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惊鸿照影来:【兰.色妖姬】》 第1章 天为谁春(1) 楔子。蝶梦 一低头,纤叶蝶看到的是她身上的大红锦袍—— 这种大红素罗霞帔是古时新娘的装束。 又是那个梦,她想。 苍穹暮紫,低如华盖,青灰色的街巷,狭长而悠远,礼乐爆竹声初歇,夹杂着淡淡炮屑硫磺味的喧嚣在深秋夜风中徐徐展开。 花轿稳稳停在墨府新铺的青色锦褥上,两个朱衣丫鬟掀起轿帘,请出新娘。纤叶蝶蒙着盖头,宽袖遮手,却不低头。一袭大红锦袍,自膝部而下绣了大朵大朵的莲花,花瓣浅白莹碧,缓缓而行,衣摆锦带荡拂,看上去,即是步步生莲之态。 细碎的莹白小花铺了一院,那熟悉而陌生的娑罗树香气,萦绕不去。月桂浓郁,却也掩不住那缕淡香。 大红销金撒花盖头上绣着天青色的并蒂莲,旖旎而下的碧色藤蔓映入眼帘,缠绵得一如她心中的纠葛。 他牵着红绸的那头,却,尚隔一丈。 恍惚间,那红毡,近在眼前。 并肩而立,挨得近了,闻到他身上清冽的娑罗树香气,无比熟悉,似乎很多年前就纠缠于梦中,日复一日。 心里仿佛盛了一池春水,涟漪浅荡不绝,下摆上绣的莹碧莲花,夜色下,浅白的花瓣上隐现嫩红,宛如美人素颜,薄施朱粉。雪白的手指柔若春葱,红流苏拂开一线,却只窥见他握着红绸的手。 修长匀称,骨节有力,她,微微一怔,这人,出身想不会十分高贵吧?心,怦怦直跳,一对浓密卷翘的眼睫微微垂下恰如蝴蝶舒展开黑色翼翅,他,我认识。 “一拜天地!” 礼官的声音温润平和,却令得厅内为之一静。 屈膝跪下,那淡白的莲花瓣微微褶曲,金丝银线,隐隐可辨。 宾客中孩童拍掌嬉笑,清晰可闻,心底涌出难言的欢喜,略略侧身:那清瘦挺拔的身姿,韧如修竹,似乎蕴含了某种强劲的力道,一触即发。 垂下眼睫,微笑起来。 第2章 天为谁春(2) 这一跪,心里有了期待,更多的还是欢喜: 这人,应能相守一生? 她亭亭而立,犹如夭夭桃花,通身竟有种莹润的光泽散发出来,月色淡薄,堪堪露出一角,自天窗倾泻而下,夜的香气在苍茫暮色中浮现,似麝非麝,似兰非兰,只消一星,便令人沉醉。 相向而望,她,睁着一双晶亮的瞳仁,红色流苏微漾,心底的涟漪一圈一圈晕开。牵着红绸的他,身姿俊挺,傲然而立,大红的长袍更衬得他风姿卓绝,反倒多了几分尊贵的气度。 盈盈而拜,即使这么简单的动作,她也有着一种旁人不及的轻盈妙曼。 他,身形忽顿,侧身回望。 “且慢!” 声音清寒,宛如月下秋霜,心底忽地炸开一种花瓣被揉碎的痛楚。 蓦然回首,明黄烛火里,红色流苏在眼前划出流水般的波纹,潋滟如血。 然后,梦就醒了。 半天里的云霞,冰礁蓝渐渐丰盈成拱璧蓝,徐徐渗入玫瑰紫、胭脂红……曙光初绽,碧波万顷的北海上,碎金流连,“若愚号”缓缓向北而行。 此时,旭日初升,海风激荡,引得南宫若愚再一次抬头仰望。晨阳如金,润亮那棕褐色眼眸,彷如琥珀一般,澄澈明亮,兰亦安不由得看呆了。 红日温和得如青瓷碗内盛着的蛋黄,微颤着,跃海而出。 北海舒展如画,通透如碧色琉璃。 一架直升机缓缓降落在“若愚号”的后甲板上。 兰亦安正待言语,却见表哥已站起身来,清瘦秀挺的身姿,笔直如枪杆,晨风中掺杂着海的咸湿,他灰色的风衣激荡开来,飒飒如旗舞。那儒雅邤长的背影令得天为之清,云为之逸,海为之蓝,落在兰亦安的眼中,端的是潇洒倜傥、风流明秀。 直升机上下来的青衣男子,温文持重,兰亦安认出那是侍从轻风,舅舅的近侍之一。表哥与他简短地交谈了数语,神情平和如常,至少兰亦安看不出任何端倪。 南宫若愚缓缓走了回来,空气里有浅淡的香气,原产冰雪的娑罗树清香,有安神静心的功效。 兰亦安熟悉这种香气。 第3章 天为谁春(3) 此神赐之树据传能辟邪,北国皇宫随处可见,不过,表哥身上捎带的这香,似乎有些特别。 红日映碧海,清风如欢歌,身遭一切,美得让人沉醉。 兰亦安如坠梦中,表哥越来越近,那阳光一点点吻上他的顶发、眉眼、红唇、脖颈、腰身,直至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金色的晨阳中。 然后,他就如被施了定身法一般,杵在那,一动不动,额头却已微微见汗。 刚刚,表哥那眼神,寒如针芒,扎得他心脏遽缩,这会,还隐隐生疼。 南宫若愚笑得温文,“王子殿下,请允许我告辞,牧野家继任家主牧野枫与中州公主爱丽丝。卡尔的婚事已提上议程,父亲大人有事在身,要我代他前往致贺。我希望有一天能再受到王子殿下的邀请,前来北国或任何地方相聚。能结识你这样的朋友,我深感荣幸。” 他的语调舒缓而温和,带着种特有的磁性,如水般润开,伸出的那只手,秀长匀称、莹润如玉。 “若愚先生,”兰亦安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我答应与你合作。” “谢谢。”南宫若愚微笑着说,“殿下的那些宝贝,希望我安置在你的哪处庄园?” 直升飞机远去,其上的北国皇室徽章,金光涟涟。南宫若愚抬首向天,团团彤霞映得碧海如染,天空出奇的清朗,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室内幽黯,一灯如豆。 指尖摩挲着泛黄的书页,窗外,细雨蒙蒙,身周的光线在雨雾中愈发黯淡,似细雨尖上的那星微亮,晕开,淡了路灯。 红颜弹指老,刹那芳华。 轻轻合上书,纤叶蝶垂下一双浓密的眼睫,宠冠后宫、古往今来第一人的桃妃,也算生逢其世、死得适时,千古一帝牧野倚天一统天下,创下不世功业,他的后宫规模也超过历代帝家皇帝…… 路灯晕黄,在雨雾中,缥缈如氤氲。 夜幕下微泛幽蓝的玻璃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只小白狗,凝结得稍大的水珠顺着玻璃外侧缓缓滑落,衔在它口中的那束红玫瑰经过雨露滋润,分外娇媚。 第4章 天为谁春(4) “多美的花啊。” 窗户轻轻推向一侧,浅碧色宽大袖袍里,皓腕如玉,夜色下,灿然莹光。那画面,唯美而幻艳,彷如青灰色院墙后斜倚的那株海棠,潋滟生光,让南宫若愚蓦地驻足。 “只是我这是三楼,你是怎么爬上来的?” 眉眼弯得一如初生的银月,轻轻一推。 一声尖叫,哦,不,是惊叫,从窗台跌落。 街角,夜色微暝,在雨雾中晕开路灯昏黄的光亮,透过翻飞地素色窗帘,他看到了立在窗口的她,姣白的脸上带着一种类似宠溺的狡黠,微仰着头,尖尖的下颌近乎倔强地翘着。 那神情,似刚刚睡醒,温柔而慵懒,青丝绾于一侧,衬着碧如春水的丝绸睡袍,几可鉴人。 那天晚上,纤叶蝶做了个奇特的梦。 梦境里,她缓缓走过帝都静谧的街道,夜风吹起她那身宽大飘逸的丝质睡袍,宛如一朵摇曳生香的优昙花,暗暗于无人处,绽放。 春夜的月色宛如清霜般倾泻而下,夜色下的帝都,宁静而祥和,四周尽是婆娑的树影,一只不知名的雀儿叫了一两声,清凌凌地,振翼飞离了枝头,淡青的天色,昏昏欲明,无限孤寂。 那箫声缥缈如夜雾,古旧的街道,两侧古树森森,碧翠如盖,衬着那一弯斜月如钩,清远得无论如何疾走,也追不上那将逝未逝的流音。 小巷寂静而悠长,月隐星淡,夜风里隐约有一丝极其浅淡的娑罗树的清香。 夜色诡谲,那条青灰色小巷在脚下延展,前路漫漫,永无穷尽。她觉出身体的累赘,却停不下来。清越的箫声总在前方不远处,徐徐萦绕,那韵律,古老而神秘,一如某种来自久远的召唤,深入骨髓,不敢或忘。 鞋子在奔跑中失落,莹白的裸足,在青石板上留下淡淡殷红,有一种钝钝的痛,渐渐麻痹了她残存的理智。疏枝藤蔓的剪影横斜于地,她摔倒在了那斜逸蔓延的纠葛里。 第5章 天为谁春(5) 但她并未感到预想中的疼痛。 那些藤蔓交织着,层层叠叠,一如罗网,散开,垂立,便是重重烟雨色的云罗纱幔。她披头散发,拥一床艳丽的锦被,茫然无措。 然后,她闻到一缕淡淡的娑罗树清香,不及抬头,便看见那俊秀的面庞,近在咫尺,宛如冰封,窥不到丝毫情绪。 她自幼就不惯与人太过亲近,退到床的一角,他展眉,浅浅一笑,夜色中,蓦地多了几分暧昧与潋滟。烟雨色的云罗上绣了浅碧色藤蔓,深深浅浅,眼前仿有光影流转,沉浮如梦。 他的手攫住她的赤足,轻柔地摩挲着。 那手指,莹白如玉,执住她脚踝的力度,恰到好处。 玉足甚是纤巧,细白的脚趾透出淡淡粉嫩,衬着那一床艳丽的苏锦软被,颇有些莲花出淤泥而不染的味道。 这么想着,他忽地展眉一笑,端的艳丽无双,那唇,薄而温润,其上一星微亮绽现,流泻出几许近乎妖魅的风情。 他的手温热而柔软,体温远高于她,却不及他唇的灼热,覆上她,烙伤了她的唇。 她,微睁着眼睛,不敢阖上,那双棕褐色的眸子深深凝视着她,柔情似水。 在那样的目光下,她觉得她的灵魂被一分为二,一半在火里敲打,另一半却在冰中淬炼。 如果这是噩梦,那么,只要不阖眼,是不是,很快,就能清醒? 她强迫自己睁大眼睛,他的手却覆上她微合的眼眸,连他掌心的纹路都在瞬间清晰后模糊了下来。 无边的黑暗攫住她,更甚恐惧。 他的唇被咬破,有一小颗血珠滚上她的舌尖,腥甜,但他那双棕褐色的眼睛却蓦地亮起来,彷如里面燃起了两簇火。 宽大的丝绸睡袍,在他灵活的手指下,逐渐剥离,她拼命挣扎,却看见了一双冷酷至极的瞳仁,那里面彷如盘踞了远古的怪兽,所有的光亮都被吸纳了去。他压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让她蹙眉。 第6章 天为谁春(6) 她感觉到了他的呼吸,绵绵悠长,夹杂着那似有似无的娑罗树香气,扑面而来。空气微凉,裸露的皮肤在他的温柔地抚弄下,情不自禁地战栗起来,掌心的温度透过敏感的肌肤传入她的心尖,有种清晰可辨的微痒。 他低头,细细舔吻她的唇,血色浸润,樱唇如染,几缕碎发划过她的脸,白皙的肌肤上淡淡粉色蔓延开去,她微睁着那双漆黑的瞳仁,看着他,眼睛晶亮得彷如含了两滴春水。他细细打量她,目光隐含挑剔,似在鉴赏着自己的杰作。 耳垂被他含住,灼热中透出一种酥麻,直抵心尖,所有感官中只余心脏在激烈搏动,身体不由自主地贴近他,他松开了她被扣紧的双手。 理智稍一抬头,她就挣扎着逃离,可身体除了颤抖,根本不受掌控。 视觉慢慢模糊了起来,就连眼前剪影般的轮廓和优雅的线条,她都渐渐看不真切了,但感觉却分外地敏感。 当他的嘴唇滑到她下颚时,吮吸的微痒,让她不可抑止地发出一声尖叫。 他,身子一僵,如梦初醒般抬起头,那棕褐色的眼眸似有几分迷茫与诧异,暗夜中灼亮灼亮,倒似比她还多了几分无辜。 拉过锦绣薄被将她的身子盖住,唇角却慢慢勾起来。 他的表情温柔极了,与适才的粗暴判若两人。覆上她足的手,力度适中,一如他的笑,和煦如春风。 她只看了一眼,便有些心醉了。 这一份颠倒众生的风情,除了血家皇族,不作他想。 睫毛浓密,扑闪如粉蝶的翅,她侧身向内,身周的碧湖水色烟罗如缠住蝴蝶翅膀的蛛网,挣扎越用力,束缚越深,那看不见的细丝,几乎勒入骨头里。 樱唇如菱花微启,露出编贝般两排细齿,勒住她脖颈的细丝,月色下,泛出一线冰蓝的微亮。 她仰首呼吸,纤细的脖颈,莹白而修长,夜色冥冥如暗处的河,奋力挣扎求生。那眼眸明润彷如黑珍珠,在几欲窒息的力道下,澄净如琉璃,色泽淡似婴儿瞳仁深处的魅惑紫。 第7章 天为谁春(7) 他蓦地生出一种冲动,如果,再用一点力,是不是就如同掐断花茎般,容易? 她猝然自梦中醒来,一房间的暗,她一身的汗,梦中被剥落的丝质睡袍,还好好地裹在她的身上。抬头,看向窗外,天欲破晓,天青色泽,美得让她蓦地觉出几分虚脱。 背抵床头,她将头埋于膝上,青丝铺天盖地般垂直披下,覆盖了大半个身躯。 这里是帝都,也就是说,他们放任他如此了。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为什么还心存期待? 她的嘴角浮起淡淡的苦笑,慢慢摊开手掌,细碎的凤凰花花瓣从指缝间坠落,殷红如血,纷纷扬扬,宛如谁的泪? 那陌生却刻骨铭心的娑罗树清香,在唇齿间萦余不去,心的某处蓦地炸开那熟悉的痛楚。 拨开暗紫色窗帘,月色淡薄几近逝去,她的影子投在素色窗纱上,一如描画。 那样的姿势,可是困惑? 在这世上,谁的心里没有一点痛?谁没吃过苦? 他眺望远处的澧水,红日初升,薄雾缭绕,澧水绯碧仿如美人醉酒初醒的样子,带着几分慵懒,旖旎着向西入沧澜江。 阿曦和思琪的痛苦绝对不会比你少,只是他们不喜欢诉说罢了。 周末,纤叶蝶蜷缩在宽大的白色睡袍中,姿态优美,睡得香甜。 凌云与杨恣意去超市采购,蓝泓卿与乔楚君去购买观星的器材,下周会有一场本世纪最大的流星雨。 从超市回来时,阳光明媚,普照着他们的公寓。青翠欲滴的草坪,不知名的小花犹自点缀,蔷薇还有爬山虎,在金色阳光下分泌出沁人心脾的气息。凌云深深呼吸了几口,仰头,露天阳台有笑声摇曳而下。 纤叶蝶与蓝泓卿拉扯着窗帘的两端,用力地抖,熨烫会让亚麻窗帘失去弹性。而纤叶蝶作为他的女友住到一起后,每周都要进行大扫除。 上次是恣意,这次是阿卿,下次了,会是谁? 第8章 天为谁春(8) 啪啪的声音很响,需要一直把所有的皱褶抖得无影无踪,可是,那不过是幅窗帘,他俩为什么抖了那么久? 啪啪的声音很像鼓点,一下一下敲击在他的心上。 公寓露天阳台上,蓝泓卿的笑,明亮而儒雅,他的目光专注地落在她的脸上,那眼中似有花在绽放。她一无所察,而那些粉色的花瓣,一片一片,顺着她清澈的笑声飘落,缓缓积压到了他的心里。 “阿卿,小蝶。”杨恣意扬眉一笑,漆黑澈透的瞳仁,在金色阳光下,润亮,“我们有买圣代,小蝶最喜欢的香草口味,凌云提醒我的。” “凌云,恣意。”她趴在阳台上,容颜明澈,声音清润,透着种特有的温柔,“谢谢。” 阳光明媚,瞬间点亮了他的笑颜,“楚君,我来帮你装天文望远镜。” “算了吧,”乔楚君从楼顶探下头来,“你从来都是越帮越忙。” “你来和阿卿晾窗帘吧?”那丹凤眼笑得弯起来,如同两道漂亮的月牙儿,“我要去做饭了,中餐肯定会很丰盛的。” “凌云以后有口福了。”杨恣意叹了口气,“可惜,他从来都是牛嚼牡丹。” “我们这的美食家只有阿卿了。”那金色的骄阳洒下一片葱翠,乔楚君看见了站在花圃边的凌云,提着两手的东西,仰着头,脸上的笑却倏地隐匿了起来。 他闪进了楼梯口,他躲得很快,连那浅淡的影子也只一晃,就不见了。 斜阳薄照,街道两侧皆是婆娑的树影,一阵风过,飒飒而和。车速平缓,最新的cd,随凉风丝丝散入斜倚夕阳的旧日街道。 睫毛卷翘而浓密,黑得仿若寂静长夜,纤叶蝶微微阖眼,心,澄澈若琉璃,里外透着亮。夏夜的风里,古槐树的香味,淡薄如缕,络绎不绝。 蓦地,脑海中浮现一个陌生的声音,嗓音低沉得几乎感觉不到起伏,“小蝶,最近好吗?” 纤叶蝶垂下眼睑,若有所思地扬起唇角。 “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第9章 天为谁春(9) 声音清澈如透明溪水中细碎冰玉微撞,却透着种难言的温柔,混合着素有“幽灵海妖”之称紫晶的天籁之音,他不由得微微一笑。“谢谢,不过暂时还不需要。” 街角,古木苍翠,郁郁青青,这盛夏的傍晚,斜阳脉脉,那钟塔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悠远一如它沉闷的钟声。 “我只是想听听你们的声音。”他的叹息,沉闷,更甚钟声,“我家养大的那些孩子里,新年也就只你还寄了贺卡回来。” 风拂动他错落分层的栗色短发,红霞在他的墨镜上晕开,天是那么的蓝,连呼吸里都带着夏的芬芳。“凌云,”她的笑,如风铃摇曳,落了一路,“恣意约我们去烧烤,还是去帮他牵红线?” “两者兼而有之吧,”他侧眸望来,雨后晴空,空气闻起来格外新鲜,“说不定他会是我们中最早结婚的了。” “他不是很喜欢小孩子吗?” 丹霞如火,映得澧水绯碧若染,远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钢筋拉就的思乡桥,除了名字,早已不是昔日的九曲石拱桥了,那伤心桥下春波绿的寂寞帝王了? “怎么换人了?我还是觉得原来那位的声音比较好听,下次,能再由他来负责联络么?” 睁着一双晶亮的眸子,她伸开双臂,拂过耳边的风寂寞而悠长。 他,蓦地沉寂了下去,这条寂静偏僻的街巷上,空余紫晶清澈空灵的嗓音在缭绕: 月光下,谁的影子在飞?像一只受伤的蝴蝶,跌跌撞撞,却始终不知道哪个城市上空飘着她关注的那道伤痕…… 凌晨二时,流星雨出现在帝都上空。 夜色澄净如碧,无数晶亮,滑过泛着幽紫的天幕,看起来像是特制焰火从夜空中的某一点迸发,纷纷扬扬,坠落。 “小蝶,”乔楚君轻唤,“麻烦你——” 她,蓦然回首,夜风如歌,青丝翻飞如蝶触,有几缕,轻拂过蓝泓卿的脸颊,微痒,如幼时母亲在耳边叮嘱,呵出的气都是轻柔的。 第10章 天为谁春(10) 那一瞬间,乔楚君看清了他眼中飘飞的粉色花瓣,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什么?”她问。 “请把那本《星空图》递给我。” “给你。” “谢谢。” 夜色苍茫,纤滑如暝紫色绸缎,楼顶空旷,时而拂过的风,有一种慑人的气势。白色的男式风衣裹在她身上有些大,空荡荡的,越发显得纤腰不足一握,两只宽大的袖子在风里飘荡,恍惚间,遥见朱环翠玉、水袖三千丈的细腻。 这样憧憬着,他眼中的笑意更深。 乔楚君心下微叹,看向凌云,他正摆弄着天文望远镜,前所未有的认真,只因她的那句话。 纤叶蝶仰望苍穹,那半空坠下的晶亮,逝如流光,高处不胜寒,三五成群,可,还会比烟火更寂寞?唇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漾开,细致白皙的肌肤上沐浴在银月星辉下,整个脸庞都发出淡淡的微光,落在乔楚君眼中,分外柔润纯净。 她有着一双极美的眼眸,像是一泓秋水,虽然隔得最远,但是,乔楚君仍然有种错觉,也许,哪天他的影子也会映入那明媚秋波中去,这样想着,心下却是一凛,不由又看向那仅着t恤的少年。 天似穹庐,天色是一片澄澈的紫,没有一丝杂质,帝都这附近的夜如酣眠的婴儿,恬谧而静怡。他凑近那天文望远镜透明的镜片,月色下,那深邃的眼眸泛出幻艳的光泽,璀璨若星火。 “小蝶,”他指向那晶亮的银河,“从天文望远镜里,不如肉眼好看了。” 清澈眸中带着一种水映亭云般的温柔,她微笑着,望定他。 “有些风景远远看着最美。”乔楚君喟然一叹,“这句话还是阿卿告诉我的。”他的眼睛,黝黑而明亮,漾开的那丝涟漪中,隐有冰蓝色光泽乍现。 “看——”她的长发扬在风中,如一道突如其来的黑色流线,光亮可鉴,“多美,华丽得就像世纪末最后一场盛大的眼泪。” “冰蓝色的眼泪,”蓝泓卿立在姣白的月色里,他那一身淡白衣裳就和月色融为一体,衬托得那碧色瞳仁,宛如梦中的夏夜流萤。 他的笑,温和而优雅,诚如夕阳色调的旧日时光,夜风中,那极具磁性的低沉嗓音,缓缓漫开,“伤感却无疑是美丽的。” 第11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4) 淡淡梨花香透过书房碧似烟雨的窗纱沁润而入,四下里静下来,他衣上的龙涎香极其浅淡,那熟悉的气息却叫她有几分透不过气来。 她的脸不觉飞红,朱颜润妍宛如中州五月方熟透的鲜桃。 她轻轻转过脸去,不肯再看他,却拉着纤叶蝶的手话起家常来,“其实我有回去找过你的,可他们说你已经离开了。” “婆婆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待太久。”纤叶蝶回抱她,神情却有些复杂。 窗外,雪白梨花在嫩叶丛中微颤,花瓣上滑落的暮天之泪,晶莹透亮,带着初春的微寒,而此行会遇到自己童年最好的朋友就如那润得舒展的嫩叶,绿得让人不知所措。 “夕映阿姨呢?”她一时猜不透帝家王族摆这出的用意,柔声道,“原来你们去了中州,难怪我怎么都找不到你?” “妈妈已于年前去了,”她的笑容中混合了一丝无奈与沧桑,淡淡道,“她走得很平静,父王一直陪在她身边。” 牧野枫也一直在暗暗关注纤叶蝶的一举一动。在他看来,她和他熟悉的另一个女子有些类似,尽管气质、外貌两人截然不同,但一些细节给人的感觉却肖似,而且两人都很会掩饰自己。 他微微一笑,这些日子本想借她来转移下中州那边的视线,顺便探探这丫头的底细,谁料她年纪不大,竟比想象中的还聪明,鬼婆婆带大的孩子果真不能等闲视之,自家一直在找的圣女是不是就是她了? 看着那双黑亮宛若璀璨晨星的眼眸,他心里不由得信了三分,暗自思量,“趁这段时日好好探探她的底细,若确认,与中州的联姻便寻个理由取消好了,相信爷爷也会赞同。” 目光停在书桌的相框上,他不由得微微一笑,这张相片里他身穿的白色衬衣便是思琪送他的25岁生日礼物,而纤叶蝶温婉平和的性格与思琪是不是更能相处融洽了? 第12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5) 当脑海中浮现那双紫罗兰色泽的眼眸时,他觉出这些日子不见却让他更想她了,而眼前这两人久别重逢肯定有不少话要说,便借口公司有事起身离开。 爱丽丝的目光不觉尾随那白衣飘飘的身影而去,直到视线被轻轻合上的门隔断才蓦然回神,转而看向书桌上立着的他的相框。 他笑得多好看,尤其是那双黑色瞳仁比夜空最璀璨的星星还耀眼。 她不觉有些恍惚,初见,他也穿了一件这样的白色衬裳,白衣赛雪,划破黑暗的寂静,他说的第一句话是:“原来你也在这儿呀。” 她的笑容里终于渗入了几丝苦涩,连她向来迟钝的味蕾都似被那苦涩沾染,苦得连她的心都抽痛起来,笑容里锋芒隐现,一闪即逝。 她心下恨道,“这时候还有什么非去处理不可的公事,他是去见她了吧?” 盯着相框内他灿烂的笑靥,她极力平复自己内心翻涌而至的恨意: 父王与他家商定的婚事本是定在开春,龍老爷子却借口初春犹寒病痛反复、难以如期主持婚礼,非得拖到春末? 想到南宫家那林姓养女为他都放弃了自幼相识的南宫家二少,她不由得一激灵,再开口声音已如往常般清澈平和,“小蝶,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为了抢一个洋娃娃而大打出手,也曾为了救助一条受伤小狗而跑了几条街?” “我还曾因妒忌班草青睐你却无视我,而借他托我带信给你的机会,私藏信件作为报复。后被人抖出,你却选择维护我。”忆起生命中最纯净时光,她也不由得微微一笑。 只是心头却还是忍不住一声长叹,夹杂在喟叹中的丝丝缕缕怅惘缠上心间,流连不去。 “我还以为你是忘了给我,”爱丽丝回眸一笑,“原来你是故意的?” 两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第13章 我心不悦君知否(1) 不知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睡至半夜忽然醒来,屋内很静,连呼吸都似清晰可闻,黑暗中似有什么潜伏在暗处,白日里一切不安、压抑都在暗夜里静静发酵。你甚至都不清楚你要去做什么,就起身,心里有个声音在不断地回响: 非去不可。 推开门,居然就来到了梨园。 梨园的“前身”是古代的皇家园林,传说中暗夜王朝的某位皇帝爱上了一位异族少女,封桃花妃子,可惜这异族妃子始终不见容于皇后与后宫诸妃,所以皇帝就在宫外为她建造了一个世外桃源。 遵从心的指引,纤叶蝶向梨园深处行去,她不能自已地迈上石阶探头去看: 北斗七星正正撞入她眼中,像是金粉一笔笔描画在天幕上般清晰,月色淡得几如一缕纤云。 天似穹庐,四顾苍茫,忽有夜风拂过,梨花漾起如水般波纹圈圈扩开,2副黑檀木棺材静静躺在一株虬枝环绕、极尽妍态的老梨树下。 缤纷落英中,有几瓣纯白的梨花坠在棺材的盖板上,似有不舍,水晶般剔透的花瓣片片含露待泣。 两副棺材旁皆有一个守灵模样的黑衣仆从,仿如暗夜中突然浮出的两抹淡影。 “那里面是谁?”突兀响起的声音,在这寂静之夜凭空泛起阵阵涟漪。 而这声询问赫然就是从纤叶蝶口中发出的,素日灵动的黑色眼眸这会却稍嫌呆滞,她指着那副雕刻着“寿”字的乌檀木棺材,声音清澈空灵宛如天籁。 棺材上刻着的那古篆体“寿”字书得极为清峻雅逸,全然不似出自闺阁临字。 黑色瞳仁倏忽一转,她却是看向居左的黑衣仆从。 “牧野龍。”居左的黑衣仆从面无表情的答道。声音清幽得似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一般,空荡荡得让人一听就觉得心无着落。 “那,这一副了?”她的手如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缓缓指向那泛着琉璃光泽的棺材,其上刻的那个古行草体“情”字,笔力穹劲,似要透过那雨过天青色泽的琉璃棺材跃到你眼前来一般。 紫荆湖清澈得犹如一块上好的黑色水晶,老梨树苍健的身影倒映如其内,一带带波光中似有黑褐色的水藻在舞动。 湖面拂来的风清凉得让人精神一震,黑白分明的瞳仁由内而外瞬间灼亮起来,明丽清冷得一如浸在碧波微漾雪水中的紫晶葡萄,那缓缓漾开的眼波缥缈得仿佛素月辉映下雪国玉峰腾起的青黛烟紫不停变换的氤氲。 隐隐闻到一声弦断的微响,漫天飞舞的雪白梨花瞬间变成冰冷刺骨的鹅毛大雪,如同莽莽北国的第一场雪,铺天盖地袭来,半空中扯絮飘棉。 只一霎,眼前就白茫茫一片了。 而风雪袭来的一霎,她轻飘得仿如为回风卷起的飞雪,不知将被急风狂雪涌向何处? 第14章 我心不悦君知否(2) 甫一醒转,她披着睡袍来到窗前。夜已深,街道上偶有行人匆匆的脚步,其余时候安静得只余路灯散发出晕黄的光。 看得久了,仿如还在梦中,而梦中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 一如它预示的帝家王族现任家主牧野龍命不久矣。 回头看着床头那微折的泛黄封面,她不由得心下微叹,后族关于帝家所纳兰、血两家妃子的记载皆是寥寥几笔,而对于千古一帝牧野倚天最宠爱妃子桃妃的记载则是一片空白。 千年前适逢乱世,幼年曾为布衣的皇帝牧野倚天一统天下,成为古往今来令兰、血两家皆俯首称臣的第一人,而他最宠爱的桃妃便是那峥嵘乱世淡淡的一抹胭脂红。 这么传奇的一段历史,后族却因宿怨而抹去了桃妃的存在。她摇摇头,还好龍老爷子肯出借这本书。 黑白分明的瞳仁微亮得如窗外夜幕泛着淡淡兰色的寒星,她不由得好奇《桃妃传》扉页上那亢气浑涵的古篆却是出自何人手笔? 梦中见到的那个“寿”字临摹的可是他的字体? “情深不寿。”默念着扉页上的这句话,她觉得这人对桃妃的一生评得甚是中肯。 虽然她才看了几章回,可是桃妃的结局她自幼便已熟知,正是因她的死才令帝家王族迁怒后族,而牧野倚天怕也没料到他死后不过两百年帝后两族就大打出手。 究其原因却是他那时埋下的祸根。 窗外,夜色正浓,三五一簇的星子如银钉钉在墨蓝色天鹅绒般的天幕上。 她心下暗自思量,“碰了几次软钉子后,牧野枫对我的兴致终于淡了下去,瞅他近日行事似乎是打算先娶爱丽丝再纳林思琪?” 爱丽丝生性高傲又是中州国君卡尔七世的掌上明珠,林思琪风骨内藏亦是南宫家当家主母林宛如当公主般呵护大的,这两人若能让他安享齐人之福才怪? 四下一片寂静,偶闻窗外瑟瑟寒风从树叶间呼啸而过。她微微一笑,心道,“不知后族会有多少人闻讯而来,隐在暗处看热闹?可惜,因我是混血,帝族绝大多数都不承认我,后族看在婆婆的面子上虽肯接纳我却总隔了一层,而我只想平凡安度此生,所以有些秘密便让它永远是秘密好了。” 第15章 我心不悦君知否(3) 次日,适逢周末,帝斯城中心地段世纪商贸一至三层,熙熙攘攘,人头涌动。不同于大众消费场合的人气,从第九层起,因所售商品被冠上了“奢侈”二字,故不仅逛的人逾见稀薄,连商铺也分外精致起来。 “小蝶,你看那人。”爱丽丝附在纤叶蝶耳旁,悄悄示意。 刚从一家“精品店”出来,纤叶蝶与爱丽丝就遇到了凌云一行人,而凌云“招蜂引蝶”的特质似乎还无人能免疫。见凌云已瞩目她们,纤叶蝶只得为双方引荐。 凌云身边的两位大美人:一位是有着双迷人紫眸的封面模特新宠林思琪,最近关于她欲隐退的传闻风嚣尘上,因工作关系,纤叶蝶与她有数面之缘;另一位就有些面生了。纤叶蝶其实早爱丽丝一步注意到凌云一行,却碍于那个林思琪而装没看到。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待听得凌云介绍那位眼生的大美人复姓南宫名若璃,纤叶蝶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 这一行五人,个个外形出众,这会处在一起,愈加赏心悦目。居中的凌云作为仅有的男士就不用说了,众美女衬得他愈加玉树临风,左拥右抱不知羡煞多少旁人。不过素有中州玫瑰之称的爱丽丝却一直待在纤叶蝶的身旁,而不愿与那耀眼仿如旭日的追风少年太过接近。 纤叶蝶笑得温婉,心知这并非为了避嫌而是出于女子微妙的心里,谁叫凌云的另一侧就是南宫若璃? 血族皇室后裔南宫家自古就不乏美人,而这位南宫家的四小姐若璃人如其名,美得宛如月下琉璃般流光溢彩,令人一见就不由得生出恍然如梦的概叹。 她看向身侧那眉眼清澈欲飞的追风少年,那墨黑中泛着金绿色泽的眼眸波光隐隐,一如月圆之夜的雪国怒海。 她的眼前恍惚浮现昔日中秋时节与卓尔在怒海边漫步时看到的瑰丽景色: 一轮明月高悬在天鹅绒般的深紫色天幕上,清澈犹如冰镜,墨蓝的海面通透纯净宛如烟雨天青色泽的琉璃,让人一见就不自觉溺进去,生出莫名的恍惚和欢喜来。 见她含笑凝望过来,他有些怔仲的看着她,她容颜明澈,长而上翘的黑色眼睫毛浓密宛如魅惑夜色,而那双纯净宛如初生婴孩的黑色瞳仁竟似比夜空最美的那缕星光还璀璨。 身周一切噪杂尽皆远去,只余一颗忐忑的心在那黑亮宛如晨露的星光中欲浮欲沉。 那样情深似海的目光令她悚然回神,她缓缓移开视线,心道,也许只有他才能镇得住她的美丽,甚或犹胜之。 这四位美女心下虽各有芥蒂但在随同购物的过程中相处还算平和,而凌云的重要性在看到他手中的十数个购物袋后已彰显无疑。 只是这种短暂平和在牧野枫甫一露面即被打破。 林思琪看向牧野枫的眼神生生让他停下了迈向爱丽丝的脚步:那紫罗兰色泽的眸子仿佛能说话一般,将哀怨、无奈、伤痛欲绝与期翼揉在一起,却始终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她,不后悔。 一时间,纤叶蝶觉得她原本倾向于爱丽丝的立场在那样的眼神中也倏地变得低微起来,一直低到尘埃里,眼前蓦地浮现那总是如被烟雾笼罩的素衣淡影: 第16章 我心不悦君知否(4) 林思琪看向牧野枫的眼神生生让他停下了迈向爱丽丝的脚步:那紫罗兰色泽的眸子仿佛能说话一般,将哀怨、无奈、伤痛欲绝与期翼揉在一起,却始终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她,不后悔。 一时间,纤叶蝶觉得她原本倾向于爱丽丝的立场在那样的眼神中也倏地变得低微起来,一直低到尘埃里,眼前蓦地浮现那总是如被烟雾笼罩的素衣淡影: 月明如镜,深蓝的天幕清淡得只见几缕浮云,稀稀疏疏的星子泛着微寒的蓝光,若隐若现。她手提宫灯兀自立于暗处,那琉璃宫灯在夜风中缓缓旋转,一星橘黄淡淡晕开,银色月光流转于银丝织就的碧纱外袍之上,泛出珍珠般的光泽。 她的身周如笼上了碧雾般的氤氲,广袖窄腰的白色锦衣在夜风中飘飞如蝶舞,凄迷的目光固执地穿透黑暗与迷雾,向远处投去…… 悚然回神,纤叶蝶转而看向身侧的爱丽丝,爱丽丝却没有留意到她或身侧其他任何人,她的眼神从那白衣男子甫一露面就缠绕了上去。 “原来她心里除了他,连她自己的位置都找不到了。”纤叶蝶顿时觉得无话可说,心里却仍不可抑止地涌出几许无法预知的悲凉。 整个场面安静了不过数秒,南宫若璃忽然扬手给了牧野枫一记耳光,他的视线早已被那紫罗兰色泽眼眸中痛入骨髓的哀怨与无奈锁定,神情恍惚到竟似有些心神不属。 那一巴掌下来,他居然不及完全闪开,脸颊还是被南宫若璃的长指甲划破,留下了两道血痕。 日薄西山又尚未到盏灯时分的微晕空气蓦地凝滞起来,各人的反应因那白皙脸颊上微微渗出的殷红血珠而变得迅速而截然不同。 牧野枫面沉如铁,看向南宫若璃的目光里已透出几分森然的寒意,却在看到那宛如紫罗兰花瓣色泽瞳仁里闪耀的白色亮光时蓦地一滞。 那抹晶莹溢出眼眶,泛着璀璨得令他心颤的光泽一闪即逝。 林思琪上前一步,护住南宫若璃。几乎在林思琪动作的同时,爱丽丝也上前,挡在牧野枫身前。 这两个女子就这么静静地打量对方:中间仿佛隔了一条楚河汉界,谁也不肯再上前一步,但又不甘示弱般,谁也不肯退后一步。 凌云立在原处,若有所思。而许是出于职业的敏感,纤叶蝶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四下环顾有无同行在偷拍?视线投向这层楼北面的一个角落,目光在那视线无法越过的拐角处稍作停留,她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在那个僻静角落的拐角后,身着浅咖啡色风衣的南宫若愚凑巧目睹了这一幕,打量了幼妹若璃一眼,他一一看过场内诸人,目光最后凝在了那一袭浅绿色套装的林思琪身上。这个倔强的小丫头竟会为牧野枫闹到这种地步?他那番话算是白讲了。还好若曦不在这里,否则见了她这副模样和牧野枫又有得斗了。 他摇摇头,心道,“可牧野枫和中州公主的婚柬都已寄出,这下你总该死心了?”转身,一行人簇拥着他从另一侧的门离去。 第17章 爱到十分就成灰(1) 暮霭沉沉中,窗外的雨雾轻薄如烟,看得久了,心情也漂浮不定起来,随手拿起书桌上的《桃妃传》,翻到夹着树叶书签的那页,这碧绿的书签甚是精致,竟是用冰雪大陆神赐娑罗树的一片树叶制成的。 摇曳窗幔的风,缕缕的惆怅丝丝缠住那颗颓然的心,纤叶蝶拿起那枚碧绿得宛如翡翠的树叶,心中的颓闷烦郁似乎都随着那淡淡的娑罗树清香萦绕远去。 初次遇见雪国大祭师时,正是她最狼狈的时候,被人追得躲到了一座废弃神殿院中的娑罗树上,这片叶子是分别时他的弟子司徒志炫送给她的礼物。 “龍老爷子新丧,这《桃妃传》过段时日再还给他家吧?”她心下暗自思量,“这时候难免睹物思人。”素手纤纤,泛黄的书页在指缝间一一掠过,“琉璃易碎朝露逝,镜花水月皆成空。” 目光凝在《桃妃传》尾页下方的那一行极清俊雅逸的簪花小楷上,和扉页上亢气浑涵的古篆应是出自同一人的手笔。只是,簪花小楷多雍容素雅之态,向来是闺阁偏爱临摹的字体?黑白分明的眸子倏忽一转,脉脉风情便在暗夜中徐徐绽放。 传闻中,桃妃绝代风华,天下无双,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却终避不过红颜命薄的宿命,不足两年就香消玉殒了。 桃妃逝去三日后,皇上火焚百里桃源,为其殉葬。 当时还不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却在火光亮起来时,满树繁花尽皆怒放,熊熊的火光将苍白冰凉的天际染得通红,像是太阳就要从那后面升起来了。 在牧野倚天逝后,帝家王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亦是不愿提及桃妃,直到四百年前梨园重建,他家才开始正式这段历史。她微微一笑,“相思”毒便是千年前由后族毒姬发明的,而千百年来桃妃之死史载虽是病逝,却一直众说纷纭,更有传闻她其实是被毒死的。 空气中弥漫的水气,浸润到了心底,斜倚在床头看书的纤叶蝶忽然打了个喷嚏。窗外,夜色微暝,在雨雾中晕出路灯昏黄的亮光,泛着淡淡蓝色光泽的玻璃窗后蓦地浮现一双绿莹莹的眼眸。 第18章 爱到十分就成灰(2) 泛着微兰的玻璃窗外雨雾凝结,凝结得稍大的水珠顺着透亮的玻璃缓缓滑落,它原本蓬松的黑色皮毛已被雨雾沾湿成一缕一缕的,不知在窗台外待了多久? “喵——”见她关注,它方缓缓侧过头去,又叫了几声,才从容不迫的走出了她的视线。 “我可是住在四楼。”纤叶蝶心下犹疑,慢慢走到窗前,拨开半掩的窗帘,那只黑色小猫果真如预料中的般早已不见了踪影。 同一时间,爱丽丝陪牧野枫回到梨园,在那住了下来。夜已深,细雨如丝,在天地间交织成网,雪白的梨花被淅淅沥沥的雨浸润,玉洁冰清,在犹寒暮色中摇曳下迷离泪。 “我可以留下来陪陪你吗?” “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他的话里透着难掩的疲惫。 “枫。”她从身后抱住他,“我知道你很难过,爷爷去了,可是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牧野枫不禁阖眼,因背对着他,所以爱丽丝没看到他嘴角那抹略带寒意的浅笑。“我有些累,想一个人静一静,”压抑下心里的负面情绪,他缓缓道,“你先出去。”直到身后的门关上,他都没回头,随手拿起桌上早已凉掉的咖啡喝了一口。“真苦!”他皱眉,其实他清楚,是他的心在说苦。 初见,是在三个月前的一次服装展示会上。 当身着黑色旗袍的林思琪作为压轴出场时,他的眼睛就再没离开过她了。通常,年轻女孩子能压得住黑色旗袍的并不多见,何况那旗袍上还盘旋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而她竟能穿得那么举重若轻,仿佛她生来就该如此般的高不可攀。 他至今还记得她就那么随意地迈着步子,摇曳生姿地走到台前,一张雪白的面庞上不带丝毫杂色,在柔和的聚光灯下,竟如寒冰般微微透明。她先是环顾了一下全场,紫目神光流动,不可方物,目光流转间,仿若冰河破堤而出,寒意浸肤,令人不可平视。 见全场皆静,她这才徐徐展开手中的纸扇—— 他就笑了。因为紧张,纸扇掉到了地上,即使她不动声色地捡了起来,把这也作为表演的一部分,但那一瞬,她眼神里的慌乱还是被他注意到了。 那紫罗兰花瓣色泽的眸子在那一瞬间,鲜活绽放。 他微笑着,觉得这个初见宛如冰雕的女孩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接下来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他是那次服装展示会的赞助商之一,所以很轻易就见到了初出道就被寄予厚望的新星。不过为了追到她,他却费尽心思——原以为她是冰,但动情后原来也是可以融化成水的。 一直以来,她有冰雪之姿又兼一颗水晶玲珑心,为人处世都叫人挑不出毛病,所以他们秘密交往直到现在,除了那个他理所当然的妻子,他很少与哪个女子交往超过2个月。 他已允诺纳她为侧室,为什么她还要刻意挑选那样的场合出现在他的面前?那么一闹,将他们的关系公开对她到底有什么好处? 他苦笑,成年后他见识过各种各样的女子,他一直以为他已经够了解她们了,遇到思琪后,他才意识到原来他要学的还多。 事后,他想彼此需要冷静,而婚期将近,他也不希望在这节骨眼上再闹出什么事端,便刻意没再去搭理她。谁知,那竟是他最后一次见她了。 他有婚约,这是爷爷为他订下的婚约,是他成为牧野家家主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她都知道,为什么还要那样做? 牧野枫苦笑,自言自语道,“让他们知道我能为你忍下当众被扇耳光之辱?让他们知道你在我心中竟有如此分量?让他们知道你居然能如此左右我?若非如此,卡尔七世也不会不顾及你虽非南宫家正牌的小姐毕竟是他家当家主母养大的事实,而非除去你不可了。” 他转而看向窗外,夜雨犹寒,春意阑珊,湿了窗外的玻璃,浅绿色枝叶上凝的雨,滴到洁白略带幽青的花瓣上,那星微亮晶莹剔透得一如离人泪。 苦涩的笑慢慢爬上唇角,眼前恍惚又浮现那迷人的紫色眼眸,他怔怔地看着那处,她亦看着他,浅笑盈盈恍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第19章 爱到十分就成灰(3) 苦涩的笑慢慢爬上唇角,眼前恍惚又浮现那迷人的紫色眼眸,他怔怔地看着那处,她亦看着他,浅笑盈盈恍如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他忍不住上前几步,那幻像却倏地消失不见了。 他阖眼,心道,你为什么要赌气离开帝斯城?你不走他未必有机会制造那起意外的。你为什么不和南宫若愚回薛城?你不想再见南宫青锋还是害怕再见南宫若曦? 你为什么这么傻? 你知道吗?南宫若愚抢先一步将你接了回去,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他抱走,那一路滴落的血殷红得让我头晕目眩。 你的血浸透了他的风衣,一个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多血,怎么止也止不住? 你被安葬在南宫家家宅的哪处了? 我遣人去参加你的葬礼被南宫若愚请了出来,其实那时我就站在外面,南宫若曦也不敢出席你的葬礼,所以不止我一人在逃避。 抽屉里还躺着她送的生日礼物,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坠子,在月光下却能变得如水晶般剔透。自爱丽丝来后,这些东西都被他锁了起来。如今再取出,睹物思人,却早已是物是人非。 “这是‘月亮石’,别看它不起眼,在月光下却能变得如水晶般通透,而且坚硬如钻石。不过它却有一个致命缺陷……它是我的生辰石,你一定要好好保管。” 咬唇微笑,露出编贝般一行细齿。 灿若流光,艳似朝霞。 实为她生平难得的真正抒怀的时候。 现在,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那样的时机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她是来和他告别的。他终于记起,当日她穿的正是他们初次见面时她穿的那件旗袍。可惜他当时要考虑的实在太多了,所以忽略了她那一眼的真正含义: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她的骨子里其实一直都透着高傲。 孩提时仅因南宫家长子南宫若愚一句:“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她就把从被领养时就开始留的长发剪到比哥哥们的都短;后来也是因养母林宛如病逝一事与南宫家的家主南宫青锋闹僵,才翘家出走的。 这女子一直是骄傲的。即使在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她也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骄傲。可惜他也被她惯常圆滑的处事给蒙骗了。一直以为所有事情都能按他希望的那样,原来还是有他掌控不了的。 第20章 爱到十分就成灰(4) 石头上似乎还带着她的体温,而伊人已远去。 用手摩挲着这块从小就被林思琪挂在颈上的‘月亮石’,却听到了一声脆响—— 石头忽然毫无征兆的碎了。 后来,才知道原来‘月亮石’最大的缺陷就是它的中心是非常脆弱的。 脆弱到, 有时, 只需轻轻一触,就万劫不复。 门铃响起时,ted正在厨房里忙活。他一边从容不迫地颠锅,一边示意在一旁打下手的凌云去开门。厨房里太热了,只穿一件背心的凌云只得一边穿外套一边盘算着谁会在这个时候来蹭饭?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凡的可能性最大。 当然也有可能是封琳或者蓝瑟,一般蓝瑟总爱出现在封琳现身后的数分钟内,假装偶遇的那种——所以看到提着两个大行李箱的纤叶蝶站在门口的时候,他的面部表情堪称经典。 “箱子好重。”纤叶蝶见他还愣在那里,只得提醒他作为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绅士遇到这种情况,该有什么表示。“难道你打算让一个女孩子自己提着行李就这么站在门口?” 即使还没明白她的意思,但她已经把行李交到了他的手上,不请自入地钻了进去。 “嗨——” 冲着正端菜出来的ted挥了挥手,满意地看到他千年不变的脸上的那丝裂纹,她有些后悔手上没拿相机。然后,那两个男人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借故躲到一个房子里去了。 对话如下: 甲:“她怎么来了,还带着行李?难道打算在这里长住!” 乙:“不知道,不过她上次在电话里好象有提到过她租的房子不干净,我劝她换个地方,她似乎有提到我们这里……” 甲:“你答应的?” 乙:“顺口一说,没想她当真了——不过她说过付房租的。” 甲;“那把你的房间让给她。” 乙:“我那屋子怎么能住人?” …… 等两人商量妥当出来,正看到她把余下的饭菜端了出来。 饭桌上,凌云品尝着色香味截然不同的菜肴,心下却在思考怎么措辞才能既不伤到ted敏感的自尊又能让以后下厨都由纤叶蝶负责。 “我吃饱了。”ted起身冲诸位点点头,起身向他的房间走去。临进门前,他蓦地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来扶了下眼镜,开口道,“对了,小蝶以后做饭就由你负责了,我负责买菜,凌云负责洗碗。”说完大少爷就施施然进了他的屋子,门随后关上。 “那个,小蝶——”凌云暗骂ted狡猾,只得实话实说,“我的房间比较乱,要不,今晚,你先住客厅?或者,还是住书房好了。对了,你以后可以住在书房里。”凌云心想那间房子虽然比较小但把书柜移到客厅,放张床就着书桌应该还是勉强可以的。 “没问题,我还可以帮你把屋子收拾一下。”黑白分明的眸子很是感激,她笑得温婉。 “这——”凌云想想他屋子内的“所罗门宝藏”和“少儿不宜”,坚定地拒绝了。 “那我今晚先去公司加班顺便在那窝一晚上好了,”她叹了口气,“谁叫我为爱丽丝的婚礼请了那么长的假?事情赶不出来,这月的吃饭都有问题。” 第21章 道似无情却有情(1) 夏日最绚丽的莫过于晚霞,烧红了天,染朱了地,枫林高尚住宅区也在夕阳中与落霞共舞。伸到小阳台的绿榕树,枝繁叶茂,可透过那密密枝叶,还可瞧见西边飞霞流晕的朱颜。 坐在车上,斜睨前座戴了太阳镜的ted和凌云,忽觉这两人竟有些陌生:这样的他们完全不似平日里她看到的,而车窗玻璃里反射的她也不像印象中的她。“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纤叶蝶心想,“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当月牙露脸,当星星眨眼,站在帝斯城明珠餐厅的门口,还可瞧见天边那依依不舍的一抹残红。步入餐厅,迎面又是那张熟悉的脸。 “真巧呀!” 不凡老远就打招呼,“没想到这个星期居然三天两头的遇到你们,好有缘哦。”耳边垂下的几缕碎发灿若鎏金,他的笑容映着夜色中餐厅微微透紫的玻璃,泛彩的眼睛比玻璃橱窗外的街灯还耀目,她竟有些不敢正视。 “蹭饭蹭到这种境界也不容易呀。”凌云在心里感慨。 “喵——”不知从哪里窜出一只黑猫,正好奇地打量着他们。突然,它一跃而起,向纤叶蝶扑去,却被眼明手快的凌云一手卡住颈脖。 “喵——”黑猫似被激怒了,可那爪子还没碰到凌云的手,就被他抓着脖子上的项圈提了起来。纤叶蝶发现被提起来的黑猫,竟老实了下来,不再一味逞强斗狠,不过凌云应该也注意了分寸,因为猫咪虽然不再张牙舞爪,但间或还会翻个白眼来表示它的不满。 “这是谁的宠物?”凌云的视线在餐厅里巡视,“这里不是不让带宠物进来的么?”靠窗的一位青衣丽人站了起来,眼神明媚如一江春水映着梨花,她浅笑盈盈道,“我家的‘黑琉璃’最喜欢亲近美人了,惊扰了你朋友,不好意思。” 纤叶蝶的目光却落在她身侧的南宫若璃身上,她看着窗外,似无意与他们搭讪。不凡趁凌云不备,蓦地从他手上把猫夺了过去。抱着分外乖巧的黑琉璃,他微笑着向两位美女走了过去。 “嗨——”不凡爱抚着小猫,正待向两位美女自我介绍,却不妨一路沉默的黑琉璃突然发难,狠狠给他右手一爪子的同时跳离了他的怀抱。但如果慢动作重放,我们会发现这瞬间的真实情况其实是这样的: 伏在不凡怀中的黑琉璃,先是抬起半眯着的眼睛,然后弓起身躯,如同人撑懒腰般向后仰去,前左爪缓缓抬起,蓦地,利爪凸现,五道寒光,划破虚空,击中不凡正爱抚它头的右手。 一击得手后,黑琉璃后腿猛蹬,在他作出任何反应前,一道黑色闪电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准确跃到了南宫若离的膝盖上。“喵——喵——”它似在和南宫若离撒娇般,单一的发音竟也能叫得长短不一,音调婉转。 自幼就喜爱小动物的纤叶蝶从没见过这么通人性的黑猫,而南宫若离竟像能听懂它的话般,待它音落,微微一笑,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拨弄了它那尖尖的左耳朵三下。这时的黑琉璃就如同一个被自家家长夸奖的孩子般,得意洋洋地回过头去看那被它偷袭成功的“傻瓜”。 那情形落在细心的纤叶蝶眼中,她蓦地觉得这只猫好像已经成精了一样,因为那只双眼皮黑猫居然能仅用眼睛就把睨鄙这么复杂的心里活动表现得淋漓尽致。不过,这黑猫看起来年岁并不大,看身形倒有些像她曾在她家窗外看到过的那只。 “我和妹妹在这吃饭,两个人未免冷清了些。难得ted哥哥也带朋友来这吃饭,大家不如坐到一起来?” 青衣女子容颜明澈,笑起来分外娇媚,令人微觉眩目,她瞧着站得靠后的ted,声音娇俏得如黄莺初嘀,“听爸爸和若曦哥哥说,ted哥哥小时候还开着大轮船去过我家了。” 凌云回眸看了ted一眼,眉眼间隐着的笑意显出一分意味深长来,纤叶蝶也浅笑盈盈地瞅着那目无表情的少爷,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分明藏了揶揄和感慨。 ted不觉微微侧脸,避开那两人探究的目光,却闻得不凡笑谓,“早知道书读得多还有这好处,当初真不该中途辍学。” 第22章 道似无情却有情(2) 凌云率先向那笑得明媚的青衣女子走了过去,纤叶蝶紧随其后,ted自然而然落在了最后。瞥了一袭碧蓝色方格连衣裙的纤叶蝶一眼,黑白分明的眸子随即回望于他,不凡抢先插到了凌云和南宫若锦之间。 青衣女子自我介绍她复姓南宫名若锦,留意同桌无人觉得诧异,纤叶蝶微微一笑,心道,就我孤陋寡闻了。 南宫若璃本坐在最里面,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的街道:街上逛夜市的人不少,成双结对的情侣,幸福的三口之家,有些蹦蹦跳跳的小孩手上还拿着气球。 清凉的装束,亮丽的色泽,裸露的健康肤色,夜色中透出一种别样的美。 不过,任那边喧嚣鼎沸,隔着玻璃窗,也入得了这边的眼却进不了她的心。 纤叶蝶忽觉这样意兴阑珊的眼神,似曾相识,眼前闪过那青衣男子寂寞千年的眼神,怒放的心情竟似被感染般,瞬间凋零。 待众人都坐下后,南宫若离蓦地起身,抱着黑琉璃往外走去。 “若璃。”南宫若锦叫住她,“你去哪?” “这么多人,闹心。”回答时,她微停了一停,凌云一回头便瞧见了这孤芳自赏的大小姐。隔得稍远,纤叶蝶与ted的座位挨得靠近,上方的水晶吊灯流光溢彩,辉映得这小声交谈的两人眉目如画般晕染开去。凌云怔怔看了一会,一伸手便握住了身后那位大小姐的如雪柔荑。 “有命无运,妨父克母。”他的声音不高却吸引了同桌几乎所有人的注意,纤叶蝶一回头,就窥见不凡那微觉诧异的眼神,不由得向他看去。他回望了她一眼,冰蓝色眼眸中的那抹笑浮现出几分奇妙的意味来,她不觉暗暗留意。 南宫若璃闻言蓦地一怔,似才开始打量这曾有一面之缘却在思琪口中数次听到过的男子。 墨黑瞳仁内潋潋波光泛着金绿色泽,一如雪国通透若琉璃的碧空,和黑琉璃的眼睛有些像了。她心下暗想,黑琉璃是杂交的。 目光停在那清俊如山水白描的白衣男子身上,他却不看她,唇角溢出的浅笑颇为意味深长,眉眼间隐藏的那抹似笑非笑却让南宫若璃蓦地品出几分轻视的意味来,她冲口而出:“总好过那些不知道是不是野种的小白脸吧?” ted的眉头微皱,纤叶蝶闻言也不由得有几分诧异地看向南宫家最得宠的四小姐,薛城首富南宫家的家教似乎出了点问题,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口无遮拦实在不是一个名门闺秀该有的风度? 留意南宫家三小姐若锦眼神中一闪而过的不屑,纤叶蝶恍然忆起南宫家主母林夫人无出,南宫家这四位兄弟姐妹皆为庶出,据悉南宫家四小姐的生母本是他家的侍女,地位在其余如夫人之下,不过她却是家里最得宠的幼女。笑容依然温婉,心下却不禁感慨: 原来不止东陵大陆的帝家与冰雪大陆的兰家,连西岐大陆血家的家教也大不如前了。 “唉,就算妒忌我生得比女人还好看,也没必要把话说得这么直接吧?”不凡的眼中不知什么时候噙着眼泪,他抬头看着上方璀璨宛如钻石般熠熠生辉的水晶吊灯说,“即使你再暗恋我哥哥,他也不会喜欢你的。” 沉浸在幻想中,他根本无视同桌人眼眸中的不耐与克制,自言自语道,“爸爸临终前握着哥哥的手,目光却始终看着我,直到哥哥点头答应会一辈子好好照顾我,他才肯阖眼。” 媚眼如丝,他笑得得意,“所以如果你想嫁给我哥哥,首先得让我认同你,不过,你眼大嘴巴小,样子次了点,性格也不好……” 第23章 道似无情却有情(3) 他这厢犹在滔滔不绝地数落她的缺点,同桌的人已招呼服务生,各自开始点餐,便是餐厅的服务生也一直笑得温和,竟无人去看他一眼,好似那自言自语的人不存在一般。南宫若璃听了数句,微微一笑,安抚着怀中的黑琉璃她转身仪态万方地离开。 眼见着最后一个听众也离开,不凡终于住了口,离得稍远的那方,那蓝衣方格裙笑得温婉,黑白分明的眸子不乏欣赏地看着身侧那儒雅俊逸的黑衣男子。待见她含笑回望过来,他又不紧不慢地侧过脸去。 看着那怀抱黑琉璃摇曳生姿的侧影,纵同为女子,纤叶蝶也觉看得赏心悦目。南宫家多美人,果然不假,她微微一笑,南宫若锦已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南宫若璃的容貌犹在姐姐之上,倾国之姿便是如此吧?便是多仙子的兰家像她这般的容貌亦属罕见。 眼角余光瞄到身侧的ted低头不语、似在沉思,她微一沉吟,用心推演起来。 仿佛有什么在她心间轻轻一触,黑白分明的瞳仁蓦地灿若晨星,她的目光不由凝在ted身上,暗暗留意起身侧之人的一举一动起来。 但见他缓缓摘下眼镜站了起来,碧色的瞳仁泛出雨过天青般的色泽,一如雪国晴空特有的琉璃质感,她微微一怔: 他容颜明晰,整个人透出一种夕阳色的怀旧情调,尤其是那双碧色的眼睛像极了印象中最美的夏日流萤:那飞舞的流光清晰可见却又叠幻于梦,只是深深浅浅的碧。 纤叶蝶蓦地忆起婆婆曾说过cross家是兰家王室后裔,是兰家王之一脉的嫡系,若论出身他家血统纯正犹在现今冰雪大陆北国与雪国的王族之上。 瞥了凌云身侧那金发蓝眸身着粉色衬衣的男子一眼,“这里果然卧虎藏龙,”她不由得感慨,“难怪婆婆临去前提醒我,帝家和血家的皇城无事少入,只是——” 眼角余光瞟到南宫若璃正从ted身侧走过,而静静立在那里的ted仿如在等着她一般,纤叶蝶不由得看向那处,却见他低头附在南宫若璃耳边悄悄说了些什么。 她敏感察觉南宫家四小姐身形忽滞,不由得暗暗上心,但见南宫若璃蓦地侧脸,愤然看向ted,那湖蓝色的瞳仁中除了恼恨竟有着一丝难以叙说的哀伤与乞求。 南宫若璃怀中的黑琉璃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人,它的身体缓缓往后弓去,一如在伸懒腰一般,蓦地睁圆它那双碧眼,盯住主人身侧那个与它有着相同色泽眼眸的男子。它侧头微作打量的样子落在纤叶蝶眼中,让她蓦地预感到了什么,不待她出言告警,它已高高跃起,扑向ted的眼睛。而那一头,凌云正侧着身子与南宫若锦在小声交谈,南宫若锦笑靥如花,明亮的灯光映得她朱色绛唇上似涂了一层蜜金色的唇彩,唇齿开合间隐隐透出蜜一样的甜香。 夹在两人中间的不凡仿佛想加入到他们甚是有趣的谈话中去,但那两人却相当有默契地皆视他如空气。 似从南宫若锦清澈如镜的眼眸中窥到了一星异样,墨黑瞳仁里的金色迅敛,他的手已握住缠枝莲青瓷盘右侧那银灿灿的餐叉。 第24章 道似无情却有情(4) 似从南宫若锦清澈如镜的眼眸中窥到了一星异样,墨黑瞳仁里的金色迅敛,他的手已握住缠枝莲青瓷盘右侧那银灿灿的餐叉。 未见他有什么大动作,只是寒芒乍现,刺破空气的微颤,落到纤叶蝶眼中却是空气中残余的那两道微兰的银色幻影。 待听得黑琉璃的惨叫,她才发现它的两只前爪上各被钉上了一把银色餐叉。 “没想到一个普通人居然有如此好的身手。”她些微有些动容,心下不由叹惋,后族素来不以身法见长,而她受制“相思”咒,后族不少厉害法术根本无法施展,怕是连这身手异常敏捷的普通习武人都不如。 却见得不凡瞅她灿然一笑,那冰蓝色的瞳仁在那一瞬似看透了她的想法,“真是太帅了!”他蓦地跃起,死死抱住身侧的凌云,嘟起嘴唇便待亲他。 凌云头一偏,躲开他的“偷袭”,双手顺势拂过他的手腕处,微一用力,他的手已软了下来,轻松挣脱他的“桎梏”,退后几步。一转身,凌云已坐在纤叶蝶的身边。 这几个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纤叶蝶却看得一清二楚,心下恍然,原来刚刚他是在朋友遇险的危及关头爆发了潜能。 她微微一笑,心道,“原来我也不是如婆婆说的那么差劲嘛。” 黑白分明的眸子浅笑吟吟看向那金发男子,黑色瞳仁明丽得一如浸在清水中的冰晶葡萄,鲜亮欲滴。 却见他蓦地偏过头去,南宫家的三小姐冲他明媚一笑,那绚丽的笑慢慢在她嘴角凝成一弯妩媚,冰蓝色的瞳仁似被迷惑蓦地生出几分绮念来。 纤叶蝶撇撇嘴,心道,血家的女儿最媚,比不过了。打量着那正以脉脉秋波“互诉衷肠”的两人,她摇摇头,在心中默默为他祝祷,瞅南宫若锦一副媚若娇花的模样,希望这次他不会伤得太重。 不凡微作沉吟,已拿定主意,身形摇晃了几下,一个立足不稳便栽倒向端坐一侧的南宫家三小姐怀中。 眼前碧青色的袖袂微晃,南宫若锦仿佛凌空消失了一般,只在空气中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碧色浅影和若有似无的芙蓉花香。 凌云一直在暗暗留意身侧那蓝色方格裙少女的一举一动,那黑白分明的瞳仁瞬间璀璨如夜空最美的那缕星光,那潋潋星光辉映入他的眼中,让他的心不觉生出几分不知今夕何夕的感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南宫若锦什么时候移到南宫若璃刚刚的座位上去了?他有些疑惑。 纤叶蝶端起桌上的苏打水,浅抿了一口,心下不由得暗暗思索,三家以兰家身法最为人称道,帝族次之,血家排名仅在后族之前,可是—— 看着那笑容明媚的青衣少女,刚刚露那一手她还不忘注意仪容,连衣裳都刻意未令起褶皱,显然这种速度于她并非难事。 她垂眸,心下暗暗记恨:“你是想告诉我,我只比普通人强那么一点点?” 第25章 道似无情却有情(5) 她垂眸,心下暗暗记恨:“你是想告诉我,我只比普通人强那么一点点?” 蓦地响起地一声惨叫引得附近的人纷纷一探究竟,纤叶蝶偱声看去,却是不凡刚刚意图占南宫若锦便宜,南宫家三小姐预事机警、身手敏捷,而有心试探她的不凡却一个收身不及,那颗可怜的脑袋就直直磕在座椅背上,疼得他哀嚎不止。 纤叶蝶微微一笑,又端起杯子浅抿了一口。而那人眼见着他已成功引起众人的关注,索性就赖在座位上哭天抢地,瞅着餐厅靠近这处的客人纷纷侧目于他,他愈发像得不到糖果的小孩般哭闹不止。 和他同桌的其他人在众人好奇或隐忍的目光下多少有些不自在,各自撇清与他的距离,纤叶蝶看了半晌,心下微微一叹。从随身的手提袋里掏出一盒药油,她走到他身侧,柔声道,“用药油揉一揉就不痛了。” “你是个好人——”不凡低下头,声音犹带啜泣,她心下暗自好笑,数年不见,他怎么还是这么不分场合地爱玩爱闹?仿佛感受到她目光中的善意,他蓦地向她扑了过去,“让我在你的怀里感受一下母爱吧。” 凌云耐着性子看到这里,终于忍无可忍了,他抢身上前,便待隔开他们。空气中蓦地传来一丝异样的微颤,如谁的手在他自幼习武所练就的那根名为本能的弦上轻轻一拨,他脚步微驻,便待闪向一侧,眼角余光蓦地瞟到身侧的纤叶蝶,身形已不觉凝滞了下来。 一声闷响,是利物扎进皮肉的声音。 一声脆响,不凡生生挨了一记耳光。 电光石火间,这两声几乎同时响起。 凌云不可置信的回头,他的肩头还是被扎破了,殷红的血涌了出来,浸透白色衬衣,那朵血色蔷薇越绽放越鲜妍。 而那把寒光流转的匕首正正扎在ted的右手手背上。 明亮的灯光照得匕首端嵌着的殷红凤凰玉如血般流转,璀璨得近乎诡异。 这刻的时间仿佛被施了魔法般停顿,连黑琉璃也似忘记了哀叫。 纤叶蝶的目光凝在那熠熠生辉的凤凰玉上,眼前似有殷红的血色晕开,她身形不觉微晃,默念婆婆教授的帝家静心咒,她压抑下心中如火焚烧的炙热感觉。 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那流血不止的白衣少年和那伤得最重的黑衣男子,一种奇异的痛楚慢慢从心底萦绕而上,那种钝器在心间磨刷的感觉令她蓦地生出一种怨愤,不动声色地看着那握住匕首的南宫家四小姐,她再次默念静心咒。 待那碧如雪国晴空的眸子回望她时,南宫家四小姐紧握住匕首的手才慌不哒地松开,一脸惨白地看着那面无表情的青衣男子,粉色樱唇颤抖着,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来。 第26章 道似无情却有情(6) 待那碧如雪国晴空的眸子回望她时,南宫家四小姐紧握住匕首的手才慌不哒地松开,一脸惨白地看着那面无表情的青衣男子,粉色樱唇颤抖着,却始终吐不出一个字来。 南宫若锦也大惊失色地看着那殷红的血从素白手掌中心位置涌了出来,顺着雪亮匕首壁刃滴落,由点到线,咖啡色地砖上很快就聚了一滩的血。 看着那不断涌出的鲜血,她似能想像到父亲大人的震怒和母亲的眼泪,瞥了那始作俑者一眼,她心下暗恨。 捂住脸上五道鲜明红印的不凡终于也严肃起来,同时相信卓尔说过的话:“敢当众扇男人耳光的女子,一般都有不输于男人的气势。” 不过看着那揉手的素衣女子,他觉得还要再加上一句:“能当众扇男人耳光的女子,身上通常都看不到暴力的影子。” 餐厅服务生私下多在暗暗留意这处的动静,这会已有人围了过来,客人中亦有人拢了过来,纤叶蝶在这些好奇打量的人群里发现了十数张熟悉的面孔,除了媒体记者亦有政界要人,她心下微叹:南宫家这下有得忙了。 虽然诚如她所料这件事媒体并未做任何报道,南宫若锦与南宫若璃也于当晚离开了帝斯城,不过南宫家的长子将于近期来帝斯城公干,而这条消息从ted的口中得到了确认:南宫若愚这趟会先来拜访他家,所以他也要回去小住几天。 “对了,你当时和南宫若璃说了什么?”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他,她笑得温婉。 “没什么,只是提醒她那是公众场合。”ted微微抬头,目光与地面成45度角,似在看远处灰蓝色天幕下的悠悠白云,潮起潮落,云生云灭,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却自天地初定就立在那了。 “这家伙主修的是心理学。”凌云拍拍她的肩膀,提醒她,“你要小心点,我甚至怀疑他会读心术,所以千万别在他面前去想诸如银行密码、暗恋谁谁等重要隐私,否则会被这家伙抓住弱点、永无翻身的机会的。”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冒充算命的去招惹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倏忽一转,她已浅笑盈盈地看向他。 “他母亲怀他的时候曾有术士为他算命,不过那话他不爱听。”ted看着那以手反挡住嘴型却用大家都能听清的声音强度与她“窃窃私语”的死党,亦提醒她,“你要留神,虽然他很会编故事,不过就他的算命天赋从来只有拆人家算命师傅招牌的份。” 闻言,她笑得眉眼弯弯,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心中蓦地忆起凌云和她提到过,他母亲怀着他时,与他爷爷交好的神算子曾为他母亲看过相,告之她命里本该有一子一女,但因宿怨,只能得其一。 若得男,则风华绝代,只是命犯桃花,以后必定为情所困、为情所苦,一个不好还要有血光之灾;若得女,则财星高照,只是情深缘浅,怕也是要毁在情之一事上的。 忆及此,纤叶蝶不动声色地躲开凌云伏在她肩上的手,凌云从来只把神算子的话当玩笑,但生为鬼婆婆养女的她却很清楚这个与婆婆齐名的人测算之精准,她垂眸暗道,不过凌云的爷爷居然能与神算子交好,怕也不是普通的黑道大哥那么简单? 看着那笑容明澈如旭日般耀眼的大男孩,纤叶蝶心想,我虽非普通人却受制于“相思”咒,这一生怕是都不得擅用法术,实与普通人无异,而我也只想如普通人般安度此生,怕是不能介入你必定复杂的情感纠葛。 最后看了一眼那耀阳如旭日的追风少年,她心下微叹,他不过是个普通人,若神算子预言当真降临到他身上,不知他能否逢凶化吉? 第27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1) hcs科研医疗中心位于帝斯城新城区的东区,远远望去,银白色外观的科研大楼静卧在hcs的中心位置,像一艘巨大的潜艇。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科研医疗中心,是hds跨国公司和cross综合学院合资修建的,也是用全世界最先进的技术、人类对生命对健康的渴望、对医学对科研无止尽的探索和数不清的钱财建造起来的。 像在其他许多方面一样,作为东陵大陆最发达最富有的商业大都市,帝斯城具有领先东陵乃至整个世界的医疗科研水平。这是帝斯城的人引以为傲的,即使他们中很多人并没有享受到这些科技带来的福利。 hcs科研医疗中心是私立性质的,不对普通民众开放,但这并不影响它在帝斯城人心目中“医学圣地”的地位——hcs曾治愈过几例被外界诊断为绝症的病例,而到过那里就医的王公贵族、豪门世家对它的评价也极高。 所以,在普通帝斯城人的心目中,hcs科研医疗中心差不多快成为古代江湖传闻中那个能活死人、医白骨的“杏林谷”了。 hds跨国公司大股东卓尔主管的就是hcs科研医疗中心,不过,身为cross继承人的ted却选择了另一家医院实习和工作,多少让人有些不解。 纤叶蝶获邀前来拜访卓尔,却在hcs的会客室意外地与不凡狭路相逢。 “哥哥没空。”甫一见她,不凡即下逐客令,旋即对一侧的接待人员道,“怎么什么人都让她进来?这里是研究机构,不是接受那些沽名钓誉的小报记者采访的地方。” “邀请我的是卓尔,”纤叶蝶笑得恬美,“采访早就结束了,我这次是来送样稿给他看的,顺便请他吃饭以示谢意。” 不凡怔怔地看了她几秒,冰蓝色的眸子蓦地泛出异彩,他展颜笑谓,“周末有空没?有个很有意思的舞会,是中州以前最流行的通灵舞会,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哦。” “好。”从不凡手中接过白色烫黑边的请柬,她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婉,“我必定盛装出席。” 天上,微云渡月。 街边的梧桐依次挥手,带来阵阵凉风,坐在飞驰的汽车里听着最新的cd,纤叶蝶觉得她都快爱上这个以冷漠著称的城市了。 “去你家吃晚饭?”副驾驶位置的她拔下一侧的耳机,“今天是你生日,怎么不早说?我什么礼物都没准备。” “没关系,”凌云注视着路上的车流,混不在意,“也不知道是谁见了你和我一起逛街,到我妈面前多了句嘴,我妈要我无论如何都要带你回家去看看。” 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瞅着他,那神情分明是在揣测他还有无隐瞒? “我爸爸今天也在家。”不敌她明察秋毫的目光,凌云只得驾车转弯的当儿附带补充,“很快就到我家了。” “怎么觉得有点像‘丑媳妇去见公婆’的架势?”她暗自思量,瞥了那正聚精会神开车的人一眼——那家伙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欠扁模样。 她微笑着凑到他耳边,“我帮你,不过我上次逛街看上了几件物品,本想等到打折的时候——”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瞅着他,她笑得甜美,“不如你送我?”不理会他诧异看过来的眼神,她提醒他,“注意开车。” 第28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2) 餐桌上,纤叶蝶不漏痕迹的打量凌云的父母,似乎有些明白南宫若璃的话了: 凌父凌轩朗目星眉,器宇轩昂,那样的眉眼竟似不要描画就已神采飞扬到飘飞入鬓,虽已近花甲却让能看出年轻时的英姿;凌母柳云相貌倒是普通,年轻时也不会漂亮到哪里去,如今上了年纪,反倒显出几分富态来。 单就相貌凌云倒真的从他父母身上找不到什么遗传基因的影子。不过凌云和他父亲的感情应该很好,他们坐在一处,倒不似别家父子客气中含着隔阂,说话也随意之至,甚至可以说有些没上没下、没大没小的。 “他们父子从小玩闹惯了,”凌母柳云微笑着说,“轩每次回家,小云都缠着他爸爸不放,有时还会嫌我碍事,他爸爸中年得子,也把小云宝贝得不得了。” 纤叶蝶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竟有些妒忌起那小子来。 吃过饭,凌母柳云邀纤叶蝶去楼上参观,把那对父子留在了楼下。 “小蝶真能干,和小云同年竟已能赚钱养活自己了?”柳云有些惊讶,“小云还在念书,虽然有时也出去打些短工,但还是伸手问家里要钱的时候多。” 纤叶蝶这时已知柳云不是那种很有心机的女人,物以类聚,应该也喜欢那些大方、爽朗、单纯甚至有些撒娇扮痴的女孩子,而现在的每句话都关系到所谓的“第一印象”。 想起凌云讨价还价答应下来的两件礼物,她马上就融入到自己扮演的角色中去了。她善解人意又注意察言观色,尽捡柳云爱听的话说,很快就把柳云哄得连称呼都变了,张口“小蝶”闭口“那小子”,已经开始把她当自家人在看了。 “任务达成。”她心中窃喜,盘算着下次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再去狠狠敲那小子一笔了?脑海中蓦地传出一个陌生的声音,却和以往的那个帝家人一般说着令人反感的开场白,“小蝶,这么久不和你联系,我还真怕你把我给忘记了。” “又有什么事?”她以帝家心法回道,“上次那事后,我可不欠你们什么了。” “非得有事才能和你联系吗?”他笑谓,“大家互惠互利、合作愉快,我们也帮过你不少事了。” “反正一听到你的声音准没好事。”与回话的内容截然不同是她的声音恬美宛如天籁,“说吧,有什么事需要用到我?就当你们欠我人情,以后帮我做三件力所能及的小事好了。”她心下暗自思量,还真有一些事情等着和他们交换下意见了。 “谢谢,不过暂时还不需要。”他的声音显出他的心情也是很不错的,“我只是想听听你们的声音。” 第29章 梦里不知身是客(3) 纤叶蝶笑得无邪,看着身侧那正涛涛不绝介绍自己儿子童年趣事的母亲,回道,“怎么换人了?我还是觉得原来那位说话的声音比较好听,下次能再由他来负责联络么?” 负责联系的帝家人霎时安静下来,她心下暗自得意,却仍懵懵懂懂地重复问了好几遍,那边再无回应。 摊开凌家历年的全家福,她看向凌母的黑色瞳仁单纯一如可爱的邻家女孩,凌母似受到鼓舞,便将凌云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趣事都和她梳理了一遍。 她频频点头,言语讨喜、笑容纯净,凌母觉得她对这丫头真是越看越喜欢,笑问,“小蝶,你这个周末有空没?我约了赵太去逛‘福记金行’,你也一起去吧?” 纤叶蝶的脑筋转得快,立马领会了凌母的意思,忙点头应允。 “拿来。” “不给。” “快拿来!” “就不给!” 自从ted回来后,这已成了家里每周必上演的一幕。 “ted,你来评评理。”凌云拿她没辙,只得拖住不闻不问的ted诉苦,“哪有这样的人啊,把我妈送给未来儿媳妇的东西据为己有?” “是伯母送给小蝶的。”她吐出的字清晰无比、字正腔圆。 “如果我妈不是把你当成了她未过门的儿媳妇,会三天两头买东西给你?”凌云一激动,手上忘了拿捏分寸,ted赶忙从他越握越紧的手中把自己的胳膊解救出来。 “长得招人爱又不是我的错?”她故意露出左手腕处金灿灿的镯子,“伯母见我有了个玉镯,就送了个金镯子来配它。” 凌云只觉得那金光耀得他眼都似睁不开,心里酸溜溜的。偏偏她还一边晃动左手听那悦耳的撞击声,一边喃喃自语:“金镶玉呀金镶玉,我早就想买个金的了,伯母和我真的是心有灵犀。” “我早就想换辆新车了,车型都看好了,老爸也点头了,”听她这么一说,凌云只气得眼睛里都快伸出两只手来把那黄澄澄、沉甸甸的金镯子给抢了回去,“偏偏老妈怎么也不同意。对你倒是大方得很——” 这下连ted都闻到了醋的酸味。 “要不我就吃点亏,和你假戏真做,如何?”她眉含情、眼含笑,那副“含情脉脉”的“娇羞”模样连ted都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你算了吧,”凌云见她笑靥如花,直觉她又在算计他,“我妈已经被你拐跑了,老爸也对你另眼相看,还想加上我?我们家不赔死才怪。” “哦——”嘟着嘴看她修剪得甚是漂亮的指甲,她缓缓道,“那看来你们家注定要收不回‘投资’的‘成本’了。”说完她起身径直离开,都已经走到书房的门口了,她蓦地又回过头来,嫣然一笑,黑色瞳仁璀璨如星,“洗碗后,是要擦桌子和拖地板的,别忘记了。”冲他挥挥手,门应声合上。凌云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当初怎么就‘引狼入室’了呢? 临近周末,纤叶蝶方打开不凡给她的请柬,请柬是白色的也就算了,邀请函上的字居然还是红色的,看起来就像一行行的血,她有些好奇地把邀请函靠近鼻端,还好不是真用血写的。 看过邀请函后,她有些好奇的想,不凡这家伙又在搞什么鬼?居然打算周末在山中举办假面舞会? 第30章 情迷娑罗香(1) 小时候的纤叶蝶爱钻牛角尖,而且一度非常怕死。 那时爱丽丝刚刚搬到他们住的那条街上没多久。 小时候的爱丽丝是个漂亮乖巧又有教养的孩子,所以在纤叶蝶的印象中,那条街上的孩子几乎没有不愿意和她一起玩的。 而那时的纤叶蝶孤僻而沉默,虽然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但因她有时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又是有着诸多诡异传闻的“鬼婆婆”的养女,故当地的人都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在那时愿意和她一起上学回家的,就只有初来乍道的爱丽丝。 可是没过多久,就有“好心”的街坊邻居把关于她的种种“不祥传闻”告诉了爱丽丝的母亲夕映,提醒她注意自己的孩子。听到这些的纤叶蝶曾很担心失去这个唯一的玩伴,但是夕映见了她后却没阻止她们继续交往。 夕映是个善良得近乎懦弱的纤秀女子,不过她却是真心喜欢纤叶蝶而不是邻居们口中的同情。她很喜欢拥抱年幼的纤叶蝶,告诉她,她有一双她所见过的最干净的眼眸。 在幼年纤叶蝶的眼中,母亲似乎就应该是夕映阿姨那副模样。 有了生平第一个朋友的纤叶蝶仍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睁着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在漆黑的夜晚,为那些偶尔看见的游魂孤鬼和离孩子世界还太过遥远的死亡而愁肠百结、忧虑万端,而爱丽丝就是在那个时候走进她的心里的。 爱丽丝告诉她自己听过的一个神话:在遥远的地方有个以凤凰为图腾的国家,那里的王族以神鸟凤凰的后裔自居。他们相信死后只要埋在凤凰曾栖息过的金梧桐树下,就会在某一个月圆之夜如凤凰涅槃般获得重生。 “小蝶,要是有一天你不在了,我一定会帮你找到传说中凤凰曾栖息过的金梧桐树;要是我先死去,你也要这么做。那么我们就可以一直这么活下去,永远都不会分开了。” 睁开眼,那些话似乎仍在耳边回响。怎么又梦到那时的事情了?她心想,不过那话却是她这辈子听过的最动心的誓言。 一群灰色的鸽子在天空中翱翔,它们背对苍天,迎着金乌,洒下悠远的鸽哨声。如果它们中的某只朝下看一眼,就会发现帝斯城历史悠久、最富盛名的茶楼——相思小居。 碧色的琉璃瓦被犹有余威的耀阳点亮,仿佛碎金在其间跳跃,灼伤你的眼,院中一棵树冠极大的碧青的树,若有若无的娑罗树清香随风潜入茶楼。 纤叶蝶觉得那沁入肺腑的袅袅茶香中似乎比平日多了一味极淡的香气,淡若烟雾的黛眉不由得微蹙,目光已投向院中那碧青的大树,时时缠绵在自己梦中的香味居然是冰雪大陆神赐之树娑罗树的清香?为什么以前在冰雪时从未觉察过? “这个周末你独自一人去参加舞会?”凌母看了一眼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儿子,知道丈夫以前那帮朋友隔三岔五的来访已让这小子很不耐,这个周末眼见又是如此,她也时不时约小蝶出去,难怪这小子今天从商场出来就没见他再吭过声了。 想来丈夫与她占用了太多本属于他俩的私人空间已令他很是不满,便决定不再继续“碍眼”,改约姐妹去打牌,留下这两个小冤家去诉“相思之苦”。 眼见母亲走远,凌云才凑了过来:“不错啊,又骗我妈置了身行头。” “伯母不也给你买了一套?” “那怎么一样?”凌云瞥了她一眼,笑道,“你喜欢什么不用说,多瞟两眼我妈就记在心里了;我看中的那辆车,到现在她还没点头了。” “谁叫你不如我可爱?”纤叶蝶掏出外壳光滑如镜的手机,顾影自怜。 凌云夸张地喝下大半杯茶压惊,示意他被她的自恋吓到了。 纤叶蝶留意到凌云向她的右后方看去,眼中似有惊讶一闪而过,转瞬又恢复成那副似笑非笑的欠揍模样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有一素衣女子正举杯向他示意,是南宫家三小姐若锦,那坐在她身侧的那男子—— 纤叶蝶从未见哪家的男子将红色穿得这么出众又不艳俗过。 他是个很难用言语形容的人,只觉得这人的一切看来都那么恰如其分。套用前人形容美人的话,她觉得此人正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般的恰到好处。 简单来说,就是比他还美的男人就略沾了阴柔,回眸看了一下身前的凌云,她感慨。 莫非这就是薛城公认的第一美男子——南宫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