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师》 第1章 初出茅庐 我在十六岁的时候,被师父踢下了山。 师傅说:“安安你今年二八芳龄,正是大好的青春年华,也是时候为山上赚点吃饭钱了。” 我无语。 师父的态度明确又坚决,我无奈,只得收拾收拾东西带着个拖油瓶离开了生活了十年的师门。 拖油瓶是我的弟弟,柳鹤。 按理来说,他应该是我的弟弟。 十年前六岁的我抱着尚在襁褓中的柳鹤,大雪纷飞的时候倒在了右历山山脚下,师父当时正追着自己离家出走的儿子,看着倒在雪堆里的姐弟俩实在是不忍,便领回了山中。儿子,却是再没有消息。 因此,师父常常说,若不是因为救了我和柳鹤,儿子指定就追上了。 故而,此次我下山的目的,还包括找到我那未曾谋面的大师兄。 柳鹤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我,姐,就你学的那点东西,能赚到钱么? 我给他扔了个白眼。 师父姓乐正,单名一个修字,是十国之中最有名的幻术师。 乐正家,世世代代都是十国里最厉害的幻术师。 师父的弟子,我的各位师兄弟们,每个人主修的幻术不尽相同。师父秉承着因材施教的理念,有天分的便多教些,没天分的少教些,学以致用便好。 不巧的是,我便是那没天分的。十年以来只学会了一种。 我习得的幻术名为梦见。 梦见者,梦里所见也。 其实是一门不怎么实用的功夫。 我其他的师兄弟们学到的东西都很容易赚钱,比如随便往哪一指哪里就着了火,或者装模作样做个法给哪个诸侯国求个雨,再或者隔空取个物,找个市集摆个摊,效果甚好。 可是梦见,着实算不上一门可以骗钱的功夫。 试想,谁会花钱去让别人看看自己的记忆?或者看看自己的死状? 师父说,当初我被他救回之后,一问三不知,竟是以前的事情悉数不记得了,所以在决定要教我什么的时候,便选择了梦见。而事实是,除了梦见,我在其他幻术上的天分实在少之甚少。 饮他人之血,可梦见其过去;他人与自己之血同饮,则可看到其未来。 特此说明,所谓的未来,是指死掉的那个未来,即死期与死状。 师父曾经对我用过梦见,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我姓甚名谁,何许人也,家中几口人,什么都没发现。 我的过去干净的像一张白纸。 师父身为十国里最为优秀的幻术师,精通各种幻术,有用的没用的,却窥探不到我的过去,委实令他惭愧了一把。 师父为我起名安安,望我一世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给弟弟起名为鹤,盼他如闲云野鹤一般此生无忧。 可是终究,我们二人都没能遂了他的意。 多年之后,师父曾感叹道,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让你下山,老夫此生唯一一个女徒弟,这就么让人毁了啊。 我咧嘴,师父,我怎么看不出来你后悔了啊? ========================================================== 右历山在秦国境内,所以我的第一笔生意,自然是做的秦国人的。 师父还算得上是厚道,在我初出茅庐的时候给我安排了个现成的差事。 秦夫人温暮锦,冠名天下的锦夫人。 锦夫人其人,是连万年不会下一次山整日只会在后山山洞里发明东西的三师兄都听过的美人。据闻锦夫人和秦王从小便是绕床弄青梅两小无嫌猜的关系,而且又是门当户对,锦夫人顺利地嫁给了秦世子,又顺利地当上了秦王的正室。二人又没有锦夫人生不出孩子这样的狗血设定,日子过得蜜里调油,很是美满。 不过,据说这锦夫人前几个月开始,失宠了。 失宠的原因是秦王突然要纳侧室,锦夫人不愿意,二人伉俪多年,锦夫人实在接受不了突然来了个侧夫人来分享丈夫的爱。但是这种事情她说了不算,和秦王吵了几架,便失了宠。 柳鹤皱眉,这太不合常理了,那即将入秦王宫的侧夫人,得是什么样的角色能搅得这举案齐眉天下人都羡慕的夫妻就这么完了?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二师兄说过,男人这种东西,都是见了美女就忘了自己是谁的,自己都能忘,老婆自然也是不记得的。 这个生意是四师兄帮着联系的,四师兄现在正是秦国的国师。 好死不死,十国中九国的国师都是我的同门。 按我的说法,我的师门代代都是培育国师的。好在各同门在下山当国师之际都会发毒誓,若是有犯上叛逆之举必将遭天打雷劈,否则以一种历史的必然性,同门们必然不会仅仅当国师的。 乐正一门的毒誓,倒不如说是诅咒。一旦违反,必是要应在身上躲不掉的。 《乐正大事记》中记载,第二十三代弟子肖瑨曾经意图以自己所学之术犯上作乱,起事之日却于腊月寒冬遭一道闪电劈下,当场身亡。类似的例子还是有那么好几个,最近几代的弟子胆子又甚小,所以几十年内倒也相安无事。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虽然带了只拖油瓶,可是也不觉得有什么麻烦,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姐,这包袱能你背一会么……” “不能。” “我正在长身体的时候。。。” 我语重心长与他道:“正因为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要压上一压,这样你的身体受不了压迫自然就会长高了。” “你骗人!”鼻音里带了浓浓的委屈。 “废话。” 二师兄对我说,山下坏人忒多,一个女孩子家不方便,还是扮作男子为上。我摇摇头,二师兄真是不知道行情,现在的男人,喜欢男子的怕是更多些。 然后二师兄弹了下我的脑门。 到底我还是没有扮作男子。因为我觉得,人家眼睛瞎了才看不出来我是个女人扮的。 秦国国都华卫城,典型的四四方方的城市布局,规划极为合理。柳鹤说,第一代的秦国国君一定是个死板的人,否则怎么可能把华卫城建的跟麻将似的? 我扶了扶额,他今日怕是要到了叛逆期,说话皮的很。 哎,当初那个开开心心让我给穿裙子然后给师父看的孩子哪里去了……真是岁月不饶人。 华卫城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国君湛封前几日刚刚大婚,纳了侧室。大家都说这侧夫人还没进王宫的时候气势就压过了锦夫人,也不知到底是何等的倾城能让秦王不顾青梅竹马的锦夫人的意见执意迎进宫。 “姐,你说那个什么兰夫人真的那么漂亮?”柳鹤嘴里嚼着猫耳朵,含糊不清道。 “这个吧,你要知道,男人这种生物,再漂亮的女人看了那么多年也会腻的。” “我看你看了这么多年怎么不腻?” “好孩子,真会说话,”我摸了摸他油亮亮的小脑袋,满意道:“走,姐再给你买两块糖。” “我想吃驴打滚。” “那个找你四师兄要去,他现在可是有钱人。” 我的四师兄宿雨,是一个人如其名的以求雨为本职的国师。对于秦国这种干旱的国家,能顺顺利利求到雨比没事祈祷自己的祖宗十八代在地下过得好要重要得多。如此看来历代的秦国国君还都算不上昏君。 师父收徒弟一贯是不收长得难看的,因此我的师兄弟们基本长得都挺好,四师兄又是长得挺好中的挺好。师门里比我大的只有二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外加没见过面的大师兄。虽然师兄弟的叫法是按照进门的顺序,不过好在我这几个师兄都是恰好跟年龄是一样的排行,这样好算账。四师兄大我三岁有余,如今正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年少有为的典范。 说句不害臊的,四师兄是我的初恋来着。 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又比自己大个三四岁的男人,对于一个刚知道点男女之事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委实是个不错的白日梦对象。当初我只觉得四师兄哪里都好,还是个从小知根知底的,将来若是嫁给了他,嫁妆和聘礼估计都省了,山上开销如此之紧,师父绝对会开心。只是我这白日梦终究是白日梦,在做了没几天后就破灭了。 那一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我去后山采蘑菇,心中正盘算着晚饭是吃金针菇呢还是香菇呢还是一起炖了汤,蓦地看到前面一白一青两个人影,白的是我的四师兄宿雨,青的是六师弟庄泽。 四师兄和六师弟交好大家一贯都清楚,只是那时候二人交好地有些过,我揉了揉视力尚好的眼睛,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个人都呈现了一种抱在一起的状态。 当天晚上我对四师兄说,若是以后你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和六师弟抱在一起的事情告诉师父。 饶是我年纪尚浅,也知道虽然现在世风日下,但是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终究是不合世礼的。更何况师父平日虽是为人宽容大方,可不代表他对这种事情也大方。 四师兄断袖心虚,从此我过上了养尊处优的生活。 后来我想了想,我对四师兄所谓的爱慕,不过恰好因为身边有了那么个恰好的人物,与他本人无关。因此我也没有十分伤情。 三年前四师兄下了山,被一贯处在干旱地带的秦国请过去做了护国的国师。 日子据闻过的风生水起。 看着高大威严的国师府大门,我突然有些忐忑。三年不见,不知道四师兄他,还认不认得出我。 我喃喃自语,把疑问说出口,却听到柳鹤的嘀咕,“就算认不出你不还是有六师兄的情信么?姐你要有点信心。” 我拍了下他的脑门,这死孩子,知不知道什么叫四十五度的明媚忧伤啊!大好的气氛都被破坏了。 “来者何人?” 许是看我们在门口踯躅了许久,门卫觉得我们大抵是什么可疑人士,皱着眉头问道。 第2章 宿雨 那看门的小哥浓眉大眼,一副耿直的样子,一看就是个老实人。我咳了咳,清了清嗓子,郑重道:“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 。” 柳鹤突然间咳得厉害,想是被呛到了。 我给他拍了拍背,“怎么这么不小心。就算是马上要见到爹爹了也不能如此激动啊。” 老实说,我一直想这么玩一次。 “你、你……” 门卫小哥突然脸涨红,冲着里面喊道,“管、管家!大事不好,夫人来了!还带着小公子!” 哦,不愧是一国的国师,连管家都有了。 急匆匆出了门前来围观本国师夫人的管家,长着山羊胡,一张忠厚的大叔脸,他嘴里埋怨着小哥说话唐突一面抬头看了看我和柳鹤,然后皱眉道,“这位姑娘,玩笑可开不得啊。” 我歪头,什么玩笑? “我们国师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儿子?你这小公子怎么看也有十岁了吧?再说这位姑娘你还是一副未出阁的打扮,并未做妇人之髻。恕我直言,这国师府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来撒野的地方,姑娘请便吧。” 切,露馅了。 我咋舌,却听到柳鹤郑重道:“我们修习幻术之人都显得比常人年轻许多,身为我爹的管家连这个都不知道么?再说了,山中没有那么多规矩。更何况,是我爹说的,喜欢我娘做这种打扮,你一个小小的管家,管得着这闺房之事么。”然后他小声道,“姐,记得给我买栗子糕。” 我点点头,干的漂亮。 管家和门卫小哥一时被唬住,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与柳鹤正得意,却突然听到后面扑哧的笑声。 回头一看,却是一紫衣的青年,立在身后,微风拂过带起他几缕发丝和衣袂,桃花眼中盈盈笑意,凉薄的唇微微翘起,漆黑的眸子含着笑定定地看着我。 我当时并不知道,这一回头,便是万劫不复,只觉得,他长得忒好看,比我几个师兄弟都要好看,果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姑娘刚才还说,自己是国师未过门的妻子,怎的又突然有了孩子?”话语虽是嘲讽,听起来却并无恶意。 柳鹤重重地哼了一声,嘀咕了一句栗子糕肯定没有了。 管家大叔被气得脸色发红,指着我道:“你、你……谁家的小姑娘这么没家教也敢来这撒野!” “谁家的?”我眼珠子转了转,“你们国师家的啊。” 我自认为这句话没有错,若是其他来师门拜师学艺的师兄弟倒也罢了,可巧,四师兄和我一样,是被师父捡回来的,按常理都叫师父一声爹也不为过来着,要不是师父没有那个意思,想必我应当叫做乐正安安。 “你、你还胡说!”大叔的胡子翘了起来。 “安安,别闹了。” 憋着笑的柔和的声音,我三年不见的四师兄回来了。 当了三年的国师,四师兄身上沾了不少红尘,然而眉眼如故,虽是成熟了许多,却依旧是当年那个宠着我的宿雨。 我吸了吸鼻子,刚想扑过去,往他精壮的胸膛上蹭上一蹭,可是脚下还没动,手里一直牵着的拖油瓶直直飞奔了出去,扑向宿雨的怀抱,“四师兄我好想你。” 这死熊孩子,今晚没饭吃。 我突然想起来,背后应该还有个人在看热闹,这一幕想必又要被嘲笑,眼睛睁得老大准备回去瞪他一瞪,却发现身后哪里还有什么人影。 ============================================================================================== “来,小师弟,这狮子头你最爱吃了。” 我伸手把狮子头端到了跟前。 “这道芙蓉蛋也不错,你正长身体呢。” “是么?”我把整个盘子里的蛋都倒进了自己碗里。 “安安你闹什么?”宿雨放下筷子,拄着下巴笑道,“三年不见,你耍赖皮的功夫又长进了了不少啊。” “哼。”我闷声吃饭,不理他。 “姐……”柳鹤看我恼了,也放下筷子,嘟着嘴,“我错了。” “你错哪了啊?”我冷哼一声。 “不该破坏你和四师兄团圆。” “还有呢?” “不该跟四师兄告状说你欺负我。” “还有呢?” “不该那么早就把六师兄的信了四师兄,应该敲诈四师兄一笔才是。” 宿雨表示很无奈,“安安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任性?” “师父说了,我是他惟一的女弟子,当亲生女儿一样养着,就该让你们宠着,任性是理所当然的,有什么意见么?” “没意见,”宿雨摇摇头,嘴角一丝无奈的笑,“师父最近怎么样?” “师父他健壮得很。只是常常念叨你真是个没良心的,下山三年都不知道回来看看。” 宿雨沉默了一下,“秦国的形势,委实容不得我回去啊。” 我那时不知道他这句话的深意,只想着这也就是个借口,就如他以前一不想出早课便说自己吃坏了肚子一样。 “言归正传,”宿雨难得板起脸来,“这次的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锦夫人和秦王到底怎么回事?” 宿雨摇头,“说实话,我也想知道。可是梦见术,在咱们这一代只有你学会了,锦夫人她,现在也算是顶可怜的。” “你不是不喜欢女人么?怎么,看上人家锦夫人了?”我戏谑道。 “开什么玩笑?我对你六师弟可是情深意重情意绵绵心比金坚日月可鉴。” 原来最讨厌书本的四师兄如今居然也会四个字四个字往外罗列,时间真是把杀猪刀。 赚钱最重要的是效率。因此第二天天刚刚亮我便被宿雨提了起来,收拾收拾准备进宫。 宿雨给我打扮成了秦王宫宫女的样子,顺利把我顺进了宫。 秦王宫并不如我想象的一般富丽堂皇,给我感觉,除了大了点之外,和从小长大的右历山上的房子也没什么区别。四师兄无奈道:“你当咱们山上真的有那么穷?” 难道没有么? 宿雨拍了拍我的肩,“师父对你的教育还真是……” 此时我才知道,原来山上真的没有那么穷。 按四师兄的说法,师父他作为世上首屈一指的幻术师,每年诸侯都会送大量的礼品“孝敬”师父,而做了国师的同门们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师门。 至于师父为什么总说山上比较穷,实在是因为师父他,委实是个视财如命的。 “你涉世未深,自是不了解其中深意。好在师父除了爱财,倒也没有别的缺点。” 细细想来,宿雨的话许是不错的。虽然师父总在说山上有多穷,但是自小到大,我的晚饭就没有不带肉的时候,我喝的茶从来也都是当年的雨前,从未有陈茶的时候,穿的衣服也没有粗布麻衣之流,只是我自小就没怎么下过山出过门,总觉得山里的日子便是理所当然,师父说我们穷,那我们自然过的便是贫苦的日子。 宿雨叹了口气,道;“师父就这样放你下山,到底是为何啊?” 我若是那时能好好想想师父当时欲言又止的态度,大抵之后很多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亦或者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只是当时恰好到了锦夫人的寝宫,我没有想太多。 抬头看到锦夫人的一瞬间,我只觉得,我果然是这十年都白活了。 什么叫倾城倾国。 什么叫国色天香。 什么叫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只是,那一双杏眼里,却分明没有生气。 第3章 锦夫人 锦夫人温暮锦,秦国前丞相之女,秦国国君湛封的正夫人。在几个月前算得上是十国里最幸福的诸侯夫人之一,和秦王的事情不知羡煞了多少情窦初开的小姑娘。 眼前的锦夫人锦衣华服,高高盘起的元宝髻上簪了支金丝累凤钗,耳朵上坠了副绿玉环,脸上带着淡淡的端庄的笑容说着赐坐,却很是憔悴。 真是我见犹怜。 我一个女的,四师兄一个断袖,见到锦夫人都有这样的感觉,那秦王湛封居然舍得把这样一个女子置在一边独守空闺,真是不可理喻。 男人心海底针啊。 “锦夫人,”宿雨拱了拱手,“这便是臣的师妹,师门中除师父外唯一精通梦见一术,乐正一门这代弟子里唯一的梦见师,想必应能为夫人排忧解难。” 咳咳,四师兄给我吹得很厉害。 其实我,确实也真的是这么厉害。 我独独习得了梦见之术,而师门中也独独我一人习得了梦见之术。师傅说这个术不是每个人都学的成,毕竟是个略有些丧尽天良的术,所以对于术者要求很多,譬如什么生辰八字要几斤几两之类,还有什么极阴极阳的体制之说。另外,没事偷窥人家**亦不是正人君子所为,故我的师兄弟们,八成没有学过,剩下两成没学会。 只剩我一个其他什么都不会的完成了这个高难度的课题,虽然这个术没什么大用,但我那时觉得自己甚厉害。 当时师父一把辛酸泪,对我说,将来若是出了山门,我也总算不至于饿死。 哼,当初那么心疼我生怕我将来饿死的师父哪里去了?如今这个为了一口吃饭前就能把我踢下山的师父一定不是我亲师父。 锦夫人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的光亮,只这一丝,便映得她四周都熠熠生辉。我不禁在想,若是她正是全盛时期,又将是怎样的光彩绚烂? “柳姑娘旅途劳顿,辛苦了。” “哪里哪里。”我摆摆手。 锦夫人身后的侍女跟吃了小强一样的表情看着我,令我很费解。 宿雨起身道,“师妹她从小便生活在山野粗鄙之地,礼数不周还请锦夫人恕罪。” 哦,想必是我刚才没有三拜九叩对这位秦国夫人大方赐坐的行为表示感激,令人觉得我恁得没得教养。 可是从小师父教了我许多,却从未教过我,遇到显贵之人时应是如何软趴趴的态度。 “不妨,”锦夫人笑得温柔似水,“柳姑娘乃是信阳真人座下的爱徒,理应不受这些世俗桎梏的。” 信阳真人是我师父的名号,虽然我觉得俗得可以,左右叫起来还算得上响亮。不过我从来没想到,当师父的徒弟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好处,连这些繁文缛节都可以省了,师父还真是好用。 饶是我再不懂事,这个时候也要表现一下我对锦夫人的感激之情,便道,“谢锦夫人。” 锦夫人面色有些犹豫,开口问道,“柳姑娘看得到人的过去,对吧?” 我点点头,正是。 梦见术别的也干不了,只能看看别人的过去和死期,委实是一门没多大用的技术。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我这样的想法是有多么的傻,只是此时我还不知不觉,总觉得自己除了梦见真是一无是处,甚是自卑。 “我想,看看秦王半年前的事情,不知是否可以。” 我又点头,“自然是可以的。” 梦见梦见,梦里看见,就像一出折子戏,一路看过来便知人生百态,世事沧桑。 锦夫人朱唇轻启,继续道,“我听说,梦见术的使用也是有条件的。” 我心想这不废话么,哪个幻术用的时候没有点条件。 不过梦见术真心是一个很矫情的术,使用的时候有诸多不便。 譬如说,虽然能梦得到对方的过去,但还是那句话 ,就如一出折子戏,我只是一个路过围观的,看得到表面但是看不到对方的心里所想。 再譬如说,虽然能梦到对方的死期,但是却和过去不一样,是要我自己亲自体验一把的。感觉上就是自己附体在了对方的身上,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掉。也就是说,死去之时的痛苦我也都能在梦里一一体会,诚然是件痛苦的事情。 我在山上琢磨梦见的时候,曾经想过两者之间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区别,思来想后我觉得吧,许是因着媒介,所以梦见的效果也迥然不同。梦见过去的媒介只需要对方自己的血,而未来还需要添上我自己的。 当我琢磨出了这个道理以后,揣着一颗上进的心去给师父讲,本以为我如此知进取,晚饭肯定是要加道菜的,可是师父听了之后,眉头一皱对我说,安安你今晚没饭吃。 我饿了一晚上都没有想到被禁食的原因,还是大半夜宿雨从窗子里爬进来给我送烧鸡的时候告诉我了实情。那时候他很有一个哥哥的样子,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安安啊,你也真是的,师父在课上都给你讲过了的,你何必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我狠狠地咬了口鸡腿,丫的,亏我还以为自己开窍了一次。 “梦见所需要的,是被梦见之人的鲜血。”宿雨看我不支声,便替我答了一句。 “鲜……血……” 锦夫人迟疑了,“除了鲜血其他的都不行么?” “不行的。”我摇摇头。 锦夫人似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郑重对我说道,“倒不是本夫人不信柳姑娘,只是,这件事情不能有一丝马虎,可以先请柳姑娘看下本夫人的过去么?” 自我称呼由我变成了本夫人,角色切换的还真快。这话,是要试探一下的意思? 也罢,对于秦国国君和夫人这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情,我还是挺感兴趣的。 然而宿雨却不同意,“夫人,这梦见术用起来很是费体力,我师妹她从小体弱多病,师父也从来不让她多用这门术,若是现在用上了,免不得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再用,这样岂不是耽误了夫人的大事?” 体弱多病?师兄你说的是从小上房揭瓦上树掏蛋下河抓鱼的我?想是说错了人罢。看来师兄他,对这一段风月没多大兴趣。 锦夫人有些为难地蹙了好看的柳叶眉,看得我的心跟着一揪一揪的,不忍非常,便抢白道,“没关系,左右取秦王的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想必应该足够我休整了。那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就看上一看怎么样?也可以让夫人您安心。” 事后宿雨对我说,这番话说的太过于直白,诚然很明显锦夫人那时信不过我的能力,即使气不过,也不能这样拂了锦夫人面子。 我呃了一声,原来在别人看来这是不给面子的举动,天晓得我只是觉得美人蹙眉蹙得惹人怜惜罢了。 锦夫人和看起来娇弱的样子很是不同,干净利落地刺了手指,眉头都没皱一下,还细心地问了我是要将血滴进茶水里还是酒里。我想了想,我这人酒量浅的很,标准的一杯见周公,还是酒好了,这样睡得快一些。 “不知锦夫人想看的,是什么样的过去呢?” “本夫人在未出阁的时候,曾有过一个玉镶金的首饰盒,请柳姑娘看看,那首饰盒里,放了什么。” 我点头。心中却想着,首饰盒要看,你的风月史也是要看的。 喝下了夹杂了锦夫人鲜血的的葡萄美酒,我合上双眼,嘴里还飘着淡淡的铁质的味道,在锦夫人黄梨木的大床上沉沉睡去。 都道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却不知若是情意不复,巫山境内哪得云。 第4章 青梅 直到多年之后,我都认为,若是没有后面的事情,湛封和温暮锦都应当是我见过的最幸福的一对。 我微微睁眼,打了个哈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许久没有用这个术,手生得紧。好在我这辈子也只就会这一个,再手生也不过如此。 抬头看了看眼前小姑娘,和锦夫人相似的眉眼,生花的笑靥,真是可爱得紧。 这场折子戏,是从他们相识开始。 秦国丞相府。 年幼的温暮锦看起来也只有五六岁的样子,坐在缠着藤蔓的秋千上,口中咿咿呀呀唱着可爱的童谣,晃啊晃,晃啊晃。 离她不远的草丛里,趴着两个六七岁的少年。 一个是温暮锦的兄长温暮川,眉眼和温暮锦很相似。 另一个是当时还是秦国世子的湛封。 是了,秦丞相兼职世子的老师,儿子顺便就做了书童,想想还真是省事,一家老小给人做了苦力。 梦见有这个好处,对方看见的东西我都看得到,虽然不知道心里怎么想的,但是眼里怎么看的还是知晓。所以那两个仍在总角的少年,自以为躲得天衣无缝无人发现,却不知早已落入了少女的眼。 “怎么样,我妹妹漂亮吧?”温暮川的话语中满满的得意。一个做哥哥的,总是如此,自己的妹妹哪怕只有一分的好,也要说成三分,若是三分则更要说成七分。就像每次师叔带着弟子回来祭师祖,二师兄总会跟师叔家的师兄夸赞我是有多么懂事多么漂亮怎样做的一手好菜是一个道理。哪怕这三件事我只有做的一手好菜是真的。 小小的湛封不说话,却是红了脸,移不开眼,直直盯着人家小姑娘瞧。他不经意间发现温暮锦看了自己一眼,朝自己笑了笑,一时紧张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便赶忙拉着温暮川回了书房。 我不知这样的相识,引发的到底是一场姻缘还是一场孽缘,只知这一场“偷窥”,在少年少女的心里都扎下了根,名为“情”的根,这条根在不远的将来会生根发芽,长出参天的大树。 时光匆匆游走,年少的湛封每次来丞相府中的时候都会给年少的温暮锦带些姑娘家喜欢的玩意,胭脂水粉,荷包香扇。女孩子不怎么出门,他便在市集上买些新奇的物什,巴巴地送过来。其实秦国丞相的千金,又有什么缺的?不过是个刚刚动了情的男孩子的心意罢了。 海棠树下,少女红着脸,腼腆地道谢,轻轻接过少年的礼物,指尖轻碰指尖,脸上的红晕飞速染开,像极了随风落下的红海棠,看痴了对面忘记收手的少年。 看到这里我有点忧郁,想我在六岁的时候虽然也是遇上了命中非常重要的那个人,不过那个是救了我一命给了我一个家的师父,对此我很感激。十二三岁的时候我也情窦初开,喜欢过也算是青梅竹马的四师兄,可是人家是个断袖,到底算不上一段善缘,最后终是不了了之。 如此看来,温暮锦的情路,顺利地让人嫉妒,至少让我嫉妒。 稍微走了下神,却错过了不少事情。不过好在我回神回的快,定睛看过去,已经十五岁的温暮锦接过湛封递来的首饰盒,柔声道,“这礼物太过贵重,锦娘怕是受不起。” 一声锦娘叫的连我的心都跟着一震。柔媚却不失体统,真正的大家闺秀。 十七岁的湛封此时早已有了世子的威严,努力板着脸皱着眉,极力攥着手心,到:“今日是你十五岁的生辰,本公子这点礼物还是送得起的,你也是值得收的,况且,也没你想的那么值钱。” 温暮锦依旧一张泛着红晕的脸,几年来并未改变,轻声道谢,紧紧抱着首饰盒,生怕它掉落。 湛封的皱着的眉头总算是舒展了开来,灿烂的笑容在脸上浮现,但是眼中依旧有些顾忌,他左右瞟了一下,见四周无人,便走近了锦娘,耳语道,“其实,盒子里才是我送的礼物。” 温暮锦本就泛红的脸更加火热,轻轻点了点头,埋头不语。 湛封本就长得清秀,此时长开了更是俊美,大眼睛里满是飞扬的神采。我可以负责任地说,秦国国君他若是光看脸,绝对有做我师父徒弟的资格。 依旧是那棵海棠树,秋千吱呀吱呀,红海棠铺了一地,似是鲜艳的红毯,红毯上少年英俊少女貌美,曼妙得很。 我还记得,二十七岁的锦夫人要我看的,是那金镶玉的首饰盒里有什么。 由于梦境中的时间流动不甚稳定,况且许多事情若是没有心思知道便会匆匆掠过,因此我便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温暮锦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了什么,可是无奈这年轻时的锦夫人很是淡定与从容,一直都没有打开过那奢侈的盒子看上一眼,装作没事人一样,看的我都跟着心急。可我又不敢放松,若是在我松懈的时候锦夫人开了盒子我去没有看到怎么办? 锦夫人的淡定与从容维持到了夜半三更。 她趁着其他人都进入梦乡的时候,点了根小小的蜡烛,在床上借着微弱的烛光,轻手轻脚地,开了盒子。 盒子里只有一张信笺。 夜里很黑,好在这是个梦,只要她看得到的我便也看得到,虽然灯光昏暗,但是温暮锦还是努力看清了信笺上的每一个字。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 刚刚满了十五岁的锦夫人愣了一下,然后眼眶微红,削肩微微地颤抖,再然后两行清泪夺目而出,嘴角却是泛了笑意的。 我在刚刚知道男女之情的时候,曾经去书房翻过许多的书籍,想过我要是给四师兄写封情信,只是不晓得以他平日不爱读书的样子,是否能看得明白我的心意?不过四师兄和六师弟的事情我发现的早,情信一事便也作罢,但是当初背下的那些情诗,我还记得不少。 恰好,这首我仍记得。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这诗由于写的颇为直白,我以为宿雨理应看得懂便很喜欢,如此看来湛封和我有着一样的品位,真是前途无量可喜可贺。只是若是我没有记错,这首诗的作者貌似是不得善终的。我们修幻术的,总有些神神叨叨。这样一个前车之鉴,足够我小心而又警惕。 故此诗美则美矣,却没有一个好的兆头,因而我当初虽是极喜欢却并没有将它送出去。 湛封送给温暮锦的生辰礼物,小小的染了竹色的信笺,是他对她的情。对于这两个吃穿不愁的人来讲,这样的礼物不能不说是浪漫非常。后来柳鹤对我说,浪漫是浪漫了些,亏得湛封是个幸运的,如果温暮锦不知道这首诗的话,这就不是浪漫而是泪奔了。我想了想,深以为然。但是想到柳鹤小小年纪便懂了这些,我觉得自己这个当姐姐的十分不尽职尽责,当晚抢了他的鸡腿,让他回屋反省去了。 十五岁的温暮锦欢欢喜喜地接了情信和湛封私定了终身,却未能预见到在十二年之后,这首诗果然没有带来什么好彩头。 众人都以为秦国国君和夫人从小青梅竹马的情意,又是门当户对,这一段姻缘必是顺顺利利,直到百岁无忧。 我本来,也认为如此。 第5章 竹马 顺着温暮锦的记忆看过去,其实他俩的事情也是有些坎坎坷坷。 温暮锦十五岁生辰过后,温丞相开始为她搜寻东床快婿。 女孩子大了,留不住,总是要嫁人的。 小时候师父常常对我说,我们安安将来一定要嫁世上最好的男人。大抵为人父母的,都是这么个想法。虽然对于湛封和温暮锦的事情,温丞相多多少少也是知道点,但是他从心底觉得,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看,世子他,委实算不上一个良人。 我觉得吧,温丞相真是个有良心的爹,若是换了别的人,与诸侯结亲这样的好事怕是自己硬贴都会贴上去,一旦事成了,女儿将来就是天子那里有备案的秦国夫人,荣华富贵先不说,对于发展自己的势力不得不说是一个好的主意。而事实也是,多少人家就这样把女儿推向了火坑。饶是我再不经事实,也懂得对于女人来讲,最差的两个去处,无非是青楼和深宫。 丞相对丞相夫人说:“老夫这辈子只有锦娘这一个女儿,如今做到丞相,也算是位极人臣,没必要拿女儿的幸福来做赌注。虽然世子现下对锦娘是一往情深,可是长久以来,秦国哪个王只有一个夫人的?若是找个平常人家的男子嫁了,最起码以我温家的权势,还可以保证女儿在夫家不受欺辱,可是若是进了宫,将来的世子纳侧夫人的时候,锦娘会有多难受,还要笑着将侧夫人抬进门。我情愿外人说我温家的女儿仗着娘家位高权重便在婆家横行霸道,也不愿她遭这个罪。” 丞相夫人点头附和道,“说得倒也是,只是看现在这个样子,锦娘势必是要恨我们的。” “那也比将来她独守空房还要故作笑容强啊。”温丞相深深地叹了口气,“希望这孩子,将来能理解我们的苦心。” 我以为这话固然说的没错,可是将来的事情谁晓得?搞不好人家湛封就是个一片痴心将来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一定呢,凭什么就如此早早下了定论?可是转念一想,十二年后已然成为了秦国国君的湛封,还真的娶了个侧夫人让温暮锦独守空房了。由此可见,长辈的话还是要听上一听的,毕竟人家比我们多吃了那么多年的盐和米,虽然我不晓得人生阅历和吃了多少饭到底有没有绝对的必然联系。 这段对话理应是除了屋里的两位无人知道的秘辛,可是不巧,温暮锦正炖了冰糖燕窝预备孝敬父母,此时刚刚好她站在门外,一不小心听了墙角。 不得不说,年轻时的锦夫人实在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跟我这样天天荒山野岭里满地跑的丫头就是不一样,如果是我的话,肯定把门一推,然后膝盖一软,开口此生非他不嫁然后磕头磕得满脸血闹他个人仰马翻的。可是温暮锦她,依旧是淡定而又从容地转身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四师兄还在山上的时候,偶尔会带着六师弟下山幽会。为了防止被师父和其他师兄弟看出端倪,通常都是带着我一起的。说良心话,这样不解人家风情的事情我是不愿意做的,可是无奈那二人盛情难却,上好的一桌酒菜外加几场好看的折子戏,我吃的不亦乐乎,玩的不亦乐乎。不过我看折子戏的时候那两个人到底去做了什么,至今为止我还不晓得。 在我看的众多的才子佳人的戏中,这才子势必有个书童,佳人定然有个丫鬟,还都是心腹。这出青梅竹马的戏里,由于书童的角色是由佳人的哥哥担当,那心腹就变成了别人。好在佳人那里的丫鬟还是落了俗套的,平日里帮着传递个东西或者调侃一下小姐的春心萌动,这个叫小雅的丫鬟做的很到位,就连刚刚陪着锦夫人听到了这样的秘密,也缄口不言,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 温暮锦径自回屋后,慢慢地自己把燕窝吃了,燕窝炖的不温不火,看得我很是眼馋,心想着等醒了让宿雨去给我找个华卫城的大厨炖一碗去。 温暮锦自然不是回来吃燕窝的,她细细地研了墨,蹙着好看的柳叶眉,抽屉里找出一叠竹色的信笺,提笔。 世子殿下敬启, 自我二人幼时相识,至今时今日,总角垂髫,束发豆蔻,已绰绰有十余年矣。世子尝言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锦娘深表谢意。然世事难料,今时恐已不同往日也。 锦娘曾闻戏文有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私以为此言甚是。今夜听闻父母提及锦娘终身大事,才知晓终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怕是有缘无分。 然锦娘私心有不甘,想我二人十年情意,缘何不能白头偕老?锦娘此生所盼,唯有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罢了。 若殿下对锦娘一人不离不弃,锦娘愿此生生死相依,否则,终不过天人一方。 望殿下深思。 温暮锦 这一段文绉绉的,若是宿雨在这,想必就要抱头了。话说回来,我记得梦见这个术,貌似是可以拉着别人一同入梦的,毕竟看戏这种事情一个人还是太无趣。只是到底要怎么做我还得写封信问问师父,免不了又是一顿责骂。言归正传。锦夫人身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能下定决心写下这么直白的信委实不易。她先是说了两个人这么多年的感情,还不忘提一下定情诗,想必那湛封看了,会花不少的时间来回忆一下二人的美好童年罢。然后再说下自己对他的满怀深情,然而婚姻大事不由得自己做主,她也很为难。最后再提一下到底为何父母不同意二人在一起,让湛封保证这辈子只爱她一个。短短一盏燕窝的时间,能想到这么多,锦夫人果真深不可测、 温暮锦神色淡淡,将信封好交给小雅,命她明日交给世子,便一言不发地就寝了。 徒留小雅一人在担心。 我看到的,是那晚她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小雅到底是对湛封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锦夫人没有看到,我也是不知道的。只晓得三日之后,湛封风尘仆仆进了丞相府,跟书房里的丞相密谈了整整三个时辰。 随后,是温丞相皱了三日的眉头和秦王赐婚的旨意,两月之后,温丞相之女与世子大婚。 好的吧,我觉得这赐婚都出来了差不多这段就可以略过了,可是事情总不会那么一帆风顺。 旨意下来之后,温暮锦终于缓了一口气,安心在家待嫁。她亲手绣着自己的嫁衣,一针一线,细致无比。可没想到半月过后,秦桓公暴毙。 暴毙的原因是湛封的弟弟湛羽犯上作乱,然后乱中灭了自己的爹。湛封当时体察民情去了,身为一个世子,就算马上要娶老婆也不能忘记自己的本分。然而就在他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谁都顺眼的时候,他的弟弟意图谋反一举干掉了他爹,他匆匆回来却只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 这个发展有点快。秦桓公暴毙的事情我听师父提过,师父说他不应该这个时候就魂归西天的,许是有极厉害的人改了他的命格,这天下,怕是要大乱。 我当时不解,道这世上还有比师父更厉害的?师父摸了摸下巴,严肃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缺厉害的人。 湛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收拾了弟弟和残局,温暮锦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冷血的一面,连亲弟弟都可以不放过。但是她从小生活在这样一个家族里,自然是知道,王室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容不得心软。 好在,即使当了秦王,湛封依旧是个对她温柔体贴的少年。 湛封为父亲守孝守了一年,然后在全天下的注目之下,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将温暮锦迎进了秦王宫,冠名天下的锦夫人从此诞生。二人人前相敬如宾人后情意绵绵,甚至他还把温府那棵海棠树移进了宫里,只因为她那一句又到了海棠花开的时候,还安了同幼时一模一样的秋千,闲暇时屏退下人,她坐在秋千上,他在后面,秋千吱呀作响,伴随着锦夫人高高荡起的裙袂和嘴角泛起的笑容。 然后时间再一次迅速流走,到了半年前。 那日的事情,后来成了锦夫人一生的噩梦。 第6章 铃兰 那日是锦夫人去年所生的小公主的周岁宴。 锦夫人自嫁给秦王后,为其生了二子一女,儿女双全,秦国又国泰民安,夫妻两人日子过的很是美满。 湛封生了两个儿子之后终于得了个女儿,自是高兴非常,周岁宴办得极为隆重盛大,湛封要全天下都知道,他是有多爱这个女儿和她的母亲。 小公主年纪小,经不住折腾,酒过一巡后便乏了,锦夫人不放心,便带着女儿和两个儿子离了席。临走的时候对湛封殷殷切切地嘱咐了许多,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一直到这里为止都没问题。 她回房过后,先是哄了孩子们睡觉,然后想着湛封今日开心,大抵会喝的很醉,便嘱咐人煮了解酒汤,拿起尚未做完的针线活等着湛封归来。 然而直到三更,她都没等到。 二人成亲多年,尚从未有过他不去她那里就寝还不着人通知她的时候,锦夫人有些心急,便命小雅去打探宴会是否结束,君上现下在何方。 小雅去了许久,回来的时候却有些支支吾吾,道君上已经歇下,夫人您也早些休息罢。 凭我看了这么多年的折子戏的经验,我敢保证那边的湛封绝对有问题。可是显然,锦夫人的折子戏看的没有我多。身为一个标准贤妻良母的锦夫人只担心丈夫醉酒,便亲自端了解酒汤送去。 饶是她再迟钝,看到一群太监宫女面色迟疑拦着她进寝殿她也知道哪里不对,当了j□j年秦夫人的温暮锦再不是当初门外听壁脚的锦娘,她眉头一蹙,将解酒汤给了小雅然后伸手,推门。 华丽的寝殿内,她的丈夫,正和一个女人翻滚在一起。 我的亲娘诶!想我一个二八芳龄的少女,蓦地看到这样一幅活春宫,天晓得我要长多少针眼。不过话说回来,我一个围观的路人甲看到这一幕都觉得天雷滚滚不可思议,那锦夫人脸上是怎样的颜色也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更令她吃惊的是,湛封瞟了她一眼,然后来了句:“滚。没看到孤忙着呢么! ” 我瞪大了眼睛,锦夫人更是瞪大了眼睛,小雅一没稳住解酒汤摔到了地上,琉璃盏碎了一地。 我在一旁围观都看的清楚,自二人相识以来,湛封从未对温暮锦说过一句重话,二人也从来没有脸红脖子粗的时候。如今这明显是锦夫人捉奸在床,怎么湛封还理直气壮的? 湛封的贴身太监轻声对温暮锦道,锦夫人,您还是先出去吧。 温暮锦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还在别的女人身上起起伏伏的丈夫,道了声妾身告退,便退了出去关了门,冷眼瞪向已经跪了满地的宫女太监,“说,怎么回事?” 大太监颤颤巍巍,道出了究竟。 在锦夫人退席之后,有个舞姬上前献舞,那舞姿绰约看的大家很满意。一舞过后,舞姬提出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求敬湛封一杯酒。那日的湛封喝了不少又在兴头上,便同意了。 到这里一直都没有问题,可是待到散席过后,湛封预备回去休息的时候,恰巧碰见了正预备出宫的舞姬,然后便命她侍了寝。 锦夫人咬了咬唇瓣,双手攥地死紧,“就这样?” “回夫人,小的们不敢有半句谎话。” 我不知道她想了些什么,只听到一句轻飘飘的,你们伺候好君上。 湛封他,真是个渣。 我只有这个感觉。那日是小公主的周岁宴啊,他都能做出这种事情,这么多年的感情都死哪里去了? 我继续看下去,第二天湛封和那个舞姬依旧是浓情蜜意的样子,锦夫人看的分明,我也看的分明,从那时起,湛封看锦夫人的眼中便没有了一丝情意,而悉数转移到了那个叫铃兰的舞姬身上。 锦夫人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做了许多的努力,可是结果惨不忍睹。终于,湛封要立铃兰为侧夫人。 锦夫人自是不允的,就如众人传言的一样,二人大吵,但是终究,一个父亲告老还乡兄长边关戍守的夫人,哪来的发言权?更何况这几年来湛封除了锦夫人没有别的女人,各达官显贵们早已不满,此时自然是推波助澜。 这是一场彻底的移情别恋。好在锦夫人平日待人宽厚,虽然被冷落但日子过得也不是很差。 如果没有铃兰在中间挑事的话。 铃兰对湛封说,自己最近头疼的紧,想必是锦夫人院子里的海棠冲了她。 湛封安慰她,放心,孤帮你把那棵该死的树移了。 那是他们二人一路定情的见证。锦夫人一直都在隐忍,她一个当诸侯夫人的,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可是她忍不了,她心爱的东西被如此践踏。那天她死死地抱着那棵百年老树,泪流满面对他道,“你为何如此无情无义?” 湛封冷冷地俯视着眼前他爱了十多年的女人,但是眼中却已然没有她的身影,“孤的情意,只会交给孤最爱的女人。你是么?不是。” 眼睁睁地看着海棠树被伐掉,耳边回响着铃兰那挑衅的笑声,锦夫人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看到这里,我觉得还是醒来吧。我自认为我十六岁的心脏承受不住如此的世态炎凉,一路看下来,真真想去扇湛封两个巴掌。只可惜我在梦里什么都做不到,只是看着,再看着。 转醒之时,一个宫女在床边守着我,看到我睁了眼睛,惊喜道,“夫人,柳姑娘醒了!” 我坐了起来,揉揉眼睛,定睛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你是……小雅吧?” 小雅瞪着眼睛看着我,一愣,然后捂着嘴道:“柳姑娘果然看得到过去!” 废话。 锦夫人和宿雨闻讯进了屋,看到此时的锦夫人我默默叹了口气,“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只是锦夫人,那西江水,现在早已干涸了吧?” 锦夫人停顿了两个弹指的时间,然后双手捂着脸,水泽从指缝中溢出来,抽泣道,“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锦夫人情绪稳定下来后,便说近日得到了湛封的血立马就叫我过来。我和宿雨便告退了。 出宫的路上,我终于在现实里见到了湛封和铃兰。 远远看到二人携手逛着花园,有说有笑。那铃兰和梦里一样,一双丹凤眼笑得神采飞扬,脆生生的笑声回荡在空气里,和一贯文静内敛的锦夫人截然不同。而湛封,看着身边的女人满眼的爱意,就仿佛当初看着锦夫人时一模一样。 宿雨拉拉我的袖子,叹了口气,道,“我们走吧。” 我眼睛里突然进了沙子,疼的很,声音有点哽咽,点了点头。 回到了国师府,我跟宿雨讲了梦中所见,宿雨说,这跟他所知道的的差不多。而且他还补充道,那日的晚宴,他也在场,真的当时一点征兆都没有。 我觉得有些诧异,可是宿雨也不知道是为何。 一旁做着笔记的柳鹤却突然插嘴,“难道那杯酒有问题?” 宿雨摇摇头,道不可能的,那酒本来就在案上,喝了许久的。 大家沉默。 许是看出来我自梦见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宿雨主动提出明日要带我出去逛集市。我表示,逛集市倒是可以,只是,国师大人你把银子给我你就别来了。 宿雨一脸狐疑,我觉得这个人下山后变得迂腐得很,“你堂堂国师大人陪一个小姑娘逛街,我得被多少人围观啊。” 第7章 凌然 第二天我睡到了日上三竿,然后把准备睡到日上四杆的柳鹤从满是口水的被褥中提了出来。 这孩子,从小就没个好睡相。 给柳鹤囫囵洗了脸,掂了掂了四师兄留下的银子,清清爽爽出了门。 出门的时候顺口问了句看门的小哥有没有什么想吃的,结果他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我没了耐性,便牵着柳鹤走了。 华卫城毕竟是秦国的国都,很是繁华,我和柳鹤走了一路,买了许多梅花糕栗子糕萝卜糕还有他一直念叨的驴打滚。 集市上人很多,大家吵吵嚷嚷的,热闹得紧。我和柳鹤走了一路也走累了,想着早上起得晚,虽是吃了许多糕垫了肚子,可是胃里毕竟没有什么主食,显得还是很空。 我拉着柳鹤在一个豆腐脑摊子坐下,叫了句,“老板来两碗豆腐脑五个包子。” 头上缠着白头巾的豆腐脑大叔很是热情,一边盛着豆腐脑一边问,“姑娘是要甜的还是咸的?” 我狐疑,这豆腐脑还有甜的? 豆腐脑不应该就是浇上香浓的卤汁放上葱花和香菜加了辣子的一种极品早餐么?甜的是怎么个回事。 我怀着一腔思上进知进取的一颗探索之心,一脸正经,“一碗甜的一碗咸的。” 当然了,甜的是给柳鹤的,他一向嗜甜食,这样的选择最好不过了。 柳鹤眼泪汪汪地看着我,姐,咱俩换换行不? 我坚决,不行。然后将桌子上的辣椒碗里的辣椒扣进碗里一般。 柳鹤嗜甜忌辣,从小就这样。 看着柳鹤一脸不情愿的挖了豆腐脑,我其实有点忐忑,到底好不好吃呢? 就在我盯着柳鹤的勺子放进嘴里的一瞬间,我听到了隔壁桌噗嗤的笑声。 “这位姑娘,豆腐脑里又没有毒,你这样视死如归的表情,让人家老板怎么做生意啊?” 这声音听着甚是耳熟,我转头一看,呵,这不是那天那个紫衣的青年么?今天也是一身的紫衣,难道是好几天都没换过衣服了?看他那样子也不像个没钱的,啧啧,这王城里的人真奇怪。 我定睛看了一眼他那桌子,上面也是赫然一碗甜豆腐脑,哼,甜党都是异端。 转过头来却看到柳鹤吃的心满意足,边吃边说,“姐,这豆腐比咱山下的嫩多了,你要不要尝尝?” 我本来是想尝尝的,可是看到隔壁桌那个紫衣的身影就不知为何气不打一处来,我挖了一勺满是辣椒的卤汁送进嘴里,道我才不要呢。 我风卷残涌地把豆腐脑和两个包子解决掉,包了剩下的两个包子,给还没吃完饭的柳鹤抹了抹嘴,然后扔了点碎银子在桌子上,道了声不必找了,拽着柳鹤离开。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我十分喜欢。 可是走了没多久,我发现那个紫衣的身影一直跟在我的后面,我去看胭脂水粉,他就在旁边的摊上看小孩子的风筝面具;我去买山楂糕,他就在一旁喝大碗茶;我的荷包被小偷偷了,他就帮我追。 柳鹤看着跑得飞快的紫衣人士,嚼着包子对我说道,“姐,他肯定是暗恋你。”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人影带了我的荷包回来,一脸的笑容,觉得,这个世界真疯狂,我这样既没脸蛋也没胸的女的都有人喜欢,这是一个什么样惨绝人寰的世道啊。 我三师兄善丹青,平日里总画些美人拿下山去卖银子补贴家用。他说男人都喜欢胸大无脑长得漂亮的女人,我这样长得一般又一看发育不好的,将来真不知道还嫁不嫁的出去。不过他让我放心,就算我嫁不出去,养在山里也饿不死。 他还说,我小的时候不喝牛奶不爱吃木瓜,现在遭到了报应吧。 山中统统就我一个少女,外加一个扫地做饭的婆婆,师兄弟们多是在只有我一个女孩子的情况下长大的。如此条件三师兄都觉得我不漂亮没人要,那想必也真是没人要了。 听到那句话之后,我黯然**了两日一夜,第二夜的时候实在是因为太饿了去厨房啃了半只烤鸭,心满意足地回房的时候遇见了已经知晓事情来龙去脉的师父,师父他痛心疾首地对我说,若是我将来嫁不出去,就当他儿媳妇算了。 我撇撇嘴,师父您老人家开什么玩笑呢?先不提您那离家出走这么多年的儿子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就为了省个嫁妆,至于么? 不过从此我也认知清楚了,公子与佳人的故事建立在佳人是美人公子是美男的前提上,如今紫衣公子虽是公子,可是我柳安安,却诚然不是佳人。 华卫城醉宵楼。 我看着这一桌的山珍海味,心疼得紧,也肉疼得紧。 那紫衣青年食指大动,感叹这里不愧是华卫城第一的酒楼,厨子的手艺就是好的没话说。 是啊,能不好么?不花自己的钱吃到的东西是最好吃的,我从小就知道。 紫衣兄自作主张地为我抓了贼抢了荷包回来,然后自作主张地让我请他吃饭。 “在下不顾形象为姑娘多了荷包回来,既不需要姑娘以身相许,不过是一顿便饭而已,姑娘乃心地善良之人,想必不会拒绝。” 呵呵。又不是本姑娘让你去追的,说句实话,就算没人帮我,我自己也是追的回来的,这十年里光凭跑路这一技能,师门里有一个算一个,没一个比的过我的;若说打架这一技能,师门里也只有三人胜得过我罢了。 因此当那小贼掏了我的荷包之时,我并不是很担忧。 我这想说我这人并非心地善良之人因此搞不好会拒绝,我那不争气的弟弟大方道,既是报答公子大恩,自当去这华卫城最好的馆子。 我揪揪柳鹤的耳朵,你个死孩子,钱不是你的你不心疼是吧? 柳鹤被我揪得直掉眼泪,那也不是你的啊你心疼什么! 我哼了一声,郑重道,“既然我来这了,那你师兄的就是我的。” 于是,我们就坐在了醉宵楼的华美包间里。 看看这华丽丽的室内设计,这老板真有钱。和师父呆一起十年,他的幻术我只学了十一不到,但是对钱的执着却学了十成十二,真是凄凉。 “姑娘,糖醋鲤鱼味道不错,你尝尝。”对面的人眉眼如画,桃花眼盈盈如水, 哦。我动了下筷子。虽然我是个爱钱的人,可是我也爱面子,既然是请了别人的,自然自己不会大吃特吃好吃回成本,而且虽然这个紫衣公子讨厌是讨厌了点,可是到底还是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美男子面前肯定是要保持一下我一个国师师妹大家闺秀的样子,虽然我跟不上就不是大家闺秀。 真正的大家闺秀,我脑子里过了一个,那个已然憔悴不堪的锦夫人。 “恕在下冒昧,姑娘为何对在家有不满?” 能满才怪。第一次见面你干嘛了不知道啊? “我姐这人小心眼,公子你别介意。”柳鹤嘴里还啃着红烧排骨,含糊不清,“不过公子你都吃了我姐的饭了,我们连公子尊姓大名都不知道。” 柳鹤这孩子,偶尔还是会说句人话的。不过回去以后我还是得好好教育他,说了多少遍嘴里有东西的时候不许说话。 “是在下唐突了,”紫衣君放下筷子,略有歉意道:“抱歉,是在下唐突了。在下姓凌,单名一个然字。” “我叫柳安安,这是我弟弟,柳鹤。”我想了想,这样的说法应当没什么大问题,“凌公子想必是忘记了第一次与我相见的时候做了什么吧?” “哦,”凌然若有所思道,“难不成是姑娘冒充国师夫人一事?这个姑娘可是错怪在下了,在下可是好意。” “好意?”我挑了挑眉毛,“怎的是好意?” 凌然一脸正经,“那秦国国师是何等的大人物,姑娘这样冒充他未过门的妻子,若是让人知道了,姑娘可是大事不妙啊。” “恩?” “姑娘可知,这华卫城里有多少女子思慕宿国师?那日你要是再在国师府门口多呆上半刻,想必那躲在胡同里围观的各家小姐就会扑上来了。” “真的?” “恩。”凌然重重的点头。 听到这个,我第一反应是,这华卫城的小姐们都真是闲的没事干了。第二反应是,虽说我知道我的师兄弟们个个长得都好看,却没想到好看到这个程度,男女桃花一起来。第三个反应是,若是我用城中小姐们喜欢他的事情去敲诈宿雨,不知能敲诈到手多少银子? 第8章 娄可妍 这一顿饭吃的算是宾主尽欢,宾自然是凌然,而主,则是柳鹤那个死熊孩子。 我算了算手里的银子,目测应该够。幸亏临走的时候拿了不少的钱,否则明天就有八卦了,国师的师妹在华卫城最昂贵的酒楼里吃霸王餐…… 三个人默默地吃着饭,严格遵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其实食不言我倒是可以理解,首先吃饭的时候说话不雅倒不说,所容易呛到啊。可是寝不语,正常人睡觉的时候都不会说话的吧,睡觉说话的呃那叫说梦话,说梦话也不是能控制的了的。 我正沉浸在乱七八糟的无边幻想中,却蓦地听到邻桌的议论。 “诶李兄,你说那兰夫人是有多漂亮,咱君上和锦夫人怎么多年的情意,怎么说没就没了” “我倒是远远见到过一次,那可真是叫美人,一双眼睛能把人魂儿都勾出来。” “锦夫人也不差啊,怎么就这么被比下来了?” “毕竟锦夫人年纪大了啊,年老色衰,再漂亮的女人也不行了啊。” 我算了算,温暮锦今年二十有七,年老色衰你妹啊!你全家都年老色衰。 “柳姑娘对这件事情有兴趣?”许是看出来我在很认真地听八卦,凌然开口道。 我含糊地点了点头。 出门之前宿雨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人知道我在替锦夫人梦见。师父也曾嘱咐过,虽然我下山是为了给山上赚钱的,但是千万不要大张旗鼓地告知天下我是梦见师。 柳鹤夹了口东坡肘子,油腻腻的,插嘴道:“我姐这人比较八卦,秦王和锦夫人还有兰夫人这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恩怨清楚三角恋,她有十二分的兴趣。” 我觉得柳鹤有十二分的天分,去做一个说书的先生。 凌然面如傅粉,吃了酒也没有面若桃花,眼神清明得很,“在下倒是略知一二,不知柳姑娘有没有兴趣听?” 我还略知一二十呢。 事实证明,他还确实略知一二,还是我不知道的一二。 凌然手指轻叩着桌子,缓缓道来。 “铃兰夫人是乐坊的舞姬,从小被卖过去的。今年一十八岁。那日献之时,一身素衣白裳,三千青丝高高挽起,只斜斜地簪了支白玉簪,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丹。她舞的是那支著名的凤舞九天,虽然比娄可妍差了太多,可在当世,也算得上是佼佼者。” 哦,楼可言我知道,凤舞九天也知道,还了解得很。 楼氏可妍,近几十年里,整个十国内最出名的舞姬。多少高难度的舞蹈在她眼里都是轻而易举,然后她编出了令后世的舞姬都欲哭无泪的凤舞九天。 师父说,他还是童子的时候,曾经见过一次娄可妍的舞,我问他到底什么样,师父只摇摇头,道那不是语言能形容的。 我知道师父的语言表达能力太差,连个成语都不会用。 娄可妍的凤舞九天给师父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心理阴影,也给我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心理阴影。 师父这一辈子只有一个儿子,虽然徒弟有很多,可也都是男弟子。直到他把我捡回去。 大都当父母的都这样,自己有点什么梦想实现不了,便希望子女能把这个梦想实现。我的师父小的时候看过娄可妍的舞,捡了我回来之后便让我学舞蹈,还特意找了山下的舞娘过来教我。 我从小便是个活泼好动的,便也学的快。舞娘下山的时候对师父说,她想把我带回去,看我天资异禀一定是快跳舞的好料子,我将来势必会成为一个不输于娄可妍的传世舞姬。 我师父没同意。 要是我我也不同意, 我觉得舞娘这话,不外乎是想讨好师父,当然,也有可能想要把我拐了的意思。听说那时候的拐卖人口的事情很猖狂。 我整整三年都生活在娄可妍的阴影下,师父看了我的舞,对我说,诚然,婀娜的身姿我有,媚人的神态我也有,动作也到位,难为我这么难的东西也学得会,不过跟娄可妍比,还差了许多。 我觉得师父一定是小时候看过以后就暗恋人家,怪不得大师兄离家出走了,一定是因为发现他心里除了师娘还有别人。 师娘去的挺早,我还没有被师父捡回来的时候就已然过世了,听几个师兄说,师娘是个很温柔很好的女人,长得也漂亮。 哎,师娘真可怜。 “柳姑娘,怎么了?”凌然看我出了神,便问了一句。 “我姐她对娄可妍有心理阴影,凌公子你继续。” “哦。” “兰夫人一曲凤舞九天舞的极美,基本在席的都看直了眼,就连秦王也有些恍惚。舞毕,秦王很开心准备给她赏赐,但是兰夫人执意不要。” “说惟愿敬君上一杯?” 凌然点头,“原话是这样的,妾身思慕君上已久,但心知君上和锦夫人情深似海,铃兰别无所求,只愿能亲自敬君上一杯,以表多年情愫。” “然后呢?” “然后秦王就变心了。” “没了?” “没了。”凌然笑笑,然后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有件事情倒是奇怪。按理来说,子以母贵。可是锦夫人现在虽然是彻底受了冷落,然而秦王对世子曦容公主的宠爱却丝毫不减。” “这很奇怪么?” 凌然点头,“很奇怪。就连一般人家,要是母亲不受宠爱,其子女也势必不会受父亲喜欢。” “幸亏我没爹没娘。” 柳鹤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我拍了下他油光锃亮的小脑袋,“说什么呢。” “恕在下貌美,”凌然道,“莫非柳姑娘……” “就是那个莫非,”我满不在意,“我和柳鹤是孤儿。” 其实怎么能够不在意。 虽然从小师傅待我很好,可是不代表我就没有想过爹娘的事情。 他们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能让年仅六岁的我抱着还是婴儿的柳鹤那样漂泊在大雪纷飞里。 “对不住。”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大度地摆摆手。 “凌公子你一个口一个秦王的,难道不是秦国人?” 凌然轻啜了口酒,道:“确实不是。我是燕国人,出来游山玩水的。” 哦。我了然的点点头,有钱人家的孩子,不务正业出来玩,常见得很。 燕国算得上是个国力强盛的国家,历代国君都励精图治,而且很会讨好天子,所出之地也是富饶广袤哦。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几年师父这样除了钱以外的红尘世事都懒得理的世外高人。都曾经感叹过。若是右历山在燕国境内就好了, “听说燕国世子。是国君妹妹的儿子?”柳鹤一颗八卦的心,又在蠢蠢欲动。 “正是。君上没有亲生子女,而长公主又早逝,便收养了其子作为燕国世子,天子那里也没有意见。”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燕国一脉于子嗣上一贯单薄,不说九代单传也有了五六代,他这么做,倒也无可厚非。不过天子?这年头的天子说话有力度么?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天子今年也就和柳鹤一般的年纪,能有什么有用意见?不过就是个傀儡罢了。而且我保证,天子的日子肯定没有柳鹤好过,小孩子嘛,就应该吃喝玩乐睡睡觉,然后偶尔读读书,快快乐乐的多好。 “不过姐啊,”柳鹤嘴里的东西还没咽下去,“凤舞九天不应该是红色的大水袖然后头上三斤沉的发饰么?那兰夫人穿身白的也太不专业了。” “是啊是啊。”我颔首,“真是太不专业了。想我长这么矮,肯定就是因为当初被那头上的三斤给压的。” “莫非,柳姑娘也会跳舞?” “我姐她学了好几年呢。不过跳的哪是凤舞九天,绝对是鸡舞三天。” 柳鹤你今晚没饭吃,明晚也没饭吃。 再聊了会闲天,我掏出银子付了帐,便准备回国师府。 凌然亦步亦趋,硬是要送我回去,走到国师府门口,凌然开口问道:“不知柳姑娘,和国师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同门师妹,虽然我什么都没学会。” 话刚说完,一盆冷水给我浇了个透心凉。 是真的冷水,里面还带着两片菜叶子。 第9章 李丹彤 这一盆冷水浇的是精准而又恰到好处,那两篇菜叶子正正好好地粘在了我的头上,而盆里的水又是没有一滴浪费全都浇到了我的身上,旁边的凌然和柳鹤连一点水滴都没有沾到。 这泼水的人一定是个高手,搞不定在家里练过了多少次。 至于为什么我如此确定对方泼的是一盆而不是一桶,是因为我看到了罪魁祸首。 站在浑身湿透的我的对面的,是一个飒爽英姿的女孩子,手里拿了个盆。 这个女孩子眉眼生的很英气,但是只有十二三岁的样子,实在是个小孩子。鉴于我是个开明而又大度的人,我表示不想跟她斤斤计较。 于是我淡然地把菜叶从头上拿了下来,淡然地开口问了一句:“请问我是哪里得罪了姑娘?” “你不要脸!”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声音稚嫩得很,不过,不要脸这一说是从何而来?虽然我这人确实有时候为人处世是不要脸不要皮了一点,可是我这初来乍到的,那小姑娘是如何知道我不要脸的? 柳鹤眼里有了一丝惊恐,道,完了完了,姐你不要脸的名声都传到这里了。 我拽着他的袖子擦了擦脸,惹来他一脸的怨念。 那小姑娘脸色白嫩嫩的,不知是哪家的小姐,看衣着绝对是个有钱人,我在由于要不要趁机敲诈她一笔,好弥补一下我今天请凌然吃饭的损失。 “你说自己是宿雨哥哥的未婚妻,但未婚先孕不知羞耻,这几天还住在宿雨哥哥这里,却又和别的男人勾三搭四,败坏宿雨哥哥的名声!你说,你是不是不要脸!是不是!” 诚然我认为自己是不要脸了些,但是我的不要脸仅限于跟做饭的大妈软磨硬泡晚上加只烧鸡,或者师父罚我功课的时候死皮赖脸不做,再或者是跟哪个师兄撒撒娇让他们帮我带些山下的东西回来,而那姑娘说的几点,实在不是我干的。 而且那一声声的宿雨哥哥……我一定会回去告诉庄泽的。 国师府的看门小哥想必是通报了管家大叔,大叔出来的很及时。 “哎呦我的小祖宗诶!”看到我被淋的湿漉漉的,大叔抹了抹脑门的汗水。 一边的凌然不知不觉地把外袍披在了我的身上,然后嘴里还笑着,道:“你看,我说的没错吧?” 我本以为大叔那句小祖宗是奔着我来的,结果人家直接无视了我的存在,径直奔向了那小姑娘。 “何叔!” 管家大叔居然不叫忠叔,啧啧。 “丹彤小姐,”何叔哈着腰,“您这是?” “我来替宿雨哥哥教训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从小被师兄弟们嘲笑长得一般的我居然也有被叫做狐狸精的一天,这年头的狐狸精也忒好当了些。 何叔看了一眼在旁边还滴着水的我,然后好声对那个丹彤说,“丹彤小姐是误会了罢,这位姑娘是我们国师的同门师妹,这几日是奉师命下山的。” “可是那日,她不是说自己是宿雨哥哥的未婚妻么?还有那个死鱼眼的小孩,不是宿雨哥哥的儿子么?” 死鱼眼?柳鹤他平日里最讨厌的便是人家说他死鱼眼,按他自己的话说,自己的眼睛那么水灵那么大为毛总有人说是死鱼眼? 我非常想劝他,你先把自己的眼睛睁开再说,不求别人办事就整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诚然你确实是没有睡醒,可是如此看来你不死鱼眼谁死鱼眼? 柳鹤果然火大,冲上前去抱胸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哼了一身,道:“这位小姐,我看你胸前一马平川,还是再回家补补再来吧,我师兄他不喜欢平胸的女人。” 这话说的没错,宿雨他,喜欢的是平胸的男人。 那丹彤姑娘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还挺火大,听到后半句的时候便变了神色,认真道:“真的?” 柳鹤一脸正经地颔首,“绝对是真的。” “你真的不是宿雨哥哥的儿子?” “你看这年龄像么?”柳鹤严肃道:“那是我最尊敬的师兄,我姐那天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再说了,你看她比你还平,我师兄他怎么看得上?” 我决定回去让柳鹤晚上倒立一个时辰。 丹彤姑娘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对我躬身道,“真是对不起姑娘,看来是丹彤误会了。”然后头也不回就跑了。 这是个什么展开。 待到丹彤姑娘走远,宿雨才堪堪从大门那里露出一个头。我认识他十年,何曾见过他如此狼狈? 狼狈的四师兄整理了下衣服,出门对我说,“安安你受委屈了。” 我大度,摆摆手,顺便把身上还没干的水甩到他身上,“宿雨哥哥你客气了,咱们都是一家人,怎么说这么见外的话。” 一声宿雨哥哥,宿雨抖了三抖,柳鹤也抖了三抖。 一旁的凌然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位是?”宿雨没搭理我的嘲讽,看了看已然围观了许久的凌然。 “刚才见义勇为帮我追小偷的路见不平的勇者,凌然凌公子。” “你被人掏了钱,然后是这位公子帮你追回来的?”凌然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 然后我接到了他“你不是看上人家了吧装什么柔弱”的眼神。 天晓得,我没有看上他,也没有装柔弱,更没有想让他帮我把钱追回来。虽然他长得确实好看。 一阵风吹来,我应景地打了个喷嚏。 凌然道:“柳姑娘还是好生回去休息吧。染了伤寒就麻烦了。” 我点点头,准备跟他告个别就回去,突然想起来他的衣服还在我身上,但是还是湿的,这样就换回去了总是不太厚道,便让何叔进屋拿了件宿雨的外袍,然后递给凌然,“你的衣服等我洗完了以后便给你送过去,你住在哪啊?” ============================================================================ 我本以为白天吃多了,晚上没什么胃口,一桌子饭菜看着柳鹤和宿雨两个人吃的开心。可等到快要躺下了,却发现肚子饿得厉害,便起身准备去厨房寻点吃的。路过厅堂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亮光。 走进去一看,宿雨正坐那发着呆、 我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把他的神志给晃了回来。 “安安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干嘛呢?” 我实话实说,饿了,出来找饭吃。然后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把着宿雨的肩问他,“说,那个叫什么丹彤的是什么人?” 宿雨的眉毛拧成了八字,一脸无奈,“你可千万别告诉你六师弟。” 我大惊,宿雨他,不会是变心了吧? 许是看出了我在想什么,宿雨他一把把我推开,道:“你别多想。” 随后我便洗耳恭听了我亲爱的四师兄和那丹彤姑娘的孽缘。 丹彤姑娘全名李丹彤,是秦国护国将军的女儿,今年十二岁。李将军夫人早逝,只留下了这一个女儿,成日里宝贝得紧,一向是百依百顺,而这丹彤姑娘也自小养成了点唯我独尊的性格。好在将军虽然是个武夫,但是对女儿的教育也算得上是上心,很长一段时间里,丹彤姑娘都是跟着锦夫人学规矩的,因此虽然有点唯我独尊的性子,但是并不出格,该懂事的地方也算得上是知礼。 李将军自女儿大了,便一心想给她招个靠得住的女婿,这个女婿最好是个知根知底的,最好也是个武将,这样才有法子镇得住他的千金,也好继承他的衣钵。 可是李丹彤她,偏偏看上了新任国师,那一年她九岁,对有如世外仙人一般的宿雨一见钟了情,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宿雨当时委实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心想着一个九岁的小姑娘,不过是说说玩玩便是了,可没想到人家却是认了真,从九岁到十二岁,整天宿雨哥哥宿雨哥哥的不把自己当外人,整个一个未来的国师夫人的作态,就连锦夫人也曾打趣过将来真的结了亲,也未必不是一件坏事。 于是便有了今天的一幕。 我私心以为,这华卫城的女孩子真是早熟,我在九岁的时候,还只知道整日跳舞跳舞再跳舞,身边清一色的美男哪里想过要挑一个当自己将来的夫婿的? 我拍了拍宿雨的肩,表示一下对他的同情,然后问了一句:“要不要我给你下面吃?吃多了就不愁了。” 宿雨点点头,叹了口气。 第10章 取血 我到底还是没有把衣服还给凌然。 许是因为被湿透了身子晚上又没有睡好的缘故,我在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发现自己发了热。 我的身体向来很好,就算是这样的小病小灾也不多见,右历山上十年生病的次数也不过一只手数的完,因此宿雨很是着急,差一点就求湛封叫了御医过来看病。就连平时多嘴多舌的柳鹤也老老实实地在床边抹着眼泪。 真是的,不过就是偶然风寒,又不是死了,哭得那么惨干嘛。 我在病中养着,也没了心思叫人把衣服给凌然送回去,私心里总想着还是自己亲自送回去较为妥当,这一拖便是半个月。 然而当半个月后,我终于被允许下床走出门见见太阳的时候,宿雨一脸严肃地过来找我说,锦夫人已经安排好了。 他不提我基本就忘了,这次下山来是赚钱的。 锦夫人出的价位很高,足够我天天去华卫城的酒楼吃饭吃个大半年,我想着就算是只交给师父一半,也算是不错。 于是拾掇拾掇自己苍白的脸,跟宿雨又进了宫。 柳鹤说上次他就没有跟着我们去,这一次闹着说一定要看看秦王宫长什么样,宿雨无奈,只得将他扮作了一个跟他跑腿的小童子,我们三人就这样进了宫。 锦夫人依旧是上次那样高高在上却又憔悴不堪的样子,不过这次怀里多了一个孩子。 想来那便是曦容公主。 锦夫人见我们来,笑了笑,招呼我过去。 “柳姑娘你看,这是我和君上的小公主,曦容。” 我不知道锦夫人看着曦容是什么感觉,促狭点想,若是没有曦容公主的周岁宴,或许湛封和铃兰就不会见面,她也不会有后面的那些伤神。可是若是没有女儿和儿子,估计现在她的日子会更凄惨。 我走近了看,才一岁半的孩子,真是可爱的紧,然后不自觉地伸手戳了戳她的脸。 锦夫人身后的小雅皱了眉,锦夫人却说无妨,笑着把孩子交给我抱着。 “公主将来一定是个像锦夫人一样的美人。”柳鹤睁大了眼睛,嘴里甜甜。 锦夫人听到这话很开心,和颜悦色地问我,“这位小公子是?” “是我弟弟。” “小公子小小年纪便如此知人情世故,将来一定前途无量。”锦夫人摸了摸柳鹤的脑袋。 我看着柳鹤那当初用来骗大妈的笑容,感到一阵无奈。 锦夫人为我们准备的机会是今天晚上,湛封为了庆贺兰夫人有孕,开了晚宴庆祝。 才几天,兰夫人就怀了孩子,秦国国君也真是如狼似虎。 也难怪锦夫人比半个月前看着更憔悴了些。 这样的宴席,锦夫人本来是不欲参加的,毕竟要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在眼前恩爱,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不过锦夫人她在自己还是温暮锦的时候便是个坚强的女子,便整理了仪容带着我和小雅,抱着曦容公主去了。 她要亲自看到取到湛封的血,若不是亲眼见证,怕是难以放心。 我装扮成锦夫人的侍女,和小雅一同跟在锦夫人的后面,而柳鹤则是跟着宿雨看热闹。 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现实中的湛封,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明明对我来讲,那是那么一张熟悉的脸,却怎样都觉得陌生。 锦夫人面色冷冷的,躬身给湛封请安。我和小雅也随着跪下。 湛封的声音比锦夫人的面色还要冷,对锦夫人道:“看着夫人的脸色不是很好,若是身体不适,也不必出席了。铃兰身子弱,见到你还要请安。” 我瞥了一眼小雅,果然她也气的很,双手握拳握得死死的。 湛封果然是个渣。你那兰夫人天天吃得好睡得好怕是精神的很,你哪只眼睛看出来她身子弱了? 湛封看到了跪在锦夫人身后的我,突然变了声音,温和道:“你是新来的宫女?来,让孤看看曦容。” 我终于明白凌然的话是什么意思了。湛封看曦容的表情那叫一个舐犊情深啊,完全看不出来他对这个孩子的母亲是有多厌恶,这是件不合情理的事情。 我把曦容公主抱过去让湛封看,他长得很高,我站在他身边刚好到肩膀的位置。湛封虽然现在年近三十,可是依旧风采翩翩,岁月不止没有在他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反而使他的魅力有增无减。 这样一个男人,锦夫人怎么可能放得下? 湛封逗了一会儿女儿,便转身离去。 徒留锦夫人在原地痴痴望着。 锦夫人说,柳姑娘你说我是不是很傻,他都这样了,我居然还不死心。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虽然现在锦夫人不受宠,但依旧是秦国国君的正夫人,铃兰再是气势逼人,也要坐在副座上。 怀了孕的铃兰并不像半个月前看到的那样轻佻的样子,沉稳了许多,脸上也有些淡淡的母性光辉。 任谁都看得出来,湛封宠爱这个新封的侧夫人及其宠爱,而锦夫人是真真正正地失了宠。 但是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在底下大喇喇地坐下的那么多人里,我赫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凌然。 他怎么在这里? 病着的时候,虽然宿雨跟我提起过,这凌公子是燕国富商之子,家里有钱有势,不能得罪。 我当时心想着他这么有钱还蹭我的饭,只觉得他这个人搞不好比我还要小气,却没想到他家已经有钱到了可以当秦王的客人的程度,说好的士农工商呢! 凌然显然是认出了我,朝我这里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估计他只当我过来跟师兄凑热闹,也没有没脑子地来一句“诶?怎么国师的师妹给锦夫人当侍女了?”之类的。 我很满意,看来凌然并不是个笨蛋。 曦容公主一看就是很受父母疼爱,长得白白胖胖的,我记得柳鹤在她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沉。 要说柳鹤当初被救回来的时候居然没有冻死,反而睡得踏踏实实,每次想起来我都觉得我还真是个好姐姐。 虽然曦容公主沉得很,但是我还是要演好这个侍女的角色,等着看看锦夫人是如何取到秦王之血的。 锦夫人的计策很好。 秦王宫里虽然现在锦夫人很受冷落,但是好在锦夫人一贯在宫中威信就很高,比起新来的盛气凌人的妖娆少女兰夫人,各宫女太监们更喜欢平日里对他们和颜悦色的锦夫人一些,所以锦夫人要求他们做什么,只要不是掉脑袋的大事,也没什么大问题。 取血的方法用的其实很简单。 某太监上酒的时候,打碎了杯子,还是打碎在兰夫人眼前。 以锦夫人对湛封的了解,他一定会伸手替心爱的她把碎片扫到一边,然后手忙脚乱的太监顺手划上一下,再手忙脚乱地把碎片收了。 湛封不是没有生气,不过这个时候宿雨出来,说今天大好的日子不宜见红,最多是打上二十大板就拉倒了。 一切顺利。 取到的血一定要在一个时辰以内服下,否则便失了效力,因此一刻钟后,锦夫人推辞身体不好,便退了席。湛封乐得锦夫人不在场,便难得地嘱咐了两句好生休息。 我随着锦夫人离开的时候,分明看到了满场的同情与怜悯。 叹了口气,我装作没有看到。 为了防止我睡到一半被惊醒,锦夫人这次特地为我找了间屋子。 其实我觉得委实不需要这个样子,不过我这人睡觉一贯喜欢清静,倒也无妨。 那屋子虽小,但是却布置得很精致,床坐上去也很舒服,我非常喜欢。 锦夫人亲自把碎片浸在酒里,过了片刻,把碎片取出,隐隐约约地看得到丝丝血迹在酒中蔓延,我也没过深地去想这酒干不干净的问题,赚钱吗,总要有点牺牲的。 “劳烦柳姑娘了。”锦夫人端庄大方的脸看起来很是讽刺,我摆摆手,“锦夫人不必客气,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而已。” 我正准备喝下那一杯晶莹透亮的酒,小雅突然来报说小公主开始哭闹,我看着锦夫人着急,便请她回去照看公主了。左右这秦王宫,也没人闲着来刁难一个小宫女。 一切顺利。 锦夫人离去之后,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虽然葡萄美酒很香甜,但是还是能隐约感觉到一丝辛辣,酒量尚浅的我意识模糊,却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发现屋子的门被人缓缓推开。 推门的人貌似是个男的,我大惊。 那个男人走到床边,轻轻摸着我的手。 完了完了,但愿那个男的看不上我这比一马平川还要平的身材和烂大街的脸,或者但愿他干脆是个断袖。 我还没有但愿完,便已彻底没了意识。 第11章 我们所不知道的过去 本着一颗八卦的心,我觉得有关于锦夫人和湛封这一段恩怨情仇再看一遍,毕竟有锦夫人不知道的很多事情我还是很介怀。 比如说,到底当初湛封跟温丞相说了什么,能让他眉头皱了三日却同意把女儿嫁给他的? 我带着这颗八卦之心在梦里缓缓睁开眼睛,然后发现旁边有个人。 我揉了揉眼睛,梦里有人是正常的,若是没人这个梦就白做了。可是为什么出现在我眼前的既不是年幼的湛封也不是年幼的温暮锦,而是凌然啊? 我又揉了揉眼睛,不疼,果然是个梦。 不过我反应了一会儿,废话,这本来不就是梦么? 我指着凌然,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梦中的凌然笑得好看:“在下也不知道,在下看到柳姑娘和锦夫人在一起,便想过来打个招呼,可没想到柳姑娘貌似醉了酒。在下只碰了一下姑娘便没了意识了。一睁眼睛就出现在了这里。” 梦中的我一贯脑子不大灵光,听着这话也没有觉得哪里有问题,只说了句“啊,原来那个进来占我便宜的人是你啊”就了事。 虽然我不知道凌然到底是怎么入梦的,然而左右多一个人也没什么关系,不过就是多了个观众,恰好有人陪我一起看戏,我也乐得有人一起讨论剧情。 况且,虽然师父和宿雨千叮咛万嘱咐不要让别人知道我是梦见师,但是私心里我还是觉得,自己只有这一项能拿得出手的,若是没有人知道,岂不是太可惜了。 因此我兴冲冲地对凌然说:“你别小瞧了这梦境,这里你看见的,全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柳姑娘难道是梦见师?” 我瞪大了眼睛,“你居然知道梦见师?凌公子你好厉害!” 凌然在我心中的好感度瞬间上涨。 “所谓梦见者,梦中所见。一见其过去,二见其未来。不知在下说的有没有错?” 我大力点点头。“凌公子你居然,连这么隔路的东西都知道啊。” “隔……路?”凌然疑惑道,“这从何说起?梦见一术,十人中有一人学成便已算万幸,一直以来,若非乐正血统的幻术师,学得此术的寥寥无几。柳姑娘既是梦见师,又不姓乐正,想必是十分优异的术士了。恕在下眼拙,此前并未察觉。” “这个……真有这么厉害?” 凌然颔首。 师父诶!虽然我晓得梦见术不好学,但是没有想到这已经不好学到了一个传奇的程度。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废柴,现在我收回这个想法!强烈收回!原来我是这么厉害的人! “柳姑娘?” “啊?” 凌然看我回了神,便指着前方问道,“不知,这是谁的过去?” 我看了看远处秋千上的小姑娘,还有一低头就能发现的草丛中的两个人,轻声道了句,秦王,湛封。 凌然突然皱了眉,“可否冒昧地问一句,柳姑娘此次梦见,可是与锦夫人有关?” 我没有做他想,条件反射地嗯了一声,“锦夫人想看看秦王和兰夫人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叫了我过来。”然后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抬头对他说:“你要是敢把今天看到的东西说出去,小心我给你下咒。” 我对凌然终究还是存了一份怀疑,毕竟他一个燕国人,若是在这梦境中看到了什么秦国的秘密说了出去,那我就是秦国的罪人了不是? 凌然答应得痛快,“在下一介商人之子,所谓的商人,只要有钱赚就可以了,有些事情对我们没有什么大用处。” 我不知怎的,莫名的对凌然的话信任得紧,却没想到,将来我也后悔得紧。 湛封的过去依旧是从那日初见开始。 温暮川为了跟湛封炫耀自己有个好看的妹妹,在课业间休息的时候拉着湛封来妹妹一贯玩耍的地方碰运气,恰好看到了年幼的温暮锦在荡秋千唱童谣。 从湛封的角度看过去,那扬起的裙摆伴随着稚嫩的歌声,真是有种说不出的美好。 后来一如在锦夫人的梦境中看到的。 只是锦夫人不知道的是,每次湛封偷偷跑出宫给她带东西,回去之后都要禁足几日,然后抄书。年幼的湛封大半夜地点着蜡烛,借着微弱的烛光一篇又一篇地抄,最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令人格外的怜惜。 然而抄过之后罚过之后,他依旧贼心不改,该出去买东西的时候依旧出去,该去丞相府给人家小姑娘送礼物的时候依旧送礼物,却没有在温暮锦面前表现出丝毫的不妥。 我摇摇头,道秦王真是个傻的,要是我的话,一定会告诉锦夫人,我为她付出了多少多少,这个样子好歹人家也会感动一下的嘛。 一旁的凌然也摇头,道:“柳姑娘你不懂男人的心思。一个男人,是不会希望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给喜欢的女人的。” “可是,”我歪着头问他,“若是喜欢一个人,不应该把自己所有的好与坏都让对方知道么?” 凌然没有回答我,我便继续围观这一出一波三折的折子戏。 很快便到了那日锦夫人十五岁生辰。 湛封准备的礼物,本来是那个首饰盒的。 那个我在锦夫人记忆中见到的玉镶金首饰盒,原来是湛封提前了三个月,去找了卫国最巧的工匠即墨寻所亲手打制。即墨寻这个人在能工巧匠界的地位相当于我师父在幻术界的地位,他敢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自古以来即墨家的人都生了一双巧手,能制造出各种精美的物件。 大到各种机关武器,小到首饰发簪,无所不能。女子若是得了即墨打造的首饰,那便此生不愁嫁人无忧;男子若是得了即墨的武器便是天下无敌。 这话说着虽然有些夸大,但是在一定程度上还是能表现出即墨家是有多强悍的。 不过即墨寻这个人,我记得师父提起过,是个脾气奇怪的。大抵比较厉害的人脾气都是奇怪。若是求他打造什么东西,定是要接受他刁难的。 就像那种传奇话本里经常提到的,某少侠要拜师学艺,而隐居的世外高人给他出了三道难题,在各路朋友的帮助之下终于完成了难题,而少侠也终究成了高人的关门弟子。 然而话本到底还是话本,即墨寻只给湛封出了一道题,湛封也没有带什么朋友。只是就算是一道难题,也够湛封受的了。 即墨寻说,在他所居住的山后,山崖上有上好的孔雀石,三日内取一块给他。 我以为湛封好歹是个世子,打发手下人去做便好,可是即墨寻又说:“这孔雀石定是要你亲自去拿,不得经由他人之手。若是被我发现了,东西你也别想了。” 说罢摔门进了屋子。 湛封那时候真是个老实人,二话没说带着干粮和水就去了山后。这件事若是我去做,铁定会命手下去的。 当我把这句话说给凌然听的时候,凌然勾起嘴角,道:“是呢,他若是知道将来他和锦夫人是这样一个结局,也不知会不会后悔。” 这话说的扫兴,我全当没有听到。 既然是山崖上,湛封的行动便可以用一个“爬”字来形容。 那山崖看着很大,却很光滑,没有太多的下脚地,饶是湛封从小习武身子骨硬朗,也几次险些脚滑掉下去,看的我心惊胆战的。 好在我知道结局。 湛封用了两天一夜的时间找到了即墨寻要的石头,那是在山崖正中间的一个石洞里,我怀疑那就是即墨寻自己放进去的。 被石头划得一道一道的湛封用了最后的力气爬了上去,一步一步地走到即墨寻的门前,敲了敲门,看到即墨寻的脸后,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便倒下了,手里还死死地握着那块孔雀石。 精疲力尽的湛封于三日后终于缓缓醒来,手下告诉他,即墨寻已经着手准备了。 他点点头,收拾了下仪容,又去了即墨寻的家。 即墨寻此时已然在画着图纸,头都不抬一下,口中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是给心上人做的吧?” 一贯一身傲气的湛封红了脸,点了点头,“这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还请大师费心。” 即墨寻也点了点头,不再多话。 三个月后,在锦夫人十五岁生辰的前两天,湛封接到了即墨家送来的首饰盒。 精致无比,巧夺天工。 金镶玉的首饰盒,上面的玉,赫然是那块他亲手取来的孔雀石。 湛封很开心,那日的心情全都写在了脸上,就连新来的丫头一不小心把茶水泼在了他的身上,他都笑着说没事然后自己收拾了。 “那个丫头一定是故意的。”我自言自语道。 然后发现凌然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们继续看下去,我才发现,那盒子,他本是想在锦夫人生辰前一天送过去的,以免第二天事情多,锦夫人忙不过来。 结果他没有送出去。 第12章 凤舞九天 湛封揣着刚到手的盒子,还揣着一颗萌动的春心,偷偷摸摸地从温府后门轻车熟路地进去,当他在那棵海棠树下找到温暮锦时,却怎么也没法挪动步子。 温暮锦在树下翩翩起舞。 平心而论,锦夫人的舞跳的一般,特别是凤舞九天这种难上加难的舞蹈,但是在湛封眼里,这就是极美的。 虽然锦夫人素衣白裳没有那一身大红的水袖,虽然她只簪了个簪子脑袋上没有那三斤沉的发饰。 我恍然大悟,难怪当时兰夫人是那样的一身装扮。 湛封在角落里默默地注视着起舞的温暮锦,却没有迈出那一步,待到舞毕,他便转身离去了。 温暮川在后门见到他,觉得好生奇怪,道:“你不是给我妹妹送礼物去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莫不是锦娘她不喜欢?” 湛封摇摇头,道:“不是锦娘不喜欢,是我不喜欢。” 温暮川笑了,连声道世子的要求真是越来越高了,连即墨家的东西都看不上眼。 湛封大步迈出丞相府,脸上紧绷着。 我嘴角带了嘲讽的笑,抬头问凌然,“你说,接下来他会做什么?” 凌然疑惑,“还能做什么?” “他会找一方信笺,然后在上面题上两句诗。” “哦?” “然后将信笺放在盒子里,这便是,他为锦夫人准备的礼物。” 越看着湛封如此一心一意地为锦夫人忙这忙那,我越觉得心凉。以往看着折子戏话本子里的负心汉,总觉得那只是故事里的故事,那样不懂得怜惜眼前人的人,定不会有,戏文只是戏文罢了。可如今,我才知道,戏文也好,话本也好,大抵都是有些依据的。 湛封果然找出了一方淡色的信笺,浓浓地研了墨,仔仔细细,净了手,仿佛对待什么珍宝一般,郑重地在纸上写下了两行字。 “柳姑娘,秦王他,写的是什么?” 我淡淡开口,“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 之后的剧情就和之前看到的一眼,我因已经知道了过程,便没了兴趣,但是凌然倒看的是津津有味,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做着评论。 凌然定睛看过去,果真是那两句。我在凌然的眼光里隐约看到了一丝的佩服。随即听到他说,“这两句诗未免有些不太吉利,虽是诉了衷情,却没有什么好的兆头。而且如今看来。也确实如此。” 我颔首,一言不发,凌然倒是个和我志同道合的。 顺着湛封继续看下去,很快便到了,那日小雅过去找他的情景。那些我在锦夫人的过去中没有看到的东西,如今终于明了。 有些事情,下人们有下人们的处理方法,虽然说,湛封身边没有那种一贯的小厮的角色,然而近身的侍卫还是有那么一两个的。小雅作为锦夫人的贴身侍女,理应也必须与某个侍卫交好,以便私相授受。 小雅找到了跟他一贯交好的那个侍卫,郑重其事地将信交给了他,然后等待湛封召她前去。 湛封拿了信,看到熟悉的笔体,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想了一晚,第二天便去丞相府登门拜访。 丞相府书房。 湛封垂首立在桌前,世子的威严慢慢,对恩师兼未来岳父说道:“我以我秦国世子的身份保证,此生只爱锦娘一人,不离不弃,若是有负于她,我秦国三代之内必亡。” 我切了一声,坐等看看秦国三代之内会不会灭亡。 凌然倒是饶有兴趣道:“秦王既敢以国家大事来起誓,想必定是对锦夫人爱到了一定程度啊。” 我不以为意。 我实在是不忍再看下去这两人的恩爱,便加快了进度,直接到了那日的周岁宴。 湛封为曦容公主准备了许久,排场隆重得不亚于前两年小世子那场盛大的宴会。 湛封意气风发,一手揽着锦夫人的腰,一手抱着才满周岁的曦容公主,锦夫人锦衣华服,珠光宝气,手边牵着小世子,看着真是光彩照人。 曦容公主很有她父母的风范,抓周的时候一手拿着书本一手拿着小刀,一群拍马屁的都说小公主将来定是文武双全。我以为这话其实根本就没有夸人家的意思,女孩子嘛,终究是要将来变成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才好,什么文武双全,以我切身的经历来讲,这靠不住。 但是湛封和锦夫人很开心。笑得跟宫里那棵海棠开花了的似的。 晚宴进行了一半,锦夫人便带着曦容公主离了席,临走时还带着那如花的笑容。我想,若是她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想必定是笑不出来的。 随后便是最关键的一幕。 铃兰出场时,其实没有引起在场人多大注意,若不是凤舞九天的丝竹声想起,怕是大家都不知道她跳的是凤舞九天,因为世人皆知,凤舞九天标志性的装备便是一身大红水袖伴着脑袋上繁复的发饰。 而就算音乐响起,众人也就是感叹句,这个舞姬长得虽是漂亮,舞跳得也可以,不过怎么连最基本的衣服都不对?没了大红衣服的凤舞九天也叫凤舞九天? 不过湛封却看的痴迷。 我想,至少在那时,他眼里看的都不是铃兰,而是十多年前那个海棠树下起舞的少女。 一曲舞毕,众人的脸上都有些不屑,但是湛封却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好。 大家一看湛封是如此态度,也跟着赞。 我又切了一声。 凌然微笑,“不知柳姑娘觉得这曲凤舞九天如何?” 我学着师父的口气,“虽然姿态优美已有,眼神媚人也有,可是却无娄可妍的那份灵动与大气,还差得远。” 当然,我少说了句话,只是这样的程度,我都比她强了几分。难道是最近跳凤舞九天的人愈发的少,所以差不多敢跳就不错了?那哪天我也去跳一次,说不定赚钱要赚的比我当梦见师还要多。 凌然失笑,“听柳姑娘这口气,可是怨念的很。难道柳姑娘对舞也有一定的研究?” 自然是怨念,听了多少年了,“我小的时候,将将学过一些,虽说不上有多少造诣,可也是能拿得出手的。” “哦?那在下可希望,什么时候能有幸目睹柳姑娘的舞姿。” 这话本就是客套话,却未想到将来做了真。 “妾身思慕君上已久,但心知君上和锦夫人情深似海,铃兰别无所求,只愿能亲自敬君上一杯,以表多年情愫。” 铃兰的声音响起,我又把注意力转回湛封身上。 我可以确定,此时的湛封眼里,仍旧还没有铃兰的身影。 想是他怜惜这个女子,便点了点头。 铃兰亲自斟了酒,亲自递上前去,我死死地看着,没有一丝的问题。 湛封结果酒杯,一饮而尽。 铃兰就此退下,当时无论是谁,都以为这只是个小插曲,但是我和凌然却晓得,一切的一切,才刚刚开始。 晚宴如期举行,湛封喝得开心,虽有一丝醉意但不影响灵台清明。只见散席之后,湛封脸上依旧带着满足的笑容,步履稳健地向锦夫人殿中走去。 之所以我要强调他灵台清明,实在是为了后面的事情做铺垫。湛封在路上遇到了貌似正要出宫的铃兰。 我说她貌似,委实是因着她自己是那么说,但是我却觉得她就是在那里等着湛封的,要不然哪里有那么巧,偏偏就遇上了? 湛封心情好,便问了她两句话。随后狗血的一幕发生了。 铃兰准备离去的时候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直直向湛封那里摔过去,湛封就顺手那么一接。 可是这也就是锦夫人一生的噩梦。当铃兰满面红晕地含羞从湛封怀中抬起头时,湛封看着她,已经是满眼的深情。 我揉揉眼睛,这发生了什么?不过就抱了一下,湛封就变了心? “凌、凌公子?”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出了声,“你能不能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 凌然神情严肃,道:“兰夫人一不小心摔倒了秦王的怀里。” 总结的干净利落,完全没有问题。 我突然有种预感,锦夫人在我这里,是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第13章 无可奈何 湛封径直抱起了铃兰,然后径直地走向了自己的寝殿,再径直地踢开了门。 凌然捂住了我的眼睛,话语中带了些许的笑意与严肃:“小姑娘家的,不要看这样没羞没臊的东西。” 我不以为然,表示这一段我又不是没看过,不过没有从头看到尾只是看了一部分罢了。但是转念一想,貌似世间的女孩子,大多对这样的事情都是羞耻的,为了符合大众的要求,我也该脸上泛些红晕才是。 饶是心里这么想,我还是觉得有些不服气,便还了下口,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一种正常的现象罢了,跟我们山里的小花和小黑也没什么区别。” “小花和小黑是谁?” “我养的猫。” 凌然的捂住我眼睛的手猛地一抖。 其实当时我没有觉得哪里不对,毕竟梦境这种地方,是发生了什么都不令人觉得奇怪的。可是事后我才发现,在这飘渺的梦境之中,他是怎样精准地悟到了我的眼睛呢明明,我连他的脸的都看不清,都不知道他到底身在何方。 凌然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地看着这一段床上运动,我心里觉得很不公平,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我还是沉默了,左右他也看不了多久了。 锦夫人如我所想地推开了门,带着满脸的惊愕。 我挣脱了凌然的手,拉着他离开,道:“我们可以醒了。” 我强行将凌然带出了梦境,一睁眼,眼前还是那个精致的屋子,还有趴在我身上的凌然。 我推推他,“喂,起来了。” 但是他没有反应。 糟了。我从未将别人带入梦境中,难不成是将他留在梦里了?若是被师父知道了,他一定会敲着我的脑袋说我学艺不精的。 我摇着凌然的身子,,急切地叫道:“凌公子?凌公子你醒醒啊!喂!凌然!” 随后凌然他便悠悠转醒,睡眼朦胧道:“柳姑娘?” 我看他终于醒了,便长舒了一口气,心想可算不是把他留在梦境里了,听师父说过,以前就有过梦见师学艺不精结果把一同入梦之人留在梦里没出来的,最后那个人就一直没有醒过来。凌然这样的身份,若是变成了个一睡几十年不醒的,估计我也就完了。我觉得像我这样绝对是学艺不精中的学艺不精,这样的事情搞不好什么时候就会发生,如今看到他转醒,我很开心。 不过现在看来,应是他比较赖床,起得略晚而已。 “嘭”地一声,门被推了开来,之间宿雨和柳鹤一前一后进了门,然后两双大眼睛等着我和凌然。 “安、安安……” 宿雨的脸有些抽搐。 柳鹤双手捂着眼睛,然后从指缝里露出半只死鱼眼,口里说道:“姐,男女授受不亲啊!虽然你长得一般,但也不是嫁不出去,不要这样糟蹋自己啊!” 这死孩子,谁给他教成这样的? 凌然草草地跟凌然解释了下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大意无非是刚才在席上见到我,觉得很诧异,心想大家萍水相逢一把,不来打个招呼怎么也有些过意不去,便尾随着我和锦夫人到了这件屋子,看到锦夫人离去,他才准备进来看看我怎么样,结果一碰到我,便跟着我入了梦。 柳鹤喊着登徒子登徒子,然后跑到我身边,瞪着凌然。 只见宿雨,微笑着点点头,然后一挥手。 凌然已经倒在了床上,还沉沉地压到了我的身上。 宿雨板着一张脸,道,“安安你做事也太不小心了。” 我吐了吐舌头,把凌然扶了上去,盖好被子,跟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小雅嘱咐了几句,拖着我出了门。 我心知这件事情自己理亏,便也不好反驳什么,只得跟着他去找锦夫人。 走到半路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四师兄,有没有什么术,可以让一个人瞬间移情别恋的?” 宿雨停了下来,眉头皱的可紧,“你怀疑,有人对君上用了什么术?” 我点点头。 湛封对铃兰那突如其来的感情,除了被人施了术,基本不可能有别的可能性。不过邪门歪道虽然我知道许多,但是这样的邪门歪道我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我的师兄弟各个都比我见多识广,想必他们许是知道些什么。 宿雨蹙着眉想了想,孤零零的月亮在天上寂寞地放着光辉,宿雨就这样在月光中想着事情,徒留我和柳鹤大眼瞪着小眼。 这么多年以来,宿雨一直都有这个不良的习惯,一旦开始想事情,若是没有人打断他,他可以保持同一个姿势好几个时辰。 我和柳鹤见状,觉得这样下去势必他又要站几个时辰了,果断上前去晃了晃他的肩,把他拉回现实。 宿雨的眉依旧皱了,我非常怀疑他这么皱下去会提前长些皱纹,庄泽还那么年轻,将来若是因为这个不要他了该如何是好? 被拉回现实的宿雨有些不太高兴,他向来讨厌自己在思考的时候,别人打扰了去。不过就算没有思考那几个时辰,宿雨也算是想出了些什么。 只听他开口道:“若是幻术的话,我从未听过有这样的术存在,就算是有,你觉得,这世上比我高位的术士有多少个?” 宿雨的话不是自吹,作为师父这一辈弟子里最厉害的五人之五,在这世上,能够比更厉害的术士不超过十个。 幻术这样的东西,向来是高位的制低位的。同样的幻术,不同的人使用出来的效果也是截然不同,这便有了高低位之分。对于高位的幻术师来讲,若是低位的对其施用,委实是没有任何效果。而身为高位幻术师,一眼看穿别人被下了什么术自然是小菜一碟。 因此,宿雨的话委实没有什么问题,这世上比他高位的术士连我都知道有谁,而那些人若是来到附近,以幻术师的直觉,不可能没有反应。况且,就算真有那么几个高人在湛封身上下术,即使他没那么容易一眼看穿,至少也会看得出来。 所以,如果宿雨都没有看出来,那么只能说是没有这样的术。当然也有可能是真的有个世外高人,高到了可以直接秒杀宿雨的程度。若真是如此,那我们就可以跑路了。这样的术士也只有师父那样的怪物对付得了,就算是我的师兄弟们全都上了,估计也是炮灰的命。 我随着凌然去参见锦夫人,这时的锦夫人正在看着熟睡的小公主和世子,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躺在一起,睡得流出了口水,锦夫人温柔地擦了擦儿女的口水,温柔地看着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两块肉,那温柔掐得出水来。 我转过身去,不忍看这一幕。 锦夫人仔细地给两个孩子盖了被子,带着我们去了外殿,然后一脸苍白无力的笑,道:“看柳姑娘这表情,想必是没有什么结果罢?” 我低下头,觉得有些对不起锦夫人道:“那日的事情,确实如传闻所说,散席之后,君上遇见了兰夫人,然后便一见钟了情。” 锦夫人垂了首,落寞地笑道:“果然如此么?我原本还不死心,如今看来,是我多想了。” 我想说些什么,却被宿雨抢了白,“锦夫人,恕小臣直言。自古以来,君王之爱便不是安身的保证,如今锦夫人有着世子和小公主,将来的日子势必不会艰难。” 这话不是出自我的四师兄之口,而是出自秦国国师之口。 作为人臣,宿雨他很尽职。 我委实不忍看到锦夫人那一脸欲哭还笑的表情,便告了辞,拽了柳鹤出了门,等着宿雨跟锦夫人谈完其他的事情。 想是我脸上的神色和平时差太多,柳鹤担忧地问道:“姐,你是不是刚才入梦太费神了?” 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点点头道:“也许是吧,所以回去之后你的点心要给我吃,当补偿哦。” 柳鹤撇撇嘴,但是没有接话。 我只有柳鹤这一个亲人,虽然自小我们两个被师父收养,师兄们也是把我们当弟弟妹妹看待,但是毕竟,柳鹤和我留着一样的血。 我因着只有这么一个血脉相连的弟弟,自然对他宠溺了些,好在柳鹤这孩子虽然受我宠爱的多,平日里活泼好动了些,却是个知礼懂事的孩子,早熟地紧。 有这样一个弟弟,我委实很欣慰。 宿雨没有跟锦夫人谈多久便出来了,想是由于毕竟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容易遭人诟病,虽然我以为吧,就凭现在湛封对锦夫人的态度,八成不会有闲心看着她,毕竟他现在最爱的兰夫 人有了身孕,免不得他把自己的精力都放在她身上。 刚才宿雨说,锦夫人现在有着一子一女傍身,可是若是兰夫人产下了男婴,那世子的地位还保得住吗? 我摇摇头,这等事情我不是我一个小小的梦见师能管得了的。 宿雨拍拍我的肩,道我们回去罢。 第14章 我的师兄弟们 我本以为,锦夫人的事情与我便再无关联,我收了钱,办了事,基本就可以去别的地方等下一个生意了。不过我果然还会很傻很天真,世上之事十之j□j不会如我所愿所想,在国师府好好的吃了两天睡了两天后,宿雨皱着眉头从王宫回来,道:“安安,估计你还得再进宫一趟。” 我正吃着最后一块酱肘子,一下子肘子给我噎到了,宿雨赶忙给我倒了杯茶灌了下去,顺了顺我的背,道:“怎么这么激动?” 我心道能不激动么?这秦王宫我进一次糟心一次,锦夫人和湛封的事情看得我这颗少女心委实难受得紧,若是再来一次,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不过锦夫人的过去和湛封的过去我都看过了,这次难道是要看铃兰的? 想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宿雨对我说,锦夫人想看看君上的未来。 梦见术说是看到过去和未来,不过是表达委婉罢了。所谓的未来,不过是那人的死状。 我大惊,这锦夫人莫不是是因爱生了恨,想要提前知道一下湛封是如果魂归西天的好有个念想么? 啧啧,这也忒吓人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一直犹豫着这锦夫人的第三笔生意接不接,毕竟就算锦夫人给的钱不少,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哪是非之地跑,我很不喜欢。 闭眼之前蓦地想到一件事情。 虽然宿雨是没有想到有什么术是可以让湛封瞬间移情别恋的,但是若不是术呢?然这个世界上稀奇古怪的东西多得是,若是真有什么法子呢? 我的心里终究还是存了几分对锦夫人的同情与怜悯的,如若有什么法子可以帮到她,我不介意给我这个第一位客人做个买一赠一的优惠。 我纠结了许久,终于从床上挣扎了起来,点了灯研了墨,想了想到底这封信要写给谁。 按理来说,我应该写给师父是最保险的,顺便还可以问问他到底如何带人入梦。可是想起当初的遭遇,如果这件事情他在课上曾经讲过,岂不是又要挨上一顿骂?虽然我现在算得上是出门在外,可是以师父的厉害程度,保不准能隔空对我做什么。倘若真的这样了,岂不是很不划算。 我摇了摇头。 师父之后,师门里最靠得住的应当是二师兄姬羽。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理应继承师门的大师兄我找不回来,那么下一任掌门就必然是二师兄了。 和那个天生丽质生下来便是当幻术师的料、乐正家百年不遇的天才大师兄不一样,二师兄姬羽是一个很稳扎稳打脚踏实地的人。 按照师父的话说,姬羽他本就资质上乘,平日里又是个勤奋好学的,这样的不成材,那世间天理何在啊? 就连我这样向来以不走寻常路为己任的人,都觉得二师兄是个顶好的人。 当年我被师父救回来之后,一睁眼睛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姬羽。 二师兄当时还是个清秀的美少年,我睁开眼睛发现在自己身上伏着这样一个清秀的少年,饶是没了记忆,也觉得眼前这个人一看便知道是个好人。 二师兄对我照顾一直都很好,着实是一个标准的好哥哥,比起宿雨那样没事带我上山打鸟下河捞鱼的,二师兄是个非常分得清主次的人。幻术也是学艺最精的一个,堪称这一辈乐正弟子中最厉害的五人之二。 那五人之中,最厉害的当然是我那未曾谋面的大师兄。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时,我心中很为姬羽不服气,闹了几天的脾气,直说师父因为大师兄是自己的儿子就偏心,明明,明明二师兄这样好。 二师兄知道我为何闹了脾气之后,带了我最喜欢的点心过来安慰我说,“安安,我知道你是为我不平,不过我确实比不上大师兄。” 我抬头看着笑得一脸淡然的二师兄,心里很不高兴,听着他继续说道:“你要是见到了大师兄,你就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那绝对是我们所有师兄弟加在一起的比不上的。” 即使如此,我对大师兄还是有那么一丝莫名的厌恶,因此此次下山,我倒是希望找不到十年没有踪迹的大师兄。 不过二师兄好倒是好,唯有一个缺点,这人把师父看的忒重。 按理说他又不是像我和宿雨这般被师父捡回来,理应尊师重道即可,可是他比我和宿雨对师父都孝顺,所以这件事情若是告诉了姬羽,想必和告诉师父没什么区别。 我又摇了摇头。 三师兄? 我想了想,貌似在这一群师兄弟里,三师兄还真是最合适的一个。 对于这种乱七八糟邪门歪道的东西,三师兄这种整日不出门没事翻书库的人最合适了。 于是提笔问了些家长里短,写了写湛封和锦夫人的事情。 其实我的几个师兄弟们,都是一等一的幻术师。 三师兄虽然平时不喜欢出屋,但是却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在后山里做一些发明创造的技术性人才,由于常年不出门,三师兄的体力倒不如其他师兄弟们健壮。按二师兄的说法,三师兄本就是从小因为体弱多病,家中父母才将他送上山来的。据闻三师兄是某国大户贵族家的小儿子,备受家里宠爱。可是我研究了幻术这么多年,也没发现幻术这东西,有包治百病延年益寿的作用,所以私下里一直以为,那贵族肯定不如表面上那样喜欢三师兄。 话说回来,三师兄还真对不起自己的姓氏。 五师弟柳下歌,是和我年纪最近的一个,搞不好实际还要比我大一点。因为我的年龄完全就是师傅决定的。我当初既是失忆了,自然不记得自己家住何方,芳龄几何。师傅看着我像六岁的样子,把我的年龄决定为六岁,而捡到我的那天便成了我的生辰。但我看着比我小了半个月但是长得比我高了不止一个半头的他,默默地觉得,一定是我小的时候在家的待遇太好了,明明那个时候我没有六岁。不过就算是我要比五师弟年龄上大,她还是要叫我师姐,谁让他进门比我晚的?不过五师弟年轻归年轻,却是聪明伶俐得很。按照师父的话说,如果单纯地论资质,可是仅次于大师兄的,只是他生性活泼好动,而且本来来右历山也不过就是听家中吩咐来修行几年,所以论成果,反不如资质虽上乘但也只是一般上乘的二师兄。 切,又是大师兄,我最受不了什么事情都和大师兄比,好在我是个不成材的,否则天天跟这样一个永远活在师父心里的人比来比去,我觉得我一定会不堪重负也走上离家出走的道路。 不过就是不知道我要是离家出走,柳鹤会不会跟着呢? 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以我这样的赚钱能力,到底能不能把他喂得如此白白嫩嫩的是个问题。虽然说找个舞馆去当个舞姬也不错,可是若是将来柳鹤飞黄腾达了,外界传出他有个当舞姬的姐姐,会不会影响他的前途呢?我没有瞧不起歌姬舞姬的意思,可是世人有啊。 所以有时候,我也庆幸自己在幻术方面是个庸才。不过当我得知自己可以学梦见术的时候,心里还是雀跃了一下,心想这个术既然这么隔路,我那么多的师兄弟们都学不成,想必那个大师兄也是不成的,结果当我兴冲冲地去找师兄们显摆的时候,宿雨他怜悯地看着我,道:“大师兄怎么可能不会梦见术?那可是乐正家这么多年来最最适合做幻术师的人,不过是梦见而已,他在五岁的时候就学会了。” 大师兄真是个讨厌的家伙,切。 我的三个师兄,这么多年都活在了大师兄的阴影下,居然没有变成三个变态,真是不容易。 我在离家之前曾经求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三师兄帮我做一张大师兄的画像,心想着若是有了个样子,好歹也方便些。可是一贯高贵冷艳的三师兄在那时更加高贵冷艳,道:“大师兄在临走之时对我们所有人都施了记忆修正之术,导致山上所有的人都记不得大师兄的面貌。否则你以为凭着师父的实力,怎么可能十年都找不到自己的儿子?” 我掀桌,大师兄你太坏了! 不过转眼三师兄的高贵冷艳就化成了一滩春水,仿若一个春心萌动的小姑娘,怀着对大师兄无比的敬仰之情,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大师兄才那样年纪轻轻,便能对师父施了术,果真是乐正一门有史以来最天才的人。” 我唏嘘,看来我说的没错,这天下的男人,怕是现在喜欢男人的更多一些,若是大师兄还在山门里,我总觉得他会过上左拥右抱的生活。 每每想到这个,我都打个冷战。 第15章 偶遇 第二天我依旧睡到了日上三竿,然后懒懒地起床洗漱。之前这华卫城我并未逛得透彻,心里想着再逛一次倒也未尝不可。不过今次还是不要带着柳鹤那小拖油瓶较好,有些个地方,我想单独去上一去,这些地方,想必是少儿不宜的。 我收拾了一下,又从宿雨那里拿了些银两,柳鹤他还没有睡醒,我也乐得不叫他起床。于是我掂着银子就出了国师府。 宿雨的表情有些抽搐。 民以食为天,第一站果然还是要吃个早饭。 上次的豆腐脑喝得我很不欢畅,然而对于豆腐脑这种食物,我一向中意的很,而我这人对于自己中意的食物,是全然不介意周遭的环境的。 因此,虽然我现在和堂堂的秦王和燕国富商之子同桌喝着豆腐脑,这顿豆腐脑我也喝得蛮开心,同桌的两位公子都很秀色可餐,况且这顿貌似不用我花钱。 不过为什么喝个豆腐脑能喝到这样的地步,时间还要追溯到半个时辰之前。 我在半个时辰之前,兴致满满地带了银子出门,直奔着上次那家豆腐脑而去。 那豆腐脑大叔还认得我,笑得憨厚,给我盛了满满一大碗,我虽然纠结这一大碗带着好意的豆腐脑能不能吃完,但本着不能浪费粮食的原则,我还是拿起了勺子。 然而那第一口豆腐脑刚进我的嘴里,我的视线范围内赫然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紫色的身影带着浅浅笑意的,不正是前几日被宿雨一挥手迷晕了的凌然,而那个旁边跟他谈笑风生的,不正是湛封那个没良心的? 我的师父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五六师弟啊,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品,我吃两顿饭,两顿饭居然都碰的上同一个人? 我突然想到,那日宫宴,貌似我和湛封可是打了个照面的,他还和蔼可亲地问了我是不是新来的。这要是被他发现了,岂不是要平添了许多麻烦?虽然乐正门中有那么一个叫容貌修正的术,虽然当年大师兄就是用了这个让大家都想不起他的脸的,可是这门术如此高深,幻术废柴的我怎么可能会? 于是,我只能把头低得更低,以期盼他们看不到我。 可是事不与愿违的事情忒少,若是有老天爷的话,这老天绝对不是个善心之人,势必要看着一群凡人过的磕磕绊绊自己才算开心。 我本不欲被他们发现,却不料凌然的眼神比我更好,在我低头的一瞬间,他远远叫了句:“柳姑娘!” 柳姑娘你妹。 我既然躲不过,心里在想着是不是要装个傻,在湛封察觉到见过我的时候咬着手指说一句“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懂?” 可是我过高的估计了自己这张脸。事后柳鹤喷笑着说,就我这样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人家怎么可能过目不忘。 我在忐忑之中跟凌然打了声招呼,尽量着稳住声音道了声早上好。然后想着先发制人问一句他旁边这人是谁。 我心里期待着凌然懂得我不想被人发现曾经在秦王宫里假扮宫女的心思,眼睛眨了两眨使了使眼色,也不知他能否看得懂。 好在凌然还是个聪明的,貌似瞬间就理解了我的意思,道,“这是在下在秦国的友人,今日约了带在下来逛华卫城的。” 我心想着湛封会不会来一句姑娘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这样狗血而又烂大街的搭讪话语,但是终究他令我失了望,只见湛封一脸笑容地对我打了个招呼,“柳姑娘 。” 我心下释然,一个诸侯,嘛,见过的的美人就算没有过江之鲫那么多也有过江之螃蟹的数量了,不过螃蟹到底会不会过江这是个问题。 我们山脚下的河蟹倒是会过河,可是会不会过江我就不晓得了。 这样一个人自然不会记得当初昏暗光线下的一个小宫女的脸。 凌然嘴贱地在后面加了一句:“柳姑娘可是信阳真人座下弟子,贵国国师的师妹呢。” 我当即有摔了勺子立马滚蛋的冲动,凌然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湛封他果然很感兴趣,毕竟这是自己的国师家出来的,大抵在他,看来师父那样的高人,居然能收我这样的弟子,委实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于是乎,三人坐在一起喝着豆腐脑。 路过的人不少都纷纷回头行着注目礼,毕竟这里有两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俊美的公子在这样一个街边的小摊优雅地吃着豆腐脑,这着实是少见的。 而这样两个俊美的年轻公子中间夹着一个其貌不扬的我,想必更是少见的。 我突然有些后悔,为了蹭这一顿饭,夹在这两个高回头率的人之间被人注视着,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是一碗豆腐脑,几个包子,不知道我的脸值不值这个价钱。吃了半碗之后,我觉得我可以再多要几个包子打包带走,这样就值了。 单单地吃着饭未免无趣,我以为还是聊下天比较好,但是要怎么开话匣子,这是个严肃而又认真的问题,“呃,不知道凌公子的这位友人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姓封。”对面的湛封微微一笑,道:“跟凌公子也算是多年好友了。” 我哦了一声,不知道继续接什么了。 要不然,赶紧吃完饭然后跑路怎么样? “听凌公子说,柳姑娘是我国国师的师妹,国师他年轻有为,向来受国君器重。” 我心里说是啊,你自己都这么说了,能不受器重么。 “众所周知,宿国师擅长求雨祭风之术,在下曾经听说过,信阳真人座下只有一位女弟子,想必那便是柳姑娘的。只是不知柳姑娘,擅长的是何种幻术呢?” 我撇了撇嘴,心想湛封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唯一一个会的术,不能告知于天下,需藏着掖着的,如今我若是说我什么都不会,可不是丢了乐正一门的脸面? 正当我发愁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凌然替我接了一句,道:“封兄这话问的,身为幻术师,怎么也不能轻易把自己的底牌给透了出去不是?” 我听到这个,赶忙点点头,这个凌然,有些时候还是有点用。 湛封也跟着点点头,带着歉意道:“是在下冒昧了。”然后他吃了一口包子。我觉得他身为一国之君,居然能在一个路边摊上吃早点,委实是一件不易的事情。 平心而论,湛封其实是一个不错的国君。 我在秦国好歹也是待了十年有余,秦国是个怎样的国家,我还是略知一二的。 秦国本就是个干旱的地方,自古以来求雨便是天大的事。而右历山因着在秦国境内,对这件事也 算得上是尽心尽力,历代秦国的国师都是我们乐正一门的高手。 湛封的爹秦桓公是个力求自己在位的时候不生事的男人,这样的人一般不会在历史上留下什么芳名,也不至于留下恶名,最终会和许许多多的诸侯一样,最终消失在人们的记忆里。然而他不生事,不代表他的儿子也不生事。 湛羽犯上作乱的事情,我在锦夫人和湛封的记忆里也看到了一些。那湛羽是湛封的同胞弟弟,秦桓公夫人去的早,留下湛封和湛羽两兄弟。湛家貌似有着对一个女人钟情的传统,秦桓公在夫人过世后,一直也没有娶继室,一心一意地教养儿子。长子湛封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小儿子湛羽在生下来没有多久便失了母亲,则是他一直宠爱甚至溺爱的掌上明珠。 估计是个人都看得出秦桓公的意思,既然不需要当未来的国君,那便不能培养成一个贤明的公子。 除了湛羽本人。 我看到的过去里,湛羽是个长得跟湛封颇像的少年,只是眉眼里带了许多的稚气。而这份稚气,正导致了他日后的悲剧。 第16章 黑历史 湛封和锦夫人记忆中的湛羽,是一个颇有才气的少年。一张长得和湛封有六七分相似的脸很受湛封和他爹喜爱。湛封身为长兄,对这个自小就是去母亲疼爱的幼弟极为宠爱,娇惯得紧,基本是有求必应。而这样一个被娇纵惯了的孩子,非常容易变得不懂得人家疾苦,不在意人情世故。 湛羽这人为人处世和他的哥哥完全不一样。湛封身为秦国世子,自小受到的教育便是各种帝王学,走的是正派的世家的一贯教养法。而湛羽其人,说白了则是一个被父兄宠坏的小孩子。 我师父说,对待小孩子,可以疼爱但是不可以溺爱。再喜欢的孩子也不可以宠的太过,否则便是害了这个孩子一辈子。 因此虽然师父非常喜欢我,非常疼爱我,但实际上,我从小受到的师父的严厉训斥可不是一次两次那么可爱。 记得当初我在师门跟师兄弟们混熟了之后没多久,我仗着自己是师傅刚刚捡回来的,还是师父唯一一个女弟子,就有些不要脸了些,然后被师父狠狠地教育了一次。当然了,直到如今我依旧很不要脸,平日里上房揭瓦的事情没少干,只不过那个时候更嚣张一些,更不懂分寸一些。 我和柳鹤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被师父捡回来的,因着当时倒在了右历山山脚下的一棵柳树下的缘故,所以当初师父给我和柳鹤起名字的时候,便给设定成了柳姓。 三师兄他出身名门,想来那时候年纪轻轻,一开始是不太瞧得起我和柳鹤这样来路不明的孩子。我现在虽然是大人有大量,若是如今,想必不会介意那样的小事,可是那时候我不过是个六岁的熊孩子,仗着师父的疼爱,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刚来到师门的时候,各个师兄对我均极为照顾,特别是二师兄和四师兄,基本都是把我当亲妹妹看待的,只有出自名门的三师兄,一开始总是对我不理不睬,还没事给我翻个白眼什么的,被人宠习惯了的我觉得,三师兄也应当对我宠爱有加才是,他这样的态度,我很不开心。 然后有一次,我在三师兄补身子的药里加了巴豆。 我当时觉得,巴豆这种东西,不过能让人拉拉肚子罢了,就算真被发现了,师父那么喜欢我,二师兄和四师兄都罩着我,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事实证明,这句话说得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前人的话总是有一定道理的。 三师兄因着体弱多病,才被家里人送到右历山乐正门下跟师父学艺,十年前他的身子还不算大好,没事依旧需要各种补药供着。我一心觉得,所谓的补药,不过是为了让三师兄好好补身子的东西,里面不过是一些有滋补效果的药材罢了,应该没有什么药理性。不过当时完完全全不知道何为药理性的我,根本不晓得所谓的补药,是要各种药材相互作用而得出的结果,更不晓得那份补药里有和巴豆能够起反应的,那味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药材,和巴豆放在一起,对平常人可能只是让人身体虚弱,但是本就身体虚弱的三师兄,服了那个之后差一点就去见师祖了。 三师兄躺在床上昏迷了整整半个月。万能的师父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合眼,才将三师兄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这件事情闹得整个乐正门人心惶惶,毕竟三师兄的背景还是很强悍,虽然他当时的贵族作风使许多人看其不太顺眼,但是这样一个有背景的人,若是真的在右历山上出了事,还是师父的嫡传弟子干的,想必乐正一门也脱不了干系。师父一个鼎鼎有名的十国内顶尖幻术师大抵不会有什么大事,可是保不准贵族大人们会找其他人的麻烦为自己的儿子打抱个不平。一时间各位同门看我的眼神都有些愤愤然。 我长这么大头一次闯了这么大的祸,但是那时候依仗着自己还小,师父宠着,而且毕竟三师兄也被师父救了回来,我也就没把这件事情太当一回事。 然而我还是太嫩了。如果放到现在,我肯定晓得,这件事情上,完完全全是我一个人的错,师父不把我赶出师门交给三师兄家里人处置,那是他还爱我。 我依旧每天该吃吃该睡睡。 随后,我被师父吊起来打了一顿。 真的是吊起来打了起来一顿,毫不手软。 不过如今想来,师父用板子大人居然还是把我吊起来打的,这委实证明了一件事:师父他没怎么打过小孩子,也没怎么打过别人板子。 自从被师父捡回来,我还是头一次受如此的委屈。一心以为师父这样子,绝对是不想要我了,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这直接让师父以为我是知道错了,只打了一顿就消了气,还很心疼,连续好久都后悔自己下手下重了。 这一顿打让我在床上直接躺到了三师兄都能下床跑到我房间来奚落我,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事后,师父可能觉得我毕竟还小,这顿打还是有点狠,略带歉意地对我说:“安安你别怪师父,师傅要是现在这么无法无天地宠着你,将来你就真的成了一个无法无天的人了。师父不能害了你。” 我当时还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后来才知道,我那没了踪影的大师兄,正是因为师父就这么一个独子,一直溺爱的要死,才导致最后天不怕地不怕连离家出走这样的事情都干了出来。 二师兄跟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意味深长道:“师父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在我心里,大师兄一直都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反正就是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代表,听二师兄这么一说,我瞬间觉得,我可真是个混蛋,师父他,可以再把我打几顿的。 不过那件事情过后,我和三师兄的关系倒是好了起来,按他的话说,之前小瞧了我的骨气。 我讪讪,其实我这人,委实没什么骨气。 秦桓公显然没有我师父的经验,觉得小儿子既然不需要继承君位,那宠宠也未尝不可。结果这秦国羽公子便被培养成了一个吃喝嫖赌玩女人的人渣。湛封对锦夫人做的事情,比起他那个弟弟,可谓是小巫见大巫,搞不好,连巫都算不上。 在湛羽的教育问题上,我一直觉得,湛封应当是推波助澜的,毕竟为了那个位子,多少兄弟都是反目成仇。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我先入为主觉得湛封这个人诚然不是什么好果子,因此也觉得他定然不会让自己的弟弟变成一个人气颇高的公子。 这一国的公子,若是被教养成了湛羽这个样子,基本脑子就没剩多少了。这有钱有势的人智商要是一低,那肯定就有人打你的主意。 按理来说,湛羽应当也是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当不上秦国国君的,所以安安心心当他的纨绔子弟也没什么不好的。可是偏偏他就有幕僚天天在他耳边说,羽公子这样一表人才才华横溢的公子,若是坐不上君位,实乃对不起祖宗对不起自己。 这叫睁眼说瞎话。可是就算是瞎话,听的多了,湛羽也难免会动摇。 于是,他就傻傻地趁着湛封不在的时候,犯上作乱了。 现在看着秦国一片繁华的样子,我觉得吧,湛封这个秦王做的还是很不错,百姓的脸上都洋溢着满足的笑容,一个个看起来都安居乐业的。而自小在秦国境内活了十年的我,也没听过秦国出过什么罪大恶极的罪犯之类的。总而言之,在湛封的励精图治的治理下,秦国好得很。 退一步来讲,身为一个男人,就算有三妻四妾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更何况湛封他还是一个国君。 只是我心里,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一看到湛封那张脸,我都特别想问问他,他到底是如何想的?又是如何看待和锦夫人那段感情的?难道真的只是那一段年少时的风花雪月,过去了便过去了? 第17章 秦钱城 “不知柳姑娘今日,想要做什么呢?” 我正在想着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去,口里咬着猪肉馅的包子,突然听到凌然在问我什么事情,我想了想,答道:“听说华卫城有家挺大的赌场,我想见识见识。” 按理来说我还想去趟传说中的青楼,难得有么个机会,不一掷千金一下见一见那些美人们真是可惜了去。可是我一个小姑娘家的,这样不害臊的话还是不要再两个年轻男子面前说比较好,更何况这两个人还知道我的身份。 给宿雨这个国师丢人倒没什么,宿雨他一向脸皮厚,想是不会介意我给他丢点人。反正从小到大我也没少给他丢人。不过要是给师父丢人就不好了,一旦传出去说信阳真人的弟子来到秦国国都,然后花了大把的银子去逛了青楼,就算师父不介意,世人的眼光也是不好惹的,口水淹死人的事情我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即使我的师父不被淹死,可是会很烦。 不过,看着对面湛封和凌然的表情,我觉得貌似赌场也不是一个可以说出去的地方啊。 我歪着头,略疑惑地问道,“不可以去么?” 我这么问,自然是有我的道理。 华卫城第一大赌场叫秦钱城,是个一眼就能从名字看出来职能的地方。 据说天下所有的赌博方式在秦钱城里都能找得到,我这人一贯喜欢耍小聪明,对于赌这一事,还是有点天分的,因而心里念叨这个地方很久了。只是柳鹤还那么小,若是带着他进了赌场,万一他将来学坏了,我可怎么对得起柳家的列祖列宗? 话说回来,我俩的祖宗是不是姓柳还值得商榷。虽然我觉得姓柳的可能性不会很高。 这秦钱城既然是华卫城第一大赌场,在十国中也是盛名在外的,不说别的,放眼望去,哪国的赌场里面负责安保的是官府的官兵? 我在右历山的时候,就曾听闻同门们曾提过,华卫城的赌坊是数一数二的,那秩序好的,比在山上搓麻将都强。因此我今日非常想去上一去,见识一下天下一流的赌场,见识一下赌场里的官兵。 “不是说华卫城的赌场秩序井然么?想必即使我一个小姑娘,去了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凌然还没说什么,湛封倒是点了点头,道:“柳姑娘所言极是。” 我火速地把剩下的早餐解决了,然后大方地跟大叔说了句同桌的那俩人付账,便准备离去。 却被凌然拽住了袖子。 凌然笑眯眯道:“柳姑娘难道是准备自己一个人去那花花世界快活?你我相识一场,这样做是不是未免过于不留情面?”然后转头对着湛封道:“封兄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的哪里听着不太对,但是我究竟涉世未深,想了片刻倒也没想明白是哪里不对。 湛封笑着点点头,然后掏了银子付了帐。他的表情和对待锦夫人时完全不一样,眼中没有一丝冰冷。这让我很疑惑,这样的态度让人觉得,锦夫人似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这个世界上他最恨的便是锦夫人,除了锦夫人之外,世上所有人都是好的。 我按下心中的疑惑。心里想着一起走倒也不是不行,如果有机会得到湛封的血,我倒不介意看看这个渣男到底是如何驾鹤西去,权当,锦夫人的最后一笔生意我做了罢。 那样一个光彩照人的女子、 于是乎,身为本地人的湛封便给带了路,我和凌然稍落后一步紧跟着,三人共同迈向秦钱城。 “凌公子,能请你解释下这怎么回事么?”我压低了声音,眼睛瞟着湛封。 “没什么意思啊。”凌然低头看着我,“不过恰巧和秦王一同出来微服又恰巧碰到了而已,柳姑娘不要多怪,这世间之事,大多讲究一个巧字。” 巧你个大头鬼。 我看他不想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的意思。反正问了他也不会说,浪费我的口舌也没有用。 一国的国君给我带路,我还是觉得很有面子的。晚上回去跟宿雨还有柳鹤吹上一吹,大抵感觉会很爽。不过宿雨那个忠心为人臣的人,大抵会训斥我两句吧。 那秦钱城离吃饭的地方不是很远,我们也就走了两条街,便看到了一个大大的牌子,上面草书三个大字:秦钱城。 我揉了揉眼睛,这烫金的三个草书大字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了?我大秦国还真是个民风开化的地方。 我跟湛封和凌然大步迈了进去,只觉得眼前一亮。 我从前一直觉得,赌场应当是一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却没想到里面灯火通明的,甚是干净利落。不同的区域有着不同的项目,甚至还有个柜台卖茶水点心。 我的师父诶,这也忒吓人了。 这,这真的是赌场? 我看着前方湛封的背影,蓦地觉得这真是个神人,佩服之情油然而生,虽然他有点渣。 我们一行人一进去,便有个小哥满面笑容上来问道:“几位想玩点什么呢?” 我想了想,还是从最简单的开始吧。 “骰子。”然后我对凌然说道:“既然已经到了地方,您二位自便好了。” 虽然我说着自便,可是那两个人还是跟了过来。 我跟着小哥到了一张围了许多人的桌子前,然后挤了进去。 刚好要下注,我随手掏出一锭银子。 庄家是个看着很憨厚的大叔,不过赌场里的憨厚只是用来骗人的东西罢了,我自认为自己没有那么笨,才不会上当呢。 那看似憨厚的大叔摇完了骰子,然后例行公事来了句买定离手,我随手把银子随手扔在豹子那里,引来一阵唏嘘。 有个围观的道:“小姑娘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吧,这可不能随便乱压啊。” 我当然知道这不能随便乱压,虽然我确实是头一次来这种地方。 庄家大叔笑着问道:“还有没有压的了?没有我开了啊!” 只见一双白净又骨肉均匀的手申了过来,我的耳边一阵热气拂过,凌然的声音响起,“啪”的一声一锭银子被砸到桌上,“既然柳姑娘押了豹子,那我也跟着押豹子好了。” 听到这话,我只觉得,凌然他终于说话不一口一个在下了,那在下听得我的心一揪一揪的。 “只是,若是输了的话,”我抬头看到凌然一脸笑谑,“柳姑娘可要赔我。” “谁要赔你?”我不满地嘟了嘴,“你自己愿意跟的关我甚事?” 然而心里我却是不以为然的,我怎么可能会输? 那大叔带着不明含义的笑容,开了骰子。 只听到周围一片唏嘘之声。 “三个三点!姑娘好运气!豹子!” 我拱手谦虚了下,道:“走了狗屎运了,嘿嘿。”然后开始收银子。 其实我下山之前,曾经跟师父提过建议,若是只为了赚钱,完全可以给我一笔差不多的银子,然后我找家赌场呆三天,基本几年就不用愁了。 只是这段话说罢,我又被师父罚了不许吃饭。 我这么说,其实是有根据的。 右历山乐正门,虽然是出了名的幻术大家,但是门内也不像外界传的那么神乎其神。 毕竟,山里基本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们。 血气方刚的汉子们一般的活动,也不外乎吃喝玩乐。没事大家凑到一起打个麻将摇个骰子什么的,只要别闹的太大,小玩一下师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大家都是人嘛,清修这种事情,委实无聊得紧。 我从小就看着一群师兄弟们没事打麻将摇骰子,自然也会有那个蠢蠢欲动的心去参上一脚。 然后我的师兄弟们就惊讶地发现,我这个在幻术上没什么研究的人,在其他事情上却有着惊人的天赋。 譬如赌博。 我的几个亲师兄弟们那么喜欢我的原因之一,就是我这人运气颇佳。 无论是麻将还是牌九还是骰子还是其他的什么长线,我在右历山上十年就从未输过。 六师弟刚上山的时候还不相信,硬拉着四师兄和五师弟跟我搓了几局麻将。自我被他们从被子里面拽出来,到太阳落上,基本是整整一天我都坐在椅子上,连师父都被引来围观,看着我手边那小山一般的战利品,非常欣慰地表扬了我一下子。 这一个表扬让我一个活生生的天胡没了。 从此右历山上再没有愿意陪我赌的人,我寂寞了许久啊。 如今来到这个秦国第一的赌坊,诚然我很开心。 宿雨在得知我今日的去处后表示十分的欣慰,上次请凌然那顿饭吃掉了他不少钱,虽然现在身为秦国国师的师兄理应是很有钱的,而他确实也是很有钱,但是花了那么一大笔,他也肉疼得很,毕竟是师父一手带出来的孩子,在吝啬方面跟我师承一脉自然是不相上下,而今日我又带了那么多银子出门,他的表情极是抽搐。因此在晓得我要去的是赌场之后,两只眼睛里都放出了绿光,他殷切地抓了我的手道,“安安你真是太好了,我就说嘛,你这么善良美丽又大方的姑娘,怎么可能是来吃白食的呢?” 其实不好意思,我就是来吃白食的。 有便宜不占,这不符合我的性格。 第18章 赢钱 又是一轮开始,那庄家还是维持着疑似憨厚的笑容,我想了想,从刚才的银子里掏出了两锭,继续砸到了豹子上面。 凌然的声音又在我耳边响起,“还压豹子?”然后那只白嫩的手从我的身边穿过,同样是两锭银子。 那一口热气在我耳边带起我一身颤栗,让我不知不觉地想要离他远一些,可是无奈这里人太多,我怎么动依旧和他贴的很紧,不知为何,胸口下的那颗东西,跳的很快。 我心里安慰自己,若是跳的慢了,想必我也就活不了几天了。 “豹子。” 周围的人依旧不相信我两次都能走同样的狗屎运,跟着我押豹子的除了一个凌然之外没了别人。 真是一群不知道跟风的人。要知道,跟风是一件只赚不陪的事情。就算输了也有那么多人给垫背,要死大家一起死嘛。虽然说赢了也赚不了多少,但是共苦的都苦了,也不差那一点点的同甘。 不过这样也好,我赢的多点。 其实骰子这个东西,是有技巧的,最关键的技巧便是听力。若是普通的骰子,可能还差一点,但是赌场里的骰子,通常情况下都是做了手脚的,比如说灌了水银。既然是灌了水银的骰子,自然和普通的骰子的,那个叫什么来着,重心的位置不一样,那掷出来的结果便不那么随机。听明白了便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当然了,这是对一般人来讲的技巧。我虽然知道这个理论,虽然也会用,但是凭我的运气,完全不需要这个。 所谓的好运,便是我觉得骰子是大便是大,是小便是小。 这叫运气,也称作人品。 这东西,不是每个人都有的。 我看到庄家那张笑脸有些破裂,然后开了骰子,依旧是三个三点。 我已然看到了周围一群大叔们敬佩的眼神了。 连续开了五次,我次次都中,瞬间手边的银子就堆了起来。 到了这个地步,我觉得我还是换一个地方玩比较好,毕竟看到现在那群赌徒的眼神,目测是我押什么他们就跟着押什么,这样的赌局未免太过于无趣,况且,要是把庄家惹毛了,估计我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虽然说这个赌场最大的庄家在我身后笑眯眯地围观着。 我不知道湛封跟着出来是干嘛的,但是善良美丽又大方的我还是善解人意地认为,这秦钱城对于秦国的经济发展定是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湛封这一番秦钱城之游,当算得上是体察民情?我这样的做法,在他眼里莫不是在刺激消费带动了秦国赌博业的发展?天,要是他收我税可如何是好。 体察民情的湛封突然说了一句话:“贱内也非常喜欢这样的娱乐来着。” 我皱了皱眉,心想锦夫人一个大家闺秀出身,什么时候喜欢上这样的东西了?而且我看了锦夫人二十年的过去,也没发现什么时候这两个人有过这样的活动。他们俩做的最多的不就是荡秋千写情信没事私相授个受? 迟疑了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人家说的贱内指的根本就不是当初八抬大轿进宫的锦夫人,而是铃兰。 那还真是贱、内,哈? 不知不觉我的口气中带了几丝嘲讽,“真没看出来,封公子如此年纪轻轻就有了妻室?” 湛封应是没有听出我话中的嘲讽之意,缓缓开口,口气软地好像是谈及的东西是什么绝世珍宝一般,“在下不才,有幸能和此生最爱之人结为夫妇。” 我非常想一个巴掌扇过去。你那叫毛线的夫妇?铃兰不过是个妾诶!我虽然没有瞧不起妾室的意思,但是你最爱铃兰跟她结为夫妇,那锦夫人呢?不过想了想要是扇了之后师父和宿雨那边会不好做人,还是算了。 于是我闷闷地,抱着银子离开了骰子桌,跑去麻将区了。 我这人一直都有个习惯,要是不开心了定会拉上几个人陪我打几桌麻将,看着自己一个人赢三家的钱,我十分欣欣然。 我回头跟凌然说,“我去打麻将,你别跟着我。” 凌然看了看依旧沉浸在不知道哪里来的美好回忆里的湛封,点了点头。 赌坊的麻将和在山上的玩法不太一样,我们右历山上一般都是直接拿了银子开玩的,可是在赌坊却要先换赌筹,最后再把赌筹换回银子。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这样好算账,而且银子嘛,拿起来还不方便。只是这秦钱城的赌筹卖的有些略贵。不过左右一会都赚的回来,我也不操心。 我随便找了张桌子一坐,一抬头,赫然发现对面居然是个熟人。 那个泼了我一身水的李丹彤。 将军家的大小姐显然是认出了我是谁,显得有些拘谨,道:“你、你千万别告诉宿雨哥哥我来这里的事情……我、我只是……”她在那里只是来只是去的,我听得不耐烦,便随手敲了敲桌子,道:“你放心,我才懒得管呢。不过……”我眼睛一转,“你要是愿意掏银子,我倒不介意告诉你我师兄的喜好。” 对面的李丹彤两眼溜圆,道:“真的?” 我点点头,“对于我来讲,银子明显比师兄重要。” 李丹彤明显一愣。 不过李丹彤今日,怕是要破费了。 上家和下家都是两个看似凶神恶煞的大叔,其中一个一脸不怀好意地对我和李丹彤说,“小姑娘,这可不是你们两个小姑娘过家家的地方,在输的身无分文去卖身之前还是赶紧回家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丹彤显然没有见过这样的世面,俏生生的笑脸憋的通红,我码着牌,无所谓地来了句,“小姑娘家输没了好歹还有个地方卖身,大叔你可想好了,要是输的连老婆本都没了可就不好了,是吧?” 小爷我现在心情不好着呢,谁惹我谁死。 那大叔显然是被我这句话气到了,但是碍于不远处手持红缨枪的官兵那双雪亮的眼睛不时地向这边瞟上一瞟,瞥上一瞥,大叔还是只小声嘀咕了几句。 开局。 第一圈,上家那个大叔坐庄,看着他一脸兴奋的样子,大抵是得了什么好牌。 然后我看了看自己的手牌。 看谁笑到最后。 三圈过后。 李丹彤扔出了一个一饼。 “杠!”我把牌顺了回来,然后摸牌,推牌,嘴角扬起,一气呵成。 “杠上开花。” 我听得周围人明显的吸气声,可是好巧不巧,这么多年来我练就的最熟练的技能之一便是开杠必开花。 “杠上开花三暗刻,多少番大家自己看着办。”我耸了耸肩,没有对手的感觉,其实一点也不爽。 我一直觉得吧,打麻将这种活动,定要是几个水平旗鼓相当的人在一起进行才有其乐趣,若是单方面开虐,实在是太无趣了。 第二巡。 “庄家,自摸,清一色。” 第三巡。 “庄,自摸,一条龙,混一色。” …… 不知不觉,围观的人渐渐地多了起来,刚才因为湛封那句贱内而让我产生的不郁的心情也一扫而光,看着桌上渐渐堆起来的赌筹和其他三家发白的脸,我表示我很开心。 不过做人嘛,要懂得见好就收,我约莫着,今日赚回来的钱,足够我上次请凌然吃顿饭,而且今天还可以再请一顿,既然已经这么多了,适可而止滚回家才是上策。丧心病狂的赌徒因着输了钱而眼红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不少,虽然说着真的要是打起来了,我未必会占了下风,可是终究身边还有个凌然和湛封,脑袋上担了个国师的师妹信阳真人门下弟子的虚名,丢我的脸可以,师父的脸可是万万不能丢。 我还真是个孝顺的徒弟。 这样想着,我就收了赌筹准备撤了,可是赌场这种地方,哪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于是,在上下家的大叔变得丧心病狂之前,赌场的老板插,了进来。 我之所以知道那人是老板,完全是因着远远地就一群人给他让路,工作人员们都在点头哈腰。想着连湛封都没有这个待遇,那人定然便是老板无疑了。 “这位姑娘好手气。” “承让了。”我正收着赌筹,抬头一看,呵,这老板还是一个颇年轻的公子,长得还不错。 切,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出来开赌场?浪费了长得一张好看的脸。 “姑娘这可是,预备打道回府了?”笑眯眯的眼,轻快的声音。 “那是自然。”我答道,“见好就收,拿了银子就走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对面的年轻小老板点点头,道:“虽是如此,可是我们秦钱城有秦钱城的规矩,姑娘要不要听一下?” 我觉得他说的完全是废话,我要是不听估计也是不行的,便颔了首,“您请说?” “姑娘方才玩骰子,还是这次的麻将,姑娘赢的钱已然超过了我们秦钱城一日的最高限额,若是想把银子都带出去,可是要跟我这个庄家来一局的。” 我想了想,这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来一局便来一局。我难得有这么个算得上自负的技能,自然要好好地显摆一下。 第19章 卫蝶阁 于是乎,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和那个叫钱泽的赌场老板,开始了赌上我今日所有收入的赌局。 我终于知道,所谓秦钱城这个名字,原来不是因为这是秦国可以拿到很多钱的地方这样的理由起出来的,而是由于那老板姓钱。顿时我便觉得,这个名字的档次降低了不少。 我一直以为,一个门派也好,酒家也好,客栈也好,若是起名字起得让人一眼便发现这是个家族性的组织,委实不是一件好事。因此当初在山上的时候,我曾不止一次地劝师父,乐正门这个名字着实起得不尽如人意,哪怕叫右历门这样一个以地名为门名的名字也好啊,改一个可不可以呢? 我没有瞧不起乐正这个姓的意思,相反这是一个多么有意境有水平的姓氏,可是这样有水平有意境的两个字,被如此的用俗了,真是可惜啊可惜。看看我们的死对头卫蝶阁,啧啧,人家这名字起的,既体现了门派所在地是卫国,又婉转地表达了门下之人都是女子这一深刻含义。 师父听到我那话之后,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影响了他一向稳重的美好形象,幸亏我躲得及时,否则那一口碧螺春怕是要喷到我的脸上。 师父恨铁不成钢地对我说,“安安,首先呢,乐正门这个名字不是师父起的,而是师祖。师祖他呢,虽然是个很厉害的幻术师,但是不是个有学问的幻术师。因此师祖他不怎么会起名字只能用自己的姓。其次呢,卫蝶阁虽然名字起得好,可尽是邪门歪道,名声差得很。所以如此看来,虽然我们乐正门名字起得一般般了些,可好歹还都是正人君子。”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师父他老人家,也不喜欢乐正门这个名字,只是碍于祖宗的颜面,不好意思改罢了。 提起卫蝶阁,我觉得有很多东西可以讲。 十国中两大幻术门派,首屈一指的当属我们乐正门,特产是后山的猴头菇和各国的国师。乐正一门具有多年的悠久历史,历代掌门人均为当世的幻术大家,又有着若是谋反犯上必将天打雷劈的毒誓,乐正门的名声向来很好,香火很旺盛。 相比之下卫蝶阁便有些不招正派人士待见。 哪怕卫蝶阁的人清一色都是美女。大美女。 据闻卫蝶阁招弟子有三条要求。 第一,若想入门,必须是美人。 第二,若想入门,必发誓终身不嫁。 第三,若想入门,必要舍弃良心。 这三条规矩和我们乐正门那个什么“入门后要尊师重道友爱师兄弟不得为害一方”的打酱油规矩是不一样的,实打实的必须遵守,若是有什么差错背了规矩,那可不是天打雷劈直接见师祖那么简单的事情。 据闻卫蝶阁之人做事极为心狠手辣,所习之术也极为有损阴德。 虽然说具体是什么术我倒不是很清楚,只是听二师兄提过,那卫蝶阁的人,善终的少,多数皆是被幻术反噬没能忍得住痛苦而自杀的。 我听二师兄说起的时候不觉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反噬这种事情,委实可怕得紧。就像我们如此正派,万一哪天被自己的术反噬了都是件要死的大事。譬如说我的梦见,如果将来我走火入魔了,那便是一生都在梦里出不来,永远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卫蝶阁的术都那么吓人,真要是反噬了岂不是比死都难受。 只是可惜了,一个个都是那样的美女,不知道死状是有多惨烈呢。 然而就算是这样的门派,也是有存在的价值的。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们乐正门不屑于做,就有人把主意打到了卫蝶阁身上。 因此虽然大家口上都说为卫蝶阁的女子都是邪门歪道,但是真正遇到到了不能见光的事情,还是会去找她们。 我灵光,难道铃兰是卫蝶阁的人?那样的美貌,那样的连宿雨都不知道的手段。 “不知姑娘要赌些什么呢?”对面的钱泽看我许久不出声,温声问道。 我回了神,想了想,道:“骰子吧。三枚骰子,你我各摇一次,看谁的点数小,如何?” 周围一片哄笑声。 我听到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我身后拉了椅子坐下的凌然道:“柳姑娘我觉得你还是换一个比较好,这钱老板在众多赌技之中最擅长的便是这骰子,封兄你说是不是?” 湛封也不知何时出现,点头道,“柳姑娘还是换一个比较好。” 钱泽显然是认得二者身份的,笑着道:“原来这位姑娘是封公子和凌公子带来的娇客啊,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必手下留情了,这点银子,二位权当许久不见,给在下的见面礼如何?” 竟是认定了我会输? 真是小瞧了人去。 我摆手,大义凛然道:“就骰子了。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请讲。” “为公平起见,骰子,你懂的。” 赌场的黑话我不会说,也不知道没有做过手脚的骰子是怎么个说法,不过我觉得吧,这样说以对方的老奸巨猾,大抵是理解了的。 果不其然,钱泽愣了一下,便失笑道:“那是自然。” 开赌。 三枚经过大众认可没有做过手脚的骰子被放在了赌桌上。 凌然道,“姑娘,请。” 我思忖了一下,道:“还是钱老板你先来吧。我这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如果觉得比不过你,自然就不丢人现眼,直接认输就是了。”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声。 我听到有明显的嘲讽,说小姑娘还是早点投降吧,说不定钱老板还给你留二两银子。 我果断无视了这样的噪音,做人嘛,要学会适当地无视某些不和谐的东西。 钱泽嘴角一勾,“姑娘客气了。” 片刻,他的手开始活动。只见那白皙的手握着掷桶,迅速地在桌上旋转,转的飞快,入目一片雪白。 真是该死,一个男人手弄得那么漂亮干嘛。 他停下来之后,松开手,依旧笑着道:“姑娘请自己看。” 我小心揭开,叹了口气,果然啊。 一柱擎天。 三个骰子叠在了一起,最上面的是一点。 我就猜到,一个赌场的老板,怎么可能会在小小的摇骰子上面在了跟头,更何况这还是他最擅长的。 我估计,他是觉得我既然敢要求这个,定然会把骰子摇成三个一点,因此便用了一柱擎天的法子。殊不知其实一柱擎天我也会使,这是我当年欺负师弟们时用的。可是若是我先摇出了一柱擎天,岂不是最多便是个平手了?面子不要紧,钱若是他要求对半分,我不是赔了? “师妹……我看你还是放弃吧。”弱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差不多已经被我遗忘的李丹彤。 对了,我刚才打麻将的时候,完全没有因为她是熟人的关系放她一马,现在的赌本里还有不少是从她那赢来的。只是…… “喂,谁是你师妹啊?别乱攀关系!”我皱了皱眉。当初让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的那笔帐我还没有跟她算,现在来套什么近乎。 “宿雨哥哥的师妹就是我的师妹嘛。”她看似不好意思地绞着袖子。 我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要理这个花痴的女人比较好。 “姑娘?”钱泽见我不说话,“好心”提醒了一句。 我一言不发地取了骰子和掷桶。眼睛一闭。手上开始动作。 其实不闭眼也完全没有问题,不过这样子我以为更帅气一些。 我摇了许久,终于睁了眼睛,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钱泽不愧是经营着秦国最大赌坊的人,神色居然没有任何变化,真真令我佩服了一下下。 “在下不才,愿赌服输。” 一句话说完后他起身就走,完全无视了周围人惊讶的眼光,个人以为吧,他心里还是很在意这笔银子。 真是的,少赚一点又不会死。 李丹彤疑惑地把掷桶打开,赫然发现,里面全是白粉。 既然你摇出了一点,我摇零点便是。 我脸上带着官方的笑容,硬是掩盖了心中的雀跃,口中一直说着承让承让,手上不停地收着银子。 这些银子,给师父寄回去一些补贴家用,柳鹤最经又长了个子,给他新做几件衣服,顺便我也做几件好了,吃了宿雨这么久的白食,偶尔也要让他吃回来才好…… 我这样一番行为显然让凌然看了个笑话,只听他哑然失笑道:“柳姑娘,你就这么缺钱?” “废话。”我头也不抬,“天下有几个像你家那么有钱的?” 第20章 小剧场 有关葵水 柳安安第一次来葵水的时候,她正在跟师兄弟们搓麻将。 那一局麻将她打的很开心,清一色的,一条龙,大三元……基本她能打出来的牌全都玩了一圈,几个师兄弟的零用钱基本都被她赢了个遍。 她觉得很高兴。 在幻术方面她没有其他人有天赋,可是别的地方她很在行。因此年纪尚轻的柳安安觉得,即使自己不会幻术骗不到钱,将来可以先去跳舞赚钱,等到人老珠黄的时候,就靠着赌技大赚一笔。 这么看来,柳安安果真是个早熟的孩子。 早熟的柳安安,那是正在犹豫手上的牌是要海底捞月呢还是杠上开花呢,突然间一股暖流从下面涌出,准备用来杠上开花的九条被她扔了出去,给对面的庄泽点了炮。 庄泽从一开始就一直被压榨,心里不满了很久,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刚要收银子,却发现师姐捂着肚子趴了下去。 桌上的庄泽并着宿雨和柳下歌都一惊,印象里柳安安一贯是个坚强的孩子,肚子疼的泪水直打转这样的事情他们还从未经历过。 一时间手忙脚乱。 多年之后,柳安安每每提及自己当初第一次来葵水,都有分愤愤不平。 “那几个混蛋,不就是来个葵水么,至于抱着我去找师父说,就因为赢了我两个包子结果我气急攻心要死了么!” =========================================================================== 关于姓氏 柳下歌刚上山的时候,柳安安一心以为,他是姓柳的。 虽然她的柳,是右历山下柳树的柳,但是有人跟她姓了一个姓,她很高兴。 因此这个五师弟一开始的时候,是非常受她照顾的。 譬如说。 每日的早饭,安安一定会给柳下歌打比别人多很多的量,美名其曰五师弟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需要多吃点。 再譬如说。 得知了五师弟喜欢喝毛尖,她就把所有的毛尖都送到了五师弟房里。 一时间大家都觉得,柳安安她是不是看上新来的小师弟了? 就连信阳真人也很认真的考虑了下,新收的弟子到底配不配的上自己钟爱的女儿。 终于有一天,柳下歌终于没忍住,红着脸来到师姐窗前,问道:“师姐你为什么……对我特别的好啊?” 柳安安小手一挥显得极为霸气,道:“虽然我这个柳姓是师父给的,可能有些来路不正,但是毕竟大家都是姓柳的,一笔写不出两个柳字,大家都是一家人,我怎么也要多加照顾你才是。你也不用特别感激我,这都是应当的,应当的。” 柳下歌反应了许久,抬起头疑惑道,“可是,我姓的是柳下啊。” 从那以后,柳下歌的各种特殊待遇消失殆尽,同门们都以为,小姑娘玩腻了便笑着不再提。只有柳安安一个人还在碎碎念,柳下歌真是欺骗了自己的感情。 ============================================================================= 关于大师兄 柳安安下山之前,因着担负了寻找离家的大师兄这一重任,她觉得对于大师兄其人,要有最基本的了解。 大师兄原名乐正遥,出门在外用了什么名字还不知道。比柳安安大了整七岁,今年应该二十三。 那乐正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这个儿子啊,是乐正家这么多年出来的最右幻术师天分的人了。真的,就连梦见这么偏的术都能在五岁学得会,真是不可多得的天才啊。只可惜老夫教子无妨,对他太溺爱了。哎……遥儿啊遥儿,你现在身在何方啊……” ——以上内容来自乐正门掌门信阳真人。 “你说大师兄?大师兄这人可好,堪称是我们一干师兄弟的典范。在幻术方面绝对是天才中的天才。说句冒昧的,怕是师父年轻的时候都没有这么优秀。对我们这些师弟也是极好,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是大师兄而且身为师父嫡子而摆谱,真是难得。只可惜了,师父对于这个儿子太过于溺爱,以至于在大师兄还不知人家疾苦的时候便自己出去闯荡江湖。哎……当时的我也没有劝住他,真是对不起师父啊。” ——以上内容来自乐正门信阳真人座下二弟子。 “诶?大师兄啊?要我说,大师兄绝对生下来就是当贵族的料,一举一动举手投足,无一不显示出了贵族的气质。那一张俊美的脸可不是某个小丫头片子能比得上的。要是在山外坡二班关键他你一定会觉得那是某个国的公子,什么叫玉树临风林一表人才你个胸都没发育的黄毛丫头是不会知道的。诶我说你干嘛呢踢我干嘛!” ——以上内容来自乐正门信阳真人坐下三弟子。 柳安安看着柳鹤那鸡爪子刨出来一样的记录,深深地叹了口气。 要是这样就能找到人,那是踩了多少狗屎啊。 第21章 凌然家果然是有钱,若是细细算来,这些银子里有那么一部分还是他的,不过他既然不提,我也不犯贱去提醒。只是这么看来,凌然其实没有当一个商人的天分。所谓的商人,自然是要将每一枚铜钱都把得死死的才对,否则都对不起商人这两个字。 搞不好凌然将来会是个败家子啊。 那我现在开始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万一将来有一天他真的穷困潦倒缠上我了,这可不成。 我收着银子准备回家,想着今日想取血怕是不容易了。微微地摇了摇头,安慰自己道这样的事前准备还是让雇主负责比较好。 然而事情却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 所谓的戏剧性变化,大抵说的,便是这样的情况。 渐渐散开的人群里,突然钻出一个光头。 那光头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找到的菜刀冲进了人群。 我看着光头油光锃亮闪闪发光的脸,觉得这样的人说不定是个屠夫,那他手里拿着的许是杀猪刀?虽然会做饭但是下厨委实不怎么多的我,其实不是很分得清菜刀和杀猪刀的明确区别。 那光头带着锃亮的脸和锃亮的刀直直地奔着我这里来,我还在纳闷我多年以来从未得罪过什么光头,事后才反应过来,原来光头君不是奔着我来,而是奔着我的银子来的。 秦钱城这个赌场开了这么多年,不是没有见过赌徒输红了眼闹事,但是君上在这里体察民情的时候有人闹事,闹的还是挺大的事,这倒是头一遭。 凌然见状,反手护在了我的身前。平心而论,对于他这一番英雄救美的行为我还是很感动,虽然我也想过,他可能是借机准备到时候要我一笔保护费。 赌场中的官兵迅速地赶到,可是却未能预料到,那光头居然一手抓了湛封做了肉盾。 想是湛封从小到大没有碰上过这样的事情那个,一时间被抓了个措手不及,眨眼间一把菜刀就抵在了脖子上,一丝血痕缓缓渗出。 我梦寐以求的血啊,好浪费。 即便是普通的人质,想必官兵小哥和大哥们都会投鼠忌器,更何况既然认出了湛封,大抵钱泽也会提前通知吧。 湛封一个堂堂的秦王,居然在体察民情的时候被人擒住了,还不是因为什么敌国或者政敌的缘故,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想必将来史官们记载这件事情的时候,会相当苦恼,若是在史书上写了“君上微服至秦钱城,未料有歹人不轨,君上不敌,薨”,估计这史官脑袋上的东西也没了。 湛封身为一国之君,在此条件下果真有着一国之君的风度,临危不乱这个词放在他身上,很好。 临危不乱的湛封冷静道:“这位兄台,不知你有何事,放下刀子慢慢谈如何?” 那光头大叔怒目道:“劳资在这里已经带了五个时辰了,到现在一文钱没赢到不说还赔了个半死,凭什么这个黄毛丫头一来就能赢那么多!一定是跟你们串通好的赢我的钱!” 我眨巴了几下眼睛,心里默默地分析了一下。 首先呢,这个大叔生气是因为自己输了钱,而同时我这里恰好赢了钱,故大叔觉得很不开心。 其次,大叔觉得很不开心的缘由,除了因着自己输了钱之外,恰好看到个我这样一直在赢钱的,强烈的对比之下,大叔觉得更加的不开心。 最后,联想到为何我这样一个黄毛丫头都能赢钱但是他一个已经谢顶了的中年大叔为何就一败涂地呢?大叔思虑万千,觉得一定是我和东家串通好的。 我觉得好生郁闷,心想我既没有跟钱泽串通好,我的头发也不是黄色的。浑身上下就头发这一点优点,还被人无视了,我也觉得很不开心。 那大叔说的是何等的无稽之谈,可是他现在是真正的人质在手,天下我有。虽然他不知道他手里人质的重要性,不过其他人可知道。 我看到钱泽脑门上的冷汗和湛封的血同时滴落。 若是普通的人质,按照我以前看的话本和折子戏,想必为首的一个官兵小哥便会怒喝道:“大胆狂徒,还不束手就擒!?” 然而我想着,既然人质在身份上面有和话本和折子戏里有本质性的差别,那看起来理应是官兵的小头目的那个小哥大抵当是懂得变通的。 可是,我高估了秦国对基层干部的培养,那小哥显然是没有理解上去一个国君当了人质和一个平民当了人质的区别。 只听到一声怒喝:“大胆狂徒,还不放下人质快快束手就擒!” 我微微叹了口气,艺术来源于生活,这话当真不假。不过如此看来,我所看的话本子的作者真真都是厚道的人,想现在的小说家,都是按照字数算钱的,能多凑以个字算一个字,多一个字可能将来就多了一文钱。一句话里扣了这多么字,这是少赚了多少钱啊。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那些小说家只见过说话简洁的官兵小哥。 钱泽皱了皱眉,湛封也皱了皱眉,我看不到凌然的表情那个,不过想来他应该也皱着眉。 我觉得,我应该也皱皱眉。 不过被劫持的不是我,而且以我个人对湛封的感觉,觉得若是他出了事,锦夫人的日子想必会好过点?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那两撇眉毛怎地也皱不起来。 那大叔显然被小哥这一句不把他当回事的话给激怒,刀子在湛封脖子上犹疑着,抱着他慢慢地往前走,边走边道:“给老子一百两银子,要不老子就宰了这个小白脸。” 我以为湛封这样文武双全的国君,怎地也算不上是个小白脸,看到大叔表面上一副黑道老大手下打手实则双腿打着颤的样子,我猜他一定是吓得脑子糊涂了否则既然有机会要到手银子,一百两岂不是太少了些。 “柳姑娘,”凌然动作小小,拽拽我的衣角,“你有没有什么方法?”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能有什么方法?”我翻了个白眼。 “话虽如此,可是柳姑娘毕竟还是信阳真人门下弟子,想必总会有些术法能够解决这等小事吧?” “你管一国之君被劫持叫小事?”我又翻了个白眼,显得自己非常高贵冷艳。实则是因为我实在是没能用什么如他所想的术法来显示一下我乐正一门的神奇之处。 “柳姑娘既然是乐正子弟,施个小小的幻术想必并不是一件难事。” 我怕的就是他这么说,因为我实在是没什么能耐。我还不能让他知道我没有能耐,所以只能想别的方法。 我叹了口气,向前走了两步。 “这位呃,”我想了想词,“这位壮士。” 那大叔虽是听见我在叫他,但是神情却丝毫没有放松,“恩?” “即便诚然如壮士所说,我一个黄毛丫头,能在这个地方赢了这么多银子,是觉得这秦钱城的老板跟我有点猫腻,不过既然如此,你为何不用我或者这钱老板作人质呢?” 那大叔显得很疑惑,两条卧蚕眉微微皱起。 我继续道:“你看你现在劫持的这个人,虽然看着衣服非富即贵,可是毕竟你不知道他的身份,若是他只是打肿脸充胖子,明明是个一般人家的人硬要装成自己是个土豪,以这钱老板如此奸商的性格,保不准会无视这个人的性命,直接让你死在乱箭之下,反正这个世道,人命而已嘛,拿钱就可以解决了,钱老板这样有钱又有势的人,说不定便会这样做。” “你个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大叔的光头上又冒出了几滴豆大的汗珠。 我耸了耸肩,道:“难道我说的有哪里不对么?” “你说的哪里对了!”大叔有些怒目,“整个秦国上下,谁不知道我秦国主君最是公正严明,最讨厌的便是这等官商勾结的事情,放眼望去十国之内,有哪个国君能像我们君上这样的?你这么说,岂不是侮辱了我们君上?” 我微微地撇了撇嘴,大叔,你要是再用点力,你口中的贤明国君就要变成一具尸体了。 “既然如此,”我轻咳了一声,“你身为如此贤明国君的子民,做出这种作奸犯科之事,对得起你的国君么?” 看到大叔的光头上汗滴又多了些许,我继续道:“听你的话,倒像是个安分守己的良民,那想必也知道,秦钱城既然能在这国都中光明正大地营业,且有着官府的支持,那便证明了,这是你所崇敬的君上允许的。而你在这里如此闹事,难道不是在显得君上他治国无方么?” 大叔显然不知所以然,支支吾吾了一下,然后猛地抬头道:“君上是君上,君上平日日理万机,怎么可能连这种小事都知道。” 我摆摆手,道:“非也非也,既然君上他如此贤明,若是这里真有什么坑蒙拐骗的地方,他能不清楚?” 大叔被我说的头疼,眉毛又紧了紧,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松了松,分了神。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凌然突然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个手刀向着光头大叔劈去。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钱泽道:“我觉得凌公子你可以早点出手的。” 我也这么觉得。 他真是,浪费了我的口水,虽然说了这么多,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第22章 一群人看着已然晕了的大叔被抬出去,看热闹的心也渐渐散了去。 秦钱城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生意自然是稍微歇一下比较好,虽然我也想带着银子随大流出去, 但是失去了最好的溜走机会,只得跟着凌然和湛封,看着后续的处理工作。 “主上受惊了。”待人群渐渐散去,钱泽为首,一屋子人哗啦啦地跪了下去。 我和凌然站在湛封的后面,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纠结的很。 趁着湛封在和钱泽商讨这件事情怎么处理的时候,我小声埋怨凌然:“你既然这么厉害,早点出手会怀孕么?” 凌然笑了笑,道:“虽然不会怀孕,可是毕竟当时那么紧张。如果没有柳姑娘的一番言辞让对方放松了警惕,恐怕我也没什么机会动手。这还多亏了柳姑娘的。” 自从认识了凌然之后,我总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对于他说的话,有的时候明明知道哪里有问题,却一时半会反应过不来到底是哪里有问题。每每这个时候,我都很希望柳鹤在我的身边。 片刻之间湛封就解决了这件事,貌似湛封他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好不容易出来体察一下民情,还一不小心被赌输了眼的人给劫持了,这样的丢脸的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过既然他的身份已然暴露,我也不能假装什么事都没有,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民女柳安安,拜见君上。” 湛封笑得无奈,道:“柳姑娘多礼了。今日惊到了柳姑娘,倒是孤的不是。” “君上哪里的话,”我摇摇头,“本就是安安惹的祸,若是因此君上出了什么事的话,师兄会杀了我祭天的。” 我眼珠转了转,继续道:“君上这伤,还需仔细包扎下才是。” 湛封不在意地用手摸了摸脖子,极为大方地笑道:“不过一点小伤,柳姑娘多虑了。” 我坚决:“想必兰夫人要是知道的话,定会伤心的。” 湛封深思了一下,觉得可能我一个女的,揣测另一个女的的心思会很准,便允了我替他处理伤口。 我细细思忖了一下,湛封此时看来绝对是个平易近人的君主,就算不平易近人,看在我来自乡野山村的份上,我稍微不懂礼数一点不要脸一点他应该不会太介意。 自从湛封被劫持的一刹那,我就在研究,怎样趁此机会从他身上弄点血下来来着。 其实这笔生意我做不做应当都可以,可是我从小就是个爱管闲事的人,锦夫人这件事,既有钱,又是我看不过去的闲事,如今有这个机会,自然是要管上一管的。 我认真而又严肃地对湛封道:“君上,失礼了。” 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的唇,印在了湛封白皙的脖子上。 事后,柳鹤痛心疾首地对我说:“姐啊,你怎么能如此的不自爱呢!” 我想了想,委实没有觉得自己到底哪里不自爱了,不过是以伤口会感染为由借机吸了口血罢了, 哪里不对么? 周围的人自是诧异万分,他们一个一个眼睛瞪得老大,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钱泽一把把我拉开,皱着眉道:“你在做什么?” 我很不雅地往地上吐了一口,不满道:“不知道出血之后不把血吸出来会感染么?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常识?” 然后我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撕了条我很喜欢的帕子在他的脖子上,打了个蝴蝶结。 想着这个血也是有时限的,我表现出一副经受了这么大的变故十分疲倦的样子,准备告辞。 当然,还带着我的银子。 我道出了自己的“不情之请”,身为受到了我诸多连累与照顾的湛封欣然点头,还特地叫了凌然送我。 其实我委实不希望他来。 我在收拾银子的时候,狠狠地咬了下自己嘴里的肉。 说是嘴里的可能有些不太恰当,要是准确点形容的话,就是好久没有吃过肉结果看到了大块的红烧肉一口要下去结果嚼的时候咬到了自己的脸颊那个位置。 说实话,真是肉疼得紧啊。 短时间内服下对方的血和自己的血,与同时服下的效果是一样的。当初学习的时候我还想过,这还真是通人情的规矩,幻术这种东西,实际上也没那么严谨的。 只是还有一个条件,半个时辰之内,我必须要睡着。 自从习了梦见术之后,我一直都是个非常渴睡的人,虽然规定是半个时辰之内要进入梦里,但是 我的话,差不多在半个的半个时辰里就会自动睡着了。 所以如果没有在这个时间内回到国师府,我觉得我会有麻烦。 小到明天大街小巷都会流传国师的师妹在大街边睡得跟死猪一样,大到我被歹人带走,然后卖到青楼…… 故而我并不希望凌然跟着,有他在身边,肯定没那么容易就回去。 “君上,”我抬头看了看,是已经被我遗忘了许久的李丹彤,“丹彤也想送柳姑娘回国师府,不知可不可以呢?” 湛封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欣然接受。 得,这跟屁虫又多了一个。 我装作不在意地样子谢了恩,心里却很想骂娘。 走在回国师府的路上,我故作轻松地应付着李丹彤的搭话,尽量显得不那么不耐烦,但是心里还是着急得很。 因为我发现,我已经开始犯困了。 我的上下眼皮明显已然开始打架,打得还很激烈,不分上下的,但是我真心不想在大街上就这么睡过去,本来这个时候我应该已经到家了,可是李丹彤大小姐偏偏要给宿雨带些登门礼,耽误了不少时间,我恨得牙痒痒却不好说什么。 听着李大小姐一提醒,我才反应过来,原来不久之后就是宿雨的生辰。 李丹彤苦恼着要送什么东西给她的心上人,生怕活动资金不足,又不好意思管家里要,便有了今天这一出。 可她没想到,居然遇上了我这个开了挂一般的存在。 我眼风扫过凌然,只见他一脸的坏笑,对我做了个口型。 我硬睁着马上要闭上的眼睛,研究出他说的是什么。 睡吧。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我突然觉得,就这么睡过去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于是,我早已撑不住的眼睛,渐渐地合上了。 第23章 我修习梦见术许久,但是还从未看过谁的未来。 过去可以随意看,但是未来就不见得是如此了。 在右历山上的时候,偶尔都是拿师兄弟们练手,看看他们都一直到什么时候还在尿床之类的,可是未来,却从未看过。 因着梦见的未来,与占卜实是大同小异。 而占卜这种事情,委实是很哲学的。 假设我说三师兄他一个月之后,会因为看春宫图兴奋过度而失鼻血过多而死,可是若是我告诉他了,他在一个月甚至两个月之内,势必是不会去看春宫图的,那也就不会失血过多而死了不是?然而若是如此,我的梦见就是未知的。 然后就是一个矛盾,我的梦见到底准不准,谁知道? 师父当年教我的时候说,占卜和梦见,只是为了让人避开不幸的事情,但是若是命中注定,我们做幻术师的,其实还是有点有违天理。因此,对于未来的梦见,对每一个人,理论上只能用一次。 之所以说是理论上,实在是我的前辈们,基本没有愿意以身试法的。 我在我所处的梦境便是湛封的死状。 我不晓得这个未来到底是从何时开始,不过既然我期盼着看到前因后果,想必应该不至于只看到他闭上眼睛那一瞬间吧 那样岂不是完全没有用? 就像你喝得醉醺醺地去吃饭,结果完全不记得吃到了何等的美味佳肴只记得自己吃饱了,真是毫无意义嘛。 好在这个虽然是未来,但是毕竟还是梦见,我依旧可以稍稍控制下自己的梦境,想要看到个前因后果,倒还不算难。 然而现在的情形令我觉得有些讶异。 这个。。。湛封一不小心魂归西天的地方,居然既不是他的寝宫,也不是铃兰的寝宫,更不是给他冷落了许久的锦夫人的寝宫,而是我四师兄宿雨的国师府。 这是什么样子的展开? 我皱着眉头,看着忙里忙外的丫鬟小厮们里出外进,甚是不可思议。宿雨他身为一个断袖,虽然当上了一国的国师,但是为人还是很低调的。这样一个低调的人,怎么会在自己府里做如此繁文缛节之事? 我低着头看了看同样忙里忙外里出外进的蚂蚁们,然后恍然大悟,宿雨他,不是要过生辰了么? 也就是说,这个场景,是我大秦国的国师我乐正一门的嫡传四弟子的生辰宴? 我的亲亲师父啊! 我顿时打了个冷战。 我一直都知道,宿雨是个不甘居于人下的人,这从他的取向不同于常人就能看得出来。不过他是准备被天打雷劈了么? 这么想着,我又打了个冷战。 我跟着丫鬟们进了大堂,赫然发现这大堂里的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上几倍,看这架势,差不多朝中有点地位的都来了吧?不过湛封这个负心的,出席这种场合带的人居然是铃兰而不是锦夫人,我都有点后悔刚才为什么没用点手段把他给做了。 本朝的男女之防并不是很重,所以在这席上有很多妙龄的姑娘,想是觉得国师大人年轻而又多金,实在是一个合适的金龟婿人选。 我在这一群妙龄少女里见到了难得一本正经的李丹彤。 但是在这一群妙龄少女里,我倒是没有见到自己的身影,只在她们中间看到了一个空的凳子。 梦见术不能对梦见师本人使用。 这与梦见术的使用方式有关系,譬如梦到未来的时候,定是要将二人的血一同服下的,但是我自己的血,喝几份最终都是变成了一份,使用条件不成立。 而且更神奇的是,就算是别人的梦境中有自己的存在,也会被梦见术给自动抹掉,也就是说,我不仅不能主动去看我的未来,在别人的未来里被动见到我也是不行的。 还好湛封的死应该跟我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否则不是麻烦了? 我推测了一下各位少女们的态度及各种言辞,初步判断出她们正在跟我套近乎,然后向我八卦宿雨的喜好,那李丹彤李大小姐显然是被认为跟我较为熟稔,座位被安排到了我的空凳子旁边。 看到一群人跟空气说话,我觉得很瘆人。 “不知柳姑娘今年芳龄几何啊?” 我十六了谢谢。 “不知柳姑娘平日里喜欢那家铺子的胭脂啊?” 我平日不喜欢化妆谢谢。 “柳姑娘,南街那边新开了家绸缎庄,不知什么时候一起去看看吧?” 我对绸缎没有兴趣谢谢,师父说了,女孩子家不要穿得那么招摇,长得一般就不要把太华丽的衣服往身上套,否则会输给衣服的。 听着这七嘴八舌的问题,我觉得有些头疼。已经可以预见到看不见的我的表情,一定是硬扯着嘴角摆出一副笑容,实际上心里已经在骂娘了吧? 哎……要不要到时候这个宴席我不出面了? 师父一贯为人低调,还巴不得我们一干弟子也像他一样低调,况且我个人推测,世人不知道他有这样一个废柴的女徒弟他应该还是很开心的。 可是……我若是不出席,宿雨他真做了什么怎么办? 这刺杀国君的事情,不知道要诛几族?他这样没爹没娘没兄弟姐妹的,这样真连坐了,肯定我是逃不了的啊。 想到这里,我迈步走向宿雨和湛封处。 席间的湛封满面透着红光,和宿雨及各大臣言笑晏晏的,一只手随意地搭在铃兰的腰上。 此时的铃兰看起来要比之前看到的要温和得多,许是即将要做母亲的缘故了吧,看起来倒没以前那么张扬,她穿着一袭鹅黄色的曳地望仙裙,裙上金丝细线绣着百鸟图,头上梳着极具特色的灵蛇髻,鬓间簪了一支玫瑰晶并蒂莲海棠的修翅玉鸾步摇簪,耳朵上一对金宝琵琶坠子,看起来倒是比锦夫人那个正夫人更要高端一些。 一想到锦夫人本是那样光彩照人,现在如此情景,而罪魁祸首却是这样意气风发,我觉得有些不好受。 只见湛封笑着举起了酒杯,道:“天佑我大秦,能得信阳真人嫡传弟子保我风调雨顺。” 他这说的虽然不是祝寿词,但是这么一开口,宿雨也不得不起身谢恩。 而这国师都站起来了,其他人哪里还有站着的道理。 一时间稀稀拉拉,只见满屋子的人都站了起来。 宿雨面色不改地谢了恩喝了酒,我这时才看出来,宿雨他,貌似有些不开心。 我倒是想非常少女的脑补一下宿雨不开心的原因是因为心上人没有在身边,郁闷之情溢于言表,可我从小便不是如此有少女情怀的人,自然也不会往那边想。但是过个生辰这么大事,还过的这么有面子,照理来说他当是十分开心才是。 小时候他过生辰的时候可是相当相当开心的。 今儿怎么这么一反常态啊? 我正疑惑着呢,便听到身后那群叽叽喳喳的管家大小姐们的议论: “怎么国师大人今日开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你看错了吧?君上亲自组织的这场寿宴,国师大人开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不高兴?” “就是就是,我跟你讲啊,这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好么!” “饭也不可以乱吃的!” “是的呗!我上次就是多吃了点醉宵楼的水晶肘子,然后好几天胃都不舒服呢。” “这醉宵楼的东西一贯干净,怎么……” “后来看了大夫才知道,我这体质一吃水晶肘子就不行,那大夫说这叫过什么来着……哎呀不记得了,反正以后这水晶肘子我是吃不成了。” 我蹙着眉,很为这些大家闺秀的未来感到担忧。 “诶诶诶?别跑题了。到底国师大人为何这么不开心啊?” “要我说,一定是最近太操劳了。” “我猜也是,我看国师大人都比原来瘦了不少呢。” “你们都别猜了。”李丹彤用手指叩了叩桌子,桌上有几个姑娘很瞧不上她这样不上大雅之堂的行为,却又急于知道李丹彤清楚的j□j,这一点不屑之情也就勉为其难地写在了脸上,并未表现出来。 要说这桌上,对宿雨关注的最密切的,李丹彤敢认第二,我都不敢认第一。 我自认为可以认个倒第一。 “我刚才去找柳姑娘的路上,听到了一点。”李丹彤对着旁边的空凳子看来一眼,似乎是在征得我的赞同。 “国师大人以为,这虽然是私宴,但是既然各位高官大人都来了,理应是锦夫人出席才合礼数。” 大家不约而同地哦了一声。 众所周知,秦国国师宿雨是个非常重视礼节的人。 我看到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同情与怜悯之色。 第24章 我估计在座的姑娘们对这件事情都是持统一意见。毕竟,湛封和温暮锦的爱情故事,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十国内青春年少的姑娘们钦羡不已的美好未来。 然而如今,佳话已不再是佳话,不过是众多深宫怨妇的故事之一罢了。 而宿雨这个人,虽然自己有的事情做的算是挺离经叛道的,但是对于大事,向来都是古板得紧。特别是像这样礼节上的大事,难免他会觉得不爽。 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君心难测,君心难易。 这事说大了是一国之礼的问题,说小了也不过只是湛封的家事,宿雨他够不上手,因此应当会很郁闷。 听着李丹彤这说法,再看看他那个表情,再结合起来我跟他这么熟,看起来他确实挺郁闷。 在这里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做人呢,不能太守旧太死板,否则不是自己没事给自己找气受么? 一时间屋里觥筹交错环佩叮当,众人把酒言欢,该敬酒的敬酒,该吃饭的吃饭,该说悄悄话的说悄悄话,该冷嘲热讽的冷嘲热讽。 我看着桌子上的各种美味佳肴,还是决定这个宴席出席比较好,难得伙食这么好,不吃太对不起我自己了,好多东西我都没有见多好不好!当了国师的人就是不一样,小时候他过个生辰,师父也就是吩咐在他伙食里多加碗面就是了。 虽然那个面里全都是肉。 提到吃,我突然想起一个很严峻的问题:我那吃货拖油瓶弟弟柳鹤呢?为何没有出现在这里? 梦境这东西,是要以梦境的主人为中心的,也就是说,湛封在哪我就得在哪,其他的地方去不成。 然而既然柳鹤不在这里,那我就看不见他。 不过,未来的我既然能这么安心地坐在席上吃饭,那就证明他没什么大事,说不定只是因为他太小,没有资格出现在这里吧。 毕竟以我这么多年对柳鹤的了解,这死熊孩子,只有他玩死别人的份,别人可别想欺负他一点。 我自以为这叫青出于蓝而而胜于蓝。右历山上虽然有很多出色的师兄弟,很多出色的师叔伯,可是柳鹤大部分的为人处事的方式,却并未来自这些各方面都很优秀的男子,反而是来自我这个长姐的言传身教。 毕竟是这么多年相依为命,这也是没有办法的。 柳鹤这么喜欢粘着我,当初让师父及师兄们还小小地忧愁了一阵子,生怕他跟着我变得娘娘腔。 可是事实证明他们多想了。 我正发着呆出着神,突然听到一阵惊呼。 糟了,现在还是在梦里。 我好像完全忘了这档子事。 这要是在我发呆的时候就把湛封的死给错了过去,岂不是功亏一篑? 我急忙转了身,看到安然无恙的湛封,心里松了口气。 但是湛封脸上的神色倒是很紧张。细细一看,铃兰正捂着肚子。 想必今日吃多了,动了下胎气吧。 铃兰口上说的无碍,但是众人还是紧张得很。兰夫人是君上心尖儿上的人,这一点任谁都知道。更何况人家肚子里还有那么一个。 既然心尖儿上的兰夫人说肚子有些不适,那么身为主人的国师大人就要立马找地方给人家休息立马传御医。 好好的宴席就这样中止了。 虽然说湛封交代说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可是没有一个人吃了雄心豹子胆继续动着筷子。 我随着宿雨带着湛封和锦夫人去了后面,在国师府待了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发现宿雨他居然在家里布置了这么一间精美的房间,等到梦醒了,我一定得跟他说说,让我进去住上两天。 屋子里有一套上好的雕刻着细花纹的檀木桌椅,金色的香炉里点着安魂香,烟雾袅袅。一张大大红木雕花大床,上面挂着厚重的青色的帷帐。 只见铃兰就这么轻轻地被湛封放在了那个红木的雕花大床上,睫毛微微颤抖着,满面羞涩。 而湛封就在床边坐着,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手,眸子里都是满满的深情。 啧啧,要不是知道前因后果,估计我都得被这一对鸳鸯的感情给感动死。 啊呸。 “君上,”铃兰的声音柔媚如丝,“铃兰此生,最幸之事,便是同君上相遇。” 话音未落,只见铃兰的袖子里闪出一道白光,正中湛封的胸口。 而且,铃兰那把匕首不只是刺在了湛封的胸口里,也刺在了我的胸口里。 术士在梦里体验梦见之人的死法,这是梦见术的规矩。 我只感觉突然一下子,有个冰冰凉凉的东西就这么j□j了我的心口,疼,撕心裂肺的疼。我想着把它j□j却没有办法。 我大叫着。 然而这是在梦里,无论我怎么叫,也不会有人听得到。 湛封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想张嘴说什么,但是却什么都来不及说,然后就直直倒下了。 铃兰缓缓地起身,面色依旧是那样娇羞,“真的,铃兰非常感谢,能同君上相遇。” 我蓦地醒来,发现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 想是湛封既然已死,梦境就结束了。 我觉得自己的心还跳的很快,不禁伸手抚了抚胸口刚才被刺的地方。 对于湛封的死,我假设了许多种可能性,连走路被花盆砸到脑袋和踩了狗屎结果摔倒的时候正好脑袋磕到石头上这种荒谬的都幻想过,可是唯独没有想到过,他居然是被铃兰杀死的。 太不可思议了。 就算是锦夫人,做出这种事情我都可以理解,毕竟被深爱之人负心,看过的好多话本里也不是没有这样剧情的。 比如说拿刀剖开已经怀了孕的情敌的肚子然后抱着情人的头坐上小船漂走的。 比如说把负心的情人用柴刀砍死的。 但是…… 我果然还是涉世未深,这个剧情我委实是理解不了。 又仔细回忆了一下梦里的内容,觉得实在是不是我这样的脑袋可以研究得明白的。 正当我发着呆呢,传来了一阵敲门的声音。 “安安,你醒了没?” “醒了,师兄你直接进来就行。” “吱呀”的一声,宿雨亲自端着一碗什么东西进来了。 宿雨难得地温柔地坐在我的床边,把碗递给我,“补血的,赶紧喝了。” 我闻着那个味道,看了看颜色,吐了下舌头。 红枣姜汤,确实是补血的。虽然我不怎么喜欢。 也就是说,宿雨是知道我做了什么了。 “呃。。。这个。。。四师兄?” 宿雨叹了口气,道:“我该说你什么好呢?赚钱倒是没错,可是你也要看下时间地点啊。这要不是凌公子和李姑娘在,你还不知道在哪呢。” 我刚想张嘴,却听到宿雨又叹了口气:“哎……你说你也不是不知道那李姑娘对我有意思,你这样欠了她一个人情,免不得师兄我要登门拜访一下以表谢意。哎……这可如何是好?” 我本以为宿雨他是心疼我才皱了那么深的眉头,还好生感动了一下下。结果万万没想到,人家只是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啊。 切,这个死断袖。 宿雨皱着眉头看着我喝了姜汤,然后缓缓开口道:“大概情况我已经知道了,安安,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理了理思绪,把梦中所见告诉了宿雨,宿雨本就皱的蛮深的眉毛皱得更深了。 “四师兄,这事你怎么看?” 宿雨严肃道:“梦见术理论上是不会有什么差错的,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你学艺不精才导致这个未来有问题,然而万事不可不防,若是真这样,麻烦就大了。” 我点点头,这秦王死在了国师府,可真是件大事。 “我对男女之情不是很了解,所以不太能想得清楚为何兰夫人要这么做。按理来讲兰夫人现在正在盛宠中,若是生下公子将来说不定还会被扶正,即使生下公主地位也依旧不会被动摇,在现在这个世子还不是她自己的儿子的时候,刺杀了君上真是下下策。” 你确实对男女之情不了解,但是你了解男男之情嘛。 我原本非常想这么接一句,不过想想还是算了。毕竟宿雨现在还是秦国的国师,我不敢保证他对湛封有多少的忠心,好歹,“国师”两个字挂在脑袋上,他就要办实事的。 诶,他刚才好像说什么来着?有可能是因为我学艺不精还是什么来着? 我挑了挑眉毛,咧了咧嘴,把空碗往他脑袋上一砸:“你个死断袖,老娘一定要把你的各种‘爱好’写成书卖给那些大小姐们!” 第25章 我跟宿雨研究了一下,觉得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正式地带我入宫去见见湛封,毕竟他不成器的是没我给人家带来了那么大的麻烦。这样也刚刚好可以告诉锦夫人我梦见的结果。 只是,之前都是偷摸去的,如今要有一个正式的拜见,少不得要好好细心打扮下,这就让我有些头疼。 我这十年来都生活在右历山上,身边除了几个做饭的大妈其余全都是男子,从小缺乏这种教育的我自然对穿衣打扮等事没有研究。师兄弟们里唯一算得上有些方便见识的三师兄,又实在瞧不上我这清汤挂面一般没什么特点的脸,自然不会对我进行什么悉心教导。早几年学舞蹈的时候,那舞娘也谨遵不要把我教坏的师命,真真除了舞蹈其他什么都没有传授给我,这直接导致了在装备自己这一事上的笨拙。 因此,我在房里忙乎了整整一个多时辰,依旧是穿着亵衣头发散着,宿雨特特地给我带的胭脂水粉被我抹在脸上又洗掉,反反复复走了好几个来回。 宿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咬咬牙从我手上夺了梳子。 半个时辰后,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早就知道我的师兄弟们都是人才中的人才,精英中的精英,一个个都是全能,但是,我却从未发现,他们居然全能到连女子的梳妆打扮都毫无压力。 “师父他,连这个都教你了?” 我长这么大头一次打扮的这么漂亮,不是为了跳凤舞九天而是真真正正地打扮成了柳安安,我心里很开心,却又很紧张,因此说话的时候都不敢开口,生怕脸上的妆被弄坏。 宿雨一脸鄙视的样子看着我,道:“不要表现出这么没见识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个山里出来的呢,放心,给你用的都是上好的胭脂水粉,效果好着呢。” “不好意思哈,我本就是山里出来的。” 既然不是师父教的,那么为何宿雨会有这么一门好手艺,我觉得就可以研究一下了。 听说断袖和断袖之间,有一方好像是要充当女子的。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了宿雨穿着女装的样子。 我觉得以后都无法直视他这个人了。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可以斗量啊。 “四师兄好厉害!” 柳鹤长得矮,我在镜子里看不到他的身影倒是很清楚地能听到他的话,“怪不得师父说,四师兄你喜欢男人也挺好的,女人真是太可怕了。要我说,岂止是可怕,简直就是可怕啊!我姐长得这么一般,都能变成这样,再也不相信美女了。” 说完,还发出了重重的一声哼。 先不提柳鹤刚才对我的脸的一番评价,他刚才说什么了来着? 这是我的错觉吧,嗯,一定是的。 我看到镜子里的宿雨尽力维持着自己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慢慢地,回了头,“小师弟,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四师兄没有听清啊。” 柳鹤挠了挠头,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貌似说了很不得了的事情,道:“我说,以后再也不相信美女了啊。” “之前一句。” “我姐长得这么一般都能变得这么漂亮。” “再往前。” 柳鹤貌似终于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恍然大悟道:“啊。。。。。。四师兄你别太当回事嘛,其实你和六师兄的事情大家都很清楚啦。” 我觉得宿雨貌似石化了,可柳鹤那个不长心的还在补到:“当初你和六师兄不是总带着我姐下山嘛,二师兄就想你或者六师兄对我姐有意思,三师兄却说肯定是你们两个有问题拉着我姐打掩护的。”柳鹤顿了顿,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大家就威逼利诱让六师兄把实话说出来了。” “大家?”我已然回了头,替楞在那里的宿雨问了句。 “就是二师兄三师兄五师兄啊。”临说完还不忘补一句“然后二师兄觉得兹事体大,便向师父汇报去了。” “然后呢?” 柳鹤把茶水一饮而尽,摊摊手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啊,师父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说我们学幻术的嘛,总归不能被世俗所牵累才是。后来大家商议了一下,觉得为了照顾下四师兄的脆弱的自尊心,这件事情大家就假装不知道好了。” 我看了看依旧石化的宿雨,不得不佩服,果然,我的师兄弟们都是人精。 ====================================================================== “国师今日为何看起来神色不济?”王座上的湛封给我们赐了座,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打趣着依旧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的宿雨。 “启禀君上,”宿雨苦着脸,“臣今日听到了师父的训斥,略有些有些抑郁,让君上见笑了。” 湛封伸出脖子,全然不顾脖子上依旧被包扎着,好奇道:“哦?不知信阳真人说了什么,能让我大秦的国师如此忧郁?” 宿雨叹了口气道:“臣自小便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向来是将师父看做亲生父亲一样景仰的,可臣自出山以来已过了三年,却从来没有回去探望过师父和师兄弟们,反而还要师父记得臣的生辰,特地派了师妹过来,臣觉得略有些不孝啊。” 宿雨还真的是,说瞎话都不脸红啊。 湛封本来还带着笑容的脸瞬间带上了歉意,“是孤连累你了。” 宿雨连忙起身,道:“君上哪里的话,如今我秦国国泰民安,都是君上的功劳。臣为人臣子的,尽心尽力自当是理所当然。师父他老人家虽然对臣三年未归略有微词,可也叮嘱过臣要尽职尽责,不能有丝毫的马虎。” 我觉得身为师父的代表,我也应该说上两句,便起身行礼道,“家师在山中常常提起,君上是为年轻有为的君主,将来必成大器,四师兄他有幸能为君上所赏识,实乃其荣幸,乃我乐正一门的荣幸。” 这话说的,是个人都知道是拍马屁。估计我那几个师兄弟要是知道了,少不得要敲打我两句。 我家师父那个人,怎么可能说出这么官僚主义的话。他也就最多说了句,宿雨这孩子在秦国待着也挺好的。 修习幻术之人,理应是脱离于世俗之外的。 可是世俗既然是世俗,带了那个世字,就证明你是没办法脱离的。 而乐正家的一贯做法就是,一门之主的那个人从来不出现在幕前,大家知道有这么个厉害的人即可。诸侯贵族们知道这么个存在让他们膜拜一下。弟子们则派到各个国去当个国师什么的,为乐正门打点名气赚点钱。要是一旦开战,弟子们直接回到山上,不参与战事,以防同门相残。 说简单点,就是身为贵族的那群人,知道有这么个乐正门存在,也知道乐正门的掌门人是谁,毕竟有些贵族还会把自家的孩子送上来学个一技之长,但是他们却从来不能得知乐正的掌门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只知道很厉害。而普通百姓则会了解到,自己国家的国君是从哪个山里出来的,那个山好像很多神人的样子。而且万一打仗了,国师首先会集体消失,然后大家自己打自己的。 幻术这种东西,本就是要低调行事的,毕竟归根结底,它算的上是一种逆天的存在。试想要是这世上人人都会点幻术,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 况且,现在世道不太平,幻术界也不太平。每隔一段时间,可能就有闲着没事干的一群人出来斗一斗法,这斗来斗去,斗得都是自己的姓名。所以为了小命着想,一般的幻术师都很低调。 像师父那样厉害的角色,放眼望去天下基本能打得过他的,委实不需要低调行事。可是他嫌麻烦。师父他最喜欢的便是,自己的名声在外,就有人送钱过来了。 真是一只老狐狸。 湛封听到我的话之后倒是挺开心,对宿雨说,“承蒙信阳真人夸奖了。话说回来,听说柳姑娘是信阳真人座下唯一的女弟子?” 宿雨点点头,“正是。” 我和宿雨又落了座,有个长得挺不错的小太监给上了茶。 “不知柳姑娘,有没有许了人家呢?” 我和宿雨都一愣,这湛封莫不是前阵子受刺激了,怎么开始给人做了媒婆? 许是看到了我们二人疑惑的申请,湛封解释道:“孤跟兰夫人提到过柳姑娘的事情,兰夫人觉得,身为一个姑娘家,将来总是要找个好的归宿的。我秦国优秀的青年才俊这么多,若是能有合柳姑娘心意的,那是最好。” 我非常想对湛封说,你那兰夫人马上就要把你捅死了你还有闲心管我嫁不嫁人?但是到底这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湛封还是一国之君,怕是由不得我撒野。 不过这铃兰,到底是安了什么心? 第26章 好在宿雨反应快,他笑笑对湛封道:“君上真是跟家师想到一块去了。师父向来是把安安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的,他老人家觉得既然是从小放自己手心上捧大的,将来免不得要找个好人家。而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担心安安受了委屈,因此早早便定了她和大师兄的婚事。” “哦?”湛封倒没有觉得惋惜,看表情倒是有很大兴趣来着。 “安安是师父的掌上明珠,师父自然是看不得她嫁到外面的,而我们几个师兄弟也觉得,嫁给大师兄,将来承欢膝下,委实是个绝佳的选择。” “听说这信阳真人的大弟子是真人的独子?想必定是一表人才吧。” “正是,”宿雨点头,“大师兄将来势必是要继承乐正门,只是现在还在外面游历,为将来继任做准备。” 湛封跟着点了点头,便换了话题。 我在一旁听的云里雾里的,虽然师父曾经戏言过,若是将来我真的嫁不出去,就给他那个离家出走的儿子当媳妇,可是这只是戏言吧?为什么宿雨他说的这么煞有介事,跟真的似的,吓得我的心跟着突突。 不过这么一说,湛封倒也没了帮我做媒的心思。 看着宿雨和湛封商量着我不懂的朝中大事,我有些心不在焉。 师父说,要我尽量把大师兄找回来。 我不是不理解师父的心情,毕竟一把年纪了,肯定希望有个比较安稳的晚年,子孙满堂的。虽然徒子徒孙可能一抓一大把,但是毕竟不是亲生的,说一点隔阂没有,他自己都不见得会信。 我们对他再孝顺,也是别人的孩子,不是自己的骨血。 乐正一门,终究还是要传给姓乐正的人的。 师父那个人,本来便是个嫌麻烦的,据闻当初接任掌门一职的时候是老大的不愿意。他喜欢做的,无非是没事研究研究幻术,再没事研究研究幻术。 然而掌门一职压在他身上,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做的也算是尽职尽责了。不过心中,终究还是想早早卸下这个担子过点闲云野鹤一样的日子吧。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有天分的儿子,要是我,我也会想早早交班的。 师父他到底也是个俗人。 可是这世界这么大,找一个十年间都没有任何音讯,仿佛石沉大海的人,着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若是真找得到,师父让我嫁给大师兄也,没什么大不了,权当报答师父多年的养育之恩好了。再说了,听大家的意思,大师兄长得也好还厉害,实在是当夫君的不二人选。 反正,如果大师兄没死,那就是活着。慢慢来好了。 我以为湛封如今有这么个主意,八成是觉得,国师早晚是要滚蛋的,一旦开了战还没有任何用处,若是我一个乐正门的女子嫁到了秦国,将来乐正门和秦国的关系那就紧密了。师父他老人家怎么也会为他这个弟子着想一下。 这么傻又没有脑子的主意应当不是湛封这个年轻有为的君主能想得出来的,因为实在是,太没脑子了。 听湛封的话讲,这是铃兰的建议。 我不知道铃兰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最大的可能性是因为宿雨?将来若是她想当上正室,宿雨应该是她最大的阻力。如果能把她唯一的师妹拴在自己这边,那么宿雨就没得选了? 我假想了一下,若是同意了的话,那些个所谓的青年才俊肯定是跟铃兰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许是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湛封笑道:“朝事这么无聊的东西,柳姑娘一个姑娘家的听着肯定觉得没意思,不如命人带着柳姑娘在宫中四处逛逛,如何?” 我起身谢恩,“谢君上隆恩,不过安安有个不情之请。” “请讲。” “安安在右历山之时,对锦夫人美名就多有耳闻,如今不知可否有这个荣幸,参见锦夫人一面。” 湛封那微笑的表情一瞬间出了裂缝,但也只有简单的一瞬间。 无论从哪方面讲,我这个要求都不过分。 况且我身为女眷,礼节上确是要参见一下正夫人的。 湛封不好意思说不行,便叫了个看起来乖巧伶俐宫女带我去了。 我跟着这个叫灵儿的宫女走向锦夫人的寝宫,为了表现出自己第一次进宫没有见过世面,我问了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然后我发现,这几天貌似又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 灵儿一看就是个心直口快的,貌似也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我真想知道她父母是安的什么心把一个这么没有心眼的小姑娘往深宫里扔,这不是让她自己作死么? 思来想去,我得出了一个结论:灵儿一定不是她父母亲生的。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冷战。还好师父是个心地善良又有钱的人,否则岂不是小命不保? “柳姑娘既然是国师的师妹,想必也很厉害吧?” “过奖过奖。”灵儿你真的是过奖了。 “虽然灵儿人人微言卑,不过可不可以请柳姑娘帮帮锦夫人。” “哦?”我看着这宫里的景色,心里直犯嘀咕。 “现在宫里都传着,兰夫人若是生下了小公子,那么锦夫人正夫人的位置就会保不住了,世子也保不住了。” 我故作淡定道:“君上他一贯英明,应当不至于做这样宠妾灭妻之事。你休得胡说,让别人听见了小心吃板子。” 灵儿摇摇头道:“柳姑娘有所不知,自从兰夫人进宫后,君上对兰夫人便置之不理,连当初特地从丞相府移来的海棠树都砍了。” “海棠树?”我虽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面子上还是要问一下的。 “那海棠树下是当初君上和夫人定情的地方,夫人喜欢海棠,后来君上就把它移了过来。” “那怎么又砍了?” “奴婢、奴婢不敢说。” 她当然不敢说。兰夫人现在正是得宠的时候,她一个小小的宫女,敢说了这么多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 我想了想,换了个话题:“灵儿我问你啊,锦夫人对你有什么大恩大德么?” 灵儿瞪大了一双眼睛:“姑娘何出此言?” 我笑道,“你看你这么为锦夫人说话,肯定是得了锦夫人什么好处吧。” 灵儿的脸上带了微微的怒气。 “柳姑娘慎言!”小姑娘看着是生气了,“锦夫人为人宽大,心地善良,虽然出身名门但对我们这些下人却是极好,灵儿虽未接受过锦夫人什么大恩大德,但是这整个宫里,有哪个敢说自己没有受到锦夫人恩惠的!” 这小姑娘还挺忠心,就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转眼间到了锦夫人的寝宫。 锦夫人看着,要比之前更憔悴了一些。 第27章 明面上,国师大人的师妹和锦夫人应当是没有见过的。因此我不得不摆出一副初次得见天颜的样子来,显得很小家子气。 看得出来锦夫人虽然很憔悴,但是依旧好好地接待了我。 出门之前,为了以防万一,我特意地带了个礼盒过来,以表达我对锦夫人的敬仰之情。 “初次拜见锦夫人,锦夫人金安。这点小礼不成敬意,还望锦夫人笑纳。”说着听戏听来的台词,我取出了一个小盒子。 锦夫人示意侍女接过盒子,微微地笑了下,“客气了。柳姑娘远道而来,还特意来见一见本夫人,真是难为你了。小雅,把本夫人的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拿来,算得上是本夫人给柳姑娘的见面礼。” 我起身谢了恩,心想这出戏大家演的都挺好。 那个盒子里,放着我给锦夫人的信。信上详细讲了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湛封是怎样被铃兰杀死的。而且为了表达我对此事的重视,我还在末尾特特地加了下被捅的感觉。 我以为锦夫人现在应该是恨死了湛封,这样一个结局,她会很满意。反正那个时候铃兰的孩子也没生出来,锦夫人的太后是没跑了的。 在我看来,当一国的太后要比当一国的夫人要开心得多,毕竟除了天子,估计就没几个人能压在自己头上了。 如果我能预料到后来的事情,可能我就不会这么痛快地把结果告诉锦夫人了。 想必锦夫人应该知道我的意思,因此我们的聊天内容也不过是最近宫外又有什么好玩的东西之类的。 着实是什么没有营养的对话。 其实本来这次拜见锦夫人,不过就是为了把结果告诉她,目的达到了我也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了。 正当我准备拍屁股告辞的时候,我听见通报说,兰夫人来了。 我不禁眉头一紧。 虽然在梦里,她杀掉的是湛封,可是那一瞬间,匕首同样是刺进了我的心口里。 以后打死我也不做看人家未来的生意了,真是太痛苦。 铃兰进来的一瞬间,我发现整个屋子的气氛都变了。 一种如临大敌的气氛。 还没有见到铃兰的人,她的声音便传了来:“听说国师的师妹在夫人这,妾身过来看看。” 我一愣。这铃兰怎么嚣张成这样?虽然知道她出身不高,不过怎么也想不到听着居然是个这么没有教养的人。她身为一个侧室,就算是个受宠的侧室也不能这么目中无人吧? 真是,要我说的话,真是太不要脸了。 虽然我这个人也是很不要脸的,但是在原则性的事情上还是很注重自己脸面和师父的脸面的,毕竟若是显得太过于没有家教丢的不只是我一个人的脸而是师父和整个乐正门。因此我只在小事上不要脸,大事还是很注意。 可能因为我的脸长的没有铃兰那么好看,所以我才很在意? 铃兰今日穿了身嫩粉色的纱衣,下着宝蓝的绉裙。那张标准的瓜子型脸蛋上,淡淡地抹了些胭脂,和脸上泛起的丝丝红晕恰到好处地结合在了一起,让整张脸看起来白里透着红。一头三尺青丝编作了三股,一股盘在了脑后,簪了一支我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簪子。另两股则随意飘散在肩上。额前耳鬓用一片白色和蓝色相间的嵌花垂珠发链。弯弯的柳叶眉画的很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湛封亲自动的手。而一双流盼生光的眼睛,黑白分明,却带了对这一殿人的藐视。手腕处戴了一个乳白色的玉镯子,通过多年对钱财的敏感,我觉得那个质量上乘肯定很值钱。细细的脖子上带着一根南海珠链,每一颗都大小一致,晶莹饱满,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个美人,还是个值钱的美人。 考虑到礼节的问题,在铃兰进来的一瞬间我起身行了礼。没想到铃兰像是很平易近人一般亲手扶了我起来,笑眯眯道:“既然是国师大人的师妹,那就是我的妹妹,客气什么。” 你妹!谁是你妹妹!我才没有像你这样的破坏别人感情的姐姐!别这么把自己当回事好么!心里这么骂着,但脸上却不得不笑盈盈道:“侧夫人客气了。” 这话说完,明显感觉铃兰握着我的手一紧。想必是我的一句侧夫人让她觉得郁闷了。 从小师父就教导我,做人呢,最重要的是尊卑有序。师父是师父,师兄是师兄,所以以后不能再欺负师兄了知道么? 这个女人果然很讨厌。 铃兰面不改色地携我坐下,仿佛这就是她自己地盘一样不客气,那手冰冰凉凉的,就像一条蛇一样,游到我的心里,然后吐了吐信子。 我晓得自己手心里满是汗。 一时间鸦雀无声。 锦夫人看铃兰不顺眼,铃兰看锦夫人也不顺眼,大家互看不顺眼,便谁也不跟谁说什么。 于是,铃兰就开始拉着我唠家常了。 “柳姑娘今年芳龄?” “民女十六了。” “哦?那不知柳姑娘可说了人家?” 湛封绝对是眼睛瞎了吧,怎么能看上这么个肤浅的女人!岂止肤浅,还八卦! 因为身世问题,我从小就特别讨厌八卦我的人。小时候山上有个洗衣服的大妈,没事就总拉着我问这问那的,问的内容无非就是我到底是何许人也啦,家中到底有何人啦,柳鹤到底是不是我弟弟啦,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忆了啊等等等等。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接触到这世上的恶意。那个大妈一心觉得我肯定是装失忆来这里骗吃骗喝的,师父那么德高望重的一个人,肯定是心地善良被我骗了。 我不晓得这个世上为何会有人安的这个心思,明明我跟她无冤无仇的,她为何对是如此的态度? 后来我发现,那大妈有个女儿,本来也想送到山上学艺的,后来被拒绝了。 想必她是不甘心吧,我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凭什么就能变成师父的嫡传弟子。 不过话说回来,她只是觉得我们山上青年才俊比较多想找个乘龙快婿吧。 “承蒙侧夫人好意,”我笑道,“不过民女小的时候,便已经与大师兄订了婚事。” 聊着聊着,铃兰不知是眼尖,还是有备而来,她指着锦夫人手边的盒子问道:“想必那就是柳姑娘送给锦夫人的见面礼了,不知本夫人可否看上一看?” 喂!我送给别人的东西,人家还没开封呢,你看个毛线! 我自然是不希望她发现里面的秘密,便赔笑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倒是怕污了侧夫人的眼。”然后我努力维持着笑,继续道:“其实也给兰夫人备了礼物来着。就是怕兰夫人嫌弃。” 我话说成这样,她在执意要去翻锦夫人的东西,那就是太不顾脸面了。 不顾宿雨的脸面。 想必她也觉得,这个时候刁难锦夫人远远没有跟宿雨处好关系重要,便把视线又移到了我的身上,“不知柳姑娘,为本夫人准备了什么呢?” 我依旧笑着道:“本没想到能在此见到侧夫人,礼物还在我师兄那里,不知侧夫人可否屈尊,稍后一同去一趟君上那里呢?” 我一口一个侧夫人想必叫的她极不开心,但是她还是点了点头。 铃兰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话,完完全全无视了正主的存在。 然而锦夫人不说话,其他人也没权利插嘴。 这种气氛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便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民女当去找师兄准备回去了。侧夫人可要一同离开?” 铃兰依旧是那副令人讨厌的笑容,从头上拔下了那支我不知道叫什么的簪子,“我今日来的仓促,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给柳姑娘,这簪子还请姑娘别嫌弃。”说着,她把我头上刚才锦夫人赏的那个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给拔了下来,换上了,一边给我戴一边说,“这白玉嵌红珊瑚珠双结如意钗虽是好东西,可是柳姑娘年纪轻轻,自是不适合这样的东西。” 然后她把钗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这简直太嚣张。 湛封真是活该被这么个女人给捅死。 太活该了。 这种场合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听到被晾了许久的锦夫人缓缓开口,“既然柳姑娘要回去,本夫人也就不留客了。刚好公主也醒了,我去看看世子和公主。小雅,送客。” 小雅送客只送到殿门外,以我多年看话本的经验,我坚信她这是确认兰夫人安然无恙地从这里走了出去,以防万一那个女人做了什么小动作来一出深宫大戏。 不过我觉得她理应不必这么小心。到底我还算得上是锦夫人这边的人,自己的雇主,自然不会让人轻易害了去。 即使是用金钱收买来的。 第28章 晏子繁 “柳鹤我跟你说啊,那个铃兰真是太嚣张了。” 柳鹤嘴里含糊不清的,问了句:“怎么了这是?这么义愤填胸的?啊不对,你没有胸。” 听了这话我非常想把柳鹤嘴里的红烧肉给弄出来然后塞上点青菜萝卜什么的,不过考虑到国师府里的厨子手艺忒好,这青菜萝卜做的丝毫不比红烧肉差多少,想想还是算了。 “安安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宿雨放下筷子,眉头皱得紧紧的。 “不是么?”我仰着下巴,眯了眯眼睛,“这么看来湛封还是死了算了。能让自己的小老婆在大老婆的地盘上这么耀武扬威的,我要是锦夫人,还不用铃兰对他做什么,自己就下手了。” 柳鹤又夹了块红烧肉,放在嘴边吹了吹,不以为意道:“这年头宠妾灭妻的事多得去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柳鹤你将来要是敢这样,老娘就废了你!” “你舍得么?” “舍得!将来你要敢多娶,我就天天虐待你那小妾。”说着,我狠狠地咬了口排骨。 “到时候你早嫁人了哪还有时间管我?” 柳鹤不客气地把红烧肉扔到了嘴里。 “话说嫁人,”我突然想起什么,“四师兄你今日为何要那么说啊?” 宿雨轻咳了两声,忧郁道:“师父确实提过这件事情,所以我也算不上是欺君,再说了,我们乐正门的人,是不应该跟俗世扯上关系的。” “哦,”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你和六师弟就自产自销了是不是?” 宿雨的脸瞬间就变了颜色。想来是他好不容易从早上的噩耗中缓过气来,这时又被我提起,应当很不好受吧。 “我记得你给三师兄写了封信问有么有头绪,三师兄有回信了没?”许是实在是不想再谈及他那点小心思早就被人发现的事,宿雨他自以为不留痕迹,实际上非常蹩脚地转移了话题。 我看着宿雨的样子实在是可怜,便接了他的话。 “我也正觉得奇怪,为什么这么久了,居然三师兄还没有消息。想必是他也不知道是如何,正在查古籍吧。” 宿雨点点头,“也许吧。” 我们两个并着一直在吃红烧肉的柳鹤都没有想到的是,三师兄的行为方式果然不是我们这样被师父捡回来的孤儿能理解。 第二天我还没睡醒呢,便觉得有人在旁边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我。 一开始我以为自己还是做梦,结果无论怎么样翻身,都觉得自己还是被人盯着。于是便睁开了眼睛。 然后,便发现三师兄晏子繁一身白衣的,风度翩翩的摇着扇子看着我。 “梦中梦没睡醒啊。”我又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可是,那一表人才的样子,分明就是晏子繁那个混蛋! 所有的师兄弟们,包括师叔师伯家的,面子上跟我最不对付的便是三师兄。虽然自那次的八卦事件之后,晏子繁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但是依旧有事没事地嘲讽我两句。 好在我这人心胸比较宽广,对于他这样那样的行为均不甚介怀。 “安安,看到师兄怎么也不打声招呼,莫不是觉得自己还没睡醒?” 我“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谄媚道:“哪里的话,三师兄您来了我开心还来不及呢,只不过是昨儿睡得有些晚,现在还有点迷糊。” 晏子繁满意地点了点头。 晏子繁虽然是出身名门,但是师父并没有跟我们讲他出身于哪个名门,但是他的一举一动确确实实地表现出了自己贵族的身份,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近年来他不怎么出门,总喜欢在后山上研究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对于自己的衣冠仪容便不甚在意。 但是令人来气的是,无论怎么不在意,他也依旧是美男子一枚。 哪怕他现在只着素衣白裳,哪怕他那头青丝只随随便便地束了一下。 但他依旧是面若傅粉,剑眉斜飞,薄薄的唇,唇角微微扬起,带着一丝许久不见的戏谑。 我的师兄弟们都是如此的英俊潇洒的少年,也难怪那个扫地的大妈想把女儿塞进来。相貌平平的我就这么生长在一群比自己好看的男人中间,至今为止还没有心理扭曲,我觉得这一事件很令自己自豪的事情。 我因着小时候的事情有了那么点心理阴影,心知其他哪个师兄弟得罪了都没事,独独不能得罪这个出身名门的三师兄。因此现在看着他这一张皮笑肉不笑的脸,便莫名地觉得有些冷。 ===================================================================== “三师兄你要过来怎么不早说一声呢?你看我什么都没准备,多不好意思啊。” 能这么淡定地提出这个问题的,除了柳鹤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再没有别人。柳鹤的脸皮真是比以前还要厚上几分,就算提前通知了,他能准备什么啊。 “师兄不是要给你们个惊喜嘛。”晏子繁优雅地喝了口香菇鳕鱼粥,“小师弟真是越来越懂事了。” 那粥是用了今早新回来的新鲜的鳕鱼去了骨去了皮剁成了糜,配了香菇和白粥熬出来的,用了整整一个时辰,委实不是一碗简单的粥。 要说为什么我这么了解,实在是因为,这粥就是我做的。 晏子繁口味忒刁,硬说这国师府里的厨子的手艺不合他的口味,便把我抓了去厨房给他做早点。 许久不下厨,倒也没手生。不过一大早上吃这个,他也不嫌腻。 “三师兄应该提前通知一声才是,师弟也好去迎接一下。” 想必是昨日知道了三师兄便是那让他的秘密不再是秘密的罪魁祸首,宿雨今日的话听着总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 “哪里需要麻烦师弟,师弟如今是一国的国师,自然有大事要忙。师兄不过是下个山出个门,怎地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晏子繁搅了搅碗里的粥,“安安今日的粥要比往常咸了那么一点,以后可要注意。” 这是什么舌头?国师府的盐勺要比右历山上的大上一圈,但是也没怎么太大,我就没当回事,而且我自己吃着也没什么问题他怎么就尝出来了? “那不知师兄此次下山,到底有何贵干呢?” 三师兄难得的正经道:“安安之前给我那封信,看了之后我觉得兹事体大,便与师父商量了一下。师父便派我出来帮你们了。” 我的手一抖,粥洒了些出去。 千挑万选选了三师兄帮我调查,结果到底还是让师父知道了?我已经预料到结局了:等我回到山上之后,师父肯定是笑眯眯地对我道,安安,你今晚没饭吃。 “晏子繁你算计我!” 晏子繁十分淡定,嘴角牵起一丝弧度,“师父这么多年怎么教你的来着?要叫三师兄。” 宿雨倒没有跟我们闹,反而面色变得凝重起来,“难道,君上和锦夫人的事,真的跟幻术有关?” 晏子繁点点头。 据我的出身高贵风度飘飘风流倜傥的三师兄晏子繁,他虽然涉猎的奇异之事较多,但是这种事情他倒没有听说过,好在他有一颗上进而又求知的心,便寻了个借口,进了师父的书库。 右历山上的书库分两间,一间是什么书都有谁都可以进去的,许多话本我就是在那看的;另一间归师父管,里面记载了许多种术。 由于师父的书库里面隐藏的秘辛太多,因此若是想进库阅览,定然是要师父同意的。好在我们这些嫡传的弟子,进去待几个时辰终究不是问题。 只要能呆得住。 幻术这种东西,既然是有着莫名神秘力量的,自然不仅仅是你不用它就没有力量。真正厉害的幻术,写在纸上的时候就有了效果。如果没那个资质,看了轻则头晕目眩,重则重度昏迷甚至从此神志不清。因此对于师父那个书库,我是从来都不敢去的。 三师兄天分颇好,想必即使看了也没什么问题吧。 晏子繁说他找了许久,终于在一本泛了黄的古籍上面找到了类似的术。 这时候柳鹤插了句“哪本古籍不是泛黄的。”结果被晏子繁一个白眼给打回去了。 古籍上是这么记载的: 三月春,取术者之血,喂与蛊虫,此举连续三月至成虫,遂以术者毛发做引,将成虫晒干磨粉。后将此粉溶入酒水之中与人服下,便可操纵其情智。 说的通俗点,就是这个术的名字叫三月春,这个三月春呢,它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术,是要用术士的血喂一条虫子,喂三个月,等到这个虫子长成了呢,就和自己的头发一起碾成末,最后给人喝下去,就可以控制别人的感情了。 晏子繁倒是云淡风轻地说完,宿雨和我的脸色全都白了。 学幻术的都知道,蛊这种东西,是万万碰不得的。 第29章 三月春 “这,三月春都能干嘛啊?”柳鹤不明所以地问道。 晏子繁左手拄着下巴,眼睛微微地向下一瞥,说不出的风流的样子,道:“将目标的感情转移。” “哈?”许是柳鹤年纪还小,这种事情还不甚明白,但是我和宿雨相视着,已是明白什么含义。 “譬如说你四师兄和六师兄伉伉情深鸳鸳相抱,但是你姐姐呢,暗恋你四师兄不成,便用了三月春,然后你四师兄就爱上你姐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就怎么说呢,原来他爱的是六师弟,但是用过了三月春后,他会觉得,自己爱的是你姐姐。” “那不是和现在的君上是一样的么!” “正是。” 宿雨欲哭无泪:“三师兄你能不能不要拿我做打比方?” 算了算离宿雨的生辰还有一段日子,大家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件事可以从长计议。我虽然建议把实情告诉锦夫人,最起码可以让她有个心理安慰,可是三师兄却毅然决然地否了。 “她现在这个样子,过两年就想通了,以后以孩子为主想必还有一丝活路。可如果她知道了真相,你觉得她会什么都不做?一旦成功了便好,若是失败,你又晓得,她会有什么下场?” 三师兄又道:“安安我知道你同情锦夫人,见不得锦夫人如此的样子,但是身为一个幻术师,只要你做的事情没有对不起良心便足矣。我们没有必要管尽天下事的。” 结果我们都低估了锦夫人的气性。 晏子繁来了五天之后,宿雨回来说,锦夫人向铃兰下手了。 我当时正在做饭,手里的铲子直接掉到了锅里,油崩了一身,瞪大了眼睛回头问刚刚回来的宿雨。 “你说什么?” 宿雨眉头紧皱,道:“昨天夜里兰夫人的夜宵里发现被人下了毒,彻夜查出之后,发现,是锦夫人下的手。” “不、不可能吧?”我想着记忆中的锦夫人,都这个时候了,她应该都看开了才是,怎么就突然跟铃兰对上了? 明明她都知道湛封活不了多久了啊?这要是我的话,就等着那天到来自己好当太后呢。 “你告诉他三月春的事了?”本来在监督我的做饭的晏子繁也皱了皱眉,最近大家皱眉皱的太多了,不晓得会不会提前长出皱纹。 “你当我是安安么?”宿雨抱着胸,“况且过几天兰夫人刺杀君上的事情,我是一定要拦下来的,别看君上现在被迷得要死要活,兰夫人一死,还不是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世界上一共也没几个术能在术者没了之后还能继续有效果的。” 这话说得委实不是没有道理。幻术这东西,在外行人看来那是要多玄幻有多玄幻,要多神奇。大到知天命更国运,小到街头卖艺摆卦摊,但若是你真的进了这个门,那就会发现,幻术并不是那么玄乎的东西。 系统来分,幻术可分为占卜,法术,咒术等多个体系,我在理论方面学的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这些基础的东西还是晓得的。所谓的占卜便是之前提过的知天命算运势,我的师兄弟们,庄泽这个是学得最好的,这孩子小小年纪便很有窥视老天爷心中所想的这个天分,令师父好生担忧这不是长命的征兆。法术则是大家最常见到的了,什么呼风唤雨之类的,这个就涉及到五行了,一贯是我最讨厌的一部分。好在法术系的东西我也学不了,倒还不用我操心。咒术,则是大家通称的诅咒。咒术这东西,其实算得上是整个幻术里面最可怕的,占卜也好法术也好,其实对个人的伤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算知道了你的下半辈子是什么样子的,能对你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占卜也不会事无巨细地把一切都看出来,就如我的梦见一样,已经算是占卜中顶不错的一个术了,局限性还是太大,其他的就更别提了。法术能稍微强上一丢丢,打架的时候倒是个不错的助力,你说大家打着打着,突然你就手里喷火了,那是个多大的杀伤力啊…… 如果说占卜研究的是精神方面,而法术便是物理方面的打击。然而,咒术则是将物理和精神结合在了一起。 诅咒这种东西大家都知道,用狠了是件非常麻烦的事情。不过咒术本身也是个很麻烦的东西,条件颇多,有诸多的限制条件什么的。虽然我学不会这样的术,但是理论性的知识还是有的。 有一部分的咒术效果是长久的,我估计三月春便是这样的,一旦术者死掉,那么咒术便自动解除,所以宿雨他说的并无道理。想到这里,我觉得宿雨他不愧是个断袖,铃兰长得那么漂亮,我一个女的想到她要死了都有些心疼,他居然能那么淡定。 “到底怎么回事?”我抹了抹手上的油。 听着宿雨娓娓道来,我真心从心底觉得,锦夫人是个奇女子。 我看过的许多话本里,都讲述过各种后宫后宅的斗争,锦夫人这一出,像极了话本里的段子。 然而话本里讲述的,多是为了争宠固宠,而锦夫人这次的目的是为了自己夫君的性命,这档次瞬间就高了起来。 据宿雨这个秦国一等一的重臣讲,锦夫人的法子,是想让铃兰小产,顺便来个血崩然后直接说再见。前一部分倒是没什么问题,凭借着锦夫人在宫中的人脉与人手,就算湛封看得再严,也总是有机会的。铃兰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一不小心摔了一下子,便小产了。可是血崩,到底还是没成。 铃兰小产时,湛封居然请出了十国最著名的游医钟离双。 钟离双和师父以及即墨寻类似,都是在自己那个行业的翘楚,还是翘楚中的翘楚,还有点乱七八糟的癖好。钟离双虽然起了个女人的名字,但是却实实在在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大抵这种世外高人,都有这种不良嗜好。 论医术的话,钟离双的医术绝对可以排在当世前三,但是和其他两个神医不一样的是,钟离双并没有自己固定的医庐,是个标准的游医,十国里乱逛游的,到底他出生在十国中的哪一国,还没人知道。传闻里,这是个比师父还传的神乎其神的人。 对于钟离双的评价,最多的便是一句“可生死人肉白骨”。这句话通常是讲述哪个灵丹妙药的效果好,如今用来评价一个人,那只能说明他的医术已经达到了一个常人不可及的地步。 也不知道湛封上辈子积了什么德,之前求即墨寻就求得到,现在请钟离双也没什么问题。 锦夫人本来把宫中的御医都搞定了,却单单没想到湛封能找到钟离双出山。 铃兰的孩子没保住,但是命到底还是没什么问题。 如果单单是把铃兰的命保住倒还好,偏偏钟离双说了句:“侧夫人的寝宫的香里,有令人小产的红花。所以这胎才如此不稳。” 湛封一查,果真如此,然后便龙颜大怒。 铃兰小产对谁的好处最大,显而易见。 锦夫人就这么被揪了出来。 我不得不感叹下铃兰的好命,也不禁对钟离双表示佩服:从铃兰的症状中居然能知道那个红花是放在香里而不是放在糕点里。 “那锦夫人现下如何?”晏子繁倒没有我这么多想法。 “收押天牢。” 第30章 探监 秦国的天牢是个阴暗潮湿的地方,甚适合老鼠及潮虫等生物的生存,我走了这么一会,已经看到不下五只老鼠从我面前漫不经心地遛过。幸亏我从小在山上这种东西见得不少,还算是淡定,这要是换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估计早就吓晕过去了吧。 “这天牢里这么多老鼠,就不怕得个鼠疫什么的?万一这犯人是被冤枉的,等到还没被放出来的时候就病死了怎么办?” “我觉得,有老鼠不一定就会得鼠疫,另外,关进天牢的人,通常是不会活着出来的。。” 我白了一脸苦笑的凌然一眼,表示这人怎么这么认真啊,认真得跟我五师弟柳下歌有一拼了。 ==================================================== 我心里对锦夫人有着万分的同情,但是下山之前师父对我千叮咛万嘱咐,道我这人太容易感情用事,下了山之后一切以钱为主,不能做白工,也别因为一时同情而多管闲事。 我本来是忘记了这个嘱咐,但是看到晏子繁看着我有所指的眼神,我突然想起来师父的这个千叮咛万嘱咐,可是若是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可以由我自己做主,那万事便方便了许多。 我在知道锦夫人的事情的第四天,出门买菜的时候被凌然拦了下来。 平日里都带着温和的笑的凌然,那日竟是难得的严肃。 凌然对我说,锦夫人想见我一面。 我当时手上拿了个菜篮子,篮子里有条活蹦乱跳的草鱼。草鱼尾巴一甩一甩,甩了我一脸的水。 但是即使如此,我依旧有些反应不过来。 锦夫人要找我? 我跟锦夫人也就是普通的她掏钱我办事的关系,虽然说内心有那么一丢丢的同情但是还不至于能让她觉得我是个靠得住的人。另外,锦夫人要找我做什么呢?我虽然是个幻术师可是是个没什么大用的幻术师,如果要把她从天牢里弄出来,至少得有个二师兄那样级别的才好吧。 而且,锦夫人要找我为什么不去联系宿雨反而去找了凌然?我跟凌然很熟么? 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凌然开口道:“照理来说,锦夫人有求于姑娘,自是去找国师大人比较好办,可是君上他下了死令,不准朝中任何大臣为锦夫人求情,违者罢官处理,自然更不允许别人探望。况且,我个人也觉得,国师他,未必愿意传这个话。” 想来也是,对于宿雨来讲,在这件事情的态度上,他是和晏子繁站在统一战线上的,拿膝盖也想得出即使锦夫人求到宿雨的脑袋上,宿雨估计和晏子繁一商量,人俩肯定不会告诉我的。 但是我为什么要帮锦夫人呢? 我无视着依旧还在甩甩尾巴的鱼,细细思索着。 锦夫人到底要让我帮什么,这忙,我是帮还是不帮? 帮还是不帮,这是个问题。 思索了许久过后,结果就是我装作凌然的侍女,跟着他正大光明地进了天牢。 ==================================================== 话说回来,自从下山之后,我好像不止一次扮侍女了,就不能有个扮大小姐的时候么?真是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啊。 想着想着,本应是这个国家最高贵的大小姐,就这样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被关进了天牢的锦夫人,脂粉未施,一身素色的衣服,靠着天牢的墙壁坐着,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只是,看着锦夫人如今的样子,我不由得鼻子一酸。 当初第一次见到锦夫人的时候,虽然觉得她人很是憔悴,比不上当初最风华正茂的年华,但究竟还算的上是绝代的样子,可是如今,真真是一丝生气都没有了,眼睛里都是绝望与死寂。 这还哪是那个天下少女羡慕的一代倾城温暮锦? 锦夫人看到我们两个走近,抬了头,苍白无力地笑了下,道:“凌公子,柳姑娘,你们来了。” 我不知如何接下去是好,便听到凌然道:“锦夫人,人我已经带到了,这看守也打点过了,有什么话想跟柳姑娘说,我就不打扰了。” 然后凌然便向外走了几步,约摸着我们说话他听不到的时候,止了步。 锦夫人坐在牢中的稻草上,身上却没有怎么沾杂草,想必是即使进了天牢也依旧保持了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习惯。 每次见到锦夫人,都是她在上我在下,一直都是我仰视着她,如今我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却没有什么痛快感。 锦夫人稍稍歪了歪脑袋,自嘲道:“抱歉,我现在已经站不起来了。” 我一惊。 只听她继续道:“我认识君上二十余年,早早便清楚,身为一国之君,他是何等的心狠手辣我自是清楚万分,但是这二十余年以来,我倒从未想到过这份心狠能够有一天他能用在我的身上。” “君上他……到底都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就是打断了我的腿罢了。” 她这一句罢了,就仿佛昨天吃坏了肚子,说了一句“不过是拉肚子罢了”那样普通而不在意。 “什、什么时候的事?” “事发的当天。” 锦夫人说,她在知道事情暴露之后,只是苦笑了一下,觉得天意弄人,便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了一下,看了看两个孩子,给远在边关的兄长写了封信,换了身素服,跑院子里跳凤舞九天了。 听到这里,我以为锦夫人果然是奇女子,这要是我的话,这个时候八成就利用自己在宫内的关系准备跑路了,哪里还会有什么闲心去跳舞?这不是作死么…… 湛封本就是火冒三丈的状态,看到她那么不慌不乱在那跳着舞,一气之下,命人将锦夫人的腿打折,然后扔到了天牢里。 “这……师兄他什么都没告诉我……” 锦夫人摇摇头,道:“这事本来知道的人就不多,况且宫中之事,宫中之人自当懂得闭嘴,这件事情若是君上不想让它传出去,谁又能知道?” 在锦夫人讲述这段的时候,我早就不知不觉地蹲了下去,此时觉得腿有些麻,便挪了挪位置。 “那,锦夫人想要我做什么?” “柳姑娘果然是爽快人。”她颤抖着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包袱,打开层层的包袱皮,里面赫然是那个即墨寻做的金镶玉的首饰盒。 “这玲珑匣是他送我的定情之物,如今情已不在了,留着也没什么用。盒子中放了这么多年来历年我生辰他为我打的首饰,均是名家手笔,拿这些换君上一条命,虽然不一定够,却也是我最后的积蓄了。” 本来腿就有些麻,听到这个,我一时没挺住,直接跪了下去。 “锦、锦夫人?您说,要拿这个换君上的一条命?” 我的师父诶……我是个幻术师,又不是个杀手。虽然有些术士倒是干过这行,但是我还真干不成这个来钱快的活。 “这可不行。”我摇头,“虽然我也觉得君上他很对不起你,但是要让我取他的性命,我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锦夫人愣了一下,许是没有想到我这样爱财之人居然会如此痛快地拒绝,然而她却开口说道的是:“柳姑娘你想哪去了。” “嗯?锦夫人不是要拿这些换君上的性命么?其实要我说啊,你就什么都不干,等到过阵子我师兄生辰的时候自然他就……” 我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锦夫人一声“不行!” 我看着她一着急想要站起来却由于腿上而直接扑到了地上的样子,微微有些不解与不忍。 若是我的话,遇上这样负心之人,定然是不会放过他的。将来我的夫君如若对不起我,求了师父和所有的师兄弟共同对他下咒这种事估计我也干得出来。 以己度人,我是这样想的,我以为锦夫人也应当是这样的想法。 然而非也。 她想要的,是救湛封的命。 其实锦夫人这样又何必呢。即使她不来找我,宿雨他身为一国的国君对此也不会不闻不问。可是锦夫人她却说,自己晓得乐正一门一贯的处事风格,晓得乐正门的幻术师都不愿意参与到这些事情当中,拿玲珑匣里的东西来换,只能说算得上是另一笔生意。 如果只是生意,那我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而且她说,“只要尽力就行了,若是天命难违,那我也就只能在地下等着他了。就是不知道到了地下,他会不会依旧如此恨我。” “锦夫人……”我突然很想告诉她真相,湛封不是不爱她了,只是把别人当做她去爱,但是如此残酷的事实,我又哪里说得出口? 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锦夫人对铃兰下手,难道是…… 貌似是看出来我在疑惑什么样子,微微地笑了笑。 那一笑,竟让我觉得看到了多年前那个海棠树下的少女,倾城,倾国。 从天牢出来之后,我只能说此时的心情除了沉重再没有别的。却偏偏还看到凌然那一如既往和煦的春风一样的笑容。那个笑容如此令人讨厌,在天牢这个地方显得格外的不和谐。 那春风般笑容的主人还极不要脸地向我伸了手,“玲珑匣。” 我就说凌然这么善良帮锦夫人是为甚,原来是看上人家的盒子了。 虽然这个盒子我倒是很想自己留着,权当是第一笔生意的纪念,但是那究竟是锦夫人与湛封商量好的事情,我没有资格干涉。 只是在交出盒子的时候,特地翻了翻夹层,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现。 原来如此。 锦夫人看得如此通透,自是晓得什么东西是最珍贵的。 第31章 宿雨的生辰 时间过得飞快,宿雨的生辰转瞬便到了。 照常理来说,锦夫人找过我并有托与我这种事情我应当是瞒着宿雨和晏子繁才是,然而经我细细思索和柳鹤的告密之后,当日的计划怎地也不能背着他们两个。 虽然两个师兄对我与凌然私相授受(?)一事表示出了极大的不满,然而他们发泄不满的方式也不过是不让我吃晚饭罢了,倒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也过了那个靠多吃饭来发育的年龄。 反正因为锦夫人的事情我也没什么心情吃东西。 我以为不想让湛封在宿雨寿宴上的一刀捅死,最好的方法莫过于完全不给她这个机会,也就是说这个生日宿雨如果不过,亦或者不开这个寿宴那就是从根源上杜绝了这个可能性。结果却被晏子繁鄙视了。 “你以为铃兰她用了三月春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就是为了捅湛封这么一次捅不成就拉倒了?” “嗯?” “我怎么把你教成这么个没脑子的人……” “谁是你教的……” =================================== 宿雨的生辰如期而至,那场景,与梦中所见不二。 柳鹤虽是个小孩子,但终究还是个男丁,还是个没品没阶没功没爵的男丁,自是不需要出席这种大场合。 理论上来讲,我也不是什么贵胄家的千金,这样的大场合我也理应不需要出场,可是既然都专门为千金们备了一桌酒,国师家还恰好有个适龄的师妹,我就被当做家中的女主人来招待这些小姐们了。 李丹彤果然如我想的,因她是今天来的所有人里跟我唯二的熟人,便坐到了我的身边。 既然说唯二,那么就有唯一。 在梦里,我并没有看见凌然在席。然而此次却邀了他这个燕国的富商之子作陪。莫不是因为锦夫人把铃兰肚子里的孩子弄掉了,未来因为有所改变? 毕竟当时梦中铃兰的借口是肚子有些不舒服,有胎动。 “不知柳姑娘今年芳龄几何啊?”有人跟我攀交情。 “今年十六了。”我笑笑,眼睛却是在往凌然那瞟。 “不知柳姑娘平日里喜欢那家铺子的胭脂啊?” “修行之人,平日里对胭脂水粉没有什么讲究。”我继续笑笑,眼睛还在往凌然那瞟。 “柳姑娘,南街那边新开了家绸缎庄,不知什么时候一起去看看吧?” “家师曾说,身为一个术士,对于红尘世俗之事不得过于在意,食可温饱衣可蔽体足矣。”说的好听,实际上师父你才不是这么清廉的人吧。 当然,我也不是。往凌然那瞟了一会,看到他的视线和我的汇集在一起,便微微点了点头,不再看他。 宿雨一如梦中所见,面色并不十分红光,显得郁郁不欢。不过我终于知道他郁郁不欢的原因,昨天晚上大家研究作战计划研究了许久,直到天微微亮才小睡了一下便又起来忙活了。 而这次的铃兰,也是强颜欢笑的样子。毕竟是个刚失去孩子的女人,就算明白湛封带她来的意思是让她开心开心,可是到底丧子之痛,还是没那么容易就愈合的。 当初她的计划里,想必是没有自己会没了孩子这一环吧。说起来湛封至今还没有迁怒于世子和公主,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梦中的她穿的是鹅黄色的曳地望仙裙,我记得还绣着百鸟图来着,梳了灵蛇髻,簪了支特华丽的玉鸾步摇簪,而今日的铃兰,难得的穿了身素净的衣服。虽是依旧有那样明艳的面庞,却有些不如往日有光彩。 一如当时所见,湛封笑着举起了酒杯,道:“天佑我大秦,能得信阳真人嫡传弟子保我风调雨顺。” 随后便是宿雨回敬。 我觉得我的梦见术还是不错的,最起码到此为止还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之后就应该是各大千金小姐们的八卦时间了吧? 我在这个计划中的作用不大,或者说基本没什么作用,有晏子繁和宿雨两个人在前面,委实不需要我做什么。 可是我还是想为锦夫人的事情出一份薄力。 我对自己和师兄们说,这不是多管闲事,而是既然我收了人家钱财,让兄长们给解决到底还是有些理亏。 宿雨和晏子繁对视了一眼,耸耸肩摇摇头便离开了。 我今天的行为,只是单纯地想为锦夫人刷些存在感罢了。顺便让他们有个行动的机会罢了。没了孩子,怎么也得让铃兰有个理由退席才是。 我这桌的话题已经从水晶肘子转回了宿雨为何今日面色不佳。被他欺负了许久,我突然今日想要小小地报复一下。 “咳咳。”我轻咳一声,“其实吧,我师兄他……” 我故意顿了一顿,看着大家果然如我想象的一般瞬间便止了讨论,一个个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大家说的其实都没错,师兄最近确实因为锦夫人的事情上了几份心思。不过……”我又顿了顿,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看了看宿雨,“我师兄他,自小其实就是个比较害羞的人,尤其是见了女子。” 顿时席上一片惊叹声。 “真、真的?可是看不出来啊……”有一人做了代表,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你们就从来没有发现,我师兄向来跟女子说话就特别少而且说不了几句基本就遁掉了?” 听到这话,她们都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今儿来了这么多貌美如花的千金小姐,师兄他当然会紧张了。其实吧,我倒是觉得,师兄他、年纪也不小了,到了该成家的年纪,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是啊是啊。” 言外之意,我这个师妹很希望有人能来帮忙治一治他这个害羞的毛病哦。 这下子这一桌的莺莺燕燕都直勾勾地盯着宿雨了。只是我觉得挺奇怪的,照理说跟湛封宿雨同桌的凌然也是一表人才一个,重点是家里还有钱,还非常有钱。为什么大家对他都不感兴趣呢? 正当我想着呢,那个家里很有钱的凌然说出了预订好的台词。 “在下听说信阳真人对门下唯一的女弟子柳姑娘钟爱非常,像亲生女儿一样教养了多年,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不知今日,柳姑娘为国师大人准备了什么呢?” 我徐徐起身,面上带着信阳真人的嫡传弟子的官方笑容,向湛封行了个礼,道:“回君上的话,民女自是有准备的,不知可否先行去换身行头?” 湛封点了点头。 我出去换衣服,这是个信号,证明可以动手了。 今日趁着宿雨生辰,我会给湛封跳一曲真正的凤舞九天。 为此我去找了凌然。我对他说,师兄生辰的时候我为他准备了礼物,麻烦他跟我唱个双簧。 凌然欣然同意。这点小事,对他来讲委实算不上什么。 凤舞九天的一套行头很是繁复,因此晏子繁特地去乐坊找了几个舞姬过来帮忙。秦国因为铃兰和湛封的一舞定情,已经很少有人再跳正统的凤舞九天了,好在专业的终究还是专业的,这些东西准备起来也不麻烦。 快到堂中之人等到要不耐烦的时候,我终于出场。 大红的一群,满头的凤钗,真正的凤舞九天。 宿雨的脸上露出一丝计划好的惊讶,然后他转头对湛封无奈道:“我这个师妹,小时候粗学了几年舞蹈,倒是见笑了。” 这话一听就是谦虚,凤舞九天之所以能成为一代名作,自然不是学了几天就跳的出来的。 湛封听出他谦虚的意思,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拍了拍铃兰的手,道:“兰儿你看看,柳姑娘这一舞如何?” 宽大的袖子下面,我的手紧紧地握了拳。 乐声响起,我迈出第一个舞步。 这一舞我要尽量做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这样才方便柳鹤行事。 铃兰既然没有能够退席的理由,那么就给她制造一个好了。我们师兄妹讨论了好几日,一致认为,若是铃兰真的是谁派来取湛封性命的,这次实在不失为一个好机会。因为她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对湛封下手,那自然是在寻找一个即使做了也能把她自己摘出去的机会。秦王宫里,可行性不高。 一曲舞毕,我脸上带了一个十六岁少女应有的天真对宿雨道:“祝师兄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看着众大臣的表情,我觉得这一舞非常成功。像师父那样专业的到底还是少啊。 湛封先是鼓了两下掌,随后对铃兰赞许道:“柳姑娘果真多才多艺,兰儿你说是不是?” 铃兰微微地点了点头。 看着铃兰的脸色,我的嘴角扬起一丝不为人知的微笑,柳鹤得手了。 趁着我在跳舞的时候,柳鹤要在铃兰的酒中下些药粉。那药粉单服下去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可是若是与铃兰面前的果酒混在一起,会有导致胃胀。 考虑到钟离双那个传说中的大神医还在,下药这个法子,这样已经是极限了。 果不其然,铃兰顺着夸了我两句之后,对湛封道:“君上,妾身有些不舒服,不知国师这里可有客房?” 她这话一出,我和宿雨便知,这些日子并没有白白策划。 梦中的那间屋子,宿雨知道后表示,国师府并没有那样华丽的地方,而我梦中所见,许是他为了湛封和铃兰特地准备的。为了保证尽量让事情的发展和梦中一致,宿雨此次也特特地布置了这么一件屋子。 当然,我舔着脸去住了几日,感觉颇为不错。 钟离双给铃兰把了把脉,对湛封道:“无碍,不过是近日来侧夫人一致闷闷不乐,今日有些积食罢了。” 钟离双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纯爷们。这哪里是一个神医的形象,满脸的络腮胡子,我要四十五度角仰望的身高,简直就是哪个绿林好汉吧…… 不过听到钟离双这么给了面子,我和湛封都松了一口气。 我俩按照梦中所见,同钟离双一同退了出去,留他们一个“二人世界”,给铃兰了一个机会。 “家师对于钟离先生,甚是想念呢。” 宿雨一开口,我倒是一愣。钟离双竟是和师父是认识的么? “你师父那只老狐狸还活着?” “托您的福,还康健着。” 钟离双没有搭理宿雨,倒是低头看了看我,若有所思道:“你这小女娃,莫不是当初乐正狐狸在他们山下救的那个吧?” 我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有名,刚想回答点什么,便听到晏子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师弟!安安!” 第32章 海棠花谢 我和宿雨在门口跟钟离双叙旧叙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刻,真是不白等,为了以防万一,我俩还顺手把钟离双也拖了进去。 事实证明,拖着他是个正确的选择。 晏子繁一手抱着胸口上插了半截刀子的湛封,另一手不知从哪拔出了一把软剑正逼在铃兰的脖子上。 让晏子繁一直趴在房梁上真是太难为他这个小时候体弱多病的家里蹲了,也亏得他做的还不错,没有提前从梁上掉下来。可到底他身上的功夫也不怎么好,还是让铃兰的匕首捅了进去。 宿雨一边大喊着来人,一边让钟离双赶紧给湛封救治。 只见湛封的眼睛里满是心碎与不甘。我讪讪地觉得,等他发现真相之后想必会更加的心碎。 锦夫人下半生,估计都站不起来了。 铃兰坐在榻上,无奈而又妖艳地笑了笑。 “想不到我忍辱负重这么久,终究还是功亏一篑啊。” 钟离双按住湛封让他不要动,细细地把了脉看了看伤势后,皱了皱眉,刀子刺得虽然不深,并未伤到心脉。但是匕首上涂了毒,钟离双给湛封喂了粒一看就是保命用的药丸,算是暂时保了他一命。 铃兰被人带了下去,目的地想必也是天牢吧。 只是不知道锦夫人看到铃兰也跟着进去了,会是什么表情。 湛封双目无神,一直喃喃自语着,然后便昏了过去。 为什么?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 君上被刺,刺客还是颇受宠爱的兰夫人,这一消息有如平地惊雷在前面那群大臣中炸开了,酒席自然也不欢而散。大家都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赶紧去后面看看被刺的君上,却被告知今日散席,君上有旨今日之事不得向外透露一丝一毫,违者后果自负。 假穿圣旨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干,但是心不惊肉不跳。 事情发生的第三天,宿雨带着我去了天牢。 不知道天牢的人怎么想的,将锦夫人和铃兰关了个面对面。 许是看到铃兰已经关进了天牢,也知道事成,面上明显有精神多了,终于有了活人的样子。我对她说道:“答应锦夫人的事情,我做到了。” 锦夫人点点头,除了一句谢谢,再没有说任何话。 对面的铃兰突然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宿雨皱着眉问道。 “千算万算,我没有算到居然会有梦见师出来,真是天不助我啊!哈哈哈哈!” 我觉得她笑得有些丧心病狂,顿时打了个冷战。听得出来她话中有话,一时间我却没发现话中到底有什么深意。 宿雨反应得比我更快:“居然知道梦见?你到底是什么人?” 铃兰的笑声由大笑变成了嘲笑:“乐正门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就这样的还出来当国师?” 她把话说到这个地步,若是我们还不清楚她的来历,那便是真是乐正门的耻辱了。 卫蝶阁。 能这么跟我们对着干且用了连宿雨和晏子繁都不知道的术,除了卫蝶阁之人外,没有别的人选了。 “卫蝶阁?” 宿雨问了出口,眉头却是皱得更紧。如果是卫蝶阁的话,那湛封的事情便果然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安排。 而且,百分之百我们是找不到幕后黑手的。 卫蝶阁的女子皆貌美且心狠手辣,最关键的是,一个个都是死士。想要从她们手里套出什么情报,那就本就是天方夜谭。 “谁派你来的?”虽然明知问不出来什么,我还是想试一下。 “哼,居然妄图从我们卫蝶阁的口中问话,想的是不是太天真了?恩?你这么乳臭未干还敢出山,乐正门怕是要亡了罢?看在你还是个姑娘家的份上,要不要来我们卫蝶阁啊?” 虽然我很火大,但这个时候还是不要跟她斗嘴比较好。 “三月春要怎么才解得开?”宿雨也同样不理铃兰的挑衅,问了句有用的。 “很简单,我死了就行了。”这时的铃兰倒是很坦然,“你们好歹也算是术士,自然清楚,这种程度的蛊,只要施术之人死了,自然而然就解了。不过,你们觉得,如果我死了,湛封他会怎样?” 怎么样?铃兰死了,湛封依旧是那个爱着锦夫人的湛封…… 想到这里,我突然反应过来。 如果湛封醒了后发现,自己这一段时间是怎么对待锦夫人的,他会是什么心情? 这一手,真是怎么都不赔。若是成功了,湛封驾薨小世子即位,秦国定然要乱上一乱。若是失手,湛封如此一个情种,基本也就毁了。 “你为什么要救他?”牢房中静谧了许久,铃兰突然开口。 我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话是对着锦夫人说的,“他对你如此,你为何要还救他?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 锦夫人什么都没有回答,任铃兰继续道:“得知自己小产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定是知道了我的计划,否则隐忍了这么长时间,又为何在这个时候才出手?男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你既然知道他不久就要死去,为何不等着做太后?” 铃兰这么一问,我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没有为什么。”锦夫人淡淡答道。 铃兰摇了摇头,道了句我果然不懂,然后冷冷地笑了一下、 “不好!快来人!”宿雨突然叫道。 我还没反应过来到底怎么不好,只见铃兰嘴角一丝鲜红,慢慢地闭了眼。 铃兰死了。 湛封醒来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他宠了这么长时间的侧夫人铃兰在天牢中畏罪自杀了。 宿雨很内疚地跟湛封告罪,却听到湛封一脸疑惑道:“铃……兰?” 我和宿雨面面相觑,按照晏子繁的说法,三月春解除之后,中蛊那一段时间的记忆并不会随之消失。 难道湛封是受刺激受大了? 宿雨没有接口,我也没敢说话。 湛封扶着额想了一会儿,渐渐地,脸色越来越青。 “锦娘呢?孤的锦娘呢?”湛封突然挣扎着要下床,却因为身子正虚着险些跌到床下。 他果然什么都没有忘记,那张虽然憔悴略枯槁但依旧俊朗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两行清泪,“孤到底都做了什么……” 依旧是没有人接话。 “快,快把锦娘给孤接回来……不行,我要亲自去……” 湛封跌跌撞撞地在别人的搀扶下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问,“国师你说,她会不会再也不原谅孤了……一定是的……怎么办……怎么办……” 看到湛封这个样子,我有些不忍,在一旁劝道:“锦夫人一直对君上一片真心,即使身陷囹圄也一直惦着君上的事情,肯定不会怪您的。” 然而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却是像跟我对着干一样闯了进来。 “君上!温将军带了一千精兵直闯了天牢!” 秦国的温将军我知道的只有一个,锦夫人的哥哥,湛封的发小,温暮川。锦夫人临进天牢之前的那封信,终于将哥哥盼了回来。 湛封好似没有听到这个报告一样,依旧执意要出去,我和宿雨没有办法,都在后面跟着,但是在终于出了寝殿大门的时候,湛封却停下了。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闪闪的盔甲的的男人,从路的尽头一步一步地走来。他的怀里,赫然抱着一个人。 我的心瞬时就紧了一下。 这时,又有小太监来报。 “启禀君上,锦夫人她……” “闭嘴。”湛封突然开口,然后他挣脱了搀着他的人,自己一步一步地向着对面走去。 那小太监还想说什么,但是在一开口的瞬间又听到湛封的吼叫:“给孤闭嘴!” 这宫中本就种了许多海棠,虽然铃兰当初砍了锦夫人院子里那棵定情用的,其他的倒是没让湛封解决,还好好地在秦王宫里活着。在这可以看得到尽头的路上,两旁种满了海棠。随着温暮川的接近,这一路上原本只有叶子的海棠树突然间有了花苞,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放。 一阵风吹过,海棠花翩翩落下。大红的花瓣雨中,温暮川的身影显得格外寂寥。 许久,许久,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长,温暮川和湛封终于相遇。 第33章 曲终人散 温暮川显然一路风尘仆仆,脸上两道明显的泪痕,并不像我在梦中见到的那样神采飞扬,一开口,却字字句句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当初要娶锦娘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来着?” “若是我负了她,秦国三代内必亡。” 这话犹如昨日刚在耳畔回响过一样,我记得很清楚,看着漫天飞舞的大红花瓣,我相信这句话就像一根针一样,深深地扎进了湛封的心里。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带着你去见了她。” “都说君王无情,本以为你是不一样的,却没想到我是瞎了眼。” 湛封仿佛没有听到温暮川的质问一样,颤抖地伸出手,想要抚上锦夫人已然彻底没了生气的苍白的脸,却被温暮川很嫌弃地躲开了。 湛封费了那么大的力气伸出手却扑了个空,本来他就还是重伤在身的状态,一下子没站稳,便扑在了地上。 跟当时锦夫人扑在地上的样子何其相似。 我想上前扶他一下,却被宿雨拽住,抬头一看,他微微摇着头。 湛封一只手支着地,另一只手向前伸着,挣扎着要起来的样子,委实看不出那个意气风发的一国之君的样子。 “锦娘你醒醒……”湛封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锦娘你睁眼看看孤好不好?锦娘……” 最后一声锦娘,湛封已然泣不成声。 温暮川冷哼了一声,声音却带了几份哽咽,“锦娘她,直到死,想的都是你这个混蛋你晓得么!” 一张信笺从锦夫人怀里飘了下来,湛封伸出双手,让它落在自己的手里。 我往前走了几步,仗着自己眼尖,发现那显然是当初二人做了定情信物的,过了许多年,依旧保存的和当初没有两样,足以见得锦夫人是有多珍惜那张小小的纸。 看到那句枫叶千枝复万枝的时候,湛封双膝一软,又瘫在了地上。 然而这还没有结束,他抖着手,将信笺翻了过来。 此时我也没顾着合不合礼数,又往前跑了两步,眯了眯眼睛看着信笺上的一片红。 抬头看了看锦夫人的手指,果然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创口。 湛封的声音比他的手还要抖上几分:“此生有幸得君心,锦娘无悔。然不欲苟活于世,拖累于君。望君勿念。” 从我的角度看,那分明便是一片红,然而湛封却如此清清楚楚地读出了锦夫人的遗言,对此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我们都忘了一件事。 大家都在研究湛封得知真相醒来之后会是个什么反应,却忘记了,锦夫人会怎样。 一个站不起来的女人,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坐在诸侯夫人这个位置上的。然而以湛封的性子,定会顶着天下的压力依旧只奉锦夫人为正室,不娶他人。 锦夫人一辈子都为湛封着想着,怎么能让他陷入这样一个两难的境地。然而若是让她再一次看着夫君娶了别的女人进门,她又怎么忍得了? 看着湛封现在的样子,若是下半生每日都对着双腿尽失的锦夫人,他又会是怎样的愧疚? 我听着湛封的声音有抽泣变成了号哭,顿时不知要做什么好。宿雨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叹了口气。 温暮川将锦夫人的遗体交给了湛封,看着湛封紧紧地抱着已经再也不会开口不会笑不会跳舞的妹妹,悲戚道:“锦娘是咬舌自尽的,明明,明明她从小就那么怕疼……” 湛封突然回头,满脸的泪水,死死地抱着锦夫人向我和宿雨这边爬。 “国师……国师你有法子救锦娘吧?一定有吧!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救救锦娘……无论要什么我都给你,就算是以整个秦国为代价也行我求你我求你……” 宿雨低着头,一言不发。 他做不到的。我们几个师兄妹,就算所有人加起来都做不到死人复活这种事。 师父说过,若是将死之人,拼尽一个术士的毕生修为,倒是可以将阳寿未尽之人的寿命分给他,但是若是想死者复生,那则是逆了天命,万万不可为之。 大红的海棠花簌簌地落下,一阵狂风起,满目尽是刺眼的红。 想起了那个海棠下起舞的少女。 想起了那个海棠下秋千的少女。 ==========================--------------------- 国师府。 因为这一个变故,宿雨今日要留在宫中,便叫我自己回了国师府。 然而回府之后,我怎么也挥不去湛封抱着锦夫人的那一幕,又不想让晏子繁和柳鹤担心,便道乏了把自己关在屋里。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也没有出去,到底还是让他们两个担心了。 “姐……” “安安你先吃点东西。别跟自己过不去。” 我听到这两个人在外面叫我,却不想出去。 然而,晏子繁从来就不是个会温柔宠着我的人。 “咣”的一声,门被人踹了开。 晏子繁端着个碗,身后露出了柳鹤的一个小脑袋。柳鹤蹭蹭蹭地跑到床边,一脸的担忧。 我摸了摸他的头。 晏子繁也坐到了床边,对难得乖巧的柳鹤道:“我都说了,你姐这么厚脸皮又没心没肺的,不会出什么事的,回去睡觉吧。” 柳鹤向来很听师兄们的话,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晏子繁把碗放在一边,柔声道:“做了你最喜欢的羹,我亲自下厨监督做出来的,什么时候想吃东西了,就把它喝了。” 我抱着膝,将头埋在膝盖里,点了点头。 晏子繁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什么。 时间一点一点就这么过去,当我以为晏子繁应当耐不住性子准备离开的时候,却突然觉得自己被一股大力拽了过去。 我瞪大了眼睛,倒在了晏子繁的怀里。 头顶上传来熟悉的声音:“想哭就哭吧。” 虽然我特别想条件反射地对他说一句谁要哭,可是眼泪却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晏子繁说得对,我确实很想哭。 他的手顺着我散开的头发抚摸了下去,就像小时候做恶梦的时候二师兄做的那样,只是他显然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手法显得很生疏。 “锦夫人……锦夫人她是我害死的。”我在他怀里流着泪,任由眼泪慢慢浸湿他的衣襟,“如果我没有告诉她湛封的未来就好了,明明即使不告诉他,四师兄也不会袖手旁观……明明他们有机会白头偕老的……明明湛封有大半辈子可以补偿她的……全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的锦夫人……” 我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对的。从看到温暮川抱着锦夫人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一瞬间,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心中总有个地方在隐隐疼着。 直到看到锦夫人最后的血书,我才终于反应过来。 其实,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我啊。 如果我没有告诉锦夫人铃兰的打算,她也不会想下手除掉铃兰,如果她不想对铃兰下手,也不会被湛封打折了腿扔进了天牢,更不会最后因为这个而选择离开人世。 本来,她可以有机会等到湛封回心转意的。 可是,世上哪有什么如果。 全都是我的错。 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我的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错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我的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我的错…… 晏子繁继续摸着我的头发,过了许久,缓缓道:“师父让你下山的时候,其实我们都很担心。” “你从小就跟我们一群男人生活在一起,没有成为一个大家闺秀,一直都是我们的遗憾。师父也好,师兄们也好,努力了许久也没能让你过上正常女孩子的生活。” “安安你虽然调皮捣蛋了些,但是到底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然而你修的是梦见,注定见到的东西要格外的残酷。世间万事,并非非善即恶,也并非你所想那样。” “师父千叮咛万嘱咐,便是因为唯恐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觉得锦夫人是你害死的?但是你为什么不想想锦夫人最期盼的是什么?如果没有你的话,湛封此时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那样的话,锦夫人会怎样?” “对于锦夫人来讲,如果让她选择自己和夫君活一个,她选的肯定不是自己。如今虽然锦夫人不在了,但是湛封到底还是活着,而且是爱着她的湛封还活着,这已经足够了。” 我听着他的话,虽然觉得有几分道理,但还是心中觉得难受,“可是,对于湛封呢?锦夫人不在了,他就能安心地再活几十年么?” 晏子繁的手顿了下,然后拍了拍我的头,叹声道:“男人的心,终究是比女人要硬一点的。” 第34章 离开 秦国夫人亡故,举国服丧。各个诸侯国均派了使者前来慰问,表达对一代佳人芳消玉陨的惋惜,连远在帝国的天子都表示了自己对此事的悲恸。不过我心底极其怀疑,他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懂不懂什么叫悲恸之情? 锦夫人在民间的人气颇高,发生了如此变故,百姓们服丧服得也没什么怨言。况且在铃兰刺杀湛封未果这件事情传出去之后,许多人对于自家君上这种因为这么一个来历不明而又不怀好心的女人如此薄待锦夫人的行为表示相当的不满。 一时间秦国有些乱糟糟的。铃兰的目的虽然没有完全达成,倒也算实现了一半。 宿雨身为一国的国师,自然忙得也是焦头烂额。 我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了华卫城。那日晏子繁难得温柔了一次,我晓得他说的都在理,然而自己心里这一关,却是怎地也过不去。 从国师府里离开的时候,宿雨正在王宫里陪着依旧没有从打击中恢复的湛封处理着各种事情,晏子繁则以为我只是单纯地出去散心,因此还特地叫柳鹤不要跟着我当拖油瓶,影响我的心情。 如此甚好。 右历山到底还是在秦国境内,若是柳鹤要跟晏子繁回师门自然很方便,而若是不想回去,还可以在国师府过几天逍遥日子。宿雨怎么说也不是外人,会好好照顾他的。 我现在连自己都不知道何去何从呢,又如何能带着他。 临走的时候我在房里留了封信,大意就是我出门找生意了,不用担心我,柳鹤暂时放这放几天,你们谁愿意看孩子就帮我看几天。锦夫人给我的那些首饰,我留了一件作纪念,剩下的麻烦宿雨给小公主送去,算是物归原主。顺便,要是湛封问起玲珑匣,那个不在我手上。 由于何去何从我也不晓得,想来想去,跑去买了两身衣服,又绕了几个街口,随便找了个正要离开秦国的商人的车队,找到管事大叔塞了些银子,就顺利混到了队伍里。 出门在外的,还是人多比较安全。 这个商人的目的貌似是楚国。 楚国是秦国的邻国,听说依山傍水风景秀丽,若要真的散心,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我从国师府离开之时,没少带银子。毕竟走了这一遭,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赚钱。不过从锦夫人那里赚到的大部分钱我都留在了国师府,准备让晏子繁给师父带回去,算是给师父交差。 不过世事难料,人要是倒霉了,不喝凉水都能塞牙。 我在队伍里待到第三天,钱袋不见了。 用一句俗的要死的话说,这是世上,钱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我现在唯一庆幸的便是,还好在进队伍的时候便把伙食费交了,否则还真不一定能有饭吃。 从秦国到楚国需要翻个山越个岭什么的,大概需要十余天。这一路上住的地方也就是睡在马车上或者临时搭个帐篷,吃的东西却是要提前准备了。在山上打个野鸡兔子什么的,那都是话本里不现实的桥段。 我跟管事的交好了伙食费,自然有我一份吃食。 只是,以后怎么办?就算去赌场,空手套白狼貌似也是不允许的。 “哎……” “柳姐姐你又在叹气了。”一旁的小妍皱了小小的眉毛对我说道。 小妍妍是管事的女儿,自小母亲早逝,从记事起便跟着父亲东奔西跑,年纪比柳鹤小上了一岁,为人却比他成熟懂事得多。 看着小姑娘这么一张可爱的小脸,我不禁伸手去捏了两下,然后语重心长道:“我说小妍啊,你好歹也算得上是商人家的孩子,怎么都意识不到银子的重要性呢?” 管事的大叔人很厚道,这一路上都是把我和他女儿放在一起,待遇还是颇好。表面上是说看我年纪跟他家闺女比较近希望我能帮忙照看一下,实际上我觉得吧,他希望自家早早懂事的女儿照顾我这个一看就没出过远门的小姐才是。 然而这并不代表我的钱袋它就不会丢。 而且我细细地想了一下,钱袋它应是我在某一次上茅厕的时候一不小心掉了下去。今天有些拉肚子,为此没少给管事的梁大叔添麻烦,那次就稍微急了些。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车队早就不知道离家钱袋多远了。 我不由得想了一下,这是不是我留了锦夫人一金钗的报应? “公子说过,银子虽然重要,可终究是身外之物,世上有许多比银子更重要的东西。” “恩恩……”我敷衍着,“理想啊人生啊情操什么是吧?” “嗯!”随着马车的颠簸,妍妍重重地点了下头。 她口中的公子,便是这个车队的主人。照小姑娘的话说,她们家公子那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以下省略一万字,而且并不像一般的商人那样身上有着金钱的味道。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嘛,看到长得好看的男人就觉得那都得惊为天人。想想我也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当初我也不是没对着几个师兄犯过花痴。 咳咳……黑历史莫再提为上。 只是现在看来,妍妍的花痴程度真是比我高出了不知道多少境界。当年我再花痴,还是知道二师兄为人和善三师兄刻薄四师兄腹黑但傲娇……每个人的特点我是记得一清二楚。然而这小姑娘,在她的意识里,她家公子就是一个唯一的缺点就是没缺点的完美存在。 每每看着小姑娘那一脸花痴的样子,我实在不忍心开口破坏她的美好幻想。我特想告诉她,你家公子看起来不在意钱,是因为他已经很有钱了,一个人的物质生活丰富了,自然就想着提高自己的精神生活,所以你看着他每天可能拿本书在看,可那书还不一定是什么呢。 我对商人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相反,作为一个同样一切向钱看的人,我对于成功的商人倒是非常欣赏。但是小妍口中的公子,怎么也不太像一个能勤勤恳恳经营生意和人脉的人。 不过我至今为止就没遇到过什么商人,唯一见过的还是凌然,但是他那个形象,你告诉我是哪国贵族的公子出来游山玩水我相信,说他没事会拿个算盘看看账簿,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啊。 话说回来,我来了三天都没见过这商人公子的正身。想是人家也忙着,没那个时间特意来探望每个人。其他人倒无所谓,只是这梁妍小姑娘没事就撅着嘴。好几天没见到她心爱的公子,她表示很不开心。 我心中很是喜欢这个正在天真烂漫年华的小女孩,况且多年以来我一直希望能有个妹妹,自然就把她当做柳鹤一样看待,宠爱得很。看到小姑娘的嘴又撅了起来,便不禁揉揉她的头,安慰道:“你家公子如此一表人才年少有为,肯定有很多事情要忙,不见得每天都能抽空来看你啊,如果他天天都那么闲的话,岂不是跟一般的纨绔子弟没什么区别了?对了,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纨绔子弟?” 小妍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刚想说什么,马车却猛地一停,强大的惯性让我们两个往前冲了一下。 我一把把小妍拽进怀里,以防她撞到头,结果撞头的不出所料是我自己。 若是我自己掏钱雇的车,估计我此时就得好好数落一下车夫了,可是吃别人的嘴软拿别人的手短,坐别人的车自然腿也是软的,我不好意思说什么。倒是小妍人小鬼大地向外喊了句:“福叔怎么了?” 福叔便是我们这辆车的车夫,年纪在四十岁上下,跟管事的梁大叔关系甚好,对我们两个很照顾。 福叔并没有回话,我觉得很奇怪,便伸手将帘子挑了个缝,向外看了一眼。 第35章 山贼 小的时候师父教导我说,人的运气这种东西,其实并不比幻术简单,这是很复杂的,你要是哪天发现自己倒霉了,那么你肯定不只要倒一件事的霉,至少要一连倒好几次霉才算可以。比如说吧,你前一天吃东西吃多吃撑了,那说不定就代表了第二天要拉肚子。而第二天拉肚子的结果便是,第三天也许你就要为了清清肠胃而空肚子不吃饭。因此,一旦发生了一件祸事,你一定要打起万分的精神来迎接下一件祸事。 彼时年幼的我当时觉得,这得是多倒霉啊。 等我长大之后,我发现师父这段复杂冗长而富有哲理的话,古人只用了八个字便很好地概括了一下: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今日的事情便显然很好地验证了这八个字的可靠性与准确性。 我把帘子掀开了那么一瞬间看了外面,立马决定再放回来。然后低头对怀里的小妍悄声道:“这马车里有没有防身的武器之类的?” 小妍显然是个见过世面的孩子,听到我有如此一问,立马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姐姐……我们……遇上歹人了么?” 饶是她懂事得早,见过些许世面,遇到这样衰的事情也有些许害怕,声音都带着些许颤抖。 小妍说的没错,我们确实遇上了歹人。 好死不死,还是传说中进山就出现的山贼。就是因为知道两国边境总有这种惹是生非的存在,我才特意找了个车队以防万一的,却没想到该来的总是会来。 外面正战成一团。看起来忠厚老实的福叔正提了把刀跳下车去,果真是人不可貌相,那样一个看起来有着好几个孩子为生计而忙活的大叔,居然还有这样的身手。 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出远门,就遇上了这种传说中的物种,正所谓祸不单行,师父他老人家没有骗我。 难道说,钱袋它就是为了提醒我小心才不见的?我竟然没有体会到它的苦心,我真是太蠢太不成熟了。 眼下这样一个紧要关头,并不是我可以如此胡思乱想的时候,我的脑中不过就这么过了一点这个想法,小妍已经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剑给我。虽然我觉得商人的马车中为了以防万一有个什么防身的武器是极正常的,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这个商人公子已经有钱到了如此地步,这不仅仅是有钱,简直是财大气粗啊。 剑鞘上用金丝累了繁复的花纹,细细看来貌似还是木樨,更令人动心的是,剑柄上还镶了两颗闪闪发光的大蓝宝石,质地上乘。 这是个土豪啊!土豪我们做朋友好不好! 许是看我盯着那柄剑发呆,小妍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道:“柳姐姐不用担心,公子说过了,要是路上遇到歹人,小妍还小不能打架,那就让姐姐就用这剑去打歹人好了。” 我点点头。 不过立马就发现话中的问题。“你家公子说,这是让我用的?” 小妍点了点头,继续道:“公子还说,这剑柳姐姐一定会喜欢的。对了,姐姐你是会武功么?” “呃……”我要怎么回答她呢。 从小到大,师父让我学的所有东西里,除了跳舞,最认真的便是打架了。按师父的话说,身为一个幻术师,并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幻术的,幻术虽是厉害但并非万能,一旦碰上高手,还没等着施术也许命就没了。特别是像我这样本来就基本连幻术都不怎么会的,若是不好好学上点功夫,将来要怎样行走江湖? 我觉得师父的话甚是正确,因此在学功夫的时候相当努力来着。练了几年,最起码可以做到打得柳下歌和庄泽没有还手的余地。 也就是说,即使比上不足,比下也有余了。 我可以跟小妍吹一下我打架是多么的厉害,但是当下,我以为有个问题定是要先问清楚的。 “小妍啊,姐姐这几天一直都没问过,”我咧着嘴努力做出一个笑脸,“你家公子姓什么啊?” “姐姐你不知道吗?”小妍歪着头,“我家公子姓凌啊。” “单名一个然字?” “恩。” 凌然这个混蛋。如此说来,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混在了他的队伍里,所以才一直都没有露面?亏 我还以为湛封这次出事,他们两个一看就是熟人的样子,他当是会在湛封身边安慰他才对,谁想得到他能在这个时候跑路……我也是没动脑子,觉得跟谁的队伍都是跟,便也从未关心过到底这车队是谁家的。 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其实对于凌然这个人,我其实算不得多么讨厌。不过是萍水相逢的程度,算不算得上是朋友还两说。只是,他趁火打劫拿了锦夫人的玲珑匣,这件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 “小妍你在这躲好,姐姐打坏人去。”看着小妍乖乖地躲在了行李的后面,我提着剑就跳了下去。宝剑出鞘,在太阳下晃得有些耀眼。 着实是把好剑。 福叔年纪大了,虽然看得出来以前当是练过点三脚猫功夫,但是到底对方人不少,他一对三还要担心着后面的马车委实有些吃力。 我顺手帮他劈了两个贼人,定睛向人最多最混乱的地方看了看,凌然那家伙同样提着剑,在人群中间挥舞着,紫色的身影在人群中穿梭着。许久不下山,我都不知道,这年头的商人居然都开始习武了? 呃,这和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按照通常的情况讲,碰到这种事情,那个当家的公子不是应该在众人的护卫之下赶紧逃命么,为此我才想要不要趁着混乱在他身上划两道,他这个样子,我还是不太忍心下手。 我真是个善良的女孩子啊。 善良的我还是决定冲到凌然那里,虽说看起来他和他身边那几个看着很像侍卫的人对付那么一群山贼很游刃有余的样子,不过要是我过去掺一脚,搞不好可以讹诈他一笔救命之恩的钱财,把我的损失补救回来。 反正他财大气粗,应当不介意我要那么点银子。 这山贼的水平不算高,但是人家的优势是人多,想着狗血一点的剧情,搞不好这个两国边界的穷苦百姓都出来当山贼了也不好说。因此就算能看得出来这正在打斗的众人很是有经验,但还是有些吃力。 也不晓得是不是对方看我一个柔弱女子便轻了敌,我一路杀过去竟十分顺利,没过多久就到了凌然的身边。 凌然看到我之后,还颇有闲心打了声招呼:“柳姑娘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我差一点把剑掉到地上,这人……我该说他脸皮厚呢还是脸皮厚呢还是脸皮厚呢…… 我一边挥着剑,一边对他道:“好着呢!这不过来救你的命了么!” 凌然回头对我笑了一下,那一下闪得让我有些眼睛疼,只听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那谢谢柳姑娘了呢。” 我本应该觉得这话有些讽刺,却在他的耳边风吹过的时候觉得脸有些微微发烫。 这一定是因为我头一次跟师兄弟以外的人打架,有些紧张。为此,我决定认认真真把精力放在眼前的山贼上。 然后我就顺口多两句嘴,“你怎么不逃啊?” 师父经常教育我,道做人呢,不要说太多的话,关键时刻更不要多嘴,这个祸从口出病从口入啊,话可以少说可以多说,千千万不要多说,否则吃亏的绝对是自己。 这么多年来师父总是如此教导我,然而我委实并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否则此时我也不会说这么一句会让我后悔半辈子的话。 “柳姑娘希望我逃啊……嗯……”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个嗯代表了什么意思,便觉得手腕被人一握,一抬头,凌然对我来了一个不明意义的笑,我便被他拽走了。 凌然边拽着我边挥剑冲出了包围圈,他身边那两个侍卫也紧跟着,我跟着他跑了几步,才反应过来,他这真要逃啊? 顿时我有些哭笑不得,便张口问道:“我说凌公子啊,你这,莫不是要逃?” 凌然并没有回头,我只听见他的声音从前面飘过来:“不是柳姑娘的意思么?” 我哪有那个意思啊!凌大公子你的理解能力有问题吧!果然你每日在车上看的都是春宫图么! “你跑了其他人怎么办?” 凌然脚步完全没有放慢脚步,头也不回地道了声也是,便高声喊道:“小甲小乙你们不用跟着,事情摆平之后去和安城最大的客栈等我!” 我听到这话顿时脚下就是一个踉跄,回头一看,本来一直跟着我俩的那两个侍卫,此时已经毅然决然地回头为我们摆平跟着我们打的贼人了。 何等忠心,何等狗腿的小甲和小乙!多么忠心耿耿的两个侍卫!简直比得上我们右历山下看大门的两个小哥。 我哭丧着脸对凌然道:“凌大公子,您看着能不能自己逃,我这打架打得挺开心的,您放我回去成么?” 凌然终于回了头,一脸认真道:“这个可坚决不行,柳姑娘你又不是我家的人,怎么能让你为我如此拼命呢?”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36章 荒山野岭和孤男寡女 日落西山,给西边的云彩镶了个金边,金灿灿的好不漂亮。 我和凌然坐在篝火旁边烤着火,看着滋滋冒油的兔子,我在心底对它和我自己都滋生出了无限的同情。 凌然在拽着我逃了之后,为了防止被人追赶便没有从官道走,反而直钻进了树林里。这本就是一座不逊于我们右历山的高山,山上满是参天大树,跑着跑着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待到我们停下脚,发现追兵自是没有,路却也不见了。 我看过一些传奇话本子,里面倒是有许多类似的情节,无非就是一个公子和一个小姐被追杀,然后二人逃到了树林里,夜深人静两个人相依为命,最终产生了情愫的故事。 看现在这个状态,我觉得我和凌然显然不可能向那方面发展。 为何?首先,我这样长相的小姐,还没那公子好看,发生什么的概率远远比不上现在有只兔子傻傻地撞到我旁边的这个树上。另外,更更更要紧的是,人家的公子都是无所不能为了小姐又是捉鸡又是打兔子的,不让小姐动手自己搞定一切,可是到我这里,一切都是反过来的! 捡柴火的是我,生火的是我,抓兔子的是我烤兔子的依旧是我! 我怎么就那么高估了凌然的实力呢……这年头,即使商人家的孩子开始习武,不代表他们在深山老林里能过得逍遥自在。 从前总是对师父抱怨,师祖当初为什么要把师门建在这么个深山老林里,可是今日我是明白了,师祖您真是高瞻远瞩,待徒儿回到右历山后定当给您多烧几柱高香。 兔子看着熟了,我顺手给凌然掰了条腿下来递过去。 凌然道了声谢,极为优雅地伸手接了兔子腿过去,然后轻咬了一下,又吐了出来。 “这兔子,怎么没有味道?” 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我尽量平复着这一天下来想把他砍死的冲动,努力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柔声道:“凌公子,您看着荒郊野岭的,小女子能找到只兔子就已然不易了,您不能苛求人家随身要带着调味料不是?” 凌然很认真地摇了摇头,对我道:“非也非也,要知出门在外,自当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才是。”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青花瓷瓶,打开了木制的塞子,手微微地抖了两抖,只见细细的白色粉末从中飘到了兔子腿上。 如果有桌子,我觉得我现在早就掀桌了。 “你带了盐为什么不早说!” “柳姑娘你也没问我啊……”凌然一脸的委屈。 我决定无视这个人。 渐渐入夜,今二是个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的好日子,还是个满月。 在山中过夜的经历我不是没有。想当初我刚到右历山的时候,进山采蘑菇最后辨不清方向不知道自己在哪然后哭了一夜的事情那发生了不是一次两次。好在右历山毕竟是个有许多神人居住的山,山上大型的猛兽早在几代之前便知道这地方邪乎,跑路了。现在的山上最多有那么几条蛇没事吐着信子罢了,还是没毒的,我虽是在山上过了夜,害怕的也只是自己孑然一身的孤寂。 每次在山里迷路,第一个找到我的都是晏子繁。虽然我并不希望一睁眼睛看到的便是最跟我不对付的三师兄,然而在众多师兄弟中,晏子繁的寻人术是学的最好的,而且,他对后山也比别人熟得多。 寻人术…… 最近过得太颓废,我居然忘记了如此重要的一件事情。 有晏子繁在,离家出走这种事情,有意义么? 寻人术是个颇为好用的术,只要有被寻之人的东西,便能得知此人的所在。普通的术士一般是利用地图,然而地图的缺陷是你在地图上指出了位置,那么一个点却代表了方圆几百里。 晏子繁是普通的术士么?显然不是啊…… 至今为止晏子繁想找但却没找到的人,只有那个神一样的大师兄。 我不禁放慢了正拨着柴火的手,叹了口气。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今日算是晓得了。 虽然暂时他还没有追过来,不过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个心思,我在这郁闷也没什么用,倒不如过一日算一日。 “凌公子为何在此时离开秦国呢?”我觉得应该找点话题,若是在右历山上,直接躺地上睡着了我都觉得安全。但是这山我可不敢保证,万一睡着了火灭了,能出来什么我也不知道。 “生意做完了,就该走了。”凌然躺在地上,完全不介意那一身一看就比我值钱的衣服沾满了杂草与落叶。 “你说的生意,莫不是拿了锦夫人和她的玲珑匣吧?” 我看不见凌然的表情,但觉得他应是笑了一下,回答道:“算是吧。” 我想问什么叫算是,却听到他继续道:“本来我来秦国确实是想向锦夫人求购那玲珑匣的,然而锦夫人却说,那是她一生中最宝贵的东西,断无出手之理。玲珑匣算得上是即墨寻的顶尖之作,我云游众国,无非便是想找些稀奇的珍品罢了。不过既然是珍品,我一开始也就做好了求之不得的心理准备,锦夫人的反应倒没出乎我的意料,只是我也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情。锦夫人以玲珑匣为代价希望我能请到柳姑娘,我毕竟不是秦国人,又是个很有钱的人,况且秦王晓得我想要那盒子,因此这秦国的天牢也不是进不得。” 听到凌然这话,我拿着树枝的手又顿了顿。 只听凌然又道:“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以我看来,锦夫人这个决定,倒不失为一个好的结局。”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秦王他虽然在众人心目中一直有一个痴情的形象,然而经过此次的事情,锦夫人想必也应当看清楚,对于一个一国之君,若要寻求长长久久的感情是多么的不切合实际。即使今日没有铃兰,谁知道明日会不会有玉兰?将来又会不会有各式各样的女人出现?待到那时,锦夫人已然真正变得人老珠黄,又有什么条件,能够自信一直将秦王的心拴在自己身上呢?” “不是的……”我想对他说不是这样的,宿雨和晏子繁的嘱咐却突然在耳边响起。 “无论对谁,都不要说出湛封和铃兰这件事的真相,以防打草惊蛇。”我很是不理解,兰夫人是某国派来的刺客刺杀君上未果这种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秦国甚至据说连其他诸国都有传闻,还有什么怕打草惊蛇的,恐怕蛇都开始准备下次的咬人了吧。 凌然显然没有在意我那句小声的插嘴,继续道:“锦夫人在这个时候选择彻底离开,若是秦王对她没有感情,她也没有可以再损失的东西,若是秦王对其仍有情,那么这份感情和愧疚与自责将帮随着他一辈子,即使将来再有新的秦国夫人,她们也不见得能争得过死去的锦夫人。”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从某个角度来讲,凌然的想法或许是众人的普遍想法。但是我清楚的,湛封对锦夫人的感情,着实能让他们走到白头偕老谱写一段佳话。 可是他们永远地失去这个机会了。 我并非喜欢多管闲事悲春伤秋之人,然而此次我真心想知道铃兰的幕后之指示者是谁。 不过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我是能替锦夫人报仇,还是能与卫蝶阁的术士们对抗?话又说回来,我又凭什么想要为锦夫人报仇呢…… “……姑娘?柳姑娘?” “嗯?”我敛了敛下情绪,凌然不比晏子繁,不是我随随便便就可以把眼泪和鼻涕抹在衣襟上的对象。 抬头一看,凌然正皱着眉。 最近见到的皱眉之人忒多了些,然而观察了宿雨和晏子繁还有湛封锦夫人之后,我发现,美丽之人就算是皱眉也是美丽的,眼前的凌然也当之无愧算得上这一类人中的一员。 月明星稀的夜晚,大大圆圆的月亮放着冷冷地光,月光下一个美人微微蹙着好看的眉毛…… 看到如此诱人之景,我不禁咽了口口水。即使现在场合不太合适,即使美人我见得多了,然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不介意多看这一个。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我侧耳,仔仔细细地听了一听,按说我在山里待得时间也不短,自是练就了不错的野外生存能力,可是凌然所说的声音,我倒真没听到。 “没有啊……” 刚说完这话,我就捂了嘴。 我听到了。而且岂止是听到了,我还听出来是什么东西了。 果然我的话本子和戏看的还是太少,这个场景我居然没有在话本里看过,话本终究只是话本,里面小姐公子遇到的都是狼,我听到的,却赫然是虎啸啊!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第三更在晚上~虽然想让这两人平平淡淡地就度过这一晚,但是孤男寡女的,不让擦点火花还不得让人遇上点事情培养感情啊~ 第37章 小乖 我们右历山上虽然没有大型的猛兽,但是对于老虎这种所谓的猛兽,我倒并不陌生。 我有个平日里远在不知道哪个地方巡游的三师叔,养了只白色的当宠物。 对的,他养了只老虎当宠物,还对其宠爱有加,起名叫小乖。先不提小乖这个名字到底适不适合当一只老虎的名字,总之当流行养猫的时候,三师兄他在把老虎当猫养。 我到右历山的第一年的时候,因为刚刚被师父捡回来,每天浑浑噩噩懵懵懂懂地拽着二师兄的手,看着未知的一切,本就心中有着一丝恐惧,变得不爱说话,而且也不哭不闹的。师父对此表示很忧郁,因为他不知道我的过去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我原本应当是什么性格,他很担心我是遭遇了什么结果导致不止没了一级,还没了脑子。 那几日恰好到了每年一次祭祖之时,在外混得不错的师叔们都陆陆续续地回了师门。二师兄作为实际上的掌门大弟子,自然要跟着师父接待师叔们,便放了我一个人在后院玩。 后院来人很少,二师兄嘱咐了我不要乱跑就放心地走了。我不知道要玩什么好,便找了棵树,坐在树下发呆。人在发呆的时候,大脑总是在放空,什么都不想。我看着天空上的云彩放空了片刻,突然看到视线中多了个脑袋。 我还在放空的大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还跟那个脑袋中间圆圆的眼睛对视了一会儿。然而到底这是一种本能,没过多久后院就响起了我的惨叫。 师父和二师兄还有正在和师父叙旧的三师叔匆匆赶来,看见的便是我在哇哇大哭,一旁有只老虎在静静地坐着看着我哭。 据闻师父看到的我哭的时候瞬间就放了心,晓得我只是单纯地失忆,并没有变成傻子。 平心而论,那只叫小乖的老虎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可是人类天生对比自己强许多的生物就有一种本能的恐惧。这件事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心理阴影。 因此在听到那一声虎啸的时候,我瞬间就腿软了。 “老老老老老老虎……”我一边结结巴巴地喃喃自语着,一边努力让自己已经瘫在地上的身子往凌然身上靠。 “柳姑娘你怎么了?” “有、有、有老虎啊……”我有些不顾一切地拽着凌然的衣角,果然是名贵的料子,这么被我拽着,都没有发皱。 凌然点点头,如是回答道:“是啊,我也听到了。” “那你怎么不害怕?” “我们不是点着火呢么?”凌然看起来颇淡定,“人们不都常说,野兽怕火么?” “那那只是一般的野兽吧……”我回想着小乖的样子,“老虎这种生物,可是很邪乎很不走寻常路的……” “啊?”凌然不解,拾起了我刚才一紧张扔到地上的棍子,拨着地上的火。 “老虎是很可怕的……想当初我师叔就养了一只……” 我话音未落,却听到那虎啸声是越来越近了。 “你看我说的吧……” 我哭出来的心都有了,小乖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实在难以克服,以至于这么多年来,师叔每次回来的时候我都在屋里躲着死活不出来。偏偏不知道为什么,小乖每次跟着回来的时候都喜欢过来找我,因此即使我不出门,也能在大半夜的时候看到窗外一个狰狞的影子。 三师叔说,小乖很喜欢我。 我记得我当时很郁闷地对二师兄抱怨道:“小乖能不能换个人喜欢?” 听着那一声又一声明显是奔着这边过来的虎啸,我哭丧着脸对凌然道:“要不,咱们先跑成么?我觉得我打不过它。” 许是看出来我是真的害怕,凌然一面柔声安慰我,一面拔了剑,“我们这里好歹有火,若是离开这儿,那就真没指望了。我听说有种术是可以驯化野兽的来着?” 我也知道啊!若非如此,师叔他是凭什么养了小乖的?可重点是…… “那个我不会啊……” 虽说现在我的腿依旧是软的,但是保命要紧,我还是抽出那把一看就很值钱的剑,颤抖着站了起来。 然而渐渐地,虎啸声却停了。 凌然拍了拍我的肩,安慰道:“看,果然老虎还是怕火的吧。” 我刚想点头,却尖叫了一声。 深深的林子里,一只老虎正迈着猫步向这里走来。 我一下子眼泪就出来了。 “我没有看错吧?前面的莫不是安安?” 我的眼泪还在眼眶上打着转,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愣住了。 前方出现了一只老虎不假,但是老虎背上还坐了个人。 也许这世上许多养老虎的人,不过我认识且认识我的,只有三师叔白君尘。 三师叔最擅长的便是驯化之术,从他十几岁的时候就开始养小乖便能看出,在这一方面他是极有天分的。 驯化之术只是个概括的说法。习得该术之人能通晓兽语,进而对其进行沟通与驯化。这个兽的范围也非常大,上到飞禽走兽,下到蚂蚁飞虫。若是学好了,委实是十分可怕的。 “三师叔?”我战战兢兢地问了下。 “果然是安安啊?”小乖驮着三师叔走了过来。 =============================== “我说三师叔,大半夜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 篝火旁边现在依次坐着小乖,师叔,我和凌然,四个人围了一个圈。 小乖很懂事地又抓了两只兔子回来,这次有了盐,兔子烤的很好吃,外焦里嫩的,篝火边温热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肉香。 “小乖说闻到了你的味道,我们便过来看看。”小乖此时仿佛听懂了师叔的话一样,很乖地舔了舔爪子,然后叫了一声。 这若是只猫,此时乖巧伶俐的样子倒是惹人怜爱,可是小乖到底还是只老虎啊,这叫的一声,瞬时惊起了乌鹊一片。 “我听你师父说你出来找你大师兄,如今应该在宿雨那,你怎么出现在这了” “说来话长啊……等有机会再跟师叔好好讲。我现在是离家出走的状态。” 凌然毕竟不是我们乐正门的人,这件事涉及到的秘密不少,还是不能让他知道。 “哦?宿雨那小子欺负你了?” “没……” “啊……”三师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摸了摸下巴上没有的胡子,转头对凌然正色道:“真是辛苦凌公子照顾我家安安了。” 凌然十分不谦虚道:“白先生才可是客气了,在下才是承蒙柳姑娘照顾。” 三师叔摆摆手,不以为然道:“我家安安的性子我还是了解的,从小就是上房揭瓦的料。哎,好好一个女娃硬被他师父培养成这么个性子,凌公子你以后还要多担待些。” “我说师叔?你是不是理解错什么了?” 我如果没记错,我这个三师叔,虽然到了四十余岁也依旧是美大叔一枚,但是却有个大妈的爱好:关心小辈的终身大事。 而且貌似最关心的还是我。 按宿雨打听回来的情报说,三师叔不相信像大师兄那样的人回来的时候还是单身,若是要我一直等大师兄岂不是耽误了大好的青春年华? “啊……没有没有,当然没有。”三师叔笑得很假,“对了,凌公子是何许人也啊?家中几口人啊?” 我看着师叔这样已然在调查人家身家的样子,觉得还是尽快转换下话题,便问了句:“师叔你怎么在这?” 显然,比起凌然的身家,这个问题对师叔更重要。 “安安你听说过夕雾山庄吧?” 夕雾山庄?那个据说有个妖艳大美女庄主的夕雾山庄?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第38章 夕雾山庄,那是颇有名气但也颇为神秘的一个地方,最起码要比我们乐正门神秘得多。 据闻夕雾山庄的主人素雪夫人是个人不如其名的妖艳大美人,今年年纪虽然已然过了三十,却美貌丝毫不减当年年少之时,反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透着成熟女人的魅力。 夕雾山庄的所在地,知道的人不多。就算是我们乐正门,好歹大家还知道在秦国的右历山上,而夕雾山庄,由于素雪夫人实乃一深居简出不出现在大家面前的低调人士,对于夕雾山庄的所在,便只有个大概的地点范围,但具体在哪怕是没几个人也不晓得。传说夕雾这个名字的由来,便是因为这山庄常年隐藏在一片雾霾之中,令人寻不到踪迹。 只是身为一个女人,素雪夫人的名声倒不怎么好。素雪夫人本人,据江湖八卦传言,赫然是那不畏世俗所累的奇葩女子:她养了许多面首。 大家都传过,这素雪夫人一年出一次庄,回庄的时候身边就会带许多美貌的少年回来。可是就算有人对此心生不满,但奈何不了那些美少年都是心甘情愿跟人家走的,虽然许多卫道士对此表示出了强烈的不满与谴责,可是除了糟蹋些青春貌美的男子之外,她也没有做过别的丧尽天良之事。 况且素雪夫人的真实身份,几年来也无人知晓,时间一长,大家也就把她当成一个单纯地有钱有闲但是没节操的贵妇人罢了。 如今听三师叔这么一说,莫不是他要去这夕雾山庄会美人吧? 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出心中的疑惑,只听到凌然先开了口:“曾有传闻说夕雾山庄在秦楚交界处,白前辈的意思难道是,它就在此山中?” 三师叔看起来十分满意的样子,道:“孺子可教也。不过你说对了一半,这夕雾山庄不在这座山里,而在前面那座。安安小丫头,有没有兴趣跟师叔去见见世面?” 我从烤兔子身上撕了块肉,放进嘴里,嚼了嚼,觉得味道不错。 “我说三师叔啊,你这是要会美人呢,还是给人家当面首去?不过听说素雪夫人养的面首都是十几岁的少年啊,师叔你虽然看起来风姿绰约,但怎么也看着不像是个十几岁的人,这可如何是好。” 三师叔敲了敲我的头,挑了下眉毛:“你当你师叔我就这么不争气?要当咱也是当人家的正牌夫君!” “谁让师叔你这么多年都不成亲的……”我揉揉头,“那你去干嘛的?” 三师叔慵懒地往小乖身上一靠,“师叔我跟素雪夫人也是老交情了,她前几日心得了只西域来的猫,但是很不听话,便求了我去调教一下。刚好我最近也没事干,也就过去散散心。” “如此看来,前辈与素雪夫人的关系甚是不错啊。”凌然感叹道。 “哈哈,一般一般。不过美人邀请,还有不少的酬劳,怎么也不失为一个稳赚不赔的买卖。” 我叹了口气,看来重钱这个毛病,许是乐正一门世世代代不变的传统。 “师叔你真的跟素雪夫人没什么关系?”我还是有些八卦。三师叔今年年过不惑,但一直未娶。师父他老人家十年前儿子就会离家出走了,可是三师兄至今还是孤寡一身,除了小乖就没见过他身边还有别的雌性。我曾怀疑过他是否跟宿雨还有庄泽有着一样的爱好,然而每次他看到美女都眼直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一个断袖应有的行为。 我有偷偷问过师父,师父对此的回答是:“命中注定,听天由命。” 师叔的问题我还没有回答,到底要不要去夕雾山庄,我还是有些犹豫。 师父让我下山的目的,一是赚钱,二是寻找大师兄,当然了,赚钱一事显然便是一个托辞,找大师兄才为第一要紧之事。我虽说是最近心情不佳,但是这种跟着三师叔明显出去玩的行为,总还是有点问题吧…… “对了,三师叔可有大师兄的消息?” 三师叔的脸色明显一沉。 “弦雅那个混小子,十年了也没个动静,谁知道他到底跑哪去了,真是令人操心。” 乐正弦雅,那是大师兄的全名。 这名字据闻是早逝的师母起的。师母本人是个好风雅善音律的人,对儿子自是有了不少的期盼。我没有见过师母,却也知师父对其当算得上是一往情深,若是有人在他面前提那么一下下,师父都会默默地叹口气,然后回去闭几天关。 凌然偷偷在一旁问我:“那是谁?” “我大师兄,师父唯一的儿子。”我不晓得大师兄离家出走这件事算不算得上是机密,此时也只得含含糊糊地回答凌然这个问题。 “我说丫头啊,要不你随我去夕雾山庄看看?你大师兄长得那么好看,说不定就被素雪夫人收了呢?” 我白了他一眼,丝毫没有小辈对长辈的尊重,“要是真藏在那里,师叔你不早就发现了?” 三师叔的眼神游移了一下,道今儿的月亮真好看。 我晓得三师叔许是看出来我精神不济,想着带我去散散心,如今他把顺便进去找大师兄这个借口都搬了出来,我若是继续推辞,总也是说不过去。 “都说女大十八变,大师兄虽然是个男子,过了十年说不定也有了许多变化,想必三师叔一时间认不出来也是可能的。既然如此,安安就勉为其难地跟您走一趟吧。” 三师叔脸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抽了抽嘴角,没再多话。 事情商量到这里,算是告一个段落。至于凌然,我想着明天分道扬镳即可。不过是萍水相逢的缘分,看他见到小乖也没什么畏惧之情的样子,我觉得明日给他指个方向,也就算是对得起他带了我一路。 不过,我是这么想的,不代表三师叔也有如是想法。 我正想着要怎么跟凌然说,却见到三师叔为难道:“只是丫头啊,这个,夕雾山庄有规矩,未婚的女子不得入内啊。” 我本来啃了口兔子腿,一下子便噎到了,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凌然没有顾男女之防赶紧帮我拍了拍背,等我顺过气来,我大口地喘着气对三师叔道:“师叔你存心逗我呢?” 三师叔严肃道:“哪里有。你三师叔我向来对小辈关爱有加,你又是这一代唯一的女弟子,我疼你还来不及呢。不信你问小乖。” 小乖应景地叫了一声。 我颤抖了几下。 “那师叔你说怎么办?”我无奈道。 三师叔又摸了摸他那根本不存在的胡须,一脸坏笑地看着凌然。 “不知凌公子对夕雾山庄有没有兴趣?” 凌然显然很有兴趣。刚才提起的时候他眼睛就放着光好么! “自然是仰慕已久的。” “那若是为了进庄,委屈公子几日,不知公子能否忍耐一下呢?” 我州象明白了什么。作者有话要说:过渡章节~ 第39章 山中的清晨是极凉爽的,凉爽到我不禁把衣服往身上裹了裹。 三师叔看到我这个样子,深叹我不成器,连个取暖的术都不会。便顺手给我施了一个。 我十分鄙视他这样的态度。取暖术不会又怎么了,我会梦见你会么? 一路山路坎坷,但好在有小乖这样一只山中大王在,倒是没有其他的野兽敢打我们的主意。我和三师叔怎么都算得上是在山里生活了好多年,对此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倒是凌然很是令人吃惊,明明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的样子,却丝毫不见怨言。 想是能见识到素雪夫人那样的美人给了他动力罢。 这个样子,倒是让三师叔更满意了。 虽然三师兄在我的不懈努力之下,终于信了我此次从宿雨那里离家出走的行为,并不是为了跟凌然私奔,可是他依旧不依不饶地劝我,凌然是个多么适合做夫君的人。 “安安你看,他长得又好看,家里还有钱,看着性子也是个不错的,按你的说法,跟秦王还有点交情,那想必不止是个富商之子那么简单。况且,多么难得他对你还不错。” “我跟秦王还有交情呢……”我小声回了句,“再说了,他对我不错代表什么啊?身为一个受过良好教务的公子哥,对待女子有着良好的态度那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三师叔摇摇头,“哎……你这孩子,你说那个情况,只限于人家小姐长得好看。” 我偷摸瞥了一眼走在后面的凌然,心中对此表示不屑。 但这也是实话啊。大大的实话。 三师叔用了密语之术,倒不用担心我们的对话被凌然听见。 三师叔继续谆谆教导道:“你看这难得有一个不是奔着脸来的,我看你还是赶紧把握住,实在不行这几日就赶紧生米煮成熟饭,你师父那边我跟他交代,不用害怕。” 谁害怕了! “我说三师叔……”我顿时有种想哭的冲动,“你到底是多相信我嫁不出去啊……” 三师叔呵呵笑了两声,摸了摸小乖的头。 我们在山中走了一天,总算是看到了一片雾霭。 三师叔伸手指了指,对我和凌然道:“前面就是夕雾山庄了。” 我使劲揉了揉眼睛,拽了拽凌然的衣角,“凌公子,你看见了没?” 凌然摇头。 “哈哈哈,”三师叔大笑,“当然看不见。这夕雾山庄哪是那么好找的?” “那怎么找?” 三师叔抚摸着小乖的毛皮,“小乖,上吧。” 小乖乖巧地迈着优雅的步伐向那片雾霭中走去。 “还愣着什么,不跟着?”三师叔看我还没有动弹,回头问了句。 我指着小乖,有些不可置信道:“我说三师叔,小乖是老虎吧?” “是啊……不是老虎是什么?要细分的话,我们小乖还是白虎呢。就是那个民间经常说的,左青龙右白虎的白虎,卦象中一出现就证明没好事的白虎。” “那你怎么把它当大黄用?” 小乖适时地回头嗷了一声。 三师叔不理我,径自跟着大黄,不对,小乖走了。 我进跟上他的脚步。 “大黄是谁?”凌然悄声问道。 “我养的狗。” 话说回来,大黄倒是比我有出息得很,每次小乖回来它都跟人家玩得开心,我心底一直怀疑着,大黄一定不觉得小乖是只老虎,因为它对待小乖的态度和对待小花小黑是一样的。 大黄小花小黑都是我一手养大。二师兄说女孩子养个宠物有助于陶冶情操,培养一个女孩子温柔的性格。我岁学不得那驯化之术,但当个普通的宠物养养也是好的。然而我私下里没少怀疑,这大黄小黑小花是不是被谁驯化过了,怎地那么听话。然而问了一圈谁也没承认,我便当它们天生伶俐。 相比大黄每次看见小乖都一副熟络玩得愉悦的样子,小花小黑却有着身为猫的自觉。每次在大黄和小乖在地上打滚的时候,小花和小黑都会爬到树上,默默地看着院子里的大黄和小乖,还有屋子里的我。 小时候二师兄哄我睡觉的时候,讲过老虎拜猫为师的故事,听过之后我虽然表示了一丝怀疑,怀疑老虎不会爬树绝对是因为它们实在没有长了一副能爬树的身子,就算爬上了,树估计也倒了。但想到二师兄为了当时还沉默寡言懒得说话的我花了如此的好意,我觉得还是不要开口浪费他的心思。后来看到小花和小黑爬到树上成功俯视小乖而小乖望树兴叹的样子,我愈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 用老虎来找路,事实证明,这还是是个不错的方法。 我们在雾霭中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有了豁然开朗眼前一亮的感觉。 啧啧,等我回去之后,一定要跟师父建议一下,乐正门也要修得华丽点较好。 许是三师叔提前了信,只见两个美人已在距离大门还有些许距离的地方等着我们了。 还是对双胞胎的美人。自然,这两个美人都是男的。 三师叔跟我们交代了下夕雾山庄大概的规矩。 第一,未婚女子不得入内。 据闻这条规矩的来源是,素雪夫人拐回来那么多美少年,不是每一个都心甘情愿的,可是无奈人家自己的功夫好,手下的帮凶功夫也好,若是想逃出去是一件极困难的事。不过若是真想离开,倒也不是不行,不过有个条件。找到同自己情投意合的女子即可。然而这情投意合的女子去哪里能找得到,因此这个条件也就成了摆设。然而毕竟有这么一条在那,若是有未婚的女子上门,难免会有对这满庄的美男动心的,因此到了后来,干脆夕雾山庄便禁止未婚女子入内了。 第二,庄中所有下人皆是男子。 换言之,这整个夕雾山庄,除了素雪夫人,全都是男的。 我问三师叔,难道连做饭的都是男的? 三师叔点点头。 我一想着若是我自己,养了许多的美男子,在洗澡吃饭的时候都是这些美男伺候着,哪里还有那些个心思?对于美男我见得委实不算太多,想象的时候便想象了我的师兄弟们并着凌然一人来了十个,然后这几十个人站在我的面前。 简直太可怕。 我们来到夕雾山庄的时候,月亮已经高高挂在了天上。那对双胞胎将我们领进门之后,来接待我们的,并不是传说中的素雪夫人。 “真是万分抱歉,夫人她正在沐浴更衣,还请少阳真人稍等片刻。” 少阳真人,那是我三师叔的称号。 “林管家客气了。”三师叔甩了甩早准备好的拂尘。 提到管家,我的第一反应是国师府的忠叔,还有小妍爹,今日见到眼前这个林姓的管家,顿时觉得世界是何等的不公平。 眼前之人白衣似雪,头发随意捆了一下,剑眉入鬓,眼中流光溢彩的,透着淡淡的笑意。 淡淡的,未到眼底的笑意。 我对于那种笑却没有真心笑的人向来无甚好感,眼前的林管家虽长得一张极俊秀的脸,然着实非我所好。 只见那林管家望着我和凌然道:“冒昧问一句,这两位是……” “哦,那是我家师侄和她夫君。”三师叔眼睛都不眨。 就算是早就决定好的,就算我已经做了整整一天的心理准备,听到三师叔这句话我还是脚下不稳。 凌然见势扶了我一下,眼中透出一丝宠溺:“娘子小心些。” 娘子你妹啊…… 我们商量了许久的结果,便是凌然同我假扮夫妻。这样既可以让我顺利进山庄,还能避免素雪夫人对凌然下手,实乃一举两得一箭双雕之举。 对此凌然表示十分不好意思。 我很阴暗地觉得,若我是个貌美如锦夫人那样的,是不是他就会欣然接受了呢? 为了以防万一,三师叔还给我梳了个妇人头。 三师叔也不是断袖,为何也梳得一手好头?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然而三师叔到底和宿雨不一样,不是我可以随随便便揶揄的对象,虽然我很好奇,但终究还是没好意思问出口。万一,万一师叔他说自己在外面采得万花练就的这么一手好技术,这要我以后还如何面对他。 我本来还想把锦夫人那只簪子簪上去,却被三师叔阻止了,道不能让我被簪子比下去…… 许是三师叔的手艺和凌然的态度让林管家相信了我们的关系,只见他拱手道:“宇翔有失远迎,不知二位怎么称呼?” 凌然笑道:“在下姓凌,单名一个然字。” “凌公子,凌夫人。” 我脚下又是一个踉跄,好在凌然扶得稳稳。 我们三个刚刚落座,小乖刚趴下,从内室却传来了娇声。”少阳君真是让奴家好等。” 第40章 我的三师叔白君尘,师父叫他三师弟,我叫他三师叔,外人叫他少阳真人,或许有极为亲密的人可能叫他一句君尘。然而少阳君这一叫法,我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听见。 我应当庆幸在这里的不是二师叔,若是被一个女子叫了龙阳君,啧啧,以他那个火爆性子,估计直接能把这夕雾山庄给烧了。 也不知道二师叔怎么得罪师祖了。 素雪夫人一身大红,三千青丝瀑布般倾泻而下,未施一丝粉黛,身上传来淡淡的香味,眼中透出一丝慵懒。 “少阳君许久不来奴家这里,今儿个好不容易过来一趟,怎地还拖家带口了?” 这话我听着总觉得很奇怪,很像我在逛街的时候青楼门口的姑娘们招客的台词。 “哈哈哈,”三师叔笑着,“还不是我这师侄新婚燕尔出来游山玩水,正好跟着我来见这个世面。安安,”三师叔拽着我上前,“这便是你仰慕许久的夕雾山庄庄主素雪夫人。” 素雪夫人牵过了我的手,漫不经心地上下打量了片刻,笑道:“瞧瞧少阳君这话说的,这天下的女子,不以奴家为耻便是不错了,哪里还有谁能仰慕奴家?” 我讪讪地笑了笑。 其实三师叔说的委实不算得有错,我当初第一次听说了素雪夫人的事情的时候,便对其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与深深的羡慕嫉妒恨之情。 身为一个女子,这才是活得顶天立地。在我看来,素雪夫人是把绝对是这个时代的女权主义先锋者,凭什么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要从一而终?这是个什么道理。男女还是要平等的才好。素雪夫人如今成功过上了我曾梦见过的左拥右抱的日子,自然是令我羡慕嫉妒恨的。 我以前看话本传奇的时候,小姑娘见了女性长辈的时候,那长辈都会从身上褪个镯子头上摘下个金钗什么的当见面礼,这一点我在见到铃兰的时候已经验证了可行性。我本想着素雪夫人也能这么客套一下,这样不仅能蹭吃蹭喝一下还能赚到一笔。可惜素雪夫人她刚沐浴出来,脑袋上自然没有什么金钗,我瞟了她柔弱无骨的手,也未曾见到什么羊脂玉的镯子。 真是遗憾啊。 素雪夫人又看着凌然道:“不愧是少阳君的师侄,真是找到了不错的夫君。凌公子一表人才,两个人当真是郎才女貌般配得紧。若不是凌公子的妻室是如此人物,想必奴家都想留公子在庄里呢。” 至此,我坚决认为,这素雪夫人对我三师叔有意思。只要长眼睛的,谁能看得出来我跟凌然般配。然素雪夫人这样当着我的面来调戏我的夫君,是不是有点那个了? =========================================================== 夜深人静,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由于凌然和我现在是夫妻的关系,自然没有分房而睡的道理,那林管家夫人非常善解人意地给我们安排了一个蜜里调油的小情侣能喜欢的有情调的屋子。我龌龊地猜着,说不定素雪夫人和她的男宠们在这间屋子里做过什么。 三师叔对我偷偷道,像凌然那样的男子,定是守礼教的,即使能睡在一张床上,估计他也会为此负责的。 对于这样的看法我表示了鄙视。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哪个没跟我在一张床上睡过,也没见得谁说要对我负责。 我向来觉得自己这个长相很安全,凌然他见多识广,美人见得也多,更何况刚刚见到过素雪夫人那样的美人,对我肯定是提不起兴趣。这屋子里就一张床,好在还挺大,我便慷慨大方地邀他上床。 然而凌然果然是个守礼的,直摇头死活不干,口口声声跟我假扮了夫妻已是很对不起我,与我再同床而眠的话,实在是万万不可。 我耸耸肩,给他扔了一床被子下去。 然而因为他这么一个大义凛然的举动,导致我内心心生无限愧疚,直到三更天过半还没有睡着。以前我有欺负两个师弟的习惯,但也没有我在床上睡着他们在地上躺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因此我觉得很内疚。 “凌公子,你睡了么?”我小声问道。 其实若是他睡着了说不定我还能安个心,然而事实是他没有。 “柳姑娘,在这里,要叫我书君。” 书君是凌然的字,他说不能在称呼上露了馅,便要我这样叫他。 我觉得这样甚好,反正无论叫他凌然还是凌书君,对我来讲都一样。况且,若是不这样,就要叫他夫君。比起夫君,这一声书君顺口得多。 “呃……书君……”我翻了个身,“你睡着了么?” 我问了句废话,但是凌然有着良好的修养,就连废话也回答了:“未曾。” “哦……”我又翻了个身,“你要不要上来睡?” “恩?还是不用了吧。”凌然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我不是想占你便宜,”我想着自己的措辞,“我这人一贯喜欢男女平等,你这样睡在地上我良心不安,睡不着觉,反正床这么大……” 凌然还是不同意。 “呃,”我继续翻着身,“你说我好歹也是个幻术师是不是,哪里能让人轻易轻薄了去的?” 凌然默不作声。 我连续翻了几翻,最后实在忍不住坐了起来,指着凌然道:“你到底能不能上来了!都说了你不上来我睡不着你这是成心不想让我睡觉是吧!” 我跟凌然折腾了许久,最终他总算是同意了跟我睡在同一张床上。然而他仅仅是靠着边,眼看着都是要掉下去的样子,我也没管他,反正他既然上床了,我那一丢丢的愧疚之心也就被按了下去。 其实我也不是完完全全放心就这么跟一个除了几个师兄之外的男人睡一张床,因此我在怀中放了把匕首,一晚上都揣着。 晚上睡得晚又不安心,便直接导致了第二天起的时辰就不早了,我的眼睛下面还有点黑眼圈 。 好在三师叔和素雪夫人看着也不是什么能早起的人,因此我们还能来得及跟大家一起吃早饭。 只是素雪夫人和三师叔两人看到我俩的样子,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相视一笑,满脸“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终于嫁人了”的表情。 我红着脸,却没好意思说什么。 脸红的原因主要在于,今天早上睡醒的时候,我赫然发现,自己在躺凌然的怀里。 长时间不跟别人睡一张床,我都忘了自己这么个毛病。 我在右历山初来乍到的时候,腻着二师兄已经腻到了凶残的程度,师父看我晚上没有二师兄连觉怕是都不一定能睡着,便把我扔到二师兄那里让他哄我睡。可是我每每做梦的时候,总会梦见自己一个人站在一片茫茫雪原里,然后就开始哭,哭一哭就哭醒了。二师兄心疼我那个样子,便每次晚上在我哭的时候把我搂在怀里,时间一长,我便习惯了睡觉的时候往别人怀里拱。就算身边的人由二师兄换成了跟我死不对付的三师兄,我这个习惯依旧没有改过来。 犹记得当时晏子繁在第二天早上一脸不知道吃了什么的表情,让我早饭多喝了两碗粥。 今天早上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入目的是一片白色的丝绸。我刚睡醒的迟钝大脑还反应了一会儿,最近哪个诸侯给师父上供了么,怎么师兄的内衣这么好了…… 抬头一看,正抱着我的人有着不输给我的师兄弟们的一张脸,却不是我的任何一个师兄弟。 我的师父诶,我都做了什么…… 好在凌然并不是很介意我这样无礼的行为,反而觉得趁机这是占了我的便宜,各种道歉,让我觉得好生无奈。 在饭桌上,我偷偷扫视着周围一圈服侍的各种美男,默默地嚼着作为小菜的黄瓜。据那个叫林宇翔的管家讲,这黄瓜是专门为了腌制这道小菜而种的,当黄瓜长到手掌长度的时候摘下,取其中最直的百根,加入食盐,姜蒜,陈醋,黄酒,八角,以及其他各种香料腌制一个月,等到黄瓜完全缩水成小指粗细便可食用了。 我以为,就算是普通的黄瓜也能做出这个味道,而且我要是真敢为了一坛腌黄瓜就这么奢侈,师父绝对会扒了我的皮来熬油。 土豪的世界我们不懂。 “早饭过后,少阳君去看看琉璃如何?它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琉璃据说是那只有待驯服的猫的名字,素雪夫人费了很大力才得到的,喜欢得紧,却怎么也不听话,这才召唤了三师叔过来。 一听这名字,我便晓得,这和我养的小花小黑不是一个级别的,然而等到真的见到本尊了,我才发现,相比之下,我家小黑和小花哪里算得上是猫…… 我平日里一般放任小花小黑自己去觅食,偶尔会喂点吃剩的鱼或者鸡肉,每每这时它们两个就表现得无比温顺;有时候心情好了,还会把它俩抱进屋,放在我的床上睡一觉,不过半夜它们要是敢趴在我的身上,估计会被我一脚踹下去。 我以为我对它们两个已经很好了。 这琉璃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长毛西域猫,住在一间比我在右历山上的屋子还大的房间里,房间中间放了一棵木天蓼,木天蓼下面铺了厚厚的猫砂。屋子里装了各式各样的猫爬架,墙上还挂了百猫图…… 简直奢侈! 我看着凌然吃惊的表情,心中确定了一点:至少他家没有这样的地方。 我们去看它的时候它正眯着眼睛洗着脸,脸上有着跟它的主人一样的慵懒。我觉得琉璃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只有出息的猫,因为它不止看到我们没反应,看到跟着一起进来的小乖也没反应。 对于驯化之术,我不是第一次见,也没什么兴趣,然而凌然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术,好奇得很,我也不好意思拂了他的性质。 许是素雪夫人对此也失了兴趣,许是她看出了我的无聊,又或许是这两个原因皆有之,驯化开始没多久,素雪夫人就笑着拉着我出去参观夕雾山庄的景色了。 夕雾山庄内的景致很好,不同于右历山那样的自然风景,每一处都能看得出人工的雕琢,庄中有着淡淡的雾气,显得神神秘秘。 素雪夫人挽着我的手,踩着这一片淡淡的雾气,在庄中缓缓地散着步。 虽然后面跟着许多的美男,但是如此沉闷的气氛,委实不是我习惯的,可惜我没有什么在这样随意的条件下与美人交流的经验,即使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也不知说什么是好。 正当我绞着脑汁想话题的时候,我听见素雪夫人幽幽地开了口。 ”柳姑娘和凌公子,并非夫妻吧。vvwvv,,"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哈终于有网了qaq 第41章 柳姑娘和凌公子,并非夫妻吧。 并非夫妻吧…… 我听到这个问题,顿时觉得这一片雾气弥漫在了眼前。我虽然料想过,万事不会这么顺利,素雪夫人发现是迟早的事,但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居然在第二天早上就露馅了。 这个……要我怎么回答她呢? 虽然有着三师叔的关系,我觉得素雪夫人当是不会对我做什么,最多也就是把凌然扣在这里,与我的话应是没什么损失。可是万事都不是绝对的,一旦素雪夫人大怒丧心病狂连我也不放过了怎么办…… 少顷,我反问道:“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素雪夫人嘴边扬起了一个魅惑而得意的笑:“本夫人过尽千帆,是不是处子,一眼便看出来了。” 我没有什么可说的。 “不必担心,”素雪夫人牵着我,脚步并未放慢,信阳真人座下就这么一个女弟子,少阳君自然是见不得你有什么闪失的。”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听说柳姑娘习的是梦见?” 我犹豫着到底要不要承认,但是此事瞒着也没有用,便又点了点头。 素雪夫人带着我到了一个八角的亭子,亭中早已备了瓜果清茶还有茶点。 “听说,梦见一术,能看到人的过去?” “是。” “若是本人也不记得的过去呢?” “理论上是的。”我随手接过侍者递过来的茶,闻了闻,是明前龙井,气味清淡中带着一丝清香。 诚然,即便是本人不记得的,梦见也能看得见。 之于过去的梦见,在大部分的情况下看到的对方的记忆,谓之过去。然而,这个记忆,并不仅仅是其人主观的记忆,更是其身体的记忆。因此,即使本人不记得的东西,梦见师也能给找回来。 所以,当初师父捡到我的时候,是想利用梦见来看看我到底是什么人,可是即使是身体的记忆,我也没有。 这令师父郁闷了许久。 小时候有一次偷听师父和几个师叔的谈话,大意就是我和柳鹤定然有个不寻常的身世,因此有高明的术士把我俩身上所有的东西都给洗掉了,以防有高人能在我们身上得到什么情报。 我当时既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兴奋的是,虽然欧文看起来一无是处,学幻术也学不明白,长得还不好看,如今有了这么个说不定很厉害的身世,若是将来能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搞不好他们还是什么有钱人,这样我就可以报答师父了。然而我又想着,既然我可能有着这样的身世,许是有什么仇家罢,如果因为我而连累了师父他们,这可如何是好。 然而彼时年纪尚浅的我,对这件事情也就纠结了几日,便忘到脑后了。正如普通的小姑娘,听了鬼故事之后会怕个两三日,等到过了这几天,有了别的事情便不记得自己被吓一跳的事情。 “不知若是求柳姑娘为我进行梦见,有何代价呢?” “给钱就行了。”我条件反射回答。等到说完之后,却发现自己不是很庄重,显得市侩了些,刚想再补充些什么,却听到素雪夫人“噗”地笑了出声。 看到主人笑了出来,周围的美男们也附和笑了笑。 “柳姑娘还真是个实在人。”素雪夫人以一把绢制骨扇遮了脸,扇面上画了大红的妖艳的莲花,题了句诗,细细看来,上面写的是风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 “我这夕雾山庄,最不缺的,第一是男人,第二便是钱。柳姑娘尽管开口便是了。” 我还有些犹豫,只见突然一阵香气传来,抬头一看,素雪夫人已经近了我的身。她魅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柳姑娘,你对我的事情,难道就一点都不感兴趣么?” 我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对此,我确实很感兴趣。 到底有着什么样的经历,才能使素雪夫人过上如此波澜壮阔的人生?我委实感兴趣得紧。 既然有钱赚,还能满足我的好奇心,说不定在素雪夫人的记忆里我还能找一下有没有大师兄的踪影,这是一箭三雕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我和素雪夫人商量了下梦见的时间和报酬,我人生的第二笔生意,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下来了。 然而,素雪夫人说,虽然她是看出来我与凌然并非夫妻的关系,但是既然夕雾山庄定了这样一个规矩,就断没有破了这规矩的道理,因此我与凌然假夫妻这一出戏,还得唱下去。 我心底坚决认为,这纯粹是为了哄三师叔开心。 因此在回去的路上,我问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夫人你是不是对我三师叔有意思?” 素雪夫人莞尔,“你猜?” ===================================================== 素雪夫人想要进行梦见的原因是,她没有十六岁之前的记忆。 她今年三十六岁,也就是说,人生的九分之四是一片空白。这个数字与我这个没了八分之三记忆的人相比还要更高一点,顿时我深感自己与素雪夫人着实是有点缘分。 据她讲,她在十六岁的时候被上一任的庄主领了回来,并且被庄主洗去了记忆。 夕雾山庄的前庄主也是一个终生未嫁的女子,据闻她未嫁的原因是遭了负心汉,因此对世上所有的男人都心灰意冷。这原庄主本也是个家财万贯的小姐,在被那人骗了身子骗了钱财之后毅然决然地出门拜师学艺,几年后后血刃了仇人,从此建了夕雾山庄隐居避世。已经报仇雪恨的前庄主,不知心里产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寻了许多女孩子放在夕雾山庄,作为自己的私宠。 对的,就是那个用来泄、欲的私宠。虽然前庄主也是个女的。 不过既然男人之间可以断袖,女子之间磨镜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夕雾山庄这个设定与卫蝶阁还是蛮像的,但是卫蝶阁可没有让阁中的女子做阁主私宠的事情,要我说,这原庄主的心里承受能力真是太差,要是我的话,血刃了负心男之后,定是要过上幸福美满的美好人生,好好享受天伦之乐,她这样祸害别人,不也是祸害自己么? 那前庄主不知跟谁学了消除记忆的法子,每一个被她带回来的姑娘,都是被她洗了记忆,一无所知地开始了自己的下半生,侍候一个女人的下半生。 素雪夫人便是这众多姑娘之一。素雪这个名字,还是前庄主给取的。据闻那时的庄主爱极了她白衣胜雪在雪地中采红梅的样子,她又是顶听话顶懂事的,便成了前庄主最宠爱的姑娘。而素雪夫人作为前庄主最宠爱的姑娘,自然就被当做继承人一样培养了。几年后,等到前庄主垂垂老矣的时候,便把夕雾山庄交给了素雪夫人。 然而她却从来没有想到,看起来听话而温顺的素雪夫人,实际上心中叛逆得紧。 不晓得是洗脑没有洗好亦或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这素雪夫人其实在那一身白衣下,隐藏的是一颗似火的心。 在前庄主给素雪夫人交班的第二天,她便做主放了所有庄中的姑娘,并给了她们每人许多银两傍身,还交代若是被人欺负了,记得回来找她。 素雪夫人在这些姑娘中的人缘很好,在更新换代的时候没有人跟她抢这个继承人的位置,然而正因如此,有许多姑娘想留在这里,道这么多年,已然不知道何去何从。但是素雪夫人觉得,这里已经是她们的噩梦,这辈子躲多远就躲多远,最好一辈子都不再回来。 “被一个老妇人压在身下,被她各种调、教的日子,我一个人留下来回忆就足够了。” 前庄主在得知素雪夫人的行动之后,气得直吐血,然而事情还没完。素雪夫人拜托最后一批离去的姑娘们买了一群小厮回来。 多年没有男人踏足的夕雾山庄,终于变了性质。 前庄主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继承人将心血变成了自己不认识的样子,看着素雪夫人搂着美貌的小厮在她面前翻着红狼,淫、声、浪、语不绝于耳,终于被活活气死。 素雪夫人从前庄主那里继承到了许多,其中一项便是如何控制人心。若非如此,想必单凭着一身半吊子的功夫,她也不会安然无恙地驯服了这么多的男人,安然无恙地过了这么多年。然而这个控制人心的法子,到底是术,还是药,亦或者毒,我就不得而知了。 从此素雪夫人就过上了去各地拐美男回来的日子。平心而论,她这样的做法,其实与前庄主并无二致,差别只在一个女人养了许多女人,另一个女人养了许多男人罢了。 这世间之事,又有谁对谁错之分?这边是素雪夫人波澜壮阔的二十年,如今,她突然很想知道,自己的前十六年是怎样的。 第42章 吃完饭的时候,三师叔说对琉璃的驯化并不十分顺利。 他像往常一样与琉璃交流,但是吃了闭门羹。人家该舔毛舔毛,该睡觉睡觉。三天没吃饭,也没见它有什么问题。 夕雾山庄的伙食相当不错,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有客自远方来,素雪夫人特地交代了要加两个菜。 麻辣肚丝、八宝野鸭、杏仁豆腐、蟹肉双笋丝……细数下去山珍海味一共十个菜,还有个罐煨山鸡丝燕窝。 这一桌真是奢侈得很。如果素雪夫人每日都是这样的膳食,那我也理解了为何有些美男不需要洗脑,也能坦然地来做素雪夫人的面首。有个美女主子是一回事,衣食无忧也是个很重要的原因吧? 右历山虽然也在个深山里,然而我在那生活了十年,除了过年过节祭祖的日子,少有能吃到这么多山珍的时候,这很能看出同样身为养着一批人的一家之主,素雪夫人是典型的享乐派,而师父则是典型的节俭派。 那道麻辣肚丝我很喜欢,这夕雾山庄的厨子手艺相当不错,我便食指大动,多夹了两筷子。 凌然很好地扮演了一个好夫君的形象,看到我喜欢吃,便赶忙替我夹菜。对面的三师叔看着我俩的额样子,露出了一脸的欣慰的笑容。 “那只猫到底是从哪里搞来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兽。当初驯小乖都没有这么困难。” 素雪夫人此时正在喝那个燕窝,纤纤素手拿着一只白瓷的汤匙,轻轻地在盅里搅着,却没有一丁点声音。不得不说,那个变态的老太太,将素雪夫人教得极好,最起码在这些礼仪上,素雪夫人跟身为一国的诸侯夫人的锦夫人相比完全不落下风。 “宇翔去陈国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西域的商人,从他的手里买到的。” 一直在素雪夫人身旁站着为她夹菜盛汤的林宇翔,点了点头。 “前几日去了趟陈国,当时在路上见到有个金发碧眼的西域商人,手里拎着几个笼子,夫人本就提过要养只温顺点的猫添些乐趣,我看着琉璃实在可爱,便买了回来。可是,却没想到它不怎么闹,却也不怎么理人。” 素雪夫人漫不经心地搅着燕窝,微微抬起眼睑,“若是实在麻烦,这畜生不要了便是。” 我吞了口杏仁豆腐下去,心想这素雪夫人果真是财大气粗,为人家准备了那么豪华的屋子,说不要就不要了。 三师叔哈哈笑道:“怎么可能搞不定呢?这十国之内,还没有我都驯不了的兽。” 三师叔确实精于此道,连师父都自叹不如的,不过这时候我有些找虐地想,大师兄呢?那个传说中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师兄在这方面怎么样呢?二师叔到底能不能比得过大师兄呢…… 虽说按规矩讲,长辈说话,我们做小辈的,没有插嘴的资格。但是术师也算是行走江湖之人,江湖中人聚在一起的时候,是没有那么多规矩的。 我咽下凌然刚给我夹的肚丝,眨了眨眼睛,道:“这西域的猫跟咱们这边的就是不一样,师叔你看,人家看到你的小乖居然都没有反应。” 三师叔正伸出的筷子顿了一顿,在三鲜丸子和盐水肘花儿上面犹豫了一下,最后终于夹了一个丸子上来。 “你若是不说,我还真没反应过来。”三师叔将丸子放在碟子上,“虽然小乖被我驯服得不错,但是身为百兽之王的小乖,身上的戾气并没有被磨掉。因此通常在驯走兽的时候,带着小乖是很有效果的。今日没有什么太大的成绩,莫不是因为这琉璃对小乖丝毫没有忌惮?” “晚辈曾经听人说过,”凌然接道:“在西域,猫有着很高的地位,甚至在某些小国,它们都是被当做神明一样供着的。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琉璃才有这样一个习性?” “可能吧。”三师叔点点头。 素雪夫人把汤匙放了下去,不紧不慢地道了句:“不过是只畜生罢了。好吃好喝的喂着它已经算得上是仁至义尽,让它爬到自己的头上?真是愚蠢。” 口里嚼着肚丝的我,在心里默默地给素雪夫人加了个标签:这是个彻底的无神论者。我虽然也是个无神论者,但是并未像她这样彻底。 师父教导我们道,无论你自己相不相信神明的存在,对于别人信奉的神,都要存着一丝敬意。 这涉及到一个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的哲学问题。师父一个学幻术的,当是一个唯心主义者,因此他认为,神与人的关系,并不是神创造了人高高在上于人,而是因为有了人的信仰,才有了神的存在与力量。因此不要小瞧了任何一个神明。 虽是晓得这个道理,然而让我对着一只猫三叩九拜的,我还真不一定能受得了。 话说回来,既然猫在西域是被当做神明一样供着的,那个商人居然敢把他们的神明拿来卖,真是有前途的唯物主义者。 吃过饭后,凌然携我逛了逛后花园,喝了点茶,吃了点饭后小点心,最后挽着我回了卧房。 我隐约听到了三师叔得意的笑声,他定仍是以为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着。 若是素雪夫人知道三师叔那样一副面孔下,藏着的是一颗热血而又八卦的心,不知会如何作想? 回到那间颇有情调的屋子,关上门,我郑重地告诉了凌然事情已经暴露,但还要继续演戏这个噩耗。 关于对素雪夫人进行梦见一事我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凌然和三师叔,毕竟素雪夫人的前十六年,应是不像锦夫人和湛封那样,能涉及不到什么秘辛,这只是一个八卦罢了。既然是八卦,当然有个人跟我谈论这件事会比较有意思。 正当我准备开口的时候,一阵叩门声传来。 凌然去开了门,看到在门口的人,竟是那个管家林宇翔。 “在下奉主人之命,来给尊夫人送东西。” 凌然点点头,让他进来。 我本来是坐在床上跟凌然聊天的,看到林宇翔进屋,便跳下了床。 林宇翔将一个瓷瓶递给了我,微微鞠了个躬。 我点了点头。 这一切都尽在不言中的样子让我很有一种自己正在故弄玄虚的自豪感。然而这种自豪感只维持到了林宇翔离开。 “这是什么?”凌然问道。 本来便准备告诉他的,因此我也没有隐瞒什么,把今日之事与他细细地讲了。 凌然听后颔首,沉默了片刻,道:“话说回来,素雪夫人是不是太心急了?” “嗯?” “按理说我们还要在这里叨扰一段日子,素雪夫人即使有这个打算,为何不等我们在这里稍稍安定下来之后再说呢?今日才是我们在这的第二天。” 凌然的左手比了个二出来,让我觉得他很二。 这个问题我委实没有想过,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有几分道理。 “说不定素雪夫人就是这样的性格呢?” 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像我的二师叔,就是虽然有个如花美眷的老婆但是起了个龙阳真人这样称号的二师叔,就是这么个火急火燎的性子。记得有一天他带着儿子回来祭祖,那时师父随口说了句过两天希望擅长医术的二师叔给我调理调理身子,结果第二天天还没亮,我便被他拽出了门,开始了为期半个多月泡药浴的日子。 现在一想着那个浴桶里的味道,真是…… 类似的事情还有许多,总之从二师叔的身上我得出了一个结论:世界上有一种人,他们的性子是说风就是雨。 凌然摇摇头,一缕青丝在额前垂下,一晃一晃的,让我有一种想要伸手拽一拽的冲动。 “按照安安的说法,素雪夫人在前庄主那里隐忍了那么久,等到前庄主逝去才动手,那么正常来讲,素雪夫人应当是一个十分有耐性的人,不会是那样的急性子。” “所以你是说,她现在对于知道自己的过去一事,很着急?” “就算不是着急,估计也有什么目的吧。” 我点头。 凌然替我倒了杯茶,“听说梦见使用的鲜血,是有时间限制的,刚好天色也晚了,要不要趁机直接睡下?” 我嗯了一声,打开了瓷瓶上的木塞,银红色的液体从小小的瓶口中流出,茶杯中的清茶渐渐被染了红色。 我瞪大了眼睛,这素雪夫人还真不怕疼,其实有那么两滴就足够了,哪里需要这么多,梦见又不是用的血越多看到的东西就越多…… 凌然显然也是没有料到素雪夫人有如此胆识,一脸佩服之情。 看着他的表情,我觉得他定也是个怕疼的人身为一个男人,啧啧,果真人不可貌相。 我接过了那杯满是铁锈味的西湖龙井,和衣躺了下去。 入梦是很快的,我有意识的最后一瞬间,感觉到凌然给我盖了盖被子。作者有话要说:正在奔着日更三干努力。。。 第43章 “你怎么又出现了?” 我揉了揉眼睛,看到了眼前一个紫色的身影,又揉了揉眼睛,发现这并不是幻觉后,我表示非常无奈。 入梦之后,我看到的第一个人既不是年幼的素雪夫人,也不是她的父母,反而是理应在我旁边睡觉的凌然。 凌然一脸委屈道:“我不过是给你盖了个被子,谁知眼前一黑一亮,便到了这里。这就是素雪夫人的过去?” 那缕头发依旧在他的额前晃晃悠悠的,看着它晃啊晃,我点了点头。 然而在心里,我叹了口气,心想凌然的人品怎就这么好。。。。。。一共我四次梦见有三次就能被他撞上,还有两次被他成功地跟了进来,这是何等的缘分。 我依旧不知道怎么把他从梦里赶出去,也不晓得他怎样因为给我盖了个被子就入了我的梦。本来这事是应该向晏子繁问上一问的,结果锦夫人的事情一闹,我是全然不记得了。不过他进来了倒也没什么,反正也是要跟他讨论并八卦的,他跟着来了反而让我不必浪费许多的口水,还有个可以搭话的人。 我看了看四周,现在正是一个满月的夏夜。 大大圆圆的月亮在天上高高挂着,周围一圈银色的光,冷冷的。我们身后是一个大大地池塘,池塘中铺满了怒放的红莲,一阵风飘过,红莲齐齐颤抖着,放出诱人的花香。池塘四周的虫鸣此起彼伏,却被淹没在了吵吵嚷嚷的人声之中。 素雪夫人想要看到她的前十六年,而且还要我给她详细地讲解一下,因此这个过去,我便干脆地从她出生的时候看起。 看这个架势,这素雪夫人当是出生在一个钟鸣鼎食之家,眼前这个许是素雪夫人出生的院子里正灯火通明,主屋里传来一阵阵叫声。 之前锦夫人的过去,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情都被我直接无视掉了,因此这也是我头一次在一旁等着一个女人生孩子。听着屋子里传来的一声又一声惨叫,我突然下定了决心,将来一定不要生孩子,真是太痛苦了。 若是我未来夫君想要孩子……那就干脆给他纳两房小妾得了。 我心中暗自下了这个决心,便听到一声响亮的啼哭从屋里传来。 伸手拽了凌然的袖子,我俩一同跟着一直在门口走来走去的一老一少进了屋。 “恭喜老爷,公子,夫人生了个千金。”床边的稳婆站了起来,怀中抱了一个襁褓。 刚出生的婴儿长得一点也不好看,浑身红红的,皱皱巴巴的,完全看不出来将来那一副妖冶的样子。 “长得一点也不好看。”我听到自己腰部的位置传出了我的心声,低头一看,一个眉目清秀的小孩子正踮着脚看着婴儿。 那个老爷笑道:“小孩子生下来都这样的,阿辰你生下来的时候也不好看呢。” 那个叫阿辰的少年嘟起了嘴。 虽说是想看的比较细,但我也没有必要将素雪夫人的吃喝拉撒睡都看得一清二楚。退一万步讲,我是个女子,事无巨细这样看了,等到醒了之后再见素雪夫人,我自己都觉得会很尴尬,凌然他一个男子,若是让他也这么看的话,岂不是太对不起素雪夫人了? 我挥一挥衣袖,集中了下精神,将时间流逝地快了几分,找到了素雪夫人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 那是素雪夫人六岁的时候。 虽说我把这五年匆匆掠过,但是并不妨碍我得知她的基本信息。 这是一个情报处理速度的问题。匆匆而过的记忆,我可以选择无视,也可以选择在脑海中过一遍。之前对着锦夫人和湛封的时候,多是把我不感兴趣没什么价值的地方也无视掉了。因为那时候我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只要在记忆的长河中找到那个时间点,就可以达到目的了。而素雪夫人的情况则不同,我并不知晓对她来讲,到底那件事情对她来讲是一个转折,亦或者有什么重大的意义,我只能一点点找。然而一点点看的速度又太慢,就算在梦中的时间流逝和现实不同,我也没有那个耐心。 因此在梦里,我还可以选择对梦境的时间流逝进行加速。这好比你需要一个时辰才能看完的折子戏,戏中人以比平常快了几倍的速度说话做事,最后用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将戏演完了。 这需要梦见师非常好的信息处理能力,好在我平日里看话本便有着一目十行的良好习惯,因此倒也不会觉得头晕眼花。 素雪夫人的原名沈玉蓉,一看便知道是个大家闺秀能起的名字。沈家历代从赏,算得上是楚国的大户。这一代沈家只有一支,便是沈玉蓉,也就是素雪夫人的爹沈员外。沈父有一子一女,嫡子沈君辰,嫡女沈玉蓉。没有侧室姨娘和小妾,和沈夫人举案齐眉,称得上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典范,难得的好男人。 素雪夫人沈玉蓉的美好童年维持到了五岁,在这五年里,她有着恩爱的父母,疼爱她的长兄,家中奴仆近百,俨然过的是差不多每一个女孩子都期盼的日子。 然而在她五岁那年,突生变故。 沈家人心善,在沈君辰十一岁生辰的那日,收留了几个上门乞讨的乞丐,算是为小公子积德。 这是一个很常见而又很庸俗但是也很令人无奈的故事。 那几个乞丐是最近很有名的一个盗贼团伙中的人,那个盗贼团伙还不是什么杀富济贫的绿林好汉,只是单纯的看到人家有钱便抢。沈员外虽然家中很是有钱,祖祖辈辈也是有钱,但是并不是为富不仁的家族,反而在当地非常受到百姓爱戴。 可惜人家强盗并不会考虑这些。没良心的强盗更不会考虑这些。他们想的,可能是这样的家族,更要斩草除根才是,否则官府那边一怒之下派兵剿杀他们,岂不是亏大发了? 在一个月黑杀人夜之中,已经在沈家安定下来做了下等奴仆的那几个人,砸一刀捅死了值夜的看守,开了大门,引了贼人入室。 沈家虽然人多,但是多是被沈家收留的无家可归的流浪之人,其中不乏孤儿寡母这样明显就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况且多年来沈家在当地都是平平安安的,最多就是偶尔有个梁上君子过来小偷小摸,从来也没有什么杀人越货的事情那个发生。 因此沈家就在一片火光之中与尖叫声中,被人劫了财,又劫了命。 我突然对凌然道:“事实证明,像你家这样时时刻刻都把自己武装起来是个多么正确的选择啊。” 凌然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 师父一直在教导我,道财不外露。你要是有了钱呢,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因此师父虽然也有钱,但是他愣是能装出自己很穷的样子。连着我这十年都觉得,如果我要是哪天不去山里采蘑菇摘菜,晚上就得少个菜吃。 在我看来,师父定是有个小金库的,然而这个小金库到底在哪,估计全世界都没有一个人能知道。我若是将来顺利嫁给了大师兄,说不定这笔钱就都是我的了。可是以师父的性格,把这些都带进棺材里也是很有可能的…… 火光中有忠心的仆人护着沈员外一家四口从后门逃命,然而既然强盗们已经在这里熟悉过了地形,又怎能让他们轻易就逃了去? 后门那里,也是早早有了人在堵着。 幸运的是,沈君辰和沈玉蓉终于逃了出去。 不幸的是,他们逃出去的代价,是自己的亲生爹娘做了肉盾。 映入小小年纪的沈玉蓉的眼帘中的,是自己的爹已经被乱刀砍死,娘身上被砍了长长的一刀,却仍旧死命地抱着歹人的腿,撕心裂肺地喊着快逃。 我说这沈公子真是不会照顾妹妹,这时候理应捂着她的眼睛,不要让未成年人看到如此血腥暴力之事才对。 可是我想了想又说,这也不能怪他,他自己也是个未成年人,他去捂妹妹的眼睛,谁又来捂他的呢? 凌然拍了拍我的肩,低声道:“安安,你要先想着,他们逃命要紧。” “反正现在还是在梦里,干嘛叫这么亲……” “哦,习惯了。” 习惯你妹……不过才两天,有什么可习惯的。 十一岁的沈君辰带着五岁的沈玉蓉逃出了沈家,那一个夜晚,对于年幼的沈玉蓉来讲,显得无比的漫长。沈君辰带着妹妹不停地跑着,我估计他其实都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只知道离家越远越好,只要能远远地离开那个自己生长了十一年的地方,自己和妹妹就能活下去。 夜空中的乌云遮住了本来明亮的月亮,漆黑的夜里,从年少的沈君辰眼中,f飞出晶莹透亮的泪水。我想,那泪水定是苦涩的吧。 第44章 在我的印象里,沈君辰其实就是个典型的富家公子哥,从小衣食无忧,锦衣玉食,每日最担心的,不过是当日私塾先生布置的课业能不能准时完成,下了学之后还能不能来得及买妹妹最爱的芙蓉糕,将来能不能娶上一房貌美如花的老婆和两房貌美如花的小妾…… 然而这一切都在他十一岁这一年戛然而止了。 “哎……”我叹了口气。 “怎么了?” “你不觉得素雪夫人的这半辈子过得都挺惨么?”我指着已经不知道跑到哪个深山老林里,正在互相抱着瑟瑟发抖的兄妹。 “看这个样子,剩余的十年,也未必有什么好日子过啊。” 我加快了时间的流逝。这二人逃命的过程我不忍细看,只知道结局是他们最后历经了千辛万苦,找到了和安城的外祖家。 至于为何他们不回家告个官什么的,沈君辰表示,沈宅那里一定还有歹人在守着,若是回家的话,就死定了。 我以为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虽然沈君辰如今才是个刚过了十一岁生辰的小毛孩,不过他显然已经有了一个将来的一家之主的思考方式。 我想了想,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会怎么做? 我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没什么想法,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来,这世界上能有什么人,可以把乐正门灭了,再把右历山烧了。 我问凌然,如果这件事瘫在你身上,你会如何? 凌然沉思了一会儿,留给我一张好看的侧脸。 “如果是我的话,忍辱负重几年然后报仇雪恨吧。” 废话。 是个人都会想着报仇雪恨,他这是回答了一句废话。 沈夫人原姓白,是和安城中一小吏的女儿。这白大人只是个平头小吏,家中并无多少资产。他此生妻子早逝,留有一子一女,这女儿被教养得极好,嫁给了一富商做妻子。虽然士农工商,商人有钱,却没有地位。但是白大人非常有见地地认为,只要女婿是个好人,能够好好地对待女儿便好。难得沈员外还是个深情的人,这一门亲事,他结得很开心。 然而万事都不会那么美满,许是因着对妻子和女儿的愧疚,白大人对于这个儿子的教养很不像样子。 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四书五经倒是一本都没看全。没事还去找姐姐姐夫要钱,整个就是一败家子。 沈君辰带着妹妹玉蓉哭到外祖父家的时候,那混蛋舅舅,正在跟自己的老爹吵架。 吵架的内容是,他要去找姐姐要钱,而他爹不让。 “反正姐夫姐姐那么有钱,给她弟弟点怎么了?也就你这种老顽固,有现成的金库不知道用,天天就知道过穷日子!” 沈君辰的手突然握紧了一下。 我不知道沈君辰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从他脸上的表情,我觉得肯定不怎么好受。 他这一下紧握,忘记了自己还牵着妹妹的手。 这一路上沈玉蓉都很听哥哥的话,一直在强忍着自己的情绪,作为一个那时还只有五岁的幼女,年幼的素雪夫人隐约露出了将来的性子。但是她忍了半个月,此时到了一个还算得上是熟悉的地方,看到了看着还算是熟悉的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那白家舅舅正在怒头上,回头一看不知哪里来的两个小叫花子进了宅,还正在旁边围观他们吵架,其中一个还在哭,顿时火气又涨了几分。 “这谁家的死孩子?爹娘都死了啊也没人管管?” 这一句补刀补得不可谓不很,人家本来爹娘就没了…… 好在白大人虽上了年纪,但是还是能认得出自己十分喜欢的两个外孙。 “辰儿?蓉儿?” 他有些不敢确信。 要说这通信事业不发达着实是件很误人也误事的事儿,如果这消息传得快,在这半个月里,估计白大人早早就能得知女儿女婿的噩耗,然而至今为止这个消息也没有传到和安城,他们也还能淡定地在家里吵架。 话说回来,三十年前的时候,我记得楚国正在内乱。因此杀人越货的事情时有发生,一开始还有事没事大家传一传,感叹一下世态炎凉天下不太平,可是时间一长,便都麻木了。 犹记得师父在讲这段历史的时候,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安安,你要记着,上层若是没有作为,那么吃苦的便是百姓。而当百姓苦到了一定程度,那么上层就不再是上层。正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白大人看着两个孩子,明显愣了一下子,很快便反应过来。 那白家舅舅就算是再混蛋,此时也发现,这两个“不知谁家的爹娘是不是死了的”孩子,是他的两个外甥。 沈君辰拽着正哭着的妹妹跪下,他狠狠地磕了个头,对那个正处在震惊知了天命的老人道:“孩儿不孝,没能保护好父亲母亲。” 和安城的白大人病了。 白大人虽然只是个平头小吏,但是平时心地善良,人缘甚好,因此虽然他有个混账儿子,但是终究大家还是可以容忍的。况且他还有个出息的女儿,因着这个女儿,左邻右坊也没少得到好处。 可惜这个有出息的女儿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一下子便让白大人倒了下去。邻居们唏嘘了几天,可终究不是自家的事,这兵荒马乱的日子,这样的事情他们听到的太多了。 有道是久病床前无孝子,不过若是儿子本身就不孝,那么都不需要久病。沈君辰兄妹的舅舅,依旧是混账一个。在白家派了人打听到沈家已经是家破人亡之后,他便看这两个外甥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好在他虽然没有良心,但是还有脑子,这个时候如果把正在伺候父亲的孩子赶了出去,想必自己将来在和安城里就没得混了。 可是白大人到底还是一下子就去了。沈君辰在灵前一脸的迷茫与悲痛,自己和妹妹,从此到底要何去何从? 时间又匆匆而过,两年过去了。 这一年沈君辰十三,沈玉蓉七岁。 不知是因为白家舅舅仍有那么一丝良心,亦或单纯是想给家里多添两个劳动力,他并未如我所想,在父亲过世后便干两个孩子出门,反而把它们留了下来。 七岁的沈玉蓉已经能看出将来素雪夫人那张脸的影子,从她已经变尖的下巴还有沈君辰明显的面黄肌瘦可以看得出,这两年他们俩过得并不好。他们仅仅是住在白家罢了。吃的跟下人差不多,住的跟下人差不多,而白家的下人在那样一个主人手下,日子可想而知。 沈玉蓉曾经去找舅舅,毕竟当初外祖父过世的时候是给他们兄妹俩留了一笔钱的,若是舅舅真不想养着他们,如今哥哥年纪也不小了,可否让他们出去住? 结果…… “你的意思是觉得我亏待你们了?要不是我你们早饿死了,还好意思跟我提钱?老子现在养着你们两个吃白饭的,老爷子留那点钱早就没了,还不是老子自己掏腰包养活你们!真是不知道感恩图报!跟你们那个死去的娘一个样子!” 沈君辰在知道这件事之后,难得地对妹妹发了一次脾气,随后跑到舅舅房门口跪了一夜,道自己教妹无方,还请舅舅原谅。 这件事情后来便不了了之。 沈君辰在第二天早上回到和妹妹同住的小屋子里的时候,迎接他的是妹妹哭红的双眼。 “这沈君辰真是不容易。”许久都没有说话,凌然突然开口。 “是啊。”我点点头,真是太不容易了。 “身为兄长的,自然要忍辱负重,小心翼翼,最后,只能委屈自己的弟妹。这样的日子,哎……” 他难得有这么激动的时候,我想了想,问道:“你有弟弟妹妹?” 凌然摇摇头,“安安何出此言?” “听你的话,总感觉对当一个兄长深有体会的样子。” 凌然扬了扬嘴角,“我有个哥哥。柳姑娘貌似也有个幼弟,这样的心情也是有体会吧?” 我心想这人和人果真是不一样,虽然我上面四个师兄,三个都把我当妹妹看,可是若要我理解他们的辛苦,我以为自己是万万做不到的。我虽有柳鹤这个弟弟,然而从小到大欺负他的日子居多,为了他而受委屈的事情那更是没有发生过。只是听他这么一说,我倒是幻想了一下如果我是沈君辰,柳鹤是年幼的素雪夫人,遇到这样的事情,我当如何应对?想来想去,我觉得都是自己把那个该死的舅舅打一顿,然后带着柳鹤卷了钱财扬长而去。 我将这个想法与凌然提了,换来他扑哧一笑。 顿时我有点脸红。他定是觉得,我太不像一个大家闺秀了。 可我本来也不是什么大家的千金,不过就是个被师父捡到的好命的孤女罢了。眼睛像桃子一样的沈玉蓉扑到哥哥的怀里,声音嘶哑:”蓉儿错了,以后蓉儿再也不去找舅舅了哥哥不要不要蓉儿……” 第45章 我在十六岁的时候,被师父赶下了山。 师傅说:“安安你今年二八芳龄,正是大好的青春年华,也是时候为山上赚点吃饭钱了。” 我无语。 师父的态度明确又坚决,我无奈,只得收拾收拾东西带着个拖油瓶离开了生活了十年的师门。 拖油瓶是我的弟弟,柳鹤。 十年前六岁的我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弟弟,大雪纷飞的时候倒在了右历山山脚下,师父当时正追着自己离家出走的儿子,看着倒在雪堆里的姐弟俩实在是不忍,便领回了山中。儿子,却是再没有消息。 因此,师父常常说,若不是因为救了我和柳鹤,儿子指定就追上了。 故而,此次我下山的目的,还包括找到我那未曾谋面的大师兄。 柳鹤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我,姐,就你学的那点东西,能赚到钱么? 我给他扔了个白眼。 师父姓乐正,单名一个修字,是十国之中最有名的幻术师。 乐正家,世世代代都是十国里最厉害的幻术师。 只是幻术这种东西,本就是秘而不宣的,故乐正家虽然在幻术圈中出名十分,普通人却并不知晓其存在。 好在师父并不是个功利心重的人。 师父的弟子,我的各位师兄弟们,每个人主修的幻术不尽相同。师父秉承着因材施教的理念,有天分的便多教些,没天分的少教些,学以致用便好。 不巧的是,我便是那没天分的。十年以来只学会了一种。 我习得的幻术名为梦见。 梦见者,梦里所见也。 其实是一门不怎么实用的功夫。 我其他的师兄弟们学到的东西都很容易赚钱,比如随便往哪一指哪里就着了火,或者装模作样做个法给哪个诸侯国求个雨,再或者隔空取个物,找个市集摆个摊,效果甚好。 可是梦见,着实算不上一门可以骗钱的功夫。 试想,谁会花钱去让别人看看自己的记忆?或者看看自己的死状? 师父说,当初我被他救回之后,一问三不知,竟是以前的事情悉数不记得了,所以在决定要教我什么的时候,便选择了梦见。 饮他人之血,可梦见其过去;他人与自己之血同饮,则可看到其未来。 特此说明,所谓的未来,是指死掉的那个未来,即死期与死状。 师父曾经对我用过梦见,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我姓甚名谁,何许人也,家中几口人,什么都没发现。 我的过去干净的像一张白纸。 师父身为十国里最为优秀的幻术师,精通各种幻术,有用的没用的,却窥探不到我的过去,委实令他惭愧了一把。 师父为我起名安安,望我一世平平安安顺顺利利;给弟弟起名为鹤,盼他如闲云野鹤一般此生无忧。 可是终究,我们二人都没能遂了他的意。 多年之后,师父曾感叹道,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让你下山,老夫此生唯一一个女徒弟,这就么让人毁了啊。 我咧嘴,师父,我怎么看不出来你后悔了啊? 右历山在秦国境内,所以我的第一笔生意,自然是做的秦国人的。 师父还算得上是厚道,在我初出茅庐的时候给我安排了个现成的差事。 秦夫人温暮锦,冠名天下的锦夫人。 锦夫人其人,是连万年不会下一次山整日只会在后山山洞里发明东西的三师兄都听过的美人。据闻锦夫人和秦王从小便是绕床弄青梅两小无嫌猜的关系,而且又是门当户对,锦夫人顺利地嫁给了秦世子,又顺利地当上了秦王的正室。二人又没有锦夫人生不出孩子这样的狗血设定,日子过得蜜里调油,很是美满。 不过,据说这锦夫人前几个月开始,失宠了。 失宠的原因是秦王突然要纳侧室,锦夫人不愿意,二人伉俪多年,锦夫人实在接受不了突然来了个侧夫人来分享丈夫的爱。但是这种事情她说了不算,和秦王吵了几架,便失了宠。 柳鹤皱眉,这太不合常理了,那即将入秦王宫的侧夫人,得是什么样的角色能搅得这举案齐眉天下人都羡慕的夫妻就这么完了? 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二师兄说过,男人这种东西,都是见了美女就忘了自己是谁的,自己都能忘,老婆自然也是不记得的。 这个生意是四师兄帮着联系的,四师兄现在正是秦国的国师。 好死不死,十国中九国的国师都是我的师兄弟。 按我的说法,我的师门代代都是培育国师的。好在各同门在下山当国师之际都会发毒誓,若是有犯上叛逆之举必将天打雷劈,否则以一种历史的必然性,同门们必然不会仅仅当国师的。 乐正一门的毒誓,倒不如说是诅咒。一旦违反,必是要应在身上躲不掉的。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出远门,虽然带了只拖油瓶,可是也不觉得有什么麻烦,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姐,这包袱能你背一会么……” “不能。” 二师兄对我说,山下坏人忒多,一个女孩子家不方便,还是扮作男子为上。我摇摇头,二师兄真是不知道行情,现在的男人,喜欢男子的怕是更多些。 然后二师兄弹了下我的脑门。 到底我还是没有扮作男子。因为我觉得,人家眼睛瞎了才看不出来我是个女人扮的。 秦国国都华卫城,典型的四四方方的城市布局,规划极为合理。柳鹤说,第一代的秦国一定是个死板的人,否则怎么可能把华卫城建的跟麻将似的? 我弹了一下他的脑门,他今日怕是要到了叛逆期,说话皮的很。 哎,当初那个开开心心让我给穿裙子然后给师父看的孩子哪里去了……真是岁月不饶人。 华卫城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国君湛封前几日刚刚大婚,纳了侧室。大家都说这侧夫人还没王宫的时候气势就压过了锦华夫人,也不知到底是何等的倾城能让秦王不顾青梅竹马的锦华夫人的意见执意赢进宫。 “姐,你说那个什么兰夫人真的那么漂亮?”柳鹤嘴里嚼着猫耳朵,含糊不清道。 “这个吧,你要知道,男人这种生物,再漂亮的女人看了那么多年也会腻的。” “我看你看了这么多年怎么不腻?” “好孩子真会说话,”我摸了摸他油亮亮的小脑袋,满意道:“走,姐再给你买两块糖。” “我想吃驴打滚。” “那个找你四师兄要去,他现在可是有钱人。” 国师府。 我的四师兄宿雨,是一个人如其名的以求雨为本职的国师。对于秦国这种干旱的国家,能顺顺利利求到雨比没事祈祷自己的祖宗十八代在对啊过得好要重要得多。如此看来历代的秦国国君还都算得上是不错。 师父收徒弟一贯是不收长得难看的,因此我的师兄弟们基本长得都挺好,四师兄又是长得挺好中的挺好。师门里比我大的只有二师兄三师兄和四师兄,外加没见过面的大师兄。虽然师兄弟的叫法是按照进门的顺序,不过好在我这几个师兄都是恰好跟年龄是一样的排行,这样好算账。四师兄大我三岁有余,如今正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是年少有为的典范。 说句不害臊的,二师兄是我的初恋来着。 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又比自己大个三四岁的男人,对于一个刚知道点男女之事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委实是个不错的白日梦对象。当初我只觉得四师兄哪里都好,还是从小知根知底的,将来若是嫁给了他,嫁妆和聘礼估计都省了,山上开销如此之紧,师父绝对会开心。只是我这白日梦终究是白日梦,在做了没几天后就破灭了。 那日我去后山采蘑菇,心中正盘算着晚饭是吃金针菇呢还是香菇呢还是一起炖了汤,蓦地看到前面一白一青两个人影,白的是我的四师兄宿雨,青的是六师弟庄泽。 四师兄和六师弟交好大家一贯都清楚,只是那时候二人交好地有些过,我揉了揉视力尚好的眼睛,无论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个人都呈现了一种抱在一起的状态。 当天晚上我对四师兄说,若是以后你不听我的话,我就把你和六师弟抱在一起的事情告诉师父。 饶是我年纪尚浅,也知道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是不合世礼的。 四师兄断袖心虚,从此我过上了养尊处优的生活。 三年前四师兄下了山,被一贯处在干旱地带的秦国请过去做了护国的国师。 看着高大威严的国师府大门,我突然有些忐忑。三年不见,不知道四师兄他,还认不认得出我。 我喃喃自语,把疑问说出口,却听到柳鹤的嘀咕,“就算认不出你不还是有六师兄的情信么?姐你要有点信心。” 我拍了下他的脑门,这死孩子,知不知道什么叫四十五度的明媚忧伤啊!大好的气氛都被破坏了。 ”来者何人?"许是看我们在门口掷镯了许久,门卫觉得我们大抵是什么可疑人士,皱看眉头问道。 第46章 我醒来的时候,凌然还睡着,面色祥和,不晓得从素雪夫人的过去中出来的时候,自己又梦到了什么。 我披了件外衫,推了门出去。 天色才是微微亮,有些濛濛的毛毛细雨,微风吹过,细雨打在脸上,有些黏黏。 我叩了三师叔的门,片刻,三师叔揉着眼睛开了门。 “丫头怎么了?这么一脸郑重的?莫不是凌然那小子终于跟你生米煮成熟饭了?” 仔细看的话,还是能从三师叔年过四十的脸上看出当年那个少年的影子。 “师叔,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三师叔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但还是迎我进了屋。 小乖有大半夜出去玩的习惯,此时还没有回来,这让我心中莫名地多了几分底气。 “三师叔,”我深吸了一口气,“原姓沈吧?” 三师叔正捏了块芙蓉糕往嘴里送,听我这一句问,手微微地抖了一下,有细细的粉末抖在了三师叔的白衣上。 三师叔是一个智商很高的人,这一点我从小便知道。且三师叔还是个懒得装傻的人,因此他虽然是抖了下手,却依然淡定地将芙蓉糕塞进嘴里,嚼了嚼,然后拍了拍手,一脸意犹未尽道:“这里厨子做的芙蓉糕真是不差,安安你也多吃点,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我嗯了一声,静静地坐在一旁,待三师叔的回答。 少顷,三师叔叹了口气,“我就晓得,以她的性子,绝对会问上一问的。” “你看了蓉儿多少?” “直到十六岁。” 其实我没有说实话,十六岁之后的事情,我也看了些许。不过这并不在我的业务范围之内,自然不要让人知道为上。 “丫头还想骗我?”三师叔笑了笑,“以你的脾气,至少得看到三十多岁吧。” 我垂了头,果然,乐正门出来的都是人精。 “你也别有什么内疚的心思,没什么大不了的,看了便看了,我不介意的。” 谁内疚了啊…… “诚如你所言,我便是沈君辰,素雪夫人的长兄。” 三师叔很坦然。 “既然前因后果你都知晓了,我就给你讲讲那些你不知道的地方吧。” 这是素雪夫人前十六年的故事的另一部分,她不晓得的另一部分。 “我在十三岁那年,被迫离开白家,到了右历山。这一路上并不太平,白国仁收买了些混混与打手,我一出城的时候便动手将我打了一顿,将身上仅有的一点银子抢了去。” 白国仁,是那个混账舅舅的名字。 “说来真是可笑,外祖父那样的人,居然能养出这么一个混账儿子,为了那么一丁点连住店都住不上几天的银子,竟要对自己的亲外甥下狠手。可是,我和玉蓉,哪里算得上是他的外甥。” “银子被抢之后,我带着满身的伤,并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沈家是商贾世家,我自小除了四书五经之外,学的最多的便是怎样做生意。父亲常说我有天分,将来定会把沈家的生意越做越大。最后我想来想去,就以为算我没有钱,大不了白手起家,我相信以我的才能,会有一番作为的。等到我将来衣锦还乡了,定要风风光光地将蓉儿接走,然后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可是楚国兵荒马乱的,想要白手起家,哪那么容易。”三师叔叹了口气,“我在各个地方,做了各种活儿,最后跌跌撞撞到了秦国,然后在机缘巧合下,被师父收为徒弟。师父那个人脾气很古怪,很多人想要拜他为师,但是他都一一婉拒了,我当时并不了解幻术师是什么,却被他收了,真是戏剧性。” “师父当时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学幻术,我就回了他一句,学幻术能不能赚钱,师父愣了下,然后笑着说当然能,我就这么跟他走了。所以,现在我看着丫头你,总觉得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把钱看得很重很重,可是跟我到底还不一样,如果有选择,我更想经营一家小小的铺子,带着蓉儿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貌似小乖半夜觅食回来了,能听见它挠门的声音。真是难得,它那么大的爪子,这门居然没有坏。 “师父问我叫什么名字的时候,我并没有告诉他本名,我叫自己白君尘,第一是为了提醒自己,妹妹依旧在白家,第二则是觉得,从此,我的命运就犹如一粒灰尘那样,再也不是那个在沈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公子哥。” 我其实觉得他没有这个必要,若是素雪夫人当初也来个离家出走出门找哥哥去了,一打听沈君辰整个人,岂不是一问谁都不知道…… “师父一听便知道我这个不是本名,但是却揉着我的头道,‘真是个好名字,今天开始你就叫白君尘,是我乐正门的弟子了。’” “我十五岁跟了师父,然后开始学幻术。一开始我以为这就跟街头上变戏法的人差不多,可渐渐地我发现,幻术委实很可怕,很厉害。况且乐正门,又是幻术中的名家,我由最初的想赚钱来衣锦还乡的目的,逐渐变成了学好了幻术,我便可以回去向白国仁报仇,向当初的强盗报仇。” 许是讲得嗓子有些干,三师叔给自己倒了杯水。 门外的小乖依旧挠着门,嗷嗷地叫着,让我打了两个哆嗦。 我对正在喝水的三师叔正色道:“其实三师叔,你当时成为了师父的弟子以后,就该打着乐正门的旗号直接去找楚王,这样的效果既快又好。” 三师叔一口水喷了出来。 “我当时不是没想到嘛,”他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边的水,“如果我想到了,肯定会这么干的。” “不过师父那人,不允许我抱着复仇的心态来学习幻术,因此在他同意志之前,我被师父严格规定了不能下山。” 我眨了眨眼睛,问道:“难道说,三师叔你二十岁才回去,并不是自己不想回?” 三师叔白了我一眼,道:“要是能回我早就回去了,可是师父对我说,我身上怨气太重,不能带着这个怨气和自己的术就这么下山,因此给我下了个下不去山的术。” “还有这样的?” “有的。”三师叔点点头,“天下之大,术是如浩海云烟一般的,各种类型的术都有。啊,我忘了,你只会梦见。” 我又一种想夺门而出的冲动么,但是一想到小乖还在外面挠着门,便消了这个心思。 “我说三师叔,小乖挠门挠了好久了。你也不管一下?” “啊,”三师叔拍了拍大腿,“这不是给你讲故事讲得入迷了嘛,小乖乖,你去安安那屋歇着去,该回来的时候我会叫你的。” 小乖嗷了一声,随即便能听见它撒欢跑出去的声音。 “我说三师叔,”我战战兢兢地问道:“这个……素雪夫人不是给小乖准备了单独的卧室么……” “它不习惯一个人睡觉,”三师叔叹了口气,“也怪我太宠着它,这孩子,太娇气了。对了你还听不听了,不听我不讲了啊。” 我心想人家一只老虎,能说它娇气的也就你一个了,面上却摆出了一张殷勤的脸:“师叔您老人家继续。” “我在山中待了几年,学的东西多了,自然也成熟了许多。虽然师父不让我下山,但是并没有阻止我给蓉儿写信。虽然那些年我写的信犹如泥牛入海,不过我晓得,她是安全的。” “我最擅长的是驯化之术,可能许多弟子都觉得,比起其他的术,这个只能驯服些动物的术没什么大用,但是对我来讲却非常好。当时门中弟子最羡慕的是你二师叔,谈笑间便能将一座高楼烧得连灰都不剩,实用得很,当然,你师父也是很厉害的,不过太高高在上大家都追不上,最后也就不去羡慕了。” “丫头你知道么?这个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远。就这么说,你觉得你与天子的距离有多远?” 我咬着手指想了想,觉得,除非是哪天天子或者天子他娘想要找我去看看他们是怎么死的,否则我当时没什么机会见到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物。 许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对我说:“你是不是觉得你不太可能会与他有什么交集?” 我点点头。 “安安你涉世未深,还不晓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何等的密切。” “你刚刚去了秦国,接了秦王生意,可你想过没有?从秦王到天子,你只走了一步。” 我愣了下。 “人总说,有些人是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其实不然。你以为你与天子的距离很短,但实际上以人为单位,中间只有一个人。就算你不认识秦王,可你还认识宿雨,这么算来,不过也是两个人罢了。” 我瞪大了眼睛,完全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居然这么简单。按照这个思路,就算没有宿雨,我还有其他当国师的同门…… “这个世界虽然很大,中间一个帝国跟着十国,就让人觉得这片土地无边无际的,可是,当你真正把人的因素放在里面之后,却会发现,这个世界很小很小。” 第47章 已替换 “蓉儿十六岁那年,我得知白国仁要把她嫁出去,然而我却不知道到底她要嫁给谁,不过我晓得,以那个混蛋的性格,肯定不会真心实意地为她寻一门好亲事,我正在急着,突然师父对我说,我身上怨气已除,可以下山了。” “我当时只觉得皇天不负有心人,老天坑了我这么多年总算还惦记了我一点,要不怎么就能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让我下山呢?可是后来想想,师父他那么厉害的一个人,自然是了解我在山上的一举一动,之所以那么多年都不让我出来,不过是因为他知道,蓉儿没出什么事罢了。” “跟你梦见的一样,我带着小乖去抢了亲。”三师叔叹了口气,“我当时太开心了,只觉得我终于把蓉儿救出了火坑,只是我下山一事终究没有向师父提前报备,师父的脾气一贯捉摸不定的,我不敢直接把蓉儿带回去,山里的规矩你也知道,未经允许,就算是至亲,也不得入山。” 我点点头,右历山规矩不少,外人不能入内便是其中一条。毕竟这是个比较神秘的地方,来的人太多了又怎么能保持神秘之感呢?况且,这里住的都是一些奇能异士,随随便便被打扰了修炼可如何是好;更何况,山上那么多秘籍什么的,万一被谁拿了去,后果不是不堪设想么……因此,就算是每年祭祖的时候,同门们拖家带口回来之前,都要提前跟掌门报告一下,都带了什么人什么人回来。 小时候的我一直以为这样报告的缘由是厨房要提前准备做多少人的菜,因此我曾跟自作聪明地对师父建议,厨房做饭的时候一定要多做出几个人份的,万一来人中有那么两个特别能吃的,那其他人不是不够吃了么? 由于我是在饭桌上说的这话,当时师父和几个师兄愣了一愣,想了一想,都觉得我是要长身体了,而且想必最近练舞练得累了些,体力消耗得大了些,因此觉得饭不够吃,还不好意思开口提添饭一事。于是他们就都一脸了然的样子,对我点了点头。 我觉得自己的建议被接受了,非常开心地多夹了两筷子菜。 结果从第二天开始,我便发现自己面前的碗比原来大了一号,各个师兄还有师父,一个个都殷勤地给我夹着菜。 我吃了好几天这样明显比我食量要多得多的饭,才终于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劲。后来偷偷摸摸地找了二师兄,把事情说明白了,最后终于恢复了正常。 不过那时候我也知道,自己当初能倒在右历山山脚下,还能被师父救了,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 “我本以为我带着小乖那么大闹了一场,应是没有人还有胆量对蓉儿做什么,因此蓉儿不同意小乖留在那里,我也便没有再反对。然而我还是低估了白国仁丧心病狂的程度。等我匆匆赶回去的时候,蓉儿已经被姜烟那个死老太婆带回了夕雾山庄。” “我当时并不晓得夕雾山庄是什么地方,初初行走江湖,很多事情我都不知晓。况且,我在打听了一阵子之后,只被人告知一个贵妇带走了蓉儿,说她那里正好缺个侍女,蓉儿便被卖了去做侍女。” “恩,”我回忆着梦里的场景,“当时姜烟从马车上下来,问了问怎么回事,然后便对白国仁说,‘我这里正好缺个侍女,一百两银子,你要是愿意,我就把她带走了,反正按你的说法,她如此品行不端,想必将来也没什么好人家愿意娶她,你既然是养她长大的舅舅,自然不会希望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吧?’然后,素雪夫人就被她带走了。” 我没有告诉三师叔的是,当时的素雪夫人,心中是有一丝窃喜的。虽然哥哥让她在这里等着,但是她想着,等自己安定下来,立即就给哥哥写信。三师叔那时候已经告诉她了自己的所在,因此十六岁的素雪夫人毫不怀疑,自己就算离开了,也能和三师叔再见面。 然而她却没有想到,这一去,便是万劫不复。 “我也知道,”三师叔垂下了头,“我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妹妹,就让人一百两银子卖掉了,这要我如何不自责。” 我觉得对此我应该安慰安慰三师叔,便开口道:“这个……三师叔你看啊……这一百两银子也不少了,要是卖我的话,五十两估计都卖不上……” 三师叔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给我。 “你也是当人家姐姐的,要是柳鹤哪天被人卖了,还只卖了一百两银子,你什么想法?” 我一拍桌子,“居然能卖一百两银子,我果然没白养他!” 一个茶杯盖砸到了我的身上。 其实我也就这么说一嘴,若是柳鹤真被谁拐走了,拼了命也是要把他带回来的,毕竟那是我弟弟,跟我血脉相连的亲人。 “我说笑的,说笑的。” 三师叔没有理我,而是继续道:“我当时并不知道她去的是夕雾山庄,但是寻人术,我倒也学过。虽然并没有那么出色,但是时间紧迫,我来不及回去找师父或者师兄,只能自己先找着。丫头你也知道,粗通寻人术的术士,最多能做到的,不过就是在地图上画出一个范围,在这个范围中,有你要找的人。” “不错的。” 寻人术并非有多难,虽然学成晏子繁那个样子也不容易,但是这着实是一门实用的术,因此许多同门都修习过,以备不时之需。最基本的寻人,便是在能在地图上画出一个圈,所找之人,在这个圈里。这个术修得越高的术士,画出的圈越小。可惜就算圈再小,实际上也代表了很大一块土地。这是一个涉及到数学的比例尺问题。 “我找了整整三个月,差不多有名点的贵胄家我都跑了一趟,可是终究还是没有消息。最后还是师父给我来了封信,上面写着夕雾山庄。其实师父一直都关注着我的事情,不过就是不说而已。然而我也想到,既然师父都出了手帮了忙,想必蓉儿在夕雾山庄的日子并不好。” “说起来,找夕雾山庄就顺利多了,毕竟那么大一个庄子,总比一个人好好找。特别是对于林子里的生物来讲,人和人的区别他们是不太能分得清的,而在一间屋子,一栋高楼,却很容易给他们留下印象。之前打听蓉儿的消息时也是,我告诉它们从楚王宫向南,有间门口放了两只是老虎的宅子,那宅子里有个池塘,正对着池塘的那间屋子里的人,是我要找的。” 真真是难为三师叔了,“不过三师叔我问句跑题的啊,为什么人家门口放的都是狮子,你家,不对,白家放的却是老虎啊?” 三师叔冷笑了一声,“那对老虎是有一年外祖父过寿的时候,父亲送的。父亲早就看出白国仁不是什么好东西,因此在那对老虎里面放了些金银和珠宝,一旦哪天白国仁不孝了,最起码外公还有点依靠。不过,这件事连外公自己都不知道。至于为什么是老虎而不是狮子,是因为如果用了狮子,搞不好哪天就被人卖了,而老虎,谁买啊。” 我咽了口口水,殷殷地望着三师叔,“那,那对老虎现在还在那么?” 三师叔又做了个摸胡子的动作,抬头想了想,回答道:“应该还在吧,最起码我去年路过楚国的时候还看见了来着。你不是想过阵子去了和安城,趁机把那两只老虎拿走吧?” “三师叔你怎么知道的?” “丫头,你现在两眼冒着绿光……” “呃……”我眼珠子转了两转,讨好道:“三师叔你想多了,安安哪里是那种只认钱的人呢……您继续,继续,您找到了夕雾山庄之后,都干嘛了来着?” 三师叔正要回答,却有一阵敲门声传来。 “白前辈,安安,你们在么?” 我去开了门,看见果然是凌然站在门口。看他的脸应是醒了一阵子了,完全没有睡眼惺忪的迷离样子,但是却有些衣冠不整的样子,衣襟大大地敞开,露出一片白色的胸口和好看的锁骨,锁骨上还印了个红色的唇印。 我一下子僵在了门口,久久没有做声。 按照常理来讲,他虽然如此一个状态出现在我的面前,看我应当是没什么资格对他说什么的,可是如今我俩正是假扮夫妻的状态,我若是不对他这个样子表现出什么,又不太好。虽说素雪夫人已经发现了真相,但是人家不是说我们还得继续演下去么…… 我正犹豫着呢,身后传来三师叔的声音,“丫头,谁啊?” 我一回头,发现三师叔正在往门口走,心想这要是让三师叔看见了可如何是好,便匆忙想把凌然的胸口给遮住。然而三师叔是何等的火眼金睛老奸巨猾,一眼便瞄准了那个唇印,然后摇摇头道:“哎,年轻人啊。” 喂,三师叔,你明知道我跟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好吧…… 凌然面色凝重,进屋之后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切入正题。 “素雪夫人刚过来找过我。” 我的眉头骤然一紧。 素雪夫人一大早上来找凌然,怕不是为了在他身上留个唇印这么简单的事情。 果不其然。 “其实夫人她是来找安安的,但是却发现安安不在。便问了我安安有没有对我说梦见了什么内容。” “你告诉她了?”三师叔的声音一沉。 “嗯……”凌然颔首,“反正安安也是要告诉她的吧,我瞒着也没什么意义,便顺便讲了些。不过十六岁之后的事情我没有说。” 第48章 我本以为,锦夫人的事情与我便再无关联,我收了钱,办了事,基本就可以去别的地方等下一个生意了。不过我果然还会很傻很天真,世上之事十之**不会如我所愿所想,在国师府好好的吃了两天睡了两天后,宿雨皱着眉头从王宫回来,道:“安安,估计你还得再进宫一趟。” 我正吃着最后一块酱肘子,一下子肘子给我噎到了,宿雨赶忙给我倒了杯茶灌了下去,顺了顺我的背,道:“怎么这么激动?” 我心道能不激动么?这秦王宫我进一次糟心一次,锦夫人和湛封的事情看得我这颗少女心委实难受得紧,若是再来一次,我就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不过锦夫人的过去和湛封的过去我都看过了,这次难道是要看铃兰的? 想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宿雨对我说,锦夫人想看看君上的未来 。 梦见术说是看到过去和未来,不过是表达委婉罢了。所谓的未来,不过是那人的死状。 我大惊,这锦夫人是因爱生了恨,想要提前知道一下湛封是如果魂归西天的好有个念想么? 啧啧,这也忒吓人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一直犹豫着这锦夫人的第三笔生意接不接,毕竟就算锦夫人给的钱不少,可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往哪是非之地跑,我很不喜欢。 闭眼之前蓦地想到一件事情。 虽然宿雨是没有想到有什么术是可以让湛封瞬间移情别恋的,但是若不是术呢?然这个世界上稀奇古怪的东西多得是,若是真有什么法子呢? 我的心里终究还是存了几分对锦夫人的同情与怜悯的,如若有什么法子可以帮到她,我不介意给我这个第一位客人做个买一赠一的优惠。 我纠结了许久,终于从床上挣扎了起来,点了灯研了墨,想了想到底这封信要写给谁。 按理来说,我应该写给师父是最保险的,顺便还可以问问他到底如何带人入梦。可是想起当初的遭遇,如果这件事情他在课上曾经讲过,岂不是又要挨上一顿骂?虽然我现在算得上是出门在外,可是以师父的厉害程度,保不准能隔空对我做什么。倘若真的这样了,岂不是很不划算。 我摇了摇头。 师父之后,师门里最靠得住的应当是二师兄姬羽。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如果理应继承师门的大师兄我找不回来,那么下一任掌门就必然是二师兄了。 和那个天生丽质生下来便是当幻术师的料、乐正家百年不遇的天才大师兄不一样,二师兄姬羽是一个很稳扎稳打脚踏实地的人。按照师父的话说,姬羽他本就资质上乘,平日里又是个勤奋好学的,这样的不成材,那世间天理何在啊? 就连我这样向来以不走寻常路为己任的人,都觉得二师兄是个顶好的人。 当年我被师父救回来之后,一睁眼睛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姬羽。 二师兄当时还是个清秀的美少年,我睁开眼睛发现在自己身上伏着这样一个清秀的少年,饶是没了记忆,也觉得眼前这个人一看便知道是个好人。 二师兄对我照顾一直都很好,着实是一个标准的好哥哥,比起宿雨那样没事带我上山打鸟下河捞鱼的,二师兄是个非常分得清主次的人。幻术也是学艺最精的一个,堪称这一辈乐正弟子中最厉害的五人之二。 那五人之中,最厉害的当然是我那未曾谋面的大师兄。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时,我心中很为姬羽不服气,闹了几天的脾气,直说师父因为大师兄是自己的儿子就偏心,明明,明明二师兄这样好。 二师兄知道我为何闹了脾气之后,带了我最喜欢的点心过来安慰我说,“安安,我知道你是为我不平,不过我确实比不上大师兄。” 我抬头看着笑得一脸淡然的二师兄,心里很不高兴,听着他继续说道:“你要是见到了大师兄,你就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了。那绝对是我们所有师兄弟加在一起的比不上的。” 即使如此,我对大师兄还是有那么一丝莫名的厌恶,因此此次下山,我倒是希望找不到十年没有踪迹的大师兄。 不过二师兄好倒是好,唯有一个缺点,这人把师父看的忒重。 按理说他又不是像我和宿雨这般被师父捡回来,理应尊师重道即可,可是他比我和宿雨对师父都孝顺,所以这件事情若是告诉了姬羽,想必和告诉师父没什么区别。 我又摇了摇头。 三师兄? 我想了想,貌似在这一群师兄弟里,三师兄还真是最合适的一个。 对于这种乱七八糟邪门歪道的东西,三师兄这种整日不出门没事翻书库的人最合适了。 于是提笔问了些家长里短,写了写湛封和锦夫人的事情。 其实我的几个师兄弟们,都是一等一的幻术师。 三师兄虽然平时不喜欢出屋,但是却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还会在后山里做一些发明创造的技术性人才,由于常年不出门,三师兄的体力倒不如其他师兄弟们健壮。按二师兄的说法,三师兄本就是从小因为体弱多病,家中父母才将他送上山来的。据闻三师兄是某国大户贵族家的小儿子,备受家里宠爱。可是我研究了幻术这么多年,也没发现幻术这东西,有包治百病延年益寿的作用,所以私下里一直以为,那贵族肯定不如表面上那样喜欢三师兄。 话说回来,三师兄还真对不起自己的姓氏。 五师弟柳下歌,是和我年纪最近的一个,搞不好实际还要比我大一点。因为我的年龄完全就是师傅决定的。我当初既是失忆了,自然不记得自己家住何方,芳龄几何。师傅看着我像六岁的样子,把我的年龄决定为六岁,而捡到我的那天便成了我的生辰。但我看着比我小了半个月但是长得比我高了不止一个半头的他,默默地觉得,一定是我小的时候在家的待遇太好了,明明那个时候我没有六岁。不过就算是我要比五师弟年龄上大,她还是要叫我师姐,谁让他进门比我晚的?不过五师弟年轻归年轻,却是聪明伶俐得很。按照师父的话说,如果单纯地论资质,可是仅次于大师兄的,只是他生性活泼好动,而且本来来右历山也不过就是听家中吩咐来修行几年,所以论成果,反不如资质虽上乘但也只是一般上乘的二师兄。 切,又是大师兄,我最受不了什么事情都和大师兄比,好在我是个不成材的,否则天天跟这样一个永远活在师父心里的人比来比去,我觉得我一定会不堪重负也走上离家出走的道路。 不过就是不知道我要是离家出走,柳鹤会不会跟着呢? 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以我这样的赚钱能力,到底能不能把他喂得如此白白嫩嫩的是个问题。虽然说找个舞馆去当个舞姬也不错,可是若是将来柳鹤飞黄腾达了,外界传出他有个当舞姬的姐姐,会不会影响他的前途呢?我没有瞧不起歌姬舞姬的意思,可是世人有啊。 所以有时候,我也庆幸自己在幻术方面是个庸才。不过当我得知自己可以学梦见术的时候,心里还是雀跃了一下,心想这个术既然这么隔路,我那么多的师兄弟们都学不成,想必那个大师兄也是不成的,结果当我兴冲冲地去找师兄们显摆的时候,宿雨他怜悯地看着我,道:“大师兄怎么可能不会梦见术?那可是乐正家这么多年来最最适合做幻术师的人,不过是梦见而已,他在五岁的时候就学会了。” 大师兄真是个讨厌的家伙,切。 我的三个师兄,这么多年都活在了大师兄的阴影下,居然没有变成三个变态,真是不容易。 我在离家之前曾经求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三师兄帮我做一张大师兄的画像,心想着若是有了个样子,好歹也方便些。可是一贯高贵冷艳的三师兄在那时更加高贵冷艳,道:“大师兄在临走之时对我们所有人都施了记忆修正之术,否则你以为凭着师父的实力,怎么可能十年都找不到自己的儿子?” 我掀桌,大师兄你太坏了! 不过转眼三师兄的高贵冷艳就化成了一滩春水,仿若一个春心萌动的小姑娘,怀着对大师兄无比的敬仰之情,一本正经地对我说,“大师兄才那样年纪轻轻,便能对师父施了术,果真是乐正一门有史以来最天才的人。” 我唏嘘,看来我说的没错,这天下的男人,怕是现在喜欢男人的更多一些,若是大师兄还在山门里,我总觉得他会过上左拥右抱的生活。 每每想到这个,我都打个冷战。 ================================================ 第49章 我到底还是没有把衣服还给凌然。 许是因为被湿透了身子晚上又没有睡好的缘故,我在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发现自己发了热。 我的身体向来很好,就算是这样的小病小灾也不多见,因此宿雨很是着急,差一点就求湛封叫了御医过来看病。就连平时多嘴多舌的柳鹤也老老实实地在床边抹着眼泪。 真是的,不过就是偶然风寒,又不是我死了。 我在病中养着,也没了心思叫人把衣服给凌然送回去,私心里总想着还是自己亲自送回去较为妥当这一拖便是半个月。 然而当半个月后,我终于被允许下床走出门见见太阳的时候,宿雨一脸严肃地过来找我说,锦夫人已经安排好了时间。 他不提我基本就忘了,这次来是赚钱的。 锦夫人出的价位很高,足够我天天去华卫城的酒楼吃饭吃个大半年。 于是拾掇拾掇自己苍白的脸,跟宿雨又进了宫。 柳鹤说上次他就没有跟着我们去,这一次闹着说一定要看看秦王宫长什么样,宿雨无奈,只得将他扮作了一个跟他跑腿的小童子,我们三人就这样进了宫。 锦夫人依旧是上次那样高高在上却又憔悴不堪的样子,不过这次怀里多了一个孩子。 想必那便是曦容公主。 锦夫人见我们来,笑了笑,招呼我过去。 “柳姑娘你看,这是我和君上的小公主,曦容。” 我不知道锦夫人看着曦容是什么感觉,促狭点想,若是没有曦容公主的周岁宴,或许湛封和铃兰就不会见面,她也不会有后面的那些伤神。可是若是没有女儿,估计现在她的日子会更凄惨。 我走近了看,才一岁半的孩子,真是可爱的紧,然后不自觉地伸手戳了戳她的脸。 锦夫人身后的小雅皱了眉,锦夫人却说无妨,然后把孩子交给我抱着。 “公主将来一定是个像锦夫人一样的美人。”柳鹤睁大了眼睛,嘴里甜甜。 锦夫人听到这话很开心,和颜悦色地问我,“这位小公子是?” “是我弟弟。” “小公子小小年纪便如此知人情世故,将来一定前途无量。”锦夫人摸了摸柳鹤的脑袋。 我看着柳鹤那当初用来骗大妈的笑容,感到一阵无奈。 锦夫人为我们准备的机会是今天晚上,湛封为了庆贺兰夫人有孕,开了晚宴庆祝。 才几天,兰夫人就怀了孩子,秦国国君也真是厉害。 也难怪锦夫人比半个月前看着更憔悴了些。 这样的宴席,锦夫人本来是不欲参加的,毕竟要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在眼前恩爱,还不如让她死了算了。不过锦夫人她在自己还是温暮锦的时候便是个坚强的女子,便整理了仪容带着我和小雅,抱着曦容公主去了。 她要亲自看到取到湛封的血,若不是亲眼见证,怕是难以放心。 我装扮成锦夫人的侍女,和小雅一同跟在锦夫人的后面,而柳鹤则是跟着宿雨看热闹。 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现实中的湛封,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明明对我来讲,那是那么一张熟悉的脸,却怎样都觉得陌生。 锦夫人面色冷冷的,躬身给湛封请安。我和小雅也随着跪下。 湛封的声音比锦夫人的面色还要冷,对锦夫人道:“看着夫人的脸色不是很好,若是身体不适,也不必出席了。铃兰身子弱,见到你还要请安。” 我瞥了一眼小雅,果然她也气的很,双手握拳握得死死的。 湛封看到了跪在锦夫人身后的我,突然变了声音,温和道:“你是新来的宫女?来,让孤看看曦容。” 我终于明白凌然的话是什么意思了。湛封看曦容的表情那叫一个舐犊情深啊,完全看不出来他对这个孩子的母亲是有多厌恶。 我把曦容公主抱过去让湛封看,他长得很高,我站在他身边刚好到肩膀的位置。湛封虽然现在年近三十,可是依旧风采翩翩,岁月不止没有在他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反而使他的魅力有增无减。 这样一个男人,锦夫人怎么可能放得下? 湛封逗了一会儿女儿,便转身离去了。 徒留锦夫人在原地痴痴望着。 锦夫人说,柳姑娘你说我是不是很傻,他都这样了,我居然还不死心。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虽然现在锦夫人不受宠,但依旧是秦国国君的正夫人,铃兰再是气势逼人,也要坐在副座上。 怀了孕的铃兰并不像半个月前看到的那样轻佻的样子,沉稳了许多,脸上也有些淡淡的母性光辉。 任谁都看得出来,湛封宠爱这个新封的侧夫人及其宠爱,而锦夫人是真真正正地失了宠。 但是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在底下大喇喇地坐下的那么多人里,我赫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凌然。 他怎么在这里? 病着的时候,虽然宿雨跟我提起过,这凌公子是要过富商之子,家里有钱有势,不能得罪。 我当时心想着他这么有钱还蹭我的饭,只觉得他这个人搞不好比我还要小气,却没想到他家已经有钱到了可以当秦王的客人的程度,说好的士农工商呢! 凌然显然是认出了我,朝我这里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估计他只当我过来跟师兄凑热闹,也没有没脑子地来一句“诶?怎么国师的师妹给锦夫人当侍女了?”之类的。 我很满意。 曦容公主一看就是很受父母疼爱,长得白白胖胖的,我记得柳鹤在她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这么沉。 要说柳鹤当初被救回来的时候居然没有冻死,反而睡得踏踏实实,我还真是个好姐姐。 虽然曦容公主沉得很,但是我还是要演好这个侍女的角色,等着看看锦夫人是如何取到秦王之血的。 锦夫人的计策很好。 秦王宫里虽然现在锦夫人很受冷落,但是好在锦夫人一贯在宫中威信就很高,比起新来的盛气凌人的妖娆少女兰夫人,各宫女太监们更喜欢平日里对他们和颜悦色的锦夫人一些,所以锦夫人要求他们做什么,只要不是掉脑袋的大事,也没什么大问题。 取血的方法用的其实很简单。 某太监上酒的时候,打碎了杯子,还是打碎在兰夫人眼前。 以锦夫人对湛封的了解,他一定会伸手替她把碎片扫到一边,然后手忙脚乱的太监顺手划上一下,再手忙脚乱地把碎片收了。 湛封不是没有生气,不过这个时候宿雨出来,说今天大好的日子不宜见红,最多是打上二十大板就拉倒了。 一切顺利。 取到的血一定要在一个时辰以内服下,否则便失了效力,因此一刻钟后,锦夫人推辞身体不好,便退了席。湛封乐得锦夫人不在场,便难得地嘱咐了两句好生休息。 我随着锦夫人离开的时候,分明看到了满场的同情与怜悯。 我叹了口气,装作没有看到。 为了防止我睡到一半被惊醒,锦夫人这次特地为我找了间屋子。 其实我觉得委实不需要这个样子,不过我这人睡觉一贯喜欢清静,倒也无妨。 那屋子虽小,但是却布置地很精致,床坐上去也很舒服,我非常喜欢。 锦夫人亲自把碎片浸在酒里,过了片刻,把碎片取出,隐隐约约地看得到丝丝血迹蔓延,我也没在意干不干净的问题。 “劳烦柳姑娘了。”锦夫人端庄大方的脸看起来很是讽刺,我摆摆手,“锦夫人不必客气,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而已。” 我正准备喝下那一杯晶莹透亮的酒 ,小雅突然来报说小公主开始哭闹,我看着锦夫人着急,便请她回去照看公主了。左右这秦王宫,也没人闲着来刁难一个小宫女。 一切顺利。 锦夫人离去之后,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虽然葡萄美酒很香甜,但是还是能隐约感觉到一丝辛辣,酒量尚浅的我意识模糊,却在闭上眼睛的前一刻,发现屋子的门被人缓缓推开。 推门的人貌似是个男的,我大惊。 那个男人走到床边,轻轻抚着我的手。 完了完了,但愿那个男的看不上我这比一马平川还要平的身材和烂大街的脸,或者但愿他是个断袖。 我还没有但愿完,便已彻底没了意识。 ============================================================================================================ 本着一颗八卦的心,我觉得有关于锦夫人和湛封这一段恩怨情仇再看一遍,毕竟有锦夫人不知道的很多事情我还是很介怀。 比如说,到底当初湛封跟温丞相说了什么,能让他眉头皱了三日却同意把女儿嫁给他的? 我带着这颗八卦之心在梦里缓缓睁开眼睛,然后发现旁边有个人。 我揉了揉眼睛,梦里有人是正常的,若是没人这个梦就白做了。可是为什么出现在我眼前的既不是年幼的湛封也不是年幼的温暮锦,而是凌然啊? 我又揉了揉眼睛,不疼,果然是个梦。 第50章 于是乎,在众目睽睽之下,我和那个叫钱泽的赌场老板,开始了赌上我今日所有收入的赌局。 我终于知道,所谓秦钱城这个名字,原来不是因为这是秦国可以拿到很多钱的地方这样的理由起出来的,而是由于那老板姓钱。顿时我便觉得,这个名字的档次降低了不少。 我一直以为,一个门派也好,酒家也好,若是起名字起得让人一眼便发现这是个家族性的组织,委实不是一件好事。因此当初在山上的时候,我曾不止一次地劝师父,乐正门这个名字着实起得不尽如人意,哪怕叫右历门这样一个以地名为门名的名字也好啊,我没有瞧不起乐正这个姓的意思,想法这是一个多么有意境有水平的姓氏啊,可是这样有水平有意境的两个字,被如此的用俗了,真是可惜啊可惜。看看我们的死对头卫蝶阁,啧啧,人家这名字起的,既体现了门派所在地是卫国,又婉转地表达了门下之人都是女子这一深刻含义。 师父听到我那话之后,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影响了他一向稳重的美好形象,幸亏我躲得及时,否则那一口碧螺春怕是要喷到我的脸上。 师父恨铁不成钢地对我说,“安安,首先呢,乐正门这个名字不是师父起的,而是师祖。师祖他呢,虽然是个很厉害的幻术师,但是不是个有学问的幻术师。因此师祖他不怎么会起名字。其次呢,卫蝶阁虽然名字起得好,可尽是邪门歪道,名声差得很。所以如此看来,虽然我们乐正门名字起得一般般了些,可好歹还都是正人君子。”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师父他老人家,也不喜欢乐正门这个名字。 提起卫蝶阁,我觉得有很多东西可以讲。 十国中两大幻术门派,首屈一指的当属我们乐正门,特产是后山的猴头菇和各国的国师。乐正一门具有多年的悠久历史,历代掌门人均为当世的幻术大家,又有着若是谋反犯上必将天打雷劈的毒誓,乐正门的名声向来很好。 相比之下卫蝶阁便有些不招正派人士待见。 卫蝶阁的人清一色都是美女。大美女。 据闻卫蝶阁招弟子有三条要求。 第一,若想入门,必须是美人。 第二,若想入门,必发誓终身不嫁。 第三,若想入门,必要舍弃良心。 这三条规矩和我们乐正门那个什么“入门后要尊师重道友爱师兄弟不得为害一方”的打酱油规矩是不一样的,实打实的必须遵守,若是有什么差错背了规矩,那可不是天打雷劈直接见师祖那么简单的事情。 据闻卫蝶阁之人做事极为心狠手辣,所习之术也极为有损阴德。 虽然说具体是什么术我倒不是很清楚,只是听二师兄提过,那卫蝶阁的人,善终的少,多数皆是被幻术反噬没能忍得住痛苦而自杀的。 我听二师兄说起的时候不觉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反噬这种事情,委实可怕得紧。就像我们如此正派,万一哪天被自己的术反噬了都是件要死的大事。譬如说我的梦见,如果将来我走火入魔了,那便是一生都在梦里出不来,永远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卫蝶阁的术都那么吓人,真要是反噬了岂不是比死都难受。 只是可惜了,一个个都是那样的美女,不知道死状是有多惨烈呢。 我蓦地想到,难道铃兰是卫蝶阁的人? “不知姑娘要赌些什么呢?”对面的钱泽看我许久不出声,温声问道。 我回了神,想了想,道:“骰子吧。三枚骰子,你我各摇一次,看谁的点数小,如何?” 周围一片哄笑声。 我听到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我身后拉了椅子坐下的凌然道:“柳姑娘我觉得你还是换一个比较好,这钱老板在众多赌技之中最擅长的便是这骰子,封兄你说是不是?” 湛封也不知何时出现,点头道,“柳姑娘还是换一个比较好。” 钱泽显然是认得二者身份的,笑着道:“原来这位姑娘是封公子和凌公子带来的娇客啊,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必手下留情了,这点银子,二位权当许久不见,给在下的见面礼如何?” 竟是认定了我会输? 真是小瞧了人去。 我摆手,大义凛然道:“就骰子了。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请讲。” “为公平起见,骰子,你懂的。” 赌场的黑话我不会说,也不知道没有做过手脚的骰子是怎么个说法,不过我觉得吧,这样说以对方的老奸巨猾,大抵是理解了的。 果不其然,钱泽愣了一下,便失笑道:“那是自然。” 开赌。 三枚经过大众认可没有做过手脚的骰子被放在了赌桌上。 凌然道,“姑娘,请。” 我思忖了一下,道:“还是钱老板你先来吧。我这人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如果觉得比不过你,自然就不丢人现眼,直接认输就是了。” 周围又是一阵哄笑声。 我听到有明显的嘲讽,说小姑娘还是早点投降吧,说不定钱老板还给你留二两银子。 我果断无视了这样的噪音。 钱泽嘴角一勾,“姑娘客气了。” 片刻,他的手开始活动。之间那白皙的手握着掷桶,迅速地在桌上旋转,转的飞快,入目一片雪白。 真是该死,一个男人手弄得那么漂亮干嘛。 他停下来之后,松开手,依旧笑着道:“姑娘请自己看。” 我小心揭开,叹了口气,果然啊。 一柱擎天。 三个骰子叠在了一起,最上面的是一点。 我就猜到,一个赌场的老板,怎么可能会在小小的摇骰子上面在了跟头,更何况这还是他最擅长的。 我估计,他是觉得我既然敢要求这个,定然会把骰子摇成三个一点,因此便用了一柱擎天的法子。殊不知其实一柱擎天我也会使,这是我当年欺负师弟们时用的。可是若是我先摇出了一柱擎天,岂不是最多便是个平手了? “师妹……我看你还是放弃吧。”弱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差不多已经被我遗忘的李丹彤。 对了,我刚才打麻将的时候,完全没有因为她是熟人的关系放她一马,现在的赌本里还有不少是从她那赢来的。 “喂,谁是你师妹?别乱攀关系!”我皱了皱眉。当初让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的那笔帐我还没有跟她算,现在来套什么近乎啊。 “宿雨哥哥的师妹就是我的师妹嘛。”她看似不好意思地绞着袖子。 我觉得这个时候,还是不要理这个花痴的女人比较好。 “姑娘?”钱泽见我不说话,“好心”提醒了一句。 我一言不发地取了骰子和掷桶。眼睛一闭。手上开始动作。 其实不闭眼也完全没有问题,不过这样子我觉得更帅气一些。 我摇了许久,终于睁了眼睛,嘴角浮起一丝笑容。 钱泽不愧是经营着秦国最大赌坊的人,神色居然没有任何变化,真真令我佩服了一下下。 “在下不才,愿赌服输。” 一句话说完后他起身就走,完全无视了周围人惊讶的眼光,我觉得他心里还是很在意这笔银子。 真是的,少赚一点又不会死。 李丹彤疑惑地把掷桶打开,赫然发现,里面全是白粉。 我脸上带着官方的笑容,硬是掩盖了心中的雀跃,口中一直说着承让承让,手上不停地收着银子。 这些银子,给师父寄回去一些补贴家用,柳鹤最经又长了个子,给他新做几件衣服,顺便我也做几件好了,吃了宿雨这么久的白食,偶尔也要让他吃回来才好…… 我这样一番行为显然让凌然看了个笑话,只听他哑然失笑道:“柳姑娘,你就这么缺钱?” “废话。”我头也不抬,“天下有几个像你家那么有钱的?” =============================== 柳安安第一次来葵水的时候,她正在跟师兄弟们搓麻将。 那一局麻将她打的很开心,清一色的,一条龙,大三元……基本她能打出来的牌全都玩了一圈,几个师兄弟的零用钱基本都被她赢了个遍。 她觉得很高兴。 在幻术方面她没有其他人有天赋,可是别的地方她很在行。因此年纪尚轻的柳安安觉得,即使自己不会幻术骗不到钱,将来可以先去跳舞赚钱,等到人老珠黄的时候,就靠着赌技大赚一笔。 这么看来,柳安安果真是个早熟的孩子。 早熟的柳安安,那是正在犹豫手上的牌是要海底捞月呢还是杠上开花呢,突然间一股暖流从下面涌出,准备用来杠上开花的九条被她扔了出去,给对面的庄泽点了炮。 庄泽从一开始就一直被压榨,心里不满了很久,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自然不会放过,刚要收银子,却发现师姐捂着肚子趴了下去。 第51章 我实在是没办法回答小妍的问题,对于一个才九岁的孩子来讲,过早地见识大人的世界,并不是一件好事。 我一直觉得,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空间,所谓的童年就要有一个童年的样子,不要让他们过早地知道世界的真相,不要让他们过早地被学业压垮。由于我自己本身就没什么童年可言,有了记忆的时候,所谓的童年已经过去了大半,因此对于柳鹤的童年我十分在意。 柳鹤如今十岁,一直没有开始学幻术,便有这个原因在里面。 “这个,小妍啊,”我想了想该如何回答她,“所谓的□呢,是指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做了不好的事情,这个具体是怎样不好的呢,我还是不要告诉你了,你要是知道了晚上会做噩梦的。你要是做噩梦了呢,凌然他那么心疼你,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是吧?所以我还是不要告诉你好了。” “既然公子不喜欢,那我就不问了。”小姑娘重重地点了点头。 男色这东西,还真是好用。 ==================== 我来楚国的原因,本是想要游山玩水,排解一下因为锦夫人的事而忧郁的心情,结果半路上遇到了三师叔,又遇到了三师叔他妹,这心情便更忧郁了。 短期之内我也不晓得去哪好,问了问凌然,他要在这谈笔生意,暂时也不会离开和安城,我便决定再骚扰他一段时间。 我们离开的时候,林宇翔给我塞了一叠银票,说这是我梦见的费用,因此我现在也算得上是一个有钱人,不必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住在兴欣客栈也理直气壮。 果然啊,银子才是最可靠的。 我依旧将钱分了一半出去,找了驿站把这一半送回右历山,然后提笔跟师父交代了一下在夕雾山庄的事情,总觉得三师叔要出事,因此还是跟师父汇报一下比较好。顺便跟他交待一下,寻找大师兄的旅途依旧是路漫漫其修远兮,他老人家可千万别太着急。 然后我便跑到街上逛了逛。 市井永远都是能打听到最新八卦的地方,无论在哪都是一样。小贩和买菜的大妈们,则永远都是优秀的情报商人。 现在在和安城最大的八卦,便无非是北街的白家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人灭了门。 人们的传言和小妍说的基本差不多,不过她一个小姑娘,到底还没办法把所有的听到的东西都记得住,最多就是些许自己感兴趣的。当然了,我也是个小姑娘,可是好歹也是个比她大几岁的小姑娘。 我买了点胭脂水粉头绳簪花什么的,顺利地打听到了白家的最新进展。 市井中的传闻总是夸张的,却毕竟还是基于事实之上,对于我这个只知道结果而不知道具体细节的人来说,听听也是无妨。 在我听到的各种传言里,大部分都和我所知道的真相没有太大出入,而在这些传言里,小乖的存在感尤其强势而不可动摇。 人们都说一个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里,一只吊额白虎带着十几个蒙面人闯进了白家,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甚至还有人说听到了虎啸的声音。不过这个我敢保证是假的,小乖之所以叫小乖,是因为三师叔把它教的很好,轻易不会让它叫出来。那日那样的状况,素雪夫人怎么会让小乖嚎上两嗓子来惹人注意? 还有人说那只白虎跟多年前在街上抢亲的那只是一样的,后来白家外甥女被卖出去之后,想必是心生怨恨,如今是回来复仇了。如此看来,那果然是只老虎精。而到了这里便又有人问当年是怎么回事,因此白家那点陈芝麻烂谷子就被翻了出来,又引得了阵阵唏嘘。 我相当怀疑,那些说小乖便是多年前抢亲的那只老虎的那些人,到底是由于认出了小乖才这么说,还是因为长这么大他们只见过小乖一只老虎,还是那么一只有特点的老虎。当然了,我心里比较赞同第二种可能性。 我扫了一圈,听了许多,最后总算听到一个我之前不知道细节的消息。 我当时正挑着青石的簪子,准备买上一打回去给师兄弟们当土特产,在那卖簪子的小哥笑呵呵地说,白家那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公子就喜欢用这种簪子的时候,我一不小心,刺破了手掌。 这个还是不要买回去了比较好吧,看样子簪子头有些尖,说不定谁的脑袋就会被戳出来一个洞。 小妍也说过,白家除了一个外出的儿子,其他人均遇难,这个儿子真是好命。 这个儿子在三个月前出门去了。白家并非什么官宦世家,因此也没什么太大的家底。更何况在白国仁这一代,便已经是完完全全的纨绔子弟,还是颇为不要脸不上进的纨绔子弟,他的儿子没有被教育成一个比他还不要脸的纨绔,已经算得上是死去的白老爷子积了阴德。 白国仁的儿子叫白玉。三师叔和素雪夫人的舅妈,虽然是被从路边救回来的,但是以前也是个小家碧玉,读过些书,因此那白玉虽有个混蛋的爹,却仍然长成了一个优秀的少年,读得大好的圣贤书。 我不怎么相信龙生龙凤生凤这种说法,就算是天子的孩子,该是白痴的依旧是白痴,遗传因素固然有一部分的原因,然而一个孩子是否能成才,重点还是在于早期的教育。所以,柳鹤从小在我的教育之下,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显然受到了良好的早期教育的白玉,被自己的娘亲教养成了一个善良有为知进取的人,和他爹完全不一样。白国仁虽然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娶了老婆,但是不知为何二人好几年之内一直都没有孩子。直到后来素雪夫人被卖出去,过了两年才有了白玉。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窥探了素雪夫人过去的我倒是知晓一二分真相。白国仁无子那两年,那根本就是还是少女的沈玉蓉下的手。 这么看来,其实那时候的沈玉蓉,就有了一丝后来素雪的心狠手辣,因此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果然不全是我三师叔的错。只是我觉得这样有些不周到,因为虽说她是对白国仁下的手,但是生不出孩子一事,大家通常都会怪罪女子一方,很少有怀疑男人种子不行的。这个世道果然没有什么男女平等的概念,在生不出孩子的那几年,三师叔的舅妈的日子,过得很艰辛。然而就在这样艰辛的情况下,她还是努力地照顾孤苦伶仃的玉蓉。 沈玉蓉一开始对舅妈还是有些愧疚之心的,但是后来,渐渐地对兄长的思念,对舅舅的恨,让她把这些愧疚之心都抛在了脑后。如果我没记错,她当初想的是,等到将来有机会了,一定要补偿舅妈来着。 我突然有些怀疑,凌然到底有没有把这些告诉素雪夫人。 在我看来,素雪夫人虽然性格激烈了点,但并不是什么恩将仇报之人,可是在这件事上,她却义无反顾地将白家灭了满门,真真连当初对自己有恩的舅妈都没有放过。 更别提那些偶尔接济她的下人们。 素雪夫人说他们是为虎作伥,这令我觉得好生奇怪。 再说说这白玉。这孩子今年和我差不多大,是家中的长子,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均是*。我记得素雪夫人曾说女眷都被那个了,往坏里想一下,那孩子今年也不过四五岁的年纪,被那样糟蹋了,也不知道那群美男是怎么想的。 果然美人都是心如蛇蝎的么? 白玉躲过一劫的原因是,他外出求学去了。这孩子书念得不错,有幸拜了个传说中的大儒做老师,将来说不定是要有大出息的。可是他刚在大儒那住下没多久,便传来了白家家破人亡的消息。 白玉回到白家的时候,家中已空无一人,浑浑噩噩地去了义庄,见到的,却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全家人的尸体。 白玉当场就昏了过去。醒来之后,便发誓要报仇雪恨。 理论上来说,他一个庶民,就算要报仇雪恨,也得掂量下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可是如今他这身份有些麻烦,他的老师的名字,是我这样一个山里出来的姑娘都听说过的,可见地位之高,作为这样一个大儒的弟子,出门都要被人高看上几眼。而那一同被灭门的原县令,据闻现在也升了官,经调查后这两个案子还是同一伙人做的,如此下来,侦破这两桩灭门惨案,便成为了楚国上下如今最要紧的事情。 这年头,普通老百姓要是被灭了门,估计最后就会变成悬案,而若是有钱有权有势的人家出了些事,那这就变成了当政者的业绩。 呸。 我不禁有些为素雪夫人担忧,她这么长时间以来之所以相安无事,一是因为夕雾山庄实在难找得很,但最重要的是,她也就干了些拐几个美男走的事情,倒不算伤天害理,官府也忙着,不过就是偶尔多了个失踪人口,实在算不得大事,因此还真没人去找她的茬。 可是这次,她做了这么大一件事,想要像以前一样没人搭理她,怕是不可能了。 江湖人士就算再厉害,也斗不过官府,这是铁打的定律。 第52章 顺着温暮锦的记忆看过去,其实他俩的事情也是坎坎坷坷。 温暮锦十五岁生辰过后,温丞相开始为她搜寻东床快婿。 女孩子大了,总是要嫁人的。 小时候师父常常对我说,我将来一定要嫁世上最好的男人。大抵为人父母的,都是这么想。虽然对于湛封和温暮锦的事情,温丞相多多少少也是知道点,但是他从心底觉得,从一个父亲的角度来看,世子他,委实算不上一个良人。 我觉得吧,温丞相真是个有良心的爹,若是换了别的人,与诸侯结亲这样的好事怕是自己硬贴都会贴上去,一旦结了亲,女儿将来就是天子那里有备案的秦国夫人,荣华富贵先不说,对于发展自己的势力不得不说是一个好的主意。 可是丞相对丞相夫人说:“老夫这辈子只有这一个女儿,如今做到丞相,也算是位极人臣,没必要拿女儿的幸福来做筹码。虽然世子现在对锦娘是一往情深,可是长久以来,秦国哪个王只有一个夫人的?若是找个平常人家的男子嫁了,最起码以我温家的权势,还可以保证女儿在夫家不受欺辱,可是若是进了宫,将来的世子纳侧夫人的时候,锦娘会有多难受。” 丞相夫人点头附和道,“说得倒也是,只是看现在这个样子,锦娘势必是要恨我们的。” “那也比将来她独守空房还要故作笑容强啊。” 我以为这话固然说的没错,可是将来的事情谁晓得?搞不好人家湛封就是个一片痴心将来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一定呢,凭什么就如此早早下了定论?可是转念一想,十二年后已然成为了秦国国君的湛封,还真的娶了个侧夫人让温暮锦独守空房了。由此可见,长辈的话还是要听上一听的,毕竟人家比我们多吃了那么多年的盐和米,虽然我不晓得人生阅历和吃了多少饭到底有没有绝对的必然联系。 这段对话理应是除了屋里的两位无人知道的秘辛,可是不巧,温暮锦正炖了冰糖燕窝预备孝敬父母,此时刚刚好她站在门外,一不小心听了墙角。 不得不说,年轻时的锦夫人实在是个沉得住气的人,跟我这样天天荒山野岭里满地跑的丫头就是不一样,如果是我的话,肯定把门一推,然后膝盖一软,开口此生非他不嫁闹他个人仰马翻的。可是温暮锦她,依旧是淡定而又从容地转身而去,不带走一片云彩地回了自己的屋子。 四师兄还在山上的时候,偶尔会带着六师弟下山幽会。为了防止被师父和其他师兄弟看出端倪,通常都是带着我一起的。说良心话,这样不解人家风情的事情我是不愿意做的,可是无奈那二人盛情难却,上好的一桌酒菜外加几场折子戏,我吃的不亦乐乎,玩的不亦乐乎。不过我看折子戏的时候那两个人到底去做了什么,至今为止我还不晓得。 在我看的众多的才子佳人的戏中,这才子势必有个书童,佳人定然有个丫鬟,还都是心腹。这出青梅竹马的戏里,由于书童的角色是由佳人的哥哥担当,那势必就成不了心腹。好在佳人那里的丫鬟还是落了俗套的,平日里帮着传递个东西或者调侃一下小姐的春心萌动,这个叫小雅的丫鬟做的很到位,就连刚刚陪着锦夫人听到了这样的秘密,也缄口不言,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 温暮锦径自回屋后,慢慢地自己把燕窝吃了,燕窝炖的不温不火,看得我很是眼馋,心想着等醒了让宿雨去给我找个华卫城的大厨炖一碗去。 温暮锦自然不是回来吃燕窝的,她细细地研了墨,蹙着好看的柳叶眉,抽屉里找出一叠竹色的信笺,提笔。 世子殿下敬启, 自我二人幼时相识,至今时今日,总角垂髫,束发豆蔻,已绰绰有十余年矣。世子尝言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锦娘深表谢意。然世事难料,今时恐已不同往日也。 锦娘曾闻戏文有言,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私以为此言甚是。今夜听闻父母提及锦娘终身大事,才知晓终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我,怕是有缘无分。 然锦娘私心有不甘,想我二人十年情意,缘何不能白头偕老?锦娘此生所盼,唯有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罢了。 若殿下对锦娘一人不离不弃,锦娘愿此生生死相依,否则,终不过天人一方。 望殿下深思。 温暮锦 这一段文绉绉的,若是宿雨在这,想必就要抱头了。锦夫人身为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能下定决心写下这么直白的信委实不易。她先是说了两个人这么多年的感情,还不忘提一下定情诗,想必那湛封看了,会花不少的时间来回忆一下二人的美好童年罢。然后再说下自己对他的满怀深情,然而婚姻大事不由得自己做主,她也很为难。最后再提一下到底为何父母不同意二人在一起,让湛封保证这辈子只爱她一个。短短一战燕窝的时间,能想到这么多,锦夫人果真深不可测、 温暮锦神色淡淡,将信封好交个小雅,命她明日交给世子,便就寝了。 我看到的,那晚她辗转反侧一夜未眠。 小雅到底是对湛封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锦夫人没有看到,我也是不知道的。只晓得三日之后,湛封风尘仆仆进了丞相府,跟书房里的丞相密谈了整整三个时辰。 随后,是皱了三日眉头的温丞相和赐婚的旨意。 好的吧,我觉得这赐婚都出来了差不多这段就可以略过了,可是事情总不会那么一帆风顺。 旨意下来之后,温暮锦终于缓了一口气,安心在家待嫁。可没想到半月过后,秦桓公暴毙。 暴毙的原因是湛封的弟弟,湛羽犯上作乱,然后乱中灭了自己的爹。 这个发展有点快。秦桓公暴毙的事情我听师父提过,师父说他不应该这个时候就魂归西天的,许是有极厉害的人改了他的命格,这天下,怕是要大乱。 湛封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收拾了弟弟和残局,温暮锦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冷血的一面,连亲弟弟都可以不放过。但是她从小生活在这样一个家族里,自然是知道,王室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容不得心软。 好在,即使当了秦王,湛封依旧是个对她温柔体贴的少年。 湛封为父亲守孝守了一年,然后在全天下的注目之下,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将温暮锦迎进了秦王宫,冠名天下的锦夫人从此诞生。 然后时间再一次迅速流走,到了半年前。 那日的事情,后来成了锦夫人一生的噩梦。 ====================================================================================================== 那日是锦夫人去年所生的小公主的周岁宴。 锦夫人自嫁给秦王后,为其生了二子一女,儿女双全,秦国又国泰民安,夫妻两人日子过的很是美满。 湛封生了两个儿子之后终于得了个女儿,自是高兴非常,周岁宴办得极为隆重盛大,湛封要全天下都知道,他是有多爱这个女儿和她的母亲。 小公主年纪小,经不住折腾,酒过一巡后便乏了,锦夫人不放心,便带着女儿和两个儿子离了席。临走的时候对湛封殷殷切切地嘱咐了许多,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到这里为止都没问题。 她回房过后,先是哄了孩子们睡觉,然后想着湛封今日开心,大抵会喝的很醉,便嘱咐人煮了解酒汤,拿起尚未做完的针线活等着湛封归来。 然而知道三更,她都没等到。 二人成亲多年,尚从未有过他不去她那里就寝还不着人通知她的时候,锦夫人有些心急,便命小雅去打探宴会是否结束,秦王现下在何方。 小雅去了许久,回来的时候却有些支支吾吾,道大王已经歇下,夫人您也早些休息罢。 凭我看了这么多年的折子戏的经验,我敢保证那边的湛封绝对有问题。可是显然,锦夫人的折子戏看的没有我多。身为一个标准贤妻良母的锦夫人只担心丈夫醉酒,便亲自端了解酒汤送去。 饶是她再迟钝,看到一群太监宫女面色迟疑拦着她进寝殿她也知道哪里不对,当了*年秦夫人的温暮锦再不是当初门外听壁脚的锦娘,她眉头一蹙,将解酒汤给了小雅然后伸手,推门。 华丽的寝殿内,她的丈夫,正和一个女人翻滚在一起。 我的亲娘诶!想我一个二八芳龄的少女,蓦地看到这样一幅活春宫,天晓得我要长多少针眼。不过话说回来,我一个围观的路人甲看到这一幕都觉得天雷滚滚不可思议,那锦夫人脸上是怎样的颜色也就可想而知了。 然而更令她吃惊的是,湛封瞟了她一眼,然后来了句:“滚。没看到孤忙着呢么! ” 我瞪大了眼睛,锦夫人更是瞪大了眼睛,小雅一没稳住解酒汤摔到了地上,琉璃盏碎了一地。 第53章 我从来都是一个有自知之明的人,看到了这么多人像我奔了过来,并没有像某些人一样,以为自己生的美若天仙引得众人前来争相围观。反而每次我被别人注视的时候,总是第一反应会想,今日穿的衣服是不是哪里不得体,比如腰带忘了系,亦或者是鞋子没有穿同一双之类的。现在这么多人向我跑来,很明显不是这个问题。那就只剩前方出了什么令大家害怕的东西这一可能了。 比如说有拿着砍刀见人就砍的恐怖分子? 这年头的恐怖分子是很可怕的,前阵子哪个国的码头来着,大白天的,就出现了一群拎着砍刀的蒙面人,见人就砍,无论男女老少,许多没有来得及上船的人都被砍了。 我听宿雨提过这件事,他当时描述得有声有色的,说有的人被砍的脖子和脑袋只剩了一层皮连着,让我当天晚上就做了噩梦。 看这个架势,莫不是又有这么一群人出现了?那还是逃命要紧啊。 我正要拽着小妍跟着大家一起跑,结果刚抬腿,一声虎啸让我顿时腿就软了下来。 这和安城这么大的一个都城,怎么就突然出现了一只老虎呢?为什么出现的不是别的哪怕是狼呢?如果是狼的话,我最起码还有那个力气逃命。难道说我这辈子跟老虎有着不解的缘分 小妍显然对老虎没有像我一样的了解,听到这个声音后,并没有显得很恐惧,反而好奇地问道:“柳姐姐,这是什么声音?” 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妍很好地证明了,即使是出生了不到十年的人,也是不怕虎的。 我的双腿明明是软的,却像灌了铅一样一步都迈不动,眼睁睁地看着小乖奔到了我的面前。 诶?小乖? 我长这么大,其实说实话老虎只见过小乖那一只,委实分不清老虎和老虎之间的区别,但是奈何小乖它是只白虎,太过于稀少,特点过于鲜明,想认不出着实有些困难,况且,眼前这只红着眼的白色大猫,背上驮着的那个破布一样的人,貌似是我的三师叔。 三师叔这个落魄的样子,很明显不是睡着了,我不禁皱了眉毛,难道说,是夕雾山庄出了什么事情? 这不由得我不这么想,在我来葵水在房间里闭门不出的那几日里,没少听小妍说,这次白家被灭门的事情,令楚王很震惊,虽然不是天子脚下,但这究竟还是一国的都城,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岂不是显得他这个国君很无能? 我记得师父跟我讲如今的形势的时候,最鄙视的便是这楚国的国君,他委实很无能。 师父说,楚王算得上是这十国中最没用的一个国君,没用的程度跟远在帝都的天子有一拼。那天子如今十来岁的年纪,想必什么帝王学还没有学多少,还是个傀儡天子,整日被人用好言好语供着的,没变成白痴已经很不容易了。而楚王早就到了知天命的时候,若是这两个人的行政能力差不多,楚国至今为止都没有被灭,实在是要感谢其他九国手下留情。 我忍着自己对小乖的害怕之心,慢慢地,拖着自己的腿走到了小乖的身边。 我把三师叔从小乖的背上拖了下来,准备先带他回去,可是要把小乖放在哪里,这是个很严峻的问题。 我试着跟小乖沟通一下,想让它先离开,可惜它完全不听我的话,不知是因为我不会用驯化,还是小乖他根本就不搭理我。 于是它就这样跟着我一路走回了兴欣客栈。 小妍帮着我把三师叔扛回了房间,我打了盆水,给三师叔擦了擦脸。 昏迷中的三师叔,难得的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身白衣,反而像素雪夫人那样穿了件曼陀罗一样的大红,不过此时破破烂烂又满是尘土的,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对着三师叔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听见一直默不作声的小妍开口问道:“柳姐姐,这个好看的叔叔是谁啊?” “我的师叔,楼下那只老虎就是他养的。” 我说完这话才反应过来,小乖貌似已经被我晾在楼下好久了。 我拜托小妍帮我照看着三师叔,便蹭蹭蹭跑下了楼。 我的心中实在是忐忑不已,方才硬给自己壮着胆子走近了小乖,如今要我再一次地面对它,我的小心脏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然而,更令我受不了的事情还远远在后头。 这是个世界上,人心果然是险恶的。 我以为像小乖这样的凶猛的野兽,走在大街上的时候,只有大家躲着它,没有它躲着别人的道理。却从未曾想过,小乖虽是猛兽,却已然算得上是一只被拔了獠牙的猛兽。 小乖它安静地坐在兴欣客栈的门口,身边许多人在围观,这许多人中,又有许多人在喊打。 从来都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今日我算是长了见识,原来老虎过街,大家也是要打上一打的。 看到小乖一脸受伤却依旧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我有些心疼。 平心而论,虽然在我的心里,对于小乖的恐惧,是由小到大一直都没有停止过的,这实在是由于那个第一印象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太过于深刻,久久挥之不去。但是实际上,小乖对我的态度,向来是不错的。 三师叔没有成亲,自然也没有孩子,而他这么多年来,也没有收过什么弟子,因此长久以来,陪在三师叔身边的,一直都是小乖,细细算来,小乖的年龄怕是要比我还大上几岁。对于这样的小乖,三师叔自然是疼爱得紧,宝贝着呢。 可是,被三师叔宝贝了这么多年的小乖,现在就这样乖乖地任人欺负。 离它最近的那个人是客栈的店小二,听着他嘴里喊的,想必是觉得小乖坐在客栈的门口,扰了生意。因此他拿着扫大堂的大大的扫把,不停地向小乖身上招呼着。人群中还不时飞出一些石块,不失准头地向它砸过去。隐隐约约能看得到小乖向来油光干净的白色皮毛上,有些红色的痕迹。 我一边向门口奔去一边想,人类这种生物,永远都是欺软怕硬的。若是小乖在被打的时候嚎上一句,想必就没人敢对他动手了吧?不过转念一想,若是它那样大闹一场,说不定就会来一个喝了许多酒的壮士,然后把它乱拳打死了。 三师叔没下令,它是不会轻易开口咬人的。 这是一只被驯化了的,快要没了野性的老虎的悲哀。 “住手。” 我尽力摆出了平生最严厉的表情,紧皱着眉,伸手握住了小二再一次要挥动的手腕。 以前看话本的时候,大多都是哪个英雄好汉为了救美人而做出如此的行为,我心中其实对那美人艳羡得很,可是如今,我却是做了那个英雄,救的却是只母老虎。 我心中安安期盼着,在老虎中,小乖一定要是个美人才好。 那小二回头,看到是住在上房的我,顿时换了个谄媚的表情:“姑娘,您可离着远一点,这大虫万一发起狠来,咬到您可就不好了。” 我冷冷地笑了下,看了看周围的人群,道:“你怕它咬了我,却不怕它咬你么?” 小二愣了愣,答道:“这大虫倒也笨,怎么打都不动弹。已经有人去报官了,估计一会儿就有官兵到了。姑娘您可千万别对这家伙仁慈,这可是老虎啊,说不定之前吃了多少人呢。” 我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走上前去。 “放心,三师叔在我这没事,你先离开好不好?等到三师叔醒了我带他去找你?” 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贴着小乖的耳朵说了这么一句,也不晓得它能否听得懂。我只盼着它跟了三师叔这么多年,听得懂人言,听得进去我的话。 虽然看起来我是很大义凛然很帅气地走到了小乖的身边,很帅气地对它说了句话,还很帅气地摸了摸它的头,但是我自己还是晓得,我的心脏已经快要跳出来了。 人总是这个样子,有时候明知道对方不会伤害自己,却依旧会害怕。我多年来一直都晓得,小乖它是万万不会伤我,但是依旧止不住内心的恐惧,这个恐惧在我的心里扎根了十年,此时最多就是被我那点怜惜之情给冲淡一下子,想要消失,那是不可能的。 万幸,小乖它应是听懂了我的话,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仰天长啸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小乖那一声长啸顿时跪倒了一片人,我虽然腿也软,但是好在这么多年来不是第一次听见它长啸了,便很有志气也很有魄力地独立在那里,弄得像大家都在跪拜我一样。 现在的问题是,小乖走了,我还得替它收拾残局。 楚国国都出现了一只老虎,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委实算得上是很麻烦。 此时我很懊恼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哪怕是柳鹤呢,也会给我出点鬼点子。 其实,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周滚到帝都去各种面试了,焦头烂额的,才回来碰到电脑。。这几天没有更新的量,会有一个大爽章补回来。。 第54章 我费了好大的力才将小乖的遗留问题解决掉,拖着沉重的脚步,带着大家看着我的莫名恐惧的目光,总算回到了房间。 感谢了小妍帮我看着三师叔之后,我便让小姑娘先离开了,有许多事情我要整理一下,还是自己一个人静静比较好。 我的脑袋里现在有着一个又一个的问题,这些问题搅成了一团,找不到头绪。 在我们离开之后,夕雾山庄到底出了什么事?在我不知道的那十天里,素雪夫人对三师叔做了什么?为什么那么长时间,三师叔都没有逃出来? 一个个的为什么在我的脑海里打着转唱着歌,真是要多烦有多烦。 我叹了口气,看来老天果然不喜欢让我消停,本来今日好好的心情,现在全毁了。我想上床睡个觉怕是都不行,三师叔霸占了我的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虽然跟师兄弟们同榻而眠的事情我没少干过,但是跟师父师叔挤一张床还是算了吧,即使他们不介意,我也很介意。 不过真的好累啊。 我这样想着,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茶还是早上泡得,虽然据说多泡几遍会出成色,早上临出门的时候我是也这么想的,准备回来的时候好好品品凌然送来的这据说一两卖一百两银子的茶,可惜我现在完全没有那个心情。 一口灌了一杯,要是晏子繁在的话,肯定会骂我没品位,喝茶如牛饮,没有长相也就罢了,连气质都不培养。 不过我又不是他那样的贵族,想必将来也不会嫁给什么他那样的贵族,就算平时大大咧咧一点,即使没品位,大抵也不会有什么关系吧。 三杯茶下肚,我听到了悉悉索索的起身的声音。 三师叔醒了。 醒来的三师叔看起来一脸迷茫的样子,我看到他下巴上有些许的几根胡渣,许是最近过的并不好,连他最在意的仪容都顾不上了。 然而我没有想到,他这哪里是过得不好,简直是不知道怎么过的。 三师叔坐起来之后,先是四下打量了一下我这房间,然后把眉毛拧了一下,低了头,沉思了一会儿,骤然抬头,开了口。 “敢问姑娘,这是哪里?” 我刚要倒第四杯茶,听到三师叔这么一问,茶壶险些没拿住,好在我反应快,左手赶紧扶了一下,这传说中一百两银子才买得到一两的茶才没有摔到地上,那据说还狠金贵的茶壶没有变成碎片。 “三师叔你说什么?”我瞪大了眼睛。 虽然我是个梦见师,虽然许多梦见师的工作都是帮失忆的人找回自己的过去,但是我觉得我应该不至于尽职尽责到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要失了忆吧?失忆这种桥段,遇到个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总碰上是很让人心力交瘁的。 因为一旦雇主是失忆的,那么就要看这个人从生下来一直到失忆之前的所有记忆,委实十分费神。 “姑娘认识我?”三师叔依旧是一脸迷茫,口气软软,不见他一个幻术大家的风采。 我放下了手里的茶壶,在桌子边上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 “哈哈哈,三师叔你别跟我开玩笑了。您在逗我是不是?”我快速走到床边,一脸谄媚道,“三师叔您老人家是不是生气我把您一个人扔到了夕雾山庄?哎呀这个您不能怪我啊,师侄我除了梦见其他什么都不会的是吧?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是不是?再说了。小乖不是还在您身边的嘛,我只能给您拖后腿的,再说了,您也知道素雪夫人当时态度很强硬的嘛,我和凌然也是被绑出来的,对了三师叔,您可得替我做主啊,我被绑了足足三天三夜呢……” 我话还没说完,三师叔蓦地抓住了我的手,眼睛瞪得比我方才还要大上几分,“你认识素雪?这是哪?素雪呢?” “三师叔你真的别逗我了,”我哭丧着脸,“失忆这种事,别一个个轮着来啊!” 然而事实是,三师叔他真的不记得我了。 而且不止是我,他现在除了素雪夫人和夕雾山庄,其他什么都不记得。我从他的只言片语里推测了一下,他貌似,把自己当成了素雪夫人那群面首中的一员。 不过可以直呼人家名字,看起来还是地位很高的面首。 素雪夫人不会是把三师叔洗脑了吧…… 从前看戏也好,看书也好,总能看到主人公失忆的细节,因此我总是要在心里默默地鄙视一下这些作者贫乏的思路,失忆的人,哪里有那么多……我身为一个梦见师,这么多年不过也只见过我自己这么一个失忆人士,过了十年才再见到素雪夫人这第二个。 可是现在我觉得我错了,果然艺术都是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的,我想对那些曾经被我鄙视的作者们道个歉,你们没有错,真的,失忆这种事,果然太寻常了。 怎么办? 正当我瘫软在地上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小妍兴奋的声音。 “姐姐姐姐,公子回来了呢!” 小妍清脆的声音对我来讲有如天籁,我扔下依旧在探讨此地是何处的三师叔,“腾”地站了起来,开门跑了出去。 “凌然呢?” “公子他刚刚回来,现在还在房里梳洗……” 我未等小妍的话说完,转身向凌然的房间跑去。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交代一句:“屋子里那个人帮我看紧了,千万别让他出来!” 我从来没有对凌然有如此强烈的好感,他回来的消息就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虽然不知道拽着它能不能爬上去,但是到底还有了个希望。 小妍说凌然还在房中梳洗,对此我没有想太多,只觉得一个男人,总不至于在房间里放一个大大的浴桶,然后撒了花瓣开始美美地泡澡吧?因此我非常不客气地一脚踹开了门。 可惜我错了。 凌然他虽然没有在屋子里放个浴桶洗花瓣澡,却也是脱了上衣正在细细地擦拭着。 还不是他自己动手。 凌然坐在床上,披散着头发,没有穿上衣,露出白皙却精壮的上半身,我数了数,有六块腹肌。 那腹肌上面有一只柔弱无骨的手,正拿着毛巾在上面轻轻地擦着。 与其说是毛巾在擦,还不如说是那只手在他身上游移。 我这一踹门,闹出了好大的动静,看到的还是这么一副香艳的样子。 我晓得凌然家有钱,作为一个富家公子哥,有那么一个两个的侍女是很正常的,龌龊点想,这一两个侍女除了服侍他的起居之外,其他地方说不定也是要服侍一下的,不是有一种侍女被叫做通房么?只是认识了他这么久,他身边的女子,除了小妍之外,我并没有见过别人,因此也就自然而然地无视掉了他还应该有个把侍女这一现实。 那侍女被我一惊,手上的毛巾适时地掉了下来,她一回头,一脸的被惊到了的兔子的表情。 我非常想说你身为一个男人的侍女,心理素质怎么能这么差呢,这样如何能成得了大事,可是当我看见她的脸的一瞬间,突然就没话可说了。 有钱人就是有钱人,找个侍女都找这么漂亮的。 既然是漂亮姑娘,那做什么都是情有可原都是可以的,这是我活了这么多年得来的经验。 晏子繁曾经对我讲,我长得不好看,就失了女子天生的利器。他说身为一个女子,其实只要长得漂亮,那这一辈子基本就不用愁了。男人嘛,无论面子上怎么说娶妻娶贤,但是在同样贤惠的两个女人里面选,那肯定是选那个漂亮的。他还跟我举过例子,说山下有个寡妇长得非常漂亮,同时跟好几个男人都有关系,照理来说这果断是要被大家唾弃的,可是就因为她长得好看,所以她这个行为被大家无限地理解,变成了身为一个寡妇,寂寞一些也是理所应当的,而那几艘同时被踩的船,也丝毫不介意几个人共享,更可怕的是,据说几个人还没事凑在一起讨论…… 晏子繁当时一脸凝重道:“看见没,这事要是你做的,估计直接就是浸猪笼了。” 对于晏子繁的话,我一向是能不搭理就不搭理,惟独对这一段话却印象深刻。真是真理无误。 眼前这一幕再一次地证实了这个理论的正确性,我不禁想了下,如果此时给凌然擦身子的,是个五大三粗膀大腰圆的丑妞,不过被踹了个门就停了手上的活,她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近凌然的身,不过转念又想了一下,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想必连被凌然买回来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么一个场景让我想了这么多,这足以证明最近我的日子过得相当的无聊。 我看着那侍女一双即将梨花带雨的眼睛,揉了揉头,很不好意思道,“呃,你们继续,继续啊。我在门外等着,完事了记得叫我。” 随即我便识趣地退出了房,顺手还给关了个门。 我蹲在凌然的门外,脑海里不由得浮现了刚才一不小心看到的画面。 然后咽了口口水。 然后死命地摇了摇头。 真是的,论身材的话,我二师兄的更好,人家腹肌有八块呢…… 况且凌然的半裸的身子我也不是没见过,好歹在一间屋子里住了那么长的时间,怎么也不至于一次都没见过他换衣服,总是见过几次。可是,我没见过他洗澡出来的样子啊! 男人半裸的上身上带着些许的水珠,想当初我第一次见到几个师兄从瀑布里出来的时候都在原地呆立了好久…… 我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吱呀一声,门开了,那个有着沉鱼落雁之姿的美人侍女出来了,手里端了个盆,盆上搭着刚刚的那条毛巾,恭敬道:“柳姑娘,公子请。” 我点了点头,等到侍女走远了,探了半个脑袋,看到凌然确实穿好了衣服,这才进去。 凌然的衣服虽然穿的整齐,但是头发却依旧散着。我又不禁想着,刚才的美人替他穿衣服的样子,细长的手指轻轻地系着前襟的扣子,在他的胸口划过。 我又使劲地摇了摇头,努力地把脑海中的粉红色的幻想给摇没,然后想了想现在的三师叔,对凌然道:“三师叔失忆了。” ================================================================================================= 我带着凌然回了房间,一进去看到的是小妍在费力地拦着即将出门的三师叔,她小小的个子只到三师叔的腰部位置,拦腰抱着三师叔的样子看起来很吃力。 我去帮着小妍把三师叔推回了床,怒目看着三师叔。 “三师叔你到底要干什么?” 如今的三师叔一点都没有少阳真人的样子,只是口口声声喊着他要见素雪,无论我和凌然怎么劝,他都不听。 然后凌然一手刀把他劈晕了。 “你干什么?” 我皱着眉问凌然。最近皱眉的时候太多,这样下去会早早就有皱纹的,这可不行。 凌然给三师叔盖好被子,叹气道:“白前辈这个样子也不是办法,你问他什么他也不会说,况且,按你的说法,他如今已然失去了记忆,自是不会记得你我的事情,面对着我们两个陌生人,你觉得他会放下心防么?” 我想了想,确是如此道理。 “那怎么办?” “要不要看看我们离开之后,白前辈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说对我三师叔用梦见?” 凌然颔首。 我托着下巴想了想,这倒不是不行,不过我不晓得,梦见,到底对三师叔有没有用。 世上有各种各样的术,那便同样有着破解该术的法子。不能被破解的很少,可惜的是,梦见术并不是这很少中的一员。 若是普通人的话,自然不会想这么多,因为大部分的人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的过去会以别人的梦这样的形式再现出来。然而术士却不同。 特别是像我三师叔这样,在幻术这个小圈子里已经混出了一定地位的,更是不能被轻易窥探了去,否则我们乐正门的秘密不是悉数被人知晓了?因此身为高阶的术士,大多会对自己用一些以防万一的术。 我又喝了口茶,深吸了一口气,下了决定。 择日不如撞日,三师叔为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其实我很急切地想要知道,因此赶紧一点,倒是没什么问题。 就是还需要麻烦凌然,今日要在我这里守着了。 梦见毕竟是在做梦,就算我睡觉很死,若是所处的环境实在不适合睡着的话,即使开始了,梦境也会被打断的。因此我需要一个良好的条件,就算不需要鸦雀无声,至少也得不能被人打扰。 之前的几次梦见,都不用考虑这个问题,哪怕是凌然抱着我回来那次,由于他抱得还算稳,况且很快就回到额郭师傅,因此并没有太大的影响。照理来说这客栈应当也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如今我算得上是有些惊弓之鸟,实在不敢出什么意外。 我有种预感,三师叔这次的事情会很麻烦。而我这种不祥的预感向来都很准。 晚上待大家一起吃完了饭,凌然和我在大家八卦而疑惑的眼光注视下进了我的房间。 吃饭的时候凌然向我们介绍了一下那个新来的侍女。 侍女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诗源。诗源是他这次出去谈生意,对方看他这里没有服侍的贴身人,特地挑了来伺候他的。我不禁阴暗地想,估计是要伺候到床上了吧,一看那个胸就知道。 我虽是对这个诗源有些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看不顺眼,但是到底我也只能算是凌然的萍水相逢的朋友,最多就是比萍水相逢再高一点点,没有什么对此能置喙的资格。可是小妍则是一点面子都没给,一整顿饭吃下来,硬是没见到她一个笑脸,显然是对她亲爱的公子身边出了这么一个家伙表现了强烈的不满。 可惜她的不满没什么用。 凌然跟我回去的时候,特地交待了一声,说今夜在我房里过夜,任何人不准打扰。 我和凌然一起失踪了那么久,然后又一起被绑了回来,回来之后是个人都能感觉到我俩的关系不浅,但是迫于凌然淫威,和我的长相实在平平,一直都没有什么人出来八卦。而凌然这么一说,瞬间大家想不八卦也难了。 诗源一直跟着我们到了房门口,然后谨慎却有些含情脉脉地对凌然说,自己会一直在门口守着,若是有事情一定要叫她。 凌然笑着点头应了,我却不禁想问问她,若是我俩真的是要做他们想的那档子事,叫她进去是干嘛,参观学习么? ===================================================================================== 夜深人静。外面乌云密布的,连一丝月光都没有从窗棂中露进来,房间里一豆微弱的烛光,让我本就不安的心更不安了几分。 “要开始了。” 我边说着,边用根细针刺三师叔的手指。 一滴银红落进了事先准备好的酒杯里。 血滴在酒中扩散成了一丝丝的,然后慢慢地溶解在了夜光杯中的液体里。 葡萄美酒夜光杯,凌然不愧是个有钱人,连这种催我睡觉的酒都用的这么高级。 我和衣躺在了三师叔的旁边,渐渐地闭上了眼睛。 三师叔的情况要比我想象中的好得多。我顺着他的记忆一路找过去,发现果然不出我所料,三师叔的过去并不是可以完全看得了的,很多部分我都只能看到个模糊,而且瞬间就过去了。然而比较幸运的是,这些我看不了的部分,基本都跟右历山有关,也就是说,跟师门有关的内容是被封印了的,而除此之外,三师叔并未做什么防护措施。 这令我很开心。 与素雪夫人有关的事情,很明显三师叔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想必他也觉得,就算是有敌手,应该也没有人会对他的八卦史有兴趣。我一路走马观花看下来,发现这些都是可供观赏的,便加快了速度,直接奔着最近的几个月去。 很快,便到了我最后一次见到三师叔的那天晚上。 “可是哥哥啊,”记忆中的素雪夫人笑着:“既然你明明都知道,为甚不来拦着我呢?从我这里到和安城,一共三日的路程,我在白家待了三天,折磨了他们三天,就等着哥哥你来呢,等着你来亲眼见证我报仇的时刻。可是直到最后,我等到池塘的水都变了红色,等到你也没出现。” “我们两个不愧是兄妹,身上都流着一样的血呢。” “不……” 随后便是林宇翔看着像带着谁出了门。 那个谁,是我和凌然。 我在梦境里看不见我自己,这是我早早就知道的,可是连凌然也没有看见,这委实令我小小地吃惊了一下。不过想来也是合情合理,在那个时候,我和凌然最起码在表面上有着很亲密的关系,在梦里他被自动屏蔽了也没什么事。 反正看的也不是他。 我集中了精神,从这里开始,便是我不知道的展开了。 在我们走了之后,瞬间屋子里变得十分安静,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得到。 素雪夫人将两只手搭在了三师叔的两肩上,宽大的袖子顺着重力滑到了手肘处,露出两节莲藕般白净的小臂。 “哥哥,这么多年了,你说,你要怎么赔我?” 三师叔这时已经稍微平复了心情,想也是他也不小了,不像庄泽那样正是被人说两句就跳脚的年龄,他还颇淡定地反问了句,“你说怎么赔?” 素雪夫人想是没有料到三师叔突然变得这么淡定,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就回了神,笑得像朵怒放的红莲,“哥哥你觉得呢?” 她本就搭在三师叔肩上的手顺势滑了下去,搂住了他的脖颈,然后那张妖冶的脸与三师叔一点点贴近,最终大红色的嘴唇在三师叔耳边吹了口气,说了一句话。 “既然哥哥没有想法,那就听妹妹的吧。” 然后三师叔就被软禁了。与我和凌然一样的待遇。 我犹记得我们两个是被关了十天之后才被赶走的,那么,三师叔的变故,定然就是在这十天里发生的。 原来我心里有过埋怨,就是为什么整整十天,三师叔都没有跟我联系,直到我都从夕雾山庄离开了,三师叔都没有出面。我嘴上虽说着担心三师叔会不会出什么事,可是心底却固执地觉得,身为我的师叔,只有他不想做的,却没有他做不到的。 如今看到三师叔在这十天里做的事情,我才发现我真的是错怪他了。 他确实没有想着跟我联系。不过三师叔并没有对我不管不顾,只是当他确认了素雪夫人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时候,就干脆没再担心我的死活。 对此,我该说什么好呢?三师叔是太相信素雪夫人的为人,还是太相信我生命力的顽强程度…… 三师叔和我不一样。我和凌然被关的那十天,是真真的什么都做不了,除了混吃等死之外基本就是两个人闲聊。可是三师叔到底是个驯化术已经玩到顶的人,任何事情只要他想知道,那就不是秘密。 我一直都晓得三师叔在利用虫子打听情报是一等一的好手,可是这次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看到地上成群结队的蚂蚁和蜘蛛,密密麻麻的,不禁身上生了一身的冷汗。此时此刻我十分庆幸驯化我不会,否则没事面对着这么一幕,早晚得被自己给折腾死。 三师叔细心地听取了每一只虫子传回来的情报,然后归纳总结了一下,他发现素雪夫人貌似在筹备什么。 可是到底在筹备什么,蚂蚁们不知道,蜘蛛也不知道。它们只表示,在这里活了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你们的寿命才有多长啊……”反正身边没有人,我稍微自言自语一下子,也没什么关系,这么漫长的梦境,一个人若是只是默默地看着,实在烦闷。 三师叔白天探听着最新的动静,晚上还要抽出精神面对素雪夫人,这让他很心力交瘁。 我本以为素雪夫人因为很生气,所以想把三师叔就这么软禁着,然后什么时候心情好了什么时候再放出来。可是她到底比我多活了二十年,想事情比我周到得多。 到了晚上,素雪夫人会在三师叔房中跟他一起用晚膳。 我抻着脖子看了看菜色,啧啧,真是用心,没有一道不是按照三师叔口味来的。 吃过饭后,素雪夫人还顺势地住了下来。 叫了水当着三师叔的面沐浴,然后水淋淋地从水里出来,随便地擦了擦,就这么躺在了三师叔的床上。 看着这一幕幕如此顺理成章的样子,我有些疑惑:这素雪夫人,不是在诱惑三师叔吧? 我的心里既然有了这个想法,便怎么看怎么像。 “素雪,你回自己房去。” 素雪夫人好像没有听到三师叔这句话一样,在床上摆了个性感的姿势,随手拿起了一粒葡萄,轻轻地放进嘴里,然后满意得眯了眯眼睛。 “素雪!” 床上的素雪夫人换了个姿势,总算是回答道:“小的时候哥哥总是搂着妹妹睡觉呢。” 我很认真地想了想,还真是。在白家的那段日子里,最一开始的时候,由于沈玉蓉还没有从眼睁睁看着父母在面前被杀的打击中缓过来,经常半夜睡觉都作恶梦惊醒,因此身为兄长的沈君辰不得不在一听到她哭就赶紧抱着她哄啊哄,后来干脆,年轻的三师叔就搂着她睡觉了。 再一想,我小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表示睡觉的时候如果被人抱着,或者抱着别人,确实会降低做噩梦的几率。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你我都还小,身为兄长,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如今你我都这个年纪了,男女授受不亲,我记得我应该教过你。” 听到这么冰冷的回答,素雪夫人不怒反笑道:“所谓男女授受不亲,适合用在哥哥和我的身上么?如今我未嫁你未娶,和二十年前你回来抢亲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吧?为何那时哥哥可以抱着妹妹彻夜长谈,如今却不行了呢?” “难道说,哥哥你如今嫌弃妹妹了?” “或者说,因为妹妹的身子不干净,哥哥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怪不得这么多年,明明近在咫尺,哥哥却怎么都不肯跟妹妹相认呢。” “我没有……” 随后三师叔便老老实实地上了床。 我从这里学到了一点,那便是,当一个男人觉得一个女人对自己重要的时候,那无论这个女人有多么的无理取闹难以让人理解,都没有问题。男人自己就会给自己找到许多心疼这个女人的理由。 就像此时的三师叔,他明知道素雪夫人这话的目的,明知道自己不应该和她同床共枕,却心里不由得对素雪夫人这样自己作践自己的态度表示出了些许的心疼和怜惜。 素雪夫人絮絮叨叨地开始跟三师叔叙旧。 三师叔心里很清楚,素雪夫人说的这些,只是她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故事罢了,可是他还是被她带进了回忆里,那个兄妹两个相依为命,却很幸福的回忆。 说着说着,三师叔渐渐睡去。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几天。 白天三师叔依旧是不停地打听着各种情报,晚上则继续跟素雪夫人吃饭叙旧。一开始他对素雪夫人的到来很是抵触,可是逐渐,他的心里对此却有了一丝的期盼。 我突然发现,三师叔这么多年看着过得很潇洒自在,可实际上,心里也是难受得很吧。 放着心心念念了多年的妹妹在眼前却没有勇气相认,对于三师叔来讲,这是何等悲惨的一件事。 我不知道三师叔是怎么想的,也许只是想短暂地享受这样畸形却又看似温馨的关系,可是这种关系太脆弱了,稍微有一点点的干扰,便会失了平衡。 第八天的时候,素雪夫人醉了酒。 我一群师兄弟在一起曾经探讨过,美人在什么时候显得格外的有魅力。经过整整三个时辰的不休不眠的讨论后,大家一致认为一个美人,在喝醉了酒的时候显得尤为媚人。宿雨和庄泽虽是一对断袖,在那时也是不由地点了点头。美人嘛,也没有规定一定要是女的。 我身边美人虽然多,但都是美男,少有美女,即使喝地伶仃大醉,我也没发现有哪个有着特殊的魅力,大多都是火气方刚的,几个人若是都喝醉了,搞不好还能打一架。如今在这梦境中,我总算是见到了传说中醉酒的美人。 三师叔活到这么大,也是头一次见到有女子醉成一滩的样子,显然有些不知所措。他只能根据经验,给素雪夫人灌了些茶,然后小心地脱了外衣,把她抱到了床上。 素雪夫人再一次验证了,美女做什么事情都是美女这一亘古不变的真理。若是我醉成了那个样子,那就是一滩泥;可是人家素雪夫人,生生醉成了一滩春水。 在这一滩春水中,传出了一个柔得能掐出水的声音。 “君尘……” 这一声君尘叫的连旁观的我的骨头都跟着一酥,更何苦被素雪夫人一把搂着脖子的三师叔。两个人四目相对,三师叔愣愣地看着身。下的素雪夫人,素雪夫人柔情地望着自己身上的哥哥。 然后素雪夫人狡黠地一下,抬头,嘴唇和三师叔的相碰。 我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然后立即捂住了嘴。虽然知道即使我发出了些许的声音,梦里的这两个人也听不到,但我还是尽力不想让声音泄出来。 眼前这一幕实在是,太出乎我意料了。 素雪夫人得了甜头,看到三师叔并没有产生抗拒的意思,便又笑了笑,故技重施了一次,这一次,她的吻更深了些。 片刻,大脑一片空白的三师叔才终于反应过来,狠狠地推开素雪夫人,然后下了床。 他想向素雪夫人发怒,但是待他回头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睡得甜甜的,嘴角带着笑容,一如二十年前他抢了她回来的那晚。 三师叔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素雪夫人精神抖擞地离开了三师叔的房间,带着一丝莫名的笑容,徒留三师叔独自郁闷。 从那日开始,素雪夫人再也没有来找过三师叔。 而三师叔也什么都没再做。 三师叔活到这么大,于情字一事,虽然并无些许经验,但终究他的人生阅历再那里,想事情会比我这种小丫头片子快得多,第九天,他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些年来,陷进去的不止素雪夫人一个,还有他自己。 他把妹妹当成了一个女人。 当然,若是单纯地从性别上区分,素雪夫人确是个女人无误,但是身为妹妹的女人,和其他女人,理应是有一个界限的。可是他把这条界限,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忘记了。 我总算明白为何过了这么久,三师叔都不愿意告诉素雪夫人二人的关系,觉得不好意思是一回事,更重要的原因,怕是他心底的潜意识里有着万分的不愿意吧?如果没有相认,那他就可以一直跟素雪夫人保持这样暧昧的关系,可一旦相认,他要怎么正是自己,身为兄长,喜欢上了妹妹这种龌龊的心思。 我叹了叹气。 我顿时觉得三师叔在这件事情上,太自私了。 他是可以不用正视自己的心思,可是素雪夫人呢?她又该如何是好?三师叔觉得保持这样暧昧的关系没有问题,可是素雪夫人呢?她不是这么想的啊…… 就算平时行为再出格,做事再离经叛道,素雪夫人终究是一个女人。身为一个女人,在遇到了自己喜欢的男人的时候,想的最多的,无非就是,怎么嫁给他。 我咬着唇仔细地理了理思绪,以一个女子的角度,来揣测了一下素雪夫人在这几天这么做的目的。 想来想去,除了试探三师叔到底对她有没有意之外,我找不出任何理由来。 但是这样就糟了啊。素雪夫人那样的脾气,那样的性格,真的会因为少阳真人白君尘变成了她的哥哥沈君辰而放弃这段恋情么?恐怕不会吧…… 我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继续看下去,发现果不其然。 三师叔在意识到自己的感情之后,终于选择要离开,可是他的门外,要比我和凌然的门外多了不止三五个人。 “少阳真人若是迈出这里一步,夫人说就杀了我们其中一人,还望真人手下手下留情,放小的们一马。” 门外的美人之一如是说道。 三师叔就这样又回到了房间里。 第十天的时候,素雪夫人又来到了三师叔的房间,跟他一同吃了晚饭。然而此时的三师叔,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愿意跟素雪夫人睡在一张床上了。 素雪夫人赤着足,走到了三师叔的身边,双手环住了他的腰,头贴在了他的胸口上,娇声道:“哥哥的心跳声,倒是很快呢。” 三师叔僵在那里了,双手抱着素雪夫人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其实,哥哥心里也是喜欢我的吧?”素雪夫人柔柔的声音从三师叔的下巴那里传来,有着莫名的诱惑力。 “当然,你是我妹妹。我自然是喜欢的。” “哥哥装傻了这么多年,还要继续装傻下去么?”素雪夫人的手在三师叔的腰上不安分地动着,让三师叔的额头出了细细的一层汗。 不得不承认,素雪夫人这样过尽千帆的女子,三师叔真的不是她的对手。 第55章 属于我的三师叔的记忆,便到此为止。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三师叔在此时因这一记手刀失了意识。 我之前提过,所谓一个人的形成,完全跟其自我的意识及记忆有关,就像我,说不定没失忆之前是个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说话都细声细语见个男子都脸红的;再譬如素雪夫人,被洗了记忆之前是那样的白莲一样的女子,失了记忆重新活一遍的时候,却变成了妖娆的红莲。 因此我觉得,从这里开始的白君尘,严格意义上来讲,已然算不得是我的三师叔了。 心跳很快的三师叔毫无防备地被妹妹一个手刀劈晕了过去,在我看来,三师叔千不该万不该也不该失了对素雪夫人的防备之心。可是再想想,许是三师叔并没有失去防备之心,只是他的防备之心,是防着素雪夫人对他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罢。 而显然,以及手刀把他劈晕了这件事,在他看来,全然不在不该做的事情的范围之内。 梦见这一术,自古以来便在有识之士中有着非常不同一般的地位,其缘由便在这个学起来很坑爹的术,只要学得好,运用得当,便无论什么秘密都能给你拽出来。譬如眼下,夕雾山庄姜烟的洗脑的法子,是江湖无数人士都寻了许久都未曾找到线索的,如此便被我轻易看了去,不得不说有得就有失。 之前看素雪夫人的过去的时候,洗脑的这一段被我直接跳了过去,一是觉得这别人家的东西,我身为一个术师,虽然是个半吊子的术师,也得有点职业道德;二是我担心以我的性格,若是把这个学了去,搞不好将来会闯出什么祸端来,因此也未曾注意。 可是如今,若是不看,怎样找得回三师叔的记忆? 只见素雪夫人拍了拍手,林宇翔推门而入,后边还跟着两个美人,美人还抬了个担架。 原来这么多个美人养着也不光是当养眼用的,偶尔也需要当个苦力,这年头,干什么都不轻松啊。 林宇翔带着美人把抬了出去,我自然也跟着出了门,径直跟着他们去了素雪夫人的房间。 然后美人三位就出去了。 果真是秘辛,连亲信都不能看了去。 不过想来也是,如此伤天害理的东西,自然不要让太多人知晓才是。只是这样没有帮手,我实在不晓得素雪夫人接下来准备做什么。看这屋子里的布置,也不像是有什么的样子,总不至于她就把人往床上一扔,然后…… 好的吧,素雪夫人不愧是女中豪杰,直接一个公主抱把三师叔抱到了床上,这画面太美我简直不敢看。话说回来,这个貌似就叫做逆公主抱了吧? 看着素雪夫人轻轻地将三师叔放在了自己的大床上,纤纤玉指拂过三师叔的薄唇,起身压了过去。我还在想是否即将有什么少儿不宜的内容,却未曾预料到素雪夫人压上去之后直接把床压塌了下去。 只听见随着“哐”的一声,素雪夫人和三师叔就不见了。 随着三师叔被转移,我也跟着被传送到了什么地方。脚底下软软的,低头一看是一张豪华的大床,抬头再一看能隐隐看到一块见方的石板轮廓,如果没有猜错,我们应当便是从那里下来的。 我不晓得素雪夫人睡在这么一个机关上,晚上睡觉的时候是否会不舒坦,不过我更不晓得的是,素雪夫人和她的美人们颠鸾倒凤的时候,若是一不小心碰了机关该如何是好。 我一直以为素雪夫人洗脑的方式应是用了各种我不知名的药材,因此想着若是能趁此机会学了去,倒也不失为将来赚钱养家糊口的方法。 可是事与愿违。 素雪夫人将那豪华大床的被褥都掀了起来,只留一空荡荡冰冷冷的石床,我摸了下,这石床果真冷得跟冰一样。虽然理论上来说梦中的感官都是不可信的,然而这石板冰冷的手感确是真实得很,最大的可能,便是我三师叔接触到了这个。 果不其然,素雪夫人将三师叔就那么直接地放到了石板上,随后,她扒光了三师叔的衣裳。 我委实想换个好点的动词来描述素雪夫人这个动作的,但是看她干净利落的手法,实在是觉得如果只用一个脱字,乃是大大地对不起瞬间便成了□的三师叔。 我柳安安活了十六年,头一次见到除了柳鹤以外的男人的□体,那个男人居然不是我未来的夫君,而是三师叔。这是何其可悲啊。 本着要对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我捂着眼从手指缝中看了过去,没想到还有更惊艳的。 素雪夫人她把三师叔扒光了自己,连自己也没放过,只见她优雅地一层层褪去身上本来就不多的衣衫,然后向着三师叔的怀里趴了下去。 我暗暗思忖着,莫不是这洗脑之法,需要夺走被洗脑人的童贞?可是三师叔这把年纪了,身为他师侄的我都早就到了可以嫁人的时候,这,他这童贞还能在 不过话说回来,该来的总会来的,既然我已到了嫁人的年纪,这活春宫看看也不为过吧? 可是素雪夫人到底还是让我失望了。 她只是趴在三师叔身边对他耳语:“哥哥啊,你知道吗,你现在躺着的这张石床啊,就是夕雾山庄最大的秘密呢。” 我是透过三师叔的记忆来做的这场梦,有的时候记忆的主人和梦的主人会有片刻的意识重叠。这一点在看死期及死状的时候尤为明显。而此时,我顿时觉得自己正躺在这冰冷的石板床上,听着素雪夫人在我耳边吐气如兰。 第56章 许是这石板真的有什么问题,伴着素雪夫人的喏喏耳语,渐渐地,我觉得自己的脑子也有些不太灵活,便施了心法努力将自己的意识隔了出来,以避免跟三师叔的意识同化,若非如此,这个梦就跟普通记不住的梦没什么区别了。 人的梦境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短短几刻里,梦里的人会经历很多东西,譬如黄粱一梦那个故事,便是典型中的典型:明明在梦中已经度过了大半辈子,醒来后却发现不过只是一锅饭的时间罢了。 我师父曾说过,世界上速度最快的,莫过于人的思维。瞬息万变之间,千千万的事情便已过了脑子。而在睡觉的时候,平时被下意识压制的大脑思维便会很活跃,然后就开始了活动,这便是普通人的梦。由于这些梦境,大多是些没有意义的东西,而一个人一辈子,需要记住的东西太多,因此这些梦大多在梦醒之时便会自动被忘记,还能隐约有些印象的,基本只剩下来醒来之前那一瞬间。 普通人做的梦,大多是光怪陆离,千奇百怪的。然而若是细细分析来,梦境中的事情有许多都是本人曾经经历过或者听说过的事情,然后由梦境组合了起来。而梦见师的梦,则完全不是一回事。 梦见一术,说到底可算得上是一种准确率颇为高的占卜,可占卜过去,也可占卜未来。而占卜出来的结果,则以梦境的形式直观地表现了出来。自古以来所谓占卜,都要有一个能表现结果的载体,龟甲用的是龟背上的图案,八卦则是卦象,占星便是靠着天上的星象。不过这些法子,通常只会得出一个大概的方向,此事大抵是吉或是凶,有的时候根据季节时令得出的结论还会不同,我记得当初师父说有个卦象,秋占出贵,下占大凶,然后他问我对此有什么看法,我只觉得这卦象真是矫情得很。 后来我晚上又没吃上饭。 师兄弟们知道这件事之后,不免嘲笑了我一番,连平素里最是和蔼可亲的二师兄都没有掩饰住自己的笑声,这委实令我郁闷了许久。而在此之后,大家一致认为,我只能学得会梦见实在是件幸事,至少梦见这样以梦为载体的占卜,明明白白地告诉了我,以后不会闹出笑话。毕竟像梦见这样的能得出显而易见结果的占卜,除了学起来费劲点之外,倒不需要靠我去分析。 瞬息万变之间,我想了这许许多多的事情,却听到素雪夫人继续道:“你看这石床,瞧着普通得很,可是这做床的材料,却是非同一般的。” 我觉得这个故事可能会很长,若是站着听的话,说不定会很累,便随便找了视野好的地方坐着,听素雪夫人讲这石头的故事。 却未曾想到,这故事听得我一身冷汗。 石床的材料看着确是普通,可是细看上去,却是微微带些近似于光泽。 素雪夫人的故事讲得果然有点长,为了节省时间,我简略一下。 时光追溯到三百年前。 在西边的某个小国,有一夜突然下了场陨星雨,这流星自古以来便不是什么祥兆,还是绝对的祥兆,而成群的不祥之兆一起掉了下来,便更是不祥中的不祥。那小国的君主自是惶恐万分,正当他在想是不是要对国民好一点减个赋税什么以防上天对其下什么惩罚的时候,下面大臣来报说有个山坳里出现了一块从没见过的品种的大石头,自那石头出现之后,山中的村子里便出现了些奇怪的事情。一开始是碰过那个石头的人回来都开始发了高烧胡言乱语,或是没发烧也胡言乱语的。随后村里决定,任何人都不许碰那个石头,准备待到官府来了之后再做定夺。民间都传言说,这是上天降下来的惩罚。听到这些后,那君主便更发愁了,看来这赋税是定然要减,除此之外,怕还是需要下个罪己诏之类的东西来稳定民心。由此看来,这君主想必平素里也算不上什么明君,否则也不至于吓成这个样子。 那国君正和亲信的大臣们研究罪己诏怎么写,赋徐需得几成的时候,一个正在各国游历的方士求见,说自己夜观天象,得知那石头是不祥之物,愿将其带走,找个黄道吉时给它处理了。 国君一听,跟正在帮他想罪己诏的大臣一商量,心想这是个好事啊,反正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便让他拿了去也未尝不可。我估摸着那个大臣应该也不想帮人写罪己诏,便欣然觉得这真是个好主意。 就这样,那块基本上可以确定是陨石的不明石头就被带到了帝国。 那方士并非什么名门之人,只是一个半路出家对幻术有那么一知半解的人,自然参详不出来这石头的所有奥妙来,但他知道,这天外之物,大多都有些神奇的效果,至于这个效果究竟何为,那就不得而知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块石头流经各路人之手,被研究了二百年,最终大家得出了一个此物会干扰人的心智这么一个结论。要我说这简直就是废话,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 前人们经过了这么久研究出如此一个结果后,为了让其能更好地发挥效果,便将这石头想法子做成了一张石板,然而考虑到只是在它附近也很危险这一事实,他们又费了一百年来研究在何种环境下,能保证不碰到它便不会出事。 这便是此时全礻果的三师叔身下的东西。 按照素雪的话讲,一个人如果跟这个石头接触时间过长,便会神志不清心智不明,若同时配上药物,便能使人彻底地忘记过去所有的事情,宛若一个新生的婴儿一样,白纸一张。不过为了避免牵连无辜,这整个地下的密室,墙上都嵌了铅进去。这正是方士们研究了一百年所得出的结果。 我们乐正门人,自进门起就会被掌门施以防暗算的术,但三师叔他中的并非是幻术,所以即使他在如此危急时刻,那些术也没有运作起来。 就这样,三师叔忘记了一切。 第57章 夕雾山庄要办喜事了。 这对山庄中所有的人来讲都是件不平常的事。我终于知道之前所谓的那些蚂蚁们没见过的事情是什么了。估计大部分的人都没有想过,有一天,在这个夕雾山庄,会办一场以成亲为目的的喜事。前任庄主姜烟是个被男人伤透了心的变态,自然没有办过喜事。本以为到了素雪这一代也就这样,却未曾想到她是个特别的。 我说姜烟她是个变态,倒不是因着她养了许多漂亮姑娘在庄子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我年纪再大一些,亦经历过她那样乱七八糟的事情,自然也觉得听话懂事的漂亮姑娘要比没事只会惹自己生气的男人强得多。可是我觉得不会折磨她们,大家都是女子,何必为难别人呢。 师父和师兄们都说,即使像我一样山中长大的野猴子一样的姑娘,也是需要宠的,女孩子天生就不该受委屈,如今的女子过的原本就不易,若是没人宠着点疼着点,这一辈子委实会过得太艰难。 幼年初初听到这番话时,我并不明白女子过活不易是个什么道理,知道后来折子戏和话本看得多了,以及听了师兄弟们游历各国回来给我讲的见闻后,才体会到了师父的一番良苦用心。 如今作为女子,确确是难了些。 譬如之前我说过的那个寡妇,死了丈夫,家中又没几个银钱,日子过得本就凄惨,偏偏她死了丈夫却没有死了婆婆。这个婆婆也是不好相与的,他儿子在世的时候就对儿媳妇百般刁难,这下子儿子没了,更是天天骂她丧门星。据闻那寡妇原本未嫁人的时候也是个知书达理的,随时小门小户出身,可到底也识过几个字,读过几天书,这在普通百姓人家里已是极为难得。可就这样一个人,在丈夫死了不到两年的时候,小半条街的男人都变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虽然由于她长得漂亮,以至于大部分男人在这件事情上都睁只眼闭只眼,说不定还想着哪天能做一次入幕之宾分一杯羹,因此没有把她浸了猪笼,可是她仍然没有比她死去的丈夫多活多久,在她跟别人有了收尾一事被发现没多久,便悬梁了。 然而这并不代表一件事的结束。不晓得她想未想过,她的死变成了街头的新谈资,男人们觉得有些可惜,到底是个漂亮的还是死了丈夫的好拿捏的女人,这样死了委实可惜。可是他们也最多还是可惜了一下,之后依旧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甚至那几个与死去之人有着关系的,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最惨的一个不过是被家中的老婆骂了一顿,仅此而已。 而女人们的议论则更是恶毒,竟是觉得,既然她有死的勇气,为何有人第一次招惹她的时候不去死呢?到底还是不知廉耻罢了,况且,一个巴掌拍不响,她说起初是有人强迫了她的,可谁知道事情呢?谁知道是否是她不甘寂寞了呢?她们一边这样议论着,一边想着幸亏自己不是这样的人。 女人对女人的恶意总是很可怕的。我有段时间甚至觉得,深宅大院中的女人真是可怜,一辈子被困在那么个四四方方的笼子里,靠着丈夫或者儿子过日子,而丈夫不是她一个人的丈夫,儿子也不一定是她一个人的儿子,说不定上面还有个不待见自己的婆婆,巴不得自己过得不顺心;等熬到了公公婆婆去世,儿子娶了妻,再变成那样的婆婆,周而复始,循环往复。这样的日子,图的是什么呢? 我曾就这个话题跟师父深入探讨过,师父他作为我的父亲一样的存在,我很好奇他到底晓不晓得一个女子到底想过什么样的日子,这很大程度上关系到了他想把我教育成什么个样子。犹记得师父当时沉默了一会儿,眼中带了一丝莫名其妙的深沉,缓缓道: “不过图自己顺心罢了。因贫穷吃过苦的,想的不过是顿顿吃肉日日新衣;而越是衣食无忧的,想的便是如何能在不缺吃不愁穿的情况下更无忧。无论男女,世人追求的东西,大多只是为了个顺心。可是追求顺心的女子,能够依靠自己便达成目的的太少,因此大部分人的希望便都在自己的夫君身上。久而久之,本是为了自己过顺心的日子,便成了为了丈夫过的日子。” 我觉得师父说的大有道理,不愧是一门的掌门,看的就是比别人深远。同时我也安了下心,师父既然能与我说出这样的话,想必并不希望我做一个那样的女子。 因此我讨厌姜烟。若是仇人便罢了,可那些女子与她无冤无仇,甚至有的与她同病相怜,她也能狠得下心,足见这个人心里有多么的变态。 这样的变态培养出的素雪夫人,不晓得算不算另外一个变态。但我晓得,在世人眼中,敢于将自己嫡亲的兄长洗了脑并骗他说自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的女人,不是变态也走在了变态的路上。 我看着素雪夫人的样子,却隐隐有些心疼。 夕雾山庄要办这种大事,自然是不能让我和凌然知道,因此我俩被扔出了山庄。没了碍事的人,这里又是她自己的地盘,素雪夫人她很开心,就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连脸上的娇羞都像了十成十,兴奋地在各个山庄中视察着,看着对各个地方的布置指指点点,她还甚至学着民间的习俗,亲自绣了绣自己的嫁衣。 虽然只需要意思一下随便在上面绣点什么,可是她活了这么久,手上沾过血,拿过剑,却头一次拿起绣花针,左扎右扎之下,针全都扎到了自己的手上,好在嫁衣本就是红色,倒也看不清那隐隐的血迹,辛苦了大半个晚上,终于在擅长绣花的美人(男)的帮助下,在右手的袖口上绣了多歪歪扭扭的莲花。 我想,这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了。 我失了忆的三师叔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满目的喜气洋洋,他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看着榻边有个美人红着眼睛,一时间也是心动。 我想,三师叔果然还是对她有感觉的。宿雨对我说,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到极致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他的心里都不会忘记他。 素雪夫人说他们两家是世家的交情指腹为婚,三年前的一场意外双方父母都逝了,一直以来都在相依为命。如今好不容易出了孝准备成亲,前阵子不知怎么的,他又一不小心掉下了山崖,一直没有醒来。而她为了给他冲喜,匆匆订了日子,双方现在都是孤儿,既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成亲的日子本就是两人商量着来的,她如此一番,还望他不要怪罪。 三师叔虽是失了忆,可并未失了心智。他这样一想,这女子如此对他,他又怎可能怪罪。而此时单纯到了右历山的三师叔更是觉得,她应该不会拿自己的一辈子骗她,稍作思考之后,他觉得既然时间都订了,庄里又在准备了,就这样了吧。 他以为素雪夫人用自己的一辈子不会骗他,却不晓得,她正是想用自己的一辈子来骗他的一辈子。 第58章 婚礼 素雪夫人本以为要说服三师叔需要花费点时间,却没想到三师叔如此简单便同意了。 其实她不晓得三师叔这些年,除了与她相关的事情外,大多处理得很随心所欲。我曾坚定地认为,若三师叔童年时期家中没有意外,也没有来右历门当幻术师,想必应当能成长为一个标准的纨绔,十几岁的时候娶个门当户对的老婆,然后纳两房小妾,看着后院里的女人为了他斗来斗去,生几个儿子传递香火,按照家里的安排走上仕途或者经商,还得一边防着怀着坏心思接近妹妹的混蛋,一边寻觅着优秀的少年留给妹妹当妹婿…… 一如其他纨绔的生活,无趣,无聊,却也无险。 然而多说无用。实际上三师叔到底还是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但是依旧有点随心所欲的本性。好在素雪夫人听到这一肯定的答复,顿时留下了所谓激动的眼泪,一把抱住了眼前的男子。她将头靠在三师叔怀里,口中喃喃。 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哥哥。 这哥哥两个字她并未说出声,不过这不耽误我看得到。我小时候有阵子生病,有只耳朵有些不太灵光,便学了读唇。这是我为数不多的学以致用的技能之一,这几年来确是帮了我许多。 素雪夫人到底还是个女人,觉得这是一生的大事,想办的红火一点。原来以为三师叔接收这件事情还有段时间,算上这个过程,她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置办一场自己梦中的婚礼。可如今三师叔一下子就同意了,她很担心夜长梦多,便要将婚事提前。 反正她也没告诉他具体的日子。 素雪夫人吩咐了山庄里的人加紧干活,硬生生将婚礼的时间提前了好几天。这么多年了,她早就没了什么信仰。神佛之于她,怕是连一条咸鱼都价值都没有。 毕竟咸鱼还可以用来饱腹,而神佛呢,在她强烈乞求救赎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呢?当年住在白家的时候,她月月都要偷着去上香,大把的香火钱砸了进去,可是日子没有任何的起色。后来当她被逼上花轿的一瞬间,便对所谓的神佛彻底失去了信心。而被姜烟蹂丨躏的几年里,她连神是什么怕是都不清楚,而当她清楚的时候,却早已经认为,相信什么也不如相信自己。 不过话说回来,神存不存在,这是个很大的问题。当人有着愿望,而这个愿望又遥不可及的时候,自然谁能够帮忙把愿望实现了。这个能够实现愿望的存在便是神。然而却没有人想过,就算神是万能的,一天天的,那么多人向他许愿,即使他真有能力实现大家的愿望,一个一个实现下来,神也要忙得焦头烂额。人实现了遥不可及的愿望,得到了心灵的满足,而神又得到了什么好处呢? 我小的时候问过师父这个问题,师父听到后先是诧异了一下,然后却笑而不语了。后来我隐约听他和二师兄说,安安果然是个有慧根的孩子。现在想来,怕是我这个问题是很有哲学性的一个问题,我那样小的时候便能想到,可见我应当还是很聪明伶俐的。 不相信神的素雪夫人,却请人愣是在短短的几天里挑了一个所谓的吉日出来。我粗粗看了下,怕也是老天心情好,眷顾了下她,那日子虽然不是什么大吉的日子,却也是个宜嫁娶的好时候。按说她原来挑的黄道吉日前后,当时没有这么好的日子了,可偏偏让她碰上,她虽然不太信,却也觉得这是个好兆头。 拥有一场盛大的婚礼,是很多女人的梦想。素雪夫人恰好是这众多女人中的一个。但是她也晓得,以她的名声,以及三师叔的威望,这件事情委实不适合大办:这好不容易骗来的人,若是露了馅了岂不麻烦?于是她安排了庄里的人手,把那种几年见不到她一面的美男们都给叫了出来,吩咐他们好好演一出戏,装作是三师叔的亲朋好友,这出戏演好了,便放他们走,若是出了什么岔子,她不介意自己的婚服更红一点。 婚礼当日一如素雪夫人所想,热闹非凡,她的后宫们卖力地演着戏,令她十分满意。他们有如一般人家成亲一样拜了天地。考虑到二人父母已逝,拜高堂的时候便向着和安城的方向拜了三拜。我不禁思考,若是二人的父母真的泉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拜了高堂后,便是送入洞房。素雪很贴心地免了闹洞房这一步。我随着三师叔和素雪进了洞房,看着二人含情脉脉的样子,心里十分犹疑:我这样一个黄花大闺女,看这种脖子以下的部位亲密接触,真的可以? 而且,这个男主角是我的三师叔……偷窥长辈私密,虽然是件很刺激的事情,但是我的良心…… 正当我犹豫的时候,却听见林宇翔叩门的声音。 “小姐,有要事禀报。” 自三师叔被洗了记忆醒来之后,夕雾山庄上下对素雪夫人的称呼就由夫人变成了小姐,以免三师叔怀疑为什么还没有成亲就叫了夫人。此时素雪眉头轻蹙了一下,显然她是极不满意洞房花烛夜居然有人来扫兴的,只是她也清楚,以林宇翔的为人,若不是紧急事态,怕是根本不会如此行事。 她面带为难地看了看三师叔,却听见三师叔道:“我陪你一起去吧。” 素雪夫人当下拒绝,“你的身子骨本来就没有恢复彻底,今天也折腾了一天了,想来不是什么大事,我去看看便回。” 三师叔还想说点什么,却被素雪夫人满含着爱意的眼神给拦了,他白皙的手附上同样白皙的素雪夫人的手,点了点头。 我却摇了摇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乖驮着三师叔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便是穿着一身大红的喜服。 这变故,定然是出现在这个夜里的。 想来这日子,虽吉,可依旧挡不住命中注定的厄运。 第59章 白月杰 素雪夫人当初灭了白家满门,却遗漏了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当时我在看她的记忆的时候觉得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估计素雪夫人自己也没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她的舅舅白国仁有个幼子。 她那个表弟,在她的人生里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他出生的时候,她正在忧伤这个操、蛋的命运到底该怎么逃离,甚至连面都没见上一面,只听说舅妈又生了孩子,就被人塞进一顶小轿子里了。因此当她多年之后跑去白家灭人家全家的时候,并没有数数到底是不是所有人都死了。 况且这么多年过去了,谁家没个添丁进口的? 因此她给自己留了一个最大的隐患。 她的这个表弟,名叫白月杰的,是现在楚国的御史大夫。 天子虽分封了诸国,但是诸国国内的官职怎么分配,并没有明确的要求。因此各个国家都有着自己的一套体系。御史大夫这个官职,在楚国,相当于副丞相,还是主管言官的副丞相。 当然了,当个御史大夫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自御史大夫这个官位设立以来,当过这个官的都不下百位了。毕竟这是个很得罪人的活。你说你手里揪着一群人的小辫子,万一哪个人豁出去了,遵从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的准则一口气把你灭了,这都是很平常的事。 之所以说白月杰是楚国的大名人,是因为,他不仅是楚国的御史大夫,还是当今楚王唯一的公主的夫君。 这就很尴尬了。 当白月杰以一副救世主的样子出现在三师叔的面前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那个素雪夫人连名字都不知道的表弟,居然是大名鼎鼎的白月杰。 当初他和楚国公主成亲后,曾来右历山拜见过师父。大抵是两个人出来度蜜月,来到秦国的地界,觉得右历山这么有名的地方怎么也得参观参观。 我也有幸见到了传说中的楚国第一美男子。 我当时在师父身边,一同接受了他的拜见来着,看了一眼便没什么兴趣。长得不如几个师兄弟好看,也就勉强算不错吧,看那小身板估打架都打不过我。不过听说白月杰就是因为长了一张好看的脸才被偷偷出宫玩的公主看中的,我就知道为什么师父要我出门接待他们而不是我的师兄弟们了。 万一哪个又被人家公主看上了,多不好。 平心而论,当时我对白月杰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虽然长得一般般,看而且是靠着妻子的关系才从一个小吏一跃成为楚国的副相还没被人抗议,就说明了这个人至少还是有些能力的。 他有那么一个爹,居然还长成了如此有为的好青年,我觉得真是不容易。 白月杰显然不知道眼前这个人跟他还是个亲戚,也不晓得这个人曾经在他家住了许久,不过本着不能放过一人的原则,他准备顺手把三师叔也灭了,不留后患。 即使看不到外面的事情,但是看着外面火光一片,再傻的人也知道肯定是出事了。我三师叔虽然没了记忆,但是也不傻。他本就对夕雾山庄这个地方心里存了怀疑,然而本着对素雪夫人的信任,他把那点怀疑给压了下去。 之前我说过,白月杰那个人,看起来就不像能打架的人,因此他带了大量的人马来剿灭被人诟病已久的夕雾山庄,明明是报私仇,却得到了朝中众人的大力支持。 我不禁感慨了下,素雪夫人真是能得罪人,若非如此,一个御史大夫要带兵出门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人同意? 夕雾山庄虽然有点战斗力,可是这点战斗力,在一个国家的绝对武力面前,简直不能看。 如果说这夕雾山庄别的男人还可以当做受害者放过,身为素雪夫人的新婚夫君的我的三师叔绝对 不无辜。 从白月杰的脸上,我看到了这样的判断。 他挥了挥手,一阵风从他身边刮过,一只老虎冲了出来。 我整个人一抖,眼看着小乖冲到我的面前,顿时跳出了三尺远。 一言不合就放老虎,太吓人了。 也对,虽然我三师叔现在是战五渣,可是小乖不是。 战斗力很强的小乖对空吼了一声,趁着大家还沉浸在“卧槽为什么有老虎”的震惊情绪的时候,驼起三师叔就跑。 一路上很是奔波,三师叔现在的身体本就虚弱,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就晕了过去,就这样被小乖一路驼到我这。 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三师叔还在一旁睡着,不知凌然什么时候拿了本书,坐在桌子边上看着,昏暗的烛光映着他一张好看的脸,让我怀疑了一下我是不是还没醒。 察觉到我起身,凌然赶紧给我倒了杯茶。 我正觉得嗓子发干,就着他的手把茶喝了,问了句,“我睡了多久?” “没多久,也就半柱香的时间。” “感觉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我闭上了眼睛,回想着梦里的一切。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得带着三师叔回趟右历山。”我知道自己答非所问,可是现在并不是什么能给凌然讲故事的时候。况且,我三师叔怎么说也算是幻术界中的风云人物,身上发生了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虽然跟凌然也勉强算是个熟人,可是并没有熟到他能让我放心把这些事情告知的程度。 况且我觉得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就结束。白月杰是个有脑子的,小乖就是带着三师叔跑了,一只老虎带了个人这种事情,一下子就能打听到,本着不能放过的原则,他也应该追过来才是,所以我现在应该立马动身,赶紧带着三师叔跑路。 “公子公子!不好了!” 小妍焦急的声音和撞门的声音同时响起,伴随着的是这个房间的门轰然倒下。 也不知道赔钱的时候这笔账会算在谁头上。 很迅速地,白月杰带的人马就把这个房间挤满了。 “白大人,好久不见。”我端坐在床边,脸上挂出了一个乐正门笛子应有的事务用表情,对着白月杰开口,“不知白大人对小女子还有没有印象?” 我觉得我这种路人脸白月杰应该是没有印象的,如果他确实想不起来,免不得我得提醒他一下。 白月杰不愧是个年轻有为的好青年,他想了一下,对我拱手道:“柳姑娘。在下前阵子出访燕国,刚刚回来,不知柳姑娘前来实在是有失远迎。” 我实在是想赞叹一声,这才是对待我们乐正门门人的正确方式。 “白大人的欢迎方式也是别致,”我尽力摆出一副高冷的样子,“不知这夜深人静的时候,白大人带了这么多人,是想做什么?” 许是看我神色不虞,白月杰让手下人都退了下去,依旧是一副谦恭礼让的态度,“柳姑娘有所不知,在在下出访燕国之时,全家上下二十五口皆惨死,”可能是想到白家人的惨状,他的脸上浮现了痛恨,“不瞒柳姑娘,床上之人正是我的仇人。” “满口胡言!”如果我手边有个茶杯什么的,可能就顺手给扔到地上给自己营造点气势,然而并没有,真是可惜,希望对方不要看出来我的色厉内荏。 “真是不晓得,我右历山的人,什么时候成了大人的仇人了?” 看他脸上震惊的神色,白月杰显然是没有打听出来我三师叔的身份,八成还没来得及打听,或者根本就懒得打听,只想着杀了算了,却没想到这个人居然是个有来历的。 不过能当楚王的女婿的人也不是好糊弄的,片刻的震惊之后,他道:“这位……真人,”他想了想措辞,“是由一只老虎带了的吧?” “正是。老虎带来的怎么了?” “我那仇人,正是被老虎救走的。” “所以你就认为,我的同门是你仇人?”我冷哼一声,“难道天下只剩这一只老虎了不说?” “但是我一路追过来……” “一路追过来?”我打断了他的话,“那老虎是我门中养的,这同门也是她送来的,大人您说您一路追过来,那为何现在才迟迟而来?难道不是一直没有找到,听说这里出现了老虎才匆忙过来的么?” 我知道自己是胡搅蛮缠,可是没有办法,三师叔现在的状况,要是被他这么带走,那就是个死。 我心里已经在考虑这件客栈的地理位置了,不知道抱着三师叔跳个窗能不能逃得出去。 “白大人,”已经被我和白月杰当了许久透明人的凌然开了口,“在下凌然,见过白大人。” 白月杰本应该对突然有个人插嘴表示不满,不知为什么,看到凌然的那张脸之后,什么都没有说。 这年头,长得好看的人就是走到哪都受欢迎。 切。 我心里虽然疑惑凌然插了这一句为什么白月杰不生气,但是眼下的状况实在由不得我分散精力去想这个。 “在下近日一直同柳姑娘在一起,这位真人之前也是一路的,只是前几天走散了,因此才在这家客栈等着会合,不知道是不是白大人哪里有些误解?” 我并不清楚凌然这话说的哪里有问题,或者是太没问题了,白月杰听后居然沉默了须臾,然后破釜沉舟道:“既然凌公子和柳姑娘都这么说,想必是我找错人了,只是,我带了人出来,一点都没有结果回去也是不太好,这样吧,至少让我看一下,若真人真的不是我的仇人,那我立马离开,来日登门谢罪。可若是,请允许在下将真人带走,不过在下保证,绝对不伤其姓名,好好调查是不是有误会。” 我想说你都说是仇人了,还说带走之后不伤性命,这年头哪有这么好放过的仇人? 然而我还没有开口,凌然便替我答道:“可以。” 我觉得凌然脑子里绝对是进了水,还进了不少,一晃头能听到海浪声音的程度。 我可以确定,白月杰是认得三师叔那张脸的,毕竟还对视了一下,毕竟是当仇人看待的,经典台词都是是怎么说的来着,即使化成灰我也认识你。三师叔显然没有化成灰,还是是个人都能记得住的一张脸,这不是把活生生的三师叔往白月杰手里送么! 好的吧猪队友真可怕。 我还是抱着三师叔跳窗吧。 师祖在上,我一个好好的小姑娘,迫不得已跟自己的师叔躺在床上睡了一觉不说,居然还要抱着自己的师叔逃命,上辈子到底是得罪谁了啊!求放过啊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小姑娘每天吃好睡好没有别的要求好么! 白月杰快步走到了床边,一脸得逞的表情,顿时让我对他产生了许多的厌恶。我虽然同情他被人灭了门,也理解他想要报仇雪恨的强烈愿望,可是我三师叔在这件事里,最多就是个不作为的罪过,并没有直接插手,且他根本就不清楚我三师叔到底到底有没有参与,就这么想赶尽杀绝。 这种做法,和素雪又有什么区别? 第60章 过了好久之后,我认真地想了下,如果换一个人我可能也就不这么想了,正如当日我得知素雪灭了白家的时候,因着那是与我完全无关的一群人,我最多也就是觉得有些人确实死得冤枉,可是报仇这一事,正是欠债,负债子还,一人欠债,全家还钱。< 然而这时候,床上躺着的,马上就要被报仇的是我的三师叔,我从来都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即便再同情白月杰一夜间失去了除了妻子之外的所有血亲,也依旧认为我三师叔不应为此事受到牵连。 柳鹤将我这种行为称之为双重标准,简称双标。 双标的我在白月杰探头看三师叔的一瞬间,无比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学幻术的天赋。想我乐正一门里正有一术可以将人的面貌变得模糊不清。当然,这并不是真的将一个人的脸给抹掉的意思,而是令看到这张脸的人对这张脸完全没有印象。想当初我大师兄就是这么跑的。 很可惜,我并不会。 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准备在白月杰确认的一瞬间抓起三师叔就跑路,虽然到底往哪跑我没什么打算,不过至少得先跑。好在为了表现一副高冷的样子,我一直坐在床边没有起来,想伸手把三师叔拽走也不是不可能…… “抱歉。” 我立即伸手去抓三师叔的胳膊,准备顺势给他扛肩上,却听到白月杰说道,“抱歉,是我认错人了。” 我看到他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好的吧我觉得我应该也半斤八两。 我委实不明白为什么他没有认出来三师叔,总不会因为他受刺激受大了导致视力模糊了? 肯定不可能吧? 或者他只是想麻痹我一下下,待到我放松了警惕之后再偷偷地把人抢过去。毕竟乐正门的名声摆在那里,万一我用了什么方法,师父来要人怎么办?他虽然位居高位,可是师父的面子,怕是天子都要给的。 我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只是他今日在这里承认了三师叔跟他的血海深仇没什么关系,以后若是再想翻脸,我可就理直气壮了。 说是这么说,该赶紧跑的时候还是要赶紧跑。 我决定事不宜迟,明天就跑才是正事。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打扰柳姑娘和凌公子休息了。” “白大人还请节哀,”凌然不愧是个商人,这种时候比我圆滑得多,我脑子里只剩明天跑路的路线,他却还能淡定地跟人客套,“逝者已矣,还望珍惜眼前人。” 白月杰以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的眼光看着他,“多谢凌公子关心。” 搞什么,你们两个很熟么 他有些不服气地退到了门口,然而还是选择了离开。 在他离开之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了句,“白大人,请问夕雾山庄,最后怎么样了?” 白月杰冷笑了一声,吐出两个字:“全灭。” 我觉得身上有些发冷,继续问道:“你,还有没有什么亲戚,比如表亲之类的?” 他想了想,回答道:“听说在我出生之前,有姨母家的表姐寄住在我家,不过那个表姐是个不知道感恩的,吃我家的住我家的,我父亲给她找了门亲事,她居然还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男人跑了,真是丢我白家的人。后来听说被上一任夕雾山庄庄主带走了,想必是被姜烟也杀了吧。” 我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说,结果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也对,我还能说什么呢? 白月杰根本就不知道真相,也从来没想过自己知道的事情可能并不是真的,他并不清楚杀了他全家的残忍的女人是他的表姐,是被他爹坑得整个人生都毁掉的表姐,也不晓得他还想赶尽杀绝的是他的表兄,因为他的父亲而年纪轻轻就与唯一的妹妹分离出门讨生活的表兄。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出了趟门,他的父亲、母亲、兄长、甚至连家里的仆人都惨招毒手。 仅此而已。 想必是看出来我没什么可问的,他向我拱了拱手,带人离开了。 “公子!小妍好怕啊!” 正当我还在思索这个冤冤想报何时了的哲学性问题的时候,小妍带着哭腔的声音钻入了我的耳朵。抬头一看,一个小小的身影已经朝凌然怀里撞去了。 只见凌然低下身子把小妍揽在怀里,轻声温柔地安慰着她。 “小妍你在做什么!” 我匆忙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姑娘拽到自己怀里,“男女授受不亲知道么?要哭也得在我怀里哭啊!” 小妍抹了一把不知道是鼻涕还是眼泪的东西在我衣服上,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声对我说了句,“你是不是傻?” 我觉得我可能是太累了,这么可爱的小姑娘怎么能这么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说出这种话呢,便问了句,“小妍……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小妍钻到我怀里,带着令人怜惜的哭腔道:“安安姐我好怕啊!” 好的吧果然是我听错了。 我安慰着自己。 反正明天我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只要离开楚国,回到秦国就安全了。 前提是我回得去。 三师叔被我灌了药,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因此很容易就被我架上了马车。凌然十分心地善良地要送我回秦国。我虽然觉得很麻烦他们,但是确实也担心一旦白月杰派人追杀过来,我和小乖一人一虎应该不是对手,考虑到凌然毕竟到了一群萧家小乙等战斗力,想必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便很为难地同意了。 凌然这个人,真是长了一张很好看的脸,人品也很美丽啊。 果不其然,自从我们出了城,便不停地有人偷袭。 我一开始还在想,万一这都是楚国的官兵怎么办?后来经凌然提醒,我才反应过来,白月杰肯定不敢正大光明地出手,即使他向楚王告状,楚王也得掂量掂量到底要不要下手。就算担着被乐正门打上门算账的风险瞒着楚王,楚王会不会为了一个女婿正式下诏派人抓捕还是另一回事。 这年头的诸侯王,都挺爱惜自己的名声的。 哪怕昏庸到成日酒池肉林,也希望别人叫他一声英明的大王。 再说回来,如果白月杰有这个胆量,在客栈的时候就该不顾一切动手了。 我把我的分析跟凌然好好地说上了一说,凌然摸了摸我的头,说了句孺子可教。 从小就跟一群师兄弟们一起长大的我,对于男女授受不亲一事,绝对是只能看到别人看不到自己。因此虽然知道凌然这个动作与礼法不合,但是却并没有什么感觉。小的时候每当我表现好了,我二师兄也是这么摸我头的。 至于晏子繁,他从来只会弹我脑门…… 我听见小妍在旁边不停地念叨“男女授受不亲”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人不是我二师兄,而是萍水相逢清水之交的凌然。 迟钝的我抬了抬屁股,往三师叔的方向坐了坐,企图离凌然远一点,却感觉自己脸上微微发烫。 我觉得自己很没出息,不就是被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摸了头么,被人这么一提居然羞了?简直不是我的一贯的不要脸风格,再说了,不就是被摸了头么,比凌然更好看的也不是…… 好的吧,我见过的人里,貌似真的没有比凌然好看的了。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我的师兄弟们也就是跟他打个平手的样子,六师弟还小,说不定将来还有希望,不过已经是有主的人了跟我也没什么关系—— 我摇了摇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转念一想,凌然既会赚钱,长得又好看,三师叔说得不错,这个人的条件真是少女怀春的首选。 白月杰派来的人真是什么样的都有,估计他也是匆忙中之后找不到太多的人手,所以什么样的人都用上了。我也不禁感叹了下楚国真是人才济济,就算从白月杰回国知道家里出事的时候还是准备,到了现在这才多久,来暗杀我们的人已经来了四五波了,而且什么类型的都有。可惜估计他没想到凌然带了这么一群武力值高的人跟着我一起跑了,都没有我发挥的空间。 我和凌然还有小妍在马车里守着昏睡的三师叔,外面不时传来小甲小乙的汇报,说刚又来了几个人,一开始还提醒吊胆,中间的时候兴致勃勃,到后来大家都没了兴趣,凌然索□□代了下去,车队该怎么走怎么走,遇到偷袭的直接处理,不用再汇报了。 我再度确认,凌然这个人,真是靠谱。 然而世上有个规律,就是某件事,当你开始觉得顺利的时候,那就一定会开始不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