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情殇:恨不只暧昧》 1 醉夜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确乎不是欲望,是酒入愁肠愁更愁,我忽然伤心得厉害,好怕池艳离开,好像她一离开了,那满是女人香气的房间就会无比的黑暗孤寂,让我透不过气来。 她打水给我洗了脸脚,然后转身,正准备返回凤姐火锅店。 我从她那张宽大松软、芳香四溢的床上爬了起来,踉跄着走过去,在背后紧紧的抱住了她。 我问:“为什么?为什么她每次都要在最接近幸福的时候,把我从身子上推开,眼神慌乱,不让我最终抵达?!” 我的声音好恨,好痛。 我是醉糊涂了,不然,我不会对一个才刚刚走近的女人,问出这样不堪这样私秘的话来。尽管,她温柔体贴,早让我有前世今生感。 她一定听懂了我的话,知道我指的是什么,她有些同情,也略显娇羞,轻叹一声,没有回答我,只是低眉柔声道:“你喝醉了。” 她的伤感,她的娇羞,她的低眉软语,让我本只是痛和恨的心,忽然激荡,那在凌眉那没能最终抵达的欲望倏的抬起头,并且迅速膨胀坚硬。 我醉得让欲望玩弄了理智,然而,我却颤声道:“没,我,我没醉。”并且,从后面紧紧顶着她的腰,试图将那双抱着她的手抚上她的酥胸。 她挣扎,却并不厉害。 我浑身炽热,我胡乱的想,也许,这就是半推半就,欲擒故纵。 她一定不会像凌眉,无论怎样和我脱光彼此的衣服,缠绵纠缠都可以,就是总在最后关头来个急刹,或是大转弯。自己满脸慌乱,我也跟着痛苦失落。 我无限的惊喜和激动,好久好久,我那压抑的欲望都不曾得到过放纵了。我想,黎明的曙光终于到来了,梅艳就要给我这一刻。 然而,我的惊喜和激动,却在她并不怎么厉害的挣扎里起了反作用,腹内忽然翻江倒海,那些在店里喝进去的东西猛地涌向喉咙。这次我再也没能像在店门外,靠在梅艳的香肩上那样把它们逼回去,而是“哇”的一声,终于让它们从嘴里喷了出来。 喷到了梅艳的身上,也许还喷到了我自己的身上。 先前,黄毛在凤姐火锅店也曾把酒水从嘴里喷到过梅艳身上。但梅艳没有像对待黄毛那样对待我。她没有红颜一怒,柳眉冷对。更没有离开我,自顾自去卫生间洗净自己。 她反是转过身来,一脸关切和担心,急急的又轻轻的,把我扶回床上,让我平躺着。 我头脑比任何时候都眩晕得厉害,我闭上眼睛,我痛苦的喊:“为什么?为什么?!” 我不是问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偏偏要在我就要得到的时候,上帝让我呕吐,让我眩晕,让我全身无力。 我是问,为什么凌眉要那样对我。为什么身子的任何一处都可以让我熟视,让我轻抚,让我热吻,却就是不能让我进入? 我们都已经在一起了那么多的日子。 我不知道梅艳听到我的喊声,是怎么个想法,她有没有误会,有没有责怪自己,以为是自己没做好。 我只听到急急的脚步,在我身边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好像是在给我清洗,给我抚额头,又好像是在用拖帕走地。 我反反复复的问话越来越低,我渐渐恢复平静,虽然依旧悲伤,我却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醒来的时候,还没睁开眼睛,就似乎听到什么地方隐隐传来几声鸟鸣,婉转欢快。 我以为我是躺在故乡的那间有着古老的雕花的木床上,我以为那鸟鸣来自我家屋旁那棵高大的梧桐树,或是更远处小溪边那片茂密的斑竹林。 十年了,从九七年愤然离家整整十年了,我老是在早上醒来没有睁开眼睛之前,无比迷惘,不是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高中生,就是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这十年来,我辗转漂泊,去了那么多别人的城市,却从没回过一次故乡。我对故乡的记忆,还停留在离家之前。 “你醒了?” 一个柔柔的声音问。如什么地方隐隐传来的鸟鸣,悦耳动听。 不是十年前惯听的妈妈的声音。是梅艳的声音。 她大概是听到了我轻轻的翻身。 我一下子被从那混乱的思维里拉了回来,我记起了昨夜睡着之前的事。 我是替梅艳喝酒才醉倒的。 梅艳得罪了带着一帮小弟的黄毛客人。 黄毛调戏那个卖唱的艺校女生,梅艳上前阻止。 那个女生一袭白衣,长发飘洒,有着美丽的眼睛和哀婉的歌喉。 梅艳是凤姐火锅店的领班兼收银。但她其实还是可以不去阻止的。 但她阻止了。 黄毛大怒,如果梅艳不喝光那几瓶酒,他和那帮小弟誓不罢休。 小玉哀求,说艳姐不能喝酒,上次也是陪客人喝酒,就吐了很多血。 那泣血的声音,可以将任何铁石心肠融化为绕指柔。 然而,黄毛却只是很响亮的给了她一个耳光,她的半边脸颊上便有了几根红红的指印。 我其实已微醉,又正值伤心,带着对凌眉的怨和恨,猛地过去,抓起桌上的酒瓶,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一饮而尽,一瓶接一瓶…… 所有人目瞪口呆。 梅艳醒悟过来,流着泪夺我手里的酒瓶时,最后一瓶已快喝干。 酒瓶在她的争夺中拿捏不稳,从我手里滑落,重重的跌在卖唱女生的琴弦上,又从琴弦上滚向地板,在地板上破碎。 琴弦和酒瓶发出撕心裂肺的声音。 我满脸潮湿,分不清是酒,还是泪水。 梅艳忍无可忍,红颜一怒,对着黄毛和那帮小弟柳眉冷对。 黄毛到底义气,带着小弟弟们悻幸而退。 我一个踉跄,倒在梅艳温暖又略显单薄的肩头,滚烫的嘴唇轻贴着她有些凉凉的脸,不知归途,也不愿归。 梅艳扶我离开凤姐火锅,去大街对面小巷背后她的单身宿舍。 夜色已深,灯火如幻,似醉微醉…… 我睁开眼睛,我看到梅艳背对着我坐在床头的梳妆台前,秀发如瀑。她已不是昨天身着工作服那副淡雅清爽的样子,她上身新穿了件米黄色的外套,下身是条浅蓝色的牛仔裤,我看到她在镜子里的脸,光彩照人,花一样娇羞。 昨夜我醉了酒,抱住她,从背后紧紧的顶着她的情景又在脑海里闪现。我也不好意思起来。 好在她若有所思的梳理着秀发,没有扭头看我。 忽然我们的眼神在镜子里相遇,她便闪了开去,明眸里没有了往日的忧伤,只有我捉摸不定的甜蜜。 她对着镜子说:“今天星期天不上班吧?我本想叫醒你的,可看你昨夜醉得厉害,早上又睡得正沉,所以……” 听她这么说,已不是往日我起床的七八点钟了,甚至可能已经都不是早上。我疑惑的问:“几点了?” 并且伸手去衣服里摸手机。 她说:“十点了。怎么星期天也有事?” 我没有回答她,我忘了回答她,我的心正激烈的跳得厉害,说不出是难过还是惊喜。 我没有摸到衣服,更没有摸到手机,我只摸到自己赤条条的身子。 昨夜,她已把我脱得精光! 2 第三者 睡着后的事,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我不知道,昨夜梅艳有没有把我怎么样,或者我有没有把她怎么样,又或者有没有相互把对方怎么样了。 如果有,我是不是抱着她,撕裂着她,带着爱带着恨却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凌眉”?我是不是如饥似渴,趁着酒兴纵横驰骋,半点也没有怜香惜玉? 我没有问她,我看到镜子里的她的脸,忽然像火烧云一样更加娇羞,一双眼睛慌乱的别向窗外。 窗外的阳台上,挂着我的衣服和她昨天穿的那一套,刚洗过,湿湿的,在风中轻轻摇晃。 她说,没有看我:“昨夜你吐了,吐得很厉害。弄脏了我的衣服,也搞得你自己全身都是……” 我轻轻的“嗯”了声。 毕竟,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我一直以为艳遇只是那些不甘寂寞的情种无聊时杜撰的传说。我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那场面很有些尴尬。 她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一叠整齐的衣服,低头走到我跟前,说:“刚才出去买的,你穿穿看合不合身,也不知你喜不喜欢这些颜色。” 我很感动,我颤抖着手打开看,是一件t恤,一条牛仔裤,也许是因为外面灰蒙蒙的,像要下雨的样子,天气有所转冷,她怕我着凉,还加了件休闲的外套。 最后,是一条内裤。 我对穿着并不讲究,但我很喜欢她买的这些颜色。她其实应该是知道我喜欢这些颜色的。有好几次,我在微凉的雨夜来她们店里时,就是穿的这样颜色的衣服,只是不一样的款式。 其实遇到凌眉之前,我并不喜欢这样的颜色。我那时只喜欢绿,因读过某位诗人的一篇歌颂绿的优美的诗,固执的以为绿就是生命的颜色。 我想起了凌眉,想起了我的每件衣服,包括内裤都是她帮我挑选的。她把她的意愿强加于我,她说,我穿那样的衣服有种忧郁的气质,像梁朝伟,却比梁朝伟帅。 而我又总能接受她的意愿,那些衣服穿在身上其实从心理上说,我并没觉得怎么舒服或者特别,但穿久了,慢慢的习惯了,也就慢慢的喜欢了。 也许,用一句颓废或者时尚的话来说,在某些方面,我这个人比较怀旧。 我坐起身来,穿衣服的时候,梅艳已背过身去,又坐回了梳妆台的镜子前。昨晚她脱光我的时候,也许她都没这样不好意思过。但那时我是睡着的,毕竟现在我清醒了,什么都知道。 我刚穿好衣服,便走过去,伸手去拿手机。昨夜,也许是今早,她洗衣服之前把我的手机从衣服口袋里拿了出来,放在了她的梳妆抬上。 先前我拿手机,是疑惑是想看时间。而我现在却是忽然涌起的惦记和不甘。我想知道,在我睡着后,凌眉有没有给我电话哪怕是一条短信。 她虽然一次又一次拒绝我,让我伤心痛苦,但她从来没像昨夜这样对我不闻不问过,尽管她不会主动出来找我,事后也会好长一段时间的冷漠我,但她总会给我打个电话发条短信什么的,叫我“老公,别生气,快回来。”而且,每次我回去都能在她事后冷漠的眼神里看到几许难掩的愧疚。 我把手机拿到手里,才知道手机没电,早已在不知什么时候关机了。 这么说来,昨夜凌眉还是如往常一样,给我打过电话或者发过短信的。只是我的手机关机了,没有收到。 真的,我当时是这样没出息的想的。我甚至还担心,昨夜我没有回去,凌眉是不是一个人出来找过我,回去后又一整夜没睡好觉。毕竟这么多日子以来,即使再不快,我冲出家门在外面游荡得再晚,我都从来没有一整夜没睡到她身边过。 我转身,我忽然好想回去。 我走到门口,打开门,就要掩门下楼的时候,梅艳忽然从镜子前站了进来。 “你,你今晚还来不来……” 很急切的声音,在我身后,脱口而出。 我有些难过,也很为难,我想我会对她好的,但我说不出口。因为,我还有凌眉。 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话峰一转“……来不来拿衣服?” 我感觉得出来,她很害臊,也很失望。 我还是没回答,我甚至都没回头看她一眼,我就掩门下楼了。 如果做不到,我决不要轻易承诺。 我回到我们小区,坐电梯上楼。到了我们那一层,电梯门刚打开,我还没跨出去,我就看到李浪从我和凌眉的住处出来。 他见到我,有些慌张。然后,他对我点头微笑,神色诡异,他道:“改之,你回来了?” 没等我回答,便和我擦肩而过,走向相反的方向,匆匆的钻进电梯下楼了。 我心里忽然很痛。 我猛地打开门,凌眉坐在客厅,手握遥控板对着电视胡乱的按。她穿着白合花的宽松睡衣,胸前露着洁白的大片肌肤。 她听见开门的声音,没有抬头看我,她听惯了我的脚步。 只冷冷的问:“你还舍得回来?” 我不甘示弱,同样冷冷的道:“是不是回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你和李浪那个王八蛋?!” 3 响亮的耳光 她没有再理我,一张白净的脸冷若冰霜,身子却分明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她可能没料到我会在外面碰到李浪,一时心虚了。 我更加心如刀割,也不再说话,紧咬着牙齿,经过她身边去里面卧室更换手机电池。 她还是没抬头看我,面无表情的切换着电视频道。以往每当生气回来,她也会这样对我,但那时是故意对我冷淡,保持一点她比什么都看得重的矜持。而今天,她是不敢看我。 床上的被子胡乱的摊开,暖暖的,还残留着她淡淡的体香。分明是才匆匆起床的样子。 不是她和李浪中的谁预感到我要回来了,就是她和李浪中的谁先起床,从窗子看到了楼下我走进小区的身影。 不然,他们要么像成都那对狗男女一样被我捉奸在床,要么把现场收拾得井然有序,不会如此匆忙得连被子都没叠好,凌眉也更不会只穿件睡衣,都十一点,将近中午了。 我终于忍不住了,电池换上,顾不上开机,就走回客厅。恨恨的问:“为什么?为什么你一次次地推开我,不让我……”停了停,心痛得实在无法把“进入”两个字说出口,接着道,“却要对李浪那么好,背着我干那样的勾当?!” 她的身子颤抖得更加明显,却还是没说话,反而把本就没有抬头看我的脸,别向另一边。 她以为这样就可以伪装过去,我就会像以往那样,慢慢的去讨好她,说些都是我不好我太心急,那事本来就得彼此都热切的需要对方时才能有如天伦,尤其是第一次,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人生最美好的记忆,更不能胡乱的糟蹋了。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会尊重她,慢慢的等她一类的话。 但我没有,以往我之所以那样,是她从没让任何别的男人走进我们的住处过,她也似乎没走进过任何别的男人的住处。至少,我们认识的这几年时间里,我见到的,是这样。 今天不同了,今天,我亲眼见到了李浪从里面打开我们的住处的门走出来,然后看到我,神色慌乱,匆匆而逃。 她越是别过脸去,我越是反感,越是不服,越是怒不可遏,我作狮子吼:“是不是你拒绝我一直都是为了留给李浪,或者你早就被他干过,怕我知道你不是处?!” 她一定想不到我会如此恶毒,我也想不到。以前从来都是她凶我,我生气,离家然后又回去讨好她。在她眼里,我一直都是个许仙那样柔弱善良的男子,需要她来保护。我曾于和她好时问她怎么会喜欢我这样的男人。她便把光洁的身子钻进我的怀里,用白净细长的手指轻轻的画着我的胸,温柔而甜蜜的玩笑道,无能的男子想拈花惹草别的女人也不会给他机会,和你在一起我不会有担心被背叛的后顾之忧啊。 这和后来,梅艳哭着对我说的那句,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的善良一样,刻骨铭心,让我至今每每想起都会心酸得痛。 凌眉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狠狠的给了我一个响亮的耳光! 痛,痛彻心扉的痛。 凌眉从来没这样对过我,就像我从来没这样恶毒的对过她。以前,她再凶我,都是要么跟我打冷战,要么在语言上剌激我。 而今天,她第一次打了我耳光,而且打得那么恨那么狠。 我知道,是我的最后一句话,最后一个字剌伤了她。她一直都很在乎那个“处”字的。以前,我讨好她,每每说到第一次是人生最美好的记忆时,她都特别紧张。我便在心里幸福的暗笑,真是个难得的纯洁女子。 她望着自己打过我耳光的手,傻了,身子颤抖得厉害,白净的面容变得扭曲,眼里还有了泪。 然而,我没有泪,我不要对她流泪。她背叛我在先,非旦不羞耻不愧疚不反悔,还打我耳光! 我背转身。 我恨得想离开,但我还没挪动脚步,就听她在身后,发疯的吼道:“你给我滚,昨晚住的谁那里就滚谁那里去!我再不要见到你!” 她终于看到了我一身的新衣,她终于不会那么认为我无能,在外面想拈花惹草也没女人要。 我什么也没说,我只有心如刀割的冷笑。 她叫我滚,她有权叫我滚,我也该滚,这里的一杯一盏都是她的。我来重庆的时候,一无所有,只有一路风尘。这些年我走南闯北的所有积蓄,之前在成都,已被那个让我恨之入骨的女人挥霍一空。 比昨天出门时脚步还急还重,关门的声音也比昨天还砰然山响,一出门我就像昨天一样冲进电梯,下了楼。 4 伤痛 不知什么时候,阴沉沉的天开始飘起细雨。 此情此景,脑海里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歌词: 外面下着雨犹如我心血在滴 爱你那么久其实算算不容易 就要分东西明天不再有关系 留在家里的衣服有空再来拿回去 不去想爱都结了果舍不得拼命找藉口 不勉强你再为了我心不在留不留都是痛 好像从此,我就会和凌眉咫尺天涯,再也走不回从前。 仰望城市上空灰蒙蒙的天际,忽然觉得自己是一只长年生活在井底的青蛙,周围林立的高大建筑物便是密不透风的井壁,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痛苦,孤独,与世隔绝的压抑,让我好想去凤姐火锅。经过昨夜,梅艳那单薄却无限温暖的肩膀,成了我唯一能想起也唯一能给我疗伤的地方。 但我没去,我不能去。我记起了她笑眼里时常飘浮着的忧伤,记起了今天早晨她那几许得之不易的羞涩和甜蜜。我不忍心破坏她一整天的幸福。我的被凌眉打过耳光的半边脸颊正轻微的红肿着,我不要让她为我担心。 细雨如丝,我在风中飘荡,睁着一双茫然而伤痛的眼。 不知是心里直到现在还有些不甘,还心存渺茫的希望,还是要让自己彻底的灭了对凌眉的幻想,我打开了手机。 我竟然看到手机上有十多个未接电话和没有读的短消息。短消息全是凌眉发的,其中最近的一条是凌晨五点,她问我,老公,你在哪里?真那么恨我吗?为什么要关机? 我眼睛竟莫明的有些湿湿的,她昨夜果然没有置我于不顾,果然牵挂我,直到凌晨五点都还在对我念念不忘。 但我很快就记起了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闯入我眼帘的李浪的怪异表情,记起了她刚才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打我耳光的凶狠,记起了她在身后喊我滚的无情无义,声嘶力竭。 我把眼睛里湿湿的东西逼了回去,心变得坚硬而冰冷。 而未接电话除了凌眉打的,竟还有姐打的,打了两次。时间是晚上十二点以后,两个电话间隔半个多小时。 我想姐是不是有什么事,便把电话拨了过去。 姐接到电话便接二连三的问我,昨夜怎么关机了?是不是和凌眉吵了架? 我说,不是。 不是?不是她怎么打电话给我,问你有没有在我们家,或有没有给我打过电话? 我有些不耐烦,我说,姐,真没事,你少说点行不? 她在那边叹了口气,道,难得你姐夫今天有空,你和凌眉过来玩吧,你们好久没来过了,你姐夫常在我身边念叨,说他好像都忘了还有你这个小舅子呢。 然后,也不等我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我心里有点酸酸的,刚才真不该用那样不耐烦的口气跟姐说话。姐从小吃了那么多苦,后来远嫁重庆,在家乡那些人听来也许很是风光,其实日子却过得并不好。姐夫家,是靠近烈士墓那边的城郊,一家四口全挤在姐夫爸妈的两室一厅的单位房里。两年前,我去过一次,很小的室,很小的厅的那种。那时我的外侄贝贝,都三岁了,一家五口,更是拥护不堪。 好在姐夫性格温和,跟我一样,也不在外面乱来。姐艰辛的日子里才有了些平淡的甜蜜。 辛辛苦苦,省吃俭用,东拉西借,去年她们总算在汉渝路附近买了套房子。虽然是首付,也仍是两室一厅,但到底一家人分成两家人住,宽敞了许多。 搬新家那天,我和凌眉都去帮了忙。小贝贝趴在明亮的窗前,对着外面的繁华,兴高采烈的拍着小手欢叫。 姐看着小贝贝,更是幸福得亮晶晶的泪光在眼里直闪。 这在有钱人眼里,根本算不了什么,可对于姐来说,是多么不容易啊。 姐从小就一直很疼我。我想,十年来,漂泊了那么多城市,我最终还是选择了重庆,除了心里终于感到孤独,想找一个亲人依靠,还跟姐对我的疼爱有着太大的关系。 我知道姐为什么要叫我和凌眉过去玩,还怕我不去,拿姐夫的念叨来说事。她其实是猜到了我和凌眉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快,想借机会让我和凌眉和好。 我想,也没什么地方可去,也真该去看看姐姐了,我便去了车站。 我坐的711路公交车去姐那边。汉渝路是711路的终点站。姐家就在附近。 经过石门大桥时堵了会车。同往常一样,一堵车,大家就议论起了去年那次惨重的车祸。 2006年10月1日,也是711路公交客车,也是由江北区观音桥开往沙坪坝区,也是经过嘉陵江石门大桥,就在前面不远的引桥处,客车跃过1米高的石台阶,穿过隔离带左拐进入逆行车道,冲过路墩及大桥护拦,坠落于桥下30米的地上,当场造成30人死亡、21人受伤,其中11人重伤。 那件事故发生后,好长一段时间,大家都谈“7”色变。直到今天,很多见过当时那惨烈的一幕的,回想起来也心有余悸。而从桥上经过的乘客,听别人谈论起时,也无一例外的觉得后背凉凉的,直透骨髓。 想想也是,那么多鲜活的生命,那么多美好的明天,转眼便说没就没了。 我忽然有了个可怕而又奇怪的想法,要是又发生一次车祸,而我不幸就在其中。凌眉,会不会为我流泪,会不会为昨夜和今天她所做的一切痛不欲生? 5 我快不行了 到姐家的时候,姐正在厨房里做饭,满屋子的香气。 姐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一本小说,是慕容雪村的《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 他抬起头来,问我看不看,并且大发感叹。 我从没听他说过脏话,但今天我听到了,他说,这世界真他妈无赖。 我摇摇头。我心乱得很,哪有心思看书。更何况,那本书我早看过。书里提到的万年场,玉林路,青羊宫,九眼桥哪个地方我不比自己的手掌还熟悉。只是,我那时和成都的那个女人就住在海椒市,离水碾河不远,却从没听说过水碾河有个**俱乐部。 我更是不忍看,书里那一串串熟悉的地名,总会勾起我痛苦的回忆。那些地方,我都曾和成都那个女人一起在众人艳羡的眼光里牵手走过。我曾一度以为,那就是人们常说的幸福,那就是朝朝暮暮,那就是天长地久,那就是天涯海角有尽时,此爱绵绵无绝期。 但我没想到,有一次我出差在路上,忽然记起忘掉了一件东西,转身回去时,会把她和另一个男人捉奸在床。我更没想到,只经过短暂的惊慌,她就和那个男人一起对着我笑,笑得那么轻蔑那么恶毒那么夸张还笑出了眼泪。她对我道:“你以为我真爱你吗?你以为他真是我表哥吗?告诉你,他其实是我老公,我和你在一起不过是想骗你的钱用。” 是的,她和他一直是以表兄妹相称的。我从不曾怀疑,就是偶尔发现他们有点亲热,我也觉得那很正常。毕竟时代不同,男女之间用不着像旧时的人那么拘束。 如果不是把她和他捉奸在床,我不知道还会被她朦在鼓里到什么时候。但也许也不会至于太久,她不是说了吗?她和我在一起,就是为了骗我的钱用。我那时的钱已几乎被她挥霍一空。剩下的那么少许也早就存在了她自己的银行帐户里。 如果不是把她和他捉奸在床,我今天也不会怀疑凌眉。我还会像当初那么天真,以为李浪从我和凌眉的住处出来也不过是像朋友一样来关心了她一场。毕竟不是旧社会,男女也可以是朋友,不是一对男女关起门来就一定会做见不得人的事。 那天,对着床上那对摆着让我恶心的姿势交*配却被我打扰了的公猪母狗,我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我转身,飞奔下楼。我买了两件雪花啤酒,一个人坐在合江亭,喝到天黑,又喝到天亮。那些喝空的酒瓶,都被我发疯似的扔进了俯南河里,就差没将自己纵身河水,葬身鱼腑了。 那是我第一次喝醉,痛苦,绝望,甚至失态。 姐这时从厨房出来,连问了我两声凌眉怎么没来,我都没回答。直到第三声,我才从痛苦的回忆里走出来,慌乱的点头道,她有事。 姐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时,在一旁看电视的贝贝跑了过来,拉着我的手,舅舅的直叫,要我陪他出去,给他买《奥特曼》的牒子。 姐凶他道,不是给你买了好几本了吗? 他便撅着小嘴说你们买的早就看了七八百遍了,背都会背了。我要看后面的。 七八百遍了,你能数到七八百去吗?数给我听听。姐冲他道。 小家伙怕数数,转身就跑回电视机前的沙发上坐着,虽然依旧撅着小嘴,却不吭声了。 电视里正在放《奥特曼》,可能就是姐给他买的,他自称已看过七八百遍,都会背了的牒片。 姐忽然对着我的脸,心疼的问:“弟,你的脸怎么了,红红的,好像还有点肿?” 我极不自然,别过脸去看窗外。 贝贝却在那边嘟噜道:“哼,肯定是在街上打美女的望,被树子撞了的。” 搞得我和姐,还有姐夫,三个大人都忍俊不禁破口大笑。 姐一边笑,一边用手背掩着嘴,那样子真是好看。 笑过了,姐望着贝贝忽然问我:“弟,你和凌眉什么时候结婚呀,你看贝贝都这么大了,妹妹也结婚了,孩子今年都满两岁了。爸妈可盼着抱孙子呢。” 活跃的气氛又一下子沉了下来。 每次提起爸,我都会低下头,默不吭声。 姐又叹口气道:“弟,十年了,你还不肯原谅爸吗?爸其实当初也没错,他只有那个能力。现在,他也上年纪了,虽然从没跟你联系过,可哪次我回去,当妈问起你时,他不在旁边偷听我和妈的谈话。而且,好几次他给我打电话,都欲言又止,最后叹口气,什么也没说就把电话挂了。我知道,他其实是想问你的消息,想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肯回家……” 我把头低得更低,依旧没说话。 姐哪里知道,我并不是不肯原谅,而是时间越久,我越无法回去面对爸。我虽十年没见过他了,但我可以想象,他和妈早已不再年轻,满脸都是岁月的沧桑。 更何况,我和凌眉,虽然同居一年多了,在年青人眼里是恋人关系,老年人更会认为我们是夫妻。可凌眉的身子,我到现在都连具有实质意义的碰都不曾碰过。我想,可她就是不给啊。我也曾给她提过结婚,可她好像有结婚恐惧症,我一提起她就摇头说还早吧,像关键的时候把我从她身子上推开那样神色慌乱。 连种都没机会播,生根发芽,开花结果,那更是遥遥无期。我又怎么让爸妈抱孙子呢。 可这些事情,毕竟是男女之间的事,我怎么好意思在姐面前开口。 姐见我不说话,以为我至今仍在对爸耿耿于怀,忍不住还要继续大发感叹。 我的手机却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是凌眉打来的。我心里痛了一下,却半点也不想接,准备挂掉。 姐道:“是凌眉打来的吗?你不接我接。” 我没敢让姐接,我怕凌眉在电话里说出些难听的话。我自己按了接听键,转向里面贝贝的卧室。 姐还在外面道:“喊她过来吃饭,我们等她。” 姐夫便在一旁催促:“锅里,锅里快糊了!” 姐边在围腰上擦手,边急急的向厨房跑。 我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纷纷绕绕的雨丝,心很痛,却做得面无表情,没吭半句声,我只听她在那边说。 凌眉在那边道:“老公,快回来,我肚子好疼,我,我快不行了。” 我想,她也真会伪装的,听上去,还真像那么回事,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她在那边按着小腹,忍着剧痛的样子。 她终于感到了自己太过分,第一次,为自己的过错对我屈服,主动答理我了。以往我生气离家,她大都是给我发短信,即使给我打电话,也是打通了便挂,不和我说话的。她不要我从她的声音,听出她的软弱来。 但我却道:“是不是要流产了?谁的找谁负责去!” 冷冷的声音,很低沉,怕姐夫他们在外面听到,却十分恶毒,然后决然地挂掉了电话。 6 人去楼空 姐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我已回到客厅的沙发上。 姐望着我,想说什么,我没给她机会。 我过去逗贝贝玩,姐夫也放下手中的书,跟着凑热闹。 贝贝很聪明很有趣,也许是受了电视剧的影响,小小年纪尽说些大人的话,还一本正经。搞得我和姐夫笑得前仰后合。 姐也在一旁跟着笑,依旧用手背掩着嘴,很好看的样子。暂时忘了我和凌眉的事。 吃饭的时候,我又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湘菲打来的,她在电话里说,改之,不管你和凌眉发生了什么,不管你心中有多大的怨气,你都给我赶快回来,她现在病得很严重,我们得赶紧送她去医院! 不等我回答,就把电话挂掉了。 湘菲是凌眉的死党。尽管有好几次她来我和凌眉的住处时,硬是趁凌眉去厕所或厨房的那么一小会时间强吻过我;更有一次,和我出差去贵阳,在旅馆里谎称自己胆小怕小强不敢一个人睡,吵着要和我住一个房间,说什么也不做,就只是陪她聊天看她睡觉给她安全就行,结果却在我终于支不住睡着了时,骚扰了我好几次,但她还是凌眉的死党。 她不是要跟凌眉抢我,她只是和凌眉捆得太紧,太喜欢太崇拜凌眉,爱屋及乌,觉得只要是凌眉的,无论什么都是人间绝无天上少有的王母娘娘的藩桃,想偷偷的尝尝味道。 我在心里冷笑,她以为这样,就可以帮凌眉把戏演得更加逼真,我就会立马紧张得赶回去。她哪里知道,以往都是我哄凌眉,现在反过来是凌眉哄我,还撺掇了她,我反倒像个孩子,越哄越伤心,越哄越不想回家了。 而且,我更加因此怀疑凌眉和李浪,要是她和李浪真没什么,她何以要对我如此之好,如此反常的骗我回去,当初她不是声嘶力竭的吼着要我滚,再也不见到我的吗? 只是,凌眉啊,你拿什么说谎不好,偏偏要说生病,这不是存心跟自己过意不去,诅咒自己吗? 姐望着我,又想问是不是凌眉。 我故作淡然的笑笑,对她道:“一个同事。” 她还是望着我,道:“果真是一个同事吗?” 贝贝道:“不是同事,还是婚外恋啊?” 姐夫脸涨得通红,别过脸去,扑哧一声,差点没把一口饭喷到桌上。 姐笑得把筷子放在桌上,不去夹菜了,只是指着小贝贝道:“谁教你的啊?” 贝贝更得意了,道:“哼,又不是哪个不懂。” 姐夫边拍胸口边道:“懂,懂什么啊?你,小小年纪。” 贝贝愣了,想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道:“老师说的,吃饭时不要讲话。” 便低头去吃饭,还要和姐夫比谁先吃完,先吃完不管,后吃完洗碗。 是啊,贝贝小小年纪能懂什么呢,他不过是鹦鹉学舌在电视剧里捡了个名词而已,他又如何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他又更哪里知道,我至今婚都没婚,无论是和以前成都那个女人,还是现在的凌眉,就算真有个相好的同事,又哪里谈得上什么婚外恋。 然而,姐却时不时的望着我,若有所思。 好在她没有再问我,也许是因了贝贝那句吃饭时不要说话的话,也许是终于觉得有些话不好当着姐夫说。 默默的吃完饭,和姐夫帮姐收拾完碗筷,趁姐在厨房里清洗时,我就转身告辞了。 我不是不想和姐多呆那么一会,我是怕姐一空下来就把我叫到里面房间去谈心,我怕她再提起爸,提去凌眉,让我恨或者痛。 但我走出房间下楼的时候,姐还是追了出来,一双手湿漉漉的还在滴水,她说:“弟,你不要对不起凌眉。” 姐果真以为我移情别恋,和那个同事有什么关系了。 我没有怪姐,她并不是一个喜欢误会喜欢唠叨的人。她只是太关心我和凌眉。她只比我大三岁,却很传统很专一。 但我也没有回答姐,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没有想过要对不起凌眉。就是那次在贵阳的旅馆里,我也一直保持警觉,没有失身于湘菲。昨晚,我更不是有意的,我是醉了酒,是梅艳主动的,而且,也许梅艳还并没有和我发生。但凌眉却把李浪带回了家,先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我想我用错了词,我一直都说那里是我和凌眉的住处,我从没真正把它当成过家。即使是家,那也只是凌眉的家。她还没真正给过我,更没有和我结婚。从前那里的一杯一盏都是她的,现在更与我无关。 我无声的走了。 姐家住八楼,没有电梯,我一直到楼下,都觉得她还在门外,倚着楼道的扶拦望着我,满眼的不舍和忧伤。 我不知道去哪里,我在三峡广场漫无目的的游荡。 湘菲又打来电话,我没等她说话就先吼道:“你觉得这很有意思吗?!”然后挂掉了电话。 挂掉电话的那一瞬,我似乎隐隐听到凌眉的声音,她道,湘菲,别,别找他。像真正在疾病中挣扎,而我又狠心的弃她于不顾一样,很无力,很怨恨。 湘菲很不甘,又打了好几次,我没再接。后来她发了条短信:“你会后悔的!” 我仍旧抱以冷笑,像在姐家吃午饭时对待她的第一个电话。 一直到天黑,到处是初上的华灯,我才坐车回观音桥。但我没回我和凌眉的住处。我去了凤姐火锅。我想起了上午我离开梅艳,她问我今晚还来不来……拿衣服时的娇羞和失落。 越是夜色朦胧,越是华灯如幻,越是孤独悲伤渴望温馨和依靠。 我的被凌眉打过的半边脸颊已不再轻微红肿。 我没看到梅艳,我刚到门口小玉就急急的走了出来,她很机灵,好像知道我是为梅艳而来,她说:“艳姐已走了,今天凤姐打了她……” 很痛很恨又很无奈的声音,让我一下子仿佛失去了一切,颓然慌乱,心如刀绞。 7 找她算帐 这世界如此残忍,我最后一点温暖的希望都没有了。我想向前狂奔,可我找不到梅艳的方向。我只觉得所有的华灯都忽然失去了梦幻一般的颜色,只有无边的压抑和黑暗。 我努力稳了稳自己,问:“为什么?” 只有三个字,低沉,略显忧伤。我不敢问得太多,我怕小玉看出我的痛苦。 小玉恨恨的道:“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凤姐知道了昨晚她带过你回宿舍。” “就这么简单?” “是的,就因为她昨晚带你回宿舍被凤姐知道了,”小玉咬了咬嘴唇,道,“凤姐就大发脾气,在店里当着那么多服务生和客人,打了她,还骂她狐狸精,不要脸,八辈子没见过男人,是个男人就往床……” 小玉说不下去了,脸红红的,眼里噙着泪。一定是凤姐的那些话太过恶毒,太过不堪入耳,才让小玉向我转述时,终于因自己是个女儿家又痛又羞,难于启齿。 我无法理解,不就是梅艳带了个男人回宿舍吗,与凤姐何干?就算梅艳是她的员工,可她凭什么干涉梅艳的私生活,还大打出手?我从没见过凤姐,我却对这个刁蛮霸道的女人充满无边的愤恨。 短暂的沉默,小玉哼了声:“谁不知道她自己变态,对艳姐有意思……” 很轻很不服气的声音,欲言又止,不明不白。 我没在意。怒火在胸中熊熊燃烧,我已听不进任何一句话。我无法对凤姐发泄,我不知道她在哪里,店里都是那些我不知道名字却算得上熟识的小服务生。而且,就算我不生性温文尔雅,我也无法对那些小服务生破口大骂。那个时候,我是那么坚信,她们都是好女孩,梅艳的好妹妹,她们中的谁都决不会出卖她们时常甜甜的叫着的艳姐。 我记起了在三峡广场收到的那条湘菲的短信,她说你会后悔的!我当时并没在意,只以为她是帮凌眉气我,想我早点回去,竟毫无警觉的报以冷笑。现在想来,她一定指的就是这事,一定是凌眉让她干的。 凌眉指使她做事已不是第一次了,她也很是神通广大。 还记得夏天的时候,有一晚,也是凌眉不可理喻的把我从肚子上推了下来,我很是沮丧很是愤恨,甚至有了堕落的想法。有句话说过,如果天使知道堕落的快乐,天使也会选择沉沦。我第一次在受伤后没有去凤姐火锅听那个艺校女生抚琴清唱,我去了花园新村的一个红灯区,在一家有着粉色灯光的按摩房外徘徊。 一个女子在里面对我轻笑招手,然后又迎了出来,拉着我的手娇滴滴的媚笑道:“大哥哥,不要辜负了好韶光,进来玩玩嘛。”那一刻,我的欲望被撩拨得从没有过的高涨。我差点就要身不由己跟她进去,坠入她的掌中轻温柔乡时,我忽然发现,尽管她打扮妖艳,性感暴露,却难掩一张学生般清纯的娃娃脸,估计还不到十七岁。我忙挣脱她柔弱无骨的小手,还没上战场我就败下阵来落荒而逃,我不是于心不忍,我是怯场,跑出好远,我还在后怕,汗不敢出。我险些就犯了破坏青苗罪,这在某个时代的某个民族可是要杀头的。 后来,凌眉问起我那晚去过哪里,我撒谎,凌眉就有意无意的笑着说了三个字“玫瑰红”。我心里一惊,脸红红的,好多天都不敢看她。我清楚的记得,那晚我终于没敢进去的那家按摩房的玻璃推拉门上,就用带花边的剪纸贴着“玫瑰红”三个字。再后来,我听说那个拉我想做我生意的小女孩被打了,打她的是一个身材高挑,很漂亮很有气质的女人,二十多岁,眉间有颗小小的红痣。我便私下里找到湘菲,望着她两弯清秀的眉毛间的小红点问,是不是她干的。她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说,幸好你那晚没进去,要是进去了,你跟凌眉可玩完了。停了停又笑着说,如果你以后想要人不知,那么你就顺我一次,我就不听凌眉的话了。 从那天起,我就知道湘菲神通广大,凌眉心情不好或一时兴起时会让她暗中调查或者背后跟踪监视我。搞得我好长一段时间,一个人走在大街上,偶尔有点坏想法时,就会觉得远远的有双我看不见的眼睛在盯着我,盯得我后背直发毛。 可事实上却并没出什么事,凌眉也没有再有意无意的对我提起某个我走过的地名。我知道她其实是放心我的,便渐渐的不再以为然。 现在想来,一定是昨夜我第一次的彻夜不归,让她愤怒让她起了疑心,并因此让湘菲查出了我昨夜的行踪,告诉了凤姐。 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总是梅艳那双时常微笑却难掩几许忧伤的眼睛,总是她眼睛里今天我醒来时看到的难得的甜蜜和娇羞。她是一朵鲜艳却柔弱的花朵,有着无人可以倾诉的哀愁。然而,却因了我,因了凌眉,被凤姐在店里当着那么多客人羞辱,并且像肆虐的狂风一般将她蹂躏撕碎。 越想我越出离愤怒,凌眉并没和我结婚,也没真正给过我,她自己昨夜不是也把李浪带回家了吗?为什么她可以,我就不可以,梅艳就不可以?! 我咬牙切齿,就要转身走回那并不是我的家的地方去,我再也无法容忍凌眉,我要找她算帐。 小玉却轻轻的攥了攥我。 我稍作停留,低头不解的看着她。 她望了望店里,那些服务生都在忙碌并没看我们。她很紧张的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 8 什么病 小玉轻轻的道:“不要让别人看见,是艳姐的地址,艳姐说你有东西留她那了,让你有空的时候去拿。” 我是有东西留她那里了,是昨夜她自己从我身上脱下的那身衣服。上午我走的时候,还湿湿的,挂在阳台上,和她的衣服一起在风中轻轻摇晃。 现在,我还记得,风把我的内裤吹得和她的胸罩靠得那么近。 可梅艳哪里是让我去拿我留在她那里的东西了,她分明就是想见我。但是,我却险些辜负了她。 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大概对梅艳还说不上怎样的爱,只是对凌眉的恨更多一点。不然,我不会一心只想着回去报复凌眉,竟连她去了哪里也忘了问。 我得感谢小玉,是她让我后来惦记梅艳去找梅艳时,没有再度茫然。 我匆匆看了看,是大庆村的什么地方,又匆匆的把纸条揣进了衣服口袋。 小玉还在极不放心的叮嘱,好像她是个大姐姐,我反倒是个幼儿园的孩子。她说:“你去找艳姐时,一定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了,更不能让凤姐知道。凤姐打了艳姐就气冲冲的走了,她现在还不知道艳姐已离开了凤姐火锅。她知道后一定会更加气急败坏,恼羞成怒,想方设法找到艳姐的,她容不下艳姐对她的丝毫背叛。她会更加……” 我点点头,打断她的话,说:“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我是不想她难过,也不想自己跟着她痛苦。 停了停,她又望了望店里那些忙碌的服务生,很不甘,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查出那个出卖艳姐的内奸的。到时,就算艳姐于心不忍不跟她计较,哼,我和其他姐妹也决不会放过她的!” 那些服务生都和她一样,还是涉世不深,善良清纯得不知什么是人心险恶,什么叫工于心计的孩子,我想她们是无辜的。 我道:“小玉,你就别去怀疑她们了,与她们无关。” 小玉抬起头,望着我的眼睛。像是要在我的眼睛里找到答案。我何以说得如此坚决? 我再没作丝毫停留,我转身急急的走了。我不要让她看到我的眼睛。这是我和凌眉之间的事,我不想她搅入其中。 我回到我和凌眉的住处,很重的打开门。 屋子里一片安静。只有厨房里有天然气燃着的若有若无的嗤嗤声,像是正在热水。卧室的门半掩着,估计凌眉正坐在里面的梳妆台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一边对我昨夜的彻夜不归和今天的置她和湘菲的电话短信于不顾,充满恶毒的怨恨,一边得意于自己的巧妙安排,足不出户不露任何形迹就让梅艳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我重重的闯入客厅,又闯入卧室。像寻仇的武松,正要取**的项上人头,去祭奠自己含冤九泉的亲人。 凌眉没有坐在梳妆台的镜子前,眼神也不是我以为的任何一种。 她躺在床上,没有盖被子,被子凌乱的在她身边。 听见我的声音,她睁开眼来,很无力很艰难的样子,眼睛里有着一丝惊喜。但见我满脸愤怒,那惊喜一闪而过,很快就什么也没有了。 无喜无忧,无怨无恨。 她闭上眼睛,比先前还无力还艰难。 我不是回来看戏的,她表演得越精彩越逼真,我越反感越愤怒。 我不要她再装下去,我冲上前,一把将她从床上拖起来,拼命的摇晃着她的肩,恶狠狠的喝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 我的话还没问完,就有人从背后闯了进来。 我那时正在愤怒之中,没有辨别出那脚步声来自女人的高跟鞋,我以为是李浪,只在心里恨恨的道:“来得正好,奸夫**,一锅煮!” 那人从背后使劲拉开我。 “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一声娇斥,竟不是李浪,是湘菲。 我疯狗乱咬,不是李浪,湘菲我也不能放过,反正也与她有关。 我猛地转身吼道:“还有你!你也脱不了干系!” 有什么被我撞得从她手里脱落,重重的跌到地上,碎了。还有什么溅了出来,有几点飞在我脸上,滑进我嘴里,湿湿的,热热的。不是泪,却有泪的味道。 她惊愕的望着我。 我没理会她的眼睛。她虽然也脱不了干系,但到底是受凌眉的指使。我不是冲她来的,我是冲凌眉来的。 我转过身,又要扑向凌眉。 湘菲冲了过来,拉住我,挡在我和凌眉中间。 湘菲吼道:“你这不是要她的命吗?!她病得这个样子,还要这样对她……” 湘菲说不下去,哭了。 她之前和凌眉在电话里的表演一唱一合,那么逼真,我都没相信。但是,此时此刻,我开始信了。 我说过,我生性柔弱善良,痴情多情,如许仙。即使偶尔也疯狂得没有理智,但我相信眼泪。尤其是女人的眼泪,它让我觉得真实。 我没动了,表面归于平静,内心却起伏不定,有波涛在汹涌翻滚。 我不敢看凌眉,我只是记起,先前我看到她的脸确乎如纸一般苍白。 我慢慢的转过身。 湘菲见我终于不再愤怒,便松开我的手,去捡脚下的碎片。我看清了,是一只碗被打碎了。什么药的冲剂从碎碗里流了出来,好大一滩,湿湿的,还在冒着热烟。 先前溅在我脸上,滑进我嘴里的,就是这用热水兑过的什么药的冲剂了。 她先前一定正在厨房烧开水给凌眉兑药,是听到我的吵声才端了药急急的赶进来的。 我心很软,眼睛也有些湿,我背对着凌眉,看着外面客厅里大金鱼缸里的游鱼,问湘菲:“什么病?” 很低的声音,不想让凌眉知道我还关心她,故意不带任何感情。 9 欲言又止 “阑尾炎,”湘菲道,“急性,医生说需要手术。” 我身子一颤,禁不住扭头,我道:“那为什么不手术?” 语气很重,竟很有些责怪湘菲的意思。 湘菲低声道:“是她自己不做,连院也不肯住,她说她要回家,要等你回来……” 说到后面,声音细得几乎连她自己也听不到了,眼眶又一次红了起来。 凌眉已躺在床上,紧闭双眼,用手按着小腹,弯曲着身子,额上有细汗流出。一定是被我刚才一折腾,本来稍有好转的身子忽然痛得厉害。 我眼眶也红了,我走过去,我轻声问凌眉:“为什么?” 凌眉一下子就钻进我怀里,一只手紧紧的抱着我,另一只手依旧按着小腹,道:“我怕,老公,我怕我一躺上手术台就再也醒不来,就再也见不到你。” 终于,失声哭出声来。 我也让泪水打湿了眼睛。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凌眉软弱的一面。我从没想到,她也有软弱的一面。她一直都是个女强人,进取向上,把权力紧紧的抓在手里,让公司里的所有人都对她仰视。 然而,一次阑尾炎,一个小小的手术,就让她崩溃,以为这就是生离死别。 我更没想到,她把我看得如此重要,在她最担心的时刻,最舍不得竟是我自己。 我紧紧的拥着她,我道:“眉,是不是痛得厉害?” 她在我怀里使劲的点头。额上的细汗已变成粗汗。 “别怕,马上去手术好吗?我陪你。”我声音颤抖得厉害。 凌眉,抬起痛苦的眼,望了望我,像是在寻找一分信任。 我对着她,点头,强着微笑。 我知道,那笑一定比哭还难看。 凌眉终于同意了手术,但她坚持要我陪她。 做手术的是个老医生,白发银丝,一张慈祥的脸,让我想起我的妈妈。只是我的妈妈,脸上的皱纹一定更深,也无法有她这般轻松的微笑。妈妈的日子表面平淡,其实有太多的牵挂。 老医生望着凌眉,无限感慨,似乎回想起了她的青春年少,同意了凌眉的请求。 手术的时候,经过腰麻,凌眉已经感觉不到了疼痛,但她却一直紧紧的抓着我的手。像抓着希望,好像一松开,她就会被死神带了去。 我不敢去看医生的手术刀。虽然那是救死扶伤的手术刀,她可以给凌眉解除病痛,我却觉得它凛冽刺骨,划过凌眉的身体是多么残忍。 我别过脸去,忍不住把我的另一只手也覆上凌眉的手,然后紧紧的握着。凌眉一直都把我当许仙一样来保护,没想到她竟也有需要我保护她的时候。 手术很成功,在凌眉住院的那几天,我向公司告了假,天天陪在她身边。她想吃什么,只要医生说可以吃的,我就去给她买。她闷了,我就给她讲故事,讲那些我从网络小说里看到的缠绵悱恻的爱情,她常常被感动得一次次流泪。 梁实秋在他的《病》一文里说“人在大病时,人生观都要改变”,我想凌眉是把这次阑尾炎当成大病了。 她不再坚强,她很容易感动,她常对着窗外出神,她不只一次望着自己手术的伤口,问我会不会留下疤痕,如果留下疤痕,我还会不会要她?她再也不是个完美的人了。 我说,人何必要完美呢? 我说的是真的,我喜欢她现在的样子,真实温暖。不再像从前戴着面具,除了和我在床上缠绵的时候,即使对我微笑,我也觉得她如冰山上的雪莲,闪着寒光,不可靠近。 她不相信,要我发誓。我对着窗外远天上飘过的白云,激扬文字,说些山盟海誓的话。她笑了,把头靠在我肩上,小鸟依人,温柔极了。 可是,我知道这样的时光不会长久。很快她的病就会好,她就会重振雄风,回到从前的状态。那时,我还不知道,她有着一个梦魇般的童年,有着段无法给任何人说出口的经历,我还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把权力看得那么重,为什么活着就一定要高高在上,就一定要与世有争? 她出院那天,我陪着她,去了很多地方。那些地方,我们从前都走过,隔得最久的也不过半年没去,她却恍如隔世。 她的记忆力惊人的好,她记得我们的每一个细节。她问我还记不记得什么地方我第一次牵她的手,又躲在什么角落和她第一次接吻,什么地方我们相拥拍第一张照留恋?她甚至还问我,记不记得她第一次要我陪她去买胸罩,她问那个才毕业上岗的女营业员,什么样的胸罩才会既性感丰胸又可预防**下垂,女营业员红着脸给她推荐时,我也在一旁羞得满脸通红。 我们经过凤姐火锅的时候,我心里特别难受,愧疚而又复杂,我对不起她,也辜负了梅艳。 我偷偷的向里面看了看,好在小玉和其他服务生都没注意到我。如果她们知道了,告诉梅艳我其实有老婆,或者是女友,如梅艳一样漂亮,却比梅艳多了种高贵的气质,梅艳该伤心得做如何感想? 我第一次看到了凤姐,虽然我不认识她,但我第一感觉她就是凤姐。 她站在收银台前,三十多岁,高高的个子,比梅艳还高,李宇春那样的短发,不纹眉不描眼,清爽坚定,像个漂亮的男子。 我还偷偷的瞟了眼她的胸,不平,但也远不如凌眉和梅艳的丰满。 我记起了那天小玉很不服气的轻声哼出的那句话,她说,谁不知道她自己变态,对艳姐有意思…… 当时我没在意,也不明了。现在,我似乎隐隐猜到了点什么。很久以后的后来,我曾不只一次问过梅艳,凤姐对她是不是有断袖之好?梅艳目光闪烁,没有回答我。梅艳其实是自己也说不清楚,我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不是如此,她为什么容不得梅艳带任何男人回单身宿舍? 有一个夜晚,凌眉用手满足我的时候,忽然停下了往复运动的手,若有所思,欲言又止。 我问:“怎么了?” 好一会儿,她才幽幽的道:“老公,你相信我吗?其实,其实那天,我和李浪根本没什么。” 很伤心的样子,睁着一双湿湿的眼睛看着我。 我很心疼她,但我却忽然觉得这是个可以利用的难得的机会。 我激动得一下子翻身上去,骑在了她的腰间,硬邦邦的顶着她,颤声道:“让我进去了,我不就相信了?” 10 你的衣服呢 是的,那层薄薄的膜,虽然脆弱,却比任何解释都更能证明她的清白。 我那时虽然早已走南闯北,混迹人世十多年,但其实是很无知也很天真的。 当后来,我得知那层膜其实也可以修补可以作假,而且技术相当发达,做出来的效果比九八年可以存入银行的台版假币还要逼真。我便像一个在深渊里痛苦挣扎的人,丢失了手里那根救命稻草,对这个世界彻底绝望。 凌眉把腿夹得紧紧的,狠命的推开我,比往常还要惊慌。脸上也不再是那种羞红的颜色,而是白,苍白的白。 就是那一推,让我对她和李浪的关系再也无法释怀。 有时候我想,后来我终于离她而去,让她陷入痛苦让她失去人性的善良并走上极端,其实不能全怪我。我用不作太过自责,是她自己亲手把我越推越远,最终推上梅艳在大庆村的那间出租屋的床,从此不能自拔,和梅艳同居的。 我从凌眉的身子上退了下来,我没有像往次一样,生气得把门甩得山响,然后愤然的离开,在大街上游荡,或去凤姐火锅解愁。 我只是背转身躺在她身边,再不说一句话。 沉默,难受的沉默。 好久,她才轻轻的问:“那天,你的衣服呢?” 她愧疚不安,无话找话也罢,可是她却问起了那天的事,有点反客为主。 我很不舒服,却只是道:“放姐那里了。” 我骗了她,我不知道为什么还要骗她,还有骗她的必要吗?我为什么就没直接告诉她,那晚我去了另一个女人那里,第二天她给我买了新衣,旧的那套现在还留在她的住处。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她说:“你还是抽空去拿回来吧,我喜欢看到你穿我给你买的衣服。” 话说得冠冕堂皇,眼里好像还有泪,情深深雨朦朦的,其实是不信任我。 我很疲倦的说:“等出差回来再去拿吧。” 然后,我睡了。 半夜醒来的时候,她似乎坐在枕边,默然的对着窗外。我也没去管她。 这次出差去的是云南一个叫鹤庆的小县城,离丽江不远。 我没有让湘菲一起去,我一直觉得她是凌眉安排在我身边的卧底,再加之想起那次去贵阳的事,也觉得太麻烦。 她很是不高兴,我走的时候,她厥着嘴嘟噜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心思,不就是以为那边的女人漂亮生猛怕我打扰吗?接着就诅咒我,一定会在那边染上艾滋或霉毒,回来时头顶生疮脚底流脓。 我没理她,只在心里暗道,那样更好呢,那样凌眉不就高兴了吗? 我恨凌眉,恨得都有了自虐的倾向,想用自己的身体去折磨她的灵魂。 这次出差出乎意料的顺利,提前一天,我就不辱使命可以回重庆了。但我并没有凯旋而归的感觉,反而心情特别悲伤沉重。 离开鹤庆的那天晚上,张哥为我饯行,带我去鹤庆比较有档次的宾馆吃了顿丰盛的晚餐。酒足饭饱后,还开了两间包房,找了两个小姐,他一个我一个。 我很不习惯,我想拒绝,他以为我嫌姑娘模样不好,拍拍我的肩,在我耳边低声道:“这可是丽江的美女,我们云南的土特产呢,好好享用吧。”然后,邪笑着,领着另一个女子,去了隔壁。 看过电视剧《一米阳光》,我便一直想到丽江去走走。那里明亮的阳光,干净的风,挂满风铃的古镇,尤其是既简单纯洁又风情万种的姑娘,无一不让我无比向往。苦于,没钱也没时间,所以直到今天,直到我就在离丽江不远的鹤庆,那也只是能是一个渴望,一个未解的心结。 张哥的话我不太相信,做业务的人都是虚虚实实。丽江是我心中的世外桃源,那里的人心干净得如山涧的水,清澈见底,丽江的女孩怎么可能学人家出来做这样的事? 但那女孩确实长得美丽可人,身着民族服装,也不浓装艳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很清纯的样子,打着白白的赤脚走路,一步一扭,颇似霓裳羽衣舞。 我让她进来,心想,如果真是丽江的姑娘,就算什么也不做,陪她聊聊民风,话话家常,或者两相对看,脉脉无语,也未尝不是一大快事,也可以略微了却一下我深藏多年的心愿。 小姑娘进屋就把门掩上,娇滴滴的坐进我怀里,摸索着我的大腿,笑问:“先生,是先调情呢还是脱光了衣服直奔主题?” 11 美丽的赤脚 我皱了皱眉,很是感叹人心不古。我推开了她的手,问:“你也不过十六七岁吧?真是丽江的?” 小姑娘有些诧异,愣了愣,点了点头,犹豫了会,又把那双玉手勾上我的脖子。 这次,我把她的手分开,干脆把她从我身上推了下来。 我道:“你这个年龄,在我们那可还是学生呢。” 我有些生气。我是为她说她是丽江的姑娘生气,她毁坏了我心目中的形象。其实,我们那里像她这个年龄又真的全是学生吗?那晚我去花园新村红灯区遇到的“玫瑰红”里的那个姑娘不就跟她仿佛年纪吗? 她更加诧异,望了望我,很快就垂下头去,低眉道:“可不是吗?明年就该高考了。” 我问:“那你是兼职的?” 她轻咬着唇,摇摇头,看着她那双美丽的赤脚,没敢看我。像是有些伤心。 我问:“那么是专业的了?” 她没摇头,也不点头了。 我问:“为什么要这样呢?” 她从牙缝里轻轻的挤出几个字来:“还不是家里太穷。” 我的身子颤抖了一下,心里难受得厉害,十年来一直纠缠我的一幕又在脑海里风起云涌,父亲的愤怒,母亲的叹息,我那熊熊燃烧的高中课本…… 我眨了眨有些潮湿的眼睛,只觉更加朦胧,我看不清她的脸。我从口袋里拿出五百块钱,塞进她手里,我道:“我也不是有钱人,但这点钱你一定收下,离开这个地方吧,回家好好读书。” 她和我推辞,她的手柔滑如脂,眼睛似乎也有点水汪汪了。 我给她讲人生讲理想,讲我如何因只念完高中文化少饱受人间冷暖,倍感世态炎凉…… 她终于把钱收下,滚进我怀里,在我脸上激动的吻了吻,她道:“你是个好人,让我为你服务一次吧,我一定会比侍候别人更让你舒服……就当是报答你吧。” 有几点热泪,从她眼里滑到我的脸上,湿湿的。 她伸手来解我的衣服。 我推开她,站起身,没再看她,走出包间。 我下楼梯的时候,她从里面走了出来。 隔壁的门也在这时打开,张哥拥着他的那个姑娘走在她身后,两个人还在边走边叽咕,情话绵绵说不完。 张哥忽然叫住了她,坏笑着问:“我那朋友怎么样?” 他怀里那姑娘便笑道:“还能怎么样?男人不都一个样,别看表面斯文脱光了还不是禽兽。” 她没回答,只悄悄的问:“你那朋友是不是有问题?” 张哥愣了愣,笑道:“呵呵,可能是他太累了吧。怎么他没能让你爽?下次,张哥陪你,一定让你腾云驾雾,****。” 接着便听他左拥右抱,一边“啵”了一声。 两个姑娘便笑了起来。 我只觉那笑声莫明其妙的怪,好像她们还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窃窃议论。 我的脸红得滚烫,我他妈怎么就成了慕容雪村笔下的李良?! 我摸摸脸颊,还有泪水滑过的痕迹,湿湿的,残留着她的体温。我懊恼之极,我多么希望那一切只是一场梦。 走出宾馆,身后姑娘的浅言轻笑在我们的脚步下越来越遥远。 张哥在我身后问:“改之,你是怎么搞的,嫌人家姑娘还是太累?” 我道:“她们将来……还得嫁人……” 张哥哈哈大笑,捂着肚子,脸涨得通红,道:“你还为她们将来想啊?你以为娶她们的那个男人就没有乱搞吗?现在就是这样,你搞别人的别人搞你的,你不搞别人的别人也会照样搞你的,谁他妈心软谁不乱搞谁就吃亏,你他妈不负天下人,天下人就会负你!” 我一下子就锥心的痛,他那句“你不搞别人的别人也会照样搞你的”变幻成无数回音,在我耳边来回山响。脑海里像电影特写一样重复播放着,那天从我和凌眉住处走出来的李浪的慌乱怪异的神情,穿着睡衣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凌眉露出的大片雪白的酥胸。 张哥不再笑了,拍拍我的肩,语重心长的道:“改之,人生在世,混迹红尘短短几十年,得行乐时且行乐,别放不开,把自己搞得众人皆醉我独醒。” 灯火明灭,我看到了霓虹灯下糜烂的繁华,面对满城衣冠,只觉那是行走在夜色中的无数个欲望,我忽然比任何时候都厌恶这混浊的人世…… 12 秘密 回来的路上,和我邻座的是个什么学校的高二女生。坐在对面的两名男子,自称在某某政法学校念书。 两名男子很是牛逼,一路上谈史论经,眉飞色舞,口沫四溅,还真把自己当成了胸怀雄才伟略,可齐家可治国的栋梁之材。 女生被吹得天花乱坠,细眼迷离,大有就要拜倒在他们的牛仔裤下的趋势。 我就比他们更牛逼,我也不看那两名男子,只对女生道,别相信你们那什么课本,那课本上写的都他妈是些狗屁,历史歪曲事实,夸大自己的抗战功劳,政治更不要说,都他妈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学好了,你要么乖乖的被他们统治,要么帮他们统治别人! 我说得很愤恨,我的话也有些偏激。不过这些年,我真的吃了很多相信课本知识的苦。我常怀疑,如果当初我不一心只想做个好学生,不去接受那些良性教育,而是学些负面的东西,哪怕是对负面的东西稍有了解,我今天还会不会是这个样子,还会不会是个人就想把我踩在脚下? 两名男子顿时没了语言,很诧异也很惊恐。 女生扶了扶近视眼镜,望着我,那眼神让我想起鲁迅《为了忘却的纪念》中的柔石,只相信善不相信恶,仿佛在说“会这样的么?——不至于此罢?……” 不过,她说出的倒底不是那样的话,她嗅到了我身上的酒气,她说:“叔叔,你醉了。” 叔叔,她叫我叔叔,一个**发育得那么丰满,在旧社会早可以做母亲的女生叫我叔叔! 想想也是,姐只比我大三岁,贝贝都念书了,妹比我小六岁,孩子今年也都满两岁了。我早该正视自己的年龄,习惯被别人叫叔叔了。 我的青春小鸟一去不回来了! 我道:“难得糊涂。” 然后,别过脸去,对着窗外,也不看那些旋转倒退的风景,只是闭上眼睛,再不言语,像是睡了,又像是醒着。 眼角滚出两颗清泪。 回到重庆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霓虹闪烁,放眼到处是纸醉金迷的景象。 我没有回观音桥附近我和凌眉的住处,我去了大庆村,我要找到梅艳。走之前,我给凌眉撒谎说过,出差回来去姐那里把上次换下的衣服拿回去。 可我找梅艳,真的只是为了那套衣服吗? 大庆村离观音桥不远,几个站就到,却和观音桥有着天壤之别,一点也不繁华,房屋颓旧,连街边的灯似乎都是灰暗的。 梅艳的住处更在灰暗的深处,连猜带问,穿过几条曲折的没有路灯的小巷,我才终于找到小玉给我的那张纸条上写的那个地方。 长三间的一楼一底的旧式砖瓦房,墙壁的某些地方,在昏暗的灯光下,隐隐可见有绿色植物从砖缝里生长出来。 梅艳住在楼上的中间一间。每间房的门口都用砖石搭了个小小的台,上面摆着锅灶,是租户们做饭的地方。本来狭窄的阳台更显狭窄拥挤了。 梅艳听到脚步从里面急急的走了出来,见是我,满眼惊喜,眼里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 她憔悴了许多。我知道,她一定这样期盼过千百次失望过千百次了。 我眼眶也禁不住一热,但我努力的逼了回去,没让她看到我的泪。 她颤声道:“是你?啊,真是你!” 像是正做着一个梦,不相信那是真的。 可是,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的眼眶更热了,我点点头,“是的,是我。” 声音有些哽咽。 我知道,这一刻,我眼里肯定有了泪光。我控制不住,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梅艳让我进到屋里。 很小的屋,收拾整洁。墙壁的顶上有夏天雨水浸湿过的痕迹,有几处估计是梅艳收拾不到的地方,石灰斑驳,感觉一碰就会掉下来。 没有厕所,厕所在楼梯间的拐角处,公用的。 房间里布置简陋,只有一个小小的桌,和两条小小的凳子。没有衣柜,梅艳的衣服都装在箱子里,常穿的或洗过没干的就挂在横拉在两边窗棂上的一根绳索上。 梅艳让我坐,坐床上。她不让我坐凳子,凳子太小,坐着不舒服。 不过床还算得上宽大,也足够牢实,经得起两个人折腾。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还有心思这样想。也许,是离开鹤庆的时候,张哥的那句话对我的刺激太深。 她站在旁边,问我:“你来拿衣服?” 她应该知道,我不单是为这个来的,但她却这样问了我。 我看到我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她的枕边。 我心很酸,我没回答她,只是望着她憔悴的脸,轻轻道:“都是我,让你受连累了。” 她笑笑,笑得很忧伤,道:“不,不关你的事。该发生的终究会发生,只不过是提前了一点。” 我总觉得她话里藏了很多东西,我好想问,究竟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真的如小玉说的那样凤姐对她有意思,但我望着她,终于还是没有问。 我是不便问,也没胆量。虽然经过了那晚,但那晚到底是醉了酒,清醒的时候,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足够熟悉。 她说:“你还没吃饭吧?” 我说:“你也还没吃吧?走,咱们出去吃。” 我站了起来。 她却道:“不,我这就去买菜,自己做。” 她是想让我尝尝她的手艺。 我深有体会,在成都的时候,为了那个女人,我就曾像她这样过。无论自己做的饭菜好不好吃,看着爱人把自己亲手做的饭菜一口口咽下去,都倍感亲切和幸福。 我说:“这么晚了,还能买到菜吗?” 她说:“能的。” 便转身走了出去。 我要跟着她,她没让我去,她说:“看你风尘仆仆的样子,是才出了远门吧?一定很累的,就坐在家里休息。” 她其实是不想让我给钱。 我轻轻的咬了咬唇,望着她下楼,转进昏暗曲折的小巷,消失在夜色里。 我回到房里,默坐在床上,无意间发现枕头下有个厚厚的日记本。 我想,那里面一定藏着她的太多委屈和秘密。 13 我们有没有 我也有素质,我也蔑视偷窥,更懂得尊重别人的隐私,但我不知道为什么,一遇到梅艳,我就把握不住自己。 我伸出了手,像罪犯一样伸出了手,颤抖着把日记本从枕下拿出来,又颤抖着打开,我听到我的心砰砰的跳得厉害。 扉页上的字很隽秀柔美,像她的人。 是顾城的名句: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我也是这时,才第一次看到她的名字,知道她叫梅艳。 我想,她是喜欢诗的,日记的第一页,写于两年前,只有短短的三行,诗一样的句子,却无比强烈的震撼着我的心灵: 那是一场恶梦。 蜿蜒的毒蛇啊,你什么时候才肯爬出 我不堪重负的心灵。 那是她来重庆的第一天写下的字,因为第二页的开头她是这样写的:我来重庆两天了。 但她没写她从哪里来,所以她的身世她的经历对于我来说,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个渴望又不忍揭开的秘。 是什么样的事,让她告别家人告别生她养她的地方只身来重庆,又写出这样类似乞求又类似挣扎的句子,纸上还有泪湿的痕迹? 我迅速的向后翻,企图能找到答案,但没有,她不只一次提到恶梦提到毒蛇,却并不加详述。 我看到了我自己。她不知道我的名字,但她没用第三人称,她用了“你”。 第一次出现在她的日记里,是三个月前一个阴雨的夜里。 她这样写到: 今天,是个阴雨天气,外面吹着风,店里却异常闷热,闷热得我透不过气。 我好想出去走走,可我不能。 这时,我看到了你。 你穿着白色的衬衣,浅蓝色的牛仔裤,披着霓虹闪烁的夜色走了进来。你温文尔雅,不是那种风度翩翩的公子哥,你有着一双忧郁甚至痛苦的眼睛。 我懵了,我曾这样懵过么? 仿佛梦里,又仿佛前世,见过这样的俊脸,这样忧郁甚至痛苦的眼睛,如此切近,又那么遥远。 我是那么忧伤,又那么惊喜,我试图走近你,可我还没向你走近,你就对来为你服务的小玉横眉冷对,似有无数的怨恨。 我想,我真傻,你的世界会是那么容易让别人侵入的么? 就像我,这些年,一直被恶梦纠缠,被毒蛇咬噬,可又曾向谁倾诉过呢? 你喝酒的时候,有种让人心碎的迷人气质,慢慢的,一瓶酒从上桌喝到离开,从入夜,喝到凌晨两点。 你是在品味么?那酒是你内心的苦水么? …… 我泪眼朦胧,眨了眨眼睛,还想继续往下看下去。 可我却看不清字了,只觉得每个字都是梅艳的脸,梅艳的眼睛,梅艳笑容背后的几许忧伤。 这时,楼梯间响起了高跟鞋的脚步声,由下到上,急急的,渐行渐近。 我慌乱的把日记本放回原处。 果然,是梅艳回来了。 她提着很多东西,走了进来,喘着气。 她是想见我,所以走得那么急。 我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那些东西,我问:“怎么做?我帮你。” 我想掩饰我砰砰的心跳。 她笑笑,很开心,她说:“你在一旁玩吧,我自己来。可惜,连个电视也没有,让你无聊了。” 说到后面,又有些忧伤。 好在,她并没看向枕边,没有注意到她的日记本被我动过。 我还是过去帮她。 我们吃饭的时候,已经是很深的夜里。做饭的地方太窄,火太小,她却执意要做那么多的菜。 桌上摆了瓶酒,里面泡着小颗的枣子一样的红色果实。 我知道那是枸杞。 梅艳把酒瓶打开,倒了一小杯,递给我。 我说:“你知道,我不胜酒力的,还买……” 她没等我说完,打断我,笑道:“可以留着以后慢慢喝的。” 她竟然想到了以后,她是以为,我们有以后的么?她是以为我从此就不走了的么? 我心酸得厉害。 她接着道:“其实,酒喝多了伤身,喝少点却是有益健康的,再说,枸杞可以,可以……” 她脸红了,说不下去了。 我跑业务在外,听别人说过,枸杞可以壮阳。 我心里的某个地方荡了荡。 梅艳真体贴人,为什么凌眉就不能像她这样? 几杯酒下肚,也许我是醉了,也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夜更深。 什么地方什么人在玩手搓麻将,隐隐传来和麻将的哗啦声。 左边邻居的小孩受了惊动,在半睡半醒间衔着**伤心哭泣,妈妈拍着孩子轻轻哼着眠歌。 右边,是一对如狼似虎的夫妇,先是调情浪笑声清析可辨,接着风雨大作,最后,便只听隔壁那张床一边不堪重负的喘息,一边头撞墙发出颇有节奏的抗议。 急急,绵绵。 我醉眼迷离的望着梅艳的脸,她避开我的眼睛,脸上有娇羞的颜色。 我忍不住,却又有所顾虑。 沉默了会,我鼓起勇气,引导性的颤声问:“那晚,我们,有,有没有……” 14 真实的一夜 梅艳没有回答我,只是别过脸去,脸上的颜色更加羞红。 这件事,我们无比亲密的后来,我又不只一次向她问起,她也仍是笑而不答。所以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那个醉酒的晚上,我到底有没有和她做过。 但我很感谢她的笑而不答,有人说过,一件事无论多么神秘,当你知道迷底后,你都会觉得索然寡味。 她的小小的善意的心计,让我始终无法揭开那个迷底,始终对她心怀好奇,因好奇而新鲜,相看两不厌。 但潜意识里,我还是觉得那晚我们有过的。她的羞红的脸,似乎正在暴露或暗示着什么。 我心潮起伏,却不知如何继续下去。 她也没有主动,只是低眉坐着,默然无声,像是在等待,又更像是拒绝。 我只好默默的吃饭,并又喝了两口酒。 我不是要喝醉,我说过我不喜欢醉的滋味,痛苦绝望,我更怕在她面前失态,我只是需要用酒来再壮壮我的胆量。 可一直到吃完饭,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女人,真的很难琢磨,尤其是你喜爱的女人,总让你觉得猜透了,又像没猜着。 我从餐桌旁站起身的时候,她望望窗外,道:“下雨了。” 很是惊喜。 我也道:“嗯,下雨了。” 一样的惊喜得没主意。 下雨天,留客天。她是怕我走,她是想留我。 我不想具体描述我们是怎样终于靠近又是怎样调情的过程,我也不想说谁比谁更主动,虽然激情点燃的那一刻,只有心跳和欲望。但现在回想起来,就是后来的事,也并不如我们当时感觉的那样,有着疼痛和眼泪。 那个夜晚其实是美好的,是我清清楚楚记得的我和她的第一次,那是我和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回忆。我怕我笨拙的言辞,重现不出那片真实而浪漫的美来,我怕我辜负了梅艳也辜负了我自己。 那个夜晚,我们确实做了,做了很多次,不知疲倦。 第一次,我是带着痛苦和仇恨进入的。 我想起了张哥的话,我想起了成都那对被我捉奸在床的狗男女,我想起了李浪和凌眉,我恨着整个世界。 我忘了躺在我身下的是对我一见钟情,抑或是心生怜惜的梅艳。我是罪恶的,她成了替代品。我像愤怒咆哮的浪,疯狂的撞击并且撕咬着她岸的身子。 她在我的身下,辗转挣扎,蛇一样的扭曲光洁如缎的胴*体,发出痛苦的轻轻呻吟。她的十指深深的钳入我背上的肌肤,抓出无数条血痕。 当仇恨的子弹终于喷射而出,我并没有丝毫复仇的快感,反是感到罪恶的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本身。 窗外冷风在不紧不慢的吹。 雨淅淅沥沥的打在瓦上。 梅艳疲倦的身子,在我身下像一团瘫软的泥。微光中,我看到她眼里有晶莹的泪。 我忽然对自己无比厌恶,对她满怀愧疚。我一动不动,一声轻叹,像落花凋零在她的身上。 她问:“你是不是看见了……我腹上的那道疤?” 很柔很无力的声音,带着难受和不安。 我这才注意到,在她的腹上,有一道细长的疤痕,昏暗里如一只卧着的蜈蚣,让我心生寒意。 她道:“你不会怪我吧,我之前没告诉你,我有过孩子……” 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后面,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然而,我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厌恶,对我的愧疚,比我还深。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心情,这个消息太突然,我真的有些无法承受。但我还是努力克制了自己,我问,轻轻的,尽量显得平静:“孩子呢?” 沉默,紧张而又痛苦的沉默。 好一会,她才咬咬牙,道:“死了,难产,才出来就死了。” 有些哽咽,眼里的泪光似乎更晶莹闪亮了。 这么说来,她在日记里提到的那个恶魔,那条在她心灵里蜿蜒纠缠的毒蛇,就是指这件让她痛苦的事了。 我至始至终没有问起那个男人,我不想问起。一个都能让她怀上孩子的男人,他和她之间应该有着多少亲密缠绵,他对她的身子比我对她的身子还要熟悉千百倍!我无法去面对。 后来,无论我对她有多恨的时候,只要一想到这些,我心里就痛。我想,我是爱她的。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深深的误解了她。她在日记里说的恶梦,说的毒蛇,其实并不是指失去那个孩子,而是那个让她怀上孩子的男人。 接下来的几次,我对她很温柔。也许,是因为她腹上的那道疤痕让我对她暂时消减了激情。又也许,我是对她的过去心生怜惜,像她对我一样。 有人说,女人的衣服都是男人脱的,而穿衣服的却是女人自己。 这是男人的薄情,也是女人的悲哀。 如果,你看到了这句话,请你下次记得,当你解开一个女人的扭扣时,一定不要忘记激情过后还要一颗颗的帮她扣上。 那样,她会铭记你一辈子。 我没有帮她穿衣服,不是我不知道这句话,也不是我对她不真心或者不懂伪装。我是为了方便,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这个夜晚我们的下一次还要隔多长时间。 但我却没有忘了,从她身子上下来的时候,给她一个抚摸或者亲吻,如退潮一般轻柔。 这个夜晚的心情是复杂的。 天快亮的时候,不知是谁喊了声:“有贼!” 便听“咚咚”的脚步声,在不远处的一座房的楼梯间,很重很响的急冲下楼,然后钻进曲折的巷道,越来越远。 一时,人声鼎沸,有人大骂,似乎还有人追赶。 梅艳从睡梦里惊醒,光滑的身子钻进我的怀里,把我抱得紧紧的,还是禁不住瑟瑟发抖。 我问:“你怕?” 她颤声道:“嗯。” 我又问:“这地方是不是经常有盗贼夜间出没?” 她还是道:“嗯。” 声音依旧发颤,身子仍然瑟瑟发抖。 我也伸手,把她紧紧贴在我怀里的身子搂得更紧。 我不再问她,她一直不再说话,好久以后,她渐渐安睡。 我却一直没睡着。 我盯着昏暗中屋顶依稀可见的瓦片,听着外面的风声和打在瓦上的雨声,无限寂寥,又满怀凄苦。 天长漏永。我一直在想,这段时间以来,梅艳一个人不知经历了多少个痛苦思念又胆战心惊的夜晚,她多么需要我的抚慰和保护。 她买的那瓶酒,她说我以后可以慢慢喝。她是真的以为我们有以后的,她是真的以为我从此就会不再舍弃她的。 可是,她怎么知道,天一亮,我就又不得不让她继续一个人,天长漏永,独自忍受思念和惊吓的煎熬。 我不知道,这样倍受煎熬的夜我还要让她一个人过多久?我又是不是真的有那么一天,舍得或者有勇气离开凌眉,给她一个归宿? 天亮的时候,我的眼泪把我的脸颊打湿了好大一片。然而,这是她不知道的,昨夜折腾得太久,她在我的臂弯里睡得正甜正香。美丽憔悴的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她一定正做着无比美丽浪漫的梦。梦里只有我和她,没有旁人。 我从她秀发下轻轻抽出我发麻的手,把枕边她叠得整整齐齐的我的那套衣服轻轻抱在手里,轻轻出门,又轻轻帮她把门掩上。 我轻轻下楼,走了,像一个忧伤的梦。 风还在吹。 细雨如泪,打在脸上,凉凉的,似人生。 15 细皮嫩肉 我没有回我和凌眉的住处,虽然我是提前一天回来,我还是去了公司。我没心情到处闲逛,更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凌眉。 经过昨晚,我觉得我不再是我了。 我竟然对凌眉还有些愧疚。其实真要愧疚,应该是她先愧疚才对。 我刚在办公室坐下,便有同事对我笑道:“改之,这么顺利?提前回来了?” 我点点头。 一个男同事贼笑着跟我开玩笑:“那边负责业务的是个美女吧?” 湘菲厥着嘴在我旁边“哼”了声,道:“美女?我看是丑女还差不多,说不定正饥渴呢。不然能这么快把事情搞定,又舍得提前一天回来吗?” 我不理她,还不就是为了走之前我没带她去吗? 另一个女同事便接过话来:“你们都猜错了,改之长得细皮嫩肉的,自己就像个女人,依我推断嘛,那边负责业务的饥渴倒是饥渴,但根本就是个男的。” 这妞号称读遍有史以来所有侦探小说,对福尔摩斯那套侦探理论了如指掌,常仰天长叹,怀才不遇,入错了行。 虽然这样的玩笑我听多了,但我还是很不习惯,红了脸,像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同事们却笑得前仰后合。 一个少妇边笑边对大家建议:“事实胜于雄辩,我们大家把改之脱了,检查检查他是前面占了别人的便宜,还是后面被别人占了便宜,不一下子就真像大白了吗?” 办公室的笑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了。 别人都说生在花丛中好,我却说生在花丛中麻烦。 我这个人大概是被成都那个女人伤得太深,到重庆后遇上凌眉,凌眉却又并不把她的全部给我,始终没能走出生活的阴影,并且还在继续往里陷,所以才时常觉得孤单苦闷,觉得除了梅艳,似乎再没人真正懂得我在乎我体贴我关心我了。 其实,生活并不如我自以为的那么差,还是在一天天继续,并且充满阳光。只是我总去看别人,没感到阳光也照在自己身上罢了。 业务经理这时听到笑声,从过道那边她的办公室推门出来。 大家忙忍住笑,对着电脑,一个个紧闭着嘴,把脸憋得像茄子。 业务经理还是走了过来,她看到我,略有诧异,说:“改之,你跟我来一下。” 然后,便转身,走向她的办公室。她的背影,跟她拉过的长发一样直。 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跟在她身后。 同事们悄悄的眉来眼去,无声的笑更邪了。 湘菲在角落里,没有笑,兀自阴沉着脸,把嘴厥得更高。 走进办公室,我轻轻掩了门。 经理示意我在她对面坐下,然后倒了两杯茶,一杯给我,一杯给她,看样子像是要准备长谈。 经理姓刘,叫刘月。我们办公室有几个美女背后叫她流月经。 其实刘月很好的,她对别人怎么样,我不知道,但至少,她对我是像姐姐对弟弟一样。 去年,有一次公司在重庆饭店聚餐,一直从下午六点热闹到深夜十二点。董事长很高兴,喝得红光满面,在刘月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便站起来向大家告辞,然后挻着大腹便便的肚子先走了。 当时大家都有些微醉,几个辣妹子媚眼迷离,搞得我们部门除我之外,唯一的两个男同事神魂颠倒,无事献殷勤,用极麻肉的声音问,美女,接下来安排什么节目,去跳舞还是让我送你回家? 谁也没在意董事长的离开,谁也没在意刘月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刘月却忽然叫我跟她一起下楼。 我不知道为什么。 我默然的跟在她身后,狐疑的想,也许是因为我是唯一没有醉的人吧? (请大家留言、收藏、投票什么的,做个表示吧,我很想知道到底有没有朋友在看。) 16 想吃天鹅肉 走出饭店,在街上一个没人的角落里,刘月忽然站住,转过身来,望着我,道:“改之,以后你可以叫我姐吗?我好想有个弟弟,我需要保护。” 声音有点颤抖,像是在哭,边说边向我靠近。 我想她是喝醉了,不然她一个经理,一个凌眉样的女强人,不会说出这样软弱的话。在凌眉眼里,我从来都是被保护的对象,而她竟然以为我还可以保护别人。 不,不是别人,是刘月她自己。 我向后退了退,说:“经理,你醉了。” 她笑:“我没醉,我说的是认真的,我们就以头顶的明月为证。” 我仰头,果然,林立的高楼中间那一片小小的天空上有一轮圆月。冷冷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眼角有晶莹剔透的泪。 我读不懂她,那时我们还没太多的接触。 我在成都亲见过好几起以结拜兄妹为借口,其实心怀不轨,最后不是把对方搞上床就是被对方把自己搞上床的例子。就是那对被我捉妹在床的狗男女,在我面前最初也是以表兄妹相称的。 我倒不是怀疑她,我对自己还没这个信心。凌眉不就曾放心的预言,我就是想在外面背叛也没女人要吗?更何况她这样高高在上的业务经理。 我是实在不喜欢这一套,甚至厌恶。如果真有姐弟感情,又何需任何形式上的结拜? 我对她道:“我已有姐了。” 她听懂了我的话,她应该醉得不算厉害。 她笑了笑,眼角晶莹剔透的泪珠便滚了出来,然后转身,拦下一辆出租车。 我有些愧疚,我跟上去,道:“你醉了,我送你吧。” 她一把将我推开,很用力,她说:“我没醉,我没醉……” 但是她刚一上车,就从窗子探出头来,吐了。 冷风吹过,长发飘飘。 我想,她满是清香的长发上一定有了精酒的味道。 她走了,就那样走了,消失在看似繁华喧闹却无比糜烂寂寥的夜色里。 我转过身来的时候,我看到湘菲独立远处看着我。我庆幸,没有被她看到什么别的,要不,虽然凌眉放心我,也要取笑我,赖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刘月都有些不自然,不大敢正视我,也不大敢正视那些同事。 有一次,我实在过意不去了。下班后,我留下,看到所有人都走了,独自去找她。 我给她说对不起,我,我…… 却说不下去。 她淡淡一笑,说,什么?真有那回事吗? 这么说来,那晚她真醉了,她都不记得那件事了。只是她为什么从那晚后有那么大的变化呢? 我不便问,也没有问。 但从此,她对我,就特别照顾,真像一个姐姐了。 我也从此,不再觉得她距离我有多遥远。 虽然我们并没有姐弟相称。 我把她给我的杯子端在手里,很随便的轻轻吹着水面浮动的茶叶,等待她说话。 如果是很久以前,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和她单独相处,我一定会局促不安的。 然而她望了望我,却温柔的笑道:“也没什么别的事,只是想告诉你个好消息,你最近业务上很有进展,我已向董事长申请给你涨工资了。” 这下我有点不安了,我道:“这,这怎么好呢?业务跟提成挂钩的,业务做得好已经在提成中得到回报了,怎么可以再涨工资呢?” 她轻轻的呷了口茶,看着我,只是很嫣然的笑。 我有些脸红,低下头,轻声道:“再说,我业务做得好还不是你照顾的缘故,你都把那些比较容易得手的业务给我了,当然……” 她放下茶杯,道:“好了,别说了,我心里有数。就这样,你可以走了。” “就这样?”我皱皱眉,抬头看她。 她不是要和我长谈吗?茶都泡好了,怎么不说了?她不会是学古人那套,端茶送客吧? 她点点头:“是的,你去忙你的吧。” 我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向门口,有些费解。 在我开门的时候,我忽然转过头来,我看到她正对着我的背影发呆,若有所思。 我道:“经理。” 她没听见。 我又道:“经理。” 她才忽然醒悟过来,扬起脸看我,问:“怎么?还有事吗?” 我道:“那天真没什么吗?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她避开我的眼睛,道:“真没什么,你去忙你的。” 从她的眼神,我知道,没什么就是有什么。但话已到这里,我已无法再说下去。 我不能关心过度,就算某种意识里她把我当弟,我也把她当姐,但她终究是我的上司。 我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会尽力的。” 然后,我走出去,轻轻为她掩上门。 一个星期前,我来向她告假时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当时我顾虑着凌眉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并没在意,只问了句经理,你没什么事吧,她摇摇头,我便转身走了。可现在回想起来,总觉得有很大端倪。记忆里,她的眼神十分慌乱,脸色也确乎苍白得厉害。而且我转身的时候,她还下意识的拉了拉我,像是怕我追上去。那天很早,同事们都还没来,空旷的过道里只有我和她。只是在拐角的那一边我看不到的地方,隐隐有脚步声,匆匆的越去越远。 种种迹象表明,她当时的表情与那隐隐的脚步声有关。可那个人是谁呢? 17 异常的眼熟 有人从肩侧撞了撞我,我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湘菲。 我有些生气,道:“你是人还是鬼呀,怎么走路也不弄出点声音?” 她柳眉倒竖,又想故作不以为然,撇撇嘴道:“我是人,只是某些人自己心中有鬼吧?怎么吓着了?是在回味还是在憧憬呀?要不要写本书作纪念,《我的美女上司》还是《办公室的风流事》?你可是亲身经历深有体会的哟。” 我道:“你是怎么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吗?哦,我去了趟经理办公室就染上是非了?也不想想就算我有什么想法,她会有吗?” 她道:“她有没有什么想法,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可是你,哼!” 我道:“怎么了?一到我身上,你就想管就管得着了?你凭什么啊?!” “凭,凭,”她有些慌乱,脸也红了,咬咬牙,道:“凭我是凌眉的好友!” 我没好气的道:“干脆说是凌眉的卧底还好一点。你就别操这份心了,就算你给她说了,她会相信吗?” “以前不会信,现在,现在可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以前对我那么放心现在就不放心了?借口吧?”我停了停,逼视着她,道:“是不是因为李浪?” 她望着我,有些莫明其妙。 我没理会她,不容回避的看了她一会儿,恨恨的转身走了。 她在身后轻轻的道:“神精病。” 一整天她都阴沉着脸,厥着嘴和我赌气。 我不想看到她,可她的办公桌就在我右手的旁边,我老是和她目光相撞。 也没什么事做,于是我便打开网页看那些让我感动的网络小说。 我看小说很入迷,尤其是网络小说,很真实贴切,感觉好像就是自己的亲身经历。 我有时就想,要不是俗事缠身,我真如湘菲说的那样写小说去。虽不能写本《我的美女上司》或者《办公室的风流事》那样风靡网络的小说,但这十来年的亲身经历,我如果不嫌哆嗦,洋洋洒洒大概也能写上厚厚的好几本了吧? 下班的时候,雨已经住了,只是天依旧雾朦朦的。 在公司大门外,湘菲不是从背后叫住我,我还真把她给忘了。 我冷冷的道:“什么事?” 没有停下,继续走我的路。 她追了上来,娇喘微微,道:“没什么事,去看看凌眉不可以吗?” 我心里暗道,谁不知道你那点心思,还不是公司里人多眼杂没法下手,想到我和凌眉的住处,趁凌眉上洗手间或去厨房那么小会儿,揩我的油吃我的豆腐? 不过,现在我无所谓了。凌眉都和李浪暗中往来了,我还有为谁守身如玉的必要吗? 其实,我的身子早就不是玉了,早就被成都那个女人糟蹋过了。 我问:“我出差这几天你都没去看凌眉?” 她点点头。 我心里有些难过,这段时间,没有旁人打扰,李浪那狗日的肯定乘虚而入,不知和凌眉又在卧室里那间床上折腾过多少回了。 不过到底我想起了梅艳,我感谢梅艳昨夜给了我那么美好的时光,让我想起凌眉和李浪来不再至于觉得那么吃亏。 我咬了咬牙,在心里恶毒的笑。好吧,凌眉,你可以我也可以。以后的日子,我们就这样同床异梦,彼此折磨吧。 坐车回观音桥的时候,不过四十来分钟的路程,湘菲却硬是逼着和我同座的那个***换了座,还枕在我肩上假寐起来。 我推开她:“至于吗?车上这么抖也要抓紧时间睡觉,昨晚干嘛去了?” 她也不睁开眼睛,只把嘴唇放到我耳边,柔柔的道:“昨晚,昨晚的事我偏不告诉你?怎么,妒嫉了羡慕了,还是吃醋了?” 然后,又把头靠到了我的肩上。 我感到了一丝挑逗。 我笑道:“你就不怕被熟人看到,告诉凌眉?” 她道:“我才不怕呢,你以为凌眉像你那么小心眼。” 是的,很久以前,凌眉就相信她,比相信我还相信她。 现在,凌眉不相信我了,对她的信任却还是有增无减。 她对凌眉也算得上忠心耿耿,从没坏心思,只是天真的以为,朋友的东西就可以一起分享,哪怕是男人,她也当着盘里的美味,觉得可以偶尔的偷吃那么一小口。 这多少不得还是应了那句话,最值得信赖的人,其实最危险。 到观音桥的时候,她倒是真睡着了。这样的人,值得羡慕,很有福气的,天大的事,她也可以照样酣睡无忧。 我推了好几次,她才揉揉惺忪的睡眼,道:“下车了?” 下车后,我们经过广场的步行街,然后走一段小巷回家。 请大家注意,还是那句话,我从没把我和凌眉的住处当过我的家,无论什么地方如果我说成家了,都只是为了方便叙述。 其实也有大道通到小区门口的,只是走小巷近一点。 小巷虽小,却不拥挤,走的人不多。 忽然有人迎面冲上来,重重的撞了我一下,我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臂下夹着的我从梅艳那里取回的衣服全掉在了地上。我蹲身下去捡。 湘菲冲那人骂了几句,也蹲身下去捡。 捡那条内裤时,我的手不小心和她的手碰在了一起。 我慌忙把手向后一缩,她却一把将我的手攥住。 我心跳得厉害,这里出入的大都是我们小区的人,虽然现在没人经过,但随时都可以冒出个相识的人来,被他们撞见。 我一边挣扎,一边把头扭向一旁。 我看到了那个撞到我的人,十五六岁,瘦不拉几,衣衫零乱,颇像汽车北站附近那伙惯于偷抢的流浪仔。 他向那边跑得很惊慌。 他攥在手里的那根项链晃动着,虽然不胜分明,我却觉得异常的眼熟。 18 隐隐的疼 这时,小区那边有高跟鞋的脚步声急急追来。 敢情是被抢劫的女士,她边追边喊:“抢劫,抓住他,抓住他!” 竟是凌眉的声音! 湘菲松开我的手。 我们几乎同时急急的站了起来。 再也顾不得掉在地上的那条内裤,甚至连已拾起来放在膝盖上的衣服,都又再次掉在了地上。 湘菲已跑上去追。 我却还愣在原地没动,我还没看到凌眉,只是听到她的声音,我想求证这是不是真的。 一眨眼,凌眉就从弯道那边转了过来。她远远的看到了我,她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惊喜,她没关心我怎么提前回来了,只喘着粗气急急的喊道:“改之,快追上他,他抢了我的项链!” 我再也没有犹豫,我转身跟在湘菲后面追。我虽然清秀柔弱,可湘菲到底是个女人,她很快就被我追上并且远远的甩在了后面。至于凌眉,被落得更远。 可我还是没能追上那个流浪仔,他实在离我们太远了。 小巷也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可不但没有谁帮我们阻拦,反而都避老虎一样闪到一旁,给他让开一条畅通无阻的道,然后站在原地,一边议论,一边看我们,一边看他。 我累得够呛,他却已快到小巷的尽头,就要冲出小巷。 我有些想放弃了,不再像先前那么拼命的追赶。 凌眉和湘菲还在我后面拼命的追,一边追一边冲我喊:“改之,快,快,快呀,不要让他跑了!” 但我却放慢了脚步,甚至渐渐的停了下来。 她们糊涂我不糊涂,流浪仔马上就要冲出小巷,冲上步行街。抢劫犯又没把名字写在背上,我们即使追上去,他混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我们又怎么找得到他? 湘菲和凌眉赶到我身边,上气不接下气,却同时恨恨的道:“改之,你怎么不追了?” 凌眉的声音,更是像急得要哭了起来。 我喘着气道:“我已经尽力了……” 凌眉没再理我,恨恨的别过脸去,又上前去追。 她的秀发扬起,芳香扑鼻,却半点也不轻柔,反是打得我的脸颊隐隐的疼。 我一把攥住她,然后紧紧的将她抱住。 她眼里竟真的滚出几颗泪来。 我道:“凌眉,至于吗?不就是根项链,你又不是没钱……” 凌眉挣扎着要从我手里出去,吼道:“放开我!放开我!” 她对我已经绝望,她扭头对湘菲道:“湘菲,一定把我的项链追回来!” 湘菲似乎有些奇怪,愣了愣,又追了上去。 我比湘菲还纳闷,凌眉虽然把权钱都看得很重要,却并不是个爱财如命的人,她怎么这么反常? 我禁不住松开了紧紧抱住凌眉身子的手。 这时,巷道的尽头竟闪出个人来,一下子拦住了流浪仔。 凌眉已经濒临绝望的眼睛忽然放出异彩,满是惊喜,比先前看到我还要惊喜。 她和湘菲边冲向那边,边朝那个人喊:“不要放开他,不要放开他!” 我也跟在了她们身后。 但我们还没赶到,我们就看到流浪仔逃脱了,他蹲在了地上。 他可能是受伤了。 果然他是受伤了,伤口在他的大腿上。我们赶到的时候,他蹲在那里,双手按着大腿,鲜血从指缝间流了出来,染红了裤子,染红了手,也染红了他手里握着的凌眉的项链。 他抬起头来,对凌眉道:“是,是你的项链?” 忍着伤口的剧痛,满眼都是无力的欢喜。 凌眉本来还没来得及干的眼睛,又滚出泪来,她那么心痛,又那么感激,她过去扶起他,泣不成声的道:“李浪,谢谢你……” 是的,那个人是李浪。 他对凌眉说:“没,没什么。” 并且颤抖着手,把满是血迹的项链递给凌眉。 凌眉接过项链,握在手里,像握着生命。 她支撑着李浪站起来,却对我声嘶力竭的吼:“还不去追,他抢了东西,还伤人,可以就这样让他跑了吗?你这个窝囊废,你还是不是男人?!” 是的,她当时是这样骂我的,为了一根项链,为了李浪大腿上的一道伤口,他就这样骂我。 从前,她可是喜欢我的柔弱善良的,她说这样的人让她放心,她虽然也说我这样的男人即使想背叛也没女人要,可那只是玩笑,只是为了说明她放心的理由,并没有半点要伤我自尊的意思。 可是今天,当着湘菲,更可恨的是当着李浪,她骂我窝囊废,她骂我还是不是男人?! 好的,我帮你追。 就为了那么根项链,李浪流了血,你还嫌不够。那么,就请让那个流浪仔的刀子也剌伤我,最好是剌进我的心脏! 我猛地转过身…… 19 间谍 李浪却忽然摆脱凌眉的扶持,踉跄着扑向我,一把将我攥住,急急的道:“算了,跑了算了,他手上有凶器的……” 湘菲也道:“改之,不追了,大概也追不上了。凌眉,别生气了,改之不也尽力了吗?再说,万一,万一那人又伤了改之怎么办?” 凌眉不说话了,只是过来又扶住李浪,说:“湘菲,你也过来帮忙,我们得赶紧送他去医院。” 李浪的手还紧紧的攥着我,似乎忘了伤口的痛,他手上的血染脏了我的手,我狠狠的推开他。 凌眉喊道:“你给我回来!” 我没回去,我走了。 但我没去追那个流浪仔,湘菲说得对,追也追不上了。我在想,他那刀子大概也永远伤不到我身上了。 我更不会和她们一起送李浪去医院。如果换了是别人,也许我会心存感激,但他是李浪。他不就是为自己的马子流了点血吗?难道我被人家戴了绿帽,还要对他感恩戴德? 血,我见多了。 小的时候,上山砍柴,哪一次不伤痕累累的回来,要么是刀伤,要么是被荆棘剌破了皮。 还记得有一次,我一刀下去,柴没砍断,竟砍掉了我半边指尖的肉,我痛得在地上打滚,眼泪直流。别看我外表柔弱,必要的时候内心却刚强得要命,为了不让爸妈伤心,我硬是哭都没哭一声,随便在衣服上撕了块烂布,胡乱包扎了下就了事。回去的时候,妈妈看到了,着急的问是怎么回事?我笑笑,说,没什么,不过是划破了一道小口子,流了点血而已。 像他腿上那点伤,哪用得着送医院,随便找家路边药店,让医生用酒精消消毒,涂点软膏,或是上点云南白药,再用纱布包了,保管不出几天就好了。 最多不过留下点疤痕,而且疤痕被裤子遮着,又不是长在脸上,半点也不会影响他以后继续偷人家老婆。 凌眉却紧张成那个样子。 我走向回去的路,梅艳帮我洗过的衣服还掉在地上,我得好好把它们捡起来拿回去。以后穿在身上,跟梅艳自己帮我买的那套一定是一样的感觉。 我听到凌眉和湘菲扶着李浪一边和我背道而驰越来越远,一边说:“李浪,真谢谢你及时赶到,不然,我这项链肯定就……” 哽咽着,说不下去。那感激的心情,要不是在外面,要不是有湘菲有三三两两路过的旁人,真恨不得立马以身相许! 其实,何必急在一时呢,又不是没对他以身相许过。 我心被剌得痛,我不知道为什么都这样了,我心还要被她剌得痛。我站住,没有回头,却道:“是的,及时,真太及时了,只是没料到我提前一天回来了吧?” 我想,他一定是来找凌眉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巧,出现在这巷道口?他不住我们小区,这边除了凌眉又再没熟人,他更不是雨巷诗人,雨也早就住了,凭什么走这寂寥的小巷路过? 他们听到了,李浪似乎想说什么,凌眉说了声:“别理他。” 于是,便再没了什么声音。 等我再转身的时候,小巷的尽头空无一人。 连三三两两的路人,也早已从我身边擦肩而过,消失在了另一个方向。 夜色袭人,我慢慢拾起地上的衣服,一个人走回家。 我捡查了床和浴室。这次,毕竟我出差在外,他们有充足的时间,不用担心被捉奸在床,轻松愉快的把现场收拾得井然有序、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我有些失望,烟火不冒,连水都没喝一口,就恨恨的躺在床上睡了。 …… 在凌眉眼里,我那天的表现实在是太差了,这对她的打击远比国庆前那个星期六我没回家还要严重,她几乎对我失望透顶。 她看我哪里哪里不顺眼,也不说出来,只阴在心里,和我打了好长一段时间的冷战。 她对李浪却体贴入微。 李浪那伤果然不严重,去医院医生给他包扎了就让他回家,只是暂时无法开车了。也许是我在家的缘故吧,他没来我们这里,他天天呆在家里休养。凌眉倒是没少去她那里,又是买水果又是买补品,好像不是帮她追回了一条项链,倒是救回了她的生命,搞得当重生父母似的,恨不得找个神龛供起来。 那根项链,她也不再挂在脖子上了,而是专门买了个金灿灿的盒子回来,小心翼翼的放进去,又小心翼翼的装进柜子,搁在比装有我送给她的戒子的那个盒子更隐秘处,还上了锁。 一年前,我拿了两个月的工资,给她买了个戒子,她没舍得戴上。她把它小心翼翼的放在了柜子里。我很费解,她含情脉脉的望着我,说,改之,好的东西,不是戴在手上给别人看的,而是用来珍藏的。 现在,那根她从前一直戴在脖子上的项链,经过李浪鲜血的浸染,也变成不是戴在脖子上拿给别人看的,而是又能来珍藏的东西了。 更可恨的是,我常常看到她偷偷的把那项链拿出来,默默凝视,泪眼朦胧,若有所思。 据凌眉说,李浪是她在重大上学时的同学。本来毕业后好几年没见了,几个月前不知怎么又莫明其妙的联系上了。 这几天我好好想了下,总觉得他们大学时决不只是同学这么简单,他们那时一定谈过恋爱,甚至同居过。凌眉之所以一直不让我进入她的身体,就是等他,或者怕我得知她并非我想象的那么纯洁。她早已没了那层膜。 几年后,他们重见,更是旧情复燃,一发不可收拾。 我甚至在想,她脖子上那根项链,也许本来就是李浪大学时送给她的。从前,她把那根项链天天挂在脖子上,却不戴我的戒子,说是好的东西是用来珍藏的,只是借口,她对他还有惦记。 而那根项链现在染了李浪的血,就更加变得弥足珍贵,真的不再是用来看,而是用来珍藏的了。 这让我很恨,好几次都想把我买那枚戒子偷偷拿出来,要么扔了,要么去找个鸡,玩了之后笑着给她戴上。 不过,我想了想,没有那么做。 我咬了咬牙,暗暗对自己道,凌眉骂我窝囊废,骂我不是男人。我就暗暗的做个男人给她看。就算我不要她了,我也不会轻易的将她拱手让人。 但是,没把我逼急,我还是不会和李浪明斗。李浪那狗日的一看就知道不简单,如果再真是凌眉的旧情人,估计明斗我也斗不过他。 我给他来阴的。 我又开始主动和凌眉说话。 我说:“凌眉,李浪不是重大毕业吗?应该很有本事的,怎么甘心去给别人做个小小的司机?” 凌眉对我爱不理,不过又很不服气,道:“谁说他甘心给别人做个小司机了?他这叫虎落平原,怀才不遇。他以前可是……” 她不说了,很心痛很愤愤不平的样子。 我说:“我知道,他以前是你们班上的高材生,他毕业后做了公务员,只是太年青气盛,正步步步高升时,被人陷害才落到了今天这地步。可是这里面……” 我不说了,凌眉比我聪明。少说点,她会自己去琢磨,说多了,她就会猜疑到我身上。 老实说,我一直觉得李浪沦落到做司机之前的那段经历,不是他给凌眉说的那么简单。我总在梦里看到一河汹涌的浑水,他身在其中,而凌眉不自觉的在向他慢慢靠近。 凌眉白了我一眼,不再理我,依旧隔三岔五的往李浪那跑,关心他的康复状况。 甚至,在李浪因好几天没法上班被老板开除后,她还帮李浪在她们公司找了个职务。 我和凌眉不在一个公司,我看不到李浪痊愈后,天天和她一起上下班的情景,但我猜想,那小日子一定很滋润的。她们公司的员工一定以为李浪就是她的老公,根本想不到晚上和她同床共枕的另有其人。 有一天,在办公室里,我看到湘菲坐在她的椅子上对着我,眼神痴傻,像是在神游。 我便恶狠狠的瞪着她,瞪了半天,她才发现,忙避开我的睛去看电脑,脸颊红到了耳根。 我在心里想,好的,凌眉,你既然在我身边派了卧底,为了两不相亏,我怎么也得在你身边安插个间谍才行。 20 两情依依 我们做业务的,有事外出是正常的,并不是随时都在办公室。 中午的时候,我溜出公司,去了梅艳那里。 梅艳没想到我会来,但她天天都在盼我。她比上次还要憔悴了。我知道,人因相思瘦。 她很惊喜,都快流出泪来。 我心里却一阵阵的疼,我真对不起她。 我一进门,她就急急的把门关上了,扑到我怀里,紧紧的抱住我,吻我。 我也把她抱得紧紧的,回吻,很疯狂。 然后,我们双双滚到床上。 犹如六月的天气,暴风骤雨说来就来。这次不是带着仇恨,但我依然忘了怜香惜玉,我有好几天没见她了,虽然我在别人面前伪装得若无其事,但我内心里其实度日如年。 她像上次一样在我的身子下蛇一般扭动光滑如缎的胴*体,婉转挣扎,把十指深深钳入我背上的肉里,抓出无数条血道,她发出的呻吟不再像上次那么轻轻的,我差不多要用手去掩住她的红唇,怕隔壁听到。 她的表情和呻吟似乎比那晚还痛苦。 但她其实是喜欢我的疯狂的,因为到最后,她忽然把我比任何时候都抱得紧,嘴里还像乞求一样急急的道:“老公,快,快……” 她不知道我的名字,我还没告诉她,但她却叫我老公。 我只觉得那声老公叫得我特别的兴奋,从来没这样觉得自己像个男人,从来没这样渴望征服。我仿佛是个身陷敌群的将军,除了冲锋和厮杀没有退路,然而我又那么勇猛,视所有的刀光剑影于不屑。 …… 我亲吻了下梅艳的唇,从她的身子上轻轻滑了下来。我伸出我的右臂,她把头枕着我的臂弯,转过身子看着我。 她脸上有着两抹还没退去的因兴奋而起的红晕,她的表情略带疲倦,没有娇羞,却十分温柔。 她的光洁的身子软软的贴着我。 如果她是西湖的水,我就是西湖的岸,两情依依。 我望着屋顶的瓦,若有所思,轻轻的道:“梅艳。” 她仰起头来:“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有些慌乱,好在我的反应还算敏捷,没有吱唔,更没有说我偷看过她的日记,我只是道:“那天小玉给我你的地址时,告诉我的。” 她没有怀疑,只是特别的高兴,问:“那你呢?” 我说:“我叫改之。” 我回答得很温柔很平静,但如果她的耳朵紧贴着我的胸膛,她一定能听到我还有些慌乱的心跳。 她用一只手托着腮侧身斜躺着,另一只手轻轻的在我胸膛上一遍遍划我的名字。 她的秀发有几丝垂在我的脸上,暗香悠悠。 我抬起右臂,轻轻抚弄她的头发,让那些乌黑的发丝水一样的穿过我的指间,并且缠绕我的手指。 我道:“你要不要上班,我帮你找分工作?” 她在我胸上轻轻游走的手指忽然停下,道:“可是,凤姐……”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其实是想上班的,只是担心凤姐。那天小玉就说过,她是悄悄搬出凤姐给她租的那间单身宿舍的。凤姐知道她离她而去后一定会暴跳如雷,如果找到她,更不会轻易放过她。 我轻抚着她光滑细腻的香肩,道:“放心,这么大的城市,她又不是女教父,爪牙遍布,哪能那么轻易就碰到你。再说,还有我呢?更何况,她大概也不过是吓吓你而已。” 她沉默了会,没有说话,好一会才道:“什么工作?我能做吗?” 我对她笑笑,道:“别这么不自信,你这么聪明,又漂亮,一定能的。” 她很欢喜,眼放异彩,把凤姐的事忘到了九霄云外,问:“你真觉得我聪明,我漂亮?” 我抬头亲了她一下,然后躺下,望着她,认真的道:“在我心里再没有人比你更完美了。” 她嫣然一笑,又有了些羞红,问:“什么时候上班?和你一个公司吗?” 然后一边等我回答,一边憧憬。 我知道,她是想和我一起上班天天看到我,她也以为我给她找的是能天天和我在一起的工作。 我心里有些难过,略有沉默,然后道:“先别急,等我安排好了再来找你。” 她厥着嘴问:“没安排好你就不来找我了吗?” 我第一次看到她厥嘴的样子,比湘菲还可爱还迷人。 我故意坏笑着问:“你很想我来找你吗?找你干嘛呀?” 她把手指轻轻点着我的鼻尖,说:“你好坏。” 然后,翻身骑到了我身上。 21 任你选择 我们又做了一次,这次我们都极尽温柔体贴,只在最后的时候,身不由己的疯狂了下。 正如大多数人喜欢群居也喜欢独处一样,她也有两面性,既喜欢狂风暴雨,也喜欢细雨和风。 缠绵过后,我帮她穿上衣服,然后双双下床,她脸上荡着幸福的微笑,明眸皓齿,特别美。 我这才注意到,她和凌眉一样喜欢金鱼喜欢花花草草。 那么窄的一个小小窗台,她竟放上了一盆不知名的植物,植物旁边还放着个小小的金鱼缸。 植物是绿色的,有狭长的叶子,中间伸出一根长枝,枝上开着一朵浅白色的花。 我把鼻子凑上去嗅了嗅,花香淡雅,像极了梅艳身上的味道。 鱼缸里是两只小小的金鱼,一只红色,一只黑色,望着我和梅艳,挻活泼的游来游去。 我轻叹道:“人如果能是鱼该多好,一方小小的水就可以自得其乐。” 梅艳道:“鱼其实和人是一样的,我养这两只鱼就是为了代表你和我。” 我问:“那么哪只是我?” 她说:“任你选择。” 我望着她,低声道:“我就是黑色的这只吧,黑的这只丑些,我甘愿做你的陪衬。做你的陪衬我很幸福。” 她也望着我,很认真的道:“我从没觉得红色就比黑色美丽。我之所以养两种颜色的金鱼,就是为了让你和我明白,并且时时提醒我们自己,我们相互依赖,互相补充,但我们又决不能被对方同化,我们应该始终保持自己的个性。” 她的话,让我记起了高中课本里舒婷的那首《致橡树》。她果然是喜欢的诗,连她的爱情观都受了诗歌的影响。 我在心里低吟: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 你有你的铜枝铁干 像刀、像剑, 也像戟; 我有我红硕的花朵 像沉重的叹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 沉默了一会,她在一旁道:“如果这鱼有一只死了,我们的……也就到了尽头。” 忧伤的声音带着十二分的坚决。 我心里一惊,抬头望她:“什么?你不会用两只游鱼来……?” 她不看我,只看窗外灰蒙蒙的天,道:“万物皆有通灵,祸福必有暗示,缘起缘灭,自有定数。” 我慌忙道:“梅艳,你不能这样的,从你的……” 我是想说从她的日记,就可以看出她读过很多书,才智远远在我之上。但我还是停了停,改口道:“一颦一笑,我就可以看出你是个重感情也很聪明的人,你怎么可以这样迷信。鱼毕竟是鱼,它们代表不了我们。你见过谁家的鱼能养到地久天长?” 她没争辩,只是道:“你不相信命,我相信。” 轻轻的,不像是回答我,倒像是自说自话。 依然没向我看,依然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眼角似乎有泪在闪,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想,她从前一定是受过很深很深的伤,如我一样。 我还是难受的道:“可是,可是鱼的生命真的很脆弱的……” 我真的很怕,怕那两只金鱼养不了多长时间。 小的时候,我也喜欢鱼,我常把那些在小河里捉的鱼带回家,养在家里那口石头做的大水缸里。一有空我就趴在缸沿上看它们。但那些鱼总是过不了多长日子,就在水面漂浮着它们白白的身子,没了生命。 梅艳其实比我还伤感,也许她也知道养在缸里的鱼的生命很短暂。但她没继续和我说下去,只是忽然记起了什么,问我:“今天不是周末,你不上班的吗?” 我这时才记起我是从公司溜出来的。 我掏出手机一看,时间不早了,我们做业务的虽然不是非得随时都在办公室里,但除了出远差,一般上下班都得到公司报到的,我必须得在下班之前赶回公司。 我对梅艳道:“我得走了。” 我很难过。 她叹了口气:“好吧。” 我一边走,一边回头望缸里那两只金鱼,那么不舍那么担忧那么珍惜。 如果我不是知道它们的生命根本不可能天长地久,我想我不会悲伤,甚至不会回头看它们。 这世间,原本就是,越是短暂,越是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的事物越是美好。 梅艳对我笑,笑得很悲伤,道:“放心吧,我会精心喂养它们的。” 鱼,请你们一定要活得天长地久,为我和梅艳活得天长地久,不要辜负了我和梅艳对你们的寄托和期望。 我眼睛有点湿,我转身走了。 梅艳在身后,默默的送我出门。 过道上空无一人,两边的邻居大概不是班,就是有事外出了。 我快到过道的尽头下楼时,梅艳在后面叫住了我。 “改之。” 她倚在门上。 我停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 “我想跟你联系的时候怎么办?”她问。 我知道,她是想要我的手机号码。但是,我不能给她。我还没有拿到凌眉和李浪的真实把柄,我不能先有把柄落到凌眉的手里。 我道:“把你的号码给我说吧,我没时间来看你的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 是的,我会给她打电话,用公用电话给她打。 我依旧没有回头。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出一串数字,我记住了,然后决然的走了。 我其实也多么想回头看她,但我不敢面对她的眼睛。她的眼睛一定很悲伤很失望,而且对我开始有所猜疑。 我下楼的时候,感到自己沉重的脚步,正一步一步践踏着自己的心脏,疼痛欲碎。 …… 我刚到公司楼下,还没进电梯,身后就突然冒出一个声音,叫道:“改之!” 我心中有鬼,吓了一跳,回头看,又是湘菲。 我恨了她一眼,道:“你不要一惊一诈,作孤魂野鬼吓人状行不?” 她道:“你才孤魂野鬼呢!说,这大半天时间都去哪里了?跟谁?” 我斜了她一眼,道:“哪也没去,就是跟凌眉干事去了,怎么也要向你汇报,你好像不是我的上级吧?” 我故意把干事那个“干”字说得很邪很挑逗。 她脸红了,别过眼去不看我,道:“不要脸,我才不管你那些事呢。只是刘经理一直在找你,你的电话又停机了打不通。她好像有急事。” 我忙跟她一起进电梯上楼。 我狐疑的想,什么事呢? 脑子里便又响起了那天楼道里隐隐远去的脚步声。 22 神秘的脚步 出了电梯,我径直去刘月那里。 湘菲在背后狐疑的望了我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的走进我们的办公室。 经理办公室的门紧闭着,我有些紧张,还没伸手去敲门,我就听到过道那边的拐角处隐隐有脚步声,渐行渐远。 一样的力度,一样的节奏,我敢肯定就是我上次听到的脚步声! 我顾不上刘月正有急事在里面等我,我不再去敲她的门,我转身向过道那边追去。 我跟着脚步声追到楼上,可那声音却忽然消失了。消失得那么快,仿佛是《封神榜》里的土行僧,可以骤然遁地于无形。 所有的办公室门都严严的关着,过道里空无一人,整个楼层鸦雀无声。 我几乎怀疑先前并没什么隐隐远去的脚步声,根本就是我自己产生了幻觉。 董事长的办公室门忽然轻轻打开,他向外探了探脑袋,估计是我在外面急急的脚步声惊动了他。 他见是我,走出办公室,微笑着又略带惊讶的迎面走了过来。 他问:“改之,有什么事吗?” 我望着空荡荡的过道,道:“没,没什么。” 他很有领导风范的将手在我肩上拍了拍,道:“改之,听说你近来业务很有进展,你们刘经理已经提出申请给你涨工资了,你可要好好干,不要辜负了领导对你的期望。” 很是语重心长,直到很久以后的后来,我才知道他其实是别有用心。 当时我想起了张哥,我上次离开鹤庆的那个晚上,走出那家包房里有丽江姑娘服务的酒店,在吹着冷风的大街上,张哥也是这样拍着我的肩,也是这样语重心长的对我说话的。 只是张哥说的是有关爱情,有关人生,要我放得开。他说的是工作,是领导,却要我看得重。 张哥也不像他这么大腹便便,比我还略瘦,张哥虎卧撑做多了。 他应该是那种自己不运动,喜欢躺在下面享受的人。再说,估计也没哪个姑娘不宁愿自己多累一点,也不要沉受他这座大山的重压。 我这些年走南闯北,看遍冷眼,对有权或钱的人都有几分仇视心理。至于凌眉和刘月那简直是个意外。 刘月我还想得通。可是对凌眉,我至今都不明白,我当初是怎么和她走到一起的,她是那么一个把权和钱都看得过重,认为活着就一定要凌驾于别人之上的人。 我虽然腹否,脸上却挂着笑,对董事长很敬畏的点头,然后很听话似的道:“我忙去了。” 并且转身离开。 我觉得他一直在背后望着我,直到我走进拐角处通往楼下的楼道,也没听到他转身回去的脚步。 我忽然想起我疏漏了个地方,我忘了去注意角落里的洗手间,那个人是不是钻进那里面去了? 我急急的转身,准备再追上楼去看看。 “改之!” 很惊喜,又有些疲倦的声音从背后叫住了我。 是刘月。 我回头,她正对我仰着头,站在下面的梯步上,娇喘微微。 没等我应声,她就幽怨的道:“改之,你这大半天都去哪了?害得我一阵苦找?” 我疑惑,望着她的眼睛,道:“也没去哪里,不过是一点业务上的小小问题出去了趟。怎么,你找我有事?” 我对她撒了谎,但我心里没有半点慌乱,更多的是关心。我有时在姐面前撒谎也能这样平静的,我好像真把她当姐了。 她急急的张了张嘴,却又急急的闭上,没有说一个字。 我更疑惑的望着她。 23 同床异梦 她好像镇定了下自己,低眉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我的一本资料不见了,想问问你有没有看到,你从云南回来那天,我让你跟我到办公室去过。” 我半点也没怪她怀疑我,只急急的问:“什么资料?是不是很重要?” 她摇摇头,依旧低眉,没有看我,道:“也不怎么重要,而且已经找到了。” 这个理由实在太牵强,我觉得她一定有什么在隐瞒我。 既然不重要,而且已经找到了,她刚才叫住我时就不会那么惊喜,接下来她也不会急急的张了张嘴又闭上,什么也不说,更不会到现在也不敢抬头看我。 我说:“刚才我又听见了那天那奇怪的脚步声。” 她抬起头来,眼神有点慌乱,问:“你追上去了?” 我点点头:“只是在楼道里我什么也没看见,我想那人一定是进了洗手间,我再去看看。” 她似乎略有放松,道:“改之,别去看了,我想是你心理的原因吧,这办公楼有脚步声也很正常,你怎么就觉得奇怪了?” 是的,办公楼有脚步很正常,让我觉得不正常的应该是她那天的表情,还有今天,她似乎也…… 她道:“改之,别想那么多了。跟我来下。” 我想,她找我还是真有事的,便跟在她身后进了经理办公室,坐在她对面。 她像上次一样倒了杯水给我,关心的道:“改之,你最近没休息好吧?是不是睡眠不好?” 她其实是在掩饰自己,反客为主,故意用她的关心来让我以为,真是我自己精神状态不好,多疑了。 我也不便再问,只好笑笑。 笑得很无力,也很心酸。的确,这段时间来,和凌眉同床异梦,我从没好好睡过。 “是不是业务压力太大了?” 我摇摇头。 “小两口闹别扭了吧?” 她笑了,很温柔,和先前判若两人,也许这才是她最真实的一面。 我把眼睛看向窗外,不置然否。 天灰蒙蒙的,像我的心情。 重庆的天气,尤其是入秋以后,难得有云开雾散的时候,我的心情也一样得不到好转。 她忽然很高兴的道:“董事长刚才打电话来说,给你涨工资的申请已经批了,要我告诉你,好好干。” 她让我跟她来,竟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我想,董事长一定还告诉了她别的,比如我回来了,还上过楼,不然,她不会在去往楼上的楼道里找到我。 这次,她没那么急让我走,她还和我聊了些别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一直聊到下班。 走出办公室,我问她:“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我也许是不放心,也许是不甘,还想知道什么秘密。 她犹豫了下,咬咬唇,道:“还是算了吧?你回去晚了,不怕凌眉不高兴?” 然后,转身走了。 她在电梯口对我回眸笑了笑,那样子好像是对我表示感谢,又好像是要我别担心她。 我望着她秀发笔直的背影走进电梯,难过的想,凌眉才不会不高兴呢,她巴不得我晚点回去,她好和李浪多温存一会儿。 湘菲从我身边经过,“哼!”了声,也没和我说话,就气冲冲的走了。 我到家的时候,凌眉还没回来,好像自从李浪进入她们公司,她就比以前忙了。 我也懒得打电话过问她,我自己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坐在客厅里一个人喝起闷酒来。 她回来的时候,愣了一下,过来把我手里的酒杯夺过去,一仰脖子就喝了个精光。 她经常在外面应酬,可能就是十个我也喝不过她。 我也不去看她,转身去厨房另外拿了个酒杯,又给自己斟上。 她终于耐不住了,问:“你到底是怎么了?就为了那天的事吗?” 好像很不解,又很看不起我小肚鸡肠的样子。 我不说话,把酒杯端起。 她放下手中的空杯,一把将我的杯子按住,她说:“你没听说过吗?生气就是拿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如果你真是因为李浪的事不高兴……” 我打断她的话,道:“别提李浪好不?” 她说:“你敢说你不是因为他生气?你什么时候一个人喝酒了?” 我常一个人喝酒,在凤姐火锅喝酒,一瓶山城从进去到离开,要喝好几个钟头,只是她自己不知道,也从没关心过罢了。 我很难过,也确实因为李浪很不高兴,我却虚伪的摇摇头。 她望着我,问:“那是因为什么?是不是工作上不顺心了?” 忽然很温柔很体贴,我记忆里好像她从来就没这样对我温柔体贴过。 如果不是做贼心虚,觉得对不起我了,她何以要这样? 我沉默不语,一声轻叹。 她商量的对我说:“要不你到我们公司来上班,免得受别人的气?” 我酸溜溜的道:“我又不是李浪,不像他那般长得英俊潇洒、还自负的高昂着头,你不怕我进公司,让别人知道我是你的……让你抬不起头啊?” 她白了我一眼,别过脸去,不理我。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想要我进她们公司,和她一起上下班,虽不能缠缠绵绵,但也可以朝朝暮暮,只是我自己不愿意罢了。 她太喜欢别人对她仰视,再说,我们的地位悬殊也的确太大,我怕别人背后交头接耳笑话她找个男人也不过如此,更怕别人背着她用一半研究一半蔑视的眼光盯着我看。 我知道她已经就范,我故意自言自语,其实是说给她听,我道:“再说,也不能因为自己是总经理,想弄个人进公司就弄个人进公司吧?也不怕别人说自己以权谋私。” 她转过头来,望着我,眼里有着几分惊喜,道:“谁说我是以权谋私,想弄个人进公司就弄个人进公司了?我们公司最近正在招人。这么说你是愿意了?” 她果然就范了,我心里特别高兴,却不表现在脸上,只是毫不自信的道:“都哪些部门哪些岗位招人?” 她更加惊喜了,道:“公司扩展业务,好多部门好多岗位都招,有我在,人事部准能给你安排个合适的工作的。” 很自信的语气,难掩内心那几分得意和骄傲。才说不以权谋私,这不就打算要以权谋私了? 反正她都就范了,也不好失口否认,我就干脆直亮底牌,我道:“不是我。” 她眼里的惊喜立马就一扫而光,红唇紧闭,沉默了好半天才说:“你这一回来就喝闷酒,竟是为了别人。” 我沉默不语。 她顿了顿,问:“那个人是谁?男的还是女的?” 然后转过脸来,不容回避的盯着我。 老实说我被她盯得心里有点慌,但我还是半点也没有闪烁其词,很平静的道:“朋友的朋友。我又没见过,怎么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 她还是疑惑的望着我:“那怎么不去你们公司?”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给她解释,但我还是觉得有解释的必要,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能力,我就算能帮人家在我们公司找分工作,恐怕也不能找分好的。既然要帮人家,总不能让人家进公司受**,也看着我受**吧?” 我故意把自己说得在公司混得很差的样子。心想,湘菲大概还没有把刘经理对我特别关照的事告诉她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很心疼的样子,又无可奈何,她知道无论她怎么苦口婆心,我也不会去她们公司的。 她柔柔的道:“那个人什么时候来?” 基本上算大功告成了,我轻轻松了口气,却偏偏在这时,故意不放在心上似的道:“算了吧,先暂时不管这事了,说不定我那朋友也只是随便说说,有可能他们自己早就到别处想办法了呢。” 她道:“好吧,你也别喝闷酒,要喝,等会我陪你高高兴兴的喝几杯,我这就去弄饭。” 她转身去厨房的时候,我脸上浮出了丝她看不到的恶毒的笑。 然后,我打开电视,一边胡乱的切换电视频道,一边想,到时让谁带梅艳去找她,她才能既让人事部给梅艳安排工作,又不怀疑我和梅艳呢? 24 狗男女 秋雨绵绵,好几天了都没要住的样子。 这些日子我没去梅艳那里,也没给她打电话,但我对她的思念却似秋雨这般,无休无止、忧愁缠绵。 我甚至还惦记着鱼缸里那两只可爱的金鱼,它们是不是相依相伴,活泼如初? 下班回家的时候,路过一家报刊亭,我撑着雨伞独立雨中,又在那排公用电话前犹豫。 我还是忍了忍,没给梅艳打电话,有时候我喜欢这种思念的滋味,尤其是这样淫雨霏霏的恼人天气。 电话一通,那种思念的滋味就荡然无存了。 我独自一个人经过那条小巷的时候。我甚至以为自己就是那位雨巷诗人,就要与一位结着惆怅的丁香一样的姑娘邂逅。她有着梅艳一样的长发,一样的柳眉,一样的浅笑却难掩忧伤的眼睛。但我们并不说一句话,她只是撑着花纸伞和我撑肩而过,也许有一个回眸,但很快就会在雨中消了她的颜色,散了她的芬芳,消散了,甚至她的,太息般的眼光,丁香般的惆怅…… 可是我没遇到我想要遇到的人,当独自走完那条悠长而寂寥的雨巷时,在小区的门口我反倒看到了凌眉和李浪! 李浪在一辆车前,凌眉为他撑着一把花雨伞,两人面对面的站着,四目相望,似乎在窃窃私语。 其实我看不清他们的眼神,只是莫名的觉得那就是戴望舒《雨巷》里那对狗男女,脉脉含情,偏偏又仿佛被世界遗弃,哀怨又彷徨。不就是当他们多年后重逢时,中间已经**了个我吗? 我没有绕道而行,我撑着雨伞走他们身边经过,但我高昂着头,目视前方,没有看他们。 我不是要假装没看见,我是不想看见。 但我又不能不让凌眉知道,我其实什么都看见了。 他们忽然不再说话,我走出了好远,凌眉才在身后叫我:“改之,等等!” 我假装没听见,走进电梯,又按了关门键,径直上楼去。 电梯停下,我冲出电梯,打开家门,阴沉着脸。 刚走进客厅,湘菲便在厨房里问:“回来了?” 一边问一边在忙着什么,嘴里还小鸟一般轻快的哼着歌。 我不知道今天都他妈什么日子,她要来我们家,还要那么高兴,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 我没有回答。 她便边哼着歌边走了出来,见是我,一下子就停止了歌声,脸上有了些羞怯的红晕。 她其实不是个害羞的人,只是她一定没想到我会突然回来。 果然她有些诧异,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是凌眉和李浪呢。怎么他们还没上来,你在楼下没遇见他们?” 妈的,这么说来,凌眉和李浪如果一个是莺莺一个是张生,那么她就是红娘子了? 我没有责问她为什么要助纣为虐,成全那对奸夫**。 一个个都背叛我,我心痛得厉害。 我一把将湘菲拉了过来,紧紧抱住,然后猛地吻了下去。 湘菲完全懵了,好一会儿,才一边用手拍打我的胸膛,一边扭着蛇腰,晃动脑袋,要从我的嘴下摆脱她的香唇。 嘴里还喊着什么,可怜被我的嘴堵着,那喊声便成了哼哼声,颇像梅艳在我身子下的时候。 但此时此刻,我半点也没觉得湘菲的哼哼声有多勾引人,没有冲动,也无法兴奋,只有无边的痛和恨。 她不是一直都想背着凌眉揩我的油吃我的豆腐吗?连凌眉上厕所去厨房那么一小会时间都不肯放过,怎么今天我主动了,她反倒不情愿要推开我了? 都他妈伪君子假淑女! 她越是要摆脱,我越是不让她摆脱,一边拼命的吻她,一边在内心里发出恶毒而痛苦的笑声。 她慢慢归于平静,不再挣扎,渐入佳境。 她甚至把双手勾上我的脖子,踮起脚尖,开始主动够我。 楼梯间响起高跟鞋的脚步声,紧接着是钥匙开门声,凌眉回来了。我没扭头去看,不知道她身后有没有跟着李浪。 25 够浪漫 湘菲很紧张很慌乱,在我怀里拼命挣扎。我还是死死的把她抱住,最后她急中生智,用尖尖的鞋后跟在我脚上狠狠的蹬了下,我顿时一阵钻心的痛,才把她放开。 她刚从我怀里出来,凌眉就开门进来了,没有李浪。 湘菲没敢看凌眉,匆匆的往厨房去,脸很红,只是在嘴里问了凌眉句:“怎么李浪没上来?” 凌眉没有回答,她也许看出了房间里的空气有些异样。 我背对着她站着,半点也没有刚做了亏心事的慌乱,脸上的表情平静得除了阴沉,什么也没有。 凌眉也许心里在怀疑,但她没有问,毕竟湘菲是她最信任的朋友,就是她亲见,她也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何况在门打开之前,湘菲就已经从我怀里逃脱。 她只是道:“改之,你听我说……” 我没理她,直直的走进卧室,猛地把门关上。 关门声惊动了湘菲,她大概已经调节好心态,从厨房里出来,问:“凌眉,改之怎么了?今天这么特别的日子,他却跟你生气?” 凌眉叹了口气,道:“别理他。” 然后,跟着湘菲转身去厨房忙去了。 湘菲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怪不得她这么高兴,把我们家当她家似的在厨房里忙得不亦乐乎,她是要办丰盛的晚餐为这个特别的日子庆祝。 可是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呢?国庆已过,圣诞还早,我和凌眉还没结婚也谈不上什么结婚纪念日,难道是我和凌眉认识两周年?可又不对,至今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那天风和日丽……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一想起当时情景,万般柔情,我就心痛。 我也懒得想了,我扭过脸去,不如看秋雨听秋声。 我却发现电脑开着,凌眉的qq在线,电脑右下角有个头像正在一闪一闪。 敢情凌眉先前在家里上网,是李浪一个电话她才匆匆下楼去,忘了下qq,关电脑的。 我坐在电脑前,用鼠标点了点那闪动的头像。 对话框打开,是个男人,网名“我心依然”,没有凌眉的回复,只有他在那边一个劲的道: “你在吗?” “说话呀!” “怎么啦?” “怎么不理我?” “从前对我那么温柔,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哟。” 他说到从前,他说到她温柔,我比先前心还痛还恨,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非常想知道很多的事。 我假装凌眉,我打了一串字,回复过去。 “从前?我怎么温柔了?” 我想引诱他说下去,但我不是恶魔,我是被恶魔驱使,恶魔只会折磨别人,而我是在折磨自己,用他和凌眉的过去折磨自己。我深深的知道,关于他们的过去,他答复的每一个字,都将像凌冽的刀锋,闪着寒光,并且剌痛我的心。但我不能自己。 他没回答,只道:“怎么刚才不说话?” 我说:“才回来。” 他“哦”了下,刚才那么热情,忽然冷漠,像是故意回避我的问题。 我虽然外表柔弱,但真遇上觉得必要的事,我决不是那种轻言放弃的人。 我又问:“从前?我怎么温柔了?” 还是那串字,还是那个问题。 他说:“很温柔啊。” 后面,是个用手捂着屁股偷笑的qq表情。 我问:“能不能具体点?” 也附上个qq表情,故作眨眼吐舌头的调皮可爱状。 “揉肩搓背的呀。” “还有呢?” “呵呵,你都知道的,怎么要我说出来呀,很难于启齿的。” 妈的,做都能做,还怕说! “我要你亲口说嘛,我想回味。” “呵呵。” 又是一个偷笑的表情,还另加了个低眉闭眼作害羞状的。 我想他也不会说了,其实不说我也知道,那种描写小说里看多了,不是哼哼啊啊,就是一长串省略号,中间夹那么几个撩人的字。 我只问:“在哪?” “?” “都在哪温柔的?” “你不是本人?” “我是凌……,你说我是不是本人?” “那你怎么连在哪都给忘了?” “我不是忘了,我说过,我只是想你亲口告诉我,我想知道你到底还记得些什么?” “我全都记得啊,你没看我的qq资料?” 我打开他的资料看,妮称就不用说了,是“我心依然”。性别男,年龄102(敢情胡乱填的,这种人不可能这么长寿),手机,电话,邮箱全是你知道,职业没填,毕业院校是重大。 一看到重大两个字,我就想起李浪那狗日的来了,恨不能立时化作无形,从网线钻了过去,一脚把他踹倒,然后把他那东西给阉了。 可惜,那边显示的是手机用户。想想也是,他才和凌眉在楼下卿卿我我了,肯定还在路上没有回家,怎么可能用电脑上网?再说,像他这样自负的人,大概也不会去网吧让别人以为他穷得连电脑都没有的。 我正在往下面他的个人说明看,他就迫不及待的发了个抖动窗口。 我忍住气,问:“怎么啦?” “有没有看完呀,我的个性签名。” 我往那个性签名一看,只有几个字“临江的那间小屋”。 可就这几个字已经足够了,不但回答了我的问题,还在暗示我他从来就没有忘记过那个地方。可惜,我不是凌眉。我不会无限感激并报以他眼泪或微笑。 我只有恨和痛,比先前还恨还痛。 临江的那间小屋,狗日的,会选地方,够浪漫的! 他说:“一年啊,整整一年啊!” 无限感慨。 我原以为他们只是在临江的钟点房,隔三岔五租了间小屋,办完事就走人。没想到,竟是整整一年的时光,这么说来,他们真同居过,那间临江的小屋,就是他们双宿双栖处?! 一年啊,三百六十五个日夜,他们鸳鸯床上,被翻红浪,低帏妮枕,那时正当年少疯狂,就是再不济,至少也该有上千次吧? 为了不被凌眉或湘菲突然打断我对李浪的引诱,我站起身把门反锁了。 回到电脑前,我对那边道:“难道最近我就真的没对你像从前那么温柔过吗?” 他们的从前毕竟过去,虽然我放不下,但到底只是伤痛和嫉恨,而他们最近的温存,才是我心中不能解开的结,才更能让我的心支离破碎,鲜血淋淋。 我往更深的痛和恨里陷,我等着他的回答。 26 敷衍 然而,这时凌眉却在外面敲门,对我道:“改之,出来吃饭了。” 声音很柔,她知道我在生气,想拉拢我们的关系,但还是显得有些尴尬生硬。 我没理她。 她又叫了叫我,我还是不理她。 她试着扭动外面的锁把,想开门进来,但门已被返锁,她又怎么拧得开?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有些着急,不再温柔,放大了声音:“改之,改之!” 我依然盯着电脑屏幕,不说一个字。 湘菲也走了过来,在外面帮她唤我的名字。 电脑屏幕上,李浪在对话框里回复过来一行字:“你说呢?我想听你亲口给我说。” 妈的,他竟然也用了我先前的口吻,把我当着凌眉,在我面装亲密扮天真。 但我不是凌眉,我只觉得电脑那边那个人,卖弄风骚,扭捏作态,让我无比恶心。 但是,他的这句回答,却让我对他们最近到底有没有亲热过,不得而知。 我对凌眉和湘菲在外面的喊声充耳不闻,我琢磨着该如何进入下一步,从李浪口里探出他和凌眉最近到底有没有苟且之事。如果有,是怎么进行又是怎么完成的。我不但不会错过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我还要知道是不是凌眉比他更主动。 凌眉急得在外面半是哭半是喊的道:“改之,你别吓我啊?!” 敢情,她是以为我关着门做什么傻事了。 可是谁要你这么假惺惺的流泪,你如果真在乎我,两年了,你会不给我吗?你和李浪重逢了,又会不顾我的感受和他藕断丝不断的吗? 我在心里想,也许我真该做点傻事,一了百了,含恨而去算了! 湘菲提醒道:“凌眉,你没钥匙吗?” 凌眉似乎在身上摸了摸,急急的哭泣道:“刚才,刚才急着下楼,放卧室里忘拿出来了。” 湘菲道:“我们打110吧,让警察来帮我们把门撞开。” 凌眉道:“我们自己撞吧,只怕改之真做了什么傻事,等警察到都来不及了……” 更加泣不成声。 一时,门猛烈摇晃,哐哐作响。 但她们到底只是两个女人,花拳绣腿,无奈门被撞得山响,却半点要打开的裂痕也没有。 我在心里笑,笑得痛,笑得悲,笑得恨,更笑得恶毒。 有些冷血,有些残酷,但我喜欢这种感觉,我就要她们在外面担惊受怕。 为我担惊受怕。 湘菲终于忍不住了,又道:“凌眉,我们还是报警吧,只怕……真的已经……” 湘菲的声音也开始发颤并且沙哑,大概眼角也已经滚出几颗泪来。 凌眉没有回答,她也许是记不得回答。 门哐哐的摇晃得更加厉害,却依旧没有半点将要打开的裂痕。 我轻轻的过去,从里面把门打开。 我不是不再喜欢,在一旁恶笑着看她们担惊受怕的感觉,我是怕她们到最后终因无能为力,选择报警。 一个大男人关在屋里让两个女人担忧,并不是件光彩得足以让警察来关注的事,我丢不起那个人。 她们没想到我会忽然把门打开,她们正在外面拼命的用力,谁知猛烈向前的身子却扑了个空,双双滚进门来,重重的向前跌倒。 凌眉在前,湘菲在后,没有跌到我的身上。 无论多么漂亮的女人,跌跤那个姿势都不太雅观。更何况两个人一前一后跌倒,一个人弓着腰双手撑地,另一个人重重的压在她身上。 湘菲在上,先起来,她脸有些红,见我平安无事,有点恼羞成怒,道:“改之,你都搞什么啊?喊死不吱声,害得人家白担心!” 我对她的愤怒很是不屑,我别过脸去没有理她。 凭先前的经验,我可以推断,如果不是凌眉就在眼前,我上去把她按倒在床,估计她半推半就,不出三分钟就会在我身子底下主动逢迎,婉转承欢。 凌眉大概跌痛了,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但她没冲我发火,她只是盯着我,想问什么又没有问。 她顾不上问,她看到了电脑屏幕上她没有下线的qq,看到了qq对话框里我用她的名义跟那个男人的聊天。 她没有坐在电脑椅上,她弓腰站着,手握鼠标,拖动对话框里的聊天记录,把我和那个男人的所有对话从头到尾看了个遍。 她气得身子和手都在发抖,脸上的肌肤崩紧,比外面的天还阴沉压抑。 她什么也没给我解释,她只紧崩着脸,颤抖着手飞快的打了几串字发过去。她的手很重,我听到键盘发出噼噼啪啪的抗议声。 “爬!” “胡说八道,哪个对你温柔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 “老子不认识你!” 对方很诧异,发了个双手放在腮边,鼓着眼睛表示疑问的qq表情。但很快就会意过来,又是陪笑脸又是道嫌,说:“对不起,我只是想认识你,跟你开开玩笑。” 凌眉没再回复一个字,把他拉入黑名单,然后把qq下线了。 湘菲总算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对我道:“改之,别生气了,你看,这都是误会,凌眉根本不认识他的,他不也说了就是想认识凌眉,跟凌眉开个玩笑吗?唉,这人也是,开什么玩笑不可以呀,非要开这种玩笑,又偏偏开得不合适宜,被人家老公看到了。” 我什么都没说,我只是在鼻子里冷笑,她们都当我傻子,可是我不傻,我一眼就看穿了凌眉的把戏。很明显她那几句和先前完全不和谐的话,让对方明白了和他聊天的前后根本不是一个人。他醒悟过来了,配合凌眉撒谎敷衍我。 我转身走出卧室,我觉得我再没必要呆下去。 27 心软了 但我不会去凤姐火锅,那个艺校女生大概自那晚后再不会去那里抚琴清唱。 我也不会去大庆村梅艳那里,我确实很想她,非常非常的想她,想让她抱着我,在她怀里痛快的哭一场。但我是男人,必须学会坚强。更不能把自己的痛苦感染到她身上,让她也跟着痛苦起来。 我只是想出去走走,吹吹风,淋淋雨。 客厅里的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晚餐,还没冷,微微冒着热烟,菜香缭绕,但我没有半点食欲。 我正要绕过餐桌,夺门而出,凌眉从里面冲了出来,她一把攥住我,攥得很紧,她哽咽着说:“我不会放你走,今夜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像往常一样放你走……” 晶莹剔透,热泪盈眶。 湘菲也跟了出来,在一旁道:“改之,你怎么可以……你可知道今天是……” 凌眉打断了她的话:“算了,湘菲不要说了。” 泪水早已大颗大颗的夺眶而出,比先前还要伤心的厉害。 这么说来,今天果真是个特别的日子,可是我辜负了凌眉?但我还是想不出今天究竟是个什么日子来。 我看到桌上有瓶酒,不是梅艳在她那间出租屋里给我买的那种可以壮阳的枸杞,而是一瓶五梁液。凌眉不像梅艳懂得体贴,她更讲究的是排场。 我从凌眉的手里挣脱,她又扑了过来,将我拦腰抱住,哭道:“今天晚上,无论如何你都不要走好吗?” 意思是只是今天晚上,过了今天晚上随便我怎么样她都不管了。我心更痛得厉害。 但我没再挣扎着要从她紧紧箍着我的双手里离开,我只是伸出手,把那瓶打开的五梁液拿在手里递到嘴边。 是的,我忽然什么都不想,只想喝酒,我一仰头,就咕咕的喝了一大半。 湘菲一把将我手里的酒瓶夺过去,也一仰头,将剩下的酒喝了个精光。她面色潮红,大声道:“你们不要这样彼此折磨了!都是我不该来,都是我的错,我这就走,行吗?!” 她把空酒瓶重重的放在桌上,转身踏着重重的脚步向门外走去。 我醉了,但我心里还是明白,明白湘菲生气了,很生气。只是我不知道,我和凌眉闹不合,关系到她什么了? 凌眉松开我,追过去道:“湘菲,对不起,真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本来李浪没上来就……哪知道改之又……” 她的话像禅语,我听得云山雾罩的。 但湘菲却是听懂了,她道:“凌眉,不怪你,我谁都不怪,我只怪我自己,如果不是我,也许……”她不再说了,只是打开门走了出去。 凌眉没有留她,只是有些担心的道:“湘菲,你怎么样?没事吧?喝了那么多,要不我打电话让李浪过来送你回家?” 湘菲搬搬手,道:“我没事,你进去吧,我走了。” 她似乎还笑了笑。 我从没见到湘菲这样笑过,笑得牵强而倔强。 她在我眼里,从来都是个有心没肺,爽朗明快的女子。没想到这一次,她转身最终消失在过道那边我看不见的电梯里时,我觉得她微微有些踉跄的背影竟是那么孤独凄美。 难道,今天不单单是什么我和凌眉的特别日子,还与她有关? 凌眉关门转过身来的时候,我已踉跄着走进卧室,面朝里侧身躺在了床上。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那么想醉,醉得一塌糊涂,然而,我除了全身无力外,脑子却出奇的清醒。 凌眉也没吃饭,她慢慢的走进卧室,关了门,过来轻轻的坐在我身边的床沿上。 她道,没有再哭泣,只是声音很柔,“改之,从前不是说好的吗?我们把电脑放到卧室,不放到书房,不放到阳台的小房间,不就是为了我们聊天的时候可以互相看到,彼此没有秘密吗?你怎么不相信我了?” 我闭着眼睛睡我的,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她接着道:“我不是把qq密码都告诉你了的吗?你想我还能有什么秘密?” 她见我依旧不吱声,便宽了衣,掀开我的被子赤条条的钻了进来。她来脱我的衣服,一边脱一边关心我:“改之,你是不是醉了?你从来不喝这么多酒的。” 我推开她不要她解我的皮带,她便一下扑了上来,把火热的红唇贴到了我的嘴上。 她的脸颊紧贴着我,湿湿的,是刚才流过的未干的泪痕。 我想我是真的醉了,不然,我这么生她的气,不会忽然就心软了,就由她吻我,并且把我脱得精光。 后来,我想,酒是真的可以乱性的。 28 昨晚 她把手伸向我那里,我禁不住有些激荡,把手伸向她光滑的后背,将她的身子向自己紧了紧。 但我还是忍不住,问:“他是李浪?” 幽暗中,我眼望着天花板,不去看她的眼睛,但我希望她能对我坦白。如果她坦白了,只要她愿意,我不会辜负她,不会辜负今夜。今夜是个特别的日子。 她在我怀里,道:“不,他不是李浪,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他,我肯定我从没加过他为好友,只是他怎么到我的好友里了呢?” 她握在我那里的手一动不动,像是遇上了很费解的问题,隐入了思索。 我松开了紧搂着她的手,轻轻背转身,不再说话。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骗我。 她似乎明白我不相信她,又生她气了,她又来讨好我,握住我那里的手,快速的动着。 无奈,她的回答将最后一丝酒精对我的麻醉都驱除殆尽,我异常的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清醒得对她索然寡味。我那里更是,任尔东西南北风也兀自不动,成了扶不起的阿斗。 然而,我对梅艳的思念却忽然前所未有的浓了。 第二天上班,头有点痛,估计昨晚酒还真是喝多了点。 还没进办公室,我就在过道里叫住了湘菲。 她站住,背对着我。 我说:“湘菲,对不起,昨晚……” 湘菲没听我说完,往前就走。 那个自称福尔摩斯第二的女同事打我们身边经过,正好听到了“昨晚”两个字。 她鬼眉鬼眼的看了看我,又走过去,拉住湘菲怪笑着在湘菲耳边轻声问了句什么。 湘菲没好气的道:“爬开!” 她扶了扶看侦探小说看得深度近视的眼镜,悻悻而退。 我走过去,拉住湘菲,我说:“湘菲,你听我说,昨晚我真的……” 湘菲打断我的话,依然背对着我,反问:“凌眉都给你说了?” 我一头雾水,问:“说什么?” 她道:“既然她没说就算了吧,反正也都过去了。” 我这才想起,昨晚在餐桌旁她似乎要对我说什么凌眉没让她说,好像是与昨天那个日子有关。 我问:“湘菲,昨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湘菲没回答我,只是道:“你可以放开我了,你是不是要让所有同事都看到?” 过道里空无一人,那个自讨没趣的女福尔摩斯早已进了办公室。也许正在办公室里向别的同事津津有味的传播着我和湘菲的绯闻。 我有些脸红,松开拉着湘菲衣袖的手,我知道湘菲还在生我的气,我怕她走,不给我解释的机会,我急急的道:“湘菲,昨晚,昨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心情很坏。” 她道:“你心情坏,你心情坏就可以找我发泄,把我当替代品?!” 我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她的脸面对着过道那边我们的办公室。 她误解我了,我其实说的是昨晚我真的没有故意和凌眉闹别扭给她脸色看,而她却想到了另一件事。 一件不堪重提,非常尴尬的事。 是的,我昨晚强吻过她,找她发泄把她当替代品了。 我的脸忽的又红了起来,愧疚不安,无以言对。 沉默了会,她走了,走向办公室的门。 走之前,她说了句:“你就一点也不怕凌眉看见?” 声音低低的,不再那么冷漠生硬,却有着几分幽怨。 她是在对我暗示,那句话是在泄露她内心的秘密? 站在空无一人的过道中间,望着她的背影,我的心有些不由自主的乱跳。 我以前从来都是嫌她麻烦的,怎么今天我的心境会有如此奇妙的变化,难道昨晚那个吻,把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改变了? 我有些恍惚,手机铃声却响了。 掏出手机一看,上面是董事长办公室几个字。 我心依然乱跳,却不再是先前滋味。 我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有些纳闷,还有些不安。 “改之,你过来下。” 却是刘经理的声音,她一说完就把电话挂掉了。 我更纳闷,更不安了,什么事呢,她不在电话里说,不在她办公室里说,却要让我去董事长那里? 29 进入正题 我在外面轻轻敲了敲门,开门的是刘月。 我边向里面看,边张了张嘴,想悄悄问刘月到底有什么事。 我还没说出一个字,刘月就忙用眼神示意我别出声。 我进去却不知道该站还是坐,站又站到哪里,坐又坐到何方。 刘月轻轻把门关上,转过身来对我指了指董事长斜对面的一张椅子,我才无声的坐了过去。 那椅子很软和,可我却如坐针毡。 刘月帮我倒了杯茶,轻轻坐在我身边,我才开始有了点放松。 我这人好像真不男人,是男人也是许仙那样的男人,需要女人的保护。可笑,刘月那晚喝醉了,在重庆饭店外面的大街上,对着月亮还想要我做她的弟弟保护她。 董事长没有和我说话,只拿眼睛看了看我,便不再对我有任何一个更多的动作。 我弄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他脸上的表情我看懂了,有点夸张的亲热,但那表情不是给我的。 他在和谁通电话。 电话那边的人,地位一定不在他之下。不然,他一定不是那样的坐姿,那样的口吻。他一定会仰躺在椅子上,高翘着二郎腿,半闭着眼睛,既爱理不理漫不经心又居高临下盛气凌人。 这个电话很长,越长我越感到折磨感到压抑。 我几乎没听进去他和那边那个人说了些什么,我只是偷眼去看他又看刘月,再不就看墙上的字画,室内的雕像或花瓶,又或者扭头去看窗外雾蒙蒙的天。 好不容易,董事长终于把电话通完。 我似乎总算熬到头了。 心想,管他什么事,你都给我来个痛快,免得让我在等待和猜测里加长心里受罪的时间。 哪知道他却并不急于和我说话,他从桌上的烟盒里抽了支烟出来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慢慢的吸了口,然后将烟夹在指间,仰头看天,悠悠然的吐出一串云雾,很是享受了一会,才一边把手伸向烟灰缸抖烟灰,一边明知故问:“改之,上次鹤庆那边的业务是你去的?” 到这个时候他也不开门见山,而且还根本没看我,只看着烟灰向缸里七零八散的飘落。 我拿眼睛去看刘月,又看他。心想,是不是那笔业务出什么事了? 我却根本就从他们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刘月和董事长城府都太深。 我也不太敢问,只点头,道:“是。” 然后低着脑袋,看着茶杯里飘浮的茶叶,忐忑不安疑疑惑惑的等待。 他又道:“那边负责业务的是怎么样一个人?” 我还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但在没有确定是不是业务上出了什么差错之前,我不会白痴得犯低级错误,在他面前轻易去评判一个人的好坏。 于是我便把上次去鹤庆和张哥交往的过程如实的给他说了说。 心想,你自己去判断吧,反正你也是在业务行业里摸爬滚打过来的人,你又不是不懂,在竞争中,有几个人不口蜜腹剑,当面弥勒佛背后捅刀子。那趟业务看起来那么顺利,有什么事也怪不了我,要怪就只能怪这个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世界,有着他妈太多的潜规则。 不过,想起离开鹤庆那晚,张哥劝我要放得开时那副语重心长的兄长派头,我还是恨得在心里暗暗地问候了他老妈几句。 董事长忽然感兴趣起来,别过脸来正对着我,胖脸绽放出邪邪的笑,眼睛在我脸上扫来扫去,问:“真的就只是这些,就没有做别的?” 我知道他是指的什么,无非是想问我有没有和张哥去洗脚城,木桶浴,按摩房一类的。 果然是业务行业的精英,深谙此道,法眼如炬,难怪能坐到董事长的位置。 而我又确实对他隐瞒了那段张哥在宾馆开房找小姐招待我的风流韵事。 我有些慌乱,脸一下子就红了,但我还是不能说。当着刘月,我实在是羞于启齿。虽然我那晚其实什么都没做,但说出来他和她谁会相信。更何况就算是真信了,也要讥笑我的侠骨柔情,善良伟大,自以为是救世主,拯救风尘女子不成结果反被风尘女子给骗了。 我吱唔着不知如何回答,董事长便对着我的窟态开怀大笑了,然后对刘月道:“刘经理,你说改之这个人单纯上进,我看也不老实嘛。” 刘经理的脸一下子比我的脸还红,却又不得不应和着他嫣然一笑。 董事长的眼睛有些发直,在刘月的嫣然一笑里神情有些恍惚起来。 刘月不好意思的避开他的眼睛,道:“董事长,你让我把改之叫这里来,不会就单单为了证实他老不老实吧?” 董事长这才回过神来,望着我,终于要进入正题。 我也真他妈没出息,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竟一时真把领导当了领导,紧张得屏声宁息,汗不敢出。 30 厚颜无耻 其实那笔业务不但没出什么问题还有了新的进展,张哥要过我们这边来考查,看看我们的实力准备扩大和我们合作的规模。 其实所谓考查,谁都明白,只要你实力还过得去,再把对方上面一张嘴,下面一个头服侍好了,回扣也能足够把他银行那张卡涨到满意程度,他也不过就是走走过场。 但董事长却很是当回事,一再强调这次考查的重要性。说是只要这次考查对方满意了,就能把我们的业务拓展到整个云南,让云南的大城小镇,都有我们的产品。 我这才知道,鹤庆那边不过是云南一家大公司的一个很小的子公司。总公司在昆明,据说子公司遍布全省,甚至还在往越南,缅甸一带发展。而这次张哥过来考查就是总公司的意思。 怪不得董事长如此看重。他说,在云南的发展,我们的方针就是从小城市包围大城市。语气激昂,志在必得,雄心万丈,颇有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的风范,在战略思想上似乎比从农村包围城市还更进了一步。他的起点已跳过村镇,直接建立在了小城市的基础上。 我洗耳恭听,面现敬佩之色,他更是显得不可一世了,把烟狠狠的吸了一口,然后在烟灰缸里摁熄,长长的吹了口气,在烟零缭绕里问:“改之,他估计下午就到,你打算怎么安排?” 我虔诚的道:“这……我还得向董事长请教。” 其实我心头燎亮,能有什么安排,无法就是带张哥在公司打一望,然后请吃请喝请玩。 但他高高在上惯了,喜欢的就是这种效果,你不把他当神一样崇拜,即使你有齐家治国之才,在他面前也难使。 他果然就很得意,也很乐意,作孔圣人状,语重心长,循循善诱,对我谆谆教悔。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说到精彩之处,望望刘经理的脸,喜形于色,手之舞之,就差没足之蹈之,喝了好几次茶水,才终于从天南海北回归到了原点。 他终结性的道:“所以嘛,红旗河沟那边那个雾都水艺还不错,你今晚无论如何要带他去玩玩,价格也不贵,六百块钱就可以过夜,而且全套服务。” 我不惊诧于他对那种地方的熟悉,我只惊诧于他一个堂堂董事长怎么可以当着刘月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看到了我的眼神,终于察觉自己刚才得意过了头,不过到底是做领导的人,很是镇定自若,其实是厚颜无耻,道:“当然,我是不会去那种地方的,我都是听别人说的。” 像是说给我听,其实主要是说给刘月听。 我心想,妈的,你当然不会去那种地方,你要去也是去胭脂帝国,大浪淘香享受总统待遇。那里面不要说全套,更不要说过夜,就他妈一次没有实质意义的手上服务据说都要好几百,而且还有日本护士,俄罗斯学生,甚至印度猛女。 但我不敢在脸上表现质疑,他也没给我质疑的机会,他说:“你这就去财务部先预支点钱,事后再回来报帐。” 我很高兴的点点头,起身就走。 刘月也站了起来,要跟着我离开。 董事长却道:“刘经理,你留下,我还有点事要和你商量。” 刘月望望我,又不得不坐了回去。 我心里很是不舒服,刘月刚才望我的眼神让我有些眩晕。虽然不太明显,也许董事长根本没看出,但我却感觉到了,温柔,关切,渴望向我走近却又无可奈何。 董事长明明说叫刘月留下是有事商量,可却并没说话,好像那要商量的事很见不得人,非要等我走开。 我走到门口,打开门,前脚跨出去,后脚还没抬起,我就回过头来。我看到刘经理脸别向窗外低头不语,而董事长却一直在看着我。 我想不到董事长在看着我,我以为他应该是看着刘月才对。我忽然的和他眼神相撞,心里有点慌,不过这些年混迹红尘,我也学会了很多,心理素质有所提高,我道:“董事长,财务部会给我预支吗?还有,你知道的,那种地方是不开发票的,我到时带张哥去玩了拿什么凭据去报帐?” 董事长有些不耐烦的道:“去吧,我这就亲自给财务部打电话,至于报帐的事回来找刘经理。” 好像和刘月真有什么事,很等不急的样子。 刘月又回头看了看我,那眼神好像是让我放心,报帐的事她会帮我解决的。 可我他妈忽然就是不放心,很不放心。 让她和董事长单独在一起,我能放心吗? 31 好像有点重 我走出门的时候,关门的声音好像有点重。 走出办公室,我就给张哥打了个电话,他那边好像有点吵,也不知是在什么地方鬼混。 我问:“张哥,怎么要过来也不提前给我说一声呀?搞得刚才董事长把我叫到办公室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很是担惊受怕了一回。” 声音带着笑,其实心里很埋怨。 他在那边道:“是吗?看来你们董事长很是瞧得起我,把我当钦差大臣了!” 声音很大,又很是得意,估计他那边比我这边听起来还吵。 我没有吱声。 他道:“呵呵,改之,是不是在埋怨我啊?其实,我也是才接到上级通知。我现在不在鹤庆,我在昆明,很忙的,所以没来得及给你打……” 果然是很忙的,“电话”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我就听到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声道“张哥,谁呀?”好像还把什么塞到了张哥嘴里,张哥便一边吮吸,一边嘟哝着嘴对我道:“我下午的机票,估计五点左右到,你到时来接我。” 跨国公司的待遇果然不同,出差还坐飞机,哪像我上次去鹤庆,那么远,颠簸来颠簸去都是火车,回到重庆全身就跟散了架似的。不过奇怪的是,我那晚竟然还和梅艳在那张床上不知疲倦的折腾了那么多回。 我道:“好的,到时你到了通知我。” 要挂掉电话的时候我又突然问:“你身边那女的是谁?” 我觉得那声音有点熟悉。 张哥笑道:“你说是谁呀?听说你那晚很正人君子的,你要不要和她说话?” 他这么一说,我就想起了那晚那个问他我是不是有什么问题的丽江姑娘。当时,他对她说,是不是我没能让她爽,他下次陪她,一定让她腾云驾雾,****。没想到,张哥还真是个守信的人,这么快就实现了自己的承诺,还把她随身携带,从鹤庆搬到昆明去了。 她把嘴凑近张哥的电话,嗲声嗲气的道:“改之哥哥呀,是我,你怎么就把我忘了呢?” 无限风骚,卖弄风情,还真她妈做得一片痴情付流水似的。 我一肚子火,只觉得那声哥哥叫得异常讽刺,且不说那晚被她骗了,单表上次回来的路上,那个高中女生和她仿佛年纪,人家叫我什么?叫我叔叔! 我啪的一下就把电话挂了。 挂完电话才有些后悔,有件事忘了给张哥说,让他千万别把她也给带到重庆来。不然我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董事长的锦囊妙计就会全盘落空了。张哥再强悍,总不可能身边有个看似清纯实际可以把男人吸干的女人,还去雾都水艺风流快活吧? 一时懊恼,可又不好再把电话打回去。 已是中午时间,吃过午饭,很郁闷的去财务部预支了点钱,回到办公室,所有人见我进来,就又是看我,又是看湘菲,然后互相眉来眼去,抿嘴窃笑。 我一时不明究竟,坐在椅子上,望了望湘菲。湘菲却很是生气,阴沉着脸猛的别向窗外,不看电脑也不看我。 我更奇怪,再往旁边一看,发现那个女福尔摩期笑得最得意。我终于想起是怎么回事来,恨恨的瞪了她一眼。 没想到,她不但不知趣的殓起笑容,对我说声对不起,反是把头昂得高高的与我对视。那眼神仿佛在说,怎么样,我这些年的侦探小说没有白看吧,仅凭你在过道里对湘菲说的“昨晚”两个字,就神机妙算的推断出了你们在黑夜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好男不跟女斗,我要是个女人就好,我就可以过去狠狠的给她两个巴掌,然后指着她的鼻尖骂她臭三八,长舌妇,捕风捉影,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然而,我现在除了恨恨的瞪她几眼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 不过这恨恨的瞪她几眼,好像也不对,我越是瞪她她越是得意,同事们越是眉来眼去偷笑得厉害。 这些年我也总结出了点经验,流言蜚语其实就是条跑在时间里的狗。你越是理它,它越是以为你在逗它越是有精神越是在你身边蹦来跳去纠缠不休。你若不理它,它自然而然就从你身边擦肩而过,跟随时间远去了。 我只好不再理她们,打开电脑,也不看小说,反正张哥身边那个女人,办公室里我和湘菲的绯闻搞得我也没心思。我准备挂上qq,找人瞎侃,分散下精力打发打发时间。 我刚把qq登录,就从好友里弹出个人来,头像是个很好看的动漫女郎,qq名曰:芥芝。感觉像是一种野草的名字,也许还可以入药,去热化痰,滋阴壮阳。 她什么也没说,只给我发了个qq表情,是个很红很艳的吻。 我吓了一跳,幸好没有被湘菲看见,她还在独自生气,脸依旧别向窗外。 我很奇怪,我的好友里都是业务上来往的朋友,再不就是熟人,而且我都修改了备注,无论他们怎么改妮称我都能一眼看出谁是谁。可这个叫芥芝的女人——也许真人其实是个男的吧——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我的qq设置过,对方要加我为好友必须通过验证,印象中我确乎没加过她,她是怎么到我的好友里的呢? 我试探着问:“你,谁?” 她道,似乎很幽怨:“我你都不记得了吗?” 我道:“你是怎么到我好友里的?我好像真不认识你,我的好友里除了身边的朋友就是业务上往来的人了。” 她道:“哼,总算还记得业务,你好好想想。” 似乎更幽怨了。 这么说来,她是我业务上的朋友了,似乎还和我关系暧昧,仿佛我们曾经有过什么似的,竟然一上来打招呼就发了那么个红艳艳的吻。 我第一想到的是云南那个女人,刚才她还在张哥身边要和我通话,被我毫不留情的把电话挂掉了。可是,那根本不可能,不要说她,就是张哥也只是和我手机联系,不在我的qq好友里。 然后,我又想到了上次去贵阳的那趟业务。那边负责业务的是个少妇,比我长好几岁,比刘月还大,两双眼睛很不安分,当时总觉得她是只发情的雌物,我一不小心就会羊入狼口。好在,有湘菲一路,她没能有对我下口的机会。 现在回想起来,我实在不该嫌湘菲麻烦。虽然那次她在旅馆里时不时的骚扰过我,但第二天她的存在却给了我莫大的帮助,使我最终没有失身于那个不知道跟多少业务伙伴上过床的大龄女人。 可她的头像正在好友群的角落里阴暗着,明显的不在线。她的备注依然是我修改过的“贵阳母狼”,而不是什么“芥芝”。 我还想了些别的业务上的女人,甚至连男的都想了,但总想不出是谁来。 我在心里默念着“芥芝”这个名字,念着念着我猛然一惊,这名字哪是什么野草的名字,竟分明就是我的名字的谐音。 改之,芥之! 我终于明白过来了,我知道她是谁了。 32 恶毒的笑 一定是凌眉,是她悄悄的申请了别的qq号,来诈我。 除了她再没有第二人知道我的qq密码,她一定是登录过我的qq自己通过,加到我的好友里的。 我心里不是滋味,好吧,你既然要诈我,你既然以为我是你那样的人,自己有同床共枕的人还要跟李浪不清不白,我就让你那么认为吧。 我道:“你到底是哪个?我业务上来往的女人可多着呢。是小雅,还是雪芳,或者是春梅,又或者……” 她道:“和你最最最那个的那个。” 我道:“最最最哪个?” 她道:“你懂啥。” 附带一个捂嘴偷笑的表情。 我他妈当然懂,我道:“好像我没最最最那个的女人,都一样,见了就玩,玩了就散。” 她道:“我是春梅。” 其实“春梅”是我杜撰的,我根本不认识这么个女人。我在心里恶毒的笑,果然是凌眉。 她道:“你还记得我们那晚的情景吗?” 我道:“你自己不记得吗?你说说那晚我们怎么玩的?” 我倒要看看凌眉能编出些什么样的招式和场景来,她越是描绘得精彩丰富,说明她越是有经验,那些经验都是李浪教她的,或者她和李浪共同摸索出来的。 两年来,我和她,可是除了些手上的动作,什么真实的都没有! 她说:“不,不嘛,我要你给我说,我想回味,再说,你如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哼!……” 然后是个伤心哭泣的qq表情。 看来她是不会说了,她用的几乎完全是我那晚冒充她引诱李浪的话。她也不想想,这些我使过的伎俩用在我身上,能起作用吗?不要说我和那些业务上的女人根本没什么,就是有什么我也不可能上她的当给她说。 我忽然觉得很反感很不爽,心头有座火山再也控制不住要爆发。 我噼噼啪啪的打了一串字,对她道:“你以为这样很有意思吗?!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吗?!自己找男人就以为别人也会找女人吗?!” 我本来还想打很多话过去,可一时愤然激动,竟找不到可以表达我满腔怨恨的语言。于是便刷的将她拉到黑名单,然后把qq下线了。 现在想来,其实,我当时没想到梅艳,如果想到梅艳,想到我和梅艳在床上做的那些事,估计我打那串字时不会有那么十足的底气。 我对着电脑桌面,想起那晚和李浪的聊天,想起平时所见的她和李浪的种种,我就恨得咬牙切齿。 正在那里一个人独自生气,张哥却打电话来了,说是到机场了,叫我过去接他。 我说,好的,好的,正准备悄悄问他,有没有那个女子一路,他却把电话挂了。 这弄得我很是不安。 我西装笔挺的走出办公室,刚到电梯门口按下键,就听刘月在背后叫我。 我扭过头来,望着她,道:“刘经理,你这是也要下楼,还是找我有什么事?” 她一边用手去弄抚她的头发一边向我过来。 她那头发其实是直直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去抚弄。难道,不久前曾经乱过,她以为现在还乱着? 我又想起了上午董事长叫我去财务部却让她留下的事来。 她望着我,脸有些红红的,道:“怎么语气那么生硬,不是早说过,没人的时候不要叫我经理,叫我刘姐就行吗?” 是的,她是这样说过,我也好长一段时间以来都叫她刘姐了,但今天我又叫了她刘经理,我心里真的很别扭。 然而,她有些红红的脸,有些闪烁的眼睛,让我心里那种滋味更在增长。我想,也许,真的在董事长办公室发生过什么了。 她好半天没说话,也不像要坐电梯下楼的样子。 我也没说话,转过身来。那样看着她,她也够尴尬的,而且好像她做了什么跟我也似乎没什么关系。 电梯门打开,里面空无一人,我向轿厢走去。 她这时才终于急急的道:“改之,男人在外应酬,逢场作戏是可以的,但是千万当不得真,还有,还有……记得戴套……” 她竟然把我当那样的人了,以为我今晚带张哥去雾都水艺自己也会涉身其中。但我没怪她,她的关心,她的善意的提醒,让我心里很温暖,尤其是“记得戴套”几个字还让我某个地方莫明其妙的激荡了下。 她的脸比先前羞得更红艳了,并且不敢和我正视,背转身去急急的走向过道那边她的办公室。 电梯门慢慢关上,我再也看不到她娇羞的容颜,她长发笔直的背影了。 我坐出租车去的机场,一下车我就给张哥打电话,我问他在哪,我怎么没看到? 他说就在机场旁边的报刊亭。 我还没挂电话,就忙向报刊亭那边看。心情异常紧张,我最想看到的不是张哥,而是那个欺骗过我的丽江女孩有没有在他身边。 33 背影 我没看到丽江那个女孩,只看到张哥在那里张望。西装革履,还意外的戴着副眼镜,典型的衣冠禽兽。 我有些不放心,方圆十米以内都搜索了一遍,还是在电话里轻声问:“那个女孩没跟你来?” 他在那里一边伸长脖子张望,一边笑道:“小子,不晓得你有没有看过《尘埃落定》,我最欣赏里面那个麦其土司的大儿子,他说,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女人。风月场上,不过玩玩而已,你说我还会傻得把她带到重庆来吗?” 他本来是张望我在哪里的,不想眼睛却忽然撞到了个女人一扭一扭的屁股上,便再也挪不开了。 我在这边又是对着电话喊他,又是在人群里高高的对他挥手,他竟只在那里一边点头,一边应付“嗯,嗯”。那种对我心不在焉的样子,仿佛不是置身于机场,而是一个大的会场,我便是那位在主席台上滔滔不绝却让人厌倦乏味的领导。 我只好把电话挂了,走过去,在他肩上轻轻的拍了拍,笑道:“张哥,走了。” 他这才回过神来,大赞:“妈的,重庆美女就是不一样。改之,你可不能让张哥在重庆来白跑一趟啊。” 依然没看我,眼光像是被那女人屁股粘住了似的,直到人家消失在街道的背面。 我笑道:“那是,那是。” 他终于转过身来,拍了拍我的肩,道:“那走!” 拍得有点重,我感觉到肩有点微微的痛。 估计他这会儿,最恨。恨光的直线传播,这直接导致了他的视线不能转弯。 我招了辆出租车,我们上去后,司机问去哪里? 我转过头问:“张哥喜欢吃什么?” 张哥却一时不理解,问:“吃什么?不是去……” 原来我们两个人都误读了对方。他刚才拍着我的肩说“那走!”我没弄懂他其实另有所指,而此时他也错误的以为我要带他去的就是他想要去的地方。 我忍不住笑道:“张哥,那事不急,你也饿了吧?空腹不能做剧烈运动,会伤身子的,我们还是先酒足饭饱再说吧。” 他也笑了,道:“好吧,那就吃重庆火锅。” 司机带我们去了机场附近最好的火锅店。张哥很喝得酒,我陪了他几瓶。他知道我对喝酒不在行,也不勉强我,只是红光满面的道:“改之,你得多炼炼。咱们做业务的,这个不炼不行。” 并且递给我一支烟。 我其实不抽烟,但也接过来把烟点燃,很生疏的抽着,在烟雾缭绕里望着他笑。 一笑,眼角就湿湿的,滚出几颗热泪来。 也不知是被烟熏着的,还是想起了这无奈的人世。 走出火锅店时,已是华灯初上。 我问张哥:“重庆火锅怎么样?” 张哥道:“辣,辣得爽!就是不知道重庆女人的味道如何?” 我笑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他有些微醉,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望着满城灯火,雄心万丈,慷慨陈辞,说他那杆枪挑战南北,横扫东西,无论重庆女人有多猛,他也只需数个回合就能让她求爹叫娘,哼哼着唱《征服》。 我望着他比我还瘦的身子,想起了那次去巴南谈业务的事。 那边负责业务的也是个女的,和贵阳那女的差不多,正是如狼年华。只是身材远比贵阳那女的魁梧,两个**把胸前的衣服顶得老高,走路的时候晃动得特别厉害,我那时很替她担心,总觉得那两团随时都可能掉下来砸伤她的脚。 当晚,她硬要我陪她喝酒,为了业务我不得不喝。但她也没让我喝醉,说喝得微醉最好。估计我那时醉的程度,就跟张哥此时差不多。酒后她让我送她回家,一进家门她就把门掩上,把我摔倒在床,猛地骑了上来,又是脱自己的衣服,又是扯我的裤带。我当时那感觉就像是回到了解放前,正承受着三座大山的压迫。我在底下一边挣扎,一边求饶,我几乎是哭着在说,我不行,你看,我好瘦。她却张开血盆大口,笑道,男人越瘦越厉害。 那晚我不得不撒了个谎,说让她先洗洗,这是很美妙的事,我不想让她满身酒味给破坏了。她信以为真,果然扭动着**裸的肥硕身躯,不亦乐乎急急的钻进了浴室。我这才最终得以逃脱,幸免于难。 不过也留下了个遗憾,产品没有经过她检验,自然不知道她如果使用过以后对效果会不会满意,还会不会说那句话。而且,我又从没好意思向谁打听过,更没前卫得和哪个胖子男人在那种地方去做过比赛。所以好长一段时间来,我都不知道她那句话是不是真的。 不过现在,望着张哥,望着他瘦削的脸上那双饿狼一样在霓虹灯下闪着亮光的眼睛,我还是有些相信她的话了。 我们坐出租车去红旗河沟的雾都水艺,经过汽车北站时,我看到了个人。 车速很快,他在夜色里一晃而过,只在我的视线里短暂的呈现了一个背影。 我暗自想,原来,他果然在这一带流窜。 34 曾经沧海 这个人我见过,虽然我只记得他的背影,不知道他都长什么样子,但我一眼就看出是他。 他就是那天抢了凌眉的项链,从小巷逃跑的那个流浪仔。 他果然如我所料,是个在汽车北站附近流窜作案的惯犯。 对于他,虽然是个陌生人,我的感情却有些复杂,既略有感激又满怀憎恨。 感激的是,他那天到底剌伤了李浪的大腿,替我教训了李浪,让他知道英雄救美泡别人女人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憎恨的是,凌眉也因为他的逃脱第一次骂了我窝囊废,不是男人。那种在李浪面前当面受辱的滋味,实在不好过。而且,他那一刀,似乎更加深了凌眉对李浪的感情,不再单单对他只有好感,还心存感激了。 我没来得及仔细去想得太多,出租车就已到了雾都水艺,在门口停下。 我和张哥一下车,便有两个打扮得十分妖娆的女人在门口媚笑着招呼我们,两位先生进来耍耍。 我还有点不习惯,张哥却很是急不可待,在我之前走了进去。 我跟在张哥后面上了楼。 有管事的迎了上来,很礼貌的问我们要什么服务,全套还是只洗洗脚,快餐还是过夜? 张哥比较干脆利落,也不故作正人君子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扭扭捏捏半推半就状,只说了一句,要两间房,叫两个好看的经验丰富的过来,兄弟们今晚要决战到底。 我说,只要一间房就够了。 张哥瞪着眼睛看我,很是惊诧的道:“改之,看不出来你还怀疑我的功夫,怎么?今晚要挑战我,和我当场比赛?” 他的想象力也真够丰富的,丰富得远胜任何女人在床上的经验。我忍俊不禁扑哧一笑。 但我没有回答。 管事的也觉得很有趣,也许他虽然在这里曾经沧海,但这种事还是第一次遇到,也笑得合不拢嘴。 他向一个女服务生招了招手,那女服务生花枝乱颤的跑过来,他给了她一张门卡。 女服务生领我们去房间,打开门,把门卡给我们,礼貌的问:“先生,我还能帮你们做些什么?” 张哥不耐烦的道:“去去,什么都不需要,你只消去把我们要的人快点叫来。” 她又转身扭着屁股和腰肢走了。 不一会,果然就来了两个女子。二十三四年纪,上着坦胸露脐装,下穿亮腿超短裤,双峰高耸,青山隐隐,春光乱泄。更何况室内灯光朦胧暧昧,雾里看花,花开堪折。 张哥双眼发直,喉结哽动,立时就有了要压上去的冲动。只是两人一个高挑丰盈骁勇剽悍能耐千锤万凿,一个小巧玲珑婀娜婉转善于胡服骑射,各有情趣,互争风骚,张哥竟一时拿捏不定,不知做何选择。 我轻轻拍了拍张哥的肩,笑道:“别为难了,我不玩的。” 张哥一时没明白我的意识,问:“这怎么可以,都把人家叫过来了,你总不可能再给人家退一个回去?也得给人家美眉点面子吧?” 虽然是在和我说话,眼睛却在两个女人之间忙不跌的游移。 那高个女子听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不自信,便主动向我过来,浪滴滴的道:“玩玩嘛,既然进了宝山,怎么可以空手而归呢?” 我只是笑,搂着她光滑滑温润润的腰肢,将她推到张哥身边,说:“别弄错了主次,今晚他才是主角,你给我好好伺候他。” 那小巧玲珑的便撅了嘴,很不高兴的冷眼看我,我笑道:“你也不要生气,今晚你也是他的,既然他难于选择,就给他一个鱼与熊掌皆得的机会。” 两个女人便高高兴兴的搂着张哥,一人将柔胰一般的手滑进他的衣服,另一人便将蛇一样的腰肢紧缠上他的大腿,还各自在他脸颊上吻出好几个艳红的唇印。 张哥好像有点招架不住,终于舍得把眼睛从两女子身上离开,扭过头来问:“改之,这都什么意思呀?” 我诡笑道:“张哥,你不是自称挑战东西,横扫南北吗,不会连双飞都怕了吧?” 张哥便昂起头来,纯粹的草莽英雄状,语气激越的道:“谁说我怕了?我不过是想与兄弟有福同享罢了。” 我呵呵一笑,说:“张哥既然不怕,就好好玩吧,我得回去了。” 他道:“那我就不送了,出去把门带上。” 底气十足,还当面把两个女人往床上按。 我轻轻的退出去,又轻轻的帮他把门关上,脸上洋溢着一丝微笑。 我刚要离开,门又从里面打开了,张哥光着身子,从里面探出个脑袋来,轻轻的叫我:“改之,先别忙走,去楼下的成人用品店给我买点神油回来,要印度的那种。” 话一说完,就又把门匆匆的关上了。 我去了趟成人用品店,店主是个三十来岁的中年妇人,模样还可以,就是脸上有些雀斑。她一个劲的夸说我有眼光,又夸说她的商品,说那油有如何奇效,能起死回生,经久耐用。 我付了钱,拿起那东西,转身就走,匆匆进了雾都水艺,那感觉有点像做贼,生怕被别人看见。 我走到门前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里面有哼哼声,极其夸张。我在外面等了好一会,直到里面偃旗息鼓,我才轻轻的敲门。 张哥再次从里面探出脑袋,伸手来拿油时,我看见他身上有好几道血痕,明显是那两女子留下的指印。 这样的指印,梅艳也曾在我身上留过。想起梅艳当时那忍受不住却又欲罢不能的样子,我心里就暗道,张哥这瘦猴子果然厉害。 不觉好奇的向里面匆匆一瞥,床上的两个女子玉体横陈,正侧过脸来对我乱抛媚眼,一个女子还把手伸向另一个女子的双峰,腰肢使劲在那女子丰腴的屁股上动作了几下,我慌忙别过脸来,只觉得被挑逗得热浪冲顶,无法自抑。 我转身而逃。 张哥在后面笑着叹息:“改之啊,你怎么还是不长进,为什么就放不开呢?” 替张哥付了钱,我走出雾都水艺,一个人徜徉在纸醉金迷的夜色里,怎么也觉得这些年做业务其实什么收获也没有,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裳,拉皮条一样撮合了无数男人和女人,然后涨鼓了老板的腰包罢了。 忽然好想梅艳,终于忍不住在一家公用电话亭提起电话,拨通了她的号码。 35 喜忧 梅艳好像已经睡了,好一会儿才接电话,迷迷糊糊的在那边问:“谁?” 我忽然不忍心扰醒她的美梦,我什么也没说,默然的把电话挂掉了。 我转身刚要去付钱,她又从那边打过来。 我望着电话,怦然心跳,很兴奋又很难过,好一会儿才把电话提起来,放到耳边。 这一次她清醒了。她在那边问:“改之,是你吗?” 我没有回答。我听得出她很紧张我,这让我更为自己在这个时候扰醒她而愧疚。 她说:“改之!改之!你说话呀,我知道是你的,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在颤抖,也许她以为我遇上了什么事,想给她说又不愿给她说,怕她担心。 我道:“没什么,我只是……” 我好感动,也好冲动,离开雾都水艺前,从门缝里看到的张哥身上火辣的指痕,两个玉体横陈的美眉诱人的功夫秀,都在我脑海里激荡盘旋,我好想今夜就不回去了,好想立时就过梅艳那里去与她一起共度良宵,但我终于没把话说完。 我哪里都不能去,我得回到凌眉身边。我不知道为什么,都这样了,我潜意识里对凌眉还有责任还有义务。 梅艳在那边沉默,好像很感激,她有些惊喜又有些羞涩的轻问:“是不是想我了?” 女人永远都是感情比理智多一点,梅艳尤其突出。什么事她好像都会想到恩恩爱爱,缠缠绵绵去。 我很难过,很觉得对不起她,我想她却辜负了她,这些日子她其实应该天天都在盼我的电话的,而我真正从美梦中把她扰醒的时候,对着电话却不能说出口。 我想,也许这只是个时间问题。 我忍了忍,想起别的事来,对她道:“我其实是想告诉你两件事,一件喜,一件忧,你想先听哪件?”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决心似的,说:“先听忧的吧。” 声音听上去有些难过。 她肯定想到了什么,以为我终于要负她而去,怕先听了喜的,眼泪无处安放。这么看来,她似乎又是理智的。毕竟她选择了先听忧的,这样即使再悲伤,也可以在接下来的喜讯里得到几丝慰藉。 是的,有些事早晚我得对她坦白,但此时我却忽然犹豫了,完全没了刚才的决心,我道:“还是等明天吧,有些事当面说更好。” 我挂掉电话匆匆而去。 我想这个夜晚她一定会彻夜难眠,睁着眼睛盼天明。 一路上我都在问自己,我这样一边和凌眉纠缠不清,一边和梅艳两相牵挂,情感的路上我到底是进步了还是堕落了? 回到家里,凌眉还没睡,她在等我。 她轻声问:“你又喝酒了?” 没有责怪,只是心疼。好像经过昨晚,她对我很是愧疚。 我没理她,默然的去卧室。我喜欢这种感觉,我就是要她觉得对不住我,对我低三下四点。我受惯了她平时那对谁都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姿态。一个女人,温柔才是本性,何必要那么高傲自负,把什么都看得太重抓得太紧? 我没脱衣服就躺在床上睡了。 凌眉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我,很怕惹我生气的样子,轻叹了一声,然后把自己脱得赤条条的钻进被子在我身边躺下。 她试着把手臂绕上我的脖子,向我靠近,被我无言的推开了,便再没向我靠近。 我推开她的时候是那么坚决漠然,可她真正乖乖的躺在身边不再纠缠我时,我心里又奇怪的有一丝失落。 但我还是没对她侧过身去,我只是在想,和她保持一点距离更好,明天的事就好办了。 然后我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窗外静悄悄的,也许还是半夜。 手机在床头边凌眉的梳妆台上一边振动一边柔声歌唱,像极了某种时候某种状态的女人。 我侧身去拿手机,才发现自己什么时候已被凌眉脱得精光,她那双玉手在睡梦中正不紧不松的握着我那里。 两年来,几乎每个夜晚她都保持这样的睡姿。有时我想,凌眉这些年看似风光,其实内心是很苦很孤独甚至没安全感的,白天虽然不露痕迹,在睡梦里却不自觉的表现了出来,她越是想握住越是说明她怕失去。 这让我有些难过,我在想,要是有一天,我真离开她随梅艳而去了,她夜里没有握的,会不会不习惯睡不着或者醒来时因为自己两手空空而怅然若失,泪流满面。 但一想到李浪,我就半点也不心软,反是恨得钻心的痛。我想真有那么一天,她那只手应该夜夜握住李浪的东西,早把我给忘了吧? 我拿起手机,幽蓝的光线有些剌眼,但我还是在模糊中看到是张哥打过来的。 我有些奇异,都这个时候了,他应该战得筋疲力尽酣睡花丛才对,怎么反打电话给我了? 我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轻声问:“张哥,怎么了?是不是那油没什么效果,向我求救啊?可是我这时在家呢,远水解不了近渴,你还是自己穿衣下楼找家不卖y货的成人用品店重新买点擦上吧?” 这年头伪劣商品太多了,你如果看过《柳叶刀》就知道连医院都卖假药,更何况一家路边成人用品店。我这样疑惑张哥不是毫无道理的。 哪知我完全想错了,那油不但不是y货,还果然效果神奇。张哥在那边什么话也不说,他只是把手机开着,让我听他在那边的战况。 狗日的在那边撕杀得真凶狠,根据我以往从小说和那种片片里得来的经验,他此时正全能发挥,上面一条舌,中间一双手,下面一个头全都用上了。两个女的哼哼不已,我耳朵里全是莺歌燕舞声。 凌眉的手还握在我那里没有松开,我只觉得她手上光滑细腻的肌肤触得我那里血脉贲张,一时间全身都燥热起来。 从前对于凌眉,我从不攻其不备乘人之危的,我只有一个理念,她可以那么放心的脱光了和我赤条条的相拥而卧,我就应该战胜自己对得起她的信任。 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我们中间掺杂了个李浪。 其实,应该是她和李浪中间掺杂了个我。她和李浪的认识早在我之前。可我当时没那么想。 我只在心里恨恨的道,妈的,李浪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能?! 此时此刻满室寂静,除了手机里依旧延续的不太听得清的燎人的哼哼声,就只有我和她的呼吸。 幽暗中我看不清她脸上有没有一抹潮红,是不是在睡梦中梦见了李浪也正想要得厉害。 我轻轻的移开她握住我那里的手,又轻轻的翻身上去,满怀仇恨的顶了过去。 36 敞开心肺给人看 这时,只听一个声音在我身下道:“你进去吧。” 凌眉的声音,原来她醒着。 大概是我接电话时吵醒她的。 她从来没这样跟我说过话,我听不出任何感情,没有痛苦,没有无奈,也没有怨恨,但微光里我却看到她眼角滚出几颗晶莹剔透的泪水。 她内心里其实正恨着,恨我辜负她的信任。 我已接触到了她那里,我如果不去看她眼角的泪水,我如果狠狠心闭上眼睛一咬牙,稍一用力我也就进去了。 但我没有,这是我这一生唯一的一次机会,我却选择了放弃。 因为我知道,她眼角的泪水不是为我流的,是为李浪。 先前我对凌眉的仇恨,让我差点不顾一切加倍摧残她。而此时,我忽然莫名其妙的选择了另一种。既然恨她,就永远也不要碰她。即使**裸的睡在同一张床上,也形同陌路。 我从她的身子上退了下来,关掉手机里那忽然变得让人厌恶的哼哼声,仰面向天,闭上眼睛,无比怨恨的泪欲夺眶而出,被我咬紧牙关逼了回去。 从此,再不为她流一滴泪。 在那种时候,她都可以为李浪哭泣。我即使天天以泪洗面又有何意义。更何况,我是个男人。男儿有泪不轻弹。 她道:“改之,我,我……” 她也仰面躺着,如我一样闭着眼睛。不同的是,她眼角有泪水。 我没有出声,我什么也不想说,也不要说。 她忽然侧过身来,抱紧我,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颤声道:“改之,你听我说,我都告诉你吧,我都告诉你吧……” 她应该知道,那对我早已不再是什么秘密了,不就是她和李浪的事吗? 我冷冷的推开她,道:“不用说了,我不要听,你放心,从此我不会再碰你了。” 她无力的松开了抱紧我的手,好像突然失去了一切,颓然道:“你就那么恨我?” 我没有回答,在这个夜里,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她转过身去,道:“我不怪你,我早应该想得到,要怪只怪我的命。” 我知道,她的泪水更加汹涌,一定湿透了枕巾。 可笑,她竟然不怪自己去怪命运。 梅艳说过,她也相信命。但她不可笑,她只是可怜,她受伤太深。 而凌眉呢?她没有受伤,却反伤害了别人。 一个两年来一直和她同床共枕,直到现在,也许还爱她的人。 如果不是还有爱,我何以要这样恨她? 一夜无语,天亮的时候,我早早的起了床。 我没给张哥打电话,估计他昨夜折腾到天亮,虽然不至于精尽人亡,但大概也没多少力气和精力这么早起来了。就让他在两个女子活色生香的肉体中间美美的睡一觉吧。他休息好了,自然会给我打电话的。 我去了趟公司,大致向刘月汇报了下昨晚的情况。 刘月几度想问我什么又羞红着脸没有问。 我知道,她其实是想问我昨晚到底有没有用套子又不好意思。昨天在董事长办公室,我有意对董事长隐瞒了张哥请我玩小姐的事,她以为我今天对她也隐瞒了。在这个天使也堕落的年代,你进了那种地方,还说自己是清白的,谁会相信? 我假装不懂,没再给她解释,也没必要给她解释。她不是凌眉,更不是梅艳。 我只是谎称还要继续去陪张哥,便匆匆的坐电梯下楼出了公司。 我去了梅艳那里,我昨晚在电话里给她说过,有两件事我要当面给她说,也只有当面才能给她说清。我想,她一定早早的起床,梳妆打扮,对着窗外,或是直接跑到阳台上张望过好多次了。那种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滋味,一定非常失落难耐。 我得早一点去见她,早去一分钟,她就少受一分钟焦急期盼、痛苦思念和胡乱猜疑的折磨。 梅艳果然站在阳台上盼我,秀发特别柔顺,有淡淡的清香,一定刚洗过。 她满眼惊喜,又有着忧伤,看得出来,她心里有些忐忑不安,都是我昨晚那个电话害她的。 既然没想好,既然当时不能给她说明,我昨晚就真不该给她打那个电话。我觉得很是过意不去。 但我们谁都没说话,她没有问到底有什么悲又有什么喜,我也没向她解释和诉说我内心的愧疚。 我们照例进屋,关门,急急的吻,又急急的滚倒在床上,互相撕扯纠缠,恨不得把彼此烧为灰烬,再来一阵轻风把灰烬扬起,从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自由如山顶的浮云,天涯相随。 疯狂的飓风,潮起潮落后,有一丝倦怠,她躺在我的怀里,脸紧紧的贴在我的胸膛,问:“改之,是什么悲伤的事?” 声音很柔,像早已准备好一样故作平静,然而我感觉到了她突突的心跳,还有几滴热泪,不自觉的滚到了我的脸膛。 她是那么在乎,我却让她倍受折磨,我很心酸,心酸得痛。我咬咬牙,把她拥得紧紧的,道:“我,我已有女人了……” 然后沉默,我只等待她暴风雨一样的对我发作。是的,我隐瞒了她,也许不是隐瞒,是欺骗,我占有了她却直到现在才告诉她我早已有女人的事。 没想到她却没有半点责怪,甚至有些意外有些感动,从我脸膛上抬起头来,泪眼迷离,有着几许轻笑,道:“你说的悲事就是这个?” 我点头,轻轻的道:“嗯。” 然后一把将她拉下来,再度紧紧的拥在怀里,并且扬起她的手,道:“你打我吧,我,我不该对你隐瞒……” 她道:“其实,你没对我隐瞒,我早知道了。” 我很诧异的望着她。 她笑了,道:“那晚你问我为什么?为什么她每次都要在最接近幸福的时候,把你从身子上推开,眼神慌乱,不让你最终抵达?我就知道了。” 这些天,这件事一直折磨着我,没想到她却早已知道了,并且毫不在意,我心里忽然如释重负般的特别轻松。 这个世界其实很简单,有时候是我们庸人自扰,自己弄得太复杂了。 她贴着我的胸膛,道:“其实,其实,我……” 像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但终于还是没说,只是问:“那你要告诉我的另一件喜事呢?” 她转移了话题,我却没有追问她没有说完的话,我知道那是她内心的秘密,有着太多的苦痛,我不要残忍的去看她自己揭开自己的伤疤,从里面挤出淋淋的鲜血来。 如果她还不愿意说,或者没勇气说,那只能是还没到时候。 我尊重她的秘密,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 我不是祼居主义者,也不觉得人活着就要做圣人,就要敞开心肺给人看。 然而,她问起喜事,我心中却不觉有一丝罪恶感。是的,我在为我们争取,但我其实也在利用她。 不过,这些我都深深的藏在心里,我只是对她道:“我不是上次给你说过要帮你找工作的事吗?现在有些眉目了。” 脸上扬着笑,故作轻松。 她问:“是吗?什么工作,我们以后能天天见面了吗?” 她是那么惊喜激动,又一次从我胸膛上抬起头来看我。 她还是以为,我要给她找的工作是和我在同一个公司上班。她和凌眉从前一样,希望天天都能见到我。 我心里隐隐有些痛,我不知道怎么给她说。 我沉默。 她也许看出了端倪,道:“其实,不能在一个公司也没什么,能上班就好。” 她有些失落,却反过来安慰我。 声音很轻,像花瓣飘落时发出的一丝叹息,又如水一般柔情。 我差点就要抱住她,在她怀里痛哭一场,对她道:“艳,我对不起你。但我又被内心的恶魔纠缠着,身不由己。我是那么不甘,凌眉,她折磨了我,我怎么可以不折磨她,轻易将她拱手让人?!” 现在,我想,其实那时我并没把爱情看得多么伟大,我甚至把它当鸡毛蒜皮一样斤斤计较。我是多么自私。 我忍了忍,还是按原计划道:“等会儿我带你去见个人。” 37 娇羞动人 梅艳问:“谁?” 我笑笑,故作神秘,没有回答。 她有些紧张,也许她猜到了什么,但没有全对。 她对着镜子,重新梳妆打扮了下,还拿出好几套衣服,问我哪套更好看。 其实,她并没浓妆艳抹,脸上只是清爽的淡妆,她的衣服也都比较素雅,不是那种十八九岁小女孩花枝招展的,亦不是那种成熟贵妇光鲜华丽的。 但她是西湖,是素菊,不以冰山雪莲的高远冷艳取胜,也不以花丛牡丹的雍容富贵夺魁。 只有凌眉才推崇雪莲和牡丹,并渐渐与之化矣,搞不清她自己是人还是花。让同事们都觉得她高不可攀的飘渺,又大权在握的盛气凌人。 出去的路上,梅艳有好几次想挽我的手腕,都没有好意思,她怕被别人看见。 我带她去了一家茶楼。 我们坐在桌边,一边品茶,一边两相对看,脉脉含情。 是的,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问,此时无声胜有声。 玻璃墙外,生长着一排高大的长青树。 我希望时间在此停止,我和梅艳的情感,就如这常青树一样,永不衰老,亦无四季变换。 直到下午三点,张哥才打来电话,他其实十二点就已起来,只是在那里留恋。他舍得大把的花钱,请那两个女子吃过午饭,才想起了我,想起了还有正事要干。 我说:“张哥,别什么正事了,今天下午我们不去公司。我有件私事要请你帮忙。我在花园新村都市丽人医院旁的壶中月茶楼等你。” 张哥开玩笑的道:“什么私事,电话里说不就行了吗?非要我跑到茶楼来,神神秘秘的,好像要密谋兵变。” 我笑道:“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过来就知道了。” 然后挂断了电话。 张哥来的时候,满脸春意还没完全褪去,像个女人样疲倦慵懒。 我在门口接他。 他说:“重庆女人真她妈有味,像火锅一样,辣,辣得爽!” 声音很高,很兴奋,脸上的倦怠全无。 看来,董事长不愧为董事长,还真够英明的,在他的英明领导下,昨晚我那些钱没有白花。 茶楼很静,大家说话都轻言细语,张哥的声音显得特别突兀,更何况茶楼里聚集的都是些故作的雅人,所有人都扭过头来,奇怪而又不屑的看他,其实内心里却巴不得他继续说下去。 张哥全然不知,口沫四溅,滔滔不绝继续与我分享。 我其实也是个死要面子的人,尤其是梅艳就在眼前,但我又不便打扰张哥的雅兴,我只好应付的笑着,然后对他指指远处梅艳身边的两个座位。 他一下子闭了嘴,脸竟也略微有些泛红。 他跟着我在梅艳身边坐下,其实照理应该他先坐下我才坐才对,奈何他双眼一直望着梅艳,恍惚得把自己忘了。我只好勉为其难,自己充当了主角,把他当个小跟班,自己先坐下了。 梅艳有些不适应张哥的那种眼神,把头别向一旁,去看玻璃墙外的行人和树。 风吹过,行人的衣衫和头发跟着树叶一起晃动,他们说笑着从外面交错经过,却听不见声音。仿佛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他们是一场无声电影里的主角或配角。 其实,在外面的人看来,我们又何尝不是在一场无声电影之中。 人生,本就是一场戏。只可惜梅艳和我一样,入戏太深,无法像张哥那么看得明白透彻。 服务生将一杯茶轻轻放到张哥身边,温柔的道:“先生,你的茶。” 张哥终于回过神来,却没有理会服务生,尽管那是个漂亮的服务生,直到她离去,他也没看她一眼。 他只是拍拍我的腿,道:“改之,难怪难怪,我以为你是放不开,原来,你是有这么漂亮的女人,要是我……哎别他妈说了,这辈子也不指望了,没那个福,也不会在外面乱来的。”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他要是有个像梅艳这样的女人,也会巴心巴肝的对她的。 但我哪里会相信他的话。这个世界的男人,永远都是没得到的更珍贵,总觉得家花没得野花香还是别人的女人好。 要不然,他何以见到梅艳就两眼发直。他阅女无数,我就不相信,这么多年来就没遇上个比得上梅艳的。 梅艳别向外边的脸本就不自然,现在更是飞上两抹红霞,尤其显得娇羞动人了。 我说:“张哥,记住,她不是我的女人,是你的表妹。” 梅艳脸上没有了娇羞的颜色,面向外边的脸别过来,几乎同时和张哥抬起头,惊诧的望着我的眼睛。 38 脸红 我双眼看前,郑重的道:“是的,无论是在别人面前,还是有人问起你们,你们都要以表兄妹相称。” 张哥不解。 梅艳哀怨。 我柔声道:“艳,时机还不成熟,我不能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梅艳淡淡一笑,没有怪我,然而我却从她眼里看到了几许无奈。 我接着说:“张哥,等会我要安排你们见我的女人。她叫凌眉,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你到时一定要帮个忙,就对凌眉说梅艳是你的表妹,你在云南,梅艳一直在重庆。这些年没怎么关心得上梅艳,现在终于有我这么个朋友,老婆又是一家公司的总经理,想麻烦她帮梅艳安排个工作。” 张哥有些明白了,笑着又在我背上拍了拍:“看不出来,改之,你娃还……” 我道:“其实,虽然我和凌眉老公老婆的相称,但我和凌眉还没结婚,甚至……”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那种事除了梅艳,我无法对别人开口。 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水面漂浮的茶叶,又放下,没有喝。 我望着梅艳,我希望能从她的眼里看到,我的话让她听到了希望。我和凌眉还没结婚那句话,表面是给张哥解释,说明我并没有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坏,实际上却是说给梅艳听的。 梅艳眼里果然有些惊喜,但更多的是紧张,她道:“改之,张哥来的时候,我以为你要带我见的人是张哥,没想到,你竟然要带我去见她。” 我纠正道:“不是张哥,是表哥。梅艳,你一定要记住了。” 梅艳点点头,又抬眼看。 依旧很紧张,却多了分感激。 张哥笑道:“别眉来眼去,心有灵犀的了,想羡煞我呀。” 我和梅艳都不好意思的笑了。 张哥道,不再开玩笑,很郑重:“改之,放心吧,难得你这么信任我,我一定帮你应付过去。” 我常想,人其实很容易感动的。 有时候,就是一句话,在合适的时候,合适的地方,说给了合适的人。 望着张哥,我忽然觉得他就是我兄长,我的战友。漂泊的日子里,除了姐,除了梅艳,我还有朋友,我并不孤单。 我掏出手机,拨通了凌眉的号码。 差不多两年了,除了刚认识的那段热恋日子,我很少给她打电话。 有时候我是不想,有时候,我是生她的气,更有些时候,我是觉得自己真的配不上她。 她接到电话有些意外,有些惊喜,又有些不安。 她小心翼翼的问:“改之,有什么事吗?” “你快下班了吗?今晚不做饭了,我们在外面吃。” 我边说边笑,像真的在笑一样,她一定感觉不到我内心里正酝酿着的邪恶。 她也笑了,很开心,问:“改之,怎么了?在路边捡到钱包了,还是买彩票中大奖了?难得难得。” 是的,好久好久了,久得我都快记不起上一次我是什么时候叫她出来吃过饭,当时又是什么情景。 我道:“还记得上次我给你提过一个朋友吗?……对,就是托我帮他的朋友找工作的那个。他是我业务上的伙伴,人家大老远的从云南过来了,我们得招待下人家吧?还有,他的那个要找工作的朋友也来了,原来,并不是他朋友,而是他表妹。她一直在重庆上班,不久前才没工作的。他们有好几年没见了……” 故意很小声,让她感觉到他们就在我身边,不方便让他们听到。 她犹豫了下,道:“还是在家吃吧。既然人家大老远的从云南过来,又是你业务上的伙伴,怎么也得让人家来家里坐坐呀,这样才更显热情呢。” 我相信她不是舍不得花钱,她是真的好客,尤其是想故作贤惠,显示自己的厨艺。 果然,见我沉默不语,她又道:“怎么?你还不相信你老婆能做出一桌好菜?” “老婆”两个字,让我心里有点痛,有点酸,还有一丝反感。 时过境迁,再也找不到这两个字最初从她嘴里迸出时,那种幸福美妙的感觉了。 但我还是笑笑,“那就听……”本来想进一步感动她,但梅艳就在我身边,我还是把“老婆”两个字咽下,改口道,“你的吧。” 她没有感到这细微的变化,在那边很高兴,有点忘乎所以,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把湘菲也叫过来。” 我说:“你给她打电话吧,我现在不在公司。” “好的。”她兴匆匆的挂掉了电话。 我很满意自己的表演,至少在现在,没有任何蛛丝马迹让她知道,我和张哥还有梅艳是早已串通好的。 我望望张哥,又望望梅艳,道:“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她说让我们回家吃晚饭。艳,你不要紧张。张哥,你也不要说漏了嘴,一定记住,你们是多年不见的表兄妹,平时只在电话里有过联系。” 张哥笑了,点点头,又望着梅艳,道:“放心,我不会说漏嘴的,能捡到这么漂亮个表妹,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不可能忘也舍不得忘……” 梅艳又低下了头,脸红红的,无比娇羞。 我忽然有些懊悔。 我记起成都那对狗男女来,他们在我面前就是以表兄妹相称的,最后却被我捉奸在床。 39 金屋藏娇 回家的时候,是凌眉来开的门。 湘菲没有出来,像上次那个我至今不明白的特别日子一样,她在厨房里帮凌眉忙得不亦乐乎。唯一不同的只听到菜刀飞快的撞击着菜板,她没有鸟儿般轻快的歌唱。 也没有李浪。 我和凌眉的住处是一座山,一山不容二虎。有我的时候就不会有李浪,他只有背着我和凌眉偷偷摸摸。 凌眉很热情的对张哥和梅艳笑笑,然后让我陪他们在客厅聊天看电视。她自己转身又去了厨房。 我没来得及给他们介绍。 也许是凌眉给梅艳的第一感觉太好,梅艳真正见到凌眉了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紧张,反是有些愧疚的坐在沙发上一言不语。 她没有心思看电视,好几次想去厨房帮忙,都被我止住。 我怕她进去,和她们聊得太多,漏出马脚。有句话是,言多必失。 吃饭的时候,凌眉和湘菲都上了桌。 张哥坐在我身边。 我坐在凌眉身边。 桌上的菜很丰盛,我给大家斟酒。不是那晚的五粱液,是贵州的茅台。 也许凌眉以为云南和贵州靠得近,比起宜宾的五梁液来,张哥更喜欢贵州的茅台。 张哥不看桌上的菜,也不看杯中的酒,他只把眼睛在凌眉和湘菲脸上游移。 好一会儿,他发出一声感叹:“改之,真不简单,在茶楼的时候,我只以为……” 差点说漏了嘴,幸好他及时反应过来,把那段话硬生生的吞了进去,接着道:“却不曾想到,你娃还金屋藏娇。两位哪位才是弟妹?” 凌眉和湘菲只是笑。 没有半点娇羞,她们从来都很自信。 尤其是梅艳就坐在她们旁边,虽然不是她们一样的风格,却足可以和她们互相轩藐,她们更不会输了自己的气质。 我也笑,我对张哥道:“任你选择。” 我借用了梅艳的话,那天对着金鱼缸里一黑一红的两只鱼,我问她我是哪一只时,她就是这样回答我的。 张哥把眼睛停在凌眉脸上,刚要张口确定,又闭上。犹豫了会,又把眼睛望向湘菲。 这次湘菲没有刚才那么笑得自然,她脸红了,望望凌眉,又偷偷的扫了我一眼。 那一眼里充满娇嗔。 然而我只是笑,并不替她解围。 张哥还没开口,她就生气,责怪加抗议:“改之,你以为你是谁呀,是皇上吗?天下女人都任你选择?!” 张哥愣了,遇上了带剌的玫瑰,他不敢信口开河。 我还是笑:“湘菲,对不起,我只是看张哥一见到美女就神情恍惚,两眼发直,想开开玩笑。” 凌眉也笑道:“湘菲,至于吗?就算张哥说你是,我也不会吃你的醋生你的气,我们俩谁跟谁呀,我的你的不都一样吗?” 湘菲扑哧一声笑了:“凌眉,你也取笑我?哼,我才不稀罕呢,有些人只有你才把他当个宝。” 一边说,一边拿眼斜我。 我笑,比先前还笑得有意思。 是的,很有意思,再漂亮再有气质的女人都她妈虚伪。湘菲到底有没有稀罕我她自己比谁都清楚,却偏偏要在大家面前故意做出一副看我不起的样子。 我给她倒酒。 她却不斜眼看我了。她把脸扭向别处。我知道,她还是故意的。 我懒得理她,她的酒杯已斟满。 我拿起梅艳的杯子。梅艳看了看我,眼神很平常。 我也想故作平常,可是我的心却莫名的有点虚。 湘菲不看我,只看梅艳。忽然道:“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我手轻微的颤抖了下。 梅艳人淡如菊,神态自若,微笑着问湘菲:“是吗?你有没有去过凤姐火锅?我在那里上过几年班,前不久才没做的。” 我手颤抖得有些厉害,一滴酒滴了出来,如冷汗。 我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我竟忘了那晚我第一次与梅艳共眠,彻夜不归,第二天凌眉犯阑尾炎我又去了姐家对凌眉置之不理,曾怎样激怒过湘菲。她当时就在电话里说:“你会后悔的。”后来,梅艳果然就在那天被凤姐打了,不得已偷偷搬出了凤姐为她租的那间单身宿舍,匆匆的在大庆村找了间简陋的出租房。 我知道,那事是湘菲干的。当时我以为是在凌眉的指使下。现在想来,也许是湘菲私底下擅自作主也不一定。 但有一件事是肯定的,凌眉没有亲自出面,即使知道有那么个人那晚陪我过夜,但也不知道她就是眼前的梅艳。不然,凌眉那么清高的人,先前开门看到梅艳时,脸上的笑容不会那么热情。更不会到现在,依然热情如初。 梅艳自然是做梦也想不到,那天将她带了男人回宿舍的事告诉凤姐的,就是眼前这个对她似曾相识的漂亮气质的女子。 我欲拿眼睛去暗示湘菲,给我和梅艳留个面子,不要当着凌眉揭穿。可是她根本就不看我,哪里会注意到我的眼神。更何况,眉来眼去的,我又怕凌眉看出。 我又欲从桌子底下伸过脚去碰碰湘菲的脚。我想此时她应该可以和我心有灵犀,明白我并暂且饶了我。就算她也许会忽然发现我原来竟那么心虚,因而暗自得意,从此以此相挟,偶尔占我点便宜,我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得过且过了。 无奈,凌眉隔在我和她之间。我伸过脚去,势必先要碰到凌眉的脚。 我正为难,心砰砰的跳得厉害,湘菲却道:“哦,是的,我记起了,很久以前我和朋友去你们店吃过火锅,走的时候手机忘了拿,还记得你当时急急的出来给我,生怕我们走远了追不上呢!” 竟说不出的高兴,那感觉完全是遇上了久别重逢的故人。 我一下子就心情大好,只是有些纳闷。这么说我那次错怪凌眉了,她真的没有指使湘菲去伤害梅艳? 我有些愧疚。 湘菲无限感慨,说:“时间过得真快呀,我和你初相见时,我还不认识凌眉呢。现在重逢,我和凌眉都认识好几年了,看着她和我的同事”终于把眼睛看了看我,“恋爱,同居……” 湘菲一向口直心快,我没想到她的感情竟也如此细腻,还是个煽情的高手。 一时满时寂然,大家都默默的低头,暗想从前。 当梅艳再次抬头,和我眼神相遇时,我看到她温柔的眼睛是那么伤感黯然。 凌眉忽然对张哥道:“你表妹什么名字?改之也真是的,也不给介绍介绍。” 明明是问梅艳的名字,她却不看梅艳去看张哥。 张哥对着凌眉,瞠目结舌,竟一时答不上来。 狗日的,这表现也太差了。我不是给他反复强调过人家不问,就不要主动去提及,更不要无话找话,言多必失,但人家若问,就得做到应答如流吗? 我本来大好的心情,又一次无比慌乱了起来。 40 主意 “我叫梅艳。他是我表哥,你以后叫他张哥就行了。你是凌眉吧?在路上改之说起过你。” 梅艳随口回答,笑眼望着凌眉,半点也没闪烁。 湘菲拉着梅艳的手,问:“改之有没有提起我呀?” 梅艳笑笑,没有回答。 湘菲便厥着嘴,道:“哼!就知道不会提起我,情人眼里出西施,好像天底下就只有凌眉才漂亮才值得挂在嘴边到处宣扬。重色亲友的家伙!” 大家都笑,凌眉笑得最开心。 在她眼里,湘菲永远都是爱憎分明、单纯可爱,又对她贴心贴肝的好姐妹。尽管她们并不以姐妹相称。 张哥望着湘菲,笑得把嘴边的酒杯放回桌上,一口也没法喝。 梅艳冲张哥道:“有些人像没见过美女似的,人家一句话就让他笑得那么开心,刚才竟然连自家表妹的名字都像是要忘了……” 梅艳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想把刚才张哥露出的破绽遮掩过去。但她那听起来冷淡却又透露着特别的嗔怪的语气,让我心里很不受用,竟莫名的有些酸酸的醋意。 “哪里,哪里,这么漂亮的表妹我怎么会记不得名字呢,我只是……” 张哥看了看梅艳,眼睛一扫而过,我知道他是有意回避我。 “只是……什么?”湘菲故作认真的道,“可别想打我们凌眉的主意!” 凌眉脸刷的有些红,道:“湘菲别口无遮拦的。” 张哥又笑了,好一会儿才合拢嘴,望望凌眉又望望我,然后把眼睛停在湘菲脸上,道:“放心,我这人嘛,还算得上正人君子,虽然偶尔也涉足花丛,但多年来从没破坏过朋友妻不可欺的原则。” “哼,管你原则不原则的,就算你心怀鬼胎也看错了人,我们凌眉可不是那道人!”湘菲笑道。 湘菲的话让我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我想起了李浪。 “那是当然,一看就知道他们小俩口是幸福的一对,执子之手与子皆老嘛。凌眉自然不会红杏出墙,改之肯定也不会眠花宿柳,处处留情。” 说完,拿笑眼看我。 我只觉得那笑特别讽刺。 梅艳低头看杯中的酒,脸似乎也第一次有了些微红。 很晚的时候才散席。 湘菲和张哥有些微醉,她豪气冲天的和张哥干了好几杯。 梅艳不能喝酒,只象征性的小小的呷了两口。 张哥和梅艳起身告辞的时候,我对凌眉说:“我出去送送他们。” 凌眉嫣然一笑,允许了,转身和湘菲收拾餐桌。她今晚很幸福,好久没看到她这样幸福过了,虽然酒喝得不多,没有半点醉意,脸却红红的,娇艳得可爱。 其实,就算她不答应,我也会跟着张哥和梅艳下楼的。 外面霓虹如幻,似醉非醉,张哥酒又喝多了点,我可不放心他单独跟梅艳下楼,更怕他打定主意送梅艳回去。 走出小区,我故意选择走那条悠长悠长的小巷。 我是把小巷当成了十八里长亭,想陪梅艳走得更久点。 张哥虽然有些醉,却明白得厉害,故意远远的走在后面,和我们拉开距离。 我和梅艳肩并肩的走着。 难得的晴朗的夜晚,有月光如水,和着暗淡的灯光,静静的泻在我和梅艳的脸上。 我们靠得那么近,能感觉到彼此的体温,听到彼此的呼吸,空寂的小巷里却只有我们轻轻的散漫的脚步。 我们找不到如何开口说话。 直到走出小巷,眼前忽然开朗,华灯迷人,她才轻轻的道:“改之,我……” 我说:“艳,是不是心里很难过?对不起,委屈你了,我现在只能这样,我会努力为我们争取。” 她淡淡一笑:“不,我没有,我只是想,我还是不破坏你们,凌眉对你很好的,你只需把你在她身上用剩的感情,分那么一点给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叫了声:“艳……” 心里特别难过,她是想放弃了,她是被凌眉今晚做出来的假象欺骗了。 她没有应我,远远的挥手拦下了辆出租车,跑了过去。 她独自回大庆村那间清冷简陋的出租房去了,在这忧伤迷醉的夜色里。 她去得并不坚决,在远处她从车窗探出头来,对我挥手道别。 风吹过,长发扬起,灯火朦胧,我怔怔的站在原地,依稀看到她的笑脸,美丽而忧伤。 张哥在我身后,轻轻的拍拍我的肩,道:“改之……” 也许是想表达艳羡,又也许是想安慰我,但终于找不到语言,什么也没说,只轻轻的发出了一声叹息。 我回头,见他一个习惯风流,看淡一切的男子,竟突然变得孤独而寂寞。 我问:“怎么了?是想丽江女孩了,还是昨夜雾都水艺那两个?要不,今晚我再……” 他打断我的话:“今晚哪也不去了,只想找个正经点的旅馆,静静的睡到自然醒。” 我帮他在观音桥找了家旅馆,然后转身告辞。 一路上,我都在想,张哥今晚到底是哪根神经受了剌激,怎么变得有些不对了? 独自走过那条悠长空寂的小巷时,忽然有人不知从什么地方闪过来,猛地在背后紧紧抱住了我。 41 灼热 我如遭遇鬼魅一样,吓了一跳,冷汗直出。 我本能的去捉那双紧紧搂着我,并隔着衣服在我胸膛上摩挲的手。 却是双女人的手,柔若无骨,光滑细腻,有些微凉。 然而她的唇却是灼热的,疯狂如雨点,落遍我的脖子,我的脸颊,最后还盖在了我的嘴上。 我嗅到了淡淡的体香和不太浓冽的酒气。 她身上的味道,我觉得有些熟悉。 可她的脸贴我太近,我竟看不清她是谁。 她的脸颊也是凉凉的,她一定在这清冷的夜色里呆了很久。 我用力的推开她的脸,我看清了,她竟是湘菲! 我说:“湘菲,你醉了。” 她没有承认,只颤声道:“我要,我只想要……” 又把灼热的吻落上了我的嘴唇。 同时,还有几颗冰凉的清泪弄湿了我的脸颊。 她是真的醉了,我不想她清醒过来后悔。她是凌眉的好友,她是骚扰过我,揩过我的油吃过我的豆腐,但我知道她和大多数人一样,其实很脆弱,总有那么些时候一时冲动无法自抑,可等真正得到了,在退潮回归平息那一刻,心里立时就会涌起一股负罪感。 我再次推开她:“湘菲,你醉了,我不想你清醒后觉得愧对凌眉,你们是那么好的朋友。” 她愣了愣,似乎在想什么。 我以为她清醒了,没想到她还是糊涂,并且不甘心,又急急的将唇向我靠来,嘴里喃喃有词,含糊不清。 我掏出手机,冷声问:“要不要我给凌眉打电话?” 并且用手指按着数字键。 她没再向我靠近,而是松开在我胸膛上摩挲的冰凉的手,狠狠的将我推开。怔怔的看了看我,然后一甩长发,转身而去。 望着空寂的长长的巷子,我柔柔的关心道:“湘菲,这么晚了,你又醉了,要不今晚不回家,和凌眉住去,我睡隔壁。或者,我打电话叫凌眉下来送你?” 她恨恨的道:“我醉了关你什么事?谁要你关心?!” 然后一阵长笑:“我醉了,我醉了,是的我醉了……” 头也没回,一个人踉跄着消失在小巷尽头。 我独自在小巷里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往回走。 心里别是一番滋味。 我上楼打开门时,凌眉还没睡,她坐在沙发上,手握遥控板,对着电视切换频道。 她其实什么也没看进去,她只是在等我回来。 我半点也不感激。 她刚洗浴过,醉人的清香从百合花的睡衣里散了出来。 我记起了我在外面遇到李浪的那次,我开门而入时,她也是这样坐在沙发上,胡乱的切换电视频道,宽松的睡衣露出胸前大片雪白的肌肤。 我坐在她身边,不看她,只看电视上流动的画面。 今天的戏总算演完了,而且还算不错,尤其是梅艳人淡如菊、不卑不亢、得体自若,我把背靠在沙发上,暗自长长的松了口气。 凌眉把脸别过来,似笑非笑:“你们在演戏吧?” 我一下子就从沙发的靠背上坐了起来,心比任何时候都砰砰的跳得厉害。 我没有立时回答,只是视若无睹的望着电视屏幕,脑子飞快的转了几圈,终于拿定主意,好吧,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妨就给你明说,也是该做个了断的时候了。 我依然没看她,只看电视,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说话,她却在我之先道:“看你紧张成那个样子。男人呀,都一个德行,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你以为我没看出来,梅艳根本就不是你张哥的什么表妹,明显就是他在外面找的……” 说到这里她停住了,忽然把头靠到我的肩上,无限温柔:“改之,你帮张哥隐瞒可以,可是你不能跟他一样学坏了哟。” 我松了口气,原来她竟并不是看出了我跟梅艳的关系,反是误会了梅艳和张哥。 这样也好,比我预想的还好。 只是她蚀骨的温柔,忽然让我心变得好软,有些酸酸的隐隐作痛。 我情不自禁的把手搭上她的肩,她却轻轻的放下我的手,说:“时间不早了,我要休息了。” 然后从沙发上站起来,飘然的走向卧室。 在卧室门口,她对我回了回头,娇羞一笑。 我没有辜负她,我匆匆的关了电视,从沙发站起来,随她而去。 她又一次用手满足了我,也满足了她自己。 我没再想过要进入她,就是在我最强烈最难忍的时候也没想过要进入她。 我不会再碰她了。我发过誓的。 我想梅艳,满脑子都是和梅艳在床上疯狂撕咬纠缠的情景。 这一夜,我特别硬,来得特别快也迸射得特别猛烈。 42 千不该万不该 第二天早上,我和凌眉一起坐电梯下楼去各自公司上班,我们好久没有这样缠缠绵绵过了。分手的时候,她说:“改之,记得让张哥带梅艳来我们公司面试。” 我微笑着点头。 其实一切缠绵和幸福都是虚伪。 刚一转过身,我心里就在奇怪,也很不舒服。她又不是没见过梅艳,为什么还要让张哥带梅艳去她们公司,让梅艳自己去不就行了吗? 一上午,坐在办公室的电脑前,我都坐立不安,我跑到过道的角落里,给张哥打了好几次电话,问梅艳面试的情况。 张哥先还轻言细语,像是怕吵到别人,说梅艳正在面试还没出来不知道结果,又说凌眉正叫他也进去,好像要向他了解点什么情况,放心我不会出卖你们的。后来,便有些烦了,干脆说,哎,我把手机拿给梅艳你自己问她好不好? 我忙陪笑脸:“张哥,其实我也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担心梅艳被她们盘问多了,问出点什么来。” 去他妈的,我心里其实就是有别的意思。不过,奇怪的是我并不怎么提防凌眉,倒是提防张哥更多一点。 真后悔把梅艳托付给张哥。 朋友妻不可欺,说得倒好听。混迹红尘这么多年,我还不清楚天底下到底有几个男人能真正光明磊落,单独和朋友的女人相处时,会不别有用心的给予照顾又不照顾得太多? 张哥也不听我解释,看来是真的有点生气,那边已是梅艳的声音,她很兴奋的告诉我,一切顺利,明天就可以到公司报道上班了。 我不想让她乐得忘乎所以,有句话是乐极生悲,人越是兴奋就越是少了戒备,越容易上当。所以好多复仇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因为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便抓住了仇人的这个弱点,不惜以身相许,在对方正抱紧自己,全身颤栗尽情享受,像是要崩溃又像是要登仙的那一刻,用藏在身边的利器手刃仇人的。 我特别小声的道:“艳,不要和张哥单独呆得太久,我没时间来陪你,你自己回去吧。” 她在那边笑,很幸福的悄声道:“你真这么在乎我?其实张哥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坏。不过我听你的话,我这就回去了。” 放下电话的时候,我忍不住问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在乎梅艳,以至于神经过敏怀疑一切了? 张哥当天下午就走了,走之前他没来看我们公司。他只是给我打了个电话。 我问他是不是上午为了梅艳的事,我老是打电话烦他,他不高兴了。 他说不是。 我听得出他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没有不高兴,而是相当之高兴。 他说话的语气,告诉我,他那张瘦得像猴子一样的脸,正笑得灿烂无比。 我以为,这都得归功于我们董事长的英明领导,归功于我花的那些钱,归功于雾都水艺那两个女人。 张哥满意了,果然只是来走走过场,连公司都不必看了。 直到很久以后,云南那边的总公司迟迟不肯跟我们签约,我才知道,我犯下了个多么愚蠢的错。 大错特错。 那天,千不该万不该答应凌眉,让张哥送梅艳去她们公司面试。 43 偶遇 有一日,下班后,我在路边的磁卡电话亭给梅艳打电话,关心她最近的工作和生活情况。说到动情处,不觉有点泪眼朦胧。忍不住抬起头来把脸高高的扬起,一边向远方看一边眨巴潮湿的眼睛。 模糊中我竟然看到那边步行街的人群中,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虽然不太清楚,我却分明觉得他们就是李浪和那个曾经抢过凌眉项链的流浪仔。 我心下狐疑。 梅艳见我不出声,在那边连问:“改之,你怎么了?” 我道:“没,没什么,我,我只是……觉得太对不起你了,不但不能照顾你,甚至都没空来看你……我……” 哽咽得说不下去,匆匆的把电话挂掉。 我真的对不起梅艳,虽然是真情流露,但我其实也别有用心,我如此匆忙的挂掉电话,实际上是想悄悄的向李浪和那个流浪仔靠近,看个究竟。 我抽出磁卡,刚欲走过去,却有人在背后拍我的肩,道:“干嘛呀,这么专心,打美女的望吗?” 是个男人,他的手很有力度,我感到肩有点生痛生痛的。 我转身过去看他,高高的个子,很魁梧,肤色黝黑,戴着个墨镜,如果不是乌黑的头发油光发亮,也并不卷曲,我会以为他是个非洲人。 我心头有点虚。 还记得九七年高中毕业第一次去广州,到了广州站举目无亲,给一个在什么玩具厂打工的老乡打电话,那时对磁卡电话的操作纯属生疏,便有一个好心人主动上来帮忙。也怪自己才踏入社会,心清如水,不懂人心险恶,竟然毫无戒备的就接受了他的热情,还心存感激。结果电话倒是打通了,却狠狠的被他宰了一笔,连放在内裤里的钱都拿出来给他了,才得以脱身。 那就是九七年的广州,人家说她黄金与机遇并存,我满怀憧憬远道而来,她却用了如此残忍的方式迎接我,我闯荡社会的第一个美好愿望就这样被抹杀了。 当时也是这样的磁卡电话亭旁,也是这样一个戴着墨镜的男子。唯一不同的是,那男子皮肤较白,不像他这样水牛一般的颜色。 十年只是弹指之间,我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青涩少年。我一眼就看出眼前这个男子就是个街头杂痞,靠敲诈勒索维持生计。 竟管心跳得厉害,我脸上的表情却很平静,我望着他,既不招惹他也不向他示弱,只是用了看一个陌生人那样莫明其妙的眼神。 他冲我笑,进一步实施他并不高明的技俩:“怎么,不认识我了?” 我还是莫明其妙的看着他,不答只言片语。 他继续笑,又拍了拍我的肩,这次更用力,我感到更痛。 他说:“老同学,不至于吧?真认不出我了?” 一边说,一边笑着慢慢摘下墨镜。 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依稀有旧时模样。不过眼角比从前多出了条小小的疤痕,估计是打架斗殴留下的徽章。 他戴墨镜,敢情就是为了遮拦那块疤痕。其实大可不必,那块疤痕如此之小,并不影响他的相貌。再说,就算他戴上墨镜,穿上风衣,也只是专横霸道有余,英俊潇洒不足,远远不是人们心目中许文强的形象。 我道:“耗子?” 还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十多年了,茫茫人海,我谁都没撞见,怎么就撞见他了? 他哈哈大笑,点头,然后又把墨镜戴上。 我大叫:“真的?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其实,我是故作夸张,心底完全没有脸上表现出来的他乡遇故知的激动,反是想应付他和他寒暄几句就借故溜开。 他,真名皓,耗子是他的外号,姓林,估计五百年前和某某元帅是一家。 我倒不是嫌他没念完高二就辍了学,没什么文化。其实我自己也只比他多上一年学,混完高中就再没进过学校的大门,与知识分子的光荣称号半点也沾不上边。 只是我上学时是个乖乖生,出生社会也还是一心想做个好人,不像他那时就匪气十足,丑名远扬。打架斗殴,敲诈勒索,调戏女生,辱谩师长,几乎没有他不作的恶。 道不同不相为谋,这种人我觉得还是避而远之的好。 然而他却一把拉住我,硬要将我往旁边的酒楼上攥,说是十一年了吧?十一年该有好多话要说,怎么样也得一起好好喝几杯。 盛情难却,再却就是不给他面子,这种人死要面子的,惹翻了脸不好,我只好勉为其难,也不要他拉了,说好的好的,跟着他一起进了酒楼。 在门口的时候,我记起件事来,别过脸向外面看了看。步行街那边的人群中却没有了李浪和那个流浪仔的影子。只有无数打扮前卫的美女,晃来晃去都是她们的丰乳肥臀。 44 貌似纯洁 上得酒楼,林皓领着我走向靠窗的一张桌子,其时早有几个人模鬼样的人坐在那里了。估计都是些和他丑味相投的人。和我们仿佛年纪,都老大不小了,还学十**岁的莽撞少年追赶潮流,把头发弄得怪怪的,染上些耀眼的颜色。 他们一见林皓就直呼老大,并向我打量。 林皓也果然把自己当了老大,很有架势的坐了下去,向众人看了一眼,问大家今天的业务如何? 几个人都喜笑颜开,阿谀奉承,说,很好很好,稍有拂违的,我们只一提老大您的大名,便吓得战战兢兢,再不敢不卖帐,所以一路所向披靡。 林皓很是沾沾自喜,得意了好一会儿,故作谦虚的道:“别提我了,什么大名不大名的,都他妈做的是些刀口上添血,结仇惹怨的不耻勾当,说出来也不怕让人笑话?”并拍拍我的肩,道,“没看见吗?我的老同学,文化人。” 接着便天花乱坠的很是吹嘘了我一通,说什么我上学时便才气过人,声名远播,更让他那时气不过的是,我并不去招惹那些女生,可学校里五朵金花全都对我芳心暗许,搞得他和别的男生对那些女生献尽殷勤,却也只落得个白忙活瞎折腾。现在名牌大学毕业,娶了个某某局长的女儿,更是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他那帮兄弟艳羡不已,个个立时对我刮目相看,又是叹息又是责怪,怎么娘老子就给他们生了副五大三粗的身材和猪一样的脑袋,不然也他妈多上几年学,现在也可以搞个局长的千金来玩玩。然后又主动热情的跟我套近乎,问我的岳父大人到底是哪位局长? 林皓不等我说话,就道:“妈的,想打我老同学的主意了,他可不是我们一路人,别拉他下水。” 那帮人便悻悻的笑道:“是的,是的,老大放心,我们没那个意思。我们只是看到改之,就想到老大背后有人,以后做事我们可以更加放开手脚,得意得有点忘形罢了。” 林皓更加得意了。 我心里有些酸酸的,林皓吹嘘是吹嘘了点,可他骨子里一定以为我就算没他说的那么春风得意,也一定是过的上等人的生活。 我高二以前,确实很像个天才。参加数理化竞赛拿过全省大奖,更写得一手好文章,虽不专攻文学,长长短短的豆腐块却在全国各大报刊杂志上满天飞。老师和同学,没有一个不毫不怀疑的以为,我将来就算超不过华罗庚,也会成为第二个徐志摩。 他哪里知道,我后来竟连个最普通的大学都没能考上! 不要说娶什么局长的女儿,就连凌眉只不过一个公司的总经理,跟我睡了两年,也迟迟不肯真正给我。以前是把婚期无限期的延后,最近更是和大学时的相好旧情复燃,背着我暗地里缠绵! 为了不被林皓那帮兄弟看出来,给林皓留点面子,也给自己留点面子,我主动举起杯,说:“来,大伙干!” 一时间豪气干云,杯盏交错,很快,几瓶酒下肚,个个喝得脸红脖子粗。还在扯着喉咙高叫:“服务员,酒!酒!” 在等酒那一会儿,林皓忽然问我:“改之,还记得叶秀吗?” 我当然记得,她就是林皓所说的五朵金花中的第一朵。我曾和她看过山,玩过水,烛影里并肩执手,月光下海誓山盟,甚至在我离开故乡的那个伤心的夜里,我还和她…… 我看看林皓,他正拿醉眼望着我,神色出乎意料的悲伤凝重。 我忍不住问:“她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更加悲从心来,叹道:“哎,令人扼腕呀,好好的一朵花……” 服务生已过来,把酒一瓶瓶打开,放到桌上。 林皓忽然把一瓶酒递到我手里,道:“咱俩难得见一回面,别他妈搞得这么伤感!喝!” 话一说完,就把自己面前的一瓶酒举到嘴边,也不用杯子,一仰头便一干而尽了。 我预感到了什么,心里忽然特别难过,也二话不说,仰起脖子,将那瓶酒一饮而尽。 他的那帮兄弟,大赞我书生意义,却特别豪爽,很是相见恨晚,一个个直喊痛快,也跟着饮尽了各自瓶里的酒。 除了林皓,有谁能约略知道我内心正怎样的痛着? 这瓶酒下肚,大家真的醉了,我不善饮酒,醉得最厉害,虽然没立时就吐,胃里却翻江倒海得格外难受。 林皓他们忽然哑然,一个个瞪着大堂里穿来绕去的女服务生的屁股,眼睛贼亮,像是有火在里面熊熊燃烧。 林皓一边看女服务生一边看我,眯缝着醉眼问:“改之,你信不信,别看这些女人衣冠楚楚,不是貌似纯洁,就是故作清高,只要你舍得花钱,她立马就可以给你脱裤子?” 我笑。 笑红尘的迷乱和无奈。 这些年我走南闯北,虽然自己没亲身躬受,但啥样的女人没见过? 然而林皓没看懂我的笑,他冲旁边那个碎平头道:“去,去按排下,改之在清水里呆得太久了,我们让他开开眼界。” 碎平头忙站起身道:“是,老大,我这就去。” 45 乱梦 碎平头踉踉跄跄的离席,到柜台那边去对管事的坏笑着说了些什么,摸了把那女人的下巴,又坏笑着踉踉跄跄走了回来。 他刚在林皓身边坐下,就不知从哪来了几个姑娘,一个个浓妆艳抹,性感暴露,一边叽叽喳喳的大哥长大哥短的乱叫,一边作娇无力状,抛着媚眼用她们的敏感部位往我们身上蹭。 林皓将最漂亮的两个分给了我和他,其他人虽然腹否,脸上却挂着笑,嘴里更不敢说。 但就是最漂亮的,比起那晚我在雾都水艺给张哥找的那两个,也稍逊风骚。 梅艳让我曾经沧海,我哪里看得上这里的女人。 林皓一边对他的那个女人上下齐手,一边嚷道:“妈的,兄弟们,开包房,开包房,老子快受不了了!” 我却对我的那个女人的挑逗无动于衷,甚至有点反感。 我慢慢站起身,我说:“耗子,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林皓愣了愣,然后道:“好多年了,好多年了,好多年没人叫过我耗子了!” 竟是说不出的激动和感慨。 其实,刚才在楼下的电话亭前,我已经这样叫过他了,只是当时没有醉酒,他身体里的情感细胞还没调动起来,他连记都不曾记得就给忘了。 这搞得我挻伤感挺愧疚的。怎么也没想到,林皓竟也有这么重情重义的时候。 他道:“我也不留你了,你是正人君子,别跟着我们混,会玷污了你。我他妈也想做好人,可一步踏错终生错,再也回不了头了!” 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我,道:“改之,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就打这个电话。” 我看都没看就把那张卡片随手揣到衣兜里。 一个地痞流氓,竟然还学人家文化人搞什么名片。 我想我永远也不会打那个电话的,这种人情绪波动很大,好的时候可以叫你老子,坏的时候能拨你的皮抽你的筋。还是那句话,以后如果再不小心遇到了他,最好假装没看见,远远的避开。 我道:“我忘了带名片。” 他仿佛没听见,也许是根本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搂在怀里的销魂肉体。他和他的那帮兄弟,摇摇晃晃的拥着让他们迫不及待的女人,转进过道,向那边的包房去了。 走出酒楼,我才发现外面早已华灯初上。 一边往家里走,一边暗想从前,我和叶秀的过往种种涌现脑海,挥之不去。 好多年了,我都几乎把她忘了…… 回到家里的时候,我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我烂醉如泥,吐了很多,遍地都是。 凌眉没有责怪,只是很心痛,她说:“改之,你要么来我们公司,要么换个工作吧,业务这行不适合你。” 她以为我是在外面应酬业务,不得已才醉得一塌糊涂的。 她根本不了解我。 我大怒:“别他妈管我!” 她不再说话,只是双眼含泪,默默的替我宽衣解带,拿热帕子给我擦拭身子,然后扶我上床。 近段时间她改变了许多,她一直在将就我。但我知道都是因为她愧疚,她和李浪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我宁愿她像以前一样,高高在上,我也不要她这样对我。 她越是这样对我,我越是会想,她和李浪在床上会不会比我和梅艳更加干柴烈火,更加燃烧猛烈。 我躺在床上恨恨的睡了。 半夜,我做了个梦。 我梦见了父亲的怒吼,母亲的哭泣,我熊熊燃烧的高中课本…… 还有叶秀,依稀还是那个停了电烛影摇红的夜晚,三中旁边理发室楼上的那间小屋,那间单人床,那张被单,被单上那一抹让她骄傲让她伤心让她若有所失的玫瑰一样鲜艳的红…… 我重重的关门冲下楼的时候,还是当初那个少年。 我以为我可以不再回头,却听到身后有孤独无助的呼喊,我还是忍不住猛地扭头去看。 我看到滚滚泥沼,秀发齐耳、清纯美丽的叶秀置身其中,愈是挣扎愈是下陷。 那么多人围观,却没人施救,都对她睁着豺狼一般狰狞的笑眼。 我欲向她扑过去,伸给她一只手,却被那些人严严的挡着,左冲右突,怎么也钻不过人墙,抵达不了她身边。 更大的泥流向她涌来,转眼就吞没了她玉一般纯洁的身躯…… 我痛苦的惊呼:“叶秀!” 我从床上坐起。 清冷的月光从窗外映照进来,像一双十年前的少女的温柔的手,轻抚着我泪流满面的脸。 凌眉也从床上坐了起来,把我紧紧的拥在怀里,像白娘子保护许仙那样保护我,轻轻的问:“改之,你做恶梦了?” 我没有理她,不去关心她有没有听到我在梦里叫叶秀的名字,她听到了内心又是怎样的滋味。 我汗涔涔的,四顾茫然,望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若有所失。 第二天,我睡过了头,很晚才醒来。不见凌眉,房间里静静的,窗外有明亮得晃眼的阳光。 难得的好天气,我却并不开心,脑子里还残留着昨晚那个伤心绝望亦真亦幻的梦。 我把手伸向床头柜,凌眉给我新换的衣服,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上面。 我无意中发现了一张纸条。 凌眉写给我的纸条。 纸条上娟秀的字迹,湿湿的,像她的泪眼。 46 小别胜新婚 我看着纸条上泪迹斑斑的字,感觉到她并没离开,就在我身边对我声情并茂的倾诉。 改之,原谅我,没有亲口告诉你,我走了。 昨晚想给你说,但你醉得厉害。今天早上,你又睡得太沉,我不忍心唤醒你。 你不要着急,我知道你也不会着急,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这样对你说。 我不是永远的离开你,我只是去很远的地方出一趟差,估计短时间不能回来。 近来你对我心有芥蒂,希望你这段时间好好静静,想想我们的从前。但愿我回来的时候,你不再对我冷漠。 改之,无论将来你知道了什么,都请你务必理解我,我做什么都有自己的原则和理由,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厨房里有做好的饭菜,你醒来的时候,记得热来吃。 尽量减少些应酬,你不善饮酒的,醉了,我不在家,没人照顾你。 我真的很希望你能放弃你的那份工作,要么来我们公司,要么做别的,或者就呆在家里。你不是很喜欢小说的吗?你可以静下心来,多看些书籍,自己也试着写写,也许你会另有惊喜。 时间匆忙,语句杂乱无章,如我的心。 好了,就这样了,记得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事电话联系。 爱你的眉。 我的眼睛竟有点湿湿的,记起昨天恍眼看到李浪和那个流浪仔的事来,虽然拿不准,但我还是掏出手机,编辑了条短信,我想提醒凌眉,要她小心李浪。 短信刚编辑好,还没来得及发,我就接到了个电话,是梅艳打来的。 我很奇怪,我按下接听健,把手机放到耳边。 “改之,凌眉出差了!” 梅艳在那边道,很激动很欢喜。 我知道她在激动欢喜什么,好久了,我都没和她在一起了,凌眉走了,她看到了机会。 我很心疼她,她等得很辛苦的。 但我却没能报以她同样的激动和喜悦。凌眉留给我的纸条,就在眼前,字字如她的泪眼,正迷离的望着我。 我只是奇怪的问梅艳:“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梅艳从我淡淡的语气里感觉到了什么,她很失望,没有了先前的激动,更无从欢喜,但她没有怨恨,如往常一样柔柔的道:“那天我面试的时候,你不是打过张哥的手机吗?他把手机拿我接听的时候,我看到的。” 原来梅艳早就知道我的手机号码了,她一直不给我打,只是怕被凌眉发现。 一个魂牵梦萦的人,他的联系方式就在自己心里,自己却不能跟他说一句话,这是怎样的一种痛苦折磨。 梅艳,好长一段时间来,就一直生活在这种折磨之中。 我的心情复杂而犹豫。 我问:“知不知道凌眉去哪里出差?” 语气温柔了许多。 她道:“不知道,不过大概是一趟很重要的业务,她连李浪都带去了。” “什么?她带上了李浪?!” “是的,怎么了?改之,你的语气怎么激动得怪怪的,你不会是多心了吧?” 我说:“没,没什么。” 不再说话。 她也在那边沉默。 我努力的忍了忍自己,对梅艳道:“艳,今晚去你那里,还是来我这?下班的时候我来接你。” 梅艳道:“真的?你真的来接我?!” 又惊喜激动起来。 我说:“嗯。” 她忽然又犹豫了,道:“还是算了吧,我不想被公司的人看见,过几天凌眉回来会听到风言风语的。” 我说:“没事,你们公司除了李浪,几乎没人认识我,我从来没去过。” “什么?凌眉没让你来过?或者你从来没来接过凌眉回家?” 我说:“嗯” 她问:“为什么?这听起来好像……” 我打断她的话,却没回答她,只是道:“就这样说定了,下班的时候我在你们公司楼下等你。” 不再听她说什么,挂掉了电话。 去他妈的感动,我一把抓起那张纸条,撕得粉碎,然后抛出窗外。 一阵风吹来,那些碎纸屑,打着旋漫天乱飞。 原本是一体,现在四分五裂,纷纷扬扬的,谁也不知道谁将飘落何方。 那条编辑好的短信,我再也不要发给凌眉。什么感动什么提醒,我他妈自作多情,她根本就把我当个白痴在愚弄。她哪里是出什么差,她明明就是假借业务之名,和李浪去旅游,还没结婚就先度蜜月了! 她还要我无论将来知道了什么,都务必理解。 我永远都不会理解,都不会原谅。 等我有了充分证据那一天,就是我们永远分离的时候了。 梅艳已如我预计的那样进入了凌眉她们公司,我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我其实还是太他妈善良了,善良得不像个男人。 都这样了,我还下不了决心,还要去找什么证据,宁愿天下人先负我,我也不先负天下人。 下午下班的时候,梅艳没让我去接她,她提前打电话来让我直接去大庆村。 事实上我也没时间去接她,反是让她回到大庆村那间出租屋,还等了我很久。 公司开了一个很漫长的会,主管讲了经理讲,经理讲了董事长还要来个总结。 每个发言人都很会侃,口若悬河,天南海北,云里来雾里去。 听者恹恹欲睡,讲者却还在眉飞色舞,唾沫四溅。 我疑心他们是在临终遗言,想讲完这一生的话,怕再不讲完就永远没了机会。 董事长宣布他的总结完毕的时候,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终于散会可以回家了! 越是心急越是不尽人意,路上堵了很久的车,回到梅艳身边,已是很深的夜里 小别胜新婚,更何况我们根本没结婚。永远都有新鲜感和用不完的激情。 如往次一样,我们没来得及说话,就先急急的双双滚上床。 在我爬上梅艳身子的时候,我忽然很想给凌眉打个电话。像张哥那晚在雾都水艺给我打电话那样给凌眉打个电话,接通了什么也不说,只让她听我和梅艳疯狂的云雨声。 但看看身子下面,梅艳那张虽然急切期待,却天使般美丽的脸,我怎么也不忍心亵渎。 梅艳给了我,梅艳只愿给我,我怎么可以像嫖妓那样,让别人来欣赏或者嫉恨? 可我又好不甘心,我想了想,还是把那条上午没发的短信发给了凌眉。 我已不再是要提醒她,我是要挑拨她和李浪。 我刚进入梅艳,凌眉就回过来短信。 她说:“什么解释都没有用,只有时间可以证明一切。我只想说一句,李浪不是你想象中的人。” 她在为李浪辩护。 她那么袒护李浪,置我的话于不顾! 而且,她破例的只发了短信。很明显,她不再像以前那么方便打电话,夜深人静,她怕我听到她那边的什么声音! 我把手机随手一抛,也不管它落到枕边还是床脚。 我闭上眼睛,咬着牙,满腔仇恨,动作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都要猛烈。 梅艳紧紧的搂着我,一边努力的控制自己呼喊的力度,一边将十指钳入我的肌肤,深深的,深深的…… 狂风暴雨,最后一道电闪后我和梅艳彻底崩溃。 在梅艳身子上休息了好一会儿,我才慢慢的滑下来。 梅艳慵懒的向我翻过身,侧躺在我的臂弯。 我说:“艳,以后把李浪和凌眉盯紧点。” 梅艳望着我,刚要说什么,湘菲就给我打来电话。 我按下接听键,没好气的对那边道:“三更半夜的,有什么事不等到明天,非要现在说?!” 47 你醉了 湘菲在那边却没生气,很出乎我的意料,这太不像她平常的脾气。 她只是在那边道:“改之,你在哪?” 很温柔,有点吐字不清。 我说:“你喝酒了?” 她没回答我,只是道:“说嘛,你在哪?” 很明显她真的喝酒了,而且醉意正浓。 我能感觉到,她在那边说话的时候正摇晃着身子对我撒娇。 我道:“什么事?” 她道:“告诉我嘛,你到底在哪?” 身子摇晃得更厉害,嘟着嘴,像是有些生气,偏偏又更加吴哝软语。 我说:“能在哪?深更半夜的,当然是在家睡觉。你到底有没有事?没事我挂了。” 她在那边笑了,很是可怜,又很是欢喜,道:“别挂嘛,你听我说,我就在你家门外。我敲了半天门,里面没人应,我以为你不在家,才给你打电话的。你别生气嘛,起来给我开开门,好吗?” 很明显,她是趁凌眉不在家,有些按奈不住自己。 我虽然常跟她过不去,但内心里其实还是觉得她人很好的。 她是凌眉的朋友,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不想她一时糊涂,辜负了凌眉对她的信任,一失足成千古恨。 她和凌眉一样,比谁都在乎她们之间的友谊。 我说:“别胡闹,你醉了,回去休息吧。” 然后把电话挂了,并且关了机。 梅艳在我臂弯里问:“谁?” 我说:“湘菲,你们见过面的。” “就是那天在你们家说以前见过我的那个湘菲?” “嗯。”我若有所思。 “她好像对你很有意思的嘛。” 梅艳边说边对我背转身去。 我一把扶上她光滑细腻的肩,将她搬过身来,望着她的眼睛,道:“她哪里对我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帮凌眉查我的岗而已。难不成,你还跟她吃醋?” 她厥着嘴,道:“吃醋?你想得倒美。” 我笑了,她明显的口似心非。我想不到她也有撒娇的时候。 我一把将她搂过来,紧紧的拥在怀里。 她半点也不挣扎,紧贴着我的身子,无限温柔,像一只软绵绵的可爱的羔羊。 第二天起床,我第一件事就是跑去窗台,看鱼缸里那两只可爱的金鱼。 梅艳把它们照顾得很好,两只金鱼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游着,活泼如初,相依相伴。 没有我在身边的日子,梅艳一定常在窗边注视它们,像注视着我们自己。 偶尔,她一抬头,凝望远方,便会情不自禁的想起,我们往日低帏妮枕、轻轻细说的的情景。 我抓起鱼缸旁边的鱼食,一颗颗撒向水面,看着它们争着张开嘴把鱼食一颗颗吞下去,像吞下我的希望。 还有梅艳的希望。 是的,我是在用希望喂养她们,喂养我和梅艳以后的日子,喂养我们的缠绵。 只是以后的日子,只是缠绵,我那时还不太确定,我对梅艳到底是不是真有了爱情。 我虽然恨凌眉,但差不多两年的感情,怎么能说断就断。我更多的是不甘是不舍,我在痛苦挣扎,犹豫徘徊。说什么找她背叛我的证据,那都只是借口。 现在回想起来,我那时和梅艳纠缠在一起,真的有很大一部分,是和凌眉赌气,是想在她身上疗好凌眉带给我的伤。 即便如此,我也希望那两只金鱼能养到天长地久。 梅艳说过,那两只金鱼只要其中有一只没了,我们之间,也就没了。 那么,我以后即使被凌眉伤得千疮百孔,又找谁来抚慰我,并给我希望? 凌眉也养了些金鱼,它们在客厅里的大鱼缸里,享受着更多的自由空间,还有设备源源不断的给它们供给氧气。只要在家,我几乎每天都要从它们身边经过,我却对它们视而不见,从来不曾像对眼前这两只金鱼这样精心,这样期待过。 凌眉从来没对我说过,它们中的哪一只,代表我,或者她。 去上班的时候,在站台上,当着那么多人,我吻了梅艳,然后跳上公交车。 梅艳很不习惯很出乎意外,脸羞得通红,却很幸福。 她们的公司和我们公司不在同一个方向,她等的车还没来。 我坐车走了好远,从车窗探出脑袋回头看,她还在站台上,一边用手轻抚着我刚刚吻过的脸颊,一边恋恋不舍的对我张望。 走进办公室,我坐在电脑前,心情大好。 我忽然记起昨晚的事来,我扭头去看,竟发现湘菲第一次在我到了的时候,她却还没来。 48 你昨晚在哪 不,其实我记错了,应该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凌眉动阑尾炎手术后,我到公司向刘月请假的那天。 那天我来得特别早,公司里几乎没有人,办公楼一片安静,所以我才听到了过道那边的脚步声,并且觉得怪异。 望着湘菲空荡荡的坐位,我竟觉得昨晚有点对不住湘菲,就算不在家不能给她开门,也不该对她那么冷淡。 她一个女子,昨晚喝醉了酒,现在这个社会白天都那么乱,更何况那么深的夜晚,真怕她回家的时候,一路伤心失望,弄出什么事来。 好在我正担心的时候,她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很疲倦,眼圈有些黑,明显昨晚没睡好。披散的长发像被风吹过一样,有几缕拂过脸颊,她也懒得用手指去梳理。 她没看任何人,也没看我,径直走到我旁边她的办公桌前,坐下。 她一整天都没和我说话。 很多时间,她都用手撑着下巴,强睁着眼睛,却难抵困倦的侵蚀,在那里恹恹欲睡。 后来,她干脆就把两手交叉着放在办公桌上,头枕着手臂,沉沉的睡着了。 谁也没去打扰她,只是在她背后不时的张望她,张望我,又去张望那个女福尔摩斯,眼神里满是莫明其妙的疑惑。 我不理他们,我做我自己的事。 下班的时候,同事们一个个坏笑着推推攘攘的走了,谁也不去叫醒湘菲,他们以为我和湘菲真有什么,故意留给我们空间。 我最后一个从办公椅上站了起来,看看湘菲,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叫醒她。 也许不叫醒她更好,凌眉不在,要冷漠就对她冷漠到底,免得她误会,更添烦恼。 我轻轻的挪开椅子,轻轻的向门外走去。 还没到门口,湘菲就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来,道:“改之,你给我站住!” 声音很大,听得出她肚子里满是火。 我站住,但没有回头。 她说:“老实说你昨晚在哪?” 她像是知道我昨晚不在家,我有些诧异,也有些心虚。这个时候,我更加不能回头,我怕她从我眼睛里看出点什么来。 她站起身来,一边向我慢慢靠近,一边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昨晚根本就没回家,今天早上,我根本就没等到你开门出来……” 她很委曲,竟哽咽着哭了。 原来,她昨晚根本就没回去,她一直在门外等我,等我开门的那一瞬,可是等到天亮,她也没等到。 怪不得,她今天会比我来得晚,会这么疲倦,此时又会委屈得流泪。 也许我该用些谎言向她解释,不然她会认定我昨夜跟别人在一起,也不跟她在一起。 也许我还该回转身,紧紧的给她一个拥抱,让她在我怀里伤心的哭个痛快。她一定正这样期待着。 然而,我没有。 我承认此时我心里很愧疚很难过,也有些心动。 我已经有过两三个女人。 但我并不是随随便便的男子。 我假装不明白她的意思,冷冷的道:“你什么意思?帮凌眉监视我?我昨晚在我姐家不可以吗?!” 然后,大步跨出办公室门,气冲冲的走了。 她没有追我,也没大声解释。 她独自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伤心流泪。 这样也好,我可以放心的坐公交车去大庆村,不用担心被她看见。 梅艳早已到家。 她站在窗台前,眼神忧虑,没有注意到我已走进屋来。 我不解的问:“艳,怎么了?!” 49 不能等到明天吗 她道:“你回来了?” 没有回头看我。 我有些不安,向她走过去。 我轻轻的把手抚上她的肩膀。 我想安慰她,想问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但我还没开口,我自己先就紧张难过起来。 我的视线落进了窗台上的鱼缸里。 我看到两只金鱼,红色的那只飘浮在水上,肚子鼓鼓的,身子僵硬的向一边弯曲,再也直不过来。 另一只黑色的在它身边漫漫的游着,无限悲伤。 我以为它死了,我双眼一下子就急得滚出几颗泪来。 我哽咽着问:“艳,这是怎么回事?” 梅艳转过身来,望着我的脸,一边轻轻的为我拭泪,一边道:“它只是吃得太饱了,别那么难过,等它肚子里的鱼食漫漫消化了,它就可以活泼如初。” 我拿泪眼再去看那只飘浮在水面的红金鱼,模糊中果然看见它的尾巴在慢慢的一动一动,嘴巴也在慢慢的一张一合。它竟真的只是吃得太饱撑着的,并没失去生命。 我无限惊喜,我一边像一个孩子一样泪流满面的笑了,一边自责:“都怪我,早上鱼食丢得太多了。我一心只想喂好它们,却并不知道,鱼会这么贪吃。” 她笑笑:“没什么,你没养过金鱼,自然没经验。” 其实,她是在安慰我,凭她的经验,早就知道这只金鱼不能活了。只是我当时无比自责无比痛苦,视线只落在那只倍受折磨的红金鱼身上,没有注意到她的笑眼,悄悄的滚出了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只是后来在床上的时候,我有些诧异,这一夜,她比任何一夜要的次数都多。她在我身子下的表情很复杂。仿佛一夜就是一生,天亮以后什么都没有了。 夜里折腾得太久,早上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我匆匆的跑向窗台,几缕阳光斜斜的射在那株绿色植物上,又从叶缝里漏进了金鱼缸的水里。 有风轻轻吹来,绿色植物轻轻的摇曳着身姿。 水面的影子也跟着轻轻摇晃起来。 那只被撑着的红金鱼还是飘浮在昨天的位置,还是那么痛苦的弯曲着僵硬的身子,尾巴慢慢的一动一动,嘴巴也慢慢的一张一合,并不见好转。 另一只黑的,像昨天那么在它身边游着,轻轻的,缓缓的,死水微澜,没有任何声音。 鱼流泪了,只有水知道。 我转过身来,望着梅艳,问:“如果它好不起来,艳,你是不是真的……” 我心里很怕很痛,说不下去。 她刚起床,默然的扣着胸前的扭扣,低头不语。 我冲过去,把手搭上她的双肩,拼命的摇晃着她的身子,道:“艳,你抬起头,抬起头看着我,我要你答应我,永远不离不弃,那只是只鱼,一只鱼,你知道吗?它代表不了我们中的谁!” 她缓缓的抬起头来,已是泪眼汪汪,低低的颤声问:“它死了?” 我道:“没有,它还活着,只是没有任何好转,我怕,我真的怕……” 梅艳笑了,她说:“没死?没死就好。” 那是2007年十一月底的一个早上,那个早上有着阳光却吹着干冷的风,我永远都忘不了梅艳的笑,像是希望又像是绝望,难于捉摸,无限凄美。 去上班的时候,在昨天那个站台上,我和梅艳吻别,我吻得疯狂,吻得疼痛,吻得长久。梅艳好几次挣扎着想避开,我都没让。像她昨晚和我在床上一样,我想用尽一生。 我怕晚上回来的时候,那只红金鱼早已香魂杳然。 梅艳温柔体贴,但曾经受过我所不知道的剌激,她相信宿命,认定的事很难再回头。 如果真那样了,我不敢去想象。 谁说的没有如果? 一趟车又一趟车来了又去,眼看就要错过上班时间了,梅艳终于坚决的推开了我。她已被我吻得无法呼吸。 我被她推上车的时候,我对她回头。 她和我眼里都满是泪水。 站台上人影晃动。 几个情窦初开的学生模样的小女孩,对我们尖叫,好奇而艳羡。 更多的是那些成熟男女的嗤之以鼻和老年夫妇的憎恶反感。 一整天我都无法专心上班,好几次我都想偷偷溜回大庆村,去看看那只可怜的红金鱼。可是这一天事情奇怪的特别多,我根本无法抽身。 我飘飘浮浮的,忙得晕头转向。 好在事情虽多,却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出不了什么大错。 湘菲一次次被我冷漠,却还是在一旁好心的提醒我帮我纠正,并担心的问我,改之,你没什么事吧? 可怜她真的是一片痴情付流水了。 我只是摇摇头,恍恍惚惚的淡淡一笑。一整天没和她说一句话,也没正眼看她。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我刚像一只急于回归自由的鸟,冲出攀笼那般冲出办公室,就听到一个急切的声音在背后大声唤我。 “改之!等等!” 我本想装着没听见,可女福尔摩斯却从旁边攥住我道:“改之,刘经理在叫你。” 湘菲很是不高兴,冲女福尔摩斯没好气的道:“人家没长耳朵听不到吗?要你在这提醒,还拉拉扯扯的!人家又不是没有女朋友!” 说完也不看女福尔摩斯什么反应,嘟着嘴,转身就气冲冲的走了。 周围的人都哄然大笑。 女福尔摩斯松开我的手,脸红红的,无限尴尬,愣了愣,跑过去追湘菲。 敢情是害臊,是想给湘菲解释。 同事们也跟着急急的离开,毕竟是我们部门的女经理找我有事,他们尽管内心正好奇得厉害,却不方便偷听,不得不故意避得远远的。 刘月微笑着向我走过来。 我在心里暗忖,她有什么事呢?偏要在这个最不恰当的时候。 可她不是湘菲,我不能用前晚在电话里对湘菲那样的语气,对她道,不能等到明天吗?! 50 烛光晚餐 我心里很急切的想离开,脸上却挂着微笑,我不知道我那微笑看上去是不是跟平常一般自然。 我望着刘月,等着她说话。 她笑问:“听说凌眉出差了?” 我点点头,心想一定是湘菲告诉她的。 湘菲一直都觉得刘月对我有点暧昧,多半是她以为我前晚夜不归宿是去了刘月那里,亲自去过问过。 丫的,没心没肺的湘菲,口直心快,做事只图一时冲动,也不动动脑子。 我在心里一边暗骂,一边盘算着如果刘月接下来问我前晚真去哪里了,我该怎么回答。 刘月却没问,只是很放心也很开心的笑道:“那就好那就好,先前我还在担心是假的,怕凌眉知道了多心,不敢让你陪我一起吹生日蜡烛呢。” 我问:“今天是你的生日?” 她笑着点头,道:“你不会歉意陪我一起过吧?” 我暗自松了口气,都怪自己做贼心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原来湘菲根本就没向她提起过我夜不归宿的事。 我惦记着那只红色的金鱼,但刘月过生日叫上了我,我怎么也不便推辞。我只在心里安慰自己,也许一切都比我想象的好,那只金鱼真如梅艳所说,消化掉了肚里那些涨鼓鼓的鱼食,灵巧自如,活泼如初了呢。 我点点头,笑道:“姐过生日,小弟还有能不去的吗?” 她很激动,向我靠过来,伸了伸手,差点就要拉着我的手腕,像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那样欢快的蹦跳。 但她还是想起了什么,把手缩了回去。只是一边肩并肩的和我走向电梯,一边道:“地方我已经订好了,就在三峡广场的那家浪漫满屋。” 我一直以为,就算她没告诉我们部门的别的同事,她过生日也应该有几个其他如她一样有些地位的朋友,她毕竟是堂堂的业务经理。直到我跟着她一起走进浪漫满屋,在那间临水的小小包间坐下时,我才知道就只有我和她两个人。 我感激她对我的厚爱,也惋叹她的孤独。其实她和凌眉一样,看上去光鲜无比,高高在上,内心里却根本没几个自己信得过的朋友。 我们吃的烛光晚餐。 她喝了很多酒,起初我试图劝她。 她在烛光里望着我,说:“弟,你真傻,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劝我少喝的男人,尤其是只有两个人的时候……” 我明白她的意思,我也在业务行业混了这么多年,深深知道一个女人要在这个行业混出色是多么不容易。 那么多利欲熏心的人,那么多大家心知肚明的潜规则。 有几个成功女人背后没有一群色狼? 我想到了凌眉,她一直劝我离开业务行业,她说这个行业不适合我。表面看她是担心我喝酒喝坏身子,实际她是看我许仙一般善良,怕我染脏了灵魂。其实真正应该离开的是她才对。不过我从没劝过她,以前我真的还没想过。现在,我想到了,可她和我中间已隔了一个李浪。她荣她辱都与我无关,我只是冷眼看她! 我想着心事,没有出声。 刘月又给自己的酒杯斟满,道:“弟,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能喝多少,这些年我经常在外面应酬,别的没学到,可酒量却大有长进。再说,今天是我的生日。” 说完,她把酒杯举到嘴边,一仰头喝了。 她把空杯子拿在手里,翻过来对着我,让我看里面还有没有残留的酒滴。 这是应酬场上习惯的动作,以示自己没有掺假。 我笑,她也笑。 笑着笑着,我们眼角就不由自主的有了晶莹剔透的泪。 去他妈的人生! 我不再劝她,我也举起杯,陪了她好一阵。 今天是她的生日,笑也罢,泪也罢,都应该来得痛快。 后来,我帮她把插在生日蛋糕上的蜡烛点燃时,她醉了。 她把手放在我的大腿上唱生日歌,她拉着我的手和她一起吹生日蜡烛。 三十二根小小的蜡烛刚灭,上面还萦绕着细细的白烟,她就回过脸来望着我,问:“弟,要不要知道我刚才许的什么心愿?” 满室烛影摇红,她笑靥如花,眼神迷离,羞怯而又期待,像一个美丽的新娘。 51 再陪姐一会儿 我忽然不敢与她四目相对,我把脸别向窗外。 窗外月色梦幻朦胧。 隔着水的那边,有三三俩俩的情侣在树荫下、假山旁卿卿我我,窃窃私语。 更远处,有游人如织。 一切看上去,都那么平和美好。 刘月在身边拉我,摇晃着身子,道:“要不要听嘛,要不要听嘛?” 她忘了自己的年龄,她像一个小孩一样对我撒娇,她记不得她一直要我做她的弟弟。 我转过身来,说:“姐,许下的心愿说出来就不灵了,我送你回家。” 我没有醉,我并不糊涂。我不是没想到我这样送她回去,她老公会不会误会。我是料想她老公并不在家,如果她老公在家,她不会找我单独和她过生日,她应该和他一起过才对。 她说:“我没醉,我没醉,我还能喝,你信不信?” 我不理她,我扶起她走出浪漫满屋。 外面夜色正浓。 走出三峡广场,我招下一辆出租车,扶着刘月一起坐进去,我却忽然如夜色一般迷惘。 我送她回家,可她的家我从来没去过,她也不曾对我提起她的家在哪里。 好在她虽醉,却没真的迷失,还记得自己的归宿,她给司机说了那个地方。 一路上,她把头靠在我的肩上。 她脸颊灼热,没有怎么和我说话,我知道经过三峡广场时吹了冷风,她胃里一定正汹涌得难受。 她的家就在小龙坎,离三峡广场很近,我们很快就到了。 电梯公寓,八楼,很宽的房子,三室两厅。 屋里的摆设只有一个感觉,豪华。 凌眉打拼了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我们那住处已算得上中等偏上,但比起刘月的家来,也简直是寒碜。 刘月坐在沙发上,表情很痛苦,手捂着胸口,弯腰向前,像是要吐的样子。 我忙把垃圾桶递到她身边。 她干呕了几下,却没吐出来,脸憋得通红。 好一会儿,她喘了几口气,把背斜靠在沙发上,像是好了很多。 我起身,她以为我要走,忙伸手将我攥住:“弟,再陪姐一会儿,姐想……” 又干呕了几下,还是没能吐出来。 我看着她那难受的样子,本来是打算去浴室里接点热水给她洗洗脸的,改便主意道:“家里有葡萄糖吗?我兑点开水给你喝,听说可以解酒。” 她没有放开我,她说:“我没有醉,我没醉,你看我像醉了吗?” 她想笑,却流出几颗泪。 我还是挣脱她,我说:“姐,我不走,但你这样我真的很难受,我去找找。” 她不再阻拦我。 我转身去厨房。 我刚进厨房,就听到她的手机铃声响了,好一会儿,她才接电话,醉言醉语的问:“谁?” 我听不见那边那个人的声音。 她忽然很慌乱,道:“不!你不要上来,我不要见到你!” 很明显这个人就在楼下。 “对,我这里有人,有人,是的,是改之……” 这么说来,这个人即使我不认识,他也认识我。 她还在电话里说了些别的,似笑似哭,愤怒中又夹杂着哀求。 我觉得很不对,我转身从厨房里出来,通话已结束,手机还在她手里,也不知道是对方挂断的还是她。 她坐在那里,一张脸失却了先前欲吐不吐时憋得通红的颜色,变得纸一样苍白。 一双眼睛,更是直直的向前,痛苦痴呆,只有大颗大颗的泪无声的流着。 我问:“谁?” 她没回答我,但我想这个人应该就在楼下还没走远,我快步走向窗台,刚探出头去,刘月就忽然从沙发上站起,踉跄着扑向我,把我攥了回来。 她说:“你什么都不要知道!你什么都不要知道!” 我转身向她。 她攥着我的手一松,似要跌倒。 我忙扶着她的腰肢。 我看到她的眼神比刚才接电话时的声音还要惊慌。 我想起了那两次在办公楼里听到的脚步声,虽然没有理由,我却无端的觉得怪异。 这是第三感觉。 我从不怀疑第三感觉的灵敏准确,就像梅艳相信宿命。 刘月一定遇上了麻烦,在她自己看来无法解决,更无法向外人道来的麻烦。 52 你老公呢 我无限同情。我柔声问:“姐,他到底是谁?你到底遇上什么事了?也许你说出来,我真有办法帮你解决。” 人总有脆弱的时候,如果这时你动之以情,他隐瞒得再深的秘密都会对你倾吐。 刘月喝醉了酒,正脆弱得厉害,都说酒醉吐真言。 然而,她感则感动了,却并没有如我期待的那样,告诉我真象。她只是道:“你什么都不要知道,你什么都不要知道……” 反反复复都是那句话。 我没再追问,追问只能徒增她的痛苦,我把她重新扶回沙发。 刚才没来得及,我转身再次走向厨房,她醉得如此厉害,我无论如何得去给她弄点什么来解酒。 她却吐了,吐得很仓促很厉害。 她都没来及得俯身向前,垃圾桶就在她的身边,她却没能吐到垃圾桶里。 她吐到了自己身上,衣服、裤子上全都是。 满室都是剌鼻的酒味。 我有点恶心,但我没有吐。 我更没有离开。 都怪我,没有阻止她喝那么多酒。 更怪我,刚才要去窗台看那楼下的什么人。她一定是刚才过来阻止我,折腾得太厉害,才酒气忽然上涌,无法控制的吐了出来的。 不过,这样也好,我再不用去找什么东西来给她解酒。 我虽没醉过几次,但我知道,但凡酒醉了,只要吐出来就好,就怕吐不出来。 现在她吐了,只消沉沉的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最多不过会短时间里隐隐有些头痛,两三天内看到酒就想离得远远的罢了。 我把她扶向卧室,她平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嘴里喃喃的道:“弟,我想,我想……” 她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她只是有话想说,却又不能畅所欲言。那是她内心难于承受,又不得不承受的秘密。她正矛盾着。 卧室的灯光朦胧暧昧。 我心里忽然有点乱,我不敢看她,我看别处。 床头的墙上有张巨幅的婚纱照。 新娘是她,穿着洁白的婚纱,鹅蛋脸上那双眼睛不染纤尘,只有单纯幸福的笑。那么美丽,就像《新白娘子传奇》里的赵雅芝。 那个男的,年龄比她略长,深色的西装,洁白的衬衣,打着领结,胖胖的,圆脸,说不上帅气,却很富态。 我忍不住问:“姐,你老公呢?长期在外,做大生意的?” 她不再喃喃低语,忽然对我吼道:“不要提他!提谁都不要提他!” 她没睁开眼睛,痛苦的泪水却汹涌而出。我不再说话,我想,我一定触到了她的伤心处。那个人多半忘了最初的海誓山盟,负她而去了。 她渐渐平静,睡了。只是那红红的嘴唇,偶尔会微微的抿动一下。 我准备轻轻给她盖好被子,转身离开,却这才记起我忽略了她吐在身上的秽物。 干净温馨的卧室,弥漫着淡淡的清香,却夹杂着格格不如的难闻的酒味。 看得出她是个爱洁净的女人,如果她醒着,一定不会带着满身酒气走进她的卧室。更不会躺在宽松舒适的床上,让自己吐在身上的那些秽物玷污了柔软漂亮的被子。 我犹豫了下,终于坐在她身边的床沿上,把脸别向一边,慢慢的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摸索着一颗颗解她胸前的扭扣。 53 别怕,在你身边呢 她被秽物弄脏的外套在身身上穿得太久,连里面的衣服和裤子都浸湿了。 阳历的十一月底,重庆的天气并不太冷。她身上的衣服不多,只是薄薄的毛衣和秋裤,然而,我却脱了很久,感觉长得像一个世纪。 我的手颤抖得厉害,心砰砰的狂跳,呼吸急促,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罪犯,生怕被她忽然醒来看见。尤其是当我去脱她里面的内衣和裤子时,我的手指竟不小心触到了她的丰乳和大腿,那种柔软弹性,那种细腻光滑,差点就让我窒息。 整个过程我都不敢去看她,只在最后为她盖被子的时候,匆匆的瞥了一眼。 她仰躺着,和祥安静。美丽的胴*体上只穿着胸罩和内裤。性感至极的胸罩和内裤。高耸的雪乳有一大半露在外面,双*腿之间更是春光隐隐。 室内朦胧的灯光暧昧得吓人。 我只觉得自己在膨胀坚硬。 我不敢再多呆一刻,被子刚好盖在她身上我就转身逃跑。 我并没弄出声音,我的心脏尽管跳得厉害,我的呼吸尽管急促,我逃跑的脚步却是那么轻轻的,轻轻的。 我怕惊醒她。 然而我却听见她在身后慌乱的急呼:“弟,弟,救我,救我!” 我猛地回头。 她双眼紧闭,脸上表情极度惊恐,不停左右晃动着脑袋,有细汗从额上渗出。 被子已从她身上掀开,她双手胡乱的动作,像是要使劲抓住,又像是要拼命推开。 两条长长的玉腿更是猛烈的又踢又蹬。 她做恶梦了。一定是刚才那个人的电话让她做恶梦了。 室内的灯光不再暧昧,她的胸罩内裤也不再性感。她光光的身子再一次在我眼前暴露,然而我却没了冲动,没了顾忌。 我冲到她身边,只有一个念头,把她从恶梦中叫醒,然后紧紧的抱紧她,告诉她,别怕,有我在身边。 她从恶梦中醒来,在我怀里如我紧紧的抱着她一样,把我抱得紧紧的,泪流满面的直叫:“弟,弟。” 我轻轻的道:“别怕,弟在你身边呢。” 她只是哭。 我轻轻的问:“你是不是常做恶梦,告诉我,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对你做了什么?” 她还是只是哭。 我不再问她,只是无比同情无比心痛。我把被子拉起来盖在她身上,抱着她,轻轻的拍她的背,像妈妈在拍着伤心的孩子。 她在我怀里渐渐安静,哭声渐渐朦胧,最后,在我怀里,她像一个孩子一样沉沉的睡着了。 我把她轻轻的放在枕上,轻轻为她盖好被子。 我在她床边坐了很久,默默的守护她。 有时我会去看相框里那个男人,我对他是那么憎恨。曾经给了她那么多幸福,怎么狠心将她抛弃,让她独守空房,夜夜被恶梦纠缠? 我想起了凌眉,想起了梅艳。 凌眉,我也曾给过她幸福,然而,她现在不稀罕我的幸福了,她有了李浪。不,她是又找回了李浪。 而梅艳,这段时间正和我幸福的纠缠着。我不敢去想我们的将来,我不知道我还要对凌眉又爱又恨多久,是不是会犹豫徘徊到永远。我怕,怕我将来,也如刘月的老公对刘月一样,狠心的置梅艳于无穷的孤独、痛苦和思念中。 梅艳此时一定在那间简陋的出租房里,守着清冷孤寂的夜色,急切的期盼着我的归去。 而我,却在另一个女人身边,几乎把她遗忘。 我觉得我好对不起她。 我再无法在刘月的卧室里多呆片刻,看看她睡得无比安祥,我轻轻的站起,转身走了。 出门的时候,我又记起办公楼里隐隐的脚步,记起刘月慌乱的脸,记起刚才那个让刘月做恶梦的电话。我不放心,轻轻的折身回去,从刘月的口袋里找出钥匙,一把把的试了试,从其中取下一把,走出门,轻轻的把忙掩上,从外面锁了。 夜色已深,没了公交车,我坐出租车回大庆村。 那间简陋的出租房还亮着昏暗的灯光,门只是闭着,没有反锁,我扭了扭把手,轻轻一推就开了。 梅艳还没有睡,她听到我的脚步也没惊喜的跑过来,紧紧的抱我,然后如往常一样和我双双滚到床上。 她独立窗前,背对着我,伤心流泪。 桌上的饭菜早已冰冷,却半点也不曾动过。 我想,是我辜负了她的好意,她伤心了。 我走过去,把手轻轻的搂上她的腰,愧疚而怜惜的柔声道:“艳,今晚临时有点事,忘了打电话告诉你,让你等到现在,真,真对不起。” 她在我怀里转过身来,一边拭泪,一边对我笑:“没,没什么,我没怪你。” 我笑:“真没怪我?” 她点头:“嗯。” 依旧笑,但我总觉得她的笑和平常不同,做作,疼痛,像是在对我掩饰什么。 我忽然记起那只红金鱼来,莫非?! 我心一沉,忙松开她,转身扭头去看金鱼缸。 54 最好别让我抓到证据 两只金鱼,一红一黑,在灯光下的水里,静静的游着,悠闲自在。那只红色的,竟果如梅艳之前所说的那样,已消化掉肚里涨鼓鼓的鱼食,弯曲僵硬的身子,如当初一样灵巧自如! 我虚惊一场,喜出望外。 我像一个孩子一样欢呼:“艳,它好了,它好了,那只红色的金鱼好了!” 我转过身,激动的把梅艳拥在怀里,紧紧的,紧紧的…… 梅艳在我怀里道:“我知道,我知道。” 眼里的泪水却更加泛滥成灾。 我问:“艳,你到底是怎么了?” 她说:“没,没什么。你还没吃饭吧?我去给你热。” 并掰开我的手,从我怀里钻出来,背转身,走向桌上冰冷的饭菜。 我知道她有事隐瞒着我,但我不好再继续追问。 我说过,我尊重她的秘密,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秘密。 我只是很难过,我道:“我吃过了,一个同事过生日。你没闻到我身上的酒气?” 她没回答,一边拭泪,一边端起桌上的饭菜,打开门,走向搭在过道上的灶台。 我说:“艳,我来吧。我帮你,我知道你还没吃。很饿了吧?以后不要再等我了。” 她的身子猛地一颤,最后一只碗从手里脱落,重重的跌在地上! 碗碎了,是一碗青椒肉丝,早已被冷风冻结凝固,虽然从碗里散落出来,却没有如眼泪一样的汤水流出。 她转过身来,紧紧的抱住我,泪水湿透了我胸前的衣襟,她哭着说:“改之,不要,不要说以后不再等你,不要说,我不许你说……” 她误会了我的话,是什么让她如此敏感的话会了我的话?我不过是为她好,让她以后遇上今晚这样的情况,就不要等我回来吃饭,免得饿坏了自己的肚子,然而她却错误的听出弦外之音,以为我…… 我也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我抱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说:“艳,放心,我不会离开你的,总有一天我会正大光明的和你在一起。” 她什么也没说,只在我怀里哭,哭了很久。 这一夜,她好像一直没睡,我好几次从梦里醒来,都看到她侧身正对着我,手怜惜的放在我身上,无限缠绵,一双眼睛却在幽暗中闪着亮晶晶的泪光。 窗外,冷月如水。 第二天,我敲开刘月的办公室,还她那把我昨晚取下的钥匙时,她一直不敢正眼看我,脸红红的。 她低头,轻轻道:“弟,昨晚,真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我说:“没什么,每个人都有伤心或开心的时候,人一生,哪能不醉几回?” 然后,我转身出门。 她急急的叫了声:“弟!” 我站住,又把身子转回去。 我想,她是不是终于愿意告诉我那个人是谁了? 然而,她却还是低着头,没拿眼睛看我,一只手在另一只手上来回的轻轻抚摸。几度张开嘴,还是欲说还羞,脸比先前还红红的。 我问:“姐,怎么啦?” 她慌乱的摇头:“没,没什么,你可以走了。” 我狐疑的转过身,刚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跨出去,就听她终于在后面道:“昨晚我们有没有……?” 话没有说完,顿住了。 其实不用说完,我全明白了。我和她有过类似的经历,我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 这样的话,我也问过梅艳。但梅艳一直对我只是笑而不答,让我始终也不知道,那晚在凤姐给她租的单身宿舍里,我到底有没有和她怎么样。 不过这样很好,越不知道我越好奇,越好奇那个夜晚就越神秘越美好,堪比初恋。 但刘月不是我,我更不是梅艳,我和她之间比起梅艳和我之间完全是两码事,我必须得告诉她,没有,什么也没有。 也许是我自己太敏感,我总觉得她对我别有意思,我不想让她误会,更不想留给她遐想的空间。 然而,我还没来得及说,湘菲就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手里捧着一大叠资料。 她看到了我,用冷眼白我。 但只是匆匆的一眼,门半开着,她怕被刘月看见。她立马换上平常的表情,淡淡的笑着,在半开着的门上轻轻敲了几下。 刘月调整了下自己的表情,道:“进来。” 湘菲一边进来,一边道:“刘经理,你要的资料我给你拿来了。” 我向门外走。 我们擦肩而过,她的长发拂在我的脸上,却没看我。 她只看刘经理。 她故意只看刘经理,好假装没注意用高跟鞋踩我的脚。 我痛得钻心,却不便声张,只是咬着牙,走出刘月办公室好远,还在心里骂她。 我还没走回我们的办公室,她就从刘月的办公室里出来了。 她快步追上我,没好气的问:“在心里骂我,是吧?” 我说:“没,哪有,哪有。” 她说:“没有,骗谁?不知心里有多恨我打扰了你们的美事呢!” 我强忍着自己,道:“真没,我和刘经理本就没什么美事。” 她从鼻子里嘲弄的“哼”了声,道:“最好别让我抓到证据。” 然后,不再和我说话,赶在我前面,头也不回的先进了办公室。 下午,她在办公桌前接了个电话。 她的办公桌离我的办公桌很近,她别过脸去,还尽量压低声音,鬼鬼祟祟的,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我听到。 接完电话,她看了看我,神情冷漠又甚是得意。 似乎还轻轻哼了句:“有本事,今晚别回家!” 我在心里暗笑,我料想她是以为我真和刘月有什么,托她的哪个狐朋狗友在刘月住的那个小区布下了天罗地网,万事俱备,只等天黑抓我的现形。 何立从东来,我向西方走。 下班后,我特放心特不以为然的,上了去大庆村的车。 55 坏妈妈 回到大庆村的那间出租房,梅艳还没回来,幸好早上分手的时候梅艳从钥匙链上取了把钥匙给我,不然我还进不了门。 一个人在屋里特别寂寥,连个电视都没得看的,不知如何打发时间。 在床上呆坐了会,总是想象着我不在身边的那些日夜,梅艳一个人独守冷清空房的情景,心里很是难受。尤其是昨夜,她竟然饭菜做好了也舍不得吃,饿着肚子独立窗前,等我等到深夜。 忽然觉得自己总该做点什么,好好补偿下梅艳。 说以后对她好,那似乎太遥远也太飘浮,谁都不能确定明天自己真能做些什么?计划没有变化快,也许想得五彩斑斓一片光明,而自己却根本就没有明天了。 这未免太悲观太残忍,但对一些不幸的人来说,那确实是个事实。 我从来没觉得我是个幸福的人。 我想我应该珍惜眼前,哪怕是给她扫扫房间洗洗衣服也行。 可我没看到她换下的脏衣,她很勤快,换下的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晾晒在外面过道上的铁丝上,像一面面素洁的旗帜,在冷风中轻轻摇摆。 房间虽小,却更是收拾得整洁有序,再用不着我画蛇添足。 隔壁那个带小孩的女邻居正在过道上做饭,菜放进油锅里的哗啦声,提醒了我。 梅艳昨晚做好饭菜等我回来,我今晚为何不做好饭菜等她? 我匆匆的去菜市买菜,心里说不出的兴奋。却担心我买好菜她已回来了,我的全盘计划都付之东流。 好在我把菜提回家的时候,她并没回来,我也没给她打电话,我一心只想给她感动给她惊喜。 我在过道上淘菜的时候,隔壁那个小孩不时往我身边跑。 是个小女孩,估计还不到三岁,挻可爱也挻调皮,老是伸出又白又嫩的小手动我的东西,尤其喜欢耍水。 她妈妈唤了她好几次,她也只当没听见。 她妈妈有些生气了,一边骂一边过来拉她走。 小女孩跺着脚哭,手还是放在我淘菜盆的水里。 我对她妈妈道:“别那么凶孩子,好奇好动是小孩的天性。” 并在身上擦了擦湿手,抱着小女孩的双肩道:“小妹妹乖,别哭哈,妈妈坏哈,叔叔帮你。” 小女孩一边用手背抹眼睛,一边厥着小嘴道:“坏妈妈,坏妈妈!” 小女孩的妈妈是个少妇,看上去年纪比梅艳还小,不过远不及梅艳漂亮。是那种我们乡下随处可见的普普通通的女人。 小女孩说她是坏妈妈,她却没生气,反是不好意思起来,脸红红的,不敢正眼看我。 小女孩慢慢不哭了,我放开小女孩继续弄菜,小女孩依旧在我腿边缠来绕去。 她妈妈忽然问我:“你很少在家?” 她的声音很低,微颤。 我点点头,心里却有点慌。 她以为我是梅艳的……这间小小的出租屋便是我和梅艳漂泊异乡暂时居住的家。 她又问:“你很喜欢小孩?” 我笑笑,搞得也有点不好意思看她了,只把眼睛去看孩子,道:“当然。就是小动物,我都会觉得特别可爱特别有意思,更何况是小孩子。” 她说:“那你们为什么不生一个?” 我没回答,脸红了,心跳得更厉害。 沉默了一会,她说:“是你不行还是她?要不我给你们介绍位大仙,是我们乡下普渡寺的,很灵的。我和孩子他爸十七岁就同居,也是好多年没孩子,去求医院,吃了药也没什么效果,后来还是奶奶带我们去普渡寺拜了那位大仙,才有了这孩子的。” 她虽然愚昧,虽然彻彻底底的误会了我和梅艳,搞得我十分窘迫,脸红到了耳根,哭笑不得,却半点也无法对她生气。 我不知道该如何对她继续下去,好在这时另一家邻居也回来了,她本来就害羞就有点顾忌,此时更不好意思起来,假意嗔骂了几句孩子不听话,回她那边继续弄她的饭菜去了。 直到我把饭菜弄好,一碗碗的摆满屋内那张小小的餐桌,也不见梅艳回来。 小女孩早已回她妈妈身边去了。 我一个人在屋里,坐立不安又百无聊赖。 好几次跑到外面过道上去张望,都不见梅艳的踪影。 外面已是夜色一片。 我伸手去衣袋里摸了好几次手机,但终于还是被我咬牙忍住了。我说过,我要给梅艳感动给梅艳惊喜。 最后我踱到窗前,在心里和那两只金鱼对话。想象它们就是另一个我和梅艳。它们给我诉说它们的悲欢缠绵,我给它们倾吐我们的柔情蜜意,尤其是凝视着那只红色的金鱼,对它表达我的感激。是它的坚强,是它的从危难中苦撑过来,让我和梅艳的感情在就要走到终点时挻过一次大劫,又有了继续下去的希望。 可我却意外的发现,这只红色的金鱼腮边多出了两处极不起眼的红点,尾巴上也不是以前的一律通红,有几点墨印。 这根本就不是以前的那只金鱼! 那只金鱼昨天已经死了! 怪不得昨晚梅艳会那么伤心那么反常,她要我别说以后不再等我,她夜里一直睁着眼睛看我,泪光如月,月光如水。 她从我所不知道的深深的伤害里走来,她开始相信命运,但她终于还是因了舍不得我放不下我,买了只酷似的金鱼换走了那只死去的,欺骗我也欺骗她自己。 我鼻子一酸,眼里有泪水流出。 忽然好想梅艳,好想看到她忧伤的笑脸,听到她柔情似水的声音,好想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我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再一次把手伸向衣袋里的手机。 然而我的指尖刚触摸到手机,她就从那边给我打电话过来了。 她急急的道:“改之,你在哪?你回观音桥了吗?你有没有收到我的短信?我一直在开会,很长很长的会,现在才走出公司!” 我问:“什么短信?”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 她说:“让你不要去大庆村了啊,凌眉回来了,你没收到吗?!” 她的声音更急,比我还急,但她却是为我急。 56 无论多晚我都等你 什么给她感动,什么给她惊喜,我全都没有了,反是自己给了自己惊吓。 我他妈也不知道我在怕什么,我没和凌眉结婚,甚至没给过她承诺,她似乎也没给我承诺过。 我挂掉电话的时候匆匆的看了看手机,果然有几条梅艳发来的短信,最早的一条在我下班之前,大概是湘菲鬼鬼祟祟的接那个神秘电话过后不久。 现在想来,湘菲接的那个电话肯定就是凌眉打来的,怪不得湘菲怕我听到,接完电话还哼哼的自言自语道:“有本事,今晚别回家!” 凌梅自己和李浪在外面乱搞,还让湘菲来监视我。敢情她打那电话是问湘菲我这几天的情况,估计湘菲也添油加醋的向她作了汇报。 妈的,我真没出息,她相信湘菲都不相信我,我却还是一刻都不敢怠慢的走出梅艳的那间出租房,把那满桌的饭菜锁在孤寂的门背后,匆匆去了公交站。 大庆村离观间桥远比凌眉的公司离观音桥近,所以我到家了好一会儿,凌眉才回来。 凌眉回来的时候满眼都是喜悦,搞得跟久别重逢似的。 她是故意的,不过就几天没见,再说分开的是我又不是李浪,难不成她还会把几天当成几年? 她把手搂上我的脖子,很亲热,边吻我边乐滋滋的问:“改之,没想到吧?没想到我回来了吧?” 我苦笑,轻轻的“嗯”了声。 她停下吻,抬起我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道:“你骗我?” 我心里有点慌,却没回答。心想,湘菲都告诉你了,随便你吧! 不过好在,湘菲一来没证据,二来也只以为是刘月,没怀疑到梅艳身上。 凌眉道:“哼!湘菲个死丫头,我喊她莫告诉你,我好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她还是走漏了风声!” 原来她说我骗她是指的这个,我轻松的笑了。 她松开我,转身去拿她放在沙发上的包,一边不停的道她给我买了什么买了什么,一边一件件拿给我看,乐得跟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 其实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艺,不过很精致。 我想起了《一米阳江》里的古镇,那些小店好像除了挂满风铃,还有数不清的精致的小玩艺,就跟凌眉带回来的一样。 我疑心凌眉和李浪去的就是丽江,那个我魂牵梦萦却曾经近在咫尺也未能抵达过的地方。 那是我理想的天国,上次不幸被鹤庆那家酒店的女孩给玷污了,没想到,这一次,凌眉又把李浪带去,把我的天国弄得更脏! 凌眉笑盈盈的把一个不染瑕疵的玉观音挂上我的脖子,说是她专程走了很远的路,两条腿都走酸软了,高跟鞋把脚底磨起了好几个水泡才在一座庙里求来的。那家庙香火很旺,却极干净清爽,独立山顶,尽览风光,却让人没有半点窥谷忘返的游人心态,只有无限的虔诚和顶礼膜拜。 她至始至终没说那个地方是不是真是丽江,我也没有问。我只是轻轻的道:“庙很干净清爽,玉也不染纤尘,只是人……” 然后掂掂那玉,道:“不是我一个人脖子上才有的吧?” 她诧异了下,顿时醒悟,也有些不高兴了,道:“你为什么总是要怀疑李浪?” 我不回答,也没做出生气的样子,反是虚伪的笑了。 只在心里恨恨的想,等我哪天抓到现形了,看我让你们怎么出丑。你以为我不知道,一回来就献殷勤,还不是自己心怀愧疚。只看你那憔悴了许多的容颜,我就是不用脑子想也明白,这几天你没少和李浪折腾! 从这一夜起,我脖子上就戴着据凌眉声称是为了保我平安,其实却是为了讨好我不让我疑心她和李浪的玉观音。 我时常觉得自己是凌眉养的宠物。我走在大街上看见那些有钱人抱在手里的猫啊狗什么的,脖子上都会套一个和我的玉观音异曲同工的非常漂亮的装饰品。 我没去凌眉公司,也没再见到李浪和凌眉在我经过的某个角落偷偷摸摸,所以不知道李浪是不是也是她养的宠物,脖子上是不是也挂着玉观音,和我的一样。 然而有一次我在办公楼的电梯里遇到了董事长,他却对我这脖子上的东西很感兴趣。 他不停拿眼睛去看。 电梯里只有我和他,他越看我越窘迫。 我把手来回的搓着,有些局促不安,我问:“董事长,我是不是……” 他点点头:“嗯,看来你还算得上个明白人,明白就对。” 我的话尚未说话,我无法看懂他的表情,更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更加局促,张了张嘴,又想问他,电梯却已经停了。 电梯门打开,我说:“董事长慢去。” 我礼貌的慢慢走出电梯,其实却是怀了逃也似的心情。 他还在里面,他的办公室在上面一层楼。 电梯门在我身后慢慢关上,只听他在电梯里道:“改之,不配拿的东西别伸手,不该去的地方莫涉足。” 更加没头没脑的话,搞得我越是迷糊,犹豫着转过身想向他请教。电梯门却已关上,看不到他那胖乎乎孔圣人一样的面孔。 接下来的好几天,我都一直在琢磨他那句话,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又终于再没勇气去虚心向他问个明白。所以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说那句话其实别有居心。 有一日星期六,我临时出差去北碚,事情很顺利,搞定后我坐到汽车北站的车回来。 下车时还不到下午三点,时间还早。 北站离大庆村只几个站,很近,比观音桥离大庆村都近。 我好久没见过梅艳,甚至和她连个电话往来都没得,估计她今天休假,不是躺在那间简陋的出租房里的木床上对我辗转思念,就是跑到外面的过道上趴着阳台对我望眼欲穿。 我打算不忙回家,先坐车去她那里看看。 打定主意,我便直奔红旗河沟公交站,可还没上车,就接到湘菲的电话。 她说:“你回来没有?我在花卉园,无论多晚我都等你!” 话说得很匆忙很倔强,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一说完就把电话挂掉了。我再打过去,她已关了机。 57 那个男人是谁 我正急切的想见梅艳,她却在这时说在花卉园等我,态度还那么倔,我心里很不舒服,很不想理她。 可是她那决心又让我惧怕,那明明就是在说不见不散。 我有理由相信她能说到做到的,上次凌眉带着李浪“出差”的那个夜晚,她不就在我家门外等我等到了天亮吗? 我不知道她有什么狗屁大事,我还是犹豫着去见了她。天雾蒙蒙低沉沉的像要下雨,我不想她在雨里等到黄昏,再从黄昏等到天亮,或者更久。 我到花卉园门口时,她正背靠在湖边的栏杆上对着大门望眼欲穿。 她今天穿了身很清爽很漂亮的衣服,轻风中长发袅袅,有几丝绕在脸上,略显凌乱却更加妩媚迷人。 见我到了,她满眼惊喜,又无限忧伤。 她笑着向我迎来,张开双臂情不自禁的要把我拥在怀里。 游人如织,她终于有所顾忌,不好意思的把手放下,只轻轻的攥着我的衣角。 她说:“改之,我,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眼角隐隐有亮晶晶的潮湿的东西。 我问,尽量克制内心的不爽,轻轻的:“什么事?” 她没回答我,只是笑,白净的脸颊有浅浅的酒窝。 然后,她轻轻拉着我,走向湖边,上了一艘小小的游船,轻轻的划着,载着我悠悠的驶向远远的湖心亭。 也许是就要下雨,没有多少游船,水面静静的,只有她手里的船桨激起的微微波澜,远处传来岸上孩子们的笑声。 湖心亭在一座人工的小岛上,我们的船到了,她拉着我跳上岸,又弯下柳腰把游船的缆绳系在岸边的似杨柳,却四季常青的树上。 我跟在她身后,疑惑的踩着那些弯弯曲曲的石梯走向亭子。 亭子里没有人凭栏远望,只有我和她。 亭子中间的石桌上铺着桌纸,桌纸的上面摆着水果和丰盛的酒菜。 我更加疑惑,望着她。 她没给我解释,只对我笑笑,然后拉着我坐下。 我们面对面的坐着,她叫我吃菜,并把我的酒杯斟满,又斟满她自己的。 几杯酒下肚,她有些微醉,她一直在大口大口的喝。 我终于忍不住,问:“湘菲,你到底搞什么呀?难道今天是你的生日?” 我第一次用这样轻柔的语气跟她说话,看得出今天对她一定是个特别的日子,我不想伤到她。 她微微颤抖了下,背过身子用手背偷偷拭了拭眼睛,她有些感动。 她转过身来时,有点不敢看我,但还是看了我,她说:“不,今天不是我的生日,我只是想好好的和你喝一次酒,好好的和你谈一次心,并且告诉你,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对你纠缠不清了。” 我心里也跳动了下,我急急的问:“什么意思,湘菲,你是不是要离开这座城市?你要到哪里去?” 她摇摇头,笑了,很高兴,眼角却有着泪花,她说:“不,我哪里都不去,我还是和你天天在一个公司上班,还是会经常去你们家玩。” 我问:“那……” 她没等我说完,道:“你还记得那个晚上吗?你和凌眉为一个网友吵架的那个晚上?” 外面已霏霏的飘起雨来,游人慢慢散去,湖面开阔而寂寥。 记得,我当然记得,那天也这样霏霏的飘着雨,我走过那条寂寥悠长的雨巷时没有遇上丁香一样的姑娘,却在小区门口看到了凌眉和李浪。凌眉为李浪撑着《雨巷》里那样的伞,和他在她们的晴空下四目相对,窃窃私语。回到家里,湘菲正从厨房出来,她以为开门的是湘菲和李浪,我抱着她疯狂的吻她。后来,凌眉回来了,我把自己关在卧室里,又和那个叫“我心依然”的网友进行了一次让我又恨又痛的密谈…… 还记得湘菲说过那是个特别的日子,我怎么可能忘记。 只是当时她的话没说完,凌眉没让她说,后来我问起过她,她也再不肯对我提及,所以至今我也不明白那是个什么日子,到底特别在哪里。 我道:“记得,那是个特别的日子,你说过。只是我直到现在都蒙在鼓里,那天到底……” 她又仰头把一杯酒倒进嘴里,道:“其实,那天,凌眉打算给我介绍男朋友。但我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你明白我那时是怎么想的?” 她声音放得低低的,看着我,眼神迷离飘浮。 我当然明白,她那时只是应付凌眉,心里更多的却是在打我的主意。 我没回答她,我只是问:“这么说来,你现在打算接受他了?” 她说:“是!” 忽然对我很怨恨。 我轻轻的道:“对不起。” 不敢与她四目相对,我别过脸去。 外面的雨越飘越大,似幽怨女子的缠绵的眼泪。 远远的有几对情侣,撑着雨伞,相依相偎,慢慢的行走在雨中。 偶尔有人看见我们,在对我们张望,估计眼里正充满艳羡。 他们隔得太遥远,看不真切,只以为我和湘菲在阴雨蒙蒙的天气,坐在湖心亭里对饮,无限浪漫。 哪里知道湘菲眼角的泪水,和我内心的忧伤。沉默,寂寥而伤感。 她忽然道:“其实,那天之所以特别,还有件更重要的事,关于你和凌眉。” 我扭过头去看她。 她说:“那天,凌眉打算当着大家公布你们的婚期。” 怪不得,怪不得湘菲虽然不把凌眉为她介绍男朋友的事放在心里,那天却特别高兴。她是在为我和凌眉高兴。她是凌眉的好友,她虽然对我暗有意思,但她还是衷心的希望我和凌眉幸福! 怪不得,怪不得那天凌眉要在楼下的雨里为李浪撑起一把雨伞,她是在跟他最后一次长谈,也是给他一个交待。就如眼前的湘菲! 怪不得,怪不得那晚闹得那么厉害,凌眉也不让我走,非要我留下和她对饮! …… 可是一切,一切都被那个叫“我心依然”的网友破坏了。我更加肯定那个人就是李浪。 他故意破坏我们,他不甘心我和凌眉好好的走在一起。 然而,我知道得太晚了。 那个机会不会再有了,我和凌眉谁也走不回去了。就像她那晚推开我终于把我推向了大庆村梅艳那间简陋的出租房里的木床上一样。我一次次冷漠她伤害她,也终于促成了她对李浪真正旧情复燃。她和他都去丽江度过蜜月了。 我和湘菲走出湖心亭,划着小船回到岸边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在花卉园门口,我和她分手。 雨还没住,依旧霏霏的飘着,如我的心情。 我忽然想起我遗漏了点东西,禁不住问:“湘菲,凌眉给你介绍的那个男人是谁?” 58 险恶用心 她道:“你还是不要知道吧。” 她没有告诉我,转身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像吹过脸颊的潮湿的冷风,让我心里酸酸的生起一股凉意。 望着她飘然而去的背影,我喉节哽动,想冲她喊出几句话来,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终于也背转身走向和她不同的方向。 回到家里,我问凌眉:“你给湘菲介绍的男朋友是谁?” 凌眉笑笑:“怎么,你也知道这件事了,湘菲告诉你的?看你那酸酸的样子,是吃醋了还是舍不得?” 我没心思理她的玩笑,还是那句话:“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她不玩笑了,很认真的道:“既然湘菲自己都没告诉你,你还是不要知道吧。” 妈的,真是死党,穿同一条裤子的死党。 还记得那次我在办公室门外问湘菲,那个特别的日子到底是什么日子时,湘菲也大致是这样回答我的,凌眉都没告诉你,我湘菲自然也不会告诉你。 我心里很不爽,我发誓,这件事从此以后我都会只字不提,再也不向凌眉过问自讨没趣。 第二天,星期日,凌眉没在家里陪我,也没让我陪她。她独自出去了,也不知道她是要去什么地方。 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很无聊。 很想去梅艳那里,却总担心发生什么,不敢像凌眉“出差”那几天那么放纵。 我实在忍不住,试着拨通了梅艳的电话,然而她却没接,直接把它挂掉了。 我心里疑惑,是什么让她不方便,连我的电话都挂。她可一直是期待我的电话的。 在屋里踱来踱去的想,也不得结果。 渐渐烦燥不安,去窗前向外面眺望了好多次。 天空阴沉沉的,虽然没像昨天那么下雨,但我却看不到任何希望。 小区有车辆和行人进出。过尽千帆,都没有奇迹般的出现梅艳让我眼前一亮的身影。 实在忍受不住这种烦躁的煎熬,我打开电脑,搜索一本好久不曾看过的网络小说,是今何在的《悟空传》。 那天马行空的想象,朦胧诗意、却又充满哲理的语句,让我读来有些费解,多次停下,思考,心底有着莫名的对宿命的悲哀。 渐渐忘了时间。 门外有人敲门,起初我以为是隔壁,后来声音越来越重,并听到有人“改之!改之!”的唤我的名字。 那声音听上去竟酷似梅艳。 这怎么可能? 我心里狂跳,我以是为自己看小说看得意识朦胧,产生了幻觉。 我伸了伸懒腰,把眼睛从电脑上移开,用手轻轻揉了揉,去看窗外。 窗外依旧是高楼和天空,虽然雾蒙蒙,却如我的手掌一样真实。 “改之,改之!” 那个声音还在唤我! 我忙起身,急急的走向客厅打开门,门外站着的竟真是梅艳。 她有些担心的眼睛一下子发出喜不自胜的光芒,她说:“你怎么半天不应声呀,害得我心砰砰直跳,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然后一下子冲了进来,用背把门砰的一声靠过去关上,扑到我怀里,紧紧的拥着我,疯狂的吻我。 我回吻着她,激情猛烈燃烧,脑子里产生了幻觉,竟以为这不是我和凌眉的家,是大庆村梅艳那间简陋的出租屋。 我无法自抑,紧紧拥着她不断后退,并将她摔倒。 我急切的伸手去解她的扭扣的时候,才发现在她身下不是大庆村那间出租房里的木床,而是凌眉购置的豪华沙发! 我终于记起自己身在何处。 我忙从梅艳身子上起来,并向身后望了望,门虽没来得及返锁,却依旧关得严严的,并没有第三双眼睛。 我回头。 梅艳躺在沙发上,急切又陶醉的闭着眼睛,泛红的脸上写满幸福的期待。 然而,我再也没勇气继续下去,我担心的问:“艳,你怎么来了?” 梅艳很不舍的睁开眼睛,道:“是凌眉叫我来的。” 我非常不解,道:“怎么可能?” 她从沙发上慢慢坐了起来,眼神还有些迷离,道:“本来凌眉叫我跟她一起去参加个什么活动的。走在路上她忽然发现口袋里竟装着你的手机电池,这才记起,昨晚半夜醒来时,看见你的手机电池早已充满却还没从电源上拨下来,便起身帮你拨了,随便扔在梳妆台上。当时睡意朦胧,也没注意,哪知竟然扔进了她放在桌上的敞开的口袋里。你的手机又只有一块电池,时间有些紧,她实在来不及亲自帮你拿回来,便叫我给你送回来了。” 怪不得梅艳不接我的电话,估计她当时正在凌眉身边。 凌眉的理由看似很充分,可无论是放在她身上还是我身上却都不合常理。 她这段时间是对我比以前温柔体贴,但她毕竟是个不拘小节事业为重的人。我也不他妈是美国总统,时时要等待别人向我汇报本拉登的去向。不就一块手机电池吗?外面那么多公用电话亭要联系还能找不着办法? 她何以要搞得这么隆重,让人给我送回来? 而且偏偏叫梅艳,而不是湘菲,或让我自己去拿? 我忽然更加警觉,我对梅艳道:“艳,这事没那么简单,我想一定是凌眉故意的,她大概开始怀疑我们了。” 梅艳有些担心,也四周看了看,低声道:“不会吧,我虽然天天和她在一个公司,可我从没露出个破绽。再说,凌眉好像也不是那种小心眼随便猜疑的人。” 凌眉不愧是凌眉,她虽然好强自负,把钱权看得高于一切,让她的同事或竞争对手嫉恨,但她一旦用心去交往或者欺骗的人,都会对她生出无限好感,以为她有多么光明磊落,善解人意。 比如湘菲。 现在又多了个梅艳,她那晚来我们家后,都差点被凌眉的假象感动得退出了。 我注视着那扇关得严严的门,说:“不,艳,你听我说,你不了解凌眉。” 梅艳帮我把手机电池上好,过去一把拉开门,道:“改之,你看看哪里有人?没有谁在旁边监视我们,你真的多心了。凌眉她真的是抽不出身,又加之确实怕你着急。” 我看看门外,只有空荡荡的过道。 光秃秃的四壁,就算她是高级间谍,也无处藏身。 我关过门,又跑到窗前,望楼下,没看到凌眉或是湘妃的影子。 我忽然想,也许凌眉真的没有远远的跟在梅艳身后转来,或是让湘妃暗中监视。她支开梅艳,只有一个目的,去和李浪约会。 这似乎更合理一些,我如醍醐灌顶,心中所有的疑云全都闪开。心里却痛得厉害。 妈的,她都和李浪在野外风流快活去了,我凭什么不和梅艳在家里也大干一场! 我一把紧紧的搂过梅艳,又一次把她按倒在沙发上,刚要去解她的衣服,我的手机铃声便响起了。 像昨天在红旗河沟公交站那样不合适宜。 可是此时,我和彼时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情。 彼时看到湘菲的号码只是觉得麻烦。 而此时还没看到号码,却早已无限担惊,连梅艳也在我身下睁开眼睛,不再陶醉和期待,变得如我一般慌乱。 难道,凌眉让梅艳送手机电池回来,真的如我先前所料一样,怀着要诱惑我和梅艳上当,暴露我们于无形的险恶用心? 而我们偏偏中了她的计? 难道,此时打电话的不是她,就是湘妃? 她或湘妃,是不是正在我和梅艳所看不到的什么地方,把手机贴在耳边,眼望天空,高高扬起的脸上布满恶毒而得意的笑? 我从梅艳身子上匆匆的爬起来,颤抖着把手伸向那一边震动一边唱个不停的手机。 59 我是她的同事 是刘月打过来的,这完全出乎我和梅艳的意料。 我镇定起来。 对梅艳笑了笑,示意她别出声,然后轻轻的按下接听键。 刘月在那边道:“改之,能不能来我家一下,我,我快不行了。” 很柔弱,很痛苦,细若游丝一般的声音。 我一下子就再也无法镇定自若,惊慌的问:“姐,你,你怎么啦?!” 刘月在那边道:“痛,痛……” 她吐字十分艰难,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伸手去拿电话的时候,我以为是凌眉或湘菲,早已从梅艳的身子上翻身起来,此时更是急得冲出家门,对那边道:“我马上过来,你什么都不要说了,你一定要坚持!” 我挂掉了电话,冲向电梯,用力的乱按下行键。 梅艳也跟在后面冲出来,一边整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和衣衫,一边问:“改之,你姐出了什么事?看你惊慌得这个样子,忙得连门都顾不锁了。” 我没回答,电梯还没来,我反身跑过去匆匆的锁了门,再跑回来的时候,电梯已到,梅艳在电梯里面按住开门健等我。 我冲进电梯,按了关门键。 门慢慢关上,电梯慢慢下行。 其实不慢,两三分钟就下了楼,我却觉得那两三分钟长得像一个世纪。 出了小区,再没心思像上次一样,陪梅艳走那悠长的小巷,体会十八里长亭长相送的依依情意。 直接奔上大路,打了辆出租车,对司机道:“小龙坎,越快越好!” 梅艳坐在我身边,紧紧的抱着我的手,道:“改之,别急,别急。” 我脸崩得紧紧的,嘴也闭得紧紧的,双眼向前,什么话也没说,也没想说,只一个念头,快点,快点。 我从来没这样紧张过刘月,连冷漠了心爱的梅艳都全然不知。 经过石门大桥的时候堵了会车,堵得我心烦意乱,焦躁不安,一个劲的诅咒重庆这交通都他妈什么交通。 司机笑道,没办法,堵车是常事。 并递给我一只烟,说,哥们,抽只,消消气。 我他妈哪有心思抽烟。我烦躁的推开了他的手,搞得他很尴尬也很不爽。 梅艳忙对他陪笑。 换了平时,我一定会狠狠的自责,并对梅艳特别怜惜。是我的鲁莽,让她在别的男人面前低三下四了。 然而,此时我半点也没有觉得自己对不住梅艳过,我脑子里全是刘月痛苦挣扎的情景。 我不知道刘月到底是生病了还是受伤了,我也没见过她痛苦挣扎的样子。但我莫名其妙的就以为那样子跟凌眉上次得阑尾炎时一模一样。 好在并没堵多久,前面很快通了,司机知道我们有急事,也加快了车速。 到了小区门口,我跳下车就直往里面奔,连车费都忘了给,还是梅艳在后面给的。 然而,我却被门口一个牛高马大的胖子保安挡住了。 他眼神有些轻佻,不把我放在眼里不说,那语气还好像觉得我有点动机不纯的嫌疑。 他问:“干嘛?” 我急急的道:“找人。” “找谁?什么关系?” 我说:“刘月,我是她的同事。” 他半信半疑的道:“等下,我问问。” 他转身去保安亭,估计是去拨对讲电话。 我他妈哪有心思等,我转身就往里走。 梅艳紧跟在我身后。 还没走几步,那保安就从保安亭里冲了出来,吼道:“站住!对讲电话没人接,她根本不在家。” 我没有站住,更加急急的往里走。 我知道,刘月不是不在家,是比刚才更痛得厉害,无力去接对讲电话。 梅艳边走在我后面,边问头,给他解释:“他姐出了点事,我们不是坏人。” 不解释还好,一解释更麻烦。那保安飞跑着过来,拦住了我,恶狠狠的问:“你姐出了点事,你来找刘姐干嘛,这么急冲冲的,是不是想替你姐出气,找刘姐麻烦?!” 梅艳道:“什么替她姐出气呀?她来找的就是他姐。” “什么就是他姐,两个都不准走,你们到底要搞什么?一个说是姐,一个说是同事。” 并且把对讲机拿到嘴边,像是要找帮手。 我心急如焚,却又被他的责任感,还有对我和梅艳的话的理解,搞得哭笑不得。 我说:“同志,你能不能过会再问,你看我他妈像坏人吗?” 他说:“像你这种眉清目秀的男人我见多了,外表柔弱似许仙,其实就他妈小白脸一个。” 我很愤怒,很生气,但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伸手去衣袋里摸手机。 我想,刘月无力去接对讲电话,但手机随身携带,她应该还能坚持着接的吧。 只要手机打通了,让她跟这个猪头猪脑的家伙说几句,哪怕是勉强的“哼”两个字,也比我在这里说得口沫四溅,脸红脖子粗来得快来得有效果。 哪知我的手刚伸进口袋,还没摸到手机,就被那胖厮猛地按住:“干嘛?是不是想动刀子?!” 真他妈想象丰富,反应敏捷。他竟以为我身藏利器! 我说:“怎么?你不是说刘月不在家吗?我给她打个电话,让她和你说说,不一切都明白了吗?这都不可以?” 他用厚大的手掌在我口袋里捏了捏,确定真的是手机才松开我的手,神情不那么紧张。 我拨通了刘月的号码,可响了好半天她都没接。 胖子保安冷冷的奚落道:“没骗你吧?是不是不在家?敢情人家正在外面应酬,根本没时间理会你。” 我没心思理会他,我比先前还要慌乱,刘月是不可能不接我的电话的,只有一种可能,她的情况更加不堪想象的严重了。 我不再跟他哆嗦,我猛地冲向电梯。 他又一下子用墙一般的身躯挡住我,他说:“电话没打通,管你们是她谁都不能上去!” 我终于被激怒了,我对他吼道:“电话打通?等电话打通都他妈出人命了!” 这下他慌了,让开了我,道:“什么?什么要出人命了?上面是不是有坏人!” 又慌慌的把对讲机拿向嘴边,似要向上级通报,请求支源。 我走了几步,又倒转来,点着他厚实的胸膛,道:“你他妈别给我添乱,刘月只是得了病,很严重,没什么歹徒!” 电梯来了,我冲进了电梯,他跟在梅艳身后,要进来,被我推了出去。 电梯门关上,我还听见他在外面喊:“先生,要不要我帮忙?” 我一个字也懒得跟他说。 走出电梯,我直冲刘月的房间。 门只是严严的关着,没有锁,我一拧锁把门就开了。 我和梅艳急闯而入。 客厅里没有人,只有一个玻璃杯子掉在地上,摔得粉碎,有水从里面流出,地上湿湿的,好大一滩。 估计刘月当时正在喝水,疼痛突然来临,她想开门自己出去买点药或是到医院看看,门打开了,却无法坚持,只好匆匆的把门关上,连反锁都没顾得上,就返身去了卧室。 她是以为躺在床上会好受一点,并且慢慢好转。哪知道越来越无法坚持,不得已,她终于给我打了求助电话。 卧室的门半掩着,我冲向里面。 梅艳形影不离的跟在我身后。 刘月果然侧躺在床上,双手按着小腹,一动不动,面色苍白,竟然早已昏迷! 我眼里滚出几颗泪来,冲上去,想抱起她立刻送她去医院,却怎么也抱不动。 我是心痛得厉害,是太紧张,以至于身子软弱得没了力气。 我叫:“艳,快过来帮帮忙!” 然而,她根本没有动。 甚至没有回答我。 我又叫:“艳,快过来帮帮忙,只怕再晚就来不及了!” 她还是没有动,没有回答我,仿佛根本没听见。 我奇怪的抬起泪眼看她。 梅艳站在那里,眼望着床头墙上刘月和老公的巨幅婚纱照,全身颤栗,神情怪异复杂,像是紧张痛苦,又像是慌乱惧怕…… 而那一张脸,竟跟刘月的脸一样苍白! 60 她是你姐 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问:“刘姐到底怎么样了?要不要我们帮忙?” 没等我们应声,就已推门而入,竟是那个胖子保安和他的两个同事。 梅艳这才从怪异的恍惚中回过神来,对他们道:“快,快,刘姐昏迷了,急需送医院!” 胖子保安和他的两个同事已进到卧室。 胖子保安小心翼翼的抱起床上昏迷的刘月,急急的出门。 他的两个同事一个跑到前面按着电梯键等我们,另一个跟在后面,和我一起围在胖子身边护着刘月的头和小腿。 梅艳走在最后,又有些恍惚起来,脸上的表情渐渐又开始复杂。 在小区门外,我们招下辆出租车。 胖子保安额上已累出汗水,一边喘着粗气,一边问我:“先生,还要不要我们帮忙?” 神色有些小心,像是怕我发脾气。 我这才记起先前自己和他的冲突来,忽然觉得这个保安其实并不那么可恶,反时特别的善良可爱。 我对他笑笑:“谢谢,不用了,我们自己能行。” 既歉意,又感激。 他也笑笑,脸上竟像个害羞的女子样有了点红晕。我简直没法把他和先前那个挡住我不让我上楼的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小伙子联系起来。 司机用最快的速度载着我们去最近的医院。 我远远的回头,看见胖子保安的两个同事已散去,他自己也回到小区门口的岗位上,盘问一个正要进小区的陌生男人。 到医院门口下车的时候,我虽然紧张担心,却不像在刘月家里第一眼看到她昏迷在床上那样惊慌失措,四肢酸软。我已有了力气,甚至比平时更大的力气。 我抱起刘月就三步并着两步跑上那几步高高的阶梯,冲进医院。 我直嚷:“医生!医生!快叫医生!” 很快就有护士过来帮忙。 刘月被送进了急救室。我和梅艳在长长的过道上等待。 我焦急的踱来踱去。 梅艳倚在阳台上,背对着我,眼望高楼中间的一方天空。 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想起了她先前的种种怪异。 我想她一定是被刘月的昏迷给吓着了,这才记起过去安慰她。 我轻轻的拍拍她的肩,柔声道:“艳,你没事吧?” 她好像没听到我的话,没有回答我,依旧望着高楼中间那方天空。、天空灰蒙蒙的,也许正如她此时的心情。 我说:“人生在世,吃五谷,生百病,这太正常不过的,没什么可怕,刘月很快就会……”明明是要安慰梅艳,我却忽然有些哽咽,差点说不下去,顿了顿,才把那个“好”字艰难的吐出口。 梅艳依旧沉默。 过道里一片死寂,风吹在脸上,冰冷冰冷的,仿佛置身墓地。 好一会儿,梅艳问:“她是你姐?” 声音很无力,还有点像风一样冷,明明是在问我,却又好像担心着什么,拒绝听到答案。 依旧看着天空,没有看我。 我说:“不,她是我们业务部的经理,她只是一直把我当弟弟一样关照。艳,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怪怪的?” 她终于别过脸来,对我道:“我有吗?我有怪怪的吗?” 她对我笑,努力的想笑得自然,可越是这样看上去却越是牵强。 她分明在对我掩饰什么。 我轻轻叹口气,既然她不承认,我又何必追问下去。 这时急救室的门打开,刘月躺在病床上,被从里面推出来又推向过道拐角那边的病房。 我急急的追过去,却被一个迎面而来的医生拦住。 一个女医生,看年纪我应该叫她阿姨,但我还是叫了声“姐”,问:“刘月,刘月她怎么样了?” 梅艳没有过来,她很脆弱,她不敢过来,她倚在阳台上,只别过脸来,在远处倾听。 女医生望着我,阴沉着脸,很没好气的道:“哪有你这样的男人,老婆怀孕两个月了,都还不知道克制自己。就算你忍不住,也该小心点呵护点……” 她的话我没全听懂,我有点云里雾里的。但有两件事我却特别明白,第一,刘月有喜了,第二,她把我当作了刘月的老公。 这年头不但老夫少妻不是怪事。姐弟恋也雨后春笋般异军突起,特别流行。更何况刘月虽比我大几岁,却保养得好,看上去和我似乎没什么年龄上的差距,她以为我们俩是夫妻也在情理之中。 我没有去辩解,我只是问:“刘月她有孩子了?她和孩子现在可好?我能不能去看她?” 女医生叹了口气:“幸好送来及时,否则大人倒是保得住,孩子恐怕就……你去看看她吧,以后再不能只突一时快活了,如果再出什么差错,孩子可就真的……” 我没听完她的话,就急急的冲向那边的病房。 病房里静静的,送她进来的护士早已离开,她静静的躺在病床上,虽没有了病痛的折磨,脸色却依旧苍白,闭着眼睛,有几颗泪水无声的在脸颊上滑落。 我轻轻的坐在她身边的床沿,柔声说:“姐,恭喜你。怎么以前都不告诉我呢?早知道生日那晚就不让你喝那么多酒了,还是宝宝重要。” 她睁开眼睛,无力的望着我,眼神恍惚,竟没有半点欢喜。 她轻轻的,反复的念着:“孩子,孩子……” 我伸过手去,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 她忽然像恶梦初醒一样,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歇斯底里的喊道:“不,不,我不要孩子,我不要孩子!” 并且用力的抽回被我握住的手,双手抱头,疯狂的扯她的头发。 她那在理发店专业拉过的笔直的头发,却怎么也扯不乱。越是扯不乱,她就越是无休无止的扯。 我一把抱住她,我说:“姐,何必呢。何必苦了自己苦了孩子呢?就算孩子他爸真狠心真辜负了你,可孩子是无辜的。你一定要坚强……” 我有些哽咽,我恨她卧室里婚纱照上那个曾经让她幸福的胖子男人。 刘月道:“别提他,别提他……” 那哀求一般的声音,听得我心一阵阵痛。 她不再抓自己的头发,而是紧紧的抱住我,将头深深的埋进我的怀抱,哭得伤心欲绝,泪水泛滥成河,湿透了我的胸膛。 我抱着她,下巴紧贴着她头上的秀发,无声的轻拍着她的后背。 她渐渐安静。 而我这时才发现,梅艳竟没有跟进来。 那天,在医院,在我冲向刘月的病房时,梅艳不辞而别了。 好几天她都没主动跟我联系过,我给她打电话,她依然温柔热情,但我总能感觉到她时不时流露出来的恍惚。 我想,梅艳是不是误会我和刘月了?连那老医生都曾误会我和刘月,以为我是刘月的老公,刘月肚里的孩子是我的孩子。 我决定什么时候找机会单独和梅艳谈谈。 61 面红耳赤 刘月怀孕的事除了我和梅艳,还有她自己,再没有别的人知道。 她没让我告诉任何人,当然她自己更不会告诉任何人。 她有时在食堂里忍不住要干呕,都会努力憋住,匆匆的跑去厕所,不让任何人看出来。 有一日午休时间,我去找她,我想告诉她这不是个办法,其实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不就是丈夫抛弃了自己,而自己肚里却怀着他的孩子吗?这没什么丢人的。大家只会同情她,诅咒那个负心汉。再说,时间一天天过去,肚子会慢慢变大,纸包不住火,总有一天会被同事们看出来。 楼道里静悄悄的。 我独自走向刘月的办公室。 我却又一次听到了那怪异的脚步声,只是比往次更匆忙,拐进了楼道,远远的向楼上而去。 我想起刘月生日那晚,我送她回家,她接到的那个让她神色大变以至于做恶梦的电话。我想,那个打电话的人跟这匆忙怪异的脚步一定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那个人当时在电话里似乎问过我是不是改之,很明显他是认识我的,极有可能就是这座办公楼的人。 我跟着那脚步声追上了楼。 奇怪的是,跟上次一样,一到楼上,那脚步声突然就消失了。 所有的办公室都紧闭着,空荡荡的过道无处藏身,却不见那人的影子。 这次,我没有像上次那样遗漏什么地方,我径直去厕所,我想他一定躲在了里面。 经过董事长办公室,我听到里面有如夏日午后沉闷的滚雷一样的吼声:“不能要,听到没有,我说不能要,你无论如何都要给我拿掉!” 是董事长的声音,估计他此时正气急败坏,面红耳赤。 不知谁招惹了他,在被他居高临下的训斥。 我疑惑的站了站,可却没听到对方的回答,甚至连怯怯的吱唔声也没有。 我想那谁也太没出息了,比我都没出息,就算我,董事长过分了,激怒了我,我也会无力的反抗几声。 这时董事长忽然过来,一下子拉开了门,他在里面看着我,阴沉着脸问:“改之,你有事?” 他哪里是在当面训斥谁,他分明是在通电话,握在手里的手机还放在耳边。 我不敢去听手机里对方的声音,我慌忙道:“没,没,我不过是去洗手间。” 然后,我匆匆的,头也不敢回的走了。 这个谎撒得实在不高明,楼下有厕所,要上洗手间也用不着跑到楼上来。 走进洗手间,我拍了拍胸口,洗了把脸,心还狂跳得厉害。 对着镜子看了自己好一会儿,才慢慢平静下来。准备离开时,记起了先前忽然消失的脚步,又反身去里面检查了遍,空荡荡的,除了我,什么别的人也没有。 我不甘心,还在门口等了会,问一个从对面女洗手间出来的大姐,里面有没有行为怪异的人? 大姐看了看我,冷眉冷眼没好气的道:“我看你就有点行为怪异,莫名其妙!” 然后作十七八岁花姑娘遇到大色狼状,逃也似的扭动有些臃肿的腰肢,慌慌张张而去。 我面红耳赤,下楼而来。 经过我们这层的洗手间时,忽然有了尿意。 我这人也真是贱,好像上厕所也得选地方,刚才在楼上的洗手间里呆那么久都没想过要尿尿。敢情是被董事长的淫威给吓住的,连他去过的厕所我都觉得淫威遍布,尿不敢出。 我转身进了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无意间望了望对面。 和楼上一样,对面是女洗手间的门,门侧洗手台的墙上有一面大的镜子。 我看到刘月弯着腰,双手趴在洗手台上,对着镜子,神色痛苦茫然。一张脸湿湿的,不知是泪水,还是才洗过脸没有擦干。 我心隐隐的痛,我想叫她,给她一些安慰。 我却看到湘菲花枝招展而来,后面还跟着女福尔摩斯。 湘菲这段时间特别爱打扮,看上去很开心,果真没再对我有半点纠缠。也不知是凌眉给她介绍的男友让她真的很满意,还是她故意做给我看的。 我不想安慰刘月,却害了刘月,给她惹下麻烦,我大摇大摆的走了,冲湘菲和女福尔摩斯扬着一张无所谓的脸。 自从那天无意中偷听了董事长的电话,他就对我特别不友善,老是对我阴沉着一张脸。而且他还丝毫不惜委屈自己的身分,特别关心起我的工作来。有些事小得连刘月都不提及,他却要给刘月压力,或者跳过刘月,亲自过问。这真他妈让我受宠若惊,天天都提心吊胆。一进公司就变成一只老鼠,眼睛贼溜溜的看,只要有点风吹草动,就远远的避开,最好不和他这只发情的疯猫碰面。 但公司毕竟太小,他又是有意找我麻烦,避得了初一避不了十五,总有碰到他被他刁难的时候。 有一日,他竟让我周末也不得休息,要我去趟壁山。 其实壁山那边的业务根本不归我管,是湘菲的辖区。更何况那边的业务湘菲一直打通得畅通无阻。这不明明是离间我和湘菲的关系,让她觉得我在跟她抢饭碗吗? 62 潜规则 我不便事先去跟湘菲讨论,我知道她心里一直怨我,我不想破坏她最近看上去一片大好的心情。 我去找刘月,我给她说我的想法。 刘月叹口气道:“弟,都是姐对不起你,让你受苦了。” 我那时没听懂她的话,只以为她是觉得自己是业务部的经理,却照顾不了我这个弟弟,感到愧疚和无奈。 我反过去安慰她,道:“姐,不怪你的,其实,你给我的关照已经很多了。” 她眼角流出几颗泪来,她最近越来越脆弱伤感,只是除了我,她从来不再别人面前流露。 她说:“去吧,我会慢慢给湘菲解释的。我相信湘菲能明白,这个行业本来就有太多无奈。” 我听了刘月的话,其实是不得不听董事长的话,星期六一大早我就到汽车北站坐车去了壁山。 壁山不过一个小县城,可对方负责业务的却很把自己当回事,以为天高皇帝远,他就是这里的一方霸主。 他冷冷的高昂着头,对我爱理不理,即使和我谈话,也半句扯不到业务的事来,只左一句右一句的问:“湘菲呢,湘菲呢?你们公司怎么没让她来?” 这厮很胖,像个弥勒佛,却面不带笑,满脸肥肉中间嵌着一双鼠眼。 我不知道湘菲是怎么打通这边的业务的,如果也动用了潜规则。我真他妈替湘菲不值! 想想湘菲那娇美劲暴的身子,有可能被这么个公猪样的人压在下面,凶狠的摧残和蹂躏过,我就痛得暗暗咬牙切齿。 我心里一边愤然一边惋惜,竟然忘了理会胖厮的话。 他本来就瞧我不起看我不舒服,此时更是脸朝天,只拿眼睛的余光斜我,撇着嘴道:“我真想不通,你们公司怎么就派你来了?” 那言下之意很是明白。 我被董事长的淫威逼得来壁山本来就感到不舒服,再加之看了他这副尊容,想着他和湘菲有某种可能,心里就更是憋得慌。 此时,听他这么一说,再也忍不住了。本来先还打算请他去洗脚城,按摩房什么的,搞点小娱乐,现在也不用了。反是用了晏子使楚那样的口吻讥讽道:“先生,你有所不知,我们公司最近实施了新的业务策略。如果对方公司负责业务的是君子,我们就派美女业务员去跟他洽谈;如果对方负责业务的是美女,我们就派君子业务员去跟她交流。我是小人,又最不中用,所以就被董事长安排来找你了。” 说完也不说句告辞的话,转身就走。 他气得在我身后一个劲的哆嗦,想骂我,却没骂出。只是先前屁股向天,被太阳照得眼睛太久,此时终于忍不住很响亮的打了个喷嚏。 川渝一代有句话是狗打喷嚏要晴,今天的太阳果然特别的好。 压抑了这么久,终于发泄了次,我心情特别的痛快。 其实,我算弄明白了,董事长哪是让我过来谈什么业务,这边业务湘菲本来就谈得大好,他不过是让我过来找气受。 可他哪里想得到,会发生这样有趣的事呢? 就算那胖厮对我再不满,也只有更恨他了,毕竟我都说了,是他安排我来的。 当然,胖厮是不敢把这话带回我们公司传到董事长耳里的。 我一眼就看穿了,胖厮跟宫廷里的小顺子差不多,就他妈一个欺下媚上的太监。 时间还早得很,太阳暖洋洋的,是个冬天里难得的游山玩水的好天气。我急急的穿过广场去车站,准备坐车回重庆。 我说过,梅艳好像对我和刘月有些误会,我得找个机会和她单独好好谈谈。当然,还有别的,我好久没和她亲热了。 今天就是这样的机会。 就算我和梅艳把大庆村出租房内那张木床折腾得山响,凌眉又哪里想得到呢,她只以为我出差还在壁山。 我还没走出广场,脚下就有个东西绊了我一下,我走得比较匆忙,险些跌倒。 我低头一看,是个皮球。 远远的有个小男孩跑了过来。敢情那皮球是他的。 小男孩不过四岁左右,跑起来有些蹒跚,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左右摇摆。 人一旦心情好,看什么都觉得可爱。更何况这小男孩确实讨人喜欢。 我弯腰帮他捡脚边的皮球。 我刚把皮球捡到手上,一双高跟鞋的女人脚就走了过来,站在我的面前,小男孩的背后。 是小男孩的妈妈。 只听她对小男孩柔声道:“还不快谢谢叔叔。” 她的声音竟那么似曾相识,我的心猛地颤了颤。 我忘了把手里的皮球递给小男孩,我情不自禁的抬起头。 小男孩的妈妈和我,两个人几乎同时呆了! 63 好好的一朵校花 “改之?” “叶秀?” 轻轻的声音,带着疑惑,颤抖得厉害。 是的,十年了,小男孩的妈妈和我,都早已不是当初的少年,只有些模糊的容颜似曾相识。更何况,这又是远离故乡的异地他乡,叫我们如何,如何不激动又难以置信!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二00七年,十二月初,星期六,阳光明媚,壁山县城的广场上,我没有把捡到手里的皮球递给那个小男孩,我忘了递给那个小男孩,皮球从我手里滑落再次滚向远处,我和小男孩的妈妈,扑向对方,当着那么多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悲喜交集,泪流满面。 两次拥抱的距离,竟然相隔了整整十年的时光。 十年,花开了多次,又凋落了多次? 十年,故乡的小河几度结冰,又几度解冻? 十年,我家堂屋里那个巢,住的可还是旧时的双飞燕? 十年,我漂泊过多少地方,她又期盼过,失望过多少回? 十年,在这一瞬间涌现脑海,仿佛时光倒流,倒流到那个伤心欲碎的夜晚。 可现实,我们再也走不回当初。 她已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也和别的女人有了情感纠葛。 好久好久,我们才彼此松开。 她退后一步,拭着自己潮湿的眼睛,她笑,快乐而忧伤,问:“改之,你怎么到壁山来了,你也结婚了吧?” 我说:“我出差,正准备回重庆,我们公司在重庆。” 她有些紧张,道:“怎么这就要回去?一天都不能多呆吗?” 我于心不忍,咬咬牙,道:“好吧,那我明天回去。” 我希望梅艳能原谅我,原谅我此时心太软又心太硬。如此难得的机会,我狠心让她一个人寂寞的渡过这个周末,却不忍拒绝另一个女人的一双眼睛。 是的,我不忍,我怜惜得心碎。那双眼睛写满期待,又那么害怕失望。十年了,我铁石心畅,不知道多少过日夜,让她这样期待,又这样失望过。 叶秀无限惊喜,如第一眼认出我一样惊喜。 她抱起孩子,对孩子说:“快叫叔叔!” 小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已把皮球捡起来,抱在手里,他在妈妈怀里对着妈妈,不看我,他说:“不,我不叫他,他是个坏叔叔,他像爸爸一样,让妈妈哭了。” 叶秀笑,笑得忍俊不禁又有些不好意,却依然美丽如初,道:“乖乖,是妈妈自己哭的,怪不得叔叔哟,叔叔可好啦,叔叔从前……” 她顿住了。 而我的心却像是被她猛地揪了一下,忽然痛得想哭。 小男孩道:“不,不,我知道妈妈骗我的,就像每次爸爸让妈妈哭一样,妈妈也骗我。” 我心痛的轻声问:“叶秀,孩子他爸……” 她没让我说完,她也许是不愿提孩子他爸,也许是不想让我担心,岔开我的话,道:“改之,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不是也结婚了?”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心里难受得厉害。凌眉,梅艳,一个我都无法对她开口。 但是我在笑,笑得很开心,像她不想让我忧伤一样,我也不想让她为我难受。 她很聪明,一下子就明白了,说:“是同居了,还没结婚吧?” 我沉默。 沉默不等于默然,但我确实无法对她否认。 她抱着孩子,和我并肩而行,去她的家。 一路上,我老想起那天晚上我做的那个梦,想起林皓让我做那个梦的那句话:哎,另人扼腕,好好的一朵校花…… 刚才,小男孩童言无忌,更让我知道她丈夫常常让她哭,当时虽然她岔开了我关于她丈夫的话,但我还是几度想问起。 我想知道,十年来,在她身上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林皓何以要对我说那样无奈又无比感慨无比痛惜的话。 然而,我没找到机会,她一路上都在问我,问我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我没有一一回答,尽拣些开心的说。 我没有提我遇到过林皓。 看得出她一直在回避,她也许以为我听到过什么。 我也不会再问她那些不该问的话,十年重聚,我何必搞得那么伤痛? 当她知道这些年我没和任何人联系,甚至连母亲和父亲,她沉默了,仿佛回到了从前,眼睛里满是痛苦和怨恨。 十年重聚,我不想任何人伤痛,但我还是让她伤痛,甚至怨恨了。 我知道她在为谁伤痛,更知道她在怨恨谁。 我说:“其实,我父亲……” 她叹了口气,道:“改之,一切都过去了,我再不怪他,你也……” 她说不下去,其实她心里根本放不下,她不可能轻轻松松做到不耿耿于怀。 是的,如果不是父亲,如果,我那时给她一个承诺,也许后来的一切劫数都不会降临到她的身上。 那时我还不知道那些劫数,让她永远无法对旁人启齿,让她永远抬不起头,甚至差点毁了她一生的劫数。 我只是在林皓的那句话里略微有些感觉。 64 攥住了她的手 她的家离广场不远,很快就到了。 很宽的房子,大大的客厅,三间卧室比客厅略高,有三步阶梯,很有层次感。 阳台正对大街,很宽敞,窗明几净。 我站在阳台上,望着下面在阳光里笑容满面的人群,心想,林皓知道的只是叶秀的过去。但无论曾经有多么不幸,过去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现在她过得比我好。 她的老公不在家,但我那时对那个我所不知道的男人没想得太多,我只以为一个男人就应该像他那样,为老婆和孩子在外奔波,哪怕一年难得和他们见几次面。 我甚至因先前从小男孩嘴里得知她经常为老公落泪而高兴。她能为她老公伤心,说明她爱他。只有你爱的人,才能让你感到委屈,才能让你以泪洗面。而且,夫妻之间,就应该有点小小的争吵,有泪有笑,生活才不至于像白开水那样淡而无味。 午饭后,叶秀把孩子托付给一个朋友,然后说要带我去个叫什么普渡的寺庙。 她知道我不迷信,从来对烧香拜佛都不感兴趣,很是动员了我一下,说这次无论如何要去,那里的大仙真的很灵。 听她这么一说,我倒记起大庆村梅艳隔壁的那个女邻居来。她说过她们乡下也有个大仙很灵,她那孩子就是求过那大仙才生的,好像那大仙所在的寺庙,也就是普渡两个字。莫非,那女邻居就是壁山城郊乡下的?她说的普渡寺就是叶秀要带我去的普渡寺? 其实不用想起那个女邻居的话,叶秀也用不着那么花费口舌来说服我,我都会跟她去。 我不会拂违她,哪怕她去的地方再远,路再艰难,而那终点除了座破寺庙、几蹲泥菩萨、一个满脸皱纹形同干树皮的瘪嘴老和尚或是老尼姑什么也没有,我也不会拂违她。 我已经让她失望了十年,今天,什么我都依她。 普渡寺其实就在城西的山那边的山那边…… 好在有条乡村马路,坐摩托车二十多分钟就到了那座山的脚下。 山叫平顶山。普渡寺在平顶山的山顶。 我和叶秀,沿着那曲曲折折陡峭的石阶梯,艰难的上行。 叶秀很累,却很开心,但又也许是对那所谓大仙的虔诚,一路上没半点怨言。 我看她爬不动了,在前面回过头伸手去拉她,她竟脸红红的犹豫着要不要伸手给我。 山路寂静无人,两边是凋败的蔓草和枯木落叶。 我心也有些莫名的乱跳。 但我还是把手伸过去,攥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温润光滑,如十年前。她没有把手缩回去,如十年前,我第一次牵她的手的那个黄昏。 那个黄昏晚霞灿烂,但她娇艳羞怯的脸,让灿烂的晚霞也失去了颜色。 我们不再说一句话,我们的话都在心里。 心在激动起伏,也在悲伤难过,为我们能有幸得到今天,也为我们不幸错过了从前。 快到山顶的时候,她没停下来喘喘气,反是突然来了兴致,轻快的跑到了我的前面。像当初那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总以为山顶必有另一番值得期待的风景。 我紧随其后,也起了少年的心思。三步并着两步往上攀。 最艰难的几步,她回头,弯腰俯身拉我,像我先前拉她一样。 她的秀发被山风吹起,轻拂在我的脸上,丝丝缕缕,柔柔的,飘散纠缠,带着多年前我熟悉的清香。 但是,我们到了山顶,她并没像从前那个青葱少女,对着头上的浮云,或远处的深谷,展臂欢呼。 她反是什么话也没说,轻轻的,轻轻的,走向红墙黑瓦的寺庙,像一个朝圣的信徒那么虔诚。 是什么让她不再是从前那个不参神不拜佛,一进寺庙就对着那些菩萨叽叽喳喳指点江山的活泼女子?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她果真如林皓所说的那样,有着一段我所不知道的另人扼腕痛惜的经历。那段经历给她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让她经常痛苦迷茫,她便把自己的心思寄托在了菩萨身上,希望大仙能助她解脱。而那所谓大仙又果然机缘巧合的实现了她某个愿望。 她拉着我走进正殿,她对着那个盘膝而坐的老妮姑道:“大仙,我,我来还愿来了!” 竟说不出的激动。 这个所谓的大仙,故作神秘,闭着双眼拨动手中的念珠,双唇翕动,念念有词,我却听不清她到底在诵读些什么。 好一会儿,她才道:“你要找的人找到了?” 65 何必痴迷 依旧没睁开眼睛,问完,就又拨动她的念珠,念叨她那些狗屁经文——也许根本不是什么经文,只是她随意编排,毫无逻辑,连自己都不清楚在说些什么的糊弄旁人的鬼话。 叶秀拉着我跪在了蒲团上,磕头道:“是的,我把他带来了。” 我总于明白了,明白叶秀为什么要带上我走这么艰难的路到这庙里来了。原来,她为了见我,竟在这庙里许下了心愿。 我想起了那首叫《求佛》的歌: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我在佛前苦苦求了几千年…… 我一阵阵的心酸得痛,眼泪涌向眼眶,就差没掉下来。 我别过脸去,偷偷的拭了拭潮湿的眼睛。 然而,老尼姑几句让我似懂非懂的话,却很快就把我的心浇得冰冰凉凉的。 她说:“聚有何欢,散有何苦,小施主何必痴迷?人生在世,匆匆百年,一切繁华过往,转眼皆成云烟。施主,聚未必是福,散,也未必就是灾。与其将来痛苦,还不如不见。” 她的话,像是破解从前,又像是在对叶秀暗示将来。 叶秀愣了愣,半响不说话,喉咙哽动,好一会儿,才道:“无论如何,我得谢谢大仙。” 老尼姑道:“不要谢我,我不是什么大仙。菩萨在上,要谢就谢他们吧。” 至始至终,没睁过眼。 依旧拔动念珠,双唇翕动,口里隐隐的念念有词,再不理会我和叶秀。 直到叶秀拉着我虔诚的拜了菩萨,又拉着我轻轻的起身退出正殿,我也没听到她再说过一句话,只有一声长长的轻叹。 其实,世俗纷扰,熙来攘往,大家都明白,可又有几个人真正能勘得破? 她也不能例外,不然她应该无喜无忧,何必在我们身后发出那声长长的轻叹。 回到壁山县城,已是霓虹闪烁的夜里。 朋友帮忙把孩子送来,却没有留下吃晚饭,也许她是猜想着什么,想给我和叶秀提供些方便。我看到她离开的时候,隐隐在对我,更是对叶秀笑,笑得很邪很神秘。 我还听到叶秀送她出去时,似乎说了句:“什么呀,我们是老同学,你想错了。” 她嘴里这么说,可那朋友刚走,她关门转身过来的时候,就有些不好意思看我。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我虽然没听到她那朋友的话,但我却能由她那句“你想错了”猜出点大概。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咱们出去吃饭吧。 她没有同意,她说,就在家里吃。中午匆忙,没来得及,晚上她一定要大展厨艺,让我尝尝十年前的味道。 我没有去帮她,她不让我帮,她让我在客厅一边看电视,一边逗孩子玩。 但饭菜还没做好,孩子就在我怀里睡了。 我让孩子在我怀里安静的睡着,我有点恍惚,如果十年前,不和父亲发生那次翻天覆地的争吵,如果十年前我离开的那个夜晚,不把叶秀独自留下,那么今天,此时此刻,厨房里的叶秀会不会是我的妻,我会不会是怀中的孩子他爸? 叶秀从厨房里过来的时候,她轻声问:“孩子睡了?” 我点头。 她把孩子从我手里轻轻抱过去,抱向里面她们的卧室。 我问:“不叫醒他,让他饿到明天早上?” 她说:“他吃过了,我那朋友送他过来之前,早就让他吃得饱饱的了。” 我轻轻过去帮她推开卧室门,看着她把孩子轻轻的放在床上,又轻轻的给孩子盖上被子。 我忽然冲动得想进去,到她身边去,拥着她,告诉她,我好想好想这就是我和她,还有孩子的家。 66 特别暧昧 她替孩子把被子盖好,站在孩子身边,爱惜的望着孩子,没有动。 也许,她是在等着什么。 我的心更蠢蠢欲动,我几乎就要抬起脚步。 她忽然转过身,急急的从我身边擦肩而过,跑向厨房。 我听到她在厨房里揭开了锅盖,并且用勺子在锅里搅了搅。 我嗅到一股多年前熟悉的香味。我知道锅里正用萝卜清炖着排骨。这是我从前的最爱。 她再次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她的脸有些红红的。我料想,刚才在卧室里,她肯定也有些胡思乱想了。 我们忽然更加不好意思开口说话。 诺大的房间,静静的,只有我和她。 心却在不安分的跳。 晚餐的时候,我看到桌上几乎全是我从前最爱吃的菜。我几乎有点眩晕,感觉时光到流,我和她回到了少年,回到了三中对面理发店楼上的那间小屋。 在那间小屋里,曾经也只有我和她,桌上也是她亲手做的菜,和眼前一模一样的菜。 不同的是今晚桌上多了个酒杯,她刚要为我斟上的时候,忽然道:“哦,我忘了你不喝酒的。” 有些歉意的收回我面前的杯子。 然而她却给自己斟满。 从前,她就是这样的,她喜欢大口大口的喝酒,她喜欢秋瑾的那句“不惜千金买宝刀,貂裘换酒也堪豪”。她身边总有很多朋友,男的女的一大群。然而更多的时候,她只喜欢单独和我在一起。 父亲一直认为她风流,认为我考不上大学,甚至那天敢天翻地覆的和他顶嘴,都是她把我带坏的。 叶秀哪里想得到呢,十年的时光已改变了一切,我已不再是当初心清如水的莽撞少年。我不但要喝酒,而且已不只一次的醉过。只可惜一次都不是为她醉。 我也不再喜欢桌上的那些菜,我已换了口味。是凌眉让我换了口味。就像我身上穿的衣服一样,起初我不喜欢这样的颜色这样的款式,可是凌眉让我穿,我就穿,天长日久,渐渐的习惯了,也就渐渐的喜欢了。我起初也不大喜欢凌眉做的饭菜,但她做的我就吃,吃的日子长了,也就慢慢喜欢上了她做的味道。 但这个夜晚我没有喝酒,我也假装很喜欢的吃她弄的一如十年前的饭菜。我不想破坏这个夜晚。我想让我和她都重温最初的记忆。 晚饭后我和她一起收拾餐桌,一起去厨房洗碗筷。但我们很少说话。仿佛初恋,彼此渴望走近,心砰砰的跳着,却又羞又怕。 然后,我在客厅里看电视,她去浴室。 我听到浴室里那“哗哗”的水声,更加心乱。什么电视节目也看不专,仿佛那屏幕上的不是别的场景也不是别的人,而是我和她,烛影摇红,一间小木床,竟是三中对面理发室楼上的那间小屋。 她走出浴室的时候,一边偏着脑袋用毛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柔声道:“改之,你也去洗,水温我已经帮你调好。” 我走进浴室,看见了桶里她刚刚换下的内衣内裤。依旧是十年前那个夜晚的粉红色。那个夜晚,我亲手把她的内衣内裤脱下,可十年后,脱她内衣内裤的已是别人。 我心酸得痛,竟少了几分冲动。 我在浴室里洗了很久,我不是觉得十年来我染了多少尘埃。凌眉和梅艳都不会让我感到肮脏。唯一弄脏我的是成都那个女人,可那时我根本就没想起她。 我是忽然好想哭,我是怕出去让叶秀看到我眼里的泪水。我让泪水和喷头里的水一起放纵的流,直到我平静。 我听到她在客厅里有些担心的问:“改之,你没事吧?” 我说:“没。” 她说:“衣架上有睡衣。” 我看到了,男式睡衣,肯定是她老公的。 她如此细心,可是我把她老公的睡衣穿在身上走向客厅时,却总觉得怪怪的有些不舒服。 我不喜欢自己身上有别的男人的味道。 她也许看出了什么,她道:“他很少在家,睡衣我最近才洗过的,好像冥冥中我感觉到你就要到来。” 她本来就温柔的声音,渐渐更柔更低。 她低下了头,不看电视也不看我。 电视声音关得很小,我想她是预备着和我长谈。 她坐在沙发上,穿着睡衣,胸前的大片肌肤还是十年前那么白净细腻,还有她睡衣下露出的小腿和穿拖鞋的光脚。 她看上去像只小羊,特别温顺妩媚。 我刚刚平静的心又开始胡乱的跳,我走过去轻轻的在她身边坐下,如第一次坐在她身边那么激动而别扭。 她轻轻的叫了声“改之。” “嗯。”我轻轻的应了应。 但我们谁都没看对方。 房间里很静,只有电视里很小很小的声音,液晶屏幕散发出的暗淡的光忽然特别暧昧。 满屋子都是她淡雅的体香和发香。 我和她不知如何继续下去。 我的手机铃声却在这时忽然响起,是凌眉打来的,我皱了皱眉,按下接听键。 67 胡乱猜测 凌眉在那边问我,晚上喝酒没?还叫我注意身子,就算为了业务,也不可以像别的男人那样逢场作戏。她不许我变坏。如果她知道我在外面碰了别的女人,她不会再要我。 去她妈的凌眉,用那么温柔关切的声音干啥,给我装什么装,做出一副很在乎我的样子,暗地里不知道乘今天我不在家又和李浪折腾了多少回。 但我脸上却挂着笑,回答得出奇的暧昧。 我不想让叶秀感觉到我并不幸福。 我刚接完电话,脸上伪装的笑容还没消散,叶秀就从沙发上站起身子,道:“你女友打来的?时间不早了,我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吧。” 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她的卧室。 她本来是要打算和我长谈的,我知道是凌眉的电话让她忽然改变了主意。我的手机声音有点大,房间又静,她一定听到了凌眉在那边说的话。 我望着叶秀袅娜的背影向卧室飘然而去。她长长的秀发,雪白的小腿,迷人至极。 我好想叫住她,但我没有叫。 直到她走进去,轻轻的把门关上,我才记起,先前她抱孩子去睡的时候,我虽然站在门口,却忘了注意她的卧室是怎样的情景。唯一的印象只有一张床,特别宽松舒适让人心驰神往。 这个晚上我睡在叶秀隔壁的卧室。 叶秀和我只有一墙之隔,我却渐渐觉得很遥远。 是的,很遥远,隔了十年的时光。 还有从前跟我和她毫不相关的人。比如她的老公和孩子,比如凌眉和梅艳。 普渡寺的老尼姑说得对,聚不值得欢,散也未必不是福,如果将来痛苦,见还不如不见。 我忽然比叶秀看得透。 我想,我明天得早点离开。 卧室里一片温馨,外面却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好奇怪的天气,白天还阳光明媚,晚上就凄雨冷风。 我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我不是还惦念着隔壁,我说过,我已经比叶秀看得透。 十年前,我是个莽撞少年,自身难保,却那么冲动。现在,经历了红尘冷暖,我成熟了,给不了她结果和承诺,我就灭了她的幻想。 我已经负了她十年。 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呢? 我不能再负她。 我是忽然好想梅艳,我从没此刻这么明了这么坚定的认识到自己对梅艳的爱。 我已经负了一个人,我不能再负另一个。从此以后,我要对梅艳好,今生今世都陪她过。 我拨通了梅艳的电话。 她在那边很意外,很惊喜,她想不到我这个时候还会给她打电话。 她问我:“是不是凌眉不在身边?” 我有点心酸,我说:“嗯,我在壁山出差。艳,请相信我,我不会让你等得太久,很快我们就不用再偷偷摸摸。” 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她很感动,但她哽咽着说:“不,改之,我不要你离开凌眉,除非她负了你。” 我也有些哽咽,我说:“她已经负了我。” 她说:“那只是你的胡乱猜测。” 我不再说话,我只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会找到证据的。 也只有找到证据,梅艳才能坦然的接受我,不然她心里会过意不去的,总觉得自己是偷了凌眉的抢了凌眉的。 更何况,我也真不愿意让梅艳觉得我是个负心的男子。她爱上的男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又记起了那天的事,还有她最近在电话里时常恍惚的表现,我道:“艳,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和刘月?我们真的只是同事关系,她对我像姐姐一样。你千万别像那个老医生,以为她的孩子和我有关。” 她笑了,道:“看你美的,你以为你是贾宝玉,人见人爱,我才不会那么想呢。” 我道:“那你那天怎么那么奇怪,后来竟然不辞而别。最近好像……” 她没等我说话,她岔开了我的话,她开始说她对我的思念。 很明显她有什么不想提及,并且对我刻意隐瞒,但我没再追根究底,我不能不知趣,更不能不懂风情。 我也对她说夜深人静,最适合倾吐的那些缠缠绵绵恩恩爱爱的话。 是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我们哪只一日。 渐渐的意乱情迷,无法自禁,我们竟然第一次在电话里做了一回。 第二天早上,吃过早饭,叶秀见我坚持要走,便又把孩子托付给了昨天那个朋友,竟然跟我一起上了去重庆的车。 虽然十年了,她有了老公也有了孩子,但她的情感却停在十年前,对我半点也没改变。 我不知如何是好。 劝她回去吧,真的于心不忍,不劝吧,怕她越陷越深。 她看懂了我的表情,望着我,笑,笑得忧伤,道:“放心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更不会让你女朋友知道。我不过是想带你去见个人。” 我问:“谁?是不是你老公?” 她摇摇头,道:“一个你意想不到的人。” 然后不再说话,也许她是无法再说话,车子已启动,她咬着嘴唇,别过脸去看窗外大街上那些迎面逼来又匆匆倒退的繁华。我却看到她的眼角,有晶莹剔透的泪涌出,沿着白净的脸颊无声的滑落。 68 似曾相识 叶秀要带我去见的人住在南坪,我们到了汽车北站,又转乘了半个多小时的公交车。 南坪其实很繁华,然而那个人的住处却很幽静甚至颓败。 我想不到在这繁华的都市背后,也有这样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居处。 昨夜下过雨,我们在狭窄曲折的小巷里穿行。湿漉漉的石地板有些地方残留着小小的水洼。大概是太幽僻很少有人行走,更没小孩来搅和,浅浅的水洼清澈见底,倒映着头顶一方狭窄的灰蒙蒙的天空。 时间已是上午九点多,然而那个人却还没起来,也不知昨晚忙了什么。老式的一楼一底的砖瓦房,那人的住处在楼下最边上一间,掉了漆的木门紧闭。 窗户上贴着报纸,虽然是旧时的透明玻璃,却无法向里窥视。 叶秀在外面敲门,有人在里面应:“谁?” 慵懒的女人声音,依稀有些熟悉,我觉得我似曾听过。 叶秀道:“我。” 那女人道:“叶秀?!” 有了些精神,并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门。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叶眉,然后又看到了站在叶眉身后的我。 她愣了,望了望叶秀,又望了望我,道:“改之,叶秀,你们?!” 激动得有点语无伦次。 她竟然是肖娇! 我和叶秀的同学肖娇! 林皓所说的五朵校花之一的肖娇! 她和我同学比叶秀还早。我们初中时就是同桌,而叶秀和我是高中时才认识的。 但我和她的交往并不深。 她给我印象最美好的时候,莫过于初一开学的第一天。那是九一年的初秋,我刚从乡下升入镇中学,第一次和女生同桌,很是忸怩。而她却调皮活泼,老是对我大胆的笑,白净的脸颊上有浅浅的酒窝。仿佛春天丽日下初开的桃花般清新秀丽。我虽然不敢靠近她,却打心里有种朦胧的喜欢。 但当我后来得知她家是镇上有名的首富,那时就在镇上拥有好几家饭馆和商铺时,我心里对她渐渐有了隔阂,并自觉的拉远和她的距离。尤其是到高中的时候,我们不再在同一个班,我们几乎再没说过一句话。见面时她只是远远的对我点头,她也许也感觉到了什么,并不和我走近。我自然也不消理会她。 她那时名声已经很坏,一放学就把自己艳妆浓抹,打扮得像个妖精,走起路来花枝乱颤,无限风骚。 林皓那天在酒楼里对他的同伙说我上学时虽不招惹女生,全校的女生,尤其是五朵金花却个个都对我芳心暗许,都他妈吹牛。其实那些女孩除了叶秀,几乎都跟他靠得最近。尤其是肖娇更是一有空就跟在他屁股后面,形影不离,表面上说是结拜兄妹,背地里谁都知道他们不清不楚。 我那时还不甚明白,也不去关心,为什么越是坏的男孩越讨女人喜欢。我除了读书,大半时间脑子里都是叶秀,我半点也不喜欢有太多的女孩围着我转,我觉得有叶秀就够了。 不过,好像又听说,肖娇的男朋友不只林皓一个,还有三中的一个什么校霸,以及社会上的一个在我们高二时被抓进监狱的混混。 都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喜之一,而此时我见到肖娇除了有些意外,并没表现出半点惊喜。 她也许猜到了什么,很有自知之明的收殓起脸上激动的笑容。 她看上去很憔悴。 时光不再。 九一年和我初见时,那个阳光明媚、笑嫣如花的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已永远的消失。 我们进屋,很窄的一间屋,屋里一张大木床已占据大半个空间,再加上几件简单的家具,显得特别拥挤。 我想起了梅艳在大庆村的那间出租房。我一直以为,梅艳的那间出租已足够不堪了,而她这里比起来竟似乎还不如。 我不明白,一个富家女孩,长得还十分漂亮,十年之后,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但我只在心里叹息,并没问起。 肖娇转过身,冲床上道:“苦儿,还不快起来,你看谁来了?” 我这时才注意到,木床上的被子隆起,下面还躺着个孩子。 一定是个不幸的孩子,苦儿这个名子,已暗示了他或她的身世。 那孩子其实在我们进屋时已醒来,只是可能也如我孩子时一样怕见生人,将自己躲在了被子下面。 叶秀走了过去,一把掀开被子,道:“苦儿,快起来了,秀姨来看你了。还有……还有……改之叔叔。” 声音有些哽咽。 肖娇望了望叶秀,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我看到了那孩子,是个男孩,八九岁光景,眉清目秀,只匆匆看了我一眼,就把脸转过去,贴在了叶秀的胸上。 但我注意到了,注意到了那孩子薄薄的内衣领处,露出了个小小的玉环。 这个玉环我太熟悉了! 这个玉环是十年前,我们快要高中毕业的时候,我买来送给叶秀的。 那个浪漫又充满忧伤的初夏,好像看了部什么小说还是电视剧,里面有句歌词是“一个圈儿圈着你,一个圈儿圈着我……”,我很是感触。我把那玉环上的红绳亲手戴上叶秀的脖子时,竟以为我就是那个男主角,而叶秀就是里面那个栀子花般清爽可爱的女孩,一颗心将要被我的玉环牢牢圈住,从此和我缠缠绵绵,天涯海角,一辈子。 后来,她也买了个一模一样的给我戴上,笑着说,她才不肯吃亏呢,怎么可能只我圈住她,她不圈住我,要圈住都圈住,从此不离不弃,谁都不准丢掉谁! 当时情景,十年后还历历在目,恍如昨天。 只可惜她亲手给我戴上的那个玉环,早被父亲在我离家前和他闹得天翻地覆的那个夜里,猛地从我脖子上扯下来抛进了故乡的小河。 现在大概早已被夏天的洪水冲到不知什么地方,躺在水底幽暗的角落里夜夜哭泣吧? 而我亲手给她戴上的,她也已戴在了别人的脖子上。 我负了她,但我依然不觉得她有多么恨,恨得狠心要把过去遗忘。我只是深深的看出,这些年来经历了些我所不知道的变故,她和肖娇走得有多么近,她对肖娇的孩子有多么怜爱,视如己出。 爱屋及乌,叶秀怜爱的我都喜欢,我走过去,在苦儿清秀的嫩嫩的脸蛋上轻轻捏了下,逗他:“这么大了,还害羞,像个姑娘似的。” 苦儿躲在叶秀身后笑了笑,又悄悄的探出头来看我,让我想起“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古词来。虽然此情此景,苦儿又是个男孩,和那句描写古代女子的词句并不完全合适。 苦儿在叶秀背后穿好衣服,跳下床,便要逃出屋去玩耍,被肖娇一把抓住,说:“今天哪也不准去,只准和秀姨还有……改之叔叔玩。” 苦儿一边害羞的笑,一边挣扎。 我叹息道:“肖娇,别把孩子管得太紧,得让他多和同龄的伙伴玩,他性格太内向了。不能像我,长大了会吃很多苦的。” 肖娇和叶秀忽然陷入沉默,却有着紧张急促的呼吸。 我也沉默,好一会,还是忍不住问:“肖娇,孩子他爸呢?” 69 窃窃私语 肖娇抬起头,猛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望了望叶秀,轻叹道:“孩子没爸。” 触到了她的伤心处,我很过意不去,很想找几句话安慰她,可怕一安慰反而弄得她更伤心,便什么也不说,只是一把将苦儿拉过来,拥在怀里更加怜爱。 我终于明白,叶秀为什么会把我送给她的玉环戴在苦儿的脖子上。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谁见了不怜爱呢?更何况看似豪爽却满腹柔畅的叶秀。 外面忽然有人在唤肖娇,我忍不住别过脸去看,是个浓妆艳抹的女子,穿得****,一看就知道她已混迹风尘好多年。 那女子没进屋来,只在外面远远的招手。 肖娇脸有些红,不敢看我,低头出去。 苦儿“哼”了声,从我怀里挣脱,跑了出去。似对那女子很不喜欢,在一旁偷偷的给了两个冷眼,然后转身溜进隔壁邻家去了。 很快便听到他和隔壁小孩的说话声,不甚了了。 我皱眉轻声道:“肖娇怎么可以和这样的女人来往?这对孩子影响太不好了。” 叶秀痛惜的道:“其实肖娇自己也是……” “什么?肖娇自己也……” 叶秀点点头,不再说话,把头低下去,低下去……低得不能再低时,便双手托起下巴并捂住自己的脸。 我知道她忍不住要流泪了。 真的是沧海桑田,人生难料,就算肖娇上学时行为不检点,名声坏了些,可谁又想得到,像她这么一个漂亮的富家女孩会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竟然堕入风尘。 怪不得她说孩子没有父亲,那么多男人,敢情她压根就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 只是我不明白,既然如此,她何以还要把苦儿生下?她从前可是个衣着光鲜,浓妆艳抹,招摇过市,只知享乐的女孩。 难道,母爱真的如此伟大,可以让她那样一个势利好玩的女子,变得如此痴傻? 心里有很多话,压得慌,我还想继续问叶秀,肖娇却已经低眉走了进来。 那个不知为何找她的风尘女子已扭着屁股远去。 午饭后,我们三个人带着苦儿去了洋人街。 苦儿异常高兴,吃了不少小吃,还买了好些可爱的玩具。都是我和叶秀花的钱。他渐渐对我不再生疏,我们去爬长城时,他把小手伸给我,让我拉着他边跑边喊。 我有些心酸。对着远方和天空,这么多年了,他也许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那天,我们照了张相。 明明是肖娇自己的孩子她却没照,她让苦儿和我,还有叶秀照。 她在我们对面飞快的按着手机上的拍照键。 她说太美好了,一定要定格住这刹那稍纵即逝的珍贵时光。毕竟,毕竟苦儿都这么大了,你们才照第一张相片! 这话说得有点怪,但我当时并没太在意。我在意的是要苦儿高兴,要叶秀仁慈怜爱的心略微减少些痛苦。 那相片后来洗了三张,肖娇,叶秀和我各一张。 叶秀那张不知为什么她没拿回家去,一直和肖娇的一起装进镜框,挂在南坪那间出租房的墙上。 我这张我带回了家,悄悄的珍藏在日记本里,算是多年后和叶秀重见的一点纪念。后来被凌眉发现了惹出了些事端。再后来,被我带到了我和梅艳的出租房里,此时就在我的笔记本电脑前。 背景是灰蒙蒙的天空和一段仿古的长城。 叶秀和我并肩站着,苦儿在我们前面。 苦儿笑得很开心,右手上举,食指和中指张开,做了个标准的“v”字。 我把手轻放在苦儿的左肩上,平视前方,一脸平静。 叶秀的头有点向我偏,靠在我右边的眉际。风吹动她的长发,有几缕飘在脸上,她正伸起右手轻轻的把它们拂向耳后。脸上满是美丽的微笑,双眼里却又飘浮着几许难掩的忧伤。神情像极了我最初见到的梅艳。 那天在肖娇家吃的晚饭,肖娇坚持不在外面馆子吃。她喝了很多酒,在她控制不住开始有点胡言乱语时,叶秀拉起我起身向她告辞。 她没送我们出来,她在屋里呜呜的哭,我远远地听到她在说,她和叶秀怎么就这么命苦?还有可怜的苦儿…… 没有听到苦儿说话,苦儿白天玩得太高兴,太累,早躺在床上睡着了。 走出了好远,我还忍不住回头。 天又像昨晚,奇怪的开始凄风冷雨。 我看到肖娇的门还没关,从里面射出昏暗清冷的灯光。 冰凉的风雨清醒了我的头脑,我这时才觉得自己上午的推断不甚合理,苦儿都**岁了,肖娇怀上孩子时我们应该刚毕业不久,那时她还没到重庆,更没有堕入风尘,她怎么会不知道谁是孩子的爸? 我忍不住问:“叶秀,苦儿的爸是林皓还是三中那个什么校霸?上学时好像就听说肖娇和他们……” “不是,谁都不是!请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没说完叶秀就打断了我的话,歇斯底里的声音激动、气愤、痛苦、又百分之百的肯定。 她一定也是刚才喝了不少的酒,像肖娇一样引起了万千悲伤的心事。我再不说话,默默的、悲伤的陪她经过那些又渐渐开始潮湿的石地板,走出那幽暗曲折而压抑的小巷。 外面霓虹闪烁,却并没把我们的心照亮。 叶秀没有在重庆过夜,她当时就打出租车回壁山了。她说虽然孩子托付给了朋友,她还是放心不下。 我想,她其实也许是怕留在重庆,漫漫长夜,剪烛话凄凉,真控制不住和我做出什么来。 虽然她对我的情感一如继往,但毕竟我们都跟别的人有了纠葛,我们走不回从前。她更不想让我犯错。 她关车门的那一瞬,我心里特别难过特别不舍。她和我双双而来,现在却要孤零零而去,在这凄雨冷风的冬夜。 我说:“叶秀,我真不放心,这么晚了,还有那么远的路。你到了那边一定打个电话。” 话刚说完,又记起凌眉来,无奈的改口道:“还是,还是发短信吧。” 她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微微一笑,把车门猛地关上。 深色的玻璃车窗我看不透里面,但我分明感到她眼角如我一样疯狂的涌出了泪水。 车子启动,飞快的远去。 我在车后跑了很远,终于望尘莫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站住。 我大声呼喊着叶秀的名字,却很快被雨打风吹去。 夜色如幻,霏霏的雨似离人的眼泪。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感觉自己离朦胧的夜色越来越遥远。仿佛,飘荡在另一个时空,我还是那个十七八岁眉清目秀莽撞多情的少年。 这一夜,叶秀没有给我发短信,更没给我打电话。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打电话过去很是怪她。她没有辩解,只是沉默。 我也沉默。 我真不该怪她,她其实是为我好。 她不想破坏我和凌眉,可她哪里知道凌眉对我…… 好一会儿,我终于横下心,挂掉了电话。 走进办公室,在电脑前恍恍惚惚的坐下。 女福尔摩斯在我身后,跟她的邻桌窃窃私语着什么。 本不想去听那些闲言碎语,却有两个字不经意的飘进我的耳朵,猛烈的震撼着我的心。 虽然不甚了了,但我还是分明听出她们窃窃私语的竟是刘月的事! 70 谣言 如果只是刘月,也许我心灵受到猛烈震撼,也就受到猛烈震撼罢了,我决不会至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满腔怒火猛地站起身来,忍不住要对她们发作,尤其是对那个女福尔摩斯。 我竟然还听到在她们的窃窃私语里,隐隐约约有我的名字! 这分明就是在捕风捉影,胡编乱造我和刘月的谣言! 过不了几个月,刘月就要做单身妈妈了,本来就已经够苦,她们还要这样背地里中伤她。 而我,经历了和叶秀的意外邂逅,心情更是糟糕透了。 我对她们吼道:“你们她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眼睛咄咄逼人的盯着她们,最后落在女福尔摩斯脸上。 毕竟刚才窃窃私语的是自己上司的绯闻,女福尔摩斯邻桌的那个同事,有点做贼心虚,避开我的眼睛不敢看我。刚才还兴致勃勃,此时却红着脸低眉看桌上的资料,一声不吭。 然而女福尔摩斯到底是女福尔摩斯,她不但没有像那个女同事一样避开我的眼睛,甚至连脸都没有红一下,反是昂首挺胸,正义凛然的用同样咄咄逼人的四眼回敬我,并且从鼻子里很不屑的发出一声冷“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无疑是说该感到心虚的是我而不是她。 我的牙齿深深咬进嘴唇,我的拳头在咕咕作响。这一刻我真她妈恨自己是个男人,好男不跟女斗,我竟然除了对她横眉怒对,让满腔无名业火焚烧自己,再没别的办法。 然而,办公室几乎所有人都在盯着我,都在轻笑或者议论,等着看我如何下台。 一双温柔手忽然抚上我的拳头。 一个柔和的声音在我耳边轻轻响起。 “改之,你跟我来。” 是湘菲,在我愤怒又难堪时,她给了我个虽然不甘却能趁势收场的借口。 我跟在她身后,走出办公室。 在远离办公室的过道尽头,望着落地玻璃外灰蒙蒙的云层,她道:“改之,你就不要跟着瞎掺和了。她们虽然也提到了你的名字,但你根本就不是主角,她们谈论的是刘经理跟董事长的事。” 我很诧异,疑惑的道:“刘经理跟董事长怎么了?” 她若有所思的道:“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明白,只是早上我来的时候就听大家在议论了,好像是说有人昨天在沙坪公园看到刘经理和董事长了,他们似乎在谈论什么,整整一个下午,最后刘经理给了董事长一个响亮的耳光愤然离去。她们刚才提到你,只不过是说刘经理那一巴掌可能会影响她在公司的仕途,以后就算不自身难保,也再不能像从前那么照顾你罢了。” 她顿了顿,别有一番滋味的轻轻道:“你应该知道,大家都看得出刘经理一直对你很照顾的。” 我心里复杂极了,我知道刘月为什么给董事长一个响亮的耳光,她一定是为了我。也只有为了我,她才会这样攉出去。她一直把我当亲弟弟,而董事长近段时间老是苛刻我。她肯定是找董事长理论,为什么要把我安排到壁山去,让我周末也得不到休息,而且还要在那边受侮? 她是公司的高层管理,她应该对壁山那边的业务负责人的脾气略有所知。 她一定还提到过,这样会伤害我和湘菲的感情,破坏我们的同事关系。去壁山之前我找她谈过我内心的想法。 一定是董事长不以为然,或者变本加厉的态度激怒了刘月,让她忍无可忍…… 我什么话也没说,我转过身走了。 湘菲也转过身,看着我的背影,道:“改之,你去哪里?” 我说:“找刘经理去。” 心里很难受,声音很轻。 她说:“我想你一定能把握分寸的,凌眉真的很爱你。” 她如从前一样,也如别人一样,对我和刘月有所误会。 但她却出奇的没有阻止我。 我走出很远后,听到她在我身后,过道的尽头,发出一声很轻很轻的叹息。 71 心太乱 到了刘月的办公室,我在外面轻轻敲了好几下门,里面也没人应。 我试着扭动把手,没有反锁,轻轻的推开门,探着脑袋向里看了看。 刘月其实在里面,只是她正坐在办公桌前,用一只手撑着下巴,双眼茫然,在那里出神,我的敲门声没能引起她的注意罢了。 非但是我的敲门声未能引起她的注意,就是我进去,轻轻的关上门,又走向她的办公桌,她也没有看见。 我在她的办公桌对面站住,很难过的轻轻叫了声:“姐。” 她被吓了一跳,终于回过神来,颤声问:“弟,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我望着她,咬咬嘴唇,道:“姐,你再也不要和董事长……” 我眼睛有点潮湿,哽咽着说不下去。 她道:“弟,谁给你说的,你都听到了些什么?” 她神色紧张慌乱,声音颤抖得更加厉害。 我平静了下自己,没有回答她,只是道:“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真的不需要你为我和董事长争吵。我受点气没什么,忍忍就过去了。可你不一样,你现在有孩子了,而孩子他爸又……这份工作对你尤为重要。” 她听完我的话,有些疑惑,但似乎轻松了许多,叹息道:“弟,都怪姐不好,没照顾好你,让你受委屈了。” 我很感动的道:“没,姐对我的照顾已经够多了。” 沉默了会,她忽然道:“弟,你有没有打算过离开公司?” 老实说,我这段时间真有这样打算过,如果董事长逼得我忍无可忍,我会做出这样的选择。重庆这么大,天下这么大,我就不信我找不到适合自己的公司。 但我听得出,她虽然这样问,却很伤感,很不舍。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默不作声。 她轻轻的道:“弟,如果有好的去处你就去吧。凌眉的公司应该很好的,我弄不懂,你们两个是怎么回事,别人巴不得两个人在一起,缠缠绵绵,朝朝暮暮,你们俩却偏偏要分开。” 她今天很奇怪,但我想得更多的是我和凌眉,我的眼睛又有些湿了,我别过脸去看窗外。 她说:“弟,我不是想你离开,我是担心……担心……云南那边的业务迟迟没有进展,董事长他对你……” 我这才记起,我竟然把云南那笔业务给遗忘了。 是的,张哥离开重庆到现在,都好长一段日子了,云南那边和我们公司扩大业务合作的音讯竟半点也没有。张哥甚至连电话都没给我打个。 刘月的担忧,让我也隐隐感到了些不妙。刘月一直对我特殊照顾,董事长以前装着不知,甚至有时暗中默许,还不是为了利用我。 现在,云南那笔业务的希望似乎成了泡影,那天他又以为我有意在办公室外偷听他的电话,他能不对我心怀恶意?更加之,刘月为了我,还打了他的耳光。 刘月见我面露忧虑之色,道:“当然,事情没到最后,谁也说不准,也许并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坏,我只是提醒你小心点董事长。” 我道:“姐,我知道了,你也注意点,尽量不要跟他发生冲突。” 她微笑,笑得心酸无力,末了,她道:“姐知道了,弟,姐还有别的事,你也去忙你的吧。” 就这样,她把我打发出了她的办公室。 但我知道,她不是有别的事要忙,她是心太乱,太累,需要一个人闭上眼睛好好静静。 我退出办公室,很怜惜的看着她,轻轻为她把门掩上。 回到办公桌前,因为惦记着别的,竟然把先前和女福尔摩斯的事给忘了。 她也没再度向我挑起事端。她正专注于她的电脑屏幕上的文字,估计是本网上的侦探小说,她因挑出了什么漏洞,或者猜出了结局,脸上有着不自觉的笑容,悄悄的,带着十二分的得意。 我给张哥打了个电话。 他没提业务的事,我当然也至始至终闭口没提。 只是在一阵寒暄之后,我跟他打了个擦边球。 我问:“张哥,还想念重庆的火锅和雾都水艺那两个妹妹吗?” 他的回答让我有些失望,似乎只是很心不在焉的随意应付。 我不得不道:“张哥,什么时候再来重庆啊?” 那感觉是摸着石头过河,格外的小心翼翼,想攀付他,又怕巴结得太过明显,让他瞧我不起,反而适得其反。 “来,一定来,怎么可能不来呢?” 他在那边笑,笑得很邪很怪异。 我说:“那到时我提前到机场来等你。” 然而,他却没有给出个具体时间,吱唔着把电话挂了。 我对着“嘟嘟”的只有盲音的电话,在心里很是气愤的把他祖宗十八代从上到下全问候了一遍。 下午下班,我刚回观音桥,穿过步行街准备走那条曲折的小巷回家,就接到了刘月的电话。 她在那边很急,问,改之,你到哪里了?搞得我心惊胆战。她最近很不如意,我以为又出了什么大事。忙道,刚到观音桥,你怎么啦? 结果只是件小事,不过是她家里的笔记本电脑坏了,在观音桥电脑市场维修,人家叫她今天去拿,她给忘了,现在都快到沙坪坝了才记起,想让我先去帮她拿回来,明天上班带到公司给她。 挂掉电话,我一脸苦笑,女人啊,一点小事也搞得一惊一炸的。不过转念想想,她大概是怕电话打晚了,我到了家难得下楼往回走。心里便一阵叹息,真难为她了,总是一片好心,处处为别人着想。 观音桥电脑城就在新世纪后面的赛博数码广场,很近的,我很快就到了。 我按她在电话里的提示找到了那家又销售又维修的铺面。 对方负责的是个小伙子,直视着我,问我的名字,电脑的牌子,还有谁让我来拿的。 虽然是对客户负责,但那态度很是像警察审问嫌疑犯,让我心里极度不爽。 我一一回答过后,他道,嗯,刘女士先前给我打过电话了,并拿出一张收据要我签字。 我边签字,边侧过阴沉沉的脸打量电脑,像他先前对我一样,态度极是怀疑。 他道,你放心吧,在我们这买的电脑,我们售后服务绝对一流,这电脑其实机子没什么毛病,就是中了很严重的病毒。我们不但把病毒清除得一干二净,而且没有损坏电脑里的任何一分存档,甚至部分曾经删除的东西我们都给找回来了。 我心里暗道,人家删除的东西也给找回来,这样热心的售后服务也未免太过一流了吧,这不是多事吗? 从电脑城回来,凌眉还没到家。 闲着无聊,又带着几分好奇,我打开了刘月的电脑,随意浏览。 我先看她的心情日记,最早可以上溯到四五年前。日记记述了她和那胖子男人从初恋到热恋再到新婚燕尔的全过程。洋洋洒酒,爱得麻肉,恨得入骨。但更多的是幸福和甜蜜。 估计这些就是那个电脑维修人员所说的曾经删除却被他们找回的部分之一。 因为后面的文字,对那个胖子男人再也只字未提。我只能从他在文字里消失的时间推断,他大概在两年前离开,具体为什么离开却不得而知。 后面的文字一律忧伤,柔畅百结。 在外人面前,她虽不像凌眉,把壮志雄心连同那逼人的傲气随时流露在眉宇间,但却始终坚定明朗。 可谁知道她有着如此细腻的文笔,如此婉约的内心,如梅艳一样? 后来,我看到了她过去的相片。 那时她正年青,梅艳那般仿佛年纪,甚至更小,青春美丽的脸庞,始终洋溢着幸福的甜笑。 有的相片上有那个胖子男人,估计也是维修人员从她曾经删除的部分找回来的。当时我以为,她那么恨他,决不该留有他的相片。 现在想来,其实不然,她的卧室里,不就一直挂着她和那个男人的结婚照吗? 看着她曾经如何缠着那个男人的虎腰,满眼都是暧昧的神情,我就莫名的又妒又恨! 更有一张,不堪入目。估计是晚上在房间里用手机自拍的。虽然不甚清析,却还是隐隐能看到她和他暴露的一丝不挂的上身。那胖子男人一身横肉,和她面对面的用力拥抱。她高挺的双*乳丰满细腻,紧贴着胖子男人厚实的胸膛,在幽暗里散放出撩人的光泽。 曾经都这么亲密了,后来怎么还可以分开,我恼怒的诅咒着,去他妈的爱情! 我继续往下面看其他的相片。 我的眼睛最后停在了一张合影上。 那好像是在什么地方旅游的纪念照。照片上有七八个青年男女。大家都戴着太阳镜和遮阳帽,穿着休闲衣和运动鞋。 那个胖子男人挽着刘月的腰,和刘月肩并肩的站在最中间。 在人群靠最左边的角落,优雅的站着个独特的女孩,她没戴太阳镜,也没戴遮阳帽。 她比他们都小,十八九岁年龄,眼神清澈,嘴角微微上翘,有着纯真简洁的笑容。似乎风正轻轻的吹过,她美丽的长发,向一边微微扬起。 我心里一惊,虽然我没见过从前的梅艳,但我无法不以为从前的梅艳,一定就是她这个样子! 72 揽她入怀 除了脸颊上渐渐暗淡了的青春,除了岁月在眉梢眼角年复一年留下的忧伤,真的,梅艳和相片上的女孩有着太多依稀的相似。 我疑惑,激动,惊讶,按捺不住想给梅艳,抑或是刘月打个电话,问问她们是不是曾经认识? 但这时凌眉从外面推开门,归燕一样轻灵的进来了。 她边向我过来边诧异的问我:“改之,你买笔记本电脑了,还是单位配的?” 我匆匆的把相片关掉,切换到一份公司的文件上来,盯着电脑屏幕道:“一个同事的,在观音桥电脑市场维修,没空来拿,我去帮忙拿的。明天上班就得带到公司去给人家。” 她坐在我身边道:“别人的东西,还是不看为好吧?” 我道:“人家既然让我帮忙拿,自然是不怕我看了。你以为每个人都有见不得人的东西呀?” 最后一句别有用意。 其实,我自己和梅艳也有不敢大白天下的事。 话虽这样说,我还是乘势把电脑关了。免得被她看到那相片,跟我一样认出梅艳来。 我没去看她,我不知道我最后那句话有没有让她脸红。 但她却把手抱上了我的脖子,唇离得我近近的,笑道:“告诉我,那个同事是男的还是女的,怎么不让别人帮忙拿,偏让你拿呢?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然后,看着我的脸。 我道:“女的,就是对我有意思,怎么了,你还有空吃醋吗?” 虽然没说明,但凭她的聪明应该听出我话里的意思。她最近天天都和李浪勾勾搭搭,自然没吃醋的时间。 不过管她的,反正他们是背着我干的,我眼不见心不烦。 其实,是借口,是自我安慰。心里正酸酸的,难受得厉害。 她仿佛什么也没听出来,她是故意装傻,笑道:“我知道你在骗我,如果她真对你有意思,你才不会这么直白的承认,你一定会遮遮掩掩的。” 然后,便用温润的红唇来吻我,从额头到嘴。 先是轻轻的,柔柔的,渐渐热烈而急切…… 我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没有避开也没有回应,我只是机械的任凭她吻着。 我脑子里在想,女人真她妈奇怪。你越说没,她越是怀疑你背着她拈花惹草,你坦白的承认了,她反到相信你是清白的了。 这天晚上,睡得正香的时候,我被手机铃声吵醒。 我以为是梅艳打来的,很是犹豫要不要接,不过想想,越是回避凌眉越是怀疑,倒不如直接当着她的面接了,在电话里暗示几句凌眉就在身边,梅艳是何等聪明的人,当也不至于暴露出什么来,让凌眉抓着把柄。 再说,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太不合常理了。她爱我又对凌眉深怀愧疚,她以为凌眉是如她一样爱我的好女人,她控制不住自己对我魂牵梦萦,却也不忍让凌眉知道我们的事痛苦,她一直都小心翼翼,比我还小心翼翼。 除非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如果真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我也顾不得凌眉就在身边了! 我拿起手机一看,来电号码却非常陌生。 我一边心跳得厉害,一边疑惑而担惊的问:“谁?” “改之哥哥呀,是我。” 一个女孩的声音,很伤感。 这声音很熟悉,但我一时却想不起来。 我更疑惑,道:“你到底是……” 她叹了口气,低低的道:“我早该想到你是记不得我的了。但不怪你,我何该。” 我沉默,在沉默中思索。 她也沉默,在沉默中等待。 但好一会儿,她也没等到我说出她的名字带给她惊喜的时刻。 她终于在那边道:“我是谁根本就不重要,我们只是两个曾经萍水相逢的人。我给你打电话,只是想告诉你,别太相信张哥,他是个不可靠的人,我不忍你这样的好人也被他欺骗……” 也许她还想说下去,但她越说越怨恨,怨恨我,但更多的是怨恨张哥,她哽咽得无法继续,咔嚓一声,把电话挂掉了。 我记起她是谁了,她就是上次在鹤庆酒店里欺骗过我,后来和张哥缠缠绵绵,还被张哥带到过昆明去的那个丽江女孩。 一定是张哥负了她,她怀恨在心,才打电话破坏我和张哥的关系的。 她以为我会永远像在鹤庆那个夜晚那么傻,以为我会真把张哥当朋友。她哪里知道,那个夜晚只是她触摸到了我良心里最柔软的部分。混迹红尘这么多年,我早就不相信,陷身业务这个行业里,还能真他妈有几个忠诚的朋友! 我想笑,笑她的卑贱,笑她的愚蠢,笑她这种根本不配谈爱的女子,竟然还梦想过在张哥那里能找到天长地久。 可我笑不出来,我想象着她在那边挂掉电话,孤魂野鬼一样独自飘荡在午夜无人的大街上的情景,竟莫名的有着几许怅惘和忧伤。 她眼眶里一定有泪水涌出,那些泪水在她这个年龄本该活力四射阳光明媚的脸颊上无声的凄婉滑落,虽然晶莹剔透却一文不值,只有冰冷的风为她轻轻擦拭…… 不知什么时候,凌眉已悄然的侧过身去。 但我假装不知,没有搬过她肌肤细腻的身子,讨好她,揽她入怀…… 第二天早上,凌眉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细微的变化,但我并不会对她解释。依旧像往日一样吃她做的早餐,随便谈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比如,今的天气,怎么还是阴沉沉的。昨天下班的时候在华新街堵了会车,不知道今天还会不会堵。听说路边餐馆的小面都涨价了,怎么工资总跟不上物价上涨的步伐。 然后,一起坐电梯下楼。在小区门口分手,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乘公交去上班。 不过,她也许并不乘公交。 李浪说不定就把车停在前方不远某个我看不见的地方等她。 我知道李浪有车的,至今还记得那个特别的日子,据湘菲说是凌眉要当着大家宣布她和我的婚期,并随便给湘菲介绍男朋友的那个特别日子。回家前,我走过那条曲折的雨巷,就看到李浪当时站在他的车边,凌眉为他撑着一把花雨伞,含情脉脉两相对看。 很早以前,凌眉自己就想买车,她一直鼓动我辞去工作,去她们公司。那样上下班,我们便可以同车而住,转眼间览尽沿途繁华,人生百态。生活将变得无比浪漫又有档次。 最近她也有提到过让我去她们公司,但她再没提过买车的事。敢情是坐李浪的车更好。 李浪一定不失一个好司机。 如果他真是重大毕业的高材生,我想文笔一定不错,将来闲暇时可以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写本特别yy的《领导司机》,准会风靡网络。 到了公司,我没有进我们办公室。我直接去找刘月,我到不是急于想把手提电脑给她,我是想打探下合影上的那个女孩,到底是不是从前的梅艳。 73 满脸羞红 我没直接提起那个女孩。 我假装不经意的浏览那些昨天我看过的相片,从头到尾,很随意的往下拉。 并小心翼翼的打听有关那个胖子男人的事。 刘月不说话,看得出她心里很难过,她一定又回忆起了那些曾经恩恩爱爱的幸福日子。嘴里喃喃的道:“这些图片我不都删除了吗?怎么还有?” 我说:“是电脑维修人员找回来的。” 她没责怪那些人多事。 她似乎对这些相片很流连,说不出是爱是恨。曾经她删除它们的时候,一定痛彻心扉过。现在重见它们了,她的内心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当她和那个胖子男人在幽暗中裸身相拥的那张走上屏幕时,她的脸红了,眼神特别羞怯慌乱。 其实,那相片根本算不了什么少儿不宜。比起后来,流传网绺的艳照门图片,更是小儿科中的小儿科。更何况我们都不是少儿,都有过男人和女人,对身体的那些事早就曾经沧海。 但到底,当事人的女主角就在眼前,未免有些尴尬。为了不让她难堪, 我快速的拖动鼠标,让下一张图片取代它的位置。 只是从此以后,好长一段时间,我见到她,都仿佛她没穿衣服一样,能清楚明白的知道她身上雪白细腻的每一寸肌肤,和胸前那高挺丰满的两团的形状。 很快,那张有着和梅艳依稀相似的女孩的合影闯入了我们的眼帘。 我用鼠标指着那个女孩,问:“这个女孩很特别,怎么你们都戴太阳镜、遮阳帽,她却不呢?” 点到为止,脸上的表情只是对一件事不关己的新鲜事物一样略带好奇,心里却砰砰的跳得厉害,急切等待着刘月的回答。 刘月道:“哦,这是我们几年前随一个旅游团去成都玩时照的。她是旅游团的导游。好像叫什么……什么艳……” 我心里激动得厉害,几乎要脱口而出是不是“梅艳!”,但终于还忍住了。 她忽然从电脑前抬起头来,望我。 望得我有点心慌,忙把眼睛别向别处,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羞红的颜色。故意让她误会。以免被她看出我的真实心机。 她果然误会我了,她笑道:“改之,看不出来哟,凌眉那么漂亮你还花心。对人家相片上的小女孩一见钟情了?” 我故意更加不好意思起来,连连道:“哪里哪里,我只是随便问问。”她把眼睛从我脸上移开,也望着窗外,道:“也难怪,这样的女孩谁不喜欢呢。不单是你,当时随团去旅游的哪个男子不偷偷的看她几眼,故意找她说话。惹得身边的女友或老婆暗暗的掐他们的腰和手臂。但却没有一个女人吃她的醋,大家都跟男人一样喜欢她。那时她才大学毕业,还没被世俗侵染。单纯活泼,眼神清澈,更吹得一手好笛子。一空下来,她就为我们吹上一曲,高山流水,落红飞舞。大家只觉得心灵被洗涤一空,顿时忘了城市的喧嚣,甚至忘了自己……” 她一边悠悠道来,一边心驰神往,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我不忍打扰她,更不忍打扰我自己,我多么渴望她继续说下去,说下去。 有关梅艳过去的任何点点滴滴,都能给我带来无边的惊喜和激动。 然儿,她忽然沉默,又于沉默后回到了现实。 她叹息道:“只可惜,从那以后,再没去过那里旅游,再没她的消息,更没再遇上别的她那样的女孩。算算年纪,她现在应该有二十四五了吧。不知她现在在哪,过得怎么样,是不是还保持着当初那颗纯洁清澈的心?” 接着她又跟我玩笑:“哎,真希望哪天能遇到她,如果遇到她,就算被凌眉骂死,我也一定想法把她介绍给你。” 我故意道:“都二十四五了,人家就算没嫁作她人妇,也名花早有主了吧?” 她用指点了下我的鼻子,道:“男人都一个德行,难不成你还嫌她?你自己不也……”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意思是不也有女人,早不是处了吗? 我忍不住开心一笑,笑得她满脸羞红,如我先前那般,不过远比我好看,端的是灿若晚霞,艳如桃花。 我适可而止,没再久留,怕她看出什么端睨来。 走出办公室,我迫不及待的掏出手机,拨了梅艳的号码,那边“刺心”的和炫音伤感的唱着,我恨不得立马就听到她的声音,好向她问个明白,她是不是曾经在某旅游团做个导游?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 我道:“喂,梅艳吗?” 声音激动,颤抖得厉害。 “改之?你找梅艳有什么事?” 那边竟是凌眉诧异的声音,还分明有点冷冷的酸酸的味道! 74 有点怪怪的 刚才是激动得颤抖,此时则是因为慌乱了。 想不承认,或者直接挂掉电话,但已来不及,她已听到了我的声音,而且她可以从来电显示看到是我的号码。 我说:“凌眉吗?梅艳的手机怎么在你那里?” 我强作镇定。 她道:“刚才找梅艳谈点事,她把手机放到我办公桌上忘了拿了。” 依旧是冷冷的酸酸的声音。 也难怪,昨晚才听到我半夜接电话,今天又遇上我打电话找梅艳,她心里能好受才怪呢。 不过,又也许她是装出来的,她背着我就跟李浪缠绵,哪里还把我当回事。但不虚伪一下,故意吃醋又不行,毕竟我们同室而居,而且她还口口声声叫我老公。 我却是很紧张,梅艳在她手下做事,我不能让梅艳受伤。更何况梅艳一直都不希望我们的事被她知道。梅艳说过,要她公开接受我,除非凌眉先负了我。我不能没抓到凌眉和李浪的证据,倒先被她抓到我和梅艳的事来。 我说:“哦,是这样的。昨晚接了个电话。是云南那边打过来的。有个被张哥玩弄了的女孩,很是愤然,她告诉我和张哥谈的那笔业务可能没有希望了,张哥好像在打别的主意。也不知她是因爱生恨,故意挑拨,还是说的肺腑之言。我想问问梅艳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是真的,我哪里没把张哥照顾周全?然后通过她,给张哥赔点小心,再套近套近关系。” 这段话,真是一举两得,既解释了昨晚那个电话,又解释了我为什么找梅艳。我自己都在心里小小的佩服了下自己,不但遇乱不乱,还能做到如此圆滑。 她被我搞得无语了,沉默了一会,忽然问:“改之,你就这么在乎那个张哥,你真的很看重那笔业务吗?” 问得很温柔,再没半点吃醋的意思,我却怎么也觉得有点怪怪的。 我说:“是的,最近在公司里发生了些不如意的事,董事长对我很有成见。这笔业务,关系到我还能不能继续在公司呆,呆又能呆多久。” 我说得有些悲伤,仿佛电视台的某位情感类节目主持人正在煽情。这显得我先前那番为什么给梅艳打电话的话更加合理了。 她说:“哦,梅艳在敲门了,估计是来拿手机,你自己跟她说吧。” 然后,她在那边好像对着门说了声“进来”。 果然就听到梅艳踩着高跟鞋的脚步声进来了,并有些谦意的道:“总经理,我,我来拿手机,刚才忘……” 她忽然不说话了,估计她正看到凌眉在用她的手机通话,想到了什么,心里正紧张得厉害。 我本来平静的心又一次陷入紧张。 凌眉道:“正好,改之有事找你。” “改之?”梅艳很惊讶,却并没显得慌乱。 我微微放了放心。 凌眉道:“是的,你跟他说吧。”并把电话递给了梅艳。 梅艳很聪明,对我更是充满信心。 她并没拿着电话离开,她就在凌眉的办公室当着凌眉的面,她也没说话,她听我说。 我跟她胡诌了几句,大意还是刚才和凌眉说的那番话。 她在那边道:“改之,先别急,我过会给表哥打个电话,了解下情况再说。” 她安慰我,却不安慰得过多。然后,把电话挂掉了。 我长长的松了口气,刚转身要去办公室,就看到湘菲在不远处对我柳眉冷对。 我想大概是我去过壁山,还得罪了她的业务伙伴的事被她知道了。忙道:“湘菲,你听我说。” 湘菲冷冷的道:“要说跟凌眉说去,真没想到你会这么对不起她!” 我一头雾水,愣了好半天也没搞明白,不过敢情不是业务的事了,我问:“湘菲,你这,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