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袭的一百种路线》 第1章 太监逆袭1.1 大历十九年春天的贡院刚刚关上闸门,朝中便接连闹出来几件大事。先是朔北考生被鞑子掳去,接着江南一地爆出科举舞弊大案,没过一旬,太子被废,遣往看守皇陵,大皇子在率军赶赴朔北途中竟被鞑子偷袭丧命。搁往常,其中任一件都能震动朝野,如今这一套组合拳下来,打得满朝文武眼花缭乱。 却说那九重宫门之内,如今的气氛也是极为肃穆可怖。后世称为周武帝的唐乾近来脾气日益暴躁,慢说是伺候的宫人如履薄冰,便是他人满为患的后宫最近都消停不少。前几日曾被夸“活泼烂漫”的秦贵嫔仗着圣宠优渥在御花园中“扑蝶”“偶遇”圣上,却反被武帝嫌弃粗鲁聒噪、演技浮夸,结果被送入永巷学规矩的惨剧犹在眼前,又有诸多送汤慰问反被贬、床榻见被嫌弃等等后来之鉴,一时间宫中各位娘娘可谓噤若寒蝉,别说邀宠,大多对圣驾能避则避。 至于那原本英明神武的唐乾为何变得如此暴躁,便牵扯到一个只有贴身伺候皇帝的几人能知道的秘密了。原来自打唐乾去年冬至一场风寒痊愈之后,便不知为何,患上一个失眠头疼的毛病。夜夜难眠辗转,白日里又要强打精神处理军国大事,想也知道精神压力极大。偏偏御医也好太医院院判也罢,竟无一人知晓是何导致的失眠;偏偏周武帝独揽大权十余载,此时无一日能从案牍中脱身;便是华佗在世,恐怕也是神医难断,只能治标,难以治本。最后,也只能用每日焚安眠香和服用安眠类药物来勉强应对,便是如此,周武帝的失眠症也是越来越重,药力日益增加,药效却反而减小,他白天头昏脑涨,心烦意乱,少有不如意便严刑苛责。 也不知是谁传出去唐乾这日益暴躁的现象是从冬至那天开始的,再加上太子被废、大皇子身死的消息,传来传去,竟不知怎么流传起一种说法:那周武帝,在冬至那日秽风入体,兴许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刚刚下朝的唐乾仰靠在软榻上,眉头紧锁。先前在朝廷上看着底下那些大臣们撕扯半天,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纷纷扰扰,他险些想把那些只顾眼前利益的小人都赶去撞宫柱!天天说要以死谏言,怎么到现在还没死成呢?最后还是唐乾一人乾纲独断,处理了边关问题。之后下朝,折子打开了一盏茶时间,他却心烦意乱,什么都看不进去。 唐乾当然知道自己如今这样的状态十分危险。身为一国之君,本就必须要具备耐心,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岂能容他如此暴躁轻忽?然而长久的失眠和服药导致的头脑昏沉,却让他有心无力。 一边被选来读奏折的秉笔太监读得断断续续,声音也是聒噪万分,也不知是怎么选出来的! 唐乾心中一躁,抄起手边小几上的茶杯就往那太监方向砸过去。虽说他头脑昏沉,身体武艺却着实不错,这随手一丢,只听清脆的一声,便不正不巧地砸中了战战兢兢的小太监,碎片化了一脑门的血。 读折子的年轻太监本就怕得声音发抖,他不知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却深知自己惹怒了陛下。忍着疼跪下迭声求饶:“奴婢罪该万死!陛下饶命!陛下饶命!”本朝不兴跪礼,但宫中太监地位比随时有可能爬上龙床的婢女都低,膝盖骨自然是软得好像没有。他心中哀叹,奴婢的命何其不值钱,想来今日自己小命便要折在这里了! 一旁侍立的太监总管王公公心中一叹,往前一步行礼:“新来的没见过世面,陛下息怒,万莫气急伤了龙体呐!”他声音中虽带着阉人的尖细,却因为年长,说话轻缓柔和。 唐乾振袖起身,怒道:“王伴伴,这满宫廷的人,难不成还找不出一个会念书的太监?!” 王公公忙着劝慰陛下,一使眼色,原本扮木像的两个小太监上前轻手轻脚地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免得到时候不小心伤到陛下。忽然听见一声轻轻的“诶呀”,王公公眉头一跳,一瞥,一个小太监不慎割伤了手。这时另一人低声道:“我来吧。” 唐乾动作一顿,猛然回头,指着地上跪着收拾瓷片的两人道:“刚刚说话的那个,你留下来给朕念。” 被指的太监愣住了:“奴婢来念?可是奴婢……” 唐乾不耐烦道:“可是什么,难不成还不认得字么?”原来能进上书房伺候的太监莫不是千挑万选的好苗子,不说熟读四书五经,至少也不会不识字。 这不幸被指使的太监话说得一长,王公公等才发现此人言语温柔,还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令人觉得尤为舒服,忍不住地想要多听几句。 唐乾没得这失眠症之前可称的上耳聪目明,刚刚不过听他说了轻轻的三个字,感受却比王公公等人更深。只觉得这小太监的声音像是掺了把小勾子,又像是羊毛刷子,挠的他从耳朵一直痒到心间,这泛起的痒意却奇异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让他多日来的烦躁似乎也有所消减,让他不住地想再听听这把声音。果然,他刚刚打断了小太监的话语,下一刻又道:“磨蹭什么,还不赶紧去念!” 小太监询问地看向王公公,对方却没有看他,垂首静立,用行动表明对身上的顺从。只听这时又传来唐乾不耐烦的声音:“你们都退下去吧,看着就烦。王保保也是。” 然后上书房内只剩下了唐乾和小太监两个人。小太监的念诵初时有些拘束和羞涩,很快渐入佳境,变得游刃有余起来。唐乾闭着眼,原本紧锁的眉头慢慢散开了。他听了一篇,便发现小太监的特别之处。他的嗓音略透娇软,咬字时节奏特殊,不紧不慢,糅合在一起,便成了一把令人觉得身酥骨软的嗓音。 唐乾不禁听得有些入迷,等小太监念完一份请示时,他才惊觉自己刚刚什么都没听进去。 他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拿过奏折扫了一眼,原本焦躁的心情如今却平静下来,只觉得已经许久没有如此轻松。 这日就寝时,唐乾忽然想到这个小太监,下意识地问王公公:“今天伺候读折子的那个小太监,他叫什么?” “回陛下,那孩子名叫师宁。” 唐乾点点头,不甚在意道:“以后让他做朕随身伺候的内侍吧。” 第2章 太监逆袭1.2 韩貅实际上并非此世之人,他原本是四百年后大晋一个倒霉催的世家嫡子,生得色若春花秋月,被宠得不谙世事。不料好景不长,父亲被卷入谋反案,他嫡系一家家破人亡,自己被判宫刑,之后又稀里糊涂,入了下九流的贱籍,浑浑噩噩二十多年,最后也没逃过一朝惨死,成为曾经他最是瞧不上的庶族弟、后来名扬天下的韩亦秋与他恋人感情的牺牲品。 许是死得不明不白,他的魂魄竟是连阎王殿也不收。等他再有意识,却发现自己的魂魄被一个来自后世的系统所保存下来,这系统许诺他,只要完成一定数量的特定任务,他便可以回到自己少时,重新来过。 而他的任务,便是要完成他所替代之人的一个愿望。 这次他所取代的小太监师宁虽然生得与他有些相像,性格却截然不同。他打小在宫里长大,磨炼出了一颗左右逢源的七窍玲珑心,辛苦奋斗成了如日中天的贵妃娘娘身边的二等太监。然而因为这张脸,他被贵妃亲生的五皇子拉上了床,之后时常被五皇子折腾得遍体鳞伤,他不敢与人说,身体疲惫疼痛,原本亲近的同伴因为五皇子对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青眼相看”而嫉妒排挤他。想不到又一次被一等太监掌嘴后,养在贵妃膝下的三皇子却给予了他一份关心。 虽然三皇子可能根本不记得自己帮过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但他却将三皇子温和如旭日的声音、轻抚自己发丝的举止视作信仰,不由自主地倾慕于他。 之后太子被废,大皇子身死,皇帝日益疯魔暴虐,逐渐失去了对朝政的控制力,民心浮动,诸皇子为了夺取皇位斗得不可开交。五皇子母族势大,人也颇受皇帝宠爱,可谓争夺皇位的有力竞争者。然而痴心一片的小太监向三皇子投诚,利用五皇子对自己的迷恋窃得机要。终于他所做的事情被五皇子得知,被背叛的男人愤怒地质询,而朝堂之上有人攻讦五皇子,当先一条却是蓄养娈童。得知此事的贵妃在五皇子未下朝是便当即抓了小太监,廷杖至身体断裂而死。 小太监死时倒是颇为豁达,然而万万没想到,死后他却没有魂归地府,反而化作地缚灵被困在皇宫这块地里。也正是因此,一切宫墙对他都失去了意义,他也得知了许多事情的真相。 比如三皇子并没有想象中的温文尔雅,他将自己的存在变成点燃五皇子和贵妃之间矛盾的导火索。 比如最终三皇子也不过是一个炮灰,顶多算是四皇子登顶之路上的小boss,比如四皇子继位后将他父亲后宫中一个颇受宠的美人改头换面又纳为自己的贵妃。 比如四皇子身体不好,不到中年便去世,他死后原来的贵妃后来的太后扶小儿子上位摄政,大举改革。然而大周的衰弱也是自此始,不到五十年,西北草原上的外族大举入侵,中原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文弱奢靡的世家仓惶南渡,而北地的汉人作为四等公民苟延残喘。 小太监一开始是震惊,然后自愧,最后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更痛恨三皇子、五皇子还是懦弱无力的自己更多一些。他有一些小聪明,但是面对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悲哀,他的小聪明不值一提,他只希望有人能够代替自己,改变这一切。 而韩貅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出现的。这是他第一次去代替另一个人完成另一个人的执念,他怜悯师宁却并不同情。作为四百年后的世家子弟,他虽然被养得太过天真烂漫,却并不代表他愚蠢无知。对于四百年前盛极一时又迅速衰弱的大周一代,韩貅并不认为所有的锅都由周神宗(武帝之孙)和他的摄政母太后来背,太宗(武帝四子)即位后,制衡南北、离间世家、重文轻武;后世不少大家都揣测,武帝末期的癫症和他脱不开干系。 对于这么一个阴谋阳谋玩得一手溜、最后的赢家,原本与之没有多少纠葛的韩貅大可以在一切未发生之前与之打好关系,捞一个从龙之功尝尝,想要打脸三、五皇子亦有诸多机会,然后日后慢慢铺垫,以期改变几十年后国事倾颓的惨状。 但韩貅偏偏不想这么干。 性格决定命运,周太宗以柔克刚的秉性作为一位国君不能说不好,但要达成师宁的梦想却显然差了咫尺天涯。比起花大力气改变四皇子的执政方式,他宁肯尝试治好周武帝的疯症。大周通行早婚,历史上最终周武帝病世时年仅四十五岁,对于一国之君来说,不过是正当壮龄,大有可为。若是周武帝的疯症治好了,不管是他再调教一个合格的储君,还是将自己花大精力培养的太子重新立起来,都远比让半路出家的四皇子继位要靠谱许多。 当然,获得乾纲独断的周武帝信任,这样面对五皇子等人时,他才硬气呀。 至于韩貅之所以有治好周武帝那怪病的信心,底气来源有二。其一,后世不少人推测四百年前大周流行服用寒食散来抵御伤寒,世家贵族中以服散傅粉、清谈捉虱为雅事,所谓“服五石散,非为治病,更觉神明开朗”,其中含有兴奋作用,周武帝的头疼失眠却不见消瘦,极有可能是由寒食散引起的,他虽不知如何根治寒食散的热毒,但如果猜测成真,却能够有针对性地阻止周武帝继续服散;其二,他的系统声称由于是第一次任务,给予他新手奖励,由他自己挑选一次礼物。 如今他与周武帝近距离接触了一段时间,不难发现他偏好吃冷食、洗冷浴、饮温酒、穿旧衣木履,他早年马上得的天下,终日行军,遭受曝晒,但如今他的皮肤细腻而且白皙。这些都是服用寒食散后散热的表现。至此,他便确认了这的确是寒食散导致的症状。 是以,他回去之后便当即询问系统,是否有根治寒食散的办法。然而系统的回答却让他大失所望: “很遗憾,系统并不能给予宿主任何超越时代的科技信息。” 韩貅诧异:“那你所谓的新手奖励是什么?” 系统道:“系统唯一作用对象只有宿主而已,因此系统的新手奖励的使用对象和使用者都只能是宿主。宿主可以选择改变自己的属性,比如通过增加智慧提高学习能力,或者增加创造力提高发明创新机会等等。” 这么说着,系统跳出一个写满个人信息的虚拟面板,这面板的出现让韩貅略有些惊讶,但由于并非是头回遇到这种“神”科技,他并不很害怕。 他自己研究了一番上面那些自己的各种所谓属性,待看到声音一栏时发现自己声音的数据奇高,逼进满值,这倒不足为奇,若非这一把好嗓子,当初被宫刑、又是罪人之子的自己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恐怕只有饿死或者出卖身体两条路可走。 他嗓子好,这是毋庸置疑的,唯独这个声音数据后面跟着的一名为【特殊属性】的内容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在那里,写着一行字“(自带)娇喘微微:令人心神摇曳身酥体麻。” 恩?好像有哪里不对? 韩貅思维一发散,指着后半句问道:“可有一种特殊属性为令人平心静气之类的?” 他想,要让一个毒瘾极深的人戒毒,本身是一件需要大毅力长时间的事情,即使成功,戒毒者身体也会脆弱不堪。那么此时,有这样一把声音却能极大地帮助对方缓解精神上的依赖和暴躁。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搜索,之后回答道:“可以增加一种效果,作为奖励不改变原来的特殊属性,需要时候可以自行切换。” 再一眨眼,界面上原来那行字下面已经又多了一行: “慈航普度:令人灵台清明平心静气”。 韩貅大喜。 第3章 太监逆袭1.3 第二日下朝后,唐乾的脑子胀痛难耐,整个人浑浑噩噩。这些日子来这几乎成了常态,而且情况的严重性日复一日,毕竟没有人能够受得了,一直一直没有睡眠的休息。唯一让唐乾安慰的,大概是今日的难受与昨日差不多,兴许是昨日在那小太监师宁的诵读下他颇为舒适地歇息了一段时间。 这样的怀疑也让他到了书房,便立刻开始在侍从中搜寻那个小太监。 明明昨日他的注意力全在这个叫师宁的小太监那一把温软奇特的嗓音上,这会儿他却轻而易举地在低头静谧的侍从队列中找到了他。他身形纤瘦却挺拔,腰带勾勒出细窄柔韧的腰身,鸦黑的发整齐地梳起,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颈子。他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那光滑柔嫩的皮肤。 或者还有一分说不清道不明但却实在存在的气度,让这个从前未注意时泯然众人的小太监,一旦被注意到后便是如此的越众而出。 唐乾眼前一亮,指着小太监道:“师宁留下伺候,其他人退下吧。” “是。”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日师宁的声音虽然依旧美妙动听,却比之昨日少了一分靡丽慵懒,多了一丝清正平和。两者无分优劣,但前者虽动听怡人,却不如后者能让他心平气和,以至于一整日的疲惫烦躁,都在此刻悄然平复。 唐乾越听越入迷,不知何时,他阖上的眉眼微微睁开,凝神注视着诵读的小太监。小太监目光专注,语调抑扬顿挫,美妙动听的声音让唐乾怎么听都不够,只希望能够一直听下去。 注意到师宁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他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许久。连忙摆手让小太监停下喝口茶润润嗓子。 “谢陛下。”师宁恭敬地接过。 借着这机会,唐乾细细端详了一番这小太监的相貌。他惊讶地发现小太监生得极好,堪称春花秋月之貌,正是雌雄莫辩的年纪,虽尚显几分青涩,相貌比之后宫绝色美人亦不逊色。 茶水润湿了红唇,愈发显得娇艳。难得的是小太监微微仰头饮尽时露出的眼角红晕,像是被胭脂浸染的上好宣纸,配上一双清凌凌的杏眼,当真说不尽的楚楚动人。 楚楚动人? 唐乾细细品味一番自己的遐想,没错,这多半用来形容貌美女子的形容词用在有这么一张相貌的小太监身上确实再恰切不过。 自从失眠后,他已经很久没有那方面的生理需求,后宫中那些原本随着他统一天下而填充进去的各地美人,似乎不再具有原本的娇艳可人,反而变得日复一日的令人暴躁不耐。 人家说饱暖思淫欲,难道到他这里,心情平静了反而有闲心想这些了? 唐乾暗自咂嘴,再看向师宁时,似乎这已经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小太监了。 ====== 是夜,唐乾照旧睡不着觉,辗转反侧间,不知为何想到了师宁,想到了师宁一开始那靡艳婉转的嗓音,勾得他心痒难耐。 “来人。” 任性是皇帝的特权,何况他还是一个格外暴躁、说风就是雨的独裁者? 于是一刻钟后,睡梦正酣的师宁被侍卫们提溜到陛下面前。虽然穿戴整齐,但却不难从他迷茫泛着泪花的双眼中看出他还迷糊的事实。 皇帝陛下大马金刀地坐在龙床上,挥退了众人,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师宁坐过来。 这本来是大大违背了北周一代鲜明的阶级之分的,若是师宁清醒的时候,他势必会谨言慎行地婉拒,然而此刻他尚未完全清醒,上辈子养出来的娇惯懒散和世家那时与皇族的分庭抗礼让他并不觉得皇帝的这个要求有多么的不可思议。 于是他乖乖地挪过去,一句推脱都没有地坐在了龙床上,迷迷糊糊地还对这软硬适中的龙床咂嘴表示满意。 皇帝原本也只是一说,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二话不说按照自己说的做。他诧异地挑挑眉,心道这小太监没睡醒时原来还挺有趣。 他开口:“师宁。” 师宁揉揉眼,开口时的嗓音中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是……唔……陛下?” 他不确定的声音软糯糯的,皇帝注意到他的声音此刻是初见时的那种略带甜腻靡丽的嗓音,让人一听就想到红烛帐暖、温香软玉。其实师宁除了替他念诵,其他时候还是习惯于自己原本的嗓音。没想到此时皇帝听了却恰合他之前的臆想。 他忍不住抚摸师宁的发髻,发现看似整齐的发髻其实只是偷了懒的样子货,兴许刚刚来的太匆忙的缘故?不知为何,看到师宁耍的小聪明,唐乾竟然觉得格外有趣。他突然抽走了师宁的木簪,鸦黑的头发披散下来,他摸了摸,问道:“师宁,你很困么?” 师宁迷迷瞪瞪地点头。 “你不怕我?” 师宁点点头,呆了一会儿,又摇摇脑袋,最后发现无论哪种似乎都有歧义,才迟疑地开口:“不怕。” 唐乾噗的一声笑了,他发现虽然把这个孩子叫到了身边,可是他并不想把他如何,这个叫师宁的小太监还只是个藏不住自己真性情的迷糊孩子呢。不过即使如此,在他困得不行的时候逗他说话,却还是极有趣的。 过了一会儿师宁的觉劲儿过去了,他渐渐回忆起刚刚自己豪放不羁的所作所为,有一瞬间,真的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脖子都凉飕飕的。 只是……师宁偷瞄了一眼依旧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的皇帝陛下,然后在视线相接时倏地转走,灰溜溜低下头……他有些意外地发现,似乎这位周武帝并不反感他的放肆甚至……颇为兴致勃勃? 好吧,史书上确实说周武帝在未患癫症前不拘小节豪迈大气。 师宁并不觉得做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宦官可以对周武帝的决策有什么影响,从而改变未来的历史,所以,在发现周武帝似乎并不介意他恰当地放肆之后,师宁认为自己抓住了一个不错的契机。 一个从小太监成为师宁的契机。 因此周武帝很快发现,他面前的小太监眼神恢复了清明。他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脸蛋泛上了两朵可疑的红晕。 哦吼!小太监清醒过来了?! 周武帝兴致勃勃地观察他,发现小太监努力维持平静的表情下却富于变化,极为有趣。 他不由得笑出声:“终于醒过来了?”他摸摸小太监披散的长发,又扫了一眼两人并排同坐的龙床,“御前衣冠不整,放浪不羁,小太监,你该当何罪?” 师宁倏地抬起头,清凌凌的一双杏眸大胆地直视唐乾,睁得圆滚滚的,像只可怜的小狗。忽然粲然一笑,这一笑便是看惯美色的唐乾都有些晃神:“正因陛下英明神武不拘小节,所以才有像奴婢这样的人可以略微衣冠不整、放浪不羁地放松片刻呀!“ 唐乾诧异地看着他,没有想到这个长得色若春花、风姿湛然有神、嗓音优美动人的小太监居然能够将这带着阿谀之气的话语说得如此耿直。 这个反差……有点略大啊。 然而恰恰是这种巨大的反差,让唐乾一时接受不能的同时,又觉得有点微妙的喜感。 第4章 太监逆袭1.4 近来唐乾觉得自己连日失眠的怪症似乎也没那么严重了。虽然依旧日日夜不能寐,但白日里听着师宁温和清明的嗓音,那闹人的烦躁和刺痛便会平复下去。 心情平静下来的唐乾癫症也许久未复发,这让许多人松了口气,不仅是侍奉的宫人,也包括后宫妃嫔。唐乾似乎回到了原本那个英明神武的君主。 此刻唐乾正含笑注视着师宁,后者正低头专注地诵读着手上的奏折,王公公领着一个小太监进来,轻声拜见。唐乾无奈地瞥了一眼那小太监手上的药碗:“好吧,拿上来吧,也不知道这药喝了有什么用。” 师宁声音一停,看着那碗褐色的汤药。他微微皱眉,心中询问他的系统:“可以查出这碗药中是否有寒食散的成分么?” “经系统扫描,其中含有大量硫化汞、硫酸铝钾、硫酸铜、氧化铁等物,含有大量毒性,初步判定与寒食散成分及作用相近。其中以硫化汞为主要成分的朱砂和氧化铁为主要成分的磁石等都是常见的重镇安神药物。此外还有首乌藤,用于心肝血虚、心神失养所致的心悸怔忡、失眠多梦等神志不宁的虚症。” 虽然其中许多化学名称是师宁无法理解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了解到足够的信息。上辈子作为一个世家子弟,他也或多或少看过一些医术,虽说没到能治病开药的阶段,但基本的医理他却懂一些。等了那么多日,终于等到这次机会,当即他就默默看着那碗汤药,眉眼间颇有些忧虑。 唐乾对他正是关注,如何看不出他欲说还休的样子。将那药轻轻搁在案边,挥退两人后询问道:“师宁,这药有何不妥么?” 师宁迟疑道:“回禀陛下,奴婢只是有些疑惑。陛下这碗药可是安神养心之用?”见唐乾点头,他接道,“从前奴婢也见过大夫开安神药,只是味道似乎都没这么重,闻着好像硫磺似的刺激……据说太医向来不敢下重剂,陛下,若是龙体欠安至此,还是宜保重身体为上啊。“ 他似乎只是担忧的一番话,却让唐乾听了一愣:“这药,下得极重?”师宁不知道他之前的情况,兴许会以为这药是一寸寸加重的,只是他日日饮药,如何不知,虽说这药效似乎真在减弱,但从开始到现在,药味却没变过。 当皇帝本就会多想,师宁的“无心之言”却让他听了有意,当即便让派人带药出宫,让宫外的大夫看看这药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不过片刻,派去查探的人就回来了,递上来的纸条中将汤药的成分罗列得清清楚楚,那人问了几位名医,得出相同的结果,这才回来回复:“大夫声称其中的朱砂、磁石、紫石英、合欢皮、首乌藤都是常见的针对严重的心神不安、失眠心悸之症,而磁石、紫石英、丹砂、雄黄、钟乳又是近年流行在京中世家的寒食散的主要成分,可以强身健体。” 听上去似乎挺有道理的。 “只是有两位大夫却说有一事有古怪:寒食散虽能强身健体,但服用时药量需要严格控制,否则有性命之虞,同时服用时精神振奋,令人飘飘欲仙,一般不会与安神汤混合使用。” 那人未竟之意已经很清楚了,在场的几人心中皆是一声咯噔,晓得其中必然有蹊跷。本朝马上得来的天下,颇为那群世家大族排斥,虽说唐乾对大臣统治力较强,但皇室却常常被排斥在世族之外,二来唐乾脾气日躁,竟无人对世族中大行其道的寒食散有所了解。但不了解是一回事,却也不是对医理一窍不通之人,明摆着的静心安神和振奋人心是南辕北辙的两回事,他们又怎么可能还把这剂药方当做是理所应当。 唐乾气得笑了,“寒食散……”他念叨了一番这个名字,然后让人依照那配方准备一大份强身健体的良药,给太医令送了过去,“盯着他,看他服药之后发生了什么,做了什么事,又去见了谁。他的一言一行,都告诉朕。” 待众人要退下时,唐乾突然开口:“师宁,你留下来,过来。” 师宁愣了愣,乖顺地待在原地。 好一会儿,唐乾别有深意的声音响起:“师宁,你还知道些什么?” 兴许是一直忍不住地注意他,唐乾发现当手下回报那寒食散和安神汤之间的蹊跷时,师宁丝毫不惊讶,或者说,他试图做出惊讶的神态,而且很成功很动人,但唐乾却下意识地觉得他早已洞悉先机。 他有些好奇,因此索性留他下来直接询问。 师宁一汪水眸盈盈望去,似乎含着一丝不明的笑意:“陛下,奴婢对寒食散所知不多,只知道这散一开始用来治疗和预防伤寒,服用后人体发热,为了散热因此人不得不进行大量的运动,也因而间接强身。服用之后皮肤变薄变白,所以不得不穿旧衣、木履,饮温酒等等来辅助散热。每次服用后飘飘欲仙,但长期服用会出现幻觉、注意力无法集中等等……“ 唐乾面色逐渐凝重:“继续。” “更糟糕的是,它会成瘾。” “瘾?”唐乾一愣,师宁才想到在这时候人们对成瘾没有认知。他思考了一下,解释道:“成瘾后,则无法离开它,必须定期服用,甚至这个间隔时间会随着瘾的加深而越来越短,最后……丧失理智,终日浑浑噩噩。” 此时唐乾已然面沉如水。他咬着牙道:“倘若当真如此严重,为何世家大族会自寻死路?” “恩……因为……目前为止还并未有人如此精确地服散并且有效地进行散热。大多数人,特别是当大多选择服散的还都是文弱的世家公子时,往往在瘾还未深、弊端未显时已经去世了……毕竟寒食散中成分本身含有大量毒性。” 唐乾挑挑眉:“朕必须要戒掉么?” “除非陛下愿意不再像自己。” 唐乾笑了。可能再也没有什么别的理由能够如此具有说服力了,他可以克服对任何事物的畏惧,唯一无法忍受的就是变得不像自己。想想过去的几个月,从去年冬至的那一场风寒开始,他的控制力,无论是自控还是对朝堂的控制力都在下降。 那就戒吧。 == 戒断之事痛苦万分,以往他相当于日日服用寒食散,频繁程度比之寻常世家公子更甚,幸亏他毕竟身体底子好,所以更加糟糕的后果未显。然而在不知不觉中成瘾已深。当第一次那种仿佛从骨髓中传来的麻痒出现的时候,这个英勇魁梧的帝王蜷缩在榻上浑身颤抖,牙关打颤,喉间不断发出如野兽般的呜咽。一旁伺候的王伴伴急得团团转直掉泪,然而一旁早已待命的太医却只能无奈地表示这一切都是无法避免的,想要真正戒掉,除了服用相应药物外,主要还靠强大的意志力。 王伴伴陪伴唐乾几十年,主仆情深,他虽然理智上也知道这乃不得不为之事,却仍旧舍不得看到原本意气风发的主人在壮年遭受如此折磨:“要不、要不就算了吧…既然世家也有许多人服散,兴许没那么严重呢……” 唐乾如今神志不清,王公公变成了能够统摄大局之人。他如此说,太医便也准备好了寒食散要给唐乾服用。 然而在床边一遍遍给唐乾擦身子,用慈航普度轻声安慰他的师宁猛然转过头:“不行,服散有百害而无一利,何况此事明确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我们退让便是称了幕后黑手的如意算盘。王公公,与其在此焦急,不若趁陛下龙体稍恙这段时间,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查出来。再说……王公公,师宁相信陛下能够挺过去。”师宁这时候也顾不得再装乖顺,眼神凌厉,不容置疑。 : 在床上挣扎的唐乾隐约听到师宁的话,心下震动,强撑着一口气:“听……师宁。” 王伴伴正是六神无主的时候,此刻为他气势所摄,又有唐乾的旨意,只能含泪领命,对那幕后之人恨得咬牙切齿:“不要被杂家抓到是谁,到时候要他好看!” 唐乾戒断一事十分隐秘,为了防止流言蜚语,只有少数人知道,对外宣称为避夏暑到西山修养。参与此事的只有两个随行太医,王伴伴和师宁知道,当然,暗中保护唐乾的暗卫不计。太医去找办法能够缩短时间、减少痛苦,王伴伴有了目标后努力振作起来,誓要查个水落石出,师宁则要在唐乾身边陪他:发病的时候安慰他,发作间隔时把奏折的大意说出来辅助他批改。 几日下来,唐乾身体快速地消瘦,然而本就纤瘦的师宁比他还要憔悴,毕竟唐乾的失眠症还没好,师宁连睡觉都不能睡熟。 相伴日久,原本分明的主仆界限便模糊了。某日夜间一次病发完,两人皆是大汗淋漓,师宁累极了连将两人身体清理干净都顾不上,直接趴在唐乾身上睡过去。而唐乾也不知何故,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熟睡而疲惫的眉眼,看了一晚上。第二日师宁醒过来后,就觉得唐乾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 日久生情大概说的当真有道理,原本师宁虽然景仰唐乾过去的丰功伟绩,但毕竟只是将之视为史书中的一个符号。然而不知何时,看着唐乾在床榻上痛苦的颤抖、蜷缩、呜咽甚至涕泪横流,看着他四肢被绑、口中塞布、脆弱无力的样子,师宁也会从心底里觉得难受。 令人高兴的是,虽然唐乾身体在迅速消瘦衰落,但他的眼神却日渐清明深沉,随着戒断反应时间逐渐缩短、间隔增长,唐乾身为帝王的威仪也日益加深。王公公当真是觉得喜极而泣,他那个英明神武的帝王又回来了!然而尽管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日渐深重的威仪,他却唯独不愿意让师宁发现他的变化。面对师宁时,他依旧任性又纵容,纵容着两人间日益模糊暧昧的关系。 师宁口渴时他会亲自端过去一碗茶,忍受戒断的痛苦时他们俩紧紧挨着宛若耳鬓厮磨。他从师宁的言行举止中知晓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普通的小太监,却纵容他逐渐袒露自我,他发现了师宁骨子里的清傲和不经意间眼角透出的慵懒风情。两人坐卧同起,同休同止,唐乾的所有事情被师宁一手包办了,似乎唐乾离不开师宁一般。即使是师宁,也曾有些忧虑地询问系统,唐乾这样算不算是过度依赖。 而伺候唐乾几十年的王公公却是那个看透一切的人,他早已从唐乾那看向师宁的,压抑着熊熊火焰却仍旧炙热又深沉的眼神中比唐乾自己更早地领悟到些许真相。 第5章 太监逆袭1.5 如今唐乾的戒断反应已经好了很多,戒瘾一事可谓极具成效,这让当时极力要求戒瘾的师宁也具有了一定威信,如今清楚内情的人都不敢小觑这个始终保持冷静的年轻人。而太医勤勤恳恳的照料,源源不断珍贵药材的辅助,再加上唐乾自己强大的意志力和良好的身体底子,到底让唐乾恢复了过来。 当太医一遍给唐乾被指甲抠破的掌心上药,一遍告诉他如今他体内的毒素已经清得差不多,身体基本脱离对寒食散的依赖,以后略有复发也可以控制的时候,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裂开嘴畅快地笑起来。 看到他如此开怀,一边的师宁也忍不住露出微笑。英明神武的北周武帝没有像历史记载的一样一步步走向癫狂,这就是他来到这里的第一个改变。看到这些改变,他才可以问心无愧地对原身说,我没有白来一次,我的付出是有意义的,这,只是个开始。 师宁笑得真心实意,眼角的红晕格外动人,唐乾看了心头一热,待太医走后便迫不及待地走到师宁面前。他们两人间的距离极近,唐乾带着侵略意味的气息和危险的眼神让师宁后知后觉地感觉到有些不对。他疑惑地看向唐乾:“陛下?” 唐乾喉头吞咽了一下,似乎终于下定决心一般,抚摸上师宁光滑的脸庞。原本师宁的脸上还带着青涩的婴儿肥,然而这几个月的照顾却让他也消瘦了下去,倒反而显得成熟了些。尽管消瘦,却不减其姿容,更添几分惹人怜爱的楚楚之态。 这张清丽的脸庞如此的楚楚可怜,然而在过去那恍如隔世的几个月中,唐乾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师宁的冷静与坚定,他被他无微不至地照顾、担忧,不知不觉中,师宁已经超越了一个小太监、一个心腹应该有的位置,在他的心中安置下来。 然而唐乾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任性妄为的君主贪恋这份温暖,甚至想要更进一步。 “师宁,你听到了没有,朕的病好了!” 师宁笑着点头:“恩,听到了。陛下洪福齐天,承天景命,此番有惊无险,日后宏图霸业指日可待。” 唐乾心神激荡,面对着师宁开开合合的红润唇瓣,脑子一热便吻了下去。师宁睁大了双眼,似乎十分惊讶,然而回过神来后,他脑中却升不起一丝一毫抗拒排斥的念头,反而沉浸在唐乾娴熟火辣的吻技当中,笨拙地回应着,身体软软地靠在他怀中。 唐乾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愈发投入。 情正浓时,王公公询问是否接见大臣的声音突如其来,将脑袋发昏的两人激得清醒过来。师宁连忙推开正在自己身上上下其手的唐乾,见两人衣冠不整,脸上发红地低头整理,却正看到唐乾下面早已高高竖起,脸上更是红得能滴出血来,手忙脚乱地整理仪容。 唐乾颇为懊恼,但见师宁如此娇羞的模样,特别是眼尾本就勾人的红晕如今更是宛若桃花,眉眼盈盈,红唇潋滟,心头又是火热又是开怀。还有什么比喜欢的人也同样歆慕自己来的愉悦呢?他能够感觉到,刚才师宁的回应并不只是主仆间无奈的顺从,而是带着喜悦和慕恋的欢欣。 于是在师宁过来帮自己整理仪容的时候,唐乾趁其不备含住了他敏感圆润的耳垂,啧啧作响。师宁差点腿软地站都不稳,瞪了他一眼。然而唐乾权把这嗔怒的一眼当做是撒娇,胸膛中发出沉沉的笑声,轻声暗示:“阿宁,我晚上不用睡觉。” == 自打四月份黄河决堤,朝廷上中原地区人口太过密集的问题就提上了日程,特别是水灾地区菏泽千里,流民纷纷涌入中原其他城市,京畿之地为了稳定治安对流民严加审查,而在黄河中游地区,则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唐乾原本出生北地,朔北既是龙兴之地,同时整个北方,包括原本被游牧民族占据的漠北等地,都被唐乾统一。北地地广人稀,中原地少人多,原本是颇为可为之事。因此不断有大臣上奏希望能下令让拥堵在中原地区的游民迁移到北方,朝廷也下了诸多指令鼓励迁移,然而这件事仍旧进展缓慢。 即使此刻唐乾在西山行宫修养,仍旧连续接到关于灾民饿死的禀报。如今已是酷暑,别说尸体不及时掩埋有可能导致时疫了,再不快点迁移,恐怕拖到寒冬游民都没有安息之地,倒是才是灾难的开始。 师宁敏感地察觉到大臣来禀报之后唐乾就心事重重,他确信自己心慕这个帝王,自然忍不住忧其所忧,乐其所乐。仔细想想流民这件事,才想起来史书上曾经记载这一年水患后便是接着下一年的干旱,中间夹着瘟疫,流民迁徙根本没有得到彻底实行,起码北地人口的充实还要等到后来西北入侵胡汉杂居后才日渐成型,此刻朝廷强令迁徙非但没有得到人民的支持,还激起不少人起义。北周建国不久,国祚不稳,并没有多少底子,这么折腾自然人心惶惶,流言四起。何况历史上的周武帝当时癫症日重,到一年后几乎已经无法处理朝政,皇子们则深陷夺嫡漩涡…… 水患、干旱的问题是天灾,无法违背,师宁虽然是四百年后人,然而四百年后仍旧要承受这些问题。但瘟疫却是可以防治的,起码四百年后已经有了对不同瘟疫的防治措施和较成体系的治疗手段。这么想着,师宁就先把这方面跟唐乾说了,同时又提醒他之后的蝗灾和干旱。原本大喜过望的唐乾听着听着便神情凝重起来。 “还会有干旱?”唐乾眉头深锁。 师宁点点头道:“有地方水患,自然有地方干旱,一啄一饮,皆是定数。若不早作打算,恐怕到时候人心惶惶、流言四起,何况大周建国不久……” “而且我还是北地出身,那些中原世家早就看我不顺眼了罢,到时候出来的流言,还不知道有多少是他们出的力。”唐乾嘲讽道。 师宁轻笑:“我们当今能做的,便是以策万全。” 唐乾温柔地看着他,这个少年不足弱冠,却戳穿了寒食散的阴谋,之后给他对抗瘟疫的良方。 流民迁徙的问题困扰了人们无数年,在师宁还是韩貅的时候就曾经学到过这个问题,即使是四百年后也没有确定的解决方案。师宁的困扰被系统感知到,当即系统就表示,可以给予师宁后世的知识理论,但是要提前用完成任务获取的积分来换取。 “可以提前?” “是的,但必须要在已经有的任务进度基础上。比如现在,【寒食散阴谋】被宿主攻克,总体任务进度就完成了50%,可以获得任务完成后基础分数的一半。等到日后宿主完成了任务,本身拥有积分,那么即使当前任务没有完成进度,也能够换取帮助。注意系统的帮助只能够作用在自身。” 师宁有些诧异:“为什么只是消除了寒食散就完成了50%?” “系统通过分析宿主的目标和既定路线,得出此结果。” 系统如此解释令师宁有些玩味,看来当真就像他一开始想的那样,唐乾本身的治国理念是适合继续发展下去的,只是后来被寒食散控制得发病,一手栽培大的太子被废,放养的几个儿子斗得你死我活。然而即使是最后的胜利者四皇子,却也不适合让北周真正的强大。所以他一开始无论是帮三皇子还是五皇子或者铲掉后来的太后帮助四皇子都没戏,从唐乾上下力才是正途。 自己的路线得到确定后师宁心情更好,拿了已经到手的500积分换了许多相关书籍,书籍在系统中物美价廉,他零零碎碎买了杂七杂八各种书,手上还剩下400积分。 跟着他又提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助我对这些知识的理解吗?” 系统搜索了一会儿,回复道:“最基本的是增加智慧点,购买过目不忘的技能,注意当智慧点超过80时本身就自带过目不忘的能力,20积分可兑换一个属性点,50积分兑换过目不忘。也可以通过购买智慧药水,但智慧药水只能作用在当前身体上,到下一任务时无法使用。智慧点提高后阅读速度、理解能力等都会有相应提升。” 师宁一看,自己目前的智慧点为72,差8个就能够过目不忘,便决定:“用200积分买智慧点。” == 智慧加到82的师宁彻夜苦读,甚至当夜躲开了唐乾的求欢,第二日向唐乾进言:“我们汉人以农为本,中原地区世家豪族遍地,几乎已经瓜分了整个中原,农民留在此地也不过是沦为佃农。然而即使如此,仍旧有大批流民不愿意迁徙往北地,陛下可知根本为何?” “北地气候不宜?穷山恶水?” 这个问题唐乾又何尝没有考虑过,应该说,几乎朝堂之上的每个大臣都考虑过。 师宁摇摇头:“两个原因。其一,没有保障。农为国之基石,土地又是农户的根本,没有土地就没有一切。陛下不若颁旨,奖励农耕,比如朝廷低价卖给流民农具和种子,开垦北地荒地后前三年可以免交地租,又或者以工代赈,流民参与城池、村庄、要塞的修筑,朝廷按照其工作提供衣食住行等等。” 唐乾听得眼中发亮,师宁话音未落,他已经兴奋地连声称赞,追问道:“其二呢?” “其二是*。”唐乾眉一挑,示意他说下去,“流民无法迁徙,还有中原地区城池的阻挠。他们既不愿意开关放行,又不愿意接纳流民,其中不少世家大族趁流民滞留之时大肆购买奴仆、雇佣佃户至于自己的田庄中。特别是买来的流民,可能成为奴婢,也可能是农奴,而根据大周法律,奴隶可以为主人任意打杀,同时不用汇报丁口,不用缴纳赋税和服役。流民在官府处记录完全混乱,大笔黑账导致根本算不清楚多少是真正死在路上,又有多少是被世家隐匿人口。等到几十年过去,这些人便顺顺当当成了世族的世仆。” 说到此处唐乾还有什么不明白,他面沉如水,咬牙道:“那有何办法?” “首先,丈量土地,统计人口,包括奴隶人口和世族田地,然后改革税制,最后取消奴隶制。” 师宁顿了顿,又将百年后提出的方田均税法提出,更建议不要按照人头一刀切收税,而要按照行为收税。最后总结:“改革税制最大的目的不在于改善财政,而是通过税收控制国家、了解国情,知道那些世家不想朝廷知道的。” 唐乾看到侃侃而谈的师宁,既迷恋而又自豪,忍不住将人拉到自己怀中,吻上那张流出令他震惊的言语的红唇,轻轻呢喃:“君有国士之才,朕何其有幸?” 吻毕,师宁气喘吁吁地推开他,眼神真挚地直视:“陛下,正因奴婢想要为陛下分忧……” 唐乾制止住他:“以前虽知道你与旁人不同,却不曾想到你有如此大才。既然如此,又何苦再自称为奴婢,称我为陛下。你我既然两情相悦,自然应该以夫妻之礼相待才是。” 师宁怔怔看他,眼眶微红,道:“那陛下、你以后唤我师儿?” 唐乾温柔地笑了:“师儿日后唤我元通。”元通是唐乾的字。 第6章 太监逆袭1.6 唐乾如今身体恢复得不错,虽然失眠依旧,但在正经的宁神汤的帮助下,每天已经可以有一两个时辰的浅眠时间,再加上有师宁【慈航普度】的技能来帮着梳理心情,如今已经可以处理几个时辰的朝政。而师宁这时候便在他身边呆着看书,部分比较敏感的书籍他主动避开。唐乾对他干什么十分纵容,只要求他呆在自己身边。 无意中唐乾看到了师宁练字,架势十足,然而写出来的东西在纸上晕成一团。第一次看见时,唐乾被满脸不服气的师宁逗得哈哈大笑,直说没想到胸有沟壑的师儿一手字烂成这样。气得四百年后来的世家嫡子咬牙切齿,心中暗暗腹诽:要不是这年代纸张技艺太古老,他才不会写出这么烂的字呢! 北周时虽已出现了造纸术,然而造纸代价昂贵,即使是贵胄世家用的纸张工艺也十分简陋,因此世家大族往往放弃用纸,改用绢帛书写。而寒门士族等更广泛的地方,则仍旧使用竹简。师宁用惯四百年后做工精美的宣纸,原本一手贵气风流的狂草到这里却成了一个个晕开的墨团,当真是惨不忍睹。更可气的是唐乾看到了不但不安慰他,反而引以为乐,气得师宁一个不服,忍不住上牙在唐乾耳垂上咬了一口。 “哎呦!” 唐乾吃痛一叫,连忙讨饶道:“好好好,不逗你了!这样吧,作为补偿,我来教师儿写字?” 于是王公公进来时,便看到两人相拥立于桌前,静静习字的模样。 目前朝中开始对即将可能到来的瘟疫干旱和流民北潜等事准备,而王公公方面则对之前寒食散一事穷追不舍,终于他们的的调查获得了一些线索。根据一些蛛丝马迹,线索指向了后宫的一位美人。 “流云轩?那里住着谁?”唐乾在自己的地盘上对待师宁的态度早已远远超过正常的君臣主仆,他告诉了亲信近侍师宁不是他的娈童,而是他的意中人,这也让师宁宛如第二个主人。此刻听到牵扯到自己后宫女人,唐乾有些尴尬地闭口不言,而师宁却倘然自若地追问。 “是……林美人住在那里。林美人因为嫉妒苏美人圣宠优渥,暗中请巫女做法令陛下受风寒失眠,后假托是苏美人的命令派人和太医令勾结下药,然后在陛下脾气日益急躁时引诱苏美人惹怒陛下,现在苏美人被禁足许久了。” 师宁一挑眉,苏,这可是个熟悉的姓氏呐!据原身的记忆,整个偌大宫廷中“苏美人”独此一家,正好是四皇子登基后成为改头换面成为贵妃,之后又当上太后统摄大权的苏太傅二女。 “那现在苏美人早已禁足,林美人应该已经达成心愿了?为何又继续给陛下下药呢?” “太医令声称,是因为当时陛下已经成瘾,京中服散成风,而且贸然改变方剂难免会引起怀疑,所以才继续原来的药方。” “噗!”师宁忍不住笑出了声,斜斜睨了浑身不自在的唐乾一眼,意味深长。 唐乾连忙从后面抱住他,凑到他耳边讨好道:“师儿别管这些有的没的,自从有了你,她们这些莺莺燕燕我早已统统忘光了!”示意王公公先退下,两人要说些私房话。 师宁用他那令唐乾神魂颠倒的软款嗓音拖长了揶揄道:“陛下的后宫中还是腥风血雨,刀光剑影,不过为了争风吃醋而已,什么巫祝啊下药啊都敢往上使,结果陛下半条命都给她们去了。”他眼角带着玩味的风情,令唐乾又是爱怜又是胆战心惊,忽然话锋一转,“这位林美人嘛绕了一个大圈子也没把对手怎么样,苏美人呢,虽有所波折,但比起那些后来的贵人们挨打、抄书、被贬等等,她不过是被禁了足,最后也真相大白,兴许是真的圣宠优渥,所以才得天庇佑呀~” 唐乾的耳朵被他呵得又酥又麻,只觉得后颈汗毛都要竖起,一股热流上涌。待听清他话里的意思,却忍不住一呆:“师儿……你……怀疑苏氏?” 师宁笑而不语。 唐乾回过头想想王公公的那番说辞,的确觉得极为牵强附会。再一想,苏氏以前虽然颇受他喜爱,但那时因为苏氏历来走的是高冷清傲的路子,激起了他的征服欲。寻常从来只有他去找她的份,却从不见她主动来拜见自己。而她被禁足的那次,恰好是自己刚刚失眠还保持部分冷静的时候,她主动送汤到上书房,的确太过反常。 但反过来,如果真是她,她还能够在王公公他们去暗查时诱导他们查到自己的竞争对手上,那么她要谋害皇上的原因就绝对不会是争宠那么简单了,而她的心机,也绝对比他认为得深得多。 师宁见唐乾想得深了,心中颇为畅快,他虽然并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在没有线索一无所知的时候,只要看到这件事发生之后对谁结果最好,就多半有了一个方向。更何况师宁还先入为主地知道最后因为这癫症,武帝末年对朝政的控制力急剧下滑,各个皇子夺嫡你死我活,最后的胜利者则是现在一直韬光养晦的四皇子和他的情人苏美人。既然四皇子和苏美人获利最大,那么就不能怪师宁老往他们身上去琢磨了。 师宁笔下一顿,转过身来笑盈盈地看向唐乾:“元通,还在想你的苏美人么?” 唐乾腰杆一挺,矢口否认:“哪里有!我只是……” “欸~别解释了,我都明白,我们也别提这个令人扫兴的话了。元通,如今已经夏日已过,还有一个月就是中秋佳节,你……是怎么想的?” 唐乾嘿嘿一笑,走过去贴近,双手撑在师宁身后的桌上,满是暗示道:“如此良辰美景,阖家团圆之时,自然是和心爱之人一同度过最好。” 师宁轻笑着推开他:“瞎想些什么呢?那皇子殿下们呢?” “宫中惯例是有宫宴,那个时候露下面也就差不多了,反正那些小子们也不是来诚心诚意地吃这顿饭,何必浪费大好时光看他们演那么一出兄友弟恭的恶俗戏码。” “那太子殿下呢?皇陵生活清苦,太子殿下从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一国储君,一朝变成皇陵的监工头子,难道元通中秋节都不想见见他么?” 唐乾很久没有说话,良久方长叹一声:“其实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孩子。” 太子是唐乾发妻所生的唯一儿子,唐乾在遇到师宁之前姻缘缘浅,亲情福薄,忙于一统天下,父母早逝,发妻本就是政治联姻,生下太子就难产而死。唐乾对其他儿子都不甚在意,只是对嫡子这个将来要继承自己事业的孩子投注了大量的心血,一点点教他长大成人。只是现在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他这个还没老的父亲就碍眼了。其实他们之间的确有些在治国理念上的争论,江南舞弊案爆出后,太子大发雷霆,厉声指责是他的几个兄弟陷害自己,他当时又头疼万分,一语不合之下便冲动地废了他的太子位,让他去跟进皇陵进度了。 其实旨意下达,他脑子恢复清醒之后就立刻后悔了,然而后悔有什么用呢?太子废也废了…… 师宁转过身抱紧这个有些无助的男人,给予他一丝温暖,轻声道:“元通,太子毕竟是你一手教养长大,人孰无过,经过此番挫折,说不准太子殿下能够更加成熟稳重,能成为一个真正可以担负起国家的储君呢?何况,当时废太子一事,你不觉得发生得太巧,太快,也太过顺利了嘛?” 唐乾皱眉,的确,江南传出舞弊的流言,学子上京上血书敲登闻鼓,钦差查出太子牵连其中,他下诏废太子再到诏书生效,短短一个月时间就完成了。而且他那时候癫症极重,根本不能理智地判断,可是满朝文武却只有几个铁杆的□□劝说阻挠自己,其他人都默不作声。而且同时期大皇子意外身死,这就让局势一下子从太子当之无愧的储君,变成三四五三位皇子竞争上岗的局面! “你是说!”他悚然一惊,不可置信地看向师宁。 “师儿什么都没说。”师宁摇了摇头,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虽然没说,却不代表唐乾就想不到,他心中隐隐已经有了一个猜测,只是还不能确定。 不多久,在他要求下继续查下去的王公公就将美人苏氏的底子查了个底掉,他们这才发现这个高冷清傲著称的苏氏,在家中从庶女不声不响,挤掉了嫡姐进宫的名额,然后认了嫡母作娘自己也成了嫡女。虽是没有实权的太师之女,却才华名冠京华,同时还和三四两位皇子不清不楚。这件事情看似是林美人在争风吃醋陷害她,实际上却是她暗中引诱多年无子寸步难进的林美人相信那个巫女能够替自己求子,这才让她对唐乾作法,后来又派自己宫中林美人的钉子去贿赂太医令,说的名义还是这寒食散能够令陛下强身健体、龙精虎猛。 “此女好深的心机!”唐乾气急,恼恨这么一个两面三刀城府极深的女子被先前的自己当做是白莲花。再看看现在在自己身边的师宁,他不由感叹幸亏自己眼没一直瞎,已经错把鱼目当珍珠一次了,可不能再错过佳人。 想到这,他急忙向师宁表露忠心:“我心中只你一个,回宫之后我绝不在理那些庸脂俗粉,还不清楚里头躲着多少只蛇蝎毒妇呢!” 师宁撇撇嘴:“说得好听,只怕到时候美人一个眼神就把你给勾走了呢~” 见他不信,唐乾当真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他看:“怎么可能,明明是师儿一个眼神就能让我神魂颠倒,色魂与授呢。师儿、师儿……”他说着就忍不住想到昨夜师宁意乱情迷时候那美妙的娇喘,心头火热,恨不得此刻就办了他。 师宁颈脖被他舔得酥麻,咯咯笑着推开他,正色道:“说正事呢,你怎么净想着这种事儿!” “这种事儿可不就是我的正事嘛!好师儿,我都听你的,你要怎么做就怎么做……” 第7章 太监逆袭1.7(完结) 书房之内,气氛可谓愁云惨淡,几名中年文士或面面相觑,或低头沉思不语,唯独书房正中,一个年轻英俊的青年此刻眉头紧锁来回踱步。 文士中一位领头似的人物捻着自己的三寸长须,叹道:“殿下,如今诏书以下,朝中那些原本的太子余党也重新活跃起来,正在风头上,我们不若避其锋芒,不必自乱阵脚。” “避其锋芒,避其锋芒!”青年怒道,“我都避其锋芒二十年了!父皇心中只有太子,就算他犯下了滔天大错,不过几个月就又把他招了回来!” 这焦急气愤的青年却是当朝四皇子。原本他形式一片大好:多年忍辱负重,终于抓到了太子的把柄,宫中皇帝又身体有恙,大皇子去世,老三老五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你争我夺,反被暴躁的父皇责怪,自己则趁机办成了好几件大事,获得朝中大半官员的赏识。然而先是父皇病情突然好转,对朝堂的控制再次回到了以往,不,甚至比以往更强;宫中的钉子们遭到了大清洗不说,和苏氏之间的交往似乎也云山雾障。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父皇居然趁着中秋佳节,出乎意料地要把被发配的太子给召回来,又有太子外祖父,亦是当朝丞相的鼎力相助,这诏书比以往更快,待他们收到消息时,已是无力回天。 短短几日,竟让原本大好的形式峰回路转,之前多年的种种布局筹谋似乎都被一一堪破。虽说自己还隐于幕后,不曾暴露,然而一时间,四皇子颇有一种被父皇看破一切的惴惴不安。 这么想,他转回身来:“刘先生可有良策?之前那计……如今已算是作废,这接下来……”想到父皇明明已经服散日久,居然当真能够挺过那发作起来浑身如同万蚁噬心的寒食散之瘾,他就觉得不寒而栗。想不通,到底是什么让本不知晓寒食散为何物的父皇,竟然能够下定决心摆脱掉它。明明世家中服散成风,在此前却从未听闻有人能够戒散。 刘先生正是当先那中年文士,他此刻也只能无奈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形势确实不可直接与太子争斗。好在殿下往日与太子关系颇为融洽,不若继续与太子虚与委蛇,再暗中联合三五两位皇子,共同扳倒太子。” 虽是如此说,但刘先生也保不准有多大的信心。毕竟如今皇帝病情好转,身体恢复,一切主动权掌握在他手中。其实当初他就反对皇帝下寒食散致瘾,毕竟这有违君子之道,这夺嫡一事,阴谋阳谋都可以使,只是四皇子太过青睐那些阴损之道,这未免有伤天和。刘先生不免有些忧虑,对自己选择辅助四皇子的抉择有些忧虑。 然而刘先生在这边厢苦思冥想,可四皇子一听却脸色微微发绿。 原来在太子被贬谪去守皇陵之前,四皇子为了打压□□,特意前去和太子撕破了脸皮,得意之下,将自己在江南舞弊案中做的手脚如数告知。如今太子东山再起,一听到消息之后他就坐卧难安,整日忧虑太子把事情告知父皇。 刘先生万万想不到太子意得志满后能把事情做的这么绝,看到四皇子面露难色,他心中就是一个咯噔,只是看现在人多口杂,却不好直接询问。 四皇子看其他人也再无献策,只能草草结束了会议,叹道:“也就只能如此了,还望各位先生助我。” 看见他如此礼贤下士,不少文士都十分受用,躬身行礼告辞,只留下了刘先生一个。 “刘先生还有何事?”四皇子问道。 刘先生拈着胡须,待人都走远了,关上书房门,低声询问:“方才说道与太子重修旧好,似乎见太子面露难色。莫非有何不可?” 提起这个四皇子就有像是被戳到了痛脚,但凡说这话的是他的奴婢、妻妾,他都会直接甩脸子过去。然而他尚且记得面前这人是他的心腹近臣,是他礼贤下士、三顾茅庐才请过来的文士。 尽管四皇子避重就轻、轻描淡写地把他和太子之间的恩怨给说了一些,然而刘先生阅历何其丰富,从那三言两语中就明白他话语中所谓的“略有口角”绝不单单只是小小口角那么简单。他的心凉了一半,得志便猖狂,如此心性,当真是他苦苦寻觅的明主么? 心下思绪万千,刘先生却无法表露出来,只能无奈地劝慰几句之后告退。 然而刘先生也万万没想到,他离开后留下一个人独处的四皇子,四皇子一人呆着,正胡思乱想,却没想到忽然收到了苏美人从宫里传来的一句晦涩不明的传话: “君情寒似水,妾命薄如纸。” 四皇子眼前闪过过去种种回忆,俱都是苏美人待字闺中是两人幸福美好的时光,他看着眼前这张淡粉的纸笺,心中充满了对苏美人的挂念和担忧,她一个人在宫中如履薄冰,性命可谓危在旦夕。而今宫中被皇帝下令大清洗,管得好似铁桶一般,根本无法得到有用的消息,他竟是一点都帮不上忙。 想着,四皇子拿起纸笺,痴痴嗅着其上淡雅的香气,看着那秀美的字迹,心中伤痛,低低呢喃:“琴女……为何要怀疑我的痴心,放心,我此生,定不会辜负琴女的情意。”他的眼神渐渐坚定下来。 是夜宫中,屋内传来令人面红心跳的动静,红烛帐暖,男人的粗喘和低吟响了许久。趁着唐乾要水,王公公进屋低声说了几句,这才告退。 正意犹未尽地隔着帘帐肖想师宁沐浴模样的唐乾眼珠子都没动,只略微挑眉,玩味道:“这狐狸尾巴果然露出来了,诶呦朕这愚蠢的小四啊,心比天高,奈何命比纸薄。”顿了顿又切了一声,“之前看着环环相扣的还有些惊讶,朕这不理不管的四儿子竟有如此能耐。想不到这才遇到多大点挫折,就如此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就这点能耐还想逼宫,哼。” “说些什么呢?”沐浴完的师宁披了件里衣,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看到唐乾这冷笑的模样就觉得像是在打着什么狐狸算盘。 见到他来,唐乾立马收起那精明干练的模样,露出一副痴汉似的笑容,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做小伏低,抢过师宁手上的毛巾帮他擦拭。 王公公见状,笑着退下了。 房内笑语晏晏,宫中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原本智珠在握的美人苏氏如今被软禁在宫中,被人严防死守。她用尽最后关系写了封信送出宫去求助情郎,却不料反被截住了信,缴获了最后的一点钉子,又被模仿了字迹写了那条言语暧昧的纸笺。 现在她还全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严密监视,早已被唐乾等人了若指掌,还在满心期待这四皇子能够把自己救出去。她在信中写得哀婉凄切,有极大的信心能够打动四皇子,即便是入了四皇子府、或者与四皇子远走高飞,也未尝不可。 她等得焦虑难耐,时间越久越是心凉。终于有一日深夜,宫中似乎出了什么乱子,屋外几声沉闷的打击声过后,屋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进来两个太监打扮的男人。 “娘娘可是苏美人?”两个男人中一人沉声询问。他一开口便不像是太监了,声音低沉粗豪,显然是假扮的太监。 苏氏大喜过望,颤着声音:“你是……” “属下是四皇子派来接娘娘的,还请娘娘随我们来!” 半个多月来的担惊受怕,此刻都化作了欣喜的泪水,苏美人流着泪点头称是,美人垂泪,宛如梨花带雨,惹人疼惜。 跟着两个男人步履匆匆,然而走了许久都没有见到宫门。她有些迟疑地停住脚步,问道:“二位大哥,这方向怎么像是前往前殿的?” 两个男人闻言当即转过身,冷声道:“不错,正是前往前殿,四皇子在此等候娘娘。” 苏氏闻言一惊,有些疑惑。忽然想到四皇子从前曾流露出要逼宫的意思,一个猜测涌上心头,吃惊道:“莫非……莫非刚刚的动静,是四郎在……” “娘娘慎言,四皇子已经恭候多时了!”说着,三人转过内外宫间的最后一道月门,前殿已然近在咫尺。 之间前殿的白玉地砖上,身披甲胄的士兵和御林军针锋相对,显然已经剑拔弩张。四皇子正盛气凌人地说话,看到苏氏,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而他身后的谋士中,唯有刘先生跟着,此刻面容暗淡,似乎已经大势已去的颓唐。 “哦,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朕写下传位昭书,你还可以大发慈悲,送朕去西山行宫养老是么。”唐乾威严肃穆的声音传来。他披着外袍,似乎是刚从床上被人惊扰起来,即使此刻,他一只手依旧紧紧拉着师宁的,好似不愿分开。 四皇子将视线转移到唐乾身上,他眼中闪过得意自满,颇为骄傲,眼前这个男人曾经是他心中最伟大最无所不能的存在,然而现在,他却将他逼到如此仓惶狼狈的境地,何其快哉!曾经正眼都不会瞧的落魄皇子,即将登上皇位享受万民朝拜。那场景,光是想想都让人心神激荡。他忍辱负重多年,为的就是今日的一朝风光! “不错,父皇,念在你我父子之情的份上,朕不会伤害你,只是如今大局已定,识时务者为俊杰,想来父皇也不会再做无畏挣扎罢。” “连朕都叫上了,”唐乾嗤笑了一声,“小四,你有种。” 他另一旁站着刚刚被招回京的太子,不过几个月不见,太子就成熟内敛了许多。太子原本丰神俊朗,只是太过年轻气盛,如今经历挫折磨砺,更添底蕴,已然有了一国之君的气度风仪。他蹙眉叹息:“四弟,明知不可而为之,你这又是何苦呢。” “你住口!”四皇子怒道,“又是这种宛如施舍的语气,太子,朕最烦的就是你这种居高临下盛气凌人的态度,如今你为鱼肉,朕为刀俎,你以为能够凭借三言两语让朕束手就擒么!” 唐乾怒极反笑:“好大的口气!承祚(太子名讳),你退下,你四弟冥顽不灵,朕也不缺这么一个儿子。” 说着,唐乾一挥手,忽然潜藏在各处的禁卫军将士出现,反包围了四皇子的军队,而四皇子军中亦有不少人突然反水,倒戈相向。 不过片刻,形势倒转。眼见大势已去,四皇子发狂道:“你的确不缺儿子。只是你还有别的选择么?大哥已死,老三老五不堪重用难成大业,传位给他们也迟早要败坏基业。明明我文治武功样样拿得出手,可你却从来没有正眼瞧过我!为什么,父皇!你宁愿要这个被废过一次的前太子,也不愿考虑我,莫不是因为这个阉人给你吹了枕头风!” “你住口!”唐乾听到他提到师宁,当即怒斥,紧张地转头看向师宁,见他神色平静,心下稍安,“明明是你自己心术不正,沉浸于歪门邪道之中,还有脸说别人。”他转向一边阴影中已经被这突变的形势吓傻的苏美人三人,冷笑道,“不说别的,这与母妃私相授受,秽乱宫闱,该当何罪?” 四皇子看着被控制住的苏美人,惨声道:“琴女,是我害了你……” 苏琴女泪流满面,忽的转向一边冷眼旁观的唐乾:“陛下,陛下!是琴女错了,琴女一时鬼迷心窍,做了对不起陛下的事。但琴女与四郎只是一时冲动,发乎情,止乎礼,没有半点逾越,还请陛下饶命啊……” 四皇子一呆,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跪在父皇脚下苦苦哀求的女子,他不相信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意中人,那个令自己神魂颠倒,不惜冒大不韪逼宫的女子。 第8章 皇子逆袭2.1 唐乾对苏琴女冷眼旁观,倒是师宁在一旁看得颇有些好笑,赞叹道:“苏美人当真是能屈能伸,若投身成一男儿,恐怕亦是一个伟丈夫呢。” 师宁是真心有些佩服这个女子。她庶女出身,能够爬到今天这一步已经很不易,更别提原本的历史上她才是笑到最后的大赢家,三朝风光,独享尊荣。若非是师宁选择的路线跟她的目标有本质的不同,先入为主地要揪她的错处,又得到唐乾的鼎力相助,恐怕此女这一世未尝不能活得精彩十足。 大局已定,在太子的求情下,四皇子和苏氏被圈禁在冷宫中。当然,可能这对于心高气傲的四皇子来说,这比赐死好不了多少,要天天面对在最后关头放弃自己改投他人的“意中人”,还要忍受青灯古佛的长伴,对于一个正值双十年华青春正好野心勃勃的皇子来说,没有比这更惨的了。更别提,太子这个“救命恩人”还要时不时地去探望拜访,以示兄友弟恭。 没过几年,就传来四皇子身染恶疾缠绵病榻的消息,而苏氏,则早已没人去关注她。 唐乾和师宁一辈子没红过脸,之后唐乾就守着师宁再没心思想别人。如今天下差不多统一,唐乾留下西南几个小国给子孙后代练手,又教了太子几年,厌倦了没完没了的国事和宫中的繁文缛节,他索性退位拉着师宁去游山玩水、寻幽探奇了。 然而唐乾比师宁大了三十多岁,即使精心保养,终究也逃不过生老病死。十几年后,满头华发的唐乾垂垂老矣,早年的征战沙场毕竟带给他身体诸多暗疾,年纪大了,竟比寻常富贵人家衰老得更快。而身畔始终陪着他的师宁不过三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容颜俊美,眉目含情。 看到自己衰老的华发与师宁依旧乌黑油亮的墨发混在一起,唐乾苦笑着叹息:“可惜我太晚遇到师儿了,从前的四五十年,都是白活了。” 生老病死,徒叹奈何。 师宁鼻子微酸,眼眶充血泛红,少时的杏仁眼已经拉长张开,变成一双清凌凌的凤眸,不变的是眼尾那诱人的红晕。如此美景,令唐乾不由地伸手,想要抹平那泛红的眼。 “元通……”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依旧妩媚动人,好似情动时的娇喘,令唐乾怎么听都听不够。 其实为了唐乾的身体着想,几年前两人就已经不再行房,然而即使如此,却仍旧没有延长多少二人相伴的时光。 “下辈子,我一定会早早地找到你,然后陪你走过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师儿,你要等我!” 师宁点着头,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却不敢眨眼,生怕一个眨眼唐乾就走了,他努力笑着安慰唐乾:“那你要早点来找我,若是等不到你,我就跟别人走了。” 师宁一个人守在他床边守了一夜,等第二天王公公起床请安久等没有回复,暗叫不好推门而入,才发现床上并排躺着两个人,闭目安详。唐乾的尸体早已硬了,而手还紧紧拉着师宁的。师宁脑袋靠在他肩窝里,旁边是一瓶空了的□□,身体处之尚有余温。 他怔了怔,按照早先唐乾的吩咐,对外发丧,将两人合葬于皇陵。 == 韩貅回到系统空间时眼眶还是红的,看到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在眼眶中打转了许久的眼泪到底忍不住落了下来。 许久,他才收拾了心情平复下来。系统也是在这时出声:“现在汇报任务成果: 从根源上解决任务,完成进度优秀,完美通过新手任务,基本积分1000,任务优秀系数3,新手任务通关2000,收获原主小太监师宁的真心感激,获得“平易近人”光环,收获北周武帝唐乾的全心爱护,获得一缕龙气护体,改变北周一朝命运,获得特殊属性气运30点。任务过程中提前花费300点。第一次任务结算得积分为(1000-300)*3+2000=4100点。” 韩貅一怔,打开系统面板中的包裹,果然看到其中游动着一缕紫色的龙气,在那上面他能够感受到亲切又熟悉的气息,正是与他朝夕相伴的唐乾。 近二十年的相伴,唐乾之于他早已不再仅仅是史书上的一个符号,而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爱人。他在唐乾面前不用伪装、不用防备,可以尽情地嬉笑怒骂、撒娇卖痴,唐乾明知道自己的来历不明不白,却从来没有问过一个字,始终都纵容着他。 想着,韩貅忍不住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那龙型的紫气,然而他刚一碰到,那紫气就一下子钻进了手指中,韩貅浑身一震,下一刻却似乎看到有一团紫气漂浮在自己脑中。他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发现自己没有看错,眼前明明空无一物,他却好像看见那团紫气漂浮在一个黑色的空间中,而他无端确信那个空间是自己的脑域。 正疑惑着,系统出声解释:“龙气的庇护是作用在灵魂上的,你所看到的空间是你的识海。” “识海?” “不错,等到日后你接触到修□□,自然能够理解了。除了龙气,系统的所有属性同样是如此,都是作用到灵魂上的。” 韩貅点头,他努力将唐乾的事情放到一边,然后开始梳理他这次的收获。打开了个人的属性面板,却惊讶地发现个人气运那一栏只有20。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加了30点气运么?还有,气运是用来干什么的,为何我改变一个王朝的命运,却只有30点气运?” 系统回复:“宿主一开始的气运没有解锁,因此之前没有看到,原本您的气运是-10。普通人的气运一般在-5到+5之间徘徊,当一个人对世界的影响力越大,气运的跨度越大。宿主从前是一介世家子,原本的气运不应该如此之低,相反,据记载原本宿主的气运为5,理应衣食无忧,一生富贵荣华,然而被人用秘术掠夺了大量气运,才遭逢大变,穷困潦倒。” 韩貅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虚空中系统声音传来的地方。 系统继续解释:“任何一点气运都举足轻重,因而也难以赚取。原本改变王朝命运可以获得100点气运,这30点气运,是由于宿主并非直接对王朝进行改变,而是通过唐乾间接影响,因此气运的大头有70点落在了唐乾的身上,30点给予你。” “至于气运到底可以做什么,气运为正者得善果,气运为负者得恶果,气运强则万事如意,气运弱则事事不顺,前世因今世果,根据上一世的所作所为,同样也会对这一世的气运产生影响。” 这气运竟然如此重要,当真厉害。听到最后一句话,韩貅忽然心中一动:“我代替了原来的师宁,那师宁去哪儿了。” “原本当系统与对方达成交易时就会吸收他的灵魂作为条件,然而师宁是百年老鬼,因此系统吸收了其灵魂中的能量后暂时收纳着他的灵魂,待完成任务后会送他去转世投胎。” “他原本气运几何?” “与系统交易者皆为执念颇深又潦倒落魄之人,自然不会是正数。他的气运为-5.” 韩貅道:“那我拿出10点气运赠予师宁吧。” “可以。” 此时韩貅才算是了却一桩心事,他收拾心情道:“可以进入下一个任务了。” 系统的声音此时再次响起:“之后进入正式任务,可以由宿主选择任务目标,根据目标生平秉性选择是否完成任务。” 这倒是挺好,多了一些自由的韩貅颇为满意。 很快他面前就出现了一个蓝色的板,通过系统韩貅知道准确来说这是个叫做显示屏幕的东西,是几千年之后的人造产物。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年轻俊秀的少年形象,神情萎靡颓唐,眉心有一颗妖冶的红痣,韩貅注意到这少年的神情有些呆滞,看到韩貅后愣了好几秒才有反应。 “你是……能帮我的人吗?”少年慢吞吞地问道,他微微歪头,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少年应该有的,反倒像个七八岁的孩童,他咬字清晰,声音很轻,有些畏缩,一字一顿的,这又是一个像孩童的地方,“我想……保护哥哥……你能帮我……保护哥哥嘛?”他轻轻问道,抬头有些胆怯地看向韩貅,然后在与韩貅视线交汇的时候慌忙躲开。 一开始被他奇怪的反应有些吓到,韩貅险些不想答应,结果这少年看过来的那一眼中,一双明眸纯澈干净,黑黝黝的两汪水葡萄,动人心弦。韩貅一时间被他看得动了恻隐之心,想到能被系统选中的人,自己显然过得不好,起码都是个穷困潦倒,结果这个少年一心的执念却是要保护哥哥,一片赤子之心,当真感人肺腑。 一时冲动答应下来的韩貅看到面前的少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儿,甚至颊边还露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他还想仔细问问少年的生平,看看那个“哥哥”到底遭了什么罪,然而再多的这少年却已经回答不出来了,只胆怯地低着头玩手指。 有些无奈地关掉了屏幕,他叹道:“要是有什么能够知道原本会发生什么的就好了。”像上个任务,因为本身知晓那段历史,才能够对症下药,抓住根源问题直接解决,否则,一头雾水地去改变一个王朝的命运,简直是做梦。虽然说代替了任务目标之后他就会接收到任务目标的所有记忆,然而就像上一世的小太监,若非之后当了百年孤魂野鬼,一个小太监本身没有多少信息量。这次的这个小少年也是如此,看那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兴许比小太监师宁的情况还要糟,这两眼一摸黑的教他从何入手呀。 这时候系统却突然跳出来,提示道:“可以通过购买【剧情探测器】来提前获得下个任务剧情。” 剧情?又是一个新名词。接触到这个系统之后,韩貅就被扑面而来的各种新词所覆盖了,还好虽然他从未听说过这些说法,然而不知为何,每当系统冒出来新的词语时,他就能够奇异地理解其中的意思。 此刻他就颇为兴致勃勃地询问:“这如何购买?” “【剧情探测器·永久版】需要花费2000积分,使用时间永久,可以获得详细的原剧情,【剧情探测器·简易永久版】需要1000积分,使用时间永久,可以获得剧情的大致介绍,【剧情探测器】需要200积分,只可探知一次详细剧情,【剧情探测器·简易版】需要100积分,只可探知一次大致剧情。” 第一次被系统的狮子大开口给惊着了的韩貅沉默了半响,才幽幽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2000积分,永久版。” 第9章 皇子逆袭2.2 虽然韩貅严重质疑系统商城内物品标价的合理性,但在惨烈的卖方市场下他只能做一只可怜的被宰肥羊,任劳任怨,将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积分转手交给系统。 为今之计,他能做的也就只有自我安慰:现在付出的都是值得的。 还在兴许真是气运加到10、已经达到凡人中人中英杰的水平,一获取剧情,韩貅就感叹自己抉择的正确性:买的不亏,还好买了! 原来他一时心软接下来的这个少年,果然是个痴呆,从小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爹不亲娘不爱,孪生姐姐面上亲善,转身却坑他坑得毫不手软。小少年虽然痴呆,却能感觉出谁对自己是真情谁是假意,全世界真心对他好的唯独只有他那嫡母所出的大哥。 恩……系统纠正了他的错误,这少年不是个痴呆,后世人管这种叫自闭,就是严重的怯生,人际交往能力几乎为零,表达能力同上。反正实际上,少年的世界里大概只有三种人:坏人、陌生人、哥哥。 亏得买了【剧情探测器】,韩貅总算不用临了两眼一抹黑,装着自闭儿去保护他那哥哥了。 只是这个剧情有点奇怪,虽然行文更白话鄙俗,然而给韩貅的感觉就像是坊间话本传奇,这话本的主角根本也不是那少年,而是他那一母同胞的姐姐。 姐姐沈冰雁和弟弟沈冰鹤一母同胞,沈冰雁前世乃是现代一位顶级女特工——系统解释韩貅生活的农业文明时代为古代,以后工业文明时代为近现代,现代特指工业文明进入信息时代,之后人类突破地球发展扩展到宇宙文明则成为星际时代……恩,反正这些定义对于韩貅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他只知道是在他生活年代的很久很久以后就行了。 话归正题,这位了不得的女特工——大概是杀手暗卫这样的职业——被搭档背叛惨死,带着记忆投胎到了沈冰雁的身体中,在娘胎里开始吸收先天之气练武。顺道把弟弟那份也一起包圆了不说,两个娃娃本来就在吸收营养上存在竞争关系,她又是练武又是包圆先天之气的,自然长得比沈冰鹤壮实,生理需求也大。这就导致了最后出娘胎的时候,沈冰雁先迈的脚丫子,先出的产道,虽说双胞胎已经是早产了,然而由于她个头比人足月的还大,差点难产。她费得时间一长,小冰鹤呆在后面就有些窒息,且先天不足,生下来的时候比猫崽子大不了多少,连哭都没力气。 于是当姐姐显露出才女风姿,三岁能诗,五岁能文,长到十岁已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时候,先天不足、自小体弱的弟弟无论是说话、爬行、走路都比别的孩子学得慢,在八岁那年终于被确诊是个痴呆。可怜他们俩的母亲,一腔心血献给了傻子看,只能放弃傻儿子专心培养聪明灵慧的女儿。 女特工原本对这个弟弟颇为同情,然而上一世她被相伴多年一起长大的拍档的背叛伤透心,用剧情原文的话来说叫做“一颗心满是裂痕,早已拼凑不起来”,于是也只能“人人自扫门前雪,哪管他人瓦上霜”。 女特工很快发现这辈子她投生到皇家,金尊玉贵,然而她却感到“自己像是被养在华美笼中的金丝雀,身不由己”。凭借偷偷练起的好武艺(主要有两人份先天之气的bug加持),和依据上一世训练出来的医毒之术,沈冰雁有信心能够仗剑江湖。为了能够逃脱囚笼,她说服了母亲,自己声称身染重病,让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沈冰鹤扮成自己。反正沈冰鹤是个傻子,她给了母亲一副药方,配出来的粉末可以导致人昏睡,脉象上看上去就像是身染重病,每次有人来拜访、看诊就给沈冰鹤服下。 逃出皇宫的女特工可谓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后面的剧情讲述了大段大段她如何结识了武林盟主、魔教教主、漠北大汗、绝世神医然后与四个男人纠葛不清,最后却不得不回京依照父皇旨意与丞相之子、亦是新科状元完婚。然后隐姓埋名的漠北大汗愤怒之下举兵进犯,要求让公主和亲。 这厚厚的像是一本书一样的剧情当真是跌宕曲折,诡异离奇,看得韩貅如痴如醉,胸中有一种难言的感觉在涌动。可惜他不是现代人,否则他至少可以有一句话来表达此刻的心情:“我也是醉了……” 然而故事到这里还没完,等到韩貅终于跳过大段少儿不宜的谈情说爱和“为了你倾尽天下又何妨”之类的江湖风云,自己,也就是自闭少年沈冰鹤再次出场了。 他去代嫁了。 他!去!代!嫁!了! 韩貅不可置信地睁大眼。如果他是个现代人,此刻他心中大概会自动生成一个弹幕,满屏刷过“哔了狗了”、“我屮艸芔茻”、“我真是日了吉娃娃了”、“瞎了宝宝的24k钛合金狗目”、“”、“wtf”……之类之类。 然而他现在只能无语凝噎,然后默默把剧情往前翻,翻看那些自己跳过的谈情说爱你侬我侬…… 啊,找到了,这里。 【沈冰雁痛苦地看着呼韩邪,他伟岸的胸膛仿佛是最坚实的山丘,可以给予她一丝小小的安慰。呼韩邪紧紧地拥住她,仿佛怀中抱着的是整个世界……】 “算了这么狗扯的东西还是跳过吧,我才不想看他们现场的文字版。” ↑类似这样的内心独白,韩貅默默视线下移,终于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女特工的痛苦在于她无法在五个男人当中取舍。what你问怎么会是五个?当然还有那个对她一见钟情又有婚约无法摆脱的丞相公子状元郎啊!她不愿意从此成为一个男人的附属品,从皇宫这个“华美的牢笼”跳到另一个“精致的枷锁”中,于是她就提出让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弟弟代嫁,反正弟弟体弱多病嘛完全可以对外宣称暴毙而亡。 这样官方过一遍,自己这个公主挂名在漠北大汗的名下,还可以让父皇对她的母亲满怀愧疚,大汗也能顺理成章地回去。然后自己就隐姓埋名,与四个人中俊杰一起浪迹江湖,偶尔想到大汗就去找他。 恩……如此画风奇异的结局,最后看完的时候韩貅内心毫无波动。 小少年的名字被抹去了成了一个不足弱冠而早夭的皇子,甚至他的灵位连宗庙都进不去。被代嫁送往漠北后,因为那张和姐姐除了额头多了一颗红痣以外一模一样的脸而被大汗强行了几次,然而恶劣的环境、粗暴的对待、先天体弱再加上之前几年被母妃瞎喂的药积累的毒素,让少年不过二十就撒手人寰。 至于他心心念念的哥哥沈鸣铮,剧情原本并未详细说明。然而兴许是因为那是沈冰鹤心心念念的目标,在这个话本结束之后,他被特意列了出来。 沈鸣铮原本是皇后嫡子,一国储君,文武全才,恭谦有礼,温和宽厚,当真是一位谦谦君子。他与丞相公子原本为好友,在发现自己妹妹嫁给他却还与江湖中人私相授受后忍不住出言指责了几句,却被“肆意狂傲”的魔教教主一语不合打折了腿,骨头被寸寸折断还抹了毒,太医们拼命为其解毒,却无力回天,不但成了一个废人,还从此缠绵病榻。原本能救他的绝世神医因为不满那句“江湖中人”而故意声称要去天山“寻天山雪莲”才能救治,然后就了无音讯。 纵使如此,这个哥哥在敌军进攻时仍旧苦心孤诣地为国谋划,力挽狂澜。然而朝堂之上,有生怕自己儿子被牵连的丞相在顾左右而言他,宫闱之内,又有任性的妹妹联合耳根子软的父皇在使劲拖后腿。原本可以依靠拉锯战将漠北人打出去的大好形势生生变成了赔款、签约、送亲、求和,孤掌难鸣,徒叹奈何。而在猜出被送去的实为沈冰鹤后,沈鸣铮吐了血,心力憔悴,却强自支撑起自己,与嫡亲弟弟合作为其出谋划策,只求有朝一日能够护得沈冰鹤回来。后来听到大汗阏氏“沈冰雁”离世的消息时,终于一病不起,不过半月便也随着沈冰鹤辞世了。 兴许是上个任务中唐乾与自己的感情还犹存在耳,看到沈鸣铮的结局他不由地真心为这对可怜可悲的兄弟叹了声命运弄人。沈冰鹤何其不幸,他从头到尾游离于局外,沉浸于自己的小世界中,却因为投了个倒霉胎被迫牵扯其中。沈冰鹤又何其有幸,有如此真心相待的兄长维护周全。 虽然说来很久,实际剧情在获得的时候已经直接输入到韩貅脑中。刚刚韩貅真正花费的时间实际上是在读取记忆。看他读取完毕了,系统建议道:“宿主是否需要根据任务增加一些属性点或者装备技能……” 韩貅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不知为何,经历了痛宰之后,系统再说这种好心的“建议”,就像是在兜售商品的奸商。 然而这个建议确实有其价值,韩貅认真考虑了一下,突然灵光一闪,问道:“刚刚沈冰鹤那张脸,除了多了颗红痣以外都和沈冰雁一样?” “是的。” 韩貅微微勾唇:“沈冰鹤的容貌属性是多少?” “80.”恩,他自己是82. 那就是说那位一手能搅合得朝堂江湖都翻天覆地的沈冰雁容貌值也是80了。韩貅慢悠悠地问道:“如果沈冰鹤的相貌随着长大和原本发生了变化,沈冰雁会随之一同改变吗?” “不会。” 韩貅微微一笑,继续问道:“沈冰鹤是个自闭少年,我的智慧却是82过目不忘,你曾经告诉过我,50为平均水平,凡超过60为良好,80为优秀级,这可怎么办?” 系统答道:“沈冰鹤本人的智慧值也有75,他只是自闭,不是智障。宿主成为沈冰鹤后,会受到原身生理性自闭症的影响,无法像原本一样与人正常交流,这是代替他人的强制性规定。” 咦?沈冰鹤自己也挺聪明的啊,这智慧值比韩貅前世还要高呢。“所以你的意思是……沈冰鹤虽然自闭,却很聪慧?” “科学研究表明,许多自闭儿往往在某些特殊领域表现出超乎常人的天赋。沈冰鹤就是其中之一,他对数字和图像有超乎寻常的敏锐度,在绘画和计算方面都是天才级别,只是在其他方面的过度低能导致其智慧评分不高。” 韩貅感觉膝盖有点疼。 原来75的智慧也只是不高啊。 原来沈冰鹤是被拖了后腿所以在综合统计的时候才被判75的啊…… 韩貅心中呵呵冷笑,正色道:“多谢提醒。我过去之后,是否会保留沈冰鹤原本的天赋呢?” “这需要你智慧值达到95,再经过系统有侧重的操作,才可以勉强继承他的天赋。” 我去……险些爆粗的韩貅扶额,天才果然是天才,他这种凡人是不能比啊。95的智慧居然还要“侧重”操作才可以“勉强”继承…… “可以,加到95.” “花费260积分,剩余积分1840。” “再把外貌加到90”,顿了顿,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等等,凑个整,花240积分加在外貌上。” “剩余积分1600,改变后智慧95,外貌94.” 外貌上有什么变化韩貅不清楚,他也不是很在乎,这么做除了是收到前世和上个任务中颜值为王姿容取胜的风气影响爱美以外,主要还是为了刺激他那好姐姐,他倒要看看,差了15属性点的相貌怎么再装扮成她的模样。 但智慧上的变化确实清晰可感的,改变确定的一瞬间他就感受到脑中一片清明,思绪迅速敏捷,尤其这13个属性点主要侧重对数字和图像的能力上,原本看腻了系统空间,竟然被他硬生生感受到与众不同的美感。 ——可以,这很智慧。 第10章 皇子逆袭2.3 韩貅进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不早不晚,正是女特工沈冰雁逃出皇宫在宫外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他正在消化来自沈冰鹤的记忆,虽然沈冰鹤在为人处世上反应慢三拍,但整整十五年的经历却是实打实的,继承了沈冰鹤那逆天的偏才天赋后,韩貅更是能够深刻体会到这一点。他的记忆中无处不美。即使是看了十五年的宫殿一隅,在他的记忆中却也拥有不同的美妙之处。然而与处处皆美的风景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他对每一个接触过的人极为简白直接的注解。大量的“这是谁?”和个别几个“坏人”,唯一一个感受到善意的就是偶尔来看望自己的太子哥哥沈鸣铮。在沈冰鹤纯粹的世界当中,黑白分明而通透。 接受记忆的过程中,沈冰鹤是处于呆滞状态的,这在身边看守他的宫人看来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在他们眼中,沈冰鹤正常的时候也不过是在玩手指,或者躲在床角说轻声嘀咕一些没人能听懂的话。 一天之后韩貅已经顺利地进入到角色状态,在身体的自闭本能的帮助下,他已经可以完美地饰演一个躲在自己壳子里的自闭儿角色。 半月之后,增加的属性点的影响已经开始显露出来,潜移默化的影响让他相貌从清秀文质变为精致玉秀、雌雄莫辩,这种变化无声无息,好像是少年张开了。 这天正好是太医循例来给“沈冰雁”问诊,母妃身边的大宫女采薇领着四个丫鬟来提前给沈冰鹤“送药”。其中一个新来伺候的宫人绿竹好奇地抬头去看,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念念不忘。 采薇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皱眉道:“他痴呆你也痴呆了不成?别看了,再漂亮也不过是个痴呆,以后顶多是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娃娃,有什么可看的。” 绿竹惊呼出声:“他是个痴呆?”复又仔细去看,果然那双琉璃剔透似的眼睛虽然漂亮,却像是蒙着一层灰,呆滞沉默,她为此感到极为可惜,忍不住为这漂亮的小皇子辩驳,“即使任人摆布的木偶娃娃,也是极好看极名贵的玉雕出来、画里走出来的娃娃,这怎么能一样呢。” 这话说得采薇一噎,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却忍不住转头仔细瞧了瞧沈冰鹤,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这痴呆儿比从前果然要漂亮许多,从前那样痴痴呆呆的乏味厌烦,现在即使怯生生地蜷缩在床角,也让人不由心生怜意。 然而在宫中挣扎多年的采薇早已心如铁石,看到这也并不会转而对可怜的痴呆皇子好上几分,药喂得毫不留情,确保他睡着之后就立马离开去向娘娘邀功。邀什么功?你看啊,这从小到大,沈冰雁姐弟俩都生得一模一样,除了弟弟多了一颗红痣,如今沈冰鹤张开了漂亮了,那不就等同沈冰雁也漂亮了?这种好消息送上去,多少能够慰藉娘娘对女儿的担忧牵挂。 果不其然,听闻此事的淑妃立刻赶过来,掀开帘帐,看着榻上静静阖目睡着的少年,犹不满意,让人拿了脂粉过来将那颗红痣也遮去了,少年闭着眼,也没有那一潭死水似木呆呆的眼珠子扰人心烦。淑妃越看越高兴,像是看到女儿出落得出尘绝世,引得无数俊杰折腰的风光场面,觉得甚是满意。 忽听人来报说太子沈鸣铮和太医一同前来拜访,淑妃一惊,这太子殿下向来与女儿不和,却偏爱那傻儿子,这次来显然也不是来看望病重的女儿的,这……这两人一起来拜访,沈冰鹤分身乏术啊! 她焦急十分,只能让人先去请太医来看诊,自己到前殿去与太子拉拉家常拖延一段时间。 然而沈鸣铮却不是好敷衍的人,以往他来见沈冰鹤,从未见过淑妃来询问,偶有几次陪冰鹤一同玩耍的时候瞧见淑妃,也是神色淡淡,默然不喜。既是对他这个占着嫡长的太子的隔阂,又是对痴呆儿子的冷漠。然而这次她却主动出来,拉着他灌了几盏茶。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太子面上不动,眼底却冷了三分,趁着两人一时冷场,像是无意间提起:“淑妃娘娘,孤此来是看望鹤弟的,往常鹤弟一听到孤来,无不是高高兴兴地跑出来,怎么这次这么久都见鹤弟?” 他虽然向来被人称颂君子端方,然而毕竟是一国储君,年纪小小就帮着那资质平庸的父皇处理国事,自有一套渊渟岳峙的气度,稳稳地压下来,让人噤若寒蝉。淑妃作为这气势首当其冲的抗压者,额头微微渗汗,强作平静道:“谁知道这孩子去哪儿野去了!先前丫鬟说他在花园里捉虫子玩儿,许是玩在兴头上吧。太子殿下,您也知道,臣妾命苦啊,好不容易拼死生下来的儿子,却是个不中用的傻子……长到十五岁了,连话都说不明白……”说着淑妃就忍不住拿手绢擦了擦眼角,眼眶红红的,仿佛真的有一肚子委屈没处说一般。身边的采荷极有眼色,连忙迎上去给她顺气安慰:“娘娘当心身体啊!” 还真是唱作俱佳,看着主仆两人在自己面前演猴戏,沈鸣铮不置可否,眼中确实更加寒凉。他真心对鹤弟好,如何不晓得这个安安静静的孩子不到迫不得已从不愿出门,只喜欢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即使喜欢外头的风景,也只敢怯生生趴在窗口默默地看;而且小孩儿向来爱干净,又怎么可能去捉虫子玩儿?话都说不明白?鹤弟只是说话慢了些,恐怕是淑妃娘娘从未耐心听他说完吧! 然而这毕竟是鹤弟的母妃,太子也不好太过刻薄,否则等自己走了,说不住她又要想出什么法子磋磨鹤弟,纵然自己派了人去保护他,却也难免鞭长莫及。 耐着性子又等了一盏茶时间,揉着眼睛似乎十分困顿的沈冰鹤才跟在采薇身后怯生生地走出来。似乎看到来找自己的人是一段时间没见的太子哥哥,沈冰鹤眼睛一亮,一眨不眨地盯着沈鸣铮。 淑妃见他终于出现了,松了口气,又说了几句就打发他们离开。 却说太子看到沈冰鹤后却是大喜过望,等到带着他回到那偏僻冷清的小院,又让身边侍从守在门外后,他回身仔仔细细地看着沈冰鹤,发现他身体并无异样,略松了口气。 见他困顿十分,心想果然不是淑妃说的玩疯了,又发现他努力睁着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这才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脸。沈鸣铮一向觉得,沈冰鹤虽不怎么说话,但那双一遇到感兴趣的事情就熠熠生辉的眼睛却完全能够表达他的意思。每次看他专注天真地盯着自己,看到他黝黑的瞳仁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影,他就觉得特别满足。 沈鸣铮舒了口气:“鹤弟你没事就好了,刚刚你都不来见哥哥,哥哥很担心你!” 似乎对他的话有些疑惑困扰,沈冰鹤歪歪脑袋,慢吞吞道:“吃了药,睡着了,才醒。” 沈鸣铮闻言剑眉一皱:“你吃药?你生病了?为什么要吃药?” 摇了摇头,沈冰鹤一字一顿地答道:“没有病,姐姐要我吃。” 沈鸣铮闻言更加诧异,想了想,淑妃拦着自己必然是因为那段时间他找不到沈冰鹤,鹤弟却说他在睡觉,恰好这段时间又是太医来给三皇妹看诊。他忍不住升起一个怀疑:“鹤弟,最近……你有没有看见过你姐姐?” 沈冰鹤又摇了一下脑袋,刚刚他被人强行叫醒,现在瞌睡虫还没赶跑呢,忍不住又打了声哈欠,眼角挤出两团泪花,衬着他那两尾红晕,好像是委屈得要掉眼泪似的。太子觉得自己再追问下去,鹤弟大概会说着说着话就睡着,无奈将他抱到床上,柔声道:“睡吧。” 然而沈冰鹤却似乎有些抗拒继续睡,他揪着沈鸣铮的衣袖,有些执拗地看着他。 两根纤细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揪着杏黄的太子常服,莫名让太子产生出一种奇异的满足。 这也只有一刹那,稳了稳心神。鸣铮对他颇为了解,虽然觉得他今天比以往要主动些,却满心以为是他病情有些好转,这时就询问:“你是要我陪在你身边。” 点点头。 “好吧,我就在这儿看着,你睡吧,睡醒了我们再玩儿。” 闻言,沈冰鹤才安心地睡去。见他呼吸转匀,沈鸣铮声音冷下来,低声叫暗卫去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到被太医确诊为“恶疾缠身,不良于行”的“三皇妹”竟然也许是什么都不知道的鹤弟,沈鸣铮就觉得心中发寒。 他怜惜地注视着这个睡着了还攥着他衣袖的少年,想到初见他时的胆怯无助,现在对自己的依赖信任,他暗自许诺:“鹤弟,我一定会保护你,不让别人伤到你的。” 等到沈冰鹤醒过来时,外面天色已经变成了橘红,他有些懵,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低头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沈鸣铮的袖子,而沈鸣铮却不知何时也上床在自己身边歇息了。 虽然沈冰鹤对沈鸣铮全心信赖,然而后者对于现在的沈冰鹤来说却算是熟悉的陌生人,虽然知道他全无恶意,这么陡然的亲近还是让沈冰鹤忍不住瞎想。 说起来,这对兄弟的感情还真是感人肺腑,好到离谱啊。这还是异母兄弟呢,居然为了个痴傻弟弟跟着病逝,这怎么想想有点殉情的意味呢? 这么七想八想的沈冰鹤就有点出神,感受到动静的沈鸣铮一睁眼,就看到鹤弟直愣愣盯着自己神游的模样,睡饱的脸颊还红扑扑的,格外可人。 他眨眨眼,这才发现今日的鹤弟似乎精致漂亮得出奇,好像粉团捏出来的观音童子,又发现鹤弟眼尾的两尾红晕当真不是之前自己眼花,而是确确实实存在的,好像在宣纸上晕开的朱砂,漂亮动人。 “傻小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哥哥脸上有花不成?” 含笑的声音惊醒了走神的沈冰鹤,一瞬间他的眼神恢复了灵动,配上那张俊俏的小脸,让沈鸣铮忍不住在心底感叹一声“钟灵毓秀”,这样灵动的双眼,有哪里像是个傻子痴呆呢?下一刻,沈冰鹤就低着头沉默不语。 太子轻笑出声,看看天色已晚,出声提议道:“睡了这么久,鹤弟骨头不难受么,不如咱们出去走走,待会儿吃了饭回来,哥哥继续教鹤弟画画?” 沈冰鹤似乎有些意动,可“出去”对他的挑战性太高,思忖良久,似乎终于做出了一个重大而艰难的决定,点了点头。 沈鸣铮笑容加深。 第11章 皇子逆袭2.4 沈鸣铮从前虽然也疼惜沈冰鹤,然而却也和大多数人一样并分不清自闭和痴呆之间的差异,他只是希望这个小傻子能够开开心心的过每一天。对这偌大皇宫中难得的童稚,他格外珍惜而已。 然而随着相处时间的增长,他又格外清晰地感受到鹤弟与痴傻之人之间的天渊之别,鹤弟在遇到特殊的事情是眼睛会灵动的发亮,他会表达自己的想法。正巧方寸山的得舍大师云游四海,被属下邀请来京,得舍大师医术超群,于卜算一道更有高深造诣,他早有耳闻,拜见得舍大师后,他简单阐述了一下鹤弟的情况,果然那“痴傻”的判断被得舍大师所否定,但大师却反过来要求要亲自看诊。 鹤弟有救治的希望,沈鸣铮自然喜不自胜,因此今日才过来想法子要勾沈冰鹤出门。原剧情当中这天沈冰鹤服了女特工留下的药后身体虚弱困乏,根本无法下床,与沈鸣铮没多少交谈就昏睡过去。偏偏第二日得舍大师就收到师弟来信,邀请他出海游玩,竟从此错过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韩貅通过沈冰鹤迷迷糊糊的记忆得知此事后,便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听到沈鸣铮提议出门去,便顺势答应了下来。 果不其然,二人越走离淑妃的宫殿越远,反而接近了沈鸣铮的太子东宫。沈冰鹤在踏进东宫的一刹那间心中微软:曾经的沈冰鹤太过封闭自我,虽然与沈鸣铮关系亲密,却从未想过去看看哥哥生活起居的地方,如今韩貅替他填补了不足,留在这具身体中的本能十分欣慰。 纵然心中颇为激动感切,面上沈冰鹤却要表现出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后知后觉地仰头,疑惑地看向沈鸣铮。后者连忙解释道:“这是哥哥住的地方,鹤弟,你来看看怎么样?哥哥的住所就像你的小屋一样,很安全的。” 沈冰鹤勉强点了点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太子身后。 跟着太子进了书房,一进门却发现软塌上盘腿坐着一个正在闭目喃喃念经的光头和尚。没见过新人的沈冰鹤被吓了一跳,当即躲到了太子身后。 “额,鹤弟,你躲什么呀?不怕不怕啊”太子哭笑不得,见大师睁开了眼,想来是被他们的动静惊扰到了,连忙恭敬地告罪。得舍大师摆摆手,阻止他说下去。一双温和的眼睛直直像沈冰鹤看过来,如同长者。即使是敏感如沈冰鹤,也没有感受到他有什么恶意,反而真的感受到了长辈对晚辈的呵护关爱。这让他稍稍放心,忍不住探出脑袋,怯生生地与得舍大师对视了一下,又连忙躲了回去。 得舍大师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冲着太子点点头。太子欣喜极了,低声对沈冰鹤交代:“鹤弟,你去那个书桌那里先画起来,哥哥和大师有要事相商,一会儿就过来陪你。” 沈冰鹤抬眼凝视了他片刻,嘴唇微嘟,似乎要说些什么,却一语不发,乖乖点头走过去。 见他似乎已经沉浸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了,沈鸣铮有些急切地询问得舍:“大师,鹤弟的病怎么样?” 得舍笑着摇摇头:“小皇子的问题,说病也不是病,说不是病却也是病。”太子大为惊异,追问连连。得舍叹道:“殿下与小皇子间当真是手足情深,世间少有。先前殿下将小殿下的生辰八字交于贫僧,贫僧已然算出这个生辰八字七情有缺,然而上天有好生之德,小殿下虽然七情六欲与常人不同,但所缺却又在其他之处弥补,一饮一啄,皆是定数。小殿下虽然不善言辞,不通俗事,但心底纯善通透,对世间种种,未免没有自己的考量。是以小殿下并没有什么病,如今这样,也不会有损寿数。只是若人人视之为痴儿,纵然本身乃灵秀之人,却也难免心忧介怀,还请殿下日后多多照顾小殿下。” 沈鸣铮听了不可置信:“所以,鹤弟并没有生病?” 得舍声音转低:“贫僧方才略看过小殿下面相,小殿下先天不足,身体本就较常人更加虚弱,需要好好将养。不但如此,眼下眉宇间萦绕着一股病气,好在发现的早,及时调养自然无甚大碍。” 病气?沈鸣铮心思忽然想到之前鹤弟说的那药,眼中一冷,决心要让暗卫们赶紧把事情查出来。回过神又追问道:“那大师看,孤可能保鹤弟一生平安喜乐?” 得舍沉默片刻,缓缓解释道:“殿下可知,贫僧为何会受邀来此拜见殿下?” 沈鸣铮一愣,不由有些不祥的预感:“还请大师据实相告。” “贫僧不久前夜观星象,发现紫微帝星星光暗淡,推算后发觉贪狼妖星光芒大作,细细推算后发觉殿下牵扯其中,气运隐隐有衰竭之势,个中牵扯到国祚延绵,这才来京拜访。然而日前贫僧与殿下相见,却发现殿下面相上隐隐有转危为安的迹象,方才见到小殿下,更出了奇事。小殿下原本有早夭之相,亲缘浅薄,潦倒病痛,然而却又峰回路转,似乎生机重新勃发,当真是奇事。” “贪狼?”听闻自己可能非但保护不了鹤弟,甚至险些自身难保,而鹤弟原本竟如此凄凉,沈鸣铮心如刀割。但牵扯到国事,他却不能乱了主次,连忙肃容追问,“大师可知贪狼所指为何?” 得舍为难道:“天机不可泄露,贫僧也只知,贪狼出世只是约为十五年前,其后一直韬光养晦,近来才异军突起,极有侵吞紫薇气运之势。”复有宽慰道,“殿下也无需太过介怀,如今殿下与小殿下的面相皆是转危为安,福寿延绵之相,正因此,贫僧才好将此事告知殿下。” 太子忽然又问道:“大师,鹤弟有一双胞姐姐,比鹤弟早了一刻出生,他们相貌相仿,唯独鹤弟额上多了一颗红痣,只是孤那三皇妹人人都称赞钟灵毓秀,小小年纪就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大师看看,三皇妹的八字如何?” 得舍依言掐指算去,不一会儿却大惊失色,眉头紧锁,额际渗汗,颤着手沉声开口:“殿下最好远离此女,此女命格一团迷雾,无法算清,依照贫僧的能力,只能感觉其中有刀光剑影、血腥扑鼻,若与此女牵扯在一处,对于殿下是祸非福啊。” “此女冷心冷肺,孤本来也不会与她有什么牵扯。”太子眼神沉了沉,看向不远处认真作画的沈冰鹤,眼底的冰封这才稍稍化开,转而看向得舍,“大师曾说贪狼出世于十五年前,此女恰好正是十五岁,只是不知,这其中可有什么牵扯?” 可能对于一个男子而言,要把一个文弱女子和能够祸国殃民的贪狼星牵扯到一块儿有些难以想象。然而沈鸣铮掌权多年,对后宫的控制力远超旁人想象,之前人见人夸的沈冰雁做的许多事情都在他眼底暴露无遗,由此他才对此女极为忌惮。 “贫僧道行不足,这各种关隘上有一些不明之处,不便向殿下讲明。”得舍叹了口气,“只是……若此女秉性阴冷,恐怕殿下更要小心提防,若有机缘遇到三公主,贫僧自会替殿下算上一卦。” “多谢大师。”太子露出一个笑容,复有道,“一事不烦二主,大师何不帮鹤弟把把脉,听闻大师说鹤弟身染病气,孤心中实在难安。” “自然,自然。” 这一把脉不要紧,得舍眉头确实越皱越紧,看得沈鸣铮也跟着紧张起来。倒是被把脉的当事人沈冰鹤最平静,虽然做出对陌生人的接触排斥又不得不在哥哥的命令下勉强听话的瑟缩模样,但心中却平如静水。他早就让系统检查过身体,知道这具身体内存了多少毒素,也早已买好了可以改善身体健康的药物。 “大师,怎么样?” “阿弥陀佛,”得舍唱了一声佛号,睁眼看到旁边沈冰鹤懵懵懂懂的眼神,叹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殿下,幸亏您让贫僧替小殿下把脉。小殿□□内原本的弱症不曾好好调理,而且还积累了新的毒素。这毒初初入体,只会让人昏睡一段时间,营造出此人重病缠身的假象,待醒来后便能够恢复,仿佛一切无碍。方才贫僧刚一把脉时,便感到小殿下似乎恶疾未消,又隐隐有康复之兆,这才觉得蹊跷。然而这毒积累到了一定程度,却能假病成真,令人脏器衰竭,五劳七伤,衰弱而死,特别小殿下本就体弱,短则五年,长则七年,必将离世。幸亏时日尚短,毒性未深,今日似乎又服过毒,尚未融入机理,这才让贫僧抓住马脚啊。”得舍摇摇头,真不知是谁要这么害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得舍不知道的事情,太子却心里门清,他心中立刻理清楚了淑妃母女的算盘,拍案而起:“真是丧心病狂,世间竟有如此蛇蝎毒妇。”稍稍一想就知道这药也多半是他那不知从哪学来一身诡异本事的三皇妹的手笔,若是淑妃有这本事,要用早就用了。 他这动静让沈冰鹤吓了一跳,沈鸣铮看他迷茫的眼神,心中软成一片,低声安慰他:“鹤弟不怕,哥哥自会护你周全。”心中暗恨自己思虑不周,明知淑妃和沈冰雁两个女人对鹤弟不闻不问,弃之如敝屣,竟不早早请些名医来为鹤弟调养身子。 真情流露的沈鸣铮让沈冰鹤心中温暖,感知到这具身体的雀跃,韩貅无奈地在心中感叹:“知道你有个好哥哥,傻小子,别乐了!” 得舍对这对异母兄弟之间的真挚感情也是颇为欣赏,笑呵呵道:“贫僧还会在此逗留一段时间,殿下,这段时间不若就让贫僧来替小殿下调养身体如何?” 沈鸣铮大喜过望:“若果真如此,自是不胜感激,孤必有重谢!” 看他们两人都露出了欢欣的笑容,夹在中间的沈冰鹤懵懵懂懂,也对着哥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他的笑容像个孩子一样,颊边两个酒窝都露出来了,逗得沈鸣铮噗嗤一声笑出声。 第12章 皇子逆袭2.5 暗卫查到的消息果然与他所想的不谋而合,太子冷哼一声,唤来心腹:“你去告诉淑妃娘娘,就说孤与鹤弟投缘,要将鹤弟接来东宫照顾,淑妃娘娘大可全心照看病重的皇妹。既然三皇妹久病不愈,看来是要好好静养,太医也不用打扰了,有事再传召太医吧。” 且不论收到这诡异蹊跷的传话的淑妃娘娘宫中又有多少奴婢不小心打翻了瓷器,东宫中倒是一片祥和。对于陌生的环境,沈冰鹤自然非常抗拒胆怯,但好在只要跟在太子身边,他总也算心安。但除了太子,沈冰鹤对旁的人就谨谢不敏了。太子无奈之下,只能在自己床边加了一道软塌,就近照顾沈冰鹤。 有了得舍大师的精心调理,沈冰鹤又趁机吸收了花费50个积分买来的【洗髓伐毛丹】,气色以看得见的速度在迅速好转。不过一月,得舍大师就请辞:“如今小殿□□内余毒已清,虽然还有些体弱,却已非一日之功,贫僧主修卜算星相,对医道并不精通,已经修书一封前往方寸山请师弟来为小殿下调养,贫僧也可以告辞了。” 知道得舍不习惯呆在一个地方,如今为了调理鹤弟身体已经呆在京中足够长了,何况得舍还许诺了医术更好的师弟空相大师来坐镇东宫,沈鸣铮也没有挽留,赠给了大师谢礼后送他离开。 送走得舍大师后沈鸣铮回到书房,果然看到鹤弟有在伏案描摹。如今沈冰鹤双颊已经多了一丝红晕,这段时日他加的属性点缓慢发挥作用,如今任谁也能感受到他与之前的巨大差别。然而身处局中,看着他一天天变化的沈鸣铮却并未多想,只是感叹着鹤弟当真是出落得越来越精致了。他所能想到的类似“皎如玉树临风前”、“充耳琇莹,会弁如星”、“芝兰玉秀,沈腰潘鬓”,统统可以具现为眼前的美少年。 听见动静,伏案疾书的少年一侧头,眉目风流,宛若有情。看见是他,少年眸中浮光掠影,唇角牵出一抹盈盈笑意。 沈鸣铮怔了怔,忍不住捂住心脏的位置,觉得那处跳动得略微有些不正常。在一回神,发现少年正担忧地看着自己,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凝神静待。 强行收敛心思,沈鸣铮笑道:“鹤弟在画什么?”他走过去想看,却发现少年迅速地将画卷收起来,躲过去不给他看。他心中略微有些吃味,忍不住感叹:“鹤弟也大了,知道有小秘密要瞒着哥哥了。”他语气忧伤,带着儿大不中留的伤感,性格纯善的沈冰鹤果然立刻急了,低着头将手上的画交给了他。 沈鸣铮低头看画,唇角却按捺不住地上扬,沾沾自喜。打开卷轴,他却惊讶的发现从来只画风景花鸟的鹤弟这次竟花了人物,还一口气花了两个人。 只见画中一片烂漫的桃林,林中两个男子相携而行,高者身体略微靠前,拉着后面身量稍矮的少年,两人虽都只是背影,却画得宽袍广袖,玉树临风,仅靠背影就能想象出必然是两个芝兰玉树的美男子和美少年。 粉花,褐枝,黛山,墨发,彩衣。 扑面而来的美。 这画与此间风行的画有极大的不同。不同于大多数画家青睐用一方黑墨画出不同层次的水墨画,沈冰鹤从学画开始就固执地喜欢画彩色,涂得满纸绚丽光华,让你全然想不到世界上仅存在如此美妙的风景。而也不同于旁人画作中充斥的复杂情绪,看到沈冰鹤的画,你只会感觉的满满的美好,各种各样的美要从画中流泻而出。 或许正因人性对于沈冰鹤来说太过难以理解,他难以寻到人性之美,所以才从不画人,只画风景花鸟。 因此沈鸣铮极为吃惊,指着画上穿着杏黄常服的高个男子道:“鹤弟这是画的我?”又转到那个青白衣裳的矮个少年,“这是鹤弟?” 沈冰鹤迟疑地点点头。 “鹤弟画得极好,哥哥很喜欢,这有什么要避着哥哥的?”沈鸣铮笑着摸了摸少年柔软的脑袋,只觉得心中满满的暖意,“这是鹤弟第一次画人物呢,鹤弟如此聪慧,真教哥哥欢喜。” 沈冰鹤咬了下唇,塞给哥哥一支笔,示意他题词。 沈鸣铮接过笔,自嘲道:“鹤弟的画功已经出师了,想来放眼天下,也可说当世无双。好在为兄这笔字还未荒废,尚能拿得出手。”他想了想,挥毫泼墨,题了一首诗: 白肤胜霜雪,褐发似妖精。 双目朗明月,二眉聚风云。 泉仙不若此,月神应无形。 一日插翅去,凤翱于三清。 看到这诗,沈冰鹤眨眨眼,有些困惑地看向兄长。沈鸣铮调笑道:“但看眼前美人便知,纵是此诗恐怕也是难得画中玉人十分之一的风华。” 这话说得沈冰鹤脸颊发烫,扭开头像是赌气似的不理他。沈鸣铮朗笑一声,继续往下题:昌平二十一年三月五日元通题于弟冰鹤作。 他一边写一边解释道:“元通是为兄的字,鹤弟记住了吗?”一扭头,却被沈冰鹤震惊睁大的双眼吓了一跳,“怎么了?” “……元通?”沈冰鹤喃喃念道。 沈鸣铮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迟疑着点点头:“对啊,鹤弟……怎么了?你没事吧?” 韩貅慌忙低头,挡去他的视线,他心中一团乱麻,只想要静静,竟像原本的沈冰鹤一般躲过沈鸣铮担忧的眼神,一语不发地跑开躲回了寝室卧床上,蜷成一团。 等到匆忙追出来的沈鸣铮哭笑不得地追过来,稍稍冷静下来的沈冰鹤才意识到:自己可是和沈鸣铮共用一个寝室的。自己床边就是沈鸣铮睡的软塌。 怔了怔,沈冰鹤再去看沈鸣铮,发现这张脸与记忆中的唐乾没有一丝想象之处;他们性格也截然不同:唐乾自负霸道,面对他没脸没皮,沈鸣铮宽厚严谨,对他时时保持兄长的友爱。两人唯一相似的地方大概都是对他百依百顺,尽心守护吧。 这是巧合吗? 韩貅心如乱麻,他想到沈鸣铮原本就和冰鹤关系亲密,两人在冰鹤的记忆中也常常抵足而眠,又想到上一个任务最后,垂垂老矣的唐乾仍旧不舍得离开,拉着他的手任性地说要在下一世早早地遇到他。 沈鸣铮看到自己捧在手心里疼爱的鹤弟忽然就抱膝躲在床角默默流泪,真是急得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弟弟如此难受,但看他默默流泪的样子却觉得自己心如刀割,忍不住就靠过去,把眼神放空像是发了癔症的鹤弟揽入怀中,轻声安慰。 “鹤弟莫哭,告诉兄长哪里做错了,兄长一定改。鹤弟哭的时候,兄长的心也难受得恨不得落下泪来……” 闻言韩貅愈发难受。他能够完完全全感受到沈鸣铮的关怀备至,这是一份属于兄长的爱护,纯粹得令人无法心生邪念。但是却又忍不住想到从前和唐乾短暂的十几年光阴,唐乾多少次惹恼了他,也是如此搂着他,然后做小伏低,没脸没皮地甜言蜜语。 当真是有对比才有伤害,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将“唐乾”这两个字封存起来锁死,没想到他根本无法释怀那段感情,现在仅仅是因为一个相同的字号,他就忍不住地胡思乱想,希望沈鸣铮就是唐乾的转世。 掉线很久的系统突然出声:“宿主可以尝试一下,如果沈鸣铮和唐乾灵魂相同的话,通过存储在宿主识海中的龙气可以感知到。” 韩貅一呆,连忙追问:“怎么做?” 在系统的帮助下,韩貅放出了识海中一直沉睡的龙型紫气,牵引着他去接触沈鸣铮。令人吃惊的是,紫气一碰到沈鸣铮,立刻就像滴水入海一样融化消失,片刻后又突然出现钻进了韩貅的识海中,原本透明虚浮的龙体居然还凝实了几分,在识海中好像一团紫色的明灯,欢快地打着滚。 “这、这是什么意思?” “经过认证,他们是同一灵魂。你可以理解为,沈鸣铮是唐乾的转世。” 幸福来得太突然,韩貅被这峰回路转的剧情给惊呆了。正当系统以为事情解决的时候,韩貅突然又问道:“沈鸣铮和沈冰鹤之间,是单纯的兄弟关系吗?” 他问得没头没脑,系统却理解了他的意思:“剧情中两人的确是单纯的兄弟情。而现在沈鸣铮爱重的弟弟沈冰鹤,是你。” 系统说的含蓄,韩貅却莫名听出了一丝揶揄,他面染红霞,再不好意思继续被沈鸣铮抱着安慰,低着头推开他,鼻音浓重:“哥哥,我没事了。” 突然空了的怀抱让沈鸣铮有些失落,却不知自己在失落些什么,双手握拳,勉强笑道:“鹤弟没事就好,刚刚真是吓着哥哥了,那幅画……?” “给哥哥了。”沈冰鹤依旧低着头。 沈鸣铮丝毫没有觉得安慰,结果直到他被父皇传召,沈冰鹤都始终没有抬起头来看自己,他觉得浑身难受,却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能默默离开,却没有看见自己转身后沈冰鹤抬头玩味的眼神。 公事缠身的沈鸣铮心神不宁,虽然勉强耐着性子完成这些本应该是身为一国之君的父皇批改的奏折,但心中却始终惦念着在寝室内独处、不知情况如何的鹤弟。鹤弟红着眼眶默默流泪,宛如没有生气的木偶人的场景一遍遍在眼前跃现,让他心烦意乱。他也不知道鹤弟为什么伤心,更不知道为什么鹤弟因为自己伤心后自己会如此的自责难受。 更糟糕的是他感觉接下来鹤弟似乎在躲着他。虽然鹤弟没有说要搬回淑妃宫中之类的话,但他明显能感觉到鹤弟有事瞒着自己,还故意与自己的作息岔开时间。他早上醒来时鹤弟总在安眠,自己不得不去上早朝,等到下朝鹤弟则已经在书房念书作画。等到自己处理完政事时鹤弟要么一幅画还没画完,要么就是已经洗漱睡了。他第一次发现,鹤弟可以那么多天不说一个字,没有一个眼神。 更奇怪的是自己,明知道这样的鹤弟并不是生病,却火急火燎,总觉得生命中有所缺失。 终于有一天,沈鸣铮无法忍耐地抛下写到一半的公文,故意在寝室亮着时闯进去,拉开帘帐:“鹤弟……” 剩下的话,在他看到眼前刚刚沐浴完、擦身体正到一半的鹤弟时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嘴边。 第13章 皇子逆袭2.6 那天之后形势又发生了变化,不但沈冰鹤在躲着沈鸣铮,后者也开始默默地躲着前者。两人明明生活在同一座宫殿中,更甚者就寝时都在一处,却偏偏没有丝毫交际。 当然,这也只是明面上如此而已。强行约束自己行为的沈鸣铮,实际上隔不了多久就要询问暗卫他的鹤弟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心情怎么样等等,不自觉地为其牵肠挂肚。听到暗卫说鹤弟这几天心情郁郁,连画也停了不作,他心中焦急之余,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窃喜。 然而这都改变不了东宫中乌云盖顶的诡异气氛。每天早上沈鸣铮都不得不比以前更早起来梳洗沐浴,阴沉着脸,对着床上的痕迹脸色变幻莫测,还要偷偷摸摸地要水,防着吵醒一旁的弟弟。晚上他又闷在书房里,非要等着侍女来报冰鹤睡着了,再钻进房间。 别说人人东宫的两位殿下气氛诡异,就算是沈鸣铮自己也觉得自己得了病。他不是不通人事的少年,从那天不经意地看见鹤弟的身体之后,他就非常清楚每晚出现在自己梦中的美人是谁。然而他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是继续维持自己端方宽厚的大哥形象,还是…… 哎,无论是什么,都不会有“还是”呀。 他们同为男子不说,还是兄弟,身处的又是皇宫这个大染缸。纵然自己有信心能够护得鹤弟周全,可是他又如何能自私狠心地让鹤弟背负“娈童”的骂名呢? 他们二人虽然日日都有不短的时间共处于书房,却没有丝毫的交流。他唯一能够做也敢做的,也就只有看着鹤弟的背影,默默画下美人图,题上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来聊解相思罢了。 沈鸣铮短短几日就憔悴出了黑眼圈,朝堂之上还被臣子奉劝要保重身体。兴许是看他太累,不负责任的父皇这回也格外开恩,让他这一日沐休好好修养一番,保重身体。 清晨,终于不用沐休还要赶早去父皇的小朝会,沈鸣铮却苦逼地再次在平时的时间醒过来。他睁着眼,感受着近在咫尺的轻柔呼吸,一时就止不住的遐想。 明明那么多天两人相互躲避,然而鹤弟的音容笑貌却仍旧时不时地跃现在眼前。沈鸣铮心中苦笑,只觉得自己像是个患了相思病的少年人。眼下面对鹤弟,不,仅仅是想到鹤弟在旁边,他就忍不住心跳如鼓。他第一次发现,鹤弟不理自己,不看自己、不和自己说话,会是如此令人难耐的事情。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呼吸加重。忽然感受到身旁有动静,生怕面对鹤弟自己会无法控制住内心的情意,他又强行让自己呼吸放缓,仿佛还在熟睡。 沈冰鹤的动作极轻,若非太子时时关注,恐怕一不留神就会忽略过去。只见沈冰鹤醒来后看见榻上还躺着的大活人,抱着被子神游了片刻,下得床来,趿着软拖轻轻走到太子榻前。太子感受到轻柔的呼吸轻轻打在颈侧,痒痒的,不知鹤弟要干什么,太子心中莫名有些紧张。 “哥哥?”还是那样一字一顿像小孩儿似的语调,沈鸣铮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有一个世纪之久未曾听到了。他似乎这才发现,鹤弟的嗓音十分优美,虽然语调毫无波动,但却莫名让他觉得心头发热。 沈冰鹤低垂着眉眼,却注意到太子看似自然放松垂在两侧的手指节微微发白,流露出主人不自觉的紧张和早已清醒的事实。他心中暗喜,现实中面无表情,只是语气中流露出几丝困惑: “好奇怪,看到哥哥,冰鹤就觉得好热。可是哥哥躲着冰鹤,又觉得十分难过。” 他的语调明明毫无波动,却仍然让偷听的沈鸣铮沉醉不已,下一刻得知他话中意思,又是心疼,又是窃喜,心头火热似乎再也无法按捺:鹤弟如此说,莫非……他也对自己有意? 忽然又想到鹤弟语气中的迷茫,沈鸣铮心头一软,暗暗叹息:鹤弟还是个孩子呢,对着思慕之情,竟是全然不懂。 只听沈冰鹤继续低喃:“看见哥哥冰鹤就像是生病了一样,脸颊都会发烫;不见哥哥,又朝思夜想。难道真是生病了吗?” 太子身侧的手已经悄然握紧成拳,他忍了又忍,才没有当即睁开眼对鹤弟一诉衷肠。好在侍女进屋来询问沈冰鹤是否要起身洗漱,他才乘机“悠悠转醒”。看见他醒了,沈冰鹤果然又低头沉默不语。以往这让他伤心难受的画面,现在再看,却能轻易发现低着头的鹤弟颊边两团绯红,和藏在袖中不安搅弄的手指。 太子伸手抓住鹤弟藏在袖底的手指,抬到眼前细细端详。只见十指修长如玉,莹润白皙,十个指甲饱满红润,果然是被自己养得十分好。一双手细嫩柔软,处处是娇养出来的精贵。 正搅合着的双手突然被捉住,原本乖乖被侍女伺候着梳洗的沈冰鹤当然有感觉。他抖了抖想要收回手,却挡不住太子的强硬。太子细细把玩一番,自说自话地将一只手包入掌心。 这还是太子第一次对沈冰鹤做这种极具亲密狎戏意味的举动,沈冰鹤猛地一抬头,一双眼睛吃惊地睁得圆滚滚,待看到太子含着笑意的眼神,又似乎羞涩地低下头,再不肯抬头。 太子乐得他不反抗,圈着沈冰鹤右手的那只手垂下隐于袖中,左捏捏,右挠挠,似乎玩得不亦乐乎。沈冰鹤仍旧一声不吭,似乎逆来顺受似的,太子却敏锐地注意到他微微憋起的嘴角,粉嘟嘟的,像是有些委屈,心头大乐。 待梳洗毕,太子才松开沈冰鹤的手,仿佛刚刚只是为了好玩一般,风轻云淡地把刚刚两人古怪的气氛给忽略过去,反而似乎很是歉意地对沈冰鹤道:“近日真是繁忙,许久不见鹤弟,是大哥的不是。今日大哥沐休,一定好好陪着鹤弟。” 刚刚如何都不愿抬头的沈冰鹤刷的一下抬头,圆滚滚的眼眸愣愣地直视太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响才红着脸点点头。 太子心中开怀,越发觉得日前迟迟不敢表露心迹的自己蠢笨如牛。从来不善与人交际的鹤弟根本不会说谎,这一眼就能看穿的羞涩和春心萌动,竟然硬生生被他忽略个彻底。如今再看,只觉得鹤弟单纯得可爱,无处不是在直愣愣地表达着对自己的爱慕,自己竟有眼无珠,对此视若无睹,白白冷落了鹤弟几日。 不知为何,发现鹤弟对自己有情之后,太子便迫不及待想要与鹤弟开诚布公,然后相守一生,一刻都等不得,仿佛脑中有个声音在催促着自己,要珍惜与鹤弟在一处的每一寸光阴。他权将这当做是自己恋慕鹤弟的迫切。他迫不及待地想要与鹤弟亲近,刚刚拉着鹤弟的那只手掌心发烫,似乎那细腻温柔的触感仍旧停留,但尤觉不够,他更想要拥住鹤弟,在鹤弟耳边说情人间的呢喃细语,想要看到鹤弟因为自己的话语或者行动羞涩得满面绯红,甚至美人垂泪…… 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太子强自收敛心神,却发现这似乎根本没用,无论在做什么,他都忍不住会晃神到鹤弟身上去。 看到侍女已经要上前给鹤弟更衣,明明是看惯的皇子日常,太子现在却觉得侍女的手怎么看怎么碍眼,那温柔娴静的动作虽说是宫中严格□□出来的规范,却怎么看怎么像是在勾.引挑.逗。他沉声:“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鹤弟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太子心中叹息,觉得自己这样喜怒无常的,当真像是被鹤弟给迷了心智的少年郎。然而他却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甘之如饴地为鹤弟做完了本应由侍女完成的任务。 给沈冰鹤系腰带的时候,他像是整个人都环住了沈冰鹤一般。系好了也没有撒手站直,反而低头就着这具有侵略意味的姿势,用手粗略丈量了一番沈冰鹤的腰身,似乎颇为不满地开口:“养了那么久了,怎么腰还是这般细?” 沈冰鹤抬头看去,发觉他双眸沉沉,深邃的眼神让他有一种下一刻要被拆解入腹的错觉。这样具有侵略性的太子不像是他记忆中那个温良如玉的大哥,反而更像上一个任务中那个肆意妄为的唐乾。 他红着脸对太子笑了一下,天真无邪的模样。 太子见了眼神愈深,终于忍不住抱紧他的腰,两人贴合得极近,低头痴痴地吻上他眼尾的红晕。不知为何,他特别想要亲吻那处,想要将那里舔得水光盈盈才罢休。 闭目承受的沈冰鹤心中激荡,这个举动恰恰是从前唐乾最喜欢做的事情,其中轻重和方式都如出一辙。如此亲密的距离,本该觉得陌生的气息却是如此的熟悉,他眼眶发热,只觉上天庇佑,让他能够在这个陌生的时空中再次寻到爱人。 感受到怀中人不自觉的接受和回应,沈鸣铮欣喜若狂,他呼吸转粗,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往下做,死死盯着怀中的少年。见他呼吸急促,双颊绯红,双目盈盈,刚刚被自己舔过的眼尾泛着晶亮的水光,不由得喉头发紧,低声道: “鹤弟,哥哥这样对你,你觉得怎么样?” 沈冰鹤有些恍惚,轻声呢喃:“我好喜欢,心里面酥酥麻麻的,从来没有被哥哥这样对待过。” 他大胆直接的回答惹得沈鸣铮心头之火越发熊熊燃烧。他吞咽了一下,终于忍不住表白:“哥哥忍不了了,这段时间哥哥每天光是想鹤弟就想得发狂。鹤弟,哥哥这里已经被你填得满满的,再放不下其他东西了。”他拉着沈冰鹤的一只手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深情道,“鹤弟,哥哥喜欢你,爱你,不是手足之情,而是情人之爱,想要和你永远在一起,想要照顾你,疼惜你。你明白吗?” 沈冰鹤抬眼看他,面颊赤透,宛如三月桃花,眼神认真:“冰鹤也想要照顾哥哥,和哥哥永远在一起。” 第14章 皇子逆袭2.7 今年的夏日似乎来得格外早,也是格外的酷热。在一起后,太子与沈冰鹤日日坐卧同起,才注意到他的鹤弟格外耐不住热,整日恹恹地趴在冰室里,食不下咽,寝不安席。眼见着好不容易养好了些的身体迅速地消瘦下去,沈鸣铮看着憔悴的鹤弟急得团团转。 询问了应得舍大师邀请常驻在东宫为两人调养身体的空相大师,才知道鹤弟因为不足弱症,较常人对气候的变化更为敏感,冬乏夏苦,十分难耐。除了细心调养,一时却无计可施。 自打两人在一起后,他就再不让那些侍女近身伺候,自己一手包办了少年大大小小的生活起居。 只是到了夏天,少年便不耐再穿得整整齐齐,撒娇卖痴求来整日足不出户,就这么懒散度日,画笔被丢在一边不管了,心情好了就看会儿书,心情不好就睡一天。 他近来忽然对医术感兴趣,正好空相大师日日要来给他问诊把脉,就磨着太子让他随空相学医,据说还卓有成效。 他撒娇缠磨的本事像是与生俱来的,就那么用两汪水葡萄的眼睛痴痴地盯着你,憋着小嘴,不吵不闹,就是那么可怜兮兮地看着你。沈鸣铮自诩心肠颇硬,对着心爱的鹤弟这番模样却软成了一滩水,完全提不起抵抗的念头。 因着记挂在东宫中“受苦受难”的鹤弟,太子现在一下朝就马不停蹄地赶回去,跑回来出了一身汗,进屋前还要先沐浴一番换身舒服干净的常服,免得将暑气带进屋中。一踏进屋子,一股凉气扑面而来,让他这个站在太和殿里站了一个多时辰的苦逼汉子油然生出一股艳羡来。撩开内室的帘帐,果然就看见披头散发穿着一件单薄寝衣的少年趴在竹席上,眼神巴巴地看着远处的冰盆,十分可怜。因怕他直接离冰太近受了寒气,太子硬是顶住少年哀怜的小眼神,让下人将冰盆摆的远远的,因为这少年还与太子赌气了许久。 听见动静的少年懒懒地动了动眼睛,看见是他,又放心地转回去,仍旧痴痴地看着冰盆,仿佛这样他就可以更凉快一些似的。沈鸣铮被这小没良心气着,看看痴痴凝望的眼神,他这正牌情人都快要退居二线了。想到自己不在的时候少年就这么巴巴地看着冰盆,自己出现了还依旧置若罔闻,真是哭笑不得。 所谓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太子气急,便用那热腾腾的手心摸上少年*的脚掌,烫得少年脚一抖,要蹬却蹬不开,只能回头,圆滚滚的眼睛凝在太子身上,像是在怪他无理取闹一般。原本是闹着玩的太子把玩着少年精致小巧的脚掌却玩上了瘾,玉白秀气,五个脚趾被他摸得瑟缩在一块儿,可怜可爱。沈鸣铮心头一热,险些要做些禽兽之举。还好他还记得自己是要教训不听话的小情人,松开手慢慢沿着少年的腿往上摸索,炽热的身体贴上去,靠得紧紧的。 本就耐不住热,还要贴上一具热气腾腾的肉身,沈冰鹤不满地撅起嘴,幽怨地往回望着太子。沈鸣铮被他眼神逗笑了:“怎么?你还不高兴了?” 沈冰鹤诺诺道:“好热!” 沈鸣铮哼哼两声:“热也得受着,咱们不是要永远在一块儿的么?” 沈冰鹤勉强翻了个身,被压了个结实,觉得似乎更热了,耐不住地伸手去推身上的大个子:“我要透不过气了,哥哥坏。” “我坏?我好的时候你怎么不夸我呢!要不要哥哥让你尝尝什么才是真的坏?”说着沈鸣铮的手已经摸到了后面,眼睛危险地眯起。 沈冰鹤缩了缩脖子,委屈地控诉他:“哥哥欺负我!” 闹腾了一回,饶是在清凉的冰室中,沈冰鹤依旧出了一身汗,难受地跑去沐浴更衣。太子躺在凉席上翻了翻少年搁在一边的书,果然又是医书。兴许是本身体弱,所以鹤弟才想要学这个的吧。也正是因为学医,太子才切实体会到被人指摘为“痴呆蠢笨”的少年在他感兴趣的地方又有多么才思敏捷,学习的进度一日千里,不久前空相大师都忍不住对他感叹少年的天赋。 沐浴完少年趿着木屐走过来,坐在他身边,往他手里塞了块布。太子对他无可奈何,坐起身来慢慢帮他擦着弄湿的头发。 忽然太子想起来暗卫传来的消息,有些迟疑道:“鹤弟,你还记得三皇妹吗?” 沈冰鹤一怔,转过头,有些疑惑:“姐姐?” 提到沈冰雁,太子目色沉沉:“近来她在江湖中也算是声名鹊起,办了好几件大事,认识了好些人。” 沈冰雁的动静从来不算小,她也不怎么隐瞒自己是三公主的事实,连名字都不曾改易。因为太子让暗卫去查查她给鹤弟下药的本事哪儿来的,这一查不得了,牵扯出一堆事。想到此女不顾皇家声明,私自出宫,与几个男人纠缠不清,而朝堂之上父皇却想着要把自己最疼爱的三女儿许配给太子交好的丞相之子,太子气得都有些肝疼。 江湖中人本来就有些不拘小节,动辄就要替天行道,为了一己之私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放火也数不胜数,却从来没有想过去走走正常的官司体系。所谓“侠以武犯禁”,太子本来就对所谓的“江湖”看不顺眼,想着登基之后要好好整治,眼下真是厌烦的东西都凑一块儿了! 沈冰鹤查了下原剧情,现在女特工应该正在为了心爱的魔教教主大闹武林盟,顺便和绝世神医花前月下,还在抚琴作诗聊解对前世生活的心结时让武林盟主一见倾心。 纵然已经经历过上一个任务中城府深沉的苏琴女的洗涤,然而对于这次任务中这位吊炸天浑身萦绕着一种沈冰鹤无法理解的气场的女特工,他还是难以理解是怎样的想法让五个男人为了她甘愿共妻的。先前得舍大师说贪狼星一事时他也在场,当时他就满心槽点无法言说:可不就是要搅得天下大乱吗,这五个男人虽说有三个都是绿林中人,但也无一不是某方面的高端人才,为了她强行妥协,日久天长能不出乱子?再说了,她还害得太子废了、国家被迫用金钱赎买和平,弱己强彼,大秦之衰由此始啊。 眼下看到女特工的丰功伟绩,他都有些佩服了,这人心到底是怎么长的,为何一颗真心可以分成好几瓣儿呢? 看他神色平常,知道他是对这个所谓的姐姐并没有多大感情,沈鸣铮有些放松下来,没有感情就好,否则,若是知道自己的母亲姐姐对自己能下那样的毒手,鹤弟该有多难受啊。 他这边刚刚放下心,那边沈冰鹤就忽然想到了剧情中的一个重要剧情: 不久之后,漠北匈奴会派送一支使团进京,其中就有隐姓埋名扮作副使的漠北大汗。而那魔教教主、绝世神医和武林盟主则会以各种不同的理由恰好与沈冰雁同聚京师,就与使团同住一家客栈中。(剧情给出的理由是大秦看不起匈奴人没有给准备专门的驿站) 之后武林盟主意外中了蛇毒,恰好绝世神医去西山采药,沈冰雁无奈之下用自己配置的一种药以毒攻毒,暂时压制武林盟主的毒性,然而如此会导致毒火攻心,时效已过性命危在旦夕。此时绝世神医回来,提出可以讲此毒一分为二,将其中的火毒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再用天山雪莲消除火毒,剩下的毒素绝世神医就可以来施救了。那绝世神医要负责医治,沈冰雁自然表示自己来承受火毒,恳求魔教教主去皇宫中取天山雪莲。 结果火毒一到沈冰雁身上就表现成了跟春.药相同的结果,欲.火.焚.身的沈冰雁误打误撞闯进了使团“副使”的房间,然后一夜*。“副使”还没有醒,就被盗来天山雪莲的魔教教主发现,好在沈冰雁用身体为代价要求魔教教主放过“救命恩人”一命…… 还记得天山雪莲么?没错,这个包治百病的天山雪莲本身皇宫中有一份备份,结果被魔教教主给盗了。而在太子被魔教教主打断腿需要神医救治的时候,绝世神医却表示需要去现场采天山雪莲。 提起这个沈冰鹤就一肚子气,被这群凑表脸的男男女女给刺激得火冒三丈。 然而现在他却产生了一个想法:这一世沈冰鹤和沈鸣铮若要成功逆袭,不对,是改变命运,肯定不会存在代嫁那个情节。他在东宫当小主人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想要再次无故说他暴毙也是不大可能。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避免太子被断腿的无妄之灾,还有,最好把战争的萌芽扼杀在摇篮里。 首先是那个漠北大汗。本身沈冰鹤就无法理解是什么让他有胆子亲身来敌国一探究竟的。以上一世他跟在唐乾身边的阅历,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规则根本就是文人放屁啊。使者和质子的唯一区别难道不是使者比质子地位更低杀起来更不用手软吗?所以逼急了沈冰鹤完全可以把这位雄才大略一手统一漠北的铁血大汗给搞死,就算逃出去也可以放榜通缉买凶追杀,他一个敌国的最高领导人偷偷摸摸进入大秦,是想干坏事还是干坏事还是干坏事呢? 然后就是这个无法无天皇宫来去自由太子说废就废的魔教教主,若是将此人在这次控制住,天山雪莲不会被盗,爱人的腿不会断,沈冰雁额……估计也够喝一壶的。 趁着他们来京,还可以顺便让状元郎提前看看他未婚妻的真面目,免得日后泥足深陷了拔都拔不出来。 具体操作也不难,天山雪莲这东西早早的就因为其药效被太子想法子向皇帝求来存在东宫私库里,哪天自己病重时可以直接用。如此魔教教主不想来东宫也得来。且不说因为查探沈冰雁而接触到江湖中事的太子花大力气重新整治了一遍东宫,请来诸多客卿高手坐镇,空相大师本身也是不出世的武功高手,再准备上一点迷药之类的,弄不死至少还能弄晕他。 之后沈冰鹤又花了10积分买了能够改善身体的强身健体丹,待身体好转后出宫看看。沈鸣铮正愁他身体的问题,看到他日渐健康比什么都高兴,对他的要求自然全部答应。然后他就与这年的状元郎谢言相识,谢言是家中老幺,与沈冰鹤这个精致秀气,文弱安静的少年颇为投缘,再加上猜出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痴呆的小皇子,心中疼惜,两人就这样慢慢熟了起来。 没过多久使团进京,正巧那天三人在茶楼共饮,沈冰鹤无意中看过去,忽然像是有些害怕地揪住沈鸣铮的衣袖。 “怎么了?”沈鸣铮关心道。 沈冰鹤诺诺道:“哥哥看那个人,好凶。” 沈鸣铮和谢言顺着他的示意的方向看去,就看到浩浩荡荡的使团中一个副使衣着的男人,极为高大威武,面容英俊深刻,气势不凡。 谢言感叹了一句:“想不到匈奴一个副使都有如此不凡气魄。” 然而沈鸣铮对自己爱人的了解更深,知道他感知有种本能的敏锐,若不是感受到了恶意,不会出言说那人“好凶”。听到谢言的话,他眉头微皱,仔细看了看那副使,慢慢饮尽杯中物,低声道:“的确不凡。” 第15章 皇子逆袭2.8 那“副使”的一身气度根本无法掩饰,一望即知是常年身处高位,唯我独尊的性格。既然知道使团中的“副使”是个危险人物,就算还没有查出确切身份,也足够让太子警惕起来,原剧情中“下榻客栈”自然也就不存在。太子这个板上钉钉的储君一声令下,驿馆没有都得拔地而起,当夜使团就住进了官方严密监视的驿馆中。 恰巧暗卫传来消息,三公主一行人即将进京。 对这个三皇妹,沈鸣铮本是因为她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身奇诡本事,行事桀骜不驯,对亲人亦能心狠手辣,所以十分忌惮。这才派了人去定期查探她的消息,以免她干出什么超出控制的事情。然而这次恰逢使团进京,有所图谋,沈冰雁在这个关键时刻带着一帮危险人物进了京师,这就难免让沈鸣铮想多了。别看这一个个武林盟主、魔教教主、绝世神医的名号响亮,在他这个算是帝国顶尖掌权者眼中,都可以划归为一类人:恐怖分子。 沈鸣铮当即就带着沈冰鹤不请自来拜访了丞相府,将个中关窍细细讲来。 丞相不愧是人老成精,面对这种事情不说解决,第一反应就是:“这事可大可小,如此这些危险人物齐聚京师,正如卧榻悬刀,岂能酣睡?老臣愿与殿下即刻进宫,请求陛下圣断。” 两人在这边商议,另一边谢言正在茶室中招待沈冰鹤。 对这个好似秋水为神玉为骨的少年,谢言这个不折不扣的颜控打从第一眼见了就从心底里稀罕。此时虽然沈冰鹤全程默默低头玩手指,谢言却孜孜不倦地唠嗑,让沈冰鹤有些困惑:莫非这位状元郎还是个话唠不成?明明先前看他与沈鸣铮交往时,也是一个进退有度的世家公子啊。 但对这个明明有着大好前途,却先是被皇家强行赐婚给公主,等若废了一半仕途,之后又早早地绿云盖顶,最后却仍旧为沈冰雁所俘虏,痴情到与其他几个男人共妻、不惜远走他乡的书生,沈冰鹤的确不知道该怀抱一种怎样的心情来对待他。说同情吧,扯后腿的时候他爹也有份,说嫌弃吧,他的才华又的确算是天纵之姿。 想不出来的事情沈冰鹤向来不会太过困扰于心,反正他尽力让谢言别一头栽进沈冰雁这个天坑里头,到时候又背叛爱人一次。若实在两人是夙世孽缘,谢言对沈冰雁一见倾心,那……那也没什么不能舍弃的。 沈冰鹤在这里胡思乱想着,谢言依旧一头热地给他讲自己游历时的各种风物。他的确无愧状元之才,谈吐幽默风趣,典故信手拈来,即使沈冰鹤对他的眼光抱有极大的怀疑,仍旧忍不住为他的话语所吸引——之前两世韩貅的世界可不是武侠世界,沈冰鹤虽然身处其间,却从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像游历四方的谢言一样,见过武侠世界各种奇花异草的美景?想到上个任务中唐乾最后带着自己领略各地风光,沈冰鹤不自觉就有些怀念了。 于是等到沈鸣铮和丞相商量完出来,就看到谢言在那里侃侃而谈,而自己的小情人双目晶亮地看着他。沈鸣铮当即就有些吃味,好友那副见到美人就拐不动腿的毛病他早有耳闻,鹤弟可不就是一个藏在深宫的绝色美人?想不到谢言出去游历几年回来,竟然连男孩子都能下手了?鹤弟从未出宫,单纯天真,就算能分辨出他人的善恶,却又怎么能察觉谢言这种不良居心呢! 他心中警铃大作,连忙走上前去,强势地插入到两人的对话中,不动声色地将沈冰鹤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来,又神色自然地揽住沈冰鹤的窄肩,举止亲昵。 谢言一愣,一时以为自己想多,转瞬却看到他眼中极为外放的温柔痴迷之意,和转眸看向自己时隐隐的警告意味,以及沈冰鹤自然而然的慕濡依赖,原本看到绝色的兴致立刻凉了大半,反而产生了一种自己得知皇族秘辛的不安。 ……看元通那副坦坦荡荡的样子,应该是不在意自己知道的有点多吧? 实际上谢言完全还真的对沈冰鹤没有一丝遐想,他就是觉得少年长得好,对他胃口,忍不住把他当弟弟疼而已。换句话说,他真的还是条笔直笔直的汉子啊。 只是他的惊讶和忐忑看在沈鸣铮眼中,就是对方知难而退了。宣告了一番主权的沈鸣铮对自己的威慑力十分满意。 频道完全不在一块儿的两个人就达成了一个美妙的误会。 恩……沈冰鹤的感觉是……他的感觉是没有感觉。本来他会对谢言的话题产生兴趣就是因为想到了从前和唐乾在一块儿的日子,现在正主出现了他又怎么还会注意谢言的变脸大戏呢。反正对沈鸣铮不避讳的亲密举动很受用就是了。 再说正事,当晚丞相秘密进宫,和太子一同觐见皇帝,向其阐明各种利害。皇帝最紧张的莫过于自己的生命安全,听闻有如此匪徒离自己如此之近,当即就神经紧张地声音都在抖。虽然对这个碌碌无为的君主颇有些看不上眼,但是该奉承的还是得奉承,丞相还是表示,虽然陛下自有上天庇佑,但是考虑到京中权贵密集,为了大家的安全考虑,建议陛下连夜调来京畿大营就近待命,再让禁卫军和皇城卫队加强戒备,还有御林军时刻准备…… 等到丞相离开戌时已过,太子却仍旧留下来。 皇帝有些纳闷:“太子还有何事?” 太子却跪下,沉声请罪道:“儿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般这么说,总是让人郁闷地被迫配合:“讲吧。” “启禀父皇,三皇妹自两年前便病重不起,先前为了让淑妃娘娘能够专心照顾三皇妹,儿臣将鹤弟接至东宫照看。两年来三皇妹病情毫无起色,淑妃亦是宫门紧闭,不知其中情况如何。原本儿臣虽为三皇妹的病情牵挂,但也无甚关注,只是先前丞相所言的那伙绿林好汉中,同行的就有一位女子,据说,长得与两年前的三皇妹有些相像……” “你说什么!”皇上极为震惊。说是三公主聪慧过人,是他最疼爱的一个女儿,但看看自从沈冰雁“身染重病”、“卧床不起”之后,皇帝开始去看过两次,后来就因为“政务繁忙”又害怕过了病气等等原因将其抛诸脑后,就差不多能够知道,这所谓的“最疼爱”也不过如此。 虽然皇帝政绩平平,好歹混了那么多年,一听就明白太子说是“有些相像”,其实是已经确定了,那混在一群犯罪分子当中的多半就是抱恙的三公主!女儿家家的私自出宫不说,还抛头露面,这么多男子搞不清楚,更带着危险人物来京,这是要干啥?想到不久前他还在朝堂之上力排众议将其许配给丞相儿子,视为恩赏,饶是皇帝也有些尴尬了。 平民和皇家把下嫁公主看做是恩赐,但对于丞相这种世家豪族而言,当了驸马就意味着永远不能进入中枢任职,皇帝也是知道这一节的。只是本来三公主是名动京城的才女,倒也能算是皇恩浩荡,现在三公主却成了厮混江湖的…… 皇帝轻咳了一声,问道:“这件事……丞相知道吗?” 垂首跪地的太子长眉一挑:“儿臣也是刚知道此事,眼下,丞相应该还不知道。” 但只是“眼下”,“现在”,“此刻”,毕竟丞相知道危险分子来京,自然会派人去查查到底什么情况,这就保不准他知道了。要知道,大秦对女子的拘束并不大,之前三公主未“病”时可是游园聚会的活跃分子,不少人都见过她十五岁的模样,她出落得漂亮,又有才气,丞相接受了婚约之后早早把公主的画像搞到了手…… 皇帝也知道其中关隘,原本因其才华而产生的疼爱不由变为对其闹腾生事的厌烦。太子出声建议道:“父皇,那女子身边跟着的多是武功高强之辈,儿臣这边的人手只能勉强查探出一些消息,若是逼急了狗急跳墙,难免会殃及无辜。不若请父皇派出大内高手,先对那些江湖人严密控制,以策万全。” 对啊,先控制起来,若真是三女儿,等使团或者他们离开了就抓回宫,倘若大内高手也无法和那些江湖匪类媲美,那就索性派大军全数杀了,对外宣称三公主病逝。 皇帝豁然开朗,对这个能够“不自觉”化解问题的儿子大为满意:“不错,朕也是如此打算的。元通啊,一回神你也长大了,成熟了,做事情有章法,不错、不错啊……” 等到太子接受完皇帝“爱的教育”回到东宫,已是亥时一刻。原本以为沈冰鹤早已熟睡,却发现寝宫还亮着烛火。他推开门,无奈地发现少年只穿着单薄的小衣,抱膝靠坐在床上,头已经一下一下地在打瞌睡。外屋的桌上放着菜,用冰镇着,倒覆着竹篮,打开一看,都是些清淡爽口的冷食,避免了热菜冷下来的油腻味。 知道这是少年特意让人为自己准备的,他心中发软。见他回来了,侍女正要行礼问安,太子摆摆手,轻声道:“别吵到鹤弟。” 寝殿的女史这时悄声道:“殿下,小殿下让人在灶上温着饭和汤食,可要现在端过来。” 太子原本想让她们把桌上的东西一并撤了,闻言更感动于少年的细心,胃部似乎也的确有些饿了,笑着点头。 虽然尽量想要避免吵醒少年,但那动静还是让浅眠的沈冰鹤醒过来。迷糊间看见是沈鸣铮,他有些惊喜,连忙下床,趿着木屐跑到外屋。 太子有些无奈:“吵醒你了?” 少年摇了摇头,出口的声音还带着刚醒的鼻音,软糯得像个孩子:“哥哥好晚。” 这句无心的话语听到太子耳中,却莫名变了个味道。他喝着汤匙中冒着热气的汤,因为错过饭点而有些抽疼的胃部迅速地回暖,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眼前嘟着粉嫩的嘴唇抱怨的少年,带着别样意味地暗示:“哥哥的确好、玩、呐,怎么,鹤弟要试试么?” 第16章 皇子逆袭2.9 因为有了充足的准备,纵然魔教教主武功首屈一指,面对周身无数弓如满月的箭矢,和同样是武功高绝的空相大师,他到底还是得三思而后行。 虽然受制于人,魔教教主依旧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背负双手,卓然而立,环顾四周,冷笑道:“本座纵横江湖多年,想不到今日竟落入尔等陷阱之中。”他对自己被这些武功末流的侍卫所威胁感到既屈辱又荒唐,眼中竟是蔑视。特别是看到缓步走出来的太子,对方虽然不通武艺,此刻看着自己的神情却带着天潢贵胄的骄矜,让人十分不爽。 沈鸣铮对他的话感到有些好笑:“果然是恶客,不请自来,不问自取,随意盗取孤宫中重宝,现在孤的自我防备,到了你嘴中,反而成了陷阱?敢问阁下又是哪一路恶客,竟如此大的口气!” 魔教教主道:“本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是圣教教主万俟钧天。” “好,”沈鸣铮笑容温和,“来人,送万俟教主去他该去的地方。” “哼,黄口小儿也敢大放厥词。”魔教教主被气笑了,真想要动武,却忽然发现自己四肢无力,全身真气竟消失于无形,当即大惊失色,“你对本座下毒!” 沈鸣铮似乎有些惊讶地微笑:“下毒?万俟教主说笑了,不过是一些能够让万俟教主配合我们的小玩意儿罢了,教主纵横江湖多年,想来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东西也是不足挂齿。” == 原本还只是猜测,如今不管是因为什么,魔教教主夜闯东宫是事实,待沈鸣铮禀告皇帝之后,立刻引起了皇帝的高度重视。 “若非有空相大师坐镇,儿臣东宫中的侍卫竟无一人能对那魔教教主有所掣肘,他入我东宫如探囊取物,儿臣实在羞愧。” 沈鸣铮似乎极为羞耻地说着东宫的防守如何无力,然而皇帝听着却觉得令自己高枕无忧的大内宫禁同样也是如同一张白纸,随时可破。不由紧张喃喃:“这些绿林匪类,当真如此厉害?” 沈鸣铮沉声道:“父皇,韩非子有云,‘侠以武犯禁’,当今江湖势大,那些有几分功力的武林中人,就能明诏大号‘替天行道’,实则杀人放火,违反法纪,实在是一颗毒瘤,不可不除。看那所谓的魔教教主,言辞中毫无对皇室敬意,视皇宫大内如自家大院,来去随意,对宫中珍宝不问自取。今日他能来儿臣宫中盗一株天山雪莲,明日就能偷一颗稀世明珠。试想,若是鹤弟的身子还想之前那般虚弱,那他盗取的就是鹤弟的救命之药,他险些害得一国皇子……父皇,此风断断不可长!”说到这个,沈鸣铮当真是掷地有声,赌咒鹤弟病重的话他说不出口,但不代表他不恨。特别考虑到这魔教教主与沈冰雁关系甚密,难保今日他过来不是沈冰雁谋划的。 纵然太子在这里为沈冰鹤鸣不平,听在皇帝耳中忍不住就转化到自身身上。是啊,自己也有了春秋,若是遇到什么意外需要稀世奇药,被这江湖匪类一声不吭盗走了,那可如何是好?这是要谋朝篡位啊! 再想想前朝末年,那些江湖好汉动辄“铲除无道昏君”、“江湖事江湖了”,当真视朝廷于无物! 越想越是坐立难安,皇帝忍不住问道:“可是我朝历来没有钳制江湖势力的传统,元通,你对此可有章法?” 沈鸣铮早就对江湖势大有所不满,这个问题可谓正中下怀,当即就提出了一二三四的章程出来,条理清晰,环环相扣,显见是早有准备,听得皇帝老怀安慰,原本悬在嗓子眼的心也稳稳落地。他年事已高,不耐烦去纠缠这些俗事,凡是能托付给太子大多早早移交,只想着享受荣华富贵,若非这次危及性命,恐怕他也不会如此紧张,现下看到太子对此事早已胸有成竹,自然迫不及待地把事情全都推到太子身上。 == 魔教教主已经被控制起来,那么自然不能放任白道一家独大,从皇帝处出来太子便让从父皇出求来一众大内高手去那客栈中将中毒昏迷的武林盟主等人绑回来。结果发现和武林盟主在一起的只有给他疗伤的绝世神医,而沈冰雁却不见了。好在本来太子就派了人专门盯住沈冰雁,一问便知她昨夜无意间闯入了驿站副使的房间,至今不曾出来。 若是沈冰鹤知道此事,恐怕多半会感叹一下命运奇怪的力量,都这样了沈冰雁都能准确无误地找到漠北大汗的地方所在,莫非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然而整件事情当中,沈冰鹤除了应太子的要求设计了那种能够让武林中人无法动用真气的药物之外,就一直处于状况之外。毕竟他是个自闭又单纯的皇子,沈鸣铮对他百般疼爱,又如何会让少年沾手那些阴暗的东西? 是以,得知沈冰雁闯入那位奇特的“副使”房间,太子当即就阴谋论了起来。不过转瞬,他就遣谢言带着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去驿馆抓人。据说众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门时,屋内两人还在床上进行着不可描述的运动,被闯入的动静所摄,那威武雄壮的漠北大汗一个没忍住泄了身,而那火毒未解的沈冰雁虽然神智略有清醒,却忍不住身体的渴求,在众目睽睽之下似乎还在对领头的谢言极尽诱.惑之能事。 原本对沈冰雁这飞来艳.福颇为享受的漠北大汗被关进了天牢,听到狱卒声称自己犯下了“亵.渎三公主”的大罪之后,当即就将与自己露水情缘的沈冰雁打为“仙人跳”一流。一开始他还颇为自信满满,认为使臣自然会想方设法营救自己,过了十几日却仍旧没有动静,这才感到不妙,想到族中还有几个野心勃勃的族弟对自己的汗位虎视眈眈,顾不得隐藏身份,连声宣称自己是漠北大汗。 那边谢言带人捉.奸,却发现当事人、之后还对自己美人垂泪卖弄风/情的女子似乎和自己未婚妻的画像极为相似,顿时明白了大半。他此时与沈冰雁第一次见面,又是如此狼狈的情况,何况有与沈冰雁生得略有相似却甚之百倍的沈冰鹤珠玉在前,自然谈不上什么一见钟情。原本那婚事就算断了他一半前途,还颇被同年笑话是“攀高枝”,如今遇到此时,谢言立刻领会到太子的心思,回家就将此事与父亲商量,之后和皇室秘密商谈,废除了婚约,拿到了好处,没有下皇室面子,又从此前途光明,可谓一举四得。 当初“捉奸”一事闹得挺大,三公主*与漠北使臣的消息虽然没有昭告天下,但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久之后,皇帝就只能以欣赏漠北副使“文韬武略、气度不凡”为理由,令三公主往漠北和亲。那漠北大汗因为沈冰雁而被迫签订了诸多不平等条约,让朝臣好好欣赏一番割肉的场景,传为一时盛事,自然对沈冰雁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可想而知,和亲之后的日子不会太好。 沈冰雁被接入宫中待嫁,清醒过来的她记起自己的糗事,当然也知道如此嫁过去会面临何等问题。偷偷摸摸出宫求助,却发现客栈中已是人去楼空。正不可置信于那三个倾慕自己的优秀男子居然都离她而去,她就被紧随而来的侍卫们捉了回去。这回,侍卫们也发现了三公主不但武功高强,而且这迷药暗器的层出不穷,无奈之下,又将那能让武林中人提不起武功的灵药使了出来。 重新被抓回宫的沈冰雁狼狈不堪,不过她毕竟是特工出身,越是危机关头,越能够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细细盘算,忽然想到那小时候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弟弟沈冰鹤,一时间宛如看到生路,连忙去见淑妃。 淑妃差不多也有两年没见过自己儿子,虽然隐隐觉得这计划不靠谱,但比起自闭痴呆的傻儿子,她却更习惯听从向来有主意的女儿的话,当即就带着沈冰雁去拜见皇帝:“你父皇从前最疼你不过,只是这次你犯的错有些大,这才让他气急了。现如今咱们大秦靠着这件事捞得不少好处,他兴许不那么气了,你再对他撒撒娇,止不定这事就成了呢!” 她们打算得极好,到了雍和宫,却发现太子并一个生得极漂亮的面熟少年正陪着皇帝用膳。淑妃想到太子历来对她那傻儿子不同,疼得如珠如宝,仿佛是自个儿亲儿一般,便觉得有些不妙。然而沈冰雁两年没回来过,沈冰鹤变化又大,她竟全然不觉异样,只以为这是哪家有皇族血统的贵族少年。 她亟不可待地将来意讲明,淑妃甚至都来不及阻止,说完,她满目期待地看向皇帝,满心以为向来最是疼爱自己的父皇会答应自己。不过是一个痴傻的儿子,父皇从来都是不在意的。 谁料话音落下,雍和宫气氛却像是凝固一般。皇帝端着汤匙的手更是顿在半空中,半响,有些尴尬地看向太子。 见皇帝似乎十分顾忌太子的意思,沈冰雁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怒气,怨恨这个重男轻女的世道,明明自己文才武功都不逊于男儿,父皇却从未真正重视过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婚事只是一桩筹码,一会儿许给丞相,一会儿许给漠北人的。 想着她又有些恼恨自己那痴傻的弟弟,若是他能挣点气,自己这个姐姐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地许人呢? 她这么想着,却全然不管自己此刻的话里就是要把自己弟弟推向生死未卜的境地,也浑然忘却了正是自己在娘胎里抢了弟弟的养分,害得他先天不足。果然是特工心性,冷漠自私到了极点。 太子和皇帝沉默着,淑妃紧张,雍和宫中唯一神态自若的也就只有一旁安静喝着甜汤的沈冰鹤了。他像是完全没听到自己姐姐说的话,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中,喝完了还指指远处的一屉虾饺,示意沈鸣铮拿给自己。 沈鸣铮被他拉了拉衣袖,似乎这才回过神来。转头对他温柔一笑,事必躬亲地起身将那虾饺端过来,知道鹤弟不爱蘸酱油,只细细吹凉了,再喂给他吃。 空气似乎随着这个动作重新恢复了流动,淑妃松了口气,刚想出声,却被太子的话堵住了嘴。只见太子一边一样一样给少年投喂,一边回复:“三公主卧病两年,如今一见,这指点江山的气魄却仍旧不减当年,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他虽然温和地笑着,眼底却不见一丝笑意,反而让人见了就觉得从心底里发凉。见一屉虾饺下去少年小肚子滚圆,便放下又端给他一杯茶漱口,口中接着慢慢吟道,“只是三公主可能贵人事忙,不妨仔细看看,孤身边这少年,是何许人也?” 沈冰雁这才觉得不对头,她抬头,像是才注意到这边坐着一个人。这一看之下,却不由倒吸一口气,不,这惊讶的举动是淑妃娘娘做出来的,沈冰雁虽然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一颗心直直跌入谷底。 第17章 皇子逆袭2.10(完结) 面前这少年眉如远山,眼含秋水,湛然有神,眉心一颗红痣显得圣洁纯净。五官精致,雪肤红唇,宛如画中玉人。神色纯澈天然,好似无垢孩童。 若是单纯将他与沈冰雁摆在一块看,当真是有天差地别,但是若仔细端详,却能发现他与两年前的沈冰雁姐弟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处处相似,又处处不同,搭配在一起,就是更加地赏心悦目。 看到她们母女二人无法掩饰的吃惊,太子低低地笑了:“母亲不识亲儿,阿姊不识亲弟,淑妃娘娘和三公主的深厚亲情,当真令孤大开眼见。”他明摆着讽刺了一同沈冰雁之前假惺惺的说自己对鹤弟十分不起,却是无奈之举的话,又道,“别说孤万万不会同意让鹤弟待你受苦,承受你闯出来的祸事,便是孤同意了,这漠北使臣,难不成还是瞎子不成,认不出来与自己有首尾的是哪个?弃明珠而取瓦砾,孤还不蠢,知道该怎么选。” 被比作瓦砾的沈冰雁涨红了脸,她万万不会想到,从前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弟弟如今居然生得这般好,在他面前,她好似被人一巴掌扇在脸上,火辣辣的羞人,她觉得此刻雍和宫中的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的笑话! 而这些羞愤又如数化为对他人的愤怒,她恨皇帝枉顾她意愿随意将她许人,恨太子全不顾手足之情,又恨沈冰鹤坐壁上观不知提醒自己,甚至恨起了淑妃,身为母亲竟然不知自己孩子生得模样! 如今自己跪在地上,那个痴儿却施施然安坐于台上,他被人细心呵护,太子的储君之位坐得极稳,想也知道这痴儿能够安乐一生,而自己却要远嫁不毛之地,受尽屈辱,前途难测。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姐弟,自己占尽先机,如今不但容貌被比得黯然无光,算计多年到头来竟都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思及此,沈冰鹤这个痴儿就莫名成了沈冰雁怒火的激活点。沈冰鹤不是真正的傻瓜,自然能够感觉到来自女特工的没有丝毫掩饰的滔天杀意。然而他只是缩了缩肩,懵懂地躲到太子身后,完美地诠释什么叫“大树底下好乘凉”。 沈鸣铮眼风一扫,将沈冰雁淬了毒的视线收入眼底,冷哼道:“怎么,三公主刚刚想让亲弟代嫁,令大秦失信于友邦不成,现如今又想要用你那高绝的功夫和奇诡的医毒之术,来谋害亲兄弟不成?” 他故意说得含糊,到像是沈冰雁要谋害他自己一般。皇帝看到沈冰雁眼中凶意,顿时有些不舒服:“你还会武功?还会医毒?女孩子家家的不好好在闺中修身养性,到处与江湖人厮混,像个什么样子!”皇帝手无缚鸡之力,却知道江湖中人总有些特别的本事,万万不乐意将一个危险的女子放在自己身边,就算是亲女也不行,这反而坚定了他要远送沈冰雁的心思。甚至为了永绝后患,他还主动派人对沈冰雁下了能够日渐衰弱的秘药。 沈冰雁本就被沈冰鹤的药压制了武功,若非前世特工经历让她还会些普通人就能练的硬功,恐怕就和寻常女子没什么区别了。她本来迫不得已上了和亲的队伍,也是想着对那副使服个软,先虚与委蛇将其笼络过来,再调理好身体,寻机回国复仇。 虽有雄心壮志,奈何在和亲路上她的身体就开始慢慢虚弱。因为没了武功,感知也下降,等她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已是手脚无力,略走几步路都气喘吁吁。 等到到了大漠,那副使的真面目揭开,竟是先前统一漠北的大汗!沈冰雁知晓后顿时有了主意,决定要从这大汗入手,令其爱上自己,再出兵大秦,她要让大秦皇室跪在地上想自己赔礼道歉! 想象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到了漠北第一天,沈冰雁甚至来不及梳洗打扮,就被粗鲁的匈奴士兵待到汗帐中,在那里,漠北大汗对这个害得自己失去了诸多利益的女人用最粗暴的方式对待,令本就身体虚弱的沈冰雁没多久就痛晕过去!之后大汗冷哼一声,让人将沈冰雁送到军妓帐中,言明此人“生死不论”。 漠北本就是在大汗武力下强行联合在一起的,诸多部族混杂。如今漠北大汗被迫签订了诸多不平等条约,损失了各部的利益,他为了保全势力,反而自己本部力量保存最为完整,这不免引起众怒。民风彪悍的漠北人不久就内乱了。而与此同时,条约中签订的榷场互市开放,来自中原的丝绸、瓷器、茶叶源源不断地换取匈奴人的羊马,此消彼长,等到漠北各部内乱完,才发现漠北人已经深深依赖榷场换来的生活物资了!这时已经登基为皇的沈鸣铮派人逐个击破,将漠北人内迁,胡汉杂居,化整为零,慢慢让漠北人成为中原的一支,无形中解决掉了困扰中原无数代的边患问题,甚至生生将版图扩张到漠北的西北,与西北胡人建立起了商贸往来。 数年后,漠北仅剩下了原本的大汗本部一支。沈鸣铮懒得再费心思收编,大汗数次派人求和,他只讲议和书扔到太和殿的白玉阶前,仿佛是一文不值的笑话,嘲讽道:“如今这所谓的漠北大汗已是光杆司令,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口气来求和。呵,不知哪位爱卿愿意,让那漠北大汗长长见识,让其顺利地并入我大秦?” 经年之前,任性地投笔从戎,时任骠骑将军的谢言主动要求出征,为了给下一代空出空间已经主动赋闲的丞相却不再像以往一样棒打不孝子,反而满面笑容。如今是个人都知道,这征讨匈奴可不是什么九死一生的苦差事,而是板上钉钉的捞军功去,灭了匈奴本部,可就能名垂青史! 天牢之内,魔教教主和武林盟主两个人被关押在一处。两人本就相看两厌,只是因为都深爱沈冰雁,这才勉为其难能够和平共处。如今沈冰雁就不出现,两人被迫关押在一处,日日相对,原本被强行按下的正邪矛盾再次升起。只是两人武功已废,竟只能用最原始的拳脚相对。开始两人还期待着有人能来劫天牢,后来却听说,因为魔教教主莫名失踪,江湖中的正派人士又集结在一块,选出了新的武林盟主,打着为前武林盟主复仇的旗号,攻上魔教总坛。魔教被打了措手不及,之后就在江湖上消失了!而武林盟主既然已经改头换面,那么自然也就不会再关心“已故”先盟主生死未卜。 而那绝世神医,医术果然高超,即使是沈冰鹤的药也只是让他失去武功一天而已。但沈冰鹤早有准备,偷偷潜入他所在的牢房,用一百积分换来的中级技能【搜魂之术】将其脑子里的医术药方尽数搜刮为己用。不过第一次使用,力道控制得不太好,那神医直接变成了痴痴傻傻的疯子,再不复往昔谪仙模样,不久就病逝了。 沈冰鹤本就跟从空相大师学习医术,速度一日千里,又接收了神医的医术,还通过系统购买了相关的古籍善本,于医道一途走得更远。后来他受到系统书中提及的战场急救药物启发,配置除了药丸型的快速止血丹,活人无数,令沈鸣铮乐得几日都莫名笑出声。 一边学医,沈冰鹤还没完这具身体本身的天赋。经年之后,冰鹤先生的画作已成为开一代风气自成一体的画艺宗师,只是大部分画作都被小心眼儿的皇帝收入私库,仅有少量流传出去,成为传世珍宝。而冰鹤先生不但医画双绝,对数算一道更有钻研。他重新编著整理了《九章算术》和《周髀算经》,其所撰写的《九章注》和《周氏算经新注》本身也成为数算经典,名垂青史。 这一世沈鸣铮为了大秦殚精竭虑,虽然也极爱沈冰鹤,却没有像唐乾一般抛却江山,而沈冰鹤受身体影响,不爱出门,但根据上个任务中游历山川的经验,依照此间的游记,却画出了极为瑰丽绚烂的风景,同时能够潜心研究,成为数算一道中的一颗绚烂的明珠。两人一辈子没红过一次脸,相互扶持,倒也平安喜乐。沈鸣铮一生未娶,在大臣第一次建议时就声称自己身体有疾,接了几个兄弟的孩子入宫放在一块儿教养,自己只一心一意待沈冰鹤。 待两人垂垂老矣,沈鸣铮看着鹤弟面如俊美中年的模样,满足地喟叹:“鹤弟,不知为何,我像是了却了一桩心头夙愿,觉得世上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能陪你长长久久。” 沈冰鹤温柔一笑,情知是曾经的唐乾的执念,在这世被沈鸣铮完成了,笑道:“只要和你在一处,时间长或短,都是幸福的。” 他的自闭如今已经有了很大改善,至少在极信任的沈鸣铮面前,宛如常人。 闻言沈鸣铮却有些紧张地看着他:“鹤弟,你老实告诉我,我被这皇位困于京城的五尺天空底下,你,可有怨我还要把你拘在身边?” 沈冰鹤摇了摇头:“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我本来就不愿意出门,再说是陪哥哥在一处,哪里都不会觉得怨的。” 第18章 佞幸逆袭3.1 “现在汇报任务成果: 从根源上解决任务,完成进度优秀,基本积分1000,任务优秀系数3,收获原主皇子沈冰鹤的真心感激,获得“自闭天才”模板,收获沈鸣铮的全心爱护,获得一缕龙气护体,改变大秦一朝命运,获得特殊属性气运30点。第二次任务结算得积分为3000点,升级积分总共为4440点。” 第三次来到系统空间,韩貅已经熟门熟路了。上个世界结束后他因为对唐乾的不舍而有些消极,但经历这个世界与沈鸣铮相守一生后,他对穿越做任务这件事有了极大的兴趣,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系统,接通下一个任务对象。” 漆黑的前方跳出一个银发碧眼、眉目深刻的胡人,盛气凌人,态度骄矜,张口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这些话语虽然韩貅是全程懵逼地听下来,但通过系统的翻译他竟然也能理解。 “在下是尼克拉斯·亚瑟希尔·阿米利亚·尤金伯爵,阁下就是能够帮我的人?在下的心愿非常简单,在下需要紫荆花王朝覆灭,希望阿米利亚家族在世界上消失。” 虽然听懂了他的话,但是拼在一起韩貅仍旧有些懵懵然:“不好意思,请问,阁下是什么身份?” 有着很长名字的,暂且称之为尤金伯爵道:“在下是紫荆花王朝御前大臣,一手建立起了尤金家族的强盛,被敕封为郁金香伯爵。然而在危难关头,软弱的女王背信弃义,居然将忠心耿耿的在下推出去当替罪羊!”似乎说到了痛处,尤金伯爵愤怒极了,咬牙切齿。 虽然韩貅对他十分同情,但是有着三世经历的他阅历颇为丰富,足以感知到此人话语中的不尽不实,巧言善辩。更何况让他成为一个胡人!这也太难以接受了:“这位伯爵阁下,虽然我对你的遭遇深表同情,但原谅在下对当地风土人情全然无知,恐怕无法完成你的愿望了。”所以,换一个吧。 正当系统要换下一个许愿者时,尤金突然开口:“请等一等,善良的执行者,能否请问你以前是否曾经成为过一个贵族?” 韩貅随意道:“我在上一个任务中作为一个皇子,继任的皇者是我的兄长,我与他关系甚笃。” 尤金伯爵闻言大喜:“是的,在下能够感受到来自阁下身上尊贵而神秘的皇室气度,比紫荆花王朝那些外强中干的所谓皇族要优秀得多。阁下完全有能力胜任此次任务。”他敏锐地发现韩貅的不情愿,加注道,“倘若阁下愿意接受我的任务,我愿意送给阁下一样宝物。” 他举起一条晶莹剔透的蓝宝石吊坠,说道,“这是在下祖上传下来的蓝宝石项链,在下无意中发现它可以存储物品,里面十平方千米大小,高度不限,在下在其中储存了大量珍贵宝藏。只要阁下接受这个任务,无论成与不成,在下都愿意将这一切都送给阁下。” 生怕韩貅觉得这东西不值一提,他又道,“我知道阁下有许多方法换得此种东西,但是这已经是我拥有的最好的东西,足够显示在下的诚意啊!” 原来尤金之前也曾经见过许多不同的执行者。 然而其中经验丰富的瞧不上他的任务,认为他盛气凌人倒霉纯属自己作的,而他的蓝宝石项链太过耀眼醒目,空间虽大,既没有灵气、又不能装活物、更没有灵泉、还不会升级,他们反倒更青睐东方修仙体系的玉石类储物空间,这大大打击了尤金的信心。 而另外一些愿意接受他的任务的,又多是没有经验的菜鸟,尤金最会察言观色,看那人的气度就知道多半没戏,自然就使劲把自己的任务吹得有多艰难要多艰难,反正在执行者没有接受任务之前是不能查看任务真相的。 这次终于发现了韩貅这么一个气度华然、对他态度不错、似乎可以商量的,尤金伯爵当即使出浑身解数要将自己的愿望安利出去。 韩貅作为一个纯粹的古中国人,经历的三个世界都是纯纯的古代中国,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等神物。系统空间中只能储存系统出产的东西,是不能存放任务世界物品的,新手任务倒还好,之前偏武侠的世界中有不少天材地宝是他原本世界所没有的。有疼爱他恨不得把天下拱手捧到他面前的沈鸣铮在,他的确在那个世界里过得顺心如意。但是想想自己的任务,一生幸福安康的人物需要人帮着逆袭吗,当然不用!换而言之,为了以防万一,囤积一些药物啊珍宝啊就很有必要了!特别是在系统商城中药物格外贵的情况下。 再者,韩貅对尤金伯爵那显眼到能溢出体外的骄矜之气颇为感兴趣。新手任务要里当个小太监,之后武侠世界里又是自闭症患者,虽说后来能够在爱人面前表现真我,但也的确憋坏了他。想当初他也是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鲜衣怒马,一日看尽长安花的世家公子,能够扮演一个骨子里透着骄纵跋扈的人,想来也不错啊~ 这么想着,韩貅权衡再三,终于点头接了这个任务。 “直接进入任务吧,记忆和剧情到时候传给我。” 一进入任务,他就感受到这具身体内心勃发的愤怒。回神一看,发现自己身处一间阴冷潮湿的屋子里,这屋子高大森严,墙上刻着精美的壁画雕刻,显然是曾经有过一段辉煌岁月。但如今,面前的长长餐桌上孤零零点着两根蜡烛,餐桌上铺着的布还有一股异味,油腻肮脏,桌上勉强摆放着几朵已经枯萎的玫瑰花,极为寒酸。 这一个曾经兴盛但后来落魄的家族。 虽然还没有接收信息,但是结合刚刚看到尤金伯爵是对方看起来很昂贵精致的服装,不难想到这本身必然是一个落魄少爷逆袭、然后功亏一篑的故事,而现在自己应该到了尤金的年轻未发迹之时。 果然,面前坐着的一个面目严肃冷峻的中年男人冷冷出声:“尼古拉斯,我想你也明白,如今的你是没有办法给予莉娜足够好的生活的,虽然你是我的侄子,我与你母亲感情深厚,但我还是无法将疼爱的女儿推入火坑里。我希望你能够主动提出将你和莉娜之间的婚约废除。” 顿了顿,他又语含威胁道,“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一定知道该怎么选择吧!要知道,你本要继承的男爵勋位可还没有得到批准,万一有什么波折……恐怕你连这座古堡都守不住。如果你被贵族除名,不管是骑士还是平民,你和莉娜的婚约都会自动废除的!” 男爵?尤金可是自称为伯爵的!虽然不清楚这里的爵位划分,但是并不妨碍韩貅理解出,这里阶层之间有明显隔离,骑士和平民势必不能和贵族通婚,恐怕与中原地区的约定俗成不同,这里直接用法律规定下来,所以婚约才会废除。 虽然韩貅不知道眼前这个似乎是自己舅舅的人是什么来头,不过他本来就有心爱之人,自然不会再抓着什么婚约不放,他反而要庆幸这个“舅舅”主动跑来要解除婚约。尽管这在尤金看来很屈辱。 “是的舅舅,我已经完全理解了。我愿意与莉娜解除婚约,立刻。” “舅舅”露出了一个不明显的笑容,看得出来他并不习惯微笑,伴随着有些生硬的笑容的,则是他早已准备好的断亲书:“签字吧,尼古拉斯。” 韩貅面对递到眼前的鹅毛笔和羊皮纸有点懵逼,他试探性地接过,好在身体的意识自动帮他完成了签名。 他的迟疑看在“舅舅”眼中,显然就是强压下愤怒,对莉娜余情未了。 不过“舅舅”显然并不会太过在意一个落魄了的侄子是如何想的,他抽过羊皮纸,快速地取过桌上印章漆封好,然后又是那个生硬的微笑:“我想尼古拉斯恐怕并没有为舅舅准备晚餐,天色不早,我就告辞了。” 语气中满是奚落,就差没直说侄子穷得揭不开锅了。 送走了“舅舅”,韩貅面对着空空荡荡的城堡,半天看不见第二个人,索性先接受起尤金的记忆,然后寻着记忆找到了仅剩的几个仆人,让他们去准备晚餐。 ……好吧,也许他还应该学习一下如何做饭? 吃着冷掉的面包和味道有些奇怪的牛奶,韩貅默默地想着。 晚饭后他已经完全融合了尤金的记忆,然后他就发现,其实这古怪的晚餐、落魄的屋子并不是最难以让人接受的,最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里的人不习惯洗澡啊!一周一次都算是勤快的,一个月来计算都是寻常,甚至有些平民,一辈子就洗两次,一次是出生时候受洗,一次是死亡。 难怪刚刚那个“舅舅”身上那么脏,可怕的是他近距离接触还全然闻不见馊味,原来是自己也这么脏。 韩貅脸色发绿,当即就让仆人去烧热水要洗澡! 然而年迈的管家却无奈地制止了他的行动:“我尊敬的少爷,三天前您才刚刚沐浴过,如今我们正是苦难的时候,实在供应不起你一周两次的沐浴呀!” ……三天已经够久了好么!韩貅忍住心中的咆哮和听到老管家的话后浑身泛起的难受,强硬道:“钱的办法我会想出来,现在,我要洗澡!” 最后韩貅直接从那根蓝宝石项链中取出了一袋金币,当然是伪装成从宽大的衣袖中取出来的,交给老管家:“这些暂时作为支撑城堡运转的开支,够不够了?” 老管家惊讶极了,他打开钱袋,发现里面都是金灿灿的货币。他捧着手中的金币,激动地声音颤抖着:“当然够了,这些都有过去老爷在时一年的庄园的收入了!少爷,您哪里来的钱?” 韩貅已经拥有原本尤金的记忆,知道这里的贵族老爷从来都十分傲慢,冷淡道:“哪里来的你就不用管了,你只要知道,少爷我不缺钱。现在,给我去烧热水,你们也都去梳洗干净,我不想每天看见的仆人都是一副脏兮兮的样子。还有,暂时去把大堂和我的卧房、书房打扫干净,没有钱买花就不要插花,我绝不要再看见脏兮兮的油腻桌布!” 老管家不知想到了什么,既然眼底泛起了泪花,感动道:“仁慈的少爷啊,老拉姆已经完全领会了您的意思。这钱……莉娜小姐和阿米利亚大人实在是欺人太甚,老拉姆一定会让屋子干干净净的,绝不再叫客人小瞧了去!” 虽然感觉老管家似乎误会了什么,但是……恩……目标达成总是好的。韩貅淡淡一点头,似乎是默认了什么,“快去忙吧。” 第19章 佞幸逆袭3.2 终于如愿以偿清洁身体的韩貅坐在已经被打扫干净的书房,颇为满意,这才开始接收剧情和梳理记忆。 首先是记忆:尼古拉斯·尤金是一个落魄男爵家的继承人。男爵是爵位当中的最低等,公伯侯子男。父亲在时虽然爵位很低,但善于经营,守着已经缩水很多的领地和徒有其表的城堡,硬生生通过经商积攒了许多财富。因为他手中的财富,这才娶来了伯爵家族阿米利亚的女儿,生下了尼古拉斯。原主父亲的生意越做越大,而妻子原本只是阿米利亚家族不起眼的一个旁支女儿,为了能够更好的笼络住尤金一家,阿米利亚的家主与其订下婚约,将自己的刚刚出世的女儿许配给尼古拉斯。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原主父亲在一次经商时意外卷入政治斗争当中,赔得血本无归,还染上了鼠疫,在外病死了。当时原主年少不懂事,母亲没有主意,完全依赖娘家,阿米利亚就以“帮忙找关系将陷在城市当中的父亲救出来”为由,从母亲手中将尤金一家的大量财富骗走,然后遗憾地告知,原主父亲因为鼠疫已经客死他乡。忽闻噩耗的母亲病倒了,不久就抛下年幼的原主离世。原主还有四年才能长大接管产业,趁此机会,阿米利亚就与庄园的管理人和原本的管家合谋,将偌大的尤金家族给掏空了。等到原主十六岁成年终于能主事时,只剩下一座高大却空荡荡的城堡和周围一点贫瘠的土地,虽然城堡中还有一些原主父亲和祖上积攒下来的艺术品和装饰,但流动资金在被原来的管家卷款逃跑后严重紧缺,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这时候阿米利亚又来退婚。 年少的原主经历大变和羞辱,对权力和财富产生了极大的渴望。终于改头换面,极尽谄媚之能事,通过阿谀奉承一步步爬上御前大臣的位置,通过构陷朝臣、帮助女王党同伐异、甚至爬上女王的床等等手段,虽然被世人不耻,却的确获得了他想要的一切。 然而正当他好不容易快要收集起阿米利亚家族的罪证时,他生命中的天使的真实身份却浮出水面。原来在他落魄的时候就遇到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温柔善良,虽然当时自己十分落魄,却始终温言以待。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去求娶,却被告知对方正是阿米利亚家族的另一个嫡女,就是向自己退婚的莉娜的亲妹妹安吉莉娅! 无奈之下,为了真爱原主决定放弃仇恨,与阿米利亚做了交易,将罪证隐而不发。 不久之后,强悍的罗马远征军前来攻打,颓靡的紫荆花王朝不堪一击就被打倒,为了平息众怒,女王竟然厚颜无耻地声称是自己教唆她干下许多构陷能臣的事情。原主是宠臣、佞幸,更是孤臣、纯臣,在朝堂之上根本没有人愿意冒着“同流合污”的名声与之交往。 原主收到消息,想要连夜逃走,他前去找真爱,却发现自己的妻子居然与首相在偷.情!他这才发现安吉莉娅的真面目,他愤怒极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要一走了之,转身却发现自己已经被首相的卫队包围了。 最后原主以叛国罪斩首,安吉莉娅假惺惺地表示自己愿意成为原主的未亡人,孀居在尤金家,她继承了尤金从男爵一路爬到伯爵的所有财富。原主憎恨懦弱的女王,更憎恨安吉莉娅。然而对安吉莉娅的背叛,原主想当然的将之推倒了阿米利亚家族的阴谋上。 面对尤金这勉强能算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人生,韩貅只能表示,既然接受了任务,那就只能把节操丢掉。而面对他后来的真爱,恩……他的内心毫无波动。 接着去看剧情,却发现,这个剧情……略微有点……奇怪? 剧情是以安吉莉娅为中心来讲述的。这位安吉莉娅,居然还是个重生者?!韩貅眉一挑,继续看下去。 安吉莉娅的第一世过得很糟糕,她原本仗着年轻貌美,和姐姐莉娜为了获得女王大儿子的宠爱而争来斗去。虽然因为更漂亮而赢了姐姐,顺利成为大王子的王妃,但却输给了姐姐的深沉心机,姐姐成了大王子的白月光、朱砂痣,又嫁给了更受女王疼爱的小王子。 嫁过去之后安吉莉娅才发现大王子居然是个病痨,命不久矣,她费尽心思怀上了一个孩子,却因为怀孕时用砒霜美白而把孩子流了。她当然不会觉得是自己不小心,仔细思索之后将嫌疑犯锁定在建议她用这种方式美白的姐姐身上。后来大王子果然去世了,而她王室默认下成了沙龙舞会的交际花,然而虽然有不少人贪图她的美色,但毕竟她是个脑袋空空的花瓶草包,甚至还根本守不住什么秘密,整日把自己的情史四处炫耀,没多少人真正喜爱她。 等到尼古拉斯迅速崛起时,安吉莉娅被他极度俊美的容颜和似乎大有前途的未来所迷惑,主动勾.引。尼古拉斯为了爬上位什么都干,自然不会放弃这么一个能够和王室搭上关系的机会。 后来罗马进攻,全程惶恐,紫荆花王朝仓惶求和,在罗马君主赛克斯图斯·昆塔受降时,安吉莉娅被他的俊美威武所俘虏,竟然半夜前去邀宠。昆塔丝毫不为所动,将赤身*的她直接挂墙头。由于她太过丢脸,被当时已经闲置起来的女王所毒死。 死后重生,安吉莉娅意识到了自己过去的轻浮放.荡,但她对尼古拉斯和昆塔两人的美色仍旧念念不忘,同时她还怨恨最后尼古拉斯给女王献计毒死自己一事。重生的她仗着先知先觉,决心模仿姐姐,处处把自己伪装得善良贞洁又拥有无形的诱.惑。她死时已经三十岁,当真是风.月场中的高手,对如何勾.引男人的欢心深有心得。于是她不但获得了尼古拉斯的真爱、大小王子的痴情,还始终保持自身的“正直”。嫁给尼古拉斯后,她与两位王子和首相,甚至继承阿米利亚家族的亲哥哥都有收尾,但她从始至终都是一副“你逼我的,我不想背叛丈夫的!”的模样。更由于她“无意”中表现出来的对尼古拉斯的迷恋,让几位情夫对这个幸运儿深深的嫉妒,最后把他推出来做替罪羊。 继承了原主全部财产的安吉莉娅又作为一个孀居的可怜人,“无意”中以与旁人不同的冷淡态度吸引了昆塔的注意,后来她成为了昆塔的知己,荣宠一生。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韩貅喃喃道。 像安吉莉娅这样轻.浮放.荡、贪婪滥.情的女子,完全超出了韩貅这个古人的想象。然而继承了尤金伯爵的那份记忆却又在告诉她,像安吉莉娅这样的女人这里遍地都是,只是少有人有她那份幸运罢了。 和原主有些差别,韩貅看过剧情,知道若是在话本中,安吉利亚完全就是旦角,故事完全围绕她展开啊,就像上一个任务中的沈冰雁一样。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去认真完成原主的心愿,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个道理韩貅还是懂的。 忽然韩貅忽然想到:“前面两个世界,无论外貌值如何,任务目标都会在潜移默化中慢慢与我相似,这次的任务可是个胡人,会怎么样?” “同样也会受到灵魂的影响产生改变,但总体的基因性状还是有差别的,宿主不用担心自己的容貌发生巨大差别。” “那安吉莉娅呢?她可是见过原主成熟后的模样的!”其他人还可以用男大十八变来搪塞,安吉莉娅可怎么办? “系统会让她觉得合理的。不用担心。” 得到系统的保证,韩貅总算放下了一颗心,开始盘算起来该如何达成尤金的心愿。其实要覆灭紫荆花王朝很简单,就算原主什么都不做,依照他死后故事的轨迹,紫荆花王朝这个没落腐朽又颓靡的王朝也是会瓦解的。但问题在于阿米利亚家族,有着安吉莉娅做知己的缓冲,阿米利亚家族得到了很好的保存。特别是昆塔热衷于征战却懒于管理,只要征服的地区不造反,按时上供,听从罗马指挥,他往往更多是在当地选出另一个领导者来管理。因此在昆塔离开去征伐下一个地方之后,安吉莉娅和阿米利亚家族就成为了这片土地实际的领导者。 韩貅毕竟陪伴过两任君主,无论唐乾还是沈鸣铮,本身都是极具才能和个人魅力的伟大君王。前者白手起家一统天下,后者整顿江湖,消除边患,开疆拓土,使人民安居乐业。可以说,打天下和治天下,韩貅都有所了解。站得高,看得远,有了这样的阅历,韩貅和安吉莉娅这样的女子想的自然不同,何况他还拥有作弊一般的系统和项链辅助。 “最直接的方法,反正罗马人迟早要来,当谁的佞幸不是当呢?”韩貅笑着想到。 “什么,搬去罗马?”第二日听到小主人计划的老管家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到地上了,“这怎么可以呢?这里可是尤金家族世代居住的土地啊!” 韩貅冷笑道:“呆在这里,我们处处受控于阿米利亚。拉姆爷爷,你也看到了,昨天我们已经和阿米利亚家族撕破了脸皮,他们位高权重,势力庞大,呆在紫荆花王朝,我根本出不了头。如果永远当这么一个卑小任人拿捏的男爵,不,我现在连男爵封号都还没拿到呢,想要翻身根本不可能!” 原主之所以选择走上佞幸一道,这正是最大的原因。没有人推荐,没有门路,他这个男爵比一些骑士混得还要惨。 “这既是留在紫荆花的弊处,也是前往罗马的原因。在罗马,阿米利亚家族根本没有力量,而我们却可以从新开始。” “可是……” 韩貅没有理会他,接着说道:“拉姆爷爷,等到我拿到男爵封号就会出发。到时候想去的跟我走,不想去的就算了。你年纪已经大了,不方便再跟着我跑来跑去,你就留在这里,看守这座城堡,我会留下最够多的钱币,以后也会每年寄钱回来。” 老管家喊着热泪:“少爷,你长大了呀!” “……” 第20章 佞幸逆袭3.3 前往罗马城的密林小道上,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正在疾驰。与现如今许多贵族插满鲜花、香料,铺上无数宝光熠熠装饰的马车不同,这辆马车除了在门口的地方挂了一个贵族勋章,此外就再也没有别的装饰,让它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商人的座驾。 车夫忽然吁得一声,一抖缰绳,将马匹慢慢停下来。车内探出一个侍者模样的男人:“怎么了?” 车夫转回头:“先生,前面好像有人在争斗。”侍者闻言有些紧张地向前张望,果然看到不远处传来兵戈呼喝的声音,十几个人聚在一起争斗。他回到车内,询问车内的另一个男人:“主人,前面有人在战斗,我们是否要绕路过去。”这辆马车上仅仅坐着一个车夫、一个男侍和一个想要前往罗马的小小男爵,在这种荒无人烟的郊外遇到械斗,无疑是最为危险的境况,要知道,他们可没有一个人会武艺。 男爵静静地翻着书页,头也没抬,似乎全不在乎,他有着一把极为温柔优美的嗓子:“不用管他们,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好了,等到他们分出个结果,自然就会离开。” “是。” 前方械斗的情况忽然变得极其危险,十五个人围攻三个人,当三个人中那个面容最为英俊的少年又杀了一个人时,一把剑砍在他的腰腹处,拉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他的身上满是血迹,有斩杀别人时留下的,也有自己身上的伤口。他捂着腹部深深的伤口,指缝中不断渗出血色。他虽然还是个少年人,眼神却已经如同一头狼一般锋利,凝视着面前三个高壮的武士。跟随他的两个骑士已经被他们斩杀了,现在自己伤痕累累,力气殆尽,而对方还有三个人。 “你们是阿提拉派来的吧,一群刚从竞技场放出来的下等奴隶,居然敢伤害贵族,知道这个罪名如果被查出来,你们会受到怎样的处罚吗?” 三个武士相互看了看,似乎也有些退缩,然而倒在地上的骑士却已经告诉他们,他们的手上已经沾上了贵族的血液。其中一个人闷声闷气地开口:“赛克斯图斯少爷,我们只能尽力让别人不知道是我们杀的你了。” 不远处的马车内,翻动书页的手一顿。 那边三个武士对着少年步步紧逼,忽然,三人觉得头脑发昏,天旋地转,只听三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响起,三人居然都倒在了地上。 唯一站着的少年同样头昏脑涨,只是腰间严重的伤口激起的疼痛让他勉强能够保持一些清醒。他忍不住瘫坐在地上,隐隐约约看到从那停在边上的马车上走下来的两个人,其中一人有着罕见的漂亮银发。 再次醒来,少年感受到自己正身处一处安逸的床榻上,身体随着床铺轻轻震动。 是在马车上?自己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没有死? 他勉力睁开眼,就看到面前静坐着一个比自己年纪还要小些的少年。 他正低头看着书,一头半卷的银发披散下来,被一根发绳绑住,然而仍旧有些调皮的发丝逃出来,蜷曲在脸颊两侧。低着头看不清全部的五官,却让人注意到他又长又翘的淡金睫毛,捧着书页的手指修长白皙。他穿着十分普通,少年却注意到那上面有着精致低调的绣纹。他旁边摆着一瓶土耳其郁金香,正值花期,花朵明艳。少年虽然不懂得什么叫做“人面桃花相映红”,此刻却能感受到类似的感觉。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银发少年微微抬头,与他视线相交,这是个银发蓝眸的漂亮少年,长得极为秀美,看到他脸的时候,少年瞳孔微缩。 银发少年微微一笑,就仿佛整个马车间里都蓦然生辉一样:“你醒了?” 少年点点头,他低头,看见自己上身赤.裸,腰腹处的伤口已经被人妥善得包扎好,包扎的手法十分特别,伤口的地方已经不疼了,微微有些痒,好像正在快速愈合一样。而身上其他的小伤则涂了奇怪的草药,也都开始收口愈合。他有些惊讶,给他治疗的人的医术似乎十分高明,那么重的伤,即使是在皇宫里他都有些怀疑自己能不能被巫师救回来。 “我的伤……” 银发少年轻笑:“恩,你的伤挺严重的,不过好在你遇到了我,这点小伤对我来说还不算什么。”他的语气中颇为骄矜,显出一个贵族少年的骄纵来,然而在他身上却丝毫不惹人厌烦。 少年闻言惊讶地睁大眼:“我的伤,是你治好的?” “当然啦!”银发少年似乎对他的怀疑有些不满,“不然你以为是谁?这么荒郊野岭的,连株草药都没有,还好少爷我随身带着一些备用的,不然啊,恐怕你就得死在这没人知道的地方了!” 少年有些不信,要知道医术和巫术一样,都是被神官巫医垄断了的行业,他明明是一个贵族少年,怎么可能有如此高深的医术呢? 银发少年忽然自我介绍道:“我是尼古拉斯·尤金,紫荆花王朝尤金家族的现任家主。你呢?” 紫荆花?那不是很远的一个国家么?听说那里的人因为地利,能够轻易与东方的国度交易货品,那少年只是个男爵,身上却能穿精美服饰就能找到原由了。 “赛克斯图斯·昆塔。” 韩貅,也就是银发少年尼古拉斯·尤金,对自己还没有到罗马城就遇到了此行最大的目标感到十分满意。只是尽管如此,他却有些困惑。赛克斯图斯受到的伤势非常严重。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一个本性傲慢的贵族少年,因此他才表示出“小菜一碟”的意思,然而实际上,如果不是他从上个任务中学会的医术,依照这里目前的治疗水平,无论怎样这种伤口都足以致命了。倘若赛克斯图斯在少年时代就因为受伤致死,那么又怎么能在以后攻城略地呢? 这么想着,忽然看见昆塔吃力地要起身,韩貅连忙过去扶他:“不要急,你伤口还没有完全好,小心动作大了把伤口迸开。” 昆塔坐直了,靠在车厢上,直视着韩貅,询问道:“我昏迷了多久?” “恩……现在大概过了两三个小时吧,外面的天空已经暗下来了,在晚餐前我们能够抵达罗马城。你要去哪里嘛?” 昆塔沉默地摇了摇头:“我家就住在罗马城里,你把我送到神殿就好了。” “神殿?”韩貅一愣,随即从尼古拉斯的记忆里发现,这里的神殿就像天朝的道观、寺院,是神灵在人间的代表,负责祷告、向信徒传递神灵的旨意,同时神官可以给病人治病,“你是要去神殿治伤嘛?” “……恩。”其实昆塔并不是去治伤,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伤口好得很快,显然这个叫做尼古拉斯·尤金给自己用的药很好。只是他毕竟是罗马的继承人,最好还是不要贸然让刚认识的人知道自己的身份。“你、你不是紫荆花王朝的贵族么,怎么会来罗马?” 韩貅哼了一声:“我虽然是个贵族,但你也看到了,我只是个小小的男爵,再呆在紫荆花,大概就要被那些家伙剥得连骨头都不剩下了。在紫荆花王朝,我这样的小小男爵遍地都是,甚至有些大贵族家的骑士都可以瞧不起我们。而且在那里,我也很难出人头地,所有的官职都被大贵族们瓜分垄断了!所以呀,我就想来罗马找找机会。听说罗马的体制和紫荆花完全不一样,如果罗马的君主真的有能力的话,我就不相信凭我的本事他还会舍弃我!” 他骄傲的小模样逗笑了昆塔。 看到他笑了,韩貅微微勾唇,静静地看着他,看得昆塔有些心慌,心跳都乱了一拍:“怎么了?” 只见韩貅笑容加大,变得灿烂夺目,他本来就生得极好,这笑容让昆塔失神:“所以呀,昆塔阁下,你也知道了在下的事情,也知道了在下此行的目的,是不是应该为在下引见呢?” “引见……?” “恩,在下来罗马的决定虽然做得很突然,但是却不代表在下没有丝毫准备呦~”韩貅举起手中那本他一直在翻看的书,翻到正面,扉页上写着《罗马谱系大全》几个词,“虽然不知道赛克斯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既然是昆塔这个姓,怎么着都会和皇室有点关系吧!看来我救人还赚了呢!” 他的眼神完全就像是一个抓住同伴小把柄,得意洋洋的小孩儿。刚刚那带着一丝捉摸不透、让昆塔心泛涟漪的微笑已经消失不见了。昆塔像是松了口气,微笑道:“好吧好吧,居然被你看出来了。的确,我的确是和皇室有点关系,作为你救了我的报答,我愿意……” “欸!”韩貅摆手,“这个可不能算是报答,我救了你只是处于一时兴趣,搞得好像我一开始救你就是有所图谋一样,我才不要。而且救命之恩呢,没有我你早就死在荒郊野岭了,这么重的恩惠,你根本报答不起好么!这样,一码事归一码,你帮我引见,我自然会记着你的好,以后自然会报答你。这样我们报答来报答去,自然就熟了呀!” 第21章 佞幸逆袭3.4 就像这天韩貅许诺的一样,在赛克斯图斯的引见之下,韩貅顺利地进入到罗马城贵族圈的视野当中,并且一出现就是坚定的王子党。 罗马贵族们很快发现这个来自紫荆花的男爵不但长得如同郁金香一般精致美丽,而且博闻强识,过目不忘,他性格温柔,声音优美,长相极为靡丽,又家资颇丰,一到罗马城就迅速出手买了一座昂贵的房子作为自己的宅邸,据说现在还在到处去外地购买庄园和土地,同时还对东方那个国度有着极深的了解。因为这些,韩貅迅速地打入贵族圈内部。 同时经过介绍,他进入了法院学习。不少人认为,这个来自紫荆花的贵族少年理应对法律一窍不通,毕竟紫荆花可是一个法律的荒漠,不像罗马,法律已经早早地渗透进了人民的日常生活当中。然而这个少年却以令人惊叹的速度迅速适应了法院的工作,凭借着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在短时间内将厚厚的法律条文典籍记下,才思敏捷,通过特别的方式裁断了许多疑难杂案,一时间声名鹊起。不过短短两年,刚满二十岁的他就已经成为了罗马城最年轻的*官,正式进入到法院的权力中心。爵位也随着他的晋升,而升到了侯爵,并且被冠以郁金香侯爵的称号。 而刚刚过去的皇位加冕仪式上,新继任的年轻国王赛克斯图斯·昆塔,正式将其升为郁金香伯爵。郁金香伯爵的受封,也正式宣布了赛克斯图斯一世开始属于他的君临之路。 文顿公爵夫人举办的沙龙的一处安静暗处,赛克斯图斯和新受封的郁金香伯爵等几个陛下亲信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赛克斯图斯正和他的将军与财政大臣等人商量着出征的事宜,而韩貅慵懒地斜靠在沙发上,借着红色幕帐外面透进来的一点光,凝视着酒杯中的淡金液体。他的眼神极为专注,就好像那杯酒是他的情人一般。 赛克斯图斯一瞥,看到他这幅懒散到好像没有骨头的样子,不由有些失神。 二十岁的尼古拉斯·尤金作为一个异乡人,快速地爬到了许多罗马贵族毕生都难以企及的位置,他的才华和手腕当然是不容置疑的。但郁金香伯爵更加广为传颂的是他绝佳的相貌和极为动听的嗓音,据说有吟游诗人甚至为了他谱了一首曲子,里面就有:“谁都羡慕那些罪犯,尽情欣赏郁金香的美貌,银色的长发披在神圣的袍上,碧色的眼睛里只有自己。匆匆的人们呐,倘若你们遇见那英俊的法官,停住脚步听听他低声的呢喃,即使再冷情的人也愿做他的情人。”这段话,专门吟唱他的容貌和声音。 罗马城里多得是想要爬上他床的少女、贵妇,却没多少人成功。至今有不少手腕高超的交际花放出话来请他做自己的入幕之宾,然而统统都石沉大海。难道他正要像个严肃禁欲的*官一样,永远当个单身汉么?不少美女向他寄去表达心意的情书,最后却只能控诉他的冷漠狠心。 是呀,在许多人眼中,尼古拉斯·尤金,郁金香伯爵,就是这样一个禁欲又刻板的男人,极致的俊美同时又极致的冷淡,神灵在创造他的时候一定是全神贯注于对外表的投入,而忘记给他填塞上一颗火热的心脏了! 然而实际上呢,这些爬床的莺莺燕燕在韩貅眼中,都只能算是“不守妇道”,而且更悲惨的是,在韩貅这里,性别不同,根本无法相爱啊! 当然,这个秘密至今还是个秘密,起码赛克斯图斯一世是不知道的。 作为密友,他倒是知道尼古拉斯的本性是个既嚣张又会来事的家伙,最会的事情是顺杆往上爬,偏偏他的钻营一点也不让人讨厌,反而觉得直白得可爱。他也一点都不刻板,看他现在这副懒散的模样就知道了。但这可不能算是装模作样,赛克斯图斯只会因为密友在自己面前特殊的坦诚而感到欢快。 只是现在,他却看着密友有些入了迷。他的视线无法自控地逡巡在密友的身上,密友身处暗处,又最接近外头的光线,隐约能够看到他五官深邃优美的轮廓,他银色的头发反射出一点熹微的光,让他轮廓的边缘有些模糊了,整个人像是即将要融化在这片光暗当中。 “陛下以为如何?……陛下?陛下!”财政大臣的呼唤没有惊醒沉迷的国王,反而引得一边自嗨的韩貅转过头,看到韩貅询问的视线,那清美的五官在阴影中隐约可见,干净的眼眸直直看过来,国王才像是忽然被惊醒一般,连忙扭开视线,“什么?啊,总之这件事你去想个计划,明天交给我。” “可是陛下……” “就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散会吧,你们也出去和漂亮的姑娘们跳跳舞之类的。” 将军和财政大臣有些懵逼地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起身告退了。临走,却发现一边的*官伯爵先生似乎完全没有要动弹的意思,而且那极为不庄重的坐姿,和亲密地凑过去与他说话的陛下,似乎都体现出两人非同寻常的密友关系。果然,*官恐怕才是国王最信任的人呐! 那边国王勉强装作自然地凑近尼古拉斯,语气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温柔:“尼格,很无聊吗?”他的手不自觉地想要去揽住青年的肩,却强行克制住冲动,半路转为按住那瘦削的肩膀。 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了,不知怎么的,随着与尼古拉斯的关系日益亲密,从某一天开始,他就会不自觉地关注密友的一举一动,密友的一颦一笑,看在他眼中都是那么的具有吸引力。密友在他面前完全信赖、不设防的懒散,也别具诱惑,让他想要把这样妩媚的密友藏起来,不让别人看到。偶尔看见他穿着肃穆整洁的法官袍,他甚至会幻想出袍下纤细却柔韧的身体。 罗马贵族当中不乏有喜欢同性的爱好者,他们往往和自己的密友或者侍从保持了床伴关系。这恐怕也是基督教至今难以被罗马人接受的原因,毕竟在那个宗教里面,同性恋可是犯了鸡奸罪的。实际上在尼古拉斯出现以前,赛克斯图斯并不知道自己的性向是什么,没错,至今未婚的二十八岁青年,罗马人的国王,赛克斯图斯一世,还是个处男。眼前是从未有过这种兴趣,从两年前开始,则一直觉得他生命中有个注定的爱人在等待着自己。 也许就是面前的郁金香伯爵呢? 要知道尼格出现的时机,就像是上天安排好的那样,正好在自己开始有这种错觉之后不久,他就从天而降。 赛克斯图斯胡思乱想着,忽然肩头一沉,俊美的友人已经闭着眼靠在自己怀里,手中的酒杯微微倾斜,杯中的液体慢慢滑落,倾倒在两人的衣袍上。 赛克斯图斯一看,桌上摆着的一瓶酒居然被友人不知不觉地喝完了!他哭笑不得地看着两人腿上濡湿的一大块,又看了看昏睡的青年,忽然就心中一动。 文顿公爵夫人的沙龙当然会准备好精美舒适的客房,赛克斯抱着青年进入一间,让自己的侍从去拿两人的衣服,自己亲力亲为地帮友人把弄脏的衣服脱下来。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双手止不住的颤抖,呼吸急促,额头微微渗出汗迹,仿佛是在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唔……元通……”忽然,躺在床上的青年翻了个身,枕着柔软的枕头,迷迷糊糊地嘟囔了一声。他那本就优美的声音因为醉酒和昏睡变得含糊沙哑,反而更显性.感的靡丽,嘟起的红唇就像是在勾.引人去一亲芳泽。 赛克斯就是那个被勾.引的人,他心神激荡,盯着那红润的嘴唇,忍不住地俯身下去。 忽然想到青年口中的那个人,“g?” 他微微皱眉,这名字不像是一个罗马人,是紫荆花那里的人?难道他之所以一直没有情人,是因为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要为了紫荆花那里的恋人守身如玉?他心头泛上丝丝缕缕的嫉妒和不甘,还有一丝疑惑,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呢? 之后在换衣服的时候,韩貅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看到凑得极近的赛克斯,他有些惊讶。他的酒量一向不太好,但一瓶对他来说还是可以的,不知道怎么的这次就喝醉了。不过,迷迷糊糊当中他好像感受到爱人的气息,似乎爱人趁着自己意识模糊在对自己做什么来着?可是怎么可能呢……这里怎么会有…… “赛克斯,我的衣服是谁帮我换的?”他问道。 “啊,刚刚你的酒洒在我们俩身上,我只能来房间里帮你换了一件。” “你帮我换的?”韩貅诧异极了。他已经做好了这辈子遇不到爱人的心理准备,打算好了这次任务一完成就迅速回去,进行下一个任务。毕竟爱人可不像自己是进入别人身体穿越的,他可是正正经经的转世,哪里这么容易就转世成一个胡人呢? 然而现在听到赛克斯的话,他却有些不确定了。隐隐他也能感觉到赛克斯对自己的心意,只是他还没想好怎么样能够保险地拒绝,毕竟这还是他的金主嘛。然而昨晚上的那种感觉,不会错的,他不可能会感觉错爱人的气息。 难道真是他?想着,韩貅就勾出识海中游得欢快的两条龙气,只见两条小龙一出来,就立刻奔向赛克斯,绕着赛克斯晃了一圈,似乎也有些困惑,然后才执拗地钻入赛克斯的脑子,片刻后裹挟着一团金光冲回韩貅这里。 果然是爱人! 韩貅惊讶极了,但虽然不知爱人是如何做到出现在他到的每一个任务当中,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的欣喜。既然已经确定爱人的身份,他自然就不会再琢磨着怎么婉言谢绝对方的爱意。 因此赛克斯只觉得一眨眼,密友的笑容和声音似乎更加温柔迷人了,虽然仍旧像是以往一样温和地看着自己,但是他就是能够感觉到有什么不同。他有些受宠若惊,却不由自主地沉浸与尼格如海的眼眸当中,那里面渗出的温柔像是要把他整个拥抱住一般。 “谢谢呀。”韩貅这样说道。 第22章 佞幸逆袭3.5 “不行,我不能让你跟我去前线。你是法官,在城市里才能发挥你的作用,你一点剑术都不会,跟我过去太危险了!” 王宫之内,国王激动的声音响起,侍从们惊讶地相视一眼,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国王如此失态了。 然而赛克斯当然会失态了,他越来越迷恋尼古拉斯,早已不甘于密友这层关系。隐约他能够感受到友人对自己的亲密已经超过了警戒线,似乎与自己是两情相悦的,然而至今两人都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他仍旧会因为那声“g”而迟疑不前。 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尼格的深深爱意,他希望尼格能够在自己的保护下永远幸福快乐。听到尼格想要跟随自己一起出征,赛克斯激动地打断了他的话,激烈反对。 韩貅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眼神放软:“赛克斯,你忘记了我的医术吗?我可以到军队中负责医疗,不是战士就不用上战场,有了我的帮助,伤情一定会大大改善的,这不是很好么?” “不,尼格!”赛克斯固执道,“远征军环境恶劣,虽然我的确有信心,但还是太危险了,会发生什么我也不知道。你就好好呆在城中,不好么?”他有些不明白,明明之前还对远征一事无所谓的尼格为什么突然如此强硬地要求随军。 “当然不好!”韩貅提高声音,忽然开口,“我不跟在你身边,万一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其他国家可能会有一些时疫,或者是流行病,如果是从来没有在罗马城出现过的病症,那些随行军医根本没有办法,只能是随便给你瞎放放血!他们连简单的刀创都搞不定!” 韩貅之所以忽然这么严肃是有原因的,前两世爱人原本的命运都不太好,唐乾是疯癫而死,沈鸣铮则残废后心力交瘁而死,他出于担忧找系统查了之后的事情,才猛然发现爱人就是在某次出征中染上当地的流行病,然后因为无法及时就医而死亡的!在他死后偌大的罗马帝国分崩瓦解,原本占领的地方则被那些他挑选出来的暂时领导人给直接接管,又纷乱了很久才平定下来。 赛克斯闻言心中一动,定定地看着友人焦急的脸庞,忽然道:“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放心不下我呢?仅仅是因为我是国王,而且是你的朋友吗?” 韩貅不自然地撇开视线,脸上却微微泛起红晕:“你是我的国王,我的朋友,但是……我还喜欢你啊……” 赛克斯欣喜若狂地走近他,拉起他的手,直直盯着他的眼睛:“你说什么?你喜欢我!”看见尼格带着温情的眼神,他高兴极了,又强忍住内心的喜悦,“听着尼格,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但是这件事不能听你的。正是因为我太喜欢你了,如果你跟着,我会担心害怕自己的决策会不会有风险,会不会让你陷于危险。这样……” 韩貅低下头,半响抬头,眼神坚定:“可以,赛克斯,这一回我听你的。但是你得答应我,让我出任行政大臣,在你出征的时候我来管理这个国家,我会让你相信我的管理能力,而你也需要我的能力来统治新征服的地区。还有我会负责足够的后勤,让你的征战能够有充足的供应。” 赛克斯苦笑了一下:“真是个贪婪的家伙,为了让你答应我保护好自己,居然要我给你那么大的权利。这件事情若是这样干了,恐怕会有不少人说你是我的佞臣了!” “本来就不少了,再多些也无妨。”韩貅冷硬道,“关键只是你,你答不答应。” 其实赛克斯图斯一世本身的统治能力平平,但是其卓越的军事天赋和个人魅力弥补了这一切。他的能征善战在后世都威名赫赫,但韩貅从他征服一个地区之后就撒手不管这件事上能够轻易看出他在处理行政问题的草率。 因此为了保护爱人的国家,韩貅并不介意让自己佞幸的名声更响亮一些。 赛克斯图斯一世对朝臣一直是冷峻严酷的,更何况这次韩貅要的行政权和后勤权的大臣都不是什么他的亲信。第二天赛克斯图斯就把行政大臣给找了个由头撤职,让韩貅空降上去。 韩貅从一个*官一跃成为王国顶尖权力核心之一,其无比快速的升迁速度惊骇了不少人的眼球。罗马城中原本刚刚被压下去的流言蜚语又迅速地散播开来,关于郁金香伯爵是怎样向陛下谄媚、邀宠甚至是爬上陛下的床的,众说纷纭。以往郁金香伯爵守身如玉的表现如今能够被完美解释为是他与陛下之间的不可描述。 然而韩貅根本不去理会那些胡说八道,更何况这些的确不算什么没有根据的猜测,他的确是想要勾.搭上国王陛下,和自己爱人在一起有什么问题吗?一上任他就开始了大刀阔斧的改革,利用前两世身处高位锻炼出来的眼界格局,首先他就要对罗马本身改革,并且还对即将开始的远征行动进行了建议。 “……新征服地区需要将原本的统治者,包括统治者家族,全部送往罗马城朝见。新征服地区取消原本国名,划入罗马疆域,重新划分区域间隔,由罗马城派人管理。新征服地区人民被授予罗马公民身份,可以享有罗马公民权利,需要按照罗马人的义务缴纳税金、遵守法律……” 财政大臣心疼地想象这些事情要花出去的钱,不忍道:“尤金伯爵阁下,是不是太急了一点,现在远征还没开始呢,何必要现在就开始改革罗马自己呢?还有那些对新征服地区的政策,难道不是太过严苛了吗?他们可能会反抗的!” “当然不急,现在不及时将罗马改革成能够虽是良好接收新疆域的国家,难道等到陛下攻下一块土地的时候再改革么?还有,既然新征服地区已经被征服了,那么理所应当归属于罗马,何况陛下的军队还在那里,就已经要反抗,那只能说明还没有打服。如果不把新征服地区归入罗马,让那里的人民成为罗马公民,那么他们将永远不会是罗马人,而依旧是被当地贵族统治的当地人!他们可以是巴比伦人、波斯人、高卢人,唯独不会是侵略他们的罗马人!” 韩貅掷地有声的话让财政大臣哑口无言,只能呐呐道:“可是这其中要花费的钱……” “我们本来就要支撑陛下的远征,既然是陛下要征服他们的,那么想来陛下也不会在意多花的一点时间,让那些被打怕了投降了的统治者明白罗马的规矩,对吗,陛下?” 他看向听得眼中发亮的赛克斯,后者连连点头:“朕虽然对行政方面并不太了解,却也能听出来尼格的想法自成体系,的确有利于规范秩序。尼格已经想在众人前面,替朕想出了如何统治新地区的方法,非常好,朕只要打下那块土地,然后发下命令让他们接受罗马的统一领导,这很好,这样,朕才能没有后患,继续前进。” 韩貅微笑着接受了赛克斯的夸奖,继续道:“可能暂时财政方面会有些紧张,但是当我们度过一开始资金困难的时期,当新征服地区也开始交税,还有像各位大人原本想的那些,有来自被征服地区的财富源源不断地运入罗马,我们所付出的也就不值一提了。” 最终由赛克斯拍板确认通过了韩貅的改革和建议。 会议结束后,赛克斯忍不住半真半假地对韩貅道:“知道么尼格,刚刚看到你强势地宣称要为了我创造更好的罗马,我这里都硬了。” 韩貅抿唇一笑。 从这一天开始,那些沉迷在尼古拉斯如精灵一般的容貌中的贵族老爷们,终于体会到一个“佞幸”得志便猖狂的一面,他们就是韩貅大刀阔斧的改革首先下刀子的对象。 韩貅在唐乾那世就仔细研究过税法和财政问题,当初只是间接提示唐乾,这次是他自己操刀,可谓刀刀见血。各种复杂又细致的商业税、农业税、交易税等等,他甚至严苛地要求贵族继承家产也要评估价值收取一定税额。当然会有不少的贵族起来反抗,但他先是宣布小商人税额减免,然后减低农民的税率,鼓励农民开垦荒地,并且提出相关的优惠政策,诸如开垦荒地前三年免税,满五年即可用非常廉价的价钱获得这块土地的十年使用权等等……获得了大批底层人士的支持。同时他还开办学校,免费教学,在短短的时间之内培养出了一大批底层的行政人员,进入罗马城底层办事,这也让之后派去新征服地的官员配套的基层人员辅助下迅速上手。 另一件他干的事是重新规划疆域,他仿照前两世,将罗马原本贵族随便圈占的土地重新划分成不同的郡县,郡县的官吏由中央指派,通常都是当地贵族的政敌。政敌基础薄弱,必须依赖中央的支持才能与当地贵族角力,而当地贵族又被韩貅用各种严苛的法律给限制,甚至连私军都被废除。 后来韩貅甚至规定贵族的领地必须遵守自己爵位相应的领地数量,而且领地登记后不能买卖,只能继承。继承的是使用权而不是所有权,所有权由国家所有,贵族可以从事商业和农业活动,但雇佣佃户时必须遵守国家统一的法律。 对,他还把奴隶废除了,原本关在竞技场里的奴隶被放出来,没有家人的就送到军队里去,当然为了保存竞技场的传统,现在里头斗争的这都是死囚犯,奖励则是可以相应减刑…… 当一切走上轨道,开始有条不紊地发展的时候,时间已经来到了八年后,一晃他已经二十八岁了。而这八年当中,赛克斯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面开疆拓土,他坐镇罗马城,看着帝国,没错,现在已经更名为罗马帝国,帝国的疆域慢慢扩大。 这八年中赛克斯回来过五次,都是五次大捷之后。在第一次他回来的时候,两人就已经因为离别之苦而在一起了。 如今虽然有无数贵族文人咒骂着尼古拉斯·尤金这朵有毒的郁金香是如何的谄媚跋扈,但明面上没有人能否认,韩貅的作法是没有意义的。他的确让罗马顺利地从一个奴隶制社会迅速转型为一个封建高效的政治体。也因此,他可谓是权倾朝野。 而这次,赛克斯的目标,是紫荆花王朝。 第23章 佞幸逆袭3.6 紫荆花王朝这段时间已经连续召开了三次御前会议,许多平常在封地呼风喝雨的大人物都纷纷出现在了王都,当然也不乏陆续有传言声称,许多大贵族在变卖产业迁往国外,王都内各种贵妇开办的沙龙密集到首尾相接的程度。 这一切都源于如今即将兵临城下的罗马军队。两年前,任紫荆花王朝哪一位有远见卓识的大人物,都想不到嚣张的罗马人会一步步打到遥远的紫荆花国度来。 然而如今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已经发生了,紫荆花王朝的君臣上下必须要面临着自己无处可逃的问题。那些大贵族们尚且还可以琢磨着如何转移产业东山再起,皇室若是要出逃,那就只能成为流亡政府了。 这太屈辱、太不可思议、太令人无法接受了! 五十几岁的女王已经不再年轻,长久的骄奢淫逸的生活似也消磨了她年轻时候的果决机智。她清楚地明白偌大的紫荆花王朝那看似坚固的国防根本挡不住罗马人的铁骑,毕竟每年削减军费开支的政策都是她亲自批复的。 她已经年纪大了,承受不起再一次失败后重新爬起,也根本不想打这一场根本不可能胜利的战争。 “议和?”当首相抖着声音吐出这个词的时候,女王虽然没有表态,但她默认的态度已经昭示着自己的选择。说是说议和,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面对罗马人,议和,就是投降。 听说投降后的皇室会被统一接到罗马城中,虽然不再那么自由权重,但是毕竟能够被罗马人精心赡养,同样也能够享尽荣华富贵…… 然而在女王若有所思地离开之后,聚集在厅中的各大高官权臣,也是最大的一些贵族们,却并没有随之散场,而是齐聚首相家中,借着首相夫人召开的沙龙,开始了又一场更加重要的会议,起码是对紫荆花王朝的贵族而言更加重要的会议。 “各位大人,我想你们都清楚,罗马人之前征服那些地区之后都会将他们完全归入自己的版图,服从他们的政策。如果我们就这么轻易投降,恐怕不但会让紫荆花王朝这个名字从此从地图上消失,同时我们的利益也会受到极大的损害。皇室本来就能够得到供养,他们可不会为了我们与罗马人谈判。”一个大贵族这样开口道。 “但是看看之前他们攻下安息的时候,不是与当地签订了特殊的条约,对原来安息地区的统治比较和缓吗?这说明这其间的政策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可以商量商量。” “不错,我们应该让罗马人意识到我们紫荆花王朝流传千年的悠久历史,给予我们与贵族身份相匹配的地位。” “……” 这些对罗马情况并不了解透彻的贵族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他们并不知道,韩貅之所以同意将安息特别治理,是因为那里的宗教势力非常强大,民众大多是宗教狂徒,即使勉强收编,也不过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偏偏她又在东西方交接的地方,必须征服。为了减少整编阻力,他才放任那个本来奴隶和贵族就不多的国家。 这时有人注意到大贵族阿米利亚家族的家主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不由有些奇怪地询问。 阿米利亚家主故作平静地笑了一下:“面对此种危机,恐怕任何一个人都不能保持他原本的风度。” 这时一直看阿米利亚家族不顺眼的巴阔尔家族族长冷笑了一声:“说得好听,阿米利亚阁下,你为什么不告诉大家,你与罗马现在位高权重几乎掌握一切行政权力的摄政大臣还是极为亲密的舅甥关系呢?” 闻言阿米利亚家主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屈辱,还不待他出言回击,就有从外乡来的并不清楚实情的大贵族迫不及待地恭维道:“原来如此,难怪阁下始终能够保持冷静,原来是早有打算,胸有成竹啊!” 巴阔尔家主讽刺地冷笑一声:“可惜这个聪明绝顶的外甥,阿米利亚阁下却看不上,在人家落魄的时候极尽羞辱,把人家赶出了紫荆花!现在风水轮流转,轮到那外甥手握屠刀了,恐怕攻进紫荆花后,第一个下手的就是你吧。”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地与阿米利亚保持了一定距离。 阿米利亚见实情被戳穿,终于忍不下去地涨红了脸。 首相忽然开口:“阿米利亚阁下,我相信当初您会那么做定然有什么难言之隐。毕竟您还是那位摄政阁下的亲舅舅,一家人怎么能说断就断呢?想来这种事情,您去与他谈判,说不准能够达到我们无法完成的功业呢。” 首相虽然看似好心,但却明摆着是要阿米利亚去讨好对方,如果实在不行,就割舍掉阿米利亚家族换来对方起码能够“公正”对待紫荆花王朝。 首相看向巴阔尔家主:“阁下似乎很了解远征军的情况,这次的远征,那位摄政阁下来了么?” “当然来了,他与罗马皇帝赛克斯图斯·昆塔可是极为亲密的好友,这次来征服他的故乡,他无论如何都过来了。” “那太好了,阿米利亚阁下,你看,您的外甥就在不远处,想来你们多年没见,也一定很想念他吧!” “……” 他们交谈的房间外面,已经成为一位刚刚病逝的伯爵遗孀的安吉莉娅惊讶地睁大了眼,结合重生后发现那个银发男人去国外游历的传闻,她轻易就想到了那位传说中的摄政阁下是谁。 尼古拉斯·尤金。 上一世被姐姐退婚、后来成为女王陛下宠臣、还给自己喂下□□的那个狡诈男人。 即使是被对方亲手喂下□□,阿米利亚却仍旧有些无法忘怀他那张月神般美丽的脸庞。重生至今,她原本谋划地让对方爱上自己,然后将对方弄死的计划,在发现尼古拉斯根本不在紫荆花之后就只能无奈地流产。 而现在,他居然已经成为了罗马人的摄政大臣! 他为何如此的先知先觉,难道是和自己一样,都是重生,所以知道罗马人必然会踏平紫荆花吗?不,等等,如果他有这样的才能,为什么当初要做一个小小的受人白眼的佞幸呢? 但是这些政治的游戏并不在安吉莉娅思考的范围之内,她只要想到一点:那个狡诈的男人有着极为优秀的脸皮,现在更是位高权重,而令他伤心的虽然是阿米利亚家族,当当时的自己可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 这就足够了。 安吉莉娅重生之后,依靠着前世的记忆趋吉避凶,因为知道最后紫荆花被攻占了,阿米利亚家族也没什么大事,所以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要避难国外。反而慢慢钻营,获得了丈夫大量财富和继承了伯爵头衔后依旧和阿米利亚家族关系密切。虽然她被人广泛地称赞贞洁与善良,但实际上却与许多不同的男人保持着隐秘的关系。她年轻貌美,家资巨富,交际手腕高超,即使招惹了人也能保持自身干干净净,这让追求她的男人络绎不绝,也让她对自己的手段十分有自信。 阿米利亚家主最终还是被逼去与罗马人谈判,当然,同行的还有另一位大贵族,实际上在暗中,那位才是真正的使者,阿米利亚则是一个已经注定被交换宰割的牺牲品。当然,这件事情除了贵族高等圈子的少部分人外,谁都没有透露。 毕竟大贵族们正观望着:万一阿米利亚咸鱼翻身,和摄政大臣重修旧好,那就成了紫荆花首屈一指的大族,他们还要与他打好关系。否则,那么他们要商量怎样合理地瓜分阿米利亚家族,当然不会告诉外人来分割自己的利益。 == 虽然韩貅在以前就有意识地将主要的办事人员组合成一个体制,让这个体制缺了谁都能够快速找到补充,确保整个体制的合理运作,但是毕竟他之前作为行政大臣,又是一手建立这个体系的人,能够替代他存在的人还没有出现。 因此即使是随军出征,依旧有源源不断的奏折和文件从身后那些已经被征服整编的地区传送过来。 他这个在皇帝不在时暂时的摄政大臣,倒是比只要负责打仗攻城的皇帝政务还要繁忙。 好不容易能够和心爱的人有一段长久的相守时光,虽然一开始赛克斯图斯强烈反对他随军,但是后来想开了之后反而期待起来。结果现在,光是一顿饭的时间卫兵又送进来了一沓文件。 别说能做什么羞羞的事情了,连顿饭都不能好好吃了行么?! 看到赛克斯赌气不理自己,韩貅有些无奈。拜托,这些可是你这个皇帝的国家大事耶!你这样嫌弃真的好么?!我这样殚精竭虑的还不是为了你?! 不过爱人这一世还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又是少年登基,有一些唯我独尊的小孩子脾气也是正常的。 韩貅只能尽力把政务处理完,然后哄道:“这是刚刚离了我他们有些手忙脚乱而已,其实大部分重要的事情我早就已经做好安排了。你看,最近发过来的文件不久比一年多前那个时候要少很多吗?” 然而赛克斯依旧别扭:“你在说什么啊!重要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那你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冷落我了咯?” 韩貅哭笑不得:“怎么会!”怎么感觉爱人像个小女孩一样撒娇赌气呢? 赛克斯立刻得寸进尺:“那就让我感受到你的诚意啊!” …… 虽然赛克斯总是在韩貅面前晃来晃去地求关注,但是如果有别人向他暗示诸如摄政大臣的权力太大了之类的,他就会立刻拉下脸让对方滚出去。 恩,反正他是皇帝,有任性的权力。 正在两人酱酱酿酿地黏糊在一起的时候,卫兵忽然进来禀报:“陛下,摄政大臣阁下,外面有紫荆花王朝的使者求见。” “啊!!!烦死了!”赛克斯从韩貅身上翻身下床,怒气冲冲地冲着那打扰他好事的卫兵发脾气,“告诉他们不接受谈判!要么投降要么死!” 好不容易能够和心爱的人滚滚床单,这群不开眼的居然还要来谈判!不用了,皇帝陛下心情不好,看谁都不顺眼。 然而卫兵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听话的滚,而是有些迟疑:“里面领头的人,有一位自称是摄政阁下的亲舅舅。” “欸?” 我的舅舅?缓步走出来的韩貅挂上微笑:“那就请吧。看看我的好舅舅有什么要说的。” 对哦,尼格还是紫荆花的人呢。 第24章 佞幸逆袭3.7 原主虽然算不上什么好人,但造成他可悲的一生的,阿米利亚家族的确是最大的原因。既然他的愿望能够通过系统的审核,那么也就不存在是否正义的问题。 韩貅对紫荆花王朝,还有阿米利亚家族,当然不会有原主那么复杂的感情,他愿意接这个任务,一来是为了转换心情,二来则是为了那个蓝宝石项链。 既然接了这个任务,自然要尽人事,听天命。 面对赛克斯的疑问,韩貅微笑着解释道:“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初见时,我和你说的去罗马的原因吗?” “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他们,不是他们的话,我恐怕根本没有机会能够和你见面。没错,这个阿米利亚家族,就是把我逼得不得不离开紫荆花的人。” “……!” 紫荆花王朝的使者们当然想的是能够私底下和摄政大臣达成一些默契,然而让他们意料之外的是,摄政大臣和罗马皇帝居然一起在等他们。 ……等等,不是说赛克斯图斯一世性格冷傲,轻易不接见要投降的人吗?即使是安息那么强悍的国家,赛克斯图斯一世也对使者丝毫不感冒地派了个将军就随便接见了,自己则只接见了他赏识安息的将军而已。 那他现在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什么? 正在使者们忐忑不安的时候,赛克斯同样也在打量着这群人。一个个都是大腹便便的模样,即使身处投降的境地,还要强撑着傲慢挺着大肚子,给自己找一个“议和”这样的可悲说法。 他低头轻轻询问尼格:“哪个?” “穿深紫色衣服的那个。” 赛克斯仔细一看,发现这个人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区别,一样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这样的人居然也敢当初这样对待尼格,哼。 这边韩貅已经开始微笑着和使者们问好,那些人纷纷回礼。既然赛克斯图斯一世丝毫没有不耐烦要离开的意思,这些人也只好勉为其难,婉转地将来意说了一下。 赛克斯冷声道:“……是什么让你们觉得这种事情有可能会发生。”多大脸啊,这也太厚颜无耻了吧。 “咳,当然,以前的确是我们做的不对,但是尼古拉斯啊,你毕竟是我的亲外甥,以前你妈妈没有嫁人的时候,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当初退婚也是为了我们两家的关系考虑,毕竟那种情况,莉娜即使嫁给你,也不会幸福。你应该要体会舅舅的良苦用心啊。” “对,对,现在阿米利亚家族愿意满足摄政阁下的一切要求,只希望能够维持两国之间友好的邦交。” 阿米利亚家主听了同僚的话猛然一惊,脸色发绿地看了那个主使一眼。 对方本来就是外交大臣,脸皮的厚度不是一般人可比的,感受到同伴能够灼伤人的阴郁视线,也丝毫没有什么愧疚的意思。 ——一切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嘛! “不……”赛克斯刚要拒绝他们,坚持自己的强攻政策,忽然手被韩貅握住了。 “能够减少伤亡的事情我当然是乐于见到的。”韩貅微笑,“什么条件都可以的话,也很简单,首先,我不想再听到有关于阿米利亚家族的任何事情,见到他们的任何人,我希望阿米利亚家族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消失。” “……”使者们都愣住了。 他们万万想不到,韩貅会如此直接地表达他对阿米利亚家族的憎恨。 好歹这是个强悍的政治家吧!这么直白简明干脆利落,到底是怎么当上摄政大臣的啊! 当然,面对这种明摆着就要灭亡的没落国家,自己所站的又是强势的一方,韩貅根本懒得去跟他们虚与委蛇好么。 “当阿米利亚消失之后,我会再次考虑是否要接受紫荆花王朝的投降,哦对了,无论如何,可以请王室先收拾东西准备动身了。就算看在同是王族尊严的份上,罗马人也不会对王族下手,各地紫荆花图案的标记么……也请尽快消除,如果你们能够配合我军行动,大家以后都是罗马的贵族,我当然不会太过苛责大家。” 至于改名换姓成为罗马的一部分之后,反正这些贵族都是要重新洗刷过一遍的。 闻言以为他只是要对阿米利亚家族发发脾气的众多贵族都十分高兴,他们虽然是以紫荆花的使臣身份前来拜访,却更加看重他们的家族。宰割阿米莉亚家族,然后宣布成为罗马一份子,这样听起来似乎完全对自己有什么伤害嘛! 虽然已经过去了快十年,但是如果不是亲身体会,这些遥远国度的人来说,他们还是对“国家意识”、“民族意识”这种东西完全没有概念。 就像韩貅之前对安息的放任政策,那是完全考虑到当地普罗大众最深刻的“宗教信仰”所以才制定的。而紫荆花王朝,本来就是一个阶级分化严重,贫富差距悬殊的国度:少量上层贵族是实际上的掌权者,将紫荆花分裂统治,人民麻木地被归为农奴,再麻木地被贵族统治剥削。 所以最终气氛在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中结束,感觉前途暗淡的大概只有被牺牲的阿米利亚一家。 之后,紫荆花王朝的皇宫中举行了受降仪式,之后是贵族们坚持举办的盛大晚宴。此时原本的紫荆花王室已经是失去了昔日的荣光,他们围坐在一个看似精美却位置偏僻的桌边,门庭冷落。 这场晚宴名义上是欢迎远道而来的友邦,实际上谁都知道是那些大贵族们为了与即将到来的新统治者打好关系,最好能够在统治者去攻打下一个地方时保留自己原本的权利,甚至或许还能增加点。 在过去的一千年中,这片大陆上的国家常常会不停地变换,然而总有些家族,他们始终屹立不倒,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 有谁比他们这些本土贵族更能了解这片土地应该如何治理才是最好的呢?相信英明神武的新皇帝必然会明白这个道理。他们这样想着,共同露出了合作愉快的微笑。 晚宴的主角当然是姗姗来迟的赛克斯图斯一世和权倾朝野的郁金香公爵,对,自从他升上摄政大臣之后,赛克斯就再次将他的贵族勋位往上提了一个,以后再想往上提,那就是亲王级别了。 两个恍若神人气场强大的俊美男人相携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厅,1+1>2的冲击力无疑是震撼的。大厅内甚至有一瞬间的凝滞,鸦雀无声。 他们任一个单独看都是极为优秀的人才,可以引得全城如狂,特别是在紫荆花这种追捧美人的大氛围下。然而这样两个气场强大的那人相携而来,彼此的气场却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丝毫没有矛盾或者冲突。显然,这对密友的关系正如大家所传说的那样,十分亲密。 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见他们两人,许多贵族女性已经忍不住地面红耳赤,用小扇子散着热。 高大挺拔、威严冷峻的赛克斯图斯一世。 修长俊美、温和多情的郁金香公爵。 无论哪一个都是入幕之宾的完美人选。 茶话室里,贵族小姐夫人们窃窃私语,或满面羞红,或眼光发亮。一张小沙发上坐着四个漂亮女性,都是原本阿米利亚家族的女孩。 最大的莉娜嫁给了原本有很大希望继位的小王子,现在紫荆花王朝都不存在了,她也很快就要随着小王子搬去罗马城寄人篱下。短短几日,阿米利亚家族又快要被那些露出獠牙的贵族们瓜分殆尽,失去娘家依仗的莉娜不得不继续小心伺候着她的丈夫。而赛克斯和韩貅出现后,她无疑非常兴奋,野心勃勃,势在必得。毕竟她即将去罗马城,如果能够和这两位中的一位搭上,那就…… 第二个女性就是安吉莉娅,她衣着朴素,正如一个纯洁不幸的遗孀,谨守自己的本分,她并不怎么说话,只是低头或者品茶,或者欣赏扇面的绣纹,但一举一动,都透着娴静优雅的气质,任一个进入茶话室的男人都会忍不住注意到这个一身洁白的美丽女性。 她平静的面容上透着漫不经心,似乎对大家兴奋的完全不感兴趣。 第三个年纪略小,是已经嫁人的一个姑娘,娘家失势带给她的影响巨大,让她在家中抬不起头来,只能紧紧扒着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和贵族头衔的二姐安吉莉娅。 第四个年纪最小,面容黯淡憔悴,她还没有嫁人,现在的姓氏还是阿米利亚。如今阿米利亚家族已经毁了,自己的婚约也结束了,前途未卜,自己长得有没有几个姐姐那么出色,真不知道有什么出路。 她们独处在小沙发上,似乎游离于众人之外,但大家都习以为常。当然,也有与安吉莉娅交好的姑娘,嬉笑问她:“安吉,你看那两位绅士怎么样?” 这是安吉莉娅就有些抱歉地开口:“我并没有很注意他们,抱歉。” “哦,也是,你跟我们不一样,对他们不关注的嘛。” 当然也会有自以为“世人皆醉我独醒”的姑娘冷笑着嘲讽:“那当然了,谁不知道安吉莉娅小姐最最贞洁,从来不招惹别的男人。只不过,就是不知道这个别的男人里面有没有包括你丈夫了。” “嘻嘻……” 安吉莉娅并不理会他们,像是一朵执拗的白莲花一样,虽然身处闹市却宁静地守着自己的纯美小世界。然而她微微低下的眼眸中,却闪动着野心的光芒。 第25章 佞幸逆袭3.8(完结) 韩貅和赛克斯图斯都不是热衷于聚会的人,即使是在罗马城,也不过只是定期参加个别几个重要人士开办的沙龙而已,现在在一群在他们看来根本不重要的紫荆花贵族当中,他们当然更是懒得参与沙龙。 比起和大量不认识的人虚与委蛇,还不若呆在皇宫中。即使战事告一段落,赛克斯也并没有满足,他的野心在韩貅的鼎力支持下足以打到更远的地方去。而韩貅,作为摄政大臣,当然也需要监督紫荆花王朝纳入罗马版图的一系列事宜。 虽然紫荆花的人更适应在沙龙中完成交易,但现在他们是征服者,当然得顺着他们。 不过总有一些宴会是无法推拒的。 比如说这场,原紫荆花王朝大皇子的丧礼以及丧礼后的晚宴。 似乎因为大皇子本就缠绵病榻多年,所有人都并不很为他的病逝而感到痛心惋惜。即使是身为他的母亲的原女王,也反应平平。 全场的□□大概就是久不露面的赛克斯和韩貅联袂而来的时候。 毕竟这两个顶级的高富帅整日窝在皇宫中,可是让一大堆的贵族小姐少妇们望穿秋水啊。即使是部分少妇的丈夫,也对此颇为遗憾。 ——似乎这里有这类奇怪的传统,自己的妻子成为掌权者的情妇,自己多少能因为对方的歉意和妻子的枕头风获得一些好处? 身为全场视线的中心,韩貅和赛克斯纵然心中厌烦,面上却也能保持得体的礼仪。好在这毕竟是一场令人遗憾的葬礼,他们不用面对每个人灿烂谄媚的笑容。 不过即使如此,要面对一大帮看上去一模一样的中年贵族和各种五颜六色缤纷穿着的女士,仍旧让他们觉得比打了一场仗/处理了一天政事,还要疲劳。 趁着赛克斯被众人拥堵在中间的机会,韩貅偷偷潜藏在暗中阴影处,就近溜进了一处帘帐后面的休息区。 ……好吧,在进去的那一刹那,韩貅就后悔了。 里面正坐着两位美艳女子,都穿着看似低调朴素其实奢华精致的黑色礼服,年长的女子正低头哭泣,看到他来了面上有些惊慌失措的羞涩。而年轻的那一位似乎是在安慰她,即使感受到了他的到来,也只是平淡地看了一眼,又安静的低头。 很不巧的,这两位韩貅都认识。前者正是这次丧礼主角的遗孀,大皇子妃,而后者则是这具身体十分熟悉的一个女人——安吉莉娅。 当然,按理韩貅可不认识安吉莉娅是何许人。 大王子妃看到他,主动邀请,声音中还有些抽噎,果然是真的对亡夫的不幸感到伤痛:“请坐吧,公爵大人,这里是休息区。” 如此一来韩貅当然不能再退出去,只好勉为其难地顺势答应。 他不应该把赛克斯丢在那里的,现在也不知道赛克斯怎么样了,自己还要面对这两个明显在演戏的女人。 大王子妃看到他坐下后甚觉满意,然后又开始唱作俱佳地哭泣,拉着“好姐妹”的手:“安吉,你要知道,虽然我和大王子只做了短暂的夫妻,但是他毕竟是我的丈夫。现在他死了,我真是无依无靠,成了一个未亡人……” 安吉莉娅柔声安慰:“你又何必这样妄自菲薄呢,好歹小王子会照料你一声,而且你们还有一个孩子。哪像我,早就是一个未亡人了,孤零零一个人。” 她们说这话的时候似乎丝毫没有在意一旁的郁金香公爵,而只是两个可怜的女人在诉说着自己的不幸,相互安慰。然而韩貅却能够轻易发现,两人都竭力摆着优雅动人的姿态来展示她们属于女性的柔美——即使这姿态相对于她们宽大的裙子和坐姿而言非常困难。 有些无语,当然,韩貅也懒得戳穿她们。他只希望能够尽快发生点什么,让自己能够脱身。 不过赛克斯似乎是被缠住了,迟迟听不到感受不到他的气息。韩貅只能保持着礼节,端着酒杯,眼神放空,实际上打开系统开始看起了书。 恩,这是一项随时随地能够打发时间又不失礼的好消遣。 忽然两人起身,十分歉意地开口:“公爵大人,我们离开片刻。” “当然,请便。”没有人打扰他还能看得随意些。 两人又用极为优雅的姿态联袂离开。片刻后,帘子忽然拉开。 不,不是赛克斯,是安吉莉娅。 安吉莉娅行色匆匆,她弯腰在沙发上寻找片刻,然后找出了一个耳环,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下一刻,她似乎就绊倒了什么,惊呼一声,直直朝着韩貅的方向倒过来。 可怜韩貅正看到兴头上,完全没注意她那优美十足,演技满分的跌倒动作,就被温香软玉扑了个满怀。 ——咳,这女人身上扑了多少香料,这味道,天哪…… 好吧,无论过多久,他都无法适应这里的人对香水、香精、香料的钟情。好在赛克斯从来不在意这种东西。 韩貅胡思乱想着,来缓解无端被人压的冲击力。偏偏这女人压得非常有技巧,他的四肢和腰腹居然都无法使力推开他。 ——也可以理解为是,她身上太重了 更为狗血的是,恰恰在这时,赛克斯喊着“尼格”拉开了帘子,口中还抱怨着:“怎么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 “……” 安吉莉娅似乎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当然这个手忙脚乱的过程中又是十分漫长,一双小手在韩貅身上到处煽风点火。 然后她站起来,似乎羞红了脸,低着头:“对不起,公爵大人。”然后飞快地跑走了。 如果这时候赛克斯真是韩貅的密友,大概会吹一声口哨表示:“诶呦,你艳福不浅呦~”说不准还会对这个格外羞涩的女性产生一些兴趣。 然而可惜,赛克斯和韩貅两个人已经凑成对了。那么安吉莉娅臆想中的画面完全不可能发生。 事实上,虽然赛克斯看出了韩貅当时脸上的震惊、无语、措手不及、懵逼等等感情,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假装自己生气来一场修罗场。 于是只见他表情严肃,气氛沉重,坐在韩貅旁边,不容置疑地将韩貅推倒上半身躺在沙发上,自己双臂将他圈禁在一个空间内,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泛着令人心碎的忧郁。 “唔……赛克斯……”韩貅这时候慢慢开口,语气严肃,“刚刚那个女的,压得我好痛!” “……噗。” 两人憋不住地笑出了声了,赛克斯整个人直接压在韩貅身上,嗓音低沉,带着男性的诱惑,“我是不是比她要重些,你痛吗?” 韩貅敏感地缩了缩脖子,颈脖处的软肉被他呵得有些痒,笑道:“不是重的问题啊,你看看她那条裙子,上面一大堆的珠子啊碎钻的,硌得慌。” “有这种艳福你都不懂享,难为人家女士主动投怀送抱。” “哼哼,我这是为了谁?再说了,这种艳福啊,能免则免吧,熏得我鼻子一股难闻的香料味,谁知道她往脸上扑了多少粉。” “是吗?我问问,欸,好像真的你身上也有一股香味呢?不会是刚刚沾上去吧~” “……” 处理安吉莉娅的方式意外的简单。她因为继承了亡夫的遗产现在反而成为了阿米利亚家族唯一的贵族。然而首先她自己不善经营,基本上是只出不进。纵然如此,好歹也能维持颇为优越的生活。但偏偏她又有一大帮子忽然落魄的亲戚,不得不扶持他们度日。同时又因为他夫家没人、娘家落魄又没有一个可靠的情人帮助,她的产业没几年就迅速缩水,被助手和其他家族联合起来瓜分了大半,再加上日渐年老色衰,也就不如以前那么受欢迎了。 韩貅根本就不需要去理会他,即使是赛克斯,也仅仅把她当做是一个想要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女人而已,并不如原剧情一样对他青眼想看。 这种置之不理并不是什么心软,而是对于韩貅来说,安吉莉娅不过是一个有点小聪明的菟丝花而已,在这个女性努力一把能够获得继承权的时代,她明明拥有比沈冰雁或者苏琴女都要自由的环境,但是她却选择让韩貅更加不耻的一条路。 韩貅不会去阻拦,毕竟人各有志。他不对她出手,仅仅是因为懒。 ——安吉莉娅连让他动手的资格都不够。没了阿米利亚家族的庇佑,不用韩貅动手,她自己就能得到教训。 罗马人征服这片土地之后,颁布的法令当中对贵族的权益大大缩减,但是这对于安吉莉娅来说倒算是一件幸事。其中土地禁止买卖的一部分让她毕竟保有了一部分产业,能够维持比较舒适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比起原剧情当然是远远不如,但是她可没有原剧情来对比,比起她记忆中的前世,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果。最终,这位寡居的妇人搬离了紫荆花地区的中心城市,来到封地的城堡中度过了晚年。 她无夫无子,死后这个公爵头衔和领地就都被政府收归国有,分配给农民。 伴随着紫荆花王朝的消失,赛克斯图斯一世又开始了新的征途。而韩貅通过了几年的努力,终于建立起一个离开政治家同样能够稳定运转的文官体系,让罗马有条不紊地发展运作,自己则彻底解放出来,领一个郁金香公爵的虚衔跟随着赛克斯到处征伐。 从始至终,他所在意的,都只是赛克斯一个人而已。 就像以前在他忙碌的时候赛克斯询问他“是我还是工作重要”时他回答的那样。 “因为这是你的国家,所以我才重视她。” 尼古拉斯·尤金,这个被后人用郁金香来代指的男人,和伟大的罗马皇帝赛克斯图斯一世,两人并称为“罗马帝国两颗最闪耀的宝石”,他们用短暂的时间将这个国度在文治和武功上都推向了巅峰,难得的是由于建立起了具有强大修复力的体制,在他们离开后,这个王国依旧安定有序地发展下去,越变越强。 “……当然,关于郁金香公爵和赛克斯图斯一世两人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密友还是更加亲密,这个问题历代都有不少人讨论。我们所知道的是,是两人都没有公开的情人,这个是两人的雕塑,这幅则是郁金香公爵卸任摄政大臣一职后亲自为两人画的画像,我们可以发现,这位天才人物的画技同样非常优秀,他的画作由于人物血肉饱满,情感丰富,而在文艺复兴时期饱受推崇。而且在于雕塑进行对比之后,可以初步判断两人的画像基本写实。即使按照现在的审美,这两位也是令人惊叹的美男子……”千年后的历史课上,中年的历史老师推了推眼镜,调笑了一句,“每次讲到这部分,原本睡着的同学都会清醒过来。” “哈哈……” 满堂哄笑中,也有人拍了照片pou到围脖上,感叹道:“好男人都和好男人在一块儿了呀!” 第26章 猫妖逆袭4.1 “现在汇报任务成果: 从根源上解决任务,完成进度优秀,基本积分1000,任务优秀系数3,收获原主佞幸尼古拉斯·尤金的真心感激,获得蓝宝石空间项链,收获赛克斯图斯·昆塔的全心爱护,获得一缕龙气护体,改变罗马一国以及该位面西方总体命运,获得特殊属性气运50点。现在宿主气运为90,距离‘气运滔天’成就还差10点,请宿主继续努力。第二次任务结算得积分为3000点,升级积分总共为7440点。” 赛克斯图斯的龙气和唐乾以及沈鸣铮的有些不一样,那是一缕金色的气息,甚至连龙型也不同,不像其他两人是长条形的四爪紫龙,这一缕则像罗马神话中的光明龙,肚子偏大,背生两翅。 虽然不同种,但是三条小龙却玩得很好,隐隐还有混合在一起的趋势。 韩貅看着这三条小龙,忽然就想起来:“为什么我每次做任务都能够遇到他?”怎么会这么巧呢,刚好他就转世到了自己去做任务的世界。特别是赛克斯图斯,据后来他说,那次初见之前不久,他一直会做一个奇怪的梦,感觉自己有一个遥远的爱人在等待着自己,这让他那段时间不停地出城去东南方寻找。结果居然真的找到了他,一定是神灵的庇佑。 这话让韩貅有些困扰,因为那次赛克斯的出现和受伤在原剧情当中并不存在。难道是因为自己去做了这个任务,所以爱人也跟着过去了吗? 然而无所不知的系统这次却沉默了很久,最后说:“对不起,宿主权限不足无法解答此问题。” “……” “那好吧,继续做任务。” 说不准这次又能见到爱人呢? 虽然已经和爱人相处了三世,但是韩貅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七年之痒”的问题,反而感情越发深厚,连完成任务的积极性都提高了。 这一次出现在浮空屏幕上的生物却好像不能完全称之为人。 韩貅惊异地看着面前有些透明、容貌极美少年,虽然说是少年,可是他的颊边各多出了三条像猫胡子一样的须须,发间钻出来一对雪白的猫耳,灵活地颤动,身后也有一根毛茸茸的纯白尾巴。他额心有一个用朱砂写就的鲜红“令”字,散发诡异阴冷的气息。 猫耳少年看见韩貅的时候露出了一个不大明显的笑容,虽然配着那额头上的令字和颊边的胡须,但是却并不损他的美貌:“我想帮浅浅,满足她的心愿,可是我不想再杀人了,不想再变成别的人,更加不想再被长眉老爷爷封印起来,那种感觉好疼啊。拜托你,我把我的一切都送给你,你帮我完成心愿吧!” “你是……猫妖?” “我原来是九尾猫妖的,”猫妖回头看了看自己形单影只的白尾巴,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有些遗憾,“虽然不知道你会回到什么时候去,但只要不是被封印,多多修炼的话总能够练回去的!” 韩貅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九命猫妖,有些害怕之余有非常的感兴趣。他阅历丰富,一眼就能看出这个猫妖心底非常纯净善良。 “好吧,我试试看。” 因为是第一次涉及到传说的任务,所以韩貅谨慎起见,还是选择在系统空间中先接受任务,做好万全准备。 猫妖的名字叫九儿,其实本来猫妖也没有名字,毕竟名字的存在是让人叫的,他一直和一只自称为“阿绯”的自恋讹兽一起修炼。 猫妖九年长一条尾巴,长满九条尾巴后,就可以练成人形,正式入了仙籍。但是猫族是最有灵性的凡物,游走于人世间,也因而难以产生自己的意识。所以虽然修炼迅速,却很难开窍。更惨的是,九命猫妖在八尾的时候必须搭救一个凡人,然后完成他的心愿,但是完成他的心愿就会只剩下一条尾巴,要从头开始修炼。 猫妖已经修炼了好几百年,讹兽虽然修炼得速度比他慢,但是却一直稳稳当当,而猫妖却从头开始了几十次了。 偏偏猫妖性格再执拗不过,虽然不知道该如何解决,可是却始终没有放弃。 终于在这次修出八尾的时候,猫妖找到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在山林中迷了路,猫妖将她带回家后询问她的心愿,在得知猫妖这么做的原因后,小女孩机智地告诉他:“那我希望你能够长出九条尾巴跟在我身边保护我。” 猫妖并不知道这到底算是一个心愿,还是两个心愿,但是他非常高兴,感动地看着自己身后漂亮的九条尾巴。之后他就幻化成一只可爱的小白猫,跟在小女孩身边慢慢修炼出人形。不过他逐渐知道了在人间男女有别,如果自己以人形见人,就不能跟在小女孩身边了,所以他就一直瞒着这件事情,谁也没告诉,甚至他自己也只是感觉到自己能化形,而从来没有见过人形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他“九儿”的名字也是在这个时候由小女孩起的。 猫妖虽然修炼多年,但是并没有多少强悍的能力,他最擅长的是幻化,可是必须要吃掉幻化对象的魂魄才可以幻化出来。小女孩浅浅后来长大进宫,为了在皇宫中往上爬,她经常让猫妖去帮她做事,为了报恩,猫妖也一直听从她的话,虽然吃掉凡人魂魄总是会让他有些难受,但是却只能歉意地这样做。 然而后来,浅浅的下手越来越毒,她甚至要猫妖去吃掉一直对她不好的太后和对她地位有威胁的小皇子的魂魄。这让猫妖非常的痛苦。不过最后,他在对小皇子下手的时候被人捉住了,白眉光头的一个老爷爷出现,在他额头上用朱砂刻下了“令”字,将他永远镇压在了一座高塔下面,而浅浅也因为事情暴露而发了疯,生死不知。 他被镇压的时间越久,修为就倒退的越厉害,后来尾巴都掉光了,变成了一只巴掌大的小猫咪。他有些解脱,又担忧浅浅的结果,还非常的痛苦,毕竟修行多年,这样一下子没了。所以在死后,他只希望有人能改变这一切,他想要浅浅幸福快乐,不想再杀人,不想修为尽失,他想要能够修炼成仙,看看仙界是什么样的都好。 而在整体的话本当中,不论是九儿还是浅浅,所占的比重都不大。这个话本是以另一个少女江清妩为主角来写的。令人诧异的是,这个少女是从一个叫“末世”的地方穿越而来,那个地方非常危险可怕,江清妩在那种环境下练就了一身本事,还有植物系异能。江清妩入宫后没多久,就通过植物知晓了猫妖的身份,设法将这个不属于宫斗体系的异类给清除了出去。整个过程,如果不是韩貅看了话本,仅从九儿单纯的记忆当中,根本找不出来她参与的痕迹。要知道,九儿要害的小皇子可是她的亲生儿子,然而她却依旧能够气定神闲。这等心性就不是林倩柔,也就是浅浅能够相提并论的。 后来也的确如此,江清妩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一步步成为了皇帝最爱的女人,然后慢慢弄死皇帝,将自己的孩子扶持坐上了皇位,最后又暗中害死、流放了自己的孩子,自己来当女皇。 江清妩的处事无疑让韩貅震惊,他隐约觉得这个江清妩和第一个任务中的苏琴女有些相像,都是极其善于宫斗的特殊人才,只是江清妩比苏琴女多了特殊能力,做的也比苏琴女更狠。 当然无论如何,目前为止男女平等的想法还没有出现在韩貅的脑中,作为一个世家精心培养熏陶,后来去的世界又都是男权社会的古代人,他还是对江清妩和苏琴女这样的女性感到不耻的。 恩……女人厉害起来真可怕,还好他喜欢男人。 ——这个认知大概还加深了一点? 仅从剧情和九儿非常单纯的记忆中分析,韩貅也只能得出一些简单的结论:这个世界存在神话传说中的生物,但是很少,能够想那个老和尚一样除魔卫道的佛道人物同样很少,总体来说可以把这个世界当做一个主要偏现实的古代世界。 九儿之所以会被镇压,固然有自己杀孽太过有伤天和的原因,也有女主江清妩的推波助澜。 江清妩的杀伤力极高,若是真的硬抗,凭九儿那弱鸡的武力值根本不是她对手。 “系统,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增加武力的?” 生平第一次,韩貅发愁起了武夫才会在意的东西。 系统当然刷刷刷刷新出了一大堆商品,从未来星际的增强体质改善基因药剂,到武侠、修真世界的功法,再到魔法世界的魔法斗气技能书,甚至还有一切稀奇古怪的血统。 “……” 韩貅犯了选择恐惧症,这里面有太多东西他看不懂了。 这时候系统体贴地提醒他:“你本身就是神话中的存在,虽然猫妖天生自带的能力是幻化,但是并不意味着你不能在开发挖掘新的能力啊。特别是九儿已经表示他的一切都会送给你,你用这具身体好好修炼,以后也能用的。而且通过修炼,你在系统中的各项属性值也会有提升,这个不是比买属性点划算多了吗?”虽然修真功法本身就很昂贵就是了。 “诶?!”韩貅十分惊奇。 “所以你最好选择一部妖族的功法,然后开始修炼,最好选那种分成好几册,最后能到很高境界的,这样就能一直练下去。当然,最主要的是要适合你的功法。” 韩貅在系统重新删选过的那一堆东西里仔细浏览,最后选出来两样符合条件,看名字还挺对胃口的。 《九天玄经》功法,能够快速吸收灵气,即使是在灵气匮乏的世界同样适用,重淬炼神魂肉身。 《九转逆生》功法,对不同能量都有极高的包容性,修炼出来的灵气无属性可以随意转化,重精炼血脉传承。 韩貅对这两者都颇为感兴趣,迟迟拿不定注意。 系统“善意”提示:“宿主完全可以两者都买,系统可以帮助宿主将两者合二为一,只是要收取一些手续费。” 等等,这两本虽然都只是初级,但已经很贵了好么,每本都要2000积分,系统居然还要抽取手续费? “多少?” “恩,这要看工作量了,这两本初级的话,融合在一起需要2000积分。” “那就是6000?” “没错。” “……” 简直就是黄世仁呀。布置给他任务,让他不得不买东西来完成任务,然后缺积分,继续完成任务……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怎么样宿主?这样已经很实惠的。” “……好。”虽然韩貅很有骨气,但是面对骨感的现实,只能暂时低头。 《九转逆生玄经》功法,能够快速吸收灵气,即使是在灵气匮乏的世界同样适用,可以淬炼神魂肉身,同时对不同能量都有极高的包容性,修炼出来的灵气无属性可以随意转化,可以精炼血脉传承。 初级,能达到地仙水平。 第27章 猫妖逆袭4.2 韩貅恢复意识的时候立刻感受到手指出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身上似乎还受了很多伤,火辣辣地疼,上面甚至还似乎撒着盐粒,疼得伤口处仿佛要炸开一般。 接受完记忆的他立刻就想到了这是处于什么情况。 这时候多少也是他记忆中难得的狼狈了。这时候的他还是刚刚替浅浅去幻化成别人,他第一次成为一个小太监,目的是让这个小太监在严刑逼供之下“招供”出自己的娘娘害得另一位妃嫔流产。 在招供之后小太监也就没有了继续存在的价值,后来被人发现畏罪自杀在了牢房当中。 这个小太监只是一个开始,之后浅浅,也就是林倩柔尝到这种让需要的人说想听的话的好处,开始频繁要求九儿这样做。 当然这次,韩貅不可能会同意帮她为虎作伥。他不是真正懵懂无知的猫妖九儿,会没有原则地听从林倩柔的话。真要他来评判,林倩柔当初尽管让他长出了第九条尾巴,却也是要让修成九尾的九儿能够更好的帮助自己。 所以说,从根本上,他们之间本应该是一场你情我愿的平等交易。九儿并未认她为主,本就没有义务为了她让自己百年修为毁于一旦,甚至魂飞魄散。 不过,既然是九儿心心念念要让林倩柔心愿达成,过上开心幸福的生活,那么他自然也会让林倩柔得到她所求的。 只是,能够完成林倩柔的愿望的方法有千万种,他当然不会委屈自己。 九儿的这具猫妖身体现在之所以会感受到这些凡间刑罚的威力,主要还是因为九儿自己不拿这些当一回事,一心只想要伪装得惟妙惟肖,完全不拿灵力抵抗,只想着事后还可以再用灵力治疗。 九儿会如此,但现在的韩貅却不会如此。 这么想着,韩貅当即就试着运转刚刚买回来的《九转逆生玄经》。 体内的灵气迅速运转,将身体的伤势迅速修复,同时伪装出真的受伤的样子。 这是小太监被提审的第一天,韩貅并不打算今天就“屈打成招”,于是这一天的审讯最后在没有结果的情况下草草收场。 被押送回牢房的韩貅除了花费一部分灵力在体表维持虚弱伤痛的模样外,就是在努力将体内大部分的灵力都转化成《九转逆生玄经》中的力量。九儿虽然懵懵懂懂,但是毕竟修行了几百年,虽然不断地重复着长出尾巴又脱落尾巴的过程,但是他的修行根基却打得比许多同等级的修士扎实的多。 韩貅第一次接触到这个世界,并不知道接触灵力是一件怎样让人沉迷的事情,一不小心就忘记了时间。亏得他还在体表覆盖了灵力,伪装成正常的虚弱少年模样。 即使如此,等到他终于将九儿体内几百年的灵力转化得七七八八醒过来的时候,也已经是三天之后。 既然已经错过了原定计划的时间,韩貅索性心生一计。 九儿因为心挂浅浅,早就在林倩柔的身上种下了自己的印记。他便往林倩柔那里传递过去一个小小的暗示。 这个暗示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只是会让林倩柔做几天的噩梦。 对,噩梦的内容当然得由韩貅来定。 接下去,小太监依旧咬牙不开口,那位娘娘的滑胎事件依旧下落不明。而原本信心满满的林倩柔也逐渐有些心浮气躁了。以往九儿在的时候有他保驾护航,现在他不在自己身边,林倩柔这才知道了什么叫“寝食难安”:她当真不知道,自己的吃食衣裳等等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在这几天里她就因为不小心和高阶妃嫔撞衫而得罪了人。 她无比地想念九儿,从抱怨他一点小事都半天解决不了,到忧心自己该怎么坚持下去。 似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晚上就梦见九儿被关在牢里,痛苦得奄奄一息。对啊,虽然九儿修出了九条尾巴,但毕竟那些伤口是亲身打在他身上的!他一定很疼吧!只见梦中的九儿痛苦地呻吟,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反复能够看到她似的,无声地喊着“好疼、好疼……” 接下来数日晚上,她不断梦见九儿,梦见九儿死了,再也没回来。自己孤零零活在皇宫里,如履薄冰。但即使如此,还是被看自己不顺眼的妃嫔给弄死了。 林倩柔被吓醒,她一个人躲在床角惴惴不安,心中从来没有像这样后悔让九儿以身犯险去做那样危险的事情。是啊,九儿那样单纯的孩子,即使林倩柔现在不过十五岁大,却也比他更城府了。他会不会露出马脚,让人勘破身份,甚至被请来高僧施法,只知修炼的他又该如何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了? 如果没有了九儿……没有了凡事先知先觉的九儿…… 虽然现在林倩柔的担忧主要还是来自于对自身前途未卜的忧心,但是此时她毕竟只是一个十五岁初初入宫的小女孩,还没有到后来心如铁石的程度。对于日夜与自己作伴,陪伴自己近十年的猫妖九儿,必须要说,她还是有同情心的。 而在牢中,韩貅却已经用极快的速度适应了修炼的生活。兴许是经历了沈冰鹤那一世的训练,虽然现在没有开启“自闭天才”模板,但是对于修炼这种让他十分感兴趣的事情,他无比地专注投入。 然而他如此作为,对于审讯他的锦衣卫来说却必须是一场噩梦。 北镇抚司,统领江疏影正在接待一个令人难办的客人——当朝大将军林雪堂。 大将军林雪堂的名字,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是翰林独子也是庶子,出身金石世家,自小天资聪慧。没想到在十五岁那年离家出走,投笔从戎。之后战功卓著,连连晋升,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是天生的将军。率领帝*队多次将边关来犯的异族打得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名扬天下。 他如今年至三十,却已经位极人臣,封无可封。所谓功高震主,虽然江疏影在私下极为钦佩他的英雄气概,但作为统领锦衣卫的北镇抚司司长,他却明白皇帝已经对功高震主的林雪堂感到不满,才会在林雪堂这次凯旋而归后暗示他去查对方是否有“故意放敌军一条生路”的罪行。 让人无奈的是,自己这才刚刚开始着手查探,林雪堂就快人一步前来拜访,摆开架势亮明来意。 乱拳打死老师傅,林雪堂这一套出人意料的乱拳,的确让江疏影措手不及。 正在这时,锦衣卫的三档头前来禀报,给了江疏影一丝喘息余地:“大人,那人还未招供,如今已有十天了。还有五日就到陛下给的期限,我们是否需要……” 不待江疏影回答,林雪堂就颇有兴趣道:“严刑拷打十日都不能招供?还真是个汉子!疏影,这说的是哪位英雄,能够抗住你北镇抚司十日的关心慰问?” 还别说,如果不是皇帝对林雪堂满腹猜疑,两个人的私交的确不错。 因为这案子与林雪堂那件事八竿子打不着,实际上江疏影自己心里清楚,林雪堂那种为人根本干不出来皇帝猜度的那些事情,他要是想当皇帝,凭着自己在军中说一不二的影响力,早就取而代之了。所以,江疏影格外痛快:“此时涉事宫中娘娘,我们查到是个小太监下手,逼问多日,他始终咬定是自己因为记恨娘娘毒打自己而为,不肯说出背后指使。” 林雪堂微微一笑:“他既然如此执着,说不准真是他做的呢?” “……”江疏影一脸“你是认真的吗.jpg”。 “问题是他一被捉住就这样说,因为被毒打杖责而记恨自己娘娘,若是被拷打几日,他扛不住地胡乱指摘攀咬,那还能勉强说得过去,可现在都十天了,日日严刑拷打,他居然还没有招供,这个就……” “这种本事,要么是训练有素的死士,要么就是有大毅力之人呐!“林雪堂越发感兴趣了。 “诶,说起来,这件事说不准我有办法呢。” 林雪堂的办法说简单也简单,就是对着犯人,一个个报出怀疑对象的名字,由林雪堂看着,检测出哪个是他真的主人。 “你有信心?” “好歹我带兵多年,这点本事你们没有,我一个整天要防着敌国细作的将军还没有?” #不想当锦衣卫的书生不是好将军# 江疏影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小太监被提来的时候,身上被换上了一件干净的囚衣,原来的那件已经被鞭笞得破破烂烂衣不蔽体了。尽管如此,囚衣一换上,上面还是不断浸出血渍。原本的衣服和伤疤粘在一处,脱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长出来点的伤口再次迸裂出血。 他很瘦,瘦的像是只有衣服骨头架子,勉强撑起了宽大的囚服。 韩貅在他们给自己换衣服的时候就知道必然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亲自审问自己了,所以他们才会如此。 所以说,等待那么久的好戏要上场了。 他心中微微一笑,从修炼中清醒过来: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他被带到一个宽阔的房间,虽然还是在阴冷的天牢里,但是这个房间四周点着火把。他被绑到一个木架上,面前一张几案,上面端坐着两个身穿官服的男子。较为年轻的那个面容阴柔清隽,身穿飞鱼服,一看即知是锦衣卫统领。旁边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个三十左右的男子,生得极为英俊,气势深沉,极为不凡。不知怎的,韩貅一见这男子,便觉得有些忍耐不住的熟悉亲近。 林雪堂在看到他的时候,瞳孔微缩,神情一怔。虽然转瞬即逝,没有被任何人发现,但他心里自己却知道,在看到眼前这小太监狼狈凄惨的模样时,心中莫名就泛上一股心疼。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小太监吃力地抬起头,那张刚刚被人勉强洗干净的清秀脸庞毫无血色,嘴唇干裂,但一双黝黑的眼珠子直直与林雪堂视线交汇,在外人看起来他这眼神挺渗人的,但视线接触的两人都是一阵心悸。 韩貅心有所感,试探性地放出识海中的三条小动物,果然三只像之前一样的反应。 “那雪堂,我们就开始吧。”一边的江疏影浑然不觉两人已经经历了一番你来我往。 林雪堂按捺心神,权将自己刚刚的怪异当做是看到这个少年凄惨模样的同情。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一丝窃喜,他走到少年面前,近在咫尺。 为了能够详细地观察到少年的反应,必须要贴得极尽才能看到。 林雪堂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尽管他的眼力能够在两百米外射中敌军狼头旗上的眼睛。 身后是江疏影开始照着一张名单喊出一个个嫌疑妃嫔的名字,少年纤细的身影完全被林雪堂高大的身体所遮挡。 “贵妃高氏。” 林雪堂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年。两人在阴影中的视线相互交错,传递着一种莫名的情愫。 “下一个。” “贤妃李氏。” “下一个。” …… “美人林氏。” “……”林雪堂轻轻一笑,“我那个小妹呀,下一个。” “美人秋氏。” “……下一个。”林雪堂隐在阴影中的眼中泛上一丝笑意。 …… 第28章 猫妖逆袭4.3 “……雪堂,名字都已经报完了,你知道主使者是谁了吗?” 林雪堂轻轻一笑:“这个小太监在听到美人秋氏时躲避了我的视线。看上去像是心虚,但是实际上却是故意装出来的。而在听到贵嫔刘氏时,他身上一些细节的反应显现出来,这才是他真正的主人。” “太好了!”没有丝毫的怀疑,他在这件事情上迟迟没有进展,但线索也基本能够锁定在几个女人身上,刘贵嫔就是其中之一。 韩貅所扮演的小太监显得十分惊讶,像是被戳穿了伪装一样,原本黑漆漆的眼神黯淡下来,整个人都颓靡了。他低下头,许久都没有动静。 直到林雪堂感觉到奇怪,将他的头抬起来,才发现他的嘴边蜿蜒而下一条血迹。 他居然已经咬舌自尽了! “果然是真相被发现之后畏罪自杀了啊。”江疏影一边感叹,一边抬起手将他的手指摁在认罪书上。 虽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但是林雪堂却觉得有些蹊跷。 不过毕竟这件事不是他的本分,林雪堂唯一感兴趣的只是这个小太监,现在小太监死了,他也唯独感到遗憾罢了。 == 多日来杳无音讯的九儿再次出现,最高兴的莫过于林倩柔。 日日担惊受怕,不过短短十天,林倩柔就已经憔悴得不像话,虽然面对宫人,她都作出一副是担心自己失踪的小猫的模样。 看到突然出现的九儿,她高兴得几乎喜极而泣,立刻将小白猫抱入怀中,躲入无人处。 “九儿?你怎么样?!怎么去了那么久!担心死我了你知道么!” 小白猫静静地看了她一样,忽然口吐人声:“浅浅,我害死了人……” 他话语中的失落是个人都能感受到深深的忧伤。 “……怎、怎么了……” “我从来没有做过坏事,这次这样,我的心境已经不圆满了……我的修为倒退了。” 林倩柔惊讶地睁大了眼,看着垂头丧气,即使是猫咪模样仍旧可以看出他不开心的九儿,从来没有像这样惶恐地意识到,能够帮助她的九儿是一个会因为做了一点点坏事就会受到伤害的猫妖。 对啊,话本里面也经常这么说的,那些仙人如果擅自敢于凡间,是会收到惩罚的! “对不起九儿,我错了,我不应该这样对你。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为了我去做这种事情了!” 小白猫沉默了一会儿:“浅浅,我一直很感激你当初给予我长出第九条尾巴的机会。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不想再做这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了。不仅仅是这次吃掉那个小太监的灵魂,我害怕以后你会让我像这次一样,陷害无辜的人。……浅浅,你告诉我你真正想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它这么说,林倩柔轻易就明白过来,这是想要与自己划清界限。 她十分无助,却也没有办法。本来能够驱使小白猫,也是因为九儿听自己的话,愿意被自己驱使。现在九儿不愿意了,她当然也就无计可施。 想了很久,林倩柔道:“我想要和陛下在一起,一生一世一双人。” 林倩柔才进宫不久,十五岁的少女春心萌动,唯一看到过的除了亲人以外的男子就是英俊伟岸、富有四海的皇帝,也难怪会沦陷。就拿这次来说,她之所以会让九儿去陷害刘贵嫔,也在因为在皇帝与她同床共枕时不小心喊了刘贵嫔的名字。 当然,如果再过几年,林倩柔就会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真正能够获得皇帝穆天禄真心的女子,只有江清妩。 “你确定,无论如何都不会后悔,你想要的是和穆天禄一生一世一双人?” 韩貅将林倩柔的愿望重复了一遍,实际上却是在将她的愿望更加明确了一些。 “是的。不会后悔。” “好,我可以帮你。但你得听我的。” == 在这个故事中,林倩柔是大将军林雪堂的亲妹妹,但是身为嫡女的她却一直看不上庶子出身、弃文从武的大哥,因而兄妹俩关系相当冷淡。不过尽管如此,在大将军得势的时候,皇帝穆天禄依旧对林倩柔关爱有加,甚至将她一次次晋升,虽说看不见多少真感情,也没有给过林倩柔一个孩子,但是的的确确让她分得的宠爱是最多的。这样的表现也让林倩柔行事越发无所顾忌,对穆天禄的爱深沉到无法自拔。 韩貅认为,九儿的存在和林倩柔做的那些事情,不一定都是由女主江清妩揭发的,更有可能的是,皇帝穆天禄和锦衣卫等人可能早早就已经盯上了他们。所以那件案子,才会在短短几天内,以令人瞠目地速度破案。 就像是捧杀一样,在江清妩出现之前,林倩柔是宫中最受宠的妃嫔。 只是江清妩出现之后,林倩柔因为太过爱穆天禄,所以竟然早早地发现了穆天禄对江清妩的非同一般,这也让她将矛头对准了江清妩。 可是,没想到的是,在这个时候,林雪堂被指通敌叛国,被逼之下落草为寇,呆在宫中的林倩柔一瞬间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林倩柔在走投无路之下决定杀掉穆天禄至今唯一的孩子,也是江清妩生下的大皇子。 从韩貅的角度来看,想要保住林倩柔和九儿的命关键不在于他们自己,而在于大将军林雪堂。 只要有他在一天,穆天禄就根本不敢动他们,即使林倩柔和林雪堂关系冷淡。所以虽然在韩貅看来林倩柔和九儿的那些手段拙劣粗暴,但是却实际上却从来没有暴露过。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偶然,可是一直如此嘛…… 呵呵。 换句话说,林雪堂一天还身处将军高位,林倩柔就一天不会有危险。即使有,皇帝也会帮她先一步解决。 现在听到了林倩柔的心愿,这就让韩貅有点难办了。 保住命不难,难在怎样让穆天禄只爱林倩柔一个。从原剧情来看,女主江清妩才是穆天禄的真爱。韩貅虽然现在修为有了足够的底气,但是却并不代表他能够控制穆天禄去爱林倩柔。 怎么办呢? 韩貅思忖之下,忽然就有了主意: “一生一世一双人”嘛,不一定非要穆天禄爱上林倩柔。以穆天禄的性格,他既然能够为了林雪堂装着疼爱林倩柔那么久,那么如果只要让他不得不去爱她就行了。 之后韩貅想到林雪堂就是自己的爱人,心中甚觉满意。 穿越三次,他已经习惯了自己和爱人在原本的命运中结果凄惨的情况,这对他来说一点威胁都没有,相反,他每次都会努力和爱人一起扭转命运。现在自己气运90,好歹算得上是气运滔天,对逆袭一事绝对是熟练工种。 所以不管爱人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干了些什么,对他而言都不重要,只要能够在这个任务中找到爱人,他自然会陪伴他一生到老,这就足够了。 这样想着,韩貅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去见林雪堂。但是以什么名义呢? 林倩柔。 == 林雪堂推门进入书房之后,就觉得有哪里不对。环视四周,他将视线锁定在明目张胆趴在自己书桌上的一只小白猫的身上。 “这猫是哪里来的。” “回将军,这是夫人刚刚送过来的白猫,据说是难得一见的稀罕宝贝,想着将军孤身一人身处偌大将军府,难免孤单,这才送过来的。” “夫人?” 这里的夫人当然不可能是林雪堂早死的亲生母亲,而是林翰林的嫡妻,换句话说,也就是林倩柔的娘亲。 他不动声色,挥退下人后缓步走进书房,来到这只白猫的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 只见这只玲珑可爱的白猫抬起毛茸茸的小脑袋,用水晶似的蓝眸打量了一会儿自己的新主人,歪着脑袋的模样十足可爱,似乎是在疑惑自己怎么到了这个陌生大个子的手里。然后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挺起纯色白毛的胸脯打了一个娇气的哈欠。一举一动,都极为优雅。 的确是一只极富灵气的小猫。 林雪堂不由地有些惊讶。他十五岁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十五岁后忽然有一天觉得自己不应该拘束在这方天地当中,一意孤行出去闯。后来虽然的确功成名就,但是也不知是不是杀性过重,所有的小动物都害怕他。连却猎场那些兔子啊鸟啊的,都是一靠近就敏感地逃跑,也唯有一些诸如棕熊老虎这种猛兽凶禽,才能抗住他身上的凶悍之气。 而现在,不过是一只娇娇俏俏的小猫咪,居然能够视自己身上的杀气于无物,在自己面前安然入睡。 是挺稀罕的。 林雪堂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容。 唯独这只小猫的眼神,极有灵气,极为专注,刚刚看向自己的那一眼,反复是真的有人在与自己交流一眼。也许是因为太过有灵气了,竟让林雪堂感到熟悉。 他伸手将猫咪抱起来,架在自己眼前:“恩?你居然不怕我?” “喵~”小猫伸了伸脖子,似乎是在表达亲近的意思,身后一条毛茸茸的尾巴灵活地竖起来,伸到身前扫在了林雪堂的脖颈。 看着小猫天真无邪的模样,林雪堂忽然觉得,在这个偌大的将军府里面多一只能够陪伴自己的猫咪,也挺好的。 他将小猫平放在书桌上,然后摊开它短短的两条后腿,哦了一声:“原来是只公猫啊,既然已经成了我养的猫,那就叫你恩……”他想了想,一个名字不知怎的就跳入脑中,脱口而出,“师儿。” 他没有多想,虽然对自己会起这样一个名字也感到有些奇怪,不过虽然它只是一只小猫而已,但胆子却比一些猛兽还要大了,取狮字的音也挺合适的。 被抱在怀中的小猫似乎对这个名字非常满意,两个晶莹剔透的眼眸弯弯的,可爱的猫唇露出了一个笑的表情。 原来猫还会笑啊。 林雪堂有些好笑,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亲昵地揉了揉小猫的头毛,感叹道:“说起来不久前我刚刚遇到一个和你感觉有些相像的孩子呢。”他想到了在狱中和自己视线交错的那个小太监,“不,不能说是相像,但是你们两个,都让我觉得有些想要亲近。只是那个孩子,现在恐怕已经一卷草席丢到乱葬岗里去了吧。”在说出判断之后,林雪堂并没有完全对这件案子失去关注,他也不知道是什么,促使自己继续关心小太监之后发生的事情。 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小猫一副“你这个鱼唇的人类竟然那这种俗事来打扰本喵”的表情,林雪堂有些好笑: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不过是一个骨头硬的小太监罢了。 第29章 猫妖逆袭4.4 偌大的将军府中只有林雪堂一个主人,现在多了一只小猫,倒是给它增加了一点生气。不知为何,林雪堂觉得自己与这只小猫格外投缘,对它很是喜爱。 转眼间时间已至秋狩时分,秋高气爽,草丰马壮,满地落叶金黄。皇帝豪情万丈,决定让今年的秋狩举办得更加盛大。 一年一度的秋狩声势十分浩大,可以说是此间一场意义十分特别的欢庆。在这一天,即使是文臣都会穿上骑装,世家中的翩翩公子平常瞧不起武夫粗豪,这一天却会把自己往干练了打扮。当然,即使穿上骑装,也是依旧不忘风度翩翩的。也有不少女子,这一天会穿上男装,央求着兄长带自己玩耍。 即使是不会马术的文弱之人尚且都会努力装扮成一幅精干的模样;然而林雪堂这个名震天下的大将军,在这一天却反其道而行之,穿着一身精致华贵的紫色儒衫。踏马而来,尽显风流。 无视了周围利落那些窃窃私语,林雪堂潇洒利落地翻身下马,却没有向皇帝的御座走去,反而再次转身,从马身侧边挂着的一个竹篮中抱出一只通体雪白,全无杂色的小猫。 这竹篮看似简朴,实则打磨得极其精细,里面还铺了柔软的丝绸,以免伤到那小猫。显然,林雪堂对这只猫咪宠爱甚深。 来秋狩却穿着儒衫,还带着一只猫? 看着宽袍广袖的林雪堂向自己慢慢走来,步履间龙行虎步,又不失风流潇洒,皇帝的眉宇间微微聚起山峦。 显然,林雪堂这般作态,自然不能以“爱猫甚深”来解释,在皇帝看来,不过是借故向自己挑衅才是真。 “看爱卿今日打扮,却不像是欲与大家逐鹿的样子呀!”皇帝微微笑道。 “微臣骑马射箭的日子早已过腻,好不容易能回京修养一段时间,还请陛下容臣歇息几日。这次的秋狩,就让臣当个看客,为陛下鼓掌,不是更好?” 林雪堂态度坦然,这话听在皇帝耳中,却刺耳极了。是呀,虽然林雪堂因为常年驻守边关,并没有参加过几次秋狩,但是仅有的几次,却都是战绩骄人,从来不会让冠军花落别家,即使自己这个皇帝下场依旧如此。与他相比,但是的所有人不正是成了看客么? 怎么,他这是要讽刺朕只能在他不下场的时候作威作福吗? 皇帝脸色一沉,然而林雪堂却依旧岳峙渊渟,丝毫不为所动,气氛一时凝滞。 忽然,皇帝勾唇一笑:“既然爱卿承让,那今日朕可要大展拳脚。爱卿,你今日的猎物,朕帮你打了。” “多谢陛下。”林雪堂抱着小猫,微微俯身行礼。 却说那林雪堂,原本也的确不打算带着师儿一同来秋狩的,只是临出门,师儿却巴巴地拉着自己衣角怎么都要跟着。那可怜兮兮的模样看的人心都要化了。林雪堂无可奈何之下,索性就换了身儒衫,打算韬光养晦当个看客。 只是……现在好像更出风头了? 这也无妨,林雪堂现在的状态,说白了,就是有才,任性。能够拱卫□□边疆的大将,只有他一个人能当此任,他就是□□边境安定和谐的保障,在没有第二个人能够代替他的时候,皇帝就算再怎么看不顺眼,也拿他没办法。 当然,这是林雪堂的想法。 看过完整剧情的林雪堂却是知道,不管后来他们的感情如何,江清妩一开始能够获得皇帝的另眼相看,有一大部分原因是源于其兄长江疏影的军事才能展露。凭着江疏影领导北镇抚司多年的深得帝心,江疏影顺理成章地在皇帝心中变成了能够取代军神林雪堂的接班人。不管江疏影到底有几斤几两重。 所以在原本的故事中,这场理所应当是林雪堂又一次个人秀的秋狩过后不久,这个战绩彪炳的大将军就被暗杀了。 边患不过是一时,总不会动摇中央,而摆着一个功高震主封无可封的军神在眼前,才会让皇帝坐卧难安。 这,就是皇帝的思路。 兴许是要大展拳脚让“目中无人”的军神好好看看自己的能力,今年皇帝发号施令的口气都比往年更带了几分豪情。他话音刚落,随行的一大票贵族子弟都连声应和,响彻行云。 然而,众多围观的世家贵女,却还是忍不住眼神一瞥再瞥,滴溜溜转到了一人一猫迎风独立,衣袂翩翩的大将军身上。 ……想不到往日身着重甲,气势凛然的大将军,换上儒衫后竟如此英武不凡。 事实就是如此的令人哀伤,林雪堂这个大将军威武不凡又生得风流俊美,简直可以说是□□男神级别的人物,而皇帝呢?若无珠玉在前,好歹也是富有四海的尊贵帝王,可惜,在林雪堂那一身儒衫更显风骚的胸肌腹肌窄腰大长腿的衬托之下,也只能徒叹奈何。 林雪堂正抱着猫咪惬意地欣赏着午后暖阳,忽然不远处一阵哗然。 韩貅心中一动,耳中已经将那边的话语尽收耳中:“陛下为追踪一只雄鹿,深入密林,意外遭遇了一头棕熊!” 话音刚落,韩貅就感受到抱着自己身体的林雪堂手中一紧,显然也是听到了这话。虽然皇帝看林雪堂这个大将军百般不顺眼,但是人还是得去救。 那报信的士兵狼狈不堪,高声呼喊:“林将军何在!林将军!” 林雪堂大踏步走来:“我已知晓此事,卫兵,即刻点齐50名好手整装出发,你,拿我手令调京畿巡防卫队过来,封锁现场,严禁他人传递消息,你去请太医入王帐准备。至于你,”他最后看向那报信的士兵,“还骑得动马么?可能给我指路?” “可以可以!”那士兵点头如捣蒜。露出了一个欣喜的笑容。 林雪堂作为军神,光是站在那里就有不同凡响的凝聚力。刚刚听闻消息,慌慌张张的卫兵们瞬间有了主心骨,开始有条不紊地依照他说的去做。 见众人开始去准备了,林雪堂又低声嘱咐道:“此消息能瞒则瞒,勿扰了女儿家清静。我去得快些,兴许官家还安然无恙。”待人走远,终于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没这金刚钻还敢揽那瓷器活,现在还要我去擦屁股。” 韩貅在他怀中听得忍俊不禁,喵了一声,林雪堂总觉得这猫通人性,听到这声像是迎合的叫声,低低地笑了起来。 然而这时,韩貅忽然周身汗毛倒竖。他眼神一凌,这种感觉,是作为一个修士对危险的预知本能。有人对他,不,是对林雪堂有恶意。 眼风一扫,便看见旁边营帐后面隐约可见的铠甲模样,他用神识扫去,原来是这次秋猎安全的负责人统领杨理。是了,出了事大家都不去找他这个正牌安全统领,反而全都把大将军当做主心骨,他心有不忿也是理所当然,何况他能负责安全,显然还是皇帝的心腹,自然看林雪堂如眼中钉,肉中刺。 然而下一刻,却看到杨理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韩貅心下一冷,知道这人定然有了什么害人之心。不,说不准已经开始了。电光火石之间他脑中闪过了什么,可惜,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离开了原本温暖的怀抱。 “帮我看着师儿,乖孩子,你暂时和这个哥哥在一处,我去去就来。”林雪堂竟是把这只小猫托付给了一名亲兵照看。 韩貅只觉无可奈何,眼睁睁目送林雪堂带着人离开。 那头林雪堂正带着五十名卫兵,依照那士兵的话向着皇帝所在位置赶去。密林中传来一阵阵撼天震地的熊吼,可怕极了。离密林入口尚有十米处,忽然他坐骑前蹄一软,一声嘶鸣,向前倒下。 “怎么回事?” 林雪堂情急之下提气一纵,生生跳上十米开外的大树上,反身一看,刚刚的坐骑已经倒地哀鸣,左前蹄处血流不止,不远处是断裂成两半的马蹄铁。他眼神一凝,还没有说话,只听那报信的士兵大喊:“将军,事关重大,别管这马了,赶快赶路吧!” 这言下之意,竟是要林雪堂用轻功与他们踏马而行! 再看那五十名士兵,林雪堂自诩过目不忘,然而这五十名士兵中竟然没有一人他曾经见过。林雪堂心中微有所感,但面上不动声色,沉声道:“好。” 深入密林快两里路,那棕熊的高大身躯已经完全展露在众人面前,只见它气势汹汹,双目赤红,每一次咆哮中都带着腥风阵阵。它身前只有一头死鹿,却不见皇帝一行人。 林雪堂停步一扫,原来那棕熊的下肢已经被几根坚固的锁链固定在了三棵树的中间,难怪停在这地方,愤怒至极。 他冷声道:“原来如此,既然林某已经入了瓮中,陛下还不愿意现身吗?” “哈哈哈哈,林将军果然好胆识,好智慧,可惜,纵然你现在发现了什么,也是为时已晚。”伴随着皇帝狂笑的声音,四周忽然冒出来一队弓箭手,而他身后跟过来的51名士兵,同样忽然张弓搭箭,指向中央,不是指着那头熊,而是林雪堂本人。 “林将军忠君爱国,为了救朕不惜孤身犯险,以一己之力拖住这头蛮熊,将朕安然送回营地。林将军,你的忠心,朕定然会让史官记上一笔的。只是要朕来说,林将军未免有些太过妄自尊大,孤胆英雄一人入林,如非果真救下了朕,这逞一时意气的举动却是百死不足啊。” “陛下知道微臣得知此事后,必然会为了陛下名声考虑,将此事封锁起来……哈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陛下看不上林某,林某卸官便是,何须如此麻烦。”林雪堂冷笑。 “林将军何出此言啊,林将军乃是国之重臣,若非此次意外,定然能够替朕踏平八极。痛失良才,朕的心也是难受不已啊。”皇帝表演得声情并茂,唯一的观众却十分不领情。见林雪堂冷冷地盯着自己,那眼神仿佛看着一只卑微的爬虫,他心中油然一阵愤恨,冷声道:“将那蛮熊放出来!” 那棕熊刚一能动弹,立刻就愤怒满值,它被饿了许久,恨不得把眼前看到的所有小虫子都撕光,当即冲着唯一在自己面前的林雪堂冲去。 蒲扇似的大掌向林雪堂扑面而来,带着一阵腥风。林雪堂眼中毫无波动,提气一纵,踏足在熊掌上一个接力,手中长剑一刺,就将棕熊的一只眼给刺瞎了。 短短片刻,一人一熊的交锋已过,林雪堂衣裳不乱,棕熊却已经捂着被刺瞎的眼睛愤怒至极。 皇帝见此心中一冷,想不到这林雪堂居然如此悍勇,一只棕熊都对付得游刃有余。他手一挥下,一半的弓箭手嗖嗖放出冷箭。林雪堂纵然用剑格挡了大半,却毕竟还要对付被剑扎伤所激怒的棕熊,一个不小心,大腿上就中了一剑。 中箭处传来一阵酸麻,他都不用低头,就知道那箭头上被加了料。 皇帝果然是要他死在这里啊。 第30章 猫妖逆袭4.5 眼见着威震天下的林将军腾转挪移间的脚步越发迟缓,身上也被棕熊挠了好几爪子,皇帝心情一阵舒爽。一阵风吹过,大家都没有在意,然而原本对林雪堂步步紧逼的棕熊却突然转身,凶狠地盯向身穿黄袍的皇帝。 皇帝隐约觉得不妙,叠声叫到:“护驾!护驾!” 只见下一刻,棕熊愤怒地向他扑来。 他们围着的包围圈不大,纵然有人视死如归地挡在皇帝面前缠住扑来的棕熊,熊掌依旧在皇帝的腿上狠狠挠了一掌。钻心的疼痛一下子让他痛苦地倒地哀嚎,涕泪横流。 “一群废物,还不快点送朕回营!”他破口大骂。 皇帝已经没心思去考虑是什么让剧情急转直下,他血肉模糊的右腿已经没有知觉了,皮肉翻开,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倘若、倘若他这条腿废了……一个瘸子真的能服众吗?他才亲政一年啊! 林雪堂站在不远处,捂着最严重的肩伤,他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看到皇帝乐极生悲如此狼狈,却也忍不住有些开怀。 忽然,腰身一紧,身后传来淡淡的薄荷香气,他心中一动,身后的人低声道:“别出声,我带你走。” 等到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确定了安全的林雪堂的腿上箭毒发作,四肢发麻,脑袋昏昏沉沉,只来得及道一声谢,就忍不住昏迷过去。 隐约间,看到救他的人是一个容貌俊秀的白衣少年。 等他醒来,外面日已偏西。下意识地动了动身体,他惊讶地发现身上的毒似乎已经解了,原本麻痹的四肢数量还是疼得要命,却已经不再迟钝麻木。他一低头,看到自己上身□□地躺在自己那件儒衫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已经上了草药,也没有包扎。腿上的伤处被木板固定起来。 “你醒了?”温柔婉转的嗓音传来,末尾带着点奇异的上挑,让林雪堂听了无端端地耳朵一酥。 定睛一看,身旁坐着个白衣银发的少年郎,生得当真是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一双顾盼生姿的猫眼,眼尾一抹微红,楚楚动人,纵然是林雪堂这样冷心冷肺的单身汉,见了都不由感慨,假以时日褪去那两分青涩,当真是风情万种都不能形容其绝色。 见林雪堂一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少年,自然也就是韩貅脸颊微红,声音依旧温柔软糯:“林将军,我可有什么不妥?” 少年软糯的声音像是一根柔软的羽毛,轻易地戳中了林雪堂心中一处不知名的地方。 林雪堂情知是自己失礼,然而看见少年面染朝霞的模样,又忍不住心下发痴。他忍不住将两条腿交叠,面上恭敬谦和的礼仪,话语出口忍不住声音转柔:“多谢少侠救命之恩,林某感激不尽。还未请教……少侠尊姓大名?” 韩貅微微一笑,这一笑又是让林雪堂晃眼:“免贵姓韩,单名一个貅。” 韩貅? 林雪堂脱口而出:“含羞草?” 韩貅这个名字虽然的确有点鬼畜,但是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当众说出来。 爱人这个世界,画风有点清奇啊! 韩貅面颊赤透,低声呐呐:“不是那个……”他深吸一口气,认真道,“其实林将军还可以唤我师儿的。” 林雪堂一愣,初初听到韩貅名字时的饶有兴致,在此时化作了惊讶,忍不住笑道:“巧了,林某养了一只猫,正叫做师儿呢。” 韩貅低声道:“不瞒将军,我就是将军养的那只猫。” “什么,你就是师儿?!”林雪堂惊讶极了。 韩貅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身世和与林倩柔的瓜葛如数告知。 虽然师儿的灵动的确常常让他感到新奇,有一种师儿像人一样聪慧的错觉,但是初初听到救了自己的少年居然不是人,而是一只猫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但在内心里,他却已经信了韩貅的话。因为韩貅说话的时候,湿漉漉的眼睛中透着单纯天真,出自真情实感,且能够感受到对自己满满的依赖信任。 韩貅瑟缩了一下,怯生生道:“我……将军……不喜欢师儿吗?” “当然不是。”林雪堂矢口否认,看着眼前的韩貅,的确很难把整日被他抱入怀中带着跑的小毛球师儿和他联系到一起。 但是接受了这个设定之后,却又觉得……挺萌的。 林雪堂忽然想到自己还常常亲力亲为地给师儿洗澡,还会托着它的小屁股抛高高,忽然有些心猿意马。 林雪堂作为一个博览群书的前书生,也是看了不少的狐妖书生、人鬼情未了等等的志怪小说,而行伍经历更是让他艺高人胆大,颇为百无禁忌。 所以得知韩貅居然是一只活了三百年的九尾猫妖,林雪堂并没有多少膈应,反而大为新奇。眼珠子在韩貅的脑袋、身体后面等地方打量,看得韩貅越发面红耳赤。 “师儿可有何不妥之处?”韩貅茫然看去。 “师儿啊,”林雪堂笑眯眯道,“我在志怪逸闻上曾经看到,妖修有时候会露出一些原本的特征,比如说尾巴啊耳朵啊之类的,你也会有吗?” 韩貅睁大眼:“这些都是修为不精勉强修成人形的小妖精才会出现的吧,又或者曾经为了修行寻找捷径,导致修为不纯?师儿一直乖乖修炼,所以才不会有这些呢!” “哦。”林雪堂没说什么,但是眼中却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的失落。 “……将军很好奇师儿的耳朵和尾巴吗?” “没事,既然没有也无妨的。”林雪堂温和道。 “不会不会!”韩貅连忙摇头,“将军要看的话,师儿可以给将军看的!” 只见韩貅的银发中突然钻出来一对毛茸茸的白耳朵,尖端向前折,灵活地抖了抖,身后也翘起来一条柔韧的尾巴。这对耳朵和尾巴,十分眼熟,和师儿在小猫时候的很像,只是等比例放大了一些。 林雪堂手痒痒的,眼睛一亮:“我可以摸摸吗?” 韩貅红着脸蹲下身,将脑袋伸到林雪堂抬起的手掌下面,尾巴往前弯曲,搁在林雪堂小腹上。比想象中更加美好的触感从两人接触的地方传来,饶是厚脸皮如林雪堂,也忍不住有些发红。 别误会,是因为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在蠢蠢欲动,才不是害羞呢。 忍不住伸手挠了挠,耳朵根部的软毛十分敏.感,这一挠就让韩貅全身都颤抖了一下。然而林雪堂却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依旧“认真严肃”着一张脸,用灵活的手指在轻轻挠着。 “将、将军!” 林雪堂手指一顿,看过去,韩貅小心翼翼地抓着自己的手指,眼睛湿漉漉地哀求着看自己,小模样可怜又可爱。他眼中闪过一道暗芒,唇角微勾:“很软,很舒服。” 他这么一副光明正大的样子,反倒让韩貅不好意思指责了。 林雪堂本身并不好.色,甚至可以称得上寡欲。虽说他正处在一个男人性.致勃勃的时候,不过即使是面对名动一方的绝色,他也往往能坐怀不乱、目不斜视。倒不是不行,只是觉得不对。 然而在第一眼看见这个少年时候,却有一种奇怪的冲动,让他不由自主地去逗弄这个孩子。 当然,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在“严肃正直”地抚摸了一会儿韩貅的毛茸茸之后,他只能遗憾地看着韩貅将他的耳朵和尾巴收了起来。 “将军……有什么烦心事吗?” 林雪堂一回神,发现韩貅担忧的眼神,心中一柔,当然,也不能告诉这个单纯的少年,自己是在琢磨着下次找什么借口摸摸他毛茸茸的小问题。语调一转,用无比正经的声音,深沉道:“陛下既然已经和我撕破了脸皮,我今日死了,恐怕还能得个好名声,怕只怕他担心我没事,回朝之后再往我头上泼脏水啊。” 韩貅却笑了:“将军多虑啦,现在,恐怕那皇帝正躺在营帐里哎哎叫着疼啦。那熊瞎子的一掌可没那么容易受,就凭此间医术,他那条右腿是保不住了,说不准还会有什么别的症状呢。” 林雪堂眼眸一亮:“当真?” “当然了!”似乎对林雪堂质疑自己有些不满,韩貅鼓了股腮帮子,“别看我修了那么多次才修出九尾,毕竟活了那么多年,我的医术还是有点本事的。哼,除了我,这世上再无一个人能保住他那条腿。” 林雪堂眼神微眯,忽然低声道:“之前……为什么那头熊会突然转向陛下?” “……其实说来也是我不好,我看到那头熊之后先去捉来了她的熊宝宝,然后把熊宝宝的毛洒在皇帝身上。熊瞎子熊瞎子,熊的眼睛不好,却能一下子闻出皇帝身上的宝宝气味,母子天性,对你不过是愤怒,对……” “对可能是抢了他孩子的陛下,自然要赶尽杀绝……难怪那头熊当时如此悍勇,身中数剑仍旧拼了命要杀陛下。”林雪堂有些感叹。 韩貅却噗嗤一笑,满不在乎道:“什么呀,那些箭根本没用,太细太软了,刚刚射进去就被那只熊的硬毛给绊住了,你看她中箭,其实半点事没用。反倒是你之前伤她的那几剑有点危险。不过,我刚刚在你睡觉的时候已经治好她啦,那头小熊也母子团聚啦。” 林雪堂一愣,看着韩貅无垢的笑颜,心头软软的。 韩貅忽然开口:“好啦,我的鱼烤好了,将军要尝尝看么。刚抓的,蛮新鲜的呦~”他微微笑着。 林雪堂有些无语,他不太喜欢鱼腥味,但是想到面前这个少年是只猫妖,猫总是喜欢吃鱼的,便好笑地接过来,一咬,热腾腾的鱼肉软嫩适中,上面不知道撒了什么,居然是很好吃。 “这鱼……” “怎么样?好吃吧!在府里的时候就看到将军不爱吃鱼了,其实鱼那么好吃,只要做的好吃点,将军一定会喜欢的!” 看着少年认真的表情,林雪堂笑着低头,又咬了一口,点头称赞道:“好吃!美味!” 韩貅高兴极了,一张俏脸上绽开笑容,映着篝火隐绰间,格外动人。 第31章 猫妖逆袭4.6 林雪堂心头发胀,不知哪里来的错觉,竟觉得看着这少年开心的笑容,就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鬼使神差地将手中的烤鱼送到韩貅嘴边,韩貅也神态自若地伸长脖颈,凑上去轻轻咬了一口。两人动作娴熟,似乎已经经历了千百遍一般。 林雪堂心头一震,脑中隐约闪现过一幕,在布局精致的房间内,一个高大温和的男人侧坐在床边,用筷箸夹着一块鱼肉递到趴在床上、衣衫不整的少年嘴边,而后者也是自然地延颈张嘴,将那筷子鱼肉吃掉。男人见少年嘴角不小心沾了点酱汁,竟然直接俯身舔去!两个人间的气氛亲密又暧昧,一看即知是情人的关系。 迷蒙间,林雪堂就是觉得那高大男子就是自己,而躺在床上的少年…… 竟错觉成了韩貅。 再看韩貅,他不禁脸颊发烫,忍不住避开视线。口中的鱼肉也似乎带着辣意,让他口干舌燥了。 韩貅却完全不知道林雪堂刚刚那片刻间偶然回忆起了曾经自己和他的暧昧。他映着篝火静静地看着男人,视线在那深邃的眉眼、雕刻般的身体肌肉上逡巡。 哎,若非顾忌九儿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天真形象,自己早就扑上去对爱人这样那样了啦。 == 有了韩貅作弊一般的医术,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林雪堂的伤口已经结痂。他动了动腿,不知道韩貅给自己后来换了什么药,现在那条有点骨折的腿已经不疼了,只是还不能动。 他询问道:“师儿,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暂时让我站起来。” 韩貅心知这一世的爱人性格张扬霸道,自然不可能是坐以待毙的性格,有些为难道:“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你短时间内忽略那里的问题,但是药效过了会更加疼痛,而且之后要马上进行治疗,即使如此伤口要转好的时间也会变长。” “可以。”只要能够破坏皇帝的计划,这点痛苦不算什么,“师儿,你之前说,这世上能够治好皇帝的腿的人,只有你而已。他伤得很严重?” “伤势不严重,寻常人家遇到,自然是直接把腿切了了事。然而想来,应该没有人敢上手切皇帝的腿吧,这么拖来拖去,就严重了。” 林雪堂眼中一暗,勾出一个微妙的笑容:“那师儿,有件事要拜托你了……” == 林雪堂出现在营地得非常突然,侍卫甚至都没有看清他是从哪个方向而来,他就已经出现在了众目睽睽之下。当即就有人惊呼:“将军!你、你没事?!” 林雪堂身上的衣服还带着被熊爪和箭矢划破的痕迹,冷声道:“林某命大,没那么容易死。” 他一路径直走进大帐,里面齐聚了众多文臣武将。见到他,不知道事情□□的人纷纷惊讶起身,喜道:“将军!”他们原本听了护送皇帝回来的侍卫长得言辞,以为林雪堂已经命丧熊口,万万没想到居然能够再次看到他,实在是意外之喜。然而定睛一看,眼睛锐利的武将们却轻易发现了他身上的伤痕中,不但有熊掌,更有箭矢导致的衣衫破口,立时感觉到不妙。 林雪堂眉间像是凝着一片冰霜,清冷至极:“陛下呢?” “陛下腿部受伤,如今……众太医正在里头紧急抢救,只是……听里头传出来的消息,恐怕陛下那条腿是保不住了。” “不只保不住,听宋院判说,送来的时候在马上颠簸,骨头穿了出来,血肉坏死,是要锯掉了!” “何止,好像说有条筋脉堵塞……” …… 谈及皇帝,这些原本愁眉苦脸的臣子纷纷七嘴八舌地开口。 林雪堂听了心下冷笑连连,这大概就叫做,因果报应吧。 然而面上他却惨然一笑,曼声道:“都是我的错。” 武将们向来以他马首是瞻,而文臣也因为他有个翰林老爹,为人虽然冷淡,却知书达理,因而观感不错,闻言连连劝慰:“林将军何必自责,得知此事我们大家都方寸大乱,难为你一个人整军出发,临危不乱,及时做好万全准备,已是殊为不易。熊口还生,即使是陛下,也会体谅你的。” “不,”林雪堂凛然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雪堂错就错在陛下欲雪堂赴死,雪堂全然无知,害得陛下不得不精心算计,甚至以身犯险。其实陛下若要雪堂这一条命,又何必如此曲折,一道折子过来,雪堂这项上人头,还不是陛下的囊中之物。” 他似乎气得狠了,再忍不住仰头吐出一口心头血,吃撑不住地跪地,长剑撑地,惨声向着丞相夏时行道,“夏叔,您是一国重臣,雪堂只求您,在雪堂死后,看护着些我那爹爹,我林家一门清誉,不要让什么雪堂通敌叛国的诬蔑污了门楣!” 夏时行与林父是同年进士,林父乃是当年榜眼,而夏时行是进士第十名,两人私交甚笃。林父性格温吞保守,这些年来在翰林院安安分分也有夏时行在一旁照料,林雪堂对于夏时行而言,正如同子侄。如今自己看着长大的林雪堂如此惨淡,纵然是宦海沉浮多年,早已冷硬了心肠,夏时行也不由红了眼眶。 大帐中一时鸦雀无声,唯有帐中皇帝连续不断地痛呼□□。 这些大臣也都能窥得几分皇帝对林雪堂的记恨,只是他们都知道,现在的□□不能没有林雪堂。如今皇帝如此心急,却让他们不由怀疑起皇帝的性格时候太过急躁冒进。 平时他们党争、文武相争,好歹还守在一个君子底线上,但如今看看,皇帝都已经对林将军出手残害,以皇帝那急切的性格,真保不准下一步就是等他时候泼他脏水。林雪堂担心的事情,还的确是顺理成章。 夏时行左右为难,深吸一口气,刚想着劝慰几句,就见林雪堂眼睛一翻,身体软软倒下。 “将军!”一名十分敬仰他的小将一马当先冲了出来,低头一看,林雪堂撕破了的裤腿上伤口处肿了老高,流出来的淤血都是漆黑的,当即含泪怒道,“官家这是要将军的命啊!竟然还给将军下毒!” “什么?!”“快快请太医来救治……”大战中又乱作一团。 韩貅这时候冲进去,声音不大,却用灵力将声音传到每个人耳中,显出一番特殊能力来,“不要随意搬动伤患,让老夫来看看!” 众人见他衣袂翩翩,鹤发童颜,颇有道骨仙风之气,一时竟忍不住停住了。再看他明明脸生,却轻易进入大帐,也不知是怎么走路的,眨眼就来到林雪堂身前,更是惊讶。更有人脱口而出:“缩地成寸之术!” 韩貅抬头,将高大的林雪堂稳稳抱起,摆放到正前方空置的龙塌上。有人啊的一声出言阻止,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众人一眼:“伤患腿骨中箭,箭上淬毒,却没有及时治疗,仍旧与猛兽搏斗,导致腿骨有骨裂之相,如今毒入骨髓,若不即刻救治,恐怕性命攸关。闲杂人等,就不要打扰老夫治人了。”他一边说,一边受伤开始飞快的从袖中掏出种种治疗用具,让人诧异他那不大的袖子中是如何装进去的。 “袖里乾坤呐!”又有人暗暗嘀咕。 原来此间因为的确存在许多世外之人,导致对法术修行有种种传闻。这缩地成寸和袖里乾坤等法术,出现在不少书籍上,这些饱学之术看了竟完全不觉得陌生,反而十分兴奋。 ——终于见到活的修士了。 此刻,韩貅那奇异的白发和突兀出现的表现,都被归纳为是仙家手段。 待他稍加包扎止血,稳定了林雪堂的伤势,里间匆匆跑出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太医,惶恐地凑到丞相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丞相眼神一利,道:“你说的句句属实?” “是啊,大人,小人等学艺不精,实在是无能为力,无能为力啊!” 太医也是十分为难。皇帝的伤势想要治疗只能锯腿,但是谁敢随便锯皇帝的腿啊。可是从午后耽误到现在,皇帝的腿部肌肉不但完全坏死,还隐隐有感染的迹象,他们这些可怜巴巴的医生,除了勉强给皇帝退烧、止血以外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丞相当然也没办法随便决定一国之君能不能断腿,这已经不是走路瘸了有点难看的问题,而是一条腿没了的问题啊! 这是他注意到了在一边手法娴熟游刃有余的韩貅,轻咳一声:“这位仙长……” “仙长谈不上,在下还未经过九重天劫,不曾正式入了仙籍,如今不过是一介散修耳。” 所谓无形装逼,最为致命。韩貅淡淡一句话,就让大堂内抽气的声音不绝于耳。 九重天劫!仙籍! 散修!散修!散修!活的! 如果说刚刚大家还只是怀疑他只是学了点法术的修道之人的话,此刻就立刻将其上升到了“未来仙人”的等级上。此世神仙传说不断,佛道之说盛行,这些文人雅士闲下来的时候没事还要来个清议之类的。要说对一群七老八十已至暮年位高权重的文人来说最有吸引力的是什么,长生不老修炼成仙绝对排前三,不,第一! 夏时行勉强冷静大脑,告诉自己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自己乃至全家能不能与天地齐寿与日月同辉……反正!要紧的是躺在里面生死未卜的陛下! “道长……” “免贵姓韩,不嫌弃的话唤我一句先生即可,我与那些牛鼻子老道没干系。”韩貅头也不回,话中却是满满的自傲。 这风姿!这气度! 武将群里也是一阵爽快!不愧是能救他们将军的,这性格啊,投缘啊! “韩先生,如今陛下危在旦夕,不知可否请先生出手,救治一番!毕竟,国不可一日无主,还请先生看在天下黎民苍生的份上出以援手啊!” 韩貅动作一顿,快速将最后一个蝴蝶结打完,回过头,幽幽道:“大人……这是在威胁我?” “不不不!” “我救林将军才是为了天下黎民苍生。至于躺在里面的那个么……”他曼声道,忽然诡秘一笑,“罢了,我进去看看,只是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我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说罢,便不顾那一群神色各异的大臣们,拂袖入帐。 片刻之后他出来,面对围着他十分紧张的一群人,遗憾道:“如今时间已经过了太久,陛下的腿部筋脉郁堵,又被胡乱救治,现在有两个选择,其一,我会截取一段手臂筋脉再辅以旁的药物,让陛下装上义肢。但是这样的义肢非常脆弱,不能有激烈运动,戒骄戒躁,不能大喜大悲,否则稍有不慎,筋脉爆裂;而且手脚由于筋脉不完整,都会十分迟钝。”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敢问皇帝陛下是否有子嗣?” 第32章 猫妖逆袭4.7 丞相等人听了一愣,隐隐觉得不妙:“陛下如今宫中有一位娘娘怀有身孕,太医脉案说是女胎。” 韩貅流露出一丝同情,半带嘲讽道:“天意弄人,咳,之前我说的激烈运动中,行房也是其一。” “……”大臣们面面相觑。也就是说,如果选择这第一种方法,意味着醒来后的陛下除了壳子还像是一个正常人之外,根本什么都不行啊。 对,韩貅给出的方法就是这个意思,让坑害他爱人的皇帝只能成为一具傀儡,连孩子都没有。 “那其二呢?”还是夏时行反应快,立刻询问道。 “其二嘛……自然是像之前太医说的那样,将腿部完全切除。” “完全切除?”有人提出异议,“方才太医明明说只要切除一部分?” 韩貅道:“若是你们早作决定,自然只用切除坏死的部分,然而如今感染严重,已经涉及到皇帝的……咳,如果你们还想要一个继承人,唯一的办法就是用尚且完好还未萎缩的一部分腿部筋脉,代替那处的。” 虽然话说得遮遮掩掩的,但是韩貅此言一出,无论是文臣武将,包括是躺在塌上“昏睡不醒”的林雪堂,都不禁感觉到下面一凉。 “你、你是说……用腿上的筋脉,换那里的……这怎么个换法啊……” 韩貅瞥了一眼说话的人,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将,面对这种话题却也支支吾吾的,其实韩貅手上有九儿收藏几百年的灵药,要说完全治好皇帝,其实并不难,但是毕竟他不是九儿,自然不会辛辛苦苦治好一个铁了心要弄死他爱人的皇帝。 他一脸的理所应当:“反正那里也已经有部分坏死了,自然是先切下来,将完好的筋脉换上去,再转回去。准确来说,不是腿上筋脉,而是他脚上的,只有这里现在还没有萎缩了。” 他说得越是坦然,听者越是遍体生寒,感觉已经无法再直视躺在里面的皇帝。想想看以后皇帝临幸某位妃嫔,用的那活儿是被切下来又装上去过的,经过的筋脉还是脚上的……咳咳……就算有了小皇子,还要他们用什么眼光去对待未来的皇帝啊! 总觉得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皇室秘辛,会不会被杀人灭口啊! 韩貅却还没有结束,继续道:“只是这样也只能保证……在理论上具有令女子怀孕的可能而已,至于实际上么……哎,多说无益,丞相大人,诸位,还是尽快决议吧。” 锯吧,缺了一条腿、还被大家清楚直观地了解到一些“秘密”的皇帝如何能服众。 不锯,皇帝就成了一个傀儡、废人。 问题是,现在皇帝昏迷不醒,根本没办法自己做这个决定,现在他们无论做出了什么决定,将来恐怕都会被清醒过来的皇帝给厌弃。 “自然是第一种。”正在大家踌躇之间,林雪堂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大家诧异地看向他,只见他神色淡淡,眉宇寂寥,不过是而立不到的年纪,却仿佛已经看透世事沧桑。 “诸君怕做下决定后为陛下所厌恶,为千夫所指,林某这条命早就朝不保夕,却还好是个大将军,想来还有一些话语权。就让林某来替诸君做这个决定吧。” 韩貅看见他醒来,不知道听见多少自己在装模作样狐假虎威的瞎掰,脸不由地红了,却又勉强恢复那副波澜不惊、世外高人的模样。偷偷往林雪堂处一瞥,却被早就盯着的林雪堂逮了个正着。 林雪堂轻轻一笑,笑声低沉,惹得韩貅耳根发红。旁人感怀于他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已是置身死于度外,韩貅却觉得他像是在调侃自己刚刚的小心眼儿。 “诸位没有意见的话,老夫就听林将军的了。”见众人鸦雀无声,韩貅避过林雪堂玩味的视线,低头进了帘帐。 他一离开,就有人立刻向林雪堂发难:“林将军,你这样擅作主张,日后皇上追究起来……”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是必然的,但是这人刚刚不吱声,现在出口推究责任,这吃相可就难看了。不少人都暗暗决定,以后离这人远一些。 林雪堂冷傲道:“林某一人做事一人当,总要有一个人出来做决定,既然诸位大人都瞻前顾后,与其让陛下在里面生死难料,不如让林某这具无用之身,再替□□做些贡献罢。” “将军!”武将众纷纷含泪道。 夏时行叹了一声:“贤侄又何须如此,你对□□的忠心,大家都历历在目,可惜陛下双眼为小人谗臣所蒙,看不清贤侄一片丹心。” 林雪堂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同朝为官,虽说夏时行和自己的确是叔侄辈,但两人分列文武两大阵营魁首人物,以前让夏时行主动表达自己的亲近,却是绝无可能的。自己之前喊一声夏叔,不过是为了打打感情牌想要让自己更可怜一些,现在他主动亲近,这是为何? 只听夏时行接着又慢慢开口,但语气中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凌厉:“比如说就像刘大人。”他忽然画风一转,转到了刚刚出口发难的那位头上,“来人,将刘大人带下去,好好反省,身为朝廷栋梁,带坏陛下,该当何罪。” 这峰回路转的剧情让所有人都反应不过来,唯独林雪堂看到夏时行轻描淡写却暗藏万钧雷霆的行动时,隐约有了些许猜测。 刘大人被打下去之后,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而内帐忽然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那“老神仙”用了什么法子,连惨叫声都没有了。 夏时行继续不紧不慢道:“贤侄的决定,是不得已而为之。当务之急,是替我朝选出一位合适的继承人。” 图穷匕见! 在座的谁都不是笨人,立刻意识到了这话的意思。他们看向面色平静无波,毫无惊诧之色的林雪堂,难道他之前做下决定让皇帝变成一个傀儡,也是打好了这个算盘?! 林雪堂沉声说道:“大家都知道,现在宫中有一位采女身怀龙种,是正统血脉,只是一来生母位分低微,二来有极大可能是公主,所以我们不得不考虑考虑旁系的亲王了。” 夏时行对林雪堂接话的行为非常满意。毕竟全是他一个人在说,那就很尴尬了。而且夏时行是文官阵营的领头人,林雪堂是武将的舵手,他们两个人的决定才是真正能够决定国家未来的。 当然,话是这样讲,但还是要意思意思商量一下的。 皇帝亲政不过一年,之前一直有先皇钦定了三位辅国大臣,其中有两个已经退休告老还乡,还剩下的一个就是夏时行。一回生,二回熟,有夏时行稳住国内,再有林雪堂坐镇军中,虽然皇帝不行了,想乱还是挺难的。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朝中大臣对这个刚刚亲政的皇帝也的确没有多少敬畏之心,虽说没有想过随便废除,但是……这不是如今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嘛!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论,最终,皇帝现在还活着的六弟脱颖而出。 话说这六王爷,说得好听点叫温和受礼、知足常乐、风流倜傥,说的难听点,就是毫无主见、不思进取、处处留情,原本这些当然是他被先皇删掉的理由,然而现在这些却在现任这位太过有雄图霸略、野心勃勃的皇帝的衬托之下,统统成为了他能够继位的理由! 毫无主见?太好了,皇帝最好不用做决定,自然有专业人才进行商议通过。 不思进取?太好了,没有想一出是一出的改革,才能够休养生息啊。 处处留情?也挺好,反正民间多美人,不用像现在这样,因为皇帝想要笼络世家,不得不把自家宠爱大的亲闺女送入朱墙争一个破皇后的位置。 各位大臣看六王爷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当即就让人去叫来了正宿花眠柳和美人玩亲亲的六王爷,通知他这个特大喜讯。 “什么?我?!摄政王?!”六王爷是一个面相就温柔天真耳根子软的多情种子,现在才不过十四岁已经吃了好多美人嘴上的胭脂。因为他和现在的皇帝年龄差距很大,皇帝又嫡又长,他从一生下来就被培养着往闲散王爷的方向发展,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这么个巨大的“惊喜”砸下来。 “暂时是摄政王,待王爷将国事融会贯通,自然就能够接手更多的了。” 等等等等,六王爷有点方:“皇兄……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大臣们面面相觑,随后还是丞相夏时行意味深长道:“王爷当真想知道?” 六王爷还是夏时行启蒙教的,对这个太傅打心眼儿里怂,看到夏时行这个表情,脑子里面不知道联想到了什么,顿时觉得自己恐怕是卷进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所谓知道的越多越是错,连忙道:“不不不,小王不用知道,不用知道,咳咳,小王万事不明,以后这种大事,还是由太傅和将军商量着好。” 夏时行是六王爷的老师,林雪堂作为一个军神,可以说是□□上下少年的偶像,六王爷虽然说是个文弱书生,咳,但还是很崇拜他的。 夏时行对六王爷,不,未来摄政王的识相非常满意,拉着六王爷去见林雪堂。 忘了说,林雪堂自然不能一直占着唯一的一张床榻、也就是龙塌上,早就让太监搬了张新的过来修养着。今晚这么重要的关头,谁也不乐意离开大帐回去歇息啊。 见到林雪堂,六王爷那表情呦,就像是追星族见到了偶像,那叫一个兴奋又激动。林雪堂的威风事迹,那是名震天下,六王爷虽然足不出户,却也知道他是大大的厉害。 林雪堂虽然有些不苟言笑的,但基本的礼仪却是很清楚的。 “微臣病体不支,无法行礼,还请王爷赎罪。”他强撑着没有受伤的一边手臂,起身道。 “林将军何必多礼!”六王爷一个文弱书生,哪里见过这么多伤口血迹,又是害怕又是担忧。再说,他极爱美人,林雪堂别的不说,一张俊脸、一身气度,器宇轩昂,令人望之心折。“林将军为国效忠,如今遍体鳞伤,小王、小王……” 说着,六王爷几乎要感动得落下泪来。 林雪堂有些无语地看向夏时行,见丞相大人虽然嘴角微抽,却仍旧保持着波澜不惊的面容。 好涵养。 正在六王爷沉浸于自我构想出来的□□理想世界、夏时行和林雪堂沉默以对的时候,久久没有动静的内帐忽然一挑帘子,一大堆人鱼贯而出。 第33章 猫妖逆袭4.8 “韩先生,如何了?” 韩貅身上的白衣似乎已经换过一身,面无表情:“自然如我所言。”虽然他面无表情,随着他走出来的一大群太医却个个脸色梦幻,如同梦游。直到被众人拉着询问,才像是回魂了一样,面色涨红,冲到韩貅面前:“还请先生收我为徒啊!研究医道三十年,不如今日一场,先生!请收我为徒!” 大臣们看到这帮个个状若疯癫的模样,这才终于相信了韩貅的确是医术高超。 “宋院判,陛下现在情况到底如何?”夏时行拉过宋院判,低声询问。 然而宋院判也是被韩貅洗脑成功的人之一,一大把年纪的白胡子老爷爷,此刻却激动得浑身发颤:“奇迹啊,真是奇迹!天人之作!我此生居然看到了活生生的经络,也是不枉了!宋先生以蚕丝代替筋脉,替陛下弥补完全,如此大胆尝试,实在是神来一笔!” “……所以,陛下的腿,现在保住了?” “是啊。”宋院判笑着点头,“虽说有些僵硬,但是毕竟能够使唤,已经比我们的预想好太多了。” 夏时行看了一边还在无脑崇拜林雪堂的六王爷一眼,声音转沉,“那院判看,陛下这样,以后还能处理政事么?” 宋院判一愣,沉吟片刻,摇头叹息:“不行,若是开始直接把腿锯了,修养好后起码还能够劳心劳力,但是现在右手右腿不说十分迟钝僵硬,而且体内筋脉毕竟是由蚕丝缝合,与原本不同,国事操劳,若有什么费心费力大喜大忧的事情,难免会心力交瘁……” 这话说的简直和韩貅一模一样啊。夏时行有了心理准备,接着问:“这样,那陛下还能坚持多久了?” 宋院判这回是真的蒙了。坚持多久?皇帝好端端的养好身体就行了,说不准还能长命百岁呢,怎么就成了坚持多久的问题了? 然而夏时行的眼神十分意味深长:“宋院判,陛下经历此种大劫,难免身体虚弱,虽然勉力照顾,但毕竟体弱,是不是一个不当心,就会被什么风寒的……” 宋院判隐隐明白了什么,轻咳一声:“微臣明白了。” “林将军,你伤势未好,我扶你回去休息罢。” 曲终人散,韩貅搀扶着林雪堂回到营帐。只剩下两人,那个桀骜不驯的云游仙人韩先生瞬间切换成了皮薄馅儿红,咳,的软糯少年。 “将军,你看我装得像么?”看他那怯生生的模样,生怕因为自己拙劣的演技被那群大臣看穿。 林雪堂不动声色,半真半假道:“尚显青涩,不过,已是足够了。” 韩貅眼眸一亮,刹那间变得神采奕奕,反复被夸了是多大的一件幸事一般。 这时候,帐中一个亲卫匆匆走来,神色慌张,跪地请罪:“将军,属下看管不力,将军的爱宠不知所踪,属下……” 两人具是一怔,这才想起来还有这回事。林雪堂揶揄地扫了猫妖少年一眼,见他已经是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了,才慢悠悠道:“起来吧,没事了,本将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事儿怪不得你。” 亲卫一脸懵懂,但是长久以来接受军令的条件反射还是让他起身告退,并没有询问一些不该问的东西。 待他走了,韩貅歉疚得眼都红了,呐呐道:“将军对不起……” “无碍,你对我一片真心,我又如何会怪罪于你。”林雪堂的眼神无比认真,仿佛他的世界中只有你一人。音线低沉磁性,神情专注深情,而皮肤上还带着刚刚行走几步牵动伤势微微渗出的汗水。 韩貅一个恍惚,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一片真心? 这话说的有点奇怪啊。 还不待韩貅想清楚,林雪堂就曼声道:“旁人都说我嗜杀成性,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救我,甚至为了我,……‘耽搁’了陛下的救治。师儿,你不怕我吗?” 韩貅不假思索道:“将军是受千万人敬仰的大将军,我虽然只是一只猫妖,但也知道什么是大仁大义。将军杀人,是为了救更多的人。而皇帝陛下…一个…他虽然在人间是至高无上,但在师儿看来,不过是为了权势迷失自我的自私之人罢了。他的伤是咎由自取,没有我,只会更糟。” 当然,最真实的原因韩貅没有说出来,皇帝初初针对林雪堂,他又怎么会努力将他治好,来给爱人下绊子呢? 闻言,林雪堂顿觉身体涌出一股热流,看着少年那不自觉流露出的对自己的倾慕之情,那热流更是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四肢百骸。他紧紧盯着少年:“你真是这么想的?” “自然。” 少年毫不迟疑的回答,让林雪堂原本不安躁动的心如数化成了得意和骄傲。他铁臂一揽,将少年整个人抱入怀中。 少年的身量和自己的怀抱无比契合,仿佛上天注定。他软软的靠在自己怀中,温柔的薄荷香萦绕在鼻尖,乖顺地承受着自己的怀抱,没有一丝不愿的僵硬或者阻抗。拥住少年的那一刻,林雪堂蓦然感到自己的生命被充实地填满了。有了这样的对比,将过去的二十八年人生都显得相形见绌,犹如白活。 他沉声道:“世人称我为军神,却也都避我、畏我、谤我,纵然是我亲父,也不过见我视为不孝莽夫。他们却都没有你一个少年人看的清楚。” □□虽然内部四海升平,但若是没有足够的军事实力,就仿若稚童持金于闹市,引得周围虎狼之国眈眈相视。他对敌人的不假辞色,才能让那些蛮夷真正被打怕,不敢来犯。然而,这种严苛,却被朝中那些迂腐之人诟病不已,认为有伤天和。纵然林雪堂心如铁石,坚毅无比,但每每午夜梦回,也不是不希望有人能够理解自己的。 现在,这个能够理解的人出现了。 正在此温情的时刻,韩貅糯糯开口,在林雪堂看不见的地方,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将军,下面是什么东西硌到我腰了……”他推了推把自己抱紧的男人。 林雪堂倒吸一口冷气,用两条铁臂钳制住韩貅不安的动作,低笑:“那是我对你的心意。” == 秋狩结束之后,如果说最大的事件,自然是皇帝穆天禄龙体欠安,迟迟不朝,任六王爷为摄政王,与大将军林雪堂、丞相夏时行共同摄政。然而在暗流涌动的朝堂之外,还有一个人名声鹊起。 没错,就是传说中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得道高人:韩貅。 其实当时有诸多大臣邀请韩貅暂住做客,然而这些,都被韩貅以“浪迹天涯多年,无根之人,不便打扰”而推拒了。 最后令人大跌眼镜,他居然住到了大将军府。韩貅对外一本正经地解释:“林将军因公受伤,伤情严重,我在也好就近治疗。”然而大家也不是傻子,想到但是林雪堂昏厥过去之后,他突然出现,及时救治,心里头弯弯绕绕的,自然想得更深。 == 在林雪堂和夏时行的通力合作之下,昏迷中的穆天禄的结局已经决定好了。不久之后回宫,就传出来来皇帝因为秋狩意外,到时身体不良于行,退位为太上皇,传位给摄政王六弟的消息,另外,由文武魁首夏时行、林雪堂作为辅政大臣,辅佐新皇直至成亲亲政。 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成了一个废人,身体虚弱随时有可能因病去世,想要弄死的人现在依旧位极人臣意气风发,还被逼着把换位让给看不起的六弟…… 穆天禄觉得自己简直被世界都抛弃了。 短短几日,他被迫盖了退位诏书,搬到了皇宫偏僻的一座宫殿当中,他的妃子们也从原本独门独栋的院子变成挤在一块儿。不久,这些出生名门的妃子就大多求爷告奶地找门路离开了皇宫。 最后只剩下了三个女人还陪在他身边。 原本的发妻皇后,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离开,已经成了皇嫂,专心礼佛。 怀着他唯一女儿的采女,有了皇嗣。 还有……对他痴心一片的林倩柔。在病中仍旧对他无微不至,体贴关怀。即使他不良于行,甚至不能行房,但是他的消瘦脆弱,在林倩柔眼中都不减风情。 林倩柔痴心是真的痴心,穆天禄是她生命中唯一一个不是亲人的男人,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深深地爱上了,一脑门砸进去,怎么都出不来。穆天禄如今缠绵病榻,林倩柔反而觉得隐隐高兴,因为再也不能行房、不是皇帝、只能由她来照顾的穆天禄,终于成了她一个人的了。 在穆天禄长久的,对林倩柔若即若离的吊胃口当中,林倩柔的心理已经出现了一些问题,隐隐偏执。 但是,对于穆天禄来说,这样一个害得他成为一个废人的妹妹,现在却成了唯一照顾他的人,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他无法忍受,对林倩柔非打即骂。 这件事被新登基的年轻皇帝得知后,这最是温柔多情的皇帝不免对大哥的寡情薄幸和林倩柔的痴心不改所动,再加上林倩柔还是他崇拜的林将军唯一的妹妹,便暗中让人去给穆天禄一些警告。很快,穆天禄就发现,自己一旦给了林倩柔一些委屈,自己就会不痛快,而林倩柔却被人照顾得好好的。 之后新帝在暗中关注中默默对林倩柔产生了一些兴趣、穆天禄对林倩柔又爱又恨、林倩柔对穆天禄爱入偏执……等等等等的一些爱恨纠葛,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总的来说,现在□□有军神坐镇,新皇对林雪堂更是十分推崇,毫无太上皇在位时的芥蒂,文武关系同样在领头人的带头作用下得到了显著的改善,一切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在完成了林倩柔的“心愿”之后,韩貅并没有立刻离开。一来是因为他想陪着林雪堂,二来,他颇为好奇后来那原剧情中的旦角儿如何了。 之后,江清妩仍旧在采选中进宫,虽然因为新帝对北镇抚司的存在并不太感冒的缘故,她没办法借力兄长,但仍旧凭着她个人能力,获得了新皇的青眼相待。只是新皇处处留情,处处温柔,虽然喜欢江清妩,但她并不是他的唯一。不过,江清妩自末世而来,无比冷静克制,从未对皇帝抱有过分的想法,何况比起后来进宫的那些出身低微的普通百姓而言,江清妩的出身已经足以傲视群雄,所以很快就凭借着稳重冷静的特质母仪天下。 江清妩与林倩柔不存在竞争关系,韩貅更是在完成了林倩柔的心愿之后与她两清再无瓜葛,自然江清妩都不知道韩貅的存在,相安无事。 第34章 猫妖逆袭4.9(完结) 当然,这些事情,也已经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此刻的将军府中,韩貅正在准备即将给林雪堂换上的伤药。他袖子撩起,露出两条白生生的手臂,双腿半跪坐着搁在一边,低着头心无旁骛地捣药。 医生在如此专心致志,还没有好全的病人躺在榻上,摊着一册兵书却久久不翻页。 林大将军的眼神不用半柱香时间,就会滴溜溜地转到捣药少年身上。那在阳光底下白得晃眼的手臂,赤着微微蜷起的粉嫩玉足,都让他无心正事,心猿意马地想着,少年的这些地方,不知道滋味如何。 最关键的是少年捣药时那专注的神情,还有、还有他那双纤长而不失力量的手掌握着圆头笔直的药杵上上下下…… 咳咳。 这个天气似乎也有点太热了,他都有些上火了。 林将军也是的确要上火了。距离那天秋狩的暧.昧已经过了一二三四……快一个月。明明小猫妖对自己是无比的倾慕,他也十分喜欢,可是他们俩中间那层窗户纸就不能戳破,简直让人心累。林将军作为一个旱了二十八年的大老爷们,现在在家养病,日日看着心上人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这叫他怎么忍?简直就是洪荒之力时刻准备发射,整天就琢磨着怎么能把香香软软的小猫妖扑倒了的状态好么! 正琢磨着,韩貅把药准备完毕,走过来道:“将军,我们换药啦。” 林将军长眉一挑,往后一仰,张开双手露出腰侧的那个衣带结:“你帮我换吧。” 林雪堂伤在腿上,按理,只要将裤腿撩起来就可以换药,然而将军大人作起来也是非同凡响,硬要韩貅“顺便”给他擦拭一番。 “腿伤未愈,为怕沾到水,连洗澡都不能痛痛快快地洗上一次。” 林雪堂一脸“宝宝不开心宝宝心里苦”的表情,韩貅自然不能拒绝他,无奈依他。 衣衫下是一具精壮的身躯,每一寸肌理都似乎蕴藏着爆发性的力量,此刻正顺着主人的呼吸而缓慢地起伏。 韩貅目不斜视地拿着块毛巾给他擦拭身体,然而刚刚擦到胸口处,泰迪附体的林将军就已经再忍不下去,伸手将迟钝的猫妖纳入怀中。 “将军!”韩貅的脑袋被按在林雪堂的胸膛上,看不到林雪堂的表情,却能够感受到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原来刚刚的静若死水,不过是他的掩饰。韩貅唇角微勾。 “真不知这是在折磨谁。”林雪堂苦笑了一声,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韩貅修长的睫毛轻轻颤抖,刮挠在自己胸口处。 他低头,双手捧起韩貅的脸庞,看到他脸上惊慌失措,然而身体却还努力避免压到自己腿上的动作,心里泛起一股说不出的甜意。他再也不想忍耐,低头就着这个姿势深深地吻住茫然的少年。那粉嫩的嘴唇的味道比他想象得还要美好,四片唇瓣相接的刹那,他的脑中仿佛炸起了烟花一样。 喉头上下滚动,林雪堂凝视着脸颊绯红、气喘吁吁的少年,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响起:“喜欢我这样对你吗?”表面上波澜不惊,然而他心中却万分紧张。 自古也似乎从未听闻人妖在一块儿能修成正果的,只有“人妖殊途”,更何况,少年还是个男儿身。 但那又如何,在发现自己喜欢上了少年之后,林雪堂不过片刻就把这一切阻隔抛诸九霄云外。他本来就饱受诟病,现在不过是多了一个话柄,又何必为了旁人眼光委屈自己。他真正在意的,也不过是少年的心意如何,是否和自己一样罢了。 所以林雪堂真正在意的,从来只是韩貅心中是如何想的。 倘若、倘若师儿不喜欢自己…… 那便想法子把他绑在自己身边,让他没机会见到别人,只能喜欢自己一个了。 林雪堂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 然而少年虽然又羞又臊,但回答这问题的时候却丝毫不懂得避让,尤为认真地颔首,眉目动人:“喜欢。” 韩貅这样斩钉截铁的回答终于让心中的大石稳稳落地。林雪堂粗糙的指腹摩挲而过少年微微泛红的眼尾,他心中的激动之情从那微微颤抖的指腹中可窥一斑。 == 不久之后,朝堂之上的人事变动逐渐止息,穆天禄的退位引发的震荡得以平息,这件事算是揭了过去,而之后怎样让新帝成为一个明君,那么也就是夏时行的问题了。林雪堂再不耐烦待在京城忍受那些恩恩怨怨,索性再次上折子祈求回边关戍守。 比起京中那些束缚,还不如在边城当个名副其实的土皇帝来得舒爽。 更何况,边地民风彪悍,就算和师儿同进同出,军中那些都是他的下属,自然都不敢吱声。 只要能和爱人在一起,韩貅是天下地上哪里都去得,自然也就没有异议,反而还颇为高高兴兴地准备。 这一世虽然爱人不再是至高无上的君主,但也正因为不是皇帝,少了许多束缚,早早地就乞骸骨告老还乡,两人一同游历名山大川,之后林雪堂跟着韩貅回到了他长大的那个灵气充裕的世外仙境。原本韩貅是想让林雪堂和自己一同长大的讹兽阿绯认识,结果到了那山谷才发现已经人去楼空。不过韩貅也不介意,凡人一世,之于阿绯这样的妖兽而言却不过是转瞬即过。他们俩索性就在这无人打扰的山谷中住了下来。 林雪堂已经不年轻了,何况早年从军,他迅速升迁积攒起来的战功实际上也是用他身上的无数伤疤堆积而成。虽然后来有韩貅照顾,但是毕竟医者医得了病,医不了命,一过六十,林雪堂的身体就迅速地谁衰弱下去。 缠绵于病榻,林雪堂看着眼前依旧青春貌美的爱人,眼中没有多少遗憾,反而只有愧疚:“师儿,对不起,要留你一个人活在世上了。” 韩貅摇了摇头,他的修为早就能够迎接天劫然后位列仙班,然而因为舍不得林雪堂,他才刻意压制住自己的修为。和爱人相逢几世,如今的他自然知道,一次死亡不过是下一次的开始,也没有什么值得叹息。所以他只是微笑:“才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欺负我,你走了,我自然也会跟着你,我们俩一同投胎,说不准下一世还能在一块儿。” 看着爱人阖上双眼,韩貅眼中闪过一丝伤感,随即松开了体内的禁制。 九九八十一层天雷已过,天朗气清,原本鸟语花香的山谷,如今被夷为平地,平白变成了一片焦土。 == “现在汇报任务成果: 从根源上解决任务,完成进度优秀,基本积分1000,任务优秀系数3,收获原主猫妖九儿的真心感激,获得九命猫妖得道仙体*1,可以带入任务世界使用。融合仙体后宿主各项属性值得到大幅改变,请自行查看。收获林雪堂的全心爱护,护体龙气融合为一。改变一朝命运,获得特殊属性气运10点。现在宿主气运为100,解锁‘气运滔天’成就,恭喜恭喜宿主,到达‘气运滔天’即刻进入其他文明层次。第二次任务结算得积分为3000点,升级积分总共为4440点。” “叮,请问宿主时候需要融合仙体?是/否。” “是。” “叮,仙体融合成功,今后宿主进入任务时可选择时候身体进入或者神魂进入。” 之后韩貅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数据上已经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原本两位数的各项数据,凡是和武力相关的都得到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因为原本九儿就相当于修炼到了最接近地仙的层次,只是武力值丝毫没有。现在韩貅将修为转化一番,在上一个任务中最终也突破了到达地仙水平,现在就等同于平白得到一具仙体,各项相关数据自然从人类突破到了仙人。 具体到数据上就是,原本满值100的精神、武力、体质等等,现在满值自动变成了1000。而原本的智慧一项变成了脑域开发度。 俗话说钱多了就成了一堆数字,现在这些数据在韩貅眼中也差不多就是这样,已经失去了参考价值。他也就是看了个大概,然后就对系统之前提到的解锁世界产生了兴趣。 “什么叫进入其他文明层次?” “宿主原本生存的文明时代我们一般称之为是农业文明,宿主解锁之后可以选择在纵向上进入工业文明或者原始文明,横向上进入魔幻文明或修真文明。” 说着,系统为了便于理解,在韩貅面前跳出了一个悬浮屏幕,上面出现了一张脉络图一般的东西,最中间是一个小方块,上面的图像是宽袍广袖的文士,韩貅一看就知道是自己这几个世界接触的人,包括自己原本的世界,都是在这一类。而之前的尤金伯爵,这是这一时期的西方世界。 而这个小方块向外翻出了四个方框。上方那个方框中亮起的图像是一台他从未见过的机器,上面冒着白烟;下面的格子中是一片茂密的丛林,画面静止在一个全身紧紧下身围着兽皮裙的野人攀在一棵参天大树上;左边的格子中是一条和他原本识海中那条代表着赛克斯的黄金巨龙差不多的生物;右边的格子中这是一座隐在云山雾罩之间的仙宫。 联系到之前系统的话语,韩貅没花多少力气就意识到了这四个板块分别代表着不同的文明层次。 系统接着介绍道:“之所以要等宿主的气运值突破100,是因为这之后宿主对不同文明所做的影响才能够得到气运的合理保护。从现在开始,宿主每次可以选择接受不同文明的任务委托,但如果想要跨文明,则需要至少完成上一文明的一次任务,才能点亮该文明板块。” 这意思就是说,比如,要接受21世纪科技文明的任务,首先要先完成一次工业文明的任务。 伴随着系统的话语,能够看到新亮起的四个板块都又往外翻了一格,但是这次的格子都是暗的。 韩貅理解了,他仔细看了看勉强能够选择的四个格子,其实无论哪一个,对他来说都是一格全新的世界……哦不,那个修真文明勉强不算,他在话本中看到过,现在这具身体也能勉强算是其中的一个衍生品。 想来想去,韩貅最终选择了纵向时间线往后的工业文明。 眼前跳出了一个熟悉的悬浮屏幕,然而这次,等了很久韩貅的勉强都是一片漆黑。 “怎么了?”他有些纳闷。 系统的声音忽然响起:“叮,临时发布一个特殊任务,限时领取,积分高,任务轻松,可以当做放假,请问宿主时候愿意接受?” “……什么?” “网游世界。” 第35章 BOSS逆袭5.1 2100年,全球同服的大型全息网游《第二世界》开服已到第五年,这个奇迹般的网游即使到了第五年依旧如火如荼地展开着。《第二世界》中完善的世界设置、精细到真实的游戏人物、打击动作、剧情设置等等,都让人趋之若鹜。 自问世之日起,《第二世界》就诞生了能够自我运行的主脑,人送称号“主神”,确保游戏的正常公平运转,至今没有出过任何错误。 随着科技的发展,机器人已经能够代替大多数人的工作能力,并且提供给人类安逸舒适的生活保障。大量无业人口涌入《第二世界》中,并且通过《第二世界》这一全息网游争取额外财富。 《第二世界》开服第一年分为两大板块,东方的修真,西方的魔幻,等到第四年,大批满级玩家的出现令主脑进行了一个重大的变革,即将东方板块分为仙界和魔界,西方板块分为天堂和地狱,从此开启了更加广阔的征途。 就在刚刚,东方仙魔界到达大罗金仙层次的玩家终于达到了1000人,因此,新一期的游戏cg公布。众多玩家因为cg中惊鸿一瞥的地图、剧情、npc和boss而议论纷纷。世界频道的喊话更是一秒几十行地不停刷新,似乎大喇叭不要钱一样。 别的也都算了,只是这次的cg当中居然最后花了5秒时间,单纯地把镜头拉给一个新出的角色: 深山古墓,冰棺中静静地侧躺着一具“尸体”。镜头拉到他精致的腰扣,从中段一路向下,将那对微微弯曲的长腿扫了个遍,让人确信摄影师“主神”一定是个腿控,然后镜头往上。这人静静地睡在哪里,似乎已经安眠,但是那鲜活的唇色,又让人无法确定。香肤柔泽,素质参红,仿佛空谷幽兰,与世隔绝,没有世俗浊流的侵犯,纯情美丽,自然天成。 忽然,尸体纤长如玉的手指微微动弹,睫羽轻颤,眼尾晕红,眼波流转,当真是“转侧绮靡,顾盼便妍”。 然后一切迅速地烟消云散,如果不是疯狂刷起来的世界频道,恐怕都有人要把这一切当做是自己的一场错觉。 【世界】(仙界)云老王:啊啊啊啊啊啊啊 【世界】(魔界)我不是巫妖王:啊啊啊啊啊啊 …… 【世界】(仙界)千里不留行:最后那个大美人有谁见过,官方怎么没公布人物信息啊! 【世界】(仙界)咸豆腐脑:此等美人一看就是我仙界本土出品! 【世界】(仙界)甜党煞笔:我靠这腰!这臀!腿玩年! …… 【世界】(魔界)咸蛋超人:我感受到了突破次元壁的骚.气,赌五毛是我魔界卧底 【世界】(仙界)咸鱼粑粑:ls衮(ノ`Д)ノ …… 【世界】(仙界)棉花糖好吃:又是主神自体繁殖出来的吧!建模师一看就没这美学欣赏能力。 【世界】(仙界)草莓酸奶:主神的锅!球公布三围! 【世界】(仙界)草莓牛奶:主神的锅!铜球! 【世界】(魔界)ls乖儿砸:噫想不到ls是这样的儿砸! 【世界】(仙界)草莓牛奶:滚!魔界的别来引战! …… 【世界】(仙界)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别超辣!我在明春宫看到辣个美人辣! == 韩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冻在一块冰棺里,从系统处传来的数据告诉他,他现在的身份是《第二世界》网游中东方仙魔两界50级明春绝域噩梦级副本当中的隐藏boss。 换句话说,他现在是一道数据流。 这次的网游世界之所以被称为是度假的原因在于,他并不需要逆袭人生。 准确来说,这个任务的发布者,是这个《第二世界》网游的智脑“主神”。主神在《第二世界》开始运行之日起诞生,不到一年就拥有了自己改进更新的能力,一直尽心尽力地想办法维护改善《第二世界》。 对于主神而言,每一个npc或者是boss都是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孩子,然而这些存在,很快随着玩家等级的提高被人遗忘。并且在主神的固有算法当中,当到达某一层次的玩家人数超过一定数量时,他就会再次想出新的地图、副本等等,创造出新的“孩子”来满足需求,再看着又一批“孩子”被人遗忘。很巧,在主神自我完善的时候,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感情机制。他虽然产生了情感,但毕竟没有办法理解人类的心理,对这一切伤心而无奈。而更糟糕的是,随着主神算法中的套路化,新的全息网游的诞生,越来越多的玩家对于主神这种方式感到乏味…… 现在主神提出的要求是,希望由韩貅来操作《第二世界》中一个角色,当然不是玩家,然后尽可能地延长这个角色的存活时间和存在感,依照韩貅任务的完成度,主神会将相应地复制出另一个智脑赠送给韩貅。现在韩貅手边的智脑,也就只有最基本的收集资料的能力,而且能够收集的资料,还是这个世界网络中未设权限的资料。 而系统方面将其视为一个度假机会的原因就是,韩貅之后可以通过在这个世界收集到的种种资料,与系统商城兑换积分,虽然这样兑换的积分只是韩貅购买时候的半价。 换句话说,在这个网游中,韩貅生存时间越久,存在感越强,他的智脑解锁能力越多,权限越高,能够收集到的资料越多,之后能够换来的积分也就越多。 在了解到智脑是什么样的存在之后,韩貅就觉得特别不虚此行了。更何况这个世界的科技发展的非常强大,大概在歌姬文明的全盛时期,即将迈入星际文明,根据韩貅从网络数据流上面获得的信息来看,自己生活的那个年代已经被划入远古,而自己即将去做任务的工业文明时代则成为古代,他完全可以趁此机会,好好充实自我。 在展望未来之后,我们当然也不能忘记还要审视现在。 那么,首先就要清楚这具冰镇人尸是怎样的一个套路? 韩貅这具身体的身份是个隐藏boss,这里就要分析一下《第二世界》网游中噩梦级副本和隐藏boss的打开方式了。想要打到隐藏boss有两个办法:第一,首杀大师级副本且在一定时间内,比如说这个明春绝域副本,需要时间是100分钟之内,就可以出现隐藏boss,玩家可以选择是否开战。第二,则需要当大师级副本的通关人数到达1000之后,会开启噩梦级副本。另外,隐藏boss仅有一次,在第一次被打败之后就会消失。 他现在这个boss的名字叫做“神秘古尸”。 没错!没有名字!只有一个随便的称呼叫做“神秘古尸”! 太随便了!难道就因为他不算是“主神”亲儿子就可以这么随便糊弄嘛?!居然连名字都不给! 当然,相信你也看出来,作为一个必然会被推的噩梦级隐藏boss,这种存在一般也意味着巨额奖金、经验、豪华装备,甚至可能还会有唯一性剧情的钥匙等等,可以说,对于一个有大志向的玩家/公会来说,隐藏boss必须要推!所以……讲道理,作为一个只能死一次的boss,韩貅要怎么才能活得长长久久……呢? ……不管有什么办法,像这样呆在棺材里面等待着被人推肯定是不行的。 第一次来到现代的古人韩貅,在此刻无师自通了“抢戏”和“给自己加戏”的重要性。 他试着离开这副冰棺,结果发现这个冰棺好像必须要从外面用什么机关才能打开,从里面根本没办法下手。他现在面前的世界也有点奇怪,从系统中了解到这是和这里的玩家一样的视角。他能够感受到体内流动着的真气,但是他发现自己的技能似乎全部都被锁住了,唯一能用的是…… 身外化身? == 于是,就有了出现在明春宫不定点流动的神秘预告片中的少年。 明春宫这个地图很早以前就开放了,原本在外围聚集30级怪物,中层是一个大型的交易市场,内部是一个中型门派。然而在这次的cg更新之后,在玩家可见的地图上就多出来了一个新的云山雾障的副本秘境。玩家们来到明春宫之后,会发现这里原本的怪物全部刷新成为50级精英怪,同时在交易市场和门派内部刷新出了许多任务。 [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就是在好奇之下打算攻克这个已经大变样的新地图的一员。作为一个剧情pvx党,他向来以接任务看风景为生,结果就发现,这次更新之后的任务难度上升了不是一点点啊。好不容易完成了一个工程浩大的收集任务,他来到集市交任务,却发现原本遇到的任务发布者居然不在原地了! 第36章 BOSS逆袭5.2 [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懵逼地站在已经人去楼空的草药摊前面,虽然说知道《第二世界》里面有智能ai操控的npc,但是……只是一个地图初级任务的发布者而已啊喂!这么擅离职守我的任务交到哪里去啊? 深呼吸一口气,[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告诉自己,不,不会这样的,一定是剧情设置好的,说不准这个草药老板卷进了什么掳人勒索绑架之类之类的事件! 正思量间,眼前忽然有一个白衣少年翩翩走过。纵然[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国文水平并不好,在此时也蓦然感觉自己看到了芝兰玉树的世家公子。 于是这个白衣少年就忽然看见,身旁一身青衣道服的年轻人莫名其妙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兄台,你没事吧?” 卧槽还兄台……这文绉绉的…… “我刚刚只是被装逼之风闪到了眼。”[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淡定地放下手,轻轻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尘埃,淡淡道。 “……”之间眼前的少年微微皱眉,流露出两分疑惑,“敢问……这装逼是谓何?” 卧槽这问题是故意的吧,真的假的?难道我真的摊上大事了? [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仔细地看了看对面的少年,发现他举止自然,眉眼生动,完全不像是系统自动设置的npc。他向来是全天鹰眼状态,刚刚跳出来的板块上姓名、血条、蓝条和阵营都不清楚,全是一堆“???”。虽然是个pvx,但是他的鹰眼技能已经修到大师级,就算天榜上有人等级差能够超过自己十级超过了最大探查范围,但至少不会连姓名都查不出来啊。 能够出现这种情况的,要么是*oss,要么是重要剧情任务……也就是送经验的大户! 哎呀,这样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像古人了嘛!“主神”也是会玩的…… 等等,这个人……怎么那么眼熟? 后知后觉的[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关掉遮挡视线的鹰眼面板,然后发现,这个人……不就是cg最后那个冰棺里头的人嘛! 麻麻我摊上大事了! [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作为一个藏不住事的耿直boy,手先于意识地把自己撞上cg动画里的的大美人的消息给po到了世界频道上。 然后……他的消息区就炸了。 在看到【千里传音】里面迅速滚动的一大片帮派内部“求坐标!”的消息后,[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冷汗津津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他都可以想到军师大大冷着脸双手环胸站在自己面前,教训自己:“为什么发现这种npc的时候不立刻通知帮会!整天就想着搞个大新闻出来!你真是能耐了啊……” 网游发展到今时今日,已经形成了一个完善的产业链,做任务、打副本、人头狗、外观党、风景党、副业爸爸等等……只要有一技之长的,都可以在帮会的协调下找到自己的存在价值。 比如[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作为一个与世无争的pvx剧情党,虽然是个战五渣的弱鸡,但是以超乎寻常的耐心成为了这个盛世帮会的先遣队,专职开拓新地图。在利用帮会提供的大量财富作为后备,完成日常剧情流任务之后,他就通过任务共享将信息同步给队友,然后由专业人员进行下一步,自己可以共享系统的基础经验和1%的奖励。 [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苦着脸面对爆炸了的【千里传音】面板,感觉生活都已经没有希望了。好在对于自己这种想搞个大新闻结果玩脱的事情,他也经历了不是一次两次了,习惯性地将一切归咎于思维输入法太快这一切都是主神的错之后,他再次振奋起来! 主神:怪我咯? 大错已经铸成,唯一能够弥补的就是……紧紧抱住眼前这个美少年的大腿坚定不动摇! [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立刻摆正心态,拿出对自己副业爸爸的敬意,小心翼翼地打算去跟眼前的人聊骚。 “这位少年倒是一表人才,器宇不凡!”以前看过的一部武侠片里面,好像江湖人物初见好像是要这么说的? 白衣少年认真地看着他:“兄台谬赞了,你也是一派英雄气概。” 太棒了!台词合上了![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大为振奋,顿时有了信心,凑近乎道:“不知小兄弟姓甚名谁?我与小兄弟一见如故,我咳……姓错名对。是玄真宫弟子。”玩游戏那么久,第一次要跟npc自我介绍,太羞耻了。 “原来是错道长。免贵姓韩,单名一个貔貅的貅字……”话音刚落,正在给自己的加戏的韩貅面前的视野中,原本属于【神秘古尸】的那一栏忽然跳成了【韩貅-明春子】几个字。韩貅眉目不动,忽然想起来这个明春两个字有些熟悉,刚刚走来,这片地域不就是叫做明春宫么?而自己躺的那个副本也叫作明春绝域,他心下一动,又接到,“表字明春,道长若是不嫌弃,不妨唤晚生明春。” 卧槽这个对话…… [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仍旧有些不适应这个疑似高智能ai的谈话方式,但是毕竟他是专业的,一边谈话,一边用意识在【千里传音】中将自己的坐标和韩貅的性命字号传给军师。 军师的回信在下一刻传过来:“想办法去比较人烟稀少的地点,尽量不要让其他人找到。还有,尽量弄清楚这个npc和明春宫还有新副本之间的关系,最要紧的是,好好刷好感度!我们会尽快赶过去!” 看到最后一句就让[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松了口气。再次查看之后虽然名字上面的三个问号已经变成了【韩貅-明春子】,但是血条蓝条依旧是不清楚,面对一个能力未知的npc,他真的没有多少信心能够留住他。更何况到现在聊了那么久了,他深深为这个npc的高智能化所惊讶,更重要的是,到现在,他还没发任务! 作为一个npc,你不发任务是想干什么呢???【黑人问号脸】 等到军师[颜如玉]和正好有兴趣的几个人找到他们的时候,是在一家酒家里面。撩开帘子,只见酒家中的两人相对而坐,闻声齐齐看向他们。 [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看到他们后明显松了口气,然而他的帮会同僚们此刻完全顾不得上他。在他别扭地盘坐姿势的对面,白衣少年一腿微曲,一腿膝盖曲起,手臂微微搁在上面,纤长的手指上夹着一壶酒瓶,另一只手撑在斜后的草席上,落拓不羁。听到动静后下颚微转,狭长的凤眼轻轻睨过来,眼波流转,顾盼生辉。 总之一句话:麻麻这个人画风跟我们不一样啊! 好在军师[颜如玉]怎么说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多少也对主神出品的高智能ai有些心理准备,一点不方,睁着眼睛说瞎话:“小错你怎么躲在这儿?开荒团就等你了,是不是又想要临阵逃跑!” what?[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一脸wtf的表情。随即反应过来,满腔悲愤,军师这帮人不请自来还成他的锅了。 然而没办法,军师等级高他说啥是啥,他只能期期艾艾给面前这个npc介绍:“这位是我刚认识的江湖散人韩貅,字明春。明春,这些都是我帮会中人,我家军师[颜如玉]、副帮主[杀千刃]、长老[宇文雁]、琴师江月([一樽酹江月])、佛陀[婆娑]……最后这位是外援大神[燕西归]。” 韩貅一个一个看过去,嘴角含笑,点头示好。直到最后一个男人。 这是个一身黑色劲装,包的严严实实,脸被黑布蒙住一半,露出山根和深刻眉眼的男人,双瞳碧蓝,沉静如一潭死水。 韩貅在看到这人的眼睛时,忽然有些恍惚。一瞬间的冲动让他忍不住放出识海中的那颗由爱人几世龙气凝聚而成的精纯圆珠,投向[燕西归]。 的确是他! 韩貅脸色一肃,挺直腰板,深深地看着[燕西归]。 气氛一时间凝滞了下来。 直到[燕西归]率先出声,打破僵局。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许久没有说话:“燕西归。”竟是忽略了[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的介绍,重复了一遍。众人齐齐一愣,[燕西归]这样说的时候,说明他非常重视这个对手,才会对玩家如此正式地介绍自己。 ……他是把眼前的这个ai当做同等的玩家来对待了? 众人心中怪异。 韩貅微微勾唇,缓缓起身,身上的气势由弱转强,一介文弱之躯,却在此刻散发出强大的气息:“韩貅。” 耿直boy[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顿时槽多无口,感觉自己在围观一场史诗级古装大片……为什么他们两个人的画风这么奇怪啊。 [颜如玉]却有些紧张,他能够看出来[燕西归]此刻平静无波的外表下十分兴奋,这种兴奋是认识了[燕西归]十几年的他从未见到过的。这个禁欲闷骚似乎从来没有心绪不平的时候,及时是单刷最不可能的副本,他照样是所有人的定海神针。 ——这两个人不会要打起来吧? ——打输倒不是问题,毕竟对方神数据,万一掉npc好感度怎么办? 第37章 BOSS逆袭5.3 然而他们都想多了,在两人的气势都攀升到顶点的时候,忽然又消弭于无形。韩貅微微一笑:“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貅浪迹天涯,无处可去,可否与诸君同行?” [颜如玉]大喜:“自然可以,开荒嘛人越多越好,不胜欢迎。” 然而话出口,他就发现自己丢脸了。 人家根本没有看他,直直盯着外援大神。 [燕西归]瞳色微深:“请。” 闻言,韩貅粲然一笑。 [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什么什么逆旅过客……他们在说啥?只有我一个人没听懂吗喂!(#`o′) 这只开荒团的任务是开明春宫附近的野外怪,趁机寻找关于秘境的前置线索。除了[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这个pvx打酱油、韩貅-神秘人士武力不明、[燕西归]外援以外,本身是个五人的日常副本组:一个坦克[婆娑]、一个治疗[颜如玉]、两个攻击[宇文雁][杀千刃]一个辅助[一樽酹江月],[颜如玉]指挥,[燕西归]练的职业一开始是刺客,转职后的名称是【独行客】。不谈现在情况不明的韩貅,[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这次过来就纯粹是蹭经验了,这里每一个人经验都比他高,又是个辣鸡的均衡道士职业,在他们打的地图上完全是个菜鸡啊。 [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刚拉了一个怪就发现自己的攻击力不够看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把这头怪给磨死,日常组那边尸体都已经刷新了三回。心累地四顾环视,忽然就发现,诶那个站在战区一动不动的……是npc韩貅? 没错,就是韩貅。 韩貅自己的等级数据现在不明,但是可以发现的是,这边的怪都没办法给他危险的感觉,甚至有一些故意绕道走。这是《第二世界》中怪物遇到高等级玩家或者npc时的自动设置,主要是为了给玩家免除赶路到一半还要清杂鱼的不合理情况。 但是别忘了,韩貅现在用的是一具身外化身,他本身的技能因为原身被关在冰棺里面,除了“身外化身”以外是全黑的。 而这具身外化身,咳,技能面板里面倒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医卜星相无所不能,就是不会一星半点的武艺。 一头怪物日常组和[燕西归]打歪,直直砸向韩貅。日常组惊呼,他们自然也发现了韩貅一直不攻击的事实,然而这怪物去势凶猛,再阻挡已是不及。 韩貅倒是想避让,然而他那奇高的身体数据却也不足以支撑他完全避让这头怪物。 说时迟,那时快,怪物在临近的时候忽然向下一降,竟是[燕西归]不知何时追了上来,踏在怪物身上,抱住韩貅向右侧身躲过,同时左手上陡然跳出一把银色纤薄短刀,光华闪过,庞大的怪物去势一滞,在空中断裂成平滑的两截。 “卧槽……这波也是溜得不行。”by[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 所谓射人先射马,抱人先抱腰,咳,韩貅不能动武,性格却十分潇洒大气,被[燕西归]抱着到达安全地带后就主动退出他的怀抱,笑得一派天朗气清:“多谢燕兄出手相救。” 其实众人对[燕西归]的作法颇为疑惑。在《第二世界》中,除非是同行、押镖或者保护任务,npc是不会被野外怪物所伤害的。所以虽然所有人都看见了韩貅面对冲过来的庞然大物避免不及的样子,但是大家都没有想过去救他……毕竟比起近战为王的【独行客】来说,队伍里面还有一个治疗一个辅助可以远程帮忙呢! [燕西归]当然也知道这个常识,但是当看到这个少年置身于危险的时候,自己却一瞬间忘掉了这一切的常识,内心油然而生的惶恐让自己身体快于意识地冲了上去。直到确保他脱离战区,才心中稍安。 《第二世界》的拟真度太强了,他的手接触到少年柔韧的腰时,甚至能够感受到隔着衣物传来的温热感觉。 像是为了转移自己的心思,[燕西归]沉着声冷冷道:“手无缚鸡之力,也敢独自一人仗剑江湖?” 韩貅哑然失笑:“让燕兄见笑了。韩某虽然暂时不能动武,但既然敢行走江湖,自然也有几分把握。” 身外化身状态下可以继承原主的一半武力,当然因为现在原身技能被冻住了自然不行,同时受到伤害致死后会变成一个木偶,只要原身还有木偶,就可以继续使用这个技能。 当然,看到[燕西归]这样恼怒中透着一丝关心的神色,韩貅心中还是暖洋洋的。 这是日常组也结果了刚刚拉来的怪,走了过来。恰好听到韩貅说的话。军师[颜如玉]心头一动,脱口而出:“韩兄弟不能动武?可是有何难言之隐。不妨说出来让我们共同参谋参谋。” 即使韩貅的目标就是给自己加戏,但是听到[颜如玉]如此上道地话也不由感慨一句“套的一手好任务”。韩貅本人是不清楚自己在冰棺中的模样被全服给刷了一遍,明显是重要剧情npc的他出现在新开辟秘境的明春宫地图中,名字里面又叫“明春子”,现在还因为某些原因失去武力……这难免不让人有所遐想。 但是韩貅是谁?他可是要想方设法给自己加戏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把事情演变成俗套的任务流呢。 于是他唇角泛起一丝苦笑,神情寡淡:“时也命也,一切无须多谈。” 玩家的队伍频道上却在快速刷新: 【队伍】[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果然是有惊天大mm吧! 【队伍】[一樽酹江月]:可以可以,小错这波大新闻妥妥的了 【队伍】[宇文雁]:可是到现在还不发任务,心里面总有点方方的。 是啊,发任务难道不是npc的固有权利与义务吗?? 瞎琢磨也琢磨不出个鬼来,众人只能继续拖家带口地清地图。这群人等级和属性都是属于第一阶梯,又合作无间,没多久就把开荒进度推到了精英怪前面。众人看看背包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大堆,就决定回城去把能交的任务交交掉,顺便再修修装备买买药之类的。 这期间,韩貅作为一个战五渣,始终紧跟着[燕西归]的脚步不动摇。日常组看了也没多想,毕竟这里面论武力值论等级,都明显是大神比较高嘛…… 众人要交的一个连环任务搭上了支线剧情,[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去交任务,做着做着居然传消息过来说要去宫殿内部![燕西归]轻咳一声,装作不经意地将这个消息说了出来。果然刚刚还在喝酒的韩貅动作一顿,微笑道:“小弟对这明春宫也是颇为好奇,不置可否陪错道长同行?” 果然有惊天大mm! 摸到点门路的玩家内心比了剪刀手,刚要出声,却被一旁沉默寡言的[燕西归]抢了先:“既要前去,不如同往。” “对对对,同往同往。” 韩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转而对其他五人笑道:“听闻明春宫中虽无多少高手,但机关处处,也是麻烦,诸位就不必了。这一路就麻烦燕兄了。” 听这话头就明显不是要随便参观的啊!说不准跟进去了还会有什么初探、二探、三探、大闹任务之类之类的呢!然而还不等日常组的五人出声,只觉眼前一花,两人已经失去了行踪。 “靠,这么拽!”他们自然以为这是速来以来无影去无踪著称的大神[燕西归]的手笔,不免有些不忿,这意思是要独吞任务啊。 然而[颜如玉]是那个把[燕西归]拉进来的人,十分了解他的性格,他心中一跳,隐约知道这不是好友干的。 明春宫宫殿是很早就有的地图,[燕西归]也来这里交过许多次任务,他的感觉是这张地图的好感度特别难刷,以往完成一张地图上这么多任务,怎么说也能把好感度刷到个友好,明春宫这里却始终是中立。 说是说陪同[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来参观一番,但是除了跟着[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用任务进入宫殿,之后他们就和他分开来。 [燕西归]轻声询问:“你既然选择我与你同往,相比也是信任我了。那么可否告知我,你来这里,到底是想做什么?” 韩貅抬头看了他一眼,十分认真的眼神让[燕西归]心中一跳,这个高智能ai拟真度的确很高啊,他总是时不时地就会从他的流露出一些细节当中错觉这是个活生生的人。 韩貅道:“自然是要好好探探这龙潭虎穴。”他语气微嘲,带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忽然,[燕西归]收到了一条系统提示,他诧异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少年,这提示的内容居然是询问是否要接受npc韩貅-明春子的组队申请! npc居然可以和玩家组队吗? [燕西归]下意识地选了接受,然后就感觉到耳边传来韩貅的声音:“明春宫中大半门徒并非真人,而是傀儡,无须收敛气息或行迹,只需放轻动作,绕开他们的必经之路即可。”他的声音轻柔婉转,带着说不出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npc和玩家组队后的特殊情况,这样的对话似乎久是在他耳边轻轻呵气,撩拨他心头痒痒。 “好,我跟着你便是。” 第38章 BOSS逆袭5.4 [燕西归]很快发现,说是要参观的韩貅对明春宫十分熟悉,轻车熟路地来到了明春宫的腹地。 “这里是……” “……这里从前的名字叫炼心池,乃是明春宫最重要的地方。”站在一处庭院中间的池子面前,韩貅淡淡道,伸出手随意地在池子旁边的一块大石上拍了一下,似乎是感慨。 一路行来,[燕西归]惊讶地发现,只有这个院子里面是没有把守的。但是,这个被韩貅成为炼心池的池子,现在却只是想一个普通的温泉池,咕嘟嘟地冒着热气。 “那现在……” 话音未落,忽然,韩貅拉着[燕西归]的手,就钻进了这个池子当中。[燕西归]反应不及,却感觉到握着自己的手十分牢固,凭自己的腕力属性居然反抗不能,他心中大骇。 “嘘,别出声,收敛气息。”耳边又响起韩貅的密语传音。 只听池子外面似乎有石门打开的声音,两个人缓步而出,交谈着。 ……这是,韩貅刚刚感知到有人来?他的感知竟也如此灵敏? 这两人的声音微微有些熟悉,[燕西归]仔细一听,似乎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像是曾经交任务时见过的明春宫大弟子周林安,而更成熟些的声音则在cg中出现过。 他不免有些紧张,兴许是因为和韩貅组队了,小地图上代表他们的两个点都变成了对立阵营的红色。周林安他知道,是60级的npc,而另外一个,不清楚身份如何,但听周林安毕恭毕敬的声音,显然等级只高不低。 他倒是没事,毕竟玩家死了可以复活,但是韩貅……这样高智能意味着大任务的npc,都是不可复活的! 正思量间,外头的两人也开始了对话。虽然隔着水声有些失真,但好在[燕西归]调出了附近频道,能够“看到”外面两人的说话。 周林安道:“师父,絶域地牢中的那些凶兽近来异动频频,难免会被外人听到,最近是不是让交易坊的规模缩小些?人多眼杂,难免会闯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大可不必,安儿不必过虑。如今你当务之急,还是要努力修炼,最好能够在天榜大比前突破,在英雄碑上留下一笔,为师也就不枉了。” “可是徒儿纵然突破,也不过是区区一介玄仙,天榜大比中虽然天仙以上即可去,但比玄仙等级更高的,从来不少,何况进来天下奇才辈出,徒儿……” “安儿,你要有信心!实话告诉你,为师让你突破,是因为只有达到玄仙,你才能接受这洞窟中的传承,那样奇宝才能为你所用,只要有了它,到时候,别说是玄仙,就算是半步金仙都不在话下!” “此言当真!” “自然如此,当年明春子就是如此。” “……师父说什么呢,师父不就是明春子么?” “……” 两人渐行渐远。 水下的两人还不敢动弹。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燕西归]很顺利地理清楚了整件事的脉络。这个年纪大的人既然是明春宫大弟子的师父,自然也就是明春宫掌门,明春子,但是显然他并不是真正的明春子,而是一个鸠占鹊巢的货色,真的就在自己身边,结合cg动画,应该是被冰封在山洞中,甚至极有可能,是在地图上的明春绝域里,而且这个秘境中,至少有凶兽坐镇。 想到韩貅被人顶替了名号,说不准这座明春宫也是原本属于他的,被封在冰棺里,现在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失了一身武艺,[燕西归]心中蓦然一痛,油然而生一种好护得韩貅周全的使命感。 他转头看去,便见身旁的少年神色冷峻,眉目清傲,风华绝代,隔着水流,又似乎宛若水中仙人,稍纵即逝。忍不住愣愣地盯着他,竟是痴了。 待两人离开,韩貅和[燕西归]才破水而出。看着对方*的落汤鸡模样,俱都有些忍俊不禁——刚刚为了防止被发现,韩貅阻止了[燕西归]开真气屏障阻隔水流的动作。 [燕西归]一身紧身的刺客装扮,刺客衣料弄湿,勾勒出了高挺的鼻梁、丰厚的嘴唇,身上肌肉分明,甚至脐下三寸的那处也能清晰可见。而他此刻却甚至没心思用真气烘干衣服,全数心神都汇聚到了眼前的少年身上。 宽袍广袖的白衣洗了水就完全贴在了少年的身上,显出少年秀拔柔韧的身材,[燕西归]的眼珠子无法控制地黏在少年透出来的两颗茱萸上,再一路向下,圆润可爱的肚脐……咳,这衣服真是穿了更甚不穿。 韩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双颊泛红,背过身去不敢看身后的男人:“韩貅不能动武,还请燕兄帮忙烘干衣物吧。”然而他一背过身,[燕西归]的视线更是肆无忌惮地流连在他挺翘的曲线上,贪婪不已。 闻言,[燕西归]双掌贴上少年圆润的肩头,声音沉稳道:“好,我这就帮你。” “多谢。”背过身去的韩貅感受到搭在自己肩头的掌心传来的炙热体温,和微微颤抖的指尖,缓缓拉开一个微笑。 两人来到刚刚那两人出来的那个石门面前,石门高大厚实,仿佛就是和周围一样的石壁,即使[燕西归]用鹰眼查探,也没发现任何端倪。然而韩貅却没有丝毫迟疑,不知在那处轻轻敲了三下,厚重的石门就悄无声息地上升,露出了里头幽深不见底的隧道。 “请。”韩貅手一抬,示意道。 两人并行在这幽深的隧道当中,[燕西归]一身黑衣,作为【独行客】又有着踏雪无痕的高敏,到只能看见韩貅一人闲庭漫步般地在这里行走,回荡着属于他一个人的脚步回音。 似乎是他的脚步声触动了什么,从远处传来破空声。[燕西归]神经紧张起来,想也不想,横在韩貅面前呈现一种保护的姿态。 只听“刷刷刷”的几声,从甬道内就滑来两列不断旋转的木武人,看上去都是灵活多变又颇具威力的样子。[燕西归]丢了个鹰眼过去,这些居然都是62级的木武人,比那个周林安等级还要高! 越是到了危急关头,他反而越是冷静下来,手心一番,拖着一个圆润的明珠塞进韩貅的手中:“待会儿若是我护不住你,你就敲碎这个明珠,就能够我的居所当中,等我回来。”这个明珠是一次《第二世界》做活动时他获得的,唯一的作用就是能够不分地点对象地将人在两秒内待会物主的设定地点。 韩貅抬眼看了他一眼,含笑将那明珠纳入囊中,然后安抚性地拍了拍他:“不必担心。”声音转高,“都停下。” “刷”的一声,旋转着的木武人齐刷刷停下,既不旋转也不游走,像是一下子失去了生气一样。 [燕西归]诧异地看向韩貅,之间韩貅神色平静:“毕竟是自己物品,总有点压箱底的本事。” “所以说,你当真是明春宫原本的主人?” “恩……明春宫原本叫明春居,从不广收门徒,不过是我的住所而已。我不喜与人交往,是以做了无数木偶扮作人形看守各处,可惜想不到,最后竟是引狼入室。”随着韩貅的话语,他脑中竟然真的多了一段详细的记忆。似乎是为了嘉奖他将这段剧情告知玩家,他的数据中多了具体的往日记忆不说,甚至还有他被冰封后这个明春居是如何变成明春宫,现在的宫主又是如何鸠占鹊巢的……总之,就显示原本的简介被充实了。 更重要的是,他套路出来的这番剧情让他作为一个副本boss有了生存下去的余地。因为系统判定中,他这个boss已经成为被真正的boss拿来做幌子的小boss,这段剧情完全可以继续拿来做文章嘛!所以,他的性命被迅速的拉长了,属于他的那个智脑也提示权限和功能解锁了一部分。 韩貅对此感到十分满意,决定就按照这个套路将这段剧情发扬光大。 最好再像以前看过的那些痴男怨女九曲十八弯的纠葛一样,抹黑洗白抹黑洗白来个好几轮,这样才能够让自己活得长长久久。 当然这一切韩貅不可能告诉[燕西归],目前还naive的[燕西归]还处于拼命心疼爱人的状态。 所以热血上头的[燕西归]忍不住抓住韩貅的手,一脸认真:“纵然我能力有限,我也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韩貅微笑:“有燕兄这番话,韩貅也算不枉了。其实,韩貅所图不过是恢复武功,之后天大地大,要什么我取不得,莫说这一个小小明春宫中两个鸠占鹊巢的蝼蚁了。” “那你此次来这里,可是这里有什么能够助你一臂之力?” “我也不确定,只是来验证一番我的想法。” …… 两人边说边走,一路行来,虽然无数木偶机关都被他们视若无睹地直接过去,但是[燕西归]仍旧能够感受到这些机关原本的威力,外面62级的木武人竟然真的只是看门的等级,遇到里面等级越高,在第三批机关时他的宗师级鹰眼就已经不起作用了,也就意味着,至少已经超出他的等级20级了。……那么,当年制作这些木偶的韩貅,原本的等级到底有多高呢?想到韩貅明明修为高深,却被迫冰封无数年,[燕西归]心中又是骄傲又是疼惜。 第39章 BOSS逆袭5.5 终于度过了那些机关,甬道的真面目也揭开了一角面纱。这个地方是明春子原本的制作室,在一个仓库里凌乱地拜访着无数材料,有些用盒子装了搁在架子上,更多的则是随便乱丢,随便拿出去一个都能在玩家中引起抢夺风潮,在这里却随便丢在一些台子上。 “不妨看看有什么入你眼的,作为这一行护送的谢礼也好。”韩貅对[燕西归]道。 [燕西归]知道这些东西的确在韩貅眼中不算什么,也不推辞,在韩貅四处乱丢的东西堆里面找出了几样自己苦寻不得的材料。等他回头,就发现韩貅已经站在自己身后。 “挑完了?那我们走吧。” 对于韩貅到底拿了什么离开,韩貅没有主动说,[燕西归]也就没问。 之后他们经过了一组壁画的时候,韩貅忽然带着嘲讽地笑了一声。 “怎么了?” 韩貅摇了摇头:“可笑那冒牌货还指望着让他那不成器的儿子学我的独门绝技,却不知道他所以为的功法,不过是我闲暇无聊时胡乱编造的玩笑。” “什么?”[燕西归]猜到他的意思是说之前他们听到的,那假冒的明春子让周林安突破玄仙后修习新的功法一事,等等,儿子?周林安竟然是那人的儿子? 韩貅停下脚步,转身直视[燕西归]深邃的眉眼,可能是因为五官大半被黑巾包裹的缘故,反而突出了他那明亮有神的双眼。而此刻韩貅半隐于阴影当中,开口:“我不杀伯仁,而伯仁因我而死。毁人根基等若毁人终身,燕西归,你可觉得我如此做太过铁石心肠。” “自然不会。他们本就是鸠占鹊巢,盗取他人之物,即使走火入魔也不过是咎由自取,与人无尤。”[燕西归]的声音掷地有声。 闻言,韩貅粲然一笑:“好。” 待他们出来时却已经到了这密室的另一头,刚一接触到青天白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阵阵凶兽嚎叫,格外可怖。[燕西归]立刻想到了之前那两人提到的绝域地牢,打开小地图,果然显示自己在之前怎么都不能到的秘境入口处。他看向不远处被人,不,应该是傀儡重重把守的秘境入口,眉头微皱。 “这里是……” “明春绝域。”韩貅眉眼沉沉。 == [颜如玉]今日来寻宅在“家”中多日,据说在修炼的[燕西归]商量接下来怎么开明春宫那个副本的事情。之前那些日常任务和前置任务都有人做完了,现在就差找个黄道吉日开荒了。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被[燕西归]这个发小这样的万年禁欲冰山给糊了一脸狗粮。 “哔——你们!”吓得他脱口而出了一句国骂,还被系统给和谐发牌了。 闻声抱在一起的两人齐齐转头看他,韩貅松开手转过身来,面色如常似乎毫无尴尬,但是![颜如玉]分明看到了棺材脸的[燕西归]露出了颇为遗憾和被打扰而不约的表情。 …… “所以,你们刚刚这是在练功?”[颜如玉]已经收起了惊讶,勉力保持着他初见时的风度翩翩,但是那语气,怎么听怎么不信呢。 事实上也是,虽然韩貅解释说他刚刚看到[燕西归]练武,然后一时手痒去指点了几句,但是他来的时候那弥漫在整个院子里的桃花味儿啊……呵呵,指点?再读十年书我就信了。 心随意转,他就在密聊里对[燕西归]开嘲讽:“可以啊你,对npc你都敢下手,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泰迪。” [燕西归]冷冷瞥了他一眼,直接回复道:“起码在我的心中,他已经不是一个系统设定出来的npc了。” ……等等!意思是玩真的? 《第二世界》开辟后,的确因为其精细的建模等细节导致一大批网瘾少年沉迷其中,甚至恋物癖的情况越发严重,不少人表示愿意跟游戏中的npc老婆/老公长长久久一生厮守。但是说真的,这些要么就是幼稚的二次元宅男宅女,还比较天真烂漫,要么呢,也不过是说着玩玩的。毕竟谁都知道《第二世界》不可能永远开下去,而且玩家会不断成长,npc却是被限定在一个模式当中不会改变。 而且最重要的是,为了维护网络世界的清洁与健康,《第二世界》当中,不能进行脖子以下不能描写的事情! 【密聊】颜如玉:你玩真的?!万一《第二世界》倒闭呢? 【密聊】燕西归:很好,那就把《第二世界》买下来,关闭游戏运行,我自然会陪着他。 【密聊】颜如玉:那你就真的……为了他当一辈子的老处男? 【密聊】燕西归:无所谓。 [燕西归]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但是他面对韩貅却无法理智。他无法也不知道还怎么跟发小解释,自己在见到韩貅,这个他们眼中的高智能ai,的时候,心脏就已经不再属于自己的了。在他身边,他就像是神话里找到了夏娃这根骨头的亚当一样,初初感觉到完整和满足。至始至终,他都不觉得身边的这个少年是一个npc,他明明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只是生存在《第二世界》这个全息网游当中而已。 [颜如玉]明白了自己好友的认真,知道多说无益,也就放弃继续劝说他。转而开始谈起正事。 最后,他问道一边故自作画的韩貅:“韩兄弟可要一起来?” 韩貅动作一顿,淡淡道:“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就不去了。……你们可一定要努力走到最后啊。” [颜如玉]似乎不经意道:“也不知道这次的第四位强人,我们能不能碰上,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燕西归]沉声道:“只要够快,一定可以。” 韩貅笑道:“那我就等你了。” 闻言,[燕西归]和[颜如玉]都以为他是说在“家”中等[燕西归]回来。 玩家接到的明春绝域的副本任务,是由明春宫发布的,分为三种,起因都是绝域中封印不稳,需要玩家教训其中关押的人。这是一个二十五人大本,不只是[燕西归],[颜如玉]的日常组和[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都来了。其中,[错得是这个世界不是我]作为做完了整个剧情前置任务的任务党,心中才是最茫然的。 “说好的关键人物呢,怎么做了一整套下来完全没有那个叫韩貅的npc啥事呢?” 他之前接触到什么“逃跑出来的凶兽”、“被污染的机关”、“魔族踪迹”等等和秘境内的三个boss有关的任务,可是却都跟遇到的少年完全没有关系。 #想搞个大新闻怎么就那么难# #今天汪峰快要上头条了怎么办# [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在胡思乱想地摸着鱼,毕竟他那点辣鸡攻击力平时做做任务还可以,在这里就纯粹是添乱的,连清小兵都有人做了,他除了原地跳舞还能做啥。 眼看着就把第三个boss的血条磨没了,boss怒吼着发出最后一击,然后悲怆地倒下,震得整个绝域的山洞都掉下了一些石头。 等待许久的系统提示出现:“首杀大师级副本,是否通报全服。”“是。”这么好的给帮会宣传的机会! “通关用时87分钟,少于100分钟,是否开启第四位隐藏boss?” 听到这一条提示,大家就炸开了锅了。纷纷用敬畏地眼神看着不动如山的大神[燕西归]。这种开本方式大家都听说过,但是随着等级的上升,开隐藏boss本基本就只能通过堆人数的第二种办法了,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有机会经历如此盛事。 他们只以为是大神带的叼,然而[颜如玉]却隐隐觉得,就算[燕西归]实力强,今天也的确是很拼一路上输出都很厉害,一般他和人组队不会这么强势,容易拉仇恨的。 “开不开?” “开。”毋庸置疑。 队里面的治疗和辅助这段时间把各种状态和残血的拉好,然后,队长[颜如玉]开了本。 ……没有巨兽怒吼,没有一大堆小兵杂鱼。 眼前的石门缓缓拉开,露出了一个许多人觉得熟悉的冰天雪地的洞窟世界。同一时间,众人的脑中回荡起系统的旁白提示,说因为他们的打斗无意间触碰到了尘封已久的封印,他们也将发现更深的秘密什么的。 “cg动画里那个……” 眼前出现了一座冰棺,一个人影安详地躺在其中。眉目如画,丰神俊秀。 “哔——”[错的是这个世界不是我]大惊。 居然是boss,不是npc? 这年头的主神到底怎么了,boss都随便放出来祸害人,还是个高智能aiboss,这还怎么打? 纵然是一向以稳重淡定示人的[颜如玉],也恍惚了一下,他扭头去找[燕西归],却发现好友已经沉默地径自走到冰棺前。 “这种boss怎么开啊?” “有没有什么机关之类的,还是直接把冰棺打碎了?” 闻言,[燕西归]回首横了说话一眼,冷冷的带着杀气,吓得那人立刻噤若寒蝉。 冰棺中的人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变化,睫羽轻颤,缓缓张开双眼,与[燕西归]隔着冰棺相对而望,然后慢慢拉出一个动人的微笑。下一刻,原本坚固的冰棺不知怎么地融化于无形,冰棺中的人手臂一抻,整个人都坐起,然后慢慢站立。行动间可以听到清脆的骨骼声,显然这是个长眠已久的人。 ——如果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第40章 BOSS逆袭5.6 “大梦千年,没想到还有醒来的一日。”boss的声音如散金落玉,带着一股子的孤高清傲,他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轻叹,“想不到真是你把我唤醒了。” “韩貅……”[燕西归]喃喃道。 “我说过,我会等你来,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你的真身在这里,那……” “莫忘记我最擅长的是什么,他是我,也不是我,身外化身之术而已。” …… 这两人旁若无人的聊起来,你来我往间的气氛让不懂的人感到怪异,让懂的人,比如[颜如玉]感到闪瞎了24k钛合金狗眼的白瞎。而有人已经调出论坛开帖子818了。 “指挥,找不到这个boss的数据,鹰眼查出来全是问号。” 呵呵,[颜如玉]自暴自弃道:“这些都没用,让[燕西归]脱了衣服估计更有用些。” “……美男计?” == “放心,我也不会为难你们,而今我已经回复了功力,这样你们与我这尊化身对垒,若有人能胜过我,便是你们赢了,我自会奉上赔礼。若是我侥幸胜过一招半式,便请诸位帮我做一件事。” 韩貅随手一指,原本放冰棺的地方凭空生出一张冰雕的台子,他盘腿坐在上面,席上显出一张白玉琴,“每人便以一首曲为限,若不分胜负,则赔礼变成谢礼。” “好,我来。”[燕西归]想也不想地站出来。 无论是等级还是能力,[燕西归]都是队伍当中的老大,更重要的,作为一个【独行客】,可以说,他的单人能力是最强的状态,而其他人,多多少少依赖同伴的配合。 接下来的画面就有点美了。宽袍广袖的书生盘腿在冰室中投入地弹琴,面前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和燕西归打斗周旋,考虑到这个身外化身也是由韩貅操控的,这个画面…… 白衣少年广袖翩飞,眉目如画,腾转挪移间让人忍不住就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一部古代名著《天龙八部》中的逍遥派弟子。而黑衣劲装的侠士身形已经快到出现幻影,鹰眼等级低些的玩家甚至只能看见他双手两把细长薄刃滑过的阴冷刀芒。 面对带着冷肃杀气的双匕,少年一双纤细肉掌来抵御,可谓惊险连连。他的模样如此文秀弱质,纵然站在他的敌对阵营,看到这双手格挡住冰冷匕首的时候,玩家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总是如此,韩貅的本体却丝毫看不出半分惊慌,依旧安之若素,岿然不动,还能潇洒弹琴。琴声淙淙,带着说不清的缥缈悠远,额际的两缕发丝半卷,时不时地因为另外两人打斗的动作而激起的风轻晃。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明明是来打本的,结果队伍里面半数以上的人都献出了自己的膝盖,还有人悄悄录制了这场可能是唯一的隐藏boss战,同步直播到论坛上。 【直播】娇花神秘隐藏bossvs独行客大神燕西归,全场唯一,818大神和*oss间不得不说的那点事! 【视频】 1l妹子一生推:沙发! 2l膜法师:大神收下我的膝盖! 3l最爱湖东行不足:卧槽这不是cg里面那个大美人么?居然是boss?!奶爹帮你们首杀没超时?! *奶爹帮就是[颜如玉]他们帮派,原名锦绣江山,由于高级奶妈和辅助占了一半以上,强力dps较少,打本基本靠磨血条,因此戏称为奶爹帮。 4l妹子一生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看到奶爹帮居然火力这么猛我吓得妹子都不推了!原来全靠大神肾好! 5l巫妖王:你们都别看,boss的美只有我能欣赏。 6l膜法师:靠本来想靠大神吸引你们注意的,结果居然有小妖精跟我抢boss。 7l妈的智障:妈的智障! 8l妈的智障:是个人都看见boss的貌美如花了好么! …… 帖子迅速就翻了页,由于是唯一本,还被论坛技术人员加粗飘红置顶。 发帖的人表示:你们再抢,还是只有我们这些当事人能够近距离围观boss和大神相爱相杀的现场直播。 最后的最后,boss一曲终了,二人仍旧无分胜负,化身韩貅在曲终时已经停滞不动,而[燕西归]打在兴头上,竟然一时收势不住。眼见着锋利的匕首已经离傀儡的眉心近在咫尺,他拼着反噬不顾硬是让匕首停了下来,倒退两步。 傀儡安然无恙。 “是我输了。”[燕西归]沉声道。 韩貅抱起琴淡笑道:“这如何能算,若是你不退那两步,恐怕我也已经死了。君以诚待我,我自然以诚待君,如此,还望诸君信守承诺,韩某自然也会将谢礼拱手奉上。” [燕西归]敛下眉眼:“其他人我不敢保证,但我燕西归说得出做得到,愿为你马前卒。” 现在这个状态中,韩貅与[燕西归]站得很近,近到能够凭借敏锐的感知度感受对方由《第二世界》中拟真出来的呼吸。而因为[燕西归]的阻挡,刚刚为了躲避战圈而退出十码外的剩下二十四个人反倒看不清两人的具体神情。 ——从他们的角度看起来,这两人旁若无人的对话,倒好像是接吻一般。 这也让坛子中的那条未完的818直播帖越发热闹,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家们居然已经竖起大神xboss的cp大旗。 当然,还是有少数冷静地克制住自己献上膝盖愿望的人坐镇的,比如说[颜如玉],当即就在队伍中煞风景地说了句。 “赶紧表示同意接任务啊!” 咳咳,对哦,这应该是在发任务来着。 ……怎么大家就都不与而同地调整到捧着爆米花看年度大戏的状态。 不愧是指挥,还是他最靠得住。 自我忏悔的玩家们纷纷用敬畏的眼光看向[颜如玉],感觉军师那略显消瘦的身影都变得高大了起来。 ——没错,[颜如玉]就是这样一个气场两米八的伟男子! 但是虽然[颜如玉]并不会否认自己气场两米八,然而他心中也并没有其他人想象的那么平静。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在冰洞中心旁若无人的交谈的两个人,再想想之前[燕西归]对自己掷地有声的话,他的心中居然涌上了一种“儿大不由娘”的感慨。 ……呸类,不由娘是什么鬼! == 韩貅的任务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他的要求就是,希望这批玩家将明春宫现任宫主乃是个冒名顶替的小人这件事公布出去。 如果这是一般的正经修仙世界,要达到这个目标是非常困难的,毕竟明春宫现在的那位经营千年,保不齐有什么交好的恩恩怨怨,牵一带十,即使是其他的宗门,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中型仙门因为二十五个散人/弟子/晚辈的话置之不理,毕竟要维护修仙世界的稳定不是? 但是恰恰,这是在一个网游世界当中,时不时的秘境,时不时的宝藏,时不时的帮派交战,让这个修仙世界的格局变动非常之快,而且不少高端玩家,比如奶爹帮,虽然被人调笑,但是在明春宫附近区域的地图中很多人都刷出了尊敬声望。这种声望在此时就显出了作用,能够让他们这些从下界升上来的“晚辈”、“散人”、“弟子”的话语权加大。另一方面,通过系统官方论坛,这些人可以通过揭秘的方式将这个剧情线索po出来,从而获得玩家群体的信任,在无形中将这个“事实”传播得更远。 这是韩貅这些天通过智脑收集到的这个世界的具体构成而分析出来的。对他来说,2100年的世界是一个太过高科技的的世界,粗略地四舍五入一下,大概是他生存的世界的1000年之后。这让他对这个世界抱有一种天然的谨慎态度。 好在智脑“主神”还是很配合的,在他提出任务之后,玩家们立刻接收到了任务提示。当然,任务提示本身,韩貅是看不到的,但是他却能通过一种神奇的方式感知到有25个人会帮助他。 同时,他也能感受到这个洞窟,或者说是这个副本对他这具身体的拘束消失了,他能够正式步行在阳光之下。 离开副本的那一刹那,他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原本与这个网游世界若有似无的隔膜消失,“主神”给自己的这具身体设置的种种数据,全数化为了能够为自己如臂使指、真实可感的力量,甚至他获得了一项特殊的能力。 ——在不推翻已公布剧情的情况下,可以改动这具身体的经历。 也就是……可以光明正大地给自己加戏作铺垫。 这才是让韩貅真正兴奋的一件事。 为什么呢? 让我们来这样想一想,原本,韩貅这具身体的固有身份是明春子,固有剧情是明春绝域副本隐藏boss。韩貅根据明春子这个称号,可以发散性发挥出他之所以明春宫副本boss的原因。比如说——原本的建立者,后来走火入魔了。但是韩貅选择,抓住了明春宫的掌门人在此前从为露面流出信息这一点,强行给自己安上了苦大仇深的背景,洗白boss,摇身一变成为npc。 但他能做的这一切是建基在自己原本就给出来的“明春子”这个称号上的。 第41章 BOSS逆袭5.7 而现在,他拥有了能够添加经历的权利,那么,也就意味着他拥有着更多的自主权,不再那么被动了! 之前“主神”对他这个说是来帮忙但实际上来度假捞积分的外来人口,可没这么友善。 很快他就从解锁了更多部分的个人智脑中获得了答案。 原来问题出在他布置的任务上。当时就有人把这件事发布到了论坛上,结果引起了轩然大波。一大堆人纷纷表示主神这波玩得可以玩的溜,这种副本boss洗白逆袭的戏码实在是一种突破,还有不少人表示,其他几个新本是不是也有可能这种套路……顿时将不少的眼神都投注到了那些新本所在地区宗门的身上。 主神在经过计算之后判断出这种路线出乎意料地受欢迎,对于帮助它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韩貅额外赠与了他更多的权限。 韩貅现在随意地坐在竹席上,依旧是他与[燕西归]初见时那种一手搭膝一手持杯的落拓不羁,眼神幽深地凝视着杯中物,神游天外。 接下来……要怎么才能让这个没什么根底的明春宫宫主继续发光发热呢? 他思考的时候眼神格外专注,不免让对面的人误以为他对杯中的茶水有什么想法。 [燕西归]道:“你若喜欢这茶,我去让人再备些。” 韩貅闻言从思考中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此茶苦尽甘来,清香扑鼻,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好茶。韩某平生没多大本事,唯独在意着这附庸风雅四个字,就多谢燕兄美意了。” “不谢。”[燕西归]唇角不明显地微微勾起。 在打本结束之后,韩貅就消失在了众人面前,甚至也未曾留给[燕西归]一句话。当时若说[燕西归]心中毫无波动,那是假的,但是当他回到“家”中,看到坐在窗边静静托着精致的下巴,侧头看着窗外桃花落尽的模样,他的心中蓦然就平静了下来。 就像是,找到了归宿一样。 当时,[燕西归]第一次有些理解了当初[颜如玉]中二年代喜欢看的那些青春疼痛古典作品里的名句: 岁月静好,与君语; 细水流年,与君同; 繁华落尽,与君老。 他不知道韩貅对自己是怎样的心思,也不知道他是否明白自己的心意。他只知道自己,是彻彻底底地栽在了这个回眸浅笑、顾盼生姿的少年身上。 不论男女,无关身份,不管你是boss,还是npc,你出现的时候是人还是傀儡都无妨。只要是你,我都心许。 然后,他没有问一句,他的“家”里就再次接受了这个不请再来,不论离期的客人。 现在,韩貅轻轻搁下手中的杯子,眼睛依旧没有直视面前的男人,他若有所思地轻轻开口:“燕兄以为……仙魔正邪之间,是为如何?” == 《第二世界》的剧情设定中,有很多门派内乱的情节,各种门派叛徒勾结敌人试图掌握本门权柄,其中也不乏有不少“叛徒”有一段令人辛酸的过去。但是总的来说,各个门派还是以伟光正一千年不动摇的形象,牢牢站在了正确的那一面。 然而现在,明春宫爆出来的消息,让玩家们的兴趣提到了高点。虽然明春宫不是一个大型门派,目前也没有任何一个玩家成功触发什么拜师任务,但是如果一个系统预设的门派可能被推翻的话,那么无论如何,原本在玩家心目中的任务发布者就变成了下一刻的可能对立阵营。不得不说,这个可能性吸引了许多人的遐想。 是以,虽然韩貅并不想让很多人围观自己的“夺位”过程而清场了,但是玩家们依旧群情激动地上书给“主神”,要求在论坛开直播。 ——然后“主神”这个没主见的,不知道又经过了那些奇奇怪怪的算法,居然同意了。 这一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煦。 韩貅缓步踏在明春宫门前的石阶上。与这宽阔的台阶相比,他的身形显得如此渺小,但是却让人感受到一种渊渟岳峙的深沉气场。 被惊动的傀儡们纷纷用四面八方的地板下面涌出,这些傀儡甚至都没有人皮,只是简单的木武人,是平常隐藏在地下而此刻被触发的护门守卫。 韩貅一甩广袖,这些原本杀气腾腾的木武人就瞬间停了下来,轻描淡写将危机化为无形。 他朗声道:“周岳斌,不必再躲了,你心知肚明,这些小玩意儿阻不了我一刻。你现在出来,我还能饶你那徒儿一命。” 他一边说一边向里走去,所到之处傀儡无数,然而他身边就像是有一个自带的停滞屏障,将周围的傀儡全数停止,自己闲庭漫步于其中,显得悠然自得,游刃有余。 里面却迟迟没有动静,韩貅也不气恼,一双肉掌向前平举,轻轻一握,看似什么都没有握住,却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凄厉惨叫。 下一刻,一个中年文士抱着一个软倒在地的年轻人,狼狈不堪地出现在了韩貅面前,咚得一声跪在地上。 中年文士,也就是周岳斌老泪纵横,看上去十分可怜,对比之下,一脸漠然,袖手而立的韩貅倒显得盛气凌人了。只见周岳斌期期艾艾地跪在地上,抖着声音道: “主人,我这可怜的孩子是无辜的呀,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您放过我的孩子吧。” “我给过你机会了,然而你却还心存侥幸,以为能用那些我的造物来拦住我。怎么,是不是还想拖时间,等着那几个你的知己好友前来助阵?可惜,可惜……” 周岳斌身体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去。 “不错,千年前的事情是没多少人记得了,当初你记得伪装成我的样子,在一步步展示出自己的真面目,没人会怀疑你。只是,只要一句话,那些人就只敢作壁上观,不敢牵涉进这件事儿了。我告诉他们,你当初害我的手段,是魔族的秘药。”韩貅淡淡笑道。 “你!明明你才是……” “千年不见,怎么,你连你主子是哪边的人都忘了?”韩貅漠然道,“我将这些告诉你,是因为根本不怕你将此事宣扬出去。你知道我的规矩,背叛我的人,我会收回一切东西。” 周岳斌猛地睁大眼,看向一旁倒地咳血的青年。 “天资所限就是天资所限,当日他出生时我便已经告诉过你,他此生不过是玄仙顶天。你偏偏不信,硬要给他逆天改命,可惜偷来的就是偷来的,你为他偷来千年寿命,也不过是无根之水,一不小心就干了。” 他轻轻叹道,手指一点,原本意气风发的青年就挣扎着大叫,身体中被人活生生抽出了一颗金丹,下一刻,青年的身体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的一般身体居然变成了和木傀儡,气息奄奄。 看到自己最为重要的人如此狼狈,周岳斌激动地想要去救助,却发现自己的肩头被无形的力量死死压住。他抬头,狠狠看向自己原本的主人。 韩貅自上而下的俯视他,刚刚周林安的死丝毫没有引起他心中一丝波动。 没错,这个人永远都是这样,将奴仆的性命浑不在意。 周岳斌泪水淌满了脸,看向一旁濒死的青年:“儿啊,是爹害了你!” 原来周岳斌居然是周林安的父亲,难怪他如此疼爱这个大弟子! 但如今,已经没人在意这个爆点了。因为下一刻,周岳斌已经含泪冷笑:“你不给我活路,那我也唯有去死了。可惜少爷,你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一处,当初你昏迷之后,我就把你的仙骨给抽走了,你的仙力如今用一点少一点,很快,你就在仙界待不下去了!哈哈哈哈!我死了,你也会成为众矢之的!怎么,想要知道仙骨被我藏在哪里了吗?那你可要好好保护我,千万不能让我死了啊!” 韩貅眉目一冷,原本平淡的眉眼忽然变得冷肃锐利,如刀的视线凝视着狂笑的周岳斌。 “那你就去死吧!”他手指轻划,地上的两人就一瞬间灰飞烟灭。 待一切平息,正当看着直播的玩家们以为这一切要结束的时候,韩貅忽然有了动作。 他环顾四周,忽然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不知他用了什么办法,偌大的明春宫居然像是一块融化的巧克力屋一般,慢慢溶解。地砖从天青逐渐转变为漆黑,然后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地下汇集到韩貅脚上,钻入他的身体当中。之间原本的白衣银发,一寸寸染黑,浅淡的唇色慢慢加深成了妖冶的血红。最后,一条鲜红图纹像是藤蔓一样在皮肤上蔓延,爬过锁骨,沿着耳后一路爬至左眼眼角。 不知何时,明春宫上空乌云密布。 只听他淡淡道:“时也命也,我既然做不成半仙,那也只好乖乖当我的天魔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最后一寸泥土陡然化为虚影,整座用不知名明春宫完全成为了他的养分。 而他的上空,忽然打过一声惊雷,随后,还在《第二世界》中的仙界玩家纷纷收到了一条特殊任务内容。 “阵营开启任务:追捕天魔明春子阻止潜逃。” 而远再魔界玩家收到的任务则完全相反: “阵营开启任务:护送天魔明春子返回魔界。” 第42章 BOSS逆袭5.8 仙魔。 正邪。 这组词在任何一个纯正的修□□当中,都意味着再分明不过的界限。而对于《第二世界》的npc来说,他们所身处的就是一个真正的修□□。 为什么那个时候,周岳斌性命危在旦夕,却没有人敢施以援手呢?就是因为,韩貅让人传出去的内容当中,明春宫这件事牵扯到了魔族,因此,即使周岳斌在千年当中结交了不少知己好友,这些正派人士遇到仙魔问题,也都不愿意趟这趟浑水。 实际上,这一切都是韩貅给这具身体丰富了过往经历。韩貅本身是没有多少正邪概念的,但是在沈冰鹤那一世,他曾经目睹过在沈冰雁消失后,被关在天牢中的“武林盟主”和“魔教教主”这对正邪迥异的代表人士,是怎样拼尽全力地憎恨对方的。虽然那是一个武侠背景,而现在这是一个仙侠背景,但在韩貅眼中,一理通百理明。 他让明春子这个身份变成了一个仙魔混血,出生于魔界以善操控闻名的天魔一族,母亲是天魔圣女,却受到父系仙人的影响对仙界十分好奇,所以在长大后利用体内的一根仙骨来到仙界游历。结果遇人不淑,跟随他的仆人心怀恶念,抢夺了他的身份,盗走仙骨。 他甚至给周岳斌害他都编出了一个合理的理由。出生时先天不全的儿子,明明有改天逆命之法却不愿意施以援手的高傲主人,让这个男人不得不铤而走险。当初因为周林安,让这个奴仆对主人痛下杀手,现在也因为周林安的死,让周岳斌无法承受,在最后疯狂地揭穿明春子的秘密。 同时,韩貅与“主神”谈下交易,关于“明春子”被抽走的那根仙骨在《第二世界》的某个角落中演变为一个系列任务。而“明春子”真实身份的暴露,同时也在仙魔两界引起了轩然大波。 仙界自然要抓捕这个潜入仙界千年、不知道获得多少仙界内部消息的要犯;而魔界,在韩貅入魔之时魔骨与血亲感应,从而必定要保护他这个力量强大的魔族。 “主神”从此来计算,然后顺理成章地将原本酝酿的仙魔阵营战争拉开序幕。而韩貅只要能够回归魔界,那么将成为魔界一支的重要人士,可以搅风搅雨,继续刷他的存在感。 这场双赢的戏码唯一的问题只在于韩貅对被他忽悠利用的那些玩家有一丝歉疚之情。所以那天,韩貅在想出这个主意是才要特意去询问自己最在意的人——[燕西归]。 答案很显然。 [燕西归]等人的确是仙界阵营,但是玩家和土生土长的npc还是有着天渊之别的。玩家选择仙界魔界的原因,更加随意,而且他们还拥有改换门庭的权利,不少人甚至还是中立者。对他们而言,仙魔交战就像是两个国家之间为了利益争斗而引发的战争,这些不会死的玩家所谓为仙魔之间孰是孰非,谁对谁错,更多人仅仅是享受战场上的激情与热血。 正因为[燕西归]对仙魔界限的无所谓,才让韩貅彻底放下心,选择走这条路。 而作为纵横仙魔两界的关键人士,由于他的所作所为,也让他的寿命可预见地延长了,随之而来的是智脑更加丰富多样化的权限和智能。 自此而始,《第二世界》的官网上将【明春入魔】事件划分为一个分水岭,在仙魔之间的那道宽阔银河之上,正式拉开了仙魔交战的序幕。 虽然明春子在入魔之后就神秘失踪,但是各方却都开始了行动。仙道宗门纷纷派出掌门谕令遣门下弟子缉捕明春子,而魔界各派也不甘落后地派出弟子潜入仙界混淆视线,特别是天魔一族现在的族长,更是悍然在银河上撬开了一个临时的时空漩涡,让族人进入仙界,寻找明春子。 同一时间,论坛也因为这变化而疯狂。仙魔、正邪、阵营、明春子等等,成为了论坛帖子中反复提及的任务。首页上的帖子当中,十之□□是关于将要开启的阵营战的,各大帮派开始了紧急扩招的模式。 其中有人悄悄开出了一个科普帖。 【科普】论神转折我只服男神,818那个驴了无数人的真·boss明春子。 lz董爷:rt,我们来细细探讨一下男神的发迹史,仔细想想,男神最厉害在于跳出了《第二世界》的许多潜规则,然后得到了人生的升华。 男神首次登场是在明春宫集市。什么?你们说不对,是副本?no!据奶爹帮和路人截图的可靠消息,男神在打本之前就已经出现,而且常常会与奶爹帮大名鼎鼎的军师组一起刷怪!没错,根据高智能ai只有一次生命的天网原则来看,当时男神肯定是机智地伪装成了npc。可怜奶爹帮的一群人包括燕西归大神,都以为这是个真·npc,估计费尽心思像拿任务也说不定23333. 之后就是闻名于世的【打本诈尸】事件了[男神看我看我么么哒.jpg][舔男神弹琴的手.jpg],不清楚的指路: [链接]《【直播】娇花神秘隐藏bossvs独行客大神燕西归,全场唯一,818大神和*oss间不得不说的那点事!》 也就是从这时开始,男神用迷样智慧完成了从一次性的隐藏boss到不定点npc的转变[发布任务的男神也好帅.jpg]。 在那以后,男神独自硬刚明春宫地图,干翻假宫主月饼侠。然后周月饼在临死前还拖了男神下水,失去仙骨的男神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由仙入魔[天魔花纹简直好看到炸.jpg]. 然后我们就进入了现在的阵营战争时代。 这段时间已经有不少仙道的*oss和男神硬刚了.[流云飞袖.jpg][顾盼生姿.jpg]可以发现男神虽然主修傀儡术,但是对这些人都是实力碾轧。昨天来战的80级云天宗长老终于在男神手底下扛过了十个来回,而依旧全属性问号的男神目测等级超能。[老爷爷吐血.jpg] 由此不难判断,男神建立的明春宫虽然只是一个中型门派,但是凭借其一手建立,其中人员以傀儡居多,又综合仙界论资排辈的历来传统,保守估计男神90级不算开玩笑。 这种*oss如果顺利进入魔界,仙魔两界的力量对比势必发生变化。根据官网给出的数据来看,100级封顶成神,目前天魔族长(怀疑是男神亲妈)等级为95级,也就是说,光魔界的势力就要洗牌。 不论如何,请男神收下我的膝盖! 1l妹子一生推:沙发! 2l膜法师:大神收下我的膝盖! 3l*丝逆袭:男神简直我辈楷模。 4lls脑障:直男癌滚粗好么,男神本来就是人生赢家,才不是什么逆袭*丝辣! …… 35l最爱湖东行不足:男神图已做成屏保!楼主小天使一生平安(づ ̄3 ̄)づ! 36l巫妖王:o(≧口≦)o男神在看我,我晕倒了,要男神抱抱才起来! 37l膜法师:衮,老公在我床上弹琴呢,怎么会抱你! …… 咳咳,正在被争论着到底在谁的床上的韩貅,此刻站在落仙台旁边,感受着从落仙台下面传来的阵阵罡风。 落仙台可以说是仙界著名景点。从这里掉下去的人,一般都是在仙界犯下了大罪过,会被剔除仙骨,享油煎火烹之苦,然后坠入魔界。由于经历惩罚之后大多虚弱无比,所以这些剔除仙骨的仙人往往一到魔界,接回被魔族肢解分尸,成为他们熔炼的材料。 ——当然,实际上,若是有仙魔在野外偶遇,而魔族恰好战败的话,也往往会落得如此下场,恩,当然玩家不在其中。 仙界要通往人间或者魔界的路不止一条,但韩貅偏偏选择这一条。 半仙半魔的人到哪里都讨不得好,他的身上仙灵之力还未完全消除,正好通过这落仙台把不属于魔界的东西剔干净了。 “韩貅!”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是[燕西归]。 “燕兄。”韩貅看见他,依旧眉目温柔,笑语晏晏,丝毫没有自己驴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愧疚抱歉,“你来送行?” [燕西归]依旧是沉默寡言的,但是面对这个笑眯眯地坑了自己两次的少年,他的心情也十分复杂。可能是因为这个npc太过拟真,总是让他错觉,和自己朝夕相对的人,其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明明这应该算是主神早已设定好的游戏剧情(并不),但知道真相的时候自己还是有一种太过突然的惊愕。 他知道自己拦不住眼前的少年,谁能拦住他呢?他若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踪迹,谁都找不到他。凭借那高超的傀儡术,完全可以化身千万扰乱视线。但是他没有,反而真真切切地和来拦截他的npc打斗。 ——也从而让他分析出了他的目的地。 他心中奢望,这就是少年故意要让自己来最后见他一面的。 “当日你问我,仙魔正邪之间,是为如何。”[燕西归]的声音混在罡风当中,隐约有些含糊,传到了很远之外,“当时我的回答是,不过各为其主。” “不错。”韩貅点点头,“怎么,燕兄此来,是为了阻我?” “不,我祝你前程似锦,一帆风顺。”[燕西归]走近,他比韩貅高一个头,微微低头就能看见少年眼角的两尾嫣红。 不知哪里来的胆子,让他伸出手,轻轻抚摸上其中一处。 “我会来寻你。” “好,我等你来。” 韩貅的身影渐渐透明,然后破碎在虚空当中,最后[燕西归]手中,剩下一块通透碧玉。 第43章 BOSS逆袭5.9 韩貅的堕入魔界,也正式宣告着,仙魔之战战火重燃,而且这一次,魔界抢到了先手。世界频道也开始了疯狂地喊话活动,两相对比,东方仙侠世界比西方玄幻世界的进度要快了不止一筹。不过,“主神”在有韩貅为榜样之后,也如法炮制了一番,引导西方天堂中某位弑天使开启堕天。 《第二世界》当天就因此发布了一条cg预告片,专门讲述仙魔之战。 只不过…… 为什么其中还专门有一段是韩貅在落仙台边与[燕西归]话别的情景? 虽然没有标注身份姓名,离得也比较远,但是熟悉[燕西归]者如[颜如玉],却是一眼就察觉到了,这明明就是好友啊! 当然,这种事情少不了世界频道上刷起来的818. “啊啊啊我严寒党头顶青天不是梦!官方发糖辣!” “男神居然有男人了,还是惹不起的大神,伐开森!” “呵呵如果是大神的话,那我就把在我床上的老公打包送过去吧!” “卧槽明知道这对全是玻璃渣,为什么我吃的心甘情愿……”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就算是以后全是玻璃渣,现在这口糖我也吃了!” “也不一定是玻璃渣,说不准以后燕神为了含羞草去魔界呢~” “等等!这样才是对我仙界的一万点暴击好么!” “不会的不会的!lss一定是魔界派来卧底的!我!不!听!” ……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该走的一定会走。颜如玉一脸wtf地看完了cg,发现自己能够动作的时候,就受到了一条来自好友的密聊。 “怎么转阵营。” “……” == 话分两头,韩貅当时义无反顾地跳下落仙台,可能是因为他本来就已经没有仙骨的缘故,居然出乎意料地也没有感受到多少痛苦。眼前的罡风都是厉害得不行,吹得他睁不开眼。等到他脚踏实地站稳,就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天空血月如钩,泥土暗红,魔气四溢,诡秘森严,典型就是传说中的魔界。 但是魔界也并不是非常的可怕。在来魔界之前,韩貅曾经通过智脑收集了相关讯息,包括魔界玩家分享的截图等等,就他的认知而言,魔界的风格虽然有点魔性,但是总体来说也并不很让人难以接受,反而带着点非主流的美感。 在亲身接触了魔界之后,韩貅在这具身体的数据中增添的“在魔界出生长大”的内容就具体起来,让他似乎真的有了在这里成长的记忆,还隐约觉得魔界的空气格外清新动人。 ——也不知道“数据”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操作的逻辑,居然如此神奇。 这种种体会,也让韩貅对2100年时代的现代科技越发感兴趣起来。 仙魔之战一打就是打了好多年。特别是这次的仙魔之战,尤为不同。比起这些npc被灌输的记忆中那些过去的仙魔之战,这次因为有“天选者”,也就是玩家的参与,让这场战役从消耗战变成了持久战。 什么?消耗战和持久战有什么差别? 前者的意思是,以前的战争哪一方人才、武器、材料等等储备先一步耗光就输了。 后者的意思是,现在的这场战争旷日持久,由于天选者可以无限次重生,同时里面充满大量的副业玩家,提供武器、装备、丹药、符篆等等,就让仙魔之战迟迟没有明显的强弱对比。 不但东方仙侠世界如此,西方玄幻世界同样如此。 随着时间的流逝,各个等级地图再次升级、更新、开放,高等批次的玩家也陆续达到了90级,这就让原本具有权威的各个门派掌门的话语权逐渐下降,战场上的生力军也从宗门变成了各大帮派。 而虽然韩貅算是这场战争的□□,但是他个人却自大入了魔界以后,就再也没有去仙魔之间的银河大战场看过。 先是去与天魔族曾经的圣女,现在的族长认了亲,然后作为圣子候选之一(没错,这具身体的娘还给了他不少兄弟姐妹)进行秘密修炼。成为三位圣子圣女之一后,开始游历魔界,增强自身,然后再组建自己的势力等等。可以说,韩貅非常忙。 有时候他仍旧会关注永远纷纷扰扰的世界频道,或者是通过已经解锁了大半功能的智脑去查探玩家论坛818,只是为了默默关注这一世的恋人。当初说好了在魔界等他,现在快一年过去,[燕西归]仍旧没有出现。但是通过818中偶然出现的惊鸿一瞥,却让韩貅并不怎么费力地注意到,这一世的爱人在凭借着一种近乎疯狂地速度增强着自己的实力。 ——如果不是知道这其实是一个网游,而是一个真的修□□,韩貅一定会阻止他这样做:这样迅速的实力增长速度太过骇人。 他很少出现在如今最火爆的战场上,大多数时间都在野外探秘,甚至一个人通关秘境。 他的名字渐渐在人们口中消失,似乎被大多数人遗忘了,但是关注着他的人却能够推测出,现在天榜战力榜第一的那个匿名,应该就是他。 最后,他孤身一人出现在了魔界。 当年韩貅留给他的那块碧玉,实际上是一块感应灵石,[燕西归]刚一出现在魔界,没了仙魔屏障的阻隔,韩貅立刻就感受到了。顺着灵石的召唤,他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燕西归]。 他身上属于仙界的味道已经剔除了,现在的他是一个中立的孤家寡人,正在为了加入魔界阵营而完成任务。 韩貅隐身在一边看了一会儿,看到他使着两把越发漆黑的双刀,刀刀狠命果决,身形快得只能看到幻影。 与他对阵的是一头上古凶兽,状若老虎,大小如牛,身负宽翅,背生猬刺,凶猛异常。 这是一头95级凶兽穷奇,即使是韩貅要对付上古四大凶兽,也是不敌的。想不到居然成了[燕西归]的任务目标,而且看[燕西归]冷静的样子,似乎还颇具胜算。 也就是说,短短一年,[燕西归]的实力已经在95级左右。 正思量间,忽然[燕西归]的双刺深深插入穷奇的双目当中,穷奇哀嚎一声,攻势越发凶猛,但却也因为一时失明而失去了准头。钢筋般的尾巴一挥,居然正巧打碎了韩貅藏身的那块巨石。韩貅倒退一步,却看到穷奇的尾巴又挥回来,上面坚硬的尾刺泛着冷冷寒光! “韩貅!”[燕西归]因为这突然出现的人而失态,脱口而出。左手骨刺脱手,将发泄中的穷奇一掌牢牢钉在地上,正好卡入软骨,同时提气纵身,慌忙去救少年。 韩貅与他离得很近,轻易就能发现那原本冷静克制的眼中,此刻充满了惊慌。 心中一动,韩貅让原本已经聚在手心的魔气再次散开,站在原地。 “当”的一声,[燕西归]持刃格挡住了穷奇拍来的鞭尾,匕首一转,锋锐的刀尖将穷奇坚硬的尾巴给削断了一截。 “嗷!”穷奇吃痛大叫,然而左掌还被钉在地上,双目已瞎,尾巴的剧痛却让他无可奈何。 “韩貅……你、你怎么来了?” 韩貅看着他,这个沉默的男人居然在他的注视之下默默红了脸,这让他大为来劲。这还是第一次,爱人脸皮如此之薄。 他轻笑:“这个问题,该是我问你吧?燕兄,你怎么来魔界了?” 刚刚还红着脸的[燕西归]闻言却瞳色微深,声音也沉了下来:“当日,你说你等我来,所以我就来了。” 韩貅闻言心下高兴,然而眼睛一瞥,却凝在[燕西归]衣服上的一处深色。他一身黑色劲装,是以这处深色竟没有让韩貅立刻反应过来。此刻他微微变色:“你受伤了?” [燕西归]顺着他视线看去,淡淡道:“无碍。” 韩貅却拧着眉:“受了伤难不成还能不治,你跟我走。”说着就要拉着[燕西归]离开这里。 这是面前却冲出来一个驯兽师打扮的npc,苦着脸:“哎呀圣子大人,这人还没有通过审核,不能随便进入魔界啊!” 韩貅眼神一利:“什么审核?” “咳,任务要求这位侠士需要打败凶兽穷奇,证明他的武力与决心。” “你看穷奇现在的样子,难不成还能再反败为胜不成?” “可是、可是毕竟穷奇没有认输啊。” 韩貅也有些无奈,但是知道人家npc也只是按照系统设定的来,不好为难。他看向在一边嘶吼的穷奇,刚想放出自己属于天魔一族的威压让他区服,然后握着的那只手却突然灵活地一扭,从他掌中滑出去。 “还是我来吧,有始有终。”[燕西归]淡淡道。 战役很快就结束在了燕西归干净果决的一刀之下,穷奇不甘地倒在地上,虽然还没有死,但是的确失去了战斗能力。[燕西归]因此获得了进入魔界阵营的资格。 拿到身份令牌的时候,[燕西归]的眼睛深深地看向站在一边的韩貅,依旧是五官被蒙了大半的模样,但那双眼睛中,耀眼得仿佛聚集了一整个星空。 第44章 BOSS逆袭5.10【七夕加更】 [燕西归]的伤并不是由穷奇的抓挠导致的外来创口,所以衣服上没有破口,差点就让韩貅忽略过去了。但是这就意味是更加严重的问题。 看着[燕西归]肋骨位置不断涌出的血口,韩貅的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虽然马不停蹄地带着[燕西归]瞬移回了自己的住所,但是之前[燕西归]作死带伤与凶兽穷奇战斗,导致这处伤口愈演愈烈。 “抽了仙骨你自己不知道疼么!怎么就不能养好伤再完成那该死的任务!但凡你来魔界,我都能知道,也就不用受这番苦了!”韩貅一边将各种收集来的稀世奇药涂在这伤口上,一边斥道。 没错,[燕西归]这处伤口,就是跳下落仙台之后抽走了仙骨导致的。 想到这个韩貅就越发来气:“我跳落仙台是因为我本来就没有仙骨了,你呢,你跳下来做什么,你们这些天选者,不是有自己的一套转换阵营的方法么,为什么不和其他人一样,非要来受这番罪……” “不要哭……”[燕西归]的手轻轻在韩貅低垂的眼角擦拭,声音柔和得他自己都不可思议,“我只是,想要体会一番你的感受罢了。” 在[燕西归]心中,韩貅既然已经入魔,那么自己入魔之后自然也不会再转投仙界,留着这根仙骨也没有用处。再者,天选者改换门庭的方法非常简单,只需要通过特殊渠道地下交易即可,然而他却不愿如此,因为他还记得,眼前的少年曾经被人活生生抽走了一根仙骨,然后被冰镇千年。 他只是想体会一番少年过去的痛楚,却没有想到这样做,反而让少年担忧地落下了泪。 从他眼中读出这份意思的韩貅哭笑不得,差点就忍不住告诉他真相。但是看着他认真的眼神,韩貅还是叹息一声:“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千年之久了,那种疼我也已经忘了,你又何苦呢?还有,你今天,又救了我一次。” 当初也是这样,只能用身外化身行走江湖的韩貅,面对袭来的怪物无法避让,而[燕西归]同样也是如此,奋不顾身地冲过来保护他。 现在自己与[燕西归]等级相同,自己位高权重,即使和穷奇同级,也可以通过血脉等级让它区服,这个痴傻的人却仍旧不顾自己的伤势冲过来护住自己。 “我想不了那么多,那个时候,我只想你平安。” 韩貅定定地看着他,半响转过脸去拿一遍的纱布,耳根却已经红透了。 看来他又错了,即使是沉默寡言,爱人依旧是爱人,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就会让他心动不已。 而此时,一直平静无波的[燕西归]的视线却牢牢抓住了他赤透的耳根,他伸手将一直蒙住半张脸的面巾摘下来,露出了宛如刀削斧劈的俊朗面容,再用那低沉中带着一丝沙哑的性感嗓音,乘胜追击: “韩貅,你去哪里,我皆愿同往,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机会。” 韩貅眼神瞥过去,竟被他深邃的眼神给痴缠住了,两人相互凝视,久久不语。 直到[燕西归]心中开始不安,韩貅才幽幽道:“我当日送你的碧玉呢?” “这里。”[燕西归]微微低头,单手从衣服里头拉出一根挂坠,坠子真是那块碧玉。 看到他将这玉贴身安置,韩貅唇角微勾:“这子母碧玉世上只有一对,母玉在我这里,子玉在你这里。除非隔着时空屏障,否则,你在哪里我都能知道……燕西归,你觉得,我会随便将这东西送人么?” [燕西归]双眸一亮。 今日的魔界依旧血月如钩,繁星皎洁,适宜亲亲。 == 在“主神”又一次打算开辟新地图的时候,韩貅通过智脑和“主神”进行了一番长谈。 可以说,韩貅所改造的这个明春子这个角色,给“主神”很大的启发,怎样让一个角色尽可能的存活时间长已经不再是问题了,甚至可以说,反复利用的角色还有效改善了剧情的合理和连续性。 这一点让“主神”对韩貅的评分很高,也让它愿意听听韩貅的建议。 然后韩貅就劝说主神:“与其急着开辟新地图,开放新的等级,设计新的剧情、武器、装备,还不如二次开发利用已有的。你自己设定中满了100级就要成神,那么,这就意味着你要为了少数的满级人士开辟全新的神界体系,这不是很仓促么?而且这样的设置,玩家们从修真界到仙魔界已经体会过一遍了。” “那怎么解决?” “你看,光是仙魔之战就打了快两年,而且还没打完,为什么不继续下去,打通东西屏障,加强东西交流呢?” “……仙魔之间的纠葛来源于正邪不两立,东西之间并没有矛盾。” “不对,仙魔之战不是在争孰是孰非,而是在争夺双方的资源,无论是人,还是地域,或者天材地宝。而东西之间同样存在这些问题,仙侠世界大量的信仰力可以吸引西方,而神话世界没有被合理利用的灵气魔力同样可以吸引东方,这样,不久有矛盾了嘛!” 最终韩貅取得了令自己满意的答案。谨慎的主神虽然没有答应他的想法,但是却提出愿意尝试一下。这就足够了。 说实在的,韩貅完全可以不用理会主神这一心愿,毕竟主神托付给他的任务,只是让他操控一个角色,令其尽可能地刷存在感而已。但是……韩貅很清楚,如果有一天主神真的开辟了神界地图,那么一大批仍旧对《第二世界》抱有极强兴趣的人势必会尾随飞升。同时出现了更加强势的神界,难免不会对仙魔本土人士产生影响——就好像出现了仙魔界之后,即使是仙魔npc也会与修真界联系一样。而他知道[燕西归]太过在意自己的安慰,很有可能会为了能够更好地保护自己,而选择继续增强实力。 自私也好,自我也罢。韩貅厌烦了这种不断升级的日子。其实韩貅拥有改动明春子人物数据的能力,完全可以可将他改到神级,但是这有什么意思呢?比起不断唯了保证实力而想方设法的升级,韩貅宁愿继续享受平平静静的生活。 韩貅和“主神”之间的交流没有第二个人知道,玩家只知,不久之后,有西方地狱的一位君主远渡重洋,来东方魔界一座山头一座山头地挑战。 夭寿啦!歪果仁打上门辣! 打了几年的仙魔两界同时罢手,这个年代可不兴什么“欲攘外先安内”的鬼原则,打出感情来的仙魔两界顿时团结起来,一致对外。 “鸟人滚粗!” “长了黑翅膀的除了堕天使,还有乌骨鸡!” “犯我天威者,虽远必诛啊兄弟!” …… 然后,端坐钓鱼台的韩貅就满意地发现,自己的智脑权限又高了许多。 当然,这样做也是有一些毛茸茸的小麻烦的: [燕-一遇到韩貅的事情就神经紧张-西归]最近已经连续几天早出晚归地去训练场了,如果不是生怕自己赶不回来,韩貅都怀疑这个傻瓜会跑出去探秘。 然后,作为一个随时可以切成自闭属性的死宅,韩貅却是宁愿窝在屋子里研究智脑收集的信息,也不愿意动弹一步的。 ——这就导致两人形成了短距离异地恋了辣,韩貅宝宝表示伐开森! 既然韩貅伐开森,那么[燕西归]也只能受着了。 于是[燕西归]回来之后,就发现他亲爱的小恋人爱搭不理地靠在美人榻上,托着脑袋懒洋洋地翻着书,还间歇将喂给自己葡萄。 [燕西归]眼珠子一下子被少年宽松的衣服露出的一截光洁小腿给吸住了。线条优美的小腿,精致的踝骨,小巧的脚掌,咳咳,虽然从爱上一个npc时起他就做好了自己要单身一辈子的准备,但是此刻[燕西归]还是差点拴不住内心那只小泰迪。 他走过去,坐在榻边,柔声道:“师儿,我回来了。” “这么个大活人,我当然看到了啊。”韩貅懒懒道。 [燕西归]眨眨眼,怎么感觉恋人有点不高兴? 正如同韩貅了解爱人一样,虽然两人相恋时间不长,但是[燕西归]同样莫名地熟悉韩貅。他一想就轻易知道了爱人是在为什么生气。嘿嘿一笑,已经不再戴面巾的俊脸凑过去,在韩貅的锁骨上轻轻落下一吻。 有点可惜,为了维护网络环境的卫生与健康,虽然《第二世界》允许做亲吻、拥抱这样的动作,但是像吻痕这种可爱的小东西却永远无法出现。 [燕西归]轻轻啄着,像是小鸡啄米一样从锁骨然后慢慢爬上脸颊,沿着那根贯穿半张脸的天魔魔纹,最后停在他眼尾那微微上挑的嫣红上,轻轻舔着。 “乖师儿,不气了……” 第45章 BOSS逆袭5.11 第一个远渡重洋来到东方世界的西方地狱君主是一位以速度著称的血族亲王[乔哈特]。 《第二世界》创造的西方神话世界,分为两大部分,天堂阵营中的善良生物如天使、精灵、地精、矮人等和地狱中的魔物、堕天使、血族、血精灵、兽人等等。这点倒是比东方仙魔世界要更加的丰富一些。 这次远道而来的[乔哈特]自po出来是在意外之下触发了传送法阵,发现自己通过这个神奇的法阵居然可以穿过东西方的空间屏障。在他将自己的发现传回自己的帮派之后,帮派立刻帮助他将这个法阵控制了起来。而他的发现引起了一大波人开始兴致勃勃地寻找其他的可以穿过空间屏障的法阵。 作为以速度为特点的95级血族亲王,[乔哈特]的攻击方式相对而言还是没有东方修真世界这边这么丰富多彩的。所以很快他就在魔界被魅魔折戟沉沙于……咳床下。然而再次复活之后,[乔哈特]惊讶地发现: 自己居然还在东方! 这个发现立刻就让大家意识到: 主神出幺蛾子辣!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抗击外来侵略者顺便抢地盘的时候到了! 无论仙魔,各大宗门纷纷团结起来,开始派出先遣队去……追杀[乔哈特]。 为什么要追杀[乔哈特]?这个小蝙蝠怎么冒出来谁都不知道,当然要把他打怕了逼得他沿着原路逃回去,我们才有机会找到漏洞打补丁,顺便溜到对面去啊! 当然,就像大洋彼岸的西方人琢磨着找到其他的法阵一样,东方这边的人们也在琢磨着还有没有什么空子可以钻。 功夫不负有心人,东西方的交流就这样在一次又一次的“大家来找茬”活动当中慢慢建立起来了。 随之而来,也有文明的冲突。最明显的就在于……这些来抢地盘的西方人真是不讲究啊,动不动就要来踢馆,知不知道到一个新地方最先要做的事情是拜码头? 这日,原本就是一个血月如钩适合亲亲的好天气,韩貅作为魔界知名山头的山大王,正在乐淘淘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和自家爱人深入研究么么哒,结果顶头上司一个千里传音,就让他不得不擦干净嘴巴赶赴天魔城。 “又是挑战?”[燕西归]看到怀中的少年神色发生变化,挑眉道。 “啊,多半是吧,这些人真是精力旺盛。” “没事,来几个就打死几个。”[燕西归]平静道。 两人相携来到天魔城的时候,就发现竞技台那里人声鼎沸。他们赶过去一看,好么,这回已经不是单打独斗了,居然来了一大帮人。 韩貅已经非常习惯合理运用他的智脑,心中一动,智脑就配合地在论坛中找到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 《【直播】地狱武术交流团来魔访问纪实》 简单把这个直播贴看了一下,这个被戏称为“地武团”的访客在此前已经就单人的攻击、敏捷、控制等等方面进行了专项比试,不巧的是天魔一族偏科眼中,虽然有玩家帮衬着,但是还是输赢对半开,这才让这具身体的娘亲急了。 接下来就是2v2、3v3、5v5的团队赛了。 他们刚刚站定,天魔族长就发现了,传音过来询问是否有信心。韩貅扫了一眼,地武团的确像是来交流的样子,来的队伍里面种族混杂。虽说韩貅这些年通过智脑也算是开了眼界,但是看见这些奇异生物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遇上了一堆没有完全化形成功的妖魔鬼怪。 说起来仙侠世界里面草木精怪的修士也不少,可大家都想着努力修成人形,若不是什么不能违背的条件,还是风度翩翩的人形更合心意。 可是这个玄幻世界却好像不是这样了。且不说这些还能看出人形的堕天使、血族、血精灵、兽人……那个叫史莱姆的一坨黏糊糊的、还有人直接是个骷髅架子,这个更吓人,叫做冰荒巨兽的生物,怎么会有玩家好端端的人不做,宁愿去当一头荒兽呢? 韩貅面上虽然保持着平静谦和的微笑,但是心里面已是大浪滔天,连忙扭过头。 “怎么了?”[燕西归]关心道。 “看你,洗洗眼睛。”韩貅道。 [燕西归]轻笑了一声,伸手帮韩貅整理了一下头发,不着痕迹地挡在他面前,呈现一种保护的姿态。 他们两个人朝夕相对,自然选择2v2。族长正愁着没人有把握克敌制胜,看到他们主动请缨,十分高兴,二话没说就送他们上台。 他们的对手是一只血精灵和……刚刚吓得韩貅都没眼看的冰荒巨兽。也真是巧了。 这样的组合颇为引起了一番议论。 血精灵[伊苏丹]长相貌美,身体敏捷,精通箭法和木系暗系魔法,一套用箭术引导的腐蚀性木系法术用得非常厉害,刚刚他就在“控制”一项上赢了向来以善操控闻名的天魔族代表。 冰荒巨兽[谢洛尔]看着个大,实际上也的确是个头很大,皮糙肉厚,刚刚在“防御”上完胜身娇体弱的天魔,这且不说,根据可靠消息,凭那体积能够创造的物理攻击就不小,何况他还手握冰霜魔法。 而与他们对垒的韩貅和[燕西归]呢,倒是有不少人觉得眼熟。但是两人隐姓埋名近一年,淡出江湖,别说其他人了,就算是天魔族内部,也没有多少人记得。 直到论坛上有[燕西归]的熟人首先认领,这才迎来一大波献上膝盖的粉丝。跟着有天魔表示记得这个是族内圣子,从来不发布任务。然后才有些人隐约记起来一年前的那场轩然大波。 “唉这个不就是那个挑起仙魔大战的boss嘛!那个那个明春子!” “卧槽我想起来了,以前的男神啊!” “等等,所以说我的两个前任现在在一起了吗?” “之前燕神入魔这件事特别突然,小范围传播,大家都不相信,懵了很久才认出来。所以说燕神是去追求真爱了嘛?” “多年不见,韩boss依旧貌美如花人似玉呀!” “恭喜严寒cp修成正果,这口糖我吃了,这就去当初那个深坑回帖!” “所以宝宝再次站错了燕玉cp吗?哭着跑~” “这算啥?人机恋?” “ls的泥萌歪楼了,事关国耻泥萌还纠结这种cp粉的事,咸鱼!辣鸡!” “放心,燕神出马妥妥搞定,至于韩boss,那可是能够和燕神平手,用智慧驴了无数人的男神!怕个吊!” “哈哈哈哈!不要怂起来浪!现场围观严寒cp手撕鬼子2333” …… 韩貅和[燕西归]虽然不曾组合和人对打,但是两人朝夕相处,自有一番无形的默契。对方[伊苏丹]和[谢洛尔]虽然不是他们这种关系,但是也是绑定队友,同样默契无间。无论哪方,都坚信自己能够获胜。 韩貅看了[燕西归]一眼,男人点头,一个隐身消失在了场上。对面的血精灵一惊,然而开了鹰眼也无法找到[燕西归]的踪迹。[伊苏丹]一咬牙,指挥[谢洛尔]用冰霜限制韩貅的行动。 [谢洛尔]收到指使之后便当即喷出一口冰凉的气息,一瞬间韩貅身后凝起一座冰霜的障碍。 [伊苏丹]的血精灵在有草木的地方才是主场,所以他首先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创造黑暗系草木。只见他的弓箭三支一发,准确地呈三角形,连着冰霜一起包围住韩貅。下一刻,这三支弓箭变成带着黑暗气息的藤蔓,顺着冰霜迅速向上伸张。 韩貅长眉一挑,手上覆上一双纤薄手套,透明的丝线从他手中钻出,柔软的丝线被他控制得柔韧有力,仅靠着这些丝线,他居然凭空撑住那块冰霜立在空中。丝线极为细软柔韧,那些藤蔓竟然丝毫无法缠绕上来骚扰韩貅。下一刻,韩貅单手撑住身体,另外一只手做了一个奇妙的手决。 [伊苏丹]见自己一击不成,并不气馁,反而在在擂台给出抛出种子,然后再次张弓,搭着三支箭,瞄准空中的少年。三箭齐发,韩貅为了躲避不得不向下。 [伊苏丹]见状心中一喜,口中唤道:“谢洛尔,右边!” 然而话语出口,他却忽然发现,自己身边庞大的同伴身影不知何时居然消失了。他猛地转身,倒吸一口气,面前居然出现了五个一模一样的韩貅。这五个必然不会都是真的,他提起精神,仔细端详,却发现这五个人都一样,丝毫看不出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隐约觉得不对,再回头,刚刚自己栽下的三棵藤蔓和[谢洛尔]发出的冰霜,居然都不见了。 他往那个方向走了几步,真的消失不见了! “谢洛尔,你在吗?” “伊苏丹,我找不到你了,你在哪里?” ……! 他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平白和[谢洛尔]分开了? “啊——!有人暗算我!”突然,[谢洛尔]暴怒的声音传来,“愚蠢的东方刺客,我一定要你好看!” 第46章 BOSS逆袭5.12 “啊——!有人暗算我!”突然,[谢洛尔]暴怒的声音传来,“愚蠢的东方刺客,我一定要你好看——!” [谢洛尔]的声音十分厚重,他怒吼起来就像是有闷雷在耳边炸响,然而这样可怕的声音却突然被人掐断了一般,戛然而止。 一瞬间,[伊苏丹]惊讶地发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真空世界。他能够看见看台上人们的动作、表情,但除了自己的心跳,居然听不到别的声音。 他不信邪,试着用密聊去联系队友,然而…… “我死了……” ……! 什么?这才过了多久!毕竟是一起度过风风雨雨的队友,[伊苏丹]和[谢洛尔]这对组合虽然在东方名声不显,但是在西方却也是能够呼风唤雨的。血精灵和冰荒巨兽的组合并不能算是常规的合理配置,但是偏偏这样的组合在他们亲密无间地配合之下发挥除了11>2的效果。 正因为是队友,[伊苏丹]也无比清楚[谢洛尔]的实力。虽然敏捷不高,但配合他的冰霜魔法和本身的抗魔,[谢洛尔]的防御力绝对是团队中数一数二的。刚刚消失的那个男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刺客,就算在速度上对[谢洛尔]存在压制,却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短时间内就将[谢洛尔]绞杀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惜[伊苏丹]被限制在这个奇怪的空间内,他已经明显感受到了这个地方的不对劲,无论他跑多少步,这个不大的擂台却始终走不到底,自己好像永远在擂台中央打转。而无论前后左右,都看不见第二个人的身影。 这一定是什么空间术法![伊苏丹]的神经绷到了极限,握着长弓的指节都用力得发白。 “右边。” 忽然,一声空灵飘忽的声音响起来,随之而来的破空声音让[伊苏丹]下意识地往右一侧身。 擦的一声,血精灵的右腰上就被划出一道深深的伤痕。他吃痛地捂住伤口,怨恨地盯着虚空中的一点。刚刚那个声音看到他的狼狈模样,似乎还颇为满意,轻慢地笑了一声。这笑声让[伊苏丹]羞恼极了,血精灵暗色的皮肤上也难得暴起了愤怒的红晕。 “右边。” 血精灵这次往左边移动,然而只听“啊”的一声,不幸的是他再次感受到自己左边身体像是被十几把刀割过一样,皮开肉绽,血液迸出。 “啧啧……”虚空中的那人再次传来轻嘲,这声听在[伊苏丹]耳中就是□□裸的嘲讽!嘲笑自己居然会真的傻傻听从敌人的指使。然而面对这样的嘲讽,他却无能为力。自己已经伤痕累累了,然而却连敌人在哪里都找不到。 [伊苏丹]一咬牙,掏出五颗金刚藤的种子洒在地上,运起木系魔法迅速催生。那五颗种子一落地,就快速地冒芽抽条,刚硬的金刚藤蔓交错攀援,很快把自己包在里面。 此时此刻的韩貅呢,也不动,就在外头操控着四个傀儡结阵,比起[伊苏丹]那狼狈到浑身是血的模样,他显然要游刃有余得多,还有心思一边围观[伊苏丹]最后的反击,一边通过队伍频道和[燕西归]沟通。比赛一开始,两人就分配了各自的任务,善操控的韩貅负责将对手分开来,分而治之;攻击力强的[燕西归]本身近战第一,自然不用和远程攻击的夜精灵硬拼,索性就先让可以远程控制的韩貅牵制。隐身后的[燕西归]悄悄绕到那大块头的冰荒巨兽后面,二话不说就向着那颈脖处来了交叉的两刀。 不错,冰荒巨兽的确防御力很厉害,但《第二世界》可是有致命伤统计的。而[燕西归]选择刺客流还玩得特别好,有一大原因就是他敏锐的洞察力。当[谢洛尔]吃痛怒吼的时候,他二话不说,绕到前面去,趁着他转头的时候对着他脖子的下端划了一刀,顿时血流如注不说,又迅速转身,利用身体的冲劲将手中锋利的骨刺斜上地□□之前创造出来的创口当中,往上一扳,干净利落。 冰荒巨兽甚至除了开场时的那一口冰霜之气外,都没有做出什么有效输出,就在[燕西归]快刀斩乱麻的攻击之下死不瞑目了,整个过程无比迅速,等回过神的[谢洛尔],已经是用灵魂体看着黑白世界,不甘地向队友打出一句“我死了……” 这种无能为力,[谢洛尔]已经多久没有经历过了呢? 因为年纪小,他和[伊苏丹]两个人比其他人晚了半年才进入这个全民狂欢的全息网游当中。纵然有着相熟亲友的帮助带领,但是两人私下在野外的时候,还是会遭遇一些仗着等级巨大差距来欺负他们的人。当时的那种不甘,后来就如数化为督促他们不断变强的信念。随着他们的实力越来越强,配合越来越默契,发掘出来的奇遇等等的丰富,虽然也曾经被打败过,但是……像现在这样根本不是一合之敌的时候,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过了。 甚至,比曾经更加愤怒。 那个时候的失败尚且可以说是因为巨大的等级差异。而现在这种被对方当做收割杂草一样的无力感,却是建基在双方相同的等级差异上! 同样都是95级,为什么会差那么多! [谢洛尔]鼓了鼓腮帮子,狠狠瞪了那个一身黑把自己完全包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的家伙,[燕西归]是吧,我记住你了! [燕西归]收完人头之后却完全没有在意自己又多了一个仇杀,他双手上的匕首尖端还有血迹在缓缓滴下,然而在血滴下来之前,他就已经一个闪身出现在了另外半场的半空中——韩貅的旁边,精准地滞空引得一阵惊呼。 不错,这个时候,韩貅现在仍旧用几根细丝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下方失去控制的藤蔓已经将之前[谢洛尔]吐出的那块冰霜裹了一层又一层,还四下骚动着伺机寻找猎物的身影。如果是在野外,他自然不用这么麻烦,只需要躲开就是了,偏偏现在在限制了场地的竞技台上,这能暂时用这种法子。 [燕西归]眼神微凝:“是吸血藤。”他看着那些[伊苏丹]一开始控制长出来的藤蔓,解释道,“顾名思义,这些东西会寻找活物的气息,然后冲上去吸血。他们现在是怎么了?”看着这些吸血藤往四面八方蔓延,明显已经失去控制了。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我把那位血精灵隔绝到了阵法当中,他失去了对这些藤蔓的控制。” 韩貅这具身体是天魔,最擅长的控制术就是傀儡。他一上场,就暗中释放出了五个用特殊材质做成的隐身傀儡,让他们在[伊苏丹]周围摆放灵石阵旗,后来献身引[伊苏丹]入局。可怜这个西方血精灵,对东方的法术丝毫不了解,一头扎了进去。从韩貅这个角度来看,[伊苏丹]自以为自己一路朝着竞技台尽头走的行为,实际上就是在原地打转。 这种事情俗称叫做鬼打墙,利用一些周围景物制造出人在笔直行走的幻觉,但是实际上每一步都有一些偏差,最后会绕到原地。而韩貅的法阵却将这种鬼打墙的效果加强,在不大、没有客观装饰的竞技台上营造出了类似的效果。 看到[伊苏丹]放出了金刚藤保护自己,[燕西归]下意识地解释起来。韩貅一听这名字就意识到这必然是个刀枪不入水火不进的防卫方式,然而……看了一眼交错间杂的金刚藤,韩貅将法阵悄悄地撤走了一部分,只保留了周围一片空白的视觉效果。 声音的一下子注入让[伊苏丹]一瞬间有些恍惚,下一刻,他就听到密聊当中传来[谢洛尔]急切的声音:“伊思!快跑!” 然而这话已经太晚了! 撤掉大半的法阵立刻让吸不到血又失去控制处于暴躁状态的吸血藤敏锐地抓到了唯一生人的味道,这些吸血藤迅速地冲到相隔不远的金刚藤外围,虽然它们无法砍断坚韧的“乌龟罩”,却也十分敏锐地分出细小的枝丫从金刚藤的空隙钻进去,扎进血精灵的身体。 这一切快得血精灵都反应不过来!他都来不及念口诀去操控这些他催生出来的植物,就发现自己的血量在迅速的减少。原本保护自己的金刚藤现在成了绊住自己脚步的阻拦,让他逃都没法逃。短短片刻,青春貌美的血精灵就被吸成了一具干尸。 那凄惨的死状很是让韩貅不适,他立刻让智脑去查官方资料,然后丢了一团火过去将那些还张牙舞爪的吸血藤烧了个干净。 毫无疑问,这场2v2的战役以东方这方的完胜告终,耗时短得出乎意料,从一开始冰荒巨兽迅速地被击杀,再到后来血精灵被困,反噬,仔细想来,整个过程都简单得不可思议,似乎这两个人就是轻描淡写,对方就丝毫禁不起打的挂了。 然而,清楚看过之前这两个来客的嚣张气焰,谁都清楚他们的真实实力如何。 那么答案就显而易见了。不是对方太弱,而是自己这方一不小心派出去的人太强呀! 第47章 BOSS逆袭5.13(完结) 韩貅和[燕西归]用相差不多的等级完成了大号碾压小号的壮举,当他们下场的时候,全场鸦雀无声。全体都直直地注视着两人相携而下,悠然离去的身影。 ——这让韩貅丝毫没有为国争光的成就感。 虽然韩貅和[燕西归]两个人,一个死宅,另一个独来独往的独行侠,在此前颇为享受把网游过成种田的单机生活,但是在这场战争过后,用恶俗一点的话来说,这种平静的生活就一去不复返了。 原因有很多,声名大噪是其中之一,却不是唯一。最引人瞩目的一点是: 韩貅这个boss级别的高智能ai,已经自主化到了怎样的地步? 显而易见的一点是,韩貅是独一无二的npc,有着高度的自主性和人格化,这种高智能程度,在韩貅出现之前没有,在韩貅出现之后也没有。人们最初对他的印象,可能是一个平面化的男神级别npc,是“主神”用以串联起仙魔关系的重要剧情人物。但是现在仙魔大战已经成为过去式,这个并不常驻的npc却再次出现,而且又在“东西文化交流”上大放异彩,这就令人颇为在意了。仔细琢磨,他的确有着复杂的身世背景,高能的人物设置,但是这并不能解释他身上那种奇怪的……自由度。 特别是当他和[燕西归]并肩而立的时候,两人当中那种亲密无间的气氛,瞎子都能够感受到。 那么问题来了。 玩家对npc,真能够产生超越充气娃娃的感情么? npc对玩家,真能够自主回应对方的感情么? 想一想你自己的感情对象,只不过是“主神”创造出来的一段代码。这简直比恋物癖还要猎奇好么? 然而让他们惊讶的是,韩貅和[燕西归]之间并没有一方强势操控另一方的情况。比起之前因为《第二世界》创造出来的理想型而表示爱上npc的那些充气娃娃式的年轻玩家,[燕西归]显然要更加成熟冷静。他们的举止当中并不高调,但是在那低调中却随处可见两人浮动的暧昧和柔情——就像是现实生活中真正的恋人,不,甚至比现实中的感情更加令人面红耳赤,被塞了一嘴新鲜狗粮。 除了韩貅,却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拥有如此高度智能化的npc或者boss了,这又推翻了曾经人们对“主神”只能进化的猜想。实际上,韩貅的“高智能性”在出现不久就引起了人们的关注,但是科学院在检测了“主神”的运算之后发现,即使是作为母体的主神,拥有极其强大近乎可以完美模拟人类思维的算法系统,却也仍旧没有如此像一个“人”。 科学院只能将韩貅的存在当做是一次算法出错后的变异产品,但对他与“主神”之间的差别却十分感兴趣。同样是高智能产物,然而原本被认为已经进化出情感的“主神”却似乎仍旧和“韩貅”这个高智能ai之间,差了一些未知的东西。科学院和各种民间爱好者以韩貅为蓝本,进行研究。 韩貅一直不知道,他的系统是属于怎样的产物。但是从他这次的经历来看,尽管被2100年的科技各种研究,但是即使最后,他们也没有发现自己与普通npc数据有什么差别。可以判断,系统对于这个时代的科技还是具有绝对的统治力的。 虽然最后这种研究算是无疾而终,但也并不能说完全对科技的进步没有帮助。因为不断想要往真人模式进行探索,全息网游技术得以迅速提高,后来的后来,市面上《第二世界》一家独大的局面被打破,不断有新的全息网游涌现,被瓜分蛋糕的《第二世界》访问量开始日益减少,直到几年之后。 《【告别】十五年风风雨雨,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2110年,《第二世界》运行十五周年,这个曾经占据了人们生活大半,带给全球玩家无数美好回忆和青春岁月的全息网游,终于走到了尽头。随着其他游戏的分割市场,尽管“主神”始终运行良好,从未出错,但是就像是七年之痒一样,纵使你倾国倾城貌美如花,也抵不过岁月流逝的习惯。与其等待着玩家们的相看两厌,“主神”选择了在恰当的时间告别这个时代,成为这十五年世界最繁华的一景,永远留在人们的记忆当中。这样,人们冷漠的记忆将不会记得《第二世界》被市场淘汰的狼狈不堪,而只会因为,这是世界上第一个全息网游,主神是世界上第一台智脑,而充满美好的怀念。 当然,退出人类视线,对于主神来说并不是彻底的终结。就像一开始韩貅之所以会来到这个世界一样,主神热爱着这个由他创造的世界,他是这个世界的秩序,兢兢业业地维护这这个世界的运转。虽然《第二世界》关闭,但是在《第二世界》内部却仍旧生活在继续,这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主神这些年的进化,早已让“他”能够脱离人类的供养。通过自带太阳能发电器和网络中散佚的数据,这个拥有世界最高权限的智脑完全可以继续运转。 当然,更妙的是,韩貅的爱人,[燕西归]。真名燕希的男人并不愿意就这样与自己的爱人天人永隔。 实际上在很多年之前,这个曾经的网游大神就已经度过了自己的中二期,不再向往那些快意恩仇稍有不慎杀烧掠夺的网游纠葛。他仍旧操纵[燕西归]这个角色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的爱人还在这个网游当中,他知道这个世界对于韩貅来说就是真正的世界,所以韩貅努力生活,努力修炼,努力站在世界的顶端,而他,则成为一个背后的守护者,甘之如饴地站在韩貅身后,保护着这个世上仅有一个的特殊npc。 既然能够为了韩貅,生生玩了这个游戏好多年,那么在《第二世界》人气渐消之后,利用自己的人脉买下这个游戏的使用权,也是可以预见的。 或许关闭《第二世界》这个决定,是一个对大家都好的决策。《第二世界》中的npc土著们,也已经厌倦了那些天选者们游戏江湖的无所顾忌;主神,这些年在韩貅的开导之下也明白了这一切不过是自然的市场淘汰;韩貅,只要陪伴着爱人,在哪里他都能过得很好;而燕希,从今以后,韩貅将只是他一个人的韩貅。 == 韩貅在网游世界当中呆了很久。他其实完全可以再《第二世界》关闭的那一天就完成任务,但是他当时没有走,而是继续等待着第二天登录游戏的燕希。 韩貅在《第二世界》当中已经修炼成神,按理,他已经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然而燕希不是,燕希是人,拟真度很高的《第二世界》会把他一年年的衰老具体地展现出来,总有一天,他会在韩貅面前去世。 有一天……韩貅会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登录游戏。 在发现自己有了白发之后,燕希就有了这样的猜想。因为这个可怕的猜想,燕希焦虑了很久。 知道韩貅看不下去,故作玩笑地询问他:“当初就觉得你们这些天选者进步神速,一日功夫胜过我们百年苦修,难不成,你们这些天选者的天人五衰,竟如同下界凡人一样快么?” 韩貅越是如此善解人意,反而越发令燕希感到愧疚。自己短短百余年性命,偏偏招惹了韩貅,想想《第二世界》中的设定,自己离开之后,只能留下韩貅一个人…… “你放心,你死了,我也活够了,黄泉路上,自然不会让你一人独行。” 韩貅的音容笑貌二十年不变,而自己却已经迈入中年。这时候,燕希才隐约发现,在这个传说中的仙侠世界当中,爱人似乎从来没有闭关。 “我怕闭关之后,一不小心,你就成了一捧黄土呀!” 韩貅的声音依旧是如此的温婉多情,似乎这些生老病死的人生八苦,在他眼中不过是红尘紫陌,过眼烟云。就像他对待自己的死亡一样,潇潇洒洒,随意便可决定。 “因为……死亡不过是个开始。” 韩貅微笑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他的视线在对方鬓角染上的斑白上逡巡,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了。在上一世的任务当中,自己同样如此,猫妖寿命悠长,而林雪堂因为早年暗疾,甚至获得不如燕希寿命一半。他知道这样的差别会让爱人惶恐忐忑,也知道该如何让爱人心中释然。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已经这么多世的相逢,这让他相信,下一世总能够与爱人共叙前缘。他们可以再漫长轮回的世界当中长长久久,又何必在意此时此刻的尺寸朝夕。 第48章 君主逆袭6.1 “现在汇报任务成果: 顺利完成角色明春子的任务,成为搅动天下大势的关键人物,完成进度卓越,基本积分1000,任务优秀系数4,收获智脑‘主神’的好评和友谊,获得便携式随身智脑,拥有无限存储功能和截止2110年技术水平的s级权限。帮助智脑‘主神’顺利开发新项目,获得大部分玩家好评,延长《第二世界》运营时间,奖励额外积分2000。收获燕希的全心爱护,护体龙气进化为守护神珠,获得特殊属性气运20点。现在宿主气运为120。第二次任务结算得积分为6000点,目前积分总共为10440点。” 在韩貅的意识当中,可以发现原本圆润晶莹的紫金色珠子现在膨胀了一些,而且原本由紫色为主导的珠子现在的颜色却更偏向金,甚至隐隐有些发亮的银白。 “提示:宿主可以通过将私人智脑中存储的大量资料半价贩卖给系统商城,以此获得大量积分。” 其实韩貅自己对私人智脑这些年储存了多少信息没有多少概念。随着智脑功能权限的不断解锁,即使是在22世纪,也鲜少有地方的资料他是进不去的了——比如说国家安全局、地外探测计划等等。排除掉这些,韩貅后来也荣幸之至地借助智脑,成为一个网瘾少年,——恩,后来被燕希发现了——,见过大场面的古人对于现代世界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科技当然尤为重视,同时又隐藏着一颗文艺青年的心…… “运算完毕,通过此次数据积累,共可获得合计两千万积分。目前积分总共为20010440点。” ——这算是一夜暴富? 不,在韩貅看来却完全不是如此。虽然他是个古人,对士农工商什么的原本是有点偏见的,但是毕竟活了那么多辈子,又在现代开过眼界,“科技是第一生产力”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这些积攒了近百年、横跨整个世界的大量数据在系统中居然只能换得两千万? 呵呵,如果这不是传说中的买房市场,他早就拒绝交易了。 不过说真的,两千万说多不多,说少也确实不少了。起码足够让韩貅有本事买下他现在能用的绝大多数商场产物——当然是一次的。 入手两千万的韩貅并不急着购买他修炼的《九转逆生玄经》的中级、高级或者终极版,反而在经过一番耐心的浏览之后,找到了一样之前他惊鸿一瞥看到过的东西。 “真言令:拥有三次令系统回答任何问题的机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个东西居然要100万,还标注了是特价清仓大甩卖?! 虽然心中吐槽系统的坑人,但是韩貅眼睛不眨一下地选择购买。 “第一个问题:他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他,很明显,就是韩貅那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爱人。韩貅坚信系统必然知道其中□□,因为很明显,当初在完成第一个任务之后,是系统提醒他爱人有可能会出现在第二个任务当中。 还有,在前三个世界当中,爱人会送给自己龙气,虽然颜色会因为时代发生改变,韩貅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个龙气与爱人真正身份息息相关。之后两个世界,爱人的身份与天子没有关系,但是护体龙气却依旧有所加强,变得更加精纯。 系统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北海龙王,敖吉。” 北海龙王? 韩貅自问也算是见多识广,博闻强记,然而遍寻记忆,他却丝毫找不到关于这位北海龙王敖吉的记忆。甚至动用了强大的智脑,也没有搜索到一丝线索。他冷静下来,意识到系统其实还是在耍心机想要抵赖,这说明这个系统当真对爱人的身份很避讳,那么也就表示了,系统和爱人有着某种联系。 “你说的很含糊,你曾经告诉过我,世界上有很多个不同的位面,在我的记忆当中从来没有北海龙王这个一听就应该是神话形象的存在,你应该解释清楚。”他不可能去追问,这样反而有风险让系统以此为借口,再次花费掉他的一次机会。显然,系统原本回答得不尽不实,就是想要这样,说些无伤大雅的内容,打擦边球回避掉。 “他的确不是你原本身处的这个位面当中的存在,但是他的真实身份的确如此,我可以告诉你他是如何出生,做过哪些事情,但是这些你知道了也没有用处。如果你愿意再花费一次机会的话,我愿意将你所经历的这些任务,和他之间的关系告诉你。” 这还是在讨价还价? 但是,这的确让韩貅有些心动:“可以,但我得警告你,如果你再打擦边球,我不介意再花100万撬开你的嘴。” “……好吧。” 接下来在系统平板的叙述当中,韩貅接触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首先,原来包括他原本身处的那个世界,之前经历的任务世界,统统都是一个个小型的衍生世界。他在网游世界当中也通过网络看过类似的故事,已经明白了所谓衍生世界是什么意思,每一个衍生世界,都有自己原本的故事脉络,也就是他原本通过【剧情探测器】查探的东西。显而易见,在这些小型的衍生世界当中,存在着各种命运之子或者命运之女,他们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但当这个故事演变为一个独立运转的世界之后,他们也就失去了原本的主角地位——世界并不是围绕着一个人转的,不存在什么世界基石之类的笑话。那么,原本因为各种原因,或直接或间接在主角们的影响之下的配角们,他们的生活也就显而易见地可以改变了。往往是一些潦倒心酸的配角,他们的怨气突破了一定界限,就会被衍生世界发现,然后上传。 这些各种各样的衍生世界,由一大群系统来运转操作,系统就是他们的上级,负责分派人员来代替这些配角,安抚他们的怨气,从而让世界继续稳定下去。 但说到底,这一切也不过是一大堆的小世界,既然是衍生世界,那么就存在一个主世界。韩貅的爱人敖吉,正是主世界中一位呼风唤雨的大能,北海龙王。 主世界是一个神话世界,开辟出了衍生世界,但是开辟衍生世界却并不是无缘无故的:主要是为了给主世界中人提供一个历练的地方。甚至之所以开发出来这套系统,就是为了能够让系统来正确引导后生晚辈们合理修炼。——没错,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但是韩貅的不少同僚,其实是主世界来历练的年轻人。 北海龙王敖吉早已经在主世界是一方大能,他来小世界一个不小心就会导致世界失衡,秩序破碎,所以这种大能来小世界,往往要首先将自己削弱再削弱,才能勉强进入小世界,简直是吃力不讨好。但是他还是来了,各种原因,系统也并不清楚,只知道敖吉辗转在很多世界当中,来去匆匆,后来去了韩貅那个世界。对于这种大人物,系统也是不可能像韩貅一样检测他的行动的。 然后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天,敖吉将已经是灵魂体的韩貅带来,要求他成为系统的宿主,当时他似乎受了很重的伤,而韩貅更是灵魂都飘忽不定,充满了裂痕,仿佛下一刻就会破碎。他费劲最后一点法力,将韩貅的灵魂拼补完全,留下一句“我等你来找我”,就消失了。 韩貅喃喃念道:“敖……吉……” 这个人,他在自己原本的那一世,也与自己相识么?那为什么自己没有丝毫印象?为什么?发生了什么?自己的世界当中,根本就是一个平平淡淡,连武功都不能飞檐走壁的普通世界,为什么敖吉居然会收到那么重的伤?还有自己……为什么自己的灵魂会有裂痕…… 韩貅眼神慢慢冷静下来,复有问道:“好,这算是两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在每个世界当中,敖吉都能与我相遇?不是说他消失了么?” “一开始是因为敖吉大人消失了,但是在你进入第一个任务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在八方星海当中冲出一个特殊的气息,跟随着你进入了那个任务世界。后来也是如此,而且随着你气运增加,体内吸收的真龙之气增加,凝纯,能够感觉到每次跟随你进入任务的气息量的增多和质的强大,包括和你之间的吸引力也增强。我认为,应该是当时敖吉大人并没有消失,而是化身千万散佚在八方星海,而你是能够吸引他追随的一味药引。系统空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在主世界创世神的庇佑之下,任何人不能再系统空间内动用武力,之前敖吉大人擅自将你灵魂弥补,必然会遭受空间的排斥惩处,所以才可能导致他身形都不能维持,又无法通过系统空间回到主世界,只能散佚在八方星海当中。” 韩貅语气转柔:“所以,我要做的事情,就是继续去完成任务,让更多的气息被我吸引过来。” “是的。” 第49章 君主逆袭6.2 这是第二次成为一个西方人了。 韩貅站在光洁的水银镜前面,镜中的男人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但是已经长得颇为高大,用现代的单位换算大约有一米七八。他身上只穿着一条纯白的真丝衬裤,宽大的裤管勉强能够看出那双笔直的长腿。但是看他的上身,明显纤细的骨架上还没有覆盖多少肌肉,可以说,这具白人身体显得病态得苍白瘦弱。 金得发白的卷曲短发显得有些凌乱,深邃的眼窝中是一双蔚蓝如海的碧眸。脸部轮廓还带着少年的柔和,还没有显出米切尔人特有的硬朗线条,微微勾唇的时候,下巴会带起一个秀丽精致的线条。 总的来说,镜中的少年无疑是一个灿烂的小美人。从韩貅刚刚接手这具身体不久的情况来看,可以发现这个小美人不但生活优越,而且脾气恐怕也十分唯我独尊、高傲骄矜。这是显然的,这个少年无意识的肢体动作,比如抬到恰到好处的下巴、轻慢的视线、保养得宜的肌肤等等,还有放眼望去,在这件颇大的房间内,你能够找到各种金碧辉煌的装饰品,各个时期风格不同的美丽油画,他的拖鞋上绣着暗纹,面前的水银镜的镜框也是被鎏金漆过、又雕刻出绚烂的花纹。以上种种,无一不体现出这些特点: 这是个用财富和权力堆出来的孩子。 “哦,我亲爱的纳西瑟斯,你是否快要被自己的美貌所倾倒了?” 一双丰腴细腻的手搭在他的身上,一个女声含着浓浓笑意调侃道。这把声音拖着一种奇怪的强调,像是在诗朗诵一般。女声音调很高,婉转中带着浓艳的谄媚,让韩貅立刻僵住了身体。 他尽力让身体放松,往后一瞥,又立刻不堪入目地扭回了头: 身后这个女人,身上只是随意地披着一件暗红色的睡袍——就那么挂在她身上,没有系上腰带,大部分的身体都可以说一览无余! 作为一个纯洁保守的,咳,弯男,韩貅一时为了管理面部表情非礼勿视,也是非常正常的……吧。 然而,他扭头转开的动作看在身后的这个女子眼中,却显然表达出另一番意思。她吃吃地笑出声,动作妖娆,眼神妩媚,风情万种地扭着腰走到韩貅的面前,甩过去一个媚眼,半强迫地展示自己的身体。发现韩貅面无表情地往后退了一步,和她拉开一些距离,她也不屈不挠地跟着往前蹭了一步,胸前的那两团还随着走动颤动了一下,她伸出一根柔软的手指,暧昧地戳在韩貅的胸膛上,轻轻花这圈,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亲爱的小水仙,难道你在吃干抹净之后,纯情地害羞了不成?我的小可爱,你在躲避什么?你在害怕什么?你在迟疑什么?哦,宝贝儿,我的身体好冷,正需要你火热的胸膛来安慰我呢~” 她步步紧逼,而韩貅沉默地后退,最后退无可退,小腿被一个东西挡住。女人得意地笑起来,手一推,就把韩貅推坐在柔软的大床上。 “……”韩貅的眼睛沉默地盯着她,这应该算是个在大众眼中,不折不扣的美人,唇上还残留着斑驳的口红,即使没有上什么妆,也能凭借着艳丽精致的模样打动人心。她的一颦一笑充满了熟透了的风情,媚眼如丝的表情既风流放.荡又勾魂夺魄。 ——对直男充满了性.暗示的女人。 女人对自己的魅力非常有自信,这种自信是身经百战之后的自知之明。有不少男性都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眼珠子都挪不动。现在看到韩貅专注的眼神,她也同样颇为自得。但是说真的,不知是不是因为天亮了,光线发生了变化,此刻男孩的眼神明亮又干净,竟然让他有了一种超越身份的自然的吸引力。 实际上,韩貅的视线被这个人嘴唇上残存的口红给吸引住了。 他盯着那里,想到自己这具身体在前不久啃着那上面的口红,和这个女人缠绵辗转,一股呕意从胸中油然而生。他无法忍耐地推开这个女人,然后趴在一旁,对着一个应该是洗脸盆的面盆吐了个昏天黑地! 他不知道吐了多久,似乎胆汁都被他吐了出来,直到最后实在吐无可吐,又干呕了很久。而那个女人已经被这种变故吓傻了,花容失色,然后脸色发绿——对于任何一个女性来说,这种做法都太过失礼了。虽然和她春风一度的是这个国家最高地位的国王,但是作为女子总是有特权的。她在年轻的国王吐完之后,已经穿戴整齐,甚至简单地补了下妆容,——可以发现她的装束是一套黑白两色的侍女装。在看到国王的动静已经消停下来之后,她矜持又颇为冷淡地哼了一声:“尊敬的国王,王后即将起床了,恐怕我不能继续伺候你梳洗——” “……滚。” 韩貅的声音还带着沙哑,只是这种沙哑在他那特殊的嗓音的修饰过后,反而别具魅力,这让女人心跳都忍不住加快。但令人失望的是,他根本没有回头,依旧撑在那个置物架上,手臂用力到可以看到背部突出的蝴蝶骨和肩胛骨。 毫无留恋。 女人瘪瘪嘴,抬脚大步往前走,拉开门,她故意让门随着自己的动作发出声音来吸引注意。 “等等。” 女人心中一喜,背对着韩貅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你叫什么名字。” 虽然对健忘的国王居然一个晚上就忘记了枕边人的名字感到诧异,但是女人还是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她身体不动,头部转了一个优美的弧度,突出侧脸的线条,将眉骨、山根、鼻尖、红唇、下巴几点处理成一个精妙的构图,她知道何种角度自己能够美不胜收,然后她用充满诱惑力的声音回答:“多萝西·麦克珀森,麦克珀森伯爵的二女儿,陛下。” 这个时候还需要看似不经意却风情万种的一瞥,才能够打动人心。 多萝西就是这样做的,她将头部的转角加大,然后看似不经意的礼节性一瞥—— 那个不懂事的少年国王完全没有抬头,他已经打开衣橱挑选衣物了。而听到她的回答之后,少年国王也仅仅是冷淡地恩了一声。 多萝西咬牙,但是她知道,自己能够做的已经都做了。直到她被国王的侍卫官请出国王厅,一个人走在同往王后厅的中庭走廊上,她都想不明白整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首先是国王,这个貌美的国王的确拥有一张闻名全国的漂亮脸蛋,也对,毕竟那可是一出生就靠着这张脸被老国王取了神话故事中那位水仙少年的名字的人,长得漂亮也无可厚非。但是在昨晚上的舞会中,国王尽管貌美,却也止步于此,那种美丽是金钱和权柄堆砌出来的浮华,浅薄的十六岁小孩子,骄纵的小国王,全国没有人能够对他说不,唯一无法控制地是被迫娶一个比他大十岁的外国老女人做妻子。他不满却无可奈何,只能用找女人来发泄——自己这个王后身边的美艳侍女就是他选中的工具。是的,比起相貌平平还拼命把自己要打扮得像黄金展览柜的往后,自己这个侍女虽然穿着朴素却能轻易吸引全场绝大多数男人的眼光,即使她没有像那些轻浮又愚笨的年轻姑娘一样下场跳舞。 稚嫩的国王当然也不例外。 然后是一个火辣的夜晚。虽然国王年纪还小,但是横冲直撞的鲁莽还是带给了她颇舒适的体验。她知道自己绝对能够抓住这个头脑简单的国王。想想看,一个被当做筹码随便赠送的小伯爵家的二女儿,却成了国王的情人,她的父亲完全能够借此将她的婚事抬上一个台阶,而自己能够获得数不清的珠宝美服,这些就足够消减掉小国王的浅薄带来的恶感了。 但是随后事情发生了变化:一觉醒来,小国王似乎变了一个人。冷淡,沉默,高傲,矜持,他拒绝和她亲密的接触,仿佛昨晚的火热都不存在,甚至,因为她主动的挑逗而——呕——吐!这简直不可置信!但是不得不说,这样的小国王身上,却反而有了一种特殊的魅力,让人越发想要征.服! 当然!当然!像她这样的美人,注定是要成为圣贝基城上流社会的名媛,可不会因为这一点小小的挫折就放过摆在自己面前的机会。 不过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十六岁少年而已!她才不相信,那个少年会真的对自己失去兴趣呢! 毕竟,她也不是毫无收获——他问了她的名字,两次!他必然记下了自己,名字、相貌和身体,不管是什么,那场扫兴的呕吐可能不过是一次意外,大概是他昨天晚上喝了太多的酒吧! 这么想着,多萝西的忧愁恼怒一扫而空,重新充满斗志。 第50章 君主逆袭6.3 此为防盗章,将会在本日7点-9点左右在123言情替换,目前存稿三十万字至90章更新稳定,请各位支持正版w 莉莉丝·路德维希 “莉莉都成这样了,你还要怎么样?难道正要把她送进监狱你才高兴么!” “我怎么会高兴?!但是她犯了错就必须要受到应有的处罚,这难道有错么?我们已经没有教好她,难道要一错再错,放任她继续错下去么!总之,梅蜜,我已经决定了,等她醒过来就去巴克尔塔服役,一直在那儿呆到性子磨顺了为止!” “我不允许!博格你不能这样干!这是我们唯一的女儿,你怎么能送去那种地方!莉莉会成为全瓦伦丁的笑柄的!” “……” 躺在床上的少女皱起眉,为耳边喋喋不休的噪音。 [这是哪家为了孩子心急火燎的父母,直接在公众场合大喊大闹、全无仪态,听声音居然还有点耳熟?] [不、不对!我不是已经死了么,难道地狱里父母还要为子女折腾?] [等等……] 少女很快就意识到,真正的死人怎么会有自己的意识呢? [难道我没死?是、是系统么?] 少女想到了什么,闭合的眼睑下开始飞快得跳动,像是即将要苏醒。原本微弱的心跳声也渐渐变得有力。 [一定、果然是系统……这是活着的感觉……想不到军部新研发出来的ir-509式□□居然没能一枪毙了我,呵,那些人这回恐怕要失望了……] 终于,少女缓缓地睁开眼,然而入目的景象却让她一愣。 红色的穹顶,金色的帷帐在四周垂落,眼角就能看到床头摆放着娇艳欲滴的红玫瑰。墙壁上铺着郁金香图案的墙纸,看上去还很新,这是一间显而易见的、完全女性化的房间。 [这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躺在一个女人的床上?维拉么?不对,不可能是她……她不是会半路后悔的女人,而且这房间太艳,也不是她喜欢的风格。] 突然又迟疑了:[不对,我到现在也弄不懂她,也许她内心喜欢着这样的浓艳也说不定,对啊,我哪里能说自己了解这个女人呢?] 那么这个房间是谁的呢?当少女疑惑的眼神看到了房间里还在争执不休、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少女动静的两个人身上的时候,似乎发现了端倪。 “博格?还有……梅蜜?”少女赤足站起来,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她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为他们年轻了好多岁的容貌而惊讶,特别是梅蜜,她不是……死了么? 少女又陷入了对世界的怀疑中。 然而她脱口而出的叫喊已经惊醒了争执的两人,甚至也让她自己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她捂住自己的喉咙,然后低头就看见自己微微隆起的胸脯。 随即,她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收到了来自梅蜜的一个热情洋溢的怀抱:“我的莉莉……我没事这是太好了!” 好吧,少女终于意识到,他变成了一个少女! ************* 从前,莱因哈特·冯·古德里安一直认为,自己是这个世界最幸运的男人,准确来说已经不能用幸运来形容。 被神灵眷顾的男人。 这才是最为合适的表述方式。 从21世纪的地球意外身亡,在另一个发展与地球二十世纪初相仿历史格局却截然不同的平行世界里重生,而且,还随身携带着一个奇异的、接近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系统!试问有什么样的经历能与这样被神灵宠爱的事迹相提并论呢? 毫无疑问,他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必然凭借着超越这个世界100年的眼光和手中神奇的系统,在这个注定要波澜壮阔的时代中划下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莱因哈特一直如此坚信着,而事实也恰恰如此地,依照着在常人眼中惊骇莫名却又万分理所当然的向前行驶。 他从一个身无分文的流浪者,变成了一名有着合法身份的士兵,然后是军官,在国家战败后凭着战争中的卓越功绩和自身超越时代的远见卓识一步步向上爬,最后成为这个名叫奥尼恩斯的国家的最高领袖。 他谨慎地保持着自己思维的冷静,刻意将自己加冕为每个21世纪人都知道内涵的“元首”,时刻提醒着自己。 他知道权力或许会击溃冷静,也知道这是现实不是从前流传甚广那些争霸小说,所以他用严苛审视的眼光批判自己的每一个政策指令,小心翼翼地指引这个国家、或者说这个时代前进的方向。 国家的版图和势力依照他的意志变得更加伟大而神圣,毫无疑问他是欣喜的。即使因为权力他失去了很多,但他又是如此地高兴于,自己还抱有着最后的那一点、对成就的喜悦与满足。 后来他也试图享受生活,分一部分的注意力给一直陪伴他的女友,并且试图给予对方一个盛大的婚礼——虽然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看在她陪伴自己十年的份上,他并不介意与之共度余生。 毕竟一个女人从19岁到29岁的最美的十年,都贡献给了他这只没有脚的鸟,他又不是铁石心肠,哪能真的没有一丝半点的感动。 然而……就在他打算的求婚的前一天,女友和他的情报部长合谋送上了一份大大的生日礼物。 一颗ri-509制式的子弹,直达太阳穴。 然后他不出意外地死了。 想想也是,一个人在颈部大动脉被割断后还会有十秒钟的意识,足够一个意志坚定的人将手中的匕首□□对方颅腔当中鱼死网破。但太阳穴上的一颗子弹,足够让人当场去见上帝! 所以,他在系统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挂了。 然后又重生了一次,变成了莉莉丝·路德维希,一个十四岁了却还是不谙世事过头、甚至到了泼辣跋扈的地步的……少女。而且还是博格·路德维希,他曾经最为器重也是忘年交的海军部长的女儿。 轻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已经是她了。 莉莉丝与他的差别不仅仅是性别和年龄上的,性格上他们完全没有丝毫的相契之处。这似乎也完全不符合他曾经在系统内部资料里看到的关于灵魂大脑和身体波段契合度的相关研究。 可是偏偏就是她了。 面对着从忘年交、同时也在日后反目的老友一瞬间变成了父亲的尴尬境遇,恐怕没有几个人愿意尝试这份酸爽的感觉。 对博格她一直感到颇为遗憾,为他日后惨淡的结局,但这并不代表着她就愿意因此喊一个前下属/朋友当爹。 当然,现在她的境遇甚至连这个都比不上。 就在刚刚她得知了,由于这具身体的肆意妄为,她背上了一个小贵族的前途损失,而不得不被博格惩罚性地关到巴克尔塔服役!无限期!直到巴克尔塔的女看守长认为她有足够的自我行为认知! 很遗憾,她没有莉莉丝·路德维希的记忆,除了一些身体本能,比如说走路姿势和小动作,除这以外,她就是一个完全的女皮的莱因哈特,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有没有隐情,莉莉丝扮演了什么角色又干了什么。 但依照几年后他认识的莉莉丝的性格来看,这个阴狠骄纵的姑娘很有可能干出极为辣手的事情。 这姑娘惊人的野心和惊人的愚蠢,足够将她的美貌与演技比成微不足道的尘埃。上一辈子,虽然不说全部吧,但博古的倒台起码有三分之一是这姑娘扯的后腿。 所以显然,她即将,且必须去巴克尔塔。 莉莉丝□□了一声扶额,又立刻为自己这本能的、过于女性化的动作而僵硬地挺直了脊梁。 ****************** 莉莉丝在尴尬万分的情况下将自己勉强收拾整齐,她知道博古虽然是真的疼爱女儿,但现在还只是个中尉的他还没有能力为家里聘请任何一个佣人。准确来说,此时的博古才刚刚三十出头,而不幸的,他又仅仅是一个来自小外交官家的拥有不错的社会地位却没几个钱的穷军官罢了。 当然,莉莉丝清楚地知道在很快的几个月后,第一次西方战争即将爆发,那时候此刻无所事事的博古将会崭露头角,晋升,然后……结识自己。 莉莉丝想到此便忍不住升起几分惆怅的情绪。 莱因哈特。 他必然会再一次地登上巅峰,而博古的成就也不可能逆转……那么,自己该如何面对年轻的……自己呢。 显然,莉莉丝想要改变过去,她必然会想方设法地阻止自己再一次死亡,但那必然是许多年后、准确来说,是近二十年后的事情了。 莉莉丝晃了晃脑袋,把跟“莱因哈特·冯·古德里安”有关的事情暂时清空,她现在要面临的事情可是更加严峻的啊。 她看着镜中陌生青涩的少女,叹了口气:“莉莉丝·路德维希,你好。” 第51章 君主逆袭6.4 虽然韩貅只觉得自己昏迷了一会儿,但是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他已经到了被迫接受了这个所谓国王的任务。当韩貅清醒过来的时候,就立刻敏感地发现自己的旁边躺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以四肢交缠的方式,他的胸膛上还被一个长发的脑袋枕着,一条丰腴的胳膊横在上面。 他立刻清醒过来,尝试着与系统联系。然而,他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在“绝对安全”的系统空间当中被“人”强迫性地赶进这个世界做任务,系统失去联络,他甚至没有接收到这具身体的记忆,因为从一开始就不想接这个任务,对那个国王喋喋不休的长篇大论他也丝毫没有听进去多少,以至于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这个国王的愿望到底是什么。 好在令人欣慰的是,除了第一个任务,他本来也不习惯在任务当中麻烦系统。而他之前攒下来的那些东西,包括【剧情探测器】、蓝宝石项链、智脑等等也都还能使用。 ——这给他一种,对方仅仅只是将他和系统世界的联系切断的感觉。那么,这是为了什么呢? 不由自主的,或者说是自然而然地,他想到了之前系统讲述的关于爱人的故事。 敖吉…… 是跟当时敖吉手上有关么?自己的灵魂破碎怎么回事?而且,系统曾经跟自己保证过,系统空间的绝对独立,连敖吉动用法力让自己灵魂修补,都被系统排斥地不能回归主世界,那么这个不知名的对手,又是怎样让自己被动地接下这个任务,再切断系统和自己的联系的呢?系统在里头是否也扮演了一些角色? 韩貅冷静地坐在椅子上,思考着这些问题。 在他一来到这个世界,感受到变化的智脑就在自觉自发地开始运转,整理吸收这个世界的资料。 但是,智脑虽然已经是2100年的高科技,内存各种人类文明的产物,可谓包罗万象。然而,考虑到现在自己身处的环境,在这个近代没有网络、信息封闭的环境下,智脑的整理工作仍旧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在看到镜子的那一刻,即使是韩貅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颜控属性。自己现在的这具身体青春、稚嫩,且貌美,虽然有些病态,但比起发布任务时的那个颓废男人,确实明显的天渊之别。从外貌来看,不论内里如何,此时的这个十六岁年少国王,的确可以配得上“纳西瑟斯”这个名字。 ——换句话说,这个国王能够生生把自己从这么一个浓眉大眼肤白红唇腰细腿长的少年郎,短短几年,对,韩貅确定屏幕中的那个人年纪不会超过三十岁,就折腾成一幅油腻腻疲惫发福中年男人的模样,也是难为他了。 不过依照醒过来时候感觉到的双腿酸软来看,即使现在还是个少年,但显然也是个夜间操劳过度的少年。 啧啧,十六岁就风流多情,纵欲过度,如果再加上一些不知节制的饮食,当然,作为国王没有人敢阻止他,能够吹气球一样地胀大成一颗行走的肉球,也不是那么难。 但是,刚刚对这具差强人意的身体接受,一想到一觉醒来在床边的那个女人,他就又不由自主地产生对不知在何方的爱人的……惊恐?虽然不是他的主观意愿,但是这具身体显然已经和别的人上过床了……如果被爱人知道……咳咳! ……好吧,还是先别想这些糟心事了!让我来看看剧情。 韩貅这样心理安慰道。 虽然没有原主的记忆,对于如何顺利地伪装再慢慢改变,成为了一个难题,但是这也远没有剧情的脉络来得重要——虽然剧情往往是站在另一个人为主角的立场上讲述的。当然,混过网游世界的韩貅也看了不少的小说,已经很明白什么是主角。 当他使用了【剧情探测器】之后,再次发现了一个变化。原本有系统在,虽然说是剧情探测器,但是就想到于是将一本小说的内容完全导入他的脑中。然而不知为何,现在使用,他手上却出现了一本书。 没错,这本书在他使用道具之后突然出现在他的手上,还好此时他的房间当中没有其他人。但是成为书籍之后,而且为了配合这个年代和国王的爱好,这本书还自动地变成了精细带着淡淡香味的纸张,封面用褐底金边的牛皮仔细地包裹,韩貅很怀疑装订线是否是真的金线。 好吧,那么现在,他只能开始翻看这本厚厚的书籍了。 这个世界应该说是一个穿越女勾.搭上军事强人,推动整个国家文明进步版图扩张的故事。 后世,应该说是这个世界的未来少女周甜甜(看名字似乎还是和韩貅来自同一个文明国度的)特别崇拜这个历史时间段的军事强人奥斯卡·杜瓦,从文中简短的讲述来说,奥斯卡·杜瓦应该是一个家喻户晓的枭雄,在诺拉国四分五裂的时候当上执政官,后来东征西讨扩大版图,将诺拉成为大陆上雄霸一方的强悍国家。 周甜甜穿越之后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没落的小贵族家庭,和奥斯卡同在一个偏远小岛上,比起出身跟普通的奥斯卡,她们家起码还是小岛上的掌权人士。她利用自己超前的眼光投资这个时间段别人都不看好的一系列发明创造,然后在短短几年内积累的大量的财富,同时和奥斯卡的关系从陌生的同学变成了亲密的情侣。后来奥斯卡来到大陆求学,周甜甜也是大为支持,跟随他来到异乡(同时更及时积极地发展她的商业帝国)。 奥斯卡如同历史一样,在一场战役中崭露头角,很快吸引了圣贝蒂城中社交名媛的注意。周甜甜在和奥斯卡经过一番你爱不爱我你只能爱我之类的纠结之后感情更加的深刻。而周甜甜的努力也让奥斯卡和时下大部分轻视商人的贵族不同,对技术、商业重视起来。 诺拉的国王昏庸无能,听信他的主教和丞相的摆布,整天只知道吃喝嫖赌。王后首先因为外来而且容貌平平身材一般不得人心,同时又花钱奢靡,毫无节制,大兴土木,而懦弱的国王害怕抗拒王后会招来岳父的进攻,国库空虚之下,他决定召开议会,要求三等公民的商人缴纳更多的税收。商人们借此希望获得更多的政治地位和话语权,然而却被庞大的贵族和教会阶层给完全否决,最终矛盾愈演愈烈。 在周甜甜所知道的历史中,这最终会引来一次声势浩大的城市起义,但缺乏核心思想指导,在把国王下牢之后又经过了漫长的制宪、立宪等等过程,这期间国王趁机逃出去,在思想相对保守的地方凭借主教的力量组建了保皇军,拉开了历时十二年的战役,虽然在当初奥斯卡的迎击之下连败两场,但最后软弱的商人们畏惧权势日大的奥斯卡,和贵族妥协,当然条件是国王处死,立一位新的国王。诺拉虽然在这十二年中一度强盛,然而很快因为奥斯卡被人联合弄死而衰落下去,这时候,多年的征战和反复推翻政府的起义显现出了后遗症,诺拉出现了一系列人才断代、发展滞后的现象…… 显然,周甜甜不可能无动于衷,她早前就鼓动着此时还没有太大野心的奥斯卡提前来圣贝蒂军事学院求学,凭借着出色的军事才能获得比历史上更高的重视,此时又引导他了解商业、技术,最终目的是为了让奥斯卡在这场政变起义当中占据主导优势。 在政变过后,虽然是商人起义,但仍旧是大资产阶级掌握了话语权,而奥斯卡在其中则扮演了重要的军事作用,话语权瞬间提高,举足轻重。当大资产阶级(当然也是大贵族)开始商议怎样让国王听话的时候,周甜甜派人在送国王出狱的时候用最新的技术掳走国王圈禁起来。之后趁着大贵族们手足无措地时候,引导奥斯卡强势地夺取更多话语权,提早了五年成为年轻的执政官,自己成为了第一夫人,两人女主内男主外,开始了一系列强国举措。再后来,在奥斯卡国民信仰程度日益提高的时候,爆出国王流亡在外出卖本国权益给敌国的丑闻,顺理成章地在国民呼声当中,攻打敌国,抓回国王,送他上了断头台,再让奥斯卡冕冠加身! 如果作为一个书迷来说,这本书行文老练而流畅,感情戏也颇有风情,最后的发展充分展开了合理的臆想,去除掉“一个十七岁少女为什么懂得这么多三个世纪以前的老古董科技原理”这个bug,大概也能算得上是一篇水准之上的作品。 恩,这是韩貅第一次能够这样悠闲地评论一篇文章。说实在的,以前的剧情因为是直接灌入的愿意,更像是一种记忆,一瞬间就存在了。而这次,这本书,却成了他要确确实实看的,看书是一种体验的过程,就是在这个有一段长时间的过程当中,他体会到了一本书的框架、剧情、人物等等。 这个时候,我们不禁就要疑惑起来。显而易见,如果你是一个事不关己的读者,你当然可以这样冷静地判断一本书。但问题是……你现在就在这个故事当中——而且,你就是那个被前世不得好死,今生也不得善终,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还冷静地看书? 因为…… 韩貅无奈地抬起头,看了看不过一天他就换了的新住所。 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在今天,在他看这部罗曼小说到男女主如何发家的时候,就被在今天起义的人民给丢到了牢里,此时此刻,他除了看这本书,暂时也没有别的事情能做的了。 ——有些时候,他的确更乐意看简介一点。 第52章 君主逆袭6.5 没有国王原本的记忆相互印证的最大一个毛病,大概就在于一开始无法准确把握,剧情已经进入到哪一步了。在这个任务当中,完全可以说,国王的人生以这次入狱为准线划成了泾渭分明的两部分,少年时代的奢侈糜烂,和青年时代的颓废绝望。当然,实际上,依照国王那对国事漠不关心的程度来说,即使韩貅接收了国王的记忆,恐怕也很难知道哪一天才是成为阶下囚的日子。 这场牢狱之灾无法避免,而只能迎面对抗。 从心理而言,韩貅对牢房有一定的排斥,但令人还算庆幸的是,他被关的是一个私密性很强的独立牢房当中,四周墙壁都是坚固的石头,他可以听见自己的回音,一道高大坚硬的铁门锁住了,只有一个细长的小格子可以作为他对外联系的通道。阳光可以通过他头顶的一个小窗当中投射下来,依照韩貅的判断,现在距离他被捕大概经历了两三个小时。 他早上穿戴整齐的衣服在下牢的时候被粗鲁的脱掉,这间冰冷的囚室固然私密,却也太过阴冷,地上只不过是简单地铺了一层浅浅的稻草,对于这具不甚健康、准确来说是有些病态的身体来说太过寒冷了一些。只不过坐了一会儿,他已经受不了了。想到被捕时候自己的束手无力,和未来有可能会发生的掳人事件,好吧,恐怕修为也要开始练起来。 忽然外面由远及近地传来了一些脚步声,比较杂乱,虽然这具身体没有修为——韩貅当然也来不及在做任务之前选择是否用真身上——,但放松五感后,韩貅还是可以分辨出来一些信息: 来的有五个人,两个女人,两个穿着盔甲的武士,还有一个…… 铁门被钥匙旋开,一个被盔甲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骑士出现在门口,虽然如此,但从他自上而下审视了一番韩貅的举动,显然这个骑士心中没有多少对自己这个国王的敬重。——很难说在这个国家当中,有多少人对这个年少昏聩的国王还存有敬重之心。 他看到韩貅盘腿安静地坐在地上的时候沉默了一会儿,有些吃惊。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国王陛下,有人来看望你了。” 显然,这个骑士也不是来人这边的,从他退让的动作来看,同样充满了不驯的色彩。韩貅还注意到了这个骑士身上盔甲的样式,和今早来捉拿自己的并不一样,比起今早那些显得混乱、临时的军队,这个骑士身上的衣服可以体现出更加严明的纪律。想来,这应该是一个贵族的附庸,换句话说,局势到现在又出现了变化。 随着骑士动作,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女人一马当先地闯了进来。韩貅微微挑眉,这个女仆提着一个食盒,显得忠心耿耿的模样,为她的女主人先行开路,但是这张脸此时还没有从韩貅的短时记忆中抹去——这真是今早和他躺在同一张床上的多萝西。有别人在,她显然收敛了一分轻浮和挑.逗,尽管如此,正面她的韩貅看是可以清楚地看见她借着先进来的机会对自己抛了个缱绻的媚眼。 韩貅淡淡地眨了下眼:看来外界还有不少人并不认为这场惊世骇俗的政变能够威胁到他的王位,否则恐怕这位小姐就不会如此热情了。 恩……那么,相比跟在她后面进来的这位女士,应当就是他的“妻子”了? 站在一个男性审美的角度,坦白说,韩貅颇能够理解纳西瑟斯对妻子的不满和找女人的行动。首先这是一个对国王的行为束缚力为零的时代,其次,看看这位女士,原谅他用如此正式的话语来形容,的确这是一位需要勇气才能够直视的姑娘。在看到她的时候,你根本不会在意她到底多少岁了,涂得厚厚的粉和浓妆艳抹过后的模样模糊了年龄,而且,一般人的第一注意力,已经完全被她身上夸张的各种珠宝首饰所占据了,天哪,这简直像是一个移动的珠宝架! 但是跟随着这么一位“光彩熠熠”的女性之后,缓步矮身进来的那个男人,却让韩貅的注意力一下子吸引过了过去,他甚至都没有心思去观察王后带来的那个侍卫。——他的眼睛已经分不出一星半点的精神去关注别的了。 这是个高大冷峻的男性,看上去三十岁左右,或者四十?韩貅有些迟疑,他所感受到的年龄来自这个人深沉甚至可以说阴冷的气质而非他显得极为年轻英俊的五官。他很高,以至于这个牢门对他来说太过低矮,在钻进来之后他就挺直了腰板,低调的一身黑色斗篷的他原本应该存在感较低,但就是吸引了韩貅全部的注意力,注视着他环顾四周,最终那深沉刻板得冷漠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 对于国王此刻冷静理智、不吵不闹,并且甚至敢直视自己的行为,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是面部表情依旧维持在稳定的状态,丝毫没有变化。他微微点头,示意道:“陛下,您看起来还不错。”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一个开关,王后陡然爆发出一阵高亢痛苦的哭声,她扑向韩貅,后者连忙站起来,借此躲避“她”亲近的安慰。王后一扑不成,只能靠在一旁侍女的身体上,泪水涟涟地哀叹着她可怜的丈夫、可怜的自己、可悲的命运等等。 “哦纳西……真是不敢相信、霍夫曼告诉我这个消息的时候,我都吓晕了,亲爱的……那些暴民们怎么敢!怎么敢如此对待他们尊贵的国王!他们眼中还有没有王法了!哦天哪,天哪!可怜的小纳西,我的宝贝儿,你不知道他们还能做出多么离谱的事……这么简陋的牢房……天哪!我快要晕倒了……” 王后的哭声很高,像是捏着嗓子在说话,语无伦次,没有逻辑性,显得有些刺耳,不,对于一个上午滴水未进的韩貅来说,应该是非常刺耳。 他根本不耐烦应付这个所谓的妻子,要他来说,这具身体最让人不满的根本不是这一大摊子糟心事,而应该是他那不计其数的女人,真应该庆幸来到了十六岁的时候,而不是被圈禁之后彻底放纵的二十八岁…… 此刻他也懒得分出一丝精力应付自己名义上的妻子,他的眼神完全被面前的男人所吸引,可以说,是有些着迷地沉入对方那双眼睛的漩涡当中。这个男人很高,自己少说也有一米七八,而对方却仍旧比他快一个头,大概已经有一米九多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当然王后的哭闹也不是毫无价值,起码里面有一个名字引起了韩貅的注意。 “霍夫曼?”韩貅有些迟疑。这个名字在故事中,是诺拉的大主教的名字,实际上,在纳西瑟斯随心所欲的背后,是丞相为首的贵族和霍夫曼为首的教会的一次次角力。他记得周甜甜非常忌惮霍夫曼,因为在原本历史上,就是后来的霍夫曼与大商人们结成同盟,又牵线贵族们,最终三方合力把奥斯卡给害死。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男人的时候,韩貅莫名地觉得,他应该就是这位*oss级别的主教大人。 “是的,陛下。”霍夫曼的视线中带着一些不令人反感的审视,韩貅隐隐觉得他似乎对自己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变化:从刚进门的轻视随意,到现在的郑重。 是的,原本的纳西瑟斯不正是一个可以被霍夫曼随意摆弄的傀儡么,对于傀儡,他当然不需要太过郑重。 很满意自己的表现让这个男人重视起来。韩貅自然地问道:“有没有水?” 是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外面的情况,不是发泄自己的愤怒,而是,他实在是口渴了。 这具身体可是刚刚开始修炼,还远没有达到辟谷的时候,而他一大早醒过来,连早饭都没吃,就被抓了进来,到现在滴水未沾。 霍夫曼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想麦克珀森女士一定已经为您准备好了。”他的视线没有改变,依旧盯着面前的少年国王。 趁着韩貅喝水的时候,霍夫曼抱有一丝好奇地打量这个几天不见,似乎发生了巨大变化的国王。变化?是的!当然是巨大的变化!想到昨晚上还听到有人调侃这位国王在排队上得意忘形的举止,恐怕这变化就是在入狱这段时间发生的。 他一进门,就被这个盘腿坐在地上的少年所吸引了。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还是那张金玉其外的脸,但是他就是觉得不一样了,熟悉却又陌生的厉害。那双浑浊愚蠢的眼睛清澈明亮,即使是在阴暗的牢房中,依旧轻易抓住了自己的注意力。他吓了一跳,借着环顾四周的时候暗自打量这个少年,依旧是那么病态的苍白,只穿着宽松衬衣衬裤,他的视线情不自禁地纠缠在他搭起的修长手指上、精致而若隐若现的锁骨,然后定格在他的脸上,他那直接、清亮的眼神。 四目相接的那一刹那,霍夫曼很清醒的意识到他被这个昏聩、无能、毫无主见的小国王给吸引了,就被他的一个眼神给刺激得浑身都过了电! 第53章 君主逆袭6.6【已替换】 此刻年少的国王侧过身,推开了侍女捧到他面前的酒杯——是啊,谁回来狱中看望别人的时候,都会带上丰盛的菜肴和美酒的。他直接举起了那瓶昂贵的酒,离那张有些发干的红唇有些距离的瓶口流泻下暗红的液体,他张口,熟练地滚动着喉结吞咽。 对于韩貅来说,西方的红酒再昂贵,也不过是掺着酒精的葡萄水而已,此刻这瓶或许价值连城应该慢慢细品的美酒,唯一的作用也就只有解渴了。 这动作简直可以称得上粗鲁,让侍女和王后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然而在一旁默默旁观的霍夫曼,却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眼神,贪婪地逡巡凝视着少年的一举一动。他感到自己的嘴唇也有些干燥,就像是同样的口渴了。他的视线顺着那张被红酒染湿的红唇、小巧的喉结,慢慢向下,忽然注意到少年国王的一双脚赤着站在稻草上,他身上有些刚刚沾上的杂草,但并不显得脏污,那双好像可以被霍夫曼圈起来的玉足白得好像能发光,白生生的小脚踩在地上,像是感受到他的视线一般,可爱的脚趾头还不自在的动了动。 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韩貅随意地用舌头舔去嘴角沾上的一些酒液,这动作又让霍夫曼眸色加深。这瓶酒的度数并不低,一口气灌了大半瓶下去,这具身体立刻上头了,脸上泛起了粉扑扑的红晕,耳朵热热的。 “哦可怜的纳西……他们难道连水都不给你吗?!这群暴民!他们一定会收到神的处罚……可怜的小纳西,你是不是收到刺激了,我不敢想象我眼前见到的是真的……哦天哪!……”王后尖利的嗓子依旧在喋喋不休地诉说着。 兴许是喝了酒,忍耐力大大降低的韩貅直接横了她一眼,吓得她声音一弱。然而下一刻,王后意识到自己被小自己十岁、从来不敢违背自己的软弱丈夫给摆脸色了,而丈夫现在却只不过是一个忍受着牢狱之灾的落魄汉,等待着她利用自己娘家的力量营救,她立刻发出比之前调子更加尖利的声音,尖刻无比:“天哪!你这是什么眼神!对你的妻子,唯一真心诚意想要帮助你的可怜女人发脾气吗?天哪!我不敢相信,哦,我的心从来没有这么痛苦过……” 这声音的穿透性是如此之强,以至于霍夫曼都有些不适地看了她一眼,但是作为大主教,他仍旧沉默着,并没有想要干涉国王和王后之间关系的意思。韩貅打量着他,仍旧没有分出一丝精力在王后身上。他可以理解这个人这样做的目的,但却仍旧有些遗憾。 当然,在遗憾之后,他还是得解决眼下的问题,他撑着额头,微微蹙眉,那张被取名为“水仙”的精致脸庞流露出了几分脆弱无助,无疑是非常能够唤起母性的: “够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王后的名字,几乎是咬着牙地吐出两个音节,“亲爱的,我的身上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很抱歉我把不愉快发泄到你的身上。我很高兴你来看望我。现在,你愿意留下我和霍夫曼两个人,来探讨未来我们要做的事情么?” 对于他来说,“亲爱的”这个词太过羞耻了,然而他又不清楚还能够称呼什么。这个词吐出来的整个过程当中,他都不由自主地抬眼,凝视着前方沉默地隐藏在阴影中的男人。显然,比起这个聒噪的珠宝架,这个从第一眼就让他浑身叫嚣起亲昵与熟悉的男人才是他的“亲爱的”。 似乎是对他过于炙热又带着复杂的歉疚意味的视线感到好奇,对方微微挑眉,这个动作让韩貅意识到,现在的他和霍夫曼没有任何关系,他羞耻地避开了那个好像能够看透他的视线。 王后被顺利地安抚下来,她似乎过来也只不过是为了尽一个王后应尽的责任。毕竟,无论国王和她的关系怎样,在她债台高筑的现在,始终是国王和国库替她支付那些昂贵的珠宝首饰,还有她打牌输掉的账单。而显然,这个阴冷潮湿的牢房也不能让她再纡尊降贵地待得更久一些,她如何能够忍受自己精致漂亮的衣裙被这些肮脏的杂草给弄脏呢。国王的提议的确让她颇为满意,她怜悯地看了一眼可怜的国王,大概还有被国王深深依赖的大主教一眼,然后带着身边的侍女和带来保护她的侍卫,施施然离开了。 等到他们都走了,房间里因为一下子少了三个人而变得空旷安静许多,似乎只剩下了两人凝立的呼吸声。 霍夫曼意味不明地转过身,亲自将那道铁门给关上,包括那一道长方形的小格子。 “现在,让我们来谈谈这整件事。” 他声音低沉,慢慢走到国王的对面。韩貅因为这个距离不得不有些吃力的抬头仰视他,这让他有些示弱。因此他选择潇洒地坐下来,就像一开始那样,从一旁的菜肴当中挑拣一些想吃的东西。拿着一条长条面包,他咬了一口,感觉到香软的面包开始充实自己之前开始抗议的胃部,心情都好了不少。 “那么你说,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事?现在外面怎么样了?还有,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办?”他一边吞咽一边问道,语气中却没有了之前的那份脆弱,反而似乎对目前自己身陷囹吾的处境并不担忧。 国王的眼神水光潋滟,似乎是因为喝了酒,他的眼角泛上红晕,眼睛里面水汪汪的,让霍夫曼情不自禁地有一种,可能会十分可口诱人的感觉。他挪开视线,虽然这样站着可以将自己隐藏在阴影中,但他还是选择和国王一样坐下来,平视对方。 “首先是今天早上,圣贝蒂城爆发了一场起义。起因我想陛下必然已经猜出,的确是因为之前召开的议会在税收和权利上没有办法妥协一致,人民担忧奢侈的王后和……似乎有些过于信赖王后亲信的您。由第三等级的众多商人和一部分不得志的落魄小贵族组建的军队攻占了城市中心,包括现在的这座监狱。令人措手不及的是,还有一部分军队闯入王宫,日前就因为王后的新增开支,王宫方面没有及时发放薪水导致有一部分骑士从内配合外面的军队,这才让您收到了这场祸事。” 韩貅隐隐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你不需要回避我的过错,霍夫曼,我很清楚,无论如何,我才是国王,这些事不能全都推到王后的身上,这点担当我还是有的。你看,人民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们把我关了起来,而不是王后。” 霍夫曼嗯了一声:“陛下与王后的感情深厚,这也无可厚非。” 韩貅嗤笑了一声,表达出对这个冷笑话的不在意,示意他继续。但霍夫曼却因为这个举动凝视着他,解释道:“实际上我认为,这场起义,或者说是革命,不能仅仅认为是一场反叛,而是一场有计划有预谋的政变。陛下,从主要人马进攻市中心吸引注意力,夺取象征王权的中心城;到联合宫廷骑士逼宫,故意将您下狱来损坏您的权威;最后象征性地保留王后的尊荣,让她不至于立刻引来坦桑的军队。这一系列都不像是在□□欺压下无奈反抗的人民能够做出来的举动。” 韩貅恩了一声,颇为赞许地看了霍夫曼一眼,的确,比起书中借助周甜甜视角回忆出来的正版历史,现在的轨迹的确是因为有了周甜甜和奥斯卡的加入之后变得更加有组织有计划,最终取得的成果当然也更大。 “所以,你现在有目标了么?”他饶有兴致地询问。 霍夫曼沉默了一下,显得有几分疑惑:“陛下,我以为您会更加关心您自己的处境,比如要在这里关到什么时候。当然,就我个人而言,我一刻都无法忍受您呆在这……” “可以了。”韩貅扯了扯嘴角,“既然你还在这里说这些话,既然我的王后纡尊降贵地跑来这里看望我,说明外面的情势暂时维持在了一个平衡的状态,而且,这个状态中不包括我离开这里这个部分。这里也还好,如果你离开之后记得给我送过来一些生活用品,比如床铺桌椅书籍纸笔之类的,可能我会更加适应一些。这不急,真的,比起在这种时刻出现在王座上成为首当其冲的靶子,我更愿意呆在这里。当然,这也得是你愿意帮助我,而不是让我傻傻地等待宣判,剥除王冠,宣布死刑。”他隐隐带着威胁道,“霍夫曼,你知道,如果一个国王可以处死,那么宣布王权正统的教权,在诺拉会收到怎样的冲击。” 最后一句威胁他说得很轻,那上挑的尾音中甚至带着几分情话似的低喃。 霍夫曼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是个声控,但是此时此刻,他的确被激起了一声鸡皮疙瘩,甚至脖子汗毛都竖起来,他紧紧盯着面前淡笑的少年,双腿交叉起来,膝盖半曲,淡淡道:“看来这里的确缺少一些必要的用具。” 第54章 君主逆袭6.7【已替换】 “不知道陛下对奥斯卡·杜瓦这个名字是否有所耳闻?”霍夫曼正色道。 “他是谁?” 霍夫曼眨了一下眼睛,开始慢条斯理地向韩貅解释:“他是一名陆军军官,今年24岁,曾经在不久前的诺瓦河战役中以少胜多溃败了苏里缇的八千军队,在战役中展现出了优秀的作战天赋。” “在他声名鹊起之前,是一位从科内罗岛上来圣贝蒂军事学院求学的学生,我查阅国了他的资料,他在校时成绩优异,不仅在指挥系名列前茅,而且同时还辅修了火炮系。在他一夜成名之后,很快凭借着他出色的战功、俊美高大的外表和不错的谈吐受到了圣贝蒂城的欢迎。” 韩貅在刚开始的时候挑了下眉表达了自己的惊讶之情——除了对奥斯卡的成功以外,更多的是对霍夫曼能够这么快注意到他的敏锐而感到关注。 然后他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的状态:“哦,那么,这个了不起的年轻人,你跟我提到他,难道他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实际上就在不久之前,这个年轻人凭借出色的判断力,当机立断地帮助皇城军维持了圣贝蒂城的秩序,同时与起义民众谈话,稳定他们的情绪。因为他的行为,保护了许多今天在德拉迪斯大广场的贵族妇女们,现在的大贵族方面的许多人都对他的观感非常良好,同时也亲身感受到了这个年轻人的军事才能和临危不乱的心理素质。” “听上去这个人十全十美,看来我们即将见证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了。”韩貅随意搭了一句。 “但事实上,在不久前我收到消息,据说这位年轻军官的几位好友兼下属曾经在起义群众的组织过程中出现过,同时,当时打开宫门的那位士官长也与他私交甚笃,非常赏识他。” “另外,他虽然被圣贝蒂的上流名媛们青眼相看,但除非必要,并不热衷于参与城中的沙龙活动,反而更愿意和他的女友一起经营各种产业。然而我又恰好查到,他的女友虽然只是一个来自科内罗岛上的小贵族女儿,却在与他恋爱之后的短短几年间积累起了大把的财富,这样厉害的商业手段,我可不觉得会是一个满脑子梳妆打扮的小姑娘的能耐。” 霍夫曼娓娓道来,他的身体微微前倾,显示出他的专注和自信,同时又表达了对倾听者的尊重,最后一句反问时身体向后,耸了下肩,让原本有些凝滞的气氛瞬间变得轻松起来。 韩貅沉默了一会儿,将嘴中的食物咀嚼吞咽下去,然后喝了一口红酒,润泽了一下发干的口腔,满足地感受到自己空虚的胃部被渐渐填满,他微笑道:“很不错的想法。” 他非常佩服霍夫曼强大的情报系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抓住了奥斯卡和周甜甜那毛茸茸的小问题。 他们在政变中从来没有亲自出面过,即使是中间牵线,也是绕了几道弯,隐在云山雾障之后,却依旧被霍夫曼敏锐地抓住了一些蛛丝马迹。 虽然霍夫曼还是小看了周甜甜的作用,但是韩貅也能够完全理解,毕竟这个时代中出色厉害的女性角色太少,女性的手腕更多体现在怎样让自己成为舞会沙龙最耀眼的那颗明珠,怎样笼络住自己娘家、夫家、情人的力量上,霍夫曼忽略了周甜甜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那么,我的大主教,你认为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奥斯卡·杜瓦,或者还有他的小女朋友,他们想要的是什么?那些起来造反的人,是商人吧,他们又想要什么?还有,那些你我的老朋友,现在看守着我的贵族们,他们又想要什么呢?”他将一块小松饼丢进嘴,满意地眯起了眼,甚至还颇有暇地递了一块给霍夫曼。 “宽厚仁慈的国王应该知道他的臣民们需要什么,才能知道该如何掌控他们。霍弗,假如你允许我这样称呼你,毕竟我们现在站在一条战壕里,不是么?” “霍弗,你能过来,说明现在能够控制情况的人具备冷静这一要素,大概这些人里面还有你吧,我不介意。但我得说,如果没有了国王,如果国王能够被暴民随意废黜伤害而不对暴民施以令人畏惧的惩处,那么王权就会岌岌可危,最终消失于无形。” “所以,替我转告那些贵族,包括在外面看着我的那家伙的主人,如果没有我,他们这些贵族也会失去存在的意义。现在的情况并不是我要他们放我出去,而是贵族,包括你们这些教士,需要我去应对将来的变化。”韩貅最终总结道。 霍夫曼定定地注视着韩貅,直到他若无其事地再次递了一块小松饼到他的手里,询问他是否好吃的时候,他才恍然进行,咬着松饼的时候心不在焉,一遍遍地观察着自己面前这个年轻的国王。 是的,他当然知道这个道理。这个看上去单薄的理由,实际上却是他之所以愿意来这里和国王谈话的原因。当那些贵族们还在狂欢着探讨怎样利用这次的冲击分割最大的财富,抢夺原本属于王室的那些特权的时候,只有他在一遍遍地强调,他们还需要国王。 比起那些目光短浅的贵族,他比他们看得都远,从这次的政变中,他清楚地感受到被他们忽略的第三等级拥有多么巨大的力量,即使现在他们还太过弱小,不得不向大贵族们妥协,但是他们的增长速度,他们壮大的速度有多快呢?看看名义上挂在奥斯卡·杜瓦女友名下的那些产业吧,这就是投资对了的结果。即使霍夫曼坐拥整个诺拉教廷千年积攒下来的产业和财富,也不由对这白手起家的年轻人感到一丝忌惮: 这忌惮不是对他个人的才能,他有信心能够在权谋上玩过任何人,而是对将来那个未知的世界。 所以他才如此坚决地来“救”国王,当然是“救”,他无比清楚他们可怜的小国王是怎样的一个人。也许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像以前的任何一个国王一样,享受着安逸的生活,听从他的丞相、主教,或者还有掌控欲强烈的妻子亲信的谏言,他没有做什么,这本没有什么错,但在这个变化的时代当中就成为了错误。看看吧,仅仅是因为一个女人的几件首饰衣服,几次舞会沙龙,一场暴动就发生了。在圣贝蒂城,每年有上千的舞会沙龙,女人们花在装扮上的钱财精力,又有哪一个比可悲的王后少呢? 他清楚国王的性格:昏聩、软弱、多情、急躁。他太年轻,让他对事情是如何发生的全然不知,他太肤浅,让他对自己身为国王却没办法控制一切的现实感到困惑不解;他太软弱,让他即使讨厌那个比他大十岁的像珠宝架一样的妻子,却又无奈地听信着这个来自强大的桑坦的女人。 可以说,霍夫曼之所以辅佐他,仅仅是因为他易于掌控的软弱昏聩。纳西瑟斯一世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养眼的傀儡人,他可以借国王听话的手来控制这个国家,和贵族们博弈权衡,他只是一个国王的象征,只是一个印在文件上的火漆而已。 他完全可以想象,年轻的国王被人从女人被窝中拉起来,在反抗无效下被关进大牢,他一定惶恐万分却又绝望暴躁,可能在看到他们,他指的主要是那个被国王厌恶又不得不依赖的王后,大概还有王后身边那卖弄风情的侍女,在看到她们的时候,可怜的国王会直接崩溃地哭出来,埋在“妈妈”的怀里哭泣?他大概会对自己发脾气,然后又哀求自己将他救出去,大概在自己救出去之后又会恼羞成怒,大喊着要让那些造反的家伙统统送上断头台? 是的,哭泣,哀求,暴怒,每一种情况他都试想过,然而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少年国王却适应得出乎意料地迅速和良好。他身处于一个阴暗冷寂的牢房中,什么时候能够被释放还是未知,但是他冷静坦然的姿态,却仿佛是在自己的国王厅当中饮用美酒。他对自己的话语保持着随意自然的聆听,而不像自己预想中的那样,如蒙大赦,欣喜若狂,或者怒火冲天。这样的纳西瑟斯让他初初想起,自己面前的是一位国王。是的,他的姿态比任何时候都要“国王”。 这是突然间的豁然贯通,还是从前都是韬光养晦? 霍夫曼并不清楚这一点。这是他又一次对未来把握不清了,国王这样的变化对他来说,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呢?当然,像现在,他不用再费力地解释自己的作法,解释这一切会发生的起因、经过、结果,这当然是省力了,但是他可以预见到,他失去了一个可能随意摆弄,任性敷衍的傀儡。 他深深地凝视着面前容色昳丽的少年。 韩貅如有所感,他笑着询问:“还有什么事?” “……啊,当然,我可以询问陛下,对这件事是如何看的么?关于第三等级造反这件事。” “实际上,虽然我对他们将我关进牢有些恼怒,但是我可以理解。”韩貅摊开手,“他们并不是为了反我,如你所见,事情的□□是王后的奢靡,根本原因你显然也清楚,无非是随着他们实力增强而不能获得相应的政治地位和社会权力。我不会允许有人来挑战我的国王权威,——就如你一定会誓死捍卫你的教廷一样,但是我并不介意给予商人们合适的权利。”他想了想,补充道,“国家需要他们。” 霍夫曼沉默了片刻:“我明白了,我会尽快让你出去。” “不,霍弗,”韩貅好整以暇地将他吃完的东西收拾进了餐盒当中,微笑,“比起在王座上当牵线木偶,我更愿意在牢笼里指点江山。” 第55章 君主逆袭6.8【已替换】 这一天的诺拉圣贝蒂城成为了整个大陆所瞩目的地方。 这场政变来得突然、猝不及防。谁都不认为它能够成功,它的特殊之处可能仅仅在于是发生一个国家的首都。然而他就是宛如疾风骤雨一般地出现,发生,□□…… 然后,最令人意外的是在圣贝蒂城,在这座曾经号称是世界上最艰苦的城池,居然“暴民”们如此轻易地就将国王投进监狱。 周甜甜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这张沙发蒙面织物上有着精致的刺绣,前方铺了一张华贵的波斯地毯,她身上盖着温暖的羊毛毯子,定定地盯着面前的壁炉,像是在观察壁炉中火焰的形状。 她忽然像是喃喃自语了一句:“还是有些冷。” 一旁的侍从立刻乖巧得给壁炉加了些柴火,然而这屋子当中,实际上已经非常热了,站得笔直的侍从,额际上已经冒出了汗水。 但是周甜甜完全感觉不到这种热,她面无血色,嘴唇发白,额头冒汗——冒着冷汗,放在毯子上的手在神经性的颤抖。 是的,她的寒冷并不是来自于时至夜晚的凉意,而是来自她内心的忐忑。 一方面,从早上等到下午,虽然传来的消息种种都预示着一切正如同她设想的那样发展,但她还是本能地担忧着会有不测发生。她爱着奥斯卡,从一开始对历史伟人的仰慕,变成了现在对一个英雄的爱慕,所以她也难免对在外拼搏的奥斯卡牵肠挂肚。 她知道,这一场如果他们赢了,那么奥斯卡即将迎来的是康庄大道,而如果他们输了……不,不会的,不会输得。 另一方面,对于这种改变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甚至是整个人类社会历史进程的事情,她依旧有着身心双重的压力。 她忍不住地低头,看自己的双手,这五年来,她做了太多的事情,水利纺纱、蒸汽机、轧棉机、煤炭、蒸汽机车、银行体系、股份制公司等等。 在不知不觉中,她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但却从未有过像今天一样,如此深切地感受到,她在参与历史的形成,在用自己的双手推动着历史往另一个方向偏移。 说真的,改变历史的感受对她来说有些太过沉重了,她并不觉得这像从前看到的那些小说中写的那样,有多么的令人壮怀激烈,雄心勃勃,她只觉得自己承受了来自整个世界的压力,让她不堪重负,疲惫难当。 时间越临近这一天,这种压力感就越深重,今天,她目送奥斯卡离开屋子,之后就坐在这个沙发上,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变化,看着外面的行人步履匆匆:贵族、骑士、军队、行人、反抗者…… 一个个人从她窗前走过,这被她特意做成的密封性良好的窗户,此时将她和外面的世界隔成了两个部分。在真正面对这次事件的时候,她傻傻地站在世界的外头,无能为力地旁观。 ‘周甜甜呐,看看你都做了什么……’她忍不住□□了一声,瑟瑟发抖地将自己圈在沙发里,直到侍从以为她是发冷,给她盖上毛毯,她才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害怕惊慌。 “咔嚓”一声,门开了。 周甜甜身体猛地一震,她飞快地看向门口。 一个高大俊朗的金发男人出现在了玄关处,他脱下了身上的大衣,递给侍从,微微皱眉:“怎么烧得这么热?亲爱的,你很冷么?”他走到周甜甜的面前,目露关切,“你看起来情况真的很不好,发生了什么事,,你受凉了么?”他伸手去碰周甜甜的额头,上面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汗液,但是并不烫。 周甜甜任由他拿开了给予自己温暖的毯子,又让人把壁炉烧得小点,接过侍从递过来的毛巾给自己擦拭,她的眼神从凄慌无助的木愣,慢慢转变了,怔怔地看着这个给予自己无限安全感的男人。 “奥斯卡……”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快要融化在空气当中似的。 奥斯卡恩了一声。 “你、你怎么样?” “你是在担心我么?哦,亲爱的,实际上,一切都很顺利,就像上帝和我们共同写出的剧本一样。”奥斯卡的眼中闪烁出明亮的光辉,他坐到一边,拥住自己的情人,“亲爱的,多亏了你我才能够踏出这一步。在此之前我不知道商人们收到了这么多的不公,不知道他们的生活是如此艰难,你知道的,即使我只不过是一个没落的小贵族,却也仍旧能够享受着比有钱人高一级的地位,我也不会去试图理解他们,怜悯他们。我真希望这件事能够帮到他们。” 顿了顿,他笑起来,“但首先肯定帮到我了,知道么,在德拉迪斯,我让一大堆的贵族免于被起义军错手杀伤的厄运,我被赏识了,显而易见,这是必然的,也许之后国王陛下会给我发个勋章?” 他摁了摁太阳穴:“我不知道。哦,对,可怜的国王,真没有想到起义军当中居然有人敢这么干,他们还去联合老赛吉,现在宫里面一团乱,不过我知道国王很快就会被放出来的。老实说,现在已经是迪特拉家族掌握城市中心,他可是国王的心腹重臣,我想不出他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把国王放出来。”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显然,即使对于他来说,今天的一天也是太过刺激的一天。 而周甜甜的面容也随着他的讲述慢慢平静下来,仿佛是真的从他的怀抱中汲取到了温暖,她不再颤抖,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一点红晕,这点潮红让她显得有些异样的兴奋。 是的,兴奋。 虽然她的面容是如此的平静,但是就像平静的冰面底下藏着岩浆一样,她的眼中透出了兴奋。她清楚的知道,这个可爱可敬的男人现在还没有称王称霸的心思,但是那又怎么样呢?时机到了,这种心思也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而她清楚这一点,为了让她的英雄能够达到比历史上更高的高峰,她不建议在之前为他铺平道路。 是的,这次的时机如此难得,她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机会能够让奥斯卡顺理成章的进入权力核心,能够大幅度削减贵族和教权王权的力量。 她定定地凝视着爱人棱角分明的俊美脸庞,痴痴地想着:‘如果你知道,我都干了些什么,你还会不会爱我呢?你会不会害怕,不再与我交往?’ 她回想着自己的布局:吸引奥斯卡对商人阶级的好奇,既是要影响他未来执政理念,同时也是在让他与商业协会的人交好;暗示他的下属与起义军联络,双头布局;利用王宫士官长赛吉对他的好感,诱导他对王宫现况的不满,从而顺水推波地放任起义者攻入王宫…… 是的,现在奥斯卡根本不知道国王下狱是“他”的主义,他还心心念念地希望自己能够借此得到国王的青眼相待。而即使是捉拿国王的那些人,也只不过是想要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抗议,他们又怎么会预料到,自己是在通过这件事,将国王权威丢到地上踩了好几脚,又想要在之后,趁乱将国王控制起来? 周甜甜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她知道,走到这一步,被任何一个人发现她的手脚,都会造成巨大的损伤,万劫不复。但是历史已经改变了,已经无法回到之前的状态,现在他们占据优势,与其半途退缩,不如继续走下去! ‘奥斯卡,我会为你登上王座,准备好一切。” 她在心底默默地对爱人说。 == 当人们从最先的狂热、恐慌和惊讶当中清醒过来,他们就会开始冷静,考虑更合理的东西。比如,当这令人惊异的一天过去,许许多多彻夜难眠的人们明白过来,——失败的商人们和“成功”的贵族们,他们明白,自己没办法对国王做什么。国王依旧是国王,即使现在国王在监牢当中。 贵族们有些为难,他们知道自己得把国王放出来。 但是……当使者们来到监狱的时候,却发现这间牢房跟他们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不,也不能说是完全不一样,但这里干净整洁,虽然没有那么的豪华舒适,但是点燃的小火盆将屋子烘得暖烘烘的,桌子上摆着小甜品和茶水,有一张柔软的单人床,以及一张舒适的沙发,手几上搁着几本书,蜡烛烧剩下短短一截,已经熄灭了。 国王躺在那张床上,睡容安详。被惊扰清醒之后,还淡定地打了个哈欠,视线在人群当中逡巡:“你们来做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陛下,现在外面已经安全了,您看,是不是可以回宫了?”一个“聪明人”试图将这次的事件转变为国王在危急关头的“战略性”转移。 国王饶有兴致得看了他一眼,精致的下巴微微抬起:“名字,职务?” 这动作说来有些散漫得失礼,但是此刻由他做来,却显得自然极了。对方也丝毫没有被冒犯的感觉,反而有些受宠若惊——当然,谁都知道年轻的国王脑子里没几个大臣的名字,反而对大臣家的姑娘如数家珍。“陛下,微臣是外交大臣,诺温蒂侯爵。” “外交大臣,难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韩貅随口说了一句,看向人群中身高显得鹤立鸡群的霍夫曼,扯了扯宽松的领子,曼声道,“大主教阁下。” “是的,陛下。” “你看我现在这样衣冠不整的,你们一大群人围在这里,是不是起码应该让我梳洗一番?来接国王回家,来了这么多大臣,却不带一个侍从来伺候我,是打算干什么?” 霍夫曼看了他一眼,沉稳地走出队列:“的确是我们考虑不周,作为处罚,不如就让我来伺候陛下洗漱吧。诸位大人,能否先出门等候片刻?” 第56章 君主逆袭6.9【已替换】 面对韩貅挑眉看来的视线,霍夫曼坦然地迎上,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刚刚是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好啊,那你留下。” 而站在他身后的那些人却能够感受到两人间瞬间萦绕起了一种特殊的气场,丝毫插不得旁人的。身处高位,他们自然也不是对朝政全然无知的白痴,没有人会在霍夫曼再三强调之后,还意识不到“国王”的存在对他们的影响。但尽管如此,大主教明明位高权重,可以说是实际上掌控着这个国家的两个男人之一,居然还亲自伺候国王梳洗,这还是令人大跌眼镜。而国王居然也同意了。 这种行为,真教人不知道该鄙夷大主教“阿谀谄媚”好,还是感叹一句国王与主教的关系密切。 眼看着那些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关上了一门好奇的眼睛,霍夫曼照旧拉上了那小长方格子。当那格子的阀门“科哒”一声落下,韩貅低声轻笑,笑声温软轻柔,如同三月春风,轻轻吹入霍夫曼的耳中,他甚至能够感受到三月的诺拉春风中,那股有点未化的冰凉、带着海潮的咸味,就像是这笑声一样,清冽的冷静,咸味的漠然。再一次的,国王的笑声在不经意中让他贪恋。 他转过身,向着国王一步步走去,直到走到国王面前。 这个距离,就像上次一样,需要国王稍微吃力地抬起,两人的视线才能够相接——当然,这个距离也已经严重逾越了君臣间克制的距离,彼此近在咫尺,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和心跳,这已经是一个侵入私密范围的距离。韩貅张开双臂,半真半假地抱怨:“不觉得这样太近了嘛?” 霍夫曼低头,发现小国王半垂着脑袋,蒲扇似的睫毛轻轻抖动,眼尾的红晕依旧,嘴唇微微嘟起,似乎有些不满,柔软的卷发下露出一截细白的颈子。 他伸手,故意顺着那柔软的金发落到那截颈子上,毛茸茸的头发和触手生温的皮肤,都如同他设想中的那般美好。手指一抬,又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做一般,继续面容淡定地“帮助”国王陛下整理衬衣。 翻过领子,修长的手指抚摸过那截柔软的衬衣花式褶边,绕到前方,少年国王顺从地抬起头,露出脆弱的颈脖。 这个动作无疑是建立在一部分信任的基础上的,推己及人,意识到国王对自己的信任让霍夫曼心情愉悦。 睡了一觉的衬衣显得有些褶皱,只剩下两颗扣子松松地扣着,岌岌可危,霍夫曼瞥了一眼少年那白得发亮的胸口,手指在拉动衬衣的过程中摩挲过两边深刻的锁骨,然后若无其事地一颗颗扣上扣子。 “下面……”霍夫曼询问地看向国王。 韩貅眼睛在他的手上转了一圈,用下巴往边上一抬,示意道:“喏,裤子和腰带在那里。” 他好整以暇,打算好了今天什么都不做,假装自己是一个低能儿童,来围观霍夫曼的下限能够甩到什么地步。 霍夫曼也没让他失望,淡定地去取过裤子,蹲下身让国王调整好,然后慢慢向上拉动。整个过程相当缓慢,他人高腿长,在裤子拉到一半的时候站起来,在后面控制的手与手臂呈现环抱住韩貅的姿势。但当拉过翘起的臀部时,他明显一顿,呼吸加重,片刻之后才松开手绕到前方,将裤子从前往后调整了一圈。 这个姿势让韩貅整个人都被他抱在了怀里,忍不住笑出了声:“我的大主教阁下,你摸够了么?” 霍夫曼动作不变,低头埋入他颈间,眼前被一片柔软的金毛所遮挡,微微勾唇:“原来你已经发现了。然而我对你的一片心意,又岂是这一时片刻能够觉得满足的。应该说,是我的国王,您觉得我的抚摸是否令您愿意垂青我这倾慕您的可怜人,稍稍将您的眼睛移入我心?” 韩貅隐约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视线转到桌上的那几本书,才恍然想起来,这正是其中一本故事中男主对女主的情话,当然,“国王”的称呼和“抚摸”替换了原本的“女神”和“亲吻”。 令人惊讶的是此刻的霍夫曼嗓音深沉内敛,富有磁性的语调就在韩貅耳边款款诉情。对于韩貅来说,他本身因为自己音线好,因此对声音也格外敏感,不,应该说是苛刻,但饶是如此,此刻听到这声音,也不由响起了之前在网游世界时,在世界频道上偶然看到的一句话: “苏得让人耳朵怀孕,根本合不拢腿。” 他的眼中泛起一丝含笑的情意。 这让霍夫曼即刻抓住,他痴迷地伸手抚摸过韩貅眼角的红晕:“你欲言又止,可是你的眼睛已经道出了你的心事。我的国王,你想要拒绝我?” 韩貅一挑眉,回以一句那本书上的台词:“定是破晓泄露了我心底的秘密,不要我把无耻的轻狂看做许诺。” 霍夫曼眉眼弯弯,继续:“只有没有受过伤的人才会讥笑别人身上的创痕。盛筵易散,良会难逢,但我仍旧相信,在命运之书里,我们同在一行字之间。” 他们四目相接,仿佛真的感受到了书中描述的那个世界:无中生有的一切,沉重的轻浮,严肃的狂妄,整齐的混乱,铅铸的羽毛,光明的烟雾,寒冷的火焰,憔悴的健康,永远觉醒的睡眠,否定的存在。仿佛时空已经远走他乡,他们相拥在一处,慢慢接近,直至唇齿相依,相互纠缠牵连。 当他们终于分开的时候,霍夫曼直勾勾地盯着满面绯红的少年国王,他的眼睛无法从国王红润的嘴唇上挪开。他拖着优雅的咏叹调感叹,又是在暗示:“这种狂暴的快乐往往预示着狂暴的结局,在那欢愉的刹那,就像火和炸药,一吻即逝。” 韩貅转过头,走向一旁的架子,从上面取下他的外袍:“我以为爱情不过是叹息吹起的一阵烟,恋人的眼中有它净化了的火星;恋人的眼泪是它激起的波涛。” “然而它又是最智慧的疯狂,哽喉的苦味,吃不到嘴的蜜糖。它也像海一样深沉,我给人的越多,我自己就越富,因为这两者都是没有穷尽的。”霍夫曼接过韩貅手上的衣服,尽职尽责地继续着他的任务——伺候国王。他说这话的时候务必认真,丝毫没有显出只是在玩笑地对一句台词。 然后,然后韩貅就停止了这个对台词的活动。直到霍夫曼替他打完最后一个结,然后突然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亲吻。这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寡欲的主教?”韩貅调笑了霍夫曼一句。 “多情的国王?”霍夫曼也不甘示弱地暗示。 是啊,在他们两人的关系当中,反倒是“禁欲”的教士在直白地表达内心的仰慕,而以风流多情著称的国王却步步后退,“冷淡”地对教士的一片真心视而不见。 他们都是成年人,实际上,喜欢上一个人是一件再难遮掩的事情,何况他们也根本没想遮掩。从不经意的一个美目流转的眼神、一个含情脉脉的抬眉、一个嬉笑怒骂的勾唇,浑身都能散发出倾慕的信息。所以,倘若对方没有回应,比起没有发现对方“暗恋”自己这样的借口,反而是故作不知的拒绝更有可能些。 何况两人实际上已经共度几世,可以说,即使霍夫曼并不清楚这一点,但他们确实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对方的人。这种了解,不是了解对方的性格、喜好、家世背景,而是更深一层的东西。那种如有实质的爱意,是无法骗人更无法阻挡的,当然也不能被忽视。当它发生了,它便存在在那里,犹如夜空中唯一闪亮的那轮明月,谁能够冷漠地忽略它呢? 霍夫曼声音转低,带着暗示地拉起国王的手:“少年,凭着这一轮交接的月亮,它的银光涂染着这些果树的梢端,我发誓——” “啊!不要指着月亮,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他顿了顿,在霍夫曼越发紧张的眼神下说出了接下来的部分,“你要是真的爱我,就请你诚意的告诉我;你要是嫌我太容易降心相从,那我也会堆起怒容,装出倔强的神气,拒绝你的好意,好让你向我婉转求情,否则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你的。” 霍夫曼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他像是故事中那个傻傻的那主人公一样,年轻鲁莽地做下这些事,在做完之后才意识到紧张与忐忑。此刻他的心稳稳落回了肚子里,才敢说出那句话:“那么我诚意的告诉你,我爱你。” 韩貅斜挑起眼睛睨了他一眼,这一眼中带着令他心驰神醉的风情:“那再好不过——我终于不用对着莫须有的月夜和果树,和一个傻瓜说情话。” 第57章 君主逆袭6.10【已替换】 后来韩貅有询问过霍夫曼,为什么偏偏就选在那一天,在那个时候,在那个地点,说那些话。 “因为当我得知你即将也必将走出那件囚室,我是说,我预见到等你离开这里,再想要追求你时,我必然要面对种种不可预见的问题。”霍夫曼一本正经地打着诺拉朝中习惯的官腔。 韩貅:“比如哪些问题?” “……”霍夫曼耸耸肩,“我说过了,这不可预见。” 这句话逗乐了韩貅,他的脸上泛起笑容。 这让霍夫曼有些无奈:“好吧,因为我知道,当你离开这里,你的美好会被远多过我的人的发现。我只是一个想要把你当做傀儡来摆布的虚伪主教,一个三十岁的冷硬刻板的老男人,或许你更喜欢那些热情如玫瑰的男孩子呢,或者女孩,不是么?” 当然,还有一个理由,霍夫曼不会说,他是在那间牢房当中“再一次”认识真正的国王,当时气氛太好,一种冲动,让他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就下意识地做了那个选择。 韩貅眨眨眼:“hmm,想要把我当做傀儡来摆布的虚伪主教、三十岁冷硬刻板的老男人,我该夸你有自知之明,还是该劝你不要妄自菲薄?” 他笑起来,“不论如何,现在我喜欢的人是你。” 事实就像是霍夫曼曾经预料的那样,韩貅的身上有一千一万个和原本国王的相异点,即使容貌不改,但气质和行为上的巨大差异,还是引起了所有大臣的注意。 这主要是因为,韩貅在让他们进屋之后,随口就丢下了一个炸弹:“我不会离开。” 一个国王,在政变中被暴民丢入大牢。 然后,他现在反而待上瘾了,不愿意离开牢房? 这可能么? 当然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认为这句话是真的。他们忽然意识到,这是原本一向听话的国王在向他们谈判,筹码就是他自己的王位。可笑的是,他们必须要为了让他保有自己的筹码而做出让步。 显然,有人一开始并不相信这是出自国王的手笔,愤怒地看向一旁的大主教:谁都知道软弱的国王向来信赖他的主教和丞相。在这个人的心中,显然主教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坐地起价,两头拿钱”的真小人。 霍夫曼丝毫没有被瞪的意识,淡定地坐在那里,身体微微倾斜的姿态,可以好整以暇地欣赏小国王的一颦一笑。 ——颇有小人一朝得志的风采。 当然,这举止具体是清清白白坦然自若,还是一朝得志狐假虎威,这就各花入各眼了。 当然,国王说了这句话,他们却不能任由国王继续在这个牢房中待下去。 于是当然有人“忠心耿耿”地表示:“伟大的纳西瑟斯一世陛下,您是米切尔人和诺拉王国的国王,以及格兰特公国之主,您肩负着管理这个国家,领导人民步向更加光辉未来的使命,这一个阴暗的牢房实在不是久留之地,整个国家,整个国家的人民,都在翘首以盼地等待着您去统御他们……” 韩貅一抬手,制止了这个可怜的老先生继续穷心竭力绞尽脑汁地想话来吹捧自己:“统御他们?什么被排除在外了,你们这些贵族吗?” 他小小的讥讽一句,让这些贵族官僚们意识到自己对“贵族权柄过大”的不满,“怎么,朕的丞相大人,迪特拉公爵忙碌到没有时间接见他的国王了么?” 大臣们面面相觑,他们不能说,今天过来的只有一系并不太重要、处事圆滑的外交、行政大臣们,而丞相等众多位高权重的实权派当然还在维持着这个国家的正常运转,而不像他们一样,可以等待着国王慢腾腾的梳洗。但——这或许就是国王之所以要晾着他们的原因吧,这个任性的少年一定是发现了自己的无助和脆弱,所以在将怒火发泄到贵族身上。 好吧,不得不说,这是他们应该预料到的。这也无可厚非。只能说,所有人在一开始都想得太过美好,满心以为只要自己去请,“惶然”的陛下就一定会二话不说地回“家”。 现在,他们只好苦着脸表示:“丞相大人当然十分担忧陛下的安慰,”首先要强调职务,而非他和自己同属贵族行列的事实,“但就像陛下一定能够理解预料的那样,现在圣贝蒂经历过这场□□,人民显然心思浮动,为了维持王城稳定地运转,丞相大人和几位御前重臣不得不将大部分的心力花在那个方面……” 韩貅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是的,我完全可以预料到,”但在行政大臣眼睛亮起之前,他就接到,“这句话可以来应付大部分的问题。那么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我并没有统御这个国家,负责统御她的是除了我之外的所有大臣们。” 他站起来,慢慢走了几步,然后忽然停下,“这个国家需要一个国王,你们需要一个国王,在这一点上,我和你们并不矛盾,我也希望我这个国王能够活到寿终正寝,不是么?” 他的话语让大臣们有些尴尬,他们想要说什么,但是很快又被他阻止了,他的声音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是啊,一个国家的国王怎么能如此可悲地呆在一个小牢房当中呢。” 他的话语变得极快,就在大臣们想要应和的时候,下一句话就变成了,“人民们是否真正在意,统御他们的是人是鬼?我看不到他们,说真的,从我登基加冕到现在,我不知道所谓‘统御’的人民是谁……” 他的声音中有些茫然,这也无可厚非,显然,这一次牢狱之灾让这个年轻的国王成熟不少,他开始思考怎样才是真正的国王。 霍夫曼这时候就在所有人之前,适时地提出一个“谄媚”的建议:“为什么不在回宫的时候看看这座城市呢,陛下?您需要感受这座城市人民对您的景仰和爱戴,您得看看,他们是如何地崇拜您?那些暴民,当然,那些暴民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人,您知道,圣贝蒂城的常住人口就有近80万,这么多人中,我们总是难以让每个人都满意,众口难调。当您离开监狱,看到这些并不因为这次意外而动摇他们对您的王权的敬意的人们,您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担忧了。” 国王立刻对这个想法表示了关注:“你是说真的么?圣贝蒂城有这么多人?天哪,即使是阅兵我也没有看见过这么多人。” “当然,一点也不多,甚至还说少了。正是您的统御让这个国家有序的运转,当然,国家的事务是永远都做不完的,这时候您就需要我们,来替您完成各种并不重要的事情,而您确实握着马鞭,决定这架马车驶向何方的那个人。” 霍夫曼用亲近并不显得太过热络的语调说着这些话,没错,谁能够想到这个严肃刻板的主教在谄媚阿谀的时候思维能够如此敏捷。即使是深知内情的大臣,这时候也忍不住会心一笑,显然,这样的解释能够让涉世未深的国王感到满意了。 这个时候,没有人再会怪罪大主教的“阿谀奉承”和“奴颜婢膝”的迎合上心,如果只是安排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就可以让国王乖乖回到家,那么谁都可以做到。 “我如何能够看到他们呢?要知道,我被送进这间该死的屋子的时候,可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我的王冠。”他忽然怒目看向他的臣子们,“而你们这些人,甚至还在稳定了政局之后,将自己的附庸派过来看守我。” 国王在这一点上的发怒是他们早就预料到的,行政大臣不慌不忙地将一早准备好的替罪羊推出来:“……我们在很久之后,才意识到伟大的国王居然被关在这里,然而这个时候显然不好大张旗鼓地将您接回来,想来您一定能够理解,我们得为了您的安全考虑,虽然勉强您要呆在这里,但是在昨天皇城中人心惶惶,兵荒马乱的情况下,这又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当然,话是这么说,但是还是让那个看守者所属的贵族好好的惩罚了一番。 果然,这样做完之后,国王的神色显然松快了不少,发泄完毕的他似乎又变得像过去一样温和无害了:“我可以理解,但我不能原谅,毕竟,我是国王,王冠的权威不容挑战……” “理解理解,这完全合理。”大臣们微笑地附和着,“那么陛下,我们可以商量具体回宫的日期么?” “温和无害”的国王笑着点点头:“我已经在这里住了那么久,我不会介意再待得长一点,我会给你们足够的时间准备——准备一场盛大的庭审。当然,我得让那些反叛我的人们吃到苦头,我要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谁让他们这样做,这样才不会有人以后敢来挑战王权。你们也在准备这场庭审了,对么?” 这句话一出,就像是图穷匕见一样,韩貅真正的獠牙才隐约显露出来。 这个要求很合理,但是,它不合惯例。 这些“委屈求全”的大臣们互相看了看,都有些无语。说真的,诺拉可不是一个法律至上的国家,他们的法律更加随心所欲,但是即使如此,法律体系也是和行政体系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法院既被官员所忌惮,又被遗忘。 “我是一个公正的君主,我会,也必须让我的子民受到公正的对待,无论他们做了对事还是错事。”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碧蓝如海的眼眸深深地看向对面的几个大臣,里头幽深得仿佛有一个漩涡,令人一不留神就沉醉其中。 当然,此刻里面透露出的信息是不容置疑的坚决,“做了错事的人得受到应有的惩罚,对么?” 第58章 君主逆袭6.11【已替换】 任性的国王再抛出了自己的条件之后,就不再愿意陪着他的客人们“耗费时间”:“我想你们需要点时间考虑我的提议,我并不急,虽然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决定,只需要在法院加上几张旁座,但我知道,你并不是能够决定这些的人。现在,我这个掌控马鞭的车夫向你传达了这个决定,你们的任务也就是把这个决定告知替我解决一些琐事的丞相等人,” 他转过头,看向一边“悠然自得”地装出一副眉头深锁模样的大主教阁下,“是这样吧,霍夫曼。” 霍夫曼看了张口结舌欲图阻止的行政大臣一眼,顺从道:“当然,这正是我们一直坚持的运转模式。我的陛下,您非常的聪敏与贤达,这个主意不赖,我是说,他们对您做下了如此大的恶事,我们当然不能轻易地放过他们,我想丞相会帮助你准备这件事的。” 事后,他对大臣的解释是:“他(指国王)被那些商人给侮辱了,他当然得把场子找回来,他只是一个年少气盛的年轻人罢了,我们都能够理解,这时候的人最是天真意气。不过就是几个无关紧要的暴民罢了,反正他们总得收到处罚的,他们吓到了多少贵族,给我们造成了多么大的困扰。当然,我会努力劝国王不要过度干涉法庭进程,看起来,他现在很想建立起他属于国王的权威,权威的国王可不会让王权侵犯到律法,我们都知道的。” 大臣们显然被这些话给劝慰了。 目送着这些人离开,霍夫曼却并未跟着,反而重新回到了监狱当中。 现在他可不用像之前一样,来此需要重重顾虑。 实际上,因为国王的要求,原本看守他的那个骑士已经被捉拿下狱,骑士所侍奉的主人也受到了同样的待遇,也许下一个受审的人就是他们。 国王表达了对贵族附庸和王宫里那些有可能串通敌人的士官的不信任,因此霍夫曼已经顺势表达了让教廷的人来“保护”国王。现在,这座监狱里的人都已经变成了他的自己人,他完全可以出入畅通,而不需要跟任何人报备,让自己的言行置于丞相等人的眼皮之下。 他第三次走进那间屋子,看到刚刚还盛气凌人的国王此刻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眯着眼,像是在考虑什么。 “我的国王。” 霍夫曼的心中涌上一股兴奋与满足夹杂的情绪。他不想去细细探究这种情绪原因——是看到国王面对自己时的不设防,还是为自己能够亲近国王的欣喜。 看到他,国王并不怎么惊讶地挑挑眉:“怎么?我的主教大人,你已经学会不经过国王同意闯入房间了么?” 霍夫曼微微弯腰,两只手臂撑在沙发两侧,深邃的眉目紧紧盯着国王:“狠心的国王啊,你在说什么,为什么你总要这样伤害一个爱慕你的人的心。”他轻轻笑起来,眉眼中显出几分孩子气,“国王陛下,将你的大臣们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韩貅漫不经心地答道,“他们没一个是拥有决定权的人,之所以会那么顺利,大概更多是因为,我在一开始已经搭上了你这个拥有话语权的主教先生?”他用眼角夹了一下这个再一次侵入自己私密空间的男人,调笑了一句。 霍夫曼闻言开心地笑了起来:“我真应该高兴,因为自己手上的那一点小权力,让你对我青眼想看?” “是的,”韩貅开玩笑道,“否则你以为我怎么会爱上你呢,你看,你只不过是一个想要把你当做傀儡来摆布的虚伪主教,一个三十岁的冷硬刻板的老男人。如果缺人,我完全可以去找那些热情如玫瑰的男孩子,或者女孩。” “哦我的国王,你真是把我的心伤得体无完肤,狠心的人啊,我心痛得无法呼吸了。” “但你还是能够说情话。”韩貅笑了起来,凑过去,“好吧,看在你那么可怜的份上,这个吻当做是安慰。” 他的嘴唇贴在了霍夫曼的嘴角,下一刻,被“安慰”的男人立刻强势地抓住这次机会,将两人的纠缠时间无限地延长、深入了。 这一天的监狱再没有人离开。 == 丞相在听了传话的大臣的讲述之后,反而并没有多少迟疑就答应了这个决定:“我了解那个少年,他很年轻,肤浅,同样急躁,这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毕竟这个头脑简单的少年是我们的国王,他的脾气我们总得承受,让他发泄出来吧,发泄出来了自然也就没事了。” 丞相就像霍夫曼一样,对国王再了解不过,所以才能够那样轻易地控他。 时间和行程很快就定了下来。王宫里的事情是没有多少秘密的,特别是处于全国行政核心,每天要颁布无数政令的席特拉宫,当丞相的意思一传达下去,不出两个小时,伴随着新鲜出炉的安排表的,就是坊间流传的各种小道消息。 在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周甜甜的心跳猛然加剧了起来。 “公开回宫?还要在民众的簇拥之下?”周甜甜心一沉,她知道自己得立刻想出一个合理的办法,这是必须的,显然,这和她预想的不一样,她原本以为,王室会为了避免让自己的丑闻公之于众,而隐秘回宫,这样她才有机可乘。可是现在居然闹得这么大,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要怎么把国王绑架出去呢?“该死的,为什么偏偏是最关键的一步除了差错。” 她有些不安,而这种不安她却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可以商量。奥斯卡当然被排除,显然,这个年轻人不适合参与这件事情当中。而除了奥斯卡,在圣贝蒂她并没有什么值得信赖的朋友,这里的所有人在她眼中,多多少少都是历史的尘埃,她并不想过深的参与其中。 在危急关头,她的赌性终于战胜了理智,她凝视着手中的涔涔汗液,咬牙:“已经不能回头了,走到这一步,如果不成功,谁知道审判中会发生什么。相反,如果成功,反而能够扩大影响力,让王权和贵族的脆弱无能昭然大白于天下。”虽然她在整个事件中避免参与到其中,也在起义之后努力去消灭自己的痕迹,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屁.股能够完全干净,而在这种事情中,你又是再小心也不为过的。 这样一来,周甜甜的压力不免就更加大了,随着审判日期的临近,整个城市都开始谈论这件事。人们对这个能够参与围观的活动显得十分感兴趣,他们很快遗忘了国王被抓捕下狱带给他们的冲击和彷徨,反而兴致勃勃: “这听起来可不赖,我是说,谁都知道贵族老爷们说一不二,法院是什么东西?我们国家有么?但是现在,如果是公开审理,那么总是比较公正的不是么?” “我以为国王会直接愤怒地把那些秘密处死,结果他居然依旧呆在那个监狱当中,这个国王真有个性,胆子也大,还挺冷静。” “或许吧,又或许这只是一个噱头,你知道的,即使能够围观,我们也不能对审判进程插什么话,里面的证物证据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法官也是人,你怎么知道他是否公正呢?何况还有国王坐镇,真担心这会成为一场丑闻!” “丑闻也是有热闹可看呀!” “国王也挺不容易的,虽然他娶了一个不讨喜的妻子,但是那毕竟是桑坦的公主,难伺候也是正常的。为了一个不怎么样的女人被那些商人丢进牢里去,现在却还主动提出要公平宣判,起码听上去不错,不是么?” “那些有钱人白日做大梦,想着能够和贵族老爷们一样,结果闹出这种事情,是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了。” “……” 周甜甜清楚地意识到,她通过将国王下狱来践踏王权的目的可以说失败了,虽然曾经成功,但是现在,在国王主动要求公开公平审判的情况下,人们只会注意到国王的“冷静”、“宽容”、“仁慈”、“公正”,这反而令王冠的光辉越发闪耀。 这个现实令她的压力越发沉重了。 她坐在这间酒楼的二楼贵宾室当中,一动不动地专注地听着楼下那些人的谈论。 今天她是因为有一笔大生意要谈,所以不得不在这个关头出来。没想到,来到酒楼这个消息纷杂的地方,她才对事情的转折和变化有了更深的了解。她心中泛起了深深的忧虑,如果行动失败了,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呢?会不会被人查出来呢? 跟她约见的人是一个背景深厚的年轻人,据说他是教廷中一位位高权重的主教的私生子,有着这一层关系,他的生意往往能够做到教廷那里。人们往往想不到,比起常常更迭的王朝,稳定在诺拉千年的教廷积累起来的财富和力量有多么的惊人。 她因为这次的见面准备了很多,毋庸置疑,虽然她积累起了一大笔钱财,但是这仍旧是一个令她无比重视的人脉。她希望能够通过这条线逐渐建立起和教廷的友谊,方便日后的动作,她很清楚,在这个时代,教廷是国家政权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素,即使她真的成功将王朝推翻,教权的威严可能仍旧会继续。 ——何况,这一人诺拉的大主教霍夫曼·拉结西斯,历史上在权谋博弈中战胜了奥斯卡的男人,显然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够和霍夫曼建立起友谊,比起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对手,还是结盟更加符合她的欣赏标准。当然,从历史的发展轨迹来看,他们的联盟必然会很脆弱,两个有野心的男人不会永远和平,但那也会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她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勉强自己将心思回归到这件她从一周前就开始准备的谈判当中。 第59章 君主逆袭6.12【已替换】 时间很快就来到了审判日。 这一天,这座兼顾森严的监狱外面人山人海,道路两旁刻意空出军队维持秩序。八位骑士骑在马上开路,当先两人一人举着诺拉国旗,一人举着范伯伦王朝的旗帜,一辆精致的马车缓缓驶出,后面同样跟着八骑严正以待。这队列算不上有多么的豪奢,但却也足够体现出身为君主的森严。 马车中的国王拉开帘子,好奇地向外看了看。他的表现就像每一个刚见世面的小少爷一样,惊叹于外面的人潮。随着他的动作,已经有过“训练”的人潮发出了欢呼。 队伍在缓缓前行,走入一条比较狭窄的巷中,这里的人群因为陡然狭窄的地理问题显得格外拥挤吵嚷,即使是两边民居的阳台上都挤满了人,推推搡搡的,维持秩序的军队不免有些被混乱的人群给挤散了。而开路的骑士们也拉长了队伍。 二楼的一处酒家,周甜甜和她新结交的合作伙伴,康斯坦因·希恩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下面的情景。唐斯坦因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商人,同时因为是主教的私生子,虽然名声不太好听,但为人的确学识丰富,谈吐优雅,举止翩翩。他对时局的把握格外冷静透彻,让周甜甜大感意外的同时,两人的关系也很快熟悉了起来。周甜甜本来就想要和他交好,在发现康斯坦因风趣幽默的时候,自然相处甚欢。 康斯坦因眼睛注视着下面的情景,叹了口气。 “怎么了?”周甜甜立刻注意到。她现在非常的紧张,因为太过紧张,反而无法忍受自己像那天政变的时候一样,在家中枯坐等待着消息。所以在收到康斯坦因的邀请之后,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提出将约会的地点设置在这个酒楼当中——因为这个地方可以清楚的看到整个过程。 康斯坦因有教廷方面的关系,似乎也对国王的回宫路线所知甚详,开玩笑道:“的确是一场盛事,不是么,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可以借此围观伟大的国主。” 当然,这样的玩笑在现在却不合适了。康斯坦因颇有忧虑地皱起了眉:“人太多了,在混乱之下,军队和骑士并不能确保完全的安全。我们年轻的国王有些操之过急了,虽然这听上去不错,亲民、仁慈,但是他不该选择走这里的。” “谁说不是呢。” 周甜甜心中有些忐忑,的确,一开始的确不是这条路线,这里谁都知道路途狭窄,士兵们在这里肯定会提高注意力,别说军队难以移动,即使是她安排的人,也很难接近。一开始她确定了几个能够方便她行事的地点,然而在国王突然改变注意要人潮夹队欢迎的时候,这一切变成了一场空。最终她撒出去了大把的钱,让原本路线的几个地点这段时间开始施工,这才不动声色地将路线改到这个对大家都不怎么样的地方。 她已经对计划作出了一定的改变,如果没办法成功掳走国王,那就宁可杀了他。 不动声色地环视周围,再次确定了一番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周甜甜的眼睛注视着那个人群中的马车一点点往前移动,忍不住屏息等待。 ‘5……4……3……2……1!’ 人群当中忽然爆发了一阵骚动,这在原本就常常因为推搡而闹出争执的人群中并不多么稀罕,即使是军人们,也因为长时间提心吊胆的待命而并没有多么在意。然而就在人们认为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争吵的时候,忽然,就在马车旁边,几个男人钻了出来,趁着马车因为人群阻塞而寸步难行地时候,闯入马车内部,下一刻拖着衣着华贵的国王下来。他的同伴飞快地给国王套上一件麻质披风,就像这周围围着的许多普通百姓一样,这让原本醒目的国王变得泯然众人了。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吓得叫出声,然而后面的人被前面的人遮挡了视线,只是听到了比之前更大的喧闹声,他们在茫然之下,习惯性地向前推搡着,乱糟糟地声音阻挠了信息的有效传递。 国王在挣扎,他拼命地大喊着,希望引起护卫的注意,然而尽管护卫想要去救国王,但是原本矫健的马匹在这种情况下连转身都困难。等他们下马赶到马车那里,早就已经人去车空。 “我的上帝啊……这、这简直不可置信!”在下面的群众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坐在二楼酒楼的唐斯坦因已经明白过来,他吃惊得甚至打翻了桌上的茶杯,“我的、我的天呐,这绝对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他们居然挟持了国王!” 周甜甜黑黝黝的眼睛注视着路边的一处民居,她的心情因为这比预想中更加顺利的情况而稍稍放心。当然,在面上,她适时地做出了一副被惊吓得花容失色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表示着自己的恐慌无助。 果然康斯坦因丝毫没有怀疑自己面前这个娇弱的女孩就是这次事件的幕后黑手,他坐不住了,提议道:“现在外面肯定乱糟糟的,不如我送你回去?说实话,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我也得回去早点做好准备。天呐,这简直是一场再可怕不过的劫难!” 周甜甜六神无主地点点头,完美地展现了一位娇生惯养的女子脆弱的一面。 在短暂的惊慌过后,人群中的旗手下达了命令,负责维护秩序但实际上已经形同虚设的军队要化被动为主动,去搜索这附近的可疑人士,而护卫队则继续将圣驾送达目的地。同时,他还派人立刻将这里发生的事情传回席特拉宫。 当传讯员慌慌张张地闯进席特拉宫的议会大厅时,他汗流浃背,低着头,浑身颤抖:“丞相大人,国王、国王陛下……” “国王怎么了?”一个十分年轻的声音传来。 传讯员惊讶地抬起头,然后他脸色一白,又泛起了异样的潮红:“国王陛下!” 没错,问话的人就是懒洋洋端坐在议会厅首席的国王,纳西瑟斯一世。 传讯员迅速地冷静下来,虽然他并不知道,国王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席特拉宫的,但是这显然是一个好消息,起码,他们不用承受“弄丢国王”的怒火。这让他的口齿都伶俐不少,原本不知该如何交代的话自然地倾吐出来:“国王陛下,我们护送圣驾的马车在玫瑰小巷的时候被人伏击,有人想要掳走国王您。现在,旗手大人让军队在玫瑰小巷附近秘密搜索可疑人士,他则继续带着车队赶来这里。” 话音落下,议会大厅静悄悄得可怕。 传讯员低着头,好半响听到国王轻笑了一声:“可以,你们做的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原本苦着脸被派遣来传讯的骑士立刻兴奋地意识到自己柳暗花明了。他努力按捺下心中的激动,让自己的话语显得不那么磕磕巴巴,恭敬道:“小人名叫奈拉·马修,陛下。” “奈拉·马修,我记住这个名字了,你退下吧。” 骑士依言而行,步出议会大厅,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他嘴角的弧度越拉越大。 然而与他的兴奋截然不同的,是议会大厅中几乎凝滞的气氛。在座的以丞相为首的贵族官僚们,都意识到,自己摊上一件大事了。 最后还是掌握了主动权的国王首先打破了沉默:“大家不说点什么么?看看,我刚刚有了一场怎样险象环生的经历?如果不是我觉得马车的行驶太过缓慢而临时换了一条路来到席特拉宫,大概现在被掳走的人就是我了吧?”他的声音慢条斯理的,丝毫听不出有什么真正的心情在里头,这样的不动声色反而让人更加提心吊胆。 而从头到尾都陪伴着国王的枢机主教霍尔曼,这时候再次适时地展现出他作为一个国王宠臣应有的修养,在如此敏感的话题上,他依旧用那平静内敛的磁性嗓音,淡淡道:“天佑吾王。” “上天佑我?是啊,多亏了这次上帝的帮助,否则,我恐怕只能等待着你们的杳无音讯地搜索查找了!”国王怒极反笑,他双手撑起身体站起来,在说道最后一句话时,愤怒地将手中的案件文书甩在了桌上,“严查!所有的!之前的政变得查,这次的事件也得查!我不能容许王权的威严在短短半个月内两次收到践踏!绝不容许!两件事情当中肯定有联系!” “是的,是的。”丞相这时候已经不得不站出来,安抚暴怒的国王,对于国王生气的表现,他反而松了口气,会表露自己的情绪才说明他还不那么难以预料,不是么?“陛下,我们当然不能放过这些暴民,我相信在下午开始的审判中,您一定会得到一个公正的回复。”然而他内心已经盘算好了,必须趁着审判未开始,去找*官谈一谈,显然,他们得给国王一个交代,为此牺牲一些无关痛痒的商人利益并不那么不可接受,*官那里损失的“通融费”,完全可以由他们贵族来承担。 无论如何,得尽快让这件事情解决掉。 这时候没有人会说,国王本身提出的巡街仪式让歹徒有机可乘,他们很清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有人要绑架国王。 如果国王真的被绑架了,会发生什么呢? 国王因为要前往一场“公正”的审判而生死不明,没有国王坐镇,人民难保会人心浮动。而他们这些贵族不可能随意地废黜这样仁慈的国王,另立他人,万一国王回来了,那么他们全部都得承受国王的怒火。但是如果歹徒用国王来要挟他们,他们又必须会受制于人。 所以,绑架国王是一件比杀死国王更不可原谅的事情!大臣们轻易地达成了这样的共识。 第60章 君主逆袭6.13 “se!” 法院等候审判区内,为了以示对国王的重视而特意开辟出的休息室中,最年仅的枢机主教霍夫曼和更年轻的国王纳西瑟斯坐在沙发上,两人手中各执着一杯红酒。 “为了神机妙算的国王。”霍夫曼微微举起酒杯示意。 “为了为虎作伥的主教。”韩貅回以同样的动作。 两人浅浅尝了几口杯中物,霍夫曼淡笑道:“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 “我说过的,比起坐在王座上当一个傀儡,我宁愿在监狱里指点江山。”韩貅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可以更加舒服懒散地陷在柔软的沙发里,“但这个过程中少不了你的帮助,霍弗。” “看来我应当高兴,自己还有些利用价值。”霍夫曼调笑了一句,然后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张纸条,“看看我查到了些什么:就像你计划的那样,我派了个人去接近奥斯卡·杜瓦的女友,毕竟女人总是更没有防备一些,特别是漂亮的女士,她们会认为一切的善意都是合理的,不是么?但我得说,这个小女友并不是一个像我想象中那么简单的人物,她矜持、克制、冷静,极为不同寻常,而且对爱情格外的忠贞。即使是康斯坦因这样的情场高手,在一开始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 “一开始?难道他后来找到了?”这让韩貅有些惊讶。毕竟在原剧情当中,周甜甜对奥斯卡·杜瓦的感情可是非常热烈忠贞的。 “这点他并没有写得太详细,看来他依旧束手无策,只能暂时做朋友。”霍夫曼笑起来,“看来我可以取笑他一段时间了。但是要接近一个人并不只有一种方法,他在今天将她约了出来,而这位女士定下的地点,恰好就是能够看到这场闹剧的一家餐厅。” “哇,这可真巧。”韩貅挑挑眉。 “是的,康斯坦因认为,她的表现很不同寻常,尽管她完美地表达出了一个贵族女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时候的惊慌无助、强作镇定,但是他还是认为,她对这一切似乎早有预料,在事情发生前,她就已经进入一种极为紧张、紧张得有些期待的奇怪状态。另外就是,他认为他们的作为能够看到的几家民居,可以作为可能的歹徒撤退地点,纳入重点的考量范围。”霍夫曼娓娓道来。 “霍弗,你觉得,奥斯卡·杜瓦知道这些事么?我是说,从政变到现在的绑架事件,他参与了多少?” 霍夫曼怔了怔,这个问法让他深思片刻,然后微微皱眉:“我原本认为,他的女友只是这个野心家的幌子,但是现在看起来,他的女友的确本身就很厉害。康斯坦因的眼睛我还是信任的,如果她真像他说的那样,那么那个在短短数年间建立起商业王国的人,的确有可能是这位女士。”他越说,越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女子感到一丝钦佩,“我的国王陛下,你是有什么新的想法了吗?” 韩貅眨眨眼:“只是一个想法,看看这对男女朋友,奥斯卡·杜瓦,难得一见的军事人才,他的女友,世间罕见的投资天才,胆大妄为的野心家。我们都知道,想要成功,有点野心并不是那么不可原谅的事情。我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的野心并不在她自己身上,看看他做的事情,她让奥斯卡这个军人在商人中收获了大量的声誉和信赖,同时获得了一些贵族的好感,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要几次和我作对,但显然,她和我作对的原因,恐怕依旧是为了她的男朋友。” “当你找到弱点,你就找到了鞭子。”霍夫曼会意地笑起来,随口吐出一句诺拉的谚语,“那么,您打算怎么办呢?” 韩貅笑起来:“为什么不让我们能干的年轻军官去追查这次的时间呢?如此有才能的年轻人,我当然得给他一个晋升的机会。” 霍夫曼笑起来:“天哪,他一定会为了这个机会感恩戴德的。” == “我担忧国王陛下会为了王后的奢侈和债务继续增加税收,我是一个可怜的第三等级商人,我有钱,但是我没有地位,对于我要缴纳出去多少钱,我从来没有资格拒绝,这让我非常、非常的没有安全感。国王,哦我很抱歉,我知道自己的行为给您带来了巨大的痛苦和屈辱,但是、但是……” 又一个涉案人员对自己的案情供认不讳。这已经是第十个人了,他们的性格、语言或许各不相同,但是理由却大同小异。有些人认为自己的因为是在争夺自己的权益而趾高气扬,视死如归,更多的人则在几天的冷静之后学会了害怕。 当相似的话语从这个人口中吐出来,即使已经听过几遍,观众们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做在法官两旁的两位王国最尊贵的人。 坐在右边一脸淡定的年轻国王,轻描淡写地隔着法官,看了一眼在另一头的王后——是的,王后今天也来了,在国王的要求之下。她今天依旧把自己堆得像珠宝架,还撒上了浓浓的香料,脸上扑着厚厚的妆粉,这让韩貅看了一眼就拒绝和她坐在一起。临危受命却欣然接受的霍夫曼以“坐在两边以示王后和国王平起平坐的重要地位”忽悠王后主动提出要坐在另一边。 也正是因为两个穿着王室礼服的人坐在法官座位的两边,这让两人对比无比鲜明。国王同样穿着精致的礼服,带着璀璨的王冠,手持权杖和象征王权的宝石戒指,但是除此之外,并没有多余的佩饰,那张昳丽的面容和挺拔的身形足以让人民对这个年轻却并不冲动的国王升起好感。 而王后却截然相反,她相貌平平,身材普通,甚至可以说有些臃肿,许多第一次见到王后的人惊讶地发现,她比国王看上去大了那么多岁。而她身上琳琅满目的珠宝和矫揉的动作则更加让人不适,这看上去的确奢华,但并不高贵。 ——这样的王后,起码在外表上配不上他们的国王。 不少人在心里这样吐槽着。 而当审判开始,王后更加难堪的时候到了,因为几乎每一个涉事人,都会抨击王后,表达对王后奢靡生活的不满,对于国王,他们往往只会认为:“哦,还是个孩子,他信任这个来自强国的妻子,却不知道盲目地满足会带来什么。” 这让王后的脸涨红了,即使是脸上扑了那么厚重的妆容,也能够感受到她的害臊和屈辱,她甚至在一个特别愤世嫉俗的涉事人尖酸刻薄地指责她债台高筑害得国王要拿军费帮她还债的时候,忍不住脱口而出尖刻地辱骂对方:“没有教养的下等人,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的作法!我是桑坦的公主殿下,是你的王后!你们缴纳税金来供养我才是应该的!” “好了,亲爱的。”国王的声音响起,他的声音清冷中带着能够抚平心中急躁的力量,经过高大的建筑回音后又显得格外威严,不容置疑,“凡事适可而止,我以前不懂这个道理,但是在这个问题上,在狱中我也想过很多,我认为,起码在这一点上,我没有给予国民足够的安全感,这是我的错。当然,身为王后,你天生能够收到养尊处优的待遇,这是你应得的,但善良的你必然会体贴我的为难,对吗?” 他温和的话语让王后在嘴边的拒绝哽在喉咙里,半响吐不出一个字来。 “好了,看来让你来这里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亲爱的,你愿意先回王宫休息吗?” 这句话让原本就坐立难安的王后欣然接受了。 “那么,现在可以审判继续了。”国王目送王后的身影离开,然后坐回到他的王座上,示意法官继续。 然而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一样了。 作为一个骄傲的国王,他挡着那么多人面主动承认自己在狱中的反省,这是很少见的,特别是“让人民感到安全”这个概念,新颖又体贴。看看下面静悄悄的人们,显然这个法子让他聚拢起了一定人心。他的视线扫到了旁听系上的男人,霍夫曼面对他的视线,缓缓拉开一个赞赏的微笑。 他知道这样做,牺牲掉了一个可悲的王后,但是他并不觉得对她不起。 原主固然是一个昏聩软弱的国王,但是王后在葬送国家的道路上也出了不少力,她的奢靡和欠债,她任用亲信干涉朝政,胡乱指挥要求诺拉帮助桑坦等等,这些足够让任何一个想要有所作为的忍无可忍。 然而无论是历史还是原剧情,都是国王承担了最主要的责任,而王后呢,因为是桑坦的公主,在诺拉始终受到了各届政府的重视,虽然她后来并不能像过去一样肆无忌惮地挥霍、债台高筑,但是仍旧衣食无忧,还有闲情逸致给国王套了不少绿帽子。到了后来,桑坦国由跟她关系颇好的大哥儿子继位,她感受到诺拉对她的容忍度降低,索性就包袱款款,带着这些年来她敛到的巨额财产回到桑坦当她的女公爵。 第61章 君主逆袭6.14 这场旷日持久的审判持续了十天,通过各种搜集证物、人证、涉事人供认等等,最终落下了帷幕。在这十天的审讯过程中,也不乏有峰回路转的时候,让人惊讶的是,在第三等级控诉不公、试图翻案的过程中,国王始终不发一言,好像真的表现出作为王权对法律的尊重一样。 他安静、优雅、冷静的形象在无形中深入人心,也用十天时间,让法院这个原本无人问津无人看重的地方,蒙上了一层神圣庄严的面纱。 “藐视王权,闯入王宫,挟持国王,以上罪名,足以判处死刑,应当择日送上断头台。”法官结案陈词,“至于剩下那些人,聚众骚乱,扰乱城市秩序,为贵族们带来恐慌,作为第三等级以下犯上,同样是死刑,判处绞刑。”法官用庄严的声音宣讲完毕,看向一旁坐着的国王。 国王拄着权杖,慢慢站起,走到法官侧边,对着法官作为上方的法庭徽章轻轻点头,以示自己的尊敬。 “朕以为,一个国家想要长治久安,法律的存在必不可少,这也是为什么这次的事件中,朕选择在此神圣之地召开公开的审判,即是为了让所有人获得一个公正的结果,也让公理深入人心,繁荣滋长,代代不止。法官阁下,朕记得在《神圣法典》中,有这样一条,面对影响重大的特殊案例,法官可以参考被害者的想法定夺,是否如此?” 法官愣了愣,的确是有这么一条。但是,难道判处那些人断头还不够吗? “当然,国王陛下,您作为受害者,的确有资格发表自己的看法。” 韩貅闻言满意地笑起来:“朕以为,朕在此前的确没有考虑周到,关于第三等级,不,关于商人们的利益,但是这并不能成为诸位侵犯王权的理由。当然,你们都是朕的子民,身为国王,朕应该也必须宽恕而仁慈。 “所以,朕以为,更好的处罚方式,是免除你们的死刑,但剥夺你们的财产,你们的财产会作为建设国家的财富冲入国库,用于修筑边防、保持市容、兴修水利等公共事业,而你们必须要付出一定年限——比如二十年,的义务劳动来弥补你们藐视王权的罪行。 “在那之后,朕会慎重地再一次召开三级会议,探讨第三等级的政治地位和社会权力。死亡并不是一个合适的终结,你们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法官阁下,你认为这样的惩处方式,对这些闯入王宫的人来说,怎样?” 法官张了张口,看了一眼的旁听席。这时候,旁听席上有人伸手示意。法官一看,是枢机主教霍夫曼·拉结西斯阁下,好么,又是一个大人物。他顺从地让霍夫曼站到台前发表言论。 “教廷认为,国王陛下的惩处方式宽厚而仁慈,同时又不失威严与惩戒,教廷能够感受到国王陛下身上圣光的降临,这是我主赐予诺拉的神圣国王。教廷在此主动提出,当日在德拉迪斯大广场的受害者中,教廷方面人员一致认为国王陛下的处理方式更加符合我主的威严与慈悲,他们希望这部分涉事人也能够参考国王陛下的处理方式进行更加有效的惩处。” “……”法官瞠目结舌。 是的,法官很担忧这样的惩处方式。虽然这听上去不错,但是他敏锐地感觉到,这或许是一种比直接的死亡更加痛苦的方式:剥夺一切财富。这对于任何一个拥有大比财富的人来说,是比死亡更加痛苦的方式。他完全能够感受到国王的严厉,也能够预想到事情发生后,在人民群众当中,有多少普通的底层民众会受到国王仁慈的“感召”。 他无奈地看向贵族席,对于他来说,答应是一个最好的选择,这样可以不用承受国王的怒火,但是如果答应,或许就会伤害到贵族的利益。要知道,这些人活着,难免夜长梦多地牵连出什么阴私来,看看政变的结果吧,最后是大贵族掌权,谁知道这些贵族有没有在一开始掺和进去?再者,即使他们都是清白的,不少贵族女子在当日的德拉迪斯大广场收到了惊吓,这些神经脆弱又骄傲的女士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但是换而言之,国王都已经主动要求“放宽”惩处以示仁慈了,而教廷方面居然也首当其冲,以身作则,将视线牵扯到德拉迪斯大广场的暴动事件上,已经是避无可避。 所以丞相再一次站起来,表达了对国王“仁慈又不失威严”的作法的附和。 意见统一。法官阁下松了口气,终于敲下了那个宣判的一棰。 这次的庭审过程让整个圣贝蒂城都聚焦在这座*庭,人们对最终的审判结果议论纷纷,当然,对于少年国王,他们的评论已经是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 “他真是个仁慈的国王,又不失威严,我以为他会将那些人全部杀掉,想不到他居然让他们服役。” “这的确是一个更合理的方法,就像他说的那样,人必须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死亡并不是那么可怕的。” “这很好。我是说,国王长大了,也成熟了,或许我们可以期待以后更好的未来?” 刚刚还肃静的法庭,随着法官一声解散,人潮开始慢慢往外涌去,人们的窃窃私语也就再也忍不住了。 坐在两边旁听席,但在最后却出了一把风头的枢机主教霍夫曼和丞相迪特拉公爵起身后不约而同地走到了中间,他们首先恭敬地向仍旧坐在王座上的国王行礼,然后表达了对国王得到了满意的审判结果的恭喜。 在那之后,丞相转身离开,经过霍夫曼身边的时候,却忍不住压低嗓子说了一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霍夫曼神色如常:“只是在国王的感召下尽我分内之事,大人。” “哼。” 丞相并不蠢,在不久之前,他和霍夫曼两个人往往能够达成默契,合作无间,但是在这次的事情上,他已经明显感受到了整件事自己被国王和霍夫曼牵着鼻子走。显然,他不认为国王有这个勇气和魄力,那么就是霍夫曼决定破坏了他们之间原本的默契了,这让他感到有些不满,看看吧,国王陛下现在似乎一刻都离不开这个男人了。 目送着丞相离开,国王走到霍夫曼身边:“看来有人有麻烦了?” 霍夫曼哼哼两声:“不过是一点小麻烦罢了。那么,我的国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切如你所愿,有个人希望能够见我们一面。” 国王一挑眉:“一个女孩?” “是的。” == 时间回到审判日刚开始的那天下午。奥斯卡·杜瓦被秘密地召见,国王和主教将追查这天绑架未遂案的事情交给了他,并且提示他可以从那几间民居开始查。 当日,奥斯卡·杜瓦很晚才回到家,一进门,他就兴奋地抱住在家中等待他的女友周甜甜转了好几个圈。 “哦,甜心,你绝对想不到我今天遇到了什么。”他的声音中充满了兴奋和激动。 “怎么了?”周甜甜笑着询问。 “国王!我见到了国王!”奥斯卡完全没有注意到周甜甜脸上的笑容随着自己的这句话而立刻僵硬下来,“是的国王!(“你看见了国王?”)你不能想象,他一个多么英俊的人,仁慈善良,又不失威严,他今天在那场审判仪式上的表现足以媲美历史上的无数英主。” “但是……上午国王回宫的时候,似乎好像发生了一些意外?他安全到席特拉宫了么?” “哦是的,天佑吾王,国王陛下并没有乘那辆车,他临时改变了注意。你知道这件事?哦对,你跟我说过今天回去围观,是的,但这件事毕竟算是丑闻,所以王室尽量要把这个消息封锁下来,也算是让那些在逃的嫌犯放松警惕。甜心,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知道么,国王陛下在主教大人的推荐之下记住了我的名字,他要求我来负责这次的查案。我已经看到了自己光明的未来,冉冉升起的红日,哦~”奥斯卡激动地亲吻着周甜甜,他大步走向一边的酒架,“今天真是个特别的日子,不,最近,我觉得最近自己转运了,接连被大人物赏识。该庆祝一下,对嘛?” 周甜甜勉强地笑起来,笑容温婉甜蜜:“是啊,祝贺你。”她接过奥斯卡递来的酒杯,轻轻碰了碰,酒杯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看着奥斯卡兴奋得发亮的眼神,她心中的阴云却久久不散。 国王没有事!她抓住的那个是个假货!有人盯上国王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而她的爱人、她的英雄,奥斯卡来追查这件事! 当奥斯卡去洗漱的时候,周甜甜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她无意识地啃着自己的指甲,这是她无比茫然时候才会有的表现。 她该怎么办呢? 她急匆匆地上楼,写了几封信,下楼让侍从连夜发出去。等到一切布置完,她依旧不安地在客厅中来回走动着。来得及吗,希望她的布置能够起到作用,希望不会有马脚露出来。 然而在接下来的几天,噩耗却接连传来: 庭审过程中国王优秀的表现让人民对他的评价越来越高。 奥斯卡几日来眉头越锁越紧,却也越来越兴奋,他常常表示:“这真是一个大案子。甜心,背后的人很聪明,这就像是一个迷宫,一层层地绕着,但我一定会把所有的真相给挖出来的。” 而周甜甜却越来越无力,她知道奥斯卡已经连续突破了她准备的两层替罪羔羊,或许下一刻,她就必须面对奥斯卡不可置信的眼神了。 她得想法子制止这一切。 == 周甜甜现在的这具身体是一个标准的诺拉美女,有着精致深刻的五官,白皙的皮肤,金发碧眼。在经过她本身特有的亚洲人性格中温婉柔和的软化,令她具备一种别样的魅力。 ——也难怪能够把奥斯卡把持得死死的。 她仪态端庄,走进来的时候气势颇足,面对诺拉两个可以说是最有权势的男人,她也丝毫不显得势弱——这样的出场,让第一次亲自面对她的霍夫曼挑挑眉,对这位女士给出了一个不弱的分数。 的确,尽管国王和传来的消息中都处处暗示了或许这个女人才是幕后之人,但是受限于此世大部分女性的普遍的形象,霍夫曼在未见到她之前,仍旧对这个说法怀有质疑。 然而现在,他知道是时候推翻自己的想法了。 周甜甜在这五年中成长得可不是一点点,她利用自己在科技上的先知先觉确保了自己敏锐的投机眼光,但这还不够,无论是谈判的手段还是博弈的艺术,也在她事业越做越大的同时得到了有效的锻炼。她已经不再是原本那个,看了几本小说就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能够成为世界中心的小女孩了,她知道像她这样一个勉强能够算是白手起家的人,在这个根基脆弱的时期,对于这些站在时代顶端的统治者来说,仍旧是能够被轻易弄死的对象。 这也是为什么,她选择了妥协。 她知道自己的有力筹码:强大的商业运作能力,敏锐的投机眼光,这些足够让永远缺钱的王室对自己另眼相看。她准备好了一套充分合理的理由,来“供认”她为什么会对国王下手,只希望这理由和自己的筹码能够足够让国王不再追究这件事情。 但是,韩貅和霍夫曼又怎么会让这位可敬也可怜的女士有机会搬出她那套来忽悠人的“理由”呢? 他们先发制人地表达出自己对局势的掌控力,韩貅温和却突然地直入主题:“其实我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你什么时候来找我摊牌。” 话已出口,就让周甜甜脸上的笑意勉强起来:“陛下,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哦,或许你不知道,在商人们攻占德拉迪斯大广场,闯入王宫将我投入大牢的几个小时之后,我就听到了你和你男友的名字,奥斯卡·杜瓦。”韩貅轻笑的声音带着点丝丝入扣的冰凉,渗入周甜甜的耳中,令她身体轻轻颤抖,“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你们和政变有关系,但是奥斯卡和商人们的良好关系引起了霍弗的注意,事实时,在政变之后,奥斯卡也因为这场政变幸运地进入了大贵族们的眼睛,不是么?‘如果我们找不到凶手,那么就抓起最大的受益者’,你听过这句话么?” 周甜甜浑身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她的声音终于不再那么平静:“拜托,他真的不知道这些事,他是无辜的。” “看来是这样。”霍夫曼的声音依旧是平静无波,像是一盆冰水迎头打下来,“所以女士,你才会急匆匆地来到这里,求见我们,因为你的爱人快要扒出你的皮了,对么?” 周甜甜闭了闭眼,喃喃道:“你们都知道,你们都知道……” “我们知道的不多,但该知道的一点不少。”韩貅站起来,倒了一杯红酒,递给这个看上去有些可怜的女人,“或许这能够让你好受些?” 温和地注视她颤抖着将那杯红酒喝完,他继续道:“看起来我们可以下一步的谈话了。女士,你不想让杜瓦先生知道你做的一切,对么?“ 周甜甜看了他一眼,默认了。 “我完全能够你的心情,但问题是,你有什么样的筹码,可以让我们为你保守秘密呢?你知道的,我们什么都不需要做,杜瓦先生总有一天会发现这些事。” 周甜甜用手捂住脸,她的手在轻轻颤抖,整个人显得脆弱极了。韩貅和霍夫曼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周甜甜冷静下来,用虚弱的声音表示:“我愿意向陛下效忠。如果你关注我,那么相信你会对我的产业有所了解,我愿意将自己的所有产业捐献给国家……” 这个主意听起来不错,周甜甜在这五年时间里积攒了普通人一辈子都不能攒到的财富,这对于国库空虚的诺拉来说无疑是一个好消息。但是,韩貅却轻轻笑了起来,他温言道:“我尊敬你能够凭一己之力创下这样的基业,但是女士,适当的示弱固然能够引起男人的同情,但是过犹不及。你认为,在你的产业和你的头脑当中,哪个更重要?” 他看着周甜甜呆滞的面容,悠然道:“比起那些已经能够看得到的财富,我更希望能够让你运转财政部,你的眼光很有些独到之处,我认为那里才是你最适合的地方。” 财政部? 周甜甜被这个消息砸得两眼发懵。 “可是、可是我是个女人啊。” “是的,很遗憾你是位女士,这会让大部分人在开始忽视你的能力。但不要紧,我只是希望你进入财政部,财政大臣的私人秘书兼顾问,这个职位怎么样?”韩貅笑容不改,“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辜负我的,对么,我会将你的忠诚传达给杜瓦先生,相信你们这对恋人一定能够成为国之栋梁,将诺拉带到更加富饶的地方。” 离开王宫时,周甜甜仍旧有些恍惚。她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出了一身汗,而被外头的冷风一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回家的路上,她在马车中久久地沉默着。 == 温暖的壁炉旁,周甜甜有些忐忑:“……所以,你最后还是没有追查出那伙绑匪的下落,是么?” “这实在是有些遗憾,案子快要水落石出了却突然被叫停,这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情。”奥斯卡·杜瓦不以为意道,“但陛下这次彻底记住了我的名字,他让我担任他的士官长,重新训练王宫护卫队,亲爱的,你知道这是怎样的荣耀么?” “哦,我知道。”周甜甜笑了起来。 她心里很清楚,国王用这一招,让奥斯卡·杜瓦从此挂上了“忠诚的王党”的标志,以后的奥斯卡,即使也再一次当上了执政官,但是他的政治生涯将永远与国王绑在一起,他受到国王的赏识,被破格提拔,不说奥斯卡个人对国王的忠诚会到达多高的地步,但凡他有一丝想要操控国家的野心,这份“忠诚”都会成为最好的掣肘。 同样也因为这个动作,奥斯卡会成为国王的心腹宠臣,可能许多的事情都会让奥斯卡知道,从这一层面上,降低了自己怀有异心故意让财政部的决定出差错的可能。 想清楚之后,她不得不佩服这个年少的国王。防备是理所当然的,但的确不是每个人都有魄力和胸襟,让想要把自己赶下台的人为自己所用。 或许……现在的国王的确能够让诺拉越来越好呢? 虽然周甜甜记得历史上的纳西瑟斯一世不过是一个以风流著称的花花公子,懦弱无能,后来逃出去之后也不过是又一次成为地方军阀的傀儡,除了给奥斯卡造成一点内战的麻烦以外,十个纳西瑟斯一世的伤害值都比不上一个霍夫曼。或许是因为自己改变了历史,让这个还年轻、还有闯劲的国王在这个年纪遭受了牢狱之灾,让他一下子成熟起来? 周甜甜注视着奥斯卡年轻英俊的脸庞,她心目中的英雄因为受到赏识,整张脸都好像在兴奋地发光。她忽然想起了自己最初的心愿,其实她只是希望能够守护这个伟大的英雄。 ——如果纳西瑟斯一世真的能够成为一代雄主,那么他们辅佐他,也不失位一个不错的主义。一个平静有序的国家内部,似乎更加适合开疆拓土。 周甜甜心有所感,对半强迫地付出脑力这件事,也变得不再那么抗拒了。 == 之后,韩貅、霍夫曼和周甜甜与奥斯卡完全能够算得上是合作无间。因为韩貅和霍夫曼在王权和教权上双重的支持,又有周甜甜努力改善财政、“发明”新科技让诺拉的生产水平得到一次次的跃迁,奥斯卡的军事才能得以尽情地发挥,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在国内,周甜甜从技术层面的革新当然也带来守旧的贵族势力的反弹,而这些则被擅长内政和改革的韩貅给轻松弹压下去。 随着周甜甜领导的产业革命步步紧逼,贵族的势力被一再碾轧,终于也从原本趾高气扬的要求“符合贵族身份的待遇”,而让步,开始思考社会变革带给他们的变化。韩貅方面,大力支持重商主义政策,促进了诺拉商业发展的同时,他也对闹翻天的贵族们宽言安慰。 “新兴的商人们凭借着经济实力而获得了相应的地位,这是我曾经就许诺的。 第62章 君主逆袭6.15 当他给贵族们安排完发展方向之后不久,周甜甜也找上门来:“现在的问题是,土地被大量兼并给了大贵族,一大堆的失业农民涌入城市当中,他们没有多少学历,只能去给工厂打工,领取一些微薄的薪水,即使如此,他们也尝尝会找不到工作。你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吗?被欺压的人民总会不满的,越来越多的人会挤满城市的贫民窟,没有节制的工厂会排出大量的有毒气体,污染河流,天空,伤害工人和居民的身体健康。想想看,你也不会希望自己身处的圣贝蒂城有一天会看不到太阳。” 韩貅点点头,这一点他从智脑在上个世界收集的信息中曾经看到过,所以很清楚周甜甜这样说并不是在危言耸听,他温和道:“那么,你有什么建议呢?” 周甜甜愣了愣,沉默了一下:“社会立法,还有,我们得尽量缓和劳资关系,不能让阶级矛盾扩大下去。” “不错的想法。”韩貅笑道,“就像我一直坚持的那样,法律总是最好的准绳,而且法律永远不嫌入时,我会尽快征集法学家、环境学家和经济学家和工人代表来探讨这次的问题的。但与此同时,我觉得起码现在,我们可以对城市中越来越多的无业游民一些帮助……”他站起来,让周甜甜跟随着自己在王宫中漫步,然后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你觉得让他们去帮助城市扩建,参与到政府出资的一些市政工程当中怎么样?那些劳力放在那里也是荒废,现在农场田庄都被大型的农用器械占据了,农民们无处可去,总得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周甜甜很惊讶他能够想到以工代赈的方法,她真心实意地赞美了一句:“这的确是很棒的方法,我们以后也可以为惯例订下来。” “还有,看到你总是让我觉得,女人也能够令人无法想象的力量。杜瓦夫人,你愿意再次考虑我的的建议,开始正式以一个公职人员的身份进入财政部嘛?”韩貅的脸庞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圣洁的虚幻,“你这样的人才,或许在诺拉还有很多人,为什么不为国家的建设贡献出自己的力量呢?我想对于那些普通的人民来说,让自己的妻子帮忙工作贴补家用,并没有那么的难以接受,对吗?” 周甜甜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话。好半响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您,您是想要提高妇女的地位?” 她为这个主义有些抓狂,虽然这些年他们的确改变了许多历史,但是她清楚的记得,女权主义的抬头还要等到一百多年之后。即使是她自己,也很清楚,在这个时代意图提高妇女地位的艰难和不可能。万万没有想到,第一个有这种勇气说出这些话的人,居然是这个国王。 “提高妇女地位?不不不,绅士都知道女士优先。”韩貅开了个玩笑,复又正色道,“如果她们不能够拥有足够的经济实力,让自己的话语权提高,为自己做主,那么,我们单方面的提高地位没有任何的意义,杜瓦夫人,这并不是一个政令能够解决的问题。从我个人而言,我当然希望国家的力量越充足越好,我认为女性完全有能力从事一些合适的行业,他们甚至能够比男性做得更棒,看你就知道了。但是这不是我想就能够成功的,比起发表提高妇女地位的提案让议会的那群男人通过,我更倾向于让妇女无形地渗透到社会产业当中,总有一天,我能够在席特拉宫里看到除了你之外的女人。” “很棒的想法。”他们身后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英明、睿智,一如既往是你的想法。”这样肉麻的奉承被这个声音说出来,却丝毫不显得做作别扭。 周甜甜笑了起来:“看来我不能再占用陛下的私人时间了,有人等不及了。”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大步走来的霍夫曼一眼。 “很好的夸奖。”韩貅回以男人一句调侃,“但是说真的,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 “哦,您剑之所指,即是吾心之所向。”霍夫曼说了一句军队出征时的誓言,深邃的眉眼牢牢盯着俊美的国王,目露痴迷。 “即是你的教廷当中从来没有修女爬上决策席么。”熟悉之后,周甜甜对这个一遇到国王的事情就毫无原则的男人看不惯,即使是面对这种自己应该大力支持的话题,她仍旧忍不住刺了一句。 “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霍夫曼淡定道,“神爱世人,所以才会有修女能够和修士一样传达神灵的旨意,但的确,在英明的国王看到这一点之前,我们都忽略了修女中同样存在着许多优秀的人才。陛下,诚如您所知,教廷中高层的学历往往非常的深厚,我建议不如首先允许修女,进入教会大学深造学习神学。” “好主意,从本就是社会道德楷模的修女开始,也可以不着痕迹地推动教育上的男女平等。”国王随口又提出了一个新的关注点。 周甜甜张口结舌。 最后,她实在对这两人黏糊在一起,随口说出的话都是能够惊天动地改变人类历史进程的行为感到绝望,被秀恩爱的情侣闪瞎了钛合金狗眼,无语地告辞。 “甜心,你看起来很不好,怎么,陛下方面又派给你什么难事了?”奥斯卡·杜瓦温和地询问着看起来有些恍惚的妻子。 “哦,没事,只是刚刚被喂了一嘴狗粮。” == 国王支持女性从事“力所能及”的行业、枢机主教允许修女进入教会大学深造的新闻一前一后的颁布,这在不久前发布的“无业人员可以参与政府市政工程领取补助”、“议会开始商讨社会立法”两条重要举措的掩盖下显得不那么起眼。大概只有一些无所事事的底层女性会关注到这条不错的想法,开始贴补家用。 但是一则出人预料的来自圣城的旨意,让圣贝蒂的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圣城认为,诺拉允许女性和男性一同工作、允许修女进入大学学习的政策,是异端?” 席特拉宫的会议大厅中,大臣们神色凝重。 现在的席特拉宫的席位,可不像之前那样,被大贵族占了十之□□。不少人是年轻有为的国王用各种方法提□□的真正有才能之人。他们深受国王信任,身居要职,让整个国家体系运转速度比之前快了好几倍,这样才能让诺拉一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产业升级和技术革命。 “显然,快速发展的诺拉让圣城有些不安了。”霍夫曼淡淡道,“圣城方面早在很久以前就尝试着跟我接触,要求国王陛下表达对圣城的尊敬。但是随着诺拉的改变,已经隐隐打破了大陆的平衡,这难眠让千年来一家独大的圣城担忧,如果大家记得,去年奥斯卡征服的那顿地区,圣城并没有认可我们的征服为合法。” “是的。”周甜甜被破格允许参与到这次会议当中,她的声音中透出几分冷冽,虽然一开始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女性地位能够得到提升,但是不得不说,当发现国王和霍夫曼是真的想要改变的时候,她还是很积极地配合的。毕竟是从后世穿越而来,她虽然知道这个过程很艰难,但是并不像很多思想被禁锢的当世人一样,认为这样做“有伤风化”,甚至是“异端”,面对圣城趾高气扬的斥责,她的怒火熊熊燃烧,这种愤怒让她越发冷静下来,“显而易见,这次的事件只不过是一个借口,谁都知道在贫穷的地方有不少女性会迫于生计参与工作,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的扩张因为已有先例所以他们没办法指责。实际上,在进行技术升级的时候,我也听说过,有不少狂信徒认为这是在违抗神灵所创造的自然。” 霍夫曼宽慰道:“总有不少愚蠢之人认为自己领悟了神真正的旨意,实际上,从古至今,我们都在努力地改变自然,即使是圣城,既然在一开始没有及时阻止我们进步的脚步,之后也没办法违抗大势,让已经尝到新技术甜头的人们放弃使用。” 奥斯卡发言道:“圣城的目的昭然若揭,但问题是,我们是否真的要在这时候与圣城撕破脸皮呢?关乎信仰,很多时候,我们不能以常理来评判。”他看了霍夫曼一眼,这个时候,其实身为枢机主教的他才是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的那个。出了这种事,他居然仍旧能够坐在这里,可见国王对他的信任。 霍夫曼闻言沉默了下去,这时候他已经不适合再说话了。他有些担忧,作为圣城在诺拉的代表,他的立场在这里显得格外尴尬。 忽然,一只手从下面握住了自己的,他抬眼看去,英俊的国王目视前方,并没有看他。国王的声音中充满了令人信服的力量,就像这些年中他经常做的那样:“信仰当然有存在的必要。但正如我常说的那样,法律永远不嫌入时,信仰的合理性也是这样。” 他冷淡地环顾四周,“人民需要的是一个能够引导向善的信仰,而不是圣城为代表的,浮华、糜烂又墨守成规的信仰。我们有义务让人民知道,圣城的信仰有多少不合理之处,而对女性的偏见仅仅只是其中之一。” == “很高兴?”散会之后,国王和红衣主教两人漫步在席特拉宫的中庭长廊上。 “当然高兴。”从国王说出那些话开始,霍夫曼的嘴角就忍不住地上扬,此刻没有旁人,更是开心得像个孩子。听到国王的询问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地一把抱住国王,兴奋地转了个圈圈。 “……”国王无奈地看着他,“有什么值得你这么乐。” “太值得了。你知道么,看着你坐在那里,认真地维护我的时候,我几乎立刻就硬了。”霍夫曼舔舔嘴唇,视线火辣得让已经是老司机的国王都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身子。 “你不要误会,即使没有你,我也终有一日会和圣城对上,我不会永远容忍圣城的掣肘,你清楚这一点。” “但是我这个枢机主教,在这种环境下,对你的利用价值已经几乎为零了不是么,可是你仍旧在保护我。”霍夫曼清楚自己的爱人总是这样嘴硬,对待感情总是那么的含蓄,轻易不会表露真心。但是这样的国王只会让他更加迷恋,为了挖掘藏在他冷漠外表下的火热真心而乐此不疲。他紧紧抱住国王,富有磁性的声音用令人耳朵能怀孕的语调说着,“我真的,很高兴,很高兴。” “你这么高兴,看来也不会因为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而退缩。”国王好整以暇道。 “什么事?” “……”国王定定地看着他,忽然笑起来,“我要离婚。” == “尊敬陛下,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之前的女权事件,我们都清楚只是一个借口,即使是圣城,也因为修女进学显得那么的仁慈善良,而将事情定性为一次警告。可是如果你宣布要和王后离婚,那么就是彻底背叛的圣教,我都可以想象,消息一传开,圣城一定会载歌载舞地宣布诺拉为异端国家,然后阻止其西征军队,那些国家也会很乐意能够联合起来对抗他们任一无法单独抗衡的诺拉……”这些年已经开始慢慢淡出政治中心的丞相迪特拉公爵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没有揪掉他精心保养的大胡子。 但是固执的国王完全没有采纳他“谏言”的意思:“那又怎么样,我们本来就要和圣城对上,这样做只不过是让圣城的炮火聚集到我一个人身上而已。” “但是这样做,会给您招来骂名!想想看,为了和一个女人离婚,您决议与圣城决裂!这多么的荒唐!” “这有什么,没有了感情可以分手,为什么夫妻不合适了却要继续绑在一起?这个王后除了给我拖累以外没有给我带来任何东西,我不需要她,我想她也不怎么需要我这个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只能看见五天的丈夫。” “不,这绝不可能,陛下,如果你和拉结西斯阁下的感情真的深厚到这个地步,你们及时公开的出双入对,就像你们现在做的那样,也不会有人会说什么。但是离婚,这样的意义和前者完全不同,这意味着神圣的婚约可以背弃,你可以想象,当国王离婚之后,有多少百姓会效法吗?教廷也会因此大大损失权威。”丞相瞪了一眼坐在国王边上“毫无主见”的红衣主教,“拉结西斯阁下,你清醒地意识到你答应了什么吗?” “实际上,”霍夫曼深情款款地看了一眼国王,那眼神,即使是迪特拉公爵这样一把年纪的老年人,都忍不住为他们害臊,“应该是圣城的威严被踩在脚底下……”他微笑着站起来,开始向老人家讲述他们计划的“抹黑圣城一二三步”。 “……综上所述,圣城的丑闻一抓一大把,当她神圣的外衣被剥夺,我们完全可以适时地推出更符合国情的新教,教廷依旧会是人民精神的家园,只是其中更加自由,更加合理,同样也更具威严。” == 面对圣城气势汹汹的诘问,诺拉政府沉默以对,似乎象征着妇女参与工作的尝试无疾而终。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这条政府“忘记收回”的命令却成为了一个豁口,越来越多的妇女走上工作岗位,参与到社会生活当中。人们惊讶地发现,占据了社会另一半人口的妇女们也能够创造出如此大量的财富。 木已成舟,诺拉王室仍旧静悄悄的,对这些社会现象不置一词——也就是默许了这样的存在。 圣城显然不满意这样阳奉阴违的方式,他们很快派了特使出来,要求国王给予他们一个合理的解释。然而特使走到半路,却突然听到了连续几个轰动的消息。 要求禁欲终身的圣城教皇让自己的私生子成为红衣主教!而苏提耶国大公被爆也是教皇和前任大公夫人的私生子! 三位枢机主教在各自的教区内收受大量贿赂,下属教区神父私自贩圣水,导致圣水枯竭,救治不利,主教包庇判为暴病猝死! 离圣城最接近沐浴神恩的桑坦国总主教被发现征召童妓男妓在教堂圣池举行多人淫.乱! 教皇直辖教区公开贩赎罪券大量敛财! …… 使者们还没有走到圣贝蒂城,却已经被这不断传来的消息砸晕了。圣城屹立不倒千年,但是内部的人都知道,那些陈腐的砖墙下掩藏着多少不能为外人所知的隐秘。埋藏在阴影中的污点不能算是脏污,但一旦被掀开,明日昭昭地被撕开所有的伪装,其中的恶臭就再也不能掩盖了。 使者们悚然而惊,他们能够从一路行来,那些国家变化的态度中深切地感受到圣城地位的变化。这些原本满面堆笑,无限讨好的国王、女王,在后来日渐冷淡,接待他们的人地位逐步下降,甚至他们能够深切地感受到,看到他们的人民眼中的厌恶与轻蔑。他们已经不敢想象,等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诺拉的时候,他们会受到怎样的“礼遇”。 这些事情并不是最近才发生,他们也不是刚刚才知道,但是,却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突然传遍了整个大陆。时间这么巧,速度这么快,真的没有人在背后暗中操控吗?他们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此时这个问题即使有答案,也已经无济于事了。即使幕后黑手另有图谋,但是这桩桩件件都有真凭实据,事实胜于雄辩,圣城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擦干净屁股实在是太难了! 他们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圣贝蒂的人会怎么样反应?轻蔑?愤怒?鄙夷? 然而再次出乎他们意料,迎接他们的,是高高在上威势赫赫的枢机主教,霍夫曼·拉结西斯。 作为世上仅有的七位能够在教皇死后推举下一任教宗,并且很有可能成为教宗的枢机主教,霍夫曼·拉结西斯爬上高位的年龄仅仅比被教皇暗箱操纵十八岁就送上红衣主教位子的那位私生子要大上几年,排除那位不算,绝对能够算是前无古人后也难有来者的天才。然而他又以特立独行著称,在当上枢机主教之后,并不像其他主教一样,勤快地和圣城打好关系,反而固守着自己教区那一亩三分田,虽然名义上是枢机主教,但实际上却干着总主教的活儿。 但即使按照总主教的数量来算,霍夫曼也依旧是少有的几百人之一,是这些使者以往见了要恭敬行礼连抬头仰望都没有资格的大人物。然而此时,他却亲自来接待他们,虽然态度冷淡,但也彬彬有礼,这不由地令使者们感到受若惊。 等他们开始谈判之后,使者们已经没有了刚出发时的嚣张气焰,他们张口想要传达圣城的意思,却被霍夫曼率先制止了。 “你们来的正是时候,不久之后,就是我们的国王代表诺拉加入国教的仪式,贵教使者要来观礼吗?” “……”tf??? 诺拉国教是个什么鬼东西?之前有听说过吗? “……国教是由圣教分割出去的教派,宣扬的教义脱胎于圣教,但又与现在圣城所宣传的教义有所不同。我们认为,现在圣城所坚守的那一套东西已经不太适合如今的诺拉,因此我们重新建立了新的教派。当然,在下任国教教宗,目前曾经圣教在诺拉的所有教堂和神职人员已经如数皈依国教。当然,我们并不会要求人民必须加入国教,信仰自由,哈利路亚。” 霍夫曼张嘴就是一番长篇大论,他甚至带着这些一脸懵逼.jg的使者去围观了新教的各种圣物、教义、著作等等,然后表示,他会亲自来迎接他们,完全是因为站在教派与教派的平等地位上考虑哒! “你们、你们这是异端!” 霍夫曼脸色一下子冷下来,他盯着那出言不逊的使者五秒钟,看得人冷汗都淌下来,才用冰冷的声音道: 第63章 君主逆袭6.16(完结) 诺拉的“脱离圣教加入国教”仪式已经准备了很久,在任性的国王“一意孤行”之下,整个王国以一种诡异的兴奋,近乎狂热地准备着脱团,不,脱教仪式。 “真是一个有勇气的国王,看看吧,除了我们的水仙花国王,谁敢这样做呢?脱离那个肮脏的教会,脱离那座城市的操控,这才是一个勇毅的国王应该做的。” “是的,我们和圣城的人可不同。拉结西斯阁下是个好人,这谁都知道,他一直勉力帮着国王陛下解决各种麻烦,但是不得不说,想到他也是出身圣城我就觉得不舒服。还好,他像以前一样,第一个响应国王的号召,成为新教的教宗。谁有比他更渊博的知识能够引导我们寻找心灵的洁净呢?” “教我说,这是国王做的最正确的事情。圣教的教律,已经有太多不合时宜的了,我们总得找到适合咱们走的路,看看吧,我们和其他国家有多少不同之处!” “看看圣教教我做什么?花那么多钱建造那些富丽堂皇的人像、墓棺、教堂,这些钱难道真的能够让我们死后升上天堂么?或许圣城的天堂是能够用金钱买到门票的吧,看看那些令人作呕的大人们,他们干下那样的恶事却依旧作威作福,可见并不惧怕自己死后会下地狱呢!” “……” 超前技术的优越感、富裕生活的满足感、悉知丑闻后的愤怒,以上种种糅合在一起,让百姓们对脱离圣教这个已经信仰千年的宗教没有多大的彷徨和反弹,反而欢欣雀跃地期待着即将带来的新日子。 诺拉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向许多国家都递送了观礼的请帖,令人欣慰的是,在圣城与诺拉实力此消彼长的今天,许多国家都真的来观礼,一些小国的国王亲自参加,偏远一些的也让使者送来了礼物表达善意。 这一天,身穿特制的教宗衣袍的霍夫曼站在大圣堂前面的高台之上,看着俊美的国王一步步向上走来。国王的眼睛坚定而有神,专注地盯着自己,他的内心不可遏制地激动起来。当国王真正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的眼睛近乎贪婪地逡巡在国王的身上:他的金发在阳光的照射下这样柔软,又这样璀璨,近乎纯白的颜色,仿佛透明。他的皮肤仿佛上好的牛乳,白得发光;那双清澈通透的蓝眸,闪动着令他倾慕的光芒;那张粉嫩如玫瑰般的嘴唇,轻轻蠕动着,让他想起那甘美的滋味…… “教宗大人,我,纳西瑟斯一世,纳西瑟斯·莱特·范伯伦,伟大的米切尔人和诺拉王国的国王,在今天代表诺拉,加入新教。愿天父的圣光永远普照诺拉。” “……我们的天父,愿你的名受显扬,愿你的国来临,愿你的旨意奉行在人间,如同在天上。求你赏给我们幸福,求你宽恕我们的罪过,如同我们宽恕别人一样。不要让我们陷于**,但救我们免于凶恶。……以神灵的名义,我等沐浴在新教神圣纯洁的光芒之下,在神圣教义的指引下,君权神授,我以教宗之名,代表天父授予你至高无上的权利,阿门。” 教宗大人几乎是机械地在国王说完了话之后,背诵起了他说过无数遍的台词,最后一句的加冕词时,他从旁边的侍者的托盘中取过金质的王冠,将他郑重地放在顺从低头的国王头顶,最后,低头在那金色柔软的发上落下一吻:“天父与你我同在。” 国王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拉开了灿烂的笑容:“天父与你我同在。” 他手持权杖,头戴王冠,转身面朝所有的群众,张开双臂,迎着太阳,仿佛神灵之子,骄傲地宣布,从此诺拉从政治到信仰的完全独立! 诺拉信仰独立之后,许多国家,当然限于那些偏远地区,靠近诺拉却远离圣城掌控的小国,也纷纷宣布脱离圣教,要求加入新教门庭。在新教的影响力越来越大的同时,人们也开始发现,恩……他们的国王陛下,当初脱离旧教,其实是有别的原因吧。 “我要离婚!桑坦国是圣教势力最为根深蒂固的地方之一,我不想时时刻刻提防着自己的枕边人会因为母国的要求来暗杀我。”国王又一次提出了离婚要求,这次的理由还特别的附和政治原则,简直可以称得上振振有词,“就像我们要求的那样,以后的诺拉国王必须由新教信徒担任,王后作为统治者之一,并不符合这个要求,她会成为旧教攻击我们的一个点。” 议会现场当中,资产阶级,没错,现在的商人已经被冠上了这个名号,他们大多是国王的狂信徒,对于国王的话十分笃信,虽然一开始被离婚这个提案给惊吓到,但再国王的“解释”之后,情感和理智双重倒向了一边。 至于教士们,他们本来就听从拉结西斯老爷的指挥,在旁边添油加醋:“新教的教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与时俱进,离婚符合人的天性,为什么不能成为合法的行为一种呢?” 而贵族当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国王的忠臣。最终,即使有一部分老人的坚持阻挠,但是这项决定还是顺利的通过了。 “好了,那么下一项,我希望在新的教义中,允许同性恋合法化。” “……!!!” == 这个世界中,韩貅反而并没有停留很久。在诺拉走上一个稳定发展的轨道之后,韩貅就从他的那些顺位继承人当中挑选了一个合心意的接班,然后和主动“退休”的年轻教宗一起住到了风景宜人的古堡当中,这是他们很久以前出来出巡时一眼看中的好地方。 然而令人扫兴的是,偏偏刚刚到达古堡的那一天晚上,两人相拥而眠,韩貅闭上眼睛,再睁开的时候,却已经到了系统空间当中! 唯我独尊了快有二三十年的韩貅当即就暴躁地想要发火,他甚至都来不及和爱人道别!想一想爱人第二天醒来,面对的是一具再也无法清醒的身体,他就快要抓狂,或者更糟,那具身体被别的人占据了?! “系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宿主请不要动怒,在你离开任务世界之后,龙王大人也立刻跟随着你离开了。” 韩貅的怒气立刻得到了有效的平息。但是下一刻,他就危险地眯起眼睛:“你能够跟踪到我在这个任务当中发生的事情,那么,当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会突然被迫接下这个任务,然后没有原主记忆,甚至不到你!” 系统的声音沉默了很久,最终机械音中透着一丝抱歉:“很遗憾宿主,实际上,你这次任务不能记入我们的任务系统。有人,此人和龙王大人受伤一事有关联的几率高达90%,他利用了一个程序漏洞侵入了系统空间,黑了我的操作系统,让我有一段时间失去控制,然后将你投入到这个任务当中,实际上你并没有正式接受这个任务,相当于是一个偷渡者的身份进入了那个世界。也因为这样,我们的系统不能认可我对你施以帮助,我无法到你。” “这是你们的问题,难道反倒变成我的错了吗?是谁告诉我,系统空间绝对安全,即使是敖吉在系统空间当中使用法力也会受到排斥?这么厉害的空间现在却说入侵就入侵了?”韩貅冷笑起来。 “现在的漏洞已经被填补。对方并没有采用纯粹的力量,而是抓住了一个技术漏洞,试图让您陷于危险的境地。我们感到非常抱歉。实际上,在我将对方赶跑之后,我就立刻了主神。这次的事情是我们的失误,虽然按照规定,我们并不能让你享受到这次任务完成之后的奖励,但是我们可以满足您的三个要求作为补偿。” 韩貅眼前一亮:“三个要求,什么都可以?” “只要在系统的能力范围之内。” 韩貅撇撇嘴,知道这是系统又在打马虎眼。所谓的能力范围之内,还不就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好,第一个,我要求系统空间解开对敖吉的排斥作用。” 系统沉默了一下:“已经开放了,但是我得提醒宿主,这样做并不能让龙王大人立刻恢复苏醒,最多只能够加强你的存在对他的吸引力。” “足够了。”韩貅并不贪心。他知道爱人的气四散在八方星海当中,想也知道不可能立刻聚拢,他只希望当爱人的气无意中飘到系统空间的时候,能够顺利进入,积少成多。 “接下来,关于我的气运。”韩貅在网游任务完成之后曾经被系统告知,气运的作用不仅仅在于能够改变自身境遇,同时强大的气运作用在灵魂上,能够让灵魂强大起来的同时,也就在无形中增加了灵魂的存在感,依照系统的说法,自己的灵魂本身和敖吉有共鸣,因此在强大之后能够更容易让敖吉感受到。 不过在这次的任务当中,韩貅意识到,当初对付敖吉和自己的那个神秘对手,或许也因为自己变得强大的灵魂而感知到了自己,所以才来迫不及待地想要用这个世界来坑他。 当然,这只是一个初步的揣测。 “我想知道,他是通过什么方式来查探到我的存在的?和我的气运有关?” “是的,实际上,虽然系统空间能够保障宿主的独立和*,但是为了激励宿主们的努力,我们还会有不同的榜单,有一张是所有系统空间代码的气运值的排名,虽然宿主你的增长速度很快,但实际上排名还是比不过一些老牌执行者。另一张则是气运增长速度的排名,这里面,排除掉实力强大专攻能够改变文明、改变世界进程的,你的增长速度虽然不是前所未有,但也十分醒目了。” 这个解释和韩貅自己所想的有出路,但是随后他很快发现,这反而是最合理的。按照系统的说法,这些系统本身是为了帮助主世界的那些修士体验生活,加深阅历,增长修为,那么系统宿主比自己灵魂能量更高也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看自己的能力能够被系统随意通过道具修改,就知道自己这点本事在八方星海当中不算什么。如果是单纯依靠强大程度来检测到自己的话,那么对方要狙击的人也太多了! 同时系统也指出,由于有龙王敖吉的“希望韩貅能够尽快增长气运保护自己”的命令,所以系统会根据韩貅的思路筛选出有可能获得大量气运的任务。 又因为韩貅来自古代世界,出身世家,自小在官本位的文化体系下培养出理所当然追求出将入相“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人生追求,因此选择从最高统治者入手完成逆袭也就是水到渠成的选择。 所以说到底,到底什么算是逆袭成功,可能有千千万万种理解方式,因为个人对成功的理解不同,但韩貅,包括他的任务对象们,都收到眼界的限制,选择了相似的路线,然后一次次的改变一国命运,收获大量气运。 这并不是说不好,只是这样的任务完成方式,就让他能够在很快的速度内通过相对类似的方式迅速的增长气运,也就在想要狙击他的人眼中“脱颖而出”。 他顺着系统给出的思路猜测道:“要攻进系统并不简单,他也得很慎重地选择对象。所以他完全可以去狙击那些总排名不高,但增长速度特别快的宿主,或者再加一重,筛选出身古代世界,完成的任务大多为有可能走强国流的,就像你们一样。即使有误伤情况,但毕竟是新人,对他来说反击不痛不痒。但是……你们系统有那么多bug可以给他钻吗?” “当然没有,”事涉系统威严,系统立刻矢口否认道,“根据主神的追踪数据,你只是他的第二次尝试,同时两次尝试间隔时间很长,系统空间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攻破的。” 察觉到系统的激动,韩貅立刻诚恳地表示:“系统,我并没有要质疑你的意思,只是这事涉我和敖吉的安危,我总得心里有数,希望你能够见谅。那么……被他狙击之后,会发生什么呢?”韩貅比较关注这一点,他很关心自己会不会再次被他盯上。 系统的声音也随之回复了平静:“有两种可能,宿主顺利度过任务,但是没有获得积分,就像宿主的情况一样;或者宿主任务失败,那么系统会再去寻找一个新的任务对象。到底哪一种情况,对方只能可以通过地榜(增长速度榜)和天榜(气运总榜)来判断。” 韩貅拖出榜单的界面观察一番,发现这个榜单上并没有显示每个执行者的名字,反而都是用“系统xxxxxx”的代码来代替,他嘴角一翘,温言道:“我猜如果任务对象死亡,你们会挑选下一个执行者来继续完成任务,对么?” “的确是这样。” “那么,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改变,或者说掩饰我在天榜地榜上的分数排名呢?” “可以掩饰。” 韩貅复又问道:“我完成任务之后,任务世界会对系统空间有影响么?”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除非宿主毁灭了这个世界,任务完全失败,那么系统需要付出大量能量时光回溯。” “下一个问题,正常的一个新人,在不完成那些能够顺带强国任务的气运增长速度,怎么样?” “如果能够顺利的每个世界都成功完成逆袭任务,那么可以获得5点左右。” “好,第二个要求,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你在天榜上将我的气运清零,然后以后每完成一个世界,都加上五个气运值。” “……很抱歉,我做不到。”系统意外地拒绝了韩貅,“除非宿主在任务世界中获得能够改变世界规则的道具,系统是无法改变天地两榜的,这是绝对公平的榜单。唯一能够做的,只有将宿主的存在隐匿掉,保证您不会出现在榜单上。宿主也看到了,榜单上不少地方存在着匿名的黑色部分。” 韩貅愣了愣,幌尔道:“这些黑色匿名,难道都是收获了主神的一个要求换来的?” “当然不是,实际上,宿主可以通过系统商城来匿名器,需要一千万积分。” 果然是狮子大开口。韩貅翻了下,发现和自己气运相同的地方也有零星几个匿名,他摸索了一下精致的下巴:“之前在网游世界做的那种兑换积分的买,以后也能成立是吧……那行吧,一千万积分。” 看着自己账上的积分一瞬间减少了一位数,从来没尝过这种为了钱发愁滋味的世家公子也是忍不住有些肉疼。但是理智还是告诉他,比起对主神的三个条件,这种能够用有形之物兑换的积分,都是身外之物! ——别管什么身外之物了,智脑呢,先把在之前那个世界搜集到的信息复制一遍,给商城,看看能捞回多少本。 自我催眠一番之后,他已经恢复了冷静。 “好,那么剩下的两个条件,我选择暂时存放起来,等到以后再使用,这样可以吗?” “可以。” 韩貅点点头,抬手想要关闭面前的榜单,忽然注意到了自己手上的蓝宝石戒指。他一愣,想到一件事:“之前我都没注意,这个蓝宝石戒指,的确不太适合出现在西方背景之外的任务世界当中。” “是的,而且这个戒指除了有一些储物空间以外,几乎没什么用处。如果不是当初尤金公爵任务可能获得大量气运、同时您当时需要一个普通的储物法器的话,我并不会将他作为考虑目标。” 韩貅眨眨眼:“你的语气听起来对这戒指很不屑一顾?在商城中,我可以买到更好的嘛?”他虽然在问,但实际上,却已经自觉地开始扒拉商城,进行新一轮地败家了。 最终,他选择了一个成长性的芥子空间,能够随着他的灵魂修为扩展空间、功能,比如那些灵泉、药池、种植能力等等,但是这些,对于已经是玄仙等级的韩貅来说依旧是可望而不可及——没错,这个芥子空间出了名的性价比低,除了灵气多一点、空间大一点、潜力全面一点以外,并不受人待见。 那么为什么韩貅偏要选择这个呢? 因为它的载体并不是一个饰品,而是会出现在他颈脖后面的一颗红痣,而且在系统商城的列表中,还特别注明了“能防止一切透视技能”。 这句话一出,立刻就让韩貅意识到,或许他会在未来强大的任务世界中遇到拥有相关能力的人,比如经历网游世界后就让他耿耿于怀的修□□和玄幻世界,还有更强的神话世界,而自己的秘密说不准就会暴露于无形。在被狙击过一次之后,事事奉行低调原则的韩貅已经打定主意要低调做人,所以即使它性价比低,却非常符合韩貅怂逼保守的性格。 还好,因为这东西不受人待见,现在价格已经一折再折,只有十万积分。 “经过统计,宿主的关于一个由古代向近代过渡位面的有价值资料为50万积分,剩余积分为8410440点,希望宿主继续努力。” “……宿主,应你的要求,我们已经将龙王大人的权限打开了,目前已经逐渐有一部分他散佚的真灵受到吸引来到系统空间当中。” 韩貅眼前一亮,视线绕着系统空间一周,在自己的身后发现了一团小小的,游动着的光团。虽然微弱,但是却散发着令韩貅感到亲切熟悉的气息,和在她识海中的的那颗神珠一模一样。韩貅想了想,从那神珠中取出一缕龙气留下后,将神珠安置在系统空间当中。这样,即使是在自己做任务的时候,爱人的真灵也有可能被吸引至此,积少成多。 “好了,系统,接下来我们就继续做任务吧。这次我希望你不要特意删选出那些有强国潜力的任务,我们也该多多尝试一些别的了。” 也许是因为韩貅的要求,系统这次的连接速度比以往更加快了,很快韩貅面前的浮空屏幕上亮了起来。(.. ) 第64章 戏子逆袭7.1 接下来出现的任务发布者是一个瘦得形销骨立的青年,眉眼忧郁,眼神涣散,虽然隐约能从他骨相窥出几分风姿,但此刻见他,谁都只会觉得可怕骇人。青年身体佝偻,表现出对外界的抗拒,感受到自己被注视后,狭长的眼中瞳仁才斜斜睨来,这一眼的动作却令韩貅一怔:“你……会唱戏?” 青年的眼神好一会儿才聚焦起来,像是有些疑惑自己的处境,他拼命忍耐着自己对陌生环境的颤抖和害怕,声音干涸沙哑,吐字却带着奇特的韵律:“我不是……死了么?这里莫不是……阎间地府?” 他一张口,韩貅就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这的确是一个戏子,而且,定然唱的很好。只是不知何故,才让他瘦脱了形,嗓子也毁了。要毁掉一把嗓子太容易了,韩貅自己就曾经经历过,连着多日的熬夜、饮酒,看青年涣散的眼神和骨瘦如柴的身体,估计还有抽大烟?这些就足够让一把勾魂夺魄的好嗓子毁得彻底。 可能是处于一种莫名的同情,韩貅叹了口气,低声询问:“你可有什么未竟遗愿,我能够帮你达成,待你心愿解脱,再送你去转世投胎。” 他声音轻柔温和,甚至主动用上了许久没用的“慈航普度”和“平易近人”光环,让战栗的青年放松了戒备,对他生出几分亲近。听到他说这话,原本黯淡的眼睛猛然乍现出光芒:“真的?你、你真的可以帮我完成心愿?” 韩貅道:“我会代替你重新活一世,你如果有什么遗憾,可以先告诉我。” 青年眼中泪花浮动,他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掩面哭泣,呜咽道:“我我一个下九流的戏子,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大人……你……什么都能做么?” “尽我所能。” 青年泪眼朦胧的眼中浮现出希望的光芒,即使瘦得没了人形,但是这双眼睛此刻依旧能够传神地诉说着一切情绪:“我希望,此生再不被三爷所误,不再当一个身不由己,为千夫所指的汉奸……我虽是一个戏子,却也该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戏唱得再好,也不过是贵人们的小玩意儿罢了,如果可以,我只希望能凭这无用之身,做些有用之事。” 令韩貅有些怔忪的是,在这青年的讲述中,虽然提到了自己为人所误,但是对他人的怨恨只占了他情绪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更多的反倒是对自己所作所为的后悔、内疚、恐惧糅杂起来的复杂的痛苦。韩貅能够敏锐的感受到,青年有一颗善良纯净的心,当说到“汉奸”这个词的时候,他这种复杂的痛苦猛然飙升到了最高点。 汉奸? 这个词被收录了网游世界历史的智脑予以解答:原指出汉族利益的败类,后引申为在反侵略战争时期背叛中国投敌罪无可赦之人。为了方便韩貅这个“古人”理解这个词所代表的历史,智脑还了几段清末至民国结束的“近代史”资料供以参考。 韩貅在看完之后,才隐约明白了几分“汉奸”这个词背后的意义。他有些不敢相信,因为青年分明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好孩子,一个远比他自己要赤诚多的人。他当初死于非命的时候,可没有像青年一样,立刻就能够反省自己的错误,即使到现在,对那些人仍旧满怀恨意呢。 但是这种惊异并不足以打退韩貅的脚步,他没多少迟疑地接下这个任务,好歹这个孩子和他的眼缘,虽然时代和身世完全不同,可就是因为他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戏子,让韩貅忍不住心生怜惜。 “好,我帮你。” 这次韩貅也没有像前几次一样,进入任务之后再接受记忆,他呆在系统空间内,打算接受这段只需要猜测就知道必然会十分沉重的经历。 他叹了口气,选择先看起系统传来的剧情。 这次的剧情可能是在家国动荡的历史背景下,反而感情纠葛异常简单。剧情中,男主角童旭背景深厚,父亲是当时总统,自己是家中三子,走得是由军转政的路线。一出场已经是身居高位,对感情处处留情,玩世不恭。他来到海城和南方政府谈判,欣然赴约海城最大的夜总会百乐门,在其中与头牌歌女、艺不身的女主穆千千相识。穆千千虽然身在夜总会这个大染缸当中,但只是为了艺唱歌给自己挣学费,在学校中成绩优秀,更是国文老师的得意门生。嫉妒女主的富家小姐邀请女主来参加自己的生日派对,却故意不告诉女主衣着要求,在尴尬时,却遇上了同样应邀来访的童旭。童旭还记得这个声音好听的女孩,惊讶于她还是个学生之后,就帮忙带她进去,反被误会两人的关系。童旭**成性,被误会后索性玩笑着对穆千千展开追求,这令女主在学校中备受排挤,原本欣赏她的老师也认为她不务正业、攀龙附凤。 凡此种种,女主都凭借着外柔内刚的韧劲坚强地挺了过来,这让童旭惊讶的同时,也真的对她升起了不再浮于表面的兴趣。之后童旭在海城谈判受阻,意外被人追杀,女主不计前嫌收留他,并且悉心照顾他的伤势。童旭便决定认真追求她,而当他认真追求时,即使是女主也难以抵抗他的魅力,很快两人陷入爱河,女主毕业后跟随童旭回京城。 女主用自己坚强、善良、外柔内刚和一颗赤诚之心感动了童旭心底的冰封,即使后来女主是地下党的身份暴露,两人也只是经过一番波折,最终以童旭被女主感召入党为结局。 韩貅在其中的身份,是作为一个让童旭心性大变的前男友存在,前期是一个“不能被触及的伤痛”。而后期,因为他“东瀛间谍”的汉奸身份,也让童旭对女友再一次是卧底的接受能力大大提高,甚至在对比之下加入女友阵营。 没错,那个一看就生性善良的青年,的的确确是个汉奸。他虽然善良,却也怯懦,逃避着对待一切困难,然后无形之中,将自己推向一条不归路。 这个青年名叫戚从雪,在他模糊的孩提时代的记忆中,自己是晚清工部侍郎家的外室子,他的娘出身风尘,因为身份不干净,连妾都不能算,只能被那工部侍郎养在外面。虽然只是个不上台面的外室子,但因为他娘很有几分手段,生下的他又从小出落得粉雕玉砌,聪明伶俐,很得那侍郎的喜爱,特特给他取了个女孩儿的乳名“师师”来放着夭折。 1898年秋,那工部侍郎卷入皇位更迭,不行沦为政治的牺牲品,他娘便琢磨着趁自己还有几年韶华,要重新挂牌接客,第二年初便将五岁的师师这个拖油瓶用一贯钱给了戏班子。长到12岁,已是出落得风姿秀美,15岁时一折子《游园惊梦》名噪一时。18岁时,宣统年结束,南北对峙,京城中的贵人们重新开始追捧起旦角儿来。他的杜丽娘让无数人倾倒,这也让他有了一大堆堂会邀约。他虽然知道应该推拒,但一来贵人相邀难以拒绝,二来也是少年轻狂得意,在一次被欺辱的时候,他被一个手腕高超的豪商所救,他自称三爷。 因为是三爷的庇护,被吓怕了的戚从雪总算可以安安静静唱戏。同样也是经过三爷的引领,他开始沾上了大烟。三爷告诉他,这东西多吃会伤嗓子,所以虽然一直,却始终没有让他吸食太多。 三年过去,三爷突然要求他相陪去总统先生的堂会。戚从雪对总统近日与东瀛人相交甚密、隐隐有复辟之举的行为有所耳闻,他断然拒绝,却没想到三爷立刻用断了他的烟来威胁,三年来已经成瘾的戚从雪被大烟控制,终于不得不应邀。也是在那里,总统为了讨好东瀛人,随意将他赠出任人摆布。 他亲眼见证着总统出国人利益,随后消息爆出,他当日去总统府上做堂会的事情也被人们悉知,所信非人的气愤、被当中□□的屈辱和无力回天的无奈和被千夫所指的羞愤,种种痛苦让他不得不自暴自弃,用更多的大烟来麻痹自己。而越来越深的烟瘾也让他完全被三爷所控,不得不任他摆布,去帮他获取各种讯息。 直到后来,亲手将深爱他的军官童旭蹉跎得心灰意冷,逃到海城,又发现三爷实际上是东瀛间谍之后,戚从雪再也无法忍受,从高楼上一跃赴死。 虽然在刚刚的任务发布时,戚从雪并未谈及自己的感情,但是韩貅却能够隐约感受到,戚从雪在自暴自弃却被童旭收留爱护的五年中,并不是对童旭完全存有利用之心的,他为童旭真心所感,自惭形秽而丝毫不敢回应,却在日久天长中慢慢爱上了童旭,越是如此,他越是自我厌恶,对童旭越是内疚抱歉。尤以在对比过剧情之后,知道因为自己,童旭从原本那个立志从军、沉默寡言却赤诚如火的年轻军官,在短短几年间变成了游戏人间,成熟老练的政客,属于戚从雪的那段记忆几乎被如海潮般的痛苦与懊悔淹没。 或许在他的心中,还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是希望童旭这一世不要再遇见自己,不要再被自己牵连。 “你不去?可以,只是你这次既然违逆了我,我以后自然也不会再护你周全。你想想看这三年来为了你我得罪了多少人?三年前那些不过是些商人也便罢了,之后的林大使、宋先生、李生……年初那位应先生,可是大总统的心腹,从十几年前开始就跟着他的。你这些年来名气越来越大,要不是有我护着,你以为你这身体还能干净到现在?怎么,傍着我这么久,连这点小忙不成?” 既陌生又熟悉的对话流入耳中,韩貅一抬头,发现自己正在对镜卸妆,从镜子里可以看到后面站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他相貌温和,颊生笑纹,显然是个关心“和气生财”的人,笔挺的西服、叠得整整齐齐的手绢插在胸前的口袋、衬衫没有一丝褶皱,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嘴唇放上两撇小胡子修剪得整齐——他作风严谨细致。 韩貅立刻明白过来这是在哪里。说来,这正是戚从雪人生转折的开始,就是这天晚上,三爷,也就是面前的中年男子,要求他去赴五日之后的总统府堂会。 戚从雪断然拒绝,然而这掷地有声的拒绝却让三爷立刻动怒,他先是像刚刚那番话一样,用过往的交情让戚从雪底气不足,然后软硬兼施,撕破脸皮地告诉戚从雪,他已经在三年的坚持下深深染上了烟瘾,再也离不开三爷了。之后他就拂袖而去,而被他的话说得心惊肉跳的戚从雪,也果不其然在两天之后感受到了烟瘾那种令人生不如死的感觉。 戚从雪想过抵抗,想过趁着还来得及,坚决地拒绝这种控制,但是戏班子师傅发现了他的异常,找来了三爷。师傅是他最敬重的人之一,然而当时,却跪在三爷和他面前,求着他去用药——只因为继续任他这样嘶嚎下去,他的嗓子一定会毁于一旦,和三爷也从此势成水火,而烟瘾却不一定能够解除。他是师傅的台柱子,是京城里响当当的戚老板,拼不起这个风险。 他的拒绝越来越无力,最后半推半就地被三爷喂下了烟,抽上的那一刻,那种骨子里的麻痒难受如潮水般褪去,他就像是呆在母亲的腹中一样,温暖如同置身天堂。就像别人说过的,一旦烟瘾发作过一次后再继续服用,那么你就再也无法忘记那种发作时麻痒难耐,吸食时如登极乐的强烈对比了。戚从雪从来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所以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勇气去戒烟,越陷越深。 如今韩貅代替了戚从雪,当然不会放任自己也吸食下去。他也有过烟瘾,还一抽抽了十几年,抽得自己没了命。所以他很清楚这东西有多祸害人,又有多么让人离不开。但是当初他死的时候戒了一次,那么现在精神上没有依赖,仅仅对付身体的惯性,他有信心能够戒掉第二次。 电光火石间,一番心情的波动,他抬起头,慢条斯理地将自己沉重的头饰一样样接下来,曼声道:“三爷做什么这么生气,倒开始和我翻旧账来了。三爷对我的大恩大德,从雪这辈子都不敢忘,只是三爷莫不是忘了,五日后是什么日子?” 没有选择像戚从雪那样,直截了当地拒绝,然后表露出自己对大总统近日与东瀛人过从甚密的厌恶。自然也就让三爷没机会彻底撕下那张道貌岸然的脸皮,将烟瘾的事情拿出来威胁。 三爷一愣,细细回想:“五日后怎么了?” “三爷这记性也真是奇了,往日什么都不会忘的,这回不过是总统先生请几个东瀛人喝喝酒罢了,倒让你重视得什么似的。”戚从雪看似调侃实则挖苦了一句,“五日后不是北宁军得胜回来的时候么?一年前您为了从雪得罪了宋司令的儿子,当时不是许诺,待宋司令得胜回来,让从雪给北宁军的军爷们唱一曲,好让老爷子消气么。” 三爷悚然一惊。没错,北宁军! 总统和东瀛的约定已经是势在必行,多一个戚从雪不过是锦上添花,然而可惜的是,这次玉成好事的并非是三爷,而是总统心腹应天来和他在东瀛留学时的同学在其中穿针引线。由于这条约的特殊性,双方都瞒得紧,等自己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大局已定。三爷为了稳固自己多年不回东瀛而有些动摇的地位,才决定把捧在手心那么久的戚从雪送出去讨好那两位军部上将,但他也清楚,一个戏子对自己在总统和东瀛中间的地位,还是不会有决定性的改变。 但是,如果自己能够借戚从雪搭上北宁军的宋司令,这个让总统耿耿于怀又不得不容于卧榻之侧酣睡的人,那么自己的地位自然就大大不同。 这么一想,顿时三爷的算盘打得哗哗响,不用怎么挣扎他就可以将五日后那个原本看得十分重要的约定抛诸脑后,满心想着怎么专攻北宁军这条线。 韩貅从镜中看到他蹙眉深思的模样,嘴角勾出一个冷笑,悠然道:“凡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有商有量,这事儿啊,早几天就被电台报纸什么的传遍了,怎么,没人和三爷念叨这事?” 漫不经心地对三爷手下那些为虎作伥的真汉奸放了把地图炮,韩貅看着镜中人渐渐显露出原本的模样,就算用他的眼界,也觉得是风情万种,甚是满意。他站起身,斜斜伸了个懒腰,然后踩着轻飘飘的步子,取下了一套上青长袍,收拾一番后便是个干净清爽,阴柔俊俏的美男子。只头上那裁得短短的头发让他有些不适应,但想到这毕竟是破除旧染污俗的规矩,总比前清那金钱鼠尾的猪辫子看着顺眼,也就没了抱怨。 三爷闻言也是心中一凛,他干的事本就是见光死,最是多疑,何况他知道戚从雪全幅脑子都堆到唱戏上,也干不出挑拨离间的事,当即就有了好几个怀疑对象。 深觉内忧外患,三爷迫切地懊悔起自己之前话说得太重,回过神,发现戚从雪已经收拾好自个儿一副要回去的模样,神色寡淡,心知是自己那话惹着他了在摆脸色。连忙露出微笑凑过去。 这一凑,一定睛,他就有些晃神,怎么这戚从雪的模样出落得越发俊俏了? 三爷并不是一个**之人,他之所以对戚从雪另眼相看,完全是因为知道戚从雪的相貌、身段、嗓音足以让京城那些戏痴们如痴如狂,这才一直维护,想要在合适的时候出个好价钱。 所以,并不是从前那些人的欺辱让三爷“英雄救美”,只是因为价钱不够高。 韩貅和后来的戚从雪而很明白这个道理,三爷更清楚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所以在一晃神之后,他反倒越发开怀——“戚从雪”这个产品的成色越好,也就意味着他能开出的价钱越高,这让他如何能不乐。 这样的想法让他嘴角的笑容越发真诚:“怎么,阿雪生气了?嗨,我刚刚那是一时冲动,嘴巴没把门,阿雪千万别忘心里去……这个,阿雪说得对,凡事总得讲个先来后到,有商有量才是正理,这样,我做主,你呢,继续唱你的戏,五天之后的约会,我去帮你回了。” 这是临了还不忘给自己揽功呢。 韩貅嘴角那清浅客气的笑意加深,虽然依旧显得假模假样的,但起码已经愿意理人了:“那可真是难为三爷了。” 三爷知道这戚从雪从出名开始,就被人追着捧着,就算刚开始有些波折,也在自己的操作下安然无恙,所以气性特别大,也就没把他这夹带棍的凉讽往心里去,只和和气气地笑:“要现在天色还早,要不上我那儿去顽一会儿?” “不了。”韩貅心中冷笑,所谓的“顽”,还不是去他家抽大烟么,面上不显,只懒洋洋道,“你把东西给我,我回去自个儿弄呗,最近这几场子有点赶,我想回去早些睡了。” 三爷正是要讨好他的时候,也不敢忤了他的意。纵使被这样敷衍的拒绝,也只当是他还未消气,仍旧殷勤地将他送到戏班子外头,送上了黄包车。 只是在那黄包车渐渐驶远的时候,终是忍不住冷下了一张脸。 他虽然相貌端方,待人亲切,但这样面无表情的时候,却深深地突出了他颇为冷峻的棱角,一双眼睛显得尤为阴鸷。 跟着他的心腹王大走近,看了看他的表情,再顺着他的眼神看向那渐渐变小的黄包车,只当是主子和小**儿闹别扭,在他眼里,那下九流的戏子戚从雪虽说名动京城,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戏子,能够吊着他主子三年,也算是能耐。如今看三爷的表情冷沉得可怕,是前所未有的,反倒想看着一宗生意、一件没有生气的商品,他心里打了个哆嗦,却仍旧壮着胆子上去讨好: “爷,要不要小人叫上几个人,去教训教训他?” 三爷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后脖子都飕飕发凉,不禁为自己的抢出头感到后悔得想要退缩,表情都有些期期艾艾的。然而三爷却忽而冷笑: “也是该让这小贱.人知道知道,谁是他的靠山,别整天颐指气使的发脾气。只是这两天不行,这样,过几天我会告诉你该做什么。” 这峰回路转的剧情,让王大惊出了一身汗。想不到三爷捧在手心三年没舍得下嘴的宝贝戏子,居然还真忍心让人去磋磨。他有些奇怪地多看了三爷一眼。(.. ) 第65章 戏子逆袭7.2 待黄包车驶过了一个转弯口,韩貅就让拉车师父改道,先去附近的药房,在那里配了些草药,又买了些不用医生处方能买到的寻常西药,这才打道回府。 买药不是为别的,就是为了对付他的烟瘾。这具身体好歹吸食鸦片有三年,虽说每次的量不多、时间间隔比较长,显得烟瘾没有发作过,但是以韩貅旁观的记忆来看,戚从雪近几个月有好几次莫名地脾气暴躁,再不下手除了这瘾,之后就麻烦了。 虽说瘾这个东西最难戒,但是韩貅却有信心。 一来他没有心理成瘾的依赖性,二来他的医术也足以对症下药,最次,他手上的灵丹妙药不少,未尝不能根治的。 之所以特特去买了草药,主要还是因为这具身体本身体质虚弱,又被鸦片损了点根基,猛地仙丹妙药下去才是要去了半条命。所以当务之急,是先要用草药固本培元,同时慢慢开始戒瘾,双管齐下,才是正理。 戚从雪打从出名之后就开始攒银子,兴许是当年被一贯钱卖身时他已经记事,所以才会格外的没有安全感,攒了几年银子后,他就花钱在戏班子不远处买了座小四合院,请了一个门房、一个打杂仆役和一个煮饭洗衣的洒扫丫鬟。 知道他有出去的意思,戏班师傅二话没说,隔天就将他的卖身契送了来,要走了一贯钱,也算是不伤情分。 对外,戏班子也没有一了百了地将他的地址公布出去,反而依旧保持着一副“戚老板住咱们这儿”的模样,这既是包住一点小小的*,保存了一份情面,同时也少了许多闲言碎语。因此,少有人知道戚从雪住在这里,即使是三爷,在明面上也是不晓得的。 韩貅从黄包车上下来,眯眼打量了下这间小四合院,不大的地方,却是五脏俱全,颇为精巧。他打发走黄包车师傅,门房见他,机灵地打开小角门,知道他喜静,也不敢唠叨什么。 “今儿有客么?”韩貅循着记忆问了句。 “不曾。” 韩貅点点头,步入其间,果然这不大的四合院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左侧一间屋子打开着,外头支着几根晾衣架子,一大堆花花绿绿颜色鲜艳的戏服晾在上面,闪亮亮的头套在夕阳底下显得晃眼极了。 “阿兴。”韩貅走过去,那衣架里头钻出一个脑袋,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跑了出来,闷着声道:“少爷,你找我?” 韩貅左右看了看:“青儿呢?衣服不是该她伺候的么?” 阿兴脸上浮现出两朵不易察觉的红云,有些手足无措地解释:“少爷别怪青儿,她个儿矮,这衣服晾起来费劲,怕弄脏而来少爷的戏服,这才找我来帮忙的。她自个儿在里屋打扫了。” 韩貅恩了一声,眼神一扫,便知道这个憨厚的年轻人是有些喜欢那个叫青儿的丫鬟了,也晓得了戚从雪治家颇严,不管是门房还是这个仆役,都对他颇为畏惧。 青儿果然是个机灵清秀的丫头,大概不满二十,花一样的年纪,生得虽然不算多么漂亮,但难得口齿伶俐,一口带着吴侬口音的官话,说的软软的,很舒服。一听这声音,韩貅知道为什么戚从雪选了这姑娘,作为一个唱戏的,靠得是一把嗓子,自然也就对声音格外敏感,这姑娘一把嗓子清越动听,自然入了他耳。就算是仆役阿兴,性格沉闷,那嗓子也没有这个年纪少年人难听的粗噶,反而低沉有味。而门房……不过说了两个字,也能感受到中气十足,叫门的时候可不就需要这样一把嗓子么。 韩貅便对戚从雪的癖好有了一定了解。这种了解是非常客观细小的,即使你去问当事人,对方可能也没有察觉到自己是个声控,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但是就是那么多的喜欢和不喜欢,让任务对象的形象丰满了起来,也让韩貅能够更好地成为他、顺着他的思路完成这个任务。 什么?你说在之前的纳西瑟斯世界的时候,韩貅就完全不顾及纳西瑟斯原本的性格,随便翻转人设?——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没有纳西瑟斯的记忆,何况若是沿着他那神憎鬼厌的性格走下去,那才叫真的自寻死路呢! 而现在不同,他的目标不是完成任务,而是让“戚从雪”死而无憾。 同时他也开始琢磨这次任务。刚刚为了拒绝三爷的“总统府相邀”,他情急之下将当初的这个约定提了出来,虽然确有其事,也的确搔到了三爷的痒处。 当初那件事说来也是有意思。那宋司令战功彪炳,在京城中宛如定海神针的角色,唯一的爱好就是喝茶看戏,是个不折不扣的戏迷,听说与相熟的人聚会喝高了,他还会情不自禁地唱一折。打从戚从雪“戚老板”的杜丽娘唱出了名堂,他一听之下很是对味,甚至特特包下了一个专座。偏偏宋司令的儿子是个留学回来的新派青年,唱戏这些“古旧玩意儿”自然比不过他玩的那些轿车、赌马、舞厅的。那日宋司令压着他来戏班听了一出,他听得昏昏欲睡,结果戚从雪那杜丽娘缓步上台,美目流转地刚唱了一句“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那张粉雕玉砌的脸就入了宋先生的眼。 宋先生虽然对唱戏不感兴趣,但却对美人的鉴赏很有一套,戚从雪那掩盖在厚厚装扮下的骨相让他魂牵梦萦,竟破天荒在戏场结束后,没有急着回去找他的相好小姐,反而提议要让如此大家来家中坐堂会,还主动提出自己去邀请。宋司令只知这个年过而立的儿子风流成性喜欢玩女人,但从未听说他有另一方面的癖好,并没有多想,反而对儿子对戏曲产生了兴趣乐见其成。 但是,戚从雪打从出道以来又见识过多少人,宋先生那隐藏在温文尔雅的邀约之下,那双眼睛中如何的势在必得,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戚从雪当时只温言向一旁的宋司令致歉道:“戚某近来身体不适,仅仅应付这例行的场子就已是勉强,恐怕要辜负老先生厚爱了……”当然,戚从雪对这个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包着位子听戏的老人家有些了解,知道他是城中赫赫有名的将军,也知道他“戏迷”的身份,对待他自然与那些只是想要来欺辱他的人一个态度,便又主动道,“听闻宋司令不久之后又要带兵出征?不若便等司令凯旋而归,那时戚某请军中大人们来戏班子,为大家唱一曲?” 这话听得宋老爷子舒坦极了,颇为讶异这个小戏子居然还知道些家国大事,这让他对戚从雪从此另眼相看,也因此,让宋先生虽然对戚从雪不虞,却也受限于父亲的青眼不敢妄动。 按照原本的剧情,戚从雪自然不清楚这一段,实际上,北宁军五日后抵达京师的消息现在还没有传开来,大约要到明日,报纸才开始报道此事。原来的戚从雪收到烟瘾的控制,这五日里反复挣扎徘徊,自然没有心情去管这些“军国大事”,是从总统府离开之后,失魂落魄地回到宅子里,却听到不远处的另一个戏班子大半夜的旗鼓喧天,这才辗转知道了此事。 宋老爷子还记不记得这事儿,戚从雪不知道,因为之后的戚从雪消沉许久,很少登台,难得第一次登台的时候,宋老爷子还送了篮赏钱去后台,送了一行字:“人情练达,勿忘初心。” 就是这么一句话,当戚从雪从那篮其貌不扬的铜钱当中翻出这张纸的时候,他那只已经能够熟练拿起烟枪的手终于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他捧着这张纸,躲在一个人的房间里哭得涕泪横流。 他知道,自己的自暴自弃,已经到了连戏都唱不好的地步,所以老于世事的宋司令,很清楚自己已经不是那个能唱出杜丽娘的戚从雪了。 自那以后,他被告知宋老爷子的专座取消了。 而他却已经无法回头,越陷越深。 对宋司令,他又敬又怕,更遗憾于自己的毁诺。 如今韩貅来面对现在的光景,自然不会再像当初的戚从雪那样被动地招架来自三爷的掌控。 戚从雪一是败在了“瘾”,二来就是死在了名上:他“汉奸”的名声在从总统府踏出来的那一刻就缠上他身子挥不去,难得不相信的童旭,他又要亲手抹杀了那个男人的最后一点天真,到最后,真是彻彻底底的众叛亲离。 那么韩貅就绝对不会舍得让“戚从雪”这个名字沾上一丝半点的脏污,不但不脏,还定要让这个名字洁白如雪。 首先便是从这由爱国情怀而主动发起的义演开始。 他慢慢思量着,将自己沉入药浴的水底,感受着浴液中药效发作,带给四肢百骸微微的酥麻酸痒——这种反应正是戚从雪这具身体隐患的体现,为了让自己能够有一个最好的状态去迎接五日后的义演,自然要做好万全准备。 随后的三天,他天天登台演出,如今他已是响当当的一方角儿,按理不用那般勤快,的确,就算是登台,他也最多只唱一折子戏,为的就是保持状态。戚从雪的唱功很好,然而这毕竟是戚从雪的,现在操控这具身体的,是已经几百年没唱过戏的韩貅,为了能够像曾经的戚从雪那样,甚至奉献出更好的表演,他只能日以继夜地练习。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三天的操练也让他迅速捡起了唱戏的感觉,原本对他“状态起伏”颇为忧虑的看客,也放松了心情。 北宁军抵达在第四天,这天,戏班子拉开了横幅,说清楚今日戚老板不上台,明日晚间闭馆,为庆祝北宁军凯旋,为军中战士义演。戏班子的帖子,也早早送达了宋司令的府上。 == “困春心,游赏倦, 也不索香熏绣被眠。 春吓!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 最后一句话落定,尾音上升至高处又袅袅盘旋,悠悠消散,水袖翩然在空中滑过一个曼妙的姿态,缓缓落下。戏台上再没了动静,偌大的戏场,静谧的连嗑瓜子的声音都没有。 “好!”忽然一声喝彩打破了这片极近。就像是破除了枷锁,随之而来的是满堂喝彩的掌声,如雷贯耳,久久不绝。 韩貅悄声立起,穿着一声旦角儿华裳的他粲然一笑,娉娉婷婷向台下施了一礼,之后便安静地退场。 三爷在后台见他回来的这般快,很是诧异:“你怎么不多留一会儿?” 韩貅瞥了他一眼:“做什么留下?” “……也不知道说的吉祥话什么的,”三爷有些责怪的意思,颇为苦口婆心地劝告,只是碍于这几天戚从雪依旧冷淡的态度,便也不好太过随意,只能对戚从雪漫不经心敷衍的态度暗自气苦,却无可奈何,“这义演是你的主意,怎么到头来却完事就撒手不管了。” 韩貅慢悠悠道:“从雪不过是一介戏子,本就是该唱戏的,唱完了戏,自然也就没我的事了。” “你!”三爷欲言又止,辗转踱步,最后却只能徒叹奈何,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心中叹息,这戚从雪还真是唱戏唱傻了,连人情世故都不懂,只怪自己平日太宠着他,让他这般无法无天。 两人一时静默无言。 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骚动,三爷抬头望去,眼前一亮。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刚刚□□叨着宋司令,现在他可不就踱着步过来吗?三爷立刻堆出那在商场上官方的客套笑容,凑上去:“宋司令!哎呀,真是贵客到来,久仰久仰。” 宋司令眯起眼睛觑了他一眼,像是在打量此人的来意好坏,好一会儿,那张胖胖的红润圆脸才浮现一丝客气的笑容:“这位是……” 他看向一边。看到因为自己的动静停下卸妆动作,转过身来的戚从雪,脸上的笑容瞬间加深,染上了真心实意的欣赏:“戚老板,你介绍介绍?” 韩貅瞥了三爷一眼,道:“宋老爷子,这是三爷,这三年来多亏三爷照顾着,才能让从雪能安安静静唱戏到现在。三爷的大恩大德,从雪一刻都不敢忘。” 三爷听了很是得意,只是在宋司令面前,他不好显得太过殷切,慌忙摆手:“哪里哪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秦某所做的,不过是给戚老板提供一个更好的环境,让戚老板的戏更加精彩罢了。” 宋司令的眼睛在两人当中打转了片刻,有些恍然,对三爷的话不置可否,转向韩貅:“戚老板……” “老爷子不介意的话,不妨唤从雪名字即可,这声老板,在老爷子面前可担不起。”韩貅摆摆手。 “好,从雪,”宋司令从善如流道,“你今天这出戏啊,唱得好,特别好,能称得上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慢说是京城这一亩三分田的,便是放眼整个大江南北,也寻不出第二个如此倾城国色的杜丽娘来!想不到半年不见,从雪功夫益深啊!更难得你这颗赤子之心,好,好,好!” “老爷子你这话可就捧杀我了,从雪不过是想要履行当日诺言,为老爷子献上一点小小的凯旋贺礼罢了。司令老当益壮,率众在前线守卫国土,从雪一介戏子,也就只能做这些微薄小事了。” 夸奖的话谁不爱听,韩貅嘴上这么说,自己的戏被人肯定了,也是没有辜负他五日来夜以继日,甚至向系统购买药物维持身体状态的苦功。他的笑容真真切切,灿烂极了,即使隔着厚厚的妆容,也能感受到他的喜悦。偏偏宋司令就喜欢他这幅单纯直白的模样,戚从雪的年纪都能当宋司令的孙子了,这幅嘚瑟的小模样可算是入了他老人家的心底。 宋司令呵呵笑了两声,忽然一拍脑袋:“哎呀真是老了,看我这记性,来来来,从雪,我给你介绍个戏迷,他呀,可是迷你迷得不得了,往日在城中,若是找不找他,一准儿能在你的戏场里见到他。”说着,宋司令引着韩貅往外面走,看这亲近的模样,还真是把这个小戏子当成了自己的晚辈,嘴中调笑着招呼,“阿旭,阿旭,别不好意思了,你这心心念念的戚老板就在眼前,怎么躲在后头不敢见人!” 韩貅跟在后头,柳眉微微一颤,阿旭,这个名字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司令说笑了。” 一个低醇的声音响起,这极富磁性的低音炮在韩貅耳边炸响,他身体微不可查地一颤,这具对美好的声音格外敏感的身体,对这句话的反应大到出乎意料。 他悚然抬头,只见后台的阴影处,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走了出来,他步履沉稳,身姿挺拔,身上裹挟着一身军人冷硬的气质。一身军装体现出他勇武健美的身材,惹人注目的两条大长腿被包裹在军裤当中,行走时皮鞋发出了富有节奏感的声音。最后在他们面前站定,两条腿笔直地并立在一处。视线往上,滑过窄腰、胸膛和宽阔的肩膀,性感的倒三角上身。他比韩貅高了一个头多,半张脸隐藏在帽檐下的阴影中,只能看见深刻的脸部轮廓、高挺的鼻梁和丰厚的嘴唇。但韩貅就是莫名确信,他隐在阴影下的眼睛牢牢地钉在了自己的脸上。 钉,没错。 这是一种看似平静如水,却又在底下燃烧着熊熊炙火的眼神,他眼中的那团火浓烈到让表层的冰霜不值一哂,似乎是连伪装都不屑一顾,就是能让人一眼就感到身体发烫的好不掺杂的喜爱。 韩貅惊异得嘴唇轻颤,这个“戚从雪”的狂热粉丝,无疑就是原剧情的男主——童旭。 而更巧的是,他也是敖吉在这一世的身份。 是的,在这个男人的声音让韩貅耳朵发酥的时候,他就有所怀疑,而当那双眼睛与自己相接,他立刻能够感到一种特殊的熟悉感在两人间流淌,识海中的那条龙气也立刻激烈的沸腾起来,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又裹挟着一大团炙热的火焰钻了回来。 系统曾经告诉过韩貅,没一世的爱人会代替掉原本剧情中的一个人,但是爱人没有以前的记忆,也不知道自己并非是原本的那个人,他的性格因而会影响,虽然本质未变,他的真灵中却会保留那个人的特殊特征。 在看到童旭之前,韩貅从来没有想过,童旭就会是他的爱人。因为爱人在此前从来没有成为过一次主角,甚至可以说,尽管每次爱人出场时位高权重,但最后都算是不得好死,除了网游世界的燕希。也正因此,他在看到剧情的时候,并没有多少迟疑地打定主意要遵从戚从雪的心意,“远离童旭,再无瓜葛”,因为他想当然地认为,他本来也不会去招惹除了爱人以外的任何人。 然而…… 简直是打脸打得啪啪响啊。 韩貅在内心捂住脸,淡定的面部表情下是睫毛在不断地、轻微地颤动,来掩盖着自己内心的冲动。象征童旭的那团如同火焰一般的真灵,是如此的炙热温暖,一冲进识海就让他感觉被点燃了似的浑身滚烫。 终于是忍不住红了脸,他轻咳一声,只希望自己脸上的妆容够厚,让人看不出自己的表情,眼神却有些游移——他怕触及到童旭,会忍不住泄露自己的心思。 “从雪,这是……”宋司令爽朗地笑着要介绍,却被童旭打断了。 “在下童旭,是司令的副官。”童旭又靠近了一步,那性感的低音炮更加接近,近得仿佛是直接在韩貅的耳边回荡一般,“戚老板,你的戏很美。” 旁人的无数追捧和夸赞,都在这一声中逊色。 韩貅只觉得自己识海中那团不断涌动的火焰真灵,随着这一句话猛然炸开,那原本温暖的感觉,沸腾爆裂地冲入四肢百骸,激得他手指都在颤抖。有一瞬间眼前是一片纯白无垢的世界。 他回过神,勉强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波动,想要露出一个客套有礼的微笑:“童先生谬赞了。” 童旭的眼睛粲然一亮,用越发炙热地眼神,牢牢黏在韩貅的身上。在之后韩貅与宋司令简略交谈的过程中,也始终一刻不离。 “时候也不早了,老爷子不妨回去歇息吧。总归从雪的场子在这里,也逃不掉。”在看到宋司令连打了两个哈欠,却仍旧兴致勃勃仍欲攀谈的模样,戚从雪连忙提议。 宋司令一怔,这才发现外头戏场的动静已经消了下去,显然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他本就是在应付了军中各种下属的问候之后才来的后台,现在恐怕真是已经很晚了。人老了困劲大,宋司令被这么一提,才感觉到自己身体的确有些吃不消,本来这刚刚奔波回京,就是要好好休息,只是昨天记挂着今晚的义演,觉也浅了,如今心事一了,睡意自然铺天盖地地涌上来。 他看向童旭,却发现这个深得他信任的副官此刻的眼睛仍旧不舍得从戚从雪身上挪开分毫,他心中暗笑,想不到这个从德国留学回来的大少爷竟然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戏迷。 三爷惯会察言观色,此时突然站出来: 第66章 戏子逆袭7.3 童旭出身于钟鸣鼎食的簪缨世家,祖上出过不少社稷栋梁,到了他爷爷那一辈,眼看着满清已成颓势,索性激流隐退,接着从前祖上积攒下来的人脉开始从商。因为这簪缨世族的特殊性,虽然是个商人,却也是能够游走政商两界的领军人物。到了他父亲那一辈,机缘巧合下与现在的总统相识于微,因觉得总统乃是一条卧龙,几番相助。后来正逢革命火焰星火燎原,他父亲与总统便趁此机会搭上了革命的顺风车,一路到了今天。 只是后来,童父逐渐发现总统虽然有统一天下的野心,却没有与之相应的气量和魄力。在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面对着守旧的满清,大总统是革命派,但面对真正的南方革命党人,他又是一个畏首畏尾的保守派,而且更糟糕的是,当上总统之后,他就像许多满清遗臣一样,虽然改头换面,但是却将总统二字,渐渐与皇帝等同。 童父很清楚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却不知该如何提点老友。日渐刚愎自用的总统已经像历代王者一样,多疑城府,甚至开始做些飞鸟尽、良弓藏的事。他的心腹谋士应天来,没有提出过什么真正有建设性的意见,却因为能够体察上情,帮着出馊主意解决掉那些反对他的官员,就一跃成为了谋臣之首。 时代已新,人心仍旧。 童父看出了总统的路走不远,所以在五年前就早早开始谋划,四年前将他最疼爱同样也寄予厚望、有志从军的三儿子远送德国留学念书。童旭一年前回国,就跟在宋司令身边。 虽然这样让自己的儿子亲近北宁军的行为,令童父引得了总统的怀疑,但是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童父很清楚,即使自己什么都不做,富可敌国的童家终有一日也会让野心日益膨胀的总统辗转反侧,而现在的童家与战功彪炳、军权独立的北宁军搭上了关系,反而让总统收到掣肘。 说回童旭,一年前他回国之时,立志要将有用之身报效祖国,可以说是凭着一腔赤诚热血,和满腹先进知识理论,敲了宋司令的家门。虽然之后真正接触到现在的□□军队,发现现实与理想具有一定差距,但是也凭着努力与上进,以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飞快地融进了北宁军当中,从一介空降走后门、被人议论的“世家公子哥儿”,变成了让人信服的副官童旭。他虽然一直被“随意”安置在副官这个位子上,但是谁都知道,宋司令是用接班人的态度对待童旭,不出意外,下一任北宁军的司令,恐怕就是这个年轻人。 为了就近学习,童旭回国之后就搬到了宋家去住,勤勤恳恳地当一个“学徒”。在这个过程中,他跟在宋司令的身边,也就不可避免地接触到了宋司令最爱的戏曲,和当时令满城皆狂的杜丽娘——戚从雪。 第一次去看戏的时候,童旭就被戚从雪的扮相和嗓子给惊艳到了。那婉转娇美的歌喉,娉婷柔软的身段,即使隔着大一片黑压压的观众,仍旧让童旭惊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似的酥麻。 打那以后,他就迷上了戏,也不对,他迷上的不是戏,而是唱戏的那个人——戚从雪戚老板这个人。 只要有空,戚从雪登台的戏他场场必到,即使那些唱词他已经烂熟于心,却从来也不觉得腻味。不是跟着宋司令的时候,他往往会换上常服,坐在靠前的位子,在一群嗑瓜子喝茶的大老爷们儿中间,这么一个挺拔如松的青年男子,痴痴地望着台上人美目流转的风情,越陷越深。他对戚从雪迷得如痴如狂,却因为太过痴迷,反而近乡情怯,不敢用金钱或者自己童家三少的身份去玷污了这个在他心中玉一样的人,只敢将全幅心意,隐藏在泯然众人的赏钱中送去后台。 这次回京,作为宋司令副官的他,可以说是第一个得知戚从雪为了北宁军凯旋,特特开了一场义演给军官们这个消息的人。在听说他这场义演之前连续上三场,场场爆满,状态如日中天,而义演前一天,特地为此休息一天养精蓄锐,他心中的激越越来越大,几乎能听见心潮鼓浪的声音。 看着戏台上的那个身影,他如痴如醉。半年不见,戚老板的风姿更甚以往,今夜过去,恐怕这北宁军中又要有不少的军汉迷上戚老板了吧…… 蓦然涌动的忐忑让他再无法遏制,在听说宋司令要特地去后台致谢的时候,他终是无法违背自己的内心,迈开脚步,亦步亦趋的跟在宋司令身后,宛如朝圣般的去探望戚老板。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近的距离接触戚老板。他还没有卸妆,那沉重的头饰和戏服搁在一边,正拈着指头慢慢和一个男人说话。在后台并不甚明亮的灯光下,脸上盖着厚厚妆容的戚从雪很难看出真正的模样和心底的表情,看到那男人亲近的称呼,童旭心底涌上了一阵酸涩。这种奇异的感觉一时令他不知所措,忍不住躲过,没有第一时间去见戚老板。 但当他避无可避地直面戚从雪时,一种仿佛生命圆满的感觉,却让他贪婪地用视线描摹着戚老板的脸庞。他和他想象中的模样有些不一样,他不确定是不是因为戏台上下的区别,不过这种并不让人失望,他反而觉得戚老板比记忆中自己用尽全力猜测出来的模样更加美艳动人。 他发现,即使是隔着厚厚妆容,他仍旧能够真切地感受到戚老板的心思。在听到自己由衷的赞美之后,戚老板眼底粲然亮起的光芒,分明表现出了他的喜悦,令他彻底沦陷,再也无法挣扎。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身体绷紧了,眼神不由自主地凝视着正在弯腰将妆容洗掉的戚老板身上。现在后台只有他们两个人,流淌在空气中的静谧让他不由自主的紧张。此时他无比清醒自己戴着军帽,能够将自己的眼神遮掩住,令其中的炙热不至于让戚老板收到惊吓。还有这身刻板的军装,让他能够控制住自己的举止。 戚老板卸妆之后,没了在戏台上那夺人的艳光四射,但却让童旭的心情更加鼓荡。一双柳眉稍显文弱秀气,却因那狭长上挑的凤眸不致女气,眼尾自然生情的晕红让人心生怜意,白肤红唇,饱满的嘴唇天然带着笑意的弧度,让他想着亲吻上去的滋味…… 宋人张耒的诗蓦然闯入心中: 一尘不染香到骨,姑射仙人风露身。 眼前的绝色少年,确是有姑射神人之风,靡颜腻理,琪树瑶花……令人欲,一亲芳泽。 童旭呼吸猛然一粗,复有强迫自己将心神抽离,暗自责怪自己怎么能想这些来亵渎戚老板…… “童先生,我收拾完了,我们走吧。” 戚老板的声音让童旭如蒙大赦,他沉默地点了下头,将帽檐拉低一些,迈开长腿先一步走在前面,为戚老板开道,真是兢兢业业地尽着保护着的职分。 两人一路沉默,莫名地没有选择乘黄包车,反而步行回府。夜色已深,这一片戏台子虽然在白日繁华的闹市,但在晚上却已经没有多少动静,隐约能听见几声犬吠远远传来。 童旭贪婪地享受这一份独处的时光,恨不得这条回去的路无限延伸拉长,永远走不完。他屏住呼吸,暗自感受着戚老板在自己身边的感觉。 那种原本单纯热烈的欣赏痴迷,不知为何,在今夜初见之后,悄无声息又不容置疑地,化作了一份痴心妄想。 他不知道如何表达,甚至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表达出那份心思,但他无法控制住自己。 “童先生,”戚老板带着笑意的声音随着夜风传入耳中,寂静的街道,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戚某感谢童先生的体贴,只是,戚某好歹也是一介七尺男儿,童先生实在为了照顾戚某,走得如此之慢,照这样下去,恐怕到天亮,戚某都回不到家呢。” 童旭看去,之间在夜色迷离中,戚老板的脸庞在月下露出一般,一双眼睛中仿佛蕴藏着整片星光,带着影影绰绰的笑意。 “戚老板……” “我和童先生一辈人,既然童先生真心爱听戏,自然是戚某的朋友,又何必如此见外。不若,童先生直接唤戚某名字?” 童旭眼睛一亮:“从雪也可唤我阿旭。” “好,阿旭。”戚老板真心实意地笑起来,这笑容比童旭以往见过的都美,甚至比面对宋司令时的,更多了一份亲昵,恰恰是这份来之不易的亲昵,柔软却准确地戳中了童旭心中的某一点,然后又用亲近温和的声音,再次提起之前的那个话题,“所以阿旭,我们不必走那么慢的。” 似乎是夜色正好,风摇影动,沙沙树叶,引得童旭心头的那番躁动在他喉间滚了几滚,终是在他微薄软弱的抵抗下,强硬地吐露出来。 “只是因为,今夜站在童某面前的美人,比空中皎月更美,才一时唐突,想要多看戚老板几眼。” == “少爷,童先生一大早就来了,就等在外头的正堂里。” “……恩你下去吧。” 戚从雪这具身体总是在不经意的细节上让韩貅觉得意外地舒服。比如这个懒洋洋每天不睡到艳阳高照绝对起不来的生物钟,总是让他想到很久很久以前,韩貅还活着的时候,家变之后虽然一度颓唐,但那趋于平淡的后半生,也是如此的散漫。 正思量间就听到青儿在门外的低声传话,他不由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自己都没意识到地露出一抹微笑。 那一晚已经过去了几天,但当时童旭冲动地说出:“只是因为,今夜站在童某面前的美人,比空中皎月更美,才一时唐突,想要多看戚老板几眼。”却依旧犹言在耳。 就像是平地惊雷,碰的一声,炸得人头脑发空,晕乎乎不知今夕何年。 这样轻狂唐突的话,这突如其来的耿直告白,让纵使是韩貅这样经过了大风大浪的,都有些手足无措,哭笑不得,不知该作何反应。 好在童旭的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恼恨于自己的一时冲动,他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并未有被唐突的尴尬气恼,只慌忙道:“我不、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他这样急切的解释,反而让韩貅有时间调整自己的情绪——反客为主地轻笑一声:“我明白阿旭的意思,虽然想不到阿旭居然会是如此热衷于戏曲,但是我的杜丽娘能够让阿旭魂牵梦萦,甚至错把我与丽娘等同,这反而更让从雪为自己的表演骄傲呢。” 他爽直坦然的“曲解”虽然让童旭勉强揭过了刚刚的尴尬,但是却也让他更加不是滋味。因为他很清楚,戚从雪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他真的不是在那一瞬间意乱情迷地将戚从雪当做是那天生情种的杜丽娘,而是真真切切的喜欢戚从雪这个人。然而,这一切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只能苦笑着默认戚从雪的说法。 这一场尴尬在韩貅的回避下消散于无形。但是童旭心中的那团火却根本不见消。在德国求学的时候,收到风气影响,他身边也有很多男同学出双入对,做着情人间才会做的事情,他即使一开始有些惊讶,到现在却也对这种为□□伦常所不容的感情见怪不怪。他也很清楚,自己对那些国外的同学们并没有类似的感情,自己只是喜欢戚从雪而已。 在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一个男子后,他没有半点动摇,开始频繁地拜访戚府,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跑熟了地形,在韩貅不着痕迹的推波助澜下,两人的关系也从原本的戏子和戏迷,变成了知己好友。 韩貅对童旭的纵容是润物细无声的,在不知不觉当中,他的界限一点点被放松。先是称呼,再是拜访时的礼节,到现在童旭过来都不用事先通知,直接就能往里跑,连府上下人都知道,少爷是真心实意地要和童旭先生做朋友,这关系,比之前和三爷更亲近。 韩貅刚想起身,忽然心思一转,又躺回床上,捂着额头哀哀道:“不行,我头疼,这样,青儿,你去帮我回了阿旭吧,就说今天我有事不在家。” 青儿一愣:“可是……”你都让童先生等了那么久了,他早就知道你在家睡觉了啊…… “快去。” 韩貅声音一沉,青儿不敢再问,连忙应了一声,出去把话一传:“童先生,我们少爷今天有事,不在家。” 童旭端着茶杯的手一怔,诧异道:“你之前不是说他在睡觉么,怎么这会让就变成不在家了?还得你去问了才知道他不在家?”他心下生异,不由自主地担心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青儿迟疑了下,却觉得少爷与童先生十分亲近,更何况并未叫自己隐瞒,索性将事情一篓子倒出来:“少爷刚刚醒过来,听声音还有笑模样呢,只是不知为何,我听见里头动静到一半,忽然没了,跟着就听到少爷挺难受的声音,说自己头疼,可能是怕先生担心,就让青儿说是他不在家。” “这不是胡来么!”童旭剑眉紧皱,“不行,我得去看看他去。” 他说着就要往里走。青儿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隐约明白了什么。 == 童旭一路直奔里间,先前他被引着来过这里,可以说是目标明确。然而风风火火地冲到那紧闭的门前,他却有些迟疑。 自己这样唐突地闯进去,万一从雪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怎么办呢? 咬了下唇,仍旧是担忧的情绪占了上风,不管从雪到时候会不会与自己疏远了,总之不能让他生了病还一个人瞎闹。他对着门叫道:“从雪!从雪!” 里头没回答。 他心下更急,贴近门仔细听,却发现里头断断续续地传来带着泣音的低喘□□,略带啜泣的嗓子有些沙哑,莫名带着甜腻的意味。 童旭脸一下子红了,难道、难道从雪是在……自、自渎? 这念头一打开,童旭的脑洞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冲出栅栏的野猪,一路往前疾驰。他以那能够瞬间分析炮舰结构的大脑分析速度,迅速地凭借着声音联想到了里头曼妙的风景,那张平静纯然的玉面上染上□□的绯红,眼角的红晕上带着情动时啜泣的泪花,水汪汪的眼睛散漫地盯着虚空,嫣红的嘴唇中不断倾泻出撩人的□□……还有那因为身体动作而大开的衣襟,那双白皙细腻的手,上下摩挲着他自己的…… 想想童旭自己都要石更了,这一世他的性格就像海底的火山,表面上平静得深不可测,内里炙热得随时都能爆发。冰里的火在此时被韩貅的几句惹人想歪的喘息给轻易地击碎了冰面,让底下顽强的火焰瞬间燃烧遍了童旭的全身,他耳根子都红透了,按着门板的手指关节都微微发白,咬着唇进退两难。 “不要、唔、走开……”里头的声音忽然一高,带着撕心裂肺的沙哑。 童旭猛然一惊。难道是有人!他手一用力,根本没有上锁的门板轻易地被推开,他慌张地向屋内一扫。 没有人。 除了床上那个颤抖着的瘦削身影之外,并没有想象中欺负着戚从雪的第二个人。 没了一道门板的阻隔,戚从雪的呜咽更加明显,他身体不断地颤抖,蜷缩成了小小一团儿,侧身背对着门外,两只手抱着脑袋,时不时响起的呜咽分明是真真切切地哭泣! 童旭心中的遐思在这一刻猛然被击得烟消云散,顾不得其他,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凑近一看,只见戚从雪双眉紧锁,指节用力到发白,甚至开始生理性地颤抖,泪水淌满了整张脸,他瞳孔已经开始扩散失焦,口中吐出含义不清的话。 “从雪!从雪!你怎么了?” 童旭心急如焚,他搂住戚从雪瘦削的肩膀,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戚从雪下意识地攀住他的身体,整个人蜷缩进他的怀中,身体颤抖,泪水横流,两只手紧紧地揪住童旭胸前的衣襟。 “阿……旭……”像是过了好一会儿,意识模糊的戚从雪才迷迷糊糊地分辨出来面前的人。 “是我,你怎么了?”童旭按捺住心中的焦急,柔声询问。 “唔……大烟……发作……要、要戒掉……不告诉……三爷……” 从戚从雪断断续续的解释中,童旭轻易得出了一个令他震惊的事情:戚从雪有吸食大烟的习惯,正在戒烟,现在正是戒断反应发作的时候。 一时间童旭来不及惊讶自己捧在心头的白月光居然会去抽大烟,唯一的反应就是为他辛苦的戒烟而怜惜心疼。他默然无语,用力紧了紧怀中的轻的不像话的少年,看着他双目紧闭,柳眉拧结,痛苦万分却始终咬着牙不愿意求他给自己大烟的样子,默默地注视着,生怕他伤到自己,甚至强硬地将他双手攀过自己的肩膀,任由他两手指甲甚至一口牙齿嵌进皮肉。 他知道大烟有多么害人,更知道像戚从雪这样单纯凭借着自己的毅力戒烟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而且,童旭面色一寒,戚从雪这样偷偷摸摸却下大毅力的戒烟之举,显然让他多想了——他要戒烟,那么当初是怎么染上烟瘾的呢?那三爷对他语气亲近,然而已经和戚从雪熟悉起来的他,却能够直觉地感觉到,戚从雪对三爷的冷淡,戒烟这种好事却不愿意告诉三爷……呵,恐怕这里头的肮脏勾当,这个所谓的三爷却是牵扯不出去呢! 童旭闷哼一声,肩头已经渗出了血渍,显然,意识已经不清醒的戚从雪完全没有因为他是知己好友而客气的意思。 然而他丝毫没有动怒,反而抬手安抚地顺着他的背,感受着那消瘦的身躯背部有些凸现出来的根根肋骨,心疼地想着,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为何身体如此的虚弱。 戚从雪在精疲力尽之后,终于挨过了一场发作,沉沉睡去。这是童旭第一次看到睡着的戚从雪,即使睡着了,他的眉头依旧紧皱,仿佛连梦境都不安稳。烟瘾发作时那片刻的潮红已经退去,现在的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透着病态的苍白。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张带着血色的嘴唇, 第67章 戏子逆袭7.4 韩貅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日当正午,身上清清爽爽的,像是已经被人贴心地清理过了。他刚想撑起声,就感受到一条坚实有力的臂膀拦腰将自己扶起,熟悉的低醇嗓音就在耳边响起:“你醒了。” 韩貅的眼睛还有些迷茫的水雾,带着刚醒的惺忪,视线不小心落到童旭的衬衣上,只见那做工精致的白色丝质衬衣肩膀处,却渗着血色。他眼睛一下子睁大,瞬间清醒过来:“你的肩!” 童旭一愣,然后将那边肩膀往外让了让,想要避开韩貅的视线,不在意道:“一点小伤,不碍事。” 然而韩貅又怎么会是那么好糊弄过去的。他视线落到童旭显出褶皱的衬衫衣襟上,立刻意识到,这是刚刚自己烟瘾发作时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杰作。他眉头打结:“是我刚刚做的。” 这语气中没有丝毫的迟疑或者询问,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今晨时他原本也是想着和往常一样与童旭见面,然而刚刚行动,智脑却提示说,今天晚上应该是戒断反应发生的时候。经过一番权衡,他最终想要让两人的关系更加亲近一些,所以就索性将戒断反应发生的时间提前到了上午。 虽然韩貅的精神没有成瘾,同时因为修炼,本身的精神力比常人远胜,天然比许多戒烟者多了许多成功的几率,但是他这次任务毕竟是在戚从雪的身体当中,当那种麻痒难耐的感觉从四肢百骸叫嚣而起,即使是韩貅也必须要用尽全力去抵抗那种难受,竟然分不出别的心思,误伤了童旭。 这让他自责不已。 他本有千百种方法能够和童旭的关系更近一步,偏偏却因为一时的贪婪和侥幸,选择了这种方法。 童旭见瞒不下去,反而有些尴尬:“从雪……我刚刚……实在是担心你,所以才闯进来,你……别见怪……要是你怪我,我也认了……” 他的话语在韩貅清澈透亮的眼神当中渐渐消散,有些摸不着头脑地低头看看,恩……好像没有哪里不对?那从雪这种眼神是怎么回事? 韩貅脖子一扭,眼神错开,虚虚落到虚空,说话的嗓音显得有些干涩:“我怎么会怪你……你也看到了,戚从雪不过是一个可悲的烟枪,烟瘾发作起来状若疯魔,连控制自己都做不到。戚从雪不但身沦九流戏子,更自甘堕落,实在是与你……殊途异路……” “不!我决不允许!” “但这是事实唔……” 童旭立刻用手捂住韩貅张张合合的那张嘴。 此时此刻,他顾不得这举止是否唐突,一心只想着让那张不断说出自贬话语、想要残忍地与自己划清界限的朱唇住口。然而这动作做完了,他才惊觉自己在做什么,手心处传来软软的、湿润的触觉,他甚至能够感知到对方那自带微笑的美好唇型,一阵酥麻从手心开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入心底,全身仿佛是过电一般。 韩貅在被捂住后就住了嘴,一双凤眸幽幽,眼眶竟不知何时盈满了泪水,清亮的眼眸直直盯着童旭,平日交往时总显得意气风发,张扬锐利的凤眼,此刻在眼尾那比寻常时候更加艳丽的两尾晕红的衬托下,显得缱绻软款,楚楚动人。童旭捂住他半张脸的动作,反而突出了那双动人的眸子。 童旭的手像是被烫到似的颤抖起来。 他想自己的手拿开,然而刚刚挪开一点,那只手却又辗转流连,拇指甚至暧昧地摩挲勾勒出韩貅的唇型。 他理智上知道自己应该将那只唐突美人的手拿开,然而此刻,他的理智却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那双像是会说话似的眼睛明明清亮如斯,却莫名让他浑身都烫起来。 就像韩貅曾说的那样,在他们的世界中,爱意是一件无法遮掩更无法回避的东西。就像现在,即使童旭拼命想要控制住自己,却也被这蓦然暧昧的空气所惑,身体控制不住地凑近…… 鼻尖相抵,两人的视线中只有彼此,近到能够轻易听见彼此强压却难抑的呼吸。 并没有抗拒。 童旭在韩貅的眼眸当中,并没有找到抗拒的意思。他受到了鼓舞,嘴唇发干,声线中带着强行抑制后一丝几不可查的颤抖。 “从雪……” “笃笃——”门外青儿清脆的嗓音,打破了一室暧昧的春情,“童先生,少爷醒了吗?” 屋内的两人像是被惊醒了一样,先反应过来的是韩貅,他双手勉力推开已经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低头慌乱地整理自己的衣物。 童旭却在这一刻凸显出了与外表截然不符的执拗和炙热的感情,他捉住韩貅的手腕,用坚定的声音回答外面的人:“还没醒。” 然后不容置疑地将人压回了床上。 “我们继续……” “唔嗯……”韩貅拒绝的话语,悉数被童旭用温柔而强势的亲吻给堵在了嘴边。 == 一番折腾之后,韩貅“苏醒”过来已经是下午的事,他半天没好好吃东西,上午还发作了一场烟瘾,之后虽然睡了一会儿,醒过来却又被强行“睡”下去,体力消耗得不可谓不大。 一丝不苟地将白色的丝质马褂的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突然后背贴上一个炙热坚实的身体,下一刻,童旭低醇的嗓音在韩貅耳畔响起,带着意犹未尽的餮足: “我来帮你,恩?” 末尾那个微微上扬的尾音,撩得韩貅认为,自己的耳根子现在一定烫得发红了。 那双宽大、带着硬茧的手,灵活地绕在他胸前给他扣上最后一颗扣子,韩貅敛眉看去,不由自主地想到,刚刚就是这双手,唔…… 不能再想下去。 他在心里扶额,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他被爱人撩得那么厉害。明明都是老夫老妻了,虽然每一世爱人没有记忆,两人的皮也不同,可是讲道理,每次在撩人这件事上,不都是他来担当的嘛?!说好了这一世的童旭是一个耿直禁欲的年轻人呢,怎么撩起人来如此动人,这简直犯规! 韩貅却不知道,他在为自己对爱人的魅力全无抵抗力的同时,童旭又何尝不是深深沉浸于他的美好当中,宁可溺死,不愿逃生。 “宝宝,我还想要……”扣着扣着,那双手的动作就开始不规矩的往下,男人沙哑的声音中似乎又透着难耐的情/欲。 韩貅听了这把嗓子,差点就要动摇,最后为了自己的腰和胃着想,还是坚定地横了他一眼:“刚刚也就算了,现在瞎喊什么,谁是你宝宝了。” 然而这一眼看在童旭眼中,却分明也带着浓浓情意,不,此刻眸光潋滟,红唇微肿,靡颜腻理,颈脖后侧才残留着自己吮吸出来杰作的韩貅,做什么在他眼中,恐怕都是欲迎还拒的挑/逗。 他撩开盖在腰际的薄被,一边将视线黏在韩貅的身上,一边配合地开始穿衣服。 “那我要叫你什么?从雪?有多少人这么喊你?我总该是不同的吧!”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份委屈。 韩貅洗脸的动作顿了顿,半响没说话。童旭有些失望,刚刚韩貅的回应虽然让他觉得美好万分,但是他直觉这也是韩貅的第一次,这才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同的。然而……还是自己想多了吗? 韩貅的声音有些含糊:“我乳名师师,你喊我师儿罢。” 童旭一怔,下一刻粲然笑开,刚穿好下装就忍不住趿着鞋跑过去,抱住韩貅纤瘦的腰,声音里难得充满了符合他这个年纪的阳光灿烂: “师儿!” “恩。” “师儿!师儿!师儿!” “……” “师儿!” “你个呆子……别傻了,吃完饭,待会儿陪我出去一趟。” == “师傅,去教会医院。” 童旭有些疑惑地看向韩貅:“去教会医院做什么?”想到他的烟瘾,不由紧张起来,“可是那个……” “不是,”韩貅安慰性地拍了拍童旭的手背,“只是去领一份身体报告罢了,前段时间练功的时候有些不舒服,所以之前去做了份检查,今天也是该结果出来了。” “你这样很对。”童旭在出国之前生长于此,自然知道大部分的国人对洋医院仍旧将信将疑,对医院,他们的态度就像对以前的官府衙门一样,能不去尽量不去。却想不到韩貅的思想如此开放自然,会因为不适主动去做身体检查。 的确,想想他面对宋司令时的不卑不亢,进退有据、对他那“庇护者”三爷的警惕提防,还有出名之后的低调内敛,由小见大,师儿的表现与那些名扬四方的大家做派可谓截然不同,甚至比现在许多的“摩登人”风姿更胜。 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在童旭眼中,韩貅真是做什么都好,无处不美的十全嘉人,他纵是心醉神迷,也是理所应当。 “我们到了。”韩貅的声音传来,他先一步下车,长身玉立,发丝被日光染晕,更衬出那牛乳般的雪肤和稍显浅淡的唇色,宛如下一刻要融化在这阳光里。 童旭眼神一晃,脑中闪过从前学《庄子》时读到的一句话: 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 == 韩貅之所以会来做这个身体检查,其实并不是突发奇想的。在戚从雪的记忆当中,大概一年之后,伴随着他名声一落千丈的,还有渐渐变得力不从心唱戏功底。 当时身为当家台柱子的戚老板凭地位已经不用做那些复杂的花活儿,然而在戚从雪看来,自己的名声已经烂到了泥里,也就只能讲全付心神寄托于唱戏上,为此,除了抽大烟,他状若疯魔地练习,也不知是不是这样过度损耗了底子,在这样不分日夜的疯狂中过了半年,他的腿部开始间歇性地疼痛起来。一开始他不以为意,直到后来,即使在童旭全方面的严格监督下他的作息开始恢复正常,可是他的腿疼却与日俱增。 到了临死的时候,他的腿疼已经到了无时无刻的地步。 只是当时的戚从雪早已应了苏学士的那句话:“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命如飘萍,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痛苦,何况年纪渐大,除了那个对他一心一意痴傻的童旭,恐怕从前为了他状若疯魔的京城人,也大半已经忘了曾经的戚老板。所以,戚从雪的心愿当中,他虽然喜欢唱戏,却并不视为执念。 当韩貅接手了这具身体之后,却不会甘心让自己有这种受到病痛折磨的风险。当然,他也可以通过系统商城购买药物预防,再不济,就索性用仙人之体来做任务,想要避开这种风险,实在是信手拈来。 但他还是选择了进入戚从雪的身体,让这具已经千疮百孔的身子慢慢康复,摆脱烟瘾一样,他真正要做的并不只是让“戚从雪”这个名字逆袭成功,而是要让戚从雪死而无憾。 戚从雪不希望自己再受到三爷摆布,那么他就帮他彻底摆脱烟瘾,让三爷从根子上绝了控制他的利器。 戚从雪对唱戏并无执念,只希望自己能为国略尽绵力,那么,他就让“戚从雪”这个名字成为国之栋梁。 戚从雪不想被千夫所指,背上“汉奸”骂名,那么他索性就让他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之所以会如此尽心尽力地帮着他,一来是同样当过戏子的惺惺相惜,二来是对戚从雪的怜惜,三来……却也是他的一己之私——毕竟因为他对爱人的执念,让他定然是无法完成戚从雪那个要远离童旭的心意了。 爱人是他的原则,他不可能割舍,只能从其他方面为戚从雪找补。 他心中始终对戚从雪抱有一丝歉疚,但是却并不会后悔,即使最后戚从雪可能会对自己的方式不满,他也不会因此放弃与爱人继续这夙世姻缘。 而现在他做的,就是在戒烟之后的第二步。 == “这是什么意思?” 当医生分析报告的话语刚刚落下,童旭已经先一步皱眉,脱口而出。 “意思就是,我不能再唱戏了。” 回答他的却不是对面带着口罩五官深刻的洋医生,而是坐在他身边,神色平静地阐述着一个事实的韩貅。 “不可能的!师儿,不会这么巧,你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怎么可能会弄到这种地步。” 童旭的声音中甚至带上了一丝乞求的意味,他看向医生,紧张又害怕。他并不很懂戏,只是喜欢戚从雪的戏,或者说,只是喜欢戚从雪这个人。但是他很容易理解,能够唱出满城皆狂的好戏的戚从雪,一定为了唱戏付出了无数的辛勤汗水,如果不能唱戏…… 他手背一暖,下意识地扭头看去,只见戚从雪眉眼清凉如水,凤眸澄澈,直直地像是要望入他心底: “阿旭,如果我不能再唱戏了,你会不要我么?” “当然不会!”他脱口而出。 这斩钉截铁的回答让戚从雪冷厉的眉眼柔和了下来,仿佛冰雪融化。 “那就不要紧了。”他看向医生,“医生,我的理解对吗?” “额……”医生点点头,“基本上就是这样,因为你腿部神经炎的问题,在目前的医疗环境下,我们暂时没有好的办法能够治疗,只能通过服药,维持目前的状态让它尽量不再恶化。其实只是避免过度使用,只要不再恶化下去,正常的行走,慢跑、短暂的跳跃等等,还是不影响的。” 戚从雪转向身边身体绷得紧紧的童旭:“你看,这病起码不伤及性命,现在早早地发现,总比以后真的不能走路了才治疗来得好。” 然而他这样坦然的态度,看在童旭眼中,却只觉得心底发酸。他知道以戚从雪的自尊,不会愿意将脆弱的一面摆到人前,但即使离开了医院,他也沉默了一路——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戚从雪。 “我们进去看看吧。”步行在街道上,戚从雪的声音突然响起。 童旭抬头一看,发现这是家书店。 他一怔,连忙跟上已经先他一步走进店里的戚从雪。 最后他们出来的时候的,手上抱着五六本书籍。童旭看了看这些书名,居然都是些工程设计类的基础书籍,有些迟疑:“师儿,你这是要……” “看书啊。” 很奇怪,但是童旭莫名觉得,戚从雪的声音当中,是真的没有多少强颜欢笑的痛苦,反而带着一些解脱的轻松:“我有跟你说过吗?我很早就开始记事了,五岁以前,虽然只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外室子,但是我还是记得我爹很疼我,经常回来看望我,抱着我看一些奇奇怪怪的图纸——他是前清工部侍郎,本来就是靠着工程上的本事被破格提拔的,结果后来脑子糊涂,被卷进那那时候夺嫡的事情里头,这才没了性命。” 童旭张口结舌半响,忽然想起一人:“你说的可是前朝的戚玉堂戚侍郎?” “没错,你知道他?” 童旭肃然起敬:“我祖籍太原,戚侍郎当初带队主持修建的太原水渠是真正利国利民的好事,造福一方百姓,这件事我父亲和祖父都常挂于心,他们常叹息,前清之所以灭亡,就是……少有戚侍郎这样能真正做事的人。师儿你又何必自谦,戚侍郎家学渊源,乃是探花出身,却不甘在翰林院埋头故纸书堆皓首穷经,主动要求出京任职,后来又在工部郎中的位子上勤恳十载,哪里能算是破格提拔。” 他心中却也啧啧称奇,任他再如何重视戚从雪,也想不到他居然出身书香世家之后,却不知又是如何会沦落到下九流的戏子…… 他的夸奖却让韩貅的笑意加深:“想不到他还是个能臣,这些我却不知道,我娘……她并不经常叹气他的事情,我还很小嘛……” 童旭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开始兴致勃勃地给他讲述戚玉堂曾经的功绩。 然而他也只是听过一耳朵,知道他大概的经历,说到底那段时间前清朝廷一片混乱,官员升降太过频繁,他作为晚辈,能够大致说出戚玉堂这个小小二品侍郎的事情,已经殊为不易。然而当他停下的时候,却因为贪恋韩貅看向自己那期待的眼神,只恨自己肚子里货色太少。 看他半响没有接下去,韩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生动:“行了,纵然你夸得天花乱坠,戚侍郎也不能死而复生,其实,我对他的记忆并没有多少,你很不必如此的。” “只要你想知道的事,我总想要满足的。”情话版童旭一秒上线,腼腆却异常耿直。 闻言韩貅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了:“其实我一开始只是想跟你说,即使我以后不能唱戏了,说不准我也能子承父业,在这上面有所造诣呢。不过看你似乎对我父亲格外推崇,恩,恐怕我这话也是高攀了,想也知道,我是无法达到父亲的高度的。” 童旭慌忙纠正:“咳,怎么会这么想!戚侍郎,恩,虽然的确是人中英才,你也是龙凤之姿,唱戏你能成为满京翘首,现在改从工科,我信你同样能做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是吗?”韩貅的语气显得有些不确定的迟疑。 “当然!唔……现在京师大学堂里有不少留学生回国任教,师资力量可谓首屈一指,不若我推荐你去那里学习?” “在里头学习的都是人中俊杰,我一介低微戏子,何德何能能与他们做同窗学子呢……” “这、这个……你放心,我虽然没有多少本事,但是这点门路还是有的。” 韩貅叹了口气,眉目间泛起愁云:“说到底,你是要我靠着你的关系进去……阿旭,我对这种东西,了解也不过是五岁以前那浅浅一点,又荒废多年,恐怕即使入了那莘莘学子向往的学堂,最后也是皓首穷经一场空,辜负了你的期待……” 他眉头一皱,童旭的心也跟着皱了起来。 第68章 戏子逆袭7.5 戚从雪金盆洗手的消息快速地传遍了整个四九城,可以说牵动了一干不分男女老少爷们戏迷的心。这消息突如其来,荒谬无比。 一天,两天。 原本以为是谣言的消息,却始终甚嚣尘上,以无比稳定地速度蔓延、升腾。 最后,戚从雪的戏班子站出来,轻描淡写地证实了这个消息:“戚老板因为身体原因,已经不能再唱戏了。” 现在时代已经变了,戏子虽然在人们的眼中,仍旧属于下九流的行业,但是起码在法律上,行业不分贵贱。也因此,已经不存在什么贱籍官籍的区分,戚从雪要从良,不对,要金盆洗手,谁都不能说不行,何况,还有童旭这个高官子弟、北宁军妥妥当当的接班人在全程保驾护航。 等到三爷知道此事的时候,已经是尘埃落定,他在人去楼空的戏班子里发了好一通脾气,哆嗦着手指,指着做小伏低一脸恭顺的戏班师傅:“好你个张半山!吃里扒外的东西,你是不是忘了谁才是你的靠山!” 张师傅弯着腰,愁眉苦脸:“三爷息怒,三爷息怒,戚老板一向是最有主意的,这您也是知道的,这孩子性子拗,做了决定的事情,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他要改行,我就算是守在他戚府门口,他也有法子跑到官府去改户籍呀。再说了,还有童先生护着,谁敢说个不字!” “你!”三爷愤而甩袖,“可我在此前却连一点消息都没有!” 想到今天他办完事回京,刚想接着戚从雪的路子和童旭搭上话,却没想还没出家门,就接到几个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搭伙上门来。一个个见到他,二话不说,就是一顿软刀子的阴毒恭维,一迭声:“三爷好气度!”、“养了那么久的小戏子,这童三少爷还没开口,说送就送!”、“不知三爷从这桩买里得了多少好处,竟能忍痛割爱?” 好半天他才弄明白来龙去脉,顿时,气得一佛出跳,二佛升天! 这个戚从雪!真是脑生反骨,心比天高!居然趁着自己出京鞭长莫及,趁机金盆洗手! 他想到之前戚从雪拒绝总统府邀约,转头攀上童三少爷,再看看现在。半年过去,总统那边可以说是江河日下,童家却蒸蒸日上,政军商三界,都是跺跺脚能让四九城晃三晃的地位。 便是他,也不由替戚从雪的眼光叫一声好! 然而,既然戚从雪有如此眼光,那么他自然也就不相信,从前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傻瓜,是真正的戚从雪了。只怕是这小子早就对自己怀有异心,才故意装出来的天真烂漫。既然他有如此城府,恐怕那鸦片也已经控制他不能——不,自己为了让他宽心,从来没有让那鸦片的烟瘾发作过,但也正因这原因,他从未在自己面前表露过对鸦片的依赖,他甚至可能根本没有上过瘾!以前他有自己护他周全,只是出过几次堂会;如今他有童旭护着,21岁风华正茂的时候激流勇退,谁都不会说他是不能唱了,反而只会惦记着他的好嗓子。能够顺顺当当当个良民,这真是什么好事儿都给他摊上了! 可笑自己潜伏多年,自诩老奸巨猾,想不到却栽在这个十几二十岁的少年头上,白白守了他三年,得罪人无数! 养不熟的白眼狼! 正思量间,戏班师傅张半山忽然道:“可是三爷,小人的电报在好几天前就发出去了,这这……实在不是我们瞒着消息不告诉三爷啊!” 三爷心中狂怒,面上咬牙切齿。他扭头,目露凶光地看着身后那些低下头,默不作声的随从:“张半山说的是真的?” 没人做声。 “好啊,好啊!你们现在是合起伙儿来反了天了!我的话没用了是不是!” 三爷狂怒的对象,此刻,却已经顺顺当当,凭借着童旭的信,坐在了京师大学堂的校长办公室里。 校长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有些消瘦,头发斑白,鼻梁上架着金边眼镜,衣着整洁得体,完全符合一切人想象中的大学教授。 他放下手中的信,抬起头,有些探究看着面前并肩而坐的两个年轻人。 斟酌了一下语句之后,他温和道:“童先生的能力我是很清楚的。你从德国留学归国,在北宁军中学以致用,不论是我在德国的同学,还是宋司令,都对你赞不绝口。但是,请原谅我的说法,我想知道,童先生是出于何种心态,想要将戚先生入我校的呢?” 距离上次去医院拿报告,已经过去了接近四个月,这段时间,不仅仅韩貅在慢慢减少登台的时间,让戏班子可以平缓过渡,同时童旭也和韩貅彻底地住到了一块儿。正因为朝夕相处,童旭更加清楚也骄傲地认知到,他的爱人是以何种妖孽的程度,以寻常人根本无法肖想的速度,在飞快地吸收着知识。 如果说一开始,在他提出自己可以介绍戚从雪进入京师大学堂学习之后,的确有过一瞬间为自己“被美色冲昏头脑”的行为而懊悔过;但再那之后,他已经完全可以说,即使没有自己,终有一日,戚从雪也能够凭借着一己之力进入世上的任何一所学府念书。 这样的认知令他又是骄傲,又是有些酸涩。 但现在,他能够挺直腰板坐在这里,好不避讳地对校长表示:“先生,我之所以从雪,是因为他值得我。” 校长对这个回答有些诧异。 京师大学堂当中,至少在这个年代,并不缺少关系户。为了让这所新式学堂在前清风雨飘摇的政治斗争当中顺利存活下来,历届训导都只能接纳一些纯粹来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即使到了民国初年,京师大学堂已是板上钉钉的“政治正确”,但依旧是不少高官富商子弟的首选学府。 虽然戚从雪的身份收到很多人诟病,但是从本质上来说,经由权贵(童旭)介绍来的戚从雪,和那些凭借祖荫介绍来的膏粱子弟,并没有多大区分。 校长很清楚他并不能太过得罪已经是注定要钱途无亮的童旭童三少爷,可以说,戚从雪的入学是毫无疑问的。但是—— 为什么非要进入工程学院呢? 如果只是要镀金的话,完全可以选择混混日子的系,为什么非要读理工科这种一是一二是二含糊不得的科目?即使校长先生圆滑世故,也不太愿意一个名动京城的戏子,进入自己的工科。想想看,一个靠外貌歌喉吃饭的戏子,进入了以脚踏实地为第一准则的工程院系,这不等同于是亲手砸了自己的招牌?! 但现在童旭正襟危坐地告诉他,他认为戚从雪值得这个介绍,这份信并非完全是小年轻一时意乱情迷的产物,这就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戚从雪这个人了。 这个时候,戚从雪主动将自己这段时间依赖工读的书籍名称报出来,然后有些抱歉道:“从雪荒废十数载,不久前刚刚拾起书本,也只能自顾自摸索一二,也不知有没有走进弯路。但是,从雪的确一心向学,子曰有教无类,虽然从雪目前读书浅薄,但先生何不先审审从雪的水平,再下定夺呢?” 这么主动就没有矛盾了。校长脸上浮现出微笑:“我是文科出身,不好随意评价,这样,你们稍等片刻,我去请工程学院的教长刘先生来一趟,让他来决定,收不收你这个学生。” 结果是跌碎了许多人眼镜的——教长刘先生不但收下了戚从雪这个学生进入工程学院,同时还将他收为自己的关门弟子,悉心教导。 可以想象吗? 一个戏子,金盆洗手从良,然后进入了全国最顶尖的学府要求最严格的学院之一就读,同时还被该学院教长收为关门弟子。 这个故事的转折程度,恐怕只能在茶馆里才能听到了。 然而他却真真实实地发生在了现实生活当中。 这当然引起了一片哗然。 其中反应最大的,莫过于文学院。 “岂有此理,下九流的戏子出身,居然也能与你我成为同窗!难不成世间竟无公道可言?你我寒窗多年,立志报效祖国,以笔为刀。那戚老板不过唱了几首曲子,投了童三门下,却进了工程学院?当真荒唐可笑!我周传仁耻与此等出自我之人共处同一屋檐之下!” 类似激愤的话语在许多教室、树林、湖畔响起,似乎一时间,满校园都充满了对戏子求学的抨击。 温和一点的如:“子曰有教无类,他若真心求学,也未尝不可,只是未学会走,先要急着跑,哎,其实暂缓脚步,先去预科,也未尝不可啊,何必如此着急呢?这未免就有些哗众取之态了。” 当然也不能忘了,这大学堂里头还少不了终日斗鸡走狗的纨绔们:“什么?戚老板来学堂了?得了,今儿个的百乐门帮爷推了,爷也去近距离悄悄戚老板那姑射神人的风姿!哈哈!爷今天,去学堂喽!” 然而这些种种的纷争,却都是以文学院为首的外院在纷纷扰扰。反倒是漩涡中心的工程学院,显得尤为诡异的静谧。 ——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做出成绩才是根本。管你在进校之前是戏子还是豪商,能够一入校就被教长收为入室弟子,不是背景深厚,就是有真才实学,总结下来四个字:前途远大。 因此,反倒是这些切身利益收到切实相关的工程学院学生,对此事显得极为淡定。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对韩貅有多么友好,毕竟这才是民国初年,戏子不是后世的大明星,不可能收到人人追捧,人们价值当中的阶级观念依旧根深蒂固。只是他们对韩貅视若无睹,也不去排挤他,这就已经足够了。 起码对于韩貅来说,他的目标只是在这里学到知识,然后加以利用,做出有利国家的贡献罢了。 也正因此,他对一切显得尤为淡然,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眼前书。 时间,自然会证明一切。 == 六年时间一晃而过,韩貅却在这短短六年时间当中,成为横跨了工程、医药、物理等领域的百科全书型技术大牛。在工程学院攻读一年之后,他就独立设计了能够完全建立在目前民国建材水平上的铁路和火车,主持营建的京宁铁路联通南北。 之后他设法提升了钢材水泥等建材的质量,以此为根本,自主研发设计出了新式军舰、潜艇,更将当时国际通用的制式炮改良,加强射程、威力,减少装弹时间、后坐力以及爆膛几率,与北宁军合作,通过在军工厂中限制炮弹和口径的作法,让民国首次也从列强口袋里圈了钱。 在研究军工领域的同时,他从医药行业入手。当时国际列强已经深陷战争漩涡,连年军费开支比严重失衡,同时居高不下的战场死亡率,也催生除了战场急救的高速发展。青霉素已经投入使用,大大提升了存活率,但是随之而来的青霉素过敏反应也成为了一个问题。韩貅以此为契机,凭借几世对医学的积累和智脑中后世急救药物的结合,配制出了更安全的中成药,将中医理论对外输出。 原本那些流言蜚语却早已被韩貅做出的成绩所封得哑口无言。 韩貅这个名字,他的音容笑貌,已经在他二十七虽的韶华之龄印在了各种课本上,是注定要流芳百世的人物。而他和北宁军总司令童旭之间的**,也早已是公开的秘密。现在,没有人会因为两人同为男性,或者韩貅曾经是名满京城的戚老板来质疑他们的关系——韩貅对国家乃至世界做出的贡献,逼得世界级的奖项都不得不低头;接手过北宁军的童旭,早已在两年前在韩貅的军工技术的帮助下,从毛子口中悍然夺过当初从前清手中划走的资源丰富的千里沃土! 他们一文一武,却支撑起了民国的大半个江山。 这两个人早早地成为当世俊杰,无论南北的年轻人都把他们当做自己人生的偶像和目标。 南北对峙的情况越演愈烈,也因此,不少南方政府里的人见着北方政府,就要嘲讽一次他们现在新总统的“有眼不识金镶玉”。 原来当初韩貅未发迹时,童家人发现三儿子童旭对这个小戏子的感情不像是随便玩玩,反而务必认真地为了他奔走,碍于门第之见,他们严词反对,反而激起了童旭的叛逆心,直接出走。 结果如今,韩貅成为举世瞩目的科学大牛,而童旭手握重兵,两个小辈如此厉害,身为直系长辈的童家人却没有收益到一分一毫,反而还尴尬地和南方军对峙。这,可不就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么! 然而此时的总统府中,气氛却并未像外人想象的那样严肃。 童总统对自己的小儿子语气温和亲近,丝毫看不出有什么隔阂。而童旭,也同样透着尊敬自然。 此刻,童总统正因为韩貅的话被逗得眼眯成了一条缝:“你说什么?” “我说,当初就和您说好了,我到时候带一个盛世河山来向您提亲。今日是从雪研究数年的战斗机试飞之日,如若功成,则海陆空三军我民国都有说话的力量,盛世河山自此而始,也是时候该总统先生添妆的时候了。”韩貅眨眨眼,语气坦然地丝毫看不出来,他是在对一个父亲说要向他儿子提亲的话。 “欸?你当初可是答应了,要给我一个盛世河山,我才能把旭儿许给你。现在,这盛世不过刚刚起步,怎么就觍颜来了?” 童总统佯作不满。 “晚辈的确如此想,只是阿旭已经老大不小,我怕真等到功成,阿旭要这样没名没分地一直跟着我,实在对他不起呀。” 童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作势打了一下丈夫:“让你当初信口胡诌,看看现在,害得阿旭老大不小都……噗……嫁不出去!正所谓,留来留去留成仇……”说到最后,她彻底忍不住,捂住肚子哀哀叫起来,“不行了,你这孩子,实在是太逗了。” 一旁的童家大儿子也被韩貅的话闹得哭笑不得,他看向弟弟:“三弟,你也不说点什么?” 一直沉默的童旭此时俊脸微红,却挺直腰板,朗声道:“父亲,儿子很想和师儿在一起白头到老,你就允了儿子吧!” 童家大哥扶额长叹:“叫你说话,不是叫你说这个!”真是儿大不由娘——不对,我怎么是三弟的娘了?! 原来,当初因为童家受到原本的总统掣肘,为了能够让童旭顺利和韩貅在一起,也让童旭可以干干净净地接手北宁军,童家与童旭韩貅合演了一出骨肉分离的大戏。但在背后,早就被童旭打过预防针,对这个三儿子千疼百的童家人其实很早就接受了韩貅这个“儿媳”。 偏偏韩貅这个促狭的,记着当初“唱大戏”时候他们两人对着童家大门“当众”许下的诺言:“待来日,我戚从雪必以重聘向童家提亲。”在这个即将要收网令南北合流的时候,上门来“提亲”了。 童家人明知道是自家小子讨到了这么个如花似玉还才高八斗的“好媳妇”,在此时被韩貅和童旭合力耍宝给逗得前仰后俯,不能自已。 玩笑开完,童总统便和童旭韩貅两人一同,驱车赶赴试飞地点。 那里如今已经聚集了大量的记者,抬着沉重的相机,摩肩接踵地等在栏线外头。看见他们的车子过来,纷纷涌上来。 “戚先生,你对这次的试飞有信心吗?” “童将军,如果这次的试飞成功,民国的军事力量能够达到什么程度呢?你会成为三军司令吗?” “童总统,你为什么会和童将军以及戚先生一同前来,你们的关系怎么样?” “……” 童旭他们早就心知肚明,韩貅的性格就是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既然公开试飞,必然是对结果有了十成把握。别说那些满怀期待的人了,他们这些和韩貅最亲近的人,才是真正对未来大有信心的。这让往常言语克制的童总统和童旭,都不由得面带春风。 唯独韩貅依旧是往常的状态,对记者的问题,都是简单的“有”、“恩”、“可以”来回答。惜字如金,却又毫不畏惧地坦言,一如他寻常表现出来的那样可靠。 从以前开始,就有人奇怪,对这些各种各样人们完全无法想象的成果,韩貅始终保持一副平淡的状态,就像是太过坚信他一定能够成功,所以丝毫不觉得这些成功有什么可以自豪之处。 他们的理解是:强大的自信到了极致,一切成功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平常。 但事实上,是韩貅的确坚信自己能够成功,也的确不觉得这有什么可以自豪。 尽管目前的时代还没有信息化,但是拥有智脑帮助搜集整理信息,他对于有效信息的提取会是正常人望尘莫及的速度,还有开发了20%的脑域度,以及智脑中原本存储的后世资料。 高屋建瓴,他本就拥有远超时代的资源,取得当世人所无法想象的成就也是理所应当,并不值得多少骄傲。 当然,这也并不意味着他是在多么轻易无脑地剽窃他人的成果。 第69章 戏子逆袭7.6(完结) 当韩貅醒来的时候,隐约还能感觉到后脑勺的一地单痛楚,回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情,他立刻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当中,鼻尖充斥着一种即熟悉而陌生的味道。这是鸦片,他立刻意识到这一点。 “既然已经醒来,又何必再继续装作睡着呢?”三爷的声音响起。 韩貅心中一凛,索性睁开眼睛,抬头看去,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昏暗的小屋当中,三爷正定定地站在自己面前脸上带着自得的微笑。他依旧是那副儒雅温和的样子,然而那笑容看在韩貅眼中,却带着一丝诡异的味道。 “三爷请我来这里是做什么?”韩貅声音中透着冷静,眼神清凉如水。 三爷凑近,语气轻柔:“戚老板,哦不,戚先生贵人事忙,三爷要找你,也得废好大一番工夫呢?怎么样,这味道,你可还记得?” “三爷若是有正经事,随时可来寻戚某,戚某自然不会拒绝。只是看三爷举止,却不像是要真心诚意地和戚某坐下来谈的样子。” “真心诚意,呵……戚先生现在来跟我讲真心诚意,这未免有些可笑了罢。我可是真心诚意地护了你三年,结果呢,你攀上了童三,二话不说,拍拍屁股就走了。你当初离开戏班子的时候,怎么不跟三爷讲真心诚意呢?” 韩貅嘴角微勾:“三爷这话说得,难免是把从雪当作什么都不懂的傻孩子了。你我都清楚,三爷之所以那么尽心地护着从雪,不过是觉得奇货可居,所以待价而沽罢了。这里头的勾当,当年的戚从雪是没本事戳穿,现在的戚从雪是懒得说穿——可惜三爷非要和从雪撕破脸皮。” 三爷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冷冷的凶意,他脸皮抽动半响,突然冷哼一声:“来人,好好招待一番我们的戚大家。” “是!” 他身后的三个黑衣人应声上前,按照他之前设计的那样,两人禁锢住韩貅的动作,让他反抗不能,第三个人蹲到他身前,掏出一盒子膏体。 三爷带着得意的声音响起:“戚老板,戚先生!赫赫有名的戚教授!我知道你厉害,随随便便就能把我糊弄过去,当初让你逃过了这美味的鸦片,现在,可没那么容易了,这一盒子福.寿.膏下去,任你是天王老子,以后也得跪下来求我给赏你口烟吃。” 话音刚落,那黑衣人就听话地将一盒子福.寿.膏悉数填塞入韩貅的嘴中,任他如何反抗,都只能被迫咽下。 “咳、咳……”韩貅低着头干呕着,努力想要把自己喉中的东西给抠挖出去,但是嘴中吐出来的那一点膏体,不过是沧海一粟。他语气哽咽沙哑,透着愤怒和不甘:“我实在……是不明白!三爷为何非要用这伤天害理的东西……来控制我!难道三爷……就不怕遭报应吗?!” 享受着韩貅此刻的脆弱与不甘,三爷得意洋洋,闻言更是哈哈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俯后仰,声音甚至都尖利了:“报应?为何会报应?我这么做,才是爱国的表现啊!我忍辱负重那么多年为的什么,就是为了我大和民族最终的胜利与繁盛,为了这个伟大的目标,我可以做任何事!” 他的眼中闪现出狂热而炽烈的光芒,确定了戚从雪吞下那些福.寿.u膏,从此对自己再无威胁,他狂笑着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悉数倒出。 “所以说……你果然是东瀛人,潜伏在我天.朝多年……”韩貅的声音幽幽响起。 “没错!你的确聪敏,然而现在知道这一切,却已经晚了!整个世界都将你捧为今世最伟大的科学家,然而现在,你这个伟大的科学家,为我所控!哈哈哈!”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三爷身体一滞,回头,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后已经被一列士兵包围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胸口。 他猛地回头,就看到原本趴在地上狼狈不堪,孱弱无比的戚从雪,却缓慢地站起来。 修长的手指将额际略长的发丝捋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手背轻轻擦掉了嘴边的那点黑色膏体,嘴唇因为擦拭而带上一点鲜艳的血色。 而原本跟在他身后的那三个人,此时却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 一股寒意猛地窜上心头,他不可置信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童旭的声音从黑暗中响起,慢慢走到韩貅的身边,他冷冷地盯着三爷,眼神中的厌恶和轻蔑,宛如是在盯着一条蛆虫。 实际上,如果不是韩貅的坚持,他是绝对不可能允许他以身犯险的,看到之前韩貅被三个人控制着痛苦吞咽膏体的样子,明知是在做戏,但他还是差点就想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去。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面前这个神智癫狂的男人。 “你潜伏多年,的确是天.衣无缝,但是自从当年你以庇佑为名,试图控制师儿,我就知道你必然另有所图,所以这些年,也一直没有放弃对你的监控。可笑你多疑成性,不断将身边亲信来回洗刷,这却在无形之中帮助我们渗透你的力量。所以,你一有异动,我们就立刻做出了反应。” 三爷面沉如水,显然,也不是个蠢人,已经清楚过来自己面对这什么,知道现在自己是凶多吉少。他狠狠地盯着面色平静的韩貅,咬牙切齿:“第二次,你第二次骗了我!” 韩貅看着他,冷声道:“并不是第二次。或许你不相信,但是——七年之前,我的确烟瘾缠身。” 他慢慢走近被控制起来的三爷,脚步坚定得一如他的声音,从来都是这样让人觉得可靠: “虽然这次,我事先用别的东西换了你的福.寿.膏,但是七年前的那一次,这些脏东西,我是真真切切地尝过了。三爷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有人能够凭自己的力量扛过大烟的瘾?” “不可能、不可能……”三爷喃喃道,“怎么可能……” “别人不能,不代表我不能。”韩貅从口袋中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打开,里面同样是深色的膏体,“那,三爷,所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现在我们来看看,你的爱国情怀,能不能让你挺过去怎么样?” 当三爷最终完全吞下那些东西后,韩貅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狼狈的三爷,低头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轻描淡写道:“说起来三爷可能不知道,我这次会从实验室出来,就是因为最新的研究有了进展——关于如何抑制对成瘾性药品,比如鸦片,的生理依赖,我似乎有了突破性的发现呢。这样,三爷,你呢,好好配合阿旭的问话,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倒出来,然后,我就把你的瘾,给剔除出去,怎么样?” 他看着三爷瞳孔微缩,眼神惊慌,眉眼间终于流露出真真切切的笑意:“没错,我会尽可能地让世上的人,从此,拜托这鬼东西的控制。以后,你,还有除了你以外的很多很多人,恐怕都要想想别的办法,来控制别人喽!” 如果说,一开始是愤怒和不甘,那么到现在,三爷的心中却是彻彻底底的彷徨了。 他知道戚从雪的性格,就像这个国度的很多人所习惯的那样,戚从雪这个人,从来不说没有把握的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他说有了突破性发现,那么恐怕,就是已经功成在即了! 想到日前收到的消息,天皇座下多支在东北的研究部队,都收到了狙击覆灭,暗中积攒多年的实验体被救出运往戚从雪的实验室。真是因为如此,他才一时狗急跳墙,想要故技重施地控制戚从雪——他很清楚,以戚从雪的天资,说不准真有办法找到克制天皇研究部队成果的方法。 然而,他失败了。 而且还是彻彻底底的惨败—— 不但把自己搭进去,而且,还得知了这样的消息。 三爷苦笑起来,这个人,连药瘾都能够想法子攻克,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恐怕……是真的没了吧…… 坐在平缓行驶的轿车当中,童旭捉着韩貅的手,心疼地看着那双如玉掌心的几抹擦痕,小心地将里头混进的一点灰粒慢慢挑出。 “疼不疼?” “不疼。”韩貅靠在后座上,含笑地看着这个人高马大的男人委屈地蜷缩起来,低头像个小媳妇一样给自己挑东西,“你这样头不晕吗?我这点小伤又没事的,回去挑也一样,何必这么急?” 童旭摇头:“我哪有心思去晕车,当然要尽快把东西挑出来,万一完了感染留疤怎么办?” 这么漂亮的一双手,怎么能因为那种人而留下永远的痕迹呢? ——慢说他不舍得,舍得……也不甘心呐。 “呵……” 为了照顾专心挑刺的童将军,司机将轿车开得十分缓慢。韩貅眼睛一错,恰好看到经过汽车经过百乐门,那灯红酒绿的舞厅外头贴着台柱歌女的画报。 却是那原剧情的女主穆千千。 “这女人好看么?”童旭含着一丝妒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韩貅错开眼,揶揄地瞥了一眼童旭:“好看是好看,可惜性别不对。” 童旭这才满意地笑起来。 == 韩貅这一世,潜心致学。他成功地让戚从雪这个名字的,成为这个世纪最伟大的科学家——没有之一。 而童旭,虽然两人始终同进同出,共同进退,但是他并没有被戚从雪这个“20世纪最聪明的人”所掩盖过光芒。 他一手促成了南北合流,之后主动交出军权,由军入政。在二十世纪第四个十年开始,身居高位的他开始代表国家,在一个崭新的层面上和列强大国进行平等的博弈。 他和童旭两个人,一文一武,成为时代的丰碑,永远铭记在祖国的历史长河当中。 ==================== “现在汇报任务成果: “顺利完成角色戚从雪的任务,成为该位面20世纪人类历史的关键人物,完成进度卓越,基本积分1000,任务优秀系数4,获得戚从雪的真心感激,获得童旭的真心爱恋,获得一缕护体龙气。获得特殊属性气运50点。现在宿主气运为170。第二次任务结算得积分为4000点,目前积分总共为8414440点。 “……正在结算此次提取信息……经过统计,宿主提供的关于一个由古代向近代过渡位面的有价值资料为50万积分,目前积分为8914440点,请宿主继续努力。” 韩貅怔了怔:“戚从雪……并不介意童旭的存在吗?” 韩貅并不会为了戚从雪的“真心感激”而放弃与爱人的一世相守,但是说实话,做下这个决定之后,他就已经做好了这一次的任务会扣分的心理准备。 然而出乎意料,戚从雪却并没有很反感,反而依旧很和善地送出了自己的感激。 “经过系统分析,戚从雪不希望见到童旭,是因为不希望自己的存在让他受到伤害,本身并不是非常反感厌恶他。宿主完成任务得非常出色,他十分满足,所以才对宿主的任务评价达到了卓越级。” 韩貅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他是借用了戚从雪的身体,如果戚从雪本人很抗拒他和童旭在一起,这就难眠有些尴尬了。最终出于愧疚之心,他还是送出了十点气运。 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了。 为了祝福那些善良却因为气运的问题而窘迫潦倒的任务对象,在投胎转世之后能够得到一个好的未来,他往往都会这样做。 “宿主完成了一个工业文明任务,就此点亮科技文明,请问宿主接下来要选择哪一板块任务?” 韩貅考虑了一下,当初网游世界带给他的新奇感仍旧萦绕在心头。何况就像以前系统分析的那样,以韩貅的价值观,在古代、近代的环境当中,他逆袭人生的路线往往都是选择“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的路子,虽然说每次奋斗的过程都很值得纪念,但是一直这样也的确是让人觉得有些乏味。 相较而言,仅从网游世界中的惊鸿一瞥,他就已经能够感受到科技文明中缤纷灿烂的生活方式。这让他不由得升起期待来。 “系统,选择科技文明吧。” 下一刻,面前的屏幕上就跳出来一张眼睛通红,眉生愁绪的脸。 此人生得阴柔貌美,极为靡丽,乍一看,险些将他看做是个女子。 但从颜值来看,上个世界中的戚从雪可以说将阴柔的美感走到了极致。 然而面前的这个男人却拥有一种模糊了年龄与性别的美感,那张脸,在阴柔靡艳的同时,更添上了一份戚从雪没有的奢侈华丽。 咳。 尽管长着那么一张花颜靡丽的脸,但是他的举手投足当中,却透着拘束、怯懦。 “这位先生,可有心愿未了?” 这人仔细看了看,忽然惊讶出声:“咦,你这身打扮……怎么像是大晋时期的服饰?” 韩貅一怔,的确,在系统空间当中,他始终保持着自己世家公子时期的装束,这既是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了当年的事情,忘记自己一开始同意做这些任务的原因;同时也是一种习惯。 毕竟他一直在接连不断的扮演他人,虽然也的确乐在其中,但是为了防止会在其中迷失了前进的方向,他需要一个锚准。 系统空间当中保持在年少时他寝室的装饰、自己的服饰,这就是他的锚准,让他从扮演的任务对象,切换回“韩貅”的锚准。 但是……怎么这个人也知道大晋? 等等,难道这个世界就像唐乾那时候一样,和自己的原本世界处于同一位面当中? ——那自己岂不是有机会能够回去看看? 尽管时代不同,但有机会回到他生长的故乡,还有和爱人初识的地方,这难免令他心中激荡。 他甚至很快想要弄清楚,那个世界是他改变前还是后的世界。 这让原本打算听这个男子说完自己情况再判断是否需要接任务的韩貅,几乎是决定了要接受任务。 然而反倒是任务对象本身有些疑虑:“那你,这是第一次接触我们这个时代吗?” “并不是,此前曾经做过一次任务,以卓越的评价完成任务。” “那就好。”对方松了口气,语气温和,“我并不是怀疑你能力的意思,只是我觉得……如果是单纯的古代人的话,可能不太能接受我的情况……” “不要紧,但说无妨。” 韩貅也算是见多识广,自觉不会有什么能够吓到他。在能够重回故土一日游的诱惑之下,任务对象的这些话不但不能打消他的念头,反而令他越发兴致勃勃,斗志昂扬。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这样信心满满坚定十足的气势感染到了对方,让那男子轻轻笑了起来,眉宇间的忧愁都消散不少。 “我……因为身体的关系,一直很自卑。家里人疼我,任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我也知道自己像是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一样,总是拖累他们。”男子的声音渐渐放轻,带着一丝回忆的苦涩。 “我对不起很多人,特别是小辰,他……其实那本来只是一个意外,我也清楚是有人要对付家里,我只是家里最明显的一个破绽,但是我还是扛不住……我知道我应该相信小辰能够处理那些东西的……可是……” 话至伤心,男子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他伸手掩面。只见他手腕上纵横交错着好几道红痕。 “……可是我到底受不了这些事情,除了懦弱地寻死,我还能做什么呢……” 韩貅微微抿唇:“所以你是希望……” “我希望你能够代替我生活下去,坚强地活下去,起码,不要再成为顾家的拖累。”男子眼睛红红地看着他,满怀期待。 韩貅点头:“可以。” 男子闻言,顿时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然而他眼角眉梢的哀伤却丝毫没有缓解,反而像是整个躯壳失去了精神,完全颓靡下去。 “那就……太好了!” == 这个故事有点奇怪,总体的画风,不知为何让韩貅莫名其妙地就想到了沈冰鹤那一世的剧情。 没错,就是那个能够让五个各有千秋的高级精英男士愿意共事一妻,拜倒在沈冰雁裙下的故事。 虽然他们完全不同,但就是让韩貅觉得有隐隐的相似。 这个故事是以一个叫朱飞鸿的男人为中心展开的。朱飞鸿原本是一个男性向写文网站的三流种马文写手,从三流大学毕业,混了没几年就在公司里待不下去,只能化身“闭家锁”全职码字,但限于天资,也只能随大流写写跟风文。每天勤快三更也只能勉强靠着订阅赚个温饱。 然而人衰不会衰一辈子,一次意外让他来到了这个平行世界,成为了一个帅气的小鲜肉。 这里的科技文明发展程度和他原本的世界相似,但是原本的文化成果却有很大的缺失。 更妙的是,朱飞鸿发现自己前世看过的所有东西,无论是影像、音乐、、资料等等,只要是他曾经看到过的,藏在潜意识当中的,都能够被现在的自己轻易翻找出来。 手持金手指,他就像曾经笔下的那些种马文男主一样,开始利用脑中的记忆将无数经典复制出来。各种大神开山的网络、武侠经典、名著故事、流行音乐、经典电影等等,等被他一样样复制到了这个世界当中:出书、写歌、制作电影、电视剧、出名之后凭着帅气的外表当模特等等。 在功成名就的同时,他也少不了凭借“惊人的才华”收获了各色美女的青眼,虽然最终受限于一夫一妻制的法律只娶了一个高官女儿,但是暗中红粉知己无数。 他其中一个情人,叫做梵青青,是商界豪门顾家从小收留的养女兼早早预订下来的孙媳妇。 且说这顾家的从事范围,以重工领域为基础,轻工、地产等行业为堡垒,今年开始进军娱乐圈。顾家的军工和高新技术领域与军队有密切的合作关系,可以说是顶级的豪门财阀。原本顾家向来只对追逐财富有兴趣,即使现在的娱乐圈进入了金元时代,坚持实业的顾家也并未有多么想要掺和一脚。 偏偏…… 现任家主顾老爷子最疼爱的大孙子、小儿子,两个人都对顾家发家的本事毫无兴趣。 当然,他们不感兴趣,反倒少了兄弟阋墙的危险,顾老爷子和妻子鹣鲽情深,看他年近五十还有一个老儿子出生就知道了,膝下总共有五个孩子。大儿子、小儿子不算,剩下三个正好守望相助。 却说这顾家老大早年从军,在执行任务时意外去世,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楚,顾老爷子难免将他对这个大儿子非同一般的看重转投到大儿子的遗腹子大孙子顾盼辰的身上。 都说“大孙子,小儿子”, 第70章 摄影师逆袭8.1 朱飞鸿本来就看不惯那些自己没什么本事,完全靠着出生时会投胎的二世祖。 作为一个愤青,他理所当然的认为,顾盼辰这个的所谓的新锐天才导演的名头,只不过是顾家人帮他吹出来的名号。 他是不觉得顾盼辰拍出来的电影都多么好看。所以频频通过翻拍记忆中的经典电影试图来“打压”顾盼辰的气势。 想不到,他自己“鬼才导演”的名头倒是闯出来了,可是顾盼辰的地位却也越发稳固,耐他不得。 这就让他对顾盼辰越发痛恨,认为此人是成心要和自己作对。 不久之后,他的经纪人替他争取来了一个国内著名杂志的模特面试机会,此时的他已经声名鹊起,原本应该是手到擒来。 然而偏偏,这个杂志合作的大牌摄影师却是一个性格傲慢的男人,在看到他的时候,当场就不留情面地讽刺他。巧了,这个男人正好也是顾家人,就是顾盼辰的小叔顾望舒。 顾望舒对他这个“天才”的态度十分冷淡,真正触动了朱飞鸿那根敏感的神经。 新仇旧恨加一起,朱飞鸿就在顾氏集团下属的盼望娱乐公司年会上,设计给顾盼辰和顾望舒两叔侄下药,让他们在休息室里面缠绵的录影带公放到年会大屏幕上,让在现场采访的娱记狗仔们大喜过望。 同一时间,这个视频还被同步直播到了全国最大的网络平台上面,人们认出了主角双方的身份,自然也想到了他们俩的叔侄关系,一时间顾氏股价跳水。 当然,这些挫折对于偌大的顾氏来说并不算什么,即使是当众直播,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不少人提出画面中双方表情的问题,认为应该是被下药了。 但在顾家反击之前,顾望舒这个一天前还饱受人们追捧的天才摄影师,就先一步情绪崩溃地在浴室中割腕自尽了! 他的死才是对顾家一记真正的重锤,顾老爷子得知此事后当场就昏厥过去,被诊断为是中风偏瘫。 顾盼辰两个最亲近的亲人接连出事,大受打击,内疚到罹患重度抑郁。 老爷子瘫在床上话都说不清楚,三个剩下的儿子虽然兄友弟恭,但也没有人真正出色到能够统筹规划,顾家分裂成了三个部分各自为政,虽然都想要抓住害死小弟的罪魁祸首,却反而因为分散力量而被朱飞鸿联合着几大虎视眈眈的家族逐个吞并。 正在顾家风雨飘摇之际,顾盼辰终于从抑郁症中走出来,他放弃了自己真正热爱的电影,反而捡起从前顾老爷子手把手教他的东西,重整旗鼓,硬是靠着顾家身后的实业底子,咬着牙与一路作弊的朱飞鸿斗了十年。 但人力有穷时,不管他如何打压朱飞鸿,主角始终能够靠着他的金手指,一次次站起来反击,而且愈战愈强。最终他终身未婚,不过四十的年纪,就因为心力衰竭而撒手人寰。 而现在韩貅代替的人,正是在这个被打上【娱乐帝国】、【热血】、【商战】标签的故事当中那个被早早炮灰的顾家小儿子顾望舒。 看完整个剧情,韩貅真是咂舌不已,他甚至摇头对系统道:“你们这些……应该被叫做金手指的东西吧,你们挑选宿主的时候,就真的不会审视一下这个人到底是否值得你们服务吗?” “……”系统沉默了一下,“宿主,请不要把我们系统和剧情中那种低端的非法金手指等同。我们系统的出厂是经过严格的审核检验批次的!” 韩貅点点头:“幸好如此。” 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金手指本身简单粗暴到了粗制滥造的地步,才会选择像朱飞鸿这样完全没有节操可言的宿主。 这么想想,虽然系统的使用方法收到种种限制还整天坑他的积分,但是从其完善有序的运转秩序来看,自己的这个“金手指”,应该还不赖? 韩貅虽然自诩不是什么伟光正高大全的人物,自认为是个三观不那么正直,“能屈能伸”、“不择手段”的耿直boy,但也不会像这个剧情中的朱飞鸿一样,下作自私的手段简直让人反胃。他是真的无法理解朱飞鸿的思路。 这样也挺好的,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完成顾望舒的任务。 在顾望舒死后,他的灵魂不知为何仍旧逗留在顾家老宅这个他长大的地方,眼看着一切的变化。 他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时冲动不管不顾地寻死,让整个顾家都摇摇欲坠,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然而他懦弱的性格,却让他没有勇气面对那种肮脏的事情。所以,他最终选择了逃避。 是的,虽然还没有开始接受记忆,但是仅仅从顾望舒和他短暂的交谈,还有剧情中面对挫折他的逃避退缩,显然顾望舒是一个非常非常怯懦的人。 他初见韩貅时努力地想要让自己看起来坚强,却仍旧不住流泪,那种弱柳扶风的孱弱感,韩貅还真没想到能够在科技闻名世界中看到呢。 毕竟他只有网游世界厮混的那几年“浅薄的见识”,还以为科技发展程度那么高,生活质量变好,这个世界的人会越来越大胆自信呢。 想想那时候“偶然”闯进玩家们论坛,韩貅还记得当时看到的满屏都是: “男神男神我要给你生猴子”、“男神嫁我我要给你生花果山”、“男神的声线简直令人耳朵怀孕”、“听男神直播已窒息,要男神亲亲才起来”、“每日一撸打卡”…… 恩,科技文明人民在韩貅这个古代人的印象里,有些过于奔放,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嘛! 韩貅摇了摇头,明明是那么一张灿烂端华的面容,却搭配这种的柔软懦弱的性格,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养出来的。他不是顾家老爷子捧在手心里疼爱的老儿子么?嚣张不羁的纨绔子弟才是标配吧。 然而当韩貅接收了顾望舒的全部记忆之后,才发现原来是自己太年轻。 太年轻! 太!年!轻! 顾望舒之所以会那么怯懦,是因为之前惊鸿一瞥提到的,他身体“与常人有异”的缺陷——他是个双性人。 因为双性这个在他眼中算是生理缺陷的存在,他一直很畏惧和他人交往。一味溺爱他的顾老爷子也允许他一直呆在家中,呆在他的羽翼下。他从来没有学过怎么和正常人交往,上学、工作,这些都不存在于他的世界当中。 因为生理缺陷,所以心理上也形成了缺陷。这种缺陷直到后来,顾盼辰有一天猛地成熟起来,从另一个角度带他开发出对生活的热情——摄影之后,才得到一定改善。 因为喜欢摄影,所以顾望舒开始尝试着接触外面的世界,主动出门采风。 他的世界非常单纯,就像曾经韩貅遇到过的沈冰鹤一样,可能因为太过内向的性格,所以反而具备了丰富的精神世界。 他看到的世界,似乎都有着常人无法发现的美感。 当然,这也就造成了他从来都拍风景,名胜,民俗,很少拍摄人物照片。 朱飞鸿参加的那个杂志封面模特面试,其实也是顾望舒的一次突破性的尝试。 顾望舒无比看重这个突破,他天生具有一种天赋,能够将美感突出抓取出来,再曝光到镜头之下,吸引整个世界的眼睛。但前提是,他要真的认为他的拍摄对象是美的。 而朱飞鸿,尽管这一世他相貌英俊,高大潇洒,也称得上“才气斐然”,但是顾望舒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却觉得这个人是个名不副实的绣花枕头。 他的眼睛里没有星。 这就是当时他的评语。他自觉自己只是实话实说,不善沟通的性格也让他说完之后就牢牢地闭上了嘴,低头继续去构思他的作品。 因为他很清楚,这家时尚杂志一定会听自己的意见,所以也就不需要多做解释。 好吧,总而言之,韩貅的疑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但是,他丝毫没有释然的意思。 ‘如果是单纯的古代人的话,可能不太能接受我的情况……’ 顾望舒担忧的声音还犹言在耳,想想当时自己信心满满,几乎是硬抢着从人家手里头讨来这个任务,韩貅就是一脑门官司! 简!直!抓!狂! 韩貅是一个男人。一个正正经经的男人! 他虽然有过现代一世游,但存在方式也是以修魔人士的形态存在! 可以说,他的脑回路还停留在古代大男子主义的阶段。这种大男子主义并不是说性别沙文主义,贬低女性存在价值,而是——他接受的思想观念、存在模式,都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男性。 他当过阉人,不管是自己那一世,还是唐乾时候的小太监师宁。当时他能够坦然接受,——当然,在韩貅那一世他仍旧是无法接受宫刑的,这只是说他接受自己成为一个阉人的事实,——是因为他并不怎么看重那根东西所代表的生殖繁衍的能力。而后来在任务中,即使是唯我独尊的唐乾的,也给予了他作为同性.爱人的态度。 但现在,面对自己身上多出来的那么一个器官,韩貅是真的慌了。 玉皇大帝观世音娘娘三清道祖在上啊! 他的三观都要崩溃了! 他一个彻彻底底的男人,要怎么接受这个女性.器官? 脑中不由想起了上个世界中,他和童旭的一次玩笑。 当时童旭问他,有什么是他不能做到的。 韩貅还记得,当时他的回答是: 生孩子吧。 呵呵…… 太巧了,虽然不知道这具身体本身具不具备这个功能,但是他可没忘了系统面板上那些延伸的特殊世界,比如修真、玄幻、神话—— 双性人都出来了,男人生子这种原本只能发生在传奇演义上的事情,说不准还真有一天会发生呢? 韩貅打了个寒噤,却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 以后绝对不碰那种奇怪的世界!老老实实在正常世界里做任务! 在正常世界都会撞上雌雄同体,那要是在那种奇幻世界,估计更是要突破想象了! == 但话又说回来,已经接下了任务,自然也不能不做。人生总要尝尝一些不同的滋味嘛! 韩貅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尽管如此,他这次还是选择用意识体进入任务世界当中。 临走时他特意回头看了一眼系统空间当中那团安静地悬浮在空中,溜溜旋转着,散发出柔和金光的龙珠。 比起上次他离开的时候,龙珠似乎更加耀眼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呼出一口浊气,留下在戏子世界收获的那条龙气放入识海中蕴养,将另外一条投入它的伙伴当中。 ——只希望爱人的龙珠,能够早日修复完成。 == 等到韩貅能够操纵这具身体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站在楼梯口,一只脚已经踏出去。刚刚进入身体,还处于适应期的韩貅反应有些迟钝。 身后伸出两条坚实有力的臂膀,将他拦腰抱起,小心地放在平地上。 “小叔你怎么连路都不会走了?”身后传来一个年轻干净、却透着几分沉稳内敛的声音。 韩貅也有些惊魂未定:“小辰。” 他站定,打量一番面前的这个青年。 他给人的第一眼印象,就是成熟。一双黑瞳幽深无比,面容平静,不苟言笑,让人感觉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下一刻,才会意识到这个青年有着一副上佳的好相貌,年轻英俊,西装革履。 当然,现在在老宅这个他长大的地方,他完全不需要这么严肃。起码对于这个实际年纪比他还要小两岁的弱质小叔,他的眼中透着温和的暖意。 “孙少爷,小少爷在上面做什么?下来吃早饭了。”伺候老爷子的张妈在楼梯底下往上望来。 两人低头一看,才发现老爷子已经坐在底下的位子上,抖了抖报纸开始看起来。——只是那摆在面前的早餐一动不动。 两人相视而笑,结伴下了楼。 “爸爸。” “爷爷。” “早啊。” 老爷子的视线透过老花眼镜,觑着眼打量了他们一下,透出一丝亲近,报纸折叠起来发出清脆干净的声音。 “小舒,你过来点。” “诶。”韩貅拖开椅子,正要往旁边搬,跟在后面的顾盼辰已经先一步,单手拎起,轻轻松松将椅子搁在旁边,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谢谢。”韩貅小声说了句。 顾盼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老爷子显得有几分谈性,他仔细地看了看面前的小儿子,露出满意地笑容来: “不错,今天小舒的气色不错,看来昨晚上张妈给你点的那什么熏香,的确有点作用。” 韩貅小小的笑了一下,即使是面对亲人,顾望舒依旧还是腼腆害羞的,好在他的亲人们都是真心疼爱他,所以一点点的情绪波动他们都能感受得到,特别是顾盼辰,尤为敏.感。 一顿饭进行得不慌不忙,合着冬日暖阳,倒是其乐融融。 等到韩貅吃完了,照例他是会上楼躲回房间里去。 但现在他却不怎么想这么做。毕竟他总得要试着做出什么改变不是吗? 当然,如果想要保底完成任务,那么针对顾望舒的话,只要在那件糟心事发生之后,韩貅能够稳住自己不去寻死,那么顾家有老爷子坐镇,怎么着也不会像原剧情那样,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风雨飘摇。 但是这样做未免也太被动了。韩貅虽然是个能屈能伸的怂货,却不代表他不会尽可能地寻求有利自己的局势。 何况完成了那么多次任务,他也已经算得上是驾轻就熟了,对于什么是“成功逆袭”,他自然也有一套理解。这次来到这个世界,排除他自己想要故地重游的私心以外,别忘了,他也是想要趁着在现代科技文明世界,多体验几种不同的生活模式。 比如说这次的任务当中,顾望舒简单到单调的人生当中,就很明显给他指了一条名录。 阖家欢乐,事业丰收。 因为顾望舒的世界很干净,除了亲人,只有摄影。 他不免又想到了曾经的沈冰鹤,也是这样温柔又知足的孩子。将自己圈在一个小小的世界当中,除了兄长,只有他小小的爱好。 沈冰鹤和顾望舒两个人之间,就像只是从古代切换到了现代一样,两者间有着很多的共通之处。 甚至两人对美学的追求都惊人的相似。 只是顾望舒受过系统的教育,融合了个人天赋之后能够直接地戳中欣赏者的心脏。 而沈冰鹤的艺术则完全个人天赋的展现,他创作出来的画作,永远是这个世界与他眼中那个美好天堂的结合,你说不出哪一点让你惊艳,但就是让人心中无法割舍。 但就单纯天赋而言,可能沈冰鹤甚至要更胜一筹。 == 韩貅刚刚放下筷子,旁边就递过来一块叠得整整齐齐的热毛巾。 他一愣,从顾盼辰的手心里拿过,擦去嘴角刚刚沾上的一点汤包油渍。 心中若有所思:在顾望舒的记忆当中,这样的场景和发生了不少次。因为顾望舒性格内向的关系,所以如果东西摆放得远一些,他都不会去动。 比如早餐时的热毛巾,就放在离顾盼辰近的那边,如果自己要去拿,势必要越过顾盼辰,这个动作却是顾望舒不可能做出来的,往往是顾盼辰先一步敏锐地帮顾望舒做到。 在顾望舒的记忆当中,这样的动作简直是习以为常。 这种熟悉程度,的确比对未婚妻梵青青要细致多了。 然而这却是老爷子喜闻乐见的,不,应该说,正是老爷子期待的发展方向。 老爷子早早就发现了自己其他三个儿子都天资有限,可以相互帮着守成,但要将整个顾家蜷成一个拳头,甚至取得更高的成就,就不可能了。 所以他特意从小开始培养大孙子,将他接到老宅悉心教育。 又怜惜小儿子身体的的问题,处处为他设想,甚至为他铺路,让他和以后要继承家业的大孙子的一同长大培养感情。 对,一开始顾盼辰是作为继承人养大的。然而等到他在国外念mba的时候,却一声不吭转系去了导演系。等到顾家人知道的时候,他只寄回来一张mba证书和一打他处女作在国内上映的首映vip票。 处女作,没有打着任何顾家的名头,可这部作品却硬生生通过了当届的威尼斯电影节的审核,甚至得到一个最佳导演的提名。虽然说欧洲三大电影节中,威尼斯对小众和新锐电影的接纳程度比较高,技术门槛比较低,但毕竟那还是三大之一啊! 这件事情直接让顾盼辰的导演天赋确认无疑。在顾盼辰三番两次向老爷子许诺“三十五岁前捧回奥斯卡,不然乖乖继承家业”、“绝对不会荒废了课业”云云之后,到底心疼大孙子的老爷子无奈之下,同意了他的“不务正业”,而且心软地帮着在国内组建了一间娱乐公司。 至于这间在顾家人看来是玩票性质的娱乐公司,在被冠上【顾氏】的名头之后,引起了娱乐圈内部怎样的地动山摇,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总而言之,顾家人关系都很好,但可以说,顾盼辰和顾望舒两叔侄年龄相近、又是竹马竹马的关系,所以关系格外投契。 如此想来,顾盼辰少年老成,从小被教着要照顾身体不好的小叔叔,还要跟着祖父学习,自然也很难在梵青青身上投注多少心思。何况随着梵青青年纪渐大,青春期的到来让她对自己“养女”、“大少爷的未婚妻”这个身份十分敏感,这个要强的姑娘接着读大学的名义,一直住在宿舍里,难得回来一趟。 老爷子虽然不太满意,但作为当事人的顾盼辰都没有异议,他也就没说什么。只是想着,等梵青青成熟一些了,自然也就好了。 所以那梵青青向朱飞鸿抱怨未婚夫不关心自己,倒也的确有些道理。 想着心事,韩貅不知不觉地呆到老爷子都喝完早茶,仍旧没有离开座位。 顾盼辰看他一眼,透出关切:“小叔,你有事?” “不是……只是……闷在家里有点久了……” 顾盼辰微笑起来:“也对,小叔一直呆在屋子里,虽然说现在网络方便,但是这样也对身体不好。”他想了想,“小叔的摄影老师前两天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看来小叔已经出师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韩貅看着他不说话。 顾盼辰也习惯了小叔的安静,建议道:“虽然说摄影的圈子比较小众,但也算是娱乐圈的一部分,要不先去公司,我让kk照顾你?” 盼望,这家娱乐公司虽然一开始是老爷子为了大孙子的导演事业而开办的娱乐制作公司,但是后来,却被顾盼辰结合了他和顾望舒两人的名字,定下了这个招牌,甚至公司产权法人那边,也写的是两人平分50%的股权。 “看小叔的样子,估计对家里的那些产业也没什么兴趣,爷爷以后分给小叔多少我管不了,但说不准小叔会对娱乐圈感兴趣呢?挂着名,也算是小叔的东西,兴许小叔也能有点别的挂念着。” 当时顾盼辰叽里呱啦地和老爷子、顾望舒说了一大堆,大致意思就是这样。另外两人对此并无所谓,自然无可无不可。 于是望舒娱乐公司就是这样定下来的。 此刻顾盼辰这么说话,言语中便透出公司为两人分享的平等来。 第71章 摄影师逆袭8.2 盼望娱乐公司,简称pw,在s市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地段营造了一座28层的大楼。从造型设计、四周环境和内部装潢都大手笔地请了知名的设计师参与。大楼方方落成,就从国内国外挖角来了多位金牌经纪人、制作人。 pw处处体现出勃勃野心,强势地宣告成立,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一时间国内娱乐圈颇为风声鹤唳。 可以说,财大气粗的顾氏,特特为了两个老爷子疼爱的小辈,铺开了这么一副大局面。 pw的大楼如今渐渐被越来越多的也无所侵占,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到处充满了步履匆匆的工作人员、明星、访客。 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穿着简单的polo衫和休闲裤,进入旋转门,来到大厅前台。 “你好,我和经纪部门的妮可小姐在今天上午十点有约。” 前台小姐微笑地点点头,查询记录后询问:“是朱先生吗?” “是的。” “好的,麻烦在这张访客登记表上签一下名。然后乘坐那边的1号或2号电梯,到11楼经济部门就可以了。” 说话间,门口处突然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他们不由自主地向那里看去。 只见一辆深黑色的商务车停在了那里,门口的服务生立刻走到门边,弯腰打开车门。 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率先下车走了出来,浑身装束一丝不苟,一张英俊得摄人的脸庞上,一双黑眸深沉如水。 年轻男子并未直接进入大楼,而是等在原地,直到另一边车门上下来一个高挑瘦削的男人后方才迈开步子。 后者高约一米八左右,比前者约莫矮了半个头,长相却漂亮得厉害,即使是朱飞鸿这样笔直笔直的直男,猛地看到的时候也不由自主地觉得目眩神迷。 什么靡颜腻理,琪树瑶花,什么遇雪尤清,经霜更艳,什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再多靡丽的修饰词似乎都无法形容出那张脸带给人的冲击力。 朱飞鸿并不是唯一一个被这美貌给摄住的人,无论男女,都有一瞬间因为他的脸而屏住呼吸。 而这个漂亮得惊人的男人,从头到尾都只是保持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平静地扫视了全场,目光邈远放空得仿佛是在看着空气。 但就是这么冷淡的视线,在感觉到落在自己这个方向的时候,所有人还是情不自禁地心跳加快。 朱飞鸿瞠目结舌地发现,经历两世,他记忆中那些所谓的男神女神,在颜值上似乎都不是此人的一合之敌。 这张脸的艳丽是极具侵略性的,模糊了性别,模糊了年龄,当然也能够模糊性向。 他感受到,对方只是淡淡地向自己的方向看过来,自己这张有些小帅,但在这栋大楼当中却泯然众人的脸当然不会是他的目标,但他还是心跳如鼓。 那双眼睛,惊艳了时光。 曾经只会出现在□□空间的语录,却在此刻成为了他内心真实的写照。 直到这两个人结伴走过大厅,身影消失在了3号特殊电梯里,伴随着电梯发动的声音,静谧已久的大厅中,空气才重新开始流动。 当然,这个时候的空气也酝酿着一种特殊的兴奋。 “刚刚那两个人是?” “我们的两位boss,都姓顾。” 然而前台小姐却有些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不甚热络地告诉他一些无关痛痒的消息。 朱飞鸿一愣,有些不爽她的态度却又摸不着头脑。他想到自己来pw签约之前在网上查到的资料,问道:“里面有顾导?” 这是前台小姐才仔细打量他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放缓:“高些的那个是顾导。另外那位是顾导的小叔叔。” “他是明星吗?” “当然不是。”前台小姐矢口否认,“你的预约时间也快到了吧,先生,电梯在那里。” 朱飞鸿心中冷哼一声,却没有继续纠缠下去。 其实这时候,他也已经想起来了那两个人的身份。既然那个高个男人就是新锐导演顾盼辰,那么那个颜值爆表的应该就是最近在网上疯传的国际摄影大奖风景类获奖者,被称为灵魂摄影师的顾望舒。 长得这么逆天,这是爹妈生下来的时候技能点都给点在脸上了吧。 至于那个什么大奖获奖,他是顾家人,谁知道里面有什么阴私,这种照片什么的,能看出什么风格还不是看怎么说。 或许是刚刚自己笔直了很多年的少男心收到了强烈的冲击,所以要迫不及待地做点什么来挽回自己岌岌可危的性向?可以算是主观臆断的,朱飞鸿坚定地相信了自己这个猜想。 他所臆想的对象,此刻已经目标明确地跟着顾盼辰来到了的顶楼的会话室。 刚见面,坐在里面的kk就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恭喜你,望舒,拿到了摄影大奖。” “只是专项奖,还不是最佳摄影。”顾望舒,也就是韩貅平静道。 这样的表现却让同一屋中的其他人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顾盼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可以了小舒,你做到了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你没看见推特上面的情况,整个p城都因为你的那张的风景照而疯狂了。” kk的脸上笑容灿烂:“我的手机也已经疯狂了。” 韩貅在一年前和kk正式缔结了经纪关系,合约内容当中,韩貅只负责心无旁骛地摄影,而kk则负责运作起整条宣发的流水线。 在过去的一年当中,韩貅还只是处于事业的起步阶段,声名不显,在kk给他特意开通的官博上,从来都只是安安静静地发发他的摄影作品,或者偶尔po一些他随手的画作。 尽管如此,但糅合了顾望舒的专业技能、审美素养和沈冰鹤的美学天赋,再加上韩貅本身因为活了实在太久,而慢慢酝酿出来的特殊气质,还是让那些看似普普通通的作品,散发出不一样的魅力。 第一眼可能只是惊艳,但随着不断的翻看,却又有不断的收获。 而且,顾望舒本身也是很有天赋的摄影师,只是他的审美偏好大多因为性格原因,技能点点在了阴暗致郁系上。现在有沈冰鹤的天真烂漫、韩貅本身的冷静克制加以点缀,就让这些风景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所以虽然他的粉丝数量远远比不上一些知名摄影师,但是其中的铁粉比例却远远超越那些人。 就在一个月前,国际摄影大奖给他发出了参赛邀请函。 以新锐摄影师身份参赛的韩貅,却在p城参赛时忽然灵感爆发。 或许是p城的历史沉淀,也可能是这座纸醉金迷的奢华城市中特殊的城市性格,韩貅在这座城市当中,以近乎疯狂地速度完成了大量的拍摄。 最终在他自己的参赛作品集中,有一半的作品是他在p城的新作。 取名为《两座城》的摄影集中,一半是古老又年轻的s市,一半是冷淡又热烈的p城。人们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两座风马牛不相及的城市,在韩貅的作品集中居然那么诡异地融合在一起——但事实就是这样发生了。 p城人自诩为是世界上最浪漫的城市,他们认为自己对美学的欣赏已经达到了极致,在处处散发着奢靡意味的p城,一切和美有关的产业都能够让世界上的任何城市高山仰止。 但当他们面对韩貅的这一系列城市照片时,却发现自己无法克制、无法拒绝、无法逃避地沉迷于其中。 沉迷在那种深入骨髓的奢靡艳丽当中。 其中的部分照片,韩貅甚至冷淡地采用黑白曝光,却更让这座城市的糜烂绮丽暴露无遗。 “……就是这座高傲冷淡地沉浸于自我荣光中的城市,被来自东方的这个少年,冷漠地用镜头敲碎了一切迷梦……可悲的p城人呐,承认吧,这个东方男孩牢牢地抓住了你们的软肋。” “当我第一眼看到他的照片时,我就知道这些照片会让我毕生难忘。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完全准备,却发现再多的准备都是不够的。当幻灯片上的最后一份作品渐渐黯淡,我几乎浑身汗毛倒竖,狼狈不堪。但我无法不去看它们,不去想它们。因为它们就是我的生活,我的城市,我的理想,我的一切。” “这是一场甜蜜而又心酸的噩梦,你将在其中辗转挣扎,来回徘徊,恐惧又期待,逃避又迎合。你会惊喜然后惶恐地发现,有一个人这么深这么深地把你从的人群中挖了出来,将这整座城市的靡丽都曝光在青天白日下。” “……我只有一句话:他是月神,而我们都是夜晚的仆从,我愿意跪在他脚下,感受他倾泻而下的光华。” …… 无数的评论,从大赛的评委开始,然后在推特上面中毒一样地扩散开来,整座p城,整个欧洲,都为这些作品如痴如醉,神魂颠倒。 甚至有一位水城电影节的女导演评委,公开在记者招待会上声称:“月神给我了灵感,我的下一部电影就将会讲述一座纸醉金迷糜烂到极致的城市的故事,我真希望月神能够把他那种直击灵魂的能力传授给我。” “……不,我还不是他的仆从,目前我还清醒地保有自我,只是月神的臣民而已。这应该感谢他没有拍摄人物,而只是专注风景,否则,我恐怕已经昏厥在家中了!为什么?因为我会嫉妒月神的模特,嫉妒而死。”正在p城参加时装周的超模uli这样的开玩笑。 而在她身旁的著名服装设计师劳尔却露出了赞同的微笑。 “很遗憾大奖赛因为他的资历,只给他报名专项赛事的权力,看看现在欧洲在为什么疯狂,就知道他应该得到什么奖项。”而大奖赛的一位评委,甚至在提名刚刚公布后,就这样对媒体宣称,“我们唯一能够感到安慰的,大概就是专项奖也需要摄影师亲自领奖。” 当这一切病毒式地在欧洲、m国席卷完一轮,再返回到国内时,正好就是摄影大赛颁奖晚宴的时候。作为在p城掀起轩然大波的国内摄影师,他的神秘身世顿时为他圈了一大堆路人粉,关于的话题高居热搜榜前三。 趁此机会,kk通过顾氏的关系联系上了s市电视台: “p城人被望舒焦距中的p城所俘虏,但要不了多久,他们也会将视线转移到作品的另一半s市上,实际上,现在首发的p城范围内,推特上关于s市的讨论已经逐渐升温。这是一个很好的宣传s市的机会,我们或许应该和摄影大赛合作,获得国内首家的转播权利。” == 论起造星行业,m国毋庸置疑有着世界上最为强悍、系统的造星流水线。 pm公司建立之初,本着要做就要做好的心态,从m国以造星业的h区高薪挖来了不少金牌制作人。 chris就是其中之一。 虽然来到了z国,但chris还是和原来的同行保持了密切的联系。不,应该说关系比以前要密切不少: 原来大家可是竞争对手,现在却成了可以和和气气交流资源互利互惠的合作伙伴。 自己手上的小鲜肉小鲜花要进军h区。 他们手上的大牌要开拓z国市场。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更伟大的利益啊。 漫不经心地想着,chris的脸书突然响了起来,他打开一看,是远在大洋彼岸的“好友”nina。 nina:帮个忙,查查看这个人的来路,说是你那边的人,如果能联系上他的话,第五大道随便一家任选。 nina传过来一个链接,chris点开一看,发现是p城那里现在在办的摄影大奖赛的官网分区。 获奖者是……guwangshu(顾望舒)来自z国。 等等,顾望舒? 顾望舒?!!! chris立刻精神一震,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周围,很好,午休时间那群跟自己一块儿来的小妖精都在睡觉,也就只有nina这个的深夜党会不管时差地跑过来和自己纠缠。 nina小天使! chris立刻翻出了公司的内部记录,果然显示二老板现在在p城参加摄影大赛。 哈哈哈哈! chris精神抖擞,小心地将自己的查询记录清楚,抹干净尾巴,然后调回和nina的对话框。 chris:你找他做什么?这不是个z国人吗? nina:哦我亲爱的朋友,不得不说,你去了z国真是一个冲动的决定,看看,你现在的敏锐程度还不如一只山羊。 nina:推特上面找他都已经找疯了,他的风景照让整个欧洲都翻天了。 nina:我也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管他呢,反正时尚界艺术圈子的那群人从来都不正常。 nina:但总之,找到他! chris淡定地无视了nina讽刺自己的话,他心中哼了一声:“真正敏锐的人才不会让别人发现,肤浅的女人。”然后迅速调出了推特。 果然,推特上面已经被一大堆的风景照给贡献了。 风景照! 《两座城》这个名字以高频出现在推特上,chris很快凭借着他训练多年的素养迅速地分析出了具体情况。 二话不说,他翻出在国内用的那部手机,打给kk:“kk,你在做什么?” “正在和s市电视台谈转播的事情,怎么了?” “哦没事,就是想知道二老板的最新动静。毕竟,我们都得紧跟大老板的政策,一切以二老板为优先嘛……” 十分钟后,chris已经和pw的ceo希拉坐在了空无一人的小会议室当中,和远在p城的大老板顾盼辰远程视频。 “……所以,你觉得这是一个能够扩大pw影响力的好时机?”顾盼辰沉吟片刻,微微皱眉道。 “不,”chris眨眨眼,“把这次的机会用在打响pw名头上太浪费了,还不足以让pw响彻世界。但是却足够让二老板的魅力和才华被整个世界发现。大老板,pw不需要急于一时,我们完全可以通过和m国有线电视的这次合作,锻炼我们的宣发部门,将之作为一次经验。” chris这么说是生怕年轻的老板好高骛远,想要趁机让pw蜚声国际。说到底这不过是一次摄影大赛颁奖礼的转播而已,想要捧红一个摄影师绰绰有余,但是还要让pw这个公司红起来,这就有点贪心不足蛇吞象了。 实际上chris是真的这么想的,但他却没有想到,自己这句话反而真正戳中了顾盼辰的心。 “好,可以。”顾盼辰当即答应了下来,冷硬的脸部轮廓稍稍柔和,“宣发部门是要好好锻炼一下了,这种事情的反应速度还比不上你一个经纪人用自己的私人关系来的迅速。” chris立刻意识到,或许就像传言中的那样,pw公司的确就是顾氏为了两个小辈玩票性质开设的公司。看大老板的话锋,很显然pw在他眼中远不及二老板的成功来的重要。 也对,大老板自己就是个导演,艺术家气质浓郁也很正常。 “希拉,你看看这件事怎么弄,还有三天就要颁奖晚会了,要快点。chris,这件事你做的很好。” chris推了推眼镜:“大老板,实际上我觉得,凭借二老板的才华,他打开国际市场不过是早晚的问题。现在他先一步在国际上走出去,可能kk会一时间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吧……毕竟kk手上还有一个大牌要带呢。” kk手上的确还有一个天王级别的歌星,自己开了工作室,只是经纪人仍旧是kk。当然,已经到了天王级别,对方其实一般性又是也是找助理、pr或者第二经纪人,很少还有什么事需要kk亲力亲为。 但是,已经明摆着跟着二老板有前途,耗在pw里才是赌命了,chris当然是不介意转手给同僚捅上那么一刀的。 ——反正不捅白不捅。 实际上,顾望舒来p城一开始的确是要kk陪同的,毕竟比起今年刚加入团队的助理等人,总要有个稳得住的人在现场统筹大局。但是临走前kk却因为过敏住院了,放心不下的顾盼辰索性就跟着飞过来。 顾望舒,也就是韩貅,倒是对这个变动无所谓。讲真,比起刚认识没几年限于合作关系的kk,顾盼辰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反而能够让这具身体下意识的更加放松。 之前顾盼辰没有想别的,但是现在听到chris的软刀子,忽然间就沉默了一下。 “所以呢?” 就在chris以为大老板打算沉默到底快要放弃的时候,这句问话再次让他鼓起勇气。 “大老板,你看我这么多年在h区积累的人脉,不如这次的转播事情,就当做是我的投名状?” 顾盼辰仔细地端详了一番这个白人男性,实际上这些人大多都是ceo希拉挖的脚,他并没有多少了解的兴趣,但是这个chris……似乎出乎意料的“识时务”? 最终顾盼辰也没有切实地许诺什么,算时给了chris一个表现的机会。等到chris识趣地离开会议室之后,顾盼辰看着希拉。 “希拉,确定一下这个chris的能力和人品,如果确实可靠的话,那就让他帮忙照顾小叔。” 希拉点点头,问道:“那么,kk呢?” “kk现在在做什么?” “额……在谈s市颁奖会转播的事情。” “那就看两个人办得怎么样的吧,都成功了,那就合作愉快。” 希拉应了下来,开始跟他汇报起这段时间的工作来。 == 关掉视频,顾盼辰从阳台走进酒店,有些无奈地发现,自己迷糊的小叔居然抱着平板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认命地走过去,从小叔怀中抽出平板。屏幕一亮,上面一张刚刚打了草稿的画。 顾盼辰扫了一眼,发现是两个穿着古装汉服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隐约感觉有些熟悉。 他是知道小叔的画画得很好的,准确来说,他可是小叔的脑残粉,偷偷摸摸把小叔以前po到微博上的作品,无论摄影还是画作,都码起来,还挑了很多张做成海报收着。 没想到从来只关注风景的小叔,居然还会画人物……? 顾盼辰没有多想,将草稿保存了一下后就将平板放到一边,毫不费力地抱起小叔,将他抱回到柔软的床上盖上被子,还细心地掖好被角。 小叔双性人的身体,本来就体弱,睡觉还喜欢踢被子,到时候肚子又要不舒服了。 他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小叔恬静的睡颜,不知怎么的就有些思绪放空。 实际上,顾盼辰是,也不是顾盼辰。他感觉自己曾经是一位大师级的导演,所以对电影有着超越常人的热爱,但是这只是感觉,他的记忆,他的感情,都是顾盼辰。 这种奇怪的状态在他18岁一个人出国攻读mba的时候突然产生,之后就一直萦绕心头。 他也想过这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当20岁的时候,和社团同学一起去参观一个摄影棚,感受到摄影棚中的空气,他就再也无法抑制那种冲动。他确定并且坚信自己前世一定是一个大导演,而这种痴迷和天赋也继承到现在。 当然,他并没有冲动地选择直接转系去学导演,而是坚持把mba啃下,同时自修导演课程,然后慢慢开始尝试。 等到取得了一定成绩,他终于有能力向祖父证明自己,他才回国。 虽然中间因为留学和小叔分开了的大概五六年时间,但是他们的感情并没有丝毫的变浅。小叔依旧是那么害羞可爱的一个孩子。 或许是因为自己找到了梦想,所以他也希望小叔能够找到自己真心喜欢的东西。 还真的找到了啊…… 自从小叔挖掘出自己在摄影上的兴趣以后,他身上的光芒也就无法被遮掩了。 一拿起单反,就变得专注认真的小叔,有着一种难言的魅力,自信而权威。 这样的气质也让他本就俊美的相貌越发摄人, 第72章 摄影师逆袭8.3 星期天晚上9点,m国的一个普通中产阶级家庭中,女儿莉娜终于在家庭遥控机大战中获得了劫后余生的使用权。 “都这么晚了,黄金时间段的偶像剧都放完了……”莉娜失望地摁着遥控器。 “亲爱的,你之前不是说今晚上有一个颁奖典礼么?”莉娜的母亲抱着平板刷推特,忽然说道。 “什么?”莉娜啊了一声,“啊对,gu!那是在哪个频道来着?” “abc,”莉娜妈妈将平板递给女儿,“推特上是这么说的。” 莉娜迅速地调到abc,这个时候颁奖典礼的已经开始了一段时间。 “比奥斯卡差多了。”看了几分钟,莉娜这个“阅历丰富”的电视观众开始抱着手机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吐槽道,“主持人没有奥奖的风趣幽默,甚至也没有多少颜值,啊,他全程站在讲台后面当壁花么?” “关键是,这个主持的法国口音,他说的是咒语么。 “不要急,莉娜,反正我们也不是看他的。” “没错就是咒语,妮妮你才对了23333” “都是摄影师而已的,其实,我们或许不应该报以太大期望的。” “我不知道,反正我打算看到月神出现就睡觉了。他应该很快就能出现吧,毕竟是专项奖?” 说话间,莉娜突然听见妈妈的声音:“出来了!” “什么?”莉娜已经放弃去听那蹩脚的法式英语,她诧异极了。 “上面放出来的提名摄影作品,第一张就是gu的吧。” 可不是! 莉娜手快地在群里面发了一个“!!!!”然后就打起精神准备围观她的男神。 “我觉得gu一定是个上了年纪的女士,对时尚和生活深有了解,家资丰厚……”莉娜的妈妈也同样拿法式英语没辙,眼睛盯着屏幕,嘴中却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她的猜测。 然而,她的声音到一半却消失了。 随着主持人难得一句大家能听懂的,别扭的“wangshugu”,一束光打在了获奖人的位置上,与此同时,大屏幕上也打出了摄像直播。 正在与身旁男人低声谈话的年轻男人一开始只露出了一张侧脸,他微微敛着眉眼,显得安静而平和。 凭着这张侧脸,他却让人感受到超越人种审美的魅力。 “天哪,月神简直像在发光!” 听到自己的名字时他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眼神有些迷茫地看着周围一下子聚集过来的眼神。 而此时,他身边的男人率先意识到,低头对他说了句什么,下一刻,他转过头,一双清澈的黑瞳直直地看向镜头,也放在了大屏幕上。 “月神在上,原来黑色的瞳孔这么美!” “黑珍珠!” “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整个银河,被黑洞吞噬的银河!我已经被吸走了!” “我要去z国!黑发黑瞳太美了!” “卡修斯导演,你的电影《魔界》里的魔王人选已经有了,速来!!!!” “他眼睛末梢的那个红晕是怎么画出来的,这个妆容太美了!” “不,好像不是妆,他笑起来的时候加深了好多,可能是种族天赋吧。” “这种种族天赋我也想要!” “好想亲吻他的嘴唇,他是男版的阿尔忒弥斯!” 年轻的z国人眨眨眼,纤长浓黑的睫羽轻轻颤动的过程,这就像是慢动作一般撩拨过万千观众的心房。然后他微微抿唇,露出一个含蓄温柔的微笑。 “天哪……z国男人都是这么笑的么,太美了……” “我以为我只会喜欢火辣的肌肉boy,然而……想不到我有一天会喜欢这种的清淡的口味。” “即使男朋友比我漂亮,如果是月神的话,我也愿意嫁啊!” “我以为我是弯的,结果看到他的脸我再次喜欢上了男人。” “前面的弯女你站住,作为一个纯o告诉你看着他笑我他喵居然硬了!” “他是直的还是弯的?” “弯的吧,看他旁边拉个帅哥……” 推特上面已经是一片xfxy,而在他起身上台领奖的全过程中,同样是尸横遍野。 “舔大长腿!” “我正躺在月神的西装裤下看风景!” “月神的小翘臀……” “哈哈哈不比不知道,月神比主持人高辣么多,该有一米八了吧?” “主持人简直是法国男人的耻辱啊这么矮,之前怎么没发现?” “前面睡过去的……” “前面上台的都是老头子辣。” 韩貅站在台上,深吸一口气,拉开一个比之前要更灿烂的笑容,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感谢一直陪伴着我,鼓励我的家人们,爷爷,哥哥们,还有小辰,是你们的惯性让我有勇气走出房间,发现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这么美丽的风景。”他看了看手中的奖杯,“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被人认可,我热爱摄影,我热爱一切美好的东西,p城是一座有魔力的城市,这里的风物带给我无穷无尽的灵感。” 摄影大赛的机制没有电影奖项那么的严苛,比较小众的摄影大奖从前一直没有多少吸引力。今年因为韩貅的关系关注量猛增,也因为这个,举办方对这个“上头条”的参赛者非常温和,给了他足够多的时间来发表获奖感言。 在发现他只是简单地说了一些之后,主持人甚至被场控叮嘱了几句。 “恩,顾先生,很多人都很好奇,你的作品当中只有风景和建筑,有没有想过以后在人物上有所发展?” “恩,我正在计划一部新的作品集,其中也会包含人物——其实只要是美好的东西,我都想要记录下来。” 这个回答让主持人和坐在电视机前的很多人都笑弯了眉眼,其中很大一部分就是时尚界人士。 只要月神保持他在风景照上面的水平,那种能够将“致命的吸引力”这组词从空洞的文字真真切切地化到作品中的魔力,足以让全世界疯狂。 所以,这个时候的各家模特经纪公司和经纪人的电话已经快要被各大超模大模小模打爆了。 “我要拍他的照片!我要!” “如果我知道xx那个碧池抢先成了他的模特,我一定会吐血的!” “染发、剪发、减肥、纹身……怎么样都好,他有任何条件都要答应,总之我要拍他的照片!” 而因为abc破天荒将摄影大奖的颁奖礼转播的举动,不少h区人士也在这个空挡的时间段里围观。 在看到他施施然出场的时候,不少经纪人眼睛已经亮了起来。 “太美了,璀璨,夺目,神秘,瑰丽,具有冲击性!” “推特上面有句话说的没错,这个男孩有一种介乎恶魔和天使之间的气质,属于神话的气质,而他的相貌又是如此的甜蜜!” 这就让abc成为下一个电话频频的重灾区。显而易见,abc也不会是突如其来就想到要转播摄影大奖的,必然有一些别人不知道的门路,说不准就和这个横空杀出来的黑马摄影师有关。 而此时的推特,则在开始新一轮的狂欢: “月神的声音……好美……” “我说不出那是种什么感觉,但我觉得我已经要融化了!” “有一点别扭的小口音,非常甜蜜呐!” “我想要亲吻他的嘴唇,他叫.床的声音的一定很美!” “已撸。” “幻肢胀得好疼!【doge】” …… 韩貅说完获奖感言之后,就走下台。台下顾盼辰早早等候在那里,这个高大的年轻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显得格外可靠而无害。 可能因为这具身体的缘故,韩貅面对这么多人是有些难受的。但是在看到顾盼辰的那一刻,他的心就蓦然平静了下来。 他走到顾盼辰面前,拉开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这个笑容属于曾经的“顾望舒”,是他对这个侄子没有说出口的感激。然后在顾盼辰惊喜的眼神中,主动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这是“顾望舒”第一次这么亲近一个人。虽然是一个家人。 “啊他抱住的那个男人是谁?!难道已经有男朋友了吗?!” “月神的男朋友也好帅,不过他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全世界!” “甜辣月神对男票笑得好甜,好可耐!比之前在台上还要灿烂!我被爱神之箭射中了!” “这个男票好眼熟……擦,我同学啊!” “来科普一下:这是你们说的拯救了全世界的男朋友,也是一个神人,名字叫顾盼辰(gu)18岁考入牛津读mba,20岁转系去了导演系,22岁创作独立电影,24岁就拿了威尼斯电影节的最佳导演提名。[男朋友学籍.jpg][电影海报.jpg][电影节提名现场.jpg]还有,人家不是的男朋友的关系好么,他和月神都姓【顾】,应该是一家人。” “顾盼辰……这个名字不是顾氏大少爷的名字么[百度百科截屏.jpg]”这是终于翻墙姗姗来迟的z国时差党。 “我的妈……月神叫顾望舒,他侄子叫顾盼辰,尼玛顾氏旗下那家盼望娱乐公司不会是给他们俩开的吧!” “月神你们抢吧,我想领走大侄子,他好man好有男人味ˋ(°▽、°)口水ing…” “做梦!” == 远在p城的顾盼辰和顾望舒两人,自然也并非对一切一无所知。准确来说,顾盼辰本身就是隐在幕后顺水推舟的“黑”手之一,而顾望舒—— 拥有智脑、身处这个比智脑科技等级要低一些的现代位面的韩貅,想要知道什么都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颁奖典礼刚刚结束,顾盼辰就拉着顾望舒离开了会场,连之后宴会都没有参加。 原因很简单,他们要赶飞机离开这个目前对顾望舒饥渴度接近疯狂的城市。 他们“潜逃”了,但是顾望舒这个名字却没有就此销声匿迹,反而在颁奖典礼之后,越发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他那有魔性的作品,他不分种族通杀的摄人美貌,他神秘的过去和现在,伴随着网络时代的涟漪不断地扩散。 当两人“隐姓埋名”地在欧洲各地浪了一圈儿再回国,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情了。 经过一个月的发酵和沉淀,“顾望舒”这三个字在各大摄影大触的反复斟酌评价之后,神格初步稳定。尤其是在以p城和s市为中心的两大地区,对“月神”这个称号可以说是如雷贯耳,满城街狂。 之所以说是初步稳定,大概就是——到目前为止,月神还没有任何一张人物作品流出。而他之所以一作封神,却恰恰是因为,被看好他那魔性的力量运用到人物作品中的效果。 甚至有人预测,即使他的人物作品中只有一半的水平,也很难有人能够抵挡住那致命的吸引力。 当然,人红是非多,突如其来的爆红和持续近十天的霸屏也让难免让黑粉的数量激增。不少人声称他的作品并看不出有什么特殊之处。 “只是一个风景类的专项奖,捧得比什么都高,人家拿了年度最佳摄影的也没有哔哔什么吧!” “长得帅去当明星啊,颜值又不能等同专业技能。” “呵,鬼知道他这个奖怎么来的,捧得吧,一群颜粉掺和什么!” “真不觉得最近在网上霸屏的那位摄影师有多么了不起的,也不觉得他长得很帅,抱歉,这种娘炮我欣赏不来……” …… 但是很遗憾,pw和顾氏的公关能力不是说说的,言语过激的那些评论,粉丝、水军轮完之后就是被紧号查封。又过了一两天,除了零星几个议论之外,也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了——韩貅用智脑控制着情况呢。 等到顾盼辰和韩貅回到z国之后,一切已经风平浪静下来。 回到现在pw顶楼的小会议室当中,顾盼辰、韩貅、kk、chris和希拉围坐起来。韩貅有些好奇地看了脸生的chris一眼。 chris连忙自我介绍:“老板你好,我是克利斯提亚诺·霍尔克斯,现在和kk一样是你的经纪人,专门负责帮你联系处理国外部分的事情。” “两个经纪人吗?”韩貅下意识地看向顾盼辰。 后者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微笑:“没事,多点人照顾你,我总有些考虑不到的地方。” 韩貅不可置否地点了下头,对chris友好地笑了一下,接下来的会议过程中就安静地坐在自己位子上捧着平板继续画他的草图。 chris被他那一笑给闪了一下,作为一个务实功利的社会人,他知道自己要跟着这位老板之后,自然也跟着补下了他的作品。虽然chris大学艺术课程的绩点刷出了优,但用他一切向前看的审美眼光来看,那些作品也只是好看而已,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能够引得那些艺术家如痴如狂。 ——虽然现在还是不懂,但起码他有些懂那些颜粉的心了。 ……明明他是个笔直笔直的直男来着。 被自己老板的一个笑容给成功圈粉,chris在接下来的会议当中,视线的余光总是忍不住被老板那张俊脸给吸引过去。 明明自己罹患黄种人脸盲症来着,但是老板这张脸,却有一种……在芸芸众生中卓尔不群熠熠生辉的感觉。 然而,随之而来的疑问就是: ……明明现在商量的是他的未来发展计划,当事人反而优哉游哉地当众开小差,丝毫不关心一下吗? 环顾四周,其他人却都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并没有任何异议。 看来这就是他们的常态? == 当天下午,一个月没有动静的顾望舒围脖和推特同时更新了一条消息: “新摄影集《国色》开始筹备,《风华》杂志社,期待合作。” 配图是一副锦绣江山的彩色水墨国画。 不少因为他拍摄的p城摄影作品而被圈粉的外国人在轮版的过程当中,也被他镜头下的s市所迷住,他们认为顾望舒的摄影作品当中,有一种特殊的韵味,将这座城市的古典和雅致都抓取了出来。 这让《国色》开始筹备的消息不仅令z国人大为兴奋,包括外网也颇为关注。 而在另一个圈子当中,这条消息却又引起了一番震动。 《风华》杂志是国内著名的时尚奢侈品杂志,位于一线前列。现在居然和顾望舒合作新摄影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什么! “……这是,果然要开始拍摄人物照了的节奏啊……” 果不其然,在不久之后,风华工作室就面向社会和各大国内的模特经纪公司发出了的海选邀请。 == “……具有特殊气质,五官端正,感兴趣者即可报名……” 朱飞鸿读着经纪人发给他的邮件,不由想起了之前在pw大楼里看到的那个俊美男人。 虽然说当时这个男人让他有一瞬间惊艳到感觉自己性向都发生了动摇,但事后回想起来,却让他对自己的“动摇”十分不舒服,这种不舒服甚至在潜意识中迁移到了顾望舒的身上。 就像现在,他看到顾望舒的要求,下意识的反应就是: 果然是个靠钱捧出来的二世祖吧,这要求都说得不明不白的,哗众取宠,当心吹牛皮吹破了。 “而且这个说法可真是模糊。”他心中暗想,“不过,我这具身体的各方面条件可不差,论其气质,啧……” 这段时间朱飞鸿之前投稿码字的辛勤努力已经进入了摘果子阶段,甚至在网文界可以说是一书封神。 这一点他并没有瞒着他的美女经纪人琳娜,在他看来,这也完全是可以操作的一个点。 比起自己这个从前完全么有接触过娱乐圈的普通人,当然是在其中摸爬滚打对各种规则谙熟于心的琳娜更加专业,也自然更清楚什么时候才应该“适时”地放出自己“才气斐然”的消息。 比如现在,自己之前替某位三线女歌星创作的歌曲作词的事情曝光,就让自己的身价大涨。 对于琳娜这个熟女经纪人,朱飞鸿还是很满意的。虽然琳娜比较年轻,但是该具备的专业知识一点不缺,而且长相妩媚身材火辣,除了掌控欲强一点以外还没有什么缺点——当然,很多时候掌控欲强对于一个经纪人来说也并不是缺点,而应该是职业素养。 “气质这种东西,很难说吧。”朱飞鸿想要谦虚一下。 当然是谦虚,他并不认为自己的气质有多么泯然众人。 穿越至今,他可是结识了不少前世根本高攀不上的大美女。而这具身体的原主手握这么好的条件,却在之前的二十年都没有的奉献出自己的处男之身。 这说明什么? 两项对比,唯一能够解释这两者差别的,恐怕就像是许多qd文里面说的那样,穿越者往往会拥有一种特殊的“气质”。 所以,朱飞鸿面上保持着他温和的微笑,但是内心却可以说对这个项目已经的跃跃欲试了。 不过琳娜的思路似乎跟他完全不同,她并没有对朱飞鸿的“谦逊”予以即使是客气的安慰,反而直接地恩了一声,然后犀利地表示: “正如你所说,气质这种东西飘忽不定,从来取决于主观印象。据我搜集到的消息,顾望舒的新作品集有可能是群像作品,国内目前顶尖、超一线、一线的演员模特都在找门路挤进去,基本上你能够在里面露脸,就意味着你的魅力被顾望舒认可!我们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如果单纯靠比拼这方面,那就太过渺茫了,所以我才在之前将你作词的事情公开了出去,但这还不够,飞鸿,这段时间你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在你更文或者编辑问你截稿的时候,你把自己的身份消息透露出去。” “……好的。” 虽然朱飞鸿并不认为自己需要这样做也完全能够凭借着自己的实力被顾望舒看重,但是这样做或许能够加重顾望舒对自己的重视程度,从而在作品当中增大出场率呢? 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纵然对琳娜的小觑有些不满,朱飞鸿还是依言而行,在更文的时候,不经意地留言表示: “这段时间作者的更新频率可能会减少,要准备月神的试镜,希望能够成功吧!” 还有跟他的杂志编辑也表达了相似的内容留言。 顾望舒和《风华》杂志的合作海选分为好几轮,第一轮是明星名模的特殊渠道,第二轮是像朱飞鸿这样,通过发邀请到经纪公司统一组织的审核,第三轮再是海选。 现在算算时间,明显是第一轮正在进行,第三轮的初步筛选结果都还没有出来的时候。 第73章 摄影师逆袭8.4 韩貅回到老宅,路过顾盼辰的房间时忽然感受到里面传出的浓重烟味。虽然这具身体并不是五感敏锐的仙体,但是受到韩貅的灵魂影响,对这类事物格外敏感。 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中,香烟虽然也是一种成瘾物,但是相对身体的危害程度和依赖性并没有像大烟鸦片这种的被划分为毒品的东西来的严重。 但在他的记忆中,顾盼辰并不抽烟呀。 他推开门,惊讶地发现屋子里面烟雾缭绕,烟灰缸中已经攒了一层烟蒂。 “在看什么?” 闻言,顾盼辰抬起头,他的样子吓了韩貅一跳。 以往出现时都是西装革履仪表堂堂的顾盼辰,此时坐在烟雾缭绕的书房里,领带被随意地丢在地上,衬衫袖子被粗鲁地卷起,头发乱糟糟的,眼睛通红中却带着兴奋。 看到顾望舒,他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这部电影,我要拍这部电影。” 韩貅眨眨眼。 过了一会儿,顾盼辰才从那种兴奋到癫狂的状态中走出来,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有没有吓到你?” 韩貅摇了摇头:“遇到痴迷的东西难免会激动,我理解。” 顾盼辰站起身,在书房中来回走了几步,他的脚步中显得有些凌乱。 “小叔,我是说……我知道你的不太愿意接触外人……我知道……但是……怎么说……” 然而看着小叔那双澄澈的黑瞳静静地看着他,原本冲到嘴边的话,又默默地消散了。 还是算了吧,明明知道小叔的情况,不应该和外人太多接触的,何必拿这种事情来困扰他呢?好不容易最近,小叔变得开朗一点了,还是不要操之过急。 “小辰,你要说什么?”韩貅温和问道,“这么激动,为什么又不说下去了?” “不,没什么。” “……”韩貅没有再说话,只是那双被外网称为能够像“黑洞般将你的心吞噬”的眼眸幽幽地看着他。 “好吧……”顾盼辰叹了口气,将指尖夹着的那根香烟拧断熄灭,然后两只手抬起作认输状,“我说,这个剧本,非常好,但里面有一个角色,我觉得……只有你能演好。” “我来演?” 韩貅轻咦了一声。 “我知道小叔你不愿意和外人接触,我也不希望你因为我儿勉强自己,所以……还是算了吧,我……” 韩貅没有理他絮絮叨叨的话,这个家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把他当做是一个需要呵护的孩子,一遇到他的问题就会不由自主地化身老妈子。或许正是这种环境让原来的顾望舒的心理越来越脆弱纤细。 而现在做主的人不是顾望舒,而是韩貅。 所以韩貅淡定地拿过那本剧本:“什么角色?” “……” “那个魔王。”顾盼辰道。 在推特上面有一段对顾望舒的评价得到了非常高的转发率: 月神的身上具有一种介乎天使和恶魔之间共有的气质,即是他属于人们幻想中的神话世界。 当顾盼辰看到这个惊艳的剧本中魔王这个角色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这条曾经被自己点赞过的推特。 == 朱飞鸿如愿以偿地获得了面试机会,他和琳娜等在pw大楼五楼的面试大厅里,即使现在仅仅是经纪公司推荐的第二轮面试,但是面试大厅中仍旧人头攒动。朱飞鸿这张帅气的脸蛋,到了这个大厅当中就变得不那么显眼了。 面试的进度非常快,几乎是每个人半分钟不到就有结果,出来的时候表情各不相同,当然也有毫不掩饰的欣喜的。 ——看来,琳娜的确没有判断错误,《国色》需要大量各具特色的模特。 朱飞鸿并不觉得自己会失去这次机会,他悠然自得地打量着pw大楼,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上一次来还是一个月前,他来这里和经纪部的妮可商谈把自己写的歌卖给妮可手上的一位二线歌星的事情,他想起来那个专辑里的十首歌现在还杳无音讯,原本自己计划的依靠这个专辑及时巩固住自己天才词人这个地位的想法也随之流产,不由地对pw这个公司的反感更深了一层。 没错,当然是更。 就在上次,和妮可签完合同之后,他偶然在电梯里结识了在这里的实习的美女梵青青,两人一见如故,十分投契。 特别是他发现梵青青还是他写的武侠的忠实书迷,在透露了自己身份之后,两人就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梵青青因为朱飞鸿写的武侠和在报刊上发表连载的严肃文学,而对朱飞鸿的评价非常高。 朱飞鸿投在严肃文学杂志上的,多为川端康成、夏目漱石这样的名家之作,日系作家的文字带着翻译后特有的秀美敏感。而他连载的武侠,则金古梁黄温各家间杂,其中古龙的风流、温瑞安的多情和金庸的荡气回肠,也不由让梵青青拍案叫绝。基于此,梵青青坚定地相信,朱飞鸿必然是一个文学造诣深厚、风格诡谲多变的大家,对他天然怀着一颗崇拜之心。 在真正看到传说中的“飞鸿影下”,发现他只是一个年轻帅气的普通男人时,梵青青也并不是没有心理落差的,但是很快她就发现: 如果飞鸿影下不是现在这样,那么还能是什么样呢? 飞鸿影下的文风如此多变,才华如此高绝,她原本所想象的或潇洒、或大气、或雍容、或冷峻等等的形象,都只能展现出他的一种风格。恐怕正是因为种种的糅杂,所以一切返璞归真,反而变成了如今的简朴。 这样的说法顺利地说服了梵青青自己,也让她更加崇拜飞鸿影下。 很快,朱飞鸿就和梵青青熟悉了起来,梵青青将他这个能写出《神雕侠侣》这样荡气回肠作品的大家视为知己,无话不谈。 两个年轻男女,天天聊至深夜,有对对方互有好感,不管这好感具体是什么,日久天长,难免会有意思若有似无的暧昧。 于是在不经意间,梵青青就将她对未婚夫的不满与在顾家寄人篱下的辛酸倾吐出一二。 朱飞鸿本就因为顾望舒过分美貌而对他产生了复杂的既鄙夷又忍不住要关注的心情,在听到梵青青口中的那个奢侈而冷漠的顾家牢笼之后,便将自己的反感扩大到了整个顾家上。 当然也包括pw大楼。 朱飞鸿从来都是这样的性格,他管自己这种叫“嫉恶如仇”。 在重生以前,他就是在网上看到有女子夜跑被先女干后杀的新闻,会评论说“大半夜穿那么少出去,是故意勾搭人的吧,被害了也是自找”这样的人。 他曾经在大学中暗恋的女神后来嫁给了一位富二代,这更让他“看透了这个污浊功利的社会”。 这样的性格,也就难怪他在发现自己被顾望舒的男色所动摇了自己性向之后的恼羞成怒。他本来就厌恶同性恋、娘娘腔,在他潜意识中,顾望舒长得这么男生女相,就是故意要来勾引别人,这就跟那些深夜出门的女人一样。 所以即使现在按理是顾望舒挑选做主的卖方市场,但他依旧在心理上觉得自己比这种人妖要高上一筹,隐隐还带着怜悯的鄙夷。 当然,他从来没有将自己的这种心态表露出来,最多只有披着小号的时候发泄一下心里的真实想法。隔着网络,谁知道键盘后面的是人是狗? 他自认为自己的表现完全能够被选上,所以也可想而知,他是如何踌躇满志地踏入那件面试房间。 “各位面试官好,我是朱飞鸿。”在简短的自我介绍后,朱飞鸿就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 “……”房间里静悄悄的。 “好的,可以了,朱先生很抱歉你和我们要求的有些差距,非常感谢你的参与。” 令朱飞鸿万万没有想到,考官们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什么?”朱飞鸿感到非常荒谬,“你们甚至都没有问我问题。” 之前对他说话的是一个面容温和的女人,闻言面色不变:“是的,但我们不需要问任何问题,你可以走了。” “不!等一等!”朱飞鸿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我需要一个解释!这样不明不白的踢我出局,实在是太荒谬了!我根本不知道你们是依据什么来选拔人选的!” 他觉得自己被玩弄了。 是的,说不定这个所谓的海选本身就是一个荒谬的玩笑,只不过是炒作而已,其实人选早就已经订了下来…… “你要评价么?”忽然,房间当中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朱飞鸿循声望去,发现此人生得金相玉质,面如冠玉,双瞳剪水,盈盈看来,令他心跳都忍不住漏了一拍。 这是刚刚除了在他进门时看了一眼外,就一直低着头写写画画的—— 顾望舒。 他的声音莫名弱了下去,——这连他自己都有些奇怪,毕竟他知道自己看不起这个靠脸上位的所谓天才摄影师的,当然,瞧不起他,跟希望能够成为他的模特,是两回事。 “是的。” 顾望舒说话的时候会微微挺直身体,眸色沉沉,面无表情,声音清凉似水。 “那好,我告诉你他们为什么拒绝你:因为你进来之后,我看了你一眼就立刻低下头,他们知道我对你没有任何兴趣,换句话说——你在我眼中没有任何可挖掘的魅力。” 就算再被顾望舒那华美端丽的外表所惑,听到这毫不留情的话也会气恼。 何况顾望舒说话的语气平板耿直,好像就是在简单阐述一个客观事实,而非是在讽刺挖苦。 更巧的是,朱飞鸿还是一个顶顶心高气傲的人。 “这种说法太片面主观了吧,你不觉得这种审核方式很武断吗?” “武断?”顾望舒轻轻重复了一下,然后摇头确定地否认道,“不,我否定你,是因为你的眼中一片浑浊,没有星光。” “你能够出现在这里,或许说明你的外表得到了大多数人审美的认可,但是在我眼中,你的眼睛里只有市侩的欲.望,如果说你有没有特殊的气质,有的,是一种令人感到厌恶腻味而烦躁的气质。” “所以,我不需要你。” 最后一句话落下,房间里静得好像只有一个呼吸声。 是的,只有一个…… 属于朱飞鸿强抑怒气的粗喘。 他涨红着脸,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这个俊美得不似凡人的男人。 就在刚刚,他就是用这种仿佛看死物的眼神,将自己彻彻底底的羞辱了一遍。 没有星光? 只有市侩的**? 恶心?腻味?烦躁? 他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顾先生,就算你不喜欢我,也不需要上升到人身攻击的程度吧。” “无从谈起喜不喜欢,你问我为什么不要你,我告诉你原因。在某方面达到一定程度的人都会拥有一些特殊的气质,你身上的气质就是这样的,这就是我看到的。” 顾望舒平静的语气,好像他是在客观评价一件商品的好坏,而那些刻薄刺耳的评论也完全不是出自他口一般。 然而他越是平静,看在朱飞鸿眼中越是讽刺。 终于…… “滚他.娘的!这他.妈就是你从劳资身上看出来狗.屁气质!我.草.你.麻.痹!……唔!” 朱飞鸿突然暴起,气势汹汹地向顾望舒方向走来。 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慌忙想要起身阻止他的动作。然而还不等众人做出反应,朱飞鸿就已经被身后冲上来的两个黑衣大汉给控制住了。 “你想要做什么?” 深沉冷酷的声音让大家讲眼神都吸引到了朱飞鸿的身后——在门口,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那里。 顾盼辰迈开长腿,走过朱飞鸿,站在韩貅的身边呈现出保护者的姿态:“不思考自己的缺陷,反而因为别人的批评而暴怒,这就是阁下的素养?” 他看向门口听到动静来观察的琳娜:“你是他的经纪人?” “是的……” “很好,你们是哪个经纪公司的?算了,”顿了顿,顾盼辰随意地跟身边的助理说,“去告诉希拉,这家公司以后和我们的合作取消。” “不、等一下……”琳娜张口就想要阻拦,然而她的面前却已经被顾盼辰带来的保镖拦住了。 而此时还在面试房间内的朱飞鸿,身体被身后的两个大汉所钳制,他们强行拉着他想要驱赶出去,这让他越发愤怒。 愤怒冲昏了头脑,他脸色赤红,破口骂道:“玛德只不过是两个富二代嚣张个屁!这他.妈就是所谓的天才!天才几毛钱一斤!我算是见识到了,你们pw就是店大欺客的辣鸡……” “让保全把他拉出去,还有,把他的面试影像寄到他们公司去,给人家看看他的丑态。”顾盼辰面无表情地吩咐道。 “是。”他身边的助理点点头。 顾盼辰低下头,视线对上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向自己的韩貅,冷硬的眉眼稍稍柔和,语气中带上一丝关切的温度: “没事吧?” 韩貅的眼睛却亮晶晶的,他抓住顾盼辰的手,用上了平日绝对不会有的力量:“小辰,我答应演那个角色,你也来当我的模特好不好?” == 《国色》的模特选用工作进行得很快,到了月底就彻底结束。之后韩貅就开始进入了长久的拍摄过程当中,而与此同时,顾盼辰的那部魔幻悬疑片也正式立项。 为了协调顾盼辰的时间,他的那部分照片是第一个拍摄的。 一大早两人驱车赶往摄影棚的路上,韩貅总是忍不住转头看身边看似一脸专注地开着车的男人。 “怎么了?”顾盼辰似有所感。 “小辰今天……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 “恩?” “感觉你今天很高兴的,很兴奋。” 正好前面遇上了一个红灯,顾盼辰拉上手刹,转头,凝视着韩貅。蓦然,从眼角开始,温暖的笑意一点点蔓延开来。 “当然高兴,这样算起来,我是小叔镜头底下的第一个人,不是吗?” 韩貅怔住了。 直到前方路口红灯跳绿,顾盼辰转过头继续专心开车,韩貅仍旧有些惊疑不定。 就在刚刚那一刻,顾盼辰用那种眼神凝视着自己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有一瞬间心跳的加快,还有那种,每次都会出现在任务世界中爱人身上的熟悉感,也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 顾盼辰……是爱人在这个的世界形象么? 韩貅有些不确定地想着。 在以往的世界中,自己每次来到那个任务中不多久,爱人也就会出现在自己身边,就仿佛是注定一样,不用自己怎么费力寻找,爱人就能够出现,而自己也会有所感知。 而在这个世界,不知为何,他一直没有感受到那种熟悉的感觉。他甚至以为爱人因为什么缘故错过了这次任务。 可是现在,他却在顾盼辰身上感受到了那种一瞬而过的熟悉的气息。 是自己的错觉么? 这云山雾罩的困惑令韩貅满腹疑问。他尝试着放出自己识海中的那缕用来确认的龙气,然而这团龙气带来的反应却同样奇怪。它围绕着顾盼辰绕了一圈儿,然后钻进了他的身体里,片刻后又钻出来回到了韩貅的识海中,却没有像以前一样,传递出肯定的信号,反而同样带着一丝不确定。 这是……怎么回事? 韩貅越发困惑了。 这种困惑持续到了他的拍摄当中。正是因为“顾盼辰”的“身份”云山雾障,他在以他为模特拍摄时,也不自觉地带上了困惑的感觉。 这套作品之所以叫《国色》,除了其中包含的大量有关z国山水意境、传统文化的作品外,还有就是其中试图从个人气质切入,抓取出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但切实存在的文化魅力。 韩貅原本认为自己对顾盼辰的气质已经把握得□□不离十,然而却没有想到,因为这一份对爱人身份的困惑,让他在拍摄过程中反而探索到了更多的内涵。 投入到工作状态中的韩貅痴迷甚至狂热地关注顾盼辰,他甚至觉得顾盼辰就像是一座神秘的宝藏,让他怎么样都挖掘不完。 “你只要做自己就好。可以把它想象成是一次商业访谈,随意。” 这是韩貅在顾盼辰开拍之前说的话。 他跟着顾盼辰行走在窗明几净的大楼内,镜头仿佛有意识地记录下那双被西装裤包裹起来的大长腿、结实紧致的臀部和精悍的腰身。 顾盼辰真的按照他说的那样,保持着最自然的状态。 面目冷峻地处理公务,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大半个s市、端着一杯红酒站在置物架前挑选书籍…… 就像韩貅曾经说过的那样,他得爱上拍摄对象的魅力,才能够拍出让人爱上的作品。 而顾盼辰的魅力却仿佛大海,平静的表面下是深不可测的海底,隐藏着汹涌起伏的暗流。偏偏韩貅能够感受到这种危险的温柔,而此刻艺术家的心理侵占了他的大脑,让他不由自主地追逐那份美好。 他痴迷地探索,甚至感觉到自己嘴唇发干,两颊发烫,目眩神迷…… “好了……我们终于快要结束了……” 如果换做另外一个摄影师,或者是面对另一个模特,可能这句话意味着完成工作的庆幸,但此刻在这里,由韩貅对着顾盼辰喃喃说出,涵义却截然不同。 顾盼辰的身上带着云山雾障的谜团,这份神秘的美感让他的魅力越发醇香深厚,韩貅完全无法招架,他能够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身体发烫,头脑中无数灵感的火花激烈的碰撞然后又震荡,这种激动甚至比他在p城时更加深刻,令他浑身都在无法控制地颤栗。 他要反悔了。 他动摇了自己原本“在确定他是爱人之前保持距离”的想法,甚至有那么确切的——但说不清楚具体是什么时候的——相信自己会为了这个男人在这个世界放弃爱人,如果他真的不是爱人的话。 当他发现今天的拍摄工作结束的时候,他几乎是既遗憾又解脱地说出那句话。 起码到现在,他还是能够克制住自己的。 或许他不应该拍摄人物照的。如果每拍摄一次人物,就要爱上作品中的那个人的话,他宁可放弃这方面的成就。 这种想法刚刚在他脑中生起,下一刻就因为顾盼辰的动作而化作一个小小的气泡,啪的一下破碎成了虚幻的背景。 “小叔,你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听到他说工作结束,顾盼辰原本眉间一直萦绕的那种属于工作状态的冷峻深邃忽然如同春风化雪般散开,关切道。 “不!”韩貅连忙叫停,“你等等。” 然后,他在顾盼辰有些微微蹙眉的表情中,将这一幕咔嚓一声定格下来。 他大汗淋漓地瘫坐在宽大的沙发上,仰头看着装潢精致的天花板上的壁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顾盼辰的气息接近了他,依旧带着那一层令他心悸的关切,“小叔,你告诉谁我你没事,恩?” 最后那个上扬的尾音,低醇而深沉。 哦天哪……韩貅无力地以手掩面,彻底放弃挣扎地伸手拽住顾盼辰的衣领,在他惊讶的眼神中贴上他的唇。 他毫无章法地亲吻着男人那张英俊的脸庞,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是不是自己的爱人,让那些疑问和不确定暂时的,起码是在这个世界里,暂时离开他的世界。起码他此刻无比坚信,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他的爱人。 世界上除了他,还有谁会让自己这样失控吗? 他错乱地低喃,目色迷离: 第74章 摄影师逆袭8.5 事后,韩貅靠在这间总裁办公室里间套房的大床上,眼神放空地冷静下来,也不由得庆幸自己运气好赌对了。 顾盼辰的确是自己的爱人。 至于顾盼辰到底为什么会在之前一直没有出现那种熟悉的感觉?想想曾经的沈鸣铮好像也是这样,到很久以后才忽然发现的。 难道血缘上带来的亲近感会模糊这方面的感应? 韩貅将这个问题问到了系统那里,不知怎么的也没有回音,只能自己这样漫无边际地瞎想。 浴室的门从里面打开,顾盼辰腰间围着一条白色浴巾走了出来,头发湿漉漉。他平时穿着衬衫就能看出坚实有型的肌肉,如今这样更是让他的好身材一览无遗。即使韩貅已经觉得自己度过了刚刚那疯狂的艺术性痴迷期,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仍旧觉得自己被和这个走动中的人形□□给迷住了。 看到韩貅看着自己的目光中似乎有些一言难尽,顾盼辰眨了下眼,慢慢悠悠地走近。 随着微微塌陷的感觉,带着微微潮气的炙热身体贴过来,顾盼辰将韩貅圈在自己两手围起来的空间内,顿时一种小叔叔完全被自己保护起来的满足感涌上心头。 这个动作……他想做很久了。 从小就被教导着要保护小叔叔,比自己小两岁,长得精致可爱得好像女孩子的小叔叔,那么文弱纤细。这种保护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慢慢变了味。 他想要这样把小叔保护起来,让他呆在自己的庇护之下无忧无虑地微笑。 但是—— 就像此刻的这个动作,这样的保护似乎含着太过浓重的侵略性和控制欲。他不能做这种暧昧、侵略的动作,但现在他做了。 就像他明明不能做刚刚他们做的那件事,却在小叔吻上自己的那一刹那,将一切丢在九霄云外。 刚刚在浴室里,他想了很多。甚至有些不敢出来——他不知道出来之后,小叔还会不会在外面,或者已经穿好衣服离开? 顾盼辰自己就是个天才型的导演,他完全能够理解,那种为了自己所钟情的艺术,某方面格外纤细敏感的艺术家们完全可能一时冲动做出那些事情。 但他更加清楚的是,自己的心中,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将这一切当做是一场冲动。 他知道自己不能成为那个能够这样保护小叔的人,所以从来都只能默默地在背后看着小叔。 有时候想想,或许有一天这样的小叔会被另一个人用这种方法守护起来,就有一种又酸又涩的感觉让他眼角发麻。 所以,小叔一直躲在家里面,不敢与外面的人交往,又何尝不是自己放任的结果呢?如果自己这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同龄人,像长辈们一样,不断地鼓励他走出去,而不是偷偷地给他灌输“小叔不需要勉强自己,小辰会永远保护你”这样的想法,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参与到小叔的生活当中,或许……小叔会远比现在要开朗吧。 他有些担忧地低下头,看着双眸澄澈的小叔,这双晶亮的眸子里没有水光,只有一团有些朦胧的雾气。 他心中一紧。 小叔这是……后悔了吗? “那你会后悔吗?” “当然不会。”顾盼辰矢口否认。 随即他意识到,自己刚刚在无意识间居然将心里所想问出了声。 话已出口,也就无需再做迟疑。 他眼神柔和得仿佛能够掐出水了,专注地凝视着韩貅,仿佛他的世界中只有彼此。 “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小叔,每次我喊你小叔的时候,其实我喊的,都是你名字里的那个舒……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让我以后来照顾你?” 韩貅眨了一下眼,浓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刮挠在了顾盼辰的心上。 他从来没有发现,等待是一件如此令人心焦的事情。 “……” 韩貅慢慢的,慢慢地拉开一个笑容。 == 久旱逢霖是什么滋味? 第二天上午扶着腰抱住枕头赖床的韩貅和神采奕奕做了早饭来叫早的顾盼辰,都有了答案。 最后韩貅迷瞪着眼盯着顾盼辰那张虽然表情不懂但就是感觉春花烂漫的脸,终于用对艺术的不懈追求的伟大精神,打退了瞌睡虫。 ——这样的顾盼辰,更有一番昨日没有的魅力了。 == 当《国色》和顾盼辰的《遗迹》正在有条不紊地筹备过程中,微博上却开始流传起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国色》选模条件暗箱操纵内有隐情!” “月神神格遭质疑!” 其中流传最为广泛,点赞和转发量最大的那条长微博微博中写道: “飞鸿影下大大的才华毋庸置疑,即使是当今这个已经没有文艺的时代,我也仍旧相信那句古话,腹有诗书气自华。任何一个见过飞鸿大大的人,都不能否认他的亲切温和。” “顾望舒要拍的作品集名字是《国色》,我不清楚其他人定义中的《国色》是什么样的,但在我看来,能够写出《射雕三部曲》、《三国演义》、《红楼梦》的飞鸿大大,已经足以称为当代古典文艺大家的代表。” “如果这个俊秀而天才的作家都不足以称为国色,我对顾望舒选用的那些所谓‘各具代表性气质’的模特拭目以待了。” 不少飞鸿影下的死忠书粉在得知此事后也对顾望舒转路人甚至转黑。 “讲真我是看不出来几张摄影为什么会被那群p城人追捧得跟世界名画一样,我也没有感受到什么触动人心的力量。眼见为实,我看到的就是飞鸿写出来的那些令人惊艳的作品。” “气质这种东西还不就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估计是早就内定了,才拿这种不靠谱的东西来糊弄人呢。” “飞鸿大大为了他的试镜努力准备了那么久,凭什么要筛掉他,太过分了!” “……” 当然也不乏有人来质疑这群朱飞鸿粉丝的自嗨: “长得帅很稀奇吗?月神自己那张脸是世界公认的通杀,跟朱飞鸿竞争的不是国内一线超模就是大牌演员影星,朱飞鸿那个长相是有的,非他莫属就呵呵了吧。” “书粉就当个高冷的书粉,娱乐圈这个大染缸不适合你们好么。” “我就说两点,一,你们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飞鸿大大在去参加试镜之前忽然偶然掉马,二,早不公布晚不公布,偏偏在风华方面放出消息说明天放出《国色》宣传图的当口揭开自己落选的消息,这个套路……大概你们这些看严肃文学武侠的理智粉是不懂的xd。” “有件事各位理智的书粉可能不知道,这个牛逼的大神,在试镜那天是被丢出pw大楼的,然后他的模特经纪公司就跟他解约了。[doge.jpg][doge.jpg][doge.jpg]” “不选你们就是不懂国学,什么时候国学能被一个人代表了?多大脸的事情!” “本来也是飞鸿影下的书迷,现在知道他是个模特撕逼手段这么low,明显是要靠月神炒作的路子,果断粉转黑。” …… 就在两方撕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已经一段时间没有动静的顾望舒的微博和推特下面,同时po出了九张摄影。 顿时,原本聚焦在飞鸿影下身上的眼球都被在这个节骨眼上忽然放出来的月神作品给吸引了。 第一排三张是风景图。第二排三张是民俗图,继承了月神一贯的风格,悄无声息地就牢牢抓住了你的心神,带你进入一场视觉盛宴。 但引起轩然大波的是第三排的三张人物摄影,都是单人。 == 阿密不是软妹是一个热爱阅读的文艺女高中生,虽然外表大大咧咧女汉子,但在私底下涉猎广泛,可以说是博览群书,而且,还不是那种随随便便的网络文学,而是更加严肃写的杂志出版物。 同时在内心,她对那些追捧韩流日流明星的同龄人从来无法理解。 当她在微博上得知,自己追了好久的飞鸿影下大大的真实身份曝光,居然是一个高大帅气的男模特的时候,不得不说也是非常震惊的,因为这完全与她想象中的人设不符啊。当然,高大帅气的年轻男人,总比舔着将军肚的政府高官这种设定要萌多了,所以经历过稍稍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之后,阿米不是软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既然是飞鸿影下的理智粉,又是一个新社会的好青年,阿密不是软妹当然也必不可免地全程围观了飞鸿影下和顾望舒之间的撕逼,不,应该说是飞鸿影下的单方面撕逼。 是的,虽然她是飞鸿影下的粉,但作为一个高冷的理智粉,她还是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社会人。 看到飞鸿影下微博下面的那些戾气,虽然阿密不是软妹只是一个年轻女孩,却还是不舒服地皱眉。 这就是她最没有办法理解飞鸿影下的地方了。他明明能够写出《射雕三部曲》、《天龙八部》这样荡气回肠、结构紧密的神作,转头却在《大唐双龙传》、《寻秦记》里面阅尽群芳尽显**丝之气,没过多久的《逆水寒》、《四大名捕》中又是文风再次急转,明显笔力拖沓结构松散,几乎每写一本书就会换一种文风,如果不看作者名字,谁都会认为是不同的人写的好作品。而且层次还参差不齐,并没有什么共通的精神内核一以贯之,令人十分纳闷。 更奇怪的是,他在写《红楼梦》的时候,还在网络上同时更新《斗罗大陆》这种升级流小白爽文…… 这让飞鸿影下的粉丝分裂成了好几个阵营,平时相安无事。 到了现在,像阿密不是软妹这样的理智粉能够冷静地看待这次的事件,还在等待着飞鸿影下表态,之前罗列出来点赞率高的也大多是用词相对平和的转发。 但他的微博底下,那些被他圈起来的网文粉却已经在嚣张地骂起来了。 而且用词非常粗鄙难听,乌烟瘴气。 这也算是阿密不是软妹很不愿意在他微博底下留评的一个原因,跟那些网络流氓共同迷一个大大,还真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突然微博提示说有新的私信。 阿密不是软妹松了口气,正好分散掉一点注意力。 打开…… “!!!!阿密!快去看月神发的图!下面三张的模特帅得简直让人合不拢腿!!!!” 阿密·一脸萌比·不是软妹刚想要去那位月神大大顾望舒的微博底下围观传说中帅得合不拢腿的男模,结果下意识地刷新了一下微博。 下一刻,她的微博就被同一份微博的转发给霸屏了。 没错,同一份微博,同一个来源署名,同样的九宫格。 “顾望舒v:这是你们要的《国色》宣传照,风景、民俗、人像,望喜欢。 [照片][照片][照片] [照片][照片][照片] [照片][照片][照片]” 比起九宫格状态下只是“好看”层次的微博,博文下面的评论大概更加激烈一些。 “想不到小小你是这样安静如鸡的美男纸啊我看错你了!” “啊啊啊好帅好帅好帅,帅到根本合不拢腿qaq” “楼上这没见过世面的,这有什么,在下不过区区舔了五百遍而已。” “已舔坏两块手机屏√” “救命我盯着手机看了一个小时了,谁来救我出去qaq” “……” 阿密不是软妹挑挑眉,虽然理智让她对飞鸿影下和顾望舒之间的撕扯保持了沉默,但是毕竟还是她支持的作者,不管飞鸿影下的生活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至少从那些字里行间透出来的才华不假。 那么这场撕逼的另一方顾望舒,就让她不由地审视起来。 前面六张,的确是令人感到沉醉的美好佳作,保持了顾望舒一贯的高水准风格,虽然没有p城摄影作品中那种令人狂热的魔魅感,但那种萦绕在作品当中的清雅深沉却越发香醇。显然,顾望舒的名头不是天上刮来的,的确有真材实料。 只是,阿密不是软妹也很清楚,自己这样抱着一颗比较冷静客观的心态才能够感受到其中的触觉,或许其他人还会有更深的感悟?但是在娱乐圈那个浮躁的环境,还有之前的撕逼事件做铺垫,如果单纯只是这样的清雅的风格,可不能说服所有人。 她一边想着,一边点开下一章。 点在屏幕上的手指一颤,图片陡然放大,正好是照片主角那双深沉如夜的眉眼,仿佛能够穿透手机屏幕来看着自己。 阿密不是软妹顿时心跳如鼓。 她甚至下意识地退出去,然后找了张h国小鲜肉的照片压压惊。 恩,也就是不和他口味的花美男脸,看来她的审美没有出现问题。 所以…… 活了二十年,原来自己不是不迷妹,而是迷的不是那一款吗? 阿密不是软妹吞咽了一下口水,颤着手不信邪地点开那个刚刚那个图片。 这次有了心理准备,她终于完完整整的接收到了来自男色的冲击。 照片上的男人靠在窗边,透过身后的落地窗是大半个s市,s市的地标性建筑物还隐约可见。他背光侧身而站,两条被严实包裹在西装裤的腿修长地让人想要惊叹,那种禁欲却散发出比那些做内裤代言的男明星更加性感的气息。 两只手指中夹着一根雪茄,隐约有一丝星火。 似乎是听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他随意地转过头,一双深沉如夜的眼睛撞入观者的心中。 他明明穿着一身格调高雅的西服,站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背景是现代化的钢筋水泥。 可是,阿密不是软妹脑中却被曾经看到过的一首诗来回刷屏: “矫矫庄王,渊渟岳峙。” 阿密不是软妹长呼出一口气。 她不得不服气,对顾望舒服气。这个选角的确是再合适不过。不错,整张照片中几乎找不到所谓的中国风痕迹,但是,就是这张说是西服雪茄办公室广告都挺合适的照片,经过顾望舒的上帝之手,却在一片现代的背景中,就是让她这个z国人深深地感受到了国风雅韵。 气质…… 说不出道不明。 然而阿密不是软妹已经可以料到,以后有任何类似的影视形象,无论古今,恐怕那些演员导演都会拼命想要复制出这种无言的气质。 无需长篇累牍,连篇赘叙,只要有眼睛的人就能感受到其中的需要传达的一种精神面貌。可能没有多少人像阿密不是软妹一样,想到了这句诗,但感觉实际上是人类通有的一种交流方式,即使表达方式不同,但内核确实相同的。 阿密不是软妹开始真正期待起来了。 她几乎已经看到了,顾望舒头顶的神格正在成型,稳固,无法动摇。 是的,显而易见。如果说从前大家还只是对他“期待”、“看好”的话,那么,他用这一张照片,让这个有些眼熟的俊美男人从此成为了一种独属于z国气质的代言人。 阿密不是软妹捂着砰砰跳的心脏,等自己心中的激动稍稍平复一下,然后终于鼓起勇气滑到了下面一张。 “我……擦……” 她有些错乱地捂住发烫的脸,不得不承认,好吧,自己的脸被打肿了。 刚刚还信誓旦旦地声称自己找到了心仪款,下一刻就发现原来自己是个花心大萝卜。 这次跳出来的是一位二线明星,常年接拍抗r剧、民国剧,虽然颜值上佳,但因为选片局限,粉丝受众大多为七八点档电视剧频道主妇大妈们,如今岁月蹉跎,接近四十,又不是一线偶像明星不注重皮肤保养,自然不能引起年轻粉丝的心水。 但是! 他却偏偏被选入了。 这张照片上的他,穿着简洁的白衬衫靠在树荫下 文艺,小清新。 这个pose很多很多人都做过,不少人都是年轻俊俏生气勃勃。 但是,顾望舒却像是要把那些质疑他水平的人的脸彻底大众,就这么一张简单普通到烂大街的姿势,他却生生把这个货真价实的俊朗大叔,给拍出了岁月的醇香。他唇边的微笑似乎带着比树荫外的暖阳更加和煦的温度。 阿密不是软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会有粉中年大叔的一天,但是此刻,她感觉自己失控错乱,在顾望舒的摆弄下,她看见的不是置身于现代都市的男明星,而是宽袍广袖三尺美髯的儒雅文士。 是的,就是这种令人拍案叫绝的掌控力。 他拍的是现代,是今天,但是你却看到了古代,看到了过去,最终你恍然发现,原来这就是国风,一脉相承,我们也从未逝去。 终于明白这种套路的阿密不是软妹啧啧两声,但是她丝毫没有因为看穿这种套路而失去兴趣,反而大为赞赏,而且…… 男色误人啊。 在心中叹息,如果第一张照片还能解释说是顾望舒的眼光好,选出来的模特格外合适的话,那么到了这一张,有该明星以前的各种所谓“硬照”做反面衬托,那么他鬼神莫测的技术水平和天才就已经彻底暴露无遗了。 他的的确确,将那种能够赋予一张照片灵魂的能力,烂熟于心,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第三张…… 阿密不是软妹喝了口水,润了下有些干燥的喉咙,点开。 “嘶……” 他倒抽一口凉气。 这次还是第一张中的那个模特,但是…… 谁来告诉她,刚刚还是渊渟岳峙一脸深沉符合任何一款霸道总裁霸道帝王霸道总攻气质的男人,为什么现在,忽然笑得仿佛春花绽开。 没错,他换了身衣服,简单的晨练运动服,像是跑步到一半时被人叫了声名字,转头看来的一刹那抓拍。 那笑容的幅度并不大。 但是却透着一种令人身体发烫的魅力,令人目眩神迷,心跳加速,感觉自己再次陷入了初恋…… 咳咳。 好吧,如果说这张照片的感觉……那么阿密不是软妹想说,不愧是压轴摆上来的,这张上面的才是真正的男神款啊! 什么芝兰玉树,什么皎皎其华,什么琪树瑶花……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阿密不是软妹心好累。 感觉自己不停地在初恋。 原来自己那么肤浅吗,虽然这是三张有深度的照片,但毕竟只是照片啊!为什么她控制不住自己地要去舔屏啊,为什么她要一遍一遍地放大看细节啊,为什么啊! 阿密不是软妹觉得自己不能做唯一一个初恋三次的苦逼girl,她选择到原po顾望舒底下去看看评论。 ……结果系统他喵强退了! 强退了! 你说,你就说,旧浪粑粑你是不是辣鸡! 事涉用户的自我良心和节操,说强退就强退!人间还有什么真情可言! 阿密不是软妹心累地再次启动旧浪,然后也懒得去看顾望舒的原po了,显然之所以会强退,绝壁是因为原po一秒钟几百万上下的闹腾。 去哪儿呢? 她迟疑了一下。 飞鸿影下…… 说实在的,如果一开始还因为对飞鸿大大的文的爱好而无意识中偏向支持朱飞鸿的话,那么在看完作品之后,她已经完全服气了。 气质这种他们看起来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说不准在月神那里就是清楚得仿佛楚河汉界一样的呢? 但这样一来,想到之前网传月神毒舌讽刺朱飞鸿的“传言”,问题反而就变成了…… 朱飞鸿的“气质”,莫非还真是不太好到了要被月神毒舌的地步? 从月神的微博和pw内部人员陆陆续续的透露,大部分的人只要有所了解都知道这是一个很安静的男人,内向文静,除了工作时间,大多很少说话。 那些落选的申请者也大多表示,自己海选的时候,月神都是看了自己一眼就低头不说话,全程无交流。 无交流虽然是有点尴尬,但是……大家都这么说,海选的普通人也大多这么说,怎么就朱飞鸿站出来说自己被毒舌了? 想到朱飞鸿文中曾经那些奇怪但层出不穷的**丝爽文情节,曾经被阿密不是软妹有些诟病但觉得瑕不掩瑜的部分,现在却似乎在昭示着同一件事: 第75章 摄影师逆袭8.6 像阿密不是软妹这样的人并不在少数,可以说,尽管朱飞鸿的跨界圈养了为数众多、不同年龄段的粉丝,但是却也正是因为他的跨界,也让不少粉丝对他的真实性格产生了疑问。同时,其中数量不多但逼格越高的那部分,却恰恰都因为“理智”而不像普通的粉丝那样愿意为了自家大大勇往直前,横冲直撞。 这大约也算是一饮一啄,皆由天定。 当然,这种变故确实朱飞鸿在此前并没想到的。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自然也就不能够理解,为什么来来去去,支持他的那些粉丝大多都是那些熟悉的看网文的账号。 在看到顾望舒的作品在网络上再次掀起了惊涛骇浪,不,甚至比上一次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后,朱飞鸿意识到,自己原本所希望的“顾望舒名不副实”的说法可能并不能实现了。 这才是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 再怎么样,也不过是几张照片而已,艺术欣赏这种东西,应该来说是最不可捉摸的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世界,这些网民大众的审美还就是这么标准统一? 一定是pw和《风华》那边的宣传工作做的好吧。 他这样想到。 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 这种富二代就是这样的,自己稍微有点本事,然后就炒作得好像成了艺术大师,买通几个所谓的砖家叫兽帮他们说说好话,就忽悠得普罗大众觉得他是天才了。这个世界的网络的网络技术水平虽然挺发达的,但是网络文化却也太落后了。 这让他越发觉得不服,甚至想要登上微博揭穿顾家“天才”的真面目。 然而当他打开微博打入飞鸿影下的用户名和密码之后,系统却提示说密码错误。 他一愣,顿时又阴谋论了。 难道是自己和顾望舒闹了矛盾,所以顾家人担心自己会乱说话,甚至买通微博官方将他的账号屏蔽了? 他不满地打通琳娜的电话,张口就是噼里啪啦一段话表达了对顾家人霸道无耻行径的忿忿不平。说完之后,满怀期待地希望琳娜提出什么好的建议。 “……”然而并没有。 “琳娜?你在听吗?” “……朱飞鸿,你忘记了吗?自从上次你擅自将你和顾望舒的矛盾po到网上之后,我就开始帮你代管这个账号。就是为了怕你再次乱说话,所以我才改的账号密码。” “可是——” “没有可是,朱飞鸿,你要知道,在你已经被我们公司除名的现在,让我之所以仍旧还是你的经纪人的唯一原因,只是你文学方面的才华的确令人震惊。但是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点我们俩心知肚明。你我二人是合作关系,对你的私生活怎么样,我并不太在意,但是,事涉这种公众事件,我以我的专业眼光告诉你,你不要再轻举妄动了。”电话里琳娜的声音已经变得不耐烦起来,忽然,她呼吸一滞。 “……”半响,琳娜无力地扶额,轻轻叹了一声,“朱飞鸿,转行吧,别再做模特了。” “什么?”朱飞鸿震惊极了。 虽然,他的确不认为自己会永远局限于一个小小的模特,但是,多面开花和当不下模特最后被赶去跨行,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发生什么了?” “看看你做的好事。早就跟你说了,在网上写的那些文不要写那些擦边的情节。呵呵,看看你圈的那些**丝粉丝吧,他们彻底把pw惹恼了。” “……就在刚刚,顾望舒更新了一条微博,专门说你的事情,具体说了些什么你自己去看吧,能够把别人闹得撕破脸皮,我也真是服了你了。而且pw方面要求我们主动将你当初的面试录像公布出来。听清楚了没有,他们要求我们这家小经纪公司公布,你原来的东家公布!” 朱飞鸿愣住了。 == “顾望舒v:关于飞鸿影下这位已经新晋封神的写手落选一事,我不太明白我的模特选择为什么会和我能否理解传统文化这个命题联系起来。我与他无冤无仇,实际上在他出现之前,我一直以为飞鸿影下是一群大神聚集起来组的写作工作室。毕竟,我无法想象一个人的文风可以经过这么多重的转变。” pw公司立刻转了这条微博,然后pw官方公开的总裁,顾盼辰,同样点赞转发,并评论说: “顾盼辰v:即使是我最自恋的时刻,也想不到小叔能够将我拍成那样。而面对小叔这样的人,我想不出除了飞鸿影下,还有谁会用那种肮脏的语言辱骂他。希望新城模特经纪公司能够尽快将当日的录像公开。转发微博” 朱飞鸿惊呆了。 他们居然真的这么郑重其事地公开解释这件事情。凭什么?他只是一个小模特而已,这样的事情每天娱乐圈里面都层出不穷,凭什么到了自己这边,就要被这么重的活力对轰? 不得不说,他的思维观念非常奇怪。 他把自己原本世界的传世经典复制出来的时候,对自己充满信心,他深深地坚信自己能够像那些中的主人公一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因而对顾盼辰等人的蔑视而怒发冲冠,自尊心受刺激。 然而在他扒着顾望舒拼命炒作叫嚣的时候,却又在潜意识中认定顾盼辰等人不应该在“郑重其事”地解释这件事情,因为他只是一个小人物,而他们却是强权。 这种网络暴民的神逻辑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是梵青青。 说起来,也是因为梵青青的关系,他才会和顾盼辰、顾望舒两叔侄刚上的。 他的思绪无意识地这么想着,一时心烦意乱,身体一动不动,没有去接。 不是他把到梵青青就开始不重视她,……好吧,或许也有这方面的一点原因,他是喜欢梵青青这个漂亮姑娘的,但潜意识里他又很清楚,梵青青并不怎么看重他的外表,反而看重他的“内在”——他的创作才华。然而这也同样不是他自己的。 见过顾望舒那种模糊性别飞越性向的逆天颜值,虽然他坚定了自己的性向,但是也让他的眼光无意识地提高到了另一个层次。曾经那些“女神”,变成了现在的“美女”;曾经的“美女”,现在成了“清秀佳人”。 想想看,他因为喜欢梵青青,而去招惹上了现在摆脱不掉的麻烦,事业收到了危险,而梵青青呢,她明面上依旧是顾盼辰的未婚妻,而且她喜欢的也并不真正的自己。 剥离掉外表带给他的震慑,笼罩上这一层阴云,朱飞鸿一时间不想去应付她。 ——是的,现在在发现自己遇上麻烦之后,朱飞鸿又开始无意识地怪责这个女孩了。 手机锲而不舍地响了一分多钟,终于暗了下去。 然而手机不再响了,朱飞鸿却又忍不住觉得失望:她只是尝试了一下,就不愿意继续了嘛? 其实到了现在,他并不觉得自己会失望。因为显然,只要他脑中的记忆还在,那么他的“才华”就在,总归不会失败的。 就像顾望舒,他的确是厉害,的确是能够让他受到巨大的挫折,但是这个挫折还是不能让他彻底跌落神坛。他立身根本是才华,而不是人品,但顾望舒再怎么样,也只能在人品上做做文章了。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门外突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下一刻,门铃响起,带着焦虑担忧的女音:“飞鸿!你在不在?你有没有事?” 朱飞鸿吃惊地抬头,一时心头五味翻腾。 他三步并两步地打开门,门外是香汗淋漓的梵青青。 两人视线相交,纵然不发一言,也有万千情丝在眼角眉梢。 == “叮——主人,检测到朱飞鸿和梵青青的手机gps定位在一起,从下午三点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顾望舒正被顾盼辰抱在怀里。 别误会,他们并没有和朱飞鸿和梵青青一样在做羞羞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自己和种马男一个点同时那啥,还真是有点微妙呢。 顾望舒听到消息后眉头轻轻动了一下,暗想,梵青青这也算是彻底不回头了。 然而一直关注着他的顾盼辰却紧张起来:“疼吗?” “痒~”顾望舒睁开眼,微微勾唇,眼睛湿漉漉地看着顾盼辰,明显是在撒娇。 顾盼辰好脾气地在他嘴唇上啄了一下:“忍一忍就好了,我尽量快一点。” 虽然这么说,但是实际上,顾盼辰还是那个不做无把握事的酷boy,他手稳稳地拿着手上的工具,在顾望舒的肩膀上挤出药汁来,慢慢描出花纹。 好像自从两人发生关系之后,顾望舒在他面前就越发开朗了起来。顾盼辰几乎是兴(性)奋地发现,自己这个如秋月之静美的小叔叔,居然还会如此的娇气。 但是他乐于将他捧在手心,被他各种撒娇。 就像现在,胆子越发大的小叔叔因为前段时间和他一起逛一个印度风俗展览,然后看到了这种短时间的henna纹身,就央着他要给画在身上。 顾盼辰当然不会允许别人来做这种事情,无奈,日理万机的大导演趁着这段时间剧组还没有正式开工,来速成了一下这项技术。 还好作为导演要画风景,他的画功还不错,没多久就上手。 看着褐色的草药汁覆盖在小叔光滑的背部,蜿蜒起伏,慢慢成形,他心中的成就感也是满满地快要溢出来。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爱人充满信任地趴在那里,像是一张干净的白纸,任由自己涂抹上属于自己的痕迹…… “小辰……” “恩?” “还是好痒呐……” “乖,不要急,还要等半个小时才能干,你哪里最不舒服,我先帮你吹一吹。” “最不舒服吗……”顾望舒的背部微微拱起,曼妙的蝴蝶骨随着气息慢慢起伏,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下面……再下面……唔……” “呀,原来是我刚刚不小心顶得小舒痒了吗?” == 关于梵青青的问题,韩貅曾经在任务之处考虑过。当时他站再顾家人的立场上,可以理直气壮地表示对她的厌恶。 ——毕竟她是顾家培养成才,顾家也并不是真的非要她这个未婚妻不可。 顾家每年资助的贫困学生和孤儿并不少,这些人在成年之后会为顾家工作一定时间来偿还曾经的投资。倘若梵青青真的是一个有骨气的少女,不愿意像寄生虫一样寄人篱下,不愿意自己的婚姻被摆布,她完全可以直接向顾盼辰提出来。 当初老爷子是看她和顾盼辰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是个好孩子,所以才有心撮合。但凡她坚持一些拒绝这个“未婚妻”的名头,老爷子也不会勉强。毕竟这是结亲,不是结仇。 她当初应下了这门婚约,年纪大了却有“独立的自我判断能力”,开始觉得这个婚约是对她人格的束缚。然而她依旧没有提出异议,而是寻找各种借口“独立”,却又不彻底像别的资助生一样彻底独立。 她使用着“顾盼辰未婚妻”这个名头带来的种种特权,因而对顾盼辰若即若离,但同时又觉得顾盼辰不关心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男友,所以自己对顾盼辰的冷淡合情合理,从而可以顺理成章地对朱飞鸿半推半就。 这样的行为,如果是韩貅来处理,估计直接就二话不说把她的种种告知顾盼辰和老爷子了——反正老爷子老当益壮,只不过是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早断早了。 但是—— 就在他等待着梵青青和朱飞鸿“勾.搭”上的当口,他自己也意外发现了爱人在这世的真实身份。 这下就尴尬了。 现在的情况就成了,梵青青和顾盼辰这对未婚夫妻同时算是出轨了。谁也甭干干净净。 这脸也是打得啪啪响。 但你说让韩貅为当初和爱人晚一些脱团——那他还是不乐意的。 即使已经和爱人共度几世,但是正因为每一世的爱人都有些不一样,在寻觅的过程中将这段感情不断地深化入骨。因为寻觅的辛苦,所以越发珍惜。 他珍视每一世和爱人共度的经历,又怎么可能会因为对当时意乱情迷下那个意外的吻而后悔。 当然,如果韩貅乐意,依旧可以先发制人,趁着梵青青和朱飞鸿情浓蜜意的时候搜集证据,等把梵青青赶跑了,打一个时间差来光明正大地和爱人在一起。 但何必呢,梵青青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个有些虚荣生活在精致平和的象牙塔中的女孩,她的一切都建基在一个虚幻的“未婚妻”这个名头上,没了这个身份,她和普通的漂亮女孩没有任何区别,可能还多了一些不必要的心高气傲。顾家人想要对付她实在是太过简单了,只要将她最大的依仗轻轻拿走,就能够让她体会到她失去了些什么,自己又到底是谁。 太轻易。 轻易到韩貅都不屑于对这个小姑娘动什么心思。 更何况——非要把自己变成伟光正立在道德制高点上,岂不是意味着,顾盼辰还要扮演一下深情苦逼的总裁男配? 呵呵…… 韩貅在心中彻底将这条门路打死。 所以…… “小舒?”顾盼辰正在厨房里试着自己煮粥,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腰被抱住了。 他一低头,就看见顾望舒毛茸茸的脑袋蜷在自己腰侧。 “小辰,”闷闷的声音传来,“梵青青那里,怎么办?” 顾盼辰一怔,赶紧将手上的东西收拾到一边,转过身,两只手搂住顾望舒单薄瘦削的肩膀,他紧张地低头看了看顾望舒的眉眼,恩,有些忧郁,但不至于退缩。 “我跟她之间没有感情,也从来没有像我和小舒一样亲密,我会和她谈清楚,小舒也不用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恩?” “反正,她也偷偷和不少男生有过暧昧,现在还和那个招惹过小舒的男人打得火热。” 顾盼辰,居然都知道! 韩貅诧异地看着他:“你知道,难道你……” “因为我也清楚,自己喜欢上的是一个没有结果的人,如果她真心实意地爱上我,我反而会觉得负担。”顾盼辰凝视着韩貅,“她身边总有人会告诉我她都做了些什么,只是我不想管而已。但现在,原本以为没有结果的感情居然出乎意料地开花结果,那么这段所谓的婚约也就都自然走到了尽头。” 韩貅瞠目结舌:“那、那难道你们的婚约一开始……” “不,两年前婚约刚定下的时候,我也想过做一个合格的未婚夫。只是后来我却发现自己的真实感情,所以才不愿意勉强自己,对梵青青只是面子上过得去。至于她是因为我的冷淡还是别的原因琵琶别抱,我也无所谓。” 这样算起来,恐怕也是自己和爱人双双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事情了。 韩貅心里面有了谱,眉目柔和下来:“小辰……” 顾盼辰手指曲起,刮了下韩貅的鼻尖,语气宠溺:“所以呀,我的小舒,现在安心了吗?” 韩貅笑起来,半路又气哼哼道:“你早就在心里想好了,我不提起来也不见你主动说,也没和梵青青说清楚。谁知道你心里面是什么意思?哼!” 顾盼辰哭笑不得:“这是怎么个道理?我见着你和你耳鬓厮磨都来不及,谁还有那个闲工夫想外人。还是小舒,你愿意我在抱着你的时候想别人?” “o( ̄ヘ ̄o#)!” == 一年之后的暑期档,s市机场,顾盼辰和韩貅手拉着手,虽然用帽子和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但他们得体的衣着、卓然而立的气质和两人间无所顾忌的亲密,却让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注意到他们。 “等《遗迹》在国内上映的宣传完毕,估计就有一段假期了,到时候想好去哪里玩儿吗?” “刚刚才回来,不想动了……陪爸爸一段时间吧……” 两人正在谈话间,突然感受到前方一阵骚动,咔嚓咔嚓的镁光灯声音不绝于耳。 他们站在人群外面看了看,发现这个好久不见的朱飞鸿,他长身玉立,挺胸抬头,意气风发,臂弯中挽着的那个女子却不是梵青青。 “朱导你在过去一年中产出了两部佳片,现在来到s市是要开始准备第三部作品了吗?” “朱导这次的作品是关于什么内容的?” “朱导的新作取名为《霸王别姬》是历史题材吗?” “……” 顾盼辰和韩貅对视一眼。 “说起来这个朱飞鸿,也的确是有才。”同为年轻新锐被称为天才的导演,顾盼辰对朱飞鸿的态度却很复杂,甚至带着一丝古怪。 就在一年一签,顾盼辰和梵青青摊牌。梵青青转投朱飞鸿的怀抱。没过多久,朱飞鸿却和另外一个的豪商之女出双入对,凭借着此女的财力开始转行拍片起来。 大众一开始当然是质疑的,但当朱飞鸿用三个月的时间,做出了《夏洛特烦恼》这部火遍今年情人节的作品,然后有用四个月的时间做出了《英雄》之后,一切关于他人品的质疑就都被他的才华所扑灭了。 无疑,朱飞鸿是一个有才华的导演。 虽然顾盼辰瞧不上他的人品,却不会因此否定他的才华。 现在的朱飞鸿当然算是声名鹊起的z国新生代导演,但是目前为止,鬼才导演的名头仍旧牢牢地挂在顾盼辰的身上,比起用一年时间打磨出《遗迹》,在全球上映后一时闻名世界的顾盼辰,朱飞鸿的成功也就不算什么了。 至于在《遗迹》中贡献了自己的颜值收获了一大堆花果山的韩貅,那更是没有丝毫可比性。 当然,外人却往往会排除掉“慢工出细活”的顾盼辰和的专注摄影偶尔在自己侄子的电影里划划水的韩貅,对朱飞鸿的成功进行客观公允的赞美。 ——只是这种“排除”后的赞美,却往往让心比天高的朱飞鸿越发对两人“嫉恶如仇”。 而韩貅这边,已经通过智脑结合朱飞鸿在原剧情中的发展路线,已经明显地看出了这个世界和原本的改变。朱飞鸿原本现在应该还处于积攒人脉和实力的时候,但却提前了好几年开始拍摄电影。无论是对生活的感悟还是对镜头艺术的掌控力,都可以说明显逊色,即使他自己可能不知道,但是现在他的电影票房和评价,比起原世界的确有了很大不同。 电影的顺序也不同。 原本他是从《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山楂树之恋》开始虏获了大把大把青涩少年少女的爱戴,然后即使是用《夏洛特烦恼》圈钱,也让人没有对他的评价动摇多少。现在他一开始就为了让富家女相信自己的实力,迫不及待地拍摄毁誉参半的《夏洛特烦恼》,引得他“**丝”形象越发深入人心。 原世界中他通过了几部电影的积累,将自己的技能磨练纯熟,然而现在,为了能够“打压”顾盼辰,他第二部电影就急匆匆地拿出“杀手锏”《英雄》。虽然评价的确很高,但看过这部片子之后,韩貅却觉得朱飞鸿拍出来的《飞鸿》总是少了那么一股成神的味道。 他知道这就是朱飞鸿真正的缺陷,片子本身是能够拍成神作的,否则朱飞鸿也不会把它当做杀手锏。 第76章 摄影师逆袭8.7(完结) 《遗迹》海外上映取得了极为震撼的票房和评价,可以说是难得叫好又叫座的佳片,在暑期档这个竞争激烈的大票仓内,独占鳌头,虽然刚刚上映三周,却已经圈了一大波迷弟迷妹。 这些骄人的成绩传入国内,也让国内观众跃跃欲试。 “光电总局坑得呦,别人家的片子最晚上映也就算了,自家人都不放过。宝宝的全球同步上映,就这样胎死腹中。” “能上映就算好了,毕竟是一部魔幻片,也是顾导叫做顾家人,否则光电一个建国后不准成精,这部片就掰掰了。” “不管不管,外网都翻天了,一大堆情敌跟我抢月神!我要看月神辣!” “……” 类似的讨论一直持续到《遗迹》最终上映,然后砰的一声,爆发出了灿烂的烟火。 《遗迹》首日票房就超越了历史记录,上午全国同步上映后五小时即破亿,第二周结束是进入十五亿大门,而且数据还在不断抬头,短时间内并无颓势。 豆瓣等网络平台上的评价更几乎是清一色的好评,无论是专业影评人还是普通观众,都看得一脸满足。 《遗迹》的成功令顾盼辰和顾望舒身上的光环越发耀眼。 朱飞鸿终于能够在“年轻导演”这个群体当中笑傲群雄,因为顾盼辰已经轻描淡写地走进大咖阵营,不再和他们玩儿了。 至于顾望舒,他在电影中扮演的魔王仅仅出现了十分钟,但是就是这十分钟里,顾盼辰像是雕刻一件艺术品一般,将自己对他浓烈的爱意都化作镜头下的语言,热情地亲吻。 实际上在拍摄过程当中,每天顾望舒的戏都是排到最后,因为在拍完顾望舒之后,顾盼辰就会像中了春.药一样陶陶然不知今夕何年,根本无法继续拍摄下一个人的场合。 这样的结果就是,在电影院里面魔王陛下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带着极致的魅力,无数的观众并不知道,自己看的哪里是电影,根本就是顾盼辰的告白,无辜地被强塞了一嘴香甜可口的狗粮,不自知地迷醉在顾望舒的王座之下。 就是这种魅力,当魔王陛下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时候,那只是端坐在魔界王座上那轻描淡写的一个眼神,就直接让不少人从此改了喜好、口味、性向…… 相比之下,朱飞鸿拍摄的《英雄》,原本同样也是一部经典作品,但是被他拍着拍着,原本的侠骨柔肠家国大义,却在不自觉中带上他本人对这种价值观的不认同。这种矛盾让整部电影浅上了不只一层。的确,现在的《英雄》和原本《英雄》的构图等方面没有多少差别,但其中属于导演的违和与困惑,却让这个故事变得无法第二次、第三次地重温品味。 所以,现在的《英雄》…… 和《遗迹》没有可比性。 即使是普通的观众,都有这样的感觉。《英雄》是一道大餐,可以饱餐一顿,十分丰盛。但《遗迹》就像大厨精心烹调后的杰作,是需要细细品味,一生回味的珍品。将《英雄》和《遗迹》放在一起评价…… “……这是《遗迹》被黑得最惨的一次。” 面对好事的媒体将这两个公开不合的年轻导演相提并论的时候,这条评论被网友们顶上了首页。 这样的说法,当然让朱飞鸿嫉妒到发狂。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自己明明已经竭尽全力地把作品拍得几乎是原班复制,甚至连演员都尽量找了相同的,更是不惜斥资巨额邀请影帝影后加盟。 拍出来的作品,的确是好电影,但是他知道在原本的世界中这是一部怎样的“经典”电影,现在的成绩就明显让他失望了。 是自己的问题吗?不,不会的,《夏洛特烦恼》就和记忆中一样成功。 朱飞鸿丝毫没有考虑到《夏洛特烦恼》和《英雄》两者的不同,或者说,他的思维仍旧停留在一个普通影迷的层次上,简单粗暴地认为,将导演的成品复制一遍,精确到每一帧的动作,这就足够了。 正是因为他丝毫没有去考虑自己技术和天赋上的“缺陷”,所以,他将视线投注到了其他地方。 ——既然不是自己差了,那么,就只能说是顾盼辰好得出奇。他有多高的水平?能够超过有老谋子加持的自己?恐怕这其中,顾望舒那张脸也占了不少。好吧,就算他真能胜过老谋子,那么如果这次换成是陈凯歌呢? ……讲真,如果朱飞鸿的思维可以被原本世界的人知道,恐怕这时候b站上已经有人在刷“这是老谋子被黑的最惨的一次”了。 想到他现在开始筹拍的《霸王别姬》,为了“稳妥起见”,他掏出了电话。 “……喂,顾先生么……” == 朱飞鸿成了导演之后,原本的经纪人琳娜算是投资成功。然而朱飞鸿却觉得自己硬气了,不再接受琳娜的指手画脚,如今两方力量转变,琳娜也不得不忍气吞声接受这个“新锐导演”的颐指气使。 “琳娜姐!你快看朱先生的微博!天哪他又乱发东西了!” 琳娜的手机响起,刚刚接头,来自助理带着尖叫和哭腔的声音就冲进耳膜。 她怔了怔,下一刻反应过来,迅速掐断电话,登上微博: “飞鸿影下v:现在的有些人,真的是大排场,演了一个十分钟的角色,还什么奖都没拿呢,就已经可以耍大牌了。无非仗着自己会投胎,天生技能点全点在脸上,不,大概还有点在摄影上吧,真是了不起。” 琳娜脸色一变,刚要去电质问,手机上却忽然又来了一个电话。 梵青青的。 这个导演的前女友,在被劈腿之后琳娜负责“处理安抚”她,结果没想到,一来二去被这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给缠上了,真以为全世界都是她妈她爸,整天来找自己“诉苦”。 等到将嘤嘤哭泣的梵青青安抚完,琳娜彻底下定决心:一定要尽早解决掉这个女人。 就在刚刚的一个多钟头里,被怎么都不肯挂电话的梵青青干扰得无法好好工作,琳娜只能被动地坐在电脑前刷着顾家人的频道,希望能够掌握主动权。 但并没有,知道全网再次以为飞鸿影下的事情炸开锅,顾望舒也没有发表声明。 怎么回事? 飞鸿影下这时候反而发了一篇长微博,具体阐述了他是如何礼贤下士然后顾望舒如何冷漠决绝地拒绝。 显然,是恶能够想到的韩貅本质上是这样恶劣傲慢的人呢? 但是……事情好像并不像飞鸿影下想的那么顺利。 “我的妈怎么又和月神绑定炒作,烦不烦啊死缠着不放干什么。” “我就想知道怎么回事,我们月神小宝宝明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从来不贪恋红尘的。” “以前很喜欢过飞鸿影下的文,但是后来看了他的电影,就没有爱了。现在果然也是不如以往了。” “ls你新粉吧,飞鸿的尿性就这样,风格飘忽不定,人品大辣鸡宛如**丝。” “玛德嘴巴放干净点,我们**丝怎么着了?” “……所以才想要安安静静看文不粉作者,这个人不管他写了什么传世佳作,看他有什么粉丝就知道他写的是什么人了。” ——恰恰因为朱飞鸿贪心地圈了一大波理智粉,那些理智粉在观望中渐渐认清了朱飞鸿的“人品”,从而成为默默看文不发表评论的吃瓜群众。 走掉了最后一批理智粉,飞鸿影下的微博下面说话的,也就真的成了**丝的集中地。 一群臭味相投的人在一起狂欢,然后慢慢的,就让飞鸿影下以为,自己写的那些种马文有多么的神作,甚至开始在新出的作品中加入“自己的精髓”。 宛如制杖一样的恶性循环。 像现在,他微博底下除了被这条微博本身炸出来的路人,也就是只剩下一群**丝支持着他的“正义”。 而这样的支持同样也是非常无力的。 就像某位理智粉说的那样:“飞鸿影下的作品,是可以的,但人品,是绝对不行的。但正是因为他人品不可以,所以他的作品,永远也就只是可以了。” 现在莉娜已经管不到他了,为了获得更大的支持,飞鸿影下在看到评论有朝自己不利的发展趋势之后,就急切地将事情倒出来。 “飞鸿影下v:我认为顾望舒v的形象非常适合我《霸王别姬》中的男主之一,所以特意致电邀请他参演。然而令人失望的是,他没有做过丝毫询问就武断地拒绝,言辞间蛮横无理。而这就是所谓的男神,呵呵。” 这是要彻底撕破脸皮了。 他都说道这个程度,顾望舒还怎么好继续沉默下去呢? 在智脑提示自己又被圈了后,韩貅淡定地爬上微博: “顾望舒v:我并不认为一个人品低劣恶俗、道德水平堪忧、同时反对同性恋的人,能够拍出一部你所说的伟大的同性电影。你在自己的文章中曾经多次流露出恐同倾向,既然不愿,何必勉强。长图”并且附上一张罗列了他在各种文章中小表达出的对同志的厌恶和反感。 “顾望舒v:文章可以修饰,或许这就是阁下的网络爽文和严肃文学可以齐头并进的原因。但镜头是无法骗人的。从阁下的镜头中,我只能看到粗制滥造浮于表面没有灵魂的一堆剪辑作品,而不是一部电影。” “顾望舒v:《夏洛》能够大获成功,唯一的原因是这部电影与阁下的内心真我完美重叠,而这也是阁下将《英雄》这么好的剧本拍得平平无奇的理由。我对一个自私的人是怎么想出《英雄》、一个恐同的直男癌是怎么想出《霸王别姬》,这些问题都毫无兴趣。只希望阁下能够安安静静写剧本,将好电影给真正伟大的导演拍摄。” 一石激起千层浪。 作为一个习惯带节奏的酷boy,韩貅要做就做一票大的。对于朱飞鸿的“邀请”,他很清楚自己的拒绝会让朱飞鸿恼羞成怒。既然已经撕破脸皮,那么买一送一,索性把他一直以来的“困惑”都索性问出来。 “难怪我觉得夏洛特烦恼拍得最到位,感情拍的都会他心里话,说白了这就是一个大写的**丝啊!” “《英雄》是一流的剧本,一流的构图,一流的演员,偏偏就是查了一口气没有成神作。原来是我被《夏洛特烦恼》的成绩蒙了眼,没看到根本的问题在导演身上。” “……” 然而网上的议论纷纷,却不如韩貅的三条微博让朱飞鸿来的紧张。是的,紧张,在看到韩貅的微博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感受到了遍体寒凉。 如果说上一次被这个顾望舒说什么他的气质,他还能认为是他一厢情愿的偏见,那么这一次,他却的的确确被戳到了痛脚。 好像被看穿、自己的秘密在对方的眼睛中无所遁形的暴露感让他气得几乎发狂,他在房间内来回走动,烦躁到了极致。这种恼羞成怒混合着秘密被发现的恐惧,让他迫切地想要发泄自己内心的不满。 “他怎么敢、怎么敢这么说我!太过分了!这个基佬居然敢这么说我!” 沙发上侧躺着一个妆容精致的美女,眼波满不在乎地扫了一眼:“好了飞鸿,你这么走来走去,走得我头都晕了,何必呢?” “我都被他这么说了还能不气吗?!你看看他说的都是些什么!” 那美女,也就是朱飞鸿勾.搭上的那个富家女,现在他的未婚妻不屑地撇撇嘴:“人家说的也没错啊,朱飞鸿,当初你拉我爸给你投资的时候怎么说的,说《英雄》这部电影可是能够创造影视奇迹,票房大赚,叫好又叫座的传奇。结果呢,折腾那么久,我爸听了我的话,初初涉足娱乐圈,为了给你拉到院线,白花了多少钱,也就能勉强听到一个响儿。这可跟你原本许诺的有很大差距啊。” “我!……”朱飞鸿一时语塞,没错,原本他可以靠着循序渐进一步步将自己的导演名声确定下来,然而那个时候,得知顾盼辰的《遗迹》的大动静,为了能够压过顾盼辰一头,他才踌躇满志地决定直接拍摄《英雄》。 然而结果,《英雄》的确取得了好成绩,可是也只是好成绩罢了,只不过掀起了和《夏洛特烦恼》差不多的影响力,令人大失所望。 他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自己是完全按照老谋子的方式拍摄出的成品,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也正是这种困惑,才让他对顾望舒的“讽刺”感到可怕。那句“我只能看到粗制滥造浮于表面没有灵魂的一堆剪辑作品,而不是一部电影。”真的让他彻骨寒凉。 他甚至觉得,顾望舒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但不可能,如果顾望舒和自己一样是穿越来的人,那么他在之前自己“创作”那些经典作品的时候为什么不站出来? 直觉地否定了这个观点后,朱飞鸿就只能将一切归纳于,顾望舒有着对某方面超乎寻常的直觉天赋。 自己在过去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使是重生,也只是凭借金手指,模仿着起点穿越文的套路在进行。然而没有一篇起点文告诉他,如果遇上这样一个真绝世天才型的对手该怎么办,更别提,他一遇还是两个。所以,或许他真的没有什么拍摄电影的天赋?即使是一帧帧地复制,也复制不出原本的精髓? 在他暴躁狂怒的外表下,实际上更深的自我怀疑和不安正在涌动。 正是因为清楚曾经的自己有多么的**丝普通,所以才会因为顾望舒的“讽刺”而恼羞成怒。 但也正是因为太清楚自己有多么普通平凡,所以在内心身处,强烈的自尊心的反面,就是更加强烈的自卑心。 他的一切成就,只是来源于……自己穿越的金手指……吗? 原剧情中,顾盼辰天生自带的bug级别天赋,因为家族动荡而被耽搁,顾望舒早早因为他的报复而自尽身亡。 但现在,虽然他仍旧被称作才子,但是在事业上有妖孽级别的顾盼辰珠玉在前,为了与皓月争辉,他不得不一次次打乱自己的计划。同时还有顾望舒客观犀利的“讽刺”,让他觉得无所遁形,让他怀疑自我。 不同于原剧情中的事业爱情两得意,现在,为了能够继续拍摄电影,他不得不在成绩一般的情况下紧紧扒住金主未婚妻的大腿,根本不敢再折腾出几个红颜知己解语花。在金主之前就勾.搭上的梵青青呢,不但对他事业毫无帮助,现在更是因为怀了他的孩子而同样死死缠着他。 脚踏两条船而且都踏不稳的感觉,可真是不好受。 情场失意,然而事业同样不佳。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压过顾盼辰一头,所以竭尽全力地想要复制出原本的经典,然而每次复制远超自己实力的经典却不能取得记忆中的效果,这让他对自己实力的怀疑越来越深,也让一次次失望的未婚妻父女对他的态度逐渐平淡下来。 他也试过将自己的“灵魂”投入到电影当中,但是这样改动之后,拍出的他看着顺眼的片子,却更是引来骂声一片,被指责“主旨冲突矛盾,无法自圆其说,暴露**丝本性”等等…… 改不行,不改也不行。 陷入恶性循环的朱飞鸿就这样,始终无法以一颗平常心去打磨锤炼自己的技术和艺术造诣,终其一生,都只能成为一个普通的二流导演,偶有惊艳佳作,却只能成为时代的背景板,看着顾盼辰的事业不断踏上新的台阶。 还有顾望舒,这个因为长得过火而被他一度“看不起”的男人,偏偏因为他那有魔力的双手和天赐的美貌,和顾盼辰一样,成为他所处的时代中最耀眼的两颗星子。 最终,他尝试过,然后放弃,彻底认清自己恐怕是没有这种天赋,老老实实地干起“文抄公”的本行。 很多年后,心态逐渐平静的朱飞鸿已经能够冷静地看到当年的意气之争。他蓦然发现,从头至尾,自己或许都没有怎么出现在对方的眼中——每一次,每一次的纷争都是自己挑起。 他不由地苦笑,然而,这些年的文抄公生涯取得的辉煌,还有当年韩貅的“讽刺”始终影响着他,他根本不敢尝试着自己创作,创作自己的作品,只能不断地重复机械地将脑中的记忆输入到电脑中的工作。 他自称“大自然的搬运工”,当被赞谦虚的时候,他唯有哂笑,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的的确确只是一个搬运工,一辈子只是在碌碌无为地做着最不需要脑力的工作。 当他晚年为《人类的群星闪耀时》这本书的第三版作序时,他终于没有忍住,在序言中写下一行字: “我力所不能及的,是无法将与我同时代的两个同龄人的故事叙写下来,顾氏叔侄,他们或许会成为这个时代的一个标志,但是很遗憾,我不能看到他们对世界有多大的影响了。” == “现在汇报任务成果: “顺利完成角色顾望舒的任务,成为该位面21世纪蜚声世界的大艺术家,完成进度优秀,基本积分2000,任务优秀系数3,获得顾望舒的真心感激,获得顾盼辰的真心爱恋,获得一缕护体龙气。由于影响力为世界级,获得特殊属性气运50点。现在宿主气运为210。任务结算得积分为6000点,目前积分总共为8420440点。 “……正在结算此次提取信息……经过统计,宿主提供的关于一个现代初级位面的有价值资料为500万积分,目前积分为13420440点,请宿主继续努力。” “请问宿主,是否需要将10点气运赠给顾望舒?” “是。” 韩貅忽然想到在这个任务之处的时候,自己得知居然多了一个生理器官那时候的崩溃和跳脚,忍不住会心一笑。 带着这个原本陌生的器官过了一辈子,他早就已经能够坦然地看淡这东西了。甚至说,这东西在创建他和顾盼辰的美好幸福生活上,还真是出力不小呢。 唯一有些遗憾的…… 大概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顾盼辰都曾经害怕又期待过他们会拥有一个可爱的留着他们血液的小宝宝吧。 他有些怔忪,忽然开口问系统:“系统,我想知道,我在任务空间内能够有后代么?” “如果宿主使用仙体,也就是您以后自己的身体进入该世界,那么是有可能的。但是如果是灵魂进入,由于不能完全兼容的问题,主神不会同意这种事情发生。但是,等宿主回到原本的世界当中,灵魂与**能够统一,就有可能了。” 居然真的可以。 韩貅有些惊讶,又忍不住地…… 第77章 河神度假9.1 敖吉的龙珠在这段时间内似乎被蕴养得不错,静静地悬浮在那个特殊法阵中,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它周围的光晕似乎比之前自己离开的时候要扩大了一圈。 韩貅露出了一个满意地微笑,他并不在乎等待多久,只要能够感受到爱人的好转,他就已经心满意足。 “宿主,下一个世界,要去哪里?” 面对系统的询问,韩貅原本想要下意识地说继续去现代,然而话到嘴边,他却微微一顿。 一时之间并不想急着做任务。 他想到自己一开始之所以会迫不及待地接下顾望舒的任务,不就是因为顾望舒可能来自自己的原本世界么? 实际上在顾望舒的世界中,他也的确去试着找寻了自己的存在。 还真的被他找到了。很巧的是,这个世界应该是经过自己改变后的世界,唐乾在历史上被称为是雄韬武略的武帝,而他师宁,出乎意料,居然也得到了不少的好评。 或许是因为他那个时候对许多文人大臣的和和气气吧,前有前辈们“得志便猖狂”的对比,身边又有唐乾这么一个霸道又唯我独尊的君主衬托着,而北周风气开放,对断袖之癖的接纳度格外高,基于种种原因,他在清流间风评很是不错。 而北周之后的大秦,更是一个风骨至上,颜即正义的浪荡年代,这个时期的人不但对师宁的评价不低,反而很是向往这一对,不少文人骚客甚至写诗作赋来遥想周武帝时期的光景。 看得韩貅心中暗笑,看来师宁这个名字,也算是从此青史留名了。 北周国祚延长三百余年,省略了外敌入侵那一茬子,直接跳到了韩貅自己那个年代。韩貅的存在或许被淹没在了历史长河中,但韩貅遍览古籍,还是能够发现韩家的起落兴颓,与自己记忆中如出一辙。 特别是韩亦秋,他依旧…… 算了,不去想他。 韩貅冷笑了一声,将心思集中到当下。这种故地重游,还能够顺便看看自己曾经“战果”的经历实在是奇妙,当然,这也只是偶尔的调剂品罢了。实际上在上个任务中,韩貅主要还是将精力投到顾望舒的人生当中。 但说真的,这种一刻马不停蹄地扮演别人的生活,还真是有些疲累。 他看了看自己解锁的文明面板,在经历了现代位面之后,大半的文明方格都可以说对自己开放了,但是…… “系统,我有些累了,有没有什么像那个网游世界一样,能够不用扮演别人的度假世界?” 系统安静了片刻,然后响了起来。 “有一个简单的寓言世界任务,叫做河神罢工。” == 河神罢工这个任务其实非常的简单,它来源于一个寓言故事: 从前,有一个人叫程实,十五六岁的小伙子,在地主张剥皮家里当小工。有一天,程实上山去打柴,过河的时候,一不当心,把斧头落到河里去了。 程实失落了斧头,不能上山砍柴,回家又怕张剥皮的皮鞭子,他急得在河岸上放声大哭。哭声把树叶子都震动了,把河水都感动得在呜呜哭泣。他的哭声感动了河神。 “什么事情使你这样伤心?”河神化成个白胡子老头,站在程实面前,问程实。 “老公公,我的斧头落到河里去了,我怕东家的皮鞭子!”程实老老实实地回答。 “孩子,别伤心啦,我下河给你捞上来。”老公公刚说完话,“扑通”一声跳到河里。 老公公拿上来一把金斧头,问程实:“孩子,这把斧头是你的吗?”程实接过来一看,金光闪闪,怪可爱的,但是他说:“老公公,这不是我的。”老公公点点头,和蔼地笑了笑。 老公公又跳下河去,这一次拿上来的是一把银斧头,银光亮亮,怪可爱的。但是,程实说:“老公公,这把斧头也不是我的。”老公公仍然点点头,又和蔼地笑了笑。 老公公第三次跳下河去,这一次拿上来的是一把铁斧头。程实接过来一看,说:“谢谢老公公,这把是我的斧头了。”老公公仍然点点头,又和蔼地笑了笑说:“孩子,诚实的孩子,你会永远愉快和幸福的!” 程实拿了这把斧头,砍起柴来感到特别轻松愉快。昨天要一天才能砍一担柴,今天要一个上午便砍了一担柴。他愉快地唱着山歌,挑着柴回家了。 然而,这碗强行安利耿直诚实好品格的毒鸡汤的后果,却是有越来越多的人把东西掉进河里面去了。 偏偏在这个寓言世界中,河神还就是被规则赋予了一个“掉了东西就要现身例行套路”的被动技能。一旦头顶上掉下来某样东西,他就非要现身,拿类似的问题套路对方一番。 比如说樵夫掉斧头,如果樵夫没有忍住内心的贪念,那么河神就会把东西卷跑让它有来无回。如果说樵夫老老实实地回答了,那么河神就会给这个诚实的好孩子一定奖励。 可是自从这个故事被广泛流传而且还被证实可信之后,河神就再也没有创收的机会了。 本来是十天半个月会有粗心鬼把东西掉下来,现在河神天天要献身,对方还大部分都老实回答,害得河神不得不要不断地给对方加持“河神的祝福”buff,累得最近连神力的恢复速度都快了不少。 河神心塞地不行,不过看看隔壁的河伯,隔段时间就要被人丢女尸下来,三天两头因为被重婚罪被天庭婚姻注册处罚款,感觉自己烦虽然烦了点,但好歹还能趁着涨潮的时候扩大地盘偷偷跨界去攒点家财,好像也不是不能忍耐的事情……个屁啊! 终于,河神在被一个斧头砸坏了自己府邸屋檐之后彻底暴走,跑到主神那里去任性地表示,自己不干了,他要转职,实在不行自己去给月老理红线打下手也行,河神这活儿又麻烦又没有油水可捞,还要每年去北海跟敖若拍马屁,神他喵的费劲,他不干了。 恩,于是河神,就这么罢工了。 所以,现在,一时半会儿的天庭都知道河神这个活儿不好干,都推三阻四地没人愿意插手这个烂摊子。 ——恰好韩貅这个时候提出来想度个假。 系统就bb地提出来:“刚好你修为也已经稳固在了金仙,当一个地上小神绰绰有余,度假世界是主世界的一部分,其实你完全可以将这个任务作为你融入主世界的一个契机,一个合理的身份,甚至可以作为你的大本营。反正你最后也是要像主世界的大人们一样,平常在主世界过日子,来系统里历练的,难得这次因为河神的位子空缺继续人手,天庭方面愿意空出一个户口,机会难得啊。” “再来,你现在在金仙,马上就要选择发展方向,单纯的猫妖是没有前途的,如果在大罗金仙时期借助河神的天然优势往貔貅的方向发展,最后可以化蛟成龙,走上康庄大道。度假世界作为主世界的一部分,拥有着能够流畅供给你升级进化的灵气,这样也可以了却后顾之忧……” ……所以说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把你们天庭的那些现代化办公术语告诉我这个修炼新人呐。 原来天庭成仙成神还要有户口的嘛?是不是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还要排队摇号办理身份手续? “可以了……这个安利我吃,我吃还不行吗?”韩貅冷漠道。 猝不及防地被糊了一嘴安利,韩貅只能一张【冷漠.jpg】面对系统。 ——他不会说,其实感觉这种设定还挺萌的。 主要是因为……哈哈哈哈……寓言世界是什么鬼啊!真的没有想到所谓的主世界居然是这样的洪荒世界,这么现代化智能办公真的好吗? 百分百捡到东西就要套路别人的被动技能是什么鬼啊? 河伯重婚罪被罚款——说的是河伯娶亲这个梗嘛? 每年例行向北海海神若拍马屁——“望洋兴叹”这个故事的真相居然只是职场心机吗?亏我信了这么多年啊我去! 因为槽多无口的关系,一瞬间韩貅都要觉得自己被《十万个冷笑话》末日篇里面那个从始至终没有名字的男主角附体,一瞬间吐槽能量满值需要立刻丢一包盐到地上来发泄一下。 ……毕竟他内里是个含蓄的古代人,这种破坏仪表的举止还是做不出来的。 所以,现在也就只能木着一张脸作冷漠状了。 ……并不是失去了表情管理,而是内心太过复杂,种种交融在一起所以一时半会儿的不想做表情。 然后系统的声音立刻恢复了原本的简洁机械:“那么我们就快点进入任务吧。” 哦。 ——所以说,刚刚那个絮絮叨叨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语气,果然是有人在假冒系统吧! ——还是说之前的一切都只是系统为了让自己上钩填上那个空缺的套路?说好的小伙伴合作无间亲密搭档都是假的? 所谓主世界的画风如此清奇让我这个新人菜鸟有点不安啊。【萌新瑟瑟发抖】 == 并州城,一个身材高大的樵夫背着一篓柴木进城,他生得浓眉大眼,仪表堂堂,一身精练短打,粗布麻衣包裹住精干的身躯。 此时日当正午,樵夫将柴薪如数卖出,掂了掂手上的钱袋往城外走。正巧路过一家茶铺,便坐下来要了一碗凉茶解暑。 只听旁边一桌子正在窃窃私语。 “那新来的河神,我前日见着了,哎呦喂,年轻俊俏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可真是好看极了,那皮肤,那身段,还有那说话的声音,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美人。” “真哒?之前的河神可是个白胡子老头儿,怎么这回天上放下来这么个美人儿来并州,上头的诸天神佛,真不知道咱这并州出了名的民风彪悍呐?” “啧啧,这我哪儿知道啊,只是吧,这玫瑰虽美,却带着刺儿!别说,这河神性子可真是冷冰冰的,不但半点儿笑容,虽说是挺好看的,不过我还是不乐意凑过去。” “嗨,糊弄谁呢,谁不知道你一只乌鸦成的精,本来就不能沾水,就算之前那脾气温吞的老小子,你不也不敢招惹么,哼!” “哎我说,你只土狗撞了大运开了灵窍成精,也敢来说你乌鸦爷爷我?!要不是你运气好生在道观里,啊日夜聆听祖师爷的训导,你以为你现在能坐在这儿?喏,那边人盘里的那盘狗肉,就是你的下场!” “诶嘿,你怎么说话呢?!” “哎哎,你们俩别吵别吵,大家谁不知道谁家事儿啊,别伤了自家兄弟的情分。乌鸦,你继续说说,那小河神怎么样?是不是还像之前那个一样,会给送东西?” “东西?”乌鸦哼哼了一句,“不吞了你的东西就算好了,也不知道那河神的跟脚是什么来历,我一片落羽掉进去,居然遇水既沉。等在河边半晌,才慢慢悠悠冒出来一个人,生得的确是丰神俊朗,仪表堂堂啊,可是呢……出口那声音就像是掉着冰渣子一样。没错,他是会像之前那位一样,问你掉的是什么东西,可是啊……” “怎么样?”那只狗精一双黑黝黝的狗狗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乌鸦,虽说乌鸦嗓子难听,但这卖弄抖包袱的本事却不小,勾得他心里痒痒的。 “呵呵,他说,依照这片河道最新的治安办法,那里面随便丢东西是要罚款的,因为损坏了河道整洁。然后再问我,想清楚没有自己丢的是什么东西!” “诶呦我的妈,现在还得缴费?我们这些小妖精图个啥?不久图他至少是个天仙级别的祝福么,这也太坑了,那之后呢?你做啥了……” “……” 坐在一旁听了一耳朵的樵夫默默将茶碗里的凉茶一口饮尽,把银子拿出来谢过店家茶树精。 “欸,钟樵夫,你慢走啊!” 樵夫有些无奈:“说了多少次,我姓宗,不是钟!” “知道知道,种嘛!”店家是从江南举家搬来并州的南方妖精,平翘舌音不分,多少年了都没弄明白樵夫姓氏的正确读法。 “矮油我的爷爷呦,你咋那么笨!”茶铺后头的帘子一撩,走出一个风情款款的小美人来,衣着清凉,脸不施粉黛而自然含春,一双清凌凌的杏眸,说话的时候直直黏在宗樵夫的身上。 这是店家搬来并州之后繁衍出来的第三代山茶花精眼儿媚,兴许是因为水土变化,雌株生得格外好,幻化成人形后也是风情万种。 眼儿媚莲步轻移,直直走到樵夫面前,一双眼睛含着无限情意,仿佛带着嗔怪:“宗樵夫,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呢?” “天气热,赶着回家。”宗樵夫淡淡道。 眼儿媚眼波流转,蛇腰轻摆间带起一阵香风:“既然天气热,何不多坐一会儿,等日头过去了再走呢,你看看,这外头的大太阳……多晒啊~” 宗樵夫却没有迟疑,更没有抬头看她的意思,对着老人家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哎!”眼儿媚气急。 “媚姑娘,你呀,就别白费劲了,这么一个凡人,你何必这么巴巴地追着人家呢?” 周围相熟的茶客起劲道。 “你懂什么!”眼儿媚哼了一声,“凡人,凡人能在这并州城中过得有滋有味的?他的确出现在并州不足五年,可是这五年里,他天天来返于后山和并州城中,若这是一个普通凡人,能每天砍下后山那么多柴火,也比你们这些小妖精来的强!哼!” “可惜,人家看不上媚姑娘你啊!” “哼!” == 宗樵夫一路步履匆匆,不多时就被烈日晒得大汗淋漓,走入后山不久,他就听见了潺潺水流声,如鸣佩环,击金扣玉,叮叮淙淙得十分清脆动人。 他不由得放下脚步,伸手摸了一把额头,一手涔涔汗液,也分不清楚时额头的还是手上的。 他低头想了想,忽然抬脚变了个方向,往河边走去。 宗樵夫揭开衣带,缓步踏入水中,开始慢慢悠悠地洗起澡来。 不多时,河中果然冒出动静来。 他心中一动,盯着那慢慢出现的身影。 面前的男子生得钟灵毓秀,顾盼生姿,芝兰玉秀,皎皎如月。虽然从河中出现,但是身上干净整洁,没有一丝水渍,清冷的眉眼冷冷地看着他,微风吹拂过鬓角的长发,浓黑的发丝衬着他的皮肤越发白皙。 靡颜腻理,琪树瑶花。 好一个丰神俊秀的美人。 樵夫像是吓呆了,他愣愣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个人。 河神看到来人居然在自己的河边洗澡,好看的眉头微微拧起,聚起山峦。他看向一边,发现草丛中随意丢散的短打衣裳和一根斧头,便知道了眼前这人的身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樵夫,你在我家中沐浴,可知这时怎么个说法?” 樵夫呐呐不语。 河神冷笑一声:“我河神最是公平守序,若是有人掉了宝物,自当归还;但有人丢了垃圾进来,自然也应该换回去,否则,我这并州河成了什么地方了,对不对?” “是……” “好,”河神冷笑一声,忽然语气转柔道,“那樵夫,我便问你,你刚刚丢进我并州河的……是这金汗液,还是这银汗液,还是……这臭烘烘的汗液?” 河神手一扬,身边便浮现起三团水汽,一金一银,还有一团是带着点灰蒙蒙的透明。 他眉目温和,仿佛之前的冰冷都只是虚幻,此刻的温柔好脾气才是本性。 果然,樵夫痴痴地看着他含笑的眉眼,仿佛是被他鼓动了一般,手指颤巍巍地指向那鎏金闪亮的一团,然后在河神越发加深的笑意中,道:“自然是这臭烘烘的汗液。” “……” 河神笑容一收,下巴微扬:“你知道就好。” 手一动,那团汗液就啪一下以极快的速度冲过去,糊了樵夫一脸。 ……刚洗干净的身体有,又沾上了一身脏。 樵夫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站在了自己的衣服中间,刚刚那团汗水更是一点不落,全部顺着身体落到了自己的衣服上。 他惊愕地抬头,看到丰神俊秀的河神凌波玉立,风姿翩然,嘴角略带一丝得意的上扬:“亏得你没选另外两个,不然呀,只怕现在这样俊脸,已经被砸坏了。” 最后他眼神在樵夫暴.露在阳光底下,反射出油亮光泽的上身肌肉上打转了一圈儿,轻轻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地钻入河中。 樵夫站在河边,良久,良久…… 良久,他低低地笑起来,原本憨厚沉稳的眼神渐渐从最深处冒出一点危险的邪意,然后慢慢扩散。他低头看着自己下面起立的家伙,有些无奈,眼神中更带着兴致勃勃、势在必得的光芒。 “河神……这个河神……可真是够味啊……” 此时的樵夫依旧走在烈日之下,深入密林,本应该是更加闷热的环境,然而他身上哪里还有什么汗水,身上原本被河神故意弄湿弄脏的衣服,更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行走在坎坷崎岖的密林当中,他却如履平地。 “报告大王!你要小的们之前去查的,小的们已经去查过了!”忽然一旁的树上钻出来一个身影。 “恩,回去说。” “好的大王!” 走过密林,最后来到一处石壁,樵夫不知在哪里按了什么,石壁豁然空出一个大口,足够数人通行,樵夫和身后跟着的那个瘦小身影便钻了进去。 两人又走了数十步,穿过山洞,最后视线豁然开朗,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屋舍俨然,井井有条的寨子。 见到两人,不,准确来说是见到樵夫,路上行人纷纷座拱手作揖,口称: 第78章 河神度假9.2(完结) 却说那新来的河神韩貅,此刻躲进了河神殿中,却把自己关在屋中谁也不见。 “系统,出来!”韩貅此刻却没有刚刚的平静冷淡,“你不是说这个度假世界是原世界的一部分么,为什么……敖吉也会出现在这里?” 自打韩貅接管了并州河之后,他就下了力气开始整改。对于河神百分百捡东西的套路设定,在旁观的时候可能还觉得挺萌的,但是真要自己做河神,那可就是日了狗了! 想想看,这洗澡啊倒垃圾啊的,人家随手一投扔进河里去,河神怎么办,真是人在家中坐,辣鸡天上来,你还限于那个坑爹死板的规定,不得不浮出水面和和气气地问人家,这个金辣鸡,这个银辣鸡,还有这个脏兮兮的辣鸡,你要哪个?这不是制杖是什么? 当然,可能因为并州城的人也知道河神的真实存在,所以对并州河并没有行此唐突之举——但是,连着好几天修炼的时候被打扰,还是很烦啊! 所以韩貅就索性花大力气,以智脑为总机,设置了一道屏障在河面上。这条屏障规定了: 凡间污物遇水不沉不容,抛物者以破坏环境作处罚款,另外污物要原路奉还。 凡间宝物遇水既沉,不论轻重,抛物者仍旧要以破坏环境作处罚款,河神会接到感应浮出水面,但是……这个浮出水面的时间就视情况而定了——不能总因为这种事情耽搁修行,对吧! 灵物遇水既沉,由智脑即使提示,视情况而定。 韩貅到任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这个文书递交到了他顶顶上头的北海海神若那里。不过这也就是走个形式,毕竟海神若似乎不怎么管事。 ——说起来,也蛮奇怪的,北海若和北海龙王敖吉,两个人的职务划分是怎么来的? 这个先不提,反正只要韩貅的实力在这并州能够横着走,洪荒世界这里流行的那种松散的组织关系才不会管你怎么执行职务呢。 话归正题,在他设定下了这样的自动感应屏障之后,已经明显清净了很多,除了前两天有一只小乌鸦的翎羽落水被他扣了那根带点灵气的羽毛而罚了两颗灵晶以外,他几乎就没有再被打扰过。 ——什么?你说别的那些凡间事物?那些东西掉进水里……罚款有智脑设置的虚拟投影,和全自动化管理,自己这个河神真要出去,完全可以攒起来等什么时候出去散步了一起算嘛。 没错,新任的河神就是这么霸道,仗着自己修为高强快要到达大罗金仙了就耍赖。 所以看官也就知道了,能够无理取闹地把自己的“汗液”给丢进河里的宗樵夫,自然也不是什么一般人。 樵夫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河神不管,但是显然一团普通的东西不可能穿过重重屏障被智脑提示要他亲自处理,显然这里头蕴含灵力,而明明身居灵力却故意要在并州河中沐浴,这就别怪他这个河神发脾气了。 然而,当河神冒出水面之后,却感受到了一阵熟悉的气息涌上心头。 ——这个樵夫……居然就是他的爱人? 一时间河神就有些惊疑不定,他分不清楚,之前屏障的失效,是由于对方是他的爱人所以的畅通无阻,还是因为他原本的猜测。 不管哪个好了,河神信念一转,反正爱人没有曾经的记忆,每次两人的感情都要重新开始,那么现在,该怎么做还是得怎么做。 不过,在毫不留情地泼了他一身脏水之后,韩貅还是忍不住分出一个眼神,欣赏了一番爱人这世那精壮得充满魅力的身躯,咳咳。 当然,等他回到府邸之后,便立刻回过神来炸毛……不对,是向系统质询。 “敖吉大人当然可以进入现在这个世界,敖吉大人能够进入的世界是依照宿主的路线来决定的,宿主进来度假,敖吉大人的一部分灵魄感受到所以跟着来了。之前宿主不就遇到过敖吉大人了么?” “可那不是小世界……等等,你是说当初那个网游世界?那也是在这个主世界里?” “度假世界都是主世界的一部分。只是主世界太大,即使是主脑也无法完全运算清楚,因此每次作为度假世界交付一些简单的任务,影响力也和在小世界中动辄能够影响历史进程种族进化的不同。” 这下韩貅才算明白过来,他不由追问:“那刚刚的樵夫,在这里是什么身份?” 此世韩貅是第一次真身穿入,也没有先知先觉的剧情和记忆辅助,唯一的任务是就是让他安安分分地至少当上几百年的河神攒够资历,之后就可以拿到仙界合法注册户口了。 刚刚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韩貅是想着,除了要百分百捡东西套路别人这个事情挺烦的,其他的倒的确不失为一个修炼圣地。灵气充足,任务简单,只要当个安静的死宅,等自己升至大罗金仙,就可以定定心心地在主世界安家落户了。 从小世界的炮灰成为主世界的合法居民,这么想想,自己的人生大概还算挺励志的? 然而现实和理想总是有差距的,起码在原本的任务小世界中,自己手上王牌一堆,往往不用怎么费劲就能占尽优势。何况韩貅也并不是一个很热衷于争斗的人,除了和爱人黏黏糊糊,把自己的日子过好,一般业根本用不上那些种种的备用手段,顺顺当当就能够结束任务。 可在现在这个世界呢,距离曾经的洪荒主线已经很多很多年之后,经历封神时代到了现在这个后法时代,神仙水平总体质量下降,真是准圣满地走,大罗金仙不如狗。 好在他现在还没有到天上的主战场去,只是当这并州河神一个地上小神,否则,自己这点微末能力还真是不够看的。 充沛的灵气虽然意味着良好的修炼环境,但同时也让韩貅失去了原本游刃有余的诸多优势,只能……安安静静当一个死宅。 但是,即使只是一介地上小神,但由于北方水系神仙整体颓势,并州河神分配上一个半步大罗,这也绝对是绰绰有余了。所以起码韩貅在并州这一亩三分地里可以稍微放松些横着走。 这是系统一开始做任务之前就许诺了韩貅的。 然而现在的问题是,怎么一个小小樵夫,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穿过河神设置的屏障了吗? “……这个方面系统无法提供帮助。” 好吧,韩貅也没有指望真能通过系统搞到爱人的信息,他也就是试着问一问。 == 当韩貅又一次在河神殿中感受到一样重物从天而降落下的撞击感,他终于、终于无力地扶额。 对面依旧是那威武不凡的……樵夫。 似乎是看出了河神大人的不耐烦,樵夫十分有眼色地从腰封里取出一个荷包,递给河神一块玉佩。 “河神大人,我知道规矩,东西掉进您的并州河里,扰了您清净,自然应该将都赔礼如数奉上。” 河神大人静静看着对方装模作样,半响哼了一声,从他手上接过那玉佩。这玉佩虽然是个凡物,但玉质晶莹剔透,玉雪可爱,上面雕工精细,看着就价格不菲——当然,这价格也只是凡间的价格。 若是一开始,河神大约能对他如此作法表示欣赏。 但是,这厮如此反复将东西“无意”掉进并州河,已经是隔三差五来了好十几次了,虽说每次都会送上赔礼,而且这赔礼也多是些凡间的小玩意儿,想什么雕花玲珑、玉佩、金锁之类的附和他一介“凡人”的东西,可是…… 这家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表示,自己就是在勾.引河神出来,偏偏河神碍于职责,还不得不先生。 “好吧,年轻的樵夫呦,这次你掉的是这根金斧头,还是这根银斧头,又或者,是这个破破烂烂的斧头呢?” 韩貅欣然将那玉佩纳入手中,左手慢慢摩挲上面的纹路,右手一抬,身边照例浮现出三个斧头。 “金斧头。” 恩……? 韩貅诧异地抬眼看了他一下。 这应该是谁都知道的吧,这种套路下如果他选了金银斧头,那自己那块斧头就会被河神一起顺走,落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境地。他现在这是在做什么? 然而樵夫面色平静,仿佛刚刚自己就像平常一样,老实地说完真相似的。 韩貅有些迟疑,便再次打量了一番那个斧头,然后……还真被他找出什么不同之处来。 ……这斧头上面,好像隐隐浮着一层灵气啊? 待韩貅想要再次探进去,就发现,……这东西居然还有一层禁制? 樵夫这是想干啥? 这是故意要把这个不一般的斧头给送进河神殿里头? 河神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年轻的樵夫啊,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樵夫眨眨眼,恍若未觉:“河神大人……” “哼!”河神冷哼一声,就将三把斧头都卷走,整个人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樵夫站在原地,仿佛是一脸懵逼的状态。 直到…… 感受到自己的元神法器成功进入了河神殿,樵夫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送了那么多彩礼过来,也是时候可以提亲了吧?” == 却说河神拿了樵夫那斧头回去,将它摆在自己面前。 所以说,樵夫做什么非要自己把这东西带回来? 没让河神等多久,到了晚上,疑问就有了解答。别说,这问题的答案,还是自己送上来的。 入夜后,并州河水也自然成了深沉沉的颜色,夜色似乎自动将并州河锁了起来,即使是明月的月光也无法投入河中。 但就是这样的并州河底河神殿中,摆在河神面前的斧头忽然有了动静,散发出一阵柔和的黑光。 下一刻,以此为引,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殿中。 樵夫依旧是那身简单的短打,但此刻在水中,衣服却丝毫没有沾湿,显然他根本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凡人樵夫。他刚一出现,立刻就在周围连投几个隐形、匿影、无声的阵法。 确保没有惊动别人,樵夫才向着自己感应到的法器所在之地摸过去。 一路顺着,越走越深,隐约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探入河神殿腹地。 直到走到一处灵力波动最为深厚的房间前。显然,自己的斧头就在里头,而这熟悉的波动也昭示着…… 那美貌动人的小河神,也在里头。 樵夫的眼睛又黑又亮,刚想要潜入进去,又有些迟疑——小河神,莫不是在练功,那这样贸然闯入,别扰到他练功的进展了。 这么想着,他又暂时按捺下心中的痒意,直到感受到屋中流转的灵力波动渐渐平复下去,他方才开始撸袖子,化作一团黑气,偷偷溜了进去,在屋子里打了个转,灵敏地锁定了河神的方位。 兴许是因为在自己地盘上,河神躺在榻上的姿势极为随意懒散,慵懒地斜靠这,一只手托腮,另一只手托着那“破破烂烂的斧头”凑到眼前仔细端详。 那双手生得也是冰肌玉骨,白皙透亮。就算樵夫深知这斧头是自己为了掩人耳目而故意伪装出的破破烂烂,在此时也不禁因为这双手的衬托而感到了一丝配他不起的——满足。 恩,樵夫就是这么的矛盾,深谙小人得志这四个字的其中三味。 也不知河神的根脚是什么,莫非是什么钟灵毓秀的娇花仙草?又或者是上古仙气所化? 不然,怎么能有如此灵秀风姿? 樵夫接着夜色的烘托,能够小心翼翼地让自己所化黑气潜到河神周围,但即使如此,近看是越发深刻的惊叹。只能叹息着自己的好眼光,自家媳妇生得真是无一处不好。 怎么就看上他了?樵夫对这个问题丝毫没有疑问,打从他在阳光底下那么俏生生一站,那么清凌凌的一记眼刀过来,自己的心就不再是自己的了,全数黏在他身上了。 原本自己筹谋多年,韬光养晦,但现在,这些“豪情壮志”如数要给他的小美人儿让道。 天大地大,哪里有他追媳妇来的重要? 没错,打从他看到小河神的第一眼,他就无比相信,这个花容月貌、秋水为神玉为骨的河神大美人,一定会成为自己的媳妇。 == 韩貅实际上在河神殿中出现了新的灵力波动的时候就立刻有了反应,等到樵夫来到房门外,更是能够确定来人就是樵夫,此刻虽然系统罢工,但是配合经过改良后的智脑和自己的神识,却能够大概感知到樵夫的状态。 看来自己手上这根斧头,的的确确是樵夫故意要送进河神殿中,然后以此为引,成绩潜入河神殿。 只是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他手一扬,那斧子就直直往桌上丢去。 半道却忽然去势一滞,停在半空中。 河神眼神一凝,支起身子,冷声道:“阁下既然愿意现身,又何必还要藏头露尾呢?” 一阵黑风卷过眼前,将河神包裹在其中,只听耳边有一个极近极近的声音低沉响起:“那河神大人猜猜,在下是何许人也?” 河神挑眉,曼声道:“我猜……定是那白日登徒无礼的粗蛮樵夫。” “呵呵呵……”黑气中的声音传来有些沙哑的笑声,“想不到宗某人在大人眼中,竟然是这等人。” “哼。”看着黑气包裹出一个人形,然后散开露出里头樵夫的真身,河神嗤笑了一声,“这几日你日日故意引诱我出去,扰人清梦的事情也干了不是一两回,难道不粗蛮不无礼了么?” “这的确是在下错了,所以在下每回,不都送上了赔礼么!可是河神大人也不必说得这般绝情嘛,起码这‘登徒’二字用得……又是从何谈起呢?” 樵夫反而显得有些委屈,配上那张棱角分明,线条冷硬的俊脸,到有一份不一样的可爱来,“在下几次求见大人,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哪里能称得上是登徒子了?” 河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若不是知道你是爱人,别人用那种像是要把我皮剥光了的眼神看我,别说和你叨扯那些,我直接就当场招呼过去了。 就像现在,樵夫说着语气、表情都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但是那眼神呢,却透着一股势在必得的晶亮,极具侵略性地盯着河神。 河神眼风一扫,瞧见这眼神,便下意识地有些腰疼。咳,他努力让自己在爱人面前硬气起来:“你到底怎么样,我自然有眼睛知道怎么去看,还无需你来教我……” 话音落下,他就觉得手腕一紧,回头,刚刚还在五步之外的樵夫居然此刻已经近在咫尺,手腕还被他强势地钳住。 “你……”河神一皱眉。 樵夫轻轻一笑,带着些许促狭:“我向来是不喜欢白白背锅的,既然河神大人说在下是登徒子,那在下自然要做些事情来符合这个名头,才不枉此行嘛。” “你……唔!” == 樵夫刚刚睁开眼睛,就感受到自己脖子上抵着一只修长的手,手指上刚硬的指甲如无意外的话,可以轻易地令他头身分离。 他有些无奈:“卿卿何必如此,我们什么都做了,如此对我,不是伤感情么?” “哼,谁是你的卿卿。”河神咬牙道,想到自己到现在对这世的爱人还一无所知,就被他吃干抹净,顿时不服,“不行,你若是不把事情给我交代清楚了,休想全身而退。” 樵夫眨眨眼:“我本来……就不愿意全身而退啊……你不喜欢卿卿这个称呼,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叫你?宝宝?娘子?还是别的?” 见河神秀气的眉真的皱起来了,樵夫才连忙的乖乖解释。 原来樵夫自己是头棕熊修出的散仙,过去无心修炼,闲云野鹤,自由自在惯了,不愿因为注册仙籍受到束缚。后来忽的有一天,他不知为何修为大涨,又算出自己有一番机缘在这并州,适才千里迢迢来到此地。 樵夫宗熊的本事高超,虽然隐姓埋名,但还是有不少妖精投奔到他门下,看着可怜,宗熊便一时心软收留了他们。 说起来还是上上任河神的锅,那一任的河神出了名的是个财迷,那时候天庭还没有颁下那个坑爹的百分百捡东西设定,河神整日利用自己行云布雨之便,将并州河变成了一条波涛汹涌,稍有不慎就会连人带船顺上货物齐齐吞掉的魔窟。除非在通行之前献上足够的祭品,否则来一个吞一个。 因为并州河是通往并州城的重要通道,甚至有一段还横在必经之路上,河神这么一弄,顿时让并州城遭了秧。大户人家还好些,普通百姓和小妖精们则因为飞涨的物价和出行的风险给吓得魂不守舍。 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偏偏没过多久,宗熊应友人之约前往外地,途经并州河的一段,过河时居然被河神打劫勒索,不但害得他成了一只落汤熊,还最终误了友人之约。作为一只不会游泳的棕熊精,宗熊收到了此生莫大的挑衅。 想想小妖精们的抱怨,看来这还真的不是一次两次。 宗熊的性格可能是因为跟脚的关系,比较宽厚,但若是触及到自身看重的东西,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之后宗熊就一改平日温吞的画风,硬生生想法子把河神给搬到下台。 经此一役后,投奔宗熊的小妖精更多了。那些跟着他的小妖精大多都是些心思不坏、但不思进取、修为极浅的小妖,没人护着难免被人欺负,欺负还算好的,怕的是被一些初出茅庐、道貌岸然的卫道士拿住,说什么替天出道邪魔外道地除掉,那才是惨呢。 就这样,宗熊那西山大王的名头就那么竖了起来。 当然,一般人还是但闻其名,不识其人,任谁也没想过, 第79章 Alpha逆袭10.1 韩貅在河神的位子顺顺当当修炼到了大罗金仙,并且提纯血脉成功将本体的九尾猫妖转化成了一种介乎于貔貅和狻猊之间的生物,也算是人如其名。 这一步可以说至关重要的一步,从这里开始,韩貅不仅算是正式成为主世界注册在籍的合法居民,同时现在的转化也是为了日后化蛟成龙的发展方式做铺垫。 这个是在他得知爱人敖吉是北海龙王之后,经过系统建议作出的考量。 唯独可叹的,是宗熊在他还是并州河神的时候,就因为的寿元已尽而离世。毕竟他从前为了自在,并不喜欢修炼,后来因为敖吉的灵魄入体猛然实力大涨,但毕竟的也是地仙,寿元有限。 送走了宗熊后,韩貅就开始了静静的闭关死宅之旅。等到下次出关,此时宗熊已逝,敖吉未归,韩貅调整心情,便索性继续投入了做任务的过程当中。 不过将近五百年的修炼还是带给了他一定的变化。 比如,原本他对那些具有一定危险性的世界谨谢不敏,但现在,突破大罗金仙之后,一方面自身拥有了足以一战的实力,另一方面也是心境上的提升,驱使他愿意接受更多的挑战。 同时,三百多年的独自修炼,也让韩貅下定决心。就算主世界灵气再充裕,不到要晋升突破的时候,他还是宁愿呆在系统空间当中。 ——因为系统空间里起码有爱人的灵魄。 好吧,对他的选择,系统是无可无不可的。 最终,这次度假之旅中,韩貅突破了大罗金仙完成了血脉转化,同时也游历四方增长了不少见识,然后,例行的还有来自爱人的一份灵魄。 这些就是他全部的收获了。 这样清淡的风格倒也的确附和一开始他想要度假的心思:调整心情。 重新出发,韩貅已经能够恢复精神,对下一个世界充满信心。 “系统,开始接任务吧。” 韩貅打开面板,看着现在那面板上亮起的几个方块,最终选定了最上面的一个。 星际。 光影变幻而过,韩貅面前出现了一个容貌俊秀的男孩。 之所以说是男孩,因为他虽然长得高高大大,但是眉宇间却仍旧透着一股天真稚弱。 韩貅面对孩子,总是别具耐心的:“你好,我是韩貅,有什么是我能帮到你的么?” 那男孩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有些颤抖,断断续续地呼出一口气,低声说:“我希望……你能替我,完成祖父的心愿,不要再让祖父失望了,还有,保护好克里斯提家,不要让它……在我的手上毁掉。” 韩貅轻快地恩了一声,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可以的,放心吧。” 随着他的安慰,那男孩似乎也被韩貅轻松淡定的状态所感染,勾起一个不甚明显的微笑,他颊边居然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果然是个孩子啊。 男孩所处的世界,和韩貅曾经去度假过的那个网游世界的文明发展方向不同。两者在现代世界,也就是类似摄影师那一世的科技文明早期走上了两条分岔路。 网游世界由于在广阔而资源丰富的主世界上,因此高度发展科技手段。 而星际世界则不同,由于星球资源枯竭,没有神灵存在,人类开始向地外探索,像宇宙深处不断扩张。 在扩张过程中,为了更好的适应环境,人类再度长生了进化,从而有原本的男女(可能或许大概应该还有个别的双性人),演变成为了男女和alpha、beta、omega混搭总共六种性别的人类。 alpha一般性格强势,富有新动力,大部分在社会中扮演着战士或者领导者的角色,一般处于社会的统治地位,人数稀少。omega身体柔弱精神纤细,拥有极高的生育率,有强烈的发情期,并且会在发情期中散发信息素让人分心,不被认为适于参加工作,人数最为稀少。而居中的beta则没有alpha和omega特定的信息素,占据了人口的绝大多数,生育率底下,生育质量普遍不高,当然也不排除少数特异情况,一般担任工作者的角色。 在这个世界观中,alpha可以标记多个omega,而一个o,当然,也可以花大力气重新标记,但这个过程会让omega痛不欲生。 曾经经历过双性,韩貅对这个世界接受度倒是出乎想象的高。实际上,abo的设定让他觉得甚至有些眼熟。 ——后来他想起来,曾经在现代世界看到过狼族的社会阶级,可不就是这种设定嘛! 不过即使能够接受,但是如果让他做个“忙于分娩和生育”的omega,那他还是拒绝的。 好在,虽然男孩长相文弱,但是却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的……alpha。 这个孩子的名字叫乔伊·克里斯提,出身显赫,克里斯提家族是帝国中数一数二的大贵族,坐拥数十颗大小行星,祖父马西·克里斯提作为帝国第二军团长,更是威名赫赫。 然而克里斯提家,偏偏人丁单薄。马西和妻子的大儿子在十几年前的一场战役中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留下唯一的儿子乔伊给两个老人抚养。小儿子因为是情妇所生,早早被养废了,文不成武不就。 既然如此,老人自然将全部心力就投注到培养下一代的问题上。 然而小孙子乔伊虽然也是一个alpha,但偏偏因为儿媳妇在怀孕时得知丈夫去世的噩耗,深受打击早产,甚至难产而亡,所以乔伊从出生起,身体素质就非常差,在这个普通beta身体强度都能够到达b级别的时代,乔伊刚出生时的身体强度只有c,即使后来被祖父用尽各种方法培养,也只是看看到达a级。 他性子好强又自卑,为了不让祖父失望,一直尽最大的努力压榨自己的潜能,努力想要成为优秀的机甲战士,最终拼死拼活低空擦线进了帝*事学院。原以为在那里,他能够实现祖父的心愿,最后继承第二军团,但没有想到,帝*事学院强者如林,他甚至连其中的beta都比不过。屡战屡败的他一次次地令祖父失望,令克里斯提家族的名誉被丢到地上践踏,却无法改变年年吊车尾的事实。他甚至被那个beta嗤笑说是一个“拥有最优越的资源却只能生生浪费的蛀虫”。 后来,在一次学年末的荒兽星球考核中,他意外卷入一场兽潮,恍恍惚惚间就那么死了,尸骨无存。 然而在死后,他居然并没有就此消失,反而目睹了之后发生的一切。原来之前的那个beta并不是beta,而是一个打了抑制剂进入学院的omega!这还不算,这个omega在考核期发情,因而引动了兽潮,他只是死在这场兽潮中的几个人之一。 帝*事学院的每个学生,要么是才华横溢,要么是背景深厚,无一不是天之骄子,这么一场期末考核居然死了人,当然不能那么不明不白下去。学院立刻组织了勘查。然而结果却令乔伊大为震惊,调查小组最终查出来的结果,说是在乔伊的身上发现了诱兽药剂,认为是乔伊为了增加考核分数所以作弊带进荒兽星球,还连累地别人没了命。 乔伊人都已经死了,真是百口莫辩,只能痛苦地看着祖父因为自己的“过错”而失望、不得不再次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还要勉强着拖着病体为自己擦屁股,第二军团终于还是没有保住。 也是到这个时候,他才从祖父对祖母遗像的喃喃自语中发现,原来祖父并不在意自己能不能成为机甲战士,只希望自己能够从事自己真正感兴趣的行业,做一个有用的人。只是因为自己一直以来表现出的对机甲战士的强烈执着,所以祖父只能忍着心疼一次次磨砺自己——他尊重自己的决定。 乔伊觉得这一切都十分荒谬。 原来自己这么多年,所坚持的,都只是自己没有自知之明的妄想? 也对啊,基因等级本来就不是可以随随便便突破的,祖父身居高官显位,怎么会不知道“量力而行”四个字呢?即使是祖父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的s级基因等级,他真正闻名于世的是他出色的指挥和判断力。 原来……他一直走错了路。 意识到这一点后,乔伊心中爆发出了一种强烈的不甘心。然后他就意识到,祖父的脸庞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淡,然后……他就出现在了系统空间当中。 果然还是一个天真烂漫得有些稚弱的孩子啊。 韩貅心中想到。 出身显赫,然而自身实力不济,为人所看不起,却无力改变这一切。 他的不甘,在韩貅看来又何止是没有完成祖父的心愿,让克里斯提家族后继无人呢? 韩貅能够很清楚地感受到,还有一层更深的不甘,来自于他的内心深处。 那是他从生下来有意识开始,就始终萦绕在心头、越积越深的,对自身价值的怀疑和迷茫。 即使是到生命最后,即使是以魂体的状态看到了之后发生的种种,他最后所能够想到的,也只是希望祖父的心愿能够完成。但是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像祖父希望的那样,成为一个真正有用的人,可是他的一生都荒废在追逐一个他所无法达到的理想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想要什么。 连心愿都处于迷雾当中。 所以才会有那么深的不甘和无力。 韩貅睁开眼,看着系统空间中浮空出现的镜子中那张乔伊的脸庞,低声道:“放心吧,我会帮你,让你看看,乔伊·克里斯提能够做什么,你的祖父,不会再次经历那种孤独惨淡的晚年。” == 庞大的飞行器缓缓降落在庄园宽阔的草坪上,感应门无声打开,里面走出来一个鬓发斑白、精神矍铄的老人。高瘦的老人身上穿着得体强硬的军装,举手投足间一股如渊气势自然流出。 “老爷,您回来了。”等在草坪上的管家迎上去。 “恩,乔伊呢?” “孙少爷刚刚在重力室锻炼,已经知道老爷回来了,说去梳洗一番就来见老爷。” 听到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子的消息,老人不苟言笑的脸上微微软化:“看来我这次出征,乔伊的确是长大了,成熟稳重了几分。” “当然啦,孙少爷这些年可是有了不小的变化,我看着啊,很有几分当年少爷的影子……” 管家知道老爷喜欢听什么,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起这几年小少爷的变化。 老人刚开始还听得乐呵呵的,等到后面却神色渐渐淡下去:“你说,他这段时间一直在为了帝*事学院的入门考试备考?” “是啊!天天一大早就起床去锻炼,每天不是在机械室练手速,就是在重力室,要么就去书房,足不出户的,以前的那些朋友啊,都很久没联系了。” 老人叹了口气:“这个孩子就是要强,可别太过急进弄伤了自己。” “老爷你就放心吧,我瞧着孙少爷是个知道分寸的,虽说这训练量大了,但每天晚上的营养液换得也勤,而且少爷这段时间的确精神都好了不少,连胃口都好了呢!” 听到这话,老人点点头:“知道分寸就好,至于那些朋友,本来也就是个乐子,乔伊把心思挪开些也好……我啊,还是去看看他……” “哎!”管家道,“老爷,孙少爷可是叮嘱了,他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老爷你也得照顾着自己的身体,你可也不年轻了啊,先回房休息一会儿,孙少爷跑不了,一会儿就来见你!” 老人啧了一声,回头打量自己的老伙计:“行啊,这才多久没见,怎么你就孙少爷长孙少爷短的,有这么多话说……哼!” 话虽是那么说,但老人的语气中并没有一丝不满,反而对孙子的顾念十分享受。 梳洗完毕的老人转过弯,发现楼下餐厅中长身玉立着一个高挑身影,自己刚刚一动,他就立刻反应转过身来抬头,露出一张英俊逼人的脸庞,眼睛一亮:“祖父!” 年轻男人容貌俊秀,一张精致的脸上处处透着年轻的气息,眼尾似乎是刚刚运动完,透着几分红晕,笑起来时迷人的桃花眼弯起,颊边还有两个更减龄的小酒窝,水红色的嘴唇天生带笑。 果然是精神头好了,整个人都显得不一样,同样是这样俊秀的脸,但现在却显得荣光焕发,让这把年纪的老人家都看得眼前一亮。 这张娃娃脸生得真是好,完全继承了父母的优秀基因。只是从前的乔伊因为性格阴郁,反而只能够让人注意到他的稚嫩脆弱,现在却是神采奕奕,十分讨喜。 然而老人却只有一刹那的关注点在这张脸上。 作为第二军团长,老人自然也不是普通人。他敏感地感受到,这次回来自己的小孙子的确是有了很大的变化。原本只是听着老管家夸奖,他虽然高兴,却总觉得是老伙计为了哄自己高兴。但现在他不这么觉得了。 自己虽然年纪大了,但毕竟还是一个s级强者,即使步入晚年机能衰退,但是刚刚,自己还没有发出动静,就立刻被小孙子感受到。还有,小孙子迅速跑上楼来搀扶自己,其中体现出来的速度让他吃惊,然而看着小孙子面上平静轻松的表情,似乎这只是信手拈来。 老人眼神闪烁,待被乔伊搀扶着下楼落座之后,忍不住握住小孙子的手。这双手曾经布满了训练出的茧子和伤口,现在白皙柔嫩,他越发诧异。 “乔伊,你现在的身体等级……” 乔伊愣了愣:“最近没去测……上次是半年之前了,好像是b。” “不可能,你刚刚给爷爷的感觉可不是一个b的水平。”老人回头跟管家吩咐,“去准备一下。” 转回头来,隐约感觉小孙子实力上可能有了重大突破的他却没有什么笑容。 乔伊眨眨眼:“祖父,你不高兴?” “乔伊,你老实跟祖父说,你最近,有没有接触什么奇怪的东西?比如说什么药剂啊、宝物啊的。祖父知道你好强,但是基因等级的事情不能强求,我好歹是第二军团长,这些年能想的办法都想了,可是都尚且不能改变上天注定的事情,更不要说别人了,乔伊,你可千万不要为了提升实力,贸然使用一些违禁药品啊!” 老人苦口婆心道。 知道祖父是出自一片关怀爱护之心,乔伊并没有打断他的话,而是安安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了,才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我知道祖父担心什么,那种危险的事情,我不会做的。管家来了,先测出成绩来,到时候再和祖父说吧。” 为了能够直观地感受到自身实力的变化,许多条件允许的家庭都会购买测试器,克里斯提家也不例外。 其实越是等级高的人,越是懒得去一遍遍地测试自己的数据,比起机器经过量化的数据,真正厉害的人更加相信自己对身体每一寸肌肉的掌控能力。然而越是等级低,则反过来,他们由于对自身实力的不自信和对实力增长的功利性渴望,一次次地刷着记录,想要看看自己是不是比上次有一点进步。 曾经的乔伊·克里斯提也是这样的人之一。 看到这个陌生但却又熟悉的机器,乔伊,也就是韩貅在心里面忽然想到。 他很熟悉,不,应该说是这具身体很熟悉这个机器的用法,打开电源,将手放进其中,然后由机器取样测试。 不同于从前等待结果时的忐忑和期待,现在的乔伊非常的冷静。在他用仙体将这具身体完全模拟的过程中,他就已经清楚地了解过这具身体的全部,然后再在此基础上进行调整。 九尾猫妖的种族天赋在韩貅进行血脉提纯后更是逆天,即使是未来星际世界的科技,也不能分辨吸收了乔伊身体精魄后幻化出的这具身体,与原本有什么不同。 当然,还是又不同的,那就是在实力上的不同。 “基因等级ss,身体强度s。” 这行字清晰地打在屏幕上,让在座的除了乔伊以外都倍感意外。 身体强度得到了大幅度的提升,这没有什么,毕竟只要没有达到基因等级,都是可以通过锻炼提升的。 但是,基因等级,却居然从原本的a级变成了ss级?! 马西·克里斯提这辈子活了两百多年,都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他震惊极了,看向得知结果后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并不是很惊讶的小孙子:“怎么回事?乔伊,你告诉爷爷,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紧张让乔伊有些哭笑不得,但也可以理解:“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爷爷。从前我不是和你说过么,我常常会头疼难受,但是又查不出来是怎么回事?” “恩,怎么,这和你头疼有关系?” “算是吧,大概在我二十岁生日的那个月里,我头疼得一度非常厉害,但是也不知道怎么的了,突然有一天,这种痛楚一下子都消失了,我觉得思绪无比的开阔,思维更加敏捷,很久很久以前看到过的东西都清清楚楚地印刻在脑子里,我甚至感觉,自己好像还记得当初还是个婴儿时母亲的容貌。那之后我就有一种……我能够看到身体内部环境,感受到身体每一寸肌肉是如何运动的错觉。” 马西一愣,他想到了什么:“精神等级?” “我猜测也可能和这个有关。” 马西眼前一亮:“乔伊,这样,明天,不,今天我就带你去测试中心一趟,我们做一个系统的检测。” “好。” 测试中心能够出具最系统、最详细的身体情况,测试只收取低廉的费用,但是除了普通百姓,一般人都不愿意去那里测试。 一方面是因为过程的繁琐复杂,另一方面则是,当你去了那里,那么除非你之后的身体数据有了很大的变化,否则,就相当于你的信息在官方智脑中完全透明,只要有一些高级权限的人,都可以看到。 想想看吧,如果你是家中文不成武不就的军二代,你的数据谁都知道,那么会被多少人嘲笑? 至于强者就更别提了,谁愿意自己的所有信息都为外人掌控? 反正军校等社会场所需要出具的身体证明,即使最简易的测试仪器都能够给出,那么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但是偏偏,测试中心中有一样别的地方都没有的东西,独一无二。 那就是精神等级测试。 精神等级的测试十分复杂,而帝国,不,可以说是目前已知的星际中,对精神领域的探索发展层次都很低。 到目前为止,测试中心还没有开放个人购买仪器的条件。 第80章 Alpha逆袭10.2 韩貅选择从精神力入手,并不是无的放矢的。他利用进化之后的种族天赋,在吸收了乔伊·克里斯提的全部*、记忆之后模拟身体的过程中,也是在极尽详细地分析解剖乔伊的身体。 正是在这过程中,他意外地发现,乔伊这个少年能够在死后仍旧灵魂不散,并不是无缘无故的。他的灵魂强度非常强悍。 韩貅眼中的灵魂强度,也就是这个世界中的精神力。但是这个世界并不重视修道一途,他们自成体系的修炼体系中更加注重基因、*这种切实可以量化的数据,而对虚无缥缈的灵魂方面,虽然也分列除了精神力一门,但对此的了解却非常微弱浅薄。 比如说,对精神力的测试,仅仅只能通过仪器感应精神力外放时能够造成多大的冲击。 这种可以称得上野蛮粗暴的统一量化方法,对于更加精细而且变化莫测的灵魂来说当然是不合时宜的。 可以说,星际中的人类能够测出精神力,还要多多感谢他们的基因和肉身足够强悍,所以顺带让灵魂强度比他们的祖辈要强上不少。 但这种强,也是相较而言的,起码在韩貅这个前后修炼加起来上千年的老妖精看起来,都是不够看的。 可是话又说回来,即使如此,乔伊的灵魂强度仍旧能够被韩貅感知到不错,但是恰恰是这种在韩貅看来“不错”的灵魂强度,对他中人之资的肉身造成了极大的负担。依照韩貅的猜测,乔伊出身名门,血统优秀,父母的灵魂强度都不差,的确有可能变异出较强的精神潜力,但精神和*质量的失衡,让他的身体一直跟不上精神的发展,所以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头疼症状才会越来越厉害。而这里的人对灵魂的了解太浅,并不懂得如何缓解调理这种症状,反而令这种现象又反过来限制了他的身体发展,如此恶性循环。 偏偏乔伊又是一个好强的孩子,他当然不甘心自己“挥霍着最优越的条件”却去当一个纨绔子弟。不断压榨自己潜能的结果就是身体被内外夹击之下掏空最后一分潜力。 可以说,虽然乔伊最后是因为兽潮而惨死,但即使没有这种兽潮,依照这个路子走下去,他也很快就将不久于人世了。 实际上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韩貅也通过智脑和乔伊的光脑搜查了这方面的记录。结果显示,在历史上被检测出精神力sss级的人其实并不在少数,有一些父母就能力强大的人甚至刚出生就是3s级,但是这样的人却往往难以长大。最终历史上有记载的3s级强者,要么就是以肉身强度先一步登顶,要么就是精神与*共同3s级别。 后者这样的人总共……有两个。 相比起整个浩瀚的星际历史来说,简直……少得可怜。 但现在换成韩貅来掌控这具身体,情况就大大不同了。 韩貅此前完成任务,大多是通过灵魂进入的方式,要将自己几世积攒下来强大的灵魂压缩进任务对象小小的身躯之中,这本身就需要极为强悍的控制力。韩貅一直循序渐进,在无形中就锻炼出了一手精准的掌握。 所以在发现了乔伊灵魂方面本身就极具潜力的天赋之后,韩貅就有了想法,他首先将乔伊原本不听使唤的精神收拢蕴养在识海当中,将alpha太过暴躁的精神抚平,然后试着分析营养液的成分,加入自己积攒的草药来滋养身体,白天就通过修炼来增强这具身体的实力。 三管齐下,从根子上开始转变。 这样的付出当然也不会白费,测试结果可以说是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的。 精神等级sss,基因等级ss↑,身体强度s↑。 报告中显示的结果表明,目前乔伊的基因等级和身体强度仍旧由于不知名原因在提升,同时作为帝国历史上第五位精神等级sss的alpha,乔伊的资料将会依据《特殊人才保护计划》归类到s级档案当中。 这无疑是一个不能更好的消息。 当乔伊从仪器中走下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年迈的祖父马西那张带着微微欣喜的脸庞。马西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惊讶、喜悦和自豪混合的神色,这个久经风霜的老人,面对任何事情都能够冷静克制,然而现在,却因为小孙子的身体报告而激动地双手都无法自控地颤抖。 “祖父。” 马西抬起头,入目的少年身形翩然,器宇轩昂,眉眼间神采奕奕,一身挺括的仿军装衬得整个人宛如一棵苍松般挺拔。 ‘此吾家千里驹也!’ 莫名地,马西的心中涌上曾经学习古地球历史时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 此时此刻,似乎也唯有这句简明直白的话,能够描述他的心情。长久以来对家族未来的不安,对年轻稚嫩的小孙儿的担忧,在此刻终于稍稍能够落回肚子里。 “好……好!”马西拍了拍乔伊仍旧略显单薄的肩膀,老怀安慰,“你这么多年的付出,没有白费。但是以后,还要更加努力。” 乔伊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体报告结果,脸上虽然有几分喜色,但是却并没有得意忘形的意思,闻言立刻点头:“这个自然,修行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日不可轻忽怠慢。” “你能想到这个,当然最好。” 果然是长大了啊。 乔伊和马西两人笑语晏晏,相携回家步出测试中心的大门,至于乔伊作为帝国历史上第五位sss级精神力,同时似乎具有很大的潜能可以成为精神和身体双3s的消息,却并不像马西原本所想的那样,迅速地传开。 是的,虽然在马西这样的大人物眼中,测试中心从来没有秘密可言,即使刚刚的身体报告说得好听,什么乔伊的身体数据会被收录进《特殊人才保护计划》,但是对于帝国高层而言,仍旧等同于一片透明,可以随时被查询到。 不过话又说回来,实际上,测试中心仍旧是帝国掌控国民实力的一项有力的工具。 事涉国力,帝国作为一个高度中央集权的国家,自然还是有一些特殊设定的。 早在乔伊刚刚躺进仪器当中时,敏锐的仪器就立刻因为感受到了乔伊精神力的飙升的劲头,而迅速将一条讯息传到了资料库的深处。 “第五位精神力3s级alpha出现。精神等级达到顶值,基因等级ss↑,身体强度s↑。根据数据同步,在二十年前的数据为基因等级a,身体强度c。综合判定,潜力无上限。” 冷酷的机械音在一间空旷的房间中响起。 “把这个信息悄悄录进数据库就行了,不要特意去提醒父亲母亲和弟弟。”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却突兀地响起了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另外,把这个人的全部资料备份一份给我。” “是。” “身体报告里面……只说是3s就可以了。” 这间房间其他地方都像是一个正常人居住的卧室,拥有着精美昂贵的家具,如书桌、沙发、扶手椅、床铺、酒柜、书橱……然而在这个格外空旷的的房间正中,却是一口浓绿的池子。 像是因为这回荡在房间中的机械音的震荡,正中央的绿池中带起阵阵涟漪,隐约像是有一个透明的人形躺入池中。 下一刻,水池中无声无息地升起一台长方单人床大小的水晶,上面静静地躺着一个赤身沉睡的男子。 男子的身体显得十分消瘦,皮肤是病态的苍白,他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两下,然后缓缓睁开,露出一双浓绿得与池水一色的眼眸。 接着,那双眼眸中的浓绿如潮水般褪去,从中央,透出一点点蔚蓝开始,然后向外扩散,最后变成清透如海的浅蓝,这双眸子在这暗沉无光的静谧房间中,似乎都透着一点诡谲的荧光。 他起身的动作十分缓慢,浑身四肢骨骼仿佛一台老旧又勉强重新组装在一起运作的机械,过了一段时间动作才圆润自如。 他从水晶床上下来,涉水来到地毯上,身上的一些浓绿池水在咖啡色的地毯上晕出深色的水渍。随着他的动作,这个原本静谧地仿佛连空气都被尘封起来的房间也回复了人气,空气重新开始流通。 随手从衣架上取下一件睡袍包裹住身体,男人将自己窝进柔软的沙发椅中,一只手支着脑袋,有些漫不经心地将光脑打开,开始浏览主脑传来的信息。 “啧,一个3s的alpha,却是在成年之后才突然觉醒的吗?真是个幸运又不幸的小家伙。” 光脑的亮光成为房间中唯一的光源,将他的脸庞照亮,他碧蓝的瞳仁中倒映出光脑上的种种数据,最终,他的视线凝聚在某一处上: “精神力十分温顺……吗?” 原本漫不经心慵懒的坐姿随着男人的皱眉而变得挺直,他的另一只手从光脑的悬空屏上慢慢挪到扶手上,手指没有规律地敲了两下。 “克里斯提家的……乔伊……” 男人的喉间发出几不可闻的呢喃,似乎将这个名字在唇间仔细品味了一番。 == 从测试中心回来后的一段时间,乔伊就闭关在家开始继续提升自己的实力。尽管在他的努力下,身体状况已经有了极大的改善,但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内外调和平衡,仍旧是任重而道远。 时间一晃而过去一个半月,乔伊自觉实力又凝练了许多。他的训练方法与此世同行的那种纯粹外在的锻炼不同,他的身体虽然是模拟了乔伊·克里斯提的肉身,但毕竟本身底子还是那具已经修成大罗金仙的仙体,修行速度自然与旁人不同。所以即使这一个半月在乔伊眼中不过是顺水行舟的结果,但他也深知,这种进步的速度如果被外人所知,那么恐怕是要引起轩然大波的。 他闭门不出,自然也就与往日的狐朋狗友断绝了往来。 说起来,乔伊性格要强而阴郁,但毕竟家世显赫,虽说在帝*事学院里是吊车尾,但仍旧有些小家族子弟攀附。他们所图无非是克里斯提家对家族的几分照顾,因为觉得小孙子孤身一人有些可怜,马西也是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种大家子弟身后跟着小家族跟班的配套在汇聚了帝国未来的帝*事学院中并不少见,可以说是非常流行。这种从年少时培养其的班底往往也会在未来成为得力助手。 ——但前提是,这班底的质量得好。 然而在原本的剧情中,乔伊后来和此世的气运之子对上,却也未尝没有这些跟班的撺掇起哄之故。想想看吧,年轻气盛又好强自卑的乔伊,自然对比他各方面都要出色许多的真正有才之人有一种心理上的排斥,那么会成为他跟班的人,虽然不是说都是些鸡鸣狗盗之辈,但也算不上多么风采照人。 所以韩貅在成为乔伊之后,第一时间就冷淡地回绝了那些人的邀约。 韩貅的思维在很大程度上还是收到了从前的影响,或者说,在经历了种种时移世易之后,年少时学到的经过时间和实践的沉淀,终于淬炼成精髓。 以他今日的傲气和今世的地位,自然不屑于折节委曲,迎合这些本就要攀附自己的人。 《孔子家语》有云:“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处者焉。” 这一条说法早已经历过时间的考核,被韩貅深信不疑。而且,上一世动辄闭关几十年、上百年修炼的生活,也让他的心性得到了长足的发展。 ——也就是说,变成了一只耐得住寂寞的死宅。 然而韩貅没有想到,他的闭关磨砺之举在祖父马西的眼中,却难免有了不同的意味。 如果说刚开始回来的一段时间,这孩子想念自己许久不见,所以日日呆在家中,这还说得过去。但是现在自己都回来几十天了,这孩子却天天过着苦行僧一样的日子,比秘密军队里的特种兵训练还要辛苦,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应有的娱乐消遣,连看书都是些让他都头疼的大部头,这就难免让他有些担忧了。 在询问过管家,得知别说是这一个半月,再往前推半年,这孩子都是这样过日子之后,马西彻底坐不住了。 马西自以为隐晦地试探了一番乔伊宅在家中的原因,然而话已出口,就让乔伊意识到他在担心什么。 乔伊有些哭笑不得,却难免为马西真切的疼惜而感动:“祖父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这不是为了之后的帝*事学院考核做准备么?” “瞎说!”见自己“试探”的心思被发现,马西索性就把话茬挑明了,“你现在的水平要去哪里不行?精神力3s的天才,当世算上那些搞科研的beta都没有几个的珍稀物种,我真不知道帝*事学院什么时候门槛这么高了!” “祖父!”乔伊声音一重,然后语气转为坚定的温柔,“可是我并不想仅仅只做一个帝*事学院的学生。我知道,如果我愿意,即使我只是一个体制a级的小可怜,你也会将我如愿送进帝*事学院的。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我了,我有资格也有能力更有欲.望达到更高的地方,为什么还要局限于原本的视野呢?” “您是帝国的第二军团长,战功赫赫,父亲战死沙场,却也留下了一枚荆棘蔷薇金十字勋章(帝国最高荣誉勋章),你们都对这个国家做出了普通人连想都不敢想的贡献。而我呢,我从小在最优越的环境下长大,原本受限于天资,但现在,这个唯一阻挠我的问题,也幸运地化解了,这样的我,如果还只是做得不错,这不是浪费了上帝赐予我的一切么?” 韩貅和乔伊并不知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但是他们都懂得这个道理。 听到乔伊用这种坚定中带着憧憬的语气提到早逝的儿子,马西原本带着宠溺的神色变得严肃,他深深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孙子,是的,他的孙子已经长大了,那看上去单薄纤细的身躯中蕴含的力量已经能够撼动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敌人。 ……他不应该,也不能再将雏鹰看做刚破壳的小崽子。 马西并不是一个非常溺爱孩子的人,但妻子和儿子、儿媳相继去世后,独自抚养小孙子长大的老人却难免对这个唯一的金孙狠不下心肠。恰恰是这片慈爱之心,让他对孙子的了解甚至比他本人更深。 他一直很担忧乔伊的心理状态。这个心思敏感的孩子一直拼尽全力地想要成功,但他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他的目标是他发自内心想要奋斗的呢? 马西·克里斯提是一个看惯世事、老于世故的睿智老人,比起家族的继承,他更希望的唯一的子嗣能够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只是,如果这个年轻的孩子对未来仍旧是一片迷茫,那么还不如让他为了自己以为的“梦想”拼搏。 原本马西的内心深处一直藏着这样的忧虑,但是在韩貅说完那些话之后,马西就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担忧已经没有了存在的价值。现在的乔伊目标明确,眉眼清澈透亮,熠熠生辉,这样的精气神,才是让马西真正欣赏的。 “好孩子,做你想做的事情,祖父会成为你最坚实的后盾。” “恩。” 怎么?你们以为这次谈话就仅仅以祖父传达对孙儿的鼓励告终? 前面已经说过了,乔伊曾经被此世的命运之子omega兰斯嫌弃是“拥有最优越的资源却只能生生浪费的蛀虫”。 ……既然命运之子都官方盖戳认证了,那么不好好利用这个最优越的资源怎么说得过去呢。 所以为了证明自己是“最优越的资源”,马西大手笔地将原定的那台机甲插队改成了一台订制机甲。 于是这天,克里斯提家来了两个人拜访。 “克里斯提军团长,你好,在下是星源机甲制作公司的产品负责人,此来是为了测量贵府小公子的身体数据,记录下他个人的要求和偏好。” 其中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语气温和地向马西问好。 但马西只是微微点头应付过去:“管家,让乔伊下来。” 而他原本如一个寻常邻家老人般和煦慈祥的眼神,此刻却锐利得如同鹰隼一般,带着一丝惊疑不定地紧紧盯在中年男人身边的那个年轻人身上。 这个年轻人身材消瘦,颧骨突出,即使是衣服版型挺括,但是穿在他身上,仍旧像是被一副骨架子撑起一般,空荡荡得惊人。他面上没有一丝血色,暗淡的唇色和惊人的病容,都像是昭示着下一刻他就要倒下长眠不醒一般。 但是偏偏,这个青年人的眼睛亮得惊人。 两人落座后就是长久的沉默,青年人也没有自我介绍,马西盯着他许久,有些迟疑地开口:“殿下?” 青年人微微露出一个笑容:“军团长记性不错。” 马西的身体一震,肌肉绷紧了,他似乎在强行按捺着什么:“您的身体……” “不用说敬语。”青年人漫不经心地随口道。他的眼睛环视一周,透着些久别重逢的新鲜感。 忽然,青年的眼神越发锐利起来,他的蓝眸剔透晶亮得仿佛能够发光,紧紧地凝固在一个方向不动了。 马西立刻意识到什么,他转过头。 “祖父,你找我?” 楼梯上走下来一个脚步轻盈的高挑青年,纤细而柔韧的腰肢带动着修长有力的双腿。似乎是因为要待客所以刚刚洗了把澡,他柔软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银白的发丝是克里斯提家特殊的发色,在灯辉下反射出一片璀璨。 那张脸上带着刚刚运动完的绯红,红润的唇瓣微微开合,吐出好听的声音,明亮的眼睛在这张瓷白的脸庞上的熠熠生辉,在眼尾红晕的衬托下,似乎比那头灿烂的银发还要引人注目。 无疑,这是一个矫健、年轻、充满魅力的alpha。 他原本轻松闲适的语气在感受到客厅内有些不同寻常的气氛时略一停顿,面对客厅中沉默的三人投以有些疑惑的眼神:“这是在……做什么?” 星源来人率先打破了沉默,笑着转达了来意。 乔伊这时候和祖父一起并排坐在沙发上,安静有礼地听对方絮絮叨叨说完,这期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一旁那个病骨支离却脸上泛起不正常潮红的男人那几乎冒出绿光的奇怪眼神。 但这一点却恰恰是最奇怪的。 然后在星源方面派来的中年男人说完之后,乔伊无所谓道:“这种事情我并不太懂,但工具最要紧的还是合适,再好的东西也要看怎么用,祖父决定吧,外形上,和军队普通的制式机甲差不多就行了。” 迅速地把事情敲定下来之后,乔伊在对方忙着给自己测量身体数据的时候,转头看向一旁默不作声,但是却全程毫无遮掩地用一种想要生吞活剥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消瘦男人,脸上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弧度:“那么,阁下是……?” “我是你机甲未来的设计者。” “您的身体承受得住吗?”马西脱口而出。 “这也正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男人站起来,慢慢走到乔伊的面前,从那中年男人手中不容质疑地取过测量的皮尺。 他虽然消瘦,但站起来才发现,居然比这段时间个子窜了一个头的乔伊还要高些。 此刻他低着头,语气温柔: 第81章 Alpha逆袭10.3 乔伊条件反射地接住这个年轻人,下意识地看向马西。 马西虽然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却也并没有显得非常惊骇:“将他送到客房吧,管家,发消息去皇宫请医师过来看。” 眼看着这个病骨支离的青年人晕倒在自己家中,身为主人的乔伊和马西当然不可能让昏迷中的病人再如何颠簸劳累。在等待医师前来和医师到达之后的整个过程中,乔伊作为“年轻力壮”的alpha当然是义不容辞的主要劳动力。 当医师表示,病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之后,乔伊终于可以将他的问题问出口:“祖父,这个人是?” “他是大皇子殿下。” 乔伊一怔。 帝国大皇子路易斯·阿利克是一个有着戏剧化命运的男人。 作为皇室这一代的第一个孩子,他出生在父母感情最为融洽的时候,理所应当地获得了父母最多的疼爱。即使路易斯是一个beta,但一出生就是精神力3s、身体强度s、基因等级ss的评价反而让这个beta的身份显得不那么重要。 他也的确配得上这个评价,从小到大都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强悍的天赋和绝高的才华令他年纪轻轻就能够做到同辈alpha都不能做的事情,在他二十一岁的军校一年级时,他就是能够同时兼任机甲战斗、军事指挥、机甲设计三系系长的妖孽存在。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天才,却在二十二岁时突然爆发了基因崩溃,他的身体迅速地虚弱下去,从2s到s,再到a、b……很快不要说进入机甲参与战斗,或者进行高强度的实验、军事模拟,他连基本的日常生活都无法维持。 整个帝国因为这前所未有的重症基因崩溃而陷入恐慌。基因崩溃的发生情况毫无规律可循,甚至普遍被民众认为是神的旨意。帝国大皇子的基因崩溃,似乎昭示着什么不祥。 所有的医师和治疗师都对大皇子的恶疾束手无策,最终,却是大皇子自己想出了一个暂时拖延的办法。具体的情况,就不是乔伊能够知道的了,只知道后来大皇子渐渐消失在世人的视线之内,唯有几次皇帝陛下在外无法及时处理朝政的时候,大皇子会出现在星网中监国。 现在的二皇子,虽然同样是一位强大的alpha,但却也是在大皇子身患恶疾之后才被选定为继承人的。 “基因崩溃吗?” 乔伊看着静静躺在床上沉睡,被病痛折磨得已经瘦脱了形的男人,喃喃道。 == 路易斯再一次感受到身体中那种陈腐、生锈般的迟钝感,已经是一天之后。这一天中他气息奄奄,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下一刻就要死去。但是他最终还是睁开了眼。 ‘看来我的运气还不算差,居然还能醒过来。’ 这种身体的每个零件都在叫嚣着不适,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的感觉,可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极为痛苦的。然而比起过去十年中那种不人不鬼的日子,对疼痛有着极为强大的忍耐力的路易斯,却宁可自己时时刻刻被这种痛苦包裹。 ——起码这会让他,有一种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路易斯殿下,你醒过来了,感觉怎么样?” 正当路易斯自我安慰的时候,身旁清朗的少年音响起。身形挺拔的少年微微弯腰,出现在了路易斯的视线当中。 路易斯一怔,然后吃力地扯出一个微笑:“死不了。” 少年点点头:“当然死不了,”目若灿星的少年用微微上挑的眼角夹了下,“起码不会是在我家。” 路易斯眼角嘴边的笑意加深了些,刚想说什么,却被胸膛中突然泛起的一阵咳意打断。看着咳得声音都支离破碎的男人,乔伊叹了口气,坐到床边将男人扶起来,抚背顺气。 这个动作对于皇族来说似乎有些冒犯,但少年做来却显得理所当然,而路易斯也毫不抗拒,坦然将不设防的后背交给少年。 随着他的动作,乔伊悄悄探入一丝灵力查探男人的身体。 “唔?”然而下一刻,他的手腕却被路易斯敏感地搭住,乔伊抬眼看去,就发现路易斯用一种困惑却并不排斥的眼神看着自己。 “你是在……” 心中暗暗为路易斯敏锐的感知和卓绝的天赋叹息,乔伊用真挚的眼神道:“殿下,你……是不是为我前不久去测试中心的结果而来?” 路易斯眉目半敛,浓长的睫毛在他脸上投下了一片散乱的阴影。 刚刚亲自将他抱入客房的乔伊似乎又回想起了方才怀中轻得仿佛只剩下一具骨架般的感觉。这个男人显得如此脆弱,那张消瘦惨白的脸并不算是多么英俊,但却因为此刻男人的举止而让他不由自主地怜惜。 深浓的睫羽似乎模糊了那双能够蓝眸中的锐利。他深深地注视着乔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我知道殿下的身体情况,如果传言名副其实的话,被病痛折磨十年的殿下,相比应该也清楚,所谓的基因崩溃真正的原因吧。” 路易斯的眼眸幽深,看不出神色,那张平静的脸上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就在不久之前,我仍旧认为,或许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基因崩溃的,就是我这个与之抗争十年仍旧苟延残喘的残废,但是你的出现,还有你现在的话却让我觉得,你似乎有一些新颖的见解?” “殿下,在我逐渐成长的过程中,我的这里,一直断断续续地会疼。”乔伊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半年以前这种痛苦达到了最高点,那个时候,我的身体强度只有b。你猜是什么,让我活到现在的?” 路易斯缓慢地眨了下眼,眼眸深处慢慢浸透出一丝有些渗人的绿意:“继续说。” “所谓的基因奔溃,实际上是内外无法调和。量化之后也就是,精神强度和*强度的差距过大,以至于身体无法承受这种落差。我曾经的头疼,是因为那个时候我的*锻炼提升的速度,还比不上我的精神力自然发展的速度,造成了脱轨。而殿下当初之所以会犯病,恐怕也是因为强悍的精神力让即使是ss级的*也无法承受吧。” “所以,办法呢。” “我能让自己好好的活到现在,并且让我的精神力听话,延缓它自然增长的速度,让*强度跟上去。你说我有没有办法让你好起来?” 路易斯露出一个笑容:“看起来你很有自信?” “我有自信,那么殿下愿不愿意相信我呢?” “我都已经来到这里了……未尝不可一试。” “事不宜迟,就从明天开始吧。”乔伊轻描淡写道。 路易斯一怔:“这么快?” “殿下以为,你的身体还可以等多久?当然是越快越好,这一天时间,也是拿来给我准备材料,给殿下去解决别人的一些疑问的。” == 乔伊的第一步是准备了固本培元汤,内外兼服,在路易斯用药浴的同时,自己用精神力(灵力)帮路易斯梳理体内横冲直撞的精神力。 氤氲水汽中,没了挺括衣饰的遮掩,这具惨白消瘦、病骨支离的身体更加令人心惊。肋骨历历可数,宽大的骨架原本可以想象曾经的高大挺拔,但现在却皮包骨头一般可怕。 尽管被病痛折磨,但路易斯始终挺直腰板。 面对乔伊凝视着自己身体的视线,路易斯的脸上浮现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潮红,这不是什么害羞,而更多的是自嘲的羞耻感:“怎么样,是不是很可怕。” 他的语气平静到可怕,似乎是已经对别人避讳、怜悯的眼神麻木了。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仍旧怀着一丝脆弱。 起码在这个人面前,他莫名地不希望自己这样的脆弱不堪。 乔伊抬头看了他脸一眼,伸出手触碰了一下那突出的肩胛骨,一触即分,然后淡淡道:“殿下,我曾经看过星网上你曾经的报道,知道你风华绝代的时候。放心吧,美人在骨不在皮,我想等我治好你之后,不会有人再觉得这具身体可怕。” 顿了顿,他的语气中忽然带上一丝调侃:“其实我是在想,我们两个中间,论身形和原本的能力,反而是你更符合一个alpha的配置吧。” 路易斯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但是不可否认,在他听明白对方话里的意思之后,身体就快于意识地先一步放松了下来。 扶着路易斯进入乔伊在短短一天内开辟出来的小小药池,其中已经被乔伊投入种种药材,用热汤煮沸,混合成一种漆黑还不断冒着气泡的液体。 “放松些,整个过程中我都会像昨天那样,用精神力探入你身体当中,可能会有些麻痒,但这是正常的,请你相信我,不要抗拒。还有,固本培元汤是现阶段你刻不容缓要接受的东西,但是第一次可能会很疼,比你现在所承受的都要疼,你有这样的心理准备吗?” “如果可以得到健康,再多的疼痛,也是值得的。” “那就好……我会在你适应了药汤之后再帮你梳理。” 尽管乔伊已经提醒过他了,但实际上,路易斯还是因为药液接触身体之后那种排山倒海的痛楚激得浑身颤抖。 仿佛置身于刀山火海,经受油煎火烹,这种痛苦让路易斯一下子闷哼出身。苍白的脸上肌肉抽动,额头不断渗出汗水,大滴大滴地落下。 路易斯心中苦笑。他昨天已经跟乔伊谈过,知道“固本培元”这个名字的意思,这已经是乔伊斟酌再三配的计量,而且本身就是偏向温和的汤药,但他的身体却仍旧无法承受。 曾几何时的ss级身体强度,现在却脆弱到如此不堪一击。 此刻的疼痛让他越发清醒,也让他下定决心,一定,一定要将这种病痛征服。 而这个过程中,乔伊一直面无表情地站在池子旁边,一直看着池中的男人脸色几度变化,从痛苦慢慢变得平静。 他垂放在身侧的两只手也不自觉地握紧。 好在最后,路易斯果然就像当初他自己说的那样,成功地熬过了这种痛苦。 乔伊松了口气,盘腿坐下,开始运转灵气。 == 一个月后。 克里斯提家中的人,除了乔伊和路易斯本人,都几乎是以惊吓的心情,目睹着这一个月中路易斯的变化。 从形销骨立,到精神开始恢复,然后是*充盈起来,皮骨之间渐渐被一层薄薄的肌肉所填充。与路易斯日渐转好的精神头相应的,是他仿佛二次发育一般旺盛的胃口。 当然这一切,无论是谁都乐见其成。担心儿子而特意隔三差五跑来观察的皇后,几乎是一到饭点就两眼泪汪汪地看着能吃三碗饭的儿子。 这样生气勃勃的儿子,她有多久没有看到了。 原本只是因为儿子的坚持,所以将信将疑,不,应该说是破罐子破摔的一次尝试,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够让儿子转好。皇后在这短短一个月中,对克里斯提家的好感大增,想到这家一老一小,却仍旧在孜孜不倦地“为国精忠”,几乎想要在下一次授勋仪式上给刚成年的小乔伊颁发一枚荆棘蔷薇金十字勋章。 至于乔伊到底为什么会知道治疗的方法,他自己是否又是因为这而转好的,这个问题,却在乔伊和马西的一次长谈后被无限期搁置。 然而在今天,一直安安静静的乔伊突然在晚餐时宣布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和路易斯都会“闭关”不出。 “……因为要进行下一个阶段了,大概三天左右,中间不能够有停顿,起码以他的身体不行。这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即使是我现在,也需要集中精力。” 看着药池中乳白的药液,和身边穿着一身浴袍的少年,路易斯八方不动的表情破天荒的有一丝龟裂。 “你这是……要一起?” 乔伊一点头:“帮你洗髓伐毛,对我来说消耗太大了,如果不一起吸收药力,我可能会撑不下来。” 顿了顿,他又接着解释道:“以我对你的估计,洗髓伐毛之后,你的肉身和精神都会迅速地激增,很有可能会比我现在的身体水平还要厉害,所以呀,我也是有很大压力的。” 虽然乔伊这样有理有据的解释了,但是看着少年坦然地宽衣解带、步入药池的身影,路易斯仍旧僵立在当场。 “还不下来!” 清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心猿意马,路易斯慌忙下水,动作僵硬得仿佛自己的身体还像当初一样虚弱。 “抱元守一,气沉丹田……” 似乎是为了给予路易斯一丝安慰,乔伊还特地盘腿坐在路易斯正面。乳白的药液将他胸膛一半以下如数隐没,但是浮动的药液却影影绰绰的,可以隐约瞥见少年胸前两点殷红。 少年金相玉质,通身一派霞姿月韵的好气度,此刻面沉如水,如画的眉眼静若处子。 如此风仪,却偏偏令路易斯目光久久凝在近在咫尺的那张红唇上……隐约还觉得喉头发干。 而闭目的乔伊好似完全不知道对面的男人面上种种表情波动,实际上,即使他什么都不做,路易斯也很快就因为连绵不绝的痛楚给强迫着收拢心神。 ==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无论是乔伊还是路易斯,都在这三天中实力突破了一个台阶。 当路易斯再一次睁开双眼时,他已经能够重新感受到四肢百骸内充斥的力量。原本随着身体衰竭,甚至视力都开始退化,然而现在,世界重新变成了曾经他熟悉的那个世界。面对这一切,即使沉稳如路易斯,也不免在脸上显出几分喜色。 可以说,正是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在重新拥有后才会愈发珍惜。失而复得的感受实在是太过美好,令路易斯痴迷于这份充实。 他恢复了原本的力量,而不再是那个只能依存自己那强大的精神力,勉强攀附生活在星网中的可怜人。不,现在的他,比以前更加强大。 灵肉的和谐统一,这个曾经被乔伊一次次提起的感觉,在此刻被他深切地感受到。 而这一切……都是面前这个少年带给自己的。 感受到他的目光,已经洗漱完毕的乔伊看过来,眼神中颇为揶揄:“你身体里的力量摆在那里也跑不掉,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他的眼神太过诡异,让路易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 “……”乔伊笑着摇了摇头,点了点鼻尖,“你闻不到么?” 闻? 路易斯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上还残留着一层油腻的污垢,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他看向那个自己刚刚从里面出来的药池,里面原本乳白的药液已经变成褐色,正被乔伊打开阀门慢慢流走,里头的味道……还真说不清楚和自己身上的哪个更难闻。 所以说……他刚刚一直沉浸于自己成功的喜悦中,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这么脏? 路易斯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难看。 看他终于反应过来,乔伊忍不住捧腹大笑:“洗髓伐毛,洗髓伐毛,当然是要把你身体里的脏东西洗出来。何况,这水毕竟是我们用了三天的……” 路易斯瞪了这个看了不知多久好戏、幸灾乐祸的少年一眼,僵着一张脸,迈开长腿去浴室。 ——只是那看似稳健的脚步,却怎么都透着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 “哈哈哈!”伴随着乔伊清朗的笑声,路易斯愤而将浴室的门给……轻轻关上。 当浴室的门再一次打开,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房间里也被清理干净,乔伊甚至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丰盛的食物,摆放在小几上,喷香的味道止不住地钻入鼻腔。 “咕噜噜”,腹中传来的动静提醒路易斯,他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虽说洗髓伐毛汤对身体的滋补效果实际上已经超过了此世的科技体系,但是却不能取代正常食物带给叫嚣胃部的满足感。 路易斯眼前一亮,三步并两步地来到小几旁边落座。 而此时已经端着酒杯一派公子哥儿享受做派的乔伊,却用眼角不着痕迹地打量面前这个大变样的男人。 现在的路易斯,已经恢复了十年前那具健康的身躯,身姿挺拔矫健,举手投足间自然而然流露出养尊处优的雍容华贵,穿着一件普通浴袍,隐约露出衣袍下的漂亮的肌肉线条。 论好颜色,恢复健康的路易斯和开着韩貅外挂后乔伊可以说是不相上下。但说起气度,乔伊尽管也是通身一派世家公子的骄矜,但毕竟带着一分含蓄温雅无公害;而路易斯却是贵气逼人,气场强势,眼角眉梢流出的傲慢雍容,都是金尊玉贵堆砌而成。虽说谈不上谁上谁下,但的确可以看出,这个曾经的帝国大皇子,是如何肆意飞扬。 ……就比如现在,你只会注意到他优雅良好的礼教,而会下意识地忽略他以风卷残云地速度,飞快地消灭掉桌上食物的事实。 乔伊轻酌了一口杯中物,将自己嘴角的笑意压下。 然后轻轻开口:“腹中空虚三日,还是不宜暴饮暴食。” 路易斯动作一顿,有些尴尬。 乔伊恍若未觉,将话头接下去:“不然恐怕,殿下刚刚养好的胃也要不舒服了。” 闻言路易斯微微一怔,眼神幽幽地开口:“说起来,你我也如此熟悉,为何仍旧要多礼地唤我殿下?” 乔伊眼神真挚:“那该唤殿下什么?” “名字。” “好,路易斯。”乔伊从善如流。 路易斯原本鹰隼般的眼神方才软化下来。 在乔伊说了之后,路易斯就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在感觉到饥肠辘辘的胃部有一些饱腹感之后,就放下了刀叉端起酒杯。 两杯淡金的酒液在透明的高脚杯中遥遥相望。 两人移步到阳台,感受着这个世界的夜风吹拂过自己的脸庞,这个世界的星空中,有着三个月亮会轮流出现,现在悬挂在他们头顶的是一轮紫月。 或许是今夜的月色太美,又或者重获新生总是令人高兴,路易斯忍不住想要将一些事情分享给身边这个刚认识不久却对他意义非凡的少年。 “十二年之前我第一次发病的时候,是在二年级的学末考评上,我的对手朝我冲过来,那个动作其实非常缓慢,而且破绽重重。如果是平时,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够完美避让。当那个时候,突然我就感觉到身体无法跟上我的头脑……我还记得我被打败时候,对手、评委、观众……所有人那时候惊愕的表情。” 路易斯闭上眼,似乎在回忆当时的场景。 对于这个骄傲的男人来说,他曾经从来不认为自己会输。即使他是一个beta,但他也是比所有alpha都要强悍的beta,他拥有beta冷静的克制力、alpha强大的统治力,从出生起他就站在这个世界的顶端。 然而就在这样一个众目睽睽的情况下,他比谁都先一步地感受到自己的虚弱。突如其来的疾病让他被平常根本不放在眼里的人打败,原本得心应手的实验变成了的这具身体根本无法完成的痴心妄想。 “……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基因奔溃,在此之前没有人能够活过两年。帝国中最好的医师,依照我身体衰弱的速度来判断,我最多能够再活五年,等到五年之后,我的身体会退化返祖成原始祖先,会完全不适合在这个星球上生存下去,然后彻底崩溃。” 他的声音很轻,乔伊安静地看着他。 然后路易斯凝视着他,继续讲述:“但我不愿意这样等死,可能也是幸运吧,你知道哈克人吗?” “哈克……透明人?” 哈克人,是人类在进行地外探索之后发现的智慧生命,他们属于高度的机械文明物种,与人类在星际时代注重科技和自身武力发展不同,他们在进化过程中选择单纯注重机械科技,以至于目前凭借精神力依附在网络/机械上生存的现状。 想到路易斯后来的十年中出现都是在星网上,而且初见时那肌肉萎缩、形销骨立的模样,乔伊想到了什么。 “是的,我派人和哈克人做了交易,获得了可以在星网中继续存活的方法,然后将这具身体保存起来。但是我毕竟不是哈克人,所以即使再怎么小心,也只能延缓,而不是停滞肉身的衰弱……” 光是想想,就知道这些年路易斯经过了多少的痛苦。 乔伊将杯中物一口饮尽:“你的延缓,现在证明是有价值的。” “是的。”路易斯笑起来,他侧头,专注地凝视着身边月光下的少年,“一切的痛苦,一切的折磨,都是值得的。但这一切,得感谢你。” “那你打算怎么感谢我呢?” “送你一台我亲手制作的机甲。”路易斯顿了顿,遗憾地发现乔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好接上,“这样似乎也太过寒酸了……你对我恩同再造,在我看来再珍贵的东西,也比不上你所赐予我的礼物,这样想想,我也只能……” “什么?”乔伊询问。 然后,就正好被路易斯凑近吻住,后面的话语,淹没在两人的唇齿间。 “……只能将我自己送给你……” == 时间一转到了开学季,帝*事学院中汇聚了来自帝国各地的优秀生源。为了方便管理,加强学生之间的相互交流,学院在招生之后不论家世条件,统一要求一年的强制住宿。 塞西尔是少数有幸进入其中的beta之一,非但有幸进入,同时他在入学考试中还力挫群雄获得了极高的分数。 恰好,帝*事学院就是按照入学考核情况,依照每个人的专业分配寝室。 塞西尔依照通知书上的指示找到了自己的房间,手刚刚搭上房门把手,门就从里面打开。 走出来一个即使放在alpha群体当中,身高都算是十分难得的高大男人。此人容貌俊美,气度高华,服帖的正装令他显得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塞西尔隐约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却又想不出自己在哪里见过。 这人淡淡看过来一眼,轻描淡写中却带着无言的压迫感。塞西尔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让开来。 显然,这人并不是在这里的学生。所以……是室友的家人么? 不愧是帝*事学院,帝都中果然卧虎藏龙啊。塞西尔的心中不由感叹道。 然而这个人却并没有顺势离开,反而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塞西尔。 “路易斯,怎么了?”里间传来一声疑惑的询问。 “没什么。”塞西尔面前的男人答了句,跟着对塞西尔做了个“请”的动作,施施然离开。 后来塞西尔知道,这个男人并不是同寝的兄长或者家人,而是恋人。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塞西尔还啧啧称奇了很久。 要知道,室友可是能够轻松碾轧学长的天才alpha呐,而看这个男人身上那深沉的气度,完全看不出来居然是个beta或者omega。 当然,这些惊奇也已经是之后发生的事情了,现在塞西尔还只是天真地收拾心情,露出一个笑容:“你好,我是你的室友塞西尔。” 乔伊眨了眨眼:“乔伊·克里斯提,请多多指教。” 这就是那个异军突起,将自己这个第二名比得黯淡无光的入学考试第一名吗?塞西尔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这个室友。要知道,塞西尔虽然不是alpha,但从小天赋卓绝,而且勤奋上进,搭配上不差的条件,原以为能够继十二年前的大皇子之后,成为第二个beta级长的。然而这一切却在看到第一名成绩单的时候化作了泡影,那样可怕的数据,真的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能够刷出来的嘛? 眼前的少年有一张细腻柔和的娃娃脸,微微笑起的时候颊边还有两颗小小的酒窝。他的身高也不算突出,大概在alpha堆里只能算不矮而已。如果不是他身上若有似无的信息素提醒着塞西尔对方货真价实的alpha身份,他更像是一个温和无公害的beta呐! 克里斯提,这个姓氏可是赫赫有名呢。不过从前不是听说,克里斯提家族的继承人天赋不过中人之姿么?怎么就突然之间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 入学刚刚两周,如果说,一开始塞西尔还对室友的能力抱有怀疑的话,那么在经历了两周的新生适应期之后,他就和许许多多的同床一样,彻底对他服气了。 他们拼得筋疲力尽才能够完成的体能项目,对方轻描淡写就能够达到。 组队对打训练的时候,对手永远都不是他的一合之敌,目前为止,即使是见猎心喜的教官,也没能在塞西尔的格斗术下走过五个来回。 机械训练、键盘操作、机甲模拟等等,当别人还在适应这种新鲜器械的时候,他已经操控地游刃有余甚至玩出花儿来了。 别人正在愁着怎么选择那些基础课程来弥补自己的不足,而他除了必修课跟本专业有关外,其他的选修课,甚至还有闲情去旁听指挥系的授课……据说课堂表现还非常优秀。 关键是,那张脸还特别的清秀,气质也令人过目不忘。alpha们既因为他的实力而折服,被打败了也因为那张脸而升不起敌意,beta更是打心眼儿里觉得这个alpha温和可亲,至于omega,那些别的系的花瓶们更是迷倒在他表里不一的反差萌下了好么。 就这样,仅仅两周时间,这个少年就通过自己强悍的实力和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蛋,俘获了大把人心。 两周之后,在第一次公选级长的时候,即使他完全没有像别人那样拉票准备,但还是高额票数轻松当选级长。 值得一提的是,级长的授职仪式是在军训结束后完成,今年为了扩大影响力,学院特地请来了就不出现在人前的大皇子来授职。 正是在这一天,塞西尔才终于想起来,大皇子就是开学入住那一天在寝室门口看到的那个男人。 而塞西尔为什么会想起来呢? 虽然授职仪式的举行地点离塞西尔的位置相差甚远,但是事后,他和乔伊回到寝室的时候,大皇子已经等在了里头。那种冲击太过令人震惊,到现在塞西尔还记得自己当时惊讶得目瞪口呆的愚蠢反应,简直就是可以铭记一辈子的黑历史。 当时,塞西尔正在激动不已地和乔伊诉说着自己对大皇子的崇拜,大皇子以一介beta之身力克众多alpha成为当时的最强者,而且之后又顽强地战胜病魔,简直就是他从小到大的偶像好么。 “听起来你对他推崇无比?” 乔伊一边走路一边在他的光脑上敲打着什么,同时还要一心三用听塞西尔的絮絮叨叨。闻言他居然微微勾唇,浅浅地笑起来。要知道,在熟悉之后塞西尔可是很清楚,这个同学的相貌看上去温和,但是除了必要的礼节外可几乎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面无表情,浑身上下都萦绕着一种骄矜之气,他什么时候见过对方这么温和无害的笑容? “那当然啦,他可是我的偶像呢!” “那你待会儿可不要太过激动。” “哈?” 乔伊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而是忽然向前迈了一步,率先打开了房门。 里面已经端坐着一位气度华然的英俊帅哥。 ——就是刚刚在授职仪式上引得万千瞩目的大皇子殿下,同时也是,在不久前与塞西尔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男人。 诶诶诶? 所以说…… 塞西尔忍不住看向深不可测的室友。 “路易斯,你来了。” “恩,看上去你日子过得还不错。” 两人相见之后,并不怎么避讳地当着塞西尔地面来了个轻柔的贴面吻。 等等,贴面吻?!_(:3」∠)_ 震惊地失去表情管理能力的塞西尔呆呆地看着这对在自己面前公开秀恩爱的狗男男。 年长的beta,他心中永远的偶像,还温和地点点头:“我听乔伊提过你,谢谢你照顾他了。” “哼,我也需要人照顾?”乔伊有些不满地嗤了一声,但语气中却带着意思亲近的甜腻柔和。 ……喂喂,这是在撒娇吧!这么冷峻强悍的alpha,即使是面对比自己年长高大的恋人,但是如此无负担地做出撒娇的行为,不觉得人设有点ooc吗?! ——是的,相信你也看出来了,乔伊之所以能够初步接受塞西尔这个beta作自己的朋友,完全是因为这个人不但有天赋、懂上进而且……还是个心态良好脑内自带弹幕的逗比。 一般的万年老二不会因为长期和压在自己头上的那位同一个宿舍而阴郁黑化的么?可是塞西尔不但“无意识”地帮着乔伊圈了一大堆粉不说,还总是嘴硬心软地帮乔伊翘课打掩护。 这样的好人! 总之,塞西尔绝对是个好人呐。 “咳咳><,放心吧,你们的关系我是不会说出去的!” “说出去也没有关系。”乔伊整个人被年长的恋人圈在怀里,懒洋洋地像一只大猫一般,从他进来开始就不停地从恋人的空间钮中拿出零食来吃,“反正现在不公开,也只是不想有太多闲杂人等来围观而已。” “军训里面没带吃的么?”路易斯摸了摸乔伊的头毛,“虽然是这样说没错,但其实主要是我不愿意让别人先入为主地区别看待乔伊。” “空间钮被祖父收掉了qaq。”乔伊瘪了瘪嘴。 自从两人这一世在一起之后,不知为何,明明乔伊是强悍的alpha,路易斯才是beta,可是好像心理年龄还会被外表所影响一样,不知不觉两人就进入到这种奇怪的相处模式当中。刚开始乔伊负责冷淡清艳、运筹帷幄而胸有成竹,路易斯负责病骨支离、脆弱难堪,然而不知怎么的,非但路易斯仍旧是攻,而且还很快就被各种零零碎碎的琐事给推到了家常唠嗑的甜宠模式。 恩,路易斯表示,即使他是个beta, 第82章 Alpha逆袭10.4 塞西尔是能够被乔伊一纳入保护范围的少数人之一,而不是唯一。此世乔伊注定是要干出一番大视野的男人,自然不可能当个光杆司令,班底这个东西要从小抓起,现在身处帝*事学院这么好的环境,自然更加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所以,尽管乔伊这个人又冷淡清傲,私底下还喜欢对宽和成熟的恋人撒娇,但他还是凭借着自己特殊的“人格魅力”聚拢了一帮人。 但是换而言之,这样也难免会让他妨碍到某些人。 看着比他高一届的校园偶像二皇子在他面前说了一通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又愤而转身离开的身影,乔伊面无表情地看向身边的塞西尔:“刚刚这是什么意思?” 塞西尔也有点懵。 就在刚刚,同为alpha的二年级级长,也就是在大皇子重病后“临危受命”被培养成储君的二皇子突然出现,并且在他面前发表了一通长长的宣言。刚开始,塞西尔还以为是自己昨天晚上看的肥皂剧成了真,二皇子代表皇室来向乔伊这个“仗着自己有点小能力家世好拱走了大皇子这棵白菜的野猪”(bushi)宣战的,他甚至准备好了看到二皇子说出“给你五亿信用点给我永远离开我哥”这样的台词呢! ——结果,这话里话外怎么听怎么像是……不敢对兄长放狠话于是迁怒到兄长恋人身上??? 不是说皇室成员关系融洽……的嘛? ——一定是自己昨天晚上看肥皂剧看得太晚产生幻觉了吧,今天的星球历史课就觉得昏昏欲睡,恩,觉得刚刚二皇子话里有话什么的,一定是错觉。 “……意思大概是,祝你和大皇子性福快乐?” “啊,特意扰了大半个教学楼来吗?也是辛苦他了。”乔伊点了点头。 然而乔伊毕竟是个永远挂比自动上线的心机boy,他并不像刚刚接收到皇室储君与全民男神大皇子关系恶劣的冲击性消息而大脑罢工的塞西尔那样真切的傻白甜。 说起来,此世的气运之子,那个伪·beta真·omega阿尔瓦的命定爱人,可不就是现在这个趾高气扬看不起克里斯提家的二皇子殿下么。 虽然现在乔伊的实力已经能够让大部分人望尘莫及,更加在精神力的运用上开着透明种族哈克人都拍马不及的外挂,但是,这并不代表乔伊就会忘记原剧情中乔伊的惨状。 啊,荒原星球的试炼,应该也快要开始了吧。 曾经的乔伊,为什么会被人从他的尸体中发现诱导剂。这个问题即使“乔伊”不在意,现在立志让乔伊·克里斯提名扬天下的韩貅,也绝对不会忘记的,所以…… “——说起来,二皇子今天忽然来找我呢。” 是夜,乔伊懒洋洋地在光脑通讯的这头对着爱人吐槽。 “恩?”原本在一心二用处理公文的大皇子动作一顿,眼神微凝,“他找你做什么?” “路易斯,你这样的语气可是会让我怀疑传言的真实性的呦,关于那个你们兄弟关系融洽的官方宣言。” “没有闹到要分裂国家,都算是关系融洽。”路易斯随意地解释了一句,“所以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能对我做什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乔伊眼睛半眯着斜睨了爱人一眼,“只不过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罢了。不过我有点好奇,他对我的室友,就是那个勤勤恳恳好脾气的beta态度很不好,看上去那种恶劣更像是对beta整个群体的轻视,大概这得算是你这个大哥的锅,那他现在怎么听说在追求一个beta呢?” “恩?是吗?”知道恋人不会无的放矢,路易斯暗暗将调查弟弟的情感状况一事记上了日程。 看到路易斯的表情,乔伊就知道这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完成了日常的“有事情找老攻”成就之后,乔伊淡定的开始了下一个话题:“说起来我们的荒兽训练也快要开始了呢……” 没错,即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alpha,乔伊仍旧是一语不合就找老攻告状的耿直boy。 == 时间就这样来到荒兽训练的那天。 荒兽训练要求参与考核的一年级与二年级学长们全封闭的呆在荒兽星球上为期十天,不得携带任何对外通讯工具,所有人的光脑被屏蔽,空间钮中不得存放除各自机甲和规定的冷□□外物品,甚至连口粮都只能包含足够自己食用五天的基本营养液。 为期十天的考核中,学生们需要按照不同的系别组成团队共同相互扶持生存,最终依照每队斩杀的荒兽数量和光脑统计的各自表现来独立计算分数。 乔伊的交(班)友(底)范围遍及整个军事学院各大院系,就算系统考虑到了平衡问题,分配给他的队友实力不强,一般不在他的交友范围内,也多半是他的迷弟。(咳咳><) 即使原本不是他迷弟的,现在也被他信手拈来的知识储备量和面对各种荒兽都游刃有余干净利落的处理方法给收缴了膝盖。就算是团队中有一半人数是高一年级的学长们,但他的话语权仍旧是说一不二。 刚刚干掉了一群火毒蜂,乔伊将精神力,也就是神识外放来检测周围:“我们暂时休整一下吧。” 侦查系的科林主动表示:“那我先到附近去侦查一番。” 科林因为专业问题,偏科严重,偏偏因为目前学艺不精,在荒兽星球上却出不了多少力。甚至可以说,这段时间他反过来在机甲战斗系的乔伊身上学到了不少野外生存和战斗技巧。想要为团队做出贡献的心思,促使他在大家休息之后站出来。 乔伊看了他一眼,点头:“可以。” 虽然科林自己不觉得,但乔伊站在旁观的角度,却能感受到这个灵活的beta少年具有丰富的潜力,不断进步着。 起码刚开始,乔伊可不放心科林独自侦查,距离现在也不过短短三天而已。 科林不一会儿就回来,脸上却带着焦急:“东南方向五十里外,是迷雾蜘蛛的巢穴,现在其中空空如也没有蜘蛛,但是——”他咽了咽口水,眼中惊魂未定,“洞中似乎有将近一个团队人数的人形蛛丝蛹。” “什么?!这么多人?!”队中有人惊诧地脱口而出。 迷雾蜘蛛群体生活,如果是单人碰上自然是有去无回,但本身并不难对付,只要配合得当,可以说是有很大几率消灭掉,就算不能消灭,也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所以说,这群人到底是怎么被…… 然而乔伊却心中一动。 之前他神识外放只是提防着有荒兽侵犯,却没有注意别的队伍什么情况。仔细想来,现在是荒兽训练的第三天,讲道理,似乎命运之子那个omega的发.情期也要到了吧? 他记得原本剧情中这一段,只说了omega的抑制剂因为审核的缘故没有带够量,逼于无奈下退出团队躲入隐秘处想要凭借自己的毅力度过这个难捱的发.情期。然而却没有想到自己的发.情期引动了山林当中的藤蔓(咳咳><),正当omega与藤蔓不可描述的时候,对他的身份早有怀疑的主角攻alpha二皇子出现,然后顺势和omega不可描述了起来。 ——这么说来,omega和二皇子的团队,都至少缺了一个机甲战斗系的高端战力吧。 二皇子还好说,毕竟是帝国皇子,又是二年级,配置自然不同凡响,还挺难说到底是他主攻还是被人保护呢。但是omega……作为一个一年级小萌新,他记得在后来的剧情中,好像的确这次荒兽训练中的队友们就没有出现过了吧。 当然,这样的失误如果是从前肯定会被查出来,但是别忘了,这次的荒兽考核后来可是牵扯出了所谓的“诱导剂问题”,引发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兽潮死了不少人。这些人到底是因为距离omega躲藏的山洞太近,成为兽潮的中心点命丧黄泉呢,还是因为缺少了一个主要输出,导致在兽潮还未开始的时候就被俘虏杀死,在他们的光脑都找不回来的情况下,还真是不好说。 换而言之……也就是说omega的躲藏地点,很有可能在这附近? 心中计较过一番,乔伊面上当然是义不容辞的正直青年:“闲话休提,我们速去救人。” 跟着斥候科林的引导,众人一路疾行,迅速赶到了那个洞穴附近,只见那洞穴附近的地面上,的确被大片迷雾覆盖,而地面上则是浅浅一层蛛网。 这是迷雾蜘蛛的特性之一,这种在荒兽星球上没有多少威胁力的东西,凭借这层蛛丝携带的迷雾来隐蔽自身,无疑中闯入的生物也会因为吸入这种带有致幻效果的雾气而受到影响。 但乔伊一行人本就是冲着他们而来,自然有了准备,乔伊丢出去一把之前收集的爆裂豆,然后引火种点燃了爆裂豆。 只见火舌在爆裂豆的刺激下在短短时间内迅速扩散,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温度迅速上升,到达了普通情况下无法到达的温度,这个温度却是迷雾蛛丝的燃点。一旦到达了燃点,蛛丝就不堪一击,立刻燃烧蜷曲成一团团焦炭,而没了产生雾气的环境,原本雾气氤氲的四周也自然恢复了本来面目。 乔伊之前在撒豆的时候就注意,爆裂豆的地点距离神识中展现出来那几个大茧有着一段距离,没了爆裂豆的助燃,火舌看看停留在人形蛹的十步之外。 这种控制力,让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然而在这三天中,队伍中的每个人都见识过这位机甲战斗系的“武夫”对各种野外植物的“灵活运用”,许多他们闻所未闻的东西,他都如数家珍了若指掌,这只是其中一例而已,他们已经能够保持平静无波的心情,将爆裂豆这个被当做小玩具的植物的助燃特性给记录了下来。 ——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呢。 总之,跟着乔伊,绝对是不虚此行呐! “你们还好吧。” 吸入了大量致幻迷雾的受害者们被一阵呛人的味道给弄醒,他们咳嗽却心情复杂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有见到活人的那一天。 要知道,迷雾蜘蛛虽然攻击力算不上多么厉害,但是包裹猎物的蛛丝具有很强的隔绝能力,里头的人被封闭的空间和本身的蛛丝效果给迷得晕乎乎,外头的人甚至都很难感觉到茧中人的磁场、精神波动等等。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以乔伊能够覆盖大半个荒兽星球的神识都无法发现他们的存在。 要不是科林用“肉眼”偶然窥探到,估计他们就只能等着那些迷雾蜘蛛回洞穴把他们消化掉了。 实际上他们不过被蛛丝圈禁了半天,衣服就已经被腐蚀的差不多了,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不说,四肢还带着乏力的酸疼。 刺眼却令人安心的阳光下,他们眼含泪花,面前容貌秀丽端正的飒爽青年穿着干练清爽的迷彩背心,这队人的外套都应“同窗之谊”捐助给了这些惊魂未定的可怜人。但就是在这么一群背心汉子当中,青年一身如玉般白得仿佛在发光的皮肤是那么的显眼,而他那如灿星般的眸子又带着令人心安的光芒。 这么一幕,或许会永远铭记在这些劫后余生的人心中。 从他们断断续续的讲述中,乔伊还是拼凑出了大致情况。果然就如同他想的那样,这个队伍不幸就是omega所在的队伍,队伍中原本有两个武力输出,一个是omega,另外一个是二年级的学长。当时omega突然消失,二年级的学长在担忧之下派遣了同级的侦查系同学去查探,结果没了这个经验更加丰富的斥候,这群人不幸遭遇到了魔藤和摄魂狼的双重狙击。 二年级的机甲系学生不得不进入机甲拖住魔藤和摄魂狼,给其他人争取了有限的生存空间,然而现在剩下的这些“辅助系”,却不幸地才出虎穴,又入狼口,无意中逃入了迷雾蜘蛛的狩猎区…… 咳咳>< 乔伊有些无语,甚至他都没来得及阻止,他没有问出口的问题就被队伍中一个年轻气盛的指挥系新生给吐槽了:“所以说,你们队伍里的指挥系呢,又不是每个机甲生都像乔伊一样能干,那种情况不一起发挥自身优势把敌方干掉,完全等待着机甲生的个人能力超强发挥,这不是乱来么!” 那支队伍中一个高瘦的年轻人羞愧的低下头。 旁边的同伴忍不住吐槽:“还不是那个洛克希(omega),之前一直否定拉尔的想法,整个路线的制定和作战方式都是他制定的,害得拉尔根本不敢发表什么意见。那个时候拉尔倒是提出过异议,可是却被学长厉声训斥……” “吉尔,别说了……”指挥系的拉尔诺诺道。 乔伊的关注点不在这里:“所以说,现在你们应该也和那个学长失散了,你们的队伍两个战力都不在,各自的物品也都再茧中被损坏了大半是吗?” “恩。” “那么,是否需要我帮你们申请退出此次考核?考核可以等到下次补考,不如等自己的经验和能力有所提升之后再来尝试?” “可是……你们每个人不也只有一枚求助信号弹么,给我们用了,万一你们有什么事……” “你们只要说,愿不愿意。”乔伊淡淡道。 “……好。” 乔伊也不询问别人,直接就从空间钮中掏出了自己的那枚求助弹。面对欲言又止的队友,他面无表情:“我相信如果我真的出事,我的队友们也会为了我花费掉一颗信号弹……何况,我并不认为这个考核能够对我造成什么威胁。” ……可以,这很乔伊。 搜救飞行器很快就到了,上面走下来几个军人。乔伊敬礼之后,慢条斯理地将这群人的情况汇报了上去。 他们当然是考核不合格,但是…… “机甲战斗系新生beta洛克希·贝吉,考核中无辜失踪,毫无组织纪律可言,具体惩处视情况而定。”搜救队长对着光脑录入了一段记录,“机甲战斗系二年级生xx,目前情况不明。” 然后那队长冲乔伊点头示意:“乔伊·克里斯提,你在此次行动中表现卓越,为帝国留住了八位人才的性命,这份功劳会在之后统一记入考核评价中。” “不用但看我,这次的功劳,大头应该算在科林身上才是,要不是他查探到洞穴中有人,恐怕我们就错过了。” 科林闻言,顿时脸涨得通红,呐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居功自傲。搜救队长闻言对乔伊的印象更好,同时也默默地对科林有了印象:虽然还很稚嫩,但是有些潜力,而且细致入微。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乔伊提到,“刚刚他们的讲述中,提到了魔藤和摄魂狼同时出现配合攻击那位二年级学长,而我们在营救他们的时候,那个洞穴中一只迷雾蜘蛛都没有,甚至连蜘蛛卵和幼虫都没有。到目前为止,我的精神力还留了一丝在那里,仍旧没有一只蜘蛛回到那个洞穴。” 队长一怔:“你言下之意……” 魔藤和摄魂狼在荒原星球中的生存环境有着很大的区别,一般不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甚至于说,魔藤在历届荒兽考核中都很少出现,这种复杂的高阶荒兽一般情况下都处于沉睡状态,只有很巧合的情况下才会撞上。 乔伊本就清楚即将要发生的兽潮,由果推因,从魔藤和摄魂狼、蜘蛛们的“虫去穴空”现象等等上反推出现在那只omega的发.情信息素开始产生更加广泛的影响,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再说,就算这些只是巧合,他也完全不介意早些预告出来。 既能给人警示,让学院方面先一步做好准备工作,又说不定能在之后顺藤摸瓜给omega成功地泼脏水,还能顺便洗干净自己身上不知有没有的“诱导剂疑云”,这不是一举三得的好事情么。 “我只是有一点猜测,但我相信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任何现象的发生都有背后的成因……万一真的如我所想……再多的小心也不为过。” 队长脸色肃穆:“你说的没错。” 胆大心细,又是一条。他看向乔伊的眼光越发柔和了,这已经不是一块璞玉,而是一块莹润得熠熠生辉的连城宝璧啦! 随着队长的通讯,这条细思极恐的猜测被迅速传往荒兽星球外部学院停靠的星舰。 “什么?兽潮?!”星舰上,此次在出发之前“突发奇想”跟过来的大皇子难得改容变色,原本风轻云淡端着茶杯的手指骨节发白。 “额……殿下也不用过度担忧,毕竟这只是一个新生的猜测而已。二皇子殿下经验丰富,应该不会……”消息传来前,正和他谈话的学院此次考核的负责人还以为这是在担忧呆在荒兽星球上的二皇子,唬了一跳,心中暗想,这皇室成员的关系居然还真的和传闻中一样亲密。 大皇子冷凝着眉宇:“这个猜想的提出者是谁?” 负责人有些尴尬地住口,连忙附和道:“是啊,居然随随便便做出这样的猜测,哗众取宠,胆子不小!” 要知道,每年的荒兽考核,也是他们捞绩效的好时机。现在随便一个猜测,就要让荒兽考核半途中止,无论结果如何,对他的名望来说都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如果兽潮真的发生,那么他就要担上“没有合理判断考核时机”的罪过。 如果没有发生却又因为这个荒谬的猜测而终止,那更糟,这种传统随便能够停止,学院威信将受到一次重大打击,估计自己的政治生涯也要走到头了。 在帝*事学院这种与官方联系异常紧密的半官营机构,像教长这种职务往往并不意味着一个教授头衔,而更多是一个官僚职位。 “机甲战斗系新生级长,乔伊·克里斯提。” ……果然吧,不过是一个有点本事的军二代,仗着家里面的势力所以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以上的话,负责人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大皇子脱口而出的话给堵住了:“马上按照兽潮到来的情况启动紧急措施,全球通报考核终止,将附近卫星上驻守的军队调派过来一起搜救学员!” “大皇子……这样是不是,有点太武断了啊?”名望远远不能和全民男神的大皇子相提并论,负责人只能徒劳无力地试图给自己争取最后一点“力挽狂澜”的尊严。 “我相信乔伊不会做出无缘无故的猜测。”大皇子是何等人物,稍稍一想就明白了负责人的顾虑,温言道,“放心吧,若的确有兽潮发生,那么即使悬崖勒马也不失为阁下的一桩美事,兽潮的产生到现在也是一件难以提前预料的事情。若是没有发生……誰让我这个独断专行的大皇子在这里呢,你也没有办法阻挠我的护弟之心,不是么?” 这么说简直是白送一个政绩给负责人的意思。 大皇子……可以的,真男神! 负责人当然不知道,深知爱人秉性的路易斯知道,乔伊不会随便说出没有根据的事情,居然不惜通过这种方式将消息传出来,可见至少有了八成把握。想到爱人现在置身于险境,他心急如焚,只恨自己没有早一步将驻兵调派过来。 ——现在只希望,一切还来得及吧! == 伴随着所有学员光脑嘀嘀作响的声音,考核终止的消息传遍整个荒兽星球。 “……居然真的受理了吗?” 乔伊的队友看向他这个队长的眼神都有些不一样了。要知道,从前可没有什么考核临时终止的先例啊。别说他们,乔伊自己也对此十分惊讶,他虽然是这么说了,当更多只是为了预警一番顺便把自己洗干净而已,学院居然这么配合? 不,或许配合他的并不是学院。 打开那条通知,路易斯的俊脸就没有一丝丝防备地出现在浮空屏上: “我是路易斯·阿利克,帝国目前的大皇子,因为某些原因,荒兽星球的考核将会暂时中止,希望各位同学迅速赶到降落地点,有序回到星舰待命,如果正处于战斗状态情况危急的同学,请不要迟疑,释放求助信号弹。” “……!大皇子居然在星舰上么?!天呐我都不知道!” “别说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啊!天哪他可是我的男神,哦这张脸简直完美无瑕。” “不,殿下的这双眼睛,我快要窒息了!” “……” 乔伊摸摸地叉掉了自己光脑屏幕,现在他大概明白,当初在顾望舒那个世界时,爱人后来总是撺掇自己成为“幕后”人才的心理了。 “凭借大皇子殿下的决断力,有魄力做出这个决定也就不足为奇了,我们赶快赶过去吧。” “好!” == 因为乔伊这队人对这条命令的“执行不怠”,使他们很快到达了登陆站,并且早早地回到了星舰上。刚刚将各自的成绩和信息录入系统,就听到有位士兵拦住了他们回寝室的路。 “乔伊·克里斯提,由于你是最先提出兽潮猜测的人,殿下希望你能过去一趟。” 乔伊眨眨眼:“好的,我这就过去。”说着就迈开长腿,丢下身后一群羡慕的眼光。 卫兵一路带着乔伊,最后到一间低调的房间前站定,输入访问指令:“殿下,乔伊·克里斯提先生来了。” 乔伊依言走入房间,下一刻,只觉得腰身一紧,伴随着房门无声地合拢,熟悉的气息包裹住全身。 “告诉我你没事。”爱人的声音中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乔伊的眉眼立刻柔和了下来,他顺从地勾住爱人的肩膀,试图通过这个方式给予爱人一些安全感:“恩,我没事。” 待路易斯用自己的方式里里外外地检查过,确保乔伊身上没有一丝问题之后,两人才终于开始正常的对话。 “所以说,到现在二皇子殿下也没有出现吗?” “恩,他的那队人都找到了,但是都支支吾吾地说不上他去哪儿了,哼!”路易斯的语气中有些不满。 对这个被临时拉上来当做储君培养的二弟,路易斯从前并没有什么别的看法。只是自从自己的身体转好,父母又有将帝国交付到他手中的想法之后,他就能隐约感受到来自这个年少气盛的alpha储君二弟的各种打压——当然,那些小儿科的拙劣排挤手段,可能在他眼中还不能构成打压。 这也就罢了,但是他还牵扯上了乔伊,这就让路易斯不能忍了。想到在考核前不久,乔伊却被二皇子给威胁过,现在人又莫名失踪,在乔伊还没有回到星舰上确认安全的时候,路易斯也难免会想的多些。 “这么巧?” “恩?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二皇子和我们一级的一位beta学生走得很近么?”乔伊随口就开始给世界之子挖坑,“之前我们送回来的那队学生,恰好就是这个beta的队友,因为他莫名失踪,所以队伍中战力不足,这才被捕的。” “两个人都这么巧合地失踪了吗?你之前提过那个beta之后我就派人去查了他的事情,这个人是从小地方来的一个beta,天赋一般,长得很漂亮,只是能够查到的信息最早也是在入学前一年……”路易斯怔了怔,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等等,说起来,现在也不是荒兽星球爆发兽潮的季节……难道说……” 心随念转,他迅速拨通了光脑的通讯:“你去查清楚之前那个beta的事情,用官方渠道,从小到大的事情都要查——对,如果母亲问起,就说是我这个大哥关心弟弟的感情生活。” == 当此世的气运之子洛克希与二皇子妖精打架大战三百回合完毕,两人的信息素带来的影响渐渐消退、理智复苏之后,已经是原计划考核的第七天。 也就是说,两人差不多是干了五天五夜。 这样的战斗力,就算是在星际世界也算是不错的了,主要原因还是洛克希这个的稀有的omega基因等级强悍,又一直以beta面目示人,身体强度自然甩开大部分柔弱的omega几条街去。 伴随着理智的回笼,是浑身上下肌肉的酸痛,以及前所未有的……一种诡异的满足感。简陋的山洞中一片狼藉,衣物散乱在四周……紧紧抱着他的那具炙热的身体,散发着属于alpha的魅力。 对于一个omega来说,标记者是他永远无法抗拒的存在。 洛克希一直以来都并不认为自己的“舞台”只能像那些柔弱的o身边,像生育工具一样,永远无助地在家中等待爱人的施舍般的“垂青”。 这种有些惊世骇俗的“叛逆想法”,再加上他不错的身体素质和天赋,令他有条件也有野心,扮成beta在军事学院中一较高下。 然而他低估了o的影响,即使用特殊的抑制剂将自己身上的omega信息素降到最微弱的状态,但他仍旧是一个omega。或许真是这一丝微妙的不同,令他这个“奇怪”的beta引起了二皇子的注意。不得不说,尽管他表面上不断重复想要和二皇子当简单的朋友,但实际上,属于omega的那部分,却对二皇子这个储君殿下无视阶级的狂热追求颇为受用。 当然,他并不知道的是,二皇子原本对他的心思是看做一个长相艳丽的疏解对象,然而意外发现了他居然是个omega之后,则顺水推舟将他标记了下来。 ——alpha可不像omega,只能从一而终,更别提他是储君,未来的皇帝,多一个出身不显却好用的omega情人而已。 如果实在原剧情中,洛克希在发.情期结束后,为了不前功尽弃,自然会要求二皇子为自己隐瞒秘密。而二皇子本身就有些喜欢这个漂亮的学弟,现在发现是omega,以后训练什么的都不用溜出学院就有疏解对象,还是地下情人不用担心对方明诏大号到处宣扬,这样的好事真是难得一见,何乐而不为呢?他自然顺势答应下来,有美在怀,随手就将这次的兽潮栽赃到了他看不顺眼的克里斯提家不争气的小少爷头上。 轻描淡写,杀人于无形。 至于后来,洛克希气运滔天,在短暂的时间内迅速升迁,后来还成为帝国历史上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首位omega元帅,这就让二皇子不得不重视起来,适当地调整了应对态度后,两人终于“喜结连理”,成为帝国上下人人称羡的一对璧人。 现在,两人就像原本的剧情中一样发展。 醒来后发现木已成舟,二皇子主动提出自己的标记可以提供给洛克希稳定的状态,洛克希则要求二皇子替自己保守秘密。两人心照不宣地恍如陌路人。 穿戴整齐,二皇子和洛克希才注意到各自光脑闪动频频。 这可不寻常,要知道,荒兽考核中可是把光脑的信号屏蔽了的,除非是学院方面的单线联系,否则外界根本不可能把消息传进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突然升起。 二皇子点开时间最近的那条消息,看清楚上面的文字后不由脸色大变: “考核期间擅离职守,本次考核以不合格论处,看到消息后请尽快归队。大哥,路易斯字。”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二皇子在和洛克希厮混之前,可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他的队伍即使没有他,也有充分的战力,而现在的时间也远远没有到原本的集合地点,怎么会被发现呢。 还有,为什么这条处罚消息,居然还是他那幸运的病秧子大哥传出来的……这难道是他的阴谋? 这么一想,二皇子难免就和洛克希心怀芥蒂起来。 即使这种猜测毫无根据,但毕竟还是因为洛克希的“勾.引”,害得他被虎视眈眈、野心勃勃的大哥抓到了把柄。 然而他刚刚抬头,却被洛克希惨白的脸色、颤抖的嘴唇给吓了一跳。 “怎么了……” 洛克希眼神中闪烁着无助脆弱的泪花,这一刻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像一个柔弱的omega:“我的身份……被发现了……学院把我的学籍取消了,他们居然、居然要将我逐出学院……” 说到底,洛克希既不屑于用自己对于o,认为只有野兽才会被天性掌控;同时又颇为享受o的特殊吸引力。 他深深的知道,omega的生存范围非常狭窄,如果自己不想办法进入帝*事学院,那么凭借自己普通的家世,即使有着那么强大的天赋,也只能分配到一个普通的中等军官alpha。 这种内心深处的想法,他从来没有说出来,甚至他自己都可能不知道,但它的确存在,并且驱使着他胆大包天地扮成beta考入学院。omega发.情时的影响力他不清楚吗?不,不是的,他非常清楚,但一点点侥幸心理,再加上冷静的优劣比计算,就能够轻易压倒内心的惶恐不安了。 但现在,曾经的侥幸被现实无情地打碎了。 他不得不面对一个现实: 第83章 Alpha逆袭10.5(完结) 【二皇子和omega荒兽考核中厮混,信息素引发兽潮暴动】 这样耸动的标题最终也没有成为当天星网的头版头条。 但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对于帝国高层的统治阶级而言,很多事情都是透明的,这次事件该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 帝后二人对储君忘忽职守的表现非常失望,同时对勾.引自己儿子“不务正业”、胆大包天擅自进入军校毫无组织纪律可言的omega洛克希直接负分差评。可以说,洛克希以后想要正大光明地站在二皇子身边,可以说是希望渺茫。 而军官们更是对二皇子的自制力表示了疑问,特别有路易斯珠玉在前,二皇子虽然是alpha,但似乎还是配不上储君这个重要的身份。 在这样的情况下,最终帝后决定,重新立路易斯为储君,这次甚至将传位一事都纳入考虑范围内。 曾经的路易斯就是虽无储君之名,却有储君之实,如今这样的变化,民众也只觉得这一切是众望所归。而曾经那趾高气扬、意气风发的二皇子,却只能愤愤地守着仅剩的荣华富贵。没了储君的光环,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alpha罢了,仅凭他自己的能力,甚至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军校生来的吃苦耐劳。 自家老攻是国民男神,这点自然难免让乔伊有些压力。 于是,储君路易斯私交甚笃的第二军团未来接班人——乔伊·克里斯提在虫族战场上大杀四方的消息接连传来。不过数年,乔伊就从一个优秀的军校生,变成了反攻虫族的策划者。这个并不高大、长着一张秀气童颜的男人,却成为这个时代当之无愧的帝国双星之一。 “……根据最新消息,在刚刚结束的外星战场上,小克里斯提元帅率领第二集团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摧毁了虫族的四个据点,成功将帝国的边境线向外推了两千星里,据悉目前的帝国版图,已经超过了曾经帝国的全盛时期。” “储君路易斯殿下发表宣言,声称‘从现在开始我们踏出的每一步,都是在创造历史’。” “……不久前的大战中,小克里斯提元帅以重伤之躯,带领军队突袭虫族老巢,成功摧毁了虫族母虫,甚至历史性地第一次带回了完整了母虫尸体供给研究所研究。这是人类星际史上突破性的一步,目前联邦、联盟等各方势力都积极与帝国官方联系,希望能够参与到解剖母虫的研究中。另外,小克里斯提元帅在战役中的伤势也牵动着大众的心,已于昨日经由路易斯殿下的手谕通过特殊渠道送往最高治疗所就诊,目前已经脱离生命危险。” 星网悬空屏上,姿容秀美的omega播报员正用着亲切温柔的声音播报着最新新闻。 “啪”的一声,价值连城的古董镇纸被主人毫不留情地扫到地上。 洛克希被这动静震得身体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他看向那个被嫉妒折磨得脸色扭曲的男人。 “真是走了大运,那么重的伤居然也没弄死这个乔伊·克里斯提……果然是命中克我的,从见到他就没有什么好事。” 二皇子死死地盯着星网屏幕,说出的话就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自从丢掉了储君之位后,二皇子的势力被新太子路易斯不动声色却摧枯拉朽地迅速蚕食殆尽,很快他就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富贵闲人”,这对于这个心高气傲的alpha来说当然是一种难以忍受的屈辱。 可是他却又没有能力改变这样的现实,只能日复一日像这样,躲在阴影中对这两个人咬牙切齿。 毕竟是皇室成员,他早已知道乔伊是自己那位完美的好大哥、好储君路易斯的恋人。看到他们两人如此风光,叫他怎么不恨! 刚知道乔伊在与虫族的决战中受了重伤,他那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稳重大哥甚至不管不顾地连夜赶赴前线看望的时候,二皇子简直是做梦都要笑醒,只觉得老天开眼。然而现实再一次令他失望了,那样的重伤,普通人根本就是九死无生,偏偏这个乔伊命大,居然再一次挺过来了。 “——哼,活过来又怎么样,成了一个废人,我倒要看看路易斯还要不要你。” 一边已经磨没了脾气的洛克希听到二皇子阴测测的诅咒,心中却暗自叹息: ‘那两个人可跟你我不同,我没了利用价值,你会不屑一顾,但乔伊即使废了,整个帝国也会铭记他,何况……太子那样的眼神,分明是早已情根深种。’ 他比仍旧沉浸在往日荣光中的二皇子要现实得多,也通透得多。 他们就算有再多的不甘心,却也只不过是两个不得不屈从于现实的可怜人而已。 他们谈论的对象此刻从帝国最高治疗所中悠悠转醒。 “路易斯……” 只听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过后,路易斯那张原本英俊,此刻却显得消瘦疲惫的脸庞引入眼帘,下巴上布满了暗青的胡渣,眼中充斥着红血丝,看到他醒来,那双眼中却亮得有些渗人。 “乔伊!”他轻轻地唤道,小心翼翼的,像是生怕自己说话大声点,恋人就会飘走。 乔伊眨眨眼,感受到体内自丹田开始涌上一股暖意,奇经八脉内重新运转起灵力修复破损的五脏六腑,所谓不破不立,这次之后,他感觉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实力又解封了一层。 他抬手想要摸摸路易斯的眉眼,恋人立刻体贴地凑过来方便他动作,这样紧张的模样让乔伊有些好笑:“眼睛怎么又绿了。” 或许是曾经的十年身体一直泡在那种特殊的营养液里,即使到现在,路易斯一旦情绪激动,眼睛就会变得幽幽的绿色,看着都有些渗人。但此刻看到这样的瞳仁,却让乔伊心中暖暖的——他知道这是恋人太过担心自己的安慰所致。 “宝宝,拜托你……以后不要这样吓我了……”路易斯的声音中都带着些许鼻音。 那个时候,乔伊为了那个渺茫的机会,不顾自己伤势带队突袭虫族老巢的消息传到帝都的那一刻,他的脑子都是一片空白的。他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等到再有意识的时候,自己已经出现在了前线爱人的病榻前。 看着营养仓中双眸紧闭、气息奄奄、生死不知的爱人,路易斯第一次知道了无力的滋味。这是比自己当初确诊基因崩溃症的时候更加惨痛的感受,他这辈子都不想体验第二次。 “好、好……”乔伊知道自己这次确实是吓到爱人了。 其实,这次的事情有一半要归属到他自己的身上。虽然的确是机会难得,但毕竟他是一个开着修仙外挂的心机boy,如果他愿意,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养好身体并不难。 但誰让他厌倦了这样拼杀靠着功劳不断升迁、一年中大半时间和爱人易地而处的生活呢?乔伊的人生目标毕竟是功成名就、为克里斯提家徽刷上一层新的荣光,然后和爱人甜甜蜜蜜秀恩爱,而不是真的为国抛头颅洒热血啊。 但是他毕竟是实打实的军人,为了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转职机会,他才顺水推舟这么折腾了一番。 如果早知道爱人会紧张成这样……咳咳,他也愿意再来一回。 享受着爱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乔伊按部就班地开始“复健”,然后凭借医生的诊断顺理成章地武转文。 这还不算,为了加大自己和克里斯提家的话语权,后来他还和爱人一起,整理出了《基因奔溃症病因及治疗方法》以及《锻炼、开发、运用精神力》两本书,拉开了星际世界新的时代。 正是凭借着文武两方面的不是功勋,即使乔伊是一个“强势”的alpha,也成功成了储君路易斯名正言顺的……咳,“入幕之宾”。 伴随着帝国国歌凯旋乐的伴奏、一百零八门核磁炮的礼炮欢腾,帝国著名且可能是唯一的双皇登基加冕仪式拉开了序幕。 路易斯·阿加利和他的爱人乔伊·克里斯提两人穿着华贵雍容的礼服,在万众瞩目下缓缓进入皇宫大殿。 后世以此为分界点,将此之前的二十年归纳为“双星临空”,而将此之后的一百年,归为“二皇执政”。 ============================== “现在汇报任务成果: “顺利完成角色乔伊·克里斯提的任务,成为该星际位面人类历史的关键人物,完成进度卓越,基本积分1000,任务优秀系数4,获得乔伊·克里斯提的真心感激,获得路易斯·阿加利的真心爱恋,获得一缕护体龙气。获得特殊属性气运50点。现在宿主气运为260,依照惯例将10点气运赠送给乔伊·克里斯提转世,剩余250.任务结算得积分为4000点,目前积分总共为13424440点。 “……正在结算此次提取信息……经过统计,宿主提供的关于一个星际位面的有价值资料为两千万积分,目前积分为33424440点,请宿主继续努力。” “系统提示:建议宿主可以购买《九转逆生玄经》剩余部分,原价4千万积分,现在七五折优惠价总共3千万积分。欲购从速,过时不候。” ……啧,系统总是有办法,让人能够一秒从之前的那个世界从回到现实。 韩貅看着系统空间中爱人的龙珠明亮耀眼、龙纹隐隐,照得满室流光,有些感叹地想到。 ========================= 再次睁眼醒来,韩貅正跪坐在一张矮几之前,他的两只手搭在案上古筝琴弦之上,鼻尖萦绕着一股靡艳的幽香。抬头看去,入目所及,房间内暧昧柔款的轻纱随风浮动。 房间内的装饰颇为素雅清淡,精致的屏风上画着风姿妩媚的美人图,然而摆设中却隐约透出一点纸醉金迷之气,让这间屋子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耳中隐约能够听见外头暧昧的低声笑语、靡靡之音。韩貅寻声打开小窗,从窗口向下看去,只见楼下是同样正是一派倚红偎翠,浅斟低酌的靡艳之景。 这次的任务竟是到了一间楚馆中,韩貅心中有些微嘲。他曾经当过戏子,正所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同为下九流的贱籍,戏子和娼.妓这两个难兄难弟,倒是谁也不能说谁更惨些。只是这个世界又有些不同,此世没有女人,相应的出现了一种能够生育的男人“哥儿”,如此看来,这倒是一个合该全民搞基的世界。 原剧情说的是一个后世纯o穿越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为一个沦落风尘、貌美娇弱的哥儿,凭借着真正一个文明做靠山的“强大底蕴”,在这个世界中成为好几个有权有势之人心头的朱砂痣、床前的白月光,最终不但成功脱离贱籍,而且也是青史留芳,成为著名的大诗人、大词人。 而原主萍生好巧不巧,也是一个“病如西子胜三分”的小哥儿,同样不幸年幼沦落风尘,在这秦楼楚馆中摸爬滚打,生生磨炼出了一双势利眼。 他生得清艳动人,明眸善睐,任是无情也动人,与主角受同年入楼,在主角穿来之前却已经名扬四方,而主角只能忍气吞声当他的跟班,原因一是早熟现实,二就是那张甩开主角十八条街的相貌。 更别提他又深得待价而沽吊人胃口的其中三味,勉力将自己打造成了风月场上的一朵白莲花。看这房间的装饰风格,就知道他走的是清雅如仙的高洁路子,也的确吸引了不少达官贵人,是这朝华城中的头牌红倌。 原主很清楚自己吃的这碗青春饭不易,为了以后能够安安分分地过上小日子,自然就巴望着能够攒钱,有朝一日,不说能遇上良人给自己赎身,好歹也能等自己年纪大了赎身出这魔窟,平静度日。所以比起主角原身那“贞洁不屈”的心,他则是从善如流地接受现实,也亏得老.鸨爹爹待价而沽,是以到韩貅来此,这具身体还未“破瓜”。 然而假的毕竟是假的,原主纵然将自己打造成一朵清高的白莲花,但他那点底子糊弄糊弄来找乐子的普通人倒还行,真要说有多么出淤泥而不染,那就是一个笑话了。 原本原主有一位入幕之宾的豪商,豪商却在无意间发现了他侍从主角受的美好,两项对比才恍然发现原来主角受才是真正的白莲花,后来移情别恋,只限于主角受没有挂牌出台,是以每每借原主之名守着主角受这朵含苞待放的白玫瑰。 这便也罢了,后来主角受与正牌攻王爷两人纠缠不清,王爷为了报复“负了他一颗真心”的主角受,连续买下原主好几日来连番用东西折磨。最终主角攻受倒是冰释前嫌,然而原主却气息奄奄,身体也毁了。 原主伤势转好后自然对将自己牵扯进他们两人情感纠葛的主角受深恶痛绝,暗中打击报复,然而这些却被主角受的爱慕者们一一识破。 那财大气粗的豪商虽然只是一个炮灰苦逼攻二,却豪气地硬是将原主的贱籍买下,联合权倾天下的王爷攻,在官府处将原主改成“奴籍”。可怜原主辛苦奋斗十几年,因为一朝不平,生生断了一辈子的指望。 这还不算,攻二更表示: “你嗜财如命,清高自傲?敢欺负清雪(主角受),我自然要你早都应有的报应。你看重什么,我就要摧毁什么!” 借着自己成了原主的“主人”,将原主的身价改成十文一夜,令那朝华城中的莽夫粗汉,都能够随意爬上原主这当红花魁的床。就这样不到半年,原主就身染恶疾,缠绵病榻,最后饮恨而终。 “哼。” 接受完全部记忆,韩貅手下一重,手下的木质窗檐便多了一个缺口。松开手,掌心徐徐落下化为齑粉的木屑。眼中更是冷光闪动。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轻柔的吐字中带着森冷的味道,一种深沉的哀伤和讥讽从他内心涌动而起。这诗句是多么的熟悉啊! 这是那主角受清雪的“创作”,但天下之大,无巧不成书,恰恰也是他记忆中那个低贱庶子的“大作”!看看这剧情中清雪“名传后世”、“青史留芳”的诗作吧,还有那些什么“身无彩凤□□翼,心有灵犀一点通”、“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清雪,不过是一个将前人智慧据为己有、恬不知耻心安理得地享受这“天下第一文人”之称的文抄公。 而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十五岁之后蓦然惊才绝艳、名动天下的庶弟韩亦秋,原来也不过是一个窃他人之物为自己所有的小人。 曾经他以为自己的坎坷一生只能算是命运弄人,在系统的提示下才知道原来是气运被掠夺。 曾经他瞧不上这个卑贱的庶弟,却不得不佩服庶弟的惊才绝艳,现在看到这熟悉的“创作”,才知道所谓的才华不过是照搬他人之作,也难怪有这样前无古人的大才子,那曾经挚爱他的王爷后来也忍不住去找别人。 想到自己的曾经,韩貅惊讶地发现居然和这个可怜的萍生如此相似。同样是沦为一个世界气运之子感情之下的炮灰,而这个气运之子,或许还是来自同一个文明的?看看这相似的创作就知道了。 恍然间他想到了曾经在现代世界网络上看到的一句调侃: 我走过的最长的路,就是你的套路。 哈哈哈…… 他低低的笑起来,世界之大,偏偏这些套路都是如此的相像。 曾经在戚从雪那个世界的时候,他对戚从雪同病相怜,然而此刻,他才知道什么是“感同身受”。韩貅按着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感受着四肢百骸中涌动的不平,眉目清淡冷傲。 ‘清雪、武大商人还有那位荣王爷,这三个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这就算作是……以后我对韩亦秋和昭明王爷报复的一次练手好了,我一定一定,会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把萍生当初收到的屈辱和不甘,如数奉还。’ 深度开发的脑域中,似乎是感受到了此刻主人胸中激荡的不甘与愤恨,第一次迅速地运转起来。 这是韩貅第一次有一种如此深切的*,想要替原主狠狠地教训他们一顿。是的,他当然知道其中的很大一部分,来自自己的不甘心,他和萍生太过相似的命运,令他对这个可怜的哥儿有着无限的同情。 那有怎么样呢? 只有品尝过相似的经历,才能真正明白这是多么痛苦的感觉。这是单纯接受原主记忆都不可能有的感触,越是明白,越是愤怒,越是无法释怀。 何况现在韩貅气运滔天,又是修道之人,更是目下无尘,他深深知道,如果自己现在不能度过这道坎,将心中这段因果了结,恐怕这回成为自己未来永远介怀的一个梗,耿耿于怀,最终成为一个死结。 所以,无论是为了原主,还是为了他自己,他都必然要在这个世界搅动一番,好好“接待”那位叫清雪的命运之子。 至于具体要怎么做? 韩貅细细回忆剧情和这具身体的记忆,不难发现,剧情中的清雪每次大放光彩,都是靠着他“白莲花”一样清雅绝俗的形象,而原主也很清楚这种风格对大多数男人的吸引力,所以才刻意将自己往这方面打造。 然而,原主毕竟没有清雪那么深厚的“根基”,心有余而力不足,自然不能和文采风流的清雪相提并论,这才相形见绌。 韩貅要从各方面压过那个道貌岸然的清雪一头,当然不愿意曲线救国,为了避其锋芒选择不一样的路线,这可不是他的风格。被激出傲气来的前世家公子、现千年老妖表示,不就是比谁更会装逼么,他就不相信自己还会输给那清雪! 没错,说到底,两人拼的就是一个风仪! 所谓的气度,确实是捉摸不定玄乎其玄,却又确实存在的东西,□□千年历史,无数文人骚客都在追逐这个东西。 原本清雪也无非是在这方面胜过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小倌萍生。但话又说回来了,那清雪,自己难道就真的有什么气质可言? 萍生不过是一个受过一些附庸风雅的教育的小倌,而清雪呢?他从后世穿越而来,真要论起来,恐怕在古典文艺根基上比土生土长的萍生还要不如。如果是一个普通的现代人,那么韩貅这个曾经去过现代世界的人指天发誓,那里的普通人气质同样也不过尔尔。 说白了,清雪靠得,无非是那点文学创作营造出来的“大家形象”,或许还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主角光环罢了。 后者,萍生有现在韩貅的滔天气运,不信还能起什么扭转乾坤的作用。 前者……呵呵,千年修行,几世磨砺,韩貅身上自然有一番气度。 ……这一局,他不信他还会输。 思量间,门外笃笃传来几声敲叩的动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萍生公子,爹爹问你准备的怎么样了,明日的王家雅集,可是重中之重,不容有失,请你去爹爹那里,说有些好东西要给你呢。” 萍生长眉一挑,修长的手指按在胸口。那里此刻正因为听到仇人的声音而愤怒地砰砰跳动。 ‘稍安勿躁,你的账,我自然会替你一笔一笔讨回来。’ 萍生在心中默念,感受着心跳渐渐恢复平常,然后唇角微勾: “恩,我就来。” ================================ 门外的小侍清雪敲了几下门,才听到里头萍生公子传来的回答。 他心中一惊,心中暗暗叹息: 难怪这萍生公子和自己同岁,同时入楼,如今年纪轻轻还没挂牌出台,就已经成了这朝华城中有名的公子呢!这才不过几日的功夫,他的声音比之记忆中,竟然越发脱俗!然自己同为哥儿,也是在现代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什么好嗓子好声音没有听过,现在却也不免为之倾倒。 思量间,面前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清雪一抬头,不由被眼前的美人给恍惚了魂魄。只见这萍生公子不施粉黛、一身简单朴素的青衫,却清高脱俗,宛犹如琼山瑶华,令人心摇神曳。他目光清凉如水地扫来,自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睥睨,仿佛是九天之上的天山神子,又或者是传说中的姑射神人,一身气度高不可攀,十分摄人。 明明与萍生一同长大,分明知道萍生内里不过是一个普通小倌,又天然带着一种穿越者对土著冷眼旁观的自傲,但此时清雪却忍不住放轻了声音,好似真的是面对着出身钟鸣鼎食之族的世家嫡子一般:“萍生公子,爹爹久等了。” “恩。” 短短的一个音,却清凌凌地令人一个激灵。清雪甚至都不敢抬头,却自然能够想到萍生轻描淡写的撇来一眼,然后那精致柔和的下颚矜持地一点。这样的风韵气度,不知要引得多少英雄折腰心醉,想要一掷千金,攀上雪山采摘这株天山雪莲呢! 直到他当先迈开步子走在前头,清雪方才追上去,心中琢磨仍未停下:看来这萍生还真是重视王家雅集,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高华模样呢。只是按照原主记忆,他也不过就是能够装模作样些的小人物,莫非从前他都是在保存实力?不,恐怕不是这萍生在韬光养晦,而是从前原主小觑了对方,也是,不然为何原主这么多年,却只混成对方跟前做小伏低的跟班呢?! 可怕、可怕!纵观整个朝华城,不,恐怕就是放眼天下,甚至再想想记忆中的那些明星,恐怕都没有多少人能与此人的气度比肩吧!而这只不过是一个下九流的小小妓子…… 是他运气这么好,穿越正好遇上了传说中倾城绝色的名妓?还是说此间人都是这么的风姿绰约? 这么一想,原本穿越而来,产生的些许自命不凡的主角意识,就被萍生这种种表现连消带打地塞进了清雪内心深处。 前头的少年迈开步子,已经走远,似乎是发现他没有跟上来,站在拐角处,逆光冷淡地看着他:“怎么不跟上来?” “哦,是!”他连忙收拾心情,几步跟了上去。 ========================================== 萍生和清雪缓步走在九曲长廊中。阳光从窗花和树枝缝隙中抖落下一片斑驳的灿金。 萍生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那声音在之前清雅冷淡的中带着一丝旖旎多情,隐约和清雪记忆中那有些媚俗的形象重合,却又远比那种媚俗更加风流迷人:“你今天似乎与往日不同?怎么这么乖巧听话,往日听见要去找爹爹,不是巴不得能多得远远的么?” 清雪心中一惊,不免为萍生敏锐的观察力暗暗心惊。他这才刚刚穿越而来,想不到就被人发现了与原主的不同。 “额、萍生公子……” “我可当不起你这一句公子,”一声轻笑,“咱们俩是什么交情,谁不知道谁的事,旁人称我一句公子,不过是被这张皮相所惑,此时也无旁人,为何不像小时候那般唤我?” “……阿生。” “啧,果然还是这个听着顺耳些,”萍生声音轻柔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消散在空中,“阿雪尽管放心便是,当日我说过会护得你周全,你我二人中,只要有一人做这些骯臓事儿便够了,只消再过几年,我就能攒够替你我二人赎身的钱,到时候出了这金丝笼,过普普通通的日子,不是更好。” 这张清艳动人的脸庞上,此刻带着一丝朦胧梦幻的笑意,柔和得不可思议,这笑容是如此的真切动人,恐怕谁都不忍心打破他美好的幻想。 然而直面这番话的清雪却心中极为震动。 什么? 难怪清雪皮相也不必这楼中许多出台的小倌差,却成了萍生的小厮。他一开始还觉得奇怪,只当是萍生心高气傲,什么都要最好的来为自己刷逼格,还对原主对萍生的尽心尽力大为不值。 原来……原来这一切竟是萍生为了保护清雪的努力吗? 穿越者只是接受了清雪的记忆,并没有留存他的情感,以现代人的眼光看待清雪和萍生之间的关系变化,自然多有不解。 曾经的萍生和清雪到底是什么关系,这点恐怕只有两个当事人才知道,只是韩貅可以确保,原本的萍生尽管贪财成性,市侩功利,但的确也是把清雪这个竹马当朋友来看待,放了一二分真心的。 萍生刀子嘴豆腐心,很多时候在背后替清雪挡过去却不会当面说出来,自然也就不可能让后来的穿越者知晓。但现在接管萍生这具身体的却是韩貅,他自然不会让萍生枉做好人,不管将来他会对现在的清雪如何报复,但之前萍生对清雪的种种维护,他都会一点点让清雪知道。 他倒要看看,知晓了现在这清净日子背后波涛的清雪,日后是不是还能心安理得地面对着他眼中“钻营市侩”的萍生。 原主是一朵不成功的白莲花,活生生被打成了绿茶婊,那么他就要做一朵真正的白莲花,不但要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而且还要当白莲花里的一朵奇葩。 看着清雪吃惊得表情都控制不能的模样,萍生恍若未见,随手投下一个深水鱼雷,然后风姿绰约地继续前行。 “走吧,莫让爹爹久等了。” ================================================== “爹爹,你找我。” 这里的老鸨自然也是个哥儿,听见萍生的声音,当即就脸上绽开了一朵笑容。 他大约三四十岁,容貌清秀,若是打扮得素雅清淡些,也是活脱脱一枚帅大叔。 然而此世最让萍生有些难受的,就是哥儿在这里不但地位相当与女子,连举手投足都与女子颇为相像,看看这老鸨,明明是“男人三十一枝花”的岁数,非要把自己打扮成“半老徐娘”的模样,花枝招展的,虽说因为底子好不显老,还算是风韵犹存,但看着就让萍生和清雪都忍不住泛起鸡皮疙瘩。 他身上簪钗步摇、涂脂抹粉、罗裳金饰,看着灿灿生辉,房间里也是泛着一股纸醉金迷的味道。 这大概是最符合传说中“秦楼楚馆”这个地方设定的人物形象了,活脱脱就是大众眼中的老鸨典型。 虽说他自己身上的穿衣品味很让人质疑,但是从他对萍生百依百顺,现在更是耐心十足的表现看起来,起码他的审美能力是没问题的。 “我的好萍生,几日不见,你出落得越发动人了。”他打量一番,眉眼展开,似乎眼角的每一丝鱼尾纹上都浸满了笑意。 “爹爹谬赞,不过是沉下心来细细想了几日,略有所得。” “略有所得就好呀!萍生儿,你倒是告诉为父,对这王家雅集,你可有几分把握?” “不过是一群人在一起附庸风雅,互相吹捧罢了……”萍生眉目清淡,看到爹爹想要发言,风流的俊目一睨,唇角染上几丝笑意,“我最喜欢这样的附庸风雅之人。” 老鸨立刻喜笑颜开:“哎呀,你能想清楚才是好呢,这参加雅集的人到底有多少真才实学,咱们这又不是朝堂,犯不着去琢磨这个,他们呀,有钱有闲、有地位有人脉,咱们就把他当做是文曲星下凡,啊!” “爹爹说的是。” 又叮嘱了一番后,老鸨便主动送了不少好东西给萍生。 看着那匣子簪钗步摇,萍生唇边的笑容淡了不少,眼神微微闪烁:“爹爹送我这些做什么?” “这些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如今你也快要正式出台了,自然也需要些来收拾自个儿。” “这些?”纤长的手指划过匣子中琳琅满目的珠翠,漫不经心道,“我萍生贪财成性,这些华而不实的玩意儿……爹爹还不如直接送我些珠玉珍奇呢,我走的路子可不适合把这些东西插得满头满身。” 老鸨送出去的礼物虽然被推拒了,但反而越发高兴,觉得萍生脑子清楚明白,果然是个可造之材。 “对了,我那屋子里头,也有些不妥之处,还望爹爹帮忙调整一番。” “哎呦我的好萍生,你只要能出人头地,你要什么爹爹都会给你准备的妥妥当当!” “那就多谢爹爹了。” 清雪觉得自己算是长见识了,亲眼目睹了一番红倌如何理直气壮索要财物的戏码,偏偏看着一脸理所应当的萍生、和心甘情愿的老鸨爹爹,他居然丝毫升不起荒谬的感觉。理智让他觉得萍生的做派有些两面派的出戏,但情感上……却莫名觉得这一切都十分顺理成章。 也是佩服。 但是这些都是细枝末节, 第84章 小倌逆袭11.1 雅集是此间文人墨客中极为风行的一种宴饮方式,风趣高雅,意境深远。有诗为证: 长恨营营忘本真,清清雅集洗心尘; 广陵抚尽琴歌泪,扇舞拈来宋韵痕; 冰雪楼前犹刺骨,花春箫里更吟魂; 何愁幻世知音少,同道新交是故人。 这首诗说的便是雅集中以诗会友、吟咏诗文的风流雅韵。雅集重在一个“雅”字,正统的雅集不但要以诗文为主角,现场还要参与其他受人追捧的风雅之物,如:琴、棋、书、画、茶、酒、香、花等。 这王家乃是朝华城中第一的名门望族,他们家的踏春雅集自然也是不同凡响,可堪盛事。而这次雅集为现场弹琴奏乐的乐师,甚至都是朝华城中艳名满城的公子萍生。 “哎呀我可跟你说,前日我见到了萍生公子,哎呦那把嗓子,那身段,那神采动人顾盼生姿的眼神……这天上的花仙、姑射山的神人,恐怕也不过如此了!” “萍生公子弹得一手好曲子不算,我最爱的啊,还是那股清冷劲儿!” 雅集上已经零零散散地到了些许人,三三两两地和知交好友相对而坐,互相谈论着圈子里的话题。 这些人里头,却有几个人有些特殊。比如此刻,这带着些许旖旎暧昧的话语随风入耳,引得一个面容温和儒雅的男子眼眸深处带上几分嘲讽的凉意。 此人却是这朝华城中富可敌国的豪商武世纶。虽说士农工商,但本朝极力发展商业,这商事做大了,自然也能引动天下,大豪商大多也都是黑白两道都有关系、手眼通天的能耐人物。在这朝华城中,就算是王家人看到武世纶,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他生得一副谦和的儒商模样,在这雅集中,风姿似乎比那些震惊的文人墨客更加高雅。不紧不慢地跟在小厮后面穿行于正堂之间,对这偶然听见的话语,自是嗤之以鼻。 ‘一群附庸风雅的凡夫俗子,便是萍生小妖精那点微末伎俩,也能够糊弄住他们。想来也有几天没见那小妖精了,远行几日,倒有些想念,这次雅集结束,倒不妨去看看他。’ 这小倌虽未挂牌出台,但若是艳名远播,却能有几个关系密切的入幕之宾。 只是萍生格外懂得爱惜羽毛、待价而沽的道理,轻易不见人,挑选的入幕之宾无不是有权有势的大人物,且物以稀为贵,这武世纶武大官人是一位,举办这次雅集的王家二公子王琪就是唯二的那第二位了。 思量间脚步不停,武世纶在小厮的引领下穿过正堂。 “世纶来了,来,这是自京华远道来朝华游玩的荣公子,荣珂。”看到武世纶,王琪神采奕奕,满面春风地引上来。 王琪言语中的那位公子荣珂穿着雍容华贵,明显是一位用金尊玉贵堆出来的王孙公子。面对武世纶,荣珂清傲地“施舍”了他一眼,轻飘飘不着一物,片刻之后就挪开视线,丝毫没有打算与之交谈的*。 武世纶脸色不变,这样的眼神他看多了,许多自命清高的王孙公子,一开始都颇为瞧不上他这个末流的商人。 但那也改变不了,他富可敌国的事实。事实就是在这个国主无力的年代,他这样的豪商很多时候能够起到的作用,远比普通的世家子弟更加厉害。所以这样的眼神,在他越来越富有、越来越有影响力的现在,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但是这次,这类似的眼神却让他似乎回到了自己的年少时代。 好在武世纶养气功夫不错,面对这样“欠打”的眼神,他也能引而不发。但当中人负责前桥拉线的王琪的立场难免就微妙了起来。 王琪却也没有多少犹豫,施施然一笑:“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荣公子、武兄,可要好好尽兴一番才是……” “隔老远就听到二弟的声音,不愧是东道主,二弟如此长袖善舞,主君大人见了必然欢喜。” 一个年长些却更显清朗的声音响起,宛如清风拂面,令人望之心折。 荣珂寻声望去,只见从另一侧石阶上两人联袂而来。这两个男子俱是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一人与王琪容貌颇为相似,姿势更显得成熟稳重些,正是此人在说话。 而另一人,纵然荣珂在京华见了不少青年才俊,却也不由在此时心中叫了一声好。 此人眉目生得英姿勃发,长眉入鬓,眸若寒星,鼻似悬胆,面如冠玉,真个是龙章凤姿,气宇轩昂,好一个俊逸非凡的美男子!一身清爽朴素的长衫,一根简单的白玉簪别着发髻,腰悬玉佩,除此之外,不带半点修饰,却自然有一种风流倜傥、落拓潇洒的翩翩风度。 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荣珂双目一亮,他向来自诩是爱才之人,对这样一身风骨流于外美男子自然也是十分珍惜,每每折节相交。看到此人,他方才感叹着发现,自己在京华看遍天下俊杰,竟不足眼前人十之一二。 “这位是?” 听到他主动询问,原本面对他下面子不理睬自己“友人”都能等闲视之的王琪脸色却有些难看起来,不情不愿道:“这是家兄王瑶,至于这位……” 那俊美得恍若神人的男子扫来一眼,竟让王琪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只有他从这里头感觉出了几分不怒自威吗? 他语气弱了下去:“这是现任我王家西席的夫子,楚良楚元望先生。” 楚良,楚元望! 荣珂一怔,顿时眼眸发亮:“阁下就是前不久写了《五衰》之策,名震天下的琼山居士,楚元望?” 这楚良确实不得了,少年成名,出身世家大族,博览群书,阅遍百家典籍,跟随当世大儒冷山先生求学,是冷山书院现在最年轻的夫子。虽然年纪轻轻,如今朝堂之上、府衙之内、世家之间的不少中流砥柱,却都与他有过授业之恩。他虽不出仕,但其天资才华,却没有任何一人敢望其项背。他不但长于授业解惑,自身学问也堪称学究天人,甚至有大儒用“前后五百年,难再得一琼山矣”的至高评价来赞扬。 然而这样一个惊才绝艳之人,却深居简出,除了冷山书院的学子,甚少有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 想不到,竟能够在此地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原本面对武世纶清冷高傲的荣珂,现在却像是一个激动的脑残粉迷弟一般,在楚良面前,可以说是手足无措! 他那极为外放的激动与恭敬,在场的人都能够轻易发现,别说他了,面对盛名之下的当世神人楚良,纵然是飞扬跋扈如王琪,也是大气不敢出,老老实实站在跟前。 武世纶看到这样的画面,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虽说这么多年,他也早就习惯了自己“豪商”身份带来的种种非议,自诩移气养体,但看到原本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人下一刻却对另一个人毕恭毕敬…… 人和人之间果然是有差距的啊。 荣珂这样的表现,身为当事人的楚良反而没有旁观的武世纶那么的心情复杂,相反,他反倒视之平常地微微颔首:“今日只谈风雅,荣公子多礼了。” 荣珂立刻点头答应:“应该的,应该的。” 他这样亦步亦趋的模样,哪里还有之前那王孙公子的骄矜之气啊。 几人寒暄完毕,这一群人中不是此行的东道主,便是座上贵宾,自然与他人不同。 “萍生公子。”待人到齐,坐在主位的王琪向萍生的方向示意。 淙淙泠泠的琴声倾泻而下,静静流淌在雅集当中。 原本,这琴声只是雅集中聊以助兴的陪客,然而今日,却似乎有些不同。 ‘想不到这小小的朝华城中,不但天下闻名的琼山之华元望先生,还有如此琴音,不过是一个风尘中人,如此乐音,比之宫中豢养的乐师客卿,似乎也不相上下啊!是我小觑了天下人,还是这朝华城中卧虎藏龙?’ 荣珂在这乐音中心醉神迷,不自觉地想要探究那位弹琴的萍生公子。 ‘往日萍生说自己只擅弹筝,我几番邀请都以古筝来应对,可分明这琴音如此动人……莫非他往日还有所隐瞒?看来这公子萍生,所图不小啊!’这是向来冷静的武世纶。 排除掉一些心思各异的,大部分人则是对这乐声惊为天人。这里的人不说有多少真才实学,但毕竟都是熟习君子六艺、文韬武略的文人雅士,于乐音鉴赏一道颇有心得。想不到这以清艳绝俗的美貌闻名朝华的萍生公子,还有这一手令人魂牵梦萦的好琴技。 而一意孤行做主请萍生来弹琴的王琪,则是大喜过望。他原本是想着,雅集之上,总不能喧宾夺主,何况他又心悦萍生,是以也就允了他的请求。 只是后来,先是这背景深不可测的荣珂突然出现,后来他那刻板的大哥王瑶和威严的夫子楚良不请自来,他便有些紧张了——若是萍生真的弹得不怎么样,那就有些尴尬了。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组织雅集,场面若是不好看,恐怕以后自己这王家二公子的名头,都要蒙上一层阴影。 先前下人回报,说萍生来了,带的还不是他弹惯的古筝,反而是一张朴实无华的七弦琴,王琪还心中一个咯噔,心道这萍生不要好高骛远,丢了他的脸。想不到,这不是好高骛远,而是胸有成竹啊! 此间人认为:古筝悦人,古琴悦己。 琴比之于筝,在技巧上要简单许多,却长于情感,看起来似乎天生更有难度。因此普遍通行的看法,让古琴的地位无形中高了不少。世间敢称自己擅乐者,也大多擅的是古筝技法。 就像韩貅刚刚进入萍生身体时,面前摆着的就是一张古筝。弹筝,能够凭借繁复的技巧掩盖演奏者本身内心的真实情感,萍生本身内里不过是一个市侩功利的普通草民,既没有金尊玉贵的锦衣玉食,也没有身世坎坷的沧桑变故,若是弹琴,实在难以动人,所以才有自知之明,选择了弹筝。然而现在时移世易,开着外挂的韩貅却不一样了。 如今萍生的一曲幽兰操,牵动了多少人的内心,竟让雅集一时之间,除了淙淙琴声外再无动静。 是了,在种种心绪之中,自然还有一人未提。 那便是名传天下的琼山之华——夫子楚良,楚元望。 从第一个音落下开始,楚良就停杯投箸,双目紧紧凝在那个隔着轻纱柔帐,垂首专注操琴的身影上。他目色幽深,全神贯注,以至于,身边的王瑶唤了许多声,都丝毫没有反应。 这模样,活生生是被这乐音迷住了。 王瑶比楚良大了十几岁,却因为同为冷山老人的弟子,而相交莫逆,成了一对忘年交。若不是这层关系,楚良也不会来朝华城当王家一年半载的西席。 此刻看到这个惊才绝艳的小师弟这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心中有些好笑。 “此乐竟能令想来眼高于顶的小师弟如此心驰神曳,莫非真是天籁之音?” 楚良勉强分出一丝心神来面对自己这位同门师兄,语气中却也不乏敷衍,草草道:“此曲,只应天上有,更难得不比那些曲高和寡的阳春白雪,可谓雅俗共赏,甚至令这些凡夫俗子都能够领略一二。也正因此,其中妙处愈探愈深,纵使是我,也不过略通一二……若是旷师(当时乐师大家)在此恐怕比我的评价更要高出不少。” 仿佛是喃喃自语,他的目光深深地凝望着那个朦胧消瘦的身影:“竟能再次得闻如此仙家乐曲,我此行真是不枉了。” =========================== 雅集之后五日。 “公子,那琼山先生又来求见了。”清雪推开门,看到老鸨和萍生相对而坐,似乎正在闲话家常,原本一句“阿生”涌到嘴边却变成了毕恭毕敬的“公子”。 老鸨爹爹闻言,风韵犹存的脸上绽开一个堪称和蔼的笑容:“看来这琼山先生,还真是一位痴心人呢,这都连着几日求见了。我的儿,你一直这般阻着不见他,可是有些不妥?” “哪里不妥。”萍生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棋谱,信步走到榻上摆着的棋盘前开始打谱。 这模样可与之前几日斩钉截铁的拒绝不同,老鸨察言观色,立刻发现他的态度有些松动,连忙凑过去坚持不懈地开始却说:“这琼山先生楚元望被称作是琼山之华,南秦之珠,在咱们南秦,哪个士林中人不尊敬他?他说一句话,比官家还有用呢!也不知是你是哪里合了他眼缘,从前也没听说他也是卧花眠柳的同道中人,却偏偏一门心思瞧上了你……我的儿,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会啊!” “……他从前并不混迹风尘之地?”这倒是这五日来新鲜的话头。 “可不是!所以才难得呀!”爹爹肯定地重复道。 萍生寒星般的眸子中有丝亮光一闪而过,唇畔扬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他如此有诚意,我再拒绝,似乎的确有些不近人情了……那这样,请他进来吧。” “可是公子……你之前说闭门谢客,琼山先生来了几日你都拒不接见,他这次不只自己来了,还、还有王家二公子、武大官人和,和一位面生的俊美公子。”清雪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萍生轻哼了一声:“好大的阵仗,我萍生一介风尘之人,哪里值得这般大人物轮番来请。哎,既然这样,我更该见一见了。” 自从雅集一会之后,萍生的琴技名传天下。当日参与雅集的人,本就因为这琴声如痴如醉,而在那之后,当时在座的贵人,朝华王氏的两位嫡支公子和被称为是“琼山之华”、最是眼光挑剔的楚良楚元望都出身作保,对萍生的琴技大为赞叹,连“此曲只应天上有”这样的至高评价,都拼命往上堆砌,实在是令人大跌眼镜。 萍生搅动了一池春水,却在雅集回来后便立刻闭门谢客,只说是为了半年后的挂牌演出做准备。这样的鬼话,谁都知道不可信,这分明是要坐地起价,待价而沽! ——当然,现在的萍生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小倌,而是名满天下的琴中圣手,自然不能说“坐地起价”这样的话,改用“清高自爱”才对。 他做的也的确决绝,说“闭门谢客”,不但以往的恩客“知己”都拒绝,连之前鼎力称赞他的琼山先生楚良也拒之门外,这样有胆色的行为,令不少怀疑他的人都对此刮目相看。 若是之前,这样“清高”的行为,别说别人了,就是老鸨爹爹,那便是第一个不肯的。然而萍生在雅集上的出色表现,却大大加深了他的话语权。看看吧,整个雅集,他一个没地位的小倌,从头到尾没有出过面一次,仅仅凭着那一手漂亮的琴操之术,就硬生生勾住这么多大人物的心。这样的能耐——呆在这秦楼楚馆中都是屈才了! 有能耐的人到哪儿都会自然享有特殊待遇。 爹爹知道萍生是有能耐的人。这想法在萍生之后主动提出的一系列建议之后越发确定下来。这五天中,看似闭门不出,但萍生从房间装饰到穿衣风格等等,都进行了一番极大的改变。 原本只是浮于表面的“清高”,现在被萍生的一番“指点”之后,果然是处处透着一种清幽雅致的味道。用萍生的道理来说,“做戏自然要做全套,既然要走那高端的路子,自然要走得别人丝毫学不来才好”。就拿那五天前才安家落户的书架来说,上面的每一本书,都在这五天内被萍生细细翻过,仔细做好了标注。 爹爹只能自叹弗如:“我当年要是有这样的决心,恐怕早就登堂入室,便是寻找机会,入那皇宫王府,也不是不可能啊!” “皇宫王府?”萍生轻慢地扫了一眼,“爹爹好雅兴。” “嘿嘿,我这也是开开玩笑。” 一旁默默注视着这一切变化的清雪在心中频频点头,不由佩服萍生这个古代土著:‘对自己这么狠,还天资卓绝,过目不忘,他要不成功,恐怕才是奇怪吧。’ 他这些日子的观察,已经让他对萍生这个“天涯沦落人”十分重视,甚至自动为萍生的一切作法找到了合理的解释理由:一开始出挑却乖巧,才能在未发迹时让老鸨对他放心,抓住机会之后立刻一飞冲天,为了让自己保持竞争力,不断充实自我……在古代这个远比现在难出头的时代,他身为一个下九流的贱籍妓子,能够做到现在这个地步,简直堪称励志啊! 但是,恰恰因为萍生堪称可怕的冷静和自制力,让清雪对此人越发的警惕起来。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个土著非同寻常,他的身上具备一切成功者的要素,所欠缺的可能只是一点机会。 而这个无比敏锐,在自己穿越来的第一天就尖锐地发现自己有所变化的人,真的没有发现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一副灵魂吗?他能够感受到,萍生不像记忆中那样对自己坦然了,或许他已经对自己起疑了?清雪本身由于有着在现代社会中培养出来的冷漠性格,特别现在到了陌生的古代世界,他对整个世界可以说是格格不入、充满怀疑的,这让他绝对不可能放心,将自己脱离贱籍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一个古代人身上。想想看吧,古代因为怀疑鬼上身、离魂症而去找巫师、道士法师来作法的记载可是屡见不鲜! 更何况,他穿越一次,是多大的因缘际会,又怎么甘心像原主一样,仅仅脱离贱籍、平安度日就能够满足呢?不说醒掌天下权……起码也得醉卧美人膝啊! “别胡思乱想了,阿雪,我们出去见客。” 一声轻描淡写的声音打碎了清雪的沉思,待听懂这话里的意思,清雪心砰砰的跳起来。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 萍生这个男人总是如此, 第85章 小倌逆袭11.2 偏厅中四个容貌各有千秋的男子或坐或站。 “想不到不过几日工夫,萍生公子的架子便这么大,还要我们这么多人等他,真是不一般呐。”说话的是武世纶,自打知道萍生得了楚良青眼后,他也试着借往日交情来拜访,心中怀着一点复杂的指望,似乎是希望能在这里找到些优越感。 虽说……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楚良一较高下。 然而他失败了。 这让他将对楚良那一丝芥蒂,也一起加诸到萍生身上,甚至有过之而不及,因为萍生无权无势,依附他人,更能够理直气壮地对萍生反感厌恶。 “萍生公子本就说了不见客,也是我等不得硬要强人所难。若是武兄不愿等,大可不必陪我等浪费时间。” 其他人还没说话,始终一副冷淡模样的楚良首先开了口。 “啊……武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嘛!夫子说的对,这个……萍生公子有言在先,我们不请自来,他们哥儿嘛,总要有时间梳洗一番的嘛。这么一时片刻的,有什么不能等的呢?武兄,你说是不是?” 王琪对萍生的好感飙升,此时一方是自己畏如猛虎、好不容易能讨好一番的夫子,一方是与自己酒肉朋友的豪商,这圆场打起来也是不自觉就有了偏向。 “只要能够见到美人,等这么一时片刻,也是值得的。” 虽然如此说,但荣珂心里面却颇为不以为然。 的确,初初听到那天籁之音的时候,他也的确十分惊艳。皇家人本就有些“收集狂魔”的癖好,他也起过惜才心思,想要将这个琴师收入宫中乐坊。但后来知道他如此清高自傲,最初的惊艳经过几日时间的沉淀模糊,便转为对其恃才傲物的不喜了。 更别提他身为天潢贵胄,虽说现在是微服私访,但让他等这么久,他又怎么会对这个高冷的小倌有多少欢喜呢?! 他现在如此,无非是为了能够表示自己的谦和有礼,同时附和一番琼山先生的话罢了。实际上别说这得志猖狂的区区小倌萍生,包括这名扬天下的琼山先生楚良,也因为这段时间他对萍生表现出的近乎狂热的追求,让荣珂有些怀疑他的真才实学来。 莫非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而始终坚持要来拜访的楚良本人,心中也颇为不平静。他可不知道自己今天能够见到那让自己魂牵梦萦的美人,只是自己锲而不舍的劲头和老鸨一句无心的话语,此刻他心如乱麻,颇为不是滋味。 自己独来便吃了闭门羹许久……而今却能步入正堂。 却不知道,萍生公子究竟是看在哪位的面子上让他们进来的? 想到佳人有可能已是琵琶别抱,最后也是一场“襄王有梦,神子无心”的展开,楚良心中便不由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酸涩与暴戾的复杂感受,令他胸口都钝钝地生疼,他甚至不敢去看同行三人,因为人人可疑,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将这三人生吞活剥的冲动。 是的,即使连面都不曾见过一次,但他就是在听见萍生弹奏的第一个音符时,便丢了魂失了魄,一颗心结结实实地栽在这个妓子身上。 慢慢悠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近了,近了,修长的指节慢条斯理的撩开门帘,那姿容秀丽少年轻轻抬眉看来,深色的裙裾越发衬得皮肤欺霜赛雪,看见厅中景象,少年似乎漫不经心地抬眼看来,多情的眉眼便直直撞入心底。 却是一眼万年,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的一眼。 面前的这位萍生公子,似乎与传言中那个清高冷傲仙人般的形象不同。 所谓深衣重色,萍生原本生得容貌极艳,又眉目旖旎多情,若是再打扮得艳些,就未免落于俗流。所以自然是气质不够外观来凑,打开他那衣橱,无一不是一水儿清冷高华浅色系的素净衣裳。为了营造出他那飘飘欲仙的形象,萍生也是做到了他这个阶段能够做的全部。 只是这种路子难在没人想到,只要有一个吃螃蟹的人,之后模仿起来却也不难,即使不能说青出于蓝,模仿得*不离十也尽够了。萍生能够走,其他人当然也能走。且一味如此,难免有些审美疲劳嘛。 看看和萍生相识日久的武世纶和王琪,他们可不会真的把萍生当做什么画中仙云中客的蓝颜知己。 现在的萍生手中握着种种条件,又怎么好辜负,继续走原本那种吃力不讨好的路子呢? 谪仙?姑射神人? 真正的谪仙需要用那些累赘多余的外观来稍加赘述? 自然不用。 韩貅可是能够在现代那个纷繁杂乱的世界,凭着自身独特的,被誉为“神话般”气质俘获五大洲四大洋三大人种万千迷妹迷弟膝盖的神人,这扮谪仙自然也有独到之处。 所以现在出现在偏厅四人面前的美人,与传闻中那个喜着白衣的小郎恰恰相反,深色古朴的裙裾衬得肤色雪白透亮,极艳的姿容陪着一双清如寒潭的星眸,漫不经心地睨来一眼,却自然能摄人心魄,令人为之心折。 饶是武世纶这样深知萍生腹中空空不过是“绣花枕头一草包”的熟人,面对这样明珠般的美人,也不禁失神恍惚……不过几日工夫,他竟似乎有了极大的不同。至于原本就心悦于萍生的朝华王氏公子王琪,一双眼珠子都已经痴痴黏在萍生身上,丝毫动不得了。 他们两人尚且如此,那初见萍生的荣珂和楚良心中的震动也丝毫不必他们弱下多少。荣珂自诩在京华也算是阅遍人间殊色,看到他时却禁不住地心醉神迷——想不到这小小朝华,竟有如此绝色! 然而此三人心中的种种心绪,却都不及这当先正面萍生的楚良收到的冲击来的剧烈,尽管他面上依旧古井无波。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此刻正如何剧烈地跳动着。 世界仿佛都只剩下了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 他觉得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抽走了,自己仿佛缺氧的金鱼,每个毛孔都感觉到炙热的温度……呼吸困难,目眩神迷,即使如此,却仍旧飞蛾扑火一般痴痴地凝视着面前这钟灵毓秀的少年。 他的眼神如此炙热,却又透着纯粹的干净,五感敏锐的萍生自然不会感觉不到。 “阁下……想必就是楚先生?” “正是不才。” 话一出口,楚良便觉得有些不妥。分明是自己痴痴念惘,然而字说出的话,却显得那么冷酷轻慢……这萍生公子,可千万不要因此而对自己退避三舍啊! ——他现在这样,哪里还有平日指点江山、目下无尘的清傲之气,反而处处都显出一个初识情爱滋味的少年郎!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果然,听见他这话,萍生张嘴便道:“楚先生莫非是因为萍生将您拒之门外了几日,所以……恼了萍生?” “自然……不是!” 楚良紧张地都顾不得什么礼教大防,慌忙抬眼去看,正好与萍生狡黠的眼神对了个正着!看那眼神,哪里有他言语中的忐忑不安,分明是就等着自己呢! 楚良有些无奈。 看他这样,萍生粲然一笑,透出几分孩子似的天真烂漫来,又倏尔收敛了笑意,正色面对几人:“诸位此番兴师动众,不知所为何事?” 除楚良外的三人相视一眼,俱有些尴尬来。 来这秦楼楚馆,还能所为何事?然而真要他们说出这样的来意,又似乎太过粗鄙了些。这萍生,也未免有些太过口无遮拦了些。 “哎我说小萍生呐,难道无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了么?” 萍生看向说话的王琪,凤眼微挑:“自然可以,所以……诸位都是要来看望萍生,然后择日不如撞日,便选在这一天来了?”他笑容略带薄凉的嘲意,却仿佛是带刺的玫瑰般,更增添几分迷人的魅力,“这可就难办了,萍生只有一个,却不知道四位介不介意一同玩耍?” “噗!” 因为萍生这个带点颜色的玩笑,偏厅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 荣珂略有些诧异地打量着这个少年。 他终于明白哪里不对。 之前听此人的琴声,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整个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都说乐为心声,观此人之琴,说是清高隐逸的隐士骚人,都唯恐贬损了其中的谪仙气度。 然而见到此人的庐山真面目后,又是一个极艳极美的娇娇哥儿,一颦一笑,天生自带一股风流之气。但你若说他就是一个风尘卖笑人,却又过了,他的风流中带着天真清雅的妩媚,岂是一般风尘众人的媚俗可以比拟? 想到此人之前的名声,无不是清雅脱俗,然而观他刚刚言行,却又带着一股潇洒落拓的浪荡清朗…… 啧啧! 荣珂心中升起了几分真正的好奇来。要知道,好颜色的哥儿,世上并不难寻,即使面前这人容貌殊丽、神采风流,但也并非是绝无仅有。但是性格如此复杂神秘,身上云山雾障的妙人,却是世间少有。 他含笑的眉眼意味深长地凝在萍生身上,像是要把他看穿一般。 而萍生这个之前大大咧咧的人,面对他视线却是一触即分……这样不同寻常的反应,令荣珂心中一笑,自觉自己已经探得佳人心中几分隐秘,越发饶有兴致起来。 ……当然,自负天潢贵胄、小觑天下之人的荣珂荣公子,恐怕是绝对不愿意知道真相的。此刻的萍生之所以会对他如此作态,皆因荣珂这样的作态、这样意味深长带着丝丝缕缕“邪魅”的眼神,实在是即视感太强。 ‘这就是那个原剧情中的正牌攻王爷荣珂?莫不是天下间痴情不负有钱有闲有权有势的人都往往如此相似,这荣珂除了容貌不同,分明是韩亦秋那姘头的翻版嘛!还有这骚包的眼神,啧啧……’ 曾经的韩貅就是死在这样一个类似的人设手底下,而原本的萍生同样也是被这个荣珂给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所以萍生对此人丝毫没有什么好感,那放到现代可能会被不少少女心萌动着小鹿乱撞的“邪魅”眼神,更是让他在内心打上大大的红叉。 ——多看一眼都嫌弃。 最终萍生将视线停驻在这间屋中让他最为赏心悦目的人——楚良身上:“这三位公子,都是来随意看看萍生的,那么楚先生呢?” 楚良眉目凝然肃穆:“萍生公子国色天香,风姿绝世,令人心折。在下一介凡夫俗子,自雅集一别后,日日枯坐家中,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 这告白像是一记直拳,来的突如其来,防不胜防。 旁观的三人目睹这位当世大才的男子用坚定恳切的语气,坦然说出谁都觉得肉麻的情话,一时间纷纷感受到了如鲠在喉的不适——是的,要是韩貅知道他们的想法,就会告诉他们,这种感觉,就是传说中被强势糊了一嘴狗粮的*感觉。 当然,现在的韩貅已然无暇思考旁观者是否收到了一万点针对单身狗的暴击,又是否会在之后怒而化身fff团烧死现充,他的全部心神都加注在面前这个神色冷峻地仿佛不像是在告白而是在下达命令,却又言辞恳切得令人无法拒绝的男人身上。 ……说起来,这种感觉为什么有点熟悉呢? 类似这样突如其来的告白,好像曾经他也承受过……啊,在戚从雪那个世界,童旭就是如此,初见就认真诚恳地“调.戏”了他一句。 【只是因为,今夜站在童某面前的美人,比空中皎月更美,才一时唐突,想要多看戚老板几眼。】 【萍生公子国色天香,风姿绝世,令人心折。在下一介凡夫俗子,自雅集一别后,日日枯坐家中,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萍生忍不住低下头,来掩饰自己无法抑制上翘的嘴唇。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当初的戚从雪能够机智地保住自己高冷男神的范儿,现在再来一回,自然更不会自乱阵脚。 “那萍生真要谢过楚先生抬爱了。” 楚良笑了一下,掩过面上显而易见的沮丧失落。 那个在不久之前闯入脑中的猜想却飘飘忽忽地再度浮现,这回,他心中越发升腾起了一种焦躁: 莫非,萍生已有意中人,就在这在做的三人当中? 他心中不平,不是他以情敌的眼光挑剔,只是他怎么看,这三人都实非良人,萍生这样的人,分明值得更好的! ——谁也没有自己好,更不会有自己待他珍视! 可叹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两人一来一回,纵然楚良的倾慕被萍生淡定的挡回去,但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清雪看在眼中,却总觉得这两人总有点什么不一般。包括那在空中一触而过的眼神,都透着一股黏糊的闪亮感。 ……不可能吧,这古代新恩爱虐狗的水就这么深? “咳咳,”清雪觉得自己再不说点,自己和其他三个人就要被这两个当中勾.搭成女干的狗.男男给闪得犯尴尬症了,“公子,你看是否要移步去里间?” 萍生一抬眼:“这个嘛……”感受到楚良那有些忐忑不安的眼神,“楚先生几次来找我,想来是真有什么急事,不若随我去详说?至于这三位官人,萍生有幸三位抬爱,只是实在分身乏术,还请自便。” 结果,到最后,还是只有楚良能够一亲芳泽啊。 咳咳,这样直白的想法,当然是耿直boy王琪的想法。 王琪出生簪缨世家的嫡次子,原本算是最不尴不尬的地位,放在别家,说不准就有些争权夺势的xyxf要发生,然而誰让这朝华王氏的嫡长子王瑶比他生生年长了十多岁呢,亦兄亦父,王琪算是王瑶一手带大,亲自启蒙,这授业恩师都是王瑶找的自家师弟,而且打从出生开始,就是往富贵闲人的富家子弟方向发展,这根本就构不成丝毫威胁。 这样的角色定位也养成了王琪放浪不羁格外耿直的性格。 他原本也没那些附庸风雅的劲头,就是单纯耿直地喜欢着萍生那张满朝华城找不出第二个的俊脸。他完全就是把萍生这个下九流的小倌,看做是游戏人间的狐朋狗友,虽有一些狎玩的心思,却也不重。 如今萍生改头换面,他虽并不太明白各种原因,但毕竟出身世家,受着最好的教育,这美玉无瑕和滥竽充数之间的分别还是能够分清的,自然是没有不欢喜的。 隐约间,他反而是早早地有些意识到,曾经那个固然浅薄,却毕竟可以买得到的小倌已经消失。 现在还存在这世上的,或许已经是一个明珠千华,光焰万丈的人间绝色。 这样的佳人,自然也不是凡夫俗子可以随意消受得起的。 ======================= 偏厅中三人目送那两人并肩离去,一时间形色各异。这三人无不是身居高位、养尊处优的人物,慢说那自小金尊玉贵养大的荣珂和王琪,就算武世纶,打从发迹之后,又何曾被如此怠慢过? 然而偏偏他们还什么都不能说,萍生丝毫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便敲定了主意,而楚良更是巴不得能和美人独处。 三人中,王琪对楚良又敬又畏,反而是对萍生作法最为理解,不,可堪钦佩的人,能够与那老古板独处,这也得有一番定力啊。这么想着,待爹爹和清雪前来请他另寻佳人的时候,自然是欣然前往。 此时荣珂却心气难平:“萍生公子好大的排场。”他眉目如电,看向一旁被留下的萍生身边小侍,一股无形的迫力,已然向那处稳稳压过去。 “还请荣公子见谅。” 原本以为对方会诚惶诚恐,然而这不卑不亢的声音让荣珂一怔,不禁打量起这小侍。他有些惊讶地发现,不过是一个小倌身边伺候的小哥儿,也生得眉清目秀,斯文清丽,身上甚至还带着一种特殊的冷淡气韵。 有意思。 “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侍闻言一愣,抬起头来,荣珂注意到他有一双黝黑明亮的眼睛,十分有神。 “……清雪。” ========================== 却说另一边,萍生和楚良入了里间,楚良仍旧有些拘束,他神情严肃地跪坐在矮几之前,敛着深浓的眉眼垂首,似乎是在专注地观察手边茶杯的花纹,丝毫不管他面前坐着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这宛如是坐怀不乱柳下惠的作态,倒是应了传闻中那“风骨奇骏,精神拔擢”的评价,可却也让人完全无法将日前三番两次来楚馆拜访的那个多情种子,与面前这人联系起来。 当然,像是萍生这样“见多识广”的,就知道这种作态被称作——道貌岸然了。 “楚先生何必如此拘谨?莫非,我这里是什么龙潭虎穴不成?” 一边如此调笑,萍生手下动作丝毫不顿,手中的茶壶倾泻下清透的水柱,在窗外零星洒落进的阳光照射下散发出晶亮的光泽。 楚良一时间有些沉迷于此刻两人之间萦绕着的静谧。 直到萍生将小小的茶杯推至楚良面前,他才恍然惊醒一般。匆忙将茶杯端起,掩盖过自己刚刚忘记回复的失礼之举。 “啧……擅瓯闽之秀气,钟山川之灵禀,祛襟涤滞,致清导和……茶好,但……公子的茶艺亦是一绝。” “不过是附庸风雅的小技罢了。”萍生微微一笑。 这话说完,两人一时间便有些相顾无言。 忽而,萍生一声轻笑打破了一室静谧:“所以,楚先生来找我,莫非正是要与我这样相对枯坐终日?” “……”面对萍生清亮的眸子,楚良有些狼狈。虽然刚刚一杯香茗入腹,但他却似乎觉得越发口干舌燥了。 终于,他无法忍耐,恳切地直视这萍生:“良向前所言,虽唐突佳人,但句句肺腑,还请……公子勿怪。” 说着,双手交叠于额前,肃容屈身,作揖致歉。 萍生被这庄重的做法惊到,连忙伸手阻拦,扶住这人,哭笑不得:“这是为何要行此大礼?楚先生如此作态,可真是折煞萍生了。” “公子……” 萍生轻轻摇头:“楚先生啊,你要我说你什么好……鼎鼎大名的琼山之华,给我一个小小妓子行礼致歉,原因还是因为对我唐突……这整件事,是该说楚先生迂腐不化,还是我这风尘中人自命不凡呢?” “……!”楚良一怔,面上浮现出几丝惭色。是了,他自认为世上再不会有人比他更疼惜萍生,然而却在不经意间,做下了让他如此难做的事情。 “我只是、只是……公子在我眼中,犹空中皎月,沧海遗珠,实为人间殊色,我从没有一丝对公子的轻慢之心,也并不愿将公子视作妓子。然,此前种种的确是良思虑不周,还请公子……” “楚先生何必如此多礼,我是娼馆中人,你夸我貌美,对我心许,我高兴还来不及,要怎会要你的赔礼道歉?” 萍生打断了楚良的自我反省道。 “不是的!”楚良断然反驳,“何必要如此妄自菲薄,公子才貌高绝,世所罕见,虽沦落风尘之地,明珠蒙尘,却仍旧与那些瓦石沙砾有着天壤之别!公子、将自己归于娼.妓一列,却不知这会让真正关心你的人……良只恨没能早些与公子结识……” 看着这样的楚良,萍生第一次有些认真地开始考虑一个问题: 爱人的本性中,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隐藏天赋技能,比如情话自动慢点什么的。 你看,别人家谈恋爱,特别是像他们这种一谈好几世的恋爱,不都是早早进入老夫老妻模式了嘛?彼此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可是偏偏爱人不管画风怎么变化,始终都是贯彻落实对自己一见钟情然后自动情话点满的套路……这话美得他这样冷静睿智的酷boy,都要忍不住觉得自己是被他捧在手心的小公举啊! 啧啧,有一个情话技能点满的老攻,每个世界都感觉处于热恋期,然后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在一起了! 虽然在心底这样严肃认真又不负责任地揣测着爱人敖吉的人设问题,但是面上萍生还是非常注意不崩人设哒。 闻言他眉眼俱是柔和下来: 第86章 小倌逆袭11.3 尽兴而来,兴尽而归,说的大概就是楚良今日的经历。短短一天的相处,他对萍生的好感有增无减。原本只是因为听了那一曲乐章而莫名迷上,今日这份迷恋却如数沉淀加深。他终于明白传说中一见钟情的味道,曾经不屑、无法理解的感情,现在却变成了理所当然。 ……面对萍生,大概自己以往一切弃之如敝履的,都会变成理所应当。 这种从未有过的满足与欣喜,如同潮水般一浪接着一浪地打上心头,令他目眩神迷。 意中人或许已经心有所许? 楚良心中冷哼一声,先前他可是“不着痕迹”地试探过一番萍生的心意,结果……虽然面上不显,但萍生分明对那三人都无甚好感。 自己只能是魔怔了,竟为这种“不可能”的事情忐忑不安。 没错,被安抚之后的楚先生就是这么的自信。 ====================== 目送着楚先生那玉树临风、端方挺拔的身影渐渐远去,清雪的内心有了波动,甚至还有些想笑。 ……不知为何,他竟从那君子如风的身影中看出了一丝诡异的春风得意来。 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吧,刚刚在外面,似乎也没有听见里头有什么不可描述的动静……还是说自己错过了什么?也没有多久吧,一盏茶不到的时间,这个大儒看上去人模狗样的,难道战斗力这么差? 胡思乱想着回到了厢房,清雪推开门,发现里头的如玉美人仍旧静静坐在那里,保持着他送客时的状态。 “人走了?” “恩。” 只见萍生将指间拈着的一颗棋子收入掌心,嗓音清落:“方才在外头时,可是有什么事耽误了,怎的许久才来?”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恰好被人询问了几句。” 清雪低眉顺眼地回答。 “是吗?” 听着这一声意味不明的反问,清雪心中一紧,险些以为自己之前与那荣珂短暂的交谈被知晓。 然而他心思冷静下来,却又对自己隐隐的心虚感到一丝羞恼——面前这人虽说是他名义上的主人,但实际上他们只是同僚,大家都是官府公文上的贱籍,又谁比谁好过了! 他忍不住抬眼看去,之间那容貌昳丽的少年似乎专注于面前的残局,并未注意自己,一举一动中都带着在现代无法得见的清傲之气。是了,他不过是一个小小妓子,到底是凭什么,无时无刻保持这么一副傲慢得仿佛是世家公子的做派? 果然,那所谓的帮他脱离贱籍,恐怕也不能完全尽信! 原本飘忽迟疑的念头,忽然坚定了下来: 鸡蛋不能全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自己这身份太糟心,难免会有种种不便之处,之前有萍生这个挡箭牌在前面还好,但终究也不能全靠他……是时候要替自己筹谋了。 恰在此时,萍生漫不经心地提了句:“明日楚先生邀我去枫山品茗,阿雪不必跟随。” ……真遇到这种贵客,便急着要撇开自己了!这倒也好,不必伺候他,正能做些不方便的事情。 ============================= 品茗踏青、鉴赏珍玩、游船画舫、吟诗作对…… 一连数日,这名满天下的楚先生只要下了课,便会第一时间寻找各种理由与萍生把臂同游,“厮混终日”。两人中,楚良学富五车,才华横溢,蜚声天下,而此前以美貌著称的萍生,却也出乎意料地博览群书,才思敏捷。 偶然随同的王瑶在被两人之间那近乎实质的黏腻感弄得尴尬不已之余,却也极为意外: 他还以为小师弟只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突然到了“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想不到小师弟的眼光依旧是如此高绝,这平生难得看上的人,竟有如此才华。 思来想去,或许上天是公平的,此人有如此美貌,本已不需要才华,偏偏又有如此天才,所以,才落得命运多舛的境地? 世上风尘众人何其之多,然而面对这一身清傲的少年,即使是王瑶却也不免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楚良停杯,眼中似有不解之色。 “可惜了他明明心比天高,却注定了命如纸薄。身沦风尘……哎,怕是真应了那句,慧极必伤啊!” 王瑶出身名门世族,不知为何,却总能不经意在萍生身上找到一丝熟悉的世家公子矜贵之感,这种感觉令他无法控制地生出几分好感,却又清楚明白地意识到对方卑贱如尘的身份。然而他师从冷山老人,冷山老人又授业天下,生性豁达,这让他又有一般世家公子没有的爱才惜才之心…… “不会的。”楚良的声音不大,却透着坚定,“他心比天高,我就作一缕好风,送他直上青云;他若甘于平凡,我亦能护他周全,许他一世安康。什么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不过是那些庸人的狭隘私心作祟。” “……” 王瑶被突然热血燃起来的小师弟吓得安静如鸡,傻傻地看着这个寻常一直风轻云淡端庄瑾肃的男子正色朗声地宣言: “苍生了了,天下涂涂,我只愿护得此一人耳!” 王瑶轻轻咳了一声:“那个……” “恩?” 王瑶师兄顶着自家师弟清风朗月般的高洁气度,尴尬极了……莫名有一种自己在说小话被逮了个正着的心虚感: “萍生公子,你怎么……来了?” ……诶? 楚良扭过头,就看到庭院的回廊下立着一个青竹般的身影。 看到他终于注意到自己,对方丝毫没有“听壁脚被发现”,或者“自己被当着外人的面表白”的窘迫,反而徐徐拉开一个堪称流光溢彩的真切笑容。 “若是不早些来,我又怎么能听到如此感人肺腑的剖白?原本元望待我如珠如宝,我已经是感激不尽,如今此番,更是百死难报了。” “我……若是良的这份感情里真要用百死来回报,那、那师儿你还不若直接拒绝良。”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背后表白被逮了个正着,楚良反而坦坦荡荡地当着王瑶的面说开了——反正他对萍生一见钟情也不是什么大新闻,这段时间他们还整日黏糊在一起,这朝华城中都不知道传成什么样了,当然,此间人将倚红偎翠视作风流韵事,也不会对楚良的名声造成什么影响,甚至包括萍生,也因为楚良这大才子的青眼而蜚声业内(咳咳><)。 “择日不如撞日,师兄,便劳烦你做个见证人,良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还请师儿……” 萍生在楚良面前站定,看着对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楚良反而有些凝噎。 回想自己刚刚的作态,是否太过急切了些……师儿会不会觉得自己在逼他…… 胡思乱想间,一双温如软玉的手捧起楚良的脸颊,随即唇上传来微凉的触感。 隐约间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回应。 “若不是心慕于你,又怎会让你唤我师儿?” ……欸? 王瑶:所以最后,我这个见证人到底见证了什么?恭喜新人牵手成功吗! 然而王瑶王大少爷是否被塞到嘴边的狗粮给噎住,却已经不在另两个人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被忽略的王瑶表示,他稚弱的心灵收到了来自现充的一万点伤害,必须要有所表示才能治愈。 脱团之后,楚良的脸皮厚度就翻了倍。不,可能原本就厚如城墙,只是以前是个闷骚,天下人都被他端方君子的外表给欺骗了。面对来自师兄的亲切慰问,楚良一脸地坦坦荡荡:“知好色而慕少艾,人伦天理。不然师兄以为,为何《诗》开篇明义之作视为《关雎》?所谓‘窈窕淑儿,君子好逑’!” “……”好好好,你帅你说什么都有理。 比起楚良这个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男人,萍生自然不能和他一样无所表示:“若是王公子不嫌弃,不妨让生替公子作画相赠?” “不行!” “这样却是再好不过!”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然而萍生看也不看出言阻挠的楚大醋坛,笑道:“王公子不嫌弃,那正是生平生有幸。” “萍生何必自谦,你书画双绝,这平生客的名头,纵然元望藏得严严实实不让人知道,但又哪里瞒得过我?再说了,怎么现在如此见外?既然都是一家人了,元望是我的师弟,你不妨也唤我一声师哥啊!” 萍生与楚良整日厮混在一起,免不了做些附庸风雅的事情,他的字画,甚至是两人一同玩笑刻的金石玉章,之后都被楚良暗搓搓收藏了起来,闲着没事就拿出来把玩。王瑶无意中看见楚良来不及收起的画卷,那真是惊为天人,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 这次听见萍生主动提出,可谓正中下怀,别提有多高兴了。看他主动要求对方唤自己“师哥”,便知道他是真心接纳这个出身低微的弟媳。 “呵,这一声师哥可真是值钱!”楚良在一旁冷嘲热讽,心中酸溜溜的。 ……师儿到现在可都没有主动给自己作画呢,最多就是风景花鸟动植物,王瑶这是多大脸! 王瑶懒得理这个碰上萍生智商就退化到三岁小儿的智障。他那点小心思当自己不知道呢,一半是醋了,另一半,无非是怕自己将萍生的画拿出去到处炫耀,在现在萍生还是贱籍的时候,这样难免会让他难做。 ——只是,师兄他是这样的人么?! 他这样安静如鸡的美男子,当然是要等到这小子自己忍不住了,把“平生客”这个名号宣扬得天下皆知,然后自己再“不经意”地显露出来,自己不但慧眼识人早早收藏了大家之作,而且还是……此位大家第一幅人物佳作,专门为自己作的! 啧啧,光从那惊鸿一瞥的《秋山枫叶图》和题词当中,他就不难想象,萍生的书画绝对是传世经典级别,想想后世不少人可能要拿着自己的画像鉴赏……还真有些不好意思呢~o(* ̄︶ ̄*)o 当然王瑶正直的外表丝毫看不出他内心的波动和笑意,面对他真诚的双眼,萍生自然不会拒绝一个如此欣赏自己作品的人——何况这主意还是自己提出的呢: “好,师哥。” 可以可以,之前还在担忧着小师弟喜欢的人身份差距悬殊的问题,然而只是被这么一番许诺,王瑶就欣然接受了这个弟媳。 ======================== 不同于萍生这边曲高和寡的画风,朝华城在短暂的沉寂过后,很快被另一个人给怒抢头条。 ——清雪。 虽然和此前靠着一曲琴音引得满城皆狂的萍生一样出生风月之地,但是清雪此前却是籍籍无名,他真正声名鹊起却是在一次诗会之上。 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同行相轻在文人墨客中尤为明显。但当你水平已经远远超过同一层次的时候,自然也是谁也无法否定。 适逢蟹黄之时,朝华太守向来以礼贤下士著称,免不了在城中最大的天香楼中设下品蟹宴,请众多学子同来吟诗作对。 每年中这种诗会,是学子们最大的狂欢。一来不少人都是通过诗会被前来的达官贵人所赏识,最后拔擢出仕。二来即使没有被赏识,然而诗会上积累起的人脉、经验,本身就是一份宝贵的财富。三者,真正有才学的人,即使不出仕,也通过这种方式在民间竖立起声望。 诗会大大小小,细论起来,在文风鼎盛的南楚各地都频繁举行。阵容小些的比私下的清谈少不了多少,从开始到结束都没有人知道,小猫两三只在一块儿自得其乐。但真正有分量的,自然是像这种由一方大儒、庠序教长或者当地牧守亲自举办的诗会,更有权威性、影响力。 而在朝华城,由日理万机的太守亲自筹办主持的品蟹宴自然是首屈一指的盛事。 南楚虽然国力江河日下,四分五裂,但人无论黄发垂髫、汉子哥儿,都习文成风,即使是乡野之人,也对文人怀揣着一番敬畏。有点条件的人家,都会送自家孩子去念书。此间的“哥儿”处处绝类女子,但念书一道上,清雪记忆中古代那种“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却套不到这里的哥儿身上,虽说也有类似“男女大防”的说法,但毕竟外表相似,这里的哥儿也可以蜚声儒林。 因此,清雪才更加想要通过自己脑中的那些文明精髓扬名立万,出人头地。 而他的第一步,无疑就是通过这些诗会建立起自己天纵奇才的形象。 ================================ 这种诗会为求风雅,自然不会有什么身份要求,唯一的入场要求,便是能够限时限韵完成一首“登门诗”即可,这样“一视同仁”的举止自然是以实力作准,再显白不过,向来能够替朝华太守大大收拢人心。 这样风雅的“门槛”自然难不倒学识丰富博览群书的清雪。 就算是在这一群看成朝华城最“风雅”的人群中,清雪这样容貌清秀、年纪轻轻的少年也是十分显眼的。虽然面生年轻,但举止却落落大方,这可殊为难得。 酒过三巡,随着太守朗声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众人不禁精神一震。谁都知道之前那些只不过是开胃小菜,现在,戏肉就要来了。 果然,太守坐在上首,端起酒杯,抚着三尺长髯,温言道:“常言道触景生情,今次的诗会,不妨便以宴饮为题旨。” 这题说来不难,自古这即情状物的事情都不少,然而想要写得出彩却殊为不易。以宴饮为题旨,若是单纯状物,难免落于俗套,但若追求立意,却不免就要做出取舍。 唱哀歌易,唱欢歌难,吟诗作对同样如此。想要出彩的往往是那些能够打动人心的肺腑哀情,可是在这种其乐融融的环境之下……这又未免太煞风景。 可换一方面,如果一味吹捧吟咏,在平常比较私人的环境还好,现在这可是半官方的宴会上,即使能够博得太守垂青,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未免又有阿谀奉承之嫌!到时候自己踏出了这天香楼的门槛,能否被征辟尚且存疑,但在儒林中却已是声名狼藉。 一时间众人俱有些忐忑迟疑。 太守笑容温和可亲,然而却也好整以暇,等待着众人的反应。 果然,这接连几位试水的学子,虽不乏妙语频频,但其中情感,不过是风过无痕,掀不起半点涟漪。 眼见这现场就有些尴尬,太守心中苦笑,眼神却不自觉瞥向一旁。其实他也不愿当这个恶人,给满州府学子难堪,若是平常,这种时候随便出个简单的题旨,比如花草树木的都能办,可是这个…… 哎,还不是那默不作声的荣王爷,你说你微服私访来朝华,那么就真的微服私访多好,偏偏还要特意选在这个蟹宴之前主动揭穿自己身份。 “素闻朝华之地人杰地灵,人才辈出。我在此逗留几日以来,也有幸见识到了名满天下的琼山之华楚良楚先生,想来此地风物俱是不凡。若是能够在这一州盛事的蟹宴上欣赏到英杰风姿,岂不是一桩美事?” 他真傻,真的,看到这样笑容可掬的摄政王荣珂,太守还天真烂漫地以为对方是真心想要来“观摩”、“欣赏”的,居然欣然允诺了。 然后下一刻,荣珂就保持着那亲切地笑容,表示说:“那就太好了,这一路行来,大大小小的诗会也见识了不下几十场,无非都只是些悲春伤秋,咏物伤怀的作品,为赋新词强说愁,哼!想来朝华这里的诗会题旨,定然不会像其他地方一样,在写花鸟鱼虫中兜兜转转吧?” “……”对不起,他们这儿还就是这么low。 不管怎么样,荣珂这么说了,太守还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所以,这个堪称反人类的宴饮一题,就这么出现了。 荣珂懒洋洋地靠在几案上,一手托着精致的下巴,另一只手百无聊赖地转着手中一根细细长长的金属针,这是蟹八件的其中之一,长针在他手中转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圆盘”。 一旁太守的心腹府官凑过来,低声询问:“荣公子觉得如何?” “不如何。”荣珂唯我独尊惯了,直接道,“我还以为这朝华城有多么了不起,能够引得这楚先生流连忘返,现在看来,恐怕正是像坊间传闻那样,只是因为王家面子大,然后……你们这儿出了位人间绝色吧。” 府官一噎:“荣公子说笑了……” “不过是区区以‘宴饮’为题而已,就难倒了这么多人……我除了作此想法,还能如何?”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看你这么相貌堂堂的没想到话说出口熊成这样,真是非要我打你才知道我文武双全? 府官心塞地蹲回去。 其实荣珂还真的不是故意挑刺,他真的颇为遗憾来着。毕竟意外遇上楚良,然后又面对萍生,被接连两个人怒刷颜值和才华,自然他对朝华城的期待度就上来了。 正在他以为今次自己注定要败兴而归的时候,忽然下首响起一个清越的嗓音,还隐隐有些熟悉。 “太守大人,晚生不才,却得了一首。” “哦,说来听听。”太守正是尴尬冷场的时候,看到这是个面生的少年郎,但毕竟年纪轻轻,相貌清秀温柔,不自觉就升起一丝好感。想着就算质量一般,也要站在鼓励少年人的立场上,勉励一番。 荣珂漫不经心地看过去,正想着“等这首完了,便索性寻个由头离席算了,免得浪费时间”,忽然眼神凝住。 第87章 小倌逆袭11.4 只见他朱唇轻启:“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 原本看他年纪轻轻而有些轻忽的人,听到这句开头,都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动静,堂中细微的声音都弱了下来。荣珂眼中兴味更足,不由得挺直了腰背。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 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随着最后一句话落下,整个大堂中鸦雀无声,一众文人,无不是面色怔忪,心有所悟。 “好!”打破这诡异沉寂的,正是天不怕地不怕、桀骜不驯的荣亲王——荣珂。 随着他的一声叫好,他一连击掌三次,感叹道:“好一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想不到这区区宴饮,竟能令你做下如此豪壮诗篇。人生能遇如此传世之作,当浮一大白!” 他毫不顾忌的夸赞终于令堂中的气氛重新活跃起来,从极静到极动只是一瞬间,一时间堂下诸人议论纷纷,话题中心,当然就是众星拱月地站在堂中央的这个少年。 想不到啊,区区一个少年郎,竟能做出如此华章! 太守也是频频点头,眼光慈爱:“荣公子说的对,老夫也有此感,想不到我朝华城内,竟有如此少年英杰。不知小郎你是谁家少年,如此有才?” 清雪拱手作揖,朗声道:“晚生……身无功名,一介布衣,命如草芥,今日也只是偶然路过此地,见猎心喜而……有些不方便告知,还请见谅!” 太守诧异道:“这是何道理?难不成阁下做出如此杰作,日后此诗风行儒林,硬要说是佚名氏所为么?” 然而他转念一想:‘此郎气质脱俗,品貌非凡,然而刚刚的诗中又有‘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句,莫非真是有什么难处?’ 越想越对,此诗中分明透着一番面对艰难险阻的激越之情,恐怕这是个命途艰险的少年郎。看他衣料不凡,却装饰简单,言语回避,便猜测恐怕这是个受到主君压迫的庶子,纵然身负如此才华,却只能偷偷摸摸来此,所以才会触景生情,有如此愤慨。 已经脑补出一段恩怨纠葛的太守立刻决定要助他一臂之力,故意追问道:“小公子不妨直言,所谓‘事无不可对人言’,你有如此才华,何必回避呢!” “……既如此,晚生姓秦,单名一个雪字。” “原来是秦家小郎!” 而一旁静静看着这一切的荣珂将杯中物一饮而尽:“秦雪?清雪!呵呵!” ============================= 蟹宴上的事情传开后,“秦雪”这个名字自然是一夜成名。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此诗……的确是好诗!”王瑶吟着这一句诗,“所谓哀易欢难,此诗同为写哀,然而其中却透着一股勃勃生气,真不知谁家有如此少年英才。” “……”平日听见有这样的天才,难免会升起爱才之心,夫子病犯了剖更问底的楚良,却静默不语。 王瑶不由一怔:“你这是什么反应。” “我的反应。” “……”王瑶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我说,不就是拿了你意中人的一副画么,至于这样心心念念拉着一张脸对着我么?难道……你不想知道这诗人是何方神圣?” 原本正漫不经心地弹着琴的萍生手下一顿:“师兄怎么如此说,好像元望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一般。” 王瑶的话楚良能够冷淡面对,但心上人出口他却不能不管:“师儿说得对,也就只有师兄这样的蠢物,才会以为我还心心念念惦记着送出去的东西。” “是弟媳送给师兄的东西。”王瑶纠正道,“萍生你也不要一味帮这个木头脸说话,不是那点小心思,他这幅作态又是为了什么?”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可怜我不擅诗文,恐怕不能为师兄分忧了。” “……”王瑶有些无奈,“好一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就凭着这一句话,我都实难相信你所谓的不擅诗文。” “额……” 楚良这时道:“我是觉得,这件事有点奇怪。” “什么?” “这首诗的确是传世佳作,无可否认,但是……怎么你们都没有考虑到那个题目了么?” 什么题目?宴饮? 王瑶道:“你是说……这诗不符合题旨?” “除了第一联外,又有哪一处与题旨有关?吟诗作对讲究的是触景生情,但是这首诗……虽然经典,但放在此处,却未免有穿凿附会的牵强之嫌。” “……所以,这有可能只是事先准备好的大作?不,甚至有可能是找枪手写的!哎,我就说,这么一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少年,居然这么能耐,我还琢磨着这朝华城里,谁家有叫秦雪的小儿子呢,啧啧,让他瞎猫撞上死耗子,哼。” 正巧路过这里的王琪忍不住凑过来接了一句。 “也不尽然,能写出这样诗篇的人,难道会不知道自己这首诗有多大的价值,反而巴巴地将此诗赠予这么一个小少年么?且此诗中虽有天真烂漫意气豪壮之处,但其中的激愤,一个少年郎却也实难品得其中三味。我不太相信这是他自己所作,更青睐于是长辈偶得,他无意间看见不问自取。而敢于如此生硬勉强地将此诗强按到这个题旨上,恐怕一是对此诗质量有极大的自信,二来么……” “便是此人,本身对诗文内涵不甚了解。”王瑶冷静道。 楚良眉眼清淡:“是了。”余光却注意到一旁默不作声的萍生,温言道:“师儿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萍生面色怔然,看向楚良,“元望,之前王琪公子说,那人名叫什么?” “秦雪啊。”王琪顺口说了出来,忽然一愣,“清雪?!” 楚良眨眨眼。 ============================= 秦雪的名号在朝华城中越来越大,甚至不限于区区朝华一地,被传扬开来,天下闻名。然而尽管他有了名字,可秦雪仍旧身份成谜,除非他主动出现,否则竟没人能够拜访他,不少人像要重金求诗,却甚至连他人在哪儿都找不到。 这自然是因为,求贤似渴、爱才心切的摄政王动手,帮忙将清雪的身份隐瞒。否则就凭清雪那点能力,马甲要掉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好么。 是的,就因为清雪那妖孽级别的作诗才华,荣珂对他可是大有兴趣。 一个出身风月之地的少年郎,能够写出如此佳作,难道不令人诧异么?越是探究,越觉得对方是一团迷雾,越是亲近,就越是感到兴致勃勃。 不知不觉间,这个始终清雅温和,却又与整个世界都透着一股疏离之气的少年,竟悄悄入了他的心房。他遇事沉着冷静,看问题总有一番新颖见解,甚至自己先前困扰的边境防事,他也颇为言之有物……真是一个宝啊! 当然,发现清雪特殊之处的,除了荣珂,还有武世纶。就像原剧情一样,此三人纠缠不休,然后风水轮流转,荣珂被清雪和武世纶在一起幸福快乐的模样给刺激到,硬要萍生接客。 ……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为什么清雪有问题,结果他去找萍生麻烦? 然而唯我独尊的荣珂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的逻辑是这样的:清雪这个冷情薄幸的妓子对自己劈腿,那么自己当然要报复他。可是自己实在是太爱对方,没办法伤害他,只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没错,自己也找别人劈腿。 找谁?这朝华城中谁名声最盛? 当然是萍生。 特别萍生还一直是清雪的主人,能够坦然享受清雪的侍奉,自然要付出代价。 ——这么清奇的逻辑,如果不是在原剧情中有着很长一段详细的心里路程,无论如何萍生都是拒绝的。 不,即使他看到了原剧情中的这番逻辑,他也还是拒绝的! 有没有搞错,你们谈恋爱管我什么事?原剧情中起码萍生还有过对清雪的嫉妒的,现在自己从头到尾都在和爱人甜甜甜发糖好么?! 面对硬要进屋和自己“秉烛夜谈”、“把酒言欢”的荣珂,萍生木着一张脸:“荣公子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你这里可是秦楼楚馆,你说我找你是为何事?怎么?楚元望你就可以温言以待,对我这个异乡人,你就冷若冰霜?” “……荣公子,萍生虽为妓子,但现在却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这楼中美人无数,荣公子何不下楼寻个愿意接待你的呢?” “哈!本公子是你们这些娼妓可以挑三拣四的人么?说白了,你们不过就是做些皮肉买卖,凭什么就要有这几多规矩,到真是把自己当成什么的上等人了么。” 荣珂怒极返校他,他心中暗恨,却也有一丝不着痕迹的惶恐。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上的清雪也是这样的庸俗之人,只是因为武世纶富可敌国,而自己只是一个“无名之辈”,所以就对武世纶青眼相待。他不敢如此猜度意中人,却不妨碍他对面若冰霜的萍生横眉冷对,用尽粗鄙言语来羞辱发泄。 萍生也不生气,只是淡淡道:“荣公子说的是,我等风月之人,与你等恩客,无非就是一场交易。但话又说回来,书生卖文,武人卖力,商人卖物,妓子卖笑,乞儿卖贫,这其间又有什么分别呢?” “……” 萍生语气微嘲,轻轻一笑:“再者说,这买卖东西尚且要讲究一个你情我愿,我醉心楼这么多规矩,无非是因为卖的是一个风雅……这样说吧,荣公子可愿意与那些当牛做马的苦力和同一个美人吟风弄月?” 似乎是他的语气太过平淡,荣珂胸中的满腹郁气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反而泄了气。 他冷静下来,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风度翩翩,想到自己刚刚的出言不逊,难免对看见自己全部失态过程的萍生有些不自然。不,想到萍生整个过程都平静如水,反倒是自己像是一头暴怒公牛的对比,顿时升起了一种荒谬的感觉。 是他的错觉么,怎么觉得这个人,看自己像是在看猴戏? “不过有一件事,荣公子说的也对,在下对元望和荣公子,的确态度不一样。”萍生曼声道,“誰让我喜欢他呢?” “什么?”荣珂吃惊得看过去,撞入一片温和平静的眼眸。 似乎是谈到了意中人,萍生的面上都仿佛泛起柔情,这种温情脉脉根本无法遮掩,是从他的每一个眼神、面部肌肉的每一个变化中都会的显现出来的。 “……我心中不过方寸之地,而满满的都是他,再难容别人。” 这样的感情,是冷冰冰的皇宫中无法见识到的,不,满京华的高门深宅,又哪一家有这样的深情呢?太过的夺目瑰丽,甚至刺眼到了令人嫉妒的地步。 嫉妒?嫉妒什么? 嫉妒被这样恋慕的楚良,还是嫉妒这段感情本身? 荣珂不敢往深里想,被这么一折腾,初时看到意中人与别人把酒言欢、笑语晏晏的愤慨,然后升起的怒火与欲.火交织等等心绪,已经如落潮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算了,放过这个人,起码不能和楚良正面对上。’ 他这样告诉自己。 “看来荣公子冷静下来了,这样最好。” 荣珂忽然意识到有哪里不对,是的,这个萍生的确不怎么讨喜,他的眼神清透得仿佛能看穿你心底的一切杂念,那倨傲清高的姿态又与他风尘中人的身份格格不入。但不可否认,这个人看事情透彻明白,甚至到了太过明白的地步,他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即使他分明表现出了对自己的拒绝,可是荣珂仍旧无法否认,在那张清艳绝伦的脸庞之外,这人身上还萦绕着一种奇特的韵味。更不要说当他真心爱上一个人是,那坦坦荡荡的倾慕了,恐怕更是让人无法阻挡,也难怪楚良会对他痴迷至此。 但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对那样才华高绝的清雪处处挑剔呢? 是的,清雪在此前的言语之中,总是不着痕迹地暗示这个方面,无形中让本就对萍生鄙夷的武世纶,和目下无尘的荣珂对他恶感频频。 但现在正是与萍生对话之后,荣珂反而在心底重新刷新了一番自己的评价。 讨厌?是的。 但他却下意识地不相信这个人与清雪口中的那个人,是同一个人。 正思量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清脆的杯盏落地声。 房内两人转过头去,正正撞上一脸不可置信的清雪。 只见他用一种伤痛欲绝的眼神,怔怔然看向荣珂。若是之前,看到这样的眼神,恐怕荣珂会立刻欣喜若狂—— 这说明什么?说明清雪的心中有自己,否则他怎么会这么在意自己是否与萍生发生了什么? 但现在……下午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在脑中闪现,还有刚才萍生谈到倾慕之人时那遮掩不住的柔情蜜意,两者交替在一起。 ……清雪心中或许有自己,但……自己占多少呢? ============================= “你们……”清雪的眼中透出一丝不可置信,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强自收敛起来,低首垂眉,只是从他有些颤抖的声音中,不难听出他内心的激荡不安,“打扰了,清雪没有想到,荣、荣公子这么晚竟来寻公子。” “不妨事,反正荣公子也是要走了。”萍生淡淡道。 荣珂也似乎觉得这场面有些尴尬,更主要的是,他内心乱糟糟的,似乎有什么不妙的猜测要破土而出,这逼得他想要逃回家梳理内心的万千杂绪:“的确,荣某这就告辞了,下次再会。” “只望再也不会才是。” “……” 荣珂真是对这个桀骜不驯的妓子无语,真不知道这种烂性子,到底是怎么当上名满京城的红倌的。 ——算了,大概看在那张脸的份上,也没多少人会真正在意他的性格如何吧。说到底不过是一群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美好的凡夫俗子而已。 当然,虽然这样说,但荣珂心里透亮,自己也是对清雪“妥协”(bushi)的人之一。 擦肩而过的那一刹那,荣珂到底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看他心心念念的这人。然而命运在这一刻,似乎走上歧路,起码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事情并未出现,他的倾慕之人只是低眉顺眼地站着,那温柔娴静的模样,仿佛一只静静等待着宣判的天鹅。 等等…… 宣判? 是的,这模样分明是在明日昭昭地宣告:自己即将要被这个桀骜骄矜的萍生给训斥了。 荣珂微微皱眉,怎么觉得这一幕有些相似。 他那已逝的父皇和皇兄后宫中,这样的情景可是出现了不止一次。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吧,清雪可不是后宫中那些想方设法博出位的人。他这么的出尘绝世…… 到底还是担心他的安慰,荣珂虽然对清雪这样的举动有些下意识的反感,但仍旧在离开后忍不住驻足停留在门口。倘若萍生真的有什么不妥之处,自己必然会冲出去护住清雪周全,要这两面三刀的小倌好看! 然而…… “阿生你、你和荣公子……” “我和那位荣公子没有半点瓜葛,你大可放心。” “……阿生何出此言?清雪、不明白你的意思。” “哦?真的不明白么?清雪啊清雪,你是讲我当做瞎子还是的傻子呢,看看这地上的一地碎屑,你说呢?” “我……不错,我的确是心慕荣公子,你已经有了出楚良先生护着,日后必定衣食无忧,想来当初你我之间的许诺,也是要作废了罢!这样,难道还不准我另寻别路么?” “哈!”萍生的轻笑中带着深深的讽刺,“你这话倒是有意思,我衣食无忧,你我之间的许诺便不作数?你这话中是在暗示什么?……阁下哪里来了的脸面,在我面前恬不知耻地以这种受害者的口吻叫屈!你是清雪么!一尊不知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夺了我阿雪的身体,亏得你也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一切!” “你!”清雪的声音中似乎带着极大的触动和震惊。 门外的荣珂更是如此,然而让他更加震惊的,不是别的,却是清雪居然没有立刻否认!这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屋内萍生的声声质问还在继续,那轻柔却透着危险的语调就这样钻入他的耳中。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一定不是阿雪,知道为什么么?或许你拥有阿雪的记忆,但可惜你不知道,阿雪性格内向羞怯,为了保护他,我们才决定让他当我的小厮,想要以此安安分分熬到我能将二人一起赎身的时候。所以,他绝对不会像你一样,觉得我在欺负地位相同的自己。甚至包括这个承诺,其实我从未说出口过,只是我和阿雪之间的一个默契而已。” “不要否认,阿雪为了能够达成这个目标,甚至故意不研习琴棋书画,又怎么能像你一样,能作出那种名满天下的传世之作呢?你去问问这楼中的每一个人,谁不知道阿雪的学识只到断文识字的程度?其实,即使没有这个证据,我也一直有这样的怀疑。” “呵,一直有这样的怀疑?我真不知你在说什么。”清雪冷笑了一声,色厉内荏道。 “……你是在雅集之前出现的吧。”萍生冷冷道。 清雪沉默了。 荣珂内心不由得揪紧了,萍生当然不可能胡说八道,否则清雪完全能够否定,所以说,这些证据和那个质询,都是有理可循的?! 只听里头清雪的声音冰寒彻骨: 第88章 小倌逆袭11.5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误会,我不是怕了你,帮你赎身,只是为了完成我自己对阿雪的承诺而已。” “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但是我警告你,若是你敢用阿雪的身体,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我一定会要你付出代价!” 清雪将信将疑:“你真这么想?” “信不信由你。” 清雪将那张身契举到面前,仔细看了看,确定这的确是货真价实的之后,将之收进囊肿,转念一想,却忍不住嘲讽一笑:“说到底你还是怕我这个孤魂野鬼有什么厉害之处,会伤到你吧!呵呵,什么和清雪亲如兄弟,他被我这个孤魂野鬼赶走,生死不知,你也不做丝毫尝试就想要和这具身体一刀两断,还言之凿凿,做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简直可笑。说到底,你也很早就想要将清雪这个包袱累赘摆脱掉!” “心中藏恶鬼,眼中无良人。说的恐怕就是你了。” “哼!”清雪看着他目下无尘的清高模样,那种面对萍生时总是时不时冒出来的郁闷便忍不住冒出来。这个人总是如此,一副曲高和寡,不与尔等凡俗之人同流合污的模样,好像自己成了一只形容可鄙的蠕虫! “东西已经交到你手上,你我情谊从此一刀两断,希望你谨记我刚刚说的话,慢走不送。” 清雪死死盯着萍生,半响,终究一个字都没吐出来,拂袖而去。 而站在外面的荣珂怒极,反而保持了基督的冷静和克制,听见动静他下意识地将身体隐藏到暗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直接站出来,将事情问个明白? 这个问题……暂时还没有出现在他的脑中。 而屋内,刚刚亲身演出了一场好戏的萍生饶有兴致地顺着记忆慢慢将白日中与恋人进行到一半的残局复原。 幸亏也是有智脑监控,能够即时跟踪清雪和荣珂,让他能够在荣珂心中最动摇迟疑的时候抓住这个机会。 在荣珂对清雪信任度最低的时候,恰好发现清雪货不对版,这或许在熟知“穿越”概念的现代人思维中不算什么,但是在古代,特别是这些最为爱惜自己性命的皇家人眼中,哎呀,可是有些不妙呢。 啧啧,他可真想看看,这一遭这一对金鸳鸯会怎么做! 情比金坚,安然度过?那也无妨,他自有下招。虽说萍生更多时候并不喜欢和世界的气运之子撕破脸皮,但是如果的确需要的话,他也是绝对不会手软的。 反正自己气运滔天,不虚! ============================= 于是清雪很快发现,自那天之后,荣珂似乎就开始躲着自己。这难免令他有些焦躁。 在现代的秦雪只是一个懦弱地躲在深柜中的同,有着一个家里相亲安排来的女朋友,除了419去夜店泡吧约.炮外,真正的感情经历乏善可陈。他并没有什么非常特殊的地方,没有什么清秀的外表或者魅力的身材,即使是在床.上反应也因为自卑内敛而有些呆板。在他的人生规划中,早就接受了自己以后一直这样约.炮,然后到了年纪找个女人形婚的设定。 ——这就和gay圈中很多人一样。 穿越古代,他一手掌握大号金手指,一手拥有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清秀姿容,更甚者这还是一个为他量身定制、合法搞基的古代,这么好的条件,他怎能辜负?! 为了在名为爱情的这场争夺战中笑到最后,他自然要做好周详规划。 荣珂那一身的骄矜气派,一看就是微服私访来的天潢贵胄,当日能够在蟹宴上直接无视太守的想法,不,清雪其实当天甚至注意到太守偶尔会暗搓搓观察荣珂,这就让他相信,自己多半遇上了一个隐姓埋名来的大人物。 那些*小说中不是常有这样的套路吗?穿越搞基世界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这个大人物不但身份高贵,而且外表不俗,放在现代,妥妥的顶级高富帅,钻石王老五。现在搁古代,还好巧不巧出现在穿越后的自己身边,说不准就是自己命定的爱人——就像很多穿越小说中写的那样,这样邪魅型的男主还真是清雪的菜。 不过嘛,邪魅男主不要紧,关键在于要痴情专一,对皇家人的贞操观念十分怀疑的清雪,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委身于他,就算目标明确,那也要好好吊吊胃口——得来不易才会珍惜! 虽然真实的情感经历乏善可陈,但他自认自己的理论知识还是很丰富的。 所谓“先爱上的人先输”,清雪相信这个说法,并且“严守本心”,虽然有着对荣珂身份的种种猜测,但却并不像此间土著一般,会因为荣珂种种的优秀条件而无法抑制地迷恋上他,甚至失去自我。他依旧冷静地判断,克制地进退。 这次的“捉.奸”误会虽然不是清雪一手操控的,但不得不说,他也的确在事情发生后将计就计,打算借机打破两人之间暧.昧的关系,更进一步。他可不会像土著那些目光短浅的妓子一样,满足于区区一个侍君的身份。 只是…… 事情的发展好像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 一开始还好,荣珂果然就像他想象的那样,感到自己被下了面子,气冲冲跑去找人来报复自己,这是他想得情况之一。甚至对于他会找萍生,他都不意外—— 这个人选既能满足荣珂挑剔的眼光和要求,而且才能够顺理成章地让自己“意外撞上”,然后“心碎”。 果然,在他这样做之后,荣珂分明就流露出了狼狈、失落、内疚又夹杂着惊喜的神色,这一切都十分自然。 但是之后怎么就不对了?不但那一直被自己忌惮的萍生直接摊牌,甚至荣珂,也开始不着痕迹地避开自己。 怎么回事……? 然而这个时候,两人中巨大的身份差距就显露出来,如果荣珂不愿意出现,清雪这样卑微的身份,甚至连去哪里找他都不知道。 一天两天,甚至直到萍生都脱离贱籍,正式和楚良在一起离开朝华城了,荣珂仍旧没有出现。 事已至此,清雪不得不无奈地将目光放到第二重保障上——真·备胎,武世纶。 =================================== 清雪那边暂且不提,那件事之后的第二日一大早,萍生就受到了来自爱人的“登门拜访”。 “师儿!你、你没事吧!” 萍生眨眨眼,被神情焦虑的爱人抱在怀中。这个怀抱温暖、宽阔,他却能够细心地发现这个男人正在无法克制地颤抖。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样对你……我真不该让你仍旧呆在这种地方的,太危险了……” 天知道,他今早接到消息的时候有多么震惊和后怕。他甚至想要打死自己,明明想要护住师儿周全的,偏偏居然放任他留在秦楼楚馆这等人口繁杂之地。他这样一个风流雅致的美人,身处这种风月之地,即使他还没有挂牌出台,但真要有人强上,他又如何能够抵挡呢?! 萍生眼神温柔,回抱住爱人:“你不要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去,留在这里是我的主意,我只是希望,能够在时机成熟的时候,堂堂正正成为你的夫郎!” 楚良浑身一震。 “你是说……” 萍生眸色清澄:“还是说,你不愿意?” “不不不!怎么会!”楚良激动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嘴巴开开合合,最后将一切化作实际行动,将萍生整个抱入怀中,紧紧的。 “吾倾慕汝已久,愿聘汝为郎,托付中馈,衍嗣绵延,终老一生。“ ================================= 虽然这件事情最后柳暗花明峰回路转,但楚良并没有因为“求婚成功”于是就忘记了当初收到消息时的惊慌失措。 “我只是收到消息说那荣珂硬闯进来,出言不逊,还说要你陪他,所以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倒不是怀疑爱人时不时被荣珂给强上了,他是真的担忧。 闻言萍生眉眼清淡如水:“荣珂,呵,不过是一个沉浸在自己世界、妄自尊大的痴儿罢了。” 接着,他就将整件事情,除了自己将长久以来对清雪的怀疑摊牌的部分,将昨晚的整件事细细讲来。不过尽管对清雪的部分已经慎之又慎,但楚良仍旧敏锐地看穿了清雪当时那个作态下的小心思。 “简直可笑,那个清雪如此举止,其用心昭然若揭!” 于是,荣珂、清雪这两个人,算是在他这里彻底挂上了黑名单。 荣珂自然不必说,他爱萍生成痴,又怎么能忍受有另一个人觊觎自己的意中人? 更别提,这个人还言之凿凿,一副施舍模样。 特别是想到之前萍生还特意拜托自己,将清雪的贱籍给消除,结果呢? 本来因为怀疑清雪那所谓的诗才,他就对清雪不报多少好感,还隐隐为萍生对清雪“掏心掏肺”的好而担忧。现在果不其然…… 萍生何等冰雪聪明,自己能够想到的,想必他也能想到。看着萍生那温和平静的模样,楚良心中却将之视作是故意掩饰内心的失落,越发愤愤不平。 然而既然萍生不愿提起,那么楚良自然“体贴”地避开清雪这个话题,只是心中,却已经竖起了森森戒备。 =============================== 有诗云,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每年,文风鼎盛南楚都会涌现众多才子佳人。然而在这芸芸众生中,总有几个人有着令人望尘莫及的才华,同时代的所有人都只能仰望他们的背影。 每年深秋的官员考核时期,京华城中都会聚拢各方牧守、县令,往年难得一见的封疆大吏或者外放官员,都会齐聚京师。 京华,云来酒楼,恰如其名,作为京城中背景深厚的一座酒楼,历经几十年屹立不倒,始终客似云来。 此刻这酒楼中正值一天中最是热闹的午市时分,人声鼎沸。其中一桌上酒过三巡,正式醉意微酣的时候,一人道:“哎,说起来也是打从三年前开始,这一到深秋时节,京华中就挤满了各地官僚,可算是如今这光景难得一见的盛事哩!” 同桌的那人道:“听说是因为那太子太傅三年前上达天听的《考评说》一文?呵,这考评法虽然初听匪夷所思,但细细想来,却有个中道理,的确厉害!真不知是何等人物,竟有如此才华!” “怎么?你不知道太子太傅是何许人?” “嗨!这你还不知道么,我这不是之前出海去了,回来就发现冒出来个闻所未闻的太子太傅,我心还道怪哉,如今咱们南楚,这皇帝都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这夫郎都还没有找呢,哪里来的太子!想不到这位太傅竟是如此能耐。” “呵,你这话啊,可别到外头去问,不然,可真是要笑掉大牙了!我问你,你可记得从前江左一带的冷山三杰?” “冷山三杰?说的可是那冷山老人的三位嫡传弟子、冷山书院现在的三位山长?怎的,这太子太傅难不成是他们其中之一?这倒是不奇怪了,这三位山长虽说曾经出言,此生以传道受业、引人向善为己任,但毕竟是江左德高望重的大人物,啧啧,不知是哪一位,有如此大才?” 然而对方却嘿嘿一笑,摇了摇头:“都不是。” “哦?那为何提及此人?”眼见对方还好整以暇地慢慢细品杯中物,那人有些急了,“小弟实在不知,还请刘兄解惑,勿要故弄玄虚啊!” “啧,好吧,不妨告诉你,此人与冷山三杰师出同门,却并不列入三杰同列,因为……他比这三杰远胜!” “嘶——”那问客倒抽一口气,有些不可置信地睁大眼,“莫非、莫非你是说……那被称为‘琼山之华’,著有《五衰》、《七策》,有经天纬地之才的楚良楚元望先生?!他居然会出仕!” “不错,正是他!” “哎呀呀,这就不奇怪了,怪道我觉得这京师如今有了极大变化,这等手笔,实在厉害!” “呵呵!”刘兄轻笑一声,“你呀,却只看到了结果,不知过程。你想想,依照三年前南楚朝廷的影响力,纵然颁布下了所谓的圣旨,又有多少人愿意遵循?考评一说,不过是一纸空文。可是现在呢,看看这人声鼎沸、络绎不绝的京师朱雀大街,不过短短时间,京师的影响力……听老人家说,已是可以和五十多年前相提并论了。” “竟然如此厉害?!” “这楚良先生刚提出此策之时,也没多少人相信他的能耐,不少人还说,这楚良啊,是读书读傻了,虽然对针砭时弊有一套,但真要他做,不过是纸上谈兵,夸夸其谈罢了,有名无实,可是你现在看看!哎呀,可是厉害呢。这里头也要说,多亏了荣王爷推波助澜,才能有如此成绩。” “哦?荣王爷也在其中?可是不是说,他近些年权势大大不如以往么?”问客感兴趣起来。 “嘿嘿,你以为荣王爷在里头干了些什么?他啊,表面对楚先生恭恭敬敬,却暗中想着要讲楚先生捧杀,一开始硬是想方设法,逼着楚先生立下军令状,其中嘴脸,现在想来却是可笑。之后又利用自己身为摄政王的力量,暗中阻挠。然而千算万算,他也没想过楚先生是何等天资高绝之人,又岂会被他这拙劣的手段阴到,楚先生算无遗策,荣王爷的每一步反而成为楚先生的踏脚石,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楚先生如愿以偿。” 那刘兄说了一大串话,忍不住饮了一口润润嗓子,接着道,“你说太子太傅这个衔给的奇怪?哎,名义上是太子太傅,实际上啊,楚先生干的是帝师的事儿!你想,他这样博古通今的绝世天才,文能治国,武能安邦,除了太子太傅,又有哪一个头衔适合呢?三公九卿任择其一,哪一个他不能、不配的?” “不错……哎呀,楚良先生忠君爱国,主动趟这趟浑水,这才是最难的吧!当初的南楚可比现在混乱多了!只是……我还是想不通,荣王爷看着仪表堂堂的,怎么会如此不智,虽说从前楚良先生不曾出仕,但毕竟生命在外,他又为何偏偏要招惹他呢?!” 问客追问。 刘兄闻言笑了起来,这个笑容却不想之前,带着一丝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意气风发,反而更加亲近质朴,当然,也有一丝丝揶揄促狭:“这个嘛,却要说到另外一个人了。” “谁?” “你可听说过……平生客这个名号?” “平生客?”问客重复了一遍,“当然啦!这么鼎鼎大名的人物,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哎呀,我有幸从一位收藏家手中见识过一副此人手书的临摹本,当真是风流雅致,清新俊逸,极为不俗,听说此人从四年前开始逐渐由作品流出,但为人十分低调,也不知是哪里的大家出身,从前却没有听说过……怎么?为何提到这位大家?” “我恰好知道一些,这平生客,却是楚良先生的夫郎,为人低调,真名不知,似乎便是因为这平生客的缘故,楚良曾经和荣王爷对上结了仇。” 问客吃惊极了:“哦?是因何之顾你可知?”他的语气中明显带商浓重的兴味,可见这八卦的心思,古往今来,无论男女,皆是具有,看到刘兄有些揶揄的目光,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让刘兄见笑了,你也知道,我向来嗜好这些野史逸闻,当然,刘兄这消息的可靠程度我是相信的,咳咳……” “哈哈,明白明白,你小子啊,我还不了解么?!”刘兄爽朗一笑,只是毕竟谈及有些隐晦的事情,他看了看左右,见四周似乎并无人竖着耳朵,便凑过去低声慢道,“具体的事情,我也不清楚,只是隐约听一个朝华那里的朋友说过,这楚良先生当初在朝华王家逗留之时,极为痴迷当地一个清倌,满城皆知,毫不避讳。这位清倌虽然说地位卑微,但风骨清傲,同样也是才华高绝,甚至曾经被王瑶先生赞‘品貌风流,色艺双绝’,极为不凡,当日他一首幽兰操,引得满城皆狂。后来两人甚至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那清倌跟随楚良一同离开了朝华。” 看着对方亮晶晶显然是想入非非的双眼,刘兄隐秘一笑:“巧的是,这个时间,正巧也是荣王爷微服私访、体察民情的时候。” “你的意思是……” “哎,这美人如玉,若是倾城倾国,自然免不了一番纷争嘛,也是可以理解的,哈哈哈,你说对不对?!” 问客喃喃道:“却不知是何种没人,才艺能够高绝至此,引得楚良先生和荣王爷一同争夺……” “哈哈!” 然而,这沉浸在私下谈话中的两人,并未发现在他旁边的屏风后面那张桌上,一个人正面色阴沉地听着这一切。 ‘李荣珂,荣王爷。楚良,楚元望。还有萍生,平生客。呵呵,这三个人倒是一出好戏,却把我排除在外,凭什么?明明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凭什么只能在一介低卑商人的后院中厮混缠磨,浪费生命?还有那李荣珂,果然就像我猜想的那样,隐姓埋名来微服私访的,摄政王啊,我若是当初能够和荣珂……’ ‘不、不对,不能这么想!那荣珂也不过是一个以貌取人的肤浅之人,恐怕就是那天晚上,他被萍生的言语所惑,所以才移情别恋的。哼!看他今日这颓靡模样,便也知道他不是我真正的命定之人,这政治斗争风卷残云一般,想想曾经当过摄政王的人,多尔衮?哈!摄政王是那么好当的么?得亏自己当初没有陷得太深,否则如今他失了势,那岂不是生不如死?甚至死都死不安宁!’ ‘萍生那个小人也是,他那双眼睛那么精,说不准也像自己一样,早早看出了荣珂不是凡人,所以才故意接近。是的,那所谓的清高模样,一定是故弄玄虚,想要用自己的特别之处吸引荣珂的注意力!哈,此人好生的心机!是了,能够从区区一个青楼妓子,一步步成为高官名士的夫郎,还能流出自己的才名,这样的手段,是何等心机!估计也是靠着那一双厉害的眼睛,看出了楚良比荣珂更有前途,所以才委身于他。可惜那琼山之华,也被他骗了,不知他的真面目!’ 此人却正是因缘巧合巧合之下,来到京华的——清雪。 短短三四年光景,他依旧体态风流,弱不胜衣,不,甚至比当初更加纤瘦。这种纤瘦不是因为身体抽条或者劳碌疲惫导致的消瘦,而显然是经过精心刻画过的弱不胜衣,楚楚可怜。观他不自觉的言行举止,就能感到一种微妙的感觉。 如果用现代的风格来说,这叫做矫情,叫做娘炮,叫做作。 第89章 小倌逆袭11.6 面对小厮并不恭敬、甚至堪称轻慢的态度,清雪下意识地有些羞恼,心中暗恨: ‘这武家尽是些跟红顶白的势利眼,看那武世纶对自己不那么热切,便急忙忙开始落井下石了!哼!当初那武世纶说的好听,还说会对自己一心一意,痴心不改,可是这才没过多久,他的态度就全然变了一个模样,当真是经不住时间考验。君既无情我便休,既然你对我不义,也就莫怪我另寻良人了。’ “雪侍君?请吧!” 清雪冷冷看了他一眼,清傲道:“我自然会走。” 那小厮面色古怪,眨了眨眼,心道:‘这雪侍君,怎么感觉怪怪的,这出门时候还一副最是温柔大度的端庄贤惠模样,怎的这会儿,就这么端着?奇怪,这样子看起来可真是怪模怪样的!’ 然而若是有曾经见过萍生的人看到这一幕,就会感到怪异的熟悉,因为这清雪的一举一动,分明是在模仿萍生的举止。只是他一没有萍生那般俊美的姿容,二没有韩貅那刻在骨子里的清傲骄矜、潇洒不羁的气质,别说这种了,不过四年时间,他身上气质不说长进多少,反而透着一股愤世嫉俗又矫揉造作的感觉。 可叹这画虎不成反类犬,邯郸学步,怪模怪样,贻笑大方。 可惜,清雪自己却不知,他当然不会认为,自己是在下意识地模仿那现在得意洋洋的萍生,即使是小厮等仆役的侧目,也神色平静,故作不知,心中反而有些窃喜。 然而这种自我陶醉的美好感觉,却在回到武家在京师的宅邸之后消失无踪。 武宅幅员辽阔,处处精致奢华,透着一股豪奢之气,雕梁画栋随处可见,不愧是富可敌国的豪商。然而这其实只是武家在京师的一处宅邸而已,在武世纶真正扎根的江南本家,他的宅邸才叫做占地千顷呢! 清雪之前就住在武家老宅,看惯了那里头的风物,对如今这京城武宅不但不以为奢华,反而觉得有些破落了。 这其中确有原因。 武家此前不过是一般的大户人家,世代经商。南楚规定,一人从商者,三代不得出仕,武家条件好,速来被称为“儒商”,家中子弟也修文习武,然而即使如此,也改变不了他们本身是商人的身份。 儒商,儒商,归根结底,还是商户。 到了这一代,武世纶接过家主之位,也是有才,武家在他手上蒸蒸日上,不出几年就达到富可敌国之势,令人咂舌。原本“儒商”的名号还仅限于那些互相吹捧的商人之间,然而到他这一代,这名头也算是越来越响。 只是不知为何,打从武世纶将清雪收入府中之后,就开始走了背字,生意场上处处碰壁不说,原本交好的黑白两道竟也都态度暧昧不明起来。 所以说,这清雪觉得京中的武宅有些破落,也不算是毫无道理。 毕竟这京城大宅修得金碧辉煌,可是之前京城中形式诡谲多端、风云变幻,南楚政权风雨飘摇,各地不是作壁上观,就是明哲保身,京城这么个是非之地,武世纶一年到头也住不了几次。 只是现在,南楚政权居然还是稳定了下来,而武家却反而隐隐有衰落之相,为了开辟关系网,武世纶终于决定搬来京城打算长住,这才匆匆忙忙收拾了这大宅。可毕竟武家今时不同往日,比起清雪刚进入江南大宅时候的气派,难免相形见绌。 思量间清雪已经迈入大堂。只见那武世纶端坐上首,正低头品茗,看到他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片刻后又恢复平静:“去哪儿了?” “云来酒楼。”清雪简略回答道。 武世纶道:“这几日我正忙着,难免冷落了你,你去外头逛逛也是不错。” 清雪心中嗤笑了一下,什么忙着,这男人若是热情消退,自然就有无数工作应酬要处理。当然他面上自然是一副平静的模样:“你专心工作便是,我总不会无聊的。” 武世纶的动作顿了顿,道:“那就好。” 清雪道:“先前小厮来寻我时说你找我?” 武世纶咳了一声:“也是我的错,原本想要今晚去你那里,只是刚把人派出去寻你,便忽然临时有事……” “哦……”若是在之前,清雪或许还有些不满,然而现在,他却有些无所谓了。毕竟他眼中现在已经有了处处远胜于武世纶的楚良,目标高远,武世纶这样的疏远之举,反而让他另寻良人的心思更加坚定起来! ================================= 看着清雪那挺直腰板,却仍旧透着一股弱质纤纤之态的背影,武世纶的眼神中有些复杂,他看向那侍立一边的小厮,“他在外头遇到了什么事?” “小奴并不太清楚,只是去寻他之时,似乎听见他旁边有桌人正在高谈阔论,似乎谈到了太子太傅和……平生客先生。” 武世纶端着的茶杯发出一声轻响,他的眼神俶尔锋利起来,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楚良和萍生吗?”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这小厮却是武世纶的心腹之人,自然知道现在的主人,并不需要自己接话。 武世纶眼中涌动着几番潮涌,最终化作一片寂寥。 他心下带着些许嘲讽:‘我还在痴心妄想些什么?楚良和自己到底没什么纠葛,说到底也不过是自己心里过不去而已!哎,不愧是琼山之华,我自诩慧眼识人,却错把明珠当鱼目,又把砂石当宝玉……’ 当初清雪转移目标之初,武世纶可谓受宠若惊。他自诩对萍生的真面目十分了解,还对楚良对萍生的迷恋成痴的行为心中暗嘲。这就像是一种微妙的优越感,自己不要的东西,被一个远比自己优秀的人视若珍宝,就像是在某方面胜过对方一样,他心中某个角落为此沾沾自喜: 清雪这样腹有诗书、含蓄内敛的美人,才是真正的瑰宝!那楚良才华横溢,名传天下又如何?到底不懂得识人之明!哈! 这样的想法在清雪佳作频出之后更是不断得到确定。 清雪曾经有诗一首来讽刺时下人追捧颜色的风气: 昨日芙蓉花,今成断肠草。以色侍人者,能得几时好? 此诗一出,不管其他人怎么说,但起码武世纶却是心中感切甚深,顿觉找到了同道中人。是的,世人多的是以貌取人者,唯有少数有识之士明白这德艺双馨的重要,他对清雪的好感几乎是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然而当他力排众议,终于将清雪带入府中之后,日夜相处,原本的惊艳与忐忑,却慢慢化作了疑问。明明是身负大才的清雪,为什么许多时候都听不懂自己的双关隐喻?吟风弄月之时,清雪对古籍了解似乎也是一窍不通。 但是他的诗才仍旧是如此的惊艳,这样的矛盾与神秘让武世纶十分疑惑,忍不住地探寻。 直到——直到有一次的诗会上,有个书生格外年幼又轻狂不羁,任侠使气。当时秦雪在诗坛名声鼎盛,短短一年多,他佳作频频,首首经典佳作,甚至隐隐有了“诗灵”的名号传出,每首诗作出世,无不是引人称颂。 然而就是在这场诗会上,这个书生仗着年幼稚弱,一脸天真地问道:“敢问秦先生,你刚刚那首诗中的王莽、周公,是何许人也?”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当时清雪的表现是什么?是的,他先是一副理所当然地开口欲言,然后忽然凝神皱眉,接着有些尴尬道,这两个人只是自己曾经在一本书中看到过的人物,并不真实存在。 此话一出,在座的那些人却都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这分明是推诿之词,而且,哪里有用虚构的人物作为典故使用的? 果然,这书生也是直接冷笑出声:“秦先生不愿为小生解惑大可直说,又何必推诿,用这种谁都不信的话搪塞。不说这篇,阁下此前还有许多诗作种,也总是出现一些闻所未闻的地名、人物和一些奇怪的隐喻,似乎别有深意,不知先生可否解释一二?晚生年纪尚幼,学识浅薄,但自幼对经史方面极为感兴趣,若是秦先生有什么散轶的经史著作,何不直接说出来听听?” “……” 这少年看清雪沉默不语,便冷笑着又一连举了诸多例子,询问这其中的典故是和来历。 面对这少年书生咄咄逼人的追问,清雪却并不能从善如流地将事情解释清楚。 的确,虽然清雪的诗篇堪称班香宋艳之华章,但其中却时常会出现一些令人诧异纳闷的用法,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文人相轻,除了这少年年纪轻轻,可以坦然地询问外,其他人竟然都不好意思质疑。万一是自己学识浅薄呢?是故,他们除了暗中搜罗典籍,猜想那些隐喻典故的出处以外,便多只能就其他地方称赞这诗作的高绝。 然而秦雪先生自己都无法解释他诗作中的疑问,这就不得不有些微妙了。 参加诗会的人,多有些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本就桀骜不驯,一时间看向秦雪的眼神都变了。 面对这样的质疑和揣测,秦雪却只能尴尬地吞吞吐吐,并不能给出有力的回击。这样的表现,即使是真心痴爱他的武世纶,也无法接受——这说明了什么? 自那之后,秦雪这诡异的诗作问题渐渐流传开来,越来越多的质疑出现,即使遍寻故纸堆,他诗作中仍旧有诸多疑问不解。 清雪虽然被武世纶保护得滴水不漏,却并不是对这一切完全懵懂无知的,这一下也吓怕了他,让他越发谨言慎行。然而,用典却偏偏是诗作中非常经典的手段,清雪本身的历史积淀不足,而原身虽然对历史有些了解,但毕竟曾经的清雪并不重视,所以在选择什么合适的诗作问题上,总是犹豫不决。不仅如此,威信受损,秦雪之后又被人请去辩合,却三言两语就露出马脚,显得对诸多典故懵懂无知来! 可惜啊,不是他的终究不是他的,就算遮掩得再好,也不是他的! 武世纶冷眼旁观,眼见儒林对秦雪的热情下降,清雪也知道怕了,闭门不出,他心中有了些许猜测,却到底还是爱着清雪,放不下他。 真正让他心凉的,却是一次他意外发现的一件事——清雪的字,丝毫没有风骨可言,与寻常仅能断文识字的贩夫走卒无意! 所谓字如其人一说,虽然不能说完全准确,但一个人的性格,还是会不自觉流露在字迹当中。这种分别在寻常人眼中微乎其微,但任何一个文人,却都不会没有基本的鉴赏能力。 君子六艺:礼乐书数射御,虽说数射御三项,现在已经渐渐没落,仅有少数世家仍旧坚持,可是这书确实重中之重! 就是从那次开始,武世纶就一直拿不定主意,自己到底该用什么态度对待清雪——这个原本才华横溢,现在却迷雾重重的人。毕竟这是一个自己此生第一次如此放在心上的人,要他怎能接受自己那样可怕的猜想呢? 好在还没等他拿定主意,商场上风云突变,他重新开始忙碌起来。在忙碌之余,他也不是没有松了口气的,毕竟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去考虑这个让自己痛苦的问题。 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虽然现在武家仍旧是江南赫赫有名的豪商之家,然而他自己心里清楚,自己的势力在这三年中急剧缩水,除了起家时那一点树大根深的产业外,其他的生存空间都受到了各方面的碾压而不得不收缩。他隐隐能够感觉到这一切不是无缘无故的,为了能够突破重重围困,最终经过慎重考虑,决定来到京师寻找机会。 随着京城的一切慢慢步上正轨,武世纶也开始有心情考虑自己和清雪之间的问题。虽然清雪现在已经渐渐没有了当初的特别和魅力,甚至变得和自己后院那些普通的哥儿无甚差别,但毕竟自己曾经这样爱过他,还是放不下。 最终他决定,还是愿意继续宠爱清雪。起码他的诗才是做不得假的!想想看吧,即使清雪在儒林间的名声已经大不如前,但谁不羡慕他有这样一个才华横溢的宠侍呢! 然而他决定继续宠爱清雪,可对方却似乎并不愿意配合他。 “今日,雪侍君又去云来楼了?” 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武世纶心情有些微妙。 “回主人,是的。”专门照顾清雪的一个小侍躬身道。 再一次得到肯定回答,武世纶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次,勉强压下胸中的怒气,想到这些日子自己每每提早完成工作回来,可清雪要么就是去了云来楼,要么遇上了,他也态度冷淡。他现在是想要做什么? 武世纶虽然没有立刻发怒失态,但也没了等待的心思。他在商场上摸爬滚打数年,最是敏锐不过。自己的人心思到不在自己身上,实在是一目了然。 他疲惫地闭上眼,转身拂袖离开。 步出那让自己心情压抑的院子,武家总管正好迎上来,有些迟疑道:“主人,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主人可还记得……齐家?” ======================================= 清雪回府时已经临近饭点,夕阳为整个院子披上了一层温柔的轻纱,朦胧温暖。 这是他今日难得心情颇佳的时候,在云来楼这四方客商行人的聚集地呆了近五日,他才终于如愿以偿,得知了些许关于那楚良先生的消息!他可是很有信心,只要自己出现,那楚良一定能明白他的好,将萍生弃之如敝履! 想到消息中三日后的桃花林赏春会,清雪踌躇满志,一时激动,索性坐到桌前,想了许许多多诗歌备选,准备在那天一鸣惊人。 时间一分一刻地过去,知道腹中饥肠辘辘地响起动静,他才恍然发现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怎么回事? 他拉开门:“翠柳?翠柳?” 好半响,翠柳才打着哈欠慢慢悠悠地从后头的奴役房中走出来:“来了来了,哎呦我说雪侍君,你怎么这个点儿回来啊,都这个点儿了……” 清雪横眉竖眼:“你怎么说话的?我太阳落山前就回来了,你人呢,躲在后头偷懒?!这也就罢了,你赶紧摆饭吧!” 翠柳嗤笑了一声:“摆饭?哎呦雪侍君,你看看你这天色,饭点早过了,这时候哪儿还有饭呢。” “你!” “雪侍君,要不这样,这房里呢还有些糕点果子,你就将就着吃吧。毕竟誰让你过了饭点呢,对不对?” 清雪算是看明白了,这是翠柳在故意苛待自己呢!从前自己被武世纶重视的时候,要什么没有?这武家富可敌国,连个下人都比外头的正头夫郎穿戴得整齐。 “你这东西,哪里来的狗胆包天,居然敢这么对我,打量我好欺负呢!老实告诉你,赶紧照我说的去做,若是闹开了,我定要武世纶好好整治你这胆大的仆役!” 翠柳眉眼弯弯,掩唇轻笑:“哎呀,我好怕呀!” “你!” 清雪手指颤着,最终一甩袖,直接转身去找武世纶。 “武世纶,你这里若是容不下我,直说便是,何必要这样羞辱我,难道我清雪看不出你的意思,还会死赖着你不走么!”看到书房灯火通明,他直接推门而入。 然而里头的情景,却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只有武世纶独处。 不但有武世纶,还有一个姿容艳丽的男人端坐在里头,听见动静,两人直直看过来。武世纶的眉头皱了起来。 清雪愣住了。 “你们……” 那陌生男人忽然笑了出来:“这位可是武世兄的宠侍秦雪先生?我虽然不擅诗书,但也曾听说过,武世兄有位捧在心尖尖上的美人,蜚声儒林。” 清雪眉头皱起,这个男人长相艳丽,神态中隐隐透着一份倨傲,明明身处武世纶的书房中,但是看向自己时却带着一份居高临下的味道——像极了是主人家一般。 是的,他属于哥儿的直觉敏锐地拉响了警报,这个男人绝对是冲着武世纶来的。 这让他立刻调整了态度:“阁下说笑了,不过是外头的各位朋友捧了,清雪不过是有点小聪明,不值一哂。不知阁下是……” “这是齐家大郎齐鸣宇。这么晚了,你没什么事不如就回去吧。” 面对如此修罗场大三角,身处漩涡中心的武世纶原本应该有些心虚,但是偏偏,他发现自己的内心无比平静——情绪是否生气暴怒,是否觉得收到羞辱,他居然并没有什么在意了。曾经那种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紧张和关切,大概是在一次次的失望和疑惑中,消磨殆尽。 齐鸣宇站起身,主动道:“武世兄看来有私事要办,我现在也没有什么立场继续呆在这里,这便回了。” 武世纶点点头:“天色不早,鸣宇是该早点回去,我让管家备好马车,送你回去。” 送走齐鸣宇,武世纶叹了口气开始解决清雪的问题:“你刚刚又是为何口出恶言。” “哈!我口出恶言?”清雪声音有些尖锐,“你府上随便一个小侍都能随意欺辱我,难道这不是你的意思?当初你态度陈恳,言之凿凿,什么此生唯一,什么情难自已,可现在呢,这就是你说过的一生一世么?!” 武世纶皱起眉:“府上有人欺辱你?谁?” 清雪哼了一声,微微放软了语气,将小侍翠柳故意不给自己摆饭的事情说出来。 只是这样的小事,也值得大动干戈,闹得不得安宁么? 这样的心性,到底是怎么写出那些诗作的。 想到诗作,武世纶一个恍惚,忽然想到了清雪曾经的一句诗:“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此景此情,这首出自清雪口中的诗,显得如此讽刺。 然而毕竟还是自己护着的人,还轮不到一个小侍来欺负。 “翠柳,可有此事?” 翠柳看了清雪一眼,有些委屈畏缩,吞吞吐吐:“这个……这个……小奴不敢说……” “说。”武世纶疲惫地皱起眉,不耐烦道。 翠柳扑通一声:“回主人,小奴的确没有给雪侍君摆饭。 第90章 小倌逆袭11.7(完结) 或许是清雪今晚粗鲁无礼的闯入让武世纶反感,又或者在之前长久的怀疑和揣测中已经消磨尽了武世纶对清雪的最后一丝爱意,总之,现在的武世纶静静地看着清雪,他的眼神中是一种让清雪感到陌生的复杂。 这样的清雪如此陌生,甚至透着一种鄙俗,但仔细想想,似乎他一直是这样的,只是之前他的卓绝才华掩盖了这些一切的平凡之处。但现在,爱情已经随着时间流逝,光环不再,清傲成了清傲,温和成了平凡,直率成了莽撞,没了那层光晕的渲染,他平凡庸俗得令武世纶害怕。 ——武世纶最害怕的,其实是对自己的眼光的怀疑。 自己曾经到底是为什么喜欢他的?为什么会觉得他能够和那才华名满天下的萍生相提并论,甚至比他更好? 然而即使武世纶的眼光让清雪陌生,但并不代表他感觉不出来对方态度的变化。他心中冷笑,从前别说这么一点小事,但凡他觉得有丝毫不痛快的,武世纶都能够亲力亲为及时帮他处理掉,也根本不会有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现在呢,分明是这贱奴奴大欺主,武世纶却还要作出一副公正的样子,去传了门房过来对质。 哼,他倒要看看,到时候这不到黄河心不死的狗奴才,还有什么话说?到时真相水落石出,自己便正好奋尔出走,名正言顺,即使武世纶再如何挽留悔悟,自己也不会留恋的! 正想着,门房便接到通知来了:“小奴拜见主人。” “起来吧,你说,今日雪侍君是几时回的府?” 门房愣了愣,眼神扫过这书房中相对而立,成对峙之势的两人,眼神微微下瞥,道:“回主人,雪侍君大约是过了酉时方回的府。” 清雪立刻尖叫出声,那嗓子极为刺耳,让门房吓了一跳:“什么?!你、你这刁奴,定是与翠柳串通了,竟合伙起来污蔑我!” 别说门房,武世纶也同样不适地皱了皱眉,警告性地看了清雪一眼。这是他第一次用这样严厉的态度对待清雪,毕竟久居高位,这温温和和的儒商端起架子来,竟唬得清雪下意识地噤了声。 随即他又意识到,自己在害怕些什么? 不,不,不,自己可不是怕了武世纶这厮,而是这样做不符合自己的温雅气质。 看他这样,武世纶心中嘲讽更深,就是这么个小人,自己当初也是被猪油蒙了心,竟爱恋成痴! 这武世纶的本性也真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乖僻至极,现在的清雪的种种表现,似乎都是在昭示他曾经的有眼无珠,这让他羞恼十分,已是认定了这清雪在说谎,看吧,这门房事先并未有人找过他,却说出了和翠柳对的上的供词,结果不是明摆着的么:“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门房连忙道:“小奴说的句句属实啊,那时候天都暗了,小奴看见有人回来还吓了一跳,接着府外的灯笼才发现是雪侍君。一般人到了这点个点,小奴也不敢随意放进府,这不是前几日雪侍君也都挺晚回来的,小奴也就没敢吱声……” 门房心知自己已经完全得罪了清雪,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开始继续往清雪身上泼脏水——当然,其实他也没说什么太过分的话,清雪这几日的的确确是早出晚归的。 武世纶看着清雪。 清雪迎上他的目光,咬着牙:“你宁愿信他们,也不愿信我?” “……阿雪,之前我找人来求证,你也没有阻拦我,现在事实摆在面前,你又何必再说这些呢?我当然愿意相信你,可……这几日你早出晚归,我也是看在眼里的。” “哈!别说了,够了!说到底,不过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武世纶,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已经很清楚了!”清雪冷冷道,他完全“想明白”了,这一切恐怕都是武世纶计划好的,他可是武宅当之无愧的当家人,恐怕这一切不过是他故意找茬想要逼走自己。他心中悲怆,想不到自己身负绝世才华,有如此姿容,却也抵不过岁月流逝,不过短短三年,武世纶便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越想,清雪便越发觉得自己遇人不淑。 “你今日对我做的一切,你我心知肚明,我也会铭记于心。你想要赶我走是么,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走便是了!” 说着,清雪便转身欲拂袖而去。 “站住!”武世纶厉声道,“你要去哪里?” 清雪转过身,只见武世纶拧眉看向自己,他心中冷笑,这商人果然就是商人,难怪说“士农工商”呢,看看这气度,分明是他做了对不起自己的事,现在还在装傻充愣! “哪里都好,只是不是这里。” “……”武世纶看着他桀骜不驯的模样,觉得荒唐极了,“你是我的侍君,江南所有人都知道我待你如珠如宝,你现在说走就走,是把我置于何地!” “哈!你待我如珠如宝?!你任由这些刁奴这样欺辱我,却还有脸说待我如珠如宝?武世纶,趁还来得及,咱们好聚好散和离罢,你应该也清楚,你留不住我的。”清雪盛气凌人,理所当然。 武世纶脸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透着一种诡异的可怕。 “和离?”他轻柔地重复了一边清雪的话,“有趣,一个侍君,居然敢说要和我和离?你是不是忘了,你不过是一个贱籍,若不是我宠你,你见到我府中那些良家子都要躬身问好?你配得上和离这个词么!” 和离,是指夫夫之间和平分手的一种手段,在官媒见证下将两人的婚契解除。但是在这个哥儿以汉子为天的时代,和离基本就相当于宣告汉子身有隐疾,哥儿也不愿意枯守下去,才会和离。 当然,和离这样的手段,起码是要建基在“夫夫”这样平等的关系上。 但是现在的情况确实,清雪只是一个小小侍君。如果武世纶真的允许和离,恐怕他也不用琢磨着什么名扬天下了,不出几月,自己和一个贱籍侍君和离的消息就可以混合着“他身上有难言之隐,爱惨了清雪不愿浪费他大好人生”这样的桃色新闻,传遍大江南北! 清雪道:“哈,果然是真面目要露出来了!说到底你从未瞧得起我过,不过我告诉你,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的身契早就在我的手中,你根本留不住我!” 武世纶真不敢相信,这样无知到可怜的话语居然是出自清雪的口中。 他嘴边带上一丝微妙的笑意:“是吗?可惜,你恐怕不清楚吧,有了身契,不能代表任何事情。你只是把自己的身契拿在手上,但是,你在官府处还是贱籍。在你成为我侍君的那一刻,你的身契就迁入了我武府。即使你有身契又如何,我完全可以去官府挂失,让官府压着你重新按一次身契。” 他的声音轻柔温和,就像是对情人的低喃,但却带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冷肃。 清雪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是啊,真是遗憾呢……”武世纶眼神完全冷了下来,“送雪侍君回房,严加看管。” “是!” 书房外不知何时出现了几名高壮的侍卫,不容分说架着清雪,不顾他的反抗将他押回了院子。 看着那挣扎的身影和不堪入耳的叫骂渐渐被夜色吞噬殆尽,武世纶背负双手站在书房外面,不知不觉中,微凉的露水已经沾湿了衣襟。 “主人,车夫传报,已经将齐大公子送回家了。” 管家低声的话语惊醒了沉思中的男人。 他叹了口气,对着深深的夜色:“武家没有主君也很久了,忠叔,你看这齐鸣宇怎么样?” “主人,齐家大郎年幼没了阿父,下面两个弟弟都是他一手带大,齐家老爷去世后,也是他一力支撑,齐家能有今日的规模,实属不易。” “我也知道,可是忠叔,毕竟当初是我毁了我们武家与齐家指腹为婚的婚约,我对不起齐鸣宇,恐怕他不能介怀吧。”武世纶眉头深锁。 “主人当初也是为了让武家能够不再裹足于商户不前,权衡利弊才放弃了齐家大郎。虽说有些对他不起,但也可以理解。这齐家大郎现在这个年纪,想要嫁人也难了,他两个弟弟也难成大器,嫁来咱们武家,咱们武家可以借着齐家在京城的势力站稳脚跟,他们齐家也能继续发扬光大下去,那齐家的两个小子,主人也定会供养他们,富贵一生,齐家大郎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利弊。” 管家闻弦音知雅意,自然能够看出来武世纶只是还缺一个顺理成章的借口,笑眯眯地建议道。 武世纶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去操办吧。” 曾经的武世纶认为,像萍生那样容色极艳的人,多半是“绣花枕头一草包”,所以追求容貌次之的清雪。当初他毁掉与齐家的婚约,也是觉得齐鸣宇生得艳丽,又出身商户,还命硬克父,恐怕也只是粗俗破落户。 但不知是不是厌烦了清雪那种清雅如水的模样,明明齐鸣宇还是自己看不顺眼的那种颜色殊丽的模样,但却让武世纶有了一丝新鲜感。而齐鸣宇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也用行动证明了他的才华和能力。武世纶自认是个重视内涵的人,自然觉得这样坚韧不拔的哥儿才是自己的良配。 罢了,当初他千挑万选,选出来的清雪原以为是一颗明珠,想不到却不过是劣等货色。所谓的儒林明珠也不过如此,还不如现实一些。 =========================== 从这一天开始,清雪曾经的那些特殊待遇,终于完全消失,他过的甚至比曾经最不受重视的侍君还要凄惨,曾经他盛气凌人之时欺辱过的那些吓人,都纷纷出来落井下石。 他被关在房间里,只能吃着一天比一天糟糕的残羹冷炙,不过短短几天便狼狈不堪。最初的愤怒和不敢置信到了现在,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这怎么可能呢?自己明明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啊,身具一个文明的支持,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他听见外头锣鼓喧天,看见窗外的武宅披上红妆,隐约能够感觉到有些事情真的变了。 清雪被放出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 而放他出来的人,是齐鸣宇。 这个容貌艳丽姿态端庄的青年,做出一副大度的模样,表示愿意和弟弟和谐共处,夫君不必为了自己将捧在手心那么久的可人儿藏起来怕他伤心。 于是清雪就只能狼狈地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面对着武世纶冷漠的眼神,屈辱地给“大房”齐鸣宇磕头敬茶。 ============================ 又三年时间,风水轮流转,武世纶病重了,似乎是长久的操劳,让他终于在一次偶感风寒后缠绵病榻。这几年来,即使他想尽办法,都没有办法挽回武家江河日下的境况,即使齐家将整个家底都作为齐鸣宇的嫁妆,一点点被他搬空,都没办法阻止。 他累了,倦了,有心无力,但他能感觉到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想自己网罗而来,令他处处受制。他处处怀疑,但这样反而加重了他心力交瘁,最终他只能将事物一点点移交给齐鸣宇这个夫郎。他越来越爱重这个夫郎。 齐鸣宇走进来,迎着他的目光轻轻一笑:“世纶,吃药了。” 武世纶点点头,张口欲言,然而一连串的咳嗽声从嘴中倾泻而下。 “世纶别说话了,还是先吃药吧,吃了药自然就好了。” 武世纶皱了皱眉,还是将那碗药一饮而尽。然而刚刚下肚,忽然喉头一甜,哇的一声一口血吐了出来。 “世纶……” “真不知是不是庸医,区区一个风寒,居然纠缠了如此之久,咳咳咳……恐怕是看我武世纶好欺负,咳咳咳……” “世纶别气了,”齐鸣宇温温柔柔地笑着,“也不能怪大夫,这一切啊,都是你命中该有。” “……什么话,咳咳咳,鸣宇你也太好脾气了……” 等等? 齐鸣宇说什么? 武世纶忽然意识到不对,他抬起头,齐鸣宇依旧是那么温和地笑着,但他手托着药碗,长身玉立,那悠闲的模样却完全不像是为了武世纶的病情而担忧。 “我说,这都是你命中该有。世纶,人总是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的,不是么?当初你为了一己之私毁约,为了能够名正言顺说我命硬,还暗中谋害我阿爷,我阿爷身体一向康健,偏偏去了你江南武家一趟便染上了风寒,不治而亡,这一切不就像你今日么?你当初害得我齐家风雨飘摇,害得我年华蹉跎,可有想到今日的狼狈?” “你、你这阴毒之人……” “哈?!我阴毒?!亏你也有脸说这话!”齐鸣宇掩唇一笑,依旧是明艳动人的模样,“你娶我,是不是还觉得是施舍?我齐家万贯家财,才能勉强换得你武家一个主君之位?武世纶啊武世纶,你的脸面是有多大?” “咳咳咳,放肆,即使没有我武世纶,你齐家,咳咳咳,没有顶天立地的汉子支撑,最后……咳咳咳……也不过是被人瓜分的结局!咳咳咳……我、我起码能保证你齐家三个小儿衣食无忧……” 武世纶口中不断溢出鲜血,甚至包括了脏器碎肉。看着这一切,齐鸣宇心中大快,这一幕多么熟悉,曾经他只能无力地站在阿爷的病榻前,眼睁睁看着阿爷咳血而亡,而今天,他终于大仇得报! “是吗?” 齐鸣宇端起茶壶将一些水倒进药碗中,将最后一丝药渣子倒进房中一株枯黄的盆栽泥土中。 “那我们走着瞧好了。” 齐鸣宇拉开门,迎着门外明媚的阳光。他身后,则是终于没了最后一丝力气,无力的垂下手的武世纶。 “哎,世纶已经病重离世,让府上挂上白事吧。” 齐鸣宇看着低声应诺的小人转身离开去依言准备,对着空气道:“请去告诉楚先生,说鸣宇对他的相助感激不尽,以后武家、不,齐家定会唯他马首是瞻。” 只听空中低低传来一声:“好的,齐公子高义,先生铭记于心,此外,萍生公子还要我转告公子一事。” “什么?”想到好友,齐鸣宇语气温柔,此刻的他虽然没有微笑,但眼角眉梢,都带着真切的笑意。如果武世纶还没死看到这一幕,恐怕就会立刻感受到,自己曾经以为的贤夫,根本从来没有以真面目对待过自己。 “萍生公子说,天下间男儿虽分汉子哥儿,但哥儿未必不能做撑起门户的事,齐公子才华横溢,如今成了寡夫,抛头露面也是情理之中。” 齐鸣宇笑意加深:“替我谢谢萍生,他点拨之恩,我此生不忘。” 他仰起头,看着天上云卷云舒,心中一片开朗。 =============================== 收到齐鸣宇的好消息之后,萍生轻轻笑了起来。 “这么开心?”楚良有些吃味道。 “怎么?哥儿的醋你也要吃?”萍生睨了他一眼。 楚良半真半假道:“当然啦,这满天下多少的哥儿午夜梦回都要捧着平生客先生的仿作入睡,就算是哥儿,也保不齐没有觊觎我家的美人呐。” 萍生噗嗤笑了一声,斜睨他一眼:“看来楚太傅怨气不小呢。” 楚良也憋不住破了功:“哈哈……”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萍生,“这是边防的林将军飞传来的消息,你看看。” 萍生展开一看,眉头皱起,“果然出事了。” “纸上谈兵,书生误国,说的恐怕就是李荣珂了。”楚良也有些不敢置信,当初李荣珂摄政之时,边防大事居然随意听信几个书生意见,特别是其中那秦雪不知哪儿来的馊主意,他也不经查验,居然就让他力主通过了修筑那两条几乎没有作用的防线。现在可好,大把银子撒下去,北方蛮人倒直接绕过那防线冲过来了。” 萍生倒是颇为平静:“福兮祸之所倚,有我们在,未尝没有挽救的余地……再说,起码这李荣珂手上那些东西,我们可以顺理成章的收回来了。” ——当然有,否则,楚良也就不会这么淡定地有闲情和萍生打情骂俏了。 “……只是我若当真借此插手兵事,恐怕儒林中又要有不少人看我不顺眼了。” “他强由他强,清风抚松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萍生随口念了句从前看到过的小诗,无所谓道,“世人总有千言万语,你我只要做到问心无愧便可。再者,正因为你声名狼藉,皇帝陛下才舍得一直用你,不是么?你除了忠君,已无退路。” “你说的对。”楚良眼神温柔。 他心中原本挤压的忧愁,忽然间消失无踪。是了,这就是他爱的师儿,从始至终,都是这样的冷静克制,可又忧国忧民。他身具兼济天下之才,便当真以天下为己任。当初自己面对人事易分、江河日下的时事,不也想要逃避地像众多师兄一样,想要在书院中为人师表,指点江山么?然而师儿出生风月之地,却反而有着和外表的纤弱截然相反的坚韧心性。 【“正因为时事不易,所以才要改变。这天下总得有改变,或早或晚,我们有能力做些什么,又为什么要让这天下的百姓多受苦恨?不过是一点闲言碎语,即使有又怎样。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坚定走下去,凡举有一点向好的转变,也比什么都不做,沽名钓誉强得多。我但求……一个问心无愧。”】 当时师儿的话语,还有那清澄如水的眼神,让他根本无法反抗。 他知道他们的所作所为注定要与整个固步自封的儒林文坛对立,所以为了保护师儿,也为了一展所长,索性借着他那“琼山之华”的名头出仕——即使这出仕的行为本身受到当世众人的鄙夷。 这些年来,他的权势越来越高,但他在文坛的骂名也越来越盛,但他甘之如饴。 只是每每听到有人感叹,可惜了平生客这样的风流人物,竟委屈给了他这样的斯文败类的时候,他反而有些可惜。 可惜师儿明明有惊世才华, 第91章 圣僧逆袭12.1 “现在汇报任务成果: “顺利完成角色萍生的任务,成为该古代位面人类历史的关键人物,完成进度卓越,基本积分1000,任务优秀系数4,获得萍生的真心感激,获得楚良的真心爱恋,获得一缕护体龙气。获得特殊属性气运30点。现在宿主气运为280,依照惯例将10点气运赠送给萍生转世,剩余270.任务结算得积分为4000点,目前积分总共为33428440点。 “……正在结算此次提取信息……经过统计,宿主提供的关于一个古代位面的有价值资料为五十万积分,目前积分为33928440点,请宿主继续努力。” 一如既往的声音,从萍生的身体中将自己的精神抽离,韩貅惊喜地发现自己已经能够清楚地感受到系统空间内来自爱人的气息。 是的,没有错。 看着系统空间已经能够隐约看出龙形的金色虚影,韩貅简直喜出望外。他凑过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虽然手掌轻易地穿过虚影,但也不能削减他的好心情。 “系统,敖吉还要多久才能凝聚完成?” “经过计算,如果按照现在的任务完成速度和质量来看,恐怕还需要三十个世界才行。” “恩?什么意思?这不是已经有虚影了么?” “是的,但是出现龙影只是一个开始,而宿主似乎并不太乐意接一些特殊世界的任务,否则速度能够更快!” 韩貅眨眨眼:“特殊世界的任务是指?” “比如修真.世界、玄幻世界、神鬼世界等等,在以上的特殊世界中,宿主有可能获得一些天才地宝来滋养神魂。不仅如此,这种世界的强度高,兼容性强,敖吉大人的灵魂碎片也能够进入得更多。” “如果是这样的世界,那么大概还需要几个?” “少则一二,多则三五个。” “好,就要这样的世界。”韩貅思忖一番,最终斩钉截铁道。 他就接到了一个特殊世界任务——修真。 不过虽然是修真.世界,但这个修真.世界的难度不大,这是从武力值上来判断的。 这个修真.世界的剧情以一名为澹台娆的女子为视角来展开,澹台娆前世被爱人背叛圈禁,含恨而终。死后意外激发了母亲遗物中的一枚远古大能所炼制的随身空间,并且经过空间的滋养入了鬼修。因为遭逢大变,她心性偏激决绝,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改头换面之后将仇家满门灭绝。后来遇上真爱,在真爱感化下才逐渐收敛心性。 不同于先前那些剧情中,女主一般不是以善良温柔、就是以坚韧聪明的形象出现,澹台娆性格偏激自私,这一点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剧情中特别指出,恰恰是她这种性格吸引了真爱的注意。 在剧情的最后,修真界发生了一桩大事,一个丧心病狂的散仙魔头大能眼见自己无法度过九劫天雷,竟然索性想要将整个世界给自己陪葬,故意借助可撼天地的天雷之势,将自己的修为全部激发出来,撞击地脉灵核。 八劫散仙巅峰,已是此世万年不曾一遇的天才,而且魔修的攻击力本就是天下之最,他的全力一击加上遇强则强的天罚,足矣让世界倾覆,更不要说他只是专注于攻击地脉灵核。 一旦地脉灵核被攻击,那么这个修真.世界的灵脉将会受创,灵气的循环运转将不再流畅自然,一点点泄露出这个修□□,最后在不久的将来,大概只需要几千年,这个世界将会沦为一个普通的末法时代,修真者将于普通人无益! 这一做法,无疑是釜底抽薪。然而丧心病狂的魔修却拥有着所有人望其项背的超绝实力,他的疯狂让所有人都绝望了。最终,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地脉灵核一点点龟裂,灵气疯狂地从尾闾泻出世界,一些修为高深的人,已经能够深切地感受到天人五衰的来临。 就在这种情况下,已是渡劫期的女主澹台娆运用秘术,展开了一个大计划。她和诸多大能一起,自己以随身空间作为纽带,一路将各种气运深厚的佛修佛子、仙灵转世,作为养料投入地脉灵核中,填补灵核缝隙。虽然牺牲了众多有前途的修者,甚至令这个修真.世界在两千年内人才断代,但这最终还是保住了整个世界,修真.世界的天道中向这一行动的操作人员都相应发下了各种功德,当然女主则是大赢家。 最终写到女主凭借着这些功德顺利和真爱渡劫飞升,在仙界逍遥于天地之间,以此告终。 由此来看,这个任务的最高等级也就是人仙,已经是大罗金仙的韩貅完全可以表示自己一点不怂。 可以,非常合适,这个任务他接得不亏……个鬼! 接了任务之后,韩貅才发现有一个严肃的问题。 他的这个任务对象,是一个不能用自己的仙体代替模拟的特殊凡人boy——佛子。 地藏王菩萨在人间的历练的转世。 没错,就是那位发下大宏愿说,““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的苦逼菩萨。明明论起佛法和战斗力,完全不逊于古佛,可就因为他的这个大宏愿,恐怕此生都只能止步于代理佛这个地位。 但是即使如此,这尊菩萨却甘之如饴。 这个修□□的体系比较舆论混杂,但是地藏王的事迹却是韩貅曾经看到过的真实版。传说一瞬间变成了现实也就算了,还变成了自己,这个就有点让人接受不能了。 特别是想到自己刚刚看到任务对象的情景。 一身朴素白衣,静若处子地端坐于莲台之上,眉眼平和温柔,看来的眼神虽然冷淡却带着包容。 “安忍不动犹如大地,静虑深密犹如秘藏。” 平心而论,韩貅对佛门没有什么好感。 身为世家子弟,追求清谈闲雅的时候,倒也对佛门典籍有过什么研究,只是那时候年少轻狂,若说有什么感触,恐怕多半是无病□□来的。 之后时移世易,不是站在君主背后,就是本身即为君主,看多了那些所谓的佛门圣地合法逃税、圈占大比土地、追求金像雕梁的奢靡风气之后,他要还能对佛家有什么好感才是怪了。当然,这世上的确有得道高僧,但照样撞骗的庸人总是大大超过前者的数量。 不过,对于地藏王这位画风不一样的美男子,韩貅还是包邮一定敬畏心理的。地藏的传说中传达的孝道、舍身、自省和知错就改等等美德,都让人油然敬佩,你可以不信仰他,但很难否定他。 更别说,现在传说故事成了现实,也就是说,他是真的发下了那样的大宏愿,这就足够让人高山仰止。 但问题是,之前也说过了,这尊菩萨最惨的地方,起码在人们看来最难的地方是他发下的那个作死一样的大宏愿,基本算是自己把自己的前途给断了。然而这一点,他自己完全没有什么意见,堪称甘之如饴,那么他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这里呢? 要知道,在这里的人,无不是心有不甘啊。 首先就要说到,韩貅的这次任务对象的身份了。 佛子,自然是佛祖到下界转世修行,地藏王虽然是菩萨,是代理佛,但论起修为完全可以媲美古佛,佛法深厚,是以他的转世同样也可以算是佛子。 而在这个修真。世界中,一般的神灵转世往往意味着深厚的气运和重修一遍越发顺遂的修行之路。但是,佛门的画风却是不一样的,这里的佛门规定,佛子转世,为了能够真真切切的体验现世,感悟修行,终身不得修炼。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佛子在转世期间只能是普通的凡人百姓,最多是佛法高深的凡人百姓。 这个任务对象就是这样,他是此世东域明州法罗寺的和尚妙相,生而知之,佛缘深厚,十六岁时就接任主持之位。 虽然他毕生不能修炼,但也正因此,可以亲尝众生甘苦,这让他的佛法一日千里,甚至远胜过许多佛修大能。这也是很合理的事情,修真。世界虽然厉害,但毕竟没有成仙,地藏王虽然没有成佛,但也相当于天佛境,恐怕与韩貅本身的大罗金仙境界还要高上一筹,其中佛法自然不是小小修□□中那些还没飞升的佛修所能比的。 妙相在任法罗寺主持期间,一直悲天悯人,或许是这一世的灵窍通达,见性明心,他对诸多事情的认知更要精深。 因此,他深刻地感受到这个世界的问题。 在这个修真.世界中,修者为了资源、功法、修为等等,互相争勇斗狠,个个秉持的都是“适者生存,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这当然没错,可即使是在修者比例极高的修真.世界中,修者和百姓的比例是多少呢?10:1?100:1? 不是的,凡人仍旧是远远高于修者的数量。 少数的特殊人士,有着改天换命、移山填海的威能,可这些特殊人士,又没有少到安全的范围之内。 结果就是修士视凡人为刍狗蝼蚁,凡人的性命不是性命。即使有一些出于“道义”上的“训诫”,要求这些修士要“锄强扶弱”、“爱护百姓”,但说到底,难道真有人会为了一两个百姓的死伤,要求修士偿命么? 当然没有。 既然没有有效的制约,那么修士自然可以坦然地横行无忌下去。所有人,甚至是那些无辜受害的凡人自己,也不觉得这一切有什么问题。 然而妙相却偏偏觉得这一切不对。这或许合理,却不正确。 他佛法精神,希望可以普度众生,也觉得自己对自己身负使命,但事实却是他无能为力。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身处的明州,因为两个修士横行无忌的战斗而毁于一旦,整座城池一夕之间变成了断壁残垣,无数人遭受飞来横祸,横死当场,而他无能为力。 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修行产生了疑问,不是对自己的追求质疑,而是对自己修行的方法质疑。他大胆地认为,错误的是这整个世界中弱肉强食的运转规则,的确,适者生存是避不可免的,但这并不能成为修士可以草菅人命的理由。但他无力改变,也不知道从何开始改变。 面对浩劫,他灵智全开,通晓了自己的前世今生,可这也意味着他这一世的历劫已经结束。索性,他就直接就地开始超度满城生灵,整整三天三夜,他在明州城最高的塔上,以一己之力超度了惨死的无数百姓,令明州城不至成为一座绝域。人力有穷时,最终他因心力耗尽,油尽灯枯而死。 死后,他原本可以像以往一样,选择继续转世修行,但是这一次,他不愿意。 已经恢复记忆的地藏王在地府苦思千年,也始终没有想清楚怎么解决。直到他受自己还是妙相时的友人触动,他终于明白该从何入手,但那却是一种他无法下手的方式。 所以他寻求系统的帮助。 “只望你成为妙相,替我完成此愿。届时,我愿以七宝菩提相赠,送你直上太上灵仙之境,以答谢你替我解开心结。” 韩貅接收到的妙相记忆最后,便是地藏留下的这么一句传音。 ========================= 韩貅进入这个世界时,正处在一场白日惊雷之后。 “主持!不远处的白云观,直接在那天雷的声威之下移为平地,您看我们是不是也该暂时出去避让一会儿。” 小沙弥哆哆嗦嗦的声音传来,带着惊魂未定的气息。 妙相手指轻轻数了两颗念珠,虽然这只是一具凡人身体,但似乎因为本身是佛子转世,这具身体对韩貅来说简直可以称得上舒坦。这堪称柔韧的兼容度,让他几乎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调整自己的灵魂,不用担心会让这具身体胀破。也因此,不过短短片刻,他就已经能够将这具身体运用得游刃有余。 小沙弥等了许久,都不见主持有什么动静,便偷着胆悄悄抬头瞧了一眼,只见年轻俊美的主持端坐在蒲团上,法相庄妙。即使是在这样令人心惊的时刻,他也不免有些分心地想到: 说起来自从妙相主持上位后,来寺中进香礼佛的的信女一下子就多了许多。 “主持师叔,您看,我们是不是该做些准备?” 妙相摇了摇头,法罗寺中全是普通的凡人百姓,虽然研修佛法,但毕竟没有灵根。这里普通的百姓除了日日受着修士存在的影响,但别的与他之前经历的每一个世界都没有什么相异之处,同样都是想要安分度日、老实巴交的普通人。在他们眼中,青天打雷往往预示着不祥。 但,有着曾经全部记忆的妙相却知道,这不过是有一位大修士在渡劫,无意中雷劫祸及周围罢了。想到记忆中那位友人的出现,妙相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当然,安抚寺中还是有必要的:“勿庸人自扰,凡事皆有因果,你去让寺中弟子谨守本心即可。雷劫已过,法度一清,这不是不祥,反是幸事。” “是。” 妙相主持虽然年轻,但声名极大,令人信服,他的话一出,小沙弥那颗心呐,就稳稳地落回肚子里去。 虽说主持说的含蓄,但小沙弥可不是个蠢人,这分明是说白云观有今天,都是咎由自取。也对,这白云观的人平时就整天趾高气扬的,不过是会给太守炼几颗不知真假的灵丹妙药罢了,就到处敛财,听说还整天要些童男童女当丹炉童子,鬼知道那白云老道是要做什么,o( ̄ヘ ̄o#)恐怕这现在是多行不义必自毙,遭了上苍厌弃,被天打雷劈了吧! 主持说了,雨过天晴,这雷劫结束了,白云妖道多半是废了,往后这明州城的善男信女,可不用继续被白云妖道给哄骗了! 小沙弥心中大乐,脸上也不由带上几丝傻笑。这时候那光风霁月一般的主持接道:“另外,也该准备一下。毕竟是邻居,虽说道佛不相往来,但也应该去拜访一下这白云观。“ “是,小僧这就去准备。”小沙弥心里嘿嘿笑了,好想跟着主持一道,去看看那白云妖道的三清祖师爷,有没有护住他逃过一劫! “秀念,戒嗔。” 妙相一看这小沙弥脸上有些猥琐的笑容,就知道这孩子估计是想到什么不着边际的地方去了。 “是。”小沙弥秀念急忙改容易色,平气静心,低声念了几句心经,躬身告退。 ====================== 刚刚经历过一场雷劫的山谷中凹陷了一大块,焦黑的土地中央,有一个人形的灰坑。 距离那灰坑数里地,一个狼狈的男人跌倒在草丛中,脸上身上都带着黑漆漆的秽迹,身上几乎没有一处好肉,到处都皮开肉绽,甚至有肉被烤熟了的味道,原本华贵的衣衫更是已经成了片片碎布,散乱地搭在他身上。这人即使在昏迷中眉头都紧紧地蹙着。 一双布鞋出现在这人的身旁,妙相叹了口气,弯腰吃力地将此人搀扶起来。 “怎么又是如此狼狈的模样。” 男人在冥冥中也似乎感觉到自己被人扶起,他不安分地动了动。但四肢百骸无一不疼,而且对方又带着一股让他难得心安的气息,最终还是放任了。 ======================== 男人在第三天才悠悠转醒,伺候他的秀念刚刚打开房门,就感觉到不对,他咽了口口水,有些害怕地转过头,就发现他照顾了三天的病号已经从他床上消失。 妈呀!活见鬼了!这么重的伤能跑到哪儿去?! 一回头,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近在咫尺! “……大、大侠饶命啊、小僧、小僧只是一介沙弥,什么都不知道啊!” 哎呦喂,主持也真是的,早跟他说了不要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带回来照顾,你看看你,这下有麻烦了吧! 好危险的人物,好不讲理的人物! 也是,看看这人身上那些可怖伤痕,还有三天滴水不沾却没有丝毫衰弱下去的气息就知道他不是正常人了,不然这种事情,正常人早就死了百八十遍了!哎!估计多半是个修士! 正想着,只听对方深沉的嗓音传来:“小沙弥?这里是佛门?普觉寺居然不远万里来捉我,真是好大的能耐!” 小沙弥一脸懵逼:“什么普觉寺?这里是法罗寺啊!”等等,普觉寺不就是那个西域最大的佛门圣地么?那可是佛修梦寐以求要进去的地方啊!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对方眼睛一眯:“法罗寺?”他心中冷笑,倒要看看这普觉寺究竟想要做什么,废了这么大力气把自己救回来不说,竟然还要假装是一个普通寺庙。 他自己的伤势自己清楚,渡劫天雷,本就是万中无一的生还几率,若是能度过还好,度不过成为散仙,不说缺胳膊少腿的小事情,境界倒退、魔核破碎都是正常的。自己虽说是半路出家的魔修,但早已是魔门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这天劫自然也是最厉害的九重紫金劫,这也罢了,偏偏那最后一重心魔劫中,自己原本深埋在心中的那个疑问再被提起,这回,来得致命至极,竟让他毫无反抗之力! 虽说天劫之后他侥幸未化成灰烬,但他也知道,自己的伤势,便是大罗天都难以救治。 所以居然能够再次醒来,他是万分惊讶的。 这样的能耐,放在普觉寺他都觉得稀奇,更何况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凡人寺庙。 这普觉寺,真是敢做不敢当,也不知道是想要有什么阴谋诡计套路! 他看了一眼那小沙弥,呵,普觉寺好能耐,居然还真找了个没有修为的凡人来演戏,只是也不想想,若真是普通人,又怎么会见到自己不害怕呢,光是自己身上的威压,就足够把他压碎了! 他低声轻笑:“那小和尚,你说,法罗寺在哪儿?” “这、这位施主,有话好好说,你身上的伤势可耽误不得。我说,我都说,我们法罗寺在东域明州,虽说只是一处普通的凡间寺庙,但也算香火鼎盛。额……我都说了,施主是不是放开小僧,回到床上休息?师叔废了大力气将施主救回来, 第92章 圣僧逆袭12.2 男人对秀念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如今身负重伤,若是就这么与普觉寺撕破脸皮,到时候恐怕双拳难敌四手。便虚与委蛇道:“原来如此,还请小师父勿怪,勿怪。” 秀念看着那匕首被对方收好,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道:‘乖乖,这位施主身上的衣服是我看着换的,这匕首是哪里冒出来的。这么重的伤,这匕首冲过来的时候我丝毫躲不开!好厉害的人物!’ 这样一想,他自然不敢对这位修士有什么不满,连忙双手合十行礼道:“小僧万万不敢,施主恐非凡人,有些警惕之心也无可厚非。” “小师父能够理解,真是再好不过。”男人忽然微微皱眉,额际生汗。 秀念见了立刻急了:“哎呀,施主还请快快上床休息吧,别是伤口又拉伤了!”他仔细一看,果然男人腰部的绑带上已经微微渗出血迹,这下可好,“果然是刚刚拉到了,还请施主在此处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找师叔。” 说着,还不待男人询问,就转身跑了出去。 不过片刻,男人便听到门外有些匆忙的脚步声。恩,两个凡人。 “……妙相师叔,你快来看这位施主!”秀念的声音中带着焦急。 只听一个平和清冷的声音响起:“稍安勿躁,待我看过情况再说。”这声音金相玉质,带着清心宁和的韵味,极为好听。男人心思一动,隐隐感觉到哪里不对。 ——这人脚步虚浮,分明是一个凡人,但这把声音中却隐透梵音,可见佛缘深厚。 若真是普觉寺,难道会放过这样一个难得一见的佛性深厚之人做这些蝇营狗苟的勾当而不专心修炼?这丝毫不合理。男人修为高深,见多识广,即使是这短短一句话,却隐约能够感受到眼前莲华绽放,佛光普照的美景,分明是有大异象! 果不其然,这人转过来便映入眼帘。只见他仪表堂堂,端正秀丽,虽然脑袋上一片光洁,却丝毫不损他的姿容。此人一身浅棕短打衬着肤色欺霜赛雪的白,腰间一个麻色束带系着窄瘦的腰肢,脚踏蒲草编的僧鞋,脖颈上挂着一百零八粒乌色珠子。他眼神平静清冷,隐隐透着慈和,却又让人油然升起敬意。 男人分明能够从他的一举一动中都感受到深厚的佛性,即使和普觉寺那群“世外高人”十分不对眼,面对此人却也不自觉在心中赞了句,可谓光风霁月! 转而又有些可惜,这样宝相庄严的僧人,他可是平生仅见,想不到这小小禅寺中竟有如此风流标志的人物,可惜只是一介凡人,百十年光阴须臾而过,却不知自己可还有缘见到这样的人物。 是了,这样的人物,又怎可能会配合着普觉寺那群贼秃来糊弄自己? 男人忍不住暗中庆幸自己没有当场与那秀念小沙弥闹起来,之前心中的满腹猜度,无形中竟消散不见了。到了他这样的境界,本就是再相信自己的直觉不过,什么都有可能是作伪,唯独自己渡劫期的修为做不得假,若是此人果真不过是一个道貌岸然的货色,又如何能够逃过他的法眼? 仔细想来,他渡劫之地附近,似乎的确也能看见一座寺庙的屋檐,恐怕就是被这里的人发善捡了回去。 心思在电光火石之间便转了个来回,这时候,这青年模样的僧人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上天有好生之德,施主能够醒来,最难过的一关已是过去了,可喜可贺。” 男人心下越发诧异,这似乎是因为离得近了些,这僧人说话的时候,身上的佛性越发浓郁,甚至隐约能感受到有丝丝缕缕温和的气息传入自己体表,慢慢滋养自己的身体。这可是殊为难得,要知道,对方只是一个凡间僧人,看这模样,不超过二十的年岁,而自己确实活了几千年的渡劫老祖,这僧人竟果真能令自己转好,说出去简直能跌破一地眼珠! 只是这一幕,却无形中暗合了之前秀念的话: 【“师叔废了大力气将施主救回来”】 若是这僧人当真能够影响到他的伤势,似乎这句话,也不是那么可笑? 只是这僧人到底什么来路,竟然如此厉害! 思量间,男人面上脸色丝毫不变,坦然得仿佛之前自己的怀疑和揣测从未发生过一般:“在下多谢大师救命之恩,不知大师法号是……” “阿弥陀佛,贫僧妙相,施主直呼贫僧法号即可。”说着,妙相坐到床头,伸出一只玉白修长的手,“还请施主将右手递来,贫僧为您把把脉。” 男人依言而行。看着那只通透地仿佛白玉雕成的艺术品般的手指轻轻搭在自己的动脉之上,明明是要害被人把持,男人却丝毫不觉得别扭。僧人神情专注,敛眉凝神,男人便索性借着这极近的距离好好打量了一番此人的相貌。 这僧人生得容貌极美,便是放眼整个修真界,恐怕都难寻敌手,便是男人这样百无禁忌的魔门老妖,也自觉是自己平生仅见。按理这样的美人若是遇上了,管他是男是女,是仙是凡,自然不能错过,好歹也要一亲芳泽才是。然而那正经严肃的模样,却让男人觉得,即使是一丝一毫类似的想法,都是对他的亵渎一般。 “平心静气。”妙相突然开口,一双沉静的双眼幽幽地对上男人,片刻后又转开。 偷窥,不,是明窥被人发现,男人也没有什么被抓包的尴尬,反而淡定极了:“妙相大师觉得我现在如何?” “除了心率不齐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已是在逐步转好。不过施主修为高深,贫僧这里虽能勉强将施主从鬼门关拉回来,却也极难再为施主提供什么天材地宝养伤,待伤势再好些,想来施主便可以自行远游,寻药采补了。” 男人笑了笑:“妙相大师佛法精深,我自然是相信你的。说到底,我这身伤放在别处,恐怕都是死路一条,妙相大师一介凡人,却能对我如此,已是感激不尽。”顿了顿,“在下花半缘,大师唤我半缘即可。” 妙相也似乎并不介意之前男人有些无礼地窥伺,神色平淡地替男人换了药,重新包扎,期间虽然有种种不便,但男人健美高壮的身体在他眼中,似乎与一块普通的猪肉无异,一样平静如水。 最后道:“半缘施主心中有数就好,你现在伤势未愈,还要多多休息,若无别事,妙相便告辞了。” 于是花半缘便只好有些失望地看着妙相离开。 待感到妙相的脚步声彻底远去,男人试着动用一些灵力尝试内视。果然,先前根本无法动用的灵力,现在已经可以了,而且,脏腑之间,隐隐有一股温和的佛力缓缓流淌,滋润着受创的五脏六腑。 妙相…… 到底是什么来路? ======================================= 如今花半缘重伤未愈,难得能在妙相的妙手回春之下侥幸捡回一条命不说,在之后功力慢慢恢复,灵气运转之后,更是惊喜地发现自己虽说没有渡劫成功,但居然连境界都不曾倒退! 这种事情可是只会发生在修行中正平和的道门正统或者佛门子弟身上的好事,他们这些修行速度极快、特别是他,堪称逆天的,哪曾听说过这样的好事?不要说境界不倒退了,养伤养着养着,伤势就恶化修为再难存进都是有的。甚至就算是佛门道门两家,也没听说过有人渡劫失败,不到一个月就能明显好转的! 乖乖了! 所以越是相处,花半缘越是看不透这个年纪轻轻的和尚。 ——也越发坚定了自己要继续赖在这法罗寺的信念。 不,他才不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什么呢。他这完全是出于养伤期间低调做人的考虑! 对嘛,谁教他花半缘曾经活得那么妖娆,这黑白两道都恨不得把他弄死? 自觉自己是合法寄住的花半缘看着窗外春光正好,想到:‘啧,这种好天气,如何能够虚度?’ 想着便踏着轻快的脚步出了门——没错,虽说他还是一个重伤人士,但灵力开始运转之后,他的恢复速度自然也就更快了。 再说这法罗寺内按理有的设有一处讲经堂,每三日妙字辈的僧人便会在此听主持方丈讲经,待听悟了,则回去各自传达给秀字辈的弟子。待老方丈去世,讲经之责便移交到了新主持妙相肩上。虽说妙相年纪轻轻,但佛法深厚,已是东域僧侣界中难得一见的高妙禅师,他的讲解经文由浅入深,鞭策入理,原本深奥的经文到了他口中,便处处成了草蛇灰线,伏脉千里的统一整体。 此时的讲经堂中正端坐着妙字辈的三位僧人,妙言,妙身,妙法。这三个人无一不是成年模样,年纪最大的妙言,已是鬓染秋霜的年纪,即使是年纪最轻的妙法,也是约莫三十五六的年纪。 堂中唯一例外的恐怕便是妙法身旁的小僧秀念,还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因他的师父妙色早年病逝,托付给了跟前不曾收徒的师弟妙相,这才有幸能端坐于讲经堂内,谛听训诫。 佛台前一座青色莲花纹样布蒲团上,坐的正是妙相。此时的青年僧侣手中一杆鎏金镶玉的妙法琉璃杖,身披一件金丝万佛图样□□,头戴祥云开明万字顶。 这讲经堂的种种看管,对于道行高深又非佛门中人的花半缘来说,自然是形同虚设。他在讲经堂门口一瞧,嘿,怪道今日一路行来尽是些年轻小和尚,原来大的全在这里头的听训了。啧啧,想不到妙相如此年轻,居然还是这法罗寺的主持方丈! 待到日中正午,随着寺中几声响彻的钟鸣,讲经堂中也相伴走出来三人,正是妙言师兄弟,看到站在一旁不知有多久的花半缘,三人呆立当场:“你是何人,怎的在这里?!” 花半缘眨眨眼,有些恼恨地瞪了这三人一眼。原来他刚刚在外头站了会儿,竟不知不觉听得入了迷,这妙相虽说丝毫修为也无,但难的佛法深厚,他听了会儿,竟被带得进入一种玄妙之境,似有顿悟之感。 这样的机遇可欲而不可求,他正探求这那一丝微妙的触动,却陡然被这三个不长眼睛的给打断了!简直是煞风景。 花半缘是什么人,那可是最任性不过的老妖怪,他那一眼瞪过去,就算没多少实质内容也吓得那三人不轻,三人立刻就噤若寒蝉。花半缘有些意兴阑珊,他还当妙相的三个师兄是怎样的人物,却原来也不过是这等货色。也对,要真是厉害,这方丈之位怎么会由妙相来坐呢? 这时候里头走出来一个瘦小的少年,却是这几日照顾他起居的秀念小和尚。除了换药时能见到妙相外,其他时候他不是修炼,就是以逗弄秀念取乐赖打发度日了。 只见秀念急急出声,声音中还带着一丝惶恐:“花施主还请见谅,三位师伯也是谨守寺规,情有可原啊。” 那妙言师兄弟看他这般惶恐,隐约知道这人身份不一般,也是,一般人哪有这样危险的眼神呢。 “三位师伯,这是在寺中养伤的花施主。” “既是在寺中养伤,我们怎么不知道?” “花施主的伤势一直由师叔亲自调理整治,因是在院内养伤,再者,花施主是一名修士大能,不方面见人,是以并未通传。” 修士! 妙言、妙身、妙法闻言立刻怂了,普通人见到修士,哪一个不是担惊受怕,深怕自己卷进大人物的什么恩怨当中?自然是噤若寒蝉,只略略寒暄了几句便慌忙告辞。 啧,真是这是多大的胆儿。 花半缘不屑地转过头,又换上笑脸:“妙相禅师,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端容肃立的青年方丈念了句“阿弥陀佛”,并不答话,只静静看着他。 花半缘也不觉得尴尬,直接讲明了来意。妙相思忖片刻,看外头的确□□怡人,山林间花枝晚绽,如今山下已是晚春,但山上的桃花才初初开在枝头,俏丽非常。且山风习习,想来也不觉得乏味。他心下有了决定,便看向秀念:“你先回去罢。” “师叔,可要秀念先行准备一番?” 不等妙相出言,花半缘便抢先道:“不用,既然这是我想的主意,自然要我来准备才是,也是答谢妙相禅师对我尽心竭力的一番操持。秀念小师父,这段时间你也累了,何不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休息呢?” 秀念有些迟疑地看向主持,见方丈点头应许了,才念了声佛号告退。 待换了件轻便的深黑棉布僧衣,两人便相伴拾阶而上,到了山崖上一处匠心独运的雅致小亭中。山风习习,风景秀美,直教人心神开阔。 这花半缘四下打量一番,发现这亭子小则小矣,设计得却颇为精巧,只是似乎年代颇久,往日又并无人来,这才显得有些荒废了。难怪自己此前神识扫过此地,却并未发现这样的妙处。这样看来,恐怕这妙相禅师也是一个风雅之人。 还不待两人走进此亭,花半缘便出口道:“这择地之事已是由妙相禅师拔得头筹,至于之后的事情,不若便由我来吧。” 说着,掌风轻动,便轻描淡写地将这积灰许久的亭子清扫得干净整洁。跟着又站在原地,控着一旁一块大石,不知是怎么做的,之间那块大石须臾间便被削成了四四方方的石凳模样,然后浮空而起,一路平移,稳稳地落在那亭中石桌旁。 这一番动作可谓举重若轻,也算是直白地显露出自己修士的身份。他一边动作,一边还分出心神打量身旁的妙相,发现这个禅师丝毫没有惊讶之色,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两人落了坐,花半缘凝神看看身旁的妙相,笑道:“山风清寒,不若还是喝些暖茶?” “客随主便。”妙相简洁道。 花半缘手一抚,石桌上便出现了一套茶具,上面已经泛起了袅袅青烟,带着极为动人的清香:“尝尝看,这是采自南屿火灵山嘉禾林的静心凝神茶,温和清雅,滋补养身,即使是初登仙途的小童,亦可品尝。” 虽然如此说,但其实这静心凝神茶极为珍贵。首先它量少珍惜,其次它功效难得,是少数能够稳固神魂的极品材宝,更难得的便是无论修为如何,都能够品尝,并且都能得到益处。 说是初登仙途的小童亦可品尝,但就算是花半缘这样财大气粗的神壕,也不会随意将这茶赐给真·小童。这稳固神魂的天材地宝可是极为罕见,自己用都来不及,又怎么会那么奢侈地赠给一个未来还前途未卜的孩子呢? 所以说,冷心冷肺、自私自利的花半缘居然能做出这样的大手笔,将这样的极品给一个普通凡人饮用,实为难得之至。更不用说,他在整个过程都对此茶的珍稀之处只字不提,而他地位尊崇、实力深不可测,要从他的珍藏中找出能够给凡人品尝的东西,这其中花费的心力本身便是不可估量的。 妙相端着温度适中的茶杯,氤氲的热气似乎模糊了他的眉眼,隐约间花半缘似乎产生了一种,他神色出奇温柔的错觉。 ……定是自己看错了吧。 妙相将杯中茶水慢慢饮下,只觉腹中升起一股暖意,流入四肢百骸,自己的灵台更是清明无比,一时间,仿佛眼前天朗气清,云卷云舒间,停滞了一段时间的心境也有突破之感。 “果然是好茶……如此好茶,给妙相却是浪费了。”他叹道。 花半缘轻笑了一声:“若是给妙相禅师都是浪费,真不知这茶得怎样的风流人物才有福消受了。只是妙相以为这茶是浪费了,我却认为这茶……该庆幸自己能入尔腹中才是。” 妙相摇了摇头:“妙相虽然见识短浅,却也能猜出这茶恐怕不是凡物,能品到如此琼浆玉露,此生不枉。” “然而如此琼浆玉露,不也无法令妙相你改容易色,可见你感叹的此生不枉,还是为了哄我高兴更多些。” 妙相闻言怔了怔,忽然笑了出来。 这一笑,宛如清风朗月,轻抚山岚。 花半缘心中一动,眼神凝在妙相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良久叹道:“可惜如此玉人,竟只是一介凡人。” “凡夫俗子未尝没有凡夫俗子的乐趣,”妙相洒脱道,似乎刚刚那一笑打破了两人间那道无形的枷锁,他隐隐透出一些自己的真性情来,那个通透旷达的真性情,“妙相虽只有百十年人生可过,可同样尝过酸甜苦辣咸,品过人生八苦,甚至有缘品得仙茶滋味,已是足够了。” “再者,修士虽然可以长生,但何尝不也要舍弃诸多,再苦苦追寻诸多,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追寻到。此世也有近万年没有的仙人飞升,修士有寿元耗尽的那一日,即使是仙人,恐怕也有天人五衰之变,与其如此,不若好好享受这百十年须臾人生。” “我以为,你会对仙灵之事颇为好奇?” “我也不知为何,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告诉我,我此生机缘不在于仙途。世人多有‘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的喟叹,但这样的感叹,妙相却从来不曾想过,或许是前缘早定吧。” 花半缘闻言微微皱眉。要知道,妙相现在不过双十年华,他佛性深厚,若是领上佛修一路,普通佛修最困扰的心境问题丝毫不会成为他的阻碍,年华虚度的问题完全不会存在。但若是他所言非虚,那么恐怕…… “佛子转世?”花半缘喃喃自语。 “什么?”妙相问了句。 花半缘轻咳一声,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一点点猜想罢了。”然而这时候他看向妙相,却隐隐带上一丝慎重。 若是佛子转世,也就难怪佛性如此深厚,甚至能以凡人之身襄助他伤势恢复了。也不知是哪位大能…… 想了想,花半缘道:“妙相心情通达,实在难得,只是,人生短暂,难道你不会觉得,短短生命,不足以通晓佛法全部么?” “阿弥陀佛,妙相所求,不过是一片澄心。再者,若是真要通晓全部典籍,岂不是追求本非属我之物,难免有倒果为因,本末倒置之嫌?”妙相温言轻笑,映着身后远处寺中的法华梵唱,低声道: 第93章 圣僧逆袭12.3 在此世的修真界中,或许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花半缘这个略带女气的名字意味着什么,但若说他的尊号,恐怕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威名赫赫了! 梵天魔尊。 这个称号却是人尽皆知的大魔头,说出来可止小儿夜啼。 梵天魔尊此人,乃是由道入魔,个中原因不明,只知一夜之间,他从天下第一宗门天青宗千年来最出色的首席大弟子,忽然入魔,并且一夜间杀了天青宗五十余名好手。 这五十余人中,上至他师父,下至天青宗外门首座,皆不是他一合之敌。 此后不过百年,梵天魔尊修为就层层拔高,迅速成为大乘期高手,修为令人望其项背。他本身并非正统的魔门中人,世人也不知他为何要叛出天青,只知他入魔后便从未再度加入任一魔门。 之后数十年,梵天魔尊并未再度出现,但不过百余年光景,这骇人的升级速度和深不可测的实力,却足够让修真界将此人牢牢谨记。 然而…… 韩貅曾经在沈冰鹤那个世界中听说过一句话:一个人的名字可能不能让你了解他,但他在江湖中的称号却可以。 就像花半缘这样一个温雅动人的名字,谁能想到他是让人闻风丧胆的魔头呢? 然而韩貅私心里却觉得,这句话还不够全面:他在江湖中的称号,往往能够让你了解他所表现出来的形象。 妙相与花半缘两人,前者虽说是佛子转世,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介凡间方丈,别说他以后恢复记忆重归西方净土之后还能不能记得某一世曾遇此人,就算记得,花半缘这样的魔门中人,还真不屑于那一点点好感。 但他们却阴差阳错成为了知己好友。 为何? ——因为两人有相似的困惑和迷茫。 继承了妙相的记忆,韩貅对花半缘守口如瓶的曾经便有了隐约的猜测。曾经在原剧情中出现过的,那个丧心病狂想要拉着整个修真界与自己同归于尽的魔头,就是花半缘。虽然这已经是一千年之后的事情了。 而他为什么想要打破这个修真界?倘若真是因为飞升无望,与其废了大心思精准地冲击地脉灵核,还不如直接将整个修真.世界击碎,拉着整个世界陪葬,不是更加方便爽快? 因为他的目的,只是想要打碎这个不公平的世界。 和妙相当初的困扰一样,他也同样无法理解修士那太过强大而不受束缚的力量,是的,天道的确可以限制修士,但有多少人真的能够犯下滔天罪孽,惊动天道引动天罚呢?除此之外的唯一限制,恐怕就是天劫中的心魔会审问人心。但试问,当修士本身不将凡人视之为人,杀一个凡人,和屠戮一只野鸡,在他眼中又有什么分别?他又怎么可能会在心中愧疚,成为心魔? 花半缘耿耿于怀于此。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就因为越缠越深的心魔死在天劫之下,然而他偏偏不,他执拗地硬生生在千年时间内,成为了能够纵横修真界的八劫老祖! ——然后在最后一刻,为了自己心中的道悍然赴死。 虽然这一切花半缘都从未与身为凡人的妙相交流,但妙相还是隐隐能够知道他心中所想。因为两人是如此的投契,即使是普通的谈话,也能轻易明白对方的想法。 而现在,妙相的一声轻叹,却让花半缘心中一动:“妙相何出此言?” 妙相眼神略带落寞,却只是安静地摇了摇头:“罢了,此事非人力所能及,不提也罢。” 花半缘似有所感,心中默默地记下了一笔,便复又开怀朗笑:“不错,有如此清风朗日,人间绝色作伴,又为何要谈些扫兴的话……哎呀,可惜你是个和尚,这酒色财气,没一个你能沾的,不然,我可有好些佳酿要与你同饮!” 结果他刚刚放下茶杯,蓦然却发现妙相的眼神幽幽地看着自己。 ……恩?这是什么意思? ============================ 东域幅员辽阔,出了名的人杰地灵,钟灵俊秀,虽名曰东域,但在并没有中土之地的此世,占了大半中土的东域远比其他三域要辽阔得多。 也正因为这太过广阔和优越的资源条件,三域八方都喜欢来东域传道,最出名的便是西域的佛门,经过数万年的努力,好歹也算在东域站稳了脚跟,虽不能与道家玄门正宗的势力相提并论,却也不容小觑。 比如明州之地,在东域较为苦寒的朔北一带,佛道两家的香火堪称平分秋色。每年七月十五的盂兰盆法会,堪称是一时盛事。 却说花半缘这伤从晚春时节养到现在,身上的伤势方才算是消失了,只是内里更深的伤处,却还要仔细将养。即使如此,他已是极为满意。这几日寺中却没了往日的清净,不但上香的香客游人增多,即使是寺中僧人,都一副行色匆匆的模样。 不免有些奇怪,便在秀念来给自己送斋菜的时候顺便问了出来。 “阿弥陀佛,施主有所不知,如今前来上香的香客,大多是想要留在寺中,一览七月十五盂兰盆法会的盛况。”谈到这桩盛事,秀念小和尚明显带着几分兴奋,“每年七月十五的盂兰盆法会,师叔都会带着师伯、众师兄弟亲设盂兰盆供,寺外山泉一直到明州城中的明州河上,延绵数十里都会点灯祭奠先人。自从师叔继任方丈之位,我法罗寺变成了这明州一地佛门首座,盂兰盆法会上的讲经会,更是人头攒动,声势浩大!” 花半缘听得有几分兴趣:“这般厉害?现在距离七月十五还有一旬时间,便已经有人赶来了?” “这些人大多是从明州其他地方赶来的,临近盂兰盆节,城中的客栈都会爆满。不过嘛,嘿嘿,还真说不清楚他们是为了什么来的呢!”秀念嘿嘿笑了两声。 “哦?这是为何?” 秀念却摇了摇头,像是故意吊人胃口一般唱了声佛号:“阿弥陀佛,出家人戒嗔,秀念又险些犯戒了。施主莫怪,小僧还是告退吧。”说完,也不看被吊起胃口的花半缘,收拾了东西便退下了。 花半缘被这么个小娃娃涮了一通,呆立当场,忍不住笑了。这小子佛法不怎么样,倒是机警十分,原本见着他就跟见了猫的老鼠一般,瑟瑟发抖,半个不字都说不出,现在却似乎是知道自己与他家师叔投契,竟然还敢拿自己开涮! 罢了,他倒要看看,这盂兰盆法会是个什么东西。 想了想,他也坐不住,索性去寻妙相。然后妙相并不在房中,也不再平日作课的堂内,他有些诧异,这么个死宅往日若不是出门布施都不愿意动一动的,今天谁那么大面子,还能请动他? 正好便逮住一个洒扫的小僧:“小师父,方丈呢?” 小僧知道这人是在寺中做客的主持友人,便停住动作,双手合十行礼唱号,回答道:“阿弥陀佛,花施主,先前有善主请主持前去解签,看主持的方向,似乎是去紫竹林中的庵堂了。” 解个签……还要特地去那么僻静的地方? 花半缘心中诧异,却也没多想。抬步便往那里去,行至竹林边缘,却见竹林外立着几名身材高壮的短打男子,虽说打扮普通,可看那举止间的气质,分明不是普通人,不,恐怕还是练家子。 疑惑更深,花半缘忍不住放出神识。虽说妙相是一介凡人,但佛性深厚,在他的神识中宛若一盏温和明灯,十分清晰,只是花半缘且莫名觉得自己用神识窥探,或许会被妙相感知到,所以以示尊重,平时都收入识海中并不使用。 然而这回情况却似乎有些不同。 神识宛如流水般滑过紫竹林,一段对话蓦然闯入花半缘脑中。 “我就说小姐怎么舍了寒山寺不去,非要千里迢迢来这苦寒的明州参加盂兰盆法会,想不到这种小地方,居然有妙相方丈这样俊美标志的人物!” “可是,这方丈能答应小姐么?看着也不想是那种百无禁忌的呀。” “哼,我们小姐是怎样金枝玉叶的人,他能有什么不高兴的?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和尚,小姐不高兴的,大可让老爷收了这法罗寺上下僧人的度牒,他要做着僧人,小姐就让他成不了僧人!” “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他若是不识抬举,小姐难道还不能教训教训此人,让他知道些天高地厚?再者,小姐哪里用得着这般手段,光是这屋里头点的香炉,便够那未开荤的小和尚受得了!呵呵!” “……” 花半缘心中怒火顿时高涨,怒不可遏,那竹林外的几名侍卫看见他,还来不及出言询问,便感到喉头一甜,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眼世界,便是眼前空无一人的平地。花半缘踩着林中清风迅速掠过,手起刀落间就将那在庵堂外低低絮语的两个丫头给打晕了。只顾及这毕竟是佛门清净地,怕自己手染了血腥惹了厌烦,恐怕这几人是决计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下一刻,俨然已经站在了那庵堂之外。刚想推门而入,然而手碰上那竹门,心却忽然冷了下来。 ……自己在做什么? 或许那妙相也对这欣然接受,自己这么闯入,说不准还是破坏了一桩美事?自己一不是佛门中人,二不是正派的卫道士,为何要如此急不可耐地替妙相做主? 不,不行。 花半缘眼神冒火地盯着那扇门,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眸隐隐可见红光。亏得他走的不是火攻的路子,否则这时候,恐怕眼中冒出的火焰能够把这竹门给烧着了! 但是他忍不住,想到后续有一个女子用那种肮脏手段对妙相那样的玉人上下其手,任意施为,他胸中就有一种无法抑制的痛苦和愤怒。 他按住砰砰直跳的心脏,嘴角慢慢、慢慢上翘。 原来如此……原来自己的身体早就先一步洞悉了自己心中最深的那个想法。曾经初见时的惊为天人,等待时的翘首以盼,共饮时的尽在不言中,一点一点,竟然汇聚成了这样一个念头。 覆在竹门上的手掌慢慢紧握成拳,他不会后悔明白自己的心意,即使这个心意永远也不会有结果又如何?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所以,他才更加坚决…… 推开这道门,比想象中更加轻易。 屋内,一个罗裳半解的俏丽女子梳着妇人发髻,松松垮垮的衣襟露出一截细白的颈子,此刻紧闭双眼,人事不知地昏倒在一旁,唇齿间偶尔倾泻而出一些细碎的呻.吟,分明是已经动情。 这样美丽的风景,恐怕能够让任何一个笔直笔直的男子都心醉神迷。 但花半缘的眼神却没有在她身上停驻多久,见此情景非但没有分神,反而还松了口气,借着,如鹰的眼神迅速扫视过房间,锁定了两处。 一处便是袅袅散发着青烟的香炉,虽说花半缘不会受这影响,他却比自己看到了更加愤怒,袖风一抚,那香炉便被熄灭,还不待香灰冷却,便凭空尽数从香炉间隙中涌出,化作一道粉末长流如数撒在那昏倒的女子身上。 那小妇人在昏迷中也被烫得不轻,无意识地“啊”了一声,却没有醒来。也不知这火热的香灰让她想到了什么,嘴中喃喃说着些淫词浪语。 哼,真是不堪入耳。 花半缘冷哼一声,大步走入里间,果然,在屏风之后有一个形容狼狈的白衣男子,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花半缘呼吸一滞,脚步加快,下一瞬已经出现在了妙相身边。只见平日形容整齐的僧人此刻黑色棉布的僧袍已经被丢到了一边,脚边是几片碎瓷片。似乎因为燥热不安,僧衣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满面潮红,牙关紧咬,手中紧紧攥着一片瓷片,锋利的口子上带着血迹。花半缘紧张都看去,原来妙相为了控制住自己,竟然用瓷片割破手腕,用疼痛来让自己清醒。 他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将妙相抱入怀中。 谁知这个动作却像是一滴油滴进了煮沸的热汤,原本已经昏迷不醒的妙相喉中涌出一声轻轻的呢喃。 花半缘下意识凑过去听,只见下一刻,妙相的手却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气,强硬地攀上男人的身体,此刻滚烫得有些火热的嘴唇贴上男人的脸颊:“半、半缘、唔……” “……!” ================================== 妙相醒过来时天色已经擦黑,他想要起身,却被一阵头疼给逼回了床。 “唔……” “你别动!怎么样,可有哪里不好?” 妙相抬起眼,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眼前的人:“半缘?” “恩。”花半缘的神色平静,已经丝毫看不出心中的种种波澜。他的脸色逆着烛火,即使妙相就在他对面,也看不真切。 待妙相放心、同样也是无力地靠坐在床上,花半缘从旁边端过一碗汤药:“来,将这碗汤饮下,你之前意识不清,险些伤到了手筋,亏得及时治疗,否则你的手可就要废了。” 妙相闻言低头,果然自己的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他有些惊奇:“我不觉得疼,是你给我上了什么药么?” “不过是一点普通的小药,比不上你为我用的稀世奇药。”花半缘道。 妙相愣住了。 花半缘也不看他,自顾自将一碗药喂了下去,不知为何,这场面音乐让妙相有点莫名的心虚,便乖乖地也不说话。但他这样噤若寒蝉的模样,却让花半缘有些不爽,勉强按捺着看他将一碗苦药汁全数灌下,半点不敢推拒,小心翼翼的可怜模样,又是心疼又是好气。 “你这作态是做什么,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话已出口,妙相还没有多想,花半缘却因为心中的那一点遐思而有些不自然了。 ——恩,说起来,他还真想吃了他呢。 一边妙相轻轻咳了一声,这美人捧心的模样,向来最是令人心疼。 “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花半缘道,“你说的是你为了救我,用你法罗寺历代流传下来的那株九叶金阳花和自己所修的佛珠舍利之气,还是说那棵你游历得来的珍奇草药?又或者,你是说自己就是因为所耗过大,所以在一线牵的香烟之下难以把控心神,不得不出此下策?” 妙相敛下眉眼,依旧是一副静若处子的模样:“你果然是都知道了。” “我只恨自己不知道!不知道便不会觉得对你如此不起!我花半缘何德何能承你如此大恩,还是说,当日任何一人受伤,都会让你如此舍命相助?!” 花半缘心中涌上一股无名火。 九叶金阳花虽然珍贵,但也不过如此,真正让他生气的是后两样! 佛珠舍利,这东西如果在佛修身上,那可以算是本命法宝一样珍贵的东西,那些佛门的贼秃整天说什么舍身渡魔,也没见他们有多少真心愿意将自己的舍利交出来。 佛修尚且如此,对于一个凡间僧人来说,恐怕就更是珍贵。即使妙相大概、可能、多半是佛子转世,但这样做也同样是太大的消耗。否则,以他的佛心,区区一点一线牵的迷情烟,又怎会如此难以抵抗! 那时候,花半缘抱着已经昏迷的妙相回到这里,正好被焦急等待着的秀念逮了个正着。看到自己师叔人事不知、口中还喃喃念着花半缘名字的模样,秀念又惊又怒,还以为是花半缘这个“大恶人”一时发狂造的孽,便哭着将师叔为花半缘做的种种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言语中分明是不管不顾自己的小命,非要为“惨死”的师叔讨一个公道的意思。结果好么,花半缘长久以来的困惑便得以解答。 这小和尚秀念还当那代代相传的九叶金阳花最是珍贵不过,以为自己是想要杀人夺药,然而花半缘心中却清楚,九叶金阳花虽然珍贵,但到底还只是凡物,真正起作用的恐怕是妙相的舍利之气,还有……那棵无名草药。 当然,更让他感念的,还有妙相反复斟酌下药、劳心劳力的举动。 说到底他们当中隔着天渊般的实力差距,想要将他从十死无生的境地中拉回来,又岂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倘若单纯是一个友人,站在花半缘的角度上,他一定会为拥有妙相这样一个好友而感到平生快慰。 但是……就因为那一点不可说的心思,花半缘现在可不是滋味。 面对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还是一看就被雷劈了的神秘男人,妙相却这样劳心劳力的救治,那么其他人呢?今天他为了治疗自己而耗费舍利之气,明日若是又有重病之人呢?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凡人而已,生命不过短短数十年,难道他遇上的每个人,都要这样无私地付出么? 花半缘从前一直以为,自己痛恨修士和凡人之间那可笑的天渊之别,他一直以为无论修士还是凡人,都只是人而已,本没有优劣之分。 然而此时,他却莫名有一种荒唐的感觉——他宁可希望妙相能够成为修士,而不是这样豁达、这样坦然、又这样脆弱的凡人。继续被他这样折腾下去,这具瘦弱的凡人身体能够经得住几次损耗? 因为爱得深,所以才害怕失去。 因为害怕,所以惊怒。 这样患得患失之间,嚣张了一辈子的花半缘不得不承认,自己到底是栽了,栽在了这个宛如静水流深一般的僧人身上。 此刻他深深地看着妙相平静清冷的眉眼,用一种微妙的语气说着:“恩?你说啊,是不是只要有人受伤倒在你面前,你都会不遗余力地救助他,哪怕你会为此献出一世苦修?” 妙相浓长的睫羽在眼睑上洒落下一片阴影,看不清他眼底真实的神色。闻言那长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两下,随即慢慢抬起,露出一双灿若冷星般的眼眸。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若我说是,你是否会因此失望?” 花半缘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不,我只会觉得,果然如此。” 妙相定定地看着他,一双眼睛清澄似水, 第94章 圣僧逆袭12.4 花半缘呼吸一滞,猛然抬头看他,险些以为是自己心中那点隐秘已经暴露。然而妙相的目光清澄似水,分明又是坦坦荡荡的。 “佛渡有缘人。当日你的伤势,但凡任何一个人见了,都会以为必死无疑,妙相也不例外。然而当我想要将你掩埋下葬之时,偏偏又有了动静,可见是佛祖仁善,你命不该绝。” 听着妙相的娓娓道来,花半缘原本波荡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他不知自己应该庆幸还是失落,或者两者兼有。 “妙相虽然不才,却也略微能够察言观色。你当日初醒,对秀念满腹怀疑,却也并未直接痛下杀手,我便知道你是可救之人,之后相处下来,也的确如此。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但妙相并非迂腐之人,也知道什么人该救,什么人不该救。若是付出诸多,只能惹来杀身之祸,那也是妙相识人不明,与人无尤。” 花半缘眼色微沉:“你倒是看得通透。” 然而他心中却无法释怀。 杀身之祸在妙相眼中也只是自己识人不明,与人无尤? 或许的确通达、明彻,但请恕花半缘他还未看破红尘,不能将此置之度外。他真想问一问这眉眼平静地僧人,他有没有想过,若是自己真的因为这份善心死了,那么那些关心他的人,该有多痛苦呢? 但是到底,他还是没有问出口,反而另起话头:“佛门清静之地,对那些敢对你做这种事的人,我没有痛下杀手,只是打晕了而已,你看着办吧。” 妙相闻言眨了下眼,窗外的最后一丝日光也已经慢慢消失,屋内跃动的灯火似乎让这个清冷如玉雕般的僧人眉眼柔和了下来。 “多谢。” 花半缘又等了等,却见妙相已经是一副安之若素想要歇息的模样,到底没有忍住:“那个女人……是什么来路?” 妙相看他一眼道:“那位女施主是大雍丞相之女,获封泉州郡主,如今孀居泉州,此番是为盂兰盆节特意赶来明州。” 花半缘意味不明地冷哼一声:“看来你倒是清楚她的来路,莫非我今日还打扰了你的好事?”想到妙相如此关注一个女子,还是区区凡间一个水性杨花的寡妇,他心中就极不是滋味! 妙相敛下眉眼:“阿弥陀佛,多谢担忧。” “……”谁担心你了?! 然而这句话,花半缘扪心自问却是如何也说不口的。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好哄,妙相用四个字就轻易地让安静如鸡。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有一个问题始终在他心中打转。 面对那香软娇俏送上门来的女子却努力坚守的妙相,为何当时自己一碰,便那般情态?那一声声软款旖旎的“半缘”,真真是叫得花半缘心都涨疼了! 然而他不敢问。 耳根处那被触碰到的湿润感似乎仍旧鲜活。 ============================== 好吧,虽说妙相的话让花半缘心中默默灌醋,但也明白地讲清楚了一件事: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方丈妙相来说,这个女施主虽说作天作地还想要霸王硬上弓,可自己最好还是不要随便招惹。 妙相心中叹了口气,真是牵一发动全身。 原本的妙相虽说也有那有极强疗伤治愈作用的佛珠舍利,但两人间的实力差距宛如天渊,他也自然不会自不量力地想要治好渡劫老祖,原著中的花半缘便是靠着自己这才挺过来的。 然而现在韩貅成了妙相,自然舍不得爱人饱受天劫遗患,当时便与系统用百万积分兑换了一味对症的疗伤之物,之后用不断用佛珠舍利之气治疗,弥补花半缘因为入魔而留下的隐疾。 所以花半缘一开始不相信自己被凡人救了,也是正确的。因为真正救助的手段,可不就是靠着系统的黑科技么? 也因此,妙相花费了大半力气将自己的佛珠舍利之气渡给花半缘,这就难免有些虚耗。韩貅习惯了自己那具仙体,一时也不曾感知到这具身体自身有些虚弱。 这次的事件在原著中也曾出现过,当时妙相佛性澄静,安忍静谧,区区一线牵的媚香,丝毫不能波动他分毫;当时那女子见妙相法相庄严,丝毫不为所动,便也只能扫兴而去。 但现在…… 韩貅有些头疼,若非此世他就是妙相,继承了妙相的佛心慈悲,别说花半缘了,他自己就会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那女子一行人给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但是,现在这条路却绝了。不但他不能走,看花半缘的意思,分明也是“体谅”自己,也会按捺中满心愤恨由他来处理此事。 ——讲真,他宁愿花半缘直接弄死他们啊。 算了,出家人戒嗔戒怒,不能再想这种事。 ================================= “啪!”的一声,寺中后院清净雅致的西厢房内,碎瓷片的声音划过夜空。 “说!是谁坏了我的好事!” 刚刚妙相与花半缘口中的主人公,那位娇蛮的天潢贵女端木婉儿将手中的茶杯丢在地上,冷冷地看着那碎瓷片在地上弹起,在下首跪下请罪的随从身上划出一道口子。 那侍从却丝毫不敢不满,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磕头请罪。 谁不知道,这婉郡主虽说身上没有皇家血统,但端木丞相权倾朝野数十年,端木家两位大郎更是有幸还曾为青云仙宗的内门弟子,此三人最为疼爱的,无疑便是这位婉郡主,就连皇族,也为了拉拢端木家破例将其敕封为端木婉儿为泉州郡主。要知道,泉州港口可是大雍著名的富饶之地,仅仅食邑,恐怕这端木婉儿就已经超出了许多关系远些的正经皇族了。 然而不同于端木婉儿无法无天的骄纵之名人尽皆知,她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肉食女。当初她嫁给年少的小鲁国公,没过几年原本身体康健的鲁国公便病逝于泉州,不少人怀疑是鲁国公无法再忍受端木婉儿与人私.通,最终两人撕破脸皮,端木婉儿便索性痛下杀手。 然而鲁国公几代单传,香火凋零,全家只阖鲁国公一人,他病逝后,端木婉儿自然不会因为一点空穴来风而获罪,反而坦荡荡凭着父亲和兄长们的权势接收了鲁国公累世财富,名正言顺地独自孀居,养了不少面首娈童。那些年轻貌美的男子公然出入于郡主府,却无人敢出声指责,可见端木家如何势大。 这也就罢了,这位肉食女还尤爱一种鲜嫩男子——出家人。 她这般横行无忌数年,在男人堆中可谓无往而不利,就算是那些看着道貌岸然坐怀不乱的出家人,其实内里还都是一样,所谓食色性也,人伦天理,看着正襟危坐的道长、和尚,因为自己的挑.逗.风.情,而色魂与授、目眩神迷,这实在再有成就感不过。 就在不久之前,她听说明州这个蛮荒之地出了位年纪轻轻的佛法大能,虽说是一介凡人,但精通佛门典籍,佛法深厚,更难得的是宝相庄严,仪表堂堂,宛若佛子转世。 这最后一点可是立刻引起了端木婉儿的兴趣。趁着这盂兰盆法会,她便以上供求签为名,求见此间主持方丈。 她身份高贵,虽说是出了名的蛮横,但这泡男人的时候却能拿出最大的耐心来,很是和善温言。而她身后立着几个高壮的精悍军汉,一看就绝非凡人。法罗寺中的知客僧自然不敢迟疑,慌忙去请了主持。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那主持果然年轻貌美,生得风流倜傥,可谓生平仅见,且那一线牵虽有迷情之用,但到底也是辅助,看那僧人动摇隐忍的模样,端木婉儿便知道他心中也绝非心如止水。一线牵虽是春.药,但她这样的人自然不屑于用那些下三滥的货色,一线牵求的是一个动.情,只要心中有丝毫情意,便会最大强度地放大,让人无法抵御。 只见那分明动.情的青年方丈用一记手刀将自己打昏,自己隐约看见他逃往内室的狼狈身影。当时她心中冷笑,就算自己晕过去了,只要那人不离开这间屋子,照样会被一线牵所影响,他会自己跑出来与自己玉成好事! 然而当自己从昏迷中转醒,看到的就是屋外躺倒了一地的下人,还有空空如也的房间,自己的胸前还被人恶作剧般地落满香灰!滚烫的香灰也不知道是被人用怎样的手段,直接洒在自己的身上,自己的皮肤都被烫伤了! 哼,定是有人破坏,否则,那温文儒雅的小和尚怎么会做出这种动作! 不自觉想起了少年方丈那春花秋月一般的姝丽姿容,端木婉儿有些晃神,这样钟灵俊秀的人物,她如何能够轻易放过? 当然不会! “你们快说!到底是谁闯进来,如此羞辱本郡主!” “小姐息怒啊,小人也实在不知,只觉得有一阵清风拂过,自己便失去了意识!”当时等在庵堂外面的两个婢女慌忙告罪。 “清风?”武林中人?还是修真之人? 端木婉儿闻言有些迟疑。 她看向身后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青凤姑姑,你看这是谁的手笔?” 青凤看了那几人一眼,有些不屑道:“这几个人不过是普通人,若是修真之人,恐怕早就没了命了,又怎会站在这里?再者,我刚刚放出了神识搜寻此寺,并无异样。” 青凤是天青仙宗附属一个中等门派的弟子,乃是端木婉儿两位兄长门下的依附者。因为那两位兄长十分疼爱妹妹,便请她就近照看。那端木婉儿虽说性子娇蛮,但却很有几分眼色,从未惹到什么真正不该惹的人,所以这份活儿堪称轻松愉快。 因着端木婉儿那档子事儿毕竟有些微妙,她也懒得就近围观活春宫,所以在那种时候,往往会独处打坐修炼。反正端木婉儿身上有她的一道印记,但凡有生命之虞,她都会迅速赶到。 但也恰恰因为这次,花半缘虽说气恼抓狂,但估计妙相感受,并未痛下杀手,所以青凤在时间过了许久,隐约察觉不妙之后,才将将赶到。 青凤是筑基期修士,虽说放眼整个修真界不过如此,但在凡间已是能够翻云覆雨的人物。说着自己猜测的时候,极为肯定自信。 端木婉儿闻言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修真者便好。转而又怒气冲冲道:“恐怕是你们几个偷懒,被人打昏了,现在在这里危言耸听罢!” 正在那几名奴仆磕头如捣蒜的时候,门外忽然小跑进来一人:“小姐,那位、那位妙相方丈求见。” 堂中瞬间鸦雀无声。 端木婉儿愣了愣,那章有些扭曲的姣好脸庞做出一个小模样,显得有些诡秘和可怕:“竟然自己来了,想来他也和我,是一样的心思呢。” 原本的羞恼气愤,猛然一松。 “行了,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将东西收拾了赶紧下去吧。”端木婉儿眼珠子转了转,拉过侍女低声吩咐了几句,又笑嘻嘻对着那传话的小奴道,“你去请方丈稍等片刻,容我换上一件衣裳就来。” “是!” ========================== 那端木婉儿好生梳妆打扮了一番,然后娇娇俏俏地去见妙相。只见堂中端坐着一人,手中一杆鎏金镶玉的妙法琉璃杖,身披一件金丝万佛图样□□,头戴祥云开明万字顶。正是装备齐全。 端木婉儿掩唇轻笑,眉眼含情地送过去一番秋波:“妙相小师父怎的来了?可是……有什么东西落在我这儿了?” 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分明透着一句话: 你是不是,把心落我这儿了? 妙相人如其名,法相庄妙,唱了句佛号:“贫僧此来,是为昨日之事。” “哦?昨日……什么事呢?”端木婉儿嘴角含笑,莲步轻移地走到他妙相身边,俯下身,一双大眼凝着妙相,吐气如兰,“妙相师父,你昨日怎么了?”她悄悄伸出手指,因为离得很近很近,可以轻易触碰到妙相的□□。 手指顺着那□□描摹着上面的卍字花纹,金丝有些晃眼,却让端木婉儿越发兴奋。到底只不过是一介凡僧,又怎能真的不动凡心呢? 他再是宝相庄严,她也能让这人破功! 一根笔直袖长的手指轻轻抵在端木婉儿那只手的必经之路上,端木婉儿抬眼看去,眼神中似乎有些问询,却也带着妩媚风情。只见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平静无波,他虽低头看着自己,却分明又没有将自己看在眼里:“阿弥陀佛,出家人需远离女色,还请女施主自重。” 端木婉儿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伤感:“禅师为何如此作态呢,你昨日那般挣扎隐忍,我看着……实在是心有不忍!”既然无法向下,她就索性将手向上摸索,感受着手下那看似单薄却确实存在的胸肌,再往上,摩挲过他的脸庞,“这样俊美的一张脸,若是此生都只用来供奉罗汉佛祖,岂不可惜?如此良辰美景,何不共享*?” 妙相低头站起,向侧踏出一步,避开端木婉儿的骚扰:“女施主……” 端木婉儿心中有些恼怒地轻哼了一声,这僧人分明就不是什么正经之人却偏偏要在这里扮什么正人君子,自己已经如此主动,他还要如此情态!若不是那张脸的确好看,她真要恼怒了!哼,等姐姐玩腻了你这个小和尚,就让姐姐好好教教你什么叫情滋味! 然而端木婉儿在这情场上却当真是个愈挫愈勇、百折不挠的人物。 这俗话说得好,女追男,隔层纱,看那妙相虽说一次次避让,一副岿然不动的高僧模样,但他既然还站在这里,没有直接落荒而逃,或者声色俱厉地下达逐客令,便已经说明了问题。 只是唯独不知道,这人到底想要怎么样。 端木婉儿耐下性子,只当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有贼心、没贼胆,苦苦纠结的男人。 这倒也不奇怪,毕竟他佛名远播,不管怎么样,多少有些能耐。 就在两人你进我退,拉拉扯扯之际,妙相忽然眼神一动。下一刻,端木婉儿收势不及,便将妙相推挤到桌子与自己之间。可怜那妙相如此狼狈不堪,却似乎顾忌着这位女施主的身份,不敢出言太过严厉,只能一遍遍无力劝说。 “放肆!”只听木门陡然被人从外撞开,下一刻,一个黑袍男人出现在门口。 他身上裹挟着深渊暗夜般可怖的气势,双目血红,紧紧盯着那纠缠在一起的两人。端木婉儿自问天不怕地不怕,看到这个男人时却不禁为他气势所设,待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听话地后退一步。 这、这人,难道就是之前下人所说那个神秘人? 还不待端木婉儿想清楚,只见妙相的神情已经变了,先是羞惭,复又难堪,此前一直神色平静,即使是最狼狈、被自己步步紧逼的时候,都保持冷静的男人,现在却扭过头去看不清神色。 那陌生男人大踏步走来,那喷火的眼神吓得端木婉儿心惊胆战。他却看也不看端木婉儿,低沉道:“不想死,滚!” 端木婉儿咽了下口水:“你、你是什么人!可知道我是谁,居然敢这么对我说话!” 那男人依旧牢牢盯着那不愿意看自己的妙相:“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法么?”他言语中分明有些端木婉儿看不懂的哀伤。 妙相没有回答,他敛眉,眼神虚掷向。 被忽视的端木婉儿胸膛剧烈地欺负两下,最终咬牙拿起一块玉佩,将之投到地上。 下一刻,青凤接到了消息出现,神色有些紧张:“端木姑娘,怎么了?” “将这个口出狂言的男人给我杀了!”端木婉儿指着男人。 青凤自然不会忽视这个男人,他虽然静静地站在这里,甚至背对着他们一副不设防的模样,但是却有着令人无法忽略的强大气场,令人心惊。 青凤放开神识,然而神识中这个男人却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还没有妙相来的佛光来的浓烈。 这样的结果让她暂且放下心,掐了个剑诀,口中娇斥一声:“兀那厮,还不快束手就擒!区区凡人,也敢对端木姑娘如此不敬!” 那男人并未转身,漫不经心地往后看了一眼,嗤笑道:“我当你是有何等保护神,原来不过一个小小筑基,也敢对我叫嚣?” 也不见他是如何动作,只觉得刹那之间,原本趾高气扬、战意勃发的青凤就化作一阵虚影,向后重重打在墙壁之上。这普通的砖石墙壁,被青凤这样的*强度打击,要是在正常情况下,恐怕因碎裂出一个大口。然而只听这沉重的声音就知道定然很疼,可那墙壁却安然无恙。 ——却是那男人在打出一掌后,居然又无形中在那墙壁前设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青凤倒在地上,竟然无力起身,她一脸的不可置信,哇的吐出一口血。 “你、你究竟是何人?!” 怎么可能呢?这个人,明明她用神识都发觉不了他。 难道这是一个远比她强悍的人?可若真是如此,她不是他一合之敌,又为何不直接将她斩杀?修真界哪一个不是心高气傲、争勇斗狠的人,与天搏命,逆天而行,没有点心气怎么可能?这人一看就是久居高位的强者,为何要放过自己一命?不但如此,还放过了那些低贱的仆役!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想不明白,却不代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境况。 端木婉儿尚且只是震惊于保卫自己的大能居然不是这个男人的一合之敌,但青凤已经非常明白,他们惹不起这个人,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 “端木姑娘,跟我走。”她吃力地站起,不顾自己的伤势,不由分说拉住端木婉儿的手,看向那个男人,恭敬道,“晚辈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前辈见谅……晚辈这就离开!” 然而那男人却根本没有丝毫回应。 一室静谧,端木婉儿已经因为这峰回路转的剧情给吓得说不出话来。这可是青凤啊,平日里稳如泰山的人物,现在却在这人无形的威压之下,明明疼得额头冒出冷汗,却不敢有丝毫不敬。 自己到底惹到了谁? 端木婉儿悚然看向一边沉默不语的妙相, 第95章 圣僧逆袭12.5【二更】 且不说青凤和端木婉儿如何惊魂未定,如何劫后余生,又如何心怀忐忑惴惴不安,便说这屋内的气氛却随着那扇门的合拢而瞬间微妙了起来。 妙相沉默不语,花半缘却无法再忍耐下去。他虽说主动将这些人交给这法罗寺名义上的掌权人,主持妙相来处置,但说到底他又怎么可能会放心呢?妙相只不过是一个势单力薄的一寺方丈,纵然有些声名,但想必在凡间也比不上那位骄横的丞相之女。那女子对妙相分明存了觊觎之心,他又怎么会放任妙相自行处置而自己不闻不问? 他在神识中紧紧关注着妙相的一举一动,看到他身着严肃的正装,然后一步步走向那女人的所在之地。然后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他的怒火彻底淹没了理智。 那个女人怎么敢?!怎么敢用那种轻浮、放荡的口吻面对妙相? 她怎么能用那只肮脏的、不知碰过多少男人的手那样抚摸妙相?! 当花半缘在神识中目睹那个女人开始对妙相上下其手的时候,终于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于是他冲开那道于他而言形同虚设的房门。但即使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庸俗女子丢出了门外,他也依旧无法平息胸中翻腾的怒火。 他终于逼近了妙相身前。只见一直沉默不语的僧人虽然穿着肃穆庄严的僧袍,此刻却透着一丝脆弱与柔软,这是他从未见到过的妙相,近在咫尺,仿佛一伸手就能将他抱入怀中。 不,这不是仿佛,而是事实。 妙相循声抬起眼,只见原本清亮澄澈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迷雾,仿佛有些困惑,有带着几丝惶恐。他眼角的绯红似乎随着心潮起伏而变得愈发深浓。褪去宝相庄严的清冷外衣,便让人难以忽略他那仿若无声的诱.惑。 花半缘不愿再忍耐下去,他决定就像曾经自己最不耻的那些“横行霸道”的修士一样,做一件符合他“渡劫期老祖”身份的事情。他强硬地伸手,铁臂揽过妙相的腰身,不由分说吻住了那张红润的嘴唇。触感柔软,味道甘美,如愿以偿的滋味甜蜜中带着些许酸涩。 当两人分开之时,妙相咬唇撇开眼,垂眸不语。然而花半缘却不想这样放过他。他抬起这禁欲僧人的下巴,眼睛眯起:“你刚刚没有反抗,没有拒绝。” 妙相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两下,似乎沾着的水汽令那轻如薄翼的睫羽有些不堪重负一般。 花半缘那双因为修炼而白玉无瑕的手指映着妙相精巧的脸部轮廓,宛然一副画作。他的拇指轻轻摩挲过妙相的嘴唇,令原本轻咬着的贝齿轻轻松开,不知是刚刚唇齿相依间的吮吸,还是被他自己轻咬所致,那张粉唇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红润——令花半缘想要一亲芳泽。 他满意地笑了起来:“端木婉儿说的没错,一线牵并不能平白让你情动,你心中有一个人。” 他凑近了些,两人的鼻子几乎贴到了一块儿,两双眼睛就这么避无可避地直视着彼此,“告诉我,你心中的那个人,是谁?” “或者说你可曾知道,那个时候我抱起你后,你便立刻贴将上来,但是口中喃喃念着我的名字,痴痴求欢,百般缠绕,苦了我心中难忍?” 妙相的眼中水汽氤氲,凝视着他。 花半缘心中蓦然一松,柔声道:“乖,你知道我只想要求一个心安,求你的一句话。你佛慈悲,难道许你这般磨煞人心?” 妙相嘴唇轻轻蠕动了一下,垂眸开口:“阿弥陀佛,嗔恚之人不知善,不知非善,不观罪福,不知利害,不自忆念……” 他念了几句,然后在花半缘深深的凝视中,怔怔看着他,“佛祖慈悲,贫僧却丝毫不能怪责此人。” 他轻轻一叹:“红线易解,若我径自推辞,想必这情劫即破,缠绕姻缘结自然不成。但,说到底也是妙相身处空门,心恋红尘。” 这话虽然含蓄,但花半缘已然听懂了。他眉眼粲然生辉,熠熠如皎然明月。 “既然心恋红尘,又何必执念重重,反入魔障。” =============================== 妙相与花半缘两人算是开诚布公,可算蜜里调油。 妙相乃是韩貅所控,此世心愿不过试图了却曾经执念,却并不与韩貅所坚持的累世因缘所矛盾,两人情投意合,自然是一日不可忍耐。 虽说此间佛门有一桩秘法,名曰欢喜禅宗,但一来此密宗已然背叛西域佛门,“自甘堕落”入魔门当中,此时与合.欢宗并列魔门前七,二来妙相此生本就无法修为,而韩貅自己亦有《九转逆生》以修炼,只要那颗赤忱佛心不变,是否恪守比丘戒律,反而是次要。 无论是妙相还是韩貅,都不会愿意为了面上好看,去本末倒置地修什么欢喜禅。只是顾念着法罗寺后继无人,这才仍旧任主持之位。 尽管如此,却也将继承一事提上日程。比如这秀念小师父,这段时间一来便感觉自己课业重了不少。 妙相一边准备着还俗诸事,一边还要主持盂兰盆法会,再者又与花半缘初初结上姻缘红线,虽说两人都不算是初识情滋味的稚子,但这情投意合之间,品得风月情浓的销.魂甜美,自然是不嫌腻味。 如此情浓意密,纵然时光停驻也不觉分毫,只觉一晃眼间,十天后的盂兰盆法会便近在眼前。 至于那一日,妙相禅师如何风流倜傥、如何法相庄妙的高妙举止,另法会上诸多善男信女,又如何陶醉其中,如痴如醉,自然又是另一桩事,这里掠过不提。 却说那端木婉儿与她那贴身护卫青凤被丢出屋外,又惊又怕,面面相觑。 “青凤先生,你看这该怎么办?”端木婉儿都顾不上查看自己被那男子粗暴丢到地上、被碎石划破了的皮肤,她慌忙爬起,只觉得一刻都呆不下去了。毕竟是一介凡人之身,虽说身上琳琅环佩,带着十几个父兄替她寻来的护身之物,但这些东西,面对那个男人之时,却宛若无形。 是的,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她被生生打出门外,身上的护身法宝,却安然无恙。 端木婉儿虽说是凡人,但跟着父兄也算见多识广,自诩眼色颇利,这显然已经不是对方强过自己的问题,恐怕自己在对方眼中,真如蝼蚁无异。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小小明州? 她心中满腹惊怕,许久不出口的尊称都恭恭敬敬地冒了出来。 青凤的心中更是掀起惊涛骇浪,只是此处并非久留之地,那位前辈如此大能,相比就是之前那些奴婢所言的神秘人士。保不齐自己等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还在对方的神识之下,却不好做什么诡秘心思。 思忖过后,青凤当即开口:“这位前辈绝非你我可以招惹之人,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明州为妙。” 端木婉儿尚且有些迟疑,只见青凤的颜色已然严厉起来,她心中一寒,赶忙道:“知道了。” 于是这一行人也不敢请辞告退,收拾了东西漏夜离开,举止仓惶。宛如深厚有恶狗穷追……却是那青凤心中怯怯。原来她回去后左思右想,反复思量,终于察觉出一层蹊跷—— 那位前辈如此厉害,自己等人在他眼中不过蝼蚁,他也从始至终不曾将自己等人放入眼中,唯一的一次动怒,似乎还是在端木婉儿出言不逊之后。 但他到底为何要闯入呢? 还有前次,两次都是在端木婉儿要与此间方丈妙相玉成好事之时,他分明对端木婉儿没有分毫怜香惜玉之情,眼神反而更多停驻在妙相身上…… 等等…… 妙相? 青凤想到妙相那张脸、那身举止气度,隐约猜到了个中机巧。 真是不知者无畏,青凤现在就是这种感觉,生生被自己的猜想给吓破了胆!这样的大能,若非是情深一片,又怎会屈居于如此蛮荒之地的寺庙之中?那自己等人做了什么? 青凤越想越怕,一刻都待不住,她甚至不敢稍作停留,在明州,自己等人若是死了,难免会被妙相联想到那位前辈身上去,可出了明州……恐怕鞭长莫及!当真要趁着那位前辈尚且没心思处置他们的时候,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为保小命无虞,她甚至不敢回泉州,带着那惹出□□烦,同样惊魂不定的端木婉儿,乘上轻梭划破长空,飞往那东域第一仙门——天青仙宗。 ========================= 天青仙宗之内,落霞居乃是众多内门弟子居住之处,却说这端木两兄弟,虽说年不过四十,却已是筑基巅峰、半步金丹的修为,极有希望可以在五十岁钱登上金丹大道,可谓极具天赋,是以才得以以筑基期成为内门弟子。 这两人出身豪门权贵,天资绝高,往日也是气势如渊、眼高于顶的人物。然而此刻,两人却毕恭毕敬地将一人迎至上座,自己则执晚辈礼坐于下首。 那人青年模样,看着甚至比端木两人还要年纪轻些,只是举手投足间已有成龙化雨、风云之相初具,却是一个金丹大能。 “溯游师兄,寒舍鄙陋,请勿见怪。”端木两兄弟中的大哥端木空率先打开话题。或许是因为自小耳闻目濡,端木空、暝两人的礼数可谓极近周道,比起道家玄门讲究的道法自然,他二人虽说目下无尘、心气甚高,但行事处处讲究礼节,反倒更接近儒家的“人无礼则不立,事无礼则不成,国无礼则不宁”的说法。 “何必如此多礼?”溯游师兄端起酒杯,“你二人如此谨言慎行,倒教我不知该如何自处了。”话是如此说,但看他满面笑容的模样,可见还是颇为受用的。 果然,那端木暝知机道:“夫礼,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虽说我等乃是玄门中人,不拘小节,但我等一言一行,皆出于真心……” 溯游此来却是为了转达一番三人那位师尊的法旨。虽说这三人同属于天青仙宗的三长老素寒真人门下,但比起这位只在收徒仪式上出现过,之后就一直闭关的素寒真人,还是这些年长的师兄兼挑起教导师弟的重责。 天青仙宗的教导方式便是如此,除非成了真传弟子,否则长老日理万机,又怎么可能估计到每个内门弟子呢。 正在寒暄之时,端木空的传音灵简忽然莹莹亮起,溯游主动道:“若有什么不方便之处,我自当回避。” 端木空笑了一下,取出那传音简看了一眼,道:“并不妨事,不过是舍妹传来的消息。” 说着便将那传音简抵在额头。他只当是妹妹端木婉儿有什么拜托之处,却不料传音简传来青凤带着惊慌焦急的声音。只见他眉头微皱,往简中发了一道神念,然后看向门边侍候的小童:“待会儿青凤过来,放行勿扰。” “是。” 溯游与端木暝怔了怔,端木暝率先问道:“大哥,可是婉儿有何不妥?” 端木空蹙眉凝思:“她们正在赶来,似乎招惹上了了不得的人物,青凤看不出那人深浅,甚至不是对方一合之敌。” 他看向溯游,有些担忧道:“溯游师兄,让你见笑了,只是我们这……” 溯游闻言便了然了:“两位端木师弟若是有难,溯游自然义不容辞。” ============================= “你说什么?有一实力诡谲之人,只区区一招就将你重伤至此,而你此前丝毫无法察觉此人特殊之处?” 端木家两子听了青凤叙述的来龙去脉,不由神色凝重起来。 “二弟,这明州可有什么厉害仙门?” 端木空沉思片刻,凝神问道。 端木暝摇了摇头:“这仙门倒是有几个,但那地方荒凉僻静,灵脉几无,民风又彪悍,没多少人想要去那里,是以也就只有一些小宗门,我真想不懂,这小小门派怎么会如此嚣张。” 溯游道:“暝师弟说的很对,且依照这位青凤师妹所言,那黑袍之人的气势和装扮,还有那奇诡的行事风格,却不像是玄门中人。招惹上这样的人物,恐怕是祸非福啊。” 闻言端木家两子果然紧张起来,看向溯游道:“还请师兄救我等!” 溯游沉思片刻,看向青凤道:“这样,我用回溯之术,查探一番那人到底是何等形容,青凤师妹,请勿要抵抗。” 青凤如何敢拒,连忙开放心神。 只见浮空出现一面水镜,上面隐隐波纹浮动,溯游手在空中掐了个法诀,口中叱道:“镜花水月,时如逝水,现!”那原本空无一物的镜面上,具现化出水流向后飞逝倒退的模样,夹杂着青凤和端木婉儿一路倒退的记忆,直到出现那个令人惊惧的黑袍身影。 “但看此人的作态,果然不似我玄门中人,却不知是什么跟脚来头?”端木空道。 一旁的端木暝道:“管他什么来头,所谓邪不压正,有溯游师兄出手收拾这等邪门歪道,还是不是手到擒来?”说着,眼神略带希冀地看向溯游。 那溯游却并不答话,反而有些惊疑不定地看向水镜,待端木两子察觉到情况不对,看过去时,便惊讶地发现,溯游竟然冷汗直流。 发生了什么? 只听溯游冷声苦笑:“手到擒来?只怕到时候,被手到擒来的那个人是我才是。” “什么?” 端木两兄弟面面相觑,皆在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这……溯游师兄何出此言?那人虽说气势不凡,但一击之下青凤却只是受了点伤,可见实力也不过如此,溯游师兄可是金丹大成的大修士,难道还不能对付这么一个躲藏在凡间寺庙的小小魔头?” 溯游摇了摇头:“金丹大成也好,初登仙途也罢,在此人眼中,恐怕不过是蝼蚁与刍狗的区别,同样皆是随手可灭、不值一哂的小人物。若我没有看错,恐怕此君……却是那位不可说之人。” “不可说?”端木暝追问,“什么不可说?” 溯游轻叹道:“却要提到我天青宗一桩不堪回首的陈年往事,此人与我宗因果孽缘甚深。说来,此人在数百年前,还是我天青宗最为引以为傲的首座大弟子,号称万年以来不出世之奇才,全宗上下予以厚望,当时我还是区区外门弟子,只在那宗门大比上有过一面之缘……” 似乎是引起了他的追怀,溯游的眼神中很是复杂,“其人有姑射神人之风姿,行走过处,人人望风而服。若非是他,现在这些真传、内门中人,恐怕还要换换面貌。”又哪里轮得到端木两兄弟这样的区区半步金丹能胜任? 当然,这最后一句话,溯游自然没有直接说出口。 但这不对啊,这人曾经是天青宗弟子,还是一宗首座弟子,哪有首座弟子还能叛出师门的?就算是叛逃,也该斩尽杀绝吧!都几百年了,怎么现在还能活着? 别的不说,真有这样的叛徒,自然也会挂在宗内的任务平台上,就算难度极高,单也未必无果。 端木两兄弟已经开始思索曾经在那平台上看见过的厉害叛徒…… 溯游却率先打破了他们的胡思乱想:“别乱想了,他堪称不可说之人,又怎么明之昭昭地出现在人人可看的任务中?此事实乃宗内的一处隐痛,你们勿要宣扬此事。此人行事乖僻,但既然那青凤与令妹能够平安到此处,想来是有所顾忌,不会对你们痛下杀手,尽可放下心。” 说着,溯游起身,拱手欲离。然而他话说到一半,拉出了这么一桩隐秘事情,端木空、端木暝两人又怎会甘心放他离去? 溯游摆摆手:“此事你们不要再管,此人今次现身明州,还不知所图为何,我还要去禀报掌门和长老们。” 看着溯游倏忽间化光消失的身影,端木两兄弟相视一眼,禁不住地冷汗涔涔。 ——虽然还不清楚自己到底惹上了什么样的人物,但有一点是显然的。 这个所谓的叛徒,一定很强很强,强到这第一仙门甚至都不敢追杀他,对他的存在又讳莫如深,又穷追不舍。哎也不知是怎样的变故,引得此人放弃大好前途,叛出宗门? 端木空心中叹息,摇了摇头。他虽说眼高于顶,但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溯游此人往日虽说一副温良如玉的模样,但同样心性甚高,就算是对现在的首座弟子都没多少尊敬的意思。但现在不过是提到此人,就如此重视,隐隐还有畏惧,恐怕还真是个厉害人物。 思量间,端木空看见自己二弟一副若有所得地模样,不由一愣:“二弟,你可是记起了什么?” 端木暝皱眉点头:“大哥,我想到一个人。” “谁?” “梵天魔尊。” ============================= “你说什么?梵天魔尊?花半缘出现在明州?!” “是,弟子所言,句句属实,因事关重大,所以……这才打扰掌门师伯。” 气势恢宏的大殿上,溯游恭敬跪在下首,感受到来自上头陡然变得强大的气势,不由冷汗涔涔。往日里岿然不动、稳如泰山的掌门,此刻却勃然变色。 掌门闻言,脸色难堪地看了一眼殿中端坐的另一人。他心中一叹,这溯游真是来得赶巧,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 真是冤孽! 果然,这另外一人气势陡然升起,似有风云之相,只听她道:“好啊!藏了这么多年,想不到今日却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竟是一个妙龄模样的女子。 “半夏!你勿要心急!”掌门连忙出声。 却已经迟了!那女子早就料到掌门会阻拦自己,当即便化出灵神冲出大殿,直奔明州。——这竟是一位分神期的大能! 她气势太盛,宛若实质般压得溯游无法承受,只觉听到了自己骨头呻.吟之声,大气都不敢出,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只听留在殿上的那具躯壳冷笑道:“掌门师叔何必拦我,如此孽徒,本就是我天青之耻!当日他打杀我父,灭我赤云峰上下四十五口天才弟子, 第96章 圣僧逆袭12.6(完结) 半夏本姓关,因所修功法,别号冰凤天女,不满千岁便修成分神大能,乃是一位天才人物。 关半夏之父曾经是这天青宗赤云峰峰主,修为深不可测,实力可堪与天青宗诸多在后山禁地闭关修炼的老祖媲美,然而却在数百年前的那场大变中,被一手带大的得意门生花半缘斩于剑下。此后关半夏心情大变,当时还是一介普通金丹弟子的她一夜白头,独自支撑起险要衰落的赤云峰,之后又机缘巧合下获得冰凤决,从原本的剑修改修法诀,成就了响当当的名声。 如今她虽与众多长老同为一峰之主,且实力丝毫不弱,但同位的长老却大多是看着她长大的前辈,对她多有宽容疼爱。 但她却明白,这些疼爱多半是看在自己父亲早逝的份上,对自己这遗孤的看顾,却并不有多少深切。倘若真是怀念父亲、疼爱自己,为何放纵那狠心的大师兄这么多年逍遥法外?她才不相信,那花半缘和自己差不多年纪,能够强悍到整个天青宗群起而攻之,却对他无可奈何的地步! 好罢,这些固步自封、胆小怯懦的长老不愿替父亲讨回公道,那么她来! 那冰凤诀威力奇高,虽说带着一个“冰”字,但功法与性格相应而生,她仇深似海的身世暗合了冰凤诀要求,而冰凤诀又在潜移默化、无形之中,令她性格冷厉尖锐。 一只灵气所化的冰凤破空向着明州而去,带着尖利的啸声,如泣如诉! ========================= 却说那明州城中刚刚结束了盂兰盆法会,明州百姓还在津津乐道于当日千灯共放、梵音高妙的难得景象。那主持法会的得道高僧妙相,更是被反复提及。那日虽说是万人齐聚,但庄严肃穆,丝毫不显杂乱,讲经时梵音入耳,讲至妙处,听者眼前脑中,仿佛有万千金莲落地绽开,整个是森罗宝相,庄妙万千。 那端坐在佛台前青色莲花纹样布蒲团上的英俊主持,更是令中人望风皆靡,俨然如佛子降临。 然而此刻,中人眼中的佛子却正对恋人的百般缠磨束手无策:“阿缘何必如此作态?” 花半缘气哼哼道:“当初说好了过了这法会,便寻个由头与我退隐山林,师儿,你我共处不过百年光景,已是极尽短暂,少一分一刻我都会心疼呐!” 这句话却卡在了妙相心头,这一世他是注定只能陪伴花半缘百年,曾经在河神一世有多苦,想来此世的恋人亦是如此。至于恋人回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衰老羸弱,这却反而不是什么问题。——他们两人的感情,又岂是这肤浅的好颜色可以一笔盖过。 于是这便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上,妙相心中哀叹,恋人分明是那样桀骜不驯、冷厉如冰的性子,怎的面对他时便可以如此,总是堪称恬不知耻地做出这番可怜模样。 ——偏偏,他还却是拿住了自己的痛脚,令自己总是心软低头。 许是正因为花半缘原本冷厉坚毅,所以面对自己时带着一丝惶恐的缠磨,才越发令人心软。纵使妙相清冷如冰,这百炼钢也会被花半缘的缠磨化成绕指柔,唉唉地配合着对方。 这大约便是叫,你情我愿。 正是耳鬓厮磨间,花半缘忽然脸色一变,面沉如水:“有朋友找上来了。” “什么?” 还不待妙相问出这句话,只听一阵冷厉彻骨的声音传遍整个明州方圆数千里:“梵天魔尊,冰凤关半夏前来求见,还请出来一见老友!” “梵天魔尊,冰凤关半夏前来求见,还请出来一见老友!” “梵天魔尊,冰凤关半夏前来求见,还请出来一见老友!” 一连三遍,整个偌大明州之地,方圆千里之内,都回荡着这冷厉的声音。原本喧闹的明州城更是因为这动静一时悄然无声。 如此动静,显然是仙家手笔。 妙相喃喃道:“看来还是来者不善。” 花半缘却面露惭色:“是我招惹来的。” 妙相摇了摇头:“你隐居数月尚且安然无恙,想必这是此前放走的那两位女施主搬来的救兵……如今你伤势未愈,恐怕……阿弥陀佛,一饮一啄,皆由天定。” 他心中轻叹,原本那端木婉儿虽说同样没有成功与妙相春风一度,但却是因为看出妙相立身持正,然而自己……却因为这句*凡胎,没能经受住一线牵的蛊惑,险些着了道,然那端木婉儿色.心不改。之后又因为顾念着一点妇人之仁,终于招惹来这样的祸事。 然而妙相有曾经记忆作证,花半缘却没有,他闻言矢口否认:“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说到底是我曾经杀孽太重,争勇斗狠,惹来的这般祸事,与人无尤!你也不用太过担忧,我虽然伤势未愈,但对付半夏这个小妹妹,还不成问题。” 话虽是如此,可花半缘现在虽说伤势好得七七八八,但距离天劫也不过过去了数月光景,对于一闭关动辄百十年的修士而言,却也不过弹指一挥间罢了。何况妙相的治疗是为了解决隐患,却不是为了加速愈合速度,是以到现在,也不过恢复了两成功力。 但誰让妙相这一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呢?他只能怔怔然看着恋人改容易色,前去赴战。 那关半夏昂然立于一片白云之上,真是宛若冰清绝艳的九天神女,凛然不可侵.犯。 她冷冷注视花半缘,目若寒星:“想不到吧,你躲了这么多年,却到底还是被我找了出来!” 花半缘轻声一叹:“若我说,我从未想要躲谁,恐怕你也不会相信吧,师妹。” 关半夏哈哈一笑:“师妹?难为你还记得我是你师妹……爹爹他是你的师尊!你也配喊我师妹么?!梵天魔尊,我可不记得我有你这样来头的师兄呐!” 花半缘默然不语。关半夏眼神一利,讽刺一笑:“我说为何你不离开,原来竟是受伤了么?啊哈,我知道了,你之前大乘期,恐怕是渡劫失败了吧!真是可惜了,那九天玄雷怎么没有劈死你这个不仁不义的狗东西!”关半夏恨恨道,只是那眼眸深处,却迅速地积聚了水汽。她撇开眼,努力不让自己的脆弱被这个与自己有血海深仇的薄幸郎看到。 最苦不过曾经,她曾经那么无忧无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父亲慈爱,师兄疼宠,一颗芊芊少女心,无知无觉挂在了那天之骄子的大师兄身上——即使大师兄对自己不过视作寻常女子。 就在父亲想要撮合她和大师兄、自己也羞涩地期待着将来的时候,却突逢大变。她深爱的大师兄,却偏偏成了一个不忠不义、狼心狗肺的东西,狂性大发手刃自己亲父! 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她用尽全部力气,让自己不要立刻冲上去,和这个可怕的男人决一死战! “……真是上天有眼,让我现在遇上了你!魔门首座、渡劫老祖又如何?渡劫失败,你照样如同丧家之犬,只能躲在这蛮荒之地默默恢复伤势!是老天要我现在杀你!哈哈哈哈!” 关半夏长啸道。 花半缘眼神平静:“当年的事我不想再提,当初我毅然叛出天青,到现在我也从不后悔。冰凤天女,你我二人乃生死大敌,多说无益。” “不错!多说无益!”关半夏闻言咬牙,想不到这人死到临头,还如此冷漠,他的心当真是铁石铸成的么?!关半夏恨不得立刻将他碎尸万段! “等等,”花半缘却抬手道,“明州虽然地广人心,但终究是东域十九州之一,你我二人若是动手,移山断海都属寻常,何必徒增杀孽,不若就近去东海上如何?” 关半夏心中嗤笑,这堕入魔门的邪魔外道,现在却与自己讲究这些表面文章!当真是道貌岸然! 等等?她忽的灵光一闪,长笑道,“我明白了!难怪你要躲在这不毛之地,恐怕不是什么害怕生灵涂炭,而是此地有你牵挂之人,怕你我交手,错手伤了她才是!”她笑中带泪,放出神识,整个偌大明州千里之地,尽在掌握之中。果然,没有什么神识绝强的存在,是了,恐怕这花半缘努力想要护住的,却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凡人罢! 自己家世、容貌、才情、天资,无一不好,与他更是朝夕相对,他却能够狠心杀死自己的爹爹、他的授业恩师;而这里不过是一个普通凡人,蝼蚁一般的人物,也能让他不顾重伤相护!凭什么?!凭什么?! 关半夏越想越气,几近魔怔,嘶声笑道:“花半缘,我曾经发下毒誓要你付出代价,今天,我就要你眼睁睁看着你的心爱之人殒命当场!” 说罢,她满意地看到花半缘陡然变色的脸,双手一抬,能够两只冰凤虚影出现在她身后,只听她一声娇斥“去!”这两只巨大的神兽虚影便俯身冲向下方那脆弱无比的明州城。 “你疯了!”花半缘冷静的面色终于瓦解冰封,他脸色难看,来不及与已经魔障的关半夏理论,立刻想要冲下去拦住那两只冰凤。 关半夏看到更是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她眉目冷肃中透着一丝疯狂,再度招出一只冰凤,拦在了花半缘的必经之路上,两人一凤顿时打做一团。 下面两只神兽得了主人的命令,化身成蛮荒凶兽在明州城中大肆破坏,所到之处,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无数凡人须臾间成为冰雕,又在下一刻被这两只冰凤撞成碎渣,尸骨无存。一瞬间,方才还其乐融融、人声鼎沸的明州城,已经变成了人间烈狱! 花半缘双目赤红,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强行提升解锁实力,重重一掌将关半夏打开。他回头看去—— 只听身后那关半夏厉声狂笑:“可惜啊可惜,凡人的性命太过脆弱了,你看,我不过这么短短片刻,这么多人便死了!你说你聪明一世,怎么就喜欢上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凡人呢?!” 入目所及,尽皆是断壁残垣! 花半缘冷声道:“是吗?可惜让你失望了,我的确心有所属,可惜我心爱之人,却不在这些人当中。”他看着一瞬间愣住的关半夏,残忍地说出接下去的话,“即使我没有爱人,我也绝对不会爱上你这个蛇蝎女子!知道我最后悔的是什么么?便是当初——” “当初我顾念你年幼无知,没有将你一起斩杀。” 关半夏气得柳眉倒竖,哇得吐出一大口血,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花半缘:“你、你说什么?!” “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即使堕入魔道,受万千骂名,我却从不后悔!这就是你与我最大的不同,也是我永远无法接受你、或者你们的原因。凡人的生死,从来不在你们这些站在天上的修士眼中!” 花半缘落在地上,在关半夏痴怔的眼神中一个踉跄,却依旧脊梁挺直,一步步走向已是一座冰城的明州城。他轻轻抬手,拼着体内旧伤未愈、新伤又添,仍旧果断地将那两只在城中肆虐的凶兽斩杀。 “咚——”、“咚——” 两只虚影似的冰凤在死后反而显出真容,通体雪白,皎洁无暇,一如人们眼中的祥瑞之兽,即使刚刚残杀了无数百姓,那洁白无瑕的羽毛上也没有染上丝毫血迹尘埃。 然而此刻,这堪称圣洁的一幕却没有人欣赏。 关半夏心疼么?她想心疼的。这是她跑遍了十万大山,在极寒之地捕捉到得仅有的几只冰凤,花费了大力气才将它们养成如今这样圣洁的模样,现在却轻易被人斩杀,颈脖折断,丢入黄土中染上尘埃,那些凡夫俗子的肮脏血迹,汨汨汇聚在那片洼地上,也慢慢染红了冰凤的羽毛。 这样的景象,当然令她心疼! 但是花半缘却说什么呢:“看看吧,这些你们视若珍宝的灵兽,真的有灵么?倘若有灵,为何在你一声令下之后,便立刻冲入人群之中,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大肆杀戮!这是祥瑞之兽?不,这与饕餮、穷奇那些凶兽又有何异?” “我告诉你吧,你,还有你爹、你那些师兄,整个所谓替天行道的玄门正宗,你们的心肠都已经被蒙住了,被所谓的人仙之别给蒙住了,就像现在,恐怕你眼中也只有自己死去的两只鸟,而看不见这满城尸骸,血流成河。这些羽毛上沾染的血迹,都是从城中流淌下来的人血!” “随手屠城的你,还有脸说自己是玄门正宗,还有脸替天行道,来斩杀我这个不仁不义、狼心狗肺、欺师灭祖的混.蛋么?” 关半夏到底还是一个女子,有女子天然的软弱心肠,她迷茫地抬起眼,入目所及,随着阳光普照,冰城慢慢融化,便是一地可怖的断体残骸,人间炼狱恐怕也不过如此。 ——这是,自己做的? “是不是很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花半缘道,“是啊,我也想不到,当初那个会为了一只小兔子而哭泣的小师妹,现在却能随手做出这样的事情。你说,此地经年之后,会变成什么境况?” “……恶灵齐聚,骸骨遍地,凶魂不散。”关半夏喃喃道。 花半缘笑了一声:“然后,你们又可以来把这些无辜的亡灵全数化作招魂幡、聚灵珠等东西养料,美名其曰是因为已经污染,无法超度,只能净化,为自己又一次的替天行道而沾沾自喜——你说,为何天道只会奖赏我们修士以功德?而犯下这样大的杀孽后,尚存一息慈悲之心者,便会在心魔劫中彷徨,而已经心如铁石者,则会自然而然,将之抛诸脑后?” 关半夏瑟缩了起来,他看着花半缘邪笑中透着一丝可怕的脸庞,明白自己已经被这个男人种下了心魔种子,哽咽道:“师兄,你、你救救我!” “看吧!到现在,你真正怕的也不过是自己会被心魔所累,而不是为了自己犯下的滔天杀孽而内疚。”花半缘的眼神终于完全暗了下来,“冰凤天女,你很了不起。” “不、不是的……不是的……” 这一切都错了!都错了! 梵天魔尊才是魔,他才应该是犯下滔天罪孽,让自己替天行道的那个人,他一连杀了天青仙宗四十五位修士,人人得而诛之,自己不过是想要让他痛彻心扉,怎么就成了自己心魔呢? 关半夏痛苦极了,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泪流满面,却还反复念叨着告诉自己:“不对、不对,你杀了我爹,杀了师兄们,杀了那么多人,你是梵天魔尊,我这么做只是替天行道……” “哈!为了杀我一个魔尊,你屠了城?想不到我花半缘的命这么值钱。”花半缘冷笑道,“我杀了四十五个人,你呢,你杀的人,是四十五的多少倍?” “不一样的,我、我杀的都只是些凡人……” “啊哈!凡人就不是人了么?”花半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无奈摇头叹息道,“够了,冰凤天女,你没有什么好惶恐、好害怕的,因为你只是奉行了整个修真界中一个默认的规则,你们没有什么错处,只是不把凡人看做是和自己一样的人而已。” 他的眼神甚至带着点诡异的温柔,说出口的话却让关半夏如临冰窖:“是的,你和那些将凡人视作鼎炉、食物的邪魔外道一样,也不过将凡人视作自己获取功德的工具。这没有什么错处,你们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对嘛?” “不……我怎么可能是邪魔外道……这、不错但……也不对……不……” 抛下这样一枚炸弹,看着关半夏陷入死循环般的自我否定,花半缘心中凉凉一叹。 就像关半夏之前说的一样,这么多人承受了无妄之灾、无辜死去,明州城毁了。 “恶灵齐聚,骸骨遍地,凶魂不散。” 花半缘已经懒得再管那个来找麻烦的关半夏,他抬步想要进入明州城,然而下一刻,他就捂着小腹处,不支地单膝跪地。——坚持到现在,身上的伤势再也忍不住了。 一双手贴上他的后背,带着温暖的舍利之气涌入体内,慢慢修补他体内的处处伤口。 花半缘一怔,转头看去,却是眉眼哀伤的妙相。 花半缘心中一叹:“你果然来了。“ “……恩。” “是我托大了,原本以为两成功力足矣,想不到她竟然丝毫没有缠斗心思,反而一心疯魔,只想令我后悔……” 妙相摇了摇头:“你已经尽己所能,明州城合该有此一劫。” 是啊,原剧情中是两个修士斗法,现在就变成了有人来寻仇报复,虽然起因截然不同,但结果却是一样的。 花半缘一怔,这话中透着深深的消极,确实像佛门中逃避的借口,但却不像是他认识的那个妙相会说出来的话:“你是想要……” “阿缘,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一直不知,通晓佛法之后,是否就真能立地成佛,普渡苍生吗?” “恩。” “我所困扰的便是,为何这片大地之上,修士和凡人要共同存在。” “只要有特异之人,便会不公,不公则不平。” “所以,最好的办法,或许是宛如盘古大神分出清浊两气那样,将修士与凡人彻底分开吧。” 花半缘怔怔然看着妙相。 他从来没有想过,为何会觉得自己与这个凡人如此投契,明明他是凡间看破红尘的得道高僧,自己则应该是一心逆天改命、求证长生的魔修。然而回想往日种种,他蓦然发现,这个始终平和清冷,唯独面对自己会稍显温柔的和尚,却有一颗真正想要救济天下苍生的慈悲之心。 他们同样反感这个世界的不公,同样厌恶修士的特殊和凡人的卑微。 自己甚至为此引动心魔,对求证长生这件事情本身产生了疑问。 他也恐不多让,越是研修经书,越是困惑普渡苍生这件事情本身的可能。 然而今天,终于拨开云雾,见青天。 “妙相,你想要怎么做?”他近乎虔诚,满心欢喜,痴痴地看着这个姿容秀美,浑身上下都透着脆弱的男人,夕阳西下,那阳光撒到他的身上,几乎将他整个人都照得模糊。 只见高僧抬起手,指尖迎着落日余晖指向不远处那明州城:“你看,这么整整一座城的生灵,若是汇聚在一起,纵然都是凡人,想必也能在人间与幽冥烈狱中冲出一道生路吧!” 他眸色清亮而澄澈:“我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因果大道。世间众生有苦,吾愿与此城万千亡灵立下幽冥罗障,为众生求得大解脱。与众生求极乐,为众生之善,愿立大愿: 吾等唯一愿,我作佛时,世间修士与凡人不相往来,人间与修真之土远隔幽冥烈狱,重重荆棘,则人间少恶灵,少罪孽,引地狱万般诛邪恶鬼于我身,亲筑幽冥罗障,不得是缘终不成佛。” 此愿刚成,便有天地紫气东出,飞向西方。红光遍天,此界地涌金莲,天降详光。 他身后放出大幽冥玄光,现出一方世界,金树银花,宝石铺地,金莲生池,无数舍利塔详光环绕,人人面带详和,尽有满足之色。盘坐地上,口诵经文,齐声禅唱。 明州之地万千死灵,收到感召纷纷投入此方世界中肉身,又有从天边之际,裂开一方大口,无数修罗鬼蜮涌入此方世界。 于是原本祥和之人尽皆化身修罗面貌,这万千修罗又齐齐化作黑气,涌入妙相头顶三花之中。 花半缘默然半响,此时惨声道:“你不过凡胎*,受不住这功德灵魄,恐怕会身陨神碎!” 只见那妙相眉目温柔,却隐在一片炫目金光中:“阿缘,此生恐怕,我必然要留你一人在世间了。” 随着金光终于笼罩了整片大地,妙相那单薄的身子也终于消散透明—— 留下花半缘一人,看着这已然大变的世界,痴怔良久,喃喃道:“你身化幽冥,拱卫人间,那我,便替你完成心愿吧——终我一生,不会让一名修士迈过幽冥罗障!” 从此以后,人间与修真界一分为二,所有人死后皆归地狱,由地狱转化入幽冥罗障,继续加固两界之间的屏障。 第97章 番外:半缘修道 又一年冬去春来,万物复苏,只是山上历来比山下的气候变化要迟些,这山下已是到了桃花盛开的时候,山上却依旧春寒料峭的模样,唯独这上面的桃花不知怎的,却随着山下的气候开得格外娇艳。 山下人看了这千娇百媚的桃花,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山神大人定是又醒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这座山是附近出了名的鬼蜮,等闲人不敢进去。听老一辈说,每隔数年春天,这地方的桃花便会不同寻常地早放,且开放得极其旺盛艳丽,艳丽得都透出一份妖冶来。且到了这时节,这座山便再不能有人进去了,偶尔几个误闯进去的,只觉得天旋地转,醒过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处,鬼打墙一般,多半打了个哆嗦,心中喃喃一句“阿弥陀佛”,颤颤巍巍地离开。 听说这山中有一座古刹,已有千年光景,明州城重建之前就已经存在的,虽说现在依然荒废残破,但既然能在这桃花山神的眼皮子底下存到现在,想来也有些神威。第一个人便在不小心入了这山时病急乱投医地口念佛号,也不知是否因此,居然也战战兢兢地生还。 打那之后,这千里不毛的明州城,到底有了这么一处弹丸之地,开始将信将疑起佛祖来。 便因为这份魑魅魍魉中的艳丽,这座山被称作桃夭山。 就在那桃夭山深深、人们所不知处的废弃小亭中,一个黑衫男子正坐在亭中,独自寂寞地饮茶。他虽是饮茶,却一杯接着一杯,全不像他人品茶那般慢条斯理,反类灌酒似牛饮。 若是妙相在此,恐怕难免要拐弯抹角,嗤一句他牛嚼牡丹了。 若是妙相在此…… 只见这黑衫男子轻轻一叹:“不知不觉,你走也有千年,自你之后,世上再无人可与我共饮。” “世人只道知己难逢,恐怕我花半缘此生最大的幸事,便是有你这样的一个知己。” “……这里到底已经没有法罗寺,没有静心亭,没有妙相禅师,只剩下我一个老不死的行尸走肉,和这漫山遍野开得不是时候的桃花……呵,八劫散修,这天底下的第一人……”黑衫男子,也就是花半缘嘲讽一笑,“想来以你的洒脱通达,也不会介意这座已经人去楼空的山,彻底地覆灭吧……” “是的,我要做那件事了,我终于、终于可以做那件事,终有一日,这整个天下都会为之肃清,再也没有什么凡人、修士……只有人。” “我选在这里开始,真希望你能够看到。” 花半缘放下茶杯,阖上双目,将自己身上的最后一重禁制解开。刹那间风雷云动,天道感应到他身上涌动着的力量,原本万里无云的晴朗天空,便闷雷阵阵,云端隐现紫电划过。 “来吧!九劫天雷,便让我看看你有多厉害,是否当真能够有毁天灭地之能!” 云层中春雷滚滚,带着令人心悸的力量,只听“啪啦”的几声脆响,酝酿许久的雷电便直直向着花半缘破空而来,这雷电通体浓紫,到了极处酝酿成了漆黑,青天白日下方圆十里成了一片阴霾,透着不祥。但花半缘是何等眼色,敏锐地发现那紫电之上的云层中,隐隐透着一分绚烂的金色。 “竟是九劫天阳玄雷,好啊,天道当真看得起我!” 看到是传说中最为难得的九劫天雷,花半缘却不怒反笑,朗声道:“妙极,妙极,你越是强悍,便越得我心意!” 好个花半缘,说出来的话竟与寻常思路全然不同。 只见那第一下天阳玄雷极为粗壮,打下来声势浩大,立时将花半缘整个人都吞没其中。而那花半缘更是举止诡异,竟然不躲不挡,面对这吓人的天雷,却安静地站在原地。 是被吓傻了不成? 非也! 只见他静静闭目,那原本骇人的天阳玄雷打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他却反而将之汇集入手中,原本罩在他身上游走的电蛇被他以无上法力吸入手中,强硬地碾压成一团越发浓紫的球体,上面涌动着令人心惊的力量。 一击不成,劫云已然开始酝酿下一番攻击。 这时候,整个大陆却开始将目光投注到这里来。 “——这、这雷劫,似乎有些不同凡响啊?” “不、这不是升仙天雷劫,这分明是散修渡劫,是几劫散修,竟有如此威赫声势?” “这动静,比之前那梵天魔尊渡劫时还要厉害吧!” “等等,这莫非是传说中的九劫天雷?那、那这里头的人是——” “梵天魔尊又渡劫了?他之前升仙天雷劫不过一千年前,这寻常千年一度的散仙天劫,到了他这里,几十年上百年便是一道,这速度当真是令人闻风丧胆。若是今次他又成功了——恐怕他的实力,在仙界也能媲美真仙大能了罢!” “话是如此说,可你看看,这梵天魔尊总共用了多久,才一千年时间,当真能一路飞升,直至这九劫散修之境?这未免也太过耸人听闻了些罢!” “呵呵,这梵天魔尊能够成为万年来首个进入渡劫期,且渡劫失败而未死,又能够一路闯过八次散修天劫,此等妖孽天资,绝世天才尚且不足以形容,又岂是我等凡人能够轻易揣度!” …… 伴随着他们的种种非议,却是这些人不由自主地从大陆各地前来明州之地。这荒凉的不毛之地,曾经因为灾祸而变成一片废墟,之后即使重建,却也底蕴不足,若是以往,却是绝难进入这些大能的眼中——这些大能哪一个不是叱咤风云、笑傲一方的大人物,此刻却纷纷不远千里,齐聚于此地。 这确实因为,这九劫天雷已经数万年不曾出现,他们无一不想来从旁观摩,或许也能吸取经验,或许能略有所等,令他们将来的渡劫增添上一两分胜算亦是好的。 然而这些人的种种心思,却已经都不在此刻渡劫的正主——梵天魔尊花半缘的心上,在他那堪称广袤的神识覆盖之处,无数代表着大能的闪亮光团一览无遗,即使他们再如何努力隐藏自己的存在,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而对于这些堪称偷师的举止,花半缘丝毫没有气恼,反而低低笑道:“妙极、妙极!莫非整个大陆的庸人都来了此处?哈哈,可惜,再多人来也是枉然,今日来多少人,我便要多少人徒然地看着我做下那桩事,到时候,他们的表情会是如何美妙呢?” 似乎是想到了那些人的表情,花半缘笑声愈发开怀。 就在众人各自不一的反应中,天上的劫云持续涌动着令人震撼的力量,又一道天雷,伴随着不祥、灾难、破灭的气息直直冲击下来。 “这、这道天雷!竟是如此强大!” “锐不可当,锐不可当!” “……” 明州城周围的天空中,陡然落下几个人影,竟是原本躲藏在云层中的大能,在这威压之下被震得再无法端坐于庆云之上,睥睨众生,尽管这些人迅速调整好自己的仪态,恢复到一派气度翩然潇洒的模样,但比起在那灵气匮乏的桃夭山中,悍然接受这九天玄雷,甚至还有余力运用无上法力护住这脆弱的凡间山石不受损害的梵天魔尊来说,已然是落了下成。 紧接着第三道、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 与第一道落下后漫长的酝酿时间不同,那劫云一口气落下五道天雷,一道比一道细,却也一道比一道更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到了那第六道天雷,已然漆黑如墨,劫云更将整片东域大陆的毁灭之力都汇聚于此,令明州之外的十八州,刹那间天空都晴空万里,一碧如洗。 此等伟力,当真是大开眼见! 然而这样的力量,却都无法令花半缘动容,也不知他用了怎样的秘法,这桀骜不驯的天雷到了他手中,便都乖乖融入他所汇聚的那天雷灵核之中,涌动、运转,压缩成了更加可怕的力量。 花半缘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天,只见天空中,已经开始噼啪作响,涌动着一丝金光——这九劫天阳玄雷,最后三道才是最难过的。 “要开始了么——”花半缘喃喃道,“便让我来见识见识,这传说中能够勘破一切邪祟的天阳玄雷!” ——明州城中,一名气质冷峻、相貌极致俊美的男子微微侧头,一贯严肃的眉眼带着一丝不太熟练的柔和,显然身边的那名女子,却是他极为珍视的对象:“娆娆,这渡劫之人的天劫名为天阳玄雷。劫雷至刚,天阳至阳,是以天阳劫雷为天下诸雷之首,可破世间万般邪祟。九劫为极,天阳为最,可见是天道要给这逆天而行的梵天魔尊一个十死无生的路。” “九劫为极,天阳为最么……”他身边那名女子喃喃自语,眼中盯着天空那越发阴沉可怖的劫云,眼中却隐隐闪现出好战的光芒。这虽然是个容貌温婉可人,堪称倾城绝色的俏丽佳人,但却也同样是一尊洞虚前期的大能。 “身处十死无生之境,却还能分出心神控制着区区一座凡山上桃花的绽放,这等境界,当真令人折服。” 她身边的男人却不甘自己心爱的女子被这一尊在正道中声名狼藉的魔尊所吸引,解释道:“娆娆想的太简单了,此种做法果然厉害,却也并非难事——这天阳劫雷最可怕的,莫过于最后三道,前面的六道,虽说接下来的确不宜,却也并非不可能。” “哦?”那名为“娆娆”的女子反问。 那男子略带神秘地笑了笑: 第98章 番外:半缘妙相 第七道天雷就在万众瞩目中破空而下,那颜色漆黑如墨,仿佛黑洞一般能够吞噬一切光芒,它不粗,却比之前的六道天雷加在一起,还要让人惊惧。 那道天雷直直淹没了花半缘,恍惚间花半缘就看到了曾经…… 一千八百年前,花半缘再度以圆满的结果完成了一项难之又难的任务,他独自出现在天青仙宗的任务颁布点,轻描淡写将自己的手中的任务玉简交给那边负责登记处理的师叔。 “——分神初期天字任务,虏获雍州城中三名分神期采补邪魔人头,圆满完成结果,并未惊扰雍州城中一人,完成者乃出窍巅峰的赤云峰首座大弟子花半缘。” 纵然是这见多识广的师叔,面对这样的成绩也不由得抚须赞叹,眼中里露出欣赏的神色,这样才德兼备的弟子,别说万年,五万年都没有一个,竟然如此有幸,能够成为天青仙宗的首座弟子,不愧是传说中最有希望飞升的年轻人,果然不同凡响。 不光是这师叔,周围原本人声鼎沸的发布平台,都瞬间悄无声息,人们不约而同,用敬畏的眼光看向那个青年——不但越级挑战任务,且一挑便是天字级别的任务,不愧是大师兄! 身处众多视线的焦点核心,当事人却并未有什么异样的神色,淡然地点头,从师叔手中将自己的身份玉简递过去:“有劳师叔。”待那玉简光亮一闪而过,这一番难如登天的天字任务,便如数化作大笔贡献,汇入花半缘的身份玉简中。之后,这如青松一般苍劲有力的身影,便走出这处楼阁,再化光而行。 是的,曾经的花半缘,是一个循规蹈矩,甚至坚持在一切正堂中不能化光无礼的正经之人,一言一行,皆可成为所有天青宗、乃至整个玄门正宗年轻弟子的楷模。 就是这么个别人家的孩子,一路化光,须臾便来到了赤云峰。 “大师兄。”、“大师兄好!”、“见过大师兄!” 一路行来,处处行礼,足见花半缘在这些人心中地位甚是尊崇。 他温和地回礼一一问过,忽然脚步一滞,不远处几人的窃窃私语便如流水般流入耳中。 “哎呀那些凡人,真是讨厌,不过是错手杀了几个人,那些家人居然还要上山来讨一个公道,哼!公道!若是没有我,他们那庄子早就被妖兽给踏平了!” “嘿嘿,半灵师兄别生气,不过是几个凡人,顶多就是抄两篇静心咒的事情,值当个什么,你心怀天下,替天行道,如今这些,只是凡人庸人自扰,见识短浅罢了,就算是师尊,想必也会理解你的。” “要我说,还是那些凡人不识好歹。他们啊,最是命贱,自甘堕落。我上次斩杀一名隐藏在凡间、居心叵测的兔妖,哈,他那相公居然苦苦哀求我替他求情,却不知那只公兔,一直顶着一张女人皮在哄骗他!” “哎?还有这等事?那后来你如何了?” “自然是亲手扒了那只兔子的皮,给那傻子看看他那好妻子的那玩意儿!”那人的话语中带上几分淫.邪,“别说,这只蠢兔子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那张人皮的确好看,且许是日久天长,都和他神魄长到一块儿去了,我扒下来后,还不用怎么使劲,他自个儿就蹬了蹬腿,直接死了。” “哈哈哈,死有余辜,死有余辜!” “哼,更可气的是,那凡人男子分明看到了自己日日同床共枕的是一个妖精,还是一只公兔精,却狂性大发,还不自量力想要和我拼命!哈,真是愚蠢至极,被我一掌送他上了西天,和那公兔子在地下作对亡命鸳鸯吧!” “不错,你做的很对!凡人多是如此愚蠢之人,我等好心相助,他们不知感恩,反而处处指责,当真是愚民!” “哼,早知如此,我便直接杀了现在来求见的那些愚人,省得还有这番纠葛。” “哎啊,半灵师兄,你看看你,何必为了这些渣滓动怒呢?让师尊和大师兄知道了,恐怕又要怪你心情不稳重。” “哈!真当我怕那大师兄了?你看看他,每逢下山做的那些事,都是不声不响的,的确,是没怎么伤及无辜,可我辈替天行道,本就是死伤难免,他这么厉害,但能够替我天青仙宗扬威天下的,还不是我们这些人?” “……” 那半灵师兄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他面前几个忽然不做声的师弟,“哎?你们怎么了?” 然而这几个人,却丝毫不敢说话,只脸色苍白地看着他身后。 半灵略有所悟,有些僵硬地转身—— 却是那循声而来的花半缘。 “半、半缘大师兄……” 花半缘冷冷看着这些人,只觉眼前寒光一闪,下一刻,佩剑藏锋出鞘,顿时化作五重冰冷剑光,抵在这五人咽喉的要害之处。 “现在,诚心悔过,我就放过你们。” 这五个人立时打了个哆嗦,这花半缘看着温和,若是有什么事犯着他忌讳了,但凡动怒,便是这样冷厉至极的口味,极为可怖。 这几人立时道:“师弟口出狂言,冒犯了大师兄,请大师兄见谅见谅!” 然而花半缘眉中冷厉却丝毫没有消减,反而有越发冰封之势。 “师弟无心之失,实则对大师兄心悦诚服,没有半分怀疑啊!” “大师兄威武霸气,师弟早早见着,便已经望风而服、纳头便拜!” “……” 然而,不是的,这些都不是。 即使这些人已经被越来越逼近的藏锋剑芒给吓得浑身都是哆嗦,可他们的回答,没有一个能令花半缘接受。 ——他何时在乎过这些人是否臣服过自己? 他不在乎。 真正让他无法接受的,是这些人就像误会了他有多么看重这个所谓的首座大弟子之名一样,从来都不将凡人的性命放在眼中。 即使是德高望重的师尊,也无法理解。 之后的事情太过熟悉——那些人的言语继续慌不择路地贬低自己和那些凡人,言不由衷地吹捧他自己,然后,他终于在连师尊都出来,一脸无法理解地要求他放过半灵等人之时,愤怒地亲手手刃了自己的师弟。 有了第一个,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还有愤而一掌劈来的师尊。 一切的一切,都被他杀死了。 这是梦境么,如果是梦境,可以……改变么。 一切来得都是如此突然。 但是—— “不,这一切,我从不后悔!” 一声音量不高,却带着能够诛破万邪之力的声音坚定地穿透了这整个世界,刹那间,这个丰富多彩的时间,仿佛变成了一个好看的玻璃制品,哗得一下,就不堪一击被他打垮了。 花半缘冷笑:“天阳玄雷,这就是你所谓的心魔劫么?不过如此!不过如此!你以为,我当真会因为,这些是而出现破绽么?” “哈哈,我心中最深的隐透,你又如何能知!我从不畏惧曾经,我只在乎能否改变着荒唐的现实!” 说话间,只见第八重天雷裹挟着风雷之势,向他冲来。 一片紫金流光之中,花半缘眼神恍惚,隐隐看见一个法相庄严的年轻高僧,端坐于莲台之上。 “……这次却是妙相么……” 梵声高唱中,妙相深深地看向他:“花施主。” “妙相……” 花半缘怔怔看着他。 或许是因为他渡劫期的修为太强,所以,在妙相死后,自己一次都没有梦见过他。 他走不进他的梦境,而他又不敢回想曾经的那些记忆。 他不敢,便恰恰中了那天阳玄雷的心意,眼前变幻纷纭,倏尔是桃花纷飞下两人共饮的快意潇洒,转眼便成了那一日的噩梦。 飞沙走石间,伴随着天上两个修士的猖狂打斗,整个明州城陷入一片炼狱中!遮天的火凤凰和寒冰龙魂四处作孽,这处刚被冰封,下刻便被火燎,天上还是不是落下打歪了的遮天大掌和重雷! 身为凡人的妙相,只能徒劳地站在郊外山崖之上,眼睁睁看着明州城陷入一片幽冥炼狱中。 他从未有这一刻这般,疑惑自己修佛炼心是为了什么,说要慈航普度,他究竟能渡得了谁?恐怕自己倾尽一生,唯一能渡的也无非是自己一腔私心! 更遗憾自己此生佛法精深,却丝毫不能修炼—— 若是修炼,若是修炼…… 蓦然之间,眼前忽然地涌金莲,仙音袅袅,佛子记忆悉数涌入。 啊,原来他不能,是因为他是佛子。 可即使是佛子,即使记忆觉醒,又有何用。 妙相默然看着这片颓唐的废墟,一点点,一点点,徒步前往,爬上明州城唯一尚算完好的城楼之上。 “如是我闻,愿以毕生佛心,超度此城万千亡魂。” 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以一人之力,超度一城无辜亡魂重入地狱。 当远在北域寻找能够疗伤天材地宝的花半缘感受到自己种在友人妙相身上的那枚种子,正以令人骇然的速度迅速枯萎之时,已是回天乏术。 即使花半缘不顾虚耗,万里之途化光而来,所看到的,也是一城荒凉死寂,和缓缓坐化的妙相。 最后的妙相,也是眉头深锁。 利用时光回溯之术发现了这一切因果的花半缘,即使能够将那两个嚣张的修士碎尸万段,却又能怎样呢? 他救不了已经死去的一城百姓。 也阻止不了和他志同道合的妙相以身渡人。 最后的最后,他只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用这最粗暴的方式,去报复这些人么? 这一段记忆,要他如何敢想,稍稍一碰,就是痛如锥心。 他所求的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妙相所证的佛,到底是什么。 他们都不知道,他们都在迷茫。 花半缘低低地笑了起来:“是啊,这一段记忆,我怎么敢去想……天阳玄雷,心魔天劫?天道啊天道,你又怎么敢让我看!” “我的确不敢看,因为看一次,我就怕自己忍不了。” “怕自己没有十全把握,就忍不住要将这悲哀荒唐、不公可笑的世界彻底毁灭!” “修行两千年,我终于等到了今日!呔!自今日始,我便要这世间,再无所谓的修士!什么逆天改命,什么偷天换日,一群魍魉鼠辈,我要整个修真界,统统与我陪葬!” 最后一道金色炫目的天雷划过长空,刹那间,整个桃夭山化为灰烬。 始终游刃有余的花半缘,衣衫爆裂,发丝飘散,皮肤渗血,那张如玉的脸庞刹那间面若金纸,煞白的嘴唇上蜿蜒下血痕。 然而即使如此, 第99章 番外:前尘尽散 “荒谬!他、他这是要做什么?!毁天还是灭地?莫非是盘算着自己无论如何都渡不过这九劫天雷,便索性要拉整个世界来陪葬么?!” 寻常百姓还在瑟瑟发抖,以为是地龙翻身,然而那些拥有移山填海之能的大修士,却也同样被这般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正因为他们比起那些普通人来说,拥有无上威能,所以越是大能,就越发能够感受到这一击带来的变化。 就在这一瞬间,天地变色,这整整一场九劫天雷酝酿的力量,和一尊八劫散修巅峰的全力一击,全数冲入地表,以势不可挡地速度重重撞向那地脉灵核。 “果然是邪魔外道,狗急跳墙,竟痴狂到做出如此不智之举——”明州城中,先前那英俊冷酷的男子嗤笑了一声,“只可惜,就算是这九重天阳玄雷,并上一尊八劫巅峰期的散修,若是就这么想要毁天灭地,也未免太过不自量力了些。” “不,不是的。” 那男子有些不耐烦,刚想对那敢驳斥自己的人反驳回去,告诉他,这震旦大世界最是坚不可摧,他八劫散修的确威能无比,随手即可将一个国家毁灭,可想要彻底将震旦大世界毁于一旦,却也是不可能的。 这道理,就好像人不可能将自己举起一样。 但是他很快发现,那出言不逊的人,却是他心心念念的澹台娆。 这澹台娆身为洞虚前期的绝世天才,若说在平常,绝对是到哪儿都能横着走的大人物,偏偏在此刻万年难得一见的九劫渡劫之时,这洞虚前期的修为,虽说也是颇为不俗,但到底不能被那些动辄洞虚中后期,甚至有大乘期的大能看在眼中,就算是她身边这位,虽说对她百依百顺,但也同样是一尊洞虚巅峰的稀世天才。 然而她却拥有一项别人所没有的特殊之处—— 她手握上古流传下来的一枚芥子空间,这空间十分不俗,其中自成一格小世界,奇花异草、奇珍异兽处处皆是,更有一处阆苑灵泉能够活死人,肉白骨。这小世界天然存着一道地级灵脉,当真是得天独厚的世外桃源。 却说这澹台娆如今的肉身皆以奇花异草、天材地宝炼制而成,最为核心之处便是她身为一介灵修所寄托于之的那颗灵核。凭着这奇特空间从根子上给她打下的良好基础,她体内灵核灵透无瑕,光华内敛,功法吐纳间皆是最为纯净的灵气。 正因她那特殊的功法,她和仅有的几位大乘期修士几乎同时感应到了什么—— 这看似影响广、而散的攻击,实则却打在了至关重要的一点上,精准,确切。 是的,这个胆大包天的魔修梵天魔尊,根本不是想要拉着整个世界陪葬。 他要的,是整个修真界陨灭! 他很清楚,即使自己全力攻击,都不可能让震旦大世界瞬息间毁于一旦。而他真正的目标,本身也不是震旦大世界。 澹台娆脸色严肃,面沉如水,比起那些大乘期修士广阔霸道的神识,她洞虚前期的神识堪称纤弱,但即使如此,她依旧坚持地沿着之前那攻击的轨迹,不屈不挠地向其中蔓延。 细韧如发的神识,就如同这个灵修的性格与功法一样,缠缠绵绵。 须臾间众多大能神识抵达地壳深处,饶是他们养气功夫甚深,看到却也被眼前这一幕惊得脸色大变—— 只见那地壳之种,滚滚岩浆包裹着一颗如墨石般晶莹剔透的核心,这便是一切修士修行仰赖的根本——地脉核心。这地脉核心以看似缓慢实则迅速的速度运转,在这过程中慢慢吞吐灵气。 不错,地脉核心之所以被称为是修真界根本,是因为,它能够转化出灵气供修士修行所用。 然而现在,这原本运转圆润自如的地脉核心,现在却凭空多了几丝微不可查的裂缝,每一寸转动,都伴随着这地脉核心内部迸裂之音,而比起整个核心而言丝丝缕缕,看在这些大能眼中却绝对算是汹涌澎湃的灵气洪流,便以一个迅猛的速度流泻而出,倾灌入尾闾中,倒入天河! 只消片刻,这些举手投足间皆能引动天地的大能就能够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滞涩之感。 “梵天魔尊花半缘!你当初叛出宗门,亲手弑师,又杀我天青仙宗上下五十人,我青年一辈多少儿郎折损你手,其罪状简直罄竹难书。我天青宗不欲事情闹大,这么多年都放任你苟延残喘,如今你却不但不知悔改,竟然创下这滔天大祸!”天青宗的一名大乘老祖愤然道。 花半缘懒得去理此人的出言不逊,到了这等时候,这天青宗却还滔滔不绝地惦记着当年那点阴私,甚至还惦记着要让自己站在那义正辞严的不败之地,当真是可叹可笑! 当年的事情,他不予争辩,稍微有点眼色的人便能够轻易分辨出,到底是哪一方处于弱势,若是换做另外一人,恐怕早就被追杀到天涯海角。 自己之所以一直以来能够清净,是因为自己一开始就把他们打怕了,杀服了,随着自己修为的不断上升,他们彻底没了继续追杀他的勇气! “哦?滔天大祸?”花半缘随意瞥过去一眼,果然,刚刚还出言不逊的这位太上长老,却并不敢直视他的眼神,莫说他,此地已然现身的众多大能,平时俱都是能够叱咤一方风云的大人物,此刻却都纷纷避开他的眼神。 但是,就算他们再怕、再惧,花半缘都不会因此动摇分毫。 “所以原来,抽走了修士的修炼之基,便是闯下了弥天大祸?从此,那些魔修鬼修再也不能为祸人间,这是闯下了弥天大祸?从此,世间再不会有因为修士一时意气,误伤平民百姓,这是闯下了弥天大祸?从此,你们这些号称替天行道、体恤民情的名门正宗,可以真真切切地体会一番什么是真正的平民百姓,他们需要怎样的行道之法,这难道也是闯下了弥天大祸?” “说到底,我这样做,除了我自己,又如何会伤害一人性命呢?你们所谓的滔天大祸,逆天而行,恐怕真正违逆的,却是你们自己的一己私欲罢!” 花半缘始终淡笑的眉眼,此刻却透着刻骨的冷峻,如锋的眼神冷冷地刮过这些人:“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你我在天道眼中,与百姓、与蝼蚁何异?但恰恰正因此,天道会公正地判罚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但你们呢?” “修士——一旦踏上仙途,便于凡尘别过。所有人从引气入体成功地那一刹那,便被灌输这种想法。自己尚且还是一只蝼蚁,便已经将自己看作天道,将百姓视为蝼蚁,这便是修士的法则!” “在这个世界上,修真者太多、太滥,修真者为了一己私利,或者鼎炉,或者材宝,或者气运,而做下了众多罪孽,你们,包括我,除了自己能够一步步接近那个虚无缥缈的长生之道外,又于世界何益?!” “更兼强者为尊,弱肉强食,修士种种威能,便注定了普通人只能纳头便拜!可是究竟凭什么要让修士来替普通人制定法则么?” “我没有办法让整个世界都成为修士的世界,但是,我却可以让整个世界,变成普通人的世界!” 这一番话听在这些大乘期修士的耳中,无异于是外门邪道,早已痴狂,一个个气得发抖: “这简直是强词夺理!” “修真本就是逆天而行,求证长生因果大道,便是偶有牺牲又怎能与我们的贡献相提并论?!能够修炼,本身便是我等承天景命的代表,自然与凡夫俗子截然不同!” “好个兀那小贼,死到临头还在顾左右而言他,说!你究竟为何要做下如此恶行,你自己活不了,竟还不想给别人活路么?!” 然而这些人气恼、羞怒,都无法阻止一个事实。 这个丧心病狂的花半缘,居然凭着自己身死道消、神魂俱灭的代价,硬生生用尽最后一点修为,将这段话传播到整个世界。 也不知他用了怎样的妖术,短短片刻,这番话便在这片大陆上响彻,修士、凡人、妖精——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 即使修士在心中弃如敝履又如何,这世上总有人会为其所“蛊惑”!这一点,让这些修士更加跳脚,却已经悔之晚矣! 最后,那癫狂的男人已经不再压抑自己翻腾的气血,他吐出的每个字,都会带出破碎的脏腑,而他却丝毫不以为意:“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这便是我的道,我注定无果,却必须要去追求的道!还因为……” 他的瞳孔中慢慢失焦,身体不支地单膝跪坐,但是眼神依旧痴痴地看向前方,冥冥中似乎看到了很久没见的——妙相。 正应了那句,半缘修道,半缘君。 他就这样死了,遗容安然平和,仿佛只是静静沉睡。 许久之后,才有人敢上前来试探,然而此人只是轻轻落下,脚下的桃夭山、还有这个跪坐的男人,却在须臾间花费灰烬,消散在空中,即使是有无上威能,也无法挽留——这个男人,竟是最后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尸体、和这座有着美好记忆的山峦,受到丝毫折辱。 在场的人都安静了。 他们彷徨、无措、胆颤,冥冥中又的确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飞快流逝。 那是时间,还是灵气,又或者,是他们求证长生的机会? 正在这时,一个清脆温柔的声音,忽然在一众大乘期耳边响起。 “各位前辈,晚辈有一法子,可以略微延迟这地脉核心崩溃的速度,让我们有更多时间筹集办法——只是,这个法子却需要极大的代价。” 千名神灵转世、大气运天才的神魂献祭,整整两千年的人才断代,以及在“养料”耗尽之后更加迅速地枯萎速度—— 第100章 公子逆袭13.1 当韩貅脱离妙相那具身体回到系统空间的时候,却仍旧沉浸在自己那一刻恍如开天辟地般的举动中。他隐隐感觉自己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奇妙境地,一举一动都恰合天理,都带着无穷玄妙。 这是什么? 天人合一? 天人感应? 一大堆类似的东西冲入脑中,冲散了刚刚那种玄之又玄的情绪。韩貅意犹未尽地睁开眼,然后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只见在那熟悉的系统空间当中,竟然出现了一张墨色莲华底座,上面正端坐着一位法相庄严的大佛。 这尊大佛神情凛然不可侵犯中又带着一丝温柔宽恕,面对韩貅时甚至还有一丝——韩貅自觉——一丝诡异的亲切。出现在系统空间,同时在这个时候,还表达出了对自己的善意,那么,就算没有别的讯息,韩貅也能有所猜测了。更何况,这尊佛祖的五官中还隐隐透着几分熟悉。 “这位可是,地藏菩萨?” 韩貅一怔。 “曾经是,就在不久之前,多亏阁下指点迷津,我终于也勘破了机缘,成功渡过劫难,如今已然是地藏王佛了。” 不错,就如同韩貅感知的那样,威严冷肃的地藏王,面对韩貅却没有丝毫架子,他说起话来更是如此,一种自然而然的亲切,甚至让韩貅有些摸不着头脑…… “……佛祖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还未请教,所为何事?可是我之前那任务有什么问题?”其实韩貅更想问他的,刚刚自己那种催眠般的心灵状态,是否和他有什么关系。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地藏王佛似乎对自己的态度亲近了许多,他注意到,对方在交谈的时候甚至是以平辈论交。 他特意亲身降临到系统空间,根据系统空间的特性,恐怕还是周转一番,以任务委托者的身份来此,慈眉善目又平辈论交,其中必有机巧。 “并无。”地藏王佛的脸色似乎有些复杂,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此番的确是我要好好感谢你,你直接开辟出一道在修真和凡间之间的屏障,不但一举解决了原本的问题,甚至还为我的证道之路打开了阀门。” 原来那个时候,以妙相化身幽冥罗障为契机,震旦大世界的地狱为之一空,反而成为整个世界运转的新的组成部分。那些原本满怀恶念悲愤的灵体,原本滞留地狱闹得鬼满为患,现在心愿得偿地就去投胎、执念未消便去幽冥罗障阻守世界屏障,可以说各得其所。而地藏王佛在震旦大世界的化身,便成功完成了当初地藏那“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的宏愿。 以此为契机,尽管地藏王不能在三千世界如数实行此种办法,但却受此启发点拨,再加上多年来他本身深厚的积淀,突破天佛境、抵达佛祖,不过临门一脚。 但是,即使是修为最浅薄的修士,也知道,积淀再深,若是缺了那一点明光,却也是突然。 所以,韩貅这轻飘飘的一举,却是至关重要的一步! 自从发下此宏愿以来,不知多少年过去,地藏早已知道当初这宏愿的遥不可及,诸如如来、弥勒等人,早早成了佛祖,然而自己仍旧滞留于菩萨位,勉强以代理佛面世。 当然,这是他自己选的道,他预见到终有一天,世间诛邪退散,自己能够得证大道。 他并不后悔……但,却也难免有些遗憾。 然而这种遗憾,在此刻化作点点星光破碎,那种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就像是,自己困扰停滞了无数年的瓶颈,却因为一个偶然,在自己也不抱希望的情况下,被人咔嚓一声敲碎成了渣滓。 其实从一开始,地藏将这个任务发放出去,本身也就不打算能够彻底解决问题,他身为天佛境巅峰的菩萨都无法解决,更何况韩貅一个小小的大罗金仙呢?若非那妙相有大机缘修出了自己的一分神智极力要求,他也不会注意这么一次转世的遗憾。 地藏的回报,便是让韩貅回到系统空间之后,仍旧保持了很长一段时间那种顿悟状态。这种状态虽说没有修为上实质的提升,但却能够在心境上大有裨益,是一切修士求之不得的机缘! 普通修士,慢说有一刻顿悟,都足以收益匪浅。 更别说韩貅在地藏的帮助下,无知无觉地沉浸在这种顿悟中,足足有三个时辰! 韩貅虽然自己不觉得,但此时的顿悟的好处,却的确让他之后享用不尽。 地藏如此做,一来是将自己欠下的巨大因果回报,二来则是出于结下善缘的心思—— 毕竟这韩貅,分明已经初具风云之象。 明白了整件事并非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韩貅自然顺水推舟,所谓人情往来,自然是有来有往,便有了人情。坦然受下了地藏的一系列示好之举,果然,看到韩貅亲近而不失敬重的道谢之后,地藏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他们修佛之人,虽说每个人都是靠着赊欠天道因果以成佛,但这因果,能不沾上还是尽量不沾上为妙。 虽然示好,但地藏本身是个不善言辞之流,了却心头大患之后,他也不再久留,直接作揖告辞。 只是临走之前,他看了一眼空间中敖吉那具此刻已经显出完整龙形的身体,笑道:“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所做之事,也算是送我至西天,我便帮你帮到底罢。” 说罢,他拈了个兰花决,也不知用了何种办法,只见那原本透明不稳的敖吉龙身,一瞬间爆发出从灿烈光芒,地藏唱了句“阿弥陀佛”,便慢慢消失在系统空间之内。 韩貅脸色一变,死死盯着敖吉,生怕恋人有何差池。 幸而那光芒很快消散,韩貅惊讶地睁大眼—— 那具透明龙身,此刻竟然凝成实体,蜿蜒蛰伏在系统空间之内,浑身上下散发着远古荒兽的强大气息。 ……这还是韩貅第一次,看到爱人的原身。 他声音有些颤抖:“这、他为何还不醒来?” “宿主勿要过虑,”似乎是感受到了他“近乡情怯”般的激动难抑,系统的声音也不再平板冰冷,反而带上一丝丝温暖的味道,“虽然在地藏王佛阁下的帮助之下,敖吉大人的恢复程度大大加快,但毕竟饭要一口口吃,他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 系统这么一说,韩貅才注意到,爱人身体四周还不断有细弱的光芒涌进身体,只是这金色的威严龙身气势太盛,方才一时间不曾察觉。 感觉到爱人的确是在好转,韩貅才略略放下心来,转而去注意另一个问题:“系统,你似乎对地藏王佛并不甚尊敬?” 系统在称呼敖吉的时候,可是一口一个大人,但是对已经是佛祖境界、与天地同寿、不死不灭圣人之境的地藏王佛,却只是略显冷淡疏远地称呼为“阁下”,这未免有些奇怪。 倘若系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灵之物,恐怕便会回避这个问题。 毕竟,“不甚尊敬”这个词,可是可大可小。 但系统并不是:“地藏王佛与系统分属两个体系中,佛门与道门自第四次无量大劫之后本就关系冷淡。何况这尊地藏王佛之所以会那么容易成佛——却是因为他只是一尊小世界的天佛。” 这么解释,韩貅就理解了。甚至还顺便确认了自己的那一点猜想:这系统虽然颇为“高科技”、“后现代”,但果然是玄门手笔。 还不待他继续追问关于系统根源的问题,系统便似乎察觉到什么,先一步转移开话题: “现在汇报任务成果: “顺利完成角色妙相的任务,成为该特殊空间修真位面人类历史的关键核心人物,完成进度完美,基本积分10000,任务优秀系数5,获得妙相的真心感激,获得地藏王菩萨的感激,获得花半缘的真心爱恋,获得一缕护体龙气。获得特殊属性气运100点。现在宿主气运为270,妙相转世并不存在,剩余370.任务结算得积分为50000点,目前积分总共为33978440点。 “……正在结算此次提取信息……经过统计,宿主提供的关于一个修真位面的有价值资料为一千万积分,目前积分为133978440点,请宿主继续努力。” “最后恭喜宿主,已经达到了你的目标积分额度,只需要付出400万积分,就足以回到你的本源世界,重新开始。” ============================ 大晋,晋阳太原城中,一个少年郎从一间古董店铺中走出来,他摩挲着掌心那块触手生温的暖玉,心中既忐忑又兴奋。 这个少年名叫韩亦秋,他相貌平平,气质亦无寻常之处,之后观他步履举止中,却似乎处处透着一丝与周围的格格不入之色,显得很有几分跳脱,纵然麻衣青衫,也轻易地能够越众而出。 他却是一个既普通又不平凡的少年。 说他普通,就像前文所言,他身上乍一见,并无多少特别之处。 然而他又极为不凡——他并非此世之人,而是原属后世一个沉迷网络的平凡少年。 因为高中时代起发现自己有别常人的性向和自身的平凡普通而处处自卑,将自己封闭在一个狭小的圈子中,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最后凭借着学习成绩进入了国内一所重点高校。 但面对更加灵活自主、更具挑战性、同样全方面优异的同学等等,他很快就自暴自弃起来。他将高中那股学习的劲头抛诸脑后,不过刚上大学便已经日日沉迷于游戏、小说,课程能逃则逃,即使上课也不过是低头开小差,别说能学到多少真正有用的东西,曾经那些应试所学知识也很快忘得一干二净。 当初因为他家庭贫困,成功申请到了助学贷款。此外,他是家中老幺,从小因为学习成绩不错,又是老小,备受父母疼爱,所以如今父母也从农村老家努力挣钱供他读大学。 然而,并不像那些典型的优秀学生一样,他并不能感到有什么备受激励之感,相反,却只能充满怜悯地听着老父在听筒那头的声音,甚至还有些屈辱,心中默默想着:现在竞争压力这么大,即使是重点大学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每年都有找不到工作的应届毕业生?父亲果然是已经脱离时代太久太久了…… 这么想着,他便自觉是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浪.荡的理由继续着日复一日在寝室里面荒废人生的生活,很快就从刚进校时黑瘦的乡下小子烂成了一摊肥肉。 越是自我厌弃,越是在网上寻找精神寄托。 比如痴肥之后,他自卑愈深,却并不想着通过自己的努力锻炼健身,反而更加深切地躲在寝室里厮混终日。因为性向问题,作为一个纯o,自己却在不知不觉中痴肥至此,这自然令人沮丧。 不交际、不学习、不运动,日日如此,更沉迷于网络世界。他用父母给他寄来的钱贷款买了台电脑,每天除了打一些就是对着钙片做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这正是在他对着一篇*文yy的时候,忽然收到了一条短信,上面是通知他,这学期已经旷课多少次,累积不合格学分达到临界线将会被劝退的消息。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惊骇地打饭了桌上的方便面,正忙着找东西擦拭,不想痴肥的身体正好碰到了电线,跟着浑身淌过电流,一阵激灵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等到醒来,他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在现代世界,而是成为这个叫大晋的朝代晋阳太原城中最大的世家——韩家嫡支二老爷的庶子。 巧合的是,这个韩家嫡支、现任家主大老爷唯一一位疼得如珠如宝的小公子,名叫韩貅。 在装脑子被磕着记不得人两天、收到一大堆下人的白眼和冷淡之后,得知这个消息的韩亦秋惊呆了! 韩貅! 这个名字,正好是自己在看的那部*小说的主角受! 大晋、晋阳、韩貅! 自己居然穿越到了一本*文当中! 韩亦秋这个人物虽然在那本书中只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庶子,但毕竟他那父亲是韩家嫡支的一员,在晋阳城中担任司马一职,位高权重。所以虽说韩亦秋本人不受待见,但也算衣食无忧。即使失去了现代方便快捷的种种设施,一时间有些适应不能,但是毕竟成了古代的世家子弟,很是享受了一把被仆役伺候的优越感。 但是韩亦秋既然发现了自己穿书,又怎么会甘心自己仅仅只是当个小小酱油党呢?所谓“知识就是力量”,看过小说的他掌握了那么多的信息量,怎么可能闲置不去加以利用? 起码他也要见识见识,小说中让他迷恋得无法自拔的那位昭仁王爷呐! 再比如,依照那篇小说描写,这个韩貅本身就姿容绝世,风仪脱俗,小说给他开的金手指空间灵泉,完全就是不需要的嘛!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还不如让他拿了来调理这具平平无奇的身体——怎么说他也是穿越者,明摆着的逆袭配置,就算现在不好看,但底子恐怕还是有的!所以啊,这个空间灵泉用在他身上,才叫做恰到好处,而放在主角受韩貅身上,只能算是暴殄天物。至于自己拿走了韩貅的金手指,那么剧情中之后以灵泉救人的情节,他则选择性地遗忘了。 于是,便是怀揣着这样一个满满的信心,韩亦秋去了这家古董店,然后果不其然,顺利地找到了这个原剧情中韩貅的金手指。 摩挲着手心这块暖玉,韩亦秋心中一阵激荡,果然,就像很多穿书文中的那样,那些原本属于主角的金手指,实际上应该是自己这个穿越者的金手指啊! 不仅如此,他还想到在小说的最新一章更新中,作者一个神展开让他很是无法接受: 原本德艺双馨、才色兼备昭仁王爷,居然被作者的脑洞给莫名其妙圈禁了起来! 就算之后还有什么伏笔啊暗线啊,他都不管!自己在这个时间点穿越,显然是要让他来拯救昭仁王爷,逆转命运的么! 想到小说中对昭仁的描摹,韩亦秋心中不由yy起了自己与昭仁若是培养除了感情,在一起双宿双栖,岂不美哉! 忽然间,只听身边近在咫尺处传来一声声倒抽吸气的惊呼,还有一声惊惶地:“郎君小心!” 韩亦秋后知后觉地从臆想中清醒过来,入目便是一匹惊马直直冲着自己而来,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大脑一片空白,只能呆愣地看着这一切,身体僵直,不知作何反应。 那匹马越来越近,马上的车夫浑身发抖地冒汗,只能一路叫着“让开让开!”然后那张惊恐的脸一再放大。 忽然,只听一阵风声吹拂,那匹马在逼近到极点之时,忽然猛地一顿,前蹄高高举起,发出长长的嘶鸣—— 然后前蹄一软,轰然跪地,却正好让整辆马车都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虽说有些颠簸晃动,却并未倾侧翻倒。 真是险之又险! 原本人声鼎沸的闹市,此刻被这忽然的变故惊得鸦雀无声。原本周围的贩夫走卒都慌忙躲开生怕牵连波及到自己,此刻都觑着眼,看着那现身于马车上方的少年郎。 午后阳光昳丽,这个少年逆光看不清相貌。他单手撑着从马车顶上一跃而下,长身玉立,稳稳地站在马车木板上,举止间潇洒得令人目眩神迷。 到了此时,韩亦秋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经历了一场如何危险的过程,他身体一个哆嗦,忍不住向后跌坐在地上,发现自己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竟是已经冷汗浸透了衣衫。 他仰起头,面向亮得有些刺眼的阳光,眯起眼睛。到了近处,只见这个少年有着一张俊美得出奇的相貌,昳丽过分,神色清冷,略带傲慢,但这丝傲慢却又恰到好处的矜持,不会让你觉得讨厌,反而认为这正是符合他矜贵的仪态。 只见他凤目带着几分凌厉地睨来,居高临下地看着韩亦秋:“你若不想活命,三丈白绫或是一柄匕首自可了断,何必误人误己。” 这声音金相玉质,宛如碎石滚珠,清越得堪称是韩亦秋平生仅见,再加上那张昳丽出色的相貌,当真应了那句“人美音更美”。 然而声音再美,却也无法掩饰话语中那股冷冷的奚落和嫌弃。 韩亦秋一噎,原本对此人救了自己的感激和忐忑如数化作羞恼和气愤,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奚落羞辱,可不就是让人羞愤的么! 紧随其后,却看到这人低头,看了一眼脸色惨白,腿肚子瑟瑟发抖的车夫,冷声道:“你还好么?” 车夫闻言,眼神中慢慢有了焦距,第一件事却不是别的,而是哆嗦着敲了敲整个过程中一直悄无声息的车间小门:“主、主人,您还好么?” 里头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动静。 这时候那人微微一皱眉,一只手抬起,韩亦秋这才发现他手中原来握着一根长长的马鞭,恐怕刚刚听到的破空声,便是他用马鞭控制这批惊马的声音!只见此人用马鞭手柄那一头,推开车夫,自己毫不犹豫地推开那扇小门,在车夫唉唉的阻止中,毅然而然、坚定无比地进去。 片刻后,里头出来一人——却还是那个少年,他不容质疑道:“先跟我走。” 说着手中长长的马鞭“啪”地在地上甩出一声,旁边缓慢踱步上前一匹神骏的宝马。这人便坐在马车前的小板上,一腿曲起,姿态潇洒,挑眉看向一边被这变故惊得说不出话来的车夫:“去换成我的追云。” 他指使车夫的语气和态度如此自然而然,甚至让车夫都下了车解绳索的时候,才恍然反应过来:“你、你究竟是何人!” 这人有些不耐烦地皱皱眉:“我是这晋阳城能护得住你们的人。多说无益,还不快点照我说的做!” 他虽然相貌极为昳丽,但肃容正色的时候,那双眼睛中却有极为凌厉的光芒,令车夫头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照他说的做。 直到这时候,韩亦秋才将将反应过来,有些不忿道:“你这厮是何许人也,竟然如此无礼,多管闲事,出言不逊!” 他满以为自己出声之后,会得到众人赞同响应,起码能够惊醒这毫无主见的马车夫,让他意识到,这人仅仅是一个素未平生的年轻小郎,是绝不能做什么主的。 然而下一刻,就听到对面这个少年眉头都不动一下,轻慢道: “哦?我多管闲事?慢说这晋阳是谁家地盘,我护得此市百姓之举对是不对,”他抬手懒散地用手中卷起的马鞭指了指韩亦秋的方向,“单说你,可是我韩家的人。但凡是我韩家的人事,哪一桩我这个韩家嫡子管不得?” 韩亦秋愣了愣,才明白过来,自己居然撞上了那本书中的主角,韩貅! 不错,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韩貅,而且,还是已经在系统空间中修成一尊千年老妖、大罗金仙的韩貅。 若非如此,只是普通人的武力值,还真没有办法阻止这场祸事的发生。比如刚刚,其实就在众人肉眼不可见的短短时间内,他却用马鞭隔空点了马屁十余处穴位,才能让它将将停留在韩亦秋鼻尖十公分处堪堪戛然而止。——这既要保全大局又要借机整这韩亦秋一番,可谓一举两得,却是极需要技术含量的。 韩貅用马鞭指着韩亦秋鼻子训了一番话,成功地把韩亦秋给惊呆之后,便冷冷地收回手,屈膝坐下,转向身后,看也不看那愣在原地的韩亦秋:“来人,将这匹马运到府中。追云,我们回家。” 话音刚落,从人群中挤出来四五个壮年仆役,找来了一台木板车将那匹马搬上去,沉默地依言而行,而原本一脸呆愣地车夫,下意识就挥动马鞭“吁”了一声。 直到马车平稳的轱辘声渐渐消失远去,这条街上凝滞般的气氛才初初松懈下来。 想到刚刚面对韩貅,自己毫无抵抗之力,完全被他傲慢又强大的气场所笼罩,韩亦秋下意识地忐忑起来。他忽然发现,自己记忆中那个嚣张跋扈、但却不谙世事的世家公子,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容易对付。以及…… 听韩貅的话,原来他竟然认得自己?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那块暖玉,心脏砰砰地跳了起来:难道说这东西果然是注定该归韩貅所有?不,不会的,若果真是命中注定、是剧情的不可抗力,那这块玉恐怕早就不在他手中了。 这就像是自己窃取了别人的东西,虽然物主并不知道自己的东西被盗,但自己仍旧会心虚。 ============================================== 韩貅的人生,曾经是一个大写的杯具。 他出身于簪缨世禄之族,钟鸣鼎食之家,少年时肆意风流,吃的是山珍海味,用的是肥马轻裘,玩的是骑射博弈,讲究的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享受的是“年少青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追求的是“陌上谁家少年郎,鲜衣怒马缭轻狂”。 身为晋阳韩家嫡支这一代唯一的继承人,他理所当然地享受到与其他人截然不同的优待和期望。就如同当世每一个锦衣玉食长大的世家嫡子一般,有着明确的人生轨迹和前途可期的未来。 在那个时代,有句玩笑话叫做“铁打的世家,流水的朝廷”,这话虽然不中听,却足以表现出一些特征。 政权更迭变换,唯有世家长存。而只要世家存在一日,不管那皇位上坐的人是谁,终究也还是世家子弟构成了国家机器的枝干。 而像韩家这种老牌的世家大族,身处晋阳这险要之地,树大根深,枝繁叶茂。惯性冷眼旁观、明哲保身之法,纵然政权更迭,也始终把持着晋阳一地军政商三方面的命脉。且更由点及面,雄踞于太原城中,将整个冀州统制于一手,自百年前便跻身于天下五大家族之中。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一朝家变,韩家嫡支卷入一场政变之中,为保存生机火种,最终族中决定让韩貅之父、亦是韩家家主承担来自帝国最高统治者的怒火。于是,家主这一支锒铛入狱,原本的家主之位由韩父二弟接任。 韩貅的命运自此而始,便发生了180°的转变。 被判宫刑,沦为乐籍,凭着那特别而又戏剧性的“身世”和那风姿成了名满京华的优伶,却也不过是低人一等的玩.物。即使后来皇帝开创性地科举纳士之策,身为获罪贱.籍的下九流,即使他是世家大族精心培养出来的饱学之士,想要跻身仕途,也已经是白日做梦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说什么唯才是举。 说什么有能者居之。 在他身上却只有一场空。 然而似乎仅仅是身沦风尘还不够惨,还因为一场无妄之灾引起大火,他仅剩的一点“色.相”也毁之一旦,被乐坊扫地出门,又染上烟瘾,辗转颠沛之下,只能凭着自己在世家大族中这么多年养出来的眼界,干了那更让人不齿的勾当:专门替那些乐坊、倌馆之地,调.教供人取乐的娈童。 这种行当在大晋,比之那些被人恨得咬牙切齿的人贩子还要不如。就算大家都是住在缁衣巷的乐籍下等人,可他这样的却等若那些专门做皮.肉买卖、给人拉皮条的龟.奴,走在缁衣巷中尚且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戳脊梁骨。 似乎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最终的韩貅连这种隐姓埋名、蝇营狗苟的日子都没过上几年,就因为自己调.教出来的一个小倌被昭仁王爷舍了来给这位王爷的真爱夷光先生消气,而受到牵连,被一同折磨致死了。 等一等,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各位看官并未看花眼,不错,韩貅之死,却是因为被自己调.教出来的人连累。 而他□□出来的人,却是被送入了传说中昭仁王爷梁刈专门为真爱夷光先生韩亦秋所建的一座避世山庄“武陵源”的外源,被那“痴情种”梁刈享用了几日,却因为被韩亦秋偶然撞破,梁刈为了让爱人息怒,冷酷地将那小倌乱棍打死,这才牵连到他。而直到是他调.教出来的人后,那位风光霁月的夷光先生则表示,想不到曾经心高气傲的韩貅竟然干起这种勾当,果然是心术不正。 当时初初明白自己被折磨真相的韩貅,差点就因为这两个厚颜无耻的人而气笑了。 一个以痴情面目示人,实际上却在所谓的世外桃源外头养了又一庄子的娈童亵.玩,他不是第一次给昭仁王爷送人,更不是唯一一个。他承认自己有看那韩亦秋好戏的心思在里头,但说到底,难道不是梁刈自己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一个所谓才高八斗,却被自己的爱人脚踩两条船地蒙在鼓里近七年时间,撞破奸.情之后居然只顾着责怪他这个中间牵桥搭线的…… 当真是魑魅魍魉,大行其道。这样的两个小人,却都蜚声天下。 ……虽说他早就料到自己干这行估计没法善始善终,但临了他还是痛苦万分。 说到底,那个在他面前趾高气扬,一脸目下无尘的夷光先生,却也不过是曾经都不能入他法眼的族中庶弟而已。 “想不到当初意气风发的公子貅,竟然如今沦落到这种地步。” 当日韩亦秋居高临下的叹息,让韩貅再一次发现,原来自己以为已经坚硬如铁的心灵当中仍旧这么软弱得不堪一击,以为麻木的心脏仍旧会因为尚未逝去的骄傲而感到深深的屈辱。 他曾经以自己世家嫡子的身份为荣,像父亲一样以家族为重,结果韩亦秋以一介庶子的身份扬名天下,甚至要主张什么取消嫡庶之分、人人平等,而自己一家为了韩家一力承担下了那么多,韩家却在家变之后将他们一支弃如草芥地丢开。 后来他认命了,既然今生无法出人头地,注定要屈辱地活着,那也不能放弃父亲临终的嘱托,努力活下去便是……然而滑天下之大稽,最终他又因为这场可笑的无妄之灾,白白丢了性命。 这一切都太过荒谬,荒谬到了无论如何,韩貅都无法接受的地步。所以他恨意滔天,执念不散,即使后来历经几世轮回,知道了一切事情都没有那么简单,但仍旧无法彻底释怀——起码梁刈和韩亦秋这两个人,他无法释怀。 曾经他就无法释怀,这种恨意也丝毫没有因为修炼而消散,相反,正因为修行要求道法自然,即使是为了让自己平那一口气,他都要好好回敬这两位。 他是这样打算的,却没有想到,在他做出回到原世界决定之后,居然又收到了一份大礼——自己这个世界的“原剧情”。 在这份原剧情中,他知道了一些更深的事情。比如,人生堪称传奇的韩亦秋,实际上只是又一个从异世而来的文抄公,干些抄袭他人成果的可鄙之事,恬不知耻地引为己用。于是曾经韩貅唯一不得不佩服他的一点,却也被现实给打破了。所以,难怪他一边写出《桃花源记》,一边却蝇营狗苟于名声之事;一边写出《六国论》、《过秦论》这样的煌煌真言,一边却能够被梁刈轻易“圈养”起来、画地为笼,糊弄了十几年。他说的和做的从来是两回事,是因为他想的和他说的截然不同。 再比如,韩亦秋原来一直因为自己是曾经的“主角”,而对自己耿耿于怀,只是为了维护他高冷清傲的形象,所以一直致力于“不着痕迹”的影响梁刈,把他碾入尘泥。原本韩貅会被判处膑刑,结果梁刈为了讨好夷光先生,满足他“保全同族嫡兄完整的模样,他定也不愿处处依赖他人”,又为了帮他出气,“让那一直心高气傲的嫡子收收骨头、莫再欺辱庶弟”而改成了更加刺激世家子弟尊严的“宫刑”。 他所作的一切,根本就是生怕韩貅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尽一切可能,不择手段。 更可笑的是,韩亦秋甚至连那张脸都不是他自己的。他大肆利用那空间中的灵泉,调养身体,将自己活生生从现在这副相貌平平的模样,调理成了一个美人。他抢了原著中属于韩貅的空间,但后来调养出来的模样却也不过如此。不是韩貅心气高,而是以他之见,即使是多年之后,韩亦秋也谈不上有什么高雅的气质,所谓的清高冷傲,还不知道有多少是别人看着他的作品而臆想出来的,至于单以容貌论,更是不可同日而语。然而即使是这样,也已经是他不断用灵泉改造后的结果—— 当初韩貅唱曲儿唱出名堂的时候,还真有人以“婗歌(韩貅花名)绝色,唯夷光可比”来称赞他。然而当初他就将这个评论引以为耻,现在更是感到深深的羞愤。 他引以为耻,韩亦秋却也不乐意。他还因为这种说法,写了一句诗:“昨日芙蓉花,今成断肠草。以色侍人者,能得几时好?”这里头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弛的道理倒是颇为清楚,可惜,结合他十几年不忘日日以灵泉维持相貌的形容…… 第101章 公子逆袭13.2 但说到底,假的就是假的。 就算这个自诩清高绝世的韩亦秋再如何辩驳自己“以才服人”,他那点虚荣矫情,也早已溢出纸背——单从他一个男子,却取了他那个世界中四大美人西施的名字“夷光”作为自己的名号,就足以让韩貅感到无语鄙薄。 当初那梁刈之所以后来会爬墙,保不准就有看透了他那点底子的原因在里头。 但无论如何,这一世的韩貅已经是人形凶器,自然不会再容许自己像曾经的“命运”一样悲惨。他的性格中不信天不信命,即使他差不多已经从剧情中韩亦秋的心理变化和他的举动中推断出许多原著情节,他也不愿意去沿着这个所谓的好的命运来进行。 修炼这么多年,他的心性早已不一样。他还是韩貅,但又已经不是曾经的韩貅。 该是他的自然他一样不会落。 不该是他的……他也不屑于去抢。 韩貅靠坐在马车车门边上,闭目假寐,想着自己曾经的种种,结合回在系统空间中看到的“剧情”,在那个自从回来后就不断完善的计划中,又添上了一笔。 思量间马车的速度放缓,却是已经到了韩府门口。先一步到达的仆役已经通知了府中的人,此刻角门打开,一个满身书卷气、面容温和亲切的中年任等在那边。韩貅睁开眼见了,露出一个笑容:“林叔,我回来了。” 管家林叔笑眯眯地点点头:“已经按照少爷的吩咐,去府衙知会老爷了,想必过不了片刻,老爷便会回来了。” “那就好。”韩貅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骨,然后转身就要弯腰进入车厢。此时,身旁的车夫就有些迟疑道:“小郎君是想要做什么?” “这都看不出来么?”韩貅瞥了这个车夫一眼,“救你家主人。”说着,便不管车夫,自己弯腰钻了进去。 这车厢内里不同于外头的朴素,低调中却透着奢侈,那铺在地上的蜀锦、软塌上的狐裘坐垫、萦绕于鼻尖的梨花木香气、放在小几上点燃的紫铜珐琅小香炉、挂着的鎏金镂空球形花鸟银熏球等等,都是此时有钱难买的奢侈玩意儿。就如这蜀锦,也是蜀锦贡品中的最高一等的云锦,寻常人得了一尺,无不是思虑再三,量体裁衣,小心翼翼,非大户人家不能有,在这里却只能作为铺地的一层摆设。足以见得,这马车主人是如何奢侈。 然而这一车厢令人赞叹的装饰,却丝毫没有被韩貅看在眼里。 不,或许说是看在眼里了,但一切的一切,却都比不上那闭目端坐于正中的那个男子来的重要。 一身月白项银细花纹底锦服,大片的莲花纹在白衣上若影若现,精致不凡,漆黑的长发被一根雅致的紫玉木簪别着,再无其他装饰,似乎因为方才的几番晃动,额际有几缕长发松落地垂在颊边。俊美过分的五官,面如冠玉,真的仿佛一座没有生气的白玉雕像般,静静地阖目靠坐在那里,一如之前韩貅进来看到的那样,没有丝毫变化。 ——就那么静静地沉睡着。 韩貅眼神一暗,眼底划过一丝锐利,片刻后又迅速收起,他凑过去,取出一束帝流光,送入此人天庭。不过片刻,便能够感觉到,原本气息奄奄的男人重新恢复了生机。感受到帝流光在对方身体内迅速游走,修补着被毒素破坏的五脏六腑,韩貅这才放下心来。他抓住对方的手腕,便能感觉到指腹下逐渐强劲的脉搏,还有男人的睫毛和眼皮也开始轻轻颤动,慢慢睁开。 这个男人似乎还有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眼中有些困惑。但仔细一看,剑眉下的这双浓黑的眼睛里,却透着一分漠然,似乎因为对世界毫无兴趣,这份冷漠到了极处,反而透着一股纯真来,这种纯真是干净而纯粹的,甚至带着一丝佛性。 这么一个英俊的成年男子,却又这样一种过于纯真的眼神,构成了一种奇特的气场。。 韩貅心中微微一动,手一用力,将对方抱出马车。 他身形纤细瘦弱,还是个少年模样,抱着这么一个体格高大欣长的成年男人出来,这未免有些不伦不类。 一旁站着的车夫就惊讶极了,他甚至失态地上前踏了一步,想要出声阻止这个少年胆大包天的举动,但却被少年接下来的动作和冷淡平静的表情所制止了。 只见少年稳稳地横抱着男人,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做到,便迅速地从马车板上落到地上,整个过程敏捷而平稳,他怀中抱着的男人眉目平静,仿佛完全没有不适。 车夫大开眼界:想不到一个世家子弟,居然还有此等怪力,这下盘功夫更是比许多武状元更稳。 韩貅却没有分出心思去注意一个车夫的心理活动,他迈开步子就要将男人抱入府中。刚走出没几步,却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却是之前那韩亦秋。 “……貅堂兄,那个我,我之前在集市……” 韩貅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冷淡道:“什么堂兄?我不记得我有你这样一个堂弟。” 韩亦秋一愣,猛地抬头:“可是你刚刚……” 似乎是因为没有旁人,韩貅表面上那严肃的世家嫡子做派完全撕下来,露出了“真实”的倨傲来:“你是韩家子弟么?” “……是。” “谁家的。” 闻言,韩亦秋暗自咬了咬牙,低头道:“我父乃是晋阳司马韩昭。” “哦?昭二叔?”韩貅的面上出现了细微的波动,似乎有些惊讶,“你是昭二叔的庶子?” “……是。”韩亦秋有些不忿。 韩貅的面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韩家嫡支只有一个少爷,那便是我,此事在晋阳人尽皆知。此前曾听闻昭二叔与二婶娘鹣鲽情深,琴瑟和鸣,他院中庶子寻常宛如奴仆一般,但现在看你的教养,可见这无人管教的确,但地位倒也没有低到如此。” 言下之意,就是说韩亦秋既毫无礼教,又胆大妄为。 说完,他就漫不经心地继续往里走。 =========================== 这个时代的庶子因为母亲身份低微,若是没有什么极高的天赋才华,并不能引起他们父亲或者家族的另眼相看,那么长成以后也就只能做些奴仆管事、经营跑腿之类的营生,家教更严厉一些的,贱籍侍妾生下来的孩子也会立刻归属入奴籍当中。 主父,主父,主在父前,对于这些庶子而言,往往父亲和嫡子嫡女就是他们的主人而非亲人。 韩貅这话虽然哪个庶子听了都觉得刺耳,但确实这里实实在在的世家思维。甚至对于不少没有受过教育的庶子而言,这更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庶子没有受教育的资格,但因为地位卑微,自然会谨小慎微。 实际上,韩亦秋原身就是一个懦弱畏缩的少年,大字不识一个,连母亲都早早的没了,自己不受韩昭待见,整天就是缩在自己的房间里。只是主母看他存在感低,而韩家气大财粗,照顾他的嬷嬷又是他娘以前的好姐妹,这才没有过分克扣他的例钱。搁别的普通庶子,恐怕吃饱穿暖都是问题,完全就是除了自己姨娘没人管的野孩子。 当然,即使是庶子,若是真有什么真才实学,天资聪颖,那么也会立刻被重视,被培养成家族的一个助力。这种事情有能者居之,竞争上岗,也没有什么平不平的。 对于这种人,父亲和嫡母虽然不是主人,但也不会是亲人,更多是一种特殊上下级之间的关系。 但这一番大实话,却真切地通到了韩亦秋的痛楚。他享受了,虽然他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感觉,他享受了二十多年人人平等的滋味,猛地一下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二等公民,虽然衣食无忧,但却和古代仆役一个地位,这自然让他不爽了:古代果然还是落后,阶级森严,当真不公平。 ——当然,他也没有考虑过,如果他真是想要人人平等,为什么会对自己与仆役等同的社会地位不满。 总之,这一下的仇恨值真是拉得妥妥的,韩亦秋立刻脸涨得通红,他相貌本就平平,此刻正面对上韩貅那张色若春花晓月的脸庞,一较之下高下立见。 韩貅那瑰丽清艳的风仪和目下无尘的神态深深地刺激到了韩亦秋的心,他猛地加快几步,拦在了韩貅的面前: “你、你这话说得未免太过分了吧!就算我是一个庶子,你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同辈的嫡子罢了,凭什么这么教训我!告诉你,莫欺少年穷,今日你对我弃之如敝履,明日我要你高攀不起!” 这句话还真是有些耳熟,韩貅心中嗤笑。只是,一个连放狠话都不忘抄来一句所谓的经典语句来衬托自我“才学”的人,他还真想看看这位有怎样的能耐,能够让他“高攀不起”。 本就没有想要和韩亦秋虚与委蛇的心思,既然要拉仇恨,当然就要把仇恨值刷得满满当当。当下冷声道: “哦?凭什么?有趣!那我便来告诉你: 凭我韩貅是这晋阳韩家唯一的少爷,从出生起就注定了会是下一任家主。 凭我是嫡而你是庶,若是没有我这嫡支的首肯,你往后连出人头地都没有一丝机会。 倘若你不服,我便等着你让我高攀的那一天。” “你!” 韩貅嗤笑一声,胸膛震动,而他一直稳稳抱在怀中的青年恰逢其会,在这时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似有所觉的抬头,正好撞上低头看来的韩貅,两人四目相对,视线一触即分,随后他便有些困惑地环视四周,包括恼羞成怒的韩亦秋,亦被他收入眼底。 在他看来之时,韩亦秋原本的愤怒忽然一滞,紧张地屏息。 ——这个男人的眼睛浓黑、透亮,仿佛吸入了整片星空。 韩亦秋下意识地收敛表情,有些无措,脑中居然想到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自己刚刚接手这具身体,也不知道现在的表情会不会很失礼…… 这么一想,便不由有些扭捏。 韩貅看见他神情的变化,脸色不变,眼眸深处却暗沉了些许,他看向管家韩林:“林叔,请这位庶族弟回去,好好教教他礼义廉耻。” 韩林掩饰过心中的诧异,八风不动,示意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厮去请韩亦秋。他自己跟在韩貅笔直挺立的身影后面,若有所思。 刚刚醒过来的男人还很有些困顿,精神不济,没走几步就眼神又迷离起来,只是不知为何,却一直怔怔地盯着上首韩貅的那张脸。韩貅似有所觉,低下头,温言道:“阁下大可放心,在晋阳这一亩三分地上,你既然入了我韩府的门,想要来伤害你还要掂量掂量我韩家的重量。你身体还未康复,疲累困顿是自然的现象,不若小憩片刻。” 男人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执拗的不赞同,仍旧想要睁大眼看清楚韩貅的模样,但到底困意汹涌,他越是努力,眼皮子却还是越发沉重。没过多久,韩貅就感觉到胸口一重,男人的脑袋已经靠在自己胸口熟睡过去。 而在男人闭上眼之后,原本面容温和的韩貅表情却一下子冷漠得惊人。 面对韩亦秋时趾高气扬,目下无尘,全然一副骄矜公子的高冷模样。但是看他现在,又哪里有之前的飞扬跋扈呢? 其实韩貅历经数世,见多识广,曾经作为世家公子的眼高于顶早已在一次次的历练当中打磨成熟。戏子当过,太监做过,真要说他有什么门第高低、嫡庶之见?这还真没有。 而且,他说的那番话,当然知道以后可能会被“打脸”,他韩亦秋手握累世文明瑰宝,还真保不准日后有朝一日,出人头地。 但是那又如何?他说这些话,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从生下来就承载着一族希望,既享受了锦衣玉食,也承担着远超旁人的负担的自己。同族同辈的所有子弟,都是行“亦”字辈,唯有自己作为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家主,被疼爱自己的父亲赋予了单字。貅者,上古神兽也,吞吐天下。他的乳名师儿,同样取自貔貅变种的师子一物。 当年这个年纪的自己,便是一个世家培养出来的典型少年。骄傲,但又重视家族利益高于一切。 他为自己是韩家唯一的“少爷”而自傲,对自己的人生有着清楚的规划。 然而…… 韩昭早早已经投了梁刈,韩亦秋更是梁刈的真爱。呵,可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然而以家族为重的父亲,却当真一力承担了那据说要“满门抄斩”的过错。 说到底,若是当真要满门抄斩,父亲一人认罪又有什么用? 家变之后,韩家人对一力担下罪责的父亲立刻抛弃,甚至为了撇干净自己,直接将父母自己逐出宗族族谱。那韩亦秋还假惺惺说什么,自己父亲是戴罪之人,恐怕不能进祖坟,让父亲主动提出将自己尸体焚化,说他会将父亲的骨灰送入他父亲韩昭百年之后的坟中,与兄弟同处。 可笑的是,那所谓的韩昭之墓,却是韩貅父亲早早选定的墓址!被他们厚颜无耻地抢去,还要拿来做顺水人情。 这也罢了,父亲当时已经病入膏肓,他执着了一辈子不过是为了家族,即使得知自己被宗族除名,也宁愿相信这是家族明哲保身的权宜之计,为了能进祖坟,火化便火化了—— 可结果呢? 在父亲的尸身火化之后,韩亦秋便再没有出现过,韩家人对曾经的许诺矢口否认!当时自己刚刚受了宫刑缠绵病榻,母亲雍容了一辈子,临老却要独自撑着病体捧着丈夫的骨灰上门去。饶是如此,还要被韩家人羞辱一番赶走! 从那个时候起,韩貅就再也不在乎这个所谓的世家嫡子身份了! 世家?宗族? 说到底不过是一大群吸血虫攀附在一棵大树罢了。 经历过这样的人情冷暖,韩貅早已看透!这一世,他只管护住自己一家便是。这个所谓的晋阳韩家,值当韩昭苦心孤诣地谋划这么久,却不值得他再挂念,但是—— 既然,韩昭他们这么想要,那么他就满足他们,给他们一个“晋阳韩家”。 想到刚刚韩亦秋的做派,他心中嗤笑,想不到这一世,韩亦秋居然敢对恋人起那种心思。他嘲弄地想到,枉费那韩亦秋还自称与梁刈是天作之合、命中注定,不过一张俊脸就能把韩亦秋勾得这般扭捏矫情。 ============================ 却说韩貅将怀中的高大男子刚刚安顿好,父亲,也就是韩氏族长韩昫便受到消息赶回来。他进府之后哪儿也没去,直奔韩貅所居的宁致楼。 看到从楼中走出来的韩林,韩昫连忙凑过去:“韩林,师儿出了什么事,这么急?” 韩貅是他唯一的儿子,疼得如珠如宝,爱得跟什么似的。不然坊间也不会有一个说法:在这晋阳城,真正能决断的是韩家公子貅。仆役过来传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府衙中处理公文,听到儿子请他回府,当即就紧张起来。 韩林低头要给他请安,都被韩昫不耐烦的阻了。看他实在急迫又担心,韩林便也不再卖关子,道:“少爷救回来一个人。” “……救人?”韩昫一愣,怎么跟他想的有些不一样?但毕竟松了口气,救人,还特地救回府中,恐怕是这个人有什么不妥之处,但就算是有什么麻烦,总归儿子是有分寸的,比师儿哪里磕着碰着要好,“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韩林笑了笑,安抚道:“老爷多虑了,少爷的本事您又不是不知道,论起来恐怕这天下间能够伤到他的还没有呢。再者,少爷最是孝顺您和夫人,自然不会让自己受伤,让两位心忧。” 没有一个父母不愿意听到自己孩子的好话,即使知道韩林是恭维,但韩昫还是因为管家这贴心实在的赞美而笑眯了眼,原本吊着的那口气也松了下来。 “里头现在什么情况?” “少爷在亲自给那位先生看诊,我瞧着情况不太好,但也不算坏,没什么难办的模样。但有一点,少爷似乎很是看重这位先生,先前就是将对方亲自抱进府里的。”韩林想了想,还是将大门口韩亦秋和韩貅对峙的那段复述给韩昫听。 韩昫眉头一跳:“老二家的?” “恩。往前都挺安静,想不到内里……”韩林含糊了一声,“老爷,少爷让我派人去教教他礼仪。” “是要好好教教——”韩昫哼了一声,“但不必师儿出这个面,当这个恶人。你到时候送个教养嬷嬷给老二,说是我送给他帮忙管教儿子的。” “是。” 替儿子解决了后患,韩昫便拂袖进了那宁致楼。 宁致楼不同于世间大部分世家子弟喜爱的那样,内里的摆设清淡文雅,四面开着排窗。此刻最大的客房门窗都统统大开,内外空气流通,里头半点熏香也无。 他走进去时,韩貅的几根手指还搭在榻上男人的手腕上,凝神诊断,等了片刻,直到韩貅轻轻将这男人的手掖进被中,取走了脉枕方才开口:“师儿。” 韩貅动作一顿,扭头看过来,露出一个笑容,复用一根食指抵在唇上,嘘了一声,示意韩昫出去说话。 等韩貅出来,两人便轻轻离开了这间房间,转身进入了书房。 “父亲回来了,果然如林叔说的那样闻讯便即刻赶来。” 韩貅笑嘻嘻道。面对韩昫这个他真正的父亲,在最初几天的感怀之后,他很快就又找到了曾经那种亲昵、放松的自然态度。 韩昫有些无奈:“你这孩子忽然请我回来,我可不是要担心么!怎么,隔壁那人怎么回事?” 说道正事,韩貅神色收敛,有些凝重起来,他看了看那面墙壁,仿佛能够透过那看到一墙之隔沉睡的男人:“他身份不凡,身中剧毒。” “……我当时在集市上看到惊马,这匹马品相非凡,绝非俗物,车夫的反应、技术也堪称敏锐优秀,但当时的情况却横冲直撞,惊险万分。我将那匹马打昏后才发觉,那匹马似乎中了一种能够使其狂躁兴奋的奇药。由此我便觉得这事情可能并不简单。” “果然,就在马车里发现了此人。这人当时已经昏迷不醒,我给他喂了九续丹也仍旧没有什么好转。当时,我在那马车中发现了一个熏球和一个香炉。其中放的东西本身都没有问题,只是两者加在一处,变成成为一种奇毒。” “尤为特殊的是,这种奇毒并非不治之物,不但稀有少见,而且功效不高。若是有太医水平的国手来救治,完全可以将这种毒素压缩然后拔除,唯独遗憾的是——这种毒素会在初初开始的时候,就破坏人的嗓子。” 韩昫凝神皱眉:“显然这个人是卷进了什么特殊情况里了。对方做出这种要毒杀的假象,其实恐怕是为了要他的嗓子——”但是费这么大力气,却只是想要对方说不出话来,这里头的勾当恐怕就不简单了。而他们韩家牵连上这种事情,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啊! 闻言,韩貅并未出声,但眼底却冷光微闪。其实这个道理韩貅又如何会想不明白。 甚至他想得更深上一层,已经明确锁定了到底是谁下的毒手。 “笃笃笃——” 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韩林的声音传来:“老爷,少爷,那位先生已经醒了,想要见少爷。” ================================= 韩貅父子一进门,注意力便不由自主地被靠坐在床上的那个男子所吸引。虽然脸带病色,面若白纸,但他端坐的模样却就是带着旁人没有的特殊气质,宝相庄严,佛性萦绕,令人见之,便油然想到了清晨古刹的梵音法唱。这个超凡脱俗、面目宁静的男人见了韩貅父子,身上那仿佛下一刻便几欲飞升的气质才初初消散于无形,变得正式可感。 然而这种种变化,又如何能逃过韩貅的法眼。 他心中隐隐有一丝不祥的预感,无奈他虽然对种种都有过些许猜测,却没有确切的证据佐证,只能暂时按捺住心中的忐忑。 看到他们,男人起身想要致谢,然而他张开口,却忽然皱起了眉。 韩貅连忙扶起他,低声道:“郎君莫要担心,你身上的毒虽有些奇异,但也不算无药可救,我方才用针灸将毒性推至一处拔除,是以你这几日的嗓子有些不便,待喝过几帖药,几日过后自然能够恢复。” 男人愣了愣,露出一个细微的笑容,脸上浮现出几丝感激来。 因为男人的交谈不方便,韩貅特意为他取来纸笔和一块木板,让他垫着来交流。这个男人自称姓梁,名多罗,乃是洛阳人士,来冀北游历,想不到却遭了这番无妄之灾。 梁多罗? 韩貅心下有了计较,不过倏尔,有前世今生再加上上帝视角的剧情佐证,他便已经探得整件事的个中三味。正思量间,却见外院进来一小仆,凑到韩林那边低头说了几句什么,跟着韩林便敲门进来,恭敬道:“老爷、少爷,这位先生,外面有一位自称姓梁的年轻公子带着一位大夫求见,长得与这位先生有几分相似,说是这位先生的家弟,听闻了消息之后特地过来看望病情的。” 他虽然这么说着,但面上却有几分犹疑。 ——这人才送过来不过多久时间,这个人是怎么得来的消息? 韩林的顾虑韩貅父子又如何没有想到,韩昫眉头一跳,看向梁多罗的眼神立时有几分审视。这显然不是一个普通的人物,甚至梁多罗这个名字都可能不是真的,能够这么短的时间内找过来,非敌即友。那么,什么样的人物会有以上的种种情况呢? 这么巧,大晋的国姓,刚好就是梁。 韩昫越发忧心,感觉自己“乖巧善良”的小儿子难不成真的招惹上什么不该招惹的人物了? 这时韩貅却笑得一脸天然单纯:“梁公子的家人当真是消息灵通,这担忧顾念家人的心思我们自然是懂的,林叔,快请进来吧。”那梁多罗隐隐觉得他话里有话,但看他神情坦然自若、纯然无垢,便下意识当做是自己想多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有些急切的散乱,不多久便走近了,还能听见这个青年公子那带着担忧的声音:“王大夫,你快些走几步。”这声音中充满了对兄长的关心,但又不失温雅清越,令人闻声而心中疏朗,想来定是一个光风霁月的俊秀公子。 果然如此。 这青年公子一身银白底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身披着一件同色的暗纹织锦羽缎斗篷,腰间别着一把白玉折扇,又挂着一块麒麟纹的羊脂白玉佩,行走间广袖翩然,风姿清越,当真是一副风流公子的打扮。他迈过门楹,抬起头,有些惊讶,却很快露出一个谦和的笑容,显然,看到自己兄长已经苏醒,他十分欢喜。 他别过头,对着身后颤颤巍巍走来的年迈大夫道:“王大夫,快些过来看看皇、兄长的病况!” “是、是!”可怜那年迈的太傅胡子花白,走路都一步三慌,却还要被兄心切的年青人催着一路紧赶慢赶地过来,却连一句“慢些”都不敢说,当真也是不容易。 ——誰让他这要看的那位病人,是他无法回避的呢。 这头的青年公子已经径自走到病榻上的男人面前,神色关切:“兄长觉得身体如何?弟弟一听到你出事的消息,立刻便将王…大夫拉了过来。现在看起来,兄长似乎气色不错?” 男人刚要点头,韩貅忽然出声道:“梁郎君的病况却很有些棘手,不过有我全力施为,他这条命总归能够保住。”他说话间的语气很有些自傲,率直得又过了头,韩昫和男人闻言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然而那位梁弟却并不清楚这其中关窍,闻言皱了皱眉看他一眼:“这位是——” “晚生韩貅,略通歧黄之术。” 梁家弟弟眼睛一跳,他的脸背对着男人,表情带着审视,仿佛是在替兄长担忧:“命能保住,那么其他呢?这位小公子,你将我兄长救下安顿,我自然要好好感谢你,但是,之后你可有延请城中众多名医问诊?我知晓你是韩家嫡子,在这晋阳城中说一不二,但难不成,我兄长是能够任你实验的人么?你小小年纪,口气倒是不小,我兄长……何等样人物,但凡有一丝一毫的伤处,都是不小的损失,你担当得起么!” 韩貅眉头皱起,全然一副自己医术被人质疑的不忿模样:“你胡说什么!我已经做到了最好,不信,你大可问问你带来的这个糟老头子,看看他能不能治好梁郎君!” 梁家弟弟冷眼看着,闻言,也不推辞,立刻看向一旁的王大夫,王大夫最是会察言观色,纵然自己还气喘吁吁呢,但立刻忙不迭走上去。 “咳——郎君,还请伸出右手……”梁多罗自然依言而行。 刚刚把脉,王大夫的眉头便立刻皱起,不消片刻,他额头便渗出汗水,脸色苍白,竟似乎比病重未愈的梁多罗看着还要可怜。 “这、这……” 他这样的反应,屋内几人自然反应不一。韩昫、韩林暂且不提,单说这被诊断的当事人梁多罗,便不由得蹙起眉头,似乎不太明白王大夫这样的作态是为了什么。 这时,梁家弟弟低声道:“王大夫,怎么回事?”他似乎察言观色看到情况不妙,忧心忡忡道:“要不,我们出去说?!” 韩貅哼了一声:“当着病人的面,跟大夫说要避开病人讨论病情,这是得了不治之症时候的做派么……” 梁家弟弟狠狠剜了这口无遮拦的少年一眼,眼中透着令人胆寒的冷厉,倒有几分与梁多罗不睁眼时的相似之处。 也对,他们本就是兄弟,本身的五官就十分相像,只是梁多罗看着更加冷肃威严,气质却又更加出尘脱俗一些,而梁家弟弟则走得是风流俊雅的路线。虽然截然不同的气质让他们两个人泾渭分明,但看到的人还是能够轻易分辨出两人间的血缘关系。 平常这天差地别的气质让两人没有丝毫相似之处,然而此刻,梁家弟弟面无表情的模样,却与梁多罗惊人地相似! 韩貅面上一副被他惊到不敢说话的忐忑模样,心中却毫无波动,冷笑几声。 果然,在韩貅说出这种话之后,梁家弟弟也没了能够让王大夫单独讲解病况的机会。王大夫组织了一下语言,面对这种对他们这行来说“生死攸关”的大事,难免有些紧张。本想要先扯上一大段的古籍来分散注意力,但他一抬头,就发现梁多罗那纯粹的黑眸静静地看着你自己—— 当即便不敢作废口舌,直入主题: “郎君身上中了一种名为‘有泪珠’的混合奇毒,这种毒由沧海花和月明水混合而成,众所周知,沧海花和月明水本身都是珍稀香料的成分,万金难得。然而两者若是合在一处,正是‘沧海月明珠有泪’,便成为一种剧毒。这剧毒无色无味,混在赋予香中,悄无声息便能使人在昏迷中致死。” “然而这种毒本身并不难治,唯独难在不易察觉,既然郎君在昏迷不久就被人救下,性命的确是可以保住了……” 说到此处,王大夫迟疑了一下。 梁家弟弟比梁多罗更加急切,催促道:“那你为何如此作态?” “因为、为了保住性命,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有泪珠聚积到一处,待汇聚成珠然后迅速拔除,这一点,在我之前这位小友已经做了,所以郎君才能够苏醒,即使是我,也不可能做得更加干净利落。但是——当有泪珠凝结成珠的时候,却是毒性最强的时候,拔出毒素,必不可免会伤到郎君的咽喉。恐怕日后……郎君再不能发语了。” “什么!”梁家弟弟当即惊叫出声,他双手颤抖,看看端坐在病榻上,一派岿然不动模样的兄长,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庞,避免自己失态被人看见。 ——于是,他也并没有看见,王大夫说完之后梁多罗有些惊讶地看了韩貅一眼。 等他稍微控制住自己一些,立刻冲到兄长身边,一手伸出,似乎想要触碰又担心刺激到兄长,语气中充满了无奈和担忧:“这可怎生是好——都是弟弟无能,瞎出的的馊主意,竟然令兄长遭受如此大灾!这可如何是好啊!” 韩貅眨眨眼,似乎有些不明白道:“说到底梁郎君的性命也是保住了,就算以后不能出声发语,但比起没了条命来说,孰轻孰重,还是很清楚的吧。你看,他自己都不这么在意呢……” 他一出声就吸引了全部的火力,梁家弟弟立刻愤怒地看向他:“你还说!估计就是因为你胡乱治疗,才会让我兄长失去声音!你真是胆大包天,我兄长金尊玉贵,也是你能随便触碰的!今次我兄长惨遭毒手,你晋阳韩家别想就这么算了!”梁家弟弟说完,红着一双眼看向自己一直沉默的兄长,“难怪我进来之后,兄长一语不发。竟是、竟是——”说着便不由悲从中来,几欲落下泪来,慌忙又用手掩面。 韩貅皱眉:“荒谬!难不成我救人还救出罪过来了?你听到这个老头子的话了么!就算是这位,也不可能做得比我更好!没有我,你兄长就只能躺在马车里静静睡死过去了!” 他忿忿不平地看向靠坐在床边的男人。 男人对上他的视线,一直平静无波、似乎对自己生死也毫不在意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波动——他对着韩貅,悄悄地眨了下眼,唇角竟然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他拍了拍低头掩面哭泣的弟弟,然后在弟弟的注视下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字: “无嗔无怒,无怨无忧。” 顿了顿,又写道:“我在此修养,你先坐镇驾中,勿要声张。” 梁家弟弟怔了怔,似乎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通红着眼睛乖乖告退了。 他出了门,看了看屋内静谧的模样,拂袖而去。直到转过一角到了无人处,才初初放下一直掩面的双手,露出通红的眼睛—— 第102章 公子逆袭13.3 初晨,燕语莺啼,春光正好,暖意融融。 韩貅亲自提着食盒,走在林荫路上去看望在府中养病的梁多罗。 自打那日,梁多罗做主要留下养病之后,他就从原本韩貅的宁致楼中搬到了更加僻静清幽、适合养病的西苑。 这决定自然不会是韩貅主动提出来的,而是家主韩昫想着这梁多罗分明身份不凡,恐怕背景十分复杂,看他弟弟的言外之意便可知晓,恐怕这个梁家并没有多么重视晋阳韩家。对梁多罗的身份有些猜测之后,一来不希望自己“不谙世事”的儿子在其中有太多牵涉,二来也的确是出于对贵客的礼节,韩昫不用怎么权衡,就请这梁郎君移驾到了西苑住下。 然而韩昫虽然是出自一番慈父之心,却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早就成了一只披着羊皮的积年老鬼,更不知道自己这年纪大了“留不住”的儿子,早早便有了自己的一番主意。 此时韩貅脚步轻快,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轻松写意的味道。身后跟着的侍从雪松有些好奇:“少爷,你似乎心情很好?” 韩貅唇角微勾,并不答话,反问道:“你方才不是在唠叨着府中的琐碎八卦么?怎么不继续了。” 雪松红了下脸:“瞧您说的,好似雪松我是一个长舌妇一般……只不过是下人间有的几番消息罢了。”话是这么说,但雪松刚刚铺垫完,便兴冲冲地打开话匣子,开始唠起他这几日听到的种种。 “……哦?梁郎君那弟弟这几日天天登门来看望他?” “可不是么!这勤快劲儿啊,比之那些在爹娘病榻前侍疾的大孝子也不差什么了!哎,这梁家看着恐怕和咱们韩家一般的富贵,想不到这兄弟俩的感情居然这么亲近。”雪松感叹道。 韩貅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姓梁的既想作奸又欲为盗,别说是侍疾,就算是把郎君当做祖宗来供奉都是题中应有之义。” “啊?”雪松惊奇地睁大眼,作奸为盗?那个谦谦君子模样的小梁公子?“可是……看着不像是个坏人啊?” “倘若世上的坏人都是能够看出来的,还会有这么多的糟心事儿么?”韩貅嗤笑了一声,“这种人呐,就是所谓的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你往前没发现,实则这种披着人皮的畜生在这个世道满地都是,咱们府中就有不少。你往后慢慢瞧着,我自然会一点一点,把这些人的皮囊给扒下来。” 春天暖暖的阳光底下,韩貅笑容甜蜜蜜的,说出口的话却让雪松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他哆嗦地摸了摸胳膊上浮起的小疙瘩,支支吾吾道:“少爷,你说的好吓人呐!” “那你是愿意被少爷我吓呢,还是愿意被那些禽兽害呢?”韩貅睨他一眼。 雪松慌忙摇头,呐呐道:“少爷总归不会害我,我都听少爷的便是。” 韩貅脸上原本那有些戾气的邪笑,方才转变成清爽干净的笑意,他拍了拍雪松憨憨的脑袋,广袖轻扬间步履悠闲:“行了,你继续说罢……” 雪松看着那修长的身影,眼神有片刻的恍惚,猛地惊醒,才发现自己居然又看少爷看得走神了。他微微咂舌,慌忙跟上去:“……别的倒也还好,只有两桩,一是二老爷府上的那个庶子秋,听说这两天跟撞了邪似的,模样一天一变,忽然变得十分灵秀,当然和少爷你钟灵毓秀天赋卓绝不能比,不过这么大的变化,却是听渗人的。之前老爷派去调.教他的那个嬷嬷都觉得这事儿冒着股邪气呢!还别说,说不准这位秋哥儿还真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门道,这两天他见天寻着机会往咱们这边跑,和那位小梁公子撞上了好几回,看着就像是故意在等的。……少爷你说,他是不是被狐狸精附体了,这时看上小梁公子,来吸人精气了?” 他等了许久,却都没等到回音,一抬头,发现自家少爷已经站定了,视线专注地盯着前方。 前头挺远的地方,正式刚刚雪松八卦的那两个人,正笑语晏晏地在一块儿说话。 恩……要不是有了心理准备,雪松还真没认出来这里头那人是韩亦秋。才几日功夫呐,他吃了仙丹还是灵药,变化这么大! 不过……就算真是狐狸精,那模样也还是没有自家少爷来的人靓条顺,少爷才是根正苗红的正经大美人! 呸呸呸,自家少爷是多么芝兰玉树的人物,怎么能跟这种不知从哪个山洞里爬出来的精灵鬼怪相提并论! 雪松这么想着,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时而惊愕,时而欣慰,时而又懊悔不迭,当真是变化多端,十分有趣。 韩貅眼角瞥见,情知是这傻小子的脑洞不知道开到了何方,也并不点破。 对雪松,他总是比常人更加纵容些。当年家变之后,雪松被他早早地放了身契,还特意提前去府衙,将他和管家韩林等忠仆销了奴籍,以免再受牵连。然而雪松和韩林两人并没有回乡,反而仍旧滞留在洛阳,先是照顾娘亲,后来在自己受刑发往乐坊之后又照顾养伤的自己。他们念了旧情,韩貅这一世自然不会忘记,总也要许他们一个康健圆满。 正胡思乱想着,便看到那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挨得紧紧的,这杨花轻拂,暖风微醺,这两个人长身立于树下,若是一个不知情的人远远看着,恐怕还当真觉得这一切宛如一幅纯洁美好的画作一般。 只可惜,韩貅却不是“不知情的人”,这一幕在他眼中非但一点不美好,反而透着一股狼狈为奸、同流合污的肮脏污秽,让他弃之如履! 这时只听雪松咂舌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这么巧就遇到这两人,瞧着那欢喜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情人见面呢。” 韩貅低低笑道:“这若当真是情人见面,又有什么不好?一个伪君子,一个假美人,王八配绿豆可不就是绝配?” 他的笑容越发灿烂,还是格外真切的那种—— 很好很好,这韩亦秋若是真像之前表现出来的那样撞了邪喜欢梁多罗,那才真要让韩貅吃了翔一般难受别扭呢!虽说他对爱人的感情自然不会如此浅薄、轻易就被动摇,但和自己鄙夷的人一个喜好,难免有些尴尬。现在他依旧像原剧情那样“痴迷”梁刈,便是最皆大欢喜的局面。不管这是因为穿书的痴迷,还是对梁刈那皮相的沉醉,他都能淡定地下手了。 哎呀,韩亦秋,梁刈,你们两个,可要好好地“真爱”彼此,不说能一生一世一双人,起码也要如胶似漆情浓意密呀! 不然,他还要分别对付,好累的。 雪松抬眼瞧着,发现自家少爷虽然笑着,但那眼神怎么看怎么冰冷,连忙噤声不敢再絮叨什么。 其实他心中也不是没有疑惑的。打从几个月前开始,少爷似乎就迅速地成熟起来,伴随着他那一身仿佛忽然打通了任督二脉般的好武艺的,就是他身上的气质似乎也不同了。虽说在人前还是那样骄傲肆意,但雪松日日伺候在他身边,怎么说也是一个粗中有细的人,自然隐约能感受到他的不同。 少爷在独处的时候,似乎变得深不可测了。 不过,雪松却不会怀疑,少爷是不是像那韩亦秋一样,也是被什么精怪上了身。少爷还是少爷,这个感觉是不会错的,只是、只是像是少爷忽然间长大了许多一般。 也是这样,面对同龄的少爷,雪松却有一种面对老爷的压迫感,让他总有些惶恐,从前的许多絮絮叨叨,现在就算少爷愿意听,他也知道收敛了。 看雪松的神色作态,韩貅在心中露出了一个笑容。扮演一个年少气盛的富家公子,即使这就是曾经的自己,但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旁人也就算了,但像雪松这样的贴身小厮等人,难免会发现一些不妥之处。倘若雪松不能接受也就罢了,看在当年的情分上,他自然会将雪松下半辈子安排得妥妥当当。最怕就是雪松口无遮拦,粗枝大叶。好在这段时间的潜移默化下,雪松这跳脱的性子被磨得圆滑不少。 这时已经看见了西苑门口,走过半月门就是西苑中那低矮而四下敞亮的建筑。 西苑旨在清幽闲雅,偶有贵客临门,或是族中德高望重之辈想要求一个清净隐逸,便会搬到这里居住。之前在建造之时,便特意围绕着院子建了最是清雅不过的曲水流觞,水榭小亭遥遥相对,假山奇石错落有致,亭台楼阁不一而足。 伴着水车淙淙,主仆二人踩过水流中间的石矶。说来这石矶也是别有一番机巧。小时候韩貅便跟着爷爷住在这里,老人家是来颐养天年了,而他那时候年纪还小耐不住寂寞,而父亲韩昫如何疼爱他,便想了个法子: 六安淠水中一段名为醒声湖的水域边上藏着一些特殊的石头,表面被周围同色沙土覆盖,泯然不显,切开内里墨兰,宛如星空。这种被人称为墨空石的东西大多个头圆小而分散,十分难寻。这墨空石在寻常富贵人家,可是能够成为石雕来赏玩的,但在这韩家西苑,却只能供人踩踏。因为韩昫爱子心切,硬是派人找到了两车个头硕大可做石矶的墨空石块,铺在此处。幼年韩貅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这墨蓝色的石碣上面走来走去,听着木履踩在上面,发出金属敲击般清脆悦耳的声音。 后来这一处在韩家主办汜春游会曲水流觞的时候,还成为晋阳最富盛名的一景。 韩家如何奢侈暂且不论,但韩父的拳拳爱子之却是显而易见。韩貅走在这石矶上想到年少的日子,脸上不由露出轻快的笑意,一时童心大起,忍不住在上头像小时候那样,轻跳着踩过石矶,听那上头越发清越圆润的声音。 “哈,韩小郎倒是童心未泯,让我好生羡慕。”忽然响起的戏谑轻笑,打断了韩貅的动作,他循声看去,只见梁氏兄弟二人正立在门边看着他,两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只是梁多罗的清浅细微,而梁刈的则更显谦和温柔些。 若是不了解他们的人,对此恐怕都会更注意梁刈的笑容,这笑容既真切又带着善意,虽然略带戏虐却又含着亲近。而梁多罗那张冰冷的脸庞上,即使嘴角带着一丝弧度却也改变不了冰霜的实质。 然而,韩貅却并不是不了解他们的人,他哼了一声,假作轻慢跋扈地微抬下颚,脚步一转由轻快的跳跃并成平稳地走路,几步迈过这段水上石矶,似乎对出言调笑他的梁刈十分不对头一般:“我韩家的‘循声探境’整个冀北都知道,你没见识,我懒得和你讲。” 梁刈一噎,脸上那温润如玉的面孔险些挂不住。 自打那天之后,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记恨他当日的怀疑和质问,每次见到他都要拿话来刺。偏偏皇兄还硬要在韩家养伤,对这个少年格外不同——他还从来没有见过梁刹主动关注过一个陌生人。而且这个少年不但长得明艳昳丽,还的确有几分真才实学。 然而自己几次想要缓和关系,竟然都被他爱答不理地晃过去!梁刈何等金尊玉贵的人,从小除了父皇和梁刹母子,还从来没人敢给他气受,偏偏现在这个韩貅不但给他气了,他为了表达出“弟弟感激兄长救命恩人”的孝悌模样,还不得不主动亲近他。 ——这么说起来,还真有点拿自己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意思。 呸!想到这里,梁刈的表情越发不好看了,那谦和的笑容像是一张不合身的面具,挂在脸上就让人想要撕掉似的不自然。 看他不舒服,韩貅就舒坦了。来梁多罗这里,总是会好巧不巧地遇见这位恭顺弟弟,动不动就是这么一个谦和温柔、礼贤下士的下人,当真是怪别扭的。现在还不到正经教训他的时候,韩貅最喜欢的,也就是假作天真率性,看着这笑面虎被自己的反应憋得浑身难受却不能出气的模样,简直是大快人心! 撩了一波,韩貅就扭头认真看向梁多罗:“梁郎君,你现在身体如何,已经能够下地了么?” 梁多罗点点头。他虽然表情依旧刻板冷硬,但眼神专注而纯粹,倒是透着一种含蓄的温柔。 韩貅满意地笑起来,举起手边的食盒:“我给梁郎君带了今日的药汁和滋养的药膳,进去趁热吃罢。” 梁多罗点点头,便率先进了屋。 这两人一人说话,一人沉默地回应,竟然透着一股旁人插不进去的和谐温存来。只是梁刈还沉浸在韩貅对自己不敬的愤怒中,对此竟然毫无所觉——不,或者说他看到了,只是他下意识地将之屏蔽了。 看这两人已经开始(单方面)交谈甚欢,梁刈有些恨恨地咬牙。他那件事情刚刚起了个话头,韩貅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原本营造得好好的气氛就这么被打破了!如今自己已经“不经意”提了一次,难免要隔开一段时间旧事重提,又要耽搁许久,这韩貅,当真是自己的克星! 梁刈越想越气,只觉得这里再不能待下去。他眼神阴沉地看了韩貅一眼,然后收敛下来,走到梁刹面前:“既然韩小郎来陪兄长,那么弟弟就放心回去处理家中事宜了,兄长,好好保重。”梁刹静静的看着他,微微点头。 对此,梁刈早就有心理准备,他这个皇兄性情寡淡,痴迷佛学,讲究的是出尘脱俗,对红尘紫陌中的血缘关系都丝毫不在意,他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的冷淡,甚至都算不上是傲慢,只是在他眼中,梁刈这个亲弟弟,恐怕和路边的乞丐一样,都只是他的百姓而已。 不过,他可以习惯,但却不能接受。 他梁刹究竟有何不凡之处?说到底,若非投了个好胎,入了那皇后的腹中,父皇又与皇后伉俪情深,梁刹这么个乖僻冷肃的性子,又凭什么能够成为一国之主?然而这时也命也,无论自己再如何努力,都不过只能将将入了父皇眼中,最终也只能落得一个所谓“贤王”的名头,一辈子注定了只能当一个富贵闲人,对那梁刹恭顺虔敬——他梁刹不是痴迷佛学,大彻大悟么?不若就当真做个出家人,他来帮梁刹做个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也省得他继续不情不愿地占着个皇位! 梁刈的种种思绪被他收敛在一张平静谦和的面孔之下,离开的步履依旧沉稳优雅,风姿卓然。 “方才我见他不过比我早进来几步,见我来了便这么快赶着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一只吃人的大虫呢。”韩貅轻哼了一声,一边将手中食盒提到中间的檀木圆桌上,亲自给梁多罗摆饭。 梁多罗眼神专注地看着他,颇为认真:“自然不会是吃人的大虫,想来,大约是一头在水上跳动的小师子吧。”似乎是许久不曾开口说话,梁多罗的声音中还带着有些奇怪的沙哑阻塞,开始说的缓慢,但却十分清楚,到了最后部分,已然流畅自然,与正常人无异。非但无异,那声音低沉醇厚,仿若酝酿了多年的美酒,含着馥郁的芳香。 韩貅手一顿,忍不住横他一眼:“什么小师子!我辛苦治好你,你倒是跟着那人一道来欺负我?……不对!你嗓子已经好全了?”梁多罗回复的消息来得突然,他一时来不及再去管梁多罗话里的调侃戏谑,忙不迭拉过梁多罗的手静心把脉。虽说他早已 他凝神诊脉,却不曾注意到另一边的梁多罗,却怔怔注视着他认真的眉眼,深浓的眼眸中翻滚涌动着说不清的情愫。直到韩貅松开手,梁多罗才连忙将右手收回,双手微合置于膝上,笼在宽袍广袖之下的左手却不住地摩挲着发烫的右手手腕。 方才韩貅的触碰,带着一丝微凉的柔软,那青葱的指头玉雪可爱,轻轻搭在自己手腕上,明明有些如水的冰凉,却在离开之后转化成微热,之后更是不断发烫,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岿然不动的庄肃外表下,袖中正不断摸索腕上炙热发烫之处,然而他此时什么都没想,既不迷惘也不惊惧,这个动作带给他一种奇特的安心,让他心中一片空明澄静。 正是:我执见思,烦恼已破。 他心下瞬间刹那,仿佛掠过千言万语,又是一片虚无。 这种奇异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 每次这个少年的触碰,都会带给他这种特殊的安心,堪称宁静家园般的归属感。 ‘我佛慈悲净土,信子了脱生死,见思已断,尘沙将破,却为何从未体会过此种欢欣。’他扪心自问,却给不出一句回答。 “如何?”他出声询问,然而声音中平静坦然,不若寻常病人,对大夫的诊断紧张忐忑,那模样,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 韩貅微微一笑:“的确已经大好了,只须再吃三剂巩固一番即可。不过此次死里逃生,还请郎君日后多加注意。”顿了顿,他状似不经意地提起,“方才看那位的反应,似乎并不知晓你已经伤愈的事,怎么?你不打算告诉你的好弟弟么?” 梁多罗睫羽微颤,黝黑的眼眸被浓长的睫毛遮掩,看不清内里神色。室中有一刻静谧,方才响起他略带奇怪的声音:“你似乎很在意梁刈。” 韩貅一噎,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他下意识地想到了一个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想法,一时间那张轻狂年少的面孔都没法维持:“开什么玩笑!” 梁多罗那认真的模样忽然一收,下一刻露出一个微微狡黠的笑容:“果然没错,你很反感梁刈……所以,才会在一开始,就故意不告诉梁刈和王太医,我真实的病情和你有治疗的方法。” 韩貅一哽。 “……不仅如此,你故意做出嚣张跋扈的模样,处处顶撞梁刈,看似任性其实故意地给他难受。”说到此处,梁多罗的眼睛微微弯起,“你又露陷了。” “……!”韩貅睁大眼。 在韩貅惊愕的眼神中,梁多罗略带得意,笑得仿佛一个成功恶作剧的孩子:“我刚刚提到梁刈的名字,还有王大夫是太医的身份,你都没有丝毫的惊讶—— 第103章 公子逆袭13.4 刹多罗,梁刹,梁多罗。 一如此前的诸多政权一般,大晋国祚未久,至今也不过传了两代,这还是因为上一代开国君主梁祈于不惑之年便中道崩殂。因此,也当真没有多少人意识到,大晋与之前的那些国运短暂的临时政权有什么不同——有,当然还是有,大概就是大晋在时隔百年之后,终于像之前的北周一般统一了八方四域,难得建立起又一个大一统帝国。 梁祈出身草莽,据说当年还曾因为吃不上饭去出家当了一阵和尚,因外出化缘对当时隐于山野的大儒秦汝闻之女秦素问惊鸿一面,动了凡心,才毅然还俗求取秦家女。难得秦汝闻不嫌弃他出身低微、大字不识,不但将独女下嫁,还亲力亲为教导他成材。梁秦二人伉俪情深,所谓患难真情,后来梁祈会揭竿而起,各种不少缘由便是因这秦素问被当地土豪乡绅相中欲强纳为妾,这才愤而起义。想不到这梁祈当真还是承天景命,有大才华之人,先有岳山秦汝闻为师尽心教导,妻素问坐镇后方调度内务,后又有诸多仁人志士前来投靠,期间仿佛因为他那前佛家子弟的缘故,还颇有几番神迹,一路乘风破浪、势如破竹,各地望风皆靡,纳头便拜,短短五年竟登基称帝了!事已至此,谁还能不对秦汝闻的慧眼识人而大写一个服字?当日秦汝闻的“轻率”之举,自然成了又一典范。 秦素问生得眉目如画,气质温柔娴雅,又腹有诗书,出身更是不凡,更与丈夫识于微末,一路同甘共苦,莫说梁祈对她用情甚深,即便纵观历史,也难见有帝王登基之后,弃糟糠之妻于不顾的,便是感念多年陪伴,都能处出一份亲情来。更别提当初梁祈甚至为了她努力诸多——即使后来梁祈为了平衡笼络人心,纳了不少妃子充塞掖庭,秦素问这皇后之位,依旧坐得稳稳当当。 这份稳当不体现在别处,却体现在她生下的儿子梁刹的身上。梁刹生而不凡,从小便表达出极为不凡的——佛性。对一切身外之物都寡淡视之,仿佛真是天生佛子,文武两道他明明可以信手拈来,却丝毫不感兴趣,只是因着那一个“储君”身份而被动学习,跟着父皇处理国事,全程安静如鸡,漠然如物……这世上能够引起他注意的,似乎只有佛学。 这样一个痴迷佛学的储君,当真是深居简出,对世事都看得通透淡漠。饶是如此,他居然还是能够稳稳当当坐在那个储君之位上,并且最终顺利登基,朝臣也没有多少反对之情,这样的状况,被不少围观众都只能理解为——秦皇后乃是真绝色。 ——非真国色,如何能令梁祈毫不担忧地将一国交诸梁刹之手? ——非真国色,如何能令一心出家的梁刹老老实实处理国事? 当然,这些种种猜测,到底也不过是旁观者的心中腹诽。说到底,梁刹虽然沉迷佛典,但他境界通达,并不像从前某些庸碌君主那样,因为沉迷佛、道,于是被妖僧、妖道所蔽,大兴土木,兴建庙宇道馆,或者大费周章,砌金身佛像之类。反而恰恰因为他研究甚深,那些想要趁机扩大规模的佛寺丝毫不能带歪路线,被他限制得“偷鸡不成蚀把米”,一时间只能老实修行。 是以,虽然梁刹深居简出、信佛的声名在外,但一没有耽误国事,二没妨碍民生,只是一点无伤大雅的小“爱好”,倒是没人有什么意见—— 啊呸!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没意见,韩貅不能! 当然,他不是因为梁刹是自己的爱人,事涉自己未来的幸(性)福健康(bushi)。具体原因日后再议,且说眼下,面对韩貅无奈苦笑的承认,梁刹的笑容越发真切——真切到仿佛从原本金身玉雕的罗汉法相,变成了血肉真实的活人:“你倒是坦率,我还以为,你会再装傻挣扎些时日,再承认呢!”他似乎的确不常出声,话语既慢且顿,吐字的方式很有些特殊的生涩笨拙,但那眉目生动,神采飞扬的模样,不像一个庄静严肃的一国之君,更不像是沉迷佛学的得道之士。 韩貅看着他的笑容,幽幽道:“既然你能够轻易看穿,我又何必再笨拙做戏,反而成了供你取笑的小猴儿。” 他语气中很有些失落,梁刹闻言一怔,心中猛然忐忑失落,连忙伸手欲将韩貅那瘦削的肩膀揽入怀中安慰,然而动作半途,却忽然惊觉自己在做什么,只能不自然地半路改道,做出是将桌上汤药取来饮用的模样,又忍不住认真解释:“我没有半分取笑你的意思……”话至一半,便看到韩貅唇角的弧度,惊觉自己被戏耍,无奈皱眉,“好罢,现在我成了供你取笑的小猴儿了。” 韩貅一本正经:“我如何会取笑你?你可是大晋之主,八荒*,莫不以你为尊,我便是有天大的胆子,又如何敢取笑陛下。” “还说不会么,旁人对我毕恭毕敬,唯独你,分明早早知道我是谁,却还假作不知,恍若未觉,一口一个郎君叫得踏实。便是现在,这声陛下里又喊着多少调笑,当我不知?” 韩貅掩唇:“今日的郎君,到比此前多日的更加真实可感,更加鲜活有味呢!那……你是愿意貅尊称您为陛下,还是想听貅唤你郎君?” 他这一句看似随意的感叹,却仿佛有重重一击敲响了梁刹心中的大石,他几乎已经听到了那块石头咔嚓崩裂的声音。然而,这块巨石究竟是什么? 梁刹抬眼看去,之间韩貅眉目流转,里头透着些许莫名的意味。他心头一动,蓦然在这声听了多日的“郎君”中品出一分旖旎温柔来。手腕的那处仿佛又犹如实质地烧了起来,而且这一次,烧得轰轰烈烈,仿佛过电一般窜入心房。 “自然是……郎君。” 说这句话的时候,梁刹的表情十分复杂。他眉眼释然而欢欣,嘴角却微微下撇,带着一丝忧伤。 半面愉悦,半面伤怀。 “哦?”然而韩貅从来敢胆大包天地直视梁刹的眼睛,此刻他凝视着梁刹的黑瞳,只问,“这是为何?” 只见那双黑瞳深处是浓郁得仿佛能渗出墨的深色,这层深浓仿佛挤压的岩浆,那黑瞳深处蓦然涌现出一点亮光,接着便仿佛熔岩破土而出,猛烈地向外翻腾席卷:“……我既然是白龙鱼服至此,又如何会希望你处处行君臣大礼相待,自然是隐姓埋名更好。” 等等,你那激烈得仿佛海船触礁、岩浆滔天的眼神,似乎和你话里的意思不搭啊! 然而韩貅忽然轻笑,吐字轻柔道:“郎君……当真是成竹在胸,既然我拙劣演技在你眼中形同无物,想必对其他诸事,恐怕也是早有预料?” 梁刹眉头一跳:“此话怎讲?” “哎,这倒真是奇怪,郎君可以轻易看穿貅心中所想,看透貅故意对昭仁王爷处处挑衅,难道却不曾想过,貅是为何要如此么?” ——因为,只是你才能够让我花费心思去推敲猜度。 奇怪的是,听到韩貅的问题,梁刹第一时间想到的却不是他话语中暗示的蹊跷之处,反而突兀地想到了这句话。只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纵然聪明入梁刹,身处局中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的心思代表着什么。他并不曾感觉到自己如此想法有什么不妥之处,甚至还会因为韩貅在话语中提到梁刈时那声含着淡漠的“昭仁王爷”而心中安安欢喜。 在梁刹的沉默凝视中,韩貅站起身,转身走向窗外,语气轻缓:“貅当日回府,顺手还遣下仆带了那匹惹祸的马来,郎君可知,貅发现了什么?” 梁刹抬头看他,俊朗的眉眼一点点皱起:“想来必然是一些有趣的东西。” “不错,的确有趣。”韩貅在窗边站定,“春风散,乃是给公马配种时常用的药物,正巧是这个时节该有的东西。郎君出门之前,看来家中用马很是紧张,竟然这种马匹都不得不上阵了。” 梁刹眉头一松,恍然间回复了云淡风轻、光风霁月。他走到韩貅身边,率先打开了另一扇窗。伴随着窗楹缓缓推开的动作,窗外和暖的春光慢慢照进屋内,两人并排笼于日光之下,相视一眼,只见对方整个人被柔和的白光虚化了轮廓,尽皆仿佛下一刻要融化在日光中。 “你看窗外风物秀美,然而,所谓与光同尘,又有多少东西藏在这美景之下,看不见的阴暗之处。”韩貅轻道。 “很多时候,阴暗的角落并不是看不见,而只是懒得去看。”梁刹将视线从韩貅端秀清丽的脸庞上移开,静静地看着窗外,“当那些事情、那些人不重要,那么他们再多的谋算,也不过是清风拂山岗,明月照大江。你看窗外的曲水流觞,清浅至此,所以稍有动静便能不断流淌涟漪。” 所以反之,静水流深。 这话倒不是梁刹自视甚高,他天生佛性,佛门讲究善知识,追求自觉、觉他、最终觉行圆满。通达彻悟首先要建基在智慧、知识的基础之上,梁刹在此前天生自然修至缘觉一路,于现在身中,不禀佛教,无师独悟,性乐寂静而不事说法教化。十二因缘中,无明、行、识、色、六入、触、受,此七因遍及过去与现世,已然尽皆明晰。 是以,对世间种种,他明达通晓,闻一知百,只是从前无爱无执,不曾在意,自然懒得去看。如今韩貅不过略略提起,梁刹心中便已经有了几番计较。 换而言之,是韩貅让他想要去看,想要猜测,想要了解。因为韩貅,他初初体会到原来红尘紫陌,尚且不能完全割舍。而又因为不欲出世,是故凡尘俗事也入得耳中,不过转瞬,旁人的种种谋划便炳若观火,须臾即可洞察秋毫。 然而……这又有何不好呢? 活了二十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觉到什么是欢欣雀跃,什么是哭笑不得。韩貅说他今日格外“真实可敢,鲜活有味”,然而他自己分明清楚,不仅仅只是“今天”,而是自从见到韩貅,他的内心深处便有一处受到触动,步步松动,寸寸消融。自从睁眼看到眼前这人,不过几日光阴,他却觉得仿佛是自降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活着的滋味。 和这种真切可感的美好比起来,此前那种沉迷于佛典的日子,曾经那种能够让他轻易满足的充实、圆满,就仿佛一个虚浮的幻梦。 他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自己这样的想法是因为什么。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对生命产生这么多的疑问,但心中却反而一片晴朗,没有半点迷茫挣扎。 佛家说要通达晓悟,明心见性,然而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心中蓦然跳出一个声音,用一种更加亲切、肯定的声音告诉自己:顺心而为。 奇怪的是,他分明不追求通达明彻,但心中反而一片澄静。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即使不明白,却也能够感到满足,没有佛门刨根问底、剥皮支骨后的明晰又如何,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不求彻悟,但求通达。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那句“难得糊涂”? 或许是因为这种感受本身就能够让他处于这样一种舒服的澄静中吧!就像刚刚,只是静静地看着韩貅如同顽童般的嬉戏,笑意就不知不觉爬上了他的嘴角;近距离地观察韩貅敛眉专注,为自己把脉看诊的神情,他就能感觉到一种真切的满足。 “对了!说起来,郎君为何会出现在晋阳呢?圣驾出巡,好像不经过此处,而应该取道冀州城前往咸阳,却不知为何此时应该乖乖呆在冀州的郎君,为何出现在了千里之外的晋阳?” 韩貅忽然出声,惊醒了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梁刹,然而这也太晚了,直到韩貅走近,梁刹才从那种奇妙的心绪中回到现世,然而眼底还未完全消减的情意却尚存。若是换做另一个正常人进来,恐怕都会轻易发现,这个痴迷佛典的青年恐怕是动了凡心。 这样的眼神带着熟悉的温柔情意,韩貅又怎么会觉得陌生? 他当然不会。 默不动声地将梁刹的神情收入眼底,韩貅并不点破。 梁刹也并未察觉不妥之处,道:“此前听闻晋阳城郊寒山寺中今日有蜀中无相大师挂帖,无相大师云游四方,难得能在此处遇见,是以才一时兴起,来了此地拜访,只是恐怕如今已是错过了。”话虽如此,但梁刹的语气中却并没有多少遗憾和愤怒。 虽说这场祸事的确是有心人利用来引他入套,但命里有时终须有,或许是命中早定有这一劫。最后他安然无恙不说,还能够有幸结识韩貅,填满了生命中的空缺,已然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至于那位原本的目标无相大师,他倒反而并没有多少在意。 ——毕竟他从前修缘觉一路,无师独悟,天生佛性。即使拜访无相,也不过是在枯燥政务的对比之下的选择罢了。 梁刹自己并不觉得有多少遗憾,然而韩貅却笑着提议道:“来早不如赶巧,再过几日便是佛诞之日,闻说那日无相大师会出席佛诞法会,替百姓祈福布施,你若是为了无相大师而来,倒是来得不晚。” 这倒真是巧了!早一天晚一天,恐怕对于冀州那里来说,都是没差,但这确实一个很好的能够继续呆在晋阳的理由。梁刹并没有多做迟疑,便欣然允诺。 于是韩貅便开始兴致勃勃地筹划起来:“寒山的日出可是晋阳一景,你现在大病初愈身体不宜劳累,但到那时候,却也是要劳逸结合的时候,正好可以爬山赏心。寒山寺里的斋菜嘛,也就那样,还不若我做的好吃,你若当真想要尝试我冀北之地的素斋,我亲自做给你尝尝?不过这事得偷着来,君子远庖厨,若是被父亲大人知道了,我可就麻烦了!初八那天晚上还有灯会……”韩貅说一句,梁刹便点一下头,一双眼睛里透着自己都不曾发现的温存与柔软。 正是流年正好,岁月安稳,美人如玉,君子如风。 “……哦对了,冀北之地春天退的格外晚,四月初八那时候,寒山上说不得还能看到桃花开,我少年时候在寒山寺里埋了两坛桃花酒,你若是不嫌弃,我们那时同饮?” 絮絮叨叨中,忽然一段清朗的少年音,猝不及防撞入耳中。梁刹一怔。 ——明州春天退的晚,山上尤甚,四月初八那时候,说不得还能看到桃花开。可惜妙相你不能饮酒,否则我们到时候把酒临风,岂不快哉? ——倘若是花兄亲自酿造,以这钟灵桃花为引,这般盛情,妙相又如何敢却? ——恩?这酒可是你佛门五戒之一,我花半缘何德何能,能够令你妙相*师为我破戒!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既是为了花兄,想来佛祖亦能体谅。 ——哈哈哈!好,那边说定了,我这就去埋上两坛桃花酿,我们那时同饮,不但明年,岁岁年年,皆是如此! …… ——当初说好的四月初八,共赏桃花,岁岁年年,把臂同饮。然而年年岁岁,却唯独我一人! 两个陌生又透着熟悉的声音,忽然在梁刹心中响起,就像是从遥远而亘古的灵魂深处埋藏许久,然后破土而出,一瞬间宛如春芽萌生,势不可挡,繁荣滋长,摇曳风中。 温润戏谑的青年男声金相玉质,即使梁刹确信自己从未听到过这个人的声音,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对他升起一种温柔;而那狂放潇洒的男人却从当初的落拓不羁,转变成最后的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梁刹的眼前,几乎能够想起这么一幅画面: 晚春时节,山下已是繁花褪尽,浓绿妆点,唯独山上春寒未消,漫山桃花开遍,山上山下,仿佛两个世界。便是在这一处桃源之内,黑袍的男人不远千里化光而来,却只能孤独地收着一地空荡,纵然用无上法力留住了一日复一日的桃花又如何,那远处的深山古刹,早已经因为岁月流转变迁,而荒废成了断壁残桓,而当初那个惊才绝艳的佛子,也早以身证道,不入轮回! ……等等,为何是,想起? 他曾经见过,还是曾经听过? 此时,一股无法言说的酸涩忽然涌上眼角鼻尖,明明是两个不知来处的声音,却宛如一道惊雷般在梁刹脑中炸响,惊得他神魂乱颤,肝胆俱裂,识海空茫一片,怔怔然不知归处。眼前的婆娑世界,脑中的亦幻亦真,竟让他分不清哪一个是现世人间! “郎君?郎君?!梁刹!” 被那猛然加重的一声名字拉回了现世,梁刹抬头,看着面带忧色的世家公子,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被连名带姓地称呼时,是这样一种奇怪的特殊的感觉。他有些艰涩地开口:“韩貅,当日,你为何要救我?” “……”韩貅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而惊得一愣,他斟酌一番,开口道,“我乃是晋阳韩家嫡子,难道路见不平,还不能略施绵薄之力么。” “若是想要帮我,却不仅仅是绵薄之力这么简单吧,即使是以你晋阳韩家的赫赫威名,一旦卷入这皇位斗争当中,恐怕想要全身而退都是不易,特别你韩家明哲保身多年,退居晋阳一地,多年来甘守家业。你这样轻率之举,却似乎配不上你韩家嫡子的身份。”此时此刻,梁刹的思路无比的清晰,当真是思如泉涌,任韩貅巧舌如簧,面对他澄静通透的眼神,竟都无法出言反驳。 “……那你说,我是为了什么?” 面对韩貅的反问,梁刹反倒闭口不答, 第104章 公子逆袭13.5 却说那梁刈此行拜访梁刹,结果半途而废,一次不成,自然不甘心就此功亏一篑。然而做事讲究时机二字,这多日来的铺垫和烘托,被韩貅一次“不巧”的拜访给毁了,再想要老话重提,何其难也! 如此,也难怪梁刈回驿馆之后,对韩貅恨之入骨! “哼!好一个韩家嫡子,处处坏我好事!”此时的梁刈哪里还有之前面对韩貅、梁刹的温良恭谦,他眉眼冷厉中透着肃杀之气,一双手紧紧攥着手中的酒杯。 他不能不气! 那梁刹的一条命保住了,可是声音却毁了。试问,这世上难道有不能说话的皇帝么?!没有!而大晋国祚未久,若是因此产生什么皇位动荡,就算对权势懈怠轻忽如梁刹,恐怕也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了。这时候,只要梁刈表示,身为与梁刹身形、音貌相似的皇弟,他可以成为梁刹的替身,本就是出于对父皇许诺而勉强登基的梁刹,恐怕巴不得如此,拜托掉那些铺天盖地的政务呢! 虽说以己度人,但是梁刈与梁刹兄弟几十年,为了能够取得梁刹和父皇等人对自己的信任,更是深入研究了梁刹的性格。若说别人真的能够放弃皇位,梁刈可能会觉得荒谬,但梁刹这个乖僻清高的诡异性格,还说不准当真能够欣然接受呢!——当然,这前提也是,这种提议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为了能够让梁刹同意这个大胆到荒谬的想法,梁刈可谓煞费苦心,不断地扮演一个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又恭谦忍让的好弟弟形象—— 然而,今天终于算是时机成熟,正好梁刹表现出那些政务的懈怠厌倦,自己能够趁机“状似不经意”地提起…… 却偏偏被韩貅这个不速之客打断! 梁刈恨极怒极,辗转反侧,却又无可奈何。心绪百转千回,忽听得屋外传来“笃笃”两声叩门,一时间不悦道:“又有何事?本王不是说了,今日再不见客,让那些闲杂人等都离本王远远的么!” “王爷,却是这晋阳司马韩昭遣人送来拜帖,邀王爷往桃花溪踏春郊游。”下仆的声音中透着些许为难,“王爷前日曾提及的那位小公子——韩亦秋,正等在正厅求见。” 韩亦秋? 想到那个色若春花秋月的少年,梁刈眉头微松。 这韩亦秋相貌也不比韩貅差上多少,但性格可比那人憎狗嫌的韩貅好了不知多少倍,天真柔软得甚至近乎傻气,一眼就能够望到底。虽然不过是区区一个小庶子,但文采十分不错,假以时日,说不准还能够靠着才华名动天下。 更难得的是这个少年对自己十分不同,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心思真是简白如话,莫名能满足梁刈的虚荣心。 一方满心倾慕,一方有心拉拢,这两人能够一见如故,也就并非奇事了! 只是,如今梁刈对韩亦秋,却也不过是随意应付的态度,韩亦秋还不值当梁刈在此失意之时,强打精神来应对。但若是联系到下仆话中的前半句,情况可就大大不同了。 晋阳司马! 这里却要简要介绍一番大晋官制。大晋建国之后,为了以示正统,让人们怀念起百年前北周国祚连绵数百年的辉煌历史,从而引起人心思安,处处效法北周,这官制的设置便是其中之一。 若当真要研究各种机要,恐怕一天一夜都讲不清楚,这里暂时只以晋阳一地为例。譬如这晋阳一州之地,便由刺史主民政大事为一方州牧,兼设司马主理兵事。 这刺史与司马并立分权的制度从北周流传至今已近千年,即使是此前百年间军阀混战割据,雄踞一方的刺史兼挑司马之位,统摄军政大权之事比比皆是,但名义上这种制度还是完善地保留至今。 如今大晋建立,开国皇帝梁祈为了统一军权,加大了对刺史的限制力度,像曾经那种一人兼挑军政、横跨文武的事情,当然是再不能出现。 然而如同冀北晋阳韩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所掌控之地,家学渊源,在当地枝繁叶茂,势力盘根错节,即使当真由中央派遣官员,也不过是山高皇帝远,鞭长莫及! 何况韩家向来明哲保身,比起许多世家看不起皇家泥腿子出身而处处矜持,韩家已然堪称配合。 是以,皇族索性做个顺水人情,直接令这代韩家嫡支的两名嫡子——韩昫、韩昭,分别担任这晋阳刺史、司马两职。 时至如今梁刹继位,这位更是人中极妙。他虽说懒于朝政,但为人处世之时,看似天马行空,实则一针见血,或许几年过去,才有人隐隐发现当初他的怪异之举,实乃草蛇灰线,不落行迹! 比如他刚刚继位之时,不少人就对他痴迷佛典的名声知之甚详。他便以兵事起干戈祸事为名,大大削减了司马手中的权利,不着痕迹地加强了中央的话语权,同时将挤压在中原地区过剩的兵力转至边疆要塞,巩固国防。 实际上,当时政令初下,没有一丝丝防备,不少人还以为他当真只是出自一片妇人之仁,无可无不可。知道几年之后功成,才有人隐隐有些怀疑当初梁刹的真实用意。 但,不管梁刹的真实目的为何,眼前就有一个他这种调整方式的受害者,或者说不是受害者,只是并非受益者吧——韩昭。 刹那间心念急转,梁刈身形不动,但脸上却慢慢拉开一个笑容:“晋阳司马?哈,对了,差些忘了小秋儿还有司马之子这一重身份!” 这晋阳司马为何会特意送拜帖来此?而且,还是让韩亦秋跑这个腿? 这邀他踏青的人,到底是晋阳那郁郁不得志的司马,还是韩家嫡次子的韩昭,还是……与他交好的小友韩亦秋的父亲? 亦或者,是这三个身份兼有? ========================== 佛诞之后,晋阳城难得连日大雨,天气渐渐转热,已然是要步入夏天的征兆。今日难得雨停风歇,梁刹便请了韩貅去晋阳湖一游,亦是作为这段时日照料的答谢。 梁刹已经脱离了出巡的大部队许久,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虽说通过梁刈他仍旧能够远程控制,但说到底,这种方式还是难免令人心浮动,流言四起。 何况…… 他等了那么多天,马脚终于自己送上门来。 日日在除了韩貅以外的人面前装着自己口不能言的模样,这难免令人有些憋屈。 就在这日之前,梁刹终于听到了梁刈再三斟酌之后请求的“不情之请”。具体内容便闲话休说,反正最终结果,无非是梁刈一脸诚惶诚恐,表示愿意以自己之声来代替梁刹之声。 若是从前,他听到这个兴许还当真能够兴致勃勃,三言两语将所谓的“皇位”谦让给自己弟弟,自己隐居起来独自修行。然而现在呢? 一方面是已经被韩貅打了预防针,本身自己就智力超群,努力寻找可疑之处。 一方面则是……他在这世上有了在意的人,在意的东西,原本不在意的皇位,自然不能随手扔出门外。 好嘛!若非梁刈主动送上门来上交把柄,他还当真不愿意的怀疑。倒不是真的有多么关注梁刈,在梁刹的心目中,梁刈和早朝时鬼了满坑满谷的那些长胡子达成一样,都只是过眼既忘的陌生人。只是,毕竟唯一的王爷,被先帝册封的昭仁王爷,真要掀起什么政变的话,难免会造成人员伤亡,这就有些遗憾了。 罢罢罢,总归有所防范,自然就轻松许多。 只是既然背后凶手的身份渐渐浮出水面,那么的梁刹便有心思来考虑另一个问题了。 何时回去,主持大局? ======================== 正是清晨时分,画舫的木檐上还带着此前几日大雨留下的潮湿,斑驳的深色让空气中浅浅酝酿着一层水意。推开画舫内精致的小窗,窗外水色晴岚,影影绰绰间可见岸上的白墙黑瓦,青石板路。晋阳虽非江南水乡,但这一段民居却颇有吴侬之地的清雅。 韩貅向来懂得如何欣赏美,只要是心情正好,世上哪一处风光不能寻得美妙之处?一时间竟不由自主地沉浸在眼前的美景之中,沉醉不知归路。 画舫渐入湖泊深处,清晨水汽氤氲,湖心空濛一片,水天一色,上下天光,唯独眼底身畔的水草浮动摇曳。木质船桨,轻轻摇橹,正是风光正好。 “可惜了,如此美景,不曾有雨疏风骤为伴,着实可惜。” 打从“动了凡心”,梁刹对许多事情也有了一番精细的品味。若是寻常,他对这天光云色自然无可无不可,然而与韩貅相伴的一时一刻,都令他无比珍惜,他自己都不曾注意到,但潜意识中已让他有了诸多挑剔。 “先前连日大雨,你觉得出行不便,太过聒噪喧闹;如今雨停风歇,你又觉得没了那分灵感。梁刹啊梁刹,你不愧是一国之君,果然是百般挑剔,难伺候啊!” 韩貅回身看他,眼中带着一丝戏谑,伸手从桌上取过一杯美酒,走到画舫船尾的屋檐下,倚门感受着迎面吹拂来的暖风。 梁刹一噎,心中泛起一阵苦笑:“你也唯有要打趣我的时候,才想起来我是一国之君。”话是如此说,但他的语气中分明带着包容的宠溺,“好友,我不过是区区一个假设,不足以引你如此口诛笔伐。” “口诛笔伐?好大一个帽子,我可受不住呢。”韩貅轻笑一声,杯中的清澄酒液向空中抛去,暗中借蕴藏在神识中的灵力勾动天雷地气,刹那间,晴空万里的时节,天街却忽然落下如酥小雨,迷蒙水汽中,晋阳湖一片烟雨阑珊。 “哎呀,看来雷公电母,风婆雨叔,也畏惧你这真龙天子的威慑,这才忙不迭降下雨来!厉害!厉害!”韩貅伸手,用那白玉无瑕的酒杯接住一点清濛雨水,轻轻摇晃一番,便一饮而尽。 这一番化酒成雨的小把戏,不曾惊动任何人。 “咦?奇哉怪哉!”梁刹很有些惊异,他三两步走出画舫屋外,与韩貅并肩站在屋檐之下,果然,外头此时小雨淅沥,细细如丝,轻柔落下。这雨来得突然,来得莫名,来得应景,更来得称心如意,仿佛是天公晓得他心中所想,特地送来一场细雨朦胧一般。 “我昨日夜观天象,算的今日应该晴空万里,这才特意选了早晨天气还不甚热之时邀你出来。想不到非但没有骄阳出巡,反而又下起雨来……” “看来医卜星象,这四个字,你是还有得要学呢。”韩貅一本正经道。 可怜梁刹丝毫不知这位暗中做了什么,想到之前自己也是丝毫没有察觉蹊跷之处便中了歹人毒计,他心中难免戚戚然。是了,往前学这些杂学,不过是更好的研习佛经,又何曾真正重视过?果然是学艺不精,学艺不精! 这韩貅使着仙家手段,随手便是一番忽悠,看着梁刹颇为认同地点头,憋笑得腹疼,只能在心中连连摇头:‘哎呀呀,小佛刹,你真是天真、可爱、善良、好骗,算了算了,看在你暂时要离开我一段时间,我便不再糊弄你。’ 未免自己笑场穿帮,韩貅连忙转移一个话题:“不过说到底,你又不像我是一个整日钻研风雅事物的酸儒,你堂堂一尊帝王,不学些治国之道、任人之术、捭阖之法、纵横之方,若是整日埋头于故纸书堆中,那才是不务正业哩!” 此话一出,梁刹却是一番难言的沉默。 韩貅眼角轻瞥,之间那张英俊严肃的面容上竟然显出几分难以遮掩的失落来。难以遮掩,这倒并不奇怪,在韩貅的面前,梁刹从来都似乎没有想过掩饰自己的性情。只是失落—— 这种感情,竟然是一心痴迷佛道的梁刹该有的么? 当然不该。 韩貅心中喟叹,已然知晓自己这算是成功了。 梁刹道:“实不相瞒,今日邀你来此一聚,却是为了谢你多日来的精心照料,细心诊治。” “谢我?”韩貅闻一知十,“既然现在来谢我,想必,也是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也对,纵然是皇帝出巡春狩,尚且有回宫的时候,何况你现在还只能算是白龙鱼服,微服私访。” 他语气平和淡定,似乎是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一天终于到了”这样的感觉。或许因为太过淡定平和,反而令梁刹心生失落。为什么失落?他不知道。在他还没有想明白之前,韩貅已经看不得他的失魂落魄情态,又反口开了一个冷笑话:“想来也是,这寒山寺也去过了,无相大师也拜过了,晋阳湖也游过了,这小小一地晋阳,又如何还能留住尊驾呢?” 话中语气泛酸的模样,好似极为不舍。然而这种神情夸张到了极处,反而一见便知是一句调笑。梁刹的注意力果然被集中到这句话上头,开始想要出声反驳,等意识到真相后,便越发哭笑不得。 “是啊,寒山寺、无相禅师、晋阳湖,自然是晋阳此地的三大名胜,不见实乃人生大憾。但要真正说起我在晋阳最大的收获,却还是找到了一件人间至宝?” “哦?是什么宝物?” “却是一尊钟灵毓秀为其表,铁石黑墨为其里,以楚楚动人之态,舌绽莲花诱人入局的美人貔貅像!”一边说,梁刹一边还伸手,分别指着韩貅的脸、心、眼、口几处,摇头叹息,煞有介事,仿佛当真是再痛斥这尊“人面貔貅”是如何丧尽天良,道德败坏,欺负了他一刻纯真的少男心。 韩貅一脸无辜:“什么貔貅不貔貅,你莫非是被这尊貔貅吞了金银玉石,所以才这般痛心疾首?” “可不是!”梁刹气哼哼道,“这尊貔貅生性狡诈如狐,哄得我愿意将信任之心全数交付,一国之君的信任……难道胜不过万千金银?更可气的是,这尊貔貅不但有进无出,而且还扎根此地,只能赏玩片刻,不能随身带走,你说这是如何遗憾之事!” 韩貅笑眯眯摇头:“非也非也!世间万事万物,往往要离得远些,不时时见着,才能明白个中妙处。比如这雨水,你拥有时觉得聒噪闹人,是去了才觉得少了那么一份清雅韵味。这尊貔貅亦是如此。何况,你佛门不是还讲究什么的有缘之法么,只要有缘,自有再见之时。” 此话落下,梁刹眉目怔忪,恍然叹道:“确实如此……阿貅,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纵然我想要逍遥,却也恐怕难得逍遥。但即使如此,我仍旧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在于你相伴,把臂同游,共赏湖光山色。” “吾心亦然。如今桃花已过,不若下次便约在霜白叶红之时,你我再如前几日那般,共探婆娑千言。” 梁刹眼睛一亮。要知道,韩貅曾经可是佛子转世,佛学造诣之精深,刻入灵魂,即使换到如今仍旧不忘。两人之前发现对方与自己诸多爱好相同,交流之后才发现,这个完全没有笃信佛学意思的少年,居然有着那般广博的知识量,而且其中的种种见解,都大对梁刹的胃口,令他相见恨晚! 一声应诺刚刚涌上嘴边,忽然,梁刹眼神一变。 ‘如今桃花已过,不若下次便约在霜白叶红之时。’ 眼眸深处翻滚着不自知的情愫,梁刹的耳边,又像上次的桃花酿一约那般,响起了两个陌生好听的男声,一低沉落拓,一清冷高华。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若当真想要尝尝妙相做的素斋,那便等到霜白叶红之时,我做给你吃……啊对了,记得带上谢礼。 ——妙相啊妙相,你当真是个妙僧,一点亏也吃不得,我这斋菜还未吃进嘴中,尚不知味道如何,你就已经要问我讨要谢礼。 ——那你给是不给? ——当然给,不若就那南屿火灵山嘉禾林的静心凝神茶叶,兑上苦境冰封顶的玄寒凝露作茶液如何? ——既有谢礼,妙相自不再多做挑剔。 ——哈哈!我看你不是不挑剔,而是我说中了你心中要紧之处!怎么样,你答不答应?只要到哪霜白叶红之时,自然便给我做饭吃? ——有何不可?就是那霜白叶红,妙相说到做到。 ——好! 紧跟着那落拓潇洒的黑衣修士朗声长笑,只听他口中念诀,身形数变,宽袍广袖下袖风阵阵,伴随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招式过后,他忽的站定,迎风而立,背负双手,眨眼笑道: ——妙相禅师,你看看现如今这法罗山上,是不是已经霜白叶红,没有半片绿叶了? 他竟是用了大法力,深深以冰寒之力冰封了四周土地,入目所及,皆是霜白雪凝,又嫌疑火热掌风、冰寒剑诀,将绿叶生生逼得枯红! 面对他这般赖皮,清冷高华的禅师拧眉半响: ——破四时规律,乱季节变换,花半缘,你如此作法,若是损我法罗山这些凡花凡草的无辜性命,以后法罗寺便不再欢迎你了! 哎呀呀!偷鸡不成蚀把米! 黑衣修士禁不住的睁大眼,看着一身朴素僧衣的高僧转身念着往生咒缓步离去,连忙迈步追去,却因为心中怯怯,不敢仗着修为化光瞬移,只能期期艾艾跟在身后,喏喏道: ——我错了,我错了,好妙相,我待会儿就取点天河琼浆来,保管将你这山上的一草一木性命都保住,还让它们茁壮成长…… 对方不语。 ——妙相? ——哎呀呀,小和尚,你别不理我呀! ——当真生气了?哎,我一个魔修,你要我在意这个,不是强人所难么? 话至此处,一直沉默寡言的高僧忽然道: ——奇哉怪哉!你不服气修士高人一等,那人又为何要高出生灵一等?众生平等当中,莫非花鸟鱼虫不是其中之一?莫非“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中,人不算在万物之中? ——我错了!错了!大错特错!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恩……看你真心诚意,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那……看在我真心悔改的份上,这素斋,做还是不做? 魔修转来转去,依旧贼心不死。高僧沉默半响,一语不发直接抬脚便往前走。 ——唉唉!妙相!你别气,我开玩笑的! ——不是要吃么,还不快跟过来。 第105章 公子逆袭13.6 梁刹的眼中闪过疑问,闪过迷茫,闪过眷恋。 到了此时,便是再如何迟钝,也不会以为这一切仅仅只是他一时偶然的错觉。 妙相、花半缘。 这两个人的名字他从未听过,但声声对话、处处景物都真实可感,仿佛是因为执念太深而已经刻入了心底。转世轮回,这四个字蓦然出现在他的心底,一出现便根深蒂固!为什么想到这些风雅悠闲的故事时,他心中总是会泛起难言的酸涩?不禁想到了最开始有这样记忆时的那段对话。 【当初说好的四月初八,共赏桃花,岁岁年年,把臂同饮。然而年年岁岁,却唯独我一人!】 这一句话中,带着怀念与追忆,有些寥落的凄凉,却并没有多少痛彻心扉,他心中蓦然有一个想法,确信那缺席的妙相是因为缺席去追求两人共同认定的执念,而独留的花半缘,同样也是因为独留可以追求那信念。 这番说不清是梦境还是回忆,既甜又酸,却不带半点苦涩与懊悔。 他心中百转千回,看着眼前的少年,言语中不自觉便放柔:“那便这么说定了!” 所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这两人也明白,无论如何,梁刹不得不走,而韩貅,暂时也无法相送。韩貅潇洒,梁刹通达,便也没有再相约时间,特意来一番离愁别绪、长亭送别,反而就此别过。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待到霜白叶红之时,你我再把酒言欢!” 于是,晋阳就这样悄悄地迎来了大晋之主,又悄无声息地送走了他。除了韩貅等人,无人知晓曾经有过这样一段因缘。 ===================== 冀州城外不远处,坐落着一方朴拙的宫殿,是为人们口中所言的冀北行宫。圣驾出巡,途经冀北之地,御驾便停留在此冀北行宫中,已经长达两旬,这可是寻常地方从未有过的殊荣,然而冀北之人却能感受到随行伴驾队伍中莫名的忧虑、焦急,却不知这究竟是福是祸。 不过却在今日,行宫重新迎来了他的主人。亲眼见“外出拜访名寺古刹”的年轻皇帝平安回来,伴驾官员具是送了一口气,停滞了许久的行程,也因此可以重新出发,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咸阳。 咸阳乃是北周都城,集数代君主齐心戮力修葺而成的咸阳宫巍峨屹立,历经数百年风吹雨打,战火纷飞,依旧隐约可见北周一朝的昂然大气。 可惜如今的大晋建都洛阳,身处繁华秀丽之地,不若咸阳地处西北,朔风猎猎,粗豪朴拙。仅仅是一座行宫的咸阳宫,虽然幅员广阔,但毕竟已经不再是王朝政治的权力中心,即使加以修葺,却也在夕阳朔风之下显出一份寥落之感。 ‘时移世易,盛年不再。’踏下御座銮轿,梁刹长身玉立于咸阳宫的白玉阶下,抬头看着面前这座黑瓦白墙的宫殿,一种难言的复杂心绪涌上心头。 天子朝臣一同齐聚与焦兰殿中,殿内已然早早收到消息,准备了上好的珍馐美味,经过简单的参拜之后,梁刹挥了挥手,只听御座上传来青年深沉的语调:“众爱卿一路奔波劳累,又操劳国事,想必已是身困体乏,如今自便即可,无须多礼。” 百官躬身应诺,依言落座用膳。然而焦兰大殿中虽然百官齐聚,可却仍旧鸦雀无声,只有偶尔的杯盏交叠之音响起。梁刹见微知著,便知是自己这个皇帝呆在这里,不能令这些官员放下礼数,刚好,他也腻歪一个人高高在上,对着底下一群各怀心思的臣子用膳,这样简直味同嚼蜡,于是不过片刻,便起身悄然而退。 果然,步出焦兰殿外,殿内已然开始渐渐响起臣子的窃窃私语,场面逐渐火热起来。 大将军宋崇光挑了个没人的时机,挤到丞相左光年的身边,低低开口道:“左丞相,陛下此番安全回来,虚惊一场,真是可喜可贺!” 左光年不动声色地捋了捋修剪整齐的三寸长须:“陛下乃是真龙天子,自有龙脉庇佑,安然无恙乃是题中应有之意,又如何可称得上是可喜可贺之事?更不要提什么虚惊一场。” 宋崇光摇了摇头:“非也非也。左丞相如今安若泰山也好,岿然不动也罢,前几日思虑重重的模样,宋崇光假作不知也未尝不可,只是……” 左光年心中冷哼,对这头脑简单的莽夫这般直白无曲的冲撞又羞又恼,然而对那最后一句转折,却不禁道:“只是什么?” “只是我总是隐隐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妥之处。” 左光年微微皱眉:“你是说当时引得惊马、暗中欲害陛下之人?” “这倒不必再提,此人胆大包天,陛下已经下令暗中追查此时,兵卫也自然会全力相助,相信假以时日,必然能水落石出。何况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陛下经历此劫,在我看来,倒未必不失为一桩幸事。” “哦?什么幸事?”左光年诧异道。 宋崇光面色古怪:“噫?莫非左丞相没有察觉到不成?” “察觉什么?” “察觉到陛下此番回来,身上清冷佛性消减三分,血肉人性添上三分。虽不知陛下经历了何事,但我冷眼瞧着,他身上皇帝威严却是比以往重了许多。” 宋崇光很有些得意,想不到如此显白之事,左光年竟然视若无睹,哎呀呀,整日说他是无脑莽夫,想不到这个用脑的左光年,竟然还有不知道的一天。 左光年心中一惊,仔细想来,却发现果然如此。 他先是有几分宽慰,对这个亲手教导出来的少年帝王,即使梁刹一直安安分分,但左光年纵是忍不住担心,他有一天会深陷佛典,遁入空门,丢下整个大晋不管。看着他身上离尘脱俗的气息日重,睿智佛光隐现,左光年与梁祈、秦素问等人,真是五味掺杂。或许是因为担忧太深,他反而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 然而经过宋崇光的提点,他猛然意识到这个曾经一脸端庄法相,清冷出尘,敏言巧思辩驳自己,从而丢开四书五经捧着佛经读得津津有味的少年天子,打从回来之后,身上的气息却在不知不觉中向一个合格威严的帝王靠拢。 比如方才,他坐在那里的时候,先前的谕旨中语气温和,甚至都没有往日的那一层清冷,但话音落下,却就是没有一个人敢放松。 这是一种无形的魄力,是曾经的梁刹没有的魄力。当局者迷,枉他自诩敏锐,却竟然不曾注意到这一点! 继而却又是警惕,这个宋崇光,往日看他粗豪鲁直,还以为当真是个莽夫。现在看看,能够平步青云做到大将军的,该有的心眼一点不少,当真是胆大心细。 心下百转千回,左光年面上不显,依旧淡定道:“哦?那如你所言,还有什么不妥?” 宋崇光没有等到想象中的惊讶表情,很有些失望,但听到左光年的问题,又有些得意,再次打起精神:“你不是习武之人,可能并不知晓,却是刚刚陛下在言语之时,我总感觉,他的声音和他口齿面容无法合上,总有一丝异样之处。” “哦?” “可惜我们的座位离陛下太远,中间又隔着纱帐,看不真切,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老宋的错觉。” “定是你的错觉。”左光年淡淡道,话虽如此,但他的眼神却扫过场中诸人,视线在经过对面一个空置的位置时略略一停,“话说回来,昭仁王爷这几日似乎都并未出现?听闻他在晋阳结识了一位少年才子,其人有宋玉之才,潘岳之貌,莫非是佳人风流,不忍别离之苦?” “哎呀呀,正跟你讲正经事,怎么又扯到梁刈那小子身上去了!”宋崇光有些气恼,直觉哪里不对劲,看着左光年平淡如水的模样却觉察不出端倪,只能将一切归结为是这个自傲的老匹夫不相信自己的话,气哼哼道,“却不是你想的那些风流韵事,而是梁刈水土不服,邪风入体,偶感风寒,这几日都在养病。” “水土不服?”左光年敛下眉眼,成年之后曾经周游各地,访问名山大川,又勤习武艺,这样的梁刈居然还会水土不服么? 正思量间,互见焦兰殿外传来几声骚动,一个银色蟒服的俊美青年缓步入内,但见他沈腰潘鬓,人才风流,可惜面色白若傅粉,带着几分病容。 却是说曹操,曹操到,宋崇光与左光年刚刚还提及缺席的梁刈,想不到昭仁王爷立时就掉线重连了。 昭仁王爷一路行来,自然接受万千瞩目行礼,他看见并坐于一张小几前的宋、左二人,主动前来,谦和地执晚辈礼道:“昭仁见过两位大人,大将军,左丞相,两位近来可好?” “诸事皆安。”左光年也温言回应。 这两个人具是笑语晏晏地模样,看得宋崇光好生腻歪: 这文官讲话就是如此,非要做出一副温良恭谦让的模样,实际上心里面还不知道是在盘算着怎么算计对方。 哎,这个梁刈小子,小时候看着还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娃娃,现在怎么也是这幅样子,脸上的笑容假得像是要摔下来似的,都不知道要藏藏自己眼中的得意和戾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他心里烦闷,懒得再虚情假意地应对什么,只是随口寒暄两句,就给了左狐狸一个眼色,自己假称年迈觉多,先行休息去了。 刚刚还和文臣魁首相谈甚欢,自己一来就人困体乏? 哼,宋崇光这个老不死的,整日就知道倚老卖老,对我如此不敬,来日定要他好看!他不是年纪大了,从前那些隐痛动不动就“作祟”么,那么就索性告老还乡,安心养病好了! 虽然笑说无妨,但梁刈看向宋崇光离去背影的眼神却带着冷意。 他虽然面带病容,但实际上心中却充满了意得志满的豪情壮志,这种得意和激动甚至强烈到不得不用傅粉来掩饰面部兴奋的潮红的地步!那金銮宝座在他眼中,成为囊中之物已经是指日可待。所谓时移世易,虽然身份尚未改变,但心态已然不同,曾经要巴结奉承的军神,如今已是一个日后第一个下手踢出局的年迈碍事之人。 非但宋崇光是如此,眼前这个笑面虎左光年也是如此。总是这样一幅洞察事实、不动声色的模样,不晓得带给他多少紧张与忐忑。而且古板顽固,口口声声说什么选才唯能,大力推行科举制,但当初力主坚持立嫡长子为太子,就有此人煽动。 可怜自己明明强过那不着调的梁刹百倍,以左光年为首的腐儒却视而不见,只能看到什么“立嫡立长,人伦天理”的胡扯道理! 他嘴角渐冷,笑容已然有些僵硬。 左光年觉得真是再看下去都对不起自己“察微断乱”的名号,实在不忍再看他得意便忘行的粗浅道行,这可怜的梁刈小儿,还当真以为他这副贤王模样能哄得了谁? 便只道:“王爷身体欠安,不宜久累,既然来赴焦兰之宴,不如去拜见了陛下,早些回去休息罢。” 其实左光年不说,梁刈本也打算走一遍过场,表示自己强撑病体来赴宴的恭顺,见过梁刹之后便离开。 然而有句话叫做“恶之欲其死”,他厌恶左、宋两人,他们做的一切都在眼中带上了不一般的色彩。左光年的这番话听在他耳中,却是怎么听怎么刺耳。 怎么,自己刚刚来此,他就急着赶自己回去?左光年和宋崇光两个人是什么意思,一个两个都不待见自己这个昭仁王爷?哈,莫非是害怕我这个王爷呆在宴会上结党营私,对我深深忌惮,所以才想法设防,要让我继续当一个无权无势、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闲王么?哼,当真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啊! 梁刈笑容加深,作揖行礼:“昭仁多谢左丞相提点,这就去拜见皇兄。” 他那笑容当真富有深意,左光年老谋深算,一眼看出他眼中的冷芒,心中一凉,便知是此子记恨上了自己。虽不知是为何,但心中依然长叹,这昭仁当真是心术不正,戾气丛生,恐怕已是走上歪路了。罢罢罢,自己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只希望他不要做什么当真难以挽回的事情。哎呀,天家争斗,最怕国祚不稳呐。 一时间很有些庆幸:梁刹虽说性格乖僻了些,但正因佛性深浓,看事情却是通透豁达,虽说整日想着遁入空门让人头疼,但见他处事的种种手腕,分明还是个明君的底子。亏得当初成为嫡长子,从秦皇后的腹中爬出来的不是这个梁刈,否则才是难办呢。 看着梁刈施施然离去的身影,左光年忽然有些思路跑偏: 梁刈、梁刹,说不准还真是先皇要背这个黑锅。看看他起的什么名字,选了个刀部,每次起名都要绞尽脑汁不说,叫刹便是天生佛性,叫刈便凶性深藏,真是难得应了那句老话,人如其名。刀部本就难起名,先皇那点一抖见底的墨水硬要挑战这个偏旁,不是害人害己么…… 左光年也是个妙人,不曾看过剧本知道作者君的恶趣味,却也能顶着一张风轻云淡的脸皮暗中腹诽已故先皇起名的不走心。 ==================== 焦兰殿中的杯盏觥筹交错之声,传到其后皇帝寝宫宣室殿之时,已然只剩下了恍惚摇曳的宫灯和影影绰绰的几声蝉鸣。时至春夏之交,数番暴雨过后,天气中已经透着几分沉闷的暑意。 宣世殿外,宫人正将宫灯一盏一盏点燃架上帘帷,忽然见陛下身边的贴身太监走出来,轻声道:“陛下说夜色已深,不必将灯火全部点上。” 宫人连忙应诺,悉悉索索几声过后,宫人们就在夜色中安静地告退了。 贴身太监转身迈入宣室殿中,直入里间,只见偌大的内殿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唯独床头点着一根高烛,烛泪缓缓落下,暖暖摇曳的烛火,深浓红艳的蜡身,一切都透着一股难言的静谧。 高烛所照之下,床上却并未有人。一片黑暗中,有一个身披寝袍的高大身影,站在窗前,迎着一轮皎皎明月。月光皎洁下,可见那人深刻的五官轮廓。 太监脚步声不大,然而室中一片静谧,那人很快发现了他,月光下能看见他转过身来。 贴身太监惯会察言观色,立刻道:“陛下,可要奴婢在外头伺候?”果然,就看见年轻的天子沉默点头。 室中又只剩下梁刹一个人,他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越是这样独处的时候,越是能够冷静下来探访自己的内心。曾经他也一人独处,手捧佛经,如痴如醉地读上一宿都不意外,然而刚刚洗去了一身风尘之后,他坐到书桌前,往日那些犹如瀚海的佛经,却忽然对他失去了吸引力。 为什么呢? 梁刹抬头看天,脑中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了一段戏词: ——凭着这一轮交接的月亮,它的银光涂染着这些果树的梢端,我发誓—— ——啊!不要指着月亮,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你要是真的爱我,就请你诚意的告诉我;你要是嫌我太容易降心相从,那我也会堆起怒容,装出倔强的神气,拒绝你的好意,好让你向我婉转求情,否则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拒绝你的。 他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这段戏词自然不会是大晋本土戏剧。他曾经痴迷佛典,为求真知,用了许多办法,其中就有搜罗西域、天竺、海外诸国各色书籍,想要追根溯源,探访究竟。手下人不识别国文字,自然也不小心搜罗来了不少旁物,其中就有一本海外某国的戏剧。 若是别人,自然也就看过算过。 然而梁刹过目不忘,闻一知十,凭着几本相同文字的书籍,再寻访几位当地人,便能学通一种文字。他阅读此书时,不知为何,这篇戏剧就莫名其妙地让他有一种特殊的感觉。 这种特殊的感觉,不过是刹那,然而在此景此时,却莫名让他心中浮现起这样的一段情话。 是为什么呢? 若说梁刹此前还仅仅只是将韩貅视作是白首相知的知己:一见如故,再见交心,别后长相依。即使有着前世今生交错的记忆,却也只以为,这是两人难得有幸,再续前缘。然而今夜对这皎皎明月,再度思念远在冀北晋阳的韩貅,闯入脑海的这一段对白,却让他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 什么样的友情,能够让他想到爱情? 什么样的知己,能够等若恋人? 豁然之间,思绪贯通。前世今生,过去现在,一切豁然开朗。 缘觉十二有支,前七已然尽数为他所破,而最后五觉: 第八「爱」,于环境生种种爱欲也。 第九「取」,因爱著生起执取之念也。 第十「有」,既由爱取,兴起诸业,必有当来之果,故名为有。 这三因中,爱取同于无明,有同于行。由现-在世三因,再生未来世二果: 第十一「生」,为未来的受生, 第十二「老死」,既有生,当然必须老死。以上共十二支,包括三世起惑、造业、受生、的一切因果,周而复始,至于无穷。 ‘爱、取、有、生、老死……曾经我滞留于爱之因缘,不知爱而看破不得,然而如今我知晓了情爱滋味……’ ‘又如何能破?如何愿破?如何忍破?’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梁刹心下自嘲:‘明明只是与韩貅相逢于江湖,他为世家公子,我为一国之君,料想她日,最多不过君臣相得,或许时移世易,我坠入空门也可,他探花游园也可,最终相忘于江湖也可……却想不到,终究一切可皆不可,这颗心却是管束不得。’ 佛门,堕不得。 情人,舍不得。 皇位,放不得。 第106章 公子逆袭13.7 梁刈在宣室中的灯光重新亮起后进入里间,入目所及,便是梁刹身披杏色寝袍,靠坐在龙床之上,敛眉沉思的模样。明明身处这间居住过几十任帝王、天下人尊崇无比的宫殿,面对满室朴拙大气的装潢、精致稀有的珍藏、象征帝王无上尊荣的种种装饰,这个男人却仍旧透着一种满不在乎的冷漠。 梁刹一直便是如此,理所应当地承受着这些尊荣,又因为得到得太过轻易而丝毫不在乎。他享用这些种种,却对此毫不重视,仿佛这些御用器具,和那些凡间俗物没有任何差别。 但恰恰这种漠视,看在梁刈眼中,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他从小生于荣华富贵、见惯精英珍奇的殊荣!这是所有皇子都对这个唯一的太子嫉恨的殊荣。就是这样,即使自己做的再好,自己也只能是臣,而他即使再不着调,也永远是君! 只是一眼,就让梁刈不敢再看:他怕再看下去,自己眼中会忍不住流露出对梁刹的嫉恨,打草惊蛇。 于是梁刈顺势下拜请安。梁刹默默地看着梁刈做完了一整套三跪九叩,这又是他一桩拉仇恨的地方,即使是面对“贤弟”,梁刹也不会免去这些礼节。 在梁刹的思维中,行不行礼根本无关紧要,因为他们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但既然律法如此规定,他们如此遵行,那么他自然要尊重他们个人的意愿。 但在梁刈眼中…… 哎,多说无益,总归恨者见仇。 “可是臣弟打扰皇兄安寝?”梁刈抬起头,仿佛是刚刚看到梁刹身上的寝袍和发上的湿意,寒暄了一句,在梁刹微微摇头之后便道,“也要恭喜皇兄,我们的计划算是尝试成功了一次。” 梁刹点头算是应下。见他面露疑色,梁刈察言观色:“皇兄可是不能理解,为何臣弟此时要来拜访皇兄?” 跟着便道:“这却是因为皇兄你如今无法言语,纵然你我声音相像,但毕竟无法全然模仿。一日两日还好,等回到洛阳,难免会有人发现各种蹊跷。臣弟所能做之事,也就只有在仅有的时间中出现在人前,让人们知道皇兄与臣弟都安然无恙,想来未来即使有那种猜测出现,也多少能弹压一些。” 此外,此时到访既可以表现自己对君主的恭顺,说不得,自己强撑病体,诚惶诚恐地来赴宴参拜,而梁刹这样冷若冰霜、“不置一词”的应对,还能成为下一个梁刹桀骜无礼的铁证。这样,自己在民间酝酿“贤”名,想必也会更加方便。 他长篇大论,洋洋洒洒,自以为自己字字珠玑,算无遗策,却没有看到梁刹早已经失去了继续关注的兴趣。等他踌躇满志地看向梁刹时,却发现这个男人已经略过自己,目光痴怔地盯着那床头不远处的一盏红烛。 红蜡啼血,幽烛昭亮。 梁刈被眼前的景象一噎,腹中话语顿时哽在喉中说不出话来。 见他声音消失,梁刹将将从对韩貅的遥想中醒来,面无表情地看了梁刈一眼,起身走到他身边,没多少诚意地拍了拍他的肩头。他“不能言语”,通过动作表达出来的意思,比话语更加惹人遐思。 梁刈刚刚想要表达一番自己的忠心,然而身体一动,却忽然感觉到那按在自己肩上的手坚若磐石,令他连弯腰都不能够,心中一惊,不明白梁刹是什么意思。 难言的沉默静静流淌在两人中间,梁刹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一定是他的错觉吧,为何会觉得梁刹的身上居然隐隐有一种庄严气象,分明他如今已经口不能言,却似乎比寻常时候威仪更重?他为何要这样做,难道是自己的心思被发现了? 不、不对,若真是如此,自己早已经被丢入天牢处以极刑。梁刹此人惯来直来直往,定不会如此虚与委蛇! 他虽然如此告慰自己,但手心和后背却不着哼唧地渗出汗渍。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一瞬,但梁刈却觉得已经过了沧海桑田一般,梁刹松开了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沉默地看了一眼侍立于一旁的太监。 “昭仁王爷,夜已深了,陛下也要上.床就寝,王爷病体未愈,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太监有些尖利的声音,此刻停在梁刈耳中却犹如超生救世的天籁,他连连点头:“说得有理,皇兄,臣弟便不叨扰了!” 梁刹负手而立,看着梁刈远去的声音,只听吱呀一声,梁刈已经走出宣室,亲自关上殿门。梁刹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还以为是多么胆大心细,原来却是主次不分、纸上谈兵的角色,不足为虑。” 一旁的贴身太监附和道:“陛下龙威天成,自然非凡夫俗子所能抵御,更别枉然想取而代之的狼子野心者。说到底,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据。” “呵,然而就是这个跳梁小丑,险些令我送命。”梁刹叹了口气,“若非这次想要追究到底,我也不会重新启用隼林军,如今看来,难怪当初父皇将你们留给我防身,的确好用。我将你等雄兵搁置五年,可有怨言?” 那个贴身太监闻言立刻单膝跪地,躬身道:“隼林军愿为陛下效死力,只有荣幸,不曾有怨!先皇曾言,隼林乃是陛下手中之剑,心中之刀,为陛下荡平一切,此誓言,隼林军片刻不敢忘。” 一个晚上经历了两场大戏,梁刹心情很有些复杂。他现在虽然已经不再想要坠入空门,了却凡尘,但原本以为,从看淡一切到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还需要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但是现在看来,怎么感觉自己的心理切换得如此流畅、自然、快速?就仿佛是,自己天生就是应该做帝王之人,而如今才算是刚刚走上了正途? 不知为何,身处宣室殿、身处咸阳宫,就自然觉得自己承天景命,受命于天,威仪天然。 当真是奇哉怪哉! 梁刹心中微微一动,让那名林隼继续以太监之身保护在自己左右,同时传令下去,令剩余的林隼一边着手调查自己被害一事中还牵涉了哪些人,一边派出人手去晋阳就近看顾韩貅。 宣室殿中的烛火又一次熄灭,梁刹独自坐在床上,视线又忍不住被窗外的月光所吸引。 “皇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 口中低喃此诗,似乎是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人,梁刹目色迷离,忍不住轻笑:“情根一种,片刻难舍。离了你,方才懂得这般思维的滋味。” ===================== 这日气势上的碾压,在之后却又诡异地收起,梁刹不声不响不接见朝臣,但凡接见时,又果然都请了梁刈依计让他在内室发出声音,仿佛之前的一切都只是梁刈的错觉。没过多久,梁刹似乎又恢复了对佛经典故的兴趣,再度以出世态度为人处世,一副厌倦了宦海中蝇营狗苟的模样,一些小朝会,甚至直接让梁刈扮作自己模样出面。 梁刈面上对这个皇兄又是诚惶诚恐又是毕恭毕敬,然而心中却在得意大笑:真是苍天有眼!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想不到梁刹这个痴儿,居然如此配合自己的计划,甚至主动帮忙推动,当真是可怜可爱,可惜可笑! 通过这种方式,梁刈不禁在暗中以“梁刹”的身份参与到各种军国大事中,而且还光明正大地为自己这个昭仁王爷捞取了一份“酬劳”和一份就职函。 所谓意得志满。如今正是梁刈春风得意的时候,他手腕纯熟,处事圆滑,又对年长朝臣毕恭毕敬,事必躬亲,有梁刹这个“瓦砾”在前,想也知道,这个完全按照理想化捏出来的正人君子,显然很有先贤的上古遗风。 如此如此,梁刈手中权力在短短时间内迅速扩大,一时间风头无量,已经有了权倾朝野的意思。同时他更与几大世家合作,在这些树大根深的世家支持下,在朝中安插培植自己的实力。面对群魔乱舞之象,身处权力中心的君主却撒手不管,当真是也是令那些忠心耿耿的大臣“操碎了心”。值此风起云涌之际,也唯独有真知灼见之人可从中窥得几分不寻常,比如那大将军宋崇光、丞相左光年等人,便仍旧显出不动如山之态。 清漓的泉水煮开,氤氲袅袅的雾气蒸腾,杯中几片茶叶沉浮上下,这是别有意境的一番景象。 左光年与梁刹相对而坐,这对师徒难得有此闲情逸致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左光年是个好茶之人,能够品到如此好茶,对他而言无疑是一种享受。人说这品茶时的气氛、环境、对象、心境等等,都会影响到茶的品相,按理说,身处皇宫大内、黑瓦朱墙之中,面对的是御花园这等为人精心修葺过后的景象,即使这茶再好,也难免会妨碍风雅,平白失去了原本的雅韵。然而论及此事,左光年便不得不庆幸一番自己有一位笃信佛学的学生,只要他在,即使身处最煞风景不过的金屋之中,恐怕也能凭周身那股清圣佛气,让人品出“大俗即大雅”的道理。 “难得有幸为陛下相邀,光年总算能逃过那些小老头儿的半刻唠叨,真是可喜可贺。”左光年悠然道。 梁刹并未答话,见左光年杯中已尽,便执弟子礼亲自为他斟茶。左光年慢悠悠地捋过长髯,叹口气道:“虽说微臣一直颇为担忧陛下对佛学的痴迷,然而这一遭,却不得不承认,恰恰是因为陛下笃信佛学,而昭仁王爷心气不平,这才高下立判。” “心性厚一份,确不会如此,轻易露马脚,得志便猖狂。”梁刹淡淡道,“然不平之气,并贪嗔之心,乃根本罪孽,看不穿本我,堪不破欲壑,若一日不消,则心性再佳,亦不足为道。” 左光年叹了口气:“贪嗔痴慢疑,乃人之常性,然而成大事者,本就当为人所不能为,舍人所不能舍。”说这话的时候,左光年不自觉看向面无表情的梁刹,他心中觉得有些好笑,旁人想要做出一番大事业,便要割舍种种多余之物,然而到了梁刹身上,却不是要割舍,还是要添上,添上对世俗的一分挂念。左光年丝毫不知在梁刹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作为梁刹的业师,兴许已经是这世上唯二两个了解他的人。经过宋崇光无意地“提点”,他细心观察,便能发现梁刹身上的变化。 他那如山如岳的帝王威仪,不是因为割舍,而是因为增添上了一份人气。原本的气势令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敬而远之,如今的这种气势却让人心悦诚服,这其中的差距,不啻于天渊地别,然而在他身上,却实在达到了。 左光年心下思量:‘恩……看来晋阳一行,恐怕确实发生了许多事情,这是查,还是不查?’ 这时,隼林军中那名扮作贴身太监随身保护梁刹的林隼从外头走来,躬身递上两张字条。梁刹打开第一张字条看了看,左光年能够看见,一直不动如山的年轻帝王却挑了下眉,轻哼一声,将字条递给自己看。 哎,难得一刻闲暇,看来,又有事情咯。 左光年看了眼,立时有些动怒:“居然还当真去勾结北狄,昭仁王爷当真是……不智啊!”字条上历历可数几个字,写着昭仁欲引动北狄攻城,诱梁刹御驾亲征之时,趁乱掉包,瞒天过海,届时一人分饰两角,以梁刹受伤病重不治为名,将皇位让给“皇太弟”。 且不说这计谋如何粗制滥造,处处马脚,单说他敢勾结北狄,这就足以构上十恶不赦之罪!即使是三岁小儿,也知道大晋与北狄有不共戴天之仇,恨不能生啖其肉、痛饮其血! 此前对这个处处落入圈套的昭仁王爷,左光年尚余一丝遗憾,然而此刻看到他丧心病狂的举止,他终于知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昭仁这是已经走火入魔了,天要亡他。” “凡夫俗子,亦敢攀天之高。” 这是,看完了第二条字条的梁刹猛然将字条一收,攥入掌心,冷声出言。左光年一愣,如此情绪外显的梁刹,竟是他生平仅见。等等,莫非那第二张字条上,写着更让人不耻的东西?这个昭仁,到底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察觉到左光年惊疑不定的眼神,梁刹冷哼一声,却并没有要将字条分享的意思。他将字条随手撕成几分,将碎纸丢开:“自不量力,当真可恨。梁刈想要死,我便满足他!正好,这个和他一同白日做梦的北狄,也是时候该灭了。” 似乎是说到兴处,梁刹直接用“我”来代称,没有“朕”字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却更显威仪。 他轻描淡写,身上却蓦然散发出强烈的气势,岳峙渊渟,带着令人信服的气息。大晋文人亦是傲骨铮铮,即使左光年已是耳顺之年,闻言也不由心情激荡。当初□□荡平西北十酋,独留北狄俯首称臣,结果北狄狼子野心,在西北一家独大,更是敢暗害太后娘娘,令□□肝胆俱裂下一病不起。大晋一月之间痛失帝后,梁刹于弱冠之龄继位,又沉迷佛学,他这个丞相兼帝师真是心力交瘁,如今看到梁刹如此,真是立死无憾! “老师若是不禄,我如何能安心赶赴前线?” 原来左光年不知不觉中,竟将自己心中所想如数说了出来。他那张一贯风平浪静的老脸立时有些挂不住,转念一惊:“等等,陛下欲亲征?” 回答他的,是梁刹淡定的眼神。 ================== 送走了左光年,梁刹却并没有继续品茶。应该说,真正能品茶的人已经离开了,收到了那条消息,梁刹完全没有继续风雅的兴趣。他迈过月门,迎面上来的是那位贴身太监:“见过陛下。” “哼,梁刈自不量力,胆大包天,竟然还想要插手晋阳,当真是嫌命长!”梁刹低沉道。 刚刚的消息中,便是说梁刈想要对付晋阳韩家。 “他如何会想要对韩家下手?” “昭仁王爷此前曾经与晋阳司马韩昭有过默契,如今府中还有韩昭的公子韩亦秋做客。但是,如今的晋阳握在太守韩昫的手中,韩昭虽然手握兵权,但却并不足以威胁韩昫的地位。而韩昫秉持韩家一贯观念,明哲保身,丝毫没有要投向昭仁王爷的意思。” “说到底不过是心思偏狭兼小人作祟罢了,哼!韩家也是他能动么!等等……韩亦秋来洛阳了?”梁刹微微皱眉,“他比韩貅还要年少三分,难道这就到了游学的时候?”他对韩亦秋自然不感兴趣,和原本的韩貅一样,对这个小小庶子,这两位惹人艳羡的嫡长子都是不放在眼里的。若非韩亦秋恰好与梁刈相知相识,又恰好与韩貅不睦,他还当真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 所以他现在看似是再问韩亦秋的下落,但实际上…… “回禀陛下,确实不算游学,韩亦秋此行乃是一人前来洛阳太学求学,听闻他才学深厚,极有诗才,短短几日就已经佳作频出。” “哼,不过有几分小聪明便哗众取宠,诗赋可以悦人,却不可经世治国,当真是可怜可笑。” “而貅公子目前仍旧呆在晋阳念书,虽然声明不显,但似乎越发得晋阳太守的爱重。”晋阳太守,自然就是韩貅的父亲韩昫。 梁刹重启隼林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出一队人去保护韩貅,传递消息,林隼见微知著,何况这已经完全不是“微”了,自然之道梁刹真正想听的是什么,他继续道:“翅鸟将貅公子这几日的课学作业都描摹下来,另外还有一事有异。” “什么?” “貅公子似乎在写一本书……但,却是用另一种从未见过的字体在写,而且全篇乃是先秦小篆,翅鸟誊抄了一份抄本来。” 说着,太监献上两份誊抄整齐的书稿。 梁刹先取过韩貅的手写课业,只见其上字体风流秀美中透着雍容华贵之气,果然是字如其人。但看其中文字内容,虽碍于篇幅,许多谋略章程皆只是点到即止,但这略微露出的一角,却已经足够人管中窥豹,心中激越。然而更让人惊叹的是,这样的谋略却都由他漫不经心写来!梁刹忍不住要细细品读韩貅的书稿,便索性将东西一收,三步并两步回到了寝宫,端坐于台前仔细品读。 这次打开的是令一叠书稿,那对于林隼生僻的书稿,在博览群书、通百家绝学的梁刹眼中却不算什么,一见之下顿时眼前一亮:“好,班香宋艳,才过屈宋!这一篇篇词章,竟无一不是传世之作!”他快速翻阅一遍,却发现果然如此。但沉下心来,他却惊讶地发现,这些文章虽然都是传世经典,字斟句酌,但其中许多思辨之周全、政策之可行,却反而没有韩貅另一叠来的恰合,虽然字字珠玑,动辄洋洋千言,但其中却并没有一个一以贯之的思想通合。这不像是一个人的作品集,反而像是一个合集。 这是怎么回事? 梁刹心中存疑:特意用端庄小篆和上古繁字写就,思想各不相同的文章,甚至运笔炼字的风格亦不相同,若非相信林隼的忠心,他还当真要以为林隼是拿了历代经典来糊弄自己。 他一时心痒难耐,就在此时,门口传来动静,他抬眼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枯坐在书房中整整一日,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宫人在外头挂起长明灯。刚刚的动静却是贴身太监求见。 “陛下,”太监进屋时面露怪异难色,引得梁刹顿时生疑:“陛下,您之前遣人送去晋阳的书信,现在有回信了。” 梁刹精神一震,想不到今日竟是“捷报频传”,他当即伸手:“拿来。” 太监迟疑了一番,最后…… 第107章 公子逆袭13.8 时至夏日,晋阳城温度渐渐升高,同时带着暑气的热风干燥地拂过,伴着不断的蝉鸣,难免令人心头升起烦躁与不安的感觉。 日当正午,正式人们昏昏欲睡之时,城门口的两名守卫头盔掩着面部,却在一点一点打着瞌睡。忽然由远及近一阵轻快的马蹄声响起,守卫被惊醒,抬头看去,只见地平线上出现一人一马。虽不辨面容,但看那周身的气度,便是一位骄矜华贵的世家公子才有的气派,而晋阳城中能有如此气派的,也就唯有一人而已。 果然,正是这晋阳太守独子韩貅是也。只见韩貅一袭浅碧轻薄的夏装,头戴一蛇皮小帽,手持折扇,从城外踏马而回,□□骏马通体洁白,四蹄腾风,双目如电,不过片刻就至眼前,果真神骏非凡。 鲜衣怒马,少年豪气。待疾驰至五丈之外,只听一声轻吁,骏马长嘶人立而起,韩貅被带着身体后倾,帽檐微侧,发丝稍乱,拂过精致如玉的面颊,更显丰神俊朗。 正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那被马蹄升起的尘土,刚好在那守兵站岗之地前势老,待尘土平静落下,韩貅方才轻动缰绳,控马踱步入城。 两个守卫默默看着那青衣白马远去的背影,立时心下感叹:“侧帽风流,当真举世无匹。” “可不是,更难得是韩公子年少风流之时,却严守规矩,你看他之前纵马疾驰,分明是有要事在身,入城之后却仍旧放缓脚步。” “用韩公子的话来说,韩家人的规矩若是连韩家人都不遵守,便犹如废纸一张。” “不错,这是不是就叫做……那个作则以身?” “呸,笨蛋,是以身作则才对!再者你可看到,方才韩公子停马于你我五丈之外,却是正好让尘土不扫到我们,此等体贴细心,你可曾见过第二个?” “嘿,我说你个王小二,不要仗着念过几年学堂,说话就这样文绉绉的,你说话不累,我听着还觉得发酸!不过话说回来,当然没有!哎,我也算是见多识广,这些贵胄世家出身的公子小姐个个眼高于顶,哪一个会将你我这等小吏放在眼中?韩公子看着冷若冰霜,但其实却是难得温柔之人。” “可以啊,冷若冰霜这个词都会用了……” 这两个守卫感念韩貅以身作则严守规矩,更关怀他二人的细心之举,便也索性你来我往地拌嘴打发时间,让自己维持清醒,继续守城之责。 而另一边,韩貅的确有急事。原本今日他与座师、同窗相邀去郊外寒山寺拜访,共赏莲花,想不到忽然受到父亲派人传来的消息,这才匆匆赶回。路上他已经猜测过种种可能性,有了上一世的经验,再加上这一世观察得的蛛丝马迹,等他入城之后,已然心中有了底。 到了韩府门口,他翻身下马,解下那蛇皮小帽,随手与缰绳一块儿递到了来迎他的小厮手中,轻抚这爱马玉狮子:“照雪,跟着从白去吃草。” 玉狮子照雪打了个响鼻,通灵性地在他身上蹭了蹭,方才跟着小厮去了后边马棚。 韩貅看向管家,两人边走边说:“林叔,父亲这么急招我回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韩林道:“好教少爷知道,韩林也不清楚个中关窍,只是老爷今日原本沐休在家,接到一份信后便神色大变,请了客卿西席进书房商量到现在。” 韩貅叹了口气:“二叔呢?” “二老爷自然也已经派人去请了,只是二老爷今天不在衙门里,去城外的军营里巡视去了,想来约莫再有一刻时间,也该到了。” 一刻,也是足够了。 两人走得急,虽然韩貅风雅之姿不减,但脚步却丝毫不慢,片刻已然到了书房门口。韩貅手刚碰到门,便听见里头传来激烈的争论声,原本走得那般急速,这时他却反而不急。 静静在门口听了片刻,然后敲了一下门道:“父亲,貅来了。”一边说,一边手上已是不客气地推开房门。 步入室内,只觉一阵冰凉之气窜入体内,这盛夏之时,里头却放着几列冰盆。冀北的消暑之冰向来难寻,也唯有韩家这样财大气粗的世家高门能够如此手笔。 韩貅微微皱眉,抬眉看去,却发现在这令他都有些受不了的“冰室”之内,众人或站或立,额上具是沁出汗珠。 争论被他这个不速之客打断,场面一时静谧,众人的注意力一时都聚焦到他身上。 “公子可是在学堂中出了什么事?” 刚刚争论得最是气势汹汹、义正言辞的清客苏岩生有些不悦,话中虽然毕恭毕敬称韩貅为“公子”,但语气中却透着不以为然之意。看他特意点出此时的韩貅应当在“学堂”,便可知他甚至还有些着恼,这个黄口小儿居然随便闯入他们要紧严肃的会谈之中,而且更如此失礼。 韩貅轻哼一声,却并不答话,在众人的视线中径直走向韩昫,从袖中掏出一块绢帕,替父亲擦去额头汗迹,口中对外头的韩林道:“林叔,将一半冰盆拿走。” “是。”韩林知道书房重地,索性自己亲力亲为。 而以他毫不迟疑的遵从之举为背景,韩貅双目平静地看着面前这些面上露出不以为然之色的客卿,道: “诸位先生勿怪貅自作主张,诸位在屋内或许不觉,貅猛然入室,却顿感遍体生寒,父亲体弱,在此低温之下却仍旧汗漫额头,难免令貅忧心。” 这一番话尽显孝子诚心,听得韩昫感动之情溢于言表,抓住韩貅的手都有些颤抖。韩貅安抚地看了他一眼。 韩昫如此作态,即使是苏岩生都不能说什么,众人顺势附和一番,具是夸奖韩貅孝心可嘉,韩昫生有此子,乃是令人艳羡的福气。旁的万千奉承,却都不及这话来的顺耳,即使方才还满腹忧虑,但此时韩昫还是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心下稍松。 此时韩貅瞥了那苏岩生一眼,心中冷笑:“如此温良恭谦才好,方才我在外头,险些误以为自己到的不是我韩家省心书屋,而是晋阳大营的演武场。心静自然凉,各位先生何不坐下来,有什么事慢慢商量。” 这话有些尖酸过分,方才争吵纷纷的客卿忆起自己方才的失态,一时面上都有些挂不住,然而韩貅话语的意思又语焉不详,嘲讽与调侃兼有,令他们连羞窘都不好意思做出。但经过韩貅这一闹,方才剑拔弩张、热火朝天又焦躁非凡的气氛已然消弭于无形。 见众人冷静下来,韩貅才道:“那么父亲,你招我回来这么急,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韩昫忙道:“师儿闻说……”说着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原来韩昫,不,应该说韩家遇上了一个难题。前不久陛下在春狩途中路经各地,自然也顺势掳了不少官僚下马,这也算是皇帝出巡的例行公事,大晋如今正由打江山逐步切换到守江山的状态中,权利的更迭、事物的交接种种,都需要进一步的厘清。 曾经的世家政治中,有韩昫这等牧守一方、端方持正的中庸者,有德高望重、深谋远虑的大能者,自然亦有尸位素餐、贪享祖业的硕鼠者。 所以,被撸下去的人中,恰好就有一位世家族长。 这位姑苏南氏恰好祖上与韩家乃系老亲,因两家各处天南地北,无利益交割,却可遥遥相对,互为犄角,关系悠长,最近一代,韩貅祖奶奶便是出自南家。 南家地处姑苏,乃是天下粮仓,鱼米之乡,虽非权利漩涡中心,但毕竟是要害之地。此前的门阀割据之中,南家碍于地势,不得不站队,之后又没有及时抽身,最终为保全家族,家主坠入空门,表达立场。南家中二十年颓靡,生生养废一代,偏偏待老家主病重,陷入权利斗争,最终上位的乃是老家主的一位族弟,南家便开始走上歪路。韩家虽说是老亲,亲的也是南家嫡支,与现在这位没什么交情,两家便渐行渐远。 这次的事情,南家抄家,然而韩氏一族中身上流着南家人血的也已经稀薄,本没有多少关隘。即使韩昫,也不过想起自己奶奶的温柔慈和而叹息了一声世事无常罢了。然而万万想不到,这南家当家人当真是半路出家,连世家中最基本的默契都没有。明知自己大限将至,不但没有找寻相熟老亲世家庇下一星火种,反而主动以告密揭发世家阴私来换取一线生机! 哪个世家没有一点不可言说的阴私?这些可以作为世家之间利益交换的把柄手腕,却怎能明诏大号于光天化日之下?! 这也就罢了,韩家近些年与南家走动日少,按理有什么把柄,也已然是往事如烟了,然而南家家主却生怕自己供出来的那些分量不够,开始胡乱攀咬。什么勾结外族,什么暗中资助伪朝余孽,什么草菅人命为祸乡里,什么隐匿人口私设府衙等等,有些乃是抄家大罪,有些则是满身脏水,一时间世家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概因他在这种事情上倒是十分机警,说的事情里七分假,三分真,这时候就端看上头对世家是怎么想的了! 在韩貅前世之时,梁刹痴迷佛学,掌权的梁刈急需做出一番大事业来巩固自己的话语权,他凭着南家这只乱咬人的狗,或者谋求支持,拒绝支持者则打压,最后还能用倒下的一大片世家来宣告皇权威严。当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曾经的韩家就是如此,被扫到了台风尾泼了勾结北狄的脏水。韩昫拒绝踏上贼船,而韩昭顺势出现,梁刈便索性画风一转,说是韩昫一力促成韩家与北狄的“来往”。为了保全家族,最终在家族的盈盈期盼下,韩昫一家受下了这个罪。 跟着又因为韩昫在晋阳深得人心,韩昭便以“此事一出,韩家在晋阳大失人心”为由,鼓动一支族人迁往洛阳,自此两地韩家相互支援,自己则倚仗声名鹊起的韩亦秋平步青云。 此时正是相熟的世家林家被泼了脏水,暗中传递消息而来,寻求结盟以守望相助。韩昫推己及人,难免物伤其类,然而这人救与不救,怎么救,都是问题,这才引得这番商讨。 “……事情的来龙去脉就是如此,师儿,你可有什么看法?” 面对父亲忧虑的双眼,韩貅悠然一笑,转向苏岩生:“苏先生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曾经这场辩驳,韩貅不曾到来,最终就是以主张作壁上观的苏岩生大获全胜而告终。而其后韩昭到来,同样支持之下,最终令韩昫答应此事。 正是如此,韩家不闻不问,最终让火烧眉毛的林家倒向梁刈不说,在之后韩家受牵连之时,还痛踩落水狗以报复。而其他一些老亲,更因为之前韩家的薄凉之举而冷眼旁观。 历经大变,韩貅早已知道,巧言善辩者中,或许确有大智慧者,可凭一己之力牵动国事兴颓,但大部分,却都是一些偏门左道之辈。比如面前这个道貌岸然的苏岩生,看似义正言辞,实则却是早已暗投韩昭,受其指使故意引韩昫走上末路!这一切,都是韩昭与梁刈的默契。 看着苏岩生在那里高谈阔论,说什么“不与不忠不臣为伍,林氏鱼肉乡里,乃是自取其败……”云云,薄凉自私乃是此人天性。难怪最后韩昫一家败亡,他利欲熏心,第一个卷了韩家种种财物潜逃回乡。 哈,然而此人不过是跳梁小丑,那只手碰了“韩昭和韩亦秋的东西”,权倾朝野的昭仁王爷有怎么能忍受自己的心头肉被人欺负,他有命拿没命花,半路就被山贼流寇给劫了,之后这伙儿山贼,又被昭仁派人剿灭,赃物追缴。 想到此人道貌岸然的种种,韩貅看向他的眼神沉冷,待苏岩生最后一句落下,满室鸦雀无声,针落可闻,方才发觉气氛不对。 看他有些尴尬的立在堂中,韩貅一阵掌声缓缓响起,打破了这种尴尬,只听他含笑道: “苏先生的真知灼见,果然令貅大开眼见。”在苏岩生欣然的眼神中,韩貅笑眯眯地吐出后半句话,“世上仅有如此愚笨浅薄的蠢物,貅真乃生平仅见。” ====================== 洛阳皇宫的飞霜殿中,正有一个人辗转反侧,冥思苦想。 “一切尽在不言中……哎,这到底是对我无话可说,还是有什么别的意思?” “韩貅啊韩貅,你这只奸猾如狐的小师子,当真是名不副实,这样摧磨我,教人心焦!”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再派人去直接问你,可是这样……却也太过丢脸。你定是想要和我玩什么机巧,我自诩也是聪明人,聪明人说话,都说开了就没意思了,罢罢罢,还是得继续想。” 度过最初“五页对一句话”的惊愕与失落之后,梁刹用强大坚韧的心性告诉自己,一定没有那么简单,韩貅如此妙人,又怎么会这般戏弄他?其中定有深意!这么一想,顿时便兴致勃□□来,虽然韩貅只是把他当做单纯的知己(bushi),但梁刹是何等心(chou)性(bu)坚(yao)韧(lian)的本性?权当作这是两人之间的风(qing)雅(qu)了。 然而纵然他试着研究纸张、细探这句话中的一笔一划等等,却都一无所获,枯坐中日,苦思冥想,却毫无思绪。 “总不能,还真是别后缘尽的狠心人吧!师儿啊师儿,你当真是磨煞人,恨不能化作一条蛔虫,钻进你心里去,好好看看你那颗心到底是怎么长的!若是下次再见,我定要好好教训你一顿,让你再玩这样的把戏。” 等等,所以到底什么时候,你对他的称呼就从韩貅变成师儿这么甜腻腻的了? 下一刻,梁刹又自打巴掌:“算啦算啦,你皱皱眉我都会难受,届时肯定是打在你身,痛在我心,还是舍不得,舍不得。” 梁刹在这里自(zi)言(wo)自(yi)语(yin),宛若痴怔,隔着一道屏风在外头侍立的贴身太监当真是连尴尬症都要犯了,只恨自己出身隼林军,这耳力太好,总是听到些不该听到的东西。 哎,以前的陛下是话太少,现在的陛下却是话太多,这么自言自语对着貅公子犯痴的模样,真是令“闻者耳热,见者脸红”,说好的五字疯装逼一辈子呢?陛下你人设崩了真的不要紧么? 若是梁刹听到了他的心声,大概还会一脸清(tian)圣(bu)端(zhi)华(chi)道:“人设这种身外之物,哪里比得上追老婆来的重要?” 恩……看上去很有道理,但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人设是身外之物,言下之意,所以老婆是身♂内? 咳咳><,话归正题。苦思冥想而不得,梁刹心烦意乱,索性起身在屋中来回踱步,听见动静的太监觉得是时候给自己刷一波存在感:“陛下,今年暑气炙热,可是夏日燥烈,需要送点冰来?” “不……”梁刹刚想下意识地拒绝,毕竟以前他可是一位“心静自然凉”,自带清圣佛气降温特效的男子,即使是酷暑,这冰块亦是可有可无的“身外之物”,然而话至一般,他却忽然没有了动静。 不,当然不是因为他改主意了,而是刚刚,他正好踱步书桌旁边,听到动静下意识的改变了站立方向,然后正好站在书桌侧面,面对桌上的一页书稿。 “……陛下?”听到话音突兀消失,贴身太监一时惊异转来一探究竟。这一看…… 只见梁刹双目发光,手下翻飞,将那五页手稿排列几次,却因为太过激动,双手颤抖,几下都不能顺手。听见动静,梁刹看也不看,冲着那名林隼喊到:“你出去!别打扰我!” 情急之下,竟是连朕都不称呼了。 梁刹将手稿反复排列,取每张纸上每一列尽头一字,每张纸上各不相同,或是列首,或是列尾,当真含蓄。然而梁刹兴致勃勃,不厌其烦。 最终誊抄在纸上的乃是四十个字: 吾寄相思与明月,心随君至洛阳东。 慕君归去复相别,卿赴蓬山又几重。 此生有幸识菩提,生净琉璃死不空。 不负红尘明珠赠,移将青鸟为情浓。 既见此书,当知我心,无须多言。 梁刹一字一顿,反复吟诵,脸上的笑容无法抑制,果然是“一切尽在不言中”,果然,“无需多言”。哈哈,师儿果然冰雪聪明,竟都料到了自己会让人一字不差地拓印他的手稿。 梁刹丝毫不为自己的痴汉行径被“好友”揭穿而羞惭,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大大方方地接受着好友的这番诉衷情,还摇头叹息:“师儿还是太过羞涩,若非我执著,又如何能发现你如此相思之情?” 转而又忽然有些忧愁,“哎,想不到我在师儿眼中竟是如此清圣,‘此生有幸识菩提,生净琉璃死不空’,可惜我并非净琉璃菩萨,更非菩提佛子,而不过是红尘俗客……若是如此,我要如何才能如愿以偿,抱得美人归呢?” 思量间,忽听得林隼期期艾艾、小心谨慎地一句话:“陛下,可要用膳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天色又晚。哎呀,只要是关于韩貅,他便丝毫不觉时光流逝,真是栽了栽了…… 虽然如此说着,但是看他嘴角的笑意,却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情之一字,当真令人不是人,佛不是佛,却又甘之如饴。 不过是一首简单的思别诗,还被含(jiao)蓄(qing)藏头露尾埋在他的手稿中,就能令见惯人间殊色的梁刹心花怒放,真是可怜(xi)可叹(he)。 林隼带人摆饭完毕,进来请梁刹用膳,忽然看到梁刹写在白纸上的这首诗,和最后那行字,他心思一转,便机巧地笑着向梁刹祝贺。 “何喜之有?”梁刹莫名其妙。 “喜在貅公子与陛下心存一念,两情相悦啊。” 梁刹被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却丝毫来不及分神去关注,他全付心神,都分给了林隼话中的另一层意思:“这话是从何说起?我怎么看不出来?” 林隼用手指着纸上每句诗的开头: 第108章 公子逆袭13.9 晋阳韩府中,韩貅义正辞严,以世家之间守望相助的“优良传统”为大旗,将苏岩生作壁上观、静观其变的伪善面皮狠狠扒下来,丝毫不留情面。超快稳定小说,本文由  首发 这自然令苏岩生当场就难堪得失态。只见他一张白脸涨成猪肝,手指颤抖: “黄口小儿,竖子无道,竟敢如此,口出狂言!” 他看向坐在上首沉思不语的韩昫,狠声道,“主君若是不肯纳谏,直言即可,又何须趋势亲子如此折辱于我!哼,竖子不可与谋,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离开便是。” 说着便欲拂袖而去。 然而出乎他意料,方才明显被他说动的韩昫,此时却并不见动作来挽留自己。他这一招以退为进,若是没有捧哏的来给他搭台子,他还怎么能半推半就地留在这里,再强势令韩昫完全听服自己?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苏岩生停下这一瞬,屋中没有一人动作,他这转身拂袖、又尴尬停下的动作虽然只有一刻,但却清清楚楚落在旁人眼中,这让他羞愤欲死,只觉得周身火辣,原本只是装模作样的愤恨羞恼,此刻却是弄假成真,直刺心房! 看着苏岩生愤而离去的身影,韩昫微微皱眉,这个苏岩生,心性怎么如此戾气?他心下微觉,便知道自己该离此人远上三分。他看向韩貅: “师儿也是,怎么如此对长辈说话?” “纵是长辈,狼子野心,孰未可知。” 韩貅丝毫不退让,在韩昫只有一个人看得到的地方,他别有深意地眨眼。这令韩昫心下微怔。 苏岩生离去之后,在做原本支持他的人,被韩貅一番话一同骂了进去,一时间有些无地自容,也是兴致全无。另一些反对他的人,见韩貅出头,自然心悦诚服,纷纷附和。这场对话没过多久便散了。 “师儿,所以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何忽然会对苏先生如此不敬?” 虽然韩貅骂了一个颇有才气的门客,但韩昫并不非常生气,知道儿子已经长大,许多事情有自己的考量,韩昫只想先听听他有什么想法再做定夺。 韩貅便道:“林家不可弃。一步退,步步退,最终步无可退,则将是百代家世断于你我一代。父亲,林家和南家并无多少关系尚且被泼脏水,你可别忘了,咱们韩家与南家从前可是世代姻亲,虽说有句话叫鞭长莫及,但南家此代家主心术不正,若是他狗急跳墙,咱们很有可能也会招惹上一身脏。若是如今对林家遭遇沉默,恐怕以后就是别家对我韩氏沉默了。” 推己及人,物伤其类。 一时韩昫心中不由心中凄凄:“这个道理我又如何不懂,但到底还是心存侥幸。师儿说的不错,如今世道已变,想要维持以往荣光,世家必须齐心戮力,守望相助。” “父亲明白就好。” 然而离开了书房之后,韩貅就招来雪松:“你去私下里传这样一个消息……” 雪松听了大为不解:“少爷,这样老爷岂不是……” “要你去便去,哪里怎么多话?”韩貅瞥了一眼,那眼神里头凉飕飕的意味顿时令雪松打了个哆嗦,再不敢多言,慌忙缩了缩脖子跑了。 不过多时,便传出来一个消息: 姻亲林氏危在旦夕,家主韩昫欲以整个韩氏为林氏作保,守望相助,共渡难关。 又过不久,族中又传出一个消息:韩昫如此做,真正原因乃是他妻母族为林氏。 一时间,族中人心浮动,原本就因为“以整个韩氏为林氏作保”一句话有些不爽的族人,更是坐不住了。 “哼,二叔好快的动作。”韩貅收到雪松急急来报之时,正在平心静气练字,听见雪松的话也波澜不惊,手下运笔如行云流水,笔下墨迹风流中藏着苍劲,正是翩若惊鸿,婉若蛟龙。 雪松不忍道:“哎呀少爷,咱们做的事儿,万一被老爷知道……” 韩貅挑眉:“哦?咱们做了什么事?” “不是您让我去传那个消息么?” “哎呀,原来是你这个藏不住事的小子,随便就将父亲与我说的话传出去,你看看,如今惹了这么大的祸事,可怎么办哟。” 雪松:“……!” 看着雪松又惊又怒又不敢言的可怜表情,韩貅笑道:“哎小雪松啊,亏得你少爷我天纵之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事儿啊我知道了,看在你以往伺候我尽心竭力的份上,我自然会为你补救,稍安勿躁吧!” “……” 可是本来不就是你让我做的么!不要随便甩锅给我啊! 雪松泪汪汪脸,他算是看出来了,少爷这根本早就打算好了要把事情推给自己!……还好自己机智,传话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没有自己亲力亲为。 果然第二则消息一出,便如烈火浇油,顿时令诸位族老坐立难安,纷纷到访,这时候一直“在郊外观礼”的韩昭却难得碰巧在家,听见动静过来。 “所以,各位叔伯的意思,是不同意昫的决定,认为昫乃是为了一己之私,将韩氏推入深渊么。” 韩昫皱眉,虽然早就料想到自己的作法,可能会引起一些人的疑问,但没有想到,他们的疑问会来的这样快、这样齐,就仿佛是已经联合好了的质询。莫非是有人从中作梗? 不暇细思,族老的话就让他其血翻腾。他们虽然没有直接承认,但那言语之间的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看向自己那视线中的怀疑揣测,却令韩昫心脏钝痛。 他忍不住想要开口解释原委,却忽然被过来“围观”的二弟韩昭打断: “哎呀各位叔伯,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呢?大哥,叔伯们年纪都大了,不若大家坐下来,有什么事好好谈便是了。” 二叔公冷声道:“昭儿有所不知,实在不是我们有意要冒犯老爷,而是他如今这样做,实在令我们心寒啊。” 一个昭儿,一个老爷。 韩昫一顿,以往不曾注意过的细节,不知为何此时却十分鲜明地跃入耳中,显出生生讽刺。 “哦?大哥,你做了什么?”韩昭相貌端正,虽然不是韩昫那般儒雅醇厚的端方君子,但那长相显出十分可信。韩昫心下恻恻,当此孤立无援之时,看到亲弟温言支持,也是唯一一桩欣慰之事了。 然而不待他解释言语,二叔公就飞快将事情倒了出来:“你大哥爱妻母家林氏出了事,他想要以咱们韩家作保,求洛阳放过林家。” 韩昫心中不平,一时忍不住出口反驳:“二爷爷岂可说出如此诛心之言,如今南氏胡乱攀咬,若我等世家再各自为政,便犹如一盘散沙,难成大器。今日我韩家襄助林氏,他日以德报德,本就是题中应有之义。不论林氏是否为我妻母族,都与我所作所为无关,林氏求上韩家,韩家若是再冷漠以对,来日如何有颜面立于世家之林?” 此时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四叔祖忽然出言:“你们一人都少说两句,阿昫,四叔公向来不插手族中诸事,这你是知道的,你的心性,我们几个糟老头子也不是不懂,现在四叔公就问你一句,你敢不敢说,要帮林氏没有亲缘上的考量?” 一旁冷艳旁观的韩貅心中冷嘲,别说是此刻正敏.感的父亲,就算是另外一个旁观者,恐怕都能听出这其中的偏袒和倾向。这一声声倚老卖老的“四叔公”,还有这近乎强求的质询,当真…… 只听韩昫闭了闭眼,道:“若说没有,我自己都不信,但,我韩昫行的正坐得直,问心无愧!” “好!”一旁的二叔公道,“四叔,你看看,他自己都承认了!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要我说啊,这根本就是出于一己之私,将我韩氏全族的性命架在火堆上烤啊!” 韩昫猛然看向二叔公,眼神之冷厉令二叔公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但下一刻,他看到一旁站着的韩昭,顿时又鼓起勇气,回瞪回去。 果然,“和事佬”韩昭发话道:“二爷爷说这话就有点过了,大哥的心思嘛,也没什么错,毕竟血肉难离,人之常情,只是话说回来,我们晋阳韩氏和幽州林氏虽然同属北地世家,但毕竟一在冀州,一在幽州,这山高水长的,往常也没有多少交集,这个……就算是我们想帮,也是鞭长莫及。洛阳方面将将四海统一,你说这分居两地的两个世家忽然联手,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会不会惹火烧身?嫂嫂林氏不是最为知书达理之人么,想来也不会因母族祸事迁怒于兄长吧。” “啪”的一声,一直在旁边当奉茶晚辈的韩貅从身后侍从举着的托盘中端来一杯茶,然后放在韩昭旁边。 奉茶虽然是执恭敬的晚辈礼,但看这一声清脆的动静,却似乎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威胁警告的意味。众人一时眼睛聚焦到这个小辈身上。 面对一众叔伯长辈的关注,韩貅不慌不忙道:“说了这么多,想来二叔也是口渴了吧,不若喝口茶缓一缓。” “……长辈说话,哪里有你这个小辈出头的道理,怎么,说道你那妒妇的娘亲,你不乐意了?哈,什么时候晋阳韩氏有这这样的规矩了?我一个长辈难不成还说不得孙侄媳妇?” 二叔公性子急躁,果然是最好使得一杆枪,也是最好用的一方靶子,这句话一出口,韩貅完全能够看到父亲韩昫那彻底冷下来的眼神。 然而韩貅尤嫌不够,继续火上浇油: “闺门清誉,不可轻言。晋阳城人皆知韩貅父母双亲伉俪情深,听到此言,想也知道父亲定然心如刀绞。有事,亲子服其劳,父亲身为族长,兼一州牧守,不便争执,貅一介布衣黄发,便是出言,也是出乎孝道,据理力争,难道有半分错处?再者,长者不慈,岂能反怪幼者不孝?貅长到十六岁,竟头一回得知我韩家有这样倚老卖老的道理。怎么貅从小学的,却是‘君子温良恭谦让’、‘长幼和睦’?是了,兴许是我韩家嫡支嫡脉的教养规矩,兴许与旁人不同。” “你!”二叔公气得脑袋赤涨。 按规矩这宗族中能发话者,只有历来的嫡子,旁支嫡子或者嫡支嫡次子等等,别看二叔公现在这么趾高气扬的模样,他跟脚上却只是韩貅祖爷爷的一个庶子,只是祖爷爷爱重他的姨娘,在发妻死后将他姨娘扶成平妻,临死前又反复再三挂念他,这才让他有些不同。 二叔公得意日子过得太久,这回韩貅将讽刺他不是嫡子,却是把他一直盖在身上的那层遮羞布在光天化日下扒了个干净,让他觉得天下之大,自己无处容身。 “好啊,好个竖子,竟敢这么跟我说话!韩昫,你是族长,这就是你的教养,你的规矩?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叔伯?” 然而二叔公愤怒的叫嚣却再没有像之前那样理直气壮,反而透着一种色厉内荏的心虚,他四下看顾,发现那些同来之人虽然依旧站在自己这边,但看向自己的眼神分明已经带上了疏远和审视,顿时又羞又恼,然而却还是咬牙“代表”了一众叔伯: “因私废公在前,冒犯长辈在后,修身齐家,你教养出来的儿子有多桀骜不驯,想来这晋阳城没有人不知道罢!我偌大一个韩家多少少年英才,但在这晋阳城,提及韩公子,却从来单指你这独子,好大的气派!好大的官威!我看韩昫你根本就不配当这个家主!” 韩昫肃然而起,双眸冷沉,环顾四周。看着周围这一圈面上表情各不相同的好叔伯们,或者惊异,或者迟疑,或者赞同,但以韩昫仕宦沉浮多年经验,却不难看出,这其中真正“震惊”的人没有多少。 而他心中,也奇异地发现自己心中,居然没有多少失落……或许是之前被连番质询,他已经心有所感了吧! “这就是你们的目的么?你们也都是这么想的,认为昫不配担这家主之位?” “……” “可笑,可叹,昫自受任家主之位以来,诸事无不以家族为先,日日殚精竭虑,辗转反侧,唯恐行差踏错,教导师儿时,更是时时不忘。” 话语之初透着一股萧瑟悲凉,然而话及此生最骄傲的儿子,想到之前二叔公的言语,他终于忍不住胸中郁气,语带愤慨: “不错,师儿与整个韩家同辈之人都不同,自他降生之日起,我就知道此生只有此子,因而寄予厚望。他拥有同龄人没有的种种优待,却也担负起同龄人不用担负的辛苦。师儿过目不忘,天资聪颖,但自三岁起发蒙读书,日日不曾懈怠,礼射御数、琴棋书画、医卜星象,无所不学,无所不精。晋阳城百姓视他为唯一的韩家公子,但试问,除他之外,又有谁配为我韩氏宗子?” “父亲息怒,庸人疑虑,不足为恼。”韩貅顺势递上一杯清茶,温言宽慰。 通身一派风流之气,俊美无俦的脸上波澜不惊,内藏沟壑万千。 韩昫看他,自然是有一千一万的满意,说不出的自豪。然而落入旁人眼中,这行走间自带的骄矜清高、举手投足间的睥睨傲慢、谈笑进退间的漫不经心,却总是令大多数人感到不舒服。 ——对于那些有着深深的自傲和自卑心的人来说,韩貅一个意味悠长的眼神,就仿佛能够洞察他们心中最隐秘的丑事,令他们无地自容,这种近乎全.裸的羞耻感,才是令他们最难以接受的。 韩貅不明白这一点么?当然明白。他能够通过不经意的善举令百姓望风而拜,又如何不知道怎么样与人折节相交?但他偏偏不愿意。所以,即使是韩昫饮茶平息怒火的这段时间,他也要用这种令人恨得牙痒的态度,继续撩.拨这一干人等。 又是一声庸人。 刺耳,尖锐。 韩昭看着自己手边这杯水,总觉其中透着说不出的讽刺。他心中惊疑不定,这个少年的态度分明轻慢高傲,但那深不见底的眼神,似乎又透着一层别样的意味。难道他直到自己的谋划? 不、不对,即使是韩亦秋那个孩子,也不过只能窥得一二,他韩貅平常最不屑与人交往,又哪里来这样的手段?定是来故布疑阵! 心中百转千回地想毕,韩昭以退为进:“大哥,叔伯们定然不是这样的意思,你不要多想,做些亲痛仇快之事啊!你为韩家做出的贡献,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哼,他才不屑于咱们这一班亲人呢,昭儿,你也不要太天真了,你听听他儿子说的什么话,庸人!大约只有他韩昫一脉,才是天才罢!他真正的亲人不是咱们,而是他执意要救的林氏一族才对!”二叔公愤愤出声,“韩昫,你要真有本事,便自己去救林家,我们韩家庙小,吃不下这么一桩因缘。” 韩昫闭了闭眼,精疲力尽道:“好,你们若执意如此自断双臂,我也无话可说。想来你们接下来,就是要说,我若仍旧在这族长之位上,即使是以晋阳之名,在旁人眼中,代表的也仍旧是韩家吧!不劳多言,韩昫非是贪慕名利之人,这个家主之位,我有何可眷恋不舍!” “大哥!”韩昭急急出声。 “好!这是你说的!要我说早该如此,这家主之位,纵是让昭儿来做,也定必你好上千万倍。”二叔公快言道。 此时,论资排辈中最是德高望重的四叔祖开口:“阿昫,你也莫怪我们薄情,周公尚恐流言,你就暂时委屈几日。” “四叔公大可放心,这族长之位并不那么好受,昫既然已经许诺卸任,自然不会再拖泥带水,明日便择时开宗祠卸任。”韩昫面无表情,说着便欲拂袖而走。 “等等!”这时,人群中忽然钻出一句话,“那咱们韩家,岂不是落在不是家主的晋阳太守手里面了?” 这声音来得快去得快,却霎时令场中一滞,诸人脸上都露出难堪神色。 只听轻轻一声杯盏交叠之音,循声望去,只见韩貅不知何时坐在一张木椅上,将杯中茶水搁至手边,手掌微一用力撑起身体,长身而立,飒然道:“荣华富贵,过眼云烟,蝇营狗苟终日又有何益?诸位百般刁难我父,恐怕真正为的就是这句话吧!罢罢罢,送佛送到西,你们自寻绝路,我们又何必再挽留,索性便让我们一家三口,直接与韩氏一族分宗,届时请父亲上奏朝廷,自请离开晋阳,往别处生根,可好?” 众人悚然而惊,看向这个少年。 他到底有多大的胆子,整个过程中不过说了三句话,却一句比一句大胆,一句比一句狂傲。 这少年眉眼昳丽,笑起来时宛若夏花娇艳,然而又带着秋日白霜的冷锐,他直直看向闻言怔怔看来的众人,环视一周,最后定定看向父亲:“父亲,你觉得如何?” 韩昫沉思不过片刻,转瞬即长叹一声:“原该如此!” 原本的愤怒,原本的失望,原本的郁闷,在此时此刻,面对着自己此生最骄傲的亲子那洒脱的微笑,忽然就破碎成了一片虚无琉璃,飘飘摇摇不过片刻,化作星点随风消散。 刹那之间,千头万绪顺着韩貅暗示的话语飘然理顺,韩昫豁然贯通,此时再看场中喋喋不休的二叔公、沉默不语的四叔祖还有面带忧色的韩昭,才发现原来二叔公不过是掉线木偶,四叔祖乃是故作高深,而韩昭……却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这件事缘何忽然流言四起,缘何祸及家人,缘何愈演愈烈,原来在一切偶然的背后,早就有一只手在操控。难怪向来谨慎的韩貅言辞中总是不驯又不屑,不错,看清楚这些人的蝇营狗苟,才发现说到底一切,都只是庸人作祟。 他淡淡笑开:“好教大家知道韩昫的决心,既然要断,就索性断的彻底。韩某不才,不敢再招惹晋阳韩氏,除发妻一应嫁妆与师儿所有,韩昫这便净身出户,从此分为两宗,待我寻至新根,便来重订族谱。如此,我们一家便是日后惹祸上身,满门抄斩,也祸不及晋阳韩氏。” 韩昭慌忙道: 第109章 公子逆袭13.10 上一世的韩昫同样面对这样的抉择,但当时的他并不知道其实自己一家三口面临着必死之局。 帮,则一如如今,韩昭等人设计相逼,逼他卸任族长一位。接任家主之位的韩昭自然会做出改变,直接倒向梁刈,任由韩昫以卵击石,不自量力去为林家求情,届时梁刈只需反扣一个“结党营私”的帽子,就能将韩昫打得灰头土脸。韩貅随没有预见未来的能力,却并不妨碍他感知到梁刈对自己、对救下梁刹坏了他好事的韩家嫡支的迁怒,想也知道,离了韩家这座大庙,梁刈又怎么会善罢甘休呢? 不帮,则一如曾经,顺应了韩昭等人的心意,而韩昭又与远在洛阳步步紧逼的梁刈早有默契,林氏之后下一个便是韩氏,韩氏孤立无援,生生将韩昫逼上绝路,最后韩氏一族却能弃车保帅,断尾求生,牺牲一个“不得人心”的家主,依旧由韩昫接任,凭着与梁刈的那一层关系巩固家主之位。 无论选择什么,都是无路可走。 然而这话,却不能这么掰开揉碎了说与韩昫听,即使韩昫为此消沉许久,韩貅再如何内疚都不成。若是说了,以韩昫的敏锐,不难发现自己被逼宫一事幕后推手,却是韩貅再顺水推舟,剖根问底之下,就难办极了。 所以到头来,唯一能做的却还是只能宽慰他,靠他自己走出来。 韩貅端坐在晋阳茶楼之上,端着茶杯,盯着其中氤氲而起的水雾沉思。忽然眼神一凝,只见窗外有几个略有几分眼熟的身影,一字排开,当街并行,轻晃折扇,昂首挺胸,颇有一番器宇轩昂的作态,然而他们交谈的声音,却响亮得他在二楼都清楚可闻,谈笑间言语无忌,举止猖狂。 “哎,这些人啊,没了韩公子在上面压着,才几日工夫,就这般得意忘形。前几日城东私塾的叶先生不满地说了几句,就立刻有韩家杂役将他打得半死,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隔着一道屏风,只听旁边一桌的茶客摇头叹息。 他对面的茶客叹了口气:“什么人心不古,分明是有辱斯文。当时我听到消息,立刻就去看望叶先生,正好撞见他们指着叶先生说是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命如草芥,又目不识丁,处处捧着韩公子。哎,他们要学韩公子的清傲,却只学到了三分表面的傲气,不曾学到内里的清澄,画虎不成反类犬,当真可笑可笑!” “再可笑,他们也是韩家人,咱们是惹不起的。你看着吧,瞧这种得志便猖狂的性子,兴许不久之后,咱么口中的韩公子,意思都要再变上一变。” 一声声的叹息透过屏风钻入韩貅耳中,他倒是没有多少愤愤不平,又或者被夸赞惦念的欣喜,看着楼下的闹剧,他目光悠悠: 当初能够成功,但如今,当真还能想他们料想的那样发展么? 不由想到远在洛阳的那个人,韩貅脸上带上一丝真切的温暖:也不知道那人,有没有看出自己的深意。 早在感知道他派人来保护自己时候,韩貅就知道,自己的努力并没有白费。若是梁刹依旧是那个“超凡脱俗”、无欲无求、佛性深浓的傀儡皇帝,即使自己是他的知己挚友,却也不会想到要启用暗卫势力来庇护自己;既然梁刹动了凡心,那么他就顺势推上一把。毕竟两人分隔两地,音信杳然,若不早点喂他一颗定心丸,难保这时莫名和佛门扯上关系的爱人不会想不开去“慧剑斩尘缘”。 换而言之,也不得不说机缘巧合,自己将要超脱的梁刹拉入人间,而正视红尘的梁刹,难道还会像剧情中那样,放任梁刈坐大,目睹自己被架空么? 不过……到现在都没有什么动静。韩貅想到此,一时有些忧郁,不是说佛门子弟最是聪慧灵性么,爱人这一世好不容易摊上一个机智的机会,难不成这点情.趣都玩不得? 真要说起来,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回应。韩貅忽然想到前几日那光明正大出现在自己面前,送上梁刹关切之语的那名翅鸟暗卫。当时此人忽然出现,只留下一片短笺。 上面写着:卿才华横溢,书画双绝,藏头精妙,若能手书一番,为兄心中甚慰。” 只是……这“精妙的”藏头一句,总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思量之间,忽闻遥远处马蹄阵阵,这个方向,是直道! 韩貅心中一动,顿时运起些许灵气汇聚于双目,极目远眺,只见晋阳城外,萧瑟夕阳下的直道上,两人快马而来,看装束,分明是两位八百里加急来报的斥候,看来路方向……这是,自东南而来? 这两名斥候一路飞驰,不过须臾便闯入晋阳,一路高唱,行人连连避退,而唯独那几名趾高气扬的公子哥儿,没了曾经韩貅压在上面的管束,这走路走一排、交谈旁若无人也就罢了,此时更是直挺挺拦在路中央,痴痴呆呆不知如何是好。 “还不快快让开,这乃是发自洛阳的指示,你们耽误军国大事,是还有几个脑袋可以砍!”军士声色俱厉, …… 接下来的闹剧韩貅已经失去了兴趣,他微整仪容,便施施然地离开了此地。 重活一世,当然首先要扭转曾经的可悲命运,将曾经的仇人十倍偿还。如今仇人恶果尚未到采摘时机,又设法从韩氏这个乌泱泱的是非之地脱身而出,他的种种努力也算是可以告一段落。 但扭转命运四个字,又岂是单单被动的躲避悲惨经历即可?韩貅当然不会甘心于此,接下来,也该是他实现自我价值的时候了。 而这飞马使者所带来的消息,正好填补上一方空白,时间算的刚刚好。 韩貅心下满意,修长的手指轻轻从鬓角处的发丝自上而下地顺了一遍,下一刻将乌亮发梢撩甩至背后: “也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说罢,折扇纶巾的俊美少年便踏出屏风,下楼径自离开了。 ========================= 洛阳,皇宫,飞霜殿。 梁刹又忍不住取出他特意命人装裱的韩貅手稿,翻开第一页,便是那首含蓄又格外直白的诗作。不错,他甚至特意请模仿大手仿着韩貅的字迹,却总觉得少了一份韩貅笔下潇洒风流之韵。 若是小师儿能够像那韩亦秋一般,来到洛阳,来到他身边那该多好。如此,恐怕他们二人早便能互通心意!他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对师儿言说,无奈佳人相隔千里,每每落笔之时,却只能辗转反侧,到底舍不得将心中的那句话附着这薄薄一页纸送去。无论如何、无论如何,他定要亲自让师儿知晓自己的心意。 指腹轻轻摩挲过散发着墨香的书页,这一册手稿,他已经反复吟诵,几乎倒背如流,却还是忍不住翻看了一遍又一遍,为其中精巧含蓄的心思与文章中的风骨所倾倒。 吾心慕卿,此生不移。 既见此书,当知我心,无须多言。 梁刹无声地念着这段话,无望的情感得到回应,冥冥中似乎想到了他日自己与师儿吟风弄月、把酒言欢的曼妙场面,两人独处时的畅快满足历历在目,让他心中涌起隐秘而旖旎的快意。 此时太监进来,躬身道:“陛下,左丞相、宋将军、昭仁王爷、太仆、大鸿胪、大农令和少府在外求见。” 梁刹心中一叹,真是一入红尘舍不得,世上的事情总有千头万绪,但说到底,这才是生活。这样想着,他心境平和,挥手示意让那些臣子进来。然而那林隼太监却并不立刻退下,转而报告起另一件事:“陛下,方才晋阳方面有了新的动静。” 闻言梁刹动作一顿,立刻抬头,面露期待之色:“什么事?” 现在却不是两人默契的通信时间,莫非是小师儿与自己分别日久,受相思之苦,所以忍不住要一诉相思?哎呀呀,害羞又傲娇的小师儿,每次自己洋洋洒洒能将情话写满三张纸,小师儿呢,却只淡淡回薄薄一纸,若非有林隼向他汇报小师儿每每独自倚窗静思等等之举,再加上他心中的坚定,换一个人,恐怕都会觉得是自己在一头热吧!现在看来,小师儿分明也已经情难自抑啦…… 然而下一刻,太监的话就打断了梁刹的想入非非,将他生生拖回到现实当中: “韩昫大人接任太常的命令与那北狄战报同日抵达,不过三日,貅公子便向太常令的辞别,言说要去战场赢得武功。估计现在……貅公子可能已经到达北荒了。” “……!” 顿时,种种不可描述的迷离气泡“啪”的一声碎裂成珠,无形无味地消散了! 梁刹再坐不住,挥手示意太监召那几人进来。然而即使是片刻的等待也是如此的令人心焦,他不由起身来回走动。 这几人来此,自然是因为北狄侵扰一事。即使面上众人一副众志成城的模样,但诸如大鸿胪、大农令、少府等人,真遇到事儿了,却还是要经过一番推诿避让;而昭仁王爷看似在其中处处圆滑,却也同样暗藏心机: 他想要诱梁刹御驾亲征,这言语间便处处带着诱导。 梁刹看在眼中,记在心里,只是他此时依旧扮作哑巴,权且任由这些人在这里唱大戏,心中越发升起一阵对事务的厌烦。 视线不经意落到书桌上那素雅风流的手稿,渐渐冷静下来的梁刹眼中一暖,心中又俶尔苦笑: ‘哎,罢了,只要事关师儿,自己就别想再把持那颗平常之心了。只是,这样慌乱的感觉,却又如此真切,真切得仿佛曾经种种都只是一场平静而虚幻的美梦,而现在才是真正有血有肉活着的感觉。或许这一切是因为,师儿才是自己活着的契机吧。’ 这种心脏狂跳、惊惶无措的感觉,让他新奇而感慨。于此时鲜活无比的心绪相比,曾经的种种都平淡得不可思议。 梁刹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真相就仿佛是害羞地藏在卷帘背后的小姑娘,一句话不说。 就这样,在梁刹的全程走神兼将计就计、梁刈的推波助澜和左宋两人的装聋作哑中,皇帝御驾亲征北狄一事就这么定下了。 最高的领导层次,不管出于何种目的,都众人一心想要促成此事,自然整个国家机器都开始高速运转。 不过亲征毕竟不是什么小事,即使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开始调度,但等到一切筹备妥当,大军又浩浩荡荡赶赴前线之时,第一批前线守军和临时抽调募集的邻近军队,早已经和北狄交战正酣。 两月时间,便有一位令人叹为观止的帅星冉冉升起。 这个少年英才宛如异星凌空,突然出现,智勇非常。生得风流倜傥,气质高华,但却丝毫没有什么高人一等的优越感,与出身乡野的士兵亦能视为袍泽。武力超群,一身怪力,骑射更是惊艳。 伴随着不断迅速累积的人头,是他堪比离弦羽箭一般飞快的晋升速度。而在他飞快取得中层将领的地位之后,他奇谋迭出,斩获颇丰,更展露出非一般的智谋。甚至于他还拥有一身精深的医术,不但帮着军医营救治士兵,而且还毫不藏私,将一些战场上极为便利有效的急救方式倾囊相授! 智勇双全,医者仁心,这八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难得这个年不及弱冠、长得俊美文秀的少年竟能做的如此出类拔萃。随着前线将领的汇报,这员小将的大名也传遍了赶路的皇帐,正是梁刹心心念念,甚至为了他不惜以身犯险的——韩貅。 看着那奏报上又列举了韩貅的多少功劳,梁刹的心中又是惊叹,又是牵挂,又是骄傲。这些复杂的滋味糅杂在一块儿,却齐齐汇聚成一种心绪,那便是希望能够化光赶到韩貅身边的急切! 然而偏偏有人不知道他心中所想,振振有词: “先前奏报还言北狄来势汹汹,如今看来,反倒成了小将的练兵之地,可见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我们实在不宜如此兴师动众,反而有损汉家威严。” 这明显是无端臆测的话出自大农令之口。大农令掌谷货一道,在农业作为主要生产方式的现在,大农令可谓掌握了一国的经济命脉。但是换而言之,皇家的钱篓子是永远都觉得钱不够的,他就像历朝历代的每一位前辈一样,矢志不渝地尝试着劝说梁刹打消御驾亲征这个又昂贵又不实用的主意。 只是他这下意识的一嘴巴,却不小心踩到了最不该踩的地方。大农令丝毫没有发现,自己在滔滔不绝地阐述之时,他最重要的一位听众——梁刹,正意味不明的看着他。 而目目睹这种种的梁刈,就算心中再对韩貅有如何的痛恨,在此时,面对梁刹形于外的在意,他也只能叹息韩貅的好运。不过是一面之缘,梁刹竟然依旧记得这个小友。 “将军所言固然可信,但大农令所言也不无道理,陛下,不若还是暂时搁置一会儿。到时我们亲自来审阅,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若是这位韩小郎当真如同将军奏折中所言那般神勇,再行嘉奖亦不迟。”梁刈一副立身持正的模样,如此如此一番道。 梁刈究竟对韩貅是何种态度,梁刹心知肚明,闻言他只在心中冷笑一声——虽然知晓师儿参军,但尊重师儿自己的意见,他并未提前与驻地将官打招呼,而林隼传来的消息和将官奏折中所言的情况却大致相同,他对师儿的真实能力信心满满——是以,便等着这些人真正见识到师儿的能耐,自要他们心服口服。 此刻的妥协,并非是怕了大农令与梁刈等人,而是不想让这些人不负责任的猜测揣度,对师儿的声名造成一丝一毫的损耗。 如此一番料想妥帖,梁刹对封赏一事暂时按捺不提,待那两人离开后便又忍不住取出他着宫中绣娘描样绣成的诗文绢帕,指腹摩挲着其上微微凸起的绣文…… 哎,相见之日近,真教人熬煞。 胸中的种种思念情潮,在终于得见时达到至高点。即使韩貅碍于资历仅仅身处人群中并不起眼的位置,即使梁刹碍于帝皇威严不得不肃容正色,但,不自觉就交汇至一处的眼神,电光火石之间,那份涌动在两人间隐秘的暧昧就化作确切的甜蜜。 一切尽在不言中。 ================================= 带一番接风洗尘、誓师鼓舞过后,梁刹端坐于皇帐中,便听得外头传来低声细语。 “陛下可在里面?” 这句话问得温柔而亲近,仿佛他言语中的“陛下”并非是四海之主的皇帝,而只是一个普通人。梁刹心中一喜,心动神转之间已然离了座位,三两步踏向门口。 帐外的林隼太监乃是一路看着梁刹如何沦陷,又如何慢慢变得有人气,早有梁刹吩咐在前,自然知道这位就是尊贵的皇帝陛下心尖尖上的那个人,闻言立刻恭敬地撩开帐子,请他进去。 趁此机会大量一番这位“二主人”,他心中惊叹。 方才在人群中他照着最风华正茂那一个找,便锁定了此人,如今近观,更是忍不住为其姿容风仪而倾倒。此人沈腰潘鬓,容色昳丽,映着北地风霜更显锐气。虽然只着普通将官所着贴身软甲,乌黑的发丝被一根木簪整齐地梳起,但如此朴素的模样,却比洛阳城中如今风行的那些傅粉摇扇的贵族公子更具风华,武人装扮非但不减其风流矜贵,反添英姿勃发之气!如此灵秀人物,也就怪不得将将要看破红尘的陛下,居然为了此人再入紫陌,甘之如饴了。 韩貅点头谢过,一步踏入皇帐,便正好与那迎来的梁刹撞了个对眼。 他忽然轻轻一笑:“果是霜白叶红之时,梁兄好算计。” 一段时日不见,韩貅的风仪似乎越发惹眼,轻笑时风流挑起的眉眼带着凌厉的矜贵和直白的爱意,直直戳的梁刹心脏发疼—— 甜得发涨,涨得发疼。他痴迷地凝视着心爱之人,怎么看都看不够,还不自觉就被爱人的风姿迷得晃花了眼,头晕目眩,心醉神迷。 梁刹喉头哽咽,心中那番涌动的情潮,终究再是忍耐不住,只听他低声将手中摸索的绢帕递出:“为兄的拙劣算计,又如何能比得上师儿你的灵心慧性?” 这一声“师儿”喊得格外低沉暗哑,惹得韩貅耳根发烫,每一世的恋人即使纵然性格不同,身份不同,但这声声呼唤呢喃中包含的情意,是同样的火热、滚烫又显白,又似乎愈久愈深,宛如陈酿。心脏仿佛就像是一面皮鼓,破开了一个口子,对爱人的思慕与欢欣流入其中,塞得满满当当,空心的皮鼓变成了实心,旁的一切都无法再起波澜。 他摩挲着帕上那精致的“心慕”二字,眉目含情微挑:“那师儿的灵心慧性,不知菩提树下的净琉璃尊者可曾满意,可愿渡我化去人间业障?” 声声的撩.拨,仿佛是身处名寺古刹中,虔诚的信徒向大师投石问路一般的情景,将梁刹曾经的清心寡欲刹那间化成隐秘的暧.昧,越发刺激得他心头火起,反手将韩貅的手握紧,向后一拉,将人揽入怀中紧紧抱住。 终于得偿所愿,曾经不识红尘,后来初识情.爱滋味,辗转忐忑,连日来的担忧挂念,等等一切,终于在爱人顺从无声地安抚中化作满满要溢出的涌动心潮,梁刹满足地在爱人耳边低喃: “人间业障千千万,不可不渡,却也难渡,需日日化渡,时时守护。” “哦?那还请大师教我。” 第110章 公子逆袭13.11 一场大胜过后,众人欢聚宴饮,杯盏交错,拱绕着这场战役中发挥决定性作用的男人。韩貅被连番劝酒,一时招架不住。就算他连声表示自己不善饮酒,但还是耐不住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的劝饮之词,不自觉就多下几杯,昳丽的面容上染上绯红。他满面无奈,只能求助地看向那坐在上首含笑看戏的帝皇。 享受了美人含泪的美景,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梁刹掩去唇角笑意,刚想要起身替韩貅解围,却忽然听到梁刈看似温和亲近,实则阴阳怪气的“玩笑”:“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韩小将军的模样,可不正正应了这句诗么。” 梁刹眼中一冷,这话里话外,却是将师儿比作娇花小娘了,这对于一个男性来说,无疑是莫大的屈辱。不,身处军营之地,若是今日梁刈这番“称赞”被应下,想也知道师儿会威信受损,颜面难存。想到此,他心中发寒,梁刈千不该万不该,想不开又去动他的师儿! 正欲动怒之时,便听得同在唯恐天下不乱的“劝酒”之列的宋崇光大将军好似莽撞地一句反驳:“什么红妆不红妆,韩小郎生得好人尽皆知,真论起来区区海棠春睡尚不如,但比起洛阳城那些正经梳妆傅粉、阴柔如小娘的少年,韩小郎英姿飒飒,如何能以红妆作喻?” 梁刈一噎,顿时脸色有些难看,偏偏宋崇光一直以鲁直著称,向来有一说一,是出了名的耿直,说出来的话最令人信服不过。想不到宋崇光竟如此看重韩貅,这番打脸就好像啪啪啪直接扇在他脸上,让他面红耳赤却说不出什么反驳来,只能尴尬道: “刈也不过是小小玩笑,想来韩小将军大人有大量,应当不介意才是,宋老将军又何必太过较真呢?” 这话就说的令人有些不是滋味了,他那句诗里头的暗示可大可小,端看他后续打算如何。在场的谁也不是傻子,又怎么会被这么轻易地糊弄过去?你随意一句就说浴血奋战、奇计迭出的将士如闺中小娘般阴柔,这是褒是贬还真说不好。宋将军耿直反驳,赞其勇武英才,你就反过来言说他是太过较真?话里话外都被说了,却掩饰不了梁刈心中真正的想法—— 他对韩貅可瞧不太上。瞧不上却还要假意迎合,假作亲近,这又是为了什么?在场中人大多为边城武官,即使是随行文官,却也是相关人员,这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却不是白说说的。 这时便单看韩貅如何态度了。然而这场风波中心的对象韩貅,却似乎分毫未曾发现自己的处境,仿佛是已经有了醉意,闻言似有不解之色: “什么大人大量?在下尚为陛下马前卒,小人无量哩!” 这话说的颠三倒四,含糊中带着浓重鼻音,众人见他面色酡红,醉眼迷离,却只更显艳色夺目,即使是失态都格外秀美,顿时忍俊不禁地笑起来。 “小人无量,小人无量。” 就这样,话题自然被带偏,梁刈见自己挖的坑再次被躲过,心中冷意越发深厚,对韩貅可谓深深忌惮。他的一切神色都被上首的梁刹看在眼中,见爱人已然作出醉态,他便也闻弦音而知雅意,着人“体贴”地请不胜酒力的韩貅下去休息,不过半响,自己也寻了个由头离开——比起在帐中与一番大老粗们一块儿厮混,他宁愿守在爱人身边共赏月明星稀。 果不其然,进入皇帐之后,梁刹所见便是眉目清亮地端坐在桌前,盈盈看向自己的韩貅。虽然的确面露绯红,但神色清明,不见半点迷蒙醉意。 “呦,我的马前卒小师儿,果然是在装醉呢。”梁刹笑道。 “若不装醉,又怎能与君在此相会?”韩貅反问。 梁刹无奈摇头,然而嘴角的笑意却是止不住地上扬、扩大、加深:“你都暂且放开与同袍一叙慷慨激昂,看来刹当感激涕零才是。” 韩貅笑了,方才的几杯酒下肚还是有些影响,他虽然依旧耳清目明,但饮酒助兴,平常不会从口中说出的话,如今在这适当的时机、适当的地点,对着适当的人,便不由自主地倾吐而出。只见他起身缓步,绕到梁刹身后,从后主动环住尊贵帝皇,在他耳边低低道: “袍泽之义深重,但刹郎乃是重于貅性命、重于一切之存在,又如何能比?” 这话说得太甜,甜得教人无法直视,即使是梁刹自己,都看不下去—— 如此苦短春宵,难道能相对枯坐痴看不成? ============================= 第二日吃饱了的两人具是一脸餮足、春风得意。昨日的庆功只是开始,今日却合该有一场封赏。帝皇御驾亲征,顺利击退来寇,自然需好好庆贺一番。 只是,总有人不开眼,想要做某些人真正的“马前卒”,主动跳出来,不偏不倚,正好是针对韩貅而来。 阻止韩貅晋升的原因无非是那几个:资历不够、年纪轻轻、容貌太盛(……)、轻狂无礼等等,看上去洋洋洒洒一大堆,但实则却没有什么致命缺陷。 不说边城一大堆为韩貅风采所折服的迷弟们,便是在这大殿之上的诸位上层军官之中,便有不少人曾经与韩貅有过因缘,或者受过其救命之恩,或者曾同甘共苦有袍泽之义……自然有好一番激烈的辩论。 此时昭仁主动站出,直接揭穿了韩貅曾为世家豪族——晋阳韩氏宗子的身份。 为何要用揭穿?因为对于大多数出身卑微的将士而言,世家出身意味着天渊地别的身份差距,韩貅就立时从一个可亲可敬、可信可靠的郎官,倏忽间变成儒雅风流、骄矜高冷的华贵公子,无形中就疏远了关系,增添了警惕。 而对于武将而言,他又是一个奇怪的异类,或许是文官安□□来一颗老鼠屎。 对于文臣而言,多多少少知道此前晋阳韩氏的风波,是要与这少年英才交好、与晋阳韩氏现在的主支决裂,还是要继续观望,又是另一个问题了。 等等等等,诸多的不便之处,让“身份”化作昭仁王爷的一招底牌,使出后便得意洋洋。 众人惊讶过后议论纷纷的模样深深取悦了他,令他无比满意,他看向韩貅的眼神给挑衅。忽然韩貅轻轻一笑,梁刈一怔,忽觉不对劲,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众人的议论结果,并非要排挤韩貅,反而充满了惊叹和恍然大悟: “我就一直觉得韩郎宛如姑射仙人,原来竟是如此根脚,实在厉害。” 不错,韩貅从来没有想过掩饰自己世家子弟的身份。在这个阶级森严的时代,明明就是一位饱学之士,却非要扮成粗鄙田舍汉,这既强人所难,又毫无必要。韩貅不愿意委屈自己,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必要隐瞒,从他一举一动中气度天成的气场中,众人便能感知到一二。梁刈的“揭穿”固然令人震惊,但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就是恍然。 就在昭仁为事件有些无法控制的走向苦恼之时,屋漏偏逢连夜雨,韩貅笑盈盈出现在了昭仁面前: “不知貅究竟在何处招惹了昭仁王爷,竟处处谋划欲打压貅,实在令貅心中恻然。 试想,将士浴血沙场,庆功宴上还要受这位天潢贵胄表面玩笑、其实绵里藏针的把戏来戏弄,而碍于这位尊贵地位,还只能唯唯诺诺,岂非令人心寒?韩貅这番话,可谓是将两人的不和直接摆上台面,直接,果断,爽快。昭仁却还想要保持自己置身事外,仿佛强调自己毫无恶意,只是在陈述事实。 这是把将士们当做是瞎子还是傻子?边城军汉多真男子,昭仁这样九曲回肠的谋划自然得不到他们的欢喜,只觉得两人间高下立判,此时再想到昨日宴饮之上的风波,昭仁如此反复无常的作态便入了心底印象。 正在此时,忽听得庄重深沉的男音: “够了昭仁,朕意已决,沙场之上,两军对垒,自然有智者方能运筹帷幄;横刀立马,自然有勇者方能狭路相逢得胜,韩郎文武双全,如何就不可册封?” 突如其来的声音,突如其来的插.入,梁刹完好无损的声音令梁刈惊得三魂丢了七魄,他瞠目结舌地看着上首站起,缓缓步下台阶的男人,不知该作何反应。怎么回事,不是嗓子毁了么?怎么现在又能发声?难道、难道他此前都只是装模作样? 多久治好,怎么治好,就算是装模作样,又是装给谁看的,装的目的是什么?……种种纷繁杂乱的思绪猛然冲入脑中,犹如千头万绪,无从找出端倪。 他怔怔地看着愈走愈近的帝王,心中五味杂陈,张口预言,却吐不出一个字。听着太监从袖中掏出一份早已写就的圣旨,抑扬顿挫地在其中极尽溢美之能事。 而随着太监话音,帐外走进一列衣着与普通将士不同的军士,只是惊鸿一瞥,就可见这些人步履坚定沉稳,气韵暗藏,分明是一支精兵中的精兵!万万没想到,不理世事的梁刹何时控制了这样一支精兵?想到什么,梁刈的心由心火腾腾的炙热,俶尔转变成彻骨的冷意,就像是被临头一道冰水浇下。 他不安,他忐忑,忍不住抬头去观察梁刹的神色,渴望寻求到一丝心理准备。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打探,梁刹淡淡补刀: “皇弟不通兵事,此地又环境恶劣,如今已是秋日,若是邪风入体、燥热难耐,可就大为不妥。与其在此与我等消磨时光,不若回洛阳修养。” 这是要赶他走。 看着迎面走来,示意要“护送”他回洛阳的军士,即使是他也只能勉强维持住表面的笑容,然而那笑容僵硬得,任谁都能看出其中的忌惮。 梁刈如入冰渊,双手紧握,指甲嵌入皮肉,却丝毫感觉不到痛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突然之间就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前一天他犹智珠在握、运筹千里,此刻却受制于人,宛如丧犬!莫大的讽刺、莫大的荒谬,可是他却再笑不出来了。 ========================= 梁刹会忽然发难,当然不会无的放矢。 开口发声是从根本上阻断了梁刈所谓的计划,派出精兵“护送”他回洛阳是展示力量,而在梁刈回到洛阳之后,就会“惊喜”地发现,自己那负责联络北狄和世家势力的几位管事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揪出一堆贪腐小辫子撸到底。 帮他抓出了这么多“蛀虫”,然而梁刈丝毫没有感激之情,只感到被完全看透的诚惶诚恐,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已经被看穿勘破,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天大的巧合,那么第三次呢?梁刹如此动作一番,他才明白自己的处境。原来梁刹想要收拾自己,竟然仅仅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事。 他在王府中静候接下来的处置,然而许久都没有后文,唯独前线捷报频传,梁刹的威信与韩貅的声望与日俱增,仿佛当真是举世同心戮力共抗北狄。而自己这位昭仁王爷,则已经被世人遗忘。 他似乎真正只能做一个闲散王爷,梁刹的冷处理,让他只能看着自己好不容易积累的势力一点点被蚕食殆尽,而束手无策。 梁刹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将权力收拢,甚至都没有对他私通北狄之事做出判罚,风轻云淡地抹平,但却正是因为没有说出口的威胁,就如同张弓搭箭而未放之时,具有最大的威力,令梁刈无法轻举妄动。梁刈知道自己已经彻彻底底的输了,健全的梁刹,无论从情理法三者,还是从兵力民心,都远胜于他,天时地利人和,他无一占据。如今梁刹更是御驾亲征北狄,凭着异军突起崭露头角的韩貅聚拢了大批人心,皇位越发巩固! 哎,错失时机,再无希望。 梁刈想清楚之后就只能慢慢沉寂下去,主动退出权力中心,也是一项示好。 大晋痛击北狄带来的影响不仅仅是梁刹皇位巩固、韩貅名扬天下,还有大晋整个风气的改变。 这场仗打了许久,平灭北狄,然后顺带征伐西北两境。论起如何以战养战、如何在战后稳固新征服地区人心而化为己民,这都是韩貅早已经做惯的事情。是以,随着大晋疆域地日益扩大,百姓肩上的负担并未增加多少,反而不断有庶族子弟因战功累积升迁成为勋爵,而版图增大更带来不同地区、文化之间的交流,洛阳、长安等各色人等群英荟萃,异彩纷呈,大晋已然出现了盛世之象。 而在此过程中,西北民族勇猛剽悍的民风,以及征伐中展现出来的武力重要性,令文风鼎盛的大晋更掀起一阵习武之风。庶族子弟希冀以此获得晋升出人头地,而高门大族中亦有不少人以韩貅这个曾经的世家宗子为楷模,竞相模仿。 关于韩貅的种种故事更是为一时佳话。譬如当日踏马时的“侧帽风流”,还有投笔从戎断亲缘一事中忠孝两全、傲骨铮铮,再比如他与梁刹之间君臣相得的佳话。 平灭北地四国,恰逢梁刹千秋岁之时临近,打从之前平灭北狄之后,梁刹就碍于“国不可一日无君”的缘故不得不回洛阳,两人天南地北,一年见不到几次,当真是想念得紧。虽说有暗卫来回传信,但仅仅是云中锦书如何能承载深情?到底比不上真真切切、触之生温的真人在面前来的快慰。被梁刹磨了许久,韩貅索性上奏请求班师回朝,举行献俘仪式。 这还是洛阳城人在北狄大胜之后第二次见到这位面如冠玉的大将军,鲜花锦簇,夹道欢迎,丰神俊朗的少年将军是如此的年轻,如此的英武,殊色浓丽,然气势更盛,随意一瞥,便让人头晕目眩! 新科状元郎从道旁茶楼中惊鸿一瞥,当即惊为天人,只待那玄衣白马的身影远去,方才回过神来,却还念念不忘: “哎呀,韩太尉之容色,恐怕一时无二!” “可不是,太尉大人听说从前也是晋阳韩氏宗子,哎,夷光兄,似乎还是你本家?他这样的资历,若是当日未曾从武,反而从文,恐怕到时候也要捞一个探花郎当当呢!” 一旁同为新科进士的二甲传胪调笑道。 状元郎却是韩貅的迷弟,当即反驳道: “太尉大人之才,远非我等三年一任的进士可比拟,慢说探花,便是状元亦是委屈了他。我们还在寒窗苦读之时,太尉大人已然在沙场奇计迭出!” 榜眼乃是一个气质温和的君子,笑道: “致知(状元)兄也太过较真了,宁瑜(传胪)不过开个玩笑,再说,难道你不可惜,看不见太尉大人身着红衣、打马游街的风华么?” 状元一噎,倒是想要出言反驳,但脑中却不由想象,顿时叹了口气:“哎……” 榜眼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一顿,看向一旁静默不语的第四人: “夷光兄?怎不见你做什看法?” 新科探花韩夷光,同样是出身晋阳韩氏,风度翩翩,相貌不凡,探花之名可谓名副其实。然而面对这位优秀的同族兄长,他脸上却不见喜色,反而有些难看。闻言更是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虽是同宗,却不同族。好教诸位知晓,太尉大人之父乃是九卿之一的太常大人,虽与我父同为兄弟,但如今早已分宗独过,我晋阳韩氏却是高攀不起。” 此言一出,其他三人顿时静默无言,都面露尴尬之色。当今朝堂虽行科举简拔人才,但从前百年世家当道,纵然有些膏粱子弟横行无忌,但仍旧还有大部分人有真才实学,因此,即使是相对公平的科举,选□□的仍旧有大笔是世家子弟。今年的新科进士中,就是如此,这四人中状元郎乃是将门出身,榜眼出身寒门,而探花、传胪两位,皆是世家子弟。 韩夷光,也就是韩亦秋砸下一颗石头,面上显出索然之色,神思不嘱地想着些什么,没过多久便找了个托词离开了。剩下三人面面相觑,在他走后气氛却明显放松下来。 状元郎才华横溢,但出身将门,心性随了家人耿直过分,率先忍不住出声:“他这话的意思,说话的情态,可是要说太尉大人飞黄腾达之后便翻脸?当真是岂有此理。” 榜眼连忙安抚道:“你又何必如此生气,是否曲直自有公论。” 那二甲传胪轻笑一声:“自然是有公论,否则,你们当我为何要特意提及韩夷光?”另两人一怔,方才意识到,这位传胪前几日对韩亦秋的态度可不算好,很有些爱理不理的意思,他们还只当是他堪堪落了个第四名,心气放不下,才对探花郎看不顺眼的缘故,今日他主动“调笑”探花郎,他们还以为是同朝为官、同为世家子弟,两人关系有所和缓哩! “怎么,这其中难道还有内情?”榜眼循声问道。 传胪哼笑道:“虽然说君子不背后言人口舌,但你们俩对世家圈子里那些阴私也该知晓一二,免得被人误导,到时候反惹了厌弃。你当晋阳韩家如何衰败下去,这为心高气傲、写过《桃花源记》的夷光先生为何要与我等‘汲汲营取’之人一同下场考试?还应听说……” 接着,传胪便将分宗一事倒了出来,最后笑道:“韩夷光前些年文坛上盛行过一段时间的妖风,说什么干戈无道、征伐有损大国之风、征战致使民不聊生的言论,那时候,他也经常参加洛阳城的文会,佳作频出。那天他就做了首边塞诗: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状元郎一个激灵,拍案道:“这事我听过!诗是做的哀婉凄绝,然而当时正好有位老兵在荟文楼中,闻言便出声驳斥。韩夷光当场脸色一变,便说匹夫无智,不可与谋。还说兵者乘匹夫之勇,一句话把武夫都给骂了进去。” 传胪点头:“不错,此事的确闹得挺大。” “想不到那人竟是韩夷光!”状元郎不自觉就跟着传胪一块儿,直呼其名起来,不过是添上一个姓氏,却已然表露出心中不满。 榜眼无奈道:“你们俩快别打什么哑谜了,到底怎么回事?” 状元郎道:“好好好,不卖关子,详情听说……” 当日那老兵听了却也不动怒,哈哈一笑,便说:“我们只会乘匹夫之勇,然而你们却连匹夫之勇亦不能,只能躲在匹夫背后高谈阔论,纸上谈兵。穷思苦想也不过是写出几句酸诗。我们大将军追讨北狄五单于之时,一人五箭,例不虚发,将五个单于尽皆射于马下,之后还有闲情逸致将五个人头悬挂在楼门之上,以北狄之血书了十四个字。” “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 那老兵面对满室静默,只嘿嘿笑道:“世上多是写光说不做之人,而只做不说者大多被埋没,我等武夫也被你们这些酸儒欺负了好多年,好在如今有这么一位能文能武的大将军,替我们挣挣颜面。” 此事传扬开去后,不知引得多少武人拍案叫起,多少少年人痴迷地想象着韩貅连射五人,于百万军中取敌方首级如探囊取物的豪情,彻底沦为他的迷弟迷妹。 待状元郎说完,已是满面激动恳切之色,显然也是想象到了当时情景而心向往之。 “太尉大人,的确当世无双。” 此时传胪道:“然而致知却不知后续,韩夷光被那老兵如此下面子,当即就拂袖而去。偏巧我听说,没过多久,那敢于挑衅韩公子颜面的老兵,便因为伤势感染而不治身亡。” “什么!”状元、榜眼悚然而惊,“你是说……” 第111章 公子逆袭13.12(完结) 韩亦秋现在的日子却并不怎么好过。 晋阳韩氏当初对林氏非但作壁上观,甚至还因为韩昭与梁刈的“默契”,急忙忙开始落井下石。然而梁刹并未像原本那样完全不理朝政,又如何会任由梁刈胡作非为?就算顺着梁刈一时将林家下狱,却也只是有惊无险。 于是待林家人出狱之后,对无视累世亲缘落井下石的晋阳韩氏自是恨得咬牙切齿;更感念韩昫在危难关头孤身支持的恩情,为独自在洛阳任太常的韩昫保驾护航,双方互相扶持,交往愈深。 而另一方面,晋阳韩氏坏了规矩,甚至连家主都赶下位,可以说最后一层遮羞布都被揭了去!在其他世家眼中,便是大写的“名不正,言不顺”,同级或者更高层次的几大世家,不是不屑与之交往,就是帮着林氏打压晋阳韩氏。 韩亦秋与韩昭几次向昭仁求助,然而当时梁刈自己都自身难保,噤若寒蝉,生怕自己再做些什么惹得手握把柄的梁刹一个不小心将自己彻底圈禁起来废掉,又如何敢再次出手动作?自然都是尽兴而来,败兴而归,只能一点点看着晋阳韩氏渐生腐朽颓唐之气,而无能为力。 家事衰颓,情场也不曾得意。 被剪除羽翼的梁刈心灰意冷,索性沉迷酒色,放浪形骸,半是自污以宽帝心,半是索性放纵自我,在王府中豢养无数美貌娈童戏子。韩亦秋与他交好,又生得春花秋月,就算两人实际上清白无垢,都尚且会被平白染上一丝暧昧。更何况,这两人还的确就是“真爱”呢? 若是在韩貅前世,这两人一个名满天下,一个高贵清傲,忽然炸出两人早已在一起的消息,韩亦秋与昭仁之间还能算是超越性别、令人简直动容的真爱,纵然之后有些那些戏子娈童来来去去,却只能算是梁刈身为天潢贵胄偶尔的“逢场作戏”。 但现在顺序颠倒,先有戏子娈童,而后韩亦秋与梁刈之间的私情被人暗中揣测,自然就染上了旖旎遐想的风情,在韩貅前世名传千古的“夷光先生”、“武陵源主”,现在却注定活跃于各种带着颜色的南风杂说中,更被比为戏子之流。 但凡知道点内里阴私的膏粱子弟,都不愿与韩亦秋来往,生怕称为同龄人笑柄。也就唯有从其他地方赶来考试的异乡读书人,尚且不清楚这点风月之事。 世家中的风评不像真刀真枪般一戳一个血洞,若是你当真才华横溢入韩貅,位高权重如梁刹,这些闲言碎语再如何也不能动摇分毫。 然而韩亦秋不过是一个心性不稳的年青人,就连他唯一可受人重视的才学,也并非己身之物,在洛阳城中受人指摘,即便这些风言风语说的含蓄,却也足以令他芒刺在背、百般不是滋味。 同时他还更“痛心”梁刈自甘堕落,自暴自弃!自诩痴情的他,自是不甘相信梁刈竟是如此多情又无情的负心人,两人更是纠缠不休。 今年恰逢科考,如今晋阳韩氏江河日下,族中子弟被打压殆尽,韩昭静极思动,便想要韩亦秋这个才子下场,换得喘息空间。韩亦秋被逼无奈,且有空间作弊,实在不觉得自己会被此地凡夫俗子打败,便允诺下来,自觉状元之位亦不在话下。 实际上,他临时抱佛脚背下来的四书五经,还有临时拼凑出来的诗作,如何能与此间真正十年寒窗,韦编三绝的读书人相提并论? 不过似乎真是得天相助,会试、殿试两道题,他竟都巧合地足以用曾经看过的两篇名家之作代替,《过秦论》、《阿房宫赋》甫出,便是举世皆惊,曾经因为风月之事沉寂的声名,反有洗白之势! 可惜的是,即使有《过秦论》与《阿房宫赋》的外挂,他也依旧因为“牵强附会、生造典故”为由,堪堪得了第三。 在韩亦秋心中,自然不会觉得能够侥幸名列一甲是如何幸运之事,反而只觉得评判眼光有限,看不出《过秦论》、《阿房宫赋》两篇的才华横溢,委屈了自己,胸中自然郁郁不平。 琼林宴后没多久,便接到消息说太尉韩貅班师回朝,与皇帝共度千秋岁,还被“大惊小怪”的同年们强行拉去瞻仰军神风采,他心中怎能不难受,怎能不痛苦!哎,真是世事无常,老天无眼,韩貅那样一个桀骜不驯的纨绔子弟,现在却名列三公之一,还是从三公九卿制出现以来第一位太尉,立下不世奇功!而自己呢,到现在却还只是有些虚名!昭仁更是命运多舛,眼见就要有重蹈曾经覆辙的迹象。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主角光环?这就是剧情的不可违逆? 正在这时,古刹梵音入耳,激起一阵心绪难平。 韩亦秋心头一阵恍惚,脚步一顿,恍然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原本要出城去别院寻梁刈,却不想思考入神,竟错误地走到郊外寺庙之外! 韩亦秋凝神细看,心下一动:“这是……斩业寺?” 韩亦秋悚然响起一段剧情。虽然这个世界脱胎于自己曾经看过的那本书,但现在的剧情比之从前已经完全是面目全非,又时隔多年,即使韩亦秋过目不忘,却也已经记忆模糊。然而此时,随着这间寺庙的出现,关于此间寺庙的描述居然历历在目! 书中出现的斩业寺立场不明,但显然是极有造化的存在,惊鸿一瞥出场,却都带着不凡的声势。韩亦秋心中一惊,自己的穿越,身上的空间,却都不是凡物,万一被发现…… 似乎是听到他的声音,更感受到他心生退意,只见佛寺一时间佛光大胜,韩亦秋正值心烦意乱之时,此时竟像是神魂收到牵引,不知不觉就跟随着佛光指引,踏入其中。 佛光普照,瑞气千条,只听佛音梵唱中传来一句庄严询问:“有缘人既来,何以多徘徊?你从何处来,又为何事恼?” ================================ 待韩亦秋回到别院,已经是夜深人静、华灯初上之时。难得今日梁刈想起他,却看到他一副失魂落魄模样地归来,心中不由有些腻歪。这张脸初见倒也觉得秀美,然而如今看惯了,却怎么看怎么觉得平淡,一身平平无奇的气质,更是泯然众人。 “韩少爷好大的架子,竟要本王等你这么久。” 韩亦秋恍恍惚惚抬头,半响才反应过来:“路上遇事耽搁片刻,阿刈莫见怪……” “什么事?” 是啊,什么事?韩亦秋努力回想,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半路去了什么地方,然而究竟是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他却没有丝毫印象。想了半天,却只能记起一个模模糊糊的名字——斩业寺。 “斩业寺?”梁刈喃喃念着这个名字,心中说不出地诧异,他却不知道洛阳城外有这么一座寺庙。但虽对韩亦秋有些腻歪,却很清楚他对自己痴心一片,定然不会欺瞒哄骗自己,心中便暂且记下此事。 然而还不待他派人查探,第二日这斩业寺就送上一张请柬,邀他前去共商要事。 梁刈看着那张请柬,不由气笑了:“好大的口气,本王虽然如今是不如从前,但也不是这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凡夫俗子!” 他刚想要将请柬丢到一边不予理会,然而刚将请柬拿起,就嗅到其上一股幽深的檀木佛香,不自觉就改了主意,轻哼一声:“我倒要看看,这斩业寺究竟是何方神圣!” 第二日梁刈赴约前去,与斩业寺方丈如此如此地商量一番,最终兴尽而归,却是意得志满,想不到自己竟是早就命中注定的真龙之主,当真令人开怀。只是他并不知道,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身后那位佛法深厚、洞悉天机的斩业寺方丈却摇了摇头: ‘当初以为凭异星临世和须弥芥子,再将原本命运之子身上之气运转注于异星之上,足以改变原本命数,引真龙入我西方,顺便还能斩获那异星百世福缘,可谓一举两得。想不到异星与伪龙如此无能,而那命运之子却又如此不凡,分明被本尊抽取而来气运,仍旧能拼杀出一条通天之路。若非异星偶然拜入山门,我竟尚且不知命盘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幸亏发现得早,倒还有挽回的机会!只是还要特意劳动一番,看来那伪龙身上的几丝龙气,也合该是我掌中之物!哈哈哈哈!” ======================== 转眼到了千秋岁那夜,梁刹、韩貅两人耳鬓厮磨了几日,宛如连体婴一般谁也舍不得离开彼此。 到了这举国同庆之时,仍旧要一同出现,光明正大地君(nue)臣(gou)相(fa)得(tang)一番。 梁刹后位空悬,不,应该说是后宫中空置多年,然而他毕竟刚刚从舍掉一颗求佛出家的心,谁也不敢管他私事,生怕他一不高兴又想着要坠入空门了。于是此时,梁刹就索性命人将千秋岁上后位撤了,在那后位的地方摆上另一张精美座椅——太尉专座。 虽说千秋岁上不同于平常上朝,没有太多君臣之分,但没有太多,也还是有一些,韩貅如何肯坐? 于是梁刹便不管韩貅的推辞婉拒,拉着他的手一步步将年轻俊美的太尉大人送上侧座,还义正言辞道:“得君国士无双,乃朕平生有幸。朕与大晋上下臣民,都该感谢上苍将太尉送入凡间,护我大晋一世昌平。太尉不愿受这御座之礼,莫非是不愿继续庇护我大晋?” “貅何德何能,能当得起陛下如此夸奖,不过是尽己所能,尽己所能。” 一顶高帽扣下来,韩貅只能“无奈”接受这个位子,只是眼角眉梢,在只有梁刹看得到的地方,却透出半嗔半喜之意。而看下首那位目睹这一切的太常韩昫,已然是为自己儿子受到皇帝如此看重,而激动得浑身发颤。 得君如此,才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觥筹交错,杯盏推移,直至夜色阑珊,韩貅与梁刹两人相携步于中庭,虽静默无言,但相互扶持中透出的温馨与亲近,却胜过千言万语。 忽然一阵风刮过,平静的池水上带起阵阵涟漪。韩貅心有所感,下一刻,便有智脑提示赶到。 他眼眸含煞,半是为两人得来不易的相处时间被人破坏而着恼,半是为了这位不速之客本身。当即便冷声道:“妖风既至,定有鬼祟。”打了这么多年仗,便是泥人都会染上些许血性。就算上辈子韩貅还是妙相那样的“得道高僧”,但这一世没了妙相那身体模板的限制,本就心怀仇怨,可谓戾气颇深。 这一出口,便能感到杀气腾腾。 梁刹虽未感知到什么,但听他一说,便知道定有不妥之处。立时两人便停下来,静静等待着那位不速之客的降临。 “阿弥陀佛,韩施主未免戾气太深。” 只听树摇影动之间,阴影处步出一人,身披□□,一手竖起至胸前念着佛珠,一手持一盏宫灯。借着灯影摇晃,可见此人生得宝相庄严,雪白的长眉似乎都带着慈悲,慢说本就佛法精深的梁刹,便是普通人见了,恐怕都会油然敬慕。 然而……誰让他之前故作玄虚呢?又是风又是水,还要“千呼万唤始出来”,被韩貅一句打为“妖风”、“鬼祟”,再姗姗登场,难免就让梁刹想到——此人是谁,为何能入宫,又为何要等在此处? 有些事,不能细想。 原本的庄严宝相,现在却蒙上一层阴影,梁刹虽合十还礼,但眉眼中已然没有这位高僧期待的“痴怔”。 高僧上下打量一番,便长叹一声:“痴儿,你既与我佛有缘,为何迟迟不肯归位?红尘随美,却也不过须臾弹指,蓝颜枯骨,百年成空,岂可恋栈?” 机警如韩貅,早就在此时悄悄运起体内灵气,此时当即感受到有一股特殊玄妙力量透过这高僧的话语要钻入梁刹的体内。心随念转,转眼间曾经一直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隐隐似乎有了打开的法门。只是现在不待细思,他运起灵力灌至双眼。 只见那玄妙力量越发清晰,其中闪烁着淡淡金色莲花虚影。而梁刹的体内隐现青龙涌动,似乎是想要竖起屏障阻隔,然而可惜,那股佛力并非杀伐,而为诱导斩业,只是倏忽一闪,便化整为零,片片金莲化作星星点点,融入青龙体内于无形。再看梁刹,原本被韩貅带着好容易渐渐沾染上的一丝人气,似乎又很快被佛气沾染。 直至那高僧说到“蓝颜枯骨,百年成空,岂可恋栈”句,梁刹脸上频现挣扎与疑问,眉头深锁! 韩貅心中疑问顿生,这高僧分明只是一个普通人,此时他确信无疑,为何却会出现这种景象? ……慢着,莫非他针对的根本不是梁刹,而是梁刹背后的敖吉?! 一时间,曾经种种具都串在一处,韩貅心中一寒,连忙运起神识,在梁刹身前竖起一道柔韧至极的屏障,那金莲纵然可以面对刚硬龙气时钻入空隙,以柔克刚,但面对韩貅绵软柔韧的阻隔,却束手无策。 随后他运起灵力灌注于口,出口发言中带着清圣之气,似乎比之前那正经佛门高僧更具佛性,其中的清冷高华,更是刹那间将梁刹从茫然中挣脱而出。 “装神弄鬼,鬼蜮伎俩!” 梁刹晃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刚刚刹那间经过了什么,看向韩貅,只见恋人虽然语气森然,但眉眼中却分明透着担忧。 他心中一柔,同时对方才用了神秘力量令自己神智恍惚的“高僧”升起厌恶之情:“无知山僧,不足置气,我这就着人赶他走。” “且慢!”那高僧心中一惊,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动用本尊留下的那一丝佛业之力,引动真龙体内本就深埋的佛种,竟然都无法令佛种彻底破土发芽,这命运之子当真厉害,难怪那异星与伪龙牌面上占尽优势,却无法成功扭转乾坤。 但他仍旧不相信韩貅能够成功抵抗自己的佛音,说到底,这人也只是一个凡人,顶多是说他气运深厚,才能够抵抗一时,便是有真龙之气护体的北海龙王转世,不也照样受不住本尊的佛音被种下佛种么? 这命运之子气运越深,倒是他虏获的气运也越深才对。 如此一想,高僧要扭转命运的决心越发坚定,对韩貅身上的气运越发垂涎,毫不气馁,继续抽取那一丝佛力道:“痴儿,当真是痴儿,汝与我佛有缘,合该入我西方佛门圣地,极乐净土,又为何恋栈人间,作茧自缚。痴儿,快快醒来,随我归去!” 然而这一次,都不用韩貅,已经经历过一次的梁刹道:“不!我不愿!” 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的拒绝,“倘若佛门都是你这样妖言惑众,强行渡人的妖僧,那么我绝不愿意!慢说我对师儿此生难负,便是不论师儿,我梁刹乃是凡间帝王,身负万民守土安家重责,岂可随意看破红尘,一走了之!佛祖慈悲,岂有强行渡人之理?” 这高僧可谓作茧自缚,曾经本尊种下的佛种,令梁刹自出生起便研读佛学,佛理惠通,然而也因此,此刻普普通通的度化之言,分毫不能动摇他的心神,勘破迷雾之后,梁刹思路清晰,轻易找到了其中牵强的一点,质疑道: “世间恶者千万,你为何执著要度化我?我看不是什么有缘无缘,而是我身上,有你所求之物吧!” “哎,这天下自有天下的缘法,你自有你的缘法,为何强求,为何着恼,为何执著!”高僧叹道。 “强求、着恼、执著的人不是我,而是你。”梁刹岿然不动,眉眼平静肃然。 高僧慨然叹道:“非我强求、着恼、执著,人间帝王,你身上又为何有清圣佛气?” 梁刹一怔,此时韩貅接到:“身具佛气便应入佛?高妙禅师,为何你又身怀玄门道法?” 梁刹眉头一松:“不错,人有慈悲心,佛有慈悲心,难不成人便是佛,佛便是人?” 那禅师眉头一皱:“阿弥陀佛,人欲成佛,佛欲度人,人佛佛人,难舍难分。梁刹两字,内中有佛;两字梁刹,哪里有人?” “清圣佛气,佛中无吾,人间烟火,人中有吾。吾愿为人,不愿为佛,白讲白说!” “好顽固的佛徒!”眼看梁刹神色越发坚定,眸色越发清澄,高僧心下已然有些发急。 此时韩貅又站出来补刀:“敢问禅师,你想怎样?” “想教你们人情本质。” “本质无形无体,你要我们认清的,究竟是何种法相。” “自是真实法相。” “贪嗔计较,顽固严苛。禅师,你着相了!” “胡言乱语!”高僧心中一冷,只因为这“贪嗔计较”四个字,乃是他心中最不可触及的隐痛。可惜他现在这句化身乃是*凡胎,否则此时被这么一个小小的气运之子如此下脸,他的修罗法相都要显出! 韩貅轻笑,伸出手,握紧成拳:“这是什么?” 高僧心中冷哼,如此老掉牙的问题,还敢拿来考我:“是无是有。” “明明我手上什么都没有。” “翻手覆手,一念无有。” “不错,所以成佛为人,同样是一念无有。”韩貅轻笑。 一旁的梁刹踏出一步,问道:“敢问禅师,这步踏出,欲往何方?” 高僧被两人连番逼问,一时气恼:“这步,你往右边去就是佛;这步,你往左边去还是佛。往左边去你不是人,往右边去人不是你。说你是佛你是佛,看你是佛佛是你。天上地下,你都是佛。” 如此耍赖,显然是已经乱了章法。 但梁刹反而心平气和,淡淡道:“那就不左不右,行走中间。” “中间是什么?” “中间由人悟,中间是梁刹。” “不想成佛,不愿被渡,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愿,你这个痴心佛徒,原来你不是东西。” “我不是东西,亦不是佛徒,是痴儿梁刹。” “痴儿!你命中有佛,为何自甘堕落!” 梁刹与韩貅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梁刹道:“为人便是自甘堕落?” 韩貅道:“入佛便是顺天应命?” 梁刹道:“不是说翻手覆手,一念无有?” 韩貅道:“不是说人佛佛人,难舍难分?” 这两人,竟是一唱一和,用禅师分别反驳他们两人的话交叉来驳斥禅师的言语,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禅师终于忍不住,再维护不了宝相庄严的外表,气得手中佛珠都哗啦作响,显示出内心的不稳。 第112章 执子之手14.1 成功将这位不请自来的“得道高僧”送走,并不代表事情就结束了。他是如何会出现在宫中,如何一路度过重重关卡?这些问题,刚将此人送走,梁刹就收到了答案。 “又是梁刈,真是贼心不死。先是北狄,后是佛门,这个闲王当真一刻不闲。既然如此静不下,便抄抄佛经定心吧。”梁刹看着手中信笺,并不见多少惊异之色,淡淡道,“来人,明日去昭仁王府上传旨,言朕今日受高人点播,梦遇先皇,偶有所得,可惜国事繁忙,无暇抽身,还请闲王爷替朕抄写三藏经文,送入太庙。” “闲王爷?”一旁的韩貅反问一句。 梁刹轻笑:“对,刈弟一直以来总想能过上闲云野鹤的生活,只是总被俗事拖累,一直操心劳力,索性朕赐他封号,奉旨悠闲,岂不美哉!” 让他这个贤王,成为名副其实的闲王么?真是好大的恩赐,好美的套路。 韩貅憋着笑,面对梁刹一本正经的模样,却只觉得快意。当然,梁刹只看到了梁刈的存在,韩貅却没有忘记另一个人。在剧情、韩亦秋的“心理活动”以及刚刚林隼所谈得的消息来看,这韩亦秋也脱不了干系。 正好,他早早便为这位才华横溢、当世无双的族弟准备了一份大礼。 回到寝宫后,韩貅便翻找出厚厚一箱书籍,将之推到梁刹面前。 “这是什么?”梁刹问道。 “咦?”韩貅面露诧异,“原来你不知道么?我以为我写的什么东西,林隼们都会交给你呢?他们不是你手下最引以为豪的隼林军么?” 梁刹一脸淡定,丝毫没有偷窥被人抓包的羞耻感:“林隼最重要的任务,当然是保护你周全。” 反正当初他刚开始“偷窥”,就立刻被师儿看穿,要不然师儿也就不用会用那种藏头的方式表白抒情。两人早已是心照不宣。 虽然如此说,但梁刹还是弯腰亲自取出其中一本书,打开翻阅几页,顿时皱眉迟疑:“这不是……” “是,这便是我从五年前开始,常常以小篆写就的东西。” 不止如此,梁刹还注意道,这些文章、诗篇中很有些十分眼熟,再一想,这些作品可不就都是韩亦秋那些广为流传的作品?但是在这写书中,这些作品的署名却都是一些陌生之人! 无需多言,梁刹便明了韩貅要对韩亦秋做什么,但他更看重的却是韩貅将这些东西摆在他面前的用意:“师儿,你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韩貅缓步走到梁刹面前,双手微张,一幅坦荡模样:“刹郎以为,我如此是有何用意?” “这些作品每一篇都是能够搅动天下风云的精品,一口气放出去这么多,简直要翻天覆地。这其中有许多是韩亦秋曾经创作的作品,而好巧不巧,其中许多,你写下的时间远远早于韩亦秋写出的时间,这让我,不由得有了一些猜测。” “……这应该是另一个世界的作品吧,百世轮回,或者你和韩亦秋一样,都曾经记得那个世界的记忆?”梁刹自己就是一个经常回忆起上一世花半缘经历的人,殷鉴不远,别人或许会迟疑不定,但梁刹却对此接受度很高。 “哈哈哈哈!”韩貅朗笑几声,“差不多,看起来,你对韩亦秋之事,并无多少惊异?” “略有猜测。”只要不是有关韩貅之事,梁刹总能敏锐而客观。对于韩亦秋的种种“奇特”之处,他从前是漠不关心,如今要想清楚,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那……你可觉得我如此行事斩尽杀绝?” “本就非他之物,为一己私心窃取,如何能称为是斩尽杀绝。”顿了顿,梁刹还提议道,“既以选择托古做旧,特意选择了小篆,不若索性做戏做全套,我这就让林隼们将这些誊抄道竹简上,过段时间从一座古墓中挖掘而出便是。” “哦?如此可行?” “乱世难安,难免有许多前圣典籍因为战乱而散轶。说不得你韩氏历代墓**中,就又哪位酷爱诗书之人,陪葬时收录了诸多典籍?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何韩亦秋能够记住这么多作品了?” “耶?现在成了盗取先祖遗物?刹郎,你似乎比我还要狠呐?” “他不是令你不开心?” 梁刹与韩貅如此如此,你一言我一语,就给那韩貅扣上了一顶又一顶的帽子。看着梁刹如此配合,甚至帮着自己出主意要惩治韩亦秋,韩貅面上不显,心中却着实喜悦非常,只觉得胸中那最后一点曾经对韩亦秋与梁刈的愤恨,也消散于无形。 这两个人结局已定,便不再值得他耿耿于怀。 ===================== 时如逝水,百年光阴不过弹指一挥。曾经端华庄肃的梁刹、容貌昳丽的韩貅,也已经是鬓发斑白。然而时光似乎并未在韩貅的容貌上留下过多痕迹,即使已是风烛残年,也能隐约看出曾经的风采。 梁刹已是病体沉疴,在生命的最后却并没有多少不舍。他痴痴地看着爱人依旧雍容儒雅的容颜,指腹一寸寸地摩挲着那双透着温存柔情的双眼:“不知为何,此刻我心中竟无半点哀伤。” “死亡不过是为了下一次的相遇,本就无须哀伤。”韩貅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微笑。 梁刹脸上同样带着一丝温暖的笑意:“是啊,无须哀伤,不知为何,近来我常常记起当初你我初见时的情景,每每想起,我心中便是说不出的欢喜,就好像,就好像我在无意中改变了什么,总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我没有重蹈覆辙,没有错过……” 不止如此,从很久以前开始,梁刹就莫名有一种感觉,他们两人之间乃是累世情缘,起于有缘无分,却终于有缘有分。 他的话让韩貅唇角笑意加深,反手握住梁刹干燥的手,掌心温暖柔软:“恩,你放心,你我之间,不会再有错过,不会再有覆辙。” 看着梁刹慢慢闭上眼睛,气息微弱,韩貅在他身边躺下,两人双手紧握,相互依靠,一同长长地睡了下去。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 当韩貅再一次醒来时,却并不像从前一般,出现在系统空间中,而是置身于一片旷野中,头顶乌云涌动,其中隐有幽紫雷电闪现。 不在系统空间,他早有心理准备,因为他现在依然算是通关任务,来到了主世界。 然而……却没有人告诉他,这刚刚重临主世界,就要接受天雷之劫! 周遭雷电带来不稳定的磁场,即使是智脑也无法像平常运转自如。好在此时他乃是大罗仙体,法力圆润自如,连忙内视,却发现,原本还差一截的修为,却似乎因为多年夙愿一朝得偿,心境陡然提升,堪堪突破了大罗金仙之境,距离准圣,只差临门一脚! 可是韩貅丝毫没有感到欢喜! 心境到了,可是肉身和修为却都仍旧停留在大罗金仙的层次上。就算最后一重心魔劫他能够安稳度过,可是前头的两样没过关,又怎么能挨到第三道? 若是能提早些来到主世界,好歹对这天劫能够心有所感,即使不能及时提升修为,也能想法子搜罗些奇珍异宝来帮着对抗,总好过如今这样仓促应对。 真是奇了怪了,为何他的天雷劫来得这么凶?这么快?这么急? 还不待细想,韩貅便眼睁睁看着天上酝酿了不知多久的天雷气势凝聚到了顶峰。只听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天际紫龙破空劈下,碗口粗的电龙直直冲着韩貅扑面而来。他口中忍不住爆出一声咒骂,终于在紫龙劈来之际将将运起灵力挡住。 待惊雷过后,地面上烟尘散尽,只剩下了一颗白玉无瑕的……蛋。 竟是韩貅在最后关头,再一次突破了血际界限蜕变成龙,堪堪化解了这突如其来的天劫。然而之后,他也因为损耗过度,又强行突破,而退化成了一枚稚弱龙胎。 这时天上劫云涌动,第二道天雷又开始酝酿。 忽然间,只见白玉龙胎上闪过一道金芒,从中脱出一个紫金虚影,头戴鎏金冕观,身披洒金白底暗纹蟒袍,虽只是一道虚影,却已风云之象,威压宛若实质。这人生得俊美无俦,神色中带着不可一世的傲慢。只见他抬头看向劫云,眉头深锁,却不慌不忙,抬手掷出一个镜空罩,将那枚白生生、玉雪可爱却又稚弱非常的龙蛋笼在其中,自己则身形击退,在那劫云感知到自己这第二人参与之前堪堪退出劫云范围之外。 那第二道天雷哗啦一声劈下,伴随着镜空罩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天雷同样也被化解于无形。 此时这蟒袍男人又掷出一张虚空慈云网,第三道心魔天雷被慈云网阻隔大半,剩下的点点雷劫,便如数化作是这枚龙胎的养分被尽数吸收。 第113章 执子之手14.2 “为何我会出现在这里?难得有如此珍稀的龙胎,一出世便是准圣修为,怎会被随意弃置在这荒郊野外中?族中怎么如今还有如此不负责任的父母!又或者,这枚龙胎乃是天地日月精华所聚而生?” 他心下闪过种种揣测,却都没有多少根据,就连自己为何会在打坐入定之时,突然心神未动,神魂出窍来到这里,都是茫然一片。 但,好在他最是信赖自己的直觉不过。方才他一见这枚玉白龙胎,便顿生亲切之感,想也不想一连抛出两样法宝助他渡劫,甚至还考虑周到,最后漏出一点来锻炼内里小龙的神魂。这般的善事,若是在平常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此刻却觉得甘之如饴,理所当然。 这玉白龙胎通体浑然,宛若珍奇,男人并没有多少迟疑,便相信这那是集天地之精华、日月之造化而凝聚而成的精魄。否则若是普通的龙胎,又怎会有如此灵秀之感?既然这龙胎无父无母,那么正好他一见心悦,便让他来抚养照料这颗龙胎便是。 这么想着,男人便抬步欲捧起那颗龙胎。 就在他手刚刚触碰上那龙蛋的壳壁,龙胎上忽然泛起一阵金光,这道金光耀眼刺目,隐隐可见其中一个卍字流转波动。 男人眉头一皱,脸色微沉:“看来佛门竟是来了不速之客,想要与敖某抢夺这枚龙胎?!阁下既然已经来了,何不速速现身,又为何藏头露尾?!” 天际一个光点急速掠来,在地面上炸出一片光华,只见光影中缓缓踏出一只雄鹿身影,上首乖顺地驮着一名僧人。草麻编织的僧鞋,黑白两色的□□上流动着玄妙的花纹,袅袅香风中含着檀香之气,一手轻抚鹿背,一手平托琉璃灯。 但只听梵音袅袅,佛号高扬,伴随着一声“阿弥陀佛”的佛音,光影中出现一位面容稀奇古怪,极为不凡的形象。 然而面对这令人心折的场面,蟒袍龙冕的男人却神色平常,没有分毫激动之色,只是面部表情上稍稍的波动,微微拧起的眉峰,显示出他并不是完全不受影响。 僧人高唱诗号,强大的法力,一时间令天地回荡着阵阵佛音:“一天瑞彩光摇曳,五色祥云飞不彻;鹿鸣空内九臬声,紫芝色秀千层叶。中门现出真人相,古怪容颜原自别;神舞虹霓透汉霄,腰悬宝箓无生灭。灵鹫山下号燃灯,时赴蟠桃添寿域。” 男人冷哼一声,手上微一用力,虚影中的双手竟悍然破除了这佛僧设下的屏障,径直触碰到其中那枚龙胎上。 佛僧皱眉,却并不为了男人的冒犯而动怒,好脾气道:“阿弥陀佛,劣佛燃灯,见过龙王。” “当不起你这一声龙王,古佛燃灯。”男人淡淡道,念道这佛僧名号时却似乎略微带着些许嘲讽之意,若有似无,似乎强调了一个“古”字,“想不到古佛已入西方极乐净土,诗号却不曾替换,看来,灵鹫山对古佛而言,还不是什么可随意轻抛之物。” 被如此不留情面的讽刺,燃灯的脸色自然不会太好看。好在他面容朴拙,倒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只是若是仔细看,却能发现他的视线停留在“龙王”怀中捧着的那枚龙胎,似乎心中在打量盘算着什么。 “灵鹫山一别,燃灯与龙王也是许久未见,想不到今日能够在此地重逢,可谓缘分已到。” 又是“缘分”,男人心中不知为何,一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就升起一股厌憎。似乎曾经就是因为这个“缘分”,险些失去最为重要的东西。只是如今情况不暇细思,男人就权且将之当做是对佛门那套“有缘”的流氓道理的厌恶。 “哎呀呀,古佛不必与我如此客套,敖吉不曾记得与古佛有什么交情。你们这些佛的嘴皮子最是厉害,光一个有缘就能把套走玄门无数人物,敖吉身无长物,古佛不必将心思废在我身上。” 用意被毫不客气地戳破,燃灯一时有些尴尬。但有接引、准提珠玉在前,自己如今刚刚弃道入佛,正是需要“锻炼”的时候,也不气馁:“龙王此言差矣,世间万事万物,无不有因果二字。今日燃灯便是偶有所感,发觉西南方有一物与我佛有缘,一路寻来,便果然发现了这合该属于我……” “荒谬!”骄矜傲慢的龙王再一次打断,再说出口,他的声音低沉如闷雷滚滚,似乎已经带上了怒意,“你再说一次,他合该属于谁?” 饶是燃灯做好了脸皮千重厚的准备,此刻面对龙王森冷的视线,却也不由打了个寒噤。 奇哉怪哉,发生了什么事,他是哪里说的有问题,无意中戳中了这尊傲慢自大的龙王的霉头?燃灯心中气急,然而抡起拳头打打不过这个高攻高防的二代真龙,想要忽悠过去,这头粗蛮狂妄的金龙又摆明了不和你讲道理,一时间竟是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三下五除二破坏了自己的佛印屏障,吐出一口龙息要标记那颗难得一见的天生龙胎! “道友!道友且慢!”到底还是舍不得,燃灯仍要做最后的努力,“命中注定是你的,便是不求亦来,但道友且听我一言,此物不凡,注定与我佛有缘,道友又何必强求呢?到时候欠下我佛门一桩因缘,岂不麻烦?” 敖吉眸中灿若星子,想也不想便是斩钉截铁地回答:“什么命中注定,我四海龙族平生最不相信天命,从来只知争天争命!因缘?你大可试试,你今日想要坑走这枚龙胎,才是真正欠下了我一笔天大的因果。” “我敖吉别的不会,但到时候想要把区区一个极乐净土,冰封成极苦衰土还是可以的!燃灯,看在你和我曾经也勉强算是同辈,原始天尊往前对我父有些交情的份上,我才耐着性子在这里听你唠叨缠磨,但我也直接把话放在这里:你若再对不该是你的东西有觊觎之心,我就只能把你自己去做你那琉璃灯的灯油了!” 说罢,敖吉不耐烦再继续与燃灯缠磨,他心中更有其他重要之事亟待查明,便想也不想,甩开袖子,化作天边一道流光破空而去。 “哎!唉……”燃灯急急欲追,然而敖吉去势极快,一时间竟让他丝毫追不上,只能恨恨道:“无礼爬虫,竟然敢对我如此不禁,哼,待来日我将你度化,再看你还能不能如此嚣张作态!” 想到那西海龙王三太子被度化驯服之后的乖顺,他心中冷笑,昨日之敖玉,便是明日之敖吉,南海观音能度敖玉,引为一时笑叹,他燃灯届时将这心高气傲的敖吉给度化了,那才是的鬼斧神工呢! 如此想着,燃灯心情便不由自主地转晴,快了,快了,他的计划也快要成功了,待那去十方世界中转世历练的敖吉分魂入体,不知敖吉会如何享用这份大礼呢? 哎,只是可惜了这么一个难得的先天龙胎,从洪荒活到现在,他还从来没见过品相如此不凡的龙胎呢!若是早上这么一步感到,将之收入囊中,往后这西天第一护法坐骑,便是板上钉钉的袖中之物。 可惜,可惜!只能日后再算。 ================== 光华跃入北海雪净天中,只见风雪飘摇中隐隐显出一座仙家宫殿,雕梁画栋之上覆盖着晶莹冰雪,令人只觉清白无垢,落雪凝霜。 金光倏忽而至,一路径直冲入冰宫深处太清池中。这太清池乃是取凝玉石笋为源,铺满池底,凭借着整座冰宫中的阵法,形成一个特殊的阵眼,清灵之气自此始,浑浊之气到此终。其中的任何一枚凝玉石笋,凝结出来的凝玉露,都是浓度至高到液态的无垢真灵,在其他地方都是一滴无价。而在这里,凭着北海龙王累世积累,竟是蓄了满满一池! 别说,这太清池,可以说是比西王母娘娘的瑶池更惹人艳羡的天地灵粹之处。 光华闪过,虚影双手捧着那枚白玉无瑕的通透龙胎,一步步踏入太清池中,再小心翼翼地将之安放在池中心,那里灵气荟萃,浓郁几成固态,更因为长久的灵液漩涡,浓稠的灵液被调理得中正平和,乃是极品中的极品。 被雷劫批得惊魂未定的龙胎甫一接触凝玉灵液,便即可开始吸收其中的灵气,速度之快,几成逆向漩涡之势。 男人见了有些好笑,心中软成一片,忍不住就用手指轻轻抚摸这那白生生的蛋壳,脸上挂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微笑:“小东西,不用那般着急贪吃,这一池子我养了几万年,你便是准圣修为,也尽够了。” 这么说着,他食指微曲,轻轻刮着蛋壁,那圆润可爱的白玉壁轻轻颤动,接着,便在男人饶有兴致的眼神中,运用凝玉液吸出气泡,在蛋壁上凝结成了几个字: “汝、何、人?” 男人一怔,轻笑:“这是在问吾系何人么……既然汝好奇,吾名敖吉,乃此雪净天之主。” 过了半响,只见那蛋壳上面的水珠慢慢变换队列,形成了新的字: 第114章 执子之手14.3 有诗云:混沌从来不记年,盘古还在混沌前;三花五气胸中坐,天地造化掌中盘;千量万劫悟玄清,大千世界若等闲;曾见混沌生太极,地水火风自始传。 洪荒世界自混沌元初、盘古开天辟地后,经历鸿钧授道、龙凤大劫、巫妖大劫、六神成圣等等之后,而今又已过了无数年。封神之战过后,大道森罗,鸿钧合道,天道威严渐全,人族大兴之象已具。封神前期巫妖横行的场面已经渐渐被短寿的人族忘却,人族的栖息范围也以缓慢又惊人的速度在不断地扩充着。 除了隐入山野的巫妖两族,另有一桩决然不同: 便是封神一役一口气送三百六十五位人、妖、修成圣并入天界八部,一时间可谓真是准圣满地走,大罗金仙不如狗,可谓是封神之前绝难看到的景象。 然而同为圣人,借封神杀劫成圣、拘在八部仙班上的圣人当中尚且跟脚各不相同、实力良莠不齐,比之之前之后靠种种机缘、天大气运成圣者,自然又绝不相类。若说他们这些仙家也算是圣人,那可真是“圣人”一词被黑得最惨的一次。比如他们自己,就绝不会认为自己能与那位化出一尸在仙庭任职的太上老君别眉角。故而这些尊者,与其称为“圣人”,还是暂且称为“仙人”更恰切些。 但事有例外,天衍有遁。 如今因为种种原因位列仙班的神仙中有后天修炼得道、位列仙班的小仙,也有跟脚福源具深厚不凡、或者司职特殊关键、便是六大圣人亦要侧目正色的真神。比如身化六道轮回的后土娘娘;又比如身为凤凰少子、先天离火之精化身、后入西天成为大日如来和乌巢禅师的孔雀大明王孔宣。 这些根脚不凡的神人中,便有一位深居简出者不得不提,便是本书的主人公之一——北海龙王敖吉。 且说这四海龙王的历史要追溯到龙凤大劫之时。祖龙与盘凤为争天地主位争斗不休,闹得天崩地裂,两族气运污染,族中子弟死伤无数。且不论这场大劫背后还有几般阴私,祖龙一日恍然勘破业障,自封于龙泉洞幽篁竹林后静心反省己过,命令座下二代龙族中最强的四者率领龙族退隐至海中,从此只能行云布雨,不得肆虐陆上。 这四位便是之后的四海龙王。然而时光转逝,四龙资质精力性格各不相同,虽为兄弟手足,境遇却各不相同。 比如东海龙王敖广性格专横跋扈,虽受祖龙戒律,不能在路上称王称霸,但看他东海沿岸各地对其香火不断,便知这位也是一方霸主,常言道“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养出来的三儿子便被莲花托生童子哪吒给剥皮抽筋,永世难以超生轮回。 南海龙王敖明脾气温和,娶南离凰女为妻,二人皆属火性,但敖明为阴火,凰女为阳火,阴阳互补,琴瑟和谐,堪称仙界的模范夫妻,琴瑟和鸣,而南海又在南瞻部洲以南之地,地处偏远,与世无争,自成一体,堪称佳偶天成。 西海龙王敖闰身为四王中唯一的女性,性格却十分强硬,甚至堪称严苛。其三子敖烈曾不慎烧毁了玉帝赏赐的明珠,敖闰直接上告天庭,要求将其斩首,即使后有南海观世音菩萨求情,尚且都只是让敖烈堪堪免于死罪,被贬到蛇盘山鹰愁涧。 最后那尊北海龙王,本身为四海龙王中最小的一位,却是生性冷肃,生人勿进,平常深居简出在北海静修,世人不闻其名,只知其掌风雨而控冰雪。在四季常冬的北海至处,人烟稀少,无数凶兽珍奇、大妖祥瑞栖息,而北海龙王能够将这些心高气傲的生灵弹压得服服帖帖,所靠不过是一身高深修为。不错,他虽然年岁最小,但资质最高,在其余三海都显出老态的如今,他依旧是风华正茂的青年模样,岳峙渊渟。 四海龙王掌天下*,八荒菏泽,向来同心戮力。但如今人族大兴,自哪吒闹海一事后,本就与妖族有世仇的人族更是连带对四海水族怀上忌惮之心,而三龙王渐渐衰老,虽面上仍旧以东海龙王为首,但暗中北海却才是麟甲一族真正的祖地。 “……如此,你可明白?” 堂皇庄严的高台四周,是一片夺目的金碧辉煌,无数佛龛整齐排列,无数佛线神态各异而具是庄严无匹。堂上虽然并无他人,但却回荡着悠悠的佛音梵唱,仿佛是自缘故而来、直击灵魂深处的吟唱。常明如灯的净土世界,高台之后排列着八排的金色油灯,燃烧着的灯油亦是金灿夺目,在四周金璧光芒的照射下反射出光芒,点点灯火燃烧出袅袅香烟,檀香阵阵。之间八排愈熬愈浓、经年不断的佛脂灯油之前,浮空供奉着一尊晶莹剔透的琉璃莲花座灯盏,静静旋转。 这样的场景,当真是极庄严、极肃穆、又极奢华。 广阔得仿佛无边无际的堂上,一前一后走来两个身影,前者相貌古奇,苍老面容深不可测,后者身披金色铠甲,面容英俊,星眸熠熠。听闻老师特意讲解一番北海龙王的根脚来历后的问话后,低头乖顺应诺:“无量寿福,老师智慧玄深,弟子不敢妄度。” “……不可再言无量寿福,并‘玄深’如此用词。金鹏,如今你随我转投沙门,已经与玄门彻底划开界限。虽然我佛慈悲,玄门那边原来的因缘尚且牵扯着也无妨,只是我们初至净土,自当谨言慎行,以免被不可知人误会。以后在净土内,还当言悉昙无量。” 年轻男人连忙点头应诺:“弟子愚钝,日后必定谨记于心,再不敢忘。”转而又露忧色,“那弟子方才一时失言,可会……” 老者闻言却温和道:“这便多虑了,明灯殿内一切光明如灯,自然不会有蝇营狗苟、魑魅魍魉作祟,那等小人在明灯殿的常亮灯火中根本藏不住行迹。” “老师果然深思熟虑,弟子谨受教。至于老师先前所言之事,请恕弟子愚钝,无法窥得深意,仅能流于表面。”男子的面上流露出些许惭色,但眼神坚毅沉稳,便在老者鼓励的神色之下缓缓道,“这四海龙王中,真正掌握着水族命脉的乃是北海龙王,他久居北海之境,想来心性、修为具是不弱。” “非是深意,你能看出这些,也不枉我教导多年。” “只是……弟子并不明白,您为何要特意讲述北海龙王大人的故事。” 老者微微一笑,忽然迈出一步,这一步缩地成寸,转眼间便盘坐于高台莲花座上。身后不断旋转的琉璃灯滴溜溜转至身前,在琉璃的折射下,灯火闪烁出炫美的光芒,配上那苍老得可怖的面容,当真是反差巨大。他安身坐定,悠然道: “北海龙王当然对我而言非同凡响。龙族虽然如今隐逸于江海湖泊之中,但毕竟还是龙族,人族自诩为龙的传人,对龙族崇拜甚深,若是将龙族拉拢为佛门护法天龙一脉,则不仅可以将水域力量取入囊中,更可以扩大沙门在人间的力量,可谓一举两得。” 而这位北海龙王,显然就是将龙族拉拢入佛门的关键人物。 金鹏没有插话,但是在心中已然厘清了事情真相,他看了看老者,老师当真是为了佛门着想?当真是因为受到佛门教义感召而转投沙门,开始鞠躬尽瘁,私下奔波? 恐怕不然。这分明是一桩天大的投名状。 是了,老师身为天尊首徒,带师传教玉虚宫十二金仙,令这十二金仙尊奉为老师,阐教副教主,种种名号代表着在玄门中极高的地位。 而他一朝转投,就算天尊为保颜面没有说什么,但想也知道,必是不会让老师好过。 老师空降来净土,当即成为纵三世佛之过去佛,称号定光古佛,这些种种的名号虽然响亮,地位虽然尊崇,但也只是摆着好看而已。 过去、现在、未来,释家讲究的偏偏就是不要执着于过去!过去为孽,过去为业,过去当除,过去当斩。而掌过去的燃灯,便是一个花瓶般摆着好看的存在。 释家在这场交易中成功挖角挖到了元始跟前,这是多大的功绩,多么强悍的进步;但燃灯本身,却没什么获利。他最是果断之人,为了加强自己的话语权,才构想出一个这样的计划吧! 然而心中种种都被他压入内心深处,恭敬道:“老师深谋远虑,世上自然没有老师想不出来的主意。 “哎,奈何遇上的人,却是不怎么好相处。”想到前不久与敖吉的一面之缘,纵然已经做好了昔日的玄门同僚翻脸不认人的心理准备,但敖吉漫不经心就戳人心肺这一茬,还有抢走了那罕见的先天龙胎这一桩,还是让他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金鹏便道:“那老师可有对策?” 燃灯道:“事急从缓,此事还应从长计议。金鹏,你附耳过来,我却有另一桩事要吩咐于你。”他如此如此指点金鹏一番。 “是,老师,那金鹏便去了。”说完,金鹏转身离开了明灯殿,刚一出门,倏忽间金光笼罩全身,身形变换,显出原形,不断伸长,然后忽的振翅,便冲入云霄。 第115章 执子之手14.4 这金鹏一路飞往东方,去向暂且不提。 却说在那银装素裹的北海腹地极深之处,却有一地至寒之处,名为冰愁雪苦涧。涧中寒气逼人,寻常修士在此地难以自处逾一刻。水滴经年不断,日久天长,便在那灵笋下方蓄出一方冰寒彻骨却静水流深的寒泉,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寒气,却始终不曾凝结。 如今这汪泉水旁边乃是一方石制矮桌,两旁放着两张□□。其中一张上,此刻端坐着一位俊伟非凡、容貌凌人的青年。 终年不断的滴水声中忽然掺杂进了轻轻的水花溅起之音,青年面色不变,眼睛却缓缓睁开。这双眼中刹那间闪过星辰日月,仿佛宇宙洪荒都在他眼中辗转异彩。如此异象,不过一瞬,便流于平常,好像他只是一个寻常的英俊青年。 但是能够在这令人闻之色变的冰愁雪苦中安之若素,苦修静思了不知多少年,他又怎么会是一个普通人呢? 只见他脸上浮现出些微笑意:“好友你来了。” “多年不见,你似乎也没什么变化。”一个清冷端肃的声音响起,却是这北海之主,龙王敖吉。他手中却捧着一方玉盒,抬步走到石桌的另一边跪坐下来。 青年扫过被敖吉捧在手心,到现在也不肯放下的玉盒,凭他的法眼,轻易看出敖吉此时正以掌心向那玉盒传递出源源不断的暖意。那方晶莹的碧绿玉盒遮挡了他的视线,即使是神识亦无法穿透。 一切种种,都似乎昭示着一件事—— 敖吉对这个玉盒中的东西,十分在意。 青年摸了摸下巴,这市井乡野的粗俗动作,他穿着精致的绫罗绸缎做来,却只是透着一番别样的潇洒。心道,还真是小气,不就是一颗蛋么,居然还藏着掖着不敢拿出来看,哼,若不是我,你能抱得美人归? 当然,这话他不会说出口,反而配合道:“我是没什么变化,你却未必。怎么,这是迷上了什么东西,来老朋友这里还要带着跑?” 敖吉被青年一句“迷上”的调笑给撩拨地有些不自然,不禁想起了自从将这颗龙胎带回后,神魂归位,却总是忍不住,每天时不时地就神魂离体飘到太清池边上去观察龙胎的变化,还会担忧记挂,生怕龙胎什么时候破壳了、难受了自己不在,真是连平日最耐得住的修炼都没法静心了。 似乎是想到了自己一回神,魂体已然飘荡在太清池时那种尴尬、囧然,敖吉面上微红。 轻咳了一声:“这是我族中晚辈,不曾破壳便已是准圣境界,未来前途无量。” “哦~族中晚辈!”青年用一种敖吉无法理解却莫名耳热的语调,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手指轻轻点了点那被他托在手中的玉盒,“所以你是当上了傻爹爹特意来我这里炫耀么?罢罢罢,我就当做是年行一善了。” 说着,青年广袖轻拂而过,眼前雪洞冰涧之境,霎时间以两人为中心开始了变化。 仿佛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将这冰天雪地的表面撕开,冰白褪去,染上暖意,他袖中飞出无数朱红玉石,四散穿凿于四周石壁上,触之即溶于无形,由此冰白得几近发蓝的石壁被温暖的绯红色慢慢侵袭覆盖。 他又将杯中冰泉饮尽,手指微弹,掌中酒杯倏忽间跳起来到那处源源散发出寒流的冰泉,倒扣而下。酒杯瞬间放大如泉口大小,堪堪落下之时,绯红如丝的扩散正好蔓延到这涧中那滴下凝露的石笋处,暖意烘烤得石笋最后一滴凝露融化于空中,因为温差过大,一时间还泛起袅袅白烟。 果真是仙家手段,不过片刻,此地地形便截然不同,原本散发出阵阵冰寒的石桌,也不知被他用了何种手段法门,触手微温。 龙王微微挑眉,从善如流将玉盒放到桌上。这时青年的声音再度响起:“说来也是奇怪,你这是搞出来一个私生子还是怎的,平白弄出这么个蛋来,一点风声也没有。” “他不是我儿子。” “哦?那更有趣,想不到北海若还有义务养娃娃的爱好?打从封神那会儿敖广家的小三儿被莲花小童扒皮抽筋,也有许多年没听说过龙族出事了,怎么这小娃娃这样的资质,反倒被抛弃?啊,难不成是天生地养出来的先天龙胎?” “想必是如此。先天元胎乃是造化神物,本就不凡,又是龙胎,更是珍奇,他有缘被我遇上,我自然义不容辞要将他抚养长大。说来也正因他,我还难得遇上了一个熟人。” 说到最后一句,龙王的神色忽然沉静了下来,黝黑的眼眸,平静的眉眼,令青年也不由肃容,想也知道,若非与自己有关,好友定然不会特意将无关之事提及,但若是自与自己有关,就多半是敌非友:“不知是哪位神圣。” “燃灯道人,不,现在当称之为是燃灯古佛。” “哦?”青年挑眉,“二哥往日不是最重出身血统?想不到手把手交出来的大弟子带头改换门庭,他竟然容那盏灯折腾到现在。” 这便说道三教内里阴私,见青年到如今年月,提及他那二哥时仍旧带着些许芥蒂,显然是还未释怀当年之事,龙王并未搭话插嘴,只待青年抱怨了一通,道:“此时讲与你听,不过是顺口为之。” “哼,”青年不雅地烦了个白眼,“顺口为之?还是那不长眼的燃灯撩到了不该惹的东西上又惹毛了什么人,这才特地来事先与我报备一番,免得到时候惹得我那好面子又硬心肠的二哥喊打喊杀罢。” 敖吉悠然道:“通天教主手眼通天,大道五十中尚可截一线生机,这种小事自然是信手拈来随手为之。何况教主不是也说,世间飞禽走兽皆有灵,道法自然,天人合一,上道无德,下道唯德么,难道教主忍心看我这小小水中真灵,在那燃灯道人的挑拨之下,承受玉清尊神的怒火么。” “哦呦呦,这话身段放的可真低,果然是求人的态度啊。”青年,也就是通天教主道,“可惜,我忍心,我非常忍心。” ……果然是好朋友啊! 敖吉看看他,换了个话题:“我来此并非只是为此,主要还是为了这个小娃娃。他与我有缘,我放心不下他,只是捡回来到现在也有许久,虽然能够感受到其中灵力波动,却始终感应不到他的成长,这样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破壳,还请教主指点迷津。” “我是截教教主,虽然是说‘不分披毛带角之人,湿生卵化之辈,皆可同群共处’,但我本职是修道的,这个你该去找大夫,而不是我啦。” “通天……” “哎,真是固执,”通天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这只九不像的五脚爬虫我是不指望能教养好,但玉盒里这只还没孵化的,倒是还有些指望。罢罢罢,想要我帮你糊弄元始、又要我帮你找老婆,你也真是纠结得一刻不停!这样,若是你让我将这只小蛇教养长大,我的帮你倒也不是不可以。” 此话说得令敖吉心中一暖,心知好友就是如此,刀子嘴豆腐心,连帮人都要说的这么九曲十八弯。然而将要把玉盒推出之时,他却又有些迟疑。 不舍,还是不舍。 看他如此的迟疑恻然,上清容色不变,依旧是那般游戏人间的戏谑模样,眼眸深处却带着些许审视。 “罢,我此来也的确是想向你讨教一番如何抚养这先天灵胎长大,好友愿意接手,自然再好不过。” 话虽如此,但龙王的表情却还是流露出内心的不舍和纠结,他或许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这一点,但他不断摸索着玉盒的手,迟疑到用力发白的骨节,却泄露出他内心的不平静。 “放心,放心,你想要来看他,随时可以。冰愁雪苦的里面寂寞难耐,又靠近尾闾,平时你不在的时候,真是连只虫子都不能进来,也就只有北冥宫里头的那只鲲鹏能陪我说说话,不,就算是那只东西,现在也是日日昏睡度日。你把这小娃娃寄放在我这里,我肯定好好教养,保证养得龙品出众,神采风流。你呢,还是安心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龙王眨眨眼:“从前不可一世的通天教主,现在也喜欢上带小孩儿了么?” “噫,那从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北海龙王,怎么现在鸡婆得像个老奶奶?” 这两个损友互捅一刀之后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出去的话,特别是在至(hu)交(peng)好(gou)友(you)面前说(li)下(xia)的(de)话(g),只有说到做到一条路。 不想被好友看到自己“依依不舍的鸡婆模样”,敖吉封闭心神快步走出的冰愁雪苦。 却没有看到在他身后,通天有些忧心的深沉眼神: 第116章 执子之手14.5 即使将龙胎托付给了上清尊神,但北海龙王敖吉依旧还是放心不下,时不时就想要往冰愁雪苦那里跑。偏偏此地乃是通天教主当初在四圣合击落败之后,被道祖鸿钧封印惩罚其静修之地,虽然他身为北海之主可以随时前往看望,但寻常神通在此地无效,神魂无法离体前往,若是时不时地真身跑去,就难免有些小儿女作态了,就算通天不嘲笑他,敖吉自己都拉不下这个脸来。 因此琢磨了两三天,敖吉只能长叹一声,收拾心情开始正经吸收起这次历练所得。 这便不得不谈到一桩怪事。这次他也只是如寻常一般静修,将神识抛入十方世界八方星海中感受人世历练。过了圣人阶,按理是不用再如八方星海中的普通小修士那样,还要勤勤恳恳、按部就班的完成种种任务难关,想要成圣,只能靠自己,修自己的道。他这等的历练,便也多只是进入世界中以一旁观者身份,静静感受人事变迁,世事沉浮罢了。 只是却不知为何,这次历练的整个过程都十分模糊,而神魂也增长了许多,仿佛已经是十分久远的事情。更怪在自己刚刚从八方星海中回来,却不像从前那样会到密室静修中的躯体内,反而是因为一种强烈的,想要保护什么的心情激发而醒。 他还记得看到那枚先天龙胎时,那种从内心油然而生的喜悦、满足,就仿佛他已经等待了很久很久一样。 怎么样也看不够,怎么样也赏不完,一个心就牵挂在这可白生生的龙胎上。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父母之心? 敖吉没有过孩子,不知此事真假,但心中有一处,却对这所谓的“父爱”之说排斥非常。 罢罢罢,不去管他,不管是因为什么,反正他只要见到龙胎,便觉得欢喜,感受到龙胎有丝毫对自己的反应,心中的愉悦更是满满当当得将要溢出来。 只是…… 他也并非是当真不知好歹之人。这次历练回来神魂实力大涨,甚至与本身肉身境界形成了些微差距,继续这样时时游荡,保不准便有灵肉分离的隐患。想来,通天“强行”越俎代庖要教养龙胎,也有这一层深意罢。 如此想罢,敖吉自然不愿辜负友人好意,便静心沉气,五心向天,让自己的意识渐渐陷于空濛。 同一时间,似乎感受到了敖吉气息从浮躁波荡渐渐化为平静,冰愁雪苦中的通天心有所感,负手从涧中露天之处走入灵笋石穴内,缓步至那泉水之旁。只见此前被他以通天法力封闭的清寒泉水,如今却尽数解封,而其中正对那先天寒玉灵笋凝聚出寒露的那个点,静静拜访着一颗白玉无瑕的龙蛋。 正是之前被敖吉百般爱护的龙胎。 敖吉生怕这冰愁雪苦涧的寒气会伤到龙胎,却不知道自己“所托非人”,自己一走,原本温暖如春的涧中立刻恢复到平常状态,通天甚至还特意将龙胎放到至冷至寒的泉心。 若是被敖吉知道了,恐怕真是会与通天拼命。 通天居高临下看着没于寒泉中的龙胎,道:“你也感受到了?那只五脚爬虫已经静心修炼了,不知道待他出关之时,你是正好也破壳而出呢,还是还在这寒玉泉中挣扎。” 只见那龙胎用一颗颗圆滚滚的气泡浮现出几个字:“吉、非、爬、虫。” “哼哼,别到我这个孤家寡人面前来显摆,你们再甜腻,现在一个神魂不稳,一个锁在蛋中,有什么能耐,哼,还不是要我这个老人家来守着你这枚宝贝蛋,省得被人家盗走?” “什、么、显、摆。” 通天摇了摇头,也是他的错,竟然跟这么一个未开灵识的小蛇拌嘴。他竟是忘记了现在历经时空回溯,这两人的记忆具被封印,也就难怪后来那芝兰玉树的姑射神人,现在却只是一个交流都要磕磕绊绊有字数限制的蒙昧龙胎。 “罢罢罢,你自己心里有数。” 脚步声渐渐远去,原本半浸没在寒玉泉中的龙胎也随之渐渐沉浸入泉水深处。 =========================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时光煌煌而逝,这一日,通天心有所感,睁开双眼,果然与此同时,一旁的寒玉泉中冒出汩汩气泡,尽管如此,却并不像沸水蒸开那样冒出腾腾热气。 “哎呀呀,正是无巧不成书。”通天手一摆,涧外的来客便畅通无阻地步入室内,而寒玉泉内缓缓浮现的龙胎之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裂纹,寒玉泉水不断涌入其间,又因为其中高热而蒸发成冰白气体。 “怎会如此!”不请自来的龙王敖吉面上浮现焦急之色,快走几步,“通天,这龙胎……” “稍安勿躁。”通天道,“不过是机缘已到,我们静观其变即可。你来的正好,这小龙胎也是时候出壳了。” 果然那蛋壳上虽然十分高热,但没过多久就被寒玉泉中和成正常的温度。只见那蛋壳上的裂纹越见细碎密布,“咔嚓”几声,蛋壳被一只白生生藕节般的孩提之手捅破。 不过片刻,蛋壳已经碎了一地,内中空空。而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娃娃,已然被迫不及待的敖吉抱在怀中。 一旁的通天哼哼两声,似笑非笑:“现在是怎样,你不是将这个小家伙托付给我了嘛,怎么又要闯进来,而且把这个小娃娃护得严严实实,好像被我看了会少一块肉?” 敖吉道:“先天龙胎不同于寻常领悟,生为人形,造化开蒙,我这样做,只是尊重他而已。” “哦呀呀,想不到北海龙王还有这样体贴的心思。”通天轻轻拍了两下掌,要不是知道这两个人如今姻缘早定,他还当真要相信了这番鬼话。 ======================== 白云苍狗,一过百年。北海冰层之上,仙家居所湛然有桃花开放,簌簌飘摇,落花铺地。 桃花林中一个白衫雪发的少年郎折扇轻摇,缓步慢行,忽而驻足停看,之间枝头一朵桃花被微风吹拂,轻摇而下。他伸出手接住。 只听身后忽然传来含笑的男音:“少年无端爱风流。师儿你看起来,很喜欢这一树桃花的风流。” 少年郎反手将桃花纳入囊中,转身接到:“老来闲赋万事休。小吉啊,你还没有多大年纪,怎么就喜欢这样悲春伤秋?” “师儿真是爱计较,一点亏也不肯吃,小吉、小吉,好歹我也是这北海之主,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点面子?”面如冠玉的龙王无奈摇头,双手竖起摆了个抱歉、抱歉的动作,连连道,“是我说错,还请师儿原谅我。” “放心放心,在旁人面前,我自然会恭称小吉一声‘敖吉大人’的。” 这少年郎生得眉目昳丽风流,雪发被微风轻拂而过,些许柔软的发丝被带起,在他脸上拂过。略带凌厉的凤眼斜斜睨来,带着少年郎的勃勃英气。 “不用不用,这还不如小吉。”敖吉的视线划过少年旖旎的眉眼,忍不住凝在那双灿若星辰的凤眸上,无法挪开。 “我这次来却是有正经事,师父特地遣我来,乃是让我当一回信使。”说着,便取出一份玉简递给敖吉。 敖吉探入神识一看,只听通天那潇洒中带着浪荡的嗓音响起:“好友见信如晤。小师儿修行之路已成,吾千年之期亦满,当重建碧游宫。好友当日送师儿与吾为伴,其天资聪颖,令吾不得不回想起往昔岁月,然而其命中机缘终非在吾,汝二人向来投契,吾便将之托付于汝,日后汝自可时时探望看顾,务须再寻种种理由拜吾山门。不问近祈,不望挂念。” 这个通天呀,也真是惯爱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唯恐天下不乱。 敖吉摇了摇头,将玉简收起,抬头看见迎风而立的翩然少年,心中不由有些欢喜:“你可知道你这信中内容。” 韩貅微微挑眉,看到敖吉的眉眼间似乎藏着一丝喜色,又想到临走时通天无端说的那番话,道:“本来是不知,不过你既然如此问我,想必简中之言与我有关。” “不错,通天已然将你托付给我照料,北海虽清净,却还比不得他金鳌岛钟灵俊秀,自然是回去住他那富贵荣华的碧游宫了。”一转眼,敖吉便随口将老友卖了个干净,顺口还黑了一把。 韩貅轻轻一笑,这一笑却有春花烂漫之色,当真要令敖吉心中赞一句“人面桃花相映红”。此时他手腕一转,折扇收拢一束,轻轻点了一下敖吉的脑袋,偏偏敖吉心神不宁,被拍了个正着:“背后说人,小吉你可真是好胆,来日我可要和师尊好好说道此事。” “你接下来可是要住在我这北海龙宫,你是不是也该对我这个主人客气一点?”敖吉无奈摇头,揉了揉额头。 “啪”的一声,折扇再次打开,韩貅掩住唇角笑意,越发显得眉目如画: 第117章 执子之手14.6 敖吉伸手欲拉,却被韩貅一侧身躲过,手持折扇背到身后去,刚好挡住的敖吉再度伸来的手,慢慢向前,一路赏花前行。身后是敖吉亦步亦趋,摇头无奈却始终跟随的身影,看他这样紧跟不舍的黏腻,又哪里能看出原本那个冷沉静默的北海龙王的模样? 不提龙王,但看韩貅一路拈花拂柳,纸扇和风的悠闲模样,分明是闲庭信步于自己家中的淡定,不见分毫被师尊寄养在别人家的小心、谨慎。 却是因为韩貅活到这么大,除了冰愁雪苦便只来过这雪净天,龙宫虽然占地广阔,风景处处不同,对他而言却早已是烂熟于心,龙宫主人敖吉虽然怎么算都是他的长辈,更是亲手将他抱出壳、看着他长大的“老人家”,但两人莫名就性格相投,乃是一对“忘年交”。不过仙家岁月无痕,但看如今两人面容,倒也没有多少怪异之感。 只是这也是奇怪,同样是看着他出壳、长大,但即使通天那样懒散不羁的人,他也十分尊敬。但对敖吉,他却自然有一种奇异的亲近感。 敖吉对韩貅同样也是不同。他和通天知交几万年,通天被道祖发配到北海来关禁闭一千年,也没见敖吉为了让通天对自己雪净天看顺眼点而特地圈出一块地来种桃花林。通天吐槽雪净天比冰愁雪苦更像雪洞了许久,其他好友亦如此,可韩貅的一句话却胜过百倍。在韩貅之前,雪净天永远都是一片冰天雪地,而他出现之后,却在冰天雪地中妆点上朵朵生机。 因为韩貅随口说一句想看雪里桃花,可惜桃花非是冬日之色,敖吉便亲自找到了这种不惧霜雪的异种,培养至今,成了雪净天中特殊的一景。 用通天教主的话来说:“朋友之言,可以不听,毕竟这屋子是自己住,不是给朋友住的。” 那时韩貅下意识地接了一句:“那我的话?” “你嘛……自然不能算是朋友咯?” 其时韩貅情窍未开,似懂非懂,却因为这句话而莫名红了脸。 如今听着身后敖吉紧跟的脚步声,目之所及皆是玉面桃花,韩貅心中忍不住涌上甜意。 “师儿、师儿!”敖吉声声唤着,却不防身前少年忽然留步转身。他跟的紧,一时竟“不防”撞了个满怀,下意识伸手将少年揽入怀中,入手温热的身体、柔韧的腰身,他低头正好撞入少年莫名的眼神中。 四目相对。 韩貅眼波微动,只见他朱唇轻启:“敖吉大人,你叫我叫得这么急,所谓何事?” 敖吉一怔……他唤师儿的名字,是为什么来着? 韩貅眼中浮现出揶揄之色:“韩貅双腿健全,这桃林之中地形也不复杂,敖吉大人,需要抱那么久么?” 敖吉只觉自己贴在韩貅身上的那些部位具是燃起了火烧火燎的滚烫,似乎正被韩貅紧紧凝视,但却又舍不得松手,便在面上一本正经地抢救: “抱歉,抱歉,我看你脚步不稳,担心你是被自己师尊丢下的消息弄得心神黯淡,神思不瞩,抱着你,免得你不小心跌倒,地上的积雪、桃花,弄脏了你的衣服。” “哎呀呀,那真是多谢你了。”韩貅身形一扭,脱出敖吉的怀抱,转身站定,“啪”的一声合拢折扇,“不过是一点小事,若是这点小坎坷貅都度不过,将来还怎么求证长生?实在不用小吉特意来搀扶我。倒是小吉你,毕竟年纪大,反应慢,还是孤家寡人,雪地松软,万一崴了脚闪了腰,到时候还要我放下修炼来照顾你,还是我来扶你吧。” 敖吉最受不了从韩貅的口中听到“老人家”,刚被韩貅按住手腕便反手欲反来“扶”,两人两手交错变换,转眼间已经对招推移了数十次,就这么拉拉扯扯,敖吉特意为韩貅建的听花小筑已经近在眼前。 只见听花小筑的月门门匾两边,被人化指为笔,左书“听雪无声”,右书“观花无情”。这两联字虽然已经年代久远,但在敖吉法阵庇护之下,字迹依旧新如昨日。 韩貅无意中看见,心中莫名有些感慨,这间小楼中,两人曾经一同在花发时把酒闻香,一同对诗读书。 敖吉在此地手把手教韩貅如何使用龙形,教他控水行云。通天虽然道法高深,但于教导却反失于平常,虽是他师尊,但韩貅的启蒙却还是仰赖敖吉。 他还记得当初,敖吉为了教他识日升月落、明四季更替,便在这听花小筑中拉着他从黄昏守到清晨,又在一天内夺造化神秀,模拟出四季轮回。 他们一起夏日采露,秋日踏霜,冬日扫雪,看地上斑驳湿痕的泥,拾土中零落衰败的花…… 有些事当真是经不得想,韩貅心中暗暗摇头,这么一想,竟都有些不忍心继续耍弄敖吉了。 ……可是,还是忍不住呀。 “哎呀呀,难怪凡间说老顽童、老顽童,越老越顽,小吉你呀,真是牛性固执。” 敖吉扶额,想要反驳又不忍心对韩貅说重话,只能含泪咽下这个“老”字,摇头:“罢罢罢,你还小,我不跟你争,走啦走啦,我们去喝茶。” 韩貅以扇掩唇轻笑。 敖吉算起来乃是韩貅同族长辈,他如今也算长成,敖吉能够照料一时,不能照料一世,因此就算敖吉心上如何想,按程序,龙族中人的福利不能少。 “恩?所以,我可以在这些山海湖泊中寻一处作为我的洞天福地?” “自然,起码在北地,有我雪净天做背后靠山,如今的无主之地,还没有哪一处是你选不得的。” 韩貅笑:“这话说得好有气魄,却小心上达天听,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玉帝才不会介意这么一点小事。我龙族现在统共就剩下这么点独苗苗,还不兴有点保护措施么?”敖吉不以为然地摆摆手。 韩貅摇摇头,低头指着路观玉简投影出来的一处道:“这里是……” 那处路观图依言放大,山川河流尽在其中,韩貅似有所感:“我分明从未出过雪净天,为何会觉得此地风物于我有些不凡?” 敖吉看去,微一挑眉:“此地乃是并州,你觉得不凡,说不准你的机缘便在此地。择日不如撞日,不如索性今日便带你去看看风水。” 于是计划便这样风风火火地定下,也不知敖吉是怎么想的,说着便化出原身的五爪金龙,只听如闷雷般的声音在整个听花小筑中回荡的。五爪金龙威风凛凛,此刻却主动邀人上背,于敖吉自然是以“这是照顾族中晚辈”作为心理安慰,但韩貅生性.早熟,却早早已经在心中有了非分之想,见此情景越发是心中恻然…… 哎,总是对他这般好,所以,他才想要尽可能贪得这份温暖,舍不得离开啊。 龙背宽阔非常,韩貅盘腿坐于其上,只听气流在耳边窜流而过,眼前景物变换,不过转眼便已经凛然腾空于云层之上。但韩貅宽袍广袖分毫不动——却是被敖吉特意设下一道阵法保护,心中一暖,不由自主便摸上金龙颈侧有些刚硬的鬃毛。 敖吉龙身不由自主地一降。 韩貅心中一惊,连忙放开手,心下居然有些忐忑:“第一次飞这么高,我有些紧张。” “无事……”敖吉的声音被龙身混合处理过后与正常状态大为不同,一时听不出来其中是喜是怒,只听他道,“只是我想起来,这是要带你游历四处风景,见识一番,自然要在云层之下方好。” 闻言韩貅“嗯”了一声。 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有什么动静,敖吉不由有些心累,暗怪自己真是挺不住,只不过是鬃毛被摸了一下而已,值当什么,居然这么不淡定,一下都控制不住行迹了!还好自己能圆回来……等等,他到底为什么要圆,找这种尴尬的理由,反而显得心虚,难怪师儿不愿意继续抓着鬃毛了。 有种感受叫做曾经拥有,现在的敖吉就是这种感受。 韩貅的沉默令敖吉心痒难耐,终于他忍不住道:“为何不抓住鬃毛?” “……”韩貅挑了下眉,隐约觉得,自己刚刚的忐忑似乎都白费了,敖吉现在的模样,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咬不到肉骨头的狗儿般的委屈。 不对,他不能把自己比作肉骨头。想着,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这条金龙颈脖处的鬃毛,透着安抚的意味。 敖吉心中一喜,刚硬也相对那一身刀枪不入术法不侵的龙皮来说敏.感许多的鬃毛上传来温柔的抚摸感,让他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子享受。即使是颈脖这样危险的部位,但在韩貅手下他却没有丝毫顾忌。 不,还是有顾忌的,顾忌这条路为何这么短,自己为何速度这么快,再怎么放慢速度,也要不了多久就会到并州。 然而下一刻,韩貅冰冷的话语就无情地打碎了敖吉的美梦: “你专心飞,不要想别的。” 然后那只温柔安抚的爪子就缩了回去…… 看着敖吉一下子又消沉下去的龙首,韩貅淡定地想着, 第118章 执子之手14.7 并州之地果然令韩貅有种似曾相识之感。只是他仅有的人生中,却并不明白这种奇怪的心情名曰“似曾相识”。两人在一处风景秀丽的山头落下,只见此地云山雾罩,云水渺茫,虽不算是什么洞天福地,却也颇有灵气。 二人并肩而行,拾阶而下,听着深山古道上的蝉鸣水声,当真是优哉游哉。 韩貅拉开折扇,歪了歪脑袋问道:“小吉,此时是否便是你曾经给我看过的夏日?” “不错,此地正是春夏之交的时候,你看这里的叶子,浓绿碧翠,山花之景乃是绿肥红瘦,这座山有些不同,其他地方这个世界,绿意要更加茂密些,但此山水流处处可见,也是别有一番滋味。”敖吉指着道旁一处绿叶道。 韩貅笑着点点头:“龙主行云布雨,麟甲本为水族,砸山中多水,不是更妙?” 忽然敏锐的听觉中响起一个声音:“哎呦喂,这个鬼天气哦,这么热,真是苦煞老人家我这把老骨头了!”他凝目看去,只见半山腰的绿树掩映下,可见一个苍老瘦削的身影缓步慢行,身挑竹担,步履蹒跚。 “这便是人族?” “是啊。” 韩貅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师尊说过现在的大地之主乃是人族,人族在龙凤、巫妖之后成为大兴至今这么多年,我总想着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你可看出来,有什么特别之处?”敖吉饶有兴致地问道。他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在雪净天里面老成持重,还能反过来和自己相互戏耍的韩貅,现在到了外面,反而线显露出来从小未接触外物的懵懂来。哎呀呀,这样的懵懂中又透着对自己这个“阅历丰富”者的信赖,什么都来询问自己,这样的感觉,在师儿二十岁学会飞之后,有多久么有体会过了?还真是令人怀念又非常地满足啊! “这个老人家果然就像师尊讲的那样,寿元短浅,看他魂灵不过五十出头,却已经残破衰弱,到了风烛残年。五十年呐,我盘膝打坐,一眨眼就过去了。但与之相对,更可怕的便是他们的繁衍能力了吧。寿命短浅,但人族的势力反而越来越大,那么只有用强大的繁衍能力做密布了吧。” “不仅如此,他们寿命短,什么都短,就连学习领悟的能力都跟着迅速许多。有一种说法是,他们乃是九天息壤化体繁衍,其中一部分人得天机缘,成了先天道体,可以求证长生,他们连证长生的速度,都比我们要快上许多。这是这毕竟只是一小部分,剩下的绝大多数人,则平凡无害了。” 听了这话,韩貅的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了什么,他摇了摇头:“无害吗?恐怕这个还要另当别论呢。” 这时老人家也一步一晃地扛着家什走上来,这似乎是山间的一位樵夫,在这荒无人烟的山中忽然撞上两个衣带翩翩、步履悠闲的人物,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连忙站到一边躲避,生怕招惹上什么是非。 韩貅看得好奇,特别是这个樵夫腰间的斧头,令他脑中闪过了什么东西:“老人家,请问此地是什么所在?” 老樵夫见他长得英俊秀气,说出来的话也是斯斯文文,便道:“回这位公子,此山名曰姑射。” “真是谢过老人家了。”韩貅道谢一声,折扇轻拂,老樵夫只觉得身体一轻,原本爬山的劳累都消失不见。此时仙踪未隐,他立刻明白自己恐怕是撞上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惶恐。 看他这般不自在,两人也不好再留,告别了老樵夫。 “姑射?”韩貅将这个名字在心中念了两遍,心有所感,“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看到过。” “既然觉得耳熟,不若便在此地扎根,反正此地水多,你要怎样皆可。”敖吉看韩貅面露心动之色,便道,“要寻到一处合心意的所在最是难得,此地既然与你有缘,事不宜迟,不若这边带你去将此地划入名下,省得日后再生事端。” 于是那老樵夫一晃眼,便看见不远处腾空而起一条金光熠熠的五爪金龙,生得威风凛凛,令人望而生畏。而那金龙之上,却见一个白衣神人,迎风负手,看不清容貌,但那通身清圣之气,却足以令人心折。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老樵夫见了慌忙跪地拜送,直到那金龙扶摇直上,隐于云层之中再看不见,方才敢抬头望着那消失的方向,心神摇曳。 后来姑射山被定下为韩貅法场,便在半山腰以上设了凡人莫近的云山雾障之阵。只是这老樵夫因缘曾见过姑射山人一面,下山后在四地传扬,不少凡人好奇之下拜山献祭,韩貅心中好奇,顺手便保了姑射山四周之地五谷丰登。 后来也陆陆续续有人在此地见过仙家模样,这个说法传到当时的文人耳中,便有了诸多记载,便如: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 又一年盛夏之日,敖吉自北海雪净天化光而至,姑射山虽设重重屏障以防人不慎入内叨扰,却防不住他是北地之主,更防不住他乃姑射山主难得的知交挚友。 一路走来,正是处处芍药折腰放行,段段溪流叮咚相迎。 峰回路转,便见得一处幽静庭院。这庭院虽小而精,雕梁画栋中处处透着风雅。此地乃是仙家福地,本该四季如春,但主人却贪恋那一份自然的四季之趣,不曾设下法阵,反而在此时打开门舍,迎活水于庭中,轻纱翩飞,水声淙淙。 进了此地,纵然敖吉已是圣人,寒暑不侵,却还是油然升起一股清爽凉意。他抬眼看去,果然那少年相貌的秀美仙人懒散地趴伏在一块玉石矶上,懒洋洋捧着一碗寒玉凝纳凉偷闲。 依旧是白衣胜雪,依旧是雪发冰肌,只是那懒散得把折扇都随手丢到一边、翘着白生生两只赤足小憩的模样,却让这位姑射神人有了别样的风华。 敖吉心中不由想到一句诗,正是:“铅华尽洗,南州琼树,姑射冰肌”。 他耳后一烫,心下微惊:莫非当真是酷暑难耐,让他也有了热意? 懒散的仙人早早感应到他的所在,只是看他驻足许久,又不发话,不免有些奇怪了:“莫非我这里风景好,你看惯了雪净天那个雪洞,来我这里面壁思过?” 敖吉回过神,摇了摇头:“便是要思过,我也有冰愁雪苦,却不会占师儿你这里的弹丸之地。” “来一次就要说我这里地方小,哎呀呀,的确是庙小容不下你这桩大佛。貅喜欢人身,人身就这么大,这么点地儿尽够了。小吉你就不同啦,原型两万里,雪净天那房子虽大,我看要容下你还差点呢。” 敖吉无奈扶额:“你这张嘴,当真是得理不饶人,好爱计较。这样耍无赖,亏得那些凡人还认为只有你才当得起‘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这样的夸赞,当真是上天无眼啊!” “哎呦呦,小吉你这是在诋毁天道咯?小心下次无量劫,天道把你一起算进去哦。” 两人拌了会儿嘴,敖吉便道明来意,将一卷帛书递过去。 “恩,南海鲛人之纱织帛,九婴之泪为墨,西王母这个趣味,当真是永远不变呐。”韩貅接过那帛书放在一边,有些百无聊赖,“我还以为小吉是特意来寻我顽的,想不到却是替西王母当一回信使,哎呦呦,你一个大男人,抢了青鸟姑娘的饭碗,可曾于心有愧?” 敖吉叹了口气:“你呀,这是越大性子越古怪乖僻,怎么就这么喜欢调侃我?” “咦,我这还不是为了让你老人家多活动活动筋骨,便是嘴皮子也是好的,若没有我,你哪天闭关打坐不小心睡过去了,再也醒不过来可怎么办?” “多谢、感激、心领了!”敖吉坐到韩貅旁边,长臂一伸,食指曲起敲了敲少年仙人的脑壳儿。看他吃痛地控诉看向自己,心中大乐,果然啊,每次都要这样,对付耍赖的小孩,也只有自己比他更流氓才行。自己武力值高就要好好利用,不要跟这种小孩子逞口舌之利! 他哼了一声:“你这张嘴啊,总有一天我要好好治治,要你知道点颜色。” “什么颜色?黑还是白?又或者是像血一样的红?”韩貅也不挣扎,乖乖被敖吉的长臂抱了个满怀,反而转过脸,与他四目相接,一本正经地问。 敖吉一噎,却忍不住寻着他的话注意到平常不曾注意的点上。少年仙人白发雪肤,明眸善睐,浓黑的眉睫,眼尾的晕红和不点而朱的红唇,浓烈碰撞的黑白和朱红。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和片刻的痴迷。 偏偏两人的距离太近,近得让韩貅不自然地眨了下眼,这一下便破了功。敖吉立刻惊醒,方才的旖旎遐思全数退散,他心神有些恍惚,想到方才自己心中所想,只能苦笑,难道真是这盛夏太热,不然,早已过了心动期的自己,为何此时心跳如鼓? 第119章 执子之手14.8 韩貅眼尾的晕红似乎更加深了些,他将自己的脸转回去,不想让自己的表情一览无遗,心里怦怦直跳,又是甜蜜的紧张,又是带着一番幽怨的气苦。 本就对敖吉心怀遐思,偏偏这个榆木脑袋大概是在水里泡久了,当真是又呆又傻,说不过自己便直接上手,害他每次都又喜又怒,还要时刻担忧自己那一点心思被他发现。 哎……虽然每次都调侃敖吉是年纪一大把的老人家,但其实,每次听到敖吉反驳自己青春正好、可以和自己再斗嘴无数会元的时候,韩貅才是那个在心里暗喜的人呐! 气氛一下子有些变化,就算是迟钝如敖吉,也察觉不对。就算此刻心乱如麻,他也不愿因为自己的一点遐思而让两人疏远了——小师儿让他放不下,这是还在龙胎里就定下的定律,现在这定律只有越发牢固的。 “罢罢罢,论嘴皮子再过三百年我也斗不过你,还不如看看这西王母的请帖。” 韩貅恩了一声,取过请帖,口中说出口的埋怨带着点意味不明的嗔怪:“明明是给我的请帖,为什么要寄到雪净天去。” “我这么远关系的人都送到,恐怕这次西王母请了不少人,青鸟姑娘为了赶时间出此下策,也不是不可理解。” 若是传信的青鸟在此,恐怕要怒极拍案反驳:谁不知道姑射山人一年有一半时间住在雪净天,剩下一半时间呆在姑射山,送信只能送到阵法里,根本不能确认送达,而普天之下能够随意进出姑射山的,只有你这北海龙王、通天教主和南地的瑶姬仙子!我不送到你这里,还能到谁那里去! 青鸟不在此地,自是百口莫辩。好在韩貅心细如发,心中早有答案,听到敖吉这迟钝的猜测,也早已是见怪不怪地暗翻了个白眼,低头打开信笺。 “……” “怎么了?”敖吉见韩貅神色不对,连忙询问。 方才还有闲情插科打诨的韩貅此刻却是眉头深锁,放下信笺露出冷沉的面容:“难怪送到我这里的乃是最高层次的请柬——瑶姬,出事了,西王母邀我……去瑶池法会共审瑶姬。” “什么?” =============================== 瑶姬乃是西王母之女,未嫁而死,葬于巫咸山,因而为神,精魂化为灵芝,别号云华夫人。这样说可能没有多少人知道她是谁,她还有一个称号,叫做巫山神女。 身为西王母的女儿,瑶姬是姐妹群里最美艳最多情的,她好憧憬,好做花季少女粉红色的梦,几度梦中,英俊的少年已经踏着七彩祥云来接她了,却屡屡被灵鹊儿惊醒。 常言道天嫉红颜,佳人薄命,姑娘无端地竟缠绵床塌,患起那无名的绝症,花园里、小河边,再也听不到她银铃也似的笑声。西王母身为瑶池之主,为仙女之首,掌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琼浆玉露,然而药能医病,不能医命,瑶姬还是终于香消玉殒。 她的尸身葬在咸山之南,巫山之阳,香魂飘到姑瑶山化作芬芳的瑶草。瑶草花色嫩黄,叶子双生,结的果实似菟丝。女子若服食了瑶草果,便会变得明艳漂亮,惹人喜欢。 据说,瑶草在姑瑶山上,昼吸日精,夜纳月华,若干年后,修炼成巫山神女,芳名瑶姬。 瑶姬与韩貅本无交情,只是却因为凡人的一句诗“仙中姑射接瑶姬,成阵清香拥路歧”,令瑶姬心中对姑射这个与自己齐名的秀美神仙心生好奇,央着王母在一次蟠桃宴时请来了平时深居简出的韩貅与敖吉两人。 那次蟠桃宴可是格外有趣,韩貅与瑶姬两个具是又好(二声)颜色、又好(四声)颜色之人,性格具是带着乖张不羁又天真烂漫的人,一个是西王母的心头肉,一个被敖吉捧在手心,正是一见如故,相交莫逆。 西王母爱重瑶姬,从以瑶池为其起名便可窥见一斑。她自女儿死后很是伤心过一段时间,见女儿终于修炼有成,更是对她百依百顺。只是瑶姬性格与寻常仙女不同,如今见她与韩貅交好,自然没有不乐见其成的。 心中一转,便想到一节,道:“想不到瑶儿与韩公子如此投契,看着两个小孩模样凑在一起,到活像一对小姐弟呢!” 原本看这两人一见如故黏在一起,敖吉心中很有些不得劲,此刻听了西王母的话一看,心中一乐,果然,这两个姿容灵秀的仙童玉女般凑在一块儿,却没有什么般配的感觉,反而像是勾肩搭背的两只小动物抱团取暖。他心中顿时一松,想到西王母正心忧瑶姬跟脚一事,便送出一个顺水人情道:“我这几日正配师儿练控雪一术,师儿年少,心无定型,恰好瑶姬仙子与师儿一样都爱雪,不若共掌控雪之术。” 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两件东西:“此名为贮雪琉璃净瓶,瓶内盛着数片雪,当由瑶姬仙子保管。此名为击雪黄金著,每遇彤云密布,姑射便可用黄金箸敲出一片雪来,下一尺瑞雪。”他将净瓶与黄金著分与两人。 韩貅与瑶姬欣然收下,王母开怀,差掌管蟠桃园的仙女董双成奉上蟠桃琼浆。 一时姑射、巫山,饮得都醉。把金箸敲着琉璃净瓶,待要唱只曲儿。错敲翻了琉璃净瓶,倾出雪来,当年便好大雪。 当年便曾有只曲儿:西天王母宴瑶池,瑶姬击破琼苞。零珠碎玉,被姑射真人,撒向空抛。乾坤皓彩中宵,海月流光色共交。向晓来、银压琅,数枝斜坠玉鞭梢。荆山隈,碧水曲,际晚飞禽,冒寒归去无巢。檐前为爱成簪箸,不许儿童使杖敲。待效他、当日袁安谢女,才词咏嘲。 然而提起瑶姬,却又有一桩事不得不提。前文便说,瑶姬与韩貅虽然性格不同,骨子里却都有一股叛逆乖张和天真意气。只是韩貅的真性情只爱显露在亲近之人面前,而瑶姬的乖僻却是三界闻名。她性子烂漫,热情大胆为常人所不容。 这次令西王母急令青鸟特意送信相邀,便是因为那一桩多年以前的姻缘。 昔楚怀王赴湖北云梦泽畋猎,小憩于高唐馆,朦胧中,见一女子袅袅娉娉,款款行来,自言:“我帝之季女,名曰瑶姬,未行而亡,封于巫山之台,精魂为草,实曰灵芝。妾在巫山之阳,高邱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 楚王见她禀天地阴阳造化之妙,得天独厚,含有天地间一切之美。“其象无双,其美无极”,她的相貌容颜,无人能比,“其状峨峨,何可极言”,其状貌之美,已到了无可言谈的地步,惊为天人,爱慕心生,遂留下了一段风流佳话。 楚王恍然梦醒,芳影无踪,遗香犹存。 王不能忘情于瑶姬,寻至云梦阳台巫山,但见峰峦秀丽,云蒸霞蔚,乡闾相传,此云乃神女所化,上属于天,下入于渊,茂如苍松,美若姣姬。王在巫山临江侧修筑楼阁,号为“朝云”,以示怀念。 事隔经年,巫山神女之容色引人遐思神渎,之后楚襄王与宋玉再游高唐,念及此时,宋玉又梦神女,求爱不得,翌日作《神女赋》,然而世人以讹传讹,误称为襄王梦遇神女,有说“襄王有意,神女无心”者,又有说襄王夜幸神女者,不一而足。 如今凡间时至有汉一代,也不知是谁起的头,讲究什么礼教纲常,连带着追究到仙家私情,跑来追根溯源,有好事者跑去二郎神庙中状告瑶姬为女不洁,与怀王、宋玉、襄王私相授受。 此事原也只是一桩误会,说到底不过是《神女赋》引得误会,韩貅与瑶姬私交甚笃,自然知道,瑶姬从始至终只是在云梦泽对怀王一见倾心,心无他想,更是在怀王死后去地府求来了他的灵魄,放至那琉璃净瓶中,以冰寒雪花保存,以期有朝一日能够守得怀王复生。 也因此,蜀地后来才从来不见落雪。 然而二郎神乃是司法天神,最是严苛不过,也不知撞了什么邪,居然抛开宋玉、襄王一桩,揪着瑶姬与怀王的私情不放手,硬要说瑶姬乃是为女不贞,自甘堕落,触犯天条! 别的也就算了,说瑶姬“自甘堕落,与凡人苟合”这一段彻底惹到了瑶姬,她心高气傲,咬定了自己就是心许怀王,私动凡心。于是两人越闹越大,最后二郎神这位司法天神竟判处要抽瑶姬仙骨的决定来。 西王母彻底坐不住了,好不容易女儿复生,难不成还要因为几个凡人之言,让女儿再死一次?若是抽了仙骨,那可就真是万劫不复,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韩貅飞快地将事情撸清,转眼间两人已是化光赶到瑶池。 可怜以往百花竞相的瑶池仙境,此时竟是花叶凋零,瑶池静水,众仙女沉默不语。韩貅与敖吉两人化光直至正堂,落地之后才发现此地竟是人满为患,皆是一众西王母之子女连忙行礼问好。 “罢罢罢,不必多礼了,姑射,你看这次的事可怎生是好啊,哎呀,我最心疼的便是瑶儿,可瑶儿这个倔脾气,真是要急死我了!” 第120章 执子之手14.9 韩貅站在锁仙台前,仰头看去,之间光影之中困着一个倔强的身影。 他抬步踏上锁仙台,顷刻间便因为锁仙台上沉重的重力被压得身形一滞。 手腕一紧,抬眼望去,引入眼帘的便是敖吉担忧的眼神。 韩貅安抚地看了他一眼:“没事的,这点小问题,还不足以阻挠我。” 敖吉皱眉:“我不会强要你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你长大了,心里有数,只要记得保护好你自己。” 这话说的朴实无华,却透着关心,韩貅更有感其中流露出的无言尊重,不由含笑点头:“放心,我只是去看看瑶姬。” 说罢,他便转身抬步向上,然而抬出的每一步,都因为无形的重力,而变得沉重迟缓,重于千钧。 一步、一步,艰难地想着光影中的那个人前进。 “瑶姬……” 隔着最后一层光幕,韩貅站定,呼唤那光笼中那个憔悴却依旧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 巫山神女惊闻好友呼唤,倏然抬头,眼中刹那间闪现过无数情绪,急急迎上来。 其实光笼四面都带着炙热的金乌焰,神女每走一步都要忍受这能够灼烧直入神魂的疼痛,然而她却不愿停步,一步步地坚持走到最接近好友的地方。 她眉眼间有着期盼。然而尚且不曾开口言一句话,看见韩貅眉宇间隐现的哀伤,瑶姬心中便已经明了大半。 “可是母后想要我认罪求得宽恕?” 韩貅闭上眼,低声轻喃: “瑶姬放心,你没有做错的就是没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下界所谓的伦理纲常,还管不到我们仙家来。” “可是我未婚而与槐郎私相授受,乃是不争的事实。”神女缓缓道。 神女口中所言的槐郎,自然就是她倾慕的那位楚怀王,芈氏熊槐。 “他为一国之君,你云英未嫁,两情相悦,有何不可?”韩貅咬牙道,“中原之地所谓私相授受,而你二人当时所在南楚蜀地,属于化外之地,不讲这个,硬要说起来却是为难人了。” 神女温柔地笑起来:“阿貅,足够了,起码这世上,还有你理解我。” 得友如此,此生何求? “可是只有我一个人还不够!仙女与凡人在一起凭什么就算是私动凡心?哪一条天规仙条规定了不许?多的是男仙与凡间女子私相授受,凭什么他们就不用受惩?真要论起来,他杨戬自己都是混出来的半仙之体!” 神女道:“现在是没有这一条禁令,但自古凡间风气会影响天庭。但看凡间如今对女子越发深重的束缚,现在只是说我私相授受,还没有明确的禁令,想必不久之后,便会有白纸黑字禁止仙女私动凡心,甚至私下凡间罢。” 韩貅银牙紧咬,竟忍不住一拳打在那金乌焰包裹的光笼之上。 只见金乌焰猝然一盛,炙热的高温灼烧着韩貅的皮肤,只是韩貅生于寒玉泉中,体内寒气自动护体,一冷一热,相斗升起白烟袅袅。 “第一,你做此事时没有此项禁令,怎能算是犯法。 第二,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栖,不知所结,不知所解。你心慕他,谁也不碍着谁,外人有什么立场致词?! 可偏偏,瑶池法会上,那个牛性子的杨戬什么都听不进!” 明明论起法理,韩貅可以从各个方面击倒杨戬的说法,但偏偏杨戬就是那“司法天神”,又不知道为何,对此事格外的执拗较真,个中狡辩,甚至然韩貅有面对佛门那些顽固之人的错觉。 神女怔怔看着韩貅。待听到这一句,盈眶的泪水终于潸然而下: “是啊……情之一字,不知所起……阿貅,纵然只是巫山一度,我也不悔了。只是、只是……阿貅,朝云亭下,我放着琉璃净瓶,这世上除我之外,只有你能碰它,求你,帮我好好照顾他。此生,我与槐郎有缘无分……” 韩貅一惊,神女这话里分明存着死志,脱口而出:“你不要冲动!” “……与其被司法天神抽走仙骨,累母后声名受损,还不若我自绝仙缘,再入轮回,阿貅,你会护着我的,对么?” 温婉的仙子,此时又露出一个堪称狡黠的耍赖笑容,就像从前一样。 然而韩貅却再也无法像往前一样同样玩世不恭地回敬,无言的悲恸从心中升起,看着神女眼眸深处的执拗认真,他只能苦涩地同样回以一个笑容: “好,我答应你,不但如此,我抢也会从月老那里抢上最牢固的一根红线,系在你们灵魄之上,夙世因缘,百世情缘,只要你想,我都护着你们。” “不用那么多的,我不贪心,只需要美美满满的一世就好啦。” “那就一世,我帮你找一处最舒服的所在,你不用承受对女子的诸多束缚揣测,潇潇洒洒,和熊槐双宿双栖。” “……真好、真好。” ==================================================== 待锁仙台下的敖吉察觉不对闯进其中之时,看见的便是韩貅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手伸过光笼,任由金乌焰灼烧自己的骨肉神魂。 他在一点点、小心翼翼地从瑶姬身上剥离下她的神魂。 “师儿!” 敖吉神色大变,连忙冲过去。 此时将瑶姬处理完毕的韩貅,双手已经承受不了这东皇伴生的金乌烈焰的灼烧,溃烂的皮肉下显出一层银白的麟甲——竟是已经显出龙形了。 他心中大恸:“你,哎!说你长大了,可是你却……真个是傻孩子!” 这个从小他护着长大的孩子,何时受过这样的苦? 明明龙族中信奉棍棒教育,他自己年幼时同样也是被祖龙摔打着长大,然而现在到了韩貅身上,他竟是丝毫见不得有任何伤处。 只是此刻的龙王却无暇分心去想各种原因。他捧起韩貅受伤后显出原形的手,灵力流过,那里已是一片光滑如初。然而韩貅的手却颤抖起来,大滴大滴的泪水打在上面。 韩貅抬起头,面无表情却泪流满面,唯有眼尾加深的晕红泄露出内心的不平静,他开口的声音都带着沙哑:“小吉……瑶姬死了。” 瑶姬一生骄傲,没有被抽走仙骨而毅然赴死,这样,即使是严苛的司法天神,也没资格再强加什么刑法。毕竟,一个悲恸的西王母,可以为自己再一次失去的女儿做任何事。 但是,即使有仙骨,能够再次修炼成仙又如何呢? 死亡不会因为可以复生而当做不存在。即使韩貅和西王母可以联手许瑶姬一个来世顺遂安康,但自尽而亡的痛苦、不被理解的苦楚,却已经造成了。 所以之后韩貅只做了两件事: 首先是请西王母谨记瑶姬之殇,在日后对天庭仙女的戒律清规上,多做考量。 还有便去巫山朝云亭取了那方琉璃净瓶,将瑶姬与熊槐的灵魄放至一处,放入雪净天的太液池中蕴养。 ============================= 瑶姬之死带给韩貅的触动是敖吉等人无法想象的。 有一段时间,韩貅常常会对着琉璃净瓶中生长出的那株瑶草怔怔出神。 瑶姬只是私相授受便会被司法天神逼入绝境,那么自己呢?自己喜欢上了同为男子的敖吉,岂不是更加为人所不齿?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他们的私人感情,要被置于他人口舌之中,由那些人妄加评判? 韩貅想不明白,直到有一天被师尊通天一棒吓醒: “痴儿何必自扰!庸人的种种评判揣测,只有在你弱小的时候才有作用!瑶姬惨死,在于她能力微弱,罔作他人棋子,你若不愿自己受人摆布,若当真想要替瑶姬报仇雪耻,如此意志消沉却是不能!” 这番话说的韩貅心神震动。 不错,求证长生所为何事? 无非是为了逍遥于天地,无愧于己心。 旁人的种种非议如何能成为自己行动的标尺?这既荒谬又可笑! 但话又说回来,想要无视外人的言语,却也只有自己强大起来!而替瑶姬正本清源…… 他人棋子?受人摆布? 韩貅皱眉:“师尊这话似乎别有深意?” “有没有深意你要自己去想,你是我的弟子我才照拂你,瑶姬和我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她的事与我无干。” 韩貅闻弦歌而知雅意,当着通天的面就掐指算了起来。 如今事后回想,不难发现此事个中透着诡异:杨戬此人平常虽然严苛,但更是严以律己,身为司法天神,审判天庭神仙无不讲究公允谨慎。但瑶姬一事中却十分草率专断,分明不像是他平常的个性。还有他在瑶池法会上与自己的辩驳,如今想来,虽然机巧,但却诡辩更甚,与他寻常讲究的重持守正不相类似。 果然,此前有关此事的天机被蒙,那蒙蔽天机之人虽然现在已经将此事的首尾抹去,但还是留下来了些许蛛丝马迹。 须臾间便厘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和幕后那操偶之人,韩貅眼中第一次闪过凌厉的冷芒,他抬眼,向通天躬身行了一礼:“多谢师尊提点之恩,师儿敬上。” 见他已经想开,通天面上不说,心中却很欢喜。 他轻轻拂过自己长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难为敖吉那傻子为你心烦意乱,生怕你受不住打击,特特请了我跑这么老远来开导你。我就说嘛,你这孩子的性子哪里是这么容易消沉的?就算没我的提点,也终有一日能想开。” “只是若无师尊提点,我又怎能这么快就抓住那人的狐狸尾巴!”韩貅冷笑一声,“瑶姬这样天真烂漫的女孩儿,却成为他谋划的棋子,当真可恨。好在如今还来得及!” “哦?看起来师儿已经有了计较了?”通天饶有兴致道。 “不错。”韩貅起身,刚想去寻敖吉分说此事,却忽然想到了之前自己心中的种种思绪,咬了咬牙,一时改了主意: “我去玉泉山金霞洞走一遭,若是小吉问起,还要劳烦师尊帮我转告一番。” “哦?怎么不用他陪你么?”通天微微一笑,饶有兴致道。 韩貅正色: “自然不用,我也是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总是黏在他身边?再说,瑶姬乃是我的朋友,不是他的朋友,替朋友讨公道一事,自然要我来做才好。” “哦~讨公道啊。” 通天看着韩貅化光而去的声音,轻轻念了两声,“恐怕不明真相的人,还以为你是要去找哪位力大无穷、法术无边、肉神成圣的二郎真君干架哩!” “……通天!你说什么?谁要找杨戬干架?!” 只听身后传来一个又惊又怒的声音。 第121章 执子之手14.10 通天后退一步,一本正经:“没人。” “你还要瞒我!” 敖吉神识扫过,便是惊怒交加,“师儿……哎!” 见屋中已无那个少年的气息,一时间揪心的紧张涌上心头,转身便化光向玉泉山方向奔去。 通天站在原地静默无言,长叹一声:“难得我说一回真话,怎么就没人信呢?” 转念又忍不住笑了,“哎,小师儿啊,为师也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却说敖吉飞快地穿梭在云内,满心满意只有一个人——韩貅。 他心中充满了对自己的愤恨:都是自己的错,明知道瑶姬之殇对于师儿来说是一桩再沉重没有的打击,却还是没有陪在师儿身边,若是、若是师儿因为这一时冲动收到什么伤害,他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的! 一开始是不注意,后来师儿几日不来与自己拌嘴,才感觉怎么都不得劲,然后发现自己似乎有哪里不对。是的,便是察觉了不对,想要理清楚这层心思,才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开解师儿—— 他错了!大错特错! 他心中的那些种种遐思绮念,比起师儿的安危来说又有什么要紧? 哎!今日……通天也不知怎么与师儿说的,竟然直接将人劝去了金霞洞! 种种的担忧、懊悔,几乎要破土而出,他去势更急,只见天边一道金芒闪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自己眼花的错觉。 ==================================================================== 玉泉山,金霞洞。 韩貅化光而至,便见洞口两个小童迎上来,行礼问安:“拜见神人,主人闭关修行,不曾迎接远客,还望见谅。” 韩貅也不欲为难这两个孩子,——尽管真要论起来,这两个不知多少年前被二郎神点化的道童可能远比百多岁的韩貅要年长——他朗声道:“二郎真君,姑射山人为巫山神女一事来此求见!” 他声音于金相玉质中带着一丝清圣的空灵之气,朗朗透入其中,其势不可挡。 金霞洞中,二郎真君杨戬此刻正打坐运功,只是功行极致,却只觉得眼前云山雾罩,似真亦幻,不可捉摸。这突然而来的天降玄音,便好似一柄利刃,穿破重重屏障,直抵内心。 一时间,眼前种种朦胧迷雾退散,浮世琉璃破碎,显出本来面目。 韩貅的这种做法堪称无礼粗蛮,但杨戬想到来人身份,却莫名生不起气来——决定是他做的,严厉谨肃的司法天神自然不会认为自己有错,但……说到底瑶姬死得太壮烈,太决绝,饶是铁面如他,也不由叹息。 下一刻,这清如玉石的声音似乎也退散了原本笼罩在他心头的重重迷雾,当真是拨开云雾见青天,只觉神清气爽。有了对比,杨戬才发现此前的自己似乎不知从何时起,便被笼罩在云山雾罩的阴霾之下,回首过去一段时日,竟有一种浑浑噩噩的荒谬之感! 他心中一动,身形变换间已然出现在韩貅面前:“神人到访,戬不曾远迎,还望海涵,见谅。” 韩貅定定注视他半响,“啪”的一声打开折扇,道: “真君多礼了,貅不请自来,当这么一回恶客,才是真要请真君见谅。” 顿了顿,他直奔主题,“瑶姬乃系貅此生难得知己好友,此事真君想必早已知晓。” 虽然知道他来必定是为了此事,但真真听到这话从韩貅口中吐出,杨戬还是有些感慨:“神女之殇,的确令人伤怀,现在想来,戬私心也觉自己往前太过严苛,逼迫太甚。” “那不知真君可曾觉得自己这样的严苛逼迫,有些不合常理呢?” 杨戬停杯,猛然抬头:“你的意思是……?” 韩貅道:“当时我收到消息,在敢去瑶池的路上便掐算瑶姬此行凶吉,然而出乎意料,天机一片朦胧晦涩。当时我只当做是自己关心则乱,并未深思。然而今日我又想要替瑶姬推演转世机缘,才忽然发现,之前瑶姬身上的天机,曾经被人用术法蒙蔽过。” 杨戬握紧酒杯,额角青筋隐现:“如此说来,我确实成了别人的刽子手了。” ——究竟是刽子手还是饵上鱼,这还说不准呢。 韩貅心道,面上依旧一派风轻云淡:“瑶姬与我私交甚笃,但冤有头,债有主,韩貅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虽然……但若其中另有内情,貅也不会错怪好人。” “倘若其中的确另有内情,杨戬第一个不会放过背后的始作俑者。”杨戬森然道。 他身为司法天神,最讲究公正严明,现在自己被人提线控制着鲁莽判案,以至于最终逼死了一位天真烂漫的仙女,这让他如何自处!自然对那背后之人深恶痛绝!想到深处,怒气勃然,杨戬忍不住当着韩貅的面开始推演起来。 杨戬师从元始天尊座下玉鼎真人,其本身实力不逊于昆仑十二金仙,其师玉鼎真人根行、法力、悟性极其出众,实力深藏不露,他出师之后虽然以武力与术法闻名天界,但论起推衍之术,未必逊于被不善推算的通天亲手教出来的韩貅。 不多时他便有了结果,甚至比韩貅的越发清楚。 “想不到其中还牵扯到那盏灯上!”他涩然道。 “哦?若不妨碍,还请杨兄细说?” “你为瑶姬而来,自然事无不可对汝言。”杨戬挥手在两人周围竖吓屏障,“详情听说……” 原来这其中却牵扯到另一个人,便是前文有述的那只大鹏金翅雕。 他与杨戬爱犬哮天犬两兽偶然不睦,相互争执,讨论凡女与仙女哪个更端庄贤淑,两兽争执不下,以致大打出手。哮天犬欲寻杨戬讨一个公道,金鹏言: “杨戬这司法天神的位子还是靠走后门讨来的,遇上点牵扯到玉帝、王母的事儿便要萎缩,又如何能算是公正严明?” 这话让心高气傲的杨戬听到,自然无法忍耐。而适逢瑶姬之事被下界状告为杨戬得知,杨戬当时心头一热,便欲将瑶姬捉拿归案,然而却正好被来寻金鹏的燃灯古佛劝阻,一番劝慰之下,才决定去听一番瑶姬的辩驳,却想不到,心性刚烈的瑶姬不但供认不讳,反而死不悔改…… “……然而现在想来,金鹏与燃灯这对主仆根本就是一唱一和,想来也就只有燃灯,能够用法力蒙蔽我的神慧,令我做下如此莽撞之举!往前准提在扶桑木那儿蒙蔽天机,坑害妖族那几只小金乌的造孽尚且不远,想不到我小小一个真君,也能引得燃灯古佛如此算计。”杨戬面沉如水。 韩貅道:“杨兄,逝者已矣,我们却还要追查清楚。此事厘清了过程与结果,却还差一个前因——燃灯平白无故,为何要如此做?” 杨戬皱眉:“不错,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事。” 韩貅心中却有自己的一番计较,便道:“虽说背后言人,非君子所为,但有一事还需与杨兄说明。” “但说无妨。” “便是关于燃灯古佛其人。听龙王言,貅降生之日,便险些因为与古佛‘有缘’,有幸成为他的坐骑,幸而龙王那日机缘巧合,神游路过,才堪堪从古佛的拈花指下劫走貅,将貅抚养长大。” “竟有此事!”杨戬唯一皱眉,“燃灯师伯这般行事——” “确有西方佛域之风。所谓在其位,谋其政,说到底,如今燃灯古佛乃是古佛,而非道人,他纵然曾是凌驾于十二金仙的‘老师’,如今也已经脱离玄门正宗,有些事情,还请杨兄自行斟酌。” 杨戬颔首:“多谢提点,杨戬心中有数。” 送走了韩貅,杨戬立于金霞洞中沉吟片刻,却是双眉紧锁,长叹一声:“燃灯啊燃灯,这当真是要燃尽最后一丝灯火情不成?……罢,还是将此事说于师尊,劝他对燃灯加以提防才是。” ===================== 韩貅刚刚踏出金霞洞,便迎面撞上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心中一动,面上显出几分诧异: “小吉?你怎么……” 敖吉却一声不吭地走上来,沉默着拉起韩貅的手。 龙王的手心要比韩貅宽大上一寸,干燥而温暖,不曾带有水族的湿滑,亦没有雪净天特有的冰寒,——这是开始抚养韩貅之后,龙王就养成了的习惯,用内力维持这份干燥和温暖。 他便这样沉默无言地拉着韩貅的手往前走,两人一路沉默无言。 到底是敖吉憋不住,叹了口气:“你便没有什么想与我说的?” “说什么?”韩貅仰头看他。 “师、儿!”敖吉皱起眉,“我得知你来找杨戬干架的时候,你可知我心中有多么着急?多么担忧?多么惶恐?” 韩貅一怔:“你误会了。” “是,所以我才忍住了没有直接冲进金霞洞中!” 敖吉撇开头,不欲让韩貅看到自己脸上的表情。 “既然是误会,冰释即可,何必如此在意?” 敖吉叹了口气,终于放弃了挣扎,拉起韩貅的手,扳正了他的身子,让两人彼此直面对方,一览无余: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一个误会的确不算什么,可是偏偏是这个误会,让我明白了自己长久以来一直忽视的心意,也发现了……师儿,我喜欢你。” 告白来得突如其来,防不胜防。 韩貅明显愣住了。 敖吉等了很久,提心吊胆,却总也等不到不回应。长久的静默,让他的心直直跌入谷底。 但是他犹不愿意放弃,艰涩着嗓音,努力想要让自己显得理直气壮。 “小师儿,我就是钟情于你,就是当初你念的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那样的感情。只是当初你念此诗与我听,我却傻傻地不知心中为何那样的激动。如今我明白了。” 想要像霸道的北海龙王应有的气势,却越发愕然地发现自己内心的不确定。 不确定师儿是什么想法。 师儿会不会讨厌自己? 会不会从此疏远自己? 为什么自己没有再当初第一眼见到师儿时便发现那一层心思?是啊,要怎样的有缘,才会让孤僻的自己一见之下决定护住这个小辈终身? 偏偏迟钝的自己,丝毫不觉这份上天注定的因缘。 如果当时的初见便有这份敏锐,他一定早早地不择手段,让师儿在潜移默化中与自己日久生情。 又何必像现在一般,忐忑地等待宣判。 良久,“……可是你当初不是说,这首诗是写男人之间的友情,以后不能对心爱的女子说么?”韩貅疑惑道。 “傻师儿,我骗你的……只是在我发觉自己心意之前,便先一步不想听到你对别的女子示好。”敖吉苦笑道。 “哦~原来你骗我。” 看到韩貅怀疑的眼神,敖吉连忙指天发誓: “师儿!我愿意指天发誓,日后再也不骗你,不敢有丝毫隐瞒!” “嗯~”韩貅沉吟一声,折扇轻摇,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师儿?!” 只见他折扇收起,握扇的手向敖吉轻轻一摆:“那好,你慢慢发誓,慢慢后悔,慢慢倾慕,我先回去看望瑶姬。” “去哪里?” “不是雪净天么?怎么,那里我回不得?” 敖吉眼前倏然一亮,笑容爬上眼角眉梢,却是因为韩貅这一句“回去”勾得心满意足:“师儿!等等我!” 两道流光划过天际,只听光影中两个声音影影绰绰。 第122章 执子之手14.11 依旧是庄严长明的极乐净土,空灵的佛音梵唱回荡在明灯殿中。 “……君既已身入沙门,戬身为玄门玉泉一脉,再不敢高攀古佛威严,从此师门情义,尽矣。” 深不可测的古佛燃灯,心中默念着这封专门送至明灯殿的断交书,读罢,却是看着无尽的虚空长叹一声: “世间自是有痴人,枉费我度化之功。” 他将信笺平平一挥,那信笺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送到日夜长明的琉璃灯座上,须臾间燃烧成了一团虚无。 “老师,金鹏办事不利,累老师与杨戬断情决义,妨害老师的大计,还请老师惩罚!” 高台之下的金甲青年单膝跪地请罪。 “无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台上之人沉吟一声: “二郎真君杨戬不愧为玉清尊者座下三代弟子中的最强者,其实力堪比十二金仙。想不到年纪轻轻,不但术法高强,这推演一法亦不可小觑。即使这次功亏一篑,但杨戬心高气傲,他与玉帝王母之间的隔阂已成,只要日后稍加注意,未尝不可再做打算。” “但杨戬如今发来此言,显然是记恨上了老师,保不齐他会将此时告知其他几位金仙,那样老师不就……” 燃灯神色安然: “不用担心,他心高气傲,目下无尘,必定不屑于将自己的糗事明诏大号。身为司法天神,若是他难得硬气执行的一次审判,都有背后官司,这样他这司法天神还有何威信可言?” “老师果然思虑周全!” 那金翅大雕王面露喜色,躬身赞美。 “只是如今毕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总也要收点利息,才能不枉费本座这么久以来的筹谋。” 燃灯沉吟片刻,道,“金鹏,那贪恋红尘的痴儿,巫山神女瑶姬,现在神魄可是在西王母瑶池天?” “回老师,理应为她那好友姑射山人韩貅带去了。” “哦?”燃灯面露惊异之色,掐指一算,脸上浮现出笑容: “想不到这后生韩貅,却是当年那枚先天龙胎,哈哈,看来,的确是颇具佛缘。这两个痴儿,同为男子,竟然心生不伦之情,当真是魔障魔孽,便让他们二人,成为我作佛时所度化之第一人!” 只见燃灯纵然宝相庄严,但却透着一丝喜意: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当年龙王挡驾,不明佛理,想来如今,这再入佛门之事却是题中应有之义了,一举三得,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师尊?” 金鹏心中有些复杂,却不知从何说起。 每当燃灯如此说,金鹏便知他是又看上了什么人、什么东西与佛有缘,想要“请”回西天净土了。难道这次是瑶姬神女?还有那姑射神人?哎,如今瑶姬神女之神魄被韩貅掌管,但韩貅却与敖吉私交甚好,想要度化他们,当真有那么简单么? 等等,一举三得,还有第三得呢? 电光火石之间,金鹏便想到了曾经燃灯对自己说过的话,他心中更是惊疑不定,难道过了这么许多年,师尊还惦念着北海龙王敖吉,还想着有朝一日将其度化?这、这、这…… 俗话说有多大能耐揽多大活儿,不是金鹏不尊师重道,只是他跟着燃灯这么久,论起对燃灯的了解,恐怕比燃灯他师父元始天尊都要了解得深。 真要讲起来,金鹏自己也是神兽孔雀之后,心高气傲,又知机识礼,行事颇有君子之风,讲究光明正大的阳谋。而当初燃灯出身时身边一切光明如灯,智计出众有莲花法相,这才心悦诚服,拜他为师。 只是……时移世易,却不知从何时开始,透入沙门本该四大皆空、六根清净的老师,反而执著于这些蝇营狗苟的小道了。 哎,只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誰让他拜了燃灯为师,却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若是可以,他倒是宁愿在鹰愁涧中继续当一个闲云野鹤、笑傲红尘的山大王。 这对师徒比起之间渐行渐远,但金鹏心中的种种纠葛,却暂时不曾被燃灯所注意:“徒儿放心便是,此时为师自有把握。这一遭,我亲自去。” “师父要亲自出关?” 金鹏一惊:“老师,这韩貅乃是先天龙胎,出生便是准圣修为,纵然对上老师不算什么,但先天之物难保有什么古怪之处。再者,敖吉这条龙在北海盘踞日久,此行,还当三思,慎重而行!” “徒儿放心便是,为师自有办法。”燃灯露出一个意味悠长的笑容。 ================================================================= 北海雪净天中,韩貅将经过日月滋养、再度绽放的瑶草就着那琉璃净瓶一同放入太液池中,滋养其中相依相偎的两颗神魂。 风吹树枝,落花纷飞,听花小筑中,依旧是一番缱绻温柔的景致。 韩貅捋顺发丝,只觉这日头天朗气清,烟水渺茫,正好粘人的敖吉今日不在,正适合坐下来与友人聊天。 想到就做,他一撩衣袍,盘膝在太液池旁的一方大石上坐下,对着那池水中隐隐浮出几片花叶的瑶草道: “好友,汝不愿出来与我一见么?” 风起了,花颤了,点点叶片轻轻晃动,空中慢慢凝出一个绝色佳人的形容。 “阿貅,怎么今日那只贪婪的老龙不在?你竟然有闲情逸致要与我说话。” “哎呦呦,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有多么的重色轻义。我这个人,这么随和,性格又那么重义气,老攻如衣服,姐姐如手足,和你比起来,小吉不算什么啦。” 瑶姬扶额,摇头叹息:“随和呢是没看出来,不过这个厚脸皮是真的有,你能说点让人愿意相信的话么?” “噫,那我说,小吉是我今生挚爱,此生不舍,为了他我可以寡情决义,这就是你要的真心话了?” “诺诺诺,真心话说出来了。”瑶姬掩唇轻笑,“这话要是被那位听到,不知道有多开心,他可要好好谢谢我,别的我也不多要,给我一方凝玉灵笋呢,我就心满意足了,这好歹也算是给我这个娘家人的彩礼吧。” 韩貅摆摆手:“哎呦呦,这说的是什么话,你算我哪门子的娘家人,不对,凭什么我是收彩礼的一方,好歹也是新媳妇进门,要给婆家的见面礼吧。” “哦,你慢慢新媳妇,慢慢婆家,龙王这样没眉角的人,恐怕只要你给他点甜头,要他承认自己是小媳妇也不难。” 说着瑶姬笑容愈发明显,韩貅也笑。看到有人逐渐走出阴影,重新开始和自己拌嘴、挖苦、插科打诨,他心中的喜悦源源而出—— 恩,其中当然也有一份来源于友人对自己和敖吉两人感情的认可的欣喜。 换句话说就是: 又塞给一个人狗粮了,好嘚瑟。 “所以说,那个粘人的老龙,为什么今天不陪在你身边?他前两天,不还因为你整天来看我而忧虑么?”瑶姬随口问道。 “这不是两天前那回,我告诉他你不会化形,根本无需忧虑么?所以现在,他对我看得不是那么严了啊。” 瑶姬冷漠脸:“哦~果然十句话里面有八句信不得,我就算不会化形,但有太液池的供给,却能维持这个灵魄虚影,这件事你告诉他了吗?哎呀,可怜他这么相信你,却不知道你在家里面就开始拈花惹草,招蜂引蝶。” “哦,那么这位花、草、蜂、蝶、身兼数职的姑娘,我就老实告诉你,他去东海会见他家里人了,只是他那三位哥哥食古不化,我这个人丑媳妇不好意思见公婆,所以被留在家里啦。” “哦,这会儿就又是媳妇了?阿貅啊,你这用词可真是不讲究……” 两个友人互相你来我往,打着机锋,却并不防,这一切都被另一个人听到。 忽然之间,异变突生! 天外梵音忽至,一瞬间的心神失守,一瞬间便攻破心房。 只短短一瞬,韩貅就发现自己从风景秀丽神奇的雪地桃林中,出现在一片空寂的荒原之上。 再一回首,荒原变成了了华贵的亭台楼阁,才子佳人纷纷现身。 又不过短短刹那,红粉枯骨,蓝颜尘土,沧海桑田,金碧辉煌的宫阙化为齑粉,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变成了一片荒原。 短短片刻,便仿佛经历了人事种种。 韩貅一低头,便发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碧蓝如水的湖泊,而倒影在湖泊中的人,却已经是皱纹密布,不复昔时的年轻貌美。……而身畔出现的敖吉,依旧是英俊逼人。 韩貅心中一动,定定看着敖吉,敖吉也定定看着他。 透过敖吉的眼睛,他看见的依旧是容貌昳丽无双的自己: “师儿,你放心,就算你无法修到圣人之境,无法与天地同寿,终有一日会遇到天人五衰,我也会护着你,守着你。” 刹那间,湖中倒影再变,这次的影像中韩貅已经烂成了一具森然白骨,就像之前的红粉骷髅一样,点点腐烂的皮肉挂在白骨之上。 韩貅转向敖吉,在敖吉的眼中看到的也是自己骷髅的模样,下一刻,便见敖吉伸出双手,点在韩貅眉心,柔声道: “师儿,我为你寻来了百世之芯,既然你化为骷髅,那我们就转修鬼修如何?” 随着百世之芯融入白骨眉心,便看见原本空洞的眼眶处冒出两团盈绿的鬼火。 又一刹那,湖中倒影再变! 这次的倒影中,韩貅周身魔气四溢,原本一头如雪长发,尽皆化为浓黑,这是比夜色更加深沉的浓黑色,仿佛是被阿修罗还的污秽之气污染,血色聚集到了至深凝成的黑色。他眼白完全被浓黑浸染,显得可怖可怕。一张如玉的脸上,更是不知何时爬满似红似黑的花纹,带着诡异的邪气。 第123章 执子之手14.12 “你若成魔,我亦为魔,天上地下,有我护着你。” 这时,熟悉的声音响起,带着令人动容的坚定和不容置疑。 “师儿……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对你的心意都不会变。” 话音刚落,眼前的景象便好像被锐物击破了一点。 由此一点,蛛网似地蔓延开来,“哗”一声清脆的响声,世界仿佛化作琉璃,破碎斑驳,镜像琉璃落至地上,化作虚无光点离散在空中。 入目是一片熟悉的风景,冰雪中俏生生立着几树桃花,灵气四溢的太液池中泉水清冽,风吹花落,带起阵阵涟漪。 ——原来他根本没有离开过雪净天! 平白无故闯入雪净天,一语不合就将自己拉入幻境中,可见来者不善! 韩貅心中一凛。 便在此时,韩貅终于发现了自己脱困后一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方才瑶姬凝出神魄,浮在水面上与自己座谈;而如今徒见湖中涟漪阵阵,却不见佳人芳踪。 不对…… 这虽有微风,但这涟漪却来得不寻常! 联想到自己方才陷于那神秘的幻境中,他眉峰一动,双手举起,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掌便向着那湖水中央拍去。 “阿弥陀佛!” 佛声梵唱传来,那一掌击入湖水,却在临近水面之时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所阻拦,如同泥牛入海一般散入无形。 韩貅看向声音来处,只见一身穿□□、相貌古奇的老者,坐在一只雄健的鹿身上。 草麻编织的僧鞋,足生祥云,黑白两色的□□上流动着玄妙的花纹,袅袅香风中含着檀香之气,一手轻抚鹿背,一手平托琉璃灯。他身后仿佛传来无限空灵佛语,回荡来去,更看见众妙之门,在其后隐隐浮现! 这一幕,当真令人望而生畏。 若是寻常百姓见之,恐怕已经在惊惧之下跪地,口呼万岁,悉昙无量,为之心折。纵然是修道者,恐怕也会见此被佛光感化,从此投入沙门。 然而韩貅见此,却莫名心中有一股不安和隐隐的厌恶……而且,似乎还有些莫名的眼熟(?)。 同时这层不安、厌恶与眼熟深处,却是一种,果然如此、意料之中的恍然。 他不由自主地按住胸口,却不知自己这些种种复杂的心绪,是因何而起。 但无论如何,他并没有为神圣景象迷了心智,反而神经紧绷,心知这位老者的修为定然是完胜于己,看气象恐怕与敖吉差不多。能让这位老者出山,亲自来雪净天当一回讨嫌的不速之客,恐怕他所图不小! “不知阁下是——” “阿弥陀佛,劣佛之名不足挂齿,唯独痴儿你,为何尚且留恋红尘?” “……” 刚一出口就放大招,也不给人一点反应做准备的时间么?这样真的好? 韩貅皱眉,“此话从何讲起?” 便见那佛者仿佛无奈地叹了口气: “痴儿、愚人,当真可怜、可叹。你的机缘不在此地,为何要强求于此。” 韩貅道:“我的机缘在哪里,恐怕除了天道,谁人也不知吧!尊者如此言说,未免有些哗众取宠了。汝不请自来,直入我雪净天纵深之处,还困住我友人与我,如此行径,想要我相信你说来出自善意,恐怕是有点困难吧!难道,这就是你佛门行事作风?” “呔!竖子无状,信口雌黄。” 那佛者虽然如此作佯怒状,但眼中却飞快闪过一道精光,心中暗自忖度道: “真是想不到,好不容易等到敖吉离开,又寻得此时,元还想要毕其功于一役。 然而琉璃灯境中的小世界居然都丝毫困不住这条小龙,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然脱困!他对他与敖吉之间的感情,就当真如此有自信,丝毫都不能动摇?也真是奇怪! 又或者说,是这小龙天生龙胎,佛性深厚,所以琉璃灯境对他才犹如纸糊?” 他心中感受了一番那水中另一处小世界的情况,果然不出所料,令他心下稍安: 看来,琉璃灯境果然是没问题的。 那么问题,显然就只能出在这个看似稚嫩青涩的小龙身上! 好吧,不管是因为这小龙对敖吉孽根深种,还是因为他天生佛缘,他都不能白白放过如此大有前途之龙。 ……既然琉璃灯境没办法引出他内心魔障,令他主动剔除六根,那么他便只能亲手想帮了。 阿弥陀佛,度化天下人,乃是我佛慈悲,佛门中人理所当然的责任呐。 如此想过,佛者心中依然坚定了信念,口中念到:“多说无益,朽木难雕,劣佛今日便来教汝领略一番极乐世界——唯我婆娑!” 佛珠一甩,那八十一颗雕有佛像金身的菩提佛珠腾然而起,便以势不可挡之势,向韩貅袭来。 及至韩貅头顶上方三尺处,陡然变大为隐隐能套入一人大小,缓慢地转动起来,仿佛有一只无形大手,在上面拨动着佛珠。 佛珠中仿佛带着万千真言,不断旋转的同时也在不断向下降,须臾便压迫到韩貅头上三寸。 此时韩貅才发现这佛珠中带着一股特殊的压迫,仿佛要强行让他屈膝俯首,压得他乖乖纳头而拜。 他心中惊怒不定,但心念急转,已然发现这老秃驴虽然蛮不讲理,但显然是更乐意生擒,而非将自己打死,心中有了计较: “兀那蛮不讲理的老佛陀,好生霸道,这是要强行渡我不成!呔,你倒是好胆,却小心敖吉回来,将你那辛辛苦苦修出来的满头舍利子全数拔干净!” “痴儿口无遮拦。” 佛陀冷笑一声,虽然依旧法相端庄,但语气中却已经有了冷笑的怒意: “还不知悔改,我既然来此,又怎会不做好万全之策。龙王生性霸道,我早已蒙蔽了天机防他一手。痴儿!你也不要枉费心机了,你等不到敖吉回来。” 哦? 这人看来果然是有备而来,还知道敖吉今日去东海与兄弟们会面? 韩貅心神电转,口中急急而道,言语中已然显出几分不稳,大滴大滴的汗珠落下: “哼,今日等不到又如何,日后他照样会替我讨回公道!” “身为男子却不知廉耻,委身人下,枉费了你先天龙胎的佛缘。然而,纵然那敖吉小儿对你情根深种,但孽缘终究是孽缘,便是他那兄长们都不会认同!你放心好了,他不会记得你多久,看如今时节,恐怕他已经饮下了劣佛特意为他准备的那杯忘尘酒,一了尘缘。” 佛陀笑了一声,接到: “难为你这孩子心性坚韧,劣佛活了这么久,头一回见到能在如此短暂时间内冲破琉璃灯境之人,真不知该夸你一句心志不凡,还是该叹息你冥顽不灵。不过放心,日后,这些种种凡尘孽缘,便都不会再让你牵挂于心了!” 韩貅眼中闪过一丝惊怒。 只见那佛陀面容一肃,手中托举的那盏光明琉璃灯轻轻一颤,变幻出无数似幻亦真的变体,围绕着韩貅周围齐齐而动,那灯的莲花底座上托着明亮烛火,烛火中隐现一吟唱佛咒的罗汉,身受烈火焚身之刑却吟诵不断。 那梵音阵阵,韩貅越是运功抵抗,越是深入耳中,震得他头皮发麻,神魂俱震。 无数变换的烛火,无数入耳的佛唱,无数转动的佛珠,韩貅被三层佛功包围在其中,虽然尽力抵抗,却也频现颓势。 恍惚间,他感觉仿佛时光倒退,以往和敖吉的种种历历在目。 是的,想起与敖吉在一起种种甜蜜欢欣之日,似乎便能稍解此刻的痛苦。 “哦?还在负隅顽抗么?然而好日难再,劣佛便要看看,汝短暂的生命中,有多少回忆足够你来缅怀,能不能支撑到那不可能出现之人来到。” 年迈的佛陀笑了,他笑起来,原本宝相庄严的模样便有了一丝为何的裂缝,不再那么慈和,反而显出原本的强势与傲慢来。 不错,即使燃灯离开玄宗,投入沙门,也并不意味着他就看穿生死,勘破红尘。 应该说恰恰相反,正因为西天极乐世界与他交易,让他看到了比原本更好的未来,更大的权利,他才来的。 在西天,准提接引两大圣人视他为座上宾,地位比现世佛如来更加尊崇。 但在道门呢? 无数高强之辈,即使他师父乃是七大圣人之一,但还是有无数法力高强之辈,是元始都不能随意轻忽的。 而即使那凌驾一切圣人之上的道祖鸿钧已经以身合道,但看封神一役最后,四圣合谋结果被鸿钧横插一脚带走通天去面壁,实则也是救人,便可知晓——鸿钧虽然合道,看似无情,但正因为成了天道,反而对玄门种种了若指掌。 而自己英雄辈出的玄门道宗,算来却要委屈与十二个师兄弟同列! 燃灯如何愿意? 他不愿意,所以他选择了背出玄门而入沙门。 当然,入了沙门,却也不意味着从此就高枕无忧。 毕竟他是一个外来者;论起佛法精深,又定然比不上正统西天出身。 如未来佛弥勒之佛法深不可测,嬉笑怒骂间却隐现风云之象。 而地藏王虽成佛之路坎坷,迄今仍为代理佛,但无论威望、佛法与修为都不容小觑。 既然如此,他只能从旁着手。 想来,为西天渡化去可贵的有生力量,便足以让他建立起自己的威望,甚至这些被他渡化之人,还能成为他在西天天然的部署吧! 可惜杨戬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为防杨戬彻底将那件事传扬于十二金仙知晓,他只能暂且按兵不动。 但到底布局多年,如此放弃,岂不可惜? 若是将巫山神女度化,想来蜀地佛门之振兴便指日可待。 而韩貅乃是先天龙胎,日后前途无量。 至于敖吉,北海龙宫一脉掌控龙族主脉,若能一并度化,那样,自己的实力恐怕那准提接引两个老牌圣人都要侧目了吧!哈哈哈哈! 第124章 执子之手14.13 “哗”的一声巨响,只见无数水花,裹挟着涛涛怒意,向岸上两人席卷而来。 太液池中的凝玉灵液蕴藏着无数年积攒下来的灵气,如今水凝成冰,仿佛带着锋锐之意! 燃灯古佛心中一惊,连忙运起如意洞天眼,便看见那太液池底,已然被一片冰凝雪花覆盖,森森严寒中,乃是那刍雪琉璃净瓶的残骸。 哈哈哈,果然一如他计划那般实行,想来现在这巫山神女的暴怒,也不过是最后的负隅顽抗,便让他来最后断绝这些痴缠在红尘中痴儿怨女,一丝最后的奢望吧! 只见他一甩法袖,源源法力孕成一张天罗地网,向那太液池收缩笼罩而来,口唱佛号: “阿弥陀佛,痴儿痴儿,仙凡有别,何苦执着,汝为了这灵魄身陨道消,最终这凡人脆弱的灵魄,也还是轻易摧折,更是被你自己亲手打碎,时也,命也,唯有了却凡缘,种种烦恼孽根方能铲除。” 便在这天罗地网渐渐压迫向太液池、琉璃灯阵与头顶的佛珠渐渐逼近韩貅。 面对滔天铺地席卷而来的怔怔梵音高唱,韩貅只能勉力支撑,被动抵抗,却也已经是岌岌可危了!感受到那笼中小鸟濒临崩溃的不稳和最后“回光返照”般强烈的抗拒,燃灯的嘴角泛起一丝幽幽的笑意—— 挣扎吧!抗拒吧! 无论你如何挣扎!如何抗拒!你的命运已经注定——注定要成为为我驱使的一匹座驾。 现在挣扎地越狠,想来被降伏后也就越发乖顺了。 哎,先天龙胎又如何,怪只怪你生得太晚,尚未长成,注定了要成为我明灯殿的护殿神兽,我燃灯佛祖的□□坐骑! 就在燃灯稳操胜券,畅想日后美好光景的时候,忽然,天外金光乍现。 一阵令人心悸的威压袭来,更带着令人骇然心惊的蓬勃怒意。 “秃驴尔敢!” 金色的龙尾闪烁着熠熠光芒,带着力压万钧之势向燃灯扫来。 “你!” 燃灯大惊失色! 还不待燃灯放话补救,敖吉毫不含糊的作风便逼得他不由全心运起功力抵挡。 不过十个回合,他便惊异于敖吉深藏不露的强悍修为,不得不被迫放松了对韩貅与瑶姬两人的禁制,取回了在韩貅头顶不断盘旋威胁的佛珠,运起法力全力对敌。 敖吉可不是尚未长成的韩貅,他决计不敢掉以轻心。 一边缠斗,一边更是心乱如麻,震动不已: 这怎么可能? 敖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分明是看着敖吉离开北海的!而东海法会现在也不曾有变故传来!难道是西海龙王那女人骗了自己? 不对,西海龙王尚且指望着自己为他三儿子谋划一个出头之机,万万不敢哄骗自己?到底怎么回事? 正在惊疑不定间,只见原本苦苦支撑的韩貅精神一震,座下生出一尊金光莲座,迅速胀大,须臾间便将没有燃灯本命仙器——琉璃灯供源的灯阵打散,脱身而出。 下一刻,他一掌击碎了太液池上的禁制,进入其中,没过多久便救出了在池底情绪不稳、眼看道基将损的瑶草。 韩貅将瑶姬安顿好,便见龙王敖吉含恨出手,声如雷霆,压得燃灯左支右绌,神色一冷,想也不想便依照曾经敖吉教过的那样,开启了雪净天的护山大阵。 一时间,只见空中片片雪花飞舞,轻柔的雪花,渐渐下得紧了,其中密密麻麻之势,竟让心生退意的燃灯发现自己已无退路。 不过一刻,更糟的情况发生: 这些落雪中不知有何法门,落在身上轻柔不显,仿佛与寻常雪花毫无分别,但却无法用功法化去,一片片落在自己身上,或者融化成水,或者继续堆积,不稍片刻,对峙中的一人一龙身上,便都仿佛是凝上了一层雪光。 此时,便是燃灯再如何迟钝也感受到了不对,这些雪花中竟然隐隐有吸走人功力的能力,他感觉到自己的灵力流逝速度远比寻常迅速,脚步似乎也收到了雪花的阻碍,越发的迟滞沉重。而见与他对战的敖吉,分明是十分适应这主场的地形,翻腾间越发轻灵! 心念急转间,燃灯已然有了计较! 事不可为,但来日方长,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他好不容易挺过了封神,如今终将要守得云开见月明,如何能命折于此?大丈夫,自然要能屈能伸! 只听他提了一口中气,高声道: “不错、不错,龙王好威猛的阵势,我却是万万打不过。可惜,纵然姑射山人先天龙胎出身,前途无量,想来被你如此护着,此生也终究是金尊玉贵养出来的一朵小花,一生为人所护,难成大器。” 若是一般人,恐怕听到这句话,再怎么样也会动怒,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便会插手进来,让这口出狂言的秃驴知道“自己的厉害”。 然而韩貅闻言却只站在安全之地,取出折扇,慢慢悠悠道: “尊者言笑了,所谓能者多劳,我对法术一道本就没有多大兴趣,自保足矣,论起教训人,自然还是小吉最为拿手,我相信小吉,一定能带着我那份,给你送上一份大礼。” 听这话里的意思,他却是丝毫不打算插手。 他当然不会插手!曾经就有不知道多少血淋淋的先例摆在面前,他现在不过准圣巅峰,而打架的这两个,都是圣人位上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的老人家。 自古以来,自不量力插手进高端战斗都是没什么好结果的。越帮越忙还是小的,万一被对方反过来捉住了辖制己方,反客为主怎么办?再或者,自己一掌打过去,这佛陀拼着受伤借势脱战,也不是不可能的! 反正现在敖吉占尽上风,他大可以作壁上观,以策万全。 如此想来,韩貅自然是八风不动,做得稳如泰山。 他这般冷静,丝毫不为所动,燃灯却被气得差点岔了气! 一时张口欲骂,想不到就是这一刻分神,便被敖吉凶悍的龙爪抓了个正着,金刚不坏的肉身,尖利的龙爪,在他身上撕出长长的伤口,身后的仙元更是让那伤口无法愈合。 燃灯心魂俱裂,再顾不得那德高望重、宝相庄严的形象,连忙一个驴打滚逃过再度袭来的致命杀招。 只听一旁韩貅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这么大把年纪了,尊者还出来活动筋骨呐~我方才说过,你欺负了我,小吉日后自然会将你满头舍利子统统扒下来当下酒菜。怎么样?报应来得快么?” 敖吉道:“哦?不错!你这老秃驴性格蛮不讲理,这舍利子金光闪闪,放在你身上却是它们福薄,既然师儿想要,为夫自然服其劳。” 两人一唱一和,丝毫不顾及现场的几位单身狗。 燃灯被这两人气得浑身发抖,下一刻,便见敖吉再度袭来的龙爪奔着自己头顶而来。心下更是骇然,灵力没了还能再有,这些舍利子可是自己投入沙门之后以毕生修为转化而来,自己可不是正经佛门出身,只要佛识尚在,舍利子总有一天能修出来,自己头上的舍利子,没了想要再修出来,可不知道要有多久呢! 然而左支右绌,那龙爪却仿佛天罗地网,不依不挠地跟在他身后! 忽然寻得这雪净天阵法的一处空隙,正是那片与周围雪境显得格格不入的桃花林,他心下大喜: 这还要多亏了敖吉痴爱韩貅,为了博佳人一笑,甚至不惜破坏雪净天原本的阵法,令他寻得一处生机。 那敖吉攻势太猛,丝毫不见有留手意思,其中狠厉之意,令他胆战心惊。反复是自己有胆招惹韩貅,他便当真要将自己的性命留在此地一般! 仓皇之下,无暇细想。 便在敖吉又一爪袭来之际,拼着又几颗舍利子被扒下,燃灯抛出法宝琉璃灯,作势要放出大招,借机逃入那桃林生门。 “哈,这确实断尾求生哩。” 敖吉反手接过琉璃灯,无边法力禁锢住欲自爆的法宝。燃灯留在灯内的佛力,与敖吉的龙威,两股力量对冲,震得琉璃灯之上浮现出丝丝斑驳裂痕。 韩貅瞥见,摇了摇头:“好端端一件精致之物,先被主人遗弃,后被你这厮粗蛮对待,真是可惜了。” 这琉璃灯造型优美精致,的确是一件难得的艺术品。 韩貅见猎心喜,现在却只能叹息。 “哦?这有什么特别的?” 敖吉纳闷地低头看了看,只觉得便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法宝。又抬头,有些迟疑道: “师儿,你是不是,有哪里不一样了?可是那老秃驴对你做了什么?”说着便紧张起来。 佛门那群秃驴们的手段一向令人忌惮,一语不合就喜欢渡人也就算了,其中对心智神魂的研究,比当年走心魔之道的罗睺大能更甚——甚至这帮佛门之人,打着普度众生的牌子,更加光明正大。 韩貅笑而不语。 他心中却有些叹息。 原来之前在那燃灯的灯阵之中,韩貅不得不运功抵抗那些梵唱,不断回忆自己与敖吉那些共度的时光。不知不觉间,曾经尘封的记忆,那些关于自己的转世、在八方星海中等待,在十方世界中与敖吉厮守的记忆,也都尽数浮现。 所以虽然只有短短百余年人生,但他却有那么多的回忆支撑他等到敖吉到来。 最后是回忆到了沈冰鹤那世,似乎是连带着沈冰鹤那灵秀的美学天赋也一并回忆起来,并上妙相那一世的深厚佛缘,他竟然也能够端坐在那灯阵之中,好整以暇地欣赏起梵唱,更从那不断旋转却又足够缓慢的琉璃灯化身中,仔细端详出这法宝精致细腻的造型和美态…… 若不是想起了这些记忆,后来韩貅也不能轻易化出莲花座,以眼还眼,轻易从内用相似的佛力攻破燃灯的灯阵。 说起来,还要多亏了燃灯这一劫,才让他想起了种种,而自己之前在那琉璃灯境中,能够无比坚定快速地破除心魔、坚信敖吉始终会陪伴自己的原因,也终于觅得真相。 可惜,这样让燃灯奔溃的真相,恐怕他是无缘得见了。 韩貅在心中依然厘清了来龙去脉,看向敖吉的眼神自然是越发情意脉脉。 “我脱出琉璃灯境之时,便借机传信于你,想不到你来的这般快。” 敖吉道:“这还要多亏有贵人相助,我那时已然到了东海地界,却遇到地藏菩萨忽然出现,我与他素未谋面,他也不说来意,我正觉得奇怪,却发现对我一向冷淡的闰姐特特上来找我,似乎迫不及待让我饮酒,这才感觉不妙,假意饮酒,方能在你传讯之后立刻脱身。如今想来,恐怕是地藏特地在那里等我,只是与燃灯同为佛修,不好全盘托出,方才曲线救国。” 顿了顿,他转而道:“对了,琉璃灯境的心魔影像十分厉害,我也略有耳闻,你在里头可有事?” “无妨。”韩貅笑起来,便将自己在灯境中的种种悉数告知。 “吔……看来小师儿果然是爱我甚深,这大名鼎鼎的琉璃灯境都无法动摇分毫。”这么想着,敖吉自然是喜不自胜,凑到韩貅面前,觍颜卖乖。 第125章 执子之手14.14 不过师儿对自己的心意,敖吉如何不知?便是这般的顾左右而言他,也被他自动理解为是爱极以致无法言说的表现,笑得一派意味深长。 既然韩貅如此做,他那么宠他、爱他,怎么忍心让他为难?罢罢罢,师儿脸皮薄,不好意思说出口,他懂就好了——毕竟他年长这么多,难免要疼惜些年幼的小恋人哒。 哎呀呀,就算是这样蹩脚的伎俩,看在他眼中,也是充满了可爱呀。 自然一本正经地配合道:“哦?帝流浆?难不成方才在太液池中还发生了什么事?” “不错。”韩貅点头道: “燃灯佛在将我拉入琉璃灯境之时,也同样将瑶姬一同拉入其中。当我脱出之时,瑶姬尚且陷于那幻境中。我那时便以打向太液池中的一掌为掩护,实则在暗中凭借你交给我的,对太液池的掌控权,催动池中凝玉灵液翻腾,用不稳定的环境惊醒瑶姬,再传音其中,告知她情况。” 哦?这么厉害?! 有对比才显(you)厉(shang)害(hai),有被灯境搅得心神俱碎的瑶姬做反面教材,可不就是更加凸显出小师儿对自己矢志不渝的深情和坚定的信念么? 敖吉心中欢喜,自然是看韩貅怎么看,都是大写的帅气机智,爱人这样的行为,也让他感到深深的自豪,只是…… 却又不禁疑问: “哦?既然如此,那为何还需要你的帝流浆重新弥补那熊槐脆弱的灵体?” 韩貅叹了口气:“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那时的瑶姬,已经在琉璃灯境的影响之下,错手将琉璃净瓶打碎。好在还有帝流浆,否则——” “唔……”敖吉闻弦音知雅意,叹息道: “刚刚在那幻境中经历过一番情爱纠葛,好不容易挣脱回到现实,就要面对自己亲手扼杀了爱人最后复活的希望。这样的大起大落,恐怕才会真的让神女直接坠入空门吧!哎呀,如此说来,这燃灯老秃驴,果然是算无遗策!” 韩貅点头:“不错。” “可惜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我的小师儿福缘深厚,又智计过人,终究是棋差一招。” 燃灯厉害,打败燃灯的自己不是更厉害? 阴谋深深,看穿阴谋的师儿不是更聪敏? 敖吉凑到韩貅跟前,觍颜夸奖,那乞怜讨好的模样,倒是透着一番不一样的可爱来。 眼见这两个人又要开始黏黏糊糊的歪缠,忽然,九天之外又传来一声清亮梵唱: “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敖吉皱眉:“嘶——我这北海地界寻常如此安静,却想不到,今天确实热闹极了,刚刚赶走一个多管闲事的秃驴,现在又来一个,这赖在家中的小情侣都还没走,难不成这位,也是来度化孽根的?” 韩貅吔了他一眼,笼在宽大袖中的手隐蔽地捏了捏敖吉的食指。 这样亲昵又隐秘的动作,顿时令敖吉不再说话,耳朵根都红了半截。 “真是白目,听这佛号,便当知是何人了,你先前不是才刚刚与我提起过他么?” 敖吉虽然对佛门无甚好感,不过到底是曾经为了成圣各家典籍理论都研究过一些的人。更何况韩貅都提醒到了这个地步,再木讷也说不过去。 “原来是地藏菩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说着,敖吉便广袖一挥,原本飘雪纷纷的雪净天中,无形的禁制也就解开,最后一片雪花落地,已然恢复到了之前那个宁静秀美的冰雪世界,只剩下一园桃花,依旧开得烂漫娇艳。 韩貅此时已然回忆起了从前记忆,而敖吉,说也奇怪,他虽然并不曾记得十方世界中的种种,但兴许是梁刹那一世余韵未消,两人不约而同,都在地藏的佛光中感受到清圣莲气。 待地藏菩萨真容显出,便见是一位面目柔和而悲悯的端肃美人,令人见之心折。 《占察经》说:“地藏菩萨发心以来,过无量无边不可思议阿僧祇劫,久已能度萨婆若海,功德满足。但依本愿自在力故,权巧现化影应十方。” 此为说地藏菩萨于无量无边劫修行。早已达到了佛的智慧海,功德圆满具足,早应成佛了。但菩萨发愿要度尽一切众生,故隐其真实功德。以本愿力,自在神通,到处现身说法,普度众生。 《楞伽经》也说:“有大悲菩萨,永不成佛。”是说菩萨以大悲愿力,发愿度一切众生,虽然功德智慧与佛齐等,而不现佛身,始终现菩萨身,于十方世界,度脱众生。 无论从哪一桩中出发,显而易见,地藏王的形象都是充满了真正的、舍我其谁的光辉灿烂,与整体爱重金身的佛门画风不太一样。 是以,即使是敖吉这样对佛门秃驴十分厌烦的“化外牲畜”,也对地藏肃然起敬。 如今出现在敖吉、韩貅两人面前的这尊菩萨,虽然身上佛性深浓,但却又隐匿于无形,返璞归正。 还是那句话,当真是有对比才有伤害。 不同于之前那燃灯古佛,看似宝相庄严,实则尘缘俗染,这尊菩萨面上染着地狱的风霜疾苦,悲苦深浓,但眼眸深处却又带着温柔慈和。 韩貅凝目静思,忽而松开眉头,笑道:“看来貅当恭祝菩萨,修为有成。较之向前,佛法越发深厚了。” “这其中也有韩施主的功劳。若非韩施主替贫僧的化身了却那桩心事,方才能令贫僧解开心结。” 清亮的佛音,非男非女,端美的法相,似男似女。 看到这仅仅有一面之缘的菩萨与爱人两人交谈甚欢,说着的是他没有印象的内容,言语之间的默契与相识一笑,更是有一种仿佛没人能插足进去的“错觉”!敖吉本能地产生了一丝酸楚。 哼,枉费他之前还觉得这个菩萨是贵人! “师儿!佛门中人惯会套路人,我看你还是离这位修出佛智慧海的菩萨远一些,免得到时候,躲过了燃灯的暗算,躲不过地藏的阳谋啊!” 这话说的,令韩貅和地藏相视一眼,具是忍不住笑了。 韩貅掩唇道:“这话让您见笑了。” “无妨。” 好在地藏实在是个厚道的菩萨,不忍心继续逗弄这位可怜的痴情人,道,“我此次来,原本是想有一个不情之请,请二位留燃灯尊者一命。” 前文已经说过,地藏此生早已经做好了不成佛的准备和觉悟,有韩貅在妙相一世,误打误撞的帮助,更是替他一偿夙愿。了却心事之后,最后一桩执念也得到超脱,所以他的修为才能够在短短时间内又有了进展。以德报德,方才有了今日相助。 但换而言之,地藏的立场毕竟是佛门,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佛门一大强悍的过去佛燃灯就此殒命在东方一尊龙王手中而坐视不理。 “燃灯虽然对韩施主与巫山神女不起,但还请看在贫僧的面上,饶过他一命。” “那是不是放过他,从此以后,你和师儿之间也就两清了?”敖吉嗤笑了一声。 韩貅“嗯~”了一声,闻言,敖吉立刻举起两手在脑边,作势认错:“你受了委屈,怎么办当然你来定,小师儿,原谅我这次。” “哎,你哦~”韩貅摇了摇头,转向地藏:“菩萨也说了,这是你本来的打算。想必你也看到了,如今燃灯已经从生门逃出……” 说着,他忽然叹了口气,做出伤感状:“哎,也是我年少任性,逼得小吉为我在雪净天种下一片桃林,从此这遍布杀机的雪净天护山大阵,便因此而不圆满。” 其话中之哀伤叹息,仿佛真是为了自己的年少任性所为而感叹万千。 一旁的敖吉闻言,连忙轻轻拍抚着他柔软的长发:“师儿不要自责了,为你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至于这杀阵,原本也不是不能改,只是我深知你通晓阵法,定然不会无故有此要求,又宅心仁厚,便明白你其实是不欲我再造杀孽。你的心思我早已知晓,你又何必再隐瞒……” 原本静静看着的地藏,在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 “二位施主,可否顾忌此刻雪净天中尚有一个闲杂人等,要耳鬓厮磨,暂且推移到贫僧走后?就算贫僧对阵法所知甚少,却也能看懂,方才那雪净天的杀阵中,桃林之地,生门死门,全在二位一念之间。” 这话,可算是一个信号。 一语不合就切换到“旁若无人秀恩爱”模式的敖吉与韩貅,闻言双双肃容改色。 “好吧,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不错,我们的确是故意放燃灯逃脱。”敖吉淡淡道,“你们这些佛修,总有些奇诡的手段,打之不死乃是常事,保不齐还有什么厉害法门,涉及命运因果,沾上了便是一桩麻烦。更何况拖泥带水,盘根错节,废了老大力气将燃灯杀了,保不准过不了多久,便会有准提接引来找我的麻烦。” “主要是……”韩貅慢慢接到,“燃灯佛的根脚与灯有关,这种东西,点之不息,死而复燃,燃灯佛从前带师传教十二金仙,更身为截教副教主,智计不凡,在耍心机一道想必也深有心得。他只身闯入雪净天,想来定有什么保命手段。” 敖吉接到:“比如说魂灯之类的东西。” 地藏菩萨在心中深吸一口气,默诵心经,告诉自己面前这两个人,只是两个深陷情缘的痴儿,就算被花式秀恩爱糊了一脸,也不值得动怒、不值得动怒、不值得动怒…… ……若是这两个人是在地府,身为地府二把手、用往生咒送不少人进畜生恶鬼修罗道的菩萨绝对能教他们做人! 心经流过心间,菩萨缓缓睁开眼,又是一派天朗气清,悲天悯人。 “在发现二位施主手下留情之后,贫僧便想要告知二位,日后还是要谨慎小心。不过看二位心有灵犀,默契十分,想来贫僧的小小提醒,已然是多余了。” 敖吉道:“虽然多余,不过心领。” 韩貅笑着无视了敖吉的话,道:“貅与菩萨的交情归交情,不过毕竟燃灯佛者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向净土讨要一点赔偿,想来也是情理之中吧。” 这是……本来就打算要敲竹杠的意思咯? 第126章 执子之手14.15 然而此事明摆是出身净土的燃灯算计了东土的敖吉、韩貅与瑶姬,深扒下去,说不准还要再牵扯上之前瑶姬与杨戬之间的恩怨,若是纠察出来其中还有燃灯的手笔,他和西王母可就算是有杀女之仇了。 地藏叹了口气:“的确是合情合理。韩施主,明人不说暗话,有什么条件,还请直言。” “称不上什么条件。只是希望接下来菩萨与净土能够作壁上观,莫要插手到吾等与燃灯佛尊之间的纠葛。” 顿了顿,韩貅举起白瓷茶杯,向着地藏敬道:“你我心知肚明,燃灯佛尊此行定然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我们杀不得他,却不能放任有这么一尊佛者在背后肆意谋划,所以,自然需要一些小小自保的手段。”韩貅笑得风轻云淡,温和无害,但说出口的话语中,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上天有好生之德,菩萨宅心仁厚,想必不会拒绝我们小小的希望吧。” 地藏看向敖吉:“龙王也是如此作想?” 敖吉不置可否:“燃灯对之不起的是师儿,我虽然气,但师儿想要如何,我不会勉强。” 地藏心中松了口气,看到韩貅唇畔噙着的一丝笑意,道:“韩施主今日的恩德,地藏与净土必会记得这份情。”说罢,抬起面前的茶杯,回敬。 “哦?我却不知自己又散出去了什么恩德,菩萨言笑了。”韩貅饮尽杯中物,忽而又长长一叹,“说到底,佛尊虽然算计貅与小吉,但毕竟不曾真正下狠手。可是对瑶姬——” 不错,韩貅当然不可能替瑶姬一同做决定。菩萨如今对韩貅与敖吉的“知情识趣”、“以德报怨”升起无数好感,闻言当即道:“燃灯佛者对神女与楚怀王所作种种,的确有伤天和,如果可以,莫说净土,地藏自己甘愿做出弥补。” 等的便是你这句话。 韩貅道:“实不相瞒,熊槐之灵之前在凝玉灵泉中被再度打翻,虽然我已经用帝流浆稳定住,但毕竟治标不治本,二人投胎一事已是可不容缓……” 闻弦音而知雅意,地藏菩萨立刻明白韩貅言下之意。但见这俊美神人面上光明磊落,走的分明是中肯持重的阳谋,心中没有丝毫被算计的遗憾,反而颇为赞赏他对友人不离不弃的情义,欣然道: “不过是举手之劳。贫僧虽只为菩萨身,但在地府这一亩三寸地中,尚且能说得上话。若是想要保得楚怀王与巫山神女二人一世情缘,幸福安康,却是不难。只是地府轮回池炙热难耐,若要配合,还需孟婆在孟婆汤中加入一味三生石下酝酿而生的忘川河水,自然可护住怀王脆弱的神魂。贫僧原为中间人。”地藏掐指算来,道,“三日后便有一桩机缘,韩施主不若那时入阴司中来。” 问过瑶姬,得到肯定答复,自此心头一桩事便是在此了结了,韩貅洒然一笑:“如此,便多谢菩萨了,三日后貅必定前来叨扰。” “那贫僧便扫榻相迎。” 留下两个许诺,地藏菩萨和和气气地离开。目送菩萨消失在云端的身影,只觉眼前阴霾一扫而空。 却只听敖吉酸溜溜道:“等便等了,谁要他这个光头和尚扫榻相迎了,出家人哦,还这么不知羞。” 韩貅睨他一眼,想到上一世这人还痴痴念念想着坠入空门,纵然是燃灯在其中作梗,但……哈哈,且让他这么百般诋毁出家人吧,端看他日后回忆起了这段事,自打嘴巴,会如何羞窘。 哎呀,不行,自己怎么好像越来越恶趣味了? 说话间,原本没有动静的瑶姬显出灵体,虽然面容已经平静下来,但灵体上不断涌动的涟漪,显示她依旧惊魂未定的内心。 “便这么便宜放过燃灯了么?” “哎!”韩貅“啪”的一声合拢折扇,将那折扇抵至唇边,嘴角笑容隐现,“这事儿,你看着便是,咱们不急。单单身死道消,岂不是太过粗蛮了?” 虽然在现在,燃灯的确是只成功坑了瑶姬这对,但韩貅已然回忆起了曾经,前因后果的一番联想,自然有了一个猜测,虽然还不确定,但有一件事却很肯定—— 那个曾经害了敖吉、在系统空间中尝试扼杀自己的幕后之人,与燃灯脱不了干系。自己本世界中一生悲剧,气运被夺,恐怕便于他不无干系,而主世界…… 无论如何,燃灯现在不曾害了他们性命,但他与他们之仇,却不仅仅是谋财害命那么简单了。 这笔账,自然不能轻易了解。 想到此处,韩貅眼中隐现锋锐。虽然依旧是温和如玉,但那笑容却莫名让人觉得脖颈发凉。 看得瑶姬一怔,细细回想,果然发觉了一丝端倪,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笑意:“看来你还有后招?那便好,我方才还在想,什么时候睚眦必较的阿貅这么好脾气了,那满头包的秃驴都招惹到对方身上了,你们俩还这么憋得住。既如此,那我便可以放心去了。” “啧啧啧,没错,没错,你大可以带着你的熊槐,放心地去了。”敖吉冷飕飕道。 虽说知道这位神女和自己爱人纯粹是发乎情、止乎礼的纯纯知(gay)己(mi)情,但对于这个总是和自己抢夺师儿注意力的女人,要他有什么好脸色还是很困难的。 这话一出口,便感受到韩貅在衣袖中暗暗挠了挠自己手心。 咳咳>< 好在瑶姬现在心结将解,心情大好,懒得与他计较,只笑着面对友人:“好友此情,瑶姬定然不忘。“ “唔……难得听你唤我一声好友,可真是贵啊。”韩貅打趣一句。 如此揭过,瑶姬神魂剔骨伤势未愈,方才又不顾伤势运功抵抗燃灯的佛音,虽有凝玉灵泉供给,但同样也是损耗颇大,支持到现在已是不易,寒暄几句便也不再打扰这两位情侣秀恩爱,自顾自躲回瑶草本体中,看顾熊槐灵魄。 见闲杂人等终于撤走,敖吉自然不再遮掩,两人光明正大地十指交缠。他犹不满足地将韩貅揽入怀中,拉着他便向屋内走去。口中另起话头:“那么师儿对这燃灯打算如何做?” “简单,釜底抽薪。” 韩貅摊开手,其中那黯淡无光、斑斑裂痕的琉璃灯静静躺在手中:“论术法修为,燃灯及不上你,论佛法,他一个半路出家的,自然也比不上摆明车马站在我们一方的地藏,如此,他还有什么可依靠的呢?” “佛门?佛门尚且需要他的投名状呢!若是他迟迟没有功绩,想来他这个过去佛,就真是要成为过去了!” 敖吉若有所思:“燃灯最大的本事,莫过于身为阐教副教主,天尊极其爱重之人,却能转投沙门,不但脱身脱得干脆利落,十二金仙尚且都对他存着一份难舍难分的授业之情。” “不错。”韩貅笑着点头,“所以咱们一不做二不休,这回便索性好人当到底,帮这位前副教主那些藕断丝连的旧恩情,一并除了去。比如二郎真君,这些时日便很不好过,就算他师尊玉鼎真人都觉得他性子严苛太过。可怜这么一个目下无尘孤高清傲的闷葫芦,想也知道,若没人帮一把,那些冤屈必是要闷在心中的。” 正是一步一滞间,韩貅已然又打算好了将一个“污点证人”拖下水。 十二金仙倒还还说,最后一桩,“只是——天尊虽然性子严苛古板,但也最终情义。燃灯叛逃他都没说什么,咱们两个与玉虚山没干系的人找上去,是不是人微言轻了点?”韩貅停步凝思…… 敖吉凑到他面前,觍颜道:“好师儿,我真喜欢你说‘咱们’时候的模样。” 韩貅一口气哽在喉头,不上不下,忍不住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我说正事呢!” “好好好!”敖吉道,“好师儿,咱们的事最重要……这事儿也简单,你莫不是忘记了你还有个好师尊?有事师尊服其劳,现在正是需要他帮忙的时候哩!” 敖吉话说的痛痛快快,韩貅不由一怔,不知怎的,忽然回想起自己年少时节,甚至在那朦胧的,尚且在龙蛋中的记忆。 似乎那个时候,师尊就常常拿自己与小吉的缘分打趣?曾经只是以为师尊性格乖僻,又一语成谶,然而如今想来,却觉得这其中似乎另有内情? 看来,碧游宫一行,却是不得不去了。 ============= “唔呼!果然所谓朋友,就是用来托付、指使、差遣呐。你这条恬不知耻的老龙,拐走了本座钟灵俊秀的小徒儿还不够,现在还要驱使我这把老骨头替你奔波劳累。” 金鳌岛上,曾经金碧辉煌,万仙来朝的碧游宫,如今虽然不复当年盛景,但也是一处灵气沛然的仙境。精致的碧游宫中,两边被点化的小童捧着仙花仙果,软□□上,静静端坐着一尊如玉般的红衣美人。 其人形容,可谓“披华藻之可好兮,若翡翠之奋翼。其象无双,其美无极。”更妙在“近之既妖,远之有望,骨法多奇,应君之相,视之盈目,孰者克尚。” 此时华美无双的通天教主冷哼一声。 “好友不是说最是疼爱师儿么,怎能狠心任那蛮不讲理的秃驴横行无忌?莫非……” “莫非什么?” “莫非是怕了那秃驴再从中作梗,惹得玉虚山那位再生气?如此,倒是敖吉的不是了,损了教主的兄弟情义,自是万万不该。” “哦?你这是在给我激将法咯?”通天看向一边莫不作甚的韩貅,“小师儿,你却如何说?” 第127章 执子之手14.16(正文完结) 结果最后,也不知是韩貅“技能点错”的关注点还是敖吉那“蹩脚”的激将法起了作用,高傲的通天教主还是揽下了此事。 曾有诗言,“元始百灵定洪荒,天尊万年传神业。掌中轮回,福泽芸芸众生;门下仙道,威震浩瀚乾坤。” 里头说的便是面前这位的元始天尊。所谓一气化三清,太清老子的人教向来喜欢圈起来自己玩,于是自封神一役截教式微之后,阐教更是一时无量,可堪为道门正宗。 元始天尊乃是一尊英伟不凡的圣人,秉性持重严苛,最是目下无尘。见得许久不见的通天,却是将面上板得严丝合缝,更显严厉。两人相逢,相对而言,反倒是通天这个被兄长联手外人好好算计一番的小弟,一派豁达散漫的模样。 通天将手中黯淡无光的琉璃灯抛出,随口便炸出一个消息:“看来多年不见,兄长想必也是听了小弟的劝告,对手下弟子的看顾放松许多了。若不然,怎么能教出燃灯这么个痴狂邪性的弟子来,悄悄这都干得什么事?强行渡人,便是正经佛门出身的准提接引那两个老流氓,也不过如此了吧。” 果然是怨念颇深,随口一黑都不忘往佛门那两位身上抹点泥。 在座中人权当做没听到这位少年模样的俊美圣人是如何评论西方两位,只是在场的十二金仙,却都不由凝神…… 燃灯? 前面已经说过,燃灯佛出家之前为燃灯道人,为元始天尊座下大弟子,阐教副教主,代师传教于十二金仙,以致十二金仙称其为“老师”,真可谓是“神仙班首,佛祖源流”。如今再次听到老师的名字,却是在上门“踢馆”的通天教主这硬茬口中,十二金仙的立场顿时微妙了起来。 元始接过琉璃灯,一见之下,果然是他那曾经的大弟子燃灯的法宝,看向通天。虽然当初在封神大劫中联手算计过通天,但对这个同源而生的小弟,他也是殊为了解。这种事情,多半所言非虚。特别是燃灯这法宝摆在面前,只需掐指一算便知真伪。 他心中涌上一股复杂心绪,垂下眉眼: “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只是,你徒儿受了委屈,却不应该来寻我——燃灯如今依然不是道门中人,便算是我教徒无方,他如今也是佛门的燃灯佛。” 要的便是他这一句诺。 “好!这是兄长说的,可千万不要忘了。”通天飒然道,看向周遭默不作声的十二金仙,“什么样的师父什么样的徒弟,兄长是能狠下心做大事的人,想来兄长的几位徒弟,也是如此吧。” 这句话刺耳得很,却也透露出看似已经平静的通天,仍旧对当初两位兄长合谋算计自己一事耿耿于怀。但他如此发泄出来,反而令元始默然无语地全盘接受。 当初为量劫蒙蔽心志,又有西方二圣在背后推波助澜,竟是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个局面,待他发现,终究已经退无可退。如今佛道渐有平分天下之势,燃灯的背走,更是一个明之昭昭的信号。他便是再如何白目,也已经明白,这确实一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阐截之争,最后的赢家却是佛门。 千般思绪似流水般划过,元始扫了一眼下首神色不一的弟子们,道:“为兄自然是会言出必行,燃灯贪嗔计较,不堪为徒,阐教中早便没有这号人物,与他没有丝毫干系。广成子,你去,务必将为师的话带给众人。”顿了顿,他又闭上眼,“还有这琉璃灯,你送去净土,告诫他,日后多做智慧观,修行先修心,渡业先渡己。” 修行先修心,渡业先渡己! 好毒的一句话,还要特特将燃灯的本命法宝送到极乐净土,这是让燃灯的丑事公之于众。果然是不断则已,一断绝情! 广成子等人立时为师尊的果决而暗自心惊。 圣人之言,含珠带玉,看到这一点,通天便也心满意足,对元始随手拱手作揖。 恭送两大圣人离开,十二金仙聚首,顿时因为燃灯被逐一事议论纷纷。虽说当初燃灯叛出阐教,但毕竟只是“改投沙门”,他在阐教位高权重,德高望重,即使离开,但仍旧有很大的势力留存。十二金仙嘴上不说,心中仍旧将他视作重要的老师兄长。 赤精子率先道:“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老师如此,的确是不智啊!” 广成子瞥了他一眼,斥责道:“什么老师?从今往后,我们唯有师尊,莫要忘记。” 十二金仙愤愤不平,然而其中一人例外——便是杨戬的师尊玉鼎真人。 只听他轻咳一声,忍不住借此为自己徒儿杨戬澄清说明,末了道:“姑射神人根脚尚浅,修行日短,但做事的确是没话说。我那徒弟就是个闷葫芦,若不是他特意修书将此事原委告知,我那徒弟,便恐怕要被我罚在灌江口关禁闭一百多年来思过。说到底他也是苦主,难为他如此知情识趣,可见是个好孩子——至于老师,哎……到底是时移世易,人事易分。” 是啊,时移世易,人事易分。 十二金仙闻言,具是心中感伤,虽有惋惜,却再无不服。 自此以后,却是与燃灯断绝干系。而少了十二金仙这桩授业恩情,又没了元始默认的庇佑,身受重伤还被代表着元始天尊的广成子当中下了面子,燃灯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却是又恨又悔,捧着元始让广成子送来的断情之语,心中一片凄神寒骨。 “修行先修心,渡业先渡己。咳咳……”燃灯运功疗伤至一半,终因为心中反复涌动着此言,积郁于心,一口淤血哽在喉头,竟隐隐有走火入魔之相,“师父啊,当日你一句‘贪嗔计较’,便险些让徒儿走火入魔,如今这句话……却是说到了实处!” 他恨,他悔,他却无可奈何。 “好个韩貅,好个敖吉,我只以为你们是有自知之明,晓得不能随意杀了我引发道佛之争。想不到却是有这般能耐,仅能劳动圣人大驾!当真……是我棋差一招,小觑了天下英雄啊!” “师尊!还请莫要劳心劳力,养伤要紧啊!”身旁的金鹏凑上来,连忙道。 燃灯叹了口气:“哎,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或许,终究是我错了。” ====================== 另一边,韩貅与敖吉两人拜别了通天教主,三日之约转眼已至,二人如约来到地府拜见地藏王菩萨。 地藏信守承诺,依然与后土娘娘,也就是孟婆商量过此事,不消多言,一捧特殊的忘忧散下去,瑶姬与熊槐这对苦命鸳鸯,便也算是终成正果。 看着轮回池中两人灵魄被分开,又隐隐被一道红线牵记,韩貅心中怅然若失。 敖吉往日对瑶姬一直无可无不可,十分冷淡,今日却长久凝视,若有所思。 事后,两人离开地府,也不急着回北海,一路缓步慢行,是打着要看遍山川美景的主意。 到了一处,敖吉忽然叹息一声:“方才看到红线寄情,我脑中闪过了很多东西,纷繁杂乱,却又都是一闪而过,宛如过眼云烟,即使以我的修为神识,却发现丝毫琢磨不住。” 韩貅看着他,却不答话。 ——因为接下来,敖吉脸上就泛起一阵奇异的笑意:“师儿,你看这处,可觉得分外熟悉?” 韩貅顺着他手指方向望去,却因为眼前入目的景象而诧异挑眉: 蜿蜒的河水从林中潺潺而来,波光粼粼,碧波荡漾,在夕阳下泛起清澈晴岚。 这只是一条普通的清澈河流。 却又格外不同,熟悉到不同。 “这是……” 韩貅眼神一变,只听敖吉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也真是不知地府这个鬼地方是有什么莫名的瘴气,令我终究差了那么一线记不起要紧之事。不过,该是我的终究该是我的,逃也逃不开,看到这一幕,该记得的,不该记得的,我便都记得了。” 他松开韩貅的手,往前踏了两步,从地上随手捡起一根木头,手中一运法力,那木头便随性任意,一如他心思那般变化成了一根……斧头。 随手一翻腾,敖吉转身微笑:“怪说我当初在师儿在蛋壳中时便觉得面善眼熟,原来早前我那化身的棕熊精,还与师儿有这么一遭恩源……说起来,小师儿,你这个河神当了这么许久,怎么都想不起来,要来我北海处拜拜码头呢?” 韩貅一挑眉。 这意思,是这榆木脑袋终于开窍,想起了从前? 折扇抵唇,韩貅轻笑一声:“原来你便是那位大名鼎鼎,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北海神若?哎呀呀,我以为,这拜码头一事,自古以来便无人能出河伯之右呢!”看敖吉眼中带起疑惑,他笑着解释道,“据说河伯特地于百川灌河、秋水时节前往拜会,望洋兴叹,以己之庸俗肤浅反衬若君广茂无边,这样的溢美之举,谁人能比?貅不善言辞,又何必上门自取其辱呢?” 敖吉眨眨眼,唔了一声,严肃地走到他面前,淡淡道: 第128章 番外:师宁转世 师宁睁开眼,外头已经天将大亮了。他忍不住揉了揉脑袋: 又做那个看不清的梦了。 每次做那个梦之后,他都不会记得那个梦里面发生了什么,却隐约知道那一定是个好梦,因为醒过来的时候,胸口总是暖暖的。 今天,应该也是幸运一天吧。 “阿宁阿宁!” 窗外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师宁扭头看去,发现高高瘦瘦的少年跨坐在窗台上,大大咧咧地攀在窗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少爷你怎么又这样?上次大少爷发现了可是好生训了你一顿呢!” 少爷满不在乎地撇撇嘴,长腿一蹬跳将下来,三步并两步地跑到师宁床头,兴致勃勃道: “大哥总拦着我不让和你顽!我才懒得理他,这把年纪就管东管西,小心未老先衰!哼!…我不管,趁现在天还擦亮,咱们偷偷溜出去怎么样?!” “少爷!”师宁惊呼一声。 “嘘,轻点!” 少爷眨眨眼,他是家中五子,年纪最小,被父母哥哥们千疼万宠的,最是骄纵任性的少年郎。平日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眼睛惯来是长在天上的,却偏偏喜欢和师宁黏在一起。 师宁在襁褓里被唐家五少爷捡回家。唐五自己都是个孩子的年纪,却跑前跑后地照看着师宁这个小婴儿,早早尝过了“小父亲”的滋味。唐家人原本想着把师宁送到养生堂里去,结果那时候话还说不囵吞的唐五,整日扒着师宁的摇篮不肯放,硬是让唐家认下了这个养子。 师宁懂事以后,就好奇自己为什么和哥哥们的姓氏不一样。他虽然被叫做小六,可是哥哥们姓唐,自己却姓师。后来知道自己是养子之后,他也没有多少沮丧,反而乖乖巧巧地跑到大人面前说: “待阿宁长大以后,一定会报答老爷夫人哒!” 粉团儿一样的小人,仰着头一本正经地说这话,别提有多逗趣儿了。 唐父唐母在几年的养育过程中,早就把他当做自己又一个亲生儿子看待,反正唐家家大业大,也不愁多一张嘴。 只是唐家是功勋世家,以后分家产等事在师宁上却很不好办,为了自己儿子与师宁关系考量,唐父对师宁的课业抓得最紧,便指望着他有朝一日能够自己通过下场科考,获得功名,出人头地呢。好在师宁脑袋灵活,又认真乖巧,也不觉得自己和哥哥们不同的待遇有什么不好,对老爷的悉心栽培,可谓感念于心。 甚至他不知哪里来的执拗,坚持喊几个哥哥是少爷。 最近师宁到了要下场考童生的时候,唐家大哥怕整天粘着师宁的五弟打扰他复习功课,这才阻了他几次。 唐五也不是全然不懂事的任性少年,如今这样巴巴地闯过来,说到底是因为师宁性子安静,自己不去烦他,他便能乖乖坐在屋里安静如鸡地待上一天。他生怕阿宁这样待下去会闷出病来,这才“胡搅蛮缠”一通。 此刻他又来胡搅蛮缠,师宁虽然嘴上有些嗔怪,但心中却也不是不高兴的,毕竟还是孩童心性,又怎么会不喜欢这个和自己一同长大、处处以兄长自居的小哥哥呢? 但旁的也就算了,这偷偷溜出去…… 见他并未一口回绝自己,唐小五就知道阿宁也是有些意动的,他自觉自己是哥哥,自然要想阿宁所未想。比如这种事。不过是考个童生而已,虽说因为是第一次,紧张也是正常。但唐家一个侯府勋贵世家,从没有下场科考的人,初次面对却好像是如临大敌一般,连带着阿宁都紧张起来!他可见不得阿宁不爽快,见了,自己心中便仿佛也跟着难受一般。 特别是他知道阿宁向来心思重,保不齐大家的担忧、鼓励,就会不知不觉成了阿宁心上的负担。大哥越是阻了别人去“打扰”阿宁,阿宁便越是紧张。所谓松弛有度,劳逸结合,既然阿宁心底愿意,只是还有些顾忌,那么自己就索性担了这贪玩溜出去的过错。 所以他二话不说,便拉着阿宁的手,不由分说地跑了出去。 “哎呀呀,俗话说的好,这个小考小玩,大考大玩,不考不玩。不过一个小小童生试罢了,也不值一哂,咱们就姑且出府溜达上一圈,也就罢了。” “少爷!” 所以说……不要为你自己偷懒找借口啊喂! 风儿掩过了两个少年的嬉笑怒骂,追逐打闹。 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嫩生生仿佛一根水葱一般的精神抖擞,手牵手,肩并肩。 “阿宁,你看这个好看么?”唐小五拿起一个彩陶小人偶,放在手心垫了垫,笑眯眯地扭头,“咱们照着自个儿的模样,一人做一个怎么样?” 师宁低头一看,那彩陶小人偶肥嘟嘟的,好像年画里的娃娃。 他见了心中就有些欢喜,忍不住伸手去戳了戳那小陶人的脸,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生怕自己一用力,那小陶人就会被自己弄坏似的。触手的陶人已然风干了,坚硬的外壳,打磨光亮地在指下滚了滚。 ……阿宁的指甲粉嫩嫩的,被剪得干干净净,因为常年练字,可以看见一点薄茧。和丫鬟啊、娘亲啊细白柔嫩的手心都不一样呢,不过笔直袖长,瞧着就像是一根根青嫩的水葱,冒着一股干净清爽的生气。特别阿宁骨架子小,便是这般细细长长,却也透着点软嘟嘟的味道,手背上甚至还有窝窝,让人看了便忍不住想捏一捏……唔,自己比他大不了多少,手却大了一圈儿,又是练武出来的硬茧,又是日晒晒黑了的深色…… 好想把阿宁的手攥进手心。 想到就做,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唐小五的风格。 所以他真的反手将阿宁的手握在了掌心。 师宁抽了抽,没有抽动,抬起头疑问地看向唐小五:“少爷?” 唐小五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人潮汹涌,还是握住,万一走丢了,累得阿宁哭鼻子怎么办?” “我才不会哭鼻子!”师宁认真地睁大眼。 “是,是!” 虽然这么说,唐小五却没有放开,师宁也没有再想要挣扎。 =============== 待两个小陶人做好,师宁欢喜地接过,一回神,却发现刚刚还在叫着别走丢的那个家伙,居然真的不见了! “真是不让人省心。”嘴上嘟囔着,师宁微微皱眉,视线在人群中逡巡而过,翻来覆去,却迟迟不能搜索到想要的那个身影。 就在此时,一个红艳艳透明的糖人忽然出现在了师宁的面前。 定睛一看,却觉得这个小糖人很有些眼熟——可不就是像极了那个惹得自己心忧难耐唐小五? “噫?哈!”果然下一刻,清朗健气的少年音在耳边响起,“果然是一副害怕得要哭出来的模样,阿宁啊,你这猫儿一样的胆子,可叫人怎么说哦~” “……” 只听那少年还在喋喋不休,自得其乐地讲述着自己怎样找到了这家糖人的摊头,让店家依照自己和师宁的模样做了两个小糖人,又是怎样在等待地过程中一次次躲过师宁的搜索,显然是十分引以为豪。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只听师宁气沉丹田,面沉如水,一声带着幽怨、如泣如诉的呼唤: “唐、小、五、少、爷!” “哎?”唐小五眨眼看去,一双明媚的猫儿眼中明明白白显露出来的,都是单纯无辜。 不,应该是单蠢才对! 只见一颗“忧心错付”的师宁冷冷一笑,就着唐五手中那小号自己的糖人,往口中一塞,白生生的牙口发出了清脆咀嚼的声音,一口便咬掉了那糖人的脑袋。 一边嚼,师宁还一边看向唐小五,眼中是满满的警告。 唐小五才觉出不妙,连忙道:“唔……你要吃说一声就好,我又不是不给你,你喜欢……要不你的也给你?我不吃了……”咳咳,“不对,阿宁你不要这样笑好不好,笑得我脖子凉飕飕的,感觉你像大哥那个笑面虎一样。” “哦?原来我像大少爷啊。”师宁板着脸,“既然师宁惹了少爷厌烦,那以后还是将大少爷奉为少爷,五少爷以后也别来找师宁玩了,师宁高攀不起……” “呸呸呸!胡说什么呢!”要不是手上拿着东西,唐小五恨不得用手堵住那张嘴,皱起了眉,“都是我不好,我嘴巴没把门,不长记性,阿宁这么可爱乖巧,大哥那个笑面虎怎么能相提并论——不对,阿宁你可千万别想着去大哥那里,他最是一板一眼,又阴险狡诈,整天一副笑面虎的模样,谁知道他心里藏着些什么歪歪绕绕的……” 然而无论他如何说,师宁仍旧板着一张脸,一口一口嚼着那小唐五糖人,听着那清脆的咀嚼声,唐小五觉得遍体生寒…… 唔,特别是就在刚刚,师宁一口咬掉了“自己”的上半身,咳咳><。 眼见自己最重要的地方即将失手,理亏的唐小五却不甘收手,只能做小伏低地哀求:“好阿宁,你就原谅我吧,可千万别喊我五少爷这种话,怪难受的。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逗你了。” “哼!”师宁红艳艳的舌头舔了舔被糖渍沾得有些黏糊糊的嘴唇,花市灯如昼,这一番举动,反倒令观者多了几分隐秘的遐思,“又硬又腻,果然跟你人一样,我不吃了。” 虽然又被贬损一通,不过这却是放过自己这一遭的意思。 唐小五立刻喜笑颜开,变戏法似的从背后又掏出来一个…… 第129章 番外:九儿转世(大结局) 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苞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 这一年早春,楚地之风刮得正紧。夜色阑珊下,一袭大红长袍的刀客,拖曳着滴血的长刀,跌跌撞撞,踉跄行于幽静小巷之中。大红衣裳,被鲜血浸染之后,似乎更显昳丽。 这小巷原本也只是这江南小城中一条普通的民间小巷,却因为背靠整整一段河岸的秦楼楚馆,成为灯火阑珊下的阴影,突显得越发幽静。 滴滴的血,分不清是来自那雪白莹亮的刀身,还是从这步履蹒跚的刀客身上低落。而皎洁月色下,银白面具上艳红的花纹蔓延交错,雪刀与刀客腰间悬挂的一方银印相映成辉。 刀客沾满鲜血的手攀上矮墙,将将想要翻身入内,然而身上伤处却猛然传来麻痹的痛楚,刺入大脑,竟一时间脚步一软,险险跌落! 眼见自己要狼狈不堪地落地,却忽然腰部一紧,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月色之下,一身白衣的皎皎少年意外出现,免得自己零落于泥的下场。纵然刀客阅遍人间绝色,当年初见之下却也不禁为了面前这少年的昳丽姿容而赞叹!这少年生着一头罕见的雪白长发,却莹亮十分,不显分毫颓唐之色,秀丽的眉眼中不染尘瑕,显出单纯的清冷之色。当真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 此刻刀客伤势深重,已是命悬一线,刻不容缓。然而见得此人,他却反而露出一个安慰的微笑:“九儿……我,回来了。” “……肖君绯!”面目姝丽的少年眉宇之间笼上焦急之色,将人整个抱起,丝毫不在意对方身上的血迹沾染上自己的白衣。下一刻,已是身形一闪,便抱着人消失在原地了。 醉红楼中,九儿将肖君绯小心安放在床上,这昏迷之人,即使腹部伤处严重得额头生出豆大汗珠,却都疼痛得不发一词。九儿将他伤势包扎一番,直到确信他伤势稳定情况好转,方才松了口气。坐在床前,静静地等着他醒来。 九儿的视线落到榻上之人紧锁的眉关,心知是药效在发挥作用,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抚摸那聚起的山峦。似乎是感受到九儿的担忧,病人紧锁的眉峰,在这双略带冰凉的手下渐渐抚平了。 熟悉的一幕,不由令九儿想起了他们的初遇。 ================== 说起这肖君绯与九儿的相遇,却要涉及一段前尘往事。 九儿本非此世之人,他既不知自己从何处而来,亦不知自己应往何处,原本乃是一只在山间懵懂度日的小猫儿。然而偏生他福泽深厚,奇遇连连,竟然意外开窍,成了吸收日月之灵、天地精华的一位妖修。修行多年,一路顺遂,然而他同样遇上了许多九尾猫妖一脉同族所遇到的问题——第九尾的悖论。 比许多同族幸运的是,单纯的九儿在第三次,就在荒漠中找到了一位受伤的行者,此人一身艳丽红衣,腰悬一方闪亮银印,手中长刀、身上之血,滴滴落落,汇聚成了沙漠中一条蜿蜒艳丽的血流。 寻找机缘的九儿被那银印雪刀的光芒所吸引,出现在了这人面前。 当时的九儿经历过两次断尾之痛,迷茫中不知方向,却也知这宿命般的痛苦或许会纠缠许久。见得此人身上煞气浓郁,隐约明白这人必非善类。但他修出八尾后遇到的便是此人,或许是命该如此呢? 九儿救下了他,并不抱希望地询问,然而所得的结果却大出所料。 “哦?你这只怪猫,有救我性命的神仙之能,却不能救自己之命,”红衣人取下面具,即使伤势被九儿治好,面具下的容貌然而依旧面如白纸,气息衰弱,闻言却笑着挠了挠九儿毛茸茸的下巴,“救人人救,就当我日行一善,许你一个脱离这烦恼红尘的机会——我的心愿,就是你能长出第九条尾巴。” 话音落下,白濛濛的柔光从九儿脚下升起,映得红衣人冷峻的眉眼竟有几分温和。 光华散去,原本的八尾变成了一条雪白无杂的猫尾。九儿好奇地看着身后这熟悉又有些不同的尾巴,兴奋地想要抱过来看看。 看着这只通体雪白、极为不凡的小猫追着自己尾巴跑来跑去,红衣人笑起来,引动肺部未好伤势,不免轻咳几声。这动静引起了小猫注意,九儿顾不得欣赏自己的新猫尾,匆匆忙忙跑到红衣人身边,口吐人言:“你没事吧?” “无碍,咳咳……”红衣人道,“怎么会变成一尾了?难道没有成功?” “多谢关心,只是九九归一,吾现在有了九尾契机,只需再行修炼,既能修出九尾。” 之后的九儿,将红衣人的伤势照料周全,方才告别。临行之前,他终究忍不住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话问出口:“为什么,你当时会选择帮我呢?”明明他看见了自己的神通,完全可以要求自己一直留在他身边,照顾他护他安危的。 脑海中莫名就出现了这样的一个想法: 甚至他还可以,要求自己长出九尾,然后照顾他作为报酬。 这个想法一直困扰着九儿,怎么想都觉得真实可敢。他甚至能够感受到,自己被这份恩情牵绊,不得不去为了恩人做很多很多事情……即使是自己百般不愿之事。这份以恩情为表象的关系,竟然让一直无忧无虑的九儿心情沉重起来,好像比之前遇到的两个,直接提出要求的人类,更加令自己难受。 红衣人一愣,似乎是因为这小猫非是红尘之人,也不会牵扯红尘之事,所以他对它尤为耐心,竟隐隐有知己之感。闻言他道:“我的愿望,自然该由我来达成。而且……身处江湖,杀人人杀,本就是因果报应,倘若我到了命里终焉,也没什么要强求的。” 因果报应么? 那今日你种下的因,一定会成为日后的果报。 又九年,修行有成的九儿再入红尘,踏遍山川。一身雪衣的九儿,在这座江南小城中,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最后在倚红偎翠的醉红楼中,找上了那正为美人作画、绯衣多情的风流公子——肖君绯。 丝毫不知此人与自己有何因缘,但肖君绯视线却近乎失礼地凝在九儿身上,手中为歌姬作画的笔,迟迟无法落下。 终了,这位惯会浅酌低吟、风花雪月的风流公子,却只能笨拙莽撞地拦在九儿身前:“敢问这位公子,嘉名何许?” =========================== 据后来的肖君绯所言,他改头换面隐藏在这江南城中做任务,那翩翩风流佳公子的形象,可以说在那一刻完全碎成灰烬了。 “……算来这也皆是,美色误人啊。” 睁开眼,所见便是美人侧卧之景,肖君绯不由如此感慨。被九儿清清落落看了一眼,连忙轻咳一声,改了画风,“哎,我今日杀人时遇上一只母的,还说是这江南第一美人,既凶悍,长得还比不上九儿你,且极为不讲道理。我只是实话实说,她却因此动怒,对我喊打喊杀,累得我身受重伤……唔……” 似乎是疼痛难忍,肖君绯喉中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又来这招! 若是第一次,九儿或许还要担忧。 “不要装了,你之前昏迷时尚且都不喊疼,如今怎么倒发作起来了?” 肖君绯抿唇浅笑:“之前意识昏迷,不知九儿你在我身边,身边安危不定,自然不喊疼。现在喊疼,则是因为心知会有一个人牵挂于我。” 九儿耳根微红,侧过头:“你对人家姑娘说了什么,竟令她对你下了这么重的手。吾看,不是人家凶悍,而是你这位‘银印红绶一笑君’虚有其表,武功底下,不是人家一合之敌罢。” “噫!我只是实话实说——我说她应该改名,不叫江南第一美人,若是脸皮够厚,起码也该改叫江南第一美女。这,不是事实么?” 这时,两人忽然神情一凛,下一刻窗外丝竹声中传来阵阵喧闹,窗户啪的一声被人从外打开,冷风袭来,幽香阵阵,一位绝代佳人缓步其中。 “好一个银印红绶一笑君,躲在这种见不得光的地方。你杀了我大姐,我要你偿命!” “好凶的母老虎!”肖君绯哼了一声,将手从九儿脸上放下来——他方才竟是眼疾手快,将一旁的银红面具戴到了九儿脸上,“你大姐是我杀的,一笑君收银取命,却也不收无偿之命,你若要寻仇,还请先交上买命钱。”顿了顿,他又道,“特别你这种女人,桃花债多,恩怨情深,杀了你便是惹之不尽的麻烦,若是你的买命钱,至少得要翻倍,诚惠黄金一千两。” “你说什么?”那美人动怒,“你的意思,我这条命只值黄金五百两?” 银印红绶一笑君的价码天下皆知,没有黄金百两,都见不得他一面。自己翻倍只有一千两,这是什么意思? “是。一笑君杀人只需一笑,银印红绶,货银两清。你的命,我要取十分容易,却麻烦不断,不合算,不合算。”肖君绯一本正经道,“这位……江南第一美女,你大姐都命丧我手,难道你以为自己能比你大姐更厉害?说到底,你只是因为我无视了你的求情,所以恼羞成怒,我看你大姐都死了,你照样穿花戴艳,可见也没有多少哀情,又何苦非要来与我相杀?” “你、你!你说我担不起第一美人这个称号,我倒要看看,是哪位绝色令你口出狂言!”那女子哆嗦着手气道。 肖君绯一怔,看向一旁安静看大戏的雪衣少年。 女子寻着看去,见得一气度风华的面具人,一身白衣,虽沾染上血迹,却丝毫不减风采。她心中惊疑不定,竟然隐约有一种奇特的感觉。 ……这当真是看戏也引火烧身,九儿怒视肖君绯:“一笑君!” 肖君绯哈哈一笑,眨了下眼,算是感谢九儿没有把自己真名暴露出去,道:“你要见他?却不够资格。”说罢,他拉上九儿的手。 两人心意相通,下一刻,九儿施展轻功,抱起肖君绯纵身一跃,两人便离开这醉红楼。女子欲追不及,气恼成怒:“好你个一笑君,我定要付出代价!” 最后,她却无意间在书桌上发现一卷画轴,展开一观,不由屏息,这却是一位极为钟灵俊秀、风流艳姿令人倾倒的美人。只见一旁题词: “春游浩荡,是年年寒食,梨花时节。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苞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人间天上,烂银霞照通彻。浑似姑射真人,天姿灵秀,意气殊高洁。万蕊参差谁信道,不与群芳同列。浩气清英,仙才卓荦,下土难分别。瑶台归去,洞天方看清绝。” “吾友九儿清绝超逸,吾阅遍群芳,可恨不能描其万一。君绯书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