大忌,将士们即将出征,此一去风餐露宿,难道我们却娇贵得连这一点子路都不能走了么!” 一番话说得那小头头无言以对,本知道这位小姐是王爷的心头肉,王爷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护着,所以想献个好,谁知竟碰了个钉子,虽是如此,对眼前外表娇滴滴的女子心中倒生出几分敬重来。 主将外表俊逸却不只是个空壳,做起事来也是运筹帷幄,他们私底下总说到底怎么样的女子才配的上主将,现在想来,主将看人总不会错,这个女子,的确不像一般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那气度,那言谈,的确不俗。 飒飒的冷风吹起将军旗吹得猎猎作响,眼中全是士兵们消瘦的脸庞和还透着稚气的眼神,这样的他们,即将远离父母远离家乡,去到那前线,不知是否还能看到明年冬天家乡的飘雪,又有多少人会殒命,从此只一缕魂魄飘荡。望着这些士兵年轻的脸庞,莫言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沉。 转过一顶军帐,那小头头低声提醒:“到了”。 莫言一怔,收回了随着风儿漫天飞舞的思绪,被眼前的惊喜惊得几乎忘记了呼吸,那样威风凛凛的他,穿了铠甲立于点将台上,身后是一样身着铠甲的熙祥。 即使隔着那么远,莫言还是能清晰地感受到允之的怒气,他总是那样温文尔雅,总是那样彬彬有礼,一袭白衫似天外飞仙,而今,他为着家国,为着给她最好的,穿上那厚重的铠甲。他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他,而是指挥这千军万马的主将,他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产生巨大的作用,左右着将士们的生死。 他静静地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却有力压千钧的气势,黑压压的人群聚集在点将台前,风儿越来越猛,方才露了头的日头又被逼退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阴冷,数千名士兵伫立着,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莫言和温儿呆愣愣的,还是身边的小头头反应了过来,轻声道:“因着前些日子的变故,很多士兵都萌生了退意,开战在即最忌军心不稳,却偏偏在这时候有人要当逃兵,被捉了回来便一直关着,这会子主将正要处置呢,等处置完了部队才能开拔。” 温儿有些受了惊吓,深深地倒抽了一口气,倒是莫言十分镇定,紧抿着唇看着台上的情况。寒风如刀,刮过允之面无表情的脸,虽未流露出半点怒气,但周身肃杀的气氛已足以冰冻所有的人。 紧抿的唇角锋锐,冷冷开口,话语中已透露出杀机:“带上来。” 只短短三个字,却已如锐利的箭插入众人心中,大家的心中俱是一寒,那带着看好戏心态的神情早已灰飞烟灭,余下的,只有畏惧。 第一百三三章 执枪血战八方 一名五花大绑的士兵被压了上来,只见他颤颤巍巍地来到允之身前,双膝跪地将头深深低下,早已是抖若筛糠,周身越颤越厉害,却始终不敢抬头朝眼前那弥漫着杀机的人看上一眼。 允之低头看到他那畏怯的样子,鼻息中用力哼了一身,眼中却写满了失望和不屑。他语气低沉,每一字都透着直达人心的压迫:“你为何要跪我?你于我并无关系,你该跪的,是这些想要与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是你愧对的皇上,是这有眼看着你的老天!” 那士兵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一点一点地挪动着双膝,跪向点将台下的万千士兵。士兵们都没有说话也没人任何动作,那训练有素的样子令莫言动容,但她依旧还是从将士们的眼中轻易地读出了对叛逃者的不屑。 允之抬起手:“拿我的鞭子来。” 将士们听到这句话,心中俱是一寒,主将的鞭子是军中有名的,那在桐油你浸泡过的鞭子并不轻易出动,但若主将生气至极,那鞭子便会重重落下,每一鞭,都是深可见骨的力道。 只见一名士兵双手捧着鞭子走上点兵台,并没有直接交到允之手上,而是交给了他身后的熙祥。熙祥也手捧鞭子,转过身来的时候,一眼便望见了远远站着的莫言和温儿,那两个锦绣年华的女子,在这肃杀的气氛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没想到她们会出现,才想要开口,莫言和温儿同时将手指放在了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熙祥会意,并没有一点的犹豫,只是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依旧将鞭子交到了允之手上。 允之盛怒之下反倒更显平静。手里拿着鞭子却并没有直接抽过去,只是一双眼睛几乎要将那跪在地上的士兵冰冻。他跪着面前的将士们,深深地低着头,却清楚地听到低下将士们抽气的声音,也知大事不妙,一个转身便抱住了允之的大腿,哀求起来:“主将,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求主将放过小的这次,小的再也不敢了。” 说完早已泪水连连。全身不住地颤抖。 允之眉心一拧,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一脚便将那人踢翻在地。沉声道:“莫非你被敌人俘虏了,也如此这般跪在敌人脚下摇尾乞怜,你这样的懦夫,真是给我千万士兵丢脸,给我国丢脸!” 说完鞭子便重重地落下。打得那士兵惨叫不止,饶是如此,他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鞭子:“这一鞭,是替你的父母打的,他们生你养你,你却无法扛起手中的武器保卫他们的国家。让他们面临晚年颠沛流离之苦;这一鞭是替你的妻子打的,她嫁与你,你却不像个男人一般保卫她的安全。只是个懦夫般让她面临敌人的威胁;这一鞭是替你那未出世的孩子打的,他还未出世,你便让他面临无家可归的危险……” 一鞭鞭重重抽在那人身上,那人原先的哀嚎越来越大声,允之却丝毫不为所动。一声声指责,一句句恨铁不成钢的怒骂敲打着在场的每个战士的心。 寒风将这怒吼声远远传开。传入在场每个人耳底心中,远远枯枝瑟瑟,彷如被震慑的众人,连枝头一片薄雪也不敢落下。莫言身后的温儿几乎吓得腿软跌倒在地,这是她第一次看王爷震怒,亲闻这雷霆万钧……再觐看小姐的脸色,也是被震慑的僵然,仿佛连气也忘了喘,只怔怔望着王爷。 不一会儿,那士兵便已血肉模糊,饶是经历过无数场面的熙祥在一旁看着都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不过他却并未上前制止,只是像雕塑一般地站在允之身后,面无表情的将心中的想法压下。这个时候,正是关键,敌人狡猾至极,趁着军队准备要开拔的时候派了细作来,烧了粮仓倒是事小,毕竟国家富强,还是不缺这点子粮食的。 只是主子初来咋到,本来就没有自己的嫡系部队,全靠着出生的显贵才勉强压了下来,此刻又出师不利,若是不来点狠的,怕是真的难了,两军交战,若是士气不高,那便是败了大半。 莫言静静地看着远处的他,那样的他,那样的怒气滔天真的很陌生,想起他的温柔,想起他的退让,想起他的包容,心中愈发地柔软了起来,原来,男人只有在她面前,才能放下伪装,扬起毫无掩饰的微笑。 不过,这只是一瞬间的愣怔,片刻之后,她的嘴角便微微地扬起了弧度,牵起一个美丽的笑容。因为她发现,男人下手虽狠,打得那逃兵血肉模糊,但显然他并未失去所有的理智,因为他下手的时候,都巧妙地避开了致命的地方,专挑一些虽显眼去不足以致命的地方打。 这样的伎俩,一般人自然不会发现,均被这平日里温文尔雅的主将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得心突突地跳,但这些,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得到过神医真传的莫言眼里。 只见男人打累了,将鞭子扔给身后的熙祥,狠狠地朝躺在地上已动弹不得的人身上踢了一脚,那逃兵不知是吓坏了还是真的被打得无法动弹,只是晃了晃,却不再有动作。 允之的眉皱了皱,咬着牙喝了一声:“拿水来!” 初冬的早晨虽不是滴水成冰,却也是寒风刺骨,一盆冷水全都浇到了那人身上,那人便颤颤悠悠地醒来,却是什么也不敢说。 允之抽出身边护卫腰间的剑,狠狠地扔在了那逃兵脚边:“不准跪,男人膝下有黄金,咱们可以跪天跪地跪父母,但对于其他的人,我们须顶天立地!一会子自己去军医那里治疗,就算是死,我也要你死在战场上,那才是男人的死法,才是无愧于天地的死法!” 话音刚落,莫言的笑意更大了,她的男人,果然不仅有勇,还有谋,她还有什么理由好担心,她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能得胜回朝?! 只见允之上前一步,对着下面的千万士兵慷慨激昂地说道:“父母养育了我们,国家给了我们勇士的称呼,我们必勇往直前,才是俯仰之间无愧于天地!” 寒冷猎猎,吹得军旗呼呼作响,却似是吹响胜利的号角,那慷慨激昂的声音,那坚毅的面庞,无一不点燃了士兵们心中的热血。莫言远远看着男人昂扬的身躯,心中有无限的感概和自豪——这样的男人,才能保卫家国,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才能给她十足的安全感。 士兵们原先私底下都有些犹豫,这样一个白面书生般的人物不过因着是皇帝的弟弟,才能掌管了千军万马,但他那常常卧于花街柳巷的传闻却早已人尽皆知,这样的一个人,是否真的能带领他们赶赴那喋血的前线,击退节节进攻的敌人? 但此刻,男人的手段早已使他们深深折服,只见男人顿了一顿,沉沉开口:“誓以性命酬家国!” 士兵们早已是热血沸腾,一时间“誓以性命酬家国”的呼喊声响彻云霄,让人闻之振奋不已。 开拔的鼓声响起,整齐的步伐带着熊熊的斗志远去,即使此去山高路远,即使此去生死未卜,为了家国,为了父老乡亲,为了荣誉,他们愿全力以赴,誓死不做逃兵! 泥泞的道路上留下一个个坚毅的步伐,允之和熙祥骑着高头大马走在前面,军旗飞舞,鼓声震天,士气高昂,在上马的那一刻,允之飞快地转头望向莫言和温儿所在的位置——他心爱的女子,在这样寒冷的早晨,静静地站在那里,微笑地送他远去。她的嘴唇冻得青白,她的鬓发有些许的散乱,她的眉梢已被细雨打湿,但是她毫不在意,只是微笑地望着他。 她的身上穿着素雅的衣裳,她的头上挽着已婚妇女才会挽的发髻,她略施粉黛,那样的她,在他的眼里,却比天仙还美。为了这个女子,他愿踏入这纷乱的俗世,他愿征战沙场,一切,只为了给她天底下最大的幸福! 对上她的眼,她静静望着他,目光如清泉。他似被迷惑了一般拉着马缰绳的手不自觉勒紧,走在他身后侧的熙祥也发现了,同时瞧这边望来,然后在允之耳边说了句什么话,只见允之犹豫了一下,调转马头便想要往这边走。 莫言见状,没有多说话,悄然转身离开。 温儿疾步跟上,心有不解却不敢发问,莫言一言不发,温儿毕竟服侍莫言多年,知道此刻不是发问的好时机,直到一行人回到马车上,莫言吩咐车夫:“回去吧”。 温儿才想开口,莫言道是先出了声:“回去收拾东西搬到王府里去住,王爷既是这样安排,自是有他的道理,他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咱们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让他们分心。” 是的,前一刻还是喷涌的士气,后一刻便是歌舞升平粉饰过往,该唱的戏码还是要唱下去,该见的人还是要见,该解决的事情还是要解决。允之有他的戎马疆场,她则有另一个衣香鬓影的战场。 这一盘棋,还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样下。 第一百三四章 志凌云燕雀知焉 温儿带人进来摆早饭打断了莫言的思绪,她放下手中的书,轻轻踱到桌旁,看到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配着粥,都是她平日里爱吃的,心情也稍稍好了一些:“今儿的小菜倒是很好,让她们摆了饭就下去吧,这里你伺候就好。” 温儿点点头应和,将小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才要回头便听到莫言说:“让她们再去拿一副碗筷来,你也一齐吃了才是正经,今儿是初一,我想到外面上香,你也赶紧吃了早些出发才是。” 温儿也不客气,这些日子以来,她与莫言的感情愈发亲密了,因着自她们搬回王府内,府里的人表面上都不敢多言,但其实私底下都议论纷纷,温儿不是死了么?温儿才出现的时候,着实将大家吓得不轻,还以为遇到鬼了呢!还有这位莫言小姐不是王妃的双生姐姐么?更重要的是,两人都一副妇人打扮,显示了她们已婚的身份,却从未见过她们的丈夫。 莫言和温儿倒是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的,无论何时,都是淡淡的,心中牵挂的,唯有那征战沙场的男子。寂寞寒冷的冬季里,唯有那频传的捷报能抚慰孤独的心。莫言甚至有时候会怀疑自己为何没有阻拦他,若是阻拦他,他是否还会这样义无反顾地去? 只是她不知道,这里面倒不全是允之主动请缨,而是有人从中捣鬼,想要给这个王爷下绊子呢。 自敌国皇帝易位以来,敌军便士气大涨,据说是因为新皇帝不但治国有方,奖惩有度,更难能可贵的是一手兵法用得出神入化,常常出人意料,是以我军才会节节败退。 其实边境的战火从未真正熄灭。不过是双方都明白休养生息的道理,打起仗来也不十分勉强,只是可怜了边疆的百姓,常年生活在战火中,或是流离失所,或是今日还属于这个国家,明日便又被夺了去。 敌国新皇帝的上位却打破了这样的僵局,他的军队一路挺进势如破竹,连日来斩杀了我国的多名大将,连丞相的独生儿子都死在了敌军的铁蹄之下。面对日益危机的局面。皇帝终于从那花天酒地中微微抬起了头,看到了这样的局势,竟是龙颜大怒。严令各位大臣务必想出解决的法子来。 面对怒火滔天其实却胸无点墨的皇帝,各位大臣也是只有搔首搓手地唉声叹气,一筹莫展,谁也拿不出一个扭转危局的谋略。自皇帝上位以来,早些年来算勤奋。可以日子久了,便被酒色彻底侵泡透了,对国事不再理睬,对大臣们的管束也松散了许多,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些年老臣更是腐朽不堪。有些虽清介端重,却也是过于木讷愚笨,不懂军事。一点子忙也帮不上,每次有败报传来,只会跪在皇上脚下,磕着花白的脑袋说:“臣无能,臣死罪……”连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 忽一日。皇帝想了起来,便让人摆架秋贵妃处。你道这秋贵妃是谁?正是丞相的独生女儿,曾经差点要了莫言和熙祥性命的素秋!自从莫语与皇帝出了那档子事,这可不在丞相的计划内,他几乎被打得措手不及,但静下心来一想,倒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皇帝正是一筹莫展,被边疆的战事搅得夜不能寐,连后宫里如花似玉的妃嫔们都冷落了,原本是后宫不能干政,但日子久了,后宫里未免也是议论纷纷,怨气颇大。 皇帝的火被莫语挑以来了,莫言的行踪也已知悉,只是被母后警告了之后,竟不敢有所动作,一口气憋在心里别提多难受了,想自己堂堂天子,平日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到了关键时刻连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都不能得到,一他何尝受过这样的气,却有隐忍着不能发,这一下倒是苦了身边的太监宫女们。 就在这个时候,丞相独生女儿进宫就显得尤为难得,丞相的儿子战死沙场,唯一的女儿又送进了宫服侍皇帝,那“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俗话说得好,锦上添花固然是好,雪中送炭更是不易。 素秋的进宫,稍稍泻了皇帝的火,也将服侍的太监宫女们解救出了水深火热之后,一时间皇宫上下人人拍手称赞,素秋也因着皇帝的宠爱步步晋升,从嫔一跃成为了妃子。 那素秋虽是花容月貌,又兼是新鲜人,皇帝自然是捧在手里都怕化了,一时间圣宠冲天。 只是好景不长,一拨接续一拨的秀女们相继被选入宫,宫里多了许多新秀女,个个花容月貌,年纪小的才十四五岁,大一点的也不过十六七岁。在皇帝眼里,这些窈窕的美人们,个个都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全都沾着新鲜的露珠,等着他去宠幸呢,于是用不了一段时间,他来素秋这里的次数便少了许多。 素秋并不是一个懦弱的人,离开了男人就不能活,她从小便跟着母亲颠沛流离,后来又跟着师傅,也是吃了十分多的苦,皇帝的宠幸于她,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这下可急坏了丞相,他找到素秋,摒退了服侍的宫女们,恶狠狠地说:“你将我的话都当做耳边风了吗?还是你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父亲?” 素秋没料到父亲竟这样心急,一时泪水便轰然滴落:“女儿不敢,父亲的话女儿一直铭记在心,日夜思量,一字一句也不敢忘。” 说完便亲手倒了一杯茶,双手奉给了父亲,那低眉顺眼的样子,哪里还有那日莫府火海中的嚣张气焰。 丞相气不打一处来,一拂袖,将茶盏打了个粉碎,滚烫的茶水悉数倒在了素秋的手上,顷刻间便起了一大撩水泡。丞相却毫不在意,只是气得翻了个白眼:“哭有什么用,我叫你拴住皇帝的心,取得皇帝的信任,神不知鬼不觉地给皇帝下药,日久天长以后皇帝中了毒,还怕他不听咱们的话么!到时候天下都是咱们的了,你母亲牌位何止能进祠堂,搞不好能进皇家的宗祠呢!” 素秋听到丞相说到母亲的牌位,一时间也是心中一紧,这个世界上,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但是她就是拼了这条命也在所不惜,只愿母亲能完成生前的愿望,光明正大地供在祠堂里。 她卑屈地跪了下来,重重朝丞相磕头道:“请父亲再给女儿一些时间,女儿一定不负众望,完成父亲的宏图大展。” 丞相已有些不耐烦,狠狠一脚将她踢翻在地:“和你那母亲一样的贱,动不动就哭,动不动就跪,好像谁委屈了她似的,你现在是妃子了,是天子的女人,你现在跪我,是存心想让人瞧见了参我一本是么?!” 一番话说得咬牙切齿,素秋的背脊也跟着凉了,对于这个心狠手辣的父亲,她是亲眼见识过他的手段的,不论是为了自己的安全,还是为了母亲能进祠堂,她都愿意忍下来,只是,那不甘心的眼神带着嗜血的仇恨一闪而过。 丞相已经出离了愤怒,没看到她那一闪而过的眼神,只是啐了一口,勾勾手指道:“瞧你那样子怕是媚不住皇帝的,我倒是还有一个人选可以帮你,到时候你们一人拿一份药,就不信皇帝不亲近你们!你过来,我说与你听。” 于是当皇帝摆架秋妃那里时,素秋便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想要笼络住皇帝的心,甚至用了她所不齿的方法。 执事太监一声尖锐的“皇上驾到”在院中响起,素秋忙急急地命小丫鬟将催情的香放入香炉中,然后急急走到门边,柔柔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皇帝背着手走了进来,深深一闻便喜笑颜开:“朕许久未来,你过得还不错啊,这是什么香,倒像是没闻过一般,味道真不错。” 素秋没料到皇帝竟有这样的灵敏,一时间倒吓了一跳,她忙敛住自己的慌乱,低头答道:“不过是臣妾闲着无聊自己调制的,皇上若是喜欢,常来便是了。” 一番话倒是说得皇帝喜笑颜开,牵着她的小手不住摩挲道:“秋儿果然是丞相家的女儿,连调制香料都会,比其他嫔妃可强多了,朕喜欢。” 素秋接过宫女奉上的茶亲自送到皇帝嘴边,媚声说:“皇上最近都不来臣妾这儿了,难道是忘了臣妾了?还是嫌臣妾人老珠黄了?” 一边说着,小嘴边嘟得老高,那模样倒是十分十分俊俏,看得皇帝没来由地热血沸腾起来。 皇帝就着她的手上喝了一口茶,顿觉清香无比,自是龙颜大悦,他常年在脂粉堆中混着,这点子哄女人的本事自是不在话下,一时间看到素秋那悍娇带羞的样子,心中早已麻了一半,忙道:“何曾是忘了爱妃呢,不过是最近军务繁忙,边疆不稳,朕忙得是连睡的时间都没有,也没召幸别的妃子,这不,一有时间便往这里来了。” 说完拉过素秋,一只不安分的手在她的背上来回滑动揉捏着。 素秋巧笑倩兮地轻轻拍开皇帝的手,笑道:“皇上若是乏了,不如秋儿替皇上揉揉肩吧。” 说完绕到皇帝背后,或轻或重地揉了起来。 皇帝本是累极了,她揉得尽心,皇帝也是十分受用,眯起一双眼睛渐渐享受起来。 但不知道是因为许久未碰素秋,还是因为她呼吸的香气似有似无地飘过耳畔,皇帝渐渐不安分了起来,睁开眼睛,眼里已燃起熊熊烈火。 只见他猛地站起来,将素秋抱起,径自走到内间里去了,片刻便内间里便响起了让人面红耳赤的声音。 第一百三五章 婴儿谩把空拳哧 莫言与温儿用过早膳,便打算去往城外的寺庙中祈福。其实莫言本不大信神佛这些东西的,不过自从允之和熙祥去了前线,她便也开始求神拜佛起来,其实她知道,人命各有天定,不过是安慰一下自己罢了,或许哪天真的老天有眼,真的就听到她的心愿了呢! 温儿踌躇了一番,还是开口道:“小姐,是否要去跟静夫人说一声,现在静夫人管家,咱们出门还是去说一声吧,而且,王爷出征之前千叮咛万嘱咐的要咱们凡事和静夫人商量的。” 莫言笑了笑,刮了刮温儿的鼻子道:“你当就你知道呢,这嫁了人的就是不一样,马上就当起管家婆来了,我看以后熙祥非被你管得死死的不可。” 温儿飞红了脸,跺着脚说:“人家好心提醒你,你不感激便罢了,还这样笑人家,简直坏透了!” 莫言看到温儿那急得直跳脚的样子,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这时正好有小丫鬟捧上一个红木累丝攒金食盒来,温儿打开一看,都是些精致的点心,便知道这是莫言早早吩咐人预备下的,于是亲自捧了食盒跟在莫言身后,一径往静夫人院子里去了。 才进去,里面正有人说话呢,莫言不知道是什么人在里面,倒颇有些踌躇起来,哪知院子里的小丫头们看见了,都叫道:“莫言小姐来了。” 里头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只见有人从里面打起了门帘,静夫人竟亲自迎了出来:“小姐来了,这样冷的天,丫头们也是粗心,怎么不多添件衣裳呢,若是冻着了可怎么是好?” 莫言抬头。看到静夫人削肩细腰、俊眼修眉,顾盼神飞,一袭淡淡的素罗衣裙,裙子上绣着灿若云霞的海棠花,,腰间盈盈一束,益发显得她的身材长挑。她法式亦简单,只挽一只金点珠翠桃花簪,常常的绿玉璎珞与身上的衣裳交相辉映,到更有一种清新淡雅的自然之美。 这静夫人从来素雅低调。最不爱出风头,只是王爷出征之后她便掌了家,这才稍加打扮了一些。也免得让其他的夫人小姐笑话瑞王府的当家主母竟是个寒酸小家子气的人。 莫言上前与她以姐妹之礼见了,便相携手回到房内。静夫人的房间素雅,不曾有多余的摆设,倒似一般人家的样子,只是若细细看来。也不难看出主人并不是粗俗之人,那些摆设虽少而精,却也都是些稀世珍宝。 才坐下,便有丫鬟来给莫言奉茶,莫言知道那是静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与温儿于她是一样的。便起身道了谢复又坐下。 回身接过示意温儿,温儿会意,便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端了出来摆在桌上。莫言浅笑:“都是昨日我亲手做的糕点,往日里王爷在家的时候爱得跟什么似的,我多做了些,想着拿一些过来给你尝尝,你可别笑话我。” 静夫人倒也不客气。纤纤玉手拈起一块尝了一尝,顿时笑容更盛了:“这样好吃的糕点姐姐竟藏着掖着。我到今日才吃上,姐姐还这样的自谦,要我看,连王府里的厨子都得收拾包袱回家了。“ 莫言笑了笑,她深知自己分身特殊,加之又怕与妹妹迎头碰上,自搬到王府来都是来=深居简出,不大出来走动,偶尔出来也都是往静夫人这边来的,一来是静夫人住的地方也是个幽静之所,莫言没料到,作为能当家的女子,竟也是生性淡泊的人,并不爱与人交往,除了每日到前院去处理些家事,其他的时间都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做些针线上的事情,并不多行一步路多说一句话,倒十分合莫言的胃口。 二来是这静夫人是允之的心腹,想来是如此允之才会将自己托付与她,常常允之来了信都是先交到静夫人手上的,静夫人再让人去请莫言过来,这样一来二去的,两人便熟络了起来,以姐妹相称了。 二人才在闲话些家常,便有老嬷嬷来回话,静夫人一张脸冷了下来,淡淡道:“没看到我正陪小姐说话呢,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不说出去伺候着,竟先来回话,叫小姐看了像话么!” 莫言见她微微动了怒,心里也不十分好过,再看那老嬷嬷,虽然被静夫人教训了,却没有跪安出去,而是依旧站在那里,于是站起来微微笑着说:“坐了这半天我也乏了,想出去走走,过会子等你闲空了再来吧。” 说完便要往外走。那静夫人忙含笑上前拉她坐下:“好姐姐,你就别这样了,我只怕下人们唐突了你,你若这样走了,倒叫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莫言无法,只等重新坐下。那老嬷嬷见两位主子脸上都稍有好转,才斗胆说:“王妃叫奴婢来回夫人,王爷前些日子在前线打了大胜仗,皇上龙颜大悦,赏了许多东西,这会子让王妃入宫去面圣谢恩,再者,太后派人来说了,今日是初一,按照道理也是王妃带着小世子和小郡主入宫去让她瞧瞧的日子,王妃叫来回夫人一声。“ 自从莫语和皇帝出了那档子事情,允之便削了莫语当家主母之位,对外只说王妃身体不好,不宜过于操劳,便让静夫人暂时代管家务一阵子,等王妃好了依旧交与王妃。 被禁足之后,莫语想在王府上下走动都十分不易,只能每天待在正院里,皇宫更是进不得了,皇帝倒没什么,倒是将个太后急得不行,她的两个宝贝孙孙她是恨不得日日夜夜捧在手心呢,这样一直不能见到也不是个事情,于是便拉下老脸来同允之说了好几次,最后允之心软了一些,知道老人家不过是喜欢含饴弄孙罢了,遂允许初一十五莫语带着孩子进宫去陪太后。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静夫人也没甚在意,只点了点头说知道了,还按从前那般好生送王妃和小主子入宫便是了。那老嬷嬷见没话说,便要退出去,才走到门边。静夫人倒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你回来,我还有一句话要问你,小世子和小郡主感染风寒快半个月了还未见好转,太医们怎么说?” 那老嬷嬷不知其意,只好重新回头答到:“太医说了,小世子和小郡主因是双生儿,小病小灾是要比一般孩子多一些的,等多吃几副药,好生调养这,等天气转暖和些便会好的。“ 听到这话。莫言的眉心拧了拧,本想开口,但以转念间还是按了回去。 静夫人瞥眼瞧见了。心中暗笑,知道眼前的女子是那样的善良,必不会袖手旁观,更何况是自己妹妹的孩子,自己绝不会看错人。主子更加不会。 主子临走之前将心爱的女子托付与她,她便定要护她周全,主子说要让小姐与孩子培养些感情,将来好取代莫语的位置,她便照做,她知道。主子这也是用心良苦,自己的孩子自然是不能放弃,但心爱的女人一样无法割舍。所以最两全其美的办法便是让心爱的女人成为孩子的母亲,反正孩子还小,什么也不懂,说是他们的母亲他们自然会乖乖听话。 果然,莫言略沉吟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孩子还小,感染风寒半个月可不是什么小事。虽说风寒易治,但终究身体熬不住的,还是叫太医换个药方试试,早些治好才是。” 静夫人闻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呢,如今冬益发盛了,再下去怕是就要下雪了,孩子这样谁不心焦呢,只是太医们都来瞧过了,依旧不好,能有什么办法!” “我也略通些药理的,不如你将孩子的症状与我说一说,我开一副药试试?虽不一定能马上治好,但终归多一个希望。”莫言道。 二人言语之间都是对孩子的关爱,倒只字不提莫语,莫言不提,是不知道要以什么样的心态去面对,而静夫人,则是知道王妃是莫言心中的刺,不提也罢。 她听罢莫言的话,抚掌笑道:“差点忘了咱们府里现成的还有一位神医呢,那些个太医平日里都是给太后皇上和众位娘娘诊脉的,当今皇上又没有子嗣,想来太医们在治疗小孩上不是那么拿手,倒是神医给亲自诊脉才是难得的!” 说罢不等莫言答应,便叫了心腹的丫鬟嬷嬷去好生将小世子和小郡主抱过来,还说天寒地冻的,王妃一会子还得进宫,就不用过来了,等瞧完了病自然将孩子送回去的。 不大一盏茶的功夫,乌拉拉一群人簇拥着奶娘抱着孩子还了,自他们出生那日之后,莫言还是头一次见到孩子呢,襁褓中的孩子长得很快,一天一个样,此时的孩子早已长开了,在奶妈的怀抱中更觉可爱! 只见两个孩子都是脸圆圆的,红红的,像个熟透了的大苹果。他们睡得很香,两只小眼睛眯得很紧,像两条细细的线;两根眉毛像两枝柳条般细细的;小嘴巴常常一张一合的,梦中也像是在吸允香甜的乳汁。 莫言的心一片柔软,不管妹妹怎么样,她终究生出了这样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便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母亲。 孩子或许是感受到了莫言那热切而温柔的目光,纷纷从美梦中醒来,却也不哭不闹,只是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瞧着莫言,然后小小的手握成拳就要往嘴里塞,还咯咯地笑了起来,那边小郡主也不甘示弱,咿咿呀呀地唱起了“歌”来,一时间热闹万分,看得莫言也禁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待发现自己不经意地笑声,莫言忙敛住了心神,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般回身在手炉上烤暖了双手,才拉过孩子来细细地诊了脉。不过是一般的风寒感冒,不知为何太医竟没治好,莫言不疑有他,万万没想到那老嬷嬷所有的话都是静夫人教授的,其实孩子才病了,根本来没来得及请太医来瞧。 开了药方让人去抓药,还在饮食上嘱咐了几句,一时便有人来回王妃那边已经收拾妥当,只等小郡主和小世子过去便可往宫里去了,静夫人答应着,便让人好生送回去。 孩子走了,莫言便觉失落,那洋溢着奶香的小身躯,那小小的手,那细细的眉,那咯咯的笑声,今后她与允之是否也会有孩子,是否也会如此可爱? 你在那浴血奋战的前线,一切可好?我在这衣香鬓影的战场也会保重自己,只盼你得胜归来,从此日日相伴。 第一百三六章 岁暮阴阳催短景 静夫人看到莫言那失落的表情,知道她此刻心中必是难过着呢,但这样也很好,难过说明她对王爷的心,说明她对孩子的爱,王爷的心愿达成也是指日可待了,思及此,虽心中有浓浓的酸涩,但静夫人知道,这一生,她与王爷已无可能,这个认知很久以前她便铭记在心,只盼下一世,能以不一样的身份站在他身旁。 收回蔓延的思绪,静夫人笑着对上莫言的眼:“小姐这一大早的就来了,可曾用了早膳?” 莫言微笑:“多谢你挂心着,已经用了,如今夜愈发长了,我却也不敢多睡,怕睡多了人反倒没了精神头。” 静夫人点点头:“可是的,小姐得空也该多出来走动走动,别整日的闷在屋子里,反倒把自己闷坏了。” 这句话倒是发自内心的,莫言也是个极省事的,连拨去她院子里服侍的小丫鬟们说跟了个极好的主子,不爱惹是生非,也没有过多的要求,反倒时对下人们极宽厚,出手也大方,还常常给赏钱,同样的一张脸,若是换了王妃,平日里不动不动就赏一顿鞭子已是万幸了。 静夫人无意间的一句话倒是刚巧合了莫言的意,她赶忙说到:“可不是么,我想着如今也是该多出去走走,想着今日是初一,出城去庙里去烧香正好呢,特特地来跟你说一声。” 静夫人闻言,没有一口答应了下来,而是沉吟了半晌,将小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下温儿伺候,才开口道:“今日小姐怕是先不要出门为好,王爷千叮咛万嘱咐叫静儿服侍好小姐,保护好小姐的周全。静儿若是失信于王爷,王爷定不会让静儿好过,再说了,若是小姐有个三长两短,静儿心中又怎么过意得去。” 莫言闻言,倒是不再说话,静夫人说得没错,她如今不再是一个人,无法再像从前一般任性,有人牵挂着她。她便要保护好自己,为了自己,也是为了那个保卫家国。浴血奋战的人。 倒是一旁的温儿忍不住开了口:“咱们又不是远行,不过出城去上个香,最多也就是傍晚就能回来,大不了多带几个侍卫也就是了!”说完还撅着一张嘴,为着不能出去而感到不忿。 其实这也不能怪温儿。她虽自小就在莫府里当丫鬟,但小姐从未当她是下人,而是去哪儿都带着她,她又年轻,自然是贪玩的,近来小姐性情大变。整日里足不出户,只在房中看书,几乎不曾将她闷坏。好不容易有机会出去一趟,她又如何能放过! 莫言没想到温儿竟如此大胆,居然敢当面驳回静夫人的话,忙拉了拉温儿的衣角,让她不要再说。 静夫人反倒是没有生气。脸上还是笑吟吟的样子。 莫言看了,心中愈发内疚起来。自己的丫鬟出言不逊,实在让她这个做主子的自责得很“夫人你别在意,温儿也没别的意思,既然现在无法出去,那改日我抄一些经书,烦夫人送到庙里烧了也是一样的,也算是做了一件功德了。” 静夫人一怔,没想到这小姐竟是如此的好说话,从前她便觉得这小姐十分和蔼,才常常愿与她亲近,今日看来,倒是十分良善的一个人,也难怪王爷会如此疼惜。 细细想了一阵,忽然笑着开口道:“出城倒是有些难的,小姐想来也知道,如今想对小姐不利的人也不在少数,王爷又不在家,静儿也实在无法做主,但静儿知道王府不远处有一座清凉寺倒是极灵验的,静儿也常去,那里环境也清幽,住持也是很好的,不如静儿和小姐一起去?” 莫言知道这已是静夫人能做的最大努力,目的就是不想让她失落,心中自然也是十分感动,忙上前拉着静夫人的手道:“那就一起去,路上也好有个伴的。” 一时便有人来回静夫人饭菜已经准备多时,什么时候摆饭?静夫人才扶额讪笑:“瞧我这脑子,一早上忙忙碌碌的,竟连吃饭也顾不上了,却也不觉得饿。” 莫言忙抚掌笑道:“可是做了管家的人,连饭都吃不上了,让外人知道了还道咱们府里竟小气到这样的地步,连一顿饱饭都不让人吃了呢!” 一句话说得在场的人都笑了,静夫人也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缓了过来,才说:“你这才是当家主母的人呢,这样的口齿伶俐,怕是多刁钻的奴才都会被收拾得妥妥帖帖的。” 一句话正说到莫言心中的痛,这王府的当家主母,始终都是妹妹,纵妹妹有千万个不是,她终究是允之明媒正娶的妻子,而她,只不过是名不正言不顺暂居这王府罢了。 心中虽难过,也知道这静夫人不过是无心的一句话,也是当她是自己人才开了这样的玩笑,忙收敛起心中的难过:“你先用早膳吧,我先回去将经文收拾一下一会子带去。” 静夫人也不啰嗦,送了莫言出去便回身吩咐人摆饭,又吩咐人到寺里去打招呼做准备,想了一想,将在熏笼旁烤火舒服得打盹的猫儿抱在怀里,往它脖子上的铃铛里塞了一张字条,轻轻拍了拍它的背,那黑猫方才懒洋洋的样子早已换上了炯炯有神,瞄了一声便从窗子跳了出去,往花街柳巷的方向去了。 莫言这边厢正在一心一意地为战场上的人儿祈福,祈求老天能保佑他们平安,殊不知在宫里正有人处心积虑地想要置他于死地呢! 皇宫里,楼阁高下,轩窗掩映,幽房曲室,玉栏朱楯,互相连属,回环四合,牖户自通,千门万户,金碧相辉,照耀人耳目。金虬伏于栋下,玉兽蹲于户傍;壁砌生光,琐窗曜日,工巧之极! 这个地方,是万千少女的梦想,是多少人眼中高高在上,神秘不可及的地方。而在她眼中,却是个可怕的地方,在这里,她失去了对华哥哥的贞操,还差点失去了王妃之位,她简直不敢想象,如果允之当时一怒之下休了她,她和她的孩子该何去何从。 太后见了孙儿,自然是高兴万分,看看这个又摸摸这个。倒是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全然不见了当年的气势。 从太后处出来,莫语的心情愈发沉重。太后是如此疼爱这两个孩子,若是哪天知道了这并非是她皇家血脉,是否会大发雷霆,结局又会怎样?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她不敢想这些。 暗暗握紧拳头,她在心中下定决心,就是死,也要保守这个秘密。她不知道的是,片刻之后,这个决心使得她进退两难。从此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小太监在前面带路,一面恭敬地说:“瑞王妃这边请,皇上在等着您过去谢恩呢!说来。瑞王爷当真神勇,三两下子就取得大捷,倒是叫皇上松了一口气,这几日吃得也香了,睡得也好了。” 莫语笑笑。扶着身边的丫鬟,慢慢向前走去。不料转过御花园,却有一名妃嫔忽然出现,挡住了去路。 莫语抬头对上对方的脸,只一眼,早已将她吓得魂不附体,怎么可能是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愣愣地站在那里,全身却止不住地发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她所想的那个人!她稍稍丰腴了一些,身上的打扮也十分光鲜亮丽,但那张脸,却是那样熟悉。 她的脸色苍白,手不住地握紧,几乎将身边扶着她的小丫鬟的手臂扎破。 还是带路的小太监机灵,上前请安到:“奴才给秋贵妃请安,秋贵妃万福金安。” 那素秋看到莫语苍白无力的样子,心中的得意便更盛了一些,会怕她,说明心中的确被惊吓到了,那么,此时无论她叫莫语做什么,莫语都无法不答应的! 莫语被小太监的声音惊吓,倒一下子就收回了心神,看到素秋的样子也不像是来找茬的,稍稍敛了敛心神,福身到:“臣妾给给秋贵妃请安,秋贵妃万福金安。” 素秋含着笑亲自上前将她扶起来,亲昵地道:“妹妹快请起,我自入宫以来也听说了很多关于妹妹的事情,却始终未曾见面,若是妹妹不嫌弃,一会子到我宫里喝杯茶聊聊天可好?” 扶着莫语的手却悄悄地用力捏了一捏,莫语心中一惊,面上却丝毫不露出来,笑着答到:“妹妹正有此意,只是怕叨扰了姐姐,遭姐姐嫌弃罢了。既然姐姐不嫌弃,待妹妹去皇上去谢了恩再去可好?” 来到皇上处,自又是一种气氛,莫语语气清淡,对于这个皇帝,她从前视为盟友,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引狼入室,将自己陪了进去,也怪不得他人。 皇帝看着莫语那张与莫言相似的小脸,心中依旧骚攘难耐,只是摄于太后恶狠狠的警告,不敢再有所动作,但以想到那日莫语因着催情药的作用,在他身下婉转奉承的样子,还是不自觉引起了身上的火。 此时的皇帝,脑子了满是些桃色的幻想,莫语都已生过孩子,那滋味依旧叫人欲罢不能,若是他心爱的莫言,又会怎么样?若是姐妹俩同时,那滋味更是妙不可言…… 想着想着,皇帝在心中更加坚定了要得到莫言的决心,他心爱的言儿此刻就在瑞王府,他却什么都不能做,因为虽普天只莫非王土,但额娘曾警告他,瑞王府便是他的禁地的,是他永远不能触碰的存在。 不过他有的是耐心,那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他也不在乎这一时一刻了,只要她踏出王府一步,定叫她有去无回,到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绑了来,不就可以达成心愿了么! 第一百三七章 天地无私玉万家 今年的第一场雪仿佛是一位穿着洁白的衣裙的仙女,她的裙袂所到之处,雪原静若处子,雪峰冷峻而挺拔,玉树琼花怒放,而空气却显得特别的温柔。 在她温柔的抚慰下,所有的躁动都开始安静下来了,大地静谧而安祥,就像一个在母亲怀里睡熟的婴儿。在这个银妆素裹的世界里,这片耀眼的洁白使天空也黯然失色。在这片宁静的洁白里,却有人心中纷纷扰扰无法平静。 莫言独立窗前,看着雪花飘扬,今年的第一场雪仿佛来地特别早,天气也似乎也特别冷,人们仿佛没有适应这突如其来的白色世界,都躲在温暖的房屋里烤火呢! 这份静谧却给了莫言无限的惆怅,只要一安静,心思便会不由自主地飘走,飘到那远在他乡的人儿心上,不知在他乡,他一切是否安好?是否也一样思念这对方,上一封邸报已是半个月前,敌军神出鬼没,用兵诡诈,我军刚到时的昂扬士气已被渐渐削弱,战事又陷入了焦灼状态;往常一起送回来的家书中也是寥寥数语,归期未定这四个字已使莫言心中满是慌乱。 轻叹了一口气,信步走到廊下,伸手接住飘扬的雪花,六角形的雪花各式各样:有的像银针,有的像落叶,有的像羽毛…一落在手上,片刻便融化得不见了踪影。那些雪花在世间飘荡,实际却无根,它们的归宿在哪里? 心中荒凉,似这空茫茫的大地,究竟遗失了些什么?为什么总是忍不住想要叹息。 但显然世人无法离开的,总是纷扰,莫言也不可幸免。有丫鬟在身后轻声唤到:“小姐,静夫人邀小姐今夜去她那里吃饭,说是难得的雪景。想邀小姐一起赏雪景呢!” 电光火石之间,她有一刹那的愣怔,终究明白那找不回来的东西,是她一路走来遗失的幸福,也是一步步走到今日,遗失的赤子之心,自己终究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世人已迫她成为一个无法明辨真假是非的人,否则怎会想要夺了妹妹的夫君,让妹妹失去丈夫。让年幼的孩子失去父亲?! 但终究无法回去的,是从前,无法再找回来的。是散落在从前的单纯。 莫言缓缓挺直后背,转过身,一如既往地抬起头,迫令自己披上伪装,俯仰之间。早已挂上淡淡的笑容,依旧是那个温柔而带着淡淡疏离的小姐:“你去告诉夫人,多谢她有心,我稍后便去。” 那丫鬟答应着去了,便有温儿拿着大氅和手炉过来:“雪天路滑,竟难为她想得到。还打发了轿子来接的,否则这大雪天的过去她那屋里吃饭,可不是冻坏了么!只是。她为何如此殷勤?” 莫言笑笑接过手炉:“既坐了轿子,哪里还用得着这样厚的大氅,没得累人。” 温儿含笑道:“我的好小姐,你还是耐烦些吧,你冬日里一贯身体弱。若是被风扑了头疼脑热的可如何是好,王爷和熙祥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好好照顾小姐的。若小姐有个什么闪失,温儿的命还要不要了?” 莫言不置可否,走出去上了轿子,才回身挑眉对温儿道:“所以说,方才为什么要问那样的问题,答案自是显而易见的。” 温儿愣怔,一时倒不知道小姐说的是什么话,再细细想来,小姐倒的确是个冷眼玲珑心的人,什么都不说,心中却是无比清明的,当日王妃气势盛时,怎么样美艳、怎么样有大后台的姨娘都被打发出去了,死的死卖的卖,只有静夫人一个能安然无恙留了下来,若其中没有王爷,依她那柔柔弱弱的样子,如何能屹立不倒? 来到静夫人处,小丫鬟才打起了门帘便有一阵暖气携着香风袭来,房内的炭炉熊熊燃烧,寒冷的风被厚厚的门帘阻隔在了屋外,虽然外面是数九寒天,屋里却是温暖如春。静夫人笑着上前拉住莫言的手:“可曾冻坏了没?这样冷的天,原不想叫你跑来跑去的受苦,只是因着今日得了些藕,竟有小孩儿手臂粗细,我原想叫人给你做好送过去的,想着你一个人吃饭也是冷清,不如请了来大家一伙子吃才是热闹的。” 莫言知她是好意,倒真的不客气就坐下:“有什么好吃的尽管拿出来让我尝尝,若是不好吃,倒是要连盘子一起脆了才知道这冰天雪地的请我来有多不易呢!” 一席话倒惹得静夫人并屋里的丫鬟都笑开了,说笑间便有丫鬟来回晚饭已好,摆在哪里? 静夫人笑着说:“既坐下了,就摆在这吧,这里间比外间要暖和些的,还是小心伺候着小姐才是,否则那玛瑙缠金丝的盘子就在小姐手边的架子上呢,打碎就可惜了。” 莫言叫她这样一调笑,起身便捉住她挠痒:“瞧瞧,我不过要过来吃顿饭而已,她就小气成这样,倒不是说要好好伺候我,倒是警告我小心着,不要弄坏了她架子上的盘子呢!” 一回首间,看到架子上静夫人所说的盘子旁是一个美女耸肩瓶里插着新鲜的红梅,那枝红梅只有二尺来高,旁有一横枝纵横而出,约有五六尺长,其间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笔,或密聚如林,花吐胭脂, 香欺兰蕙,连一旁的温儿看到了,都忍不住称赞说:“好俊的梅花!难为它竟长得这样好!” 莫言却已陷入沉思,那一年,雪也是这样的白,梅花也是这样的红艳,馥郁的方向让人忍不住陶醉其中,而让人陶醉的,不仅是那扑鼻的芳香,还有那人火热而柔情的眼神。 那一年,他在院子里赏梅花,一道目光却始终未离了她,那其中的爱意是那样明显,让她忍不住飞红了脸,低下头始终不敢对上那人追逐的目光,却在转身的时候飞快地瞧了一眼,那人站在窗户边,嘴角含着笑,目光里全是绵延的温情。 她想,他站在那里看,在他眼中自己是否如一幅画一般?但她知道,在自己眼里,那俊逸的身影,那帅气的面庞,是一幅深深印刻在心中的画。 今日,花儿依旧如此红,而那个人,却已早已失去了踪影,连那道追逐的目光也似乎忘记了温度。 吃罢饭又闲聊了好一会子,莫言才告辞出来,回到房内,又是一室的清冷,炭火虽暖,终究比不上恋人的手,暖手,也暖心。 温儿知道小姐是思念王爷,也不敢多言,默默地服侍莫言卸了残妆,手上却是小心翼翼,她听说,近日敌军大举进攻,我军已抵挡不住,被敌人逼退百里,皇上龙颜大怒,派了顾命大臣前去督军,严令王爷要重新收拾山河,否则便用人头祭奠死去的将士们! 小姐此刻心中,怕是不好受吧,王爷在前线金戈铁马,与敌人赤血染黄沙,而小姐悬着的心,早已崩得紧紧的,不知哪日会崩塌。 才思索间,院子门却被人敲响,小丫鬟们答应着去了,温儿恰好出来催水,眉心一拧——这样晚,还有谁会来?小姐是王府里特殊的存在,是一般人不敢随意打扰的,什么人竟这样晚了还来? 心中带着思索,便多瞧了几眼,这一看不要紧,心情愈发复杂起来——她从前在府里当过侍女总管,认识很多府里的丫鬟,于是认出来者正是王妃身边的小丫鬟。 那小丫头见了她,倒十分知趣,上前怯生生地叫了声“姐姐”。温儿不知她要干什么,也不好一上来便得罪了人,于是轻声道:“这样晚了,还这样冷,你怎么来了?” 那丫鬟微微抬起手边的食盒:“王妃说,这样冰天雪地里,小姐冬日里爱咳嗽,叫厨房做了些燕窝粥给小姐补补身。” 温儿眉心拧紧:“王妃让你送来的?” 那丫鬟不知道温儿为何一瞬间冷了脸,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到:“是王妃亲自吩咐奴婢的,让厨房里用心的做了送来的。” 温儿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不过是个跑腿的小丫头,从前还是管着王爷王妃正房里院里洒扫的,要不是没了个坠儿,她还没法到房里服侍呢,想来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莫言坐在灯下看书,看到温儿拿着个食盒进来,便顺口问到:“这么晚了你还要吃东西?也不怕积了食” 温儿有些许的愣怔,却在莫言逐渐锐利的眼神中放弃了要撒谎的念头,低头老实道:“是王妃叫厨房里做了送过来给小姐的燕窝粥。” 说完飞快地看了一眼莫言的脸色,却发现她没有任何的表情,于是忙说道:“小姐若不想吃就放着吧。” 莫言放下手中的书,走过去亲手揭了食盒的盖子:“好歹也是一番心意,我瞧瞧吧。” 打开食盒,是一碗燕窝粥配着几样小菜,都是些家乡风味的,想来在这京城里并不容易吃上,一时间内心倒有一丝丝的暖流滑过。只是这样的温情的时刻转瞬即逝,莫言拿起了碗,才舀了一勺要送在嘴边,那银勺却在嘴边停住了。 没有多说话,一个转身,将一整碗燕窝粥全折在了旁边的漱盂内,眼中却有泪光闪烁,连双手也握紧,微微颤抖着。 第一百三八章 树木身相代 半掩的门内人影憧憧,语气低而压抑,闪烁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在昏暗的走廊上投下一条橘色的线,温暖的橘色在院里雪光的映衬下,透露出危险的气息。 莫言的足尖就抵在这条线后,这是一条分界线,里面的人窃窃私语,刻意压低的声音若隐若现,她却敏感地捕捉到了“主子”二字,这偌大的王府里,能让人称作“主子”二字的,除了那让她日思夜想的人儿,还能是谁?! 足尖定住,怕踩过了界便听到他的消息,前线战事吃紧,已经大半个月没有了他的消息,她强撑着,却在暗夜里显露出疲态,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能结束? 身后一个俏生生的声音道:“这样冷的天,小姐怎么不进去坐着,仔细风扑着回头生病了。”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方才的切切察察是莫言的幻觉罢了。莫言回头,是一个管茶水的丫鬟,笑了笑,说:“何曾在雪地里站着,我也是才来,不过是想要吓你们夫人一跳,你这样一叫,可就不好玩了!” 说着一面往屋里走,那丫鬟连忙替她打起了门帘。才刚进得门来,静夫人早已在门边等候,一张脸上完全没有慌张,只是抚掌大笑:“总是这样促狭,改日将你的皮冻破了才是好呢!” 莫言没有答应,反倒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暖凳上坐下,拿起丫鬟递过来的手炉:“幸亏不曾久站,否则真的要成为冰了,今年竟然冷得这样早!” 说完看到一旁呼噜噜舒服得直打盹的大黑猫,忍不住用手抚摸着它乌黑油亮的皮毛,说:“方才我在外面听到你嘀嘀咕咕地说话呢,这屋里又没有其他人,难道是想你家王爷。想到要情不自禁地对着这黑猫说话了?” 说完捂着嘴笑了起来,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那静夫人不知道她到底听去了多少,倒也不敢乱说话,但到底是思静楼里管事的,遇事自然也不会慌乱,只是笑着反击:“不知是谁想王爷想到夜不能寐茶饭不思呢!” 二人正打闹间,便有丫鬟进来说:“小姐的燕窝粥是这会子趁着吃了还是晚些时候再吃?” 静夫人有些疑惑,她知道莫言惯来是个省事的,断不会特特地要吃燕窝粥这样的东西,自己过去也曾叫厨房做过。翌日莫言便过来说不必如此破费。女人的自觉告诉她事有蹊跷,于是便开口说:“粥还是要趁热着吃的好,等会子凉冰冰的可如何能入口?你就在这里吃了吧。不碍事的。” 说完便要丫鬟拿进来,待看到进来的是王妃身边的人是,眉心一蹙,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不顾莫言的阻止,她率先上前打开食盒。看到里面的燕窝粥正冒着热气,一旁搁着几盘小菜,还有一套银箸银勺。 “这套银箸银勺沉甸甸的,早先我已经叫人收起来了,怎么这会子又拿出来用了,又不是宴请什么客人?”静夫人没有看莫言的脸。而是直接对上那丫鬟的脸,语气中不再是往日调笑的欢快,而带着丝丝威严。 那丫头低着头回到:“是王妃说小姐身体弱。叫人日日熬了燕窝粥送来,还说这套银箸银勺好看,特特叫人拿了出来给小姐用的。” 静夫人一听,心中咯噔一声,瞬时间有千万个慌乱的想法如洪水般涌出。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什么叫黄鼠狼给鸡拜年。她可不相信那个女人会有这样的好心肠,如此关心自己的姐姐,还特特地叫人拿了能验毒的银器出来用。 打发了那丫头出去,她转脸像莫言,脸上肃杀的气氛:“说是日日送来,到底是送了多少日了?你怎么没有告诉我?” 莫言眨巴着眼睛,一脸的无辜:“送了好几日来了,我想着你事情多,无所谓再为这样的小事费心,所以就没说。” 静夫人早已气得说不出话,却又为她的单纯而心痛不已,缓缓道:“你说这样的事情是小事?你竟然说你的安危是小事,那我倒是想要问问你,到底什么才是大事?你可知为了你的安危,多少人费劲了心思,多少人牵肠挂肚,你竟还这样漫不经心!” 莫言看到静夫人气得不行,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甜美,剩下的只有惨厉的失望,心中倒是一暖,她知道,这都是为何关心,为着她的点点滴滴。 她站起来拉静夫人坐下,轻轻为静夫人抚摸着背部帮她顺气,待她稍微平静,才微笑着站起来,拿起食盒里的燕窝粥一顺手倒入旁边的漱盂中,动作一气呵成:“这种毒药是种慢性毒药,无色无味,中毒者身上也不会有任何症状,但是长期服用之中总有一天会因为五脏六腑衰亡而死,死者将会感到五脏六腑融化掉一般的痛楚,感知自己的生命一点点流逝的绝望,所以也叫绝望散。” 静夫人闻言愣怔住,口中呐呐到:“你说什么?”眼中却闪耀着不可思议的光。 莫言微笑:“你别忘了我是因着什么第一次入的王府,作为神医的徒弟,我不仅会治病,自然也会识毒,我说她送了来,可没说我吃了。” 那静夫人闻言,也笑了起来,身体却疲软了下来,有一种忽然放下心来全身无力的感觉:“你可把我吓死了!既然你知道了,为什么不早说?” 莫言默然,眼中有丝丝泪光闪烁,方才的笑意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静夫人看到她的样子,才腾地一下想起来,这毒她虽然没中,但下毒的人十之*是自己的亲妹妹,这样的滋味,想来不好受吧。纵使如此,她还是什么都不说,默默一个人承担着,为的就是不危及妹妹王妃的地位。 她叹了一口气,拉起莫言的手:“你总是这样善良,纵使有一天你死了,她也不会感怀你的好,只会觉着这是你这个做姐姐的应该做的,你这样,值得么?” 莫言苦笑,那笑容酸涩,隐隐透着不似这般年纪的女子因有的沧桑:“不管值得不值得,她是我妹妹,这是老天安排的,既这样安排了,我便只好接受,再说,我答应过死去的父母会好好照顾她的,我不想父母在天上看到我们为了身外之物而争得头破血流。” 静夫人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空气中有淡淡的忧愁和哀伤流淌,炭火哔啵,溅起的火星倒是让打盹的猫儿吓了一跳,瞄的一声跳了起来,钻到静夫人怀里。 半晌,她缓缓开口:“你这样,可能想过王爷的感受?他为着你,连命都不要,你就这样对他?他从前为着王位的事情伤透了心,而你,却当他是一件货物一般拱手相让,莫非是要再次置他于死地?让他再次失去对人生的希望。” 莫言没料到一贯温和的静夫人竟会有这样尖锐的时刻,一时间愣怔,但细细一想,她说的也是实话,自己也没什么好反驳的,却又有些迷惘:“那么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一边是允之,一边是我的亲生妹妹,我该怎么样坐才是对的?” 一句浅浅的话语,让空气冷到了冰点,只余下悲伤弥漫。 静夫人开口却已沙哑:“你可知道,王爷这一世经历了多少的痛苦和背叛,他一度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了,可是,自从遇见了你,他便如稻草人有了心,才不再索然无味地活着。” 莫言没想到静夫人会对她说这样的话,更没想到静夫人对允之竟有这样的认知,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静夫人也没有要她说话的意思,很快便继续说:“先皇在世时,原是要立大皇子为太子的,那大太子长到十来岁的头上却忽然暴毙了,然后先皇又想到了他最小的儿子,也就是咱们的王爷,但是先皇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只是培养着王爷,却没有立即将他立为太子。不久,先皇也暴毙了,而凶手,还是上次杀害了前太子的人。” 莫言不明白她说的是些什么意思,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静夫人却说:“你可知凶手便是当今的皇帝,当时的一名普通皇子!当然,皇上做皇子时并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如果没有太后的帮助,想来这一辈子他也无法登上九五之位。” 莫言知道宫中一贯有一些不能未外人道的秘密,却不知道竟是这样骨肉相残的事情,想到允之温暖和煦的笑容,难为他,自小便在那红墙高瓦的地方生活,外人看着虽是奢华,但甘苦自知,若是一步走错,便会殒命,心中也是一抽,问道:“既然皇上连自己的父亲和兄弟都不放过,又如何能容忍允之活到今日?何况你方才说过先皇曾有意立王爷为太子,虽还未来得及就已驾崩,但皇上恐怕早已看在眼里了吧?” 静夫人笑了笑,脸上有欣慰的笑容——眼前的莫言虽柔弱,但其实不过是柔中带钢,她从来都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也知道别人在做些什么,她一一看透,却从不说透,有着灵敏的感知,却从不露锋芒。 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王爷,才值得王爷用生命去守护,也可以在关键时刻守护王爷! 第一百三九章 手足断,不可续 屋外风雪连天,寒风呼啸,但瑞王府的正房内却是一片安宁,屋内温暖如春,香炉里的熏香袅袅婷婷,年幼的小世子和小郡主睡在奶妈的怀里,不时地咂吧咂吧着小嘴。王妃莫语坐在热烘烘的炕上,低头精心于手上的针线活。 正房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有人披着一身的寒风进来,身上厚厚的蓑衣和帽子将整个人遮得严严的,莫语并未注意,还以为是哪个丫鬟进来了,只是顺口问了一句:“外面又下雪了么?今年怎么就冷成这样的,送过来的炭也不好,烧得整个房间里烟熏火燎的,你求跟库房的说,还得是从来些银炭才勉强使得。” 来人并不答话,只是低着头一门心思在除去身上的蓑衣上,莫语倒是有些奇怪,转过头去一看,手上的绣花针却不小心扎到了手指,指尖立即渗出了一个小小的血珠,莫语却丝毫不在意,随着来人将脸转了过来,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捏紧,手上做了一半的荷包被揉出了褶皱,方才指尖的血珠也立即消失其间,在雪白的帕子上印出一块血红的痕。 莫语反应过来,连忙朝外面喊到:“来人了也不通报,怎么就这样悄没人声的。” 莫言拍掉身上的散雪,走上前去:“你别怪她们,是我不让通报的,我将她们都打发出去了,现在院子里没有人。” 莫语霍地站起来,脸上堆满了笑:“姐姐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当是再不想见我呢!前些日子我身上有些不好,也不得去看姐姐,想着反正姐姐如今夜住在王府里了,来日方长的,倒是等身上爽利了再去的好。不料姐姐竟亲自来了,这样大的风雪,仔细别冻着。” 说完含着笑亲昵地上前拉莫言的手。 莫言径自往炕上坐了,拂掉莫语热情的双手,面色却并未稍霁。 莫语不以为意,摇摇手依旧笑着在莫言对面坐下,思索了片刻道:“姐姐打小身体就不好,冬天里更是容易咳嗽,过去有大夫瞧过说是打娘胎里出来的毛病,须得好好调理方能好的。所以我便叫人熬了些燕窝粥送过去,姐姐吃了觉着怎么样?” 莫言没有即刻回答,而是转头向两位奶妈:“我和妹妹有些体己话要说。麻烦妈妈们回避一会子,静夫人那里暖和,你们可以将小世子和小郡主带过去,想来静夫人几日未见小世子和小郡主,也是想得慌的。“ 那两个奶奶答应着便要抱着孩子出去。莫语不知道哪里来的不祥预感,顿时却有些激动,站起来厉声道:“没有我的同意,看谁敢带走我的孩子!“她站在暖炕边的脚踏上,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倒是将两位奶妈吓了一跳。愣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莫言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抿了一口道:“妹妹何须如此激动,不过是带出去给静夫人瞧一瞧罢了。妹妹这些日子身体欠安,还是她代劳的家里诸多事务,她好歹也是府里姨娘,又不会对孩子怎么样。“ 说完便向那两个奶娘使了个眼神,那两个奶娘也是经年的老人。自然知道看主子的脸色,在这个府里。过去是王妃最有势力,毕竟是府里的正妃,而且出手不凡,一来就将姨娘们一一都打发了,然后自己还生了皇家的子嗣,一般人的确无法与之匹敌。 但今非昔比了,所谓风水轮流转便是如此,如今的府里,王妃已是有名无实,虽明里说是因着身体不好,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王妃是被王爷禁足了。当然,这是主子们的事情,她们做下人的自然不能多揣度,只是这王妃得势的时候是那样的嚣张跋扈,如今落了难,自然没有人真心疼惜她。 如今真正在管事的是静夫人,而眼前这位小姐,虽然明面上说是王妃的姐姐,因着王妃娘家着了火灾没了所以来暂住着,但瞧着王爷那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疼惜和静夫人恭敬的态度,倒是不难看出这位不显山露水的小姐才是王府里的红人。 于是两个人精似的奶妈抱着孩子服了扶身:“小世子和小郡主怕是也要醒来了,这屋里虽暖和,但烟气大,大人倒还罢了,孩子是禁不住的,咱们还是抱出去院子里透透气吧,王妃不必担心,咱们去去就来。” 说着便走了出去,一径往静夫人处去了。 看到奶妈们出去,室内又陷入了尴尬的宁静,那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莫语才想开口,莫言却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冷冷说到:“说起来,你倒是有心了,百忙之中还想着叫人给我熬燕窝粥,只可惜我福薄命轻,未必能消受得了。“ 莫语一愣,觉着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些,一时间只好讪笑道:“姐姐说的是什么话,妹妹好歹也是瑞王府里的王妃,我的便是姐姐的,漫说是一点子燕窝,凭它什么珍贵的东西,只要姐姐要,我必是竭尽全力弄来的。“ 莫言冷哼:“这院子里没有其他人,你又何必继续装模做样,这样你不觉得累么?若说凭它什么珍贵的东西,只要姐姐要,你必是竭尽全力弄来,那我说我想要允之,你能让给我么?“ 莫语有些尴尬,一时间也觉得自己装得太过,倒让她捡了话头去,也是没料到她的姐姐变得如此牙尖嘴利的了,只好支支吾吾地说:“姐姐开玩笑呢,咱们姐妹这么长时间没见面,没想到姐姐愈发地风趣幽默了,可惜我忙着大婚和生孩子,竟没了这份打趣的闲心了。“ 莫言没有望她,心中却益发厌烦起来,不愿再与她周旋,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她的妹妹,而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她心狠手辣,她狠毒无比,这样的人,太多的周旋只会让自己愈发地厌恶起来,连同记忆里的那个人笑声如银铃般清脆的妹妹都一齐消失在心底深处。 “我倒是看不出你没闲心,若不是今日你说,我以为你这个王妃失了当家主母的位置,竟无聊得很,所以才想着给我的燕窝粥里加些特别的作料呢!“ 莫语没想到自己的姐姐竟会如此敏锐,不过也深知自己再周旋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于是放下脸上强行堆砌的笑容,泠然道:“你都知道了?那东西无色无味,你怎么会知道的?“ 莫言摇摇头,对莫语的话失笑:“你们怎么就这样单纯,我是神医的弟子,我会治病,自然也会解毒。识毒这件本领,天底下神医老头第一,我便敢认第二,你们的毒是无色无味,但我总有我的方法知道,你这样冷不丁的叫人送来,难道以为我真的会一点都不怀疑?” 莫语静静看着眼前的人儿,在她的记忆里,姐姐是那样的温柔,弱得似乎风吹便会倒,若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也会泪水涟涟,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今日的姐姐竟会与她对坐着,谈笑风生般的讨论自己毒害她的行为。 莫语不知道的是,莫言早已不是从前的那个她,经历了风雨,倾听了静夫人对允之的过去种种的诉说,她才体会到自己的幸福和软弱,知道自己与生命抗争得太少,才会让事情陷入僵局。 她如经历了风雨的蝴蝶般,在雨后迎着耀眼的阳光,幻化出更美丽的光晕,而那太阳,便是她心中最爱的人。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愤恨都是多余,只是淡然道:“我知道你身在这样的王府里,身上必是没有这样的东西的,况且以你的阅历,更是无法识得这样歹毒的毒药,到底是谁给你的?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不再说出去,依旧保你王妃的位置。” 莫语闻言哈哈大笑,那笑声尖锐,透出丝丝的杀机:“原来你这样不哭不闹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想从我嘴里知道更多,那我可以告诉你,你休想!我便是死,也定不会让你如愿的!” 她抬起头,眼中的愤恨像毒蛇一般缠上莫言:“你可知一个女人最恨的是什么吗?就是有人抢她的丈夫,破坏她的家庭,就算那个人是她的亲姐姐也不行!为了我的孩子,为了我的王妃位份,你必须死,只有i死了,王爷才能彻底忘记你,回到我身边。我只要有心想你死,弄些毒药又有什么难的!“ 莫言被她尖锐的指控,那恐怖的眼神炙烤着她,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我并没有想抢走什么,允之他选谁,这是他的自由。” 莫语冷哼:“你这个狐狸精一般的人,你死了便罢了,何必还再出现,你不知道我千辛万苦才为他繁衍了子嗣,他初为人父的欣喜若狂都被你这狐狸精的出现打乱了!“ “我并没有,是他找到的我,我并没有刻意出现,那时候的我甚至还假装失忆,为的就是要他死心,我没想到这样的结果。“莫言轻轻道,语气因着被妹妹的辱骂而微微颤抖,她从未想过,父亲曾经视为骄傲的双生儿,苏州城里有名的”并蒂莲花“竟有一日反目成仇,用最粗俗的语言来攻击对方。 第一百四十章 望雷霆穹变 仿佛有狂风呼呼地从耳边吹过,莫言感觉有些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她睁着双眼,呆呆地看着莫语一张一合的嘴,那里吐出来的,都是最恶毒的语言,一字一句都像刀子一般刻在她的心上,一颗柔软的心,早已鲜血淋漓。 她有些失神,半晌没有开口,莫语却越骂越起劲,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和害怕终于有了宣泄的出口,她费尽了心思才当上的王妃,她以为有孩子的加持便可高枕无忧,却没想到因着这个她叫做姐姐的人再次出现,一切都变了。 她永远无法忘记王爷冰冷的眼神、被皇帝压在身下时的惊慌,那因着药物而变得陌生的自己,和皇帝进入她时口口声声叫着的姐姐的名字!这一切的屈辱,她都一笔一笔记在心里,也会一点一点还回去! 莫言颤颤巍巍地开口:“所以,你是真的希望我死了么?你是真的觉得我才是你人生最大的阻碍对么?” 一句话里,饱含了多少的失望和心痛,她从未想过,有一天,她恨不得将自己的一颗心捧到与自己血缘相通的人眼前,而那个人却嗤之以鼻,甚至不屑一顾。 轻轻的一句话,带着柔柔的娇弱,却似引爆了莫语心底深处最不能触碰的地方,爆竹似的砰地一声响,便再也无法收拾,莫语气急,一只手指尖尖的顶在莫言光华白皙的额头上,用力一划,便有一道细细的血痕渗出,但相比心中的痛,这点伤又算得了什么。 “你别给我装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这里也没别人,你大可以不必费心思再装。你打小便会装乖卖巧,是以爹娘都最疼惜你,不论你做什么,爹娘都只会夸你,就算你做错了,他们也不会责备你。就算死了,莫家的偌大家产还不是留给了你,你始终是要出嫁的,到时候可以带着莫家的财产作为丰厚的嫁妆,而我。什么都没有!”莫语语气急促,因着心中的愤恨而语速越来越快。 莫言早已冷心冷面,淡淡道:“你以为是我抢走了一切属于你的东西?” 话音刚落。莫语便接过了话头:“难道不是么!我只是比你晚出世那么一会子,但什么好的都给你,你总是得到最好的,得到全世界的关注和爱护,小时候你和我抢爹娘的爱。大了一些你又想要和我抢华哥哥,幸亏华哥哥不喜欢你,怎料你依旧不死心,竟然还觊觎我的王妃之位,我可以认真的告诉你,过去我不在乎。可是现在,我不会再对你手下留情,该是我的。我一点也不会让步!” 莫言无语的摇摇头,想要努力消化掉才刚刚听到的观点,这些年来,她不能说为着妹妹操碎了心,但她视妹妹为掌中宝。不忍心她眼中有任何失望的神情,每当妹妹脸上露出一丝不悦的神情。她便会心中慌乱不已,为着自己辜负了父亲母亲的嘱托,也为着自己没有尽到姐姐的责任。 她从未想过,其实她只是姐姐,一个比妹妹大不了多少的人,她也应该像妹妹一般有天真的眼神和活泼的笑容,而不是成日里死气沉沉,被虚无的“责任”二字压得喘不过气。 “你觉得,难道我对你就是天生有责任的么?你觉得叫我一声姐姐,我万事就该让着你,我就活该一辈子得不到幸福?” 莫言忽然有些绝望,觉得自己过往的那些软弱和忍让都变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过去,她以为那一声“姐姐”里有无尽的温暖,但现在看来,不过是满满的不甘心罢了。 也许从前种种,均是错觉。她越来越看不清楚。这重重路途,这漫漫迷雾,她觉得有些累,活成这样,到底是谁的错?是老天的安排,抑或是人们不够努力不够勇敢? 此时的她才深深明白,慈悲,是最狠的残忍;残忍,是最大的慈悲…… 有些事情,不去面对,只会让事情陷入僵局,只有自己努力去争取,才会得到想要的幸福,所以,必要的牺牲和手段是在所难免的。 这个时候,她无比思念那个在远方的人,他曾握着她的手说过:“我一生渴望将你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你惊,免你苦,免你四散流离,免你无枝可依。” 他那样说了,一字一顿地对她许下诺言,为了这个诺言,他从那平静安逸的生活中走出,再次踏入这纷乱的世间,他花了多大的力气才树立起自己花天酒地无心朝堂的形象,费了多少心思才让太后和皇帝对他放下戒心,才能保全自己。 而今为了她,只因皇帝觊觎她,她便站了出来挡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毅然不顾自己的处境,只为给她天底下最好的!他的甜言蜜语很少,他有时候脸很冷,他因着从小没着家庭的温暖而显得有些木讷,但那些都不妨碍他爱她,为了爱,冲锋陷阵,哪怕伤痕累累也在所不惜! 莫言深吸一口气,挺直的脊背透露出那由心而生的勇气,天地之间,唯有他这样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他可以卧薪尝胆,也可以气势磅礴,她要做他身边的女人,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勇敢:“所以,你为了坐稳王妃之位,联合素秋将我骗回去,还狠心的想要斩草除根对不对?” 莫语倒没想到她会这样的平静,那脸上的表情如此坚毅,没透露出一丝的情感,眼神中的锐利却是显而易见,那份不怒而威的气势霎时间喷涌而出,仿佛方才的心痛便是蛹,而莫言,早已破茧成蝶,幻化出最美丽的舞姿,却又似在刀锋上跳舞般,虽美丽,却极其危险。 但莫语自认有恃无恐,既然莫言猜出来了,她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于是说:“既然你都知道了,何必再问,你那时候若是死了不就干净了,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命大!” 莫言没有立即答话,却听到外面有些微的响动,再看看莫语,发现莫语因着激动完全没注意到门外的动静。她微微一笑,脑子已转了千百回,于是故作怜惜地开口道:“可是熙祥是无辜的,你们怎么狠心将他一同杀害。” 莫语抬起了高傲的下巴,冷哼:“他不过是一条狗罢了,一个低贱的下人,死了就死了呗,有什么值得多问的。” 话音刚落,门便被人从外面嘭地一声推来了,冷风一下子便蹿进了屋子里,莫语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有人会在门外,待看清门外的人时,更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只见静夫人站在门外,一双眼睛像利剑一般飞向她,那眼里的杀气显而易见,完全不似往日里那柔柔弱弱受气包一样的姨太太样子。 莫言倒是毫不意外,只是带着看好戏的心态看着两个人,半晌,在看到莫语那被吓得失了魂魄的样子时哑然失笑,上前拉住静夫人:“你怎么来了?我不过是来和妹妹叙叙旧,说说从前的事情罢了,奶娘才刚不是过去了么?你这会子不在屋里陪小世子和小郡主玩,大雪天的跑来这里干什么?” 静夫人走进来,在莫语对面的圆凳上坐下:“我若不来,还听不到这样精彩的言论了,咱们这样奴才的命,就是死了都是死不足惜的,还怕什么风雪呢!主子们要是开心呢,就赏咱们一口饭吃,要是不开心呢,咱们就是死了主子们也都不会眨一下眼的。” 莫言听到静夫人那平淡的语气里藏着尖锐的敌意,知道静夫人是真的动了气,这静夫人和熙祥感情很好,背地里常常如兄妹般嬉笑着她是看在眼里的,怕是只有莫语这样摆着主子架子的人才会毫不知情吧!不过,这静夫人也是够聪明的,估计是奶娘过去将情况一说她便立即赶来了,否则从她那里到这里距离可不近,怎么会如此及时。 静夫人幽幽地将手搁在旁边的楠木嵌金桌子上,染着红色蔻丹的指甲无意识地划过光滑的桌面:“我只是过来告诉王妃,王爷交代过了,王妃身体不好,哪里也不要去,乖乖在屋里养病,再则小郡主和小世子还小,怕过了病气,还是先由奶妈带着住我那边吧,王妃也可安心养病,二来我照看起来也方便些。” 说完起来整理了下腰上的鸾滌,站起来道:“小姐出来这么会子想来累了,我这也要回去了,不如也一同回去吧,别打扰了王妃的静养。” 二人才刚迈开步子,莫语便疯了一般冲上来拉住她们:“你们不准走,把我的孩子还给我,那是我的孩子,你们谁也不能抢走!” 莫语一贯心狠手辣,但孩子便是她的软肋,是她生活的全部,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动力,若是失去了孩子,她活在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倒不如去到那一世去,省得华哥哥等得太着急。 静夫人拂开她的手,皱了皱眉,一副嫌弃的样子:“何必要这样动手动脚的,好歹是王爷的孩子,我定然会好好照顾的,你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让人说出去丢了咱们王府的脸。” 莫语不死心,一个箭步上前抱住静夫人的腿:“你说得对,我是王妃,王爷不在家这个府里我说了算,我命令你赶紧把孩子送回来。” 静夫人耐心用尽,再看到莫语那披头散发狼狈的样子,心中愈发觉得恶心,忍不住抬脚一踹,将莫语踹翻在地:“你真的觉得如今王府里你说了算?你觉得他们会听你的?” 说完看也不看滚在地上的莫语,拉着莫言径自离开了。 第一百四一章 谋拙日焦拳 窗外呼啸的风声提醒静夫人,夜已深沉,风雪渐急,城中人迹全无,三更的鼓声敲响,她知道今夜必来的人也许已经在房里等着她了,是时候该回房了,只是,看着床上莫言的睡颜,那小小的脸上写满平静,高蹙的眉心却泄露了她的心事。 怎么可能不伤心,怎么可能不难过,怎么可能依旧高枕无忧?那样的背叛,那样的字字钻心,静夫人自小便没有家人,并不知道血肉相连的人所给予的打击是怎么样的沉痛,但是她将思静楼里的人都当做自己的兄弟姐妹,虽然没有相同的父母,虽然每个人的出生都不同,但是进得来,便是一分子,便是拥抱着互相取暖的人儿。 思静楼一直是个神秘的存在,在外人眼中神出鬼没又心狠手辣,身在江湖却从不过问江湖之事,拥有最完备的消息体系,也拥有最顶级的杀手,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的的存在,乃至思静楼的存在,都不是为了杀戮,只是为了保全自己。 有时候,软弱只会让敌人愈发地猖獗,只有喋血的气势,才能震慑敌人,达到“战以止战”的目的。 饶是如此,在听到莫语大声地辱骂熙祥时,一贯冷静顾全大局的她还是忍不住用力推开了那扇门,在门打开的那一刻,她意识到自己太过冲动,这样做虽然惩戒了莫语,但终究是把事情推向更为复杂的一面,而且,她一贯的低调被打破,将自己暴露在敌人的面前,这不是理智之举。 她也曾让自己冷静,但终究无法敌过那熊熊燃烧的怒火,看着莫言的睡颜在摇曳的灯光中安详而宁静。她在反省自己为何要那样的冲动,现在想来,大概是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她已经将莫言当做自己交浅情深的姐妹,她同情莫言的境遇,为她有那样一个心狠手辣的妹妹感到悲伤,但同时她也被莫言的善良和坚毅所打动,这样的一个女子,对待他人从来想着的都不是报复,她只是想过自己简单的生活。但老天总是爱开玩笑,连这一点也不肯满足她。 身为思静楼的人,还是管事的。若是说她没经历过些血雨腥风那自然是不可能的,过去她总觉得是生命改变了她,漫长而孤独的童年和少女时代使她心底最柔弱的地方结了痂,再也开不出繁花,现在看来。世界没有便,改变的,从来都是人自己。 喟叹了一口气,她轻轻地站起来,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睡吧,好好睡一觉。明天早晨醒来便又是新的一天。”一句话飘荡在空中,片刻之后便消失在寂静的黑暗里,只留下一盏早已冰冷的茶和一张床头边的凳子。 室内陷入黑暗。伴随着脚步声走远,床上的沉睡的人儿眼睛却猛然间便张开了,静静地盯着帐子顶,思绪却早已飘远。 或许是该睡了,可是睡意却迟迟没用来临。或许明天又是新的一天,但这漫长而冰冷的黑夜。该如何度过? 静夫人房里,丫鬟们依旧要上前替她更衣安置,她却摆摆手:“我自己来,你们出去吧,天气这样冷,今晚不用你们伺候了,都睡去吧。” 一句话说得丫鬟们都感动极了,静夫人还是那个静夫人,永远的娴静,永远的平易近人,永远将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不会仗势欺人,与王妃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两个主子。 烛火闪烁,渐渐暗了下来,静夫人没有立即上床安置,而是走到桌案边,拿起一旁的剪子剪了烛花,一下子屋内便又恢复了明亮。 大黑猫矫健地跳起来躺在她的膝盖上,闭目呼噜噜地打着瞌睡,屋外一阵风吹过,猫儿忽然睁开了眼睛,警惕地瞧着紧闭的窗子。静夫人发现了猫儿的警惕,笑着抚摸它道:“我知道了,不用紧张,他那时候不是故意踩你尾巴的,你何必如此记恨。” 那猫儿像是听懂了静夫人的话似得,冲那个方向瞄瞄了叫了几声,虽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却还是听话地依旧趴下继续它的美梦。一个颀长健硕的身影从那阴影中走了出来,摇着头苦笑道:“这畜生倒是记仇,我不过是第一次来的时候没注意看,轻轻踩了一下它的尾巴,它竟能记那么多年。” 说完便大咧咧地在静夫人对面坐下:“今晚怎么这样晚?是出了什么事情么?” 静夫人瞪了他一眼:“还是这般坐没坐像站没站像,还穿一身夜行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里来的采花贼呢!” 那男人也不以为意:“我说静儿,你怎么愈发啰嗦了,楼主不在,你管着王府又管着思静楼,是有些忙碌,可也不至于出落成管家婆的架势啊,瞧瞧你这样子,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静儿明里是瑞王府的夫人,但他们楼里的人都知道,那不过是楼主将静儿带着身边的一个障眼法,一来是静儿可以替他处理一些事情,二来是楼主也可以保全静儿,这不可谓不是楼主的苦心。 静夫人懒得理他嬉皮笑脸的样子,一只手指点到男人的额头:“你呀,还是思静楼的头号杀手呢,还来无影去无踪呢,还冷面杀手呢,要是让世人知道你是这个样子的,还不笑掉大牙!” 那男人面色一凛,道:“这你大可不必担心,我自然不会砸了咱们思静楼的招牌,看了我的脸还想活下去的人,还得问问我手中的剑才行!” 静夫人看到他难得的认真,也没有多说,而是问到:“前几日叫楼里弟兄们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那男人早已敛起了所有的笑意,一瞬间便有杀气蒸腾,让人感觉方圆几米之内都透着渗人的冰冷:“查出来了,正如楼主和你所想,是那个人做的!” 他们思静楼从来都不参与江湖纷争,也不参与朝堂之事,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极少在得罪人,就算真的得罪了人,以思静楼的神出鬼没,那人想找思静楼的麻烦也是难于上青天的。 但令人意外的是,自从王爷和熙祥去了前线,楼里的弟兄们听从王爷的交代,已经不再对外接任务了,凡事也以低调为主,但近几日以来,只要是一有兄弟姐妹落了单,便会遭了毒手,思静楼里从来都不只是泛泛之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楼里弟兄的性命本来就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而对方甚至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让他们就算想查也无从下手。 知道对方是有备而来,他们也不敢再掉以轻心,只是不管怎么查,只要刚一有一点点线索变会被掐断,楼里还不断有人遇害,于是静夫人也开始着急起来,她常年跟随在允之身边,对各种势力也了若指掌,在排除了各种可能之后,矛头指向了当今权倾朝野的丞相何权! 那男子接着说:“果然那老头子存着异心呢,一把年纪了不好好在家享清福,还把自己唯独剩下的一个女儿送进宫去给那色鬼皇帝坐妃子,可不就是存着坏水呢么!他想让自己的女儿利用美色控制住皇帝,让皇帝对他言听计从,听说他女儿在宫里可没安生过,床头枕边可没少说楼主的坏话,想要皇帝对楼主重燃疑心。” 静夫人蹙眉不语,转身在房中踱了几步,脸色凝重:“等一等,容我再想一想。” 她蓦然转身:“那皇帝又好色疑心又红,难道不曾上她的当么,怎么还让王爷去前线?他不怕王爷得了兵权就反了么?” 那男子摇头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何况还是那色鬼的皇帝呢,只不过一来是宫里现在还有个眉儿,咱们的眉儿国色天香,早把皇帝的魂勾去了一半,皇帝也不完全只专宠那丞相的女儿的,二来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太后没有像以前一般纵着皇帝残害自己的手足兄弟,而是处处压制皇帝,所以皇帝才没敢有大动作,再说了,现在敌军来势汹汹,那些知道些看形势的都成了缩头乌龟,不然皇帝怎么会放心咱们楼主去,还不是没其他人选了么!” 静夫人点点头,心中所有的疑惑都在这一刻解开,所有的怀疑都得到了证实,知道敌人是谁了,一切就变得不那么可怕了,虽然对手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但她相信自己,也相信楼里的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一定能好好守护思静楼,守护莫言小姐,定会不辱使命,等待楼主凯旋而归的! 窗外的雪还在继续下,那男子也没多说话,而是自己倒了杯茶喝了起来,那滚烫的茶汤扬起袅袅的烟气,让静夫人的心中也是思绪万千,心,却从未如此坚定过。 “如此说来,那狗丞相果然是发现了王爷从前的障眼法,知道想要解决掉王爷这个绊脚石,然后便可以任意摆布皇帝了?难怪想要把其他人除去,看来眉儿也危险了,还有,莫言小姐是王爷的软肋,这就不难解释王妃从哪里来的毒药的。” 窗外雪愈发厚了,雪声簌簌,寒意愈发重了,让人背脊发凉的消息使得担忧浮上心头,思及现状,愈发觉得难熬:“楼主失去消息已经三日了,还没找到么?”静夫人开口,却带着丝丝的祈求的意味,她希望,听到的是好消息! 第一百四二章 意恐迟迟归 窗外天色已隐隐发暗,一夜未眠,直到五更之后才迷迷糊糊地似乎睡着了一会子,那梦中却有千奇百怪的景象,那些过往的幸福、那些心惊胆战的现在和无法预知的未来像潮水般涌来,使得莫言梦中都无法得到安宁,想起那些叫不上名的牛鬼蛇神,她禁不住深深得吸了一口气,才使狂跳的心平静了下来。 缓缓拥衾坐起,喘息仍急促,心跳不可平息。怎么会做这样诡谲的梦?莫言按上额头,只觉得头痛欲裂,天旋地转。 昨夜的短暂的睡眠中却有无法忘怀的梦,那梦中,允之和玉箫手持兵器相向,鲜血淋漓的场面使人无法直视,而皇帝则坐了龙椅在一旁悠闲地品茗观赏,不时发出开心的笑声。 烽火横贯,惊破漫天的飞雪,白茫茫的雪地映衬着人心中的不安。西北的战事渐酣,瑞王爷作为钦定大将军领兵奔赴前线,挽回了溃败的局面,战事进入焦着,但是人们不知道的是,那由人快马加鞭送来的邸报已经许久未见,朝堂上已是一片哗然。 莫言的心中却无法平静,外面天色已渐渐亮了起来,想来再睡也是不能的了,干脆起身,简单的梳洗过后,连大氅也未来得及披,轻轻挽起头发,便径自往静夫人房里去了。 静夫人房里安静极了,她进去才知道静夫人这一大早的便到前面议事厅去料理家务了,说是丞相府里的小姐在宫里因着伺候皇上十分得宜,赐封了贵妃了,所以静夫人一大早便起来打点了贺礼送去。 她当然知道瑞王府和丞相府惯来貌合神离,但饶是如此,该做的表面功夫也还是要做的。有时候国事官场便是这样,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做人亦然。 昨夜一个无眠,夜里风吹过,暗香潜入户,但因着心事重重,她一直都忽略了这样的美,现在一路走来,才注意到梅花已经开得这样的好。 在凛凛寒风中,只见一大片梅花傲然怒放。枝头上,那白色的小花在斗寒争艳,为这个严冬增添了几分生机。梅花枝条细长。形态不一,婀娜多姿。金钟似的小花在花枝间点缀着光彩。 梅花,是最坚韧的花。“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梅花在寒冬里傲霜斗雪,不怕天寒地冻,不畏冰袭雪侵,当别的花枯萎零落,花残叶败时。梅花却昂首怒放,独树一帜,傲然挺立在这冰天雪地中。滴水成冰的严寒里,它也能“疏影横斜水浅清,暗香浮动月黄昏”,笑傲乾坤。 晨风吹过鬓颊。刮得细腻白嫩的肌肤生疼,莫言转身回房,想要披了件衣服再去寻静夫人。她一时一刻也等不得了,允之一天没有消息,她便一天沉浸在无尽的忧心中。 走入内间,温儿正好拿着大氅上来,一个无眠的莫言脑中混混沌沌。却在那洋溢着茶香的空气中找回一丝清明,刹那间心念如闪电。 她放弃了从静夫人那里得到消息。她知道,他们想要好好保护她,便是要将她锁在这牢笼里,如今她整日地见不到一个外人,对外面的一切都无知无觉,只有偶尔静夫人那里传来的家书能让她稍显安慰。 从静夫人那里传来的,自然是好消息。他们将她当做娇嫩的兰花般精心养着,却不知她也可如梅花般傲立寒风。 因为爱,所以勇敢。 她差点忘了,其实在京中她并未孤身一人,她其实还有其他的方式可以得到消息。不管可以不可以得到确切的消息,她现在也是病笃乱投医了,只要有一点可能,她都不会放弃,何况,以她不动声色的观察,玉箫并非等闲之辈。 心中心念已定,实施起来却不易。她按下心思,像往常一样梳洗和用早饭。只是饭后,她将温儿叫到了内间磨墨,自己拿起笔,写了一张药方连当日玉箫给她的帕子递过去:“你到那日我们见玉箫的那酒店去,将这张签字交给掌柜的,问问掌柜的怎么说?。” 温儿点了点头才要出去,莫言却叫住了她,沉吟了一下说:“你悄悄的,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温儿答应着去了,莫言相信,她那一句话,温儿便已知道该怎么样做了,她知道,这些日子以来,温儿担心熙祥的心并不比她担心允之的少。 温儿将东西拿了,寻了人少一些的道路一路穿花度柳地往后门去了,却在临近大门处碰到了静夫人。温儿有一瞬间的错愕,不是说静夫人在前面料理家事呢么?怎么这一会子就跑到后面来了,而且这样巧,偏偏在门边碰到。 心中虽疑惑,但少不得微微屈膝向静夫人行了礼,不管怎么样,明面上她还只是个丫鬟,而静夫人则是主子。那静夫人忙上前扶了她起来,笑吟吟地说:“何必如此见外?你走得这样急,打算要去哪里呢?” 温儿低眸,一瞬间便已明白小姐捏着她的手说“任何人”时候的慎重,于是敛下了眼中的不安,坦然倒:“小姐昨儿夜里没睡好,今日早起精神头就不大好,直嚷着头疼,叫温儿去抓点安神的药回来。” 静夫人笑到:“是什么样的药,也不差人来跟我说一声,王府里必是有的,就是没有,叫人买了来也就是了,何必劳你跑这一趟亲自去买呢?” 温儿知道躲不过,抬手将那药方的签字递了过去,心中庆幸方才自己有先见之明,将那块帕子藏了起来。 那静夫人心中怀疑着,仔细地看了那药方,不过是寻常的几位药:柴胡、昆布、当归,静夫人不懂药理,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但心中依旧没有放下警觉,于是便说:“这些药也不值什么,王府里都现有的,一会子我叫人送过去便是了,何必劳烦你多跑一趟。” 温儿双手接过那药方,低头道:“小姐吩咐温儿去外面买。便是不想劳烦夫人,若是夫人叫人送了去,小姐虽知道是夫人的好意,但也少不得要责备温儿偷懒耍滑,不想跑腿的;再者小姐交代了顺便买永福楼的茶点回来,这又是药又是茶点的,温儿一个人拿不过来,不如夫人派几个人陪着一起去拿回来可以吗?” 这一席话说的,买茶点才是正事,药方倒是抓药倒是顺便的了。而且给了静夫人台阶下,让她随意派人跟着,以便随时监视她。她想来也就不再怀疑了。 静夫人听她这样说,倒真的不在意了,但还是派了几个心腹的嬷嬷和家丁跟着。 送走了温儿,静夫人松了一口气,方才听人说小姐一大早便打发了温儿出去抓药。她便觉得有些蹊跷。因着莫言是个温和又体恤下人的,也没什么主子的架子,府里的丫鬟婆子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叫莫言开了方子拿药的。 但却从来没听说过温儿亲自去抓药的,于是她便丢下手中的事情,急急地赶到后门去堵住温儿。没想到看到的也只不过是一张普通的药方。 想来,是自己想太多了。深感自己身上的责任重大,愈发地疑神疑鬼了起来。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信步走到廊下,眼睛一扫便刚巧看到门便的对联,这对联还是去年年下的时候王爷亲自写的呢。她清楚地记得,那夜王爷喝了些酒便诗兴大发,随口做了几首试。却还觉得意犹未尽,便即刻叫人研墨。大笔一挥便写了这副对联。 可是下一秒,她的笑容便僵在了嘴角——对联,是了,对仗工整的对联,她怎么没有想到! 再仔细回想那药方,柴胡、昆布、当归,她只以为那是最多是藏头诗,却没注意到第二个字,三样连在一起便是“胡布归”,就是“田园将芜胡不归”的那个“胡不归”,也就是为什么还没有回来的意思! 而永福楼的茶点虽是有名,但永福楼旁边的那富春酒家才是真正的有名,那样大的一家酒家,却一直找不到幕后的老板是谁,况且莫言也去过,于是他们便派人去暗中调查了一番,却发现这幕后的老板神秘莫测,大有来头! 她苦笑,终究还是小看了莫言,她总以为莫言这样的女子,自小便生在富饶自家,不知道人间的疾苦,单纯得像张白纸,无论去到哪里都需要人护着,但现在想来,她不过是一直藏着罢了。 抑或是,她从未发现自己如此能干,但爱已让她成长,让她便坚强。 静夫人心中一阵慌乱,急急叫身边的丫鬟:“你去看看温儿回来了没有?悄悄的,别惊动了小姐。” 那丫鬟跟她多年,也是十分机灵的,去了一会子便来回到:“方才已经回来了,抓了药也买了点心,这会子在小姐房中伺候着呢。” 这一下静夫人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照道理,若是莫言知道王爷因着带一小队人马深入敌军腹地,已经失去消息好几日了,该是如何的惶恐,此刻应该是径自奔向自己这里来询问消息不是么? 还是她多想了,其实只是巧合而已?抑或是温儿的确去了,但没得到消息回来? 带着满腹的疑问急急来到莫言院子前,静夫人倒有些踌躇了,院子里的梅花开得正好,一群小丫头在院子里赏梅花玩耍,有几个在廊下逗弄着笼子里的鹦哥,一派祥和的气氛,和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 丫鬟没见她来了,都纷纷要行礼,她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出声,拉过一个小丫鬟悄声问:“这会子小姐和温儿在干什么呢?” 那小丫鬟心中觉得奇怪,这般神秘兮兮地到底是为何?夫人都来到院子里了,想知道小姐在做什么自己进去瞧瞧便是了,一时倒摸不着头脑,但她也知道静夫人不是那种三不着两的人,少不得认真回答到:“温儿才买了点心回来,要了盘子装了才要给夫人送过去,但小姐急着要花样子,便叫温儿描了,小姐这会子正做针线功夫呢。” 第一百四三章 瘴气昼熏体 药罐在炉火上噗噗地滚着升起袅袅的烟气,罐子里透出丝丝的药香,静夫人进来,便觉得心神在这香气中宁静了许多,心里的压抑也有了稍许的缓解。 一般的小姐定然觉得药气很臭,断然是不肯在绣房里煎药的,这个莫言,果然大有意趣,不爱那些香气袭人的熏香,平日里多是清清爽爽的,今日倒是在屋里煎熬,满屋子的药香,有一种暖暖的人间烟火的味道。 她脚步轻盈嘴角含笑,丝毫没有了方才在院子门外忧心忡忡的样子,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若要保护自己,若要任何人都看不透自己,那做一个好的演员就变得至关重要,只是,这演员做久了,也是会迷失自己,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只见她走进来,笑着说:“听说今早你去找我了?我恰巧在前面料理家务呢,事完了才有人来回我,我一听了紧赶慢赶地往这边来,温儿买了什么样的点心,竟让你这样魂牵梦萦的,赶紧拿出来让我尝尝。” 莫言轻轻放下手中的针线,将手边炕桌上的点心碟子推到静夫人面前:“昨儿就觉得嘴里淡得很,什么都不想吃,倒是很好这一口,早先我在外面住着的时候,你们王爷也时常带了来给我吃的,我本想跟你说一声,岂料你正忙着,就没跟你说,没料到你这鼻子竟这样灵,倒像是闻着这香味来的!” 说完也是抚掌笑了起来,静夫人何尝不知道她这是在打趣她鼻子和狗一样灵呢,倒也不生气,只娇嗔地瞪了她一眼便径自吃了起来。 这糕点确实是永福楼的,静夫人吃过,所以知道,心中的担忧又减了一分。 莫言亲自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边:“这是今年新的六安茶。你尝尝可好,慢点吃,那儿还有呢,本想一会子差人送到你屋里的,你既然来了,顺道带些走吧。 静夫人看到温儿端上来一盒子还没打开的,的确是永福楼的包装,也就放了心,但愿是她多虑了。 一转头,她的那只平日里懒懒的只在屋里睡觉的大黑猫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进来了。在远处看着她呢。 只扫了一眼那只黑猫,没有多说什么,眉心几不可见的拧了拧。一瞬间便没了吃东西的心情,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淡一分,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闲聊了几句,便带着一群丫鬟婆子走了。 静夫人一离开,莫言便再次拾起方才撂下的针线活重新做了起来。倒是一旁的温儿抚着胸口直呼吓死了,莫言浅浅笑着:“这就吓死了,往后你跟着熙祥,什么样的事情都会碰到,看你以后怎么办。” 略停了一停,歪着头又说:“不过这也是不要紧的。他自然是像护着自己的心肝宝贝般护着你,不让你受了半分惊吓的。” 一席话闹得温儿羞了个大红脸,转过脸去不理她。一闪身间却又伤感起来:“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莫言听了这话,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计,眼神穿过窗棂,外面的雪渐渐小了,心思却早已飘远。想起方才温儿带回来的消息,她本来以为送了消息去总得个三五天才能有回复。谁知那掌柜的见了那方帕子,认出温儿是那日跟着她去的丫鬟,将温儿带到厢房内,只出去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回来了,带回来的,却是坏消息。 他为了星夜偷袭敌军的粮仓,带了一小队人马悄悄前去,成功是成功了,敌人损失严重,但撤出时为了逃出敌军大部队的追击,他们误入密林深处,我军已经搜索了好几天,始终没有他们的消息。 莫言伸出纤纤玉手,抚摸着手中针线活上那繁复的图案,那是上次她为允之坐的衣裳,袖口或密或疏地绣上清翠的竹子,清新又不落俗套,可惜的是,还没绣完,他便已带兵奔赴前线,莫言敛神问“掌柜的怎么说?” 温儿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走了出去,伸头看看外面没人,将门轻轻掩上,悄声道:“掌柜的说了王爷和熙祥的近况,但安慰我们不要担心,还说玉箫公子已知道我们的处境,一有消息便会有他们安插在王府里的人来给咱们送消息,不用我再去了,以免引起怀疑。” 莫言点点头,不再说话,但愿他没事,她心中想,若是在这衣裳还未做好之前他能回来,无论有多大的阻碍,她都会奋不顾身地扑到他的怀里,紧紧搂着他,向他诉说自己心中的思念。 另一边,静夫人回到房内,那大黑猫不知何时也已跟着进来,喵喵地叫着跳上静夫人的膝盖,用小小的脑袋拱着静夫人。 静夫人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浮起,楼里的人若不是有什么事,断然不会这样急急地往王府送消息。一边想着,指尖早已颤抖不已,好不容易从猫儿脖子上的铃铛里抽出一张折叠得小小的字条,却怎么也没有勇气打开。 那猫儿不耐烦了,长长地叫了一声便跳下她的膝盖,隐没在阴暗的角落里。静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颤颤巍巍地打开了那张字条,映入眼帘的只有一句话:“已寻获,瘴气入体,生死未卜”。 从小至大第一次这样的慌乱,连带着手边的茶杯和香炉都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瞬时间炸开,落了一地。 丫鬟们听到声响,急急地进来,却只看到一个面色苍白,捂住自己胸口呼吸艰难的主子,一时间也乱了手脚。 但慌乱总是暂时的,就算是再慌乱,却还是有本能反应在。在丫鬟们冲进来的那一瞬间,静夫人已经将纸条紧紧捏在手中,叫丫鬟们什么都看不到。 紧紧握起拳头,尖尖的指甲早已深深地插入,嫩白的手心已有鲜艳的血液渗出却依旧不自知,雪白的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咬出了深深印记却不敢有一丝哭声溢出。 就算再伤心,就算再彷徨。她还是没有忘记王爷临行前的嘱托,他低低地说:“过去,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走,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我的存在是为了给她幸福,她,便是我的命。” 王爷还没有死。这倒是个好消息,或许,邸报再过几天便到了。到时候她还要怎么瞒着莫言?这样的女子,看似柔弱,内心却有着坚守,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值得王爷为她冲锋陷阵。值得王爷为她处心积虑,只为了将这大好河山握在手中,再双手捧到她面前,只为给她一生的幸福。 日子依旧平静,静夫人还是像往日一样掌管着家,实际上却早已忙得焦头烂额。一面是思静楼最近成了皇帝和丞相的眼中钉,一大群的死士躲在暗处,随时结果思静楼里人们的性命;一方面还要时刻注意莫言的举动。她现在最怕的,便是莫言知道了王爷受伤昏迷的消息。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收到消息的第四天,莫言已经知道了这样的消息。有人将有一张字条夹在了她的被褥里,温儿铺被子的时候发现了。 自从有了莫语下毒的事件。众人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在莫言的饮食起居上却益发地用心了。她的一应衣食住行,都是温儿照看的,从不假手于他人。饶是这样,那人依旧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字条带进来,不得不说玉箫的人果然神通广大,也不得不再次怀疑玉箫的身份,但是此刻的她显然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因为纸条上的消息已使她失了魂魄。 那是怎么样的痛苦啊,耳边似乎能听到他痛苦的呻吟,一转身,却还是一室的冷清,无法想象他的手指渐渐冰冷,无法想象他的脸庞渐渐苍白,在她的心中,他永远是那个丰神俊朗的翩翩美男,永远笑容温暖,永远眉眼如星汉。 瘴气她是知道的,瘴气是夹杂各种植物或者动物尸体腐烂后散发的毒气。有的瘴气会产生异香,也有些瘴气闻起来腥臭无比。而且瘴气也并不是说全都是什么动物或者植物尸体腐烂后产生的毒气,也有可能是毒蛇等毒物的痰涎、矢粪在低洼地带积聚产生的毒气,甚至于有的瘴气还不是什么简单的毒气,而是无色无味无形无体的东西,让人根本无法察觉。 是怎么样激烈的战况,他才会带着人冲进那神山密林里。 瘴气并不会直接要了人的命,而是呼吸久了,那瘴气渗入了人的五脏六腑,当发现时早已无能为力。她无法想象,在他的身体失去知觉,但思想依旧清明的时候,他在想些什么,他是否感受到痛苦,感受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砰”地一声静夫人卧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来,接着便是沉重而急迫的脚步声和衣裙摩擦沙沙的声音,静夫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自幼的遭遇已让她练就了一份从容淡定,她早已披衣坐起,静静地等待着来人。 只见莫言阴着一张脸进来,走到她床边,低头看她:“我要去救他,马上!” 静夫人有一瞬间的愣怔,等反应过来,发现莫言已转身要离开,她顾不上穿鞋,一跃而起拉住莫言,向已经惊呆在一旁的丫鬟婆子们使了个眼色,所有的丫鬟婆子们便鱼贯而出。 待室内只剩下她们二人,静夫人才拉她坐下:“小姐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说什么呢!” 莫言望向她,眼中有泪光闪闪,却被她用力压了回去,只余下满脸的坚毅:“你不必再瞒我,我已知道了,瘴气不是一般的病,弄不好时会要人命的,我得去看他,必须马上去,晚一天他便会危险一分。” 静夫人有些吃惊,不知道她整日里在家里看书写字或做些针线活,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却还是说:“皇帝早已派太医前往了,你不必太过担忧。” 第一百四四章 莫道君行早 莫言轻轻地摇摇头,双目定定望向静夫人,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一起看透:“你确定?难道你不知道中了瘴气是多么危险,难道你以为皇帝真心想救允之?开始的时候他之所以要允之带兵去前线,不就是因为前线溃败,无人敢挑起这个大梁么?现在前线战事稳定,允之他们前些日子又烧了敌军的粮草,敌人怕是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来,你以为这个时候皇帝还是非允之不可?” 静夫人低着头无言以对,她从未想过,这样一个秀气而内敛的女子,身上全是大家闺秀的钟灵秀毓,对政事竟有这样敏锐的洞察力。原来,她什么都看在眼里,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大智若愚这四个字,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但是莫言显然没有看出静夫人心中所想,她的一颗心,早已在远方那个人身上——他是否安好?军医有没有好好照顾他?病中的他是否吃饱穿暖? 她拉起静夫人的手,静静握着,因为她在静夫人眼中看到了动摇,不是不知道静夫人对允之的感情,虽然静夫人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终究逃不过她的眼睛,沉浸在爱河中的女人便如那带崽的母豹,拥有敏锐的嗅觉,时时刻刻都注意着四周的动向。 她也曾经怀疑过,也曾经介怀过,但如今看来,那些都是大可不必的,至少她看出来,静夫人虽有心,但允之是对静夫人无意的。就这样,一个身处险境的男人,将远方为他牵肠挂肚的两个女人紧紧连在了一起,为了心爱的男人,她们摒弃了隔阂。拥抱彼此,从彼此身上吸取勇气,为的只是挽救那个陷入水深火热的男人。 静夫人任由莫言握着她的手,那感觉是如此的陌生,由小自大,从未有人对她做过如此亲密的举动。她自小便无父无母,虽然允之收留了她,但终究他是主,她是仆,有些区别。注定了命运的错过。 莫言的指尖冰凉,细腻的手感里却透出无限的勇气,静夫人看着她那坚毅的眼神。心中对这样的女子产生了无限的敬佩——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的上他的王爷,只要他们幸福,她便走得远远的,若是为了他们能长久的在一起,便是叫她付出生命她也是愿意的。 静夫人沉吟了一番。开口道:“可是目前情况未明,你贸然前去怕是危险重重,我自然知道你是神医的关门弟子医术高超,比那些军医太医都强得多,只是首先你此去山迢路远,一路上会遭遇到多少的危险!王爷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我一定要护你周全的。我已以性命担保,你若有个差池,我该如何交差。” “若我不去。他自此便无法再回来了,你又向谁交差呢!”莫言冷冷道破二人心中的想法,有些话本不能说,但此刻的她什么也顾不得了,一心只想奔赴那人身边。 “可是……”静夫人心中依旧有许多的担忧 “你不必再多说什么。他若用性命酬国家,我必以性命酬他!” 一句说得铿锵有力。眼中闪烁的,是无尽的光芒,那为爱而风雨无阻的小脸上,熠熠发光。 静夫人咽了一口唾沫,到了喉咙竟然是骇人的冰凉,就连周身的血液也是冰的,寒气正顺着她的背脊一路蔓延,让她止不住浑身发抖。王爷,你的眼光素来精准,你终于找到了那个命定的她,你将与她携手同生死、共患难;而我,将消失在你的人生中。 静夫人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莫言的小脸,语调中却有破釜沉舟的决绝:“小姐若要去,静儿便替小姐安排,只要小姐信得过静儿!很快便能启程,请小姐做好准备。” 莫言点点头,静夫人便出去了,一路上,她咬紧牙关才不让自己跌坐在地,出了院子门,听到身后的院子大门吱呀一声关上,她再也支撑不住,浑身一软险些跌倒,还是身边的丫头眼明手快扶住了她。下意识地低头,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紧紧攥着,掌心被指甲压出一个个鲜明的印记,指骨已经发白。 主子,静儿怕是要负了你了,你信任静儿,静儿却不能做到最好。现在的确不是莫言出门的时候,思静楼被丞相打击得草木皆兵,每一日都有兄弟姐妹遇害,想来是出了内奸,但是查来查去,却无论如何都查不出来,王府里又都是皇帝和王妃的眼线,每一个都信不过,王妃在皇宫里与皇帝的那些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她却无能为力。 静夫人感到无助,这个时候,她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商量的人!这世间看着太平,人人脸上都挂着和煦的笑容,但是你并不知道在那笑容背后,是否隐藏着看不到的危险。 这世界,只有自己才是能被信任的,怕也是因着这个,在漆黑的夜里才会觉得孤独和无助吧。 那一夜,那黑衣人再次出现在静夫人房里,一样的懒散样子,却在听到静夫人的决定时眸中却透出精光:“你是不是疯了,王爷说要不惜一切代价护小姐周全,你这个时候让小姐出门,不是将她往死里推么!” 静夫人却已是心意已决:“我今日叫你来并不是为了让你来劝我的,王爷这次病得十分严重,连太医都束手无策你想必是知道的,她是神医的徒弟,只有她能救王爷!若是……” 静夫人有些犹豫,咬咬牙还是说了下去:“若是王爷再也回不来了,那思静楼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那小姐在这囚笼般的地方又有什么意义?” 那男子听了,也是无言以对,只好重重地哼了一声:“你既然已经决定了,何必还要叫我来?你自安排人去就行了,反正不管是王府里的人还是思静楼的人,现在都是由你管着的,你吩咐了。他们必会去做的。” 静夫人看到男子那怄气的样子,倒是气笑了,一只手指忍不住戳上男子的额头:“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说是武林闻风丧胆的冷面杀手呢,竟然如此孩子气,说不出不知道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你明知我今日叫你来,就是有事托付给你,你这是不乐意还是怎么的呢?” 那男子似是被她指尖的温度烫红了脸,呐呐道:“何曾敢不乐意呢,只要是你嘱托的事情。我哪一次不是办得妥妥帖帖的,你就放心吧,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一定好好的护送小姐,就算是丢了性命,也定要将她完完整整地护送到主子身边。” 静夫人点点头,心中却是乱成一团麻,剪不断。理还乱。现在形势复杂,丞相想通过自己的女儿和莫语的美色控制住皇帝,窃得皇帝宝座,于是便将主子和小姐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过去主子和小姐还在暗处便罢了,怎料现在将自己暴露。丞相的人倒是由明转暗;还有皇帝,一直觊觎着小姐,虽面上不动声色。却早已下了将主子除去的心,只是碍于太后的阻扰和战事的需要,迟迟不敢下手罢了。 此一去,几股势力齐聚,目标便是小姐。静夫人在心中暗暗盘算,还是不能用王府里的人。思静楼里的人对主子都是忠心耿耿的,还比较可靠。 第二日夜里月上柳梢,静夫人便到莫言院子里,进得屋来,摒退了丫鬟,只剩下温儿伺候着,便开口道:“今夜三更走,你和温儿换了三等丫鬟的衣裳从后门出去自会有人接应你们。” 莫言和温儿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静夫人又问:“如今天愈发凉了,再往北边该是呼啸的狂风了,此一去路途艰险,行李都收拾好了么?” 温儿应着,从柜子深处拿出两个包袱:“一包是小姐带着的药,一包是衣裳。” 静夫人点点头,随手拨弄着那包袱的带子,却忽然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她拧了拧眉:“小姐近日熏的什么香?” 莫言被她这一问,倒是摸不着头脑,但也知道静夫人在这时候绝对不会乱开玩笑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便回到到:“何曾熏什么香呢,我一直就不怎么喜欢浓郁的香气,清清爽爽地不是更好?” 静夫人听了,脸色愈发沉重起来,打开那包袱仔细放在鼻尖仔细地闻了半晌,忽然脸色大变,只见她幽幽坐下说:“小姐此行怕是暴露了,这是种奇特的香料,一旦沾染香气便会经久不散,若是用训练过的犬追击,小姐怕是跑不掉的。” 莫言闻言,也是大吃一惊:“这包袱是温儿亲自收拾的,并不曾过了他人的手,怎么就染了这香?” 静夫人摆摆手,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她们这样的大户人家,房里丫鬟仆妇众多,谁又敢说都是些忠心为主的呢? “不过也不碍事,幸好发现得早,险些不曾误了大事,你们依旧按照原来的计划三更走,我叫了人来,将这包袱拿了往你们的反方向走,让他们去追吧。你们也别带包袱了,就这样走,路上若是有什么需要便叫跟着的人置办。现在是非常时刻,要委屈小姐一些了。” 莫言摇摇头:“我并不觉得委屈,只要能离他近一步,我都觉得是种幸福!” ps: 今天墨墨给写了一首诗,很感动。谢谢墨墨,也谢谢所有看我的书的你们,有你们的支持,甜橙才不会放弃,一直努力下去。 把诗贴出来跟大家分享 并蒂莲花何处开 羞红心事春风外 素笺轻沾相思泪 铁马也藏玉人怀 欲哭欲笑欲牵手 亦爱亦恨亦疯癫 甜橙味道真知棒 来读此书笑开怀 第一百四五章 林暗草惊风 月色朦胧,夜色清寂,一轮皓月缓缓升上天际,散发出柔和洁白的光芒,薄雾似纱,美如幻境,空中星光点点。仿若从苍穹洒下无数的璀璨珠宝,明亮而耀眼。 一辆马车在几匹骏马的围护下急急向前行驶,莫言坐在车内,车身摇晃带来的不适感令她腹内翻江倒海般难受,平日里殷红明艳的小嘴此刻泛着白,脸上早已没了血色,一双总是明亮晶莹的大眼睛里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却多了一分坚毅。 她紧紧抿着嘴,头无力地靠在车板壁上,强忍着身体的不适,这个时候,她不想休息,她知道,快一点能到允之和熙祥身边,允之和熙祥便多了一分生的希望。她的这一点点不适,又算得了什么。 一旁的温儿看到莫言那难受的样子,心中也是心疼,但是这几日以来马不停蹄地赶路,她知道这个时候要劝小姐停下来休息一下是断断不可能的,现在小姐的一颗心都挂在那病床上躺着的人身上,恨不得插上一双翅膀即刻飞到军营里,哪里还等得。 她叹了一口气,将马车的帘子撩开一些,好让清冷的空气灌入车厢内,莫言吸收了一些新鲜空气,被冷风吹了一阵,心中的压抑才稍稍舒缓了一些。 一旁骑着马护卫的黑衣人看到那被撩开了一丝缝隙的马车,眉头微微一皱,便急急打马来到马车旁,低声道:“小姐,前面的路便不太好走了,大晚上的若是进入密林怕是会有危险,此处开阔,不如就子啊此处休息一阵,等天亮了再赶路吧。” 莫言才想拒绝,但思及黑衣人日夜护送也着实辛苦。何况他说得也有理,便不再反对,便轻轻地应了一声。 那黑衣人得到莫言的同意,沉沉地道了一句:“就地休息。”马车和护卫的骏马便都停了下来。 温儿才起身想要扶莫言下车透透气,便被黑衣人一个眼神制止了,僵在那里,心中也开始慌乱了起来。 空气中是沁人的寒气,冬日的夜里总是让人冷得恨不得缩成一团,但四周渐渐明晰的杀气让人更加背脊发凉。 草丛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虽小。但在暗夜的草地里,四周死一般的寂静,那声音便被无限放大。 莫言也敏锐地感知到了危险气息的袭来。她迅速地拉着温儿退回到马车的角落里坐好,侧耳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这是第几次了?从离开瑞王府的那个夜晚开始,危险便不断袭来,一拨又一拨的杀手像闻到猎物的猎豹一般蜂拥而来,紧追不舍。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有慌乱。那现在在这不断的刀光剑影中,她更练就了一番淡然,因为她知道,外面护送的人定会拼尽全力护她和温儿周全。 刚开始的时候,还是会被那呐喊和刀剑刺破皮肉的声音吓到瑟瑟发抖,还会被那血肉成河的场面吓到食不下咽。可是现在,她知道这是有人向取她性命,也想要了允之的命。 她偏不让他们如愿! 一阵压抑得让人忘记了呼吸的安静之后。外面霍地响起了呐喊声和刀剑声,莫言清楚地听到刀剑碰撞的声音,还有皮肤被刺破的声音和有人丢掉了性命,身体重重砸向地面沉重的声音。 莫言倾听着,眉心便颦了起来。一张脸愈发地苍白,一颗心却被崩到了最紧——今日来的人似乎特别的多。虽然护送她们的人也不仅仅只是马车边上的那几个,但敌人出其不意不分昼夜的袭击还是让护卫们疲于奔命。 莫言清楚地记得他们身上的每一道伤口,那是每一次战斗之后她亲手为他们包扎的,那一个个伤口,都是为着她而伤的,他们却始终未发一言,只是兢兢业业地执行着自己的护送任务,便是失了性命也在所不惜。 也不是没有内疚,只是她现在早已没有心思去想这些,每一次的战斗过后,她都颤抖着指尖为他们包扎,却不知道她的内疚早已落入他们没有一丝波澜的眼中,化作丝丝温暖,融化他们那长久以来冰冷的心。 外面战况渐渐激烈了起来,莫言的心也越来越紧张,虽然几日以来从未得过安宁,但她知道黑衣人身手了得,往往是她还未来得及害怕,战事已经结束。 一般这个时候,便会有人拉沉声嘱咐她们不要出来,直到将马车驾驶离开那血腥味冲天的现场,才停下来整理身上的伤。 可是今日,情况却似乎有所不同。莫言还未来得及多想,“噗”地一声,一大滩血便溅到了马车的帘子上,帘子被溅出来的血印出了一个暗色的图案,美丽又诡异。 莫言心头一沉,她知道,出了这样多的血,便说明又有一个人殒命了。但下一秒,危机便袭来,只听到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的声音,然后便有箭雨落下,有的飞在半空中,便被人用剑截了下来,发出“当”的一声,箭越来越多,外面打斗的声音也渐渐静了下来,忽然,马车动了一下,帘子被人用力掀开,她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庞——是那群黑衣人的首领,就是方才让他们停下来休息的那个人。 “小姐,今晚的这批人似乎不是和昨晚的那批一伙的,今晚的这批人来势汹汹,竟然不管不顾地用了弓箭,咱们怕是抵挡不了多久,我先送小姐走吧!”那黑衣人匆匆地说,脸上有显而易见的狼狈和慌乱。 莫言对于他并不陌生,当初从神医谷来时,便是他护送的,这几日的相处,更是让她发现眼前的男人虽然总是一声黑衣,脸上也鲜少有表情,却是武功相当厉害的,做事也细心,虽然什么都不说,却是事事都替她们安排得妥妥帖帖的,从未见过他这样的慌乱,一时心中也害怕起来。 那黑衣人等不及莫言答应,径自坐上马车,用力抽了一鞭子,那马吃痛,便开始狂奔起来。 马车速度太快,颠簸让莫言和温儿感觉头晕目眩,但她们相互搀扶着,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她们知道,现在若是出了事,病床上躺着的人儿便没了希望。 马车却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那骤然的停车让莫言和温儿坐不稳,一个猛冲差点掉到车外。车外却是一片诡异的安静,温儿觉得有些奇怪,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撩起帘子,却被莫言眼明手快地拉住了手,无声地摇摇头制止了她的行为。 虽然她们方才脱离了危险,但马车脚程慢,或许会有敌人追了上来,或是有人预计了她们逃跑的方向,早早设下了埋伏也未可知。还是小心些为好。 只听见外面沉沉响起黑衣人的声音:“你们又是哪里来的?车上不过是两个弱女子,为何要穷追不舍?” 莫言一瞬间便明白了黑衣人的用意,以他惯常的脾气,断不会多说废话,想来是现在敌人众多,他无法以一敌百,所以才出言拖延时间。 心中一确定,她便转身到车后的板壁,在角落处摸索着什么,然后咬着牙双手向两边用力一推,那板壁便像门板一般被从里面打开了。 原来,这马车是特别制作了,因着知道了一路上的艰险,便多设了一个机括在马车后的板壁上,以备不时之需,不料今日竟用上了。 莫言跳下马车,双腿的酸软让她差点跌坐在地,但是她迅速地稳住了自己,拉着温儿便往马车旁的树林里狂奔而去。 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磕得生疼,脸上想来也被树枝刮了无数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着,但这时却什么都顾不上了。紧紧拉着温儿的手一言不发地向前奔跑着,身后忽然响起了打斗的声音。 她去顾不上回头看一眼,她知道,那黑衣人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拖住那帮人,好让她们逃得更远一些,她们离得远一分,便安全了一分,这便是对那些为着她们流血甚至失去生命的人最大的报答。 眼泪顺着脸庞滑下,沾湿了衣襟却不自知,只是咬紧下唇一言不发,只是麻木的向前奔跑,漆黑的夜里在这茂密的丛林里连星星的光亮都看不到,脚下却一时一刻也不停歇。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近了,莫言知道定是被发现她们逃跑了,所以追了上来。 温儿渐渐有些累了,脚步也愈发凌乱,她松开莫言的手,气喘吁吁地抚着胸口喘着气:“小姐,我们分开跑吧,这样下去两个人都会被抓的,你先跑,我去将他们引开。” 莫言何曾不知道若是有人将那些追来的人引开,她便多了一分逃脱的可能,但是思及熙祥那张憨厚的脸,那将她当做自家妹妹一样疼惜的眼神,心中便愈发不舍,温儿不是其他人啊,是从小到大都陪着她,亲如姐妹的人啊,是熙祥疼在心尖的人啊! 她想要见到允之,或许病床上的熙祥每分每秒也在思念这温儿啊!她怎么能这样自私。 于是她坚定地摇了摇头,拉起温儿的手:“要走一起走,我是绝对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可是才跑了几步前面的温儿便忽然停了下来,莫言才想开口问,便发现一群持刀人的栏住了她们的去路,他们都用布蒙住了脸,但身上散发的腾腾杀气却让人背脊发凉。 第一百四六章 香消玉陨谁人怜 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挣扎着出来,莫言艰难地想要动一动身体,却觉得身上疼的厉害,每一处的酸痛都让她觉得无比难受。 是死了么?难道九泉之下便是如此的黑暗,可为什么还会觉得痛?为什么没有传说中的孟婆端着能让人忘记一切的孟婆汤等在奈何桥头?最终还是因着无力而放弃了移动身躯的想法,她挣扎着用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明黄的一片,耳边传来欣喜的声音:“言儿,你终于醒了。” 那声音里有惊喜、有颤抖、有似乎是因着长时间的沉默而略显的沙哑,但是那声音却如此陌生,像是在哪里听过,却又不是很记得了。脑中闪现的,是晕厥前最后的画面。 那一夜,一大群人在密林中将她和温儿团团围住,那些手持刀剑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让人不寒而栗,他们没有说话,只是一步步将包围圈缩小,被包围的人儿相拥着瑟瑟发抖,她甚至能感受到温儿拿急速跳动的心脏,纵然如此,在最后的一刹那,温儿猛地扑向其中一个人,大声叫着“小姐快跑”将他们的步调打乱。 莫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吓得惊在了原地,却因着温儿那哀切的语气和恳求的眼神而咬咬牙转身跑开,身后响起了男子的咒骂声和温儿的哭声,她不敢回头看一眼,那是温儿用自己来为她换取的机会,她必须紧紧抓住,才不负了她的一片苦心。 身后响起了女子的哭喊和男子佞笑,她的脖子却如此僵硬,她不敢回头看哪怕一眼,她知道就算只看一眼,她一定会放弃逃跑的勇气来护温儿周全。只是,她知道那不过是一个人的悲剧和两个人的悲剧之间的差别。 风在耳边呼呼而过。一张脸早已被树枝刮得生疼,泪水朦胧了双眼,双脚已经没了知觉,却还在不停奔跑,莫言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久。只是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她不敢停下。过去的她不怕死,甚至渴望死亡,但是爱已将她一颗冰冷的心捂得暖暖的,总要自己过得好,才对得起这些人的爱。所以,她不能停下! 深夜的密林里一片漆黑,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还未等她重新站起来,便看到一双男人的脚已经走到她面前,她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这里是哪里?温儿怎么样了?看着那晚上的情景,怕是…… 莫言不敢再往下想,她艰难地动了动身子,便看到一个身着明黄的身影欺身上来,拉住她的手激动地说:“言儿,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好一些?你已经睡了两日了。可把我吓坏了,你要吃些什么呢?我让他们立即去准备,你才醒来。怕是要吃些软软糯糯的东西才好。” 眼前的人显然太过激动了,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莫言觉得闹腾得头有些生疼,思想也未恢复清明,秀气的眉便微微皱了起来。想挣扎着坐起来,却觉得身上软得很。眼前的男子看了。忙上前扶她,还体贴地在她背后塞了一个软枕,让她能靠得更舒服些。 眼前糊了纱一般的模糊渐渐散去,双目渐渐清明起来,思想从那无边的黑暗中回归,莫言这才仔细打量眼前的男子,只见他着了一身明黄色的长袍,上面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袍角那汹涌的金色波涛下,处处都显示着眼前人的尊贵。 他飞扬的长眉微挑,黑如墨玉般的瞳仁闪烁着和煦的光彩,俊美的脸庞辉映着晨曦,闪现出惊喜而温柔的神情。莫言看着眼前男人那与允之眉眼间有些微相似的男子,敛眉低低叫了声:“民女给皇上请安”。 声音疏离而沙哑,心,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看到莫言醒来,皇帝欣喜若狂,他忙忙吩咐人将早已准备好的燕窝粥送过来,亲自端了坐在莫言床边,舀了一小勺放在唇边细细地吹凉了些才送到莫言嘴边,莫言却没有张嘴,而是冷冷道:“为什么?” 三个字仿若一把锐利的尖刀直刺皇帝心窝,他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如此用心,他处心积虑地将她接到宫里;他衣不解带地照顾昏迷的她,就连误了朝政也在所不惜;他第一次如此小心翼翼地服侍一个人吃东西,就连太后和皇后都未曾得过这样的对待,而言儿,却如此不屑一顾,一句“为什么”,便将所有的情都抛开。 虽然如此,但到底是爱了多年,时时珍藏在心中的人,皇帝还是压下了心中的不快,和风细雨道:“你生病了,就得好好养着,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莫言不语,只是一双大大的眼睛直直望向皇帝,那眼里没有了往日的娇羞,没有了往日的含蓄,只是这样瞧着皇帝,皇帝从未受过这样的冷遇,一时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发现,言儿不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在她那漆黑的瞳孔中,他看到了深邃如夜的寒冷,看到了如同猎人发现猎物时的精光,发现了她让人无法逃脱的压迫感。 皇帝终究是养尊处优惯了,何尝有人敢这样瞧着他?偏偏这又是他最心爱的女子,打不得也骂不得。他蓦然发现莫言身上发出的压迫感,让他觉得呼吸困难,僵硬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身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 心中回想自己所做的种种,害死自己的兄弟夺了皇位,又为了得到言儿而将允之弃于那千里之外的战场上,已是罪恶滔天,若是再让她知道是自己派人将她绑了来,他怕是一辈子也得不到她的心了。 心中意念一动,他便开口道:“有人想要你性命,我的人看到了,连忙救下你,那时候你被打晕了,估计是打得重了些,加上你之前舟车劳顿。所以你昏睡了两日才醒来,让我好生担心。” 莫言没有立即回答,这些托辞不听也罢,她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抓来的,一直提防着的人,怎么可能好心救了她?她不知道的是,皇帝虽然说了谎,但也并不全是谎言,的确是丞相的人截了她们的道要将她们置于死地,甚至还用上了弓箭。一路尾随的皇帝的人看到了。连忙也冲了上去,他们都知道,马车中的人可是皇帝的心肝宝贝。前几日也皇帝也派了人去捉莫言,却言明一定不准伤了小姐,小姐又有思静楼的高手保护,时不时还有丞相的人来捣乱,所以才没有得手。 思静楼的人、皇帝的人、丞相的人打成一团。黑衣人才有了机会将马车驶离那刀光剑影的地方,谁知最后还是被皇帝的人追了上来。 身上的不适让她坐立不安,她略略动了动胳膊,发现身体的知觉也在慢慢苏醒,低头一看,自己身穿白色绣着淡粉色的荷花抹胸。腰系百花曳地裙,一副宫装打扮,一颗心便吊得高高的。脸色也愈发暗了下来。 皇帝看到了,知道莫言不高兴了,一时间心疼不已,忙道:“言儿你不要误会,你送回来时身上脏兮兮的。又到处都是伤口,我让宫女们给你沐浴更衣。还顺便涂上太医们给的药,这玉肌膏可不是每个人都能用的,一般妃子想要都不能,搽上了不仅伤口好的快,而且一点子疤痕都不会留下,还会肌肤生香呢!” 莫言点点头,没有说话,皇帝便悄悄松了口气。想重新喂她吃燕窝粥,却又怕她再次拒绝,又怕莫言厌烦了他,于是想了想,还是让宫女接过白玉碗来喂。 莫言看到那宫女跪在床前,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而皇帝则虎视眈眈地盯着那宫女,似乎只要她犯一点点错便要了那宫女的命似的。 其实皇帝对瑞王妃双胞胎姐姐的爱恋在宫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每到初一十五瑞王妃带着孩子进宫给太后请安过后,都会被接到皇上的寝殿来,接着便是催水梳洗了。据当值的太监和宫女们说,还一直听到瑞王妃的哭泣和皇上的呐喊,伴着那臊人的喘息,不过皇上叫的不是瑞王妃的名字,而是王妃姐姐的名字。 所以当皇上寝殿出现一个与瑞王妃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只是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自己行差踏错了遭来杀身之祸。 莫言看到那宫女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心中实在是不忍,只好叹了一口气,亲手接过那白玉雕花碗来,轻轻啜了一口。皇帝见状才松了一口气,悄悄摆手让那宫女退下,但莫言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放下的心再度悬在了空中。 只见莫言拿着碗,低头用勺子在碗里搅动着,却再也吃不下第二口,只是低低地开口问:“温儿呢?温儿去哪里了?” 皇帝一直没想好如何回答,看到莫言那样,知道那丫鬟在莫言心中非比寻常,一时间又是急又是恨的,竟说不出话来。 想了一阵,只是呐呐开口道:“哪个温儿?我的人到的时候,只见你晕倒了躺在树丛里,并没有其他的人在周围。” 莫言知道皇帝定是撒了谎,他眼中的慌乱和语气里的不自信已经给了她答案。直觉告诉她,最后将她们围住、将她打晕的那群人一定是皇帝派去的。自出了瑞王府这几日以来,总有危险不断袭来,但渐渐地他们发现,有一群人下手狠毒,招招都是想要她的命;而另一群人则小心许多,似乎怕伤着她。 她猜那是皇帝的人,否则将她们成功堵截在密林之内,要了她们两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的命易如反掌,哪里还能有温儿出来成功阻拦和她逃跑的机会。 想来,皇帝是下了命令要将她捉回来,哈不准伤她一丝一毫;而关于温儿,或许在皇帝眼中不过是个不值一提的丫鬟。 低着头,肩头却有阵阵颤抖,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砸在碗里,她却努力不让自己哽咽出声。舀起合着苦涩泪水的燕窝粥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却是食不知味。但是莫言心中自有无限的恨,有无限的不甘! 她不甘,就这般被人囚禁在这金碧辉煌的牢笼里不得自由;她恼怒,为何好人终究不得善果,温儿那样一个好的女子,童年的不幸终究在少女的心事中渐渐被打消,以为从此便能被熙祥呵护在掌心,从此夫唱妇随白头偕老,却不料飞来横祸从此天人永隔;她恨,那人视命运为草芥,无情地杀害了温儿,还将她囚禁于此,便是间接将运至和熙祥推向死亡的深渊! 第一百四七章 梅花香自苦寒来 风起,沁人的花香吹来,暖阳,淡淡的投射下来。冬日里难得的和暖化了皑皑的白雪,却化不掉莫言心中的冰凉。 莫言站在怒放的梅花下,颊边的髻发有些许的松散,但却丝毫没有影响她的美,那垂下的一缕秀发,在颊边一侧,虚无缥缈地晃荡着,将她柔美的轮廓映衬得若隐若现,愈发地像那从梅花蕊里出来的仙子。 连一旁跟着的宫女太监都看得失神,只是愣愣地,仿佛一个眨眼,这冰清玉洁的仙子就会消失不见了一般。 皇帝悄悄过来,身边的太监宫女们居然都没发现,等忽然过来的时候,他的轿撵已经到了跟前,将太监宫女们都吓了一跳,连忙跪拜行礼,莫言回头看见了,眼中只有冰冷,她只是淡淡地站着,并没有行礼,皇帝却不以为意。 径自下了轿撵,皇帝摆摆手让宫女太监们都悉数退下,看到她只着了一身深兰色织锦的长裙,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将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梅花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在那梅花丛里宛若误入人间的仙子。 看她穿着单薄,皇帝急急上前将身上的明黄色拈金线双龙出海的大氅披在她身上:“这样冷的天,你怎么就出来了?你身上才好了一些,若是再病了可怎么是好?这些奴才们也真是的,也不知道叫你添件衣裳!” 语气里有无数的温柔和关切,莫言知道皇帝对她的关心是发自内心的,也知道这样就已经是皇恩浩荡了,一般的女子,想要入得宫来都已是如登天般困难,若是要得到皇帝的垂爱。那便是上辈子修了多少的福气,如今,这两样她都占尽了,却不屑一顾,不知道看得多少的妃子们恨得牙痒痒。 心有所属,其余的一切于她便再没有关系,只有远方的人儿才是她魂牵梦萦的所在。不着痕迹地避开皇帝递过来的大氅,她悄悄向后退了两步,与皇帝间便离得更远了些:“皇上乃万金之躯,皇上的大氅又岂是莫言一介民女消受得起的。还望皇上不要让莫言折了寿!” 嘴上虽是这样说,脸上却是满满的不屑,皇帝一双手停在空中。伸出去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一时间竟觉得尴尬无比。但在心爱的女子面前,皇帝显然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他上前一步。飞快地伸出手拂过莫言脸颊边飘荡的秀发,低低地说:“我的言儿还是挽这样的发髻好看。” 一句话,莫言便僵在了那里,丝毫无法动弹。她想起第一天的时候,她怒火熊熊、她哭闹不止、她哀切地祈求,但终究换不来皇帝对她的放逐。皇帝说:“你若是再想着逃跑,前线病床上那毫无还击之力的人便会变成一具尸首!” 于是,她用自己的自由换来了允之片刻的周全。皇帝深知若是允之这时候死了。他便失去了筹码,莫言定然不会独活,用莫言的话来说,她是神医的弟子,若是皇帝对她用强。她有一千一万种方法能要皇帝的命,最不济的。自杀还是轻而易举的。 皇帝相信莫言这样的话不是说说而已,所以也不敢轻举妄动,他相信以自己九五之尊的高贵,以自己的深情,就算是冰块都会被他捂融化的,何况是一个女人。 所以,只要允之一直病着,但是又不死,他便还有机会。 看到皇帝的愣怔,莫言却没有丝毫的内疚,她恨眼前的人,以爱她的名义将她囚禁,却使远方她的爱人日日生活在病痛之中。她日夜盼望那人能奇迹般醒来,她幻想着他如天神般忽然出现,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莫言垂眸,假装看不到皇帝眼中的火热和深情,这样的深情,她不想要!若占为己有才是爱,那也只是自私的爱,若是爱一个人,她好,他便好;她欢笑,他便跟着欢欣鼓舞。 而这些,皇帝显然是不知道的。他和他的女人们,都是以占有为目的的,不惜一切手段来抢夺,恨不得紧紧将对方转在自己的手心里。 “方才秋贵妃来过了,说她这几日身上不太好,怕是着了风寒,请皇上得了空过去瞧瞧。”莫言淡淡地说,没有一丝的思想夹杂其中,皇帝的眉头却越皱越紧,身上的怒气也渐渐浓了起来。 “她若是再来闹事,你打发人来告诉我,我必叫她服服帖帖的,知道谁才是这宫里的主子!”皇帝咬牙切齿道,为着素秋平日里的嚣张跋扈也就算了,没想到如今竟踩到他头上来了,连他放在心尖上的人都敢惹。 莫言摇摇头,苦笑道:“她并没有闹事,我与她是旧相识,所以她也不过是过来叙叙旧罢了,皇上不要多心。皇上后宫充盈嫔妃众多,该是雨露均沾才对,这样才能为皇家开枝散叶,皇上如今一得空便往我这边跑,嫔妃们心中自然是不高兴的。” 她顿了一顿,虽知道皇帝最不爱听这话,却还是说了:“况且,皇上知道我是不可能的。我已是皇上亲弟弟的女人。” 皇帝听了这话,周身一怔,怒气顿时上涌:“言儿,你何必要这样说?我爱你,无论你是谁,在我心中你就是我的言儿,永远也不会变,谁也抢不去。” 莫言知道皇上什么都可以忍受,就是无法忍受她说自己是允之的女人,她记得她能起床下地的第一日的时候,叫宫女给她梳了个已婚妇女平时会梳的发髻,皇上看见了,叫人将那宫女的手打得血肉模糊,直到她佯装生气,才停了下来。 从那以后,她还是梳了未婚少女的发髻,这事情才平息了下来。 皇帝看到她那默然的样子,心中也是不悦,一腔子的热情倒叫她浇灭了一大半,一时间便忍不住叹气起来:,却还是压下心中的不悦说:“允之的病已经好些了,派去的太医们虽不能完全将他们受损的身体恢复过来,但终究呼吸不再那么微弱了,你也可以放心一些了。” 莫言听到这句话,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雪亮,她禁不住上前一步,问:“真的?前线有消息传回来了?” 皇帝看到她那如同黑夜里明亮的星星般的大眼睛,内心一阵挫折,从来他要什么便有什么,却不料在莫言这里有了“意外”,不管他如何迁就她,她总是那样淡淡地,甚至拒之于千里之外,只有在听到允之的消息时,才能恢复少女的活力。 暖阳不知何时被一片乌云遮盖,原先黄橙橙的太阳已被阴暗取代,莫言觉得有些冷,忍不住便有些瑟瑟发抖,心中却因着那好消息而暖洋洋的。 饶是如此,皇帝还是细心地发现了,不顾她的阻扰,将大氅披在她身上,唤了人来抬了轿撵送她回房。 莫言坐在轿撵上,看到令一架轿撵上的皇帝,只见他只着了一件斜领袍,是金地缂丝孔雀羽龙袍。周身绣满龙的纹样,戴着一顶绒草面生丝缨苍蟒教子珠冠,剪裁的十分得体的石青直地纳纱金褂罩在外面,腰间束着朝项太明御丝带。 她忽然想起,皇帝过去总是乘着轿子在宫里来回的,因着皇帝万金之躯涉及到社稷大事,涉及到万千黎明百姓的生计,如何能被风吹雨打。但是她嫌轿子闷得慌,她平日里也不过是在御花园里散散,再远一些的便是着了轿撵,还能看景色,她竟不知道皇帝何时也换了轿撵。 这样的皇帝,也算是用心了了,只是再怎么用心,在她那里都注定得不到回报的。爱情这东西与其他不同,其他的事情,你若是努力写,必能得到回报,就算不是直接的成功,那也必是投桃报李,单只有爱情这一件,爱了便是爱了,有些人,你只看一眼,便是一辈子,而有些人,就算陪在身边一辈子,也无法爱。 或许,月老早早便已在两人脚上绑了红线,所以才会让天南地北的两个人走到一起,那些没用绑着红线的,就算再怎么努力也是徒劳。她脚上那看不到的红线,该是绑在允之脚上了吧? 莫言自己胡思乱想着,却又发现自己一个大家闺秀竟想着这些东西,一时间便兀自飞红了脸。 一旁的皇帝看了,心跳忽的便加快了,身体的某一处也渐渐热了起来,自从莫言入宫这些日子以来,他夜夜都到莫言房里坐坐,但晚些便会离开,为了让莫言看到他的决心,他便再也没有翻过后宫嫔妃们的牌子,后宫嫔妃们也是怨气愤愤,却看到皇帝对莫言的圣宠,敢怒不敢言。 皇帝低声问身边的执事太监:“这里离哪位娘娘宫里近?” 那太监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惯常会看人脸色,况且是服侍皇上多年了,知道这会子皇帝来了兴致,连忙道:“这里离秋贵妃宫里最近,皇上可好久没翻秋贵妃的牌子了。” 皇帝点点头,嘱咐人将莫言好生送回宫里,便径自往秋贵妃处去了。 其实,皇帝并不知道的是,这里并不是离秋贵妃宫里最近,而是秋贵妃娘家势力最大,而且秋贵妃是宫里出了皇后位份最高的,况且宫里的人都知道秋贵妃是个对下人最心狠手辣的,若是这时候让皇上去了其他嫔妃宫里,怕是够跟着的太监们吃一壶了,那秋后算账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一百四八章 盈盈一拜暗相许 莫言拿着一个小瓮在梅花丛下转来转去,脸上的乌云已渐渐散开,较之往日,也算是云开雾散了。近日来好消息频传,前线的战火已经逐渐熄灭,因着允之他们冒死烧了敌军的粮草,如今敌军也是寸步难行,竟不再出击。而允之和熙祥的病情也逐渐稳固,想来用不了多少时日便能苏醒过来。 身为大夫的莫言松了一口气,她知道若是能醒过来,便是已无大碍了,只是自己的日子寸步难行,盼望他早日凯旋归来。 想着离开这四方天四方地的日子已经不远了,离开这里,便能与他日夜相守,永不分离。心里想着,手上的动作便更欢快了些,允之喜欢吃她做的点心,这梅花上的雪是最好的,又洁净又带着梅花的幽香,用来做点心那是再好不过的。希望,点心做好了他便能回来了。 一个小丫鬟进来,来到她身边福了福身:“小姐,眉妃求见。” 莫言心中愈发觉得烦闷,她是这宫里特殊的存在,既非皇族血脉,又不是皇上的女人,连称呼也是特殊,自古在宫中,何曾有过“小姐”这样的称呼。 既然她是一个特殊的存在,便自是有特殊的待遇,寻常妃子们若是无聊了,也会互相串门子的,可从未听说过还要通报的。但是于她,一切便不同了,因着第一日她执意搬出皇帝寝宫,挑了这冷清的小院住下,素秋便带着人上门来找麻烦,直将她骂得一文不值。 皇帝听说了,带人赶了过来,但终究不能拿这身份尊贵的秋贵妃怎么样,不过教训几句便罢了。从此之后,门外便多了侍卫把守。所有人进出都要通报,众嫔妃听说了,虽对莫言有些好奇,却又都不敢再来,生怕惹恼了皇帝,自己又没有秋贵妃这样的身家,不过只为着这一点子的好奇心丢了脑袋可就得不偿失了。 莫言没有多想,便对那宫女说:“我不认识什么眉妃,你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能见客。等改日好了再登门造访。” 那宫女答应着去了,不多时便又来回:“眉妃说都是自家姐妹,叫小姐好生养着身体。别叫看不着的人担心,还给了小姐一条手绢。” 说着那宫女双手将手绢奉上。 莫言接了手绢,心中却愈发觉得奇怪,什么叫做“别叫看不着的人担心?”自己又不认识她,若是客套话。也未免太过于了。但她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哪个妃子见她在皇上面前非比寻常,想来上个好罢了,纤纤素手打开手帕,顿时眼睛却闪过一丝不可思议的光芒。 只见素白的手绢上用毛笔写着“静夜思”三个字,却不是按照平日里的习惯自右向左写的。而是倒着自左向右写的。最重要的是,那字体雄浑有力神采飞扬,这样的字。她分明见过! 她清楚的记得,那些日子在莫家,她在书房里看账本,允之便捧了一本书在一旁看,屋里静静的。却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闲着无聊了,他们也会写上几个字。允之的自体,那气吞山河的气势,早已深深镌刻在她的脑海里。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胸中的澎湃,回头问那宫女:“你口中的眉妃,可是因着在瑞王府打翻了一盏茶而得到皇上垂青的眉妃?” 宫中主子们的秘密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所以那宫女也是知道的:“正是。” 想着这小姐初来咋到,却从未拿过主子的架子,虽是得到皇帝垂爱,却从不恃宠而骄,对待下人也是温文有礼,于是那宫女看到四下无人,便小声道:“眉妃是这后宫里众嫔妃中很得宠的,宫里除了皇后、家事显赫的秋贵妃,皇上最常去的便是眉妃那里了。那眉妃也是个省事的,从不挑三拣四,也不爱像其他妃子一般扎堆,所以她今日主动前来探望小姐,实属特别。” 莫言听了,心中的异样感愈发重了,看来,这眉妃可不是一般的妃子,还得会会才好。 她将手中的小瓮递到那宫女手中,道:“让她进来吧。”自己便转身回房去了。 莫言正净了手,让宫女将松散的鬓发抿好,便听到外间一阵悉悉索索的衣裙摩擦声音,她一抬头,便看到一女子正脱了身上的白狐皮大氅,露出里面淡粉衣裙,只见宫装长及曳地,细腰以云带约束,更显出不盈一握,发间一支七宝珊瑚簪,映得面若芙蓉。 那女子缓缓抬起头,面容艳丽无比,一双凤眼媚意天成,却又凛然生威,一头青丝梳成华髻,繁丽雍容,那小指大小的明珠,莹亮如雪,星星点点在发间闪烁,一张脸上却微笑如花。 莫言莲花移步上前,柔柔俯身,甩帕,说到:“民女莫言给眉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自被迫入宫以来,莫言从未向谁请过安,但今日她破了这例,为着那方帕子上的字迹,为着眼前女子那与众不同的气韵。她自觉,这个女子不会找自己的麻烦。 眉妃上前虚虚将她扶起,送到暖炕便坐着,自己才径自往东头的暖炕上坐着,开口道:“听闻小姐做得一手的好糕点,绞的花样子也是精致无比,我今日嘴馋了起来,便不请自来了,还望小姐不要介怀。” 莫言笑笑,却并不说话,心中的疑惑却又深了一分——她自入宫以来,从未做过糕点,她一个与自己素昧谋面的妃子,从何得知自己会做糕点的?自己做糕点统共也就那几遭,都是做着玩的,何曾正儿八经地做过呢!不过,这话倒是耳熟得很,仿佛允之也曾经这样夸过她。 允之!那相似的字迹,那相似的话语! 霎时间脑中便如电闪雷鸣般,她想起这个眉妃与她也不是素昧蒙面的,这个眉妃,便是从瑞王府出来那倒茶的丫鬟,听说她并不是府里家生的丫鬟,而是王爷从外面带回来的。现在想来,那日若没有眉儿的突然出现吸引了皇帝的注意力,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 心中思及此,她便强自镇定了心神,对身边的宫女说:“你去将我方才收梅花上的雪的那小瓮封好,埋在花根下。你亲自去,不要让人弄污了,我和眉妃说会子梯己话。” 那宫女会意,福了身便带着其他的小宫女出去了,眉妃一个眼神,跟着她的宫女也出去了,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二人,便显得有些寂静,气氛也颇有些古怪。 莫言心中着急万分,如今她身在这深宫内院,身边没有一个可靠之人,不知道皇帝带来的消息是否可靠,不知道瑞王府里知道她失踪了会闹得怎么样,不知道温儿的尸骨是否有人收敛。 她有太多的不知道,却什么也不能说,身在这膏粱锦绣之地,却毫无欣喜之情,每日里都觉得心中难受得慌,万千的思绪在心头,一口气堵在那里,难受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但她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冒冒失失轻易相信人的莫言了,太多的眼泪,太多的惨痛已经告诉了她,那些看着纯良无害的人,也许心中装着的都是些害人的可怕念头。 她端起手边的热茶送到嘴边,却并不喝,只不过是借着喝茶的机会悄悄打量眼前的女子,也稍稍按下心中的狂跳。 眉儿却没她那般的气定神闲,只见她下了炕,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眉儿给小姐请安,方才有其他人在,眉儿才受了小姐的礼,心中实在惶恐。”说完便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莫言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吓了一跳,连忙弃了手中的茶,跳下去将眉儿扶起:“这是怎么说,正所谓出嫁随夫,你可是皇上的妃子,便是天家的人,莫言一介民女,才是承受不起呢!” 便说着,便自己弯下身去替眉儿将膝盖上的灰尘掸去,因着眉儿那认真的表情,真情实意都写在了脸上,那不是假装就能装出来的,心中天寒地冻般的感觉也有了些许的和暖。 眉儿坚持要让莫言坐上首,自己却在下首打横坐了,莫言倒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眉儿到底是来干什么的。若说是因着是瑞王府出来的,所以叫她一声主子,那也勉强说得过去,但也实在没听说过妹妹与这个眉妃有过什么交集,妹妹才是王府的正主呢。 倒是那眉儿看出了莫言心中的疑惑,也不着急解释来意,而是缓缓开口道:“那一夜是上元佳节,河水波光粼粼,倒映着江南的热闹街市,那一夜,小姐一身淡粉色长裙,头上窝堕髻斜插玉龙凤钗,美得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那一夜,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烤红薯都吃出了比山珍海味更可口的人间美味;那一日,小姐立于皑皑白雪的院子里,一旁绽放的梅花都黯然失色,拥住小姐时小姐身上的幽香,便是这一辈子都无法忘怀的幸福。” 莫言听着眉儿的话,过去的种种在心中一一浮现,那些都是她与允之的点点滴滴啊!现在却是从这样一个陌生的女子口中说出。 眉儿看到莫言眼中闪烁的泪光,掩去心中的苦涩,对着微微一笑:“那些小姐不再身边的夜里,王爷反反复复地念叨着这些,与小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便是他午夜梦回的温暖。” 第一百四九章 浮萍素雅草葳蕤 莫言的一双纤纤玉手在端着杯子,却抖得不像话,她只好放下了杯子,将手搭在膝盖上,不着痕迹地用袖子遮住,稳了稳心神问道:“你到底是谁?今日来到底有何事?若是没什么要紧事,言儿近来身体不适,恕言儿少陪了。” 眉儿抬眼看到莫言眉眼之间并没有什么表情,心中暗暗更加赞誉,这样的女子,有着世人仰慕的样貌和才情,却拥有一颗淡泊明志的心,对着大好河山却不屑一顾,对着高高在上的皇帝却不卑不亢,这样的女子,一心想着主子,也算是主子没有白白对她付出真心了。 当下对莫言便更加敬佩,也不再绕弯子:“眉儿说了一大筐子的话,并不是要小姐心中添堵,只是想要告诉小姐,在这宫中小姐并非孤零零一人,小姐还有眉儿。” 莫言听这话,心中的猜想更甚了半分,如果她没猜错,眉儿那日恰巧出现在瑞王府,恰巧打翻了茶盏惊了圣驾是有人安排的“意外”,所以这眉儿应当是允之的人。 但是现在的她已今非昔比,早已褪去了毛燥和单纯,只见她一扬眉,露出一个浅笑,那笑容虚虚地浮在脸上,却没有直达眼底:“莫言一介民女,上无父母下无子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又何尝有什么孤零零不孤零零的说呢!” 眉儿却没有理会她话中的疏离,而是对上莫言的眼,满是真诚道:“小姐也是明白人,眉儿是王爷的人,如今在这宫中也是身不由己,但眉儿时刻不敢忘记自己的责任,小姐入宫来是个意外,但眉儿清楚小姐在王爷心中是什么样的存在。所以小姐尽可以相信眉儿,眉儿就是拼尽全力,也定要不辱使命,护小姐周全。” 莫言看书了她眼中的真诚和执着,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算落了地,浅浅地松了一口气,道:“那以后没人的时候我就唤你眉儿吧,你也不要那么生分,既然咱们在这宫里相扶相持,你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唤我一声言儿吧!” 眉儿眼中闪过一丝感动。这样的女子,真心相信她,却丝毫不拿捏着自己的架子。想自己出生寒微,她却丝毫不嫌弃,心中也是一阵感动,伸手拉住莫言的手:“眉儿从前是青楼的头牌,男人们视我为玩物。女人们视我为耻辱,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真心地对着我笑,叫我一声眉儿。” 说毕,过去的种种涌上心头,一时间不能自己,泪水便滚落下来。一滴滴烫入莫言的心中,她看得真切,眼前的女子美则美矣。想来也是经过了多少的痛楚,心底早已是伤痕累累。一时间心中也是一片柔软,握住她的手,拿着自己的帕子便轻轻为她拭去颊边的泪:“你这个样子,哭得如兔子一般。一会子出去了让别人瞧见,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呢!若是皇上看到他的爱妃被我欺负了。那我可担当不起。” 一点子玩笑便让眉儿破涕为笑,将心中的不快抛在了一边,拉莫言重新坐下,正色道:“我不能来太久,宫里人心难测,不能让人知道我和言儿你交往过密。” 莫言虽不知她为何这样小心翼翼,但也明白在这宫中最忌讳的便是拉帮结派,势力大了,自然便会树大招风的,若是没有靠山,丢了性命还不知道呢! 她点了点头,眉儿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将方才带来的一个食盒推到莫言手边,示意莫言打开。 莫言打开一看,里面不过是一碗参茶,一时间也不知道眉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眉儿笑了笑,开口解释道:“这是秋贵妃每日里让她宫里小厨房另做了送到皇上那儿去的参茶,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今日我特意等在半道上,将这参茶截了,说是给你送过来,想来皇上也不会再多问。” 莫言摇摇头:“我惯来不吃这劳什子的,这些个锦绣膏粱的东西,我无福消受,倒是不要浪费了别人的一番辛苦。” 眉儿摆摆手:“你就是想吃也不能呢,你以为我就窘迫至此,连一碗参茶也不能送给你吗?何至于要半道上截了人家的来?我听主子说过,你是神医的弟子,天下的毒药你都识得对不对?” 莫言大吃一惊,忙用手捂住自己情不自禁张开的小嘴:“你是说……” 说完不等眉儿再答应,自己便端起那明黄色嵌金丝碗来,只用只见沾了一点在舌尖轻舔,微微侧头思索了一番,待心中有答案,眉头便皱得更紧了:“这样的药,无色无味,也不会使人立即毙命,但若长期服用,后果不堪设想。” 她没有说的后半句是:“这样的药,莫语也曾给她下过。”但这句话,却在她脑中盘旋多时。 有些事情,便如那已结痂的伤口,你以为已经好了,但若用力撕开,依旧会鲜血淋漓。 眉儿点点头:“果然如我想的那般,看样子她拼了命地争宠倒不是为了得到皇帝的垂爱,而是为了多些机会给皇帝下药,皇帝一定没有想到,他身边的人竟歹毒到想要了他的命。” 莫言心中却无法平静,这可是社稷大事,皇帝虽昏庸,但好歹还是皇族中人,天家的血脉,若是让素秋给害去了性命,天下必定大乱,她相信素秋虽歹毒,但终究是一介女流之辈,必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的。 她虽心中厌恶皇帝将她软禁于此,但心中依旧觉得皇帝不能就这样死去,如今允之还在前线生死未卜,敌军还虎视眈眈,若是皇帝有个三长两短,那后果不堪设想。 思量罢,她缓缓开口:“必须阻止她,皇帝虽昏庸好色,但江山终究是皇上和王爷家的,不是任何人都能够觊觎的!”语气里有无限的沉稳和决心。 眉儿止不住点点头,她想得果然没错没看错,苦难时虽疼痛,但经过风雨后,人便会变得愈发坚强,眼前的女子,在王爷眼中不过是个娇滴滴的小姐,哪怕一阵风都能轻易将她吹倒,恨不得时时刻刻护在掌心里,但其实苦难已经给予了她无限的勇气,让她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处境都能泰然自若。 二人正思索着,便有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皇上驾到” 二人均是吓了一跳,本不欲让宫里的人知道她们俩交往过密,但现在看来便是躲也来不及了,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一切都心领神会,匆匆整了衣服便出去接驾。 皇帝每日都会抽空来看看莫言,但莫言总是给他脸子看,饶是如此,他还是依旧殷勤,这世界上的便是有这样一类人,没得到的时候是千般万般好,连甩脸子都被视为个性和有想法,但设若是到了手,便弃之如敝屣,再也没了新鲜感,那时候便是做什么都是错。 皇帝看到莫言出来接驾,脸色不弱往日那边冷若冰霜,心情自然也大好,再看到一旁娇媚温柔的眉儿,更是欢喜异常,亲自上去扶起二人,到里屋落座了。 皇帝在上首坐着,莫言和眉儿并不敢坐,只是在一旁候着,皇帝倒是觉得新鲜,往日里他来了哪儿能得到这般好的待遇呢,大多数时候都是他自说自话,半天莫言也不会搭理他一下。想来是因着眉儿的缘故,便开口道:“爱妃往日里都在宫里待着,今日倒怎么有闲情出来走走。” 看出皇帝眉间的些许疲惫之色,眉儿浅笑,上前轻柔地替皇帝揉捏着肩膀:“嫔妾听说小姐做得一手好糕点,还能绞出许多精致的花样子来,一时嘴馋,便过来讨些吃的。” 皇帝听闻,眼里倒是浮现出希冀来,再闕眼瞧着莫言唇角淡淡的笑意,心中便是一乐,对眉儿倒是另眼相看了:“言儿自入宫这些日子以来,整天地闷在屋子里,连朕那么个御花园她都看不上,没想到眉儿你竟投了她的缘,你得空多来,叫她给你做些好吃的,别让她一个人无聊得很。” 眉儿笑得眉眼都弯弯的,那美丽而娴静的模样倒真真叫人惊艳,开口也是柔柔的:“皇上说得很是,若是这里有好吃的,臣妾必定天天来,想不到今日第一日见小姐,小姐竟是这样和暖的人。” 皇帝心中一直对眉儿有些许的保留,毕竟是瑞王府里出来的人,但他多次调查过了,连当过王府里当家主母的莫语都说不认识,问了管家也说只是个三等丫鬟,那日人手不够恰好被派来端茶倒水罢了。今日听说她连莫言都不认识,更是觉得不过是个普通的丫鬟,只是恰巧被他临幸了而已。 转眼间,看到一旁桌子上放着方才来不及收拾的食盒和碗,心中倒是有些奇怪,那明黄色的碗,天底下只有他一人能用:“这碗是怎么回事?” 抬眼便望向眉儿和莫言。皇帝多疑,眉儿和莫言都是知道的,若是在这节骨眼上被他知道了,事情可就闹大了,那样的话最多能治素秋的罪,却会让幕后的主谋再次隐蔽起来,无法斩草除根。 眉儿脑子转得飞快,便走到皇帝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嫔妾擅做主张,还望皇上赎罪!” 皇帝听了,脸色也渐渐阴暗,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朕解释解释!” 第一百五十章 峰回路转疑无路 莫言一听这话,便知道皇帝疑心重的毛病又犯了。自古便有这样的一种人,心胸十分狭小,素来爱疑神疑鬼,似乎身边的人全都在算计他似的。这样的人,往往恨不得抓住身边的每一件事情,殊不知越是这般,便越难听到真话。 只见眉妃跪着,磕了个头,往皇帝身边走近了一步,开口道:“回皇上,嫔妾是要来看小姐,又因着是临时起意,没带什么东西,路上看到有人给皇上端了参茶,想着皇上说近来睡眠不怎么好,怕晚上喝了参茶愈发不能安置了,所以自作主张先端了来,想着若是皇上要喝的话过会子再送去。” 皇上听了,眉间的神色稍稍松了一些,但想了一想,还是道:“这想必是秋妃着人送来的,也难为她有心,言儿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儿,你便是随意拿些什么来,她都是高兴的,何必截了她的东西,叫她知道了心里又该不痛快了,到时候又是一顿闹。” 眉儿近日来连近皇帝身的机会都没有,自莫言入宫,皇帝总没有翻过嫔妃们的牌子,只是偶尔去秋贵妃处坐坐,现在看来,皇帝对素秋并没有传说中的专宠,于是便假笑了一番,起身来到皇帝身边替他揉捏着,嘴里说着:“皇帝堂堂帝王,一国之主,难道还怕一个妃子闹腾么?秋贵妃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女人,哪里有男人还管不住女人的道理呢!还是说,秋贵妃给皇上喝的倒不是参茶?” 一句话,以皇帝多疑的性子,必然心中不爽,想那素秋在后宫里专横跋扈的样子,看来是到了头了。 果然便听到皇帝说:“朕倒不是怕她闹腾,只是你们女人总是多心。不过是一碗参茶,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便是倒了也不可惜,只是下次再不可这样了,你们想要,叫人做了来又有什么难的,再不要半路截了她的便是了。” 眉儿怕皇帝再继续喝素秋送过去的东西,中毒愈发深了,到时候药石罔效,若是皇帝驾崩。他又没有一儿半女的,到时候国将不国。于是心中便急了起来,也顾不得礼仪尊卑了。只说:“就要截了她的,她总是叫皇上喝她的东西,皇上便只记得她一个人,咱们其他姐妹们便是望穿了眼,皇上怕是也想不起来看看咱们。” 自古后宫嫔妃争宠的便不少。只要不是太过分的,皇帝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为了皇家能开枝散叶,也都尽量做到雨露均沾,虽然也有些女子自选秀入宫以来便再也没有被皇帝临幸过,只能一辈子守着皇宫那四方的天、四方的地等到红颜老去。但皇帝终究看不到,何曾有人敢这样当面说皇帝的呢,要知道。皇宫里便是女人的战场,但终究上不得台面! 一时间皇帝那焦躁易怒的性子便上来了,也顾不得莫言在场,只见他忽然间怒目圆睁,拉住眉儿的手将眉儿用力掼在地上:“你这个贱人。朕不过偏疼她一些,你们便虎视眈眈的!你们但凡有她一半的用心。朕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们,整日里就知道拈酸吃醋,是存心要叫朕心里不痛快么!” 事发突然,眉儿对皇帝的变脸丝毫没有防备,被这样重重地摔在地上,她挣扎了几次都没有能重新站起来。 一旁的莫言也是被皇帝的怒气吓了一跳,看到皇帝那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的样子,心中的厌恶更甚了。但她知道现在必不能表现出来。 只见她敛了眉,默默地将眉儿扶起来,眉儿看到皇帝那气得要吃人的样子,执意要跪着,莫言无法,只得重新直起了腰,自入宫以来第一次这样的耐心对皇帝:“皇上不要错怪了眉儿,是我让眉儿这样做的,并不是眉儿要挑事,实在是眉儿对皇上的关心。” 皇帝看到莫言那温柔恬静的样子,心中的气也消了一半,但是莫言好不容易才理他,他又怎么能轻易错失机会? 只见他站起身来,扶莫言在对面坐下:“言儿何出此言?” 他的手扶着莫言的腰,有些许的抖,却还是不管不顾地揉搓着,让莫言心中一阵恶心。 努力忽略腰间那趁机占她便宜的手和心中厌恶的心情,莫言迅速地调整了心情,面不改色地坐好,皇帝才依依不舍地回了座。 只见莫言淡淡地说:“眉妃方才的确是截了秋贵妃送给皇上的参茶,这是眉妃的不对,但眉妃说皇上以后不要喝秋贵妃的参茶却不是因着拈酸吃醋,这倒是莫言的罪过了。” 她顿了一顿,看到皇帝因着她少有的开口而将之前的不快抛至九霄云外,也稍稍放心了一些,才继续开口道:“皇上想必知道莫言是懂一些医术的,师傅曾经对莫言说过,什么东西都是好的,但若是过量了,便是适得其反。丹参、玄参、沙参和苦参都性偏寒,但效用却各有不同。丹参可活血化淤,常用于心病患者;玄参可养阴清热,常用于咽肿、咳嗽、口干等情况;沙参有养肺生津之效,与麦冬、桔梗合用,可治疗肺虚燥咳;苦参是清热燥湿药,多用于皮肤瘙痒、带下黄稠等症。一般,服用这些参时尽量不要喝茶或是吃萝卜,以免影响药效。但总的来说,参茶这东西具有补气温阳的作用,较适合阳气虚弱的人日常饮用。而皇上呢,则是九五之尊,阳盛之躯,又兼年轻力强,喝多了参茶反倒阳太盛,怕损了内脏,又怕明着说伤了秋贵妃的体面,所以一着急才失言的。” 皇帝听莫言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最重要的是最后还夸了他年轻力壮,想来自己在莫言心中的形象也是十分好的,便幻想着夺得美人指日可待,禁不住得意起来:“言儿说得极是,朕正是年轻,用不着吃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来补身子,若是吃多了,只怕还反倒伤了元气呢!看来我是错怪眉儿了,。” 于是便脸上噙着得意洋洋的笑容,亲自将眉儿扶了起来,安置在自己腿上,一双手便禁不住摩挲着眉儿那如剥了壳的鸡蛋般白嫩细致的脸蛋,宠溺地道:“朕错怪爱妃了,今晚给爱妃好好赔罪可好?既是这样,咱们也要顾全素秋的体面,好歹也是她的一片真心,既然言儿喜欢,今后她若是让人送来,朕便接了,转头叫人拿去倒掉了就完了。” 眉儿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心中却是惶恐的,正是不知如何开解的时候,莫言的一番话便为她解了围,一时心中又是安心又是感激,在皇帝面前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好悄悄地递给她一个感激的眼神。 莫言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她没想到自己胡乱说了几句,皇帝竟然全信了,想来皇帝对自己也还算是用心的。 但以抬眼间,看到皇帝那因着对女色的过度狂热而蜡黄的脸,心中那才要升起的些许好感便荡然无存,在看到皇帝脸色渐渐不自然起来,心中倒是疑惑。 再仔细一看,眉儿不知何时竟也绯红了脸,气氛一时间十分怪异。 莫言看了半日,正是不得要领,只见坐在皇帝腿上的眉儿悄悄挪动了一下身体,一时间一个念头在莫言脑中闪过,叫未经世事的她也是脸色飞红,羞得不得了。 只见她敛眉,悄悄地深吸了几口气平定心中的慌乱,恢复了往日的淡然:“闹了这半日,我也乏了,皇上请自便吧,眉妃若是不嫌弃,今后常来走走,咱们一处作伴也是好的。如今夜愈发长了,我怕晚间失了困头,中午能混得过去都尽量混着,省得白日睡多了晚上睡不着的,眉妃来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说着一转身便进了睡房内,那些宫女们也是见惯了世面的,忙都跟着撤了出去,打下幛子,只留下皇帝和眉儿。 只见眉儿不适地扭动着身躯,一开口,娇滴滴的语气里都能拧出水来:“皇上,你好坏,你怎么能这样顶人家。” 皇帝得意地哈哈大笑,一双手更是不安分地在眉儿身上揉来抚去:“朕许久没宠幸我的眉儿了,眉儿身上还是这样香,这样软,一坐到朕的腿上,朕便把持不住了。” 眉儿一拧脸间,将心中的厌恶压下,重新扬起娇羞的神情:“皇上这样,眉儿坐的都不安稳,可如何是好?” 皇帝愈发地得意了,一双冰冷的手撩开眉儿的外袍钻到胸前,或轻或重地揉拧着她胸前的柔软,道:“朕为了讨言儿的欢心,尽量不近女色,却不料是如此度日如年,想来你们也是想朕了,也不必等到晚上了,这会子咱们就回去吧!你既然嫌烙得慌,不如自己来为它解解火?” 说完便是一阵yin荡的笑声,抱着眉儿便摆驾回宫了。 莫言在里间站着,皇帝和眉儿的调笑透过幛子传来,那毫不遮掩的直白话语让她羞涩不已,面上热得如火烧一样,双耳也红得似乎能滴出血来。 心中对皇帝的厌恶,便更甚了几分,她知道眉儿是允之安排入宫的人,自然是逢场作戏的,但皇帝这样不分昼夜的yin乐,也的确是让人作呕,这样的人,何以做天下之主? 她想起了她的允之,自小便生在这样的地方,他又是怎么样的呢? ps: 昨天有事,所以没能更,甜橙对不起大家呜呜呜~晚点还有一更,不过也许会挺晚的,亲们也可以不要等了,明天再看吧,么么哒~ 第一百五一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 已记不清是今年的第几场雪,天气愈发地冷了,年关将近,眉儿常常来陪莫言坐坐,或是一起说说话,打发着无聊的日子,或是一处读书写字,莫言惊喜地发现,眉儿竟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 眉儿不仅长得美若天仙,还能写得一手好字,吟得好诗,琴棋书画竟样样精通。莫言自小便是大家子的小姐,这些东西自然是得心应手的,但她听说过眉儿从前不过是青楼里的女子,后来被允之看中,才得以赎了身到王府里当丫鬟,又被皇帝看中,飞上枝头变凤凰,实在没料到这女子竟是这样不简单,心中对她的喜爱更甚了几分。 但她心中也一直存着疑问,若是一般的青楼女子,怎么会有这样好的气度。那举止谈吐间的高贵气质,可不是能一朝一夕便能练成的。 眉儿也十分喜欢莫言,原先她只是想透过莫言查查参茶里是否真的有毒,毕竟这宫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可信的,她才想到要来求莫言,但看着莫言的行事,愈发觉得这女子的不简单,虽美丽,却不是虚有其表的绣花枕头,行事大方又稳妥,思维也十分周密。 想到因着王爷突然的出事,思静楼又受到了大的打击,一时间自己在皇宫中竟是孤立无援,考虑多时她还是决定相信莫言一次,要借助莫言的力量报仇,也算是为王爷保住这家国,不负王爷的众望了。 下定了决心之后,她便决定不再对莫言有所隐瞒,打算将自己的事情和盘托出,她心中相信,以莫言的为人,就算不帮忙,也断不会说了出去。叫她计划失败,丢了性命的。 于是,这一日,大雪随着寒冬来了,街道仿佛是银子铸成的,那么亮,那么有光辉,长长的冰柱像水晶的短剑挂在檐前,行人的呼吸也化作了一股股白烟。 眉儿在窗下写字,一阵大风忽至将窗户吹开。一时间大风怒吼着灌入房间,夹杂着飞雪吹凉了她的脸。窗外的雪,不停地落在桌上铺开的纸上。霎时间便被室内的温暖融化了,消失在纸面上。眉儿突然感到了生命的虚度。春花秋月,没有使她止步,这场雪却使她迷路了。 她觉得自己的生命便如同飘零的雪花,无处生根。便是找到了个落脚的地方,实际上却是让她殒命的所在。不能再犹豫了,再犹豫只怕会错失良机,必须在她短暂的生命中达成目标,她才能放心死去。 屋外狂风怒吼,屋里却温暖如春。莫言坐在暖炕上,一张小脸被熊熊燃烧的炭火熏得红扑扑的,倒更显可爱。但她自己显然没有发现这个。因为她这捻着绣花针,专心于眼中的活计。 厚厚的门帘忽然被打开了,接着便听到宫女们请安的声音,莫言抬起头,看到眉儿一张笑脸。也禁不住笑了起来:“这样冷的天,你怎么来了?若是有什么话说。打发宫女太监来也就罢了,你自己跑了来,也不怕将你的皮冻破了!” 一边走上前去将自己的暖炉递了过去。眉儿摆摆手:“不用,你自己拿着吧,你身体弱,别冻着了。我的她们也带了来的,一会子定然送进来的。” 话音刚落,便有宫女拿着暖炉进来,交到眉儿手上。眉儿笑着说:“也只有你们南边来的人才受不住这样的冷,照我看来,这样冷的天才好玩呢,等湖里都结了冰,那才叫好玩呢,小时候,我可是最爱冬天了,而且是越冷越好!” 莫言从小在和暖的江南长大,何曾知道这些,况且又听到眉儿提到自己的小时候,一时间也来了兴趣,便说:“想来你小时候也是个淘气的了,女孩子家家的倒爱在冰上玩耍,不知道要操碎多少人的心呢!” 眉儿抚掌大笑:“何尝不是呢!小时候我常常趁奶娘丫鬟们不注意自己跑出去玩雪,有一次跑到了湖面上,谁曾想那时候才是初冬,冰面还没结实,被我跑跑跳跳地一踩,竟破了这样大的一个窟窿,我一下子便掉了下去,那冰水凉得刺骨,我几乎没被冻死,我又怕被父亲母亲知道了被责罚,也不敢大叫,后来幸亏有个大一些的丫鬟路过,将我救了起来。” 莫言听了也笑得不得了,相信这那样的画面,小小的眉儿吱溜一声便掉到冰里,却忍着不敢做声,也觉得十分逗趣:“这一回想来责罚是逃不过啦!你也忒淘气了些,掉下水了竟不叫人来救命,到底是小命要紧还是责罚要紧呢!” 说着一只手指头轻轻地戳了眉儿的额头一下,二人笑着打闹成一团,气氛也是和乐融融。 眉儿好不容易捉过莫言伸到她肋下挠痒的手,笑着道:“那会子怕极了父亲的藤条,还有动不动就被罚写字,觉得那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只恨不得每日每日只在外面疯跑呢!” 莫言想到了自己的小时候何尝不是这样,特别是双生儿因着有人作伴,比一般小儿更加闹腾,被父亲母亲责罚更是家常便饭,那时候,父亲母亲的责罚便是心底最深的恐惧,而现在想来,那些点滴回忆里都是快乐,如今便是想重来都不可能了。 眉儿显然也是想到了什么,方才笑闹的气氛一下便荡然无存,只留下一室的寂静。 眉儿无声地摇了摇手,所有的丫鬟都退了出去。 半晌,眉儿忽然转身噗通一声跪在莫言面前:“眉儿当小姐是人生的知己,是亲姐妹,眉儿有一事相求,还请小姐成全。” 说完还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将莫言吓了一跳,忙将她扶起来:“这是怎么说?口口声声说是姐妹,你的事便是我的事,但凡我能帮得上的,你只管开口便是了,你这样,倒是叫我心里不好受。” 眉儿淡笑,笑容里有丝丝暖意,这样的莫言,真的是将她当做自己的姐妹一般看待了,她今生能遇上主子,已是大幸,没想到还能遇到小姐,人生更是足矣。 只见她轻轻拉着莫言的手,思绪却已渐渐飘远:“我本是官宦家的女儿,父亲在朝中也是忠臣,一直忠心耿耿两袖清风,但也正是因着父亲为人正直,揭发了有人行贿受贿买官卖官的行径,得罪了朝中的一些人,他们便设计陷害我的父亲,使得我家破人亡。” 莫言温柔地注视着眉儿,脸上有温柔和关怀,却没有丝毫的惊讶,因为她知道,只有官宦大家的女子,才能修养如此之好,有如此的气度。 眉儿在莫言脸上没有看到厌恶和吃惊,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些,她果然没有看错莫言! “父亲母亲死了,偌大的家业也败了,我原先还有一个姐姐,家败了,她便被卖给一个大户人家做第八房小妾,不到一年便被折磨死了,我连她最后一面也没见着;我那时候还小,便被入了奴籍,卖到窑子里去了。” 虽然已经过去多年,经历了风雨,她终究从那可怜无助的小女孩长成今日皇帝的女人,但那深深烙印在内心的恐惧和无助还是让她全身止不住颤抖起来,整个人瑟瑟如风中落叶。 莫言见状,叹了一口气,上前拥住了她:“别说了,那些都过去了,你现在过得好,你爹娘在天之灵想必也就安心了。” 听了这话,眉儿忽然癫狂了起来,她一把将莫言推开,眼泪早已纷飞:“怎么可能会过去,爹娘尸骨未寒,亡家之恨未报,我便是死了也不得瞑目!不管怎么样的苦痛我都挺了过来,便是盼着有朝一日能让那人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 莫言看着失控的眉儿,一时间也是语塞,那样的痛,她知道,从一个幸福的大家闺秀一日之间便沦落风尘,眉儿能挺过来便已是奇迹,那青楼之内对付不听话的姑娘那些手段她从前略有耳闻,或许也幸亏了这恨,才能支撑眉儿走到今日。 眉儿也发现了自己的情绪太过激动,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努力平复心中的怒火,她没有忘记今日自己踏雪前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倾诉自己的苦痛,而是为了通过倾诉让莫言感同身受,明白她的想法,并且给予帮助。 “那些日子,我受尽了折磨和屈辱,为青楼的女子洗过衣裳和鞋袜,挑水砍柴更是不在话下,却依旧每日被饿着,一不小心便会有鞭子重重落下,但我还在苦苦支撑,我以为我会死,但是我不甘心。”眉儿回忆起这些的时候,脸上已是云淡风轻,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但莫言知道,那淡然下藏了多少不愿再忆起的过去。 眉儿转头对上莫言:“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你虽然身世也是可怜,可以说是和我不相上下,但你很幸运,你遇上了主子,主子那样全心全意地爱着你,护着你,你应该感谢上苍。” 莫言不知道眉儿说着自己的身世,为何忽然又说到了允之身上,但是细细思量,眉儿的话并没有错,她的生世是很可怜,但是她没有被打垮,反倒越挫越勇,那便是为着心中有爱,便有了无限的勇气。 第一百五二章 骨肉何必亲 “我的确觉得自己很幸运,幸着我遇到了他,是他让我觉得活着还是有希望的,是他让我明白即使命运不公,也不能轻易撒手,一定要牢牢扼住命运的咽喉,自己掌控自己的人生。”莫言说着,没有丝毫炫耀的意思,眉儿看得出来,那是她发自肺腑的声音。 眉儿点点头,道“若说生活的不幸、命运的不公,我想这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主子更可怜的了,这样显赫的家世又如何,这样尊贵的地位又如何,那些压抑,那些藏在暗处的丑陋可不是咱们一般人能够想象的。” 这些话,曾经静夫人也对莫言说过一些,如今眉儿又说,且说得更颇有些感同身受的切肤之痛,令莫言心中对允之的疼惜更甚了一些,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允之的认识实在太少了,从前总觉得不着急,今后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对对方讲自己过去的事情,但现在看来,总是得在一起的时候便珍惜分分秒秒才是。 自己于他,甚至比静夫人、比眉儿都不如,在关键的时刻,她总是弱小的,需要他的保护,却没有能力多关心他一些。 莫名的,心中便升起淡淡的失落和惆怅。 若是深爱着一个人,便希望与他生死与共,他若不开心,能将不开心的事情倾述出来,自己与他一同面对;他若高兴了,自己便能与他一同欢笑,分享对方最美丽的笑颜。 若爱一个人,便希望成为他最信任的人,希望成为他最特别的人,他的唯一…… 眉儿在脂粉堆里混得久了,又惯会看客人和老鸨的眼色,一下便捕捉到了莫言心中的不快,知道莫言是为着她和主子的关系而心中不快活呢。知道主子在小姐心中是这样的重要,轻易地便能左右小姐的情绪,她也为主子感到高兴。 “小姐无须如此,眉儿和主子不过是主仆关系,眉儿的一个人、一颗心都在报仇上了,只是因着眉儿的仇和王爷的心腹大患是同一个人,所以才结成了同盟,并没有其他的关系。” 一段直白的话语倒是叫莫言闹了个大红脸,莫言从未叫人这般看透心思,再思及自己似乎是有些小气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到是眉儿毫不在意,只见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才低低诉说:“其实你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我也十分理解,甚至为主子感到高兴,你心中会觉得不舒爽,是因着你太在乎主子了,所以对他身边的女人都会情不自禁地拿来与自己做比较。这并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 莫言觉得这话越说越离谱,也不知道眉儿接下来还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是低低头否认:“我并没有这样,有人能在他身边关心他,帮助他。我觉着很好,我为人很笨,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总是给他找麻烦,心中实在过意不去。” 眉儿听了,伸手拉过莫言的手,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似姐姐般语重心长地安慰:“我的傻妹妹。你无须如此,喜欢一个人本来就是自私的。比如说你喜欢一个人,喜欢时时刻刻在他身边,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能看到他,这也不算什么丢脸的事情吧!若是喜欢一个人,自然无法与别人分享,换了是我,也是如此,这世间什么都可以与人分享,唯独爱人,则必须独霸着。” 莫言觉得眉儿说的十分有道理,但自小大家闺秀的矜持让她无法开口接话,只得红着脸,微微地点头表示同意。 眉儿的思绪却已回到那些日子,虽然怀抱着仇恨过日子,但常常可以看到主子最脆弱的样子,那些被人完全信任的欢喜油然而生,从小到大,那些被人尊重,被人信任的瞬间,她都牢牢记在心中,从前的主子如是,现在的莫言亦然。 “说来,从前主子韬光养晦的时候,他那酒色王爷的名号还有我的一份功劳呢!在旁人看来,连青楼里的头牌都包了下来,可不就是个没有长进的纨绔子弟么,可谁能想到,他倒自己包下的姑娘房里过的那些夜里,都是在椅子上凑合着过的?”眉儿说着,拎起绣花丝帕捂着嘴笑了起来。 莫言被她那自然又妩媚的动作吸引了,那笑得弯弯的眼角眉梢,露出的都是浓浓的媚态,就算她是个女人,都情不自禁地看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想到眉儿方才说的话:“那个,你说他包下了你,却从不和你同床共枕?” 这样的话,叫她一个未出嫁的女子说出来,总是有些害羞的,只是在眉儿面前,她早已当做自己的贴心知己,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眉儿点了点头,想到接下来要述说的事情,她收回了方才的笑意,换上严肃的神情:“说到那青楼,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便是王爷最大的秘密了,言儿,你须得发誓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对任何人说,就算是你最信任的人也不行,因为一个不小心,就会为主子招来杀身之祸。” 对上眉儿认真而严肃的表情,莫言知道她没有开玩笑,这些日子以来,她敏锐地发现了允之的确不是一个普通的什么都不管的王爷,他似乎有自己的一批心腹,从两次保护她的黑衣人,从静夫人和眉儿口中不称呼“王爷”而是称呼“主子”,她便敏锐地察觉了这一切,但是她没有问,她知道,时候到了自然会有人告诉她。 “言儿你应该知道,先帝原来册封的太子并不是当今的皇上,而是英年早逝的大皇子。”眉儿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开口道。 莫言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搭腔,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只需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静静地倾听就可以了,因为接下来她听到的,有可能是一个惊天的秘密。 于是,眉儿便将当今皇帝再太后的帮助下如何害死了前太子,又害死了先帝的事情娓娓道来。 莫言静静地听着。身上已冒出丝丝的冷汗,背脊已经湿透,觉得有些凉沁沁的,但是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静静听了眉儿的述说,那些允之曾经深深藏在心底的秘密,那些独自用酒麻痹自己夜晚,是怎样的难眠。 “那时候王爷还小,但心里跟明镜似的,王爷早慧。对什么都看得透彻,最疼爱他的大皇兄暴毙了之后,父皇便郁郁寡欢的。但惟独只面对他时有些许欣慰的微笑,那时候的主子,下定决心长大后必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才对得起先帝的疼爱。” 眉儿缓缓道来,眉心却已颦紧。这个故事,她听了无数遍,也亲眼目睹王爷被这些记忆折磨得痛苦不堪:“那时候主子还小,并不知道自己先帝也已发现了大皇子死得蹊跷,反倒加速了自己的死亡。太后和当今皇帝为了不再横生枝节,加大了在先帝膳食里下的药。先帝很快便衰弱了下来。先帝死的那日,是太后亲自给他喂下的最后一碗毒药,那时候。小小的主子就躲在床后面的幛子里,先帝死了,是死不瞑目的,临死前他奋力转身望向主子的方向,那一双希冀的眼睛。主子说,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眉儿对上莫言:“故事很长。也不是一时半会便能说得完的,主子现在的处境十分危险,你在这里,皇帝才不会对他下手,因为皇帝清楚若是主子出事了,你必不会独活,所以你必须老老实实待在这里,若是主子醒了,他必会想办法脱身,以最快速度赶来救你出去,要知道他可是将你看得比自己的的性命更重要。” 因为眉儿的快人快语,莫言还是有些羞赫,但是她知道眉儿说的都是事实,那个她深爱着的男人,有坚不可摧的意志,也有似水的柔情。 “言儿,我只告诉你一句,这天下,本来就该是主子的,从前是主子不想要,但自从你受尽了委屈之后,主子心疼不已,再看到当今皇帝的骄奢淫逸,他怕先祖们打下的积业毁于一旦,所以才决定亲自出征的。”眉儿严肃地对眉儿说,眉眼间有隐隐的期盼。 莫言本就是个聪慧之人,自然也捋得清当中的厉害关系:“如今他在前线生死未卜,咱们也不能闲着,若是天下落入他人之手,便浪费了他的一番苦心。”莫言说着,一字一句都掷地有声。 眉儿被她的大气磅礴所感动,心中愈发地对莫言敬佩万分,这样的女子,王爷说她如花儿一般美好,但是其实女人在自己心爱的男人面前温柔似水,男人便总是不惜自己性命去挡在前面,殊不知有时候女人并不是像她们想象中的柔弱,而是更喜欢与他们并肩作战,毕竟水若结成了冰,有尖锐的时候。 “素秋的确是个心头大患,但是我相信她一个弱女子,无端端不会想要谋害皇帝,再怎么说,皇帝也是她的男人,皇帝若是死了,她便孤苦无依了,必是有人指使的,她的父亲你们可有查过?”莫言思量了一阵,说道。 眉儿为她清明的思路暗暗叫好,也知道这时候开始莫言已完全成为她的同盟,将与她一道守护对主子的承诺,也是替她报了亡家之仇。 “若说能操纵当今贵妃的,除了她的爹,还能有谁呢!主子很早之前就发现了那丞相老贼的异心,只是一来自己羽翼未丰,二来也是苦于没有证据,所以便一直拖着,本来是打算平定了边疆的战事,回过头来再收拾他的,现在想来是来不及了。”眉儿点点头,认真地说到。 莫言冷笑:“若是你主子在,自然不屑于用这样方法,但咱们是小女子,势单力薄的,总得想些巧方法,才能事半功倍吧!”一边说着,便给眉儿和自己重新斟了一杯茶,慢慢喝了起来。 第一百五三章 几度春风戏帏帐 二人凑着头,又吱吱呀呀地低声商议了一番,直到晚膳时候才从莫言屋里出来,抬头一看,不知何时雪已经停了,雨是心滴下的眼泪;雪却是心冷成冰,却又不忍失去柔软,而凝成的感伤。 落雪的日子,为什么心中总是悲凉? 想不出什么有什么办法能使悲凉停止,雪停后依旧,寒冷如故。 心里一直有个解不开的节,不知是自己想太多还是自作多情。总感觉时间还有些事值得她去留恋,细细想来,自己却依旧孑然一身。 自己与世界的关系就如雪一样,一时大一时小,一时贴近一时疏远。 眉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不要再去想了,乱了的心绪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家仇未报,国难当前,那些伤春悲秋的情绪,都应当抛诸脑后。” 她没有坐轿子,而是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步入那晶莹剔透的世界,雪停后的世界没有了晶莹的雪花纷纷扬扬下的大得犹如鹅毛一般,秋夜依旧将整个世界装扮得银装素裹,大红的斗篷映衬在其中,禹禹前行,只留下一串悲凉的脚印。 第二日,果然传来莫言偶感风寒的消息,皇帝急坏了,抛下手里的奏折便要去,谁知太后倒像是派了人监视他一般,他人还未到莫言的住处,太后的懿旨便来了,说不过是偶感风寒,并不是什么要紧的病,吃几服药发散发散便能好的,皇帝万金之躯不宜前往探视,若是过了病气可就兹事体大了。 皇帝听了,又是急,又不敢违抗,急得直跺脚。正是不知所措的时候。眉儿从里面出来了,给皇帝行了礼,皇帝连忙扶她起来,开口便问:“言儿怎么样了?怎么好端端的说病就病了,宣太医来瞧了没?” 眉儿看到皇帝那急切的样子,知他的关心出自于真心,天下芸芸众生,能让皇帝如今着急的,怕只有莫言一个了,也不知道是她的幸运还是她的不幸。 敛了心神。眉儿浅笑道:“正是没什么大病,不过就是受了点风寒,吃点子药休养几天便能好的。小姐特特让我来告诉皇上,千万别忤逆了太后的懿旨,她在这后宫里住着本来就不招太后待见,若皇上因为瞧她而过了病气,她在这后宫也愈发没有立足之地了。” 看皇帝还有些许的迟疑。眉儿倾身稍稍往皇帝边上靠了些,故意地压低声音说:“恕臣妾多嘴妄言,小姐这样在宫里住着本来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还这样得皇上的垂怜,不知后宫里多少嫔妃都盯着呢,皇上这一去瞧。若没事便是好的,若病了,小姐可就成了众矢之的了。难道皇上还能时时刻刻护着她?还能管得住悠悠众口?” 皇帝一听,觉着眉儿说得也十分有道理,略思量了一会子便说;“既然如此朕便不进去了,你进去告诉言儿朕来过了。你若没事也常过来瞧瞧,言儿在宫中也没什么朋友。既然与你交好,你常来瞧瞧她。说说话解乏也是好的。” 那眉儿浅笑,颇有些媚态的轻声哼了一声:“想不到皇上竟如此信不过臣妾,方才臣妾在屋里已经和小姐说好了,小姐既不喜欢旁的人伺候,反正臣妾也是闲着,每日过来打发小姐吃药也是好的,小姐还说了,自己便是大夫,也不稀罕那些太医院的男人们来瞧病,倒是她开了方子,皇上交待一声,我们好领药的。” 皇帝一听,顿觉眉儿十分贴心,再瞧着眉儿那娇嗔的模样,情不自禁地便握上眉儿的手:“好眉儿,果真是朕的心肝,若言儿欢喜了,也不枉朕这样疼你。” 一时又有人来回丞相有事求见,皇帝也不能久留,交待了几句便摆架而去了。 眉儿松了一口气,转身便回到莫言房里,房中寂静,莫言坐在暖炕上把玩着她带来的绣品,脸上一派宁静,哪里有病态。 见眉儿回来,莫言抬头给了她一个微笑:“他走了?”开口没有一丝的滞涩,显然不是感染了风寒。 眉儿向炉子上烤暖了手便一边回答到:“幸而太后的懿旨来得及时,都办好了,没想到竟这般顺利,言儿可真真是神机妙算,都快成了女诸葛了。” 莫言笑着摇头:“太后的懿旨不过是个飞来之福罢了,他若是进来,我自是有办法让他相信我是真病了。不过多费些手脚罢了,不过,无论过程如何,结果总归是好的。也就是在这皇宫里,想要一点子药竟然如此麻烦,得要我自己先假装病了,开了药方让人去抓药,还要将我们真正需要的药夹杂在这感冒的方子里,着实够麻烦的。” 眉儿依旧有些担心:“小姐,果然这样做能得到我们想要的药材,又不会被那些太医发现么?要知道那些个太医们的医术也十分了得啊!” 莫言得意地笑了一下,脸上满是踌躇满志的表情:“那些个迂腐的老东西,平日里就知道吊书袋子,治些皇帝妃子们头疼脑热的病还行,我师傅可是神医,知道多少别人不知道的诡异药方,哪里是他们这些蠢东西能参悟得透的!到时候我开多几张方子,过两日便说不好要换方子,慢慢将要的东西备齐便是了。” 眉儿看到莫言那自信的表情,愈发觉得这女子在危难当中所表现出来的聪慧和笃定,让她整个人焕发出异于一般娇滴滴大家闺秀女子的美丽,果然让人观之心动。 接下来的约莫大半个月,莫言都一直对外声称病着,每日里房间里都煎了药,只是吃药的时候从来都不叫人伺候,只留眉儿在房里,众人惯来知道这小姐有些奇怪的脾性,加之皇上对其宠爱万分,是以都不理论。 没有人知道的是,除了醉开始的那几日煎药是做给其他人看的,药煎好之后会偷偷倒掉之外,后几日等莫言集齐了自己想要的药材之后,所有煎的药都悉数入了眉儿之口。 话说皇帝自从莫言病了,他又不能前往看望,心中急得如滚油里滴了水,没有一刻是消停的,若说从前偶尔还能想起朝政的事情来,现在则是完全抛诸脑后了,只是每日到眉儿宫里去问问情况,对温柔又妩媚的眉儿更是喜欢了。 那一日,皇帝依旧留宿在眉儿宫中,这便是天大的荣幸了,若是平日里皇帝翻了妃子的牌子,那妃子沐浴之后便会被光溜溜地包在一床大被子当中送到皇帝寝宫里,等侍寝结束也不得留宿,依旧是怎么去的便怎么回。 但近日皇帝体恤眉儿来回奔波地劳累,怕再把她给累坏了可就没有人能照顾言儿了,所以才特别恩准她在宫里侍寝的。 只是这样的举动,别的嫔妃倒还好,最多也就是在心里不爽快,素秋可就不同,想她贵妃之位,也不曾得过这样的待遇,于是便每日里倒皇帝处哭闹,将个皇帝烦得不行。 皇帝心中不快,多喝了几杯才过来的,眉儿见了,立马叫人拿醒酒石来,亲自服侍他含着,又着急着叫小厨房里弄了醒酒汤,一时间弄得人仰马翻的。 皇帝看到眉儿那忙碌的身影,心中也是一暖,这个女子从不争宠,总是淡淡的,若是得了宠爱,也从不恃宠而骄,论起琴棋书画、歌舞等,宫里的人女子没一个能比得上她,若是论外貌,她也是艳冠群芳了,不过是出身差了些,否则的话他倒是很想将她擢升为贵妃,不叫那惯常爱拈酸吃醋的素秋横行霸道。 心中想着,往日里吃的那些补药的药性便上来了,只见他拉着眉儿的手,笑嘻嘻地不说话,一双眼睛却色眯眯地阕着。 眉儿看他那样,也是无奈,只好将他手轻轻抚开:“皇上想必是今日喝多了酒,这会子脸上烧得厉害,还是静静地躺着吧,一会子酒性上来了,又得嚷头疼得很了。” 皇帝来了兴致,怎么可能轻易放手,只见他将嘴里的醒酒石吐了出来,说道:“就是喝了酒身上烧得很,劳烦爱妃替我宽衣如何?” 说着还假惺惺地做了一个揖,倒叫眉儿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虽然如此,还是上前去替他将外袍和抹额除去,又将发辫解开细细地梳了。 皇帝躺在暖炕上,头枕着眉儿的腿,把玩着眉儿的衣角,看眉儿细致又温柔地替他通了头,他闻着眉儿身上的香味,感受着眉儿的体温,才压下去的*又升了上来。 身上有了变化又得不到舒缓,皇帝不适地扭动着身躯,像牛皮糖似的便粘到了眉儿身上,一双手钻到眉儿衣襟里,一把便抓住她胸前的高耸。 眉儿并不理会他,依旧不紧不慢地梳着头。皇帝不甘心了,手上便或轻或重地揉捏了起来。那里硕大而滑嫩,一只大掌依旧不能掌握的硕大却滑嫩细腻,隐隐地还透出一股子香气,让皇帝愈发地血气涌起来。 不知何时,眉儿身上的衣裳已经散乱,皇帝正在手嘴并用地在她身上四处点起火花,叫她失了平稳的呼吸,有时候皇帝的手上力气重了些,她还禁不住尖叫出声来,全身却已被羞涩和*撩拨得泛着粉红的气息。 感觉到眉儿已经被自己撩拨得不能自己,皇帝心中有满满的得意,只见他伸手解开自己的衣裳便要覆身上去,好好享受身下的美好,眉儿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双手用力撑住他压下来的身躯,娇羞地说到到:“皇上请温柔些,别伤了孩子。” 第一百五四章 暗风吹雨入寒窗 皇帝在酒和美人的双重刺激下,早已没有了理智,一门心思都在眉儿那热呼呼香喷喷的身体上,一时间竟也没注意到眉儿说了些什么,手上只管忙碌着。 眉儿急了,用力推开他,一下手上没注意,将个外强内虚的皇帝推下了床,这一下可不得了,皇帝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心中又是气又是羞的,登时便怒火中烧,只见他从地上爬起来,慢慢靠近眉儿,圆睁的怒目中带着嗜血的光芒。 眉儿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这样不中用,只不过轻轻一推,竟滚在了地上。但是她迅速收好了自己眼中的慌乱,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示弱,那只会让皇帝心中的虚荣愈发高涨。 只见她扬起笑容,趋身上前扶住皇帝的手,将皇帝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腰腹处,娇媚又略带嗔怪的眼神里透出丝丝的勾魂:“皇上,您可得小心点,您这样英武威猛,就算臣妾受得了,腹中的胎儿也受不了呀,你这都是要当父皇的人了,还这样毛燥!” 皇帝一瞬间便愣住了,竟没反应过来,这些年来无论他怎么努力,后宫众嫔妃的肚子依旧是这样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子消息,特别是从允之有了孩子,还是老天恩赐的龙凤胎,真真叫他心中不忿。 只见他愣了半晌,手掌就像被什么粘着了一般贴在眉儿的依旧平坦的肚皮上,久久之后才好不容易回过了神:“你是说,怀了朕的孩子了?” 眉儿对皇帝的反应早有准备,只见她果真如初初怀孕的女子般娇羞中又带着自豪地点了点头,嘴角噙着幸福满足的笑容,却在皇帝那灼灼的目光中羞得低下了头。 皇帝手掌颤抖着,像抚摸易碎的瓷器般小心翼翼地抚摸着眉儿的肚腹,问到:“确定么?叫太医来瞧过了没?” “还没叫太医来瞧。不过臣妾这个月的月信没有来。”眉儿轻轻道,带着无限的娇羞。抬头看到皇帝眼中闪过的不信任和迟疑,她连忙接着道:“今日已经叫莫言小姐瞧过了,说是真的有了,月份也不大。大约是这些日子皇上对臣妾的宠爱,连老天都感动了,所以才赐给臣妾皇上的龙种。莫言小姐还说了,她终究不是宫里的太医,还是得叫太医来诊了脉才好。” 皇帝听罢,连忙点头:“很是。言儿虽然是医术高明,但终究少诊这样的脉像,还是得叫太医来瞧了才是。” 说完一叠声的便叫立时宣太医来。 其实也难怪皇帝会如此惊喜。甚至不敢相信,因为自他成年之后便有了女人,登基之后更是后宫佳丽万千,纵是如此,不知是因为他平日里太过放纵自己。所以身子被掏空了,抑或只是为着他这帝王之位来得不光彩,惹恼了上苍,这么多年来他虽被太后催得紧,却终究没有子嗣。 太医不知所为何事皇帝这样夜里急急召唤,提了药箱便跟着执事太监急急而来。入得殿来,只见皇帝早已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只是指着眉儿。 一旁的太监见了。便覆在太医耳边耳语了几句。那老太医听了,也是意外万分,但终究是在宫中混得久了,知道喜怒不形于色,只见他跪在地上。用丝巾将眉儿的手腕覆住,细细地为眉儿诊了脉。 摇头晃脑地诊了半日。却并没有开口说话,接着便是第二位太医上前跪下诊脉,然后又是第三个。 太后不知为何也得了消息,也是不顾深夜寒冷急急赶来,一时间眉儿的宫里热闹非凡,一个这样寒冷的夜里,奴才们几乎都忙得人仰马翻。 三位太医在皇帝和太后灼灼的目光中硬着头皮诊完了脉,又聚在一起嘁嘁喳喳地商议了半日,直到皇帝和太后都有些不耐烦了,才由那年纪最长的太医上前来,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便满脸笑意地说:“恭喜皇上、恭喜太后,眉小主这是怀了龙子了。常人平时的脉象是从容和缓、不浮不沉、节律一致柔和的,但女子怀孕后脉象一般是滑数的,观之眉小主的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走盘的脉象,这便是女子受孕之像,只是胎气不太稳,不过也不碍事,好好调理便可。” 太后正用茶呢,一听这话,手中的茶盏哐的一声便掉在了地上,只见她全身颤抖,眼中含泪:“老天爷你总算是开了一回眼了!” 接着又对上已经欣喜若狂的皇帝:“如此,我便对得起你的父亲了,终究是没有绝后,我便是死了,也可以瞑目了。” 皇帝正沉浸在将为人父的喜悦中,丝毫没有听出太后脱口而出的话中的破绽。 又是一番忙乱,太后交代了几句,便急急回去酬神去了,她觉得,定是自己这些日子潜心修佛,才洗清了从前造下的罪孽,老天才将孩子送了来。 宫中,眉儿躺着,皇帝便在床沿坐着,用温柔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叫她十分不自在,半晌见皇帝依旧那样呆愣愣的,噗嗤地笑出声来:“皇上这样瞧臣妾,莫非是不认得了?” 皇帝也是一笑,却丝毫没有在意她言语间的冒犯,开口道:“从前朕看你,只是觉得美艳动人,只要一看到你,那想要的想法便会冒出来,你的眉眼倒是记忆不深,但今日细细看来,你竟是这样美丽,叫人舍不得将眼睛移开。” 眉儿微微笑着,将皇帝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脸颊旁,那手掌那样大,能将她的脸完全包覆住,温暖传来,却无法直达心底。听到皇帝这样的甜言蜜语,眉儿没有丝毫的心动,她想起了过去的那些日子,多少个夜里相拥,原来,在皇帝眼中,女人不过如此,无数次侍寝的女子,他却连脸都还这样陌生。 人总会有容颜老去的那一天,若是等如花的容貌凋谢,宠爱不再,是否便连一丝存在过的影子都无法留下? 眉妃怀孕的消息一夜之间便传遍了宫中,后宫里平日里争风吃醋的多了去了,众嫔妃虽然心中不忿,但此时却都不敢显露出来,还纷纷登门道喜,只是太后和皇帝对眉妃腹中的胎儿尤其着紧,派了人在眉妃院子门口守着,一般人竟不得其门而入。 眉儿本来在宫中便算是得宠的,只是常常被素秋打压着,现在一朝怀上了皇帝的龙种,那恩宠便更盛了,竟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般愈发轰轰烈烈起来。 一时之间,又传出了等皇子出生,皇上便要封眉妃为贵妃的消息,妃子宫女们往来愈加频繁,虽不能见到眉儿本人,但是来送点子东西还是能送进去的,如今眉儿圣宠如日中天,多少人都想在她面前上个好,将来也能好过些。 那素秋原是位高权重,父亲在前朝也是权倾朝野,要巴着她的人多了去了,但自从眉妃怀孕,那起人便一窝蜂地涌到那边去了,如今她宫里都静悄悄地,可算是门可罗雀。 宫女在灯下替素秋梳理着一头乌黑的青丝,素秋想着今日早些时候那些素日与她不合的嫔妃们竟敢嘲笑她,说她从前最得圣宠,恨不得每夜每夜地霸占着皇帝,若是皇帝翻了哪个妃子的牌子,她便对那妃子没有好脸色,最后还不是让眉妃夺了先。 心中想着,气血便往上涌来,再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父亲说允之有将要苏醒的迹象,叫她赶紧动手,心中便愈加烦闷了起来。 只见她忽然暴起,将桌子上的铜镜和灯盏一起扫下了地,那一旁的宫女闪避不及,一洼油汪汪的滚油便浇到了她的脚上,只见那丫鬟轻声叫了一下,便被素秋狠狠扼住了咽喉。 望着那宫女慌乱而恳切的眼神,素秋仿佛看到了向她跪地求饶的莫言和眉儿,心中顿时大快,手下一手里,只听得喀嚓一声,那丫鬟的嘴角溢出了一条血迹,两眼一翻便殒了命。 从丞相府里便跟着陪嫁进来的丫鬟听到响动,进来一看,却没有过多的吃惊,显然是这样的事情看得多了,只见她转头出去唤了几个心腹的人进来,不一会子便将尸首和凌乱的房间收拾好了。 一切都恢复如初,空气中漂浮着熏香的味道,灯盏摇晃,让人有一种昏昏欲睡的安稳,没有人会想到,就在不久之前,一个无辜的女子在此殒了性命,一缕香魂无处可去,从此只好四处飘荡。 素秋依旧心中不快,脸色也不太好看,那丫鬟处理完了所有事情,端了鲍鱼粥进来:“小姐,您晚膳上胃口不怎么好,这会子吃些东西填填肚子吧,别只顾着生气,将身体熬坏了可怎么处?丞相还指望着您能得手呢!” 想起父亲的残暴和威胁,素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如今我连近皇帝身的机会都没有了,还怎么得手?我送去的东西,全部被眉儿那贱人截了下来,皇帝如今恨不得将她当佛一样供起来,什么都听她的,我根本就没有机会!该死的皇帝,我也就罢了,竟然连莫语也抛诸脑后了。” 那丫鬟放下手中的白玉缠金丝碗,绕到她身后替她揉着肩:“即便如此,小姐还是得沉住气,好好想想办法才行。” 第一百五五章 云鬓花颜金步摇 晨起,内务府便送了今年的衣料来,说是要做年下的衣裳,让素秋选花色,素秋也不理那内务府的总管,连一句免礼也懒得说,让那大太监恭着身候着,只是径自让宫女梳妆着,她可是宫里位份高的嫔妃,对这些个奴才根本不放在眼里。 要说来,过去她的日子吃尽了苦头,所以现在好不容易熬出了头,能成为人上人,她十分享受这样高高在上的感觉,也十分喜欢那种随意将人践踏在脚下,那人却不敢有一丁点反抗的快乐。 半晌,那太监因着长时间的恭着腰而全身瑟瑟发抖,嘴唇也开始发白,素秋才晨妆完毕,悠悠转头,斜眼瞧了一眼那内务府的总管:“总管您日理万机,何必自己亲自送过来,随便叫个小太监送过来也就是了。” 话虽如此,语气中的不屑和讽刺却是显而易见的。 只见那太监抬起身,到底是宫中的老人,虽心中气愤得很,也知道虽然近来这贵妃的风头都被怀了龙子的眉妃抢了去,但终究看惯了诡谲的内帏风云变幻,知道八面玲珑才能明哲保身,谁都不得罪才是正道理。 所以他没有多计较,只是恭敬地低头:“贵妃娘娘在宫里位份又高,又得皇上宠爱,对奴才们也是十分体恤,奴才能来亲自伺候娘娘,才是奴才的荣幸。” 一席话本是要讨个好彩头,若是其他女子听了必是欢喜的,但偏偏在素秋耳中就变了味,她总觉得这内务府的阉人是在拐着弯嘲笑她近来失宠了呢! 只见她眼中闪过怒火,脸上的神色也是让人观之胆颤,她轻轻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扬起一抹微笑:“你自然是有孝心的,我只问你。你可曾送到眉妃那里去了?” 久在宫中的人,主子们的什么秘密都不再是秘密了,眉妃有孕让秋贵妃失了宠,秋贵妃对她恨之入骨的消息那可是流传已久,他自然不会去捋这老虎的胡须。 只见那太监总管扬起谄媚的笑容:“娘娘这说的是什么话,凭她再怎么高,也高不过天去,贵妃还没选呢,怎么就能轮到她区区妃子呢。奴才虽愚笨,但这点子事情还是拎得清的。” 素秋可不会这样轻易放过他。只见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忽然上前,一巴掌狠狠扇在了那内务府总管脸上。她本就是练家子,加上这一下还夹杂着愤怒。足足将那内务府总管打翻在地,眼冒金星,竟然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能再次站起来。 素秋却并不慌乱,她理了理繁复的裙摆,重新坐回暖炕上。冷哼一声道:“你这会子倒是会取巧卖乖,昨日里内务府送新进的玉器,你为什么先将那水色最好最翠的镯子让她挑了去?这会子拿着这些破东西来,你以为我就瞧得上了?给我的丫鬟做衣裳都不配!” 那内务府总管虽被打了,却是敢怒不敢言,捂着肿胀的脸跪在了地下。 素秋见他那卑躬屈膝的样子。也实在是瞧不上,冷冷道:“挑几匹颜色的布给本宫做两套也就罢了,反正本宫也不会穿。不过是怕皇上说本宫太过挑剔罢了,本宫身上的衣裳,哪一件不比你们的那些好上个十倍百倍的。” 那内务府总管听了如蒙大赦,赶紧招呼身边的小太监拾起散落一地的布料,落荒而逃了。 一阵闹剧过后。素秋也觉得宫中冷清得很,心中也十分不痛快。只见她寻思了一会子,说:“本宫要去给太后请安,抄抄佛经养养神才行。” 说罢便有一大群宫女太监簇拥着,坐着软轿到了太后宫里。 太后年迈之后悉心礼佛,一般的事情都不太管了,皇后又是个最贤良不过了人,但素秋眼里就是个随便怎么捏都可以的软柿子,所以如今这宫中倒是由着素秋横行霸道了。 只是不料竟跑出个眉妃来,无端端地竟坏上了龙子,所以素秋便想着到太后处多上些好,太后虽不管事了,但终究是皇帝的母后,皇帝是个最孝顺不过的人,只要得到了太后的疼爱,皇帝那里必然是可以事半功倍的了。 在太后宫外下了轿,素秋亲自下轿走了进去,只见到处静悄悄的,四处弥漫着一股子檀香的味道。早有人进去通报,不一会子便出来说太后正好闲着,想找个人说话,请她快快进去。 素秋一听,心中十分得意,脸上带着骄傲的微笑便走了进去,但待看到太后的那一刹那,还是将所有的傲气都收了回去。太后果然是大半辈子母仪天下的人,那身上从容淡定却不怒自威的气势叫人生生矮了半截。 只见素秋老老实实地上前行礼:“臣妾给太后请安,太后福寿无疆。” 那恭敬谦卑的样子,哪里还有往日的嚣张跋扈。 太后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淡淡地道:“起来吧,看座。” 素秋倒是机灵,知道不表示喜欢便是讨厌了,更是小心翼翼起来,也不敢坐,只是呆呆地站着。 太后翻看着手边的佛经,一抬头看到素秋还在原地站着,低眉顺眼的样子倒像个小媳妇,心中也是不忍,便柔声道:“这里并没有外人,你有心来给哀家请安,陪哀家说话话便是个好孩子,不要这样拘束,坐着吧。” 素秋答应着,斜签着在太后对面的暖炕上坐下,半个身子倒还在炕下,一时间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亲自倒了茶来,她便又急急站了起来道了谢才又坐下。 太后看到了,眼里便有淡淡的笑意,但冷清的眼眸间却看不到暖意,着实叫人猜不透她在想着什么。 素秋正是不得要领,往日里她来给太后请安,太后都是说在礼佛不得空见,就是见了,也是淡淡的,她都习惯了。这样半热半冷的,倒叫她一时间没了主意。 只见太后开口道:“今日晨起给你送了做年下衣裳的料子,但是都不合你的意?” 太后是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佛经说的,一句话却叫素秋几乎要冒冷汗,这太后不是不管事了么,怎么才这一会子的功夫,倒传到她这里来了?本来她打一个奴才也不算什么大事啊! 素秋悄悄打量着,试图从太后的侧脸中看出些端倪来,却不得要领,但细细想了太后的神色和语气,也不像是要找她的麻烦的,所以才稍放心一些开口道:“臣妾晨妆的时候送来的,丫鬟们忙乱间还不小心将衣料打翻了。今日是内务府的总管亲自送来的,他是宫中的老人,入宫的念头几乎和臣妾的年纪一样大了,倒叫臣妾心中委实不安。” 太后点点头,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佛经,望向素秋:“你是主子他是奴才,他伺候你是应当的,这有什么好不安的。叫我说,内务府这段时间也是忒不像话了,进的衣料没一件是能瞧得上眼的,倒叫你委屈了。” 说完又细细地打量了素秋的妆扮衣着,只见她精致浓妆显露出妩媚和贵气,身着大朵牡丹朱红烟纱碧霞罗,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绿叶裙,身披金丝薄烟红釉纱。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行动间手上的镯子有轻微的叮当响声。 太后不禁点点头:“你这样很好,年纪轻轻的小人儿,别学着那些小家子气的弄得清汤寡水的样子,倒显得咱们皇家小气得很,连妃子们的吃穿用度都那样单薄了一样。你这样子,想必皇帝也是喜欢的。” 一席话说得素秋心中得意万分,要知道在这宫中,还没有谁得到过太后的称赞呢,光是这份荣耀,足以让她脸上有光,在众嫔妃里炫耀好久了,最重要的是,能在得宠的眉妃那里将面子扳回一城。 但是没想到的恩赐还在后头呢,只见太后摇摇手,那老嬷嬷便附耳在太后跟前听了,去了半晌,回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个紫檀木镶绿玉匝金丝边大的匣子,一看里头便是贵重的东西。 只见太后亲自打开,从里头拿出一支发钗道:“这是年轻的时候先皇送我的金钗,我如今来了,也戴不来这些个东西了,叫我说,这宫里的嫔妃们,统共加起来也没你长得周正,行事也大方,倒是丞相教导得十分好。我将这钗子给了你,你好生戴着吧。” 素秋忙下到地上,行礼道了谢,才双手接了过来,仔细一瞧,竟是如此精美的一支金钗,双凤纹鎏金钗长十分大气,钗头有镂空的双凤及卷草纹,斜边镶有雕成怒放牡丹的紫玉,隐约间还能看到金蝶群舞。 素秋心中更是欢喜万分,当场便叫宫女上前替她细细地戴了,心中更是美不胜收。又陪着太后说了一会子话,直到快晌午,太后说乏了,她才告了退,心满意足得回去了。 却说这素秋一走,太后便收起了方才慈祥的微笑,疲累地拧了拧眉心,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和暖。一旁服侍了大半辈子的嬷嬷瞧见了,忙上前替她揉着肩:“太后既然不喜欢她,何必还将那么贵重的钗子给了她呢?” 太后重重叹了一口气道:“这样的女子,太过锋芒毕露,算计得又厉害,终究皇帝不是她的对手,如今我且不和她计较,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自小便没有得到过父亲一日的关心,希望她得了好处,便安安心心做她的贵妃,不再挑起事端也就罢了。” 想了一想,太后又道:“她宫里的熏香怕是用完了,你记得叫人送过去,虽然最近皇帝不太去她宫里,但总难保有意外,记得盯着她宫里的人点上那熏香,若是她怀了孕,那可就是作孽了,便是天理也不容的。” 第一百五六章 夜静水寒鱼不食 “眉儿,听说今日早起你身上就觉得不好,连早膳都不曾吃是么?你可以可怎么是好,可别饿坏了我的皇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皇帝人还在外间,便开口说了话,倒将在里间看书的眉儿吓了一跳。 眉儿眉间稍稍拧了一拧,眼中的厌恶一闪而过,但随即被她压下。 放下手中的书出得外间,看到皇帝才从外面来,想是方下了早朝便急急赶过来了,连身上繁复的龙袍都还未曾来得及换下。 眉儿行了礼,那皇帝早已上前将她扶住,温柔地说:“你身上有孕,从今往后这些虚礼就都免了吧,咱们夫妻之间,不必如此生分。” 眉儿并未反驳,谢了恩,皇帝心中十分满足,这眉儿果然是个好的,也没辜负他如此疼爱她。后宫多少妃子受过他的雨露,但是却没有一个能怀上孩子,倒是这眉儿,才来没多久便怀上了,她却没有恃宠而骄,依旧是进退有度,再兼她生得又美,唱曲跳舞那更是一绝,直叫皇帝越看越爱。 只见皇帝摩挲着眉儿的手,关心道:“你现在觉着身上怎么样,可有好些?” 若眉儿是普通的女子,自然是喜不自胜的了,这样的荣华富贵,这样的如意郎君,这样的切切关怀,怎么叫人不心动。 但眉儿到底不是普通的女子,她看过了生死离别,也看过了世态炎凉,男人们的自私和虚伪她眼里心里有千千万万的例子。心已死,便再也无法心动爱上任何一个人,更何况她心知肚明这皇帝并不是真的关心她,只不过是在乎她腹中的那虚幻的胎儿罢了。 但想是这样想,戏终究要演下去。久在风尘中的女子,对演戏那可是手到擒来。逢场作戏才是风花雪月里自保的武器,只有永不动心,才会永不伤心。 只见眉儿低低的头,颇有些不满地咬着下唇,一会子才扭扭捏捏道:“皇上派人监视着臣妾呢,也不过是昨儿夜里心里闹腾得慌,早起没精神懒怠吃罢了,这才多大会儿功夫,皇上便来兴师问罪了。” 皇帝看到眉儿那娇嗔的样子,心中更是喜欢。,忙觍着一张笑脸安抚道:“朕何尝叫人监视你呢,不过是关心你来着。你身子本来就单弱,又怀了孩子,不好好养着可怎么行?昨儿太后还将朕叫了过去好好教训了一番,让朕不许欺负你,若是忍你生气了叫她老人家知道了。她必要剥了朕的皮呢!” 眉儿闻言,捂着嘴笑了起来,故作得意道:“如今看来我也是母凭子贵了,倒有了一个大靠山,皇上今后可得远着些臣妾,不然小心你这皮子不保!” 皇帝嘿嘿地笑着却并不搭话。两只眼睛直直揪着故作得意的眉儿看,那嚣张跋扈的样子一看便知道是装出来的,倒少了几分平日里的疏离感。平添了一些可爱和娇憨。 再想象着自己坐拥如花美眷、即将为人父、又有这大好的江山,皇帝心中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接下来。便是好好享受上天送给他的这一切便可! 这一想着,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某一处。想着最近近女色的机会真的少了许多,往常夜夜笙歌,近来却叫嫔妃们独守空房了。 但转念一想着御书房案头上那一叠厚厚的奏折,皇帝便觉得有些头疼,他颇有些后悔让允之参与到朝政中来,过去允之不过是一名醉心于花天酒地的皇家子弟,但这初出茅庐便打了胜仗,在朝中的威信也大大提高了。 虽是这样,再怎么也不过是自己的弟弟,在处理自己的兄弟这件事情上,皇帝也是颇有些经验了的,所以他还不是十分担心。 只是因着允之的崭露头角而打破了朝中丞相一手遮天的局势,丞相自然也无法视而不见,所以两个阵营间的对抗也愈发激烈起来,连带着丞相也开始发力,颇有些将他这个皇帝不放在眼里的样子,叫他隐隐的有些不满,甚至有时候会升起欲除掉丞相的念头。 想到了这些,皇帝也没了风花雪月的念头,他虽好色迂腐,但终究明白只有保住了这江山,才能保住现在所有的一切,若是有一天他失去了皇帝的宝座,他将一无所有,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关怀地安抚了几句眉儿,交代她吃多些东西,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叫御膳房做了来,不要怕麻烦,又嘱咐宫女太监老嬷嬷们好生服侍着,皇帝便急急地去了。 恭送皇帝的背影离去,眉儿才回身,便听到有人唤她,转头一看,竟然是莫言款款而来。 她忙上前执了莫言的手,将她带到温暖馨香的内室坐下:“这大冷天的,你怎么来了?” 莫言笑笑,道:“我这风寒也好了,这两日总也没得见你,今日特特地带了些糕点来感谢你在我生病时对我的照拂。” 眉儿却有些错愕,但看清莫言眉眼间的冷峻时,心中念头一闪,却笑着搭话:“你做的糕点果然是好的,上次你将作法告诉了我,我嘴馋起来,特特将御膳房的人唤了来将你教的作法细细地说了,结果他们做出来的依旧是没你做的好吃,难得你今日来了,还得再给我说道说道。” 说完便转头打发宫女太监们都出去“我和小姐说说梯己话,小姐也不是外人,你们不用在这里候着了,都下去歇着吧”,然后又让一个信得过的宫女守着门口,才轻声道:“你来找我什么事?” 莫言站起来,摆弄着案头上美女耸肩拼里的梅花:“没事就不许我来看看你了?还是你怕我来了被皇帝瞧见,抢了你的宠爱去?” 眉儿一听,忍不住笑了起来,站起身来便要拧莫言的嘴:“叫你这把比嘴巴还锋利的嘴乱说,看我不撕烂了你的!” 莫言抬脚便躲,二人嘻嘻哈哈地笑闹了一阵,好不容易消停了下来,都已经是娇喘吁吁香汗淋漓,莫言依旧不过瘾,还想着怄眉儿,便故意上前去替眉儿轻抚着背帮她顺气,然后道:“你都是有身孕的人了,还这样不稳重,你要知道你怀的可是皇帝的孩子,皇家的血脉,这万一要有个三长两短的可如何是好?” 眉儿一听,作势又要上前去挠莫言的痒,吓得莫言连连后退,忙求饶道:“我再不敢乱说话了,不过是这几日你都没去看我,我无聊得紧了,好不容易又见着你,一时间高兴便忘了忌讳了,你原谅我嘴上无德吧。” 说着还装模作样地向眉儿行了个礼,眉儿也不好再计较,只是脸上的笑容不再,半晌才开口道:“你以为这样的皇恩浩荡便是好的?殊不知现在有多少人要置我于死地呢,如果有选择的机会,我报了仇便上山剃发当姑子去,一辈子伴着青灯古佛,再不理这乌烟瘴气的后宫,远远离了这些是非争斗才是。” 莫言看着眉儿那落寞的眼神,也知道眼前的女子是真的觉得累了,虽是花样的年纪却早已历尽了世间的沧桑,心中的那些创伤,也必是要时间才能慢慢抚平。 她上前拉住眉儿的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是大夫,自然知道从无到有是怎么样的困难,你明明没有怀孕,我却用药造成你怀孕的假象,这其中的痛苦我是知道的,若是我不出这样的主意,你只怕还能好好过日子。” 眉儿凄凄一笑,轻轻地摇头:“你这是最正确的选择,我现在没了后援,在宫中寸步难行,是有了你,我才看到了报仇的希望。你所做的,不是让我痛苦,而是让我有机会报了仇,好早日脱离这苦海。” 莫言没想到眉儿心中的竟苍凉至此,一时间心中也是十分疼惜眼前的人儿,这样的人,拥有一颗赤子之心,虽认识的时日短,却敢以性命相嘱托,再思及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妹妹的所作所为,心中更是难受至极。 眉儿见莫言没有说话,脸色却愈发阴郁起来,以为她在为自己担心,便开口道:“我曾经发过誓,一定要让丞相一家尝到家破人亡的滋味,奈何我势单力薄,王爷又只是保护我,却从不帮我,你如今帮了我,只要得到太后和皇帝的宠爱,素秋这样心高气傲的人必定不能忍,待她来闹事,我便假装她害我流产,到时候以皇帝的火爆性子和对孩子的渴望,他必不会放过素秋的。” 莫言点点头,接话道:“扳倒素秋容易,但扳倒她父亲却不是这样的简单的事情,那是只老狐狸,经过了多少的大风大浪他还不是权倾朝野,多少人想要弹劾他,最后却被他弄死了,只怕此次没那么容易。” “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弄倒了素秋,我自然就有办法让那老头子死,现在鱼饵已经放下,咱们就静待鱼儿上钩吧!”只见眉儿自信地笑笑,轻拍着莫言的手背让她放心。 莫言顺势拉过素秋的手来,将手指轻轻按在她的手腕上,替她诊起脉来,眉儿也不说话,自从莫言的药改变了她的脉象,造成了怀孕的假象,她便十分相信莫言的医术。 只见半晌莫言才松开她的手,眉间却有隐隐的担心:“不知道鱼儿什么时候才会上钩,她若是不上钩,咱们大概得想些办法将她引过来了,我上次装病拿到的药已经用完了,等你身体里的药性一过,脉象就会恢复正常,就会被太医们发现的!” 第一百五七章 不知所自投处 素秋得了太后的金钗,心中着实得意了一阵,一些惯会溜须拍马的嫔妃和宫女太监们都纷纷来向她道喜,直夸得她天上仅有,地上绝无的样子,叫她心中十分受用。 回想自己小时候,母亲带着自己在丞相府住着,无论嫡出庶出,若是在其他家里,一般的也是小姐,但她却连普通丫鬟都不如,那日子过得简直是苦不堪言。 但那时候的母亲依然天真,以为自己的善良和忍让能让生活渐渐好起来,却不知终有一天而为此丧命。 打那时候起,素秋便恨透了时间花心的男人,她恨不得见一个杀一个,对于皇帝这样以yin遍天下美女为人生目标的男人,她恨不得亲手将他掐死,但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一时的冲动换来的只有后悔。 她要通过自己的努力想办法将母亲的牌位送进何家的祠堂,心安理得地接受后人的供奉! 她恨透了莫言、恨透了眉儿,一切挡住她朝目标一步步迈进的人,那些碍眼的绊脚石,她终究有一天将她们死死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叫我看来,秋贵妃这样的人,终究是不得宠的,否则她又怎么会得了一支金钗便四处炫耀来着,活似得了百年基业似的。”素秋觉得心中烦闷得很,便想出来走走,没想到在荷花池边竟听到这样的话。 一时间便怒火中烧,她正想上前去将那人狠狠教训一顿,叫她知道在这宫里谁才是做得了主的人,好叫周遭的人也看看她是什么样的角色,省得叫人小瞧了去。 不想才刚要迈出步子,另一个声音便响起了,她一时好奇。想知道一般的这些人在她后面都说了些什么,于是便停住了脚步,细细听来。 只听得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可不是么!听说前些日子进了一批火狐的皮子,那颜色才叫漂亮,毛色也好,多少妃嫔都惦记着呢,结果皇上一句话,说眉妃怀着身孕畏寒怕冷,叫人给她做了大氅,下剩的许多还做了毯子。叫她铺着坐呢!你可知道,多少人就是想要个一星半点的都是难呢!我听说这次连秋贵妃那里都没有给呢!秋贵妃位份高有什么用,终究比不上人家眉妃能为皇家繁衍子嗣的。” 一边说着。声音也渐渐小了,想是走远了。 素秋早已气得七窍生烟,只见她转过遮挡着视线的大石头,雪白的牙齿早已将下唇咬出白白的印记,紧握着的拳头里。长长的指甲戳到了掌心的肉里,掌心便渗出丝丝血迹。 她认出了那渐行渐远的两个人,不过是两个新进的小主,想来是还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娇娇小姐,才敢这样说她,素秋在心中暗暗将二人记下。偌大个皇宫,想要一两个并不得宠的小主消失并不是什么难事。 她们中甚至或许还有从未见过皇帝的人,从入宫到殒命中间。满满的都是等待的焦虑和期盼,以及一次次的失望,直到死亡找上她们。 素秋十分气愤,那火狐皮子的事情她都听说了,虽说是件稀罕物。但也不值什么,她父亲为了她能得到皇帝的欢心。多些机会向皇帝下毒,可是下了血本的,如今她的吃穿用度并不在宫中出,那些内务府送来的东西,别的嫔妃求之不得的东西,她却可以随随便便就赏给了下人,因为她父亲自会让人送好的进来。 只是咽不下去心中这口气,这眉儿只是怀了身孕便这般金贵,若过后是生了公主便还好,若是老天捉弄人,叫她真的生出个小皇子来,那不得神气得上了天了? 到时候哪里还用她的立足之地呢? 回到宫中,素秋是越想越后怕,心中便寻思着应该先下手为强,否则等眉妃真的生出了小皇子,那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现在宫中不过是些流言蜚语,而且只是在她背后,便叫她十分不受用,若是真到了眉妃得到皇帝独宠的时日,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 再以想起父亲对她的警告,素秋心中更是一片凉薄,这些年来,她看尽了世间的冷暖,虽面上没露出来,心中却是跟明镜似的,父亲若不是失去了唯一的亲生儿子,怕是也不会把她当做女儿,母亲的牌位要进祠堂更是万不可能,所以,她只有保持自己在父亲手上有利用价值,一切才有可能。 愈是想,心中便愈是烦闷,瞧着什么都是不顺心,直闹得身边服侍的太监宫女们都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素秋正在屋里生气,听到窗外有人在说话,但显然两人是故意压低了声音的,仔细听却是听不真切,于是便厉声说到:“谁在窗外嘁嘁喳喳的?莫不是有什么事情要瞒着主子的?宫里的嬷嬷们没教你们规矩么?谁叫你们背着主子嚼舌根的?” 说着话,便有两个丫鬟低着头进来跪着,素秋一看,有一个竟是她从娘家带来服侍的,按说,富家小姐进宫都会带着几个丫鬟随身服侍的,带的越多,便是娘家越有钱,所以她进宫的时候也是带了好几个的,不过这些日子以来,那些个丫鬟要么就是被弄死了,要么就是不怎么合用,她都打发得远远的了,也就单这一个比较机灵,又颇有几分姿色。 只见名唤怀儿的丫鬟跪在地上,倒没有旁边的那宫女那样怕得头都不敢抬:“回娘娘的话,并不是奴婢故意在主子背后嚼舌根,实在是看着娘娘心中烦闷,不想为这一点子小事再吵烦娘娘。” 素秋原也不过是随口说说,看见是她的心腹,也就不在说什么,摆摆手叫另一个宫女出去了。 那怀儿也是机灵的,忙上前谄媚道:“娘娘是一宫的主子,咱们咱们敢在小姐背后嚼舌根,不是找死么?方才是为着丞相大人又叫人送了好些东西进来,恰好小姐不在家,但想着丞相时常叫人送东西进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奴婢便自作主张先收下了。” 刚开始打的时候,父亲送进来的东西素秋还会兴致勃勃地瞧一瞧,但日子久了,也就乏了,左不过是些珠宝簪环,或是上好的衣料之类的,或是一些包养身子的药,这些东西在她未完的任务面前,她也实在没甚么兴趣了。 于是她便懒洋洋地说:“既然收下了也就罢了,还谈论些什么呢!要知道这宫中和外面私下传递东西可是死罪,你们这样大嚷大叫的,叫人听了去,不是给我惹麻烦么!” 那怀儿生怕素秋心中不喜,往后便不将她当做心腹,忙撇清道:“并不是奴婢有心要这样,是方才那姑姑来说,叫人把东西退回去,那东西咱们宫里留不得。” “这倒是有些意思,什么东西这样要紧,父亲送来的东西能有些什么,左不过是那些,就是被发现了,皇上最多也是训诫几句,难不成还能把我怎么样?”素秋漫不经心地挑眉道。 那怀儿忙忙摇头,趋近素秋身边压低声音道:“那姑姑说了,丞相大人素来送这些东西本没什么,但今非昔比了,宫里多了个有孕在身的眉妃,那东西放在咱们宫里只会惹麻烦?” “闹了半天,我还不知道这到底说的是什么东西呢?你这打哑谜似的,什么东西弄得这般紧张兮兮的?”一听说到事关眉妃,素秋霎时间便来了兴趣,眼中也闪耀着光芒。 “是鹿胎膏,原先娘娘身上不大好,一直也没能为皇上繁衍子嗣,所以丞相大人便叫人配了鹿胎膏送进来,让娘娘好好补补。”那怀儿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倒是十分好笑。 素秋看到她那草木皆兵的样子,心中倒是十分好笑:“这不过是些滋补的药,我吃了又怎么样?怎么就弄得这样要紧了?” 怀儿看到素秋那大大咧咧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自己先急了起来,忙道:“小姐殊不知,那鹿胎膏虽是好的,但是是以鹿胎为原料,辅以人参,当归等20多种珍贵药材及20多道工序精心加工而成的,具有较强的补气养血、调以散寒的功效,治疗妇女月经不调、宫寒不孕、崩漏带下等症。” 没等素秋继续嗤之以鼻,怀儿凑到素秋耳边轻声道:“刚才那姑姑说了,胎儿在母亲腹中就是一团气血,若是不小心吃了这些个散淤活血的东西,怕是要滑胎的。所以丞相大人送来的东西,咱们不能留着,眉妃和娘娘您素来不和,若是她和她腹中的胎儿有个三长两短的,又在咱们这里搜出了这东西,到时候咱们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怀儿本以为素秋会叫她悄悄将那东西扔掉或者送回去,没料到素秋听到她的那一番话,竟然抚掌大笑,脸上满是得意之色:“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或许真是老天要帮我惩罚这和我抢恩宠的贱人了!父亲这东西倒是送得十分及时的。” 第一百五八章 归梦如春水 素秋心中一阵盘算,她与眉妃素来不合是宫中人尽皆知的,彼时她贵为皇后之下的贵妃,而眉妃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妃嫔之时,她可没少找眉妃的麻烦。 现下眉妃怀了身孕,得了皇帝和太后的喜欢,若是这节骨眼上眉妃和孩子出了事,她可是逃不了干系的,所以,虽然事情已经是迫在眉睫,她还是需要想一个万全之策才是。 一直想着,恰好看到怀儿进来,手里端着个剔红雕花茶叶罐,于是便计上心头,将那怀儿叫到身边,咬着耳朵说了一大堆话,只见那怀儿睁大了双眼,一副吃惊又害怕的样子问:“咱们自己宫里便有小厨房,要说为娘娘熬点子药便要到那里去也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的。” 只见素秋微微一笑,嘴角扬起嗜血的危险:“我不过是要你借着熬药的名义将鹿胎丸带去放在她的膳食里,她素来喜欢装贤良,也不大用自己的小厨房,一应的吃穿用度都是和其他妃嫔一起做的,你到时候便说我不喜欢在自己小厨房里熬药,让其他饮食也染上了药味就行了,到时候我倒要看看谁敢多嘴?” 那怀儿依旧有些害怕,又不好直接反驳,略一思索,才又小心翼翼地说道:“若是娘娘的安排,又是奴婢亲自去熬药,其他人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御膳房里人来人往,想要下手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便是要找到她的药就不是易事。” 只见素秋拿起手边的琶镜,对着镜子抿了抿自己本来就已完美的发髻,道:“那便是你的事情了,若连这点子事情都做不好,你觉得我还有留着你的理由么?父亲叫你跟着我入宫来,不就是叫你帮着我么?” 只见那怀儿听到素秋这模棱两可的话,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她不知道素秋都知道些什么。但她清楚地知道,眼前这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有着蛇蝎般的心肠。 素秋并未回头,只是背对着怀儿,镜子一闪,便看到了身后的怀儿眼中的犹豫,心中一阵厌恶,但是她知道自己现在没什么心腹。也就是这个怀儿还能用一些,现在还不是除去她的时候。 于是她放下了手中的琶镜,起身走到怀儿身边,伸手在怀儿眉间用力一戳,道:“你就这样笨,咱们宫里什么没有,你拿一些去给那些御膳房里的人,和他们套套近乎,他们自然什么都告诉你的。再说了,这宫里每日在吃安胎药的还能有谁?那起最会在主子面前上好的奴才们,若是对什么东西最用心的,那必是那贱人的了。” 怀儿恍然大悟,连忙称道,夸素秋果然是女中诸葛,什么事情都知道。 素秋不耐烦她的恭维,抬脚在她腰间重重踹了一脚,那怀儿吃痛,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却咬着唇不敢叫出声来。低眉顺眼的样子掩饰下了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只听得素秋厉声道:“知道了还不滚,我瞧见你这死样子就烦,交代的事情也不好好办,也不知道父亲到底看上你哪一点了?” 那怀儿忍着痛回到房中掀起衣衫一看,素秋这一脚用力不小,已经有了碗大的一块淤青,只觉得嗓子一甜。竟然吐出了一两口血来。 其他的宫女看到了,都吓得不行,怀儿自己心里也是凉了半截。她从前听人说过,若是少年吐血,多半都是不祥的,再回想起素秋从来未当她是自己人,对她动辄打骂的,心中更是不忿。 直等到入夜。天黑尽了,她才躲开了众人。一路穿花度柳,悄悄往眉儿宫中去了。 来到眉儿宫中,恰巧莫言也在,那怀儿看到了莫言也在,颇有些欲言又止,眉儿发现了,便将她带到内室,假装将要展开一场只有两个人的谈话,却在怀儿转身间打了个手势,叫莫言也悄悄过来听了。 怀儿自然是没有发现的,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了眉儿。那眉儿听了,也不置可否,只是从自己的首饰盒中捡了一支四龙腾云镶珍珠的金钗给了她,那怀儿也不客气,袖了起来便告辞去了。 待怀儿走远了,莫言才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脸上带着笑容:“你倒是厉害,连她贴身的心腹都能收买。” 只见眉儿一边将首饰盒的盖子盖上,一边笑着答:“何尝是我厉害呢,不过是我运气好罢了,有一日我觉得闷极了,便寻思着到御花园里走走,你猜怎么的,竟听到花丛后面有两个人在说话,再仔细一听,竟是那丫头在和她对食的太监说话呢,我怎么能错过这样的好事,当时就将他们逮住了,于是他们也就成了我的人了!” “对食是什么?她一个宫女和太监能有什么呢?”莫言有些迷惑,她虽是大家小姐,但毕竟宫里的规矩更大,也有很多秘辛是她不知道的。 眉儿拉她在对面坐下,才开口解释:“你知道在这宫里宦官无妻儿,宫女无夫,两者由此而结成临时伴侣,以慰深宫之寂寞,这种关系称为‘对食‘。因着宫女、太监被长期幽禁在宫廷,不能过正常的家庭生活,怨旷无聊,因而产生的一种畸形现象。” 莫言愈发觉得奇怪:“可是太监们明明是阉人啊,再说了,他们就算结为夫妻,也出不去这深宫内院的呢!” 眉儿摆摆手:“倒不一定是为了夫妻上的事情,或许只是搭伙过日子罢了,《内监.镟匠》:“贵珰近侍者俱有直房,然密迩、乾清等各宫不敢设庖畗,仅于外室移飧入内,用木炭再温,以供饔飧。唯宫婢各有爨室自炊,旋调旋供。贵珰辈反甘之,托为中馈,此结好中之吃紧事也。自古宫里人情淡漠,结为夫妻不过是为了能多一个人站在自己这边。但宦官娶妻、夺妻的记载历代都有,可谓史不绝书。所以在宫中是明令禁止的,若是被发现了,那可是要被送到慎刑司的,若是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焉还有命出来?” 莫言这下倒是明白了,原来方才来送信那宫女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仅和宫里的太监对食,还轻易地就出卖了自己的主子,这样的人,放在身边也是祸害。 于是也不再去想她,倒是想着方才的消息,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放了下来:“无论如何,那素秋是要有动作了,如今鱼儿要上钩了,咱们且等几日,等她以为那药真的发作了,咱们便出手吧。只是怕到时候让丞相那大鱼跑了,便枉费而来咱们精心布的局了。” 只见眉妃浅笑,眼中却有着无比的坚定:“你且瞧着吧, 方才那丫鬟若是只有这一点子用,我也就不会费那么大工夫了,只要将事情挑破,到时候闹得乱了,自然有人出来要了他的狗命,都不用咱们出手。” 一时又有人来回皇上批完了奏折便过来,莫言听了,也不想碰到皇帝,以免惹来不必要的事端,是以便匆匆告辞了。 这天夜里,因着昨晚心中有事,莫言一夜不得好眠,翻来覆去地直到四更天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个更次,却又做了一个甬长无比的梦,梦中妹妹带着两个孩子,拿了剪子站在她对面,凶神恶煞地倾述着她这个做姐姐的竟然抢了妹妹的丈夫,让他们孤儿寡母的无依无靠。说着便手上擒了剪子冲上来要往她身上刺,惊得莫言吓了一跳,忽然从梦中醒来。 在床上呆呆坐了半日,身上都已冰凉却还不自知,知道咳嗽出声来,外面上夜的宫女便忙忙进来,服侍她再次睡下,这一睡竟不知道到底是梦是醒,只觉得一时思绪便到了关外,那里寒冬飞雪,她梦到那个日思夜想的人儿躺在病床上,静悄悄地似没有了气息,待她急匆匆上前一探究竟,那人却恶作剧般地忽然坐了起来,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在她耳边轻轻诉说着分离以来的相思。 当外面有故意放轻声的脚步,严冬少有的阳光从窗棂穿入,在汉白玉的地上烙下一个个温暖的痕,莫言从梦中悠悠醒来,只觉得眼睛酸涩,头疼欲裂。用手轻轻一抹,枕畔早已湿透,那湿凉的感觉透过指尖传到心底,是那样的真切。 莫言才想起身唤人进来服侍梳洗,却听到外头有人在小声说话,她听出是眉儿惯常带在身边的宫女的声音,便忙叫她进来,问她怎么这样早便过来了,可是眉妃身上有什么不好。 那宫女进来福了身,便答:“娘娘派奴婢来请小姐过去,说是皇上昨儿晚上叫人送了些新鲜的蔬果过来,都是些从西域过来的新鲜玩意,娘娘自己一个人舍不得吃,留着等小姐过去了再一起吃。” 再问那宫女却说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莫言只好先打发她回去,自己心中疑惑,这眉儿可从来不是这样没轻没重的人,怎么可能这一大早的叫她过去,只为了些西域来的新鲜玩意? 西域?西域?!新鲜玩意儿?莫非是她想的那样?莫言的心狂跳着,顾不得其他,掀开被子,连鞋子也顾不上穿便要奔向眉儿宫里。 一边的宫女们看到了,都吓得不轻,小姐惯常是个温柔娴静的人,何曾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候。 第一百五九章 近来人事半消磨 还幸得伺候的宫女们都是些见过世面的,虽是一开始吓得愣在了原地,但很快便从震惊中清醒了过来,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莫言,边哄着便往梳妆台边拉。 莫言因着宫女们的安慰,也觉得有些羞赫,自己何时已经变得如此浮躁和沉不住气,似乎一遇到关于允之的事情,她就会把所有的理智都丢到了九霄云外。 她坐在梳妆台前,心中还暗暗欣喜幸亏方才宫女们拉住了她,否则她这样衣冠不整地狂奔而去,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笑话呢!而且到时候就算是眉儿不笑她,但她这样反常的举动若是被皇帝知道了,也不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耐着性子由宫女们梳了个简单又大方的发髻,晨妆毕,莫言似乎已将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消耗殆尽,只留下心中的胡思乱想。各种各样的想法在她脑中走马灯似地滑过,她急于知道答案,就算再等一秒对她来说都是痛苦的煎熬。 来不及等宫女们将精美的食物一一送上来,她急匆匆地叫人拿了一碗饭泡着茶匆匆吃了几口便急急往眉儿处径自去了。 时间甚早,软轿穿过御花园,有冷冽却清新的空气传来,让她心中的郁闷稍稍缓解了一些。 若是在平日,她也许会停下来,静静倾听脚踩在雪地上的细小的声音,欣赏一番枝头如晶莹剔透的冰凌。但是莫言显然此刻没有心思注意到这些,她从未觉得这一段路这样长,仿佛花费了一辈子还未走到尽头,她侧耳倾听着抬轿的太监们的脚步声,时不时掀起帘子查看着。 好不容易来到眉儿宫里,眉儿正盘腿坐在暖炕上用早膳,看到她来了,连忙招呼她一起吃。 莫言摇了摇头拒绝。一双眼睛就这样急切地盯着眉儿,虽然没有说话,但那细细瞧着眉儿仿佛怕她一眨眼便会消失的压力还是让眉儿食不下咽,本来想捉弄莫言的心也丢到了脑后。 只见眉儿看了看才刚刚才开始吃的早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摆摆手叫在一旁伺候的宫女们都暂时退下去了。 等所有人都退下,房中只剩下她二人时。莫言急忙上前拉住眉儿的手:“是不是有他的消息了?” 感受到莫言的手微微颤抖着,再看着莫言那急切的眼神,里面透着隐隐的湿意,眉儿知道,眼前的女子早已将主子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这样的女子,方能不负了主子的一番深情。 嘴角勾起一抹温暖的笑容,眼角眉梢都透出了喜意,眉儿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主子已经醒来了,他和熙祥都度过了难关。” 莫言松了一口气,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有些不敢相信,她不敢置信地再次问到:“真的么?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一双手被莫言捏得生疼,眉儿从来都不知道莫言这娇滴滴的千金大小姐竟然有这样大的力气,不过虽然手上有些疼,眉儿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没有退去,只见她对莫言说到:“是的,是你的心上人,他闯过了鬼门关。你们很快便能见面了。叫我说,这菩萨也真是有够忙的,不仅管世上人的安危,还地管着姻缘呢。” 听到眉儿的打趣,莫言才想起自己方才是的举动是多么的失态,一个大家子的小姐,怎么能这样呢? 她急急忙忙松开了眉儿的手。背过身去,但一双烧得通红的耳朵却透露出她此刻内心的羞赫。 眉儿看到莫言那羞得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的样子,也忍俊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却绕过去拉住莫言的手:“言儿你不必如此,你这样关心主子,看到你们这样碧玉般的一对人儿,我内心不知道有多么欢喜。喜欢就是喜欢,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然后拉莫言坐下。叫人多摆了一副碗筷,才又开口道:“想来你方才没怎么吃东西吧,你若不嫌弃,咱们俩一处吃得了,省得你一会子回去了还得叫人准备,反正我近日胃口也不怎么好,两个人吃亲香一些。” 莫言点了点头,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眉儿仔细问了情况。 眉儿便道:“昨儿四更得的消息,还是千辛万苦才送回来的,主子不在家的这些日子,思静楼受了丞相的打击,兄弟姐们们几乎是出来出任务一个死伤一个,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静儿叫余下的人都不准活动了。主子一贯也是十分体恤下人的,饶是这样,主子怕你担心,还是第一时间叫人送了消息进来。” 莫言点点头,心中暖暖的,日夜思念的男子就是这般,永远将他放在第一位,就算拼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护她周全的。爱一个人,能在他身边,便觉得那是最温馨的港湾,连他的呼吸都透出笃定的温暖。 “那皇帝得了消息了么?现在局势虽暗涌浮动,但至少表面上是平静的。允之这样一醒来,就如同在本来平静的水面上扔了一块石子,又要引起一阵波澜了。”莫言眉头紧锁,在为允之的危险处境而担心不已。 眉儿将口中嚼了一半的菜咽了下去,才道:“主子也是这样说的,所以他打算不要露面,他打算找人在军营中假装他还没醒过来,让其他人都放松警惕,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潜回京城,等大事都办妥了,才显露身份。”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军营中耳目众多,他可是堂堂的将军,多少人看着他呢,哪里就能这样轻易地蒙混过关?万一被人发现了,他在路上可就危险了。”莫言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一双筷子在手上,却没有了吃东西的兴致,一颗心又悬了起来。 眉儿笑了,给了她一个自信的笑容:“这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我们思静楼里还是有一些易容高手的,只是我进宫早,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跟去,若是跟去了,那就没什么问题了,只需要戴上假脸皮子,躺在床上假装主子还未醒来便可,而且,主子打算这次留熙祥在那里照应着,想来是万无一失了的。” 莫言松了一口气,也为自己方才多余的担心而暗暗发笑,允之这样聪明的一个人,在后宫的倾轧中依旧隐藏了自己的实力,处处化险为夷,才有了今日的成就,她能想到的,他自然也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只是一想到他这一路回来定然是千辛万苦的,这一路上,没有了人的保护,没有了人的伺候,而且不知道有多少路的势力在盯着他,若是一个不小心暴露了行踪,那定然是凶多吉少了的。 再想到那诡计多端的丞相,莫言的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只见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略一思索,便对上了眉儿的眼,脸上再没有方才小女儿的媚态,而是一副胸有成竹的大气:“眉儿,既是他快回来了,那不如咱们就加快计划,赶在他回到家之前将门户清理干净,如何?” 一句话,正中了眉儿的下怀,她原本以为莫言一旦知道了主子快要回来的消息,一颗心便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早已高兴得七荤八素的,将之前的计划抛到了九霄云外,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小女儿的软弱。 若是那样,她报仇的计划又要搁浅了,毕竟她清楚的知道莫言在主子心中是怎么样珍贵的存在,若是主子回来了,定然不会同意她涉足这样危险的事情的。 只见眉儿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拍起手来:“如此正合我意,过去总是主子护着咱们,今日就让咱们来赌一把,为主子回来的路扫清障碍!” 二人一拍即合,低头轻声地商议了起来,一张大网正在撒下,她们要做的,只是等待鱼儿蹦跶到岸上,看着它奄奄一息。 此刻素秋宫中,只见一派喜气洋洋,素秋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她听着怀儿的回话,十分满意,为着怀儿做事十分得力还重重赏了她。 此刻的素秋脑中勾勒出了眉儿喝了那药,腹中的胎儿便化作一滩血水,想着眉儿痛苦地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画面,她那嗜血的笑容便浮了上来,却不知道危险正在一步步靠近,一张大网即将将她死死勒住,让她失去了呼吸。 她不知道的是,莫言此时早已与眉儿商议完了将她与她父亲送命到阴曹地府的计划,正气定神闲地打算回去,一只脚才踏出了门槛,又折了回来,对眉儿笑笑说:“为了做逼真,不让别人怀疑,你叫怀儿将药下在你的药里,等一会子药送了来,你干脆喝了吧。” 眉儿有一瞬间的愣怔,没想到莫言竟会这样说,那可是会让人堕胎的药,如何能喝? 看出了眉儿眼中的疑惑,莫言解释道:“方才我帮你诊脉的时候发现你身上的药性已经退了,脉象也恢复了,若是晚些时候太医来诊脉你可就穿帮了,所以必须马上将药喝下去。鹿胎膏那东西活血化瘀,是大补的东西呢,孕妇是不能吃,你又没真的怀孕,就是真的吃了也不碍事的。” 第一百六十章 九霄龙吟惊天变 莫言才走,眉儿的眉心便拧了起来,方才的笑容也如潮水般飞快地退去,她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胜败在此一举,说不紧张是假的,她等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刻。 毕竟是要吃药,而且她打算背着莫言自己用药,她并不通药理,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此刻,她真的顾不得那么多了,也不愿意去想什么后果。只要有希望,她便会全力以赴。 只见她自己走到桌边倒了一碗水,又用热水兑了,然后从随身的香囊中拿出一粒小小的药丸捏在手中细细得瞧了。 咋看上去,也不过是一颗小小的药丸,乌黑的颜色并不起眼,细闻却透出阵阵清香,后宫里的东西,多少都做得比外头的要精致一些的,若是样子上没法改变,那便是要有些香气,毕竟皇帝的女人都是娇贵异常的。 只见她轻轻地对着虚无的空气点了点头,又像是为自己加油鼓劲一般,咬了咬牙,将那药丸和入水中,那药丸遇水的一瞬间便化了,一碗水霎时间也成了乌黑的色泽,清香伴着暖暖的烟气扬起。 眉儿没有过多的犹豫,这颗药丸是她以前从一个相熟的太医那里得来的,那时候莫言还未进宫呢。 因着她小时候吃了太多的苦,身体底子不太好,是以月信不太好,再加上她初入宫时也不喜欢侍寝,便悄悄地央了相熟的太医给了她这颗催月信来的药,后来事情有了变故,也由不得她侍寝不侍寝的,就一直没用上,没料到今日竟用上了。 那药入口苦涩异常,叫她十分难以下咽,眉儿才刚抿了一小口,便忍不住将碗挪开。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才又一口气将那碗药喝完。 做完这一切,她便静静地躺在床上,等待着药性发作的时候。她清楚地记得那给药的太医当时十分犹豫,若不是她许以重金,那太医也不会给了如此厉害的药。据说这药半日便会起效,若是一起效,那月信便会见红。也会比平日里汹涌许多。 虽然也知道不会那么快,但是她这时候真的哪里也不想去了,她在静静地等待,等待着疼痛,也等待着多年的仇恨得以解除的快活,她静静地享受着这暴风雨来之前的平静。 况且,被素秋的婢女加了东西的药膳她还没喝呢,好戏正是由这里开始的。 过了不多时,果然见宫女送来了往日里她都喝着的安胎药。刚开始的时候莫言不放心。便一一将太医们开的安胎药都检查过了,发现也不过是些滋补固本的药,吃了也没甚大事,也就不再阻扰。而眉儿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从来都是悉数喝了的。 制止了宫女上前喂药的举动,眉儿自己拿起碗放在唇边轻轻地闻了一下,果然比平日里药味要浓了一些,想来是素秋指示怀儿在她的药中加了东西了。 眉儿的唇边勾起一个淡淡的笑容,眸子闪过一丝精光,然后便毫不犹豫地将药喝了下去。 一旁的宫女见她今日话语也少了。用过了早膳便躺在床上。心中也十分奇怪,又怕服侍不好了她若有个什么闪失,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情,连忙上前关心。 眉儿摆摆手:“我没事,想来是腹中胎儿一日日长大了,所以觉得身上略乏了一些,我躺躺就好了。你们都休息去吧,不用管我,等我叫了再来。” 那宫女答应着,回身看到一个空茶碗在桌子上,恰巧是眉儿方才用来和药喝的那一个,倒是将眉儿惊得一身冷汗,生怕那宫女瞧出些什么端倪来。 好在那宫女并未在意,收了茶碗便退出去了。眉儿重重地嘘了一口气。暗暗庆幸,若是在这节骨眼上出了岔子。那她多年的心血便白费了,也辜负了自己连清白都搭讪的破釜沉舟,她更怕的是会连累了莫言,那样就算主子不责备她,她可是死的心都有了。 重新躺回床上,眉儿默默对着华丽的帐子顶,看着那里面绣着繁复的花样,在薄纱的掩映下,愈发地美丽。 她呐呐开口:“父亲、母亲,眉儿就要为你们报仇了,你们若在天有灵,便瞧着眉儿是怎么样将仇人的女儿杀死,叫他也尝尝生离死别的滋味吧!” 莫言回到房中,右眼皮却毫无预兆地跳了一下,她的心里便一惊,她从来都不信命,对民间常说的什么:“左眼皮跳财、右眼皮跳灾”不甚在意,但现在正是生死存亡的关头,容不得一丝差错,她也愈发紧张了起来。 做了一些准备,将一会子要用的东西在身上藏好,她在房里转来转去,一刻也无法安坐,再想起分别前眉儿那决绝的眼神,她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了起来。 因着心中有事,她连午饭也不曾好好吃,一心只想着眉儿怎么样了。她也知道眉儿的仇恨滔天,但正所谓关心则乱,她生怕眉儿报仇心切,若是眉儿有个意外,那便是她的罪过了。 可是这时候自己又没法亲自过去瞧,怕引起不必要的怀疑,倒毁了眉儿的计划,于是只好打发了好几拨人过去瞧,那些人去了,回来都说眉妃没甚大事,不过身上乏的很,早膳过后便一直躺在床上。 直到临近晚膳时间,皇帝忙完了政务,才匆匆赶来。眉儿看着皇帝身上还没来得急换下来的龙袍,心中也不是没有内疚的。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自己与皇帝做了那么久的夫妻,皇帝虽好色,对她也还算好了的。 况且皇帝这一把的年纪还没有子嗣,被天下的臣民耻笑,也是十分可怜的。 只见皇帝一个箭步上前,在床边坐下,拉住她的手边问:“怎么了?怎么脸色白成这样,宣太医来瞧了么?” 眉儿从被子里轻轻抽出另一只手,也覆上皇帝的手,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不过是身上略软了些,并没什么大碍,想来是昨晚没有睡好罢。太医已经来瞧了好几次了,都说没事,只是胎儿现在还小,让臣妾好好在床上养着,不要伤了胎气。” 皇帝连连点头:“很是,我听人说头三个月是最危险的了,一个不小心可就要酿成大祸的,依我看,还是再宣太医来瞧瞧吧,否则的话朕都没法子安心处理国事了。” 此时的眉儿眉头轻轻一皱,一股绞痛的感觉从下腹传来,她知道是那些药起了效果了,只不过药效发作还需要一些时间,所以她压下渐渐袭来的疼痛,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只见她仰头对上皇帝,脸上的笑容娇羞又甜蜜:“瞧皇上说的,臣妾不过是贱命一条,和国事相比简直就是不堪一提,皇上这样说,臣妾实在受不起,皇上可是存心折了臣妾的寿。” 皇帝笑了起来,为着她那自贱自轻的语气:“你总是这样牙尖嘴利,在你面前我已经不再自称朕了,这可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优待呢,你倒不领情,你可知现在这后宫中,你才是最重要的呢!” 说完,便朝身边的太监说:“去请太医马上来,朕在这等着。” 那太监尖锐的声音答应着,福了身便跑着去了。 下腹的疼痛愈发明显,一阵阵的绞痛袭来,渐渐要将她淹没。感受到那熟悉的潮湿温热的感觉,她知道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却果真比平日里要汹涌许多。 脸色愈发地白了,额头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握住皇帝的手也微微颤抖了起来,皇帝看着她渐渐褪去血色的双唇,忽然慌乱了起来。 皇帝将她连着被子环抱,忙问:“眉儿,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眉儿点点头,才要开口回答,方才刻意压下的呻吟却先于话语飘逸而出,将皇帝更是吓得手足无措。 一叠声地叫人去宣太医,皇帝看着眉儿那渐渐失去血色的脸庞。握着她渐渐冰冷的双手,一颗心慌乱了,宫女太监们瞧了这情况不对,催太医的催太医,去禀告太后的禀告太后,打热水的打热水,宣稳婆的也飞奔而去,一时间宫里乱作一团。 不一时几个太医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想来是路上已经听到一些消息了,都吓得不行,有一个甚至连头上的乌纱帽都掉了却顾不上捡,头发都有些许的散乱了。 见太医进来,皇帝连忙摆摆手制止他们要行礼的行为,不耐烦地吼到:“一群废物,还不赶紧来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说每日来请多少次平安脉呢,若是朕的子嗣有什么闪失,朕定要你们陪葬!” 看到皇帝震怒,一群太医们也不敢多犹豫,立刻扑上前去拉了眉儿的手边开始诊脉,连平日里为后宫嫔妃们请脉要蒙着纱巾的规矩都忘了。 其实不用诊脉,单是瞧了眉儿那憔悴而痛苦的脸庞,就早已将太医们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待一诊清了脉,脸色更是刷地一下便没了血色。 只见一个太医颤颤巍巍地伸手撩起厚厚的被子,顿时吓得双腿无力,差点跪在地上——只见眉儿身下早已殷红一片,将身下的床单染得鲜红。 第一百六一章 翠沼残花片 ps: 祝大家圣诞快乐~最近年底有些忙碌,更新也不十分稳定,请大家原谅,甜橙争取下个月不断更,大家可以监督我哟~ 皇帝看到这样的情形,也是吓得面无血色。他从未当过父亲,也不知道女人生孩子到底是什么回事,但眉儿怀孕才没多久便血山崩,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不是什么好事。 看着眉儿那气息渐渐弱了的样子,皇帝慌乱了,一颗心绞痛不已,从前的眉儿,巧笑倩兮,温婉的模样似春风化雨般沁入人心,如今,她却如破布偶一般躺在床上,生命正在一点一滴流失。 皇帝急急上前抱住眉儿,早已被可能会失去眉儿的想法夺取了理智,只是慌乱地唤着她的名,轻轻地为她拂去因为疼得满头大汗而粘在额前的秀发。 太医们急忙上前劝解皇帝,让皇帝放开眉儿,好让他们仔细瞧了,赶紧开药去,眼前的状况,就算晚一会子,眉妃的危险便会多一分。太医们心中明白,这样的血崩,孩子怕是保不住了,若是连眉妃也出了事,他们就真的没活路了。 可是皇帝何尝会听他们的话呢,只是紧紧地拥着眉儿,嘴里轻轻唤着她的名,试图将她从疼痛的深渊里救赎。 就在一群人不知所措的时候,太后急急地进来了。太后虽也着急,但脸上却丝毫不露出来,只是脚步比平日里急促了些,但若不是十分相熟的人,却是连这一点也看不出来的。 太后一进来,后面便呼啦啦地跟进来一大群宫女太监老嬷嬷们,乌压压地站了一地,眉儿那本来就小巧精致的屋里便愈发显得拥挤了起来。 只见太后刚进得门来,便在门边站定,一眼瞧见了屋里混乱的状况。眉头便皱了起来,那强大的气场便向众人压了下来,虽这些年都不问世事,但到底是半辈子母仪天下的人,那高贵已经深入骨髓,叫人不由自地低下了头。 只见太后缓缓开口道:“都愣着干什么,难道现在是该发呆的时候?” 说完对上皇帝:“请皇帝出去等着,这里有血光。男人在这里不吉利,而且也帮不上什么忙,在这里反倒太医们不好做事。” 皇帝见太后进来,一腔子的悲痛早已被吓掉了大半,只见他轻轻地吻了吻眉儿光洁的额头,握着眉儿手的大掌稍稍用力,仿佛在要将所有的勇气通过手掌传给眉儿。 感受到皇帝掌心的温暖,眉儿从疼痛的泥沼中稍稍抽出身来,费力地睁开了眼睛。扯起一个勉强的微笑对皇帝说:“皇上,您先出去吧,臣妾便是舍了这条命,也要保住皇上的龙裔安全。” 皇帝方才听到太医们在窃窃私语地谈论病情,也知道月份小的胎儿其实还未成人,在母亲腹中不过是一滩血水,如今那血水流出来了,自然便是什么都没有了。 但他看到眉儿那虚弱的样子和坚定的眼神,实在不忍说出心中的想法,只是重重地点点了头。那一下点头。却仿佛有千斤万斤重,艰难地迈开步子离开床边,却从未觉得脚步如此沉重,慌乱间的回头一瞥,那女子躺在床上,正处在生死关头,生怕这一眼便是一辈子的离别。 待皇帝一离开。太医们便急急上前诊了脉,再细细查看了眉儿的脸色,这一瞧不要紧,倒是将半辈子见过的世面都丢到了九霄云外,几乎不曾吓死,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眉妃的情况竟糟糕至此。 因着皇帝身体的缘故,后宫的嫔妃们从未有过受孕的情况。现今的太医院中,年轻的太医们平日里最多是看个头疼脑热的病症。对怀胎的病症并不十分熟悉,而那些老一些的太医,要么是已经昏聩不中用,要么已经解甲归田。 一时间太医们也乱了手脚,只好开了一些止血的方子叫人熬药去,一方面叫宫女稳婆们用熬得浓浓的热姜水替眉儿重新擦洗了身子,换了干净的衣裳。 一个年纪较轻的宫女从未见过这样的架势,只见眉儿身下的血似水流般源源不断地流出,身上越来越冰冷,气息也愈发微弱了起来,那宫女吓坏了,忍不住叫了出来,在外面等着的太后听到了,眉头一皱,一旁的两个嬷嬷便立刻进去了。 不一会儿,便见那两个老嬷嬷拖着已经晕厥过去的宫女出来,只见那宫女后颈脖处有明显的淤青,显然是被人打晕了过去的。 看到太后脸上的阴郁,也知道太后此刻十分生气,心心念念盼望着的孙儿危在旦夕,那宫女还在一旁鬼呼狼嚎的,若是再惊了胎儿可如何是好?皇帝只瞧了一眼,便知道太后打算如何处置那冒冒失失的宫女。 皇帝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对浑身散发着冷气的太后说:“母后,那小宫女也不是故意的,如今眉儿在里头生死未卜,还是少沾些血腥,为她和孩子积寿吧!” 太后侧目看到一旁的皇帝,显然很少如此大胆敢质疑她的决定,所以倒有些战战兢兢的,太后静静盯着皇帝的眼睛,却没有说任何话,那压力却差点使皇帝失去了呼吸。 皇帝的手在身侧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还是鼓起勇气对上太后的眼:“孩子怕是保不住了,那也许是老天对我的惩罚,过去孩儿做了太多的错事,所以才没有子嗣,但我和眉儿都还年轻,这次能怀上,以后还会有的。” 太后静静地瞧了皇上片刻,这是她所有儿子中最疼爱的一个,从小,因着心中的私念,她便只对他疼爱有加,不想却造就了他窝囊又奢侈的性子,自小,他便是自私的、冷血的,从来只关心自己好不好,对他人的死活毫不在乎。 这是第一次他开口忤逆她,竟是为了令一个不相干的奴才。 太后的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也品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却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对上那两个抬着宫女的老嬷嬷,那两个老嬷嬷看到太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多年来服侍在身边的默契便让她们知道太后已经开恩,放过那个宫女了。 于是便招呼一旁的小太监们将那宫女抬下去休息。 其余的宫女和稳婆们在不断地进进出出,忙碌地端进去一盆又一盆滚烫的水,片刻之后再端出来,却是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皇帝看到这样的景象,心中也是凉了半截,他知道那是在为眉儿清理流出来的血。 想到眉儿那样娇弱的一个女子,明月清风般淡雅。小小的身体里流出了这样多的血,还如何来了得?! 只见他忽然暴起,拉住匆匆出来的一个太医,瞪着血红的双眼怒吼道:“到底怎么样了?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出来禀告一声!” 那太医被吓得不行,双腿一软,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磕头道:“眉妃娘娘腹中的胎儿甚小,至今还未长成型,如今娘娘体内燥热得厉害。下血之症严重,胎儿是肯定保不住了,连眉妃娘娘也十分危险,微臣正在想办法。” 皇帝听到这里,顿时浑身上下都将被人抽去了力气一样,重重地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脑中一片空白——自己的猜想是一回事,但真正听到太医们这样禀报时,便是连最后一丝希望也没有了,曾经要初为人父的喜悦。曾经的甜蜜。一切的一切都成为了泡影。 看到皇帝呆呆地什么话也不说,双眸直直地却失神,那太医愈发地害怕起来,生怕皇帝一个生气,要了他的命来给那未出世的龙裔陪葬。 一旁的太后见了,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那太医忙去了,却没有多说什么。 在焦灼与等待中度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有太医急匆匆地前来禀报:“皇上,太后,眉妃娘娘方才吃了药,精神已经好些了。” 听到这里,太后和皇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些,太后道:“眉儿那孩子能怀,说明她和皇帝有缘分,这次的胎儿没保住。也是命,今后等她好了。皇帝多疼爱她些,想来还是能有的。” 一旁的皇帝也是长长嘘了一口气,道:“是朕害了她,她怀这孩子十分辛苦,想来是老天要惩罚朕,却应在了她的身上,今后自然是要对她好的。” 太后大约也是乏了,或者是不想待在这血腥气重的地方,便打算起身离开,不料那跪在地上的太医却呐呐地开口道:“不过,眉妃娘娘身子弱,虽然吃了些药精神清明了些,下血却没能止住,微臣们学识浅薄,试了许多方法都未能见效。” 皇帝一听,一时便怒发冲冠,忍不住一抬脚,在那太医身上重重地踹了一脚,将那太医踹得个翻滚在地,却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飞快地爬起来,重新跪在地上。 只见太后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恨恨地对那太医道:“该死的奴才,谁叫你说话说半截的?平日里看你们多能干,吊起书袋子来一套一套的,今天到了关键时刻怎么一个个都成了死人了?” 那太医尖太后如此震怒,也知道方才自己的禀报是错了的,正在他为自己的小命祈祷的时候,皇帝冷冷道了一句:“真的一点子办法都没有了么?无论多强壮的人,一直这样流着血他还能活么?你们果然是什么法子都试过了?朕告诉你们,孩子没了朕也认了,若是眉儿没了,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那太医一听这话,知道至少这会子小命是保住了的,也不敢再像前次那样故弄玄虚,于是便急急道:“微臣们方才商议过了,听说现在宫中住着一位小姐,她是神医的收山弟子,而且她与眉妃娘娘十分相熟,若是能请她来瞧,大约是没有问题了的。” 第一百六二章 急煞阶前掌灯人 听到这个,太后有一瞬间的犹豫,她自然是知道莫言医术了得,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乐意让莫言在这个关键时刻出现。 她对莫言的感情是有些复杂的,她有些感谢多年前那小小的莫言点燃了皇帝对皇位的渴望,让她能如愿辅助他一步步走上那万人敬仰的位置,也算是不辜负了他父亲的一番情意了。 只是,这长大后的莫言不知道有什么样的魔力,竟将她两个儿子都搅得不得安宁,她好不容易才维持下来的平衡局面也变得岌岌可危,让她不得不对莫言感到有些厌烦。 在她眼里,眉儿虽好不容易怀上了皇帝的子嗣,但终究没能保住不是么?她是宫里经年的老人,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自然猜到这场灾祸并不是像她表面上说的那样,只是老天的安排。 但是,有些事情,明说出来可就没有意思了,眉儿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能保住,就算生了出来,也无法再风云变幻的后宫中安然无恙,所以还不如早些去的好。 但皇帝可不是这般想的,只见他如得了救命稻草一般,一叠声叫人快快去请莫言小姐来。奴才们听了,也不敢怠慢,答应着便一溜烟去了。 却说莫言在房中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遍,到最后连宫女们都看不下了,问她为何如此焦躁她又不肯说,只是焦虑着。 直等到耗尽了耐性,忍不住想要再次打发人去瞧,便就几个宫女太监们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被她宫女的教养嬷嬷瞧见了,连连责备他们冒冒失失的。 莫言急忙出去。摆摆手打发掉那两个唠叨不止的老嬷嬷,忙问到:“什么事这样慌慌张张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那小太监也顾不上行礼了,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请小姐跟奴才走一趟吧,眉妃不好了,连太医们来瞧了都说没办法,皇上和太后都在那里呢。立等小姐过去瞧瞧。” 莫言一听,不由得大吃一惊,她心中乱得很,猜着便是要出事,只是没料到竟会这样严重,也来不及多想。倒先越过太监们宫女们的身边便急急往外走一边交代:“叫太医们先不要退下,在那里侯着。一会子还得他们才知道有没有哪些药材的。” 自上次妹妹生孩子时她开的药方,她便知道师傅为何被人称为神医,因为师傅的方子与一般大夫开的是不一样的,他开的药方总是精简但巧妙。 小太监们反应了过来,便有两个先跑了回去传达,莫言也是疾步如飞。一边走,脑中便闪过无数个猜想,每一个都令她头皮发麻。她甩甩头。仿佛是想将脑中那些多余的想法都甩出去,只留下那些有用的东西。 脑中飞快闪过的,是师傅过去教给她的所有相关的知识,莫言在心中下定决心,就算倾尽全力,她也要保全眉儿。 眉儿是眼下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而且从眉儿的描述中她依照女人的直觉,发现其实眉儿在允之眼中是十分重要的存在。 爱一个人,他在意的,她便会尽力去替他保护好,只盼望这辈子也看不到他失落的样子,看到他背后的伤痛。 不多时来到眉儿宫中,便看到太后阴郁的表情,和皇帝焦躁的样子,但莫言并未放在心上。 莫言甚至都不曾行礼,径自便入了里间。 宫女们才打起了厚厚的帘子,一股暖气夹杂着浓重的血腥气息便扑面而来,莫言几乎呛到。但是她没有表现出来,她知道,若不是情况十分危重,也不可能连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要知道太医们也是顶着脑袋做事的呢。 虽面上丝毫没有露出来,但终究是着急了,众人看到她来了,连忙让出一条道,她径自来到床边一瞧,心便更加沉下来了几分。 只见眉儿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得如纸片人一般,听到她来了,勉强地想要撑着坐起来,却失了力气,重新跌回床上。一旁的宫女见了,都吓得差点惊呼出来,再想起方才那尖叫的宫女差点为此丢了性命,连忙用手将自己的嘴捂住。 莫言没有心思理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只见她轻轻抬起眉儿的手,指尖轻轻搭在眉儿已经渐渐失去温度的手腕上,悉心地感受着她的脉搏。 片刻之后,只见莫言起身,轻柔地替眉儿将被子掖紧,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微笑,轻轻道:“你放心,还有我呢。你休息一会子,我出去将事情交代好便进来陪你的,我会一直在这里的,你安心睡吧。” 眉儿早已没有了答应了力气,只能盯着莫言的双眼,用力地眨了眨眼表示同意。 莫言爱怜地替她将散乱在颊边的秀发抚平,便转身出去。 才一出去,皇帝便匆匆上前问到:“言儿,怎么样了?眉儿她会没事的对不对?” 莫言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而是转向低着头侯在一旁的太医们:“劳烦各位大人将方才开的药方给我瞧瞧。” 那些太医们一听,便知道莫言心中大约已是有方子了,也都听到了天大的好消息一般,又见莫言态度也还算谦和,更是忙不迭地便将药方子递过去。 莫言将方子瞧了,略思索片刻便走到一旁的桌案上,拿起笔来蘸了早已磨好的墨便开始写新的药方。 再看到一旁皇帝瞪着太医们要杀人般的眼神,仿佛在责备他们无用一般,才发觉自己方才一心只想着眉儿的身体,还一边道:“各位大人方才开的药方子并没有错,女人因着先天的原因往往血气不足,所以最怕的就是血山崩,似眉妃方才的情况,多开些补血补气的药将气息吊着才能救眉妃。” 一番话似是对太医们说的,但皇帝却听出了莫言是在为太医们开脱,也忽然发现自己方才为着眉儿,竟失了态,更重要的是,他方才心中牵挂着的只是眉儿,对莫言的到来竟未做多想,完全不似平日里只要一提到言儿一颗心便狂跳不已,更别提她就这样真真切切地站在面前了。 只见皇帝窘迫地干咳了一声,重新回身坐回太后身边的椅子上。太后喝着茶,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却不置可否,叫人摸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莫言写好了方子,双手捧着交到太医们的手上:“方才那些补血补气的方子不过是权宜之计,若是用多了,反倒使血气愈发旺盛起来,到时候情况便会更糟糕,所以我开了些收敛的药,请各位大人瞧瞧,若是没问题的话请尽快熬了药过来。” 几位太医们一起瞧,都为莫言用药的巧妙而忍不住叫好,但一瞥到皇帝那阴郁的脸色,额上的冷汗又止不住滴了下来,忙飞奔而去,亲自抓药熬药去了。 莫言又转头交代宫女们去多拿两个炭炉来,说小产如生育,最怕的就是见了风着了凉,往后会落下病根子的。 做完了这一切,莫言没有多瞧太后和皇帝一眼,便转身重新回到里间去了。 此时眉儿因着失血过多,早已再次昏睡了过去,任由宫女们为她擦洗和换干净的衣服。莫言看到宫女们端出去的一盆盆血水,眉心才忍不住紧紧颦了起来,才有时间思考心中的疑惑。 按照计划,她会带来一些药,然后房中只留下她和两个心腹的丫鬟,眉儿到时候只要声称不要其他人服侍,不用其他人出去,她便可以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放入水中,那水便会变成一盆血水,那样她们便可蒙混过关。 其实莫言没有告诉眉儿的是,若单是用她带来的东西,那不过是神医老头从前告诉她的小玩意,并不能完全骗过外面众人的眼睛,所以莫言原本是打算到时候割破自己的皮肤放出一点血来的,但是她知道若是眉儿事先知道她有这样的打算,定然不会同意的。 只是没料到,她的计划并未得以实施,眉儿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方才她为眉儿诊脉时,发现眉儿应该是原来便来了月信的,只是吃了什么药下去,所以才催生了这样的结果,倒是弄假成真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莫言就这样愣愣地坐在眉儿床前,静静地看着沉睡的眉儿,眉儿因着失血过多,已经昏睡了很久,早先莫言开的药喂了下去,下血之症便渐渐止住了,只是身体虚弱得厉害,需要睡眠来修复。 有宫女进来请莫言去用膳,莫言轻轻摇头,悄声对她说自己不饿,叫她去吃不用在这里伺候着,那宫女来请了好几次都被拒绝了,最后也没了法子,只好自去了。 黄昏收起缠满忧伤的长线,睁着黑色的瞳仁注视着大地。那里有些地方依旧歌舞升平,庆祝着诡计得逞,那黑暗的心中胀满快意;但仍有人,在灯火阑珊中孤单的注视着另一个人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人,看着那人单薄的身体几乎隐没在厚厚的被褥中。 空中隐约飘来打更的声音,嘶哑,悠扬,在寂静的夜中传得似远似静,却是叫人听得不真切。 屋内静极了,偶尔有宫女进来伺候,看到莫言的头一点一点的,知道她是累坏了,也都不敢打扰,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想叫她多休息一会子。 第一百六三章 风雨不怜黄花瘦 莫言的确是累极了,这些日子她日日强颜欢笑,却在夜里辗转反侧。 她不敢睡熟,深怕一睡熟那些噩梦便会找上她,将她紧紧缠住,叫她无法动弹,一个个漆黑的夜里,总是只有紧紧蜷缩着身体才能感觉到一丝的暖意。 直到亮光从窗棂穿进来,她才得以从那恐惧的深渊里脱离,却早已被吓得身上的衣衫湿透。 但是这会子在眉儿身边,她却觉得累极了。许是在能让自己安心的人身边吧。 眉儿的情况渐渐好转,下血之症也渐渐止住了,她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能放了下来。 对于眉儿的病症,她方才再次诊断,对心中的猜想已是有了八成的把握,只是还需要等待眉儿醒来,才能得到证实。 眉儿从几乎可以称为昏厥的睡眠中幽幽醒来,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床边梨花木圆凳上的莫言,只见莫言微微低着头,大约是在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 眉儿看到莫言脸色的苍白,看到她眼底的疲惫的淤黑,看到她显然睡得并不安稳,一双秀气的眉紧紧颦着,长长的睫毛也不安定,不停地上下扑闪着。 已是寒冬,入夜之后益发地冷了,大约是宫女们怕莫言坐着冻坏了,便在她肩上披了张火狐披肩,不过那披肩已经滑落了一半,就这样悬悬呼呼地半挂在莫言肩上。 眉儿心中微微一酸,打算伸手替她将披肩披好,但下一秒她便忍不住疼得呻吟了起来。 她不过是想要伸手罢了。这一个平日里再简单不过的动作,却叫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此时的她因着失血过多,而且长时间未进食,身上没有一点子力气。只觉得四肢百骸都疼得厉害,仿佛被马车碾过一般。又仿佛她只有思维是清明的,但身体并不是她自己的。 听到床上传来轻轻的呻吟声,虽是短促的一声,且被刻意压低,但莫言还是被惊醒了,只见她的眉毛似羽扇般一扑闪,便露出一双漆黑水润的翦瞳。 一眼便看到床上的眉儿已经醒来,莫言忙上前去制止她想要坐起来的动作:“你现在身体还弱得很,还是躺着的好,别乱动。” 眉儿没有说话。而是固执地挣扎坐起来,莫言无法,只得吃力地扶起她,然后将一个软枕塞到她身后让她垫着。 眉儿身上软得似没有骨头,几乎连坐都坐不稳。莫言便也顺势坐到了床边。让她半倚在自己身上。 外面候着的众宫女听到了响动,也都进来查看,待看清眉妃已经醒来,便十分惊喜,一面有人去拿早已按照莫言吩咐备着的吃食,一面便派人去禀告皇上和太后。 眉儿心知皇帝得到消息,大约马上便会赶过来,自己的时间并不多了。 于是对上那喂她吃鸡丝粥的宫女:“你先出去,我有些话要对莫言小姐说。” 单是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就已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已是叫她气喘吁吁的了。 那宫女有些犹豫,因为小姐和太医都吩咐过,眉妃失血过去,一醒来便要喂些吃的,才能有体力,现在她若是不好好服侍眉妃,一会子若是皇上和太后来了,她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莫言看出了那宫女的犹豫,便将眉儿安置好了,腾出手来接过那宫女手中的碗:“我来喂吧,你出去候着,一会子进来加些炭,别让屋子里太冷了,眉妃眼下血气若,最是怕冷的。” 那宫女知道莫言小姐与眉妃情同姐妹,也十分放心,便依言退了出去,还回身将门关了起来。 想到眉儿擅自做主改变,没有按照计划行事,还差点为此而送了性命,莫言心中便觉着堵得慌,她自然知道眉儿想对付素秋的心有多急切,她又何尝不是这样。 只是,正所谓关心则乱,这样的擅自做主若是叫眉儿送了性命,等允之回来了,她又该如何自处? 心里想着,虽手上喂眉儿吃粥的动作没有停下来,脸上的表情却由开始时的关心渐渐冷了下来,只是抿着嘴唇不说话,也不愿意看眉儿。 眉儿知道莫言也是因着关心她才会这般,也知道自己今次行动鲁莽,将莫言吓得不轻,心中明白是自己理亏,于是便扯出一个讨好的微笑,柔柔开口道:“言儿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莫言没有应声,而是拂开她讨好地握上来的手,哼了一声道:“你这般厉害,还有什么不敢的呢,还想着有下次?你可知若是这次我来晚一些,你便很有可能会为此送命?” 被莫言冷冷讽刺了,还拂开了手,眉儿倒是不以为,匆匆咽下莫言送到她嘴边的一勺粥,急忙解释道:“我只不过想着众人并不是那么好骗的,要知道这宫里明里暗里多少人对咱们虎视眈眈的呢,更何况太后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说起太后,莫言才想起今日太后那麻木的表情,她发现太后只有对着皇帝的时候眼中才能闪现出母性的光辉,那样的温声细语。 就算是对着允之,太后都是冷冷的,从未那样关怀备至,仿佛天底下只有皇帝是她的儿子,其他人都与她无关似的,叫人琢磨不透。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皇帝想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或许太后也会来,所以她必须在他们到达之前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才能将这出戏继续演下去。 只见她迅速调整自己的心态,将心思放在眼下的事情上,问眉儿:“你吃的是什么药?是谁给你的?” 眉儿大吃一惊,虽然她知道莫言医术高超,是江湖上人人称道的神医的关门弟子,但莫言这样直截了当,还是叫她一时间难以应对,连之前想好的说辞都扔到了九霄云外。 她只好低下头说,弱弱道:“是催月事的药,刚入宫那会子我不想侍寝,便私底下问相熟的太医拿了丸药,那太医说药性有些强,叫我用的时候小心些,后来总也没用上,我也没在意,前几日才想起来的,想说若是我来了月信,倒更有几分逼真了,但我没想到会这般严重。” 听了眉儿的解释,莫言心中愈发地疑惑了起来,若那药是太医给的,怎么会这般厉害,差点叫人丢了性命? 那太医虽是私下里给了药给眉儿,但太医们对药性的了解可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自然不会给会要人性命的虎狼之药,否则宫里的哪个重要的妃子们出了事,他们可是要掉脑袋的。 她拧着眉,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问眉儿道:“那药是什么样的?还有没有下剩的?” 眉儿看到莫言的表情,也知道大约是出事了,于是便急忙点头道:“有的,那太医一共给了我三丸,当时是嘱咐我若用得着的时候,吃一丸便可,但我怕药性不够,所以一口气吃了两丸,下剩的应该在我的香袋里。” 莫言顺着眉儿的目光看去,看到楠木雕龙凤呈祥图案的妆奁上放着一个缠金线的牡丹花香囊,她轻轻将眉儿安置在床上,走过去拿起来一看,里面果然还有一个丸药。 待仔细瞧了,又放在鼻尖闻了闻,莫言的便觉得后背不由自主地凉了许多,她用指尖在香囊上磨蹭了几下,然后用舌尖在轻舔指尖上蹭上的药,又看到一旁的桌案上有一碗汤药,显然被人喝过了,只剩下一些而已。 她再次辨认那碗汤药,语气便颤抖起来:“不是这丸药的问题,问题出在这汤药上了,想来她是连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丫鬟都信不过了,还是她铁了心要置你于死地。没想到她竟这样狠毒,只是不知道那丫鬟现在怎么样了?” 眉儿倒叫她一番话说得有些糊涂了,那碗汤药是素秋叫人在里面“加料”了没错,但这是她们早就料到的,可以说是计划内的,为何莫言还如此惊讶。 莫言看到眉儿疑惑的眼神,急急解释道:“我一直觉得奇怪,若是普通的鹿胎膏怎么会如此严重,要知道鹿胎膏也是好东西呢,活血化瘀的效果那可是非同凡响的,就算你吃药来了月信,也不会差点送了性命的。” 听到她的解释,眉儿依旧是半知半解,但是她知道莫言并不是一个危言耸听胆小如鼠的女人,她若是紧张了起来,想来是有特殊的情况了。 果然便听到莫言说:“她在你的汤药里加了其他的东西,那才是真正厉害的东西,想来是悄悄放的,连怀儿也不知道,所以才叫你遭了秧。若是这样,怀儿还有命等到皇帝来,好指认素秋么?” 听到莫言这样说,眉儿一双眼里的恨意愈发地明显了,自家破人亡以来,她便恨极了丞相一家,也恨不得他家破人亡,没想到这样的冤孽今日又深了一层。 只见她冷笑道:“为了扳倒她,我可是连命都可以不要的,又怎么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刻叫她得了好?怀儿我早已藏在我宫里,我这一出事,皇帝肯定在这里,就算皇帝不在,也定会叫身边的大太监守着,她便是有千万个胆子,也是不敢公然来闹事的。” 听罢眉儿的话莫言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但也有些许的内疚,她与眉儿联手以来,眉儿面面俱到,事事冲在头里,还差点为此丢了性命,她却无能为力,只能在一旁看着,处处受着眉儿的保护。 一番思索着,便有宫女打起厚厚的门帘,冰冷的空气嗖地一下便窜了进来,紧接着,莫言看到了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第一百六四章 泪雨滴上红叶笺 莫言看到是皇帝,便与躺在床上的眉儿心照不宣地递了个眼神,她们知道,成败只在此一举,此时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唯有放手一搏,否则等素秋缓过劲来,等待她们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莫言敛了眉,碎步上前福身,那句:“民女参见皇上”还在嘴边,皇帝早已摆摆手,快步越过她,来到床边。 莫言的心中一瞬间有些怪异的感觉,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是什么样的滋味,只是觉得这感觉与往日的不同。 但是在待她看到皇帝快步走到床边坐下,轻轻握着眉儿的手,眼中透露出无限的怜惜时,她恍然大悟。 原来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从她知道皇帝开始,皇帝便对她表现出疯狂的爱意,为着得到她,甚至不惜冒天下之大不帏,将她软禁在这宫中,全然不顾这样轻佻的举动有可能会引起怎么样严重的后果。 正是因着这样的狂热,让莫言在心中对皇帝生出了无限的厌恶,她讨厌他的殷勤,讨厌他的*,讨厌他夺了她的自由,讨厌他将她心上人置于那危险的境地,所以无论皇帝如何体贴关怀,在莫言那里总是碰壁。 唯独这一次,皇帝仿佛没有给莫言一个多余的眼神,或是根本没有注意到她在这里,一颗心记挂着的,都是眉儿,是那个为了他繁衍子嗣而差点丢了性命,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活下来的眉儿。 莫言心中有淡淡的惆怅——原来,你以为一个人将一颗心给了你,便是终身的矢志不渝,但到底说来,他也是个人。他有自己的感知,他并不是任何人的所有物,也并没有在灵魂上刻上你的姓名。 那些以为刻骨铭心的,以为若是失去了这一辈子便再也无法找回微笑的,也许在生命的下一个转弯,便会完全忘却,就如今年夏天的风一般。刮过了。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看着皇帝坐在床沿,温柔地执着眉儿的手,轻轻开口道:“朕来看你了,你觉着身上怎么样?” 眉儿一双手冰凉。被皇帝紧紧握着,一颗被仇恨浸透得冰凉的心也渐渐融化,这样的温暖,这样的小心翼翼,是她自家破人亡之后从未感受到的安稳。 她只是看着皇帝,没有说一句话,却欲语泪先流,那楚楚可怜,那悲伤和委屈汹涌而出。 皇帝乱了阵脚。立时便慌乱了起来。却因着生疏,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好笨拙地替她拭去腮边的泪。 只见眉儿哭成了一个泪人,抽抽噎噎地几乎泣不成声,只是一双泪眼朦胧地瞧着皇帝。 莫言在一旁看了。也是心酸,虽知道眉儿此番并没有丧子之痛,但终究也是受尽了折磨,差点连小命都丢了,这么多年的仇恨积压在心里,都化作了泪水。 她想起之前她曾担心会被皇帝揭穿,毕竟皇帝和太后都是看惯了风云的人,不是那么容易能骗得了的。 当她满腹担忧的时候,眉儿却扯着嘴角笑了:“你想来是大家子出来的小姐,不知道风雨场上是什么样的,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知咱们风月场上的女子,天生便是惯会逢场作戏的,每日的迎来送往,若是露了真心,那还了得?” 莫言清楚地记得,眉儿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得意的表情,而是带着淡淡的哀愁。 其实世事本来如此残酷,若是能单纯幸福地生活着,谁愿意成为戴着面具的人呢,总也不过是那句好死不如赖活着,总因为心中有放不下的人或事罢了。 一时间火炉哔啵,房里安静极了,只有眉儿的哭泣和皇帝温柔的安慰,哭了半晌,几乎将皇帝的一颗心都揉碎了,眉儿才抽抽噎噎地开口,将莫言的思绪也一并拉回。 只见眉儿无助地半靠在皇帝怀着,问道:“皇上,我的孩子呢?” 皇帝早就知道眉儿醒来会这样问,其实他心中何尝不觉得难过呢,自得知眉儿怀孕,他便欣喜若狂,为着孩子祈福,还曾下旨令军机处,要大赦天下,不料还是没能保住。 只见皇帝也是伤心,几乎可以看到有泪光在眼眶中闪烁,却还是强自压下心头的悲痛,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好眉儿,别哭坏了身子,叫朕心疼你。孩子没有了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你没事,你还这样年轻,孩子往后咱们总会有的。” 眉儿听了这话,登时便突然暴起,狠狠甩开皇帝的手,将皇帝推开。 眉儿大病未愈,身上也没有多少力气,这一推,也不过是将皇帝稍稍推开罢了,但突如其来的变故却叫皇帝目瞪口呆。 皇帝被眉儿推开,倒也不以为意,若是放在平日里,哪里有人敢这样对他,但是他此刻一颗心都悬了起来,看到眉儿那气喘吁吁连坐都坐不稳的样子,便急忙想上前扶着她。 哪知眉儿却似是嫌弃他一般,一个劲地往后退,皇帝的手伸在空中,进退两难。 莫言本是在一旁看着,见到情况这样焦灼,赶忙快步上前将眉儿瘫软的身体扶正,将她身后挨着的枕头放好,又替她将被子掖好。 只见眉儿并未躲开莫言,而是任由莫言安置她,只是一双眼睛怨恨地盯着皇帝:“皇上说得这样轻巧,自眉儿入宫以来,尽心尽力服侍皇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眉儿怀了孩子,那也是为皇上开枝散叶,没料到皇上竟这般无所谓,真真叫人心寒。” 皇上叫眉儿说得也十分委屈,他登基多年,后宫充沛,却一直没有子嗣,好不容易眉儿怀上了孩子,他高兴地跟什么似的,怎么就不关心了。 只见皇帝急急开口解释到:“这孩子在朕心中比什么都来得重要,这是上天赐予朕的礼物,是上天对我朝的恩赐,得知眉儿你怀了孩子,朕便叫钦天监的博士选定了喜坑的位置,连动工的位置都是总管太监亲自带人挖掘的,一分一厘也不许出差错,朕如何不在乎自己的子嗣?!” 一番话说得有情有理,其实眉儿也是知道的,按照宫里的规矩,每当有皇子或者公主出生,便要提前选定喜坑,专门用于掩埋胎盘、脐带。 但是若是不得宠的妃子生的孩子,并不得皇帝宠爱的话,便是随意指个位置挖坑埋了便罢了,而这次皇帝果然是亲自过问的,挖的时候,还专门请了一位福胎福相的姥姥念喜歌,一边唱,一边把筷子、红绸子、金银八宝等安放在喜坑里,预示快生龙子,大吉大利。 这些事情眉儿都是知道的,后宫里鱼龙混杂,各方势力共存,总没有长久的秘密,若是在各地没安插有人,便是有一天被人弄死了,冤魂也还不知道找谁报仇呢。 “既是如此,皇上为何说得如此轻巧?要知道那也是嫔妾身上的一块肉,是嫔妾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来换的!”眉儿咬着牙,声声泣血,那泪如滚珠而下的样子让人闻之动容。 第一百六五章 白头老母遮门啼 皇帝此时一个人一颗心都系在眉儿身上,生离死别的关口让他认清了人情的淡漠,也明白了过往的种种都是浮云。 人这一生,追求名,追求利,但无论如何显贵,到头来,人最脆弱的时候,需要的不过是一个不离不弃的温暖的怀抱。 而眉儿,便是他心头的牵挂,从今往后,便再不能放手。 是眉儿让他从酒池肉林的奢靡中清醒了过来,重拾了人性的本我。 他轻轻抚着眉儿的脸,眉儿的串串泪珠穿透指尖,渗入他的骨血。自当皇帝以来,他早已习惯了呼风唤雨,渐渐出离了人性,何曾有过今日这般真正的快活或难过。 但没曾想,莫言接下来的话让他愈发得心疼起来,怒气也排山倒海而来,涨得他的太阳穴突突地生疼。 只见莫言迟疑了一下,咬了咬下唇,还是上前来打断了相偎相依的两个人之间流淌的温情。 福身轻轻道:“皇上,若是您真心疼眉妃,便要将害了眉妃母子的人揪出来,还眉妃和那没出世的孩子一个公道。” 皇帝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是在消化莫言话里的意思,又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半晌,只见他缓缓抬起头:“言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这不是小事,事关皇家子嗣,若是弄错了,到时候便是朕也保不了你。” 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对莫言的质疑,似乎一点也不相信莫言的话,但莫言还是敏锐地从皇帝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动摇。于是她也摒弃了心中的杂念,勇敢地对上皇帝严肃的眼神。 “皇上,莫言人微言轻,但后宫是个怎么样的地方皇上是知道的,彼时眉妃只是得了些宠,便被人万般刁难,何况今日是怀了皇上的子嗣,自然是有人怕越了她的次序。巴不得眉妃母子出了事才好。” 一番话正是戳中了皇帝心中的痛,后宫权利的倾轧他比谁都清楚,但大家一直都是讳莫如深的,像今日这般有人敢如此清楚明白地说出来,却还是头一遭。 看到皇帝的沉默,知道这沉默便是默认,莫言上前一步。声音虽依旧是软软糯糯,却透着让人无法忽略的执着:“莫言如何进的宫,皇上想必比谁都清楚,莫言本就不属于这里,这里的一切都与莫言无关,谁得了宠,谁失了势。与莫言没有半点子关系。” 皇帝似乎也想到了这点,张口便问:“那你???” “莫言不是这后宫中的人,却是大夫,最是见不得这样龌蹉的事情发生,大夫的天职是救死扶伤,平生最痛恨的便是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 句句声声都是掷地有声,那娇小的身体里似发出无限的光芒,叫人无法直视,叫人的心也为之撼动。 皇帝似乎也被她的话语所感动,再转头看看怀中气若游丝的眉儿。想到之前那血腥的惊心动魄的一幕,也下在心中暗暗下定了决心。 他回头,对上眉儿:“眉儿,做了朕的女人,叫你受了委屈,有人敢伤害朕的女人和子嗣,朕定叫她付出沉痛的代价!” 眉儿没有回答,抬起头来对上皇帝的眼。眼眶中立刻便有泪光闪烁,却努力地抿着嘴不发一言,脸上,却扯起了一丝笑容。 一旁的莫言看得真切。心中也是潮湿,只有她知道,眉儿那一丝虚弱的笑容中,饱含的是这些年无处述说的苦和泪。 于是便上了前,将原先已与眉儿串好的说辞一一道来。 莫言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完全没有预想中的慌乱,这倒是叫她心头一酸,都说因为人心复杂所以世事愈发艰难,居心叵测的人常常工于心计,万万没料到她自己也成为了这样的一个人。 有时候,心中虽依然有坚守,却也不是你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就能那样,而是要看世界要你成为怎么样的人。 皇帝听了莫言的说辞,又听了素秋的那个叛徒丫鬟怀儿的话,心中已是怒气冲天,但想到兹事体大,还是叫了太医来验了毒,一番动作,将太后也给惊动了,不顾大冷天的便过来了。 太后一到,太医们便更加小心翼翼,要知道这太后虽这些年年纪大了,也不大理世事了,只是醉心于礼佛,但宫里的待了有些年月的老人都知道,这太后才是狠角色,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干出过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饶是如此,皇帝却一反常态,完全不理会太后那阴郁得像是要滴出水来的脸,径自叫太医们专心验毒。 太医们一番细心查验,果然验出了和莫言一样的结果,不敢抬头也感受到那山雨欲来的压抑,也知道有人要倒大霉了,将结果战战兢兢地禀告给皇帝,得到皇帝一个不耐烦的挥手,便如蒙大赦,一群人火速退下了。 皇帝一挥手,呼啦啦的一群服侍的太监宫女们都退下了,房里忽然就空了下来,有诡异的安静在空气中流淌。 一时间房里便只剩下了半躺在床上的眉儿,坐在床沿轻轻抚着她发白脸庞的皇帝,椅子上端着茶一言不发的太后,和立在一旁淡然处之的莫言。 莫言看这情况,想必是太后要介入此事,想来此刻也没有她说话的地方,才想退下,便见太后忽然发难,冲上前来一巴掌扇在莫言脸上,太后这一巴掌扇得极用力,事发突然,房里的其他人,包括莫言只都惊呆了。 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却忘记了要爬起来,直到脸上传来火辣辣的疼,莫言知道,她的脸此刻一定肿得像馒头一样。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始终想不明白自己这一巴掌是为什么挨的,于是带着不敢置信的表情,望向太后。 只见太后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满是仇恨和厌恶:“你这个狐狸精,自打你入了宫,这宫里便一刻也没有安宁过,这会子又闹出了这劳什子事情来,你又是什么鬼医的徒弟,焉知不是你从中捣的鬼,害了皇帝得到孩子,还想要陷害他人?” 太后一番话说得声色俱厉,再加上大半辈子的在后宫风云中的修炼,身上的气魄自是不怒自威,叫人不自觉便低了一头,只觉得后脊背发凉。 饶是如此,莫言还是抬起头,勇敢地对上太后,脸上没有丝毫的怯意,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倒是叫人动容。 “回太后,入这后宫并非民女意愿,民女为何会在此,想必太后是十分清楚的,断断犯不着有为了争宠而互相陷害的举动,再者,民女是神医的后人,但自古以来大夫只会救人,不会害人性命。” 太后没料到一向柔柔弱弱任人捏圆捏扁的莫言竟然会回嘴,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发难,只好重重哼了一声。 “太后若怀疑莫言陷害人,大可以派人去搜莫言的住处,若是有一星半点害人的东西,莫言甘愿接受任何责罚;但方才那丫鬟是秋贵妃家生带入宫的丫鬟,又焉会为了莫言一个无权无势的人而陷害自己的主子?” 莫言的话虽有理,却也将焦点引到了素秋身上,一时叫太后不知道如何反驳。 太后才想开口,便见皇帝轻轻将半躺在怀中的眉儿放下,走上前来温柔地扶起莫言,见莫言似乎摔疼了,眉头便重重皱了起来,慢慢将莫言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身上也升腾起一丝戾气。 “母后,朕知道母后不是真的怀疑言儿,今儿这样做,不过是想拿言儿做筏子罢了,若放在平时,这件事情既已经这样了,再追究下去只怕更多盘根错节,想来还是含含糊糊地便也就过去了,但今儿这件事朕是无论如何都要追究到底的,就算母后如此,朕也不会退让。” 屋里的人都没料到皇帝竟然敢公然顶撞皇帝,此时的皇帝,不再是那个沉迷于酒池肉林的皇帝,不再是那个对自己的母后唯唯诺诺傀儡般的皇帝。 三人均吃惊地看着皇帝,从皇帝眼中看到了坚定,使皇帝那本不算得魁梧的身量也高大了起来。 只见皇帝忽然屈膝跪在太后面前:“母亲,儿子是如何坐到今日这个位置的,儿子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母后的疼爱,但今日儿子也有了自己要疼爱的人,虽是贵为一国之君,但若连自己的妻儿也保护不了,那便是连男人也算不上了,还望母亲成全。” 太后低头看着跪在脚边的皇帝,心中一阵动容,多少年了,都没有能再听到这一句母亲,自打孩子们都渐渐长大了,便不再唤她母亲了,也都开始自称“儿臣”或者是“朕”了。 那一句句疏离的“母后”叫她心酸,她便愈发觉得孤单了,那些失落,又岂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此时太后的心中更是翻江倒海,皇帝从小到大都是对她言听计从的,何尝见过他如此态度坚决的时候? 若是在旁的事情上也就罢了,贵为天子,自然是要立些威信的,她自然也不会反对,但却又偏偏在这件事情上,若是随了皇帝的心意,却是万万使不得的。 第一百六六章 不见身后花尽死 心中虽闪过千万个念头,那其实也不过是电光火石间的瞬间罢了,只见太后上前欲扶起皇帝:“这件事情关系到皇帝的子嗣,但皇帝心中应该清楚,自古后宫中的风云与前朝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皇帝此举是否过于轻率?” 说话间手已经搭上皇帝的双臂,想要虚扶他一把,好叫他不再跪着:“古语云男儿膝下有黄金,皇帝是万金之躯,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不料皇帝却是个犟脾气,全然不吃这一套,依旧稳稳当当的跪着,抬头对着太后:“母亲无须用这缓兵之计,今日儿子是下定了决心定要行此举了的,这一跪,并不是为了他人,而是为着儿子顶撞了母亲,所以特特向母亲请罪。” 还未等太后反应过来,皇帝已经快速地起身,大声朝外头吩咐着摆架秋贵妃宫里。 眉儿听了,如何肯错过这样的场面,直在床上唤着也要一齐去,非要自己亲眼瞧瞧不可。 皇帝见她大病未愈,外头的风又紧,本不欲她来回折腾,也是因着疼她的心意,但听着她在后面连连叫唤,声音里充满急切,喊了这几声,又喘做了一团。 一时间也是心软,一边回身替她轻轻抚着背,一边吩咐人备了轿子,,多铺上两层锦被垫着,好生抬着过去。 期间连看都未看惊呆在一旁的太后一眼,等准备妥当了,他亲自抱着眉儿上了轿,莫言在后面跟着,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素秋宫中去了。 此时的素秋在宫中已是急得团团转,来回走动的凌乱脚步声显示她此刻内心的慌乱,先前的差点儿叫眉儿母子一尸两命大的得意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连同那些诡计得逞时的快意都一齐烟消云散了。 一时又有打发去探消息的人来回说皇帝和太后摒退了所有人,只留了莫言和眉儿在房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此时素秋的心中都已隐隐感到有些不安,因为眉儿那贱。人平日里总是跟她争圣宠。所以被她整治的时候很多。焉知道此刻会不会恃宠而骄,关起门来了在太后和皇帝面前参她一本。 莫言就更不用说了,素秋几乎可以断定,莫言对她的恨意已是刻骨铭心的,她骗了她,又差点杀了她,莫言的性子虽温柔,但从往日里的细枝末节不难看出她也有坚强的一面,想来不会这样忍气吞声的。 心中正没得主意,一时又有人来回说皇上和太后此刻正往这边来。脸色不大好看,倒像是兴师问罪的样子。 素秋顿时心中警觉了起来。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但至少也是怀疑上她了。 原地转了几圈,将一边的宫女们也看得是眼花缭乱,心中的还是没得主意,下意识地便叫怀儿,哪知叫了几声,却依旧不见怀儿应声。 素秋心中的不安更甚了。也没来得及细细问,便赶紧差人出宫去告诉父亲,想着父亲好歹也是朝中重臣,若一会子出了什么事情,有父亲出面斡旋,想来还是有回转的机会的。 那去报信的小太监从未见过素秋这般的慌乱,也知道兹事体大,也知道违了秋贵妃的命令那后果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下意识地便缩了缩脑袋。不敢有半刻的耽搁,应了声便飞快地去了。 这边厢消息才从侧门送了出去,皇帝一行人堪堪从正门进来。 有机灵的宫女想着皇帝素日里最是疼秋贵妃了,来这里都是没甚架子的,对这宫里的奴仆们也十分和暖,若是此刻在秋贵妃面前上了好,他日必能得到重用。 一边想着,便壮起胆子上前拦了圣驾,说秋贵妃正在沐浴,此时众人不方便进去。 皇帝连听那宫女说完话的耐心都没有,大步向前走着,一巴掌便扇在了那宫女脸上,那宫女被这充满愤怒的一掌扇得翻滚在地,还没来得及怕起来求皇帝恕罪,早有侍卫上前来将她拖走。 其他宫女太监们见了皇帝这架势,也知道今儿的事情闹大发了,弄不好连命都丢了。要说在这宫里,这些下人们的命就如草芥一般卑贱,一个行差踏错,可就万劫不复了。 正所谓“事不关己,己不劳心”,便是这个主子没了,将来跟了旁的主子,不也是一样,实在犯不着为了讨好个主子丢了自己的性命。 想来这些宫里的人们都是成了人精的,大概都是想到这一处了,所以也没人敢上前拦了,都乖乖地缩在了一边,眼看着皇帝一行人一阵狂风般呼啸而来,进了秋贵妃房里。 素秋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暗暗在心中大叫一声不好,转念一想,若是此刻乱了阵脚,那必是死路一条了,若是定下心来小心应付,或许还能躲过这一劫。 便是有天大的事情,等父亲来了,也就不妨了。 毕竟她做事向来谨慎,莫言和眉妃那边应该没有什么实质的证据,不过是仗着皇帝对她们的喜爱,给皇帝灌了汤,叫皇帝一时间鬼迷心窍罢了。 如此想着,心中念头已定,便匆忙地整理了衣衫,走到门边垂首福了身恭迎圣驾,脸上倒是淡淡的,全然没有了方才的焦急。 皇帝走了进来,并没有看行着礼的素秋一眼,也没有像平时一样赶紧叫她平身,而是马上吩咐人抬了张软榻来,将眉儿安顿地妥妥当当的。 看到这样的情景,素秋的心又凉了几分,素日里皇帝对她也不总是千恩万宠的,若是她过于锋芒毕露,皇帝偶尔也会厌烦她的性子,但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的冷遇。 再细细看了眉儿和莫言的表情,心中便鼓声阵阵,只盼着自己位高权重的丞相父亲速速前来,只怕来晚了她定是要吃亏的。 心中虽是这样,嘴里依旧是恭敬地给皇帝和太后行了礼。 皇帝斜睨着眼睛重重地“哼”了一声,用力甩了甩宽大的袖子便坐在了首座上,细心地为一旁闭目养神却还不住冒着虚汗的眉儿擦拭去额头淡淡的湿润。 倒是太后见到这样的情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示意身边的老嬷嬷将素秋扶了起来。 莫言倒是没什么,依旧如往日那般向素秋行了礼。 素秋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却也阙见了皇帝脸上的阴郁,忙亲手斟了茶来给皇帝和太后:“这样冷的天气里,皇上和太后若是有什么吩咐,叫臣妾去便是了,何苦亲自来一趟,倒叫臣妾心中十分不安。” 皇帝看到她那副假装出来的温顺样子与往日里的嚣张跋扈大相径庭,心中愈发地觉得厌恶,忍不住阴阳怪气道:“朕瞧着你这不安倒是真心的,不过想来不是为着朕和太后雪地里冷着了,而是朕的儿子没了,女人也只剩下半条命了,怕朕来找你的麻烦所以不安吧!” 一席话道清了此番的来意,叫素秋听得背脊发凉,看着皇帝那声色俱厉的样子,也觉得十分陌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下意识地便抚上了头上插着的金钗,那是日前太后给她的,她知道,这不是支简单的金钗,其背后所代表的深意却耐人寻味,自古以来宫里便是这样,什么都不说明,人心总是需要揣度。 太后给了她这般珍贵的一支金钗,便是说眉儿能为皇家繁衍子嗣自然是好的,她素秋虽然没有身怀龙裔,太后也定是站在她这边的,定然不会叫眉妃灭了她的次序去。 果然,只见太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略思索了片刻才斟字酌句地说:“皇帝,事情还没弄清楚之前,皇帝便这样轻易断言,甚至没有给秋贵妃任何解释的机会,这样是否有失公平?” 素秋一听这话,知道是太后护着她呢,心下也安定了一些,连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臣妾愚笨,不知道为着什么事情惹恼了皇上,让皇上如此生气,但还请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臣妾做错了,皇上尽管指出,只是不知道这里面又有眉妃什么事?” 一席话说得声泪俱下,叫人闻之不忍,若放在以前,莫言倒是十分同情的,说不定会上前搀扶她,但时至今日,她早已在深深刻在骨子里的血泪中领教了眼前的女人有多会假装。 她甚至在冷眼旁观中瞧到了素秋那紧紧握着的拳头,显示着素秋心中又多紧张,或者是恨。 莫言没有说话,静静看着这出闹剧会发展成什么样。 但皇帝是说:"显然没有想要让她置身事外的念头,也不理会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素秋,言儿,好好告诉她我们都知道了些什么,也省得这番装模作样的衰兵之,叫人看了心生腻烦。"而计莫言无法,只等上前一步,先轻巧地向皇帝和太后福身示意,再缓缓开口:”眉妃此番小产并非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此人必是十分恨眉妃的,才会下如此的狠手,甚至连皇家的子嗣也不放在眼里了。她叫人在眉妃日常饮用的安胎药里下了???" 第一百六七章 花尽幽冥路 莫言一番说辞语气和缓,颇有些娓娓道来的意思,但每说一个字便叫素秋浑身冷上一分,再看到皇帝边听莫言说,边示意侍卫们在她宫中仔细搜查,竟搜查出了剩余的药,她心中更是悔恨万分,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丫鬟怀儿。 这些药,是她叫怀儿拿去御膳房悄悄放在眉妃的汤药中的,下剩的这些,她明明叫怀儿暗地里处理掉了的,为何现在还在她宫中? 再看到被带刀侍卫押上来的怀儿,,素秋顿时觉得全身乏力,险些摊倒在地,同时她也敏锐地发现,事情发展成如今这个样子,并不是自己运气不好所以才东窗事发,而是有人给她下了套。 但再多的解释也是枉然,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太后,若是太后肯全力保她,她兴许还能留得一条命在。 父亲此刻定然已经收到了消息,正快马加鞭地赶来呢,若是能等到父亲来,她的希望便更大了。 太后看大事不好,也知道素秋这次是真的做错了事情。 太后心中也十分气恼,她苦心经营多年,虽近几年不大理事,但却事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的。 唯独只有这个素秋,三番五次的挑事,弄得后宫鸡飞狗跳的不得安宁。 饶是如此,太后念在她是“那个人”的女儿,也是事事维护着素秋的,否则以素秋这样的品行,如何能在后宫平步青云,成为位份高贵的贵妃呢。 太后有些后悔,是否自己对素秋太过宽厚,才让她如此大胆,竟然连她未出世的孙子都敢谋害。 虽然如此,太后还是念在“那个人”丧子之痛,如今唯一下剩的只有这一个女儿可以依靠。自己又如何能袖手旁观,叫他老了却无依无靠? 心中打定主意,太后便示意身边的老嬷嬷。那老嬷嬷跟在太后身边多年,自然是十分精明的。 只见那老嬷嬷上前去一巴掌扇在跪在地上的怀儿脸上:“你今日竟敢背着主子做些下作龌蹉的事情。是为不忠;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却还想嫁祸于主子,是为不义!你这样不忠不义之徒,留着也是个祸害,一会子你好好说话,或许你的主子还能饶你一条贱命。” 那怀儿也不是好惹的,想来自己这次也是凶多吉少了。大不了豁出去一条命,虽是惹了一身剐 ,倒也不辜负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了。 只见怀儿从地上爬了起来,却没看身边的老嬷嬷。而是径自爬到皇帝脚边,义正言辞地将事情缓缓道来。 “奴婢虽然没有读过书,但忠孝仁义还是懂得的。若说到忠,秋贵妃固然是奴婢的主子,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要说忠,必是忠于天子才是真正的忠诚;再者说到义,奴婢也听人说自古那些大义之人,都与心中的仁分不开,若是盲目讲究义气。做的却都是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便不是义,而是助纣为虐了。” 众人没料到一个小小的奴婢竟有这样大的见解,又这样能言善辩,,特别是素秋,心中想着果然是小瞧了她。 接着便听到怀儿继续说道:“奴婢自幼家贫,父母亲养活不起,吃了上顿没下顿,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是以五岁便被卖到丞相府上,好换些银两给父母度日。 因着年幼,自小便被众人欺负,吃了不少苦头,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怀儿养成了一种冷眼旁观的性子,虽然话不多,也不太爱出头,却事事看在眼里,心里也是再明白不过的。 自她十二岁被丞相强行占了身体,现在又被素秋带在身边,却从未得到过好的对待,由小自大从来都没有人将她当做个人看。 想来,如此活在这浊世之中还有什么意思,日日都是如此反复,早已生无可恋。 对于这样一个一心求死的人,素秋再多的话都是狡辩,再加上莫言和眉儿在一旁适时的插话,事情早已败露,已由不得她,皇帝早已气得七窍生烟,甚至于起了杀心。 瞧到皇帝眼中燃起的熊熊怒火,一旁的太后坐不住了,想着这样下去素秋非丢了小命不可,于是赶紧起来打圆场:“这是后宫的事情,自有哀家和皇后处理,皇帝日理万机,想来也乏了,还是早些回去歇下吧。” 若是平日里,皇帝定然是找了台阶下,就不再追究了,但今时不同往日,只见皇帝只犹豫了一瞬,便沉沉开口道:“母亲年事已高,早已不管世事,何以今日再涉入这红尘之中,纠缠于这纷扰,不如早点回去静养着的好。” 说着便示意身边的人强行将太后送回宫去。 一旁的人看到皇帝阴鹫的脸,也不敢怠慢,赶紧上去要扶太后起身。 这一下太后着急了,一挥手将那些人挥开,便厉声道:“皇帝,你不能杀她,就算她犯下了天大的罪,你也得原谅她。” 皇帝听了这话愈发地觉得不耐烦了,也没有多想,张开便说:“她不过是个妃子,朕的后宫佳丽无数,少她一个又算什么?还是因为她的父亲是丞相?” 太后的一句话噎在嘴边就是说不出来,只是一愣怔的光景,早已被身边的人半扶半强迫地送回了宫去。 素秋一见大事不好,想来皇帝应该也猜到了她会派人回去搬救兵,才这样急急地支开了太后,好发落她。 见太后都挡不住皇帝的怒火,她知道自己这次怕是太大意了,是真的要栽了,一时间也慌了手脚。 只见她看到立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莫言,也没有多想,一抬手一挪步,便到了莫言身边,用臂弯困住了莫言,手上尖锐的金钗早已对着莫言雪白的颈子。 事情发生得太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也没有想到素秋敢在皇帝面前露出她会武功的事情。 等众人反应过来时,莫言已被素秋困得丝毫无法动弹,因着她下意识的挣扎和素秋颤抖的手,竟不小心将她的颈子刺破了一些,便见有鲜红的血液流出,顺着白静细腻的颈子蜿蜒而下,叫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还是皇帝先反应过来,沉着脸呵斥着素秋:“你还嫌自己错得不够离谱么?你今日若是伤了她,我便将你家满门抄斩为她陪葬,朕说到做到。” 素秋也是慌了神了,一心只想着拖延些时间,等到父亲来了她便安全了,所以也没有多想便劫持了莫言。 看到皇帝那暴怒得两边太阳穴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她也知道自己已经万劫不复了,只是事已至此,早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只好硬着头皮一拼。 第一百六八章 夜月一帘幽梦 清晨的第一缕光亮才露出了头,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灯罩里微暗的烛光闪烁了一室,给予沉睡中的人儿些许的温暖。 外面的风愈发紧了,正是隆冬的时节,想来这一阵冷过后,年就快来要了。 只是,这寒冷这样难熬,倒叫人觉得似乎连今年都很难挨了过去了一般。 许是因为冷,或是因为做了梦,床上躺着的人儿睡得并不安稳,眉头微微蹙着。 暖炉里的炭轻快地哔啵了一声,虽只是小而短促的声音,却叫那人儿忽然惊醒来了,蓦地便睁开了眼睛。 睡迷糊的眼睛不甚清明,头脑也是昏昏沉沉的,入目的是一张熟悉的脸庞,和那深情凝望的眼神。 莫言睡得迷糊,嘴角还是扯起一个甜蜜的微笑,翻了个身喃喃道:“允之,我好想你,在梦里也能见到你,真好。” 说着闭上了眼睛,打算再次入睡。 半晌过后,女人似乎是发现了些许的不对劲,猛然睁开双眼,眼中已然一片清明,猛地回身看向床沿,依旧是方才那张脸庞,依旧是那熟悉的眼神,允之就坐在床边,那样静静地、宠溺地看着她,一瞬不瞬。 女人吓了一跳,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惊得下意识地便惊呼出了声音。 男人似乎早已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连忙欺身上前轻轻捂住她的小嘴:“言儿乖。不要叫,一会子把外面上夜的人招来了就不好了。” 男人忽然的靠近,莫言瘦小的身躯几乎全部被他的阴影覆盖,鼻尖也猛地蹿如了属于男人的阳刚的味道,不自觉地便红了小脸。 却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示意允之放开她。 在确定了莫言已经完全清醒。并且已经掌握了目前的状况后。允之才放开了手,却没有说话,只是这样含着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小女人。 莫言也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内心激动万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日思夜想的人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眼前。千言万语在心头萦绕,却最终化作了一滴泪珠,滴落下来的时候,被烛光照得闪闪发光。 允之最见不得莫言哭了,自己捧在心尖尖的人儿流了泪,几乎叫他心痛得不能自已,只能讲她轻轻圈入臂弯。温柔得哄了起来。 感受到了允之胸前的温暖。和他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秀发,莫言这时才有了实感,下意识地便伸手环住了男人粗壮的腰肢,将头深深埋入他的胸膛,倾听着他强劲的心跳,汲取着他身上独有的、叫人心安的味道。 允之显然被怀中的女人这样的罕见的主动所取悦。心情益发地好了,也更加动情。 只见他大手抬起女人尖细的下巴。强迫女人与他对视,却感觉女人愈发地瘦了,甚至下巴都尖得有些硌手。 对上莫言的眼,一包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叫他的心尖尖又疼又痒,沉声道:“好言儿,我回来了,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莫言轻轻地摇头,紧紧得依偎在他温暖的怀中,像是贪恋温暖的小兽。虽然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包着一大包泪水,似乎一眨眼就要掉下来,嘴角眉梢却挂着幸福而甜美的笑容。 她呐呐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像是说给允之听的,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那连日来不安的心,慢慢地便放了下来。 看到女人那样略有些呆呆的样子,和才睡醒时稍稍有些凌乱的发梢,男人觉得心中的幸福涨得满满的,那些战火硝烟,似乎都变成了上辈子的事情,只有眼前的小女人,才是他的所有。 没有多想,他便低头,以唇封缄,吻上了女人的娇嫩愈滴的红唇。 本来只是想浅浅一吻,让她冷静下来,奈何她的味道实在太好,那柔嫩额触感,那甜美的味道,都将他的理智渐渐烧毁。 他忘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还十分危险,也忘记了自己为着来见莫言,甚至等不及到大事完成,不顾眼下危机四伏,便找来一身太监的衣裳换上,在心腹们的掩护下趁着深夜前来,为着,只是看她一眼。 吻在渐渐加深,莫言依旧有些愣愣地,加上十分害羞,并不知道如何回应允之的热情。 莫言这样害羞的女子,没有推开他已是万幸,允之倒是没有气馁,一遍遍地吮吸着她的红唇,舌头也辗转反侧地汲取着她的甜美。 渐渐地,莫言觉得有些眩晕,那幸福来地太快太突然,她觉得有些措手不及,一个个疑问也渐渐浮上了心头,却又被允之热情的吻打散。 待莫言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的时候,允之才肯放开了她,虽然还有些意犹未尽,却依旧忍着心中狠狠爱她的想法,将她拥入怀中,大掌在她背后替她顺着气,不禁失笑道:“言儿乖,下次接吻记得要呼吸。” 他的小女人,在外面的时候总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但在他面前,又时常迷迷糊糊地,那呆呆的样子叫他百看不厌。 这样一句露骨的话,叫莫言更加羞赫不已,低着头恨不得完全埋入他怀里,引得他又是一阵轻笑,又因着怕外面的人发现而故意压低了声音,胸腔发出闷闷的声音。 半晌,莫言才想起方才自己的样子有多蠢,一阵懊恼涌上心头,再想起自己方才似睡非睡时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听去了,觉得更加不好意思,于是只好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来了多久了?” 允之当然知道莫言想说的是什么,于是便升起了想逗她一逗的心情,便说:“来了没多久,不过,该听的不该听的,我可是都听到了。” 莫言知道允之是在打趣她说好想他,还说在梦里见到他真好,才刚刚褪去的潮红又涌了上来,这次更甚,连小巧精致的耳朵都红彤彤的,甚是可爱。 于是便气不过,抬起粉拳便在允之胸前捶了两拳:“你好坏,偷看人家睡觉,都不知道害臊的。” 第一百六九章 春风十里柔情 她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哪里舍得真的捶他?再说了,就她那细细又柔软的柔荑,能有多大点力气呢!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允之身上,倒是叫他心也跟着有一丝丝甜蜜又痒痒的感觉,全身上下的毛孔都跟着畅快起来。 不料允之却忽然低呼了一声,捂着了她方才捶过的地方,脸色大变。 莫言吓坏了,忽然想起他才从前线回来,又才受了伤,也不知道好全了没有,自己这样冒冒失失地捶过去,是不是伤了他? 心里是又着急又内疚,急忙上前去扯他的衣服:“对不起,是不是伤着你了?解开衣裳让我瞧瞧。” 因着害怕和自责,一双小手也禁不住颤抖起来,就这样颤颤巍巍又手忙脚乱地要解允之的衣服,却是越忙越乱,数九寒冬里几乎要急出汗来。 正是慌乱之中,却被允之捉住了忙碌的小手,心中正是不解,一抬头看到允之那戏谑的表情,便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她骗了。 一时间倒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又急又气的,却又是嗖呼地放下了方才的紧张,眼泪便滚落了下来,再也顾不得其他,只是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允之没料到自己一个小小的玩笑竟然将女人吓成那样,看着她发白的脸,和哭得像兔子般的眼睛,忍不住紧紧拥她入怀:“不要哭,是我错了,不该逗你,我错了,下次再不敢了。” 统领千万将士的人,曾经在沙场浴血奋战的人。就这样在小女人面前低三下四的认错,那宠溺的语调和轻抚女人后背的大手,都叫人动容。 女人却是没那么容易原谅他,依旧抽抽噎噎地哭了好大一阵子,才断断续续地开口说话:“我那样日日夜夜担、担心你,你却还要、要吓我,你知道不知道,听到你受、受伤了。我的魂几乎都要吓掉了!” 女人哭得厉害了,一句话说了半天才说清楚,饶是如此,允之心中还是掀起了波澜万丈,有一个这样深爱的女人,夫复何求! 一瞬间允之心中五味杂陈,莫言对他的一往情深叫他动容。但同时他也为着自己没有好好保护好自己最珍惜的人而感到自责。 半晌,莫言在允之耐心的安慰下,才渐渐平静了下来。因着方才哭得厉害了,还时不时地抽噎一下,睁着一双红红似兔子般的大眼睛,就那样静静瞧着他。 待看清他的打扮时,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穿成这样子就来了。这不伦不类的样子,亏你想得出来。” 允之被她形容成“不伦不类”,直觉得有好气又好笑,自己想尽办法来见她,一时一刻也不愿意耽搁,这小女人倒好,竟敢这样说他! 心里想着,手指便勾了起来,在莫言小巧的鼻头刮了一下:“我穿成这样,还不是因为某人在宫里乱来。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我担心得很,就急急地来了,却没承想她竟是个白眼狼,一点没有感动呢!” 允之看到她这个样子,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一颗心柔软得像是要捏出水来。他多么希望能就在这样静静地陪着她,岁月静好。 但从远处渐近的打更声音将二人之间的甜蜜瞬间打破 ,天就快亮了,允之得趁天亮。宫女太监们起身之前溜出去,毕竟大事未定,现在还不是他出面的时候。 纵使心中有千万般的不舍,但允之清楚地知道,此刻短暂的分离是为了今后长久的相拥。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其在朝朝暮暮! 人生总是这样,有舍才能有得。 只见他轻轻将压在胸前的头挪开一些,温柔地对上莫言那含情脉脉的美目:“言儿,我要走了,等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莫言万万没有料到分离竟来得这样快,她甚至还没有从久别重逢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允之的话便如一盆冷水般倾盆而下,叫她从头到脚都瞬间凉透了。 “你又要走?这一次又要多久才能回来?”楚楚可怜的眼神里透出不安和无助,叫人心也禁不住柔软了起来。 看着莫言白得没有血色的一双小手紧紧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浓浓的不安透过冰凉的指尖,直击他的心房,叫他透彻心扉。 ——若不是自己此番遇险,没有能按照预定计划回来,害她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不然她也不会像今日一样,如同一只失去庇护的小兽般哀伤。 “今日来得匆忙,前前后后都还没有打点好,等我明日打点好了,三更之后便来哄你睡觉好不好?” 虽然知道这样答应她很是勉强,也为自己徒增了许多的危险,但一看到她那无助的样子,疼惜便不自觉点地涌上心头,哪里还舍得让她有一丝丝的失望,便是千难万险,只要她想要的,他便会做到! 许是打更的声音吵醒了外间上夜的宫女,只听到一阵细小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起身披衣。 莫言夜里睡得不甚安稳,须要点着蜡烛才能入睡,想来那宫女是进来剪烛花的吧。 心中一阵心中,被允之紧紧握在手里的掌心都几乎要急出汗来,一抬头,便看到允之将她紧紧一抱,在她额上印下温柔的一吻。 莫言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觉得额前温热,他便早已放开了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棂,纵身一跃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瞧着他来了又走,只留下烛光被敞开的窗户中吹入的风摇得颤颤巍巍。想起方才的温情,他终究是安全回来了,莫言的脸上扬起一个幸福的微笑,走过去将窗户关了起来,然后快步回到床上。 才在床上躺好,果然看到有宫女进来剪了烛花,莫言望着那袅袅婷婷的烛火,不知何时又陷入了深眠之中。 许久未有的心安让她一番好眠,直睡到日上三竿才幽幽转醒。 待看到外面日头已高,竟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正如她今日的心情一般,阳光普照。 匆匆梳洗用了膳,便一径往眉儿处去了。 第一百七十章 寒闺昼密罗幌垂 来到眉儿处,宫女们才收拾了碗碟出去,看到莫言来了,都喜不自胜地说:“姑娘怎么才来,咱们娘娘都念叨了好几次,说姑娘近日是不是多嫌咱们这儿药味重,懒怠来了。” 莫言平日里也很是平易近人的,宫女们才敢这样说,她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也知道眉儿定然是无聊得很了,不过随口叨叨而已。 才要答话,便听到眉儿的声音在里间响起:“是不是哪个没良心的来了?你们敢自没事做呢,还得空闲和她闲聊,依我看啊,倒不如将她早点打发回去算了,咱们这庙小,可容不下她这尊大佛!” 话虽刁钻,却透出十足的笑意,莫言知道,眉儿从上次的事情,身体受了大的损伤,每日里卧床休养怕是早已将她拘得火星乱蹦了呢。 更兼皇帝对她心疼得紧,也知道后宫里哪个不是惯会见风使舵的主,都卯足了劲要讨眉儿的好呢,皇帝便早早下了令,后宫众嫔妃没有他的准许,不可前来打扰。 当然,莫言是个例外。 移步里间,果然看到眉儿半倚在床头,一双翦瞳正含笑看着她:“我只当你这会子用不到我了,再不来了呢。” 半开玩笑半撒娇的语气倒叫莫言心情益发地好了起来——眉儿看上去和过去没什么不同,依然是一笑百媚生的娇艳。 但她知道,眉儿眼底那些灭门之仇所形成的阴郁已然烟消雨散,现在的眉儿,才是真正的快乐,那些快乐,从弯弯的眉梢直达眼底。 忍不住伸出纤细的手指在眉儿的额头一顶,笑道:“这会子倒是能喊能叫的了,怕是身上也好得差不离了吧。这舌尖嘴利的,谁能受的住呢!” 说着便顺势在床沿坐下,拉过眉儿的皓腕为她细细地诊起脉来。 眉儿知道莫言还在担心她的身体。也没有说话,由着莫言替她诊脉。只是一双美目径自往莫言脸上瞧。 莫言诊了脉,发现眉儿的身体已经渐渐恢复了,这些日子皇上对眉儿十分上心,一应衣食都亲自过问,宫里谁不是一颗玲珑心,两只势利眼的,服侍起眉儿来更是用心。所以眉儿倒是恢复得十分理想。 “看样子皇上的关心使你十分受用啊,恢复得很好,你也再耐烦些,再过些日子你就能下地了。”说着轻轻将眉儿的手放回温暖的被褥里。 看到眉儿一脸谐戏地盯着自己。一瞬不瞬的样子,莫言倒有点摸不着头脑:“莫非我脸上有什么?还是你不认得我了?” 眉儿摇了摇头:“倒不是不认得,只是你这脸上都要开出桃花来了,我看着倒十分新鲜。” 莫言一愣,不知道眉儿说的是什么意思。再细细一想,便想起昨儿夜里与允之的一言一行,眉儿是允之的人,允之悄悄入宫了来了,想来眉儿是知道的。甚至有可能是得了眉儿的帮助允之才进得来的呢! 所以眉儿才会打趣她啊!想着想着,一时间便羞涩起来,脸上便燃起了火烧云 “瞧你,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呢,郎情妾意地不知道羡煞了多少人呢!”看到莫言害羞得恨不得钻到地底下的样子,眉儿才收起了逗趣她的心思,牵住莫言的手:“你们这样,很好,我也就放心了。” 莫言的手被眉儿握着,感受着从指尖传来的温暖,在对上眉儿真挚的眼,一颗心便柔软得不可思议:“眉儿,我们都曾痛过,但老天终究会怜悯我们,我们都要幸福!” 一句真心实意的话,却无意中戳中了眉儿心底最沉重的痛:“我大仇已报,也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何谈幸福不幸福的呢!” 看到眉儿落寞的样子,莫言觉得十分心痛,这样一个谪仙般的女子,有多少人爱慕的容颜,却为着染血的恨而荒废了最美丽的青春,错过了人世间多少美好。 这样,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她那样好,她那样善良,她值得更好的对待:“你不要这样想,眼下最要紧的是将身体养好,你这样羸弱,我们瞧着都十分心痛。” 眉儿凄凄然地摇了摇头,眼中水雾氤氲:“你也不用这样安慰我,你有主子疼着爱着,自然是幸福的,而我,不过是个局外人罢了。” 莫言被她的一句话噎住,一时间不知道如何作答,作为女人,眉儿对允之的感情她不会不知道,她也知道可惜的是神女有情,襄王无意,但人总是自私的,爱情不能与人分享这个道理,她自从在莫语那里摔了个大跟头之后,便实实在在地领悟到了。 正是不知所措的时候,皇帝的贴身太监来了,打破了尴尬而凄凉的气氛:“皇上差奴才来告诉娘娘一句话,皇上说了,娘娘方才早膳没什么胃口,才吃了两口便撂下了,所以特特叫御膳房准备了些小食,预备娘娘一会子饿了吃,但娘娘不能吃太多,否则晌午又懒怠吃饭了,皇上忙完了手头上的事情,会过来陪娘娘用午膳的。” 那太监絮絮叨叨地说着,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眉儿倒不耐烦了,胡乱答了一句知道了便将那太监打发了出去。 莫言在旁边听着,都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皇上这个样子倒是新鲜的很,从来都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上赶着巴结皇上,便是得了一点点恩惠,已是祖坟上冒青烟了,何曾有过皇上对一个嫔妃事无巨细地如此关怀呢,想来,是有些人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眉儿受不住莫言的调笑,倾身过来便要饶莫言的痒,莫言堪堪躲过,早已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眉儿道:“你方才还跟我拿乔呢,现在宫里谁不知道,皇上怒发冲冠为红颜,丞相和秋贵妃得罪了你,都被满门抄斩了呢。” 说到这个,眉儿倒是深深叹了一口气,似乎是要将抑郁在胸口多年的沉重呼了出来:“丞相和秋贵妃被处死,悬尸西门外,他一家满门抄斩,也算是将我家多年的仇报了,单只这一点,我就应该对皇上感恩戴德。” “感恩戴德这话可就说得生分了,皇上事后不是跟我们解释过了呢,丞相意图谋反,他其实早已想将丞相及其党羽除掉,这一次不过是个契机罢了,就算不是你的事情,皇上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顿了一顿,瞧见眉儿脸上表情没收买变化,莫言才笑了笑说:“照我想来,你才真真是皇上的福星呢,给皇上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除掉丞相,还得了一个柔情又赏罚分明的贤君之称。” 莫言正色道,想到那一日皇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太后送回慈宁宫,便治了丞相和素秋的罪,又拿出当年父亲冒死收集的证据,根据上面所记载的证据,将丞相苦心经营多年的党羽一并铲除。 此行一出,天下哗然。 第一百七一章 长相思兮长相忆 作为一国之君,真命天子,过去皇帝常常感受觉得自己胸无韬略,碌碌无为,但他丝毫不以为意,每日沉迷于酒池肉林,于他,那仿佛就是神仙般的生活。 但今时不同往日,在经历了眉儿小产一事之后,他才真正感受到自己所肩负的责任,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些道理父皇在他们小时候便教过他,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上位者总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听不完的吹捧。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一颗心渐渐被世俗的享乐所蒙蔽,忘记了父皇的谆谆教诲,忘记了父皇曾经说过,他们握在手里的是权力,扛坐在肩上的却是天下臣子的命。 而今才醒悟过来,却发现为时已晚。 先不说其他,丞相虽已被处死,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丞相权倾朝野多年,党羽众多,单是要剪除这些盘根错节便是不易,且近日皇弟允之打了胜仗,在老百姓心中威望甚高,前阵子允之昏迷着时,便有老百姓感念在这朝廷*,中原烽火四起,家国岌岌可危的时候能有个王爷不顾自己的危难,亲自披挂上阵而身受重伤。人人对允之交口称赞,也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便渐渐有了议论。说这皇帝的文韬武略还不如王爷呢,这皇位,该是由王爷坐的。 皇帝虽近日有所改变,但人啊,特别是男人,天生对权利有一种向往,他如何能忍受自己握在手中的权利被他人觊觎?就算这人不是主动要抢他的皇位,就算这人还昏迷不醒,就算这人是他的亲弟弟。 卧榻之侧,其容他人。 是夜。大雪初霁,莫言盘腿坐在暖炕上,专注于手上的绣活,思绪却渐渐飘向远方。 离上次允之忽然出现已有些时日,这些日子宫里风平浪静,但她知道,在这平静的表象下有暗潮涌动。允之已有好几日未来看她了。这在莫言看来。却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这样的日子里,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莫言实在是怕了,现在危机四伏。允之在民间的声望越来越高,这对允之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呼声越高,在皇帝眼中便越是要铲除掉的大威胁。 不知不觉放下手里的绣活。看着那摇曳的烛光,轻轻叹了一口气——想他。却不能见他;日夜为他担惊受怕,却害怕得到他的消息,这样的日子,实在让人觉着难熬。 心中感慨万千。便轻叹一声:“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又发了半晌呆,夜夜深了,莫言无心睡眠,但服侍的宫女却进来催了好几次,莫言想着自己不睡她们也是不能睡的,又何苦这样熬人,索性由着宫女伺候着歇下了。 怔怔地躺在床上,外间渐渐响起宫女们平稳的呼吸声,想来是都睡着了。在这漆黑和寂静当中,却听窗户一声轻响,便觉得一阵冷风灌了进来,莫言心下一惊,一声惊呼还未开口,下一秒便落入了一个宽阔的怀中,檀口也被一直大掌捂着。 “言儿别叫,是我。”这熟悉的嗓音,这熟悉的温暖的怀抱,不是她日夜思念的人儿,还能是谁? 莫言被允之这样半抱着拥在怀里,整个人被允之身上特有的好闻的味道包围着,加上允之这句话几乎是贴着她的耳郭说的,那温热的气息喷坐在她耳朵和脸颊,叫她霎时间便烧红了脸。 嘴被捂住了,莫言只好轻轻点头,用目光祈求允之放开自己。 “我几日未来,你怎么又瘦了些?”恋恋不舍地放开莫言,允之才轻声开口道。 莫言摇摇头,却是答非所问:“你又何尝不是。” 允之被莫言那楚楚可怜的小模样揪住了心神,也顾不得什么了,一把上前再次将莫言紧紧拥在怀里,自己将下巴搁在她头顶,静静闻着她身上清新淡雅的香味,任凭莫言怎么挣扎都不放开。 莫言一张脸烧得通红,却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心里十分气闷:“你好几日不来,一来便欺负人,倒不如不来的好。” 允之听到她孩子气的自责,却丝毫不以为意,内心反倒觉着暖暖的,她这是在抱怨他不来呢!心情一愉悦,便生了促狭的心。 “我要是不来,有些人怕是要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唉声叹气的呢!”说着闷闷地笑了起来。 莫言有些羞赫,却还是拉不下脸:“谁唉声叹气的了?这宫里锦衣玉食,宫女成群,这样好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自在潇洒!” “照这么说,刚才真是我眼花了,也不知道是谁,刚才想着自己的情郎,连针都差点扎破手指呢,宫女来催了好几遍都不舍得歇下,难道你是故意叫我等得心急难耐的!”允之故意逗莫言,弯起手指还在莫言的鼻子上一刮,却不小心被那滑腻的触感夺取了心神。 “你闭嘴!”莫言被他露骨的话和孟浪的动作羞红了脸,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恨不得眼前有个地缝能让自己钻进去——他既然这样说,那刚才自己说的那几句话他也定然是听了去的,这可真叫人难为情。 看到莫言那红得娇艳欲滴的小脸,允之心痒难耐,也不顾的什么了,蒲扇般的大手固定住莫言的后脑勺,下一秒便将莫言的红唇含在嘴里。 莫言实在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坏了,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的唇被那允之狂热地辗转着,吸吮着。 允之感受到了莫言的僵硬,也并没有放弃,而是耐心地舔舐着莫言,等待着她张开张开小嘴接纳自己。 可惜,这不过是一瞬间,便听到窗外有人轻敲着窗棂,让两人的思维都拉了回来,允之不得不松开莫言,带着不餍足的心,便下意识地咂吧了一下嘴。 看到他这个动作,莫言更是羞得恨不得立刻死去——他这样轻薄自己,为何自己心中却是甜蜜,丝毫没有觉得被冒犯了。 因着方才的吻,允之眸色深沉,却知道自己现在非走不可,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夜来的目的,忙正色对莫言道:“我就要走了,明日你早些起来,梳洗好了便往眉儿那里去,不要耽误了,你明日要一直呆在眉儿身边,无论如何也不要离开。” 听他说得严重,莫言也意识到明日要有大事发生,便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叫允之放心。(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并蒂荷花处处开 许多年后的一天,当已当上皇帝多年允之下朝回来,脸上带着疲惫又无奈的神色时,莫言一瞥看到他的样子,也不禁暗笑起来,叫人将莫语的一对双胞胎带下去,便亲自走到他身后,温柔得替他揉着肩。 “想必今日朝堂之上那帮老顽固又进言让你甄选嫔妃了吧?”莫言轻笑着问。 允之闭木养神,享受着这让人心旷神怡的按摩,听到她的话,眉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些,叹了一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总也不细心,整日里管朕的家事,也不嫌臊得慌。” “皇帝的事哪有家事,他们也是为了你好,自我们大婚历来,你一直没有选妃,我又无所出,大臣们自然是着急的。我照顾两个孩子也是乏了,很多时候无法精心照顾你,不如你就选一些年轻的妃子进来,也好为将来的子嗣打算。” 莫言有些无奈,自允之夺得江山,登基当了皇帝,便册封她为皇后,她忘不了那日允之带着当年跟在老皇帝身边的老太监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揭露了太后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原来,皇帝竟然是太后和丞相的儿子! 然后,在皇帝没有反应过来之时,熙祥带着大军包围了紫禁城,皇帝被迫让位,从那日起,再也没有了酒池肉林的皇帝和盛气凌人的太后,有的只是带着妻子眉儿过着闲云野鹤生活的男人和在青灯古寺中度过余生的老尼。 见允之并不答她的话,莫言心中也有些气闷,以为允之竟是默认了她的话,男人啊,总是喜新厌旧的! 心中想着。手上的力气便不觉加重了几分,由瞥见允之那渐渐翘起的嘴角,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原本想将好消息告诉他的,见他这样,也没了兴致,抬脚便想离开。 “你要去哪儿?”允之感觉到她的离开。嗖得一下便拉住了她的手。 “当然是是收拾东西走啦。臣妾人老珠黄,皇上即将有后宫佳丽三千,臣妾还是自去冷宫里呆着的好!”话虽这样说。翘起的嘴却已高得更挂住一个油瓶。 忍不住勾起指头在她嘴上刮了一下,脸上却全是宠溺:“你啊,越长越回去了,咱们大婚那么多年。你还不清楚我么!虽然我们没有子嗣,我又何尝说过什么。你妹妹莫语回去给彭林华守墓去了,咱们便将她的一双儿女留在宫里,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的,你又何苦这样怄我!” 或许。在全天下人眼里,莫言是个母仪天下的女人,貌美如花。进退有度,他登基时坚持要迎娶她为后。让她遭到很多质疑和非议,她却充耳不闻,只是每日做好自己的本分,不卑不亢。 但渐渐地,天下人都被她的好所收服,承认她才是能母仪天下的那个女人时,她却不骄不躁,待人也是赏罚分明,将个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样得她,令他愈发地喜爱,但是,他更喜爱她只在她面前流露出来的小女儿姿态,偶尔的小脾气使她更可爱,那才是她卸下心房,毫无防备的时候。 爱她,便让她变成最纯真的人,只看到世界所有的美好! “啊呀,放我下来!”忽然的悬空让莫言吓了一跳,急忙揽住允之的脖子。 云追抱着她,看着那张百看不厌的脸,忍不住便将唇凑了过去。 不想莫言却扭头避开了他:“你放我下来,小心摔着我没关系,万一不小心摔着孩子可如何是好?” 说完这句话,莫言有些害羞,又十分好奇允之的反应。 只见允之本想将她放下,待反应过来,脸上一霎便写满了惊喜:“孩子?你说的是孩子?咱们有孩子了?” 看着他那惊喜又紧张的样子,仿佛怕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莫言觉得又新奇又好笑,这个人,竟是以霹雳手段登时帝位的九五之尊?是以重刑罚轻徭赋而收服天下人心的明君,是叫周边国家闻风丧胆的军事奇才? 不不不。那些都是别人眼中的他,而在她眼里,他便是他,他还是当年一袭白衣的翩翩少年,是那个简单而纯粹的他,他一直在她身边,也从未离开过她的心里。 “傻瓜,还不放我下来,都是要当爹的人了,还这样傻气,将来孩子生下来随你的话可如何是好,这样愣头愣脑的。”心中溢满了甜蜜,却被他抱在臂弯里摇得头晕。 听到她的轻斥,允之忽然醒悟过来:“对对对,看我傻的,可不能摇晕了我的亲亲乖女儿,我听说女子怀孕要多卧床休息,你从今以后还是不要下床来瞎走动吧。” 一脸的紧张,允之赶紧将她抱进卧室,轻轻放在床上,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仿佛她是个瓷娃娃,一碰就会碎。 “你怎么知道是女儿呢,万一是个儿子呢?”听到他说女儿,莫言还是有些许的诧异的,她以为,天下人都盯着她的肚皮看,只盼着她能早日生出一个带把的,好为天家传宗接代。 允之扶她躺下,替她捋好散乱的秀发:“自然得是女儿,都说女儿像娘,生了女儿才能有言儿你这样的美貌,若是生了儿子,长相随我那可就遭了。” 允之笑嘻嘻的,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忍住了开心得要蹦起来的冲动! 他要当爹了! “言儿,说真的,不论男女,只要是你为我生的,我都喜欢,我们一起生很多孩子,再将他们慢慢养大,等他们长大了,也许或慢慢远去,到时候咱们也老了,我们互相搀扶着,头靠着头,看每一天的夕阳。” 靠在允之的臂弯里,听着他的一字一句,没有甜言蜜语,没有海誓山盟,有的,只是那份稳稳的幸福,叫人安心,叫人忍不住嘴角上扬。 每一晚睡去,都是躺在他温暖的臂弯中,聆听他的心脏强有力的跳动;每一日醒来,看到他的脸的脸庞,那些过往一幕幕在脑中滑过,便对生活有了更多的感激。 她与妹妹是一朵并蒂的莲花,曾经不知要花开何处,而今,无论是以什么样的方式,她们都陪在最爱的人身边,绽放自己最美丽的生命之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