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公主明珠》 第一章 重生 正乾三年,春色正浓。 然而此时的明珠宫内,宫人内侍忙成一团,只为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那位。 “公主,公主……” “来人!快请太医!” 迷迷糊糊中,谢明珠只觉得头疼欲裂,浑身发冷。 她是死了吗? 死在了新婚之夜。 死了也好,让她去地府向父皇母后还有哥哥们请罪。 怪她识人不清,以为有了父皇母后的疼宠就可以无忧无虑一辈子,不曾想竟是错把豺狼当成良人! 黄国公府,我谢明珠若是有朝一日化为厉鬼,必要你们血债血偿! …… “团团。” “团团。” 不知道是谁,在唤她小名儿。 是了,父皇跟母后还有哥哥们才会这般唤她。 谢明珠只想哭,眼泪止不住的流下眼角,浸湿了乌发。 又过了约摸一刻钟的时间,谢明珠下意识的睁开眼。 泪眼朦胧中,一身淡紫色凤袍的女子对着她笑: “团团,母后的团团。” “醒了?” 母后? 谢明珠心里头一惊,母后?母后不是…… 待一张柔软的帕子替她擦过眼睛之后,谢明珠这才看清楚眼前这个笑的一脸温柔的女人。 母后,果然是母后! 可是母后不是早就被黄国公府的那群人杀了吗! 还是说…… 谢明珠下意识问了一句: “这里是哪里?” 皇后徐宁娘给谢明珠提了提被子,头上的一只朝阳五凤攒珠步摇晃的谢明珠呆了呆。 “团团,这里是你的明珠宫啊。” 明珠宫……据说是她出生的那年,父皇谢临特地请了能工巧匠建造出来的,足足建了三年才建好,在她四岁那年正式让她入住。 一般的公主四岁以后都会放在专门抚养皇子公主的宫殿里头居住,直到出嫁的时候才可以居住在公主府。 而她,则是独独一份。 这明珠宫离御花园不远,穿过茂盛的竹林就可以到达千莲池。宫内更是植遍各色奇花异草,亭台楼阁比比皆是,可谓巧夺天工也不为过。 “阿嚏!” 谢明珠下意识伸出手揉揉鼻子,却发现这—— 她的手,怎么会变得那么小? 还带着点婴儿肥。 再看看四周的人,谢明珠暗暗的掐了一把大腿。 痛! 看样子是真的…… 她这是,真的回到了以前? 是了,她想起来了。 她落了水,被人救了上来。 那么按照时间来推断,她现在不过是五岁而已! “团团?” 谢明珠回过神,见自家母后一脸担忧的看着她,鼻子一酸,哇哇大哭: “母后,团团怕……” 徐宁娘心疼的抱着自家女儿,轻柔的哄着: “团团不怕,不怕啊……母后在。” “为什么要推团团,是不是都不喜欢团团……” 徐宁娘闻言一惊,手上的动作也顿了一下。身后跟着的贴身嬷嬷郑氏接到自家主子的眼神,立刻将殿内的人都给挥退。 这位郑嬷嬷是徐宁娘的陪嫁嬷嬷,忠心耿耿。现在知道这事儿要大,忙带了殿中的人退了出去。 退出殿外,正好看见明武帝身边的顾公公到了殿外,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想来手里捧着的东西都是明武帝命他带过来赐给谢明珠的。 那顾公公也是个人精,见郑嬷嬷带了人退了出来,于是凑上前去: “郑女官,这——” 郑嬷嬷见那些宫人太监一律低着头站的远,压低了声音道: “还请公公告诉皇上一声,公主受了惊吓。” 顾公公心里头“咯噔”一声,自然知道郑嬷嬷口中的“惊吓”是指什么,闻言连连应下: “咱家晓得了。” 御书房。 顾公公恭恭敬敬的捧上一杯菊花茶:“皇上,您也该歇歇了,这菊花茶清热降火,如今这天儿都入了秋,难免燥热些。” 明武帝谢临闻言,正蘸了墨的紫檀狼毫笔被他搁在了一旁的玉制云蝠笔架上,道: “你去看了团团了?怎么样了?” 顾公公低了头,道: “回皇上的话,奴才去明珠宫的时候,郑嬷嬷说公主受了惊吓,皇后娘娘——” 话没有说完, 明武帝沉了声开口: “摆驾明珠宫!” 明武帝来的时候,没有让人通传,一个人走了进去。 谢明珠哭的直打嗝,小小的身子缩在徐宁娘怀里: “母后……嗝~别走~” “有人推~嗝~团团怕~” 这时,一只宽厚的大手摸了摸她的头。 是父皇!谢明珠莫名想起来前世父皇弥留之际的时候,依旧不忘记要黄国公府对她好。 这么想着,心里头越发难过,哭的更凶了。 见自家爱妻一脸担忧的神色,明武帝这里心里头的火气啊,可是蹭蹭的上涨。 不过在孩子面前他可不会显露出来,要是把闺女给吓到了,宁娘非得赶他去别的宫里头歇息不可。 “团团,不哭不哭,父皇来了。”明武帝坐在徐宁娘的身旁,从她怀里把哭的直打嗝谢明珠给接了过来,抱着安慰。 “父皇……嗝~” “不走~嗝~有人推~” “嗝~推团团~” 五岁的女童哭的小脸儿通红,看得明武帝心疼不已,顾不得被眼泪染湿的龙袍,轻轻的拍着: “团团不怕,父皇跟母后都在,不怕啊……” 一国之尊哄起女儿来可是得心应手,看样子是经常这样子做了。 睡过去的那一瞬间,谢明珠觉得,果然是五岁的孩子,哭也会累的睡着。 见自家女儿睡着,明武帝轻轻的放下了鲛纱,牵着爱妻徐宁娘慢慢的往寝殿外走去。 顾公公很有眼色的奉了茶点上来,跟郑嬷嬷两人守在外头让两位主儿好说话。 明武帝年近三十,登基十年,依旧勤勉朝政,初心不改。 现在后宫除了皇后徐宁娘,只有两位昭容跟贵嫔,还有一名妃。子嗣上有皇后徐宁娘所生的太子谢长熙,三皇子谢翊跟谢明珠这个唯一的嫡公主。 而二皇子谢端,生母是现在的妃秦氏。 说起来秦氏的母家是个御史,当初明武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当时的太子妃徐宁娘给硬塞给他的。 俗话说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夫君一心一意待自己呢?可徐宁娘明白,日后她的枕边人是天下共主,再怎么不忍她也只能照做。 明武帝正是因为明白这个道理,心疼之余不免愈发宠爱发妻。 谢长熙四岁那年,徐宁娘生下一对龙凤胎,喜的明武帝大摆宴席昭告天下! 并亲自赐名。 而作为女儿的谢明珠,名字自然是取了“掌上明珠”之意,并赐明珠宫。 可谓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今日谢明珠这哭的模样,明武帝心疼之余,更多的是自责。 看样子,要给丫头送几个靠谱的女卫过来了。 这次是落水,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茶香袅袅,帝后不发一言,就那么静静的坐着。 凤雎宫。 徐宁娘换了一身常服,晚膳也只是用了几口,就全没了食欲。 恹恹的坐着,拈了块青梅糕慢慢吃。这个时候外头两个小人儿跑了进来。 太子谢长熙今年九岁,已经有了长兄的模样。进来的时候先拉着幼弟谢翊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这才在坐在一旁。 身为母亲,徐宁娘怎么不知道这哥俩的目的。唤来郑嬷嬷道:“嬷嬷,今晚我身子不大爽快,你带这俩小的去明珠宫吧。” 郑嬷嬷应下,就领着两位小殿下过去了。 明珠宫内,谢明珠就着贴身侍女的手喝完一碗安神的百合粥,又吃了几个酸菜包。这会子正在院子里看花。 “团团!” 谢明珠一回眸,正好被自家三哥抱了个正着。 “三……哥。” 第二章 来人 后头跟着的太子殿下见状,小脸儿一沉:“谢翊……” 谢三殿下闻言小身子一抖,但是依旧不松开抱着自家妹妹的手。 谢明珠抬眸看去,对面的谢长熙也注意到了谢明珠打量的目光,方才还沉着的一张脸很快就柔和了起来: “团团可好些了?” 拿开自家三哥的手,谢明珠圆圆的小身子朝自家大哥的怀里扑了过去。 大哥,大哥…… 九岁的少年抱着扑向自己怀里的幼妹,向来酷似明武帝的那张脸上,此刻露出来了真心的笑容。 一旁的谢翊看着自家大哥怀里的团子,气的磨牙。 “大哥,妹妹是我的。” “我是大哥,你要听我的。” 在谢长熙怀里的谢明珠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论是前世今生,大哥与三哥总是最最疼宠她的。 不然也不会为了她而去提拔黄国公府的人。 只是为了她这个妹妹到时候能够极其有面子的出嫁。 听见谢明珠咯咯的笑着,兄弟俩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拌嘴,看着小小的人儿。 这是他们的妹妹啊,要放在手心里疼宠一辈子的。 兄妹三人在外头走了会儿,实际上是陪谢明珠这个小娃儿的消食。谢明珠一只手牵一个,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 走了约摸一刻钟,谢明珠也觉得累了。坐在亭子里的时候早有宫人奉了茶点上来,那点心做的小巧可爱,让人一口一个。 谢明珠是故意拉着两位长兄走过来的。 按照上辈子的记忆,今夜父皇会带着母后出来走走,途中母后却被一名宫女给撞到,流了产。 那孩子两个月有余,而母后自打那次流产后就再也不能生育了。 上辈子临死前她记得黄国公府的人说过,母后当年的流产,不过是因为黄国公府好送人进去而已。 至于为什么为母后请平安脉的太医没有诊出来,是因为那名太医早就被黄国公府的人收买了而已。 黄国公府,这次,我谢明珠就先给你们一点颜色瞧瞧! 就当做利息吧! 兄妹三人呆着的亭子正是帝后的必经之路,三人说说笑笑好一会,身后就响起来明武帝的声音: “你们兄妹三人说什么悄悄话,让父皇与你们母后一道 听一听?” 明武帝一身常服,此刻褪去了在朝堂上的威严,只是一位心疼子女的父亲而已。 一旁的徐宁娘倒是笑道:“旁人惯会说‘严父慈母’,可到了团团面前,临郎就没有了那副样子。” 临郎,宁娘,是父皇母后私下的称呼。 两人的感情可见一斑。 谢明珠跟牛皮糖似的黏在了明武帝的怀里,小脸儿一扬: “那是,谁让团团是父皇母后的心肝肝!” 一时间众人皆笑,这时服侍谢明珠的周女官捧了几盏羊奶上来,给帝后以及兄妹三人请安。 谢明珠笑着捧了一盏羊奶:“母后喝,喝完变漂亮。” 徐宁娘笑着接过,只是下一刻,竟是当场捂住了帕子干呕起来。 谢明珠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狡黠:计成。 幸好上辈子她深知母后一怀孕就闻不得羊奶的味道,一闻就会犯恶心。 这才命了周女官捧了上来,还特意掐在这个点。 一切都看起来那么顺其自然。 明武帝自然是清楚徐宁娘为何会呕吐,不觉面上一喜。 也不多说,当众将徐宁娘给抱了起来,大步走回凤雎宫,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来人,传太医院院判!” 顾公公跟个人精似的,应了一声就亲自带了几个伶俐的小太监去了太医院。 那太医院的院判胡子一大把,显然是上了年纪的人,只是这急匆匆的前来,倒是比明武帝一行人还要更快一些。 徐宁娘红了脸窝在明武帝的怀里:真是的,都老夫老妻了。 不过这也说明临郎待她是真真的好。 明武帝一踏进殿门,就将怀里的徐宁娘轻轻的放在了软榻上,顺手拿了个软枕放在徐宁娘后头给她垫着,一切看起来都十分自然。 明武帝示意众人都起来,那太医院院判很有眼色的上前去请脉。 徐宁娘捂着胸口,眉头紧皱。 咽下一口酸水,作为一个生育了三个孩子的母亲,徐宁娘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有喜了。 那太医院院判跪下贺喜的同时,满殿的宫人也都跟着跪了下来,连声贺喜。 一时间殿内喜气洋洋。 谢明珠带着点软糯的童音响起: “太好了!我终于不是最小的了!” 说着还做出一副我是大人的模样。 这一句话一个动作,逗得众人都忍俊不禁。 明武帝更是咧开了嘴大笑:“是是是,朕的明珠终于不是最小的了。” 气氛和乐融融间,帝后彼此相视一笑。 都在彼此的眸中看出了不寻常。 谢明珠也跟着乐,见状便是垂了眸: “以父皇母后的个性,定然是知道了的。” 呵呵,黄国公府,这还只是餐前小菜。 等着,我谢明珠会一步一步,将你们全部都送入毁灭的深渊! …… 皇后有孕的事情立刻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国都——洛城。 而位于洛城崇仁街的黄国公府,此刻倒是乌云压顶。 崇仁街里头住了的都是当朝有名的公侯世家,除了黄国公府,还有当今皇后的娘家——静安国公府,并其他侯府在此。 散朝后的黄国公黄詹立刻就去了书房,同时叫上的还有自己嫡出的女儿黄玉容。 说起来这黄玉容真真是人如其名,长的是身量纤纤,明眸善睐。不过十六出头早就是洛城内有名的美人了,不愧“玉容”二字。 书房内,黄詹的脸色明显不虞。 散朝的时候他已经收到了消息,之前自己好不容易收买的两名太医,已经在昨夜被明武帝直接弄死了。 据说是被明武帝丢进了毒穴。 何为毒穴? 乃是前朝末代皇帝戾帝为了镇压对他反对的人所修建,是一个长约五丈,宽约八丈,深二十丈的大坑,里面放了大量的剧毒蛇蝎,因此而得名。 后来大梁国的开国圣祖为了震慑那些有着不臣之心的人,故而并没有毁了这处地方,相反还命人时时照料,就这样一直传到了现在。 如今明武帝命人将那两名太医丢进去了毒穴,明显是要彻查此事了! 黄玉容轻轻拍着手里的绣花团扇,光洁的绸面上绣着活灵活现的蝶戏百花图案,扇骨乃是青玉所制,一看便知要价不菲。 黄詹打量着他这个女儿,一言不发。 整个书房就这样突然沉寂下来。 第三章 谋划 黄玉容伸出一只保养的极好的手,端起茶品了一口,随后拍了扇子道: “爹可知这好茶要的是什么?” 这话问起来,乍一听像是岔开话题,可黄詹不傻,自然听出来其中的意思: “时间,若是时间够了,自然是一杯好茶。” 哪里知道黄玉容竟是摇摇头: “女儿不这么认为。”说话间抬眸看向黄詹: “一杯好茶,再好的茶再好的水,若是落进了不懂泡茶之人的手里,依旧是成不了气候。” 说罢话锋一转:“那两名太医便是这不懂如何泡好一壶茶的人。” “皇后有孕两个月,区区太医能瞒多久?” “只是平白无故坏了这一壶好茶而已,倒叫皇后捞了个便宜!” 说着将那手中的白玉茶盏往桌面上狠狠一搁,发出尖锐的碰撞声。黄玉容紧紧捏着茶杯,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扬声道: “这件事,还没有完呢!” 她黄玉容就不信了,这皇后还能成功过得了这接下来的几个月不成! 只要这一国之后再难生育,明武帝到时候就不得不选妃充实后宫。 只要她黄玉容进了后宫,她就有把握迷住明武帝! 到时候别说是这黄国公府,就连皇后都得让她五分! 只可惜那两个废物自作主张,坏了她的计划。 不过这样也好,也省的到时候露出什么蛛丝马迹。 —— 明珠宫。 “死了?” 谢明珠梳着现下女娃娃最流行的包包头,发丝软软的垂在后脑勺,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歪着小脑袋看着自家三哥。 谢翊穿着宝蓝色的皇子袍服,一边摇头晃脑故作大人的模样:“对啊,那两名太医据说是被父皇亲自下令丢进去了毒穴里头,还让满宫里的人去瞧呢。” “那三哥你也去看了?” 谢明珠的话刚落下,谢三殿下明显小身子一僵,半晌才开口,语气有些僵硬: “自然……是的。” 谢三殿下心里头腹诽:他怎么可能告诉他的皇妹自己就去看了一眼就给吓跑了吗? 那般惨烈的景象,简直就是挥之不去啊。 谢明珠若真是个孩童自然是会被谢翊给糊弄过 去,可是她不是。 故而也看得出来自家三哥为了维护他自己这个当哥哥的高大形象,故作镇定而已。 当然她可不会傻到戳破。 见谢明珠伸手拿盘子里的点心,谢翊趁机转移这个话题: “团团我们去看母后好不好?” 谢明珠拿着糕点的小胖手一顿,转头,脸上浮现欣喜: “真的可以吗?” 要知道昨天明武帝自打知道了徐宁娘怀孕之后,别说现在满宫里都紧着凤雎宫,就连徐宁娘想要走一步都能让人提心吊胆的。 之前那两名太医的下场可就是前车之鉴了,满宫里谁不是提溜着自个儿的脑袋顾着这位主儿的? 感觉明武帝就差没下旨禁止任何人前来叨扰徐宁娘了。 眼下谢翊的提议,正得谢明珠的心。 “怎么不可以了?”谢翊忽然故作神秘的凑近了道: “今天两位舅舅都要入宫呢!” 谢翊口中的两位舅舅自然不是旁人,正是徐宁娘的两位哥哥——徐初成与徐初时。 老静安国公与老静安国公夫人已经逝世,故而这偌大的静安国公府,只留下徐初成兄妹三人。 长子徐初成已经是承了爵的新一代静安国公,次子徐初时纵然没有爵位可以承袭,但是现在就任御史台,从一品的御史大夫,负责监察百官。 更重要的是,两人才刚刚到而立之年,就已经是身在高位颇得帝王器重的臣子了。 可见这徐家,放眼整个大明,都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簪缨世族。 荣华富贵可想而知。 自然也有许多的人眼红嫉妒。 想起两位舅舅,谢明珠总能记起两人对谢长熙谢翊板着脸的模样,却在看见她的时候,总是一副诱哄的语气: “团团过来,舅舅这里有好吃的好玩的。” 这副景象要是传出去,也不知道会跌了多少人的下巴。 谁都知道徐家的这两位主儿对旁人都是不假辞色的,尤其是徐初时这个御史大夫,都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跟明武帝呛声,好几次都逼得明武帝下不来台。 故而时人又称他为“面瘫御史”。 说的就是他徐初时软硬不吃,油盐不进,谁的面子都不卖。 天晓得他会在谢明珠面前卸了那 副冷言冷语的模样? 这会子,谢明珠口中的“面瘫御史”,已经跟着自家长兄,坐了小轿子,一路摇摇晃晃的到了凤雎宫。 “面瘫御史”随着自家长兄进了宫里头,先是行了君臣之礼,这才左看看右看看的: “我那外甥女呢?” 徐宁娘一身家常的淡紫色抹胸长裙,此刻正坐在上首,后背垫了个软枕。闻言边放了茶杯,笑言: “二哥每次过来都要找团团——”说着话锋一转,故作叹息: “可见是不疼小妹了。” 徐宁娘说着这话,可叫人的功夫却没有落下: “郑嬷嬷,去叫个机灵的丫头去催催。” 说着又回眸一笑:“早知道二哥要见团团,方才就让谢翊去寻了,这会子也该到了。” “想来这两个孩子玩疯也是有的。” 说话间外头就传来两个孩子声音,不一会儿,一身粉色襦裙的谢明珠跟宝蓝色皇子服的谢翊,一块儿手拉手的走了进来。 先是给上头的徐宁娘见礼,随后两人与徐初成徐初时依照君臣之礼见过了,这才落了座。 “二舅舅这次来,可又给团团带来了什么稀罕玩意?” 谢明珠一副好奇的模样,逗得徐宁娘忍不住戳了一下她的小脑袋: “整天就知道扒拉你二舅舅的好东西。” 谢明珠笑吟吟的回了一句:“母后这就说错了。” “团团何止是要扒拉二舅舅的好东西?大舅舅的也要。” 一旁乐的正看戏的静安国公徐初成脸色微变,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放下手里的白玉茶杯,温和的笑着: “大舅舅可比不得你那二舅舅,只有这个东西可以送咱们的小公主。” 随即,徐初成拿了把钥匙出来: “这是静安国公府的库房钥匙,团团看上哪样了,自个儿去拿。” “谢谢大舅舅!” 见得大哥抢了自个儿的风头,徐初时故作委屈: “大哥那是财大气粗,我就一穷酸御史,只能送株草儿。” 说着便有名小太监端了东西上来。 谢明珠定睛一看,呀,好东西!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章 上学 那小太监捧上来一刻了石榴的朱漆盒子,打开来一看,里头衬了一层红布,上头放了一株叶长体黑的草。 正是传说中能解天下百毒的乌风草。 上辈子有幸在黄国公府看见过一次,因而谢明珠一眼就认了出来。 只是眼下她还是个孩子,生长在深宫里的娇公主,如何识得此物? 少不了故作好奇的问了一句:“二舅舅,这是什么东西啊?” “好东西,给你母后的。”徐初时笑眯眯的开口,上头的徐宁娘也是识货的人,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道: “嬷嬷,将哥哥送来的东西好生收下。” 见徐宁娘一脸郑重的让她收好此物,郑嬷嬷点点头: “老奴省得,娘娘放心。” 说罢,亲自捧了盒子下去。 见得郑嬷嬷走了,谢明珠看了一眼自家三哥: “三哥,你今日不要跟着皇兄去上书房吗?” 谢明珠这话明显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悠哉悠哉吃点心的三殿下动作一顿,小脸儿一拉。 就差没有直接说谢明珠这个当妹子的坑他这个做皇兄的了。 在大梁,皇子不论长幼嫡庶,三岁以后就要开始入上书房,由太傅统一教导。 每日的课程自然是安排的满满当当的,哪里会有这么多的空闲? 尤其是身为太子的谢长熙,除了习六艺之外,还要跟着明武帝习治国之道,帝王心术,可谓是重之又重。 若是说空闲的日子倒也是有的,只是少而已。 相比之下谢翊算是轻松一点的。 不过也松不到哪里去。 气氛有些尴尬,还是徐宁娘笑着开口:“无碍,今日上午两位哥哥前来,下午再去也无妨。” 又朝外头扬声吩咐道:“去上书房看着太子,等他下学了就让他不必去东宫用膳,来本宫这儿。” “是,皇后娘娘。” 应声的是徐宁娘身边的四名贴身侍女之一的如春,是随皇后陪嫁进来的,四名侍女都是静安国公府的家生子,打小就服侍在徐宁娘身边的人。 四名侍女都以春夏秋冬命名,开头都是如字,皆为皇后的贴身侍女。 如春去喊了太子,徐宁娘侧头看着专心致志吃东西的小女儿好一会,才道: “团团也五 岁了,该请个女师傅来教导了。” 低头吃东西的小女娃闻言动作未停,心下却是在思量: 女师傅? 按照大梁的规矩,皇子三岁启蒙,公主五岁。 不同的是公主只要每日派了女师傅前来单独教学,皇子们则是一起放在上书房。 自然的,课程也是不同的。 大梁的民风比较开放,譬如男女七岁不同席这种规矩并不是很流行,但是在世家贵族里头还是多多少少遵守这一规矩的。 自然,皇家也不能例外。 同样的,大梁并不觉得女子无才便是德。相反,大梁还有设立女子书院,专门收女学生。 只不过这些女学生并不能跟男子一般参加科举走官场这一条道儿,倒是可以考试进入尚宫局。 一旦入了尚宫局,那就是极有面子的事情——尚宫局的女子不同于宫女,都是有品级在身的。虽然不高,但是能够轻易接触到宫里的贵人们。 同样的,这尚宫局里头有品级的女官,若是要被赐婚于某个宗族世家,再不济的,一个侧妃也是跑不了的。 这样的好事,自然是让一堆世家挤破了头要送家中未及笄的女子进去女子学院的。 大梁最有名的女子书院——衡山书院,便是由大梁开国皇后亲自设立的,至今也有数百年的时间了…… “团团?” 谢明珠猛的一个激灵,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只见徐宁娘拿着帕子给她擦掉嘴边的糕饼渣子,温柔的笑着: “想什么这么入神?连糕饼都吃的满嘴都不曾注意。” 谢明珠傻笑几声,掩饰了过去。徐宁娘只当做小孩子一时间走神儿了,并未想太多。 将帕子交给如夏,徐宁娘又给谢明珠理了理衣裳:“小馋猫。” “那父皇就是大大馋猫!” 谢明珠这话一出,正摇着折扇一脸淡定的静安国公徐初成眉毛一挑,怔了半晌终究是没有笑出声来,只是那肩膀的抖动出卖了他。 徐初时平日里怼明武帝成了习惯,眼下一听,跟谢翊一样,笑得没大没小,笑成了一团。 而徐宁娘则是苦着一张脸让郑嬷嬷给揉肚子,生怕笑疼了。 笑归笑,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 “真是个活宝妞妞。” 徐宁娘轻轻点了一下谢明珠的额头,又道: “少吃点,回头该用午膳了。” “好。” 谢明珠乖乖的放下糕饼,示意端水净手。 等如秋捧了热帕子上来给谢明珠擦过手后,谢明珠眨巴着眼睛问: “母后,团团可以去找大皇兄吗?” 徐宁娘知道这兄妹三人要好,当下也不阻拦: “那便去吧,如夏如冬你们点几个伶俐的跟着,好生看着公主。” “是,奴婢遵命。” 谢翊见得谢明珠要走,也嚷嚷着跟了上去: “团团,团团等等我。” 徐宁娘话都没有说完,谢翊就拉着自家妹妹跑了。 徐初时见状,起身:“我也去吧,正好寻上书房的太傅有事。” 徐宁娘知道徐初时的意思,无非就是担心这两个小的。 与大哥徐初成对视一眼,缓缓点头。 见得一行人走远了,徐宁娘看向徐初成,方才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就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严肃的神色: “大哥,之前团团落水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徐初成将扇子一收,眉眼凌厉了几分:“这事儿已经查了,还能是谁?自然是宫里头的人。” “西六宫那边你留意一下,看起来安安分分,实际上心里头的鬼主意多的很。” 徐初成口中的西六宫,便是指居住了后宫妃嫔的地儿。 明武帝后宫的两位昭容与贵嫔乃是先帝爷在世的时候亲自指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明武帝,后来先帝爷驾崩后,明武帝看在先帝爷的面上封了昭容与贵嫔的位份,便不闻不问了。 而唯一生下二皇子谢端的秦妃,便是当初徐宁娘为了稳固明武帝的太子地位,而做主替明武帝纳进来的。 徐初成说到这儿又看向徐宁娘染了几分愁绪的脸:“小妹放心,谁敢扰了你的太平,大哥会让他家都不得太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章 伴读 兄妹俩走到一半,就看见那头一身太子常服的谢长熙走了过来。 “大哥!” 谢明珠一看见谢长熙,就跟撒欢的兔子似的,当下争开了谢翊的手,蹦蹦跶跶跑了过去。 谢长熙一副生人勿近的神色在碰见谢明珠后,立刻就换了副笑脸,并且伸出手接住了扑向自己怀里的幼妹。 跟在谢长熙身后的小太监们朝谢明珠以及随后跑过来的谢三殿下请了安,同时谢明珠注意到今日谢长熙身边多了个人。 是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 模样虽然看不出来是不是好看,但也是属于耐看的那种类型。 谢长熙见谢明珠盯着自己身后的人看,这才向谢明珠介绍道: “团团,这是大哥的伴读,容家的嫡长子容慕哲。” 容家乃是将军世家,只不过在前世的时候,谢明珠对容家只有耳闻,并未听说过有容慕哲这么一号人物。 “容慕哲,参见公主。” 标准的礼仪,身上带着隐隐的将门之风。 整个人都裹在青色的织锦圆领长袍里,发丝只用一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青玉簪子束起,使得整个人看十分平凡。若不是谢长熙介绍,怕是谁都会将容慕哲当成一个侍卫或者跑腿小厮。 “免。”谢明珠转过头,牵了谢长熙的手:“母后让我跟三哥来瞧瞧大哥下学了没有。” “今日大舅舅二舅舅都入了宫,母后说要在宫里头设宴款待,让大哥下了学不必回东宫用午膳。” “嗯行。”谢长熙应了一句,看向身旁的容慕哲: “之洲(容慕哲的表字),你也随我一道去罢。” “虽然说是家宴,但也是普通的用膳而已。” 容慕哲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道一声“是,属下领命”,就再无其他的话了。 一路上谢明珠叽叽喳喳的说着话,谢长熙与谢翊一应一和,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这让后头原本沉默状态的容慕哲,嘴角微微扬起。 能再见到你,真好。 凤雎宫。 就在谢明珠一行人前脚刚刚到的时候,徐初时后脚也就踏了进来。 面对这多出来的一个人,徐宁娘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笑着让如冬拿了碗筷上来。 一顿午膳吃的其乐融融,期间明武帝还特意送了几道徐 宁娘喜欢吃的菜。 午膳过后不久,徐宁娘自然是想要睡觉的,故而一行人先行告退。 说起来容慕哲比太子谢长熙还要大上个两岁——说来也是,成为太子的伴读,不仅仅是年龄的问题,更重要的是忠心。 不清楚为什么明武帝会亲自挑了容慕哲作为谢长熙的伴读,谢明珠决定暂时不思考这个问题。 这会子兄妹三人要在凤雎宫门口分别了。 谢翊下午还有课,自然是要回自己的皇子居所,谢长熙则是回去东宫,带着他的伴读。 “给。” 谢明珠从头上拔下来一枚小小的攒珠花钿,不由分说的塞给了容慕哲,一副认真的模样: “你可要替我好好照顾大哥。” 容慕哲:“好。” 他没有说“遵命”,只说了一个“好”字。 目送三人离开,谢明珠这才带着人回了自己的明珠宫。 坐在榻上,一只手拉扯着面前的珠帘子,谢明珠微微仰起小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容家,容家…… 想了半天,谢明珠将目光转向自己身后的贴身侍女——安如,亦是静安国公府的家生子,比谢明珠大了十二岁。是谢明珠周岁时徐宁娘特意派过来贴身伺候谢明珠的人。 看着活生生的安如,谢明珠想起来上辈子自己落水后安如被盛怒之下的明武帝以看管不力的罪责拖出去打了三十大板,过后不出一个月就没了。 这次谢明珠出手相救,让安如免于皮肉之苦,只罚了俸禄——谢明珠可不想自己身边这般忠心的人说没就没了。 为此安如很感激,伺候谢明珠越发尽心尽力。 这会子见谢明珠盯着自己看,安如低下头来:“不知公主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奴婢去做的?” “派几个人出去悄悄的打听一下,容府这几天什么情况。” “是,奴婢这就去。”安如没有多问,即刻就去办了。 “明明上辈子大哥的伴读不是容慕哲啊……” 谢明珠心下思忖着,上辈子谢长熙身边的伴读是换了两个,前期是容府,后期是黄国公府的人。 而这容府的伴读,则是一个叫做容溪彦的人,并不是这个容慕哲。 难不成,在这后头还出了什么事情吗? 而这个容慕哲 虽然沉默不言,性子却是稳重厚实的很。 不像上辈子她看见的容溪彦那样,看起来老实,实际上心里头阴私多的很。 之前谢长熙也说了,容慕哲是容府的嫡长子——按道理来说,嫡长子于一个家族来说是何等重要,不然也不会巴巴儿的送进宫来当太子伴读。 之前将自己头上的珠花递给容慕哲,并不仅仅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她谢明珠所用之物皆会在隐蔽处刻上小小的“明珠”二字,旁人见了都如同见她亲至,礼让三分。 将珠花给了容慕哲,就是传递给容府一个讯息: “这个人是他谢明珠罩着的,敢动他,自己掂量自己的脑袋再说!” 所以说,不管是为了大哥还是为了什么,容慕哲不能死,也不能被替换! …… 三天后。 “选、选伴读?” 谢明珠闲来无事解九连环玩儿,这会子明武帝身边的顾公公来传了这话。 顾公公笑眯眯的,两眼都快眯成一条缝:“正是呢。” “陛下说这次不光为太子选,还要为公主跟二殿下三殿下选。” 闻言,搁下手里的九连环,谢明珠皱了皱眉头,旁人都以为是打扰了她的兴致,实际上并不是。 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这容慕哲还是被换了。 暂时不清楚怎么回事,回头还是让安如打听一下吧。 眼下还是乖乖的去御花园里头,跟着父皇母后挑自己未来的伴读。 这伴读嘛,要是不出意外,可是要陪伴自己一辈子的人。 这要是不好好挑了,受苦的还是自己。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章 选 选伴读的地方搁在御花园内的柳叶池旁。 这柳叶池之所以叫做柳叶池,是因为这附近都种了一排排的柳树,将整个池子都给包围了起来,故而得名。 此时正是春末夏初的时节,岸边的柳树正是褪了嫩黄披上浓绿的时候,谢明珠乘坐一顶纱帘轿子,由四名太监抬了快步往这里前来。 一路往这里前来,偶有微风轻轻带起纱帘,露出淡青色裙摆上精致的绣花。 太监们的脚步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柳叶池旁。 此处早就聚集了很多人,不过却安静的很,连一声咳嗽都不闻。 直道谢明珠的到来,像是落在湖面的柳叶,激起一圈涟漪,打破了这份沉静。 “参见公主。” “免。” 落了轿子,谢明珠在安如的搀扶下出了轿子——一身淡青色宫装的女娃头上梳着两个包包头,头上缠着绞了玉珠子的流苏并蝴蝶压发,脸上带着婴儿肥,生的煞是灵动可爱。 不等谢明珠朝上头的明武帝、谢长熙等四人见礼,明武帝方才还板着的一张脸此刻早就化了开来,笑着看向走过来的女儿: “团团来父皇这里。” “好。” 说话间谢明珠就已经扑到了明武帝的怀里,乐的后者龙颜大悦,抱着谢明珠不撒手。 顾公公机灵的让人上了公主喜欢的茶点。 “父皇,今日给皇兄们挑伴读,团团可不可以替诸位皇兄挑?” 这话听着是无理取闹,毕竟给诸位皇子,尤其是太子身边的伴读,怎么可能轻易马虎了事? 下头的世家公子先是齐齐一呆,随后明武帝的话就让他们大吃一惊: “都依了。” 父女俩亲密无间的样子落在在场的世家公子眼里,都印证了他们的想法——外头盛传明武帝宠嫡公主宠的那叫一个无法无天,可以说要星星还顺带给月亮的那种。 看来传言所言非虚。 这种选伴读的事情,明武帝想也不想的就交给了公主,可见宠爱非常了。 “谢父皇!”谢明珠本以为自己这般开口,明武帝断断是不可能同意的,没想到居然同意了。 这让谢明珠小小的吃惊了一把。 吃惊归吃惊,谢明珠还是打起了精神。 这种事情可马 虎不得。 按照大梁的制度,凡皇子公主,伴读最多四个。而太子例外,最多可以有八个,甚至可以更多。 不管怎么说,太子是一国储君。若是这一国储君隔三差五的换一次,这个国家也就不太平。 故而这也是变相的保证太子地位的稳固。 “大皇兄来。”谢明珠从明武帝的膝上跳下来,牵了谢长熙的手,下了台阶。 众人都好奇的看着,看看这位嫡公主要怎么选太子身边的伴读。 场上有三四十位少年,其中年纪最小的跟谢长熙一样大,都是九岁,而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八岁。 谢明珠拉着谢长熙走了几圈,一边摸着小下巴一边露出思考的神情。谢长熙一面观察这些人,更多的是看着身旁的谢明珠,生怕人磕了绊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谢明珠找顾公公要了这些人的花名册。 “魏无遗,年十三。” 谢明珠指着这个名字,顾公公收到明武帝的示意,念了出来。 只见一周身气质温润的少年站了出来,一身素雅的淡色圆领长袍穿在他的身上更添了几分文弱书生的气息。 少年拜了一礼。 谢明珠看着魏无遗,心道:此人在上辈子可是个智囊,断断不能跑了的。 想着,又点了三个名字。 “战源,年十四。” “叶余机,年十四。” “沈倪,年十二。” 战源可是后世赫赫有名的一代战神,跟叶余机这个运筹帷幄的军师搭一起,可谓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而这个沈倪,与魏无遗在一起,后世人常用用“房谋杜断”这个词形容两人。 文有了,武有了。就在谢明珠思忖着差不多的时候,眼光撇到一个人。 “慕忘忧,年十二。” 随着顾公公念出来这个名字,谢明珠又指了花名册上靠着慕忘忧的那个名字。 “江逝水,年十二。” 慕忘忧,日后颇为有名的神医,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可谓是生白骨活死人。上辈子父皇病重时曾遍寻天下而不得,没想到如今竟会在这里碰见。 这下子真不能让人跑了! 江逝水,江南地区首富的独子,少年时期便展现出惊人的经商天赋,到后来更是有“天下第一皇商 ”的美誉。 在大梁,虽然商人之子可以通过科举做官,可是按照“士农工商”的排行,商人是垫底的存在。 可是对于有上辈子记忆的谢明珠很清楚,商人的地位在日后举足轻重。说的难听点,没有商人,何来大量的银钱充实国库? 这会子这位江南首富废了那么大的功夫送自己的儿子入宫,定然是想要铆足了劲儿要让自己的儿子步入官场的。 想着以后的事情,谢明珠大笔一挥,圈出了这六个人当了自家大哥的伴读。 明武帝坐在龙椅上看了许久,最后道: “回头收拾收拾入东宫。” 这算是部留下谢明珠挑的人了。 “谢父皇!” 谢明珠笑眯眯的捧了一盘子糕点到明武帝眼前,后者笑着拿了一块:“也让朕得了甜头。” “就知道父皇最疼团团了!”谢明珠回头看了一眼场上剩下的人: “父皇不自己看看吗?” “不了,父皇相信咱们团团的眼光。” “去吧,就算错了也没有关系,有父皇呢。” 这话说的,颇像胡闹。 可是有心人若是一留意,这公主挑出来的人,文武都有,医、银钱也有,可谓是面面俱到了。 可以说,只要谢长熙不傻到犯了十恶不赦之罪,这太子的地位就无人能够撼动。 而且这挑出来的六个人,身后的家族都是顶顶有名的。 对此,谢明珠对于自家大哥的地位表示放心许多。 接下来谢明珠又按照前世的记忆给二皇兄谢端与三皇兄谢翊各挑了四个人,等轮到她自己的时候,明武帝拍了拍手。 先上来的不是伴读,而是清一色碧青色衣裙的女子。 “团团,这是父皇与你母后亲自为你选的女师傅。” “你再看看,要不要换了?” 明武帝的意思很明确,只要谢明珠说个“不”字,他就撤了再换。 谢明珠看着这些女师傅很久后才道: “不必了,谢谢父皇。” 这些女师傅的来头可不简单,其中一人身上更是带了几分明显肃杀之气。 一看就是出自皇家暗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章 谢端 “奴婢七弦,年十八,负责教授公主琴。” “奴婢星阵,年二十,负责教授公主棋。” “奴婢雪时,年二十四,负责教授公主书法。” “奴婢青溟,年二十四,负责教授公主绘画。” “奴婢苏绣,年二十,负责教授公主刺绣。” “奴婢蝉衣,年二十二,负责教授公主医毒。” 六个人依次介绍自己,谢明珠示意六人都抬起头来。 都是一副最平常不过的样貌,像是那种被丢进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 “安如。”谢明珠唤,后者上前:“不知公主有何吩咐?” “这六位以后便安排在明珠宫,你去尚服局,尚食局各走一趟,还有尚功局,让她们安排好本公主这六位师傅的东西,别糊弄着!” “是,奴婢这就去。” 安如应了声儿告退,明武帝眯了眼看向离开的安如道: “顾喜!” 顾公公连忙弯了腰:“奴才在,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传朕的旨意,让尚宫局尽快挑了手脚麻利的宫人太监进明珠宫,如今公主年岁摆在这儿,宫里的人也该添置一些。” “是,奴才领旨。” 顾公公得了旨意就告退,谢明珠瞧瞧自个儿的小身板,再瞧瞧自己的父皇。 那意思就是,她这么小的一个人儿,用得了再添置人不成? 按照大梁的制度,公主与皇子可以有首领太监一名,掌事姑姑一名,随侍宫女四名,小宫女小太监各二十五名,负责打扫宫殿,处理杂事。而太子宫内的小太监与小宫女加一倍,也就是说各有五十名小太监小宫女在东宫,负责照料太子一人。 更别说以后太子娶妻生子,宫里头还会另外安排人手下来了。 如今谢明珠年岁尚小,故而宫内并没有什么四名的随侍宫女,只有安如一个人贴身服侍而已。 上次为着她落水,明武帝当场就将那日随侍她的宫女太监给统统打发去了浣衣局做苦力了,如今明珠宫倒也是清净,小宫女小太监加起来只有三十名,这在谢明珠的眼里是足够用了。 暂且不说随侍宫女的事情,就单单这宫里头的人是要添了的。 不过谢明珠也才五岁,让她坐着挑人并不合适,明武帝又指了名伶俐的小太监道: “去告诉尚宫局,挑了人暂时不往明珠宫送,先送来朕这儿,朕要亲自挑。” 一国之主干着给自家闺女挑宫女太监的活儿,这话说出去怕是外头那群大臣又要嚼舌根,说他过分宠溺公主了。 可明武帝才不管这一套,他乐意,轮得着这群人指手画脚的? “谢父皇恩典。”谢明珠乖乖巧巧的应下,起身的时候,目光瞥见坐在一旁沉默寡言的二殿谢端。 说起来是生母不受宠的缘故,谢端的性子看起来是那种比较胆小的性子,处处透着小心。就连之前明武帝问他伴读的事情,八岁的二殿下只是摇摇头,表示凭明武帝做主。 可谢明珠知道,上辈子在自己遇刺的时候,正是这个木讷不会说话的谢端,毫不犹豫的替自己挡了一剑。 这也导致了谢端后来汤药不断,早早逝去。 如今重活一世,看见瘦怯的少年偶尔偷偷打量自己,一副敢亲近又不敢亲近的模样。 论嫡庶,她是尊贵的嫡出,他是卑微的庶出。 论出身,她的生母是享尽宠爱的皇后,他的生母是默默无闻的妃妾,纵然占了个妃位,可在这六宫里头,着实不起眼。 那样尊贵的谢明珠,如何是他能够亲近的? “二哥。” 谢端正低头,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不禁抬起了眸子,郑对上谢明珠笑意盈盈的脸。 “团……不对,皇妹,呃……”谢端有些手足无措,那副模样逗乐了谢明珠。 “我听说秦妃娘娘宫里的翠玉糕最好吃,你有没有空带我去品一品?” 一旁看着情况发展的明武帝笑着垂眸:“这个小馋猫。” 谢三殿下怎么可能会让谢明珠单独跟别人出去,闻言忙道: “我也要去。” “三弟,今日我寻你有事。”谢长熙不冷不热的开口,一双视线却是落在了谢端的身上。 片刻后,又看向谢明珠。 气氛有些沉默,最后还是明武帝搁了手里的茶杯: “既如此,团团去了便是。” 又把目光从谢明珠的身上移到谢长熙与谢翊的身上: “正好你们兄弟俩都在,现在就跟朕来御书房,朕要亲自考校你们。” 被搅了好事的谢三殿下明显不情愿,可是面对自家父皇与皇兄,还是老老实实 的行了一礼:“儿臣省得。” 就这样,谢明珠连伴读都不曾看,拉着瘦弱的谢端离开了柳叶池。 明武帝这才想起来还没有给谢明珠挑伴读,可是这会子人都走了,于是传了旨意下去: “都散了,关于公主的伴读,过些日子让公主自己挑。” “是。” —— 西六宫自然是位于御花园的西边,谢明珠在谢端的带领下,走了好一会儿,才在一座宫殿门口停下。 宫殿门口的朱红色漆已经脱落,上头书写着三个涂金大字: “启祥宫”。 一看就知这宫门有太久未曾修理过了。 可见这宫里头拜高踩低的。 示意小太监上前敲门,敲了许久,都没有人应。 谢端上前,一副准备自己推开宫门的样子,却被谢明珠拦下了。 堂堂皇子居然沦落到要自己推开宫门的地步,可见这宫里头的人不是奴大欺主就是毫无规矩。 “金吾卫何在!” “有!” 上次谢明珠落水后,如今每每出去,身后都跟着明武帝特意派给她的六名金吾卫,就为了保护好她。 “你们两人把这宫门推开了,剩下的四个人进去,并小太监一起,看见一个偷懒耍滑的给本公主逮了!” “还有,等会抓完人,让六尚都过来,并宫正一起。” “是!奴才(属下)遵命!” 谢明珠说完,拉了谢端站在自己身边,一双大眼睛明亮极了: “二哥,你放心。” “以往团团不晓得那些事儿,如今既然晓得了。” “这群奴才定然会好好的收拾一顿!” “不然也不晓得本公主的厉害!” 谢端浅浅一笑:“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章 立威(一) 几名金吾卫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将启祥宫的大门给推开了。 就在宫门推开的那一瞬间,里头传来几声嬉笑。 一听便是摇骰子喝酒寻乐的。 谢明珠的小脸色阴了几分,颇有电闪雷鸣之势。 几名宫人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大声说话,偶尔传来几句不堪入耳的荤话。 不等谢明珠开口,早早得了令的金吾卫并一干小太监上前抓人。 那群宫人正兴致勃勃的玩骰子,冷不防看见宫里闯进来那么多的人,一时间大惊,下一刻就被身手利落的金吾卫给绑了! 谢明珠带着谢端,身前身后各站了几名宫女护着,此刻冷眼看着这一切。 那些宫人本想骂骂咧咧的,可一看见金吾卫就彻底蒙圈了。 金吾卫乃是明武帝身边的侍卫,能够调动金吾卫的,宫里头不过那么几个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一盏茶的功夫后,所有启祥宫的宫人——除了那么几个服侍在秦妃身边的,都一律被谢明珠带来的人给看守在外头跪着。 秦妃是个笑起来温雅的女人,整个人通身一股子书卷气。一身浅蓝色的宫装穿在她的身上,更显得她整个人弱不禁风。 “见过秦娘娘。”谢明珠行了一礼,秦妃忙上前扶起她道: “公主怎么来了?也不使人说一句。” “本宫也好备了茶水点心招待。” 谢明珠浅笑,拉着身旁的谢端道:“听说秦娘娘宫里的翠玉糕最好吃。” 秦妃笑,转头吩咐贴身侍女碧云:“碧云,去后头做翠玉糕前来。” 那名叫做碧云的宫女行了一礼:“是,奴婢这就去。” 说罢告退,往小厨房去。 就在谢明珠与秦妃说话的当口,外头有宫女回话: “回禀公主,娘娘,六尚在外头求见。” “让她们给本宫跪着,醒醒脑子。” 谢明珠说了这话,便亲亲热热的拉着秦妃,嚷嚷着说要进宫里头坐坐。 秦妃这头引了谢明珠进去,那小宫女一出去传话,外头的六大尚宫集体哑了声。 为首的尚宫姓杨,在这尚宫的位置上做了十余年,如今被谢明珠这么一个公主给落了面子,自然是心里头不服气的。 可是这里头还有金吾卫看着,她们 一行人实在没有那个胆子去顶撞。 只好老老实实的跪在又凉又硬的宫道上,任来来往往的宫人太监指指点点。 那些目光落在她们的身上,几乎羞愤欲死。 从来只有她们看旁人笑话的模样,哪里有旁人她们笑话的时候? 而且这看笑话的人还是自己手底下管制的宫人。 五月的太阳不是很大,可落在她们的身上,如同针刺般,火辣辣的难受。 启祥宫外头的动静不出多久就传遍了皇宫。 凤雎宫内。 徐宁娘闻言,不由得失笑:“如秋如冬你们去启祥宫看着公主,别让她被欺负了。” “是,皇后娘娘。” 如秋如冬刚刚退下,明武帝后脚就到了。 徐宁娘正欲起身相迎,明武帝急急忙忙上前把人按住: “不是跟你说了坐着就好?” 顾喜与郑嬷嬷对视一眼,都带了人下去,将空间留给帝后二人。 “团团的事儿,临郎怎么看?” 徐宁娘依偎在明武帝的怀里,一副很放松的模样。 “谢端看起来是个老实的,多个人护着团团我自然乐意。” 这话就是变相同意谢明珠出手收拾六尚了。 “其实临郎。”徐宁娘轻轻叹了一口气,“我晓得你心里头只有我一个人,可是宁娘希望你不要再因宁娘而被外头的那群大臣为难了。” 明武帝脸色微变:“谁在你面前嚼舌根的?” 感觉明武帝要发火,徐宁娘伸手环住明武帝,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临郎,你每日朝事那么繁忙,还要面对那么多大臣的烦心事,我……” 说到这里不免带了几分哭腔,明武帝直接就慌了,轻轻拍了徐宁娘的后背安慰道: “宁娘,这么多年咱们都过来了,还怕以后吗?” “我晓得。”徐宁娘轻轻应了一声,闭了眼开始跟明武帝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明武帝正说的起劲,怀里的人却不出声了。 低眸一看,原是睡着了。 起身将人打横抱起往内室走去,一国之君替爱妻卸钗环与衣袜的动作甚是熟稔。 躺在床上将人抱着,明武帝轻轻落下一吻在徐宁娘的额头上。 宁娘 ,你放心,很快了。 等团团出嫁,我就退位。 心里想着这事,明武帝也渐渐合了眼睡着。 一室静谧。 —— 谢明珠在启祥宫用的午膳。 尚食局的人一点也不敢马虎大意,送的菜是谢明珠平日里爱吃的,整整摆了一桌子。 这满目精致的菜肴落在谢明珠的眼里明显都是讽刺。 呵,她的喜好倒是摸得一清二楚。 不过,别以为这样子就能糊弄过去。 这一顿午膳下来,整个启祥宫里头静悄悄的一片,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偶尔谢明珠跟谢端说几句话,无非是问问平日里的情况。 谢端看看自家母妃,谢明珠看着他道:“二哥,你无需替她们打掩护。” 说罢,又传了平日里头秦妃身边的嬷嬷问话。 那嬷嬷姓岳,也是秦妃的陪嫁之一。眼下谢明珠问话,自然是一五一十说了的。 无非就是那起子奴才怎么欺负人的。 “岳嬷嬷再出去仔细瞧瞧,跪在外头的有没有落网之鱼。” 岳嬷嬷道了句是,不过片刻后的功夫就进来回话: “回公主的话,并无。” “既如此。”谢明珠接过侍女捧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道: “传宫正。” “是,公主。”金吾卫得令,立刻就去了。 将帕子放回侍女端着的盆里,谢明珠起身,示意宫女搬了椅子去廊下。 “秦娘娘,二哥。”谢明珠看向两人:“今日这起子刁奴是不能留的了,回头自会安排新人前来。” 谢端含笑:“多谢皇妹。” 说着,谢端就要朝谢明珠行一礼。 谢明珠眼疾手快的给扶住了:“二哥好端端的朝我行礼做什么?说起来这六尚也该好好整顿一下了。” 说着,又将目光转向秦妃身上: “听说秦娘娘族中有女子在衡山书院学习?”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章 立威(二) 秦妃回道:“正是呢。” “如此甚好。”谢明珠说罢,外头的宫人已经摆放好了桌椅。 “这回廊下太阳也不晒,咱们坐着等。”谢明珠说着,拉了谢端就往殿外走去,身后的秦妃由岳嬷嬷扶着,跟了上来。 此刻已经过了午时,正是一天中太阳最晒的时候。虽不至于酷暑那般难耐,可是这般跪久了,不仅头也昏眼也花,膝盖更是火辣辣的疼。 启祥宫外头的宫道上,跪了一排身穿六尚制服的人,启祥宫内,数十名宫女太监跪在回廊外——不管是外头还是里头,都静的很。 谢明珠冷眼瞧着,不一会儿,金吾卫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那宫正年纪看起来四十有余,身材微胖,个子中等。一身黑色的琵琶袖宫装,头上的发髻干净利落,只插了两根水头足足的碧玉簪子,再无旁的装饰。朝谢明珠一行人请安问礼的时候也是一板一眼的,可见是个极其严肃的人。 “劳宫正走这一趟。”谢明珠客套了一句,下头的宫正低头拱手行了一礼:“奴婢担不起公主这一句,但只凭公主吩咐。” “行,本公主也不喜欢拖泥带水。”谢明珠调整了一个更为舒服的坐姿,继续道: “敢问宫正,这奴才若是懈怠了,该如何处理?” “回公主的话,奴才若是懈怠了,轻则罚去浣衣局,重则直接杖毙!” “那若是奴大欺主者呢?” “处死。” 宫正这几句话答得一板一眼,下头跪着的一干宫人已经吓得如秋风里瑟瑟发抖的秋叶一般,就差扯了嗓子出来求饶了。 可是他们明白,若是真的扯开嗓子求饶了,八成现在就会被拖下去,丢了小命。 故而谁也不敢吱声。 此刻的谢明珠就是掌握了他们生杀大权的主儿,一句话,决定他们是生是死。 “那么六尚呢?”谢明珠撑了下巴,看起来像是随意问问的模样。 那宫正来到启祥宫之前就已经听说了这件事,如今谢明珠问话自然是老老实实的答了的: “六尚者,轻则降级夺职,重则遣返原籍,永不录用。” 降级夺职这个好理解,可是这个遣返原籍,永不录用……对于那些自认进了六尚就高人一等的人来说,是个很严重的惩罚了。 或许这种处罚,还不如让她们直接死了 来的更痛快。 要知道被皇宫里头赶出来,先不说自个家族能不能容,这往后的日子算是毁了。 本来进了六尚,到了一定年岁可以放出宫或者继续留下来。放出宫的这批人自然是可以找个好夫家嫁了的,如今这要是被夺职赶了出去,先不说那些世家望族看不上,怕是平头百姓都不会娶这么个媳妇回家。 所以说被赶出去无非两种结局——家里不接纳,直接送去家庙剃了头发做姑子,常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或者说家里接纳了,也就只能熬成老姑娘,让人笑话。 故而这被赶出来的,几乎都会被送去家庙。 毕竟哪个家族都不希望好好的声誉被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毁了。 那宫正的声音还刻意提高了几分,生怕外头跪着的六尚听不见。 宫道上,六尚急得如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怎么办? 谁也没想到谢明珠这个嫡公主会突然驾临启祥宫,如今这一顿处罚是免不了的。 只求别被遣返原籍,否则她们宁愿一头撞死在这宫里。 谢明珠仔仔细细的听完,才开口:“既然宫正都如此说了,那就依照这宫里头的规矩办了。” 那宫正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奴婢明白。” 话毕,方才跪在地上的一群奴才立刻被宫正司带来的人给押下去了,而跪在外头的六尚也一并都被收押了。 就在那宫正准备告退时,谢明珠站了起来。 “正好下个月就是一年一度的女官选拔,这六尚也该换换新了。” 宫正不是傻子,听得出来谢明珠的弦外之音。 “奴婢明白。” “嗯。” 看着那宫正将人带下去后不久,外头有人来报,称司记送了人前来。 如今这六尚宫都被谢明珠给收拾了,故而这派遣宫人的活计暂时由尚宫局的司记引领。 “传。” 不一会儿,那一身松绿色宫装的司记快步走来,身后跟着数十名宫女太监。 行礼问安后,谢明珠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折腾这么久也是困了。” 也不等秦妃开口,谢明珠就先一步告退: “叨扰秦娘娘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秦妃心下知道谢明珠为什么要 这么做,面上却是不显,让碧云送了人出去。 身后,谢端的目光停在谢明珠的身上很久很久。 —— 回明珠宫的路上要穿过一条种了枫树宫道,如今这四下里静谧无人,安如随侍在轿子旁道: “恕奴婢直言,为何公主不继续看着了?” “启祥宫要挑人是她们自己的事情,本公主可不好插手,若是传了出去,日后要是出了什么事,外头人指不定把话说的多难听。” “所以啊,启祥宫的事情让她们自己处理就好。” 说到这里谢明珠再也不出声了,心里头却是道: “秦妃看起来若是真的这般无用,如何能够生下二皇子谢端?” 这宫里头多的是拜高踩低的人,有时候母凭子贵压根就没有用,多的是子凭母贵。 就像是她与两位皇兄一般,生母不仅是明武帝的青梅竹马,还是大梁唯一世袭罔替不会降爵的超品国公府。 要知道当今太后的娘家也只被称为林国公府,比起封号两个字的静安国公府来说,那差距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大梁制下,国公为正一品,而这超品的国公府,则是天家给予的莫大殊荣。不仅仅是高出其他王公贵族一大截,更是代表着帝王心意的信任。 说到这太后,谢明珠的眼里不免闪过几分厌恶。 林太后本是先帝时期的贵妃,当今天子便是她唯一的儿子。 只是这林太后强势惯了,一心只想为娘家谋好处。当初明武帝跟徐宁娘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愣是差点叫她给毁了。 后来徐宁娘当初还是太子妃的时候,生谢长熙时被林太后摆了一道,差点一尸两命。 明武帝当时还是太子,不得不暂时忍了这口气。 好在先帝过了不久就去世,明武帝就拿了个理由打发林太后去了皇家寺庙为先帝祈福,这一走就是九年。 外头的大臣只道是林太后对先帝念念不忘,谁曾知道那晚林太后被明武帝以林家满门的性命要挟,不得不自请去皇家寺庙为先帝守灵。 如今算算日子,这林太后想来很快就要找个理由回来了。 而这林家也是没有少动作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章 阻挠 上辈子的时候,林家就以林太后年逾五十、身体不行等等的理由把林太后给请了回来……好嘛,这林太后一回来,这宫里头又是差点乱了套。 正好那个时候徐宁娘流产不久,这林太后就急哄哄的要把自己的侄女塞给明武帝做妃子,直接把明武帝气的差点把人当场斩杀了! 可是如今却是不一样了,徐宁娘的这一胎还好端端的在肚子里——无论如何,这林老妖婆绝对不能回来! 若是这林老妖婆回来了,这宫里头就别想安生了。 不管什么时候,这人啊,若是想要搞出点什么事情来,各种理由都能找的出来的。 可是这如何阻拦林太后回来呢? 谢明珠一下子犯了难,直到晚上用膳的时候还在想着这件事,一脸纠结的模样。 看得安如差点以为她那里不爽快,要喊了太医前来。 拦下大惊小怪的安如,谢明珠索性也不吃了。 顺便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容府那边的事情探听清楚了吗?” 安如闻言,忙点头道:“回公主的话,打探清楚了。” “拣重要的说。” “是。” 在安如的叙述下,原来那日容慕哲回去后不久,他的生母,就去了。 说起来容慕哲的生母也是出自尚宫局,加上娘家也是个有实权的正三品大理寺卿,故而嫁入这容家也是个正经的当家主母。 只是自打十一年前生下容慕哲后,这身子骨竟是渐渐弱了起来,这容家与其娘家也是寻遍天下名医为其治疗,也只能堪堪拖到现在。 就在容慕哲回去后的第二天晚间,这容府的当家主母,一口鲜血喷出,连句遗言都没有留下,就这么撒手人寰。 为此容慕哲不得不守孝三年,因而这才辞去了太子伴读一职。 “难怪。” 到这里谢明珠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只是,这容府的当家主母,去世的时间是不是太巧合了点? 偏偏就在容慕哲回府的第二天晚上。 谢明珠心下虽然疑惑,但也只得压下。 谁让人大理寺卿都没有出手,她这个外人还是不要擅自插手的好。 “据说这容府的先夫人,要在寺庙停灵七七四十九天,方才返回原籍安葬。”安如又补 充了一句。 “本公主明白了。” —— 次日,谢明珠缠着明武帝要了几名皇家暗卫。 向来宠女儿的明武帝哪里不会同意,只是有个条件,要知道谢明珠要这皇家暗卫做什么。 “上次太子哥哥身边的那个伴读,团团看着很是舒服顺眼。” 五岁的女娃娃一脸天真的看着自己,明武帝只得打消了眼里的那几分疑惑: “也是,他的团团才五岁,怎么可能看上这么个小子?” 谢明珠要是知道自家父皇这般想,估计一口老血就得喷出来。 拜托,她才五岁好不好?怎么可能会想那些事情? 单纯就是,看得顺眼而已。 嗯,没错,就是,顺眼。 明武帝派了皇家暗卫暗中保护容慕哲下去的同时,也传了大理寺卿入宫。 据说这大理寺卿一夜之间头发发白,走进来的时候精神还是有些不济。 可见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 “朕听说爱卿家里还有一子?” 大理寺卿没想到明武帝一开口就是问这件事,忙道: “正是。” “正巧朕的身边缺个金吾卫,不知爱卿?” 大理寺卿诚惶诚恐:“犬子不争气,如何能担当保护陛下的重任,还望陛下另择有能者。” 几句话说的漂亮,明武帝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喜是怒。 “就这么决定了。” 六个字,那大理寺卿俯首叩拜:“微臣,谢皇上恩典。” 直到退了御书房,那大理寺卿才发觉后背已经是湿冷一片。 明明明武帝没有说什么,为什么他会紧张成这副模样? 老了老了……大理寺卿神神叨叨的离开了。 谢明珠离开御书房后,又找徐宁娘要出宫的令牌。 谢明珠现在不过五岁,徐宁娘能够答应才奇怪。 最后还是拗不过谢明珠的软磨硬泡,给了令牌让人出去。 说起来徐宁娘松口的理由则是谢明珠说要去静安国公府。 为什么要去静安国公府? 原是那日静安国公给的一串钥匙,谢明珠说要开了静安国公的宝库给徐宁娘拿好东西回来。 徐宁娘身为皇后,何曾缺了好东西?只当做谢明珠贪玩,再加上人就在静安国公府,出不了什么事。 故而才同意了的。 拿了令牌的谢明珠高高兴兴的带了一批人出宫——多是禁宫侍卫并皇家暗卫。 很是顺利的出了宫,马车一路稳稳当当的朝静安国公扶的路上行去。 约摸行驶了一刻钟的时间,谢明珠在安如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站在门口等着的人自然是休沐的徐初成与徐初时二人。 谢明珠小小的身子自马车里下来,不等徐初时上前,不远处突然传来急躁且重的马蹄声! 那马的速度很快,眼看着就要朝谢明珠冲过来! 可是这隐藏在队伍里的皇家暗卫可不是吃素的,见状便跳了出来!抢在这马儿冲进来之前,将这匹马给抹了脖子! 温热的血瞬间洒了满地,谢明珠惊恐的看着这一切,整个人像是被吓呆了一样。 那马上还掉下来一个人,看样子是吃醉了酒的样子,骂骂咧咧的: “哪里来的狗奴才!敢杀了本公子的马!” “不晓得本世子我是林国公府的人吗!当今太后可是我姑妈!” 徐初时先一步将吓蒙的谢明珠给抱进了国公府,外头的事情自然有徐初成这个静安国公出面。 当然,明儿少不了参这林国公府一本。 当然这事儿得先传给明武帝跟皇后知晓。 —— 凤雎宫。 明武帝大为恼火,恼火的不是静安国公府如此行事,恼火的是林国公府! 方才徐宁娘听了这个消息差点晕过去,若是说那疯马真的踩中了谢明珠,估计这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这件事让明武帝再一次的想起来十年前林太后暗中下手差点害得徐宁娘一尸两命的事情! 林国公府,看样子是日子过得太逍遥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继续逍遥下去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一章 惊怒 林国公府与静安国公府相差不远,可以说很快就到。 如今明武帝捧在掌心里头疼的闺女被林国公府上的公子给吓得差点丢了魂,这气,明武帝怎么可能吞的下去? 更别说静安国公府了。 徐初时抱了谢明珠进府后,那头管家就拿了他大哥的帖子去宫里请御医了。 外头,早在那名公子骂骂咧咧的时候,静安国公徐初成似笑非笑的眯了眼,居高临下的盯着那人: “知道你刚刚干了什么事情吗?” “不就是差点撞了人?”那公子明显还没有反应过来,继续道:“说吧,要多少银子!” “哼。”徐初成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去冰窖里头取了冰水前来,本国公觉得这位公子要醒醒酒。” “本国公”三个字让那坐在地上骂骂咧咧的公子瞬间住了口。 这条街上,能够自称本国公的人一个巴掌都能数出来。 那公子僵硬的转了头,对上徐初成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 “静、静安……静安国公……” 再一看这将自己团团围起来的侍卫,一看就是出自皇宫。 坏了!那公子顿时吓得酒醒了一大半! 眼下再也顾不上自己的宝马,正要爬着求饶时,静安国公府内的下人已经提了满满一桶冰水前来。 “醒了酒,顺便跟本国公去林国公府见见林国公。” 说着,不等那公子开口,一大桶的冰水兜头兜脑的淋了上来。 这下子,那公子不仅仅是身上凉,心里更是哇凉哇凉的。 他刚刚才被立为世子不久,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这世子之位…… 徐初成可不管这人心里头怎么想的,一抬手,那瘫在地上的人就被两名皇家暗卫架了起来。 “走,去林国公府。” —— 林国公府不一会儿就到,守在外头的小厮哪里不认识静安国公的?更别说身后被架起来的那位。 几乎是飞奔着进去传话了。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林国公林平身后跟着人,快步走了进来。 徐初成也不废话,直截了当的把话说开了: “林国公养的好世子,胆子大到当街袭击公主!” 徐初成口 中的公主自然是谢明珠这个唯一的嫡公主,这话林国公也是明白的。 一听得这话,林国公顿时觉得天都要塌了一半。 先不说明武帝如何宠溺这唯一的嫡公主,单说这意图袭击公主的罪名,就够林国公府喝一壶的了! 就算是林太后来了,这件事也是无法善了的。 林平自然明白这件事的后果是什么。 先是朝徐初成行了一礼,做足了歉意:“静安国公息怒,这是在下教导不严之罪,还请静安国公不看僧面看佛面,饶了府上这不成气候的孽障。” “回头定当严加管教。” 一句“不看僧面看佛面”说得很是漂亮。林平这是在告诉徐初成,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明武帝再大,也得顾忌着林太后。 “哦?不知林国公有什么面子能让本国公看的?”徐初成说这话的时候,手一摆,身后押着已经瘫软的林世子的两名皇家暗卫上前,毫不客气的将人往林国公面前一丢! “噗通——” 沉闷的声音响起,林国公不免后退几步,脸上又惊又怒: “静安国公——” “等等。”徐初成往前走了几步,林国公府的人就后退了几步。 “本国公不是听你解释的,林国公若是想要解释,还是想想明日朝会上怎么跟皇上交代吧。” 转身离开之前,还搁下了几句话: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林国公,这天下可不是你们林家的,也不是徐家的。” “而是谢家的。” 一席话落下,徐初成带着人,闲庭信步似的离开了,仿佛只是出来散步而已。 林国公盯着徐初成离开的背影,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静安国公府……静安国公府不能留! 余光瞥见地上一摊烂泥似的林世子,林平没好气的让人抬了回去。自己袖子一甩,气冲冲的往书房去了。 说起来这条街上住着的权贵并不止徐林两家,尤其是方才闹出来的动静,在徐初成返回静安国公府之前,就已经传遍了。 现在谁都在背地里看林国公府的笑话。 都知道明武帝宠谢明珠宠的人神共愤,这林家还敢不长眼的撞了上去,这下子好喽,明儿的早朝上就有热闹瞧了。 谢明珠被徐初时抱进府邸的时候,整个人小脸儿都是 煞白的,俨然受惊不轻。 等到宫里头派了太医院院判前来时,谢明珠还没有完恢复过来。 诊过脉,又开了安神的药方,那太医院院判就退下了。 “父皇……” “母后……” “哥哥……” “哇——”谢明珠先前一句话也没有说,如今倒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喊人,急得徐初时团团转。 徐初成踏进院子里的时候就看见这副场景,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拍了一下徐初时的脑袋: “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人带回皇宫里去?” “啊?” 闻言,徐初时一双眼睛瞪的溜圆:“回、回皇宫?” “不然你忍心看着团团这样?”徐初成说着,上前一步,将哭的直打嗝的谢明珠抱进怀里安慰: “团团不怕,舅舅们在啊。” 徐初时坐了下来,一边看着徐初成熟门熟路的哄孩子,一边道:“可是小妹那里?” 方才的事情已经传进了皇宫,此刻谢明珠回宫的话,帝后二人无论说什么都要去看看的。 要不是如今徐宁娘身怀有孕,怕是这会子早就乘了凤驾出来了。 “宫里头起码也比外头安点,不会有疯马。”徐初成淡淡的说了一句,手中的动作却是不曾停下,眼帘微垂。 最后一句话刻意咬重了几分。 “我懂。” 徐初时说罢,这就下去安排谢明珠返回皇宫的事宜。 就算明武帝让一干御林军跟太医值守在静安国公府也是不成的,毕竟国公府毕竟是国公府,守卫森严也森严不过皇宫。 倒不如让谢明珠回宫歇息,有什么事,等她恢复过来了再说。 同时也好安一安徐宁娘的心。 —— 明珠宫。 谢明珠一回了宫里,看见明武帝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像只受惊的小兽,瑟瑟发抖。 “又是落水又是疯马的……”明武帝愣是让徐宁娘歇歇在凤雎宫,没让她出门。 这会子他自个儿抱着闺女,暗自思忖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二章 祈福 “祈福?” 凤雎宫内,徐宁娘整个人放松的躺在贵妃榻上,脚边有宫人拿了玉制的小锤替她捶腿。 这会子正听着郑嬷嬷说这件事。 郑嬷嬷弓着腰,压低了声音道: “娘娘您也知道,这皇家去祈福,去的是哪里。” “那里现在有谁住着来着。” 徐宁娘轻轻摆手,脚边的宫人收了玉锤退下。 在郑嬷嬷的搀扶下下了榻,自殿内慢慢的走着:“嬷嬷说的是谁,本宫自然明白。” “只是,嬷嬷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郑嬷嬷略略一思量,整个人都有些不好:“娘娘的意思是?” “哼。”徐宁娘甚少这般动了怒,如今也是顾不上有孕在身,凤目倒竖: “本宫不管她要做什么,只是这般下作的主意弄到本宫的女儿身上,就别怪本宫不客气!” 几句话说罢,殿门外传来谢明珠喊母后的声音。 徐宁娘登时换了一副温柔的笑容,看着被如春牵进来的谢明珠。 谢明珠今日一身新制的嫩绿色掐丝缠枝对襟不落地襦裙,外面套了一件颜色较浅的褙子,头上依旧是梳着绞了玉珠流苏的花苞头,脚蹬一双软底绣鞋,显得整个人清爽不少。 徐宁娘顺手从如春手里接过女儿,牵了她的小手认真的问: “团团今日可吃的香?” “香。”谢明珠乖乖巧巧的模样看得徐宁娘心都要化了。 她的女儿啊,就应该这般乖乖巧巧的、无忧无虑的活着。 那些阴私不该找上她的。 伸手揉揉女儿的小脸蛋,谢明珠抬起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问: “母后,弟弟今天乖不乖?” 说着,还要伸手去摸摸。 小手触及的是丝滑冰凉的布料,上面的凤凰暗纹一点都不硌手,摸着舒服极了。 “当然乖了。”徐宁娘笑着回了一句。 谢明珠却是好奇的问了一句:“母后的肚子怎么不跟皇婶婶的一样?” 谢明珠口中的皇婶婶是明武帝现在仅存的三个兄弟里头最小的那一个,被封为洛亲王的谢慎的正妻——洛亲王妃江韫。 江韫过门一年半,就为洛亲王府添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喜得洛亲王谢慎大摆宴席,流水似 的庆贺了七天七夜,那排场都快比得上宫里头的派头了。 故而这江韫在洛亲王府也是站稳了脚跟,且这洛亲王谢慎向来洁身自好,故而这洛亲王府的后院没有那么多莺莺燕燕,只有江韫这么一个正妃。 小夫妻恩恩爱爱,不知道羡煞多少人。 且这江韫的娘家也是有名的将门世家,其父兄先后为大梁平定边患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如今父子都在边关驻守,颇得明武帝信任。 江韫本人更是带了不少将门世家女子特有的直爽,外头人也有的认为她泼辣。 谢明珠上辈子是见过江韫的,那是一个笑起来爽利的女子,让人一眼就讨厌不起来。 江韫也是很喜欢谢明珠的。自打谢明珠三岁那年,江韫初入宫见了谢明珠一眼后,成日里念叨着也要生一个如谢明珠这般玉雪可爱的女娃娃……可这谢慎是死活不肯啊。 先不说这一对双胞胎以后会是混世魔王的料,单单江韫生这么一对双胞胎的时候,差点母子都没有能活下来。 其中的惊险除了谢慎与江韫知道之外,便只有明武帝与徐宁娘知晓。 所以说谢慎是抽了才会同意再生一个。 没办法啊,谢明珠想起来上辈子到她死的那日为止,江韫,依旧没能再生一个。 这厢,徐宁娘被谢明珠逗乐:“等过几个月呢。” “现在弟弟还小,就像团团一样,也要时间长大的对不对?” “嗯。”谢明珠煞是认真的点点头,将目光转到徐宁娘的肚子上,伸出小手摸摸:“弟弟你可要快点长大啊。” 五岁的小女娃认真的说话,模样可爱极了。 看着认真的女儿,徐宁娘摸摸她的发包:终究还是个五岁的孩子。 想起来之前五岁的谢明珠一个人收拾了六尚,徐宁娘就有些心惊肉跳的。 六尚二十四司纵然不打眼,可是掌握宫里头衣食往来,别说谢明珠了,就连她也不好轻易发落了六尚。 再一想上头有个宠女儿宠得跟什么样的夫君,徐宁娘也就释然了几分。 在她看来,她的团团哪里会那么能干,只是有了依仗罢。 索性这六尚也该换一换人了。 连皇子跟后妃都敢不当一回事,外头也就该编排她这个皇后治理六宫不善、苛待后妃云云。 “回头去御书房看看陛 下今日来不来用午膳。” “是。”如春得了吩咐,转头就出去了。 细细想来,徐宁娘又想起来方才谢明珠提起来的江韫。 洛亲王妃江韫…… 说起来林国公也是祖上有战功的,只不过后来家族一代不如一代,竟也要到了送女儿入宫固宠的地步……如果不是明武帝登基,怕是这林国公府也该降了爵位,成了侯府甚至更低了。 自打出林府出了个当朝太后,这林府的气焰一日比一日嚣张,自然,与其结仇的也不少。 这江家便是其中之一。 结仇的经过很简单,就是江家的长子、也就是江韫的哥哥江宣原本有个定亲的姑娘,就等着江宣从战场上回来完婚的。 只是没有想到,那家定亲的姑娘被人玷污了清白,直接撞了柱子。 这玷污姑娘清白的便是林国公府上的一个不成气候的庶子。 水落石出后,江家直接告了御状。 可笑这林国公也是被小妾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弄得迷昏了头,居然想要掩盖过这件事。 最后明武帝也不含糊,除了赐死那名庶子后,也勒令林国公上门道歉。 可是这林国公素来高傲惯了,道歉是道歉了,可是这暗地里使了手段,差点害得江家父子下朝回府的路上被人行刺。 这么一来二去的,江家与林国公府也是成了死敌。 如今江韫成了这洛亲王妃,加之谢慎自小也是喜欢跟在明武帝这个长兄的身后转的,故而这洛亲王府对林国公府也是没有好脸色的。 谢明珠之所以提江韫,则是最近几日江韫要去皇家寺庙祈福。 为驻守在边关的父亲与长兄祈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三章 洛亲王妃 既然如此,倒不如让江韫去。 打定主意,徐宁娘留了谢明珠在凤雎宫用午膳。那头派去御书房打探消息的人回来后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说处理完政务就前来。” 打发了人下去,徐宁娘又派人递了话到洛亲王府,说请江韫明日入宫一叙。 传话的太监骑了匹快马出宫,很快就将徐宁娘的话传到了洛亲王府。 江韫命人送了传话的太监出去。 午时。 明武帝正跟徐宁娘用午膳,还带着谢明珠这个团子。 谢明珠看起来是埋头吃东西,实际上正支起耳朵细细的听着帝后二人说话。 “临郎准备过几日去寺庙祈福?”徐宁娘先开了话头,同时碗里多出来一块明武帝剔了鱼刺的鱼肉。 “嗯。”明武帝拿起湿帕子擦了擦手,端起面前的鸽子汤喝了一口。 “其实……臣妾觉得让洛亲王妃去也行。”徐宁娘再三斟酌,还是将这话直接说了出口。 她知道,明武帝不喜欢有人在他面前吞吞吐吐的。 “洛亲王妃?老七家的那位?”明武帝又夹了筷子鲜嫩顺滑的竹荪入口。 “正是。”徐宁娘用勺子搅拌着碗里的汤,补充道: “临郎国事繁忙,加之这也不是什么大日子,洛亲王妃身为有身份的皇亲贵胄,臣妾想着,那日洛亲王妃也是要出府去祈福的,倒不如一块儿去了。” “一块儿?”明武帝听到者三个字,疑惑的问了句:“宁娘?” 徐宁娘正欲开口,那头谢明珠抢先了:“父皇,是团团,团团要去。” “而且团团好想皇婶婶啊。” 五岁的谢明珠一撒娇,明武帝哪里招架得住? “行,父皇答应你。” 徐宁娘看着这父女俩,不禁笑了笑。 翌日,江韫乘了四人抬的轿子入了宫。 “皇婶婶~” 一身王妃常服的江韫刚刚踏进凤雎宫,还没有跟上座的皇后徐宁娘请安,就被一个嫩黄的小团子给扑了个满怀。 江韫后退几步,定睛一看,不正是自己心心念念喜欢到心坎里的谢明珠? “原来是小公主啊~”江韫头上的一只点翠步摇轻晃,脸上带着笑。 “参加皇后娘娘, 娘娘万安。” “免。”徐宁娘命人赐座,又上了茶果点心,方才开口道:“今日请七弟妹入宫,其实有件事要拜托七弟妹。” 下首的江韫忙站起来,朗声道:“但请皇后娘娘吩咐,江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徐宁娘噗嗤一笑,用帕子掩了唇道:“哪里要你赴汤蹈火了,本宫还舍不得呢。” 江韫嘿嘿笑着。 “其实七弟妹也听说了最近的事情了吧,关于团团的。” 江韫一听,自然知晓。 前几日谢明珠落水一事尚且在查,那头林国公府的人又好死不死的撞了上来。今日早朝时不仅仅静安国公府的人上奏折弹劾林国公府,明武帝也是少见的大怒。 明眼人都知道这林国公府踢到铁板了。 惹谁不好偏偏惹谢明珠这个自小千娇百宠的嫡公主。 这下子好了,林国公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 在静安国公府的推波助澜下,明武帝大笔一挥,以林国公“礼法不修”的过错问责,勒令其闭门思过三个月,同时罚俸半年,以儆效尤! 罚俸半年还是小意思,以林国公府的家资自然不惧,可严重的自然是闭门思过。 上层权贵圈子里的人际交往都依靠着走动,林国公府纵然不受多少人待见,但是权利上还是炙手可热的。 故而与林国公府有往来的达官贵人并不少。明武帝这下子一罚就是三个月,可想而知这三个月出来后,又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 林国公有气也只能往肚子里吞,一来自己确实理亏,二来嘛,先不说上头的明武帝,就算明武帝不出手,这静安国公府的二公子、任从一品御史大夫的徐初时估计能把整个林国公府骂的狗血喷头,还让你只能赔着笑的那种。 谁让人家徐初时连明武帝都敢呛声,他区区一介国公,还是夹紧尾巴避开吧。 眼下徐宁娘提谢明珠的事情……江韫美眸一转,顿时了然: “皇后娘娘可是要臣妇带着公主一块儿去寺庙祈福,好压压惊,去去晦气?” 徐宁娘很满意江韫的一点即通:“正是呢,原本皇上打算亲自去的,只不过国事繁忙,加之本宫又身怀有孕,实在不方便……所以只好来拜托七弟妹了。” 江韫听罢,自椅子上起身行了一礼:“皇后娘娘这说的什么话,臣妇也很喜欢公主呢,自然是求之不 得的。” “那就有劳七弟妹了。”徐宁娘见这事儿定下,又招呼谢明珠往自己跟前来。 谢明珠依言凑了过去:“母后。” “团团,几日后跟你皇婶婶出去,可不要任性,一定要听话啊。” “团团晓得。”谢明珠点了点头。 “嗯。” 午膳自然是留了江韫在凤雎宫里用的。 下午,江韫出宫。 出宫的路上,江韫碰见了前来接自己的谢慎。 谢慎自然而然的牵过江韫的手,道:“我在王府等了你许久,等不及了。” 江韫停下脚步,转头酒给了谢慎一指头:“你啊~” 被自家王妃戳了一指头的洛亲王也不恼,还一副挺享受的模样。 两人的互动落在身后跟着的人眼里,早已经司空见惯。 回府的路上是乘了马车的,江韫将过几日祈福带上谢明珠的事儿一五一十的跟谢慎说了,后者眉头微微一皱: “阿韫,你知道那里有谁吗?” 江韫躺在谢慎的怀里,把玩着自己的头发:“自然知道。” “那你?”谢慎有些不解。 “你也知道那位做梦都想着出来,如今敢把主意打到明武帝唯一的女儿身上,可不就是在自掘坟墓?” 江韫一席话说完,又补充道: “那位最喜欢用孝道压人,可是本王妃又不是皇帝或者皇后,需要处处为天下人之表率。” “而且,那位跟我不对付已经很久了,她越是不想看见我,我就越在她面前晃悠,你说,她是不是会很难受?” 谢慎听罢,笑了笑:“就你鬼主意多。” 说完又道:“本王陪你去罢,也算是为岳丈尽一份做女婿的心意。” 江韫点点头:“如此甚好。” 多个人多份保障,傻子才不同意。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四章 皇家寺庙 皇家寺庙——雨霖寺。落座在国都以西的一座山顶上,那风景秀丽,树木绵亘。其主持慧无方丈更是享誉天下的高僧,通常来说避世不出,据说只有有缘人才得以相见。 故而除了明武帝之外,再无人见过慧无方丈。 谢明珠一行人到达雨霖寺的时候已经是午膳时分。 寺庙里早就收到了宫里的消息,故而早早的打扫好了厢房,备下了鲜美的斋菜。 寺庙的八大执事之一的知客僧是个体态偏胖,笑起来有些像个弥勒佛的僧人。 “阿弥陀佛。” 谢明珠见状,也跟着学了一句。童言童语的一句佛偈,逗得众人都笑了。 “真是个活宝。”江韫笑眯眯的牵了谢明珠,那头谢慎开口道: “劳执事送我等去厢房歇息,明日再祈福。” “嗯。”知客僧应了一声,唤来几名僧人: “带几位施主去后院厢房。” “是。”那几名僧人应了一句,便在前头引路。 厢房设在寺庙的后方,穿过茂密的银杏树林子,入目的便是一排排整齐的厢房。 跟过来的宫女太监在掌事的指挥下去安排好东西,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东西都安置完毕。 “团团跟着皇婶婶用饭好不好?” “好。”谢明珠自然是应的,毕竟她还小,加上这寺庙里头有个林太后,实在不知道会出些什么幺蛾子。 为防万一,她还是跟在江韫的身后好了。 谢慎程跟在江韫的身后,一言不发。 直到用午膳的时候,江韫提出来要谢明珠跟她一起睡的时候,这位沉默了一上午的洛亲王终于是忍不住爆发了。 “本王不同意!” 谢明珠舀了一勺子嫩豆腐的动作一顿,看着突然暴躁起来的谢慎。 江韫没好气的拍了谢慎的肩膀一下,换来后者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 “行了吧你。”江韫夹了一块酱萝卜入口,“不管怎么样,既然团团在我这儿,我自然是要好生带着她的。” “而且就一晚而已。”江韫说这话的时候,又顺便逗了一下谢明珠:“团团说,是不是很喜欢皇婶婶来着?” “嗯。”谢明珠很是配合。 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一唱一和,谢慎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把那两个臭 小子丢在府上、准备跟他的小娘子风花雪月的计划就这么胎死腹中了。 郁闷啊,洛亲王想着。 —— 雨霖寺的左边,则是单独为林太后清修开辟出来的一方禅院。 方才谢明珠一行人前来的动静自然没有瞒过她的耳目。 燃了檀香的禅房内,檀木佛珠被林太后往桌上一丢,后者冷笑: “怎么,不是说皇帝最宠谢明珠这个女儿吗?怎么祈福这样大的事情也不陪着?就让谢慎那个不入流的皇子跟他那个泼辣的王妃陪着?也不怕没了身份!” 伺候林太后的蔡嬷嬷慌忙跪下,并且开始自个儿掌嘴: “都是老奴的错!都是老奴的错!” 听着耳旁的巴掌声,林太后眉头微皱,摆摆手:“罢了,你起来吧。” “是,老奴多谢太后开恩。” 重新拿起桌上的佛珠,一颗一颗的拨弄着。林太后瞌目,不紧不慢道:“人手都清理干净没有?” 蔡嬷嬷的眼底划过一丝不可察觉的惊慌,但是很快就恢复如常:“太后放心,都干净了。” “干净就好。”林太后拨弄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按照日子,昨日哥哥应该过来了,就算没有过来,也该派个人前来。” “怎么到了现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动静?” 蔡嬷嬷噗通一声跪下:“太后……宫里传来消息,说林国公府上世子惊了公主,皇上罚了林国公府中面壁思过三个月,同时罚俸半年……” 林太后手中的动作猛的一停,噙了抹冷毒的笑: “好,好,好……这就是哀家养的好儿子……” 蔡嬷嬷程跪在地上,压根不敢看向林太后。 “去,传消息,哀家要见见哀家的孙女儿。” “是,老奴这就去。”蔡嬷嬷低头退下。 —— “真是这么说的?”江韫轻轻拍了熟睡的谢明珠,一壁跟谢慎轻轻的搭话。 “正是。”谢慎难得拧起了眉:“林太后究竟要做什么?为什么非要传了团团?” 寻常人家见见孙女儿自然是祖孙之情、共享天伦。可是这个林太后是什么货色,再没有人比他们心里头门清了。 就凭这位敢对当时还是太子妃的徐宁娘动手,怎么可能突然转了性 子要见见谢明珠? 要知道,别说是谢明珠了,就连当初谢长熙出生,林太后别说露面了,就连添礼都未曾添一分。 好叫了这天下人都看看,她林太后是多么不重视徐宁娘所出。 变相的就是说,她不喜欢徐宁娘这个儿媳妇。 可是人家一来是先帝钦定的太子妃,二来当时还是太子的明武帝很喜欢徐宁娘,三来,当时的静安国公府虽然还不是国公府,只能是个侯府,但是也不容小觑。 被进为静安国公府便是明武帝登基后立马下的旨意,还将徐初时放在了从一品的御史大夫位置上,也是叫满朝文武看着,他谢临是多重视皇后!顺带着扶持着皇后的娘家! 静安国公府! 多个封号自然是不同的,超品的国公府——皇后的娘家居然压了她这个当太后的娘家一头。 这对于林太后来说自然是不能忍的。 眼下林国公府被静安国公府收拾了这么一顿,林太后不敢直接跟皇帝作对,难不成还不能跟静安国公府作对不成! 想了这么多,洛亲王夫妇一致认定: 林太后这是不安好心! 让谢明珠一个人去见林太后,当然是不可能的。 江韫跟谢慎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既然说叫谢明珠前去,可没有说让她一个人前去。 再说了,谢明珠年龄摆在这里,加上林太后什么货色外头的大臣都是门清,传出去自然是一边倒的! 您说要见见公主啊,那行,我们夫妻俩也跟着。 不行?一来您没有说让公主一个人来,二来,公主年纪尚小,万一奴才们照顾不周了,磕了绊了该怎么好? 林太后不知道的是,她不仅偷鸡不成反而还蚀了把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五章 有请 香甜黑沉的一个午觉,醒来已是夕阳初照。 谢明珠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安如。” 素色的帐子往一边拉,安如一边挂帐子一边道:“公主好睡,现在可是想要吃些什么?” “据说这儿的小米糕清甜可口,公主要不要尝尝?” “好啊。”谢明珠一听,肚里的馋虫就被勾了起来。 在安如的服侍下净了脸,重新梳了头,又换了身衣裳,谢明珠这才从屏风后头转出来。 面前的四方桌上已经摆好了小米糕以及谢明珠喜欢喝的甜茶。 为着太医说甜食吃多了对小孩子不好,故而无论是宠女如命的明武帝还是徐宁娘,向来不让谢明珠喝过多的甜茶。 如今安如再次捧了这甜茶上来,谢明珠看着这热气腾腾的甜茶,默默地叹了一句。 还是有人管着的时候好啊。 上辈子自打父皇母后相继去世,也没有人管她喝甜茶了。 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只是这其中的滋味,再不甘美。 一口温热偏甜的茶入口,谢明珠觉得身都似乎泡进了蜜罐一样,甜的快要满出来。 夹了筷小米糕吃,谢明珠边吃边想着明天祈福的事儿。 按照上辈子的记忆,林太后肯定会弄出点动静来,好让她自个儿回宫。 上辈子是明武帝前来祈福,故而林太后以孝道压制,从而让明武帝被迫接了其回宫。 而这辈子明武帝成功被谢明珠阻拦,如今来的则是与林太后不对付的洛亲王府。 林太后内里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谢明珠一点儿也不觉得上辈子能够逼得自己父皇无可奈何的林太后林老婆子能够就此善罢甘休。 不管怎么样,小心点还是最好。 一盘子小米糕谢明珠用了一小半,剩下的给了安如吃,甜茶也只用了一小碗,并未再添。 这让安如有些傻了眼。 平日里公主可是最喜欢喝甜茶的,若非皇上与皇后拦着,怕是要一连喝好几碗才罢休。 以往这个时候公主总会用一副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看着自己,怎么如今倒是一脸平淡? 谢明珠注意到安如好奇的目光,有些无奈。 不就是对甜茶没有跟之前那样热衷了吗? 这般想着,却又不得不开口,摆出一副 认真的小模样: “因为母后说甜茶吃多了牙痛痛,牙痛痛就不能吃好吃的了。” “所以团团要忍住。” 一本正经的小模样惹得刚刚踏进来的江韫噗嗤一乐,捂着帕子发笑: “哟,咱们的小公主会知道会牙痛痛啊。” “那是当然!”谢明珠看向江韫,毫不客气的夸了自己一句。 就连端了碗筷下去的安如也是憋了笑的。 江韫坐在谢明珠旁边,拿起一旁侍女送过来的干净帕子,给谢明珠重新擦了手净了脸,顺手给抱在了怀里。 “好想生个跟团团一样可爱的女儿啊。”江韫抱着谢明珠,爱不释手。 “府上那两个混小子太无趣了,要是有个跟团团一样玉雪可爱的女儿就好了。” 想着这事儿,江韫低头跟谢明珠对视,一笑: “团团等会用完晚膳去见林太后好不好呀?” 谢明珠的眸子里有片刻的发呆,落在江韫的眼里,则是以为这孩子转不过来弯,不晓得林太后是谁。 可是在谢明珠的脑海里,却是在想着这林太后为什么会突然传了自己去见她? 她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有什么好见的? 想着这事,那头江韫开口解释了: “林太后就是在这里给先帝祈福的人。” 江韫只说了这么一句,显然是不想提起林太后这个人。 谢明珠明白江韫对林太后的厌恶,自然的,她自己也很讨厌林太后。 只是现在她还是个小孩子,只得装作看起来什么都不是很明白的样子:“那为什么她要叫团团啊?” 江韫摸摸谢明珠的小脑袋,柔声道: “团团不怕,回头皇婶婶跟你皇叔一块儿陪着你啊。” “她不敢欺负你的。”江韫又补充了一句。 “嗯,皇婶婶跟皇叔最好了!” 听谢明珠说了这话,江韫的心里跟吃了蜜一样,忍不住逗她: “团团的嘴吃了什么呀?这么甜?” “刚刚吃了甜茶,团团很乖哦,只吃了一小碗。”说着,还比划了一下。 江韫大乐。 —— 用晚膳的时候,谢慎稍微晚来了一会。 落座后自然有侍女替他送 上碗筷,江韫一边喂谢明珠吃饭,一边头也不回的道:“事情办完了?” “嗯。”谢皇叔有些气闷。 “那赶快吃饭吧。”江韫说着,又夹了筷子香菇喂给谢明珠。 谢明珠一边吃着饭,一边偷偷的打量自己对面的谢皇叔。 唔,脸似乎有些黑呢。 一顿晚膳用的气氛有些奇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洛亲王又吃闷醋了。 江韫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替谢明珠擦过嘴,又喝了口茶,才将自个的视线从谢明珠的身上转到自家夫君的身上。 “走吗?” 方才还气哼哼的洛亲王,立刻换了副笑脸: “那是自然的。” 说着就站起身要牵了自个娘子的手,没想到自个的娘子牵了谢明珠的小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留下独自凌乱的洛亲王…… 林太后为先帝祈福的地儿并不远,在几名提灯侍女的带领下,一行人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停在了一座四四方方的小院外。 小院外的墙面有些剥落,不过无伤大雅。对面树林子里爬过来的不知名藤蔓缠了整整一面墙,隐在月色里,伸展着细弱的身子。 有侍女上前敲门,敲门声在这密林中显得很安静。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里头转出来个微胖的老妇人。 正是在这儿照顾林太后的蔡嬷嬷。 烛火的照耀下,蔡嬷嬷的一双眼睛显得有些浑浊,却挡不住那精明。 “老奴给公主、洛亲王、洛亲王妃请安。” “免了。”谢慎率先开口,上前一步将江韫与谢明珠往自个的身子后不经意的挡了挡: “林太后说要见团团,但是本王与王妃觉得公主年纪甚小,唯恐身边伺候的人笨手笨脚照料不周,故而特意陪着。” 谢慎的话说的很漂亮,蔡嬷嬷也不戳破,陪了笑道: “是,还是王爷与王妃想的周到。” 说罢,便请了三人进去。 一干宫人在外头等着。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六章 放火 伴随着门落下的声音,几人的脚步声由远到近,在蔡嬷嬷的引领下进入内室。 谢明珠四下打量了一下林太后修行所在的地方,觉得这院子虽不大,但是胜在清净。 只可惜这住在这里的人却不让人清净。 被江韫牵了手慢慢的走进内室,只见内室里头具是灰白色的摆设,林太后所居的内室里头除了一个大大的佛字与供奉的佛像之外,就再无其他装饰了。 一行人进来的时候,林太后正身着佛衣,整个人背对着三人,面前摆放着一本经书,手中拨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室内很安静,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良久,林太后像是念完了。 起身,转身。 看见谢明珠的那一刻眼中划过一丝得意,但是目光落在洛亲王谢慎与洛亲王妃江韫的身上时,却多了几抹慌张。 究竟慌的是什么,也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不过没关系,林太后很快就安慰了自己一下。 能够逃出这个牢笼一样的地方,才是她的目的。 所以不管怎么样,只要谢明珠在这里就好。 至于洛亲王与洛亲王妃——哼,在不在都无所谓。 谢慎率先打破沉默:“不知太后夤夜传召,所为何事?” 谢慎觉得要不是怕外头那群大臣跳出来多管闲事说他区区一亲王不敬太后,给他胡乱扣个罪名云云,怕是连此刻脸上半分敬意都懒得作。 江家本来就跟林家是死敌,让江韫给林太后请安?想太多! 林太后倒也是开了个头:“哀家这是听说哀家的孙女儿来了,故而瞧瞧。” “如今这么一看,长大了定然是个活脱脱的美人!” 要是搁上辈子的谢明珠,这会子估计早被林太后哄得屁颠屁颠的过去求抱抱了。如今谢明珠可不是真的五岁小孩子,会被林太后几句花言巧语蒙蔽过去。 只见她上前,先是乖乖巧巧的行了一个礼,而后才道:“真的吗?父皇跟母后也是经常这样夸团团呢。” 那一脸天真无害的模样,让林太后忍不住在心里头讽刺了一句: “果然还是个被宠坏了的公主。” 面上却是带着温和的笑:“是啊。” 这时,谢明珠岔开了话题,换了一副疑惑的眼神看着林太后: “听说太后是为先帝祈福吗?” 林太后依旧一脸慈爱:“自然是的。” “那太后为先帝祈福为什么不能去陪着他呢?” 谢明珠此言一出,林太后的脸色明显一僵,站在谢明珠身旁的洛亲王与洛亲王妃倒是使劲的憋笑。 陪着先帝? 谢明珠这话就差直接说让林太后去殉葬了。 见林太后不说话,谢明珠自顾自的低着小脑袋,掩下眸底的情绪: “对啊,听父皇说太后在这儿陪了先帝那么久,那为什么不去见他呢?” “而且父皇告诉我,先帝这是去了另一个地方,所以团团想啊,先帝肯定在另一个地方待着,等着太后找她呢。” “而且太后能陪先帝那么久,所以肯定很喜欢先帝了吧?” 说到这里,又像是偷偷摸摸的告诉一个秘密一样: “告诉你哦,我父皇天天过来陪着母后的,父皇说这就是喜欢,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谢明珠的一番话完将林太后弄得下不来台面,若非确定谢明珠是个天真无辜的五岁公主,怕是林太后会真的觉得谢明珠是故意说出来这番话气她的。 低着小脑袋的谢明珠心里头正乐着: “先刺激你一下,讨一点利息再说。” 谁让这个林老婆子上辈子天天想要把林婉送去父皇的床上? 呸!谢明珠心里头暗暗的唾弃了一句。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她的白日梦去! 最后还是谢慎觉得这刺激的够了,忙开口打圆场: “林太后不要怪罪,公主年纪尚小,也是无意的。” “那是自然,哀家怎么会怪罪?”林太后忙顺了台阶下,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 “哀家听说公主最喜欢吃翠玉糕,方才让人做了备下,如今却还是没有送上来。” 一面说着,一面极力挽留三人。 谢慎与江韫对视一眼,都准备瞧瞧这林太后要搞什么花样。 三人坐下,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不出一刻钟的时间,外头突然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 “不好了!走水了!” 谢慎惊得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拉着身旁的江韫就往外跑。 江 韫拉着谢明珠,仨人往外冲去。 只不过快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跳下来几名刺客! 谢慎:! 想也不想的拔了贴身的佩剑,与之对上,江韫则是牢牢的护住谢明珠,往里头退去。 一只手也按上了腰间的软剑。 谢慎的功夫还是有那么一两下子的,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那几名刺客都死在了外头,血染了一地。 江韫捂了谢明珠眼睛,生怕吓到她。 就这么一会子的功夫,三人发现室内的林太后完不见了! 谢慎刚刚踏进来看个究竟身后就传来门被突然关闭的声音! 紧接着所有的窗户都被从外头锁死! “好个老妖婆!这是打算把咱们部烧死在这儿!”江韫忍不住骂了一句,方才维持的端庄形象完不见。 骂归骂,却还是将谢明珠牢牢的护在身后: “团团不怕,你皇叔与皇婶婶都在。” 谢明珠不是货真价实的五岁孩子自然不怕,闻言抬头看向两人: “皇叔跟皇婶婶都在,团团自然不怕的。” 说着,目光落在了谢慎的脸上。 奇怪的是,谢慎的脸上压根不见得半分慌张。 这让谢明珠有些好奇? 纵然她两辈子对谢慎接触不多,可也是知道他不是个能够在这么慌乱的情况下还能维持一脸淡定的人。 除非…… 还有后手?! 谢明珠这般想着,那头火势却是越发大了。 还能听见火焰燃烧时的声音,乱哄哄的一片。 只怕是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会烧到她们所在的地方了。 谢慎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情蹲下来看着谢明珠: “团团怕不怕?” 谢明珠摇摇头:“团团不怕!” “该怕的应该是那些放火的!” “回头抓住了狠狠打板子!” 听着谢明珠说这几句话,谢慎一乐。 旋即站起来: “行!回头抓到了咱狠狠打他板子!” 话落,外头传来用力撞门的声音。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七章 慧无 “一二三!” “一二三撞!” “轰隆——” 大门应声而倒,在火把的照耀下,这才看清来人。 原来是寺庙里的武僧,此刻齐刷刷的将门给撞倒了! “走喽。”谢慎抢先一步抱了团团,随后牵了江韫的手。 “多谢各位师父。” 三人道谢,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武僧回拜: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三位施主不必客气。” 说着,那武僧又行了一礼,道: “还劳这位小施主与贫僧走一趟,方丈说要见见这位小施主。” 那武僧口中的小施主自然是谢明珠。 谢明珠:? 传说中神龙不见首尾的慧无方丈指明要见她? 据说这位慧无方丈不仅心怀慈悲,解签断卦更是一把好手,如今突然要见她? 谢明珠不知怎的,有点少少的慌。 要是被看出来了,她会不会被当做妖怪给烧死? 这般想着,谢明珠拉着江韫的手,有些使劲。 一副不敢的模样。 江韫估摸着谢明珠这是因为林太后的缘故,所以也不大敢去见人,虽然慧无是得道高僧,不会对谢明珠做什么,可谢明珠还小,有这种反应是情理之中。 想了想,上前道:“不知道师父能不能方便一下,方才公主受了惊,眼下要她一人前去,想来也是不敢的。” 说到这里,那武僧双手合十道:“若施主愿意陪着自然是可以的。” 得了允许,江韫蹲下身子,顺手将谢明珠垂在额前的一缕头发往后拨去,笑:“如此,团团可愿随皇婶婶去了?” “嗯。”谢明珠点点头,伸手就要抱。 江韫正要伸手,那头不知怎的,谢慎却是抢先一步将谢明珠抱了起来。 “乖,你皇婶婶也累,皇叔抱你好不好?” 谢慎的笑容有些欠扁——落在谢明珠的眼里。 点点头:“好啊。” 说完,谢慎一副求之不得的模样抱着谢明珠,身边跟着江韫,三人在一行武僧的带领下往慧无方丈的住处前去。 路稍微有点远,谢明珠趴在谢慎的怀里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 团团可是想要睡了?”江韫侧头,看见谢明珠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嗯。”谢明珠心知这个时候自己不能睡,可是这副小小的身子总是不争气。 就在谢明珠“嗯”了一声后不久,眼皮子越来越重,最后干脆趴在谢慎的肩头睡着了。 谢慎轻轻拍着睡过去的谢明珠,停了脚步道: “几位师父,公主这会子都睡着了,你看能不能问问方丈,能否明日见?” 带头的武僧闻言,行了一礼:“还请几位稍等。” 说罢,几个纵身就不见了。 谢慎抱着睡着的谢明珠,四周的环境安静极了,只余火把燃烧的声音并谢明珠小小的呼吸声。天空零落的散着几颗星子,远处的群山笼罩在一片黑暗里,看不清轮廓。 江韫却是看着熟睡的谢明珠,时不时给她擦擦口水。 “小馋猫,睡着了还流口水,是不是梦见什么好吃的了?馋成这样……” 谢慎一动不动,就这么站着,等待那武僧。 武僧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就回来了。 “方丈说,是他考虑不周,还请诸位施主见谅。” “明日等几位施主祈福后,方丈说会亲自替几位施主解签。” 慧无方丈的亲自解签,旁人可是求也求不来的福气。 原本谢慎对于大晚上的突然跑了这么一趟就有些气,如今得了这句话,心下自然是喜的。 “既如此,本王与王妃就带着公主回去了。” “嗯。”那武僧行了一礼,随后队伍调转方向,往回去的路上。 回到厢房,江韫安顿好谢明珠,仔细嘱咐了侍女小心照看,这才转身,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安如打了地铺,就睡在谢明珠外头,以便时时照料。 江韫出了房门,谢慎正站在院子里,甫一看见她出来,忙上前牵了人。 直到回了自个的厢房,谢慎遣退出所有人,这才开口: “今天晚上的事儿,你怎么看?” “你问的是那件事?”江韫倒了杯茶递给谢慎,又给自己倒了杯。 方才一惊一乍的,连口水都没得喝。 “林太后的事。”谢慎的眼眸里划过几丝狠厉: “这林老婆子,一天到晚不折腾出来几件事就不舒坦是吧。” 今天晚上的纵火,摆明了就是林太后设下的局。 意图烧死他们三人。 “其实我觉得林老婆子的目的压根不在你我身上,更不在团团身上。”江韫接了话,继续道: “你也知道林老婆子想把自己的侄女塞进皇宫很久了。” 一句话道破天机,谢慎气的用力锤了下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水都洒了一些出来。 “如今皇嫂有孕,这是明摆着的,谁都知道孕妇受不的刺激,万一今晚真被林老婆子得手,怕是……” 谢慎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脸上的神色告诉了江韫,他那没有说出口的话。 “她不是那么想把林婉送去皇宫吗?我成她。”江韫对于今晚险险丢了命的事儿自然是记得牢牢的:“本王妃不出手,她林老婆子也不晓得本王妃的厉害!” 谢慎看见自家王妃这副模样,自然是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成亲两年以来,不是没有人挑衅过,只不过每每他的王妃一副这样的神情,谢慎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不过他乐的看戏,甚至加把柴火。 “你说,有什么要本王配合的。” 江韫转了转眸子,示意谢慎凑过来。 …… 次日。 谢明珠用过斋饭,跟着谢慎夫妻二人一块儿去了大殿祈福。 净了手取了香,谢明珠动作有些笨拙的跪下。 膝盖下是有些硬的蒲团,谢明珠也不嫌硌了自己,闭了眼,心道: “诸位神佛在上,我谢明珠重活一世,只愿父皇母后并诸位兄长平安喜乐,再无烦忧。” 说完,谢明珠恭恭敬敬的叩拜。 随后在安如的搀扶下起身,拿着手中的香,由江韫代替她插在香炉里。 没办法,谁让她现在还有点矮。 敬了香,祈了福。随后就有小和尚上前,示意谢明珠抽签。 这第一支签不是给谢慎,不是给江韫,而是给她。 谢明珠怀着有些慌乱的心,摇动着签筒。 “啪”的一声,一枚竹签抖落在地。 那小和尚取过签,低着头往后堂送去。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八章 相见 不消半盏茶的功夫,那小和尚引领着一胡子发白,身着八宝袈裟、面容慈祥和蔼的老和尚出来了。 来人正是慧无方丈。 慧无方丈先行一礼,道了句佛偈,方才开口道: “劳小施主随贫僧走一趟。” 谢明珠点点头,随后跟着上去。 江韫正要抬脚跟上,被谢慎伸手拦下。 谢慎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道:“你放心,没事的。” 江韫动了动唇,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一脸焦急的看着谢明珠离开的方向。 谢明珠跟着慧无方丈在后堂待了约摸半个时辰的功夫,这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神色如常,江韫左看右看这才安了心。 —— 在雨霖寺用过斋饭,过了午时,这才转道回宫。 回宫的路上,谢明珠独自坐在马车里,想着事儿。 方才在后堂,那慧无方丈避开旁人,只叫她坐下。 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凤凰浴火,必定重生。” 八个字,差点让谢明珠一瞬间崩了神色。 那慧无方丈只是笑笑,道: “小施主放心,老衲不是多话之人。” “只是这签文,小施主是第一个抽到,也是最后一个抽到的。” “凰签。” 凰签,极贵之象。 想到这里,谢明珠不禁冷冷的勾出一个笑。 极贵,身为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自然是极贵。 她一介女子,万万没有想要当什么九五之尊的心思。 那个位置,只能是属于太子皇兄的。 谁敢动,她就敢动谁的命! …… 一路平安无阻的回了皇城,刚刚踏进自己的明珠宫,就看见明武帝与徐宁娘两人在宫里等着自己。 心里头一暖,挣开安如的手,“噔噔噔”的几步,小跑了过去。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父皇母后可安好?” “都好都好,快起来。”明武帝与徐宁娘都笑着。 随即明武帝接过跟牛皮糖似的谢明珠,道:“团团可想父皇母后否?” “极想!” 明武帝大乐。 黏在明武帝的怀里,谢明珠想着,这样的日子才是她想要过的啊。 只可惜自己总有一日要长大的,不可能一辈子都赖在父皇母后身边的。 晚膳时分。 明珠宫摆了一桌子的好菜,过来用膳的除了明武帝与徐宁娘以外,还有三位皇子。 本来谢明珠还想要请秦妃的,只是秦妃对外称身子不好,要修养,故而就没有来了。 自打上次谢明珠收拾了一顿六尚之后,满宫里的人再不敢轻视了启祥宫,却也不是过分重视。 但凡属于启祥宫的东西,该在份例里的,都会第一时间送过去。 再也不会跟之前那般懒散克扣了。 秦妃也是个识大体的,虽然隔三差五的去皇后宫陪皇后说话解闷,但是都会挑了明武帝不在的时候。 徐宁娘看在眼里,也明白秦妃的意思。 如今秦妃有二皇子傍身,只求二皇子平安长大然后好封了王接她自个出宫享福,旁的再不会想。 故而徐宁娘并不介意助秦妃实现这个愿望。 这是后话。 眼下明珠宫热闹一片,暗地里,西六宫那头却不知道撕碎了几张帕子。 可是再生气,明武帝也不会上她们那儿来。 —— 明武帝之前拨了六位女师傅教导谢明珠,只是为着谢明珠接二连三的出事,明武帝索性就让谢明珠六月份才正式学习,在此之前,谢明珠依旧是过着没心没肺的日子。 且谢明珠在雨霖寺遇险一事,明武帝也知道了。 这会子,林家的人居然上折子要明武帝接林太后回宫。 气的明武帝在御书房摔了两个茶杯! 顾喜派了机灵的小太监去了明珠宫带话,谢明珠闻言,只说让宫人备下明武帝喜欢吃的点心,随后带上,二话不说就跟着过去了。 御书房外。 今日的太阳有些大,安如撑了一把油纸伞替谢明珠遮阳。 下了轿子,顾喜就从里头迎了出来:“奴才叩见公主,公主万安。” “顾公公快起来。”对于顾喜,谢明珠素来不会摆架子。 上辈子父皇去世,顾喜最终还是没有按照明武帝的嘱咐返乡颐养天年,那日皇宫里的哀乐响起之时,顾喜在自个儿的房间里的触柱自戕,临死前只道一句: “陛下,老奴这就来服侍您!” 其忠义之心,颇为难得。 如今再次看见活生生的顾喜,谢明珠心里头颇为欣慰。 刚刚靠近御书房外头,里头又传来明武帝的怒骂声。 可见明武帝气的不轻。 顾喜正要上前回话,谢明珠示意他在外头等着。 安如端了食盒在外头等着,小太监打了帘子,谢明珠这才提起裙子往里面走去。 御书房的地面上散落着瓷器碎片,显然外头的宫人并不敢进来收拾,生怕触了明武帝的霉头。 明武帝这会子气的背对着御案,估计是想着不看着这份奏折,心里头的火气能散些。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安。” 谢明珠的声音响起,背对着的明武帝先是一怔,像是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神色,这才背过身来,笑:“团团来了?过来。” 谢明珠心知明武帝笑得勉强,也不戳破,脸上却是欢喜道: “嗯。” 随后迈着小短腿,往明武帝的怀里扑去。 明武帝抱着女儿,心里的暴躁也安了些。 无论如何,都不能吓到他与宁娘的掌上明珠。 谢明珠坐在明武帝的膝盖上,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看见了桌子上的奏折,道: “父皇,这奏折上写的什么啊?” 明武帝一看,正是林家的那份折子。 本来不想告诉谢明珠的,可无奈自个的女儿一副好奇的模样——明武帝于心不忍,只得简单地说了。 谢明珠听完,心里头暗骂了一句。 原来这林太后还是不死心,愣是要回宫。 如今雨霖寺那处供林太后修行的禅房虽然没有被完烧毁,但也烧了一半,住人的话实属勉强。 但是谢明珠怎么可能会让林太后回宫? 明武帝见自个闺女不说话,于是便开口道: “团团在想什么呢?” 谢明珠回过神看向明武帝,嘴上道: “父皇,既然房子坏了,就搬过一个地方啊。” “而且太后不是说要为先帝祈福吗?儿臣看雨霖寺里头厢房多的是,让林太后直接挑一间入住不就好了?” 谢明珠的一席话,明武帝茅塞顿开。 对啊!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九章 气恨 “团团真是父皇的小福星!”明武帝大喜,夸了谢明珠好几句。 谢明珠知道明武帝这是有主意了,于是转了话题: “团团让人带了父皇喜欢的茶点,父皇尝尝好不好?” “好。” 外头的顾喜听见明武帝愉悦的声音,心里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下了。 果然还是得公主出马。 隔日早朝上,明武帝下了道旨意。 大致内容就是说既然林太后修行的禅房坏了,为了满足林太后继续为先帝祈福的愿望,那么就让林太后去惠山礼佛,算是成林太后一片心意。 旨意一出,满朝文武都挑不出来毛病。 林家纵然罚了林国公不得上朝,但也有几个子弟在朝为官,这次上的折子事情就是林家子弟写的。 得了这道旨意的林家,彻底蒙圈了。 这跟想好的不一样啊! 而且那惠山是什么地儿?大梁西边地界,快马来回都得一个月! 以前先帝在世的时候倒是最喜欢去惠山赏景,故而明武帝挑的惠山,并没有不妥。 再细细一想,现在江家父子在西边,林家跟江家是死敌的事情谁都知道,这下子林太后去了惠山…… 纵然不会吃明亏,可是暗亏也是有的。 消息传到林国公府,林国公林平直接气晕了。 接到旨意的林太后连句反抗的话都说不出来,就在一万禁卫军的护送下,即刻启程前往惠山了。 一万禁卫军,说是护送,实际上是变相的羁押。 站在城楼上正好能远远的看见送林太后离开的队伍,谢明珠的肩膀上披了件粉红色的缎面披风。 安如在一旁伺候着。 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公主突然想去城楼,但还是照做了。 站了一盏茶的功夫,谢明珠示意回宫。 回宫的路上,谢明珠撞见从宫里出来的徐初时。 “二舅舅可是刚刚从母后的宫里出来?”谢明珠下了轿子,问了句。 “是啊。”徐初时今日一身朝服还未换,显然是下了朝就去的凤雎宫。 这会子看见谢明珠,眉开眼笑的:“团团下个月就要上学了,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二舅舅哦。” 这不是他徐初时自夸,放眼整个大梁,诗 书造诣上,还没有几个能与他并肩的。 “好啊。”谢明珠自然求之不得。 这会子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二舅舅方才去看了母后,母后可好?” “你母后好着呢。”徐初时看着面前披了粉色披风的谢明珠,又道:“前几日让团团受惊了。” “还好啦。”谢明珠露出一个笑:“有七皇叔跟皇婶婶陪着,团团自然不怕的。” “不怕就好。”徐初时此刻蹲在谢明珠面前,拍拍她的小肩膀: “行了,二舅舅回府,府里还有事儿。” “嗯,二舅舅慢走。” “团团也是。” 徐初时说罢,率先一步离开。 目送徐初时离开,谢明珠转过身子道: “来人,去凤雎宫说一声。” “本公主要去东宫见太子哥哥,让母后不必挂念。” “晚膳后方回。” “是。” —— 东宫。 下了学的谢长熙一眼就认出来停在自个宫外的车驾是谢明珠的,于是一路跑着往里头而去。 后头跟着几个伴读跟小厮见状,也得跟上去。 东宫跟皇宫相距很近,故而谢明珠去东宫的时候并不要特意去报备,大多数时候只要派个人去说一声就好。 驻守宫门的禁军一看见谢明珠的车驾自然会放行。 谢明珠这会子正坐在东宫里的花园内喝茶,亭外杨柳低垂,湖面平如镜。 谢长熙一个人上前:“团团。” “大哥!”按道理谢明珠应该唤谢长熙为太子皇兄,而不是大哥。但是谢明珠愣是改不了,而谢长熙也不介意,故而随着她了。 “团团今日怎么得空找大哥玩了?”谢长熙自顾自的用银签子扎了一块水果入口。 “想求大哥一件事的。”谢明珠撑了小下巴,看着谢长熙。 “何事要你亲自过来求大哥的?”谢长熙好笑的看着谢明珠,以父皇跟母后对谢明珠的宠溺,只要是合理的请求,一般来说都会答应。 如今谢明珠竟是直接绕过了父皇母后,直接来求他这个当皇兄的。 着实让人觉得奇怪。 “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谢明珠顿了顿,斟酌着开口: “想求皇兄带团团去衡山书院。” 谢长熙先是一怔,随后才道:“团团为什么要去衡山书院?” 上次自家皇妹收拾六尚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这会子又要去衡山书院做什么? 谢明珠示意其他人退下,表示有话要单独对谢长熙说。 谢长熙顿时严肃起来。 也不知道兄妹二人在亭子里说了什么,谢长熙神色有些严峻: “团团放心,皇兄自然是知道的。” 当日晚间,谢长熙就入宫求见了明武帝。 “嗯?去衡山书院?”明武帝批奏折的手一停,随后将手里的朱笔搁在一旁的笔架上,认真的打量起自己的儿子: “为何突然说要去衡山书院?” 明武帝一向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若非确实有事情发生,除非他不会这么大晚上的紧急过来见自己。 “父皇可知六尚考核将在下个月的十五开始?” “正是。”身为皇帝,这件事情明武帝还是清楚的。 只是往年的六尚考试都由皇后主持,如今皇后有孕在身,尚未过了危险期,故而今年的六尚考试明武帝并不打算让皇后主持。 “儿臣请旨,想随御史大夫、六部尚书一块儿主持今年的六尚考核。” 这话说的倒是有些奇怪,明武帝一时之间有点看不透自己的这个儿子。 好端端为什么要提去六尚考试? 再一想今日有人来报团团去了太子宫……再联系之前团团收拾六尚的事情,明武帝盯了谢长熙许久,方才开口: “可是团团与你说的?” 太子殿下一愣,随即苦笑:“团团说对了,果然还是瞒不过父皇。” 明武帝呵呵一笑,端了茶喝了一口: “坐,好好跟父皇讲讲。” “回头让团团与你一块儿去了。” “是,儿臣遵旨。” …… 明珠宫。 已经子时过半,谢明珠还是睡不着。 想着上辈子的六尚考核,谢明珠隐隐觉得又要有变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章 衡山书院(上) 明珠宫。 “团团!团团!” 老远的,谢明珠就看见谢翊一路小跑着进来了。 “三哥先喝口水压压。”谢明珠示意谢翊进殿,随即命了奴才端水。 谢三殿下接过安如端过来的水,如牛饮般喝了两杯,这才开口道: “我刚刚下学,就听太子皇兄说你要跟他去衡山书院。” 谢明珠“嗯”了一声。 “为什么不带上我。” 谢明珠本来以为谢翊会问她为什么去衡山书院,眼下一得了这话,一乐。 “三哥也要去?” “嗯嗯。”谢翊认真的点点头。 谢明珠记起来,不管是上辈子还是现在,因为两人是龙凤双生的缘故,谢翊这个当哥哥的总喜欢黏在她身边。 “可是衡山书院是女子学院啊。”谢明珠开口道,下一刻谢翊就接了她的话:“那太子皇兄都去得。” 谢明珠语塞,顿了一下才道: “三哥你听我说,要是咱们兄妹三人都走了,没有人陪母后怎么办?” “可是母后有父皇陪啊。” 谢明珠:……为什么头一次发现她的三哥这么能说? 被谢翊堵的说不出来话的谢明珠沉默了一会,开口道: “可是下个月就是六尚考核了,父皇想来会很忙,没有那么多时间陪母后啊。” 这下子轮到谢翊沉默了。 “我不管。”谢三殿下一副快要哭出来模样:“团团为什么要跟太子皇兄去,而不跟我去。” 谢明珠:…… 暂时让安如上了谢翊喜欢的点心,这才岔开了这个话题。 可是谢翊的性子,谢明珠很清楚。 那是十分的倔。 倔强的谢翊,不然上辈子也不会孤身一个人前往战场。 只为了证明他不是个闲王,而是能够护着自个皇兄与妹妹的主。 可是这次前去衡山书院,谢明珠这是要搅了黄家的好事的。 黄家有个女儿在衡山书院学习,也正是下个月要参加六尚考核的人之一。 不巧的是,这个人正是上辈子在母后病逝后,宠冠六宫的黄玉容黄贵妃。 黄玉容这个人谢明珠记得,就是因为面容与母后长得有五分像 ,而且动作习惯都与徐宁娘学了个十足十,才因此被明武帝看上的。 上辈子黄玉容是进宫吊唁才入的明武帝的眼,这辈子皇后活的好好的,也没有流产。林太后那个作妖的也被暂时打发去了惠山……如今就剩黄玉容这么个人了。 不!黄国公府! 她谢明珠收拾黄玉容只是开头第一步,黄国公府的野心这么大,不然上辈子也不会筹谋了那么久,只为等着当皇帝的那一天! 想起来上辈子自己在新婚之夜***……乃是黄国公府世子、黄玉容的亲生弟弟,黄枫,亲口告诉自己—— “今晚不仅是洞房花烛夜,也是你谢家改弦更张的时候!” “你知道你的母后怎么死的吗?” “你知道你的父皇怎么死的吗?” “你知道那年为你挡了一剑的谢端怎么死的吗?” “你知道太子谢长熙缠绵病榻、锦王落下残疾是因为什么吗?” 黄枫那狰狞的笑容,谢明珠到现在都忘不了! “你以为我愿意娶你?不过是你能给我黄家带来好处而已!” “你要知道,过了今夜,这天下就姓黄了!” “哈哈哈哈——” 黄枫笑得肆意张扬,谢明珠拔下头上的金钗,趁他还没有完反应过来之前,一金钗捅进了他的心窝! 双手沾满了温热的鲜血,谢明珠杀了黄枫,只想着逃离这里。 却发现房间都是反锁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绝望中,她记得自己亲手点燃了喜幔。 流着眼泪,看着那火焰一点一点的吞噬着自己。 死了……上辈子的谢明珠是死了,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可是这辈子的谢明珠,注定了是要为复仇而生的! 谢明珠一时间入了神,眼角慢慢滑下眼泪。 一颗一颗,重重的砸在了手上。 直到谢翊唤了好几声,这才反应过来。 看着没有落下残疾的三哥,谢明珠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谢翊程都在吃东西,冷不防一抬头就看见谢明珠突然就掉了眼泪。 还一连喊了好几句才回过神的那种。 谢翊不知道怎么回事,有点慌。 “团团你不要哭… …你不要哭……”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有人欺负你的话三哥帮你揍回来?好不好?” 谢明珠突然下了位置,抱着谢翊,把小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 “三哥你给团团抱抱好不好?” “好。”谢翊不明白怎么回事,但还是依言。 索幸兄妹俩在里头说话,安如一干人都在外头伺候,不然看见这副情景也不晓得会慌成什么样。 谢翊离开之前,谢明珠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他不要告诉第三个人。 谢翊向来听谢明珠的,既然谢明珠不让说的,他自然也不会说。 等谢翊离开了,谢明珠这才唤了安如进来给自己打水净脸。 安如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谢明珠方才哭过。 可是收到谢明珠带着警告的眼神,安如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公主放心。”安如拧了把热毛巾给谢明珠敷脸,“奴婢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嗯。”将小脸埋在热毛巾里头好一会儿,谢明珠闷闷的应了一声。 —— 去衡山书院是两天后,谢长熙休沐那日。 宫门外一大清早的就备下了太子车驾与公主车驾,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人,街道上也早就被洒扫干净,早早的就有有禁卫军驻守在两侧。 谢明珠一身湖绿色的半臂对襟束腰襦裙,腰带上挂了象征公主身份的腰牌,挽了淡绿色的披帛,脚蹬一双镶嵌了珍珠的绣鞋。发丝一半垂在肩头,一半梳成包包头的模样,饰以发簪、蝴蝶押发并一条绞了珍珠的额饰。 上车驾的时候自然有宫人伺候着。 谢长熙则是看着谢明珠坐进了马车里头,这才一撩袍服,踏了小板凳上了自己的车驾。 “起驾——” 伴随着长长的呼喝,领头的金吾卫统领用鞭子拍了一下马,随即队伍开拔。 这次兄妹两人出发,明武帝除了派遣金吾卫并禁卫军出来之外,还派了静安国公徐初成随行。 可见其重视的程度。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一章 衡山书院(下) 衡山书院距离国都不是很近,但也不会太远,寻常的快马一个时辰就到。 只不过如今出来的是这两位金贵的主子,故而队伍也行的比较慢,走的纵然是官道,可一路上有的是禁卫军驻守。 毕竟官道上打劫的人也有,何况是皇家出行,更是要万分小心才是。 队伍走的很慢,用了两个半时辰的功夫才到。 衡山书院坐落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当谢明珠与谢长熙的车驾到了时,书院的院长已经等候多时了。 先下来的是谢长熙。 谢长熙也没有直接去书院,而是转过身去谢明珠那儿接了谢明珠下来。 看着太子殿下这般小心翼翼的护着幼妹,再一次的让人领会到了谢明珠是如何的受宠。 “参见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太子、公主万安。” 谢长熙抬了手,道了句免。 “今日本太子与公主前来衡山书院,叨扰诸位。” 衡山书院的院长是个微微发胖的中年人,笑起来分外儒雅:“哪里哪里,太子殿下能够前来,让吾等受宠若惊。” 如此,你一句我一句的场面话说完,谢长熙拉着谢明珠的小手,往书院内而去。 后头跟着一人,则是含笑的静安国公徐初成。 徐初成一露面,衡山书院的都在暗自嘀咕。 “今儿什么风,连徐初成这尊大佛也被吹了过来。” 原本以为来个太子与公主就够让人心惊胆战的,没想到后面还跟着静安国公。 徐初成这个人,对谁都是一副谦逊有礼的模样——若是你碰了他的逆鳞,不好意思,估计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昔年衡山书院里有一名女学生看上了初次前来衡山书院的徐初成,竟是不管不顾的要嫁给他,甚至连下作的法子都用上了。 当时书院的院长那是一个头两个大啊。 徐初成那个时候虽然是个侯府世子,可是他唯一的妹妹徐宁娘,则是当时的太子妃。 而且当时的老皇帝快不行了,明眼人都晓得这侯府世子以后的道路则是光明一片。 莫说这书院的女学生了,外头的那些世家也是铆足了劲儿想要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徐初成。 可是徐初成这个人对谁都没有意思。 更别说还 有个使了下作手段的了。 那女学生也没有下药,则是在一处僻静地儿撕了衣服,哭着说徐初成毁了他的清白。 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就在所有的世家都以为徐初成会收了这名女学生的时候,徐初成倒是冷冷的问了几个问题,逼得那名女学生当时就疯了。 徐初成只问了两个问题。 “是什么时候。” “什么地点。” 那女学生说出来一个答案,就有人挑出来反驳。 到了后面,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无稽之谈。 后来那女学生也是疯了,从衡山书院退学,最后不知所踪,杳无音信。 私下有人猜测这是徐初成动的手。 不过这猜测没有证据,故而也只是小道消息而已。 因此,这书院的人一看见徐初成,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别看这位爷对谁都是一副谦和的模样,要是真的发起狠来,才让人悔之已晚。 明武帝派了徐初成过来,一来则是护着谢长熙与谢明珠兄妹俩,二来则是怕这书院的人见兄妹俩年纪小,糊弄两人。 众人脸上都带着笑,一脸恭敬的迎了徐初成进去。 徐初成今日一身宝蓝色的长袍,上面用金边勾勒出简单的花纹点缀在袖边,带了几分贵气。 手里拿着折扇,兀自在手心里敲了敲,一双眸子细细的打量着书院的众人。 那目光,如芒刺在背。 “行了,本国公今日只是照看太子殿下与公主的,诸位还是分清楚主次才是。” 言罢,徐初成唰的展开扇子,摇着扇子走了进去。 身后,则是一动不动的金吾卫并禁卫军。 衡山书院内。 前两天宫里头下了的旨意,故而书院早早的就准备起来了。 谢长熙牵着谢明珠,时不时让她注意脚下,别摔了。 一旁服侍的安如反倒成了空气。 没想到这太子殿下照看起来公主,比旁人都要更上心几分。 这个点都快到了午膳的点了。 谢长熙与谢明珠先是由书院里的人安排了一桌宴席坐着。 陪坐的除了书院的主要人物之外,还有几名书院里出色的女学生。 黄玉容也在其中。 谢明珠一看见黄玉容在其中,就觉得这顿午膳也用不下去了。 她怕她忍不住想要现在出手收拾黄玉容。 可是就这样子收拾了黄玉容,谢明珠觉得这样子太便宜她了。 倒不如先把她捧得高高的,再将她打入那万劫不复之地! 这样的惩罚,才是最痛苦的! 于是,谢明珠不动声色的跟在谢长熙后头,由书院的人引领着入了席。 席间静悄悄的一片,谢长熙与谢明珠一句话也不说,谁也不敢第一个开口。 用膳的地方在书院的一处亭子间,这亭子三面环湖,一面靠岸。 偶尔有微风吹过,带起隔岸淡淡的花香。 用膳途中,谢明珠注意到黄玉容的目光不住的往自己左手边的徐初成看。 心里冷笑一声,嘴上却是道: “太子皇兄。”在外头谢明珠知道为了维护谢长熙的形象,自然是唤一声太子皇兄的。 平日私下的时候,依旧是一口一个大哥。 对谢端与谢翊也是如此。 谢长熙喝过一口汤,擦了擦嘴才看向谢明珠,问: “团团怎么了?” “那个人好漂亮啊。” 顿时,满席的目光都顺着谢明珠的小手所指的地方看去。 收到这么多目光的黄玉容慌忙低下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公主谬赞了。” 徐初成手里拿着小巧的酒杯,跟谢明珠解释道: “回公主的话,这位是黄国公的嫡女,黄玉容。” 声音不冷不热。 “大舅舅。”谢明珠开了口。 “公主有话直说。”徐初成见谢明珠滴溜溜的看着他,心知这丫头又要干什么? “以前团团听宫里的老嬷嬷说,会跳舞的人都是好看的,比如说什么……嗯……”谢明珠踌躇了一会,才继续道: “比如说跳《霓裳羽衣》的杨娘娘!” “如今我看见这位姐姐,想来也是会跳这般舞的。” 谢明珠此话一落,徐初成心里头一乐。 这小调皮鬼。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二章 惊 这《霓裳羽衣舞》乃杨玉环所创,而杨玉环在史书则是被评为祸水红颜…… 试想这黄玉容要是真的跳了此舞,先不说会被扣上一个舞姬的名头供人取笑,也会被人所讽刺为杨妃在世。 试想一个祸水红颜,如何能入得了宫,更遑论做一介当家主母? 黄玉容不是傻子,自然明白谢明珠这番话的深意。 可是先不说谢明珠是不是故意的,可是眼下既然谢明珠都指名道姓要她舞一曲了,她如何能够拒绝? 拒绝,则是忤逆公主。 眼下六尚考核在即,一旦她这个关节眼出了这档子事,别说六尚考核了,怕是衡山书院都容不下她。 被衡山书院驱逐的女学生,自然是没有人敢要的。 黄玉容沉默了一会,谢明珠也知道过早将人弄出去也不好玩,故而自己开口给了黄玉容一个台阶下: “罢了罢了,《霓裳羽衣舞》那么难跳,本公主还是不为难你好了。” “免得到时候外头人该说本公主小气不容人了。” 谢长熙反手摸摸谢明珠的包包头:“瞎说。” “咱们的团团可是最大方的。” 一旁的徐初成也跟着点头。 “就知道太子皇兄对团团最好了!” 兄妹两人其乐融融,那头的黄玉容顺了台阶下: “多谢公主体谅。” 谢明珠摆摆手,示意午膳继续。 “快点吃,吃完之后太子皇兄陪团团去逛逛好不好?” “好。”谢长熙想也不想的应了一声,又顺手舀了一勺子谢明珠喜欢吃的菜给她: “团团快吃,这是你喜欢的虾仁蛋羹。” “太子皇兄也吃。” “好,皇兄也吃。” 一顿午膳气氛还算过得去。 用罢午膳,兄妹两人拒绝了书院其他人相陪,只让他们自己忙自己的事情。 眼下兄妹两人身边只跟着徐初成。 徐初成在后头亦步亦趋的跟着兄妹俩,唇角带笑。 谢明珠拉着谢长熙,一副很熟的模样,很快就带着谢长熙绕到了一处假山后面。 谢长熙暂时不想谢明珠是如何知道的,只是眼下,假山后面传来的说话声,让他着实吃惊了一把。 连一脸悠哉悠哉的徐初成也严肃了起来。 假山后面谈论的话题自然是六尚考核的事情。 可是这说话的人……则是方才席间之一的黄玉容。 黄玉容也不知道跟谁在说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 “你放心,六尚考核今年虽然有六部主导,但是六尚考核的试题还是拿到手了。” 这句话让除了谢明珠以外的两人,脑子里都是一炸。 谢明珠示意谢长熙噤声,准备将这件事交给徐初成。 徐初成听了半天,直到那假山后面的人离开了,脸上凝重的神色依旧没有散下。 “先回去。”徐初成对两人道。 “嗯。” 六尚考核的试题被泄露,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这简直跟科考舞弊不相上下! 徐初成自然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故而要求兄妹俩保密,这件事他会亲自告诉明武帝。 “其实团团有个主意。” 谢明珠突然开了口,两人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像是要看出来个花儿一样。 “其实很简单。”谢明珠示意两人凑过来,耳语了一番。 “可以。”徐初成淡淡一笑,显然是认同了。 谢长熙也是很惊奇谢明珠怎么想出来的。 谢明珠怎么可能会告诉他。 主意很简单,就是将计就计。 六尚考核的试题被泄露自然是要告诉明武帝,不过对方既然以为拿到了六尚考核的试题就万无一失了,那么他们就来个釜底抽薪。 考题可以被泄露,那么自然也可以被换。 如今距离六尚考核虽然不足一个月的时间,但是召集一群学士大儒出考题还是来得及的。 到时候,再看黄国公府能不能笑出来。 —— 返回国都是次日。 这日晨起,安如打了帘子进来说外头下着雨,过来问谢明珠是等雨停还是现在就出发。 谢明珠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里面就穿了一套料子轻薄的宫装,闻言从房间里头出来。 雨不是很大,淅淅沥沥的,怕是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太子皇兄那边怎么说?”谢明珠转了身问。 “回公主的话,太子殿下 的意思是,问公主您的意思。” 安如这话的意思就是说,谢长熙那块儿跟谢明珠一起的,谢明珠说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这路走的虽然是官道,可也是那么一大堆人,恐怕不大方便。”谢明珠抬步往室内走去,“去告诉太子皇兄一声,等雨停一停,现在出发怕是路不好走。” “是,奴婢这就去。” 安如说完,就退下了。 这头安如离开不久,外头就有侍女上前禀报: “回公主的话,有几名女学生要求见。” 谢明珠思量了一下,自然明白怎么回事。 无非就是下个月的六尚女官考核,这几个人准备在她面前博她青眼,好进六尚。 “不见,就说本公主忙着。”谢明珠说罢,那侍女应了一声,随即退下。 这一场雨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 不过等完停下,已经是谢明珠一行人在衡山书院用过午膳后的事情了。 被雨水洗涤过的树叶子显得格外翠绿几分,走在书院铺设好的石板路上,迎面而来的微风都带了几分清新的凉意。 谢明珠身边跟着谢长熙与徐初成,徐初成稍稍落后几步,再后面,便是一大群的宫女、太监、金吾卫并部分禁卫军。 婉拒了书院院长一行人的相送,谢长熙悄悄在谢明珠耳旁道: “团团可是不喜欢他们?” 谢明珠接了话,道:“人太多,想图个清净。” 何况那些拍马逢迎她见得多了。 兄妹俩说着话儿,不一会儿就到了书院门口。 跨过门槛,三人依次上了各自的马车。 打头的车驾依旧是太子府的,其次是谢明珠的,最后是徐初成这个静安国公的。 因为下过雨的缘故,怕马儿打了滑,谢长熙特意吩咐了慢慢走。 不过呢,就算是以这般速度回宫,也是能赶上晚膳的。 一行人要回宫的事情早就有太监快马加鞭先行回了皇城汇报了。 谢明珠坐在马车里头,时不时掀开帘子看看外头的景色。 目所及处,皆是树木葱茏,偶尔有几只鸟儿飞掠而过。 队伍行的很慢,马车轮子压过青石板发出略带沉闷的声音。 四处静的很。 静的让人有点发慌。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三章 遇刺 “安如,这是到哪儿了?”谢明珠问了一句。 走在马车外头的安如回了话道:“回公主的话,快出这片林子了。” 几乎就在安如的说话声刚刚落下之时,一支箭翎顺着她的鬓边擦过! 那只箭,牢牢的钉在了谢明珠的马车外头! 坐在马车里头的谢明珠先是听见安如惊慌失措的大叫声,随即马车的车身一个震动,紧接着队伍一停,接下来就是金吾卫并禁卫军拔刀的声音! 外头的金吾卫最先反应过来,很快就与禁卫军一起,将三辆马车并一干宫女太监护在了队伍的最中间。 前头的谢长熙听完随从的汇报,脸色急急一变: “快去护着公主!” 那模样,要不是有人拦着他,怕是此刻早就跳了出来。 对谢长熙来说,谢明珠才五岁,这种事儿头一次碰见,定然是怕的不得了。 情急之下,要不是身边的府卫再三保证谢明珠会没有事,怕是这会子早就冲过去了。 究竟是谁! 这人要是将目标放在他的身上倒也情有可原——没有什么比得过眼下刺杀一国太子划得来。 可是为什么这个人的目标是团团。 他的皇妹! 谢长熙这头有些理不清思绪,那头,端坐在马车里头的静安国公徐初成听着外头的厮杀声,脸色依旧平淡,只是这长而有节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扣着扇子。 若是有心人此刻看见,定然能看见徐初成的右手虎口处,有层淡淡的茧。 “呵。” 这位爷不咸不淡的出了句声,如墨底般的眼眸里,闪过几分肃杀之色。 此刻的徐初成,完不是外头人所看见的一副谦谦君子模样。 …… 这场厮杀进行了大约半个时辰,就连坐在马车里头的谢明珠都能闻见血腥味。 轻轻的皱了皱眉头,谢明珠直到确认外头的厮杀之声停下后,才开了口: “如何?” 外头的厮杀之声一停,自然要有人前来处理接下来的事情。 谢明珠与谢长熙的身份不言而喻,加之两人都没有足够的自保能力。为此,在没有完确认没有余孽之前,两人都在牢牢的看守在马车里,容不得一点差池。 所以,这收尾的工作就 落在了徐初成的头上。 徐初成下了马车,忽略这躺了一地的尸体,只盯着那被金吾卫五花大绑指了剑的两名黑衣道: “看好了,回头丢刑部好好审审。” 徐初成这话说的轻飘飘,可语气中的狠意不减半分: “能拿的到宫内兵器库里头的箭翎,你们也是有几分本事了。” 徐初成出来的时候,早有金吾卫拔了打在谢明珠马车外壁的箭翎,递给了徐初成。 所幸现在但凡有些身份的马车,其打造之时所用的材料都是精挑细选过的,包括考虑到了刺杀这一种事情的发生。否则这一箭下来,这马车就得先被贯穿。 那被金吾卫五花大绑的两名黑衣,听见徐初成的话之后,脸色明显一变。 “哼。”徐初成收好那只箭,环顾四周一会。 良久,才道: “回宫,现在应该还能赶上晚膳。” 实际上徐初成猜错了,他一回了国公府,晚膳都没有端上桌,就被明武帝一道懿旨紧急的宣进了宫。 回宫遇刺的事情已经传进了明武帝的耳朵里,太医也先后都去了东宫并明珠宫,皆称无大碍,只消服安神汤便是。 徐宁娘更是顾不上身怀有孕,愣是去了趟明珠宫。 东宫那头不是她不想去,而是明武帝不让。 迫于无奈,徐宁娘只得派了郑嬷嬷并如春如夏三人去东宫,好生瞧瞧太子。 她带了如秋如冬并一干子凤雎宫的宫女太监,浩浩荡荡的往明珠宫而来。 谢明珠这头用着晚膳没得多久,外头就传来“皇后娘娘驾到”的通报声。 料到徐宁娘会前来,但是没有想到会那么快。 谢明珠还没有出殿相迎,就被迎面而来的徐宁娘给抱了个满怀。 “我的团团,我的团团……” 谢明珠可是记着徐宁娘怀有身孕,也不敢叫她太过激动,唯恐动了胎气云云。故而带了几分欢快道: “母后你看,团团这不是没事嘛?” 徐宁娘见自个女儿还笑的出来,心里也安了几分,嘴上还是道:“你可差点吓死母后了。” “说什么非要去衡山书院……这下子好了……” 谢明珠程附和,直到徐宁娘无奈的点了她一下。 罢了罢了,徐宁娘看 着乖乖听说教的谢明珠,心道: “也就这么个宝儿。” 才五岁,鬼主意一大堆,也不晓得跟谁学的。 谢明珠见得徐宁娘不说自己了,这才开口道: “来人上母后喜欢的燕窝。” 说着又朝徐宁娘甜甜一笑: “母后说了这么久,也是渴了饿了?” “不如陪团团用顿晚膳可好?” 谢明珠知道这个时候正是用晚膳的点,徐宁娘急匆匆的赶过来,定然是没有用晚膳的,故而才会极力要求徐宁娘陪她用晚膳。 “团团相邀,母后岂有不应的道理?”徐宁娘笑着刮了一下谢明珠的小鼻子:“走吧,莫要饿着了。” “嗯!” 黄国公府。 黄国公气的打翻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块砚台,下头跪着的心腹一声不吭,显然是习以为常。 “快!告诉所有人!” “都给本国公收手!” “是!”心腹应了一声,就低了头急匆匆的出去了。 听着书房门被关上的声音,黄国公这才重新坐回椅子上。 握手成拳,狠狠地锤了一下黑漆的梨花木雕花书案。 感受到手中的痛意,黄国公堪堪清醒几分。 不行,他不能慌。 就算那只箭被徐初成拿到了手又如何?谁有证据表明这箭是他拿的? 只是眼下以明武帝的个性,定然会发话彻查。 看样子这段时间要收收手了。 又想起来接下来的六尚考核,黄国公的眼里又重新闪过几分得意之色。 呵,这次的六尚考核。 只要玉容得到榜首,得了明武帝青眼…… 他就不信了,还有什么能拦得住他! —— 黄国公所料不错,就在静安国公徐初成还未出了御书房之时,外头已然是风声鹤唳。 公主遇刺! 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大梁,以至于第二日明武帝上朝时,刑部尚书就递了折子。 那折子上的,正是昨晚夜审刺客的内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四章 考题 公主遇刺,遇刺的还是明武帝的掌上明珠。 昨儿个静安国公与徐御史亲自把人送过来的,刑部尚书哪里敢怠慢。 二话不说,使出浑身解数,奋战了一个晚上才审问完毕。 众人要是不信,看看刑部尚书那眼底的乌青便知一二。 顾喜亲自捧了奏折上来,明武帝翻开,仔仔细细的看了好几遍。 “啪。” 明武帝合上奏折,震得满朝文武的心脏都跟着一跳。 下头站着的朝臣,但凡是被明武帝盯着好一会儿的,皆两股战战,头皮发麻。 徐初时倒是坦然——之前顶撞明武帝不是一次两次了,还怕区区不成? 将满朝文武的情况尽收眼底,明武帝一只手轻轻拍着龙椅上的扶手,拍了好一会,方才开口: “刑部尚书。” 被点名的刑部尚书出列,下跪叩首:“微臣在。” “那两个人必须活着。”明武帝看着他道。 “微臣明白!请皇上放心!”刑部尚书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嗯。” 刑部尚书退下,明武帝又点了一人出来。 却是兵部尚书。 “散朝后,来御书房。” “朕想知道西边地儿的情况。” “微臣领旨。” 徐初时瞧了这么半天,心里头有了几分猜测。 下朝后,文武百官依次退出上朝的德政殿。 徐初时虽然嘴毒,经常将明武帝逼得下不来台,亦是让满朝文武都忌惮却又是想要交好的对象。 此刻身边围了几个朝臣,从穿着来看,不过是国子监里的人而已。 品阶不高,却也是能与徐初时搭几句话的人。 满朝文武都以为国子监那群人不过是觉得徐初时有文人风骨,故而也是不怕死的凑上去。 其实只有徐初时才明白。 一来确实是有这方面的原因,可是更多的是,为了避免帝心猜忌。 他们静安国公府,承蒙皇恩已经足够多。若是不识好歹与朝中权贵来往过密,就算他们真的没有那种心思,恐怕落在明武帝的眼里,则是另一回事。 一行人还没有走出宫门,后头就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几位国 子监大人留步!” 那小太监模样周正,看样子比较年轻,但谁都知道这位是顾喜的干儿子顾有福。 顾有福气喘吁吁的请了个安,徐初时说了句免。 “皇上叫几位国子监大人入御书房呢,有要事商议。” 说完又对徐初时道: “御史大人正好也在,省得奴才再跑一趟。”顾有福笑着又打了个礼: “皇后娘娘传呢,叫御史大人在宫里头用午膳。” “有劳公公。” 徐初时说罢,自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悄悄而塞给了顾有福。 “劳公公跑这一趟,这些银子算本官请公公喝茶的。” 顾有福收了银子,自然知道里头的分量,脸上的笑越发灿烂几分: “大人这是折煞奴才了,奴才也是跑个腿。” “大人请。” “嗯。” …… 凤雎宫。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 “二哥快快请起。”徐宁娘一面说着,一面让人上了徐初时喜欢的茶。 茶香袅袅,徐初时的眼神儿被茶香熏染的有几分模糊不清。 “二哥刚刚下朝,就让二哥前来,实在劳烦二哥。”徐宁娘这话说罢,徐初时放下茶杯,摆了摆手: “你我兄妹,何来劳烦不劳烦的。” “既如此,本宫也就长话短说了。”徐宁娘遣退所有人,连郑嬷嬷都没有留下来。 显然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很严重。 徐初时的神色顿时比之前更加认真了几分。 “六尚考核的的试题被泄露,大哥可跟二哥提过?” “并无。”徐初时先是否认,随后补充道: “昨日大哥入宫后,今日天明方才回府,故而并不知晓此事。” 说到这里,再一想方才散朝后明武帝突然叫了国子监的人去御书房,徐初时也明白过来了。 当下便道:“皇上传了国子监的人去御书房,可是要命人重新出六尚考题?” “没错。”徐宁娘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坐姿,继续道: “且皇上今日上朝之前特意嘱咐过本宫,让本宫与二哥你只会一声。” “以往的六尚考核是由本宫主持,只是现在 的情况,二哥也看见了。” “故而皇上会让二哥主持。” “同样的,太子与团团也会一同前去。” 徐初时:…… 从凤雎宫出来已经是傍晚了,徐宁娘想要留徐初时用过晚膳之后再回国公府,后者想也不想的拒绝了,只说六尚考核事重大,他要好好准备。 徐宁娘也就不强求,派了几名宫里的小太监送徐初时回了府。 徐初时前脚刚走,后脚明武帝就来了。 徐宁娘也不意外,只从榻上起身相迎,就被明武帝扶住了: “也不注意注意自个,就咱们在,私下里这些礼数就免了。” 说着这话的时候,殿里的宫人都被顾喜给带了下去,都在殿外守着。 正巧有宫女送了徐宁娘爱吃的新鲜点心前来,外头的顾喜刚问了一句能不能放人,里头明武帝就笑了: “你送进来就是。” 顾喜在外头应了,转身就从宫女的手里接过食盒,两名小太监很有眼色的轻轻推开了门。 顾喜背过身进去的时候,然没有注意到那宫女眼里的不甘。 进了殿,将食盒里头的点心端了出来,都是徐宁娘喜欢的酸梅糕与豆沙卷。 两样点心都分别装在白底石榴的盘子里,酸梅糕做成的是莲花模样,看着是小巧精致,十分诱人。 豆沙卷倒是整整齐齐的堆成宝塔状,入口清甜。 “朕记得宁娘有孕之时倒是不喜欢吃甜的,怎么如今倒是换了口味?” 徐宁娘轻轻一笑,夹了一筷子豆沙卷递至明武帝唇边: “哪里能换了口味,不过是越发刁钻来着。” “临郎不爱吃酸的,这豆沙卷是特意备下的。” “再刁钻朕也给惯着。”明武帝心满意足的用了块豆沙卷,又喝了口茶,杯子里泡着的则是上好的龙井。 “说起来团团也该上学了,只是这一下子请了六位女师傅,是否……”徐宁娘搁下筷子,看着明武帝问了一句。 照她看来,自家女儿年纪尚小,一下子请了这六位女师傅同时授课,也不晓得能否承受。 “担心此事做什么?”明武帝伸出一只手替她拨开垂下来的一缕发丝,握住她的手道: “这是团团自己要求的。” 本书由潇湘书 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五章 有鬼(上) 隔了三日,谢明珠来凤雎宫请安。 徐宁娘示意谢明珠上前,后者提起小裙子小跑过去,倒也没有扑进徐宁娘怀里,只是规规矩矩的趴在了她的大腿上。 “母后近来可好?” 一面说着,还一面伸出肉肉的小手摸着徐宁娘还不明显隆起的小腹。 看着女儿的动作,徐宁娘自然是极其高兴的。 “母后可好了。”说这话的同时,有宫女前来,端了谢明珠喜欢的点心。 “嬷嬷,你让她们都下去,本宫与公主有话要说。”徐宁娘头也不回的吩咐了一句。 “奴明白。”郑嬷嬷行了一礼,转身就带了殿里所有的宫人内侍下去。 谢明珠趴在徐宁娘的膝盖上,一张白白嫩嫩的小脸近来又圆润几分,显然那几日的事情并没有将她吓到。 “团团。”徐宁娘出声唤了一句,方才趴在自个膝盖上的小女娃抬起头看着自己:“母后,团团在呢。” 谢明珠这张人畜无害的脸,实在是难以让徐宁娘觉得像是个会挑伴读的主。 上次挑选伴读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谢明珠挑的那些人都是明武帝看中要派给太子谢长熙的,唯一的变数便是多了个江南首富的儿子,江逝水。 不过这也在太子伴读的合理范围之内。 想了一会,徐宁娘低了头,头上的一只凤钗流苏跟着晃了晃,道: “团团能不能告诉母后,为何要六位女师傅?” 谢明珠先是稍稍一滞后才道: “团团听说太子皇兄都有六艺,那么太子皇兄想来也是有六位师傅的,故而团团也想要六位师傅。” 说完又是一副犯了错的模样:“可是团团不能随了太子皇兄一般有六位师傅?” 徐宁娘无可奈何的一笑:“傻丫头。” 又补充了一句:“既然是团团自个要求的,因而学业上的事情,母后可不会帮你了。” 见徐宁娘打消了疑窦,谢明珠心里头松了一口气,面上却依旧是笑笑: “是,团团晓得,母后放心。” “几位哥哥都不让母后丢脸,团团就更不能了!” “好孩子。”徐宁娘很是欣慰,将人抱在怀里夸个不停。 —— 明珠宫。 依旧是从凤雎宫用了午膳 回来,谢明珠尚未进殿,就收到了谢端来的消息。 谢端的身子依旧是有些单薄,总让人觉得贴身做的皇子袍服穿在他的身上拥有都是大了一个档次,只不过自打上次谢明珠收拾了那群宫人之后,谢端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 一眼看过去,二皇兄谢端还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样。 不过在面对谢明珠的时候,向来不苟言笑的谢二殿下也明显话多了。 “二皇兄。” “团团。” 谢端站在明珠宫外头,身后跟着一名奶嬷嬷并两名伶俐的小太监。眼下一看见谢明珠过来,谢端就率先开了口。 谢明珠上前亲亲热热的拉过谢端的手一同进殿。 不知怎的,谢明珠觉得今日谢端的手摸起来有些凉。 于是不待谢端开口,谢明珠又是把小脑袋一扬,看着跟过来的奶嬷嬷,正色道: “二皇兄的手何故如此凉,可是你们没有仔细照顾他的缘故?” 谢明珠的话里头都带了问罪的意思,那奶嬷嬷慌得就要跪下请罪,谢端倒是上前一步拦住了: “不怪奶嬷嬷,原是我自己贪凉罢了。” 谢明珠转头看向谢端,一脸认真,语气柔了下来: “二皇兄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上次团团落水,那些太医开了好多药呢。” “苦的紧。” 谢明珠说到这里的时候,眉头还皱了起来,明显一副不乐意的小模样。 谢端浅浅一笑,掩去眸底的情绪: “皇兄晓得了。”说罢话题一转,继续道: “此刻前来,乃是好不容易放一下午假,故而才来找团团玩儿,团团可乐意?” “自然是乐意的。”谢明珠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谢端进了内殿: “二皇兄你来的正好,团团宫内来了新点心,正好一块儿吃个新鲜。” 身边的谢明珠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谢端的眼里闪过几丝艳羡的情绪。 —— 与此同时,前朝。 御书房。 今日上书房的皇子放了假,原是因为上书房负责授课的太傅并几位学士都被明武帝一块儿传进了御书房,参与这六尚女官试题一事。 只不过对外说是这科举试题需要仔细揣摩。 毕竟这六尚女官考核试题泄露一事非同小可,故而前来参与试题复写的官员都是明武帝的心腹。 明武帝坐在御案后头,身边唯有心腹太监顾喜。 上头的那位不开口,下头的大臣也都齐刷刷的低着脑袋,一声不吭,整个御书房静的连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明武帝来来回回扫了这些大臣好几遍,目光落在谁的身上多停留一会,谁都感觉头皮犹如被针扎了一样,麻麻的,冰冰凉凉的。 良久,明武帝终于是开口了。 “朕,传诸位爱卿前来,不仅仅是重新设计六尚女官考核试题,更重要的是——” 明武帝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 “而是诸位爱卿里面,有人食君之禄,却不行那忠君之事!” 承受着明武帝的天子之威,下首的一杆子大臣谁也不敢动一下,生怕触怒天颜,被拉出去砍了了事。 “所以,此次的六尚女官考题。” “由朕,亲自负责。” 明武帝的话刚刚落下,那头就有大臣出班跪下: “请陛下三思。” “历来唯有科举试题由天子负责,区区女官试题,怎配陛下劳心劳力?” 明武帝盯着那人看了许久,语气淡漠: “你的意思是,此次的女官试题依旧由列位爱卿负责?” 那人正欲颔首,谁晓得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明武帝截在了喉咙里头: “够了,朕觉得朕的话说的很清楚。”明武帝将摆放在自己面前的一份奏折扫落下来: “若是朕的后宫不平,前朝也平不了。” “否则为何我朝需要真才实干的女子入后庭,辅助皇后理六宫事?” 明武帝说到这里,下头有个不怕死的官员跳了出来: “请陛下恕罪,微臣有一言不知该不该说。” 明武帝想也不想道: “既然知道不该说,那就不说罢。”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六章 有鬼(下) 那大臣被明武帝这一句话堵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显然是没有想到明武帝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出来堵了他的话头。 不过明武帝的目光虚虚一扫,看着那一摞奏折。 自打上次团团一个人收拾了六尚之后,满朝文武,物议如沸。 在利益的情况下,反对的声音自然是十之八九。 反对者都无一例外觉得公主年纪尚小,六尚尚宫处罚一事,简直是胡闹! 故而要求明武帝下旨,取消对六尚的处罚。 而赞成者的意思则是,六尚弊端已久,连堂堂皇子都敢苛待。如今不过是夺了职位而已,公主此举,乃是明事理,正后宫的典范。 理当褒奖。 显然,赞成者的一方自然是静安国公府的。 为此徐初时更是在朝堂上公然怒怼那群反对者,称他们食君之禄不思君所思云云,把好几个大臣气的三尸神暴跳,更有武官差点动起了手。 最后还是明武帝出面,才让这吵的不可开交的一群人安静下来。 明武帝只说了四个字。 “容后再议。” 下头的大臣都是人精,哪里不晓得明武帝这是要他们就此闭嘴了。 但是还有人心有不甘。 方才开口的大臣明武帝认识,也知道他是林国公府的人。 别看是个国子监祭酒,里头的弯弯绕绕多了去了。 “行了,朕知道尔等要说什么。”明武帝背了手,继续道: “公主的事情,朕不希望再拿出来说。” “朕的女儿,朕自己会教。” “不劳众卿操心。” 言罢,话锋一转,竟是背过了身: “诸位卿家还是尽快处理六尚考核的事情罢。” 明武帝一席话说完,底下的大臣齐声道了句是。 不一会儿,顾喜带了伶俐的小太监抬了笔墨纸张前来,明武帝又吩咐一句: “眼下留诸位爱卿在宫中住一个月,顾喜,你去安排地方。” 顾喜口内恭恭敬敬的说了句遵旨,随后带了小太监下去安排了。 —— 隔日谢明珠在凤雎宫陪着徐宁娘看尚服局送过来的时新料子,眼下天气也快要热起来了,故而近来选入尚服局的料子具是清爽的。 按照惯例,每一年新进的料子,都是皇后先挑。 今年也不例外。 尤其是徐宁娘这会子怀了孕的缘故,莫说是尚服局按照时节进来的料子,单单明武帝隔三差五赏的也是快要塞满了凤雎宫的库房了。 就说上次外邦进贡过来的、一匹万金的鲛纱,统共就那么三匹,明武帝想也不想的直接让人送进了凤雎宫,后妃那些人啊,连见都不曾见过一眼。 谢明珠今日穿了一身粉嫩的颜色,瞧着便是让人觉得心情好了几分。 这会子坐在徐宁娘身边,往盘子里伸手的动作就没有停下来过。 直到徐宁娘跟她说了一句莫要再吃了,这才捧了茶杯漱口。 如春如夏上前,一个给谢明珠擦手,一个收拾了点心盘子下去。 徐宁娘给自己挑了几匹制作常服的料子,颜色都是偏清新自然的。随后又道: “团团可有喜欢的?” “母后喜欢就行了。”谢明珠倒也想自己上手去挑,但是自己现在不过五岁稚童,如何让人信服来着? 故而只好让徐宁娘替她选一选了。 “你这丫头。”徐宁娘笑了她一句,手中的动作却不曾停下。 “把这五匹送去明珠宫,赶明儿让尚服局的司衣送时新衣样前来。” 那送布料的领头女史口内称遵命,随即便带了人恭恭敬敬的退下。 “团团明日就要开始上学了罢?”徐宁娘温和的笑着:“可不许嫌女先生们严厉哭鼻子。” 说着又想起来了什么一样:“母后记得,小时候你脾气还是挺坏的,谁稍微不给你好颜色看了,你就哭个不停,哄都哄不住。” “非要你父皇过来才肯安静下来。” “如今竟也懂事了几分。”徐宁娘摸着谢明珠的头发,语带几分愉悦。 被摸头的谢明珠表示如果她的母后知道她的女儿是死过一回的人,也不足为奇了罢。 只是……这死过一回再复生的事情,是断断不能说出口的。 谢明珠想着这事儿,冷不防走了神,直到徐宁娘喊了她好几句才反应过来。 “上回你父皇说要亲自给你选宫里的人,可用的惯?” “哪有什么用不用得惯的。”谢明珠认真的看向徐宁娘,回答道: “父皇选的人,自然是 极好的。” “团团自然欢喜。” “欢喜就好,母后还怕你用不惯。” 徐宁娘说这话的功夫,有宫女进了新鲜的果子上来。 谢明珠的目光堪堪一扫,突然叫住了方才退下去的宫女: “这位宫女姐姐好眼生,可是新入宫的?” 徐宁娘剥了个青桔,桔子的酸味立马蔓延开来,闻言道: “凤雎宫的宫女都是老人,但凡眼生的,也不至于有吧?” 说着,徐宁娘命那宫女抬起头。 只见那宫女肤色白的似雪一般,眉眼间隐隐流露出几分媚态,叫人看了一眼就移不开。 “到底是团团眼尖,一眼就晓得了。”徐宁娘正要唤了郑嬷嬷上来,谁知被谢明珠拦下: “依女儿看,母后还是请了宫正前来罢。” “为何?”徐宁娘有些不解。 “因为此人男扮女装,意图不轨!” 谢明珠这一句话,说的那宫女的脊背明显一抖。 只是依旧故作镇定而已。 殊不知是徐宁娘久居上位的气势太过明显,还是旁的,这宫女竟是自额间一颗颗滚落下来汗水,滴在地上。 谢明珠早早的让小太监把人摁住了,这会子见得此人脸上斑驳一片,心下厌恶: “原是个傅粉何郎!” 言罢,立刻就有宫人会意,提了一桶水上来,把人摁住水桶里塞。 硬生生的将一桶清水给洗的浑浊了。 可见这脸上的粉有多厚。 “本公主闻着这香味不对,速速请了太医前来。” 如春接到皇后的眼神,立刻就去了。 徐宁娘也是吃惊,竟不知道这宫女里头混入了男子。 还是皇后宫。 这若是万一日后被查出来……后果可想而知。 因而谢明珠也是想到了这一点的。 —— 太医很快来了。 凤雎宫的人来请太医,自然是太医院院判。 院判只是稍稍瞧了一眼,惊得立刻跪下! 谢明珠也跟着惊得站了起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七章 香粉 见得那院判脸色大变,谢明珠心里头咯噔一跳,急急开口: “可是对母后有妨害?” “好厉害的毒。”那院判放下银针,朝徐宁娘拱手道: “若非微臣少时曾跟着师父云游天下,知晓这西域有一味奇毒,无色无味,只是若这男子敷在脸上,便是生的肤光胜雪。若日日与了那女子所接触,日久天长,自然会对女子的身子产生极大的妨害。” “尤其是对有孕之人来说,可谓是谋害胎儿的利器!” “不过两个月的光景,胎儿难保不说,母体更是日后亏空了身子,甚至会一场大病妄送了性命!” 那太医院院判的话落在徐宁娘的耳朵里,后者不由得后退了几步,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 “是谁!是谁欲要了本后的命!” 徐宁娘显然是又惊又怒,郑嬷嬷在一旁提了心看顾着,生怕徐宁娘受了刺激倒过去云云。 见状也顾不得其他,忙道: “这宫女原是尚宫局三日前送过来的。” “娘娘仁慈,原是听得那宫女称家中老母病重无人照料,故而特意叫宫里头放了人出去,还赏了五十两银子与她过活。” “谁曾想……”郑嬷嬷说到这里,便再没有说下去了。 就在郑嬷嬷说话的空档,谢明珠开口了: “还有劳院判大人替母后瞧瞧才是,不然总不能安心。” “公主言重了,这是微臣的本分。”那院判说完,又朝郑嬷嬷道: “还请郑女官扶了娘娘好生坐下让微臣替娘娘把脉看看。” “这是自然。”郑嬷嬷说罢,与如春一左一右的慢慢扶了徐宁娘坐下。 院判跪下来低头请脉,趁这个功夫,郑嬷嬷安排了机灵的如冬去了御书房。 这般大的事情,总要报给明武帝才是。 可巧明武帝的御驾正往凤雎宫的路上前来,如冬见状立刻就跪了下去: “奴婢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 明武帝知道如冬是徐宁娘身边的,如今见得她急匆匆的样子是往御书房而去,当下就开了口: “可是你们娘娘出了何事,要你这般急匆匆的寻朕?” 如冬叩头道:“此处实在不是说话的地儿,还请御驾移步凤雎宫。” “朕知道了。” —— “宁娘如何?” 明武帝下了御驾,进来开口便是唤了徐宁娘的闺名,脸色焦急,显然是很担心。 谢明珠先行了礼问过安,替徐宁娘回答道: “父皇不必担心,院判大人说母后很好,并无什么事情。” “说是发现的早,若是晚了……后果不堪设想。” 听了谢明珠的话,明武帝这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院判: “可是如此?” 那院判叩头回话道:“回陛下的话,微臣以性命担保。” “嗯。”明武帝大步上前将受了惊的徐宁娘揽入怀里,动作十分自然随意。 “既然如此,即日起你便待在凤雎宫照顾皇后,若是皇后平安,朕重重赏你!” “微臣领旨,谢吾皇万岁!” 随即便由郑嬷嬷亲自带了人下去安置了。 谢明珠一看现在这情况不是她能呆的地方,故而也寻了个由头告退了。 方才堪堪出了凤雎宫的大门,那头顾喜小跑过来。 “顾公公。”谢明珠唤,“可是父皇有事情需你传话予我?” “正是呢。”顾喜擦擦额头并不存在的冷汗,好险,差点给混忘了。 谢明珠只看见顾喜从衣襟立体掏出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上面写着公主亲启四个字。 “这是容府那位少爷命暗卫予公主的。” 从顾喜手里接过信,谢明珠收好道: “有劳顾公公,那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本公主先走了?” “老奴恭送公主。” 谢明珠点点头示意他起来,这才在安如的服侍下上了纱轿,一路往明珠宫的路上而去了。 回明珠宫的路上,谢明珠摸着信封上火漆戳的印,想着事情。 今日的事情说起来也是歪打正着。 原是上辈子宫里头曾经查出来过这种毒,至于是从谁那里查出来的,明武帝并没有对外公布,只说是秘密处死了。 方才她见那宫女走路的姿势不太对,且那手指的指节也比寻常宫女粗了一圈。 在凤雎宫,能送水果点心前来的宫女并不做粗使的活计,故而手指指节也不会那么粗。 没想到这上辈子在正乾十二年碰见的奇毒,居然在这个时候就渗透 进了宫里。 这一个认知,亦是让谢明珠觉得这上辈子的敌人非常的棘手。 试想此人能够将人混入凤雎宫,手段必然是十分了得。 要知道明武帝对于选入凤雎宫负责服侍徐宁娘的人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给挑过的,如今竟是能够混了这等子的人进来,还是男子。 可想而知这幕后的敌人也是谋算颇深。 只可惜棋差一招,被她瞧了个破绽,叫他这一步棋子废了。 可是这一个棋子废了,这盘局却是还没有废的。 如此想着,谢明珠又想起来手里头还有封容慕哲送给她的信。 仔细的拆了信,展开了信纸,上头只用工整的楷书写了几句话,一来无非就是谢她请旨让明武帝派了人保护他,二来便是问她安好否,最后才说了自己的近况。 容慕哲在信中说他已经扶了生母的灵枢回了老家,一切安好。 寥寥几句话,谢明珠的心安了几分。 看样子她所料不错。 上辈子的容慕哲同样是扶了生母灵枢回老家安葬,最后却落得个了无音讯的结局。 那会子她还小,自然是不明白这是何意。 只是如今她已经是死了一回的人了,自然是能够想通其中的缘故。 看样子这位容府的嫡长子,怕是挡了旁人的路。 故而这才会有人对他痛下杀手,意欲除之而后快。 想到这里,谢明珠开口喊了安如: “你去本公主的库房选几样东西,然后去母后那边取了出宫的腰牌。” “本公主要你去一趟容府。” 安如听了这话,心下虽然纳闷,但是对于谢明珠的吩咐,却不会多嘴一句,只道了一句:“是。” “嗯。”就在谢明珠应声的时候,轿子停了下来。 原是到了明珠宫。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八章 幕后 由安如扶了下轿子,谢明珠慢慢的往内殿走去。 午后正是一天中阳光晴好的时候,阳光浓烈的自高大的殿宇上滚落下来,琉璃瓦闪闪发亮,着实不能让人望了太久。 安如本想着给谢明珠撑了把伞的,被后者拒绝了。 这厢谢明珠回了宫,那头的林国公府的一处院落里头,传来一阵珠玉散落的声音。 “混账东西!” “速速收手!” “即刻备马,悄悄儿的传了消息去西边。” 不消一会儿的功夫,自林国公府的侧门,以小厮模样的人骑了快马,飞奔往城门口的方向而去。 且说这屋里头发火的人,乃是林国公得宠的一个爱妾,姓金,府上的人都称一句“金夫人”。可以说若非是贱籍出身,怕是早就成了这国公府的夫人。 上次被打的林国公世子便是她的儿子——养在国公夫人膝下的。 也就是为了这么个名正言顺承袭爵位的机会。 上次自己的儿子被打,这位金夫人自然是气的狠了,可是无奈对方是公主,一时之间竟是无可奈何。 就在她准备吞下这口气的时候,身边有个心腹,乃是西域那边的,闻言便是与她提了这等奇毒。 这才有了方才的那一幕。 只是不成想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之前宫里头死了的那两名太医金夫人自然是有所耳闻,如今一得了这消息自然是要速速收手的。 一旦涉及到皇后的事情,明武帝就没了理智。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皇后帝宠优渥。 然,这头金夫人急急忙忙的收尾遮盖过去的时候,明武帝早就以雷霆之势出手了。 明武帝身边的暗卫不是吃素的,不过短短一日的功夫,就查到了金夫人的身上。 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明武帝正在凤雎宫喂了徐宁娘用了一碗甜而不腻的红枣羹。 谢明珠也在。 就在明武帝要下旨让金吾卫抓了人去时,谢明珠突然开口了: “父皇且慢,女儿有话要说。” “讲。”明武帝显然不明白谢明珠为何会在这个档口开口阻拦,故而准备听听谢明珠有何看法。 谢明珠先是应了一句,随后才道: “父皇不觉得这件事情很奇怪吗?” “女儿虽然年纪尚小,但也知道越稀有的东西也越难拿到。” “如今这位林国公府上的妾室出身不过贱籍,纵然林国公再怎么宠爱非常,又有何能耐取得这西域奇毒?” “而且团团还特意请教了蝉衣女先生,蝉衣先生称此毒仅仅只有西域皇室才有,外人更不得而知。” “试想林国公府上一个妾室,如何知晓此毒,又是如何得到的?” 谢明珠说完这些话,明武帝这才回过神来。 是了。 但凡一碰到宁娘的事情,他就方寸大乱了。 这次也不例外。 徐宁娘吐了漱口的水,如春上前端走,又给端了徐宁娘要喝的安胎汤。 原是新鲜的鲫鱼熬成的。 那汤盛在白底青瓷的碗里,更显得汤色白浓郁。 徐宁娘用勺子慢慢的搅拌着汤,见明武帝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忍不住道: “临郎如今倒也不如咱们团团了。” 明武帝听了这话不恼,反而很受用。 “是咧,咱们的女儿比咱们更聪明。” “心里甚是高兴。” 谢明珠但笑不语。 她之所以要如此说出来,则是想要进一步提醒明武帝,林国公府很有可能混入了西域皇室的探子。 如今的大梁乃是四方臣服之国,只是在这西域,总有那么一两个不识好歹的小国家蠢蠢欲动,意欲挑起战火。 上辈子就是因为西域有探子混入了大梁皇室宗族,挑起争端。更是害得三皇兄谢翊上辈子成了残废! 如今想起来这件事,谢明珠实在是恨得紧。 就算不清楚上辈子有多少西域探子混了进来,如今既然这探子冒了个头,就别怪她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林国公府…… 身为皇帝的母族,想来本就是被探子盯上的不二人选。 至于身为皇后娘家的静安国公府,不是没有探子打过主意。 可是这静安国公府愣是如铜墙铁壁一般,凡是意图混进去的探子,无一例外都是死于非命。 就这样一来二去的,静安国公府也就成了那些探子避而不及的地方。 探子本就是提了脑袋做事情的,不怕死是首要的。可是若是明明白白的叫人去送死,还是什 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别说是探子了,这幕后的主使也是不同意的。 幕后的主使不是傻子,徒劳无功的事情他不会做。 再说明武帝,听罢谢明珠的话之后便改了主意,派了几个暗卫盯着林国公府,一旦有任何不对,即刻来报! 表面上看起来是放林国公府一马,没有直接把人提了过来。可实际上,明武帝这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那人既然能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到时候摸清楚这些人来自哪里,一块儿收拾了才好! —— 皇后宫中混了人进来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百官的,不过隔了两日,早朝上就有言官跳出来,不怕死的谏言。 说的什么呢? 说皇后品行不端,言行失德,不配为国母。 就在这两个人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完这些话之后,上头的明武帝给了个眼神给明显怒气冲冲的徐初时,示意他冷静下来。 徐初时收到明武帝的目光,只好老实下来。 可是那目光落在两名言官的身上,就跟带了刀子似的。 朝堂上,满朝文武具是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那谏言的两人。 这件事本就是冲着皇后前来的,这次别说是之前嚷嚷明武帝盛宠皇后一人的大臣闭了嘴,之前与静安国公府不对盘的几个刺头儿,都没有跟往常一样出声呛人。 明眼人都知道,这次事情的严重性。 故而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明武帝似笑非笑的看着跪着的两人,忽然问道: “两位爱卿,可知言官一职,所谓何意?” 那两人想也不想的回答道: “回陛下的话,凡择言官,当以三事为先。” “第一不爱富贵,次则重惜名节,次则晓知治体。” 明武帝点点头,复又问: “那么两位卿家,可做到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九章 来访 明武帝这话掷地有声,问的那两名言官一时之间哑了嗓子似的。 两人的眼神有些躲闪,却依旧低着头回话: “回、回陛下——” 两人话未说完,明武帝就不耐烦的摆摆手: “退下,皇后的事情,朕不许妄议。” “诸位爱卿可明白?” 明武帝的声音在这金碧辉煌的大殿内显得格外严肃,丹墀之下,百官齐齐下跪: “臣等明白。” 一场早朝过后,百官按照品级各自出了大殿。 今日静安国公休沐,故而前来上朝的只有徐初时一人。 堪堪出了宫门,徐初时正要上了回府的马车。 这时贴身的小厮墨瞳凑上来,一脸好奇道: “爷今日怎的不去递了名帖见皇后娘娘?” 说起来也是奇怪,皇后出了那档子事情,这都过了两日,宫里头居然没有派人前来传,而这两位爷也不递了名帖求见。 着实让人奇怪。 徐初时闻言,头也不回道: “你以为你家爷不想?” 说罢,徐初时转身进了马车,淡淡吩咐一句: “早点回去,今日估摸着有贵客。” “是。”墨瞳听着这话一头雾水,但也不敢继续问,亲自驾了马车离开宫门。 墨瞳的速度很快,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了静安国公府。 说起来,一般承袭爵位的嫡长子都要与其他兄弟分开同住的。 可是徐初成与徐初时自小感情就好,故而也没有按照那套分家的,只说是等两个人之间的一位成了亲再分。 只是如今两人年至而立,别说是心仪的姑娘了,连个通房侍妾都没有。 徐宁娘也是没有着急过,曾经借了宫里举办宴会的时候要给两位长兄挑选夫人。 但是这两个人脾气竟是出人意料的一样犟,愣是说看不上。 徐宁娘没办法,只好随便两人。 静安国公府倒也不是非要与旁的公侯世家一般非要有个承袭爵位的嫡长子什么的——主要是两人都看得开。 背地里不是没有大臣静悄悄的说过这事儿,结果没过多久,议论这些事情的大臣,都被徐初时给上折子弹劾了。 那些都是后果不 严重的事情,可是由徐初时这么个嘴毒的出来,愣是叫那群人生生请旨休假,在府里关了一个月的大门才出来。 明武帝当时知道后简直哭笑不得。 但也不会真的让徐初时天天怼。 故而也敲打了满朝文武,这件事才消停。 这次皇后出事,兄弟俩自然是第一时间递了折子进去的。 可是明武帝并没有让他们见皇后。 反倒是让他们去调查那毒的来源。 这才耽搁到了现在。 徐初时乘坐马车回了静安国公府,下了马车,立刻就有小厮迎了上来。 “贵客可来了?” 那小厮笑容满面道:“二爷放心,自然是到了的。” “现在正跟国公爷在后院里头用茶谈话,连小的们都给打发的远远的。” “说是无事不得擅自进了。” 徐初时点点头,叫人拿银子赏了那回话的小厮。又吩咐不必跟着,自己倒是一个人过去了。 拐过几个长廊,徐初时到了位于后院湖中央的一座四角亭里头。 这四角亭乃是先静安国公在世的时候修建的,每每夏季到来之时,这四面都是被荷花挤得密密麻麻的。微风吹过,远远的看起来像是飞舞的裙摆。 如今快入了夏,这湖面倒是冒出来一个个的圆形荷叶,只是长势不怎的。 可是徐初时知道,等到这时机到了,这荷叶荷花便会占据了这整个湖。 与徐初成谈话的人一身深紫色锦缎广袖金纹立领长袍,头上带着金制的发冠。长长的金色流苏上垂了几颗磨得光滑的碧玺珠子,隐在发间,若隐若现。 “微臣,参见洛亲王。” —— 明珠宫。 几日前谢明珠命安如送了东西去容府后,倒也是混忘了问安如。只是这日谢明珠温习着书本,想起来了这件事,便头也不抬的问了一句: “上次你去容府送东西,情况如何?” 安如闻言,往下一拜: “如公主所料,这容府看着烈火烹油,实际上已经现出衰败之像。” “可有打听出来容府那位二公子的情况?” 谢明珠口里的二公子指的是容溪彦,安如答道:“回公主的话,这位容二公子,实在是……” 安如顿了顿,又道:“此人是个极其自负的,一心想要入了太子殿下身边,做了太子殿下的伴读。” 谢明珠心里头哼笑一声:可不是嘛,得了这太子府的伴读,可真真够他容溪彦炫耀许久了。 上辈子的容溪彦就是仗了自己是太子身边的伴读,惹了几宗命案出来。 害得当时的言官弹劾太子皇兄的奏折跟学画似的往御书房送,明武帝更是气的把太子叫到御书房,不分青红皂白的给批了一顿。 要不是当时已经从战场上废了一双腿的三皇兄谢翊去求情,还不晓得会变成什么样! 这辈子的容溪彦还想要进太子府,做梦吧! 无论如何,容溪彦这个人当下留不留还是其次,首要的情况就是不能让他借了太子皇兄或者其他皇兄的手,助他得了这青云之路。 这次表面上是派安如以慰问容慕哲的名头出的宫,实际上则是让她去瞧瞧容溪彦这个人。 就算她知道容溪彦这个人的一切,但也得找个借口掩盖一下,掩盖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因此,谢明珠才会派了安如前去。 安如当时得了谢明珠的吩咐要如此行事之时,纵然觉得奇怪,但也是老老实实的去完成了。 这头明珠宫里头的谈话,已经呈上了明武帝的御案之上。 明武帝看着这份密奏,脑海里回想起来团团出生那年慧无大师留下来的一句话。 便也是谢明珠听见的那一句差不多。 “凤凰浴火,已然新生。” 毫不知情自己的女儿已然是死过一回的人,明武帝下意识的将慧无大师的这句话归纳成了谢明珠落水之后的意思。 这也就是为什么谢明珠之前收拾六尚的时候,明武帝不怒反而支持的缘故。 看了奏折好一会儿,明武帝敲敲御案,声音低沉了几分: “传令下去,撤去明珠宫的暗卫。” “以后公主的私事,再不盯着。” “是!”空气中传来这么一声儿。 将密奏用烛火点燃,放在桌案上的香炉里头,看着它一点一点被火舌吞干净,最后化为一堆灰。 明武帝的眼神在明明灭灭的火焰里显得有些凝重。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章 旱灾(一) 一转眼,距离谢明珠重生已经有一个月。 步入六月份的时候,谢明珠就开始了一天两门的课程,每次都要习一个时辰,上午一次下午一次,其余的时间里,则是由谢明珠独自支配。 就这样上了一个月的课程,天气已然是极热。 大梁的历代皇后都会在每一年主持四场赏花宴,春为牡丹宴,夏为赏莲宴,秋为品菊宴,冬为寒梅宴。 一方面是为了加强与诸位大臣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这也是变相的选妃宴。 纵然明武帝以这选秀铺张浪费,一直压着不让选秀,这也让明武帝成为大梁历史上唯一一位登基超过十年而不选秀的皇帝。 百官颇有微词,一开始吵个没完。直到后面徐宁娘生了谢翊与谢明珠后,朝堂上选秀的声音才小了些。 如今更是身怀有孕,眼下百官都是个有眼色的,谁都闭口不谈此事。 一来当今皇后贤德端庄,二来膝下有二子一女傍身——说的不好听点,就算是徐宁娘这胎生的是个公主,以明武帝的个性估计得宠得跟什么样的,旁的女子是再也看不上眼的。 这最后一点嘛,则是这皇后的母族。 静安国公府。 满朝文武都知道这兄弟俩的脾气,早些年的时候他们说选秀,徐初时这个御史大夫只能以铺张浪费的理由怼过去,可是终究显得苍白无力了——在那些大臣看来,选秀那些花费,对于如今的大梁来说不过是一笔小小的开支。 试想,这么一点小小的开支,如何比得上皇室的枝繁叶茂来的重要? 如今徐宁娘盛宠,子嗣又有三个,肚子里的那个则是第四个,这种情况在历代皇后里头实属罕见。且这么一来,徐初时说话的底气也就更足,每次都把提了选秀的大臣骂的狗血喷头。 这背地里也有人弹劾过徐家兄弟俩,说他们身为外戚,如此专横云云。 每次明武帝看了都留中不发。 就是说丢一边不理会。 那些人也不想想:专横跋扈?没有明武帝的默许,徐家兄弟俩敢这么明目张胆的? —— 凤雎宫。 赏莲宴还有三天,谢明珠这会子正陪着徐宁娘看参加赏莲宴的名单。 在那么多的名字里,谢明珠只看见了一人的名字。 黄玉容。 说起来这六尚考核就在下个月,时间不多。 这各大世家凡是有女孩子要参加六尚考核的,此次的赏莲宴定然是卯足了劲儿要进来的。 没有什么能够得到皇后的一句赞赏更让人觉得荣光了。 若是被皇后看中,如上官婉儿般进了内廷,直接免试了,这对整个家族来说都是巨大的荣耀。 每年的六尚考核只取十之二三,剩下的都被淘汰——被淘汰的那部分人要么听从族中安排嫁给旁的世家,凭了衡山书院的出身,也是能够做个正经的当家主母。 要么,就继续考核。 如同那些老秀才一样,直到考起了才罢休。 眼下,谢明珠这会子正看着黄玉容的名字发呆,徐宁娘好笑的放下手里的名单,把人唤过神: “团团,想什么呢?” “没呢,就是看得呆了。”谢明珠笑嘻嘻的掩饰了过去。 徐宁娘只当她小孩子走了神,也没有想过那么多,只揉了揉脖子道: “近来几日也是觉得越发累了。” 郑嬷嬷很有眼色的捧了酸梅汤前来与徐宁娘,谢明珠喝的则是绿豆汤。 绿豆汤熬的甚是清甜,这也跟徐宁娘下令不许给谢明珠吃太多甜食的缘故。 故而这宫里头凡是负责谢明珠膳食的厨子,都牢牢记着的。 饮罢一碗绿豆汤,谢明珠只觉得遍体皆爽。放下碗,如春便上来收拾了下去。 下午的凤雎宫显得格外宁静,整座凤雎宫都被成片的杨柳覆盖,掩去了不少的酷热。 更别说成天供应不断的冰块了。 早就有宫人取了冰块放在殿内的好几个大瓮里头,用扇子不停地扇着,凉意习习。 徐宁娘也是体恤那些宫人,只说这些时日都给让尚食局的一天三次的送了用冷水拨过的凉粥粉条什么的予他们享用,又让值守的宫人每个四个时辰换一次班,免得这么热的天出了事儿。 “这天这么热,依奴婢看,要是下场大雨就好了。”送了果盘进来的如夏开口道。 许是如夏这么一说,谢明珠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北边地区发生了旱灾,地方官上报朝廷的奏折直直晚了一个月,差点逼得北方的民众反了。 为此,明武帝气的直接革了好几个大臣的职。 如今按照时间推算,想来这辈子北方地区的旱灾才刚刚出现,尚且可以控制。 上辈子错就错在朝廷知道的太晚,以至于差点酿成大祸! 这次既然得了先机……谢明珠思索了一会,开口道: “母后,太子皇兄今日能不能去明珠宫陪团团吃顿晚膳啊。” “可以。”徐宁娘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他们兄妹如此融洽,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头也是极为舒服的。 “谢母后!”谢明珠乐的眉开眼笑,又道: “那团团就不打扰母后了,团团回明珠宫传尚食局定晚上的菜色了。” “恩行,去吧。”徐宁娘笑着说完,便让如秋如冬送了人出去。 出了凤雎宫,上了轿子,就直奔明珠宫而去。 —— 谢明珠前脚刚刚进了殿里,后脚就有小太监回话说尚食局的人到了。 谢明珠说了一声传。 上次的六大尚宫都被收拾后,换上来的新尚宫虽然说暂时看不出来会不会更能干一点,但是这态度倒是比原来的尚宫放的还要恭敬。 没办法,谁都知道眼前的这位小公主说一不二,谁要是得罪了她,铁定没那好果子吃。 前朝的事情,她们纵然在尚宫局,也都有所耳闻。 总之,面对这位主儿,恭敬才没错。 新上任的尚食局尚宫——严尚食,是位脸儿圆圆,身子微胖,笑起来挺憨厚的人。 “奴婢见过公主,公主万安。” “免,赐坐。”谢明珠说这话的功夫,又指了位置命那尚宫坐下。 “都去外头站着,严尚食与安如留下。” “本公主有话与严尚食谈。” “是。”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一章 旱灾(二) 偌大的明珠宫内,摆放在墙角的青兽双耳香炉吐出淡淡的沉香味道。 严尚食恭敬的低着头,静静的等着上头的谢明珠开口问话。 一旁侍立的安如亦是低着头,静静地等待谢明珠开口。 “严尚食。”谢明珠开了口,像是平静湖面激起的一丝涟漪,淡淡的: “今日为着太子皇兄要来明珠宫用晚膳,本公主想着,这菜色得本公主自己定下才是。” 严尚食脸上带笑,道: “凭公主吩咐便是。” “嗯。”谢明珠应了一声,小小的人儿此刻身上竟是带了几分不容忽视的气势: “本公主记得太子哥哥最喜欢的是一道鲈鱼羹,如今步入六月,合该送了鲜肥的鲈鱼入宫了罢?” 严尚食闻言,忙道:“公主记得不差,往年这个时候,盛产鲈鱼的北边地儿合该送了来的,只是这今年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这地方上还没有送过来。” “那该怎么办?宫外的鱼铺子里头可有?”谢明珠故作为难:“太子皇兄好不容易过来吃顿饭,竟连条鲈鱼都没得吃吗?” 严尚食又答:“奴自是派了人去宫外头寻的,只是这宫外头好不容易寻了一两家有鲈鱼的鱼铺子,售价竟是分外昂贵。” 不等谢明珠开口,那严尚食复又叹了口气道: “平日里这鲈鱼最贵也就三两银子一条,如今不知怎得,竟是涨到了十两一条!” 严尚食的这句话着实让谢明珠吃惊不小,一旁的安如亦是脸色变了。 十两银子,够普通人家生活大半年了。 “公主有所不知,据那卖鱼人说,今年的鲈鱼比往年竟是少了一半不止,所以价格自然昂贵。” 听到这里,谢明珠忍不住出声: “这差不多是末等宫女一个月月奉了罢?” “正是呢。”那严尚食又是自顾自说了下去: “这鲈鱼如此昂贵,奴们也报给了皇后娘娘。” “娘娘得知后便下令,除了供应陛下所需之外,旁的人若是想要用那是不许采买的。” 谢明珠知道自己母后俭省,每个月都能给后宫省下来好几千两银子——当然这也跟明武帝后宫妃嫔数量少有关系。 如今连鲈鱼也是禁了。 想到这里,谢明珠又问:“若是自己想吃 该如何?” “这个还请公主放心,娘娘说了,若是有想要用的,就自个儿取了私房钱去采买。” 严尚食说罢,谢明珠示意安如捧了个锦囊上来。 那锦囊鼓鼓的,严尚食接过,又听谢明珠道: “即如此,这里头的银钱还请尚食亲自出宫跑一趟,务必采买肉质鲜美的鲈鱼回来才是。” “剩下的,便当做尚食的赏了,劳你跑这一趟。” “奴不敢当。”严尚食说罢,又道: “公主可还有其他的事情需要奴去做的吗?” “往日里太子皇兄喜欢的旁的菜色也备上来就是,若是做的好了,另有旁的赏。” “是,奴告退。” 直到严尚食离开了明珠宫,谢明珠这才起了身: “去上书房看看太子皇兄什么时候下学,你亲自去。” 得了谢明珠吩咐的安如答应一声就退下。 说起来早些时候,经过明武帝甄选过的宫女都拨了过来,按道理谢明珠身边的随身宫女也要再加个一两位。但是谢明珠依旧是没有从宫女里头提拔,但凡有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安如才是。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这个道理谢明珠明白,所以她不急。 何况她现在年岁摆在这里,平日里有安如也就够了。 往后的事情,就往后说罢。 单说严尚食出了明珠宫,立刻就去了皇后那里的郑嬷嬷那边取了出宫的牌子。 徐宁娘得知是要买鲈鱼进来之后,顺嘴道: “银钱若是不够,只管从本后这里支取。” 严尚食这会子领了出宫的腰牌,闻言往下一拜: “娘娘放心,自是够的。” “这也是公主的恩泽。” “嗯。”徐宁娘应了声,如春很有眼色的上前送了严尚食出去。 出了内廷,严尚食带着几个手脚麻利的女史与小太监出了宫。 那厢,严尚食出宫采买鲈鱼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明武帝的耳目。 挥退暗卫,明武帝又吩咐了顾喜道: “朕记得有新进的果浆,你回头亲自送了去明珠宫。” “是,老奴这就去办。” —— 暮色四合,周遭都笼罩在了一片 茫茫的夜色之中。 谢长熙踏进明珠宫的时候,谢明珠已经等候多时。 “见过——”不等谢明珠说完,就被谢长熙给牵了手扶起来: “咱们兄妹俩不必如此生分。” 一面说着,一面头也不回的吩咐外头等着的小太监进来,道: “今日皇兄下了学,可巧有人去太子府送了个稀罕物进来,皇兄想着团团肯定喜欢。” 顺着谢长熙的话,谢明珠的目光转向了那两名小太监拎过来的一个篮子。 那篮子外头蒙了一层薄薄的布,细细听来,似乎有几声幼稚的叫声。 在谢长熙期待的目光下,谢明珠上前掀开了布的一角。 “嗷?” 听声音像是刚刚出生不久的狗狗。 谢明珠慢慢掀开布,里面的小家伙瞪了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向谢明珠。 此物通体雪白,竟是与别的狗不同。 “这狗生的真好。”谢明珠此言一出,篮子里的小家伙不满的哼了一声。 谢长熙更是笑了出来: “团团,这可不是狗。” “而是狼,雪狼。” 雪狼?谢明珠一脸尴尬,没办法,谁让狼小时候长得跟狗差不多。 壮了胆子,谢明珠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 触手毛茸茸的,篮子里的小雪狼舒服的眯了眯眼。 “它很喜欢团团呢。”谢长熙笑着说了一句。 “团团也喜欢它!” 说罢,谢明珠又想起来了什么一样: “你看我,忘了太子皇兄是过来用膳的。” 语罢,殿外的宫女收到安如的吩咐,依次端了菜上来。 无论是竹荪汤还是糖醋鱼,还是炙鹿肉,都是谢长熙最喜欢的。 直到最后两名宫女端了两碗鲈鱼羹进来后,谢长熙这才开了口: “我听母后说今年的鲈鱼都没有送进来,凡是有的,都给父皇了。” “当然是团团让人外出采买的!” 谢明珠说吧,对面的谢长熙脸色一变,明显是想到了什么一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二章 旱灾(三) “团团,皇兄晓得你私库甚多,可是这鲈鱼所售几何,你可知晓?” “皇兄放心。”谢明珠示意谢长熙继续用膳,随后遣退宫内诸人,要与谢长熙单独谈谈。 等到这明珠宫里头只剩下兄妹两人之后,谢明珠的目光往关好的殿门方向看了一眼: “安如,让所有人都远离殿门,你亲自守住。” “记住,没有本公主的命令,谁也不能靠近。” 收到此话的安如心知谢明珠接下来定然是要有要事,一脸严肃: “请公主放心。” 殿外,收到谢明珠吩咐的安如示意所有宫人退避三尺,只给在殿外远远的守着,再不许靠近的。 确认外头的宫人都远离,谢明珠这才开口道: “太子皇兄可知今年的鲈鱼为何少了这般多,以至于银钱上涨了不知几何。” “定然是鲈鱼产地出了问题。”谢长熙说罢,又道:“大梁最主要的鲈鱼产地在北边,想来是北边捕鱼养鱼的鱼户今年碰见了事儿,故而这鲈鱼迟迟送不进来。” “可是皇兄有没有想过,往年新出的一批鲈鱼,无论是国都附近还是离咱们这儿颇远的北部,都是下头挑了好的先送过来的。” “今年倒也是奇怪,皇宫里头没收到就罢了,这外头居然还有鲈鱼出售。” 谢明珠这话说的谢长熙陷入了沉思,只见他停下手里夹菜的动作,似乎在回想着什么。 鲈鱼…… 谢长熙猛的一惊,只见得少年突然间抬起一双颇似明武帝的眼眸看向谢明珠道: “团团,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谢明珠心虚的差点脱口而出。 脱口而出她是死过一回的人。 按捺下有些慌乱的一颗心,谢明珠故作生气: “皇兄突然这样子看着团团做什么?叫人冷不防吓了一大跳。” “团团哪里能知道什么,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只是——”谢明珠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皱起眉头道: “本来团团想去问父皇的,可是父皇日理万机,哪里得空?所以只好寻了太子皇兄问了。” 谢长熙的目光落在谢明珠的身上一会,这才用勺子舀了一勺面前的鲈鱼羹入口,借此掩饰尴尬: “皇 兄唐突了。” 说着又是摆低姿态给谢明珠赔不是,逗得谢明珠噗嗤一乐,嘴上却还是不饶人: “这次看在那狼崽子的份上绕过皇兄。” “再有下次,皇兄想都不要想进我这明珠宫!” “是是是,皇兄知错。”谢长熙夹了一筷子吃食放在谢明珠面前的碗里: “赶明儿,皇兄得了空陪你出宫玩玩?” 一听到出宫玩,谢明珠立刻就兴奋起来了: “皇兄说的可是真的?” 这不怪谢明珠激动,本来皇子公主要出宫就是个很困难的事情,更何况谢长熙这位一国储君——平日里往返上书房都是成堆的金吾卫太子府卫跟着,更别说出宫游玩了。 学业是一回事,自身的安才是第一位。 大梁历史上遭到刺杀的太子可不少,单往明武帝前头,数在第三位的皇帝,谥号为睿帝的那位,太子就换了两个。 前头的两名太子,正是被人刺杀而死。 曾经一度差点动摇国本,朝野上下莫不震惊。 故而到了明武帝这里,对于太子的身边人员更是安排的周密严实,若是有个不测,整个太子府伺候的人都要受到诛连。 就好比上次兄妹俩去衡山书院遇刺那回,若不是谢长熙据理力争,又拿了徐宁娘身怀有孕一事言说,称为徐宁娘腹中孩子积福云云,怕是这太子府定然有一番大清洗。 可是明武帝也不打算直接饶过,罚了太子府伺候的人半年的月银,又将当日随侍的人打了三十大板,以儆效尤。 好在当日随侍的人都是练家子出身,这三十板子打完,再加上那边行刑的内监顾忌着谢长熙这个太子爷在一旁观看的缘故,总的来说只躺了个四五天就完好了。 更别说太子府召集的一群大夫了。 如今太子府上下对谢长熙可是忠心的很,哪怕是谢长熙要了他们的命,也是绝无二话的。 —— “自然的。”谢长熙答。 “好!”谢明珠笑嘻嘻的举起了酒杯——兄妹俩杯子里头装的是蔗浆:“那团团就先谢过皇兄!” “好。” 一顿饭用了一个时辰才散,期间明武帝那边传了话,称天色已晚,让谢长熙在宫里住下,明日再回太子府。 —— 谢长熙从明 珠宫用过膳,又在宫里头歇了一夜,翌日连上书房那边都没有去,竟是直接去了御书房寻了明武帝。 昨日晚间,经过与身边的伴读魏无遗和江逝水两人谈了此事,谢长熙这才反应过来,这北边怕是出事情了。 如今天气炎热,北边极有可能是发生了旱灾! 这才导致鲈鱼运送不过来。 只是为何这北地的官员为何没有上报?朝廷这边没有收到一丝消息? 看样子这北地的官员是要治一个失职失察的罪名罢! 想着这话的功夫,轿子已经在御书房外头停下。 上书房那边已经派了人前去告假,这厢守在御书房外头的顾喜见得谢长熙这个太子爷神色匆匆的赶了过来,当下就上前行了个礼: “老奴参见太子爷。” “顾公公免。”谢长熙直截了当道: “不知父皇现在可有空传召?” “皇后娘娘在里头呢,烦太子爷等会,老奴前去通报。” “嗯。” 顾喜朝谢长熙行了一礼,打着拂尘就进去了。 御书房内,明武帝正与徐宁娘讨论腹中孩子的名儿,外头传来顾喜的声音: “老奴参见皇上,皇上,皇后娘娘,太子爷在外头求见。” 正握着爱妻的手指着一个“飒”字的明武帝闻言,与怀里的徐宁娘对视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徐宁娘从明武帝的眼里读出了不满的情绪。 这么多年夫妻,徐宁娘自然是知道明武帝不满什么,定然是嫌儿子打扰了他们二人。 想到这里,徐宁娘低低一笑: “临郎也是晓得的,长熙素来稳重,若非有重要的事情,也是不会缺了上书房的课。” “如今看来,定然有要事见临郎。”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三章 旱灾(四) 明武帝想了想也是,头也不抬的朝顾喜吩咐道: “传。” “是,老奴这就去。”顾喜说罢,行了一礼退下。 不多时,一身太子常服的谢长熙被迎了进来。 看见母后也在的太子爷,脸上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甚至说是司空见惯。 当初母后怀团团的时候,也是如此。 想来两人又在定那未出世的孩儿姓名了。 当初团团的名字便是父皇亲自取的。 谢明珠,掌上明珠。 想到这里,谢长熙回过神,行了一礼:“儿臣请父皇、母后安。” 十一岁的太子爷谢长熙一撩袍子行了个常礼,端的是稳重自持,行的是恭敬规矩。 “免。”明武帝将目光从御案上移开,看向谢长熙: “有何事让你连上书房都不去了?” 谢长熙道:“还请父皇屏退左右才是。” 见谢长熙一脸严肃,徐宁娘的脸色也跟着变了变。 但她只是坐着,并未开口。 明武帝依了谢长熙所言,命宫人都退下,退的远远的那种。 “如此,可说了?” 于是,谢长熙将鲈鱼一事说了。 “……父皇可知?这北部鲈鱼减产,恐怕是与这旱灾有最直接的关系……” “恕儿臣斗胆,这北部地区的官员,可曾送上来折子?” 明武帝闻言,也不多说,自御案上拣了本奏折,示意谢长熙上前: “你自个看便知。” 谢长熙上前双手接过,开篇第一句便是“近日多逢甘霖……” 落款的是太守康卫。 谢长熙听说过康卫此人,此人颇为守成,算不上忠臣,倒也不算奸臣。 总得说就是胆小怕事。 见得谢长熙看完折子后,那大变的脸色,明武帝方才开口道: “如此,我儿可看出来哪里不对了?” “儿臣请父皇速速下旨派了钦差前去一探究竟才好!” “北部地区乃是边关要塞,纵然有江家在此镇守,保不住有人只手遮天……” 谢长熙说到这里,便住了口,等待明武帝接下来的话。 明武帝颇为 欣慰的看了一眼谢长熙: “嗯。” 从御书房出来后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守在外头的两名伴读一见得他出来立刻就迎了上来。 魏无遗的目光落在谢长熙的身上,淡淡道: “殿下先回东宫换身衣服才是。” 经过魏无遗这么一点醒,谢长熙惊觉自己的袍子后头都被冷汗浸透了。 “你说的是,孤这就前去。” 说罢就上了轿子,一路往东宫的方向去了。 谢长熙离开的御书房内,气氛有些压抑。 徐宁娘看着沉默中的明武帝,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她知道,这样情况下的皇帝,脾气已经到了临界点。 再三权衡,徐宁娘选择了闭口不言。 良久,明武帝这才传了顾喜进来。 “……你亲自去。” “老奴领旨。” 待顾喜退下后,明武帝颇为疲惫的靠在了椅子上。 徐宁娘轻轻的给他揉着太阳穴。 ——傍晚,静安国公府来了人。 送走顾喜后,得了旨意的徐初成的目光落在那黄灿灿的一道圣旨上头。 那道旨意正是明武帝命他为钦差大臣,前去北部调查旱灾的。 顾喜同时也遵了旨意送了尚方宝剑前来,必要的时候可以先斩后奏。 也就是说,北部的官员,哪怕是大如太守,他也可以是直接斩杀了的。 一旁的徐初时见得徐初成一脸沉默,便开口道: “大哥,你说皇上怎么会突然命你前去北地?” “你想想北地有谁。”徐初成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徐初时脸色变了变: “……你是说……” 想到这话不能随便开口,徐初时便住了嘴。 看样子,圣人这是要对林家下手了。 对于所有的帝王来说,一切能够威胁到他本人统治地位的人,都应该被清理。 哪怕是当今太后的娘家。 皇帝的母族。 也照杀不误。 ——明珠宫。 明武帝下的这道旨意很快就传遍朝野,就连在后宫的谢明珠也都听说了。 逗 着地里打滚玩耍的小雪狼好一会,谢明珠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朝站在后头的安如吩咐道: “去,命尚食局的今天午膳备的丰盛一些。” “本公主今日心情好,想多吃一碗。” 安如不疑有他,只以为谢明珠新得了雪狼心情好,如今自然是下去传话了。 迎了透过杨柳的絮絮碎碎的阳光,谢明珠的目光落在草地上打滚玩耍的小家伙,唇角微微勾起。 林家? 不,她的目的是黄家。 林家胆子再大也不敢连这种事情瞒住,真正做这件事的,则是黄国公府。 毕竟这太守的笔迹也是很容易仿冒的。 而这送信的信使,也是被人收买的。 上辈子黄国公府真的是差点如愿以偿,若非江氏一族满门忠烈,部战死,只留江韫一人。 怕是大梁顷刻间四分五裂! 如今这辈子被她谢明珠早早得了先机,这黄国公府就算是不死,也得被扒下好几层皮! 那头,得到消息的黄国公,竟是彻夜未眠。 他万万没有算到,自以为收买了信使,替换了奏疏,便能控制北部,令其发生叛乱。 到时候,他再与北部周边的部落里应外合,便可控制整个北部! 只要这大梁一乱…… 只是如今明武帝派了徐初成前去调查——他不是没有想过半路刺杀,可是这徐初成一来走的是官道,二来明武帝明里暗里派了不少人跟着,搞不好一个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带着暴露了自己就不好了! 只是现在,黄国公万幸的是,那名送信的信使回家之后,不出三日,便是以暴病的名头死了的。 什么暴病,不过是那群蠢货看不出来而已! 只要徐初成前去北地,这样的罪责怎么样都落不到他的头上。 该有人顶上的——康卫! —— 洛亲王府。 江韫得知徐初成要前去北部的消息,愣是叫了谢慎传他进王府。 谢慎哪里不晓得自家王妃的心思,当然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二话不说就派了人去请。 去静安国公府请徐初成的是谢慎府上的大管家。 徐初成得到这个消息,立马就答应了下来。 顷刻间收拾收拾,就跟 着洛亲王府的大管家走了。 ------题外话------ 推荐好友文文,《名门世子妃:郡主的娇宠日常》作者:雨晴云散 苏点点穿越了。 开心的是穿越后的她简直就是个小公主嘛,母亲是大长公主,皇帝的亲生姐姐,皇帝舅舅对这个姐姐也甚是尊重。 父亲是驸马,同样也是朝廷重臣。 爷爷是卫国公,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最重要的是!家里就只有苏点点一个女!孩!子! 简直美滋滋! 可是后来她发现这个世界怎么这么熟悉?和她看的一本狗血玛丽苏小说简直一样一样的。 而她,苏点点,就是传说中的恶毒女配,结局超级凄惨的的那种。 苏点点瑟瑟发抖…… 在她还是个小团子的时候,看到了美的不像凡人的男主。 苏点点握紧了自己的小拳头,她决定一定要好好巴结男主,走上人生巅峰!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四章 旱灾(五) 徐初成去了洛亲王府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明武帝的,后者收到暗卫传过来的消息,顿了一会儿道: “但凡静安国公所需,尔等必须力配合。” “不必事事前来汇报与朕。” 下首的暗卫闻言,明显迟滞了一下。 明武帝看出来那名暗卫的迟疑,便道: “静安国公府是朕信得过的人。” “尔等不必再盯着。” “是。” 那暗卫一个闪身就消失在明武帝的面前。 明武帝心里很清楚,就算是林国公府会反叛,他也绝对相信静安国公府不会反叛。 —— 这晚,静安国公徐初成领了徐宁娘的旨意,入宫一聚。 随行的自然是有徐初时。 入夜后的凤雎宫灯火通明,徐宁娘摆了一桌子菜款待两位哥哥。 今夜,徐宁娘连明武帝都没有请。 唯有他们兄妹三人。 遣退宫里伺候的宫人,连郑嬷嬷都被徐宁娘叫去门外头守着。 桌子上的菜都是兄妹三人都喜欢吃的。 徐宁娘如今还未显怀,一身家常的衣裳显得整个人多了几分温婉,一头秀发仅仅用一根金制凤头衔珠步摇挽起,看起来随性、自然。 “说起来自打我入宫后,就再未如现在般与两位哥哥聚一起用膳了。” “如今大哥又要出远门,去那北部。” “小妹别无所求,只求大哥平安归来。” “毕竟咱们家里,已经是极致的荣华富贵了。” 徐宁娘一席话说的有些沉重,被点名的徐初成举起面前的酒杯,一字一顿道: “请皇后娘娘放心。” “微臣定然平安归来。” 说罢,一饮而尽。 徐宁娘看着年过而立的长兄,再想起来已经去了双亲,不由得鼻尖一酸,语气有些哽咽: “可惜父亲母亲去得早,没能看见咱们徐家这等荣华富贵的时候。” “若是在世,说不准大哥早就被唠叨的又要外出游学云云了。” 说到这里,徐宁娘又是一笑: “大哥那会子倔强的很。” “愣是不肯娶亲……” …… 次日,徐初成离开国都,前往北部。 站在城楼上目送徐初成离开的徐宁娘,目光里带着担忧。 站在身后的明武帝却是示意宫女捧了披风前来: “放心,没事的。” 边说着边给徐宁娘系披风:“今日有些风凉,纵然热着,你也别着了凉生了病。” “若是你病了,怕是初成也不能尽心办事。” “嗯。”徐宁娘习惯性的将头往明武帝的肩膀上靠了。 这个举动实在是不合时宜,若是落在某些迂腐的言官御史眼里,怕是要参徐宁娘身为皇后,枉顾礼法云云。 明武帝什么也没有说,顺势一只手环住了徐宁娘的腰: “等你想回宫了,就回宫。” “嗯。”徐宁娘轻轻的应了一声。 好在徐宁娘如今也是因为孕中的缘故,困倦的很,故而站了一会便是要睡觉。 明武帝见状,将人大庭广众之下打横抱起,直接上了御用的马车,返回皇宫。 这一举动落在在场的文武百官眼里头,各各滋味不同。 谢明珠也跟在后头,上了自己的马车。 等人都到齐,马车这才慢悠悠的返回皇宫。 坐在马车里头,清新的薄荷香直冲脑门,谢明珠有些烦。 上辈子明武帝是派了人前去北部,只是那人是林家的。 可是这辈子为何会换成了静安国公? 且因为静安国公奉旨去了北部的缘故,府中只剩下徐初时这么一个御史大夫在府里。 说起来谢明珠还是挺了解自己这个二舅舅的,说话虽然毒舌,但是对待身边的人那是真真的好。 其中,被他毒舌经常伺候的人,就有个洛亲王谢慎。 这下子好了,静安国公一出远门,没有几个月是回不来的。 故而接下来的日子里头,谢慎经常去静安国公府坐坐。 按照静安国公府里头大总管的说法:每次谢慎一来,徐初时总要嫌弃几句,回头又是命人准备谢慎喜欢的吃食款待。 除此之外,江韫也跑凤雎宫跑的越发勤快了。 当然这是后话。 眼下这马车一路顺顺当当的回了皇宫,就在谢明珠下了马车准备上轿子返回明珠宫的时候,竟是命轿子撤了 。 谢明珠想散散步。 今日难得没有太阳,虽然还是有些热,但总体来说还是很舒服的。 扶了安如的手,沿了柳叶池慢慢的走着。 柳叶池旁的柳枝密密麻麻的垂落下来,落在池子里,形成一片斑驳的光影。 四遭静的很,谢明珠原是想要散散心的。 却不知怎的,竟是走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树林子外头。 隔了茂盛的树林子,隐隐约约能看见两名身穿短袖圆领齐胸粉红色襦裙的打扫宫女站在那里。 身后的安如正要开口,被谢明珠示意噤声。 那树林子后头的两名宫女显然没有注意到有人来了,其中一个声音比较尖的,冷笑了一声: “唉,你听说了吗?皇后昨天晚上传了她那两位长兄入宫一聚呢。” “听说当时连郑嬷嬷都出来了没给进。” “唉,你说啊,这皇后莫不是要学了那吕后专权?” 另一个声音听起来比较粗的女声嘲讽的笑了声: “吕后?我看皇后想要学了那赵姬,搞不好啊,那肚子里的根本就是……” 那粗音瞬间弱了几分下来,但是谢明珠还是听了个大概。 “不是陛下的……” 听到这里的谢明珠怒火中烧,扬声吩咐道: “给本公主拿下扭送明珠宫!” 可恶!简直可恶至极! 这辈子的母后好不容易保住了这个孩子,岂能容得这些小人肆意诋毁?! 后头的两名宫女一听到“本公主”三个字,如遭雷劈! 下一刻,不等她们反应过来,就被谢明珠身边跟着的金吾卫拿下了。 看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两人,谢明珠哼笑一声: “说啊,怎么不说了?” “本公主可还没有听完呢。” 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且一脸似笑非笑的谢明珠,两人砰砰砰叩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公主!公主饶命!” “奴婢是无心的!” “当真无心的!” …… 见这两个人吓得面如死灰,谢明珠慢悠悠的来了一句: “这话,哪里传出来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五章 暗伤 “或者本公主应该说,何人指使的?” 谢明珠的目光里头带了几分冷,那跪在地上的两人竟是口径出奇的一致,皆说是宫女太监私下里传的话,两人只是听闻而已,并未得人指使。 谢明珠冷笑一声:“本公主倒不知道何时这宫女里头,有上官女相这般博学多识的人物了?” 这宫里头的宫女大多数都是没有识过字的,如何能得知吕后、赵姬一流? 吕后是外戚干政,赵姬赵子儿乃是嬴政生母。这两个人将皇后比作吕后、赵姬一流,可不就是想说徐家外戚势力庞大、以及皇后腹中子不是龙裔云云? 可怜她母后身怀有孕足不出户,竟遭到如此中伤! 谢明珠越想越气,重生以来,唯有至亲,方是她的逆鳞。 如今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造谣还被她逮了个正着,还一副死不认账的样子。 她谢明珠若是能轻轻放过才怪了! 思量一会,谢明珠示意几名太监将这两名宫女带去宫正司,让宫正好好审审。 敢造谣中伤身怀有孕的一国之母,估计这事儿让她那个父皇知道了,直接要了这两个人的命也是轻的。 看着那两名身子软的跟泥似的宫女被几名太监拖去了宫正司,谢明珠这才转道回宫。 “告诉郑嬷嬷,这种糟心事别入了母后的耳朵。” 安如得了话,答应一声就小跑着去了。 凤雎宫。 安如正急急忙忙的往里头走,冷不防跟刚刚前来的秦妃撞了个满怀。 秦妃身边的邱嬷嬷眼尖,一下子就看出来是安如。 安如一脸慌张的正要请罪,那头秦妃却是笑了起来: “好姑娘,别摔疼了。” 说着又令碧云扶了人起来:“给本宫瞧瞧,别是摔疼了哪里。” “奴婢谢秦妃娘娘饶恕。” 秦妃的脸上依旧是带着温婉的笑意: “快去吧,本宫晓得你要寻皇后娘娘。” 安如行了一礼,便往殿内而去了。 那厢秦妃离了凤雎宫,上了鸾轿,邱嬷嬷与碧云随行。 “去,打听一下明珠宫出了何事。” “是。”出声的是碧云。 回到启祥宫已经是好一会儿的事情了,秦妃刚刚下了轿子,那头 就有宫女上来回话。 “回娘娘的话,二皇子说今日在明珠宫用午膳了。” “嗯,本宫知道了。”秦妃说罢,前方传来一声娇笑: “嫔妾给秦妃娘娘请安,娘娘安。” 秦妃定睛一看,只见来人身量纤细,肤白貌美,一身粉蓝色的宫装更衬得人楚楚动人,一看便是寻常男子喜欢的类型。 “本宫素来足不出户,这位妹妹是?” 见秦妃问话,那跪在地上的女子道: “嫔妾是西六宫里头住在春意宫侧殿的倪昭容,今日特来请娘娘安。” 倪昭容,便是先帝赐给当时还是太子的明武帝的两名女子之一,满宫里私下都知道明武帝只倾心皇后一人,妃嫔里头除了秦妃有一子之外,其他的女子愣是没有幸过。 后来明武帝登基,便将这两人打发到了西六宫一处清幽的地儿,封了个昭容位分了事。 逢年过节的赏赐不会少,但是明武帝却从未去过。 那倪昭容言罢,秦妃也没有叫她起,只是道: “妹妹怕是来错了地儿,要去也该去凤雎宫才是?” “姐姐我如今守着二皇子过日子便足矣。” 倪昭容听出秦妃的弦外之音,晓得她要送客,不免心里头骂了一句蠢货。 脸上依旧是带着恭敬: “左右娘娘身边人都在,嫔妾只想斗胆问问,娘娘只等着二皇子成了年,封个闲王去了封地了事?” “不然呢?”秦妃的脸上依旧是带着笑,只是这笑容却并没有深达眼底: “妹妹若是无事,便离开罢。” “今日的话若是传入皇上或者皇后娘娘的耳朵里,谁也讨不了好。” “日子是人过出来的,本宫过的如何,不劳妹妹操心。” 言罢,秦妃转身从倪昭容身边经过,去了殿内: “邱嬷嬷,送客。” 跪在地上的倪昭容低着头,余光只能看见秦妃那长长的月色留仙裙自自己手旁划过。 感受到那上好料子的手感,倪昭容心里头啐了一句,依旧低着头: “嫔妾告退。” 直到邱嬷嬷送了人出去,秦妃下了令,没有她的同意,哪个妃妾都不得擅自请了进来。 离开了启祥宫的倪昭容恨恨的咬了咬牙,攥 紧手中的帕子,那帕子上的一只黄鹂鸟儿被她捏的狰狞扭曲。 “备了礼,咱去凤雎宫见皇后娘娘。” “是,昭容。” —— 明珠宫。 面对过来特意蹭顿午膳的二皇兄谢端,谢明珠自然是欢迎的。 “二皇兄来了正好,可巧今日团团苦恼这午膳一个人用无趣。” “今日留你用膳,可不许跑了。” 谢端笑着应了:“都依团团的。” 午膳自然是上了鲈鱼的,谢明珠笑眯眯的: “二皇兄尝尝这鲈鱼做的如何。” 谢端的脸上依旧是一副很平静的样子,闻言便笑: “团团宫里的厨子手艺,自然是极好的。” 说着又尝了一口:“入口即化,非常好吃。” “二皇兄若是喜欢,团团天天命人给你做。” “嗯。” 一顿午膳,兄妹俩吃的甚是欢愉。 只是这个当口,安如闯了进来: “回公主的话,倪昭容在凤雎宫外头闹起来了!” 这话惊得谢明珠一个激灵,来不及问便是急急忙忙的落了筷子,命人备轿子。 怎么回事?倪昭容怎么会突然在凤雎宫外头闹起来? 谢端紧随其左右,那头安如快步跟上道: “说是倪昭容备了礼说想要见一见皇后娘娘,可是公主您也是知晓的。” “早些时候娘娘身怀有孕,陛下就下了旨意,不许六宫妃嫔前来,以免扰了皇后娘娘清净。” “故而这倪昭容自然是被回绝了的。” “那她在凤雎宫外头闹起来,又是为了什么?”谢明珠补充了一句。 “奴婢想,八成是倪昭容觉得皇后娘娘传了秦妃娘娘说话,自己也应该能进去才是。” 听了安如的回答,谢明珠冷笑一声。 再不言语。 抬轿子的小太监脚步很快,不一会儿,谢明珠就远远的听见了吵闹之声。 其中那个粉蓝色宫装的女子,想来就是倪昭容了。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六章 贬斥 谢明珠这厢下了轿子,正在凤雎宫大门口与一众宫女争执的倪昭容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顾不上头上已经歪了的发髻,就要朝谢明珠扑过来。 不等那些宫女太监拦住,原先守在谢明珠身后的金吾卫倒是挡在了前头。 谢端更是将谢明珠给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隔了一层薄薄的衣料,谢明珠感觉到谢端那紧张到出了汗且有些湿的手。 心里头一暖,道:“二皇兄不必如此紧张。” 谢端回过头,目光落在她的身上,表情坚定: “不行,你得躲在我身后。” 没想到向来沉默的二皇兄也会有如此坚定的时候,谢明珠伸出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 “二皇兄放心。” 才及谢端胸口高的谢明珠伸出肉肉的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模样活像一个小大人。 “嗯。”谢端应了,但是依旧要把谢明珠往自己身后拉。 谢明珠没办法,软磨硬泡之下才让这个木头桩子似的二皇兄站在了自己的身边。 当谢明珠看见那被几名粗使宫女拿住且被捂住了嘴的倪昭容时,然没有注意到,身旁的谢端竟是一脸警觉的盯着倪昭容。 就怕她会突然暴起,伤了谢明珠一样。 凤雎宫大门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内殿的人的,只是眼下皇后已经午睡去了,郑嬷嬷不可能会让倪昭容进去打扰的。 谢明珠瞧了倪昭容许久,这才道: “松开。” “也是一个昭容,这副样子成何体统?” 谢明珠这话别有深意,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是说那几名粗使宫女拿住倪昭容不像话,知道的呢,则是在背地里笑话倪昭容——区区一介无宠无子的昭容,还敢在凤雎宫门口大闹,着实不自量力。 那捂住倪昭容嘴的宫女得了令,立刻拿下了手,还往倪昭容身上擦擦,一副碰见了脏东西的样子。 那宫女的动作自然是瞒不过倪昭容的,后者大骂一句: “好你个贱奴!居然如此羞辱本主!” “倪昭容大中午的来凤雎宫外头扰了本公主母后的清静,意欲为何?” 谢明珠不紧不慢的接了一句,堵得那倪昭容跟卡了嗓子似的,半天才说出来一句话: “嫔妾……嫔妾是过来陪伴娘娘的!” “呵。”谢明珠的笑容明晃晃的带着嘲讽: “昭容也别拿本公主当真的五岁小孩。” “虽然说按照礼节本公主应该请你个安,问候你一句‘昭容娘娘’安。” “可是这若是搁在那些权贵家里,一个妾室,见了嫡子嫡女请安不说,对主母也得恭恭敬敬的。” “试问昭容,可知不敬主母——哦,不对,应该是不敬皇后,该当何罪?” 谢明珠这一连串的话说出来,整得倪昭容整个人脸色灰败一片。 是了,她忘了。 本想着在凤雎宫找个由头发挥,给皇后按个善妒的名头出来,却忘了就算是皇后不理会,眼前的这位小公主,可是上次一人收拾了六尚的。 六大尚宫贬的贬,罚的罚,此后也是再无人敢克扣六宫一点东西。 “说起来——”谢明珠拉长了尾音,继续道: “昭容也在宫里头待了这般久,又是先帝挑选的,竟是个规矩不熟的?” 不等那倪昭容继续开口,谢明珠又是堵住了她即将开口辩解的话: “那些后宫的事儿,妃嫔之间的事儿——昭容打的什么主意,本公主很清楚。” “只是父皇下了旨意,不让人随意打扰母后。” 说着,谢明珠又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帕子,继续道: “昭容也别说母后避了您,只是这今儿上午,秦娘娘是得了母后的传召才进来的。” “那么本公主就要问一问昭容了。”谢明珠说着,向前走了几步。 同时,在她身后的谢端也跟了上来,几乎是寸步不离。 “昭容一无旨意,二又没有母后传召,如今还在凤雎宫门口闹起来,这要是问罪下来,昭容估计只有一条路能走了。” “抗旨不尊,死罪。” “在凤雎宫大吵大闹,以下犯上,视为大不敬,死罪。” 谢明珠说完,方才还一脸灰败的倪昭容跟突然打了鸡血似的: “皇上!皇上救救嫔妾!” “公主要杀了嫔妾!” 皇上? 谢明珠一回头,就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明武帝出现在自己的身后。 “儿臣给父皇请安。” 一片齐刷刷的请安声想起,明武帝道了句免,又看向谢明珠: “本打算亲自处理的,没想到团团已经理清了。” 明武帝说着这话,又补充道: “只是眼下皇后有孕,实在见不得血腥,免得冲撞了。” 明武帝说这话的功夫,眼神都懒得给倪昭容一个: “传朕旨意,倪昭容以下犯上,不敬皇后,即日起贬为末等采女,迁出春意宫偏殿,住到更远点的地方去。” 一旁的顾喜得了旨意,立刻指挥几个小太监将倪昭容,不,应该是倪采女给弄走。 眼前的事情处理完毕,明武帝看向凤雎宫门前一直在一边不出声的郑嬷嬷,道: “转告皇后,安心养胎。” “有事情,朕会处理。” “老奴领旨。” 明武帝点点头,同时瞥到了谢端: “老二也来了。” 谢端行了一礼:“儿臣跟着皇妹来的。” 谢明珠以为明武帝要罚谢端,正欲开口,那头明武帝竟是道: “如此甚好,随朕去御书房,朕要亲自考你。” 谢端脸上不见得半点波澜,似乎在谢明珠面前才会多出来别的表情。 依旧是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儿臣谢父皇。” “原是这么回事。”谢明珠心里头如此想着,本以为父皇要训斥他们二人——因为他们两人不过是皇子皇女,无论如何都没有自个处罚后妃的。 方才就算是没有处罚,但是那些话若是传了出去,怕是御史台那群人又要上折子了。 上次六尚的事情已经招了很多御史的不满,已然是被明武帝强制性的压了下去,若是此刻再传出此事,怕是又要闹成一锅粥了。 明武帝看了一眼状若沉思的女儿,道: “放心,有父皇在。” “都会没事的。” “嗯。” …… 三日后,徐初成飞鸽来信。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七章 拦截 徐初成的信件除了送给明武帝与徐宁娘之外,还有一封信,说是特意给谢明珠的。 放下背了一半的草药书籍——蝉衣说要谢明珠将这本书背下来,后面的课程才能继续上,故而谢明珠这几日一得了空就开始背诵。 从安如手里接过信封,后者很有眼色的上前替谢明珠揉捏着酸痛的脖子,那头又有宫女轻手轻脚的上前来给谢明珠端了碗绿豆汤。 绿豆汤熬的浓浓的端了上来,谢明珠让安如捏了一会儿脖子,让她退下,这才拆开了信件。 这封信的外头并没有任何署名,倒是里头有四个字: “公主亲启。” 字体苍劲有力,像是久居高位的人才能写的出来。 拆开最外层的封皮,谢明珠从头到尾认真的看了一遍,这才放在一旁。 身边的宫人都低了头,并没有人敢抬头看那信件一眼。 这封信是容慕哲拜托徐初成送过来的。 说起来也是徐初成才会送,若是换了徐初时,别说是送信了,怕是连人都得给打了出去。 信中除了一些日常的问安之外,因为是以月代年,容慕哲守孝三年也就是三个月,故而容慕哲说了下个月开始他要外出游历,磨练自己。 除此之外,再无旁的。 只是信的末尾留了一句话,称每隔一个月会送一封信进来,说是怕谢明珠无聊,讲些外头有趣的事儿与她听。 每隔一月一封信……不知怎的,谢明珠鬼使神差的居然相信了,还去吩咐安如: “你去库房寻一个紫檀木雕花的盒子来,要这般大小的。” 末了又补充一句:“要有锁的。” 谢明珠比划了一下,那盒子的大小正是能够放下这封信的。 安如不明所以,却依旧去办了。 见安如退下,谢明珠这才伸手端过一旁的绿豆汤,几下子就喝完,又拿起来书籍继续观看。 不多时,安如捧了一个盒子上来。 盒子上头雕刻了一双正在吃草的兔子,活灵活现的。 谢明珠打开盒子,一股淡淡的檀木香传来,令谢明珠整个人都平静了不少。 将信连同信封完完整整的放好收起来,谢明珠亲自上了锁,捧着,一个人进了内殿。 过了好一会才出来,谢明珠又拿起书,却发现无 论如何都看不下去了。 莫名的烦躁。 看出来谢明珠情绪不对,安如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公主可要午歇会儿,今儿奴婢见您都没有午歇,想来是累了。” “罢罢罢。”谢明珠放下手里的书,又听见外头知了的叫声,在这炎炎的夏日里头听着就让人烦躁。 “让几名小太监寻了长竹竿粘了。” “是。”吩咐完,立刻就有几名小太监去忙活了。 去内室之前,谢明珠又吩咐了一句: “吩咐尚食局多给你们备一些凉水拨过的东西,免得着了暑。” 满殿宫女齐齐下拜:“谢公主恩典。” 换了轻薄的衣裳,安如在一旁给谢明珠打着扇。 徐徐凉风吹来,谢明珠很快就进入梦中。 —— 此时,看完徐初成来信的明武帝,脸色明显沉了几分。 信中,徐初成除了报平安之外,还告诉了明武帝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刚刚到达北部地区,一行人就遭遇到了刺客。 徐初成在信中说的很清楚,刺客很不要命,而且目的很明确,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了他这个顾命钦差大臣。 好在被随行的侍卫通通拦下,徐初成一方并无什么伤亡。 只是那些刺客都抓不到活的,无一例外都是咬破齿间毒药而死。 随行的侍卫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那些刺客就都死了。 从那些侍卫的身上搜到了一块腰牌,徐初成说不敢妄下定论,故而也一并送了过来。 重新拿起御案上的腰牌,上面清清楚楚的刻着一个林字。 腰牌的边缘变得有些圆润,想来是经常被人带在身上的缘故。 林,可不就是林家。 可,明武帝不是傻子。 就算知道林家一心想要做了那霍氏专权,可是林家还没有那么蠢,将这么明显的东西放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刺客身上。 这不是摆明了让他治罪吗? 想到这里,明武帝朝外头吩咐道: “传林国公。” 声音不咸不淡,隐隐的还带了几分怒意。 顾喜道了句“老奴领旨”,转头就派了自己的小徒弟顾有福去林国公府请林国公。 依旧在府里闭门思过的林国公得知明武帝的传召,自以为明武帝这是要提前放他出来,故而特意换了身衣裳,才跟着顾有福乐呵呵的进了御书房。 哪里晓得,进入御书房之后,等待他的将会是明武帝的怒火。 —— 御书房的动静让外头顾喜带着人退了好远,里面,林国公请了明武帝的安之后,没有等来一句免,反而是被明武帝丢下来的一块东西砸到了头。 “捡起来看!”明武帝这话带了几分怒火,林国公也不敢怠慢,捡起来就看。 目光落到那腰牌上,脸上瞬间没了半分血色! 林、林国公府的腰牌! “呵,好一个林国公府!”明武帝冷笑一声,目光跟夹了刀子似的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林国公身上看去: “说说,刺客的身上,怎么会有你林国公府的腰牌?” “皇……皇上!” “微臣冤枉!微臣冤枉!” “说句大不敬的,微臣可是皇上您的母族——” 林国公这话说到这里还没有说完,就被明武帝一句怒喝止住了: “够了!” 吓得林国公立刻住了嘴,跪在地上,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鼻尖滚落下来。 一滴一滴,砸在光洁的宫砖上。 见林国公半天不说话,明武帝心里头冷哼一声,随即道: “朕知道。” “什么都知道。” …… 八个字,惊得林国公走出御书房的时候腿都是软的,下台阶的时候还差点滚了下来。 直到踉踉跄跄的出了宫门,才惊觉朝服的背后早已经被冷汗浸湿。 府上小厮见状忙忙迎了上来,只觉得林国公看他的眼神都要跟吃人一样。 “回府!” “是!国公爷!” 翌日,林国公从御书房回来之后就病倒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朝野。 在明珠宫习女红的谢明珠,闻言亦是嘲讽的笑了。 “原是个不中用的。”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八章 赏莲宴(一) 林国公一事过后不久,每年由中宫举办的赏莲宴就要开宴了。 在赏莲宴开始的前两天,会有宫中内侍按照皇后亲自定下来的名册,去请那些王公贵族以及部分重臣的家眷。 今年也不例外。 只是这林国公病倒一事传出来之后,身为妻子的徐宁娘自然是了解自己夫君的心思。 于是,今年的赏莲宴,大梁仅有的三位国公,只有静安国公府与黄国公府得到了参加赏莲宴的帖子。 至于那林家——徐宁娘本来就不乐意请,如今有了明武帝的旨意,更是顺水推舟了。对外只说林国公病倒,府内家眷要照看云云,且为了增加这件事情的可信度,徐宁娘还动用了自己私库里头的部分药材,命心腹太监亲自送去了林国公府。 这样一来,帝后得了个体恤臣子的好名声,同时林国公府那边也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 金夫人已经找林国公哭诉好几次了——原是金夫人有一女,生的赛若天仙,记在那过世的国公夫人膝下,充做女儿。平日里头甚少出门,就等着这宫里头的赏莲宴呢。 宫里头的赏莲宴是做什么,上层贵族圈子里头的人哪一个不是门清? 若是得了皇后娘娘或者太子的眼缘,那可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只如今被明武帝与徐宁娘这么一通折腾,什么都没有了,金夫人那简直是哭得呼天抢地的。 林国公本就是那日在御书房受得惊吓,如今又要面对金夫人这般的胡搅蛮缠——几次欲动手,最后却还是没有动手。 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脚下哭得发髻散乱的金夫人,林国公别过头,语气冷淡: “送金氏回院子,再不许出来。” 语毕,金夫人的哭声一下子就停住了。 只见她满脸泪痕,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爷,您这是要?禁足妾身?” 别开眼不再看金氏那副西子捧心的模样,林国公挥挥手示意侍女上前将人带下去。 金氏受宠十多年,自然是受不了这起子委屈的,只见她厉声呵斥道: “都给本夫人滚!谁许你们碰本夫人的!” 这几句话说的疾言厉色,竟是让那两名侍女硬生生的停住了脚步,踌躇不前。 林国公的目光凉凉的落在了那停下脚步的两名侍女身上——只简单的一眼,便叫了那两名侍女头 皮发麻,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见两名侍女抖得跟筛子似的,林国公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下: “呵,金夫人将国公府的侍女调教的不错。” 尚未明白过来的金夫人就被林国公接下来说出口的话给惊住了: “你们两个人,抬起头来。” 两人闻言,怯怯的抬起了头。 “嗯,生的不错。”林国公说罢,示意两人上前。 一只手搂了一个暖香在怀,林国公也懒得理会金夫人,立刻唤了心腹上前将人带下去。 被带下去的金夫人听着隔了门还传出来的几句调笑声,想要开口却无法开口——被林国公下令堵住了嘴巴送回院子。 芜香院。 金夫人的院子,乃是整个国公府里头除了正房夫人以外,最大最华丽的一处。 如今它的主人却被如此狼狈的送了回来。 看着芜香院的大门一层层的关闭上,金夫人瘫在地上——连自己最喜欢的织金料子做成的衣裙被污了也都管不上了。 恨得硬生生在掌心里头折断了三根指甲,痛楚传来,金夫人的脑子尚且清醒了一点—— “林平,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翌日,芜香院外头,多了两位打扮精致的侍妾。 正是林国公昨日幸过的两名侍女,两人打扮的华贵逼人的前来请安,明晃晃的就是要给金夫人一个下马威。 那两人异口同声的在芜香院门外道: “还请金夫人见谅呢,妾一来腰酸腿软的,二来嘛,夫人您不方便,妾就不进来了。” 末了,还补充了一句: “这是今晨起的时候,国公爷特意吩咐的。” “说只让妾在外头请个安就是。” “请您勿要怪罪。” 芜香院二门外的小厮自然是将话传进了里头,里面的金夫人气的砸碎了一个白玉的茶盏! “下贱胚子!让她们滚!” “夫人您消消气,消消气……” 外头,两名侍妾象征性的请了安,就扭着腰肢离开了。 只是两人还没有走几步,便撞见了金夫人的女儿、养在国公夫人膝下的嫡小姐——林毓。 林毓生的肤白貌美,举手投足之间自带一股子风流。 只是这脸色较一般的人还要苍白些许,也难怪甚少出院子。 林毓看见这两人袅袅婷婷的从芜香院的方向走过来,定然算到这两人是给了自个儿的生母羞辱了。 不由得计上心头。 方才还得意的两名侍妾洋洋得意了过了头,冷不防撞见了林毓的时候,慌忙跪下请安。 扶着林毓的贴身侍女见状,二话不说便是呵斥: “你们俩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冲撞嫡小姐!” 说起来侍妾是很惨的,除了比一般的奴才高了一层以外,就没有别的了——见到嫡系子女都是要请安的。 若是说冲撞嫡系子女话,直接发卖了都是可以的。 眼下看来,这林毓是打定主意要发卖了这两人了。 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也不是傻子,慌得叩头,口内说着明察。 林毓冷笑一声:“本小姐说有就有!” 随后头也不回的继续吩咐道: “与本小姐说话还敢顶嘴!来人!掌嘴三十!” 言罢,立刻从后面走出来几名膀大腰圆的婆子,跟拎小鸡似的抓住了这两名细皮嫩肉的侍妾。 用破布堵了嘴,直接就给拖去了僻静地儿行刑了。 “打完了,叫来牙婆发卖。” 林毓说这话的时候,身边的奴才虽然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依言去做这件事了。 只不过呢,早有人将事情报给林国公了。 最后,两名侍妾差点毁了容,林毓被盛怒的林国公禁了足——这个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 更是让不少的权贵暗戳戳的看笑话。 —— 赏莲宴开宴当日,御花园内,盛开了大片大片莲花的不远处,摆了好几桌宴席。 来的勋贵无一不是装扮隆重的登场了。 且这日,徐宁娘特意准了谢明珠一天的假,让人跟着自己前来赏莲宴。 看着赏莲宴内的一个个衣香鬓影,谢明珠一时间走了神。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九章 赏莲宴(二) 谢明珠想起来了上辈子的这个时候。 同样是这副情景,只是这宫内的局势完不一样。 上辈子的这个时候,母后因为流产故而还在凤雎宫里头躺着,故而主持赏莲宴的是林太后。 那个时候的林家可是这在场众多权贵都争相巴结的对象。 那个时候的她什么都不懂,只会跟在林太后身后,好奇的看着这一切。 可如今什么都不一样了。 林太后回宫梦破碎,被明武帝远远的打发到了惠山去了。 之前炙手可热的林国公府,也被明武帝勒令府中“静养”。 现在,母后身怀有孕五个月有余,气色红润,连带着肚子里的小家伙也是身强体健的——再不是上辈子那样,气虚体亏,躺在凤榻上的憔悴模样。 而她谢明珠,也不是上辈子那样的糊涂蛋了。 死过一回的人,自然是看什么都看得很透彻。 今日前来的王公贵族,凡是家中有未出嫁的嫡出女子的,都给好好的打扮了一番,将平日里不轻易用的好料子都用了上来。 看着这些花枝招展的女子,谢明珠的目光不禁带了几分怜悯: “嫡女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要注定了为家族利益牺牲的?” 想到这里,谢明珠偏过头看了一眼自家含笑应对众人问安的母后。 今日徐宁娘身着淡金色苏绣大袖凤袍,盘了个简单却不失庄重的灵蛇髻,戴了一对衔珠的凤头步摇并一根镶嵌了红宝石的凤钗。 纵然打扮简单,但是周身的气质不容人轻易忽略。 好像她坐在那里,天生就是当皇后的人一样。 “母后是何其幸运,碰见父皇。” 明武帝对徐宁娘有多宠,这是整个大梁都知道的。 再想想自己——纵然顶着个公主的头衔,等长大了,也逃脱不开与那些嫡女一样的命运吧。 不过呢,那些嫡女比她好太多了。 起码她们可以留在大梁,而她,注定了要远嫁她国的吧。 就算现在大梁看起来国力强盛,四方臣服,可保不齐会有那么一天……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如果真的到了那么一天,谢明珠想,她会答应的。 不为了什么,只为了自己身边的人。 想着想着,谢明珠跟一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好几口气。 那头,传来江韫爽朗的笑声: “咱们的团团也会皱眉头了?真可爱。” 谢明珠抬起头来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自己面前的江韫——江韫一身精致艳丽的红,不仅不庸俗,反而衬得她这个人明艳了好几分。 “见过皇婶婶。” “乖。”江韫顺手从谢明珠面前的果盘里头取了块处理好的西瓜入口,道: “这莲花开的不错。” “只是这赏莲人挺多。” 谢明珠随即接了句,低声道: “这赏莲人赏的可不止是莲花。” 江韫的脸上依旧带着明媚肆意的笑:“团团说什么都是对的!” 两人交谈甚欢,那头只听得太监长长尖细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 众人纷纷下跪见礼,只见明武帝那头连句免都没有,倒是率先一步扶起来了行礼到一半的徐宁娘,将人牵了往位置上走去: “坐好,别摔了。” “嗯。” 徐宁娘知道明武帝一般都会来赏莲宴,故而也备下了明武帝喜欢的东西。 历朝历代,能够如明武帝一般频繁前来赏莲宴的皇帝,倒是屈指可数。 毕竟这赏莲宴,主角是皇后。 明武帝可不管那么多,他乐意来当然会来,难不成他一国之君,去个赏莲宴还去不成了? 更重要的是,明武帝单纯就是陪伴徐宁娘的。 换句话来说就是给人镇场子的。 说起来以往的权贵见明武帝来赏莲宴,以为他是过来选妃什么的——等观望了几次,才完明白过来。 原来是专门陪皇后的。 倒也不是说没有人打过这种主意,只是之前有几个妄图入了内廷的,都被明武帝以各种各样的罪名给治罪了。 故而这后来的宴会——只要是皇后主持的,再没有人敢献这种殷勤了。 简直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好吧! 这厢明武帝让众人起身,又道: “尔等随意,勿要扰了皇后。” 下面一片“领旨”的声音,明武帝摆摆手示意他们自 行赏莲去,他自个儿倒是扶着徐宁娘,慢慢的沿着池边走一圈。 这一幕,落在黄玉容的眼里,后者满眼的嫉妒。 原来只要皇后在场,不管多么绝色艳丽的女子,于明武帝来说都是可以无视的存在。 要知道为了准备在这赏莲宴上一鸣惊人,今日她可是废了好大功夫准备的。 没想到明武帝看都不看一眼,竟是带着皇后赏莲去了。 这赏莲宴,还真的变成名副其实的赏莲宴了! 不怪黄玉容会如此想,她还是头一次前来。 之前都以在衡山书院学习为由,并未出席。 如今这第一次就败了,这叫黄玉容如何甘心? 环顾四周,黄玉容的目光定格在几名聚集在池边说笑的世家贵女。 于是,便慢慢的走了过去。 那厢,谢明珠与江韫两人聊到有趣的地方,时不时传来几声笑。 “那后来呢?”谢明珠笑着继续追问下去。 “后来啊,就——”江韫的话还未说完,前头就传来尖叫声!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谢明珠与江韫也不迟疑,立刻就起身前去查看。 见得谢明珠与江韫两人,原本围在一起的众人都自动自发的让出一条道。 “见过公主,见过洛亲王妃。” “免了。”谢明珠示意众人免礼,当她的目光落在了被宫女救上来、浑身湿漉漉的黄玉容身上时,目光立刻就变了一变。 黄玉容此刻哭得很可怜,一副让男人看了就不免心生怜惜的人,只听得她道: “请公主不要怪罪这几位姐姐,是我不好,贪看莲花,不小心滑了脚摔进去的。” 几句话,说得让人觉得她黄玉容堂堂国公府嫡女,被人推下水还不敢说,是多么可悲。 黄玉容这幅样子,谢明珠想起来上辈子的黄玉容。 那会子的黄玉容已经是贵妃,也如如今这幅模样一般——一味地扮可怜博同情。 真让人厌恶。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章 赏莲宴(三) 上辈子的黄玉容黄贵妃,不过就是仗了自己举手投足之间与母后有着七分像而已吗? 再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成天晃悠,才将父皇迷的五迷三道的。 若非父皇一直念着已经逝去的母后,因而黄玉容如何吹枕边风,却始终还是个妃妾,永永远远低母后一头。 而这辈子,母后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主持着这场赏莲宴。 现在看来,黄玉容定然是动了主意,要留在这宫里了。 想她黄玉容一品国公的嫡女,被安顿在宫里头照顾也是绰绰有余的。 一旦黄玉容留在了宫里,谢明珠很清楚这个女人要做什么——无非就是千方百计的靠近父皇而已,然后入后宫! 可是这辈子,她谢明珠不可能让这件事情发生的! 谢明珠自知她无法阻拦明武帝纳妃,退一步讲,就算明武帝要纳妃,也不该是黄玉容这般喜欢兴风作浪的女人! 打定主意,谢明珠计上心来。 于是便抢在明武帝开口之前,故作天真的说了一句: “黄家的这位小姐可是说笑了,方才本公主明明看见你贪看莲花,然后不小心摔下去的。” “方才那话,怕是有失偏颇。” 谢明珠干脆点就捅破了黄玉容的心思:“别急着开口,本公主还没有说完。” 一句话堵的黄玉容的脸色红白交加。 谢明珠补充道:“那几位小姐才是冤枉的,不明不白的让你扣了个生事帽子上去。” “本公主就算年纪尚小,却也听宫里的女师傅说过女子的闺誉是何等的重要,若是被毁了,也就等于毁了这个人的一辈子。” “方才黄家小姐的话,可是要毁了人一生不成?” 黄玉容没想到谢明珠居然这么能说,三言两语就让众人看着她的目光就变了。 那些打量的目光里头夹杂着嘲讽,黄玉容顾不得湿掉的衣裳,叩头道: “臣女一时之间受了惊吓,胡言乱语,还请公主恕罪!” “这话错了,该是对那几家小姐讲的。”谢明珠一边笑着,一边用帕子掩了嘴。 那几家小姐看身份纵然不俗,却低了黄国公一头,乃是几家侯府的嫡小姐。 让黄玉容这个自持身份贵重的国公府小姐给侯府小姐赔罪,简直是比杀了她这个人还要难受。 从之前的六尚试题被泄露一事中,谢明珠了解到黄玉容这个人十分喜欢争强好胜,但凡是与人攀比,便是处处都要做第一的。 今日被她说的几个侯府小姐里头的人,有一人乃是威宁候的嫡女——谢明珠清楚的记得,这位威宁候的嫡女姿容才情在日后都压过了黄玉容不少,只是却不明不白的在六尚考核的前一天死了。 这件事在上辈子闹得挺大,据说威宁候就这么一个女儿,突然没了,可想而知这个打击…… 那个时候谢明珠暗地里打听过,说是大理寺那边查到一半,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故而此事只能束之高阁。 回想到这里,谢明珠看向黄玉容的目光又带了几分嫌恶。 今日她谢明珠不稍微惩治她黄玉容一次,还真的说不过去了。 说起来今日天气尚好,黄玉容为了参加赏莲宴,制作衣裳的具是轻薄透气的料子。之前落了水,目下被风一吹,整个人的形体暴露无遗,更有眼神好的,隐隐能看出衣裳里头的红色布料。 那红色布料是什么,众人都心知肚明。 谢明珠亦是知道的,于是学了一回魏征,叨了大半天有的没的,等那黄玉容快要扛不住了,这才故作醒悟: “呀,是本公主不好,忘了叫太医。” 便唤了人上前。 有宫女拿了披风裹住黄玉容,后者顶着四周打量的目光,硬了头皮,急匆匆的跟着宫女下去了。 那厢,明武帝陪着徐宁娘赏莲——前头的动静自然是有人前来汇报,最后听得顾喜说谢明珠如何处理的,不免笑了出来: “好个鬼精的丫头。” 徐宁娘也不免低眸一笑。 要知道今日参加赏莲宴的不止各家夫人小姐,部分王公贵族并家中嫡长子也在场——说的不好听点,黄玉容方才被谢明珠那么一整治,自己的清誉都毁于一旦。 在宫中浸淫这么多年的帝后哪里看不出来黄玉容的小心思,只是没有想到谢明珠会先一步出手,还将人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徐宁娘慢慢的打着手里的一柄玉骨团扇,道: “这丫头才丁点大,就晓得如何对付这种人了。” “临郎,我实在担心。” “担心什么?”明武帝拿过徐宁娘手里的团扇,轻轻的给人扇着风,慢慢道: “依我看,咱们女儿泼辣刁蛮点才好。” “若是个性子软的,万一以后嫁出去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好?” 徐宁娘听着明武帝一本正经的说着歪理,竟是仔细的琢磨了一下。 最后,贤惠的皇后娘娘表示—— 临郎说什么都是对的。 那头帝后散着步,也没有不长眼的敢过来打扰,再说了,今儿这场上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纵然是有胆子大的想要凑上去,那头看起来喝着小酒的御史大人可不会客气——任谁,只要被徐初时的目光盯上,立刻就收起了那起子小心思。 方才前头的闹剧他也从头到尾收纳眼底——原本还担心谢明珠会被欺负的徐初时,这才安了心,继续喝他的小酒。 赏莲宴一直举行到夜间才结束——期间明武帝寸步不离,整场宴会下来,再一次的让众人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如胶似漆”。 徐宁娘想要伸手拿面前的酸梅汤时,明武帝会先一步端起来,不顾场合的先自己试了试,再一勺一勺的喂了徐宁娘。 要不是看着徐宁娘是在被他逗得两腮绯红,差点失了皇后的仪态——明武帝这才放过。 期间各家的贵女使了浑身的解数想要博得明武帝一个青睐,后者每次的目光都在皇后身上,还得顾喜小心翼翼的提醒一次,这才敷衍了事的赏了人。 诸位表演的贵女拿的东西都差不多,独有那位威宁候府的嫡女,名唤戚烟的,得了谢明珠的一句夸赞——明武帝才赏了丰厚的东西与她,其中就有一对可遇不可求的紫翡金丝镯子,好生让其他的姑娘羡慕嫉妒恨。 散了宴,众人各自告退。 独独徐宁娘那儿,在回宫的路上,出了事情。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一章 敏和 谢明珠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已经是次日,若非她执意要去凤雎宫请安,还不知道这件事。 原来徐宁娘昨天晚上回去的时候,抬轿子的太监滑了一脚,若非明武帝在场给死死护住了,怕是此刻母子俱损,一尸两命! 谢明珠一得知消息,连今日的课都没有上,用了早膳就急急忙忙的往凤雎宫的方向而去——下轿子的时候还差点绊了一脚。 昨儿晚间出了这档子事,明武帝火急火燎的命人请太医——可怜那胡子一大把的太医院院判,大晚上的还被明武帝一道旨意从床上挖起来去凤雎宫。 直到所有的太医再三确认皇后只是受了惊,静养就好,明武帝的脸色这才稍稍松了一些。 只是这一颗心还是悬着的。 昨天晚上的事情,暗卫都去查了,什么都没有查到。 为了这档子事情,明武帝将抬轿子的内侍直接发落去了宫正司,让宫正司的人去审问。 谢明珠一进殿,便看见除了明武帝之外,还有三位长兄在场。 “儿臣拜见父皇。” “见过太子皇兄、二皇兄、三皇兄。” 明武帝说了句免,脸色一看便知好不到哪里去。 也是,自己捧在手心里的人儿就这样被人算计,明武帝能有好脸色才奇怪。 眼下徐宁娘用过安胎药,已然沉沉入睡。摆放在殿内的香炉内,慢悠悠的飘出来一缕若有若无的百合香气。 谢明珠知道母后甚少用香料这种东西,特别是有孕之后,更是满宫里都给撤了,一点也不许人留下来。 如今连这安神的百合香都拿出来点了,可想而知是个什么情况。 “父皇。”谢明珠上前几步,语气十分轻,生怕扰了徐宁娘的清静: “可查到了什么?” 明武帝皱着的眉头就没有松下来过:“自然没有。” “当时疑心那东西是否落进了沟里,父皇还派了暗卫与金吾卫一通搜,翻来覆去,什么都没有找到。” “着实奇怪。”谢长熙开了口,望向团团: “皇兄知晓团团鬼主意多,不知能否猜出一二。” 这话说的明武帝都笑了: “长熙怎可为难你妹妹?” “这可不是为难。”谢长熙轻轻一笑:“团团说,皇兄说的可对?” 谢明珠见得这父子俩争论了几句,也不好开口。 正思量着,忽然看见郑嬷嬷指挥着几名小太监轻手轻脚的往冰盆里头加冰。 如今天气热,徐宁娘又身怀有孕,自然是极其畏热的。 皇后宫中的冰一向都是最多的,更别说如今怀了孕,明武帝更是下了旨意,冰库里头的冰首先紧着凤雎宫! 这旨意一下,又不知招来满宫里多少嫉恨。 冰…… 谢明珠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谢明珠好一通碎碎念,看得一旁四人一头雾水。 “团团,你告诉父皇,你想到了什么?”明武帝是第一个明白过来的。 谢明珠抬起头,只说了一个字: “冰。” 四人顺着谢明珠的目光看过去,看见几名小太监郑手脚麻利的装了冰块进去。 “朕知道了。” 明武帝突然站起身,冷笑: “好精密的算计。” 后头的三人一看见那盆里的冰块便也是明白过来了。 原来这幕后之人往皇后回宫的路上放了冰块,只要抬轿子的太监踩了上去,一个打滑,整个轿子就会重重摔下! 连带着里面的徐宁娘都会摔了出去。 那轿子倒是不高,只是徐宁娘身怀有孕,自然是极其怕碰撞的,这肚子更是。 正常人从轿子里头摔出来尚且脸朝下,更别说徐宁娘这个孕妇了。 以当时的情况来看,若非明武帝在场,怕是…… 众人都明白过来,只是这背后的人不好查啊。 因为都是夏季,各宫里除了皇后宫,都有按照位分分下去的冰块份例,若是真的要查,肯定查出不出来。 别说那冰块还在,就算还在,这个时节,各宫都有冰,并不知道究竟是谁。再说那滑脚的冰块早就融化了,看不见也摸不着——怎么查? “顾喜。” 守在殿外的顾喜一听明武帝传他进去,立刻走了进来,先请了个安,口内叫道: “请皇上安,请太子安,请各位皇子安,请公主安。” “嗯。” 明武帝也不多说,道: “将打扫昨日皇后回宫那条路的宫女太监都带去宫正司 问问,朕要看看谁来过。” “是,奴才领旨。” 见得顾喜亲自去办这件事了,谢长熙一行人也知自己不便久呆,纷纷告退。 只是轮到谢明珠的时候,明武帝突然叫住了她: “团团。” “不知父皇唤儿臣何事?”谢明珠低着小脑袋,头上带着的流苏都滑进了脖子里,凉凉的。 “很聪明。” 谢明珠没由得头皮一麻,脸上却是带着天真的笑: “团团一直很聪明!” 明武帝哈哈一笑: “对!父皇的团团一直很聪明!” …… 回了明珠宫后不久,就有太监前来传旨。 可怜顾喜那头刚刚从宫正司出来,那头自个的干儿子顾有福跑的一头汗的凑了过来,口内只说陛下有旨意。 顾喜急急忙忙的赶去了凤雎宫,见了明武帝后,后者交给他一副圣旨,并交代他去明珠宫念。 顾喜哪里不知道这是给谢明珠的?一得了旨意,便带了小太监去了明珠宫。 明珠宫大大小小的宫人跪作一排,那头谢明珠听着前头的赞美之词听了半晌,最后才听到这份圣旨的重点: “赐封号,敏和。” 接了圣旨的谢明珠站在那里呆了半天,还是安如送了顾喜出去的。 面对满宫里的恭贺声,谢明珠堪堪反应过来。 那头安如又高高兴兴的: “刚刚顾公公说了,回头啊,六尚会轮流送了赏赐前来的。” “嗯,回头你代我赏了这宫里的人。” 安如只当是谢明珠欢喜坏了,答应一声就下去忙了。 遣退众人,谢明珠一个人进了内室。 敏和,敏而好学,和气致祥吗。 上辈子的封号是永安,这辈子变成了敏和。 而且,上辈子的自己也是在能够议亲的年龄时,才得以封号的。 如今竟是提前了这么多时日?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二章 争执 得了“敏和”二字作为封号的谢明珠自然又是掀起了波浪——后宫中的人都道一句荣宠殊盛,可是在前朝,一干大臣吵个没完。 吵什么?吵明武帝违背了祖宗规矩,提前给予了谢明珠封号。 一个个的上奏折要求明武帝收回成命。 明武帝可不理会这些人——这些大臣单纯的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天天整事情。 说白了,封号,不过是帝王家事而已,轮不到那些人开口。 那些大臣说白了就是看不惯明武帝如此殊宠一位公主。 前朝吵的一塌糊涂,后宫里头,谢明珠正低头刺绣。 本就是有上辈子的功底在身,这辈子再拿起绣花针来,得心应手。 白色锦缎放在绣棚上被撑的饱满紧实,谢明珠低着头,手中的动作十分熟稔,灵巧至极。就在与安如说话的功夫,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就出现在了这上头。 “公主的手真巧。”安如从一旁宫女的手里接过一碟子晶莹剔透的地栗糕,放在谢明珠背后的桌案上: “公主都看了半个时辰了,歇歇才是,仔细熬坏了眼睛。” “行。”谢明珠应了,放下手里的绣花针,伸了个懒腰: “唔,要喝清甜的蜜水。” “早备下了。” 安如笑盈盈的应了一声,随即亲自捧上来。 谢明珠接过,喝了一口,方才恢复过来。 “随我出去走走。” “是。” 此时正值盛夏,天气尚热。谢明珠也没有摆轿子,就带着安如并几名宫女太监,出了明珠宫,沿着柳叶池旁的栏杆慢慢的走着。 安如撑了把伞替谢明珠挡住毒辣的阳光,后者手里拿着把团扇,慢慢的扇着风。 自上次赏莲宴过后,这池中的莲花开的愈发盛了几分。 头顶的柳树大有遮天蔽日之势,却依旧挡不住这浓烈的阳光,自密匝匝的枝条中遗落下来。 满池子都被莲叶莲花塞满了,以至于谢明珠走在栏杆旁,都能轻而易举触摸到柔嫩娇软的莲花。 折了一只放在手里把玩,谢明珠道: “长势不错,明儿让尚食局的做了莲花糕荷叶粥什么的送过来。” “父皇并三位皇兄那边也送去,至于母后那边……她暂时有孕,唯恐伤了她 腹中孩子,不要送去。” “是,奴婢记下了。”安如答应一声,点了名伶俐的小太监去传话了。 主仆一行人走了半晌,行至一处石亭,便是进去歇歇脚。 有宫人送了瓜果前来。 谢明珠示意安如陪着自己便是,其余人都各自寻了阴凉地儿歇息,亦有人送了绿豆汤前来与他们分食消暑。 坐在亭子内,有凉风扑面而来,谢明珠只觉得遍体皆爽。 眼儿一瞥,瞧见两个宫女私下里说着悄悄话。 那两个人因是背了身子讲话,声音压的低,故而谢明珠一时半会儿听不到什么,只得静悄悄的携了安如前去。 走近一听,原来是扯今儿朝堂上的事情。 “那些大臣也是哪儿都酸,公主不必放在心上。”安如怕谢明珠听了这话心里不爽快,故而开口安慰。 正背对着两人窃窃私语的宫女闻言,吓得脸色都白了,立马重重跪下: “敏和公主饶命,敏和公主饶命!” 背后议论皇族,打死都不为过。 “下不为例。” “是,谢公主饶命!” 言罢,两人如蒙大赦般退下了。 “你也晓得他们都是些穷措大,想要学了魏谏议他们还不够格。” 说到这里,谢明珠话锋一转,竟是说起了六尚女官的事情: “再过些时日便是六尚女官考核了。” “嗯。”安如应了一句。 谢明珠在前头走着,安如跟在后头,冷不防听见谢明珠来了一句: “安如。” “奴婢在。” “可有想过当六尚女官?” “……” 许久都没有得到安如回答,谢明珠突然停住了脚步,差点叫安如撞上。 安如突然跪下: “公主可是嫌奴伺候的不好要打发了奴?” “起来回话。”谢明珠复又继续道: “你做的都很好,只是——”谢明珠拖长了尾音:“终究觉得让你做一个奴婢太屈才了。” 安如闻言又是慌忙跪下:“公主明鉴,自打十二岁那年有幸被皇后娘娘派过来伺候公主,奴婢觉得很幸运,何况公主对奴婢一直恩重如山,奴婢如何能离开公主?” “嗳,怎么这么傻。”谢明珠准备亲自把人扶起来,后者倒是跟受了刺激一样从地上爬起来,依旧低着头: “使不得使不得。” 谢明珠无法,心道还得慢慢来。 凡是静安国公府出身、派过来伺候的,必须得是赤胆忠心的。 不然上辈子黄贵妃得势,欲要趁父皇外出时强闯凤雎宫时,那些留下来的老人都拼死拦着不让进去。 气的当时的黄贵妃失了理智,连番痛骂“狗奴才”等不堪入耳的话。 还顺带打杀了两名奴才。 父皇回来之后自然是气的要死,差点废了黄玉容的贵妃之位。 那个时候她正陷在黄世子的温柔乡里头,对他提出来的要求都应了。 包括这件事。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的自己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黄玉容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可恨她然被迷的颠三倒四的…… 不然也就不会有后来那般凄惨的下场了。 其实大概上辈子死的那么惨,也有一部分在自己身上。 若是她没有那么傻,早早的察觉到了黄国公府的狼子野心,是否就不会那样的事情发生了? 幸而天公开眼,让她得以重活一回。 —— 北部。 大梁北部,城池众多,然而其中最大最重要的城池名唤芦渔城。 因为该城盛产鲈鱼,且鲈鱼个头比别处都大,故而叫做这个名。 原先叫做“鲈鱼城”的,但是太祖皇帝觉得这个名儿不文雅,故而择了“芦渔”二字。 徐初成一行人有惊无险的进了芦渔城,因为之前有刺客的缘故,故而徐初成带了府上家将并几名金吾卫,打扮成贸易往来的商人模样,入了城。 其余人等,各自分散在城中各处,探查消息。 进了城,眼前的景象显然让静安国公差点破口大骂! 第四十三章 有惊 原来,这往日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具是流浪乞讨的人群,若非看见徐初成身边的家将魁梧高大,怕是会立刻冲上来了。 徐初成不忍心继续看下去,悄悄儿的嘱咐身旁的一名家将道: “吾记得芦渔城外不远处有座寺庙,你带上数十人,将咱们带过来的粮食尽数送过去,嘱咐那寺庙的方丈熬粥施救。” 那家将闻言,当即领了命而去。 徐初成又走了好一会,发现街道两旁具是店门紧闭,并无店家开业。 这让原本寻思着去店家打听事儿的徐初成歇了心思。 身旁有家将看出来徐初成的意思,便开口道: “主子,不妨咱们去街上寻一两个老汉问问?” “万万不可。”徐初成出人意料的拒绝了家将的提议,并解释道: “咱们刚刚进入北部就遭到刺杀,那群人若是得知咱们寻了人问话,怕是会滥杀无辜。” 那家将听了,也甚是觉得有理。 驿站府衙是绝不能去的,原是因为徐初成打定了主意,要私下细细查访的。 若是进了驿站府衙,惊了那幕后之人,反而不美。 可是眼下这店家具是不开门的,又要去往何处? 寻思半晌,徐初成唤来家将,道: “去打听可有无卖院子的。” “是,属下这就去。” 许是旱灾的缘故,那名家将很容易就找到了合适的院子。 那院子正好距离城中县衙不远,半柱香的时间即可到。 一行人腿脚也快,不一会儿就到了那院子外。 接待他们的是位老管家。 这位老管家年纪大了徐初成一圈,见得徐初成一行人虽然穿着简单,但是气度不凡,心下料定,必然是大有来头的人。 于是免不了小心翼翼的迎上前来。 徐初成一行人在老管家的带领下进了院子四处查看,当下觉得这院子虽然不大,但是胜在精巧,亭台楼阁也是有的,水榭花园亦是有的。 且主院处,种了几竿子修竹,更添翠意。 命家将与老管家前去府衙办理交接手续,徐初成沿着府里弯弯曲曲的碎石小路,慢慢的走远了。 身后的家将哪里敢怠慢,亦是亦步亦趋的跟着了。 从一 处林子里头钻出来,可巧便是进了后堂。 这时便有人惊叫一声。 徐初成下意识把眼一抬一看,只见得个丫鬟打扮的人吓得连手里的东西都砸在了地上。 这才反应过来府上有女眷。 便是抱拳施了一礼: “抱歉,是在下鲁莽。” 说着,便快步离开了。 就在徐初成一行人离开后许久,那丫鬟才捡起了东西,踉踉跄跄的往院子里跑去。 等徐初成回了正堂,那与老管家前去府衙的家将也一并回来了。 见得那家将怒气冲冲的,徐初成正欲开口询问,那家将当即抱拳道: “主子,那府衙的衙役好生粗暴,一听咱们是过来买房的,连推带搡的将咱们赶了出来,还说县官不在。” 徐初成闻言,倒是问起了一旁的老管家: “老人家,可有摔着?” 那老管家弯着个腰,冷不丁的听见徐初成如此问话,忙跪下道: “恩公身边的都是好人,方才一个劲儿护着我这把老骨头,并无大碍。” “起来说话。” 徐初成说罢,又令家将取了椅子与那老管家坐。 老管家再三推辞,最后还是拗不过徐初成的好意,坐了下来。 “老人家,我等初来此地,不过是想买处院子,以供日后商旅往来所用,为何这县衙不给办理手续?” 芦渔城盛产鲈鱼,每年都会有许多商人来此购买鲈鱼,行销大梁各地,故而商人在此买院子居住再为平常不过了。 那老管家叹了一口气,道: “老奴知道恩公是位好人,可是这事儿说不得啊。” 一旁的家将闻言,便笑:“老人家有什么冤屈事儿尽管说出来,我们主子可没见过怕谁的。” 这话自然是遭来了徐初成一句轻斥:“老人家面前,许你胡说了?” 那家将憨厚的笑笑:“主子饶了属下这一回可好?” 徐初成无奈的看了身边的家将一眼,算是默认。 随即又看向老管家道:“老人家尽管说来便是,这些人都是我的亲随,并无什么不妥的。” 那老管家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 “既然恩公都如此说了,那老奴就说说罢。” “这话还要从三个月之前说起……” 等那老管家说罢,外头传来一句家将的呵斥声。 随即便是丫鬟的哀求声。 那老管家脸色明显一变: “请恩公恕在下失礼,府中千金病了许久,至今未曾好。” “这丫鬟想来是有急事寻老奴。” 徐初成道:“即是人命关天的事情,老人家先行一步,吾随后就到。” 那老管家告罪一声,便急急忙忙的走了。 后头的徐初成朝左右吩咐道: “来啊,去城里把好大夫通通叫过来。” 两名家将得令,立刻去办。 见得这四下都是自己的人,其中有一名家将道: “主子,您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奇怪什么?”徐初成说这话的时候,正背了手,在堂上来回走着。 “按理来说折府上理应有名主事者,可为何只有一老管家帮着料理?” “何况方才您带着属下到处走的时候,并未看见什么先人牌位的。” “你都注意到了的事情,本国公怎么没有注意到?” “传话下去,今儿夜间警醒点。” “是。” —— 因着种种原因,徐初成一行人暂时在这座院子里住下,老管家将人安排在了客院。 夜间送菜的时候,徐初成留意了一下,发现这院子里的小厮丫鬟加起来不过八九人而已,难怪方才进来的时候都不见的多少人影。 等到送菜的人都退下,徐初成看了一眼面前的菜色。 与国公府自然是没得比,但是搁在芦渔城,也是大户人家该有的标准。 鸡鸭鱼肉都有,时令蔬菜亦是有的。 徐初成面无表情的夹菜吃饭。 闹了这么一天,也该饿了。 用罢晚膳,传了人进来收拾席面,复又有小厮抬了热水前来予徐初成沐浴。 夜很静,家将一应在外头守着。 “哗啦——” 是窗户破裂、木头落了一地的声音。 有刺客破窗而入! 第四十四章 奉命 那刺客破窗而入的一瞬间,灯烛俱灭,屋内暗沉沉的一片。 徐初成坐在橡木浴桶里头,热水漫过胸膛,整个人就这么一脸平静的躺在浴桶里头。 压根就没有把破窗而入的刺客放在眼里。 徐初成的耳力极好,即使是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之下,亦能凭了刀剑相交的声音,判断对面大概有几名刺客。 那刺客破窗闯进来的同时,守在外头的家将也察觉到了,只是苦于被后面杀上来的刺客给绊住了手脚,一时之间难以脱身。 几名刺客砍倒屏风,借了窗外洒进来的银白色月光,看见浴桶里有一人。 料定了便是徐初成的几名刺客,不由分说就杀了上去。 不过一个照面的功夫,几具尸体扑通一声倒下,血顺着砖缝缓缓流淌,给这白月光染了猩红的颜色。 徐初成早已经披上白色寝衣,赤脚站在地上,丝毫不觉得冷。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同样身着黑色长袍,带着面具的男子。 那人留给徐初成一个精瘦修长的背影,手里握着的剑上,有温热的血顺着剑锋滴落。 “国公爷安心。” 言罢,一个闪身,便是使了轻公走远。 与此同时,外头的刀剑相交之声,不知何时停了。 几名家将带头闯入,只看见银白色的月光下,徐初成一身白色寝衣站在其中,像是沾染了几分仙气——只是,这脚边的三具尸体是怎么回事…… 谁都知道静安国公徐初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能够应对这等凶神恶煞的刺客? 可是这眼前的三具尸体该如何解释。 见一干家将愣在当场,徐初成转了身往内室走去道: “把尸体抬下去。” “收拾完都歇着,明儿还有要事。” “是,属下遵命。” 立刻就有几名家将上前抬走了尸体,又给清扫一番这才退下。 一夜相安。 次日晨起,徐初成用罢早膳,有家将前来回话称昨日那老管家死在了屋子里,而府上的小姐也不见了。 言这会子不晓得谁去惊动了县衙的人,一群衙役在外头闹哄哄的要闯进来。 听到老管家死了的消息,徐初成先是愣了一下,似乎难以接受。 只是下 一瞬,听说有衙役前来后,便道: “正好本国公也要寻他们。” 话毕,外头传来粗暴的辱骂声。 那些家将也是得了徐初成的令,并不动起手来,只是一味的拦住不让闯进来。 “让他们进来。”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群衙役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贼眉鼠眼的。 徐初成一看那官服,便知是县令。 那县令自然是没有见过徐初成的,眼下一看见人便朝左右吩咐道: “好大胆子,居然敢强占民宅,打死人命!” “给本官拿下!” 徐初成身边的人怎么可能会怕这群只会胡乱打人的衙役? 笑话!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方才还气势汹汹涌进来的衙役,都先后被徐初成身边的家将给一手一个,提了衣领子丢出去了。 看着自己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被往外头扔,那县令明显脸上挂不住,跳起脚来骂: “哪里来的不识规矩的田舍汉!居然敢殴打朝廷命官!” 徐初成一身简单的青衣,头上就带了根簪子束发,闻言朝一旁的家将道: “听见没,这位大人都说了。” 家将很快反应过来,立刻上去两个人,将那县令摁在地上痛打一顿。 打完之后,还让家将带了人出府门。 府门外,早就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家将们也不客气,将闯进来的县令并他带来的人一并丢了出来,惊得那围观的百姓纷纷往后退。 县令等一干人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前者大骂: “你这是要造反!” 徐初成带了抹笑,摇着手里的折扇,站在台阶上: “还没有人能让我徐初成背了这黑锅。” “若是有,本国公也不介意坐实!” 听得徐初成自报名号,围观的百姓呼啦一声部跪下请安。 那县令脸也白了,也吓呆了。 命百姓们都起来,徐初成凉凉的撇了那县令一眼道: “带下去,通通收监!” “另外本国公要查看今年的仓廪,账本等物。” “百姓若有冤屈,尽管递了状子前来。” “是,属下这 就去!” —— 几日后,远在国都的明武帝,收到了徐初成的密报。 密报看了半天,明武帝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奉命两个字上面。 原来前几日晚间的刺客中,有一人被活捉,经过严刑拷打,对方熬不住了,却只说了一句话: “奉命行事,无可奉告。” 奉命,奉谁的命? 明武帝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这事情的发展似乎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 顾喜奉上八珍糕与茶水就退下去了,整个御书房内静悄悄的一片,似乎连空气也是静止的。 同时,在后宫的谢明珠亦是知晓了此事。 原是徐宁娘收到了徐初成的信,可巧谢明珠也在旁边看了,故而得知的。 本来徐初成遇刺这种事情不应该告诉徐宁娘的,免得她孕中多思于她自己不利。 可是徐宁娘又不是傻子,哪里不晓得徐初成此次前去定然会遭到阻拦。 所以说,与其让徐宁娘提心吊胆胡思乱想,倒不如原原本本的告诉她——何况明武帝派了暗卫,亦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看了信,谢明珠低头装作吃东西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头在琢磨着。 琢磨着这事儿。 她知道这次旱灾如果控制不好必然是要走了上辈子的老路——这是她不希望发生的。 故而也不会巴巴儿摆了鲈鱼宴请了谢长熙前来,间接的告诉他此事。 因为她知道谢长熙定然会告诉明武帝。 只是眼下的这两批刺客,显然是要阻止徐初成调查旱灾一事。 可以说,只要徐初成没有离开北部,依旧会有第三批第四批甚至更多的刺客前来,想要徐初成的命。 只是这人废如此大的功夫,真的只是为了阻拦徐初成调查旱灾一事? 还是说,他的目的,不仅仅是激起民变? 谢明珠不知道的是,她这个怀疑,在第二天的时候,就成真了。 盛京里头流言四起,皆说皇后不详。 更有好事者竟是推演皇后的生辰八字! 这让明武帝大为恼火! 第四十五章 流言 大梁规矩颇多,尤其是一国之母的生辰八字,怎可轻易推演? 何况,这亦是属于隐秘之事!岂容他人得知? 且这些人不仅是推演了,还称皇后乃天煞命格,万万担不起这一国之母的位置。 外头的事儿闹得满城风雨,可这整个宫里,唯独上下都给瞒了凤雎宫。 明武帝更是将金吾卫派驻在了凤雎宫外头,太医院两名正副院判更是被明武帝派进了凤雎宫的偏殿处住下,就怕有个突发情况。 明珠宫内,敏和公主谢明珠脸色阴沉的快要滴出水来。 “嘭”的一声,一个盛了半瓶子水、插了一束今晨刚刚采下的莲花的白瓷花瓶,被谢明珠从半人高的桌子上推了下去,砸在坚硬的宫地上,发出不大不小的响声。 一时间这明珠宫里里外外的宫女太监都把心吊到了嗓子眼里头,生怕谢明珠一个不爽,拿了他们出气。 唯有安如,在殿内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去问问三皇子下学之后有没有空,有空的话烦他来一趟明珠宫。” 安如得了令,立刻就去了。 命人进来收拾这一地的碎片,谢明珠坐在松软的椅子上,一只手拿着帕子,一言不发。 看起来像是看着宫女们做事,实际上则是在想着事儿。 谢明珠知道这事情跟黄国公府林国公府这两家国公府脱不了干系。 因为这两家,盯着皇后之位许久了。 上辈子黄玉容没能坐上皇后之位,这辈子,她谢明珠会让她连宫门都踏不进来! 至于林太后,被明武帝打发去了惠山,就算是歇了那起子心思,别忘了这盛京里头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林国公府! 谢明珠之所以命人去请谢翊,则是因为他这个人鬼主意多,行事完不按正常的套路来。 不然也不至于放着好好的锦王不当,非要跑去战场。 以至于残了。 …… 午膳时分,安如带了谢翊前来。 命一干宫人都下去,谢明珠示意谢翊净手用膳。 后者大大咧咧的坐下,看着满桌的菜,也不客气,夹了筷子鸡肉入口。 边吃边问:“团团记起你还有个三皇兄了?” 谢三殿下明显这是酸了。 谢明珠看了谢翊一会,默 默地将一碟子白玉虾放在谢翊面前,却将里头的醋碟子拿掉: “三皇兄醋劲这么大,想来吃这白玉虾也不比用这醋碟子了。” 这是拐弯抹角说谢翊醋坛子呢。 后者哼哼一声,不可置否。 谢明珠反倒是噗嗤一乐,笑过之后,这才正色道: “三皇兄可听说了外头的流言,说母后是天煞孤星的。” 谢明珠不说还好,一说这事,咱们的谢三殿下就怒了: “今儿上书房有几个嘴碎的,被我命人带出去重重赏了四十个巴掌。” “这种人实在是居心险恶,不可饶恕!” 谢明珠接了话,道:“三皇兄可有什么好主意揪出这种人?” “好主意倒是没有,馊主意确是有一个。” “团团可愿一听?” “愿闻其详。” 兄妹俩这顿午膳用了一个时辰方才散。 下午的时候,谢明珠去了御书房与明武帝请旨。 阳光照射在御书房内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明武帝站在谢明珠面前,胸前的五爪金龙怒目圆睁,好不威风。此刻他正低着头看向跪在地上小小的一团。 “团团要借了宁娘的名义前往雨霖寺?” “是,还请父皇降旨意一道,付与女儿。” 明武帝略略一想就知道谢明珠要作甚,不过是为了查清那流言的幕后主使。 时人都说雨霖寺的慧无方丈能断阴阳,善知天命。只是这等流言,慧无方丈真的会理会? 复又低头,看向谢明珠: “团团既然是要前往雨霖寺,那便用了宁娘的凤仪便是。” “是,女儿谢父皇恩典。” 小小的人儿,说起话来掷地有声。 “快去快回,拖久了怕是不利。” “女儿省得。” 隔日,谢明珠乘了素日里徐宁娘外出时所用的马车——当然这一切都是静悄悄的进行的,若是让这些百官知晓,怕是又要吵个没完。 明武帝虽然不惧这个,但是真没有心情跟那些迂腐的老头子争论这种事情。 故而对外只说皇后去了雨霖寺,为腹中孩儿祈福。 上层权贵世家可是清楚得很,皇后这一去可不仅仅是为了腹中的孩子,更重要的是 则是这愈演愈烈的流言。 据说都有几名大臣上了折子要求废后的。 无一例外都被明武帝狠狠斥责一通。 更是在朝堂上道: “朕与皇后,结发十余年,皇后若真是天煞孤星,如何予朕这几位儿女,何况腹中尚有一子?” “诸卿予此事上争论不休,可要学了那伴食宰相,尸位素餐?” 几句话说的部分闹得最凶的大臣熄了火。 他们打着皇后天煞孤星的命格要求明武帝废后,没想到到头来被明武帝几句话堵的什么也说不出来,还被扣了个伴食宰相的名头。 果然这事情棘手。 这厢朝堂上安静些许,那厢,谢明珠乘坐的马车,已然快到了雨霖寺。 这次出来,沿路上都有禁卫军严密把守,可见明武帝是怕又会出现上次刺杀的事情一般。 可是这次,谢明珠巴不得那刺客前来。 为何? 那幕后之人定然会以为皇后真的外出且要寻了慧无方丈计算此事,定然会狗急跳墙要派人前来阻拦的。 如今这禁卫军同金吾卫将这一路上都给围的十分严实,怕是那刺客还没有闯过来,就尽化为刀下之鬼了。 叹了一口气,谢明珠理了理衣襟,悄悄儿的掀了马车上一块儿小小的帘子,往外头看去。 入眼皆是一片翠绿浓阴,可见上进了雨霖寺的地界了。 这次为了保险起见,谢明珠连安如都没有带,身边跟着的侍女,乃是明武帝所派给她的暗卫扮演。 就怕出了什么纰漏,功亏一篑。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只是当车架停在了雨霖寺外头的时候,寺庙内,竟是传来一片喊打喊杀的声音! 不好! 谢明珠这会子才反应过来!是她疏忽了! 本以为对方会直接冲了她来,却没想到对方竟是直接冲进了寺庙!显然是要杀了慧无方丈的! 第四十六章 有解 寺庙里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的,谢明珠一声令下,早有大半的禁卫军并金吾卫冲了进去,协同寺庙里的僧人击退刺客。 其余人都各各护在谢明珠的四周,早早的按住了腰间的武器,就等着有个漏网之鱼跑出来,好就地斩杀。 谢明珠坐在马车里头,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 刀剑相交的声音甚是激烈,就算是有了禁卫军与金吾卫的加入,也是足足打了半个时辰之久。 谢明珠靠在马车里,都能闻得到淡淡的血腥味。 外头扮作侍女的暗卫低声道: “还请公主稍安勿躁。” 谢明珠应了:“本公主明白。” 这个时候打斗之声方歇,若是对方还有后手,可就不妙。 稍稍掀开了一点缝,谢明珠看见有僧人抬了尸体往外面去。 看那尸体的装束,便知是刺客。 所幸这雨霖寺属于皇家寺庙,今日为着谢明珠前来,早早的就禁了其他皇亲国戚前来上香,否则这样一件事情闹将开来,又会添不少的麻烦事。 直到僧人们收拾好寺庙,再打扫了一遍之后,谢明珠这才在一干护卫的保护下,下了马车。 一旁的暗卫撑了把遮阳的素伞,扶着谢明珠进了寺庙内。 谢明珠跨过台阶,绕过正殿,被几名知客僧引进了慧无方丈所在的禅房门外。 先是有知客僧上前轻叩禅房门,道: “方丈,贵客到了。” 里面传来慧无方丈的声音: “请。” 谢明珠示意一干护卫在禅房外头等着,自己独自一个人进了内室。 慧无方丈的禅房很素净,唯有那满满一墙的佛经,让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一身袈裟的慧无方丈正闭着眼,手中拨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像是知道谢明珠进来了一样,慧无方丈道: “贵客今日所求之事,贫僧了然。” “只是这逆天改命,贵客可惧后果?” “无惧。”谢明珠就站在慧无方丈面前,说出这两个字。 慧无方丈竟是突然笑了。 笑的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虽说今日飞来横祸,不过皆因命数所故,贫僧说的可对?” 谢 明珠知道慧无方丈说的是什么,若无今日她前来一事,这清静的佛门,也不会见了血腥。 甚至可以说,若非她谢明珠重生一回,打乱了上辈子所有人的命数。 沉吟一会,谢明珠道: “方丈都说了是命数,可是命数这个东西,我偏偏不信。” “上辈子的好人不得长命,反遭横祸,让那起子宵小谋了这大梁——可如今,方丈与我说这命数,我定是要与它一搏的。” “我自己的命,我自己定。” 谢明珠说罢,慧无方丈开口继续道: “贵客既然明白,那么当下之事便可迎刃而解。” 听着慧无方丈这话,谢明珠很快明白过来这是要送客。 还想再问,慧无方丈已经背过了身。 “谢方丈指点。” 转身便是出了禅房,谢明珠一刻也不曾停留,立即就回了宫。 连素斋也没有用一口。 回宫的路上,谢明珠左思右想,依旧是想不出来个所以然。 “可这慧无是得道高僧,他都称有解那必然是有解的。” “可是解在何处?” 谢明珠心下思索着这件事,不知不觉的就到了皇城外头。 马车一路往御书房的方向而去,旁人知道是明武帝忧心皇后的缘故,却不知谢明珠在半途中悄悄儿的换了轿子,返回了明珠宫。 谢明珠对外称夜间受了凉,需要静养,故而整个明珠宫,除了安如一人,竟是再无旁人知晓谢明珠去了雨霖寺。 轿子抬进明珠宫的时候,安如遣退了众人,只说是公主一早要叫的人。 满宫的人哪里敢多嘴一句,一应低了头退下。 直到人退下了,谢明珠这才下了轿子。 刚刚踏进殿内,一天见不着她人的雪团子就嗷嗷叫着扑了过来。 谢明珠蹲下来摸摸小家伙的脑袋,顺便问了句: “可喂了?” 安如跟在后头,闻言竟是苦笑一声: “公主有所不知,这小家伙脾气大的很,今儿竟是见不着您人时,就喝了点水,旁的东西,任是奴婢再怎么哄也是吃不下去的。” 那两只前爪趴在谢明珠的裙摆上的小家伙,竟是十分人性化的呜呜了几声,表示赞同。 “ 行,待会咱们一起吃。” 谢明珠一面说着一面进了内室,不久安如就传出来话,称公主要沐浴,命一干宫人抬了香汤进来。 泡在大大的木桶里头,谢明珠自水里头伸出一只手,心道: “若是再大些,就能用了那白玉池子了。” 明武帝用实力告诉了满朝文武什么叫做实力宠女——在修建明珠宫的同时,还在寝殿后头设了一个暗间,只要移动机关,那墙就会自动推开,里面则是用白玉砌成的一方温泉池子。 池子四周都垂了淡粉色夹了金丝的纱幔,一放下来的时候,那些纱幔层层叠叠的堆积在了一起,如梦似幻,如云似雾般,掩盖了这方池子。 可惜明武帝一直以她年龄尚小的缘故,楞是没让她用。 上辈子直到她豆蔻时,才被允许。 —— 谢明珠泡在浴桶里泡了两刻钟方才起身,换了套雨后草木一般颜色的衣裳,腰间系了同色宫绦,用一根上好的如意云纹样的青玉簪子随便挽了个发髻,这才踏了轻便的绣鞋,转过屏风出来。 用了膳后,谢明珠再一看,暮色四合,隐隐有星子漏了出来。 小家伙吃的饱饱的,正趴在谢明珠脚边打着盹儿。 “去问问顾公公,瞧瞧父皇可有空。” 谢明珠指了名宫女如此吩咐。 那宫女腿脚竟是奇快,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回话了: “回公主的话,御书房那头的人回话称陛下去了皇后娘娘宫里,今夜怕是在那儿歇了。” “嗯,本公主知道了,你下去吧。” 示意宫女退下,谢明珠随后起了身,惊动了身旁睡着的小家伙,也迈了四条小短腿跟了上来。 站在殿外,夜色凉如水,已然无了午时的热意。 谢明珠计划着明日将慧无方丈的话与明武帝讲明白,或许能得个主意。 只是她没有想到,慧无方丈说的话,竟会应验的如此之快! 第四十七章 不甘心 原来今日,外头都在传皇后入寺祈福反倒遇刺一事。 这下子好了,一国之母遇刺本就非同小可,更何况还是身怀有孕的。 明武帝今日早朝上下了旨意,将此案移交三司会审。 旨意一出,满朝文武心知肚明。 今上这是预备逮了人不给活路了。 要知道这三司会审,可是由刑部尚书、大理寺并御史大夫一同负责的。 现任的御史大夫可不就是徐初时吗? 外头哪个不晓得徐家兄弟俩对徐宁娘这个唯一的妹妹疼的很,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想来就算是明武帝不下旨命三司会审,徐初时也是要上折子请旨的。 得了明武帝旨意的徐初时与其他几名大臣一同跪安领旨。 散朝后,徐初时计划着将此事告知徐初成一声——两个人商议起码比一个人商议更为方便。 说到底这三司会审,大理寺与刑部的人都晓得这案子定然是徐初时说了算的——谁让人家有个当皇后的妹妹?自个的亲妹遇刺,自然是恨不得将那幕后之人剥皮拆骨的。 故而当徐初时来了刑部的时候,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一左一右的坐下,徐初时给坐了中间的位置。 明眼人都晓得这是要凭徐初时的主意了。 徐初时也不客气,假意推辞几番,就坐下了。 这头刑部里头正查着案卷,那厢黄国公府里头的一处香闺内,传来几声打碎花瓶的声音。 黄玉容更是气的将梳妆台上的珠玉发饰、胭脂水粉都给一股脑儿的扫落在了地上。 发泄完之后,黄玉容开始慌了。 重金请了江湖上的杀手去刺杀的慧无方丈的人正是她无疑。 好不容易给皇后安了个天煞孤星的名头,没想到不仅被明武帝当场给驳了回去,而且皇后居然还要前往雨霖寺祈福! 雨霖寺的慧无方丈乃是得道高僧,据说善断阴阳,推演命数——若是一旦被慧无方丈所算出此事是她所为,怕是明武帝怒火之下会不顾黄国公府的三代功勋,直接满门抄斩了事! 故而她这才急中生智,找了路子,花了重金请江湖上的杀手。 本以为雨霖寺的武僧再怎么能耐也抗不过这一干江湖里头的人,没想到竟是让他们顶住了!还让雨霖寺等来了宫里的救兵! 如今明武帝下令三司会审,本 就没有打算留幕后之人一条活路。 徐初时那个面瘫御史,审讯人起来自然不在话下。何况这朝中的官员哪一个不是人精,就算是黄国公府上有门生在刑部,亦是万万不敢动的。 这个关头,谁要是动了手脚,搞不好就会被顺藤摸瓜,连根拔起。 这不是她黄玉容想要的结果。 可是这眼下,三司纵然没有逮到活的刺客——可是那死去的刺客身上的衣裳包括武器,都会成为三司重要的线索。 一旦事发被三司查出,就算是请杀手的地儿没有记录,可是一旦三司调查京中各大权贵世家的银钱往来…… 黄玉容想到此处,觉得不行。 此事,还得与爹爹商量才是。 哪里知道黄国公听闻黄玉容的来意之后,笑: “咱们府上的账本,除了咱们自个,谁能知晓真假?” 一句话,黄玉容茅塞顿开。 是了,既然三司要查账本,那便做个假的又何妨?又不是宫里头的账本,想来无碍。 黄玉容静悄悄的吩咐心腹去办此事,又一面派人暗里盯着刑部的动静。 就在这外头为着朝中最近发生的一起大事争论不休时,明珠宫内,谢明珠刚刚落下一子,正好赢了此局。 与她对弈的星阵女先生不由得起身施礼: “公主天资聪颖,在下自愧不如。” 谢明珠一只手拿起一枚黑色的棋子儿在指尖把玩,闻言淡然一笑: “先生此言差矣,学生不过是抢得了一步先机而已,算不得什么高手。” “若说要击败先生,为时尚早,先生不必妄自菲薄。” 言罢,又命人上了新鲜果盘赐予星阵: “学生谢先生今日的指点。” 星阵同样一拜:“谢公主恩赐。” 端了果盘的宫女送了星阵出去,谢明珠伸了一下懒腰,伸出一只手来,自个儿慢慢的捡着棋盘上的子儿,顺便问了身旁站着的安如道: “今日三司会审,可审出来什么了?” 安如回:“回公主的话,三司那边据说是已经审出来个初步了,据说那批刺客是江湖上的杀手。” “如此算来,是重金聘请的。” 谢明珠的语气很淡,却带了几分了然: “那人也 不是傻子,自然是知道请了江湖上的杀手前来买我的命。” “否则,若是换了旁的,怕是顷刻间就得被查出来。” 谢明珠说这话完不是空穴来风——不管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朝廷与江湖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微妙。 在朝廷眼里,江湖中的人亦正亦邪,实在不好深交。 更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句,就足以让朝廷有理由发兵拿了江湖中的那些门派。 只是这江湖中的奇人异士甚多,朝廷唯恐偷鸡不成蚀把米,故而这么多年以来,与江湖中的人都保持着平淡且微妙的关系。 而在江湖人的眼里,朝廷里头都是些尸位素餐的大臣,哪里及得上江湖中实在? 且江湖中人亦是明白,不到万一,万万不得与朝廷对抗,否则杀敌一千反倒自损八百,可就不美。 故而双方的这种关系,一直以来都很微妙。 甚至说,敏感,脆弱。 故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双方都相安无事。 不过说起来,江湖中的人亦是混口饭吃,并不喜欢参与朝廷之争。 因而这也是三司会审中,最为棘手的一个问题。 江湖中干着这种生计的人多了去了,亦是有不少有名的杀手楼——只要银钱到位,不管什么单子,都接。 而且这些杀手楼都有个行业规则——除非你血洗了他们杀手楼上上下下,否则你压根不知晓这买凶杀人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想到此处,谢明珠亦是觉得头疼。 她知道买凶杀人的无非就是黄国公府府上的人,只是没有真凭实据,谁会信? 同一时间,江湖上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四十八章 明楼 江湖上的第一武林帮派明楼,原帮主对外宣称已经寻到了接班人。 消息一出,江湖皆惊。 谁都知道明楼实力庞大,若是想要吞并其他帮派完不在话下,只是人家不想吞而已。 且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明楼楼主已经年逾五十,膝下无子一事,乃是整个江湖都知晓的。 甚至都有不少帮派暗地里观望,等着明楼帮主一死,明楼内斗之时,好分一杯羹。 没想到这明楼楼主居然找到了接班人? 而且还立刻封了少帮主! 据说是手把手的教导!可见其重视的程度。 外头议论纷纷,甚至有不少的人想要去看看这位少帮主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入了明楼楼主的法眼。 别说是明楼这个大帮派,就算是一般的帮派,被人多番刺探,亦是不会予了好脸色给这些人的。 明楼也不客气,直接将这些刺探的首级挨个儿挂在帮派外头,好叫那些人看看,他们明楼不是任意他们来去的! 此事一出,那些还有好奇之心的帮派纷纷歇了主意。 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情,他们才不会继续做下去。 明楼挂了一溜儿的首级出去之后,次日,明楼的少帮主竟是突然下令要整顿其下属的杀手楼。 江湖上,但凡有实力的帮派都会有下属的分堂,明楼自然不可能例外。 身为江湖第一帮派,其所创办的杀手楼——暮堂,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杀手楼。 据说暮堂一出手,就没有他们取不了的命。 只是这次有消息传来,暮堂这边竟然有人失手了! 这件事情在整个江湖中都引起了不小的震动!因而接下来明楼放出整顿暮堂的消息,也让人觉得不奇怪了。 但,暮堂倒是没有整顿多少。 真正的大事,还在后头。 一夜之间,江湖上排行前十的杀手楼,除去暮堂,其余者,尽数覆灭。 杀手楼十去之九,只剩暮堂一家独大。 —— 明楼。 一名身材瘦削的少年出现在明楼帮主的院子里,看起来弱不禁风——但每一个看见他的人,都会低下头来唤一句: “属下见过少帮主!” 少年的表情是淡漠的,闻声也只 是轻轻吐出一字“免”。 若是谢明珠在此,定然会知晓此人是容慕哲! 容慕哲示意亲随都守在外头,自己一个人推开门走了进去。 帮主的房间说不上华丽,但是甫一踏进来,那迎面而来的上位者气息,便叫懦弱的人软了脚步,再也不肯前进一步。 容慕哲显然没有受到这个影响,自然而然的走了进去,顺便关上了门。 明楼的帮主虽然已经有了五十岁,但是看起来仍是比较年轻的。 江湖人只知明楼楼主姓容,却并不知晓叫什么,故而众人只称其为“明帮主”或“容教主”。 容慕哲也不例外,施了一礼: “见过帮主。” 上头的明帮主听见容慕哲的声音,倒是眼也不抬,反倒是说起了最近的事情: “听说你处理了九个杀手楼子?” 语气平平淡淡,丝毫没有问责的意思。 容慕哲回:“正是。” 明帮主又继续道:“虽说明楼有这个实力,我也没有反对的意思,只是——” “能否告诉我你做的理由?” 容慕哲道:“帮主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此言一出,明帮主立刻反应过来,随即哈哈一笑: “可是为了那位小公主?” 容慕哲也不羞怯,大大方方的回答: “正是。” “好小子,颇有我的风范!”明帮主本来以为容慕哲会说出来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没想到这小子也实在,这话想也不想的就说出来了。 容慕哲今日原本在院子里练功,若非明帮主突然传他,恐怕也不会出门。 容慕哲不仅仅是为了避免被外头的人烦扰,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要扩大自己的实力,才有机会去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出了明帮主的院子,容慕哲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枚小小的布包,里头放着的,正是谢明珠当日赠予他的珠花。 “团团,等我。”容慕哲看着这枚珠花,心里头默念。 “上辈子是我活的太失败以至于没有资格站在你的身边,眼睁睁的看着你入了那等子虎狼之地却无能为力。” “不过,好在我能随你一同去那黄泉路。” “也更感激上天予我第二次的机会。” “这一次,我容慕哲,再不会放手!” —— 江湖上闹出来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朝廷的耳目,同样的,谢明珠亦是知晓了。 听闻暮楼一家独大,谢明珠不知怎的,竟是有些安慰。 “公主,这外头都在传上次的那批刺客来自暮堂,如今这暮堂一家独大,会不会……” 安如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你也是知晓的,暮堂出手,谁都拦不了。” “可为什么偏偏,就被拦下了呢?” 谢明珠反问几句,安如瞬间愣住了。 是啊,几乎没有暮楼取不了的命。 “可是这暮楼如此行事狠辣……”安如还没有说完,谢明珠就截了她的话: “与其纠结这个,让你替本公主炖的莲叶羹呢?” “唉,奴婢这就去拿。”安如一拍脑门,立刻就去了小厨房给谢明珠端莲叶羹去了。 谢明珠撑着下巴,心道: “哪里是我不慌的,只是大抵觉得那个人似乎是你罢了。” “容慕哲,这明楼与你,究竟什么关系。” 谢明珠记起来昨日她去御书房送荷叶糕,半路上听见两个小太监嚼舌根,说的是容府的那位家主,原配还没有去了一年,原先的嫡长子在守灵途中被贼人掳走,下落不明。 故而容府的那位家主提了折子,将庶次子立为嫡子,将来也好官场上行走。 谢明珠当时就心里头啐了一句。 “什么下落不明,还不是他们容府自己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可怜了容慕哲,如今生死未卜,竟无一人在意。 不过此事最后还是成了。 只是因为谢明珠的阻拦,那位容府庶子的生母,被谢明珠以“主母逝去不足一年”的由头,给拒了其想要做正室的机会。 回想起来此事,谢明珠觉得十分可笑。 “如此急不可耐,生怕旁人不晓得是她这个妾室下了手?” 第四十九章 六尚之试 江湖上的事情谢明珠并没有过多的去关注,她现在主要的目光还是在今日的六尚之试中。 今年因为皇后有孕再逢刺杀一事,明武帝下令六尚之试由御史台并六部尚书共同主持,同样的,谢明珠与谢长熙亦在其中。 这六尚之试,形态礼仪是第一场。 毕竟这六尚的女官不要求多好看,但是你起码长相正常过得去行吗?且在宫里头行走,不知礼数是万万不成的。 第一场自然是容易,毕竟这批前来参加考核的女子都是世家大族出身,容貌是不用挑的,礼仪就更不用说了,那是打小就学的东西。 第二场则是书写,字体整洁大方,以簪花小楷最宜。 好的簪花小楷,写出来的字则是担得起“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这十八个字的评价的。 同样的,这第二场,对于那些贵女来说也是很容易的。 毕竟打小就下了苦功夫的东西,怎么不熟练? 前头两场由御史台与六部尚书在场盯着就成,谢明珠与谢长熙兄妹二人是在第二场比试结束之后到达的。 场地设在皇宫里专门修建的一座宫殿内,因为外面遍植柳树,加之又是历来女官考核所用的场所,故而得名咏絮宫。 一众考核的世家贵女足足有四五十个,分为两边坐下,每一张桌子都由屏风阻挡,期间亦有宫正司的人负责巡考。 谢长熙穿了一身太子常服,走在前头,头上的二龙抢珠金冠上的东珠十分亮眼,身后跟着的则是一身简单打扮的谢明珠。 众人都要见礼,谢长熙免了礼道: “本殿奉父皇旨意,携敏和公主前来监督此次的六尚之试,诸位自便就是。” “那臣等领旨便是了。” 说罢,谢长熙落了座,身旁跟着的谢明珠亦是坐下,位置在谢长熙右下手。 谢明珠压低了声音对安如说了几句话,后者便转身退下。 不一会儿安如就捧了第二场比试的卷子来。 大梁无论是科举还是女官之试,一律采用糊名制——但凡考生填了名姓,立刻就会有人上前用黑色的纸给糊了,等到所有卷子都出了结果之后,方才可以拆开。 这样子是为了防止判卷人徇私,一定程度上保证了考生的利益。 眼下这举行的乃是第三场比试——画。 六尚的尚服局、尚功局里头的女官都要按了时节日子设计时新花样送上去,若是连画这一项不及格,恐怕只能做粗活了。 往年的六尚之试只是命试者在一炷香之内画了自己所擅长的前来,故而并不知晓优劣。今年为着六尚试题泄露一事,这画一项,变成了以诗句为题。 说起来明武帝也是瞒的严实,除了这参与六尚考核出题目的大臣之外,竟是一个字也不透露出来,就连谢明珠亦是不清楚。 今天好不容易能够知晓。 一进殿,谢明珠就看见正中央写了一句诗: “分明飞下双双鹭,才到花边不见踪。” 待坐在椅子上看完簪花小楷,谢明珠掩了扇子,低低的与上头的谢长熙道: “父皇哪里寻来这等出题的奇才,先不用讲这题目不再是随了她们的意,单这一句‘才到花边不见踪’就难倒了大部分人罢。” 谢长熙失笑,压低了声音道:“你这小滑头,若不是你与父皇说了这事,她们何苦今日为难?” 谢明珠知道谢长熙何意,反顶一句道: “皇兄可是心疼了?” 一句话堵的谢长熙表情一滞,随后才道: “团团越发刁钻古怪了,这种事岂是你一个女儿家能问的?” 谢明珠一副“我知道”的表情,看得后者无奈,索性悄悄儿命宫人送了时鲜瓜果前来,好堵了谢明珠这个小祖宗的嘴。 又不忘吩咐上绿豆汤与殿中一干人解暑。 谢明珠用银签子扎了个剥了皮的葡萄入口,一时间口中清甜蔓延开来,谢明珠舒服的眯了眯眼。 然而她的目光,却落在了黄玉容的身上。 身为国公府嫡女,按照品级排位,黄玉容自然是在右边第一排第一个。 黄玉容今日穿的也甚是入眼,杏子色的齐胸长裙搭一件颜色略深的广袖长袍,头上只簪了三只点翠的金胎簪子,再无其他装扮。 谢明珠盯着那簪子许久,心下却是思忖着: “但凡皇家才有资格用的金胎点翠簪子,怎得黄玉容一介国公嫡女就堂而皇之的带上了?” “且还是这般光明正大的带着来了这咏絮宫,就不怕被人告发吗?” 若是被扣上个逾制的罪名,别说是参加女官考核了,连她整个黄国公府都要受到连累。 轻则削爵废为庶人,没入六尚充奴,重则处斩。 黄玉容确实有心机,但不至于连这种事也不清楚? 思及此处,谢明珠示意安如上前,附耳几句。 后者点点头就退下。 上头的谢长熙见谢明珠将安如支使了出去,心下虽然好奇,但也并未叫人跟着。 随他呢。 太子殿下心里想着,若是有什么棘手的,再去也不迟。 一炷香的时间过得很快,有几名手脚麻利的宫人迅速收了试卷上来,紧接着开始最后一场考核。 最后一场考核,并没有试卷发下来。 看着满殿的贵女面面相觑,身为考官之一的徐初时开口了: “奉陛下旨意,最后一场考核,由吾等亲自提问,择优者录女官一职。” 下头的黄玉容自打开场考试就觉得不对劲,如今这最后一场考核由原先的命题卷儿变成了如同殿试一般的,好不叫她心焦。 黄玉容也有想过是不是自个窃取试题一事被发现了,但是很快被她否决了。 若是真的被明武帝知晓,怕是她也进不了这咏絮宫。 如今看来,想必是上次敏和公主收拾了六位尚宫,导致女官职位多悬,今上准备以这种方式直接授官不成? 上头的谢明珠看着黄玉容,心里头冷笑: “等着,等会就有你好看的。” 别说这六尚,往后这皇宫,她黄玉容就别想再踏进来一步! 大梁的文人皆痛恨舞弊一流,今儿这事情要是捅出来了,这黄国公府就等着被戳脊梁骨吧! 第五十章 揭穿(上) 本按照规矩,理应由谢长熙先出题的,只是谢长熙头也不抬的回绝了: “诸位主考官先出便是,本殿与团团看着先。” 谢明珠也点了点头。 不过这殿中有四五十位考生,若是挨个儿叫上来问怕是不好,于是一众大臣商量后先请示了一下谢长熙。 谢长熙也觉得甚好,便同意了暂时歇一个时辰。 那群大臣决定他们七人一人出一题先,最后再由谢长熙与谢明珠进行终审。 这主意要是搁在旁的地方,定然有人会觉得这群大臣是不是老糊涂了,竟然将这种事交给两个小娃娃。 就算退一步来讲,谢长熙是太子无可厚非,可是谢明珠一个公主,还是五岁的娃娃,能懂什么? 可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并没有人觉得这个决定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 有意见的,还是去打听打听这位五岁的公主如何收拾六尚的罢。 那头谢明珠却是传了自己的手谕下去,让参加女官之试的考生都托人与府上带个话,说是明日才许出宫。 好在这咏絮宫一开始在修建的时候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故而一下子住进来四五十位贵女也是够的。 有人领命下去传了话,谢明珠又坐了一会深感无聊,于是朝上头的谢长熙道: “太子皇兄陪团团出去走走好不好?” 谢长熙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了下来,将接下来的事情托给徐初时,便带着谢明珠出去了。 在里头出题的徐初时闻言无奈,只得亲自出来查看。 本以为谢明珠打算让他待到下一场考试开始,没想到未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有金吾卫进来了。 为首的金吾卫朝徐初时行了一礼,道: “大人,卑职奉公主之命,前来镇考。” 看着十来个金吾卫站在自己面前,徐初时这才放心转去了后殿,继续与一干尚书讨论试题。 而前头的贵女们见得这些面无表情的金吾卫在殿内巡走,各自心下大惊。 历年的女官考核最多也就是六尚与皇后主持,今年莫说是题目变了,就连这出题的变成了一干子朝臣,还将往年的巡考嬷嬷换成了金吾卫。 要知道这金吾卫只听从明武帝的命令,更何况还是朝中大臣的嫡子——往年的巡考嬷嬷中还有几个好说话的,可如今换了这金吾卫,就 算是想求了人放水或者透露点消息都不成了。 毕竟这金吾卫的身份并不比她们低,怎么可能会看上她们那点子小恩小惠? 莫说是明武帝那边知道了会直接处置,单说这私下收取钱财,会被人嘲笑的。 故而这金吾卫一出场,好几个贵女都将怀里的荷包塞了回去,心下惴惴。 第一场比试中途是用了午膳的,故而等到这第三场比试结束之后,殿外的太阳已经渐渐淡了,并不如午时那般刺眼。 也顺带没了午时的那种闷热。 咏絮宫里头自然是备了许多冰块与解暑用的,只不过这人一多,加上这般严肃的情景,再怎么凉爽,也只觉得心头烦闷罢了。 如今一干贵女在殿内孤坐,有些习惯了这个时候沐浴的,早就坐不住了,只恨不得这女官之试速速了结,让自个回了房间痛痛快快的沐浴一番才是。 就这样等了半个时辰,期间有太监上前更换了冰块,殿内的气温又降下去几度。 日头西斜,透过窗外看去,周遭的景物都渐渐暗了下来。 好在尚食局一早得了谢明珠的手谕,这会子轮流送了膳食前来予众人食用。 清甜的绿豆粥,几样爽口的小菜,再搭上鲜嫩的切脍,便是一顿极美的晚膳。 那厢谢明珠拉了谢长熙出来,一路沿着柳叶池慢慢的走着。此刻正是阳光渐弱的时候,有傍晚的风经过池水吹来,让人倍感爽快。 谢长熙知道自己这个妹妹如今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这般重要的事情也能寻个借口出来,想来定要有事情问他了。 果不其然,一路上谢明珠只顾着与他说旁的,看起来并无什么事一样,只是一进来明珠宫,便遣退了所有人。 偌大的殿内,只剩下谢明珠与谢长熙兄妹二人。 “团团想知道什么?”谢长熙也不客气,直接就坐在了谢明珠的对面,拿起桌子上一颗葡萄,剥了皮就放入口中。 “果然还是皇兄了解团团。”谢明珠见谢长熙直接说了,也不拐弯,道: “皇兄在前朝,可知黄国公府情况?” “自然是知道一二。”谢长熙拿起搁在一旁的湿帕子擦了手,如数家珍: “黄国公府至今已经是三代,按照大梁‘爵不过三代’的规矩,若是黄国公府上再无出类拔萃的人物,怕是下一代就要降为侯府。” “故而这也是黄国公要将女儿送入衡山书院的道理。” 谢长熙自打上次知道黄国公府窃取试题之后,每每提到“黄国公”这三个字,就会十分的厌恶。 就连在朝中,能避则避,避不过也只好面子上过去几下。 因为他现在还是个太子,哪怕是明武帝,在黄国公府还没有出现大错之前,也不好轻易给人脸色看。 想到这里谢长熙就有点郁闷。 明明最讨厌的人就在自己面前,自己还得笑脸相迎——这亦是帝王家的难处之一。 谢明珠见对面的谢长熙明显一脸的不高兴,就知道他多不待见黄国公府。 便开了口宽慰: “皇兄安心。” “最早明日,黄国公府连宫门都别想进!” 听得谢明珠的话,谢长熙莫名的就信了。 不知怎的,谢长熙隐隐觉得从一开始的母后怀孕,再到最近的旱灾一事,都有自己这个皇妹的身影在其中? 说是凑巧,谢长熙一点也不信。 对面的谢明珠被自家皇兄的目光给打量的心里头有些发毛,索性以自己肚子饿了,朝外头传了晚膳进来。 谢长熙收回打量的目光,也顺嘴道: “团团说的及是,皇兄也饿了。” 兄妹两人用的晚膳自然是比咏絮宫的好上许多,除了切脍外,还有时令蔬果制成的糕点等物,摆了足足一张桌子,看着让人眼花缭乱。 谢明珠看了其中两样做的精致的糕点,指了道: “这一盘子予徐御史。” “这一盘子,予黄国公府上嫡女。” 这让谢长熙看得甚是不理解。 第五十一章 揭穿(中) 待宫人领了东西下去,谢长熙这才忍不住开口,一脸困惑: “团团不是不喜黄国公府吗?为何还要赐食予她?” 现在可是女官之试,这个关头下谢明珠赐食予黄玉容,无异于就是予外界一个重要的信息——黄玉容这个人入了敏和公主的眼。 这么一来,那些人精似的考官定然会迎合谢明珠的意思,录了黄玉容进六尚。 这个道理,谢长熙相信谢明珠是明白的。 “皇兄应该知道,让一个人摔得越重之前,一定要将她捧的高高的。” “这样一来,这人也就会摔得越疼。” 谢明珠夹了一筷子爽口的脆笋,慢慢说道。 “团团赐东西予黄国公府那位,自然是让众人知道团团捧她。” “只是,这人啊,都是有嫉妒心的。” “到时候这事情一旦揭发出来,可就精彩了。” “团团知晓大梁世家贵女将清誉看得十分重要,皇兄您试想一下,这黄玉容一朝被揭发,被人指指点点,生性高傲的她,又会如何自处?” 谢长熙抚掌而笑:“若换了本殿,恨不得一头撞死个干净。” “还能保身后家族的一点名声。” “毕竟这世道总是对死人有百般原谅的。” “皇兄此话差矣。”谢明珠放下筷子,用勺子搅拌着青花白瓷碗中的绿豆粥,喝了一口下肚,方才继续道: “譬如桀纣,死后不依旧被人万世唾骂?” “可见这宽恕,也是要看宽恕谁的。” 随着谢明珠的话音落下,满殿里只剩下谢明珠手里的白瓷勺碰碗边的声音。 谢长熙看着一脸认真喝粥的谢明珠,目光里带着不解。 他不是不明白谢明珠的话。 而是觉得,他真的看不透他的皇妹了。 明明很小很普通的一件赐食,她都能往大的方向去弄。 这等智谋心机,一度让谢长熙觉得十分庆幸。 幸好,他不是她的敌人。 接下来兄妹俩再无话,只余烛花“噼啪”爆开的声音。 满殿里安静极了,一如这外头沉沉的夜幕。 —— 咏絮宫。 谢明珠宫里的人送东西前来的时候,众人都用到 一半的晚膳。 徐初时得到明珠宫的赐食并不让众人觉得奇怪,毕竟谁都知道徐初时与公主的关系十分要好。 只是这黄玉容,就让人看不懂了。 一来嘛,这黄国公府与公主无亲无故,二来这上次黄国公府嫡女落水一事,可是敏和公主亲自处理的。 那个时候就有人料定黄玉容得罪了敏和公主,下面的女官考试怕是无法通过了。可如今这位敏和公主反倒是派人赐了食前来,明显就是看中的意思…… 众人心里头各自打着小算盘。 那头黄玉容目送了明珠宫的人出去后,这才继续用膳。 只是,这方才还清甜适口的绿豆粥,竟是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黄玉容略略用了几口之后便将绿豆粥搁置在一旁,拿起了筷子,夹了一块糕点入口。 谢明珠赐予黄玉容的正是前几日她命尚食局采用清晨时尚浸在雾气里的嫩荷叶,给捣碎合了面,加上蜜糖制作而成的。据说入口松软,清甜无比,很受明武帝的喜爱。 这荷叶糕确实非常好吃,尚食局的人制作的时候也考虑到了食用的问题——这荷叶糕制成小小的荷叶状,刚刚好一口一个,也不掉渣,正适合待客或者平日食用。 这一盘子荷叶糕有六块,被垒成宝塔状,样子十分精巧。 黄玉容只用了两块就搁下了筷子,一旁的侍女问起来便道自己饱了。 这里头坐着的都是有身份的世家贵女,纵然黄玉容的身份在她们所有人之上,可她亦是不敢摆架子的。 不为什么,就为这女官之试。 若是放在平常,黄玉容岂能容忍几名贵女在她背后窃窃私语议论她的是非? 于是索性清咳一声,用帕子遮住了口,道: “背后妄议他人是非,两位妹妹可小心被人斥为乱嚼舌根。” “到时候若是丢了这女官资格别怨旁人。” 在她背后说话的乃是两位侍郎家的嫡女,一位刑部侍郎家的,一位兵部侍郎家的。 那兵部侍郎家的嫡女闻言,竟也呛了回去: “黄国公府的这姐姐既然已经知道结果了,还怕咱们这些不曾入流的?” “还是说,黄家姐姐心虚了?” “是呢。”刑部侍郎的家的那位嫡女也接了话道: “我爹常常告诫我 说,若是一个人光明磊落,那些流言蜚语便都不会放在心上。” “黄国公府的这位姐姐可是觉得我们姐妹说的话正中了?” 这两位侍郎家的嫡女逼得黄玉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来定然是心虚的。 只见这黄玉容道: “两位妹妹说什么笑话,我黄国公府清贵世家,何来那种不入眼的事儿?这岂不是污了我黄国公府上的名声?” “还是说,两位妹妹见得姐姐我得了敏和公主青眼,心生妒忌?故而口出妄言,污蔑姐姐我?” 黄玉容的声音不大,却刚刚好让其他的贵女都听了个正着。 对面的两位嫡女自知自己争论不过,如今又被黄玉容扣了个妒忌的名头——这个名头要是一出来,别说是进六尚,连带着她们府上的名声也会被坏了的。 好狠黄玉容!竟是要连她们府上一同算计进去! 正当两人不知该如何收场时,谢明珠的声音突然响起: “黄国公服的嫡女好教养。”谢明珠着重了后面三个字的语气:“不过是几句闲话罢了,贤德宽容这几个字,黄国公府竟也没有教过你?” 黄玉容一脸慌张的随着一众贵女跪下,口内道: “万望公主恕罪才是!臣女方才气在头上……” 谢长熙先一步坐在了主位上,看着谢明珠接下来的动作,一言不发。 谢明珠看着上辈子不可一世的黄贵妃如今低声下气的与自己赔罪,心里头涌起淡淡的报复感。 只是这接下来,才是好戏。 只见谢明珠拿出来了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迹,道: “可看看?” 直觉告诉黄玉容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她还是抬起头来看了。 只一眼,黄玉容瞬间惨白了脸色! 怎么会!她放在闺房里头的东西怎么会在敏和公主手上! 第五十二章 揭穿(下) 谢明珠站在黄玉容面前,悠然一笑: “可知方才本公主为何要你们与府上人说说今晚要留在咏絮宫吗?” 满殿的贵女都没有出声,而在上头看着这副情景的一众官员,却是突然明白过来。 嘶~敢情这位敏和公主还请了旨意,动用了暗卫? 那些大臣所料不错,谢明珠的确是用了明武帝的暗卫。 明武帝的暗卫跟着黄玉容的侍女,一路跟踪到黄玉容的院子里头,顺利的将黄玉容藏在闺房中的试题给取了出来,再交给了谢明珠。 黄玉容不是傻子,仔细想想,便晓得自个儿入了套! 什么试题突然变更,分明就是宫里头早就知道了她窃取试题一事!故而特意设个套儿与她钻呢! 殿中的那些人哪个不是人精,除了一开始就知晓此事的谢长熙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 更有脾气暴的贵女,脱口而出便是几句骂人的话: “我呸!什么黄国公府的嫡女!” “跟那些舞弊的玩意有什么区别!” 一时间殿内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那些话灌入黄玉容的耳朵里,后者觉得犹如芒刺在背,脸色青白交加。 “安静。”谢明珠见得气氛差不多了,便开口示意众人安静下来后,才继续对跪在地上的黄玉容道: “你也别好奇本公主怎么知道你窃取了试题一事的,因为本公主不会告诉你。” 随即,谢明珠命人取走黄玉容手里的东西,传了两名嬷嬷道: “带下去好生看守,明儿个与其他贵女一同回去便是。” “是。” 那两名嬷嬷的手劲十分大,再加上黄玉容又做了如此丢尽脸面的事情,两人下手更没有好的。 将瘫如一滩烂泥的黄玉容给拖了下去,谢明珠示意考核继续。 接下来的考核因为没有黄玉容这个碍眼的存在,谢明珠倒是兴致勃勃的取了方才交上来的绘图。 瞧了半晌也无甚新意,谢明珠只得让人好生收起来。 最后一场考核足足有一个时辰才结束,见得金吾卫收好卷子,身为太子的谢长熙开口了: “这卷子今晚出结果,明日,本殿会与团团在此宣布结果。” “是,臣女等领命。” 等那些贵女都离开后,谢明 珠道: “威宁候府的嫡女,教养甚佳。” “微臣等明白。” 言罢,谢明珠这才拉着谢长熙,嚷嚷着困了要回宫。 谢长熙无奈,只得带着人先回了明珠宫。 本打算返回东宫的,哪里知道凤雎宫里头来了人,早早的就守在来明珠宫外头。 那人见了礼,道: “皇后娘娘说太子殿下监考辛劳,如今天色又晚,实在不适合出宫。” “故特意下了凤谕,请太子殿下今晚歇在凤雎宫才是,娘娘也想与太子殿下说会儿话。” “既如此,本殿去就是了。” 于是兄妹二人互相告别,谢明珠看着抬了谢长熙的轿子,消失在尽头,这才转身回了明珠宫。 一夜好眠。 翌日又是个极好的一天。咏絮宫外,上午的阳光散乱一地,偶尔有几只飞鸟掠过琉璃瓦的上空,不带一丝痕迹。 “见过太子殿下、敏和公主。” “免。”谢长熙说罢,与谢明珠先后落了座。 一干官员都分做在左右两侧,徐初时却是坐在了谢长熙的左手下方处。 谢长熙看了几眼结果,又将单子予了谢明珠。 谢明珠接过来看了一眼,上头写了二十四位入选贵女的名字以及安排的去处。谢明珠往下看了几个,只见这威宁候府的嫡女被指派到了尚服局。 谢明珠踌躇了一会,开口道: “威宁候府上的小姐请出来一见。” 话音刚落,自左边第二排第五个位置上,站起来一位身量颇高,面容清秀的女子,朝谢明珠行礼: “臣女见过敏和公主,公主万安。” 礼数,姿态,动作都让人看起来十分舒服,谢明珠又道: “平日里都喜欢些什么?” “……回公主的话,诗书女工。” 谢明珠见她语气迟滞,便知这话不实,却也没有戳穿,而是直接道: “父皇上次说予本公主寻了伴读的,如今想来倒是不必麻烦父皇了,这儿就有个现成的。” 谢明珠的这几句话一出口,摆明儿就是要戚烟做她的伴读。 公主伴读,可是比女官都要来的尊贵几分。 何况还是敏和公主身边的。 跪在地上的戚烟先是一愣,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等她自个回了神,便是叩头道: “谢敏和公主恩典!” “嗯。”谢明珠满意的点点头,脸上带着笑: “来,站本公主身边。” “今儿你在侯府的东西都收拾了入宫就是,明珠宫里头的空房间多了去了,你且自个儿挑一挑,回头本公主再予你安排几名宫女照顾你就是。” 戚烟没想到谢明珠会直接让她住进明珠宫,一脸喜色: “臣女谢敏和公主恩典!” “嗯。” 女官之试的结果公布之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那些入选的贵女自然是要回家报喜,等待三天之后的入宫。 至于那些没有入选的贵女,则可以再次参加下一次的女官考核。 处理完咏絮宫的事情,谢明珠与谢长熙分别回了自己的宫里头。 让明珠宫的宫女太监都见过了戚烟之后,谢明珠又亲亲热热的拉着人说着话。 正说着,明武帝到了。 咏絮宫那里的事情自然有暗卫汇报给他,故而当他来到明珠宫的时候,正见得自个的闺女与她亲自选的伴读说话玩儿,模样十分亲热。 也难怪会立刻叫人入了明珠宫。 戚烟听闻明武帝到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后者说了句免。戚烟便在谢恩之后,低着头,站在了谢明珠的身后。 谢明珠察觉到戚烟拘谨,便是笑到: “父皇突然来明珠宫作甚,好端端的唬了团团身边的伴读,若是给吓跑了,团团可不依的。” 明武帝爽朗一笑:“你这小丫头,父皇何曾唬过?” 父女俩殿内说着话没一会儿,安如一脸严肃的走了进来。 “奴婢见过皇上,见过敏和公主。” 谢明珠甚少见安如如此严肃,便开口询问: “可是出了何事?” 安如也不拐弯抹角,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公主方才叫戚姑娘身边的侍女并几个咱们宫里的小太监一同去威宁候府取东西,没想到这威宁候府好生大的脾气,竟将人部打了出来!” “他们一早就说了是明珠宫的人,前来取戚小姐的东西,没想到这威宁候府的老夫人十分脾气大,竟说、竟说什么……” “你说就是。”谢明珠见安如吞吞吐吐,便知不是什么好话。 安如思虑一下,才道: “竟说‘都是骗子!骗人钱财的!’” 这话一听,明武帝的脸色一沉,谢明珠明显就怒了: “好大胆子!” 第五十三章 威宁候府 谢明珠知道威宁候府的老太太是个目不识丁的乡野妇人,没想到居然到了这种程度! 谢明珠正欲想出个法子来,那头明武帝却是沉声开了口: “顾喜,命金吾卫随同团团宫里的人去威宁候府。” “另外再传朕的旨意,明日开始,威宁候还是管好自己的家事再来上朝罢。” 顾喜听着明武帝的语气便知是动了怒,便道: “陛下放心,奴才这就去办。” 这顾喜出了明珠宫,身后的顾有福一脸毕恭毕敬的凑了上来道: “儿子瞧干爹脸色不好看,可是怎么了?” 顾喜环顾四下,见得一干宫女太监都离得远远的,这才压低了声音道: “有人啊,不识好歹,连明珠宫的也敢得罪。” “我这就去传旨,你小心点伺候陛下。” “唉,儿子晓得,干爹慢走。” “嗯。” 顾喜打了拂尘,叫上一名腿脚利索的小太监去传金吾卫。 —— 威宁候府。 威宁侯府距离静安国公府着实远了些,规模自然是小了些,唯有那府上牌匾中,那四个气势磅礴的“威宁候府”字,乃是太宗皇帝赐下的。 原是因为威宁候府的第一代威宁候救过太宗皇帝的命,故而太宗皇帝亲赐此书,并留下圣旨一道,免了威宁候府那“爵不过三代”的规矩。 故而这威宁候府才有了今日。 而到了现在这一代威宁候,因为其生性是个愚孝的,加上这威宁候府的老太太原先救过威宁候府的老爷子,故而这老太太也是仗了这一点在威宁候府作威作福。 原先这威宁候府老太爷对老太太还有感情的,可是这老太太成天乱折腾,闹得威宁候府鸡飞狗跳。 老太爷在的时候还有人能够治得住这老太太,可是自打十年前这老爷子驾鹤西去之后,这府上下竟没有一个能治得住这老太太的。 后来这老太太越发肆无忌惮,还插手管起了自己儿子房里的事情——这老太太就这么一个儿子,自然是打小给他灌输唯母命是从的规矩。 本来这现在的威宁候刚刚承袭爵位那会子,还尚未娶妻,这老太太就要把自己的娘家侄女塞给儿子,美名其曰亲上加亲。 可是这个时候,想来唯母命是从的威宁候 一反常态,不管老太太如何闹腾,硬是娶了戚烟的生母、当朝赵阁老的唯一孙女,赵倾。 那会子赵阁老就这么一个孙女,儿子媳妇都相继去世了,故而等赵倾生下戚烟这么个嫡亲的重孙女儿之后,也跟着去了。 再后来没几年,威宁候府上报宗人府,称原配夫人染病逝世。 本来这老太太见得赵倾这么一个碍眼的没了,又要急哄哄的将娘家侄女抬过去做续弦——为着这事儿,在当时的上层圈子里都是个笑料。 有哪家公侯府上,前脚原配夫人死了,这后脚当母亲的就要给儿子塞续弦的? 还是在原配头七没过的那天晚上,这老太太好狠的心,将自己儿子灌醉,然后让娘家侄女进了人的房。 这事情自然是瞒不过的,闹得满城风雨。当时明武帝还下了旨意斥责,若非看在太宗皇帝的面上,怕是早就要削了这威宁候府的爵位。 明武帝当时纵然不能收拾威宁候府,但是收拾一个老太太还是绰绰有余的。 因而明武帝下了旨意,禁了戚老太太参与宫内饮宴,而那位娘家的侄女,也被明武帝以不检点的名头给赐了威宁候当个侍妾,再不许进一步。 原本明武帝想要直接把人沉了塘的,但是转念一想:这老太太处心积虑要把人塞过去当个续弦,倒不如让她一辈子做个侍妾好了。 因而明武帝的这道旨意,这戚老太太算是让天下人看了笑话。 这也是为什么上次赏莲宴,戚府只有戚烟一个人来了的缘故。 徐宁娘幼时曾得赵阁老指导一二,故而对于戚烟这个孤女,亦是照拂一二。 许是这府上老太太太过强势的缘故,戚烟每每见了帝后或是旁的生人,都是一副怯弱的模样。 此时,威宁候府里头又是乱成了一锅粥。 那戚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姓姜,府上人畏惧老太太的权势,私下里还是会唤一句姜夫人。 因着那一夜这姜夫人身怀有孕,随即便生了一名男孩下来。这戚老太太自然是疼的跟什么似的,简直就是要星星还给月亮的那种。 这姜夫人也知道自己要坐上这正室夫人的位置是不可能了,故而这几年总怂恿老太太让威宁候立她的儿子珍哥儿为世子才是。 这威宁候虽然愚孝,但是规矩还是知晓,故而也是没有同意的。 按照大梁立嫡不立庶的规矩,这威宁候 府若是想要个世子承袭爵位,就得明媒正娶位续弦才是。 这戚老太太也是知道这个规矩,亦是想要取个折中的法子——寻一位好拿捏的贵女入门,然后将珍哥儿认了,这么一来,这侯府爵位还不是她们手里的? 眼下这戚烟据说是得了敏和公主的青眼,这让向来拿捏戚烟拿捏惯了的戚老太太自然是不允许的。 故而这戚老太太也不会让府上家丁把宫里的人给打了出去。 按照这戚老太太的意思,这敏和公主不过是小打小闹着玩儿,伴读这种事情,怎么说也得明武帝的旨意下来才是。 所以,这戚老太太一意孤行的以为,这戚烟定然是要逃离侯府,不然怎么入个宫,连东西都要收拾走了? 呵,简直就是做梦。 前几日她可是给戚烟看了一门好亲事,就等着戚烟女官之试落选然后乖乖回来嫁人。 要知道那家子出了五万两白银做聘礼,戚烟一过去就是正头夫人,岂会有不同意的道理? 因而这戚老太太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头,等着戚烟老老实实的回来请罪。 说不准她老婆子心情好还会饶她一命。 正想着美事的戚老太太一时间入了神,直到院子外头有婆子一脸慌慌张张闯了进来回话: “老夫人!老夫人不好了!” “皇上身边的顾公公带了金吾卫过来了!” 这话惊得戚老太太猛的一回神,一脸的不可置信: “你说什么!” 第五十四章 惩处(一) “是的呢,眼下侯爷已经去了正堂。” 那戚老太太先是一愣,随即厉声道: “可是戚烟那个贱丫头惹了事儿?” “我就说嘛,一个没有生母照拂的丫头,怎么可能会被敏和公主看上。” “这下子好了,惹怒了圣颜……”那老太太自顾自的说了下去,完没有意识到这事情是冲自己来的。 至于那位传话的婆子则是知道实情的,只是碍于戚老太太的威势,不敢言说罢了。 前头,顾喜这茶喝了半盏,却还没有见得戚老夫人出来,心里头不由得冷哼一声。 “咯噔”一声,顾喜放下茶杯,皮笑肉不笑道: “想来是咱家来的不是时候,这老太太看样子近来是病了。” 一旁的戚侯爷赔着笑,一边心里头纳闷母亲怎么还没有来,道: “想来是天气闷热的缘故,还请公公担待一二,本侯这就去请。” 说着,那戚侯爷就要起身,却被顾喜叫住: “且慢。” 不等那戚侯爷开口,顾喜继续道: “威宁候府好歹是簪缨世家,咱家既然来了,就没有不去看的道理。” 顾喜一句“簪缨世家”听得那威宁候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会陪笑: “公公谬赞,谬赞。” 顾喜嘿嘿一乐,拿起桌子上的拂尘,站起来道: “既然侯府老太太病了,咱家去看看才是,想来侯爷不会怪罪的吧。” 威宁候一边用袖口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一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劳公公,公公请。” 顾喜推辞道:“侯爷说笑了,侯爷您先请,咱家跟着就是。” 戚侯爷哪里敢让顾喜跟着,一路上两人看起来并排走,实际上戚侯爷落后顾喜几步。 一路上弯弯绕绕,很快就到了一座大的院落外头。 那戚侯爷正欲叫人,却被顾喜一脸笑眯眯的阻止了: “侯爷这是作甚?” “老太太既然病了,那便是不能起身的。” “咱家也不能不近人情是不?所以啊,侯爷还是让府上人安静些,咱们啊,静悄悄的走进去就是。” 说罢,不等戚侯爷想好说辞,那顾喜就说了: “还请侯爷带路。” 戚侯爷没法,只得硬着头皮在前头带路。 这院子里的下人哪个没受过老太太的气,如今见得天家来了人,竟是没有一个偷偷进去传话的。 都一个个的等着看好戏。 故而等到顾喜走到了正堂外头,竟是听见老太太一声怒骂: “快去请侯爷!把戚烟那个贱丫头带回来!” 两句话,正好落进了顾喜的耳朵里。 顾喜冷笑:“侯爷方才还说老太太病了。” “依咱家看来,这确实是病了,犯了失心疯罢。” 里头的戚老太太正在气头上,冷不防听见外头有人称她失心疯,便是骂骂咧咧的出来了。 一出来,这戚老太太看见顾喜,立刻就噤了声。 她可没有忘记,当年就是这个人传明武帝的旨意,禁了她入宫饮宴的资格。 看见面色惨白的老太太,顾喜指了身后的几名金吾卫道: “还请几位大人跟着戚小姐身边的人,将她的东西搬进宫才是。” “还有阻拦的,就地打杀了!” “敢阻了陛下与敏和公主的话,打死都是轻的!” 几名金吾卫点点头,随后便跟着一块儿来的戚烟的贴身侍女往戚烟的闺房去了。 顾喜说着这话的时候,戚侯爷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片:他哪里不晓得这顾喜是奉了旨意前来的,之前老太太打走敏和公主身边的人这件事,看样子宫里头是怒了。 不然这顾喜也不会擅自在一个侯府上,说着这“打死”一词。 顾喜身后还跟着几名金吾卫,那戚老太太站在他的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戚老夫人,咱家看在太宗皇帝的面上尊称你一句,可是您老这也是越老越糊涂了,连带着明珠宫都敢骂了进去,你说皇上能忍吗?咱家能忍吗?” 那顾侯爷这个时候充分发挥了他愚孝的本质,忙道: “家慈年纪渐渐大了,许是说话上确实——”不等他说完,外头又传来一句娇软的女声: “侯爷!侯爷!侯爷您让妾身进去啊!” 拦住姜氏的便是几名把守在外头的金吾卫,这姜夫人也随了她姑妈戚老太太的糊涂劲,愣是没有认出来这是宫里头来的人。 不仅如此,这姜夫人连骂人的话 都用上了。 简直就是不堪入耳。 “侯爷府上好生热闹,想本来咱家想着侯爷会无趣的,没想到是咱家多虑了。” 顾喜这几句讽刺的话出口,戚侯含糊的应了几句。 这时有粗使婆子上去好心劝一劝这姜夫人,没想到竟是挨了一个响亮的巴掌。 “本夫人想要进去!你一个下作婆子有什么资格说本夫人!” 顾喜听着这巴掌声,再听了那姜氏的自称,不由得笑道: “侯爷贵人多忘事,当年圣上的旨意还是咱家过来传的,侯爷可要咱家与你再念念?” “不敢不敢。”戚侯拱手陪笑。 “哼。”顾喜冷笑着哼了一句,那笑容未达眼底,落在戚侯的眼里,竟是叫他后背惊起了一层冷汗。 这里头正闹腾着,而先前去取戚烟东西的金吾卫回来了。 顾喜只看见金吾卫拿了两个包袱,也不多说,道: “既然事情办完了,咱家就告辞。” 言罢,行了一礼,带着人离开了戚侯府上。 直到下人来报顾喜离开之后,戚侯就跟没了骨头一样,瘫坐在地上,嘴里念念有词: “完了,完了啊!” …… 顾喜送了东西过来的时候,明武帝还在明珠宫教谢明珠下棋。 父女两人因为一步棋挣得脸红脖子粗,这个时候听得外头人传话,明武帝只得放下棋谱道: “叫。” 与此同时,亦有人去喊了戚烟前来。 顾喜将自己在戚侯府里头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明武帝想也不想道: “说起来这戚老太太似乎有诰命在身?” 顾喜点了点头:“回陛下的话,正是呢,乃是三品的淑人。” “如此蛮不讲理,也担不得这个淑人名头。” 明武帝的言外之意,就是撤了戚老太太的诰命。 顾喜应了句是,接着又听得明武帝道: “那个姜氏予团团处置才是。” 这让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切的谢明珠一怔。 一副完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 第五十五章 惩处(二) 谢明珠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为何明武帝要将处置姜氏的事情予她自个处理,可当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旁低着头的戚烟身上,谢明珠倒是明白了。 原是明武帝要做个人情。 虽然说戚烟这个伴读是她自己选的,明武帝不会说什么。但是这威宁候府里头的糟心事儿谢明珠也是知道的——上次的赏莲宴后,她还特意找人打听了威宁候府的现状,想来这事情也入了明武帝的耳朵里头了,不然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将处置的事情交给她。 想明白了之后,谢明珠略略一个思索,朝明武帝行了一礼道: “回父皇的话,团团想了一下,这姜氏既然敢违抗了父皇的旨意,不若按照抗旨之罪处理——”谢明珠说到此处,又拉长了几分语气: “可是这样一来,就算团团以抗旨之罪处理了姜氏,外头的大臣们虽然不会在此事上做文章,但八成会觉得团团小小年纪心狠手辣。” “且母后如今身怀有孕,见血的事情还是少一些为妙。” “故而,团团觉得,既然这姜氏这么喜欢以夫人自称,那就把人圈禁在一处偏僻地儿,每日只供给下人的份例就是。” 谢明珠这种惩处不至于要了姜氏的命,且旁人看起来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算不上惩处。只是这高门大院的,哪一个不是人精? 若是稍微细细琢磨下来,便知谢明珠直接捏了人的短处,让人比死还难过。 这姜氏既然以夫人自称,且在府上所用之物哪一样不是逾了制度的? 可见其是个极其要面子且贪慕虚荣的人。 这下子被谢明珠直接给贬成了下人一样的待遇——虽没有夺了她侍妾的位分,却让人过的比下人还不如。 可想而知这姜夫人接下来的日子会有多难过。 明武帝听完谢明珠的话,露出几分满意的神色,便示意顾喜去威宁候府传旨。 见得顾喜走了,明武帝瞧瞧天色,亦是到了快要用午膳的时候,便道: “父皇去陪你母后了。” “是,儿臣恭送父皇。” 等明武帝离开,谢明珠这才在安如的搀扶下起了身。 冷不防的,谢明珠的裙摆处又被一个东西压住了。 方才明武帝在的时候,这雪团子愣是不肯出来,像是见了什么凶神恶煞之人一样。如今明武帝前脚刚走,后脚这小家伙就迈 了四只小短腿跑了进来。 “我可以叫你阿烟吗?”谢明珠忽然问了一句。 戚烟一脸诚惶诚恐:“自然可以,公主想要怎么唤奴婢都行。” “嗳。”谢明珠一脸认真的道:“既然是本公主的伴读,好歹也是有身份的嫡女,再不济如何能以奴婢自称?” “是,微臣明白。”戚烟很快就反应过来,便以一句微臣自称。 “说起来太子皇兄他们都没有什么空来明珠宫的,如今你来了,日后便一桌用膳就是。” “也省的每次本公主用膳的时候,没人说话儿。” “本公主身边的人啊,安如都是个木头,也是无趣。” “谢敏和公主恩典,还请敏和公主不嫌弃微臣粗笨愚钝才是。” 谢明珠示意安如扶起戚烟,又道: “今天来的匆忙,用过午膳之后,你自个在明珠宫选间喜欢的住了,回头本公主自然是命了六尚的尚服局尚食局等人前来按照你的喜好安排你的起居。” “若是宫里头有宫女太监看轻你了给你不好的了,只管告诉本公主。” “你要记着,你是本公主身边的人。” “给你脸色看就是给本公主脸色看,明白吗?” 戚烟再度跪下,重重叩头: “谢敏和公主恩典,微臣定当尽心服侍!” “若有二心!必不得好死!” “行了行了快起来,一会儿就传膳。”谢明珠说着,又让安如抱了小团子予戚烟面前: “来抱抱?” 戚烟小心翼翼的接过。 本以为这团子不愿,没想到竟是很安静乖巧的待在了戚烟的怀里。 “看来这小家伙挺喜欢你。”谢明珠说罢,外头就有宫女前来回话: “回公主的话,尚食局的人送了午膳来了。” “来的真及时。” 这厢明珠宫里头用着午膳,好不惬意,只是这威宁候府里头,这戚老太太气的连着打翻了两桌子的菜肴了。 直接把威宁候气的回了自个的院子,另让人送了顿午膳。 威宁候在院子里头用了还没有小半碗饭,那头又来人传话,说老太太这次不仅打翻了菜,还把送菜的人给骂了出去,眼下厨房管事的正在外头求见,让威宁候给拿个主意。 威宁候听完这事,直接摔了筷子,在屋子里头气的走了好几圈,才道: “既然老太太不想吃那就不吃!” “等她想吃了自然会命人传话。” 里头服侍威宁候的一个亲随出来传了这话,那厨房管事的只得叩头离开。 这都什么事哦。 如今这整个威宁候府上下都晓得这戚老太太被夺了三品的诰命,暗地里看笑话的不少,如今这老太太还作妖撒泼,倒是苦了这厨房的人——不管咋样,得一日三餐的管着,若是给活生生饿死了,也是说不过去的。 好歹人还是威宁候的生母。 相比之下,被顾喜命了金吾卫拖走,给关在了侯府最西边最冷僻破败的一座院落里头的姜氏,倒是没有那么好命了。 这府上下人所用不过是少许肉食、青菜,馒头或者米饭这种,哪里及得上之前姜氏所用的山珍海味? 而且这顾喜还为了防止有人送食儿予姜氏,临走之前还给人过了秤,言说若是重了多少多少,这府上都得被治个忤逆的罪名。 顾喜这话没有错,若是有人偷偷摸摸的予姜氏送吃食,不就等于谢明珠这话成了空的了?且这姜氏一向用惯了山珍海味的,突然换成馒头青菜,能吃的下去才奇怪。 因而这人消瘦下去,也是正常的。 且顾喜这话放这儿之后,本来念着姑侄情分的老太太,不得已歇了这份送吃的心思。 孰重孰轻,这戚老太太自然清楚的。 毕竟她还没有糊涂到那种地步。 这样一来,这姜氏的日子倒是越发难过。 而且更让她崩溃的在后头。 原来这明武帝下了旨意,要予这威宁候一位正妻。 也就是续弦。 第五十六章 往事 明武帝这旨意一下,满朝文武都傻了眼。 更有家中有适婚女儿的大臣,都给吓得要予自个儿的女儿寻别的亲事,生怕明武帝将自个的女儿送过去。 威宁候府什么地儿?比火坑还要可怕的地儿! 就凭那戚老太太把侄女在原配头七还没有过的那日,送进儿子房里头的那桩子事情,就让人避而不及。 如今明武帝要赐了正妻下去,朝中没有哪个大臣愿意将自己的女儿送出去的。 换句话来说,就算是有庶出的女儿,亦是不愿意的。 如果说这威宁候府有权有势,或许会有那么几个想要拣了高枝的大臣会送人过去。可是这威宁候府只顶了个侯府的名头而已,且那老太太又被明武帝夺了诰命,如今看来,只剩一空壳子了。 整整三日,明武帝收到暗卫呈上来的密报,一时间哭笑不得。 原来这城中的媒婆突然忙了起来,成日里的去各大官员家里头说亲,更有甚者,一天之内就定了礼,已经在急急忙忙的操办嫁妆准备大婚事宜了。 “都是心知肚明的。”明武帝放下密奏,在御书房里头背着手走了一圈后方才停下来: “既然暂时寻不到,那便不寻。” “但这继夫人得经过团团点头。” 明武帝这头话一出,在自个儿宫里头琢磨棋谱的谢明珠就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安如送走传话的小太监,回来的时候谢明珠已经回过神了。 捡起白玉棋盘上的棋子,一颗颗放回棋盒里,谢明珠头也不抬的与坐在自己对面的戚烟讲话: “阿烟,想来父皇的意思,并不是要本公主看。” “而是你。” 戚烟先是一怔,显然没有想到这事情的缘由在她身上。 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谢明珠提点她道: “你以为父皇会平白无故的突然要予府上一名继夫人做甚?” 说这话的时候,谢明珠站起了身,舒缓一下肩膀,戚烟也立马跟着站了起来,低着头站在谢明珠身后,回话: “微臣确实不知。” “其实威宁候的那档子事情,瞒不过暗卫,父皇若是有心查探,别说是最近的事儿,就算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也能给你翻出来。” 谢明珠着重压了压“十几年前”这个词,果不其然,戚烟原 本有神的双目,瞬间就失了神采,显然是想起来了以前的事儿。 “噗通”一声,戚烟重重的跪了下来。 谢明珠示意左右退下之后,方才命人起身: “本公主知道你要讲什么。” “赵阁老就这么一点血脉了,自然要好好保护起来的。” “起码在你没有自保能力之前,那些往事,你不要去查,你也不能查,明白吗?” “微臣省得。” 听着戚烟这语气,谢明珠知道她心有不甘,显然是隐忍了许久。 见得戚烟情绪要失控,谢明珠喊来宫人并吩咐道: “好生送戚女官回去休息。” 两名宫女不明就里,但也知道这事情不是她们能够好奇的,于是按照谢明珠等我吩咐,扶了失魂落魄的戚烟下去。 见得戚烟离开,谢明珠这才喊了安如,送她回内殿休息。 内殿里头只有主仆两人,谢明珠被安如扶着坐在了榻上,腰后又给塞了个软枕,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明珠拿起搁置在一旁的绣了鱼戏莲叶的白玉团扇,自个儿慢慢的扇着: “我知道你想问阿烟为何会如此。”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 谢明珠说完,便慢慢的摇着扇子,不发一言,一副想要闭目养神的模样。 安如只得屈膝行礼告退。 待的安如打了帘子下去,原本闭了双眼的谢明珠却是缓缓的睁开了眼。 戚烟。 若是真的如旁人说的那样胆怯无能,又是如何能够通过这女官考试的。 谢明珠提拔戚烟不是心血来潮,而且戚烟本就是一颗金子,埋在沙里的金子。 只是这戚烟打小没了娘,爹又是那样愚孝的人,就算有皇后照拂一二,怕是也有疏落之处。 在这种情况下,戚烟若是锋芒毕露大展才华,很有可能会被侯府的那两人给吞的连渣都不剩。 试想这威宁候府连原配夫人都能病逝,对外宣称嫡女过度思念亡母而逝世的这种理由,威宁候府可是玩的极好。 故而,装作平庸,才是戚烟活下来的最好的办法。 而唯有活下来,才有复仇的希望。 这句话,不仅是戚烟的写照,更是她谢明珠的写照。 “ 这人啊,唯有活下来,万事,才有希望。” 谢明珠喃喃自语,冷不防外头传来宫女的声音: “回敏和公主的话,二皇子求见。” 二皇兄?他这个时候过来做什么? 谢明珠心下疑惑,但是这天气又如此的炎热,让人在外头待着也不好,故而很快,这谢端就走了进来。 身后还跟着个比较瘦弱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手里头拎了个食盒,低着头给谢明珠请安。 “免。”谢明珠说着,外头早有宫女上来引了谢端入座,上的瓜果都是谢端喜欢的。 “这大热天的,二皇兄突然跑过来,可是要予团团好吃的?” 谢端匆忙吞下口中的葡萄,带着笑道: “正是呢,原是宫里头新做了薄荷凉糕,特地带过来予团团。” 谢端说着这话的时候,那小太监将食盒交给跟着一块儿进殿的安如手里头。安如捧过食盒,放在了谢明珠右手旁的桌子上,打了开来。 只见一青色瓷盘里头整整齐齐的码了十块切成方块形的糕点,颜色就像是雨后润过的草木一般清新,气味清凉。 安如捧了筷子予谢明珠,后者夹了一块子入口。 “果真好吃,谢谢二皇兄!”谢明珠说着,又示意谢端吃一块。 谢端哪里会拒绝谢明珠的意思,也不客气,接过一旁宫女递过来的筷子,也夹了一块入口。 两人都用了这薄荷凉糕,谢明珠想着戚烟还没有用,便让人上来装了两块送过去。 正想着问谢端这东西如何做成的,谢明珠突然觉得肚子里头一阵绞痛,眼前阵阵发黑。 谢明珠最后的意识,便是宫女太监惊慌失措的声音。 第五十七章 下毒 明珠宫这头一出事,凤雎宫那头就晓得了消息。 正在养胎的徐宁娘顾不上四个多月的身子,突然一下子就站了起来,一旁的郑嬷嬷并几名大宫女吓坏了,慌忙上前给扶住要往外走的皇后娘娘。哪里晓得还未及殿门,就被明武帝拦住了。 “临郎,我要见团团,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徐宁娘一看见明武帝就像是抓到了主心骨一样,脸上两行清泪就流了下来,打湿了衣领子: “临郎,临郎你不要拦我。”徐宁娘挣扎着要从明武帝的怀里挣脱开来,哪里晓得后者的力气非常大,愣是叫她没有挣脱开来。 明武帝脸色肃穆,双手突然一个用力,把人打横牢牢抱起,往内寝而去。 顾喜使了个眼色给郑嬷嬷,后者心领神会,随即就招呼了满殿的宫女太监退了出去。 带好殿门,一行人又退的远远的。 内殿里,明武帝将徐宁娘摁着坐好,又给她腰后垫了几个软枕,这才坐下。 “临郎,我要见团团。” “团团才五岁,又不是嫡长子,为何要遭此毒手?” 徐宁娘不顾仪态,死死的抓住明武帝的衣袍,边哭边道: “我苦命的儿,明明才五岁——” 明武帝心里头也不好受,当他知道明珠宫那头出了事情之后,竟是鬼使神差的来了凤雎宫。 将哭成泪人的徐宁娘抱在怀里安慰,明武帝给人轻轻的拍着后背: “宁娘,可知那人为何要对团团下此毒手?” “定是见得团团宠爱非常……”徐宁娘哭得身子有些发软:“有什么事就冲我来啊,为何要对团团下毒手,她还那么小……” “我想见团团,临郎……”徐宁娘哭着,竟是浑忘了自个儿有身孕,受不得这般刺激。 徐宁娘说话的声音越发小了几分,明武帝下意识一看,只见得那藕粉色长裙处,隐隐露出几分血色。 再一看,人不知道何时晕了过去。 “太医!” “来人传太医!” 明武帝几乎是吼的,外头的顾喜耳朵尖,一听这话就晓得皇后不好了,赶紧的让腿脚快的小太监去太医院请太医。 凤雎宫上下乱成一团。 不多时,几名太医都被叫了过来,挨个儿上前诊脉,都沉默不语。 殿内 的气氛压抑的可怕,明武帝的目光沉沉似铁,最后落在一名年纪较长的太医身上: “说。” 那太医“噗通”一声跪下,叩头道: “微臣等无能,皇后娘娘此胎甚是凶险,若有慧无方丈一救,或许可保。” 明武帝动了动唇,还未开口,那头顾喜就急急忙忙的冲了进来: “回陛下的话!慧无方丈求见!” “快叫!” “是!” 不一会儿,慧无方丈依旧是一身普通的袈裟,朝明武帝打了个佛号。 “陛下安心,贵人自有天象。” “贫僧适才心血来潮,掐指一算,便知宫中贵者有难。” “只是有一言,需对陛下私下言说。” “准。” …… 徐宁娘这一昏迷,足足昏迷了一天一夜,明武帝也守了一天一夜。 “临、临郎……”徐宁娘醒来的时候深感无力,下意识喊了明武帝几句。 后者正撑着头,靠在床榻上睡着了。 只不过睡的很浅,徐宁娘这轻轻的一喊,人就醒了。 “你醒了。”明武帝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徐宁娘的脸,后者苍白的笑了笑,下一刻,便是要伸手摸向小腹。 “孩子很好,多亏了慧无方丈。” “你若是再不醒来,怕是团团也要挣扎着过来寻你了。” “团团醒了?”徐宁娘一脸欣喜:“可如何了?可知是什么毒?” “毒素已经逼出,只是慧无方丈看过了,称是西域的一种毒,不过好在不会致命,醒了之后会虚弱几日,过了这几日就没事了。” 说到这里,明武帝又说起了谢端: “老二也一起跟着中了毒,不过他体质比团团虚弱些,故而醒的晚点。” 明武帝说到这里,又补充道: “两个人用的都是秦妃送来的薄荷凉糕。” “如今这秦妃宫里的人都被下了宫正司彻查,秦妃也禁足。” “说起来秦妃也是个可怜人。”徐宁娘补充了几句:“不若临郎放了她?” “放了?”明武帝很是疑惑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徐宁娘,语气中带着不解: “临郎也知虎毒不食子,何况这中毒的二皇子还是秦 妃身上掉来的肉。” “所以啊,秦妃是被人陷害的。” 见徐宁娘斩钉截铁的认定了秦妃是被陷害的,明武帝也没法,传了顾喜上前,让人解了秦妃的禁足。 顾喜下去传旨了,明武帝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忙道: “都怪朕,忘了宁娘刚刚醒来。” 随后便有宫女进膳,明武帝亲自服侍,好一对恩爱的帝后。 —— 明珠宫。 谢明珠用了大半碗清粥,并几碟子糕点,这才落了筷。 方才用粥的时候谢明珠顺便将事情理了个大概,不由得叹一句好深的算计。 要知道如果这糕点要是她一个人吃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之前慧无方丈有跟她私下提过,称这糕点里头的毒虽然少,但也足够要了人的命。 而且这人怕是目的不仅仅在此,更在母后的身上! 凤雎宫的事情谢明珠很清楚,若非父皇突然来了凤雎宫,怕是又要多添一桩不好的事情了。 这个不好的事情,谢明珠知道是什么。 她不允许,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先给她谢明珠下毒,然后派了人去凤雎宫通风报信……以母后对她自己的重视程度,肯定会急急忙忙的赶过来。 谢明珠想到这里,突然朝外头吩咐道: “来人!传本公主手谕去六尚!” “命六尚彻查皇后今日所乘车驾,查清是否有无不妥!” “是!” 立刻就有机灵的去六尚传了谢明珠的手谕。 谢明珠想着,这人既然要暗害母后,那么今日所用的车驾,定然会动了手脚的。 凤雎宫那头得了六尚的话,往里面一传,帝后准予之后,六尚便开始忙活起来。 且,还有太医随行。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第五十八章 连环 先是负责查看轿辇的人发现轿辇处供抬轿太监抬的轿杆被人动了手脚,后又发现这轿辇里头原本熏的安胎香里头,被人下了活血的药粉。 消息一传过来,明武帝龙颜震怒,当即就发了火,命金吾卫与暗卫彻查此事! 都到这种地步了他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奇怪了! 先是给团团下毒,后又在轿辇上做手脚,分明就是冲着徐宁娘肚子里的龙裔而来! 一旦徐宁娘得知谢明珠出了事情,必然是要乘了这轿辇出去的。行至半路,轿杆断裂,整个人都会摔下来。 再加上那活血的药粉,这孩子能保住才奇怪! 只是那下毒之人怕是没有料到明武帝会突然来了凤雎宫。 更没有料到,谢端也会来了明珠宫,还用了这薄荷凉糕。 如今静安国公徐初成尚在芦渔城并未归来。只是算算日子,再过几日也该回来了。 徐初成最近的一份传书上只写了六个字。 “事毕,不日归朝。” 要是在这个档口,徐宁娘与谢明珠,一个流产,一个中毒身亡…… 明武帝都不晓得该怎么面对徐初成。 这皇宫里头出的事情倒还不及如今这盛京城里头,几日前发生的大事。 这事情便是黄玉容窃取女官试题一事,被谢明珠安排的人给捅了出来。 再加上当日在场大部分贵女的口口相传,这事情愈演愈烈,逼得黄国公府大门紧闭,连着好几天都没敢出门。 据说黄国公府的人上街采买东西都得偷偷的,还不能自报府门。 就怕被那些文人逮住了给好一顿臭骂。 大梁文人士子,最恨剽窃抄袭一事,黄玉容显然是犯了他们的忌讳。 这几天连个说书的都把此事编成了故事,说的有模有样的,就像是亲自去看过一样。 而黄玉容自打从皇宫里头回来,已经在闺房里头呆了好几日了。 黄国公本来以为自己得了试题,定然是得让府上女儿拔得头筹的,却没有想到此事竟是早就被人知晓了。 不然为何这女官之试会变了样? 不然明武帝为何会突然召集国子监等一干大臣进御书房,对外宣称有要事相商? 原来都是套。 什么要事,分明就是宫里头要更改女官 之试的内容! 可是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这事情闹得满城风雨,整个黄国公府都被大梁人戳脊梁骨、骂小人了。 黄国公纠结了好几天,最后还是狠下心来。 首先是对外宣称自己教女不善,随后就将黄玉容连人带行李一块儿打发去了自己远离盛京的一处庄子里头,美名其曰让其反思。 黄玉容可不傻,这可不是什么反思。 分明就是圈禁! 若是黄国公真的想让她反思,也该关在府上的佛堂或者祠堂里头,而不是跟现在一样,把她打发去了一处偏僻的庄子里头。 要说这黄玉容也是能忍,竟是一个人默默地听从了安排,不哭也不闹,老老实实的上了马车,只带了一名贴身侍女随行。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谢明珠的耳朵里。 谢明珠从安如那儿得知此事,一时间竟是陷入了沉思。 如果黄玉容哭闹不休倒是让人不怕,可是她这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离开了,很不符合黄玉容那种骄矜的性子啊。 上辈子的黄玉容能做到贵妃之位可不是靠她谢明珠的相助,她一个人亦是个心思不简单的女人。 到现在谢明珠都觉得,若非黄玉容上辈子无子,恐怕黄玉容会直接算计在父皇身上,让父皇早早崩逝…… 那个时候黄玉容就可以学了吕后,把持朝政。 而这辈子黄玉容被她好一顿算计,给远远的打发去了偏僻地儿,看样子是别想回来了。 可是谢明珠并不觉得,反而觉得这黄国公府以退为进,意图等此事过了之后,再把人悄悄的接回来。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黄玉容如今声名狼藉,被衡山书院除名——可是凭着她黄玉容的心机手段,去某个权贵家里头做个受宠的侧室也不是不可能的…… 且黄国公此人,又怎么可能会把黄玉容这枚棋子给放弃。 哪怕黄玉容是枚弃子,想来黄国公也要捡起来扔出去,看看能不能获得到一二好处。 想到这里,谢明珠越发觉得此事不寻常。 只是苦于她没有合适的人能派出去替她打探一二。 明珠宫这头正犯了愁,然而明楼内,容慕哲正着急上火。 都怪他! 闭关几天出来,就收到了他的小丫头中毒的事情。 听下头的人 把事情说完,容慕哲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若是团团身边有女卫就好了……” 容慕哲念叨了几遍这话,忽然醒悟过来。 是了。 他的小丫头身边没有女卫,他就不可以送几个进去? 但是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容慕哲自己给否决了。 首先是明武帝那关就不好过。 明武帝手下的暗卫,明楼的人都跟其交手过一二,双方势均力敌,彼此都对彼此有一定的了解。 若是他贸贸然派了女卫潜进去,怕是朝廷那边就要过来问罪了。 故而这个办法行不通的。 他可是要娶团团回家的人,怎么可能再跟未来岳丈的人对上? 不行,这绝对不行。 容慕哲背了手,老神在在的,连明教主走进来也不晓得了。 直到明教主清咳一声,这才将容慕哲已经走远了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明教主一看就晓得容慕哲在想些什么,故而直接开口道: “派人去宫里也不是不行,只是臭小子你想好了啊,要是被皇帝身边的人发现了,那后果你负责。” 负责倒是不怕,容慕哲心里头想着,可是他怕的是,以明武帝的个性,要是知道了他们明楼的人意图潜入谢明珠身边,日后他若是去求娶,明武帝会答应才奇怪! 到时候自己守了两辈子的娘子要是依旧被人抢了,他哭都没地儿哭去。 那厢,明教主见容慕哲依旧皱眉思考,又补充道: “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这个小公主如此上心,但是只要是你做的决定,我都支持。” 容慕哲听了这话,心里头微动。 动了动唇,却依旧说出来三个字: “谢,教主。” 第五十九章 天花 谢明珠一连在明珠宫里头歇了八九日才被允许出了内殿,可以自由活动。期间徐宁娘、徐初时并洛亲王夫妇都前来看望过她。 江韫依旧是火爆的脾气,那日风风火火的进来了,开口便是一句: “若让本王妃晓得了,少不得这下毒的得死在本王妃手里!” 谢明珠感动之余亦是哭笑不得,倒是一旁的谢慎尴尬的咳了一下,示意江韫注意言辞。 谢明珠倒是开口道:“无妨,皇嫂本是自家人,团团很欢喜。” 听了谢明珠这话的江韫抛了个得意的眼神与谢慎,后者一脸无奈,只能由着江韫自在去。 那日谢明珠留了洛亲王夫妇二人用了晚膳才送了人离开,江韫这次前来,带了不少外头新奇的点心进来。 当时谢明珠看着这些造型精巧的点心,就知道自己在江韫眼里依旧是个孩子。 宫里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包括上次她收拾六尚的时候。 可唯有江韫,依旧将她看成小孩子。 不然也不会送了这些糕点前来。 谢明珠尝了一个,入口软糯,香甜无比。 很甜很好吃。 正是小孩子都喜欢的吃食。 —— 出内殿的那天,外头的天儿有些阴,看着似乎要下雨。 谢明珠站在回廊下,迎面而来的则是带了几分潮湿的风。安如很是及是的给人系了披风,生怕这风把人吹病了。 谢明珠看着这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忽然问了一句: “这么多时日了,为何不曾听你们说起二皇兄的事情?” 谢明珠知道这糕点谢端也用了,故而谢端也跟着遭了殃。 这话问的安如脸色微微一变,但是她掩饰的很好,屈膝回话: “回公主的话,太医说二皇子体质虚弱,故而静养的时日比公主您要多些时日。” 谢明珠可不是真正的五岁小孩,安如那些的不自在自然是落在了她的眼里,于是便道: “备轿,本公主要去启祥宫见见二皇兄。” 安如闻言当然是阻止的:“公主三思,太医说您大病初愈,静心调养才是,这等劳心劳力的事情还是先暂时停一停罢。” “何况眼下都要下雷雨了,实在不宜出去,还请公主三思。” 安如低 着头回话,谢明珠盯着她看了好一会: “既如此,那便传了替二皇兄诊治的太医来明珠宫,本公主要亲自问话。” 安如没想到谢明珠居然会如此行事,竟是噗通一声跪下。 连带着满殿的宫女太监也跟着跪下,口内称:“敏和公主三思。” “行啊,一个个的都瞒着本公主。”谢明珠的笑容里头带着自嘲: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说,本公主就只好自己去了。” “公主万万不可!”安如惊慌失措:“奴婢、奴婢……” “说不说?”谢明珠隐隐觉得此事并不寻常,又顺嘴问了一句: “可是宫里头有人见得启祥宫出了事情,又开始欺负到二皇兄头上了?!” “并、并非如此……”安如说话的声音都是抖的,再接着被谢明珠一刺激,便是哭着说出了实情: “启祥宫来人称二皇子染上了天花!现在已经被挪到了偏远的绿意宫去了!” “轰隆”一声,外头一声惊雷响起。雷光中,大雨瓢泼而下,很快就将远处的景物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了。 谢明珠站在回廊下,听着这一声接着一声的惊雷,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尽量平静的开口: “可知有几日了?” “细细算来,已经有了七日。” “父皇可知此事?” 安如摇摇头。 “那么母后呢?” 安如依旧是摇摇头。 谢明珠沉默一会,转身进了内殿。 就当安如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便看见谢明珠撑了把伞,往外头走去。 安如等一众宫人顾不上被大雨顷刻间淋透的身子,直接就拦在了谢明珠的面前: “公主三思!此事定然要——” “让不让?”谢明珠撑着伞,小小的脸上一脸严肃: “若是不让,别怪本公主也跟着一块儿跪下来。” 安如砰砰砰的磕头,口中一直在哀求。 谢明珠作势就要跪下,安如没法,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奴婢们陪公主去就是了。” 谢明珠的脸色这才缓和几分。 先是让一名腿脚伶俐的小太监去传太医,再命人去传六尚尚宫前去绿意宫。 最后谢明珠又命宫里的小厨房拣上好的食材去做菜,回头好送了过来,这才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明珠宫,一路上往绿意宫的方向而来。 谢明珠一个劲儿的催抬轿子的小太监速度快点,好不容易到了,还是半炷香的时间后。 轿子一停,谢明珠急急忙忙的出了轿,命金吾卫推开绿意宫的门。 绿意宫内乱草丛生,碎石满地,显然是很久没有人打扫过了。 那些人将谢端送到这里来,明显是想要害死他! 谢明珠小跑着进了殿,隔了一扇屏风,谢明珠听着里头有个老太监尖了嗓子道: “二皇子您也别怪咱家,要怪就怪您啊,生了这种病,陛下呢在忙着,已经四五日没有出来了,而皇后娘娘在养胎,也是不可能会有人知道的。” “若是有人问起来,自然会说是秦妃娘娘的深明大义,避免您一人遭殃,连累满宫的人。” “所以啊,您还是老老实实的喝了这碗药。” 谢明珠脸色大变,一抬手,身后的金吾卫心领神会,一脚踹倒了屏风! 入目,便是那老太监压着谢端灌药的场景。 那老太监给唬了一跳,手里的碗应声而碎。 再一看来人,吓得两眼一白,昏死过去! “拖出去送了宫正司!严刑拷问!” “本公主要看看!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欺瞒了这种事,要暗害皇子!” 金吾卫朝谢明珠行了一礼,便拖着那老太监下去了。 谢明珠顾不上其他,直接奔到床边蹲下,把安如吓得面色发白。 正欲开口,却听得谢明珠道: “太医呢!太医怎么还没有来!” 谢端病得昏昏沉沉的,忽然听见了谢明珠的声音,艰难的扯出来一个笑: “团团……是不是团团……” “是!是我!”谢明珠激动的流了眼泪: “二皇兄你撑住!太医很快就来!” “你不要怕!他们要是治不好你!团团就要他们陪葬!” 谢明珠的声音有些尖,谢端的声音有些虚弱: “团团,我想——” 谢端的话还没有说完,外头就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公主!太医来了!” 第六十章 震怒(一) 太医甫一进来就被谢明珠那阴郁的眼神给镇住了。 宫里人都传敏和公主心思狠辣,看来所言不虚。 “愣着做什么?”谢明珠的声音有些尖,此时外头的雷声又起,在这潮湿杂乱的宫殿里头显得格外阴森几许。 那太医不敢怠慢,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上去给谢端诊脉。 谢明珠站在一旁,表情淡漠。 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太医才收了手: “回公主的话,微臣看二皇子并非是天花,而像是发了麻疹。” “此话怎讲?”谢明珠的脸色依旧没有缓和下来,倒是语气变得软和一些。 “若是二皇子当真发了天花,则身上下都回出现溃烂,但是微臣只看见红斑,并未看见其他的,故而认为是麻疹。” “可有治疗之法?” “公主安心。” 谢明珠得了这话,就命人带了太医下去写药方。 躺在床上的谢端浑浑噩噩的,面如金纸。就连之前脸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也没了,整个人躺在床上,显得单薄极了。 从安如手里接过浸了冷水的帕子替谢端敷在额头上,谢明珠这才道: “尚服局尚食局的人来了没有?” “回公主的话,都在外头等着。” 殿外的雨水落的越发密集,重重的砸在殿顶的琉璃瓦上,噼里啪啦的。 “这里头也潮湿。”谢明珠说了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继续道: “秦妃娘娘自然是冤枉的,如今二皇兄得了麻疹自然是要隔离的。” “叫个人去寻父皇。” “就说本公主染了麻疹,需要静养。” “本公主看看,还有谁敢拦住不放的!” 这入殿的人自然是不能去了,幸好外头还有金吾卫尚未踏足,故而此事由金吾卫前去。 “传她们进来,另外叫个腿脚灵活的,命做了药包送来。” “是,公主。” 很快就有宫人下去办事,谢明珠虎着一张脸,看着尚食局与尚服局的尚宫走了进来,那目光直把两人看得腿脚啰嗦。 她们两个人是之前的司膳司衣里头提拔出来的,对于她们的上一任下场,是再清楚不过的。 “跪下。”谢明珠也不等两人走进了请安,只让 两人跪在远一点的地方,悠悠道: “两位尚宫跪着就是,免得被本公主传了麻疹予你们。” 那两个人的脑袋都贴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 “知道本公主为什么要传了你们进来吗?” “微臣知道。” “微臣不知道。” 两人同时开口,可回答确是不一样的。 “呵。” 跪在地上的两人紧张的额头上都冒了冷汗,心里想着的,是之前被打回原籍的原尚宫。 “两位也不必惊慌,本公主就问几句话。” “问完了,两位恪守本分,本公主自然不会为难二位,可懂?” 谢明珠口中的恪守本分一词,跪在地上的两人心里头都明白,一来是问责她们照顾不周,二来则是要她们二人实话实说。 外头的雷声还没有停,风倒是越发大了。 风强硬的挤破了窗子闯了进来,夹杂着雨水,很快就淋湿了殿内靠窗的位置。 满殿都是湿漉漉的,两名跪在地上的尚宫只觉得身上黏腻的难受,手心里头也是湿乎乎的。 已经分不清楚是雨水还是汗水了。 谢明珠简单的问了几句,两人就部招了。 “哦?原先与倪更衣住在一起的蒋贵嫔?” 蒋贵嫔此人,在谢明珠的记忆里,是个比秦妃还要存在感低的人。 上辈子的蒋贵嫔,最后应该是请旨出宫了。 说是返回原籍。 那个时候母后已经去世好几年,宫中得宠的正是黄玉容黄贵妃,想来这蒋贵嫔亦是觉得得宠无望,故而请旨离宫。 那个时候父皇很爽快的同意了。 再后来,听闻蒋贵嫔返乡路上遭遇劫匪,许是那劫匪见其美貌,给虏了做压寨夫人罢了。 此后就再无蒋贵嫔的音讯。 当时这个事情宫里头并没有人前来上报,或许都觉得一个小小的无宠无子的贵嫔,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这辈子想来。 这蒋贵嫔一向深居简出,也不曾听闻与谁关系好或者交恶。 想来是知道了什么。 故而才会要请旨返乡。 亦是被人夺了命。 方才那两名尚宫称是蒋贵嫔 找到她们二人,要她们二人不予二皇子吃食,说二皇子得了天花很快就会死的。 而且那个时候满宫里都晓得敏和公主谢明珠用了启祥宫的糕点中了毒躺在床上,明武帝问责启祥宫的事情。 因而不少人都暗地里看着启祥宫发生的事情而幸灾乐祸的。 “所以,二位尚宫是觉得,以皇上对本公主的宠爱,定然是不会管二皇子的?” “奴婢糊涂!奴婢糊涂!” 两人叩头不止,谢明珠低头看着自个儿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湿了的绣鞋,上头的珍珠都少了几个。 “说起来这尚服局的差事如今是越发好了。” “原该用金线捻的珍珠串花,竟用了寻常丝线替代。” “难怪会散。” 尚服局的尚宫压根就没有想到谢明珠会突然朝她发难,整个人当即就是呆在了那里。 “带去宫正司,尚服局的事情暂时由六尚尚宫处理。” 很快就有人上来拖了那尚服局的尚宫下去,只剩下跪在地上,脸色发白的严尚食。 “上次严尚食的鲈鱼做的不错。” 谢明珠说了这么句,严尚食硬了头皮接话: “谢公主赞赏。” “尚食起来罢,回头好生照料二皇子。” “说不准钦差大臣会帮你说一两句话。” 谢明珠口中的钦差大臣正是前往芦渔城徐初成。 而这后面的“说一两句话”,倒是颇耐人寻味了。 那严尚食竟也不慌,语气平稳: “是,奴婢领命。” 说到这里谢明珠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往外头道: “方才前去御书房的金吾卫何在?” 谢明珠唤的金吾卫正是之前去御书房的那位。 “卑职在!” “回公主的话,陛下已经带了太医,往绿意宫的路上来了。” “陛下命卑职先行一步,并让卑职带话予公主。” “团团。” 那金吾卫尚未说出口的话,被明武帝一句“团团”所替代。 “儿臣拜见父皇。” “奴婢请陛下安。” 第六十一章 震怒(二) “免。”明武帝大步踏了进来。今日身穿了一件紫色的圆领常服,胸口的五爪金龙怒目圆瞪,好不威严。 就在明武帝要靠近谢明珠的时候,后者竟是往后退一退,再拜: “父皇不要靠近儿臣,儿臣身子不爽,想来金吾卫已经与父皇提过了。” “只是儿臣不曾想父皇竟会亲自前来,倒是儿臣的不是。” “出了这种事情,本不该告诉父皇的。” 谢明珠这话说的就是意指之前,宫中下人欺瞒谢端患病一事,这会子要暗戳戳的告状,替谢端讨个公道回来。 “是父皇不好。”明武帝又道: “如今这太医既然来了,来啊!” 说话间就有太监抬了软春凳进来,一看就知道是替谢端准备的。 “将二皇子移到仪云宫安置,往后这仪云宫便是二皇子的居所。” “速速命六尚准备相关事宜。” “是,奴才遵旨。”顾喜行了个礼,便退下去安排了。 一行人将谢端送走,谢明珠看着还未离开的明武帝,道: “父皇还有何事?” “跪下。” 明武帝的话听不出来喜怒,就连谢明珠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老老实实的跪下。 看着低头跪下的女儿,明武帝那心里头真的是百感交集。 这丫头……竟不知道麻疹的厉害吗? 如此的不顾自己,日后若是有什么个差池,可让他怎么对宁娘交代。 外头的雷声一声接着一声,殿内的空气都是潮湿的,逼得人难受极了。 这个时候,早有机灵的去了凤雎宫通风报信去了。 在凤雎宫里头的徐宁娘闻言,便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你说的可是真的?皇上罚了团团跪?” “奴才哪里敢撒谎,皇后娘娘您去瞧瞧就晓得。” 徐宁娘正欲开口传备轿,那头的郑嬷嬷倒是抢先一步开口: “说起来总是父女,想来皇上气消了也就是了。” “何况如今这雨势又大,娘娘身子不便,如何能出去?” “倒不如老奴托大一回,替娘娘您走一趟?” 徐宁娘看了看殿外的雨,觉得一时半会儿也消停不下来,便也同意了郑嬷嬷的 话。 郑嬷嬷得了旨意,叫上两名伶俐的小太监跟着前来报信的人去了。 看着郑嬷嬷离开,徐宁娘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 “你说,临郎一向是最疼爱团团的,怎得如今竟也会命她跪了?” 如春笑道:“娘娘真是局中人,看不清这局中事。” “此话怎讲?” 如春道:“素日里不管公主怎么胡闹,皇上可曾责怪过半分?” 徐宁娘陷入沉思。 一岁的时候被自家临郎抱着去御书房玩儿,摔坏了临郎最喜欢的一方端砚。 那个时候临郎只关心有没有砸到团团。 二岁的时候摔了御书房里头的传国玉玺,临郎只是先顾团团,那传国玉玺丢一边看都没看。 三岁的时候…… 徐宁娘突然觉得,自家夫君似乎宠团团宠的太过了…… 也不怪外头那些大臣上折子说这件事了。 可是如今临郎突然责罚团团,倒让人真的不知为何。 如春见徐宁娘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得道: “娘娘可知公主做什么了吗?” “自然是知道的。”徐宁娘很清楚,自家女儿是为了救谢端才会如此行事。 可是这跟临郎责罚团团有什么关系? “娘娘可知道,陛下这是让公主长个记性呢。” 如春的一句话,让徐宁娘瞬间明白过来。 她是做母亲的人,哪里不会心疼自己女儿。 可是谢端病成这幅样子,满宫里竟然都隐瞒她这个做皇后的,若是谢端这次真的被人害死……这个结果显而易见的,到时候那些大臣弹劾她这个做皇后的折子就会如雪花般飞向临郎的御案上头。 往小了说,便是她这个皇后失察失职。 可是若往大了说,便是成了她这个皇后为了保自己儿子的太子之位,连一介生病的皇子也不放过云云。 再加上静安国公府的地位,怕是…… 不行,这种事情不能发生。 静安国公府看着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是大梁第一权贵世家,可又有多少人知道这背后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 站的越高,就越怕犯错。 一旦犯错,很容易就是万劫不复之地。 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怎么可能容忍有人对静安国公府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计。 这次若不是团团逼问之下,只怕是谢端死在绿意宫也没有人知道。 到时候谢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再被人一捅出来—— 她这个皇后跑不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名头。 连带着静安国公府也要坐个外戚专权的名头。 好狠,当真好狠辣的算计。 稳居皇后之位十年,徐宁娘头一次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那种危机感就像是一把悬空在头上的宝剑,让人不知道时候掉下来,夺人性命。 说起来不过几日,大哥就要返京。 到时候少不了要入宫述职。 —— 绿意宫。 谢明珠不知道跪了多久,终于在整个人疲软的时候,明武帝亲自扶了人起身。 “父皇不可。”谢明珠挣脱着,她可没有忘记之前自己接触过谢端的事情。 虽然说麻疹这个事情是个幌子,若是明武帝因为自己而染了此病,那她就万死难辞其咎。 “起来罢,你父皇我乃是真龙天子,何惧这小小的麻疹?” 明武帝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一气之下,竟能狠下心来罚了人跪了如此之久。 是的,他是气那下头的人没有汇报此事,更气的是,这个丫头不顾自己的病体,硬要跑过来救谢端。 她想救就救,为何一定要以身犯险? 不知道若是她一个人出了事情,别说他这个当父皇的急上火,宁娘那边也会吓着的。 前几个月落水差点就要了自己这个女儿的命,那次太医院院判曾私下与他说起此事。 说若是晚来半盏茶的功夫,任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 这事情他一直瞒着宁娘,谁也不知道。 如今这丫头竟是一个人跑去照顾谢端,能不让他气着了。 说起来这次跪一下也好,长点记性。 别下次一碰见别人的事情,就不顾自己了。 第六十二章 震怒(三) 明武帝最后还是没有让谢明珠走着回去,愣是亲自把人送回了明珠宫,让太医院的院判亲自过来诊治。 郑嬷嬷之前也到了绿意宫,却被顾喜拦住了。 顾喜知道郑嬷嬷所为何事,只是道: “陛下这次只是希望公主能够好生照顾自己,长个记性。” “你也知道,陛下一向都是最疼公主的。” 说到这里,顾喜压低了几分声音道: “不然也不会自打公主会爬的之后,就天天抱在怀里批奏折了。” “还是你说的有道理。”郑嬷嬷明白过来,便转身告退离开。 软轿子一路送了谢明珠回明珠宫,下轿子的时候,安如本想搭把手,还是明武帝把人抱进了内殿。 许是之前着了凉的缘故,再加上方才的一通折腾,不过是回了明珠宫半柱香的功夫,谢明珠就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太医前来查看,说是着了凉发了高热。 “此事不要告知皇后,免得她又提心吊胆的。” “是,奴才们遵旨。” 于是凤雎宫那头只以为谢明珠是被明武帝莫名其妙的罚了跪而窝在宫里头生闷气谁也不给见,压根就没有想到谢明珠发了高热,卧床不起。 一连三天,三名太医院里头医术最好的太医轮流当值——毕竟皇后那边亦是需要太医日日前去诊脉的,为掩人耳目,便由太医轮流当值替换着两头跑。 过了这三天,原先迷迷糊糊发着高热只能喝米汤的谢明珠,总算是清醒了过来。 整个明珠宫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原本落了三日的大雨,也渐渐的停了。 本来徐初成可以早点返京述职的,正是因为被大雨阻了路,愣是拖到谢明珠清醒过后的第二天才回朝。 谢明珠没事,明武帝也跟着心情好了几分。 御书房伺候的一干宫人也稍稍放下了一颗心。 那几日谢明珠发着高热的时候,明武帝的脸色阴的似乎能够滴出水来。 可想而知,那几天御书房里头端送茶水的宫人,无一不是担惊受怕的。 生怕触得明武帝不快,而丢了命。 如今敏和公主好转,静安国公亦是返朝,明武帝的心情也跟着这放晴的日子一样,舒畅了不少。 徐初成前来汇报的时候, 明武帝留了人用晚膳才放出去。 次日早朝,便是听得工部那里,从尚书往下,部被明武帝撸了个干净,通通发配北部做苦役去了。 明武帝在朝堂大骂,整整骂了半个时辰才停下! 吏部那头很快就推了新的工部尚书人选,由尚书省中书省勘过,明武帝亲自考核过,这才让人走马上任。 朝堂上的动静闹得那么大,怎么可能瞒得过后宫的人。 谢明珠这几日正在命人查谢端为何会感染上麻疹的事情,这头朝堂上又是出了事情。 “奴婢听说,芦渔城那儿缺水是因为有人改道了原本应该流向芦渔城的河流。” “那水是不是就去了那些蛮夷之地了?” 谢明珠一边低头刺绣,一边问话。 “公主聪慧,正是如此,只是奴婢不晓得公主为何知晓这水流去了蛮夷之地。” 谢明珠道:“很简单,猜的。” 一旁的安如:…… 谢明珠表示,她才不会告诉安如这是自己上辈子的记忆。 上辈子芦渔城的河流被改道的事情直到五年后才被揭发出来,如今不过是提前了而已。 静安国公徐初成,睿智多谋。明武帝派了徐初成前去,可不就是想要彻底搞清楚怎么回事吗? 芦渔城的重要地位不言而喻,先不说里面断水会导致无法饲养鲈鱼,更重要的是会影响百姓日常生活。 一旦百姓的日常生活不能保证,再加上有心人的煽动,迟早有一天会激起民变的。 一旦边境激起民变,城里乱套,那么那些蛮夷就会趁此机会挥师北下,跟上辈子一样,连取大梁数关。 上辈子的三皇兄正是因为这件事而成了残废。 所以说这辈子提早下手,也是为了避免这个惨剧。 只是眼下,仪云宫那边方才来了人回话,称谢端身上的疹子消退了一些,只是人还没有醒。 想到这件事,谢明珠放下绣到一半的花样,一脸凝重。 三皇兄已经避免了这件事,可是谢端,莫非真的如慧无大师说的那样?命数因为她而出了更改? 导致本该几年之后因为替她挡剑的谢端提早去了? 不,这不可以。 既然三皇兄的命数因为她的缘故而被扭转,那么二皇兄一样可以的。 对的,一定可以的。 想到这里,谢明珠传了安如: “你去咱们宫里头亲自挑几个机灵的小太监去仪云宫,让他们盯着。” “一旦二皇兄醒了,第一时间过来回话。” “若是发现仪云宫的宫女太监懒怠了,回了宫正司。” “直接去做苦力罢。” “是,奴婢这就去办。”安如屈膝一礼,退后几步,转身离开殿内。 谢明珠拿起绣花针,继续一针一线的绣着东西。 神情认真专注。 因为她绣的,则是明武帝下个月的万寿的礼物。 但凡天子的生辰是不对外公开的,这是为了避免有人行厌胜之术,谋害当今天子。 故而大梁每一年的万寿节,都定在科举之前,连续举办三天。 谢明珠知道自己的这幅绣品比不上那些贵重的物品,只是这份心意,谢明珠明白,明武帝会很乐意收下的。 —— 明楼内,容慕哲看着宝库里头的东西,发着呆。 下个月的万寿节,明楼身为江湖第一门派,自然是少不了也要去的。 往年都是随便拿个礼物凑个面子,双方不撕破脸就不错。 可是如今他既然要娶团团,那么就得挑了好东西前去。 这明楼的宝库里头,随便拿出来一样都是当今最为稀有的东西。 可是对于大梁皇室来说,还真没有太多的东西是他们没有见过的。 毕竟身在天家,自然好东西是流水般的送了进来。 故而这让容慕哲犯了难。 想要跟明武帝打好关系,着实不容易。 尤其是,这明楼,一听便像是第二个朝廷。 这么多年,朝廷没有借口找茬也不错了。 如今他身为明楼少主,自然不可能会让这段关系卡在这里了。 但是,拿什么去送。 才是她谢端最为犯难的时候。 第六十三章 明楼来访 明武帝因着芦渔城河流被改道一事整整发了三日的火,撸了工部尚书的职还不算,甚至也撸了几名户部的人下去做苦力,弄得朝堂上人心惶惶,百官人人自危。 而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悠哉悠哉的在宫里头与明武帝为了罐子新茶而争起来的人,除了徐初时那个嘴毒的,还有谁? 其实这茶也不是外头进贡的,新就新在这是徐宁娘养胎期间,闲来无事弄出来的荷花茶。 那茶叶算是普通,只是被徐宁娘寻了个巧,给浸了日日新采的莲花,慢慢的烘焙出来的,染了几分幽幽的荷香。 正巧今日徐初成请旨入宫见徐宁娘,自然,徐初时也要跟着的。 一开始君臣三人气氛都挺好,直到后头徐宁娘捧了一巴掌大的白玉罐子出来,称是闲来无事弄的花茶。 还未等徐宁娘说完,明武帝就率先宝贝似的接了过来,还顺带露出个挑衅的眼神给徐初时。 明武帝晓得徐初时的脾气,果不其然,这货又开始嘴炮了。 说什么明武帝不懂的体恤臣子啦云云,直看得徐宁娘在一旁发笑。 一脸淡定的徐初成,借了喝茶的动作,掩饰了那上扬的嘴角。 凤雎宫这头正闹腾着,那头顾喜隔了殿门问: “陛下,明楼少主来访,称为贺陛下万寿之喜。” 君臣二人立刻换了副端正的仪态,但明武帝手里依旧是拿着那白玉罐子不撒手。 殿里头先是安静了一下,明武帝才开口道: “朕与静安国公在御书房东厢阁见他。” “是,老奴领旨。” 明武帝按下要起身的徐宁娘,嘱咐凤雎宫的人好生照顾,又准了徐初时在凤雎宫用晚膳,这才离开。 离了凤雎宫,君臣二人边谈话边慢慢走着。 顾喜也是个机灵的,命人远远的跟着。 “大舅子可知明楼为何要派个少主前来贺喜?” “朕可是听说了啊,这明楼的少主颇得明楼教主的青眼,明摆着就是下一任明楼的接班人。” 徐初成听着明武帝唤他一句“大舅子”而不是一句“静安国公”,便知明武帝这是要以家事的身份许他议论此事。 于是便思索了下,道: “在下觉得,明楼此举,无非两种缘由。” 明武帝点点头,很 是赞赏:“说。” “这第一个嘛,则是这明楼要借了陛下万寿之际,与朝廷一个下马威。” “第二个嘛,则是与朝廷示好来着。” “都不过因为明楼突然出手,灭了江湖上所有排的上号的杀手楼。” “因此在下觉得,若是明楼的实力越发壮大,那么第一种情况就很有可能会发生;若是明楼因为吞并其他杀手楼而导致自身元气还没有恢复,唯恐旁人与他下手,故而要与朝廷合作。” “说的对,朕也是这样想的。”明武帝摇着手里的檀木折扇,继续道: “俗话说的好,这强龙压不了这地头蛇。” “这明楼心大的,派个少主,怕是心思不纯啊。” 若干年后,明武帝回想起来这句话,就想着自己当初怎么没有轰走容慕哲这个臭小子,让他把自个儿的掌上明珠给叼走了! 完不晓得在背后被君臣二人暗搓搓“算计”的容慕哲,此刻正戴着个面具,坐在东厢阁里头,慢慢的品着茶。 送茶的小太监急匆匆的捧了茶果上来,低着头就跑了——谁让这位爷周身都带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杀气,唯恐这位爷心情不好就取了他的小命。 容慕哲这次入宫只带了两名亲随,都是那种让人容易忽略的存在。 其中有一人,若是那晚徐初成见了他的正脸,便是立刻能够认出来的! 没错,自打上次容慕哲收到消息,说徐初成被明武帝派去彻查北部旱灾一事之后,便是立刻派了人前去暗地里保护着徐初成。 而这名亲随,亦是在内。 这两名跟过来的亲随,一名叫做追影,一名叫做追风。 那日晚上救了徐初成的,正是追影。 追影追风二人是对孪生兄弟,唯一的区别便是追风的右边眼角有颗黑痣,追影没有。 追风的性子比追影显得活泼点,但也是属于闷葫芦的这种。 如今见得这自家少主坐这儿喝了两刻钟的茶了,那明武帝依旧迟迟未到,追风便忍不住想要发几句牢骚了。 容慕哲晓得明武帝这是给他一个下马威,但是他就还偏偏乐意受着。 想娶团团? 容慕哲晓得自己必须过明武帝这一关。 若是这未来岳丈对自个儿的第一印象不好,以后都是空谈。 所 以,不管人前人后,他都要做足了姿态予明武帝。 按捺下要发牢骚的追风,容慕哲道: “咱们既然不想与朝廷作对,就安静点。” “你们二人若是饿了,一同坐下来用点茶点。” “这茶里头泡了菊花茶,倒是清新的很。” 喝劳什子的菊花茶! 追风在心里头愤愤不平的想着:这菊花茶清热降火,可不就是明摆着要他们少主平心静气的等着嘛! 想要发牢骚还被拦住,追风顺手拿了块糕点,又塞给了一边面色淡漠的长兄追影一块。 追影几下子就吃完了,又开始一本正经的陪着容慕哲等人。 郁闷的追风只得狠狠地咬着点心发泄。 “喝点茶,别噎着。”容慕哲顺手取了茶杯,予追风倒了杯菊花茶,递给他。 追风:…… 三人又坐了会,外头这才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 小太监推开厢门,明武帝大踏步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的便是静安国公徐初成。 “见过陛下、静安国公。” 见得容慕哲这个少主行礼了,一旁的两人也得跟着行了一礼。 这倒是让明武帝与徐初成大感意外。 要知道这朝廷与江湖的关系素来敏感,以往的万寿节明楼虽然都会派人送礼,但是大多数都是亲随,哪里会跟如今这般,派了少主亲自前来。 且这位少主倒是十分恭敬,礼数不差。 这人明武帝不由得高看他几分。 就在明武帝打量着待着面具的容慕哲时,徐初成倒是突然开口了: “少主前来面圣,为何戴着面具?” 第六十四章 宫内相见 徐初成这个问题一出口,站在容慕哲身后的追风一个“你”字刚刚说出口,就被容慕哲拦下。 容慕哲放下挡在追风身前的手,道: “让国公爷见笑,某近来脸上碰不得日光,若是碰了,便是又红又肿。” “可巧。”明武帝笑着开口:“宫里有不少擅长此病的太医,少主可愿见见?” 容慕哲仍是带着笑:“陛下有心,某自当从命就是。” 说这话的时候,容慕哲完没有注意到身后追风焦虑的眼神。 他家少主脸上什么都没有,戴了个面具无非是不让那些人给瞧了真面目,若是真的让太医前来可不就露馅了? 按道理来说容慕哲应该拒绝的,但是他居然同意了。 追风瞧了一时半会,压根不晓得容慕哲抽的什么风。 何况容慕哲的身份楼内也只有他们几个亲近的知道。 容府那边可是以容慕哲这个嫡长子下落不明为由,折腾着让那个庶子立为嫡子呢。 何况明楼那边都安排好了的,就在这几日,扔一具假的尸体出来,好叫外头人都以为容慕哲已经死了。 之所以要这样安排,不过是容慕哲不想回了那容府。 对于容慕哲来说,容府对他唯一的挂念便是只有自己的娘亲。 如今娘亲过世,他亦是逃脱了出来。 此后对容府再不留半分情面。 他知道,知道容府对外宣称娘亲暴病身亡。 可他一样知道,娘亲哪里是暴病身亡。 分明是被自己那个生身父亲下了毒给活活害死的! 明楼的大夫都开棺看过了,得出的结论便是中毒身亡。 这种毒寻常的大夫都看不出来,只会以为是体虚而已,谁会想到这毒一日一日的慢慢的侵蚀了娘亲的心脉…… 本以为重生一回,可以救回娘亲。 可是时间太晚。 已经无力回天。 既然如此,这容府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就别怪他容慕哲日后挨个儿收拾他们!以慰藉娘亲的在天之灵! 这次打着贺万寿节的名义,以明楼少主的身份前来,就是要瞧瞧这容府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当然,更重要的是,要来看看谢明珠。 他的团团。 上辈子亦是在宫里头一见,此后便是入了心。 上辈子的她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小丫头,恃宠生娇。而这辈子,竟是变得如此聪慧果敢。 被容少主称为聪慧果敢的敏和公主,这个时候正带着白色的肉球儿,在殿内玩耍。 安如进了瓜果,顺嘴道: “方才陛下与静安国公去了御书房,说是来了一个人。” “可是何人?”谢明珠摸着小家伙的脑袋问。 “明楼少主。” 明楼? 上辈子的明楼似乎是…… 似乎没有继承人罢。 怎么这辈子就突然跑出来个继承人? 莫非真的应验了慧无方丈的话,说她改变了许多人的命数? 且明楼一向与朝廷的关系很微妙,严格的说,单一个明字,就能让人以挑衅朝廷的名义发兵征讨了。 但是满朝文武竟是没有一个人提这个的。 一来嘛,明楼在江湖,从来不干涉朝廷的事情,再加上其实力颇大。若是贸然发兵,怕是两方都讨不了好。 二来,则是谢明珠的缘故。 当初谢明珠刚刚出生,明武帝亲自定的这个名字,里头也带了个“明”字,谁要是提,搞不好会被认为藐视皇族云云。 当然谢明珠这个名字也是引起了朝廷的轩然大波。一干朝臣,可以说除了静安国公府的几位,都在上奏,请明武帝撤了这个明字。 明武帝掷下旨意,称其乃朕之明珠,当配此二字。 这才强硬的压了下去。 …… 眼下这明楼派出少主前来,说是为了万寿节而来。 可是谢明珠怎么看,都觉得明楼似乎要算计什么。 容慕哲:娘子真聪明,算计的就是你! 不算计咋娶回家? 谢明珠可不知道容慕哲真正的目的是娶她到手,眼下竟是停下了与雪狼玩耍的动作。 地上的小雪狼一个翻身站起来,抖了抖身上雪白的毛发,迈着小短腿跟在谢明珠身后。 谢明珠走它也走,谢明珠停它也停。 停的时间若是久了,便是歪了大脑袋好奇的看着想着事儿的谢明珠。 此刻,安如看着这雪狼歪着头的模样,便知道自家公主又是在想着什 么事儿了。 谢明珠琢磨了大半天,心生一计。 半个时辰后,御书房外,响起了谢明珠的声音。 “你别乱跑啊你。” 随后便是顾喜请安的声音: “奴才见过敏和公主。” “顾公公免礼。”谢明珠好奇的看了一眼东厢阁,装作好奇的模样: “公公,这阁子怎么今日关了呢?” “可是父皇正在见大臣?” 顾喜还没有来得及解释,里头就传来明武帝的声音: “顾喜,带公主进来。” “让公主小心点门槛。” “老奴遵旨。”顾喜指挥小太监开了门,亲自送了谢明珠进来。 跟在谢明珠身后的小雪狼也要跟着进来,没想到一只手伸过来要把它抱走。 小家伙当时就不乐意了,扭头便是嗷呜一口。 谢明珠无奈,正要开口请旨,那头明武帝却是笑着看了过去: “行了,放进来吧。” 又让被雪狼咬了一口的小太监领了旨意去太医院看伤,这才命顾喜带了门退下。 谢明珠老样子坐在明武帝身边,脚边的小家伙就老老实实的趴了下来,一副警觉的模样盯着对面的三个人。 见识过这小家伙的泼辣劲,原本还想逗它玩儿的追风顿时歇了心思。 再说了,若是这小家伙被伤了哪儿,怕是爱屋及乌的少主要找他算账。 所以,追风很明智的继续摆了一张面瘫脸,跟追影站在一块守着容慕哲。 容慕哲看见谢明珠走进来的时候,一时不察走了神。 直到追风暗地里戳了他一下,这才回过神。 “见过敏和公主。” 谢明珠说了句免,又道: “都说明楼不谙这朝廷事儿,怎得连本公主的封号都知晓?” 谢明珠这话看着明知故问,可是往大了想,这是要说明楼意图染指朝堂之事。 容慕哲显然没有想到谢明珠不跟上辈子一样,显然是给噎住言语。 好半晌才道: “既然要来皇宫,自然是得基础的东西都搞清楚。” 一旁的两名护卫腹诽: “之前您找的都是这位小公主的所有密报。” “连敏和公主喝粥不喜欢加蜜糖这种事情都给打听出来了。” 所以说,这也算基础的一种? 第六十五章 赠礼 不知道两名护卫腹诽的容少主,此刻从怀里掏出来一样东西。 那东西不过巴掌大小,用一层红布包裹。 “望敏和公主笑纳。” 谢明珠也没有伸手过去,反而道: “少主原是与父皇送了贺礼来的,本公主与少主无亲无故,这礼,少主还是收回去罢。” 见得谢明珠推辞,容慕哲笑着: “公主说的什么话,某与公主一见如故,这东西也不是什么稀有的,公主若是不收下,可是看不上?” 谢明珠的目光看向一旁的明武帝,见得自家父皇点点头,只好伸了手道: “那本公主谢过少主了。” 见谢明珠收下东西,容慕哲倒是心里头颇觉欣喜: “公主可以一观。” 本来打算回了明珠宫看的敏和公主,闻言也不客气,将那红布打开。 只见得那红布上躺着一块上好的黑玉,用红绳与黑色的玉珠一块儿拴了,上面雕刻着精美复杂的花纹。 这黑玉触手生凉,显然是个好物件。 “一块玉佩,公主若是喜欢,那便留下。” “若是不喜欢,送人了都一样,改日某再寻别的赠与公主。” “容少主这话说笑了。”谢明珠收好玉佩,补充道: “这黑玉本就是世间难寻之物,少主特意寻了赠与本公主,本公主不至于不识好歹送了人。”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倒是其他人反应不一。 追影追风的心里早就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那玉佩他们可是熟悉得很,拿了这块玉佩的人,可就是明楼少主的夫人,亦是可以凭此玉佩调动明楼下属各堂的人。 少主中意这小公主他们知道,可是这信物这么早的送了出去,是不是太早了点? 这两个人哪里晓得容慕哲心里头的小九九。 容慕哲想着,若是来日明武帝不同意,他就把这个拿出来说事。 何况这块玉佩是明楼未来宗主夫人的信物的事情很少有人知道。 唯有各堂主才知晓。 何况,就算这玉佩掉了也不怕。 各堂主不止认玉佩,还要认人的。 否则任谁拿了这玉佩过来调动明楼内的人马,可不乱套了? 所以容慕哲才会说谢明珠不喜欢丢了也无妨。 但谢明珠还真的不会丢。 一来这东西难得,二来这东西出自容慕哲这个明楼少主的手里,谢明珠是抽了才会丢了——这不是给人明楼脸色看吗? 她谢明珠还不会傻到这种程度。 然,容慕哲的这个行动,落在明武帝与静安国公的眼里,倒是成了目的不纯。 明武帝与静安国公一直认为容慕哲想要与谢明珠打好关系——谁都知道谢明珠的地位多重要,而且与她交好比跟其他的皇子交好,风险几乎是没有。 换句话说,若是容慕哲与太子谢长熙交好或者与其他皇子交好,很容易被明武帝扣个拉拢的罪名,有染指朝堂的嫌疑。 可是与谢明珠交好就不一样了。 谢明珠只是个公主,并未有上朝的资格,且又是明武帝与静安国公府都捧在手心里的,所以说,对谢明珠示好,再安不过了。 可是这种举动,下意识就让明武帝与静安国公这君臣二人,心里头琢磨起来。 琢磨这明楼是不是要动摇朝纲什么的。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明武帝看着某人说的定亲信物,气的差点一口气没有上来。 怪他这个当父皇的,竟然那个时候没有认出来这玉佩竟是个定亲信物! …… 晚膳在皇后的凤雎宫里头用的。 原本要留了容慕哲一行人在东厢阁用膳的,但是容慕哲以有事情为由,离开了皇宫。 明武帝使了暗卫去打探,暗卫前来回话,说容慕哲一行人入住的客栈,乃是明楼的。 放弃了这个想法的明武帝,只得准备另寻机会。 凤雎宫里头除了帝后二人,还有太子谢长熙,三皇子谢翊,敏和公主谢明珠。 并静安国公徐初成,御史大夫徐初时。 这顿晚膳都按照家宴的规格安排,桌上都摆了几样每个人都喜欢吃的菜。 谢明珠夹了筷子醋溜鱼丸子入口,只觉得酸甜适口,不免多吃了几个。 落在一旁的徐宁娘眼里,后者道:“团团用的这般香,给母后夹一个?” 谢明珠一顿,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还是五岁,自家母后明显是一副哄小孩子的语气呢。 当下就要伸了勺子去舀,却被自家父皇抢先一步。 “宁娘想要吃什么与我说一声便是,团团才五岁,让她自己吃。” 谢明珠:…… 行,她算是又一次的体会到了自家父皇对母后的在乎程度了。 完没有察觉到吃自己女儿醋的皇后娘娘:“我让女儿夹个丸子怎么了?难不成等她以后出嫁了,她给驸马夹菜,你这个当父皇的难不成还要吃女婿的醋不成?” 明武帝一噎,徐初时倒是很不给面子的笑的呛了口酒。 徐初成嘴角一抽,从一旁的宫女手里拿过帕子给徐初时,又给人拍着后背: “你看你,多大个人了,喝口酒也能呛着。” 徐初时好一会才缓过来:“小妹不也是吗?” 徐初时这是说徐宁娘让谢明珠给她夹丸子的事情。 徐初成:……这话当他没有说过。 谢长熙见气氛有些奇怪,便开口道: “听说明楼的少主送了块黑玉予团团?” 太子殿下这一开口,满桌的目光都聚集在正用勺子小口的喝着鱼汤的谢明珠。 “嗯,是啊。” 谢明珠干巴巴的应了一句,谢翊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团团,什么黑玉?我要瞧瞧?” 说这话的谢翊成功的引来了自家大哥的警告的眼神。 “三弟,母后都没有看过。” 谢翊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 “我看是太子皇兄你不能提前看所以才说这话的吧。” 见得这两兄弟又要争嘴,谢明珠开口道: “母后先看,两位皇兄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谢长熙与谢翊倒是异口同声:“都听团团的!” 徐宁娘放下手里的碗,看向谢明珠。 谢明珠从怀里掏出来那块黑玉玉佩,很是郑重的递给了徐宁娘。 像是捧着珍宝一般。 第六十六章 夜探(一) 徐宁娘仔细的端详了大半天,这才将这块玉佩递还给谢明珠。 “好东西,团团可要好好保住。” “那自然是的,这般珍贵的东西,入了团团的手里,哪有脱手的道理!”谢明珠这话说的带了几分骄矜,一时间众人都笑了。 明武帝更是笑着道:“不如改日团团去父皇的私库里头瞧瞧有什么好东西也搬了过来可好?” “也不枉你这个丫头把自个的小库房锁了三把锁。” 被明武帝这一打趣,谢明珠正色道: “父皇这哪里的话,团团是看的紧了些,可是这些东西到底都是父皇、母后、皇兄们以及两位舅舅送的,万一丢了一样可怎么是好?” “何况团团见那诗书上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一句,便是想着那里头的东西可不是鹅毛能够换的,那是比鹅毛还要珍贵的东西。” “所以团团哪里敢马虎大意。” 说话间谢明珠暗地里捅了坐在自己身边的三皇兄谢翊。 谢翊连连点头。 “是啊,团团看得可紧了。” “比我这个皇兄看得都紧。” 谢翊这话换来谢明珠一个大白眼,后者挠挠头,憨憨的笑着。 唉~谢明珠在心里头暗自的叹了口气,就晓得自个儿的三皇兄性子有些太过实在…… 但是这个比较……真的是。 “三皇弟说的什么笑,你岂能与那些物什做比较?” 谢长熙说出来了谢明珠的心里话,后者用一个赞赏的眼神看了过去。 果然啊,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太子皇兄永远都是最明白的一个人。 —— 盛京的某一处客栈内,一张面具被它的主人轻轻的取下,放在了一旁。 容慕哲放下面具,夹了筷子菜入口,吃的很快,不一会儿就用完了一碗饭。 这让坐在对面吃饭的两个人觉得很意外。 按照以前的情况,少主用晚膳的速度决没有这么快的。 今日倒是一反常态。 见对面的两个人边吃饭边看着自己,容慕哲一只手敲着面具,一边道: “今夜你们留在客栈。” “本少主要去明珠宫一趟。” 一听的容慕哲要去明珠宫,两护卫 先是一呆,而后齐齐的瞪大了眼睛。 什么?他们没有听错吧? 堂堂明楼少主,未来的明楼头头,大半夜的去夜探香闺? 而且这香闺还不是一般的香闺。 明武帝有多宝贝谢明珠这个嫡亲女儿,明珠宫的防守就有多严密。 不是明武帝非要给明珠宫安排这么多的护卫,而是明武帝一定要安排的。 有多少宠爱,就会遭到多少人的妒忌。 这一点,明武帝还是在当太子的时候深有体会。 就是因为他那个时候太过盛宠徐宁娘了,所以才会遭来那么多人的不满与嫉妒。 好几次,差点害死徐宁娘。 所以谢明珠这个女儿一出生,明珠宫在建造之初,别说是护卫给安排了,就连机关也是装了不少。 追影追风二人一致认为:就算谢明珠这个公主年纪尚小不清楚机关,可是若是自家少主无意间碰了…… 怕是明楼要真的后继无人。 故而二人破天荒的拦在了容慕哲的面前。 “做什么?”容慕哲坐在椅子上,低着头摸上次谢明珠塞给他的花钿,烛光里看不清神色。 “请少主三思。”两人异口同声,随即追影补充道: “属下明白少主心仪这位敏和公主,可是明珠宫里头有多少机关,咱们都不清楚,若是贸然而去的话——” 容慕哲伸出一只手示意追影停下,随即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 “可是你要知道,本少主从来不做无用功。” 见追影还要开口,容慕哲连忙阻止: “就此为止。” 言罢,容慕哲又坐了会,喝了几杯茶,这才重新拿起面具给戴上。 容慕哲是直接从窗户口离开的,整个人很快就融在了夜色里。 留下追影追风二人。 追风正要追上去,被追影拉住: “别去追。” “为什么?”追风明显有些焦虑,语气有些急: “你明知明珠宫那儿——” “咱们当初跟在少主身后,答应了什么?” “知道。”追风突然就软了语气,一字一顿道: “永远不干涉少主。” “嗯。”追影满意的点点头,拍拍追风的肩膀: “所以啊,现在我们两个人的任务就是守在这里,等少主回来。” “嗯。” 这头,容慕哲熟门熟路的到了皇城外头。 皇城入了夜落了钥,就会拉起白日里架在护城河上的桥,同时还有大量的守卫来来回回的巡逻,可想而知这皇城的管制有多么的严。 夜色里,容慕哲站在护城河的这一头,看着另一头举了火把走动的守卫。 晚风微凉,透过面具钻了进来,让人生了几分凉意。 这五丈宽的护城河,对他这个江湖人来说自然不是事情。 容慕哲趁守卫交班的空隙,看准机会,趁着夜色,进了皇宫。 与此同时,有暗卫前来御书房。 “回陛下的话,有黑影往明珠宫去了,属下特来请示。” “可看清了?”明武帝伸出朱笔,沾了些墨,继续看着奏折。 “回陛下的话,并未。” “此人身形敏捷,哪怕是属下等人,只看得见一道残影恍过,就再无其他了。” “嗯,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那属下告退。” 那暗卫一个纵身,消失不见。 御书房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顾喜。”明武帝的声音在这夜里显得格外低沉几分。 守在外头的顾喜赶忙推开门进来,朝明武帝见礼: “老奴参见皇上,皇上安。” 明武帝示意顾喜上前,而后耳语了一会。 后者道:“陛下放心。” “嗯。” 顾喜退下的时候顺便带了宫门,守在外头的顾有福凑过来,好奇道: “干爹这是要去哪里?” “有事。”顾喜对顾有福交代好后面的事情,便一个人叫了两名手脚麻利的小太监提灯在前头走。 —— 明珠宫内烛火幽暗,谢明珠一身雪白色的丝质寝衣躺在床榻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看样子是睡着了。 只是不多时,谢明珠醒了。 环顾四周,谢明珠道: “来者何人?” 第六十七章 夜探(二) 谢明珠的声音不是很大,可是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很清楚。 殿顶上的容慕哲脚步一顿,整个人猫着腰,将身形隐在夜色中。 要说这暗卫也是有的,只不过都被容慕哲放倒了而已。 只是没有想到,谢明珠会这么快就发现了。 容慕哲正轻轻的掀开一片琉璃瓦,往下看去。 正好与谢明珠抬头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殿顶上有人。 谢明珠出乎意料的没有大喊大叫,反倒是喝退了欲要入殿的宫女太监。 命人远远站着,谢明珠这才转了身道: “既然来了,便进来罢。” “否则若是被发现惊动了旁的暗卫,你也逃不掉了。” 容慕哲将琉璃瓦盖好,从明珠宫的侧面溜了进去。 那一块,正躺着之前被容慕哲放倒的暗卫。 殿内烛火荧荧,有百合香的气息萦绕在其中,谢明珠裹了身雪白的中衣,衣服上绣了几朵花儿在肩膀上,一头长发披在脑后,看起来随性自在。 完不是白天看见的那副端庄模样。 容慕哲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谢明珠赤脚踩在软软的地毯上,面具下的眉头微微一皱。 “夜里凉,公主勿要贪凉才是。” “若是病了,这宫里头的人又该鸡飞狗跳了。” “少主这话说的也是有意思。”谢明珠也不遮掩,直接点破来人身份,后者倒是一笑,不可置否。 见这个明楼少主但笑不语,谢明珠继续说下去: “本以为明楼少主是个正经人,没想到竟也学了那采花大盗,做这种夜探闺房的事情。” 听到谢明珠语气中的讽刺,容慕哲笑的有些无奈,心里却是道: “对啊,本来就是个采花大盗。” “专门采你这一朵花。” 谢明珠然不管这殿里头还站着容慕哲这么个明楼少主,一个人坐在床边,手下摸着锦缎上的花纹: “少主夤夜前来,所为何事?” 在谢明珠的眼里,譬如明楼这种大帮派,那可是无功不起早,不会做这种看起来无聊透顶的事情。 容慕哲跟在自个的院子里头一样随便,自顾自的坐了下来,拿起桌子上一只精致小巧的白玉茶杯在手里把玩着: “公主不必惊慌,本少主可不那些采花大盗相提并论。” “可是少主夜闯香闺,可不就是个采花大盗?” “公主此话差矣。”容慕哲转着手里的茶杯,解释道: “寻常的采花大盗,能有本少主这般好脾气与公主讲话说笑的?” 其实容慕哲本来想说的是“寻常的采花大盗,哪有我这般专一的,只想着采你这一朵花的”,但是话到了喉咙里头,愣是叫他硬生生的改了。 不为什么。 只为他的娘子还小,不懂这些。 谢明珠盯着容慕哲看了许久,目光停留在他的面具上: “所以少主戴个面具,是为了事后好逃脱?” 容慕哲:…… 发现完掰不回来自家未来娘子的想法,容慕哲容少主在心里头默默的认了。 行吧,娘子说的都是对的。 两个人正说着话,外头就传来顾喜的声音: “快!快进去!” “一群糊涂东西!有人迷晕了暗卫!” 里头的两人亦是听见了这话。 谢明珠还没有开口,容慕哲倒是先说话了。 “借公主床榻一用。” 不等谢明珠反对,容慕哲整个人都钻了进去。 隔了一层雪白的中衣,谢明珠都能感觉到容慕哲温热的呼吸,以及,那一身比较硬的黑袍服。 也就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顾喜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 听着那杂乱的脚步声,谢明珠先压下这件事,眼下还是先想想怎么应付顾喜罢。 若是来人是安如的话也是好糊弄的,可是这人是顾喜。 顾喜那可是跟了父皇十多年的老人,宫里头的那些事情早就看了个差不多,若是想要瞒住他,难度确实挺大的。 谢明珠假意一副看书睡着然后被吵醒的模样。 顾喜一行人并不敢闯进来,哪怕他后面带着的都是宫女太监。 隔了几层纱帘子,顾喜先给谢明珠请了安,这才说起了正事。 “大晚上的扰了公主情景,老奴先请罪。” “顾公公说笑。”谢明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正常点——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让一个陌生的男的进了自己的床榻,这是谢明珠从来没有遇见的事情。 现在,她得糊弄过去。 趁说话的功夫,谢明珠已经想好了说辞。 听的顾喜称右侧殿暗卫都被人放倒,谢明珠不由得吃了一惊。 要知道那些暗卫都是明武帝手下的人,单右边侧殿,就按排了五六个暗卫把守。 怎么可能……连一声都没有,就被人放倒了? 谢明珠知道这个放倒暗卫的家伙,就是自己被窝里的这一个。 按下心里头的吃惊,谢明珠继续说下去: “有劳顾公公,只是敏和并未看见有人出入。” “而且,若是真的有人出现了,难不成本公主还能束手就擒?就不能叫喊了?” “当然了,若是那人真的拿本公主做要挟,又怎么可能这么久不出声?” 因着三层轻薄的纱帐被放了下来,加上顾喜一行人都是低着头的,站的比较远,故而并没有看出来谢明珠那个床榻上露出来的一截黑色的袍子。 顾喜在外头正纳闷。 原来明武帝与他交代,让他亲自去明珠宫一趟。 说今晚会有人闯明珠宫。 不得不说明武帝说中了,可是这顾喜跑过来,并没有看见有什么可疑的人。 这时顾喜后头有个小太监凑上来悄悄的与顾喜耳语: “公公,不如咱们搜搜?” 那小太监刚刚说完,就挨了顾喜一句骂: “糊涂东西!公主的床榻如何搜得!” 随后谢明珠就听见那小太监请罪的声音。 “行了,大半夜的折腾这一通,你们不累,本公主也累了。” 听出来谢明珠这是要让他们回去的意思,顾喜带着满心里的疑问告退。 谢明珠确认宫女都将殿门关好之后,这才掀开被子。 容慕哲正好看着她发呆。 “唉?” 谢明珠晃了晃小手,后者这才回过神。 第六十八章夜探(三) 容慕哲回了神,脑子里都是方才这被子里淡淡的熏香味道。 谢明珠见得这位少主一副大梦初醒的模样,便笑: “少主还不快走,莫非想要做那等偷香窃玉之人?” 容慕哲:偷的就是你这块香,窃的就是你这块玉。 但是这话也只能在心里头说说罢了,若是说出口,十有八九会吓到谢明珠的。 于是便道:“谢公主掩饰。” “少主不必谢我。”谢明珠的话里头带着几分嘲讽: “世人对女子的要求太过严苛,何况是堂堂公主。” “纵然本公主不过五岁稚子,亦是明白这女儿家的名声若是坏了,就回不来了。” “方才少主委实大胆的很,就不怕本公主把你交出去吗?” 容慕哲从床上坐起来,认真的看向谢明珠,道: “交出去,又何妨?” 容慕哲倒是巴不得谢明珠把他交出去,然后他再利用明楼的势力将此事与明武帝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自然是把人叼回家的交易。 容慕哲这条大尾巴狼倒是比狐狸还狡诈几分,连这一点也不曾算漏。 可是这话落在谢明珠的耳朵里,却是另一回事。 眼前的这人可是明楼少主,若是她冒冒失失的把人交出去,以自个父皇的脾气,那是万万不能忍下的。 要知道明楼的存在本身就是大梁的心头大患,头上利剑,搞不清楚什么时候会发作。 若是被明武帝得知这个人夜闯明珠宫,还被逮住了,八成就会跟明楼翻脸。 一来挑衅大梁,二来意图对皇子皇女下手。 这两条,哪一条都是死罪。 更别说眼前这个家伙两条都占了。 “公主可是要瞧出个花儿来?” 谢明珠盯着容慕哲,想着事儿走了神,闻言一个激灵道: “本公主是想着,少主今日要是真的被本公主交出去了,不知可有活路?” “活又如何,死又如何?”容慕哲听了这话,想起来上辈子的自己。 上辈子,那才是生不如死。 不仅自己这个明楼少主的身份被人冒名顶替,还被容府的人暗中下手害死。 可谓真的是窝囊。 最让他死不瞑目的,便是临时之日,正是黄国公府后院起火的时候。 那天她大婚。 那天他被杀。 还好,还有重来的时候。 这辈子离开了容府,成功去了明楼,也顺利的认了…… 心里的那两个字容慕哲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如今看得她安好,他亦是放心。 等着,等我娶你,风风光光的迎娶你。 “少主若是再不离开,怕是这外头的人都要起疑了。” 这个时候已经快到子时了,明珠宫里头还亮着烛火,显然不是谢明珠的习惯。 且按照规矩,公主入睡的时候,帘子外头得有人值守照看。 所幸谢明珠自打那次落水苏醒之后,再没有叫人过来看着,只叫人在外头守着。 否则容慕哲哪里这么容易就进来了。 知道谢明珠这是下逐客令,容慕哲道: “公主安睡便是。” 言罢,便是几个纵身,离开了明珠宫,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见的人走远了,谢明珠这才喊了人进来,将殿内的烛火都灭了大半,这才躺下入睡。 睡吧睡吧,原也是累了。 —— 翌日晨起,谢明珠难得这日不上课,于是便贪睡了会,等她醒了,谢长熙与谢翊已经坐了半个时辰之久。 原本安如打算去喊谢明珠的,被谢长熙与谢翊双双拦下。 兄弟俩都表示不扰谢明珠清梦,故而都在外头坐着。 好不容易等谢明珠醒了折腾完,两个人这才被请了进去。 “那些人也真是的,两位皇兄来了也不说一声。” “倒让人看笑话。” “没事没事。”谢长熙脸上带着笑,谢翊又插了句嘴: “谁敢笑的?拖下去打板子。” 一副谢明珠做什么都对的模样,逗得谢明珠一乐。 “三皇兄也该收敛一下这脾气了。” “日后可是要相助太子皇兄的,你这样风风火火的,若是除了纰漏,可怎么好?” “团团你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我就头疼。”谢翊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前几日被太子皇兄抓着去看政务,那真的是……” 说到这里又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便是跳了过去,补充道: “真的是不如我在马场上跑几圈来的痛快。” “要么就舞刀弄棒来的顺手。” “看来这辈子三皇兄与上辈子一样,不喜欢朝政,只喜欢那些刀剑。” “否则也不会放着安逸的锦王不做,去参军了罢。” 谢明珠心里头想着这话,并未说出来,嘴上却是道: “刀剑无眼,三皇兄可要多多注意,万一伤了,不止父皇母后跟太子皇兄跟着心疼,团团也会哭的。” 谢翊一听谢明珠说会哭,立马拍胸脯保证: “好!三皇兄会注意的!” “嗯。”谢明珠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心上倒是想着: “舞刀弄剑哪里不会受伤,只不过想要你细心一点,别跟上辈子一样,空有武力,没有智谋。” 谢长熙顺嘴道:“团团交代三弟这么多,怎么没有我的?” 说着,太子殿下故作失望。 谢明珠又不是真的五岁稚童,哪里会被谢长熙这副模样给哄住。 只是谢长熙是她亲近的长兄,自然是要顺着来的。 思索一会,谢明珠一边把玩着手里的帕子,一边道: “太子皇兄要跟着父皇学才是,团团一介女童,实在是不懂那些大臣的心思。” 谢明珠这话听在兄弟二人耳朵里都是因为谢明珠才五岁,什么都不懂的缘故,哪里知道,这是谢明珠为了避免有人说自己意图染指朝政,这才给回避了的。 这也亏得她才五岁,这个理由用着,自然是无人会觉得奇怪。 避免这两个人又开始问一些奇怪的问题,谢明珠继续道: “两位皇兄如此有空,可是要做什么?” “来看看你。”谢长熙一面说着,又道: “一大清早听宫里头的人说明珠宫昨儿晚上似乎有人溜了进来,顾公公亲自去找了,却没有寻到。” “我与三弟不放心,这才急匆匆的过来瞧一瞧你。” 谢长熙这话里头,压根没有提前写日子,谢明珠被罚跪的事情。 谢明珠突然沉默。 第六十九章 起疑 不是谢明珠多想,而是谢长熙这次特意提起来昨晚的事…… 莫非是,被看见了? 谢明珠很快就打掉了这个想法:若是真的被太子皇兄看见了,定然不会这般问起来才是。 只是太子皇兄这问话的语气,着实是带着肯定。 就是肯定谢明珠的宫里头,有人进来了。 故而谢明珠这才突然沉默了下来。 谢翊倒是拿了块刚刚端上来的软糕吃着,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模样,只是这目光倒是在谢长熙与谢明珠两人面前来回看着。 团团与皇兄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谢翊心里头腹诽着,却也知道不好打扰,只能默默的吃着东西不说话。 谢长熙的神色未明,看着谢明珠的目光,像是要把人看穿。 谢明珠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那种感觉,就像是什么都暴露了一样,这让习惯隐藏的谢明珠十分的不习惯。 差一点,她差一点就想要脱口而出了。 想要告诉谢长熙她是死过一回的人。 可是她不能说,起码这个时候不能说。 若是说了,十有八九会被认为是犯了癔症。 可是谢长熙的目光真的是让人难以承受。 谢明珠硬着头皮开口: “多谢太子皇兄关心,想来是夜色里也会有看错的时候,倒叫人虚惊一场。” 谢长熙:是吗?那明珠宫侧边晕倒的一群暗卫怎么回事? 身为未来帝王,谢长熙自然是清楚暗卫的。 这种日后暗处保护自己的人,自然是了解的一清二楚。 实力自然是顶顶的,且夜色里视物,亦是不差的。 怎么可能会跟谢明珠说的那样,看错了? 这么一想,谢长熙越发确定了明珠宫那天晚上确实是来了人。 搞不好还是大人物。 而且,谢长熙心里头隐隐觉得这个人,会是明楼少主。 就冲那天赠玉佩的事情,谢长熙就看出来了。 江湖上传明楼少主处世冷漠,下手狠辣果决——但凡是得罪了他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如今竟是对谢明珠这么一个公主一反常态。 莫非是看上团团了? 这个念 头一冒出来,立刻被谢长熙掐了。 他的皇妹也才五岁,明楼少主看起来亦有十五六岁了,若是想要女子服侍,一堆丽人等着呢。 怎么可能看得上团团? 不对!明明是团团看不上明楼少主才是! 要知道团团才五岁,那位明楼少主应该没有这么奇怪的喜欢吧。 且在谢长熙的心里头,只有他皇妹看不上的人,没有人会看不上他皇妹。 不得不说谢长熙这是差点真相了。 只是不知这日后,太子殿下看着这位明楼少主,欢欢喜喜过来迎亲,会是个什么感觉。 只不过眼下谢明珠百般掩饰,压根就是不愿意说的模样,谢长熙也只好放弃,嘱咐谢明珠小心点。 谢明珠笑着应下,便岔开话题,道: “两位皇兄来的正好,不如同团团一同去见见二皇兄?” 见谢明珠提起谢端,兄弟二人都点点头。 “该去的。” 就冲谢端被团团连累这一点,他们合该去的。 说到谢端,谢长熙知道上次满宫里都无人传谢端生病的消息予皇后知晓,这件事弄得父皇大动肝火,派了暗卫下去。 只是这暗卫查到现在,线索都无一例外的断了。 这真的是让人觉得好生奇怪。 不过,这人既然能够避开暗卫,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谢长熙能想到的,明武帝自然也能够想到。 见暗卫什么都没有查出来,明武帝没办法,只能部撤回。 看样子是撒手不管,实际上暗地里还在调查。 毕竟毒害皇子公主这种大事,马虎不得,怎么可能轻易就压下。 到底是成了明武帝心里头的一块石头。 兄妹三人都各自上了轿子,带着人往仪云宫的方向走去。 如今天气确实是越发热了,纵然轿子里头搁了冰,也是顶不住多久的。 好在这抬轿子的太监腿脚快,很快就到了仪云宫。 落了轿子,自有宫人扶了三位主子出来的。 谢明珠在安如的搀扶下出了轿子,只觉得这轿子外头凉爽的很。 环顾四周,透过浓密的枝叶,谢明珠亦是看见那后头掩盖的一处湖泊。 谢明珠转过头来,再往前看 ,入目便是仪云宫的大门。 早有太监进去通报了。 宫门大开,三人并肩而行,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若是按照礼数来说,谢长熙这个做太子的应该在前,谢翊身为皇子,应该落后一两步,而谢明珠这个公主,应该落后谢翊几步才是。 并不是这般的并肩而行。 只是三人关系极好,故而经常走在一起也无人敢说什么。 三人踏入仪云宫的内殿,谢端正躺在榻上由宫女服侍喝药。 谢端看见三人走了进来,挣扎着就要起身行礼,被谢明珠眼疾手快的摁住了。 “二皇兄坐,不必请礼。” 谢明珠把人摁回去,让宫女继续给谢端喂药。 谢端喝了几口之后药碗就空了,送走喂药的宫女,谢端这才开口: “谢敏和救命之恩。” “二皇兄这说的什么话?”谢明珠笑着继续道: “二皇兄被团团所连累,团团哪里敢担‘救命之恩’这四个字?” “反而要与二皇兄赔罪。” 说着这话的同时,谢明珠站起了,以完整的礼数拜了一下谢端。 惊得后者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完没有预料到谢明珠会如此行事的除了谢端,还有谢长熙与谢翊。 两个人的脸上都明明白白的透着吃惊二字。 他们的捧在手心里的小妹,如今居然给人跪下来了? 谢翊年纪还小,自然是看不出来什么的,可唯有谢长熙,竟是在谢端的身上,看出来几分异常。 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下,谢明珠行完礼,又问了句: “听说秦娘娘被解除了禁足,怎得没看见人呢?” 谢明珠的意思是,秦妃就谢端这么一个儿子,如今谢端出了这等子事情,怎么可能会不过来? 谢端先是愣了一会,最后动了动唇,并没有什么话说得出来 只是说了句: “团团能来看二皇兄,团团就很高兴了。” 第七十章 回信 “至于母妃……宫人说母妃身子弱,这几日都在宫里头休养。” “说起来亦是皇兄作为人子的不是。” “二皇弟,话可不能这样说。”谢长熙转过身,目光里带着几分考量: “二皇弟身为人子,虽然在病中,仍能记挂生母,自是可贵。” “倒不像本殿之前见过的一卷案宗一般,那般的毫无人性可言。” 一听见谢长熙提到案宗这两个字,谢明珠的双眼立刻就亮了:“太子皇兄快说说,可是何事?” 谢长熙斟酌一会,才开口道: “说的是有一户人家,家中只有孤儿寡母,寡母好不容易将孩子拉扯大,但是这孩子不知道感恩,竟是为了几文钱将生母给赶出家门,令其饿死在了街头。” “若不是被返京的静安国公撞见了,怕是无法替这位可怜的人讨回公道了。” “这种人活活打死也不为过!”谢翊听罢,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显然是心中不平。 “按照大梁律法,子女无故害死亲身父母的,处凌迟。” “这等酷刑给了这么一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倒也是浪费,依团团看啊,这种人活该埋了做花肥。” 谢明珠口中的花肥便是指将犯了罪的人,口中塞满泥土,双眼双耳都用泥土糊上,只留鼻孔。 将人绑紧,挖个坑,只埋一半。 而后日日浇水,浇得人活活饿死,一点一点的腐烂,就像沤肥一样,故而得名叫做花肥。 谢明珠这话说的在场三个人心里头都是一跳,尤其是谢翊,看着谢明珠的眼神就不对了。 皇妹变得越来越可怕了,怎么办? 谢长熙倒是没有被吓到,只是很好奇的问了一句: “团团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谢明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说漏嘴了,于是便低着头道: “有些日子团团不是去宫里头的书馆里嘛,无意间翻到的。” 谢长熙蹲下来,拍拍谢明珠的肩膀,语重心长道: “皇兄亦不是怪团团看了不该看的书,只是觉得团团甚小,看这些书会被吓着了。” “你自己说是不是?”谢长熙说到这里,轻笑一声,顺带捏了一下谢明珠那尚且带着婴儿肥的脸蛋。 被捏了的敏和公主: 不生气 不生气,那是太子皇兄。 兄妹两个人的互动落在谢翊的眼里,后者展出一个笑: “真令人羡慕。” 话音刚落,谢明珠就挣脱了谢长熙的手,坐在谢端的床边,一脸认真道: “所以说二皇兄得尽快好起来啊。” “等你好起来了,就是让别人羡慕你的份!” 说到这里谢明珠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补充道: “等二皇兄好了,团团带你去雨霖寺。” “那儿的米糕便是一绝,甜而不腻,软糯可口!” 谢明珠孩子一样的心性,逗得在场的三人都是一乐。 谢端亦是笑着回应:“好。” “那就一言为定!”说着,谢明珠怕谢端反悔一样,忙拉着后头的两人当见证人。 谢长熙倒是含笑应了,唯有谢翊,扭扭捏捏大半天才挤出来一个小声的“好”字。 三人是在仪云宫用过午饭才离开的。 谢明珠在明珠宫睡了个午觉,这才拿了搁在一旁的医书继续看下去。 重生一回,谢明珠明白技多不压身这个道理。 尤其是医毒这方面,学好了日后都不用求人了。 她也不会跟上辈子一样看着父皇病入膏肓而无能为力。 正看着,眼角却是撇到安如探头探脑的往她的方向看,看样子是有事情。 于是便放下医书,道:“安如进来,不必探头探脑的。” 安如尴尬的笑了笑,进殿之后挥退宫人,这才走了上来。 安如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 “给我的?”谢明珠疑惑的问了句。 “嗯,是的呢。” 安如很是认真的回话,一边把信递给谢明珠,一边补充道: “奴婢在殿门槛下面看见的。” 谢明珠拆了信,信里头的第一句话便是向她问安的。 把信从头看到尾,落款处写了容慕哲三个字。 容慕哲在信上说自己要去学武,日后好出来战场杀敌。 关于容慕哲说要去战场的事情倒是写的很少,反而问谢明珠中毒一事的问的多来着。 命安如捧了盒子前来,谢明珠自腰间解下香囊,打开来,取出里面小小的钥匙。 郑 重的放好,谢明珠又想着回个信。 正欲提笔时,谢明珠停下了动作,将毛笔放了回去。 安如还没有开始研墨,见状便道: “公主为何突然停笔?” “我不知道他在哪里啊。”谢明珠道。 安如沉默了一会,表示说的有道理。 把信放好,收了东西下去,谢明珠又命宫女抬了绣棚来。 大红色的锦缎上,绣着一个“寿”字。 这便是谢明珠要予明武帝的万寿节礼物。 想起来上辈子这个时候自己只能库房里头挑东西送过去,终究没有新意,故而这辈子便是决定送个寿字前去。 愿父皇万寿无疆,大业千秋才是。 如今这寿字也差那么几针完成,谢明珠拿起针线,又低着头下来,认真的绣了起来。 这厢,明珠宫里头祥和一片,那头,容慕哲倒是冷着个脸许久了。 你说吧,这信也给了两封了,他的丫头也收了。 怎么就没有个回信呢? 容慕哲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追风来了句: “少主,您有写回信回到哪里来吗?” 容慕哲一愣,下一刻就想起来了。 原来他为了不被谢明珠戳破自己的身份,信中并未提起是何处。 想到这里,容慕哲立刻就明白过来了。 都怪他,粗心大意! 想通了这件事,容慕哲也没有继续冷脸下去,只是朝后头的两名护卫吩咐道: “你们俩轮流去看着后头箱子里头的东西。” “若是磕了碰了,那可就无法面圣了。” “是,属下明白!” 好在明楼下属的情报网非常发达,就算一时半儿无法混入皇宫,但是打听明武帝的喜好还是可以的。 故而这才装了箱子,抬了进来。 又命自己身边的护卫日夜照看,可见此物的不寻常之处。 “万寿节——” “快到了。” 第七十一章 觐见 万寿节的前几天,陆陆续续有各国使臣前来,以及在外地的亲王——德亲王,敬亲王。 德亲王与敬亲王两人先去御书房觐见明武帝,而二人的王妃,则是带着侧妃去了凤雎宫觐见徐宁娘这个皇后。 “臣妾等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德亲王妃与敬亲王妃二人身后都跟着两名正当妙龄的女子,一看便知是王府上颇为得宠的。 大梁允许亲王在王妃之下设两位侧妃,四位夫人,侍妾不计数,其中唯有侧妃有入宫觐见的机会。 故而德、敬二位亲王妃带着人前来也符合礼数。 徐宁娘坐在殿中主位,双手轻轻的放在小腹上,一身淡紫色的宫装衬得人多了几分温婉。 “免。”徐宁娘命人赐了坐,两位亲王妃带着各自的两名侧妃,一左一右的坐下。 德亲王妃在右侧,敬亲王妃在左侧。 如春引了宫女上了茶,便带着人退出去好让里头的几位主子说话。 德亲王妃率先开口:“皇后娘娘这肚子也快五个月了罢?” “正是呢。”徐宁娘摸着隆起的小腹,脸上带着笑容: “好在这个孩子懂事,除了喜酸外,旁的倒是没有。” 敬亲王妃插了句嘴:“想来这个孩子出生之后定然会好生孝顺皇后娘娘的,倒不像臣妾府上那个混世魔王,一天到晚的给他父王惹事。” 敬亲王妃膝下一子一女,长子十五,长女十二。 这说出去,旁人都会说敬亲王妃好福气。 有了一子一女傍身,日后也就有了着落。 倒不像德亲王妃,膝下唯有一女,才十四岁。 正说着话,坐在德亲王妃身侧的一名身穿嫩绿色长裙外罩同色绿纱衣的侧妃,此刻正扶着额头,一副不舒服的模样。 “赵侧妃可是身子不爽快?” 徐宁娘瞥到这幅样子的赵侧妃,在宫里头呆了那么多年,若是还不知道这是什么,也就白白呆了。 这赵侧妃也是个聪明人,在觐见她这个皇后的时候做出这副模样,不外乎就想告诉自己这个做皇后等我,她怀孕了吗。 德亲王妃无子长达十四年,期间王府竟无一人身怀有孕,若是说不是德亲王妃在其中动了手脚,怕是谁也不信。 这个赵侧妃如此行事,不外乎就想找个靠山。 只可惜她找错了人。 如果徐宁娘是太后,倒是可以管一管,但是这王府的事情,倒是真的不会插手。 除非是闹得太凶。 否则会被外人说她这个皇后多管闲事,连王府的事情也干预云云。 故而眼下见得赵侧妃一副不舒服要晕倒的模样,徐宁娘也不迟疑,立刻叫了太医。 凤雎宫本就有太医当班,不一会儿人就来了。 果不其然,那太医替赵侧妃诊脉过后,跪在地上贺喜: “恭喜赵侧妃,侧妃您这是有孕三个月了。” “这是好事啊。”徐宁娘脸上带着笑,心里头却在思索。 这赵侧妃能够隐瞒到现在,可见此人的心机手段。 否则以德亲王妃的手段,怎么可能会让她怀孕,来影响她这个正妃的位置。 在太医说有喜的那一刻,徐宁娘看见了德亲王妃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表情。 等她这个皇后说完贺喜的话,又命人赐了补身子的东西下去之后,德亲王妃这才亲亲热热的拉着赵侧妃的一只手,埋怨道: “赵妹妹也是粗心,有孕三个月了也不说,若是哪日出了事情,这不是存心让本王妃心里头过意不去吗?” 赵侧妃听了这话,心里头倒是冷笑一声:好个德亲王妃吴青,这话一说出来,倒是成了她这个侧妃企图隐瞒此事,设计陷害她一样。 不过面上却是笑着: “王妃恕罪,嫔妾亦是小日子不准,故而并没有传了太医前来,倒是不关姐姐的事情。” “赵妹妹如此懂事,想来这肚子里的孩子也会这般懂事,会孝敬嫡母罢。” 敬王妃倒是乐的看戏,不介意再多添把火进去。 这话的言外之意便是若这个孩子生下来是个男孩,定会被德亲王妃抱走寄养在自己的膝下。 这样一来,这赵侧妃怎么肯依? 说起来这赵侧妃也是正经的大家闺秀出身,当初她的家族为了保最后一点荣华,将她指给了德亲王做侧妃。 入府五年,如今才身怀有孕,这其中的猫腻自然不必再说。 以赵侧妃的个性,定然不可能把这个孩子寄养在德亲王妃的膝下的。 但以德亲王妃的个性,这个孩子要么留下来养在她的膝下,要么就不留。 如今德亲王妃的年岁摆在那里,想要再身怀有孕亦是不太可能了。 故而前者的可能性更加大一点。 因为她只有一个女儿傍身啊。 何况这近几年来这德亲王越发不像话,前年竟是豪掷千金,买了个出身自青楼的女子回来,还请了折子要封夫人呢。 这种荒唐的事情,明武帝哪里会同意? 一怒之下把人从封地上传召到皇宫里头,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人劈头盖脸的臭骂一顿! 自那次之后,德亲王就收敛许多,但是沾花惹草的毛病还是改不了。 眼下这赵侧妃本就在府上颇为得宠,若是一朝得子,怕是这王府就没有德亲王妃吴青的位置了。 眼下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可实际上心里头另有打算。 话题很快就从赵侧妃身上转移到了徐宁娘的身上。 两位亲王妃觐见自然是不会空手而来,都带了东西前来与徐宁娘的。 德亲王妃送的是上好的蜀锦,敬亲王妃送的则是羊脂白玉雕的一对镯子。 徐宁娘都收了,命如夏如秋送入库房收起来。 轮到四位侧妃的时候,赵侧妃先站了起来,从一旁的侍女手里接过盒子。 “嫔妾送娘娘一对玉雕莲子,祝娘娘多子多福。” 随后恭恭敬敬的递了东西过去,郑嬷嬷接过,递给徐宁娘。 徐宁娘打开来一看,脸色瞬间吓得煞白! 将盒子一拍,里面的东西滚落在地上! 郑嬷嬷吓得赶紧护着徐宁娘,殿外的宫女太监听见里面的响动,立刻就冲了进来! 早有人连滚带爬的去御书房见明武帝。 那躺在地上的,分明是条被砍了头的蛇! 徐宁娘受了惊,只觉得下腹一阵疼痛,惊慌之下,便是晕了过去。 消息传到明珠宫的时候,谢明珠惊得被针刺破了手。 该死的! 第七十二章 盛怒 “皇上驾到!” “敏和公主到!” 估摸着一盏茶的功夫不到,明武帝与谢明珠一前一后到达了凤雎宫。 一干宫人纷纷下跪请安,倒是谢明珠,提着裙子急急忙忙跑进来的时候,直接撞在了明武帝的跟前。 顾喜还说这是谁呢,如此莽撞。定睛一看,可不就是敏和公主嘛。 “儿臣——”请罪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明武帝一把拉了起来:“团团随父皇见你母后去。” “是。”谢明珠本来就是因为此事才会过来的。 一路上,谢明珠心急如焚。 上辈子母后流产的事情可还是历历在目,这辈子若是重蹈覆辙,她也白白重生一回了。 跟在明武帝的身后入了殿,直奔寝宫。 凤雎宫当值的太医都快吓死了,这皇后娘娘在自己当值的这天若是出了事情,搞不好明武帝会盛怒之下要了他的命。 哎呦喂,都说那些亲王,自己要作死别拉着他一个小小的太医啊。 这事情他也是清楚的,当时他就在殿外候着,被如秋姑娘拉进来的时候,可巧看见那地上被砍了头的玩意。 那断口处血都还有,显然是不久之前被人杀了放进去的。 所以说别说是皇后娘娘这个孕妇了,就连他这个太医也是唬了一跳。 这头还没有安顿好,那厢皇上与敏和公主就先后到了。 至于太子殿下与三殿下,如今尚在上书房,到时候自然会过来的。 明武帝免了太医的礼,径自坐在床榻旁,看着晕过去的徐宁娘,一脸忧心:“皇后如何?” “回陛下的话,皇后娘娘因为过度惊吓而引发胎气不稳,微臣已经开了安胎定神的药方交于宫内的掌事女官前去抓药煎药了。” “若是娘娘不再见红,则此胎可保。” 见红? 明武帝与谢明珠皆是心里头咯噔一跳。 两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谢明珠却不好提这个话,便是换了个说法: “那害得母后晕倒的人呢?” “回公主的话,已经看守在偏殿。”服侍在侧的如春恭敬回话,但是语气显然是恨极。 若非这个赵侧妃身怀有孕,否则早就被砍了! 惊扰皇后,其 罪不小! 就算搁在朝堂上,这御史就能骂的德亲王狗血喷头! 当今大梁御史台可是徐初时徐大人掌管,这静安国公徐初成刚刚彻查北部案子归来,功劳颇大,这个时候还有人不要命的来欺负她们娘娘,简直就是不想活了! 别说是徐宁娘身怀有孕受不得惊吓,就算没有怀孕,谁送这种东西上来,也是要被拖出去砍了的! 如春愤愤不平的想着这些事情,谢明珠却在问清楚了关人的地方之后,带着安如以及几名金吾卫就往偏殿的方向去了。 明武帝也没有阻拦,显然也是恨得不行。 他的宁娘,为何总有那么多人想要算计。 谢明珠走到关押人的地方,门口的侍卫看见谢明珠过来便下跪行礼。 谢明珠说了句免,便是示意侍卫开门。 那侍卫依言照办,替谢明珠开了门。 退下去之前,听见谢明珠道: “安如,之前父皇送给本公主的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呢?” “奴婢按照公主吩咐,带来了。”说着,安如从袖子里拿出来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那匕首的手柄处镶满了宝石,一看便知是贵重之物。 从安如手里拿过匕首,谢明珠这才踏着阳光,走了进来。 谢明珠小小的身影一踏进来,里面的六道目光就部聚集在了她的身上。 这六个人因为有品级在身,故而并没有绑起来,而是都被宫里头的总管,亲自带着粗使宫女把人给看守的牢牢的。 凤雎宫的总管太监姓梁,人称梁公公,是个话少的人,更重要的是忠心耿耿。 上辈子母后逝世,这位梁公公本想跟着一块儿去了,但是最后为着徐宁娘的遗言,便是留下来照顾谢明珠了。 上辈子的梁公公可为是鞠躬尽瘁,看人也是颇为毒辣,直说黄国公府的人不可信云云。 可惜上辈子的她都哄得团团转,哪里听得进去这些。 最后这位梁公公在她与黄世子定亲的第二天,说是起夜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灯烛,整个人摔死在了台阶上。 这辈子想来,定然是黄国公府觉得梁公公的存在是个阻碍,便命人下的手。 如今见得这位梁公公尚在,谢明珠亦是颇为欢喜的。 上前免了梁公公的礼,谢明珠看着被看守住的六个人,道: “哪位,是赵侧妃。” 话音刚落便有一绿衣女子噗通一声跪下,满脸的泪痕: “敏和公主明察!嫔妾怎么敢进这种东西与皇后娘娘!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所以说,所以说……所以说定然有人调换了里面的东西!一来害皇后娘娘,二来害嫔妾!” “公主……公主仔细想想便是。” 赵侧妃哪里知道入宫一趟,自己安排的计划竟然会败在这个盒子里头。 本来在皇后宫中说自己身怀有孕一事,便是为了让吴青这个女人忌惮自己几分。本来眼看着就要成了,没想到自己命人挑的玉雕莲子居然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掉了包,变成了一条蛇的尸体! 害得皇后受惊晕倒,连带着自己也一并算计了进去。 “你也别哭。”谢明珠坐在一把椅子上,从怀里掏出来那把镶满宝石的匕首,语气冷寒: “本公主问你们话,你们都要老实回答。” “若是说谎了,就别怪本公主拿你试刀了。” “而且您也别拿什么皇亲来压本公主,本公主现在只知道本公主现在是君尔等是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懂?” 这话说出来,竟没有人反对。 这位敏和公主的光辉事迹,她们已经在封地的时候了解了。 所以说,这个时候,得顺着来。 若是没有顺着来了,那就只有挨刀子的份。 见这六个人都乖巧等着问话,谢明珠翻来覆去的看着手里的匕首,刀锋指向其中一位。 此人便是赵侧妃。 赵侧妃见谢明珠拿刀子指向自己,竟是身子一软,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谢明珠冷笑。 第七十三章 问罪(一) “既然晕了,那就带下去好生看守。” 谢明珠这话刚落,外头就传来侍卫阻拦的声音: “德亲王!德亲王您不能进去!” “敏和公主有令,除了陛下,任何人都不得进来。” 下一刻便是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你给本亲王滚开!” “本亲王的侧妃身怀有孕,肚子里的可是王府未来的世子,要是有个差池,你们的脑袋都不够赔的!” “放进来。” 谢明珠的声音自里头传出来,外头的侍卫这才放了德亲王进来。 只见走进来一名身着墨绿色圆领广袖长袍的男子,此人身量中等,体型微胖,走进来的时候,腰间的玉佩跟着一阵乱晃。 这德亲王身后带着几名一看便知是会武的亲随,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但是不好惹。 可是今儿个,她谢明珠还偏偏惹了! 不仅如此,还要把人收拾一顿! 不管怎么样,他们王府里头的内斗,别作弄到母后的头上来! 否则别怪她谢明珠闹得他这个德亲王不安生! 跟在谢明珠身后的金吾卫见得德亲王进来了,手下意识的放在腰间的佩刀上,只要稍稍有一点不对劲,他们就敢血溅偏殿! 这是明武帝的命令——只要有威胁到敏和公主的一切事情,都应该被扼杀在摇篮里! 亦是他们身为金吾卫的职责——自从幼时被选入金吾卫,脑子里唯一的思想便是护主。 德亲王带着人进来的时候,一看见谢明珠跟前一个个目光警觉的金吾卫时,倒是吃了一惊。 早就听闻明武帝宝贝谢明珠这个女儿宝贝的紧,没想到连金吾卫都给了。 这可是太子才有的待遇。 难不成,这明武帝想养第二个武曌出来? 不过就这么短短的见面,德亲王的脑子里就冒出来许多这般的想法。 “按规矩,合该是敏和朝您见个礼。”谢明珠只有在亲人面前才会以“团团”自称,旁的人都一律以封号“敏和”自称。 “可是眼下德亲王闯了偏殿不说,还带着这几个会武的家将,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谢明珠这话看起来是陈诉事实,可实际上倒让德亲王心里头咯噔一声。 好个嘴皮子利索的丫头,倒是他小瞧 了。 谢明珠这话可是要给德亲王扣个造反的帽子——强闯偏殿,意为不敬,带着会武的人进来,意为谋逆。 要知晓这是后宫,哪怕是静安国公府的两位前来,身后带着的也只是府上的普通侍从。 哪里跟这位德亲王一般,带着这么些明眼人一看就会武的闯了进来? 所以说,倒也真的不怪谢明珠要给他扣帽子。 这把柄可是德亲王自个送进来的。 哪里有放着不发作的道理? 谢明珠摸着匕首上的宝石继续道:“本公主知道亲王心疼侧妃,可是亲王有没有想过,侧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世子,本公主母后的肚子里,就不是大梁未来显贵的亲王了?!” 最后一句话落下的时候,谢明珠的语气里头明显带着几分怒火。 就差没有直接挑明了告诉德亲王。 自己府上自己关起门来乱,别乱进宫里头! 譬如今日这种事情,简直就是作大死! 若非这赵侧妃身怀有孕,今日少不了一顿痛打。 如今德亲王这个正主来了,谢明珠不找他找谁? 德亲王没想到谢明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的利害,脑子里仔细一想,背后就一层冷汗冒了出来,凉嗖嗖的。 是了,按照大梁律法,若是谢明珠真的较了真追究起来,自己可是大逆不道,说砍头都是轻的。 想到这里,德亲王心里头不免记恨上了敬亲王。 要不是这个老小子给他出这个主意,让他带了人进来,想来如今早就带着他自己的美娇娘回府了。 哪里跟现在一样,被扣个这么大的帽子。 琢磨了一会,德亲王姿态放低几分,朝谢明珠行礼道: “敏和说的有道理,倒是本王失察了。” “亦是请敏和大人大量一回,放了本王府上的人,事后自然会前来道谢。” “大人大量?”谢明珠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样,笑着道: “本公主只是个小小女子,哪里来的大量。” 不等德亲王开口,谢明珠又继续道: “况且亲王这话说的也是极其异想天开。” “本公主的母后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太医说这孩子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如此,亲王怕是糊涂了?” “否则怎么敢与本公主说这种话!” 这德亲王想带着他的美娇娘现在离开?做梦! 说什么都得看母后后续的情况,若是这孩子真的……别怪她谢明珠让他德亲王府以命抵命!血债血偿! 谢明珠这是打定主意不放人了。 见得这办法不行,德亲王又道: “敏和不放本王府上的人本王理解,可是这敬亲王府上的人,敏和为何要胡乱扣了?” “殊不知私自扣押皇亲,乃是重罪?” 德亲王转过神,便是给谢明珠扣了个罪名。 还是扣押皇亲。 这个罪名要是成了真,别说是挨板子,亦会让外头人以为谢明珠这个公主刁蛮任性,无理取闹。 何况这女儿家最注重的就是名声。 名声要是毁了,就等于直接毁了这个人。 再看德亲王一副为你好的模样,谢明珠就觉得直恶心。 没错,若是在上辈子,说不定她会服软放了人。 但是这辈子,谢明珠觉得,这人啊,只有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死了,便是真的什么都一了百了了。 所以说,她谢明珠不怕死,就怕死的稀里糊涂。 若是为着这么个理由去死,她也辜负了老天爷让她重活一世的苦心。 因而德亲王威胁谢明珠的这几句话真的没有把人给吓着。 反倒是遭到了谢明珠的嘲讽: “亲王这话说的有意思,有道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何况这敬亲王府的人可是与德亲王府的人一块儿入宫觐见的。” “如今一国之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亲王还敢胁迫本公主放人!?” “依本公主看,亲王这是不知好歹不知礼数尊卑了!” 第七十四章 问罪(二) 一句“不知礼数尊卑”堵的这德亲王半晌说不出来话。 这事情本就是他德亲王府理亏在先,如今倒是也不怪得谢明珠如此疾言厉色了。 只是这德亲王用敬亲王府来说话,是不是有点太异想天开了? 按照寻常规矩,德亲王府与敬亲王府的几人确实是长辈,谢明珠没有道理扣押——但是如今一国之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谢明珠此刻可不是小辈,而是君。 “说起来德亲王也是知道,天地君亲师这五个字如何写的?” 谢明珠这话的意思便是要告诉德亲王,别妄想用血缘上的关系压迫她。 按照天地君亲师的顺序,这亲还得在君后面。 所以,都给她老实点。 德亲王看起来行事鲁莽,否则也不会冒冒失失的带了会武的人闯了进来,可实际上还是有脑子的。 知道这个事情难以善了,不由得又放低了姿态: “既然是我德亲王府弄出来的事情,自然是德亲王府承担。” “只是本王实在不理解,敏和公主为何要扣押了敬亲王府的人?” 德亲王这话带着质疑,明显就是想要给谢明珠扣个胡作非为的帽子。 谢明珠哪里听不出来这等弦外之音,她又不是真的五岁小孩,听罢便开口道: “德亲王说的也是有趣,一国之母出了事情,这满宫的宫人都跑不了,何况区区?” “所以,德亲王与其与敏和争论此事,倒不如如何去跟父皇请罪。” “说起来本公主来偏殿审问,也是领了旨意的。”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德亲王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领了旨意的? 所以说,这敏和公主如此行事,便是明武帝的意思? 这次当真是为敬亲王府害惨了! 德亲王这心里头正忐忑不安,谢明珠又补充道: “听说德亲王膝下仅有一女?” “正是。”德亲王回答道,心里头却在犯了嘀咕。 好端端的,这敏和公主又要做什么? “本公主闲来无事,读过几篇文章,里面说的都是女子为家国所牺牲的例子。” “譬如明妃传,譬如施夷光传云云。” “说起来这次万寿节——”谢明珠这话说到这里 ,被看守着的德亲王妃再也绷不住了,顾不上自己身为王妃的仪态,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跪行至谢明珠的裙摆处,恳求道: “敏和可要三思,你皇婶婶就这么个女儿——婉宜纵然比你大了十岁,却也是你嫡亲的堂姐。” “以后若是敏和出嫁了,也好有个帮衬是不是?” 从谢明珠说的那几个典故开始,德亲王妃就料到了谢明珠要做什么。 这是要打算去与明武帝求旨意,封了她的婉宜去当那什么劳什子的和亲公主,美名其曰为了安定。 什么安定?她吴青也不是傻子——这要是两国都好好的,自然就没有什么事情,可是若是要决裂了,她相信,她的婉宜,定然是战争开始的第一个牺牲品! 所以这才会疯了一样去求谢明珠——而且这次前来的周边国家,就有对大梁虎视眈眈且实力颇强的赫狼族。 赫狼族奉行父子共妻的习俗,有时候几个儿子一个妻子——这种情况比比皆是,大梁女子压根就无法接受。 这谢明珠,可是要把她的女儿送去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 这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如何同意!拼死也是要阻止的! 谢明珠眼下说出来这番话,无非就是因为皇后昏迷不醒的事情。 表面上看起来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是她吴青——可实际上不是。 就跟之前在正殿里头说的那话的意思一样:这赵侧妃的孩子,亦是可以过继到她的膝下。 她知道自己想要老蚌怀珠是不可能了,唯有抱养一个孩子,才是最正当的。 故而这赵侧妃身怀有孕她虽然感觉很意外,但是想通了便也释然了。 只是没有想到,会有人将玉雕莲子更换成那种可怕的东西,以至于惊了皇后,连累了府上。 甚至搞不好谢明珠一怒之下真的去请旨让人把她的婉宜给嫁出去。 原本她是舍不得女儿,打算过了乞巧再与人说亲的,如今看来,倒是一刻也拖不得了。 再细细想来,这次的事情,恐怕有敬亲王府的手笔在里头。 这么多年,敬亲王府仗着有世子,处处明里暗里讽刺他们德亲王府,就差直接说着府上侧妃庶妃没有怀孕的缘故,皆是她这个王妃暗中下药的缘故。 一开始德亲王娶了侧妃进门的时候,德亲王妃确实是恨得要死差点就要学了那妒妇,给人下了绝育 药。 只是最后还是自己身边的老嬷嬷劝阻了。 老嬷嬷说,即使是那些侧妃庶妃生了儿子下来,也得在您这个主母膝下认了,才有资格问世子之位的事情。 否则一个不是嫡子的东西,有什么享这嫡子之位? 故而她这才没有下手。 只是这些侧妃庶妃都入王府好几年了,都无法身怀有孕——她亦是急的。 眼下这赵侧妃有了,可不就是如了她的意思? 怎么可能会想着害人? 径自沉思着的德亲王妃,压根没有注意到被宫女看着的赵侧妃醒了。 赵侧妃一看见德亲王就跟看见了救星一样,直接从软榻上爬起来,吓得一旁的宫女脸色都失了,急急忙忙的扶了人站好。 这赵侧妃往地上一跪,看得德亲王的心都疼了。 一开口,亦是梨花带雨的美人一个。 “求王爷救命呢,嫔妾这肚子里可怀了您的儿,若是……若是……”赵侧妃的声音越发小了,脸上明显一副十分惧怕的表情。 倒是看得谢明珠想要发笑。 她明白赵侧妃为什么会颇为得宠了。 试问这样柔弱的女人,还是个梨花带雨的美人——哪个男人看见了不会心生怜惜? 只是这模样实在是太矫揉造作了,谢明珠都没眼看。 倒是德亲王,想来是很吃这一招的。 这美人一跪一哭,里马叫德亲王软了心肠,语带怜惜,走过去就把人给扶了起来: “爱妃不怕,本王来了。” “本王这就带你回王府。” 回王府?谢明珠冷哼一声: “亲王怕不是糊涂了。” “如今皇后娘娘昏迷不醒,网页还想搂着美娇娘共存风月?” 第七十五章 问罪(三) “这是你身为公主应该说出来的话?” 德亲王再也忍不住了,开口便是训斥谢明珠。 “怎的?亲王还要学一回魏密监?” “但本公主没有成为李贞观的志向。” “曾有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敏和不仅是女子,更是小人。” “如此,亲王还有何话?” 谢明珠说这些话的时候,皆是一字一顿的,看着德亲王的脸色大有铁青的趋势。 德亲王算是彻底领教了谢明珠的口齿是如何的伶俐,眼下是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就算骂了回去,他也说不过人家。 这事情要是传出去还不被外头人笑掉大牙?堂堂亲王竟是理论不过一个小孩子,着实让人不可置信。 但是现在,这就是事实。 只是这怀里的美人哭的梨花带雨,好不可怜——着实让他心疼。 谢明珠冷眼瞧着:“既然亲王与侧妃想要双宿双飞,那本公主成你们。” “来啊。”谢明珠吩咐了一句:“既然赵侧妃身怀有孕,加上德亲王又心疼,将这两位带下去,关在一个房间里头。” “在此事没有查清楚之前,亲王就好好的跟你的美娇娘双宿双飞吧。” 说罢,立刻上前两名粗使宫女与两名金吾卫,带着赵侧妃与德亲王下去了。 德亲王没有想到,自己过来救人的,反倒是也一块儿被关起来了。 着实让他郁闷至极。 且被他带过来的亲随也被宫中侍卫押下去看管起来了。 带走这两个人,谢明珠这才转过身看向其他几人。 也不过多解释,只将自己说的话再说了一遍: “在这件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之前,谁也不能离开。” “敢暗害一国之母,本公主看某些人是真的想死!” —— 从偏殿里头出来,已经是过了一个时辰后的事情。 命宫中侍卫严加看守之后,谢明珠又回了徐宁娘所在的寝殿。 一踏入寝殿,便是有一股药草的味道钻入鼻子里头。 惹得谢明珠皱了皱眉头。 以这味道来看,这副药显然是苦的很,且里头的珍贵药材亦是不少。 可见父皇定然是开 了私库的。 想到这里,谢明珠轻轻的踏了进来。 为着徐宁娘身怀有孕,明武帝早就命人将寝殿内所有的地面都铺了松软的地毯,又将那些可能会碰到磕到徐宁娘的东西都撤了,给换了那个圆边的来。 谢明珠走到床前的时候,明武帝正好给昏迷中的徐宁娘喂了药。 只见得明武帝喂了药之后,又从一旁的郑嬷嬷手里头接过热的帕子与毛巾,替人擦掉嘴角残余的药汁,又替人擦了擦手。 谢明珠默默的坐在一边,看着这一切。 她知道,父皇照顾母后,比他照顾朝事还要细心。 明武帝等替徐宁娘简单的擦洗过后,将帕子交给郑嬷嬷,病示意她们下去。 郑嬷嬷带着满殿的宫女太监朝明武帝行了一礼,就出去了。 替徐宁娘掖好被子,明武帝自顾自道: “你最怕苦了。” “这么苦的药喂下去,也不见得你一点反应。” “宁娘,我可以不要孩子。” “但是我不想你出一点事情。” 明武帝说这话的时候,谢明珠看着他的背影,恍然觉得——自己的父皇,大梁受万民敬仰的明武帝,亦是有这么平常的一面。 就像是寻常人家里头担心妻子的丈夫一样。 明武帝痴痴的看着徐宁娘好久,才像是终于明白过来还有谢明珠这么个女儿一样。 “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明武帝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看得正常点——可是他不知道,他的情绪都落入了谢明珠的眼里。 谢明珠也很默契的没有说这个情绪的问题,在听了明武帝的话之后,谢明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遍。 “哼!朕就知道!又是德亲王那个不成调的东西!” 明武帝怒道:“德亲王府上的事情扯上宁娘做什么?” “那么,父皇可知德亲王府的事情?” 谢明珠尝试着引导一下明武帝,后者又道: “哪里不知道了?依朕看,搞不好就是这个德亲王妃见不得这侧妃身怀有孕,唯恐谋了自己的王妃位置,故而才会弄这么一出一石二鸟的事情!” “那,父皇觉得德亲王与敬亲王之间的关系如何?” “如何?表面好而已。”明武帝说这话 的时候,亦是毫不避讳道: “否则这敬亲王也不必窜嗦这德亲王带了会武的强闯偏殿,寻你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了!” 谢明珠很是不好意思的笑笑,随后小嘴一扬: “父皇惯会取笑女儿的,殊不知若非是父皇的默许,团团哪里敢关这些朝廷贵妇?” “那些朝廷贵妇的脾气都是极其古怪的,若非女儿身边站了父皇给的金吾卫,她们哪里会老老实实的?” 谢明珠这番话说罢,明武帝笑了一下,显然是默认了谢明珠的这番说辞,便是换了话题,问: “那么接下来团团打算如何呢?” 见自个父皇一副完信任自己的模样,谢明珠表示自己才是个稚童,没法查案。 但是明武帝就是要听听她的意见。 谢明珠没法,只得在脑海里思索了一会,方才开口: “女儿认为,将这些人关在偏殿就是,但是不许说话。” “既然是玉雕莲子被换了,那么这个人要么是很了解赵侧妃,或者说,很了解德亲王府什么德行。” “否则也不敢私自换了玉雕莲子。” “故而女儿提议,父皇最好是让这些人一个一个的安排在一个房间里头,过几日之后再去审问。” “如此一来,这么些人中若是真的有真凶,那亦是要露出狐狸尾巴的。” 谢明珠的考虑并不是没有道理,只要讲这些人关起来,只是不许他们开口说话,过几日再审,定然能够发现很多东西。 谢明珠说罢,明武帝立刻就喊了顾喜前来。 “你去传个旨意,命大理寺、刑部、御史台准备三司会审。” “朕倒要看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还宁娘!” “是!还请父皇安心!”顾喜离开之后,谢明珠也朝明武帝行了一礼。 “起来罢。” 第七十六章 问罪(四) 从凤雎宫出来,谢明珠撞见了急匆匆赶过来的谢长熙与谢翊。 两人都跑的满头大汗,显然是一下了课,就有人前来说了此事的。 “母后呢?母后如何了?”谢翊急的不得了,抓住刚刚出来的谢明珠就问,手劲大的叫谢明珠皱了眉头。 谢长熙见状,忙拉开谢翊:“三弟,你把团团弄疼了。” 谢翊这才立马撒了手:“团团对不起,皇兄不是故意的。” “没事。”谢明珠把衣袖往下拉了拉,道:“团团知道二位皇兄担忧母后,未免着急了些。” 注意到谢明珠的小动作,谢长熙二话不说把人的手给拉了起来。 只见得那雪白的手腕已经红了一圈,可见谢翊方才下手的力道。 收回手,谢明珠朝两人一笑: “两位皇兄若是进去看看母后,就去看吧,只是不许说这件事。” 说罢又看向一脸愧疚的谢翊,补充道: “行了,谁还没有个磕磕绊绊的,三皇兄进去吧,这事情团团肯定不会说。” “太子皇兄也不会说的,是吧?” 谢长熙认真的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皇兄哪里是怕父皇母后责怪,分明就是怪自己不知轻重伤了你。”谢翊咬咬唇,往日笑嘻嘻的模样被歉意代替。 “快进去吧。”谢明珠目送二人进去,这才转过身离开。 坐在轻纱软轿内,谢明珠朝外头吩咐道: “往僻静凉快的地方走即可,本公主想歇会儿。” “是,奴才们晓得了。” 轿子一起,谢明珠就开始昏昏欲睡。 实际上脑子里想的都是上辈子的事情。 上辈子的事情如同台上的戏,散场后,仍有人在回味。 可谢明珠知道那不是戏,那是真的。 只是这辈子的开头,已经被她完打乱了。 就拿今天的这件事情来说,如果按照上辈子的情况,这赵侧妃应该在太后宫将此事抖落出来。 只是上辈子那个时候她年岁尚小,这种事情也只是听宫人们闲谈时知晓的。 后来……后来这德亲王妃不出五年病故,唯一的女儿亦是嫁给了外官,连亲自侍奉德亲王妃都做不到。 倒是这赵侧妃,在德亲王妃病故四年 后,以一子一女的身份,坐上了王妃的位置。 真正让谢明珠记住赵侧妃这个人的,则是因为德亲王府后来被削了爵位,降为郡王府。 郡王一职,在大梁,是指太子的嫡长子。 可见这德亲王府犯了不得了的事情,否则明武帝也不会一怒之下降了这德亲王的位,让人滚去了郡王的位置上待着。 从亲王之尊降为郡王,可想而知这是多大的落差。 只是这其中的缘故嘛…… 谢明珠仔细的回想着,忽然就明白了。 是了,是这赵侧妃的身份。 这赵侧妃便是之前令德亲王的神魂颠倒的青楼女子,让德亲王宁愿挨了明武帝一顿训的那个。 大梁律规定,贱籍女子只配侍妾一位份,若是违反了这规矩,男主子是要被重惩的。 这德亲王不仅是把人换了个身份迎进府里头,还立了正妻——可不就是把大梁法丢在地上狠狠地踩来着? 可是回到现在,这赵侧妃的身份还没有被捅破。 如果说让她一个人冒冒失失的去跟明武帝提这个事情,搞不好就算她谢明珠再受宠,亦是会挨一顿训的。 毕竟这青楼一词,是她一个五岁孩子说出来的话? 但是如果不说,这德亲王府就会走上辈子的结局也说不定。 谢明珠倒是巴不得这德亲王府跟上辈子一样,被贬成一个无权无势的郡王。只是如今,若是德亲王府被贬,那么同为亲王府的,便是只有敬亲王府一家独大了。 但是相比敬亲王府,谢明珠反倒是更喜欢与德亲王府打交道。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德亲王就一莽夫,心细是有,可是一旦碰见事情,就容易慌张。 就冲之前德亲王带着人冒冒失失的闯入偏殿,谢明珠就知道,要是这德亲王没有人言语上引导,怎么可能连这种最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还带了一批会武的人进来? 可见,这定然是敬亲王府出的主意。 上辈子谢明珠与敬亲王府交情不深,但是也没有到交恶的地步。 这敬亲王是个瘦瘦高高的人,看着你的时候,你都能从他的眼里看出来“算计”二字。 上辈子父皇执政后期,许是与史书上那些帝王一样,年纪大了就容易犯疑心病,竟是在正乾三十三年的春初,效法武曌,启用酷吏,彻查百官。 好在那个时候静安国公府的两位因为徐宁娘的逝世而辞官在家,故而逃过一劫。 明武帝启用的酷吏皆是效法来俊臣的手段,竟是逼得那个时候百官人人自危,更有甚者在每日上朝之前,都要交代遗言。 领头的人自然是敬亲王,而身为未来准驸马的黄世子,自然也是这批酷吏的一员。 好在后头明武帝及时醒悟过来,否则一旦动摇了朝纲根基,怕是比腹背受敌来的更为可怕。 那个时候自己只会在自己的明珠宫里头傻傻的等着做自己的新娘子,压根没有关注过朝廷的事情。 就算是知道了,也是宫人私下说话被她听见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黄世子打压下去的人,都得罪过黄国公府。 这完就是公报私仇来着。 要不是上辈子父皇及时醒悟过来,怕是等不到自己出嫁的那一天,这大梁就该姓了黄! 这辈子想起来,搞不好这黄国公府早就与敬亲王府的人狼狈为奸了。 否则这黄国公府怎么敢借了酷吏的手,去打压百官!? 正想着这些事情的谢明珠,完没有注意到已经到了明珠宫。 还是安如喊了好几遍,这才反应过来。 把手放在安如的手背上,戚烟亦是从殿内迎了出来。 “参见公主。”戚烟朝谢明珠行了一礼,又道: “回公主的话,敬亲王来了。” 戚烟这话倒叫谢明珠愣了一愣,显然是没有想到敬亲王竟然会来明珠宫。 再一想被自己下令扣押的敬王妃一行人,谢明珠也就懂了: “哪里是为了简单的喝个茶前来?分明是为了敬亲王妃的事情而来的!” 第七十七章 敬亲王到 谢明珠在一干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进了内殿,便看见身材瘦长,脸上带着儒雅笑意的敬亲王朝自己行了一礼。 这礼谢明珠还是受得起,叫了句免,双方都各自坐下。 小雪狼扑腾着跑了进来,看见敬亲王的时候,竟是毫不客气的龇牙咧嘴了一番。 谢明珠唤了句“雪球”,小家伙自是瞬间收了那副表情,换了副笑脸,迈着小短腿走到谢明珠的脚边,乖乖的趴了下来。 敬亲王起了个头,道:“这雪狼也是乖巧的很,可见公主调教有方。” “这雪狼本就聪慧,一点就通,倒比那些蠢人还要强上几分。” 谢明珠这话里话外说的都是之前皇后受惊一事,饶是这敬亲王定力非凡,亦是不免变了变脸色。 “公主风趣的很,这人毕竟是人,雪狼能懂什么?” 话音刚落,那方才乖乖巧巧趴着的雪狼突然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雪白的毛发,朝敬亲王吼了几声。 纵然这雪狼还小,这几声最多让人唬一跳,但是却是实实在在的打在敬亲王的脸上。 谢明珠憋住笑:“雪球趴下,不要扰了贵客。” 说罢,这小家伙跟听懂了一样,复又老老实实的趴了下来,但是这一双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敬亲王看,盯得后者心里头不大爽快。 敬亲王是何等身份?素日里旁人与他说话都是低声下气的,如今竟是被一只雪狼给直勾勾的盯着看,着实让人笑话。 谢明珠见得差不多了,就说起了正事: “敏和亦不弯弯绕绕,直接告诉您便是。” 谢明珠伸手取了块西瓜入口,继续道: “虽然说这事情是德亲王府的人闹出来的,但是敬亲王妃亦是在场,故而在事情没有完查清楚之前,就得委屈王妃住宫里了。” 谢明珠一开口就把话说到这种地步,敬亲王何曾不知道这谢明珠是铁了心要把人扣在宫里了。 谢明珠这话说的,令敬亲王将之前思虑过的话通通都给堵在了嗓子眼里头。 于是只得换个迂回的方式,道: “敏和扣押本王府上的人,却不知这御史台又该如何说法了。” 敬亲王倒是想拿御史台吓唬谢明珠,没想到谢明珠压根不吃这一套,反而笑道: “这件事情,敬亲王若是想要闹到朝堂上就尽管去闹 。” “到时候看看百官是向着你,还是向着父皇。” “而且就算这掌管御史台的人不是敏和的舅舅,是旁的人。” “亲王觉得,意图谋害中宫的罪名,谁担待得起?” 谢明珠这话,一来是告诉敬亲王,拿百官压她没有用,二来则是这件事她不可能轻轻的放过。 敬亲王一只手拨着茶盖子,垂了眸子道: “公主之前亦是说过此事与德亲王府有关。” “如此,亲王的意思是,与敬亲王府无关?” 面对谢明珠轻飘飘的一句话,敬亲王竟是一时间哑了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谢明珠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袖,继续道: “亲王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本公主就不留亲王用晚膳了。” 得,这是下了逐客令。 这个结局是让敬亲王始料不及的。 一开始得知自个府上的人被扣了的时候,他先是怂恿德亲王去救人的,而后自己前来明珠宫,试图让谢明珠答应放了他府上的人。 可是没有想到,就这么几句话下来,谢明珠的心智完不是五岁孩童。 若非是年龄摆在那儿,敬亲王甚至都要怀疑谢明珠是不是被掉包了。 就冲谢明珠的心智,明显就是个在宫里头沉浮了十来年的,哪里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 头一次败在一五岁孩童手里,敬亲王实在是憋屈的很。 送走了敬亲王,谢明珠就吩咐道: “以后除了静安国公府的人,其他府上的人,本公主都不见。” “是,奴婢等遵命。” 再过一会儿就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折腾了这么一天,谢明珠亦是饿了。 不然也不会命安如端了瓜果与她,而不是上茶水。 再说敬亲王,一路阴着脸往宫门外走去。 只是刚刚到了宫门口,就看见德亲王迎了上来。 还不等他见个礼,顿时就觉得鼻子上一痛,整个人被打的退后了几步。 身后的侍从都慌了,但是碍于动手的人是德亲王,故而都只能在后头观望着。 敬亲王把手一抹,发现都是温热的血,于是一只手捂住鼻子,一边怒吼: “还愣着做什么!送本王回王府!” 见敬亲王带着人就跑了,德亲王狠狠地啐了一口: “小人!” 这件事情很快就传了开来,亦是有人前去上报给明武帝的。 只是明武帝现在一心守在徐宁娘跟前,并放话除了军情一事,否则谁也别进来打扰。 故而此事便耽搁了下来。 入夜后,明珠宫熄了灯,只留那么几盏烛火在殿内,泛着暖黄的光。 谢明珠睡梦中翻了个身,却突然睁开了眼! “又是你?” 来人正是带着面具的容慕哲。 容慕哲虽然在外头,但也听说了此事,只苦于白日里不好入宫,唯恐那两名亲王发作起来给他的团团难堪。 只是晚间用膳的时候,去打探消息的人前来回话,说两名亲王在宫门口动了手,敬亲王被德亲王打的流鼻血来着。 他对这件事情不是很感兴趣,他要知道他的团团如何了,可有没有被为难云云。 哪里知道那打探消息回话,说宫里头的暗卫与金吾卫实在是防守的太严密,他们闯不进去。 故而容慕哲这才夜间一个人潜了进来。 只是没有想到他的团团,反应竟是如此的可爱。 没有大喊大叫,只是很惊讶的问了一句: “又是你?” 索性便是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想仔细的看看她。 容慕哲借了殿里的灯火,仔细的瞧着人。又想着如何开口问此事。 片刻后,容慕哲动了动唇,最后还是直接开口询问此事: “他们可有给你难堪?” 谢明珠一呆,完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反应过来了,这才道: “少主这般关心敏和。” “实在是让敏和——” “受宠若惊。” ------题外话------ 推荐南筠白的《影后娇妻:影帝请低调》 简介:娱乐圈重生爽文1v1 被渣男贱女捅死,一朝重生,大名鼎鼎的郭影后,变成了帝都电影学院的大一新生苏小姐。 不但变得默默无闻,还心里怀春; 传闻郭影后为人聪颖,性子清冷; 传闻苏小姐为人高冷,性子沉默。 重生为苏暮糖的郭舒被传闻传的一脸麻木:“……” 又传闻郭影后与男友恩爱如常,即便去世财产也是由男友继承。 郭影后往地上啐了一口:“他娘的!!” 就是因为这一口唾沫,郭影后顶着苏暮糖的外表,惹了一个妖孽无赖。 不正经版日常: 苏暮糖一脸无奈:“你看上我哪了?我改还不行?” 妖孽影帝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吐口水的样子!” 苏暮糖:“……”md 正经版日常: 某妖孽影帝:“你想要怎样的浪漫?” 苏暮糖莞尔一笑:“我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我们两个去银行抢劫,然后携巨款而逃,你不幸被捕,锒铛入狱,却宁死不招……徒留下我一人黯然神伤,挥金如土,惨淡地度过这一生……” 某影帝脸顿时一沉。 第七十八章 两难 谢明珠一句“受宠若惊”,落入容慕哲的耳里,后者掩藏在面具下的一张脸无奈的苦笑一声。 他何曾听不出来他的团团这是讽刺他不安好心呢。 容慕哲明白,也知道自己操之过急。 可是若是再跟上辈子那样,只敢默默地看着,迟迟不曾开口—— 他容慕哲也枉费了自己成为少主的初衷。 外人看起来明楼少主日后掌明楼,亦是江湖霸主,说一不二。 可实际上他想要的还是他眼前的这个人。 谢明珠。 他从上辈子见了一面之后,惦记到现在的谢明珠。 无论她是上辈子娇纵任性的永安公主谢明珠,亦是这辈子行事聪慧的敏和公主谢明珠——这一世,他容慕哲若是没法将人娶回家好生娇宠着,也就白白重活了一次。 谢明珠坐在床上,身上盖着淡粉色的薄被,搁在不远处的几个鎏金架子上,都放了一个白瓷青花纹路的大盆,盆里放着足够的冰,正丝丝的冒着凉气。 见容慕哲半晌不说话,谢明珠又道: “少主近来真喜欢做那梁上君子。” 又被嘲讽了一句的容少主:…… 容慕哲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公主也不必觉得受宠若惊,因为,公主本就受宠。” 容慕哲这话的意思是谢明珠在他眼里,本该就是被宠着的。哪里知道谢明珠偏偏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 “外人都道本公主独享父皇母后的宠爱,但少主可知,一旦大梁需要和亲公主,本公主自然是当仁不让的。” 谢明珠这话顿时说的容慕哲紧张起来了,是了,他怎么忘记了大梁边境的事情了。 按照上辈子的记忆,正乾十二年的时候,边境来犯,谢明珠差点就成了和亲的公主,远嫁边疆。 不行!容慕哲心里头思忖着这个事情——既然边境不太平,他倒不如想想办法,收拾得那些家伙老实安分的? 不得不说,容慕哲这个决定一出现,日后,大梁出了头一位以军功坐上王位的异性王。 自然,这是后话。 眼下的情况是,容慕哲得考虑一下这件事情应该怎么运作。 混入朝堂的身份倒是好安排,可是明楼那边…… 容慕哲不是不知道容教主对他的期望, 一心等着他接手明楼掌门人之位,若是他说他要踏入朝堂…… 只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这一下子,就让容慕哲犯了愁。 就在容慕哲思考的空档,谢明珠道: “夜深了,少主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先离开。” “万一被抓了,你我之间也不好交代。” 于是,板凳都还没有坐热乎的容慕哲容大少主,就被自己未来的小娘子赶回去了。 见得容慕哲离开,谢明珠这才躺回去,很快就睡着了。 —— 容慕哲回到客栈的时候,追风正在私下八卦他。 追影倒是面无表情的抱着长剑,时不时看看窗外。 容慕哲没有兴趣听,只是当他的脚步声响起之时,追风很快的就住了嘴,换了一副十分狗腿的表情: “少主你这么快就回来啦?呵呵呵……” 不理会追风的干笑,容慕哲径自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握着小小的茶杯,容慕哲开口道: “如果本少主想要在官场里头闯呢?” 就这么一句话,连追影都一副见了鬼的表情,不可思议的看着容慕哲道: “少主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性子更皮实一点的追风更是差点叫了起来。 什么情况? 他们的少主放着好好的明楼少主不当,竟然要混迹官场? 难不成那些官场里头的尔虞我诈比江湖上的打打杀杀还要来的爽快? 这明显是不可能的。 虽然说来这盛京里头不过短短几日,但是这外头的探子亦是有打听到朝廷中的事情的。 尤其是那些朝中老头子争论那么点芝麻粒一样的事情都要打口水战大半天,可想而知这官场得多…… 这种情况他们少主又不是不知道,现在居然不知道抽哪门子的风,居然要去涉足官场?! 容慕哲目光幽幽的看了追风一眼,补充道: “本少主可没有说,要去跟那群酸腐的老头子打口水战。” “那您刚刚的意思难道不是吗?” 追风很是疑惑的问了一句,倒是一旁的追影明白过来了。 “傻,朝堂有文官,自然也是有武将,少主自然想要去 武将里头。” “原来如——”追风这话说到一半,突然硬生生的转了弯,用一副比之前还要吃惊的脸色道: “少主你要从军?!” 容慕哲依旧一脸淡定从容:“不错。” 堂堂明楼少主,下一任明楼的掌门人,居然要跑去从军? 虽然说朝廷与江湖互不干涉,可是明楼的那个明字,着实是犯了帝王的忌讳。 如今他们少主居然要去从军? 不同于追风的一团乱,追影倒是很理智的开口了: “少主可有没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少主的身份被朝廷所察觉,又会如何?” 容慕哲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多了几分势在必得的意味: “你们会让本少主被发现吗?” 自然是不会的。 以明楼如今的实力,想要捏造一个背景清白的身份自然是容易得很。 否则他们也妄坐这江湖盟主的名头了。 追风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追影拉住了。 追影朝容慕哲行了一礼: “既然少主心意已决,属下回头就去安排此事。” “嗯。”容慕哲点点头的同时,追风倒是急了,正要劝阻,反倒是被追影拉了出去。 回了自个的房间,追风很是生气的质问追影: “你明明知道少主这样子不行的,他可是明楼的少主,下一任的掌门人!”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见追风气呼呼的模样,追影坐下来道: “教主连少主去娶敏和公主的事情都同意了,还不会同意让少主去从军?” “你怎么知道教主就会同意?”追风不解。 “因为,这也是娶敏和公主的手段之一。” 追风顿悟。 —— 翌日,德亲王殴打敬亲王一事,被御史弹劾,奏折已经送到凤雎宫。 徐宁娘用了药,总算保住了腹中的孩子,但是人还没有醒。 故而明武帝直接命人搬了奏折到凤雎宫,他要在凤雎宫边批奏折边照顾人。 这头一份奏折,说的就是两名亲王互殴的事情。 明武帝一瞬间就沉默了。 第七十九章 处罚(一) 片刻后这凤雎宫内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斥责之声,刚刚好让服侍在里头的宫人听了个清楚。 明武帝说的是“荒唐”二字。 一个两个人的战战兢兢,生怕明武帝震怒。 两名显贵亲王,竟然在宫门口打起架来了,简直是不顾身份仪态! 这传出去简直让百官看了笑话! 虽然说这两个人跟明武帝不是一个生母,但是也是明武帝的手足兄弟。闹出来这种事,明武帝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片,十分尴尬。 “顾喜。” 守在一旁的顾喜顾公公立马上前行了个礼:“老奴在,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传朕旨意,德亲王宫门失仪态,即日起禁足于德亲王府,非诏不得外出。” 明武帝说完,顾喜依旧是跪在地上,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明武帝笑骂一句: “敬亲王府那边不必传旨,你自去便是。” 顾喜这才领了旨意,退了出去。 德亲王府内,顾喜前脚离开,后脚就有宫内侍卫将德亲王府层层把守起来,就连外出采买的人都得核实了身份才准出去。 德亲王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头,外头的亲随心腹一个都没有跟着,只听着里头时不时传来瓷器破裂的声音。 这种响动持续到了晚间,德亲王这才叫了心腹幕僚进去。 一夜没睡。 再说敬亲王府那边,敬亲王挨了打回来,没有得到德亲王府的致歉就算了,就连明武帝也不曾派人前来慰问几句,简直一时之间叫人看不清楚明武帝的意图。 这一切,都落在了谢明珠的眼里。 谢明珠今日依旧是去了偏殿,得到的回答依旧是“没有”二字,回去明珠宫的路上,亦是听了安如说起此事。 “奴婢怎么也不清楚,陛下为何不去派人前去敬亲王府慰问。” 相比安如的一脸困惑,谢明珠却是心里头门清。 这德亲王做事鲁莽不好惹,实则没有那么多心机;相比之下,这敬亲王看着儒雅斯文的一个人,人畜无害的那种,可实际上心里头的算计多了去了。 所以说,敬亲王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个。 明武帝之所以要如此行事,一来是做给百官看,二来则是隐晦的告诉敬亲王府,让他老实点。 想来明武帝应该知道,强闯凤雎宫偏殿一事,真正的的怂恿者是谁了。 不错,正是敬亲王。 德亲王与敬亲王二人,谢明珠虽然接触不多,但是还是看得出来,这德亲王碰着了大事,还是习惯性的找敬亲王商量。 纵然他们两个人不是一母同胞。 这要是说出去得笑死人。 没道理自己家里的事情还要找旁人出主意的。 何况是帝王家。 连亲生父子都可能反目的那种。 好在这德亲王妃是个明理的,多次劝说德亲王不要太过听信敬亲王云云。 故而这敬亲王才会投其所好,送了两个美人进了德亲王府,分了德亲王妃的宠爱。 谢明珠正理着以前的那些事情,安如又是道: “公主,奴婢觉得这德亲王府真的是不太平。” “好不容易这赵侧妃身怀有孕有可能生下世子了,这个关口却是惊了皇后娘娘,您说这人要是扣在偏殿数日,这万一要是日后这孩子保不住——” 安如没有继续说下去,谢明珠开口了,语气中带着揶揄: “咱们的安如也会关心那些事情了?不错不错。” 安如很是无奈的唤了一句:“公主~” “您又拿奴婢寻开心!” “这怎么叫做寻开心呢?分明就是夸你呢。” “奴婢看,公主这是夸自己呢。”安如撇撇嘴道。 “你怎么知道本公主自夸了?” “没有公主这么聪慧的人,奴婢哪里就聪明了?” 这话说的谢明珠哈哈一笑,笑过之后,谢明珠又不得不考虑起安如说过的话。 是了,万一赵侧妃的孩子在凤雎宫出了事情,就算百官不会说些什么,怕是心里头都有微词。 何况对于德亲王府来说,这个孩子可是未来的世子。 若是真没了,这后果…… 想到这里,谢明珠吩咐道: “回去凤雎宫,本公主有事情要面见父皇。” “是。” 抬轿子的太监答了一句,便是转了方向,前往凤雎宫。 —— 谢明珠下了轿子,迎上来的不是顾喜,而是顾喜的徒弟顾有福。 顾有福见谢明 珠从轿子里头出来,忙上前请礼问了句安,后者说了句免,又道: “烦公公去看看,不知父皇可有没有空闲。” “陛下都说了,但凡是公主与娘娘求见,都是有空的。”顾有福一边答话,一边迎了人进去。 谢明珠去而复返,明武帝有些意外,但还是让人进来了。 行礼过后,明武帝这才看向自己的女儿,道: “团团一进来就遣退宫人,可有要事?” “正是。”谢明珠眨巴着眼睛,看着上头的明武帝: “回父皇的话,儿臣担心有人会对赵侧妃动手。” 谢明珠一提赵侧妃,明武帝的脸色就变了。 显然就是恨不得要了赵侧妃的命一样。 见自家父皇没有说话,谢明珠补充道: “父皇请听儿臣一言。” “说。” “儿臣觉得,会有人意图要对赵侧妃动手——众人皆知,德亲王府自打德亲王妃生下一女之后,再无其他子嗣,如今这赵侧妃好不容易有了,可想而知,这个孩子对于德亲王府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不等谢明珠继续说下去,明武帝就截了她的话: “团团方才是说,德亲王府自打德亲王妃生下一女之后,就再无子嗣?” “的确,此事已经不是秘密,父皇命人打探便知一二。”谢明珠一点也不怕明武帝会觉得她说这种事很奇怪,到时候若是问起如何知晓,谢明珠就推脱是听宫人们说的。 “所以说,团团去而复返,是否要父皇派金吾卫看着赵侧妃?” “嗯,还请父皇允诺。” 谢明珠一脸严肃,明武帝亦是没有拒绝,当下就命人传了旨意出去。 末了,明武帝又道: “团团就不觉得,此事颇有蹊跷吗?” 这句话,直接让谢明珠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会。 “女儿不知,请父皇明示。” 第八十章 处罚(二) “团团如此聪慧,竟也不知其中缘由?”明武帝手里拿着批阅奏折的朱笔,反问一句。 谢明珠内心腹诽:她哪里是不知道,分明就是不能说。 回去凤雎宫的路上,谢明珠感觉自己锋芒太盛,也不怪之前有人要对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公主动手了。 这次父皇之所以不给圣旨给敬亲王府,则是要隐晦的警告敬亲王府,叫他们老实点。 就看敬亲王府能不能明白过来了。 若是明白过来了还好,若是不能明白过来,那么下场可想而知。 眼下父皇问自己这件事,莫不成…… 谢明珠心里头咯噔一跳,俗话说知女莫若母,知子莫若父。可是这父可是天下之主,只要他有心查探,哪里会不觉得蹊跷? 低了头,两只小手不停的搅着手里的一方粉嫩嫩颜色的丝帕,一副看起来十分不解的模样。 明武帝见状,便知是自己想得太多:也是,他的团团也才这般小,如何知那些府里的阴私? 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她好了。 打定主意,明武帝开口道: “想来是父皇思虑错了地方,为难团团了,倒是父皇的不对。” 谢明珠这才笑眯眯的开了口:“父皇惯会为难女儿的。” “尤其是母后——唉?母后你醒了?”谢明珠这话说到一半,眼角撇到躺在床上的徐宁娘动了动,似乎要挣扎着起身。 谢明珠这话亦是让明武帝吓了一跳,素来稳重的帝王,跟个不着边际的毛头小伙一般,欢喜的跟什么似的。 亲自把人扶好,又给塞了两三个苏绣的枕头在其腰间,明武帝握着徐宁娘的手,一双眼睛盯着人道: “你可有哪里不舒服?” “可有什么想吃的?” “有不舒服一定要说,明白吗?” 明武帝一连说了好几个问题,把徐宁娘问的无奈了,后者浅浅一笑: “临郎放心,只是饿了。” 说着,徐宁娘这个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将一双手环住了眼前的明武帝,将头放在他的右肩上道: “临郎就这样抱着我。” 明武帝伸出一双手抱了人,同时朝外头传话: “来人,传膳。” 这负责去小厨房跑腿的小太监临走之前 被顾喜叫住了,后者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道: “叫小厨房备多些菜,要你们娘娘爱吃的。” “多谢公公提点!”那小太监立马反应过来,这皇后娘娘是醒了啊。 一路小跑的跑到厨房——因为皇后娘娘昏迷一事,这厨房里头负责烹饪的人都换成了四大宫女以及郑嬷嬷。 “嬷嬷,嬷嬷!”那小太监飞奔进来,一脸喜色道: “陛下传膳呢,皇后娘娘醒了。” “顾公公说让几位姐姐做些皇后娘娘爱吃的菜才是。” 正跟霜打的茄子一样的几人闻言,立刻就来了精神。 “好勒好勒!” 如春如夏先是拣了几样徐宁娘爱吃的点心给人垫垫,那头郑嬷嬷已经带着其他下人忙活开了。 就在如春如夏退下去不过两刻钟的时间,这送菜的宫人陆陆续续都到了。 送进来的菜,大部分都是徐宁娘爱吃的。 明武帝看了,十分高兴,连声说赏。 喜得那些宫人连忙谢恩。 谢明珠见得徐宁娘醒了,太医也说了无事,只需要静养的话之后,这才起身告退。 明武帝巴不得这里头就剩他们夫妻俩,自然是同意的。 徐宁娘见得自家临郎遣退了所有人,不由得低声一笑: “临郎可要照顾我?” “正是。”明武帝一边说着,一边盛了碗鱼汤道: “喝点汤再吃别的。” “嗯。” 帝后二人恩恩爱爱,那厢,关押了德亲王府与敬亲王府的人,亦是收到了消息。 只有个别蠢的才会以为明武帝会放了她们出去。 实际上是因为徐宁娘醒了,明武帝这是要准备空出手来收拾她们了。 相比德亲王妃的淡定,敬亲王妃显得有些焦躁。 旁人都以为她坐在这里头久了要出去,可谁知道,她才是这次的主谋。 那赵侧妃是她敬亲王府出来的人,她敬亲王府说什么就得做什么,这次的玉雕莲子被替换一事,自然是她们做的。 要知道这宫里头,特别是送进去凤雎宫的东西,都会有专门的金吾卫查看过,确认无误之后方可送进去。 但是那玉雕莲子之所以会变成无头的蛇,是因为那装玉雕莲子的盒 子不一样。 那盒子表面上花纹繁多,做工精细,实际上正是为了掩盖这盒子正反两面都看起来一样的目的。 这负责保管东西的侍女亦是提前安排好的,只要进了凤雎宫,送这玉雕莲子的时候,将这盒子翻个身,把那有蛇的一面朝上,自然就有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了。 本来敬亲王妃的如意算盘打的挺好:先抖出赵侧妃身怀有孕一事,再扣一顶意图谋害中宫的帽子给德亲王府,最后散播谣言,称德亲王妃见不惯皇后身怀有孕,竟是嫉妒的要谋害皇子云云——这样一来,怕是明武帝不信也会信。 明武帝有多么护皇后那可是整个大梁都知道的,要是被他知道有人算计皇后跟她腹中的孩子,不震怒才怪。 只是敬亲王妃没有想到,这明武帝不按常理出牌就算了,居然还命谢明珠一介五岁孩童插手此事。 而且她们的王爷被德亲王打的流鼻血,不得不闭门暂歇——要知道明天就是万寿节了,这幅样子怎么出去? 更重要的是,明武帝居然连个慰问等我人都没有派给敬亲王府,就命了人传旨给德亲王府。 虽然说德亲王府是该受着这个处罚,但是她们敬亲王府才是让人看了笑话的那一个! 明武帝如此举动,怕是百官都以为明武帝偏向了德亲王府。 这样一来,对她们敬亲王府来说很不妙。 不过呢,说起来明天的万寿节,敬亲王妃倒是觉得,最迟今天晚上,明武帝就得放人。 不然这万寿节,堂堂亲王不带王妃,甚至侧妃都不带一个,白白叫人看了笑话。 敬亲王妃脑子里想着下一步的行动,而德亲王妃,则是早就将陷害她的人在心里头诅咒了个遍! 第八十一章 处罚(三) 回了明珠宫的谢明珠,刚坐下歇息不久,外头就有人来传话,称太子殿下与三殿下都到了。 谢明珠连忙起身相迎,那厢,谢长熙身着圆领太子袍服,走在前头,谢翊则是一身青色的圆领窄袖衣裳,跟在谢长熙的后头,看起来十分安静。 等一见了谢明珠,这谢翊就跟撒欢的兔子一样,蹦跶着过来了。 被谢翊一把搂住,谢明珠笑着拍拍人,那头谢长熙笑着轻斥一句: “三弟,小心点,别撞到了团团。” 说话间谢长熙已经迎了上来,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站在迎了夕阳的风中,竟平白多出几分高大。 少年太子不过十一岁的模样,就已经学的一板一眼了,只是在面对弟妹的时候,才会完完放松下来。 谢明珠想起来日后与父皇一般杀伐果决、文武兼备的太子皇兄,眼看着又是一代明君,上辈子就因为自己引狼入室,导致他缠绵病榻…… 想到这里,谢明珠再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太子皇兄,突然松开了谢翊的手,扑着就过去了。 谢长熙接住幼妹,像是接住了这世间上最好的珍宝一样。 小心翼翼的抱着人,嘴上又是责怪道: “好端端的胡乱跑什么,也不怕摔了。” “团团才不怕!”谢明珠立刻笑嘻嘻的回了句嘴:“太子皇兄怎么可能会让团团摔了?” “我也不会让你摔了啊。”谢翊也凑过来道。 明眼人都听出来谢翊这是不高兴了,不高兴谢明珠又给了自个皇兄一个抱抱。 最后还是安如请了三人入内,这才避免了让外头宫人们继续围观的情况。 兄妹三人入了殿,有宫女送了切好的瓜果前来。 这夏日里头,但凡是提供给各位主子的瓜果,要么用冰镇过,要么用井水湃过,然后才给拿出来切了端上来的。 不过徐宁娘一向在吃食的方面对谢明珠管的还是挺严苛的——自个的女儿就是个小贪吃鬼,这但凡甜的冷的都限制着让人少用,唯恐坏了牙齿或者肚子。 故而这瓜果一端上来,就谢明珠一人的瓜果,没有湃过,亦是没有冰过的,就跟平常一样处理了端上来。 这要是换做上辈子的谢明珠,这会子早就闹脾气了,但是这辈子的谢明珠却是明白徐宁的苦心,故而也没有闹着要换冰了的瓜果前来,而是老老实实 的吃着自己的这一份。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谢长熙亦是很惊讶的看着变化如此之大得幼妹。 “这哪里是别了三日,分明好些日子了。”谢明珠故意装傻,逗得兄弟俩哈哈大笑。 “是是是,别了好些日子。”谢长熙放下手里的银签子,转了话题道: “听说团团去审了德亲王府与敬亲王府的人,情况如何?” “嘴硬。”谢明珠接了这话,继续道: “就算团团背后有父皇,只怕在这么些人的心里头,只能当成小孩子打打闹闹的吧。” 谢明珠这话的言外之意是她不会说这个事情。 一来眼前二人诸事繁忙,若是得知此审讯内幕,定然不由分说要处理的,二来则是父皇本就说了此事给她处理——所以,在没有搞清楚此事之前,谢明珠并不打算告诉二人。 说起来谢明珠心里头门清。 只是不能说。 上辈子的德亲王府显然是成了敬亲王府的傀儡,那个时候自己是无论如何都看不懂的——但是现在,她看懂了。 联系之前的事情,谢明珠觉得这次害得母后昏迷的人,十有八九就是敬亲王府。 再一想到之前父皇的那道旨意,谢明珠心里头的答案呼之欲出。 只是眼下她还真的不能说。 否则无法解释。 故而只能这般搪塞过去。 好在谢长熙与谢翊二人也不是过多纠缠的人,见谢明珠连连摇头,也歇了继续问下去的心思。 倒是谢明珠提起来了谢端的事情: “也不知道二皇兄如何了。” “团团不必忧心,上次团团亦是说了要过枰的,若是真的放心不下,不如现在去过枰?” 谢长熙这话听着是玩笑话,但是这件事确确实实是真的——如果那起子奴才又作践谢端,以他这个皇妹的个性,怕是真的会让那些奴才割肉来赔。 得了谢长熙的话,谢明珠叹一口气,继续道: “说起来二皇兄遭此横祸亦是与我有关。” “跟你没有关系。”阻止了情绪明显激动的谢翊开口,谢长熙继续道: “那个人明显是冲静安国公府来的。” “团团亦是应该知晓的,若是谢端真的死了,外头那些百官十有八九会冲着 母后前来。” “而且母后眼下正怀着孕,太医也说了,孕妇最忌多思。” 谢长熙说到这里,谢翊忍不住开口了:“好毒辣的计策。” “本皇子想想就背后冒冷汗。” 说着,又塞了块切好的西瓜入口,表示压压惊。 被谢翊有些滑稽的模样逗乐,谢明珠低头沉思一会,传来一个宫女: “去尚食局传话,把最近做出来的几样时新点心给二皇子和秦妃送去一份。” “是。”那宫女也不多问,行了一礼,就退下去了。 谢明珠此举,便是叫那些拜高踩低的看着——这二皇子与秦妃可不是他们这起子奴才能够作践的! 说到这送东西,谢翊想起来一件事,又道: “明天便是父皇的万寿节了,团团备了什么好东西?” 谢明珠:“三皇兄真的想看?” 谢翊一脸期待:“嗯嗯。” 哪里知道谢明珠竟是笑着道: “明日就知道了。” “没道理父皇还没有见过,三皇兄就捷足先登了。” “那样子的话,团团备下的又是哪门子惊喜。” “何况明日亦是有众多大臣——”说到这里,谢明珠突然停住了话头。 顿了顿,道: “此次德亲王府与敬亲王府前来贺寿,出了这种事情,父皇又会该如何处理?” 若是按照以前,怕是早就被明武帝拖出去砍了。 但是现在不行。 一来这德亲王与敬亲王都是亲王之尊,不能说砍就砍,二来则是这万寿节。 万寿节期间,是禁止见血的。 所以说最迟今日晚间,想来父皇就会下达圣旨处理此事。 只是…… 她谢明珠真的不打算轻轻放过。 第八十二章 处罚(四) 这晚,谢明珠送了谢长熙与谢翊出宫。 站在皇宫门口,谢明珠拢了拢身上的披风,目送两位长兄的马车在金吾卫的护送下先后消失在茫茫黑夜里。 原本谢翊合该在宫里头住着的,只是这晚不知怎的,竟是说要跟谢长熙去东宫。 见谢长熙这个太子都点头同意了,谢明珠也不好说什么,只得送了两人出宫。 今夜夜色正浓,独留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天空之上。 月光倾泻下来,落在谢明珠的身上,像是落了一层冬日里的霜雪。 身后跟着一大批的宫女太监并侍卫,各自手里拿着的灯笼把这块站着的地儿照的亮如白昼。 谢明珠走在前头,步伐很慢,头也不回的问了一句: “母后可安歇了?” “回公主的话,今儿陛下说什么都要把皇后娘娘带去自个的寝殿,说是不放心,如今这凤雎宫只有宫人太监守着。” 安如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头不免还叹了几句: “这外头都说君恩薄情,可是到了皇上与皇后娘娘身上,反倒是越发浓烈了。” “哦?”谢明珠闻言,竟是停下了脚步,道: “那么德亲王妃与敬亲王妃呢?” “回公主的话,人现在依旧是关在凤雎宫的偏殿,由暗卫与金吾卫看守。” “这样啊……”谢明珠有些小小的失落,但是很快就释然了。 自个的父皇怎么可能不派人看着这两府里的人? 谢明珠原本想着要去凤雎宫好好“拜访”那几个人,却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就算是她去动手收拾了这么几个人,别说是外头百官会怀疑了,就连父皇也得盘问自己。 算了,也不急。谢明珠在心里头默默地盘算了会,决定还是先回去明珠宫。 明日便是万寿节了。 —— 万寿节为三天,头一日则是王公贵族、外邦来使以及在京的官员贺寿。 次日便是在外的官员以及各地方有名望的世族前来贺寿。 最后一日则是与百姓同庆,到时候不仅仅是在京的百姓,各地方上的百姓都会获得赏赐。 而今日,便是万寿节头一天。 一大清早的就有京兆府的人在盛京城的主干道上设彩棚,绑喜绸,设寿字。 还要请了戏班子、杂耍的连唱三天,可谓是热闹非凡。 谢明珠今日穿了一身海棠红的宫装,从领口处至裙摆,绣了一圈儿绞了金线的花纹,头发也都不似平常一般垂在肩头,而是让安如给梳了个发髻给盘了起来,又戴了两对白玉青鸾头的簪子并月季宫花,脚蹬一双镶嵌了珍珠的绣花鞋,双手挽了淡红色的洒金披帛,在宫女太监的搀扶下上了马车,一路往上朝的地方去。 按照规矩,首先是由皇后带领后宫诸位嫔妃贺寿,其次是身为太子的谢长熙带领弟妹贺寿,最后才是那些王公大臣。 谢明珠进殿的时候,时间刚刚好。 诸位皇子皇女都按照年龄的顺序站好,谢明珠年纪最小,故而站在谢翊后头。 兄妹间一一见了礼,谢明珠看向病愈后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谢端,正要说些什么,后者却是看着她,笑着摇摇头。 谢明珠无法,只得作罢。 等到他们这些皇子皇女上前贺寿之后,不知道是谁说了句: “都说敏和公主聪慧,如今这万寿节竟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方才还有些嗡嗡作响的大殿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一众王公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知道这话谁说出来的。 上首端坐的帝后闻言明显脸色一变,摸着肚子的徐宁娘慢悠悠的开口了: “本后的女儿,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的?” 语气中压抑着几分怒气,一边的明武帝生怕徐宁娘给气出个好歹,竟也不顾满殿的目光,朝徐宁娘侧过头道: “别气,别气坏了身子。” 说着,还众目睽睽之下,摸了摸皇后娘娘的肚子。 就像是安慰一样,徐宁娘很快就收了脾气。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不由得红了脸。 绝大部分人都当做看不见。 谢明珠听了那般挑衅的话语,沉默一会,才道: “既然这位姑娘想见,那么——” “来人,将本公主的寿礼呈上来!” 谢明珠很是清楚:这次为着万寿节,林国公府也被开了恩典,可以进来拜寿。 随同林国公前来的,正是林国公宠爱的金夫人——所生的一女,名唤林蓉儿。 林蓉儿长得确实不赖,只是这说话倒是处处带刺。 也许是被惯坏了的缘故,这种话竟也敢放在这种场合说。 就不怕丢了脑袋。 上辈子这林蓉儿可是没有机会入宫的,这辈子若非是林太后连同她的侄女都被谢明珠丢去了惠山,怕是她林蓉儿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踏足这皇宫。 同样的,上辈子说这话的,则是林太后的好侄女。 那个时候母后强撑着病体,险些被林太后跟她的好侄女给气的晕过去。 如今,面对这么一个小小的庶女——是啊,这林蓉儿若不是记在先国公夫人膝下,哪里来的资格入宫。 要知道万寿节这种活动,唯有嫡女才有资格入宫。 可是这林蓉儿顶着个嫡女的身份,做的事情还是跟庶女一样,没规没矩,让人看笑话。 就比如说现在。 谢明珠也不与她争论,只是命人抬了贺礼上来。 待到安如亲自揭了那红绸布,映入众人眼帘的,便是一个用金线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四个字大字: “万寿无疆。” 一笔一划,看着像是出自大家之手,实则不然。 这四个字,从头到尾都是谢明珠偷空绣出来的。 绣了一个多月才完成的。 安如记得,万寿节的前几天一个晚上,公主将这个东西交给她,让她出宫一趟,寻了擅长裱框的老师傅给裱起来。 如今这一副万寿无疆刺绣书法,可谓是惊艳四座。 刺绣这个东西谁家女儿都会,万寿无疆四个字谁都知道。 可是这东西惊艳惊在,竟是出自谢明珠这一五岁孩童之手。 着实让人大吃一惊。 这一幕,落入了站在后头的容慕哲眼里。 后者微微一笑。 他的团团,竟是如此的优秀。 下一刻,容慕哲的眼神落在了林蓉儿的身上。 被盯着的林蓉儿,莫名觉得头皮一麻,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一样。 第八十三章 处罚(五) 待谢明珠献了寿礼前来后,明武帝大喜,连连道: “来人!” “好生将这幅字画送去朕的御书房!” 顾喜一旁喜气洋洋的应了,立刻叫了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小心的抬了下去。 林蓉儿倒是真的没有想到谢明珠居然真的准备了寿礼,又道: “谁都知道敏和公主不过——”话未说完就被林国公打断: “孽女!还不速速向陛下与公主赔罪!” 林蓉儿小嘴一撇,显然是在国公府里头被惯的不成样子。面对一脸怒色的林国公,才不情不愿的跪了下来: “臣女出言不逊,请陛下降罪。” 一众前来贺寿的命妇中,不知道哪家的命妇开口了: “有些人啊,就算身份变了,却依旧改不了那骨子里的劣根性。” 这话就是讽刺林蓉儿这个庶女出身的嫡女——就算你成了嫡女,可是嫡女该有的礼仪教养一点儿也没有。 林蓉儿被认为嫡女的事情,可是让大梁那些簪缨世族暗地里看了不少的笑话。 虽然说各大世家也不是没有庶女被认为嫡女的事情,可是这种情况,要只有在出于家族利益的考虑下,才会给庶女抬了身份,好令其嫁给更高地位的人家,以达到家族利益更大化的目的。 可是这林国公府,已然是极贵——至少在外人看来是这样的:身为当今太后的娘家,又是当今天子的母族,简直不知道有多么的显贵,压根就用不着联姻那一套。 可是常在官场里头混迹的都知道,从这封号上来看,这静安国公府就高他林国公府一头。 说出来也是让人看笑话——堂堂天子的母族,居然不如皇后的母族。 论起来,这林国公府才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如今竟是比不过静安国公府这一门子的外戚来的显贵。 说出去都没有人去信。 如今这林国公府都沦落到了把庶女提为嫡女的地步了,可想而知,这林国公府,并不如外头盛传的那般荣华富贵。 再细细说来,同样是在朝为官,当今天子让静安国公府掌了御史台——本来还要择兵部尚书一职与这静安国公徐初成的,可是这徐初成说什么都不要。 故而这天子也是愈发的倚重静安国公府。 且在这后宫之中,当今天子明显就是一年较一年 的盛宠皇后——说句不中听的,就算哪一日皇后失宠,这陛下亦不会如了某些人的愿,去废太子。 要知道,这太子的背后还有个静安国公府。 且在大梁,这国公位一旦设下,要么三代降爵,要么犯了十恶不赦之罪——这是不能动的。 所以说这朝中亦是有惯会见风使舵的,见这静安国公府不给靠上,便使劲的跟太子结交。 按道理来说,这太子结交朝臣,搞不好会变成有谋逆之心,故而历来处在太子之位的,无一不是小心翼翼,生怕被疑心。只是这明武帝不但不反对,还给太子挑的伴读——个个都是名臣的料。 摆明了就是告诉天下人,这储君不可能变动。 除非,死。 这头林蓉儿跪在地上请罪,满殿的目光都聚集过来了。 那目光里都是看笑话的意思,林蓉儿再怎么刁蛮任性,亦是清楚此时不是她撒泼的地儿。 故而只得把头低的更低了三分,垂在脑后的头发也跟着滑到了前面,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 明武帝一边安慰着徐宁娘,一边看着跪在地上的林国公府里头的两人,片刻后方才将视线转移到谢明珠的身上: “团团说说该如何处置?” 一边神游的谢明珠被这句话问的回了神,愣了好半天,才开口道: “回父皇的话,方才这位小姐不是说团团不会刺绣吗?” “团团想着,就让她两个月之内绣出来一副这般的作品罢。” “若是绣不出来,就再行处置。” 谢明珠的话音刚落,就有不少的人准备看笑话了。 这林蓉儿连针都没有摸过,怎么可能绣的出来那般的绣品? 且这敏和公主当真是净会挑人最难堪的地儿给人来一刀。 前头捧杀了黄玉容,这头又罚了林蓉儿,让人都下不来台。 果真不容小觑。 谢明珠此刻可不管那些权贵作何想法,打定了主意将人如此的罚了。 明武帝也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便看向林国公: “如此,林国公觉得如何?” 林国公哪里敢说不可以,他敢保证,他要是说了这三个字,明武帝怕是会换了更让人难堪的法子处罚林国公府。 所以他还是识相点,老老实实的领旨谢恩才是。 见得这父女俩谢恩,明武帝这才让人退下。 整个贺寿环节整整进行了一个时辰。 等到众人移步到殿外之时,外头早就搭好了戏台子,一看见明武帝出来,丝竹管弦之声立刻就响了起来。 明武帝大悦,一边扶着徐宁娘下台阶,时不时让人小心点。 等到帝后都坐定,其他人方才入座。 随着司礼太监的一声“开宴——” 立刻就有宫女太监流水似的送了各类佳肴前来。 因着徐宁娘身怀有孕的缘故,她面前摆了的都是酸梅汤,而一干皇子皇女中,摆的都是果浆。 谢明珠知道,父皇教子严厉,素来不许皇子皇女在未出府之前饮酒。 想起来这个的时候,谢明珠同时想起来上辈子的时候,三皇兄有一回好奇,偷偷喝了皇宫地窖里头的剑南烧春,被父皇罚跪了大半天才给起身。 自此以后,在谢明珠的记忆里,三皇兄谢翊就再也没有碰过酒。 除非是避不开的宴席——就算是喝,也只是三杯之内。 谢明珠面前摆了一个精致的银制的酒壶,壶盖顶上镶嵌的红宝石,壶身被工匠雕刻了精美的花纹,看着华贵非常。 倒了里头的东西出来,只见得着东西泛着稍深的红色。 谢明珠尝了一口。 原来是草莓浆。 正喝着,不知道又是哪个好事的,道: “都说德亲王与敬亲王带了王妃入宫觐见陛下与皇后娘娘,怎得现在还不见人?” 德亲王只会闷头喝酒,敬亲王的脸色,倒是有些阴晦。 说这话的人明显是故意的。 他就不信了,昨天那道圣旨,还没有传遍整个盛京城? 否则这人用得着如此多话? 如此一来,这世人便会认为他敬亲王府都是不忠不孝之辈了。 第八十四章 处罚(六) 昔日先帝爷缠绵病榻,交代他与德亲王二人,日后要匡扶兄长谢临,兴我大梁。不可互相残杀。 那遗言可是当着朝中不少的大臣面前说的,如今他敬亲王府算计皇后,毁大梁根基,可不就是个不忠不孝之辈吗? 那日德亲王府看样子是挨了罚,可实际上真正挨罚的人是他敬亲王府才对。 一道圣旨,两个态度。 好叫这文武百官都只会认为德亲王意气用事而已——至于他敬亲王,才是真真正正算计皇后的人。 不然他那个好兄长为何不立刻治罪德亲王府——残害皇嗣乃是大罪,理当重惩。 反而是接了德亲王动手伤他的事情,给了他一个警告。 方才那说话的人,就是存心要看他敬亲王府的笑话! 忍不住把手重重拍了下桌子,震得酒杯都倒了。 早有宫女上前来收拾,这一幕落在其他官员的眼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目光落在徐初时这个御史身上。 徐初时被看的十分无奈:一群蠢货,皇帝都坐在上头没有说话,哪里轮得到他这么个御史开口? 徐初时说的没错,坐在上头的明武帝,自然是把他这个皇弟的神态动作尽收眼底。 一旁的顾喜又倒了杯琥珀酒,明武帝拿起酒杯,一仰头饮尽。 任何要算计宁娘的,都得付出代价。 敬亲王府,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朕不义! —— 谢明珠看着舞女们的裙摆一层一层的飞速绽开、收合,竟是无聊的发起了呆。 拿着银箸,谢明珠看着面前的美味佳肴,突然不知道该吃什么才好。 坐在自己旁边的谢翊倒是吃的满嘴流油,顾不上皇子的形象——今日乃是万寿节,那些言官也断断不会那般的无聊透顶,要拿了这种事说事儿。 宴席上有一道烧的外焦里嫩的山鸡,谢翊很是喜欢吃,不一会儿就吃了一大半。 拿着山鸡脖子啃的三皇子,眼光一瞥,正好看见谢明珠的桌子上有一道没有动的山鸡。 于是,冒着被谢明珠揍一顿的风险,三皇子偷偷摸摸的正要伸了手,哪里知道面前又端来一盘子。 送菜的人是母后身边的如夏。 如夏将菜放在谢翊跟前,低低的一笑: “娘娘命奴婢前来与三皇 子送吃的。” 谢翊人虽小,可是不糊涂,哪里不知道这是自家母后怕自己拿团团的那份,才命人送过来的。 让如夏下去,谢翊正要撕一只鸡腿下来,那头太子殿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三弟这般贪吃,若是吃成个大胖子,小心遭了团团嫌弃。” 谢明珠不喜欢小胖墩儿一样的人,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当然,就算是要胖,也得是什么样的人。 你说这要是个刚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养的白白胖胖的,那就讨人喜欢了。 若是个十来岁的人,一身的肥肉在谢明珠面前摇晃,谢明珠肯定受不了的。 谢明珠这头正神游,那厢,歌舞已经不知何时撤了下去,已然换上了戏。 锣鼓之声倒是将谢明珠的思绪拉了回来,后者的目光落在那铺了红色地毯的高台上。 只见得那高台上出现一花旦,身形曼妙,一开嗓,便知是极好的名角儿。 说起来这历年的万寿节,唱的不都是些《麻姑献寿》之类的曲子?谢明珠一开始听着还是挺得劲的,但是听多了之后就再也提不起劲儿来了。 看着那台上的戏子,谢明珠恍恍惚惚觉得上辈子就是一场戏。 一场人散曲未终的戏。 戏中她家破人亡,由高高在上的公主变成一名***的新嫁娘。 ***啊……谢明珠很清楚上辈子的自己娇养到了什么程度,连被绣花针刺到了手都要挂了泪珠儿大半天。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竟是连***这种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谢明珠很清楚,她那个时候很绝望。 绝望到麻木。 换了任何一个人,在新婚之夜知道自己的丈夫才是害得自己的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恐怕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为什么会***…… 还不是她想要以死谢罪。 罪在引狼入室,毁了大梁基业。 只是谢明珠唯一后悔的,便是没有打听出,那位新帝,究竟是谁。 谢明珠想,若是知道这位新帝是谁,就可提前把人给……可是如今别说是寻这位上辈子的新帝了,她连此人姓甚名谁都不清楚,如何能抓了人? 这个问题就像是一块石头一样,压在了谢明珠的心里头,压了好些年。 眼下谢明珠听着耳畔的咿咿呀呀,心思却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了。 眼角一瞥,正看见敬亲王那晦暗不明的神色。 心里头不禁冷笑一声:这敬亲王八成是因为父皇之前的旨意,急了罢。 那道旨意,谁都知道什么意思。 看起来像是处罚德亲王,实际上让满朝文武都看了他敬亲王府的笑话。 今儿晨起,来的时候就听见有宫女太监嚼舌根,说敬亲王活该云云。 委实是叫人笑话。 上辈子这个时候,敬亲王可得意了。 如果说没有这次的事情,想来敬亲王也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 只是这人啊,棋差一招,就是满盘皆输啊。 再说这两位亲王妃并几位侧妃,眼下正坐在凤雎宫的偏殿里头,面对着眼前的菜,听着外头的鼓乐齐鸣之声,可想而知,好不热闹。 将她们一行人关在皇后偏殿不予参加万寿节,实在是比她们王爷放着正妃不带而带侧妃去参加万寿节——还要来的难堪! 这种事情在德亲王府发生过一次,就在谢明珠出生的第二年。 带的人便是赵侧妃。 这德亲王说什么府上需要王妃打理,故而连夜带着赵侧妃这么个心肝肝来了万寿节。 当时气的明武帝差点把人的爵位都给撸了。 最后还是徐宁娘好说歹说才没有给撤了,只是重重惩戒了赵侧妃。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够让德亲王心疼好一阵了。 话说起来,本朝皇帝甚是喜欢更改年号,单先帝爷那一朝,年号就换了九个! 明武帝一开始登基,年号是为天祥,取天下祥和、海晏清平之意。 后来总觉得这年号大抵是配不上这盛世太平的年代,故而改了,唤做正乾。 故而如今是正乾三年。 —— 这厢,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已经到了依例献寿礼的时候了。 先是各王公大臣,再是各国来使。 最后,方才是明楼。 第八十五章 明楼贺礼 若是在往年,明楼来贺,自然是常理之中的事情。 可今年,却多了个容慕哲这个少主。 明楼一向称霸江湖,在部分人眼里看来,隐隐有与朝廷分庭抗礼的嫌疑。每年的万寿节也不过是派了属下,带着些稀有不到哪里去的东西来一趟,说些吉祥话而已。 而今年,这明楼竟是派了少主前来。 这位少主,在场的人都是有所耳闻的:半路认祖归宗,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处世竟是比一般人都要老练些。 旁的人只会说这位少主是吃了太多的苦,才会如此成熟老练。 容慕哲却清楚:吃的苦头自然有的,真正的缘故还是上辈子的经历罢。 这会子轮到他们明楼的献礼了,一双双眼睛都看着呢。 容慕哲站起身来,抱拳道: “贺陛下万寿无疆!江山永固!” 一句“江山永固”,落入众人耳里,便是各自都打起了小算盘。 这明楼少主不会是要表态要臣服朝廷吧? 可是这也是不像的啊…… 就单单凭一句“江山永固”? 可是这以往的吉祥话里头,明楼并未说出“江山永固”这类的话出来,亦是让众人觉得这明楼是要与朝廷分庭抗礼了。 没想到今日这明楼少主能说出这番话出来,着实让他们吃惊。 吃惊归吃惊,只见得明武帝举起面前的金制龙纹三角杯,脸上带笑: “朕很是欢愉。” 容慕哲也拿起面前的银杯,回敬明武帝: “谢陛下!” 坐在下头的谢明珠看着这两人的互动,心里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感觉怪怪的,又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夹了一块子菌菇入口,谢明珠看着被内侍抬上来的大箱子。 这箱子里面装的便是明楼给予明武帝的贺礼。 明武帝命内侍打开。 就在那么一瞬间,暗卫刷刷的冒了出来! 那箱子里头藏着的,分明是个杀手模样的人! 那杀手本要从箱子里一跃而起,手中的利刃刚刚出冒了个头,就被一群涌上来的暗卫给用剑捅了个透心凉! 这个变故看得众人都是一愣,连容慕哲都变了脸色。 怎 么可能!这装进去的不是给明武帝的贺礼吗。 容慕哲明明记得,那里面放的则是珊瑚树。 怎么可能变成了杀手! 心下正思量,那头,容慕哲已经被金吾卫团团围了起来。 好好的万寿节居然出了刺客,还是明楼的人……这下子,就算是明武帝不开口,那头大臣就已经率先闹了起来。 一个个的说什么明楼意图谋反之类的话,让明武帝拿这位明楼的少主祭旗云云。 可是这当事人,却还有心情安慰身旁坐着的小娘子。 这一幕落在谢明珠眼里,后者感觉压根没法看。 都什么时候了,她这个父皇也是心大,还有心情顾母后……不过父皇对母后那是打心里的宠。 这么心大的父皇,她以前怎么就……不对! 谢明珠一拍小脑袋,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父皇何曾有过心大的时候。 帝王者,如履薄冰,所走的每一步都必须谨慎的思量过。 更别说心大这种事情了。 如今想来,怕是父皇觉得—— 此事与明楼无关! 如果说明楼真的想要动手,之前明楼的这位少主早就应该动手了,何必把人藏在箱子里头抬进来,多此一举呢? 且明楼与朝廷的关系本就是不偏不倚,不好不坏。 不会兵戎相见,却也不会握手言和。 而且明楼的人也不是傻子,会这般光明正大的……行刺! 那不就是等于告诉朝廷,我要跟你打一架吗?不死不休的那种。 平白落个把柄给人,不是明楼这种江湖霸主做的出来的事情。 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有人要栽赃陷害! 想到这里,谢明珠心里头冷笑一声。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谢明珠突然出声,让对面那群吵的正激烈的大臣突然安静了下来。 被金吾卫与后来赶过来的暗卫给团团围住的容慕哲,却是低眸垂笑。 看样子他的团团也反应过来了。 原本打算自己处理这件事的容少主,现在就打算做一旁观者。 既然他的小姑娘乐意管,那就管。 就算处理不了,这罪名他容慕哲可不会背。 也 没有想过坐实这一回事。 要是坐实了,他的团团哪里敢嫁给他? 别说是嫁给他了,怕是杀了他的心都有。 何况这未来岳丈对团团着实宠的很。 想了这么一大堆,容慕哲的目光,再度落在了谢明珠的身上。 旁人都以为他是想看看这位敏和公主如何处理此事的,实际上是他想要单纯的看着她而已。 容慕哲看着小小的谢明珠一板一眼的与那些叫嚣要杀了自己的大臣争论。 “……真不知道朝廷养着你们做什么的!” “本公主还是之前的那句话,一石二鸟!有人意图栽赃陷害!” “各位也别急着说本公主胡乱说话,本公主倒是想问问——诸位方才所言,可是证据否!” “回公主的话,这箱子是明楼的不错,这里头的杀手也是明楼的……”说到后面,说这话的大臣明显就是有些心虚一样,声音越发小了。 可是谢明珠一字不漏的听进去了。 谢明珠吩咐:“搜身。” 立刻有金吾卫上前搜身。 什么都没有搜到,却搜到了一个人图案。 “回陛下的话,此人右手手臂上拓印了一个狼头。” 金吾卫上前汇报,声音大到所有人都听见了。 静安国公徐初成率先反应过来,拱手道: “回陛下的话,这拓印狼头的习俗,唯有赫狼族才有。” “想来这人便是赫狼族的人了。” “只是不知道为何会混进了明楼的寿礼之中,着实让人费解。” 徐初成这话不偏不倚,说的恰到好处。 一来点明了这件事很有可能与赫狼族有关,明楼只是个冤枉的。 二来嘛,这明楼送礼前来,看守的人也不仔细点,连混了人进去都不晓得,着实让人怀疑。 怀疑明楼居心不良,勾结赫狼族演这么一出给世人瞧。 谢明珠听了这话,立刻点点头道: “敏和亦是如此认为。” “若是明楼真的想要动手,大可在月黑风高夜派了杀手前来。” “一来方便行事,二来就算是输了,谁也不知道此人是谁派来的。” “真的没有必要如此行事。” 谢明 珠的最后一句话,加重了几分语气。 一副要为明楼开脱的样子。 第八十六章 心机 实际上并不是。 谢明珠此举完全是为了避免大梁与明楼现在就兵戎相见。 如果大梁与明楼先打起来,高兴的,可是今日前来贺寿的其他附属国。 以及,赫狼族。 赫狼族虎视眈眈已久,现在的大梁在他们眼里无异于最为鲜美的肥羊,令其垂涎已久。 所以,今日这件事情,说的不好听,就算是明楼动手,谢明珠也只能给压下去。 为什么? 就因为现在大梁不能冒这个风险。 不能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引来无法估量的后果。 这个道理,谢明珠明白。 明武帝也明白。 故而在下头大臣吵吵嚷嚷要求他重惩明楼的时候,他理都不曾理会。 明武帝伸出一只手握住徐宁娘放在膝盖上的手,示意她安心。 徐宁娘亦是被吓得不轻:好端端的万寿节,居然闹出来了刺客。 幸好这暗卫反应迅速才没叫人动得了手。 否则就算是临郎没有被伤到,那也是罪无可恕的事情。 再听了团团的那些话,徐宁娘也明白过来了。 无论如何,到底是没有出事,故而这件事情,能够被压下去,最好是压下去。 同时徐宁娘心里头还是希望这件事不是明楼动的手。 否则这终归是帝王心里头的一根刺。 明武帝瞧了半晌,才开口道: “说完了?” 方才才闹哄哄的一杆子大臣老老实实的安静了下来。 明武帝也懒得正眼看那群大臣,反而问被看守起来的明楼少主: “此事,少主怎看?” 六个字,立刻就有大臣跳出来反对道: “陛下三思,明楼——” “住嘴。”明武帝的声音不大,却带着怒气,明显是因为这大臣贸然开口而生气。 那大臣吓得呆若木鸡,还要开口,却被身边的同僚拉了一把。 那同僚上前拱手道: “陛下息怒,刘侍郎许是今日太高兴,吃醉了酒。” “既然吃醉了酒,来啊,上醒酒汤。” 明武帝一吩咐,立刻就有宫人端了醒酒汤上来。 那刘侍郎只 得坐回去,一脸郁闷。 被打断话的容慕哲脸上丝毫不见得半分愠怒,见得那些人抖闭嘴了,这才开口道: “若是某认为,此事与明楼有关,却也无关,陛下可信?” “好一个有关无关,少主可是要告诉咱们,这事儿若是成了,便是你们明楼的,若是不成了,便不是你们明楼的?” 说这话的是一名身穿二品服色的夫人,只见得她神色高傲,一副质问的模样。 谢明珠瞧了那位夫人一眼,开口便是把人呛了回去: “夫人不要觉得自个儿占了个徐字就可以目空一切,父皇问少主的话,哪有徐夫人您插嘴的份儿。” “你——”那位徐夫人被呛得一脸怒色,转头便看向上头的皇后: “论起来,臣妾还得喊娘娘一句姐姐。” “本后可没有这么不识礼数的妹妹,徐夫人怕是认错人了,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当本后的妹妹的。” “何况本后的生母只生了本后一个女儿,再未给本后添妹妹。” 那位徐夫人被说的脸色青白交加,还是被自个的女儿给拉着坐下来的。 谢明珠看着这母女俩,心道:她怎么把这对奇葩的母女俩给忘了。 当初父皇还是太子的时候,来侯府亲自下聘,这位已经断绝关系的徐夫人,便是老国公夫人的嫡亲妹妹留下来的唯一的女儿,单名“婉则”的这位,居然当着太子爷的面上跪下,要效法娥皇女英。 把当时还是太子的明武帝气的一脚把人踹倒,并放话说若不是看在徐宁娘的面上,早把人拖出去了。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说起来这老国公夫人的妹妹与老国公夫人的关系说不上好,却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只是在病重的时候,求老国公夫人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能够好好待她这唯一的女儿婉则。 那个时候徐宁娘才六岁,徐婉则四岁。 老国公夫人也是心善,看着孩子可怜,便是答应了。 一开始本以为这么小的孩子教起来肯定很好教,没想到着徐婉则小小年纪,手段倒是层出不穷。每隔几天,不是说这个拿了她的东西,就是说徐宁娘这个做姐姐的不带她一块儿玩耍。 明里来暗里去的,也不知道使了多少手段。 上次接近太子未果,竟是赶着徐宁娘成了太子妃之后的三日回门当口,给当 时的太子爷下了药。 可是这太子身边的暗卫十分厉害,那酒还没有等徐婉则倒出来,就把徐婉则给拿下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当时的一向脾气好的老国公也气的火冒三丈,差点犯了心疾。 更重要的是,徐婉则居然当着家里人的面儿哭着跪下来请求随徐宁娘入东宫。 如此不知廉耻,简直丢光了徐氏一族的脸面。 最后,还是太子爷的谢临,下的令: “本殿的宁娘,不是你能无礼冒犯的。” “既然你不把宁娘当一回事,本殿也不介意让这国公府少个人。” “要活着,还是死了。” 如今在这万寿节上,徐氏夫人再次与明武帝那凌厉的双目对上,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她想起来那年,这个男人,也是这般用看死人的目光看着她。 难不成,他真的想要杀了她? 正思量着此事的徐氏,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被明楼的少主记了一笔账。 容少主小气吧啦的很:虽然这个女人与徐家没有关系了,就冲她这幅德行,日后若是欺负到团团身上,别怪他立刻见血。 徐宁娘方才说完的那些话,比直接一巴掌打在了徐氏的脸上,还要疼。 不过现在主要的事情可不是在这里,而是目前的杀手身上。 容慕哲依旧是戴着面具,虽然众人颇有微词,但是明武帝这个做皇帝的都没有说什么,故而众人都很识相的闭了嘴。 那面具上錾了银色的花纹,在阳光的折射下平添几分颜色。 容慕哲不疾不徐,慢慢说着: “回陛下的话,此事与明楼有关,是因为这寿礼出自明楼,也是由明楼的人看守,自然是与明楼有关。” “而与明楼无关的是,此人虽然是个杀手,但是此人的身上纹有狼头,显然不是江湖中人。” “明楼贵为江湖第一大派,手下的分管杀手的暮堂,对于每一个杀手都有记录。” “何况,说句旁的,以明楼的江湖手段,若是真的想要刺杀陛下,在这种场合,用暗器反倒是更合适。不会蠢得真的派了杀手钻进去装了寿礼的箱子里。” “一来若是事败,大梁与明楼动起手来,谁最得利?” “二来嘛——”容慕哲环顾四周,话锋一转,继续道: “这进献给陛下的寿礼都是经过验看的,怎么可能连箱子里藏了个杀手都不晓得!” 容慕哲的最后一句话,像是平地的一声惊雷,惊得在场众人脸色纷纷一变! 好毒辣的计策! 明武帝这才露了个笑脸给容慕哲,表示赞同他的分析。随即,下一刻便是阴了脸色: “去查!” “是!” 数道黑影分头离开,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这是去查负责检查寿礼的太监了。 只是那下黑手的人也不是笨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有暗卫回来回话,说负责检查寿礼的太监,全部上吊身亡。 “简直晦气!”不知道哪个妃子开口,立刻就换来徐宁娘一句怒斥: “梁昭容,这话是你能说的?” “回去抄《女训》三百遍,抄完再出来。” 只见一身豆绿色宫装的女子慌忙跪地: “嫔妾知罪,嫔妾知罪!” “退下。”明武帝一脸的厌烦,显然是不待见这个女人。 要不是看在先帝的面上,这人早被他打发出宫了。 如今竟然如此的口无遮拦,想来也是个蠢物! 万寿节上出了这档子的事情,众人这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只能干坐着,等待明武帝的吩咐。 殿中气氛沉闷,明武帝看着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次冰块的小太监,开口道: “皇后有孕在身,先回凤雎宫休养,太医跟着随行。” 徐宁娘一脸担忧的看着明武帝,后者拍拍她的手,告诉她没事。 没办法,徐宁娘只得先行回宫。 见得徐宁娘退下,明武帝又道: “太子留下,老二老三以及团团,都各自回去。” “是,儿臣告退。” 谢明珠跟着谢端谢翊二人一块儿起身,朝上头的明武帝施了一礼,就各自带着宫女离开了。 离开大殿,灼热的热浪扑面而来,谢明珠却觉得比方才压抑的气氛好多了。 只是这件事情……上辈子并没有发生过。 坐在轻纱软轿里头,谢明珠吩咐了往凉快的地儿回去。 一路脚步声窸窣,谢明珠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实际上则 是闭目养神。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她有些转不过弯。 特别是,这件事情在上辈子没有记忆的情况下发生的。 上辈子的万寿节,母后没有前来,来的只有父皇与林太后。 谢明珠努力的回想着上辈子的万寿节。 上辈子似乎……并没有发生过此事。 可是眼下的种种,都让谢明珠不由得确信此事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嫁祸给明楼。 上辈子……林太后…… 谢明珠猛的一震:坏了! 难不成此事依旧是林太后那个老妖婆作得妖? 但是很快,谢明珠又给自我否决了。 惠山那边派去保护林太后的人都是父皇手下的人,不可能会让林太后有可乘之机。 何况林太后虽然想要一心把娘家侄女塞进后宫,却不会蠢到连自个儿子的皇位都打算撸了。 所以这次的事情,显然就是有人买通了负责看守寿礼的太监。 眼下这看守寿礼的太监被人灭口,眼瞧着是死无对证了。 但是这口气谁也咽不下去。 别说是大梁,就连明楼也不可能忍下去。 幕后的人怕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这明武帝居然没有着了道儿,反而是派人彻查这批被灭口的太监,生前都跟哪些人接触过。 何况此事一出,这人摆明儿同时得罪大梁与明楼——以明楼的江湖影响力,查个人还是容易的。 只是这人……怕是不好查啊。 能在众多暗卫的眼皮子底下把人给灭口,这也算是本事了。 谢明珠所料不错,此事竟是足足查了十天,却发现查到的线索都是被人给掐断了一样。 线索全断,明武帝在朝堂上发了好大的一通火。 本来万寿节上出现此事就已经在打他这个当皇帝的脸面了,如今这人都查不到,如何能让他接受? 为着万寿节出的事情,整个皇宫都在各处安插了皇帝的眼线,一时之间风声鹤唳,所有宫人行事都如临深渊。 今年的万寿节出息此事,民间自然是流传出来了许多的版本。 更有人借此造谣生事,言皇后腹中之子来历不明,否则为何万寿节上会见惊吓以及灾厄,可见是这老天不允许这个孩子出生。 更可笑 的是,居然都信了,还把这事情传到了皇宫里头。 收到消息的时候,谢明珠正在跟着星阵学习棋艺。 星阵很是喜欢谢明珠的态度,外头人都传的刁蛮任性的小公主,学习起来竟是额外的认真,也比一般的大家小姐更加刻苦,故而她教起来也是额外的用心。 每日新学了一样,谢明珠就要拉着星阵或者戚烟来一局,不过每次都是谢明珠输,甚少有赢的时候。 对上星阵,谢明珠一定输。 对上戚烟,谢明珠不一定输。 总的来说,谢明珠更喜欢与星阵下棋切磋。 旁的人都说她身为公主脾气古怪,不是那种争强好胜的性子却有着不服输的心,屡战屡败,愈败愈勇。 每每谢明珠下棋的时候,这小雪狼就会习惯性的趴道谢明珠的怀里,睁着扑闪的大眼睛,一副认真的小模样。 好几次谢明珠都要输了,这小雪狼竟要学了那杨贵妃养的雪衣娘,探着雪白的毛茸茸的爪子,意图搅乱棋盘。 每每这个时候,谢明珠就会把小家伙的爪子放回去,摸摸它的小脑袋: “不许碰。” 这小雪狼很有灵性,听了谢明珠的话之后就会乖乖的趴着看,再没伸过爪子。 今日照例是输给星阵的。 “每次都输给师傅。”谢明珠一边命宫女上来收拾棋盘,一边命要告退的星阵等一下。 “今日御书房做了新的糕点,星师傅带些再走。” “微臣遵命,谢公主赏。” 不一会儿安如就捧了个食盒上来,交给星阵,后者谢恩离开。 谢明珠摸着怀里的小家伙,抬眼看向安如,道: “今儿午膳的时候你就开始走神,布菜的时候夹了好几次,可是怎么了?” 安如历来稳重,断断不会出现如此低级的错误。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性。 安如这心里头,怕是压了事情。 本打算让安如自己说的,可是这都一下午了,这人愣是一句话也不吭。 谢明珠无奈,只能开口自己问。 安如直接跪下,道: “公主先前不是吩咐奴婢去静安国公府走一趟吗,说是把小厨房新做的糕点送一份过去。” 谢明珠点点头,又问:“可是听到 了什么?” 安如咬咬唇,最后还是压低了声音,将外头传皇后腹中之子的事情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谢明珠立刻就怒了! 她的母后不详?腹中孩子来历不明?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么多的惊吓灾厄,大部分都是冲着她的母后以及母后腹中的孩子来的,怎么变成了是母后带过来的? 如此妖言惑众,定然有人指使! 正气着,外头宫女来报,说二皇兄到了。 谢明珠只得敛了神色,起身相迎。 谢端已然大好,走进来的时候步子也是稳当有力的,不似之前一样,轻飘飘的看起来就乏力。且这人脸上都多了些肉,可见那些宫人没有苛待于他。 兄妹两人见了礼,谢端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又是提了个食盒进来。 谢明珠忍不住又是一笑,拿他打趣: “二皇兄就不怕又有人要把咱俩——”后面的话还没有出口,就被谢端截了: “皇妹放心,回头皇兄先吃。” 说着就命小太监把食盒交给安如,安如接过,然后取出里面的东西。 马蹄糕。 谢端倒是真的怕又有人动手脚,拿起一块马蹄糕就要入口,却被谢明珠止住了: “二皇兄,这东西既然是送给团团的,那么团团就却之不恭了。” “何况,哪里有收礼的人没有吃,送礼的倒是先吃了?” 说着,谢明珠自个夹了一块入口。 还像模像样的点评了几句,都是些书上看来的词儿。 谢端有些哭笑不得,随即便道: “这马蹄糕是上次母妃宫里的人出去替母妃买吃食的时候一道买回来的。” “这东西虽然宫里头的御厨会做,可是母妃总说吃不到儿时的味道。” “故而这才命奴才出宫去买。” “秦妃娘娘这是想家了。”谢明珠喝了口茶,继续道: “回头团团求了父皇,让秦妃娘娘回家中一趟。” 硕果此事,谢明珠又想起来结束不久的科举: “听说秦大人教子有方,如今正是中了榜眼罢。” 听得谢明珠挑破来意,谢端不由得挠挠头,笑着道: “也是团团聪敏 ,竟然一下子就猜破了皇兄的心思。” “这哪里是皇兄的心思,这分明是秦妃娘娘的心思。” 谢明珠捏起一块马蹄糕,笑: “说起来三日后父皇自然在御花园设杏林宴,到时候让父皇赏了这个恩典才是。” “到时候皇兄记得与团团一块儿去,说起来这仪云宫与三皇兄的承福宫也是相近,到时候一块儿去凑个热闹才是。” “皇兄省得。” 夜里,谢明珠用了晚膳,乘了轿子,往凤雎宫的方向去了。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帝后二人正在殿中手挽手的逛着园子——这凤雎宫后头的花园里头奇花异草甚多,明武帝还特意挖了个荷花池,种了一池子的莲花,放了一池子的锦鲤,供徐宁娘观赏。 眼下明武帝手里头拿着几朵与徐宁娘头上一样的花儿,谢明珠便笑: “说起来,父皇觉得母后与这花儿,谁更美?” “自然是人面比花娇。”明武帝的一句话,换来了徐宁娘的一句“不正经”。后者大笑,不顾女儿在旁,光明正大的搂了人说话。 “说罢,夜里头跑过来,可又是有事情求你父皇?”徐宁娘一边说着,又埋怨了照顾谢明珠的安如一句: “夜里风凉,也不知道给你披个披风。” 徐宁娘明显是记着之前谢明珠中毒的事情,唯恐她哪里落了毛病。 “这个夜色凉如水,正是轻罗小扇扑流萤的好时候,若是带了披风,如何扑得了那流萤?” 谢明珠这话一出口,明武帝就回了句:“不许顶嘴。” 一副实力护妻的模样看得谢明珠牙疼。 反倒是徐宁娘显得很不好意思,便岔开话题:“别理你父皇那醋坛子,说罢,何事?” “儿臣想提秦妃娘娘求个恩典,让她回家省亲。” “不用提前准备,儿臣听说这次的科举榜眼是秦妃娘娘的弟弟,父皇只要在杏林宴的时候赐恩典就好。” 谢明珠三言两语说完,明武帝看了她一眼:“老二跟你说的?” “没有啊,是团团自己说的。” 谢明珠这话说的有些心虚,低了头不敢看明武帝。 明武帝哪里不知道自己女儿心里的小九九,一盘马蹄糕就能让这小丫头大晚上跑过来求这个恩典给旁人? 想多了,不可能的。 分明是外头的那桩事儿,这丫头要去凑个热闹。 外头的流言蜚语他都听说了,这几日都陪着宁娘,就怕她孕中多思,对她自己无益。 徐宁娘一开始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只觉得可笑至极。 但是传这种话出来的人,委实可恶极了。 有一就有二,这次能够造谣她腹中之子来路不正,下次是不是该说长熙这个太子了? 想她静安国公府一直以来都淡泊处世,就是为了避免被扣上外戚专权的名头。 只是没有想到这些小人以为她们静安国公府怕了,反倒是变本加厉了。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给她们好脸色看了。 这事情长兄已经知道,这几日都在查,想来很快就会有眉目。 想到这里,徐宁娘再看看身旁的谢临,心里头也是暖的。 都十几年了。 “咳咳。” 谢明珠故作咳嗽,小小的人儿一脸好奇的看着自家母后: “母后,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啊。” 徐宁娘一呆,正要拿起帕子挡了,没想到一旁的明武帝却是轻斥了谢明珠一句: “这黑灯瞎火的如何看得见?宁娘不必听团团胡说。” 谢明珠看了看这四周点着的宫灯,心里头默默的说了句: “也就是父皇您这脸皮能说出这种话来。” 自打母后入住中宫以来,这后头的花园子里,就已经被您装了各色灯笼在其中,还派了专门的太监负责料理这些灯。一到夜里,但凡是母后想要出来走走,这灯必定得亮着。 用亮如白昼来形容也不为过。 所以说,哪里就是黑灯瞎火了。 再说了,就算是黑灯瞎火的,父皇您敢让母后出来遛弯儿? 心里头的腹诽转了一圈儿,谢明珠跟后知后觉似的,道: “团团就先行告退了。” 明武帝巴不得谢明珠这个小顽皮赶紧走,闻言忙做了个赶紧走的手势,道: “赶紧走赶紧走,夜深露重的,要是着凉了,你母后也该心疼了。” 正告退准备离开的敏和公主,闻言接了一句: “所以说如果母后心疼了,父皇也会跟着心疼的对不对。” 第八十七章 杏林宴 “说起来蒋兄才是这次的状元郎,怎的陛下竟让一个榜眼的名头给盖了状元郎的风采?” “你们这哪里知道,这分明就是为着这位榜眼,宫里头有个姐姐。” “吹枕边风嘛,我懂,我懂。” 谢明珠见这些人好一通挤兑,再看看一旁父皇的脸色。 唔……看不清喜怒,却是叫人觉得可怕几分。 在大梁,但凡是官场上混的,都得懂得眼色这个东西。 说话口无遮拦的,那不是直言进谏,而是蠢。 大梁虽不如前朝赢皇帝那般不许百姓商讨政事,却也不许胡乱说道。 特别是对于皇帝的话。 说的好听点,你那叫不怕死,是忠君。 说的不好听,那就算乱嚼舌根,打死都不为过。 眼下这几名新进的士子竟然当众议论圣旨来着,怎么可能不犯了明武帝的忌讳。 再看那位蒋状元郎,压根就没有劝阻的意思。 好像是说旁人如何说不干他事情。 可是在场的那些官员,哪里是个老糊涂? 分明就是这位蒋状元郎打着杀人不见血的主意,要人好看呢。 这些新进的士子中,蒋状元郎很清楚,这里头会有人日后与他一个对立面。 故而面对眼前的情况,他并不说话,就等着明武帝那头发火。 这般想着,这位状元郎的目光,就落在了谢明珠的身上。 大梁第一嫡公主,明武帝的心头肉,最是得盛宠的。 若是他尚了敏和公主…… 被盯着的谢明珠正用小银汤勺喝甜羹,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人盯上了。 倒是太子谢长熙与二皇子谢端,给瞧了出来。 谢长熙脸色微变,似乎是凝了一层冰,看向蒋状元郎的时候,目光不善。 谢端倒是一脸平静,实际上心里头早给人记了一笔。 明武帝也不是瞎子,见这两个儿子看着那状元郎的眼神都不对,心下就有了主意。 说起来在大梁,中了进士就等于有官做,是光宗耀祖的事情,更别说这些一甲的人了。 明武帝心下思忖了一会,开口道: “吏部尚书,散宴之后随朕去御书房。” “微臣遵旨。” 两句话,就让在场的士子心里头都期待起来。 “陛下传了吏部尚书,显然是要派官与他们了。” 故而这接下来一个个的都正襟危坐的。话也不说了,眼睛也不乱看了,生怕明武帝对他们留个不好的印象,对他们以后的官途不利。 这一幕看得谢明珠想要发笑。 都说这文人清高,实际上真正清高的又有多少人? 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去拼命吗? 其实身在俗世,这红尘万千,是如此的繁华,却又是如此的堕落。 没有谁能够自命清高,亦没有人可以随心所欲罢。 就好比旁人都看着这天家富贵,都言帝王之尊都是世上人人都想要的——又有谁看见父皇曾经批阅奏折到上朝的前一刻?又有谁知道这帝王若是有一点不对,便会被史官记一笔? 上辈子的谢明珠只觉得父皇无所不能,可这辈子宁愿他不做这个皇帝。 因为太累了。 纵观史书,哪一位帝王能够真的如愿“万岁”? 谢明珠一边神游一边搅着碗里的甜羹,还是明武帝喊了好几句才反应过来。 “团团,想什么这么入神?” 面对父皇的询问,谢明珠起身道: “说出来怕父皇笑话。” “原是团团看见秦娘娘与二皇兄可以出宫,故而在想自个下次出宫,该去哪里玩。” “一时不察,这才走了神,还望父皇恕罪。” 明武帝笑着摇摇头: “你这丫头一天到晚想着出去玩儿。” “这样吧,下次让你太子皇兄有空带你出来可好?” “只是有一样,不许眼巴巴的盯着太子府的东西。” 明武帝说完这话,谢明珠就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父皇你怎么还记得儿臣的那件事情,说出来十分丢人了。” 谢明珠口中的丢人一事,乃是她四岁的时候去太子府玩,看上了太子府里头用玉石雕刻而成的小老虎,便是一眼喜欢上了。 那个时候她是真的不懂事,一时玩心大发,便是兴冲冲的去摸那小老虎的脑袋了。 哪里知道那老虎脑袋是个机关括,一摸,她这整个人都掉进了陷阱里头。 虽然最后没有受伤,但是却被自个 儿的父皇当成笑料说了好些年。 谢明珠表示:这真的不好笑。 眼下看着自个父皇又要旧话重提,谢明珠急急忙忙的让人给打住了,且岔开了话题: “团团听说这杏林宴有一环节,是要各位新进士子各写一首诗,不署名儿,放在御花园里头让宫人们瞧,哪一首好,就丢一朵花。” “获得花儿最多的那一位,便可得到父皇的赏赐。” “公主这话不错,微臣也想看。”开口的是徐初时,瞧他那一脸猴急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新进的士子,要急于表现自己呢。 实际上徐初时觉得这杏林宴没意思,就是吃吃喝喝说几句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话,如今来了乐子,自然是要瞧一瞧的。 “行。”明武帝准了,立刻就有小太监上了撤了酒菜,换了笔墨纸砚。 “说起来这写诗总得有个题。”明武帝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道: “往年都是指了这万物,今年换个旁的。” “就请诸位进士,写一首登科后的诗罢。” “半柱香。” 说罢,就有宫人取了香前来点上,袅袅青烟中,一众士子都开始磨墨提笔,苦苦思索。 谢明珠待在这里甚觉得无聊,朝安如吩咐道: “去,替本公主问问父皇愿不愿意让本公主出去透个气儿。” 安如答了句“是”,就低着头过去了。 顾全喜那头递了话,明武帝看着一脸期待的女儿,笑: “是个坐不住的,去罢,叫上你的三哥哥。” 原本无精打采的谢翊听了这话,立刻跟活了一样,忙不迭的谢了恩,拉着谢明珠的小手就离开了。 出了这杏林宴的地儿,兄妹俩绕着池子慢慢的走着。 谢明珠手里拿了一把真丝的半透明苏绣白玉骨团扇,上面绣了一对儿活灵活现的兔子,下面系了粉色的流苏,瞧着甚是精致可爱。 “这杏林宴也是无聊至极。”谢翊起了个话头,继续往下说: “还不如咱们兄妹待在一起的时候来的自在随意。” “那是自然。”谢明珠靠着石雕的栏杆,勉勉强强能看见里头的荷叶荷花。 说起来自打之前自己落水之后,父皇就派了金吾卫在此驻守,就怕她自个儿一不小心又掉了下去。 这会子那些金吾卫看见谢明珠探头探脑的,要看池子里的荷花,一个个的都盯着这儿,把谢明珠看得浑身不自在。 谢明珠没办法,正要叫了小太监去采荷花时,后头传来一道好听的女声: “贵嫔蒋氏,见过三皇子,敏和公主。” 谢明珠回了头,只见一身穿藕白色锦缎长袍,内搭浅粉色齐胸系带长裙的女子,朝她与三皇兄行礼。 蒋贵嫔,上辈子离宫之后就杳无音信的那位。 说了句免,只见得蒋贵嫔在侍女的搀扶下起了身。 这蒋贵嫔长得不算倾国之姿,却也是个美人,尤其是左眼处的一颗黑痣,更添几分妩媚之色。 “贵嫔好兴致,竟有空逛逛,这天气毒辣,贵嫔又一向身子娇弱,可别晒坏了。” 谢明珠这话完全就是出于事实考虑,压根没有带别的意思,可是落在那些宫人耳朵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蒋贵嫔如此打扮,恰如池中盛开的莲花一般,娉婷多姿。 而且今日谁不知道陛下就在前头举办杏林宴,这蒋贵嫔如此打扮,怕是要争一争宠爱。 再不济,也怕是要学了秦妃一样,一举得子,将来老了也有个依靠吗? 可怜她们的敏和公主什么都不知道,还要拉人去游湖呢。 谢明珠可不管这些宫人如何想法,眼下已经去吩咐了宫人划小舟去了。 “娘娘来的正好,本公主与三皇兄正打算去游湖赏莲呢。” “公主好兴致。”蒋贵嫔笑着回了一句: “只是不巧,嫔妾要去杏林宴的。” “杏林宴?”谢明珠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随后便想到了那位姓蒋的状元郎,便是明白过来了: “那位蒋状元郎,可是娘娘的族弟?” “公主好眼光,正是嫔妾唯一的弟弟。” “既然如此,贵嫔也不急着去才是,眼下父皇那边正命他们作诗,如今咱们若是贸然去了,反而不美。” “倒不如随本公主一起前去游湖赏莲,到时候一路过去就是。” 谢明珠说的没有错,这池水一路往前,便也是杏林宴的所在地。 蒋贵嫔像是思考了一下,才点点头: “那嫔妾就谢公主美意了。” 说话间就有宫人回来说已经备好了东西, 请几位主子上船。 在宫人的搀扶下,三人上了小船,都坐了下来。 船头船尾的摆舟人正是金吾卫。 小舟晃晃悠悠的驶入了这一方天地,只见得两边的荷叶都被拨开,谢明珠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开的正盛的莲花。 对于谢翊来说,荷花的吸引力,远不及刚刚顺手摘下来的莲蓬来的大。 谢翊手里就拿着一个刚刚摘下来的莲蓬,那莲蓬比谢翊的手都要大,里头的莲子一个个的看起来十分饱满。 相比谢明珠来说,谢翊其实不待见蒋贵嫔的。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家皇妹要对这个人有个好脸色。 要是换了他,明面上过得去就成了,像这种游湖之类的,他请都不会请。 只是这人是谢明珠请的,谢翊也不好说什么,只会低头专心剥着莲子。 小舟行的很慢,谢明珠低头就能看见穿梭在荷叶间的鱼儿,一时淘气要伸手碰。 哪里知道那鱼儿机灵的很,像是料到了谢明珠的小动作一样,摆了尾巴就没影了。 没办法,谢明珠只好放弃。 一抬头,入目便是一个肥大的莲蓬。 伸出小手一折,谢明珠正要拿去给谢翊,后者倒是捧了一荷叶剥好的莲子: “团团,吃。” 谢明珠很给面子的拿起几个吃了,入口爽脆,汁液清甜,一时间谢明珠停不下来嘴了。 还不忘给谢翊塞了几个。 谢翊一边吃着,一边从谢明珠的手里拿过她刚刚折下来的莲蓬,又开始专心致志的剥了起来。 谢明珠吃到后面,这才跟想起了还有蒋贵嫔这么个人一样,忙道: “都怪本公主不好,忘了贵嫔呢。” 蒋贵嫔此刻手里多了几只莲花,大有衬托的人比花娇的意味,闻言便是温和一笑: “无妨,公主自便就是,不必管嫔妾。” “唉,知道了。”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眼尖的看见前头荷叶里冒出来几个莲蓬,长得正是吃的时候。 使唤了人把小舟摆了过去,惊了沿路不少的鱼儿,逗得谢明珠哈哈一笑。 谢明珠折了莲蓬,又顺便折了五六只莲花,打算献宝似的去给自家父皇。 坐在这方小舟之中,谢明珠头上顶了片荷叶,用以遮挡阳 光,并不像蒋贵嫔一样撑了把小伞。 谢翊也是有样学样,顶了片荷叶在头上。叫人冷不防一看,倒不像个皇子,像个顽皮的民间孩童,正要光了上半身去摸鱼逮虾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明珠听见外头有人声远远的传了进来。 想来是到了杏林宴的地方了。 示意金吾卫将小舟划过去,谢明珠瞧着那岸边越发的清晰起来便是站了起来,挥着手中的莲花: “父皇——” 明武帝正在对那些诗词评头论足,咋一听谢明珠的声音,立刻放了手里的诗作,起身往池边走去。 众人只见得一方小舟上,一女娃娃头上顶了片荷叶,手上拿了刚刚采下来的莲花,看着十分有趣可爱。 谢长熙在一旁低低的笑了笑: “团团是越发顽皮了。” “胡说!”太子殿下的这句话落入自个父皇的耳朵里后,向来实力宠女儿的皇帝立刻就开口反驳了: “哪里顽皮了,分明就是可爱有趣的紧。” 这话听的一旁随侍的顾全喜都忍不住一笑。 眼瞧着这小舟越发近了,哪里知道这谢明珠竟然会跟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让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掉进了湖里。 “!!!”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看得众人胆战心惊的,要不是顾全喜死命拉着,怕是明武帝这会子早就跳进了池子里救人去了。 这时后头传来两声: “太子殿下!” “蒋状元!” 谢长熙会水没有错,但是终归还是个孩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蒋状元郎朝团团的方向游了过去。 那蒋状元郎不由得说一句“天助我也”。 只要这次他救了公主,皇上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定然会把公主嫁给他。 到时候平步青云,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寻到了人的蒋状元郎将池子里扑腾的那位给抱了起来,这让看见这一幕的谢长熙心里头都凉了。 谢长熙很清楚这事情,如果一旦被透出风声,到时候父皇不想把团团嫁出去,也得嫁出去。 虽然团团才五岁,男女大防对她来说不是很重要,可是终归是落了水,加上夏季衣裳料子薄,不被人看了身子才奇怪。 岸上的明武帝亦是一脸担忧 。 他担忧谢明珠醒过来之后无法接受。 毕竟他的女儿是一国公主,身份尊贵,如今被外男抱了身子…… 怎么办…… 就在明武帝思考这事情该怎么跟徐宁娘交代的时候,那头的金吾卫已经飞快的把小舟划了过来。 小舟一靠岸,就有人蹦跶着下来了。 “父皇!父皇!太医来了吗!” “三皇兄落了水,怕是拖久了不好!” 明武帝先是一呆,随后看着完好无损的女儿,张了张嘴: “团团,你没事?” “女儿能有什么事?”谢明珠一脸焦急: “那位蒋状元郎的速度好快啊,比金吾卫都来的快些。” “方才若不是三皇兄眼疾手快的拉了团团一把,怕是躺在这儿的就是团团了。” 谢明珠又要说些什么,就看见那太医满头大汗的提着医药箱跑了过来。 立刻松开明武帝的袍子,跑了过去: “太医快来看看三皇兄!” “老臣省得,公主放心。”那太医胡子一大把,正是太医院里头最擅长儿科的。 说起来也难为他这把老骨头了。 那太医给谢翊扎了针,又给人逼出积水,这才让人把谢翊抬去承福宫。 眼下出了这档子事情,这杏林宴也没有必要继续举办下去了,明武帝让所有人拿了赏赐就离开了,只不过叫了静安国公徐初成与御史大夫徐初时一块儿跟着去了承福宫。 过了半个时辰,谢翊这才慢慢的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第一反应就是问: “团团呢?父皇,团团呢?” 谢明珠正在外头看着宫女煎药,听得里头有人说谢翊醒了,便是一把丢了手里的蒲扇,吧嗒吧嗒的跑了进去。 看见谢翊醒了,谢明珠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天知道那个时候她多么害怕。 那个时候她觉得脚腕一痛,整个人就不可避免的往池子里头扑,好在谢翊奋不顾身的拉着了自己,不然现在躺在宫里的就是她谢明珠自己了。 说起来也是奇怪,当时这四周都有金吾卫看着的,究竟是谁要意图推她落水来着? 而且方才三皇兄落水的时候,那蒋状元郎救了人,在看见船上的她的时候, 那脸色明显就是有些难看。 那个时候她都反应过来了。 怕是这件事情与蒋家脱不了干系。 蒋家只是个地方望族,到底是比不得这些京城里头的,可是究竟是谁在帮助蒋家? 谢明珠很清楚,要是当时蒋家状元郎抱着的人不是三皇兄而是她谢明珠的话,怕是接下来几天又要有流言传出来了。 说起来这蒋贵嫔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会闷头在自个的宫里头绣绣花、看看书打发辰光,如今竟是好巧不巧的会出现在御花园。 还是在她与谢翊的面前。 谢明珠突然觉得,要不是她一时兴起要请了人去游湖赏莲,怕是这蒋贵嫔也要开口说这件事的。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 谢明珠想的入了神,还是谢翊喊了好几句才反应过来。 “对不起啊三皇兄,团团不小心走神儿了。” “我发现你近来越发喜欢走神了,可是碰上什么烦心事儿了?” 面对脸色苍白还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的谢翊,谢明珠心里头一阵疼,道: “三皇兄,以后别这样了。”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团团也会难过的。” 谢翊笑笑,道: “可是团团你要是出了事情,皇兄不仅仅会难过,更会自责。” “何况我是哥哥,哥哥保护妹妹,天经地义。” 谢明珠的眼泪又开始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砸在谢翊身上盖着的墨绿色薄被上,晕开了痕迹。 “你不要哭了啊……” 兄妹俩说着悄悄话,站在外头的明武帝与谢长熙决定还是不要进去打扰了。 父子两个移步去了承福宫偏殿。 方才的事情也把徐宁娘吓着了,要不是明武帝死死拦着,并保证谢翊只是有点虚弱,这会子早就来了。 承福宫的偏殿内,明武帝与谢长熙分别坐下。 桌案上的香炉里头,燃着淡淡的薄荷香,意在让人提神醒脑,而后静心。 父子俩就这么坐了一会,谁也没有开口。 最后明武帝跟不耐烦了一样,一巴掌拍落了这小小的香炉。 里头的动静传了出来,顾全喜都跟着缩了缩肩膀。 显然这次的事情明武帝是知道有人要算计 谢明珠了。 只是苦于没有证据。 明武帝方才就是怒了。 谢长熙先是被吓了一跳,压根没有想到父皇会突然暴起摔了炉子,这在他的记忆里是从来没有的。 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写什么才好,只能干巴巴的坐着。 明武帝像是发泄了一样,才开口道: “熙儿,答应父皇。” “不论什么时候,都要照顾好你妹妹,别让人欺负了她。” 谢长熙起身跪下叩首: “父皇安心,熙儿不会叫人欺负了皇妹一分一毫。” “嗯。” 外头的顾全喜竖起耳朵听着殿里的动静,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贴了殿门道: “陛下,太子殿下,可要人进来收拾。” “嗯,叫。”明武帝说完就起身,谢长熙也立刻跟了上去。 那头顾全喜带了人进来收拾,见得明武帝与太子爷起身了,便留下干儿子顾有福在这里看着,他倒是跟了上去。 不清楚方才里面发生了什么的顾全喜顾公公,低着脑袋,一路跟着明武帝出了承福宫。 帝王的龙驾就摆在外头,站在外头的宫人看见明武帝出来,立刻跪下请安。 明武帝也没有叫起,只是突然背过身,抬起头看着承福宫三个字,沉思了很久。 旁人以为这陛下要琢磨着赐个新的名字,哪里知道明武帝是在琢磨先前的事情。 这事情跟蒋家脱不了干系。 只是这蒋家不过地方望族而已,无法与那些百年望族相比较,究竟是谁给了他们依仗,让他们胆子大到敢算计公主的地步? 不知怎的,明武帝想起先前慧无大师单独与他说的话。 “……凤凰浴火。” “自是涅槃……” 琢磨这八个字的明武帝,压根就没有想到慧无方丈说的涅槃不是指谢明珠劫后余生的那次落水。 而是上辈子死了的谢明珠,这辈子重活了一次。 所以明武帝才会由着谢明珠处理六尚,去挑选太子伴读等一系列看起来不合常理的事情。 揉了揉眉心,明武帝这才转身上了轿子。 顾全喜正要问明武帝是去自个寝宫还是去皇后宫,后者道: “自然是皇后宫。 第八十八章 提剑 首先遭到赫狼族袭击的便是芦渔城。 好在在该城太守付出了一条腿的代价下,才没有让赫狼族的人进一步袭击。 只是这芦渔城的情况实在是危急。 一来这百姓没东西吃,二来这城墙被破坏,搞不好的话不仅会激起民变甚至还会导致芦渔城腹背受敌。 所以说,当急报摆在御案上的时候,明武帝当即就龙颜大怒。 “退朝,现在静安国公,兵部尚书,户部尚书来御书房。” 明武帝说完,龙袖一卷,就往殿后去了。被点到名的三个人答了句“遵旨”,就跟着前来引领的小太监走了。 同时,朝中亦有大臣猜测——圣上准备开战之类的话。 这种事情,身为监察百官的御史台怎么可能放过。 尤其是徐初时,最厌恶胡乱臆测的。 故而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 “诸位大人好闲情,连陛下的圣意都敢枉自揣测,到时候弄得朝中人心惶惶,不知道这个罪名水担待得起?” 果不其然,见得徐初时这个毒嘴的开口了,方才还说着话的大臣都纷纷闭嘴了。 一个个附和徐初时: “徐御史说的有道理。” “我等知错。” “……” 听着这些或多或少带着献媚的话,徐初时连个好脸色都没有,甩了袖子就要快步离开,哪里晓得这顾全喜的徒弟冒了出来。 顾有福大声喊着: “徐御史!徐御史!” 一面说着,一面气喘吁吁的: “陛下有旨,因为娘娘快要临盆,故而准了御史可以随时入宫进来陪伴。” 按照规矩,后宫的家眷入宫觐见,都要经过皇帝的准许才可以。 特别是徐宁娘这种快要临盆的,皇帝都会御批娘家人可以随时入宫,不必递牌子求见。 这也是恩宠的一种。 徐初时得了明武帝的准话,点点头道: “正好下官也要去请旨入宫见一见娘娘,如此正好。” 随后又转头朝贴身小厮吩咐道: “本官进宫见娘娘,你去府上瞧瞧有什么好的补品都带进来。” “奴才明白,爷放心就是。”那小厮行了一礼,就告退离开了。 “请公公带路。” “御史跟着咱家来。” “嗯。” 徐初时跟着顾全喜离开了,身后的大臣再一次的感叹皇后荣宠殊胜。 待到徐初时乘了软轿到了凤雎宫的时候,可巧撞上了出来的如夏。 “见过御史大人。”如夏行了一礼,又道: “大人来的正好,娘娘正在里头嚷嚷着要吃青皮的果子,可是这个时候果子都熟了,哪里来的青皮的?” 徐初时道:“好个不会拐弯的丫头,你们娘娘哪里是想吃青皮果子,分明是想吃酸的。” “寻常的梅子想来不够酸,若是宫里头小厨房弄不出来,就去尚食局寻。” 得了徐初时这话的如夏答应一声,道了一句“谢国公爷”,就提了裙摆急急离开了。 徐初时迈步进了凤雎宫。 凤雎宫内,徐宁娘正斜倚在软榻里头,身上盖了一层薄薄的被子,右手边的食案上摆了半碗没有用完的汤羹。 见得徐初时这个哥哥来了,叫人坐了,又使唤了人上茶点,就再不说话了。 “怎么,瞧见我不高兴?” “哪里?”徐宁娘懒懒的,压根不打算说话,一旁的郑嬷嬷笑着解释: “御史也是知道的,娘娘若是心里头想吃的东西没有吃到,就会这幅不爱搭理人的样子。” “本官省得。”徐初时又看向徐宁娘道: “民间都说酸儿辣女,想来娘娘腹中定然是个皇子。” “哥哥这话差了。”徐宁娘听得徐初时如此分析,不由得开口反驳: “昔年我怀翊儿与团团的时候,除了苦味的东西,旁的都吃,也不见得喜哪一样。” “更早的是,怀熙儿的时候,倒是更喜欢辣一点。” “所以哥哥的话错了,眼下咱们谁也不知道。” “行行行,是为兄的错。”徐初时笑笑,外头有宫人来报: “回皇后娘娘的话,静安国公府捧了十来样东西过来,已经按照老规矩叫太医看过了,都是补身子的药材。” “那就收着罢。”徐宁娘说罢,又看向徐初时道: “你与大哥二人送过来的东西,都快堆满了这凤雎宫的库房了。” “回头若是整得咱们府上没有了,可别赖我。” 最后一句略带孩子气等我话,说的徐初时一乐。 “娘娘放心,若是没有了,微臣自然不赖娘娘。” “而且,也不找娘娘要。” “那么如此说来,二舅舅这是打算寻父皇要了?” 被接了话的徐初时转头看向殿门口的方向。 只见谢明珠穿的一身天青色的宫装,带着戚烟走了进来。 “团团见过母后,见过二舅舅。”谢明珠规规矩矩的行了礼,身后的戚烟同样跪下,口内说着拜见的话。 “免。”徐宁娘示意谢明珠上前,拉着人问了几句功课的事情,这才让人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方才被截了话头的徐御史又道: “团团怎么知道的?” 谢明珠抬起头,看着他认真道: “因为府上的东西都是父皇给的,若是二舅舅没有了,不寻父皇讨要还能寻谁?” 徐初时得了这个回答,忍不住想要逗一逗谢明珠: “那二舅舅在你母后这里拿不可以吗?” 敏和公主十分严肃的告诉徐御史,送过来的东西没有再送回去的道理。一副宁死不屈的小模样逗得徐初时与徐宁娘都是一乐。 “那到时候二舅舅找你父皇要,你父皇要是不给怎么办?” 谢明珠心里头腹诽道:父皇哪里会不给,大部分情况下你们兄弟俩都不收赏赐的好不? 腹诽归腹诽,谢明珠小脑袋一扬,道: “如果父皇也不给的话,那团团也没有办法了。” “总之,二舅舅送进凤雎宫的东西,都别想出来了。” 谢明珠一副护食儿的模样看得徐初时在心里道来了一句:好个财迷! 若是明武帝知道自个儿宠着的小公主成了个财迷,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于是,向来得嘴不饶人的徐大御史,又一次的败在小公主的手里头。 见徐初时终于不再问自己这个问题,谢明珠伸出一只手摸摸徐宁娘高高隆起的肚子,道: “弟弟听得见团团说话吗?” 徐宁娘正要笑谢明珠,没想到这肚皮突然动了一下。 感觉到手心里的动静,徐宁娘愣住了,忙道: “团团,你再试试?” 谢明珠也感觉很奇怪,莫非这孩子 …… 想起来上辈子没有活下来的弟弟或者妹妹,谢明珠忍不住心里头激动起来。 你是不是也知道,知道那些事情? 于是,在徐宁娘好奇的目光下,谢明珠把小脑袋贴在了徐宁娘的肚皮上,道: “你要是听得见皇姐说话,你就动一动。” 话音刚落,徐宁娘就感觉到肚皮被踢了一下。 下头坐着的徐初时见状,亦是觉得十分惊奇: “小家伙,你要是知道我是你舅舅,你也动一动。” 徐初时说完,那小家伙居然没有反应。 这让徐初时大为挫败。 见得徐初时这个毒嘴的御史吃瘪,谢明珠呵呵直乐: “你要是听得见皇姐说话,就动一动。” 说完,徐宁娘肚子里的小家伙又踹了一下肚皮,逗得母女俩哈哈大笑。 “看来这小家伙不待见二舅舅呢,不然怎么会不搭理二舅舅。” 谢明珠有些小得意,不免刺激了徐初时一把。 后者闷着头喝茶,心里头已经计划好了:等他妹妹肚子里的这个出来,必然得好好管教一番。 待在徐宁娘肚子里的小家伙显然不知道自己遭了自己的这个二舅舅的记恨,跟谢明珠一应一答玩了好一会儿,这才回归平静。 被肚子里的小家伙这么一折腾,徐宁娘也感觉累了,便道: “这般活泼好动,若是个皇子也罢,万一是个公主,只怕这宫里头别想安生了。” “说起来本后记得,团团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倒是个安静的性子,没想到这出来了以后,还是挺皮实的。” 谢明珠正要反驳,那头徐宁娘一副“你以为我不知道”的表情看向谢明珠,后者只得乖乖认了: “都说知女莫若母,母后所言极是,团团自然是认的。” “嗯,如此甚好。”徐宁娘笑眯眯的应了,又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是累了。 见状,谢明珠与徐初时不约而同的告退。 出了内殿,谢明珠还不忘刺激一下徐初时: “二舅舅如此不被母后肚子里的小宝宝待见,可见是这小家伙出来了,要与二舅舅天天斗嘴才是呢。” “我才不信,方才定然是凑巧,凑巧而已。”徐初时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似乎就是确定刚刚 那件事情就是凑巧。 谢明珠低着头掩唇而笑,心道: “二舅舅你就嘴硬吧,等到时候这个小宝宝出来了,团团自然是成天带着他过来找你玩儿的。” “想来有个小不点以后跟这位朝堂上人见人怕的毒舌御史对上,谢明珠就觉得可乐极了。” 甥舅二人在凤雎宫门口分别,一人出宫,一人回宫。 出宫的自然是徐初时,回宫的便是谢明珠了。 坐在回宫的软轿子上,谢明珠一只手把玩着轿子里垂下来的水晶串子,一边撑着头想事情。 上辈子的时候,母后的这个人孩子并没有保住,如今又与自己如此的投缘,想来定是上辈子那个掉了的孩子,再次回到了母后的肚子里,与自己续这一场情分罢。 只是不知道是个弟弟还是妹妹。 若是弟弟,谢明珠就打算日后看着他习武,慢慢的长成一个男子汉。 若是妹妹,谢明珠就会求了父皇让她们二人住在一起,当然如果妹妹不同意的话她不会强求。到时候春日里就可以牵了她的手去御花园赏花,夏日里歪在凉席上一块儿吃宫人送上来的瓜果等等…… 谢明珠想了很多,对这个即将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十分的期待。 说起来既然自己都要当姐姐了,何不如为弟弟或者妹妹准备一份礼物? 想到这里,谢明珠朝外头喊道: “戚烟,去尚服局,告诉她们选了时新料子过来与本公主瞧瞧。” 轿子外头跟着的戚烟闻言,答了一句“遵命”,就转头离开了。 送走戚烟,谢明珠又开始掰了指头数: “衣服料子要舒爽的,到时候学步的时候宫里头的那些容易撞到的都要撤了,还要铺了软软的地毯,到时候给人玩儿正方便……” 谢明珠想了很多,直到轿子停在了明珠宫外头,这才停下思考。 安如上前打了轿帘,脚边跟着的是一脸傻乐的雪团子,那团子看见谢明珠回来了就要往谢明珠身上凑,一副十分黏糊的模样。 谢明珠被安如扶出来轿子,往明珠宫里头走去。 说起来这外头种着的梧桐都打了卷儿落下,谢明珠特意吩咐宫人不必清扫,就为着这个趣味。 脚踩在枯黄脆弱的梧桐叶上,每一步都发出细碎的声响,后头跟着的雪团子扑腾着上来,身上雪 白的毛发上就沾了几片梧桐叶。 入了内殿,有宫女捧了蜜橘上来,安如拿起一个替谢明珠剥好递给她。 谢明珠剥开一瓣,甘甜的汁液瞬间盈满了口腔,让人还想再多吃几块。 “安如你也尝尝,这橘子甜的很。”谢明珠不由分说,拿起一个蜜橘就塞给了安如。 “奴婢谢公主赏。” 主仆两个人正吃着蜜橘,那头戚烟就回来了,一副脸色很不好看的样子。 “微臣没用。”戚烟下跪请安,眼眶都红了一圈。 谢明珠见状,第一反应就是尚服局的小人为难她了,忙让安如把人扶起来,道: “坐下来,慢慢说,本公主倒要看看,这满宫里哪个不长眼的欺负本公主的人。” “微臣……微臣……”戚烟支支吾吾半天,依旧是没有说出来口中的话,让谢明珠十分焦急。 但是叶反应过来了,这宫里头还有人看着,难怪戚烟不敢开口。 让安如把人都带下去,关了殿门,让她们退的远远的,这才让戚烟起来: “你别哭,你仔仔细细告诉本公主,本公主定然为你做主。” “微臣奉命去尚服局选料子,碰见了蒋昭仪身边的人。” “还有蒋状元郎。” 蒋状元郎?这人怎么在宫里? “奇怪,按道理这吏部的补缺名单也快要下来了,这蒋状元郎不去忙着疏通关系,倒入宫了,这是做什么?” “微臣听蒋状元郎自个儿这次被陛下留京了,说好像是被打发去了国子监。” 国子监乃是掌握天下太学的最高机构,看起来不起眼,但是这大梁历代有名的贤臣或者权臣,都出自于此。 看样子父皇是留了这蒋状元郎在京中准备好好提拔了。 谢明珠想着这其中的缘故,又道:“可是他对你做了什么?” 戚烟咬咬唇,显然很为难。 “你尽管说,本公主不是多嘴的人。” “你要知道,你现在是本公主身边的人谁要是不给你好脸色看,就等于是不给本公主好脸色看,明白吗?” 谢明珠的话语有些过激——但是真的不怪她,戚烟的那副表情,真的让谢明珠觉得出了事情。 “公主……公主是明白的,从明珠宫去往六尚有一条路比较僻静,平日 里除了打扫的宫人,基本上没有旁人来往。” “微臣去的时候,那蒋状元郎见得这附近没有人,意图、意图……” “好在微臣以死相逼这才没叫他得逞,但是微臣贴身的玉佩被他拿了。” “他说若是微臣不乖乖听他的,就要将这块玉佩送去威宁侯府……” “混蛋!”谢明珠气的拍桌而起,又道: “此人现在还在宫里面吗?” 戚烟吓得哽咽:“在的,他说他在蒋昭仪宫里头,是得了陛下的允许,说让他们姐弟见一面,享天伦之乐。” “本公主明白了。” 随即谢明珠大声道: “来人!” “传本公主的手谕,就说本公主念蒋状元郎的救命之恩,请他现在来明珠宫坐坐。” 外头守着的安如闻言,立刻就去了蒋昭仪的宫里头。 随即谢明珠又对戚烟道: “你去宫正司,悄悄儿的寻了人过来,不要惊动太多人。” “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是公主怀疑宫里头出了手脚不干净的。” 戚烟低头应允。 —— 蒋贵嫔宫中,姐弟俩不知道说着什么话,笑声阵阵。 突然外头的宫人来报,说敏和公主的宫里来了人,要请状元郎去明珠宫坐坐,说是谢一谢状元郎救了三皇子的恩情。 那蒋状元郎第一反应就是方才戚烟的事情,心里头骂了一句不要脸的。 蒋昭仪也知道方才自家弟弟在路上碰见戚烟的事情,心里头不免有些烦躁。 她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太喜欢女色。 敏和公主身边的那位戚烟女官她是见过的,长得不算是很漂亮的那种,但是耐看啊。 之前自家弟弟跟自己说想要尚公主的时候,被她结结实实的骂了一顿。 “这不是异想天开的问题,而是压根不可能的事情。” 在宫里这么多年,蒋昭仪很清楚明武帝对谢明珠有多么的疼宠,简直就是要星星还顺带给月亮的那种。 眼下她这个弟弟既然想着要尚公主……之前的事情,就算是真的如他所愿,以明武帝的个性,十成十的不会嫁了公主与她的这个弟弟,搞不好还要被…… 蒋昭仪很清楚后果是什么,眼下明珠宫 这个节骨眼来请,不是为了戚烟的事情,还是为了什么? 不过好在自己的弟弟属于前朝,算是有官位在身了,谅这位敏和公主也不敢擅自把人打杀了。 没看见皇后徐宁娘,就算是再得宠,也不敢与陛下妄议朝政吗? 就算敏和公主再得宠,能大得过皇后? 想明白了这一点,蒋昭仪倒是安定了几分,道: “你尽管去就是,陛下素来不喜欢后宫女子干政的。” 面对姐姐的这句话,蒋状元郎很快明白过来了。 于是便告退,跟着明珠宫来的宫女一块儿走了。 带路的正是安如。 那蒋状元郎到底是没有被女色冲昏头脑,知道眼前的这位宫女什么来头,故而全程都一副老老实实的模样跟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堪堪到了明珠宫。 那蒋淮看见这明珠宫外头就是一个大气辉煌,不由得愣了神,心道一个公主都比他那个姐姐的一宫之主住的地方不知道好了多少。 走进来的时候,有不少宫人朝他们二人见礼。 蒋淮跟着安如走的那条路上,两旁都放了高高的花架,上头盛开的正是各色的菊花。 走了好一会才到了内殿外头。 安如上前敲敲门: “回公主的话,蒋状元郎来了。” 同时,那蒋淮也在外头行礼道: “新科状元蒋淮,见过敏和公主。” “进。” 里头的女子声音显得几分冷淡,蒋淮倒是全然没有注意,一心想着等会儿怎么博得这位公主的青睐。 只要得了这位公主的青睐,还不愁日后平步青云? 当然,蒋淮也觉得自己的长姐说的不错,敏和公主才五岁,如何能嫁? 所以现在他反倒是庆幸起来了。 明珠宫内,谢明珠高高的坐在上头,瞧着人进来了,就命殿内的金吾卫动手。 蒋淮有想过谢明珠要治罪,来的路上他已经想好了怎么推脱这个罪名,没想到这位敏和公主小小年纪,行事确实十分的果决,不由分说就让金吾卫把他给拿下了。 可怜他蒋淮一介读书人,哪里比得过这几个天天与刀剑相伴的金吾卫? 连反抗都没有来得及反抗,就被金吾卫给死死的压制住了。 蒋淮一脸慌张,忙喊冤: “敏和公主,敏和公主!” “微臣不知道哪里得罪了敏和公主,还请公主大人有大量,放过微臣。” 上首的谢明珠低着头拨弄着袖口的米粒大小的珠子,慢慢道: “状元郎这是告诉本公主,你没有做什么吗?” 蒋淮哪里会主动告诉谢明珠,便道: “公主明察才是,免得被小人所蒙蔽了双眼。” 面对蒋淮的喊冤,谢明珠头也不抬道: “听清楚了。” 说完,谢明珠从位置上站起身,顺便整理了一下裙摆,一步一步慢慢的朝蒋淮的方向走了过去,边走边道: “状元郎既然不记得,那么本公主就给你安一个。” “公主……公主这是何意?”蒋淮开始有些慌了,说话的底气也明显没有之前的足。 “何意?本公主倒是想问问状元郎什么意思?” “不对。”谢明珠突然顿了顿,才低下头来,跟蒋淮继续道: “状元郎哪里来的什么意思,既然如此,本公主一向都懒得费脑子。” 谢明珠这话说的蒋淮一愣一愣的,随即蒋淮看见谢明珠拿出来一枚金钗。 “这金钗后头刻了本公主的名儿,还是本公主四岁那年父皇赏的,如今在状元郎的身上搜出来——” “这偷盗御赐之物,是个什么罪名?” 蒋淮没有想到,谢明珠居然直接给他扣了个这么大的罪名——在大梁,偷盗御赐之物,死罪! 搞不好还会连累族人! 这个罪名,可比之前他调戏戚烟的罪名来的更为严重! 早知道……早知道…… 那蒋淮正要开口辩解,却被谢明珠示意的金吾卫拿了布给堵了嘴。 “状元郎也别着急,本公主既然敢说,自然会做全套。” 说完,谢明珠示意几个小太监上前替蒋淮搜身。 哪里知道这蒋淮虽然是一介书生,但是力气却是不小,竟然直接就挣脱了,就往殿外跑去。 拿这金吾卫吃干饭的? 不等谢明珠开口,金吾卫三下两下的就把人跟拎小鸡似的,拎了回来。 蒋淮被金吾卫毫不客气的往前头一丢,摔得他整个人头晕脑胀 第八十九章 起火 谢明珠说完就下了轿子,只见得沉沉夜幕里,伴随着那一点一点亮起来的火光中,有四五道黑影自凤雎宫上方掠过。 谢明珠明白了,这是父皇安排在凤雎宫的暗卫。 方才凤雎宫起火,这些暗卫没有动,显然是要首先保护好突然发动的皇后。 故而并没有注意到有人。 眼下正是因为谢明珠的那一嗓子,暗卫便追了上来。 又起火又有刺客的……显然有人想要置徐宁娘死地。 谢明珠心里头自然是清楚的,一时间不由得恼恨起来。 现在只盼望暗卫能抓了活口回来好好审审,眼下父皇去祭祖,回来起码得一天的功夫。 这宫里……谢明珠一边想着一边走进了凤雎宫,只见得两位舅舅眉头紧锁的在殿外走来走去,里头时不时传来几道女子的叫喊。 徐初成是第一个看见谢明珠的,一愣之下停住了脚步。倒是被后头来回转圈圈的徐初时给撞到了后脑勺,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捂住了受伤的部位,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明珠看得嘴角一抽,那头徐初时一边揉着额头,一边看见了谢明珠。 “团团?!” 徐初时显然是没有想到谢明珠居然会突然过来,正纳闷外头怎么没有人通传一声,那头谢明珠就上前道: “行了,母后现在怎么样了?” “太医不是说还有些时日吗?怎么会……” 谢明珠一面说着,一面紧紧的盯着殿门。看着那些端着清水进去,端了血水出来的宫女们,心里头的不安越发大了。 上辈子……按照上辈子的命数,这个孩子不应该在的。 这辈子被她提前得知了先机保住了,如今又是比太医说的临盆之日早了数十日,谢明珠的心里头,实在是慌得很。 若是母后因此有什么事情的话,谢明珠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眼下只盼望着母后没有事才是。 谢明珠不由得抓了把头发,整个人都显得很烦躁。 陪伴而来的安如与戚烟二人想要上前,被徐初成一个眼神制止了。 “你们二人若是没事,就进去瞧瞧皇后娘娘如何了。” 得了国公爷得吩咐,二人应了句,便进去了。 这时,外头有宫人来报,说秦妃、蒋昭仪、梁昭容来 了。 还有二皇子并三皇子。 前来通报的宫人跪在地上,等待着回复。 徐初成拧了拧眉头,心道自己虽然奉命前来守着皇后,如今这中宫生产,这六宫的人前来守着也是情理之中——但是眼下凤雎宫后头的火已经有人去救了,这会子那个涉嫌纵火的人还没有抓到,这六宫又来了人求见……恐怕不合时宜。 只是他一介国公,实在是不能过多干涉后宫的事情。 跪在地上的宫人等了半晌都没有等到回复,门口就有人闯了进来。 正是蒋昭仪。 夜色里,蒋昭仪整个人都被裹在一件拖地的披风里头,身边的宫女太监与凤雎宫的人相互推搡着。 谢明珠瞧着了人,当下就怒了: “放肆!” “本公主的母后还在里头生产,蒋昭仪不等通传就擅自闯入,可要是意图谋害!?” 谢明珠这话可是把蒋昭仪给镇住了,后者怕是没有想到这凤雎宫里头,谢明珠这个公主在。 先前谢明珠关了她那个幼弟的事情,家族里确实是很生气,一方面又怪她这个昭仪没用云云,如此下来,蒋昭仪看见谢明珠,又怕又恨。 她知道皇上留了静安国公府的两位在凤雎宫,可终究是外男,不好过多干涉这六宫的事情,故而她这才夤夜前来。 只是这大晚上的过来,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就只有蒋昭仪自己心里头清楚了。 眼下凤雎宫的人见得谢明珠发了火,心道这蒋昭仪定然要倒霉。 不出所料,蒋昭仪被谢明珠指使了金吾卫把人带了下去,全程还给堵住了嘴。 里头的叫喊声还没有停下来,着实让人揪心。 谢明珠收拾完蒋昭仪,看向跪在地上的宫人道: “你且出去传话,说都有心了,眼下都让她们回去宫里头歇着,管束好自己宫里的人就是。” “凤雎宫这儿有国公爷与徐御史以及本公主在,还有一干太医,皇后娘娘定然会平安诞下龙子的。” “奴婢遵命。”那宫人说完就去外头传话了。 守在宫门外的四个人先是看见强闯进去的蒋昭仪被金吾卫给堵住了嘴拖了出来,随后就有宫人出来,将谢明珠的意思给转达了。 秦妃是目前后妃中位份最高的,加上又与皇后交好,故而便道: “既然敏和公主都如此说了,那我们回去等便是。” “烦请回复公主,若是有事情需要我等帮上忙的,尽管派人前来。” “奴婢省得。” 见得秦妃都如此说了,那梁昭容也只得跟着一块儿离开了。 秦妃离开等我时候顺便带上了二皇子谢端,谢翊倒是没有立刻动身,只留了自己惯用的一个小太监在这里,并交代 “你在这儿守着,一有事情,直接回来承福宫寻本皇子。” 那小太监长得十分机灵,闻言便是跪下道: “三皇子放心,奴才省得。” “嗯。” 谢翊点点头,最后还是再凤雎宫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谢明珠守在外头,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 “有没有人去雨霖寺寻父皇的?!” 徐初时在一旁接了话: “有的,老早就去了。” “只是眼下天黑路滑,陛下若是回来,怕是得四五个时辰。” 谢明珠又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心里头不免有些责怪起父皇来。 只是这冬日祭祖就在这么几天,明武帝一开始最早也得后日回来——其实大概连明武帝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出这种事情吧。 雨霖寺内,明武帝收到暗卫传过来的消息,即刻就下令回宫。 帝王的仪仗很快就出发了,坐在车内的明武帝,不停的催着赶紧回去。 大晚上的,又黑又冷,经过树林子的时候,四周都静谧得很,偶尔有几只蝙蝠飞过。 顾全喜在外头不停的安慰明武帝,道: “陛下放心,列祖列宗感念陛下纯孝,定然会保佑皇后娘娘平安顺逐的生下小皇子小公主的。” 明武帝眼下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会道: “头一次我不在身边,宁娘定然是害怕的很。” 说完,又开始催外头驾车的人快点。 这时,车驾突然停了下来。 “有刺客!” “保护皇上与太子殿下!” 明武帝心道:不好! 眼下宁娘正在宫里头生产,情况不知如何,若是让她得知他回宫路上遇刺,十成十得受惊。 孕妇若是生产途中受惊,很容易会导 致气血逆行而引发的大出血,先帝爷在世的时候,就出过这种事情。 可恶!究竟是谁! 是谁要置宁娘于死地! 明武帝气的重重的锤了一下眼前的桌子,全然不知痛楚。 对他来说,宫里头还有个人,比他更痛。 只是眼下的这群刺客显然是为了拖住时间而已,明武帝这次出来,大部分暗卫都派给了徐宁娘,身边只留了少部分,故而打起来有些费力,但是也不至于落了下风。 输赢,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现在明武帝耗不起这个时间,如果那主使的人将此事告知宁娘,后果不堪设想! 明武帝想了想,当机立断得吩咐道: “顾全喜!你带着两名暗卫,趁夜色杀出重围!” “务必,要在宁娘知道朕遇上此事之前,回到凤雎宫!” 顾全喜知道明武帝待徐宁娘乳眼珠子一般,眼下得了这话,也不多说什么,领了这旨意就离开了。 “陛下安心!除非老奴死在半路!” “否则一定提前返回凤雎宫!” 说这话的时候,早有人牵了快马前来。 顾全喜与两名暗卫翻身上马,一向只会拿拂尘的顾公公,此刻手里也拿着把长剑,袖子里还藏了把匕首。 三人很快杀出重围,踏着血迹,快马加鞭的狂奔而去。 再说凤雎宫这头,里头的叫喊声随着时间的推移,竟是渐渐的弱了下来,有太医吓得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 “会国公爷与公主的话,皇后娘娘——” 那太医的话还没有说完,谢明珠就一把把他推开,不管一干宫人的阻拦,就冲了进去。 母后!坚持住! 谢明珠进了内殿,有宫人上前要阻拦,却被谢明珠拿出来的一把匕首给吓退了。 “滚!不然不别怪本公主血溅凤雎宫!” “谁敢拦本公主进去见母后,谁就得以命来祭!” 像是被谢明珠的模样给吓到了一样,其他想要上前的宫人,包括跟着踏进来的徐初成与徐初时,也是停住了脚步。 “让公主进去。” 国公爷发话,众人只得依言。 谢明珠这才收了匕首,急急的往里头去了。 正急得不得了的四名大宫女 与郑嬷嬷,冷不防瞧见谢明珠冲了进来,先是吓了一大跳,随即郑嬷嬷便道: “我的小祖宗啊,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谢明珠顾不上那眼前看见的血色,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躺在床上,血色全无、唇瓣因为阵痛而咬得发紫的母后。 “母后——” 谢明珠大声喊了一句,随后两眼滚出泪珠,噗通一声跪在了床边。 这让准备上前去拉谢明珠的郑嬷嬷也愣住了。 谢明珠颤抖着一双手,接触到自家母后有些发冷的手,整个人都有些不好: “母后!母后你挺住——” 徐宁娘虽然快要昏过去,但是意识还是清楚的,听得女儿的一声喊,亦是轻轻的回应了一句,像是融进汪洋里面的一颗小水滴,毫不起眼。 谢明珠敏锐的听见了这一声儿,忙道: “母后,母后你听团团说。” “父皇跟太子皇兄都在回来的路上,团团在这儿陪着你。” “两位舅舅也在外头陪着你。” “你想想你要是有个什么意外,以后团团没了母后庇护,该有多难过是不是?” “所以母后你不能晕,你要坚持住。” “何况团团晓得,母后你本来还有些时日的是不是……” 谢明珠说到这里,声音低了几分。 猛然间,徐宁娘的手突然抓紧了被子。 是了,她不能就这样死了。 哪怕还有一口气,她都要撑着。 团团说的不错,她确实是……遭了暗算。 夜里的突然发动,怕是有人在她所用的东西里头加了不该加的东西,才会导致她提前发动。 眼下临郎去了雨霖寺祭祖,搞不好…… 不,不可以的…… 徐宁娘突然就来了几分力气,扯着嗓子喊道: “参……参……” 立刻就有人取了切好的参片给徐宁娘含着,让她提了几分力气出来。 下头看着情况的稳婆见状,忙道: “热水!” “剪子!” “毛巾!” “……” 一时间宫人们比之前更加紧张起来,毕竟如果皇后要是不好了,搞不好他们这些伺 候的,都会被盛怒之下的明武帝给拖出去砍了。 眼下皇后正是关键的时候,他们不能掉链子。 就在着宫人进进出出的时候,徐初成眼尖的看见有人想要鬼鬼祟祟的摸了进去。 “站住!” 徐初成一边喊了一句,一边命金吾卫上前把人逮了。 金吾卫很快就把人丢在了徐初成的面前,后者定睛一看,是个模样平凡的小太监。 “带去殿外审。” 徐初成说完,那小太监正被金吾卫架起来的那一瞬间,突然大喊道: “皇后娘娘,陛下回宫——”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堵住了嘴,徐初成的目光落在这人身上好一会儿,冷笑: “陛下回宫,想来是让你过来传个话的罢。” “既然如此,也不该大喊大叫的,没得惊了皇后娘娘。” “带下去,本国公爷瞧着是失心疯了。” “是。”金吾卫自然是知道把人带去哪儿,答应一声就退下了。 眼下殿里的动静还没有停,徐初时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若是着急,帮我审审人?” 徐初成正愁分身乏术,转头一看见得徐初时烦躁的快要崩溃了,便开口道。 “审人?”徐初时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大哥。 自家妹子搁里头生死未卜,他哪里来的心情去审讯? 徐初成一个看白痴的眼神递给了他。 后者乖乖的走人。 。m. 第九十章 蒂落 且不说徐初时被自家大哥一脚踢过去审人后,之前去抓人的暗卫回来了。 手里还提着一个被五花大绑起来的人。 身上还穿着太监的衣裳,一看就知道混进来的。 “你们主子也是有几分本事的,能够让你在这重重暗卫的把守下混进了凤雎宫,还让你烧了这后头大半的园子。” 徐初成眯了眯眼,神色笼罩在一片夜色里,叫人捉摸不透。 “既然喜欢穿这太监的衣裳,那就去当个太监罢。” “本国公有的是手段,叫你把事情吐出来。” 徐初成几句话就把一个正常的男人给废了,那原本一脸强硬之色的男人,脸上得表情突然变得很惊恐起来。 可惜被堵住了嘴,什么都说不了。 “还以为是个挺硬气的。”徐初成看着被暗卫跟拖死鱼一样拖下去的人,嘲讽了一句。 徐初成转过身,目光死死得盯着殿门,一双掩盖在袖子里的手不由得攥紧了。 一定会没事的。 这次皇后突然发动,徐初成亦是察觉到了不对劲。 不然为何这太医明明说过还有十来天才发动,为何会变成了今日? 还是陛下启程去祭祖的第二天。 而且,就在皇后发动后不久,凤雎宫后头的花园子里头就着了火。 说没有人设计,他都不相信。 眼下只希望宁娘吉人自有天相,能够平平安安的。 亦是希望明武帝能够平安归来。 方才那名喊叫的小太监,分明就是安排好了的。 就等着这个时候说陛下不行了这种话。 如此一来,皇后生产本就艰难,若是再得了这个消息,搞不好会母子俱损! 不得不说这幕后的人十分的险恶。 这般想着,徐初成听着自殿内传出来的喊叫声,心下却是越发得担心起来。 可是面上却是不显一点神色,好叫人以为他这个国公爷稳如泰山,压根不觉得里头的皇后会出事。 亦是告诉外头的人,皇后,不会有事。 可是究竟情况会如何,别说徐初成了,这里头会诊的太医,一个个心里头都是没有底的。 早在皇后发动的那个时候,他们就依次诊过脉。 按道理来 说是不可能早产的,更像是……被人下了活血的东西,导致的早产。 可是这说起来也是奇怪,自打皇后怀孕,但凡是送进来凤雎宫的东西都要经过至少两名太医的手,何况他们这些人医术虽然不至于到华佗再世的地步,却也不至于连活血当然东西都察觉不出来。 可是眼下纠结这个还有什么用呢? 若是皇后或者她肚子里的孩子出一点事情,他们这些太医的脑袋都得搬家。 明武帝多在意皇后,他们是知道的。 当年皇后还是太子妃的时候,生产之际,太医里头有林贵妃,也就是现在的林太后的人,差点害得皇后一尸两命。 后来这个事情被当时还是太子的明武帝查出来了。 震怒之下,这位太子爷当时就把当时捣鬼的太医给揪了出来,当着林贵妃的面儿把人给杀了,全然不顾这个太医也姓林。 当时太子爷手刃那名林太医之后,其他的太医要不是因为先帝爷说太子妃生下皇长孙不宜见血,要太子爷留那些太医一命,怕是这宫里头又得添几条人命。 所以说,眼下皇后必须得保住,否则他们这些人的脑袋都别想要了。 之前理他的稳婆说皇后不好了之后,他们这些跪在外头的太医就差没有直接交代后事了。 好在后来敏和公主进去了,不一会儿得功夫,里头又来报,说皇后已经有了力气,正在产子。 这才叫他们这些太医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 到底是皇后还没有生产完,别说他们这些太医了,所有人心里头都悬着的。 听着里头惨烈的叫声,那些太医的眉头都没有松下来,生怕这叫声突然停了,又或者,有女医或者稳婆出来说皇后又不好了之类的话。 眼下敏和公主谢明珠在里头陪着皇后,外头静安国公徐初成在镇守。 而且这位国公爷不晓得哪里拿出来的一把剑,直接站在殿门口盯着了。 就等着有个不对劲的冒出来,好叫他直接砍杀了。 凤雎宫这头的形势依旧是不容乐观,那厢,明武帝的车驾好不容易摆脱了刺客之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而顾全喜至少也得一个时辰回宫。 明武帝叫侍卫瞧了有没有活口,得到的回答是没有。 “既然没有活口,就带个回去瞧瞧,看看有什么蹊跷。 ” 这么多的刺客突然冒出来,背后定然有个庞大的组织在操控着他们。 何况,这些人都是冲着宁娘来的。 明武帝第一反应就是林太后,心道这回去之后必须派暗卫去查了。 原本以为就一批刺客的明武帝,这车驾走了没有多久,外头的喊杀之声又起。 暗卫先前来汇报过了,这些刺客胜在人多。 看样子就是要拖延时间的。 拖延他回宫的时间。 否则就不是应该派这种人过来送死。 想要他谢临的命,岂是那么容易的? 如今只希望顾全喜能够尽快返回皇宫。 明武帝不知道的是,一路上的刺客起码来了四拔,竟是叫他回到皇宫的时候,天空已经破晓。 明武帝双眼布满红血丝,正踏进凤雎宫的时候,里头传来一道女子的惨叫声。 其音之高,可见承受着多么大的痛楚。 也同时叫明武帝吓得腿一软,差点整个人就摔了。 好在顾全喜眼疾手快扶了,才没有叫人摔着。 堂堂帝王,差点摔了,说出去都没有人信。 徐初成看见方才那副样子的明武帝,想笑又笑不出来。 正迎了上来,还不等他见礼,明武帝就急匆匆的进去了。 里头的稳婆用明黄色的缎子裹了孩子,高声报喜: “恭喜皇后娘娘!是个小皇子!” 说完,就看见明武帝站在一边。 那稳婆一脸喜色的又要上前,却被顾全喜给带了下去。 把稳婆带了出来,孩子自然有郑嬷嬷同奶娘一块儿接下去照顾。 顾全喜道:“陛下营业前来,自然是为了咱们皇后娘娘,您先下去歇歇,回头赏赐少不了的。” 顾全喜的几句话说得那稳婆笑逐颜开:“老奴谢过公公提点。” 徐宁娘正虚弱的躺在床上,显然这一夜的折腾,叫她体力透支过去。 如春如夏如秋如冬四人正带着女医,收拾这殿里的狼藉。 徐宁娘整个人躺着的地儿,都不晓得被汗水浸透了多久,眼下黏黏糊糊的,叫她有些不舒服。 谢明珠见得自个的父皇进来了,熬了一夜的她亦是起身行了个礼: “女 儿见过父皇。” 明武帝回来的时候已经听说了此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半晌才道: “好孩子,快回去歇了,这几日的功课都停了。” “那父皇多陪陪母后才是。”谢明珠现在觉得自个儿困顿的很,但还是要强撑着说话。 明武帝也是看出来了谢明珠的情况,便道: “快去歇着。” “是,女儿告退。” 守在外头的安如跟戚烟立刻就进来了,扶了谢明珠就往外头走了出去。 谢明珠在殿里呆的久了,突然换了个明亮的地儿,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好刺眼~ 下台阶的时候,谢明珠觉得眼前突然一黑,整个人就不受控制的往前面扑。 “公主——” 晕倒的最后一刻,谢明珠听见的,不知道还是安如还是戚烟惊慌失措的声音。 好在两人都及时把人扶住了,才没有人叫人从台阶上摔了下去。 这要是摔下去,搞不好这脸上得留个疤。 前头得动静自然是惊动了静安国公的,后者吓得立刻冲了过来。 “团团——” “太医——” 徐初成当机立断把晕过去的谢明珠抱去了凤雎宫的东偏殿,太医后脚就冲了进来。 面对一脸焦急的众人,那太医诊过脉之后,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回国公爷的话,公主只是太过疲劳,只要好好休息几日,无需用补身子的汤药。” “嗯好,本国公知道了。” 命人送走太医后不久,外头又冲进来两人。 是太子谢长熙与徐初时。 徐初时审了一个晚上,一有了结果就跑过来寻自家大哥了。 哪里知道刚刚到了凤雎宫门口,就有府上的人过来回话,硕公主晕了过去。 这才叫他急急忙忙的冲过来。 可巧的是,谢长熙刚刚到,正好也听见了。 本来谢长熙要跟着明武帝一块儿入宫的,哪里知道自家父皇下了死令要他会去更衣——原是路上碰见的刺客,有人摸进了谢长熙的车驾,意图杀了谢长熙。 而谢长熙身上沾上的鲜血,便是那刺客遭到暗卫的截杀而导致的。 故而明武帝这才 叫谢长熙回宫更衣,免得这幅样子把人给吓着了。 谢长熙心想也是,便不再争论,老老实实的先回了东宫更衣。 哪里知道等他到了凤雎宫门口,就听见了这件事。 这才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还差点撞上徐初时。 徐初成与徐初时正要向他请安,太子殿下摆摆手,径自走到了床边,看着昏睡中的谢明珠,道: “怎么会变成这样。” 徐初成与徐初时对视一眼,便知道明武帝没有说昨天半夜的事情。 斟酌几分,徐初成还是一五一十的跟太子殿下说了前因后果。 不过对于皇后有可能被下药的事情,徐初成不会说。 这涉及的范围怕是太广了,唯恐谢长熙一个太子没法招架。 所以,徐初成觉得,这件事情,明武帝应该知道怎么做。 同样的,这人都动到他静安国公府的头上了。 这是觉得老虎不发威,当他静安国公府都是病猫?! 做梦! …… 谢明珠这一睡,足足睡到晚上才醒,期间明武帝还过来看过一次。 其余的时间,明武帝都守在徐宁娘跟前,生怕人不见了一样。 太医亦是说皇后力气透支,需安静歇一天左右,明武帝不放心,这才守在这里。 就连礼部来人请皇子名字的时候,他都没有理会。 只说等皇后醒了再处理。 故而这会子,礼部的人,还在外头等候。 宗人府也是来了人,明武帝亦是回的同样的话。 没法子,礼部的与宗人府的,都坐在一起喝茶闲聊了。 当然,昨天晚上,凤雎宫起火以及明武帝回宫途中遭到刺客的事情,足以震动朝野内外。 那些大臣也是惯会说话的,明明前段时间还跟着附和皇后不详,这会子一个个反倒是为了皇后的事情,义愤填膺起来。 那天晚上先后逮到的人都审讯过的。 皇后宫中放火的人跟要大声嚷嚷明武帝不好了之类的话的人,都是来自同一个人的指使。 同时,蒋昭仪被盛怒之下的明武帝給降为美人——这还是看在她救了谢翊的份上,否则按照明武帝的个性,这蒋昭仪被废为庶人,圈禁冷宫还是轻的 。 只不过那两人不管怎么用刑,都说与他们接头的是个蒙了面纱的女子,样貌身段竟是无一清楚的。 眼下这两个人都被关在宫正司,等着明武帝处理。 明武帝也懒得费功夫,只道: “谋害中宫,罪不容恕。” “推出去砍了。” 明武帝说这话的时候,正一勺一勺的喂徐宁娘用汤羹。 等顾全喜下去处理这件事之后,方才还一脸怒气冲冲的皇帝,就立刻换了副笑脸面对徐宁娘: “来,再喝一口。” “嗯。” 喝完汤羹,徐宁娘也是有了几分说话的力气,想到自己生下来的儿子,便道: “临郎可想好了孩子的名字?” 明武帝先是一愣,随后便道: “竫。” “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安安静静的,不要给你惹麻烦了。” “同时也希望这个孩子长大之后能够友善的对待身边的人。” “好好的辅佐长熙。” 徐宁娘听了,亦是觉得挑不出来毛病,便依偎在明武帝的怀里道: “都行,我听临郎的。” 明武帝抱着徐宁娘,有种失而复得的错觉。 那天看见她虚弱的对自己说了一句“终于回来了”叫他差点泪目,下一刻人就晕了过去,不省人事。像是气息微弱的重症病人,随时都会死了一样。 吓得他心都差点停止跳动。 好在列祖列宗保佑,人没事情。 同一时间,谢明珠也醒了。 。m. 第九十一章 洗三(上) 谢明珠醒过来的时候正对着床顶上的淡绿色藤蔓花纹帐子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后知后觉得想起来自己之前是刚刚踏出凤雎宫内殿,就没了后头的记忆。 头真疼……谢明珠想着,一面挣扎着起身。 现在自己躺着的地方,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就是凤雎宫的偏殿吧。 那厢安如接了戚烟的班不久,就看着帐子里头有了动静,忙忙上前打了帘子: “公主醒了?太好了!” 守在外头的太子殿下与国公爷二人听得里头的动静立刻就带了太医进来。 太医上前给谢明珠诊了脉,只说是刚刚睡醒,歇一会就好。那头安如就问道: “公主刚刚醒,想来是饿了,可想吃些什么?” “团团想吃什么,甭管这宫里有的没的,只要你想吃,太子皇兄都给你弄过来。” 连徐初成亦是点点头,补充道: “你以前来静安国公府玩儿都喜欢用府上厨子做的玫瑰冻糕,你若是想吃,大舅舅这就去命人做。” 见得这三人围在自己身边,谢明珠笑着道: “团团想吃那日父皇宴席上的一道豆腐羹,再来几样爽口点心。” 闻言,太子殿下便笑道:“小馋猫儿,那是文思豆腐羹,做起来是个精细的活儿。” “再说这爽口点心也是有的,让人做个青梅冻糕跟薄荷凉糕端上来就是。” “你若是还想吃别的,一并说了就是。” “再无旁的了。” 听着谢明珠说完,安如屈膝一礼,就下去传话了。 见得安如离开,谢明珠这才问起自家母后的情况: “母后如何了?太子皇兄既然回来了,那想来父皇正陪着母后罢。” “是呢。”谢长熙应道: “太医说母后这次真的是福大命大,若是当时再晚一会儿,怕是会大出血……” 谢长熙说到这里就打住了,谢明珠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那晚母后的情况……现在想起来还是后怕。 若是母后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她谢明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好在母后没事,孩子也出来了。 说起皇四子,谢明珠道: “父皇可取了名儿?” “竫。”谢长 熙补充道:“父皇说,希望这个孩子恭谦安静,待人良善。” “父皇说的自然是好的。”谢明珠附和了一句,又道: “团团记得,以雨霖寺到皇宫的路程,压根用不了那么久,可是半路上有人拦截?” 谢长熙料到谢明珠就会问及此事,当然他也没有打算瞒着,一五一十的说了。 听谢长熙说完此事,谢明珠惊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太子哥哥的意思是,你与父皇,遭到了四批刺客?” “是的。”谢长熙说这话的同时,目光中带了几分狠绝: “那幕后之人分明不是冲着本殿与父皇而来的,就是冲着母后而来的!” 回来的时候,谢长熙已经听了徐初成说了此事,哪里不晓得那人的意图? 好叫母后以为,父皇与他都遭到了刺客截杀,下落不明。 如此一来,母后定然会受到惊吓,生产过程中极有可能会发生气血逆行而导致的大出血,一尸两命!母子俱损! 好在国公爷机警,把人提前拿了。 否则眼下这凤雎宫就该挂白了。 谢长熙心里头不由得愈发恼恨那捣鬼的。 谢明珠瞧着自家皇兄那神色不对劲,心知这事情他定然恨极了。 不过这幕后之人既然能够躲得过暗卫的查探,其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眼下,还是不要太操之过急,避免打草惊蛇。 叹了口气,谢明珠转移话题,说到小皇弟的洗三: “说起来这洗三定在后日,太子哥哥身为长兄,那金银果子备好了没有?” “唔……”谢长熙愣了一下,道:“倒是皇兄疏忽了,若不是团团提醒,怕是都要忘了。” “回头就去吩咐,不然四弟弟大了,可是会记仇的。” 谢长熙玩笑一句,谢明珠补充道: “说起来那日各家夫人都会过来,而且团团亦是听说这洗三要个吉祥嬷嬷的,可是哪家的?” 这问题倒是把谢长熙问住了,一旁的徐初成笑着道: “公主倒是什么都操心起来。” “放心吧,皇后娘娘早就备好了的,那日你们就跟着说吉祥话就是。” “是这个理。”谢明珠点点头,同意徐初成的说法。 再说安如,去了 尚食局一趟,差点跟尚食局的吵了一架。 原是尚食局的人上上下下都忙着皇后娘娘的东西,没仔细瞧了安如是谢明珠身边的人,一听的安如说她们主子要吃文思豆腐羹,那掌厨的把菜刀往桌案上一劈,便是一声极大的响动,叉着腰道: “文思豆腐羹做起来十分费工服,没看见这儿正忙着皇后娘娘的膳食吗?” “去去去,叫你们宫里的小厨房去做。” 那模样,显然是不给做了。 安如又气又笑,以往她来尚食局哪个不是殷勤的上来问着,左一个安姐姐右一个安姐姐的,就差没给捧着了。如今难不成觉得皇后娘娘再添一子,要冷落了公主不成?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陛下与娘娘多疼宠公主哪个不知道? 于是,安如再次清了清嗓子,道: “我是公主——”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那掌厨的指使了两个膀大腰粗的婆子上来,一人一边提了安如就把人拖出去。 那掌厨还道: “什么公主不公主的,若是真的得宠,哪里会来这儿要什么豆腐羹?” 那婆子把人带出去之后,趁着四下人少,忙道: “我们哪里不晓得是安如姑娘,只是这文思豆腐羹只有这位才会做,若是没有他,这也做不出来。” “如今也请姑娘消消气,我们呢,只是个下人,强不过他。” 说着,其中一人又叫了个小丫头过来: “你去把新做出来的梅子冻糕与薄荷凉糕拣好的装上,跟着这位安如姑娘走就是。” 那小丫头模样周正,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却是个伶俐的。眼下得了吩咐,便答应一声,跑着往后厨去了。 安如拍了拍袖子,道: “我知道你们二位不与方才那个狂妄自大一般,放心,是非的话,我还是分的清楚的。” “我这就去回了公主,难不成这天下文思豆腐羹,就他一家会做不成?!” 说罢,安如带着拎着食盒得小丫头,气冲冲的走了。身后的两婆子看着,便知道这掌厨的要倒霉了。 要不是严尚食这会子亲自捧了东西去凤雎宫,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切菜的颐气指使? —— 凤雎宫偏殿。 谢明珠看着安如一边拿了 东西出来,一边把那掌厨的话说了一遍,逗得谢明珠一乐。 本以为自家公主会十分生气,没想到竟是笑了出来,让安如十分不解。 谢明珠解释道: “如此狂妄无知的人,在本公主眼里看来,不过区区一乐子而已。” “犯不上生气。” 谢长熙听了这话,亦是道: “这天底下会做文思豆腐羹的多了去了,不差他一个。” 随后太子爷朝外头叫了亲随进来: “去把本太子宫里头一个擅长做文思豆腐羹的厨子拨过来,直接送去明珠宫。” “也是如了那人的愿,好叫人知道咱们团团是多么的得宠。” 最后几个字,太子爷加重了语气,亲随答应一声,转头就下去办此事了。 谢明珠夹了一块糕点入口,但笑不语。 对于她来说,这掌厨的,就算她不开口,亦是会有人收拾的。 比如说,严尚食。 严尚食从凤雎宫出来,殿门口就有小宫女上前来把方才的事情与她说了个遍,那严尚食便怒了,边走边道: “本尚食也是看在他是沾了点骨血的关系才把人弄进来的,没想到竟然如此的没有眼色,跟她那个娘一样,以为这天下都是男儿才是有用的吗?” 严尚食积了一肚子火,回了尚食局就把人叫了上来。 那掌厨的一听见严尚食传,以为是方才送进去凤雎宫的汤羹得了厚赏,这会子叫他去领赏的。 于是赶忙撤了围裙,用香胰子细细的洗了几遍手,这才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尚食局里的人不知道暗地里受了这人多少气,都碍着与严尚食沾亲带故才忍了下来,如今方才都见得这不长眼的得罪了敏和公主还浑然不知,一个个的都在后头看笑话呢。 果不其然,那掌厨的很快就被严尚食命宫里的侍卫,把人连包袱一块儿丢出去皇宫了。 那掌厨的做梦也没有想到,堂堂一公主,居然会如此得宠? 眼下自己落得个这样的境地,也怨不得别人。 谁让自己不长眼? 不过这也怪那宫女没有把话说清楚,不然哪里会变成这样! 那人心里头忿忿不平,捡了地上的包袱,一路嘴里骂骂咧咧的回去了。 哪里知道经过一 条小巷子的时候,被人直接给套了麻袋。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把人丢了下来。 有人上前解开麻袋,这麻袋里的人才发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员外的院子里。 上头,坐着一个带着面具,周身气息冷冽的少年郎。 不等他开口,就有人上前堵了他的嘴,随即听得那少年郎问左右的人: “确定是这个人了?” “是的,少主!” “那行。”那少年将目光落在了地上跪着的人的手上,方才开口: “既然这文思豆腐羹你不愿意做,以后都别做了。” 那少年郎轻飘飘的一句话,离立刻就有人上前,拖了人下去。 不过片刻功夫,两只断手落地。 容慕哲瞧了一眼那血淋淋的断手,示意给装回去那人的包袱里: “给本少主药哑了,既然不会说话那也不必说了。” “是!少主!” 立刻就有人下去办此事。 见得人处理了,容慕哲又道: “那日在路上拦截的刺客,可查到什么?” 追风上前一步回话: “回少主的话,负责收集情报的那边说,这四批刺客,很有可能属于一名女子的手下。” “女子?”容慕哲琢磨了几分,突然脑子里冒出来一个人。 是她! 上辈子的新帝,可是这位的儿子。 不过说起来,这位也是藏的紧,愣是最后弄死了黄玉容,推了自己的儿子上位。 只是这位最后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自己儿子继位的那天服毒身亡,说是追随先帝去了。 可是这服毒身亡,既然有自愿的,也是有被逼的。 显然这位是被逼的。 只是眼下这人还没有露出马脚,若是他们明楼贸然出手,搞不好会被认为有谋逆之心。 所以说,眼下除了缓缓处理之外,他必须得尽快进入朝堂。 到时候万一事发,他还有能力护住团团。 想到此处,容慕哲又道: “替本少主安排的身份安排好了吗?” 追影上前一步,此事本就是他来负责的: “自然是安排好 了的。” “本朝不限制商人之子做官,故而属下安排少主乃是一户员外的儿子,生性不喜文,只爱习武云云——届时哪怕是暗卫出手,亦是查不出来的,请少主安心。” 容慕哲满意的点点头: “你们办事,我自然是放心的。” “本该这比武大会搁在明日的,只是皇后诞下麟儿,这比武大会延期五日方才举行。” 说到这里,容慕哲又道: “添盆的东西准备好了?那日,追影亲自送过去。” 追影点点头:“少主放心。” “嗯。” —— 洗三那日很快就到了。 早上的时候有京兆府上来报了一起无头案子,明武帝大笔一挥,派了暗卫出去查探。 谢明珠听说这桩无头案子的时候,正任由安如带着几名宫女替她梳妆打扮。 听到那人被砍了手、又被药哑了丢回自家门口,谢明珠道: “这人是不是那日被赶出宫的?” 安如好生惊奇:“公主怎么知道?” “你说这寻常的仇家若是找上门来,也不至于如此行事,有这功夫还不如把人索性杀了,直接丢去荒郊野外,何苦把人再丢回家门口让人去京兆府报案?” “唯一的一种可能,就是这人得罪的人,不是一般人。” 当然,后半截话谢明珠没有说来—— “还是江湖人。” ------题外话------ 说起来最近正撞上期末考……学医的,很忙,等考完试再恢复万更吧……说起来快要高考中考了,这里祝高考中考的小可爱们都能考去自己理想的学校,然后九月份跟喜欢的人念同一所学校!加油!你们都是最棒的! 。m. 第九十二章 洗三(下) 谢明珠之所以会认定为是江湖人,则是因为此人所遭受的刑罚十分狠辣,自然也是江湖人惯用的手法。 虽然说宫里头会类似这种刑罚的不少,但是不至于用在一个被赶出来毫无利害关系的厨子身上。 只有这江湖人,行事向来随意。 不知怎的,谢明珠隐隐觉得这件事似乎要冲着她来一样。 就在谢明珠想着这件事情的功夫时,安如已经带着宫女替她梳洗完毕了。 也许是今天为着是洗三的日子,外头天气极好,万里无云,天空像一块湛蓝的宝石,清澈透明。 今日谢明珠穿了一套海棠粉的宫装,手臂上挽了淡红色的披帛,头带了红宝石的眉心坠,看起来十分喜庆。 洗三一般都在午膳后进行,故而谢明珠在自个儿宫里头用过午膳之后,就乘了轿子往凤雎宫而去了。 今日前来参加洗三礼的,自然少不了那些朝中颇得脸面的官员家眷,眼下徐宁娘尚且带着一条黑色的绣花抹额躺在床上,含笑看着躺在摇篮里头熟睡的谢竫。 谢明珠过来的时候还早着,踏进内殿的时候,郑嬷嬷正指挥着宫女们摆放好洗三的东西。 说起来这洗三礼少不了负责抱着孩子念吉祥话的吉祥嬷嬷——一般来说都是由孩子的祖母负责此事,只是这林太后一来远在惠山,二来明武帝本就记着林太后当初差点害死徐宁娘的事情,故而压根不可能让林太后做这个吉祥嬷嬷。 所以说另寻了一位儿孙满堂的老夫人——镇西侯府的老夫人。 这位镇西侯府的老夫人谢明珠亦是见过的。 上辈子黄玉容宫中兴风作浪,正是这位老太太驻着拐杖,当众骂的黄玉容下不来台,才叫她收敛几分。 可惜那个时候自己并不明白这些事情,跟一个糊涂蛋一样,成天被黄世子哄得团团转。 甚至在这位老太太去世的那天,自己都没有跟着百官过去吊唁。 为此,父皇头一次骂了她一顿。 如今能够再次见到这位老太太,谢明珠是打心里头的欢喜。 毕竟,像这位老太太一样女子可不多见了。 谢明珠低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睡醒了的竫皇子。 竫皇子好奇的看着谢明珠这个姐姐,露出一个笑容。 徐宁娘瞧着便道:“这孩子好生奇怪,那几日瞧见临郎 也不见得给个笑容,如今看见团团,竟然笑了。” “想来亦是与团团十分投缘。” 谢明珠嘴上应了,心里头却是道: “小家伙,你也是重活一世而来的吗?” 逗了竫皇子一会儿,小家伙突然哭闹起来,守在一边的奶娘急急忙忙的上来瞧了。 “原是湿了尿布。” 那奶娘抱了孩子下去换尿布,如冬也跟着过去了。 见得奶娘不在,谢明珠忍不住的问道: “这奶娘当真可靠?” 徐宁娘好笑的点了一下谢明珠的额头: “咱们的团团什么时候也会考虑这么多了?放心吧,奶娘都是经过暗卫调查过的。” “不仅如此,在她们照顾竫儿的期间,暗卫全程都会盯着。” “如此甚好,团团也是怕。” 谢明珠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徐宁娘也是明白的。 那日她生产期间发生的事情,临郎已经与她说过了。 还有人能够在如此严密的布控下混进凤雎宫,可见这幕后的黑手十分了得。 说起来徐宁娘也不是怕这人,只是怕这人伤了自己的孩子。 眼下临郎已经派了暗卫出去调查,也不知道调查的如何了。 说起来这武举本该昨儿举行的,只是为着她产子,这才挪了几天。 母女俩就这么说了一会儿话的功夫,奶娘就把孩子抱了回来了,后头跟着如冬。 换了尿布的竫皇子砸吧着嘴巴就睡着了,徐宁娘瞧着人还没有那么快过来,便道: “团团出去瞧瞧洗三的东西备的怎么样了,母后要歇息一会。” 谢明珠闻言,便起身行了一礼: “如此,女儿告退。” 转过几扇屏风,谢明珠就看见那桌子上放了一个金盆,上面刻着鲤鱼纹,一看便知是洗三所用的东西。 挑脐簪子、围盆布、金银馃子……谢明珠挨个儿看过去,后头又传来一道脚步声。 定睛一看,原是端了大葱前来。 这大葱水灵灵的,一看便知道是用心挑过的,谢明珠下意识要伸手一摸,哪里晓得半路被送东西的人阻止了: “公主恕罪,这东西用来给小皇子点上一点的,万万不能碰的。” 谢明珠知道,民间亦有给孩子额头上点一点葱的习俗,为的就是希望这孩子长大后聪明伶俐。 于是便收回了手,转头看向别的去了。 却不知道,那人放下葱之后,心里头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一会儿,各家夫人都陆陆续续到了。 当然,镇西侯老夫人也到了。 这位老夫人年逾古稀,却依旧精神矍铄,走起路来十分稳健有力。 进来的时候先是与皇后还有谢明珠这个公主见礼,随后才与各家夫人见过。 就在这个档口,明武帝带着太子谢长熙、二皇子谢端、三皇子谢翊来了。 身后跟着的是静安国公府的两位。 众人请安完毕,明武帝这才道: “吉时差不多了。” 旋即就有吉祥嬷嬷上前从奶娘怀里接过孩子,那厢郑嬷嬷就亲自捧了脸盆,从明武帝开始,到谢明珠结束,一家子都依照长幼顺序添了一勺子清水进去。 随后便是添盆。 如果说,添的是金银馃子,就放在盆里头,如果添的是银票这些,另有茶盘放置。 除此之外,亦是有人放了荔枝、桂圆、花生这类的喜果。 同时,吉祥嬷嬷都要念几句吉祥话。 譬如方才谢明珠添的清水,便是听得吉祥嬷嬷念道: “长如流水,聪明伶俐。” 等等,诸如此类,各有吉祥话出口的。 添盆后,吉祥嬷嬷拿着干净的棒槌往盆里搅,一边搅一边说这吉祥话,待差不多了,这才把孩子往盆里放。 这竫皇子一碰着了水,受凉一哭,众人都乐——这是“响盆”。 等到这孩子洗完,那吉祥嬷嬷的吉祥话也跟着停了。 最后便是拿着大葱,象征性的往孩子身上点几下,以盼望这孩子聪明伶俐。 吉祥嬷嬷伸出一只手拿那大葱,却是冷不防的把手一缩,像是碰到了什么不应该碰的东西一样。 吉祥嬷嬷,哦不,镇西侯老夫人的反应让人觉得好生奇怪。 只见得镇西侯夫人抱着竫皇子,朝明武帝行了一礼道: “回陛下的话,那葱里面,被人下了针。” 镇西侯老夫人的一句话,就跟晴天霹雳的一道雷一样。 直直的 在众人头顶上炸开。 里头的徐宁娘亦是听到了。 要不是被郑嬷嬷拦着,怕是早就不顾太医的嘱咐冲了出来了。 “我可怜的竫儿……” 徐宁娘忍不住哭了出来。 本就在腹中的时候,就有那么多人要害他……眼下出生了,还是有人不放过他。 明武帝听着屏风后头隐隐传过来的哭声,阴着一张脸吩咐: “劳烦老夫人跟奶娘抱着竫儿去后头,顺便照看皇后。” “朕,倒要看看。” “究竟是谁,要对朕的儿子接二连三的下手!” 谢明珠亦是惊到了。 居然会有人狠辣到连大葱里头都塞了针进去。 若是方才镇西侯老夫人没有被扎到,此刻被扎到的,就是竫皇子了吧。 在场的各家夫人亦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给震住了。 只是看着上头明武帝阴沉沉的脸色,谁也不敢开口。 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明武帝很快叫了暗卫出来。 就在明武帝吩咐去彻查此事的时候,谢明珠突然想起来方才提醒自己不要碰那葱的人…… 莫非! 谢明珠的脑海里似乎抓到了什么一样,忙道: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说着,谢明珠扑通一声跪下。 “说。” 于是,谢明珠将之前碰见的事情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并道: “方才那人阻止了团团碰那葱的时候,神色似乎有些不自然……” “像是在掩盖着什么一样。” 谢明珠说完,站在自己身侧的静安国公徐初成开口道: “臣认为敏和公主说的在理。” “陛下只要找到敏和公主口中所说的放置葱的人,就应该能查出来,这葱里面的针,是谁放的。” 明武帝点点头,看向一旁的暗卫。 暗卫明白明武帝的意思,行了一礼就离开了。 好端端的洗三变成这幅样子,实在是让人火大。 不过好在洗三仪式举行的差不多了,明武帝下令洗三仪式提早结束,就带着静安国公府的两位去了后头瞧皇后了。 至于太子谢长熙,自然 是留下来照顾这么几个弟弟妹妹。 各府上的夫人瞧着情况不对劲,也知道这事情已经超出了她们所能够接触的范围,便是一个个的告退离开了。 瞧着方才热闹的凤雎宫顷刻间就冷静下来,谢明珠亦是告退离开。 坐在回宫的轿子上,谢明珠仔细的想着这件事。 坐下这件事的人,也是获利最大的人。 原本母后膝下有太子皇兄、三皇兄以及她这一个女儿,就足够让人眼红了。 眼下还又生了一个出来,怕是不晓得多少后宫的人恨得要把母后撕碎了。 虽然后宫中的妃子里头,就剩下一个梁昭容还可以蹦跶一下,其他的,倒是翻不起来什么浪。 秦妃膝下有二皇兄,整日便是待在自己的启祥宫绣花打发辰光,甚少出门。 就算是出来,要么去凤雎宫陪伴母后,要么去仪云宫瞧自己这唯一的儿子。 而且秦妃也是个明白的人,眼下大概是等着二皇兄成年封王,好跟着去封地享清福。 所以说……难不成此事是梁昭容做的? 可是这梁昭容是个连绣花针都不愿意碰的人,如何能够想出来这等巧计? 何况上次万寿节的事情,这梁昭容分明就是个粗枝大叶的人,怎么可能做的了这般的滴水不漏? 一时间,谢明珠沉默了起来。 这种情况,直到回了明珠宫不久后,暗卫传来的消息,才叫人有反应了。 暗卫说,但凡是碰过这葱的人,都死了。 被毒死的。 收到消息的谢明珠,忍不住在心里头道: “好一出杀人灭口的戏。” 只是眼下,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这下毒的人,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毒死那么多人的? 想了这么多,谢明珠的脑袋一时之间有些疼。 埋头沉思。 —— 明楼。 看着面前没有送出去的金银馃子,追风追影二人顶着自家少主那冷的冻死的目光,踌躇了一会。 最后还是追影上前,硬着头皮道: “明武帝说谢少主的盛情,说只是因为少主一来不是本族之人,二来不对朝廷中人,故而这金银馃子请了咱们俩个人带回去。” “ 对了,说到这里,方才那洗三礼上,有人在大葱里头塞了针进去,意图害皇四子。” “好在那吉祥嬷嬷机警,才没有叫得逞。” “塞针?”容慕哲的语气听不出来喜怒,后者又道: “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以明武帝的个性,定然是会命暗卫彻查的。” “所以,暗卫那头,如何?” 跪在地上的两个人对视一眼,拱手道: “回少主的话,但凡是碰过这藏针大葱的人,都死了。” “说是中毒死的。” “嗯,杀人灭口。”容慕哲点点头,显然是料到了这个结果,又道: “可知道那是什么毒药?” 追风追影同样的摇摇头: “属下无能。” 容慕哲背着手,来回踱步好一会才叫起: “本少主知道了。” “你们先起来,毕竟这人虽然死了,可是以明武帝的个性,定然是要派人查个底朝天的。” “你们二人回头继续盯着那儿的动静,一旦有什么突发的情况,记得回来汇报。” “是!属下明白!” 看着两人离开,自容慕哲背后的屏风里头转出来一个人。 是明教主。 明教主的目光倒是没有落在容慕哲的身上,而是落在了一个小小的包袱上头: “明日就要武举了,你小心点。” “那暗卫,不好蒙混过关。” 容慕哲看着他,点点头: “嗯。” 。m. 第九十三章 公主与状元 容慕哲看着明教主,张了张嘴,像是下定决心一样: “你,不怪我吗?” 这话让背着手的明教主一滞,片刻后才道: “怪你?” 自然是怪你的。 怪你身为明楼未来的掌门人,竟然如此轻率,为了个女人,放弃了自己将要得到的一切。 明楼少主,说出去便是江湖中除了他这个教主之外,让人觉得敬畏的存在。 眼前的这个瘦削的少年,不过是回了明楼半年而已,竟是要去参加那武举。 为何去参加? 为了个女人。 一个五岁的小女娃。 要知道参加武举而中的人,都会被朝廷指派到各处军中历练——这不是明教主关心的重点,重点是那军中说都是糙汉子,没有什么心眼,比那些成天咬文嚼字的文官来的松快些,可是这以大欺小,恃强凌弱的事情在军营中多了去了。 若是不小心被人一个失手打死了,上头的百夫长就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报个暴病身亡才是。 才不会去细细的查死因呢。 毕竟这军营最低处,往往都是家中穷苦的人为了口饭吃,才会前来参军的。 故而打死了也没有人给申冤。 眼下容慕哲这个小子义无反顾的要去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他哪里敢拦着? 而且也不能拦着。 他有时候在想,要是当初的他,勇敢些,是不是也不会造成如今的这幅局面? 可是人都已经走了,生者还能弥补什么呢? 且,如今这幅样子的容慕哲,倒是叫明教主欣慰几分。 或许你不会跟我一样,留下遗憾,孤独的活在这个世界上。 其实明楼楼主又有什么好的?坐在高位,掌帮派所有人的命运,却没有心中之人的陪伴,才是最孤单的。 好在容慕哲回来了。 或许没有找到他,或许明楼等他百年之后,便会分崩离析罢。 想起来帮派长老听说了容慕哲要去参加武举的事情之后,愣是跟他这个教主吵了大半天。 话里话外都说容慕哲这样子做不像话。 可是还是被他力压下去了。 他说: “我是掌门。” 四个 字,狠狠地压了这么几个长老一头。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几个长老,家中都有与容慕哲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就等着他这个帮主说要选未来的少主夫人,好塞了人过来。 倒不如就在这个时候,掐了他们的念想,好叫他们不要痴心妄想。 说起来容慕哲这小子,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并且一直都朝那个方向努力。 “加油。” 明教主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那最后的两个字,话到了唇边,又是变了: “等你带少主夫人回来。” “我还能替你扛。” 两句话,容慕哲的心里头都有些动容。 只是他的表情却是依旧那么的平静。 “容慕哲,拜别。” 言罢,带着追风追影二人,转身离开。 看着人走远,明教主身边的亲随问了一句: “教主不需要派人暗中保护少主?” 那亲随不说还好,一说,着明教主的脾气就上来了: “不派!” “那臭小子一天到晚气本座,这次让外头人教教他才是!” 那亲随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不要继续开口了。 前几次少主去找少主夫人的时候,您不是派了暮堂的人暗中保护吗? 每次都说是不派,最后还不是派了。 唉,这两个人啊。 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再说容慕哲,一人一马,朝盛京城飞奔而去。身后跟着的追风追影一副小厮打扮的模样,亦是骑了马离开了明楼。 这次安排的身份既然是个员外的身份,故而明楼派人暗中出面,买了盛京城里头一处地段中等的三进三出的院子,上头挂了匾额,匾额上写着两个大字——许府。 容慕哲卸了面具,易容改装一番,化名许臻言,住了进来。 武举,在明日开始。 团团,等我。 —— 明珠宫。 谢明珠正跟着七弦学琴。 一不小心,被琴弦割破手指,疼的谢明珠眉头一皱。 戚烟在一旁陪着谢明珠,冷不防的瞧着了,脸色立刻就变了,正要去请太医却被谢明珠拉住: “好了,我没有事,阿烟你不必大惊小怪。” 谢明珠拿了干净的帕子止血,后者道: “真的没有事情吗?” 瞧着一脸担忧的戚烟,谢明珠摇摇头。 负责授琴的七弦只得停课,道: “公主看样子是压了事情在心头,否则方才的琴音中,为何听着便是染了几分杂念。” 被七弦说中心事,谢明珠只能点点头,并没有开口。 七弦继续道:“这人要是不静心了,是弹不出好的琴音的。” “公主既然心中有事,七弦自当告退,改日再来。” 说罢,七弦告退。 等七弦离开,谢明珠低头瞧着薄粉色的手帕上染了几分猩红的血迹,道: “回头静悄悄的拿去烧了,别叫人看见。” “微臣明白。”戚烟接过谢明珠手里的帕子,往后头出去了。 这偏殿是个授课的地方,没有她谢明珠的意思,谁也不能进来。 只是,眼下倒是出现个不速之客。 戚烟前脚刚刚离开,谢明珠就下意识的抬头一看,瞧见了容慕哲。 容慕哲依旧是带着自己的银色面具,蹲坐在房梁上。瞧着谢明珠发现自己了,也不躲开,竟是直接跳了下来,稳稳的落在了谢明珠的面前。 容慕哲今日一身淡青色的打扮,衬得他这个人越发挺拔几分,谢明珠倒是没有空欣赏,道: “本公主觉得少主的胆子忒大了。” “起先还是半夜潜进明珠宫,如今倒是连白日里的皇宫都能来去自如,好生叫本公主害怕。” “害怕哪一日少主不高兴了,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本公主偷出皇宫,然后砍了手割了舌头,最后再丢回来……” 容慕哲闻言苦笑一声:是他的错误,忘了这般很辣的复仇,定然是吓坏了他的小姑娘的。 眼下谢明珠说的此事,可不就是他来的时候,街头巷尾都在私下议论的话题。 那个说这个得罪了宫里的贵人,又有人说什么这人分明是被人寻仇了,人家想要他的命来抵云云……如此种种,不叫他的小姑娘害怕才是。 容慕哲眼里,谢明珠就是一五岁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可是就是着五岁的孩子,绣的了万寿图,救得了皇后…… 可 是,按照容慕哲上辈子的记忆,谢明珠本不该这般冷静的。 她还是个被宠的无法无天的小公主,如何明了这般的事情? 这般想了一会,容慕哲找了个话头,说的便是明日的武举。 “说起来明日便是武举了,公主似乎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什么?” 谢明珠反问一句。 “按照话本里面说的,公主都应该嫁给状元。” “公主虽然眼下只有五岁而已,但是以陛下与娘娘的心思,怕是会替公主在此次武举中赐婚?” 容慕哲这话明显就是在逗谢明珠,以他两辈子的记忆看来,明武帝与徐宁娘怎么可能会把谢明珠这个宝贝女儿塞给一个武状元? 眼下如此说法,不过是想要逗她一下。 说起来,容慕哲倒还是真的希望明武帝与徐宁娘能够如此行事。 毕竟,那武状元与他,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 果不其然,容慕哲说完方才那几句话之后,谢明珠就有些怒了: “少主怕是话本子看多了。” “婚姻大事,怎可随意?” “纵然本公主身在皇家,那也不是嫁了武状元。” “而是要学了那昭君文成,远嫁他国。” 谢明珠这话里头的昭君文成,亦是史书上记在的和亲公主。 一个远嫁匈奴,一个远嫁吐蕃。 谢明珠这话的意思是,就算是她以后要嫁人,也绝不嫁那起子状元。 可是落在容慕哲的耳朵里,便是叫他觉得谢明珠谁都不想嫁,宁愿做个和亲公主。 可是这历朝历代,哪个和亲公主有好下场的? 要是这两国和平就算了,可是如果这两国要开战,那么嫁过去的公主,便是第一个牺牲品。 故而容慕哲觉得,这边境一定要平。 否则他等了两辈子的小娘子丢了,他去哪儿哭都不晓得。 见这个话题谈论的有些过,容慕哲道: “那公主觉得,日后所嫁何人,才是最好的?” 谢明珠站起来走了几步,反问道: “少主有空说本公主,倒不如说说你自己?” “本公主可是听说了,明楼内有长老要给少主塞族中之女。” 这问题说的容慕哲一时间语塞,搞得谢明珠差点以为他同意了,当下不晓得怎么回事,就拉了脸出来。 瞧着谢明珠的脸色不好看,容慕哲忙道: “教主已经回绝了,本少主心里头另有其人。” 容慕哲眼看着就想吐露出来,告诉谢明珠,他想要娶她。 不巧的是,外头传来安如敲门的声音。 “公主,您饿了吗?奴婢备了新鲜点心与您。” 容慕哲只得停了要说话的意思,几个纵身就不见了。 见得方才还在好端端说话的人说跑了就跑了,谢明珠叹了一口气,才道: “进来。” 殿门被轻轻推开,安如端了点心与茶水走了进来。 先见了礼,安如瞧着桌子上的一片狼藉,便打算与谢明珠收拾一下。 谢明珠咬着糕点,那头安如突然道: “方才有人来过?” 这话说的谢明珠心里头莫名的一紧,忙掩盖过去: “怎么了?哪里有人?” 只见得安如拿起来一杯还没有喝完的茶水。 谢明珠:都怪她……没瞧见这货不知道什么时候倒了茶。 拧眉想了想,谢明珠才道: “方才十分无趣,这才自个倒了两杯茶。” 安如这才点点头,不再乱问。 等安如收拾了东西下去,谢明珠这才起身离开了偏殿。 “备轿子,本公主去凤雎宫瞧瞧母后与小皇弟。” “是,公主。” —— 凤雎宫。 谢明珠坐在凳子上,逗着一脸精神头十足的谢竫,时不时跟他玩起来了幼稚的游戏。 徐宁娘正靠在软枕上,喝了一碗汤羹。 看着这姐弟俩玩的十分开心,徐宁娘也是跟着笑起来了。 一边服侍的郑嬷嬷道: “这说明小公主很喜欢这个弟弟,要保护他呢。” “嬷嬷这话说的不错。”徐宁娘点头:“当初这孩子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与团团就十分投缘了。” “如今落了地,亦是最乐意看见团团的。” “想来团团会努力的做好一个姐姐的。” 听着自家母后与郑嬷嬷的话,谢 明珠干巴巴的应了几声。 逗了一会儿竫皇子,就有奶娘上前抱了人去喂了。 徐宁娘又名左右退下,现在凤雎宫内殿只有她们母女两。 “母后。” “嗯?” “儿臣听说,公主都要嫁给状元的?” 这不怪谢明珠不知道,两辈子的记忆里,关于这种事情的,确实是没有。 顾而谢明珠才会如此询问。 徐宁娘一乐:“以后再不许看那些话本子。” “本朝虽然有这种例子,可不是什么状元都能够尚公主的,何况还是嫡公主。” “所以啊,你这小脑袋瓜里面一天到晚的想些什么?” 谢明珠就坐在徐宁娘身边,故而当徐宁娘的话音刚刚落下来的时候,就挨了徐宁娘一指头。 徐宁娘毫不客气的给了自家傻闺女一指头,随后道: “团团,你放心。” “以后你若是嫁人,我与你父皇,定然把你许配给天下最好的男儿。” “区区状元,配不上本宫的团团。” 徐宁娘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谢明珠的头发,道: “今日的功课如何了?” “算是顺利。” “可有什么难处?” “并无。” …… 翌日,武举考开始。 说起来这报武举的人数居然比往年多几番——原来不知道哪个道听途说的,说明武帝要许配公主给这次武举大赛的第一名。故而众人跟打了鸡血一样。 十分激动。 伴随着一声锣鼓之声,立刻就有人跳上台去。 谢明珠今日一身男装,身后跟着徐初成。 瞧着谢明珠这般光明正大的看着旁人,果不其然,醋坛子翻了。 开口的,是个不知道什么身份的公子。 。m. 第九十四章 武状元 “据说皇上要许配公主与这次的状元呢。” “可不是呢?”一旁有人接了话,磕了瓜子道: “虽然说敏和公主方才五岁,可是架不住有陛下与皇后娘娘疼宠。” “若是换了我,我也是愿意的。” “……” 谢明珠听着此事,低着头一言不发。 徐初成的目光落在那几个人的身上,后者冷不防的打了个冷战。 哼,也不知道哪些个人传出来的话,居然还有人信了。 一群利欲熏心的家伙。 国公爷这会子不爽的很,使了人去调查方才那几个说这话的,看穿戴模样就晓得是个公子哥儿。 就是不知道是哪家不争气的纨绔。 另一头,贴了人皮面具的容慕哲,亦是听见了这个几个人说的话。 原本他的团团穿了男装出来待在这男人堆里本来就让他不高兴了,哪里晓得旁的人居然打了这种主意? 拿她当一步登天的筏子? 容慕哲眼下气的捏碎了一侧桌角。 站在容慕哲身后的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心。 真可怕。 虽然二人知道他们家少主每次碰见敏和公主的事情都不正常,但是每次这样的少主,才是最可怕的。 感觉有人要倒霉。 追风追影二人在心里头默默地替方才的那几个人点蜡。 上次那个厨子,可不就是被少主收拾了一顿? 现在京兆府都没有查出来怎么回事。 再说了,明楼行事向来谨慎,若是这么容易就被查到了,他们这个江湖第一派的名头,趁早换了才是。 就在两人心里头腹诽的功夫,擂台上已经被打下了三个人了。 守擂的是个大块头。 容慕哲瞟了一眼,放下手里一直握着的茶杯。 身后的两人对视一眼,便知道是少主要出手了。 众目睽睽之下,容慕哲踏着二楼临窗的栏杆,飞跃而下。 那守擂的人眼瞧着容慕哲这么个瘦弱的模样,心里头不由得带了几分轻视。 这么细小的个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扛得住他这一拳头。 方才容慕哲飞身下楼的时候,谢明珠也看见了。 有那么 一瞬间,与脑海中某个背影重叠了。 谢明珠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会是他…… 人家可是堂堂明楼少主…… 只是这个少年郎的勇气,着实让人敬佩。 谢明珠亦是认为,刚刚飞跃下去的少年郎,走不过三回合,就会被打下来。 谁让方才那几场,这个守擂的大块头下手十分狠辣,被抬下去的,都是断手断脚的。 如此一来,这哪里是武举。 分明就是一虐杀场。 纵然武举之中受伤难免,可是只要有一方开口说了“认输”两个字,那么比赛就会暂时终止。 等到认输的人下去,换了新的进攻者上来。 可是谢明珠方才看得清清楚楚,这守擂的大块头武力上乘,可是交手的时候,愣是叫人说不出口那两个字。 尤其是第三场的时候,谢明珠记得那进攻的明显要说认输二字的时候,那大块头的拳头转眼间就到了。 一拳头,把人当场打的吐出来了血。 一看便知道是废了。 故而如今看见这么个瘦弱的少年上台,心里头默默地说了一句: “真可惜。” 可惜这好好的少年郎要废在此人手上。 更是可惜,这武状元的名头,会落在这么一个残忍的人手里。 想到这里,谢明珠于心不忍。 转了头不再看。 就在这么一个瞬间,一声惨叫响起。 听得场下的百姓一阵头皮发麻。 谢明珠亦是转了目光看过去。 徐初成亦是愣住了。 发出惨叫声的,不是那位少年郎。 而是那个看起来不可一世的大块头。 场下的百姓只看见那大块头被瘦弱的少年郎一拳击中胸口,然后,爆发出一声惨叫。 只见得这大块头惨叫一声,应声而到倒,叫人大吃一惊。 场下的人亦是震惊无比。 愣是没有叫他们晓得,这位少年郎竟是如此的厉害。 当真是深藏不露,一山更比一山高啊。 这下子谢明珠倒是来了兴致,表示要仔细瞧瞧这位少年郎有多大的能耐,居然能赢的过这么一个大块头。 徐初成亦是跟着一块儿盯着了。 这个少年郎,怕是来头不小。 他可没有听说谁家这般年龄的少年能够打的。 就算是金吾卫比起他来,亦是让人觉得落了下乘。 整个武举擂台上,谢明珠只看见那道看起来瘦弱不堪的身影,在这擂台上的位置,稳如泰山。 终于,到了裁判官宣布结果的时候。 “本次的武状元——” “许臻言——” 那裁判高声叫到,场下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许臻言……谢明珠念叨了几句,是个好名字。 而赢了的哪位少年郎的脸上,却是平静如水,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一样。 这不得不令徐初成高看了他几眼。 不错,如此情况之下还能依旧冷静,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委实可贵。 要知道这战场上最忌讳的便是骄傲自大。 否则这“一将无能累死三军”的例子,比比皆是。 故而后来大梁取带兵之人,都要不管什么时候头脑冷静清醒的。 若是这带兵的将领,头脑不够清晰,如何应对这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 更别说让人将带兵的重任交与他了。 其实徐初成哪里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个重生的。 面对这样的场面,自然能够做到波澜不惊,举止有度。 容慕哲站在台上,目光与二楼的谢明珠刚好对视。 随即,便将目光撤了回来。 容慕哲很清楚,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 团团乃是明武帝捧在手心里疼宠的公主,怎么可能出门就带了徐初成这么一个国公爷? 暗地里定然是有不少的人要盯着的。 他若是看得久了,被暗卫察觉不对劲,那就可惜了。 到也不是他害怕暗卫,而是这件事情一闹出来,本就不好开口。 想来宫里的明武帝亦是知道这个流言的,知道不晓得为何没有阻止。 若是他这个时候盯着团团看,定然会撞在了明武帝的刀口上。 还谈什么把人娶回家? 所以说,这武状元,是第一步。 接下来,才是他容慕哲一步一步算计着,把人如何娶回 家的事情。 武举大赛结束后,亦是有宫里来的内侍飞快前来传旨,请了这武举大赛的前五位入宫赴宴。 谢明珠注意到,这入宫赴宴的,亦是有方才的大块头。 这人名唤杨虎。 是外地一名总兵的儿子。 亦是这次武举的第三名。 武举的第二名是个长得比较憨厚的人——可是别瞧着这人憨厚,下起手来也是不客气的。 只是比杨虎好太多,算是点到为止。 瞧着这天色已晚,稍后宫里头又有宴会,谢明珠起身道: “大舅舅,咱们回去吧。” “嗯。” 徐初成点点头,随后就有亲随下去备车了。 好在静安国公府里头备了不少谢明珠的衣裳,故而谢明珠亦是懒得要徐初成送她回皇宫,索性直接来了国公府。 省的徐初成还要跑第二趟。 在侍女的引领下,谢明珠朝自个儿的院子里而去。 好在她以前经常来国公府玩,故而徐初成特意开了个院子——虽然不大,但是胜在精巧,院子里的一草一木都是经过精心挑选过的,看着就让人舒服。 谢明珠进了院子,就有侍女捧了十几套宫装前来,都是眼下盛京城里头最流行的款式。 只是谢明珠年岁还小,用不了那般张扬的颜色,故而这捧过来的衣裳,要么显得人活泼,要么显得人安静。 谢明珠瞧了一会儿,手落在了那套鹅黄色的襦裙上。 其他的侍女便捧了衣裳退下,随后另一拨侍女自门外走了进来,依次提了水进来,要伺候谢明珠沐浴的。 这么一折腾,足足折腾了大半个时辰。 等谢明珠梳洗完毕,徐初成与徐初时二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瞧着门外出现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娃娃,徐初时两眼放光,忙道: “团团来二舅舅这里。” 谢明珠很给面子的抱了抱徐初时,转头看向大舅舅: “大舅舅咱们走吧。” “就等小公主这句话了。”徐初成一身深紫色的国公爷礼服,外头披了件滚毛的披风,瞧着就是多了几分气势。 相比之下,徐初时这么一个御史,身上的官服就有些不够看了。 不过徐初时也不计较这么多 ,顾不上身上的官服会被谢明珠弄皱,愣是把人抱上了马车。 把谢明珠放在马车上,徐初时还不忘打趣一句: “也不知道谁那么好运气,日后能娶了团团?” 谢明珠心里头腹诽徐初时:她这个二舅舅……着实是,口是心非。 没错,就是,口是心非。 上辈子自己出嫁,这位嘴毒御史大人,愣是整得新郎官儿差点进不了门。 最后还是看着大舅舅徐初成把戴了盖头的自己背上马车的。 谢明珠到现在都记得,这位嘴毒的御史大人,眼圈红红的看着自己上了轿子。 那模样,跟自己嫁女儿都差不多了。 想到这里,谢明珠想起来上辈子直到自己死之前,二位舅舅都没娶妻。 但凡是母后那边问了,只说是要寻个自己中意的,否则还不如不娶了。 故而一直拖到不惑之年,依旧没有娶亲。 在大梁,成亲早的,不惑之年,差不多已经是当祖父的人了。 可就是她的这二位舅舅,愣是没有娶妻,成了盛京城里头的谈资。 现在再度瞧了人,谢明珠想,自己定然要寻个极好的人当自己的舅妈。 不然这二位舅舅若是再如上辈子一样孤独,亦是叫人心疼。 打定主意的谢明珠,盘算到了最近又开始扯出来的选秀一事。 那朝中的大臣也是闲,也是没有眼力见的。 前头母后诞下四皇子不久,后头又开始扯选秀。 还不是之前母后生产的事情传了出去,让那些人以为母后身子坏了,无法孕育子嗣。 这才打着开枝散叶的名头,要求选秀。 面对这种情况,父皇自然是压了下去的。 只是这次的那些大臣,似乎是要跟明武帝耗上了。 想起来今天晚上的宴席,谢明珠觉得,定然会有人要动手脚的。 武状元的宴席,亦是有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参加。 到时候那些官员带的家眷前来,想来又是一场不见血腥的争斗。 着实叫人心烦。 …… 静安国公府与皇宫并不远,在谢明珠打了个小瞌睡的功夫下,马车已经到了皇宫门口。 禁卫军哪里不认识这打头的车驾 ——这分明是敏和公主的车驾。 马车入了宫,轱辘轱辘的慢慢走在宫道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到了举行宴会的地方。 夜色里,这举办宴会的地儿里,灯火辉煌,丝竹管弦之声顺着晚风,飘得很远很远。 谢明珠在宫门口下了马车。 正要走的时候,后头传来谢翊的声音: “团团等等我!” 谢明珠停下脚步,随后被自家皇兄抱了个满怀。 “团团你一天都不在,好生无聊。” 谢翊一副十分委屈的模样,逗乐了谢明珠。 “三皇兄哪里是无聊了,分明是想要随团团一块儿出宫了。” 被说中心里话的三皇子狡辩道: “哪有?” “分明是你不在才无聊的。” 瞧着自家三哥嘴硬,敏和公主表示不跟他一样见识,岔开了话题道: “宴会也快要开始了,进去吧。” “嗯。” 其他三人应了一句。 谢明珠与谢翊走在前头,徐初成与徐初时走在后头,俨然一副护卫的模样。 进了殿,先朝上首的明武帝行礼。 接着才是一干大臣的见礼。 入座后,明武帝传话,叫宴席开始。 顾全喜应了,拍拍手。 殿外依次走出来一队宫女太监,手里端了美酒佳肴上前。 照例是明武帝说些场面话,随即底下的臣子纷纷附和。 谢明珠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瞧着这宴席上的动静。 为着明武帝的恩典,这次的武状元坐在左边第一排第一个。 殿内灯火通明,谢明珠很是清楚的看着了人。 容貌清秀,身姿挺拔,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舞文弄墨的书生,倒不像一个武状元。 谢明珠瞧了一会,目光被刚刚上来的领头舞女吸引了。 。妙书屋 第九十五章 意图 殿内灯火通明,谢明珠很是清楚的看着了人。 容貌清秀,身姿挺拔,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舞文弄墨的书生,倒不像一个武状元。 谢明珠瞧了一会,目光被刚刚上来的领头舞女吸引了。 那...殿内灯火通明,谢明珠很是清楚的看着了人。 容貌清秀,身姿挺拔,怎么看都像是一个舞文弄墨的书生,倒不像一个武状元。 谢明珠瞧了一会,目光被刚刚上来的领头舞女吸引了。 那... 第九十五章 意图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公主明珠》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重生:公主明珠》全文字更新,牢记网址: 第九十六章 随侍 此话一出,户部尚书与兵部尚书又开始吵起来。 户部尚书称国库不充盈,不适合打仗。 而且战争一旦爆发,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而兵部尚书称赫狼族都潜入皇宫意图控制万岁,此仇不报非君子! 区区赫狼族,怎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我大梁? 若是断了赫狼族的念想,怕是此事会层出不穷。 两名尚书你一言我一语的,谁也不肯让谁,在早朝上吵的不可开交。 明武帝审视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开口道: “户部尚书言之有理,只是赫狼族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边境百姓,朕实在是于心不安。” “然,兵部尚书说的也不全无道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朕亦是明白。” “想要阻止赫狼族,最好的办法就是——” “打!” 早朝散后,静安国公徐初成奉了旨意前去御书房,准备与明武帝共商此事。 午膳的时候,在凤雎宫用的。 徐宁娘依旧无法下床,明武帝喂了一碗红枣羹给人之后,这才在徐宁娘的催促之下,起身去用午膳。 谢明珠今儿待在凤雎宫逗谢竫玩儿,故而也是留在了凤雎宫用午膳。 小小的人儿与两位大人同坐一桌,看起来像是埋头吃饭,实际上是竖起耳朵听着两人说话的动静。 要动手了吗? 谢明珠心道,上辈子与赫狼族的战争可要比现在推迟几年,这辈子提早了的缘故,怕是因为自己提前挑破芦渔城水道被改一事,故而才会提前了。 谢明珠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幸运的是,三皇兄可以躲过这次的灾厄,不会落个残废。 不幸的是,这辈子面对赫狼族调兵遣将的,又会是哪一位将领? 想到这里,谢明珠又一次的恼恨上辈子的自己。 连朝中哪些武将靠谱都不晓得。 只盼望父皇不要挑了与黄国公府如出一流的人掌了帅印。 谢明珠说到底还是多虑了,明武帝登基十年,哪里不清楚那些武将? “微臣认为,不如……江老将军执掌帅印?” 布菜的人是明武帝的心腹,故而徐初成并不担心会有人泄露此事。 江老 将军! 江韫的父亲!驻扎边关数十年的江老将军! 上辈子的时候,江老将军在六年之后逝世,对外说是染了重病。 可是就在江老将军离开人世不过年,赫狼族就对大梁动了手。 这才会有三皇兄上战场一事。 且,当时的统帅是…… 谢明珠突然瞪大了眼睛,手中的筷子捏的紧紧的! 当时的统帅姓杨,便是这一次武举的第二名,杨虎! 上辈子跟黄枫黄世子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曾经听他不小心说漏嘴,说杨虎是他的远房亲戚…… 上辈子没有许臻言这个人,故而上辈子的杨虎便是武状元,亦是赫狼族战役的统帅。 果然……果然…… 谢明珠捏着筷子,心中悲愤难当。 好在这辈子提前了,想来父皇也不会傻到让一个初出茅庐的武举榜眼去带兵。 想到这里,谢明珠倒是不介意父皇把这个杨虎塞去军中,最好是让人上了战场。 当然,更好的是,这个人最好是死在战场上。 以报上辈子的血海深仇! 但是谢明珠清楚的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那就从别的地方下手吧。 正在跟徐初成谈及用兵一事的明武帝,瞧着谢明珠捏着筷子久久不动,碗里还有咬了一口的水晶鱼丸子,很是疑惑开口道: “团团?” “在想什么?” 被明武帝唤回来神的谢明珠一个激灵,忙道: “父皇恕罪,方才女儿正想着宫里后头的梅花,正思量着要不要等落了初雪,取那花蕊处的新雪,封一坛子藏好,来年取了出来与父皇泡茶。” “只怕是父皇会嫌弃。” 听罢,明武帝笑着摸摸谢明珠的头: “团团如此心意,父皇怎么能嫌弃?当宝都来不及。” 一面说着,又传了顾全喜进来。 “去,取那个瓮样子前来与公主一观。” “要用来存新雪的。” 顾全喜方才还纳闷着自家陛下要瓮样子做什么,原来是给公主的。 于是答应一声,就下去办事了。 “谢父皇!” 谢明珠乐的眉开眼笑, 那头徐初成也补了一句: “团团给陛下一坛子新雪泡茶,那大舅舅有没有?” “自然是有的!”谢明珠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 片刻后又是一笑: “只有一坛子给国公府,多的再没有了。” 听了谢明珠这话的徐初成嘴角微抽:好个鬼精鬼精的丫头,若是等他拿了这坛子新雪回去,怕是徐初时那个臭小子又得上来讨要了。 不成,这得藏好才是! 思量着此事的国公爷,压根就没有想到他们兄弟俩会有一天因为一坛子新雪而斗嘴了。 谢明珠瞧着徐初成的模样,也不说话,便是低头舀了碗里的丸子吃了一个。 嗯,丸子不错。 唇角带着笑。 午膳用完,谢明珠随着两人一块儿瞧了瞧徐宁娘以及谢竫,这才从凤雎宫离开。 坐在暖轿子里头,熏香的鎏金炉子里飘出来香甜的百合香味,熏得谢明珠昏昏欲睡。 如今天气越发冷了,明珠宫后头种着的成排的梅花,都有一部分要开了。 今儿来的时候路上还是有些结冰的,所幸抬轿子的太监十分稳当,倒也是没有惊了里头坐着的人。 要知道前几日秦妃过来凤雎宫探望的时候,她宫里的抬轿子太监踩中了一块冰,差点掀翻整个轿子,把秦妃惊得够呛。 最后秦妃也只是打了十板子,小惩大诫。 这不,回去的路上,谢明珠的轿子就撞见了秦妃的轿子。 秦妃今日亦是前来拜会皇后的。 谢明珠在轿子里打瞌睡,故而也没有人敢惊动她。 一路顺顺当当的回了明珠宫,安如在外头等了许久都不曾见得谢明珠出来,好奇之下掀了帘子。 发现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靠着轿厢睡着了。 示意两个宫女上前把人轻手轻脚的背出轿子,带进了寝殿。 安如替人解了头发脱了鞋袜,又撤了厚重的外裳,只留薄薄的中衣。 好在这床烧了地龙的,故而谢明珠突然躺进来也不觉得冷,反倒是睡得越发沉了。 安如替人盖好被子,拉了帘子下来,这才守在外头。 却没有发现,躺在床上的谢明珠,小小的眉头突然蹙起来,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谢明珠在做梦。 梦中,入目便是滔天的大火。 那般大的火,烧红了盛京城的半边天。 谁都知道这日,是永安公主谢明珠的新婚之日。 谢明珠看着那大火一开始烧了喜幔,继而烧了喜帐,最后卷上地上的人。 大火很快,就烧着了一个背对着她,且站着的女人。 谢明珠看着火舌很快就卷上了那女人的喜服。 那女子一声不吭,就这样任由大火将自己吞没。 谢明珠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脸。 手心里传来湿意。 是啊,那个人是她。 之所以一声不吭,是因为这心里的痛比这身体上的痛更让人来的痛苦麻木。 还有什么比被最亲密的人背叛来的痛苦? 谢明珠闭了眼,任由泪水一并滑落。 好烫,真的好烫。 上辈子的恨,上辈子的仇。 都要在这辈子完全了结。 再次睁眼,场景已经变了。 她看见了缠绵病榻的太子皇兄面容枯黄,昔日被冠上大梁第一美男子名头的谢长熙,如今也是成了即将枯萎的花儿一朵。 她也看见了被侍从推着轮椅走进来看望太子皇兄的三皇兄。 谢明珠清楚的记得,昔日那个昔日里头眉目飞扬的大梁锦王,无数闺阁少女的梦中人,就因为一场战役,废了双腿。 此后,再也无法站起来。 还有,替自己挡下一剑,最后逝世的二皇兄。 那样温热的血,谢明珠摸着都是冰冷的。 当初她眼睁睁看着谢端在她怀里笑着离开的。 那样沉默温柔的二皇兄,笑起来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就这么的没了。 离开了这个世界。 再看过去,谢明珠看见了父皇得知太子皇兄逝世之后,一口血喷出来的场景。 亦是看见,有人摸进了父皇的寝宫。 “不——” 谢明珠大声尖叫,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发不出来声音。 “父皇——父皇——” 谢明珠大声呼喊,却是无济于事。 最后只看见父皇溘然长逝。 还有母后。 还有,那 传说中的新皇。 谢明珠只看见那绣了五爪金龙的龙袍曳地,而后向上看去,只看见垂下来的十二串冕旒。 眼瞧着这人转过身来,谢明珠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这人的面目,就被一道不可抗拒的白光,给拉了回去。 “不——” 谢明珠大叫一声,突然睁开眼睛! 惊得安如差点连心都蹦了出来,急急忙忙的打了帘子进来。 只看见谢明珠双目无神,正愣愣的坐在床上,额头间的虚汗都打湿了额前的刘海。 安如小心翼翼的上前:“公主?” 谢明珠没有反应。 “公主?”安如又加大了几分声音,这才换得谢明珠一个回眸。 瞧见安如,谢明珠跟碰见了主心骨一样,一头栽进安如的怀里。 “我害怕……” “我害怕……” 安如手忙脚乱的拍着人,又一面交代听到动静带着宫女冲进来的戚烟: “烦烟姐姐去寻了太医院擅长儿科的太医前来。” “公主似乎是被梦魇到了。” “我这就去。”戚烟一听地谢明珠被吓到了,转头就提了裙子往外跑。 匆匆忙忙之间还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摔了。 一旁的小宫女忙扶住她并问道: “烟姐姐还好吗?” 戚烟摇摇头,谢了她的相助,一路往太医院而去。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之后,太医就来了。 原来这太医今日去仪云宫诊脉,正从明珠宫外头经过,可巧与戚烟撞了个正着。 戚烟哪里不认识这太医是太医院里头擅长儿科的赵太医,急急忙忙说完来意,这赵太医忙就跟着戚烟进来了。 太医进来的时候,谢明珠依旧是有些崩溃。 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像是脆弱不堪的小兽,抱着安如细细的哭。 边哭边说“太可怕了”这四个字。 那太医自然是见过这幅模样的孩子,一看便知道是受惊过度。 二话不说上了银针,给人扎了上去。 不一会儿,谢明珠又是一头睡了过去。 拔了针,那赵太医取了纸笔,刷刷的写下药方,交给戚烟。 “三碗水煎成一碗水,每日 一次即可。” “这几日晚上都要有人陪着。” “是,多谢太医。”戚烟拿过药方,亲自送了赵太医出去。 随后又派人去明武帝以及皇后娘娘那边通知了一声。 负责报信的人经过凤雎宫,看见明武帝的御驾在外头,便知道明武帝在凤雎宫。 与守在外头的顾公公说完来意,顾全喜哪里敢慢了,急急忙忙的就进来了。 把事情与帝后二人一说,明武帝抱着徐宁娘,让她冷静点,道: “去传太史令。” 太史令,掌管天文历算。 顾全喜应了一声,明武帝又道: “叫赵太医这几日守在明珠宫,一有事情就前来回报。” “是。” 顾全喜带着明珠宫的人下去之后,方才在明武帝怀里的徐宁娘亦是冷静了几分: “临郎可是怀疑,有人冲撞了团团?” “确实。”明武帝相助这进一年来发生的事情,多多少少,他的女儿都牵涉其中。 纵然是有别有用心之人的算计,想来与星象亦是有关。 故而这才传了太史令。 这日,守在凤雎宫外头的太监见得太史令进去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后,顾全喜又带着旨意出来了。 翌日,才叫他们晓得了。 这武状元许臻言,带刀入住明珠宫,随侍公主。 榜眼及其以下,都给打发到了较为偏远的地方。 且不说这外头大臣瞧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单这明珠宫里头,谢明珠正注视着这个被自家父皇封为从四品带刀护卫的少年。 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已然是从四品,说出去亦是叫人羡慕嫉妒的。 容慕哲瞧着眼前的小姑娘,心道: “不枉他废了如此大的功夫。” 那太史令,早年间欠他明楼一个恩情,故而如今便是派上用场了。 也不是什么事,只是让太史令在明武帝身边说公主身边需要一个带刀的护卫,陪伴她三年。 纵然暂时不能去参加即将到来的战役——可是这么三年,三年过后,便是他容慕哲封王之时! “团团,我来了。” 。m. 第九十七章 近水楼台 容慕哲被安顿在明珠宫的偏殿,方便保护谢明珠。 以后每日晨起时分,就有一少年的身影出现,手中的剑法一招一式,练的十分认真。 再说明武帝命了许臻言这名武状元作为公主的贴身侍卫时,朝中就有大臣按捺不住自己的小心思了。 都知道敏和公主荣宠颇盛,若是哪家得小子日后真的尚了公主,那才是平步青云的好事。 既然明武帝已经安排了护卫在谢明珠身边,与戚女官一般贴身伺候,那么这护卫嘛,有一,自然就有二。 当天的早朝上,就有几个大臣递了折子言说此事。 哪里知道明武帝看完之后,脸色瞬间黑了。 一个武状元跟在他的女儿身后就算了,毕竟是太史令的意思。说团团身边要跟着一个大福之人,呆满三年,方可平安顺逐。 现在看了这几封奏折,话里话外都透着要推荐他们的嫡子去保护团团的意思。 好像是确定了他谢临一定会答应一样。 放下奏折,谢临居高临下的审视着跪在地上的几名大臣。 这几人,都是方才递折子的。 明武帝没有说话,目光却是淡薄的。 别以为他不晓得他们要打什么主意。 打着近水楼台先得月的主意! 跪在地上的几个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等着明武帝的旨意一样。 只看见明武帝的手在那三本奏折面前划过。 下一刻,就被明武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狠地砸了下去。 “啪!” 奏折落地的声音响起,像是打在人的脸上一样,令人火辣辣的疼。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就连向来嘴毒的徐御史,此刻也是没有开口。 这几个人,分明就是给皇上找不痛快! 明武帝是宠爱谢明珠没错,但是不代表什么看起来对团团有好处的都会给她塞过去。 就比如说眼下。 多几个人保护团团看起来是好事,实际上还不是打着别的主意,好叫谢明珠看上了他们云云。 只是明武帝不是傻子,哪里看不出来这几个人心里头的如意算盘? 故而明武帝才会砸了奏折下来。 —— 明珠宫。 今天是容慕哲上岗的头一天。 少年郎身上穿了一件黑色金纹的窄袖服,腰佩剑,目光淡薄冷静。 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入谢明珠的身上之时,便是顷刻间换了神色。 那叫一个温柔似水。 可惜没有人注意到,否则定然得大吃一惊。 上辈子跟这辈子,统共两辈子的谢明珠,还是头一次有护卫如此的近距离保护她。 像是怕她走丢一样,容慕哲那目光都不曾离开过谢明珠的身上。 无论是用膳时的谢明珠,还是被安排课程的谢明珠,落在容慕哲的眼里,亦是他心里头渴望了多年的风景。 谢明珠今日照旧是跟着蝉衣学了毒。 只是在用毒的时候,不小心自己吸入了一点。 这可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尤其是蝉衣! 怕是做梦都没有想的谢明珠会中了她亲手调配的毒药。 那毒药的作用只是会让人觉得想睡,一旦闭过去眼,没有解药,人就会一直这样沉睡下去。 亦是会导致人会在睡梦中死亡。 故而蝉衣给这个毒药起了个名字,名叫“梦杀”。 方才谢明珠中了“梦杀”,不一会儿就晕了过去,随后她立马上前掏出袖子里的解药,喂了人吃一粒,这才让宫女把人抱回去床上。 好端端的授课居然除了意外,先别说明武帝那儿,单容慕哲这儿就是率先不好惹的。 容慕哲瞧着人眼睁睁的倒下,差点以为自己又在上辈子的那场大火之中。 那样大的火,那样绝代风华的佳人。 一同覆灭。 容慕哲不知道她有多疼多绝望,让谢明珠那样碰到了磕到了都要呼痛的小公主,硬生生的给抗住了。 这可是烈火焚身! 方才人那样子突然倒下了,真的吓得容慕哲差点破功上前。 他的团团,居然又一次的倒下。 那一刻,容慕哲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给紧紧的攥住一样,随时可能都会被捏爆。 好在这毒药是蝉衣自己弄出来的,故而等谢明珠服下解药之后,半柱香的功夫,人就醒了。 蝉衣在一旁跪下来诊脉,良久后,才道: “公主安心,体内余毒已经清了。” 随即话锋一转,便是请罪的口气: “还请公主治罪。” 谢明珠醒过来之后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好吧,方才是她不小心把这药粉吸入了一点。 哪里晓得这药粉的厉害程度比蒙汗药来的还要刺激。 她只记得自己两眼一抹黑,随后不省人事。 再次醒过来,便是看见了这么一副场景。 看了看跪下来请罪的蝉衣,谢明珠示意安如把人扶起来,道: “左右也无事,说起来亦是本公主的错,居然忘了此药不能靠的太近。” “想来是本公主靠的太近的缘故,才会导致这个后果。” “论起理来,理当是本公主与诸位请罪。” 谢明珠一面说着,一面就要下床与众人赔礼。 众人怎么可能会同意谢明珠如此行事。 安如与戚烟同时出手,把人按了回去。 “公主不要折煞奴婢们。” “今儿这事情公主不怪罪就好了,哪里敢说要公主的赔罪?” 几个人三言两语,成功的打消了谢明珠的这个想法。 谢明珠躺了一会,在她的严重抗议之下,蝉衣才答应继续授课。 只是不敢让她触碰这些毒药,生怕又出个什么事情。 这一个上午的课程,谢明珠在众人担惊受怕的目光中度过。 等到蝉衣离开,宫人上前收拾了东西之后,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已经快到了午膳了。 午膳摆的东西都是谢明珠喜欢吃的,其中还有一道糖醋鲤鱼,谢明珠忍不住多添了半碗饭。 用过午膳,谢明珠一面绕着明珠宫散步消食,一面老样子听着安如说着这宫里头的事情。 戚烟捧了披风跟在谢明珠后头,一同跟着的,还有容慕哲这个带刀侍卫。 要知道一般帝王这种人身边的带刀侍卫,通常来说要求很严格。 第一,必须是正统嫡子出生,后来认的庶子也不行。 第二,其生父必须是朝中三品以上大员,否则不要。 而且这带刀侍卫的名额向来稀少,只有十二个,比暗卫都要稀少。 明武帝身边有九个,太子谢长熙身边两个,谢明珠身边一个 。 正好占齐,不多也不少。 自然,容慕哲这个第十二位带刀侍卫,就额外引人注目。 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打破带刀侍卫惯例的人——生父不是正三品以上朝中大员,反倒是一名小小的员外。 而且,还是被指派到了民和公主身边的人。 一般来说,这带刀侍卫主要是跟在明武帝身后,与暗卫一同保护着明武帝谢临。 太子谢长熙身为储君,自然是得有人保护他,故而跟了两个带刀护卫,也不奇怪。 只是这敏和公主谢明珠,一不是男儿身,二不是储君,只是一名娇养在深宫里头的公主。 居然被明武帝指派了带刀护卫。 要不是有太史令的话在前头,怕是这些大臣又要开始上本,说明武帝过度娇纵公主、不顾祖宗规矩云云。 而这会子,朝堂上的风波,谢明珠已经听安如说过了。 哈! 一个个的塞人去她明珠宫,以为她谢明珠会看得上? 还说是,要她学了武皇帝,养三千面首? 想起来这三千面首,谢明珠就忍不住恶寒了一下。 而且,这些大臣,巴不得他们那个出息儿子,好尚了她。 试想,有一个荣宠颇盛的公主在身边,还愁荣华富贵? 谢明珠表示这种事这种人,她一律远离。 安如说到明武帝发火的时候,忍不住嘲讽了一把: “依奴婢看,都是些想吃天鹅肉的歪瓜裂枣。” “公主如此的天真,可不要被他们蒙了双眼才是。” 听着安如说着这样的话,谢明珠反手握住她的手,道: “你放心,不会的。” 她谢明珠重活一世,若是还跟上辈子一样傻了吧唧的,还不如现在就一头撞死好了。 她还不至于连谁对她好对她坏都分不清楚。 何况,林太后与黄玉容,这个上辈子到这辈子,谢明珠都痛恨的两个人,都被她給打压的暂时无法翻身了。 林太后倒是还好,虽然对外宣称礼佛,实际上则是形同软禁。 可是黄玉容不一样了。 堂堂黄国公府的大小姐,被打发到了别庄的头一件事,就是被人偷了银票。 没过几天,就发现自己 那些贵重的首饰总会莫名其妙的失踪几件。 而且这别庄的人纵然不识字,可是也会察言观色。 一知道黄玉容是因为女官之试舞弊而被打发出来的,脸上的表情都带着鄙夷。 好像觉得黄玉容待在这儿污染了这别庄的地儿。 黄玉容气的没办法,可是这身边的人,实在是不顶用。 气的她一怒之下,顺手抄起一个茶杯,砸死了别庄的一个做活的下人。 你说这黄玉容在国公府里头就算了,可是这是在别庄。 没有人护得住她。 哪怕是黄国公府。 大梁规定:无故杀奴婢者,主徙三年。 当然,误杀不算。 故而这也是很多当权者家里头,不把奴才放一回事的缘故。 若是真的不小心弄死了一个,只要说自己是误杀就好,这种情况下,京兆府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可是眼下,这黄玉容,杀了别庄的人。 很快,就有京兆府的人上门。 不由分说,把人扣押了。 就算是黄国公去求也没有永,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被打发到去做了苦役,无能为力。 这对于黄玉容这个一向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来说,无疑也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此后,谢明珠再没有听到黄玉容的半点消息。 主仆一行人散着步,说说笑笑的。跟在后头的容慕哲,唇角勾起一抹笑。 团团,你能够每天都这般快乐就好了。 那些不如意的事情,会给你带来烦恼甚至是危险的事情,我都替你。 都替你。 只要你,快乐就好。 主仆一行人也没有多留,倒是等谢明珠进了内殿的时候,外头有人进来回禀: “回公主的话,造瓷司的人了,说要送了小瓮样子与您瞧。” 谢明珠这才想起来之前说过的要收集新雪与明武帝跟静安国公泡茶用的。 只是那几日,自己一直忙着,只说等有空了见。 眼下下午无事可做,自然是要见了人的。 派人出去叫了,不一会儿,就有一名恭敬的人走了进来。 谢明珠懒得打量此人的容貌,心里头倒是清楚明白,这人是造瓷司 的主管,平日里那些宫人看见了,都要说一句张造瓷。 在人进来了之后,示意其将小瓮的样子与她瞧瞧。 张造瓷规规矩矩的递了书册上来,上面都是小瓮的模样。 瞧了大半天,谢明珠最终指定了。 张造瓷仔仔细细的记下,生怕漏了一样,便是带着身后的宫人离开了。 容慕哲瞧着谢明珠挑了两个小瓮命人去烧制,一时之间没有明白过来。 此刻的容少主,一脸的好奇之色。 谢明珠正好瞧见了,忙补充道: “那是用来装今年梅花上的新雪的。” “且,一小瓮给父皇的。” “另一小瓮,给大舅舅的。” 见谢明珠歪找小脑袋与他说此是,容少主心里头也酸了: 咦,团团亲手采的新雪? 他也想要。 但是容少主明白,现在不是时候,必须得等到他光明正大的娶了人回府才是。 到时候,他帮她拿着小瓮,看着因为忙活着收集新雪而冒出来的汗水,看着她面对面的朝自己一笑…… 团团笑起来的时候,自当是天下第一绝色。 想到收集新雪的事情,容慕哲突然想起来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明楼自己住的那个院子里头,压根都没有梅花! 别说是梅花,就连野花都看不见一朵。 想到这里的容慕哲皱了眉头一下,很快就舒展开来。 —— 夜半。 一只鸽子飞进了明教主的房间。 看着字条上的字迹,明教主沉默了一会。 难不成他江湖第一帮,里头非要种那些娇弱不堪的花? 。m. 第九十八章 新雪 不过,腹诽归腹诽。既然事关容慕哲,明教主索性大手一挥,直接叫了几十人去寻梅花。 管他红的白的粉的绿的,只要是梅花,全都挑好的来。 底下的大部分人看得不明白,但是主管情报的人却是清楚的。 要不是有关容慕哲的事情只能禀告给教主的话,主管情报的堂主早就把这事情放出来了。 谁让他们的少主从来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似的。 原先教主问过他那个院子要怎么整修,结果少主嫌麻烦,就没有让修整。 结果现在倒好,居然说要开了一大块的空地种梅花? 追根究底,还不是为了那个未来的少主夫人。 只是这少主夫人……才五岁。 想不通哪一点让少主看上了。 明楼大张旗鼓的去收购梅花树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外头的人以为明楼这又要做什么大动作,一个个的派了人想要刺探一二。 当逮到了第十六个探子之后,明教主揉了揉发痛的头。 这些人就没有一天消停的吗?合着他明楼种几棵梅花都得往外头说? 于是,明教主将这第十六个探子扔出明楼之后,又搁了狠话,那些想要刺探消息的人这才撤了。 明楼折腾这些梅花折腾了一个月,并且将这个地方取了个名字,叫做梅苑。 里头大大小小几百棵梅树,终于在一夜大雪之后,全然盛开。 —— 明珠宫。 谢明珠被安如跟戚烟两个人裹的跟一个球一样,要不是里头烧了地龙,谢明珠嚷嚷着热,两个人压根就不会让人撤了身上的粉缎撒花厚袄子。 外头的呼呼声不绝于耳,谢明珠坐在殿内,跟着雪时习字。 脚边的小雪狼被她养的跟一只猫一样,正咬着毛线团玩儿。 谢明珠上辈子为了黄枫,向来不喜欢琴棋书画这些东西的她,愣是逼着自己学了下去。 还学的挺不错的。 故而这辈子学起来额外轻松点。 戚烟站在一旁替谢明珠磨墨,安如端了热腾腾的甜茶与刚刚出炉的糕点上来。 谢明珠上辈子习的是簪花小楷,这辈子却是不想习。 簪花小楷,不过是她为了讨好某一个人而去学的。 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故而谢明珠剑走偏锋,习的字都是笔锋走势十分洒脱的。 这个事情雪时也发现过,却没有说过什么。 毕竟教谢明珠之前,明武帝早就交代过了。 不拘泥于这种世家女子人人都会的簪花小楷,只要她喜欢,什么都行。 故而雪时正在教谢明珠如何起笔走势。 这会子谢明珠在雪时的指导下练了半个多时辰,还不罢休。 正练着,那头殿门被打开来,进来的人赫然是容慕哲。 只见得他内里穿了黑色的立领窄袖厚袄子,外头滚了一圈柔软的毛,脚蹬一双长筒的小羊皮鞋子,就这么走了进来。 安如正给谢明珠倒茶,一看见容慕哲顶了满头的风雪进来,忙道: “许大人?” 说着便是上前请个安,又道: “奴婢记得公主吩咐过,今日雪大,许大人可以在自个的房内歇息的。” 容慕哲上前与谢明珠请安,得了后者的免,这才道: “请公主原谅微臣的唐突。” “微臣此次前来,有要是与公主说。” 一听得容慕哲说有要事,谢明珠放了手中的毛笔,抬起头来,认真的看着他:“什么事?” “梅花开了。” 四个字,谢明珠的手微微一动,随即狐疑的打量了面前的这个少年几眼。 好像是以为这人面上戴了人皮面具一样。 谢明珠静静地看着人看了好一会,才开口: “许护卫,今日可是受了风寒?” 殿里的人先是一愣,随即都忍不住笑了。 敏和公主这是以为许大人得了风寒,烧糊涂了。 其实别说是公主了,她们也是一脸懵的。 这许护卫平日里看起来淡淡的,像是那种不会说废话的那种人,除非公主与他搭话,才会多说几句。 眼下居然连这种话都说的出来,实在是让她们疑心,这许大人是不是被掉包了。 否则这好端端的,怎么说出来这样无头脑的话? 容慕哲被谢明珠的话堵的说不出来话,老半天没有声音。 最后,还是谢明珠自己反应过来了。 原来半个月之前她曾 经玩笑的说了句,要他许臻言去守着那些梅花,等开的差不多了,好提醒她去取新雪。 本就是句玩笑话,这人……顶着外头如此大的风雪,居然真的去了? 还特意跑过来告诉自己。 谢明珠不禁再度看向容慕哲。 反倒是看得容慕哲自己不好意思了。 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次被自己心悦的人如此看着。 着实……不知道该如何招架。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容慕哲的耳根子都红了。 就在容慕哲准备寻个理由出去的时候,谢明珠道: “多亏许护卫。” “否则到时候本公主就忘了这事儿。” 一面说着,一面示意容慕哲坐下: “许护卫坐着烤会火,可巧小厨房进了新猎得的鹿肉,回头叫他们做了鹿肉饼上来与你尝尝。” “我倒是喜欢的很,可惜不能多吃。” “不知道合不合许护卫口味。” 谢明珠说罢,容慕哲立刻就接了话:“公主小厨房里头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 听了这话,谢明珠瞧着容慕哲那有些紧张的模样,心里头也是觉得有些好笑。 这都在她明珠宫呆了快一个月了,这许护卫怎么比那些新来的小宫女儿都要紧张? 还是每次碰见她的时候。 难不成她看起来很凶? 应该是的,敏和公主自己在心里头认定。 毕竟没有人会跟她一样,说收拾人就收拾人。 想来这许护卫亦是怕她的? 容慕哲要是知道谢明珠心里头这样想,八成会认。 但是更重要的原因是——面对自己心仪的人,他哪里不会紧张。 活了两辈子,这辈子是跟她最近的一次。 相信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更近的接触。 于是,接下来的情况就是—— 咱们的容少主捧了热茶烤着火发呆,敏和公主谢明珠低头握笔继续练字。 每一笔每一画,都十分认真。 外头大雪纷飞,殿内温暖如春。 翌日清晨,雪停了。 谢明珠嫌殿内比较沉闷,于是开了一半的窗儿,看着外头的景色。 只见得这一方天地都是纯粹无暇的。 白的树,白的草,白的屋檐,以及琉璃瓦下垂着的长长的冰凌,正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颜色。 安如正指挥着宫人们清扫,又派了小太监去敲了那殿檐下的冰凌,防止突然脱落而伤了人。 戚烟上前给托着下巴看着外头景象的谢明珠披了一件滚了毛的碧色水貂毛披风,又不放心的给人塞了一个珐琅的手炉,外头套了粉色的套子,抱在怀里刚刚好,不会烫着,也不会冷着。 容慕哲正从走廊的另一处慢慢的走了过来。 依旧是黑色的滚毛窄袖衣裳,穿在他的身上,竟莫名多了几分冷。 明明才是十几岁的少年郎而已。 谢明珠瞥到容慕哲走了过来,忙招手示意他过来,并道: “昨儿许护卫说梅花开了,不妨随本公主去梅林里头走走?” 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嘴里都冒着白气,可想而知这外头多冷。 容慕哲道:“自然是可以的。” 于是,谢明珠带了戚烟跟几名伶俐的宫女太监,又拉了容慕哲一块,去了明珠宫后头的梅林。 这梅林里头有多少棵梅花树,谢明珠没有数过,只是当她蹬了一双鹿皮滚毛的靴子踏进来的时候,就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好多的梅花啊。” 放眼望去,红的,粉的,绿的,金色的,白色的梅花竞相开放,交织成这冬日里最亮丽的一抹色彩。 想起来今日三位皇兄似乎都在休沐,谢明珠叫了两个小太监前来,道: “你去东宫。” “你去仪云宫与承福宫。” “替本公主问问三位皇兄可有空前来赏梅。” “是,奴才这就去。” 两人跪下答话,随即告退离开。 谢明珠这才继续赏梅。 又不忘记从戚烟手里取了不大不小的一个瓮,拿了小小的银勺,一副要取新雪的模样。 就连戚烟想要插手都没有同意。 说好了自己取就自己取,怎么可以让他人代劳? 这样还不如不取。 于是,整个上午,谢明珠就带着身后的这几个人,帮她压低花枝,让她取花蕊中的新雪。 偶尔松开花枝的动作快了几分,就会有雪落下来。 每当这个时候,容慕哲就会及时的撑开手里的一把素油伞,挡在谢明珠的头上。 才没叫谢明珠淋了满头的雪。 俩瓮雪,等谢明珠收集完,埋在最大的那棵红梅树底下之后,第二批前来催她用午膳的人来了。 谢明珠忙活了一上午,不饿才奇怪,这才回了宫。 一踏进殿内,安如就带了小宫女上来。 那小宫女都端了装了热水的毛巾和盆,安如拧了一把毛巾递给谢明珠,让她捂捂脸。 谢明珠把被风吹的有些发红的小脸埋在毛巾里头好一会,这才递给安如。 安如接过,接着示意宫女递新的一块给谢明珠。 等到谢明珠擦过手,整个人也不觉得冷之后,这才用午膳。 容慕哲与戚烟都被谢明珠打发回去用膳了,毕竟他们的房里也是有地龙的,冻不到。 安如之前一直都是为谢明珠布菜的, 只是自打谢明珠落水苏醒之后,整个人性子变了不说,连布菜这种事情都没有叫安如的了。 只说叫她去用午膳。 安如哪里会同意,每次都要看着谢明珠用完之后才去吃自己的。 一顿午膳用完,谢明珠又走了一会消食,这才回了殿内小憩。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才过了半个时辰。 而谢长熙、谢端、谢翊这兄弟三人,几乎是同时到的。 三人进殿的时候谢明珠还没有醒,故而三人坐在一喝茶来着,桌上的点心一口都没有动。 等谢明珠收拾完出来的时候,才发现这三个人到了。 谢明珠瞧着这三个人眼前的茶杯,道: “三位皇兄也是的,来了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谢长熙笑:“团团睡得如此香甜,谁敢打扰?” 其他两个人跟着点点头,表示谢长熙说对了。 谢明珠见三人统一战线,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道: “团团见那梅花开的很是热闹,这才请了三位皇兄一同前来赏花。” “正巧小厨房里头又得了新鲜的鹿肉獐子肉,三位皇兄可以一块儿用些。” “虽然父皇不许咱们饮酒,上些热的米酒还是可以凑合的。” 三人点点头,随后谢长熙补充道: “ 倒不如再叫个画师前来,画一幅图才是。” “就叫赏梅饮宴图,如何?” 对于谢长熙的这个提议,其他人亦是没有意见。 倒是谢明珠补充了一句: “不把团团画的好看的,团团可不依。” 那副模样,就像是个娇宠坏了的小孩子。 “是是是,定然把团团画的最好看,不然就打画师板子。” 谢明珠这才乐了。 果然,不论什么时候,太子皇兄都是最惯了她的那一个。 否则上辈子也不会撑了病体,为着她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的奔波…… 所以说,上辈子谢长熙逝世的因素,还有她的缘故。 如果她没有那么任性就好了。 或许太子皇兄也不会走的那么早…… 谢明珠不禁红了眼圈,叫谢长熙瞧了,后者忙停下脚步,看向她道: “团团可是怎么了?有人给你委屈了?” 谢明珠这才反应过来,忙道: “皇兄不必太过忧心,团团只是不小心被风迷了眼睛。” 闻言,谢长熙作势要传了软轿过来。 谢明珠给拦住了。 见谢明珠坚持不坐,谢长熙只好作罢。 只是在走的时候,有意无意的替谢明珠挡了前头的冷风。 这一幕落在容慕哲的眼里,叫他心里头酸的很。 像是整个心都浸了醋一样。 他多么想,那个挡风的人是他。 握着她的小手的人,也是他。 跟她这样说说笑笑的人,也是她。 可是眼下,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解决。 尤其是,本该推迟几年的战争。 亦是提前一步发生了。 。m. 第九十九章 谁把米酒换了的 赫狼族的战役,本该是推迟四五年才会爆发。 如今倒是提前了。 想来亦是与之前调查出来的事情有关系。 容慕哲在后头跟着,想到这儿的时候看了一眼前头说说笑笑的谢明珠。 上辈子的团团……可不是这般的模样。 难不成…… 容慕哲的心里头有个惊天的猜测,但是终究是被他压下去了。 再抬眼,一行人已经到了一处亭子之中。 亭子内,早有小太监烤着鹿肉,一旁的小火炉里头,正温着清甜的米酒。 “赏雪赏梅,还有鹿肉与米酒吃,当真惬意。” 兄妹四人依次坐下,谢端拢了拢身上的宝蓝色披风,补了一句: “太子说的不错。” 这话一出口,谢长熙那头便挑了眉头笑: “二弟合该唤本殿一句皇兄才是。” 在谢明珠的记忆中,因为生母的关系,谢端每每碰见太子皇兄,都规规矩矩唤一句“太子”或者“太子殿下”。 这样称呼虽然说没有毛病,但是在谢明珠看起来,还是生分了。 少了寻常兄妹的那种感觉。 其实这皇家,哪里来的兄妹之情? 被立为后世帝王之楷模的李贞观,还不是一样…… 想到这里,谢明珠看着改口唤谢长熙一句“太子皇兄”的谢端,眉眼弯弯。 这样的日子能够一直走下去多好。 正想着,斜边儿递过来一串烤好了的鹿肉。 谢明珠顺着视线看过去,递给她鹿肉的人是许臻言。 容慕哲递了鹿肉与谢明珠,动了动唇: “公主快吃。” 烤好的鹿肉上抹了一层酱汁,闻起来便是勾得人肚子里的馋虫冒了出来。 谢明珠毫不客气的接过,咬了一口。 “好次。”谢明珠又咬了一口继续道。 瞧得谢明珠腮帮子鼓鼓的,谢长熙三人亦是取了烤好的鹿肉入口。 就这样吃了几串鹿肉,谢明珠示意小宫女倒了炉子上的米酒与她尝尝。 容慕哲这个贴身护卫倒是抢先一步,做了本该小宫女做的活儿。 谢明珠等了一会,没看见容慕哲取了酒过来,转头一看, 这人正拿着酒壶发呆来着。 起身走了过去,谢明珠正要开口,一瞧见这杯子里头与那酸梅汤颜色没有差别的东西,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我去!谁把米酒换成酸梅汤的? 那杯子里的酸梅汤还热着,一股子酸甜的味道直冲谢明珠的脑门。 端了本该是米酒却是酸梅汤的东西上来,谢长熙三个人瞧了半天,还是谢翊先尝了一口。 瞬间,三皇子的眉头都挤在了一起。 “好酸……” 谢明珠知道谢翊不喜欢酸的东西,故而这酸梅汤喝不惯也是常理。 只是谢明珠记得清清楚楚的,她是吩咐了人备的米酒。 怎么换成了酸梅汤? 虽然说这个季节喝酸梅汤没什么,但是这鹿肉搭了酸梅汤…… 也不是不能搭,而是没有酒来的痛快。 如此一来,这饮宴,倒是成了饮酸梅汤。 本来谢明珠想要命人取酒来的,被谢长熙拦住了: “不拘泥喝什么,就这样。” 说完又吩咐亲随去瞧瞧宫廷画师到了没有。 宫廷画师所居住的绘景楼,与明珠宫还是远的。 谢明珠坐下来,喝了口酸梅汤:“父皇要对赫狼族用兵?” 这件事情本来就瞒不住,谢明珠如此提问,不过是寻个话头而已。 虽然说后宫不得干政,可是谢明珠一来才是个孩子,能懂什么?二来她亦是明武帝的掌上明珠,就算被有心人听见也没有关系。 毕竟,她可是三岁就敢砸了玉玺的主儿…… 听得谢明珠起了这个话头,在场的人之中,还有心情啃着鹿肉的,恐怕只有谢翊了吧。 谢长熙放下手里的烤串,道: “嗯。” “因为赫狼族屡屡侵犯大梁边境,故而父皇认为,一劳永逸才是最好的法子。” 谢明珠知道谢长熙口中的一劳永逸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斩草除根,最起码打的赫狼族提起大梁这个名字就会自动退避三舍,不敢来犯。 只是眼下这户部尚书愣是说钱粮不够,跟兵部尚书在朝堂上吵了几天了。 不过最后还是挨不过明武帝的雷霆之势,领了旨意去筹备钱粮。 只是什么时候筹齐,是个问题。 说起钱粮的问题,谢明珠想起来了一个人。 太子皇兄身边的伴读,江南地区的首富之子——江逝水。 谢明珠清楚的记得,这江逝水实在是不喜科考,否则也不会有天下第一皇商的名头。 只是眼下这江逝水,怕是被逼着送过来的。 不成,这人不能就这么埋没了。 谢明珠双眼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点子一样,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这让其他几个人看得具是一头雾水。 说话间,有小太监带了宫廷画师前来。 就这样,整整一个下午,兄妹四人都坐在亭子里打发时间。 等到谢长熙身边的亲随告诉谢长熙到了回东宫的时间好几次之后,谢长熙这才起身告辞。 见得谢长熙离开,其他三个人亦是没有心思继续下去了。 故而都分头告退离开了。 至于那副画,便是留给了谢明珠。 那画师尚在细细的着色,故而谢明珠亦是不急,只叫人回头送过来明珠宫才是。 回了明珠宫,谢明珠很困去了后头的白玉汤里头泡了个澡,去了外头的寒气以及烧烤的味道。 安如捧了衣服站在外头,谢明珠懒洋洋的靠在了池壁旁,道: “下午的那个米酒谁换的?” 安如低头回话: “回公主的话,那米酒是……是许大人换的。” 安如的一句话,差点叫谢明珠被自个儿的口水呛到。 许、许臻言? 好端端的,他要人换了米酒做什么? 谢明珠想不明白,索性泡完澡,在安如的服侍下换好衣服,这才出来了。 容慕哲正坐在自个的房间里头,拿了一块布,正擦着手里的剑。 外头传来敲门声。 “许大人你在吗?” “公主有请。” 容慕哲应了,随即放下手里的长剑,出了偏殿。 一踏进偏殿,容慕哲就看见气鼓鼓的谢明珠。 心下也知道,眼前的小姑娘为了什么生气。 因为他换了米酒,将米酒换成了酸梅汤。 所以这个丫头八成是生气了。 正要开口,只见得上头的谢明珠气哼 哼的一句: “原来许大人也会与一壶酒计较。” 那话里的意思,便是指他这个护卫管的太宽了,连她喝点米酒也要管。 容慕哲一板一眼道: “公主恕罪,微臣身为公主身边的护卫,自然是要保护好公主的。” “这米酒纵然不会醉,可是终归是带了个‘酒’字。” 谢明珠气结:“你就不怕惹怒本公主然后把你踹了……” 容慕哲笑: “公主如此的明白事理,怎么会踹了微臣?” 谢明珠气的牙痒痒,心道:本以为这小子会拿出来太史令压她,没想到居然是她。 一句明白事理,可不就是让她踹不了人吗? 她要是凶他,可不就是成了不讲理的那个? 头一次发现自己的护卫如此能说,敏和公主表示很郁闷。 以前就这么没有发现这丫的油嘴滑舌…… 本来以为是个话少的主,没想到竟然是个说起话来,三句就能噎死一个人的主。 瞧着谢明珠那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容慕哲低着头,勾起一个淡笑。 傻姑娘。 待谢明珠理顺了气,不与容慕哲争论米酒是不是酒这个问题之后,上头的小姑娘吩咐他道: “劳烦许护卫去东宫一趟。” “就说本公主与太子皇兄讨个人。” “江逝水。” 容慕哲抱拳道: “属下这就去!” 瞧见许臻言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谢明珠甩了个袖子,头也不回的吩咐: “吩咐小厨房,取酸梅子,不放任何甜的东西,日日炖了一海碗的酸梅汤,送给许大人。” “并且告诉他,喝不完就挨板子。” 安如憋了个笑下去吩咐了。 你说,他们公主这是跟许大人置气罢。 下午的米酒被换成酸梅汤,原来就是许大人的手脚。 还有那个什么米酒也是酒的逻辑,差点叫安如差点没有绷住。 哎呦,这平日里看起来话少性子冷的许大人,居然也会有如此的一面。 让公主头一次跟着吃了个瘪。 容慕哲奉了谢明珠的令,去了东宫。 东宫 门口的侍卫一看见是许臻言这个公主护卫,忙道: “许大人快进。” “太子爷之前吩咐了,凡是明珠宫的人,一律不必经过通传就可以进来。” “您这边请。” 看见两名侍卫一脸恭恭敬敬的模样,容慕哲不知怎的,居然有些庆幸。 庆幸什么呢? 当然是庆幸谢长熙这个人不是情敌。 否则八成可就没有他这个少主的事儿了。 听着方才两名护卫的话,容慕哲哪里不晓得他的团团是有多得宠。 说白了,上有身为皇上的父亲,下有身为太子的亲皇兄、静安国公府…… 这哪里是得宠不得宠的问题,分明就是横着走。 想着这些事儿,容慕哲跟着一名侍卫,到了太子的书房跟前。 谢长熙听了通报,手中的毛笔放了下来,一边揉揉酸痛的手腕,道: “叫。” 不一会儿,谢长熙坐在椅子上,打量着面前这个武状元。 没错,就是武状元。 要知道武状元这个名头可是意味着是未来的大将,如今这位倒好,好好的大将没有当成,反倒是心甘情愿的待在了团团身边,成为她的贴身护卫。 谢长熙知道他的皇妹有多受宠,想要巴着她的人就会有多少。 而且这位许护卫……谢长熙打量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好一会,才道: “许护卫今日前来,可是明珠宫的事情?” “正是。”容慕哲带了面具,声音尽量压低一点,道: “公主说,想要在太子殿下这儿借个人。” 借人?谢长熙有些一头雾水。 “正是。”容慕哲说罢,又补充了一句: “公主说,想要请太子殿下身边的江伴读江逝水,入宫。” 随着容慕哲的话音落下,谢长熙想也不想的叫了一个看起来十分俊秀的男孩子出来道: “你与许护卫去寻公主。” “是。”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 —— 明珠宫。 容慕哲的腿脚很快,带着人就赶回来了。 谢明珠晚膳用的差不多,听得安如说了人回来了之后,就放下了筷子,往 殿外走去。 容慕哲没有让通报,就这样站在外头,忍受着呼呼叫的寒风。 等到殿里的人出来,示意二人可以进来之后,二人这才抬了脚进来。 此时,席面上已经收拾干净,又有宫人捧了热气腾腾的茶与点心上来之后就退下了。 连江逝水那般好看的容貌都给无视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 谢明珠突然找谢长熙借人的缘故则是——这个有赚钱的头脑。 说白了还是根据上辈子的记忆。 说起来这江逝水也是个惜字如金的人,整场下来,除了谢明珠笑眯眯的怂恿人,就没有下一句话了。 想起来这家伙之前在明珠宫内殿所说的那几句话,谢明珠这么觉得人这人反差咋就可以那么大? 示意宫人退下,至于容慕哲与江逝水,自然是要留下的。 殿内,谢明珠一身淡金色的曳地忘仙长裙缓缓流动,像是冬日里破冰的溪水一般,承载着暖阳的美梦,驶向远方。 见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谢明珠这才看向江逝水,道: “你可愿意经商?” 谢明珠分明就是明知故问,那头的江逝水听了,就像是有糖吃的小孩子一样,一双眼睛充满希冀的看着她: “是。” 江逝水的声音不大不小,只是这是在殿内,那些宫人纵然听见了,倒也没有敢吃里扒外的。 毕竟,都见识过谢明珠的厉害手段。 所以,要是想要活命,还是老老实实的听从吩咐。 谢明珠满意的点点头,道: “你上来。” “本公主有话与你说。” ……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江逝水的就差没有跳着回去东宫了。 看着离开的人,容慕哲站在谢明珠的身旁,道: “方才公主说了什么?” “叫江公子激动的很?” 然而,等待容慕哲的回复只有两个字: “你猜。” 容慕哲:…… 。m. 第一百章 新年(上) 转眼间又是过了一个月。 眼看着就要到年关了,身为皇后的徐宁娘又开始忙碌起来了。 宫里的年节宴席、后宫的年礼以及赏给各府的年礼等等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都压在了徐宁娘的身上。 所幸有六尚帮忙,否则徐宁娘刚刚出了月子不久,怕是又要累病。 而且今年,徐宁娘逮了谢明珠前来。 说是叫人好好的学学这管事的手段,没得日后万一嫁出去了,被人轻看就不好了。 谢明珠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躲在自个暖烘烘的明珠宫里头逗着小雪狼玩儿,那眼神儿落在前来通报的戚烟身上,叫后者眼角不由得抽了一下。 戚烟心道:好不容易放个年假,又被抓去学那些规矩,公主能有好脾气才奇怪了。 可见在戚烟的心里,谢明珠还是那个贪玩的孩子。 实际上谢明珠的重点不是这个。 而是徐宁娘的一句“嫁人”。 谢明珠很是郁闷:她才五岁…… 难不成五岁便要开始筹备十几年之后的事情吗? 郁闷归郁闷,到底咱们的敏和公主还是起身让人替她整了衣裳,坐了暖轿,去的凤雎宫。 一路上雪还没有化完全,有宫人三三两两的在两旁低着头清扫积雪。 抬轿子的小太监的步伐又快又稳当,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凤雎宫外头。 谢明珠下了轿子,当下就被迎面吹过来带了冷意的风给吹的缩了缩脖子。 不由得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捂紧了怀里的手炉,这才迈着小碎步进去。 殿内,徐宁娘正看着年节礼物的清单,连谢明珠来了都没有放下来,可想而知这是有多繁忙。 谢明珠凑上去想要看个究竟,却被自家母后拍了一把小脑袋,示意她靠边站。 被拍了脑袋的敏和公主一脸茫然。 不是您叫我来的吗? 瞧了大半天的单子,徐宁娘终于像是发现了自家女儿的存在一样。 朝谢明珠招手:“团团,过来。” 谢明珠这才从椅子上起来,走了过去。 “你仔细瞧瞧,这礼单上头有没有什么不妥的?” 徐宁娘给谢明珠看的是国公府的清单,虽然说整个大梁只有三家国公府,可是这礼单上头的东西还是挺多的。 若是按照历朝历代的规矩,都差不了多少。 可是本朝的一位国公府,便是明晃晃的凌驾其他两家国公府上头。 按照规矩,这年礼应该赐得多些。 只是一来这静安国公府终归是皇后的外家,纵然所有人都知道林国公府才是皇帝的母族,却不得不承认这林国公府比不上皇后的外家——静安国公府。 一来是林太后作的,二来是这林国公府上没有几个人出息的,所以林国公府若不是顶了个皇帝的母族的身份,怕是早就被降爵了。 所以说这年礼的安排,徐宁娘都会安排的差不多,让人挑不了错处。 今年也是一样,只是要叫了谢明珠前来。 徐宁娘瞧自家女儿瞧的认真,便道: “团团可看出来什么了?” 谢明珠看了半天,哪里不知道自家母后的心思。 常言道树大招风,静安国公府本就是令人眼红的存在,若是平日里的事情学不会收敛,怕是会成了霍家一样的下场。 当初的霍家战功赫赫,为皇帝所信任,后面还不是因为不知收敛,妄图染指帝位,最后还是被满门抄斩了? 徐宁娘事事思虑周全:前头两位长兄不与其他官员接触太多,却与国子监那些文人或者御史台的言官交好,而且每每碰见事儿来,都会预先考虑明武帝。 而她身为皇后,主管后庭,于细节上就不能让人抓了错处。 特别是……这种宫里头赏赐下来的东西。 每年,各家官员都要比一下,哪家收到的年礼重,哪家就是陛下眼里头得用的人。 这个办法,同样适用于国公府。 静安国公府压其他两名国公府一头,这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但是年礼这种明晃晃的东西,还是徐宁娘这个皇后负责的。 若是静安国公府收的年礼比其他两府都高出一大截,要是这林国公府与黄国公府一块儿对掐静安国公府的话…… 到也不会伤筋动骨,说到底还是麻烦。 徐家一向怕那种莫须有的麻烦。 故而每年的年礼,徐宁娘都安排的差不多,这才叫人送了过去。 而且这送过去的人,都只是宫里头的内侍,向掌事姑姑啊这种,亲自去送是不可能的了。 无疑就是要告诉外界,这静安国公府没有那么盛气凌人。 他们与其他两家国公府,都是一视同仁的。 想到这里,谢明珠不禁摇摇头。 果然还是皇家事情多。 就连送个年礼都要考虑到那么多的事情。 徐宁娘见谢明珠摇摇头,以为她不知道,便开了口: “团团,你听母后说。” “这三份年礼的价值都是一模一样的。” “可能你会问,为什么两个字作为封号的静安国公府,年礼也要一样?” “实际上因为……” 徐宁娘每一句每一字都斟酌着与谢明珠说着听,生怕小丫头听不懂。 可她哪里知道,她所说的话,谢明珠早就明白了。 如今乖乖听着,只是为了不让徐宁娘发现可疑。 之前的自己再过锋芒毕露了,要是被母后知道她谢明珠方才所想的与她说的没有出入的话,估计要怀疑了。 怀疑她这个谢明珠,真的还是假的。 谢明珠知道,没有重生之前的自己,是个什么都排斥的人。 只会一味地玩乐。 就连自己与黄枫定下亲事之后,她连府上账本都看不懂。 期间徐宁娘身边的老嬷嬷曾经示意谢明珠学学账本,免得嫁过去之后吃了亏。 哪里知道当初的自己被黄枫给蒙的团团转,对于老嬷嬷的话,听都不愿意听。 原因就是因为黄枫说了——以后不需要她谢明珠打理府上琐事,她只要天天陪着她就好了。 上辈子的自己可是乐的跟什么似的。 可是这辈子的自己,可不会跟上辈子那样傻了。 说什么不要她打理府上琐事,分明就是不想让她插手黄国公府的事情。 一旦她插手了府上的事情之后,估计没有几天,这黄国公府上的事情,都会被她带过来的人翻了个干净。 甚至……黄国公府里头最大的秘密,都会被她们知道! …… 说到看账本这个事情,徐宁娘今日此举,实在是歪打正着的帮了谢明珠一把。 原因无他。 正是因为上次被谢明珠“忽悠”的江逝水。 谢明珠很清楚,朝堂上的纷争不是江逝水所擅长的,他更擅长的,便是经商。 谢明珠清楚的记得,上辈子的江逝水,便是富可敌国的那一种人。 说起来还是江逝水这个人不走寻常路,愣是依靠脂粉铺子起步,一步一步的成长为大梁第一皇商。 这辈子,既然江逝水被她谢明珠提前碰见了,要是不好好收为己用,还真的对不起她谢明珠这重活这一回了。 上次与江逝水密谈的,便是做生意这种事情。 虽然说大梁不似前朝那般看不起商人,但终归是“士农工商”这四个字的影响,在大梁,做生意的商人虽然不少,但是能够如同江逝水这般做的有名气的,就他一个! 谢明珠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的江逝水很懵的那个表情,里面带着狂喜,不可思议。 以及,当谢明珠正想说五五分的时候,那小子突然来了一句: “以后,我一,公主九。” 咦,这是把全部家当给自己了嘛? 反正江逝水可不管那么多,本来莫名其妙成了太子伴读就很郁闷了,如今这位敏和公主突然找到自己要跟自己做生意,他是个傻子才会不答应。 一来可以逃离这个囚笼,二来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赚钱! 故而不等谢明珠开口,他当下就说了九一分这个法子。 咳咳,实际上他还怕这位太子爷口中的、比较财迷的敏和公主,会一个子儿都不打算留给他。 没想到居然答应了。 要是江逝水知道敏和公主原本打算五五分的,会不会直接哭晕过去? 说起来江逝水这个人也是奇怪,喜欢赚钱,但是不喜欢花钱。 按照他上辈子的话来说,他喜欢那种积累的感觉。 变相的铁公鸡,这是谢明珠重生之后给他的评价。 然而谢明珠却是真的没有想到,江逝水不是一毛不拔,而是纯粹的喜欢赚钱而已。 故而,身为未来第一皇商的幕后主子,要是不会看账本,估计会被全天下的人笑死。 所以,这也是谢明珠会乖乖的听徐宁娘说教的缘故。 期间,明珠宫的人有人过来问过谢明珠要不要回去用午膳。 谢明珠很是奇怪,按道理来说母后若是留了她在凤雎宫用膳,自然是有人去明珠宫传话的。 今日也不例外。 让她意外的是,还不是这个。 派传话的人过来的,是许臻言那个护卫。 谢明珠很郁闷,十分郁闷。 想不通堂堂四品带刀护卫,居然会想到这个地方? 又不是她不回去,小厨房不给弄饭他吃…… 敏和公主这头正郁闷,明珠宫内,容慕哲听了小太监的回话,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唉,他只想每天跟着她一块儿吃饭而已。 容少主怕是忘了,之前谁天天躲在偏殿里头用膳的…… 连公主偶尔让他一块儿坐下来用膳,也是推辞的。 如今,倒是稀奇的很。 只不过明珠宫的人嘴巴严,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不然这要是胡乱传了出去,又是一桩事儿。 因而这顿没有谢明珠的午膳,容少主简直味同嚼蜡。 这一整天,给容少主递茶的明珠宫宫人,都感觉这位大人身上的冷气,越发沉了几分。 这种情况直到晚上,在凤雎宫用了晚膳的某个人,昏昏欲睡的被安如从暖轿里头抱了出来,才终止。 安如抱着谢明珠,一面吩咐人打水准备服侍谢明珠沐浴,一面抱了人入寝殿。 谢明珠这一天实在是累的紧,纵然她学习起来不吃力,但终归这身子不争气。 因此在凤雎宫强打起精神用过晚膳之后,一坐上暖轿,她就睡着了。 就连安如替她沐浴完毕,换了烘的暖和的中衣,都没有反应。 安如看着熟睡的谢明珠,心下不免心疼起来。 可是心疼又有什么用呢?哪些事情她帮不上忙,唯有替谢明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才是。 看着烛火下软软的人儿,安如小心翼翼的放回床上,又给盖好了被子,确定不会冷着谢明珠之后,这才放下帘子,守在了外头。 只是,当安如刚刚离开之后没有多久,原本该熟睡的谢明珠,突然睁开了双眼。 谢明珠是被安如握着手套中衣的时候醒的。 之所以没有醒,则是懒得。 谢明珠眼下想要一个人待会儿。 想起来三月份的那场落水,转眼间就要过年了。 还有,母后腹中的孩子,竫皇子,也是如愿降临到了这个世上。 何况,之前狠狠挫败了赫狼族的阴谋——改了芦渔城河道,造成旱灾假象。 让原本出现的事情都被她硬生生的拧了方向。 这辈子,三皇兄的腿不会瘸。 不会终身与轮椅相伴。 只是唯一不好的,便是这赫狼族狗急跳墙,与大梁的战争,眼看着一触即发。 所以说,无论如何,谢明珠都不会让赫狼族赢。 俗话说打蛇打七寸,再厉害的人也会有弱点。 赫狼族确实不可怕,可怕的是,他们的骑兵。 他们的骑兵与战马都套了刀枪不入的铠甲,一旦冲进阵中,便是叫人伤亡惨重。 细细想来,谢明珠依稀记得,上辈子不知道哪个大臣出的主意,让士兵拿了挂钩,勾了他们的士兵下马。 只要一下马,那这个士兵十有八九命归黄泉。 这个法子一经试验,便是得到了传播。 要不是这个法子,只怕上辈子的谢明珠不是死在黄国公府,而是死在赫狼族。 一个流亡的公主,能有几个人看得起? 谢明珠冷不防的打了个寒颤,心里头发冷。 一夜未眠。 当谢明珠顶了两个黑眼圈与徐宁娘请安的时候,后者一下子就被吓到了。 “团团?你……” 第一百零一章 新年(下) 谢明珠揉了揉眼睛,阻止了徐宁娘想要叫太医的动作,道: “团团想母后了。” 五岁的女娃,嗓音软软糯糯的,一副要抱抱的模样,让人难以拒绝。 徐宁娘笑着把人拥入怀里,边拍着后背边笑: “可是做了噩梦?想母后了?” 谢明珠闷闷的嗯了一声。 可不是嘛,上辈子的那些事情,对她来说就像是噩梦一样。 不过就算是噩梦,也总有会醒的那一天。 徐宁娘只当谢明珠如以前一样,一做了噩梦就要寻她这个做母后的,语气上带了几分柔: “那团团睡就是,母后在呢。” 乖乖巧巧趴在徐宁娘的怀里,谢明珠闭了眼就睡着了。 说到底谢明珠还是个孩子,这一觉睡到午膳时分,醒过来的时候正好瞧见那一撇明黄色的身影。 明武帝正陪着自家爱妻说着悄悄话,被醒过来的谢明珠听了个正着。 说到底,听自个父皇母后的私房话确实是不好,谢明珠只得出个声: “母后,团团饿了。” 这让正在说话的帝后二人面上一怔,徐宁娘面上稍微有些尴尬,放在谢临的腰上,就给人捏了一把。 疼的后者龇牙咧嘴的。 都怪他,非要在这儿与她说什么其他的话,这下子好了,也不晓得团团听进去没有。 徐宁娘那手劲不大,明武帝也不是真的怕疼。 徐宁娘缓缓站起身,上前把帘子往一边挂起来,瞧着里头睡饱的小丫头,便是一笑: “果然是小馋猫,午膳就醒了。” 谢明珠的脸上浮现一层尴尬。 她也不想的。 明武帝眼瞧着自家爱妻亲自给睡饱了的某个丫头梳洗,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来人,伺候公主梳洗。” 很快,几名宫女在如春的带领下走了进来,各自的手里都捧了时新的衣裳首饰。 如春冒着被自家娘娘嫌弃的风险,接过了徐宁娘的工作。 眼瞧着自个母后被父皇拉走,谢明珠坐在镜子旁,心里头叹了一句: “果然是母后,依旧把父皇吃的死死的。” 好在这些宫人的手脚够快,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谢明珠就梳洗完毕,被如春牵了手走出来。 餐桌上,除了八菜一汤之外,还有几样点心。 谢明珠也不客气,愣是用了两碗粳米粥才放下筷子,可见是真的饿了。 这看得徐宁娘一直笑: “慢点吃,没有人跟你抢。” 说话的时候,顺便一筷子拍了明武帝的筷子。 “你也跟团团抢吃的作甚?” 眼睁睁的瞧着最后一块烤的酥脆的鸭肉入了自家女儿的肚子里,明武帝突然觉得自个儿太可怜了。 在宁娘与女儿这里,他哪里是个皇帝。 跟受气包还差不多。 不过他乐意。 用过午膳,明武帝也不留谢明珠,只道徐宁娘要歇息,明晃晃的把人赶回去明珠宫。 谢明珠哪里不晓得自家父皇是嫌弃自个儿打扰了他跟母后独处的时间。 留下一句“儿臣告退”,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徐宁娘眼尖的瞧见了自个女儿偷笑的表情,当下红了脸,捶了明武帝一下: “又让团团看笑话。” 明武帝眯眼一乐,把人打横抱起,完全不顾怀里的人是如何挣扎。 郑嬷嬷很有眼色的带了人出去,并且贴心的关了殿门。 回了明珠宫,谢明珠亦是困劲犯了。 躺在暖榻上睡了一个时辰才醒过来。 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飘起了小雪。 安如服侍着谢明珠起身,戚烟捧了热茶前来,顺嘴一句: “方才太子殿下来人叫了许护卫去一趟东宫呢。”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这让捧着热茶的谢明珠,动作一顿,老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戚烟再次重复了一遍。 谢明珠有点不明白。 好端端的,太子皇兄为什么要传了许臻言过去? 难不成,要敲打敲打? 不得不说,敏和公主这是猜对了。 —— 东宫。 殿内烧了地龙,暖洋洋的一片,谢长熙穿了件太子常服,手里端了杯热茶,冷眼瞧着对面一脸平静的人。 容慕哲不躲也不闪,就这么静静地坐着。一身黑色的暗纹长袍将他整个人周身的气息都衬的凛冽几分,让人第一眼就觉得十分危险。 亦如现在的谢长熙对他的第一感觉。 如今放了年假,谢长熙虽然说不用每日去尚书房上课,但是明武帝每次布置的任务都要他去完成的。 故而谢长熙的这个假,也是没有怎么休的。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太子殿下想起来自己儿皇妹的宫里头冒出来的那个护卫,当下觉得要仔细瞧瞧才放心。 太子殿下分明就是忘了:若非暗卫查过这个人的底细,以明武帝的个性,怎么可以会放一个不清不楚的人在自家女儿身边? 容慕哲看着是发呆,实际上心里头想着事儿。 午膳之后他就见到了太子宫的内侍,说太子要见见他。 没有迟疑,容慕哲立刻跟着那名内侍来了东宫。 只是眼下都坐了快一个时辰了,这太子依旧是不说话。 说到底,还不是下马威? 最后还是谢长熙开口了。 “许护卫明明是状元,眼瞧着就要上战场建功立业,如今亦是甘心待在团团身边,做一个小小的贴身带刀护卫?” “若是本太子没有记错,按照惯例,这个时候,许护卫应该在前线?” 谢长熙这话,明晃晃的就是想让许臻言离开。 不为什么。 就是太子殿下想不明白,一向英明睿智的父皇,为何会因为太史令的一句话,塞了个人进明珠宫? 就算是有暗卫查过,谁知道放心不放心? 所以说,还得让他这个做皇兄的瞧瞧才是。 万一有个别的,怕是他后悔都来不及。 太子殿下现在很纠结。 好不容易得了空把人叫过来东宫,本想晾一晾这小子,却没有想到自个儿倒是最先沉不住气开口了。 容慕哲听出来谢长熙什么意思,明面上是说他一介武状元留在团团身边当个护卫屈才,实际上还不是怀疑他会对团团不利? 开玩笑。 就算是所有人都想要打团团的坏主意,那么他容慕哲肯定不是。 否则为何要费尽心思,成了她的贴身护卫。 为了保护她。 为了能够离她更近一点。 当然,谢长熙的这个宠妹妹的情况,容慕哲也是很清楚的。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现在,谢长熙永远都是惯着谢明珠的那一个。 否则为何临死之前,都要给他这个皇妹撑腰? 想到这里,再想想现在的情况,容少主觉得—— 若是以后谢长熙晓得他处心积虑的接触团团是为了把人娶回家的话,会不会现在就想废了他? 可惜谢长熙不知道。 当然,日后谢长熙会知道的。 谢长熙老半天没听见对面的一句话,正要开口,哪里知道对面的一句话就把他噎住了: “太子殿下若是无事,在下要回去保护公主了。” 谢长熙:…… 带着十足十的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对面的这个清秀的男子,谢长熙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道: “团团在明珠宫,安全的很。” “何况明珠宫有金吾卫,许护卫觉得,差你一个?” 最后四个字说出来,谢长熙明显是要刺激容慕哲一把。 最好是气的人口不择言才是。 那样他就有理由把人从皇妹身边调走了。 他可是听说了,团团没有来东宫寻他的时候,多半是拉着这小子下棋赏梅。 于是,太子殿下不高兴了。 他的皇妹,可别被那些大尾巴狼给叼走了。 就算是这个许护卫对团团没有那种男女之情,可是天长日久下来呢? 日渐情深这个词他很清楚什么意思。 所以,这种事情,还是趁早给掐了才是。 谢长熙是这样想,可是容慕哲并不这样想。 容慕哲知道谢长熙打的什么主意,但是他偏偏就是不中计。 他要是轻而易举的离开了,万一以后他的小姑娘看上别人了…… 难不成要他一介明楼少主,带了人出来抢亲? 不过,这个法子似乎也不错。 只是,团团大抵会恨他一辈子吧。 所以,容慕哲放弃了这个想法,改为攻心为上。 他就不信了,这三年,团团还不知道他的好吗? 打定主意,容慕哲又道: “明珠宫虽然有金吾卫,但是终究不能近得公主的身。” “太子殿下若是担心公主的安危,大可以放心。” “只要属下活着一天,谁敢伤公主。” “谁就得死。” 容慕哲最后的四个字咬的很紧,像是发誓。 谢长熙面上带了几分嗤笑,心里头却是觉得这个人一定会做得到。 嘴上却是道: “说大话谁都会,到时候许护卫可别忘了自个儿这话才是。” 知道谢长熙这是讽刺自己,容慕哲依旧是带着笑接下: “太子殿下,安心即可。” 谢长熙勉强满意的哼了几声,示意东宫的总管太监送客。 容慕哲告退。 殿内只剩下凉了不知道多久的茶。 容慕哲赶到明珠宫的时候,便看见有一名小宫女朝他这个方向看着很久了。 “许护卫回来了?” “公主在里头等呢。” “说要与许护卫说说话。” 一边听着小宫女叽叽喳喳的说话,一边大步走了进去。 看见坐在桌子旁的谢明珠,容慕哲恍惚间像是看见了很久之后的日子一般。 也是这般下着小雪的日子,她梳了个妇人发髻,家中备好了饭菜,等着他回来用晚膳…… 很快,容慕哲就回过了神。 眼前的团团,还是梳着小丫头的发髻,大眼睛亮亮的,正带着疑惑看着他: “许护卫坐啊。” “今日用膳,不必拘着自个。” 容慕哲谢恩之后,坐了下来。 桌子上都是谢明珠喜欢吃的菜色,容慕哲把这些暗暗的记在了心里头。 一顿晚膳,两个人用的比较沉闷。 最后还是等宫女上来收拾了碗筷之后,谢明珠才开了口: “太子皇兄……有没有……” 话还没有说完,容慕哲便道: “公主放心,太子殿下只是关心公主而已。” “想来是午时未看见公主的缘故,需要寻了属下去问问。” “毕竟,属下现在是公主的贴身护卫。” 见容慕哲神色如常,谢明珠这才松了一口气,道: “我还以为太子皇兄要审问你呢,吓我一跳。” 谢明珠可没有忘记,上辈子自己十岁之后,父皇派过来保护自己的护卫,都挨过太子皇兄的白眼。 原因嘛……跟许臻言一模一样。 问完了话,谢明珠又拉着人下了一盘棋,这才放人离开。 借了殿内的灯火,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谢明珠觉得,眼前的这个许臻言,倒是像一个人…… 一个笑着把墨玉玉佩给他的人。 拍了一下脑袋,谢明珠自嘲一笑: 堂堂明楼少主,怎么可能会成了她的贴身护卫…… —— 几日后的清晨,谢明珠睡眼惺忪的被安如与戚烟从暖和的被窝里头挖出来。 今儿是过年,按理,谢明珠要一大早去皇后娘娘那儿拜见,随后与皇后娘娘一块儿接受内外命妇的拜见。 最后午膳与晚膳都安排在宫里头专门准备宴席的延庆宫。 故而这才早早的被挖了起来。 谢明珠因为昨儿晚上学着看账本看得太晚,用早膳的时候,才稍微清醒一点。 不过就算如此,等谢明珠强撑着拜见徐宁娘之后,后者笑了: “快去偏殿睡会儿。” 就在谢明珠往偏殿走的时候,正好撞见了前来拜见徐宁娘的两个人。 德亲王妃与敬亲王妃。 敬亲王妃因为上次的事情,到现在看见谢明珠还是有些发怵,眼下瞧着谢明珠不按规矩待在凤雎宫,便阴阳怪气道: “一大清早的,敏和不呆在凤雎宫正殿,跑来偏殿做什么?” 谢明珠原本是带了几分困意的,如今听得敬亲王妃如此出言不逊,便是清醒几分。 按捺住后头愤怒的几人,谢明珠抬起眸子道: “说到底也是比不得敬亲王妃,若是换了本公主啊,倒是没有这个脸来凤雎宫!” 敬亲王妃一听,脸色都青了。 她当然知道谢明珠说的是什么事情。 无非就是上次明武帝的一道圣旨,叫他们敬亲王府让人看了笑话。 明着是惩处德亲王府,实际上是惩罚敬亲王府。 正要开口,后头传来一声女子的笑: “团团说的不错!” 第一百零二章 烟火 谢明珠朝声音的来源处看去,只见一女子巧笑嫣然,身穿一套丹紫红的王妃正装款款走来,身后跟着穿了一套淡紫色绣金线王爷礼服的洛亲王谢慎。 待走得近了,这才见个礼。 方才出声的,除了江韫这个洛亲王妃,还能有谁? 敬亲王妃看见站在江韫身旁的洛亲王是如何紧紧抓了人不放的,再想想自己府上的那位……自打那天出了事情,这后院已经抬了两名庶妃了。 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 德亲王妃瞧着这两人之间的火药味,便是寻了个由头,往凤雎宫内走去了。 江韫脸上带着明媚张扬的笑,额前点了一朵含苞待放的月季,衬得她整个人如妖精一般。 没看见洛亲王一脸纠结的模样? 自家王妃如此妖孽,该如何是好? 洛亲王谢慎现在是真的后悔了,早知道就不要什么都依这妮子的了…… 这一路上走来,多少人,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的王妃,让他恨不得想要剜了那些人的眼睛。 好在他这个人愣是靠着一身的煞气,才没叫那些人继续盯着看。 眼下这敬亲王妃与他的王妃对上,显然是找麻烦的。 不出所料,那敬亲王妃先是被江韫镇住了一样,随后语气上带了几根刺: “洛亲王妃第一次来凤雎宫?居然还要王爷陪着?想来到时候那些大臣要参王妃狐媚?” 狐媚?谢明珠闻言,摸着下巴打量着江韫几下,点点头。 确实是狐媚。 但是也不至于挨骂。 说起来这敬亲王妃自以为抓到了江韫的把柄,说出来的话都是夹枪带棒的,一副让人没法招架的样子。 可是江韫像是被吓大的? 不可能! 只瞧着江韫美目一扬,目光中染了几分冷寒:“敬亲王妃管的事儿真多,难不成王爷陪本王妃过来凤雎宫拜见皇后娘娘,也碍了敬亲王妃的眼?” 不等敬亲王妃张口反驳,江韫抬起手将垂下来的一缕发丝挽到耳际,同时露出来一只成色上好的红翡镯子。 有宫人瞧见,便是窃窃私语道: “那红翡镯子据说是先帝爷赏给当初的诸位皇子的,皇后娘娘那儿一对,德亲王妃一对,敬亲王妃一对以及洛亲王妃一对。” “只是从来没有见过敬王妃戴过。” …… 眼下敬亲王妃瞧见江韫手腕上套着的红翡镯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脸色难看的紧。还不等她开口,江韫又是笑眯眯的挽住了谢慎的胳膊: “说起来王妃也是不知道吧,每年的这个时候,王爷都会陪我过来。” “知道为什么吗?”江韫说这话的时候,眼底的狡黠一闪而过: “因为王爷的后院里头就本王妃一个。” 一句话,听得谢明珠差点破功。 不得不说,江韫损人的本事很强。 一句话,就踩中了敬亲王妃的痛处。 敬亲王妃的脸色清白交加,藏在袖筒里头的一双手死死的扯住里头的料子,压抑住心里头的怒火。 说到底这事情不怪江韫提出来,谁让敬亲王妃那么不长眼,非要上杆子出言伤她。 行啊,她敬亲王妃不是说她江韫来个凤雎宫也要王爷陪吗? 但是真的不好意思,洛亲王府可不是她敬亲王府,有那么多的莺莺燕燕。 所以说,洛亲王不陪她这个王妃,陪谁? 谢明珠在一边瞧了半天的戏,看着两个王妃在凤雎宫外头大眼瞪小眼老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做个和事佬。 没办法,今天是内外命妇朝见母后的日子,这个时候要是她们两个人吵起来的话,肯定会让母后心情不好的。 如果是敬亲王妃就随便她吵,谢明珠可是巴不得她丢个脸。 但是这里头带着江韫这个洛亲王妃。 所以说,权衡利弊,谢明珠还是决定当个和事佬。 于是,正当谢明珠上前一步,准备劝说的时候,哪里晓得这敬亲王妃会突然转身,一副气冲冲要走的模样。 敬亲王妃显然是气狠了,压根没有注意到自己后头站着的谢明珠。 只听见一句痛呼,随即就有人手忙脚乱的扶了谢明珠起身。 因为下了雪的缘故,纵然凤雎宫外头都清扫的干干净净,但是这人来人往的,哪里不会脏? 等到谢明珠被人扶起来之后,便看见她的衣裳上沾了好些泥水,带着许些狼狈。 敬亲王妃的脚步有些发软。 —— 好在凤雎宫里头有谢明珠的衣裳备着,故而谢明珠就被戚烟一行人簇拥着去了后殿更衣了。 这个时候命妇们都还没有来齐。 徐宁娘了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方才正带着笑的脸,突然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叫敬亲王妃心里头“咯噔”一声。 徐宁娘那笑容里头带着寒意: “敬亲王妃倒是极好的劲头。” “一大清早的来了本宫的凤雎宫,还没有进殿呢,就跟洛亲王妃吵起来了。” “吵起来也就算了,还推团团。” 最后四个字说完,徐宁娘拍了一下桌子,突如其来的响动,吓得敬亲王妃“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敬亲王妃现在心里头那个悔啊。 她不是不知道谢明珠如何受宠。 正是因为知道,才会如此慌张。 上次的事情,明武帝已经敲打过他们敬亲王府了,要是再不老实…… 怕是连封地都回不去。 眼下自己大意撞了敏和公主,可以说好死不死的撞在了徐宁娘的枪口上。 更别说……明武帝正愁没有借口收拾他们敬亲王府了。 现下徐宁娘脸上虽然没有带了怒,可是心里头的那个气啊。 她的团团,好端端的,没碍了她敬亲王妃的眼,何必推人一把? 而且一开始她的团团想要当和事佬来着的。 既然这敬亲王妃如此的不识趣,那她徐宁娘也不必留面子给她了。 就算在场的命妇还没有到齐,但是对于她徐宁娘来说,就够了。 “传本宫懿旨,敬亲王妃以下犯上,即日起王府内闭门思过。” 区区几句话,让在场的其他人再一次的领教到了皇后的手段。 也是她们忘了,以为徐宁娘极少处罚奴才的缘故,对于一介亲王妃,是不会怪罪的。 顶多不痛不痒的申斥几句而已。 却忘了,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眼下发生这样的事情,显然谢明珠就是她徐宁娘的逆鳞。 一听到闭门思过,敬亲王妃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分明就是禁足! 而且那最后一句,分明是不打算叫她再出来了。 敬亲王妃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却不得不接受: “臣妇,领皇后娘娘旨意。” 徐宁娘这才点点头,又去派了人去看团团如何了。 她眼下着实脱不开身,这些命妇都等着跟她见礼。 故而徐宁娘派了如秋去后头瞧瞧。 如秋到了后殿,看见谢明珠换了一身新衣裳,此刻正蹲在地上逗太子殿下送过来的那只小雪狼呢。 轻咳一声,如秋上前,脸上带了笑: “参见敏和公主。” 谢明珠这才站起来,看见是如秋,便知道她前来所为何事。 “可是人都来齐了?” 如秋摇摇头,道: “回敏和公主的话,娘娘放心不下公主,但是前头又无法脱身,故而派奴婢来瞧瞧公主如何了。” “方才太医也是跟了进来的,太医又是怎么说的?” 谢明珠说话的时候,小雪狼趴在她的脚边,摇着尾巴。 只听见谢明珠道: “太医说无碍,连破皮都不曾。” 说到这里,谢明珠又开玩笑的来了一句: “幸好是冬日里穿的厚实。” 本来谢明珠这话是安慰徐宁娘的,没想到到了后者耳朵里,竟是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要是衣裳穿的少了,这人今儿就得摔破皮了? …… 谢明珠在后头又坐了一会,直到命妇都来齐了,这才去了前头。 说起来,这是除了上次的万寿节之外,谢明珠重生之后,第二次仔细的瞧了各家的正主儿。 当然,在这个过年的时候,没有人会不开眼的谈亲事什么的。 谈什么亲事? 还不是静安国公府的两位? 往年倒是有人借了这个时候与徐宁娘说这个事情,一次就算了,可是每次这种觐见都要提一遍,搞得徐宁娘烦不胜烦。 最后还是被身为御史的徐初时知道了。 徐初时可不管什么面子里子的,直接在朝会上说了这些事情,把那些大臣骂了个狗血喷头。 自此以后,再没有人敢提及此事。 徐宁娘的耳边,也算是清净了几分。 上午后廷命妇见过皇后之后,便是由皇后的带领下,去拜见皇帝。 最后才是开宴。 当然,隆重的宴席安排在晚上,纵然午膳的菜色不是很丰富,故而谢明珠还是吃的很多。 没办法,折腾了一上午,她早就饿了。 午膳过后,谢明珠就回了明珠宫。 凤雎宫就成了命妇们与皇后交好的地儿。 徐宁娘虽然很烦这种事情,但是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 直到郑嬷嬷看不下去了,找了个理由,才让那些命妇自行散了。 一进了内殿,如春如夏就上来替徐宁娘捏肩膀捏腿。 徐宁娘斜躺在软榻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徐宁娘想起来一件事。 上次长熙那个孩子不是说请了那个团团身边的护卫问问吗,也不知道问出来了什么。 “去,传太子前来。” “就说本后有话与他说。” 守在外头的如冬答应一声,立刻就去了。 —— 明珠宫。 谢明珠一回来就趴在里头睡了,看得容慕哲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笑她一只懒猪。 心疼她身在皇家,有那么多的束缚。 站在殿外守了两个多时辰,谢明珠才算是睡饱了。期间那只小雪狼在他脚边转来转去的。 大有一副他容慕哲要是敢乱来的动作,就要扑上去咬死他的模样。 谢明珠醒了之后,那小雪狼也摇着尾巴,迈了小短腿进去了。 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看得容慕哲暗自磨牙。 想他堂堂明楼少主,居然比不过一只狼崽子。 那厢容少主正郁闷,里头,谢明珠正在宫人的伺候下梳洗。 又换了套中规中矩的公主正装,谢明珠摸了摸头上垂下来的珍珠流苏,转了个圈: “好不好看?” 安如一行人都笑,应和道: “好看,很好看。” 谢明珠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表情。 瞧瞧外头的天色,戚烟又从外头走了进来,说是宫宴的时间要开始了。 “嗯。”谢明珠点点头,出了明珠宫后,就乘了软轿,往延庆宫的方向而去。 延庆宫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 父皇照常说了些吉祥话,又夸了几个得用的人。 静安国公府的两位都在其中。 两人敬酒谢恩。 这一场年宴下来,已经过了一个时辰。 按照大梁的老规矩,当晚宴席散后,帝王要带着十来位重臣,与皇后一块儿在宫楼上看烟花。 以表与万民同贺的意思。 夜里头有些冷,风吹在谢明珠的脸上,让后者的困意少了几分。 抬眸看去,那些烟火一朵一朵的升上夜空,随后爆发出一个最灿烂的瞬间,就化为灰烬散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那些烟火倒映在谢明珠的眼里,具是一片灿烂。 此刻,谢明珠觉得自己就像是这烟火一般。 再高再亮又如何?于他人来说,不过转瞬即逝就忘了。 就像是,那些不堪的过往一样。 再疼痛,都已经成了过去。 谢明珠倒是无意拘泥于过去不放,而是这过去的事情,更能提醒她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 何况……那些人,都还好好的活着。 —— 看完烟火,谢明珠回到明珠宫外头的时候,一副睡不饱的模样。 安如扶了强打精神的谢明珠下轿子。 刚刚踏进明珠宫,谢明珠很快就清醒了。 这宫里头的人呢? 正要传了金吾卫前来,谢明珠就听见后头“砰砰砰”的几声! 抬眸,落眼底的,便是比之前更大更漂亮的烟火。 谢明珠不由得看呆了。 容慕哲藏在柱子后头瞧着谢明珠的神情,恍然觉得自己做的这些都是对的。 她喜欢,就够了。 —— 当然,过度兴奋的后果,就是谢明珠第二天,赖床了。 好在皇后娘娘晓得自家女儿的脾性,也没有叫人硬要前来凤雎宫请安,只叫人要过来用午膳。 谢明珠此刻还在被窝里头睡觉。 一副谁也叫不醒的模样。 第一百零三章 段太妃 谢明珠来凤雎宫用午膳的时候,谢翊冲上来就是给她一个拥抱。 差点害得谢明珠往后倒,还是安如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 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裳,那头谢长熙摆出了一副大哥的派头,道:“三弟,如此莽撞,成何体统?” 太子殿下过了一年,训人的本事见长几分。 当然,三皇子谢翊那厚脸皮的程度,也多了几分。 兄弟俩又开始拌嘴,徐宁娘看得直笑。 才三个月大的竫皇子被奶娘抱在怀里,穿了身小老虎模样的衣服,显得十分可爱。此刻见得两位哥哥斗嘴,乐的露出了一个没有牙齿的笑容。 谢明珠凑上去,香了竫皇子一口,后者越发开心。 “两位哥哥是不是好凶?竫皇子可不要学了他们一样。” 竫皇子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 这时,外头有宫女前来。 “回皇后娘娘的话,二皇子到了。” 徐宁娘脸上带了几分温柔的笑: “传。” “是。”宫女答应一声,转头就下去了。 谢明珠看着从殿外走进来的谢端,忙凑了上去: “二皇兄可来了,说起来秦妃娘娘怎么没有来?” 这日,按照惯例,是皇后宴请后宫高位妃嫔以及生育了皇子的妃嫔赴宴。 先帝爷在世的时候,这凤雎宫就摆了三桌。 不包括皇子皇女在内。 可是到了明武帝这一朝,就算是不按照宴请的规矩,整个后宫的妃嫔与皇子皇女加起来,勉勉强强一桌而已。 但是今年吧,符合宴请要求的只有秦妃与梁昭容。 梁昭容可不会自讨没趣,一早就说了身子不爽在自个的宫里头待着,倒是秦妃,派了二皇子前来,自个也不见得露面。 徐宁娘好奇之下问了句,原来秦妃昨日夜里喝多了酒,又吹了风,不慎感染风寒,眼下正在启祥宫卧床休息。 故而只命谢端前来。 徐宁娘一听说秦妃病了,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郑嬷嬷,回头带了太医,再从库房里头挑几样秦妃用得着的东西,你亲自送过去。” 郑嬷嬷低头应了。 谢端拱手谢恩:“谢母后恩典。” “好了好了,该用膳了。”徐宁娘表示谢端不必如此。 就凭这母子俩老实本分这一点,徐宁娘还是很喜欢帮的。 不然谁愿意关心一个祸害精? 一顿午膳用完,气氛不错,正当徐宁娘招呼谢长熙几人尝尝凤雎宫小厨房新做出来的糕点时,如春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 “禀皇后娘娘的话,凤雎宫外头,有人说要见您。” 徐宁娘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只见她把筷子搁在一旁,语气冷淡: “告诉段太妃,如果是为了敬亲王府的事情,大可以不必过来求本后。” “旨意是陛下发的,本宫一介皇后,如何能干扰陛下的决定。” 如春点点头,下去回话了。 几个人瞧见徐宁娘的神色不对,也都规矩起来。 谢明珠听到如春说的段太妃,脑海中猛然想起来了。 上次父皇罚了敬亲王府一顿,那段太妃就曾经上京求过一次,不过是悄悄的,没叫人晓得。 结果被明武帝以擅自离开封地的理由,一道圣旨给打发回去了。 眼下这段太妃求到凤雎宫这儿来,也是因为母后受宠的缘故。 试想要是说动了皇后,以明武帝宠皇后的那股劲儿,可不就是会替敬亲王府出个头,挽回名声? 可是徐宁娘,不傻啊。 敬亲王妃为什么会挨罚,这里头的缘故谁都清楚,只是没有明摆着挑出来而已。 难不成,落在这段太妃的眼里成了凤雎宫软弱好捏的性子? 做梦吧她。 不只是徐宁娘这般想法,谢明珠也是一样的想法。 上辈子虽然跟这个段太妃见得不多,可是有一点,谢明珠很清楚。 这个段太妃,是林太后身边的人。 否则以她一介知县之女的身份,如何能够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头,顺利的生下来这后来的敬亲王,做到四妃之位? 说白了还不是唯林太后马首是瞻。 这会子上门,怕是寻了这个过年的由头,又要拿起长辈的架子,训一训徐宁娘。 想到这里,谢明珠心里头不禁笑了。 搞笑。 区区太妃,还真把鸡毛当令箭了? 说起来,这林太后去礼佛的事情,段太妃不可能不知道。 以段太妃唯林太后之命是从的那种情况看来,这段太妃十有八九要使法子让林太后回来。 好个忠心的奴才。 谢明珠冷笑,要是段太妃知道自己在谢明珠眼里不过一个奴才的话,怕是会立刻气死吧。 不过她谢明珠可不管这些。 段太妃上辈子可没少跟着林太后,以管教她的名义,让她明里暗里吃了不少的苦头。 这辈子就算整不死那个老太婆,她也不打算叫她轻易入了宫。 最好是,老老实实在封地里头当她的太妃享福,不然…… 呵呵,她谢明珠会告诉她“害怕”这两个字怎么写。 —— 如春出去之后没有一会儿,就回来了。 而且右边脸还红了起来,落下了明显的巴掌印。 徐宁娘气的怒火冲天。 满宫里哪个不晓得如春是她的大宫女,这段太妃在凤雎宫外头给她的宫女一巴掌,可不就是给她这个做皇后的一巴掌?! “走!” “本宫倒要看看,是她这个太妃大,还是本宫这个皇后大!” 徐宁娘说这个话的时候,一双美目里头盛满了怒火。 纵然语气听着冷静,可是熟悉徐宁娘的人都知道——这火气不小。 这情况看得谢翊咋舌。 其他三个人倒是十分冷静,就连与他年纪一样的谢明珠,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 原本徐宁娘不打算叫他们四个人看见这些的,总归是个孩子。 但是转念一想,这宫里头出来的人,又有几个心思单纯的? 早点见识这种人,对于他们来说并不是一种坏事。 因而徐宁娘并没有把这四个留在凤雎宫里头,而是选择一起去。 一行人出了凤雎宫,便看见一乘青黛色的暖轿稳稳的停在凤雎宫外头,跟着段太妃一起来的奴才,全部都低头缩了脖子,尽量降低存在感。全部都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段太妃纵然四十有五,可是这岁月并不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若是忽略她那一脸倨傲的表情,到像个贤淑的女子。 此刻段太妃外头披了一件雪狐皮制成的披风,一看见徐宁娘带了人过来,也不行礼,甚至连个好脸色都没有给徐宁娘。 徐宁娘懒得跟她计较。 跟段太妃打交道那么多年,徐宁娘早就知道段太妃什么样的人。 那点礼数没有就算了,只是着段太妃既然今儿打了她的人,就别想跟没事人一样的离开皇宫。 同样的,徐宁娘也阻止了其他几个人对段太妃的行礼。 段太妃原本还打算等徐宁娘朝她请安的,没想到这位看起来端庄贤惠的皇后娘娘,开口便是质问的话: “太妃娘娘这威风也未免太大了,敢擅自打起了凤雎宫的人。” 徐宁娘现在就跟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朝着她的敌人露出了锋利的爪子,就等着给人重重一击。 段太妃闻言,心下反倒是惊了。 往常这皇后都挺好说话的,今日竟是换了个态度? 稳住心里头的情绪,段太妃撇了徐宁娘一眼,那眼里带着轻蔑: “本太妃好不容易入京一趟,前来拜会皇后,没想到这吃了个闭门羹就算了,还要挨皇后的训?” 说到这里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继续道: “本太妃知道自个家世比不得皇后——两位长兄里头,一位是凌驾其他国公府之上的静安国公,另一位则是百官都畏惧的御史大夫。” “怎么,受不起皇后这一礼?” 这段太妃明显就是不提之前为什么打如春的事情,反倒是扯起了家世。 为什么?就是为了给徐宁娘扣一个仗着家世而目中无人的名头。 简直就是无中生有。 谢明珠听着这话,气笑了,抢在徐宁娘开口之前道: “敏和虽然念书不多,可是最起码的教养都有。” “而且这教养,与家世无关。” “据本公主所知,太妃一开始入宫虽然不过是个知县之女,可是凭了太妃的本事,眼下亦是一城太守。” “怎的,莫非太妃想要说,这天下所有家世不如你的,教养都与您一般差不成?” 谢明珠这话说的十分尖刻,直接就把段太妃那层扮可怜的遮羞布扯了下来。 呵,谁让这个人愣是喜欢装可怜。 徐宁娘听见自家女儿开口,本来想要阻止的——不是她怕,而是这种事情,实在没必要与她的团团对上。 过了年,她的团团懂事许多。 可是再如何懂事,眼下她还是一个六岁孩子,如何敌得过段太妃这种在六宫里头浸淫多年的人的对手? 可是方才这个孩子一开口,就叫徐宁娘觉得意外。 看着是陈述一个事实,实际上是狠狠地打段太妃的脸。 她的团团说的不错,徐宁娘如此想着。 故而徐宁娘再没有说话,而且将谢明珠往自己身后挡了挡。 谢明珠扯了扯徐宁娘的袖子,示意她不必如此。 可是徐宁娘跟没有察觉到一样,愣是把人挡在了身后。 这一幕落在段太妃的眼里,反倒是叫她以为徐宁娘又怕了。 好在段太妃这个想法没有人知道,否则不知道笑死多少人。 徐宁娘会怕? 也不看看人家背后什么人。 被徐宁娘牵着小手挡在身后的谢明珠,探出头来,看着段太妃补了一句: “太妃口口声声把礼数挂在嘴边,可是按照大梁的规矩,皇后为天下之母,除了太后与父皇,其他人看见,都要跪的。” “怎么?太妃不仅不跪,还要母后与您行礼?” 谢明珠这话气的段太妃的脸色青白交加。 段太妃先是带着冷意笑了,随后矛头直指谢明珠: “皇后就是这样管教你的?堂堂公主,开口张口就是刺人!” “太妃也别急着针对团团。”徐宁娘笑了,那笑容看的人不禁打了个冷战:“团团是本后的女儿,如何管教,轮不上太妃。” “何况,陛下宠的人,太妃也要指指点点不成?” 徐宁娘这话就差没有直接挑明了说段太妃管的太宽了。 段太妃被徐宁娘说的几句话堵了回去,老半天说不出来话。 徐宁娘瞧了段太妃没有说话,上前几步。 与此同时,段太妃身边的人护着段太妃往后退。 徐宁娘的气势,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 皇后这个位置,也不是白坐的这么多年的。 在段太妃的三步之前,徐宁娘停下了脚步,仿佛再踏进去一步,就能让她觉得可笑。 呵。 区区一个太妃,她徐宁娘还真的没有放在眼里。 以前不待见,现在就更不可能待见。 更别说方才打了如春的事情了。 这事情,徐宁娘没打算轻放。 她可不觉得段太妃不认识如春,也不知道如春的真实身份。 方才打给如春的一巴掌,倒不如说是打在她徐宁娘脸上的。 否则这段太妃怎么敢动凤雎宫的人? 何况如春只是传话而已,居然就这样劈头盖脸的挨了顿打。 谢翊在看着前头的动静,扯了扯谢明珠的袖子,换来一个回眸。 “嗯?” 谢明珠好奇的看着谢翊,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拉自己的袖子。 “那个……团团……不,皇妹……”谢翊小声道。 头一次看见三皇兄结巴的敏和公主,一头雾水。 见谢明珠一脸迷惘的看着自己,谢翊附耳: “你刚刚,好厉害啊!” 听了这句话的敏和公主嘴角一抽。 谢翊的表情,成功引来其他两个人的注目。 没有办法,谢明珠只得借了段太妃闹腾这件事,找了个充分的理由搪塞了一下。 实际上这个理由她自己都不信。 回想起上辈子的自己,跟现在简直就是千差万别。 不仅收拾了林太后,还顺带踩了一脚林太后的……奴才。 说回来,谢明珠本以为这两个人会一直吵下去,最后还是段太妃气的快不行了,才算终止。 “段太妃。” 看着人上了轿子走远了,徐宁娘的眼里闪过几丝报复的神色。 这一幕,同样落在了在后头当了很久木头的容慕哲眼里。 唔,他的团团。 越发牙尖嘴利了。 想到这个问题,容少主突然觉得——要是自己以后说不过他的小丫头,是不是娶不上人了??? 第一百零四章 花灯会 距离上次段太妃前来闹事,已经过了十来天。 谢明珠该干嘛还是干嘛,压根就没有把段太妃这个跳梁小丑放在心里头。 倒是容慕哲记了这个仇,回头就命了明楼的人去调查敬亲王府。 天气还是那样的冷,这段时间,谢明珠要么赖在明珠宫里头不出来,要么就被谢长熙或者谢翊拉出去走走。 谢明珠哪里是愿意成天呆在殿里的主儿。 分明是觉得这宫里头都走遍了,闲得无聊罢了。 这段时间正眼巴巴的巴着十五那日晚上的灯会呢。 每年的灯会,谢明珠都可以随几位皇兄一块儿出去。 而谢端,上辈子就是在她十五岁那年,在灯会上,替她挡了那一剑而死的。 想起这个事情,谢明珠觉得,只要她十五岁那年阻止谢端去花灯会,就能帮谢端拦了这个劫数吧。 谢明珠想的是挺好,可是自打她保住徐宁娘腹中的孩子开始,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按照既定的方向发展了。 究竟会变成什么样,谢明珠也不清楚。 但这也不能阻止她改命的决心。 重活一世,要是还走了老路,那真的不如死了好了。 那种感觉,有过一次,谢明珠就不想再走第二次。 保不齐她会发疯。 眼下好不容易盼到了花灯会那一日,虽说是傍晚才可以出去,却不见得减了谢明珠半分兴致。 眼下正在一人高的铜镜面前,来来回回的比试着晚上出去要穿的衣裳。 虽然说每次花灯会出去游玩都是便装,但是每次徐宁娘都会派人送好几套衣裳首饰过来与谢明珠挑选。 女子爱美这个天性,哪怕是谢明珠,也是跑不了的。 选了半天,谢明珠最后挑了套滚了兔毛镶边的渐变红色大袖衫,里面搭一条同色齐胸襦裙,穿出去绝对喜庆。 同样的,容慕哲身为谢明珠的贴身护卫,亦是要与那些金吾卫一样,跟在谢明珠的身后。 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容慕哲是贴身保护,金吾卫则是隐藏在人群中。 故而,尚衣局的人很有眼色的送了容慕哲的衣裳前来。 容慕哲只看了一眼,选的还是黑色的。 偏殿里,尚衣局的人见容慕哲很快选好衣服,便退下了。 与此同时,窗外飞进了一枚箭头。 那箭头准确无误的钉在了容慕哲眼前的桌子上。 那箭头的尾部,还带了一张纸。 容慕哲取下纸,展开来细看。 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原本就沉默的容慕哲,此刻手里死死的捏着那张纸,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阴沉几分。 原来明楼的人这段时间着敬亲王府很久,扒出来很多秘辛。 这到时候其次。 主要是,眼下的这个事情。 暮堂那边的堂主说今儿上午有人出了一万两黄金,要买谢明珠的命。 暮堂那边说本来打算拒绝的,但是事情关乎少主夫人,故而不敢妄下定论,只说这事情要考虑一下。 这不,就过来了请示容慕哲了。 按道理这种事情应该请示明教主,但是明教主既然都同意了少主的行事,故而按照少主之前的吩咐有关少主夫人的事情,便送了过来。 而且信上说,前来下单的人虽然掩盖了容貌,但是那声音跟体型,已经找情报楼的人看过了,正是段太妃身边得用的心腹。 跟了段太妃三十几年的心腹。 所以说,要买谢明珠的命的人,正是段太妃没错。 只怕是段太妃怎么也没有想到,谢明珠居然会是明楼少主看中的人。 眼下正在敬亲王府里头,安慰自个的儿子。 “孩儿你放心,为娘的已经去寻暮堂出手了。” “只要谢明珠这个小贱蹄子一出皇宫,就别想活着回去!” 敬亲王起初不同意自家母妃如此行事,毕竟明武帝身边的暗卫可是什么都能给你查出来的那种人。 万一侥幸杀了谢明珠,以明武帝的个性,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更别说,还有个静安国公府了。 静安国公府表面上看起来不声不响,实际上要是内里没有点保命的手段,怎么可能会在这风云诡谲的朝堂中,次次全身而退? 但是后面段太妃与他说了,请的是暮堂的人,敬亲王这才松了一口气。 明楼下属的暮堂,只要定金合理,自然会接了这份单子。 暮堂出手,可是什么线索都查不到的那种。 他就不信了,一万两黄金面前,暮堂就不会心动? 段太妃与敬亲王的如意算盘打的极好,只是他们俩怕是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暮堂居然会坑了他们一把。 害得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 而出这个主意的,便是容慕哲。 英雄救美这个……容少主表示可行。 纵然他的团团不能跟一般的女孩子一样看待,但是这也能多多少少获得她的好感吧。 打定主意,容少主的回信很快就到了暮堂堂主的手里。 暮堂堂主收到容慕哲的吩咐,二话不说就去安排了。 他们少主要娶少主夫人,他们怎么能当拖油瓶坏他好事? 于是,暮堂堂主接了这个单。 才有了之前段太妃母子俩的对话。 —— 眼看着快要到了出宫的时间,谢明珠好不容易收拾妥当,上了备好的轿子里头。 马车停在皇宫门口。 车厢很大,坐下兄妹四人都绰绰有余。 谢长熙仗了大哥这一层身份,愣是叫谢明珠坐在了自己的身旁,看得谢翊差点又跟他拌嘴。 倒是谢端,面容安静,唇角带了一抹笑。 马车外头,负责驾车的人是暗卫,其余小厮打扮的则是金吾卫。后头跟着的四匹马上头坐着的四个人,便是四人的贴身护卫。 容慕哲身为谢明珠的护卫,自然也在其中。 更别说暗处藏着的人了。 这马车里头坐着的人何等重要,自然是不能出一点差错的。 马车行驶了不知道多久,在一家酒楼的后院里头停下来。 这酒楼是江南江家在盛京城里头的。 江逝水便是这江家的下一任家主。 故而一行人在此下马车,最好不过。 江逝水已经在酒楼里头等了。 一行人在江逝水的心腹的引领下,到了酒楼的一间雅间里头。 江逝水隔了热气腾腾的茶水,看见四人。 当下起身见礼。 谢长熙示意他起身,又打量了四周,才道: “确实不错。” 江家在盛京城里头的这座酒楼,可是观看花灯赏景的绝佳之处。 万一要是累了,还可以顺势歇歇。 “早知道太子殿下会前来,属下已经安排好了四间房。” 说话间,便站起来亲自引路。 刚刚出来,就听得楼下有吵闹之声。 原来某个权贵想要个上好的房间歇歇脚,却被告知已经没有了。 故而这才吵了起来。 谢长熙一行人冷眼瞧着,压根没有要出面的意思。 在他们的眼里,这么大个酒楼,这江家要是连这点应付能力都没有,那还不如滚回江南。 故而一行人并没有做多停留,而是往自个的房间走去。 正在下头吵架的权贵抬眼一看,瞧着谢长熙一行人往上房里头走去,便是突然停了嘴,往楼上去了。 那掌柜的正要瞧瞧怎么回事,没想到这人往楼上去了,冷不防一个激灵,正要喊了人去拦着。 他可是知道,那几位……既然能让他们少主引路,肯定是宫里头的那几位。 要是被冲撞了还得了? 只是不等那掌柜派去的人阻拦,那位权贵已经先行一步,闹了起来。 话里话外都是说谢长熙一行人不过是个没礼数的乡绅之流,配不起那样的房间。 让谢长熙一行人有点眼色,赶紧让出来。 这变故,看得谢长熙先是一愣,一边笑的同时,一边将三位弟弟妹妹挡在自己身后。 “乡绅?” 随着谢长熙吐出来这两个字,周遭的空气突然冷了几分。 就连江逝水,亦是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这突然跳出来拦路的人。 方才这太子爷的意思,是怒了。 于是,江逝水很聪明的待在后头,帮忙看着谢明珠几个。 他可是领教过太子爷气人的功夫。 没办法,谁让徐初时是个嘴毒的。 连带着太子爷也是个嘴毒的。 本以为又要看太子爷气人的场景,没想到这位爷干脆利落的亮了腰牌与那人看。 那权贵一看,方才还趾高气扬的模样,瞬间变成死狗。 两眼一闭,活生生吓晕的那种。 谢长熙惋惜的摇了摇头,悠悠的来了一句: “真没用,这样就晕了。” 太子爷这话让人想笑又不想笑,直到金吾卫露了面出来,把晕在地上的人拖走之后,身后才爆发出笑声。 太子爷阴沉沉的撇了几人一眼,那意思是:那么好笑? 众人:点头。 太子爷:…… 方才的事情还是个插曲,既然人被拖走丢回其府上,这接下来该干嘛还是该干嘛。 —— 谢明珠是个闲不住的,坐了一会儿就嚷嚷着要出去赏花灯。 谢长熙一行人到底是拗不过,只得带了人下去。 一出了酒楼,迎面而来的风吹的人清醒几分。 容慕哲跟在谢明珠后面,看见她的笑容,唇角不免勾了起来。 团团,你能够一直这样开心快乐就好了。 与其说一行人出来逛花灯节,倒不如说是陪着谢明珠逛的。 只见不出一会儿,太子爷手里头拿了几个做的栩栩如生的小泥人,二皇子谢端手里头拎着几样点心,三皇子谢翊手里头拿了几个小玩意,而谢明珠,手里头正拿了一盏做工精致的兔子灯。 说起来这兔子灯,还是容慕哲替她解开谜面拿的。 作为奖励,容少主的手里塞了跟酸甜可口的糖葫芦。 看着眼前亮晶晶的小姑娘,容少主毫不犹豫的咬了一口糖葫芦。 酸酸甜甜,很好吃。 这让隐在暗处的明楼护卫,脸上的表情都是龟裂的。 他们看见了什么? 堂堂明楼少主,居然吃了糖葫芦这种玩意? 还吃的津津有味? 他们可没有忘记,之前少主刚刚过来的时候,明教主为了讨人欢心愣是寻了不少孩子喜欢的玩意。 显然是把容慕哲看成孩子一样。 没想到被容少主连人带箱子丢了出来。 那种凶残程度,看得他们心里头发颤。 感觉被粗暴扔出来的人是他们一样。 可是现在他们看见了什么? 他们的少主,接过了敏和公主递过来的糖葫芦,咬了一口。 还不止一口。 此刻吃着糖葫芦的容少主,压根管不着那些明楼的人怎么看他。 眼下容少主虽然面上不显,实际上还是十分高兴的。 活了两辈子,这可是头一次,自己喜欢的人送自己东西吃。 别说是糖葫芦了,哪怕是毒药,容慕哲也是甘之如饴。 一行人就这样边走边看花灯,不一会儿,各自手里头又多几个花灯。 就连跟着的四大护卫,也都一人拿了一个。 谢明珠咬了一口刚刚出炉的芝麻饼,又香又脆又薄又大,满足的露出个笑容。 谢翊倒是先说走不动,要回去歇歇脚。 谢长熙想想也是有道理,便带着几人返回酒楼。 说起来酒楼那个位置,也是赏烟花的绝佳之处。 谢明珠想起来上次明珠宫的那些烟火。 事后母后虽然没有问,但是谢明珠知道是谁做的。 许臻言。 只是谢明珠还不知道许臻言就是容慕哲,传说中的明楼少主。 只是那晚的烟火,确实是谢明珠觉得,两辈子以来,看过的最好看的一次烟火。 谢明珠低着头想着事情,身后的容慕哲含笑看着她。 忽然这大街上骚动起来。 似乎有人,在喊“杀人了”这样的话。 谢长熙神色瞬间一冷! 第一句话就是让其他三人牵着手,不要走丢或者被人群冲散。 金吾卫与暗卫很快就冲了上来,将兄妹四人保护在中间。 谢明珠垂眸,心道: “莫非……本该发生在九年之后的事情,今日竟是要提前发生了不成?” 想到这个可能性,谢明珠下意识的抬头看着谢端。 谢端同时也回头看见了她。 “团团不要怕。” “咱们这么多人,一定会没事的。” 看着这个时候还笑着安抚她的谢端,谢明珠不禁眼圈有些红。 二皇兄,你放心。 这辈子,定要你平平安安的! 第一百零五章 重演? 大街上,本来熙熙攘攘的人群经此一个刺激,竟是开始骚动起来,所有人都开始没头没脑的乱撞。 不少的人边跑边叫“杀人了”之类的话。 相比之下,被金吾卫以及暗卫团团护在中间的谢长熙一行人,倒是成了个另类。 只不过眼下那些人都在忙着逃命,哪里有闲情看谢长熙一行人。 就算是看见了,也以为是不怕死的而已。 谢明珠被谢翊牢牢的抓住了一只手。不过与她同岁的谢翊,此刻虽然手心里头紧张的都是汗,但是脸上依旧是一派镇定之色。 谢明珠反过来拍拍谢翊的手,跟一个小大人似的安慰道: “我们都会没事的。” “嗯。” 谢翊与其他两人异口同声。 同样的,容慕哲在听见“杀人了”那三个字的一瞬间,整个人周身的气息都变得可怕起来。 就连外头的暗卫与金吾卫,都不禁打量了容慕哲几眼。 要不是确定这小子是敏和公主身边的护卫,只怕是此刻早被当成杀手,被他们一剑砍了。 那样带着杀戮与嗜血气息的容慕哲,像是江湖中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一般。 甚至让暗卫头子有个错觉,觉得这个小子出自暮堂。 但是暗卫头子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开玩笑,暮堂的人怎么可能这般大?何况要是真的是暮堂的人,以陛下的个性,怎么可能会安排在敏和公主的身边? 容慕哲可不管那些打量的目光,抬手就是一剑。 一剑,有温热的血溅了出来,溅了容慕哲一身。 少年郎瘦削的脸庞上,沾染了几分血迹,搭上这一身的黑衣,目光中清冷的神色,活像个取人性命的修罗。 容慕哲连脸上的血迹都没有擦,反手又是一剑,要了自斜后方偷袭的刺客的命。 兄妹四人被牢牢的护在一起,借着余光,能看见四面八方突然涌出来的一大片刺客。 容慕哲开始还以为暮堂的人违背了他的规矩,要对谢明珠动手。 等与几个刺客交手之后,容慕哲发现这刺客的手法和身形都不是出自暮堂。 毕竟暮堂杀人,从来不拖泥带水,招招都往要人命的地方招呼。 可不是跟眼前的这些刺客一般,拼了命的要寻他的破绽,或者是没头没脑的乱刺。 所以说……这敬亲王府,怕是不止请了一批刺客。 上次万寿节的事情,摆明了明楼想要与朝廷和解。 段太妃虽然说私下里寻了暮堂的人,但是还是不放心,故而又重金请了一批杀手。 呵……容慕哲勾起一个冷笑,跟身旁的护卫配合的十分默契,招招能要了人的老命。 起初那些刺客仗了人多,占了上风。 可是有暗卫以及容慕哲这个杀人跟疯子一样的主在这儿,形势很快就扭转了。 暗地里,暮堂的堂主正跟贼一样,悄悄儿的带着他的人——听墙根。 看样子负责情报的人没有说错,这个敬亲王府果然是留了一手。 江湖上请杀手的规矩他们暮堂管不着,但是你要是求了暮堂出手再请别人——不好意思,这分明是看不起他们暮堂。 故而请了暮堂出手的人,都不会傻到再请别人。 挑衅不挑衅是一回事,关键是要是来个误伤,谁负这个责任? 所以说敬亲王府的这个做法,显然是原本让厌恶暮堂的人,更加厌恶他们。 前头打的热闹,只是有个事儿让所有人好奇。 按道理出了这种事情,负责城里治安的侍卫一个都没看见。 更别说京兆府尹了。 谢长熙到底是太子,又是经常得了明武帝指点的,眼下思索了几分,心里头冷笑。 这么大的事情,京兆府尹都不敢出来,可见不是一丘之貉,就是京兆府也被人盯上了。 可是以谢长熙的个性,他更倾向于前者。 没有记错的话……这京兆府上,半个月前,新纳了一房美妾,据说很是得宠爱。 呵,没有记错的话,这名美妾,好像是出自敬亲王府…… 谢长熙正抬头,眼前飞过来一枚暗器。 “铛——” 那暗器被不知道哪里来的石子儿打落在地上,与此同时,暗卫很快就发现不远处藏身的人…… 方才的情况吓得谢明珠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她本以为,是二皇兄。 没想到居然是朝着太子皇兄飞过来的。 好在那暗器被及时打落,两名暗卫爷很快追了过去。 方才放暗器的人发现暗卫朝他们过来了,转头就要跑。 没想到这两个暗卫丝毫不含糊,追上了就给了他一个透心凉。 长剑沾染了血迹一拔出来,方才逃跑的人带着惊恐的神色,倒地。 解决了这几个放暗器的家伙,暗卫转过头收拾剩余的刺客。 眼下正是谢明珠一方占了上风的时候。 谢长熙一开始怕谢明珠被吓哭什么的,没想到这一场战役快要收尾的时候,这个丫头还是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别说是哭了,就连脸上也不曾见得半点惊惧之色。 等到最后一个刺客被容慕哲解决掉,远处才传来沉重的马蹄声。 抬眼看去。 原是京兆府的人。 众人都心照不宣的。 这京兆府尹出现的也未免太及时了一点。 从那些刺客出现到最后一个刺客倒地,起码也有半个时辰。 谢明珠要是没有记错的话,每年的花灯会上,这京兆府尹都会带着人出来转圈儿的。 明着是玩乐,实际上还是盯着,怕出了什么事情而不知道。 今年……谢明珠垂下眸子,收回打量在京兆府尹身上的目光。 容慕哲胡乱的擦了把脸上的血,手中握着的长剑上,鲜血正顺着剑身,往剑锋处滴落。 谢明珠上前一步,从怀里掏出来自己绣的一方浅蓝色的丝帕,递到容慕哲面前。 容慕哲谢恩。 就在容慕哲擦脸的功夫,谢长熙开口了。 只不过,他的话是冷的。 整个人是怒的。 “京兆府尹好本事,能让本太子与几位弟弟妹妹困在此处许久。” “要是您再玩来一点,是不是要与父皇……” 谢长熙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着蚀骨的寒气。 这让京兆府尹背后的冷汗,冒的越发多了。 谢长熙这话里头都是讽刺,跪在地上的京兆府尹,感觉这位太子爷说出来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用刀子给他凌迟了似的。 其实这事情……京兆府尹动了动唇,最后还是放弃开口的想法。 没话可以说了?谢长熙的目光凉凉的扫了眼京兆府尹带过来的人。 一字一顿,含了滔天的怒火: “今日,一个都跑不了。” 别人以为谢长熙说的是晚来的京兆府尹,实际上说的是——这次事情的幕后主使。 “来人。”谢长熙指了跪在地上的一群人,道: “除了侍卫,其他京兆府尹的人,全部押走。” “本太子也要回宫才是。” “毕竟这里刚刚发生刺杀。” 谢长熙这话,明晃晃的就是要找明武帝做主。 没办法,京兆府尹虽然品级不是很高,好歹一个正四品,怎么可以任人搓圆捏扁的? 何况这盛京城里头的水有多深,谢长熙很清楚。 区区一个京兆府尹看起来不是什么,可是这背后涉及多少家族的利益,他还是很清楚的。 毕竟,不是每个朝代都会有包青天一样的人物。 能够铁面无私不畏强权。 今儿晚上要是不收拾了京兆府尹一顿,怕是这种刺杀会越发频繁。 何况,这京兆府尹……与敬亲王府怕是有脱不了的干系。 打定主意,谢长熙直接命人押了京兆府尹入宫,又带了人亲自去京兆府,捉拿其他的人。 只要是京兆府得用的人,一律都拿下。 包括那名美妾。 回宫的路上,谢明珠看着自家大哥冷峻的神色,心里头也是推测到了不少。 这敬亲王府看起来狗急跳墙了啊。 不然怎么可能会出此下策? 只是谢明珠不知道的是,这敬亲王府本来打算要的是她的命。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变成了太子谢长熙。 谢长熙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 纵然年纪在那儿,可是这深宫里头长大的皇子,又是一国储君,要是没有点心计,趁早会被人端了的。 眼下的这个事情,明显是触犯到了谢长熙的逆鳞了。 回宫的路上,兄妹四人坐在马车里头,就连性子最活泼的谢翊也耷拉着小脑袋不说话了。 谢明珠抱抱谢翊,目光却是瞟了好几眼谢端。 谢端的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被吓的。 想起来上辈子奋不顾身替自己挡了一刀的谢端,谢明珠突然有些想笑。 真傻。 明明那么怕,还硬生生的替她挡了。 摇摇头,谢明珠的目光又对上谢长熙。 谢长熙倒是怕谢明珠被吓到,毕竟他只希望他的团团能够一辈子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纵然团团没有哭没有闹,但是在谢长熙的眼里看来,像是被吓傻了的模样。 心想着要请太医的太子爷,这会子倒是为了谢明珠的事情,直接就走了神儿。 直到谢明珠喊了他三遍,提醒他到了皇宫,谢长熙这才反应过来。 谢长熙抱歉的一笑:“是皇兄的不是,想事情想的入神了。” 谢明珠摇摇头,道:“没关系的。” 随后又补充一句:“天色已晚,太子皇兄既然去见了父皇,那就不必出宫了。” “索性凤雎宫有太子皇兄住的地儿。” 谢长熙点点头,知道谢明珠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怕他再次遭到截杀。 兄妹四人依次分开,回了各自的地儿。 回明珠宫的路上,谢明珠吩咐道: “去吧太医院的太医多叫一位出来。” 小太监答应一声,立刻撒腿跑了过去。 那速度,比兔子都还快。 等进了内殿,谢明珠就指挥安如取了干净的纱布与水过来。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实际上脸色唇色都发白的许臻言,谢明珠道: “过来。” 容慕哲没有动。 没办法,谢明珠只得上前。 正要拉了人坐下,没想到端了水盆进来的戚烟就是一声惊呼! “公公……公主!” 戚烟结结巴巴的说着话,仿佛受到了很大的惊吓一样。 谢明珠以为戚烟被她方才的动作吓了一跳,正要开口解释的时候—— 方才还站在自己面前的许臻言,突然一下子就倒了下来。 谢明珠:!!! “太医——” 好在跟在谢明珠身边的安如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容慕哲,才没有叫人真的倒在了地上。 借了殿里的灯火,谢明珠清楚的看见容慕哲的右边肩膀上,赫然钉了一枚与之前袭击谢长熙一模一样的暗器! 那暗器看起来不过谢明珠半个巴掌大,可是这一但入了肉,就会活生生的叫人痛死。 可是这许臻言……居然一声不吭的撑着到了这儿。 谢明珠震惊之余,手忙脚乱的命人把许臻言抬去自己的床上。 眼下救人要紧,谢明珠哪里管的了那么多? 看着一身染血的许臻言,谢明珠的眸子里,赫然出现了上辈子的场景。 就像是上辈子的谢端一样,浑身是血的躺在自己的面前,笑着安慰自己。 最后到底是没有扛过那一关,早早的去了。 可是这一次,受伤的人换成了许臻言。 那个为了她一句玩笑话而顶着严寒跑去梅林里头守梅花的少年; 那个为了救她,而一声不吭扛到现在的少年…… 看着躺在床上的许臻言,谢明珠突然就崩了。 怎么办?怎么办? 她好害怕,害怕他跟上辈子的谢端一样,就这样躺着没有了。 “许臻言——” 谢明珠的声音有些低沉,但是依旧能够听出来几分恐惧的意味。 那种感觉,像是至亲之人随时会离开的感觉。 活了两辈子,谢明珠头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就算是上辈子在新婚之夜自焚,她只有悔恨,并不觉得恐惧。 这次初尝恐惧的滋味,谢明珠的腿突然就软了几分。 戚烟瞧着谢明珠不对劲,立刻上前扶了人。 被谢明珠推开。 谢明珠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许臻言,目光转向殿门的方向。 戚烟上前,语气里头带了几分小心: “公主,太医很快——” 话音未落,太医很快就出现在外头。 谢明珠赶忙传了人进来。 许臻言,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第一百零六章 明楼来人(上) 明珠宫这里头宣召了太医的事情压根就瞒不过徐宁娘,起初徐宁娘以为是谢明珠受了伤,后来了解了情况之后才松下来一口气。 但是这个人受伤的缘故终究是为了团团。 徐宁娘思量一下,想着许臻言那么大个孩子,比谢长熙大那么一丢丢,就要挨这一下,着实可怜。 于是传了懿旨下来,除了命人赏赐许臻言,还派人去许臻言的家中,传他的爹娘入宫看望。 负责传旨的太监是徐宁娘的心腹,得了懿旨就立刻动身。 —— 容慕哲受伤的事情早就被晚上跟在后头的暮堂的人看了个彻底。 暮堂的人原本打算出手的。 却被容慕哲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暮堂的人气急,他们当然知道自家少主不让他们出面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为了那位小公主。 他们的少主可是打算在这三年里头好好培养感情的,要是现在就给他捅破了这层关系…… 呵呵。 估计少主杀了他们的心都有。 在明楼,得罪教主是可怕的。 但是得罪少主,那是更可怕的。 故而暮堂的人只能看着容慕哲回了宫,一边递了消息回去明楼。 可巧的是,前脚明楼的人说了容慕哲受伤的事情,后脚就有人上来说皇宫里头要少主的爹娘进宫探视。 明教主正发愁怎么去看看那个脾气倔强的臭小子,哪里知道这头正打瞌睡就有人递了枕头来了。 明教主高高兴兴的应下,派了人收拾补身子的药材,又拿了人皮面具出来。 好在之前给那小子做人皮面具的时候留了一份出来,不然这要是出去,谁信他们是父子俩? 纵然他明教主的真正面目没有多少人见过,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上人皮面具罢。 这么一通折腾,明教主带上几名护法,令其伪装成大户人家的亲随一样,才带了人与东西下山。 那厢,太医好不容易替容慕哲处理完伤口,开了药方,就被谢明珠让安如带下去亲自看着煎药了。 容慕哲的身上已经擦洗过,谢明珠明小太监替他擦洗的。 换了套白色的中衣,躺在软被里头的容慕哲,看起来多了几分脆弱。 今天晚上的事情谢明珠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般嗜杀的许臻言,比平时的气息多了几分寒冷。 谢明珠看着昏睡中的少年,伸出一只手,略微颤抖的摸了摸他那苍白的脸颊,一言不发。 谢明珠莫名的觉得很无力。 这一切,都似乎跟上辈子重叠了一样。 只不过躺在床上的,不是谢翊,而是许臻言。 谢明珠心里头嘲讽的笑了。 本以为避开了谢端,这件事情就不会发生。 没想到居然应在了许臻言的身上。 或者说——若是许臻言没有替她挡下那枚暗器,这个事情,应该是落在了她的头上。 敬亲王府……谢明珠的心里头蔓延出来一股怒火。 尤其是看着躺在床上的容慕哲的时候。 谢明珠就恨不得一把火烧了敬亲王府!拖出敬亲王暴打一顿! 真搞不懂,老老实实当他的王爷不好吗?非要盯着更上一层的权利。 野心太大的后果,不是一发不可收拾,而是本来就在往必死的路上,头也不回的继续走下去。 想到这里,谢明珠越发厌恶敬亲王府。 而且她隐隐觉得,这件事情与段太妃脱不了干系。 与此同时,敬亲王府的书房里头。 书房内的烛火有些昏暗,发出惨淡的光。 敬亲王眼底的阴鸷一直就没有散去。 自打知道了今天晚上的杀手全部被解决之后,敬亲王的脸色就差直接滴水了。 段太妃正坐在下头,看着背了手,久久不发一言的儿子,心里头也是急。 她也没有想到啊。 暮堂的人果真没有出手。 好在他们提前请了另一批杀手前来……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还是干不掉这几个碍眼的。 不仅如此,段太妃想起来暮堂的行事风格……背后隐隐沁出一层冷汗。 坐在这烧了地龙的屋子里,段太妃有那么一瞬间如坠冰窖。 敬亲王的目光瞥到一旁走了神的段太妃,心里头也是一阵火气冒了出来。 自己的这个母亲…… 敬亲王知道段太妃对于他,可是十足十的真心。 否则也不会为了保全他,与林太后伏低做小…… 更别说,当时的林太后还是个林贵妃。 就算当初林太后出自林侯府,可是他的生母亦是出身徐州段氏,名门望族之后,哪里比不得当初的林太后了? 尤其是自打谢临那个人登基之后,更是找了理由,将他们远远的打发到了封地上。 他们两个亲王的封地自然是距离京城很远的地儿,虽然说不上繁华富庶,到底是个中规中矩的地儿。 可是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的,始终还是那个位置。 只是自打上次万寿节进京一趟,敬亲王明显就发现有很多的事情,不在他的掌控之下了。 就连一向耳根子软,对他言听计从的德亲王,也是改了性子。 不仅一改之前的软包形象,还在宫门口打了他一顿。 就算后来谢临下了圣旨斥责,可是明白的心里头都明白。 这圣旨与其说斥责德亲王,倒不如是一巴掌打在他敬亲王府的脸上。 他这才越想越气,想要请了杀手。 趁了花灯会的时候,最好可以杀了谢长熙或者谢明珠。 让谢临痛不欲生才是。 只是没想到,羊没有吃到反倒是惹了一身的腥。 眼下先别说暮堂那边会记恨上他们敬亲王府,谢临那边,怕是不可能轻易放过! 用力的锤了一下桌子,沉闷的响声并没有在这方沉默的空间里头惊起波澜。 就像是一潭死水。 最后,还是段太妃忍不住开口: “儿啊,咱们还是将这次的事情给掩盖干净了。” “否则一旦暗卫出手,只怕是死人嘴里他们都可以撬出来东西。” 段太妃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要杀了与杀手接触的人。 这样一来,就算是暗卫查到了这里,也是个死无对证。 到时候就算是问起来,他们也能一口咬定与他们无关。 听了段太妃这个话,敬亲王的眉头这才舒缓几分。 只是,敬亲王没有想到的是,有人比他们的速度还要快。 抢在他们下手之前,动了手脚。 第一百零七章 明楼来人(下) 负责接头的人,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之后。 这个消息让敬亲王如遭雷劈,段太妃则是刺激的晕了过去。 相比敬亲王府的鸡飞狗跳,明珠宫内,所有的宫人都跟松了口气一样。 整整三天,这位许护卫才苏醒过来。 期间还发了高烧,是公主亲自服侍的人。 这三天里头,明珠宫内的气氛都凝重几分,宫人们走路都是小心翼翼的。 前儿有个宫女被药碗烫到了手,尖叫一声,直接被公主命人拖下去,打发去了宫正司。 此刻,谢明珠正看着苏醒不久的容慕哲。 动了动唇,最后还是化作一声叹息,携刻在他的眉眼里。 “醒了就好。” 谢明珠的脸色有些憔悴,显然是没有睡好的缘故。 这三天以来,她不顾众人的劝阻,愣是一个人照顾了眼前这个人三天。 虽然没有到不眠不休的状态,可是对她现在的情况来说,已经是很严酷了。 容慕哲伸手想要触碰她。 手还没有抬起来,外头传来戚烟的声音。 “回公主的话,您吩咐的药粥熬好了。” 谢明珠示意安如端上来,正要端起来的时候,被容慕哲拦下。 “我自己喝就好。”容慕哲的唇角带了抹浅笑,又道: “公主这几日都没有睡好,还是去歇会儿罢。” “若是被陛下与皇后娘娘瞧见了,只怕又要心疼了。” 当然,他更心疼。 这句话容慕哲在心里头转了好几个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谢明珠点点头,在安如的服侍下,去歇息了。 看着谢明珠小小的身子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容慕哲这才将目光转移到了端了药粥的戚烟身上。 “给我吧。” 戚烟这才回了神,上前几步。 看着认真低头喝药粥的容慕哲,戚烟好几次到了口中的话都吞了回去。 戚烟想说,许护卫是不是对公主有意思啊。 可是转眼间又打散了这个想法。 她们的公主,真正的金枝玉叶,怎么可能会嫁给这么一个护卫…… 别说是旁人难以理解,怕是疼公主的那几位,都会阻拦罢。 容慕哲喝过一碗药粥,又用了几块点心,这才叫人收拾了碗筷下去。 顺手摸了本谢明珠搁在床头的话本看了起来。 容慕哲看的认真,外头的宫人也不敢贸然打扰。 只是这宁静的气氛很快就被打破。 有太监前来,称许护卫的家眷求见。 实际上明教主一行人早就到了,只是宫里头说许臻言昏迷之中,暂时无法见人,故而这才拖到了今天。 容慕哲闻言,先是愣了一下——这个神情落在旁人眼里,以为是欣喜坏的。 毕竟这后宫里头想要见一见自己的父母,难如登天。 看着穿着儒雅的明教主走进了明珠宫,一路上已经有不少人羡慕了。 这位明珠宫的护卫当真受宠。 说起来也是爱屋及乌的缘故。 要是那日容慕哲救得人没有那么受宠,怕是这个恩典也是没有的。 故而一时间羡慕的也有,酸的也有。 可是这些已经不是容慕哲所思考的范围之内了。 他手里拿了本话本,就这样侧过头,看向了沐浴着阳光走进来的男人。 男人的眼底有很严重的乌青,显然是没有睡好的缘故。 看到这里,容慕哲的心里头微微一疼。 拧了拧眉头,容慕哲再看看后头小太监手里捧了的东西,立马会意。 明教主带过来的东西,肯定是滋补的。 容慕哲也不忸怩,直接叫人送去偏殿,又让人挑了几盒好的送给谢明珠。 看着眼前的人这般举动,明教主也没有反对。 送就送吧,反正那个小丫头迟早是他的儿媳妇。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认定谢明珠是自己儿媳妇的明教主,再一次认真的看向容慕哲。 开口: “儿啊——” 说着,这个大男人突然就红了眼眶,一副吓到之后的模样: “咱们许家就你这么一根独苗苗,你要是出了事情,你让我怎么对得起你那九泉之下瞑目的娘啊——” 明教主的这幅动作打了容慕哲一个措手不及。 他原以为,他就算是要过来,也不至于如此罢。 只是…… 容慕哲低下头,在旁的人眼里看起来,像是个做错事的孝子。 实际上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他之前过来认亲的那块玉佩,只有明楼的下一任继承人才能拥有。 也就是说,他容慕哲,不是容府的嫡长子。 而是明楼真真正正的少主,下一任掌门的继承人。 只是,容慕哲依旧不明白。 当初自己的娘亲,是怎么认识明教主的。 这个问题,容慕哲觉得有必要弄清楚。 否则将来真相大白的时候,让团团以为她的婆婆是个不正经的女子……那可就严重了。 她的娘亲,好歹是大理寺卿的女儿,正正经经的嫡长女,算是京城里头有名的贵女。 若是不明不白的扣了这个帽子,别说他能不能娶到团团是个问题。 就连外祖家的名声也会染上污点。 想到这一点,这也是容慕哲迟迟不肯叫明教主一句“爹”的原因。 明教主知道。 这个儿子,倔起来跟他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但是不急,他可以慢慢等。 这个孩子十几年前的人生都没有他的参与,已经是他人生中最大的败笔。 将来,不管这个孩子做什么决定,他都会同意。 至于让他心甘情愿叫自己一句“爹”的事情,明教主很清楚,要慢慢来。 只是眼下这个情况,这小子似乎不管怎么样都得叫一句罢。 明教主的心里头有些小得意。 容慕哲咬咬牙,别过头,用一副不大的声音道: “爹。” 这一句“爹”,就算是明教主很清楚这小子心不甘情不愿,可是他的心里头还是乐的开花。 “哎。”明教主很高兴的应了,看得允许跟进来的两名亲随,有些无语望天。 他们的教主,真的是惯着少主啊。 别说是送了一堆珍品药材进明珠宫,就连之前少主隐姓埋名去明珠宫给未来少主夫人当护卫的事情,教主想也不想的答应了。 为着这个事情,教主第一次跟门派长老吵起来了。 第一百零八章 再提选秀 至于吵起来是个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总归是明楼内部的事情,不好叫外人知道。 眼下明教主出了明楼这个事情只有少部分人知道,故而明教主索性以照顾容慕哲为由,硬生生的在皇宫里头呆了五天才走。 这五天里头,看得明教主身边的人心肝肉跳的。 这皇宫里头多少暗卫盯着,谁也说不清。 万一这要是被发现了,那可就要完了。 可是面对固执的教主,几个亲随也没有办法,只好规规矩矩的一同待在这里。 好不容易过了五天,这几名亲随如蒙大赦般,跟着他们的教主走了。 明教主走之前,淋漓尽致的表现了一名父亲对儿子的不舍。 最后还是明武帝给了个恩典,说会放人回家瞧瞧。 明教主这才乐的跟什么似的,立刻就上了马车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坐在马车里头看起来闭目养神的明教主,突然睁开了眼问了句: “如何?” 马车外头随侍的人知道明教主问的是什么。 是自打他们离开皇宫之后,一路跟着他们的几名暗卫。 要不是他们少主的缘故,以他们明楼的行事风格,怎么可能会允许有人跟踪自己? 眼下都出了盛京城,为了掩人耳目,自然是往江南的官道上走去。 只是这么些个暗卫,跟着这么久了。 他们不累,明楼的人倒是嫌烦了。 要是搁往常,早被他们一刀砍了,哪里会让他们留命在这儿。 马车里的明教主自然也是明白的,故而才会问外头的情况如何。 只是眼下有人跟踪,到不好叫人直接挑明了说。 外头的人得到吩咐,压低了声音,贴近马车道: “回主子的话,还在跟着呢。” 明教主微微皱了眉,显然是没有想到这几个暗卫如此固执。 其实,也是谢临的固执。 说起来这也是不怪谢临要如此行事的,谁让明教主送过来的药材,有一部分属于有价无市的那种,故而这才引起了谢临的疑心。 在谢临的眼里头,这许家又不是富豪之家,哪里得了这么些珍稀的药材与人? 故而这才命了暗卫一路跟着。 哪里知道明教主额外沉得住气,愣是陪着那些暗卫演了一场戏,将自己真正的身份掩盖过去了。 如此,等暗卫返京回复,谢临心里头的疑惑还是消散不去。 这个许家的人啊,大有来头。 只是他的这个疑惑刚刚下去,朝廷那边又出了事情。 还不是一些老顽固,仗着三朝元老的身份,上折子说要他广纳后宫。 之前那些大臣说的,明武帝通通反驳过去了。 如今这几名三朝元老跟着上折子了,倒不好直接驳了过去。 消息传过来的时候,谢明珠正在明珠宫里头与容慕哲游园子。 距离上次花灯会的事情已经过了十来天了。 也是容慕哲底子好,加上药好,故而人就恢复的格外快点。 因为太医吩咐了要多走动,故而谢明珠这才拉了人出来。 听到那几名老顽固提折子要求选秀的时候,谢明珠停下了脚步。 这个时候的梅花还有一些,谢明珠瞧着往日里开的热闹的梅花,此刻也是少了一大半。 显得孤零零的。 谢明珠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梅花花瓣。 这后宫的女人,就像是这花儿一样,凋谢了,又会进来新的一批。 而且,谢明珠也知道为什么这次那几名老顽固也会跟着上折子掺和一脚。 不过是母后诞下了竫皇子,成了后宫里头唯一一位拥有三名亲生儿子的主。 那些老顽固就以为母后会是前朝的武女皇,要毒杀亲子,登基皇位。 这种事情,是让这些老迂腐不能理解的。 在他们眼里看来,女子就应该老老实实的相夫教子,不必沾染朝廷之事。 想到这个,谢明珠又是讽刺的一笑。 上辈子父皇重病,皇兄卧床不起的时候,林太后垂帘听政,也没有见得他们出来蹦跶啊。 忘了。 谢明珠自嘲——忘了这几个老顽固,上辈子被林太后派了刺客,杀了。 因为,只有死人,才会闭嘴啊。 这个道理,谢明珠懂,上辈子的林太后也懂。 只是这辈子的林太后如同软禁,再也回不来了。 叹了口气,谢明珠觉得,这次的选秀,父皇八成是拦不住了。 上辈子母后逝世,父皇沉寂两三年之后才缓过来。 缓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选秀。 就当所有的大臣都以为明武帝想通了的时候,却没有几个人能够发现,那些能够送入后廷的女子,都与先皇后有那么一两分相似的地方。 谢明珠清楚的记得,自己因为父皇选秀的事情,大晚上的闯进了皇宫,跟父皇吵了一架。 她以为父皇说的心里头只有母后一个人,全都是谎言。 就是因为那次吵架,让他们父女俩心生隔阂。 也让黄玉容有了可乘之机。 说到底,上辈子父皇病逝,跟自己也有那么几分关系。 父皇选了那么多的女子入后宫,都只是想要在她们身上找母后的影子而已。 可是假的最后还是假的。 谢明珠想到这里,闭了闭眼睛。 既然选秀这件事情没办法远离,倒不如坦然接受。 何况,不过区区几名后妃而已,能掀出来多大的浪? 只是,谢明珠没有想到的是。 这些选进来的后妃,确实掀不起来多大的浪。 但是麻烦也是一堆。 —— 想通了的谢明珠正要往回走,突然想起来凤雎宫的母后。 是啊,母后…… 似乎是怕徐宁娘承受不住,谢明珠立刻就乘了软轿去凤雎宫。 下了轿子,谢明珠就往里头走了。 凤雎宫内,谢明珠料想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她看见自个母后正哼着摇篮曲,一脸温柔的看着摇篮里头的竫皇子。 竫皇子这个时候快要睡着了。 谢明珠放轻了脚步,屈膝行礼。 徐宁娘让她起来,并示意谢明珠上前瞧瞧竫皇子。 睡着的竫皇子很安静,比平时醒着的时候更让人喜欢。 确定摇篮里的人儿睡着了,徐宁娘这才起身,习惯性的牵了谢明珠落座。 看着急匆匆跑过来的女儿,徐宁娘知道她所为何事。 “团团。” “你要记着。” “你的父皇,首先是君。” “其次才是我面前的临郎以及你的父皇。” 谢明珠咬咬唇,半晌说不出来话。 这个道理,上辈子她都懂。 可是…… 谢明珠觉得,要是以后自己的驸马要是纳妾室…… 估计不是她和离,就是砍了那个妾室罢。 这世间所有的女子,又有多少人愿意共侍一夫的呢? 大梁的公主纵然地位尊贵,可是一旦出嫁为人妇,这夫家的事情,皇帝也不好插手。 同样的,这驸马就算是想要纳妾,也得经过公主同意。 身为公主,能不同意吗? 不同意就是给自个遭黑,被人骂悍妇云云。 一如母后。 纵然执掌凤印,母仪天下又如何? 还是不得不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 如若不然,便会担个不贤德的罪名。 谢明珠心下觉得可笑。 但凡男人纳妾是理所当然,身为正妻,不同意便会遭到他人指责。 如果有可能,谢明珠现在就想去跟那群老顽固吵一架。 让他们清醒清醒。 想归想,谢明珠还是老老实实的趴在自个母后的怀里,抱了人。 “母后放心。” “就算是父皇不要你了。” “团团会一直一直爱你的。” “太子皇兄、三皇兄还有四皇弟也是这样的。” 徐宁娘轻轻拍着怀里的人,勾起一抹淡笑: “好,母后记住了。” 她的团团啊,总是贴心的那一个。 母女两个说着体己话,谢明珠想起来一件事。 既然选秀无法避免,那就去选几个便于掌控的吧。 这后宫里头的阴私算计,她可不想次次都面对。 故而,挑几个听话的,才是上策。 说起来这个听话的,谢明珠想起来与母后交好的嫔妃中,秦妃是一个。 上辈子的秦妃早早逝去,不外乎因为英年早逝的二皇兄谢端。 想到这里,谢明珠踌躇了一会,道: “母后,团团有一事相求。” 徐宁娘摸着她的头,笑: “可是要为你的二皇兄谋个好事情?” 谢明珠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一笑: “到底是瞒不过母后。” 徐宁娘看着眼前低头的女儿,也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怕新人入宫之后,会惹出来其他的是是非非。 倒不如提拔几个自己能够掌控的。 眼下秦妃既然与凤雎宫交好,故而给人好处,人家才会更加死心塌地。 再说了,谢端那个孩子她也是观察过的。 除了性子有些懦弱之外,其他的地方都好。 尤其是,挺护着团团这个妹妹的。 故而,徐宁娘打定了主意,决定派人去瞧瞧明武帝有没有空,好商量此事。 —— 翌日,一道圣旨震惊朝野内外。 明武帝晋秦妃为从一品夫人,赐封号静言。 同样掰下来的一道圣旨,便是明武帝于下月初三,选秀。 消息一出,连带着秦妃的母家,这几日也是门庭若市。 不少人踏破了秦家的门槛,想要搭一把好处。 可是秦御史这个人固执得很,很清楚什么能要什么不能要。 故而,那些提了礼物上门的人,都吃了秦御史的闭门羹。 秦妃晋夫人的仪式定在七天之后,故而这段时间,有不少的拜帖,送去了启祥宫。 可是启祥宫的那位以病体为由,谁都没有见。 外头的人眼瞧着这秦家谁都不见,心里头骂归骂,但凡是碰见了,还是要小心翼翼的讨好。 这一下子,宫里头可算是热闹起来了。 六尚不仅要忙着秦妃晋夫人的仪式,还要忙着打扫储秀宫,好安置秀女。 这次虽说是选秀,但也不是整个大梁,只是选了距离盛京城较近的几个州府的秀女,入京参加殿选。 纵然如此,这盛京城里头,但凡好的酒楼,都被这些秀女们一购而空了。 外头怎样闹腾,谢明珠可管不着。 眼下,她正待在凤雎宫里头,随母后一块儿看着这次参加殿选的名单。 谢明珠粗粗的看了一眼,发现这些秀女,家世最低的,也是个七品官儿。 同时,谢明珠的脑海里,在努力的回想起,上辈子入选的那些秀女。 这辈子母后在世,那些冒牌的莺莺燕燕,还是不要进来的好。 最终,谢明珠的目光,落在了中间的两个名字里头。 一个五品官的嫡女,罗晓晓。 一个从四品官的嫡女,肖雪晴。 上辈子这两个人,仗了自己的眉眼与母后有几分相似,便是学的神态、衣着爱好,都与母后如出一辙。 最后这两个人还是做到了正三品的贵嫔,一时间风头无两。 家世不是最好,却还是让人做到了正三品。 若是说这两个人没有一点心计,那是不可能的。 身在后宫,家世又是不好。 要是再没有手段心计,怕是早就被人算计的透透的。 何况,还是在黄玉容的眼皮子底下。 黄玉容这个女人,野心有多大,嫉妒就有多大。 同样的,手段就有多狠辣。 谢明珠清楚的记得,就因为父皇夸了一名宫女长得不错,次日那名宫女就被发现死在一口枯井里头。 说不是黄玉容干的,谢明珠打死都不信。 这两个人既然能够平平安安的活下来,只有两种原因。 要么是攀附黄玉容,要么是黄玉容拿她们两个人没有办法。 谢明珠倾向后者。 所以说,无论如何,她都要阻止这两个人成功通过殿选。 否则这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后宫,又要掀起风浪。 —— 秦妃的晋封大典按照夫人的规格举办,没有一丝差错叫人挑出来。 明武帝与徐宁娘很高兴,赏了六尚不少东西。 晋封过后,秦妃,便是静言夫人了。 这后宫里头,除了静言夫人,能够走动的后妃,只有一个梁昭容。 其他的,要么死,要么禁足。 梁昭容现在可老实的很,三天两头的往凤雎宫跑,显然是想要攀附皇后。 徐宁娘淡淡一笑,不可置否。 日子就这么过下去,等到容慕哲的伤口已经在脱落结痂之后,选秀的那天,也是到了。 第一百零九章 妄想 前头的选秀自然是有明武帝与皇后担待,谢明珠这个时候无聊的在明珠宫里头走来走去,绕的戚烟与安如两个人都要晕了。 倒是一直跟在谢明珠身后的容慕哲,面色如常,嘴角还带着若有若无的一丝笑。不仅如此,还顺手将蹦跶过来的小雪狼给捞起来抱着了。 容少主抱着怀里的小家伙,趁着前头的人儿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故意的凶了一把。 那意思是,那位是我媳妇,你这只雪狼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被凶了的小雪狼也不甘示弱,对着容慕哲就是一顿龇牙咧嘴。 可惜现在它还小,不仅没有吓到人,反而是逗得人发笑。 谢明珠正好听着后头的动静,回了头,正好看见一人一狼大眼瞪小眼的模样。 谢明珠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不晓得怎么回事,这许臻言愣是跟这只雪狼不对付。 一见面就跟那冤家似的。 尤其是这几天,这一人一狼随时都要互怼一波。 起初谢明珠还乐,后来越看越无奈。 这雪狼不会说话,难不成还要被她拎耳朵训不成? 故而这挨训的,就成了许臻言这个大活人。 哪里知道这许护卫听了训之后,还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跟小雪狼对上了。 无奈之下,谢明珠只好随着他们两个了。 说起来这小家伙也是精,方才对着许臻言一顿凶,等她一回头看过来的时候,立刻换了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敏和公主表示很头疼。 示意安如抱了小家伙下来,谢明珠白了一眼面前的少年。 容慕哲只会傻笑。 “傻气。”谢明珠转过身,脚边的小雪狼得意的朝容慕哲吼了几句。 容慕哲作势又要凶它,小家伙倒是很聪明,直接躲在了谢明珠的裙摆后头。 摸摸小雪狼的脑袋,谢明珠道: “也不知道前头的选秀什么时候结束。” 今年入选的秀女共有五十名,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被选进。 当然,若是有不知好歹的,她可不介意给人一点颜色瞧瞧。 脚边的小家伙用脑袋蹭了蹭谢明珠的小腿,一副很舒服的模样。 这个动作看得容慕哲眼角一抽。 来明珠宫这么久,他可是头一次看见有人把雪狼养成了狗。 关键是,这个人还是他的娘子。 养成狗就养成狗吧。容少主心里头不知道腹诽了多少次,大不了以后明楼那边派一堆人守着他的团团。 正想着,前头,谢明珠冷不防的来了一句: “咱们去选秀的地儿瞧瞧?” 话音刚落,戚烟拼命的咳嗽。 虽然说陛下惯着公主,连御书房都让人随意进出了,但是这个选秀的场地嘛…… 谢明珠还真的不适合去。 主要是因为选秀这个地方,后头进来的人……论规矩,谢明珠搞不好要请一句“某母妃”安。 戚烟能够注意的问题,谢明珠也知道。 可是她就是想去。 顺便把那两个上辈子心计深重的女人刷下来。 虽然谢明珠清楚,父皇的心里只有母后一个人,否则这么多年以来,这后宫的妃嫔居所,愣是一步没有踏进过。 可是父皇再不去后宫,总有人会想使了下作手段的。 打定主意,谢明珠传了轿子,摆了十足十的公主仪架,带了人就往选秀的地儿去了。 每一年的选秀都搁在储秀宫,今年也不例外。 今年为着天气还没有回暖,故而这储秀宫附近的花儿都没有开。 可是,这储秀宫的花儿没有开,倒是有花儿等着送进宫来了。 谢明珠来的时候,选秀正进行到一半。 明武帝正看得兴致缺缺——对他来说,有徐宁娘在侧,那些莺莺燕燕全部都入不了他的法眼。 要不是为了堵了那些大臣的嘴……明武帝都懒得选秀。 眼下内侍进来通传,说敏和公主到了。 明武帝立刻来了精神,立刻就叫人传了。 一旁的徐宁娘连拦都来不及,只能无奈的笑笑。 这个变故看得在场的秀女面面相觑,大部分人心道这敏和公主果然是不一般的受宠。 当然,也有那么几个不拿谢明珠当一回事的。 在她们眼里看来,谢明珠纵然是嫡公主,到时候论规矩,还不得称她们一句“母妃”? 谢明珠可不管这些秀女怎么看自己,上前朝明武帝与徐宁娘问安,随后就被明武帝安排在了左边的位置上。 这敏和公主……过来一同看选秀的? 还有,这过来看选秀就算了,脚边跟着的那只雪狼又是怎么回事…… 谢明珠可不管这些人心里头如何腹诽的,只是粗粗的看了一圈,目光落在罗晓晓与肖雪晴身上。 看情况,下一批就是她们两个人了。 此次殿选的秀女,五个人一组,被选上的赐牌子,没有被选上的赐香囊。 而被赐了牌子的秀女,则是由宫里专司此事的老嬷嬷带去右边站着,等候选秀结束之后,安排住处以及位分。 谢明珠的目光看向右边,发现已经站了三名秀女。 都穿了清一色的翠绿色襦裙,梳了齐眉刘海,头上戴了两只步摇,手上拿了玉牌子,规规矩矩的低头站着。 谢明珠收回目光,看着叫上来的新一批秀女。 谢明珠没大仔细听这些秀女的家世,倒是目光落在罗晓晓与肖雪晴的身上时,正发愁怎么让这么两个人落选。 在大梁,落选的秀女一般都是回本家,婚配自由。 谢明珠就算是为着上辈子的事情不喜欢这么两个人,但是这两个人现在还是个秀女,这事情还是不要做的太绝就是。 何况,入了宫,你不争,别人同样也会争。 在这样的基础之上,谢明珠不介意让这两个人返回本家。 只是她一个公主,来看选秀已经不符合规矩了,要是再插手此事,到时候那些大臣又不知道扣什么罪名给自己了。 就在敏和公主犯愁的时候,顾全喜的声音响起来了: “赐香囊。” 谢明珠抬眼看去,只见这批五个秀女,都被赐了香囊,意为返回本家。 接下来的一批秀女,也是如此。 看得谢明珠目瞪口呆。 最后还是徐宁娘做主,又挑了三名出挑的。 明武帝知道徐宁娘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心下越发心疼。 于是便道: “尔等六人,统一由皇后安排。” 这意思,就是说这些秀女什么位分,住哪儿,都是皇后负责的。 明武帝只要最后的过目就是。 可是这满宫里谁不清楚,说是由皇后负责,写了单子上来与陛下一观,实际上都是皇后安排。 换句话说,就算徐宁娘将这六个人安排到最远的地儿住了,位分又给了更衣,明武帝也是不会管的。 一时间,那些宫人看向这六名秀女的眼神儿,里头都带了几分怜悯。 这些人,以为要成金凤凰了。 哪里知道这又是个苦日子。 因而,在明武帝没有下旨的前提下,这选入的六名秀女,暂时住在储秀宫。 等三日后,皇后的安排。 一场选秀,散了之后,明武帝迫不及待的拉着徐宁娘离开了,连谢明珠都给丢在脑后。 被丢在后头的敏和公主:…… —— 三日后,安排都下来了。 这六名秀女,除了家中官位最高的两位封了从五品的小仪与小媛之外,其他四人都封了正六品的贵人。 而且徐宁娘安排的居所都是极好的住处,不偏不倚不远不近,愣是叫那群老顽固挑不出来毛病。 按照惯例,新人入宫,总要安排侍寝的。 可是明武帝在这一点,愣是不按照规矩。 没看见之前的妃嫔里头,就一位静言夫人,据说就被临幸了一次,明武帝就再没有见过人了。 要不是生下二皇子,现在还不知道搁哪里过日子。 为此,那些大臣没少上折子,就差没有直接说徐宁娘是个红颜祸水了。 谢明珠知道的时候,气笑了。 这次选秀之后,明武帝愣是没有传召新人,依旧是去凤雎宫。 果不其然,那些老顽固又开始上折子了。 知道自家父皇在朝堂上又因为此事吵起来的时候,谢明珠放下喝了一半的粥,拿起湿毛巾擦了擦嘴,慢悠悠道: “来,咱们去朝堂里头瞧瞧。” 经过上次选秀的事情,明珠宫的众人算是彻底明白了。 只要是公主想要去的地方,陛下都不会阻拦。 御书房那种地儿都去了,还缺个上朝的正德殿? 故而谢明珠收拾收拾,又坐了轿子往正德殿的方向而去。 半路上,撞见一名容貌昳丽,身穿芙蓉色宫装的女子。 谢明珠问都没有问,径直就走过去了。 那芙蓉色宫装的女子,正是这次入选的程小仪。 程小仪也就是那日选秀期间,不把谢明珠看在眼里的其中一位。 眼下瞧着谢明珠光明正大的去了正德殿,这位程小仪就等着这位敏和公主挨罚呢。 只是,这敏和公主挨罚没有挨罚不好说,倒是谢明珠突然在外头求见,让满朝文武吃了一惊。 明武帝亦是。 太子谢长熙今日跟着自家父皇前来上朝,冷不防听见这个消息,倒是笑了笑。 这个丫头…… 明武帝也不含糊,立刻叫了传。 在百官的注视下,谢明珠步伐坚定,扬起头,脸上带着笑,走了进来,丝毫没有被这场景吓到。 “儿臣给父皇请安。”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众百官偷偷看向明武帝,本以为后者会发火。 没想到这位不仅没有罚了公主,还一脸笑眯眯的叫了人起来,又让人端了椅子让谢明珠坐下。 被谢明珠谢绝了。 “谢父皇恕罪。”谢明珠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请罪的。 她知道,她这样脑子一热闯了进来,定然会挨一顿责罚。 毕竟在大梁,没有公主涉足朝堂的先例。 当然,她谢明珠不介意成为第一个。 谢明珠说完,又道: “儿臣今日前来,是听说诸位大臣对儿臣有意见。” “故而忍不住前来,想要看个究竟。” “看看团团究竟哪儿犯了众怒,让各位大人上折子说。” 谢明珠的话刚刚说完,就有一白胡子的老者跳了出来,道: “公主应知——” 这老者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明珠接下来的话给堵住了: “应知是大梁嫡公主,自然要自重身份,可对?” 那老者一愣,随后点点头,又要开口,又被谢明珠抢先: “可是本公主亦是父皇嫡亲的女儿。” “父皇都没有怪罪,轮得到你们插嘴?!” 谢明珠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声音不大,却震得文武百官愣住了。 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 这位敏和公主哪里是扯自己的事情,分明是为了选秀之后的事情来的。 方才他们上折子除了劝说陛下临幸新人,又指责了皇后。 不外乎是不容人、善妒这种词儿。 这才招了这位敏和公主前来? 这些人想的不错,谢明珠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只见谢明珠跪拜,叩首,对上头的明武帝道: “父皇,女儿有一言,父皇可愿意一听?” 明武帝也不知道自家女儿打的什么小算盘,但是想想这个丫头狐狸似的个性,便同意了。 “你说就是,父皇听着。” 末了又补一句: “说错了也没有关系。” 这话里话外,明晃晃的就是要袒护谢明珠。 谢明珠再拜,认真道: “说起来,团团为母后感到寒心。” “明明是一国之母,若是没有生下团团等四名子女,怕是会被诸位大臣扣一个无子的名头。” “反之,母后得了父皇的宠爱,亦是会被诸位大臣扣一个红颜祸水的名头。” “团团实在不明白,母后究竟哪里做错了。” “不过就是得了父皇的喜欢而已,如此也要挨了诸位大臣的问责?” 谢明珠这几句话说出来,方才与明武帝争论的最厉害的几名御史,忍不住低下了头。 接着,谢明珠又道: “但凡家里有原配的,都应该知道,若是主母不得主君宠爱,就会被小妾踩在头上。” “试想,若是一个家族,好端端的原配不要,让上不了台面的妾室去前头,叫人看笑话?” “同理,皇后便是正室嫡妻,享受夫主的宠爱又如何?” “还是说,几位要学了霍家?” 谢明珠这话一出来,立刻有几个跪出来,表明忠心。 久不做声的徐御史,悄悄的对太子殿下道: “团团果真得了本御史的真传。” 太子殿下毫不客气的赏了一个白眼与徐御史。 都赖你,把他的皇妹带坏了。 看样子以后少让团团接触这个家伙才是。 第一百一十章 争论 谢明珠现在可不管那些大臣怎么看她,她觉得自己把这些话说出来之后,心里头格外爽快一点。 其实说起来,也不是这些人非要如此,而是历朝历代,总有大臣上折子要皇帝广纳后宫的。 说什么为了皇家的枝繁叶茂。 我呸! 谢明珠心里头狠狠地鄙视了这种行为,说白了还不是利益至上。 就像母后,生了三个皇子外加一名公主,还不是照样有人跳出来指责她这个人皇后媚主吗? 简直荒谬! 堂堂一国之母,什么时候轮的上这群穷措大指手画脚的? 方才朝堂上的争吵,静安国公府以及太子皇兄都没有开口。 不是他们不想帮,而是帮了之后,那些人估计连外戚干政这种词都能说出来。 故而只能选择闭嘴。 方才谢明珠突然出现,说了那么些话,可不就是明明白白的给这些人脸上扇了一巴掌? 当下就有几个性子急的跳出来,要参谢明珠干涉朝政之事。 上头的明武帝当然不可能看着这些人跳出来参他的宝贝女儿一本,正要开口,却被谢明珠抢先一步。 明明才六岁的女娃,这说起道理来不仅让人挑不出来错处,还叫人气的直跳脚。 真有几分徐御史的风范。 眼下她站在那儿,看着那几名跳出来参她的,道: “说起来,父皇的后宫里头,不过是家事而已。” “就好比寻常大户人家的后院一般。” “就问哪个家主会容忍下头的人成天拿着他的私事作筏子表忠心?!” 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责问。 倒叫一批臣子齐齐湿了里衣。 敏和公主这话,分明是要给他们扣个图谋不轨的罪名啊。 前朝与后宫勾结,乃是帝王家的大忌。 否则也不会有“后宫不得干政”这一说法了。 他们这些人光顾着弹劾皇后,拿后宫的事情说道,着实有与后宫勾结的嫌疑。 何况,说白了也是明武帝是个明君,断断不会为了这种事情就要喊打喊杀的。 要是换了个暴君,指不定就得拖了人下去砍了。 想明白这一点,部分臣子开始低下了头,尽量缩小存在感。 当今皇后虽然不是武则天,可是他们不想做褚遂良一类的人物。 见自己说的话见效,谢明珠哼笑一声,声音不大,倒叫人听个清楚。 谁也不知道这位敏和公主又要打的什么主意。 就在这个朝堂的气氛无比安静诡异的时候,徐初时知道,该是自己开口的时候了。 于是,他出列,跪下,堂而皇之的说了一堆为臣者的道理。 看着徐初时,明武帝的眼里多了几分欣赏。 要是这朝中的人都跟徐家这两个一样,是个拎的清的,他也不至于这般烦恼了。 方才团团的那些话很有道理啊。 可是身为帝王,注定了一言一行,都要有所限制。 就连面对心爱的人,也要有所克制。 想到这里,明武帝又看了一眼下头站的笔直的嫡长子谢长熙。 明明知道长熙这个孩子最出色,却也不能过度袒护。 毕竟那些人,太会挑毛病了。 就在明武帝思考的空挡,徐初时的话已经说完了。 这话落在谢明珠的耳朵里,后者心里头不由得竖起一个大拇指。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方才二舅舅的那些话,看起来是说为臣之道,实际上还不是跟巴掌一样,狠狠地打在了那些人的脸上。 身为臣子,不体恤百姓,不为帝王分忧,反而在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上动脑筋。 哪里像个当臣子的模样? 明武帝回过神,瞧着那些朝臣,一个个的跟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焉头焉脑的。 啧,要不是觉得这些人还老实,早就被他打发了。 就这样,一场朝事,就在这样诡异安静的氛围下结束了。 谢明珠是跟着明武帝一起离开的。 一路上,谢明珠都低着个小脑袋,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模样,看得明武帝直乐。 于是,皇帝开始逗自家女儿。 “团团,方才的那股子气势呢?” 谢明珠现在就差没有直接钻个地缝了。 方才说那些话她自然是无所顾忌,可是等散了朝,跟在自个父皇身边的时候,谢明珠怂了。 没错,方才在朝堂上几句话骂的一杆子朝臣狗血喷头的敏和公主,此刻跟一只兔子似的,温柔乖巧的不得了。 直到父女俩一块儿进了御书房,顾公公很有眼色的带了人下去,谢明珠这才要跪下去。 半路上,被自个父皇拦住了。 谢明珠抬起眼眸一看,只见得明武帝道: “今天,你做的很好。” 明武帝的语气是柔和的,并不是绵里藏针的那种,而是真的要夸谢明珠。 谢明珠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咦,她还以为父皇定然要责罚她的。 说到底,她一个公主,冒冒失失的闯了朝堂,打板子是逃不掉的。 本来都打算硬着头皮去扛了,没想到会得了这样一句话。 “你做的很好”这五个字,一直在谢明珠的脑海里徘徊。 说到底,今儿闯了大殿,又说了那些话,谢明珠所依仗的,便是父皇对母后的感情。 两辈子,谢明珠都很清楚。 父皇究竟多么爱母后。 否则也不会为了母后,连选秀这种事情都一而再再而三的推辞。 否则上辈子也不会宠了与母后容貌相似的几个人。 原来,爱到深处,便是疾。 —— 那厢,明武帝带了谢明珠去御书房的事情,早就有人报给徐宁娘了。 若不是早朝的事情,这种事情向来都不会报给徐宁娘的。 正在给竫皇子做虎头帽的徐宁娘,闻言,双眸里盛满了震惊。 她的团团,才六岁。 就敢一个人闯正德殿。 就敢一个人骂的那些大臣不做声。 而且眼下散了早朝,被临郎直接带去了御书房…… 徐宁娘不假思索,放下手里的针线,让人照看好竫皇子,速速摆了凤驾去御书房。 徐宁娘知道,谢临再怎么惯着团团,终究还是个帝王。 方才早朝那种事情……徐宁娘越想越觉得自个女儿得挨一顿臭骂。 只是这轿子刚刚落在御书房外头,顾全喜就笑眯眯的迎了进来。 顾全喜心知徐宁娘过来做什么的,忙上前请了个安,又道: “娘娘不必担心,陛下高兴的很。” 顾全喜这话,就是告诉徐宁娘,敏和公主好的很,正跟陛下有说有笑的。 方才他竖起耳朵听了会,便是听见里头传来几句笑声。 这种情况下,明武帝若是真的生气,也不可能笑得出来。 徐宁娘一思索,也觉得顾全喜说的有道理。 做夫妻这么多年,她哪里不知道明武帝的脾性一二? 若是真的生气,别想他给个好脸色。 想到这儿,徐宁娘也觉得有道理,便道: “昨日陛下说要来凤雎宫用膳的,本宫这就先回去准备一下。” 说罢,徐宁娘正转了身,预备上轿。 说起来也巧,就在徐宁娘转身上轿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一道尖酸刻薄的女声: “嫔妾请皇后娘娘安。” 徐宁娘看去,正是程小仪。 那程小仪之前看见谢明珠往正德殿的方向去了,就以为谢明珠是寻死的。 在她眼里看来,谢明珠再怎么受宠,一旦扣上干政的罪名,任何帝王,都会顷刻间翻脸的。 卧榻之上,岂容他人甘睡? 故而她按捺不住,这才一听说了明武帝带了敏和公主回御书房,当下就借了送补汤的名义,来了御书房。 老远的,程小仪就看见了皇后的凤驾。 果不其然呢。 程小仪现在八成是以为皇后惹恼了明武帝,要回宫云云。 因而从轿子里头出来之后,朝皇后请了个安,笑: “皇后娘娘不必忧心了,公主总归年纪在这儿,一时间犯了错,也是情有可原的。” 程小仪这话不仅在徐宁娘耳朵里让人一呆,就连旁人听了,也是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看着这位程小仪。 陛下什么时候罚了敏和公主的? 怎么他们这些御前伺候的人不知道,反倒是一名小仪知道了?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时候,这程小仪故意亮了亮手里的补汤,娇娇道: “皇后娘娘若是信得过嫔妾,嫔妾大可以帮公主求个情。” 徐宁娘这才明白过来了。 一时间哭笑不得。 原来这位小仪以为团团挨了罚,明面上是说送补汤与临郎消气,实际上是冷嘲热讽来着了。 毕竟前几天的选秀一事,以及方才早朝的事情,她的团团,成了叫人嫉恨的对象也不一定。 别人怎么样,徐宁娘懒得猜,倒是这位程小仪的心思,就差明明白白的挂在脸上了。 在大梁,谁不知道团团是临郎的掌上明珠。 那可是舍不得骂舍不得动手的。 如今这敏和公主挨了训,身为生母,她这个皇后在旁人眼里,自然是免不了落个“教子无方”的罪名。 徐宁娘想,估摸着自己现在在一些人的眼里,应该是挨了骂回宫的吧? 想清楚这些,徐宁娘再看向程小仪的目光里头,带了几分嘲弄。 不过还是好心提醒她几句。 “本后看,这事情未必是程小仪想的这样。” 哪里知道这程小仪愣是以为徐宁娘要捂住这件事,不叫旁人知道云云,便是铁了心要进去。 这让一边看了半天的顾全喜十分为难。 既然如此,徐宁娘也只好顺水推舟一把。 “有劳顾公公进去通传。”徐宁娘顿了顿,又补充到: “陛下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公公放心就是。” 得了徐宁娘的话,顾全喜应下,转身就进去通传了。 就在顾全喜去通传的空挡,徐宁娘也懒得与程小仪这般不知好歹的人站一块,立刻就上了轿子离开了。 看着离开的皇后,程小仪的心里头隐隐有些不安。 但是——不管它! 就在程小仪美滋滋的做着白日梦的时候,顾全喜出现在她的面前。 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直接给她泼了盆冷水,浇得她一个透心凉。 顾全喜道,陛下有旨,除了皇后与公主,后宫任何人都不能踏足御书房。 程小仪手里的装了补汤的食盒子,一下子就掉落在了地上。 怎么会……怎么会…… 程小仪最终还是带着人,脸色灰白的离开了。 御书房内,谢明珠正被自个父皇抓着拷问功课。 外头的那些事情,完全没有影响到她。 只不过这个程小仪,在谢明珠的心里头,给打上了一个自负的标签。 这么自以为是的人,谢明珠见得多了。 也不差程小仪这一个。 就这样,谢明珠直到晚膳时分,方才回来自己的明珠宫。 明珠宫里头早就摆了晚膳,谢明珠叫了容慕哲,戚烟,安如三个人陪着她一起用晚膳。 以往戚烟还会拒绝,眼下倒是十分自然的入座了。 “今儿个想起来那些大臣的脸色,本公主就觉得开心。” 今天早朝上的事情自然是满宫里都知道了,容少主面上不显,心里头却是道: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娇娇。” 这么想来,以后的日子不会太无聊才是。 再说跟着谢明珠去的戚烟,当时在外头,生怕敏和公主挨了罚什么的。 没想到这陛下倒是乐呵呵的带了人走,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说到底,闯朝堂这件事情,居然会是谢明珠这么个六岁的孩子做出来的事情。 还把一干大臣骂了顿。 任谁听了,都是不信的。 只是,在她们公主的眼里,几乎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谢明珠今晚高兴,不免多用了几碗。 —— 翌日,谢长熙带着谢翊,就来了明珠宫。 谢明珠正站在游廊下头,看着扑腾的小雪狼。 说到底这小雪狼也不能叫做小雪狼了,都快到了谢明珠的大腿处一样高了。 不过呢,还是老样子的喜欢黏糊着谢明珠,完全没有一点身为狼的自觉。 这一幕落在容慕哲的眼里,后者又想把这只雪狼拎走了。 正好,眼下就有个机会。 眼看着他的团团十分高兴的去迎了谢长熙与谢翊两人,容少主毫不犹豫的,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要跟着过去的小家伙。 被拎了脖子的小雪狼:嗷…… 如果雪狼会说话,指不定要跟容慕哲吵一架。 这该死的,本狼的脖子是能随便拎的吗? 第一百一十一章 谋划东宫 谢长熙带着谢翊进来的时候,神色凝重。 谢明珠瞧着太子皇兄的神色不对,当下就吩咐了人退守殿外。 谢长熙看看一旁的谢翊,不知道在思虑些什么。 谢明珠垂下眸子,头上戴着的流苏落在了脖子旁,痒痒的。 这个时候天气不是很暖和,谢明珠捧了热的甜茶,抿了一口。 谢翊瞧着气氛不对,却也不是傻子:经常跟在谢长熙后头的他,也不是跟外头的那些六岁孩童般无知。 到底是比不过谢明珠这个重活了一次的。 谢长熙看着谢明珠很久,终于是打算开口言说此事。 就在这个空档,徐宁娘派了郑嬷嬷去东宫,说是处理要事。 皇后的话,自然没有人敢多问。 郑嬷嬷的腿脚很快,不一会的功夫就到了东宫。 现如今东宫里头除了太子谢长熙的伴读之外,其他的都是宫女内侍。 出来迎接郑嬷嬷的是东宫的总管,叫来盛,旁人见了,总要唤一句“来大总管”的。 来总管不过三十上下的年纪,处理事情起来甚是滴水不漏,自打出了昨晚的事儿之后,这东宫上上下下全被侍卫围住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这会子外头来人报凤雎宫的郑嬷嬷到了,来盛笑着迎了出来。 两个人互相寒暄几句,就进了东宫。 郑嬷嬷瞧着四周都被侍卫把守,心里头也放下心来,问: “娘娘一大早就晓得了这件事,命老奴过来瞧瞧。” “昨儿夜里,意图刺杀太子的那人呢?” 来盛一提起这事儿就一脸的怒气,道: “嬷嬷放心,人现在已经拘在了太子府上的一处废弃院儿里头了,太子爷还派了金吾卫把守的,任她插翅也难飞。” 郑嬷嬷点点头,两个人就这么走了过去。 就在郑嬷嬷与来盛两人快要到了那废弃院儿的时候,明珠宫内,谢明珠惊得连茶碗都打了。 “眼下母后以此人意图刺杀我的罪名给扣押在太子府里头,已经派了郑嬷嬷去处理,只是……” 谢长熙说到这里,眉头一皱: “那人不像是太子府里头的宫女。” “倒像是个哪家的贵女。” 谢明珠听着谢长熙说这些事情,心里头惊涛骇浪一片。 那个女人……她怎么会不记得! 上辈子就是这个女人,害得太子皇兄差点被扣一个觊觎臣妻的罪名! 只是这件事情原本在太子皇兄弱冠之礼的时候发生的,怎么如今竟然提前了? 按道理,太子皇兄如今才十三,这件事情的发生,应该在七年之后! 而不是现在! 不过说起来,按照大梁皇室的制度,皇子一般在十三岁就会安排宫女了,负责教导皇子们男女之事。 太子皇兄眼下确实是十三,只不过明武帝与徐宁娘商议了一下,还是觉得不要太早指派宫女才是。 否则万一太子沉迷此事,荒废了学业就不好了。 如今爆出了这种事情,想来徐宁娘也是着急上火的。 不过好在太子宫的人反应迅速,倒是真的没有叫那名宫女得手。 反而是以刺杀太子的罪名,把人给关了起来。 否则一旦此事闹出来,那些大臣又要拿着祖宗规矩,让此人成为太子府上的侍妾了。 毕竟是教导过皇子们的宫女,成为侍妾也是正常的。 只是这教导的宫女,得看是什么人。 就比如说眼下的这个女人,哪怕是她成功了,可谢明珠宁愿把人弄死,也不可能让这个女人步入太子府半步。 谢明珠很确定,一旦这个女人进了太子府,往后这太子府就没有安生的日子了。 上辈子这个女人是刑部侍郎的正妻,居然敢公然在太子府行……还哭哭啼啼说是太子皇兄强迫的,害得太子皇兄差点丢了太子之位! 所幸父皇念着母后,将那个女人以勾引皇子的罪名处死,又用强势的手段压下去此事之后,这才保住了太子皇兄的位置。 如今这个女人,居然是太子府上的一名宫女。 既然是宫女,又按了刺客的名头,到时候拖出去打死就是了。 只是,太子皇兄一脸纠结的进了宫禀告母后此事,又来了明珠宫寻自己,莫非这件事情还有别的情况? 谢明珠转了转眼珠子,眸底迸出一缕寒光。 不管怎么样,这个女人,不能留! 谢长熙见谢明珠不说话,又补了几句: “这名宫女,很像是江老将军十几年前走丢的一名庶女。” “她的容貌,与皇婶婶像了三分。” 谢长熙此话一出,谢明珠也明白了。 这件事情,真正棘手的,是这个女人的身份。 虽然说以刺客的名义拿了,到底是没有直接砍了,反而是进宫说了,此事显然是个难题。 江家唯一的嫡女是洛亲王妃江韫,江韫与皇后交好,也就表明了江家与皇帝是一条心的。 若是说,江家失踪的庶女出现在太子府,还被太子下令杀了,只怕是江家会有意见。 而且太子皇兄一向严谨,除了小太监可以近身之外,其他的宫女一般都无法近他身的。 这规矩东宫的都知道,之前还有那么一两个不怕死的想要接近太子,倒头来还不是重责了五十大板,直接送去宫正司了? 故而一般的东宫宫女,只会老老实实的干活,哪里会起这种心思。 更别说,付诸行动了。 这么看来,这人敢接近太子皇兄,估计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而且搞不好,这件事情已经传到了江家的耳朵里。 谢明珠所料不错,将军府内,江老将军坐在书房里头,手里捏着张纸条,保持了这个动作一动不动许久。 那纸条上面写的,正是太子府昨夜发生的事情。 本来过了年就打算去边疆的江老将军,被明武帝留在了京中,让其子代替他前去。 如今出了这种事情,江老将军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担忧。 这次的事情,分明是要江家与皇帝离心啊! 东宫已经戒严,这事儿早朝的时候已经传了出来,只是江老将军没有想到,那名刺客,居然会是失踪十几年的庶女。 与其说是庶女,倒不如说,是已故江老夫人的妹妹留下来的一个孩子。 江老夫人没有去世之前,有个庶妹,生产之时难产,只留下这么一个孩子,托付给江老夫人。 江老夫人与这个庶妹一向不对盘,只是又怜惜幼子无辜,故而就应了下来。 对外宣称是府上一名侍妾所出,就这么养了下来。 只是没有多久,这孩子就被人偷走了。 直到江老夫人因病去世,都没有找回来。 如今这个孩子阴差阳错的去了太子府做宫女就算了,还妄想…… 身为男人,江老将军怎么可能会相信是刺客的缘故。 定然是那不要脸的女人意图爬了太子的床,想要搏了那滔天的富贵。 只是没有想到,这太子小小年纪,出手就是不留余地。 以刺客的名头,把人扣了下来。 眼下宫里没有立刻处理,八成也是想到了这一层。 老将军看了看纸条,最后还是放进了香炉里头给烧了。 就算是夫人答应了要好好照顾这个孩子的,可是这个孩子眼下都要害死江家了——因此,这个孩子,必须得死! 打定主意,江老将军换了衣裳,乘了轿子入宫觐见。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里头,这个人必须是刺客! —— 凤雎宫。 徐宁娘一脸严肃的看着跪在地上请罪的洛亲王妃,心里头百味交陈。 江家一心为大梁,效忠皇帝,没想到出了个江琪这样的货色。 早上熙儿过来回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就叫了人去洛亲王府请洛亲王妃了。 眼下若是算算时间,这江老将军也应该在御书房了。 说到底,徐宁娘还是看重洛亲王妃的。 不然也不会以品茶的名义传了人进来。 江韫跪在地上,身上穿着的水烟绿宫装跟花朵一样平铺在了地上,整个人低着头,规规矩矩的。 江韫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心思也细腻。 否则也不会跪在徐宁娘面前请罪了。 说到底,徐宁娘有没有叫人一直跪着。 上前几步,低下身子,亲自扶了江韫起身。 这让江韫受宠若惊,正要推阻,徐宁娘道: “凤雎宫的好茶多着,王妃今日就在凤雎宫用了晚上回王府罢。” 江韫知道,皇后这是没有怪罪她。 反倒是要留她下来说话。 说江琪的事情。 故而这才起了身,又叫了贴身侍女去王府传话。 凤雎宫的气氛比较御书房来说,还是轻松几分的。 御书房内,明武帝背了手,在御案后头走来走去。 江老将军低着头,坐在右下首的椅子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武帝才停下脚步,看向江老将军: “老将军觉得,这件事情,该怎么看?” 明武帝要问的,可不是江琪的事情。 而是这件事情一旦发生了,叫外头的文武百官知道了,又会是什么后果。 谁都知道江家是个死脑筋,一心一意守着皇帝过日子。 江老将军虽然边关上呆的多了,可不代表他对朝堂上的事情就一窍不通。 尤其是,眼下这件事情。 要是这个人是真正的宫女还好说,可是这个人不是。 是江家失踪的一名庶女。 要是被那些大臣知道江家的庶女勾引太子不成,反倒是按了一个刺客的罪名给拖出去打死,八成又要掀起来一轮争吵。 要知道江家祖上为保大梁,每一辈几乎都有不少的男丁战死沙场,险些连香火都断了。 若是连一名庶女都要扣了刺客的名头给杀了,八成会寒了功臣的心。 而且,江家府上出了名刺客,就算皇帝心里清楚与江家无关,可不代表别人不认为。 到时候流言四起,这江家与皇室,怕是要起隔阂。 这个事情,是明武帝乃至江家都不愿意看见的。 另一方面,在他们眼里,就算江琪是个庶女,好歹是出身战功赫赫的将军府,就算是勾引了太子,太子也应该看在江家的面子上收了才是,而不是给人扣个刺客的名头。 再说的好一点,可以说江琪是皇后私下派给指导太子男女之事的宫女,到时候收为侍妾也是顺其自然的。 所以这也是迟迟没有动手的缘故。 区区一个江琪,居然能够引发这么多事情。 明武帝的目光里头透出几分阴鸷。 这般精巧的算计,哪里是冲了熙儿来的。 分明是冲着他谢临来的。 冲着他手下的这把龙椅、身后的大梁而来的! 上次赫狼族进犯一事,明武帝虽然没有明面上说要开战,可是已经在催促户部筹备钱粮,准备运往边境了。 一旦这个时候闹出来天家与臣子不合的流言,到时候这仗恐怕就不好打了。 究竟哪个,想出来这等毒计! 明武帝想到此处,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道: “去!调查江琪如何进入太子府的!背后又有谁给她的胆子!” 明武帝说完,不知道哪个方向传来暗卫的一声“属下遵命”,接着,几条黑影就消失在了皇宫内。 明武帝能够想到的事情,其他人自然也能够想到。 否则江琪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宫女,怎么可能明知道被太子发现这件事情的后果有多严重的情况下,还要去勾引太子。 若是说江琪背后没有人,那就奇怪了。 暗卫出去调查,明武帝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道: “可巧今日得了新鲜的野味,江爱卿留下来吃顿午膳罢。” 这模样,与之前的样子判若两人。 江老将军见明武帝还留他用膳,心里头的那块大石头算是落下来了。 不管如何,这件事情,没让明武帝心里头起疑心就是。 疑心这种东西,一旦种下,就很难拔出来了。 江老将军可不希望,江家历代的忠心,会在他的手里,染了帝王的疑心。 —— 明珠宫里头,谢明珠收到安如的消息,说是明武帝与皇后娘娘分别传了江老将军以及洛亲王妃入宫觐见,还留了午膳。 谢明珠松了一口气。 谢长熙亦是。 还好,总没叫那人得逞。 说到午膳这个事情,谢明珠道: “既然父皇母后那边都留了人用膳,咱们再去也不好了。” “不如都在团团这儿用过饭之后再走?” 谢长熙还没有开口,谢翊倒是高兴的应了,拉着谢明珠开始掰着指头数明珠宫里头好吃的菜。 谢长熙无奈的摇摇头。 另一处,东宫里头,眼下的气氛倒是十分的冷凝紧张。 逼得人透不过气来一样。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处置 破旧的大门被人拉开,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郑嬷嬷进来的时候下意识挥了挥手,避免被积灰给呛住了。 定了定神,郑嬷嬷瞧见那地上,正五花大绑了一名宫女。 正是江琪无疑。 江琪被人用破布堵了嘴,原本梳的整齐的头发也散了一半,身上沾了不少的尘土,连带着脸蛋上也是黑一道白一道的,好不狼狈。 江琪虽然来的时间不久,但是也是见过郑嬷嬷的,知道这是皇后身边的人。 自打她昨天晚上被太子府上的侍卫绑起来堵了嘴之后往这处小院一丢,纵然没有对她用刑,可是江琪很清楚——勾引太子,被打死都是轻的。 可是那人……明明跟她说了,太子看在江家的面上,定然会留他一命。 可是都过了一夜了。 太子没有来,来的是东宫的总管以及皇后宫里的老嬷嬷。 江琪一夜水米未进,此刻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露出惊恐的神色。 郑嬷嬷审视了江琪一会,居高临下的对她道: “嬷嬷我呢,宫里头嘴硬的见得多了去了。” “你若是老实点说出来谁告诉你的主意,或许还有条命。” 说罢,郑嬷嬷抬了抬下巴,很快就有几名宫女走了进来。 不是太子府上的侍女装束,是宫里的。 那几名宫女的手里头端了个托盘,上头放了盐水,银针等物。 来总管一看这架势就晓得郑嬷嬷要审人——本来这人合该昨儿夜里审问的。可是太子爷不同意,只说关一夜,次日再看。 方才太子爷一大清早的进了宫,不一会儿这郑嬷嬷就上门来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关窍一样,来总管倒吸一口冷气。 江琪……不会是江老将军府上的吧。 就在这来总管脑子里头一团乱的时候,一声惨叫突然炸开,惊得他差点没有跳起来。 来总管倒不是怕看见这幅场景,而是被吓到了。 郑嬷嬷拔了银针,道: “堵起她的嘴,别惊了总管。” “是。” 几番折腾下来,再加上一夜未曾进食,江琪终于是糊了满脸的冷汗眼泪鼻涕,就这么晕了过去。 “挺硬的骨头。”郑嬷嬷的语气里头夹杂着嘲讽: “就不知道能扛到什么时候。” 这场审问足足持续到了下午,郑嬷嬷这才满意的带了面如金纸的江琪以及她的供词,进了凤雎宫。 凤雎宫内,皇后与洛亲王妃正讨论孩子的事情。 总归是两个人都做了母亲,故而在养育孩子的问题上,倒是有很多相同的想法。 两人聊的热火朝天,那头如春打了帘子进来,与徐宁娘附耳说了几句。 徐宁娘方才还带着笑意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几分,江韫见状,也都知趣的闭了嘴。 “把人送去宫正司,让郑嬷嬷进来。” 如春答应一声,就出去传话了。 江韫知道徐宁娘口中的“人”,指的是谁。 呵,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庶女,跟她娘一样的喜欢作。 现在好了,被丢去了宫正司,够她受得。 想到此处,江韫低头品了口茶,余光瞥见进来的郑嬷嬷。 郑嬷嬷先给两人问了安,这才从怀里掏出来一卷纸张,恭敬的递给徐宁娘。 徐宁娘展开观看,江韫发现越是往后看去,皇后的神色就越发严谨。 到最后,竟是一脸的怒火。 知道身边还坐着洛亲王妃,可徐宁娘知道这个事情不能等,便道: “麻烦王妃与本宫一同去一趟御书房才是,若是本宫没有记错,江老将军应该还在御书房。” 江韫虽然没有看那份供词,却也知道事情严重的性,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 —— 御书房。 明武帝看了那供词半天,脸上依旧是一片平静。 可熟悉他的徐宁娘清楚:临郎越是这般平静,心里头的怒火越是大。 江韫与江老将军坐在下头,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偷偷的瞧了眼皇帝的神色,便知是要龙颜大怒了。 果不其然,明武帝将这份供词狠狠地拍在了桌案上,震得砚台里头的墨水都落了出来。 “传静安国公、太子!” 外头守着的顾全喜一听着里头的动静,便知道大事不好,立刻叫了两个机灵的出宫叫人了。 谢长熙倒是好叫,就在明珠宫。 明珠宫内,谢明珠赏了前来请谢长熙的小太监一个荷包,后者连连谢恩。 一旁的谢长熙也不迟疑,即刻起身告辞。 看样子,父皇定然是查出来了什么了。 看着谢长熙离开,谢明珠又瞧着一脸担忧谢长熙的谢翊,道: “三皇兄可要陪太子皇兄?” 方才那个小太监受了赏,自然是提了句明武帝发火的话。 谢翊不担心才奇怪。 可是父皇总归是没有传他啊,他跟上去,搞不好就是一顿责罚。 可是他实在担心太子皇兄。 谢明珠瞧着谢翊皱在一起的小眉头,上前几步道: “三皇兄不必担忧。” “该担忧的,应该是那名宫女才是。” 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头可是门清。 这事情本来就是冲着与赫狼族的战役前来的,那些人敢在这个地方动手脚,不被父皇千刀万剐才奇怪。 挑拨君臣关系,可是大忌。 这背后的人不是聪明,就是蠢。 说起来,谢明珠亦是觉得,能够想出来这么一出计策的人,定非一般的城府。 如果说太子皇兄昨日砍了这人,八成今天就该传太子生性残暴云云。 所幸太子皇兄行事历来谨慎,才没有着了道儿。 否则要是被人添油加醋几句,就算父皇心里头没有意见,外头那些大臣的意见可就多了去了。 一个没有话语权的储君,是做不了一国之主的。 这个道理,谁都懂。 谢翊瞧着谢明珠像是在走神,却也没有开口打扰。 他清楚谢明珠。 之前的芦渔城水道案、女官舞弊案,外头的人都说是太子的功劳,实际上这些事情的背后推动者,始终是这个与他差了半个时辰出生的皇妹。 他表面上看起来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天天跟在太子皇兄身后的他,哪里会不知道。 只是不会说出来而已。 —— 夜间,明珠宫西偏殿。 这一处便是容慕哲的居所。 殿里头烛火昏暗,在沉寂的黑夜里头跳动着。 容慕哲手里头的纸条,被他轻轻一捏,瞬间化为灰烬。 十五岁的少年,正是冲动易怒的时候。 若是换了上辈子的容慕哲,说不定会打算去宫正司处理了江琪。 可是这辈子的容慕哲,看事情看得透彻,又是个冷静克制的主——当然,在谢明珠跟前可不是。 太子府的事情肯定是瞒不过他,瞒不过明楼的情报的。 平常人看着以为是个宫女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把戏,实际上这件事情本来就是针对这次的备战来的。 若是江家真的与皇帝生了间隙,到时候就是真的如了他人的愿了。 到时候赫狼族一战,能不能赢就不知道了。 所以说,布下这个计策的人,是个对手。 可惜,棋差一招,就是满盘皆输。 眼下入了夜,只见一轮明月清清冷冷的挂在夜幕中,撒下冰冷的光。 同样的,亦是有几道黑影,悄无声息的闯入了宫正司关押犯错宫女的地方。 正在睡梦中的江琪,感觉自己被什么人给盯着了一样。 这让她惊得立刻睁开了眼睛。 借了朦胧的月光,只看见一人手上锋利的冷芒! 不等她叫出来,身上就挨了一刀! 那一刀,落在她的胸口。 江琪连叫都没有叫出来,就这么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名拔从她体内拔了匕首的人。 凶手并不惧怕,反倒是借此空挡,拨了一下头发。 只看见小巧玲珑的耳垂上,分明有个女子耳洞的痕迹! 可是江琪看见之后,都晚了。 致命处被人捅了,连神医都救不回。 那凶手确定江琪死了之后,依旧不放心的又给她刺了几刀。 确定人真的死透之后,这才按照原路返回。 只是,一出了宫正司,就立刻被暗卫包围了! 如此多的暗卫,不是明武帝的命令,还有谁有这个能耐调动? 心知自己落了圈套,那凶手也不迟疑,丢下一个不明物体,瞬间爆发出大量的红色粉末! 熏得那些暗卫一个措手不及,一个两个的无法睁开眼睛。 妈的,居然是辣椒粉! 收到这个消息的明武帝怒不可遏,砸了一个茶杯: “传旨!搜宫!” 末了,又补充几句: “凤雎宫,明珠宫,不必搜了。” “启祥宫那儿,手脚轻点。” 静言夫人前几日着了风寒,眼下正在宫里头歇着,太医也是开了药叫人好好将养的。 而不搜凤雎宫与明珠宫的原因是——明武帝完全信任徐宁娘与谢明珠。 只是,拨了不少的人去守着凤雎宫与明珠宫。 就怕那刺客狗急跳墙,劫持了人就不好了。 且,眼下整个皇宫都戒严,一开始那个江琪,明武帝就没有打算留着。 既然是颗棋子,被放弃也正常。 只是没想到,临门的空挡,就被人这样跑了。 可是这宫正司离皇宫正门还远得很,一时半会还真的出不去。 故而明武帝这才下令搜宫。 一个晚上,闹得鸡飞狗跳,人心惶惶的。 次日徐宁娘破天荒的传了后妃于凤雎宫一聚,倒是启祥宫那边来话,称静言夫人昨日夜间受了惊吓,一大早的起来已经烧了起来,眼下正躺在床上将养。 徐宁娘立刻派了如秋如冬两人带上补品去探望。 即使是如此,也是免不了有妃嫔暗地里嚼舌根,说静言夫人托大等等。 被徐宁娘训了一顿,这才消停。 —— 明珠宫。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安如已经与谢明珠说了。 那头戚烟又进来回话,说静言夫人受了惊吓,一大清早的又开始烧了起来,二皇子已经推了今日的功课,一心一意在启祥宫服侍汤药了。 谢明珠闻言,低头迅速喝了剩下的半碗粥,又夹了两个虾饺入口,这才道: “带上东西,咱们去启祥宫看看。” “是,奴婢明白。” 谢明珠一行人的动作很快,没有多久的功夫,就到了启祥宫外头。 启祥宫的宫人一看见谢明珠来了,立刻狗腿的凑了上来。 谢明珠倒是懒得废话,直接叫人带路。 只是还没有走几步,就看见静言夫人身边的大宫女碧云就迎了出来。 碧云上前请了安,倒也没有立刻带了谢明珠进去,道: “公主的心意,我们娘娘都知道。” “只是娘娘现在怕过了病气与公主,方才一听说公主来了,就叫奴婢出来拦了的。” “可是二皇兄都可以进去。”谢明珠心里头知道静言夫人这是关心自己,可是今日,她必须得见一见静言夫人才是,否则不放心。 碧云没想到谢明珠会一句话堵死了她的理由,愣了老半天,最后还是没有把心里头的话说出来。 在碧云心里头,谢明珠可是颇得明武帝的心。 若是今日前来过了病气,到时候明武帝怪罪下来,她们整个启祥宫吃罪不起啊。 二皇子之所以可以进来,因为两人总归是亲生母子关系。 而且……明武帝对二皇子,看样子不是很上心。 这些话,碧云是断断不敢说的。 也只能自个在心里头说说而已。 可是谢明珠今日铁了心一样,非要见静言夫人。 昨天晚上的搜宫,只有明珠宫与凤雎宫避过了。 其他的宫里头都搜过了,可是全然没有发现刺客的影子。 而且静言夫人说是因为昨日受了惊吓,才导致风寒加重,引发高热的。 故而谢明珠断定,昨天晚上静言夫人定然是看见了什么。 还受到了如此大的惊吓。 只是碧云愣是以怕过了病气给她的理由,将她拦在了外头。 这让谢明珠很是无奈。 最后还是没有办法,让碧云接了补品,谢明珠就离开了。 “细想来也是,也不差这么一两天。” 总归是她太心急了。 回去明珠宫的路还没有走到一半,谢明珠突然问了句: “昨日晚上那宫女……” 安如接话道:“回公主的话,据说是已经提交大理寺那边的仵作验尸了。” 谢明珠“嗯”了一句,便不再说话了。 实际上,比起这名宫女的死因谢明珠更想知道—— 这守卫森严的皇宫,这刺客如何能够摸了进来?并且杀了人,还能成功跑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安定伯府 就在谢明珠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明楼已经接到了容慕哲的命令,着手调查此事。 本来负责明楼情报收集的堂主一开始还以为他们少主杀鸡用牛刀,就这么个刺客,犯得着他们明楼出手? 只是,当下头的人来回报,所有的线索都被人人为抹去的之后,这位堂主惊得一下子就从椅子上坐起来了。 嘶~ 能够躲过明楼的查探,这人得多恐怖? 说的不好听一点,别说是区区刺客,只要明楼想要查明武帝,也是可以查出来些东西的。 倒不会跟现在这样,什么线索都没有,全部被抹的干干净净。 负责情报的情报堂堂主只觉得自个的脸真疼。 明明之前他还跟自家少主保证过的,不要一天的功夫就可以查出来了。 结果很快,就被明晃晃的打脸了。 堂主不敢轻视这件事,立刻加派了人手去调查。 整整五天,一丝线索都没有。 而且越往下查,就越让人觉得之前的线索是错的。 这种情况,在明楼,是头一次出现! 明楼的情报堂摸不着头脑,明武帝那边的暗卫也是摸不着头脑。 不过,暗卫带过来一个令明武帝感兴趣的消息。 暗卫说,明楼也在调查那名刺客,只是什么都没有查到。 上头坐着的皇帝目光沉沉,整个御书房内的气氛沉静如水。 整整过了五天,什么都没查到。 这让明武帝越发觉得此人的背景深不可测。 要知道,能够同时避开暗卫以及明楼的查探,没有预先的算计,根本做不到这些。 换句话来说,这人明显会知道暗卫会用诸多手段去调查他,所以,提前布置好了退路,就等着这些人跳坑。 故而就是为什么查了五天,什么都没有查到的缘故。 —— 明珠宫内,谢明珠在苏绣的指导下落下了最后一针,后者的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欣赏。 没想到这敏和公主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的能耐。 上次的那份寿礼已经叫人惊艳,跟眼下的绣花一比较,苏绣都觉得这就是闹着玩儿的。 “公主的技法实在是高,今日的课程就到这儿罢。” 苏绣说完,朝谢明珠行了一礼,便被戚烟亲自送出去了。 安如上前收拾了绣花的工具,又有宫女捧了茶水果子上来。 谢明珠拈了一块水晶糕,慢慢的吃着。 现在还没有完全到开春的时候,阳光倒是毫不吝啬的洒了进来,投下一片碎金。 小雪狼趴在谢明珠的脚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那头戚烟送了苏绣,进来的时候又拿了一张请帖。 谢明珠也懒得看,叫戚烟念了与她听。 咦? 敢情是个宴会?还是安定伯府上的? 这个安定伯府,谢明珠倒是没有什么印象。 只是,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现在的安定伯府主母,是太傅的嫡女? 好像与母后是手帕交? 不怪谢明珠记得不清楚,而是这位安定伯府,实在是低调的过分了。 现任的安定伯一心扑在修补史籍的路上,朝堂中的事情几乎从来不参与。 也正是因为如此,安定伯府在一众权贵之中,地位显得低一点。 只是无人敢擅自看轻。 安定伯府的主母与皇后是手帕交,当今皇后有多受宠谁都懂。 所以说,得罪安定伯府,很有可能得罪皇后。 而得罪皇后,就是等同得罪皇帝。 所以说,这次的安定伯府的人,才敢送了请帖进来。 说起来当初谢明珠出生的时候,这位安定伯夫人还入宫抱过谢明珠的。 可见关系不一般。 不然,这关系一般的,有哪几个敢送请帖去明珠宫的。 谢明珠没有立刻答应,反而问: “母后去吗?” 戚烟被谢明珠这样一问,一拍脑袋,道: “微臣糊涂,方才送请帖过来的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如春姑娘,说娘娘不去,让公主与太子殿下一同前去。” 嗯,她一个公主,搭上一名太子去安定伯府,算是给足人面子了。 至于二皇兄谢端与三皇兄谢翊,据说这几日被练武馆的师父抓了习武,这才没叫上这二人。 谢明珠应了,又道: “既然是明日开宴,那就把礼备上。” “总归是安定伯夫人的芳诞。” “是,奴婢明白。” 戚烟这就转头去了库房挑东西,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容慕哲。 “许大人。”戚烟朝他打个招呼。 后者神色淡淡的点点头,又问: “公主可有空?” “今日倒是有,明日的话公主要动身去安定伯府上,到时候大人也要跟着去的。” 戚烟这话说的没错,容慕哲身为谢明珠的护卫,自然是要跟着的。 容慕哲“嗯”了一声,这才抬头让小宫女进去通传一声。 谢明珠正捏了狼耳朵玩儿,见得小宫女进来请示,便道: “嗯,叫他进来。” 小宫女这就退出去了,不一会儿的功夫,容慕哲就被引了进来。 谢明珠睁眼打量着他,眼前的少年依旧是一身的黑色箭袖长袍,走起路来稳当的很。 只不过……谢明珠觉得,这人怎么突然又长了个子? 脚边的小雪狼一看见容慕哲进来了,朝他龇牙咧嘴一番。 容慕哲当做没看见,朝谢明珠行了一礼。 谢明珠说了句免,又道: “许护卫前来有什么事吗?” 容慕哲道: “听戚烟姑娘说公主明日要去安定伯府?” “嗯。”谢明珠应了句,道: “怎么了?” “微臣想跟在公主身后。” “而不是跟其他侍卫一样,守在外头。” 一般情况来说,女眷举办的的宴会上,除非是男主人或者是男宾客,否则其他的男性都不能允许进入。 容慕哲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会开口言说此事。 谢明珠只当容慕哲不放心自己,点点头同意了。 可是她哪里知道,容慕哲只想跟在她的身后而已。 保护是一回事,可是跟在自己心里的人面前,才是更重要的。 见谢明珠同意,容慕哲心里头倒是十分欢喜的。 这时,谢明珠脚边的小雪狼,很通灵性的蹭了蹭谢明珠的裙摆,表示它也要去。 看着小家伙水灵灵的眼睛,谢明珠最终还是没有答应。 没有其他的理由,而是这次的宴会上人多口杂,万一一个没有看住,这小家伙被人抓了怎么办。 故而谢明珠决定把小雪狼留在明珠宫。 小家伙呜咽一声,可怜巴巴的坐了下来。 谢明珠笑笑,摸摸它的头,跟它一本正经的解释。 这样子落在容慕哲的眼里,就像是个天真无邪的孩童。 可是谁也不敢把眼前的这位主儿看成孩童。 —— 第二天,谢明珠在宫里头用了早膳,又看了会话本,这才掐了时间过去。 宫门口,属于太子的车驾已经停在那儿了。 谢长熙今日穿了身圆领的太子常服,头上带了个螭龙冠,神色淡然。 只是,当站在马车跟前的太子爷瞧见远处来的碧青色宫装的小女娃时,这才露出来一个笑。 谢明珠穿了件迤地的碧青色长裙,外面是颜色深一点的广袖长袍,腰间系了金色的织锦系带,上头压了个腰佩。眉眼弯弯,时不时还偏头与身边的人说些什么,逗得后头的人大笑。 等瞧见了谢长熙,谢明珠这才上前,亲亲热热的扑了过去: “太子皇兄~” “团团想你了~” 谢长熙被谢明珠扑了个正着,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 “你是想太子皇兄,还是想太子皇兄宫里的糕点?” 谢明珠闻言,一副委屈的模样,嘴上却是不饶人: “太子皇兄你说团团想的是你,还是你府上的糕点?” 谢长熙被谢明珠反将一军,愣了一下,才笑着揉揉她的头: “几天不见,功夫见长。” 谢明珠拍掉头上捣乱的一只手,道: “那也得是太子皇兄教的好。” 末了,又补充一句: “皇兄不要揉团团的头发了,回头乱了可没有人替团团梳了。” 谢长熙笑着收了手,拉着谢明珠就上了自个的马车。 谢明珠一点也不意外。 之前在明珠宫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来说过这件事情了。 外头的人瞧着兄妹俩都上了马车,这才起驾。 马车内,谢长熙一直在找话题跟谢明珠说。 多半是一些奇人异事。 谢明珠听得津津有味,一副认真的小模样成功让太子殿下觉得很满意。 在谢长熙眼里,他的皇妹就是只小白兔,单纯无害。 完全忘了之前他的皇妹,如何收拾了六尚的。 —— 安定伯府的路,马车走了不到不到半个时辰。 安定伯府的门口早有人守着,有人眼尖的瞧见了太子府的标记,机灵的去里头报信儿了。 正在里头负责招待男宾的安定伯闻言,与几位大臣说句对不起,这就急急忙忙的过去了。 等他过去的时候,谢明珠正被谢长熙从马车里头扶下来。 安定伯朝两人请安: “微臣见过太子殿下,敏和公主。” “太子殿下万安,敏和公主万安。” 谢长熙点点头,又叫内侍捧了礼出来: “安定伯免,我们兄妹今日是前来代替母后参加府上宴会的。” “这四份礼,一份是本太子的,还有一份是团团的。” “最后两份,分别是父皇与母后的。” 安定伯再次叩谢天家恩德,规规矩矩的迎了二人进府。走了几条青石路,这才到了本次举行宴会的后院。 来往官员虽然不多,可是也是朝中能够说得上几句话的。 戏台子早就搭好了的,就等着开演了。 一时间众人瞧见安定伯亲自迎了人进来,纷纷行礼。 谢长熙说了句免,又道: “诸位随意。” 众人都应了,可是又有哪个敢随便的? 谢长熙送了谢明珠去女宾席面,又仔仔细细的交代了谢明珠身边的人好好照顾谢明珠,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这让站在谢明珠后头的容慕哲有些不爽。 女宾席上,安定伯夫人笑呵呵的上前: “臣妇见过敏和公主。” 谢明珠示意她起身,道: “据说夫人在闺中与母后就是手帕交,团团叫一声姨也是不过分的吧?” 安定伯夫人连忙推辞: “公主这话要折煞臣妇了,臣妇怎么敢担当公主这一句‘姨’?” 谢明珠见得安定伯夫人再三推辞,只好歇了这个心思。 她知道,安定伯府本就是中立的一派。 更是不喜欢那些想要从安定伯府捞好处的。 前提是,你得帮过安定伯府什么。 否则,依照安定伯府的脾气,早叫人用大棒子打出去了。 而且要是被人传出来与她这个公主交情匪浅…… 怕是上门求见的又不知道有凡几。 谢明珠与安定伯夫人的交谈,落在了后头一名穿着华丽的贵妇身上。 那贵妇长得也不赖,脸上虽然带着笑,只是这会子手上正撕扯着帕子。 呸!装什么清高! 等着吧,今儿的宴会,就是你温和月的死地! 站在谢明珠身后的容慕哲察觉到了一道阴毒的视线,便是转了头查看。 一眼,就看见了此人。 正是方才的贵妇无疑。 那贵妇感觉自己似乎被容慕哲盯上,忙敛了神色,转头就换了个地儿站着。 方才那名护卫的眼神真可怕。 像是看死人一样。 见得人老老实实的收了目光,容慕哲按着腰间的佩剑。 心道: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真想剜了那双眼睛。 敢这样盯着他的团团看,活腻了。 压根不知道自己被容少主用小本本记上的贵妇,目光一转,正好落在端了茶水点心的侍女身上。 朝身后的侍女使了个眼色,后者心领神会。 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一枚小石子,就这样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打中了经过安定伯夫人身边的侍女。 那侍女本来端了茶水过来的,眼下只感觉大腿一麻,整个人就摔在了地上。 自然,打落的茶水,尽数打在了安定伯夫人与谢明珠的的裙摆上。 谢明珠眯了眯眼,道: “戚烟,去取了衣服。” 戚烟答应一声,立刻就去取衣服了。 女宾这边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太子爷的。后者先是眉头皱了一下,直到听说谢明珠被安定伯夫人带去更衣了,神色这才松了几分。 —— 谢明珠与安定伯夫人一块儿走到了安定伯夫人所居住的院子,还不等走进来,一名神色慌张的丫鬟就跑了出来。 一看见两个人,神色一片惊恐。 同时,那丫鬟身上,掉出来一个东西。 是一个扎了针的娃娃。 第一百一十四章 嫁祸 这等变故,叫人猝不及防。 安定伯夫人在看见那个娃娃的一瞬间,脸上瞬间失了血色。 整个人就是那么往地上用力一跪: “公主息怒!” 谢明珠看着那滚在地上的娃娃,刚要蹲下身子,伸手捡起来。 却有人比她的速度更快。 是容慕哲。 容慕哲想也不想的捡起来了这个娃娃,递到谢明珠面前,让她仔细看。 却不曾让她接手。 容少主瞧着那娃娃上头好几根细长的针,生怕扎了谢明珠,故而并没有打算让谢明珠接过来这个娃娃的打算。 谢明珠只好歇了自己拿起那个娃娃的心思,就着容慕哲的手看了好一会。 安定伯夫人的院子叫做留春堂,眼下这处出了事情,早就有人去告诉安定伯与太子爷了。 收到消息的安定伯,方才还笑着的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正要对一旁的谢长熙说些什么。 然,不等他开口,谢长熙道: “去看看再说。” 这意思是,并不相信这是安定伯府会做出来的事情。 这让准备看安定伯府笑话的人,歇了心思。 瞧着这位太子爷准备去后头院儿,安定伯赶忙跟上。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安定伯府上的宴会注定是进行不下去了。 府上的管家代为送客。 谢长熙今日除了带护卫之外,还带了名伴读过来——魏无遗。 太子爷走在最前头,安定伯被管家扶着发软的身子,这才没叫摔了。 谢长熙低声问:“无遗觉得,此事如何?” 魏无遗的身量不高,体型偏瘦,笑起来的时候叫人不敢正视,仿佛一眼会被他看穿似的。 眼下他手里头拿了把折扇,正在自个的手心里头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闻言便是思量了几下,才低声道: “微臣愚钝,只觉得此事,并非是冲着安定伯府来的。” 谢长熙瞥了他一眼,道: “你若是愚钝,本太子手里头就没有能用的人了。” 魏无遗淡笑不语,谢长熙也没有接话,就这么一路走到了留春堂。 因为出了娃娃的事情,故而留春堂这儿,已经被金吾卫围住了。 而那个娃娃,已经被人拿起来,放在一个托盘上头,叫人端着。 谢明珠方才叫了金吾卫,眼下正坐在一把藤椅上歇着。 直到有人通传,这才站了起来。 谢长熙牵过谢明珠坐下,这才开始示意金吾卫上前。 金吾卫端了娃娃上来与他瞧,只见得这么个巴掌大小的娃娃,上头不仅是插了银针,还写了谢明珠的生辰八字。 谢长熙瞧着一旁脸色如常的谢明珠,拍拍她的后背,表示不会有事的。 谢明珠方才看见那娃娃上面的生辰八字时,容慕哲自然是看见了。 方才她家的许护卫那个脸色啊,阴的快要滴出水来。 谢明珠想,要是这始作俑者被抓了,估计会被她家护卫一刀砍了罢。 方才坐着的时候,谢明珠想了下——虽然不清楚头绪,但是她可以确定,这个娃娃,不是安定伯夫人做的。 如果说这个娃娃真的是安定伯夫人做的,她不会那么蠢,叫一个不认识的丫头去做这事情。 而且,更不会刚好在她与太子皇兄过来的这天,露了马脚。 所以说,这个事情唯一的可能性,便是栽赃嫁祸。 嫁祸给安定伯府。 可是,谢明珠也是不太明白。 这安定伯府一向中立,低调到快没有存在感,怎么还有人想要陷害他们? 难不成,实际上冲着母后来的? 所有人都知道安定伯夫人与皇后是手帕交,当初敏和公主出生的时候,这位夫人还抱过呢。 所以说,知道敏和公主的生辰八字,应该也很容易吧? 难不成这位伯夫人与皇后的关系并不如表面上看着的那样,所以才要下咒? 要知道敏和公主可是皇后的心头肉,咒敏和公主死,倒是比咒皇后本人死更要叫人来的难受? 谢明珠如此推测了一番,脑子里却是一团乱。 所以说,这个娃娃,究竟是冲着她谢明珠来的,还是冲着皇后,乃至皇后的娘家——静安国公府? 静安国公府遭多少人眼馋不是不可能……所以说,这个娃娃,实际上是冲着静安国公府来的? 可是……如果真的要冲着静安国公府来,为什么要写她谢明珠的生辰八字,写父皇的不是更好吗? 诅咒当今圣上,乃是满门抄斩之罪,罪无可恕。 谢明珠想的很烦,最后索性不想了,看着这事情接下来该怎么办。 除非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安定伯府行此诅咒之术,否则谢明珠是不会相信的。 人心难测,她懂。 说到底还是不愿意冤枉一个好人。 何况这位安定伯府的夫人,谢明珠还是挺喜欢她的性子的。 想起来这是安定伯府的后院,谢明珠脑子里突然抓住了什么一样。 开口道: “本公主有句话想问问。” 谢长熙正在一边看着这个扎针的娃娃,看了好几遍也没有停下来场上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说话的。 直到谢明珠开口,打破了这个气氛。 谢长熙的目光从娃娃身上再转移到谢明珠的身上,想要看出来什么一样。 谢明珠被自家皇兄的目光,打量的有些心虚。 她想问的事情,对于她这么个孩子来说,着实是不合适。 可是眼下,只有硬着头皮问了。 “安定伯,本公主问你。” “府上除了安定伯夫人,可还有旁的女子?” 那安定伯拱手一礼: “回公主的话,早先有个侍妾,后来犯了错处,被在下发落去了庄子上了。” 谢明珠点点头,倒是她后头的容慕哲,看向安定伯的时候,目光中带着审视。 似乎觉得,这安定伯在隐瞒着什么。 只是眼下不方便叫明楼的人去查一查这名侍妾。 安定伯府的侍妾……他怎么记得,这上辈子的安定伯,也没有听说过侍妾这回事啊。 完全忘记自己已经重生一年的容少主…… 那头,谢长熙已经放下了那个娃娃,道: “叫个你们府上管针线活的老嬷嬷过来瞧瞧这娃娃。” 太子爷这一吩咐,很快就有人带了名五十来岁、体态臃肿的老妇人过来了。 金吾卫端了这个娃娃上去,叫这位老嬷嬷仔细瞧瞧。 那老嬷嬷瞧了半天,语气不确定道: “这个娃娃的针脚,倒是像、像……” 那嬷嬷支支吾吾半天,像是在畏惧着什么一样。 谢长熙见状,脸色有些不耐烦。 “可是安定伯夫人?” 那老嬷嬷噗通一声跪下,涕泪涟涟: “太子爷明鉴!” 这让站在一旁的安定伯夫人怒火中烧,怒喝道: “平嬷嬷,你可要摸着良心说话!” “本夫人再怎么蠢,也不会叫这等东西,让一个丫头片子拿着送过来。” 安定伯夫人这话确实是说的有理,这种事情哪个不是偷偷摸摸的?怎么可能会叫一个面生的小丫头拿着? 像是怕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安定伯夫人又跪行几步,叩头道: “太子爷,方才那名小丫鬟,是之前玉姨娘院儿里的!” “后来这玉姨娘偷了府上的东西,按道理来说要报官的,可是老爷心善,没叫人送去,只说送去庄子里头,再不许回来。” “这个丫鬟……臣妇看着她可怜,又要被牙婆卖了,这才留下来的。” “没想到……”安定伯夫人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就在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安定伯夫人的身上的时候,容慕哲倒是看向了安定伯。 成功的捕捉到了安定伯脸上的一丝慌乱。 慌乱?容慕哲拧了眉头,很快就觉得,这事情与那名玉姨娘脱不了干系。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就在安定伯夫人提起玉姨娘之后,谢明珠就已经要谢长熙派人去找了。 谢长熙又不是傻的,自然是派了人去安定伯说的那处庄子里头,去接玉姨娘。 一来一回,起码一个时辰。 兄妹俩也不着急,就这么在安定伯府里头坐着。 谢长熙已经叫人去宫里头递了话。 凤雎宫内,徐宁娘坐在摇篮旁边,听着郑嬷嬷说完整件事情之后,便是“蹭”的一下站起来了。 “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诅咒本后的团团!” 徐宁娘当即就要摆驾出宫,就在众人阻拦的时候,明武帝到了。 明武帝早就知道,自己的娘子一碰上孩子们的事情,就会自乱阵脚。 更别说她当成心头肉的谢明珠了。 一见得明武帝来了,满宫的人都很有眼色的跟着顾全喜退了出去,还贴心的关上了殿门。 徐宁娘被明武帝牵了手,坐回椅子上。 明武帝也顺势坐在了徐宁娘旁边,揽住她的肩膀: “我知道你生气,可是我也生气。” 明武帝现在就是一名心疼女儿的父亲:“长熙在,你就不必担心了。” “正好让他历练一下。” 这种巫蛊的大事,就这样交给了谢长熙处理。 徐宁娘正要开口,又被明武帝抢先了: “不必担心长熙会办不好这件事情,他的背后,还有朕。” “总归孩子们都要长大的。” 徐宁娘知道,上次东宫的事情,让她的临郎觉得,熙儿是大了,也该独当一面了。 想到这儿,徐宁娘也不再说起这件事,转而谈起了竫皇子。 只是说到一半,又转到其他几个孩子小的时候身上。 明武帝从头到尾听着,没有一丝的不耐烦。 还顺手替她扶了一下凤头玉簪。 —— 安定伯府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的,一时间全盛京城里头的人都晓得了,都在讨论这件事情。 无一外乎,觉得安定伯府要倒霉了。 与外头的风风雨雨不同,静安国公府内,徐初成听了这件事之后,又道: “让家将暗地里跟着那名玉姨娘,本国公总觉得,有人要杀人灭口。” 门口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是”字,随后脚步声响起,徐初时跑了进来。 “我说大哥啊,咱们不去那个什么安定伯府瞧瞧吗?” “毕竟太子跟团团——” 徐初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徐初成截了,后者道: “放心,借安定伯府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 “你别忘了,以陛下的个性,怎么可能会让太子爷单独出去?” “更别说,其中还有团团。” 徐初时这才恍然大悟。 是了,明面上有人,暗地里自然是有人的。 想明白这件事之后,徐初时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坐在自家大哥的面前,悠悠的道: “又不知道哪个作死的要撞上了了……” —— 一个时辰后,一辆青布马车停在了安定伯府的府门前。 从马车里头,伸出来一只白嫩细长的手。 紧接着,一名女子,在老嬷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走进府里头。 留春堂里头的气氛凝重的叫人心上喘不过来气,直到外头的侍女说了句“玉姨娘已到,正在二门上等回话”的话之后,气氛这才活了几分。 谢长熙叫人进来。 不一会儿众人的视线里头出现一名身量纤纤的女子。 那女子身穿一套粉色的百花戏蝶裙,走起路来当真是摇曳生姿,叫寻常人人移不开眼。 待走进了,谢明珠打量了一下,便道: “果真花容玉貌。” 六个字,倒叫低着头的女子,身子忍不住抖了一下。 谢长熙见的人来了,指了那名方才怀里掉出来娃娃的丫鬟,道: “可认识?” 那丫鬟哪里敢说不认识。 谢长熙点点头,又问玉姨娘: “本太子听说,这个娃娃是你做的?然后叫人送去安定伯夫人的留春堂,好叫众人看见的?” 谢长熙这话让之前的人吃了一惊,方才……方才这位爷可是没有说什么啊。 跪在一旁的安定伯夫人闻言,整个人就犹如暴起的狮子,一下子就把跪在自己后头的玉姨娘给推倒在了地上,朝着人就打了几个巴掌,边打边骂: “好你个贱人!居然敢陷害本夫人!看本夫人不打死你!” 一时间众人都忘记了去拉架,最后还是谢明珠开口: “够了!快把她们拉开!” “堂堂安定伯夫人,跟一名妾室,大庭广众之下打架,像什么话!” 得了谢明珠的话,这才上来几名力气颇大的婆子,把人分开。 安定伯夫人倒是情况好点,毕竟是她先发制人。 只是可怜那名玉姨娘了。 谢明珠看着脸上带着血的玉姨娘,叹了口气。 果然长得好看都遭人嫉妒。 更别说是一名妾室了。 这样一想,谢明珠的心里头,突然又冒出来个推测。 第一百一十五章 玉姨娘 或许,这娃娃,是安定伯夫人想要栽赃给玉姨娘的呢? 毕竟,这高门宅院里头,什么阴谋诡计都有。 也许上一刻跟你互称姐妹的,下一刻就会翻了脸。 这么想着,谢明珠再看向安定伯夫人的时候,目光就变了。 倒是她身后的容慕哲,审视着捂着脸的玉姨娘。 这玉姨娘被伤了脸,安定伯竟是忙不迭的叫了大夫过来。 甚至当着安定伯夫人的面上,把人给扶起来了。 气的安定伯夫人又要抓上去:“好你个贱人!都到这份上还不忘记勾引老爷!” 安定伯夫人张牙舞爪,与玉姨娘的楚楚可怜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要不是这场合不对,倒真的像跋扈夫人欺压妾室的场景。 谢明珠盯着那玉姨娘,道:“也是安定伯怜香惜玉,让天下男子都愧不敢当。” 谢明珠此话一出,场上的人都变了脸色。 不同于安定伯府的人那般惊恐,一旁的谢长熙更是差点笑出来。 他的皇妹,真的是哪里痛戳人哪里。 一句“怜香惜玉”就可让安定伯落个宠妾灭妻的罪名。 这个罪名要是落到御史台的耳朵里,不被参几本才奇怪。 更何况,这正主儿可是皇后娘娘的手帕交。 故而这安定伯府的人,脸色都变了。 这让扶着玉姨娘的安定伯,放开也不是,不放开也不是,就这样愣在当场。 谢明珠低头整理了一下裙摆,继续道: “咱们还是先说说这个布娃娃的事情。” “毕竟,费尽心思把玉姨娘从那苦地儿弄出来,可不是让安定伯继续怜香惜玉的。” 谢明珠这个“怜香惜玉”的词说的很重,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意思就是说,这布娃娃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你安定伯忙着安慰小妾,也未免太糊涂了罢。 说到底,还是看在母后的面子上。 不然谁家的小妾惺惺作态,只要不犯到她谢明珠的头上,她都懒得管。 敏和公主都如此开口了,这安定伯只得放开怀里的软香,低着头: “微臣静听太子、公主吩咐。” 谢长熙看一眼身旁的皇妹,见后者还有心情挑剔这安定伯府的糕点,这才开口: “方才这娃娃是这丫鬟身上掉下来的,而这个丫鬟,原先又是玉姨娘院子里的人。” “所以说,保不齐这东西是玉姨娘拿出来陷害安定伯夫人的罢。” 谢长熙明黄色的袖子在空中划过一道线,显示出其主人的不耐烦。 方才这安定伯一脸护着这名侍妾的样子,真的就让谢长熙以为,这娃娃就是这名玉姨娘动的手脚。 否则,为何不在平日里发作,偏偏等到今日? 想到此处,谢长熙都有一种自己被算计了的错觉。 区区安定伯府,一个个不入流的侍妾,竟敢算计到他堂堂太子的身上! 想到这儿,谢长熙觉得,要不是看在这安定伯修葺史书是一把好手之外,怕是他也得要上折子。 就在谢长熙说完这话的空档,那安定伯忍不住为自己的爱妾争辩: “太子怎么就不觉得——”安定伯这个话还没有说出口,腰上就挨了玉姨娘的一下。 两个人的小动作教人净收眼底,一时间谢长熙的脸色都黑下来了: “原本本太子以为敏和用怜香惜玉形容是夸大了,现在看来,狐媚倒是真的。” 太子爷这句“狐媚”一出口,叫那玉姨娘瞬间惨白了脸色。 但凡世家里头,这姨娘要是狐媚的,都是捂的严严实实的,哪里敢叫上头知道? 只为着国皇帝见得前朝的教训,觉得太狐媚的女子入了后院,会误了事情。 这样一来,狐媚些的女子,要么只能沦落风尘,要么乖乖的,收敛几分,否则要是上头较真起来,用板子活活打死的都有。 这事情谢明珠也清楚:上辈子她就见过。 还是在太子皇兄的府上。 叫人活活打死在人前的。 因而这谢长熙一句“狐媚”下来,才会叫那玉姨娘惨白了脸色。 要丢命的事情,怎么叫她不慌? 尤其是,这位太子爷似乎认定了那布娃娃就是她做的情况下。 留春堂里头的气氛死一样的寂静,谢长熙的目光看向这安定伯府的谁,谁就会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尽量降低存在感。 谢长熙也不废话,见这玉姨娘没有开口的迹象,当下就要拉了人出去杖责。 突然外头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叫。 紧接着,一名十二岁的男孩子冲了进来,抱着玉姨娘道: “你们放开!不许碰我娘!” 可是那金吾卫怎么可能听一介庶子的话? 何况这玉姨娘还很有可能涉及这布娃娃的案件,就更不可能叫他们停手了。 上头的谢长熙看着这庶子抱着玉姨娘死不撒手,娘儿俩抱头痛哭。 目光一冷,太子爷冷笑一声: “安定伯府的规矩可是真的好,这侍妾的孩子都能堂而皇之的叫侍妾一句‘娘’了。” 那安定伯吓得往地上一跪。 不等他请罪,谢长熙示意金吾卫等一下,打量着那孩子许久,忽然道: “本太子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安定伯夫人膝下嫡长子,似乎只有八岁。” “好像还是三皇弟的伴读?” 太子爷这话里头的信息就大了。 大梁规定,在正妻没有生下嫡长子之前,妾室不能先生下庶子。 一经发现,该妾室所属的府上男主子,为官者降级,富商大贾者,流放一千里。 所以—— 听见谢长熙这话,安定伯夫人叩头道: “太子英明,原本这妾室与其子应该贬去做苦役的,只是……” 这安定伯夫人说到这儿,又顿了顿,才继续道: “安定伯说为了家中子嗣,说等这孩子过了年就过继到臣妇的膝下。” “所以臣妇这才没有递状子。” “只是没有想到……”安定伯夫人说到此处,竟是说不下去,眼圈发红,在极力的忍住眼泪。 谢明珠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直到这安定伯夫人说不下去了才接着道: “只是夫人没有想到,这孩子不仅没有过继到你的膝下,反而成了这玉姨娘最大的底牌,本公主说的可对?” 安定伯夫人点点头,再不言语。 “所以。”谢明珠站起来,打量着脸上血色全无得玉姨娘,道: “所以玉姨娘要派人做了娃娃,塞进去留春堂,好叫大伙看见。” 像是被说中了心事一样,这玉姨娘崩溃大叫: “不是的,不是的——唔——” 谢长熙早在玉姨娘大叫的时候叫了金吾卫上来,利落的把人堵了抹布。 那抹布是之前一名小丫头打扫房间用的,不晓得怎么到了金吾卫的手里。 那抹布里头的味道叫玉姨娘吐的吐不出来。 见得事情似乎要成定局,安定伯夫人心里头才定了下来,叫了人就要抱了方才的孩子——睢哥儿走。 哪里知道这孩子力气不小,愣是叫了四个粗使婆子,才给按住带下去了。 谢长熙瞧着玉姨娘,一副死不认账的模样,道: “把她丢去宫正司。” “本太子倒要看看,进了宫正司的,还有几个能嘴硬的。” 宫正司的厉害谁都知道。 就这样,太子爷处理完安定伯府的事情,叫人拿了玉姨娘,带着谢明珠离开了。 两个人一走,这安定伯府上才跟活过来一样。 那安定伯见得自个的美妾被带走,再看看一旁的安定伯夫人,冷哼一声,牵了睢哥儿的手就离开了。 安定伯夫人冷眼瞧着那一大一小,两根水葱似的指甲,就这么硬生生的被她弄断了。 掌心里头留下两个弯月状的血印子。 —— 回去皇宫的路上,谢明珠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 “太子皇兄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 “方才的那名平嬷嬷,皇兄怎么也不问啊。” 闻言,谢长熙伸出一只手来摸摸谢明珠的头发,顶着后者嫌弃的目光开口道: “所以说,才叫移去宫正司啊。” 谢明珠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跟在马车后头的容慕哲,叫过来一名侍卫,附耳说了几句。 那侍卫不敢迟疑,立刻去了前头告知谢明珠了。 谢明珠收到容慕哲的消息的时候,发了个呆,这才道: “行,让他在宫门落钥之前回来明珠宫。” 那侍卫隔了一道马车行了一礼,就小跑去了后头。 得到谢明珠的话,容慕哲调转马头,往回去的路上走。 马车里头,谢长熙歪头看着谢明珠,道: “这护卫挺关心你啊。” “连你喜欢吃的东西都记得。” 收到自家太子皇兄的打趣,敏和公主小嘴一撇: “那是,人家就来了这么几个月,就记清楚了本公主的喜好。” “只是有些人啊,都这么多年了,还摸不清楚。” 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两个人会心一笑。 不再言语。 —— 容慕哲去了盛京城里头卖糕点最火爆的一家。 掌柜的正在低头算账,容慕哲从怀里取出来一块令牌在他眼前一晃,后者脸色一变,立刻放下账本,亲自将人带到了后院。 后院里头没有其他人,只有容慕哲与掌柜的。 容慕哲也没有取下脸上的面具,背了手道: “派人去盯着安定伯府。” 那掌柜的应了句“是”,随后,后院里头有四道黑影,立刻就消失在了这儿。 容慕哲说完,又往里头走去,那掌柜的再没有敢跟上来过,倒是掉头回去算账了。 没错,这处,亦是明楼在盛京城里头的据点。 容慕哲推开后院第一个房间的门,然后给带上了。 房间里头,坐了追风追影两个人。 看见这两个人的时候,容慕哲自顾自的拿起面前的茶壶,替自己倒了一杯。 茶香袅袅,闻之便叫人心神安静下来。 容慕哲也不绕弯子,直接交代两人: “你们两个人去查查这个玉姨娘。” “我总觉得,这玉姨娘不大像做出来这种事情的人。” 上午安定伯府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明楼的耳目的,故而追风追影两个人很快就明白了自家少主要干嘛了。 那个布娃娃上头出现了少主夫人的生辰八字,以他们少主的个性,不活扒了这幕后之人的皮才奇怪! 实际上,容慕哲并不觉得这件事情像是玉姨娘会做的。 就算他对这个女人的做派很看不惯。 可是,这做布娃娃的人,真的不像是一名姨娘能够做出来的。 而且,向来皇子公主的生辰八字都是保密的及其严实的,怎么这个布娃娃上头,写的生辰八字,是真的? 所以,容慕哲实际上怀疑的人,还是那位安定伯夫人。 毕竟这位安定伯夫人与皇后是手帕交,当初皇后生龙凤胎的时候,她还陪在身旁。 故而知道些什么也是正常的。 而且,若是玉姨娘死了,这安定伯夫人无疑是最大的受益者。 可是眼下表现出来的一切,不由得让人将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玉姨娘。 在旁人看来,这玉姨娘身傍庶长子,若是这安定伯夫人死了,就算于正室之位没有希望,但也能做个侧夫人。 到时候再把孩子往已经去世的安定伯夫人名下一放,这样一来,等安定伯百年之后,这安定伯府的一切,都是玉姨娘母子俩的。 可是反过来想,安定伯夫人也可以弄死玉姨娘。 避免玉姨娘打这种主意。 所以说,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是安定伯夫人干的,那么这个女人的城府心计实在是深得可怕。 这样一来,他的团团,要是跟这个女人对上,怕是凶多吉少。 想到这里,容少主皱了一下眉头。 看样子明楼那边还是得准备女杀手送过去。 不然他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尤其是,眼下快要爆发的赫狼族战役。 容慕哲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 明珠宫。 容慕哲答应了落钥之前回来,果真是如此。 而且手里头还拎了几样小点心,都是谢明珠喜欢吃的。 谢明珠叫人放去一边,这才传令摆膳。 一顿晚膳用的及其舒心。 次日一大早,谢明珠还正在被安如按在铜镜跟前梳头的时候,戚烟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 原来,这宫正司的人来报,这玉姨娘死了。 而且,这面皮都被人拔了,血淋淋的看着极其骇人,已经吓昏过去几个人了。 收到这个消息的谢明珠,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 真正目的 上次这送去宫正司的江琪,也是被人杀了,这次送去宫正司的玉姨娘,同样被人杀了。 短短几天,出了两条人命,闹得宫里头人心惶惶的。 谢明珠倒也是没往宫正司去看,反倒是径自出了宫,去了东宫。 谢长熙这会子还在明武帝那儿,还没有回来。故而谢明珠只好在东宫里头乱逛,顺便等人回来。 跟在后头的容慕哲一言不发。 谢明珠突然停下了脚步。 四周都无人,谢明珠只让容慕哲陪着,安如与戚烟都在后头远远的跟着。 谁也不敢弄出来点旁的动静,生怕惹得里头那位主儿不快。 此时谢明珠站在栏杆旁,低头看着水里头游来游去的锦鲤。 良久,才开口道: “许臻言,你怕不怕?” “怕的。”容慕哲的眼里都是担忧:“属下怕保护不好公主。” 本以为会得到一个“不怕”的回答,没想到这许臻言竟是如此的实在。 “可是你既然怕,为什么要留在宫里头。”谢明珠突然转过身,认真的看着他。 容慕哲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继续道: “对于属下来说,有公主在,自然是愿意留下来的。” 容慕哲这话的意思是:只要在谢明珠的身边,纵然前方再艰难险阻,他也是不怕的。 可是落在了谢明珠耳朵里,却是另外一回事。 说什么有她这个公主在,不过是对自己日后的仕途更加有利而已。 换了任何一名中了武举的,若是知道能够在她身边待个三年,怕是会欣喜若狂。 一来对自己的仕途有利,二来,说不定近水楼台先得月…… 万一要是尚了公主,那滔天的富贵,可都在后头等着呢。 比战场上用命搏也是来的好一千倍一万倍的。 谢明珠的目光有些发冷。 当视线落在容慕哲的肩膀上的时候,谢明珠的目光又变得复杂起来。 那天灯会遇刺,他一个人硬生生的扛住了这一切,什么也没有说。 直到回到了明珠宫,才叫她知道。 太医那天也说了,如果保养的不好,说不准那只手再也无法拉弓射箭了。 这对一个武举出身的状元来说,是个致命的打击。 而且就算是当时父皇怜悯他给他官职补偿,也只能是个虚衔。 纵然后半辈子不愁,却也是折了。 换了谁,谁都没有办法接受的吧。 她也不止一次私下听金吾卫夸过眼前这个人。 武功怕是在他们之上。 那天晚上为了她,甘愿冒着被废武功的风险替她挡箭,那她为什么偏偏要觉得这个人居心不良呢? 容慕哲:就是居心不良。 不然怎么追娘子~ 容少主等了半天没有听见谢明珠开口,以为自己哪儿说错了话,正踌躇着要不要开口,远远的有人来报,说太子殿下回府了。 谢明珠这才动了身子,往前头走去。 容慕哲亦是快步跟上。 —— 谢长熙一从明武帝那儿出来,守在外头的内侍就上来回话,说敏和公主到了。 于是,一向宠皇妹的太子爷,快速的回了东宫。 这会子兄妹俩正面对面的坐着,谢明珠看着眼前几样自己喜欢的点心,再想起来最近丢在宫正司的两条人命,瞬间就没有了胃口。 宫里头一年悄悄儿丢多少条人命她不知道,可是最近直接丢了两条人命,实在叫人无法轻轻揭过。 上一次的事情摆明儿冲了眼下还没有开打的战役前来的,可这次,这玉姨娘明摆着是将死之人,为何还是被杀了? 难不成,还有什么内幕叫人不知道的? 还是说,这次的安定伯府一事,与这次玉姨娘的死脱不了干系? 说白了,一个人会被另一个人杀了,肯定是触及到了另一个人的利益。 至于是什么利益,那就不得而知了。 有些时候,宫里头的娘娘看奴才不顺眼了,打杀了的也是有的。 这江琪被杀,自然是因为计划失败,那赫狼族为了避免计划泄露,肯定得杀人灭口。 只是不曾想,在这宫里头也是一样动了手。 可是这个玉姨娘,又触犯了谁的利益? 按道理来说,现在安定伯府里头的掌家权全在安定伯夫人手里头,这安定伯夫人再蠢,也不至于非要把人赶尽杀绝吧? 所以说,这玉姨娘背后一定有秘密。 对面的太子爷见敏和公主走了神,唤了好几句,后者才如梦初醒。 “想什么这么入神?” 谢明珠一五一十的说了,又补了一句: “我总觉得,这两件事似乎有关联。” 一个太子府,一个安定伯府,看起来并不存在什么交集。 只是若是细想,倒是都冲着宫里头的贵人来的。 前头太子,后头公主。 都是金贵的人物。 谢明珠的脑子里,冒出来一个可怕的想法。 也许那个江琪的目的不是挑拨太子府与将军府的关系; 也许那个玉姨娘的目的,不是安定伯夫人的位置。 如果说,江琪真的打通了太子这条路,又刚好合了太子皇兄的眼缘。 身为一名得宠的侍妾,想要在太子府里头做些什么,或者打听点什么,也是很容易的。 而安定伯府这边,如果玉姨娘如愿以偿让她的儿子成了嫡子,再拿着她谢明珠的生辰八字去做点什么谣言…… 嘶~ 谢明珠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脸上的神色也变白了几分。 手里拿着的茶杯都差点滑落了。 注意到谢明珠的不对劲,谢长熙忙站起来走到她身边: “团团,告诉皇兄,你怎么了?” 谢明珠咬了咬唇,她能说,有人在下一盘大棋吗。 一盘针对母后,针对徐家的大棋。 如果太子皇兄被人弄掉了,她也跟上辈子一样被人拿捏在手上…… 她知道,徐家与他们几个,都是互相依存的。 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明白。 如果帝王猜忌亲儿子,不信忠臣,这个朝廷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不等外敌,内患就能推翻。 虽然说这个想法看起来荒谬,但是也有实现的可能。 就跟上辈子一样。 城府深的人,永远叫你看不出来他在算计着什么。 —— 从太子府回来,安如随侍在一旁,欲言又止。 她怎么觉得她们公主就是出去太子府转了一圈而已? 可是当时隔的远,除了许臻言身为护卫可以靠近之外,她们这些人都是无法靠近的。 说到许臻言,安如又是有些看不透。 这位许护卫在她们眼里看起来比太子爷的话还少,不过一旦面对公主的时候,身上的那股子凌厉都会褪去大半。 而且以往公主与太子爷说话的时候,她也是可以随侍的。 如今单单叫了许臻言一人,这叫安如实在不是滋味。 唉,她是不是被公主抛弃了啊? 这么想着,安如姑娘这今天做事情都有些心不在焉。 不是被茶水烫到就是差点与戚烟撞到。 直到晚上,服侍了谢明珠躺下之后,安如正要放了帐子,却被谢明珠叫住了。 谢明珠示意内殿里头的人都退出去,又让安如自个儿搬了圆凳坐了过来。 安如照办,却是低着头,不知道谢明珠要问什么。 安如今天自打从太子宫回来之后就一直心不在焉的,戚烟已经私下跟她说了。 这个丫头…… 唔,两辈子的年龄加起来,确实比安如大呢。 “你是不是觉得,本公主在疏远你你一样?” 面对谢明珠的问话,安如脑子里头转了好几个圈,最后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并道: “奴婢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见安如动不动又要跪下来,谢明珠很是无奈。 “你坐着,暂时别跪。” “是。”安如低着头,跟个受委屈的小媳妇似的。 谢明珠有些头疼:她以前就这么没有发现这丫头有些钻牛角尖…… 想了想,谢明珠问:“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回公主的话。”安如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道: “以前小的时候,还在国公府的时候,娘就常常告诉我,只要认真做事,主子就不会嫌弃你。” “如果哪儿犯错了,就会遭到主子的厌弃。” “所以……所以奴婢觉得,自己应该是有地方做错了惹得公主不高兴了……” 说到这里,安如居然快要哭了: “求公主不要把奴婢丢回国公府,奴婢的娘死了,后爹又是个不靠谱的,成日就会伸手要银子喝酒……” 谢明珠知道安如是家生子,却没有听说她的后爹会是这种人。 大梁不反对女子再嫁,可是对于男子家暴一事,历来严惩不贷。 男子要是无缘无故殴打妻儿的,直接杖责六十,打完在去服三年苦役。 屡教不改的,杖毙。 这种规矩在平常人甚至一些高门大户里头倒是行得通,可是对于低层的人来说,这规矩就跟一纸空文差不多,该打的还是在打人。 所以也不怪安如会如此害怕。 奴才要是犯了错,若是上头主子好说话,还能留一条命赶回去本家,若是碰上个不把人命当回事,叫人意外没了也是有可能的。 家里头有个不靠谱的后爹,也不怪安如害怕了。 了解了原因,谢明珠道: “本公主清楚你是什么人。” “放心。” 得了谢明珠这几句话,安如感激的破涕为笑: “多谢公主。” 谢明珠无奈的摇了摇头。 安如在里头服侍谢明珠睡下之后,便轻手轻脚的退出去了。 今天晚上在里头值夜的是戚烟。 戚烟在外头见得安如那么久才出来,又见她是笑着的,心下也定了。 想来是公主与她说了什么,才叫人缓过来的。 与安如互相见过礼,戚烟就进去了。 安如关好殿门,出来的时候撞见容慕哲。 容慕哲这会子正带着人里外巡逻,毕竟宫里头刚刚悄无声息的丢了两条人命,这次是宫正司,下次就不知道是哪里了。 夜色沉沉,少年裹了一身的黑衣,一只手按着腰间的佩剑,颇有几分英武不凡的意味。 安如与容慕哲擦肩而过。 面对低着头的安如,容慕哲并没有放在心上。 只是在绕到寝殿门口的时候,容慕哲的心里头漏了几拍。 这里头睡着的,正是他的心上人啊。 追了两辈子的心上人。 低着头勾了勾嘴角,容慕哲心情颇好的带着人绕圈巡视。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到了交班的时候。 过来接手的是明武帝身边的暗卫,实力自然是不俗。 容慕哲很放心的回了自个的偏殿。 正坐下来没有多久,外头传来一道女声。 是安如。 容慕哲上前开了门,只见后者拎了个不大不小的食盒在手里。 “许护卫辛苦了,这些都是小厨房做出来的吃食,大人可要尝尝?” 见得安如拎了食盒过来,容慕哲想起来以前这个时候也是会加夜宵给他们这些巡逻的护卫的,故而也不客气,正要伸手从安如手里接过食盒。 哪里知道安如笑吟吟的往后一退: “哪里敢让大人拎着,奴婢来吧。” 容慕哲一口回绝。 不过为着是谢明珠身边的人,容慕哲说话也是委婉的: “夜深人静的,安如姑娘又是公主身边的大宫女,若是叫人瞧见了总是不好的。” 这话叫人挑不出来毛病,安如总是不同一般的宫女,这身份上自然要注意的。 没办法,只好将食盒递给容慕哲。 容慕哲接过食盒,安如松手的时候在他手旁划过。 一瞬间,叫安如心跳如鼓。 感觉一股血直冲脑门。 安如胡乱的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 容慕哲拎着食盒,看着安如离开的背影,若有所思。 —— 一夜过后,谢明珠如常坐在桌旁用早膳。 谢明珠发现,这安如瞥见外头的许臻言,整个人都红了耳根子。 咦,看样子有戏啊。 说的也是,安如都十七八岁了,寻常人家的女儿早就嫁人了,更有甚者,孩子都生了。 再瞧瞧外头的许臻言,虽然年岁上与安如差个一两岁,却也是能配的。 一个公主身边的大宫女,一个公主身边的贴身护卫。 若是成了,应该又是一桩美谈? 在外头守卫的容少主完全不知道,自家小娘子要把他塞给别人做相公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谢瑶 现在某公主完全不晓得,自己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居然会在感情方面栽了个跟头。 接下来的几天,谢明珠发现,只要是容慕哲出现在安如面前,这丫的要么就是走神儿,要么就是红了脸找借口溜了。 如果谢明珠真的是六岁孩童倒是会被安如拙劣的演技蒙过去。 可是她不是啊。 瞧着安如那副样子,谢明珠很无奈,却又想笑。 这就是有喜欢的人的感觉吧。 这日,谢明珠躺在外头的躺椅上,身下铺了软软的毯子,正拿了一把玉骨团扇挡在脸上,像是睡着了一样。这会子要是有心人看见,便知道谢明珠身下的这一块毯子是价值万金紫貂毛毯。 还是只取紫貂身上最好的那一块做出来的。 三年才一块。 满宫里就三块,一块在谢明珠这儿,还有两块全在凤雎宫徐宁娘那儿。 谢明珠懒懒的伸出一只手,摸向一旁小桌子上的软饼。 这软饼是宫里头的御厨新弄出来的。个头适中,两三口就可以吃完,外头松软,里面加了清脆爽口的馅料,谢明珠只吃了一次,便是喜欢上了。 明武帝也是大方,直接把那厨子拨去了明珠宫,就给谢明珠一个人做。 这让那些新进宫的后妃好一顿羡慕嫉妒恨。 虽然这六尚并不因为她们不得宠而克扣她们用具,可是这后宫的女人,最大的依仗,便是子嗣。 什么帝王之恩,都不如子嗣。 没瞧见那位静言夫人,就因为膝下一子,而在从一品位分上吗。 当然这也不排除静言夫人与凤雎宫明珠宫交好的缘故。 她们可是打听清楚的,这二皇子,但凡有空或者是得了什么新鲜的东西,都紧着送去明珠宫。 这敏和公主多么受宠她们不是不知道。 正因为如此,也有后妃想要去明珠宫见一见谢明珠。 本以为这敏和公主一介孩童,又是娇生惯养的,定然是好说话的主,没想到居然十分厉害。 人呢,不一定见。 可是礼,总会收。 但是,人家敏和公主,回头又送了一份更好的东西当做回礼给她们,让她们实在是找不到借口套近乎。 她们也有想过去启祥宫碰碰运气。 可是启祥宫的那位又说犯了病,正将养着。 这让这些新进宫的的妃嫔实在是没有一点办法。 她们倒是见了皇后。 可是皇后把话说的滴水不漏,都说凭她们自个本事。 可是明武帝一直去凤雎宫已经是常态,怎么可能会去她们宫里头? 之前她们这里头有个仗了姿色好的,夜里装扮成宫女的模样送了参汤去御书房,想要借此博得君恩。 结果君恩没有博得,反倒是被明武帝一顿训,给撵了出来。 成了六宫的笑话。 谢明珠也知道这事情,只能说这些人太会异想天开了。 以为送个加了料的汤就能万事大吉? 那也得看父皇会不会喝。 更重要的是,这送汤的人,会是谁。 敏和公主边想着这些事儿边摸了几块软饼下肚,伸出来一只手想要再拿的时候,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着。 谢明珠拿开扇子,目光往放着软饼的盘子方向看去。 先是眼底撞见一片黑色。 谢明珠再往上看,便看见少年郎略显英气的眉。 容慕哲手里头那着那盛了软饼的盘子,道: “公主可别忘了,之前软饼吃多了,半夜起来闹肚子的事情。” 谢明珠气闷的看了人一眼: “手帕!” 容慕哲这才带了笑,叫了安如上来与谢明珠净手净脸。 谢明珠用干毛巾擦干净手上的水珠,安如这才端了水离开。 走的时候,明显是低着头快步离开的。 连多走一步都不愿意。 谢明珠再看看对着自己笑的少年郎,踌躇几分才开口: “那个……你觉得,安如怎么样?” 容慕哲的回答很简洁: “勤快本分,忠厚老实。” “那你觉得你……额……”谢明珠说到这儿有些卡壳,好一会才道: “我看你也十五了,也差不多要……嗯……” 谢明珠低着头盯着粉色扇面上面绣着的一枝桃花,似乎要盯出个洞来。 容慕哲方才还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但是这会子是反应过来了。 原来,他的娘子,要给他做媒! 对象还是她的大宫女! 容少主的内心:…… 好端端的媳妇儿愣要做媒婆就算了,这说媒也是随便乱说的…… 还说到自家相公头上来了。 容少主很郁闷。 思虑一会,容慕哲放下盘子,跪下来道: “实不相瞒,微臣已经有了心上人……” “就等着微臣建功立业,娶她回家。” 容慕哲这话是背对着安如说的。 谢明珠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青色的身影,快步的跑了出去。 唉。 换了她,她也会难受的吧。 戚烟在走廊上撞见安如,正要上前,没想到后者一抬头,便是红掉的眼圈。 戚烟:??? 本来还打算问问安如,公主现在方便不方便的这种话,现在看样子得她去看了。 那厢,谢明珠得了容慕哲这话,又看见安如跑了回去,便知道这个丫头伤心了。 唉,大宫女与大护卫,多么好的绝配。 完全没有意识到,她面前的这个护卫,终其一生,只想做她一人的护卫。 可惜归可惜,谢明珠到底不是强取豪夺的人,说了几句祝福的话之后,又要伸出手去拿放下来的软饼。 哪里知道某护卫的手速比她还快。 再一次落空的敏和公主:…… 行,算你狠。 谢明珠瞧着被容慕哲拿在手里的软饼盘子,悠悠的来了一句: “是不是本公主太惯着你们了,你现在都敢抢我吃的了。” 哪里知道容慕哲这货傻笑的点了点头。 谢明珠:…… 她跟一个护卫计较什么。 —— 下午。 之前说好不计较的敏和公主,这会子正指挥着容少主跟着宫女学插花。 插花这种精细的活儿,在别人眼里,怎么可能让容慕哲这一介武夫来做? 可是容慕哲就是不一般的武夫。 拿的了剑,开得了弓的一双手,自然也拿的起纤细的花枝。 此刻,容少主跟着宫女学插花的时候,看起来十分认真。 头一次,敏和公主有些挫败感。 戚烟走进来的时候,正看见那位杀人不眨眼的某护卫,正老老实实的学插花。 而她们的公主,边吃东西边看戏。 忽略这怪异的景象,戚烟上前,道: “回公主的话,皇后娘娘有请。” 戚烟没有说什么事,谢明珠也不多问,索性换了件粉蓝色的宫装,带上方才一本正经插花的容少主跟一堆宫女太监,去了凤雎宫。 谢明珠下了轿子,没让人通传。 只是在看见一顶精致的轿子时,心里头已经有了打算。 侧身吩咐戚烟几句,后者点点头,随即离开了。 那精致的轿子旁站了几名小太监跟宫女,那几人看见谢明珠,也只是不情不愿的见礼。 谢明珠没有说话,也懒得理这些人,径自一个人走了进去。 还没有到凤雎宫内殿,谢明珠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道女人尖酸刻薄的声音: “皇后娘娘好手段,这么多年来,陛下被您管的死死的,当今天子的三子一公主,都出自您。” “可怜了那些后宫的娇花——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理当贤惠大度才是!” 谢明珠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先帝唯一留下来的女儿,大长公主谢瑶。 只不过这谢瑶,上辈子这个时候应该在自个的公主府,没记得有进宫这一回事啊。 咦,难不成时间太久,叫她忘了不成? 谢明珠有些郁闷。 早知道上辈子就留心了,也不至于让母后忍气吞声了。 不过还好,父皇应该在来的路上。 当时候扒了这位大长公主美人皮,叫人好好的瞧瞧才是。 说什么让母后贤惠大度!说白了还不是她自己嫉妒! 从谢明珠记事起,这大长公主就见不得别人好。 上辈子母后流产之后,这位大长公主还过来见过母后。 据说气的母后的病越发严重几分。 可见此人居心不良。 —— 这大长公主的驸马早就与她貌合神离,这是上头圈子里的人都知道的。早些年的时候,这驸马被别宅妇哄得团团转,居然脑子一热把人接公主府了。 那别宅妇是什么东西?说的不好听连妾室都不如! 人家妾室好歹还有顶轿子叫人抬了侧门进去,这别宅妇就只能躲在外头的宅子里,不被男主子家里承认的。 所以说,这位大长公主自己这么些年就得一个女儿,还不许驸马纳妾,逼得驸马在外头养了别宅妇。 那次这驸马把那别宅妇带进公主府,是仗了那别宅妇肚子里头有他那快六个月大的儿子。 没想到这大长公主泼辣起来当真可怕。 不仅把驸马绑起来,还没同意让人进门,最后竟是叫人熬了几碗藏红花,当着驸马的面给那女子灌了下去。 可怜那女子活活被这几碗藏红花灌死了。 而且那腹中的孩子,已经是个成了形的一对双胞男胎。 据说驸马当时就发了彪,连几个公主府的家将都摁不住他,让他打了大长公主一顿。 这谢瑶当然是不可能吞下这口气,直接一封信递到了明武帝的面前,求明武帝这个做弟弟的给她做主。 结果没想到她这个弟弟不仅没有替她做主,还给了驸马可以自主纳妾之权。 意思就是说,以后驸马要纳妾,只要不是娼妇罪妇,都随便。 不用经过她这个公主同意。 这道圣旨,让她沦为整个大梁的笑话。 这让一向被人捧着的谢瑶怎么可能忍住。 甚至冲上京来,拿着先帝说事。 明武帝当时骂了她一顿: “你应该庆幸人死不能复生。” “否则先帝怕是要亲自给你这个不孝女几巴掌!” “这些年的女戒女训,你全部都读到狗肚子里头去了!” “我谢家的脸面,全叫你一个人丢光了!” …… 据说从那以后,谢瑶越发变本加厉。 驸马既然养外室,那她就效仿前朝公主,养面首。 这不,这次来盛京城,可不就是带着几个面首过来的? 明武帝知道以后,气的摔了奏折。 那奏折上面说的就是谢瑶带面首入京,不带驸马的事情。 这个谢瑶,连面子功夫都不要了。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要给了! 爱咋的咋的! 故而,在御书房碰了明武帝一肚子火的谢瑶,这会子绕道来了凤雎宫。 她可是听说了不少这位皇后的事情。 亦是知道她这个皇帝弟弟多么宠爱她。 既然如此,她身为皇后的小姑子,自然是可以去凤雎宫的。 这才有了之前的对话。 谢明珠站在外头,再也忍不住了。 一脚,踹了凤雎宫的殿门。 叫里头的人好生吓了一跳。 徐宁娘一看见出现在殿门口的女儿,赶忙叫人到自己身边来。 她可是清楚得很,这大长公主八成是来找事情的。 临郎是皇帝,冲谢瑶发火自然是让人挑不出来毛病。 可是她是皇后,若是把人拒之门外,估计回头那御史就要弹劾她这个做皇后的。 所以说,徐宁娘最终还是把人请了进来。 只是这谢瑶当真一点客套话都没有。 一上来,话里话外都在挑徐宁娘的错处。 偶尔有凤雎宫的人要出个声,就被她给骂了回去。 徐宁娘全程一言不发,可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要发火的征兆。 故而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看向谢瑶的目光,都带着怜悯。 这会子谢明珠闯了进来,谢瑶被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来人之后,嘲讽道: “本公主当是哪个不懂事的奴才,没想到会是敏和?” “敏和”两个字,谢瑶咬的很重。 凭什么,谢明珠一个六岁的娃娃,就有了封号。 而她,除了大长公主的头衔,什么都没有。 徒让人不知道看了多少笑话。 故而这一开口,便是嘲讽谢明珠不懂规矩,还不如她身边的奴才。 徐宁娘牵了女儿,闻言便是冷叱一声: “大长公主还知道规矩这回事?稀奇,当真让本后稀奇。” 徐宁娘这话,摆明了就是说谢瑶一个不懂规矩的人在一个懂规矩的人面前说规矩这回事,简直叫人贻笑大方。 谢明珠瞧着谢瑶的脸,那上面青白交加。 显然谢瑶没有想到,徐宁娘一开口,就往她的痛处戳。 第一百一十八章 依仗 之前她那个好弟弟,可不就是说她不懂规矩吗! 活生生的叫人看她笑话! 就连徐宁娘,一个小小的侯府女儿,也敢来嘲笑她! 在谢瑶眼里,不管徐宁娘背后的静安国公府,在她眼里,徐宁娘就是个当初刚刚嫁进去太子府的侯府嫡女。 还不如她这个公主呢! 现在居然还翻了天了,敢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她! 谢瑶这心里头的话要是叫谢明珠晓得了,后者八成会当场笑出来。 顶撞?也不看看谁顶撞谁? 要不是父皇治下颇严,母后又是及其重规矩的人,哪里轮得到她谢瑶一个空有虚名的人过来叨叨? 眼下这般当她是个大长公主,全然是因为这“大长公主”四个字而已。 要是换了旁的人,还不一定给人好脸色看。 所以说,这谢瑶八成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只敢在母后面前横,要是换了父皇面前。 估计连句话都不敢说。 说起来也是母后性子好的缘故,叫谢瑶越发蹬鼻子上脸。 今日母后会发火,怕是谢瑶真的触及母后容忍的极限了。 在谢明珠的记忆中,母后从来不会对着他们这些子女发火的。 除非他们兄妹几个实在是调皮。 眼下这谢瑶一口一个敏和,处处拿她谢明珠跟奴才比较。 以母后的个性,能够继续容忍下去才奇怪了。 殿内的动静,外头一般的宫人倒是听不见,可是容慕哲耳力却是极好。 里面的对话一个字不落的听了进去。 谢瑶吗? 一个无权无势的虚名大长公主,这会子作威作福到了皇后头上,先不说帝后会怎么处理这个人,以他明楼的手段,迟早叫这个人生不如死! 就在谢瑶在里头说得带劲的时候,容慕哲已经想了好几种要收拾人的办法。 耳尖微动,容慕哲收敛目光,低着头下跪。 明武帝没叫人通传,容慕哲也很有眼色的闭了嘴。 他知道,这位未来的岳丈,现在估计是贴着殿门听里头的动静了。 果不其然,“嘭”的一声响起,叫里头的人都吓了一跳。 这谢瑶又以为哪个不懂事的踹门进来,嘴上骂骂咧咧的: “好你个不懂事的奴才!” 一句话说完的同时,谢瑶也看见了明武帝。 一瞬间,就跟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话。 还是身旁的侍女扯了她一下,这才后知后觉的扮乖巧跪下: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明武帝的视线冰冷的落在谢瑶身上,上前扶起了皇后与谢明珠,这才叫殿里的人起来。 就在谢瑶也要跟着起来的时候,明武帝来了句: “大长公主怕是忘了规矩。” “朕叫皇后与公主,还有这殿里头的奴才起来,什么时候叫过你了?” 明武帝的几句话,气的谢瑶脸色青了又青,掩藏在金丝绣花袖子里头的一双手,死死的扣住掌心,不情不愿的跪了回去。 谢瑶哪里不知道,她这个皇帝弟弟,居然讽刺她堂堂大长公主,连奴才都不如! 就在谢瑶低着头的时候,谢明珠能看见她头上带着的一双由珍珠串成的步摇。 看那珍珠的色泽,想来也是极好的物件。 可惜白瞎了,戴在不是人的头上。 —— 明武帝看着跪下来的谢瑶,继续道: “大长公主也是稀客,今日怎么跑到了凤雎宫?” “难不成这公主府没有给你建?” 这公主府哪里是没有建造,只是她还没回去而已。 之前在御书房受了她这个皇帝弟弟的一肚子火,这才来了凤雎宫的。 只是没想到这凤雎宫的看起来和气,实际上说起话来能叫她活活给气死。 徐宁娘是皇后也就罢了,没想到这个女人生的小东西也敢用一副蔑视的眼神看着她。 论辈分,这小贱人还得叫她一句姑姑! 这么想着,谢瑶便开口道: “本就是无事入宫进来拜见,想来是敏和公主不喜的缘故,连带着皇姐我一块儿挨了皇后娘娘的责骂。” 谢明珠闻言,心里头冷笑一声。 好个谢瑶,这是柿子尽挑软的捏? 她谢明珠看起来是那么软柿子的吗? 搞笑! 要不是母后不让她开口掺和,否则她不介意揭了谢瑶所有的短! 她说母后要贤惠大度,有国母风范,怎么就不想想——就她那个拦着不让驸马纳妾、活活打死小妾的大长公主,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的? 论起资格,谢瑶才是最没有资格的那一个! 一旁的徐宁娘盯着女儿,见她情绪不对,忙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不要乱来。 毕竟皇帝在,这些事情,交给皇帝处理最好不过。 谢明珠一想也是有道理:总归谢瑶占了个皇帝长姐的身份,若是叫外头人晓得了,这个皇帝长姐还被皇后骂了一顿,十有八九又要流言四起。 可是父皇不一样啊。 好歹父皇是天下之主,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么个道理,有点常识的都懂。 让父皇训斥谢瑶,一来是因为他是皇帝,说那些话也是正常的,二来这谢瑶本就跟个疯婆子一样,见谁咬谁,唯独怕死了父皇。 故而谢明珠与徐宁娘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让临郎(父皇)处理! 明武帝坐在上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谢瑶,道: “不要觉得,你是朕的皇姐就可以为所欲为。” “皇后,不是你有资格指责的。” “朕的女儿,不是你有资格去管教的。” “只要朕不愿意,随时都可以把你从宗族上除名!” 明武帝说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顾全喜很有眼色的端了一摞厚厚的奏折上来。 明武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砸。 砸的谢瑶发髻松散,珠钗散落,整个人跟疯婆子一样。 “你自己看!” “养面首就算了!毕竟历朝历代不能避免!” “你居然还去买凶杀人!” “放高利贷!” “胡乱收封地赋税!” 说到最后一个,明武帝简直是雷霆之怒,几乎是怒吼的: “谢瑶!你真以为在自己的封地上可以为所欲为了不成!” 面对突然发火的明武帝,谢明珠亦是被吓到了。 徐宁娘轻轻拍拍自家女儿的后背,有些不满的瞪了明武帝一眼。 收到自家皇后的目光,明武帝这才收敛了几分火气。 唉,是他不好,吓到他的团团了。 与此同时,谢瑶也正好看见了徐宁娘的那一个目光。 下意识就以为是徐宁娘怂恿的。 女子尖刻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你个徐宁娘!你居然敢在陛下面前煽风点火——啊!” 话还没有说完的谢瑶,脸上就挨了明武帝一巴掌。 打的人一侧嘴角都出了血,脸上很快就肿胀了起来。 “还敢直呼皇后名讳。” 明武帝站在谢瑶面前,语气越发阴冷: “你别以为朕不知道……” “朕要不是看在已经过世的敦安贵太妃的面子上,凭你闹出来的这些事情,你以为朕会留你到现在?” 敦安贵太妃,谢瑶的生母——当初明武帝幼时被人蓄意推下水里,那个时候是严寒的冬日里,加上那个时候林家琐事缠身,一时间宫里头所有人都以为当初的林妃要倒台,故而就算是有人看见了,也没有想要出手救明武帝的缘故。 所幸敦安贵太妃——当初的敦妃娘娘,愣是不顾旁人劝阻,救了还是皇子的明武帝一命。 否则这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就应该是别人了。 因此,明武帝很是感激。 只可惜敦妃没有熬到明武帝登基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了。 所以,明武帝登基之后,封赏谢瑶的封地,位比番王,是仅次于其他几个王爷的。 而且还追封敦妃为敦安贵太妃,位在太后之下。 为了这件事,明武帝跟林太后狠狠的吵了一架。 一开始谢瑶还是很感激的,只是到了后来,就不知道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她要挑驸马——行,看中哪个明武帝就给人赐婚! 她不准驸马纳妾——行,明武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之前一碗藏红花,弄死了三条人命。 他谢临要是不拿出来个交代来,怕是天下百姓都会寒心。 本以为谢瑶挨了顿骂会老实点,没想到越发肆无忌惮,连帝王的底线都敢一而再再而三的触犯! 这会子都欺负到他妻儿头上了,怎么可能让他不发火! 而且他也知道,当初他要选择太子妃的时候,谢瑶就曾经推荐过自己的好姐妹,现在的定西候夫人文棠。 可是他没有同意。 因为自己的母亲都那么苦了,他怎么会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当太子妃呢? 记得当初他定下宁娘为太子妃的时候,谢瑶暗地里不知道使了多少手段给宁娘。 要不是他有派人暗地里跟着,现在宁娘能不能好端端的坐在这里就不知道了! 最过分的一次!就是她谢瑶联合林太后,差点害死生产中的宁娘! 最后要不是敦妃撑着病体跪在地上求他饶她一命,这谢瑶哪里来的命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 想来这谢瑶也是知道的——救命之恩可是很难还的,否则也不会这般肆无忌惮的好些年了。 毕竟,要是明武帝公然处置了谢瑶,到时候叫人晓得了那些事儿,八成会指责他无情吧。 可是到了现在,这谢瑶犯得过错,已经不是那种小打小闹的过错了。 买凶杀人、放高利贷、擅自提高封地赋税这三条,不管哪一条,搁谁身上都是重罪。 轻者流放,重者凌迟。 他谢临再这么装眼瞎下去,这大梁的江山迟早会败在他的手里! 所以,他这才传了谢瑶入宫。 只是,这人依旧肆无忌惮。 既然如此,那他也不必忍着了。 然而这会子,谢瑶显然是被明武帝吓的说不出来话了。 方才那样的谢临,看向她的时候,就跟看一具尸体一样。 难不成,这谢临,还真的敢杀她不成! “我……你……你别忘了……当初……当初……”谢瑶吓得心肝儿都是颤抖的,说话也是结结巴巴的,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明武帝此刻的笑容是发冷的。 要是敦安贵太妃此刻尚在,怕是会被这个女儿气的吐血罢。 这头,不等明武帝说话,谢明珠倒是开口了: “敦安贵太妃出自书香门第,怎么会教出来你这么个不懂规矩的女儿?” “儿臣若是敦安贵太妃,怕是也要忍不住打死这个不成器的女儿罢。” “谁都有资格说我,就你谢明珠没有!”谢瑶现在状若疯癫,语气尖酸刻薄: “是又怎么样?当初若不是母妃为了救你的父皇,只怕是也不会被寒冬腊月的水给伤了里子,以至于本公主现在连个能够扶持本公主的兄弟都没有!” 谢瑶这里里外外都抓着敦安贵太妃是当今圣上的救命恩人这个事情为自己编织躲罪的理由,谢明珠瞧在眼里,亦是寒在了心里。 敦安贵太妃若是在天有灵,要是看见自己的女儿这般糟蹋她的清名,只怕也是会一巴掌过去吧。 或许,在谢瑶的眼里——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任何人都不能违背她的心意。 哪怕是当今圣上。 就在谢瑶说完这些话的时候,不仅是谢明珠替敦安贵太妃心寒,这凤雎宫的人,但凡是听见的,亦是为敦安贵太妃心寒。 说完那些话,谢瑶见明武帝不说话了,心里头冷哼一声。 只要她一日都是敦安贵太妃的女儿,这谢临就得乖乖的给她卧着! 否则,只要这谢临敢动她一根汗毛,她就敢往外头说。 说当今圣上白眼狼,连救命恩人的女儿都要杀! 到时候,这民间的舆论,自然是够他谢临喝一壶的! 眼下他谢临敢这么威胁她——那些事情是她做的又如何? 他谢临要是觉得自己的皇位想要让人,那就试试! 看看是他先杀了她这个不成器的大长公主,还是被她谢瑶逼上绝路! 此刻的谢瑶,脑子里全是明武帝低声下气的求她的场景。 全然没有注意到,这凤雎宫里头冷如冰窖的气氛。 谢明珠在上头,低头看了一眼手里的茶杯。 要不是准头不够,她早就把这茶杯甩去谢瑶的脸上了! 这究竟得多厚脸皮多无耻的人,才说得出来这种话,干得出来这种事? 第一百一十九章 无耻 最后,谢瑶被盛怒至极的明武帝叫人拖出去了皇宫。 谢瑶一边不怕死一边继续嚷嚷: “快来人啊!” “快来看当今圣上怎么——”不等她说完,一旁的侍卫塞了只臭袜子给她,当场叫人熏得晕了过去。 凤雎宫终于是清净了。 徐宁娘一脸担忧的看着明武帝,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谢明珠看出来这两人有话要说,便很有眼色的告退了。 一出了凤雎宫,谢明珠深深地呼吸了几口空气。 方才的那副场景,当真叫人沉闷。 谢明珠一面往殿外走,一面道: “我说这是哪门子的大长公主,没带脑子,什么话都敢说出来。” 容慕哲在后头听着,接了句话道: “公主安心就是,总之恶人自有恶人磨,管他们做什么呢。” “可我就怕,这祸害遗千年啊。” 谢明珠叹息一声,又继续道: “敦安贵太妃也是可怜,生的时候没能享福,死了之后还没有个清净。” “要不是父皇看在敦安贵太妃的面子上,谢瑶还想保住她那个大长公主之位?” 做梦! 谢明珠心里头腹诽一句,嘴上依旧不饶人: “犯了这样的事情还敢跟父皇横。” “我看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就算是父皇不打算要她的命,也会想法子让谢瑶吃了个暗亏。 就如之前的驸马纳妾一样。 原本驸马纳妾就是要公主点头同意的,谢瑶不答应就算了,还把人杀了。 可不就是谢瑶作茧自缚,非要把父皇得罪个干净。 本来按照父皇那个重恩情的个性,只要谢瑶老老实实的,就可以保她一辈子衣食无忧。平时的小打小闹他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谢瑶做的什么事? 随便拎出来一件都是重罪。 不仅如此,还要去凤雎宫对皇后指手画脚,说白了就是没有把明武帝这个做皇帝的看在眼里。 要不是谢瑶真的那么蠢笨愚钝,恐怕父皇早就疑心上去了。 疑心谢瑶要登基做女帝! 如今这谢瑶肆无忌惮,可不就是依旧以为父皇不会拿她怎么办! 可是这一次,谢瑶是真的猜错了! 御史台送上来的折子里头,全是弹劾谢瑶的。 这次要是父皇依旧给压下去,她谢明珠就信了这个邪! 就在谢明珠回了明珠宫的时候,明武帝又传了旨意给徐初时。 要徐初时去公主府,好好教教谢瑶这个大长公主。 谢明珠听见这话就笑了 二舅舅的毒舌本事她最清楚不过,父皇眼下派了二舅舅前去,哪里是要教谢瑶规矩。 分明就是默认让徐初时收拾谢瑶。 之前谢瑶在凤雎宫刁难皇后的事情,明武帝有没有刻意拦着,反倒是叫人传了出去。 行啊,她谢瑶不就是仗着那什么救命之恩吗? 如今叫她一点便宜都占不了! 受了教训,要是谢瑶肯老老实实的,说不准明武帝会放她一马保证她下辈子的荣华富贵。 可是啊,这江山易改禀性难移,这谢瑶要是真的老实了,也不至于这么多年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父皇的底线! 为此,谢明珠估摸着,这谢瑶八成还是死性不改。 非要大祸临头了才会改罢。 只是谢明珠没有想到的是,这谢瑶不仅没有认错,还闹出来一件更大的事情! 叫的全大梁都看了笑话! —— 就在徐初时去了公主府不过半个时辰之后,就急急忙忙的回去静安国公府了。 次日,一条流言在盛京城里头流传开来。 说的是,徐御史与大长公主之间的事儿。 一个说徐初时贪慕虚荣要做皇帝的姐夫,一个说大长公主不知廉耻勾引当朝命官,败坏人官声清誉! 总之这事情传到皇宫里头的时候,明武帝正在上早朝。 下头就有御史跳出来,弹劾了大长公主府一本。 明武帝瞧着下头脸色如常精神状态很好的徐初时——要不是知道这人什么个性,八成连他也会觉得这人想要做大长公主的入幕之宾。 早先的时候,宁娘就不止一次跟他说过这兄弟俩。 整个静安国公府,除非是皇后公主身边必须要丫鬟做事,这整个静安国公府都别想看见一个女的! 朝堂上,不说那些大臣下了朝会去那些秦楼楚馆消遣,就连进京应试的举子,也会去那种风月之地流连。 一开始明武帝以为这兄弟俩是装的,没想到等他派了人私下查访之后,依旧是这么个结果。 这兄弟俩,要么闷在府里头,要么去那些交好的大臣家里头坐坐,吃个饭。 别的一概都没有。 所以说,眼下传出来徐初时勾引大长公主的流言,明武帝是一个字都不信。 倒是这事情要是谢瑶自己自导自演的,明武帝倒是信个七八分。 谢瑶养面首的事情谁都清楚,只是并没有人敢当面拿出来说而已。 所以说,今儿早朝上,只有弹劾大长公主府的,没有人敢往徐初时身上胡乱扯的。 一来这事情明显是瞎扯淡,二来徐初时那个性,要是真的得罪了他——不好意思,被徐初时骂的吐血这个后果,自己负责。 之前有人弹劾皇后或者太子公主的,无一例外都被这位徐御史喷的狗血淋头。 而且这徐初时要是脾气上来了,连明武帝都怼。 所以,他们这些渣渣,还是老老实实的吧。 就在群臣默不作声的时候,明武帝翻了翻那剩下来的几本御史折子,突然问了句: “徐爱卿,外头说你那日在大长公主府呆了不到半个时辰,就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可是出现何事了?” 徐初时沉默一会,道: “微臣怕说出来,有损皇家颜面。” 上头的明武帝把手里的折子丢回桌子上,冷哼一声: “她谢瑶做的丢皇家颜面的事情还不多吗?” 明武帝的意思,就是让徐初时把那日的情况说出来。 跪在地上的徐初时低着头,心里头腹诽一句:“老狐狸。” 分明就是他的暗卫在一边看见的,说什么外头传的。 那日他去大长公主府的时候,这四周都是没有人的。 据说当初因为大长公主说喜欢清净,所以明武帝让着附近住着的人都给搬走了。 所以说,那日急急忙忙的从大长公主府里头出来,除了自个的亲信与大长公主府的亲信看见之外,其他人是看不见的。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明武帝安排了暗卫。 腹诽归腹诽,徐初时还是很老实本分的回了话: “回陛下的话,微臣奉旨去大长公主府教导大长公主规矩,哪里知道这大长公主府里头没看见大长公主在前头,反倒是在后院。” “原本微臣想着,就在前头等大长公主出来的。” “没想到这大长公主府的小厮,力气倒是颇大,半推半请的把微臣拉去了后院。” “微臣一时间挣扎不过,只好跟着去了。” “只是没想到撞见大长公主与两名面首在……” 徐初时说完,便不再说话了。 最后的一句话,已经让众人浮想联翩了。 上头的明武帝脸色发黑,冷声道: “传朕旨意。” “谢瑶圈禁大长公主府,再不许回封地。” “其封地上的事情,由户部商议之后,再递折子与朕瞧就是。” 明武帝虽然没有明面上剥夺了谢瑶的封地,可是这封地上的事情,派去的是明武帝的心腹。 所以说,谢瑶这个有封地的大长公主,也是有名无实了。 旨意下发之后不久,立刻就有人去办事了。 尤其是去大长公主府宣旨的太监,愣是私下求了顾全喜,要了几名身强力壮的侍卫跟着。 没办法,这大长公主府如同龙潭虎穴,他一个宣旨的太监,又不是徐御史那样的人物,万一有个什么可以一个人跑出来。 顾全喜指派了几名侍卫给那宣旨太监,后者一脸感激的走了。 前者摇摇头,转身进了御书房。 明武帝已经退了朝服,身上穿的是一件家常的朱色长袍,正低头批阅奏折。 听见顾全喜的声音,明武帝头也不抬,一只手拿着朱笔继续蘸了砚台里的墨,道: “都派了?” 顾全喜道:“回陛下的话,派了,都是会棍棒的主儿。” “那就好。”明武帝放下笔,顾全喜很有眼色的上前叫了外头的顾有福端了一盏参茶进来。 待亲自进了,顾全喜示意顾有福退下,自己倒是依旧低着个头,不出一句声。 等明武帝批完最后一本奏折,这外头雷声乍起,不一会儿雨水就下来了。 眼瞧着快要到午膳的时间,明武帝正要照常摆驾去凤雎宫的时候,外头来了凤雎宫的人。 郑嬷嬷顾不上被雨水打湿了一半的衣裳,进来道: “回陛下的话,皇后娘娘说体恤陛下辛劳,今儿又是雷雨,唯恐惊了御驾,让陛下不要去了。” “宁娘还是一如既往地爱操心。”明武帝这话说着是嫌弃,实际上脸上带着笑的,显然是很受用: “既然皇后都说了,那朕就在御书房用午膳就是。” 得了明武帝这话,郑嬷嬷告退离开,由顾全喜送了出来。 门外,顾全喜道: “陛下早先说想要吃娘娘亲手做的那一碟儿梅子冻糕,你回去记得说。” 郑嬷嬷朝顾全喜行了个礼: “我记下了。” 说着,早有之前跟过来的小太监撑了伞上前。 郑嬷嬷瞧着这小太监也不过半大孩子模样,身上已经湿的差不多了,便对着顾全喜道: “公公那儿可还有多余的伞与衣裳,可否领了这孩子过去?” 顾全喜瞧一眼那低着头的小太监,忙道: “有的有的。” 说着,就叫了顾有福带着人下去了。 —— 明珠宫内。 谢明珠夹了一筷子清炒虾仁入口,听着外头哗啦啦的雨声,再瞧了一眼守在外头的某人,道: “许护卫进来罢,今儿雨大,别着凉了。” 说起来也是奇怪,上午还是晴空万里的,一转眼到了快午膳的时候,就这么突然下了一场雨下来。 而且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容慕哲虽然在殿外,却也不会直接淋雨,可是那雨水如此大,到底是叫人站在那儿也能湿了衣裳。 站在外头的容慕哲闻言,便走了进来。 谢明珠瞧着人衣裳下摆都湿了,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带了许护卫去偏殿更衣,再吩咐厨房熬一大锅姜汤,让明珠宫里头的人都喝一碗,别着凉了。” 戚烟答应一声,便带着容慕哲下去了。 谢明珠低头,看见盘子里被夹进来的一块豆腐。 这豆腐本就嫩,按道理应该用勺子。 没想到一旁布菜的安如,心不在焉的用了筷子。 看着那碎的不成样子的豆腐,谢明珠很是头疼。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希望这丫头尽快走出来吧。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容慕哲换了件新的衣服进来,依旧是一身的黑。 让安如下去休息,谢明珠换了戚烟上来布菜。 安如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是很好,朝谢明珠请罪之后就下去了。 从头到尾,容慕哲依旧是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 暗自神伤的,只有安如一个人。 —— 等谢明珠用过午膳,小厨房那边就端了姜汤进来给容慕哲。 容慕哲一口气喝完,用帕子擦擦嘴,那端姜汤的侍女这才退下。 小雪狼也是吃饱了,这个时候正趴在谢明珠脚边睡着了。 偶尔传来的一两道雷声,并没有惊醒小家伙。 谢明珠正想着今天早上的事情。 这谢瑶在大长公主府……还叫御史看见了,是真的要破罐子破摔,还是另有企图? 容慕哲站在下头,心里头已经有了猜测。 还是不好的猜测。 这谢瑶常年与面首厮混,若是搞不好有了孩子…… 这孩子,驸马不可能会认,当然,明武帝也不可能会容忍谢瑶怀了面首的孩子。 若是说,这个孩子,被谢瑶冠上徐初时的名字呢…… 这个想法,容慕哲并没有很快的否定,反倒是觉得越发有可能。 以谢瑶那样自私无耻的个性,怎么可能做不出来这种事。 而且大长公主府本就偏僻,徐初时又是慌慌张张出来的,难免…… 会让人捕风捉影,以讹传讹。 到时候,这静安国公府,又要惹一身腥了。 第一百二十章 孩子 事实说明,容慕哲的想法没有错。 一个月后的宫廷宴会上,谢瑶当众呕吐的模样叫所有人都看了个正着。 明武帝虽然面上不虞,可还是叫了宫女把人扶去偏殿,又命太医前来看诊。 在场的朝臣哪一个不是人精,见得大长公主被人扶去了后殿,大部分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徐初时的身上。 谢明珠倒是盯着后殿。 这大长公主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公然在这宴会上呕吐,除非是有喜。 谢明珠想着,目光往大长公主的桌子上看了一眼。 其中一道谢瑶最喜欢的素菜——凉拌豆腐菜,居然一筷子都没有动。 谢明珠很清楚,当初母后怀四皇弟的时候,也是豆腐菜正出的时候。 却独独没有看见尚食局的送过来,原是因为孕妇不能食用。 所以,再看见那桌子上的豆腐菜时,谢明珠心里头觉得不好。 这谢瑶分明是早就知道了自己怀孕的事情,就等着在这宴会上闹出来。 再联系一个月之前的事情,谢明珠掩盖在袖子里的一只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好个谢瑶,居然要算计到静安国公府头上来! 一旦被众人认定这孩子真的是二舅舅徐初时的,搞不好二舅舅真的要娶谢瑶当她谢明珠的二舅母。 这不可能!她谢明珠绝不同意! 这谢瑶要是个本分倒是还有可能进这静安国公府,可是这谢瑶不是啊! 旦旦养面首这一件事,别说是她不同意了,估计父皇也不可能会同意的。 朝中重臣,天子心腹——以父皇的个性,是不可能让谢瑶嫁给二舅舅的! 想来这谢瑶也是十分清楚,故而才会在这等场合上闹出来这种事。 想要以舆论逼迫父皇成全此事。 只不过…… 谢瑶未免太天真了! 就算这孩子说出来是一个月的,谁知道究竟是不是呢? 这大长公主府上养了好几个面首谁都清楚——所以,谢瑶注定要失望了! 果不其然,谢瑶的一双美目含了眼泪,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是方才进去看诊的太医。 一行人跪下,谢瑶先发制人: “皇上可要替皇姐做主啊!” 一句话说的声泪俱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上首的帝后二人对视一眼,心里头已经有了猜测。 明武帝拍拍徐宁娘的一只手,示意她安心。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谢瑶如愿的。 徐宁娘明白明武帝的意思。 这谢瑶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不是二哥徐初时的,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这谢瑶看上了徐初时,想要借此要挟而已。 既然如此,她谢瑶给脸不要脸,就别怪她徐宁娘不给她好果子吃了! 想要凭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孽种进她静安国公府的大门,简直就是做梦! 她谢瑶丢的起这个脸,她徐宁娘丢不起,陛下更丢不起! 更别说静安国公府了! 好歹算个清贵世家,要是让谢瑶这等不知廉耻的女人进了家门,怕是徐家先祖都要气的活过来! 故而眼下看向谢瑶的徐宁娘,眼里带了几分嫌恶。 徐宁娘不说话,让明武帝处理此事。 坐在这儿的大臣齐刷刷的看向谢瑶,当然,顺便偷偷的看了一眼上头坐着的帝后二人。 一看,便都老老实实的低下了头。 这帝后二人明显是给气到了,保不齐就要发火。 他们这些围观的,还是老老实实的看着吧。 不开口,就是最好的保护自己了。 明武帝盯了谢瑶好一会,才漫不经心道: “说,何事?” 谢瑶低着头,像是十分害怕的模样: “太医、太医说,腹中孩儿一月了。” 随着谢瑶这话落下来的时候,殿内突兀的响起来一个杯子摔落的声音。 众人看去,恍然大悟。 摔了杯子的,是大长公主的驸马。 两个人虽然说名存实亡,可是表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做的。 显然这驸马没有反应过来,一时不察,这才手滑摔了白玉杯子。 那驸马长得算是眉清目秀,说话的声音也分外好听: “请陛下、皇后娘娘恕罪。” 明武帝懒得看一眼这驸马,摆摆手示意他坐下来。 对于明武帝来说,现在的问题是,谢瑶这腹中的孩子是谁的。 说起来自打上次明武帝训斥谢瑶入京不带驸马之后,明武帝就派了人去请了驸马前来。 否则今日这宫宴上,谢瑶难不成带面首? 那可真的是滑天下之大稽。 那驸马的样子,落在一些人的手里,以为他欢喜坏了。 要知道大长公主府现在就一个孩子,还是个郡主。 若是生了个儿子,还怕不是个小郡王? 这也不是那驸马一直想要的? 猜测总归是猜测,眼下的问题还没有解决,谁也不敢乱嚼舌根。 而方才那驸马的模样,落在谢明珠的眼睛里头,倒不是欣喜。 而是,惊慌。 就算是他掩盖的很好,可是谢明珠还是看出来了——这个大长公主的驸马,很是惊慌。 难不成,这驸马也以为大长公主要以这个孩子为由休了他这个驸马?好迎了徐初时进府? 谢明珠越想越觉得像是这回事。 将目光重新落在谢瑶身上,上头的父皇开口了: “既然有喜,那就别动不动跪下来。” “要是这孩子万一没了,那多可惜。” 听了明武帝前半截话的谢瑶脸上一喜,正要谢恩,可谁料明武帝的后半截话,叫她顷刻间打了个冷战。 什么万一没了多可惜,谢瑶心里头一紧——要不是确定她这个皇帝弟弟不清楚她的计划,她差点就吓的腿软又跪下来了。 可是不管怎样,谢瑶看了一眼徐初时,随即咬咬牙,把心一横,道: “实不相瞒,这孩子,正是御史大夫徐初时的!” “那日徐御史来公主府说奉陛下的旨意前来,可没想到……没想到……” 说到这儿,谢瑶掩面而泣: “原本以为这事情没有旁人知道就好,可是眼下居然有了孩子……” “求陛下做主!孩子不能没有亲生父亲!” 谢瑶可谓是唱做俱佳,就连谢明珠都差点想要夸夸她! 好一个谢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真是让她谢明珠大开眼界! 明明知道这个孩子不可能会是徐初时的,还硬要套给徐初时。 分明就是看上了徐初时——背后的静安国公府。 静安国公府可是超一品的存在,就连当今天子的母族也不过是是个林国公府而已。 一旦谢瑶如愿以偿进了静安国公府,以后这静安国公府就别想要“静安”两个字了。 有谢瑶这么个特别能作妖的,还想要清净? 做梦! 谢明珠知道父皇与母后自有定论,可是看见这种样子的谢瑶,谢明珠真的很想骂人。 非常非常想骂人。 可是她不能开口。 论公,谢瑶有个大长公主的头衔,纵然是虚衔,可是依旧改变不了比谢明珠长一辈的事实;于私,她只是个小公主,再得宠,碰见这样的事情,压根不适合开口。 所以说,还是交给父皇母后来的更好。 可是这上头的两位一直不说话,似乎在思虑着什么。 急得谢明珠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么个关键时刻,父皇与母后难不成要一直不语下去? 好在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多久。 明武帝抬起眼眸看向谢瑶,道: “你说,孩子的亲生父亲哪个?” 谢瑶故作忸怩:“徐御史……” 三个字,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叫殿里的人听了个究竟。 这满殿里头的徐御史,可不就是徐初时一人? 这大长公主也是能说啊,连徐御史都敢提——摸不成这孩子真的是徐御史的? 否则她也不敢冒着被徐初时骂的狗血淋头的后果,提起徐初时了。 明武帝心里头了然,便将目光转向徐初时: “徐爱卿如何看待此事?” 徐初时慢条斯理的放下筷子,站出来道: “回陛下的话,微臣可否问一问大长公主一个问题?” 明武帝点点头。 徐初时谢恩,这才看向大长公主谢瑶: “微臣想问公主一个问题,公主真的确定,这孩子是微臣的?” 谢瑶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因为什么:“正是……” 徐初时得了这句回答,这才朝明武帝道: “请陛下、皇后娘娘,以及今日在座的诸位,替微臣做个见证。” “既然大长公主认定这孩子是微臣的,可是微臣又拿不出来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故而在此请诸位做个见证——” “孩子落地之后,如果滴血验亲确定,孩子是微臣的,那微臣无话可说,任凭陛下处置。” “可如果——”徐初时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头的谢瑶就尖了嗓子开口: “没有什么如果!这个如果就是你不肯认这个孩子!” 谢瑶一副被抛弃的怨妇模样,落在谢明珠的眼里,就是个笑话! 真的搞笑! 这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她谢瑶心里头门清的很,这会子敢尖了嗓子急急开口,分明就是心虚的表现! 二舅舅的为人谢明珠很清楚,断断不可能为了谢瑶这个女人赔上自己的后半辈子。 除非是他疯了! —— 散了宫宴的时候已经是夜间了,谢明珠走在布满四角宫灯路上,身前身后跟着数名提了灯笼的宫女太监,将这方宫道照的亮如白昼。 容慕哲,戚烟二人跟在谢明珠身后,不发一言。 谢明珠想着谢瑶接下来的行动。 不外乎有两种办法。 要么谢瑶生了这个孩子下来,要么……借了个机会,让这个孩子掉了。 谢明珠明显倾向于后者。 这孩子本来就不是二舅舅的,谢瑶是傻了才会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让徐初时抱着去滴血验亲。 最好的办法就是借了别人的手,弄掉腹中的孩子。 到时候死无对证,搞不好二舅舅真的要娶谢瑶过门。 不行!这个孩子必须留下来! 可是光想想没有用啊。 孕妇本身要忌口的东西有很多,要是这谢瑶故意吃错几样东西,到时候流产了,拖了下人去顶罪也是有的。 到时候这个麻烦依旧甩不掉。 思来想去,谢明珠忍不住问了身后一言不发的容慕哲: “你说说今天晚上这事情?” 容慕哲明显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说出来的话,大概意思与谢明珠的都差不多。 只是关于谢瑶会使手段弄掉孩子这一条上,容慕哲有别的想法。 “众所周知,这宴会,本就是鱼龙混杂的地儿。” “要是谢瑶心血来潮举办一次宴会,请了满盛京城的世家贵女——公主觉得,若是出现意外,谁的嫌疑最大?” “自然是我。” 谢明珠不假思索的说了出来,并且补充道: “论常理,我确实有这个嫌疑要打掉谢瑶腹中的孩子。” “因为这个孩子,是污点,是不应该出现的。” “不过——”谢明珠话锋一转,道: “本公主不过六岁孩童,如何推得动谢瑶那么一个大人?” “就算公主推不动,可是微臣推得动。” 容慕哲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叫谢明珠愣住了: “你?” 随即很快反应过来: “借刀杀人!” 就算她谢明珠拿谢瑶无可奈何,可是她身边的人可以啊。 就比如说容慕哲,众所周知的武状元,简直就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到时候谢瑶腹中的孩子出了事情,谁都会说是她谢明珠指使的。 也唯有她谢明珠,才有这样的嫌疑与理由,要弄掉谢瑶腹中的孩子。 到时候这谢瑶看起来是丢了个孩子,实际上好处多了去了。 一来她谢明珠闯了大祸,明武帝再怎么宠她都会对她进行一些严厉的处罚,二来她谢瑶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很容易引起旁人的同情心,从而达到舆论逼婚的目的。 不得不说,这一招真的是毒辣。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谁会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 可是在谢瑶心里头,这哪里是个孩子。 分明只是个她用来谋取利益的工具! 这种沾了孩童鲜血的利益,也就是她谢瑶接受的心安理得。 谢明珠越想越觉得这谢瑶并不看着那么简单。 闹出人命、养面首、挑战帝王底线……怎么看都像是作死的表现。 可是今儿这一遭,让谢明珠觉得,谢瑶这个敌人,是真的不好对付。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来了 若是换了寻常人,有哪个敢这般作死的? 可是她谢瑶敢啊。 不仅做了,还活的好好的。 实际上若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谢明珠倒是觉得,谢瑶的这些行为,像个不服管教的纨绔子弟。 事事都要反着来。 这让谢明珠在谢瑶的身上看见了上辈子的自己。 上辈子的那个自己也不是如此吗? 为了个黄世子,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让父皇替自己收拾烂摊子了。 谢明珠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的时候,落在谢瑶身上的目光,倒是多了几分同情。 可是再怎么同情,也改变不了谢瑶要算计到静安国公府的头上这件事。 重生一次,在谢明珠眼里看来,别人如何过她管不着,只是别把主意打到她身边人的头上。 否则她会让这个人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正如眼前的谢瑶一般。 既然她谢瑶打定主意要算计静安国公府,那就准备接受后果吧。 哪怕她的生母救了父皇的命。 可是那也是她的生母的事情,本不该太惠及谢瑶的。 这些年,想来父皇也是容忍了不少吧。 眼下显然是到了一个临界点了,就等着一个契机,彻底爆发。 历史上死了的功臣犹如过江之卿,她谢瑶也可以成为其中一个。 然而这个契机,应该就是谢瑶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谢明珠想到这儿,低头舀了一勺子温热的鱼汤入口。 不管她谢瑶要如何,这个孩子掉与不掉,都最好别赖在静安国公府头上! —— 宴会在一片歌舞升平中结束了,众人看着高兴,实际上心里头又是另一回事。 出来的时候,谢明珠与谢长熙一行人走在一起,而自个的父皇已经先一步带了母后回凤雎宫了。 徐初时今晚碰见这种事本来就心情不爽了,眼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大长公主还想找理由让人叫他过去。 他是傻子才会过去! 徐初时这头十分硬气的拒绝了谢瑶,那头就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大臣凑过来,装模作样的劝徐初时过去了。 徐初时的话不带一点儿温度: “几位想要成为大长公主的驸马,尽管去。” 方才那几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此事,冷不防面上如同泼了盆冷水一样,瞬间哑了嗓子。 开玩笑,大长公主府有多乱他们难道不清楚? 就冲大长公主养面首这一点,他们打死都不可能去的。 方才凑上来,纯粹就是平常被徐初时弹劾的多了,想要报复他一顿。 没想到这徐御史还是老样子的毒舌,两句话就让他们闭了嘴。 故而这几人都老老实实的往后退了几步。 那头,谢瑶见得徐初时不过来,便是腆着个脸,要凑过去。 徐初时哪里看不出来她的意图? 袖子一甩,拉着一旁从宴会开始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大哥徐初成,小跑着往出宫门的地方去了。 谢瑶站在半路,眯着眼,盯着徐初时的背影。 呵呵,以为这样就可以跑了吗? 做梦。 她谢瑶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哪怕这个人的背后是静安国公府乃至她那个皇帝弟弟。 她都不惧的。 谢瑶打定了主意,叫了侍女扶她回府。 另一边,谢明珠全程看完了方才的情景。 心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那头要回府的谢瑶也看见了一旁的谢明珠。 心里头并没有把谢明珠当做一回事,冷哼一声就走了。 谢明珠心道:希望日后你不要哭都哭不出来! 回了明珠宫的时候已经是戌时过半。 宫女端了热水上来予谢明珠擦手擦脸,又有人拿了寝衣,准备服侍谢明珠沐浴。 泡在热水里头,谢明珠喟叹一声。 似乎这个样子才是她最为放松的时候。 只是一想到谢瑶的事情,谢明珠明显神色变得难看几分。 按照谢瑶的个性,八成不出几天就要以大长公主府里头花儿开了的缘故,设下赏花宴,要请这盛京城诸多贵女前来了。 到时候这宴会上出个什么事儿…… 得,谁都别想避开。 首当其冲的就是她谢明珠。 说起来这谢瑶也是脸皮子厚,要是换了旁人,这种事情别说是让人发现了,哪里敢闹得人尽皆知的? 这谢瑶倒好,一不做二不休,当着大梁这些有头有脸的王公大臣的面上闹出来这件事,差点就让父皇下不来台。 谢瑶与父皇虽然不是一母同胞,可是好歹她姓谢!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谁都懂! 偏偏这谢瑶不懂! 这下子好了,她倒是如愿将自己的计划进行下去,可是对于父皇来说,谢瑶已经是他恨不得踢出宗族的人了。 有这么一个皇姐,百年之后,史书工笔怕是要为他添一个败笔。 明武帝纵然不怕败笔的存在,可是若是这个败笔是因为谢瑶而存在的,这就让他不能容忍了。 所以说,谢明珠隐隐觉得。 若是谢瑶真的狠心弄掉腹中的孩子以达到赖上静安国公府的目的,以父皇的个性,估计会给谢瑶安排一个“暴病”的理由,让她看起来顺理成章的死了。 毕竟这一时间大出血也是有的,谁也说不清楚。 毕竟帝王想要弄死一个人的话,有千百种方法。 现在只希望谢瑶不要再继续作死下去。 否则哪怕是敦安贵太妃活过来,父皇也不会留她一命,让她继续祸害别人,败坏皇族脸面了。 —— 翌日。 清晨的鸟儿扑棱着翅膀从明珠宫外头的树叶间飞起,抖落一地夜里的露水。 谢明珠正跟着青溟学习丹青。 青溟对于早起的小公主很是乐意的教导,每一笔,都教的及其认真。 谢明珠也是学的认真。 只不过青溟每次都会根据谢明珠的情况,让人缓一会,免得太过劳累。 好不容易教完今天的东西,已经是巳时过半了。 戚烟送了青溟出去,安如手里拿了张精美的请帖进来。 谢明珠看也不看,只低头迅速吃了一块水晶糕,才道: “大长公主府的?让本公主去赏花的?” 安如愣了一会,才笑: “公主好生聪慧,正是如此。” “可说了什么时候吗?”谢明珠擦了擦手问。 “明日。” “果然迫不及待。”谢明珠自言自语一句,安如听的不是很明白,却也知道不该问。 “你回头交给戚烟就是。”谢明珠吩咐了一句,安如点点头就告退了。 安如知道自家公主为什么这么做。 无非就是避免她与许护卫对上,而导致她尴尬。 自家公主的好意,她自然是心领的。 出了殿门,安如随后又看见一名宫女去了偏殿。 不一会儿,容慕哲就出来了。 安如迅速低了头,往另一边走过去了。 容慕哲在宫女的引领下进了内殿。 谢明珠示意他坐下。 “方才大长公主府下了帖子,要本公主明日去她府上参加赏花宴。” 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不好,容慕哲心里头明白。 那种明明知道旁人要算计你的地儿你还不得不去。 就像是一场鸿门宴。 只是,谁是西楚霸王,谁又是高祖皇帝。 不得而知。 这会子他的团团叫他过来,无非是想要让他那天警醒点。 别着了别人的道儿。 听着眼前的人儿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容慕哲心里头到底是高兴的。 真好,这样子算你在乎我了是不是。 谢明珠一面絮絮叨叨的说着明儿个要注意的事情,一面又观察容慕哲的神色。 咦,走神了? 这个时候他居然走神? 敏和公主脾气一上来,指使了脚边趴着的小雪狼上去,一副要把人咬醒的样子。 容慕哲看起来是在走神,可是反应还是挺快的。 就在小雪狼扑过来的时候,他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这个小家伙,然后又给放回谢明珠脚边了。 谢明珠:…… 某少主抬眸一看,不得了,自家娘子要生气? 不行不行,得赶紧的哄人。 其实眼下的问题很好解决。 谢瑶的目的是借了他家娘子的手打掉那个孩子,那他避免那个孩子掉不就行了? 打定主意,容慕哲这才开口道: “若能请得天下鼎鼎有名的穆神医,此局可破。” 穆神医穆川柏,用活死人肉白骨称赞他最好不过。 听见容慕哲提起穆川柏,谢明珠想起来了一件事。 似乎后来医术比穆川柏更加精湛的慕忘忧,好像是师从穆川柏?! 想到这一层,谢明珠也点了点头,可是语气却是有些沮丧的: “穆川柏常年行走江湖,这么短的时间内,怎么可能找到?” “何况穆川柏并不为名利所打动,就算是请到了人,也不一定能够说服。” 容慕哲听完,便是一笑: “公主放心,早年家父曾经救过穆川柏一命,两人的关系算是不错。” “我这就去信件,告知家父。” 容慕哲说完,便急急的告退了。 谢明珠喊都喊不住。 她家这个傻护卫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就算是穆川柏现在在他家,可是他家里到盛京城亦是有几天啊。 根本赶不及。 郁闷的敏和公主就这么纠结了一整天。 却不知道她家这个护卫,当真是明日里请了人过来。 —— 容慕哲去了偏殿,立刻写了一封信让信鸽带走。 这信鸽停在了明楼位于盛京城内的一处据点里。 而穆川柏,已经被容慕哲留在这儿有一段时间了。 看见那停在面前的信鸽,穆川柏解了信鸽腿上的信,用水浸了,方才看清楚内容。 看完内容的穆神医吹胡子瞪眼。 好个容小子,硬要等他明日去趟大长公主府才告诉他,他儿子的下落。 哼!穆川柏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可这收拾药箱的速度可不曾慢了半点。 若是有心人发现,定会看见里面多了几株安胎的药材。 守在外头的明楼下属,听着里头的动静,亦是松了口气。 他们可没有忘记,一个月之前,少主派人送了这么个衣衫褴褛的人过来的时候。 而且还放话,好吃好喝的招待,就是不许人走了。 一开始他们这些人还是蒙圈的,直到发现这个人的真实身份后,整日里都不敢松懈了。 那可是穆神医! 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穆川柏穆神医!多少人想重金求他出手一次都无功而返! 没想到就这么被他们少主给拎了过来! 还一扣就是一个月! 起初这穆神医还是安静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要求人放他出去,几次差点叫他跑了。 直到少主命人送了一封信给这里头的,这人才安静下来。 只是每次他们送饭进去的时候,总会听见这位神医大人对他们少主的嫌弃。 一开始他们还是吓一跳的,后来也就是习惯了。 他们知道,这穆神医嘴上说着嫌弃,实际上对于他们少主还是带了几分佩服的。 穆川柏:我呸!老子才不承认老子佩服这个臭小子! 那厢,容慕哲夜里就得到了回信。 穆川柏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嫌弃他,可终究是答应了会过来。 得到这个回答,容慕哲又去见了一眼谢明珠。 当然,容慕哲是不可能告诉谢明珠,穆川柏被他扣押一个月的事情。 只是说穆川柏云游至此,被他得了消息,这才写了信叫他过来一趟的。 谢明珠听着这个理由,倒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是这穆川柏本就踪迹难寻,眼下既然肯过来,那她还是不要去怀疑其他的了吧。 就等着明日,大长公主府上的好戏开锣了。 —— 第二日,谢明珠特意打扮了一般,整个人看起来明媚几分,这才带了人,坐了轿子,浩浩荡荡的往大长公主府的方向去了。 越是靠近大长公主府,就发现这四周越发僻静。 好不容易到了大长公主府,早就有眼尖的小厮瞧见了,立刻上来几个请安的。 又有人飞奔进去报了。 戚烟跟在谢明珠身后,给那些人都打了赏这才跟着进去了府邸。 外头的车驾,自然有侍卫宫女看顾。 谢明珠一路走进来,满眼皆是奢华景象。 楼阁飞檐都隐藏在层层绿荫之中,偶尔露出尖尖的一角。 放眼望去一片浓荫翠绿,令人赏心悦目。就连谢明珠行走的那条小道两旁,都种了稀奇名贵的花儿。 如果说不是因为谢瑶这个人闹出来的这些事情,这大长公主府亦是设赏花宴的好地儿。 可是既然这谢瑶要设计这些事情,她谢明珠怎么可能让谢瑶的独角戏——让她一个人唱下去?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好戏开锣 一路慢悠悠的走了一盏茶的功夫,谢明珠的眼前豁然开朗,远远的便是瞧见一片珠光鬓影、花团锦簇。 心下冷嘲:这谢瑶当真看得起自己,请了这么多王公贵族家的小姐,都是有头有脸的主儿,怕是一会儿觉得这事情会闹得不够大罢。 跨过垂花门,早有人通报: “敏和公主到——” 紧接着,一大片的人齐刷刷的跪下请安。 谢明珠含笑说了句免,又问: “大长公主呢?” “回敏和公主的话,大长公主现在还在院子里歇息,没有那么快过来。” 这说话的是大长公主府的总管,谢明珠点了点头,又粗粗的看了一圈: “既然如此,这驸马也不出来的?” 谢明珠这话就差不多等同明知故问了。 这大长公主与其驸马本就是连表面上的和平都不愿意做出来给旁人看了,眼下这大长公主府里头摆赏花宴,这驸马怎么可能会出席? 说不准正在哪个温柔乡里头沉沦呢! 果然,谢明珠一提这长驸马,方才还笑吟吟的贵女们就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无非就是议论大长公主与其驸马的那些事儿,好端端的赏花宴差点变了味。 还是最后那总管看见情况不对,立马跑去后头叫谢瑶了。 后院内,谢瑶正坐在软榻上,穿了一身秋香色的宫装,梳了个坠马髻。鬓边簪了一朵鹅黄色的牡丹宫花,并攒了几只簪子作为点缀。长长的披帛绕在手上,一举一动之间,看起来别有一番风情。 之前谢明珠到了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可是她并不想出去。 在她看来,谢明珠总不会跟她一个孕妇计较吧? 只是当总管跑了进来,一五一十的说了此事之后,谢瑶的面色明显变得难看起来。 好个谢明珠,哪壶不开提哪壶。 就算她跟驸马已经貌合神离,也不是这些贵女能够在她的府上当着她的面议论这种事情的。 本来她还想晾一晾谢明珠的,没想到这小丫头看起来牙尖嘴利的,几句话就逼得她不得不出面。 呵!等会儿,这谢明珠还嚣张得起来吗? 吩咐摆驾,带了人就往前头院儿走了。 那些贵女也不是傻的,直到有人喊了一嗓子,说大长公主到了,这才纷纷住了嘴,心里头不甘不愿的朝谢瑶请安。 论理来说,谢明珠应该也向谢瑶请安的。 只是谢瑶没有封号,而谢明珠有了封号本就比她大一级,又因为辈分的问题,两个人扯平,故而只能按照平级论。 两个人都带着笑打招呼,可是有没有几分真心——都各自心里头清楚。 都寒暄几句,谢瑶这才吩咐各人入座。 因为今日谢瑶是主,故而谢明珠的位置在右边第一个,离谢瑶挺近的。 谢明珠低头看着杯子里的果浆,心里头淡淡一笑——能不近点吗?不近点,这谢瑶怎么动手。 原本谢瑶还想找个理由支开容慕哲的,被谢明珠笑眯眯的拦住了: “许护卫是父皇下了旨意,要寸步不离的跟着的,大长公主府上这么大的地儿,难不成容不下一个小小的护卫?” 谢明珠说这话反驳的时候,哪里不知道谢瑶打的什么主意: 她身边的这位可是武状元出身,那次花灯会上又一个人杀了数十名刺客,是真真正正见过血、染了人命的主儿。 她谢瑶想要支开许臻言,不过就是方便接下来好动手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的谢明珠,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许臻言离开的。 果不其然,谢瑶不死心,搬出来孩子说事情: “敏和也知道,本宫这肚子里有着孩子,这许护卫一看就是染了血煞的,万一冲撞了就不好了……” 谢瑶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止不住的往谢明珠身后的容慕哲身上瞄。 容慕哲可没有心情理会谢瑶,在他看来,谢瑶想要支开他对团团下手,无异于找死。 好在他的团团没有那么笨,傻乎乎的信了。 谢明珠打量了谢瑶几分,说出来的话却不是很客气: “大长公主这话说的有趣,难不成父皇身边的金吾卫,也要因为大长公主入宫的缘故而远离吗?” 谢明珠这话说的谢瑶又是说不出来几句话,叫一旁的贵女们看得心里头发笑。 笑谢瑶不自量力呗。 可是总归只能在心里头狠狠地鄙视谢瑶几分,毕竟阎王打架,小鬼遭殃啊。 谢瑶几次想要支开容慕哲,都被谢明珠轻轻松松的反击回去,如此一番交锋之后,谢瑶索性宣布开宴,给她自己一个台阶下。 谢明珠低下头的时候,一条羊脂白玉打造而成的眉心坠在她的容貌面前,恍若无色。 这中途还有歌舞在上,谢明珠倒是没有什么心情欣赏,只是关注着谢瑶的动作。 那头,有宫女递了汤过来。 谢明珠双眸一寒,悄悄儿的扯了一下戚烟。 戚烟心领神会。 上头的谢瑶看见谢明珠身边的戚烟接了汤,稳稳的放在了桌子上,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谢明珠在看见戚烟指尖上烫出来的几个水泡时,便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来方才那宫女进的汤碗十分滚烫,若是一个不小心便会全部洒了,到时候会不会落在谢明珠脸上倒是不清楚,可是唯一清楚的是——这个汤肯定会弄脏了谢明珠的衣裙。 这个时候,谢瑶就有机会接近谢明珠了。 到时候她要是做个什么小动作摔了,这可就好玩了。 想起来马车内有一瓶烫伤膏,谢明珠正要吩咐戚烟自己去拿,哪里知道这个人死活不愿意去。 唯恐她去了之后,这劳什子的大长公主又要作妖。 这会子是烫人的汤碗,下一个就不知道是什么了。 许是容慕哲看出来了戚烟的为难,便道: “公主这儿有我,你去吧。” 戚烟依旧摇摇头,固执的站在谢明珠身边。 谢明珠没办法,只好随她。 上头的谢瑶看见此计不成,很快又生一计。 “说起来这花儿开得正好,等会儿敏和可要与本宫共同欣赏?” 谢明珠知道这个她不好推却,还是答应了。 主要是来之前,她家的许护卫已经说了,穆神医就在外头等着。 否则的话,她打死都不可能与谢瑶并肩走在一起的。 上头的谢瑶看见谢明珠应了,心里头不免高兴起来。 很好,谢明珠。 这场戏总归是有你才可以继续唱下去。 只是苦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想她谢瑶只得一女,如今好不容易身怀有孕,可惜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下。 因为,这个孩子,她不知道是哪个面首的。 一开始知道怀孕的时候她是很慌的,后来明武帝那会子派了徐初时过来教导她规矩……所以,干脆将错就错,让全天下都知道,这个孩子是徐初时的! 这样一来,她背靠静安国公府,不比现在好受点? 何况徐初时不沾染女色,对她来说,更是一个致命的吸引力。 甚至谢瑶都想好了,如果徐初时愿意娶她,那些面首她通通都会断了!再不留! 只是……原本对她来说,应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竟然是演变成了这副模样。 这让心高气傲的谢瑶怎么可能容忍。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用些手段了。 谢瑶心里头的这种想法要是叫谢明珠知道了,后者估计会想给她几巴掌打醒了再说。 做她的白日梦去吧! 以为她的二舅舅是没有人要了这是? 先不说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的这两位舅舅,一直都是盛京城里头所有待字闺中的少女的头号夫婿人选。 要不是明武帝下了旨意,说他们两个人的婚事由他们两个人做主之外,怕是这盛京城的媒婆都要踏平这静安国公府的门槛了。 因而谢瑶闹出来这种事情之后,这盛京城里头未嫁的贵女,基本上对谢瑶没有了好感。 “就她谢瑶一个人老珠黄的长公主,还有一堆面首外加揣着个来路不明的孽种,就想嫁入静安国公府?” “做她的春秋大梦!” 这几乎是所有贵女的心声。 同样的,这今日到场的贵女,哪里是为着大长公主府的名头来的。 分明就是冲着谢明珠来的。 要知道静安国公府的那两位可谓是十分的疼宠这位小公主,若是与敏和公主打好了关系,还愁以后? 好在谢瑶不知道这些贵女来这儿的目的,否则只怕是不用她刻意为之,这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因为她气的掉了。 这会子,这位大长公主,已经在脑子里转了好几遍嫁入静安国公府之后的日子了。 好不容易这宴席结束了,谢瑶提议众人各自分散开来,赏个花,就当做消食。 尤其是还特意让谢明珠上前跟着她。 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是人精,其中就有好几个要上来劝阻的,被谢明珠挡回去了。 呵呵,这谢瑶要作死,她总不可能拦着吧。 于是,就在众人的目光中,谢明珠被谢瑶带着去了个比较人少的地方。 虽然人少,可总归是有人的对吧。 谢明珠身后跟着容慕哲与戚烟,谢瑶身后跟着五六个侍女。 而且容慕哲也注意到了,那几名侍女似乎总是要拦着他一样。 而且都带了几分武功底子。 纵然在容慕哲眼里并不起眼,甚至说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收拾的——可是他的小娘子要将计就计,他似乎没有道理拦着。 而且,敌人嘛,自然是越得意,往往摔的越惨。 于是,容慕哲拉了一把戚烟,看起来像是要帮她脱离这几名侍女的阻拦,实际上则是让戚烟与他呆在一块,一起拖着这六人。 戚烟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家公主要做什么,于是便顺着那些侍女的意, 一副被阻拦的样子。 而在前头,谢明珠像是忘记了身后的侍女的存在一样,跟着谢瑶,越走越远。 谢瑶见得谢明珠身后没有人了,再一看发现已经走到了假山后头,右手边便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可以供人泛舟其上。 于是计上心来。 让谢明珠去她身后看看是不是裙摆挂到了花枝。 谢明珠听见这个理由,忍不住心里头翻了个白眼: 这谢瑶真的拿哄三岁小孩子的理由蒙她了。 这大长公主府里头干干净净的,两个人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别说是花枝了,就连多出来的落花都没看见一片,可想而知,这一路上得多干净。 而这谢瑶,又是多蠢,才会想出来这等子理由? 那成吧,既然谢瑶都发话了,那她就陪她玩玩! 果不其然,就在谢明珠去了谢瑶身后的时候,谢瑶猛的往前头一扑,做出来一副落水的模样。 谢明珠:…… 脸上不带半点惊慌,反倒是看了左边的假山一眼。 谢明珠觉得,要不是这假山凹凸不平,这谢瑶怕毁了容,恐怕就得往石头上撞了罢。 而不是往湖里跳。 一边早就有准备的侍女纷纷跳下去救人,还有人让去传府医的。 总之一团乱,看得谢明珠目不转睛的。 谢瑶被救上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身下也见了红。 把谢瑶七手八脚的抬进她自己的院子里头,府医很快就来了。 一时间众人都围在外头瞧热闹。 一个看起来像是谢瑶的心腹侍女上前几步,扑通一声,在谢明珠面前跪了下来,带着哭腔: “我家主子知道敏和公主不喜她,连带着不喜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是这孩子好歹是要叫公主您一句表姐的,就算公主不喜欢我们家主子,也不应该推了她下去!” 不得不说,这心腹侍女一跪一哭,当真让谢瑶成为一个可怜人。 怀了孩子不能进夫家的门,还被夫家的人弄掉了孩子——这种事情,自然是让人无法接受的。 亦是十分残忍的。 可是谢明珠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哪里会被轻易唬住。 只见她悠悠的来了一句: “可巧,这位江湖上的穆神医正在外头等着,传进来,仔细瞧瞧。” 容慕哲答应一声,转头就出去了。 就在容慕哲出去的功夫,谢明珠又道: “你也别动什么手脚。” 这话,不知道是说给那侍女听的,还是说给谢瑶听的。 总之,今儿个她谢明珠要是不里里外外的把谢瑶的这层蛇蝎美人皮扒个干干净净,她就不是谢明珠! 第一百二十三章 保住 或许是畏惧谢明珠的得宠,这会子没有一个人敢出句声的。 戚烟牢牢的护住自家公主,生怕这大长公主府的人发了疯要对公主不利。 谢明珠坐在椅子上,一脸平静。 平静的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可是今天这件事情确实是闹得大了。 先不说这孩子是不是静安国公府的,如果说谢明珠被扣上谋杀这个孩子的罪名,怕是往后的名声都毁了。 大梁让女子有机会做官,可不代表,不重视女子名节。 如果一个女子名节败坏,可是会被所有人都会避开的。 更别说嫁出去了。 在场的人哪个不清楚这点子事情?一时间目光都落在了谢明珠的身上。 谢明珠懒得搭理——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容慕哲的速度很快,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就将背了个药箱子、一身青衣的中等个头的男子带进来了。 那心腹侍女想也不想的阻拦道: “世人都说穆神医踪迹难寻,眼下居然碰巧在了外头,可不知道,是不是假冒的!” 那心腹侍女说话的语气当然是没有半点客气,就差直接跳出来骂这人是假的穆川柏了。 谢明珠反讽了一句: “不知道这大长公主府里头养的什么人,就这点眼色?” 谢明珠这话里话外可是在骂整个大长公主府里的下人。 那心腹侍女急得背后都出了汗,眼看见穆川柏就要进去,一个飞扑就死死的抱住了穆川柏的大腿: “不行!你不能进去!” “你要是害死了公主怎么办!” 这心腹侍女一边死死的抱住穆川柏的脚不让他往前走,还不忘抹黑谢明珠。 谢明珠见状,又道: “看样子本公主说的话都不好使了。” “连一个奴才也敢质疑本公主说的话!” 说这话的同时,谢明珠示意外头的金吾卫上前。 “把这个人拉出去严加看管,再挑拨就割了她的舌头!” 金吾卫应了一声,随后只看见那心腹侍女被几名力大的金吾卫给带了下去。 闹事的走了,穆川柏也不客气,转头就进去了。 还是一边进去一边想着容慕哲威胁他的话。 臭小子!居然拿老子的儿子压老子! 等着! 不过方才那个小姑娘真的是长得水灵,比那个臭了一张脸的臭小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哪怕这位容少主手里握着他儿子的消息呢。 该怼他的时候,穆神医是压根不会客气几分的。 一旁但谢明珠显然也是注意到了容慕哲与穆川柏的眼神交流,心想等回宫之后再来问吧。 毕竟现在不是问事情的时候。 这大长公主府里头还有个破事没有解决呢。 不过有了穆川柏,这谢瑶想要如愿以偿就不可能了。 可以说,你可以质疑别人的医术,但是绝对不能质疑穆川柏的。 穆川柏别看是个神医,行踪飘忽不定,可是在江湖上的声望很高。 若是惹火了穆川柏,遭来什么报复就说不准了。 曾经有个不知好歹的得罪了穆川柏,不过一夜的功夫,就把命莫名其妙的丢了。 有了这个前车之鉴,谁都会老实的尊敬着穆川柏。 何况谁都会生病。 要是有个神医在身边,那不就是等于有了第二条命了吗? 所以说,一般人,绝对不会不长眼去得罪穆川柏。 当然,容慕哲是例外。 容慕哲看着穆川柏进去,这才把目光收回来,重新落在了谢明珠的身上。 谢明珠注意到容慕哲的目光,与他对视了一眼。 就那么一眼,容少主就高兴的差点没有绷住了。 要是这个时候穆川柏知道容慕哲的内心活动,怕是会仰天大笑三声吧。 没想到这个明楼的少主也是个痴情种。 为了小丫头一个眼神,居然能将那副子冷静全部弄丢,当真是稀奇。 一开始穆川柏听说容慕哲去了明珠宫给人当护卫的时候以为是闹着玩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而且看样子,这位容少主是要攻克这位小公主的心了啊。 可是感情上的事情,谁又说得准? —— 这厢,穆川柏在里头救人,谢明珠倒是闲得无聊,找了个话题与戚烟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了出来。 若是谢瑶在场,估计会借了这个由头训斥谢明珠不重身份,居然与一介奴才有说有笑的。 可是谢明珠才不管这些。 先不说戚烟是不是奴才,人家之前也是威宁侯府的嫡小姐,当个伴读,与她这个公主说说话的功夫,怎么就成了不重身份? 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穆川柏才走出来。 朝谢明珠行了个礼,道: “敏和公主不必担心,孩子已经保住,只要大长公主自己注意就可平安的到生产之日。” 穆川柏的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落在众位贵女的耳朵里,都是另一回事。 这穆神医的意思,可不就是那位大长公主,不注意自个,差点害死孩子吗? 也算是间接帮谢明珠摘了之前的罪名,还顺便扣了个陷害的罪名给谢瑶。 当然,穆川柏完全不会承认是因为容慕哲的关系才会说的。 他只是因为看不惯这女娃娃被人陷害好不好! 一定是这样的! 就在穆川柏不停的给自己暗示时,谢明珠心道:不知道这位大长公主醒过来之后,又是何等表情? 想要弄掉的孩子没有弄掉,反倒是落了个陷害的罪名。 啧啧啧,谢明珠觉得,这谢瑶要是醒过来知道了,会不会直接把孩子给气的流掉了? 毕竟她谢瑶想要陷害的人没有陷害成,反倒是她自己做的那些事情被人扒了出来。 实际上谢瑶这个人没有什么好扒的,她的事情本来就是大梁里头的人门清的,这会子又多了个孩子而已。 不过呢,想要借了这个孩子进静安国公府的大门——别说明武帝会同意,外头那些家里还有待嫁闺女的世家也不会同意啊! 到时候一个个上起折子来,足够谢瑶这个大长公主受的。 纵然,谢瑶似乎没有在意过名声这种东西。 否则也不会敢闹出来这种事情,弄丢了皇家的脸面。 谢明珠觉得,如果她是父皇,这样的人,八成早就给一脚踢出去宗族了。 哪里轮得到她现在继续耀武扬威的? 而且就算是谢瑶以救命之恩要挟,谢明珠也没带怕的。 只要她谢瑶敢这样威胁,她谢明珠就敢撕掉她的那层嘴脸! 这会子穆川柏还在的缘故,谢明珠又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这春日里水还是凉的,不会伤了里子罢?” 穆川柏闻言,再度拱手: “敏和公主放心就是,这大长公主府里头的府医不是摆设。” “面对他主子的事情,自然会尽心尽力。” 穆川柏说到这儿,看了一眼那府医。 后者把头低得更低了。 之前大长公主找到他,要他准备一个堕胎的药丸子,说回头若是旁人问起来,只说是被人推的。 说完还给了他一锭金子。 摸着那一锭金子,府医很认真的答应了。 本来这事情都顺顺利利的,只要等会儿他出去说流产的事情,到时候又是免不了一场热闹。 只是没有想到,半路上跳出来穆川柏这尊大佛。 不仅保住了大长公主的孩子,凭了区区几句话,就让这场上的风向都变了。 所以说,别得罪穆川柏,这话没有错。 若是不小心得罪了,估计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所以,这府医一出来之后,就没有多说一句话。 当然,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穆川柏身上,当然是没有空与他一个小小的府医接触的。 就在这府医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这穆川柏突然就说了一个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事实。 那就是—— “大长公主的体内,有过麝香的痕迹!” 随着穆川柏话音一起落下来的,还有那府医的脸色。 方才还是心有余悸,这会子那府医觉得自个儿这条命估计都要交代到了这儿! 心里头暗骂穆川柏一句多管闲事,便站出来,一脸诚恳: “穆神医,这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大长公主的身体好的很,哪里来的麝香。” “依在下看,说不准是有人想要陷害大长公主,要弄掉她的孩子,才会让大长公主闻麝香的。” 这府医说的话,就差没有直接挑明,谢明珠是那个下麝香的人。 不等穆川柏开口,谢明珠倒是笑吟吟的抢先一步了: “那你说说着麝香究竟怎么个下法?” “本公主不过六岁,哪里知道这么精细的功夫?” “何况——”谢明珠顿了顿,语气中突然多了几分凌厉: “这请本公主去赏花的,是大长公主。” “让贴身侍女拦着本公主的人的,也是大长公主。” “更何况——”谢明珠说到这儿,露出来一个嘲讽的笑容: “就算本公主不喜欢大长公主肚子里的孩子?” “本公主也没有那么蠢,傻到直接把人推下去池塘。” “要知道,那池塘的旁边,可是假山。” “要是本公主真的想要弄掉大长公主的孩子,也应该把她往假山的方向引,而不是走到这一条水陆交接的地方。” “最后。”谢明珠站起来,看了一眼这些大长公主府的下人,慢悠悠道: “本公主才六岁,如何推得动大长公主?” 最后一句话,让里头的谢瑶惨白了脸色。 谢瑶方才刚刚苏醒,就听见了这么一句话。 正要下床,却被人拦住了。 明显是宫里的侍女,还是明珠宫的。 那宫女也大概听了个七七八八,故而对谢瑶一脸好脸色都没有,语气有些凉: “大长公主还是躺下吧,毕竟穆神医说了,您要静养三个月。” “好在您那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事。” 这宫女说完最后一句话,谢瑶差点没有稳住,又要晕过去。 听那宫女的意思,这孩子不仅没有掉,还被穆川柏看过了? 谢瑶现在,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去反驳外头的人。 那宫女见谢瑶又躺好,这才停住了嘴边的话。 心里头却是鄙视的很。 什么狗屁的大长公主!私德败坏就算了,这次还敢陷害敏和公主! 要不是公主的意思,她们可不愿意伺候这位主! 而且隔了几道屏风,都能听见外头的说话声。 只是这声音越来越小,叫人没有心情听下去。 —— 方才穆川柏除了爆谢瑶的事情之外,还顺带提了一句驸马。 说什么驸马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女儿,那么多的莺莺燕燕,就没有再给他怀孕生一个的 穆川柏这话说的委婉,实际上是说大长公主的驸马不行,让人嫌弃。 而且,也顺便间接点明了,谢瑶腹中的孩子,不是徐初时的。 这个八卦着实叫人新鲜来着不过是一个晚上的功夫,都传遍了。 当然这暂时是后话。 只是当穆川柏那么一番说辞之后,不管是不是大长公主府的人,都忍不住的心里头或者私下议论这种事情了。 这驸马居然是个没用的……估计比谢瑶要陷害谢明珠的消息来的更让人刺激。 谢明珠眼见得大长公主府的火都烧的差不多了,这才摆驾回宫。 毕竟这大长公主府的事情,让他们自己闹腾吧。 只是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谢明珠的脑子一时间没有转过弯来。 只是觉得——这谢瑶体内的麝香以及驸马的事情,都似乎有某种联系。 突然,谢明珠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猜测。 如果说,这大长公主体内的麝香,是驸马下令放的呢? 而联系起来之前那府医躲躲闪闪的眼神,谢明珠觉得,这府医一定是瞒住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否则,他也不会急着为驸马辩解。 毕竟给大长公主下麝香的事情,也有他的一份。 要是到时候被查出来,他这个小小的府医就是个替人顶锅的,哪里有那么多的钱让他一个府医请讼师的? 不过看在家里人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情况下,这死,他也认了。 只是这敏和公主临走之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意味深长。 看的他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不禁在想自己这样子做,是错还是对。 只是眼下,当真是可惜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可怜 大长公主府里头的事情看着是差不多解决了,谢明珠准备回宫。 戏也看了,效果也是出乎她的意料。 正转头踏出房门,外头出现一名看起来不惑之年的男子。 再看那男子一身华贵的装扮,谢明珠立刻就认出来了。 这是大长公主的驸马——韩赫。 这位韩驸马身量较高,身材微微有些发福,只是让人第一眼就觉得不好相处。 而且估计是长期沉溺声色的缘故,这位驸马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很正常的样子。 方才穆川柏在里头说的话不知道他听没有听进去。 只是这脸色着实是难看的很。 与谢明珠这位敏和公主见了个平礼,韩赫这才道: “谢公主出手相救。” 谢明珠心里头冷哼一声:说的是冠冕堂皇,这救的,可不就是他这个驸马日后的荣华富贵吗。 要是谢瑶真的闹起来要与韩赫和离,吃亏的也是韩赫。 不为什么,就为着韩赫原本就是大长公主的驸马,纵然是和离了,也没有哪家姑娘敢嫁给他。 毕竟这位大长公主的性子谁都清楚,万一哪天突然发疯找韩赫的麻烦,他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哪里承受得起? 至于那些高门大户?呵,他们家的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了非要嫁给韩赫?而且这位韩驸马的背后可没有什么值得他们想要的利益。 故而,一旦韩赫与谢瑶和离,韩赫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没有。 甚至以前他看不起的那些人,也会反过头来嘲笑他。 这不是韩赫想要的。 他想要的,只有那一份权利。 纵然明武帝看在谢瑶的面子上给了他诸多补偿,包括找妾室这一点,可是一旦他与谢瑶和离,可就什么好处都没有捞到了。 所以,谢瑶的孩子没有掉,是最好的。 如果说谢瑶的孩子掉了,那么这个孩子肯定会硬扣在徐初时身上,到时候明武帝迫于压力下旨让徐初时迎娶谢瑶,那他韩赫这个驸马的位置就别想要了。 所以说,穆川柏保住的这个孩子,也是保住了他韩赫的荣华富贵。 当时候哪怕谢瑶生下这个孩子,他也不怕的。 就怕这个孩子没了。 到时候谢瑶借了这个死无对证的由头,这才是无可挽回的地步。 所以说,谢明珠替他保住了孩子,自然担得起“出手相救”这四个字。 当下,谢明珠也不矫情,大大方方的接受了这句话,又道: “孕妇要注意些什么,驸马应该很清楚。” “毕竟穆神医不可能次次都及时过来。” 谢明珠这话的意思是让他韩赫小心点。 万一这个孩子真的没有了,那可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韩赫也上道,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答应了。 谢明珠这才转身离开。 而其他的贵女一看见谢明珠这个正主走了,也纷纷告退。 今天的事情对于她们来说,着实是精彩的。 只是没想到最后会来个反转。 谢瑶变成了那个设计的人,而谢明珠则是变成了受害者。 这让众人都反应不过来。 等她们反应过来之后,这位敏和公主已经走了。 故而她们也只能以不打扰大长公主养胎的理由,纷纷告退。 而谢瑶在里头听说韩赫来了之后,不等那些贵女离开,便立刻跟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要韩赫滚出去她的院子。 以前她倒是希望韩赫天天来,可是那样沉溺声色的韩赫,不是她谢瑶所期望的,已不是她谢瑶想要遇见的。 眼下这个男人过来,分明就是来看她笑话的! 那谢明珠也是,居然与他沆瀣一气! 气的谢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这会子人都走光了,韩赫这才敛了神色,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知道谢瑶并不想见他。 可是如果不是为了自己,他才懒得踏进这个院子。 就谢瑶这个无情的女人——要不是当初为着家族,他才不会娶这样一个女人。 只是……韩赫边往回走的时候,脑子里浮现的是穆川柏说的话。 麝香……不孕…… 甚至说他这个驸马有问题! 可是那又如何? 当初谢瑶杀了他的那位红颜与一双儿子的时候,他韩赫就不想让自己传宗接代的孩子,里头有谢瑶的血脉。 而且,外头的那些女人并不是说不会怀孕,而是他都会给她们喂避子汤。 只是没有想到成了穆川柏怀疑他不行的理由。 这个理由着实是让他觉得可笑。 因为从头到尾,不行的是谢瑶。 而不是他这个驸马。 否则当年的那对双生子,又是怎么来的。 至于谢瑶体内的麝香…… 韩赫冷笑一声,只说了句报应不爽,这才折回自己的温柔乡里头。 —— 谢明珠回了明珠宫,立刻叫人传来穆川柏入宫。 半路上,谢明珠想了许久,终究是觉得有蹊跷。 这谢瑶十来年都没有怀孕生子,怎么可能会一下子就有了? 究竟是巧合还是另有目的? 如果是巧合,那还好。 可如果是刻意的设计,那就可怕了。 只是方才她也看出来了,这穆川柏说话说的并不完全,肯定会有其他的发现。 否则以他一介神医的名头,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那些弯弯绕绕? 想到了这一点,谢明珠这才叫人传的穆川柏入宫。 再说穆川柏,好不容易从大长公主府出来,回了自个的院子的时候,屁股还没有坐热,外头就有人来传话。 说是明珠宫有请。 这才跟着去了明珠宫。 就在谢明珠等穆川柏的功夫时,她的太子皇兄,顺便带着两位皇弟到了。 把人迎了进来,还没有来得及上茶点的时候,这三个人一进来便是往谢明珠身上猛瞧,生怕这人哪里不对劲。 看得谢明珠心里头一片暖洋洋的。 终于,她的这三位皇兄这才状似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长公主府的事情他们已经听说了,当时有人在传这个消息入宫的时候,他们三个人还是很想出去一趟的。 就怕谢明珠挨了欺负。 不过还好,总归要倒霉的是别人,不是他们眼前的这个皇妹。 尤其是谢长熙,明明知道谢明珠的个性跟一只小狐狸似的,方才一听见这事情的时候,也是慌了的。 要不是说人已经出了大长公主府要回宫了,估计这太子府的车驾就应该停在了大长公主府外头了。 兄妹四人似乎很久都没有聚过了。 只是谢明珠记挂着等会儿要过来的穆川柏。 正发愁等会儿穆川柏来了之后怎么跟三个人解释,那头就有宫女进来,上前请安之后,道: “回太子殿下、二皇子、三皇子的话,方才皇后娘娘宫里头来人传,说让几位现在就过去。” 三个人看了一眼尚在冒热气的茶,无奈之下,只好告退。 就在这这个人前脚刚刚离开明珠宫的时候,穆川柏后脚就到了。 谢明珠略略一思索,哪里不知道这是母后故意的。 谢明珠知道,她派人偷偷摸摸的去请穆川柏入宫,父皇与母后那边肯定是瞒不住的。 故而母后那边才会突然来人传太子皇兄三人。 就是为了方便她问话。 现下既然穆川柏已经到了,谢明珠也不拖拉,直接让殿内所有人都退下,只留容慕哲在内。 穆川柏进入明珠宫的时候倒是意外的被明珠宫的陈设给惊了一把。 他知道这位敏和公主受宠,却没有想到,这明珠宫的规制快要超过太子府了。 再次感叹了一句明武帝宠女如命的个性,穆川柏提起几分精神,在宫女的带领下,踏进了殿内。 一进去,便看见站在那位小公主身后的某位少主。 某神医显然是对于某位少主的这副模样感觉很满意。 上头的谢明珠一看见穆川柏进来,立刻指了个离自己最近的位置,示意他坐下。 穆川柏也不推脱,直接就坐了下来。 他知道这位敏和公主要问什么。 故而低着头,一副等待问事情的模样。 谢明珠也不拖拉,开门见山道: “本公主想要知道,这大长公主的这一胎,究竟哪里奇怪?” “而且,这位大长公主不过是离开了封地就立刻怀孕了,这其中若是没有猫腻,谁都不相信。” 尤其是谢瑶当初那种咬死这个孩子一定是徐初时的那种情况,,谢明珠真的想撬开这个女人的脑子,里头装的怕都是豆腐渣吧? 因此她这才会突然请了穆川柏入宫,寻求答案。 穆川柏道: “敏和公主所言不错,那大长公主的胎当真是来的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谢明珠默然。 这个意料,不过是没有想到谢瑶会突然怀上孩子一样。 只是听穆川柏的语气,似乎另有隐情? 果不其然,只听得这穆川柏道: “这大长公主的体内积了不少的麝香,按照时间推算,起码有个九年之久。” 谢明珠惊得突然站起来,一双水灵灵的眸子死死的瞪着穆川柏: “起码九年?” 听见谢明珠重复的几句话之后,穆川柏十分肯定的点点头。 谢明珠这会子一想起来那名府医的眼神——一副看起来心有隐瞒的事情。 想来就是因为这个麝香了。 只是,能够悄无声息的下了麝香给谢瑶,还能够买通府医的人,定然是十分的厉害。 而且之前——大长公主在封地呆了好几年这才回去,一回去,就怀孕了。 想到了这一点,谢明珠感觉这敌人十分可怕狡猾。 只是若是说这个人背地里没有旁人相助,谢明珠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 毕竟这可是大长公主府。 能够偷偷摸摸下麝香下了这么久才被发现,没有人的帮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 只是要想想,这个人究竟是找的谁,又是受命于谁,才好拔出萝卜带出泥。 一但这个人的手要是伸进了皇宫大院或者太子府,亦或是静安国公府……那就危险了! 所以,不管是为了什么,这个人,谢明珠一定要抓到! 只是怎么抓到,是个问题。 否则一旦此人发疯,恐怕谁都制不住——这是谢明珠心里头最糟糕的想法。 想清楚这些,谢明珠又继续问了穆川柏几个问题,这才叫人规规矩矩的送了人出去。 穆川柏走了之后,谢明珠撑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其他人看见这样的谢明珠,亦是很自觉的保持安静,生怕扰了她。 谢明珠想了很久,最终感觉这个下麝香的人,应该是驸马韩赫。 首先,韩赫是大长公主府的驸马,又是有机会与谢瑶近距离接触的,再加上谢瑶养了面首的缘故——以韩赫这般的人看来,若是谢瑶怀了面首的孩子,这才叫他丢脸! 故而,韩赫是唯一一个有理由给谢瑶下麝香的。 何况之前谢瑶杀了韩赫的一对双生子。 故而,韩赫就开始了报复的准备。 既然他的孩子以及孩子母亲都死在谢瑶手里,那么这谢瑶就别想再怀孕,生下孩子出来。 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无异于毁灭性的打击。 如果谢瑶是一个普通的女子,碰见这种事情八成早就被公婆磋磨了。 可是谢瑶是大长公主,君臣有别这四个字在前头,显然是韩赫的爹娘,在碰见谢瑶的时候,也是要行礼的。 再加上谢瑶心狠手辣,谁也不敢轻易触犯。故而大长公主府里头没有嫡子的谢瑶,就这么年复一年的过去了。 明武帝也是看得开,就让他们夫妻俩自己闹腾。 只要别太过分,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谢明珠很清楚,如果这种事情一但捅出来,先不管外头如何轰动,而谢瑶则是一定会与韩赫算账的。 若是换了谢明珠本人,得知枕边人是害得自己生不孩子的罪魁祸首,估计早就让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得。 再者,方才上午韩赫的那句“救命”两个字,谢明珠觉得,并不是代表他驸马的位置。 而是代表他能不能继续这样子下去。 这么算来,这个看起来纵情声色的驸马韩赫,实际上才是幕后最可怕的黑手? 这一忍,就起码有九年之久。 就为了一点一点摧毁谢瑶,看着谢瑶一日比一日崩溃的模样! 啧啧啧,就连谢明珠,也忍不住可怜谢瑶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可恨 可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谢瑶可怜,但是更可恨。 她不应该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陷害静安国公府,让静安国公府为了她而背上这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这是可恨。 可是她被枕边人下药以至于一直没有孩子,这是可怜。 但不管谢瑶是多么可怜,又是多么可恨,谢明珠都不打算轻轻放过。 只是不等她想好对策,静安国公府那边就有了动静。 静安国公徐初成次日一本奏折送到明武帝手里,弹劾谢瑶私德不修,罔顾国法。 这种情形,朝中的大臣都见怪不怪。 谁让这位大长公主作死,硬要捅出来这种事情。 还想给静安国公府扣个污名。 之前徐初成没有动手,则是因为徐初时说要让这个孩子落地之后再进行处理。 只是昨日的那件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大梁,现在人人都在议论——大长公主为了能够嫁给当朝大员而使出那种下作手段,还意图陷害敏和公主。 当然也有那么一两个人想要攀附大长公主府的,说什么静安国公府不认账云云。 徐初成来上朝之前就已经听说过了,当时要不是为了赶着上朝,他非得给这些人一些颜色看看。 让所有人都知道,静安国公府不是好惹的。 这个谢瑶异想天开,以为所有人都得听她的——她想要算计谁,谁就得老老实实的受着。 尤其是,算计到他徐初成的头上来了。 徐初成自打接手静安国公的爵位之后,朝中的事情一般都不会参与讨论,更多的时候则是做一个旁听的。 只是,除非有人实在是惹毛了他。 否则他不会主动攻击他人的。 就如今天的谢瑶一样。 惹毛了他徐初成,就等着倒霉吧! 这谢瑶看着像是算计团团好让她自己的孩子死无对证,实际上不就是垂涎静安国公府的地位。 谢瑶身为皇后的小姑子都如此刁难皇后,若是再被她得逞成了他徐初成的弟妹,到时候就不知道又要打什么主意了。 毕竟小姑子总是外人,嫂子算自家人。 所以说,不管谢瑶的这个孩子丢没有丢,他都不可能让谢瑶踏进静安国公府一步。 这才在早朝上上折子了。 明武帝也是知道徐初成的意思,只是这谢瑶如此的屡教不改,实在叫他头疼。 惩戒小了吧,过后她谢瑶依旧是我行我素;惩戒大了吧,该有人说他谢临忘恩负义,连救命恩人的女儿都敢下此重手。 着实叫明武帝头都要大了。 不过呢,皇后是要护的,女儿也是要护的。 而皇后身后的静安国公府,也是要护的。 只是明武帝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谢瑶。 尤其是,谢瑶现在正怀孕。 要是一个搞不好弄掉了她的孩子,估计又是一种风浪。 于是,这件事情,明武帝只说考虑一下,转头就问起了其他的事情。 徐初成知道明武帝说的考虑一下是什么意思。 他会处置谢瑶,只是处置的法子还不确定。 就怕谢瑶越发作妖,最后闹得无法收拾的地步。 好在今日的事情不是很多,明武帝早早的就下了朝。 坐在轿子里头,明武帝闭目养神。 一边撑着脑袋,一边道: “去,看看凤雎宫的小厨房有什么好吃的。” 顾全喜“唉”了一声,立刻叫人转了方向去凤雎宫。 方才的路上,是去御书房的。 —— 凤雎宫内。 徐宁娘这儿刚刚摆上早膳,明武帝就冷不防的带着顾全喜进来了。 这不,满殿的人齐刷刷的跪下请安。 明武帝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随后上前扶起徐宁娘,牵了手坐下。 明武帝盛了粥,一人一碗,又夹了个包子给徐宁娘,见后者吃了,这才低头喝一口粥。 徐宁娘纵然看出来明武帝心情有些不好,但也没有开口询问。 她知道,明武帝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 不必她去问。 一连喝了一碗半的粥外加几个包子跟虾饺,明武帝这才放下筷子。 徐宁娘夹了一个小小的馒头入口。 不大一会,明武帝道: “早朝上的事情……” 徐宁娘边吃边听明武帝说谢瑶的事情,听到她的临郎不知道用什么好法子处理谢瑶的时候,脑子略略一转,道: “既然大哥说大长公主私德不修,那么临郎不如派几个严厉的教养嬷嬷过去。” “要知道大长公主在封地无拘无束惯了,一时间不知道规矩也是有的。” 明武帝听出来徐宁娘这是在给谢瑶找个派教养嬷嬷的理由,可是还是忍不住冷哼一声: “她谢瑶不过是在封地带呆了十几年而已,论起来年岁比朕还要长,自小的规矩也是能忘,当真是以为谁都能惯着她的。” 随即又转了话锋道:“既然宁娘你都这样说了,我听你的就是。” 毕竟想要折磨一个人,就是要用这个人最讨厌的东西来折磨她。 对于谢瑶来说,派人教习她规矩,那可真的是生不如死。 听得明武帝拍板,徐宁娘又道: “昨日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既然大长公主府的府医不得用,那就派个宫里头的御医去吧。” 徐宁娘这话的意思是——既然谢瑶仗了肚子里的孩子以为别人不敢拿她怎么样,再加上府医又是她自己收买的,所以这才肆无忌惮,无所顾忌的去算计谢明珠。 明武帝听出来徐宁娘的意思,沉吟一会儿道: “既然如此,把之前照顾你的赵太医派过去。” 徐宁娘点点头。 毕竟赵太医可是伺候过皇后生产的人,谅谢瑶看在这一层身份上,不敢胡作非为。 事不宜迟,两个人敲定好了之后,明武帝叫了顾全喜进来,挑教养嬷嬷送去大长公主府,还要一块儿派了赵太医前去。 见得顾全喜领旨离开,明武帝这才拉了徐宁娘的手往内室走去。 “走,一块儿瞧瞧竫儿。” 竫皇子正睡着,白白嫩嫩的模样看着很是讨人喜欢。 明武帝也不忍心闹醒,就这么看了好一会。 一开始还以为宁娘又要给他生个跟她一样的小公主的,没想到又是个臭小子。 不过臭小子好啊,明武帝想着——大了之后可以护着团团。 帝后二人在凤雎宫里头说着私密话,明珠宫内,谢明珠正落下最后一子。 白玉棋盘上,黑子对白子形成合围之势。 星阵见状,丢了手里的白子,笑笑: “在下输了。” 谢明珠脸上不见得半分骄躁,依旧是带了温和的笑: “那也是师傅手下留情。” 星阵笑着摇摇头,什么也没有说。 今日这盘棋敏和公主险胜,可是来日方长,星阵相信,眼前的这位小公主,以后赢的次数会有很多。 等敏和公主能够完完全全打败她的时候,她就会离开,返回暗卫中。 不过在这阳光待久了,再回到暗处,星阵觉得自己应该会有些不习惯。 离开明珠宫后,星阵撞见了在外头带着侍卫巡逻的容慕哲。 往常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一个是敏和公主的护卫,一个是敏和公主的棋艺师傅。 可是今日,星阵在看见容慕哲的那一瞬间,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说实话,要不是主子之前查了这个人的家底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把人安排在敏和公主身边。 否则她现在就想要跟这个人动手。 因为这个少年似乎在刻意收敛他周身的气息,尽量让自己看得无害而已。 可是暗卫与金吾卫联手都查不出来事情,只有两种可能。 一,这种情况是真的。 二,这种情况是假的,容慕哲分明是别有居心。 不得不说星阵的思维确实很缜密,就一个碰面,就隐隐觉得面前的这个人不对劲。 难怪能教谢明珠棋艺了。 只是……星阵知道,之前的这个人为了救公主,差点废了他自己…… 苦肉计,谁都会。 只是没必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要知道眼前的这名少年可是冒着自废武功的风险……万一要是没有治好,就什么都没有了。 习武的人要是连基本的武器都拿不出来——要么贻笑大方,要么自己毁了自己。 所以,另一方面,星阵还是比较敬佩容慕哲的。 不过十五岁的孩子,能够为敏和公主如此牺牲,实在是了不得。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打量了好一会的容少主,这会子被宣进了明珠宫。 原来谢明珠在问他穆川柏的下落。 容慕哲直觉觉得不能说。 穆川柏来无影去无踪,要是被他的团团知道去哪儿了——先不说穆川柏有没有意见,估计穆川柏就别想清净了。 他可是知道他的团团在学医的。 如果穆川柏这个神医能够指点她一二,也是个很不错的结果了。 于是,容少主踌躇几分,还是觉得——要娘子不要朋友。 他与穆川柏,算得上是朋友。 虽然穆川柏这个人嘴硬的很,嘴上嫌弃,可是跟交代他的事情他也会去答应的。 所以说,容慕哲写下了几个地址给他的团团。 果不其然他的团团什么都没有问,直接就叫人去寻穆川柏了。 而且谢明珠还补充道:“你放心,就算找不到我也不会迁怒你。” 容慕哲在心里头笑了笑: 没关系,就算你迁怒我,我也是高兴的。 明珠宫内的气氛一片祥和,只是这会子,大长公主府里头的气氛,压抑的叫人喘不过气来。 内院。 谢瑶已经打翻了第二碗安胎药。 自打今天听进去那些外头的流言之后,谢瑶就一直心神不宁的。 这会子侍女已经收拾了碎片与汤药,退出去再熬一碗上来了。 谁也不敢说话,就连大长公主身边得脸几名侍女也是一个个都沉默不语,生怕那句话说的不对了惹火了谢瑶。 昨天晚上大长公主府里头出了这样的事情,肯定会沦为整个盛京城的笑料。 这不从早上开始,谢瑶的心情又是不好的。 期间韩驸马还想要进来看过,被谢瑶几句话给骂了出去,顺便还叫人砸了韩驸马送过来的东西。 送什么东西!谢瑶冷笑,十几年的情分早就没有了,只有无休止的争吵冷战。 这会子突然送东西过来,不会是想要她点头同意他某个妾室入门吧? 纵然明武帝说了不干涉驸马,可是这面子功夫还是要做。 韩赫十分了得。 他很清楚明武帝的放纵是为了什么。 只是他不敢带着妾室回大长公主府。 就算是明武帝同意他带去大长公主府,可是谢瑶终归是名正言顺的主母,想要收拾一个妾室还不是简单的事情?所以哪儿有人不受谢瑶的折腾?而且谢瑶如此阴险毒辣,要是哪天再弄出来几条人命出来,那可就是真的晚了。 故而,韩赫这次提了东西过来,就是想要谢瑶松口,不要对他的妾室动手。 只是谢瑶哪里哪么蠢,怎么可能会让他轻易进内院? 果不其然,他又被打了出去。 回去自己院子之后,韩赫方才还笑着的脸一下子就变得阴沉几分。 重新换过衣服,韩赫支开所有人后,再三确定没有人会偷听偷看,这才打开了一个密道。 走了下去。 密道的四周不是很黑,但是胜在场地促够大。 韩赫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一个背对着他的老头。 于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师父。” 那老头并没有转过身,而是道: “怎么了,可是那个女人又给你脸色看了?” 在自家师父面前,韩赫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而是一五一十的全说了。 并好奇的问一句: “师父,你觉得,谢瑶的那个孽种能不能成功留下?” 韩赫的师父,也就是背对着他的那个老头莫闻,闻言便是思索一会,才道: “她中了麝香还能怀孕,这个孩子想来定然是顽强,能不能掉,不好说啊。” “只不过,不管谢瑶的孩子有没有掉,你都不能被她休了。” “否则……”莫闻说到这儿没有继续说下去。 韩赫明白他的意思。 在他们师徒二人想要的东西没有拿到之前,他们是不可离开的。 而接近谢瑶,也是他们的计划之一。 他们师徒的目的,不是明武帝,更不是太子谢长熙。 而是敏和公主谢明珠。 第一百二十六章 怀中人 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的敏和公主谢明珠,这会子正坐在廊下看宫女们采了胭脂制作口脂。 距离上次谢瑶闹出来的那件事情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皇后徐宁娘派了好几个教养嬷嬷去大长公主府这一件事入了谢明珠耳朵里的时候,后者当时笑的挺开心的。 谢瑶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些规矩。 对于她来说,这些规矩无异于是锁链,把她拷的死死的。 当然,谢瑶要是真的守规矩,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闹出来那些事情。 所以,自家母后派了教养嬷嬷,可比禁足谢瑶还叫人来的难受。 据说那教养嬷嬷上门的第一天,就被谢瑶打了出去。 后来被父皇知道后,传的旨意,才叫谢瑶老实点。 这教养嬷嬷进了门,自然是要教导谢瑶规矩的。 可谢瑶什么主意都出,一味的拿着腹中的孩子当挡箭牌。 谢瑶清楚的知道,宫里头不仅派了教养嬷嬷过来,还派了曾经负责皇后生产一事的太医前来,可不就是怕她肚子里的那个闹出来什么。 故而谢瑶越发作起来,稍微有点不顺眼就说肚子不舒服。 一次两次倒是还好,次数多了,谁都不搭理她,直接硬压着谢瑶习规矩。 谢瑶又打算去皇宫闹。 可惜没有人会给她这个机会了。 明武帝像是早就摸清楚了谢瑶的脾气,之后,派了几名金吾卫入驻大长公主府,美名其曰保护,实际上是监管。 谢瑶气的无可奈何,只好忍下来。 就这样,一个多月谢瑶没有跳出来作妖,谢明珠觉得清净的很。 但是,谢明珠很清楚。 谢瑶不可能会让这个孩子活着。 唯有这个孩子死了,她才能借这个机会嫁入静安国公府。 在遇见徐初时的那一刻,谢瑶就打定了这个主意。 她可以以嫁的形式进入静安国公府。 也可以跟那些面首断个干干净净。 只要能成了这静安国公府的人,面首算什么,孩子她都可以不要。 想到这儿,谢明珠低下头,摸了一把身边的小雪狼。 小雪狼很是舒服的叫了一声,随即便是跟炸了毛一样的,瞪向对面的少年。 容慕哲收回目光。 一条雪狼而已……容少主心里头默默地说服自己。 谢明珠注意到这一人一狼的动静,无奈。 这两个人天生就是仇家啊? 站起身,浅粉色的裙摆落在地上,上面缀了粉色的珍珠点缀,给谢明珠添了几分柔美。 容慕哲就站在谢明珠的不远处,这会子看见谢明珠起身,立刻就跟了上来。 谢明珠伸了个懒腰,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形象会被破坏,道: “坐久了也是无聊,可惜太子皇兄他们还在上书房。” 顺便瞅了瞅这阳光正好的天,道: “你陪我去走走。” 谢明珠没有叫上其他人,只带了容慕哲出去。 当然,脚边的小雪狼也蹦跶着跟上来了。 谢明珠没有阻拦。 没有让人备轿子,谢明珠就这么慢慢的往御花园走去。 如果有人注意到,谢明珠走去的方向,正是当初她落水的那个地方。 谢明珠当初落水的地方原先是个水磨过的大青石,加上顶上垂了杨柳,寻日里来坐着休息最好不过。 只不过自打她从这个地方落水之后,父皇索性把这个地方改成了一方台阶,延伸出一片栏杆。 谢明珠往台阶下走了几步,拣了个位置随便坐下。 一点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容慕哲站在她身后,还是谢明珠要求他坐下来,他这才坐下来。 不过,不敢靠的太近。 小雪狼很知趣的靠在谢明珠的另一边坐下。 谢明珠伸手摸摸了它雪白柔软的毛发,眼睛倒是盯着不远处的湖面。 她清楚的记得。 她是被人推下去的。 那个时候她习惯性的坐在青石上,一只手拿了鱼食逗弄池边的锦鲤。 再加上那个时候她本来就不喜欢有太多人跟着…… 故而才会连推她的那个人都看不见。 说起来这个地方垂柳甚是浓密,确实容易叫人推了她下去然后跑了。 那种窒息感……谢明珠只要再想起来一次,就感觉十分的无力。 容慕哲在一旁看着谢明珠的这幅模样,知道这个丫头在想什么。 可惜上辈子他死的太早,与宫里的来往不是很密…… 所以,这种皇家的阴私事,怎么可能叫他清楚结果? 所以说,他才会决定回归明楼。 去调查这件事情。 可惜的是,一无所获。 从那个时候,容慕哲想要贴身保护谢明珠的念头,就开始如野草般疯狂蔓延生长。 好在他现在做到了,不过只有三年。 为什么要定三年……容慕哲垂眸。 按照上辈子的记忆,三年后差不多也该是赫狼族联合其他几个北方部族攻打大梁的时候。 所以,他既然要娶团团。 明楼的势力是要的,朝廷的势力也是要的。 更何况,明武帝——他的未来岳丈不可能把他的掌上明珠随便嫁个人的。 定然会眼光极高的。 因而,容慕哲要平了这北部地区。 他可是没有记错,这个北部被平之后,功劳最大的那位,可是大梁第一位异姓王。 实打实的异姓王。 所以,这个异姓王的封赏,容慕哲是绝对不可能拱手让人的。 唯有得了这未来岳丈的赏识,他才可以顺顺利利的娶他的团团。 容慕哲一时间想的入神,还是谢明珠戳了他几下,才反应过来。 谢明珠见自家护卫一副走神的模样,也不好问什么,加上坐在这儿虽然风景宜人,但是也是无聊啊。 于是随便扯了个话头。 “说起来许护卫在宫里头任职,上次又受了那么重的伤,你的……” 谢明珠说到容慕哲的那位未过门的娘子的时候,脑袋里一下子突然卡了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一时间郁闷的撇了撇嘴。 落在容慕哲眼里,后者不由得一笑: “多谢公主关心,属下的……那位……未过门的娘子,着实是担心的。” “只是后来家父去说了,才叫她放心。” 容慕哲这后面一句话完全就是鬼扯,前面几句话才是真的。 可不是嘛。 容少主笑着低了头——那几日担心他的可不就是团团你嘛。 看着容慕哲这副有些甜蜜的样子,谢明珠眼里生出来几分羡慕: “可见……你们感情十分好了……” 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 不为什么,只因为她想起来上辈子那样傻的自己。 付出了一切,自以为是良人。 没想到竟是豺狼虎豹。 如果……如果上辈子遇见的是个跟许护卫一样的人呢? 是不是就不会出现那样的结局了? 不过还好,她还有重来一辈子的机会。 只是……谢明珠自嘲的笑了笑。 上辈子伤的那么深,她怎么敢再去谈婚论嫁。 她清楚的知道,身为大梁第一嫡公主,娶了她就会有多大的好处。 可是,这种身份,也是她上辈子悲剧的根源之一。 那厢,容慕哲听见谢明珠这般问,便低笑道: “是啊。” 随后又补充道: “一开始她对属下不理不睬的,后来渐渐熟悉了就好了。” 谢明珠完全听不出来容慕哲话中的隐喻,听了这话后道: “那那个姑娘,定然是上辈子修了很多福分才能遇见许护卫这样好的人罢。” 不像她,上辈子造孽。 这辈子,纯粹来还债的。 容慕哲没有接话,而是岔开了这个话题。 傻团团,上辈子的你过得那么委屈…… 这辈子定不叫你重蹈覆辙。 两个人心里头都有心事,说话的气氛有些微妙。 倒是一旁的小雪狼,没心没肺的用脑袋讨好的蹭蹭谢明珠。 谢明珠带着笑,摸了好几把。 这会子坐的差不多了,谢明珠觉得也要回去了。 只是起身的时候起的有些快,一个不稳就要向后倒去。 惊得容慕哲一把拉住了人。 还把人往怀里带了。 谢明珠料想的摔倒没有出现,反倒是鼻子撞上了少年郎硬硬的胸膛。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副情景,叫暗处跟着的暗卫差点瞪掉了眼珠子! 他们这些人自打敏和公主离开明珠宫后,就在后头远远的跟着,只是没想到……会看见这一幕。 暗卫吞了吞口水,不知道这件事情该怎么跟明武帝汇报。 要是说了,以明武帝的个性,八成想要扒了这个小子一层皮也是轻的。 可是刚才……公主差点摔了,这许臻言的动作也没有错啊。 可是……可是…… 他们两个一定要一直这样抱着下去吗。 谢明珠眼里的一会儿,在那些暗卫的眼里,却是过了好久。 就在这些暗卫头大的时候,谢明珠终于回过神,从少年的怀里挣脱出来。 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明珠闭了闭眼,才道: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容慕哲心眼里都是欢喜,只是面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好。” —— 回明珠宫的路上,两个人一言不发。 小雪狼也很自觉的没有去找容慕哲的麻烦。 一直到进了明珠宫内殿,谢明珠知道容慕哲去了偏殿之后,这才坐下来,十分放松的拿起桌面上的甜茶喝了一口。 这才静下心来想之前的事情。 她知道许臻言这是出于护卫的本能。 否则她要是出了事情,父皇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可是,刚刚的那种感觉是谢明珠两辈子都没有体会到的。 安心。 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一种很想让她停在他怀抱里的感觉。 一种让她…… 谢明珠想到这里,就突然停住了。 苦笑。 再安心又如何,人家已经有未过门的娘子了。 她谢明珠又不是那样不懂事的公主。 以前不是没有公主拆散过这样的。 可是谢明珠觉得,这种事情,两个人两情相悦才好。 就像是谢瑶与韩赫一样,再怎么粉饰太平,最后还不是什么都藏不住。 硬抢过来的,终究是不好的。 不属于自己的,最后还是不属于自己。 这样的,谢明珠不敢要,也不想要。 捧着甜茶又喝了一口。 平时清甜不腻的甜茶如今落入口中,竟是一点滋味都没有。 谢明珠闷闷的放下手里的茶杯。 目光看向窗外,正好是容慕哲所居住的偏殿一角。 收回目光,谢明珠拍了拍自己的脸,头也不回的朝外头吩咐道: “来人,上笔墨。” 谢明珠觉得,只要自己忙起来,才不会想这种事情。 也就不会陷入上辈子那样的情况吧…… 她知道许臻言是个良配,可是不是她的。 她也不应该想的,不对吗。 那厢,容慕哲进了偏殿,想起来之前的事情,久久没有能回过神。 当时那样的近,他都听得见自己“砰砰砰”的心跳。 那样朝思暮想的人,就这样被自己抱在了怀里。 还没有立刻推开他。 那一刻,抱着他的团团的时候,他的呼吸间都是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让他着了迷。 可惜她最后还是推开了他。 容慕哲很清楚,这是皇宫。 四周都是暗卫,万一被人撞见,再说几句闲言碎语的,到时候他的团团就麻烦了。 他想要把团团娶回家,可不是用这种法子。 他想要的,是光明正大,是十里红妆。 更重要的是,他要以自己的能力替她撑起来一片天。 “团团……”容慕哲低低的呢喃一句。 “你总是让我束手无策……” —— 夜间。 明武帝手里拿着暗卫呈上来的密报。 都恨不得盯出来一个洞。 今天发生的事情,暗卫想了想,还是如实禀告罢。 否则万一日后皇帝追究起来,他们可就要完了。 下头的暗卫一句话都不敢说,御书房里头的气氛压的人要喘不过气来,叫人绷紧了每一根神经,不敢轻易松懈。 明武帝看着许臻言三个字,心里头怒火冲天。 他的团团,怎么可以叫一个护卫轻易抱了。 不对,怎么可以让其他的男的碰了? 手里的力气越发大了几分,明武帝最后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要不是太史局那边推荐的人,估计他早就寻了个罪名把人给弄了。 只是这个小子…… 明武帝哼笑一声,目光在烛火里头幽暗不明: “听说这个小子还有个未过门的娘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受伤 暗卫点点头,全程不敢说话。 他知道,自家主子又要坑人了。 尤其是,打了敏和公主主意的人。 说起来也是可怜了许护卫,明明是出自职责,倒头来…… 下头的暗卫也就只敢在心里头腹诽这个事情。 容少主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未来岳丈盯上了,此刻正守在明珠宫内殿外头。 殿内,谢明珠懒洋洋的躺在榻上,一副没有睡饱的样子。 殿内烧了淡淡的香,闻久了倒是叫人越发觉得困顿。 看样子春困这个词说得不错。 打了个哈欠,谢明珠抹了眼角溢出来的眼泪。 早上的时候母后那边来人问她要不要去参加赏花宴,谢明珠那个时候正困顿,只想要睡个懒觉。 可是好歹是母后请,谢明珠也不得不给面子去一趟。 只是在宴席开始之前就退出来了。 徐宁娘也看出来自家女儿的困顿模样,只好放人回去睡觉。 这会子已经过了用午膳的时候,谢明珠依旧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 安如没法子,只得吩咐小厨房热着,等谢明珠想吃的时候再端上来。 说起来今日戚烟因为生母的忌日,这会子正出了宫,去了积云寺给生母上香来着。 这会子明珠宫里头静悄悄的一片,看起来安静极了。 戚烟今日出去,谢明珠特意拨了俩名金吾卫以及几名侍卫跟了过去。 说白了还是怕威宁侯府的不长眼凑上来。 威宁侯什么德行,谢明珠一清二楚。 戚烟一大早就去了,只说晚膳之前回来。 可是直到晚膳过了,谢明珠还没有看见戚烟回来的身影。 说起来积云寺在盛京城里头也是颇负盛名的寺庙,亦是香客云集的地方。 戚烟去那儿,谢明珠很放心。 只是没有想过意外会来的如此之快。 戚烟回来的时候,跟着过去的人身上都带了不大不小的伤。 惊得谢明珠立刻叫了好几名太医过来。 大晚上的,差点又惊动凤雎宫的两位。 明武帝与皇后正在凤雎宫里头,一听见外头说什么明珠宫请了太医,差点就要摆驾过去。 直到顾全喜进来,说是公主身边的戚烟女官出了事情,帝后二人这才冷静下来。 只不过戚烟在徐宁娘身边还是有几分分量的,当下就派了郑嬷嬷过去。 明武帝也是跟着的,派了顾全喜去瞧瞧。 这大晚上的,宫里头又是注定了不平静。 戚烟醒过来的时候,是被药粉痛醒的。 谢明珠在外头已经听太医说过了。 这个丫头,脸上身上都是伤口,看起来吓人,实际上只是蹭破了皮而已。 在谢明珠眼里,这是挑衅。 有人在挑衅她这个敏和公主。 戚烟的事情当初闹得沸沸扬扬,按道理来说没有人敢随便动她的——尤其是她的背后有个护短的敏和公主。 可是这个下手的人不仅是动了,还让人活着回来了。 这会子谢明珠的注意力基本上都在戚烟身上,在外头一听见人醒了,便立刻走了进去。 往日里头温良乖巧的人,如今痛的眉头都蹙起来了。 尤其是脸上,被包了一大片。 好在伤口很容易治疗,谢明珠已经吩咐下去拿最好的去疤药膏过来了。 毕竟这脸要是毁了,那就真的可怕了。 戚烟看见谢明珠进来的时候,就要挣扎着请安,立刻叫谢明珠按了回去。 “好好养伤。”谢明珠说了这话后,又道: “你知道是谁把你弄成这个样子的吗?” “威宁侯府。” 戚烟说这四个字的时候,眼底的恨意是瞒不住的。 随后细细的与谢明珠说了此事。 原来今日去积云寺上香的时候,撞见了威宁侯。 威宁侯此刻哪里有之前的半分嚣张得意,明显一脸的颓色。 被明武帝那样一罚,之前与他有往来的官员通通不见他。 再加上老太太成天在府里头乱嚎,威宁侯压根就受不了。 故而想到了戚烟。 威宁侯觉得,如果不是戚烟闹了之前的那么一出,他的这个侯爷也可以安乐的做下去。 偏偏那个不孝女要弄这套出来,简直要气死他! 因此,威宁侯觉得,只要戚烟跟着他乖乖的回去,这威宁侯府的一切又可以回到以前,说不准还可以更进一步楼。 威宁侯只知道每一年的这个时候戚烟都会来积云寺替他那个早死的妻子上香,故而一早就等着了。 只是这人虽然撞见了,却对他冷的不像话。 戚烟要是知道威宁侯脑子里头的这些想法,估计想要把人打一顿。 好在之前谢明珠派给她的护卫厉害,拦住了威宁侯。 只是没想到,这威宁侯居然丧心病狂的动了戚烟所乘坐的马车,令马儿在奔跑过程发了疯。 要不是戚烟及时跳下来,估计这会子早就命丧黄泉了。 听到这个,谢明珠也觉得此事太过于可怕。 得不到的就要毁去,果然是威宁侯府的作风。 思索一下,谢明珠想起来之前戚烟昏迷的时候,顾公公与郑嬷嬷来了。 这两位听说戚烟还没有醒,只好先行回去。 不过帝后倒是赏赐了一些补品与戚烟。 谢明珠打定主意,叫人把这件事捅了出去。 威宁侯府虐待亲生女儿的事情之前早就有了,如今再来个,倒是更加来的可怕。 因为,戚烟的背后,是敏和公主谢明珠。 下头的人办事很快,明武帝也收到了暗卫的禀报,完全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个威宁侯府,确实是不像话。 这次敢对团团身边的伴读下手,焉不知道下次是不是要直接对团团下手? 这个事情,哪怕有一点苗头,明武帝都要给掐死了。 威宁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本来只想给戚烟一个教训,却没有想到会被明武帝盯上。 就在威宁侯抱病的第二天,明武帝降爵位的旨意就到了。 直接降为威宁伯。 纵然明武帝没有斥责他一句,可是威宁伯在收到这份圣旨的时候,感觉天都塌了。 老祖宗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家业,就在他手里头毁于一旦? 威宁伯很快就反应过来,心里头对戚烟越发的恨。 这个糟心的玩意!早知道一开始就掐死了算了! 可是威宁伯再怎么跳脚,这偌大的家业,最后还是一点一点的在他手里头败了。 当然这是后话。 明珠宫里头出了这等子事情,六宫的妃嫔倒是送了不少的好东西过来。 谢明珠知道的时候,拨了拨茶盖子,目光有些冷: “哪里是冲戚烟来的,不过是冲本公主来的。” 安如在一旁服侍谢明珠,闻言也是笑了笑: “公主既然知道,那就不必跟那些人怄气。” 谢明珠头一次,觉得这么得宠也是件麻烦事。 快到了用午膳的时候,谢明珠吩咐了小厨房做了好几道适合戚烟吃的菜,让人送了过去。 安如都有些忍不住吃味。 最后还是被谢明珠赏的两盘子糕点给收买了。 午膳一如既往地丰盛,谢明珠用的很开心。 期间谢明珠看见几道好菜,还叫人送了容慕哲。 容慕哲坐在偏殿里头用膳,看着那几盘子谢明珠送过来的菜,迟迟舍不得动筷子。 以前小丫头不是没有赏过菜肴给他,可是今天不一样。 那几道菜,都是他喜欢吃的。 这叫容慕哲心里头雀跃几分。 可是很快,容少主就冷静下来了。 他对外可是说了,他有未过门娘子的。 所以,以团团的个性,赏赐这几道菜,八成是出于一种赏识罢。 而不是男女之前的事情。 不过……容少主自嘲一笑。 团团也才孩子,怎么可能懂得这些。 带着复杂的心情,容少主这一顿午膳用的有些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等着下午的时候,谢明珠想要出去走走。 成日里在宫里头呆着,谢明珠也是要闷坏了。 故而隔三差五出来溜溜也是正常的。 只不过,谢明珠撞见了一个意外之客。 静言夫人。 秦妃自打升了静言夫人之后,倒是比之前越发沉闷几分。 这六宫里头也不是没有人想去拜见,都被她一一回绝了。 私下里都有人说这个事情。 说如果不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哪里容得她张狂? 谢明珠当初听见这个话的时候,哭笑不得。 静言夫人什么个性,她很清楚。 断断不是那种张狂的人,相反,还很识趣懂规矩。 否则父皇也不会封了个静言夫人。 这会子两人在御花园撞上,自然是走在一块儿了。 静言夫人梳了个乌蛮髻,加了几只簪子,穿了一套月白色的广袖束腰宫装,裙摆长长的坠在地上,手里拿了一把玉骨苏绣玉兰团扇。 看见谢明珠的时候,脸上倒是露出来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显得人多了几分温婉。 谢明珠与静言夫人见了个平礼,而后才问起来谢端的事情。 提起来谢端,静言夫人脸上的笑容越发多了几分。 “说起来也是谢谢敏和,若不是敏和,端儿这个孩子我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下只希望这个孩子平平安安的,到了年纪立府,娶个他喜欢的姑娘就好了。” “我呀,就等着含饴弄孙的那日。” 静言夫人说这话的时候,笑容越发大了几分。 谢明珠心里知道。 父皇本就心里眼里只有母后一个,若非当初…… 说起来,静言夫人也是个可怜人罢了。 再想起来上辈子,得知二皇兄死了之后的静言夫人,一病不起,最后撒手人寰。 就算是以贵妃之礼下葬又如何。 这些不过都是做给尚在世间的人看的。 死后的风光大葬,像是对这个温婉似水的女子的一种无声的羞辱。 生前只想守着儿子平淡的过日子,死了之后倒是享了一把风光。 这不是讽刺,还能是什么。 谢明珠想到这儿,不由得拉住了静言夫人的一只手。 静言夫人的手保养的很好,柔若无骨。 “所以,夫人以后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看着二皇兄娶新媳妇儿。” 别重蹈上辈子的悲剧。 别一个人孤零零的风光大葬,连个披麻戴孝的合适人都没有。 静言夫人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 “好,都听敏和的。” 两个人在御花园里头边走边说话,前头倒是出现几个明媚的身影。 为首的可不是梁昭仪? 身后跟着的,倒是这次选秀进来的后妃。 谢明珠除了对静言夫人、梁昭仪以及之前的程小仪有印象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印象。 眼下既然是撞见了,少不得说一些场面话。 不过谢明珠倒是很惊奇静言夫人的表现。 没想到这静言夫人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说的话倒是滴水不漏,叫人挑不出来毛病。 只是梁昭仪里头有那么一两个年轻气盛的,忍不住刺了那么一两句。 无非就是拿着谢明珠堂堂一个嫡公主,与静言夫人走的如此近的事情拿出来说事。 话里话外都在说静言夫人不知道规矩,说谢明珠对皇后不上心。 谢明珠快要气笑了。 怎么着,她要跟谁走一块,轮得到这些人指指点点的? 搞笑了。 不等静言夫人开口,谢明珠慢悠悠道: “父皇有空都在凤雎宫,本公主总不至于那么不识趣?” “何况,几位觉得母后有那么闲,成天陪着本公主不成?” 谢明珠这几句话说得那几个跳出来的妃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 这敏和公主分明就是说她们不得宠,还没有子嗣。 一时间气氛降到最低,谁也没有率先开口。 最后还是一旁看戏的梁昭仪开口,做个老好人,道: “前儿的花开的正好,几位不如一同前去观赏?” 梁昭仪知道谢明珠的脾气,之前的倪昭容就是个例子。 所以这会子有人跳出来没有脑子的对上,梁昭仪自然是要和稀泥的。 免得这位公主发火,连带着她一块儿也被收拾了。 不得宠就不得宠吧,好歹没有缺什么。 只是,梁昭仪有和稀泥的心思,后面那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倒是没有心思。 在她们看来,不过是个区区公主,能厉害到哪里去? 这会子又是忍不住刺了几句,被谢明珠强硬的怼了回去之后,其中有个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跟发疯一样,拔了头上的银簪子就要朝谢明珠的脸上划去。 谢明珠:…… 这年头不自量力的奇葩见长? 第一百二十八章 替换 好在谢明珠出来的时候带着容慕哲的,只瞧得那女子手里的银簪还没有碰到谢明珠的衣角时,就被容慕哲一脚踹了。 容慕哲这一脚带了十足十的力道,只看见一个人影如倒栽葱般摔进了池子里。 容慕哲的凶残程度,叫梁昭仪那剩下的人惊得脸色都白了。 她们是听说了敏和公主身边有个武状元来着。 却没有想过这位武状元如此的可怕,一脚就把人踹进了池子里。 这身手,当真不像是他这个武状元的水平……很有可能更像是一个常年习武的老手。 梁昭仪那群人心里头想着这事儿的同时,跟在谢明珠后头的暗卫也都是嘴角一抽。 看向容慕哲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打量。 这个许臻言行事如此狠辣果决,不比他们这些暗卫差。 甚至,还隐隐高出来他们一头似的。 踹了人的容大少主冷眼瞧着那池子里头扑腾的人,同时一副老鹰护崽子的模样。一只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在谢明珠面前呈现一个防御的姿势。 谢明珠先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才叫人去拉了人上来。 不管怎么样,这个人突然动手行凶,这会子还不能死。 区区一个位分低阶的后妃,如果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哪里敢朝她这一介嫡公主出手。 否则以父皇的个性,满门抄斩都是轻的。 在场的太监确实有会水的,得了谢明珠的命令之后就下去救人了。 趁这些太监下去救人的功夫,谢明珠让人传了太医,又看了一下梁昭仪身后的人,顺便认认脸。 除了一个程小仪,剩下的都是今天到场的。 谢明珠今天没有带安如出来,这会子能够问的人,好像只有静言夫人。 不过容慕哲倒是提前一步开口。 “回公主的话,方才行凶的是严贵人。” “其余几位分别是施小媛,尤贵人,陶贵人,彭贵人。” 随着容慕哲的话音落下,被点到名的人都站出来朝二人请安。 当然,除了那位严贵人。 方才的变故都叫她们吓得不轻。 她们是敢说几句敏和公主的不是,但是没有那个胆子对敏和公主动手啊。 这个严贵人究竟发的什么疯,居然要刺杀敏和公主。 这种事情是要被牵连全族的。 正常来说,她们这几个人入了宫,想要过得好一点,断断不能没有家族的支持。 这严贵人……莫非是疯了? 谢明珠示意容慕哲站到自己身后来,目光落在被抬上来的严贵人身上。 而这会子太医也差不多要到了。 太医院的人一听说敏和公主有请,哪里敢耽搁,急急忙忙的就跟着宫女跑过来了,连额头上的汗都没有来得及擦。 谢明珠也不废话,直接叫人去把人弄醒。 那太医上前施针的时候,容慕哲倒是看出来几分不对劲。 按道理来说,这是救人,这太医怎么尽往死穴上扎? 这不是要人命吗? 容慕哲也学过一点医,但是并不精通——好歹这种情况下他还是看得懂的。 就这样,容少主突然一把抓住了那名太医的手。 惊得众人眼皮子都跳了跳。 就在众人以为这位小公主又要发火的时候,哪里知道这人挑了挑眉毛,哼笑一声: “要不是本公主对医书有点涉猎,记住了那么几个穴位,怕是在场的人都会被你蒙蔽在鼓里吧?” 说完,谢明珠转头又叫了一名太医过来。 那太医倒是老实,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人给弄醒了。 那严贵人先是发了个呆,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没有死。 可是再看看这周围一圈的人之后,意料之中的求饶倒是没有,反倒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倒真有几分死鸭子嘴硬的样子。 眼看着情况就要僵硬下来,突然容慕哲蹲了下来,一把摁住严贵人的头。 随后,手上用力一撕! !!! 这个严贵人居然完全换了个模样! 那张脸平平淡淡的,哪里有之前的温柔婉约? 就在容慕哲撕下那副面具的时候,同时也利落的卸了严贵人的下巴。 “咔嚓”一声,听的人心里头都觉得巨疼。 可是这假冒的严贵人愣是一声不吭,目光还死死的落在谢明珠的身上。 谢明珠没有当做一回事。 这目光又不是刀子,被人看一眼难不成还能把她戳个窟窿不成? 谢明珠正要开口把人扔去宫正司审问,但是一想到之前宫正司出的事情,谢明珠那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给吞了回去。 这人审不出来也没有用啊。 不过这许护卫倒是真的了不得,居然一眼看出来这人的这张脸是假的。 方才的那场面太叫人震撼了,这会子反应过来之后,已经有两个胆小的,当场晕过去了。 谢明珠也不怪她们。 如果她不是重生一遭,承受能力比她们高出不少,估计面对这种情况她也要晕。 叫人抬了晕过去的人回宫,重新叫了太医去看着,谢明珠又叫人传了消息给明武帝。 很快,明武帝身边的顾全喜就来了。 身后还跟着一批金吾卫。 明显这事儿直接让父皇上心了。 也是,这个能人能够假冒严贵人,要是下次来个假冒皇后甚至皇帝的…… 那么这就太可怕了。 谢明珠一看顾全喜来了,这心里也是有数的,立刻爽快让人拖了假的严贵人与那太医下去。 等这儿的事情一了结,谢明珠也回了明珠宫去了。 回去的路上,谢明珠盯得容慕哲心里头有些发毛。 容少主知道,定然是之前的事情让他的团团起了好奇心了。 而且那后头盯着的暗卫,心里头不起疑也才奇怪。 谁让他之前都是以一介武状元的身份进来的? 就问一下哪家的武状元认得出来如此精妙绝伦的人皮面具? 这种眼力这种手段,足以让人去怀疑去调查了。 可是容慕哲自信明楼那边会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否则也不敢答应让他入宫。 容少主这会子正打着主意怎么在团团面前圆了这个事情的时候,哪里知道她居然把他留下来要单独问话。 容少主觉得很慌。 莫名其妙的慌。 当殿里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容少主低了头,像个犯错的小媳妇儿一样踌躇不安。 哪里知道他的团团,居然开口就是问: “容慕哲去哪里了?” 容慕哲:…… 很想说“就在你面前”这五个字的容少主,此刻内心是崩溃的。 为什么他的团团会突然问起来容慕哲这个事情! 虽然他本人就是容慕哲,可是这种感觉……像是自己的女人盯着别的男人一样,让他十分的不爽! 已经开始吃自己醋的容少主还是很郁闷的。 谢明珠看见自家护卫一脸沉默,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道: “上次花灯会之后,我看你身手如此利落,想着你定然知道一二江湖事。” “所以这才来问问……” 容慕哲现在已经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了。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自家小娘子要找他本人做什么才是个问题吧? 带着别样的心情,容大少主问了一句: “公主为何要寻容慕哲?” 谢明珠斩钉截铁道: “主要是因为这个人皮面具的事情,我瞧着那人皮面具做的十分厉害,想来应该是出自江湖中的大家之手。” “再加上容少主之前与我……嗯……”谢明珠抿唇思索了一下,最后吐出来一个词: “算是朋友。” 已经收了自个定情信物的小姑娘这会子憋了半天冒出来“算是朋友”这四个字,叫容少主十分难过。 不过呢,这也是他的缘故。 那块墨玉的代表身份要是叫明武帝知道了,估计当场就会给他扔了,哪里会同意他的团团收下来? 所以,这个闷亏,容少主是吃定了。 不过呢,想想以后的事情,这亏,他容慕哲吃的值。 —— 殿内的气氛有些古怪,不过还算好。 容慕哲面对谢明珠的要求向来都是答应的,这会子思索一下,故作为难的答应了。 “既然公主吩咐了,属下自然努力去办,只是有件事情,希望公主答应。” 谢明珠一听见自家护卫同意了替她去找一下容慕哲,这才道: “你说就是。” 容慕哲道: “属下既然要找人,出宫自然是得费些时间,可是属下不在的这段时间,还希望公主好好的照顾自己,别发生跟今天这样类似的事情了。” 今天的事情叫他也吓了一跳,不过最后还是没事。 他担心的是,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头,定然会有别的事情发生。 以明楼的势力,要去查这人皮面具的下落自然是简单的很,可谓是手到擒来。 毕竟江湖上制作人皮面具的也就那么几个门派,到时候一问,可不就是知道了? 容慕哲实际上要费心思查的,是静言夫人。 上辈子的静言夫人与二皇子有多惨,这个容慕哲很清楚。 只是,今日的这出事情,倒是叫他对这个静言夫人起了疑心。 方才那银簪子刺过来的时候,那静言夫人的反应倒是比他还要快一步。 虽然说两个人的距离不过是一两步的样子,可是这静言夫人,外传她身子孱弱,不爱见人,怎么今日这反应如此之快? 比他这个在一干暗卫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的人都不相上下。 寻常的后宫女子定然是吓到了的,可是团团没有被吓到就算了,那么静言呢? 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后妃,常年养病,面对这种情况,不应该也要露出来一些不正常? 可是,就是因为这个静言夫人当时脸上的表情太过平静了,压根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才叫容慕哲起了疑心。 总之,不管这个静言夫人可疑不可疑,他都要把人的底细摸清楚。 否则以团团对这个人的依赖程度来看,万一这个人以后起了别的心思,他的团团,可是首当其冲! 思量好了这件事,容慕哲这才会借着这个由头要出宫。 否则成日里让明楼的暗卫混进来像个什么话? 而且彻查静言夫人身份的这件事情如此重要,他不紧紧跟着行吗? 万一有个错漏,搞不好就要团团付出不小的代价。 这个险,容慕哲半分都不能冒。 而且容慕哲也计划好了,如果静言夫人当真有什么问题的话,他会一点一点的撕开这个女人伪善的皮。 毕竟团团还是很信任这个女人的,如果操之过急,会起到反作用。 这是容慕哲不能容忍的。 当然,既然怀疑上了静言夫人,那么这个二皇子谢端,容少主表示,也是要查一查的。 万一以后起什么坏心思,也能够及时阻止。 谢明珠没想到容慕哲出宫的缘由都是为了自己,这会子已经叫戚烟取了一叠银票跟一袋子碎银子过来了。 “我不知道你要用多少,这些你先拿着用。” 谢明珠这手里的一叠银票就有五千两,快赶上朝中一些官品不低的官员半年的俸禄了。 这会子容慕哲就出去一趟,看样子是不会超过一个月的。 这敏和公主就塞了五千两银票给他。 容慕哲也不客气,领了银票与碎银子之后,就退下去收拾自己的东西了。 本来容慕哲打算过几天走的,因为眼下出了这种事情,万一他不在,又有人把主意打到团团身上该怎么办? 可是架不住谢明珠的再三保证,容慕哲这才同意明天出发。 —— 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外头也开始淅淅沥沥的下了小雨。 明武帝站在御书房的窗子口,手里拿着一份暗卫送过来的密报。 刚刚明珠宫那边说让许臻言这个人出去寻容慕哲问一下人皮面具的事情,这才过来请了出宫的腰牌。 明武帝想也不想的批了,只是当他收到这份密报之后,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 这个许臻言……哪里来的那么大能耐。 有那么大能耐的人,居然心甘情愿跑过来做个小小的贴身护卫? 说他许臻言没有别的目的,明武帝一个字都不信。 可是这小子与团团相处的如此好,万一贸然把人…… 唉,明武帝叹了一口气,传了暗卫头子。 “明日一早,你亲自跟着那个许臻言。” 第一百二十九章 跟踪 下头跪在地上的暗卫首领领命,临走之前还问了一句: “如果此人居心不轨,陛下准备如何处置?” 这暗卫头子的话不多,可是一说便是说到要害。 如果这个人是个普通人也就罢了,一刀解决就是。 可是这个许臻言不仅是太史局推过来的人,还有可能与明楼的关系不浅,否则也不敢说去寻明楼少主容慕哲。 如果这个许臻言要是真的图谋不轨,太史局会倒霉就算了,可是明楼呢?就连明武帝自己现在都没有把握敢说会打败明楼。 所以,暗卫头子这才会提前请旨,以防万一。 明武帝的面色沉静如水,映着跳动的烛火,有些忽明忽暗。 显然,明武帝也考虑到了这个后果。 不知道过了多久,明武帝才开口道: “那就带回来杀了。” 七个字,明武帝咬的很紧。 不管什么时候,任何想要动摇大梁根基的,都只有一个下场:死! 不过明武帝也觉得,明楼说到底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不到万不得已,双方是不会对上的。 暗卫头子领了旨意,告退。 明武帝坐在御案后头,久久不动。 说实话他还是挺欣赏许臻言的。 只希望这个小子不要忘恩负义,否则他不管团团这个女儿求情,这个人他也要杀了的。 —— 容慕哲是第二天上午出发的,临走之前谢明珠还给人塞了几瓶极好的止血药在怀里。 要不是容慕哲再三保证没有事,估计谢明珠就会派了侍卫跟着他。 谢明珠提前给马坊那边打了个招呼,故而备给容慕哲的马虽然不是什么汗血宝马,但是也是马中的好马了。 容慕哲一身轻便的灰色翻领箭袖长袍,背了个轻便的包袱,就打马离开了。 谢明珠站在皇宫门口,看着绝尘而去渐渐模糊的身影,心里头有万般的滋味说不出口。 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化作一句“平安归来”。 戚烟给谢明珠拢了拢披风,转头走的时候,看见慌慌张张的安如。 “行了,都跟本公主回去明珠宫罢。” 谢明珠站在轿子旁边,对要往明珠宫跑的安如道。 安如规规矩矩的应了一声,这才低着个头,小跑过来服侍谢明珠上了软轿。 房凤雎宫内,明武帝听了顾全喜的汇报,这才叫人下去。 徐宁娘坐在一旁逗弄着竫皇子。 小家伙一天比一天白嫩可爱,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那模样颇像明武帝。 几次明武帝抱着的时候,这竫皇子冲他一乐,让明武帝有种自己抱自己的错觉。 叫顾全喜下去,明武帝这才坐回徐宁娘身旁,叹了口气。 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徐宁娘放下手里的小布老虎,又换了个拨浪鼓逗弄摇篮里头笑的不见眼的竫皇子。 明武帝抱着突然伸手抱着徐宁娘。 “宁娘,朕总觉得那个许家小子不安好心。” 明武帝说的不安好心跟徐宁娘理解的似乎不太一样,后者联想到今日谢明珠的举动,道: “临郎可是担心,团团会喜欢上这许护卫?” 一句话堵的明武帝差点说不出来话。 他说的不安好心,是大梁根基那方面,什么时候扯到儿女情长了? 徐宁娘见明武帝不说话,又宽慰道: “咱们的女儿才六岁,哪里懂得那些男女之事?” “何况这个许护卫也是放在咱们眼皮子底下的,还能出什么差错不成?” 听了徐宁娘的话,明武帝思虑了一会,觉得还算有那么几分道理。 是啊,这个小子可是在皇宫里头,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难不成还能翻出来什么浪不成? 何况现在暗卫已经跟着过去了,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明武帝想明白这个问题之后,心里头的一块大石头也落了下来,拿起一旁的布老虎,跟徐宁娘一块儿逗弄着摇篮里的竫皇子。 只是,明武帝现在暂时不会想到:未来那个要拱了他养了十多年的小白菜的那头猪,就是他放进来的…… 谢明珠回了明珠宫,整个人都是有些恹恹的。 旁人以为她是担心许臻言,实际上……谢明珠头一次觉得,这个人不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是多么的不习惯。 用午膳的时候,上来一道清蒸鲫鱼汤,谢明珠下意识就吩咐道: “拿去给许护卫。” 正在布菜的安如手一抖,脸色有些愕然。 其他的人都不敢开口说话。 谢明珠最后还是自己反应过来了,放了筷子,在心里头自嘲一句: “是啊,人都已经走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 “这习惯原来是这么可怕的东西。” 低头吃东西的谢明珠完全没有注意到安如的神色。 那厢,容慕哲刚刚出了皇宫没有多久,就已经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他。 这会子都快接近午时,容慕哲想到后头跟着他的人,便寻了一处街边小店,让店家现杀了鲜活的鲫鱼炖汤,又上了几样小菜。 店家答应一声就去忙活了。容慕哲把包袱与长剑放在桌子上,自顾自的拿了粗瓷的茶碗,倒了一碗茶,润润喉。 这个时候正是吃午饭的时候,这街边的小店也是人比较多的时候,那负责跟着容慕哲的暗卫头子影翼,也跟着进来了。 只不过坐在一个离容慕哲远一点位置,确保不让人发现。 同时还可以盯着人。 容慕哲这会子算是确定了这个人的身份了。 这人跟了他一路,要不是确定这人不是过路的土匪啥的,估计早就被他砍了。 何况这人虽然骑的马看起来平常,可是容慕哲一眼就认出来了。 出自皇宫马坊的马。 还是与他这身下的是同一个品种的。 低头喝了这一碗茶味寡淡的茶水,容慕哲勾了勾嘴角。 行啊既然要跟踪,要查,那就随便他了。 容慕哲记得,如果他自己没有记错的话,这前头不远处开的一家卖茶水小点心的店,似乎是明楼的联系点之一。 到时候抛出来几个迷雾弹,甩了这个碍眼的家伙就是。 打定主意,容慕哲一瞧见店家上齐了菜,迅速的低头吃饱了。 与店家吆喝一声,放了银两就拿了包袱与长剑离开了。 正在吃东西的影翼倒是没有立刻追过去,只等容慕哲走出了一些路之后,这才结了账,骑了马跟上。 容慕哲坐在马背上,一副悠闲的表情。 至于后头跟着的那位,他压根就没有打算停下逗弄人一番。 等到了前头,才是有好玩的不是吗。 得了新的乐子的容少主,越发气定神闲。 后头跟着的影翼觉得这许臻言有些奇怪。 究竟是哪里奇怪,他也说不上来。 就这样又跟了一路,约摸半柱香的时间后,影翼看见容慕哲在一家卖茶水点心的小店门前停下来了。 影翼抓着手里的缰绳,死死的盯着容慕哲放在外头的马。 不一会儿,“容慕哲”很快就出来了。 影翼压根就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被人坑了的时候,这会子一看见“容慕哲”出来,立刻跟了上去。 却没想到,这个容慕哲会是假的。 真正的容慕哲,则在这家店的密室里头。 这密室位于地底下,平日里都是以柴房的身份掩饰,这会子容慕哲正在密室里头,身边跟着几名明楼的人。 容慕哲方才一进来就打了个暗语,这茶店的掌柜很快就发过来了,立刻带了容慕哲去了后院。 容慕哲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换了一套衣服,与几名明楼的人说了一些话。随即让其中一背影与他有些相似的人,换了他的衣服,出去,打马离开。 确定手底下的人引开了暗卫之后,容慕哲在密室的一处墙壁上打了几次,随后出现一条深不可测的过道。 早有人拿了火把过来,容慕哲也拿了一个。 并且带头走了进去。 其余几人也不敢迟疑,纷纷跟上。 这密道,是直通明楼的。 要不是方才算计这暗卫的时候,容慕哲想起来有这么一遭,估计这会子还在外头骑马的人就是他了。 虽然说不会与影翼直接对上,可是这样东躲西藏的也不是他能做出来的事儿。 故而,这会子找到了直通明楼的密道,容慕哲毫不客气的使用了。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容慕哲的面前,出现一扇门。 上前用力的推开折扇沉重的石门,容慕哲眯了眯眼,显然没有适应过来这外头的光亮。 同样的,站在容慕哲一行人面前的,正是明教主及其几个心腹。 明教主一看见容慕哲出来了,连忙迎了上来,伸手去拍拍容慕哲的肩膀。 “欢迎回家。” 容慕哲轻轻的勾了勾嘴角,道: “我饿了。” 明教主二话不说拉着人过去吃饭。 这让后头跟着的属下有些无语望天。 教主什么都好,只是一碰见少主的事儿,就什么都不顾了。 —— 酒足饭饱之后,天色已经擦黑,外头走进来一名探子。 “回教主、少主的话,之前跟踪少主的那人,已经成功甩掉了。” 明教主不说话,容慕哲知道这是想问他自己这个少主的意思。 “确定人平安回到皇宫之后再来。” 那探子答应一声,立刻下去办此事了。 明教主看了一眼容慕哲,也知道他回来是为了什么,道: “你放心,那人皮面具已经查去了。” 容慕哲淡淡的点点头,又开口道: “我要秦佩媛的底细。” 明教主先是一怔,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这个秦佩媛,就是当今二皇子的生母,现在的静言夫人。 母家不过是个御史而已。 而且这母子俩的关系据说与他这未来儿媳妇不错啊…… 明教主皱了皱眉头,显然是觉得容慕哲此举有些奇怪。 可是,既然这个事情是容慕哲决定要查的,明教主也不会多问,立刻传了情报堂的堂主过来,耳提面命的交代了一番。 那堂主心里头有些奇怪,毕竟这个秦佩媛压根不能算得上是威胁啊…… 思量一会,那堂主突然问了一句: “教主与少主,可知这二皇子如何有的?” 这种外头的猜测,明教主一般来说都是没有心情听的,而容慕哲之前虽然一直在外头,可是关于这种传言还是不清楚的。 眼下听见这堂主如此开口,便问了一句: “你知道?” 容慕哲这语气带着点不大相信。 那堂主嘴角微抽,随后道: “回教主、少主的话,这秦佩媛能够入宫,是因为当初太子府举办的一场宴席上,当时还是太子的谢临,中了自个亲娘的计策。” “那林氏本来给自己儿子下药好宠幸了她那个侄女,却没想到阴差阳错的换成了这位秦御史家的嫡小姐。” “谢临心里头只有一个徐宁娘,那晚也是把人当成了徐宁娘看待而已,没想那么多。” “后来那秦佩媛不知怎么,发觉自己怀孕了……” “这才私下找到了徐宁娘……” 那堂主说到这儿就没有说下去了,容慕哲觉得,要不是确定谢端长得与明武帝有几分象之外,他倒是真的会怀疑秦佩媛这个肚子里的孩子来路不明。 所以说,与其是徐宁娘做主纳的秦佩媛,倒不如说是替明武帝收拾了烂摊子。 好在这秦佩媛也是识趣的,知道这件事情捅出来并没有什么好结果。 只是后来还是被明武帝知道了。 毕竟明武帝是那种就算是纳了旁人入后宫也不打算宠幸的主。 可是这秦佩媛入了宫,没有宠幸,这腹中的孩子又该怎么解释? 所以,徐宁娘私下找到了明武帝,跟他说了此事。 故而,这也是为什么二皇子自小不得宠的一个原因之一。 毕竟明武帝每每看见二皇子,都会想起来那晚的荒唐事。 …… 这种事情也就是他们明楼有这种能耐打听出来,之前不说是因为这两位主儿对皇宫的秘闻没有什么兴趣。 如今这少主开口问了,他身为堂主,自然是得说的。 容慕哲好一会儿才消化完这个事情。 可是,他还是隐隐觉得不对。 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 明教主看见容慕哲拧了眉头,正要开口说上几句,哪里知道这人又说了件别的事情: “在咱们帮派里,寻个与本少主身形差不多的过来。” 第一百三十章 端倪 “你要个替身?”明教主的语气是肯定的,“可是因为那个丫头?” 容慕哲嗯了一声:“团团说要寻容慕哲问问人皮面具的事情,大概是想要他入宫一趟。” 明教主闻言,手里握着个茶杯,整个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是真的为这个臭小子感到无话可说。 一方面来说,他这个身份并没有引起敏和公主的怀疑,可另一方面来说,是不是也代表着这敏和公主没有把这小子放在眼里? 头一次,容慕哲吃了个暗亏。 这亏还是他自己给的。 抬眼就对上明教主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容慕哲挑了挑眉: “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现在去说的……” 明教主:别别别,怕你了行不行? 虽然说明教主无所谓身份这一层,但是朝廷与明楼的关系本来就是在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上。 所以,于公于私,现在都不是适合公开的时候。 知道明教主的回答,容慕哲跟一只得了逞的小狐狸一样,道: “那替换的人就在明楼呆着,本少主亲自去就是。” “皇宫大院里头暗卫如此的多,被发现了可就不好。” 容慕哲一本正经,说的头头是道。 只有明教主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不就是不希望别的男的靠近那小丫头吗…… 找个理由都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明教主的话没有错,容慕哲的理由确实是胡说八道。 明楼里头确实是有容慕哲的替身,可是这替身是能够随随便便选出来的? 除了形态,动作要像之外,声音也要像。 容慕哲之前决定要去做谢明珠的贴身护卫之前,除了面容改变之外,还用了可以改变声音的药丸子。 故而没有遭来别的怀疑。 “你既然想好了要自己亲自去,那么追风追影记得带上。” 明教主说罢,容慕哲应了。 自然是上次花灯会的事情让他吓到了。 交代好事情之后,容慕哲又从明教主手里头拿了帮派库房的钥匙。 明教主把钥匙交给容慕哲的时候,语重心长的来了一句: “你要是能娶回来,这珍宝你拿多少都没有问题。” “你要是娶不回来,就老老实实的听从帮派安排。” 明教主口中的帮派安排,就是说如果到了最后,谢明珠还是不愿意嫁过来的话,容慕哲就要娶一个对帮派大有裨益的女子回来做帮派夫人。 容慕哲听了这话,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同时道: “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的下辈子变成那副模样。” 说完,整个人的身影就不见了。 明教主揉揉眉心,顿感无力。 不知道这样子是好还是坏。 可是总不能等他百年之后,这喧嚣强盛的明楼就那么的散了? 其实让容慕哲去娶谢明珠,明教主还是有一些私心的。 谁都知道谢明珠的背后是什么人。 只要娶了这位非常受宠的小公主,可不就是要什么有什么? 平步青云倒不是首要的,最重要的是——明楼的地位会更加进一步。 自打上次花灯会上出了事情,明教主已经不止一次的派了人出去调查,可都是无功而返。 所以,与其说事发突然,倒不如说是早有预谋。 这傻小子肩膀上的那个伤完全就是可以避免的,就是为了谢明珠而挡下的。 明教主的心情有些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厢,容慕哲早就到帮派的库房里头,拿了钥匙打开锁,入眼便是一排排整齐干净的六层架子。 那上面摆着的东西,每一样,都是这世间少有的珍宝。 容慕哲一样一样的看过去,生怕错漏了什么好东西。 最后他的目光,在一根簪子上停留下来。 这根表面白玉似的如意云簪子,可是大有来头。 当初明楼崛起的时候,跟还是武林排行第二的大帮派——毒盟打了一架。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毒盟输了,整个毒盟上下都被血洗,而这根簪子,因为是毒盟的镇派之宝,才留了下来。 据说这簪子特殊之处在于——只要是毒药,一旦被这簪子碰见,就会立刻发黑。 等远离了这个毒药之后,这簪子才会恢复原状。 所以,这也是毒盟为何会坐稳江湖第二帮派宝座的原因之一。 当然,最后还是被明楼血洗了。 容慕哲连同这装了这根簪子的檀木盒子也一块儿拿了出来。 在他看来,团团处在皇宫里头,定然是免不了算计的,有这根簪子,倒也会保险点。 打定主意,容慕哲拿着装了簪子的檀木盒子离开了。 明教主知道的时候,也只来了一句: “臭小子!” 不过是笑骂。 —— 容慕哲去皇宫的时候是三天之后。 前日已经叫人带了信件,一封是许臻言的口吻,一封是他容慕哲本人的口吻写的。 许臻言的那封信上,则是说要顺路回去看望一下父亲,故而要晚点回来。而容慕哲的那封信上,则是表示几日后会亲自过来。 人皮面具……说起来江湖里头虽然并不陌生,但是也是极少数的有人遇见过会制作人皮面具的人。 所以这皇宫里头出现了这种事,容慕哲自然是要过来瞧瞧的。 信件送出去之后,谢明珠是隔天收到的。 容慕哲写信的时候,两份信件等的字迹都刻意做了改动,可以说,不是十分熟悉他的人,谁都看不出来 本来以为可以瞒过敏和公主谢明珠的,却没想到被人看出来了几分端倪。 故而等那日容慕哲来的时候,谢明珠私下见容慕哲的时候,问了一句: “明楼里头还有代写信的?” 容慕哲很快就反应过来了,面上却是一点没有表现出来: “不知道公主为何出此言?” “因为本公主总觉得这两封信像是出自同一个人的手里……” 容慕哲:一定不能慌。 谢明珠接着又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容慕哲,才道: “不怕少主笑话,方才远远的看少主走过来的时候,本公主以为是许臻言回来了。” 这话说的容慕哲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他的团团……怎么这个时候如此的机智? 见那头容慕哲突然不说话了,谢明珠也低了头,在心里头叹了口气。 她这是……魔怔了? 自打那天被许臻言抱了一次之后,谢明珠就觉得自己一直都想再被他抱一下,就一下都是好的。 那样叫人安心的怀抱……真的是上辈子没有体会过得的,让人都想要溺毙其中。 前几日许臻言走了之后,直到今天,她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做什么事情都感觉提不起来劲。 焦急的安如又差点想要给她叫太医,最后还是谢明珠自己给拦住了。 想念一个有妇之夫……真的不是她能干的出来的事情。 可是……唉,谢明珠拿了一块刚刚端过来的点心咬了一口,借此岔开话题: “少主尝尝,这是明珠宫小厨房里头的点心。” 容慕哲看了一眼,都是他身为许臻言的时候,不喜欢吃的。 知道他的团团在打什么主意,容慕哲低低一笑,说出来的话却是: “如此,谢公主美意。” 谢明珠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吃着东西,实际上目光完全落在容慕哲的身上。 可是容慕哲一连吃了三块,又慢慢的喝了几口茶才放下。 谢明珠见他一脸正常的,心里头带着失落。 唉……不是就是不是。 容慕哲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心里头难受的紧。 他是真的不喜欢吃这种东西。 可是他的团团方才都说了,他跟许臻言看起来挺像的。他要是再来个不吃甜食的理由,八成这丫头就要查他了。 所以,为了他能够顺顺利利的把人娶到手,容少主表示自己还是老老实实的吃了这点心罢。 不过好在外头的人都摸不清楚他这个少主的喜恶,否则今儿这个谎八成难以圆过去。 谢明珠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容少主可对这人皮面具的事情有眉目?” “前几日已经安排下去查了,只是现在还没有消息。”容慕哲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头掏出来一个长条的檀木盒子,郑重的放在谢明珠的面前,并且示意谢明珠打开看看。 谢明珠:你究竟是过来询问人皮面具的事情,还是特意过来送她东西的? 容慕哲内心:当然是特意过来送东西的。 不过这话容慕哲也就只敢在心里头说说。 这种感觉像是做贼,偷偷摸摸的。 容少主觉得,会有光明正大的那一天。 —— 谢明珠在容慕哲期盼的眼神下打开了这个盒子。 盒子里头放着一只簪子。 谢明珠知道这个簪子表面的东西不是玉,却也没有见过。 看见谢明珠小心翼翼的拿起簪子仔细的欣赏一番,容慕哲在一边充当解释: “这簪子原先是毒盟的,后来被明楼踹了之后,就落到了明楼的手里头。” “而且这簪子只要一碰见毒物,就会发黑。” 谢明珠正把玩着这根簪子,没想到还有那么大的来头,一看就知道属于镇派之宝的那种。 正要放回盒子里头,要送还给容慕哲,被人阻止了。 容少主一副很倨傲的表情道: “本少主送出来的东西,断断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见容慕哲死活就是不收,谢明珠只好作罢。 收好这簪子,谢明珠说了几句: “少主送了这么好的东西过来,本公主居然不知道该送些什么给你” ……“不如少主在本公主的库房里头挑挑,看中哪些就拿去?” 容慕哲听完,目光落在谢明珠身上,道: “某别无所求,只希望有一天公主能够帮某一次。” “放心,不会触犯陛下。”似乎是看出来谢明珠眼里的纠结,容慕哲又补充了一句。 谢明珠最终点点头答应了。 得逞的容少主开心的想要飞起来。 面上却是一如既往地冷静,又与谢明珠聊了一些其他的,这才起身离开。 谢明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卖了。 卖的人还是她自己。 坐了一会儿,直到宫女过来确认容慕哲离开之后,谢明珠这才完全褪去之前的伪装。 叫安如换了一身轻便的家常衣裳,谢明珠端坐在外头的游廊下,撑着个小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真的是很像了啊……”谢明珠唯一郁闷的是,就是这两个人的声音都不一样。 要不是确定收到了许臻言的信,暗卫也说了许臻言确实是在他老家的这一事实后,谢明珠是不肯相信这两个人不是一个人的理由的。 只是谢明珠哪里会想到,这个容慕哲,老早就安排好了人在哪儿给暗卫一个障眼法呢! —— 容慕哲刚刚出了明珠宫没有多久,迎面上便是撞见了二皇子。 两个人互相表明身份,容慕哲打量了一下这个少年。 这个谢端,眉眼确实是与明武帝有七八分像。 只是那眼底的情绪掩饰的再好,也没有躲得过容慕哲的眼睛。 “今天一大早本皇子就听说了容少主会来明珠宫,本以为是误传,没想到是真的。” 容慕哲慢悠悠的从他身边走过去,用比较小的声音道: “公主指定了某去彻查人皮面具一事,自然是能够希望见得到人。” 说罢,容慕哲转身离开。 只留下谢端一个人傻站在明珠宫外头,眼底的情绪十分的复杂。 这个容慕哲的目的,难不成就是单独过来见一见团团的? 不得不说,二皇子真相了。 明珠宫外头的人瞧见谢端站在外头,哪里敢怠慢,直接就把人带进去了明珠宫。 此刻的明珠宫里头,谢明珠依旧是走了神都一副混然不知的模样。 这叫谢端没由的心里头痛了一下。 上前轻声喊了几句,便是对上谢明珠有些迷茫的双眼。 显然谢明珠现在并不太想说话。 谢端也不强求,就这么静静地陪着谢明珠一块儿坐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女下意识的把头往他的肩膀上一靠,状似漫不经心的道: “二皇兄,你最近有没有在习武啊?” 谢端虽然很好奇谢明珠为什么会如此问,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 “有。” “那么,早点回来,注意安全。” 谢端郑重的点点头。 第一百三十一章 流言 谢端不知道谢明珠为什么要如此嘱咐他,但还是照做了。 如此过了三四天之后,容慕哲还没有走,现在居住在皇宫里的一处阁楼内。 相应的,许臻言也没有回来。 几次戚烟要问要不要叫人回来,都被谢明珠阻拦了。 谢明珠觉得,如今父子俩很难见面,多呆几日也是好的。 至于许臻言……应该会很快回来的。 这件事情压下暂时不说,最近几日,谢明珠觉得自己碰见这位明楼少主的时候越来越多了。 一度让谢明珠觉得人家是不是在跟踪她。 对于容慕哲来说,在谢明珠身边呆了这么久,她能去哪儿基本上都摸的一清二楚,根本用不着跟踪。 他只要,等着就是。 容慕哲与谢明珠的情况很快就传了出来,纵然谢明珠才六岁,可是容慕哲已经十五了,早的人都已经娶亲了,哪里跟这位容少主一样还是单身? 而且这位容少主长得也是不差,完全担得起俊美无双四个字。 再加上待人有礼,风度翩翩,短短几日就已经有胆大的宫女送荷包暗示心意了。 不过都被容慕哲拒绝了。 眼下这些人都看见了,这位明楼少主最近几天几乎天天都遇见公主,无论是御花园,还是柳叶池畔,都能看见两个人。 宫里的人向来都是无聊的,又是最喜欢捕风捉影的。 因而,关于谢明珠与容慕哲的流言也就喧嚣尘上了。 甚至到了传入明武帝耳朵里头的时候,已经发展到了两个人私相授受的地步了。 明武帝那脸色都黑得快要滴出墨水来了。 好在看在容慕哲是明楼少主的份上,明武帝并没有打算直接把人喊过来训一顿。 而是决定举办一场宫宴,明面上说是位容慕哲举办的,实际上邀请的都是各家都未曾娶妻的青年才俊。 容慕哲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周围的空气都冷了不少。 左右侍候的追风追影也都很识趣的后退几步。 说起来这流言他也没有打算惯着,只是还没有理出来个头绪。 除非你有铁打的事实,否则越解释就是掩饰。 所以说,这种流言,看起来像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 实际上则是意图要毁了谢明珠。 谢明珠才六岁,就学与人私相授受,怎么说,这名声都不好听。 这背后的人也是阴毒。 本来容慕哲可以以“有未过门的娘子”这一理由堵回去,可是明武帝又在这个关口举办宴会,他若是敢要说出来这种话,估计明武帝会想要活活劈了他。 可能明武帝觉得,这个流言就是他容慕哲自导自演的。 达到最后逼迫宫里把敏和公主嫁给明楼的目的。 娶了团团有什么好处,谁都心知肚明。 明武帝这会子又开始犯愁。 自己的女儿哪里都好,以后若是不寻个万里挑一的夫婿,恐怕还不够。 不对,是远远不够。 明武帝现在有些时候看谢明珠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想着后面的事情。 现在又撞上这种事情,明武帝举办宴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要告诉所有人: 只要他谢临想,这全天下的男儿他都乐意挑一遍。 一个明楼少主,他还真的不稀罕。 另一头,谢明珠也收到了宫里头要举办宴会的事情。 对于自己的父皇整出来的这种事情,敏和公主本人表示不予置评。 那外头的流言谢明珠都听了,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是让人瞧瞧容慕哲那边什么反应。 结果容慕哲那边也是跟她一样的,什么都当做没有发生,该干嘛干嘛,仿佛那外头的流言说的不是他这一个人。 相比较之下,安如倒是显得比较着急。 名声这种东西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可是比命都要重要,公主现在还小,自然是不明白的。 可是……唉。 安如好几次都想劝说谢明珠处理一下这个事情,没想到谢明珠依旧不为所动,直到明武帝那边说要举办宴会的时候,谢明珠才有了反应。 还是那种生无可恋的反应。 安如没有办法,只好听之任之。 毕竟她是奴才,主子的事情不能过多干涉。 期间谢长熙、谢端、谢翊都过来看过谢明珠,生怕她被这流言影响了心情。 没想到被谢明珠反过来宽慰了。 三个人见她如此豁达,也只好暂时放下。 而且对于今日的宴会,三个人也是收到了通知的。 距离晚宴开始的一个时辰之前,外头有人来报,说容慕哲求见。 谢明珠的面前站了好几个宫女,另外有人抬了一面磨得光亮的铜镜进来,放在谢明珠的面前。谢明珠眼下将面前摆的满满当当头饰,来回比对。 听了这话的时候,谢明珠想也不想的叫人进来了。 之前这货半夜溜进来明珠宫的事情还少不成?敏和公主想到这儿,哼了一声。 一旁伺候的人以为谢明珠是因为最近的流言而搞得心情不好。 容慕哲走进来的时候,谢明珠拿了一只梅花的流苏簪子搁头上比划。 这梅花簪子上的花瓣,都是粉水晶打磨之后再进行镶嵌的,工艺要求十分精细,稍有不慎就会功亏一篑,毁了这么一根好的簪子。 然而,这种簪子,谢明珠面前,随手一抓,都是一大把。 谢明珠见得容慕哲进来了,索性就让人坐下来,一边换了另一根簪子比划,一边开玩笑似的道: “你说这要是让那些嘴碎的看见了,是不是觉得咱们真的是成亲了?” “再荒谬点,估计该说咱们两个人孩子都有了……” 谢明珠没有回头,专心的比对头饰。 容慕哲嘴角微勾:“公主所言甚是,微臣也是这样觉得的。” “你看我说的对吧。”谢明珠放下手里头的簪子,颇有些烦躁的抓了抓眼前让人眼花缭乱的首饰。 容慕哲看出来她的烦恼,主动开口: “公主若是不介意,微臣可以帮公主选。” 谢明珠也是无聊,容慕哲的话显然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头了。 “行啊。”谢明珠示意容慕哲上前,存了看戏的心思。 平心而论,她并不相信这位明楼的少主,能够从这么多首饰里头挑到她喜欢的东西。 第一百三十二章 晚宴 让谢明珠没有想到的是,容慕哲当真是挑到了最合她心意的几样首饰。 看得谢明珠是呆呆的。 差点让谢明珠想问一句容慕哲是不是也是重生的。 因为那几样首饰,正合适。 完完全全的猜对了她的心意。 话到嘴边就被谢明珠吞了下去。 重生这一回,是她最大的秘密。 谁都不能说,毕竟太惊骇世俗了。 谢明珠没有想到的是,自己面前的这个人,也是惊骇世俗的那种。 容慕哲看见谢明珠呆呆的样子,按捺住想要把人好好抱在怀里的冲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会把人吓跑的。 稳定了一下心情,容慕哲故作淡定道: “公主也应该知道明楼有个负责收集情报的分堂……” 一句话,成功掩盖了容少主不安的心。 谢明珠点点头,看样子是接受了这个理由。 可是心里头却在想:上辈子容慕哲这个人可以说是籍籍无名,怎么这一辈子就变成了明楼的少主,说一不二的那种。 难不成……真的如慧无方丈所言,她的重生,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而且方丈也告诫过她,不能滥杀无辜。 可是这皇宫里头,又有谁是真的无辜的? —— 谢明珠与容慕哲是掐准时间走过来的。 两个人一进来的时候,原本还喧嚣热闹的大殿,瞬间都冷静了下来。 坐在主位的明武帝一看见两个人一起出现,就差没有吹胡子瞪眼了。 索性也不顾那么多了,直接叫人把谢明珠的位置安排在他自己的身边。 他的闺女不陪他过来,居然陪容慕哲。 那几日的流言似乎没有伤到他的女儿。 可是……身为帝王的通病很快就出来了。 明武帝觉得,要么就是两个人真的互许终身了…… 但是很快,明武帝又否决了这个想法。 团团才六岁,与明楼的那位少主相差了九岁,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配对的罢? 想到此处的明武帝,头一次有一种结巴的错觉。 目光对上容慕哲的时候,饶是明武帝,也有说不出来挑剔的一句话。 因为这个小子实在是太优秀了。 当然,除了少主的那个身份。 跟江湖沾边的事情,都不能马虎。 平心而论,如果这个小子不是明楼少主,明武帝确实可以考虑一下的。 可是眼下这种情况,明武帝甚至考虑都不想考虑…… 但是,自打容慕哲一进来之后,这大殿内那些世家子,都瞬间失了颜色。 明武帝突然觉得,看哪些大臣的儿子,真的是感觉看不下来的那种感觉。 可以说只要这容慕哲往这儿一站,这天下的美男,都不及他。 明明才十五岁的少年郎,这气势竟是分毫不弱于这场上的每一个人。 一时间大殿里头冷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好在明武帝受不了了,这才开宴。 宫里的晚宴,食物自然是精美可口的,歌舞自然是最好的——可是对于谢明珠这种自小就参加的宴会来说,已经是很腻味了。 何况今日的这种阵仗,谢明珠哪里不知道自家父皇打的什么主意。 搞不好只要她对哪个在座的青年才俊有那么一点意思,估计父皇就会立刻拍板。 然而明武帝的想法,与谢明珠得是相反的。 虽然他这样子类似李林甫,但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值得。 明武帝就是想要自己的女儿拓拓眼界,别被那么一个男人给迷的晕头转向的,也要看看其他的,万一有比这还好的呢? 已经活了两辈子的敏和公主,哪里会看得上那么一群人? 今儿这个晚宴要不是父皇举办的,她来都不来。 这种被人围观注视的感觉……实在不是很好。 谢明珠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心里头正巴巴儿的盼望这场宴会赶紧结束。 坐在这儿,谢明珠感觉自己就是一块孤立无援的美玉,四周都是虎视眈眈的强盗…… 谢端与谢翊坐在一起,容慕哲坐在明武帝的右下角,再下去便是容慕哲的位置。 容慕哲十分的淡定,仿佛见怪不怪,正一杯一杯的喝着果酿。 这种淡定的模样,让准备挑刺的太子爷都不好意思了。 本来谢长熙准备在今天晚上的宴会上狠狠地警告容慕哲一顿的,让他不要妄想打团团的主意,可是这个人真的是……十分的淡定。 性子上,倒是跟团团身边的哪个许护卫挺像的。 夹了一筷子鲜嫩的糖醋肉入口,谢明珠低头又夹了一筷子鸡腿,不顾形象的吃了。 可是就算是谢明珠这幅不顾形象的模样,也能让人觉得她不拘小节,大方爽朗云云。 有一就有二,一时间那些青年才俊都开始各种赞美谢明珠,最后连明武帝都听不下去了。 直到明武帝提醒了一句天色已晚,这些人才反应过来,纷纷告退离开。 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晚了,明武帝赶着去凤雎宫寻徐宁娘,一出了宫就急急忙忙的上了轿子走了。 谢明珠倒是懒得坐轿子,选择步行。 容慕哲找了个吃的太饱的理由,也跟着蹭了过来,不过稍微落后谢明珠一步。 谢明珠知道容慕哲又跟了过来,本来想让他一边去的,但是始终说不出来这种话。 于是默认了人跟在自己的后面。 就这么走了一段路,谢明珠觉得就像是往常许臻言跟在自己身后的感觉一模一样。 忍不住的回了头。 不是。 掩饰内心的失落,谢明珠斟酌了一会,头也不回的开口了: “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了。” 容慕哲“嗯”了一声,示意她说。 “我想请你派人去给许臻言带话,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要知道明珠宫里头没有他这个人之后,就让人觉得那儿都不适应。 容慕哲在后头听了这话,差点绊倒了。 自己打听自己……应该是的。 容少主心里头苦笑一声: “行吧,自己造的孽自己承担。” 见答应了这件事情之后,谢明珠又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我是不是经常麻烦你了……” 容少主:“不麻烦,一点都不麻烦的,举手之劳而已。” 何况,你这个大麻烦,是我一直想要娶回家的啊。 第一百三十三章 赫狼族来了 半个月后,容慕哲换回许臻言的身份,返回明珠宫。 同时容慕哲在临走之前,不知道跟明武帝达成了什么约定,竟然让明武帝同意了明楼那边调两人进入明珠宫,说是好保护谢明珠。 这会子,容慕哲站在谢明珠的身后,谢明珠的面前站着的,赫然是两名样貌普通的女子。 “你们便是明楼派过来保护本公主的?” 谢明珠如此询问,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起个话头。 “正是。”那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又道: “奴婢梧桐见过公主。” “奴婢银杏见过公主。” 两个人跪在地上,都穿了宫内统一的一等宫女服饰,只不过那位叫做梧桐的看起来比较严谨,而银杏倒是比较活泼一点,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 谢明珠沉默了一会,两个人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依旧恭敬的等待着谢明珠问话。 旁人不知道她们两个人可是清楚得很,这位敏和公主早就是内定的少主夫人,否则教主与少主也不会把女杀手里头武功最好的派过来了。 而且,她们两个人,亦是有识毒辨毒的能力。 眼前的这位小公主,她的传闻她们已经听的不少了,说实话,如果不是教主与少主的意思,她们来都不会过来。 换句话来说,在她们心里头,还是没有把谢明珠当做一回事的。 两个人就打算平日里表面上恭敬就是,其他的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何况这皇宫里头那么多的护卫,哪里轮得到她们两个人出手。 两个人心里头打的算盘自以为没有人知道,但是这站在谢明珠后头的容慕哲倒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那两个人都是明楼的人,他身为少主,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们两个的个性? 哼,想敷衍了事?问过他这个少主的意思没有? 坐在上头的谢明珠也是能够感觉到这个两个人的一些不正常,但是并没有发作,只是说了几句话,要她们好好干就是。 最后就让人下去了。 平时谢明珠这儿有安如与戚烟就够了。 谢明珠见得那两个人下去,又转头吩咐戚烟: “你去库房取几样东西赏了。” 戚烟办事如今也是有模有样了,闻言便是行了一礼退下。 这几个人都走了,谢明珠这儿就剩下容慕哲了。 叫殿内的人都出去,谢明珠这才换了一个轻松点的坐姿,又示意容慕哲在自己右下方坐下,道: “你这出去一趟,你父亲可还好?” 容慕哲道: “谢公主关心,家父一向身体硬朗,这几日正忙着说要与友人出游呢。” “这样啊。”谢明珠露出来一个不失礼貌的笑容,又问了一句: “呆了这半个月,许护卫可看过你的那未过门的娘子了?” 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谢明珠觉得那隐藏在水粉色广袖下的一双手,紧了紧。 “她很好。” 容慕哲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温柔的快要滴出水来,看的谢明珠小脸一热。 很快她就平静下来了。 再温柔也不是自己的啊。 平复了一下心情,谢明珠又与容慕哲说了几句话,随后从桌子上拿过来一个雕花精美的紫檀木盒子。 这个盒子容慕哲之前也是注意到的,一看以为又是明武帝私下让顾全喜送过来的礼物,如今想来倒不是。 谢明珠把盒子递到容慕哲的面前,示意他打开来看看。 容慕哲谢恩之后,小心翼翼的打开盒盖。 映入眼中的,赫然是一对雕工精美的紫玉鸳鸯玉佩。 那玉佩垂了明黄色的穗子,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宫里头赏赐下来的东西。 谢明珠见容慕哲看着那对紫玉鸳鸯玉佩不说话,故作高傲,道: “算是谢你请了容少主过来。” 末了又哼一声:“这可是本公主特地从父皇那儿拿的,如今这年头好的翡翠都少见,更别说这不带一丝杂色的紫翡了。” 容慕哲瞧着谢明珠这副“还不赶紧谢恩”的模样,心里头倒是一乐。 “谢公主赏。” 谢明珠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别在她面前呆着。 在容慕哲临走之前又道: “你那信鸽少放点,天天给你那未过门的娘子写信也不见得累。” 容慕哲的脚步一顿,头也不回的“嗯”了一句。 看见这人的背影走远,谢明珠嘟囔一句: “你不累我还看的累。” 当然,也心累。 送走容慕哲后没有多久,顾全喜就来了。 迎了顾公公进来,谢明珠见他一脸焦急的模样,忙让人上茶让他坐下慢慢说。 顾全喜说不喝茶,就这样站在谢明珠面前: “公主,赫狼族的首领带着他唯一的女儿过来了。” “陛下今晚在宫内最大的庆阳宫设宴,请您过去。” 赫狼族的首领来了? 谢明珠在心里头倒吸一口冷气,面上却是十分平静。 答应了会出席今天晚上的宴会之后,送走顾全喜,谢明珠没忘记顾全喜那眼里的担忧。 赫狼族的首领这次过来大梁是为了什么,谢明珠觉得,如果她没有估计错的话,这场本该两年之后的拜访,提前到了这个时候。 这赫狼族的首领,是过来与大梁和亲的。 换句话来说,今天晚上送过来的这位赫狼族的公主,应该就是要送给父皇的。 至于和亲赫狼族……只怕没有什么人的身份比得上大梁嫡公主了。 上辈子的那场和亲之宴不欢而散,纵然后来打败了赫狼族,她也背上了祸国妖女的名头。 因为在那些人的眼里看来,明明是牺牲她谢明珠一个人的事情,硬要变成牺牲千万人的代价。 如今这赫狼族居然提前了两年。 这让谢明珠有点恶寒。 这赫狼族亲人之间通婚的事情比比皆是,父亲娶女儿的都有——因为他们觉得这样子能够保证血统的纯净,不被外来人污染。 所以说,赫狼族娶谢明珠这么个六岁的女娃娃当另一半也是可以的…… 根据上辈子的经验,谢明珠知道这赫狼族首领是不可能得逞的。 上辈子战争出现的时候大梁的实力还没有如今这么强,最后还不是打赢了? 这辈子大梁的实力隐隐更上一层楼,赢赫狼族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只不过,那些老顽固,还是一样的老顽固。 就像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今天晚上这群人要是再拿什么家国大义出来堵她,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只许他们冠冕堂皇的要求别人牺牲,就不许旁人不留面子的骂回去? 打定主意,谢明珠转头就安排人送衣服首饰上来与她挑选。 既然晚上要去参加宫中的夜宴,自然是要好生打扮一番。 —— 入夜,宫中灯火通明,庆阳宫内的丝竹管弦之声顺着夜风远远的飘散出来,谢明珠尚且在去的路上,就已经听见了。 好生热闹的一个夜晚啊。 谢明珠伸出一只手掀开一点轿帘,只见四下人影憧憧,整齐划一的脚步声里头掺杂了乐声,显得有些突兀。 顺便,装作不经意的目光,看了一眼跟随在轿子旁的人。 容慕哲下午的时候就已经听说此事了,不过谢明珠没有传他入殿,他也没有去具体问。 只不过大概的也是知道的。 就冲赫狼族把主意打到团团身上的这一点,容慕哲就打算要让明楼暮堂派遣杀手前去干掉这个不知好歹的赫狼族首领。 区区一个边境不开化的部落,容慕哲还没有放在眼里。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不开化的部落,上辈子差一点攻灭了大梁。 上辈子大梁差点输了,内因是有,外因自然是赫狼族的骑兵。 大梁人不像赫狼族的人那样,人人都会骑马射箭。 上辈子大梁的十万步兵被赫狼族四万骑兵围歼,这个事情,容慕哲记忆犹新。 以少胜多的例子,让人不得不记忆深刻。 也差一点让团团和亲。 想了这么多,容慕哲也在心里头盘算了赫狼族好几种死法。 不知不觉的,庆阳宫到了。 随着小太监的通报,轿子落下,有随行宫女上前打了轿帘,戚烟上来扶了谢明珠出来。 只见得庆阳宫满殿灯火下,跟瓷娃娃似的少女从阴影中走出来,身上的浅黄色齐腰襦裙刚刚遮住脚上的一双浅色的苏绣软鞋,裙摆处绣了细碎的花儿,外穿了一件广袖的滚边同色大袖衫,一半乌发挽起,一半跟着流苏软软的在了肩头,额前的碎发已经被梳起来,露出眉心的花钿。 当她走过来朝你一笑的时候,你会觉得像是春光里的那种明媚。 而她身后跟着的一名护卫,依旧是一身的黑,腰间的镶金蓝宝石腰带已经彰显了此人在她心里的重视程度。 容慕哲按着长剑,面容严肃,亦步亦趋的跟着谢明珠进了庆阳宫正殿。 与已经到了的官员家眷见礼,说了会话的功夫后。太子谢长熙、二皇子谢端、三皇子谢翊三人并肩走了进来。 三人的面容隐隐都看得出来明武帝年轻时的风华。 前脚太子一行人到了,后脚明武帝就携了身穿紫色苏绣百凤凤袍的徐宁娘走了进来。 随着帝后二人坐定,文武百官见礼之后,殿外才有人唱道: “赫狼族族长携女前来——” 一时间,满殿的目光都集中在殿门口。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名长得壮实的男子。 此人一身金色的打扮,仰起头走了进来,那副高傲的模样,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是族长一样。 而这人身旁的少女,倒是长得高挑匀称,虽不如大梁的世家贵女一般,肤如凝脂,但也是让人移不开眼的存在。 通过这两个人行礼之后,谢明珠了解到,这位少女叫做赫莎托雅。她的父亲,也就是赫狼族族长,叫做赫赫托里。 好拗口的名字,谢明珠想着。 明武帝宣布开宴之后,方才还有些冷场的宴会,又开始热闹起来。 宫女太监鱼贯而入,端上来一盘又一盘的美味佳肴,一坛又一坛的醇香美酒。 乐师舞女似乎要使尽浑身解数,场上的歌舞让人目不暇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一干大臣都有些醉意,乐舞声也渐渐地淡了。 谢明珠低着头迅速吃了一块剔了鱼刺的鱼肉,又喝了口果浆,这才放下筷子。 果不其然,那赫赫托里借了醉意,开口便是要与大梁和亲。 明武帝的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徐宁娘也是眼里带了几分担忧。 更别说谢长熙几个人了。 要不是谢长熙身为太子,在朝堂上历练过不久,知道这种情况下越是要冷静这么一回事,估计这会子也要跟谢端谢翊二人一块儿闹了。 太子殿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赫赫托里的眼神,明显跟带了刀子似的。 却压根没有注意到,一旁的赫莎托雅拿带着倾慕的目光。 赫莎托雅自打走进来之后,整个人的目光都黏在了谢长熙的身上。 这位大梁的太子,她来的时候就有所耳闻。 年少有为四个字完全担得上,比她在族里看见的任何一位少年郎都要让人觉得惊艳。 当然,赫莎托雅也注意到了谢明珠身后站着的容慕哲。 只不过比起身份来,赫莎托雅自然是要选择谢长熙的。 这头,赫赫托里放下酒碗,十分不雅的打了个酒嗝,道: “听闻大梁敏和公主聪慧端庄,善良宽容,故——” “族长怕是吃醉了酒罢。” 不等明武帝开口,一把清凌凌的女声就响了起来: “还不送醒酒汤过来。” 谢明珠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正是坐在自己斜前方的洛亲王妃江韫。 江韫今天一身天蓝色的金边王妃正装,头发全部挽起来,戴了一只金制六尾点翠凤凰头冠,那凤首出含了一枚红宝石,坠在眉心,看着就让人生出来几分敬畏。 更别说江韫这泼辣的性子。 在江韫眼里,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族长,居然大言不惭的想要娶她这个乖巧可爱的侄女? 怕是没有挨过江家军的打哦。 同时江韫在心里头也是遗憾的。 遗憾自己没有个跟谢明珠差不多大的弟弟,不然去娶回来该多好? 眼下这儿有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得先问问她同不同意! 第一百三十四章 白日做梦 场上的那些大臣看见开口的是这位性子最泼辣不过的洛亲王妃,一个个都歇了要开口的心思。 这洛亲王妃不可怕,可怕的是江家军。 这江家军是太祖皇帝就默认存在的,除非江家要谋逆,否则这江家军一日都不会倒。 好在江家世代卫国,前后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在战场上,才换得这满身的荣耀。 而身为江家这一代仅有的女孩子,还是最小的那个。江韫自小就泼辣,但是架不住人家有个护短的爹跟哥哥。 可以说,惹恼了江韫,就等于惹恼了江家军。 所以这些平日里都要跳出来说上一两句的大臣,都一个一个老老实实的闭嘴了。 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 就在这殿内气氛有些凝固的时候,恭亲王开口了: “弟妹好歹也是上了皇家玉碟正经王妃,这话像是能说出口的吗?” 恭亲王表面上看起来像是训江韫不懂规矩,实际上则是推波助澜。 今天晚上的这场晚宴,恭亲王很清楚是为了什么。 就算谢明珠也才六岁,也不是嫁不得! 民间尚有童养媳,何况一国公主! 更何况,恭亲王表面上是打着两国邦交的意图,实际上则是想要让明武帝难受一把。 不得已送自己唯一的女儿和亲,谢临……好受吗? 上次那件事情,恭亲王到现在都没有忘记过。 这次既然有人过来要给谢临难堪,他自然得过来插手一把。 那头江韫看见恭亲王这个人不要脸皮的开口了,正要回嘴,没想到一直坐在自己身边的洛亲王谢慎,倒是毫不客气的回击了: “恭皇兄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当初韫儿嫁给本王的时候,皇后娘娘可是不止一次的夸过本王的韫儿是个知礼仪识大体的好姑娘,这么浅显的道理与事实,恭亲王不懂?” “好犀利……” 谢明珠低头喝了一杯果浆,借此掩盖唇边的笑意。 她这个洛皇叔,倒是真的十分有趣。 平时看起来不着调,关键时刻倒是能气的对方说不出来话,一副没法反驳的样子。 这下子好了,恭亲王被堵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最后气的咬了咬牙: “洛亲王当真能言善辩,本王佩服!” “只是这朝堂上的事情,可不是能言善辩就可以解决的!” 说完,恭亲王带着阴鸷的目光看了一眼洛亲王,坐了下来。 殿内风云暗涌,顾全喜很有眼色的让一边带着的宫女太监以及乐师舞女都退下了。 顾公公知道,接下来要谈论的事情,真的不能让太多人知道。 尤其是方才两位亲王针锋相对的场面……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了的。 只是那洛亲王妃说得不错,这位赫狼族族长看样子确实是醉了。 就在顾全喜心里头有个这个念头的时候,明武帝开口了: “来啊,送醒酒汤。” 明武帝话的言下之意就是说这位赫狼族族长是真的吃醉了,否则也不会说出来这些糊涂话。 明武帝的话一出口,自然很快就有人送了醒酒汤过来。 一碗醒酒汤很快就送了过来,并且放在了赫赫托里的面前。 与其说这是一碗醒酒汤,倒不如说是一个无声的羞辱。 赫莎托雅亦是看出来这碗醒酒汤的含义,藏在桌子下的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 今天的羞辱……来日必报! 只是那赫赫托里当真是跟喝醉了一样,连醒酒汤都被他给拂落在了地上。 清脆的破裂声响起,明武帝的脸色都跟着黑了。 盯着赫赫托里好一会,像是确定后者是真的醉了一样,这才寻了个借口,让众人都退下。 一场晚宴就这么的过去了。 对于谢明珠来说,有惊无险倒是算不上。 她现在唯一关心的是,她现在还没有吃饱啊! 晚宴上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她再怎么心大,也不可能视若无睹的吃东西吧? 一上了软轿,谢明珠就催促赶紧回宫,又让腿脚伶俐的小太监先一步回去明珠宫安排膳食。 当然,也少不了容慕哲的那一份。 在一边听着谢明珠絮絮叨叨的说要吃的东西,容慕哲的心里头一暖。 被心爱的人关心真的很好。 抬轿子的小太监腿脚自然是又快又稳当的,谢明珠很快就回了明珠宫。 一下了轿子,谢明珠扶了戚烟的手出来,又喊住了要去偏殿的容慕哲: “许护卫等等,随本公主一同用晚膳才是。” 这让容慕哲的脚步一顿。 随后很快就跟了过来。 进了明珠宫,安如带着笑容的脸在看见容慕哲的时候,闪过几分不自然。 谢明珠自然是注意到了的,心下叹了一口气,只让人送了吃食进来,又另让安如与戚烟二人单独整治几样她们自己喜欢的吃食去她们自己的地方吃。 戚烟安如二人谢恩完毕之后就退下去了,这个时候守在殿外的则是梧桐与银杏。 本来谢明珠也是想要这个两个人去吃点东西的,结果这两个人说不饿,谢明珠只好作罢。 到不是说要支开这些人,一来谢明珠与容慕哲本来就没有什么,二来这两个人年纪在这儿,自然不必担心会有别的。 方才晚宴上没有吃饱,谢明珠用了一碗鸡汤面,又吃了些菜与几样点心,这才饱了。 而容慕哲倒是吃的比较多,谢明珠也没有让他跟着自己落筷,只叫人吃饱就是。 对此,容慕哲也不客气,吃完了自己最喜欢的几样东西之后才停了筷子。 吩咐宫女前来收拾碗筷,又叫人上了茶水,等忙完这些之后,谢明珠看着容慕哲,扯了个话头: “说起来赫狼族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之前被查的几名刺客难不成真的不知情?” 谢明珠觉得,要是换了她自己做坏事被人知道了,她可没有赫狼族这样厚的脸皮,巴巴儿的跑到人家家里来要娶人家女儿的。 这种事情,说出来叫人觉得十分荒唐。 容慕哲沉吟一会,才道: “微臣想,这大概就是白日做梦吧。” 得了自家护卫的这种一本正经的回答,谢明珠噗嗤一乐。 是啊,可不就是白日做梦。 只是眼下的这种情况真的让人感觉不好,纵然这赫赫托里暂时被怼了回去,可是难保不还有下一步的动作。 而且谢明珠也注意到了,那位赫莎托雅的眼神…… 分明是冲着太子皇兄来的! 这是谢明珠万万不可以忍受的。 别说是谢明珠了,就是谢长熙,也是无法接受的。 一国太子要娶个异族女子当太子妃甚至是一国之母? 别说谢长熙不会同意,那些老顽固也不会同意。 可是如果这赫赫托里以赫狼族臣服的条件,要求太子皇兄娶赫莎托雅当太子妃的话…… 不!这不可以! 一旦皇兄娶了赫莎托雅做太子妃,日后等到皇兄登基,这赫莎托雅生下来的孩子定然是下一任的储君人选…… 要是搞不好来第二个霍家,那这赫狼族算得上不费一兵一卒,将大梁天下取而代之了吧? 可眼下的这种情况来看,谢明珠越想越觉得不好。 不行!不管怎么样! 这赫莎托雅不能嫁给太子皇兄! 哪怕是父皇也不行! 可是,怎么个阻止,才是谢明珠要考虑的问题。 为此,谢明珠几乎一夜未睡。 同样一夜未睡的,还有很多人。 比如说这会躺在凤雎宫寝宫内的明武帝。 明武帝伸出一只手把熟睡过去的徐宁娘带入怀里,脑子里想着之前晚宴上的事情。 那赫赫托里……哪里是真的醉了。 赫狼族的人一向喜欢饮烈酒,今儿宫中晚宴,一般来说为了避免出现失态的情况,送过来的酒都是上好的佳酿,却不烈。 说的直白点,这种酒对于赫赫托里来说,不过是水差不多。 只是也难为了他,装的如此像。 还借机要提出来和亲。 和亲……明武帝的眼里闪过几丝狠厉。 如今的大梁还没有到需要一个女子的牺牲而换来和平的时候。 若是……这赫赫托里如此不识好歹,他也不必客气了。 外人说赫赫托里手下的骑兵很难对付,可是,架不住他有克制的东西。 之前团团宫里头的那个许臻言特意过来找过他,并给了他一份图纸。 上面画着的是改造过的长枪。 普通的长枪自然是直的枪头枪身,可是这改过的长枪,竟是多了一个弯刀在上头。 按照许臻言的意思,这枪就是专门砍敌方骑兵的战马马蹄的。 一旦这战马吃痛,就会把骑兵抖落下来,到时候就可想而知。 所以,如果一旦赫狼族逼急了他,就别怪他谢临拿赫赫托里与赫莎托雅这两个人祭旗! 都要准备开战了,难不成还希望他谢临把人完好无损的放回去? 做梦! 这样想了一通,明武帝低头吻了一下怀里的人儿,这才合了眼睡过去。 只不过眼下身在驿馆的的赫赫托里与赫莎托雅父女二人,倒是全没有了之前晚宴上的拘谨。 尤其是赫赫托里,哪里有半分的醉酒? 眼神分明十分的清醒。 想着之前谢临不同意联姻的要求,赫赫托里目露凶光。 一边坐着的赫莎托雅,倒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次前来大梁的目的,赫莎托雅很清楚。 一来是娶那位大梁的嫡公主,二来就是把她送进去大梁皇帝的后宫。 说起来那位大梁的嫡公主,倒是真的长得十分好看。 虽然年纪还小,倒是让她生出来几分退却之心。 如今这位嫡公主这么小,就长得十分精致,若是年纪与她一般大的时候,怕是没有人比得过她这位嫡公主了罢? 相比较谢明珠来说,这一个晚宴,赫莎托雅的目光,都落在了谢长熙的身上。 那位太子殿下的年纪与她相仿,身姿挺拔,整个人坐着的时候自带一股正气,而且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是严寒冬日里头破开云层的阳光洒在了人的心里,温暖至极。 只是……想起来自己来这儿的目的,赫莎托雅叹了口气。 而她这幅叹了口气的模样,正好落在了赫赫托里的眼里。 对于妻妾诸多的赫赫托里来说,这个女儿实际上是可有可无的。 可是这次带她过来,无非就是这个女儿长得最为漂亮懂事。 当然,也最好掌控。 看见赫莎托雅叹口气的模样,赫赫托里的心里头莫名的蔓延出来一股火气。 可是当他看着赫莎托雅的这张漂亮的脸时,那股火气也就消散了。 无论如何,这个女儿可是要送进去大梁后宫的。 来的时候,赫赫托里已经停了太多的皇帝的事迹。 其中就有独宠皇后一人的事情。 可是旁人说的再多,赫赫托里也是不信的。 在他看来,赫莎托雅如此的年轻貌美,定然比那个生了四个孩子的皇后还要好看。 只要他把赫莎托雅送进去大梁皇帝的后宫,他相信,以赫莎托雅的聪慧,肯定能够取代皇后在这位大梁皇帝心里的地位。 到时候,若是这位皇后能够识相点,让出来后位也就罢了。 否则,他会让她尝一尝这西域秘制的毒药。 想到毒药的时候,赫赫托里脑子里灵光一闪。 是啊,他可以直接毒死这位皇后。 到时候送了赫莎托雅进去,那后位可不就手到擒来? 赫赫托里的想法很好,可惜都只是想法。 而且赫赫托里亦是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个向来乖巧温顺的女儿,此刻的心思,都一门扑在了当朝太子谢长熙的身上了。 当时赫赫托里也考虑过太子妃这个位置,但是很快就被她给否决了。 赫赫托里觉得,哪怕这皇后再得宠,总会有失宠的那一天,就像是那些年轻的女子一样,总有衰老的那一天。 到时候这位皇后一得了厌弃,这太子的位置还能稳固的了? 所以说与其把赫莎托雅送进去太子府,倒不如直接送给大梁皇帝。 只要赫莎托雅抓住了这位大梁皇帝的心,那么其他的都迎刃而解了。 别说是太子,到时候这整个大梁可不就是尽在他的掌控之下?! 打定主意,赫赫托里再看了一眼低着头的赫莎托雅。 那目光里,多了点别的情绪。 —— 翌日,明珠宫里头多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正是盛装前来的赫莎托雅。 第一百三十五章 心思 谢明珠是在明珠宫的正殿里头见得赫莎托雅。 来人身穿一套淡紫色的立领窄袖百褶裙,一头乌黑的长发自然而然的垂下,头上带着一顶挂满了金色流苏的高筒帽子,十分的吸引人的眼球。 尤其是……当谢明珠看见对方那束的高高的某处,突然有些郁卒。 赫莎托雅在赫狼族确实是个美人,若是放在大梁,也是美人中的美人。 谢明珠示意小厨房端了几样时新点心过来,招呼赫莎托雅。 两个人说了没有几句话,那赫莎托雅就有些等不及了,开口道: “听说太子殿下只要有空便会前来寻公主……” 这话咋一听以为是说谢明珠与谢长熙兄妹关系不错云云,实际上,赫莎托雅的目的很明显。 那就是过来见太子谢长熙的。 谢明珠状若无辜,道: “最近几日太子皇兄十分繁忙,说是因为父皇抓他的功课额外紧了几分。” 实际上,若不是因为赫狼族突然来访,谢长熙今日休沐,是打算带谢明珠出宫游玩的。 只是昨天晚上的时候,谢明珠注意到了这个赫莎托雅的眼神不对劲。 所以在散了晚宴之后,派了自己的护卫前去告知。 让谢长熙不要来明珠宫,对外只说功课紧张。 谢明珠能够注意到的事情,谢长熙自然也能够注意到几分。 因而对于自家妹妹的这个提议,太子殿下很高兴的同意了。 他还真的不想看见那个赫狼族族长的女儿了。 尤其是想到对方可能是父皇的妃子,还对他这个太子打主意——这是要学武女皇第二? 可惜,他不是那位软弱无能的太子。 而父皇就更不是那样糊涂的皇帝。 所以,能避就避。 因而这会子谢明珠说出来这个理由自然是不怕赫莎托雅去查的。 果然,方才眼里还带着希冀的赫莎托雅,目光突然一下子就淡了下来。 谢明珠将赫莎托雅的表情全部收入眼底,唇角微勾。 只不过这个时候,外头有人来通禀,说二皇子谢端来了。 谢端之前病了几场后,就越发的不爱出门与人打交道。而他来的最多的地方,不是启祥宫,而是谢明珠的明珠宫。 谢明珠很是讶异,显然是没有意料到这一点。 不过既然人来了,那就请进来。 谢端在宫女的指引下走了进来,先是与谢明珠见了礼,这才反应过来还有个人坐在这。 像是想了半天一样,谢端笑了笑: “赫莎小姐。” 两个人见了个礼,这才分头坐下。 那赫莎托雅等了半天,最后确定谢长熙不会过来之后,这才带着遗憾离开了明珠宫。 终于送走了赫莎托雅这尊大佛,谢明珠有些紧绷的身体这才松了下来。 倒不是她怕,而是怕对方说什么话,把她不知不觉的绕进去了就不好了。 谢明珠松了一口气,这才问起谢端: “二皇兄寻常都是下午来寻团团,今日怎么上午就来了?” 说完还补了一句: “今天午膳就在团团这儿吃了才是,小厨房新做出来不少的菜色。” 谢明珠说话的语气如此的斩钉截铁,谢端哪里有说拒绝的话的机会。 便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随后谢端才道: “我听说那位赫狼族的来了,这才过来看看你,生怕你被欺负了。” “哈哈~二皇兄放心。”谢明珠乐了,“那位赫莎小姐是冲太子皇兄过来的。” 谢端听了这话,脸上露出来一抹厌恶的神色: “昨日晚宴的时候我就瞧着那赫狼族的两个人不安分。” “没想到这位赫莎小姐心思重的很啊。” 谢端语气很淡,可带着十足的讽刺意味。 可不是嘛,谢明珠心里头想着。 想让太子皇兄与父皇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谢端这会子过来,除了是担心谢明珠被刁难之外,更重要的是,那赫狼族意图想要让他这个掌上明珠一样的皇妹去联姻。 那赫狼族的首领年纪比父皇都要大,还妄想这等事情。 这也说明了赫狼族的野蛮程度。 只是这赫莎托雅看起来倒还像正常,不过行事起来,倒是越发荒唐。 比她那个父亲还不着调。 谢端心里头想着这事儿,完全没有注意到谢明珠喊了他好几句。 最后还是谢明珠笑着捅了他的胳膊一下: “二皇兄,回神啦。” 谢端这才回了神,朝谢明珠带着歉意的一笑。 谢明珠转过一个话题,道: “不如今天下午二皇兄陪团团出宫转转?” 谢端正要开口说好,哪里知道这之前一直站在他身边的小太监突然开口提醒他道: “二皇子看见敏和公主也是高兴的忘了,今天下午您还要去启祥宫的。” 那小太监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胜在突兀。 谢明珠也没有多想,闻言便道: “既然静言夫人要二皇兄过去,皇兄过去就是。” “团团下午一个人也是可以的。” “毕竟还有一堆护卫看着。” 谢端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那下次吧。” “嗯。” —— 用过午膳,谢明珠让谢端歇息了一会才放人走。 见得谢端离开了,谢明珠这才转头让人安排寻常的衣裳出来替她梳洗打扮。 收拾好了的时候,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谢明珠提了裙子,带着容慕哲出去了。 至于不带戚烟的缘故……嗯,谢明珠有自己的考量。 宫内侍卫、金吾卫、暗卫都打扮成了寻常大户人家的小厮,冷不防一看,还以为是那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出来游玩的。 马车在一家酒楼门前停下。 示意部分侍卫跟着这酒楼的小二去停马车,谢明珠让大部分人都隐藏在人群里头,身边只跟着四个人。 这四个人里头,除了一个容慕哲,其他的都是暗卫。 今日天气尚好,谢明珠穿了一套锦缎制成的衣裙,裙摆处绣了成片盛开的琼花,随着她的一颦一笑,使得整个人看起来灵动极了。 这大街上什么都有的卖的,更有很多是这宫里头没有看见过的小玩意儿。 什么草编的蚂蚱、竹子制作的小风筝、小孩子拿在手里玩的小彩球以及糖画的人物等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看得谢明珠是眼花缭乱。 “给!” 谢明珠拿了五串糖葫芦,一串给她自己,还有四串,示意跟着自己得四个人上前过来拿。 容慕哲倒是毫无压力的拿了,还咬了一口。 山楂的酸与糖浆的甜交织在一起,十分可口。 可是那三名暗卫,可就不一定了。 其中的两个人一看就是经常跟着谢明珠出来的,所以也见怪不怪——从谢明珠手里头拿了东西,咬了一口。 可剩下的那个……看样子是有些纠结。 那剩下的那位能不纠结吗? 他是明武帝身边的暗卫首领影翼! 平时就会板了一张脸的,现在要他吃这个糖葫芦……影翼头一次有一种想要违抗命令的冲动。 而且,堂堂暗卫头子吃糖葫芦这种事儿……一看就让人想笑好不好! 好在最后谢明珠看出来眼前这个暗卫的纠结,便“好心”的把这根糖葫芦自己解决了。 见得这位敏和公主终于放过自己,影翼也是松了一口气。 倒是身边的那两个人,看着他的眼神,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影翼:…… 这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 带着几人在这热闹繁忙的大街上乱逛,谢明珠完全不担心自己会走丢这一回事。 先不说她上辈子的记忆,再不成,这身后还有一堆暗卫跟着的。 就这样,谢明珠随着人流,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一个地方。 等到她反应过来了的时候,那脸色简直就是一个精彩。 水烟阁。 全大梁最有名的青楼…… 好在她才走到门口,并没有进去。 哪里知道这门口的姑娘,眼睛十分毒辣。 一眼就盯上了谢明珠身后普通打扮的容慕哲。 说起来虽然容慕哲也是家常的衣服,只不过身为谢明珠的贴身护卫,身份上自然是要与普通护卫一般区别。 因此容慕哲今天的这幅扮相,完全就是个有钱的公子模样。 因此,就在谢明珠转身要走的时候,那一下子就围上来了好几个姑娘。 那浓烈的胭脂水粉香味直充谢明珠的脑门,把后者熏得快要吐了。 容慕哲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谢明珠神色但不正常,当下就要带了人出来。 没想到这水烟阁的几个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抓人的手劲还是挺大的。 谢明珠吃痛,眉头都拧在了一起。 容慕哲与身后的影翼见状,两个人也顾不上什么了,一人一掌,直接把这几个姑娘给利落的打倒在了地上。 一行人正要离开,那后头就传来这假母的声音: “敢在老娘的地盘上伤人!胆儿不小!” “来啊!给我拿了!” 说话间,那水烟阁的四周涌出来数名手持大刀的勇武汉子。 谢明珠见状,示意容慕哲稍安勿躁,道: “你这青楼好不讲规矩,哪里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那假母看见谢明珠一个五六岁的女娃娃跳出来说话,更是带了几分轻蔑的笑: “这大人的事情,不要瞎掺和。” “何况这位爷既然不想进来,蓄意打伤这姑娘们就不好了。” “识相点,就乖乖留下来,一人赔一千两银子。” “若是不识相呢,那就先挨一顿打,再给送去衙门!” 谢明珠怒极反笑:“送衙门?你确定?” “难不成还有假?” 那假母高高仰起头,脸上的脂粉厚的跟抹墙似的。 “既然如此,我也不客气了。” “都出来!” 谢明珠暂时没有打算暴露身份,何况她也知道,就算是暴露了,这群人不会相信的。 既然如此,那就打一顿好了。 随着谢明珠的一句“都出来”,身后突然就冒出来一大群的人。 那假母先是一惊,随后看着这些人并没有什么练家子的气势,断定是一群乌合之众,这才放下心来。 一时间两方人马对上,容慕哲与影翼二人牢牢的护着谢明珠,唯恐被误伤了。 说起来这也不算是打架,简直就是单方面的碾压。 那假母的打手确实是有几分本事,可是在这过了不知道多少腥风血雨的金吾卫与暗卫的眼里看来,压根连一碟小菜都算不上! 前后不到一盏茶但功夫,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打手全部一个个躺在地上哀嚎。 那假母当下就傻了眼。 显然是没有想到这些人的武功如此的可怕。 傻眼归傻眼,那假母很快就反应过来,伸出一根食指指着谢明珠怒气冲冲道: “你给我等着!” “光天化日之下敢殴打人了!” 这假母的脸色变得十分之快,连谢明珠都不得不佩服。 “啧啧啧,方才要打要杀的是您,现在扮委屈的也是您。” 谢明珠的语调往上扬了几分: “既然这么爱做戏——”谢明珠说到这儿,冷笑: “那我就给你个机会,让你做全套!” 方才打架的时候,容慕哲眼尖的看见有个人往后面跑了。 大概是想要叫某个高官过来吧。 只是估计那小厮也没有想到,对手如此的可怕…… 等那小厮引了那位高官出来的时候,谢明珠冷笑一声: “原来是黄世子!” 说起来这也是谢明珠重生之后第一次看见黄枫。 黄枫大了谢明珠八岁,这才十四岁的黄枫,就已经敢一个人过来青楼了。 想起来上辈子这外头传黄枫洁身自好的话,谢明珠就恨不得把那个乱传话的砍了。 说起来这黄枫长得也是好看的,一双桃花眼也不知怎样颠倒众生。 可惜现在还没有完全长成,否则上辈子也不会轻易地把她哄骗到手。 如今再次看见黄枫,谢明珠这心里头的恨意,一下子就出来了。 上辈子的那场大火,恍若昨日。 黄枫说的那些话,犹言在耳。 故而,谢明珠看见黄枫的时候,也不知道按捺了多大的力气,才没叫自己直接冲上去揍人。 冷静一会,谢明珠讽刺道: “上次父皇还跟本公主提了,说黄世子虽然有个不靠谱的爹,但是品格还是不错的。” “只是没想到这人不可貌相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痛打世子(上) 因为黄枫是没有见过谢明珠的,所以这会子听见谢明珠说的话,脸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不知道这位是?” 谢明珠没有打算现在就暴露身份,对于她来说,黄枫这种人,一下子就弄死就不好玩了。 黄枫这段时间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原本他的姐姐黄玉容准备考女官的,没想到被人揭发,导致父亲不得不亲自送走。 黄国公府的名声也就一落千丈。 一开始父亲还想让自己尚公主来着。 但是出了这种事情,他黄国公府别说是尚公主了,估计一般好点的家室的女孩子都不敢嫁去黄国公府了。 而那些平日里与黄枫称兄道弟的,都没有了踪影。 黄枫气急之余,也慢慢的自甘堕落了。 成日里花天酒地,与一群青楼女子厮混。 这不,这个水烟楼就是他经常来的这家。 眼下有人在水烟楼闹事,听说对方还是个小姑娘,黄枫觉得,是自己出手的时候了。 这水烟楼的气氛现在很奇怪, 两拨人马对上,气氛显然是僵硬着的。 只是等黄枫出来之后,这气氛就被打破了。 黄枫眼也不抬,招呼着带过来的小厮,就要给谢明珠一顿教训。 在他看来,这么小小的一个女娃,显然是自不量力。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女娃娃身边带着的人着实可怕,愣是叫他的人吃了个大亏。 只看见谢明珠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一群气场十分冷冽的人,不过是一个照面,就把他府上的这些人全给打的半死不活。 黄枫见状,语气都有些结巴: “你……你不知道本世子是谁吗?” “本世子是黄国公……黄国公府的……” 谢明珠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屑: “黄国公府?我要是你,就没脸出来了。” 谢明珠这话可不是作假,那黄国公府上次闹出来的女官之试舞弊一事,到现在都被人没事拿出来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想而知黄国公府丢了多大的脸。 谢明珠当着黄枫的面提这种事情,无非就是让黄枫越发的恼羞成怒。 “你找死……” 黄枫阴着一张脸,朝谢明珠走过来。 容慕哲立刻上前一步,想也不想的直接揪住了对方的衣领,一把把人给扔了出去。 “噗通——” 黄枫好不狼狈,直接被丢去了大街上。 方才还光鲜亮丽的一个人,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只会在地上抱着腿嗷嗷大哭的人。 谢明珠觉得上辈子的自己不是一般的眼瞎。 黄枫这种怂货,她上辈子究竟得多瞎,才会看得上? 再看看方才麻利扔人的容慕哲,谢明珠觉得,这黄枫还不及容慕哲一根头发丝儿好。 容慕哲扔完人,还颇为嫌弃的从怀里掏出来一张手帕,嫌弃的擦了擦手,往地上一扔。 大部分人注意到容慕哲嫌弃的样子,却只有少部分人认出来,容慕哲的那块手帕,是用皇家专门的布料做出来的。 能用得起皇家特贡的布料……有些明白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会子,这位黄世子估计是踢到了铁板了。 不过没有人会提醒他的。 谢明珠就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人。 上辈子,黄枫也是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如今倒是风水轮流转了。 盯着黄枫好一会儿,后者爬了半天都爬不起来,恼羞成怒的指着水烟楼的假母道: “废物!还不过来扶着本世子!” 哪里知道谢明珠眼神一凛,惊得那假母要抬出来的脚,慢慢的缩了回去。 这会子这个假母算是有点眼色的,知道这眼前的小姑娘来头不小,否则也不敢擅自打了国公府的世子。 心里头隐隐有个猜测,那假母脸上的表情越发惊恐。 谢明珠别看眼不看向这两个人,索性抬头看向大街前方。 算算时间,也应该到了。 之前混战的时候,谢明珠就看见有个人偷偷的往京兆府的地方去了。 谢明珠没有阻拦。 难得出来一趟,还碰上不长眼的整事情。 就当做一个笑料好了。 谢明珠预计的没有错,很快,视线里头就出现了京兆府的人。 那阵仗,绝对是京兆府尹亲自来了。 无论是前世今生,谢明珠对这个京兆府尹没有一点印象。 这会子看见人来了,低头问了影翼几句情况。 原来这位京兆府尹姓杨,是黄国公的门生。 故而帮助黄国公府也是隐瞒了不少的事情。 好一条忠心耿耿的狗。 谢明珠在心里头冷笑一声,瞥见那位京兆府尹下了轿子。 一身官袍穿在他那略微瘦削的身上,反倒是多了几分贼眉鼠眼的意味。 相由心生。 可见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明珠就跟着一众暗卫站在这儿,周围的百姓倒是全部跪下来了。 那杨府尹的目光自然是落在了谢明珠那张似笑非笑的脸上。 本来想要呵斥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一脸惊慌的跪下: “参见敏和公主!” 六个字,跟一道惊雷似的炸开,直炸的这周围的人头脑发蒙,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有人率先喊了一句“敏和公主万安”,众人才想起来向谢明珠请安。 “诸位百姓请起。”谢明珠示意这些百姓起身,脸上带着点歉意: “原是本公主的错。” “扰了大家的兴致。” 说完,谢明珠便换了一副表情,目光落在装死的黄枫身上。 “把这个人押去京兆府。” 杨府尹一听,正中下怀。 但是不等他高兴起来,谢明珠接下来的一番话让他跟浇了一盆冷水似的: “去静安国公府告诉两位舅舅,就说本公主被人欺负了。” 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严肃的很。容慕哲在一旁看着,差点绷不住笑。 他的小姑娘真可爱,坑起人来也是一本正经的。 围观的百姓一听,就知道有大事情发生了。 众人窃窃私语,直到那杨府尹一个厉锐的眼神扫过来,这才闭了嘴。 不过一个个的都等着看热闹。 搭上一个敏和公主,杨府尹倒是不怕——在他看来,谢明珠不过一个女娃,就算是收拾了六尚又如何?这官场的事情,不是她一个女娃娃能够懂的。 可是现在多了两个大佛。 静安国公徐初成和御史大夫徐初时! 这两个人什么功力,杨府尹表示一个都不想知道。 就冲徐初时那个御史大夫来说,这会子敏和公主把他叫过来,他这个府尹少不了要挨两顿骂。 一顿骂是徐初时的,还一顿骂是明武帝的。 明武帝多么宠这个女儿谁都知道,这黄世子在水烟楼惹了敏和公主,差不多就是找死了。 可是还把他给拉下了水! 这黄世子背靠黄国公府,明武帝看在黄国公的面上自然不会对他做些什么,可他一个小小的府尹就不同了! 谁都知道他这个府尹寒门出身,若非依靠黄国公的提拔,哪里有今天这三品大员的位置? 可是权衡利弊,自然是黄世子这么一个亲儿子对于黄国公来说更重要。 他这个府尹,始终还是有无可无的。 杨府尹头上的乌纱帽抖了抖,隐藏在官服下的一双手死死的扣着掌心,几乎要扣出血来。 那头谢明珠叫人扣押了跟死猪一样的黄世子,就这样等着徐初成与徐初时过来。 说来也巧,就在这街上的事情发生的时候,静安国公府已经收到了消息。 兄弟俩个一合计,直接就带着府上家将,乘了一辆马车出门了。 半路上正好撞见前来寻他们两个人的暗卫。 待那暗卫把事情说了个清楚,徐初时看着徐初成道: “大哥,你说这人啊,为什么不好好的活着,非要作死?” 徐初成边倒了一壶茶道: “因为没有脑子。” 一语双关,徐初时乐了。 两个人的速度也很快,一盏茶的功夫后,就到了水烟楼。 先后下了马车的两个人,示意周围的人都起来,这才走向了谢明珠的方向。 同样的,两个人也注意到了被暗卫看守的黄世子以及站在不远处脸色有些不好看的京兆府尹。 不等大哥开口,徐初时率先一步到了谢明珠面前,道: “团团可要如何收拾?” 徐初时这话的意思就是,哪怕是谢明珠要宰了黄枫这个扶不上墙的世子,他也可以替她办到。 谢明珠听了这话,笑着道: “既然二舅舅都如此说了,那团团若是不行动起来岂不是对不住二舅舅了?” 两个人说着这话的时候,很荣幸的挨了国公爷的一个你明白的眼神。 徐初时当做没看见,自顾自的来了一句: “团团你别理你那个大舅舅,这会子看着严肃,之前一听说你被欺负了,反应比谁都大。” 徐初成很是无奈的看了一眼这个把自己出卖的弟弟。 那样子像是说“你够了”。 谢明珠乐了。 不过三个人也知道现在有正事没有解决,故而也没有打算耽搁太久。 只是,这还有个正主没有来呢。 黄国公黄詹。 上辈子她死的那么惨,这黄詹也是个幕后凶手之一。 没有黄詹的领导,以黄枫这幅蠢样,怎么可能会成功的哄住了她? 这次引黄詹出来,谢明珠觉得,就算是没办法打他一顿,当着他的面收拾他的儿子也是不错的。 就在那厢静安国公府出发的同时,黄国公府也一样收到了消息。 黄詹先是惊恐,最后才是冷静。 收拾了一下,黄詹立刻叫人备了轿子出来。 因而黄詹来的时候,比徐初成二人晚来了那么一会。 黄枫方才还在装死,这会子一看见黄詹来了,立刻就扯了一嗓子: “爹——救我!” 黄詹知道自己这儿子成日里流连烟花之地,无可奈何之下就随他了。 同样的,黄詹也打算再立过一个世子。 可是眼下黄枫还是世子,所以黄詹不能不管——权贵世家的庶子出了事情也是要管一管,挣个理由出来的,唯恐落了个苛责的名头,更别说黄枫这个世子了。 谢明珠那头一听见黄枫开口嚷嚷,冷哼一声:“给本公主堵了他的嘴。” 暗卫得令,立刻进了水烟楼拿了一块抹布出来。 那抹布里头什么味道都有,熏得黄枫两眼一翻,居然真的晕过去了。 看的谢明珠眼角一抽。 不过黄枫眼下既然晕过去了,谢明珠直接叫人提了桶掺了冰的水把人弄醒。 接下来才是好戏,怎么可能叫黄枫这么便宜的晕了过去? 黄詹在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一方面气这个儿子只会闯祸,一方面却不得不为自己开脱。 黄詹说话也是不让人的,只听见他道: “公主好雅兴,出宫游玩竟然游玩到了青楼里头,也不知道陛下会怎么想。” 谢明珠似乎跟料定了黄詹会拿请楼的事情说,一早就拟好了对策: “黄国公这话说的有意思。” “这水烟楼也是个奇怪的地方,本公主走到了门口发现不对,想要离开,那楼里的假母好生厉害,愣是要拉着本公主进去。” “本公主不进去,这假母就开始耍威风,叫了一干子地痞流氓过来想要殴打本公主。” “若非本公主的护卫出手及时,只怕是黄国公这会子应该在御书房谢罪了罢!” 谢明珠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在水烟楼的事情,同时也让黄詹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水烟楼这种地方,说得好听就是风花雪月,说的不好听就是藏污纳垢。 黄詹这么急着向她泼脏水,无非就是想要好拿捏住她。 哪里知道会被谢明珠轻轻松松的反驳回去了。 谢明珠这话说的漂亮,徐初时也忍不住开口补充了几句: “团团做的真棒,气死他们。” 徐初时这话压根就没有打算遮掩,气的黄詹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几乎想也不想的指了徐初时的鼻子怒道: “徐初时,你别以为逞口舌只能就厉害了!我儿来水烟楼寻欢作乐,敏和公主打人就算了,还惊动了京兆府尹,莫不成想要给本国公的儿子安一个罪名?!” 安罪名? 谢明珠轻蔑的笑了一声: “黄国公怎么觉得,本公主会安罪名给黄世子?” 说完,不等黄国公开口,谢明珠冷哼一声: “既然黄国公这么希望本公主安一个罪名给黄世子,那么本公主就如了你的愿!” 第一百三十七章 痛打世子(下) 不好意思,今天碰见糟心事儿,请假,明天补更。 第一百三十八章 牵涉 随着谢明珠的话音落下,黄詹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大半,举起一根手指,哆哆嗦嗦的指向谢明珠:“你……你敢?” “黄世子都敢对本公主喊打喊杀了,本公主安个罪名给他怎么了?”谢明珠的笑容全然不带一点温度,随手指了四名金吾卫道: “去,在这里头寻板子跟凳子来。” 金吾卫答应一声,转头就进去了。 黄詹哪里不知道谢明珠这是打算对黄枫实施仗刑? 就算他准备放弃黄枫,可也不是现在。 何况,这打板子就算了,还是让这么多人看着,简直是把他黄国公府的脸面往地上踩! 黄詹如何能够同意? 事关黄国公府的颜面,黄詹高声道: “我黄国公府好歹一介国公,哪怕是居于静安国公府之下,公主哪里来的权利殴打臣子?” 不等谢明珠开口,一旁的徐初时笑了: “黄国公怕是没有睡醒?对公主喊打喊杀的,别说是一顿板子,要是传到陛下的耳朵里,黄国公,你这个儿子能不能有命就不清楚了。” 黄詹直接被徐初时怼的说不出来话。 徐初时这话本来就没有错,要是真的告发到了明武帝的耳朵里,黄枫有没有命可不好说。 如今只是打一顿板子叫人长个记性,比丢了命实在是好很多了。 可是……在这人来人往的青楼外头行刑,黄詹觉得,这个儿子还不如直接砍了算了,省的丢他黄国公府的面子。 谢明珠要是知道黄詹心里头想的事情,八成会狠狠地嘲笑几番。 面子?黄国公府有这个东西? 但凡有,也不会偷了女官试题。 上次女官试题泄露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如今不过一年,这黄国公记性如此不好? 要是换了她,十足十的没脸见人。 比不过这黄国公府上,脸皮赛那城墙一样厚实! 就在几人对上的功夫,几名金吾卫已经麻利的拿了两个厚厚的木板出来,还有一张比较宽的长椅。 谢明珠指了位置,正好是水烟楼的正门。 可以看见里面富丽堂皇的景象。 可是谁都没有心情去看。 暗卫将黄枫拖了上去,又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绳子,把黄枫固定在椅子上,让人动弹不得。 而且,这负责绑绳子的暗卫,还把绳子坏心眼的绑紧了不少。 谢明珠看了一眼,不由得对这些暗卫高看一眼。 不愧是父皇身边的暗卫,这折磨人的手段也是厉害的。 只要板子打上去,黄枫疼的就会乱动弹,然后绳子就开始勒他,磨他。 可想而知,这黄枫受完刑之后,会是个什么惨状。 说起来这行刑的时候必然会备一些冷水,怕受刑的晕过去。 谢明珠还悄悄儿的吩咐了暗卫加了盐进去。 黄枫这会子无论如何都装不下去了。 他感觉他就像备宰的一头猪一样。 只是这会子他嘴上的抹布,谢明珠依旧不打算想替他取下来。 看见暗卫拿了板子左右站定,黄枫惊得差点没有跳起来。 谢明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奶娃娃,居然敢当众给他施以仗刑。 他堂堂国公府世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屈辱? 不等黄枫脑子里头想完,谢明珠已经吩咐暗卫动手。 第一板子落下来的时候,黄枫因为被堵住了嘴,喉咙里头只能发出沉闷的声音。 谢明珠有没有吩咐打多少板子,这让人几乎以为这位敏和公主要活活打死这人。 说起来这黄枫的声誉确实不是很好,前段时间还抢了个良家女子,做出逼良为妾的丑事出来。 这事情自然是闹到了朝堂上的,明武帝一怒之下差点废了黄枫的世子之位。 只不过这往后啊,谁家小姐看见了黄枫都要退避三舍。 一个被当朝皇帝训斥的世子,就算没有丢了世子之位,可是在旁人眼里,这世子之位跟没有一样。 眼下,这黄枫再一受刑,明眼人都晓得黄枫得罪了敏和公主,还有谁敢跟他接触? 谢明珠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上辈子黄枫说什么不沾花惹草,实际上养在外头的妾室好几个。 也是她眼瞎。 这辈子既然在这种情况下碰见黄枫,不打他一顿收点利息怎么行? 也顺带叫他别祸害别的姑娘。 谢明珠就站在一旁,冷眼瞧着一张脸渐渐涨得通红的黄枫。 容慕哲在一旁默默的数着次数,实际上心里头已经把黄枫从明楼的那些酷刑上过一遍了。 等着,他黄枫迟早要落在他容慕哲的手里。 上辈子害死团团的凶手,他一个都不打算放过。 谢明珠也不打算直接打死黄枫,故而看着这人快要不行的时候,直接叫人倒了一桶加了盐的水给他。 又顺便扯了他嘴上的抹布。 果不其然,黄枫发出来一道惨叫。 听得众人一身的鸡皮疙瘩,看向谢明珠的目光都变了几分。 谢明珠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等这人叫的没有什么声气的时候,这才把人给放了。 一松了绑,黄国公顾不上其他,立刻叫人抬了黄枫就要走。 被谢明珠叫住。 “回头国公爷要让世子记住,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如他所愿得!” 谢明珠这话意有所指,黄詹心里头咯噔一跳。 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下来。 不可能,这谢明珠怎么可能知道那些…… 搞不好这话只是单纯的想要警告呢? 谢明珠注意到黄詹的脸色有些变化,便知道自己是说中了。 摆摆手放走黄詹,后者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静安国公徐初成看着人走了,便道: “既然公主都出来了,午膳不如在静安国公府用?” “不麻烦二位舅舅。”谢明珠站起身,容慕哲跟着上前几步。 “今天珍馐楼有新的菜色,团团来之前特意留了,就等二位舅舅一起。” 徐初成显然没有料到谢明珠还有这个动作,闻言也不好拒绝: “既如此,还烦团团带路才是。” 谢明珠点点头,上了马车之后,身后跟着的两兄弟也上了马车,不疾不徐的跟在谢明珠的身后。 谢明珠一行人刚刚到的时候,迎面撞上一个人。 大长公主谢瑶。 谢瑶看见谢明珠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当她的目光落在徐初时的身上时,整个人说话的时候都带着笑。 “初时你来了……” 那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像个遇见丈夫的普通妻子。 徐初时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大长公主自重,微臣今日前来,不过是陪敏和公主用午膳的。” “若是大长公主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要乱跑。” 谢瑶的禁足刚刚解开没有多久,就想着来这珍馐楼用个午饭。 却没有想到会遇见谢明珠一行人。 本来打算套个近乎,没想到这徐初时说好滴水不漏,谢瑶没有办法,只好老老实实的离开了。 回去公主府的路上,谢瑶坐在轿子里头,眼里的的嫉恨之色满满。 一只手抚↑肚子,谢瑶又不免想起来顾全喜过来带话的时候。 顾全喜说,若是这个孩子掉了,她也就别想进静安国公府了。 这话是明武帝说的。 明武帝很了解谢瑶的个性。 要不是真的怕影响谢瑶太久从而导致胎儿不正常,明武帝可不会打算放谢瑶出来。 谢瑶放在肚子上的手紧了紧。 这个孩子,必须是静安国公府的! —— 珍馐楼内。 之前水烟楼的事情已经传了出来,这会子珍馐楼的人一看见谢明珠进来了,立刻殷勤的迎了上来。 开玩笑,这位可是公主。 这后头跟着的两位,可不是静安国公府的? 被热情的迎进了三楼一个靠窗的房间内,谢明珠亦是另外叫人开了几桌,叫暗卫与金吾卫坐在一块儿吃了。 众人谢恩。 容慕哲也打算跟着大众走,却被谢明珠开口留下。 理由是习惯了。 听着这般孩子意气的话,对面两个人也是互相对视一眼,随即,目光落在了容慕哲的身上。 被未来的舅舅盯着,容少主一点马虎也不敢,先是朝谢明珠谢了恩,这才寻个不偏不倚的位置坐下来了。 几人说话的功夫,小二已经上了好酒好菜。 谢明珠招呼着几个人赶紧吃,说自己下午还打算玩玩,就不要两个人陪了。 原先徐初时是不同意的。 在他看来,谢明珠还小,带着这么些人出去终归是感觉不太放心。 道理说了一堆,却被谢明珠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 “二舅舅公事忙完了?” 徐御史:…… 一顿午膳的气氛尚好,容慕哲爷适时的说了几句话,倒是惹得徐初成刮目相看。 “本国公看来,许护卫或许应该去考个状元回来?” 徐初成这话语中的状元便是文状元。 一般人听着尚且有那么一两分倨傲在其中,没想到这人竟是十分的冷静,仿佛说的不是他一样。 此人,定非池中之物啊。 这是徐初成观察好一会儿得出来的结论。 让他隐隐觉得,就差一个契机,眼前这名小小的护卫,定然成就与他们不相上下。 最后离开的时候,徐初成还看了容慕哲好几眼才离开。 谢明珠只当大舅舅十分满意,并不做其他的想法。 珍馐楼门前谢明珠送走了二人之后,就带着容慕哲在这街上漫无目的的乱走了。 说起来每次出宫,对于谢明珠最大的吸引力不在于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而是难得不用端着公主的架子,跟那些世家小姐一样,出来走走。 身后跟着的几名暗卫一刻都不曾松懈,生怕一眨眼谢明珠就不见了。 谢明珠逛了好几家店铺,最后还是在一家卖点心的铺子里头买了一份点心,边走边吃,没有人会说她不符合礼仪这种事情。 就像现在,容慕哲看着嘴巴一鼓一鼓的谢明珠,有种养肥兔子的错觉。 谢明珠吃到一半,突然停下来了脚步。 哟,果然。 不是冤家不聚头。 对面走过来的,赫然是赫莎托雅。 赫莎托雅今日难得有空闲,便带了人出来散心,没想到居然会碰见谢明珠。 心不甘情不愿的朝谢明珠请了安。 谢明珠听出来她是敷衍也懒得跟她计较,叫了人起来之后便问: “赫莎小姐觉得这盛京城如何?” 赫莎托雅咬咬唇,半天才道: “挺不错的。” 说完,赫莎托雅哪里不知道谢明珠这是讽刺赫狼族呢。 赫狼族可没有如此繁华的大城市。 这位敏和公主可是拐着弯讽刺赫狼族落后。 初次过来,确实是迷了赫莎托雅的眼。 只是当赫莎托雅知道自己那个父亲要把自己送入明武帝的后宫之后,整个人都不好了。 明武帝的后宫是个什么情况,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 她纵然退一步来讲不怕,可是她无法容忍这种寂寞的日子。 可是当她看见太子谢长熙之后,便是改变了主意。 她要嫁给当朝太子,以后纵然不是一国之母,她觉得自己做个宠妃还是可以的。 故而今儿出来,也是存了替谢长熙挑选礼物的心思。 这会子碰见谢明珠,赫莎托雅自然是打算套个近乎。 哪里知道这位敏和公主会一眼看穿她的意图,愣是叫她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谢明珠叫赫莎托雅老实点。 好在两个人的声音比较小,位置又比较清净,故而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就算注意到了,还以为哪家的姐姐妹妹吵架了。 赫莎托雅被谢明珠挤兑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谢明珠看着效果差不多了,转头就要走。 迎面却是扑过来一对中年夫妻。 两个人身上都是普通百姓的打扮,一看见谢明珠的时候就立刻跪了下来。 惊得一旁的人都呆了。 收到一大堆注视的目光,谢明珠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头,正以为这两个人是认出来她的身份,要求她做主的。 只是这其中一个女的一嗓子,听得谢明珠差点笑出来。 那女的不管不顾的大声嚎哭起来: “我的女儿啊——” 容慕哲的脸色一黑,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 估计他的团团被人盯上了。 在大梁,有一股势力,专门拐骗一些长得好看的女孩儿,然后让她们长大之后好去青楼…… 这股势力,谢明珠前世也听说过。 第一百三十九章 雨夜惊魂(上) 这股子势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是上辈子祸害了不知道多少个好人家的女儿。如今居然犯到了她的头上。 谢明珠记得,这个势力被打掉的时候,据说还跟敌国有所牵扯。 一度震惊朝野内外。 眼下这一对中年夫妇,不管不顾的跪在地上,愣说谢明珠是他们的女儿,说什么让她受苦了之类。 引得围观的百姓不由得开口当起了说客。 话里话外都让谢明珠跟着回去的意思。 谢明珠伸手将一缕发丝挽在耳背,目光中落了些寒意: “二位怎么就确定我是你们的女儿?” 那方才还哭着的中年妇女尚未开口,人群里又冒出来一个面相黝黑身材瘦削的男子,朝着谢明珠就是怒气冲冲的一顿骂: “好你个死丫头!捡了高枝就不认我这个舅舅了是吧!” 一边说着一边还撸起袖子,就要给谢明珠一个教训。 容慕哲目光一寒,抬脚便是给人的腹部狠狠地来了一脚: “滚!” 那瘦削男子整个人在地上滚了几下,口中吐出来一口血,晕死过去。 跪在地上的中年女人哭的越发大声: “哥哥啊……哥哥……” 随即又朝谢明珠看过去: “你个没良心的死丫头,知道我们找你废了多大的功夫吗?” “你怎么能够六亲不认呢?” “他可是你舅舅!” 舅舅?谢明珠差点笑出声来:她的舅舅,这会子要是在静安国公府里头听到了这句话,估计会扒了这个女人的一层皮。 谢明珠冷眼瞧着,围观的百姓还有要说些什么的,都被谢明珠身后的几人给镇住了。 其中有明智的,早就去了京兆府。 这小姑娘一看,身边带着的人个个气度不凡,若是真的如这么几个人说的那样,怎么可能会带着这么厉害的人在身边? 很有可能是哪家的小姐。 更何况,这盛京城最近,可是丢了不少的姑娘……这京兆府虽然都派人去调查了,但是都过了一个多月,了无音讯。 —— 京兆府内,杨府尹好不容易从上午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被下面的几名百姓给惊到了。 方才那几名百姓,口中描述的那名小姑娘,十有八九就是敏和公主! 想也不想的杨府尹,直接带了府上的衙役,急急忙忙的冲了过去。 留下那几名百姓一脸茫然。 不过有一点,他们是确定的。 就是那位姑娘,背后的来头定然不小,否则也不会让堂堂京兆府尹紧张成这副样子。 几人一合计,立刻跟了过去。 杨府尹过来的时候,正好是谢明珠亮明身份的时候。 谢明珠方才听着这夫妻俩瞎编,听了大半天,差点连她自己都信了。 这两个人,居然连她的喜好以及生辰都一清二楚。 谢明珠沉下思绪,一句话也没有说。 那夫妇俩以为谢明珠这是被说的说不出来话了,心里头一高兴,伸出手来就要拉谢明珠。 结果被容慕哲直接卸了胳膊。 这变故看得围观的百姓十分震惊,有不少人指指点点,说谢明珠大不孝什么的。 大梁还是很看中孝道的,否则明武帝也不会留下察举制选拔人才了。 扮委屈的夫妇二人自以为已经得逞,没想到这眼前的小姑娘说话毫不客气。 “本公主的生父生母?二位可是要谋朝篡位?” 谢明珠的声音不大,却是如平地一声惊雷,直直叫人打了个激灵! 随着谢明珠声音落下的,还有一块腰牌。 上面用小篆刻了敏和二字。 明晃晃的金黄色串碧玺珠子流苏垂下,场面鸦雀无声。 随着众人跪下请安的空隙,谢明珠一眼看见了不远处的杨府尹,他的身后跟着一大群手拿棍棒的衙役。 杨府尹三步并作两步,上来便是利落的一跪: “微臣京兆府府尹杨文利,叩见敏和公主!公主万安!” 随着杨文利的跪下,他身后的衙役也跟着跪下来了。 “都起来。” 又是一片谢恩的声音,谢明珠顺嘴吩咐道: “既然戏也看的差不多了,来啊!把这三个人带去大理寺!” 大理寺一般管辖重大案件,而且直接对皇帝负责。谢明珠此举,无非就是要将这三个人背后的朱某查出来,替那些被他们祸害的姑娘们讨个公道! 谢明珠说罢,立刻从四面八方冒出来不少的暗卫以及金吾卫,其中六个人上前,一左一右的拿下了那夫妇俩以及晕过去不知道多久的瘦削男。 围观的百姓再次倒吸一口冷气。 敢情人家敏和公主一直都在看戏?! 不过好在这位公主看起来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并没有要治罪的意思,他们这些人才松了一口气。 同时暗暗发誓:以后这种事情,不清楚的还是不要贸然开口了。 否则害了人就不好了。 谢明珠吩咐把人押走之后,又看着杨文利道: “方才那几位去京兆府尹的百姓是哪几位?” 话音刚落,就有四个人上前: “草民叩见敏和公主,公主万安。” 示意容慕哲拿了四百两银票出来,一人赏了一百两,又说了些赞扬的话才叫人退下去了。 四个人千恩万谢,规规矩矩的退下,同时谢明珠亦是准备回头让几名暗卫去盯着这四个人。 那势力的人若是知道这四名百姓去京兆府尹坏了他们的好事,十有八九会痛下杀手,故而谢明珠必须要保住这四个人。 同时,谢明珠也存了顺藤摸瓜的心思。 对于她来说,早一天铲除这个势力,就能多几名好姑娘活下来。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谢明珠又带着人去了大理寺,见了大理寺卿,把事情交代之后,这才返回宫中。 谢明珠回到明珠宫的时候,屁股还没有坐热,顾全喜就过来了,说是明武帝请她过去一趟。 谢明珠垂了眸子,知道明武帝要问什么。 一路上谢明珠什么话都没有说,直到进了御书房之后,才开口说话。 “父皇可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团团?” 明武帝坐在御案后头,看着低头跪在地上的谢明珠,目光中带着不解。 这么大的事情,那大理寺卿怎么敢隐瞒?立刻就叫人传了给他。 今天的这档子事情,暗卫首领影翼也已经跟他说过了。 影翼说的很详细,最后还来了一句:“公主聪慧过人。” 影翼在明武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跟着他了,平日里什么个性明武帝很清楚,今日竟是叫他破天荒的夸了自个的女儿,明武帝这心里头,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慧极必伤啊。 说白了,明武帝还是希望谢明珠跟正常的孩童一样,可以使性子,可以娇蛮任性…… 可是自打团团落水醒过来之后,整个人就性格大变。 要不是暗卫确认这是团团,明武帝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掉包了。 可是这一个人的性子,总不可能变化变得如此之大吧…… 明武帝已经想了这种事情不知道多少次了。 那日慧无方丈私下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方丈只说了四个字。 “顺其自然。” 其后再无别的话。 谢明珠知道明武帝在盯着自己。 她知道,自己落水之后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可是能有什么办法呢?上辈子的事情都仿佛发生在昨天,她必须要比那些人快一步,切断他们的幻想,才能保住父皇母后,守护自己身边所有的人。 重活一次的事情,谢明珠打死都不可能说出来的。 否则只怕是会被父皇当成妖怪而烧了。 因而谢明珠觉得,宁愿让父皇怀疑,也不能让父皇知道这个真相。 就在谢明珠进了御书房没有多久,静安国公徐初成来了。 顾全喜一行人请了安,正要去禀报,却被徐初成拦下。 “既然陛下与公主在内,本国公暂时不打扰才是。” 一边说着,一边却是看着守在外头的容慕哲。 “说起来公主身边的许护卫,本国公到底也没有仔细瞧瞧,不知道许护卫可有空聊聊?” 容慕哲一副为难的样子,落在徐初成眼里,后者道: “许护卫不必担心,自有本国公担着。” 见徐初成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容慕哲也不是不识趣的人,便是应了。 两个人去了东厢房。 顾有福带着小太监手脚麻利的上了茶点,退出去的时候又贴心的带了门,将东厢房留给里面的两个人。 茶香袅袅,徐初成浅尝一口后才开口: “许护卫的武功似乎不弱。” 一句话,很平常的样子。 容慕哲低头看着杯子里舒展开来的茶叶,道: “国公爷过誉。” 容慕哲这话的意思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护卫,不懂别的,只懂得做好自己的事情,比如说好好保护公主。 徐初成脸上带了淡笑,语气上却有着压迫: “许护卫也是头一位能入得了本国公的眼的,何况,本国公自认不会看错人。” 最后的那句“不会看错人”,则是徐初成告诉容慕哲,他觉得他许臻言有问题。 容慕哲轻笑,语气不卑不亢: “如果国公爷觉得公主身边的护卫都不应该有过人之处的话,那么卑职无话可说。” 徐初成没有想到,眼前的这名护卫,说起话来竟是滴水不漏,哪里像个只会护主的木头桩子? 原本只想探探这位许护卫的忠心的静安国公,突然改变了主意。 就算暗卫的资料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这天底下亦是有暗卫查不出来的东西。 这明珠宫突然被允许进驻一名贴身护卫,本来就是徐初成所疑惑的。 更别说这个事情还是太史局牵的头。 太史局那帮人可不止会观看星象,若是碰见个心术不正的,搞不好可会酿成大祸! 所以说,哪怕容慕哲借了太史局的手,也逃不过徐初成的怀疑。 国公爷现在还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会在以后的某一天在他面前,端端正正的喊他一句“舅舅”。 两个人在东厢房里头暗自交锋,御书房内,明武帝让谢明珠起身坐下,问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 谢明珠哪里会说自己是因为上辈子的记忆知道的? 好在来之前已经想好了理由。 稍微一思索,谢明珠起身回话: “回父皇的话,出宫之前女儿曾经听宫女们说这盛京城里头最近一个月总失踪女孩子,京兆府那边也查不出来,故而当女儿之前碰见着三个人的时候,就立刻想起来了之前宫女们说过的事情。” “这才决定将此事移交给大理寺卿。” 明武帝看样子是信了谢明珠这个理由,开口叫人坐下,又道: “既然此事已经过了一个月,京兆府那边完全没有头绪,为何不上报大理寺或者直达天听?” 谢明珠咬了咬唇,道: “女儿心中……有个猜测,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 从大理寺回来的路上,谢明珠已经将这种事情想过好几次了。 无非就是两种情况。 眼下既然明武帝都问了,谢明珠也不打算藏着掖着,索性一股脑的说出来: “其一,这件事情确实是没有什么头绪,京兆府那边生怕落个办事不利的罪名。” “其二……便是那京兆府与那势力有所勾结,这才没叫父皇晓得此事。” 明武帝见谢明珠说的认真,脑子里想起来京兆府府尹杨文利。 这个人……似乎是黄国公的门生? 上午团团痛打黄枫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这个京兆府府尹杨文利,包庇的事情显然做了不少。他的女儿,估计是觉得这人朝廷大员,不能轻易动手,所以才这会子拐弯抹角的让他来收拾? 应该是的,明武帝心里头下了定论。 就在明武帝与谢明珠商量此事的时候,京兆府内后院书房,杨文利见到了黄国公黄詹。 此刻只有他们两个人。 黄詹卸了帽子,开口便是责骂道: “你这个蠢货!” 杨文利跪在下头,苦笑: “国公爷不必生气,此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杨文利不说还好,一说,黄詹更来气: “什么转圜的余地?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已经把案子提交给了大理寺!只要狗皇帝的暗卫一出手,咱们就都全完了!” 第一百四十章 雨夜惊魂(下) 黄詹的担心不无道理。 暗卫的手段有多强大他并不想再次领教,之前杀了那个玉姨娘以及江琪,都是他迫不得已的选择。 宫正司的人,手段不比暗卫差,说的不好听一点,死人嘴里都能撬出来东西。 尤其是玉姨娘……可惜了,那么好的一枚棋子。 说起来也是手下的那群人蠢,居然连对方身份都不曾打听清楚,就这样贸然下手。 害得他的计划几乎要毁于一旦,搞不好还会被查出来。 黄詹很清楚这是什么后果。 就凭拐卖良家女子这一条,够他死上好几回了。 他黄家取代谢家的梦还没有实现,怎么可能轻易的夭折! 可是眼下事发突然,已经容不得他再过多的考虑了。 黄詹闭了眼,示意杨文利出去: “就按你说的办。” 杨文利一拱手:“是!” —— 就在黄詹准备杀手的时候,御书房内,谢明珠想起来之前死在宫正司的两个人,不由得正视起来。 好像有一个巨大的阴谋在背后推动。 如果她所料不错,今天晚上,定然会有杀手前去宫中死牢。 明武帝方才问过话,整理了一下思路,准备叫谢明珠回去的时候后者站起来道: “回父皇的话,女儿想起来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明武帝饶有兴趣的问了一句。 “上次送进宫来的江琪以及玉姨娘,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在宫里头杀了。” “团团总觉得这两个人跟今日宫内死牢关着的三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谢明珠这话就差没有摆在明面上了。 上次发生的两起命案,明武帝实在是清楚得很。 头一次有人能够躲过暗卫的视线而出现。 并且杀了人还能够全身而退,让暗卫到现在都摸不着头脑。 这次牵扯出来的事情明显不是一般的案件,若是那幕后凶手得知这三个人在皇宫死牢,八成会绞尽脑汁的去把人杀了。 在他们眼里,唯有死人才能够守住秘密。 谢明珠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随后就看见明武帝叫了影翼出来。 “带着人,去死牢盯着那三个人。” “是!属下遵命。”影翼说完这句话之后,一眨眼就没有影了。 明武帝踌躇着,要好就是把人逮了。 不过以之前的情况来看,对方的来头本事显然不小,今天晚上,八成要加派人手盯着了。 想完这些事情,明武帝也不可能让谢明珠真的坐在这儿陪着她——毕竟也不是小孩子了。 谢明珠起身告退,出来的时候除了看见她的许护卫,还有一人正是静安国公徐初成。 徐初成看见谢明珠出来,含了一抹笑: “团团可还好?” 徐初成显然担心谢明珠承受不住明武帝的气场,故而才会有此一问。 谢明珠先是带着笑,亲亲热热的叫了声“大舅舅”,这才说起来御书房的事情。 当然谢明珠只是一笔带过,具体的东西,明武帝自然会告诉徐初成的。 徐初成与谢明珠说了几句话,方才进去的顾全喜就上来了: “国公爷请,陛下在等您。” 徐初成颔首应下,与谢明珠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进去了。 看着徐初成的背影被殿门阻挡,谢明珠这才转身往外。 天色快要暗下来了,谢明珠估摸着等会又要有一场大雨——四月份的天,最是频繁下雨的。 坐在轿子里,谢明珠都能听见外头的风声。 这盛京城啊,起风了。 回到明珠宫的时候,安如这头迎上来,边走边问谢明珠是不是饿了,是否需要现在传膳。 谢明珠寻思着之前在御书房用了茶水点心,一时半会儿不饿,便留话让小厨房过半个时辰送来。 安如答应一声就下去了。 小雪狼跑过来的时候,淋了些雨水,这才叫谢明珠注意到了已经在下雨。 叫人拿了干毛巾上来,谢明珠仔仔细细的给小家伙擦干净身上的毛发。 小雪团子时不时发出咕噜的声音,那样子一点也不像一个威风凛凛的雪狼,分明像只眼下京中贵妇养的京巴狗儿,乖巧粘人的不得了。 说起来也是宫内负责饲养小雪狼的人尽心尽力,谢明珠摸着这蓬蓬雪白柔软的毛,便知道这小家伙被照顾的不错。 而且,之前带过来的时候不过是小小的一只,如今竟是快有谢明珠一半高了。 原先谢长熙带着雪狼给谢明珠之后不久,明武帝很是不放心。 在明武帝眼里看来,这雪狼不管多乖,说白了也是狼崽子。这狗都有可能咬人,更别说狼崽子了。 万一搞不好咬他的掌上明珠一口,明武帝想想就胆战心惊的。 最后还是谢明珠强烈保证不会出事,明武帝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且你道为什么容慕哲可以进正殿? 自然也是奉了明武帝的旨意,防范这只雪狼。 可是在谢明珠的眼里看来,这哪里是防范,分明是一人一狼的相互……嫌弃。 谢明珠在殿内逗着小家伙玩了好一会儿,突然头也不回的问了容慕哲一句: “你说这小家伙我要不要专门辟出来一个场子,日后放些活鸡活鸭进去,也不至于磨灭了它的性子。” 容慕哲原先站在一旁,看着这一人一狼的互动不觉入了神,直到谢明珠大声喊了两遍,这才反应过来。 “公主恕罪……”容慕哲的话还没有说完,谢明珠就摆摆手,重复了之前的问题。 容慕哲想也不想的点头了: “公主此话言之有理,依属下看来,太子殿下送这只雪狼过来的初衷,并非是想要让公主跟养寻常的小狗一样驯养它。” “或许是希望它能够保护公主。” 谢明珠听了容慕哲的话,觉得很有道理: “你说得不错,赶明儿天晴,就叫人在明珠宫后头辟个地儿出来就是。” 明珠宫的占地非常大,倒也不是全部都是亭台楼阁,有些地方是明武帝特意空着的,就是准备让谢明珠自己鼓捣用的。 这会子刚刚好,让她用来驯养小雪狼。 “你要乖乖的。”谢明珠抱抱小家伙,后者伸出小舌头舔了她好几下,逗得谢明珠直乐。 容少主在心里头默念,让自己不要跟一只雪狼计较。 可是这紧握着的手,已经出卖了他的情绪。 好刺眼啊,容少主很是不开心的别过脸。 玩闹了一会,安如再次进来问要不要摆晚膳。 谢明珠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就点头了。 用晚膳用到一半,外头突然炸雷,吓得谢明珠手中的筷子都掉了。 正坐在谢明珠对面用晚膳的容慕哲见状,慌忙放下筷子上前: “公主!” 顾不得其他,容慕哲几乎是下意识的抱着怀里的小姑娘,这让推门进来的戚烟与安如二人大吃一惊。 尤其是安如,眼底的光又暗了几分。 戚烟眼疾手快的关了门,转头出来的时候,撞见一名要送汤进去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看见两人急急忙忙的出来了,正要上前询问,哪里知道手里的汤羹被戚烟拿走,后者笑笑: “你去忙,这儿有我们两个。” “公主估计是方才被吓到了,这会子要一个人静静。” 那小宫女新来的不疑有其他的,高高兴兴的从戚烟手里头拿了赏银就走了。 搪塞小宫女之后,戚烟瞧着安如的神色不对劲,便道: “麻烦安如姐姐去告诉大家,公主需要安静,容不得第三个人靠近。” 安如低着头,谁也看不清楚她眼底的神色: “我知道了,你放心。” 说完,安如拿起来一旁的油纸伞,撑开走人。 安如的背影渐渐被雨水遮住,戚烟叹息一声,索性自己守在外面。 殿内,谢明珠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她的许护卫抱了。 依旧是那么让人贪恋的安全。 在他怀里的时候,一切东西看起来都是令人心安的。 谢明珠并没有打算推开容慕哲。 反正这是在自己的明珠宫,没有不开眼的准备上来寻死。 谢明珠把小脸埋在容慕哲的怀里,语气有些闷: “最怕打雷了……” 那样子像个撒娇的小姑娘,惹得容慕哲心里头又是一阵心疼。 不由得想起来,上辈子的时候,她身边是黄枫那个禽兽。 那个人,会在这种时候给她一个拥抱?告诉她不要怕? 这是不可能的。 谢明珠记得,上辈子的时候自己跟黄枫在一起用晚膳,也是这样大的雷声,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说她这个样子不符合一个公主的形象,要她自己扛住。 那个时候的谢明珠,真的是傻傻的信了。 现在想起来,还不是自己的愚蠢,竟然看不出来黄枫在那个时候,就无比的抗拒自己了。 可怜自己什么都看不清楚。 最后葬送了一切。 想到这里,外面又是连续几个炸雷,惊得谢明珠不由得往容慕哲的怀里再度靠了靠。 “我害怕……” 说完,又故作镇定的来了一句: “你,陪着我。” 容慕哲看着怀里快要缩成一团的小姑娘,心里头直笑,可是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嘴上倒是应了一个“好”字。 谢明珠这才闭了嘴,任由容慕哲抱着自己。 她只是害怕,害怕而已…… 容慕哲是她的护卫,保护她理所当然。 对的,就是这样,没错。 谢明珠越是心里头这样安慰自己,脑海里越是想起来容慕哲之前说过的话。 他说他有未过门的娘子。 他说他娘子很爱他。 他说他娘子等着他八抬大轿娶她回家。 他说…… 越来越多的他说占据着谢明珠的脑海,无不昭示着谢明珠心里的那点心虚。 她不能,她也做不到。 上辈子经历过那种事情的谢明珠,无法让别的女子因为她而品尝到她上辈子的痛苦。 谢明珠的眼眶有些湿漉漉的。 她有些想哭。 一番激烈的天人交战之后,谢明珠最终还是推开了容慕哲,一个人转身往殿外跑了出去。 方才趴在地上的小雪狼见状,立马跟了上去。 容慕哲先是呆了那么一刹那,随即立马反应过来了。 苦笑不已。 早知道……就不要拿那种理由跟她说了。 搞得现在……容慕哲甚至想给自己一巴掌。 方才守在殿外的戚烟先是停机殿门打开的声音,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就有个小小的身影往雨中跑了过去。 一块儿跟过去的,还有一只雪团子。 戚烟心里头咯噔一声,正要拿了伞往谢明珠离开的方向去追,没想到后头来了个人,速度比她还要快上那么几步,整个人就消失在了沉沉的雨幕中。 戚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那是许臻言。 联想到之前的事情,戚烟决定,以后还是让公主远离许臻言才是。 先不说身份的问题,这位许护卫明显是有未过门的妻子——当今陛下与皇后娘娘纵然惯着公主,可是在这种事情上,是绝对不可能为谢明珠出头的。 打定主意,戚烟立刻叫了殿内金吾卫与守在外头的暗卫。 结果等了大半天,才来一个小太监。 戚烟:她忘了,公主之前突然跑出去,金吾卫与暗卫定然是注意到了的。 这会子应该是跟上去了。 但是似乎又是担心人手不够,戚烟带了几名伶俐的小太监,也跟了过去。 明珠宫内的事情,自然是交给安如处理。 谢明珠这会子不知道跑了多久,雨水已经浸湿了她的衣裳,整个人感觉沉甸甸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小雪狼跑了过来,不停的在谢明珠脚边打着圈圈。 “如果早一点遇见你该多好。” 谢明珠自嘲的一笑。 原来,这两世为人,她都不配有人真心爱她吗? 上辈子碰见黄枫是她傻,这辈子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自己动心的,可是人家心里头已经有人了…… 谢明珠狼狈的蹲了下来,雨水顺着发丝往脖子下面流,谢明珠感到十分的麻木。 捂住脸,谢明珠尝到了一丝咸味。 谢明珠,你真的好窝囊好狼狈啊! 就在这个时候,容慕哲也终于发现了蹲在地上的人儿。 心里头是止不住的心疼。 团团,我错了。 不应该用那样的理由让你误会。 我只是不希望,你把我推给别人而已。 …… 容慕哲快步走了过去,没想到眼前突然突然跳出来一个黑影! 第一百四十一章 心意 那道黑影的速度出奇的快,不等容慕哲出手,那黑影就蹿到了谢明珠的身旁。 谢明珠先是看见一双黑色的鞋子缎面,不等她反应过来,一把长剑就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随即她整个人都被一只手给大力的拉了起来,挡在了对方的面前。 谢明珠身边的小雪狼见状,嗷呜一声扑了过去! 无奈力气太小,竟是被此人一脚给踢去了一边,发出几声哀鸣。 看着那团白白的东西飞了出去,谢明珠惊得大叫一声: “雪团子!” 好在随后包围上来的暗卫出手,将躺在雨水里的小家伙给抱了起来,带下去治疗。 谢明珠的心这才松了一半。 挟持谢明珠的男人发出阴恻恻的笑: “敏和公主果真善良聪慧,眼下自己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有心情担心那只小畜生。” 这话说出来不过是讽刺而已,谢明珠被男人抓在他自己的面前当盾牌,隔了雨幕,谢明珠能看见大雨中站着不少的弓箭手。 同样围上来的,还有一层层的暗卫。 看样子明武帝是将所有的暗卫都集中在这儿了。 看样子能让父皇废这么大功夫抓捕的人,定然来头不小。 谢明珠又不禁后悔起来。 早知道会有这么一遭她就不要乱跑出来了,否则也不会造成眼下这般局面。 明武帝听了谢明珠的建议,派了徐初成去宫内死牢盯着那三人。果不其然,有杀手混了进来。 先不说那杀手如何能够进来的,单单此人武功高强行事狠辣,之前有不少的侍卫已经被此人活生生掐碎了喉骨而死。 原本徐初成一路追捕,眼看着此人就要落入网中,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一个意外。 如果劫持的是后宫嫔妃他也不怕,可是这人手里头拿着的可是自家妹妹捧在心上的女儿!他的外甥女! 这才叫徐初成慌了阵脚。 劫持谢明珠的人见状,心下不由得得意几分: “哈哈哈哈哈哈,想要你们的小公主吗?!” 那人在雨中疯狂大笑,雨水顺着他的脸庞往下面滑落,看起来十分疯狂: “想要敏和公主也不是不行,我要那死牢里面三个人的命!” 一听见这人提及死牢,谢明珠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原来真的被自己说中了,有人要杀了地牢里头的三个人! 死无对证这四个字,他们这些人太熟悉了。 看样子大舅舅就是奉了父皇的命令过来抓捕此人的,只是没有想到…… 谢明珠心下无奈,又看了看四周围上来的暗卫以及远处蓄势待发的弓箭手,转了转眼珠子,像是在想着什么。 劫持谢明珠的人早就扯了面罩,露出来一张平凡的脸。 谢明珠这种情况下是看不清楚此人长什么样的,同样的,对方怕是有些顾忌,手里拿着的长剑,离她的脖子更近一点。 感觉到一抹刺痛划过,谢明珠那细嫩的脖子上很快就出现了一道血痕。 鲜红色的血珠子沁出来,不一会儿就被雨水冲的干干净净。 谢明珠被这抹刺痛弄得皱了皱眉头,另一只禁锢住她上半身的手,此刻也是紧了几分,勒得谢明珠不太舒服。 向来以温和示人的静安国公,在看见谢明珠脖子上一闪而过的血色时,气的差点当场爆发!!! 冷静,他要冷静。 眼前这个劫持团团的人是个疯子,要是做出来什么同归于尽的事情,徐初成也是没有颜面见帝后二人。 现在他必须冷静,得想到办法解救团团。 同样的,御花园的动静很快就传遍了。明武帝很快下令宫内不得随意走动,后妃包括皇后,一律在自己的宫内呆着。 凤雎宫内,收到消息的徐宁娘脸色都变得煞白一片,抓着郑嬷嬷的手也是颤抖的: “嬷嬷……团团……团团……” 徐宁娘颤抖着嘴唇,说出来的话都是结结巴巴的,看了叫人担忧。 郑嬷嬷心里头也不好受,那么乖巧懂事的小公主,居然会落入到了贼人手里。 再看自个娘娘的情况,郑嬷嬷心里头哪怕是再慌,脸上都得冷静。 略微一思索,便开口劝解: “娘娘不必担忧,陛下下令六宫禁足于宫内,又不许宫人随意走动,想来定有解救之法。” “可是嬷嬷……那人……”徐宁娘不由得想起来晚膳时候,明武帝与她说过的事情。 说今天晚上会抓一个很危险的人,让她不要出宫。 很危险的人……徐宁娘紧紧的咬住下唇,眼圈红的跟兔子一样: “那人是个疯子……一旦劫了团团,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最后若是团团平安归来,这身上估计也有不少的伤口。” 一想起来女儿身上会出先的那么多血淋淋的伤口,徐宁娘的心就痛的无以复加。 她的团团那么小,怎么就会碰见这么多的无妄之灾啊!!! —— 御花园内,双方的气氛剑拔弩张。 徐初成死死的盯着劫持了谢明珠的男人,一字一顿: “本国公觉得你还是——” 话未说完,那贴在谢明珠脖子上的长剑,剑锋又逼近几分。 谢明珠再一次感觉到了肌肤划破时的痛感,再加上雨水的刺激,那副痛楚越发明显,疼的谢明珠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劫持谢明珠的人看见谢明珠一声儿也不哭,大笑: “你这女娃娃果然不一般。” 一般的小孩子要是突然碰见这种事情,不哇哇大哭才奇怪,没想到手里的这个小丫头倒是叫人十分稀罕,别说是哭了,就连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也是那么的冷静从容。 听不出来是夸赞还是讽刺,谢明珠抿着唇,沉默以对。 落在其他人眼里,就像是被吓傻了的模样。 徐初成的脑子里头正快速的思索办法,完全没有注意到容慕哲离开了。 容慕哲借口回去看小雪狼,影翼瞄他一眼,心里头腹诽: “那日花灯会上这个小子十分厉害,怎么到了现在竟是跟缩头乌龟一样?” 被打上缩头乌龟的容少主,紧赶慢赶的回了明珠宫。 守在明珠宫外头的侍卫见状,朝容慕哲行了一礼。 后者点点头,走了进去。 偏殿内,容慕哲果然看见一只小胖团子似的麻雀,正老老实实的呆在窗户口。 今儿下雨,有鸟儿进来躲雨,实属正常。 容慕哲上前,那麻雀儿也不飞走,就这么愣着。 利落的写了一张纸条,卷成细细的模样,塞进麻雀脚上的小竹筒里头。 塞好东西,那麻雀儿扑棱着小翅膀,很快就飞远了。 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么一只麻雀的。 处理完手里的事情,容慕哲去了另一边的厢房。 已经有人替小雪狼看过了,这会子小家伙浑身上下都洗的干干净净的,肚子上绑了裹了药的布条,睡得正香。 戚烟上前,跟容慕哲说了一下小雪狼的情况,随后又不免担心起谢明珠。 容慕哲没有久待,离开之前主动开口说了一句话: “安心,会没事的。” 戚烟擦掉眼角的泪痕,吸了吸鼻子: “嗯。” 之前一听说公主出了事情,戚烟先是惊慌,然后就是悔恨,最后哭了一场。 都是她不好,没有好好的看着公主。 戚烟与容慕哲说话的场景落在了安如的眼里,后者不由得低了头离开。 容慕哲很快就回到了御花园,同样的,明武帝也到了,正在听徐初成跟他说刚刚的情况。 一听到自己的掌上明珠受了伤,明武帝恨不得现在就把人丢进去万蛇坑! 很好,这人成功的激怒了他。 明武帝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头怒火中烧。 看见容慕哲回来的徐初成也是觉得意外。 一开始还以为这小子要躲避明武帝的怒火,没想到竟然是个有担当的。 不由得,徐初成对容慕哲高看几分。 明武帝显然也是注意到了容慕哲,哼了一声,别过眼不看他。 容慕哲苦笑一声,上前认罪。 “都是属下的疏忽,若是陛下不解气,大可以一刀宰了属下。” “属下毫无怨言!” 明武帝盯着容慕哲看了一会,摆摆手: “你小子留着这条命好好保护团团。”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这个傻女儿,八成对人动心了。 不然为什么大晚上的突然发疯跑出来。 就跟当初他喜欢宁娘的时候,那劲头一模一样的。 低低的叹息声落下,雨水像是疲软了,渐渐的变小了。 很快就有人举了火把前来,将这一片地儿照的亮如白昼。 劫持谢明珠的男人脸上不见得丝毫慌张,雨水将两个人都淋的彻底,鞋子里尽是雨水留下的黏腻。 谢明珠的头发早就凌乱不堪,东一块西一块的贴在她的脸上,身上的衣裙也沉重了不少,一抬腿,都有残留的雨水流下来。 脖子上的伤口想来是浸了雨水的缘故,伤口周围冒出一层白皮,肿了一些。 哪怕是这种情况下,谢明珠也不曾哭过一声。 或许是淋了大雨,谢明珠感觉头开始发疼,眼前的东西也有些模糊。 她不会这个时候就染了风寒吧? 想着这事儿的同时,谢明珠强制性让自己打起精神来。 她知道这个劫持她的黑衣男人是个疯子,一旦她要是这么晕了过去,搞不好人真的会打算与她同归于尽的。 对于黑衣男子来说,临死之前拉一个垫背,还是明武帝的掌上明珠,这场买卖对他来说并不亏。 明武帝雨徐初成满脑子都是怎么救谢明珠,唯独容慕哲注意到了谢明珠的不正常。 糟了! 容慕哲想起来之前的大雨,立刻就断定谢明珠这是染了风寒! 之前他已经去了信给明楼,让他们派了在盛京城附近的杀手前来。 若论杀人,暮堂敢说第二,就没有人敢说第一。 眼下想要硬拼完全不可能,唯有直接杀了这人,才能直接达到目的。 这厢容慕哲等的心焦,那头,顾全喜一脸严肃的过来了。 顾全喜压低了声音在明武帝的耳畔道: “陛下,明楼的容教主带了人,眼下正在外头求见。” “说是要救公主的。” 明武帝没有立刻答应,反倒是生了疑惑。 究竟是谁,将这件事情告诉明楼的。 说起来,如果这来的人是容慕哲,明武帝或许还会信了。 可是这来的让是明楼的掌门人,不由得让他担心几分。 徐初成倒是不会顾忌那么多,立刻问道: “可知道带了什么人?” “据说是暮堂的人。” 顾全喜一提暮堂,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容慕哲自然也是听见了。 暮堂可是代指明楼的杀手。 明武帝看看被劫持了不知道多久的女儿,终于放手一搏。 “请他们过来。” “是,老奴这就去。” 明武帝身边的暗卫纵然也会杀人,可到底不像暮堂的人——专司刺杀一事。 故而这也是暗卫迟迟不敢出手的缘故。 就在顾全喜下去了没有多久,那黑衣男子像是等不及了一样,环顾了四周,道: “老子的耐心有限,谢临,你这个女儿的命,可就只有一盏茶的功夫了。” “过了这一盏茶的功夫,那可就由不得你了!” 说着,那人作势就要往谢明珠的脖子上抹。 惊得明武帝差点丢了帝王的仪态,差点大喊住手! 那人看见明武帝如此失态,像是逗弄一个玩具一样,大声的嘲讽: “没想到堂堂皇帝也有如此害怕的时候,倒是叫我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啊!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张扬狂妄,徐初成差点想要上前活活劈了这个家伙! 容慕哲的目光跟淬了冰一样,盯着那人。 敢拿长剑割伤团团,回头他就砍了这两只手! 眼下容教主带过来的人还没有过来,场面一度陷入僵局。 谢明珠只觉得眼皮子仿佛有千斤重,整个人头疼的厉害,快要炸开了似的。 谢明珠的不正常很快就让人看见了! 控制谢明珠的人亦是发现了这一点,不由得骂了一句“废物”! 这一句,再度激怒了明武帝。 眼看着谢明珠就要晕过去,黑衣男子咬牙道: “谢明珠,到时候去了地府,你就去恨你的好父皇吧!” 说话间,鲜血喷了一地! 第一百四十二章 分离 鲜血喷出来的时候,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眸。 明武帝惊得差点绊倒! 就在这个时候,容慕哲疯了一样冲到谢明珠的身边,接住了往后倒的谢明珠。 同样的,倒下去的那具无头尸体的身后,赫然出现明楼掌门的脸! 明教主手里拿着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上面的鲜血顺着刀身的边缘往下流。 同样的,因为闪避不及,明教主与谢明珠一样,都被溅了不少的鲜血! 方才明武帝一行人太过紧张的缘故,所以才以为被抹了脖子的是谢明珠…… 等明武帝一行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容慕哲已经抢先一步抱起昏迷过去的谢明珠。 少年的面容满是慌张,紧紧的抱着怀里湿冷的小姑娘,几乎是疯了一样大喊: “太医——” 边喊边抱着人,疯了一样往明珠宫跑去! 唯恐晚一步就再也看不见人了一样。 容慕哲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脸色苍白的谢明珠,直到把人放在了明珠宫内时,整个人都会没有回过神。 戚烟与安如同样都是吓了一大跳,慌不择路的叫人取衣裳的取衣裳,抬热水的抬热水。 整个明珠宫很快就被一片恐慌笼罩了。 安如正要准备给谢明珠换了身上湿漉漉的衣裳,一转头正看见容慕哲还傻站在一边,忙推了人出去: “许护卫,麻烦你先出去。” 容慕哲闻言跟被踩了尾巴的老虎一样:“我不走!” 中气十足,一副要死守谢明珠的模样。 戚烟:……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戚烟尽量克制住自己的语气,道: “许护卫,我知道您也被吓到了,但是现在您不出去,公主怎么换了身上的衣裳?” 后知后觉的容少主,呆呆的应了一句,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几个太医走了进来。 容慕哲赶紧让到一边。 明武帝过来的时候,太医院的好几个太医正在会诊。 徐初成被明武帝派去处理后面的事情,故而暂时没有过来。 明武帝没有让顾全喜通报,直到有宫人自屏风后头转了出来,手里拿了药房单子的时候,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正守在一边的几名太医一看见明武帝进来了,立刻拜倒: “微臣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起来吧。”明武帝索性就上前去看向昏迷中的谢明珠,道: “如何?” 太医院院首站出来道: “回陛下的话,公主这是淋了雨造成的风寒,加上受了惊吓,一时半会儿暂时醒不过来。微臣已经开了退热安神的方子,回头两碗水熬成一碗水给公主服下,再佐以冷水帕子降温,想来次日就会醒。” “嗯。”明武帝没有回头,又道:“既然如此,这几日你们都呆在明珠宫罢,若是公主有个好歹……哼!” 最后一句话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太医们慌忙跪下: “陛下放心。” 得了太医的保证,明武帝看着苍白羸弱的谢明珠,心里头恨极了。 不论是谁,敢把手伸到这里来,就别怪他谢临要了他的命! 同样,守在外头的容慕哲亦是一字不漏的听进了太医的话。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不多时,外头响起来小太监的通报: “皇后娘娘驾到——” “太子殿下驾到——” “二皇子到——” “三皇子到——” 容慕哲挨个儿见了礼,这才退下。 偏殿。 容慕哲进来的时候,正有一身穿墨青色圆领长袍的男子背对着他,似是听见了开门的声音,便是转头道: “回来了?” 这会子暗卫要么跟在徐初成身后,要么集中在明珠宫暗中保护谢明珠,压根就不会注意到容慕哲的偏殿内,多出来的这个人。 容慕哲上前几步,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面前的这个人: “你不在御书房那边呆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容慕哲说的这个人,正是方才杀了黑衣男子的明教主。 明教主呵呵一笑: “你小子来这里一趟,倒是多了些人情味。” 这话明教主可不是瞎说,容慕哲在明楼的时候,成天板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就连他这个生父,也在他的面前吃了不少的冷脸。 如今谢明珠一个小丫头,居然能让这小子多了这么多的人情味,真的是让他好奇。 没记错的话,情报那边显示,他的好儿子,遇见谢明珠的时候,可还是静安国公府那两位前来探望有孕的皇后的时候。 难不成真的有一见钟情这么一回事? 可惜明教主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的是——容慕哲已经惦记了谢明珠两辈子了。 容慕哲懒得回他的话,只挑了别的话题道: “你怎么过来了?” 明教主喝了口茶,显然是被茶水的苦涩味弄得皱了一下眉头。 “这不是闲着没事,出来溜溜?” 得到这个回答的容少主明显不吃这一套: “行了,你少来。”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容剑的心思,这个人,断断做不出来这种无聊的事情的。 他能出现在盛京城附近,定然是出现了有什么需要他亲自出手的事情。 想到这儿,容慕哲想起来今天出现的事情,蓦然间,他突然站起来道: “你的意思……这个人,跟你要调查的人,有关系?” 容剑的目光淡漠,看向自己的儿子: “你说呢?” 得到这个肯定的回答,容慕哲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当然知道,知道容剑要调查的那个人是谁。 这世上能够让容剑如此挂心的人,便是容慕哲自己的生母。 可是,想到这一层,容慕哲最后还是将自己心里头压了很久的事情说了出来: “我想知道,你跟我娘,怎么认识的?” 容慕哲很清楚,自己的娘出自书香门第,怎么会在怀着他的时候,还嫁进了容家。 容剑听见容慕哲提起亡妻的时候,眉目间像是染了一层光: “这说来话长……” 等容剑说完这些事情的时候,容慕哲现在就恨不得要活劈了容府的那群畜生! 原来容府为了壮大自身的实力,居然想出来下药这种下三滥的法子!想让他的娘,大理寺卿汤正达的嫡长女汤锦华迫不得已嫁给他! 汤锦华本来就不喜欢容府的人,却没想到容府的人居然如此的胆大包天,下药害她! 千钧一发时刻,汤锦华碰见了容剑。 年轻时候的容剑长得风清朗月,一身的白衣俊秀,显然是让人生有好感的人。 容剑第一次遇见汤锦华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可惜因为身份的缘故,久久不敢开口…… 那日发生了这等事情之后,容剑放了自己的贴身信物给汤锦华,并嘱咐她等他来娶她。 对于嫁给容府还是嫁给这个仅有一面的白衣公子,汤锦华选择了后者。 可惜…… 容府的人竟是先一步的找到了汤锦华,一不做二不休的先是放出来流言,最后逼迫汤府把人送上了花轿。 其实汤锦华当时是想寻死的。 因为有人告诉汤锦华,容剑死了。 可是自己腹中已然有了孩子…… 故而汤锦华为了汤府,只好嫁去了容府,成了容府的大夫人,并且成功瞒天过海,生下了容慕哲。 这才有了后来的这一切。 容剑说这些事情之后,认真的嘱咐容慕哲道: “有喜欢的人就把她娶回家罢。” “别跟你爹我这样……” 容剑说这话的时候,眼圈泛了红: 锦华,你在天有灵,一定要保佑咱们儿子幸福。 容慕哲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知道。” 他已经错过了一辈子,这辈子再也不想错过了。 团团,等你好了。 我就完完整整的告诉你这一切。 收了明楼未来少夫人的信物,可没有跑的份了。 —— 已经过了二更天,明武帝与徐宁娘依旧没有离开。 原本谢长熙几个人都不想离开的,可是被明武帝给叫人带回去了。 没办法,三个人只好老老实实的告退,等天亮了再过来。 明武帝搂过徐宁娘,一言不发。 宫人们都睡了——可是没有多少人睡得着的。 这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气氛正安静的时候,爆发出一道哭声! 惊得所有人都清醒了! 徐宁娘更是急急忙忙的上前,俯身用脸贴着谢明珠的额头: “团团!团团!” 谢明珠显然是做噩梦了。 梦中,谢明珠看见许臻言替自己挡了致命的一刀,死在了自己的面前。 不管她怎么喊,许臻言都无法醒过来。 血,夺目刺眼的鲜红色自她的衣裳上蔓延开来,温热的鲜血渐渐的变得冰冷黏腻。 不管她怎么喊,许臻言都醒不过来。 这才叫谢明珠哭了出来。 谢明珠完全陷在自己的梦境中,喃喃自语: “许臻言……臻言……阿臻……” “不要离开我……” “不要走好不好……” 伴随着哭声,徐宁娘与明武帝都惊在了当场。 徐宁娘试图唤醒谢明珠,却发现不管怎么样都无济于事。 太医们守在外头,没有明武帝的传召,他们压根就不敢进来。 好在谢明珠的声音较小,没有叫人听见。 明武帝看这样子下去不是办法,叫了顾全喜进来,吩咐了一番。 顾全喜眼里流露出来不可置信,但是很快他就退下去了。 这晚容慕哲亦是睡不着,故而顾全喜很容易就把人带了进来。 看见这些情况的宫人都一个个的闭了嘴。 那些太医也是个识相的。 总之,方才发生的时候,他们只能当做看不见,否则他们就是打算不要自己的这条命了! 没有人会跟自己的命过不去! 顾全喜把人远远的打发了,守在外头。 唉,这都是什么事。 殿内,容慕哲很快就明白了这是要过来做什么的。 明武帝也不多说什么,拉着徐宁娘就离开,离开之前还警告的看了一眼容慕哲。 容慕哲苦笑,恭恭敬敬的送了帝后二人出去,这才小心翼翼的去抱了被梦魇住的谢明珠。 少年熟悉的气息一贴近,谢明珠明显安静一些。 容慕哲俯下身子抱了人,眼底满是心疼,轻轻的在谢明珠的额头上落了一个吻,用脸贴着谢明珠的额头,轻声道: “团团,我来了。” “你的阿臻来了。” “你不要怕好不好……” 在容慕哲的安抚之下,谢明珠慢慢的就停住了哭泣,从梦中醒过来。 醒过来的时候,谢明珠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男子的喉结。 熟悉的温度传来,谢明珠有些不敢置信的问了一句: “许臻言?” 听见怀中的人儿出了声音,容慕哲显然是很高兴,低下头来与她的双眸对视: “团团,我来了。” 谢明珠鼻子一酸,顾不上因为发热而黏腻的身子,反手抱了人: “许臻言你混蛋……” 天知道在梦中的感觉多么可怕。 她感觉那血就像是真的一样,令人感觉到冰冷刺骨。 之前因为风寒昏过去之前,她清楚的记得,是他疯了一样冲了上来。 然后……然后……就现在这样了。 这是不是说明,他心里头也有她? 可是,转念一想许臻言之前说过的话,谢明珠眼里的光就黯淡了几分。 容慕哲注意到谢明珠的情绪变化,正要开口解释,后头就传来了明武帝的声音: “许护卫,跟朕过来罢。” 谢明珠显然是没有想到明武帝会在……想起来之前自己的情况,谢明珠第一反应就是许臻言要倒霉! 看着熟悉的怀抱离开,谢明珠挣扎着起身,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边的徐宁娘给按下来了: “团团乖,你才刚刚醒,太医们都在外头等着,让太医进来诊脉好不好?” 徐宁娘这话看着是询问,实际上则是肯定。 看着被自个父皇带走的许臻言,谢明珠的心里蔓延出不少的苦涩。 苦苦的,就连黄连入口都比不过的苦涩。 徐宁娘心疼的抱着谢明珠。 她今天晚上也是看出来了。 她的女儿如此聪慧,感情上的事情怕是比谁都看得通透。 可是那许臻言,可是有未过门的娘子…… 就算许臻言想做那负心汉,她也绝不可能同意将女儿嫁给这样的一个人! 毕竟,负心汉始终都是负心汉! 那厢,不知道被未来岳母打上“负心汉”标签的容少主,正低着头,一副恭敬的模样立在明武帝的面前。 明武帝看着眼前的这个护卫,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 “朕没有记错的话,许护卫家中还有未过门的娘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不肯醒来(1) 室内的烛火有些暗,容慕哲低头看着脚下错落有致的青砖好一会,才回话: “陛下所言,可是想说微臣想做那驸马陈世美?” 明武帝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凌冽,打量了容慕哲几眼: “如果你不是太史局所推出来的人,朕一定会,杀了你。” 明武帝的语气夹杂着寒意,容慕哲知道,这位帝王并没有开玩笑。 团团是什么身份?娶了她就等于是皇帝的宠臣,以后还少的了那泼天的富贵? 在明武帝的眼里看来,容慕哲八成就是个为了荣华富贵而抛妻弃子的负心汉! 能够因为荣华富贵而娶他的掌上明珠,自然日后也会因为荣华富贵而抛弃他的掌上明珠。 这种事情,是明武帝绝不希望发生的。 这下冒出来个容慕哲,明武帝自然是要千方百计的阻挠。 这小子不过一年就让团团对他上了心,可见其城府不一般,他的女儿那么单纯的一个人,被哄的团团转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明武帝决定,一定要让这小子离他的女儿远点。 打定主意,明武帝盯着容慕哲开口: “就算太史局一年前说需要许护卫陪伴公主,可是斗转星移,天象或许有个变化才对。” “所以朕想问一问,许护卫可否要去前线?” 容慕哲呆在谢明珠身边,自然是知道大军开往前线的事情。 否则这赫狼族为何急急忙忙前来呢? 只可惜明武帝打定了主意,不论如何,都要将赫狼族打的服服帖帖。 这许臻言的武功自然是不弱的,而且影翼也私下跟他提过,许臻言此人,怕是还隐藏了不少的实力。 明武帝想起来这几桩事,立刻就打算把人送去前线。 战场往往都是残酷的,稍微一不小心就会尸骨无存。 明武帝倒也不是真的要眼前这小子去送死,只是要把两个人分开。 一旦两个人分开,明武帝确定,团团不过是个小孩子,一时半会儿没有回过神,等回过神了,自然会把眼前这个碍眼的混小子给忘记的。 打定主意的明武帝,说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容慕哲在一边听了明武帝的这些话,便知道眼前的这位帝王是铁了心要把他送去前线了。 也大概,算是中他下怀罢。 一开始容慕哲就打算去战场上争战功的,为的就是有资本去娶谢明珠。 只是这下子提前了这么久……容慕哲也是很担心。 小孩子忘性都大,他要是这么一走好几年不回来,等他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他的团团还记不记得他。 容少主现在是喜忧参半。 明武帝见容慕哲不开口说话,心下冷哼一声,才道: “许护卫的武功本不是那些花拳绣腿,莫不成是怕了?” 被自个未来岳丈挖苦,容少主很难受。 没办法,谁让他盯着人家女儿了。这要是换了他,八成会想劈了此人。 方才明武帝也说了,如果不是太史局的缘故,他早就一刀砍了他了,哪里会允许容慕哲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说话? 帝王的威严不容挑衅,诚如老虎的牙齿拔不得一样。 容慕哲沉默半晌,吐出来一个字: “好。” 眼底尽是坚毅。 —— 回到偏殿之前,容慕哲的心里头还是没有底的。 少年抬起一双墨色的眸子,盯着桌子上明灭的烛火。 心里头忽上忽下,如这烛火,忽明忽暗。 他不知道自己这一走得多久。 哪怕拥有上辈子的记忆。 上辈子赫狼族的战役打了五年才结束,整个大梁元气大伤。 哪怕他拥有上辈子的记忆,提前拿出来了克制赫狼族骑兵的办法,却依旧担心。 担心这场战争会出现什么变故。 担心这场战争会出现什么错漏。 上辈子团团差点嫁给赫狼族,还是明武帝一力阻挡,才没叫得逞。 可是最后战争虽然赢了,她的团团也被扣上了一个红颜祸水的帽子。 也许在所有人的眼里,能够牺牲一名女子就能达到的事情,为什么要耗费千军万马呢?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不是戏言,更是讽刺。 讽刺那些懦弱无能的大臣,不比一女子。 那些人只会将忠君爱国挂在嘴边,可是真正能够做到的,又有几人? 故而,为了团团,这场战。 他一定要打。 一定要打的赫狼族尸骸遍地,闻风丧胆! 只是团团…… 万望你,能等我回来。 容慕哲在偏殿里心绪难平,谢明珠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一闭眼,具是少年那冰冷夺目的鲜血。 寝殿内安静的可怕,徐宁娘早就被明武帝接走,守在这儿的唯有太医与宫人。 烛火透过薄纱漏了进来,透出几分宁静。 谢明珠隔了薄纱,感觉那红烛,像是那凝固的鲜血。 怎么办……谢明珠忍不住跟一只虾子一样蜷缩着身子,抱着被子,死死的忍住眼泪。 那梦中的场景,历历在目。 吸了吸鼻子,谢明珠小声道: “许臻言……我想你了。” 哪怕他是个护卫,她也不怕。 可是,可是……之前母后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徐宁娘先前仔仔细细的与谢明珠分析了一下嫁给许臻言的后果。 要么许臻言抛妻弃子,要么日后抛弃她。 大梁历朝确实是不缺会强抢他人夫婿的公主,就好像是谢瑶,这大长驸马,压根就是她看上了然后强娶回来的。 可是婚后不尽如意。 但是像谢明珠与容慕哲这样的,已经两情相悦了,成亲后的日子自然是没有问题。 可问题是,许臻言有未过门的娘子谁都知道,就算明武帝为了自己的女儿做出来这种事,则会将谢明珠的名声搞得声名狼藉。 还有一个问题,很现实。 “娶了敏和公主就是天子近臣”这句话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 明眼人都看出来谢明珠这个敏和公主多么受宠。 爱屋及乌的道理,谁都明白。 徐宁娘知道自己的女儿聪慧,可是关于感情方面,却还是个糊涂蛋。 已经重活一世的糊涂蛋:…… 谢明珠就这样,直到快天明的时候才熬不过去睡着了。 以至于容慕哲晨起练武之后,还未曾见得那个小小的人影。 现在明珠宫的人都知道这位许护卫与敏和公主之前的事情,故而宫人门的目光在看向容慕哲的时候,多了几分畏惧。 容慕哲不会管他人如何看待自己的,他心心念念的,唯有一个谢明珠而已。 团团,等你好了,我就告诉你这一切。 包括我是明楼少主的事情。 容慕哲在明珠宫外头跟木头桩子似的站了一个多时辰,还没等到正殿的门打开。 却等到了顾全喜。 顾全喜来的时候就看见容慕哲呆呆的站在门口,心下叹了一口气,这才笑着上前: “许护卫好,陛下与静安国公有请。” 容慕哲幽幽的看了一眼顾全喜,又看了看殿门,最终还是决定跟着顾全喜去御书房。 或许团团昨天累了,过了今天上午就会好转的罢。 两个人就这样走去了御书房。 可是容慕哲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转身离开明珠宫的时候,谢明珠才醒了。 昨儿晚间前来把脉的太医上前挨个诊脉,确定谢明珠只是身子骨有些虚弱,嘱咐静心调养,又留了方子,这才离开。 见太医都走了,谢明珠叫来安如与戚烟,让两个人一前一后的服侍她去沐浴。 昨天晚上出了一身的汗,味道实在是不好闻。 沐浴过后已经快要到了午膳的时候,谢明珠穿了件嫩黄色掐丝花纹的宫装,脚上蹬的一双绣花鞋上,上面绣了一对活灵活现的小猫儿。 将头发简单的挽起,谢明珠边转过屏风出来边道: “去叫阿臻。” 这句“阿臻”就像是无意识的说出口,一旁服侍的二人脸色各异。 戚烟回话道:“回公主的话,半个时辰之前,许护卫被顾公公带走了。” “据说是陛下与静安国公爷传的。” 谢明珠一怔,显然是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 本来还打算叫上他一起用午膳的…… 行吧,等用了午膳再去寻人。 谢明珠觉得,明武帝定然是看出来了她对许臻言的心思。故而再怎么样,也会顾忌她这个女儿的吧。 用过午膳,谢明珠急急叫人传了软轿,往御书房的方向过去。 同样的,谢明珠还不忘叫小厨房做了几道她家许护卫喜欢吃的菜色与点心,叫人仔仔细细的拣了装在一个三层的食盒里头。 急急忙忙过来的谢明珠没有想到的是,她过来收到的消息,则是离开的! —— 软轿落在御书房外头,谢明珠正好看见明武帝与静安国公徐初成两个人走了出来。 却没有看见许臻言的身影。 于是便问了一句。 明武帝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黑了几分,目光落在戚烟手里的食盒上: “团团过来,可是找那个小子的?” 谢明珠点点头:“是啊,女儿还做了他喜欢吃的东西,只是并没有看见人,难不成回去了?” 从御书房返回明珠宫的路有很多条,有些时候谢明珠为赏风景,自然会绕远一点的路回去。 谢明珠没看见许臻言,就以为他跟她一样,跟看风景一样的回去明珠宫了。 看见自家父皇的脸色不对,一旁的大舅舅也是拼命给自己使眼色,谢明珠了然: “那团团就先告退,回去明珠宫了。” 说着,谢明珠转头就走。 看着背影消失在御书房外头的女儿,明武帝问了一句: “你说朕这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徐初成抿了一下薄唇,才开口: “陛下所言,自有陛下的道理。” 明武帝摇摇头,目光中透着担忧。 良久,才叫了顾全喜: “去。” 身为明武帝身边的老人,顾全喜自然知道明武帝的意思。 默不作声的行了礼,顾全喜立刻就带着几个伶俐的小太监追了上去。 好在谢明珠打着要去远一点的那条路看看能不能撞见人的主意,这才叫顾全喜追了上来。 谢明珠从轿子里头出来,看见顾全喜便笑: “顾公公前来——” 话未说完,谢明珠就被顾全喜接下来的话惊得像是雷劈一样。 “回公主的话,方才许护卫已经被陛下叫人带去前往北部地区的大军中了!” “这会子估摸着大军刚刚开拔,还没有出城!” 谢明珠踉跄着后退几步,一脸不相信的模样: “我不信……我不信……” 随后就跟爆发了一样,提起繁复花纹的宫裙就往宫门的方向跑去。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许臻言,你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告诉我! 你怎么可以就一走了之! 戚烟先是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顾全喜拍了她一下,这才如梦初醒,几乎是尖了嗓子道: “赶紧的追上去!” “要是公主有个好歹,都别要命了!” 一行人知道事态严重,立刻就追了上去。 不管怎么样,先拦住谢明珠再说。 好在谢明珠尚且是小孩子的模样,力气也不比那些成天儿跑来跑去干活的宫人,不一会儿就被戚烟一行人追上来了。 谢明珠看着这么一堆人围着自己,便料准了这些人是不打算让她出去了。 心生一计,便是拔下了头上的一根玉簪子,一把扯了脖子上包着的布,露出来那条丑陋的伤痕: “说!” “让不让本公主过去!” 戚烟那些人一看这种阵仗,便知道谢明珠一定要过去了,思索一会,道: “既然公主心意已决,奴才们也没有办法。” “请公主上轿。” 谢明珠冷眼看了一圈,道: “让本公主上了轿子,是想将本公主神不知鬼不觉的抬回去明珠宫吗?” 被说中心思的戚烟,额头上隐隐冒出来冷汗。 公主……请见谅。 顾全喜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幅僵硬的局面。 左右权衡之下,顾全喜最终准备放谢明珠过去。 不为什么,就为着谢明珠的那股劲儿,像极了当初追皇后娘娘的陛下。 他看过陛下吃的苦头,自然也不希望这种苦头让谢明珠再吃一次。 离开之前,谢明珠看了一眼顾全喜。 似是谢他成全之意。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肯醒来(2) 谢明珠跑了很久,久到双腿都要麻木。 头上的一只花钿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别在耳后的头发尽数落了下来,多了几分狼狈。 谢明珠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大军还没有离开盛京城。 “许臻言……许臻言……” 谢明珠一边默念,一边用尽力气往城门的方向跑过去。 宫内把守的禁卫军似乎是收到了明武帝的圣旨,这才没有拦下谢明珠。 同样追过来的,还有戚烟一行人。 戚烟等人并不敢离谢明珠太近,生怕谢明珠以为她们又要拦她回去。 就这样跟着谢明珠,一路浩浩荡荡的到了城门。 好在今日大军开拔,街道两旁都被禁卫军把守,否则谢明珠这样一出来,着实有可能会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这也是明武帝敢放谢明珠跑出来的缘故吧。 谢明珠好不容易看见大军影子的时候,正好是最后的队伍,刚刚离开盛京城。 谢明珠眼睁睁的看着队伍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为什么……为什么!!!” 谢明珠有些发狂,为什么就要这么残忍,让她连见他一面的时候都没有。 戚烟小心翼翼的上前,似乎要安慰谢明珠。 被谢明珠一把推开。 这是谢明珠第一次对自己身边的人凶狠。 戚烟后退几步,带着担心的话语说了出来,谢明珠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都滚!都给本公主滚!” 谢明珠一脸凶狠,整个人像是发怒的小兽,眼圈红红的,仿佛谁要是再碰她一下,她就要撕碎此人! 好在谢明珠的这种情况没有出现太久,后者不顾形象的在地上坐了许久,终于是回过神了一样,慢慢的站了起来。 抬起头的时候,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厚厚的云层覆盖了。 “啪嗒” 一滴雨水猝不及防的落在了谢明珠的脸上,随即一把油纸伞就撑在了谢明珠的头上。 撑伞的人是戚烟。 很快,雨声渐渐密集,豆大的雨滴跟不要银子似的,噼里啪啦的落了下来。 谢明珠推开戚烟,一个人在这雨中漫无目的的行走。 戚烟再次撑伞前来,再次被谢明珠推开。 谢明珠再推,戚烟再次撑过来。 就这样来了几次,谢明珠看了一眼戚烟,整个人就往前面跑了。 戚烟立刻松了手里的伞,追了上去。 雨越下越大,砸在谢明珠的身上,后者觉得很疼。 可再疼也不及心里头的疼。 谢明珠就像是个丢了魂的人一样,跌跌撞撞的停在一座府邸门前。 上面书写着“静安国公府”五个大字,乌木色的底搭上金色磅礴有力的字,越发显得这家人不平凡。 要知道这是当今圣上亲赐,放眼满朝,也就这一家。 守在门口的小厮机灵,一开始没有认出来谢明珠,待走进些看见了之后,慌忙往后头扯了一嗓子: “赶紧的请御史大人过来!公主来了!” 另一名看守府门的小厮闻言,惊慌之下被门槛绊了一跤,顾不上疼痛,连滚带爬的跑去通知徐初时了。 徐初成眼下尚在宫内没有出来,府上能够主事的,尚且只有徐初时这个御史而已。 谢明珠站在静安国公外头,拒绝了小厮的撑伞。 大有一副谁替她撑伞,她就咬死谁的冲动。 面对凶狠如小兽的谢明珠,静安国公府的人一时间进退两难,如今也就只能等徐初时过来了。 同时亦有人飞马去了皇宫,报知此事。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知道这位敏和公主为何会如此,只得与宫里头透个消息。 若是说游玩,也不至于如此狼狈如落汤鸡。 一向高贵的敏和公主,怎么可能会以这种情况出现在静安国公府! 这里头要是没有什么事发生,打死他们他们都不信! 淋着雨,谢明珠觉得心里头好受点。 起码没有人看出来她在哭。 两辈子,第一次如此的失态。 方才回去的时候,谢明珠下意识就抗拒回皇宫。 其实,与其说无法接受面对明武帝,倒不如说她无法接受没有许臻言的明珠宫。 谢明珠觉得,没有许臻言的明珠宫,是那么的孤寂清冷。 其实连谢明珠自己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将这么一个人放在心底的。 是第一次遇见的时候,还是花灯会那日他救了自己的时候,还是那日他第一次抱自己的时候…… 谢明珠自己都不清楚。 过往的点滴都在眼前一幕一幕的浮现,谢明珠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忘记。 也不会忘记。 而且她明明记得,当初许臻言过来的时候,可是要守护她三年的。 如今只有一年,却被派了出去。 这是为什么? 数不清的为什么在谢明珠的脑海中盘桓,直到自己被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徐初时抱起来往国公府内跑的时候,谢明珠才叫回了神。 “二舅舅——” 徐初时现在一脸的焦急,出来之前已经叫人拿了帖子去宫内请太医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小丫头昨日晚间发了高热。 这会子才好些,就出来胡乱蹦跶,这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吗? 徐御史现在急得很,抱了不说话的小丫头就往早早替她安排好的暮雨院跑去。 也不知道这傻丫头发什么疯,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了!气的徐御史想在人的屁股上狠狠地揍几下。 终归是考虑到了谢明珠还是病人的缘故,徐御史这才没有动手。 徐御史才不会承认自己是下不去手呢。 把谢明珠带进暮雨院,早有人抬了热水捧了新衣裳等着。 将谢明珠交给侍女带去沐浴更衣,徐初时一面又催,让厨房的人赶紧的送了热热的姜汤过来。 贴身小厮成晏上来请徐初时下去更衣沐浴,徐初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也是被外头的大雨浇了个透。 迅速返回自己的院子里更衣沐浴,徐初时这才急急忙忙的返回暮雨院。 回到暮雨院的时候,明武帝与自个大哥都过来了。 见礼之后,明武帝抬眼看了徐初时一眼: “人怎么会在你这儿?” 明武帝这语气像是被人拐卖了女儿似的,徐初时眼角一抽,苦着个脸: “陛下明鉴才是,微臣也是收到府上下人的消息,才知道公主在这儿。” 徐初时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您那掌上明珠自己跑过来的,跟他没有关系。 昨天晚上宫中的消息封的那么严,徐初时哪里知道内幕。 明武帝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目光却是盯着卧寝的方向。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医擦了把汗,道: “回陛下的话,敏和公主眼下发了高热,微臣已经开了药方交与国公爷府上煎药,到时候退了高热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可是——” 明武帝一看见那太医支支吾吾,脸色一沉: “有话直说。” 察觉到帝王的怒气,那太医硬着头皮: “公主心内郁结,只怕是短时间内无法苏醒。” 太医说完,整个人跪在地上,额头都抵在了湿冷的地面上,冰凉的感觉刺激的他越发不敢走神,竖起耳朵听着明武帝的话,唯恐听错了一句便是天子震怒。 在场的几个人都明白心内郁结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谢明珠心里头的那个结,她解不开,所以刻意的想要逃避,故而并不愿意苏醒。 明武帝与徐初成自然知道谢明珠心里头的事情是什么。 无非就是因为他们将许臻言送去了北部地区。 以致于他们二人无法见到。 在明武帝眼里,谢明珠这样子完全是钻了牛角尖。 身为父亲,还是一个极其疼爱女儿的父亲,明武帝哪里会让谢明珠受到伤害?让她往火坑里头跳? 这个许臻言有未过门的娘子,又在团团身边这么久,能够哄小女孩的心思多了去了,也不怪团团会一头钻了进去。 只要两个人分开几年,以团团的性子,定然会抛之脑后的。 打定注意的明武帝,这才把人扔去北部。 当然,往深了想,或许在明武帝的眼里,许臻言能死了最好。 战场上刀剑无眼,许臻言被敌军砍死,也是有可能的。 否则也不会有“可怜河边无定骨”一句了。 可是没想到啊——团团的反应会如此的大。 他当然知道顾全喜会放人。 其实他也是算准了时间的,唯有让女儿看不见人了,才会死心。 时间算的刚刚好,明武帝只是没有想到,他这个倔强的小公主,竟是连皇宫也不打算回来,一个人跑去了静安国公府。 这是说明,她在怨恨他这个做父皇的吗? 明武帝的心里头百感交集,身边的人都不敢出一句声儿。 终于,明武帝留下所有人,一个人迈步走了进去。 坐在床边,看着整个人被浅粉色洒金海棠纹的被子包裹住的女儿,明武帝的心里头跟刀割一样。 这是他期盼了很久的小公主,要捧在手心里头疼的女儿。 如今居然为了一个臭小子,跟他这个父皇置气。 明武帝说不难过那都是假的。 纵然他觉得以后驸马的人选应该由团团来看才是,可是他亦是要把个关才是。 不是什么臭小子都可以娶他养大了的小白菜! 想起来许臻言的时候,明武帝十分的恼火。 明明这小子家中有未过门娘子,却还要上来招惹团团! 这小子想做陈世美,他谢临可不做仁宗那个糊涂蛋! 说什么为了团团什么都能放弃,在他谢临看来,不过是个贪恋权势的趋炎附势之徒! 想到这里,明武帝看向昏睡中的谢明珠,心道: “团团,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父皇的苦心的。” “父皇不反对你自己找个驸马,而不是听从礼部安排。” “只是这天下之人太重权势,父皇如何能够放心?” “何况这许臻言本就有未过门的娘子,无论如何,父皇都不可能同意此事的。” …… 明武帝在里面呆了小半个时辰才出来,看见徐初成与徐初时两个人依旧站在外头,脸上没有半点不耐烦。 本来打算是要留在这儿照顾谢明珠的,但是明武帝最后还是改变了主意,决定让徐初成接手。 从团团往静安国公府跑去的行为来看,显然是不想面对他这个做父皇的。 行吧,那就让她冷静一下。 小孩子,等想明白了自然会回来的。 于是,明武帝留了太医在此照顾谢明珠,又留了暗卫在此保护,离开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徐初成两兄弟好好照顾谢明珠。 其实不用明武帝说,徐初成与徐初时也会好好照顾谢明珠的。 就冲谢明珠是他们乖巧可爱的外甥女这一点,他们俩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谢明珠不好受的。 送走话痨的明武帝,徐初时让下人们与太医都退下,问了此事。 徐初成看了他一眼,说了四个字: “为情所困。” 徐御史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的原因是,他并不觉得自个的外甥女会为情所困。 毕竟她才六岁,再怎么厉害,也不至于跟情爱搭上关系吧? 徐初成很是嫌弃的看了自个的弟弟一眼: “说你蠢还是蠢,你刚刚抱团团进来的时候,有没有注意到少个人?” “啊?” 徐御史这下子很快明白过来了,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的意思是?许臻言!” 他的外甥女居然看上了一个护卫?! 倒不是说徐初时看不起护卫,而是在这个世上,大部分人都看中的是门当户对这一点。 至于男女双方是否相爱,并不在考虑的范围内。 当然,徐初时觉得自己还是了解明武帝一二的。 当初明武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对还是侯府嫡小姐的当今皇后一见钟情,不管不顾的要先皇赐婚。 先皇倒是比较乐意——太子妃娘家的势力没有那么大,对于帝王来说,自然是很乐见其成的。 只是当初的林贵妃不同意。 在林贵妃眼里看来,她的儿子既然是太子,自然是要这世上出身最高贵的女子才能配上。 林贵妃断断不会让一介侯府之女坐上太子妃位置的! 只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先皇同意的事情,林贵妃再怎么撒泼,也是无济于事。 这亦是,林贵妃为什么要百般刁难徐宁娘的一个原因。 因此,在面对女儿的事情上,明武帝纵然给她自由,却无法容忍一个人品不好的人做他的女婿!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肯醒来(3) 谢明珠纵然昏睡着,可是感觉还是有的。 明武帝的话,谢明珠都听进去了。 只是强忍着不曾发作出来而已。 事到如今,谢明珠还能恨谁呢? 恨明武帝吗? 不,她知道父皇对自己是及其上心的,否则上辈子也不会临死之前要黄枫保证对她好。 是啊,但凡帝王临死之前,哪个不是仔仔细细的交代继承人呢?可父皇偏偏拉着她说话最多。 谢明珠恨不起来。 恨许臻言? 一开始许臻言就跟自己说过他有未过门的娘子,那般待她,也许,不外乎就是为了荣华富贵而已。 如今这样就走,除了父皇的命令,也许有他自己的原因罢。 毕竟当时父皇若是震怒,谁也拦不住。 能留下许臻言一命,或许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是啊,她亦是恨不起来。 那她该恨谁? 恨她自己吗? 的确应该恨她自己才是。 如果她不曾动心,也就不会有后面的这些事情了。 上辈子被情爱伤的这么惨,她怎么敢再去触碰呢? 就像飞蛾扑火。 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还要用尽性命,去奔向那光与热? 谢明珠觉得自己就是那样傻的飞蛾。 奢求一点温暖就要用尽性命来拼。 方才明武帝在这儿说话,谢明珠忍了很久,终于是确定那股子龙涎香的味道没有了,眼角才滑下眼泪。 但是她就是不愿意睁开双眼,任凭那股子意识将她拖的更远。 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她整个人都吸了进去。 谢明珠无法面对。 沉沦吧…… 那样就不用面对了…… 就在谢明珠的意识渐渐模糊不堪的时候,雨霖寺内,慧无大师拨到一半的佛珠,突然就停下来了手。 “痴儿啊……” 同样的,进来换帕子的戚烟一触碰到谢明珠的额头,便发现这温度不仅没有降下来,反倒是越发的严重了! 戚烟下的往后退了几步,失手打翻了铜盆。 里面的响动很快就惊动了守在外头的徐初成和徐初时二人! 进来的时候差点跟戚烟撞了个正着。 戚烟慌慌张张的扯住徐初成的衣摆,手心里都是汗: “国公爷……国公爷……” 徐初成见戚烟哆哆嗦嗦说不清楚话,便道: “你不要慌,如实说来。” “公主的高热越发严重了!” “轰隆——” 徐初成与徐初时犹如雷劈,尤其是徐初时,惊得不顾仪态,跑出来一把逮了太医的衣领子把人提进来: “快!” 可怜那太医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徐御史一脚踹了过去,后者忍着疼就去诊脉。 还不出半盏茶的功夫,那太医吓得脸色唰白: “微臣能力有限,还请国公爷迅速请了神医才是!” 这太医本就是宫中最擅长小儿病症的,如今都慌成了这幅模样,如何叫人放得下心来。 静安国公爷想也不想的喊了家将过来: “速速入宫告知陛下!请陛下寻得神医穆川柏!” 那家将跟在徐初成身边多年,甚少看见他如此的慌张,再一联想到里头躺着的敏和公主,心下便知道个七八分。 这位敏和公主也是讨喜的很,于公于私,他们也不会耽误了这等事! 消息传递过去的时候,宫门早早地就落了钥,那家将大喊道: “奉静安国公的命!入宫觐见!” 好在明武帝十分倚重徐初成,故而那守门的禁卫军也不敢怠慢,一头着人飞奔进去,一头迅速开了宫门放人进来! 凤雎宫正殿内,明武帝披了一件外衫,眯眼看着走进来下跪的人。 那家将“扑腾”一声跪下,道: “还请陛下救命!敏和公主高热不退!太医说唯有神医穆川柏才能一救!” 上首的帝王被这个消息砸的没有回过神,待他回了神的时候,屏风后头传来郑嬷嬷的惊慌失措的声音: “娘娘——” “来人——皇后娘娘晕倒了!” 明武帝着急之间差点没站稳,幸好顾全喜扶了一把,才没叫他这个大梁帝王丢了帝王威仪。 “来人叫太医!” “另外宫内但凡擅长高热之症小儿症状的太医全部去静安国公府!公主没有完全好之前谁都不能踏出一步!” 明武帝这次没有叫顾全喜前去,反倒是派了暗卫,大有将太医拎过来的冲动。 果不其然,太医们都是被暗卫一个个拎过来的。 好在宫内太医都有值班,尤其是下午那会子传来了敏和公主高热的消息,那些擅长高热惊厥、小儿病症的太医一个都不敢怠慢,全部都在太医院值守! 之前敏和公主落水的事情,明武帝盛怒之下,要不是皇后娘娘拦着,他们这些人早就去阎王殿了! 这会子看见暗卫出现,便是十分顺从的跟着离开了。 还有一拨人,则是被暗卫跟拎小鸡似的,直接带去了凤雎宫。 那批跟着去静安国公府的太医,压根就没有想到那些暗卫的心都一样黑。一出了太医院不久,也一个个的拎着他们在屋檐上飞檐走壁了。 幸好那些埋伏的弓箭手知道这是暗卫,否则早把他们这些人射成筛子了! 带了人的暗卫一样很轻松很快速的将太医拎进了静安国公府。 好在现在是夜间,大梁的宵禁制度十分严格,入夜后若无官家牌子在外头随意行走的,一律当成贼子打死不论!故而百姓们并不知道这件事。 —— 静安国公府外森严一片,内里却是慌乱不堪。 不管哪个下人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盯着暮雨院那儿的动静。 他们清楚的知道,若是大梁这位金枝玉叶的敏和公主在国公府出了事情,哪怕陛下仁慈,那些对国公府不满的人可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这些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听从吩咐麻利的干活! 被暗卫拎过来的太医一落地,缓了一会就上前诊脉。 说起来这静安国公府也是舍得,拿了冰窖里头的冰给公主降温。 六名太医聚集在一起小声的讨论,屏风外头的徐初成徐初时二人急得犹如热锅的蚂蚁。 要不是这些人能够对团团的病有所帮助,徐初时早就把这些罗里吧嗦的老头给拎出来了。 省的扰了他那外甥女的清净。 就这样等了半个时辰,那些太医才终于停止讨论,开始写药方。 不一会儿,药方呈了上来。 徐初成取过来一看,只写了三个字。 “腌芥卤。” 脾气本来都快到临界点的徐御史,眼下一看这帮迂腐的老头子鬼扯大半天才写出来这么三个字,瞬间就炸了。 结果被一只手拦住了。 徐初成叫了为首的太医出来回话,目光中带着探究: “你且说说,这东西是何物,该去哪里寻?” 为首的太医跪下,一字一句道: “回国公爷的话,《纲目拾遗》里面曾经记载过,此物原名叫做陈芥菜卤,是寺庙中的僧人们用那许多的芥菜,将它们装进许多的大缸内,日晒夜露,令其霉变,长出来三四寸的绿毛之后,再密封大缸,埋入土中等数十年之后再取出来用,届时那绿毛不见,全部化为水。” “治疗高热着实厉害。” 听了这太医的解释,炸毛的徐初时这才冷静下来,主动开口: “既然如此,我就去雨霖寺讨要。” “想来慧无方丈不会反对。” 那太医都说了是寺庙,那么他就去寺庙取就是。 徐初成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道: “须得客客气气才是。” 徐御史知道这事关重大,半点马虎都不敢,便重重的点了点头,叫上几名家将跟着他一块儿去了。 谁知道走在半路,便看见慧无方丈了。 慧无方丈身后跟着的便是寺庙里的武僧。 徐初时上前行了个礼,正要开口,那慧无方丈就吩咐武僧将东西取过来。 两个约摸三寸长、上窄下宽的白瓷瓶子出现在徐初时的眼前。 那武僧面无表情,将东西递给徐初时。 徐初时按捺住心跳,正要问,却被慧无方丈阻止了: “御史大人还是先回去国公府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快去罢。” 徐初时将东西放在胸前的衣襟内,对着慧无就行了个大礼。 慧无方丈点点头,便转身,带着武僧离开了。 徐初时半点也不敢耽搁,快马加鞭的回了国公府。 暮雨院内,看着早早回来的徐初时,徐初成的脸色变了。 莫非没有拿到? 继而只看见徐初时宝贝似的将两个白瓷瓶子放在桌子上,上面用红色的瓶塞堵得严密,徐初时这一路颠簸回来,竟是半点也不曾漏。 几名太医小心翼翼的上前看了这两个瓶子里的东西,一致认定这个便是腌芥卤。 并让徐初时拿了个汤勺,一次一勺,并嘱咐早晚各一次。 两个人仔细记下,生怕漏了什么。 徐初成亲自喂谢明珠吃了一汤勺,又喂了点水给谢明珠,这才将人小心翼翼的放下。 戚烟带着人,来来回回的换帕子换冰块。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来了人。 戚烟一看,正是安如。 安如明显是哭过,一进来就看见谢明珠的样子,眼泪又要止不住的掉。 戚烟当安如太担心,便将腌芥卤的事情与她说了,安如这才打起几分精神,主动接了戚烟的活儿,并且让戚烟回去休息。 安如出身自静安国公府的家生子,对此,徐初成很放心她在这儿照顾。 嘴上说着困的人,此刻都睡不着。 无不是担心谢明珠。 —— 谢明珠现在处在一个自己都不清楚的地方。 她已经分不清楚这是现实还是梦。 这里,她看见了黄枫恶心的嘴脸,黄玉容那矫揉造作的模样,以及谢端死的时候…… 每一样,对于谢明珠来说,都是不愿意回首的过去。 那些人那些事,纵然都是上辈子发生过的,可是到现在,谢明珠感觉恍若昨天。 很多时候在明珠宫内,她睡着睡着就会半夜突然惊醒。 直到确认这不是做梦,才会躺下来继续没心没肺的睡到辰时甚是更晚。 她很害怕。 害怕这一切美好都是镜花水月。害怕这是一场春秋大梦,梦醒了,那些痛苦就会纷至沓来,如凶猛的野兽一样,将脆弱的她活活撕碎! 同样的,谢明珠看见母后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看见父皇撒手归西的时候,看见太子皇兄一口血喷出来之后就了无生息的样子……. 她亦是看见,那场熊熊的大火。 大火吞噬着新房内的喜字,吞噬着房梁,吞噬着被她杀了的黄枫,亦是透过嫁衣,一点一点的吞噬了她自己。 每一下,都不是她这个娇惯的公主所能承受的痛楚。 谢明珠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被吞没的一切。 看着黄国公府的人惊慌失措的抬水灭火救人。 看着黄詹疯了的模样——是啊,明明新皇登基之日,他儿子娶亲之时,双喜临门的好日子,硬生生的变成了悲剧。 之前还喝了不少酒红了脸跟他耍横的儿子,就这样死了。 别说是黄詹,换谁谁都得疯。 那些人救黄詹,那么谁来救她呢? 一低眸一抬眸之间,谢明珠看见面前大火滔天的场景,变成了一个金碧辉煌的模糊重影。 紧接着的眼前渐渐清晰明朗起来。 原来父皇站着的地方,变成了别人。 可惜这人背了身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有小太监慌里慌张的上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透过一个侧影,谢明珠就看出来了,这个人非常年轻。 正以为这位年轻帝王转过身的时候,哪里知道这人背着身子,往后殿走去。 谢明珠跟了上去。 途中想要去看看这位年轻帝王的真面目,却发现不管怎么样,她都没有办法凑上去。 只好跟着。 只是这路跟了一半,谢明珠亦是反应过来了! 好家伙!居然……居然往明珠宫的方向去了! 谢明珠震惊之余,亦是看见那位年轻的帝王,站在贴了喜字绑了红绸的明珠宫门前,站了很久。 似乎是在想着什么,抑或者思念着什么。 思念这个词一冒出来,谢明珠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时,让她更震惊的还在后面。 年轻的帝王突然跪下来了! 说出来的第一句话便是: “对不起。”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不顺眼 “对不起”这三个字飘进脑海,谢明珠后退几步。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这个人究竟是谁? 为什么上辈子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可是又为什么,这个人的背影让她如此的熟悉。 尤其是,他喊“团团”的时候。 那样的语气,让她觉得非常熟悉。 可偏偏,想不起来是谁。 谢明珠上前想要看一看这个人的正面,而不是背影。 却发现依旧是无用功。 这个认知让谢明珠沉默了。 可是这个人究竟是谁? 许臻言? 不可能! 上辈子压根就没有许臻言这号人。 所以你究竟是谁。 为什么要在明珠宫外面跪下说对不起。 上辈子的那些事情究竟跟这位新皇有多的关联? 谢明珠一面想着,一面看着这位年轻的帝王,跪了许久,才一个人撑着站起来。 身旁的小太监上前搀扶了他一把,被后者推开。 龙袍上沾染了尘土,完全顾不上拍去,那头,有宫女上前行了一礼: “回皇上的话,黄贵妃想要见陛下。” 黄贵妃黄玉容! 谢明珠不敢迟疑,立刻就跟了过去。 玉霞宫内,黄贵妃黄玉容一听见新帝来了,立刻就提了裙摆往外头跑过去。 夜幕沉沉,玉霞宫内的烛火分外耀眼。 黄玉容的眉眼依旧跟谢明珠记忆中的一样,只是再怎么做,也不过一个可怜虫罢了。 黄贵妃并没有向新帝行礼,只是说了一句陛下安,随后便道: “不知陛下何时安排哀家的册封?” 是了,新皇登基当日,按照规矩,理当由礼部替新君颁发关于先帝后妃的圣旨。 有子嗣的,可以在宫内养老,没有子嗣的,一律打发去雨霖寺做姑子,长伴青灯古佛。 显然,谢明珠很清楚,黄玉容没有子嗣。 只是为什么黄玉容笃定了,这位新君会册封她为贵太妃? 背对着那位新君,谢明珠看着黄玉容那眼里一闪而过的惧意,大概估摸出这位新君对黄玉容什么态度了。 反正不会好就是。 紧接着,谢明珠听着这位新君道: “册封?按照大梁规矩,贵妃应该去雨霖寺替先皇祈福!” 语气冰冷,不带一点感情。 听了这话的黄玉容,脸上的表情青了又青: “你——你居然敢过河拆桥!” 还没有等谢明珠从过河拆桥这四个字中回过神,那位新君突然扬起手,重重的赏了黄玉容一个巴掌,直接把人打的侧倒在地上! 黄玉容不可置信的捂住被打的右脸,手心传来温热黏腻的感觉,便知道是流血了。 “你——”黄玉容现在又气又怕,气的是这位新皇居然不听她的话,怕的是这玉霞宫上下,居然没有其他人出现! 以往她所以培养出来的几名心腹,此刻都不见了踪影! 那位新君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数十名暗卫。 谢明珠看见这位年轻的帝王,强忍着膝盖上的疼痛,俯下身,用一张帕子遮住了手,这才抬起黄玉容的下巴: “过河拆桥?也是跟你们黄国公府学的!” “黄玉容,别把天下人想的跟你一样傻!” 黄玉容那右边脸上已经完全肿胀起来了,整个人瘫在地上,喃喃道: “不可能……这不可能……” “不可能?”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这位新君嘲讽一笑: “朕的暗卫早就知道你们要做什么。” “只是,为什么你们要害死她?” 说到这里的时候,年轻的帝王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劲儿才忍住没有再赏给黄玉容一巴掌。 只是那手,是抖的。 察觉到即将崩溃的新君,黄玉容发出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报应——这是对你的报应!” “你居然喜欢上她这个蠢货!” “你们两个人注定不会有好结果——啊!” 话未说完,黄玉容又挨了一巴掌,被打的脑袋里一片空空。 还没有等她完全反应过来,谢明珠就听见这位新君道: “来人,命金吾卫总守包围黄国公府!” “以谋逆的罪名!黄国公府上下,就地格杀!” 小太监忙不迭的答应,下去传旨。 回过神来的黄玉容正要说些什么,却感觉口中一凉,紧接着令她感觉到崩溃的痛楚传来。 舌头,她的舌头没有了! 谢明珠依稀能看见那顺着剑锋淌下来的血。 “把黄玉容送去军中红帐。” 年轻的帝王吩咐完,立刻上来两名暗卫把面如死灰的黄玉容拖下去了。 这一场变故看得谢明珠是目瞪口呆。 她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看见这样的场景。 莫非,她梦见了前世? 可是……看着那杀伐果决的年轻帝王,谢明珠依旧不敢确定。 就在黄玉容被拖下去之后不久,谢明珠听见一句佛偈。 转身一看,居然是慧无! 小太监毕恭毕敬的引了慧无方丈上前,就低着头退下了。 年轻的帝王依旧背着身子,示意左右退下。 这才开口: “方丈来了。” 语气平淡稀松,甚至还有种隐隐的激动。 慧无方丈拨着手里的佛珠,道: “陛下当真要放弃这一切?” “对。”伴随着话音落下,年轻的帝王同时扔了手里的长剑。长剑落在地上,发出“当啷”的声音。 “哪怕你们二人的缘分只能是擦肩?” “我想好了。” “就算得了这天下又如何,报了仇又如何,可是想要的那个人,却因为我而死。” “哪怕是擦肩而过的缘分,哪怕她恨我。” “我也要换她重活一世!” 最后一句话音落下,谢明珠的脑海中如遭雷劈! 紧接着,她感觉后颈像是被人用力的打了一下,剧痛传来,眼前一黑,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飘飘忽忽的不知道多久。 再次睁开眼,谢明珠正好对上徐宁娘那双哭的红肿的双眼。 “母后?” 声音虽然细如蚊呐,但是徐宁娘还是听见了。 “快叫穆神医——” 随即谢明珠就看见一个身穿青灰色长袍的男子上前,替她诊脉。 穆川柏现在对谢明珠可是好奇的紧。 这位小公主可是昏了三天三夜,就连他这个神医都感觉要抗不过去了。 没想到居然醒了。 何况,听容慕哲那个小子的语气,分明就是当媳妇儿养的。 可惜这个容小子不开窍,居然隐姓埋名去了战场! 穆神医觉得,可惜自己现在空有线索却找不到儿子,否则他也想要这个小丫头做他的儿媳妇。 瞧这小模样,现在就已经显露出来几分倾城之姿,长大了更是不得了,怕是要祸国殃民! 本来诊脉要不了多久,可是徐宁娘在一旁看着这位神医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舒展眉头的时候,整颗心都七上八下的,却又不敢开口打扰。 以为穆川柏碰见难题的皇后娘娘,压根就不知道穆神医肚子里的那些弯弯绕绕。 就这样过了一盏茶的时候,穆川柏才收了手。 与其说收了手,倒不如说回过神。 回过神的穆神医,拱手说了几句漂亮话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敏和公主吉人天相,高热已经完全退下,这会子人醒了就没有事了。” “接下来只要好好调养,便无旁的事情。” “等会草民开几副调养身子的药,公主每日换了药方或者每日都喝都可以,这对公主大有益处。” 寻常人能看见穆川柏实属不易,能请穆川柏看诊更是难如登天,更别说穆神医开出来的调养方子,那可是有价无市的东西! 说起来这次穆川柏过来,是慧无方丈的缘故。 据说穆川柏年轻的时候在自己身上试药,结果中毒,差一点就归西。 最后被云游的慧无方丈给救了。 因为面对慧无方丈的要求,穆川柏自然不会拒绝。 谢明珠现下整个人觉得乏力的很,嘴里索然无味。可惜因为病中,这吃的东西一律都是清淡的,着实让谢明珠吃不下多少。 为此,谢明珠整个人瘦了一圈儿,往常圆润的小脸也变得尖了些,看得徐宁娘等人是越发心疼。 好不容易出了这等没滋味的日子,明珠宫内的小厨房,做了一桌子好菜。 金银鸭子、三鲜肥鸡、炒野鸡爪、溜鲜虾、金钱鱼肚、醋溜丸子、红烧狮子头等等数十样菜色,齐溜儿的摆了一桌子,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就在众人等着谢明珠美美的享受一顿的时候,后者每一样都尝了几口,唯独用了小半盘子溜鲜虾。 其余的都赏给下面的宫人了。 小雪狼蹭过来,谢明珠摸摸它拿毛茸茸的脑袋,低低的问了一句:“你也想知道那个讨厌的家伙去哪里了是吗?” 小雪狼伸出粉红色的舌头舔了舔谢明珠的手心,一副求抱抱的模样。 好像是安慰谢明珠一样。 谢明珠抱了抱小家伙,随后松手,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多日的雨水终于在几天前停了,谢明珠带上小雪狼,一人一狼就这样慢慢的走出来了明珠宫。 这几日已经有工匠修起了供小雪狼玩耍的地方,里面还搭了一个窝,足够装得下长大后的小雪狼。 谢明珠倒是不会将小家伙成日里圈在里头,大部分的时候还是跟在她身边的。 戚烟与安如都没有跟上来。 她们都心知肚明。 不过暗卫在暗处跟着,又是皇宫,自然不会出什么事。 谢明珠一路走到仪云宫。 仪云宫的人一看见谢明珠,立刻就迎了进去。 今日晴朗,谢端竟是搬了桌椅板凳并笔墨纸砚,正对着宫里一株开的正好的八仙花认真的作画。 谢明珠没有叫人打扰,身边跟着的小雪狼也很乖巧的没有出声。 谢端正落下一笔,宣纸上是画了一半的图。 察觉到身后有人来了,谢端放下手里的紫檀毛笔,转身笑言: “团团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见谢明珠不说话,谢端又道: “合该去看你的,只是太医一直说你在静养,不宜见人,团团可是怨二皇兄了?” “不曾。”谢明珠摇摇头,示意谢端不要放在心上: “本就是团团不好,害得你们担心了。” “人好好的就好,二皇兄这心里头就高兴了。”谢端一面说着,一面让谢明珠看他画了一半的八仙花: “团团觉得好看还是不好看?” 谢端笔下的八仙花纵然只画了一半,但也是栩栩如生的,远处看也像是活了一样。 “好看。” 得了谢明珠这一句夸赞,谢端很高兴。 就在谢端吩咐宫人上茶点的时候,谢明珠好奇的问了一句: “方才团团过来的时候,发现二皇兄宫里并没有首领太监,可是六尚那边又给你脸色看了?” 首领太监,每个宫内都会有一名,主管该宫内的太监。 而负责指派首领太监的,正是六尚,故而谢明珠才会如此说道。 看见谢明珠误会了,谢端忙笑笑: “团团不要生气,二皇兄本就喜欢清净,要什么劳什子首领太监。” 谢端一面说着,一面将宫里头新做出来的一碟子芸豆卷放在谢明珠的面前: “团团尝尝才是,看看二皇兄宫里的厨子手艺如何。” 谢明珠见谢端一脸期待,只好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一连夹了两块入口。 谢端见她喜欢吃,便叫人等会儿连同其他的点心包几份送去明珠宫。 有点心拿,谢明珠自然不会拒绝。 这会子谢明珠想起来了什么一样,道: “二皇兄何时习丹青的?” “很早了。”谢端说完,又补充道:“母妃亦会画的一手好丹青,为兄没事的时候自然是跟着母妃学习。” “今日倒是叫团团见笑了。” “二皇兄分明是谦虚。”谢明珠听出来他话中的心酸,便道: “不如二皇兄替团团画一副画像,回头团团叫人好生装裱才是。” 谢端迟钝了会: “团团的丹青一向都是宫内最好的画师负责,皇兄自知比不过。” “再好的画师也比不过二皇兄画的!” 经不住谢明珠的软磨硬泡,谢二皇子终于是画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画了这么一幅画。 画中的少女眉眼含笑,正站在重重叠叠的八仙花中扑蝶,花中还露出来半个雪白的脑袋,尖尖的耳朵上,正挂了一两朵小花…… 与此同时,经过多日的跋涉,大军终于到达了北部。 第一百四十七章 波澜又起 大军就在芦渔城内外驻扎,原来的太守府也变成了元帅府。 领兵的赫然是江老将军。 对于容慕哲这么一个临时被塞过来的,自然是底层的小兵。 等大军驻扎完毕之后,天色也黑了下来,各营负责膳食的火头军手脚麻利的开始煮饭切菜。 今天的晚饭是白萝卜炖肉,每个人一大碗米饭,一勺汤,六块白萝卜以及三块肉。 军中将领自然是跟着同甘共苦的。 夜色沉沉,一个个火堆就像是天上的星星,数不胜数。容慕哲拿着手里的大碗,排队等候打菜。 这晚饭说是三块肉,但是都是一群打仗的人,那一块肉起码得有二两重的样子,故而也是管饱的。 轮到容慕哲的时候,那负责打菜的火头军撇了他一眼,认定是个新来的。 行军在外,总有那么些觉得自己参加过几场战争——哪怕没有上场就觉得自己是老兵的人,就可以去欺负新来的。 新来的兵挺多,但是对于容慕哲这样长得好看的,可是少见。 故而这打菜的兵不免对容慕哲起了心思,克扣下容慕哲两块肉,只说没有了。 容慕哲要是真的是个新兵自然会被蒙过去,可是他不是。 借了火光,容慕哲显然看见那桶里面还存着不少的肉。 当下就知道这个打菜的火头军要为难他。 不过考虑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个无权无势的新兵,容慕哲只得忍下。 再说了,上辈子最困难的时候,他都曾经吃过发馊的馒头。 那负责打菜的火头军看见容慕哲走远,就料定了容慕哲是个软蛋。 虽然之前有人说这小子是护卫过公主的,可这打菜的火头军愣是不信,还反讽道: “什么伺候公主的护卫?伺候公主的护卫能到这儿来?!” 再加上看见容慕哲这幅好皮相,自然是存了嫉妒的。 兵营里头不允许私下斗殴,可是暗地里使个绊子倒是可以的,只要不闹大,上面的人自然不知道。 容慕哲吃完一碗饭,饱腹之后,将自己的碗筷拿去营地后面的草丛里清洗干净之后才回来。 容慕哲现在所处的营房是外围,也就是说一旦敌军攻打芦渔城,他们这批人就是首当其冲的。 进了营帐,容慕哲找到了自己的床铺。 除了将领,所有的兵都是睡地上,睡得都是那种大通铺——用木板与稻草铺了,再铺了一层青灰色的布,床上只给了偏硬的被子,软枕是没有的,一般来说都是把自己的衣服一叠,便是垫在脖子下了。 一般来说,有经验的老兵都会睡在中间——万一发生敌军偷袭的事情,也不至于被头一个杀了。 容慕哲倒是无所谓,先前搭营帐的时候,容慕哲就找了个稍微靠外面的位置,当做自己睡觉的地方。 好在这个营房里头十个人睡的都是新兵,故而并没有什么欺压的事情发生。 十个人依次熟悉了一下,发现就容慕哲一个人最小,故而不免对他额外关照几分。 最大的一个据说已经过了而立之年,这次出来是为了挣个军功,好光宗耀祖。 其实前来投军的,不都是为了光宗耀祖吗? 一群人里头就容慕哲一个人最安静,大部分的时候他都在一旁坐着,安安静静的看着其他人说话。 只可惜气氛正好的时候,外头有个不长眼的闯进来了。 一群人以为是查花名册的人来了,结果一看并不是。 来人膀大腰圆,脸上一道疤令他看起来额外的凶神恶煞。 那人环顾一圈,目光落在容慕哲身上,恶声恶气道: “臭小子!还不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孝敬你爷爷我!” 这个自称“爷爷”的便是这军中喜欢欺凌新兵的主,专门挑那些有钱的子弟下手。 当然,有权有势的,人家不敢下手。 像容慕哲这种看起来有钱但是没势力的,自然是被盯上了。 容慕哲正慢条斯理的用布擦着大刀,撇了这人一眼: “想要钱?” 那人见容慕哲不仅没有乖乖的交出银钱,反倒是取了自个的大刀慢慢的擦起来,一点也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样子。 这索要银钱的主儿本来就是个暴躁性子,眼下一看这还能忍得了?当下就要伸出自己那肥胖的一只手,就要把人拖出去打一顿。 死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就让他钱多教教他怎么做人! 容慕哲压根就没有反抗——容少主觉得,万一把营帐打坏了可就不好了。 故而这才一副弱鸡似的模样,被拎出去。 帐子内的其他九个人一看,见得这事情要闹大,可是总归是被方才那胖子给吓到了。 关于命的事情,这九个人不约而同的做了缩头乌龟。 外头有巡逻的兵看见,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闹出来人命,就随便他们。 钱多把容慕哲带到一出地儿比较偏僻的地儿——正是容慕哲方才洗碗的地方。 钱多正要动手打花容慕哲的那张脸,结果身下猝不及防的挨了一脚! 杀猪般的声音响起来,惊起河对岸的飞鸟,呼啦啦的乱飞。 容慕哲可不管这一脚多阴险,紧接着又给人补了几脚,最后一脚把这个钱多给利落的踢进河里! 水花四溅,还沾染了不少的泥土味儿。容慕哲眉头也不皱一下的,转身就要走。 刚刚背过身,便看见有一身穿银色软甲的将军站在自己的身后。 容慕哲方才踢人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来人正是江老将军,不,现在应该称之为江元帅。 江元帅很有兴味的看了几眼眼前的这个少年——一开始明武帝塞这个小子过来的时候,他还以为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送死的家伙。 没想到啊,居然有这种能耐。 一脚那人踹进河里……这小子的来头肯定不简单! 转念一想,又是护卫过公主的人,江元帅也算理解了。 容慕哲不卑不亢的行礼,江元帅对他的好感更上来一层楼: “身手不错啊许护卫。” 容慕哲谦逊道:“元帅过奖。” “行了,你本来就是武状元出身,加上又是护卫过公主的人,不必如此谦逊。” 容慕哲的脸上依旧平静如水。 这让江元帅越发对他感兴趣了。 别说是新兵,他带出来的那些将领,哪个得了他的夸奖不是欣喜若狂的,倒是眼前的这个小子有趣的紧,竟是十分的平静。 容慕哲见江元帅不说话,以为他要自己解释方才打人的理由。 哪里知道这位元帅听了他的话之后,就差没有吹胡子瞪眼了: “这种人活该挨打!” “技不如人就不要出来抢劫了!” 刚刚爬起来在草丛里装死的钱多:…… 容慕哲:…… —— 大军里的事情不过是众多小插曲之一,只是容慕哲第二天早上发现,昨日打菜的那位火头军,不仅是热情的过分,更是给他多拿了两个大肉包子。 默默吃饭,脚踏实地的跟着训练的容少主,此刻还不知道,第一场战争,即将踏来。 盛京城,皇宫内。 谢明珠站在宫内高高的摘星楼上,眺望着北方。 也不知道这个木头过的好不好。 谢明珠着实担心她的许护卫还没有上战场,就被军营里头那些小人给先一步吞了。 就算之前偷偷传了信件给江韫,拜托江元帅能够好好的照顾一下这个木头,让江韫夹在家信中一块儿寄出去了——谢明珠还是放心不下。 想起来自家许护卫那还没有过门的娘子,谢明珠想了想,吩咐不远处的安如道: “去库房挑些上好的绸缎以及头面首饰,你亲自去送了那位姑娘家中。” 说完又觉得不妥,叫住安如: “本公主自己去!” 为了不引人注目,谢明珠乘了一顶小轿,由四名暗卫抬着,叫上安如与其他几名暗卫出宫了。 说到底,谢明珠还是想要见一见。 那位能够让许臻言动心的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同样的,谢明珠前脚出宫,后脚明武帝就知道了。 一旁侍候的顾全喜一句话也不敢说,默默地擦了把虚汗。 真不知道陛下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谢明珠是知道的,知道身边的暗卫会把这件事情告诉明武帝的。 可是她还是去了,去的还是人家未过门的娘子家里。 这要是传出来,外头只怕又是一阵风风雨雨! 良久,密报被捏的皱巴巴的,可见其主人多么的生气。 “去,将朝中年龄适合的嫡子情形准备一份奏报上来,朕要替公主选护卫!” 下头的影翼得令,立刻就去办这件事了! 明武帝说是选护卫,实际上还不是为了降低某个人在自个闺女心里得存在感。 明武帝觉得,定然是他的掌上明珠没有碰见其他更加优秀的男子,才会一头栽进去的。 故而等他的掌上明珠碰见各种各样优秀的男子之后,说不定很快就把许臻言那颗草丢去一边了! 打定主意的明武帝,心情也跟着好了几分。 宫内的事情谢明珠全然不知,眼下她刚刚到达一处院子外头。 这院子一看便知是城中富户所居住的,谢明珠便往大门处走去。 并且亲自敲了敲门。 可是等了大半天,却不见得一个人出现。 谢明珠好奇,试着轻轻一推,门便开了。 入目便是满院子的落叶,一看便是许久没有人居住了。 谢明珠看着这座院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叫来一名暗卫出去打听情况,很快就知道了结果。 原来暗卫所获得的消息是——这家院子一年前就被人买下来了,其中并没有看见过什么人进去! 除了几个月之前看见过的一名男子。 谢明珠听了这话,加上时间的推测,脸色竟是渐渐白了。 “原来他一开始就不喜欢我……” “否则也不会用这等理由来搪塞自己……” 容慕哲要是在这里,肯定会大呼冤枉的。 他之所以买下这座院子,便是要让外头的人真的以为他有个未过门的娘子住在这儿。可实际上这座院子自打他买下来之后,就在也没有去过。 而前几个月去的那一次,则是容慕哲发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暗卫,便进了这座院子。 而暗卫看见的那名姑娘,实际上是明楼的一名男杀手带了人皮面具所扮演的! 只可惜啊……闹了现在这么个大误会。 这让容慕哲后来肠子都差点悔青了! 这会子,以为发现真相的敏和公主,整个人捂住脸,无助的蹲了下来。 原来,原来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原来,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看上过自己。 原来,原来这场戏唱完了,没有脱身的,从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 暗卫们都不敢上前,谢明珠则是一个人蹲在地上,默默地哭了许久才站起来。 站起来的时候腿麻,要不是安如眼疾手快的扶了一把,怕是谢明珠得摔一跤,从这台阶上滚下来。 谢明珠的眼圈红的跟兔子似的,整个人跟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一样被扶着上了轿子。 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到的明珠宫。 明珠宫的宫人都知道敏和公主不高兴,很有自知之明的闭了嘴。 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能这个时候拿出来说,万一公主被吵到了,倒霉的还是他们自己。 谢明珠一头扑在了柔软的床榻上,闭眼便是之前的点点滴滴。 眼泪又开始悄无声息的落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戚烟在外头听见谢明珠要更衣洗脸的话,便带着宫人们进来了。 重新收拾完毕之后,谢明珠坐在铜镜面前,看着镜子里那个打扮的精致的人儿,道: “偏殿封了,再不许人进去。” 戚烟心知谢明珠说的偏殿是哪一间,也不多嘴,亲自带着小太监去办这件事了。 顺手抓起一把盒子里头放着的精致小巧的珠花,看着那珠花一个个从自己的手心里掉落下来,谢明珠心道: “许臻言,我们就这样了。” “我本以为我抓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可没有想到原来这都是假的。” “原来你一开始,就不曾爱过。” “既然如此,我又为什么要傻乎乎得等你归来,做着你会娶我的梦?” 第一百四十八章 珠胎暗结 谢明珠自打那日从宫外回来之后,消沉了数日,终于是没有随着这沉闷的夏日一块儿闷着了。 一时间,谢明珠像是发疯了一样,将原来每日一次的课程,变成了一日三次,就连之前定的休息日子也不要了。 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直到徐宁娘不放心亲自来瞧了。 外头的知了叫的令人烦躁,太阳毒辣,叫人在外头不敢久站。 明珠宫内倒是及其凉爽,宫人们抢着更换冰盆的工作。 安如带了几名宫女上前,奉了绿豆汤就下去,临了,还被谢明珠吩咐去做西瓜冰碗。 满殿的人都静悄悄的退下去,留母女二人说体己话。 看着没心没肺吃东西的女儿,徐宁娘终于是忍不住了将谢明珠手里的绿豆汤拿了过来。 谢明珠抬眼看了一下,倒叫徐宁娘心里头没由来的一慌。 方才谢明珠看向徐宁娘的眸子,半分神采都没有。 徐宁娘看着瘦了很多的女儿,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说她这个丫头努力呢,还是斥责她不顾自己的身子? 早先这二人的事情她也是听说过的,故而才会同意了将二人分开。 只是没想到…… 那日宫外的情况明武帝自然是知道的。 明武帝知道这件事情,徐宁娘自然也会知道。 在徐宁娘眼里看来,自个的女儿好端端的一个金枝玉叶,竟然被一个小小的武状元玩弄于股掌之间,着实让人气愤! 那个许臻言一开始既然称家中有未过门的娘子,为何还要去勾上团团? 可怜她的女儿才六岁,怎么可能识破这等心机?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这小子分明不喜欢团团,却偏偏要招惹! 这一举动落在徐宁娘的眼里,无异于是攀龙附凤。 糟糠之妻下堂的例子比比皆是,万一日后此人飞黄腾达,将发妻休了……这种人品,徐宁娘实在是不敢恭维! 只是好在团团似乎是要通过一个途径发泄一般,徐宁娘纵然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也心疼啊。 再发泄,也不能把自己整成这幅样子啊! 徐宁娘思虑良久,道: “团团,你告诉母后。” “你哪里不舒服。” 两句话一出口,谢明珠手上的动作就停了。 谢明珠低着头,死死的咬住唇瓣,整个人止不住的发抖。 徐宁娘见状不对,慌忙上前抱了人在怀里。 “乖团团,想哭就哭,没关系的。” 谢明珠起初是默默地掉眼泪,后面就类同小兽般的呜咽。 “为什么啊母后……您说为什么……” 谢明珠紧紧的扯着徐宁娘的衣裳,带着哭腔。 谢明珠不明白,上辈子自己看错人,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个放在心里的人,没想到居然是算计…… 对,现在在谢明珠的心里,许臻言就是在算计她。 算计她背后的荣华富贵,算计她背后那么大的利益。 原以为他那样安慰自己是对自己有上心了,只是没有想到居然会…… 谢明珠无法想象。 若是自己真的一意孤行嫁给了许臻言,恐怕上辈子的路她又要走一遭! ——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未来娘子判了死刑的容少主,此刻正眯眼看着将自己围起来的五个人。 这五个人看样貌,便知是在军中待久了的老油条,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的,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 其中领头的那个,赫然是前段时间被容慕哲一脚踹进池子里的钱多。 钱多那日丢了大脸,一直想着要怎么样才能找回来脸面,这不,一看见容慕哲落单了,便叫上几名伙伴,上来就将人围住了。 见这伙人气势汹汹寻仇的模样,容慕哲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 之前外头的小兵一看见钱多要群殴这个脸白的兵,立刻站的远远的,生怕被殃及。 这样正好合了容慕哲的意。 钱多一行五个人压根就没有看见容慕哲怎么出手的,他们只感觉耳边有风声刮过,随后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五个人齐刷刷的被容慕哲一脚一个踹飞! 这样凶残的容慕哲,着实让一开始看热闹的小兵们,眼里不由得露出恐惧。 钱多这五个人可是老油子,恃强凌弱的事情没少干,以往大家隐忍不发,主要是因为这军营里面有个副将,是钱多远房的表哥。 方才还替这位被围住的少年鞠了一把同情泪的小兵们,发现他们同情错人了。 不过钱多一行人这样也是自作自受! 容慕哲踹了这五个人,离开的时候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一脚踩中了钱多的手。 一声惨叫响起!震彻云霄! 此处的动静这么大,自然是惊动了上头的人的。 负责主管军中纪律的廷尉很快就收到了风声,立刻将这六个人带去营帐! “敢在军营中闹事!我看你们胆子肥了!” 上首的廷尉一声怒吼,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将钱多一行人拖出去重打四十军棍!再有下次,都给老子滚!” 这钱多临死之前看见容慕哲好端端的,便是大喊大叫道: “大人!大人我不服!” 这廷尉也是个不按道理出牌的,闻言怒道: “不服有个屁用!” “自个找麻烦不是挺开心的?!” “技不如人就不要丢人现眼!” 说完又道: “给老子带下去在人多的地方行刑!要是再叨叨,给老子加二十军棍!” 廷尉此言一出,那钱多一行人便闭了嘴,惨白着一张脸被拖出去了。 处理完这件事,廷尉便换了个脸色,一副和善的模样看得容慕哲差点以为之前的是幻觉。 “你小子不错,元帅说要见见你。” 说完这话的廷尉也不等容慕哲开口,又道: “以你这底子做个小兵真的是屈才了。”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廷尉的帐子里出来,去了城内的元帅府。 去的路上,容慕哲当然看见钱多一行人被打军棍的模样。 这五十军棍,说打死的人也有,打残的更是大有人在。 想来这廷尉如此行事,只怕是也得了江老元帅的指令。 否则他一个廷尉,公然打残军中将士,只怕是会被元帅活劈了。 容慕哲全程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这廷尉的身后,耳边时不时传来廷尉的一两句粗口。 倒是个真性情。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容慕哲才进了元帅府。 上前迎二人的那名侍卫显然是多打量了容慕哲几眼。 容慕哲从去元帅府的路上就已经收到了很多的目光,这会子被人再次打量,却也是报以微笑。 “是个知道礼数的孩子。”那侍卫夸了容慕哲一句,就不说话了。 三个人穿过长长的走廊,这才到了。 看样子这地方是元帅的书房。 进去之后,三个人低头行礼。 江元帅嗯了一声,开口留下容慕哲一人。 随着书房的门被再次关上,容慕哲低头站在下方,等候江元帅的问话。 “你小子刚刚打了本元帅的兵。” 开口便是这么一句类似问责的话,容慕哲不慌不忙的来了一句: “属下也是江元帅手下的兵。” 一句话,堵的江元帅吹了吹胡子。 怎么没看出来这小子这么会说话? 方才那小子的意思分明就是那五个人他是打了,可是他身为江元帅手下的兵,碰见事情不能后退,更别说是自己有理的时候了。 江元帅到也不是真的要治罪容慕哲,容慕哲自己心里头也清楚。 要是真的治罪,早在廷尉那儿的时候,容慕哲就被拖下去打军棍了,还留到现在? 江元帅又道: “本元帅帮你小子出了这口恶气,你小子打算怎么感谢本元帅?” 容慕哲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位外人口中治军严明的江元帅,私底下居然会是这种老顽童的性子。 分明就是想到一句是一句。 堂堂元帅,要他这么一个小兵的报答,真的是……闻所未闻。 不过,看江元帅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容慕哲拱手道: “但凡属下能做到的,都依元帅心意。” 容慕哲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只要他能够做到,那么他都会去完成。 这要是他做不到的话,那他可就没有办法。 江元帅呵呵一笑,摸了摸自己那花白的胡子,道: “本元帅的要求也不高,就要你在本元帅身边做个副将。” 被突如其来的这个消息砸懵的容少主:…… 元帅身边的副将,在这军营中,自然是人人都想要的。 换了寻常的士兵自然早就乐的去谢恩了,哪里跟容慕哲这样,愣了半天还要考虑这职位能不能要。 虽然他一开始过来确实是想要凭自己的能力告诉世人,他可以配得上敏和公主。 但是眼下就跟天上掉了个馅饼一样,砸的他晕晕乎乎的。 而且,这馅饼有毒没毒,他还不知道。 所以并不敢伸手去拿。 江元帅在一旁看着容慕哲的反应,心里头不免对他又高看几分。 不骄不躁,极好。 知道这许臻言心里头顾虑什么,江元帅上前,语重心长的拍了拍容慕哲的肩膀: “用你自己去证明给那些人看。” 末了还不忘记补充一句: “本元帅相信,每个不信你的兵,都会被你打趴下。” 面对江元帅的这种迷之自信,容少主嘴角抽了抽。 行吧。 成了元帅身边的副将,以后争军功自然是容易许多。 随即,容慕哲上前道: “既然元帅厚爱,某在所不辞。” “以后便跟着元帅,哪怕粉身碎骨也不怕!” 江元帅听了这话,甚是舒坦。 “行了,既然已经是本元帅的副将,以后便换了这身衣裳,另外会寻个地儿与你住着的。” 说完,江元帅就叫人带了容慕哲出去。 容慕哲谢过提拔之恩,跟着方才引自己进来的那名侍卫出去了。 不出几日,容慕哲一跃成为元帅身边副将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军营。 不服者有之,羡慕嫉妒的有之。 期间还有几个不开眼的想要挫一挫容慕哲的威风,结果毫无疑问的被容慕哲完全打趴下。 都说当兵的友情都是打出来的,很快,这军营中看见容慕哲的人,都会恭敬的唤一句“容副将”。 看着这一幕的江元帅心情甚好。 这群人啊,总得打服才是。 平静的日子自然是不会有多久的,一日晚间,探子浑身是血的跑回来了军营! “报——” “赫狼族骑兵距离芦渔城还有十里!” 风平浪静了快要一个月,赫狼族终于选择在夜间偷袭芦渔城! —— 前方的战报自然是没有那么快送达盛京城的,此刻,宫内一派歌舞升平。 今日是女官之试公布结果的日子,故而徐宁娘在凤雎宫设下宫宴,请了一干子女官及其家眷入宫,以显示天恩浩荡。 去年的那场女官之试举办的宴会自然是没有举办成——为着黄玉容那么大的丑闻。 故而今日也是请了去年通过女官之试的人前来。 一时间整个凤雎宫热闹非凡,衣香鬓影珠光宝气隐隐流转其中,端的便是一派和乐。 气氛正好的时候,有一名浑身带血的宫女跑了进来。 谢明珠与谢长熙身为女官之试的考官,自然也在受邀其中。 这会子看见一个宫女浑身带血的跑了进来,着实让人惊吓不小! 徐宁娘好歹是六宫之主,看见这幅情形,压着怒火道: “有何事非要惊扰本后?” 那宫女先是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口中道: “我家主子自然知道不比皇后娘娘受宠,可是眼下这腹中的孩子着实快要保不住了!” “奴婢恳求皇后娘娘看在这个孩子是龙胎的份上,高抬贵手,救一救主子!” 这宫女三言两语将话说的清楚明白,表面上看着是个为了救主子而奋不顾身强闯皇后殿的忠仆,实际上那些话,字字句句都在说徐宁娘身为皇后,善妒,狠辣,无情! 谢明珠最先反应过来也是最先开口的。 殿内的烛火将谢明珠脸上的笑容衬得越发清晰: “哦,本公主什么时候不知道,这宫里的太医面对龙胎有恙一事,还会无动于衷,叫你求到皇后娘娘身边来?” “还是说,这太医院,也想跟上一批的六尚一样?” 谢明珠的最后一句话拔高了声调,目光落在那神色惊慌的宫女身上。 呵,不管是谁,敢把这泼脏水泼到母后身上,也得有死的觉悟! 第一百四十九章 猫腻 听了谢明珠这一番说辞,方才还在一副楚楚可怜的宫女,瞬间在众人眼里就变了味。 且不等这宫女辩解,谢明珠又道: “明知今日是为宫内新进女官举办的宴席,你来此大闹,可有把皇后娘娘放在眼里!” “何况,本公主竟然不知道,这凤雎宫的守门太监也是如此懒怠。” “今儿个能放了你进来,赶明儿是不是应该放了刺客进来!” 谢明珠这一席话像是撕去了那宫女身上最后的一层遮羞布,后者哆嗦着嘴唇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在一旁看着这场闹剧的徐宁娘终于是开口了,还顺手把谢明珠往自己的身后拉: “本后也不耽搁你的时间——” 不等徐宁娘的话说完,谢明珠抢先一步道: “你来了凤雎宫这么久,连你家主子是哪个也没有说。” 那宫女明显一慌,叩头道: “回敏和公主的话,我家主子是西六宫凌波宫迎雪轩的程小仪!” 程小仪?谢明珠心道,这倒是有趣极了。 那头,谢明珠又听见徐宁娘道: “来啊!拿着本宫的腰牌去太医院将赵太医请过去!” 这位赵太医便是照顾徐宁娘之前怀四皇子的太医,医术自然了得。 如秋拿了腰牌,迅速的就往太医院的方向去。 见这宫里头一副有大事发生的模样,这宴会自然也是进行不下去了。 各府夫人很有眼色的出宫,心道明儿又是一场风波。 可不是嘛,当今陛下疼宠皇后娘娘那是出了名的,没想到这选秀进了新人之后,竟然…… 更有甚者,还状似宽慰的说了几句。 “皇后娘娘膝下三子一女,富贵荣华,旁人是再也比不了的。” “陛下春秋鼎盛,后宫枝叶繁茂,可不是美事一桩?” …… 这些话落在徐宁娘耳朵里,不外乎都是讽刺,嘲笑。 嘲笑她这盛宠日子终于是过了。 谢明珠亦是听出来了这些人什么打算,无奈自己被母后紧紧拉住手,否则她早就毫不客气的反讽刺回去。 只不过方才说这些话的几家夫人,谢明珠都暗暗的记在了心里头。 呵,要看戏? 那就让你们自个在家里看罢。 送走了这些人之后,徐宁娘来不及更衣,就摆了凤驾去迎雪轩。 谢明珠与谢长熙也不约而同的跟上,用他们兄妹二人的话来说——这叫做给自家母后保驾护航! 一开始还要赶两个人回去的徐宁娘,听了二人的说辞,哭笑不得之下,便是同意了二人跟着去了。 只是还没有离开凤雎宫多远,前头便是出现了明武帝的御辇。 显然明武帝也是收到了消息的,只不过若是论时间来说,明武帝应该早就去了迎雪轩啊。 怎么还会出现在凤雎宫不远处? 何况,这凤雎宫附近并没有去迎雪轩的近路啊。 徐宁娘带着谢长熙谢明珠二人下来请安,那头明武帝命人停了御辇,叫人请皇后一同上来。 帝后本就恩爱非常,时常一起乘坐御辇。 徐宁娘谢了恩,在郑嬷嬷的搀扶下上了御辇。 谢明珠与谢长熙二人依旧回了各自的轿子。 方才明武帝往凤雎宫来的这个举动,已经在告诉所有人。 不管什么时候,皇后在陛下的心里始终都是第一位。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那些下头想要巴结迎雪轩的,也不免歇了心思。 这些后妃哪怕是有孕,明武帝也不会放在心上。 谢临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个徐宁娘。 御辇内,明武帝顺手将徐宁娘搂进怀中,抱了人压低了声音轻轻道: “朕没有临幸过程氏。” 方才心里头因为这件事还有些不舒服的徐宁娘,听了这话之后,岂是一个目瞪口呆可以形容的? 因为乘了御辇,很多事情都不好说,隔了薄薄的纱帘,隐约能看见帝后二人似乎在说什么悄悄话。 说实话,徐宁娘方才听见程小仪有孕一事,自然是不舒服的。 这不能说她善妒。 而是因为,之前明明白白告诉自己只会盛宠她一人的那位,转头就临幸了她人。 徐宁娘心里头能舒服才奇怪了。 其实皇后又如何,徐宁娘想要的,都是这天下女子所期盼的一心人。 方才听了明武帝这话,徐宁娘整个人就跟放松了一样,靠在明武帝的肩头,昏昏欲睡。 本来从凤雎宫到迎雪轩也要小半个时辰,明武帝记挂着皇后,愣是叫人把这小半个时辰的路,走了足足半个时辰。 凌波宫现在没有一宫主位,程小仪现在住在凌波宫西偏殿的迎雪轩。 明武帝进来的时候,赵太医正亲自在后头看着安胎药。 这会子听见陛下传话,便立刻从后头绕出来,一一请过安。 “程小仪如何?” 明武帝握着皇后的手,就这样站着问话。 “回陛下的话,程小仪有孕一月有余,之前大抵是受了惊吓,故而差点保不住孩子。” 听罢赵太医的话,明武帝环视了一下听雪轩四周,道: “方才去闯皇后殿的是哪个?” 明武帝这话一出来就值得在场的人深思了。 看这样陛下并不是很喜欢程小仪的孩子,否则也不会用“闯”这个字眼了。 若是真的喜欢程小仪腹中的孩子,一听了这事情,皇后怎么可能会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几个呼吸间众人的心思都转了一大圈,明武帝开口问话,很快就有人将守在后院看安胎药的幽霞叫了过来。 幽霞依旧穿着那身沾染了血迹的裙子,落在谢明珠的眼里,无异于是挑衅。 对的,就是挑衅。 那身血迹不过是要提醒众人,方才她的主子是多么的危险。 亦是好叫人以为,徐宁娘这个皇后是多么的不尽责。 只不过她的这个心思在在场的几个人眼里看来,都是跳梁小丑罢了。 尤其是知道真相的徐宁娘,此刻恨不得想要把程小仪拉出来审问! 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她背叛陛下! 何况当初的选秀陛下并非要举行,而是被那些朝臣逼得。 若是她没有记错,这程家也是当初逼问这些年陛下为何不开选秀最凶的一个之一。 只是这程家怕是他们自己都没有想到。 他们送进来的所谓的乖巧温柔的嫡女,居然会干起这种不要脸的勾当! 寻常人家若是碰见这等事情,早就浸猪笼了事,更别说是天子家! 这无异于找死! 而且明武帝肯定会迁怒整个程家!到时候倒要看看,这程家还能如此张狂不成! 想着这个程小仪就要仗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搏那富贵,徐宁娘着实恶心的紧。 只是眼下明武帝并没有要立刻治罪的意思,徐宁娘当然不会拆自个夫君的台。 帝后二人像是过来问一些事情一样,最后以进了从五品容华、迁居正殿、另派太医前来照料为结尾。 从头到尾,谢明珠与谢长熙二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本来谢明珠还打算去瞧瞧这位程小仪,哦不对,程容华的。只是现在人都在床上躺着,太医也说需要静养,这才叫谢明珠罢手。 只是这机会多的是。 谢明珠与谢长熙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凌波宫,两个人已经料到今晚,六宫又是一片不眠之夜。 何况方才父皇破格提拔程小仪,令她从一个正七品的小仪,一跃而成从五品的容华,连升三个品级——看着是叫她程容华风光无限,实际上则是引起了六宫其他妃嫔的嫉恨。 想来父皇也是不喜欢程容华这腹中的孩子的。 否则也不会另外指派了太医前来 照看这程容华的。 明武帝的性子谢明珠很清楚,她知道,哪怕父皇当初再不喜欢二皇兄,可是静言夫人怀孕那会,父皇指了太医院几个妇科圣手轮班照看,补品也是跟流水一样的送过去。 可是这程容华眼下的待遇跟当初的静言夫人比起来那可是一个天一个地。 恐怕还有哪里是她错漏的。 谢明珠完全不会往程容华不贞这方面想,毕竟这宫内为了保证不会有人鱼目混珠混淆血脉,皇帝临幸后妃,都有彤史记载的。 程容华不至于如此胆大包天。 盘算了好一会,谢明珠直到回了明珠宫,也是想到一更天才入睡。 唉,没想到好不容易弄掉了黄玉容这个变数,居然冒出来个姓程的。 明珠宫这头到一更天才睡,凤雎宫这边闹到二更天才休息。 明武帝再一次的告诉了徐宁娘,他疼宠的人只有她一个。 那个什么程容华,赵容华,通通都得给他一边站! 看着睡过去但是脸上的潮红依旧没有完全褪下去的徐宁娘,明武帝把人抱的越发紧了几分。 来之前他看过彤史,上面确实记录了他在一个月之前临幸过程容华此人。 但是那天晚上,明武帝记得清清楚楚。 他跟宁娘呆在凤雎宫的。 当时叫了其他人退下,单独传了顾全喜以及暗中护卫自己的影翼问话。 两个人都表示他在凤雎宫,哪儿都没有去。 那么,这彤史上记载的那一笔,又是从何而来? 不仅如此,此人的笔迹与负责记录彤史的太监写的是一模一样,要不是明武帝确认当天他自己在凤雎宫,只怕也会觉得是自己记差了。 更让人后怕的是,若是此人日后仿造他的笔迹…… 这越发坚定了谢临想要抓住此人审问一番的主意! 就是为着这彤史的记载,这个孩子他才不好打了。 毕竟那些老顽固认彤史,到时候一口咬定是他记差了就算了,以这些人的个性,十有八九会把这把火烧到宁娘身上的。 明武帝这才决定隐忍不发,叫了暗卫潜在凌波宫内,意图逮到此人。 就算抛开此人修改彤史一事不谈,染指天子后妃一事,足够让此人死个千百次! …… 晨起,谢明珠还在用早膳的时候,得知消息的后妃早早儿的就来了凤雎宫。 说起来徐宁娘对待后妃也是宽容的,除了特定的日子以及初一十五,寻常都免了众人请安的。 如今竟是为了个程容华而齐刷刷的聚在凤雎宫外头。 除了静言夫人。 徐宁娘在凤雎宫内也收到了消息,自然是不会拦着的。 只是不免觉的可笑,故而多晾了她们一会。 等到这些人站了半个多时辰之后,才叫传进来。 徐宁娘端坐在凤座上,看着这些人请安过后你一言我一语的,要么刺凌波宫那位,要么就是看她这个皇后的笑话。 徐宁娘听得久了,伸手正了一下头上戴着的金制九尾凤凰冠——是这些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这一个动作像是被放大了很多似的,那些后妃都齐齐的闭了嘴不说话。 徐宁娘含笑: “说完了?” …… 相比较凤雎宫内这会子的死寂,明珠宫内,全然不知道此事的敏和公主,这会子用完了早膳,拿了名家琴谱练习来着。 这琴谱可是太子皇兄不久之前送过来的,谢明珠一看便喜欢上了,闲暇之时总不免多练习来着。 练了好一会的琴,谢明珠抬头松了松脖子的时候,看见戚烟气呼呼的捧了一碟子桃子过来。 一旁伺候的安如觉得奇怪,忙道: “不是说有新进宫的荔枝吗?你怎么没有拿过来?” 戚烟放下桃子,幽幽的道: “昨儿晚上那事情已经传遍了,方才我去六尚要荔枝的时候,人家说为着程容华,除了送去陛下与皇后娘娘以及几个府上的,剩下的已经送去了凌波宫了。” 谢明珠听了这话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是一乐。 这叫戚烟与安如不解。 拨了几下琴弦,谢明珠谢明珠翻过一页琴谱,道: “旁人如何捧她是她自个的事情,咱们做好咱们的事情就是。” “何况这六尚也有六尚的苦衷,人家拿着龙胎说事,自然得认。” “只不过——”谢明珠虚虚的瞥了一下琴谱,继续道: “昔日楚汉相争,西楚霸王当初有多风光,最后就有多落魄。” “何况,她程容华,还算不上这位西楚霸王。” 谢明珠说罢,将被戚烟放下来的那碟桃子重新塞给了她,站起来道: “收一下东西,咱们去迎雪轩好好的见一下这位程容华。” “是。” 谢明珠转身离开的时候,戚烟上前收琴谱,正好看见谢明珠练的那首曲子—— 霸王卸甲! 第一百五十章 敲打 为着天热,谢明珠叫人专挑凉爽的地儿往凌波宫去,因此多耗费了小半个时辰。 等她到了的时候,凌波宫内已经坐了三三两两的后妃,与程容华搭话来着。 这会子看见谢明珠,便是纷纷请了个安。 唯独程容华半坐在榻上,穿了条海棠粉的撒花裙子,盖了薄毯在肚子上,丝毫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等谢明珠看过来的时候,程容华一边自己拍打着扇子,一边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道: “嫔妾身子不适,太医不让嫔妾随意走动,想来公主不会怪罪罢?” 一边说着,还不忘伸手摸了摸小腹,期间的张扬可见一斑。 就在其他妃嫔等着这位敏和公主现在发作起来的时候,谢明珠反倒是温和一笑: “容华肚子里的自然是金贵的,一切以未出生的小皇子小公主为主才是。” “何况太医都如此说了,往后容华还是安心的在宫内养胎才是。” 谢明珠说完,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忙道: “戚烟,去请两位嬷嬷前来。” 戚烟低头应了一声,转头便出去了。 不大一会儿,戚烟便引进来两个身穿茶色宫服、头上梳着规整的发髻的嬷嬷,一看便是宫中的老人儿。 “奴婢魏氏” “奴婢邹氏” “参见敏和公主,参见各位小主。” 不等程容华开口,谢明珠便笑意盈盈道: “说起来容华身边都是年轻的宫婢,到底不比这些嬷嬷们来的细心厉害。” “这两位嬷嬷可是当初伺候过敦安贵太妃的,本公主特意从父皇那儿讨了过来。” “希望容华能够好好的养好身子,替本公主再添一名小皇弟才是。” 谢明珠这话说的程容华面色隐隐有些不好看,隐藏在薄毯下的手抓了又抓,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既然如此,那么嫔妾谢过陛下公主的关怀之恩。” 谢明珠笑着点点头: “容华既然要养身子,本公主也就不打扰了。” 说罢,谢明珠便带着人离开了。 后脚,那些三三两两的后妃也跟着依次离开了。 直到贴身侍女梅琼安顿好那两名嬷嬷进来之后,程容华眼瞧着四周无人,气的直接抓了个茶杯往地上一砸! 梅琼见怪不怪,就这样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程容华发疯。 好一会儿之后,程容华双手死死的扣住身上的衣裳,怒道: “她谢明珠算个什么东西!” “敢来我这凌波宫耀武扬威!” 程容华也不傻,方才谢明珠顺水推舟送进来的两名嬷嬷,可不就是要好好“照顾”她的吗。 明眼看着是照顾,实际上是变相的软禁与监视! 而且这两名嬷嬷可不是一般的嬷嬷,能够随意打发掉的——一来这二人曾经照顾过敦安贵太妃,二来方才敏和公主也说了,可是特意求了陛下的…… 给她程容华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跟谢明珠对着干! 这让打算借着腹中孩儿趁机邀宠的程容华,怎么不恼火? 寻常的大户人家,妾室怀孕总会使些小手段勾当家的男人——一来是为了固宠,不至于被忘到脑后,二来则是因为这个时候是最好邀宠的时机。 显然,程容华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只是没有等她实施这个计划,就被谢明珠抢先一步给掐了。 这叫她怎么不上火! —— 主仆三人回了明珠宫,谢明珠才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想想之前程容华那副憋屈的神色,谢明珠就直乐。 戚烟从外头端了一小碗冰镇银耳羹前来,道: “方才那位程容华当真是狂的很,只是她自己大概也没有想到会被公主间接的给禁足了。” 可不是嘛。 谢明珠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银耳羹入口,觉得清凉甘甜,便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看得一旁的戚烟忙道: “公主少用点才是,一会儿午膳该用不下了。” 谢明珠看着还有半碗的冰镇银耳羹,只得放下勺子,又转了话头道: “听说今儿母后宫中来了不少的人?” “正是。”安如在一旁插了话,继续道: “奴婢听那些宫人们说,各宫主子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嗯? 谢明珠疑惑的问了句:“为何?” “据说这些人本来想与皇后娘娘那儿告一状程容华的跋扈,没想到被娘娘四两拨千斤的处理了。” “皇后娘娘的意思大概就是说有孕之人自然是要多多关照云云。” “又捧了她们这些人,说她们是宽容大度的人,想来不会计较。” 听到这儿谢明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分明就是这些人想要借母后的手去惩治程容华,没想到被母后好一通说道,故而出来的时候能有好脸色才奇怪了。 只不过——母后当真是帮程容华吗? 往细处想,程容华越得宠越嚣张跋扈,母后越是容忍她。终有一天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程容华,会被人好一顿收拾的。 而收拾她的那个人,很有可能是父皇。 父皇素来爱重母后,否则昨天晚上也不必先来凤雎宫见人了。 程容华如此不识好歹,总会倒霉的。 再者,那些人既然能够大张旗鼓的去皇后宫告状,定然是存了嫉妒之心。 一个嫉妒的女人能做到什么份上,谁都不知道。 看样子这后宫又要乱起来了。 就不知道程容华这腹中的孩儿,能否平安生下来。 —— 后宫中忙着,前朝自然不会例外。 程容华有孕还破格进封的事情自然是跟一阵风似的席卷了整个前朝,不少人明面上恭喜程容华的父亲程洪——从四品光禄少卿,暗地里却是嘲笑静安国公府来着。 满朝文武谁不知道陛下盛宠皇后十余年,没想到今日竟然是跳出来个程容华打破了这个局面。 一时间家中有女孩子的官员,心思再次打到了明武帝的后宫内。 程家女儿都可以做到的事情,他们的女儿自然也能啊。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官员想到了自个的女儿一朝得宠然后坐上凤位的样子。 徐初成与徐初时两个人来的有点晚,但不至于会迟了。 一时间大殿内都是问好的声音——尤其是光禄少卿程洪,那脸上的笑容都没有下来过。 显然是对于自己女儿的事情感到很高兴。 徐初成今儿一身紫色的亲王朝服,衬得他气度不凡。 站在他身边的徐初时朝程洪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心里头暗暗道: “回头看你这个老头子笑得出来不。” 昨天晚上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了,对于程容华想要按罪名给皇后的这个事情,足够他徐大御史收拾人了。 就算那个怀孕又如何?敢让皇后背了这个罪名,就得有倒霉的觉悟! 要不是滥杀朝臣是不可能的事情,徐初时估计早就想要给这货一刀了。 之前说选秀蹦跶的最欢的是这个老小子,好端端管他的饭不就好了?非要掺和皇帝的家事。 嗯没错,在徐御史眼里,程洪这个管祭祀、朝会、宴席的光禄寺少卿,不过一管饭的。 不知道程洪知道了之后会不会气的一口血出来。 好不容易等到正式上朝,自御史台处闪现一人,跪下道: “回陛下话,微臣参程容华不知礼数,顶撞皇后一事!” 该御史说完,那头程洪就跳了出来,大声呵斥: “你胡说八道!昨日晚间情况危急,否则也不至于让一名宫女前来强闯皇后殿!” 程洪说完,又道: “陛下明鉴,程容华虽然有些娇气,但是断断做不出来挑衅皇后娘娘的事情的!” 随着程洪的话音落下,满朝一片死寂。 明武帝坐在龙椅上,一只手放在金制的龙头扶手上,时不时敲了敲。 像是在想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下头的程洪一看见明武帝不说话,心里不免一喜,以为明武帝要治皇后的罪,忙叩头道: “陛下明鉴,身为皇后理应善待六宫——” 程洪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句,就被一声冷嘲给打断了: “皇后娘娘是不是善待六宫,这么多年诸位应该有目共睹。” “可是善良,不代表任人欺负。” “皇后再怎么宽容也是皇后,容不得挑衅。” “宠妃再怎么得宠,也只是妃妾,容不得以下犯上。” “昨日晚间可是宫中为诸位新晋女官所举办的宴会,那宫女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要在那个时候时候说,究竟是何居心,不得而知。” 徐初时说话一针见血,直接将程容华那层委屈隐忍的面目给撕了下来。 朝臣们觉得这话有理。 昨天晚上各府家眷都在,那宫女闹到凤雎宫来,可不是想要抹黑皇后娘娘? 说什么等救命全是扯淡。 太医院的太医又不是瞎子聋子,听到这种事的时候自然会尽心尽力保住程容华腹中孩儿,怎么敢松懈? 而且,若是没有记错的话。 似乎凌波宫距离太医院的路更近点…… 想到这一点,朝臣们看向程洪的目光都变了。 明明太医院比凤雎宫更近一些,这凌波宫的宫女居然会求到凤雎宫里头去。 要是说这里头没有点猫腻,谁信!? 程洪这会子被徐初时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顿,周遭的目光也是带着打量看着他,这种感觉让程洪觉得非常不好。 定一定神,程洪继续道: “徐御史这话说的有趣,谁不知道静安国公府是皇后娘娘的娘家——” 程洪说到这里,故意停住了。 他就是要让朝臣们觉得,这静安国公府铁了心要打压他们程家,就因为程容华的身孕。 同样的,这亦是可以说皇后刻薄狠毒不容人,否则为何要徐初时这个御史大夫跳出来弹劾一名后妃? 徐初时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对面自家大哥一个眼神给镇住了。 老老实实闭了嘴的徐御史,听见自个大哥道: “回陛下的话。” “正如程少卿说的那样——静安国公府是皇后的娘家这自然没有错,我们会帮皇后娘娘这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同理,程少卿跳出来指责皇后娘娘,也不外乎因为程少卿府上是程容华的娘家,自然会帮着程容华。” 徐初成这话说的,不仅是光明正大的承认了他们是为皇后说话,同样的也阴了程少卿一把。 既然你们说我们是皇后的娘家自然皇后说话,那么反过来,你这个程容华的父亲,自然也是为了自个的女儿说话。 咱们几个人半斤对八两,谁都差不多。 “你……静安国公!你这是强词夺理!”程洪气的话都说的不利索了。 他本来打算今天早朝参皇后一本的,没想到好端端的布局,居然会被人给打乱了。 现在皇后倒是没有什么事,他倒是要有事情了。 搞不好还会被扣上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程洪想到后果,忍不住抖了一下。 徐初成说完这些话,明武帝就开口了: “静安国公的话说的不错,程少卿啊,下次要搞清楚情况再来。” 皇帝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程洪只得低下头应了声。 而后明武帝不轻不重的训了顿徐御史,总之雷声大雨点小。 看到这副情形的满朝文武哪里有不明白的? 一个有孕的程容华,也比不过一个快到而立年岁的皇后! 孰轻孰重,高下立判。 散朝后,之前程洪身边围了多少人,静安国公府那兄弟俩身边就有多少朝臣跟着。 这种落差叫程洪受不了,后者索性眼不见为净,急匆匆的出了宫门,乘了马车返回府邸。 徐初成徐初时两个人被这些人缠的没办法,就在二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顾全喜来了。 顾公公上前请了个安,继续道: “陛下说了,叫国公爷与徐御史去尝尝皇后娘娘新送过来的点心。” 这意思大概是要留二人在宫内长谈了。 两个人应下,跟着顾全喜离开了。 两个人去的不是御书房,而是御花园一处僻静的小亭子内。 周围绿树成荫,又摆了几个盛放冰块的冰盆,走进来就是凉丝丝的。 看见站在亭子内的明武帝,两个人齐齐请安。 “都坐。” “谢陛下。” 顾全喜知道君臣三人有要事详谈,很有眼色的将周遭的宫女太监带走,站的远远的,确保不会叫人听见。 见的宫人们走远了,明武帝示意二人打开桌上的奏折。 “嘶——”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定西侯府 这奏折分明就是暗卫的密报。 徐初成和徐初时二人看了一眼,便是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这上面说的便是程容华身孕一事。 徐初成最先将视线从密报上转出来,道: “不知陛下想要臣做些什么?” 随后,徐初时也跟着跪下来。 徐家兄弟俩脸上的表情克制的很好,可心里头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让他们震惊的不是程容华混淆皇家血脉一事,而是那彤史被人篡改一事。 难怪,难怪陛下没有立刻收拾了程氏,原来有这个缘故在其中。 那些朝臣才不管你后妃的孩子什么时候有的,他们就认彤史。 因为前朝曾经发生过皇帝醉酒临幸后妃差点误杀亲子的事情。 就因为皇帝醉酒临幸后妃之后自己不记得这回事,导致该妃子有孕之后差点被皇帝以通奸的罪名收拾了。 好在最后主管彤史的太监呈上了记录,才幸免于难。 自此以后,一旦发生类似事件,彤史就是最有利的证据。 可是现在明武帝明明没有临幸过程容华,为何彤史上还有记录? 昨日晚间暗卫已经去彻查主管彤史记录的太监了。 也不知道那太监是真的冤枉还是嘴硬,受了好几遭酷刑,反正就是说彤史他没有乱写。 可是这彤史上面的笔迹,明明白白是这名太监之手。 明武帝一筹莫展之际,才叫了徐初成徐初时二人前来。 眼下这确实是个死局。 先不说程容华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万一在此发生意外,首当其冲便是皇后。 永徽年间,武昭仪杀亲女嫁祸王皇后,导致王皇后被废。 若是有人借了程容华腹中的孩子嫁祸皇后,那些早就不满明武帝宠爱皇后一人的大臣定然会死咬不放! 而且,此人既然敢让程氏有孕,定然也不会惧怕什么所谓的滴血验亲! 思来想去,明武帝知道程容华腹中的孩子定然是一把刀,一把冲着皇后来的刀! 故而为什么当时谢明珠要那两名嬷嬷的时候,明武帝很痛快的同意了。 唯有让程氏出不来凌波宫,才不会让她有机会害到皇后。 君臣三人最后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离开御花园去凤雎宫的路上,顾全喜明显看见明武帝的脸色好看许多。 只是总有不开眼的要凑上来。 君臣三人还没有走到凤雎宫门口,就有一宫女从斜处突然跳了出来,噗通一跪: “陛下可要给容华做主啊!敏和公主这是要禁足容华!” 满宫里头能够称为容华的,除了凌波宫的那位,还能有谁? 明武帝的目光中划过一丝厌恶,冷声道: “太医都说了要你们容华好生静养,公主送过来的两名嬷嬷也是做事稳妥之人,断断不会苛责凌波宫的。” “你来此可要挑拨朕与公主之前的父女情分?” 众目睽睽之下,那宫女果然白了脸色,低着头极力克制: “陛下明鉴,奴婢绝无此意。” “哼!”明武帝一甩袖,叫了人把这宫女拖走,末了还留下几句话: “既然在宫内好生养胎,就不要随便出来走动了。” “皇后生了小四之后也是十分的繁忙,尔等若是叫皇后不顺心了,朕会让你们更不顺心!” 明武帝的几句话说的那宫女整个人瑟瑟发抖——她哪里听不出来这话中的威胁之意,匆匆忙忙的叩头,连声说知道了。 待那宫女狼狈的离开之后,明武帝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除了太医与六尚的女官可以出入之外,凌波宫内,任何一个奴才出来,都以玩忽职守的罪名扔去宫正司!” 明武帝这几句话果然是狠,直接断了程容华想要借腹中孩子生事的主意。 顾全喜那头立刻去办此事了。 不出多少时间,整个六宫都在暗地里看凌波宫的笑话。 尤其是知道了程容华派了宫女想要在明武帝面前上敏和公主眼药一事之后,各宫里头但凡有些心思的,都在午膳之后备了礼物送进明珠宫。 “这些人也是算盘打的极好,以为得了本公主青睐就可以一朝得宠?” 谢明珠侧躺在搁在窗台下的一张软榻上,一面听了戚烟说此事,一面看着手里的医书。 “去,到明珠宫库房里头挑更好的送回去。” “吃人手短拿人手软,本公主可没有那么蠢。” 戚烟答应一声就带了几名伶俐的宫女下去了,安如这个时候玩笑道: “这些人若是个做生意的,恐怕会高兴的很罢。” 谢明珠笑着应了一句: “是啊,本公主在这些人眼里,可不就是个冤大头。” 主仆二人玩笑了一会儿,殿外走进来一名宫女,道: “回公主的话,二皇子在外头求见。” 谢明珠闻言便是笑骂一句: “糊涂东西,二皇子来了直接请进来就是,用不着通报!” 说罢,那宫女便叩头道: “奴婢糊涂,这就去请二皇子。” 不一会儿,谢端走了进来。 谢端身上的这件霜色长袍,领口处用玄色绣了一圈花纹,显得他整个人清新俊逸几分。 兄妹俩见过平礼,安如很有眼色上了二皇子喜欢的茶点,便带着人退下了。 明珠宫内搁了冰盆,走进来便是叫人凉爽不少。谢明珠合上手里的医书,笑问一句: “二皇兄可要学了那些人送好东西给团团?” 来的路上,谢端已经听说了此事,因而顾不上温习功课,便从仪云宫赶了过来。 瞧见谢明珠还有心情与他玩笑,便知道这事情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影响,心下也定了大半: “二皇兄现在可是什么好东西都拿不出来,唯有那一手的丹青才算入眼。” “团团若是不嫌弃,二皇兄替你画一副美人春睡图?” 谢明珠知道自个皇兄口中的美人是谁,一会子不由得佯装恼了: “二皇兄也学坏了。” “小丫头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谢端好笑的回了一句: “想要皇嫂的话,叫太子娶一个就是。” 没想到谢端会扯到这个事情上来,谢明珠差点被甜茶给呛着了。 太子皇兄的娘子……上辈子到他死都没有。 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找到。 谢端以为谢明珠不知道这个事情,便道: “团团你还不知道吗?今儿上午有几家命妇入了宫,明着是看四弟,实际上还是百般的推荐自个的女儿。” 对于都有哪些人谢明珠表示不感兴趣,只是谢端提了一个人,不得不让她正视起来。 “定西侯夫人文氏,说是想要见一见在六尚的女儿,然后再来拜会皇后娘娘的。” “这倒是有趣。”谢明珠放下茶盏,偏了头看向外头: “当年这定西侯夫人也是想要做太子妃的啊……难不成生母没有做到的事情,这下子就轮到女儿了?” 谢明珠这话明摆着就是讽刺定西侯夫人——贪心不足蛇吞象。 谢端低头并不接话。 “那么人现在还在?” “午膳之后就离开了。”谢端道。 “安如。”谢明珠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去寻这位定西侯府上的小姐,六尚的。” “是,奴婢这就去。” 正在六尚的这位定西侯府上的小姐正在跟一起共事的女官们显摆定西侯府上送过来的好东西,安如过来叫的时候,也是不情不愿的过去了。 说起来这位定西侯府的小姐与太子年岁相仿,也正是因为年岁相仿,早早儿的入了尚宫局做女官——哪怕是个还没有分到各个宫里头的正八品中使,只是学习而已,也足够叫人得意了。 再加上定西侯府的背景,自然是有人赶着巴结。 故而安如过来请她前去明珠宫的时候,这位定西侯府的大小姐还很高傲的哼了声才跟着离开了。 六尚的人自然是认识明珠宫的人——说句夸张的,明珠宫进了哪个新的宫人,这六尚的人也是得记得死死的,别哪天有眼无珠把人轻慢了,到时候人一状告到敏和公主面前,有的她们受得。 因而当定西侯府的这位曹小姐曹岳萱被叫去明珠宫的时候,不少人都带着羡慕的目光看着她。在这宫里头待久了,拜高踩低是常态。 更有人想起来之前关于太子妃的风声。 一时间,曹岳萱在这些人眼里都是个香饽饽。 去明珠宫的路自然是比较远,这位曹小姐在府上也是娇惯坏了的,纵然入了宫收敛几分,可是眼下就只有她与安如二人,当然不免露出来几分本性。 只看见她突然停了下来,道: “我的脚好酸啊。” 安如眉头一皱,便知道这位曹小姐使性子了。 “既然曹小姐脚酸,那咱们就歇会儿,只不过不要怪奴婢没有提醒您,万一来迟了的话,惹得公主不高兴……” 曹岳萱闻言便瞪了安如一眼,不情不愿的继续走了下去。 她敢在安如面前使小性子,不代表她有胆子挑衅谢明珠。 安如看见曹岳萱老老实实的继续走下去,心里头冷笑一声:对付这种人,就应该以权势压一压才是。 免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在曹岳萱感觉腿都快要麻木的时候,终于是看见了明珠宫。 明珠宫里头的富丽堂皇不是曹岳萱一眼就能看完的。 曹岳萱显然是没有想到,外头传敏和公主谢明珠受宠一事,居然是真的。 甚至是有过之无不及。 说句不好听的,曹岳萱觉得这明珠宫的陈设,恐怕不知道破了多少祖宗规矩。 谢明珠在正殿见的曹岳萱。 谢端坐在右下首。 跟着安如一块儿跪拜请安,直到上头的人儿吩咐了赐座,这才谢恩。 规规矩矩的坐在左边第二个位置上,曹岳萱的心里头直打鼓,满脑子都是之前自个娘亲说的话。 娘亲说,想要当太子妃,做未来的皇后,这个敏和公主是绝不能得罪的。 一开始她还嗤之以鼻,以为娘亲在府上待久了看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 但是等她进了明珠宫之后,便知道娘亲说的很对了。 太子殿下宠爱敏和公主这个妹妹人所皆知,否则也不会将好些个太子府上才能摆的东西送进明珠宫了。 就在这几个瞬间,曹岳萱心里的主意已经打了好几个出来。 谢明珠也不说话,就这样看着低头的曹岳萱。 呵,文棠的女儿。 这定西侯府谢明珠不予置评,但是这定西侯夫人教出来的子女,谢明珠倒是好感全无。 谢明珠可是不相信——一个能够跟谢瑶交好的定西侯夫人,能不帮着谢瑶给她使绊子? 当年定西侯夫人没能坐上这太子妃之位,如今将女儿培养入宫,可不就是盯着这个位置。 啧,恶心。 方才跟在安如身后提前一步回来的暗卫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故而谢明珠对曹岳萱是半点好感也没有。 欺软怕硬,嗯,定西侯夫人原来是这样教导女儿的。 谢明珠“咯”的一声将茶盏放在紫檀木桌上,惊得曹岳萱心里头突突的跳着。 从进来开始,她就知道这位敏和公主是在打量她。 其实来的路上,曹岳萱也觉得谢明珠不过一个六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威胁力? 只是等她见了人之后,才发现自己低估了。 这位能够收拾六尚、大殿上对呛群臣的敏和公主,哪里是仗了明帝后的宠爱横行无阻?分明就是她自己的主意! 一时间曹岳萱又开始惶惶起来。 像是打量够了一样,谢明珠道: “曹小姐既然能考入女官,自然是聪慧的。” “那么本公主考考你,方才带你进来的安如姑娘,可是何等品级?又行何种职责?” 曹岳萱能进六尚,自然是清楚的。 一时间不由得惨白了脸色跪下道: “从五的典侍姑姑,近身服侍公主的……” 到这个份上了,曹岳萱哪里不知道这位敏和公主是派了暗卫盯着她们二人了。 当时她以为四周没有人才对安如如此的不客气,若是敏和公主执意治罪的话,她压根就不占半分道理!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中使,当然比不上典侍。 想到后果,曹岳萱绝望的闭了眼。 “曹中使既然知道错了,那么就去宫正司领十板子。” “养好伤之后,直接去凤雎宫侍奉皇后娘娘罢。” 谢明珠这话一出,曹岳萱告罪退下。 谢端倒是不解:“团团,你不是挺讨厌这人的吗?” “二皇兄有所不知。” “真正的绝望,不过是自己想要得到的人,永远对自己不屑一顾。” 第一百五十二章 染疫疑云 谢明珠这个决定实在是狠,妥妥的往人心里头捅刀子。 不管曹岳萱是不是受了其生母定西侯夫人文棠的指使,无论如何,谢明珠都不可能同意叫曹岳萱入了东宫的。 而且,若是分在在六尚还有出头之路,可是一旦分到各宫,除非是掌事姑姑或者主子身边得脸的宫女,否则很难熬出头。 简单的说就是谢明珠差不多掐断了曹岳萱想要成太子妃的梦。 加上曹岳萱又是如此高傲的一个人,之前明里暗里得罪的人可不少。 谢明珠将她派去凤雎宫,一来是因为这人在母后眼皮子底下,也动不了什么小心思;二来则是凤雎宫每日都有宫女去六尚取东西,或时令水果,或时新布料,或番邦进贡的珍宝——总之这宫里头的好东西一进来,都是先让凤雎宫挑,其他宫都得排后头。 到时候这曹岳萱去六尚取东西,纵然人家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不会为难她,可是冷嘲热讽也是少不了的。 这宫里的人,说起话来,往往都会挑旁人心里头最痛的的那块下手。 曹岳萱性子高傲,怎么可能容忍得了这种落差。 再加上寻常人的刺激,不出事才奇怪。 谢明珠要的就是曹岳萱自己主动惹事。 既然文棠如此的看重她这个女儿,那么她谢明珠不介意陪她们好好玩玩。 要让这些人知道,哪些人不能动,哪些人不能惹。 且曹岳萱身为最小的那一个,能进六尚自然是叫文棠扬眉吐气的。 方才她收拾了曹岳萱一顿,可不像是给文棠的脸上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谢明珠敢保证,知道这个事情的文棠,定然会进宫寻到凤雎宫的。 翌日。 不出谢明珠所料,文棠进宫说了此事。 而且她挑的时间也是极好的——明武帝正好也在。 徐宁娘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着大自己三岁的定西侯夫人跪在地上明里暗里说自个女儿谢明珠的不是。 本来以为定西侯夫人还有点脑子的帝后二人,终于发现自己是看走眼了。 明武帝一只手揽住徐宁娘的腰身,轻轻的拍了拍: “定西侯夫人恐怕没有搞清楚情况。” 文棠一愣,像是突然断了片: “陛下此话何解?” “宫内规矩,以下犯上者,可以按照大不敬处理。” 大不敬的后果就是一条命。 “敏和素来心性良善,就打了十板子,还请了太医看诊——若是换了朕,要她的命也是不差的!” 文棠整个人摇摇欲坠: “岳萱……岳萱还小……难免会性子……” 明武帝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跪在地上的定西侯夫人,继续道: “朕的敏和,可是比曹中使小上那么一半的年岁。” 明武帝这话算是给了文棠脸上一个火辣辣的巴掌——你说你女儿小不懂事,那好,他的掌上明珠一样小,比你的女儿还要小。 怎么连尊卑不分都搞不清楚? 若不是之前宁娘说要留了这个曹岳萱,他早就把人开除了。 被六尚开除的女官,谁敢要? 文棠最后很不甘心的离开了凤雎宫。 文棠很清楚,再说下去肯定是没有什么好结果的,搞不好陛下还要治罪定西侯府。 故而,满府的前程与一个看起来带不到什么利益的女儿比起来,当然是前者重要。 不过呢,终归是自个的女儿,文棠还是狠不下来心,还是替她在凤雎宫打点一二。 不远处的曹岳萱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一开始满心欢喜的等着自己回去六尚,没想到娘亲最后只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 曹岳萱当然知道为什么。 不仅仅是定西侯府的荣耀,更是为了她娘亲当初拼了命生下来的弟弟——曹方添。 若是因为她而连累到整个定西侯府,说不准她就是个被推出来的一个弃子。 一个保全整个定西侯府荣耀的弃子。 呵呵……曹岳萱慢慢的蹲了下来,掩面而泣。 同样都是女孩子,为什么谢明珠就可以轻轻松松拥有这全天下最好的东西? 可她拼死拼活,最后什么都没有。 文棠与曹岳萱的反应已经有暗卫入殿说了,明武帝很是满意的点点头。 “临郎接下来可是要?”徐宁娘大抵也猜到了些什么,但并不说出来。 “定西侯府既然对太子妃之位一直都不肯善罢甘休,朕不介意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原先这定西侯府还不是侯府,在明武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定西侯府是定国公府。 至于为什么被削了爵位,便是这定西侯府的举动惹恼了当时还是太子的明武帝。 当初这文棠不过是定国公府上的养女,定国公为了自己的私欲,叫自个的儿子、现在的定西侯曹崔志去设计一场绑架,意图毁了准太子妃徐宁娘的清白。 可惜明武帝那个时候纵然是太子,可是手下的暗卫也不是瞎子——以谢临对徐宁娘的看重,怎么不可能安排几名女暗卫在徐宁娘身边? 定西侯胆子也是大,借了府上老太君的六十大寿,意图闹得人尽皆知。 可惜最后自尝苦果。 原本该送去曹崔志房里的徐宁娘变成了养女文棠! 当时差点没气的老太君背过气去。 更可怕的是,谢临还查出来了这件事情的始末。 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 徐家那个时候纵然是个侯府,但说话也是占了几分地位的。 尤其是徐初时那张嘴,生生骂的定国公一口血喷了出来! 这件事情如此之大,已经不是两家的颜面问题,而是挑衅帝王的权威! 徐宁娘当时已经是准太子妃,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若是真的如了定国公所愿,先不说谢临会如何,先皇也绝不可能放过定国公府的! 在先皇眼里,今儿个定国公胆敢染指未来太子妃,明儿说不准就敢染指这九五之尊的位置! 一时之间定国公府人人自危。 就在所有人以为先皇要狠狠惩治定国公府的时候,谢临开口了: “第一,削掉定国公的国公爵位,降为定西侯。” “第二,定西侯三代以后降爵。” “第三,曹崔志必须娶文棠为正室,除非犯了七出,否则不得休妻。” 这三条看起来比要人命好多了,可实际上这才是真正的羞辱。 削爵位与三代降爵就不说了,单是娶文棠为正室这一点,若是搁在平常,定国公府压根就不会同意的! 但是先皇同意了。 赐婚的圣旨一下来,定西侯府不得不迎娶文棠这个无父无母的养女为定西侯夫人。 至今都有人觉得文棠运气好。 可只有部分人清楚,文棠分明就是这太子爷给定西侯府的羞辱! 关键是这定西侯府还只能笑着接下来。 估计没有比这更叫定西侯憋屈的事情了。 说起来这件事情一晃而过也有十余年了。 若不是当年文棠与谢瑶联手差点害死徐宁娘一事只找到证据证明时谢瑶一人所做,只怕文棠早就没命了。 明武帝能看在敦安贵太妃的面子上放过谢瑶,但绝不会看在定西侯府的面上放过文棠。 何况,只要文棠一日坐在定西侯府夫人的位置上,这定西侯府一日都别想忘记这个羞辱。 可文棠现在把手伸到太子妃这个位置上了。 明武帝没有动作就奇怪了。 谢明珠送曹岳萱来凤雎宫,明武帝很快就料到了后头的事情。 果然,定西侯夫人一出府,立刻就有暗卫传了消息过来。 故而明武帝才扔了一堆奏折,在凤雎宫内等着。 看着文棠脸色灰白的走了,曹岳萱又是个受不住打击的,只会在一边哭。 明武帝的心情很好。 不是一般的好。 凤雎宫的事情多多少少叫外头的人知道了,谢明珠当时就笑了。 不出所料啊。 不过想起来一件事。 谢明珠记得,上辈子并没有冒出来曹岳萱这么个人。 难不成还有什么东西是她漏了的? …… 盛京城里的风风雨雨可传不到北境之地。 上一次赫狼族夜间突袭芦渔城,纵然大军早有防备,却还是损失了一些。 特别是之前跟容慕哲住在一顶帐子里的人,清点名册的时候发现少了四个。 就是在赫狼族偷袭的时候被杀的。 为此气的江元帅连着几天没有好好吃饭。 容慕哲奉命进来的时候,左右两边已经站了好几名副将。 这几名副将一开始对于江老元帅破格提拔出来的这个副将很是不满,但是自打那天晚上这名看起来瘦弱的副将一个人杀了赫狼族主将,救了他们这些人之后,便再也不敢看轻了。 这会子看见容慕哲进来,纷纷笑着打招呼。 这些副将也是江老元帅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品没的说,之前看不惯容慕哲完全是觉得这小子不够格而已。 如今对方的实力远超他们之上,自然是打心里佩服的。 容慕哲进来之后就站在了一边不说话。 直到江老元帅点了他的名: “许副将,你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被目光所洗礼的容少主,脸上不见得半点惊慌,道: “回元帅的话,末将认为,如今天气炎热,赫狼族那边定然缺不了水……” “你的意思是,在赫狼族所用的水源上动手脚?” 容慕哲点点头,又道: “元帅若是仔细观察地图便会发现,赫狼族所用的水源与咱们大军所用的水源完全不会交叉在一起,故而若是动手脚的话,并不会伤到咱们的人,这是其一。” “其二,赫狼族的营地虽然是驻扎在一起,但是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主帐的位置距离水源很远。” 容慕哲说到这里,便停住了。 但是谁都明白了这话的意思。 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若是赫狼族主帅大帐被烧,就算只有很小的几率烧死其主帅,但也能影响赫狼族军心。 这军心一乱,兵就不好带了。 几个人商议了足足半个时辰,最后江元帅拍板决定——让容慕哲去对面的河流里头下手。 一开始众人担心毒药的分量不够,哪里知道容慕哲说他有,但是死活不给看。 江老元帅这才派了容慕哲去的。 夜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天。 容慕哲也不迟疑,当下就回了自个营帐,换了一套夜行衣就离开了。 容慕哲离开之后,江老元帅摸着胡子,心道: “可别让老夫失望啊。” 江老元帅素来爱才,对于容慕哲这个奇才自然是十分的爱惜信任,否则也不会将此事交给容慕哲去做。 容慕哲这一去,直到天微微亮才回来。 一回来,容慕哲回去复命之后就回去自己的住处睡了。 他没有说那一夜如何度过的,只说了四个字: “幸不辱命。” 可谁都没有把这件事看得很容易。 赫狼族不是傻子,会明明白白的放着那么大的弱点给敌人,那河水一路上定然是有人看着的。 容慕哲能够完好无损的回来,说明他很有可能一个人杀了那么多的侍卫。 否则这身上的血迹又是从何而来。 赫狼族大军现在估计没有想到河中被人下了药。 直到这日上午,大军中突然死了好多人之后,此事才被捅破。 赫狼族本就是以打猎为生,饲养专门用来打猎的猎犬自然是很正常的事情。 好在着事发地点隔得远,若不是这猎犬闻了这水而发狂乱吠的话,只怕赫狼族大军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原因。 只可惜容慕哲下的毒可是明楼出来的,天下压根没有几个人认识,更别说解毒了。 这对于需要水源的赫狼族大军来说,又是另一个巨大的打击。 眼下赫狼族大军内部一团乱,就在江老元帅调兵遣将准备攻打赫狼族大军营地的时候,军医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回元帅,军中开始出现大范围的低热……” “卑职等人查看之后,发现、发现……” “发现了什么?”其中一个脾气比较急的副将,姓邵。故而不免吓了这军医一跳。 江老元帅示意副将安静下来,又叫军医慢慢说。 这么大的事情,军医怎么敢慢慢说。 只看见军医叩头道: “卑职等人查看之后,感觉像是鼠疫……” “你放屁!”那脾气急的邵副将差点就要动手打人了: “好端端的,怎么来的鼠疫!?” “莫不是你这个庸医学艺不精意图动摇军心!?” 第一百五十三章 露出马脚 与邵副将的情绪相比,江老元帅显得镇定多了。 “确定是鼠疫无疑?”江老元帅此话像是要确认一样。 军医再三保证。 “先下去,务必将此疫病控制住。” “是!卑职等一定尽心尽力!” 军医下去之后不久,江老元帅开始着手写密折。 不管如何,此事一定要上报朝廷才是。 不多时,招来两名心腹家将,将信密密封好,令其趁了今晚夜色好走。 密信写过,江老元帅依旧是不大放心的模样——这种情况如何能放心的下? 带了几名副将,去了营盘查看。 一通盘查下来也过了用午饭的时候,下午简单的吃了一些,又一头扎进去了。 为今之计,总要稳住军心才是。 容慕哲这一觉睡到下午方才醒了,醒过来的时候尚且脑子有些混沌。 慢慢的起身摸了两块饼吃完,又吃了一盏冷茶,这才出了院门。 守在外头的侍卫一看见容慕哲醒了,忙上前道: “将军好睡,方才江老元帅那边传了话,请您过去元帅府一趟。” 容慕哲点点头,出了院门,跨了马上,径自往元帅府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倒是觉得冷清些许,心下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出声,就这样一路驾马到元帅府。 到了元帅府门口,侍卫称军中爆发鼠疫,江老元帅去查营了。 容慕哲脸色急急一变,不由分说的快马加鞭往外城而去。 外城内,江老元帅正与几名军医询问疫情。 容慕哲看见人,立刻拉了缰绳,从马上下来,交给小兵看着。 见礼之后,江老元帅道: “为今之计,只怕得请你去寻神医穆川柏了。” 容慕哲对于外人知道他认识神医穆川柏的事情并不觉得惊讶,当下便答应了下来。 “从此处到盛京城,快马加鞭往返也得十余日,许副将,此事你一定要尽快。” “末将明白!” 容慕哲领命离开,先是回府收了简单的行李,离开之前,江老元帅唯恐沿州府衙不识,还给了他一角护身龙披。 护身龙披相当陛下亲临,那些州官除非是想要谋反,否则不会不放人。 大军感染鼠疫一事定然是瞒不过对面的赫狼族的。 这叫赫狼族的主帅松了一口气。 本来那日军中饮水染毒一事叫他惶惶,正愁对面会什么时候突然袭击,没想到仅仅隔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对面大军就爆出鼠疫一事。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赫狼族主帅传令下去,三军休整。 他很清楚鼠疫是什么。 只要芦渔城内的大军鼠疫不治,不用他们费一兵一卒,这芦渔城立刻就到手! 如今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同样的,江老元帅也是十分的庆幸。 庆幸对面赫狼族大军中毒,一时半会儿并没有时间前来攻打。 只是这鼠疫来势汹汹,对面不攻打,怕是想要活活耗死他们! 行军多年,头一次碰见如此棘手的事情,江老元帅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只盼容慕哲尽快回来。 容慕哲一路北下,沿途州府一看见护身龙披,立刻就开了城门放行。 故而容慕哲并没有遭遇到阻拦。 只是,这出了州府,土匪强盗也有不少,不过都被容慕哲一一解决了。 而且容慕哲也已经传信与明楼,这会子明楼的人已经在来的路上。 至于穆川柏,自然也在其中。 穆川柏其实很郁闷的。 一碰见容慕哲这小子就没有好事。 上上次保胎,上次救敏和公主,这次又是鼠疫。 呵,这小子估计八成把他当成无所不能的神医了。 穆川柏才不会承认他会治疗鼠疫。 所幸容慕哲提前通知了此事,故而在第五天的时候,他就撞见了骑了马带着几名小药童的穆神医。 明楼的人自然是在暗处保护穆川柏的。 一看见容慕哲,穆川柏上来就没给人好脸色看。 “还愣着做什么!还想要你那大军的命就赶紧的带老夫过去!” 容慕哲听了这话也是哭笑不得。 明明不惑之年出头,愣要成天老夫老夫的挂在嘴边。 闹归闹,几个人很快就往芦渔城的方向而去。 只是这不出几步路,又冒出来一堆强盗。 面对眼前的强盗,容慕哲这次也懒得出手,直接手往上一抬。 身后,冒出来数十名蒙面的黑衣人! 正是明楼的杀手无疑! 不过几个照面的功夫,方才还将容慕哲一行人围的密不透风的强盗,全部都被抹了脖子倒下。 容慕哲坐在马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倒是一旁的穆神医开口了: “容小子,看样子有人想要置你于死地。” 穆川柏身为神医,对血腥味甚是敏感。容慕哲纵然身上未曾沾染半分血迹,可那味儿却是大的很。 容慕哲一只手按住腰间的佩剑,道: “知道。” 旋即带着一行人赶路。 容慕哲这一路上杀过来的时候就心存疑窦。 一般来说,这些绿林中人若是碰见朝廷的人都会避之不及——他们胆敢劫持有镖师护送的队伍,却不敢劫持孤身一人的朝廷信使。 因为此事一旦败露被朝廷晓得,定然是逃不了一个覆灭的结局。 故而那些过路的土匪强盗,是万万不敢伸手的。 只是……这一路上,只要容慕哲出了州府,不远处定然会有土匪强盗杀过来。 俗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再联想之前的那批土匪强盗,容慕哲终于想起来自己心里的那种奇怪是从哪来的了。 寻常的土匪强盗……可没有那些人倾巢而出的! 总要留一些人在暗处盯梢的。 所以,这些土匪强盗,极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派出来的! 目的就是要他容慕哲的命! 换句话说,军中有内奸! 有人跟赫狼族私通消息! 否则也不至于他前脚刚刚出来,后脚这些所谓的土匪强盗就跟过来了。 前线三四十万的大军,岂能如同儿戏! 容慕哲越想越恨。 心里已经在盘算如何把人逮了。 —— 就在容慕哲带着穆川柏返回军营的时候,之前江老元帅送去朝廷的密奏已经到了明武帝的手上。 明武帝收到奏折之后,立刻传了静安国公徐初成入宫! 大军染疫的事情现在不能被抖出来!可是如何派了太医前去是个问题。 但,盛京城中,有人可不会如了明武帝的愿。 黄国公府内,黄国公交代了几名心腹前去办此事。 呵呵,谢临,你不就是想要隐瞒此事吗? 我偏偏不让你顺心! 只要你谢临不顺心了,我黄詹就高兴了! 黄国公府的人动作很快,还没有到第二天上早朝的时候,此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明武帝知道外头的消息之后,气的直接摔了奏折! “混账东西!”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明武帝生气归生气,但也不会抓了几个嘴碎的出来立典型。 冷静下来之后,明武帝决定还是跟众朝臣商议一下此事。 这么大的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前朝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后宫自然也知道了。 谢明珠听到这个事情的时候,搁了手里的勺子,认真的看着安如: “鼠疫?” “是的。”安如低着头又回了几句: “听说,若不是许副将提前下了手,只怕是赫狼族大军早就趁这个机会杀过来了。” 再次听见这个人,谢明珠皱了皱眉,继续道: “怎么个提前下手?” 安如将容慕哲在赫狼族所用的河流里面下了毒,本来打算一锅端的事情说了一遍。 末了又惋惜道: “只是没有想到大军居然会在这个关头出事。” “出什么事?”谢明珠面无表情的夹了一个水晶汤包入口,冷不防的被里面的汤汁烫的缩了一下。 有些烦躁的将筷子往桌面上一拍,谢明珠继续道: “能有什么事?” 说完又觉得这种话不对,夹了两个虾饺入口,这才放下筷子道: “戚烟,去叫蝉衣过来。” 蝉衣是教导谢明珠医毒的女师傅。 随后又补了一句: “问问她有没有《百疫方》这本书。” 《百疫方》这本书,上辈子谢明珠曾经在明武帝的宫内见过一次,据说很珍贵。 不晓得这个时候有没有。 谢明珠现在很烦躁,不知道心里头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导致一上午上课都有些心不在焉的。 蝉衣对于谢明珠与容慕哲的事情都听说过,想到眼下大军爆发鼠疫,这位小公主八成是担心了。 谢明珠才不会承认。 她要《百疫方》,是为了不让大军输了。 如果大军输了,上辈子的事情岂不是又要提前重演一遍? 谢明珠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可是这心不在焉的样子实在是叫人不自在。 一上午上课,谢明珠的脑海里总是闪现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眸。 那眼眸里盛满了正乾四年花灯会上所有的灯火,盛满了那日晚间最繁华最灿烂的景色…… 亦是,盛满了她的一颦一笑。 “团团……” 脑海里响起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而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自己要刻意忘记的。 许臻言。 一上午就这样过去了,谢明珠翻着手里的《百疫方》,看起来像是认真的看里面的方子。实际上熟悉她的人若是靠近了看,便知道谢明珠这是在走神。 午间用过膳,谢明珠吃的比平时还要少,就抱了那本《百疫方》进了内殿。 安如和戚烟着实担心。 “公主这样,真怕她把自己折腾出来病。”殿外,戚烟一面叫人去尚食局看看有没有新鲜点心好送过来,以防谢明珠饿了;一面跟安如搭话。 安如抬眼看了一眼紧闭的殿门: “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啊。” 说罢,安如以后头还有事情需要处理,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 戚烟看着离开的安如,心里头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安如,如果有那么一天,你是否要站在公主的对立面? 正想着,小雪狼跑过来扯了扯戚烟的裙摆。 戚烟知道这个小家伙什么意思,但是现在谢明珠确实没有心情玩耍——戚烟只好自己带着小雪狼在这附近玩儿,防止谢明珠要叫人的时候一时半会儿叫不到人。 内殿。 趴在丝滑凉爽的床上,谢明珠撑了小下巴,歪了头翻书。 《百疫方》里面记载了诸多的疫病方子,其中就包括鼠疫。 可是谢明珠翻了大半天,还是没有找到关于治疗鼠疫的方子。 反倒是对于鼠疫的症状一清二楚。 与时疫不同的是,得了鼠疫的人,腋下会肿大。 谢明珠知道这个事情,远在北部的穆川柏穆神医也发现了此事。 穆川柏一过来,没有去拜会江老元帅,反倒是去看起了病人。 军医自然是认识穆川柏的。 如果说穆川柏的医术是天下第二,就没有人敢说天下第一。 穆川柏花了一个时辰在军营中走了一圈,最后才来拜会江老元帅。 江老元帅对于穆川柏能够前来自然是很高兴的,立刻将人奉为坐上贵宾,这才放缓了语气问及鼠疫一事。 穆川柏没有立刻答复这个问题,而是问了其他的: “老夫不才,方才去军营走了一圈,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元帅。” “神医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穆川柏点点头,这才开始问道: “鼠疫一开始是芦渔城这边还是对面?” “芦渔城。”不知道穆川柏为何会如此问,江老元帅心里疑惑,但还是回答了。 穆川柏又道: “老夫大概明白了。” 说完,穆川柏郑重道: “众所周知,鼠疫还有一个爆发的缘故就是在马队中。” “赫狼族以打猎为生,所在地多是草地,里面有什么东西咱们暂且不论。” “但是这么多的马,倒是极其容易沾染上鼠疫的。” “方才老夫在军营转了一圈,发现马匹的数量十分稀少,故而觉得鼠疫不应该是在此处爆发。” “何况,鼠疫的病人,多半会出血,可是整个军营都找不到出来一个出血的。” “所以,老夫斗胆。” “觉得这并不是鼠疫。” 听了这话的江老元帅一下子就站起来了: “那又是什么?” “时疫。” 第一百五十四章 谢瑶之死 穆川柏的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炸的在场的人无一不是浑浑噩噩的。 时疫?这群军医认定的鼠疫居然成了时疫? 如果穆川柏并不是天下人尽皆知的神医,只怕早就被江老元帅给拖出去砍了。 可是穆川柏穆神医说出来的话,没有人敢质疑。 随父出征的江将军嗤笑一声: “这等军医,要来何用?” 说着就叫人提了军医过来。 前去拿军医的人对于差点误了正事的军医自然是不会客气,那拿人的动作叫一个粗鲁。 不过一会的功夫,数十名军医全部被五花大绑扔了进来。 “时疫也能看成鼠疫,说!尔等安的是何居心?” 之前向江老元帅说此事的那名军医姓柯,单名一个字伟。这会子看见江老元帅发怒,急急忙忙的叩头道: “元帅明鉴!小人自知医术不如穆神医!可是此事是小人与一干同僚商量过的结果,总不能所有人都被蒙蔽了吧?” 柯伟这话说的十分厉害,将这些军医全部拉下水,好叫众人觉得是穆川柏看错了! 同时也质疑了穆川柏的医术。 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柯伟这话背后的含义,不等穆川柏开口,在一边看了半天闹剧的容慕哲出声了: “是吗?那为什么本副将觉得,是你们这群废物比不过人家穆神医?” 说完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继续道: “说错了,应该是你们这些人不配与穆神医相提并论。” 好毒的容慕哲,生生气的那柯伟的脸青白交加。 等容慕哲说完,穆川柏对江老元帅道: “元帅若是不信,大可让老夫按照时疫的方子治疗。” “若是真的不是时疫,老夫任凭元帅处置!” 眼下,一边是名满天下的神医,一边则是有可能误诊的军医——江老元帅知道选谁。 何况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 江老元帅哪里不明白这里的弯弯绕绕。 “军中大军染疫一事就拜托穆神医处理了。” 穆川柏拱手:“谢元帅信任。” 而对于跪在地上的军医,尤其是柯伟,江老元帅几乎是指了他怒道: “这群人带下去好好审审。” 说完,立刻出来数名侍卫,手脚麻利的把这群人拖出去了。 还顺便给堵了嘴,避免这些人胡乱嚷嚷。 处理完这遭事儿,江老元帅又留了穆川柏一人在内谈话。 容慕哲一行人出来的时候,那位邵副将很是阴阳怪气的道: “恭喜许副将,寻得穆神医前来,以后封王定然跑不了你一个。” 走在容慕哲身旁的江将军倒是脸色微变,开口斥责: “邵副将注意言辞才是,封王这种事情怎么能够宣之于口?难不成大敌当前,邵副将还想将此事传到御史耳朵里,叫御史参你一本?” 邵副将虽然脾气爆,但也只敢欺负他以为的像容慕哲这样的软柿子。 面对江将军,他可是一句话都不敢说的。 眼下只会冷哼一声,加快了脚步就离开了。 江将军转头看向容慕哲,道: “本将军回头收拾他一顿,这般嘴上不把门的,万一哪日嘴快,说了不应该说的就完了。” 哪里知道容慕哲轻轻的摇了摇头: “不。” “还请将军让末将前去才是。” “说不定会有意料之外的事情。” 容慕哲这话说的有些叫人云里雾里,江将军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同意了。 “既然你说你来,那么本将军不插手就是。” “是!” 鼠疫是时疫的消息还没有传出来。盛京城里头,暗卫已经没日没夜的找了五天,却还是没有发现穆川柏的踪迹。 这叫明武帝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最后,明武帝迫不得已,派了人去明楼询问穆川柏的下落。 明教主知道这个事情的时候明显是一愣,随后反问道: “你们不知道穆神医现在在北部战场?” 消息传回明武帝这儿,后者先是沉默了一下。 随后,将一份密奏丢了下来。 暗卫打开来一看,顿时傻了眼。 这密奏里面不仅提到了穆川柏一事,更提到了所谓的鼠疫一事。 难怪明武帝的脸色如此的不好看。 之前迫不得已去明楼询问此事,后脚密奏就送了过来…… 这让明武帝越发觉得自己似乎矮了明楼一头。 心情不好归心情不好,鉴于盛京城内人心惶惶的形势,明武帝立刻叫人传了消息下来。 得知这个消息,自然有个别人不高兴。 黄詹首当其冲。 据说知道这个消息的黄国公,气的砸了整个书房里面的东西! 为什么这上天偏偏要眷顾谢临这个王八蛋! 弄得他所有的安排全部都毁于一旦! 搞不好埋伏在军中的暗棋也要被人毁了! 事不宜迟,黄詹立刻谢了一封密信,交给心腹,令其乔装出城送给在军中的暗棋。 前脚那心腹刚刚出城,后脚自书房的屏风内转出来一人。 便是早就该返回赫狼族的赫赫托里。 赫赫托里此时全然没有在明武帝面前的那种鲁莽,反倒是一副城府颇深的模样。 “让姓谢的得了便宜了!” 自打传出来赫狼族大军中毒的事情之后,赫赫托里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指天指地发誓要谢临偿命! 这几天一开始收到大军时疫的消息之后,安插在军中的暗棋果然发挥了作用——将能够治疗的时疫说成鼠疫,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后来容慕哲被派出去寻找穆川柏的时候,黄詹也是做了两手准备的。 一边人马杀了容慕哲,另一边人马则是到处搜寻穆川柏的下落,好将其就地格杀。 无论这两个人死了哪一个,对于黄詹来说,都是只赚不赔的。 死了容慕哲——那么大军就得不到救治之法,赫狼族也少了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威胁。 死了穆川柏——除非明武帝派了太医过来,否则永远都不会有人发现时疫这个秘密。 只是没想到这两个人不仅都逃脱了,而且还杀了所有截杀他们的人! 这个认知,叫黄詹越发的惊慌。 相比之下,赫赫托里倒是显得额外冷静一些。 只听见他道: “用你黄国公的身份,去做一些容易的事情。” “比如说,上折子。” 黄詹顿悟。 是了,如果以这两个人跟明楼勾结、再将明楼与赫狼族有所勾结的事情坐实,那么,以明武帝的个性,十有八九会立刻跟明楼由接近友好变成彻底结仇! 到时候只要在其中挑拨一下,任他们抖得你死我活。 最后还是他黄詹坐收渔翁之利! 越想越觉得此事不错的黄詹,立刻联络朝内能说得上话的门生,如此交代了一番。 门生唯黄詹马首是瞻,对于黄詹的这个要求,定然会做好的! 隔日的早朝上,几名大臣跳出来上折子,先是说赫狼族大军中有明楼的杀手,再扯到穆川柏和容慕哲与明楼有所勾结的事情上。 就这样几通话说完,满朝哗然。 徐初时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 而且还不惜拿了谢明珠做例子: “照几位这样说,只看见赫狼族的人往明楼的方向去了,就是互相勾结——那么,之前公主曾经收过一块出自明楼少主手里的墨玉腰佩,是否在诸位的眼里,也是勾结?” 徐初时这话说的又快又急,压根不留半点叫对方打断的机会——不过好在在场的人都能听清楚。 徐初时这话一针见血,上头的明武帝果然脸色一黑,大有电闪雷鸣之势。 几名跪在地上的蠢货还以为是徐初时提了敏和公主才惹得明武帝不高兴,一个个不由明武帝开口,立刻编织了一顶藐视皇族的大帽子就扣在了徐初时的头上。 徐初时看见这一幕,正要开口说话,却也打算闭嘴了。 “几个自以为是的蠢货。” 徐御史在心里头毫不留情的将这几名蠢货骂了个狗血淋头。 果不其然,明武帝拿起一方青龙白玉镇纸,狠狠地砸了下来! “嘭——” 精美的白玉镇纸石变作飞散的碎块,这叫方才跪在地上的几个人,不由自主的将身子往后仰了一些。 徐初时面不改色,冷眼旁观。 “拖下去!着大理寺审问!” “朕要看看!谁在后头教唆你们说这种混账话的!” …… 前朝的动静如此之大,是瞒不过后宫的。 谢明珠的手里依旧是捧了那本《百疫方》看着,一面听着安如说前朝的事儿。 末了,敏和公主放下手里的书卷,喝两口茶道: “本公主记得库房里头还有几块适合用来做一对青龙镇纸石的,你去拿了,叫尚工局尽快做出来。” “是,奴婢这就去办。” 安如下去之后,谢明珠又道: “去看看太子皇兄下朝没有,若是下了,请他来明珠宫用午膳。” 说完,谢明珠又补充一句: “让小厨房备好太子皇兄喜欢的菜。” “是,奴婢这就去办。” 支开安如和戚烟,谢明珠摸着小雪狼,自顾自的想着事情。 这次的事情局外人看着以为是军医误诊而引得天子震怒,实际上并不是。 朝堂上的事情哪里会有那么多的“表面上看起来”? 所有的表面功夫,都只是一戳就破的。 真正的目的,往往还要你掘地三尺才能找出来。 就像是眼前的事情。 一切都太过巧合。 只是有些事情,尚且问一问太子皇兄才知道分晓。 —— 谢长熙下了朝的时候,一眼就看见戚烟在等他。 “可是团团那儿出了事情?” 戚烟低头一笑,请安道: “回太子殿下的话,公主寻思着许久没有与太子殿下说话儿了,这不,叫人整治了一桌子太子殿下您喜欢的菜色,请您过去用午膳。” 谢长熙不疑有它,当即带了今日跟过来的两个伴读就去明珠宫了。 这一消息瞒不过明武帝的耳目。 不过明武帝也不会真的当谢明珠是要请谢长熙谈天说地的。 这兄妹两个凑一块,想的什么事情,明武帝都能猜个七八分。 前朝的事情暂时不论,后头,谢长熙来了明珠宫的时候,谢明珠先叫他吃一盏茶,两个人先是说些彼此的趣事,消磨时间。 好不容易到了午膳时间,等宫人们上菜之后,谢明珠就让所有人退下了。 谢长熙在谢明珠面前可不会端着那副太子的架势,尤其是这私下没有人的时候,就越发肆意了。 这会子正夹了一只炸鹌鹑吃。 谢明珠喝了几口汤,夹了几筷子素菜,瞧着谢长熙已经吃完碗里的东西之后,才切入正题: “大皇兄今日上朝,可知道那几名跳出来说勾结一事的大臣,是什么身份?” 谢明珠口中所说的身份绝不是那几个人的官职,而是这几个人的出身。 更明白一点的说,则是这几个人是谁的门生。 谢长熙想了想,才道: “黄国公府,黄詹。” 说完,兄妹俩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谢明珠知道黄国公府不老实则是源因上辈子的教训,而谢长熙则是得了明武帝的提点,叫他小心黄国公府。 只是此事一冒出来,谢长熙又道: “皇兄说句不得体的话。” “如果黄詹真的谋这个位置的话,那么为什么要暗害大军?” “难不成他不知道一旦大军战败,整个大梁就会面临无法估计的后果?” 谢长熙的分析并没有毛病,问题就在于为什么黄詹要如此行事,简直就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或许……” 谢明珠的心里头冒出来一个巨大的想法: “或许黄詹早就与赫狼族勾结!” “就像是这史书上的部分篡权贼子一样,等他坐了这皇位,这天下就与赫狼族对半分!” 谢长熙:!!! 在黄国公府的黄詹正思虑着暗棋的事情,完全不知道他已经被当朝太子与公主盯上了。 只可惜事不如人愿。 就在黄詹的密信送到他埋在军中的另一个暗棋手里的同时,营帐外突然冲进来一批人! 为首的正是容慕哲! “拿下!” 立刻有人上前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二人捆好,容慕哲一把取过信件,打开来看了半晌,才道: “去告诉柯伟,他自己的这条命——还要不要,全在他自己手里。” 第一百五十五章 秋雨晚来急(一) 黄詹并不知道他埋在军中的暗棋已经被人拿下。 深夜,元帅府地牢内。 江老元帅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怒道: “你究竟说还是不说!” 柯伟已经受过银针之刑——将十根银针分别从十个指甲内打入,其中的痛苦程度,就连见惯了酷刑的容慕哲都皱了眉头。 柯伟正是疼的冷汗淋淋之时,闻言竟是笑了一下: “你……做梦……” “此事……自当是我一人的主意,与他人无关。” “你一个人的主意?”邵副将在一旁盯着柯伟,道: “本副将可不觉得,你一个小小的军医,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能耐去威胁旁的军医为你做这种虚假的诊断!” “邵副将的话说的不错。”容慕哲适时的开口:“毕竟能够收买或者绑架这些军医的的家眷,可不是你一个人能做到的。” 说完,自后方走出来三名侍卫。 其中两个人扛了一袋子的金银珠宝,另一个人倒是拿了个托盘,托盘中放了荷包或者玉佩,一看就知道是贴身的信物。 看见容慕哲已经把东西全部搜出来了,柯伟的目光先是在那个托盘上看了一圈,发现并没有自己想要看见的东西,就跟疯了一样挣扎: “还有一个绣了柳枝的青色荷包呢?” “你说的,可是这个?” 邵副将自怀里掏出来一个绣工细密的荷包,借了地牢内昏暗的烛火看去,果然是个绣了柳枝的荷包,且那上面带着淡淡血迹! 柯伟当即就要疯了: “你们把他们怎么了!” 这里要提一下,大梁为了保证军医能够全心全意的救人,便允许军医带着家眷随行,或妻子儿女,或父母双亲。 同时为了防止军医不认真做事,这些人平时都住在城内的一座大院子里,每隔五天,军医便可以自己去跟家眷团聚。 很显然,柯伟的娘子也在其中。 邵副将的眸子在这昏暗的灯火内染了几分阴影,只听见他道: “还是许副将方才说的那句话一样,这条命要不要,全在你的手里。” 容慕哲听了这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但是并没有出声,而是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柯伟差不多快要崩溃,一连声儿道: “我说!我说!” “这件事情是大长公主指使的!” …… 谢明珠午前得了顾全喜的话,说是明武帝想吃明珠宫小厨房做出来的水晶绿豆糕,这会子好不容易忙活了一个时辰,提了东西就过来了。 只是当她走到御书房的时候,顾全喜一脸凝重的上前请安: “老奴请公主安。” “免。”谢明珠示意身旁的戚烟将另一个稍微小一点的食盒递给顾全喜道: “听说顾公公喜欢吃明珠宫的菱角蒸糕,本公主特意叫人做了,这会子正新鲜热乎。” 顾全喜亲自接了,谢了恩,又道: “公主眼下进去可得小心点,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之前,陛下收到了江老元帅的飞鸽传书。” “似乎是为了时疫一事,眼下正发火呢。” 谢明珠心里好奇,面上却是半点不显:“谢公公提点。” 随后自己提了食盒,走进御书房。 谢明珠自个打了竹帘进来的时候,地面上散落着不少的碎瓷片,还有茶叶。 “团团拜见父皇。” “过来。” 看见谢明珠,明武帝也不好吓着人,一面放缓语气,一面道: “让朕看看,团团做了什么好吃的?” “水晶绿豆糕,父皇要多吃几块才好。” 谢明珠这是拐着弯让明武帝消消火。 “父皇知道。”明武帝夹了两块水晶绿豆糕,吃完之后才说起正事: “前几日军中抓到一个内奸,正是上报鼠疫的军医柯伟,柯伟招供,说此事是大长公主谢瑶主使。” 谢明珠听了之后便道: “女儿觉得不可能。” “哦?”明武帝来了兴致,想要顺手端起茶盏压一压糕点,却忘了那茶盏已经被他砸了。 正尴尬的时候,顾全喜在外头问: “陛下,您要喝的莲子茶泡好了,请问是不是现在送进来?” “进来。” 明武帝吩咐完,顾全喜躬着腰走进来,将泡好的莲子茶放下,又躬着腰退下。 明武帝端起来喝了一口,茶水里的苦涩味叫他清醒了几分。 谢明珠见顾全喜下去了,这才开口解释: “大长公主已经被父皇禁足于公主府内,如何有这种能耐做如此精密的事情?” “父皇若是不信,大可以叫人去传大长公主入宫当面询问。” 谢瑶腹中的孩子也有七八个月了,想来出行是无妨的。 当然明武帝也可以自己去公主府。 明武帝思虑一会,道: “你随父皇一块儿去公主府。” “是。” 谢明珠与明武帝去公主府的消息并没有瞒着所有人,黄国公府知道的时候,也不算晚。 黄詹知道暗棋柯伟将这个罪名推给了谢瑶,可是谢瑶的大长公主府上下被明武帝的人围的密不透风,犹如铜墙铁壁一般,压根就没办法将伪造的证据送进去的大长公主府。 可如今,只能让大长公主府内潜伏的人提前一步行动了。 就算这个办法过于冒险,但是唯有杀了谢瑶,造成谢瑶畏罪自杀的情况,才能掩盖一切。 黄国公安插在大长公主府内的人得到了消息,立刻就计上心来。 就在明武帝和谢明珠刚刚踏进大长公主府,那头原先派过去的两个嬷嬷,其中一个慌里慌张的跑了出来。 一看见明武帝就跟看见主心骨一样,忙不迭的叩头: “求陛下尽快派了太医稳婆前来!” “方才大长公主被一个贱婢撞了,眼下情况危急!” 明武帝和谢明珠具是大吃一惊,显然没有想到谢瑶会在这个关头出事! “还愣着做什么!叫太医稳婆!” 明武帝一着急,几乎是吼的。 得令的暗卫立刻就去办了此事,同时谢明珠跟着明武帝的脚步,急匆匆的进了大长公主府的内院。 内院里头已经是慌乱一片,好在太医来得及时,这才叫情况没有继续糟下去。 父女俩坐在外头,谢明珠安慰道: “女儿常常听民间说‘七活八不活’,大长公主定然会吉人天相,转危为安。” 明武帝轻轻的应了一声,脸上十分焦急。 只听见谢明珠又道: “父皇不觉得此事太过巧合?” “朕知道。”明武帝显然没有心情思考这个问题,“这个人肯定是想要来个死无对证,再加上之前谢瑶意图陷害徐初时的事情……几乎谁都会认定,谢瑶是因为事情败露而动了胎气。” “所以眼下,只能保住谢瑶。” 谢明珠知道明武帝的意思:一旦谢瑶活下来,那么她腹中的孩子就有可能会死,而这个死了的孩子,原本应该是证明徐初时清白的。 小家与大家,谢明珠很清楚。 “父皇安排就是,外头人怎么想是外头人的事情,只要父皇相信二舅舅就够了。” “嗯。” 大长公主府的动静自然是惊了宫里头的,徐宁娘留了进宫请安的谢长熙与谢翊在凤雎宫内看着谢竫,径自摆了驾,往大长公主府的路上而来。 事情的来龙去脉徐宁娘很清楚了——眼下必须保住谢瑶,才能进一步追查幕后真凶,否则留着此人在朝廷里兴风作浪,早晚都会动摇大梁江山。 帝后二人都惊动了的事情传到黄国公府,黄詹冷笑连连: “安胎药里头掺了藏红花,谢瑶大出血能有命就奇怪了!” “除非穆川柏出手!” 就是因为穆川柏现在在北部,黄詹才敢如此行动。 徐宁娘到的时候,里头女子的惨痛叫声一声比一声微弱,听着叫人揪心。 明武帝上前扶住徐宁娘: “你怎么过来了?” 徐宁娘拍拍明武帝的手,宽慰道: “生孩子这事情毕竟臣妾比陛下要熟悉,或许会帮上忙。” “何况臣妾也明白,此事关乎江山社稷安定。” “既如此,便是辛苦皇后。”明武帝说完这话,徐宁娘就带着郑嬷嬷进去。 只可惜,徐宁娘刚刚迈进门槛,就有侍女带着一身的血,连滚带爬的出来了: “不好了!大长公主大出血,已经……已经殁了!” 已经殁了! 已经殁了! 已经殁了! 这四个字在谢明珠的脑海里来来回回的响,直到明武帝的一声怒喝,才叫她回过神来: “混账!” 明武帝骂的自然是下手的人,随后又听见他道: “孩子呢?孩子如何?” 明武帝想着,谢瑶要是死了就算了,可这孩子,是证明徐初时清白的唯一证据。 那侍女跪在地上: “回、回陛下的话,孩子太大生不出来,已经……已经胎死腹中!” “嘭——” 明武帝气的一脚踹了凳子,徐宁娘将谢明珠护在怀里,唯恐受到惊吓。 “一尸两命!好一个一尸两命!”明武帝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嗜血: “给朕查!” “朕要知道是哪个人,如此放肆!” 大长公主谢瑶一死,明武帝再怎么不待见,最后还是看在敦安贵太妃的面子上,将其葬入皇陵。 整个葬礼办的隆重而风光,足足办了七七四十九天。百官吊唁,其驸马更是自请前去守陵。 明武帝同意了。 等谢瑶的葬礼结束之后不久,天气也转凉了。 同样的,大梁的军队在从时疫中恢复后没有多久,立刻就扑向了赫狼族的大军。 打的赫狼族节节败退,不得不退入草原的最深处。 赫狼族的大军还是无法解毒,却也依靠对草原的熟悉,硬生生的跟大梁形成了僵局。 大梁的士兵不大习惯草原的生活,为此不少人开始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导致进程缓慢下来。 这也给了赫狼族喘气的机会。 大梁营地,主帅大帐内,正坐了七八个人。 半个月之前,明武帝亲自挑的一批军医已经送了过来,也让穆川柏的工作轻松不少。 原本江老元帅还打算想办法让穆川柏自己留下来直到战争结束的。 没想到穆川柏的回答,给了他一个惊喜。 穆川柏的意思就是说他大概无聊,成日里云游天下还不如凑个热闹,顺便这么多俘虏也够成为他的药人,好让他试药。 对此江老元帅自然是高兴的紧,以贵宾之礼对待。 实际上,穆川柏会留下来,还是因为某个人的威逼利诱。 嗯,谁让某个人知道他儿子的下落。 对此,容少主可是黑的紧,使劲儿压榨穆川柏。 更可怕的是,穆川柏居然还有点喜欢现在的情况? 眼下几人坐在一块,看着沙盘上的地形。 说起来眼下的情况确实是不利于大梁,若是赫狼族完全缓过来,只怕局势会顷刻间倒转。 而且,上次明武帝发回的密奏上也说了,军中定然还有其他的内奸。 而且搞不好,就在江老元帅的身边。 这无异于是个巨大的祸患。 说句不好听的,军中若是没有主帅,就相当于没有了主心骨,到时候一乱,对面赫狼族再一反扑,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揪出内奸,才是最重要的。 军营里没有闲着,皇宫里自然也没有。 之前因为谢瑶的葬礼,明武帝一时间顾不上这件事。等谢瑶入葬之后,明武帝这就开始腾出手来调查了。 首先是谢瑶的死因。 太医稳婆已经确认,谢瑶最根本的死因是因为她的安胎药里面被人下了藏红花粉,并非是撞倒。 而下藏红花粉的那名侍女,早就在谢瑶死的那天,被人杀死在自己的房间内。 让人一眼以为是畏罪自杀。 至于撞倒谢瑶的那名侍女,则是当着暗卫的面咬破藏在口中的毒药自尽。 两个重要的人证全部死了,不得不说布下此局的人足够狠毒。 然而,就在暗卫去查藏红花粉的由来时,发现一个问题。 那就是谢瑶死的那天,有四家城内的药铺表示曾经卖过藏红花粉给一个眼生的姑娘。 只不过那人蒙了脸,当时只会叫旁人以为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做了珠胎暗结的事情怕主子责罚,因而偷偷过来买藏红花的。 要么就是那些后宅的阴私之事。 消息传回,谢明珠知道后,反倒是说了一句: “本公主觉得此事,更像是想要嫁祸于旁人。” “比如说,本宫的二舅舅。” 第一百五十六章 秋雨晚来急(二) 谁都知道那日徐初时徐御史在满朝文武面前说了的,要等瓜熟蒂落之后再行滴血验亲。 只是不曾想出了这档子事情,叫谢瑶一命呜呼了。 连带着腹中的孩子也是死胎。 所以滴血验亲这码事情终究是无法执行了。 朝中看不惯徐初时的人自然有,一开始谢瑶死的消息传出来之后,第二日就有人递了折子,弹劾徐初时谋杀当朝长公主。 论理来说,徐初时确实是有这个动机。 只要杀了谢瑶,这孩子做不成滴血验亲,到时候谁知道是不是他徐初时的孩子。 能想出来这个主意弹劾的人也不是笨蛋,道理说的一套一套的——若不是明武帝确信谢瑶死的事情与军中时疫有关,只怕徐初时也免不了被怀疑。 为人臣子者,最忌讳的便是招了帝王怀疑。 否则何来“伴君如伴虎”一说? 明武帝当时就以挑拨君臣关系为由,把人拉下去打! 有了这个典型,谁也不敢做第二个。 明武帝散朝后,叫了徐家两兄弟入宫说话,再一次叫朝中大臣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君恩优渥”。 这让好些人嫉妒红了眼睛。 真的所幸徐家这两兄弟不是费仲尤浑之流,否则这大梁帝就是第二个商纣。 君臣三人和乐,黄国公府内倒是愁云惨淡一片。 黄国公好不容易可以上朝了,还抓到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结果非但没有把徐初时拖下水,反倒是被明武帝一巴掌扇了回来。 黄詹正发火,下头的几个门生低着头不敢说话。 “一群废物!这么好的机会居然叫你们浪费了!”黄詹气的直拍桌子。 骂骂咧咧小半个时辰之后,有一个人开口了: “国公爷息怒,这并非是我等办事不力。” “而是陛下实在是十分信任静安国公府。” “你说得对。”黄詹不免高看了说话的人一眼,继续道: “既然如此,那就先叫帝王起了疑心再说吧。” “只可惜要浪费老夫的一个棋子了。” —— 几日后,明武帝从凤雎宫出来的路上,有小太监怀里踹了匕首,意图刺杀明武帝。 明武帝身边养的又不是一群废物。早在这小太监掏出东西的时候,影翼从半空中一跃而起,将人一脚踹飞,连带着匕首都飞出去好远。 挨了影翼一脚的小太监被暗卫粗暴的拎过来问话,哪知道这小太监开口便是: “皇后娘娘——奴才尽力了!” 说完就毒发,救都来不及。 影翼上前确认人死了,这才回话: “回陛下的话,此人死无对证。” 明武帝当然知道死无对证。 也知道这群人估摸着把他谢临当做傻子看! 单凭一句话就想让他怀疑皇后,怀疑静安国公府? 做梦! 因为事发的地方离凤雎宫不是很远,故而很快,徐宁娘就来了。 “没事啊。”明武帝一把将徐宁娘拢入怀中: “你不要信这些。” “你要知道,从你嫁给朕的那一刻起,朕就信你。” 一堆请罪的话被成功堵在喉咙里,皇后娘娘最终是轻轻的应了一声: “好。” 对此情景,宫人们早就见怪不怪。 明武帝吩咐去彻查此事,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查这刺客的由头了。 这件事情闹出来不久,谢明珠特意到凤雎宫看望了帝后二人。 发现两个人还是一样,如胶似漆。 顿时发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的敏和公主:…… 匆匆忙忙的来又匆匆忙忙的告退,回去明珠宫的路上,谢明珠想着此事,出了神。 就连戚烟喊了几遍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事情看样子是冲着母后来的,可实际上分明就是要置静安国公府于死地! 刺杀君主之罪——满门抄斩! 联系之前有人弹劾二舅舅的事情,谢明珠就明白了一些。 这个下手的人绝对不可能活着的,否则怎么上演一场“死无对证”的好戏? 何况,父皇过度信任静安国公府,早就引了不少人的不满。 所以说,这个刺杀,一开始就是不成功的。 却也是成功的。 因为它可以成功的让当朝皇帝怀疑功臣良将。 而不成功的是——明武帝没有上当,反倒是大张旗鼓的派暗卫调查此事。 而且,明武帝事后也表达了对行刺者的遗憾。 因为经过暗卫的调查,这个小太监除了入宫五年一直是个洒扫太监之外,身上压根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所以明武帝遗憾。 大多数行凶的人都是为了钱财,如果这个人真的打算要陷害静安国公府的话,为何不拿个静安国公府的凭证? 要么有银钱往来的证据。 可是这什么都没有,就凭吼的那一句就想让明武帝定罪,那是异想天开。 所以,对于这个异想天开的人,明武帝非要抓住不可。 故而这会子,该慌的人应该是黄詹。 黄詹自己都没有想到——明武帝居然信任徐家到了这种地步!否则若是换了个人,只怕早就被明武帝拖出去砍了。 而且眼下暗卫也在四处调查此事,一时间真的叫黄詹不敢轻举妄动,安分了下来。 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次收手,迟早有一天静安国公府会栽在他的手里。 而且这计划接二连三的失败,不由得让黄詹静下心来好好想想。 这是这一想,黄詹就发现了问题。 他的这些计划,后面之所以会失败,似乎与谢明珠有关。 且这位敏和公主落水之后性情大变,他都一一看在眼里。 原以为谢明珠再怎么明白也不过是小孩子的小打小闹,是破坏不了他的计划的。 只是这些事情的溃败,确实是在谢明珠苏醒之后就开始的。 得到这个结论,黄詹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三天三夜。 似乎无法接受,挫败他阴谋的,会是谢明珠这么一个小孩子! 可是啊,不管是谁。 敢拦他黄詹的路——就只能死! 谢临他都敢杀!还怕一个谢明珠不成!? 就这样,如此过了数日,盛京城内断断续续下了几场秋雨,说不上淋漓,倒也是添了几分寒意。 这几天小雪狼总是出去玩的一身的水,导致每次这样过来求谢明珠抱抱的时候,都蹭的谢明珠衣裳上的水。 谢明珠不介意,可是戚烟与安如介意。 总之这两个人一看见这小家伙湿漉漉的往自个公主身边跑,就会把狼逮了,带去后头洗个澡,擦干净才抱回来给谢明珠。 对此,谢明珠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由着她们俩。 这日戚烟又逮了想要趁机溜进来的小雪狼,毫不客气的带去后头洗澡去了。 就这个功夫,谢明珠看着窗外头淅淅沥沥的秋雨,想起了北部的局势。 渐渐开始转凉,草原上的秋季比大梁更加凄凉几分,到处都是渐渐枯萎的草丛以及往南飞的大雁,若不是大梁的粮食充足,只怕也要跟赫狼族一样打猎摘果子饱腹了。 眼下就看哪一方耗的更久一点。 说起来容慕哲也是个黑心的主,知道赫狼族把头派人打猎摘野果饱腹的事情之后,迅速挑了百来武功底子好的士兵,带着人去打猎。 目的就是跟赫狼族争抢吃的——虽然他们大梁的兵不缺。 一开始赫狼族的人发现了大梁人也在打猎之后,就以为大梁那边的粮食也不够——结果到了后面才发现,人家那是过来跟他们抢吃的来了! 准确的说,是要逼死他们! 这个认知叫赫狼族那边的主帅下了一道命令—— 往后出去打猎的,必然有精兵跟着。 赫狼族的算盘打的啪啪响:盘算着碰见大梁的队伍之后就把人打一顿,顺便抢了东西。 这种事情他们信手拈来。 只是容慕哲没有那么蠢,早就有所防备。 赫狼族第一次就碰了一鼻子灰:不仅没有抢到东西,还被对方打一顿,抢走了所有的东西。 收到消息的赫狼族主帅雷霆震怒,直接派了座下两名猛将以及一千精兵,打算找回来面子。 结果再一次被打的大败而归。 那厢,容慕哲与江将军坐在马上,两个人一黑一银白的软甲,格外引人注目。 江将军看着落荒而逃的赫狼族残兵,道: “许护卫少年英才,本将军佩服。” 末了又打趣一句: “本将军跟你这样大的时候,杀个人都手抖。” 容慕哲轻轻的笑了笑:“将军过奖,某只是觉得以赫狼族睚眦必报的性子,第一次被咱们揍了一顿之后,肯定要想办法找回来场子的。” 江将军笑着否决了: “方才对付的那两个人,许副将可知道是谁吗?” “知道,赫狼族十大勇士之一。”容慕哲如此回答。 赫狼族的十大勇士是从整个赫狼族层层选拔出来的武功最高强的十个人,据说现任的赫狼族主帅,武功之高,说是可与明楼掌门相媲美。 只不过没有人看见过此人出手罢了。 江将军之所以会问此事,则是方才那二人在赫狼族十大勇士中排行三四,他一个人就勉强应付过来一个而已。 只是他身边的着副将,着实深藏不露。 方才旁人以为是他们两个人合力击败了对面的这二人,实际上不然。 这两个人,都是被容慕哲一个收拾的。 只是容慕哲不许他说而已。 江将军明白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树大招风。回头叫老元帅在功劳簿上记一笔就是。 等班师回朝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就在容慕哲这一头搬着不少的好东西回营的时候,赫狼族这头再一次的炸开了锅。 赫狼族的主帅气的劈了一旁的椅子,整个大帐里面死寂一片。 若不是现在大军的情况不允许,这位主帅早就攻打了。 眼下只能先认个怂,老老实实的换个地方打猎就是——论起对草原的熟悉,没有人比得过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赫狼族人。 可惜这里头有容慕哲这个变数存在。 所以,在赫狼族每换一个地方打猎不久,大梁的人总会准确的袭击了他们。 如此四五次之后,赫狼族的主帅气的准备亲自出马。 他知道自己一个人无法对抗所有的大梁士兵——可是给大梁造成麻烦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比如说,火烧粮草。 行军在外,粮草先行的道理亘古不变。一旦粮草跟不上来,整个大军就只能是个木头桩子,被人压着打。 抱着这个目的,这位赫狼族的主帅趁了夜色,乔装成大梁的士兵。 好不容易摸到了粮草的附近,这位主帅看见一个他恨不得吃起肉喝其血的人。 守在这儿的正是容慕哲。 这段时间这位主帅听见“许臻言”这三个字都快跟疯魔了一样,眼下一看见人,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泄愤。 但眼下的情况如此的严峻,这位赫狼族的主帅只能先按捺下心里的怒火,寻思怎么支开这个让他讨厌的人。 只是不等他想完,就被容慕哲就发现了。 容慕哲隔了火把,看的不是很清楚,只觉得有个人在鬼鬼祟祟的。 莫非是过来烧粮草的? 可是这大半夜的能够潜进来的,可不是一般人啊。 容慕哲的脑子里飞快的转了一圈,一个主意就出现在脑海里。 等一边的主帅感觉到身边有人的时候,已经晚了。 故而低着头,学了小兵的样子道: “见过、见过许副将。” 容少主颇有兴趣的摸着自个的下巴: 装,继续装。 见容慕哲不说话,那主帅又道: “前头煮了些东西……” 这意思不就是想要支开容慕哲然后好进去放火吗? 容慕哲突然问了一句: “本副将看着你眼生,你哪个地方的?” “小的原先是后头做饭的火头军,后来将军看见了,说小的一手力气,不应该浪费在厨房里头。” “叫什么?” “小人……小人毛五。” 毛五啊……容慕哲眯了眯眼打量着这个人,心里头越发感觉自己像是逮到了大鱼一样。 赫狼族主帅看见容慕哲压根没有想要离开的样子,不由得担心拖得越久越不利,便找了个借口就要离开。 容慕哲哪里会放他走?! 就在这所谓的毛五一转身之际,容慕哲突然出手,就要把人往地上一按! 然而,眼前看起来这个像是新兵的毛五,竟是一脚踢了过来! 容慕哲冷笑一声: “既然来了,就别想着跑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秋雨晚来急(三) 两人彼此一交手,心下顿时大骇。 对于容慕哲来说,此人的武功似乎不弱于明教主。 对于赫狼族主帅——赫巴鲁来说,眼前的这个小子,武功纵然比他弱,但是那出手的招数,明显像是一个久经百战的老将,竟是压的他占不了上风。 这厢两个人打起来之后不久,外头就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赫巴鲁见状不妙,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给了容慕哲一脚,直取其要害。 容慕哲闪身避过,却发现赫巴鲁已经趁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跑了。 下一刻,邵副将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 “快追!别让人跑了!” “不必追了。”容慕哲自后方转出来,眸里带着几分不明的情绪: “方才交手的人,若是本副将没有记错,只怕是赫狼族的主帅——巴赫鲁。”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容慕哲道: “若不是邵副将来得及时,只怕我这条命就要交代在这儿了。” 说完,容慕哲捂住胸口,状似痛苦的咳嗽了几声。 “快!还愣着做什么!” “还不赶紧的请穆神医前来!” 大晚上的好一通闹腾后,帐篷里,穆川柏借了这四周无人之际,低声道: “你打算要装到什么时候?” 容慕哲这才从床上坐起来,压根就没有一点的不舒服: “这不是仗了有您嘛?” 堂堂明楼少主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看得穆神医头皮有些发麻,不禁开口道: “行了行了,你要做什么赶紧说。” 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穆川柏除了对于容慕哲隐瞒他儿子下落的事情不爽之外,其他的话,两个人倒是挺合得来的。 方才听说容慕哲这小子跟赫狼族主帅赫巴鲁对上受了伤,穆川柏不疑有它——赫巴鲁的武功确实是与明楼掌门持平,这种情况下,容慕哲不受伤才奇怪。 只是等他进来之后,第一眼就看出来这小子是装的。 于是便以不喜欢有人打扰为名,把无关的人都轰了出去,只留下他们二人在里头说话。 此刻,穆川柏除了震惊容慕哲的武功之高以外,更好奇的则是这小子葫芦里头卖的什么药,居然用了装病这个手段。 见穆川柏提出来这件事,容慕哲敛了神色,一脸严肃: “赫狼族看我不爽很久了,如果在这个节骨眼传出来我重病的消息,你猜会如何?” 穆川柏思虑一下,道: “要么趁这个机会攻打大梁抢夺物资——只是赫狼族眼下兵疲马累,故而这种情况不太可能。” “所以老夫觉得,赫狼族定然会派了埋伏在军中的暗棋,率先杀了你。” “不错。”容慕哲语气平淡,神色冷静从容: “现在就等着放长线钓大鱼。” “只怕这鱼儿不肯咬钩。” 穆川柏听了这话哈哈一笑: “放心,有老夫在,这鱼儿会咬鱼钩的。” “既然如此,那就多多仰仗先生了。” “好说好说,只要你小子让我见一见我儿子就好了。” 穆川柏说完,不等容慕哲说话,转头就开始从药箱里头拿东西出来。 十几种草药占满了半张桌子,穆川柏又掏出来一个精巧的捣药罐子,开始捣药。 “老夫这药你若是喝了,脉象都会变成虚弱的,除非有人比老夫但我医术高,否则断断诊不出来。” 穆川柏说完,又开始专心的捣药。 第二天,关于容慕哲伤重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军营。 江老元帅都过来看过了,而穆川柏的意思是没有三四个月是断断好不起来的。 江老元帅无法,看着昏睡的容慕哲,留下几句话: “但凡神医需要什么,尽管提。” “只要能够治好这个小子就够了。” 穆川柏也不客气,先是要了一堆珍稀的草药,而后又以容慕哲需要静养为由,不允许太多的人进来探视。 江老元帅都一一应了。 同时,趁夜逃回来的赫巴鲁在不久之后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当下就心腹问要不要现在就杀了。 赫巴鲁闻言竟然是拒绝了。 原因无他,只因为他清楚容慕哲的实力。 两个人交手,他都没有受伤,怎么容慕哲就受伤了? 所以说此刻放出来此事,无疑就是要钓大鱼。 “递个消息,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否则坏了咱们的事!” 心腹这样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二话不说就应承下来去办此事。 眼下赫狼族正是多事之秋,实在是经不起太多的风浪。 本以为与大梁内的人联合就足够,没想到…… 赫巴鲁双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恨意: 哪天他要是抓到了这个破坏他计划的人,非要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赫巴鲁到现在都以为破坏他计划的人是某一个大臣,压根就没有想到谢明珠的头上。 明珠宫内的某个人现在完全不知道有人想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起来,这程容华腹中的孩子也有四五个月了。 自打上次被父皇罚去禁足,如今也过了三个月有余。 期间程家还明里暗里的求明武帝放人,都被明武帝一一挡回去了。 为此,程容华差点气的动了胎气。 消息传到明武帝耳朵里,后者的目光凉凉的看了一眼顾全喜。 顾全喜立马跪下,他哪里不知道明武帝的意思。 明武帝分明是怪罪他没有管理好手下,有人还传了消息进去凌波宫。 前朝与后宫互通消息,自然是每一个帝王所顾忌的。 尤其是犯了错的妃嫔。 如此过了几日,整个凌波宫的小太监小宫女全部被换成了顾全喜选出来的人,除了程容华身边的幽霞与梅琼。 为此,当程容华又在宫里头打砸东西的时候,魏嬷嬷与邹嬷嬷直接以照顾主子不利的罪名将程容华身边最后的两名大宫女给调走了。 说得不好听,程容华现在就是一个彻底的聋子瞎子,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眼下还多了两个表面上照顾实际上是盯着她的两名嬷嬷,程容华能有好脾气才奇怪了。 只是不管程容华怎么作,魏嬷嬷与邹嬷嬷依旧冷眼看着。 瓷器碎了,就再送一批过来;饭菜打了,就再做一份过来……总之不管程容华怎么闹腾,这凌波宫内的东西还是从外头源源不断的送过来。 外头人瞧着羡慕,实际上清醒的认识这种事情的人并不多。 谢明珠就是其中一个。 当月末六尚的尚宫前来凤雎宫上报各宫用度的时候,谢明珠就坐在徐宁娘旁边,逗着竫皇子喊姐姐。 奶声奶气的话从竫皇子口中逐字吐出,谢明珠大大的亲了人一口。 竫皇子也不嫌弃,每次都呵呵的乐。 徐宁娘让尚宫禀报此事的时候并没有特意回避谢明珠——不仅如此,最后还叫谢明珠出来说说此事。 谢明珠的办法很粗暴: “既然凌波宫的那位喜欢砸东西,你们又阻止不了。” “那不如送便宜的东西进去让她砸。” 方才那账本上谢明珠也看了的,单程容华这一个月砸的东西,差不多够北部大梁军队一个月的饷银了。 何况眼下正在打仗,这事情要是传出来,确实够程家喝一壶的。 “你就按照公主说的去办。” 徐宁娘拍板决定此事之后,尚宫立马下去安排。 这下子好了,满宫里都在看凌波宫的笑话。 位分提了又如何?怀有龙胎又如何?不受待见的始终就是不受待见。 这下子倒好,外头的那群大臣又吵了起来。 就为了这事,以徐初时为首的大臣表示皇后娘娘做得对,眼下正是打仗的时候,程容华一个月就砸了军队一个月的银子,不管着点可不行。 然而以黄国公为首的表示,天大地大,大不过陛下的孩子。 说起来这也是黄国公自打去年被明武帝勒令不许上朝之后,头一次出来说话。 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实际上说起来黄詹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是受的打击有些多,连这种事情都敢跳出来出头。 明眼人都知道以明武帝的个性,黄国公所谓的“皇子第一”理论压根就站不住脚。 没看见程氏就得了个容华的封号,就被关进凌波宫了吗? 所以这大部分的人都还是站徐初时这一方的。 实在是徐初时的理由说服了他们。 眼下边境将士生死未卜,程氏身为后妃不仅不体恤就算了,居然还砸了边境将士一个月的银子…… 这种事情实在是不能忍。 故而不管黄国公说的多么天花乱坠,满朝文武中站徐初时的一方还是很多的。 明武帝坐在上头看着这场闹剧,估摸着这群人吵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 “徐御史说的有道理。” “何况,朕并不缺儿子,亦不缺储君。” 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武帝看了一眼下头的太子谢长熙,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 明武帝这话可不是单纯的挺徐初时了,而是明晃晃的告诉所有人——除非太子谋逆,否则别想打储君的位置。 当然,对于太子的人品,满朝文武都是有目共睹的。 一个进退有度、礼贤下士的太子,自然是不会让人觉得会谋逆。 可是架不住有人非要找死。 明武帝这话一出口没多久,下头就跳出来一名比较年轻的朝臣道: “陛下莫忘了,前朝太子杨广未曾谋反之前,也是人人夸赞的!” 这名朝臣的意思或许是想要提醒明武帝,好生观察一下太子,莫要操之过急。 但是,以明武帝理解——这话分明就是意图指责太子谋反。 谢长熙在下头听了这话也不开口,期间有太子一边的大臣想要开口反驳,都被谢长熙一个眼神给遏制了。 这个时候,太子是绝不能出来说话的。 否则只会越描越黑。 最好的办法就是交给明武帝处理——皇帝亲手带出来的太子,难不成会是谋逆之人? 以后的事情确实是不好说,但是明武帝就是认定了太子只能是谢长熙。 否则也不会让谢端谢翊他们接受的是如何辅助君主的功课。 眼下这种情况,着实是捅了马蜂窝。 整个朝中变得死寂一片,这下子所有人都顾不上针锋相对,齐齐的闭了嘴。 越是安静,这里面的后果就越是严重。 果不其然,明武帝当即就喊了暗卫把人拖出去砍了。 “身为大臣,应该各司其职。” “而不是成天盯着这么多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打嘴仗。” 明武帝的这几句话就是说给黄国公一方听的。 当下黄詹脸上的表情就快绷不住了,却还是硬生生的忍到了散朝后。 —— 明武帝当朝斩杀臣子的事情传了出来,无论是朝野上下还是民间百姓,都在私下讨论此事。 有的说明武帝干得好的,有的说明武帝是个暴君云云,总之众说纷纭,听听就好,不必放在心里。 后宫,凌波宫。 程容华不晓得哪里得来的消息,当场就气的见了红。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要告诉明武帝一声的。 前来报信的宫人告知明武帝之后,被明武帝以“朝政繁忙”为由,给推了。 那宫人不死心,又去了凤雎宫。 徐宁娘身为皇后,后宫中出现这样的事情,不得不去看。 当报信的宫人来了凤雎宫的时候,却被告知皇后娘娘已经去凌波宫了。 那报信的宫人也不多想,转头就往凌波宫的方向跑去。 几乎是徐宁娘前脚进凌波宫,那宫人就到了凌波宫外。 因为程容华见红,徐宁娘来的路上已经派了赵太医在内的四名太医前来,意图保住程容华的孩子。 在五名太医的救治下,程容华的血已经止住,孩子也保住了。 只是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却是想要见一见皇后娘娘。 徐宁娘带着郑嬷嬷进去了,同样守在帘子外头的还有魏嬷嬷与邹嬷嬷。 尽管如此,徐宁娘并没有靠近程容华,两个人还没有说上几句话,程容华突然爆发: “皇后娘娘饶命——” 这一声惨叫还没有叫人反应过来,程容华整个人已经从床上滚下来,肚子重重的撞在了地上。 郑嬷嬷率先护住徐宁娘,忍不住怒道: “旁人说虎毒不食子,没想到容华的心比老虎还毒!” 第一百五十八章 秋雨晚来急(四) 徐宁娘平静的看着这一切。 好个程氏,当她徐宁娘是王皇后吗? 还是说她把陛下当成了唐高宗一般糊弄? 里头的动静自然是惊动了外头的人,只不过这些人早就被顾全喜换了,知道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 程氏也是蠢——说句不客气的,若是皇后真的害她,就凭这满殿的人都是站在皇后这边的这一点,程氏也只能将此事往肚子里吞。 太医跟在宫人们后头进来,上前施针。 徐宁娘看着这里头乱哄哄的,带着郑嬷嬷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明武帝赶过来的时候,正好被徐宁娘扑个满怀。 稳稳的把人往怀里一带,明武帝轻轻拍着怀里的人: “没事了,没事了,朕在。” 来的路上已经有暗卫说过此事,明武帝本想着直接把程氏抓过来审问之后就把人打入冷宫。 没想到被徐宁娘这样一扑乱了计划。 美人在怀,还是自己心里的那个人——饶明武帝是一介明君,此刻也充分诠释了昏君的潜质。 没过一会儿,皇后娘娘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都被抱在一个熟悉的怀抱中,不由得把头埋的更低了。 始作俑者则是一路抱着人走回凤雎宫。 偶尔顾全喜上来请示凌波宫那档子事情怎么处理,明武帝有些不耐烦: “还有孩子就依旧禁足,没有孩子就派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前来凌波宫问话。” 顾全喜听了这话,也暗地里咂了咂舌。 前面一条倒是还好,可是这后头——为有涉及谋逆的后妃才能被大臣审讯。 明武帝此举,无非就是把程容华的面子往地上踩了又踩。 顾全喜接了口谕就前去凌波宫办事——他也不傻,知道这话提前说出来什么后果,只在凌波宫外头等着。 如果太医说孩子保住了,那就先留着人。 如果孩子没有保住,那成,请大理寺卿跟刑部尚书来一趟。 顾全喜也摸得出来明武帝几分的意思。 程容华腹中的这个孩子最好是保住,那样方便放长线钓大鱼。 凌波宫这头还没有忙完,小太监瞧见顾全喜过来,赶忙上来端了把椅子上前: “顾总管坐会儿,里头还有些时间。” 在明武帝身边这么多年,顾全喜知道什么时候该坐什么时候不该坐。 眼下的情况,着实是不该坐。 万一传出去的话可会被人说他轻狂的。 到时候……为了把椅子而丢了圣恩,那可是得不偿失。 就这样,顾公公硬生生的等了两个时辰,直直过了午膳的时间才回去凤雎宫复命。 徐宁娘等顾全喜说完,便笑着叫如春带人下去用膳。 “公公照顾陛下辛苦,小厨房那儿备了些公公喜欢的菜,公公去尝尝才是。” 顾全喜欢欢喜喜的应了。 待顾全喜以及宫人们都退下,明武帝这才道: “咱们运气看样子还是不错的。” 明武帝这话的意思自然是程氏保住了孩子。 只要程氏腹中的这个孩子还在,那么这幕后的人迟早都会现身。 到时候他倒要看看,谁那么长的手,那么大的胆子。 连这种事都敢胡乱算计。 —— 凌波宫内,程容华醒过来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开口问明武帝来了没有来。 魏嬷嬷对于程容华这个多事精自然是厌恶的很,闻言便道: “陛下来了,不过抱了皇后娘娘走了。” “而且也留了话,叫容华呆在凌波宫好好养胎。” 末了,又用嘲讽的语气道: “容华这样都没有被打入冷宫,若是以后肚子争气一举得男,说不定是第二个静言夫人。” 程氏闻言心道:什么静言夫人!她的目标可是那母仪天下的位置! 一面又恨上了明武帝,恨他如此的信任皇后。 更恨的则是皇后——没听见之前嬷嬷说了,陛下可是抱了皇后娘娘回去凤雎宫的。 这般想着,程氏手里扯床单的动作越发紧了。 哪里知道这绸缎织出来的布面,竟是被她活生生的给撕了几个大小不一的洞出来! 举起双手,看着略带尖端的指甲,再看看那布面—— 朝堂上的事情程容华是不会知道了,她眼下被关在凌波宫内,吃喝确实不愁,只是这里的东西——但凡是贵一点的,都被人用便宜货替代了。 包括这缎面。 看这质量,分明就是成色最不好的一批! 程容华当下就气得脱口而出: “好啊你们,居然敢克扣本主儿用的东西!” 程容华现在觉得那些自己用的好东西已经被下头那些宫人们给瓜分掉包云云。 顿时整个人又是哎呦一声,肚子疼的躺倒在床上。 这下子倒好,除了太医与凌波宫内的人,外头的人想要知道程容华的情况,只能说难如登天。 程容华到现在都不会知道,明武帝已经完完全全厌恶她了。 凌波宫这头乱哄哄的,明珠宫里头倒是出奇的安静。 安静到了什么程度? 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的清楚。 这个情况是自打谢明珠半个时辰之前收到北部战场的消息之后,就一直这样了。 信中,提到了容慕哲重病一事。 在一旁服侍的戚烟清楚的看见谢明珠的脸色渐渐的冷了下来。 安如倒是不知道此事,眼下也跟戚烟一样站在一旁,等候谢明珠的吩咐。 谢明珠咬了咬唇瓣,轻声的问了一句: “可是真的?” 这话脆弱的仿佛一吹就散,可是谁也不敢轻易接话。 一来则是不知道,二来则是此事不好回答,万一撞公主忌讳,那就……后果谁都明白。 明珠宫内依旧是一片死寂,就连往日里爱腻歪在谢明珠身边的小雪狼也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乖乖的趴在了地上,低着个头不出声。 “呵。”谢明珠放下信纸,站起来道: “可真的是能耐了。” 这一句话听不出来喜怒。 他许臻言可不就是能耐了嘛!谢明珠在心头道: “一个人就敢跟赫狼族主帅巴赫鲁对上,他这不是找死还是什么!” 巴赫鲁的武功之高天下皆知,就连影翼也不敢轻易与之对上! 许臻言那个蠢货! 仗了自己有个救驾的功夫就稀里糊涂的上去了是吧! 谢明珠越想越气,索性就传了人过来问清楚明武帝在何处,当下就摆了轿子去御书房。 去的路上,谢明珠死死的绞着手里的一方帕子。 她只是可惜这么一个天纵奇才而已! 肯定的! 再不然就是为了报之前的救命之恩?! 谢明珠把脑子里所有的理由都过滤了一遍,却发现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的理由,又怎么可能去说服父皇去请明楼的人。 脑子里的想法一时间堆积的要命,好不容易下了轿子,谢明珠进去的时候却没有注意到今日多出来几个人。 就算是注意到了,还以为是哪府主子的亲随。 顾全喜办事利落,正在里头于来人说话的明武帝闻言,便传了谢明珠进来,仿佛早就知道谢明珠会过来一样。 谢明珠先给明武帝请安,而后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见过敏和公主。” 谢明珠猛的一瞧:明教主?! 容剑今日穿了身简单的衣服就入宫了,再一想起来北部的事情,谢明珠忙回了个平礼。 不管如何,容剑今日过来,定然是与父皇商议要事的,否则这外头竟也没有人通知一句。 感觉自己可能会打扰二人的谢明珠,说了几句话,正要告退,却被明教主开口留下了。 容剑笑眯眯的开口: “敏和公主既然来了那就呆着吧,何况既然有事情,那不如说出来听听?” 明武帝点点头,同时白了容剑一眼。 明教主了不起啊?还想打他闺女的主意不成? 明武帝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已经真相了,否则他也不会和颜悦色的跟容剑说话了。 此刻在容剑眼里的谢明珠,完全就是当儿媳妇看待的模样。 越看越满意,看得容剑不由得对谢明珠露出来一个看起来友好的笑。 谢明珠被容剑打量的整个人都有些不好,明武帝发现之后,立刻叫谢明珠坐在自己旁边,同时还甩了个眼刀子给容剑。 那意思大概就是少吓唬老子的闺女! 容剑可不怕明武帝这个眼刀子,不过也怕自己把这个小丫头给吓到了。 于是扯了个话头出来: “之前那块墨玉玉佩,似乎送了公主之后公主就没有戴过了。” “可是公主不喜欢?” 这个转折倒叫对面的父女俩神色各异——前者心里头惊涛骇浪一片,后者倒是十分迷惑不解。 玉佩那东西说不好就是定情信物——再一次猜中真相的明武帝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谁让谢明珠当时的年龄摆在那儿? 如今这容剑明晃晃的说了此事,意图为何? 容剑容教主:自然是娶儿媳妇啦。 最后告诉谢明珠把这二人的思路给拉回了正事上头来: “方才父皇与明教主在说什么?” “北部战场。”明武帝也不忌讳那么多,当下就指了地图上的一块道: “据信件上所说,赫狼族主帅巴赫鲁原先意图烧了咱们的粮草。” “只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看守粮草的人居然能把他击退。” 纵然看守粮草的人武功不弱,但终归是年轻些,叫人难免轻视几分。 最后的几句话,明武帝在心里头说了说。 容剑也是应了: “是啊。” 容剑觉得自己还算了解容慕哲的——别看这信上说什么重伤昏迷,有穆川柏那个老头在,这臭小子就算是一只脚跨进鬼门关了都能给拽回来。 别说什么重伤不治云云。 所以在容剑眼里看来,定然是容慕哲又有了什么主意。 否则这小子绝对不会传出来这种消息的。 赫巴鲁这个人容剑曾经与他切磋过,两个人堪堪平手。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赫巴鲁那一身功夫只怕没有长进。 否则也不至于会留了容慕哲那小子一条命。 而且,容剑这会子好奇的是,这位小公主此时前来,又是为何? 不等明教主开口询问,明武帝已经开口询问此事了。 谢明珠对面自家父皇那双似乎能够洞察一切的眸子,目光有些躲闪: “女儿……女儿想问军中情况……” 听了这个理由的容剑差点笑出声来。 哎哟,他这个儿媳妇真可爱。 容剑可不信谢明珠这句鬼话——分明就是担心他家小子的。 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明教主实际上想要打一顿明武帝的。 他好端端的儿子,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居然去了战场! 万一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这明楼可就真的后继无人。 越想这事,明教主的脸色就越发的臭。 那头,得了谢明珠这个回答的明武帝似乎没有多想,只是道: “团团看了信件,还不知道?” 这话说的谢明珠心里头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难不成……自己的那点心思——不对! 她明明就是……就是…… 好死不死的,谢明珠的脑袋突然卡壳了,搞了半天,将之前想的那些理由都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看着掌上明珠不说话,明武帝心下有个猜测。 难不成,还没有忘了这个臭小子? 得到这个结论的明武帝倒是十分的震惊,面上确实半点不显,而是一副好父皇的模样,轻声问: “那团团此时前来,只是问问军中情况?” “唉?是、是的。”不知怎的,谢明珠的心里头有些心虚,说话都染了几分不自然在里头。 明武帝眉头微皱,直觉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可是方才自个女儿已经说过了,不是为了许臻言前来的。 而是为了战场上的事情前来的。 虽然说大梁粮草充足,大军过冬的东西也都足够,可是一旦来年春天里,赫狼族反应过来,是否会把大梁军队重创或者是灭了? 所以说,这场战争拖的越久越越不好。 前朝那么多穷兵黩武的例子,都是血淋淋一样的例子。 就是告诫每一任大梁君主,打战,时间拖的越久越不好。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大梁的士兵完全没有在这种地方打过战,对于地形也不是很熟悉…… 如果一个掌控不好,这场战争随时都会被翻盘。 结果是什么,显而易见。 第一百五十九章 秋雨晚来急(五) 容剑适时的开口: “若是,陛下放心的话,明楼可以派出杀手前去。” “俗话说得好,擒贼先擒王,若是这赫狼族主帅先被杀了,其下军队没了主将,定然会方寸大乱。” “到时候陛下直接派兵,就犹如砍瓜切菜般收割对面性命。” “还怕赫狼族不降?” 不得不说容剑的话正中明武帝心坎,紧接着谢明珠便听见明武帝问了句: “明教主出手相助,可要什么?” “金银?爵位?珍宝?美人?” 天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对你好,明武帝此时问出来,不过是怕哪日容剑借了这个事情要挟他。 故而决定,能够现在解决就现在解决。 哪里知道容剑哈哈一笑,道: “某不缺这些,只缺一个承诺——当然陛下放心,某对这种权利不感兴趣。” “只希望陛下信得过明楼才是,日后某前来拜托陛下实现这个承诺,望陛下不要食言。” 就这样,一世英明神武的明武帝,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把自个女儿卖了还浑然不知。 倒是谢明珠,看着容剑那笑容,心里头有些毛毛的。 接下来谢明珠见这两个人还有事情要谈,加上容剑那看向自己的那种笑容……敏和公主很机智的告退了。 就连之前自己提的事情不管了。 反正这两个人也会说就是。 出了御书房,谢明珠瞧着这满目萧瑟,心中多了几分凄凉之感。 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边关的事情还是……为了那个人。 一个永远不会爱上自己的人。 想着此事的时候,谢明珠冷不防一脚踏空,若不是戚烟眼疾手快的把她拉住,只怕她就要在御书房外头的台阶上摔了。 “公主没事吧,可有伤到哪儿?”戚烟上下打量着谢明珠,生怕还有哪儿是自己所错漏的。 “没事,你放心好了。”谢明珠说着,又道: “随我走走。” “是。” 主仆俩一前一后,慢慢的走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内,之前满园盛开的菊花都凋零了一半,柳叶池里面零零落落的散落着打了卷儿枯萎的叶子,顺着池水一路往宫墙外流去。 只是不知道,这些柳叶所承载的一切,又有多少人明白? 隔了栏杆站在池子边,秋风带着湖水沁凉的气息擦过脸颊,吹的谢明珠整个人都清醒几分。 自打容慕哲走了之后,谢明珠每每心事重重,都习惯性的吹吹风,让自己清醒几分。 可是这只是一时的。 其实大概,自从遇见他之后,自己就不清醒了罢。 许臻言,你是真的叫本公主讨厌。 讨厌的不得了。 谢明珠的手心被石栏杆硌的发红,隐隐带着几分痛意。 再走一段路,谢明珠看见一个熟悉的地方。 之前她被劫持的地方。 当时被救下之后,整个人都晕过去了。 他是不是在担心自己? 他有没有喊过自己? 这一切,谢明珠都不得而知。 可是高烧的那天晚上是真的,那个怀抱是真的。 那样安心的怀抱,如此的叫她贪恋。 可惜啊—— 谢明珠闭了闭眼睛,将莫名其妙的眼泪给逼了回去。 “你能逃离这儿,想来很高兴吧?” “回头若是得胜归来,本公主敬你一杯酒。” “愿咱们往事都别回头!” …… 一个下午在御花园吹秋风的后果就是谢明珠第二日开始咳嗽起来,御医一大清早的被火急火燎的带过来,看过之后只说风寒入体,开了驱寒的药就退下。 皱着眉头喝完一碗药,谢明珠又从安如的手里端着的一盘蜜饯果子里头拿了个入口,暂时缓了缓嘴里的苦涩味。 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戚烟走了进来,脸色明显的不怎么好看。 谢明珠注意到她手里拿了一封信。 “威宁侯府的?” 原是顺嘴一问,戚烟立刻跪下: “回公主的话,威宁侯府那边说侯爷重病,想要见一见微臣。” 谢明珠沉默了一会,道: “那你如何打算?” 因着是在谢明珠面前,戚烟也不隐瞒,直接道: “微臣不打算回去。” “威宁侯府,自打娘亲死了之后,对于我来说,只是一座囚笼而已。” “如今托公主的福,好不容易逃脱了,又怎么可能再回去?”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谢明珠不以为然道: “你若是不想回去就不必回去,威宁侯自己做的什么事情这但凡有些头脸的人家都知道。如今既然借了生病的事情想要你回去,这也好办。” 说完,谢明珠朝外头喊了一个宫女前来: “拿了本公主的腰牌,去太医院请两名医术精湛的太医去威宁侯府看看威宁侯。” “顺便再叫几个人,从本公主这儿拿了库房的钥匙,跟着戚烟挑几样好东西,你们替你们的戚烟姐姐送过去。” 那小宫女应了。 随后谢明珠道: “你去本公主的妆台上,拉开最下面一个小抽屉,拨开上头的珍珠,你拿了库房钥匙就自己去挑,看上哪个就拿哪个。” 戚烟感激的叩头出去了。 看着这出去的人,谢明珠头也不回的吩咐安如道: “你回头带几个伶俐有些功夫的小太监,乔装打扮去威宁侯府附近打听打听,这威宁侯怎么就病了。” “本公主瞧着,这里头定然有猫腻。” “是。” 安如服侍完谢明珠,等戚烟上前接了她的活儿,这才下去办事了。 “行了,别担心。”谢明珠拍拍戚烟的手: “威宁侯若是想要拿孝道压你,那也是异想天开。” “毕竟这些年你在威宁侯府过的什么日子,大家心里都有数。” “奴婢明白,谢公主大恩。”戚烟一个激动,又忘了要自称微臣。 不过好像戚烟总是习惯自称奴婢,很少有自称微臣的时候。 那是因为她觉得既然是敏和公主给了自己另一个活法,那便是自己永远的主子。 主子面前,自然是自称奴婢的。 主仆俩说了会玩笑话,外头的小宫女就回话说太医到了。 “去拿钥匙。” 戚烟行了一礼,转身忙自己的事情了。 不知道是不是担心谢明珠身边的人伺候的不仔细,挑东西的时候戚烟也没有仔细的想。总之就挑了天山雪莲,灵芝,人参这三样,叫人装好送进去威宁侯府。 回来的时候,戚烟一直到天黑才看见安如。 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谢明珠就问了: “可打听出来什么了?” 安如毫不客气的接过一旁小宫女递过来的一碗茶,如牛饮般一口气喝光,气呼呼道: “公主您可前万别叫戚烟回去威宁侯府。” “下午的时候花了好些银子才从一个下人口中得出来一个消息。” “那威宁侯为了让戚烟回来,不惜淋了三日的冷水沐浴,这才终于得偿所愿的病倒了。” “而让戚烟回来的缘故,则是……” 安如抿了抿唇,一边看着谢明珠与戚烟两个人的神色,道: “城中有家富商看中了戚烟,想要娶她做续弦来着。” 说完,安如“咕咚”一声吞了吞口水。 果不其然,谢明珠气的破口大骂: “这天底下怎么有如此糊涂的爹?!” “威宁侯府好歹有个爵位在身上,正经的嫡小姐居然要嫁给一个富商做续弦?!” “痴人说梦也不是这样的!” 末了谢明珠还骂了几句: “真该请太医来看看这威宁侯脑子里装的什么东西,是稻草不成?!” 发了一通火,谢明珠道: “回头这个事情本公主会告诉父皇!” 谢明珠说完,戚烟却是跪下来阻止了: “这种小事,不必劳烦公主了。” “何况公主也说了,奴婢是公主身边的伴读,类同宫中正四品尚仪。” “一介富商,着实不足为惧。” 戚烟这话的意思,粗暴点说就是她要搞事情了。 “行。”敏和公主大手一挥,四名金吾卫就指派给了戚烟,外加几名宫女太监: “明儿你换了正经的衣裳去威宁侯府,该干嘛干嘛。” “谁要是不长眼的,直接杀了。” 说完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匆匆忙忙的叫人扶了她自己去妆台上坐着。 身上披了披风,脚底下的地龙也是温热的,谢明珠在妆台上翻翻拣拣半天,拿出来一物道: “就是你了!” 只看见谢明珠手里躺着一根金制的凤头衔珠步摇。 “明儿你把这东西戴上,除非这威宁侯真的瞎,否则也不会执意要你嫁给那什么富商。” 谢明珠手里的步摇可是公主专用的,但凡有点眼色的都知道。 不容戚烟拒绝,谢明珠把步摇往戚烟手里一塞: “拿好,明儿你要是不戴,就别进明珠宫的大门了。”简直活脱脱一无赖。 “奴婢明白,谢公主恩德。” “行了行了。”谢明珠摆摆手,朝外头吩咐道: “上菜,本公主都饿了。” —— 翌日。 戚烟一身橘红色束腰广袖大摆女官装束,头上除了戴着女官头饰之外,还插上了谢明珠昨日赐的步摇——拜别谢明珠之后,就乘了一顶四人抬的小轿去了威宁侯府。 戚烟要来威宁侯府的事情没有对外头说,直到整个人来了侯府门口,侯府的人才反应过来,叫一路开了中门迎进。 威宁侯先前喝了两副太医开的药,这会子正半躺在榻上,跟那富商说话。 直到有人急急忙忙的冲进来,说戚女官到了,威宁侯这才反应过来。 随后换了副笑容: “您看,可不就来了?” 戚烟由一名宫女搀扶着走进来,身前身后分别跟着两名面容肃穆的金吾卫,摆足了架子。 威宁侯显然是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回事,脸色明显僵了僵,永一副斥责的口吻道: “你这像什么话?没看见有贵客在此吗?” 戚烟的目光扫向威宁侯口中的贵客。 只见一人大腹便便,身上穿着的是十分昂贵的布料所制作的衣裳,想来这就是那位富商了。 而另一个,明显眼中带着垂涎的身穿竹青色立领滚边长袍的瘦弱男子,应该就是他那个好父亲找的“女婿”了。 戚烟很快就收回目光,笑声中带着讽刺: “贵客?威宁侯府居然落败到了这种程度?” “本官觉得,威宁侯怕是在侮辱‘贵客’这两个字!” 戚烟这话就差没有直白的告诉威宁侯,这两个人在她面前什么都算不上,更不说是贵客了! “孽女!”威宁侯气的从床上挣扎下来,东倒西歪的就要给戚烟一巴掌。 “唰——” 早一步,戚烟身前的金吾卫就拔出来了明晃晃的长刀,仿佛只要威宁侯再进一步,就会让其血溅当场! “你,你——”威宁侯气的大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侯爷莫不是脑子坏了,所以也跟着说话都不利索了?” “否则这种粗鄙的东西,也敢踏进威宁侯府!?” 戚烟的话音刚落,那大腹便便的富商就站起来怒道: “原以为你一个公主身边的伴读还算懂点规矩,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模样!” “当众骂你公公我与你相公是粗鄙之人,戚烟,你就不怕我——啊!”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戚烟冷着一张脸盯着被打的一边脸肿胀的富商。 动手的宫女戚烟认识,是个经常在她身后‘烟姐姐’‘烟姐姐’叫着的小丫头,明珠宫的人都喊她温儿。 温儿确实人如其名,做事不拖泥带水,性子却是十分温和。 还好是来了明珠宫——这要是搁在其他宫里,估计早就被欺负的不成人样了。 只是眼下这小丫头动手的事情是戚烟完全没有想到的。 紧接着戚烟便听见温儿道: “好大胆的狗才!有眼无珠的东西!不认识咱们家戚女官!?” “敏和公主身边的伴读女官,是尔等能够肖想乃至于不敬的?!” 说完还呸了一声!一副凶狠的小模样,倒是镇住了场子。 威宁侯方才被金吾卫落了面子,眼下一看见温儿跳出来维护戚烟,不由得怒火横生,指了温儿就骂: “狗仗人势的东西!还不快滚!” 戚烟把温儿拉到后头护着,幽幽的说道: “狗仗人势?” “请问一下侯爷,有势力可以仗?” 第一百六十章 秋雨晚来急(六) 戚烟的意思,可不就是在骂堂堂威宁侯不如一只狗吗? 听出来这话意思的威宁侯气的顺手拿起一个茶盏就往戚烟头上砸过去。 扔出来茶盏的那一瞬间,威宁侯突然后悔了。 这要是万一把人砸的破了相,到时候嫁不出去怎么办? 说时迟那时快,自戚烟身后闪现出来一名金吾卫,后者高大的身躯直接挡在了戚烟身后。 眼下正是深秋,茶盏里头的茶水不至于烫的叫人拿不起来,可若是直接儿泼到人的身上,那也是叫人痛的难受的。 “啪——” 茶盏顺着金吾卫的背后滑落,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变成了一摊碎片。 “你没事吧?”戚烟很是慌张的样子,当下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一副要拉了人查看的样子。 那金吾卫忍着背后的热痛,笑着安慰戚烟: “我没事,倒是你,可有被茶水烫着?” “那茶水那么烫你还说不痛!”戚烟突然急眼,叫了另一个人拉下这个倔强的家伙,随即道: “侯爷在侯府里呆的时间也是太久了,难不成混忘了规矩?连本官身上的服制也看不出来?” 威宁侯心里头满满的都是要把戚烟嫁出去好换得利益,哪里会注意到戚烟这一身的装扮? 方才听了这话,这才认真看了一眼。 却叫他后退几步,伸出一根手指,哆哆嗦嗦的道: “你……你居然……” 让威宁侯震惊的不是戚烟这一身四品服饰,而是那一根步摇。 明显是敏和公主的! 见威宁侯说不出来话,戚烟这才将目光转向一旁早就当缩头乌龟的父子俩: “滚!” 那大腹便便的富商方才就已经被戚烟的身份吓破了胆,不由得恨上了威宁侯。 说什么不受宠的伴读,人家连敏和公主的东西都拿出来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人在敏和公主跟前是个及其得脸的人! 这威宁侯有眼无珠就算了,还差点把他们拉下水! 既然如此,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富商颤颤巍巍的跪下,顺便扯了一把发呆的儿子,道: “戚女官饶命才是,草民之所以会——” 不等富商把话说完,外头就传来了戚老太太中气十足的声音: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戚烟难不成还打算反抗不成!?” 众人转头一看,只看见穿了套姜黄色衣裙的老太太驻了拐杖,快步走了进来。 戚烟由宫人以及金吾卫护着,冷眼看着走进来的老太太,一旁的温儿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道: “放肆!见到女官为何不跪!” 这话说的戚老太太整个人一震,举起拐杖就要戳向戚烟: “好你个小赔钱货!把你养到这么大,是让你对老身忤逆的不成!” 戚烟莞尔一笑。 那笑容里满满的讽刺,带着尖锐的刺儿: “老太太说慌话之前也不怕被劈了!” “对于一个能在本官生母头七还没有过就急着塞娘家侄女进儿子房里的老太太,还敢说跟本官提养育之恩!?” 戚老太太还以为戚烟是之前府上那个软包子,想捏就捏的那种。 不曾想碰了一鼻子灰。 这下子倒好,那戚老太太又开始自己的看家本领,坐在地上撒泼起来: “我老太太不活了我!” “好端端的一个嫡亲的孙女儿居然敢这样对我。” “我老太太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还不如叫我死了算了……” 在威宁侯府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的老太太,撒起泼来居然丝毫不逊色于寻常的市井泼妇。 戚烟的目光越发冷了几分。 自打她记事开始,这戚老太太要是府上有谁不顺着她心意的,她就开始这样哭天作地,次次都叫她得了逞——谁让府上能够治得住她的人都没有,这威宁侯又是个愚孝的。 否则这威宁侯也不会做出来这种没脸皮的事情——正经的侯夫人刚刚去世还没有过了头七,就抬了妾进门! 这样大的屈辱,她能忘记才怪! 方才老太太撒泼,戚烟也就这样看着,等到这老太太要寻死觅活的时候,才开口吩咐: “去。” “拿了匕首,白绫,毒酒上来。” 戚烟一面说着,一面十分悠闲的坐了下来: “老太太不是说本官不孝吗?那么本官就孝顺一回,成全了她的心意才是。” 几个机灵的小太监很快就出去找这三样东西了。 戚烟这话落下的同时,那戚老太太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样: “你、你……” “我什么我?”戚烟低头整理了一下裙摆,心想这戚老太太估计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吧。 见到这种情况,威宁侯再一次充分显示出了他愚孝的本质: “你个不孝女!快放开你祖母!” “啪!” 戚烟不声不响不紧不慢的给了威宁侯一巴掌,打的后者的右半边脸迅速的肿了起来。 “祖母?她也配!?莫不成老太太听不懂人话?” 戚烟这一巴掌打的甚是响亮,戚老太太纵然没有挨那一巴掌,可现在脸上倒是火辣辣的,疼的很。 见着两个人被说的说不出来话,戚烟这才转头看向被晾在一旁、吓得面色发白的父子俩: “记好,老实说话,你还能过你的日子。” 父子俩忙不迭的点头: “是!您请说!” 戚烟示意小太监上前堵了威宁侯与戚老太太的嘴,这才开始问: “你方才说的话,继续说下去。” “回大人的话,原因是因为威宁侯向草民借了五十万两银子,说好三个月之后归还,可是到了现在,威宁侯依旧是拿不出来这笔银子,故而才会对草民说,要、要……”富商说到此处,便是闭了嘴。 “五十万两银子?”戚烟讽刺一笑: “五十万两银子就要卖了四品的女官,公主身边的伴读——威宁侯,你可真的是好样的。” 正说着,外头的小太监捧了戚烟之前要的东西上来。 “递给戚老太太,让她自个儿选一样。” 得了戚烟的话,小太监将托盘放在戚老太太面前,道: “老太太,请。” 戚老太太嘴里堵着破布,只会“呜呜”的叫着。 见状,戚烟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是本官忘了。” 说着便叫人取了戚老太太嘴里的布。 “戚烟你这个——唔唔!!” 戚老太太一开口又是要骂人,立刻又被堵住了嘴。 “既然老太太不知道该怎么选,那么本官帮你。” 戚烟这话说的很轻,听得戚老太太眼中流露出来畏惧的神色。 这时,有人闯了进来。 戚烟定睛一看,黄国公! 黄詹收到威宁侯府的事情就立刻赶了过来,进来看见的便是这幅景象。 “见过国公爷。” 黄詹上前:“本国公可担不起戚女官的一句请安,别到时候哪天也会跟威宁侯府一样,落得个这一样的下场。” “国公爷说笑。”戚烟脸上依旧带着叫人挑不出来毛病的笑: “说起来威宁侯府距离国公府的路程还是比较远的,好叫国公爷费心了。” “哼!”黄詹一甩袖子,示意身后跟过来的人将地上的两个人放了。 哪里知道这金吾卫齐刷刷的拔了腰间的长刀,对着他的人。 “戚女官莫非想要当场革杀一品国公不成!” 黄詹怒了。 “黄国公也别急着掩饰,您那心里头打的什么算盘,本公主心里头啊,门清的很。” 众人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果真看见被人簇拥上来的敏和公主谢明珠。 关于谢明珠什么时候突然来的已经没有人会想这个问题了。 倒是眼下的情况,叫人十分棘手。 你说这戚女官处理家事就算了,偏偏这黄国公还要过来掺和一脚。 不仅如此,还把敏和公主引出来了。 这会子只听见谢明珠继续道: “本公主会过来自然是为了替本公主的人撑腰,那么国公爷前来,可是为威宁侯撑腰的?” 谢明珠这话,黄詹可不敢轻易的接了。 若是他说不是,只是顺路经过,自然是免不了挨谢明珠一顿数落,同时也就叫他拉拢威宁侯府的计划落空;若是他说是,那么就会被扣上结党营私的罪名,且会得罪威宁侯府。 别看威宁侯府现在跟一个空壳子似的,但是架不住人家女儿是敏和公主身边的脸的人。若是借了这个机会而打击黄国公府的话,那就叫黄詹得不偿失。 所以,黄詹一时间左右为难,大半天都没有出个声。 “答不出来是吧。”谢明珠轻笑一声,头上的步摇跟着来回摆动: “威宁侯叫本公主明白了一句话。” “无利不起早。” “为着这五十万两银子,卖女儿这种事情也做得出来。” “可真的叫本公主大开眼界。” 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那老太太还想要闹腾,后来确定这是真的敏和公主之后,就老老实实的蹲在了一边。 “说回来,本公主好奇一个事情,好奇的不得了。” “就是堂堂威宁侯府,为什么要借这么一大笔银子,可是用来做什么的?” 谢明珠这话可就问到了点子上,当她的目光看向威宁侯的时候,后者明显在躲避她的审视。 “呵。”谢明珠也不废话,吩咐跟过来的两名金吾卫道: “既然威宁侯不愿意说此事,那么咱们去翻翻账本不就知道了。” 吩咐完,威宁侯脸上的表情更甚——额头上甚至有冷汗冒出来。 这让谢明珠越发确定有鬼。 看样子今儿来着一趟没有白来。 —— 北部,大梁营地。 容慕哲在营帐里头呆了几天,期间听穆川柏说着外头的情况。 容慕哲一直在等,等赫狼族出手。 只要赫狼族一出手,这军中的内奸就跑不了! 穆川柏进来送饭的时候,每次总要忍不住抱怨几句。 抱怨他一介神医,居然成了个跑腿送饭的。这要是叫江湖中的人知道,他这神医的面子也别要了。 每次他一开口说完,容少主总是不紧不慢的夹了一筷子菜: “你儿子——” 每每这个时候,穆川柏就恨不得想要毒死这个家伙。 可是他不敢啊。 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长的,才这么点大,毒药都分的一清二楚,所以想要毒死他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不过穆川柏也不至于真的想要毒死容慕哲,而是发发牢骚。若是他真的要下药给容慕哲,顶多就给人下个巴豆让人腹泻几天。 每次这样,清净吃完饭的容少主,就摸起来还没有看完的兵书继续看。 穆川柏纵然嫌弃这人,可还是给人端了养目的汤上来。 这日夜里,容慕哲半躺在床上看着一卷竹简,上面记录了历代用兵名家所流传下来的用兵之道,容慕哲不小心看的入神。 穆川柏坐在一旁,突然道: “容小子,今天晚上看样子有人想要过来试探你了。” 容慕哲反应迅速,立刻将竹简扔给穆川柏让他放好,随即自己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不一会儿,外头传来一个小兵的声音: “穆神医,元帅派人送了些今日刚刚猎的獐子肉做的肉饼,派在下送过来。” 穆川柏道:“那你进来吧。” 说完,又低着头看医书了。 那小兵端着托盘走进来的时候,任是谁都没有想到,这托盘下面还藏了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 穆川柏依旧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 小兵一靠近穆川柏,就立刻扔了手里的托盘,拿了匕首就要往穆川柏身上刺去! “噗通——” 是一个人落地的声音。 穆川柏毫发无损,脚边还躺着一个人,以及一个小小的白瓷瓶。 那躺在地上的人,手里的匕首都被震飞了好几步路,这会子中了穆川柏亲自配的迷药,没有一个时辰,是肯定醒不过来的。 帐子里得动静,穆川柏没有想过隐瞒,直接叫了人把这晕死的人送去元帅大帐。 容慕哲养病的地方遭到了刺客袭击,这事情很快就传了出来。 虽然这个人的目标不是容慕哲,而是穆川柏。 可是目的很明确——就是不希望容慕哲醒过来。 与其大费周章杀了容慕哲,倒不如直接杀了穆川柏来的方便。 一来穆川柏一介大夫,手里头肯定没有怎么力气,故而杀了他最方便。 二来嘛,若是穆川柏死了,身受重伤的容慕哲没有人照顾,肯定会自己死了的。 试问,这样一石二鸟的计划,有谁不喜欢? 第一百六十一章 秋雨晚来急(七) 经过一个晚上的审讯,刺杀者最终熬不过酷刑,供出了幕后主使。 “是……是……” “邵副将……” 说完,整个人没了气息。 负责审讯的人当中,邵副将自然也是在的。 眼看着这人把自己供出来,邵副将大喊道: “他瞎说!” “他污蔑我!” “之前我因为一些事情处罚了他,所以他就怀恨在心,想要临死之前泼本副将脏水!” 邵副将脸上的惊慌不知道是因为被供出来而感到真的惊慌,还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而惊慌。 “够了!” 江将军站起来,打断了邵副将的话: “来人,把邵副将带下去严加看守。” “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得踏出营帐一步!” 立刻上来两名侍卫将邵副将的双手反剪,押了出去。 就在这两名侍卫刚刚押了邵副将出来的时候,邵副将突然一个暴起,反手杀了两名侍卫,向外逃去!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那个之前所猜测的暗棋果然是邵副将! 江将军立刻追了上去,又吩咐营帐内的士兵拿下邵副将! 只是这邵副将古怪的很,往日里江将军绝对是能把人给逮住的,只是没想到今日居然怎么也追不上。 再一发觉邵副将是往主帅大帐的方向而去时,江将军心道不好! “嗤——” 是长剑刺破主帅营帐的声音,邵副将大喇喇的就要抹了江老元帅的脖子。 江将军在后头看的目呲欲裂: “不——” “哐当——” 从江老元帅的身后突然伸出来另一把长剑,竟是直接将邵副将手里的长剑给击碎了! 邵副将稳住身形,看清楚出手之人的时候,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你——你不是——” 容慕哲依旧是穿着黑色的窄袖长袍,手中紧紧握着的一把剑折射出冰凉的光,正抵在邵副将的脖子上,周围突然冒出来的十几名士兵一拥而上,将邵副将捆了个结结实实。 “不这样,你怎么能自己冒出来呢?”容慕哲答到。 到了这个时候,要是还不明白过来的话,邵副将邵林杰也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引蛇出洞!好一出引蛇出洞的大戏! 同时,邵林杰不免带着忌惮的眼神看了容慕哲几眼: “许副将当真是深藏不露,不知当日是否故意放走赫元帅的?” 邵林杰这话的意思可不是要捧容慕哲,而是挑拨离间来着。 他这是要告诉众人,你们所认识的那个许副将,或许才是军中最大的内奸! 否则断断没有要放过赫巴鲁的意思! 听了这话,当场就有人带着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容慕哲。 容慕哲不可置否的一笑: “邵副将怕是糊涂了,本副将打得过你是理所当然,什么时候打得过邵副将就等于打得过赫巴鲁?” “难不成眼下这个赫狼族主帅才是假的,邵副将才是赫狼族的主帅?” 容慕哲三言两与就将这话给挡了回去——他没有承认他的武功有多高,但是承认自己打得过邵林杰。 见挑拨失败,邵林杰挣扎着叫嚣: “大梁!大梁很快就会败在赫狼族手里的!” “等吾主回来——呃——” 邵副将说完这句话,咬破了藏在嘴中的毒药,极其痛苦的死在当场。 “属下的失误,请元帅责罚!” 随着容慕哲跪下,身旁的几名副将并江将军也跟着跪下来。 江老元帅坐在上头,摸了摸胡子,语带满意: “你们能抓出来这名内奸就不错了,何来责罚一事?不仅如此,本元帅还要在功劳簿上给你们每个人记上一笔!” “谢元帅恩德!我等定当誓死相随!” —— 邵林杰死了的事情之后,赫巴鲁也知道了。 后者怕是顾不上其他,忙叫人紧急联系藏身在黄国公府的赫赫托里。 正在黄国公府内藏身的赫赫托里此刻完全不知道自己最为得意的一枚暗棋已经折损了,眼下正在跟黄詹商量最后的计划。 自打上次黄詹想要拉拢威宁侯府的计划失败之后,敏和公主谢明珠当天就查出来了威宁侯府的账本。 这第一代威宁侯早先也是勤俭的,府中的银钱不是说巨多,可是一次性掉出来万把两银子还是可以的。 本来若是按照第一代威宁侯的发展,这威宁侯府的银钱只多不少,只是不曾想碰见这么一个败家子。 那账本上记录的花销,大部分都是戚老太太与她那个好侄女用的。 一开始老威宁侯还在的时候这两个人还不敢这般大胆,一等老威宁侯两腿一蹬没了,这两个人就原形毕露。 比方说今儿要买十两银子一两的上品雪燕,明日就要买百两银子一匹的布料裁衣裳,后日就要戴千两银子的头面…… 如此花销下来,哪怕是大梁第一首富,这银子也迟早没了的。 更别说威宁侯府了。 自打这威宁侯府一代不如一代之后,上头的赏赐也就渐渐地少了,加上戚老太太与她那个好侄女的花费,被掏空是迟早的事情。 这也就说明了为什么威宁侯沦落到为了这区区五十万两银子而卖女儿的地步。 等谢明珠把账本往明武帝御案上一送,把事情一说,明武帝大笔一挥,下了道旨意。 大概意思就是说这威宁侯无用云云,顺便将戚老太太跟她那个好侄女给丢去偏僻的庄子,每天盯着这两个人干活。 至于威宁侯,先前因为这么两个人导致威宁侯府的产业一干二净,故而明武帝把人革了爵位,扔给了一家商队当专门负责抬货物的。 只说什么时候那些卖掉的祖上资产给买回来,那么就给他官复原职。 眼看着着三个人各有各的报应——比死都还要难受的报应,戚烟自己后来到生母的墓面前大哭了一场,将事情都说了出来。 只是人死不能复生,谢明珠陪着戚烟上了一柱香之后,在心里头想着这件事。 人死不能复生……对于她来说,不过是个笑话。 若是真的不能复生,那么她又是从何处而来,又要往何处而去? 一行人就这样静默的站着,直到后面的传来响动。 谢明珠回头一看,却是个眼生的。 倒是戚烟,在看见来人的时候,瞬间拉下了一张脸: “原来是赵都水,稀客。” “只可惜母亲并不希望见到你。” 赵都水赵丁河,论道理来说,戚烟合该唤人一句舅舅。 只不过不知道隔了多少房的关系。 说起来也是好笑,当年赵倾逝世的时候,赵家赵阁老这一嫡脉就剩戚烟这条血脉,也不见得赵家其他人过来看一眼。 如今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这威宁侯府一朝落败,昔日里不声不响的小丫头摇身一变成了敏和公主身边得脸的女官,自然是有人赶着巴结。 赵家旁支也是其中一个。 只不过戚烟在后宫,只要说句不见,这赵家旁支再怎么恼怒也拿戚烟无可奈何。 眼下不知道赵丁河哪里得来的消息,听说戚烟在这儿拜祭生母,这才急急忙忙的收拾了东西过来。 只是刚一过来,就被戚烟的话给呛了个半死。 赵丁河本想发火,拿了长辈的名头教训戚烟,但是顾忌谢明珠这尊大佛,没敢明着发,只说戚烟不懂事儿,性子孤僻云云。 谢明珠按捺住戚烟,静静地听着赵丁河一本正经的瞎掰掰。 等赵丁河说完,谢明珠这才道: “听说赵大人家中还有一个女儿,叫什么来着?” 赵丁河一听这话,以为谢明珠对自己的女儿感兴趣,忙道: “回公主的话,微臣家中确实有一女,名唤梦歌。比公主身边的戚烟女官小那么一岁,明年就要参加女官之试了。” “很好。”谢明珠点点头,就在赵丁河以为谢明珠会破例将自己的女儿提拔的时候,没想到前者的话,就像是把他从天堂打落在了地狱。 “烟儿回头告诉衡山书院的,就说赵梦歌品行不端,让他们看着办。” 谢明珠口中说的看着办就是开除。 听了这话的赵丁河突然发狂起来: “公主,公主你不能这样……” “梦歌她才刚刚定亲,您这样叫她怎么做人?” 赵丁河十分清楚被衡山书院开除是什么后果,因此慌忙跪下求情。 哪里知道谢明珠冷冷的笑了一声: “赵大人这话说的有意思,方才你那样对待本公主身边的女官,可有想过本公主的面子?” “当着本公主的面奚落本公主一手提拔出来的人,赵都水可是想过本公主的感受?” 赵丁河一下子就结巴。 就这样,谢明珠明里暗里骂了赵丁河一顿,才叫人滚。 随后又吩咐梧桐银杏二人,道: “下次赵家的再求到明珠宫外头,你们俩直接把人都出去。” 两个人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让还没有滚远的赵丁河差点摔了一跤。 陪着戚烟在此处呆了好一会,这才返回明珠宫。 不过谢明珠倒是觉得奇怪,赵丁河一个五品的官儿,怎么会对她今日的行程了如指掌? 看样子宫里头有人在传递消息。 打定主意,谢明珠回宫之后,立刻安排尚宫局跟宫里的老嬷嬷一块儿,趁着用了晚膳的功夫,开始搜明珠宫内所有宫女太监的房间。 果不其然,在负责送东西进内殿的一名宫女身上,搜出来几张广运银号的银票,都是一百两的。 大梁内最有名的银号有四家,分别是广运、福祥、禧常、鸿源这四家。 其中广运是第一家,因为其有一半的资产属于朝廷,换句话来说就是这广运想要做什么事,都必须的朝堂同意才可以。 加上朝廷在广运的背后,让广运不壮大才奇怪! 因此广运的分银号遍布整个大梁,收买宫女的人能够拿来广运的银票就是这个原因。 可是这盛京城里头,广运银号只有两家。 一家在盛京城北部,一家在盛京城南部。 “去查。”谢明珠吩咐一声,立刻就有人去了。 —— 北部,大梁主帐。 也许是天气忽冷忽热的缘故,就连一向身体极好的江老元帅居然病倒了。 穆川柏上来把脉,只说是发热引起的风寒,喝药就好。 容慕哲亲自送了人出去。 两个人走在一出没有什么人的地方,穆川柏停下来道: “趁着江老元帅清醒,你有空多陪他说些话。” 容慕哲之前自己已经把脉看过了,但是只有微弱的感觉。 如今穆川柏说出来这么几句话,便是印证了容慕哲心里头的猜想。 江老元帅这哪里是风寒感冒,分明是毒发了! 而且十有八九救不回来! 因此,穆川柏才会说出来些话。 容慕哲显然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消息,片刻后才道: “我相信你的呢。” 就这样,为了避免扰乱军心,只能对外宣称江老元帅得了风寒需要卧床几日,这才瞒过了其他人。 只是这对面的赫狼族依旧是不敢动。 就算老江元帅身体不好,以赫狼族的个性,八成是不会过来的。 毕竟他们赫狼族因为邵林杰的事情已经折损了上一布步重要的计划,故而短期内是不会再次挑事儿事儿的。 “嗯。” 容慕哲一一记下了穆川柏所说的东西,顺便自火头军那儿端了一碗排骨汤进来,试图喂给江老元帅。 江老元帅纵然昏迷不醒,可是吞咽的动作还是有的,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眼下只希望穆川柏尽快研制出来解药才是。 对于江老元帅,容慕哲还是很尊敬的,并不希望他出事。 一方面容慕哲又命跟过来隐藏在军中附近的杀手前去调查此事,毕竟容慕哲现在是一名副将,若是大肆调查,保不齐会有人联想到江老元帅身上去。 可是这人一直昏迷下去也不是事儿。 就在军中风雨欲来的时候,后宫中也出事了。 被关在凌波宫内的程容华,一日晨起用了一碗汤羹之后,就开始腹痛。 最后流下来一个已经成形的男孩儿。 明武帝纵然不待见这个孩子,可是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就在明武帝着手彻查此事的时候,程容华开始疯疯癫癫的,胡言乱语。 直说是皇后害死她腹中的孩子! 第一百六十二章 秋雨晚来急(八) 明武帝本来就对程容华不满许久,若不是为了抓到那个临摹笔迹篡改彤史的人,早就把人打发去冷宫待着。 如今程容华张口闭口言称皇后害死她腹中的孩子,更是彻底的惹火了明武帝。 明武帝不由分说的把人打入冷宫,程家一开始得知流产一事还没有反应过来,后头就收到了这个消息。 纵然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程洪还是马不停蹄的去了皇宫,要求觐见明武帝。 明武帝在凤雎宫见的人。 本来皇帝觐见大臣,一般情况下后妃都是要回避的,但是徐宁娘是个例外。 故而程洪走进来的时候,看见了坐在明武帝身旁的皇后娘娘。 一时间差点按捺不住心里的悲愤。 来的路上已经有宫人在三三两两讨论这件事了——话里话外都是他的女儿自作自受,流产之后还敢攀诬皇后,被打入冷宫着实自作自受。 凤雎宫内烛火通明,里头烧了地龙。程洪跪在温热的地上,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 明武帝一只手握住徐宁娘的手,让顾全喜将满殿的宫人都带下去后才开始说话。 “爱卿夤夜前来,所为何事?” 这话分明是明知故问。 程洪咬咬牙,将之前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大概意思就是说他女儿有可能是受了刺激而疯癫的,请明武帝饶她一命。 这话倒是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 本以为程洪这趟入宫,为的是他的女儿。没想到这一番话说出来,话里话外都是求明武帝不要为此迁怒程家。 “程爱卿为国尽忠,朕心里有数。” 明武帝的意思就是说程容华的事情不会牵涉到程家,但是如果哪一天程家犯上作乱,那么他也不会留半分情面在里头。 得了帝王保证的程洪,千恩万谢的回了程府。 “这程家……”明武帝的笑容里头多了几分讽刺: “这么快就把自己摘干净,生怕旁人知道这件事里头会有他们的手笔?” 程洪那点小心思,仔细想想也就知道了。 之前程氏有孕进位,程洪别提多风光得意,眼下程氏一被打入冷宫,说不管就不管了,其心思可见一斑。 宫里头传消息到也快,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又多了不少的谈资。 就连明珠宫也不例外。 谢明珠坐在窗台下看棋谱的时候,都能听见几个宫人的窃窃私语。 话里话外都是程家如何薄情如何见利忘义。 谢明珠听了这话,不免插了几句嘴: “程家的自私自利,从程氏进位开始就显露出来了。” “如今不过是弃车保帅,有什么好说的?” 那方才谈论的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慌忙跪地请罪。 “行了行了,都下去忙,别耽搁正事。” “是,奴婢等省得。” 见谢明珠没有怪罪,几个人慌忙拿起了东西去洒扫其他地方了。 谢明珠目之所及,具是一派苍凉之色。 给这明珠宫平添了几分冷意。 “也快要冷了下来,去年做的袄子可有仔细搬出来晒过?” 随侍的安如闻言,笑称: “公主放心就是。” “何况往年总会送了新的皮子过来给公主裁衣裳的。” 听了安如说道此事,谢明珠想起来库房里头好像还有好些皮子没有用,忙道: “本公主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去年过年的时候父皇似乎赐了一张红的似火一样的狐狸皮子,据说暖和的很?” “回公主的话,确实如此。”安如又补充了一句: “一共只有两张,一张给了皇后娘娘,另一张就给了公主您。” “那成。”谢明珠放下手里的棋谱,道: “把那火狐皮子叫人裁个毯子给竫皇子,剩下的料子……就做个适合舞刀弄枪的手套。” “那手套到时候送明珠宫来。” “奴婢省得,公主放心。”安如行了一礼,亲自去库房拿东西了。 天冷了,也不知道边境那儿如何了。 谢明珠低头,头上的一根珠钗有些歪斜。 “你可别让我失望才好。” “纵然……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了。” 谢明珠的鼻子有些酸,莫名的想要哭。 等她好不容易摁住眼泪,外头有人来报,说洛亲王妃来了。 谢明珠正纳闷,不过还是把人请进来。 江韫来的匆忙,额头上的刘海都被汗水浸湿了那么一丢丢,也不顾不得擦,一进来就要找谢明珠。 “团团,现在只有你能够帮你皇婶婶我了。” 江韫脸上的惊慌之色完全是谢明珠没有想到的,不过既然江韫都如此惊慌了,谢明珠略略一思索,眼睛瞪得老大。 莫非……莫非出事了? 许臻言被提拔为副将的事情谢明珠知道的一清二楚,眼下江韫如此惊慌,谢明珠立刻就想到了江老元帅的身上。 把所有的人宫人都叫戚烟带出去,谢明珠这才叫江韫坐下来慢慢说: “皇婶婶你别急,既然你都过来找团团了,团团定然会尽力帮你的。” “团团,昨儿晚间我梦见爹来到我的床前跟我说不行了,吓得我一大清早的返回江氏祠堂给列祖列宗进香,只是那香断了三次……我……” 江韫说到这儿,语气越发焦急: “团团你说该怎么办啊?” “慎哥说让我过来找你,说你也许会有办法。” 谢明珠:……幸亏她不是真的六岁顽童,否则这事情她还真的束手无策。 “这样吧,我带皇婶婶去太史局问问,看看他们怎么说。” “好的,咱们这就去。” 两个人先后上了轿子,往太史局的方向而去。 似乎像是有感应一般,那太史令早早儿的就在太史局门口迎驾。 等二人下了轿子,立刻就被请进去。 谢明珠进来打量这太史局内的一切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太史局的人也在打量她。 而打量她的人正是太史令。 这位太史令虽说比不得史书上那些神算子,但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眼下不过是看了谢明珠几眼,终于确认两个人是夙世姻缘。 只不过这个话他不会说出口。 一旦说出口被人为逆天改命,后果究竟有多严重——已经是无法估量的事情。 谢明珠和江韫二人在太史局呆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出来,出来的时候江韫的脸色明显不大好看。 显然是方才太史令的话让她感到无法接受。 太史令说,军中有异变,主帅星要归位云云。 这话不就是说江韫昨天晚上梦见的事情是真的? 谢明珠当时也在一旁,明显感觉到了江韫的不正常。 是了,这种事情换了谁谁也无法接受。 不过太史令也说了,兴许绝处才是逢生之时。 因此江韫在回去的路上问了谢明珠一句,问她觉得她能不能现在出宫。 左右宫人们隔得远,这四周又是静悄悄的一片,二人压低了声音说话也没有人会知道。 谢明珠不假思索的回答: “不能。” 这像是给江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叫她几乎站不住。 “为什么?”江韫此刻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精明:“我爹都——” 话没有说完就被谢明珠打断,后者道: “这件事情朝廷都不知道风声,显然兵营那儿有对策。” “你若是急吼吼的过去,万一坏了他们的计划又该如何?” 几句话说的江韫立刻就闭了嘴,可是她还是不甘心的问了几句: “这么大的事情居然瞒得如此严密,我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 谢明珠摆摆手,示意她冷静下来: “团团知道这事情对于皇婶婶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但是皇婶婶你也明白——” “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稍微一点错漏就是一场战争的代价。” 说到这儿,谢明珠抬起头认真的看向江韫: “皇婶婶若是真的担心,那就当做不知道。” “在说江老元帅用兵如神,怎么可能会被轻易打败?” “我明白了。”江韫点头。 江韫出宫的时候已经到了午膳的时候,就连谢明珠问她要不要去明珠宫用午膳一事,也被拒绝了。 无奈之下,谢明珠只好与江韫各自告别。 只是太史令的那些话,着实像是一块大石头,重重的压在自己的心上。 —— 大梁营地。 江老元帅已经过了四日还没有苏醒,军中的人心开始有些不稳。 更有几个想要做逃兵的,通通被廷尉叫人拉下去重重的打了一顿。 军中开始流言四起。 话里话外都在说江老元帅不行了之类的话。 直到盛京城一封密旨送了进来后不久,皇帝就派人去了北部地区。 谢明珠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已经过了五六日。 不过断断数日的功夫此事已经传遍整个大梁,一时之间人心惶惶不可置否,着实叫明武帝有些头疼。 而且明武帝已经派了人前去调查此事。 好端端一介元帅,居然在这个端口重病,说没有人动手脚?那是不可能的。 同样的,谢明珠也不忘叫人去打听一下军中如今的情况,比如说容慕哲的。 明武帝这个时候已经没有心情管谢明珠,只顾着处理眼下这件叫他焦头烂额的事情。 明武帝焦头烂额,黄詹倒是极其的高兴。 连同高兴的还有赫赫托里。 赫赫托里一得知此事,已经连夜派了人送消息去赫狼族大营。 却没有想到,赫巴鲁已经提前一步动手。 只不过没有讨到好处,反倒是被容慕哲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更有甚者,当晚赫狼族大营就摸进去几名杀手。 要不是赫巴鲁的亲卫拼了命阻拦,只怕是赫巴鲁不是重伤,而是早就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 消息传出来,容慕哲便叫暮堂的人停了手,避免动手太频繁被发现就不好了。 虽然明武帝已经下了旨意,确定明楼与朝廷合作,可容慕哲心里总得留个退路。 一旦明楼的风头压过明武帝,只怕是这人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联盟就被打破。 到时候他娶不了团团就完蛋了。 送圣旨前来的人除了送来明武帝的话——任命江将军负责军中大小事情之外,还任命容慕哲为副元帅,与江元帅一块儿处理军中大事。 这道圣旨传出来,军中自然是很多人都不服的。 容慕哲也不客气,一个个都给打趴下了,再给人一点好处,很快就将这群刺头儿给抚平了。 同样的,容慕哲也收到了一份礼物。 据说是火狐皮子做成的手套。 戴在手上完全不会影响作战,也避免冻疮。 虽然送过来的人并没有透露是谁送的,可是容慕哲已经猜到了。 团团,是你对不对? 容慕哲很是高兴,打起战来越发勇猛,这是后面的事情。 眼下穆川柏急急的挑了帐子前来,在容慕哲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后者惊得差点打翻了桌上的热茶。 “快!带我过去!” 江老元帅情势危急,这个关头里,赫狼族居然有样学样,派了人潜入江老元帅所在的营帐里头,意图要了江老元帅的命。 顺便能够嫁祸给容慕哲也是极好的。 对于赫狼族来说,现在最大的威胁已经不是躺在床上的江老元帅,而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许臻言。 赫巴鲁之所以花重金请杀手前来,不仅仅是为了要江老元帅的命,更希望能够嫁祸给容慕哲。 只要江老元帅在容慕哲当值的这天死了,他再派人散播谣言,就像是袁崇焕一样,最终为起了疑心的帝王所杀! 赫巴鲁的主意打的挺好,可是他忘记了。 有暮堂的人在这附近守着,那些收了银子的杀手还能靠近江老元帅的帐子不成? 简直就是做梦! 一夜,容慕哲没有合眼。 净听着外头的厮杀。 一场暮堂单方面的屠杀。 本来做杀手这一行都是不可能留有活路的,嘴中藏毒也是平常的事儿,故而暮堂的人并没有留这些人的命。 只是在最后清扫的时候,发现一块令牌。 看样子似乎是黄国公府的。 这个认知让容慕哲一度担忧起来。 上辈子黄国公府可谓是权势滔天,不可一世,这辈子纵然黄国公府已经有了衰败的现象——可是能与这么一大批杀手搭上关系,足以告诉世人—— 黄国公府,远不是他们所看到的那么简单! 或许他们还有更深一层的面目也尚未可知。 第一百六十三章 秋雨晚来急(九) 盛京城,洛亲王府。 江韫有些烦躁。 自打那日从太史局出来之后,一连几日都夜间做了噩梦。为此谢慎很是担心,递了牌子进宫请了好些个太医前来诊脉。 太医诊脉看过之后只说是心里头压了事情,加上有孕的缘故才叫安眠不得。 一时间整个洛亲王府都炸开了锅。 这会子谢慎已经派人把这个消息传给宫里了,一面又去叫人翻找之前江韫怀孕时用的方子,又去寻匠人前来打算在王府里头再开一个院子给还没有出生的儿子或者女儿居住。 江韫在被太医确诊有孕一月之后,这会子被谢端按在榻上,再不许起床。 瞧着谢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江韫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拿出帕子擦了擦谢慎额头上因为紧张而冒出来的汗水: “咱们已经生了两个了,如今你在怕什么?” 江韫不说还好,一说谢慎就有些慌: “韫儿,本王实在害怕。” 江韫趴在他的怀里,闻言吻了吻他的下巴: “相信我,会没事的。” “皇后嫂嫂都生了四个,你还怕什么?” 谢慎已经说不出来话,只顾抱着人,良久才道: “韫儿,我宁愿不要这个孩子,也不希望你因此再一次从鬼门关走一圈回来。” “可是我知道,你是愿意的。” “每一次你去找团团的时候,我知道你心里是很想要个女儿的。” “可是在我心里,你最重要。” …… 洛亲王妃有孕的事情传到宫里,喜得徐宁娘叫人从库房里头寻了十几盒上好的滋补药材送过去,又加上绫罗绸缎,玉器古玩什么的拉了一大车进了洛亲王府的后院,看得谢明珠是一愣一愣的。 她的母后知道洛亲王妃怀孕后的样子,莫名让她觉得有种婆母对儿媳妇的错觉。 于是,敏和公主斗胆问了一句: “母后可是想要太子皇兄娶媳妇了?” 谢明珠这一句话倒是惹来徐宁娘一句轻斥: “好个嘴皮的丫头,这才丁点大就开始要你太子皇兄娶媳妇儿了,说出来这话,你害不害羞?” 谢明珠撇了撇嘴:“母后说笑呢,女儿分明是看您那样子想起来的。” “如今倒是怪在女儿头上了。” 谢明珠这话说的如春都笑了,后者开口道: “奴婢斗胆,觉得公主说的不错。” “你这丫头也是讨打。”徐宁娘作势要打,后者忙往谢明珠身后躲。 明武帝走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热闹的场景。 可是想起来方才送过来的密报,明武帝却怎么也扯不出来一个笑。 就在江韫有喜一事传过来的时候,明武帝的手里正拿着一份密报。 准确的说,是讣告。 江老元帅中毒而去的讣告。 现在军营已经封闭了所有的消息,对外暂时密不发丧,只说江老元帅的情况,不能让太多人打扰。 故而整个军营中,除了江元帅、容慕哲、穆川柏之外,旁人是再也进不去的。 自然也是不知道江老元帅中毒身亡的事情。 明武帝知道这件事情为什么要密不发丧。 其一是会造成军心动摇,其二则是很重要的一点——任命新元帅的圣旨下来没有半个月,原来的老元帅就没了,还是中毒而死。这要是落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十有八九会觉得他谢临要卸磨杀驴,要么就觉得江老元帅中毒而去的这件事,与新上任的元帅有脱不开的关系。 只是不管哪一条,都不是明武帝乐意看见的。 如今只能密不发丧——可是这又能瞒多久? 明武帝为此感觉非常烦恼,这才打算来皇后宫坐坐的。 看见二人的时候,明武帝最终还是暂时隐瞒此事。 不论如何,这件事不能在这个时候捅破。 想到这儿,明武帝换了一副表情,使得自己看起来尽量高兴一点——因为江韫有孕一事。 徐宁娘看见明武帝走进来,忙迎了上来,还顺便向明武帝告了谢明珠一状。 一边是相濡以沫的妻子,一边是自己的掌上明珠,这手心手背都是肉,着实叫明武帝有些为难。 倒是谢明珠,自顾自的从椅子上下来,请了个安道: “父皇来了正好,省的母后觉得长日无聊要喊女儿前来作陪。” 说完,谢明珠自顾自的告退,全然不顾徐宁娘那有些尴尬的脸色。 被女儿调侃的皇后娘娘,最终是拉着明武帝去后头看儿子去了。 还顺便补了一句: “也不知道团团的性子随了谁的,竟是越发胆大,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明武帝搂住徐宁娘,低头道: “朕寻思着,咱们的女儿这叫做直率,以后若是旁人敢欺负了,也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 徐宁娘:…… 这跟直率没有关系好不好? 谢明珠离了凤雎宫,坐了轿子正打算往明珠宫走的时候,突然改了主意: “去洛亲王府。” “是,奴才遵命。” 抬轿子的太监脚程很快,那头出宫的车架也迅速的在宫门外安排好了,谢明珠带着一大帮的人,浩浩荡荡的来了洛亲王府。 谢慎正做一道江韫喜欢的酸梅蒸糕,眼下一听见谢明珠来了,急急忙忙的就出来相迎,连身上沾了面粉也顾不上。 直到被谢明珠笑了,才反应过来。 “公主恕罪才是,微臣——”谢慎的话还没有说完,后头就传来江韫的声音,听着很是欢喜。 江韫一过来就亲亲热热的拉着谢明珠往后堂去了,还说让谢明珠天天过来才是。 这让后头被遗忘的洛亲王感到十分的挫败。 一问之下,谢明珠才晓得其中缘由。 原来江韫不知道从哪儿听过来的话,说是有孕之人若是天天看见漂亮的小姑娘,那么这腹中的孩子一定是个漂亮的小女孩,反之则是小男孩。 这个理由叫谢明珠有些哭笑不得。 可见江韫是非常希望这一胎是个女孩儿的。 两个人聊了一会,谢明珠左右张望,却没有看见江韫生的那对双胞胎。 江韫看出来谢明珠的疑惑,道: “团团不必找了,这两个被他爹给扔去几个武术师父那儿学习武术去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敏和公主:…… 洛亲王府重女轻男的传言看样子不虚啊。 不像别的府,一有男孩儿了就使劲的宠。 可落在洛亲王的眼里,这两个臭小子就是来向他讨债的。 比如说天天抢他媳妇。 后来找了个武术师父,才把这俩混世魔王收拾的比锅贴还要服帖。 应江韫的话,谢明珠在洛亲王府这儿用了晚膳才回宫。 期间宫里头已经来了两拨人先后问过了。 一拨人是明武帝的,一拨人是徐宁娘的。 谢长熙因为有功课无法走开,听到谢明珠要在洛亲王府用膳的时候,不由分说的送了个御厨过来。 生怕这顿晚饭谢明珠用的不顺心了。 再一次领教敏和公主受宠程度的亲王夫妇沉默良久,最后王妃幽幽的来了一句: “看见没,以后对待咱闺女,也要这样宠。” 谢慎:他敢说不吗? 还真不敢。 却也没有想过。 洛亲王到现在都不会承认,其实他也是很喜欢女儿的。 可能宠女儿起来,会比明武帝更加丧心病狂吧。 用过晚膳,身边的人再一次催谢明珠回宫。 江韫也不是不识趣,和谢慎亲自送了人出府。 因为天色有些晚了,谢明珠靠在马车车厢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轱辘声响起,给这夜色平添一份宁静。 顺手拿了一个软枕抱着,谢明珠就在这种安稳的声音下就要睡着。 “哒哒哒——” 一阵马蹄声由远至近,听起来很是匆忙的样子。 大梁虽不如前朝一般实施宵禁制度,可是如今这么晚了在盛京城的主干街道上纵马狂奔,除非是递送密奏的信使,否则若是换了一般人,早就被认为是贼,叫巡城的乱刀给砍死了。 谢明珠不由得好奇,正要掀了一块窗口的布看个奇怪,下一刻,马车车厢突然抖动了一下,叫谢明珠撞了额头。 所幸车厢松软,谢明珠倒是没有什么事。 而撞了谢明珠车驾的人,被暗卫给拿下了。 那人被拿下之前还在嚷嚷自己是信使,前来送信的。 直到谢明珠冷冷的开了口: “本公主什么时候不知道这皇宫竟在洛亲王府了。” 一句话叫这人哑了嗓子。 “先搜身,再堵了嘴给绑起来。” “正好本公主有些无聊。” 几个小太监得令,上前好一通摸索。 最后搜出来一把匕首以及一封此人口中所说的密信。 谢明珠把匕首扔给暗卫收着,密信则是自己拿了,准备回宫再看。 几名金吾卫上前,利落的把人堵了嘴再捆了。 守宫门的守将一看见敏和公主的车驾,急急叫人开了宫门把人迎进来。 马车到明珠宫门口才停下。 谢明珠回宫之后顾不上沐浴更衣,而是在宫里里头审人。 方才天黑没大仔细看清楚这人样貌,如今看见了,发觉此人长得算壮实憨厚,只是眉眼间的一股子煞气始终散不了。 看样子是个背负人命的主。 谢明珠审人的时候只留了戚烟安如以及金吾卫在内。 殿内的烛火很是明亮,谢明珠把人晾在一边,自己先拆了信看起来。 信很短。 上面写的分明是江老元帅逝去的事情! “啪!” 谢明珠将信纸往桌面上重重一拍,突如其来的响动惊得戚烟安如二人不免后退几步,把头低的更低。 她们两知道公主这是生气了。 这个时候只能安静,以及顺着,否则会适得其反。 “说!谁派你过来的!” “无可奉告!” 瞧着这阶下囚嘴硬,谢明珠的笑容里头带着几分瘆人的意味: “你可要想好了。” “这宫里的酷刑多了去了,你要是万一没有撑住,本公主就拿你喂了本公主养的那条狼。” “只不过你这样的人,只怕是狗都不吃。” 那人高声道: “公主要杀就杀,不用那么多废话!” 说完,还想刺激谢明珠。 谢明珠明显不吃这一套,她见这人死活不肯说,索性给送去明珠宫的地牢里头关了。 只是手里拿着这封信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她担心江韫。 江韫这个时候正是受不了惊吓的时候,若不是这件事被她撞上,只怕…… 后果无法想象。 谢明珠最后还是选择等明天将此事告知父皇。 不管这事情是真是假,总得有个解决的办法。眼下正是关键的时候,大梁绝不能败! 与谢明珠一样,一夜未眠的除了再次被噩梦所惊醒的江韫之外,还有黄国公。 之前派出去送信给洛亲王府的人,正是黄詹极其信任的一个手下。 一个时辰之前,有人上来回话,说送信的人撞见敏和公主谢明珠,这会子已经被带进去明珠宫。 为此黄詹都不敢安睡。 计划失败了倒是没有关系,可是若是把他供出来了,这个麻烦就大了。 黄詹一直思量到很晚很晚,最后唤来心腹,如此吩咐了一番。 心腹点点头立刻就去办此事。 不管了,这次一定要江杜武江老元帅死的事情传出去! 到时候他才好进行下一步——让所有人都以为害死江杜武的人是新上任的副元帅许臻言! 一方面是因为此人对于赫狼族来说确实是个非常大的威胁,另一方面就是因为此人得了公主的青眼——他儿子都娶不到的女儿,其他人也都别想娶! 不管如何,明武帝都不会同意将女儿嫁给一个杀人犯的! 何况只要这个碍眼的死了,何愁大事不成? 之前的计划接二连三的失败,其中少不了容慕哲的身影! 只要杀了他,杀了他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黄詹忍不住哈哈大笑,在这深夜里显得十分叫人害怕。 次日。 江老元帅殁了的事情很快就闹得沸沸扬扬,明武帝上早朝之前就已经得到了暗卫的密报。 气的明武帝当场就砸了一个云蝠笔架。 同样的,洛亲王府也知道这件事。 今儿是大朝会,故而谢慎也来了。 往常这种事,他一个闲散亲王只是在一边听着,要么帮明武帝说几句话呛一下那些跟他说反调的大臣,眼下一听说此事,当场顾不得朝会,拔腿就跑! 守在殿门的武士压根就不敢拦! 谢慎出了宫门就自个骑马回了洛亲王府。 果不其然,洛亲王妃江韫成了这个消息的第一个受害者! 整个人当场就晕了过去! 腹中的孩子也差一点保不住! 谢慎气的红了眼,直接叫人把传消息的下人抓过来! 好一顿打之后,传消息的下人这才开口吐出实情。 第一百六十四章 秋雨晚来急(十) “奴才这就招,这就招!” 被打的遍体鳞伤的下人最终是熬不过这等酷刑,颤抖着招供了。 “奴才也不记得那人长什么样子,只记得此人身形曼妙,是个女子。” “说话的声音略略有些尖,对了,奴才还记得,这人给奴才金银果子的时候,右手中指上长了一枚黑痣,十分显眼,故而奴才记住了。” 谢慎听到这儿,跟后头的家将道: “去查。” 此人也是聪明,知道直接给银子给银票很容易被人查出来,才用的那种寻常大户人家用来打赏下人的金银果子。 谢慎颠了颠从这人身上搜出来的一包金银果子,又道: “出手挺大方,本王估摸着有百两银子。” 要知道洛亲王府里头对于这种粗使下人,一个月的月银也才一两银子多些,如今得了这笔巨款,叫人不动心才怪。 “押下去严加看守。”谢慎起身吩咐完,转头就往内院去了。 江韫尚且还在昏迷之中。 谢慎除了第一时间抓到人之外,另外还送了消息去宫里。 明武帝龙颜震怒——本来还打算暗中彻查此事,如今看来显然是不要了。 于是速速降旨一道,命静安国公徐初成,会同大理寺,刑部一起彻查此案。 他要知道,谁在这个关节捣鬼。 后宫中,徐宁娘一听到这个消息,急急命人摆驾去洛亲王府。 谢明珠本来也打算跟着过去,但是徐宁娘不同意,总以为她太小,不适合去掺和此事。 被拒绝的敏和公主看了看自己的小身板,垂头丧气的回明珠宫内殿了。 小雪狼凑上来用头蹭着谢明珠的小腿,像是安慰。 前头已经在开始着手调查此事,可谢明珠心里头却不由来的发慌。 她感觉有人要借这件事情作妖。 谢明珠这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直到第二日在凤雎宫请安的时候,看见突然多出来的一批金吾卫,心里头那股子不安的强烈感越发严重了。 领头的人在朝中属于中立派,也就是说死板的向着明武帝。 谢明珠对于这种人也是客气的。 这人上来先是通报了一下自己的官职,原来是个刑部侍郎,名叫孙尚一,此次带着六尚尚宫前来,彻查凤雎宫宫中宫女太监,寻找那日右手中指有黑痣的人。 徐宁娘自然是同意的,只说不让惊了里头睡着的四皇子就是。 孙尚一拱手行了一礼,随后徐宁娘吩咐下去,叫凤雎宫内所有的宫女太监来殿前集合。 六尚以及金吾卫挨个儿查过去。 谢明珠瞧了半天,终于感觉哪儿不对劲了。 如春! 如春方才被母后派去洛亲王府送东西去了,这会子还没有回来。 而且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如春的中指上确实有个黑痣! 糟了! 就在谢明珠脑海中这一想法划过的时候,洛亲王谢慎带着人进来了。 谢明珠紧紧的握住拳头,死死的盯着跟在洛亲王后头的如春。 “请皇嫂原谅臣弟不请自来。”谢慎下跪行礼,徐宁娘忙免了。 随后看见谢慎对孙尚一道: “本王有事情与皇后娘娘商量,你们都先下去吧。” “至于那名宫女,本王心里头有数。” 孙尚一不敢违抗谢慎的话,行礼之后带着人下去了 “不知道皇后嫂嫂能不能进殿说话。” 徐宁娘点点头:“那是自然。” 谢明珠跟在二人后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内殿。 除了留下郑嬷嬷以及四大宫女之外,其他的宫人都只能在外头站着,有宫中禁卫看守。 谢慎落了座,看了一眼如春。 如春跪下,伸出来右手。 当几个人看见如春右手上的黑痣时,都震惊了。 徐宁娘差点按捺不住心里头的火气:“本后……”咬咬牙,最后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言说此事。 说起来这四名宫女可是静安国公府里头的家生子,从徐宁娘小的时候就开始带她了,一直以来都忠心耿耿的。 尤其是如春——那会子徐宁娘当太子妃的时候,明里暗里不知道帮徐宁娘挡了多少林贵妃的刁难。 更有一次差点被林贵妃打的差点断了气。 若是说如春背叛了,只怕是谁都不信。 可是眼下事实摆在眼前。 徐宁娘沉默了一会才道: “你说。” 语气中带着压制的悲愤,谢明珠知道,换了谁谁都得难过。 正要在一旁安慰母后,谢慎开口了: “皇嫂。” “这件事情若是真的与凤雎宫有关,那么皇弟就不会特意前来了,而是直接找皇兄做主去了。” “皇弟当时在府里头盘问了如春姑娘许久,最后确定这是有人想要栽赃嫁祸。” “之前那传消息的下人一口咬定是如春姑娘的时候,皇弟就开始有所怀疑了。” “这宫里头右手中指上有黑痣的宫女不一定就如春姑娘一个,所以皇弟再次审问了那人一顿。” “那人说前天碰见的如春姑娘。” “可是来的时候皇弟已经查了,那日如春姑娘是去了皇宫附近的一处坊子里头买东西,前后不超过半个时辰。” “那么又是如何花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从皇城附近走到盛京城西北巷子里头见此人的?” “这一来一回,起码一个时辰。” “何况,如春姑娘也不是常常来洛亲王府,怎么可能一眼认出来这人是皇弟府上的?” 谢慎说到这里的时候,徐宁娘接了话: “洛皇弟说的甚是。” 来洛亲王府来的最多的人不是如春,而是郑嬷嬷,或者是明珠宫的人。 想通了这一点,就不难发现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栽赃嫁祸。 末了,谢慎还笑到: “别说是旁人认不认识此人,本王都不清楚王府里头的下人长什么样。” 谢慎这话倒是缓解了这有些紧张的气氛,徐宁娘亲自起身,要扶了如春起来。 如春却是死活不肯起来,一个劲儿哭道: “奴婢连累娘娘了,连累皇后娘娘了!” “傻丫头。”徐宁娘叫来郑嬷嬷才把人扶起来,不顾身份抱了人道: “该说抱歉的是本宫。” “是本宫不好,没有信你。” 如春哭的越发稀里哗啦的,场面差点失控。 谢明珠在一旁看得也是感慨良久。 好在这里头都是自己人,否则母后这般样子传出来去,估计那群大臣又要说什么身份有别云云,着实叫人烦恼。 凤雎宫里头的氛围刚刚好一点,外头就有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是戚烟。 谢明珠从来没有看见过戚烟这种惊慌的模样。 “皇后娘娘!不好了!” “刚刚明珠宫有人传了消息过来,说方才在静安国公府搜到了国公爷写给赫狼族主帅巴赫鲁的亲笔信!” “轰隆——” 这个消息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的殿内的众人脑子都是一派嗡嗡作响的。 徐宁娘得身子有些不稳:“不可能,大哥绝对不会如此的。” 谢明珠心道果然是一环扣一环:先是借了安如的身份害得洛亲王妃受惊,其后又去将这种罪证安插在静安国公府里头——这摆明了就是想要置徐家于死地! 不行! 她一定要去见父皇! 大舅舅是清白的! 上辈子大舅舅虽然在母后去世之后辞官归隐,可是朝廷上若是有难处,他还是会尽力尽力的出谋划策。 这样一个赤胆忠心的大舅舅,怎么可能会与赫狼族勾结谋反! 这一定有人陷害! 就在此时,顾全喜突然出现在殿外,还带来了明武帝的旨意。 是禁足母后的旨意。 徐宁娘差点扛不住晕过去,谢明珠索性一个人往御书房跑去。 不管如何,这事情肯定有问题! 这一定是被冤枉的! 谢明珠跑到御书房外头的时候,被顾有福告知明武帝正在里头与一干大臣商量事情,暂时不见人。 谢明珠心里头“咯噔”一声。 坏了,看样子父皇是真的信了。 若是放在以前,父皇早就同意她进去了,怎么可能会用这种理由来阻止她? 可是现在父皇明显气在头上,看样子并不想见她。 顾有福端了椅子,想让谢明珠坐一会。 谢明珠摇摇头: “福公公的好意本公主心领了,还是拿回去吧。” 顾有福也不拿,就放在一旁: “公主想要什么都可以跟奴才说,奴才能办到的一定去办。” “嗯。” 谢明珠就这样足足站了一个时辰,才等到那些大臣出来。 其中有部分目光带着嘲笑的意味落在了谢明珠的身上。 当时还有人想要多嘴几句,都被身旁的同僚给拉走了。 这徐家眼看着就要塌了,可终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时候惹毛了徐家,谁也讨不了好。 看着那些大臣离开,谢明珠再一次的叫人通报。 明武帝依旧是不见。 最后谢明珠一咬牙,跪了下来。 一副明武帝不见她她就一直跪下去的意思。 如今已经是深秋,谢明珠穿的虽然比较暖和,可到底是挨不住太久的。 天色越晚,越冷。 谢慎手忙脚乱帮忙处理完凤雎宫的事情之后,才过来御书房。 一过来就看见的是这幅景象。 小小的谢明珠跪在地上,身子挺得笔直,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御书房的大门,就等着明武帝出来。 这副倔强的模样,真的很像当初跪在先皇面前求娶皇嫂的皇兄。 谢慎走了过去,并没有在谢明珠身边停留,而是叫人通传。 哪里知道顾有福进去之后不久,一脸凝重的走了出来道: “陛下说,若是为皇后与静安国公求情的,一律不见。” 谢慎头一次火了。 索性一块儿陪着谢明珠跪下。 谢明珠跪在地上的时间不久,但是膝盖也觉得有些发疼,眼下看着谢慎也跟着跪下来,慌忙道: “皇叔冷静才是,这是本公主的事情,你回去照顾皇婶婶才是最重要的。” 谢慎正要开口说话,身旁突然跪下来一个人。 惊得谢慎差点跳起来! “还不赶紧的把王妃带回去!” 江韫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脸色还有些苍白,显然是不顾太医的劝阻就过来了。 “团团都跪下来了,本王妃自然也要陪着。”江韫一副讲义气的模样,看得谢慎差点想要揍人。 谢明珠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这是他们徐家的事情,他们俩……谢明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千言万语最终还是化作了这几句: “皇婶婶若是真的想要帮团团,那就跟皇叔一起回府好生休息才是。” “要知道,现在能够帮徐家的人,只有皇叔和皇嫂了。” 说完,谢明珠朝二人深深一拜。 谢慎和江韫见状,只好先回府。 临走之前还留了几名有武功底子的侍女陪着谢明珠,生怕谢明珠被人欺负了。 谢明珠就这样一直跪到天黑,都没有见明武帝出来。 差不多一整天,谢明珠水米未进,此刻若是有人看见她那糟糕的脸色,定然会吓着的。 安如,戚烟,梧桐,银杏四人也跟着跪下来了。 顾全喜期间不忍,几次进去去请明武帝,最后还是被明武帝轰了出来。 看着顾全喜为难的样子,谢明珠颇为愧疚道: “顾公公不必为了我如此而挨了父皇的责骂。” 顾全喜看着这样的谢明珠,心里头越发难受。 这样懂事的小公主,偏偏遭了这样的灾,着实叫人心疼的紧。 期间尚食局的人送膳前来,严尚食送午膳的时候就看见谢明珠跪在这里,私下拿了点心过来,被谢明珠拒绝了。 晚膳的时候也是如此。 严尚食无法,只得另外做了一份谢明珠喜欢吃的东西,叫顾全喜收好,放在炉子上温着。 如今满宫里都等着看凤雎宫倒台。 午间送膳去其他宫里的人回来,与严尚食说了不少各宫传的闲话,基本上都是讽刺挖苦的。 除了启祥宫、仪云宫、承福宫。 据说启祥宫的静言夫人听了这话之后,当场就在宫里头动了刑,活活打断一个乱嚼舌根的双腿,叫的满宫的人都闭了嘴。 谢明珠跪到夜里的时候,冷风吹进了脖子,冷的她抖了抖。 父皇,女儿不信。 不信会是这样的情况。 父皇,您倒是出来看看啊。 您倒是听女儿一言啊! 谢明珠在心里头呐喊道,已经干的发白的嘴唇动了动,终究是发不出来任何的声音。 喉咙里干的快要裂开了一样。 就这样吹了小半个时辰的冷风,谢明珠终于是扛不住,开始发起高热。 晕过去的最后一瞬间,谢明珠仿佛听见了御书房的房门被人大力踹开的声音。 随后她就人事不省。 徒留谢端抱着谢明珠在原地发疯似大喊: “团团——” “团团你怎么了——” 第一百六十五章 盛怒的二皇子 谢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愣是一把抱起了谢明珠就往外头跑。 明武帝跟在后头,踉跄了几步,还是停下来了。 “告诉太医,公主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情。” “朕要他们的命!” 顾全喜在一旁连连应是,应着就下去了。 这次。 谢明珠是真的病倒了。 太医说风寒入体又兼之心里郁结,一时间病情来势汹汹,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 听了这话的二皇子谢端,向来温良的他直接砸了一个花瓶,惊得满殿宫人瑟瑟发抖纷纷跪下。 “都给本皇子滚!” “团团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 “本皇子不介意草菅人命!” 谢端气的一脚踢翻一个太医,整个人暴躁的如一头发怒的猛兽。 就在殿中人人自危的时候,外头传道: “静言夫人到——” 一时间众人心里头都犯了嘀咕:这静言夫人一直称病不理宫中诸事,如今怎的居然来了明珠宫? 说起来这是静言夫人第一次来明珠宫。 也是她第一次摆足了高位妃子的架子前来。 “端儿退下!”静言夫人上前拉过发怒中的谢端,后者挣扎着: “母妃我不走!” “母妃我要看着团团!” 静言夫人感觉颇为无奈,只得劝道: “你在这儿又打又踢的,万一惊了公主怎么办?” “那些太医也是为了给公主治病才会如此说而已,你怪他们做什么?” “庸医!”谢二皇子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的骂了一句: “分明就是他们不肯好好救团团!” 一时间静言夫人都有些看不透自己的儿子。 这还是她那个安静从容谦卑的儿子? 怎么变得如此暴怒? 想到这儿,静言夫人不由得脸色露出来几分担忧之色: “端儿,你告诉母妃,你看见了什么?” 谢端处于暴怒之中,可是最基本的理智还是有的。 如今敏和公主跪晕在御书房外头的事情还没有传出来,想来是明武帝下了封口的旨意,不许下人们乱嚼舌根。 可是这架不住那些大臣啊。 前头静安国公徐初成被搜出反叛的证据,后有皇后被禁足的消息。 而后众目睽睽之下,敏和公主前往御书房,将近一个白天都没有出来,最后还是被他谢端抱出来的。 这不能不让人多想。 如今朝堂上,后宫中的形势怕是要大变了。 徐家倒霉,高兴的自然是之前一直看徐家不顺眼的那批人。 徐初成被禁在府中不得出现,然而御史大夫徐初时依旧可以参与朝事。 但是那些人是不会放过这个可以落井下石的好机会的。 如果可以把徐初时弄下来,那么徐家也差不多了。 只不过这早朝上,一干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敢上前弹劾徐初时的。 原因就是因为说不过他。 徐初时的毒舌本事他们已经不止一次的的领教,这次出了这种事情,保不齐徐初时会逮了人泄恨。 明武帝端坐在龙椅上,隔了玉琉,看着站在下面的朝臣们。 明武帝本以为这些人会跳出来弹劾徐初时,就像当初弹劾皇后一样。 但是没有人敢动。 这个发现叫明武帝觉得十分有趣。 徐初时站在下头,脸色一如既往地严肃,似乎并没有被这种事情所影响的一样。 可是谁都知道,暗地里不少幸灾乐祸的人。 往常那些上来巴结的,如今一个个都装聋作哑,着实可笑。 想着被关在府里的大哥、被禁足在中宫的妹妹,以及他那个一个晚上过去还没有醒的外甥女……徐初时这心里的恨啊,就差生吃这幕后之人的肉了。 明武帝在上头看着,目光正好撇到下头欲言又止的黄詹黄国公: “黄国公有何事要奏?” 正在踌躇要不要自己上前弹劾徐初时的黄国公,冷不防的被明武帝的这句话给惊得回了神。 反应过来之后便是一跪: “微臣要弹劾御史大夫徐初时!” “准奏。”顾全喜在一旁拉长了嗓子道。 “回陛下的话,微臣弹劾御史大夫徐初时为共犯。” “为静安国公徐初成通敌卖国一案的共犯。” 黄詹说到这里,清了清嗓子,生怕对面的徐初时听不见一样,说的更加大声了: “据微臣所知,国公爷的书房,徐御史也是能够进去的。” “故而微臣觉得,静安国公徐初成与赫巴鲁通信的时候,十有八九徐御史是完全知道的。” “否则当初静安国公徐初成也不会拼命保住徐御史!” “不然这偌大的静安国公府,没个人商量他静安国公如何脱罪的事情!” 黄詹这话明摆着就是要逼明武帝做出来这个决定。 明武帝也不傻,只是故作震怒: “好个徐初时!” “朕原本已经静安国公兄弟情深,没想到居然是为了保住你这么一个御史!当真叫朕大开眼界!” 明武帝说完,又道: “把徐御史带去御书房,朕要亲自审问。” “是。” …… 散朝后,徐初时被带去御书房问话,而一干子大臣都围在黄詹身边。 黄国公觉得,现在的情况,似乎只有十几年前的那一遭才会有的。 为此他觉得很满意。 如今风水轮流转,徐家,是时候尝尝当初他所经历的一切了。 黄詹一路上听着各种奉承的话,高高的扬起头,一副十分傲慢的样子。 那些大臣依旧是说着各种好话奉承,丝毫不觉得厌烦。 徐初时被带去御书房的时候,明武帝正背了身子。 阳光从书架上遗落,落在肩膀上的龙身上,一时间叫人恍惚的以为这龙要是经历了这阳光的洗礼后,就会起飞升天。 御书房内的气氛静悄悄的,徐初时自打进来就跪在了地上。 跪在地上的时候,徐初时觉得,真冷啊。 他动了动嘴唇,想要跟往常一样说明武帝。 可是今天不一样。 明武帝显然是认定了此事与徐家有关系,所以才…… 可是大哥压根就没有写过这封信。 因为那写信的信纸,并不是出自静安国公府。 可是那信,上面偏偏就是大哥的字迹。 徐初时正低头想着此事,上头明武帝道: “抬起头来。” 徐初时依言。 —— 御书房里头都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后来徐御史是被明武帝踹出来的。 一同出来的还有一道圣旨。 大意就是说御史大夫徐初时,与静安国公徐初成通敌叛国案有关,故而革去官职,遣返静安国公府。 无诏,不得出。 消息一出,朝野振动是一回事。 可处在后宫中的徐宁娘就不好了。 之前才收到静安国公被拘禁在国公府的消息,这会子徐御史徐初时的官职也被皇帝拿了……徐宁娘突然真的想要问问,这都是为什么。 以往的那些事情,都不算了吗? 还是说,他都不爱了? 想到这儿,徐宁娘的眼泪止不住的留下来。 十几年的风风雨雨,现在看起来就是一场笑话! 彻头彻尾的笑话! 什么信任静安国公府,实际上一出事还不是因为旁人说的几句话以及一封莫须有的信件,就对他们徐家如此。 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明明都这么小心翼翼了。 可还是逃不过。 因为凤雎宫上下都被禁足,所以谢明珠跪晕在御书房外头的事情徐宁娘并不知道。 否则只怕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同样的,因为此事,太子府与承福宫都受到了不小的波及。 好在之前谢明珠替两位皇兄选择的谋士十分厉害,此刻已经发挥出了他们最大的作用。 谋士们告诫两兄弟,既然知道敌在暗我在明,那不如按兵不动,根据情况而决定下一步的计划。 要知道这些人的目的从来都是那个位置。 所以说,在这个关口,太子爷成了唯一能够救徐家的希望,所以太子绝不能出事。 否则真的就是什么都没有了。 且,这宫里的人素来都是拜高踩低的,眼下不过五日而已,就有人敢往太子府送馊了的饭菜。 这无异于是挑衅太子的威严。 谢长熙倒也不客气,叫了侍卫把送馊菜的人抓过来,把这两盘子馊菜给强硬的灌了进去。 灌得那人后头吐的跟苦胆一样。 谢长熙哼笑一声:“本太子还没有死呢!” “下次要是再糊弄太子府,本殿不介意把你拨了皮挂在太子府门口示众!” 那人脸色苍白的应了,随即屁滚尿流的跑了出去。 午膳吃了一半,谢长熙就放下了筷子。 目光死死的盯着前来报信的谢端: “皇弟你说什么?” “团团醒不过来?” “什么叫做行不过来?” …… 谢端忙道: “太子爷,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 “你现在的目标就是要给徐家洗请冤屈。” 谢端说的话,谢长熙也明白。 说句不通人情的话——徐家倒台,对他这个太子来说也是影响颇大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与赫狼族军中主帅赫巴鲁来往的书信,据说在静安国公的书房里面搜出来的。 搞不好会牵连到谢长熙这个做太子的。 要知道因为前头出了个程容华,后头的那些后妃可是虎视眈眈。 之前皇后盛宠,眼看着对于她们就是不可能了。 可是如今皇后禁足,明摆着就是失了宠爱。 这个大好的机会,怎么可能叫她们白白放过? 若是侥幸有孕,再生个皇子,此后地位就是稳稳的了! 要是这个时候太子爷谢长熙出了点什么问题,她们这些人再叫家里人努力一把,太子之位也是她们儿子的也未可知啊。 总之,徐家倒霉,后宫里头除了静言夫人,其他人都是高兴的。 只不过他们似乎高兴的有些早了。 这个乃是后话。 皇后禁足的五天内,顾全喜已经看见了不少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妃嫔,深夜打着心疼陛下的幌子,想要进去送汤羹。 顾全喜在宫里头浸淫这么多年,这么点小伎俩怎么可能瞒的过他? 故而每次顾公公都似笑非笑道: “陛下的晚膳都是在御书房用的,点心的话杂家这儿并不缺。” “说到底那些人也是个有眼色的。” 这话每次一出口,可不就是骂这些想要邀宠的后妃们没有眼色吗? 碍了顾全喜是明武帝身边得脸的人物,一时间还真没有敢跟他对上的。 这叫那些后妃实在是无计可施。 后宫里头乱糟糟的,为此静言夫人临危受命,从明武帝那儿拿了凤印,开始代处理六宫事务。 一开始还有人不服,可最后都被静言夫人以宫规压下去了。同时打下来几个不服管教的,杀鸡儆猴,一时间各路妖魔鬼怪消失的干干净净。 后宫重新安定下来,可,谢明珠依旧没有醒。 太医来看了好几次,只说这是不愿醒来。 谢明珠确实是不愿意醒来啊。 醒来就要面对这样残忍的一切。 还不如不醒来才好。 之前那个样子的明武帝,那样的父皇,是记忆中最为深刻的一面。 禁足母后,囚禁静安国公……在上辈子压根就没有发生过! 所以说,是她的重生,才会导致此事的发生。 “可是母后……” “女儿拿什么来救你,来洗干净这泼在你们身上的脏水?” 就在谢明珠做梦的时候,太医已经诊脉结束。 依旧是一样的结论。 除非谢明珠自己解开心结,自己走出来才有一线生机。 可是这个心结是什么,很是明显。 但是父皇不听啊。 …… 大梁军营。 副元帅容慕哲住处。 容慕哲正趴在桌上看军情令报,见得这会子有人挑了帘子,一脸纠结的送了信给他。 容慕哲拆开信件,看完之后整个人心里头都有些发凉。 团团,他的团团。 居然被禁足了! 要不是这信里面夹了关于此事的缘故,只怕容慕哲早就不顾一切返回盛京城去救他的小姑娘了。 容慕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会,才朝外头吩咐道: “叫信使!” “本副帅有事情要问!” 不一会儿,送信的信使就被带了进来。 因为常年风晒雨淋的缘故,该信使长得又黑又瘦又高,面容看起来还有些苍老。 “本副帅问你,你得记好了。” “这些回答里头要是有一个假的,你就别要这条命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杀意 “是是是!” “奴才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若有一句假话便叫副元帅砍了小的!” 半个时辰后,中军大帐内传来一句暴怒的声音: “混蛋!” 外头值守的亲兵都是暮堂的杀手所扮,容慕哲并不担心此事会泄露出去。 只是此人如此的厉害,居然能够混进静安国公府。 还很巧合的让旁人看见了。 这里头没有鬼才奇怪。 纵然那信使没有说谢明珠为何会晕倒,但是容慕哲也能够猜出来一二。 想来是在御书房外头待久了,着了寒气,才会导致晕倒。 容慕哲想到这里,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他想回盛京城。 想回盛京城把这一切都告诉她。 告诉她她的背后有他容慕哲,没有人可以给她委屈受。 没有人可以污蔑她所在意的人。 哪怕是明武帝也不行。 说起明武帝,容慕哲也是火大的。 都说帝王之心难测,可没想到居然到了这个地步。 囚禁静安国公徐初成,禁足皇后,害得团团生病……容慕哲觉得,要不是这个未来岳丈是一国之主,他早就要把人打一顿了。 眼下的问题是,谢明珠病了。 徐家又是一副岌岌可危的模样。 看样子对于赫狼族的战役,要尽快结束。 打定主意,容慕哲示意信使下去,后者如蒙大赦,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来人,去请江元帅。” 江元帅过来的时候,容慕哲正看着挂在墙上的地图入神。 “许兄可有好的想法?” 江元帅江晏之突然出声,倒是叫容慕哲吓了一跳。 两个人的私交还是不错的。 江晏之与其父一样,欣赏有才干的人——显然容慕哲很符合要求。 故而两个人私下互称,一个许兄,一个江兄。 容慕哲回过神才道: “我觉得,对于赫狼族的这一战不能再拖了。” “拖久了对咱们这边不利——打战本来就是劳民伤财的事情,拖得越久国库离得银钱就越少。” “一旦国库空虚,朝廷势必加重赋税以征集天下银钱,到时候穷兵黩武,动摇根基——这等后果,都不是我们想要看见的。” “何况,若是赶得早了,估计还能在盛京城过个年。” “许兄说的有道理。”江晏之点点头,又看向地图: “想来许兄有高见?” 容慕哲轻声说了。 听罢,江晏之没有立刻答应,反倒是再三确认: “你确定你一定要如此行事?” “我确定。” “擒贼先擒王,这话千古不变。” “可那赫巴鲁的武功能与明楼掌门一拼,你上次因为——”说到这里,江晏之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你——你该不会——” 容慕哲轻轻的点了点头。 “嘶——”江晏之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原来上次引蛇出洞,抓邵副将的时候,这人……不是带伤出来的! 所以说邵副将说的都是真的! 这小子原来真的是可以跟赫巴鲁战个平手! 那么他这个武状元……江晏之动了动唇,最终没有说什么。 压下心里的震惊,江晏之重重的拍了拍容慕哲的肩膀: “等你得胜归来。” “嗯。” 容慕哲就是打算暗杀赫巴鲁。 到时候赫狼族军营内部一乱,外头等候的大梁军队就趁乱杀入!一举歼灭其残余部队! 换边境一个太平! 其实江晏之也猜得出来别的。 之前江韫来了书信,说了盛京城里头发生的事情。 再联想之前容慕哲与敏和公主的关系——江晏之觉得,这人就是在假公济私。 说什么速战速决,实际上啊,还不是心疼~ —— 谢明珠足足昏睡了五天五夜才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感觉眼皮子重的紧,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 想要张嘴唤人,却发不出来一点声音。 费力的抬起来一只手,刚刚伸出来半只,帘子就被人匆忙的掀开了。 谢明珠落入了一个稍微带着点凉意的怀抱。 “团团,你要吓死二皇兄了!” 考虑到谢明珠才刚刚醒,谢端压根不敢用力抱了人,生怕谢明珠跟豆腐似的,唯恐稍微用力就碎。 “二皇兄……” 谢明珠费力的喊出来这三个字的同时,太医也早就围了上来,替谢明珠诊脉。 诊脉过后,太医松了一口气道: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如今敏和公主既然已经苏醒,那么高热想来也就退了。接下来只要注意一下饮食,把身子慢慢补回来就好,切莫操之过急。” 太医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谢端和后面跟过来的安如戚烟二人都听的认真仔细。 最后是安如送了太医出去的。 戚烟觉得这兄妹俩定然有话要说,加上谢二皇子那副紧张的不得了的模样,戚烟很有眼色的退下了。 谢端这会子正端了温水给谢明珠,后者慢慢的喝了一杯,这才觉得喉咙不那么难受了。 “团团,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有的话你一定要告诉二皇兄。” “不要忍着,知道吗?” “我知道的,二皇兄。”谢明珠说话依旧是有气无力,好歹能够出声。 谢端仔细的替谢明珠掖了掖被子,后者沉默许久,眼角又是落下眼泪。 “团团……”谢端也跟着心疼,从怀里掏出来一方手帕,仔细的替谢明珠擦眼泪。 谢明珠就这样死死的咬住薄薄的唇瓣,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为什么……为什么……”谢明珠在心里头呐喊道:“为什么这辈子会变成这样?” “明明我都尽量避免上辈子的悲剧了。” “可为什么还是会如此?” 大舅舅被关在静安国公府里头等候会审,母后被禁足——而向来疼爱她得父皇却是宁愿她跪晕在御书房外,都不愿意见她。 难不成这些都是假象? 那些好,那些宠爱,都是假的? 既然如此,她重活一世的意义,又是什么? 谢明珠实在是想不开,不免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低声的哭了起来。 谢端伸手就要掀开谢明珠的被子,唯恐人哭久了不好会晕过去。 半道上,却被一只大手阻拦了。 谢端顺着那只手看过去,正好对上明武帝那双眼睛。 同样的,谢端注意到,明武帝眼下的乌青,竟然是十分的严重。 且明武帝披了一件黑色的兜帽披风。 想来团团如此,父皇也是不好受的吧?谢二殿下在心里头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谢端说对了,明武帝这三天来确实是不好受。 方才在后头看了许久,也听了许久,明武帝最终还是忍不住出来了。 现在外面都以为徐家失宠,想要找机会落井下石踩一脚。 其实并不是。 那封从静安国公府搜出来的信,是假的。 哪怕笔迹与静安国公徐初成一模一样,明武帝也知道那不是出自徐初成之手。 而且这个伪造信件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之前伪造彤史记录的人。 为了能够抓到此人,明武帝将计就计,与静安国公徐初成商量好了,演这么一出大戏给世人看。 目的就是要让此人以为计划成功,放松之下露出狐狸尾巴。 之前如此狠心,没想到会害得女儿如此。 明武帝心里头这个悔啊。 可是做戏就要做全套,他若是不冷落皇后与公主,迟早会叫人看破的。 来明珠宫之前,明武帝静悄悄的去了一趟凤雎宫。 去的时候,徐宁娘正背对着他,躺在榻上睡着了。 凑近了看的时候,徐宁娘的眼角还有泪痕。 不知道是哭徐家还是哭她自己。 可是不管哭什么,明武帝都心疼。 可是现在还不是全盘托出的时候。 只要那个人在暗处多一天,那么这宫里头就多一天危险。 明武帝不敢拿徐宁娘的性命去赌,唯有借了这个机会将其禁足在凤雎宫内,断了外界的联系,才能避免在抓到人之前,危险找上门。 离开之前,明武帝给凤雎宫上下下了禁口令,让他们不要把他过来的事情告诉徐宁娘。 如此已经五天了。 明珠宫那边也是如此。 明武帝回想起来那天他要带着团团回去明珠宫的时候,却生生的停住了脚步。 他不能这样做。 这样做的话,没有人会相信的,会相信徐家是真的要倒霉。 故而明武帝才会如此狠下心来,叫外头以为皇帝因为静安国公徐初成的事情而迁怒皇后与公主。 如今,只等着那人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 黄国公府内,暂时不知道已经有人在暗搓搓算计自己的黄国公黄詹,这会子正在书写一份奏折。 一份要求将静安国公徐初成三司会审的奏折。 一旦明武帝同意,徐初成就得任他黄詹搓圆捏扁! 到时候徐初成先死,然后就是皇后,太子,徐初时以及谢明珠那个碍眼的! 最后他再送了个调教了十几年的美人入宫,还怕谢临那个玩意不听他的?! 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他黄詹同样可以! 黄詹的如意算盘打的极好,却不知道死路快要到了! 谢明珠昨天晚间哭了半晌,谢端也安慰了半晌,第二天晨起的时候,两个人一个眼皮子肿的跟核桃似的,一个眼皮子底下一圈儿的青色。 安如正用剥了皮的熟鸡蛋来回替谢明珠消肿。 不过眼下都这种情况,谢明珠也不能出去啊。 躺了半晌,加之又是昏睡了足足五日,谢明珠得肚子也早就饿了。 那几天谢明珠喝的都是熬的稀烂的米汤——幸亏她能喝下去,不然如今也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 好歹六尚里头的严尚食算是谢明珠的人,故而对于吃食上,并没有人敢为难明珠宫的人。 上次太子府那事儿一出,严尚食索性把那几个欺上瞒下的奴才给打了一顿,最后发配出去做苦役了。 明珠宫里头躺着的这位,倒是真的没有人敢为难。 一来上次太子府的事情不仅是叫太子爷动了火,事后传到明武帝耳朵里的时候,整个六尚都挨了一顿骂。 要不是考虑到现在六尚不能缺人,明武帝就不是罚了他们六尚上下半年的月例这么简单。 保不齐整个六尚都会被明武帝给扔出去。 眼下端过来的早膳自然是丰盛的,只是—— 谁都知道敏和公主大病一场,合该吃清淡的补一补,这尚食局的人送的全是些油腻之物是怎么回事?! 这端过来的炸春卷,炸撒子,炸小肉丸子,炸豆腐块儿……就连谢明珠要喝的那碗清粥,上头也飘了一层油花。 那送膳的人是尚食局的人,领头的司膳是个漂亮的面孔,可是这事情就做的不漂亮了。 谢明珠拿起一碗粥,看了一眼那司膳: “你们尚宫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 那司膳笑道: “奴婢们想着公主太久没有吃过好东西了,这才做了这些送过来。” 谢明珠哼了一声,心道:好一个没有吃过好东西,合着之前明珠宫里头的山珍海味她们是没有见过的? 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正要叫安如端了粥过来,谢端却是抢先一步端了起来。 “啊——” 一声惨叫自殿内响起,方才还有些傲慢的司膳在地上狼狈的打滚,边滚边道: “我的脸,我的脸——” 那粥自然是滚烫的,谢端端起来的时候,手都红了一片。 那时就在众人以为谢二皇子要亲自喂敏和公主的时候,哪里知道会是这般景象。 宫人们都说的谦虚有礼脾气温和的谢二皇子,原来也会有如此心狠的时候! 这一变故自然是看呆了众人,紧接着谢端把碗往地上一砸,碎片飞溅,惊得那些端膳的宫女不有自主的后退几步。 才十岁的谢二皇子此刻笑容里带着几分不屑: “躲?本皇子看你们往哪儿躲?” “别以为皇后娘娘被禁足你们就可以过来作践本皇子的妹妹!” “惹火了我谢端,你们一样都得丢命!” 谢端说完这话,目光往那些脚步有些僵硬的宫女身上看去,道: “半个时辰之内,东西要是再不合了公主胃口。” “本皇子哪怕冒着会被父皇重罚的风险,也要把你们这些势力玩意一个个扔进去宫正司!” 说完,谢端又道: “带上这个没用的!” “还不赶紧的滚!” 第一百六十七章 覆灭 尚食局那几个端了东西,就差连滚带爬的出去。 谢明珠坐在椅子上,整个人的身子重量几乎都依赖在椅背。 这么一闹,谢明珠也没有胃口吃东西,转头吩咐下去: “让小厨房熬了一锅清粥,再做几样爽口的小菜送过来。”说道这儿,谢明珠看向脸上余怒未消的谢端:“二皇兄可想要吃些什么?” 谢端敛了神色,语气尽量平缓: “团团吃什么,二皇兄就吃什么。” 得了这话,谢明珠转头看向安如,后者心领神会,退下办此事了。 “原来二皇兄也会发火啊,今日过后,估计这宫里头这些宫人内侍都要夹了尾巴做人。” “团团就不要取笑皇兄了,若不是那几个下作的奴才如此放肆,皇兄也不会当了团团的面发火。” 谢明珠垂眸一笑:“如此说来,二皇兄素日里都是私下发火的?” 这话说的谢二皇子冷不丁的一呛,轻咳几声道: “如今外头那种情况,团团若是碰见什么事儿了,大可以过来寻二皇兄帮忙。” “那团团先谢过二皇兄了。”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若不是当初团团帮了皇兄,皇兄也不会有今天。” 谢明珠但笑不语。 那厢,被谢端泼粥的那名司膳,真实身份乃是黄国公认得干女儿,这会子正哭着叫人传了信与黄国公。 黄詹收到信件的时候,不禁骂了一句白痴。 谢明珠一个公主,此刻失了宠自然对他们构不成什么威胁,这个蠢货居然自作主张的去为难她,这不是给他惹麻烦吗? 而且就算谢明珠失宠,明武帝断断不可能会由得奴才肆意欺辱的,这无异于是打皇帝的面子,置皇帝的威严何在? 不过看在是自己认得干女儿的份上,这颗棋子还有用,黄詹立刻写了一封请罪折子,叫人快马加鞭的送进去皇宫。 如今朝中眼看着静安国公府要倒台,而之前被打压的黄国公府竟是得了皇帝的青眼,讨好奉承之人不计其数。故而宫里人一看是黄国公府的折子,立马传了进去。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明武帝前脚把尚食局当然那位黄司膳给扔进去宫正司,后脚黄詹的折子就来了。 明武帝就看了一眼,就把折子扔去一边,并道: “干女儿教不好不管他的事,让他不必惊慌。” 有机灵的立刻求了腰牌出宫。 顾全喜给腰牌的时候,心里头鄙夷的很。 等着吧,黄国公府也就是这么几天了。 黄詹在正堂里头见的人。 听了这话,黄詹的脸上并未显示出多余的表情,只叫人赏了传消息的小太监。 得了赏的小太监自然是好话不要钱的往外说,好一会儿才离开。 黄詹见的人走了,沉了一张脸转去后院。 乃是赫赫托里的院子。 伺候在这里的都是黄詹和赫赫托里的心腹,加上这一块院子都是素日里黄詹不让人靠近的,这才没叫旁人发现。 说句不好听的,若是叫人发现了端倪,整个黄国公府就别想要命了。 黄詹只说这里头住了个远道而来的挚友,故而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怀疑。 当然,明武帝也不会想到,赫赫托里就会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黄詹进了院子,赫赫托里正躺在摇椅上,懒洋洋的晒太阳。 听见脚步声,赫赫托里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道: “黄国公可有什么事?” 黄詹把宫里的事情说了一遍,又道: “看样子皇帝是开始对我不满了,那意思看起来是不会迁怒国公府,实际上是要我别插手这事情。” 赫赫托里哈哈笑道: “不过一个失败品而已,黄国公何必如此上心?” “况且你若是想要再找个干女儿,容易得很。” “托里首领怕是说笑话了。”黄詹的语气显然有些不好: “培养一个棋子本来就难,更别说培养一个既听话又乖巧不会反抗的棋子了。” “可是国公的意思,还不是放弃了这枚既听话又乖巧的棋子了?” 赫赫托里话中的讽刺以为很明显,黄詹一甩袖道: “哼,听话?听话就不会自作主张了。” “对于本国公来说,棋子嘛,就该做好自己的事情才是。” 说完,黄詹又道: “这几天托里首领还是小心点才是,要是被人看见了……呵。” 丢下这句话,黄詹转头就走了。 赫赫托里身边的亲随见状,低声道: “首领,是否要小的——”亲随用手在脖子上比了个刀的姿势。 “不。”赫赫托里眯起眼,慢慢的说道: “没听见方才黄詹那个老狗威胁我们吗?” 赫赫托里说这话的时候,笑容未达眼底。 “棋子?他这是威胁本首领呢。” 赫赫托里猜的不错,黄詹就是威胁赫赫托里来着。 从一开始黄詹就没有想过要与赫赫托里对半分这天下——在黄詹的眼里,他费尽心思夺的天下,叫别人享一半? 这绝不可能。 正好这赫赫托里在黄国公府里头,对于黄詹来说,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等到他得了这大梁天下,他就杀了赫赫托里祭祀天地! 那亲随见赫赫托里并没有什么反应,又不得多嘴一句道: “请首领恕小的一言,黄詹看样子并不打算履行之前的合约……属下觉得,您贸然来黄国公府,是个错误的决定。” 赫赫托里闭了眼,像是沉思一会,才道: “你放心。” “黄詹想要卸磨杀驴,本首领哪里会傻傻的由着他?” 说完,赫赫托里又转了个话题,叫人端盘栗子糕过来。 其实这黄国公府的吃食比部族里头好太多了。 赫狼族内成日里都是以牛羊肉为生,偶尔打点野味换换口味。主要还是赫狼族不及大梁,种不出来那么多的农作物。 所以在赫狼族内,一块小小的米糕,都是赫狼族上层权贵才能够吃的东西。 何况想起来之前的联姻,赫赫托里知道对方就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否则也不会把他们简单的招待一下。 亦是不会拒绝他精心调教了多年的女儿。 “说起来谢临也算是一代明君,只是没想到搁在这种事儿里头竟然是个糊涂蛋。” “你说,我要不要透点消息给谢临?” 赫赫托里此话一出,立刻遭到心腹阻拦: “首领三思才是,若是我们这边真的这样做了,只怕是谢临很快就会查出来是咱们干的。” “到时候别说给黄詹一点颜色看看,只怕是咱们都要被折进去。” “况且谢临暗地里似乎已经跟明楼合作来着……明楼的情报堂,首领您不会不知道罢?” 心腹的话音刚落,赫赫托里便是哼了几声: “自然知道,可以说几乎没有明楼查不出来的东西。” 说完这话,赫赫托里也不再拘泥于此事,只交代了几个亲随注意外头的动静。 不过,黄詹以为把他困在这一方破院子里就万事大吉了? 做梦。 不是他赫赫托里走不了,而是他不愿意走。 而且这静安国公府的事情,赫赫托里想了一会,总觉得透出来几分古怪。 也就只有黄詹那个蠢货没发现。 在黄国公府的两个人完全不知道,这晚,暗卫带给明武帝一个重磅的消息。 明武帝当场就摔了奏折。 暗卫通过排查,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最近京兆府负责的一件案子上。 十天前,有一名最擅长临摹他人笔迹的老师傅发现死在家中,凶手是他那个赌鬼儿子。 原本这件案子已经结案封存在卷宗之中,只是没想到暗卫会突然要寻那种擅长临摹笔迹的人。 这才叫暗卫起了疑心,连续暗中查探几日后,终于发现了问题。 卷宗上说这位老师傅是被他的不孝子用酒壶砸中了后脑勺而死的,可是等暗卫开棺查验,却发现此人的头顶上钉了一根针进去。 这才是这个人真正的死因。 联想到之前的事情,暗卫立刻上报给了明武帝。 明武帝这才怒了。 “别以为人死不能对证,总归还是有活着的人存在!” “无论是谁,胆敢临摹彤史,造假书信陷害静安国公府,都别想要他自己这条命了!” 在御书房里头发了好大一通火,明武帝这才严令暗卫继续查下去。 跟御书房里面的气氛不同的是,谢明珠刚刚送走谢端,一个人坐在宫殿前的栏杆上,撑着双手,仰望着夜空。 从来没有这一刻——夜空令人感到无比的寂寥。 “大舅舅,母后。” “你们要坚持住。” “那些人得意不了多久的。” 今天下午谢明珠跟谢端说了好久——谢端看不下去这样的谢明珠,于是静悄悄的将明武帝来过的消息告诉了谢明珠。 同时谢端也说出了自己心里的猜测。 “团团,若是父皇真的厌弃了你,就不会静悄悄的过来了。” “当初你晕倒的时候,父皇是第一个冲出来的……之所以没有抱你,是怕被那幕后的人察觉。” “从而叫人收了狐狸尾巴,以后就很难抓到了。” …… 经过谢端一个下午的分析,谢明珠也才正式的反应过来了。 是了,都怪她没有想清楚。 可是父皇变得太快,她哪里会考虑到这么多? 如今只等着父皇早些时候抓了人出来才是。 父皇如此小心翼翼,怕是已经猜到了大舅舅府上的那封信是被人临摹的——一个能够悄无声息的放进去一封信件去守卫森严的国公府的人,保不好下次就要临摹先帝的圣旨…… 到时候一切都怕晚了。 谢明珠想的入神,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后多了一个人。 一个拿了披风的宫女。 那宫女慢慢的朝谢明珠靠近,隐藏在披风下面的一把匕首,正散发着寒光。 同一个时间,赫狼族军营。 容慕哲解决了赫巴鲁一个亲兵,自己伪装成此人的样子——好在赫巴鲁的亲兵都带着面罩,平时又都是低头办事不说话的,不然容慕哲还真的不好混进来。 这亲兵是在给赫巴鲁送羊肉汤的时候被容慕哲解决掉的。 自然的,容慕哲也接过了这碗羊肉汤。 守在赫巴鲁帐子外头的人压根没有想到会让容慕哲混了进来。 容慕哲进来之后,赫巴鲁正看着沙盘比划接下来的战役该怎么打。 赫巴鲁先前的信使已经传了赫赫托里的信件给他,上面将盛京城里面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同样的,赫赫托里也说了自己的忧虑,甚至用上了“将计就计”四个字。 赫巴鲁看完信,才看向沙盘。 压根没有注意到亲随已经走了进来并放好了羊肉汤,直到容慕哲出声见安才回过神。 “来的正好,过来看看这沙盘。” 赫巴鲁吩咐,容慕哲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匕首。 这是个刺杀赫巴鲁很好的机会。 容慕哲一面垂了头,一面状若恭顺的靠近。 就在容慕哲走到赫巴鲁身后之时,赫巴鲁突然惨叫一声,旋即一弹—— “你……你……”赫巴鲁这一声儿早就惊动了外头的人,当其亲随跑进来的时候,便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事。 他们居然放了一个刺客进来!还是大梁的副元帅! 看着迅速把自己包围的赫狼族士兵,容慕哲伸手掏出来一个小瓶子,同时给自己吃了个褐色的药丸。 “嘭——” 小瓶子破裂,一股令人感到晕眩的气味飘了出来,容慕哲眼疾手快的砍晕赫巴鲁,扛了人返回大梁的营地。 因为容慕哲考虑到还有事情要问赫巴鲁,故而并没有急着取人性命。 只不过在把人带去军中牢房的时候,容慕哲先是废了赫巴鲁的手筋脚筋,再穿了他的琵琶骨,彻底叫人成了个不如普通人的废物,这才放心的叫人把赫巴鲁带下去。 赫巴鲁被扔进去一处又湿又黑牢房里头,在容慕哲派去的看守人之中,有几个暮堂的人,以确保赫巴鲁真的跑不出来。 赫巴鲁就这样晕了一天,次日醒过来的时候,这个人都慌了神。 重点不是因为他被关在了大梁军营中! 而是他的武功! 全部都被废了!!! 这个认知叫赫巴鲁一度想要咬毒自戕,但是他牙齿中的毒药也被拿走了。 可以说,现在赫巴鲁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同时,这幽深的地牢内,响起了脚步声。 容慕哲是与江晏之一起过来的。 第一百六十八章 班师 容慕哲和江晏之也不坐下,而是站在赫巴鲁的不远处,道: “赫赫托里去哪里了?!” 之前容慕哲和江晏之里应外合,打了个胜仗。 且在开战之前,探子已经确定赫赫托里也是随军同行的。 本来这次打算顺便绑了赫赫托里班师的,没想到这人居然不见了踪影。 来之前已经有人审问过赫巴鲁身边的亲信,亲信交代,赫赫托里就战争开始的头天露了个脸,其余的时间便是再没有人见过他。 对此容慕哲和江晏之统一觉得,赫赫托里真正的下落,恐怕也就只有他所信任的这位大元帅才知道了。 赫巴鲁咬死了说不知道。 对于赫巴鲁来说,只要赫赫托里还活着,那么赫狼族就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不招。 最后气的江晏之拿了沾盐水的皮鞭重重的抽了赫赫托里一顿,直接把人打昏了。 “用盆水弄醒,回头告诉军医,这人别死了。”容慕哲一面交代,一面拉着江晏之出来。 江晏之的手里还拿着那条沾了盐水与血水的鞭子,整个人被容慕哲拉出来的时候,气急败坏的。 容慕哲知道这是为什么。 无非就是为了江老元帅的死。 江晏之早就想抓了赫赫托里与赫巴鲁二人,以告慰江老元帅的在天之灵。 没想到到头来跑了宫人漏网之鱼不说,还是音讯全无的那种。 这叫江晏之怎么可能容忍下去? 被容慕哲拉出来的时候,江晏之疾言厉色: “你放开本元帅!” “许臻言你胆子太大了你!” “你连本元帅都敢阻拦!” 容慕哲乖乖的受着江晏之的怒火,把人给拖回军中大帐。 无论如何,现在赫巴鲁都不能被怒火中的江晏之给直接打死。 虽然容慕哲自己本来就恨不得赫巴鲁死。 但是如果不是为了寻找赫赫托里的下落,容慕哲早就一刀把人砍死,哪里会留到现在? 论起赫巴鲁来说,容慕哲更厌恶的则是赫赫托里。 他可没有忘记,赫赫托里之前想要求娶谢明珠的事情。 记仇的容少主甚至都计划好了,一旦抓到赫赫托里,就把人活活折磨一顿再说! 到时候明楼的酷刑都要全部上一遍才是! 敢打他娘子的注意,死了都是便宜的! 这厢踹了赫狼族营盘的事情,容慕哲和江晏之再三思量,决定先不告诉京中,避免赫赫托里知道消息之后藏匿起来叫人再也找不到。 这天下会易容术的人不是很多,万一赫赫托里找到一个人给他易容,到时候哪怕是翻了整个大梁也没用! 因此到了这个时候,正在后宫中因为刺杀一事而龙颜震怒的明武帝,完全不知道赫狼族已经彻底失败了。 这会子明武帝正在亲自审问。 刺杀谢明珠的宫女已经受了三道宫正司里面的酷刑,整个人伤痕累累,却依旧咬死了不肯供出幕后主使。 一开始明武帝本来打算拿了这宫女的家人作筏子,没想到这宫女居然无父无母? 不得不说安排此事的人心思缜密极了。 要知道一般能够威胁宫人做此事的,基本上都是拿了此人身家性命在手的,没想到今儿个倒是碰上个硬骨头,叫人没有办法下手,着实是为难了明武帝。 只不过这皇宫里头审问人的本事多了去了,莫说是个无父无母的主儿,哪怕是个死人,也能够撬出来东西。 明武帝依旧是不信这人没有软肋,叫了暗卫下去继续查。 就这样一连折腾了三天,才叫查出来了。 当暗卫将一个小男孩带到此人面前的时候,之前脸上毫无表情的暗杀者,终于是崩溃了: “你……你们……” 暗杀谢明珠的人,叫做春儿——实际上春儿也不知道自己叫做什么名字,她只说因为自己的弟弟被人拿捏在手里,才会铤而走险对敏和公主下手。 至于那个人是谁,春儿想了一会儿,说了一个地址。 顿时,在场的人脸上具是一片震惊之色! 这个地址……这个地址分明是黄国公府的! 明武帝也不迟疑,即刻叫了金吾卫领头的带着金吾卫,趁夜将整个黄国公府上下包围起来! 好一个黄国公府!居然如此厉害! 先前明武帝做出来一副要提拔黄国公的样子,分明是对黄国公府起了疑心,打算放长线钓大鱼的。 没想到啊,这黄国公府居然如此的胆大妄为,居然想要杀了谢明珠! 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之前团团在女官之试上,狠狠地落了黄国公府的面子,才叫黄国公动了杀心。 以至于叫他做出来这些构陷皇后、栽赃陷害、谋杀公主的事情! “顾全喜,传朕旨意。” “黄国公府三代以内全杀,其余人等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进京!” 顾全喜低头应了一声,转身就去传旨。 这一场变故来的太快,尚且在睡梦中的黄国公府上下,都被拿了下来。 只不过抓黄詹的时候出了点小麻烦——黄詹晚上在书房里头收到金吾卫包围黄国公府的消息,惊慌之下想要从密道逃跑,没想到被从天而降的暗卫逮了个正着。 就差那么一点,叫黄詹跑了。 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不惊动整个盛京城,大理寺卿,刑部尚书连夜进宫,会同三省宰相审议案件。 按道理来说明武帝下达旨意应该经过三省的,只不过三省都知道明武帝的脾气,故而只要不是过分的事情,三省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此,处决黄国公府三代人的旨意进行的很顺利。 明武帝也不留人到什么秋后处斩,之前叫了人过来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如今连夜处理此事之后,第二天,黄国公府上下,齐齐被砍了头。 同时,静安国公府内,顾全喜又带了份新的旨意前来。 大意是徐初成徐初时受了委屈,明武帝赏了不少好东西过来,又给狠狠地夸了一顿,叫二人午间宫内赴家宴。 这两个人本来就快封无可封——实际上封个太子太傅什么的还是可以的,但是被徐宁娘阻止了。 徐宁娘知道明武帝的心思,可是经此一遭,她着实不敢让徐家大出风头了。 原本徐家就刻意低调,没想到还是被人盯上了。 做外戚本来就难,更别说做个完全受帝王信任的外戚了。 显然徐家属于后者。 徐宁娘想,要不是二位长兄生怕自己身处后宫,外头没有一个娘家看顾,只怕早就辞官归隐了。 其实明武帝一直知道徐家的意思。 这也是他信任徐家的原因。 一个知道进退的臣子,自然是每个帝王都喜欢重用的,明武帝也不例外。 “说起来,宁娘那日可有怨过?”明武帝放下手头的事情,顺手抱了徐宁娘道。 徐宁娘想了想,道:“是怨的,若不是洛皇弟开口,只怕是自己要钻了那牛角尖才肯出来罢。” 承认自己差一点钻了牛角尖的皇后娘娘,被明武帝好一顿取笑。 谢明珠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情景,不由得轻咳几声。 等帝后二人换了副端庄的仪态,谢明珠这才上前请了安。 徐宁娘念叨着之前谢明珠差一点被人刺伤的事情,拉着人过来好一顿瞧着: “如今晚上睡得可好?太医开的安神药膳有没有按时服用?” 谢明珠那日因为暗卫出现的及时,只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并没有受伤。徐宁娘如此询问,还不是担心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 “母后安心就是,儿臣无事,晚上睡得也好。” 听了这话,徐宁娘越发心疼: “你要是实在害怕,你就来凤雎宫跟母后一起睡。” 谢明珠正要应了,一旁,明武帝突然开口: “团团也六岁了,过完年也就七岁,以前的公主自打一岁以后就要放别的地儿头养着的,不也没事吗?” 明武帝这最后几个字说的着实心虚,都有些不敢看徐宁娘的目光。 娘儿俩表示:夫君父皇又在吃醋! 正说着,外头宫人通报,说徐家兄弟来了。 明武帝叫了传,不一会儿,徐初成和徐初时一前一后的进来,给帝后二人还有谢明珠请安。 “行了,都坐。” “今日都是家宴,随意就好。” 至于谢长熙与谢翊为什么没有过来,则是因为二人这会子被明武帝丢去校场训练去了。 自打发生刺杀一事之后,让明武帝越发觉得,不管以后他的儿子会是下一任帝王还是辅佐兄长的贤王,都得会有保命的功夫。 不然要是哪天碰上暗卫不在,发生这样的事情就麻烦了。 一同被丢去校场的还有二皇子谢端。 兄弟三个正好加深一下感情,兄弟相残这种事情,明武帝还是不希望看见的。 所以说,明武帝宠谢明珠宠的没边,却对几个儿子如此严厉,也是有这个缘故在其中的。 几个人寒暄几句,家宴开始,席间君臣三人竟是开始互相罚酒来着。 谢明珠在一旁瞧得眼角直抽抽。 没想到父皇与舅舅们私底下还有这么一面,真可惜外头的那些大臣不知道,否则绝对大吃一惊。 徐宁娘倒是悄悄吩咐了人煮醒酒汤送上来。 就这样,一顿家宴,竟是吃了一个半时辰才散。 徐初成和徐初时两个人喝过醒酒汤之后,徐宁娘不放心,叫宫人把人送去之前二人在宫里的居所,又派了如秋如冬去照看。 至于明武帝,自然是留在凤雎宫了。 谢明珠不敢多待,生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 比如说……父皇发酒疯。 当然这只是想想,至于明武帝会不会真的发酒疯,那就不一定了。 不过呢,能看到的也只有母后。 谢明珠从凤雎宫出来并没有乘坐轿子,难得今儿阳光暖和,谢明珠就这样带了人,慢慢的往回走。 路上正好撞见静言夫人。 静言夫人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谢明珠上前问了句,后者笑笑: “谢公主关心……咳咳……不必担忧,只是不小心着了风寒而已。” “太医说要趁天气暖和的时候多出来走走,不然长期坐在启祥宫里头,人也会病的。” “说起来本公主那儿还有两瓶上好的枇杷露,对于咳疾有不错的效果,回头就叫人送来启祥宫,夫人别忘记喝了。” “谢公主体恤。”说完,静言夫人转过身,又是一声咳嗽。 似乎怕过了病气给谢明珠,静言夫人不敢和谢明珠多说话,又说了几句就离开了。 “说起来这宫里头明智的人,静言夫人着实算得上一个。” 谢明珠心里说着。 不过……谢明珠想起来之前发生的刺杀事情,总觉得有些古怪。 虽然说黄国公府因为女官之试而要她的命,又找了人临摹大舅舅的字迹写了封叛国的信想要陷害静安国公府,可是…… 明明之前都藏的那么深的事情,好像就突然一下子曝光在了这朗朗乾坤之下,叫人一个措手不及。 何况,那名叫做春儿的宫女——没记错的话,当时她看样子并不像是想要她的命,反倒是故意那样做一样。 可是能有什么理由说明她是故意这样做的? 难不成因为黄国公暗地里杀了她的父母,叫她知道后,所以忍辱负重等候复仇的这一天? 又或许,是有人指使的? 脑海中跳出来这个念头后,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谢明珠的脑海中所形成了。 若是说黄国公的上头还有人呢? 假设黄国公府上头还有个人,负责控制这一切的话,那么控制的人就非常可怕了。 一个人的心机能够到这种地步,不可能叫人不觉得可怕。 假设,这个人暗地里与黄国公府有接触,但是后面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事情一样,为了避免黄国公吐出来什么不该说的,所以才会故意叫人刺杀她谢明珠,然后演一场戏,苦肉计的戏,好叫父皇雷霆震怒之下,杀了黄国公府上下。 谢明珠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若是此人继续兴风作浪,保不齐这朝中任意一名大臣都有可能成为这个人的棋子。 不行,一定要告诉父皇! 谢明珠停下脚步,正要往凤雎宫去的时候,想起来明武帝方才喝了醒酒汤,这会子……她也是打扰了父皇的好事…… 敏和公主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搓了搓手臂。 既然如此,她还是好好的呆在她的明珠宫罢。 —— 赫赫托里在明武帝下旨意的前一晚,就得到了消息。 此刻正在郊外策马狂奔。 却没有想到会遇见一个故人。 容慕哲。 第一百六十九章 如何 赫赫托里迅速调转马头跑了。 他现在纵然恨容慕哲恨得要死,但现在还是保命的时候,容不得他多想别的。 惊慌之下的赫赫托里,完全没有想到那个容慕哲是假的。 准确的说,是明楼的人所扮的。 之前黄国公府一有行动的时候,不单单是明武帝盯了人,明楼那边也派了人去盯着。 当时黄詹掩饰的极好,没有叫人发现,可是最后还是被明楼的情报堂发现了端倪。 众所周知,赫狼族喜食羊肉。 仅凭这一点让明楼的人确认黄国公府里头藏了赫狼族的人是不够的,万一是黄国公府其他主子要吃呢? 最终让明楼的人确认藏在黄国公府里面的人是赫狼族的一件事——明楼打听到了黄詹最近犯了牙病,太医说不能吃羊肉。 不过黄詹犯牙病这事儿他本人倒是隐瞒的极好,这也说明了黄詹知道自己是不能吃羊肉的。 但是碍于府上有赫狼族的人,所以他必须隐瞒此事,才能在叫府上人采买羊肉的时候不叫人起疑。 这才叫明楼的人确认,藏在黄国公府的,一定是条大鱼。 搞不好还会是赫狼族的上层人物之一。 当负责情报的人将消息递给容剑的时候,明教主容剑想了想,道: “既然是条大鱼,那就把人弄回去赫狼族。” “到时候叫个人安排一下,伪装成之州的样子,务必把人吓回去赫狼族才好。” 下头的人领了话,自然会去照办。 一开始确实是无法理解容剑的意思,按道理来说,既然逮到了这头大鱼,直接抓了就是,为什么还要把人弄回去赫狼族? 就不怕人跑了? 直到后来他们少主班师回朝得进封的时候,他们才明白过来。 原来教主是为了给少主铺路,才会如此的多此一举。 不过好在那条路人迹罕至,没有暗卫的跟踪,明楼的人才能放心的行事。 因此,在容慕哲隐瞒了赫狼族已经被大梁军队血洗的情况之下,导致赫赫托里狼狈的回到了赫狼族的时候,扑了个空。 还落入了陷阱之中,叫从天而降的大梁士兵把人活捉了送到江晏之和容慕哲面前。 赫赫托里看见容慕哲的一瞬间,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副活见鬼的模样: “你……你究竟是谁?” 到了这个时候,赫赫托里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就是蠢了。 敢情之前在郊外碰见的那个是假的,而真的一直都在军营之中! 搞不好眼前的这个人,跟明楼有莫大的渊源。 会这样认定是因为能够在他如此隐秘的出逃之下还能知道他的行踪的,除了明楼的就是明武帝身边的暗卫。 可如果是暗卫出手,根本用不着伪装成许臻言的样子,直接把他活捉了送回去盛京城不就好了?用得着多此一举? 所以,能够做出来这种事情的,非明楼莫属。 且明楼的人若是跟许臻言没有关系,为何非要伪装成他的样子? 在心里头想清楚了这些,赫赫托里张了张嘴,却忽然发现自己说不了话!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不能说话了! 弄哑赫赫托里的人此刻穿了青色的粗布长袍,抚着胡须边笑边走出来道: “前头热闹的很,老夫过来瞧瞧。” “没想到啊……两位元帅有勇有谋!到时候加官进爵定然少不了的!” 穆川柏这话说出来完全不像平时的模样,容慕哲和江晏之二人谦虚了几句,随后江晏之吩咐道: “既然哑了,那就省的堵嘴。” “把人带下去,就这么绑着,回头上京让陛下处置。” 下头的人得令,立刻带了赫赫托里下去。 而且以防万一,穆川柏还给赫赫托里喂了软筋散。 这东西一落肚,赫赫托里就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全程犹如一条死狗般被拖了下去。 处理完这儿的事情,江晏之转身进了营帐。 他要修书几封,送去盛京城。 也不知道韫儿如何了。 明武帝收到江晏之的信件时,已经到了初冬。 初冬阳光散落在地上,天空澄澈明净,偶尔飞过孤鸟的影子。 这个时候,顾全喜走了进来,手里还端了杯热茶跟一碟子精致的点心。 静静地把东西放下,顾全喜冲明武帝行了一礼道: “陛下,皇后娘娘说陛下再忙也得注意身子,这不,亲自做了一碟子点心过来叫陛下尝尝鲜。” 明武帝这才放下手里的羊脂玉狼毫笔,拿起银筷夹了一个吃。 入口香糯,回味清甜。 “宁娘的手艺一点都没有变。”明武帝又夹了两块,喝了几口热茶后才继续道: “今晚朕想吃皇后做的菜,不拘什么。” “叫皇后仔细点手。” 顾全喜笑眯眯的应了,退下之前,明武帝又道: “回头把养在鹰坊的那只雪鹰叫人带过来。” “奴才省得。” 顾全喜知道明武帝为何要那只雪鹰——那只雪鹰是五年前一个小国进贡过来的,明武帝就直接丢去鹰坊叫人驯养了。 如今这雪鹰野性还在,但是护主,也颇为通人性。 更重要的是,飞起来也快。 史书上记载李贞观层级用驯养的鹰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送信,用不了几天,那鹰就会带信归来。 明武帝用雪鹰自然是传旨过去。 从前先帝爷也曾经利用过鹰和驻守边境的将军互通消息,故而明武帝此举并不让人觉得奇怪。 顾全喜办事十分利落,雪鹰很快就被带过来了。 明武帝亲自把信件和圣旨装入绑在鹰脚上的一个竹筒里头,又摸了摸雪鹰,跟它交代几句,后者蹭蹭明武帝的手掌心,表示它明白了。 旋即,雪鹰很快就飞出了明武帝的视线,往北部军营而去。 纵然如此,江晏之收到圣旨的时候也是三天之后。 雪鹰正在一旁吃着生肉,时不时抬头看看四周。 收到圣旨的江晏之不敢怠慢,即刻让全军收拾,翌日一大早就往盛京城的方向而去。 这个时候虽然冷,可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暖乎乎的。 能够回家过年,真好。 大军返回盛京城少说得半个月,明武帝又命沿途州府接济粮食、棉衣这些东西,避免将士们吃不饱穿不暖、又饿又累的回家。 大军回来的消息,谢明珠也知道了。 知道消息的敏和公主愣了半天,终于说“哦”了一声,随后带着小雪狼往殿内走去。 内殿里头早早地就烧了地龙,谢明珠摘了披风,喝了一口安如端过来的热茶,目光有些神游。 她没有想到,她跟他还会有再见面的时候。 半年前那一别,恍若昨日。 只可惜他们俩应该是再也走不回去了。 如今他已经是军中仅次于元帅之下的副元帅,又是抓了赫赫托里、赫巴鲁的大功臣,只怕到时候一个爵位是跑不了的。 而她,依旧做她那受宠的公主,养于深宫,等待着前方未知的命运。 到底是避过了上辈子的悲剧——三皇兄没有出征,自然腿也不会废。 黄国公府——这个缠了她两辈子的敌人,终于是落得了悲惨的下场。 哪怕以后史官提及,也不过是个罪臣而已。 只是那日动手刺杀她的宫女,不久之后就死在了宫正司。 所有人都以为是之前受了很重的伤才叫人没有的,可实际上并不是。 只可惜这人死了,死的不明不白。 谢明珠神游了一会,才回过神来道: “可知道父皇在哪儿设宴款待各位将军?” “回公主的话,据六尚那边说,还是庆阳宫。”回话的人是戚烟,后者正领了尚服局的人进来。 “原来是今年的新鲜料子。” 谢明珠示意尚服局的人上前几步,端了料子叫她看个仔细。 尚服局送过来的料子颜色大多数都是活泼娇嫩的,一看就知道适合谢明珠所用的。 挑了五匹料子,谢明珠才叫赏了银子,送人离开。 “回头你亲自去尚服局挑样式。”谢明珠吩咐一句,安如领命。 等尚服局把新鲜衣服送来的时候,大军也到了城门外。 谢明珠身在后宫,也知道明武帝带领百官以及太子亲迎的事情。 可见对其的看重。 说起来这天也是个好日子,阳光也晒的人里里外外都是暖和的,盛京城内的百姓夹道欢迎大军入城。 为容慕哲以及一干将领的接风宴是在晚上举行。 在此之前,容慕哲暂时在驿站中歇息,大军则是先留守城外,翌日自然会放其归家。 驿站内,容慕哲更衣沐浴,洗去了一身的疲惫。 换了件月牙白的寝衣,躺在了榻上,慢慢的睡着了。 晚宴还有两个时辰半开始。 在此之前,沐浴完的谢明珠已经来来回回的在明珠宫换了十几件衣裳了。 不是嫌弃颜色不行就是嫌弃样式过时。 要么觉得这一件不够大方,那一件不够雅致。 谢明珠和安如带领着五六名宫女,一下午净给谢明珠寻合适的衣裳了。 最终谢明珠挑中了一套颜色淡雅的滚边水貂毛的宫装,上身的时候,那长长的裙摆上,绣着盛开的花朵,走起来的时候仿佛跟活了一样。 等谢明珠盘好头发,带上头花、步摇之后,只剩下半个时辰了。 所幸太监们的脚程够快,用不了多少的时间就到了庆阳宫。 就算是如此,晚宴开始也就剩下一刻的时间了。 谢明珠进来的时候,众人纷纷冲她请安见礼。 “免。” “谢敏和公主。” 入座的时候,谢明珠发现,自己的位置正好正对着容慕哲。 对此谢明珠觉得有几分尴尬,索性低了头,偶尔与身边随侍的戚烟说一两句话。 容慕哲看出来了谢明珠的不对劲,心知这丫头定然是对自己误会颇深。 想着等晚宴结束之后与她说清楚的容少主,却被未来岳丈的一句话砸的晕晕乎乎的: “据说许爱卿曾经言说家中尚有未过门的娘子,如今许爱卿功成名就,朕就——” 容慕哲听下去就知道不好,此时顾不上礼数,道: “陛下且慢,微臣有话要说。” 庆阳宫内,少年一字一顿道: “请陛下恕微臣欺君之罪。” “微臣……并没有什么未过门的娘子。” 容慕哲此话一出,偌大的庆阳宫突然安静下来,仿佛连空气都是静的。 就在这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的环境中,响起了酒杯被打翻的声音。 这道声音显得很突兀。 谢明珠的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满眼的不可置信。 也许自己猜的,跟他嘴里说出来的就是不一样罢。 直到宫女上前利落的收拾了桌面,谢明珠这才回过神,站起身来就要请罪。 明武帝摆摆手示意她坐下。 今晚本来皇后应该来的,只是竫皇子越发粘着皇后,实在叫她走不开。 故而眼下场上只有明武帝一人。 明武帝早就看出来两个人之间的那些小九九。 否则当初也不会打着拆散二人的主意把人扔去军营。 本来是打算好话磋磨一顿的,没想到啊……这小子的副元帅都是他谢临给的。 如今又是打了胜仗,一个爵位自然是跑不了的。 “朕今日封江晏之为安北侯,加封冠军大将军、尚书左仆射。” “封许臻言为定北侯,加封怀化大将军、江南太守。” “原江南太守调回京中。” 晋封的圣旨一出,众人纷纷恭喜二人。 只不过容慕哲倒是被调去了江南做太守。 众人心里头都打鼓,不知道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人想起来之前的传闻,说敏和公主与这位定北侯的关系……似乎不一般啊。 难不成陛下这是为了考验未来的准女婿而故意为之的? 但真正的目的只有明武帝知道。 明武帝哪里是想要磨砺容慕哲,分明就是想要把人扔的远远的,别在他的掌上明珠跟前晃悠。 要知道外官没有圣旨,是不能擅自离开所在州府的,一旦被发现,就会以谋反的罪名给拿下治罪。 说白了,擅离职守,死。 看样子明武帝是铁了心要把容慕哲外放了。 江南太守虽然比尚书左仆射高出一级,可终归是在外头,比不的像江晏之的这些京官。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宴会很快就散,谢明珠在戚烟的服侍下上了轿子。 却不知道有个人在暗处看了她很久…… 第一百七十章 朋友 “公主……” 回宫的路上,谢明珠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着实叫戚烟担心。 说起来,今日的宴会,安如也应该一块儿跟过来的,只是她说放心不下宫内,故而留在明珠宫。 但安如的那点子心思,戚烟心里头清楚。 她知道安如心悦于定北侯,但是定北侯似乎……心悦于公主。 万一这以后,两个人反目该怎么办? 戚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回到明珠宫的时候不算太晚,谢明珠沐浴后换了身浅绿色的寝衣,坐在梳妆台面前,任由几名宫女用汤婆子替她烘干头发。 安如端了驱寒的汤过来。 谢明珠叫住了她: “陪本公主坐会儿。” “是。”安如应了,转头坐在了一边。 小半个时辰后,谢明珠的一头长发终于干了。 宫女们依次退下去,谢明珠拿起梳妆台上放置的一把白玉梳,有一下没一下梳着头发。 安如也不乱看,也不出声,整个人就低着头等谢明珠开口问话。 她大概知道公主想要问什么。 今天在宫里处理事务的时候,许臻言被封为定北侯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区区一带刀护卫,半年后摇身一变变成了大梁炙手可热的新贵。 而且还被加封为江南太守,不日启程。 江南啊,可是个好地方。 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江南本就富庶之地,盛产鱼米,所纺织出来的布匹也是全国排的上号的。 更兼之一面临海,多的是外邦前来,商业十分繁荣,若非如此,也不会有江南首富这样的人物了。 年纪轻轻已经是定北侯,又是去了江南做太守,这日子过得不要太滋润。 可想而知,接下来会有多少媒婆踏破定北侯府的门槛。 其中不乏家世雄厚的。 哪里会是她一介奴才能够攀上的? 安如沉思了一会,被谢明珠的声音拉回现实。 “安如,如今许臻言已经回来,今晚的晚宴上……你大概也心知肚明。” 谢明珠的意思是,既然许臻言已经是定北侯,论身份,不是安如能够攀的起的。 而且……许臻言此人是个极其有主意的,不喜欢的人,哪怕是公主,都不会叫他屈服。 本意是让安如别跟她一样钻了牛角尖,没想到在安如的心里头竟是另一回事。 安如觉得谢明珠这是在警告她。 警告她,不要痴心妄想。 心里头一股苦涩蔓延,安如低着头,以至于谢明珠没有看见她眼里的泪意: “奴婢明白。” “嗯。” 随后谢明珠拉着安如又说了许多的话,困意上来了之后才叫人下去。 安如下去的那一瞬间,觉得自己要去争取一把。 大不了……大不了就去做妾室也是好的…… 至于公主,想来……是不会介意的吧。 何况她也只希望得到他的一点点温暖而已,并没有什么错。 能够每天远远的看上他一眼也是满足的。 安如闭了闭眼,随即低着头快速返回自己的住处。 一夜无眠的后果就是安如第二日没有什么精神,谢明珠心疼她,也知道她大概是为了昨天的话不舒服,故而叫人回去休息了。 安如无精打采的退下,谢明珠叫来戚烟,问: “可知道什么时候上任?” 戚烟回道: “回公主的话,吏部的调令过三天就会出来,到时候定北侯就会前往江南上任。” “行,本公主知道了。”谢明珠点点头,那厢宫人来报,说定北侯递了帖子过来,想要求见谢明珠。 按照规矩,一般来说人臣是不能踏足后宫的,除非有陛下的旨意。 显然明武帝是不可能会同意容慕哲去见谢明珠的。不过如今容慕哲有爵位在身,可以够资格递了帖子给谢明珠的。 但是至于见不见,那是谢明珠的事情。 谢明珠显然没有想到容慕哲会递折子过来见她。 沉默一会,谢明珠道: “请进来,本公主在明珠宫正殿见他好了。” 语气有点不好的敏和公主,转头就去吩咐宫人上茶点。 戚烟注意到,都是人家定北侯喜欢吃的。 容慕哲走进来的时候,给谢明珠见了一礼。 谢明珠微微侧身,只受了半礼,语气不咸不淡: “定北侯可是朝中新贵,不日又要去江南那种富庶之地做太守,前程远大着呢,本公主可不好意思受全礼。” 这话说的有些带刺儿,容慕哲也不恼,继续道: “只要公主还在一日,我就永远都是公主身边的护卫。” “让定北侯做本公主的护卫,本公主可不敢用。”谢明珠这话里头染了几分讽刺的情绪在里头,显然是打算要在这位新晋的定北侯面前落一下他的面子,挫挫他的威风。 “只要公主希望,那么属下——”容慕哲的话被谢明珠打断,只听得后者道: “定北侯如今是侯爷,自称属下又是何意?” “加上定北侯日后的前程,这话若是落在了御史耳朵里,定北侯就不怕刚刚到手的权势丢了?” 面对软硬不吃的谢明珠,容慕哲继续道: “我不介意再说一遍。” “只要公主还在一日,我就永远都是公主的带刀护卫。” “不必了,往后本公主身边的带刀护卫多了去了,何况明楼也送了人过来。” “定北侯还是安安生生的做你的侯爷,有些事情,咱们心知肚明就好,别非要闹出来。” 谢明珠一开始就以为容慕哲这个时候求见是想要在她面前刷个好感,好对日后的前程有帮助,说话这才夹枪带棒的,整得容慕哲好几次差点下不来台。 两个人之前的气氛还算可以,容慕哲是半个时辰之后出来的。 在殿外远远看着的安如一看见容慕哲出来了,立刻上前,装作不经意的模样从容慕哲身边走过。 “定北侯?奴婢见过定北侯,定北侯安。”安如冲容慕哲行了一礼,后者叫起。 “安如姑娘不在明珠宫内伺候公主,跑出来做什么?” 听得出来定北侯语气中的斥责,安如的心中燃起了一小团的怒火。 为什么,为什么…… 我都那么心悦你了,你为什么一点笑都不给我? 从前在明珠宫的时候,我以为你只是碍于公主的身份才会对她笑。 可现在你已经是定北侯了,已经不再是那个护卫了。 为什么还要如此对我? 容慕哲知道安如是谢明珠身边得用的人,故而并没有说太多,唯恐落了谢明珠的面子叫她不好看,说完那几句话之后就走了。 徒留下安如一个人原地里胡思乱想。 可巧戚烟这个时候叫殿外的小宫女去小厨房告知一声谢明珠今天午膳想要吃的东西,就看见了这一幕。 谢明珠在里头许久都没看见戚烟进来,就喊了一声。 后者慌忙走了进来告罪: “公主恕罪,方才奴婢看见安如似乎在与定北侯说什么来着。” “只不过时间很短,定北侯抬脚就走了。” 谢明珠闻言,不由得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你确定你没有看错?” “奴婢确定。” “行,本公主知道了,你下去吧,这件事情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是,奴婢告退。”戚烟并不知道谢明珠心里头什么打算,对于她来说,谢明珠吩咐的事情她就去做,其他的一概不问。 站起身来在殿内走了几圈,谢明珠复又坐下。 方才和容慕哲如此说话,谢明珠的心里头实际上是慌的。 生怕自己露出来一点点的心思,叫人看不起。 她对他的心思,从那双手套大概就能够看出来了罢。 只是谢明珠一直都在自我否认而已。 否认她心里的那种感觉。 不否认又能够如何呢?他又不喜欢她,难不成要她去父皇那儿哭一哭要父皇赐婚? 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先不说父皇会不会答应,谢明珠本人也豁不出去啊。 这也许就是嫡公主的悲哀。 容慕哲出了明珠宫,有追风追影二人扮成的小厮在后头跟着。 忽然追风停下了脚步。 他感觉好像有人在跟踪他们。 一只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追风和追影二人顿时警觉起来。 容慕哲的唇边溢出来一抹淡笑: “不必如此紧张,故人而已。” 容慕哲口中的故人自然就是明武帝身边的暗卫。 早就清楚明武帝如何宝贝谢明珠的容少主,索性大大方方的出了宫,直到驿站,确认没有人在房间外头之后,容慕哲才开口: “那个安如,你们看着如何?” 紧接着容慕哲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不知情的,还以为这位新晋的侯爷喜欢上了公主身边的侍女呢。 半晌过后,追风上前一步,道: “少主既然觉得这个安如不安分,那么不如找个机会把她撵出来皇宫?” “可是这人毕竟是静安国公府的家生子……” 打狗都尚且需要看主人,对于这件事情,容慕哲暂时并不打算插手,只是吩咐道: “告诉梧桐银杏,仔细点。” 之前明楼的暗卫来报,说梧桐银杏已经进了明珠宫服侍,只不过谢明珠很少叫这两个人近身侍奉。 如此可是不行的。 打定主意,容慕哲道: “你明天以明楼的名义替本少主递个名帖——”话说到这儿又硬生生的改了: “不成,今天晚上本少主去一趟才是。” 追风追影二人并没有其他意见,当然两个人也不敢有意见: “属下但凭少主吩咐。” “你们俩守在这儿,万一要是有人问起,就说本少主,不,本侯爷睡着了。” “是,属下明白。” 午膳刚过不久,容慕哲就被明武帝一道圣旨叫进了皇宫。 一同过去的还有安北侯江晏之。 话说回来江老元帅的葬礼,明武帝已经安排礼部备下了,以一品官员的标准风光大葬,且加封了丰厚的职位。 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又不能让江老元帅活过来。 上午的时候江晏之去了趟洛亲王府,探望有身孕的妹妹。 江韫如今三个多月了,之前因为得知江老元帅去世的消息,受了极大的刺激,差点保不住腹中的孩子。 现下正被太医勒令躺在床上静养。 江晏之来的时候顺便请了穆川柏过来。 穆川柏看过之后就下去开药方,说保证没事。 在场的两个男人这才安心下来。 原本江晏之是打算在洛亲王府用过晚膳回去的,没想到明武帝会传召,故而留话改日再来。 容慕哲和江晏之二人在御书房外头同时碰头,二人踏进去的时候,发现站了好几个人。 静安国公徐初成、御史大夫徐初时、兵部尚书肖远、兵部侍郎成邵东等人。 两个人先是给上头的明武帝请了安,随后才和其他人见礼。 看见人都到齐了,明武帝才开口道: “如今赫狼族已经覆灭,赫赫托里并赫狼族一干将领已经活捉进京,不日斩首。” “在此之前,朕要拿一样东西给各位爱卿瞧瞧。” 一边说着,明武帝一边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 一封信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封信的内容。 一滴血滴在信纸的正中央,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从赫赫托里的一名心腹里头搜出来的,至于这上面表达的什么意思,朕倒是眼拙,看不出来,故而请各位爱卿一观。” 就在其他人苦思冥想之际,容慕哲开口了: “回陛下的话,微臣以为,这次赫狼族贸然发动战争,其背后肯定有人。” “否则……赫狼族,撑死一不过部族,如何拿的出来这十几万的兵?” 明武帝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 赫狼族人长年累月打猎为生,说是全民皆兵一点也不过分。 且赫狼族人善战也不是虚的。 但是赫狼族战败之后,所有的赫狼族人都乖乖的投降了。 这跟暗卫调查出来的东西有些出入啊。 以往跟赫狼族打起来的时候,对方的士兵属于那种临死之前还要拉你上路的那种。 可是眼下……事情并不是跟明武帝想的那样。 赫狼族的背后确实是有人,而且此人叫什么谁都不清楚。 那么这个背后操纵赫赫托里的人,肯定在皇宫里头。 综合所有的因素,明武帝第一时间派了金吾卫加强宫内安全。 不管此人什么来头,既然敢做,就别怪他心狠!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下江南(一) 夜间,容慕哲刚进来的时候,就被谢明珠看见了。 其实谢明珠也没有想到容慕哲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这会子她正躺在床上发呆。 好在谢明珠今天晚上叫了戚烟去陪安如,否则容慕哲这一进来,还得把戚烟打晕才是。 “说起来,似乎有半年的功夫没有见容少主了。”谢明珠偏过头看向容慕哲道。 “是啊,边境不太平。”容慕哲这话间接的告诉谢明珠他这半年不来的缘故——明楼配合朝廷对付赫狼族来着。 当然,若是谢明珠知道容慕哲的真正身份,就不会这样以为了。 但是容慕哲暂时并不打算告诉谢明珠他的真正身份。 因为太震惊世俗了。 谁都不会想到,赫狼族一战,机智多谋武功上乘的许臻言许副元帅,现在的定北侯,会是明楼的少主容慕哲! 若是叫明武帝知道,这朝中估计又是有的闹。 思来想去,容慕哲觉得,在没有得到明武帝的认同之前,他还是不要轻易暴露身份好了。 只有当他的身份不会让人看轻之时,他才会找个适当的时机把身份抖落出来叫世人知晓。 朝中的王公大臣多了去了,不缺他一个也不多他一个。 容慕哲如此想着,完全没有听到谢明珠喊他。 直到自己被一根玉如意戳了戳之后,才回过神来。 容慕哲看见谢明珠正赤着一双小脚,穿了件颜色浅淡的寝衣,头发披在脑后,手里拿着玉如意,正戳他来着。 等他回过神,谢明珠这才放下手里的玉如意: “你在想些什么?” 容慕哲摇摇头,脸上依旧带着半张面具,叫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不知怎的,谢明珠隐隐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很熟悉。 就像是在自己身边呆了很久的一样。 随即,容慕哲听见谢明珠问: “你们明楼擅长探查他人,我如今有一事相求。” 容慕哲看向她:“但说无妨。” 谢明珠踌躇了一下,道: “我想要知道定北侯许臻言的所有情况。” “包括……他身边的红颜知己……” 本来谢明珠打算说的是许臻言身边的女人,但是想了想又觉得此事不对,这话不能这样说,于是只好委婉一点的说了出来。 容慕哲听了这话,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样: “定北侯许臻言?” 谢明珠以为他是不确定,便重复了一遍。 “行,我知道了。”见容慕哲答应,谢明珠顺手把手里的玉如意塞给他: “我知道明楼出手,要价不菲,你看这玉如意够不够,不够的话库房里还有,或者说……你想要其他的珍宝,只要我能够办到的,我都可以帮你拿到。” 容慕哲看着眼前雕工精湛、玉质通透的玉如意,道: “不必了。” “就当做与公主交个朋友,以后公主有事情都可以过来找在下。要么公主亲自拿着上次在下给公主的那块墨玉,去城中一家名叫仙客来的客栈,找掌柜的就是。” 谢明珠并没有放下玉如意,而是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眼前这个戴了面具的少年。 一度叫容慕哲以为谢明珠要看穿了他一样。 好在谢明珠很困就把目光移开,没有过多的盯着容慕哲看,似乎是觉得这样不好罢了。 容少主对于敏和公主要查他自己的事情,纵然是应了,但还是忍不住好奇的问了: “某能否问问,公主为何要查定北侯许臻言?” 谢明珠反问一句: “少主是想问红颜知己那件事?” “不,是所有的。”容慕哲又补充道: “按道理,公主不会无缘无故的想要去查这么一个人,除非这个人实在是让公主觉得有问题。” 谢明珠闻言笑了,笑声轻轻的: “少主说对了。” “一来是许臻言此人既然有如此厉害的身手,为何甘愿屈曲在本公主身边做个护卫,还是三年?” 虽然这三年没满,他就被父皇调去边境了。 “二来,少主若是有心探查,定然会知道,本公主与许护卫身边的那些事。” “所以……少主明白的。” 剩下的话,谢明珠不好说的太明白,但容慕哲是懂的。 原来他的团团介意来着。 说到底这个坑还是他自己给自己挖的,怪不得别人。如今这坑越来越大越来越深,着实叫容少主有些无力。 没办法,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填上去。 不然怎么娶媳妇儿? 谢明珠见容慕哲点了点头,便转过了话题道: “方才少主说要与本公主交个朋友,少主就不怕旁人往坏处想,比如说刺探情报?” 容慕哲勾起一个笑容:“公主这话说差了,谁不知道之前边境的事情明楼也派了人去帮忙。” “何况,若是真的想要刺探情报,公主觉得,明武帝身边的暗卫都是吃素的?” 谢明珠见说不过容慕哲,只好默认: “既然咱们都是朋友了,总不能公主少主的叫吧。” “父皇母后跟几位哥哥还有舅舅们都会喊我团团,你要不要也如此?” 容慕哲摇头: “我觉得,还是叫敏和好一点。” 毕竟,团团这样的称呼,只有在他成为她的夫婿之后,才可以叫的。 “但是少主不觉得生分吗?”谢明珠说完,容慕哲道: “既然公主愿意把在下当成朋友来看待,称呼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关系才是最重要的,公主说是不是?” 谢明珠想了想觉得有理,而后道: “那你呢,我叫你什么?” 容慕哲想了想,道: “你可以叫我无离。” 永远都不会有分离。 “嗯好,以后就叫你无离了。” 容慕哲笑着应了:“敏和。” …… 容慕哲待到后半夜才离开,这导致了谢明珠翌日晨起来凤雎宫请安的时候,比平时晚了些。 徐宁娘也不会责怪,只是心里头涌出来几分担忧。 谢明珠不知道的是,她的母后,以为她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是因为许臻言回来了。 徐宁娘至今都还记得谢明珠不顾一切冲出去样子。 后来,又听谢临说,说团团去了许臻言那未过门的娘子家里。 徐宁娘第一反应就以为谢明珠小女孩心态,想要上去找麻烦。 没想到谢明珠回来之后大变样,不许宫里再提许臻言,还把人之前住过的偏殿给封了,再不许人进去。 原来许臻言压根就没有什么未过门的娘子,之前说的都是骗人的。 团团一气之下以为许臻言是不喜欢听才会编出来这么个理由……所以才会如此行事。 这反倒是叫徐宁娘和谢临松了一口气。 可是好景不长,那日得知团团用了火狐皮做了一双手套叫人送过去的时候,徐宁娘清楚的记得,身为一国之主的谢临,气的差点砸了杯子。 最后还是她好言相劝才冷静下来。 眼下再看见女儿这副模样,徐宁娘就巴不得吏部赶紧的把调令发下来,把人弄得远远的。 别再叫人来惹她的女儿不舒服了。 于是,谢明珠被徐宁娘抱在怀里轻声安慰,后者又道: “你父皇怕你受不了此事,故而才会把人调去江南做太守的。” “总的来说江南是个好地方,除了没有办法面见天颜之外,什么都好。” “也不算辱没了他。” “女儿明白父皇母后的苦心。”谢明珠把小脑袋埋在徐宁娘的怀里道: “女儿自己有分寸,还请父皇母后安心。” “如此就好,母后就放心了。” 从凤雎宫内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离午膳开始的时间还早,谢明珠准备去静言夫人宫里看看人。 却没有想到扑了个空,宫人说静言夫人一大清早的接了旨意出宫回娘家了,说是秦御史不小心在台阶上摔了一跤,磕到了头,家里人这才火急火燎的递折子给明武帝,请明武帝派个太医过去。 明武帝当然派了太医过去,同时想着秦御史与女儿许久都没有见,顺便就叫人送了静言夫人归家,让她见一见父母家人。 也好叫秦御史安心养伤。 “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有人跟本公主说一声。”谢明珠嘟囔一句,又道: “回头你们去本公主的库房里头找找,看看有没有补身子的药材,拣几样好的装盒子送过去。” “顺便告诉静言夫人不必担心二皇子,叫她好好照顾秦御史。” 谢明珠吩咐下来,自然有人下去办事。 这叫一旁的戚烟眼里流露出来几分羡慕。 谢明珠看见,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戚烟的手: “没关系的,往后本公主就算是你的家人。” “奴婢省得。”戚烟冲谢明珠行了一礼道。 主仆一行人打道回宫,却没想到明珠宫来了个人。 江逝水。 “还知道回来啊。”谢明珠一边叫人端了江逝水喜欢的茶点,一边继续补刀子: “你这也是黑了些啊,若再不回来,可就麻烦了。” “以后你要是没有媳妇,你爹估计得急眼。” 刚喝了一口茶的江逝水差点喷了出来,只见他一面咳嗽一面道: “公主这话说得,叫属下难过啊。” 谢明珠撇了他一眼,继续道: “行了别装了,快点跟本公主说说这外头的事儿。” 见敏和公主似乎丝毫都没有心疼自己在外头奔波劳苦的要样子,江逝水只得收起来那副略带玩世不恭的样子,从怀里掏出来一本账目,道: “公主请看。” 谢明珠粗粗的看了个大概,饶是如此,也叫她足够吃惊了。 “你的意思是……这么多,全是你赚的?” 谢明珠知道江逝水出海去经商了,却没有想到他会赚这么多。 按照之前的分红算,谢明珠一个人的进账就有足足三万两银子进私库。 寻常宫人一个月月银不过一两多,得宠点有脸面的就是三两四两这种,像戚烟与安如这样的,明面上是十两银子一个月,但是平日里谢明珠也会私下赏不少好东西给这两个人,故而并不止这些。 江逝水摇了摇折扇,片刻后一收,道: “公主怕是不知道,那些海外蛮夷哪里见过这般精美的东西,无论是咱们带去的布匹,瓷器抑或是茶叶,在京中卖一两银子的,外头十两银子乃至于一百两银子的价格都有人抢着买。” “不错啊。”得了敏和公主这句夸赞的江逝水江大商人,乐的就差没有长根尾巴摇来摇去了。 “不过说起来,属下还找到了不少的好东西,除了送给陛下、皇后娘娘以及太子殿下的,剩下的都是公主的。” 说话间江逝水拍了拍手,随后谢明珠看见几名仆从费力的抬了几个大箱子过来。 红木漆的箱子一打开,一堆的各色未经雕琢的宝石差点晃花了谢明珠的眼睛。 其中还有两箱子是成色极好的玉,不带一点杂质的那种。 “你有心了。”谢明珠叫人把这几箱子珠玉抬下去放好,抬眼道: “本公主知道江家一直想要在沿海通商,这一点父皇之所以没有同意过,是因为担心船队一但出海,没了大梁的保护,碰见强盗什么的就不好了。” “如今你既然平安归来,带过来的好处又是实实在在的,想来父皇不会不同意。” “到时候你就写一份折子送过去罢。” 江逝水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 “是!” 谢明珠本来还打算留了午膳的,没想到江逝水这人一听说要上折子开放沿海经商,竟是什么也不顾了,直接就跑了回去,说要尽快写折子。 唯恐迟了。 看得谢明珠颇为无奈。 江逝水走了之后不久,安如从外头进来,先是朝谢明珠行了一礼,才道: “公主,定北侯的请帖。” 谢明珠从安如的手里接过请帖,看了一会后才道: “去库房挑两块未经打磨的玉石送过去就是。” “至于宴会,本公主不打算来了。” 安如退下办此事。 在容慕哲没有送过来许臻言的底细之前,谢明珠还就真的不打算与许臻言过多接触了。 万一这宴会上发生了什么,她估计自己会控制不住要炸罢。 与其如此,还不如不去,躲在明珠宫里头偷个清闲。 明珠宫的人很快就把谢明珠的意思送到定北侯府了——这府邸原先也是一名侯爷得府邸,只不过这位侯爷没有子嗣,故而等这位侯爷去世之后,府邸就被皇帝收回来了。 如今被明武帝赐给了容慕哲,称作定北侯府。 收到明珠宫回话的容慕哲,说不失望是假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下江南(二) “你要去江南?” 御书房内,明武帝的声音明显拔高几分:“团团,这可不是跟你出宫游玩一样简单。” 戚烟在外头等着——她实在不明白谢明珠此时的用意是什么。 明眼人都知道定北侯要去江南上任,公主先前拒绝了定北侯赴宴的邀请,眼下又跑到御书房里头请旨说要去江南地区。 顾全喜在外头被戚烟绕的快要晕了,问她是什么事她也不说,搞得顾全喜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以为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 谢明珠坐在椅子上,一字一句道: “父皇先前不是收到了江逝水关于组建沿海商兑的事情吗?” “自然是收到了的。”明武帝从一堆奏折里头抽出来一本,翻了翻道:“朕看过了,确实是利国的好事。” 说着又话锋一转:“那你凑这个热闹做什么?” 明武帝纵然惯着谢明珠,可是像这种事情,若是没有充足的理由说服他,他是不会同意的。 “父皇应该知道儿臣和江逝水合伙做生意的事情吧。” 谢明珠一说到这个,明武帝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才丁点大的小人儿就知道做生意,还赚了三万两白银,若不是慧无方丈之前的话让他吃了颗定心丸……如今明武帝指不定怎么胡思乱想。 见明武帝不说话,谢明珠就当做他默认了。 “其实父皇心里有疑窦,女儿都知道。”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埋藏在宽大袖子里的一双小手紧紧的握了握:“可是女儿这次去江南——” 不等谢明珠说完,明武帝摆摆手,抬起头看向她道: “若是为了许臻言,你直说。” 明武帝这话像是一道惊雷,自谢明珠的耳旁炸开: “定北侯年少有为,有人看上并不稀奇。” “可是团团,你要明白,你是父皇的掌上明珠。” “这世间还有那么多的恶,你是没有看见的。” “诚然,就算父皇放开你的手让你去追许臻言,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 “万一许臻言日后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再把你一脚踹开,你又如何?” 明武帝这话语重心长,不全然没有道理。 身为父亲,最担心的就是儿女的安危和幸福。 明武帝算是一个开明的父亲,纵然对于日后的女婿没有要求,可也不会眼睁睁的把女儿往火坑里面推。 谢明珠方才还挺直了身子倾听,等明武帝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整个人默默地低下头,声音有些小: “女儿觉得,他不会是这样的人。” 这话说的,谢明珠自己都没有几分信任,更别说明武帝了。 “你好好想想。” “过三天之后,你若是依旧执意去江南,父皇不拦。” …… 最后,谢明珠不知道自己怎么出了御书房,又是怎么回了明珠宫的。 戚烟见谢明珠整个人状态都不好,寻思着要不要请太医过来瞧瞧的时候,谢明珠突然问她: “定北侯府的宴会是明天吧?” “啊?是的!”戚烟先是没有反应过来,随后补充道: “公主说送两块还没有打磨的玉石过去。” 沉思一会,谢明珠道: “明天随本公主去定北侯府。” 戚烟不敢多问,记下此事之后,又听见谢明珠道: “本公主记得去年父皇好像派人送了两匹天水罗过来,说是给本公主裁衣裳的。” “你回头取两匹出来,明儿私下给定北侯。” “是。”戚烟答应的时候,心都在滴血。 天水罗啊,那种跟雨后天空的颜色一样的布匹,做成衣裳穿在身上十分的舒服。只不过用料与织造是个十分精细的活儿,稍微有一点点不对,这匹天水罗就会全部报废。去年也就进贡了五匹,明武帝给了三匹给徐宁娘,两匹给谢明珠,就连太子谢长熙都是没有份儿的。 可见其珍贵程度。 如今谢明珠直接拿出来送给人定北侯,眼都不带眨一下的,不怪戚烟要心疼了。 谢明珠瞧着戚烟如此,倒是想笑,道: “你心疼什么?要不……回头父皇再赏了天水罗,给你跟安如一人一匹?省的你们两个心疼。” 戚烟连忙摆手拒绝,开玩笑,这天水罗她们可不敢要——敏和公主拿了送人是因为人家有这个资格拿,她跟安如都是奴才,要是拿了这天水罗做衣服穿,指不定外头怎么说。 所以还是拒绝罢。 谢明珠见状,只得换了个话头: “你去太子府请一下江逝水。” “奴婢这就去。” 支开戚烟,谢明珠环顾四周,目光定格在站在珠帘外头的二人。 梧桐和银杏。 二人都有武功傍身,对于谢明珠那明晃晃的目光自然是感觉到了。 倒也不会受不了,只是觉得这位敏和公主似乎有话要找她们二人。 说起来,她们二人进了明珠宫也有些时日,但始终都不如其一和安如那般的谢明珠信任。 两个人也没有当一回事,对于她们来说,保护好谢明珠就够了,其他的都无所谓。 可是她们忘记了。 若是谢明珠不信任她们,迟早会把她们撵出明珠宫的——身为主子,不信任的人是不会让其跟在自己的身边的。 谢明珠也是这样想的。 虽然说这两个人是明楼送过来的,可是现在明楼……谢明珠也不好评价,所以总存一分戒心。 避免类似上辈子的悲剧重演。 也不知道打量了两人多少次,谢明珠喊了二人上前说话。 “你二人若是实在不习惯明珠宫内的一切,本公主可以送你们回去明楼。” “当然,不会叫你们因此挨罚。” 谢明珠想,她都把话说到这个程度了,这两个人应该有点表示吧? 哪里知道这二人闻言脸色大变,说跪就跪下: “公主若是觉得属下哪儿做的不好了,尽管打骂,只是别把我二人送回去明楼。” 到这个时候,梧桐和银杏二人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这位敏和公主一看就是个不好糊弄的主,也怪她们二人懒怠,没能搞好关系。 来之前教主和少主耳提面命,说若是她们二人被明珠宫送回来的话,他们不会看在明珠宫的面上放她们一马。 而是直接意玩忽职守的罪名扔进万蚁穴受刑。 万蚁**的蚂蚁纵然不会吃人,可是当一个人被涂上蜂蜜扔进去之后,蚂蚁就会群起攻之——不会丢命,可是那种万蚁啃食的感觉,让人想想就不寒而栗。 这个刑罚一般来说都是对付明楼的叛徒的,甚少用来对付其他人。 所以,当这二人一听谢明珠准备把她们二人带回去明楼的时候,二人这才下跪的。 最后谢明珠见这二人不肯回去,只好作罢。 只说了要二人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云云。 两个人如今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哪里不敢听? 当戚烟回来之后,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 向来不说话也不大做事的梧桐和银杏二人,此刻一个给谢明珠沏茶,一个给谢明珠端了小厨房的糕点过来,殷勤的不得了,搞得戚烟差点以为看错了人。 戚烟:…… 回过神的时候,想起来江逝水还在外头站着,忙轻咳一声,提醒谢明珠人到了。 谢明珠把人叫了进来。 江逝水之前还在太子府跟着太子爷谢长熙逛小花园子,冷不防被叫到这儿来,心里头有些打鼓。 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 走进来的时候,江逝水冲谢明珠行了一礼,后者叫看座。 银杏立刻搬了小圆椅子过来给江逝水坐下。 谢明珠也不含糊,开门见山道: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江南?” “后日。”江逝水挠挠头,补充道: “跟定北侯在一起,总安心点。” 谢明珠:你说你一个赶跑去外邦做生意的,在本国内怕什么? 腹诽归腹诽,谢明珠还是说起了正事: “父皇的意思,看样子是同意了沿海商队的建立。” “而且到时候,本公主也会去江南看看。” 江逝水闻言,重点都在那句“本公主也会去江南看看”。 “公主也去?” 谢明珠“嗯”了一声:“宫里头日子漫长,总是那么些事情,去江南看看也好。” “说起来本公主还是你的东家。” 江逝水:“那公主打算什么时候去,跟定北侯一起吗?” “过几天再去。”谢明珠道。 毕竟她托明楼查的事情,现在都还没有眉目。 只过了一天而已。 在没有具体的眉目之前,她不会盲目的跟过去。 而且谢明珠也打算……若是许臻言当真是父皇说的那样,那就算她再次瞎了眼看错人! —— 定北侯府。 定北侯府今日热闹极了,往来的官员络绎不绝,可真正与定北侯有交情的不过尔尔。 江晏之算一个。 定北侯府的两名内外管家是明楼的人,这会子一个人外管家在外头收礼差点收到手软,另一个内管家在里头迎客,笑的差点笑不出来。 外头唱礼单的声音一声接着一声,都过了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停下。 容慕哲和江晏之二人在一边说话,忽然外头唱报道: 敏和公主到——” 这叫定北侯府内的人都愣住了。 怎么回事? 不是说敏和公主不来的吗? 尤其是容慕哲本人,此刻心里头别提多高兴了。 谢明珠在一众宫人的包围下,前呼后拥的走了进来。 一时间众人纷纷上前请安。 谢明珠说了句免,又道: “今日乃是定北侯的主场,你们随意。” “是,谢敏和公主。” 见得众人又开始各自说话了,谢明珠看着眼前身穿定北侯礼服的容慕哲,看了好一会,这才示意梧桐银杏二人上前。 两个人手里头都捧了两个长长的盒子,让人想要一探究竟。 “为贺侯爷大喜,本公主特地挑了这两匹天水罗前来,赠与侯爷。” “还望侯爷不要嫌弃才是。” 谢明珠说完,容慕哲冲她行了一礼道: “公主能来,已经是不胜荣幸。” 在一旁竖起耳朵听着这里头动静的一干子大臣早就蒙了。 天水罗,去年只进贡了五匹的天水罗,如今被敏和公主转赠给了定北侯! 一时间众大臣的心思又开始活络起来。 想要拉拢一个人让其彻底为自己所用,显然联姻是个好办法。 众大臣心里头飞快的盘算了几圈,寻思家中可有适龄的女儿。 到时候得了定北侯的宠爱,可不就是一飞冲天了? 这些人算盘倒是打的极好,显然是忘记了谢明珠为什么会过来定北侯府。 多半的人都以为谢明珠是因为明武帝的意思才过来的,其实不然。 若是这些人当中有人能够想到之前定北侯在明珠宫当过护卫的事情,就会察觉出来几分不正常。 可惜这些人都被眼下的荣华富贵迷了眼,没有几个清醒的。 这就导致,当谢明珠还在与容慕哲说话的时候,有几个不开眼的上来打扰了。 被打扰的定北侯自然是不高兴的,一个眼神叫这些人老老实实的缩了脖子退下。 “……既然侯爷明日就要出发去江南,就要好好干。” “父皇虽然……嗯……”这话谢明珠不会说的太直白,无论什么身份什么时候,当众议论皇帝,都是大忌。 谢明珠也不敢违背。 “……其实父皇还是看重侯爷的。”谢明珠本想好好宽慰容慕哲的,没想到话到嘴边就变成了这句。 听了这话,容慕哲微微一笑,道: “公主放心,我都明白。” 明白你的心意,明白你的顾忌。 正因为太明白,所以更要努力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有足够的身份迎娶你。 —— 从定北侯府出来,回到明珠宫,谢明珠在安如的伺候下沐浴完,换了寝衣,老样子不喜欢有人在殿内守着。 毕竟容少主会时不时突然过来,万一被看见了,终归是不好。 那厢,容慕哲在送走侯府的最后一批大臣之后,关上门开始问追风追影二人: “东西处理的如何?” 二人知道容慕哲什么意思,追影看了一眼追风,后者把几张纸递给了他。 上面写的,赫然就是许臻言的一切。 不过这里头的内容半真半假,若不是容慕哲本人看,十有八九也会被蒙过去。 确认东西没有问题,容慕哲转身换了夜行衣,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下江南(三) 不出所料,谢明珠还没有入睡,显然是在等他。 “敏和就如此确定无离今晚会过来?”容慕哲坐在距离谢明珠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上问。 “无离若是今夜还不来,敏和自然可以再等等。” “谁让少主贵人事忙呢?万一要是忘记了也是情有可原。”谢明珠从床上下来,坐在了容慕哲的对面:“少主深夜来访,可是有消息了?” 谢明珠这话明知故问,容慕哲从怀里掏出来几张纸,一边给谢明珠一边道: “许臻言此人,背景倒是很干净,至于红颜知己嘛——公主自己看就知道了。” 谢明珠翻了过去,眼睛突然瞪得老大: “这……” 容慕哲递过来的这份情报中,上面有说许臻言的红颜知己。 “红颜知己倒是没有,只是跟他接触过的女子,只有当朝敏和公主一人。” 这话……得到这个情报的敏和公主着实是吃惊不小。 在大梁,一般男子在十一二岁的时候就会安排通房丫头教导其男女之事,十五六岁当父亲的并不少见,可譬如许臻言这种,可谓是万中无一。 至于太子皇兄没有安排,是因为明武帝跟徐宁娘唯恐他在男女之事上耽误了功课,所以并不曾依照惯例安排下去。 可是许臻言……谢明珠放下手里的东西,道: “许臻言是不是……嗯……”谢明珠踌躇了几分,方才继续道: “是不是本就不喜欢与其他女子接触,若非圣意?” 听到这话,容慕哲抬眼看了一下谢明珠。 看的后者有些想要后退。 察觉到谢明珠的不正常,容慕哲收回视线,道: “据本少主了解的……若非许臻言自己愿意,怕是陛下也没有办法令其改变主意。” 谢明珠沉默一会,才问: “少主似乎很了解许臻言的样子?” 容慕哲在心里头默默地来了一句: “怎么不了解,那本来就是他自己啊。” 但是现在还不是戳破真实身份的时候,容慕哲想了想,道: “敏和的吩咐,无离自然尽心尽力。” 被搪塞过去的敏和公主压根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只点点头表示赞成他的话: “说的也是。” 说完这话,容慕哲觉得要是再谈下去,指不定谢明珠又要问些其他的事情,比如说他的身份,要么会让他取下面具…… 纵然他之前是许臻言的时候是带了人皮面具掩饰一下的,可是谢明珠见过没有带人皮面具的他啊。 所以,为了避免被问及面具一事,容慕哲寻了个理由就离开了。 徒留谢明珠在原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谢明珠把东西收好,放在自己床头的一个密夹内,这才躺下睡着了。 睡吧,明天,是时候告诉父皇了。 容慕哲回去定北侯府的时候已经快到子时,避开定北侯府内值夜巡逻的下人,闪身进了卧寝。 摘下面具放好,容慕哲把之前那张人皮面具给重新贴上,也不急着睡,而是想着事情。 万一以后团团要他摘面具怎么办? 这确实是个问题。 为此,容慕哲整个后半夜都睡不安稳。 一入梦,全是谢明珠在看见他摘了面具露出真正面目的样子。 梦中,谢明珠哭着骂他是个骗子。 是啊,他可不就是个骗子。 上辈子骗自己的心那么久,到头来丢了命。 这辈子好不容易走上正轨了,竟是连真正的面目也不敢告诉她。 也活该自己会挨骂。 可是团团,你不知道——我如此费尽心思的隐瞒,只不过想要告诉世人,日后我能够配得上你,保护好你而已。 所以你不要生气,不要离开我…… 被梦境折腾的够呛的容少主,头一次缺了晨练。 好在现在不要上早朝。 追风追影进来的时候,发现他们的少主正坐在床边,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整个人精神都不好。 显然是晚上没睡好的样子。 “少主可要召府医前来?”追影有些担心容慕哲的状态,就在刚刚,宫里来人,说让容慕哲午后去见驾。 “本少主没事,你有事就说吧。”容慕哲看着追风追影二人欲言又止,主动询问道。 “刚刚宫里头来了消息,说叫少主午后去御书房见驾。” “过来传消息的小太监说明武帝的心情很不好,让少主您小心点。” “知道了。”容慕哲说罢,又往床上躺去: “睡会儿,你们看着时间,回头记得叫本少主。” 追风追影二人不知缘由,只当做容慕哲昨日夜间没有睡好,便应了退下去。 说起来他们少主也是……二人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上当朝公主。 这公主要是个不得宠的还好说,这个可是得宠的。 还不是一般的得宠。 可以说是帝后的眼珠子,心肝儿,掌上明珠。 关键是还不好糊弄。 只愿日后这位敏和公主能够理解他们少主的苦心就好。 —— 顾全喜弓了腰进来的时候,明武帝的脸色还是有些阴沉。 说起来这位定北侯因为明日就要出发前往江南,因此并不需要同安北侯江晏之一样日日上朝。 半个时辰之前,敏和公主谢明珠刚刚从御书房里头出来。 明武帝的脸色自打谢明珠出去后就没有变过。 顾全喜偷偷的瞄了一眼明武帝的脸色,思量着要不要开口。 “有话就说,偷偷摸摸的像什么样子。” 明武帝显然是发觉了顾全喜的小动作。 顾公公把一杯去火的热茶放在一旁道: “恕奴才直言,陛下可是为了公主要去江南的事情而如此?” “你都知道了。”明武帝端起来热茶,品了一口。 明武帝考虑到御书房内若是太过暖和,会影响决策,故而御书房这儿还是比其他宫里要冷一些。 用明武帝的话来说,冷一些,脑子就会更清楚些。 此时一口热茶下肚,明武帝的脸色稍霁。 顾全喜见明武帝的脸色好了些,咬咬牙道: “奴才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起来说话。”明武帝说完,顾全喜谢恩站起来道: “其实陛下……宠公主确实是,太过了。” 说完这话的顾全喜,瞬间觉得后背都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层冷汗,凉凉的黏在里衣上。 “你也觉得朕宠公主太过了?”明武帝放下茶盏,里面还有小半杯茶水,正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热气。 “奴才若是失言,陛下尽管责罚,奴才定无怨言。” 明武帝的目光对于顾全喜来说,恰如芒刺在背,叫他不得安心。 “行了,紧张什么,别动不动请罪的,给朕起来回话。” “奴才谢陛下恩典。”顾全喜复又站起来,扶了一把头上的帽子。 “其实不止你这么说,皇后也这样说过。”明武帝负手而立,继续道: “朕只会有团团这么一个女儿。” “从前是,以后更是。” “朕之所以会不高兴,是觉得这丫头太懂事了。” “明明有朕和宁娘庇护,还硬要自己站出来面对。” “这会子都要跟着去江南,说要监督沿海商队。” “才那么丁点大的人……唉——”明武帝复又叹了口气,转了话头: “去定北侯府说了吗?” 顾全喜赶紧回道:“陛下放心。” “嗯。” 既然团团真的要去江南,那就让她去。 到时候护卫什么的多带点。 只是这么早就去,还真的叫他不放心。 像是看出来了明武帝的难处,顾全喜道: “还有一个月就是年关,陛下何不妨赐一个恩典,让公主年后再去?” 经顾全喜这么一提醒,明武帝算是反应过来了。 “行,就按你说的办。” 当顾有福来明珠宫传话的时候,不仅仅是谢明珠愣住了,就连收拾东西的宫人们都愣住了。 宫人们的第一反应是以为明武帝舍不得敏和公主,可谢明珠以为,明武帝这是想要她跟定北侯错开,甚至……甚至并不打算让她去。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谢明珠问: “那么父皇还有说什么吗?” 顾全喜忙道: “有的。” “本来合该是义父来跑一趟,但是义父被陛下派去定北侯府传旨意了,说是怕去的太早叫定北侯过不了一个安生的年,所以叫让定北侯等过了年关再去。” 得到这个消息的敏和公主倒是莫名的松了一口气,脸色也变得和缓几分: “有劳福公公跑一趟。” 谢明珠叫人赏了顾有福之后,又叫银杏亲自送了人出去。 戚烟上来正要问谢明珠准备怎么办,后者道: “把东西都放回去吧,过了年之后再走。” “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 “是,奴婢明白了。” —— 定北侯府,书房内。 这里里外都是明楼的人,为此容慕哲也不必担心会有旁人偷听。 追风送了顾全喜出去之后很快就回来了,一踏进来,就看见了容慕哲那脸上还未完全散去的笑意。 “既然要过了年再过去,那么咱们也不急。”容慕哲敲敲桌子,继续道: “眼下团团身边已经有梧桐银杏在侧,说起来本少主还是不放心。” “回头你们去明楼再挑几个得用的过来,别叫她发现。” “本少主要是没有记错的话,明楼的库房里头好像有防身的东西,你们回头去问教主要。” “顺便拿些稀罕东西过来,一并送了过去。” 听了容慕哲的吩咐,追影默默地道: “少主这是要把库房搬空吧。” 耳尖的容少主闻言,笑称: “以后这里的东西都是她的,有什么搬空不搬空的。” “你们只要记住,好好保护她才是现在的第一要紧事。” 这话容慕哲似乎每天都会说上几遍,下头的人早就司空见惯,烂熟于心。 他们少主果然是栽了。 同样的,在这道圣旨下来之后,原本午后要去御书房的容慕哲也就没有去了。 明武帝也是没有心情见容慕哲的。 对于一个想要拐自家大白菜的猪,明武帝显然是没有好感的。 纵然这小子确实不错。 明武帝一手抱着竫皇子,一边想着事情。没注意被后者糊了半脸的口水。 直到竫皇子傻乐的时候才反应过来。 徐宁娘在一旁安静的绣竫皇子的虎头帽,听见动静便看了一眼,忍不住一笑,忙上前抱过调皮的小家伙。 “你啊——”徐宁娘狠狠地亲了儿子一口,顺便捏捏他的小肉手:“就你调皮,糊了你父皇那么多口水。” 竫皇子咯咯直笑,一边拍着自己的人小肉手,一边含糊不清的喊“娘”。 郑嬷嬷上前递了热毛巾给明武帝擦脸,后者收拾完之后,复又看着被徐宁娘放回摇篮里头的儿子。 小家伙正冲他笑。 明武帝逗了一会,见得他困意上来,忙叫郑嬷嬷把孩子抱下去。 徐宁娘手里的虎头帽才绣了一半,就被明武帝拿走放去一边了。 “宁娘。” “嗯。”徐宁娘顺从的靠在明武帝肩膀上,看在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来的小雪。 “你说咱们女儿究竟像谁啊,如此的聪慧。” 徐宁娘沉思了一下:“宁娘觉得,像咱们两个。” “嗯……”明武帝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徐宁娘没有注意到,反倒是问起了谢明珠要去江南一事。 说起来这件事,徐宁娘心里头确实是怨的。 可是架不住自个女儿的哀求…… “说起来那个定北侯许臻言,临郎觉得真的可靠吗?” “不可靠的话,朕也不会把人派去江南。” “这江南看起来平静,可这暗地里的事情,谁都说不好。” “不过你放心,护卫什么的都会安排好。” “何况,还有定北侯在,团团会没事的。” 听明武帝说到这儿,徐宁娘突然问了一句: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让团团回来?” 徐宁娘这话倒是问住了明武帝,后者沉默半晌,道: “看她自己的。” “说不定小孩子心性,一时间觉得新鲜,过十天半个月就要吵闹着回京了。” “也是。”徐宁娘应了这话的时候,没有想到谢明珠会待一两年才回来…… 更没有想到,她的女儿早就被人惦记很久了…… 惦记着想要娶回家的那种。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下江南(四) 谢明珠是三天后收到这份东西的。 过来送东西的人是容剑身边的亲信,据其所说,里面装了一样护身用的东西。 谢明珠一开始不想收,但是人家说也是他们少主的意思,谢明珠只好收下,寻思着回头送些什么东西过去才好。 那亲信退下来的时候,整颗心都在滴血。 别看他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里面装的东西可是明楼库房里最好的。 里面一只不起眼的簪子,拉开簪花便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小刀。 谢明珠拉开来看了看,整个刀身看起来黑不溜秋的,着实叫人怀疑。 为了保险起见,谢明珠特意叫人拿了金吾卫的一把刀过来。 就跟平日里安如她们切西瓜一样,稍稍用点力,佩刀就被这把不起眼的小刀给分成两半。 这个认知叫谢明珠着实吃惊,一旁看着的宫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 “这东西,回头帮本公主戴上。” 谢明珠把簪子收好,交给安如。 安如捧了盒子就退下去,戚烟在一边道: “明楼也是有心了。” “是啊。”谢明珠应了一句,语气平淡。 心里却是惊涛骇浪一片。 那簪子看起来不起眼,但是她确定这是女子所用的。 而且如此厉害的东西,莫非这是明楼每一任当家夫人所留下来的? 谢明珠越想越觉得可疑——如果这东西真的是明楼每一任当家夫人才有资格戴的东西话,那么明楼送这根簪子过来的意义,可是非同小可。 一般当家夫人才能戴的东西,就这么轻而易举的送了出来,要说这里头明楼没有心思,谢明珠觉得不可能。 想了半天,谢明珠宁愿是自己多想了。 脚边的小雪狼又胖了一圈,谢明珠摸它的时候觉得暖乎乎的。 “你去库房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明楼看得上眼的,仔细挑挑。” “回头叫人送过去,也算一个礼尚往来。” 得了吩咐,戚烟退下。 就在戚烟下去之后不久,窗外开始下起了小雪。 “雪里已知春信至。” 定北侯府。 追影传了消息过来,说谢明珠已经收下了东西,这才叫容慕哲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 “回头叫人去江南安排好,左右不过这几日,陛下就会定下团团在江南的住处。” “属下明白,少主放心就是。” “嗯。”容慕哲应了的同时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 “上次派去调查江南的人,可有消息传来?” 江南这个地方容慕哲纵然是头一次接触,可总归得小心点。 “回少主的话,还没有。” 容慕哲心下起疑。 明楼在江南也有分堂,如今也快半个月了,不至于一点消息也没有。 更何况,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江南地区若是越平静,就越能说明有问题。 而他这个新任的江南太守,怕是过去了之后,有的忙。 不服的肯定有,要暗地里使阴谋诡计的,肯定也有。 不管如何,这些人若是想要做初一,就别怪他容慕哲做十五! 尤其是,现在敏和公主准备去江南监督沿海商会的事情恐怕早就传了出来。 那些官场里头的老油条,指不定耍什么幺蛾子。 容慕哲能考虑到的事情,明武帝自然也会考虑到。 这不,原本在凤雎宫逗竫皇子的敏和公主,就被请到了御书房内。 谢明珠今儿穿的厚实,里面穿的兔皮袄裙,脚上蹬的小羊羔鹿皮靴子,怀里抱了个汤婆子,外头又是貂毛的披风,显得整个人圆润几分。 御书房内烧着的银炭盆儿偶尔发出一两道噼啪声,加上地龙,里面暖融融的。 顾全喜带人送了茶点上来后就退下了,谢明珠捧起茶盏喝了一口,甘甜的红枣茶一入口,简直就是甜到了心里。 明武帝看着捧起茶盏小口小口喝着的谢明珠,道: “父皇今日叫你前来,乃是为了你去江南一事。” “原本打算让你太子皇兄也跟着去的,但是又怕你觉得父皇不讲信用,所以只好作罢。” 说完这些,明武帝拍拍手,自御书房后面转出来十个人。 统一没有表情的面容,统一的黑衣黑裤,这不是明武帝的暗卫还是什么。 对于大梁皇帝的暗卫数量一直都是个谜,这个秘密只有世代大梁皇帝口口相传,故而并没有人知道暗卫的具体数量。 “这些暗卫平日就扮做你内院的家丁,出行的时候也是要带上的。” 听明武帝说完,谢明珠才道: “父皇拨了十名暗卫给女儿,那父皇自己怎么办?” “父皇心中有数,你大可放心。” 见明武帝再三保证没关系,谢明珠才同意收下。 “你把这三样东西收好。” 明武帝一面说着,一面拿了两个锦盒走到谢明珠面前。 谢明珠起身查看。 “这是金龙令,见此令牌者犹如见朕。”明武帝一边解释一边打开第二个盒子: “这是可以调动江南地区所有大军的虎符。” “至于这第三样。”明武帝牵过谢明珠的小手,带她来到了另一张桌案上。 “尚方宝剑,准你先斩后奏。” 谢明珠:父皇也不怕自己胡来…… 那尚方宝剑对于谢明珠来说还是有些太大了,好在她带了戚烟出来。 回宫的路上,戚烟小心翼翼的捧着尚方宝剑,生怕一不小心就掉在了地上。 谢明珠的怀里揣着金龙令以及虎符,想着回头这两样东西到时候藏哪儿。 毕竟这两样东西不管哪一样拿出来,都是震慑的存在。 且谢明珠也明白,明武帝如此做,定然是知道江南地区不会平静,唯恐定北侯压制不住。 明武帝:胡说八道!分明是怕自己的掌上明珠受委屈!关定北侯什么事! 回到宫的时候,谢明珠看见了三个人。 太子皇兄谢长熙、二皇兄谢端、三皇兄谢翊。 兄妹四人互相见礼,谢明珠叫戚烟把尚方宝剑放在她的寝殿内挂着,这才问及三人今日怎么有空前来。 不怪谢明珠会如此问,要知道明武帝自打给这三个人选了伴读之后,教导起来是越发的严苛。 尤其是太子谢长熙,愣是生生的瘦了一圈,看的徐宁娘好不心疼。 为此,明武帝差点被自家爱妻给赶去御书房睡。 为首的谢长熙笑道:“还不是母后心疼咱们三个,说快要过年了,叫咱们兄弟三个放松一下。” 谢端温和一笑:“是啊,也是母后宽容。” 谢翊倒是上来就给谢明珠一个拥抱:“团团你这一去江南,可要早点回来。” “不然我就把你宫里那些好吃的都吃了。” “好。”不知怎的,谢明珠觉得,在谢翊面前,仿佛她是姐姐,谢翊才是弟弟。 得了回答的谢三皇子乐的眉开眼笑,后退的时候不小心踩了一脚凑热闹的小雪狼,后者疼的嗷呜一声,委屈巴巴的看着谢明珠。 “伤哪儿了,我瞧瞧?”谢明珠见状立马蹲下来,小雪狼也通人性,伸出一只前右爪给谢明珠看。 谢明珠实际上也看不出来什么,给小家伙揉了揉被踩的那只爪子后,后者扑上来就舔了她的脸好几下。 反应过来的敏和公主:……这雪狼成精了? 好不容易拉开一人一狼,安如端了热水盆进来,拧了热毛巾给谢明珠仔仔细细的擦了脸。 “就你调皮。”谢明珠故作凶狠,小家伙瞬间装死,趴在谢明珠的脚边一动不动。 “真拿你没办法。” 说完,谢明珠这才坐了下来,说起了正事: “三位皇兄今日前来,可不仅仅是担心团团去江南的事情罢?” 被猜中心思的三人迟滞了一会,谢长熙道: “团团,如果没有父皇的这道旨意,你也一定要去江南?” 谢明珠点点头:“确实。” “那么……若是定北侯不去呢?”问这话的是谢端。 谢明珠略略迟疑了一下: “也许……大概……吧……” 其实谢明珠自己都说不准,她去江南究竟是为了什么。 也许是为了江逝水的沿海商队,也许是为了定北侯…… 如果没有江逝水这一遭,谢明珠也许不会去。 可如果没有定北侯,谢明珠想,她应该一定不会去吧。 下头的兄弟三人见谢明珠不说话,心里头不由得担心起来。 来的路上,三个人就已经对这件事私下做过了好几次的讨论。 谢翊一开始听不懂,后来也就大概明白了。 故而眼下也学着两位哥哥的表情,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对面这兄弟三个人的反应,谢明珠着实是无奈得很。 心里头也是有那么几分心虚的。 唉,她重活一辈子的事情总不能告诉他们三个人罢。 搞不好到时候会被当做妖怪烧死的吧。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安静,最终,还是谢明珠打破了这份沉默: “无论如何,三位皇兄都会祝福的吧。” 这话听起来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可是这三个人明白她的意思。 他们的团团,是默认了。 只是这许臻言究竟何德何能,能得到团团如此青眼? 想不通啊想不通。 三个人最后离开的时候,脸色都有些发苦。 谢明珠知道这三个人怎么回事。 明显太在意她了,眼下一知道她要去江南,自然是百般不忍的。 送走三位皇兄,也快到了用午膳的时辰。 谢明珠吩咐传膳,又道: “回头安排一下太医院的人过来,本公主想要一些丹丸,叫他们做出来送过来。” “另外母后上午说要安排尚服局的过来裁新衣服,回头你们安排一下,让大家伙都排队去尚服局量个尺寸做衣裳。” “好歹也要过年了,总得叫你们上上下下都有新衣服穿。” “是,奴婢们谢公主恩典。” 说起来谢明珠平日里也没少赏东西给下面的人,布匹这种东西也是有的,故而一人扯几块布做套新衣服过年还是可以的。 这也导致进明珠宫做事的人,都是宫里大部分奴才眼红的主儿。 一来这敏和公主得宠,自然不用多说;二来敏和公主性子好,不轻易责罚人;三来便是赏赐多,随便一赏赐就够他们这些奴才半年或者一年的月俸了。 如今这明珠宫上上下下要做新衣服的事情传了出来,徐宁娘闻言,便笑着吩咐了郑嬷嬷一句: “辛苦尚服局的人一趟,叫宫里头的人都自个去做套新衣服过年罢,看着也喜庆。” 一时间宫里人感恩戴德。 好在尚服局今年招了不少绣娘,否则这么多衣服做下来,别说是一个月之内了,三个月都不一定做的完。 同时,徐宁娘也赏了不少金银给尚服局上下。 也教她们做事越发尽心尽力。 就这样忙忙碌碌的过了一个月,除夕那晚守夜后,谢明珠回到明珠宫,倒头就睡。 为着今儿是大年初一,还要随同命妇们朝拜,谢明珠早早的就醒了。 梳洗的时候谢明珠顺嘴问了一句:“封红都发下去了吗?” 安如在一旁接了话道:“都发了,大家伙都感激公主呢。” “那就好。”谢明珠顺手从一堆首饰中摸了一对手镯,血玉的。 戴在手上显然是有点不适合谢明珠这个年纪的。 但今日过年,带个红色喜庆。 收拾完之后又用了早膳,谢明珠这才坐了暖轿,往凤雎宫而去。 这一天折腾下来,谢明珠觉得自己的脸都要笑的僵硬了。 直到夜里,庆阳宫开宴的时候。 谢明珠一看见身穿礼服的定北侯走进来,突然感觉自己的笑容也不僵硬了。 在场的朝臣都知道他们两个人之前的事情,只不过明武帝没有认同,故而众人只能在心里头猜测。 这个时间,明武帝还没有过来。 谢明珠低头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拈了块软饼入口,冷不防被一个阴影遮蔽住了。 僵硬着脖子一看,不是定北侯还是谁? 谢明珠差点一噎,忙喝了口水:“不知道侯爷有何事?” “据说陛下为公主在江南安排了住所,正好某府上有几样小玩意,公主不妨收下?” “多些侯爷美意,东西就不收了。”谢明珠十分礼貌的拒绝了。 容慕哲也不恼,反倒是一笑: “无妨,下次得了新奇的东西,某自当送来。”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下江南(五) 说完,容慕哲也不过多停留,告退离开。 谢明珠咬了口松软的点心,目光从在场上的那些大臣身上掠过。 果不其然,方才还一个个看过来的,都纷纷低下头故作不知。 当然,也有那么两个胆大的。 被自个外甥女盯了的徐家兄弟倒是一点也不慌,尤其是徐初时,一副颇有考量的派头。 谢明珠转头吩咐小宫女去取东西。 那小宫女迟疑了一会,还是去了。 不多时,小宫女捧了一坛子九酿春酒前来,进与徐初时那一桌。 “公主说,请两位大人不要嫌弃,须得饮尽此酒。” 徐初成笑的温和,差点迷了小宫女的眼: “嗯,就说多谢公主美意。” 小宫女告退。 徐初成撇了徐初时一眼,看的后者有些头皮发麻。 谁都知道他怕他大哥。 “这坛子好酒,做哥哥的自然是要让着弟弟。” 徐初成眼底的笑意不明,徐初时张口就想反驳,就被自个大哥的眼神压制的死死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行行行,我喝。” “到时候那些老头子要是拿御史酒后发疯,大失仪态一事弹劾——” “我救。” 徐初时:…… 兄弟两个人也没有互怼多长时间,因为明武帝带着皇后娘娘来了。 众人依次见礼请安。 随即,宴会开始。 照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明武帝开始赏菜了。 每个接受赏菜的人都叩谢天恩。 同样的,身为两名新贵,容慕哲与江晏之也得了赏菜。 而且明武帝为表器重,还赏了二人一人一柄玉如意。 着实叫场上不少的大臣羡慕。 自然,羡慕者有之,嫉妒者也有之。 “常言道,‘富贵之时,糟糠之妻不下堂’,微臣曾经听说定北侯有一未过门娘子,是自小定了亲的。” 说话的这名大臣长得不高,但是身材瘦小,平时一看倒是并不起眼。 可眼下,他无疑是最起眼的那一个。 这话一出,宴会上的气氛都冷凝几分。 上头的明武帝纵然看定北侯不顺眼,可那也是私事方面。如今有人大喇喇的跳出来攻讦定北侯,这不是在打他这个做皇帝的面子吗? 于是,不待容慕哲开口,上头的明武帝幽幽的来了一句: “张司农说这话之前,也不觉得心里有愧?” 明武帝的话落下,场上的目光顿时就变了。 谢明珠低头喝了一口鲜菇汤,去了嘴里的油腻味道。 她也不出声,就想看看定北侯什么反应。 只是没想到,一向看定北侯不顺眼的父皇,居然会帮忙说话。 一出手就是如此大的杀招。 那位张司农就是典型的休糟糠之妻的代表。 拿着妻子通奸的罪名,硬是把人给休了。 转头就娶了别的女子为妻。 如今这件事再次被翻出来,而且翻出来的人还是一国之主,这位张司农就差没有找个地洞钻进去了。 “微臣……微臣……”张司农压根无法反驳明武帝的话,四面八方的目光看得他十分不自在。 “陛下,微臣有话要说。”容慕哲站起来,冲明武帝行礼道。 “定北侯请说。”明武帝抬了一下手道。 “谢陛下恩典。”容慕哲冲明武帝谢恩后才转过来看向在场的所有人: “这件事情,本侯爷觉得自己应该提早澄清。” “一开始宣称有未过门的娘子,是为了避免外头的那些流言蜚语。” “只是没想到会越传越离谱。” “方才本侯前来的时候,竟是听见了有人说本侯连庶子都有三个了!” “噗——咳咳——” 伴随着容慕哲的话音落下,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 谢明珠刚刚那个时候在喝汤,闻言竟是一下子给喷了,身旁伺候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又是给呛到了。惊得身旁伺候的人慌忙给拍背,又有人要去叫太医的。 不过被谢明珠拦住了。 “本公主没事,无妨。”好不容易整顿下来,谢明珠拿起帕子擦了擦呛出来的眼泪,这才叫这群慌张的人都散了。 上头的徐宁娘依旧不放心:“回头散了宴席,叫赵太医去明珠宫瞧瞧。” 谢明珠无法,只得应下。 这么一个小插曲很快就过去了,明武帝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按道理来说,以往这个时候徐初时那小子也会说上那么一两句的,怎么今日倒是不说话了? 明武帝方才确实没有留意太多,这会子仔细瞧了之后才明白过来。 好家伙,居然喝的满脸通红了。 明武帝心里头疑窦顿生。 以往的宫宴中,为了防止大臣喝多了而大失仪态,故而宴席上备的酒顶多叫人微醺,却不会醉的如此厉害。 叫了顾全喜下去问,后者很快就回来了。 “回陛下的话,徐御史得了公主赏的一坛子九酿春酒。” 顾全喜的话虽然没有说的太明白,可是明武帝是懂的。 定然是他的掌上明珠要欺负她这个舅舅了。 说起来明武帝平时没少挨徐初时的怼,如今见得人这样,心里头舒坦几分的同时,又吩咐顾全喜道: “你亲自去尚食局要一盏醒酒汤过来,赏给徐御史。” “奴才这就去。” 就在这个空档,谢明珠夹了一块子鸡丝入口,看见了下去的顾全喜。 再看看对面似乎是醉的不清的二舅舅,敏和公主这才觉得自个玩大了。 好在有父皇收拾。 不多时,顾全喜端了醒酒汤过来,由徐初成亲自灌了进去。 等徐初时彻底清醒的时候,宴席也快到了尾声。 想起来之前的事情,徐御史觉得自己差点晚节不保! 不过再一想这醒酒汤是明武帝送过来的,徐御史的心里头越发的心塞。 被一旁的大哥拍了一下脑袋,抬头的瞬间有一块香酥肉嫩的鸡肉放在了他的碗里。 “好好吃饭。” 徐御史:…… 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等宴席散了,谢明珠又累又酸,还是安如和戚烟左右扶着的的功夫,才叫人洗了个澡。 洗澡的途中,谢明珠就睡着了。 梦里什么都有,什么都没有。 —— 如此,转瞬间过了十来日,又是一年花灯节。 因为去年花灯节上发生刺杀的事情,因此谢明珠决定不去了,就准备舒舒服服的窝在自己的小窝里头。 不过为了应景,明珠宫一大早就挂了各式的灯笼,好不热闹繁华。 晌午的时候,明武帝跟徐宁娘都派人送了新做出来的糕点,谢明珠用的很是高兴。 同样送过来的,还有明武帝的圣旨。 顾全喜并没有打开来念,只说是密旨,叫谢明珠自己去看。 送走顾全喜,谢明珠一个人抱了圣旨往寝宫的方向,走了进去。 安如和戚烟都给带上了门。 这份密旨内其他的内容谢明珠倒是没有注意,而真正叫谢明珠注意的那段内容,则是关于容慕哲的。 明武帝在圣旨里头说了,若是定北侯也不对劲的话,那就直接杀了。 看到这个时候,要不是确认送旨意前来的人是顾全喜,估摸着谢明珠早就以为有人要假传圣旨。 莫名的,谢明珠十分的信任容慕哲。 自打上次容慕哲在宴会上说了关于他那未过门的娘子一事——纯粹子虚乌有,谢明珠的心里头也莫名的觉得好受几分。 只不过,容慕哲说的避免流言蜚语一事,谢明珠倒是不太相信,总觉得哪里不对。 按道理说,定北侯如此聪慧,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当初在本公主身边的后果? 难不成另有隐情? 想到这个问题后,谢明珠心里的疑窦越发大了。 寻思着天色未晚,谢明珠换了套便装,打扮的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一样,静悄悄的坐了轿子出宫了。 一同跟随的除了金吾卫就是暗卫。 轿子最终在仙客来外头停下。 今日因为是花灯节,故而仙客来内人潮涌动,差点整得谢明珠进不去。 有小二殷勤的上前问话,谢明珠直接拿出来那块墨玉: “我要见你们掌柜的。” 那小二方才还笑盈盈的一张脸立马就变得严肃起来: “小的不知道是贵客,还请贵客恕罪。” “请罪就不必了,还是尽快带我们进去才好。” “是是是,您这儿请!” 前头带路的小二此刻心里头倒是震惊的很。 那块玉佩象征着什么整个明楼都知道,上次情报堂的兄弟说这墨玉被少主送给敏和公主了,他们当时还不信来着。 如今亲眼瞧见了,也不敢胡来,恭恭敬敬的把人带了进去。 眼前的这位可是少主认定的少主夫人,他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才敢对谢明珠不敬。 谢明珠以为这是容慕哲事先吩咐好的,因此没有多言,就安安静静的跟着小二上了楼,进了房间。 “还请贵客稍坐一会儿,小的这就叫掌柜的前来。” “若是贵客饿了,尽管吩咐。” “嗯。” 小二倒也没有叫谢明珠等太久,原本在后头算账本的掌柜闻言,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过来了。 好在他之前一直牢牢的记住少主的吩咐,否则这会子不是叫“贵客”,而是叫“少主夫人”了。 “本公主今日前来,为了一件事情。” “当初定北侯未过门娘子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掌柜的当然不可能说实话,而是用了他们少主之前说的理由去搪塞过去。 这要是说实话了,先不说这位敏和公主什么反应,估计他们少主就要砍了他。 所以,小命要紧。 只不过谢明珠对于这个回答依旧不满意,可是眼下又找不到更好的回答,只得作罢。 拒绝了掌柜要留晚膳的好意,谢明珠自仙客来出来后不久,就被一群蒙面人围住了。 “留一个活口。” 谢明珠现在唯一能够做的,就是老老实实的坐在轿子里头,不给外头的护卫增加麻烦。 今日她倒是一个人出来了——也能碰见刺客。 想想之前父皇的圣旨,这叫谢明珠觉得这刺客十有八九是江南地区的官员或者是和江南地区官场有瓜葛的人干的。 先前戚烟捧了尚方宝剑出来的事情不出三日,就传遍了朝野。 为此还有御史上书,请求明武帝收回成命。 不过都被明武帝回绝了。 明武帝心里头有自己的考量,可在大部分的人眼里,这分明就是胡闹。 当然,其中也不乏与江南地区有瓜葛的人。 江南那地方的好处多了去了,要是被区区公主或者太守给破坏了,他们哭都不知道去哪儿哭去。 这要是叫谢明珠知道了,估计得骂他们贪心。 大梁为了尽最大努力避免官员贪腐,除了设立暗卫以及御史监察之外,所有官员的月俸还是很丰厚的。 更别说逢年过节的赏赐。 可惜永远都低估了人心的贪婪。 听着耳边的刀剑声,闻到了飘散在空气中的血腥味,谢明珠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 这场战斗可以说是暗卫以及金吾卫单方面的屠杀。 “活口留了吗?”刀剑之声停了,谢明珠也没有出来,就坐在轿子内问。 “回公主的话,自然是留了两个。” “回头好好审。” “属下明白!” 其实发生这样的事情,不要谢明珠说,这些人也会尽心尽力去审问的。 谢明珠遇刺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明武帝的耳朵里,后者竟是硬生生的写断了一根朱笔。 “查!” “朕要知道什么人敢动朕的女儿!” 明武帝在御书房里头发了火,顾全喜也不敢轻易地接话,只会一个劲儿说“奴才知道”这四个字。 “顺便叫太医去明珠宫呆着,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明武帝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轻,但是语气里的关心是掩盖不了的。 “奴才这就去办!” 几乎同时,当太医被顾全喜拎去明珠宫的同时,谢明珠的轿子也停在了宫门口。 等太医诊完脉,又对急匆匆赶过来的徐宁娘解释几遍,再三保证只要喝点安神汤就够,这才被放走。 谢明珠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母后,伸出来一只小胖爪给人抚平眉头: “母后不要担心,团团没事。” “母后皱眉就不好看了。” 惹得徐宁娘戳了她的小脑袋一下: “你啊,出去的时候就不能注意点?”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下江南(六) 好不容易送走了徐宁娘,谢明珠还没有躺下多久,容慕哲就来了。 显然谢明珠还是很吃惊的。 向来只会晚上偷偷摸摸溜进明珠宫的容少主,居然会光明正大的递了牌子进来。 更叫人奇怪的是,明武帝居然同意了。 谢明珠震惊之余不忘叫人端了茶点上来款待,道: “你怎么知道我碰见刺客了?” 说完谢明珠就拍了一下脑袋:自己刚刚出了仙客来不久就遇见了刺客,他身为明楼少主,能不知道吗。 容慕哲伸手拿下谢明珠那只拍脑袋的手:“莫要拍,小心疼。” 一边说着,一边想要给谢明珠揉揉。 后者急急拦住:“少主还是先吃东西的好。” 闻言,容慕哲只得淡笑一声:“好的。” 说完便是收了手,夹了一块小巧的栗子高入口。 “你回头跟定北侯去江南,是真的决定好了吗?” 容慕哲之所以会这样问,乃是因为今天下午的刺客。 那些人在盛京城这等天子脚下都敢动手,到了江南地区还指不定如何。 只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江南地区的形势,势必凶险万分。 为此容慕哲突然有些后悔了。 要是一开始就拦住了谢明珠,在她请旨去江南之前阻止她就好了。 那等龙潭虎穴,她不能也不必去闯。 说真的,官场上的事情,容慕哲觉得还是交给男人来处理为好——这并不是看不起谢明珠这样的女子,而是觉得太危险了,单纯的担心而已。 谢明珠愣神一会才道:“江逝水要组建商队,里头的银子可有本公主的一笔。” “本公主若是不去看着,又如何放心的下?” “财迷。”容慕哲笑了起来:“你既然是公主,人人都晓得你宠爱独一无二,日后的家底自然是丰厚的,何必非要掺和进去?” “没有人会嫌银子多。”谢明珠拈了一块一口酥,咬了一口,顿时口中酥香四溢,边吃边道: “否则也不会有贪官了。” “公主说的有道理。”容慕哲煞有其事的点点头: “听说陛下拨了十名暗卫,正好我也挑了十名女杀手。” 容慕哲一边说着一边观察谢明珠的表情,后者喝了口茶水才继续道:“莫不成,容少主想要给他们牵红线?” “可惜今儿并不是七夕。” “咳咳……咳咳……” 容慕哲听了这话,冷不防被温热的茶水给呛到,忙低头咳嗽,好一会才睁了一双泛红的眼看向谢明珠: “公主说的有理。” 谢明珠:…… 玩笑归玩笑,谢明珠递给容慕哲一方手帕道: “既然这是少主的意思,那么我收下就是。” “只是少主确定着十人会听从本公主的?” 之前那梧桐银杏可是心里头不服的,后来被她以送回去明楼的话给管的服服帖帖的。 谢明珠说罢,容慕哲便道: “你放心。” “何况江南那边还有明楼的分坛,到时候我也会跟着去。” “嗯。” 谢明珠只当容慕哲去明楼处在江南的分坛处理事情,却没有想到容慕哲是去料理江南官场的。 见容慕哲如此说了,谢明珠也就稍稍安了心。 在谢明珠的眼里,明楼的人终究是明楼的人,比不得宫里培养出来的暗卫那般可靠。 只不过,容慕哲算个例外罢。 两个人又说了会话,直到外头的宫人们催了又催,两个人这才告别。 等容慕哲走了后,戚烟带了人进来收拾。 “说起来这花灯节也过了,回头去请太史局的人看看,哪一日适合出行。” “是,奴婢省得了。” 得了戚烟的保证,谢明珠这才躺下,任由宫女放了金钩子拉下帘子。 一夜无梦。 等明武帝知道谢明珠请了太史局的人算出行日子一事的时候,已经下朝约摸半个时辰了。 这会子他正在凤雎宫跟徐宁娘一块儿用早膳。 徐宁娘听了这话倒是笑了: “我就说团团怎么不过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说话间,一岁竫皇子迈着小短腿跑了过来,一下子抱住了自家母后的大腿。 竫皇子现在还是小孩子,吃饭的时候依旧需要伺候的奶娘喂。 好在竫皇子只是活泼好动了些,旁的都好伺候,吃东西也不挑——每每这个时候,若是太子谢长熙在一旁,定然会挨了徐宁娘的训。 训什么呢?训太子爷小的时候是如何的挑嘴难伺候。 比方说鸡蛋羹,火候稍微差了一点或者味道稍微淡了一点,也是不吃的。 一度气的徐宁娘差点想抓了过来打一顿屁股。 如今来了个十分好伺候的竫皇子,徐宁娘自然免不了拿出来好一顿比较。 当然,徐宁娘还是会注意谢长熙这个做长兄的面子的。 明武帝伸手抱过竫皇子,后者用肉肉的小腿蹬了明武帝几下,随后就傻乎乎的乐。 一边乐还一边流口水,咿咿呀呀的。 “你说你这个姐姐怎么就那么喜欢到处跑呢?”明武帝抱着竫皇子,贴了贴小家伙的脸,逗得竫皇子咯咯直笑。 徐宁娘在一旁接了话:“若是临郎对团团严厉些,想来也不会纵容成这幅样子。” 偏偏她的夫君是个宠女狂魔。 徐宁娘这话果然说得明武帝一噎,后者尴尬的笑了一声,随后传了顾全喜进来: “朕让你揣怀里的圣旨呢?” 顾全喜正要掏出来捧上,被明武帝拒绝了: “懒得看,你直接去明珠宫传旨意。” “也省的这丫头胡思乱想。” 明武帝口中的胡思乱想自然是指谢明珠传太史令算出行日子的事情,顾全喜应了,弓了腰退出去。 “说起来那定北侯,是否还要再提点一下?”徐宁娘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在她看来,这定北侯当护卫的时候就有那种心思,如今两个人都远在江南,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明武帝早就会料到了这个,道: “你放心就是。” “纵然太守府距离公主府也不过一条街的样子,可是平日里公主府里头专司护卫的,要么金吾卫,要么暗卫。” “他定北侯想要做些什么,也得顾忌着。” “明白了。” —— 明珠宫内,太史令还没有走,顾全喜就来了。 顾公公把旨意念完,谢明珠被喊了好几句才反应过来要接旨意。 安如赶忙塞了个分量足足的荷包给顾全喜。 一开始顾全喜是不敢收的,后来明武帝知道以后就说了,就当做是他赏的,顾全喜这才心安理得的受了。 谢明珠亲自送了顾全喜出去之后,忙招呼安如戚烟梧桐银杏四人分头收拾东西。 安如带着梧桐银杏以及一些小宫女,收拾谢明珠自己要用的东西;戚烟则是去取了宫里的花名册前来,以便谢明珠挑选人。 因为考虑到江南那边的公主府应该不是很大,谢明珠除了带上安如戚烟梧桐银杏这四个人之外,旁的二等宫女三等宫女都挑了十人。 至于小太监,谢明珠就带了六人。 说起来明珠宫的太监首领……形同虚设。 一开始是有的,但是谢明珠习惯性的什么事情都交给安如戚烟去做,久而久之,就将原来明珠宫的太监首领给送还六尚了。 带了宫女太监的同时,谢明珠还带了小厨房里头两个得用的厨子。 加上之前的护卫,嗯,定然是浩浩荡荡的。 这一通忙活下来,加上登记造册,足足过了三四天的样子。 期间明武帝和徐宁娘也送来了不少的东西。 这个时候距离出发也就三天的样子。 出发的那天是正月廿四,天气难得的和暖,正是宜出行的好时节。 因为考虑到谢明珠的缘故,因此前往江南的车队应该会慢上一些。 说不好到的时候,或许能看看桃花了。 临行前,谢明珠看着长长的车队,沉默了一会。 嗯,果然还是带多了东西。 考虑到安全的问题,定北侯容慕哲的车架在前,谢明珠的车架在后。 期间里三层外三层的被护卫围住了,想来一般的贼人也是不敢的。 相比谢明珠的车架,定北侯府的车架会少些。 不知道还以为这两人出去游玩呢。 至于江逝水,则是在宫里过了花灯节之后就去江南了,想来也快到了罢。 “到那儿记得好好吃饭。” “若是东西不合胃口了,想吃什么就传信来,让你父皇给派了厨子过去。” “那边的公主府说是还在休整,也不知道大不大,不过想来是比不过明珠宫这般的。” 谢明珠闻言嘴角一抽,心道:母后八成是担心糊涂了,休整成公主府的那地儿若是照了明珠宫的地儿修,怕是早就被御史弹劾死了,理由就是违制僭越。 一旁当然明武帝适时的插话,总算是阻止了徐宁娘的滔滔不绝: “你记着,谁要是不长眼,直接砍了。” 明武帝的话足够简洁,却也十分粗暴。 说完的时候竟是惹来了徐宁娘一个白眼,那意思很明显:你这是要教坏女儿。 看着帝后二人的互动,谢明珠笑着摇摇头,把目光转向了另一边。 太子谢长熙、二皇兄谢端、三皇兄谢翊以及被谢翊牵在手里的谢竫。 三位兄长都说了差不多类似的话,反倒是谢竫这个小肉团子,咿咿呀呀的扯着谢明珠的衣裙,好像是不想让她走。 无奈之下,谢明珠只好耐心的哄着。 结果这娃越哄越得劲,一个劲儿抓住谢明珠,明摆着不想叫她走。 眼看着出发的时辰快要到了,徐宁娘上前抱起竫皇子哄道: “姐姐很快就会回来的。” “咱们的竫儿要乖乖的等着姐姐是不是?” …… 在身边人的催促下,谢明珠终究是背过了身,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那晓得背后突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哭喊,紧接着便是一句: “姐……皇姐……不……不……” 竫皇子边哭边磕磕巴巴的说着,却没有换来一个回头。 扶了谢明珠上马车的是太子谢长熙。 谢明珠自怀里摸了摸,摸出来一块比她巴掌要大的凤形羊脂白玉玉佩,递给谢长熙: “留给竫儿。” 谢长熙知道谢明珠很喜欢这块玉佩,几乎走哪都贴身带着,从来不轻易示人。 如今为了谢竫,竟是都舍得了。 准备好了之后,车队出发。 因为考虑到了路途遥远的因素,除了谢明珠所乘坐的马车十分宽大之外,还是备了帐篷的。 一个多时辰后,随侍在马车外头的戚烟挑了帘子道: “公主,定北侯遣人过来问话,问公主要不要停一下歇歇脚?” 很显然,容慕哲是考虑到谢明珠的身体,怕她吃不住这等损耗。 “不必,尽快赶路就是。” “否则天黑的话咱们恐怕要在外头露营了。” 谢明珠这话说的不错,眼下夜里头还冷,万一有人冻病了就不好了,故而还是要尽快赶到一个有人的地方歇整才是。 戚烟领了话就去回定北侯的话了,那厢谢明珠又叫了安如上前: “你去后头看看,给大家伙的干粮跟水都发了没有。” “是,奴婢这就去。”安如行了一礼,往后退去。 就在安如下去之后不久,定北侯那边又差了人送了谢明珠喜欢的点心过来。 作为回报,谢明珠也叫人送了点心回去。 如今谢明珠也不太饿,故而吃些点心,喝些茶也就够了。 吃东西的时候,谢明珠问了一句外头随马车一块儿走的的梧桐: “如今这是到哪儿了?” 梧桐道:“回公主的话,咱们早就出了盛京城的地界,眼下正在往镇州的方向而去。” “如今正在一处林子外头走过。” 说到林子,谢明珠玩笑似的来了一句: “按照话本里面的规矩,合该有绿林好汉这等人物。” 梧桐笑了笑:“公主这是说的什么话,咱们这么大的阵仗,一般的绿林都是不敢靠近的。” “也是。”谢明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随后补了一句:“这种阵仗,吓也被吓跑了。” “可不是嘛。”梧桐笑着应了。 平安无事的出了林子,马车没走多久,就停了下来。 谢明珠悄悄的掀了帘子一角,向外看去。 依稀是拦路抢劫的。 “胆儿挺大嘛。”敏和公主饶有兴趣的来了一句。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下江南(七) 只是啊,胆敢公然打劫皇家车驾的,只有一种人——意图不轨的人。 而且这群人的打扮纵然是山野土匪的样子,可是行动中的配合十分的默契,叫人不敢小瞧了去。 饶是谢明珠这头被一干金吾卫和暗卫护着,也好几次差点叫刺客闯了进来。 “定北侯那边如何?”谢明珠眼里具是刀光剑影,手起刀落之间,有血线一层层的飞溅而出。 眼看着这大部分刺客都围在谢明珠这儿,一旁的戚烟看着这种架势都快急得跺脚了:“公主,都什么时候了,您还操心定北侯?” “好歹也是个朝廷命官,万一死了——”谢明珠的语气猛然一顿: “梧桐银杏,你们二人随着明楼的八人前去定北侯的车驾,一定要护住定北侯!否则本公主拿你们是问!” 梧桐银杏等十人见状,心里纵然不愿,也只得领命而去。 谁让少主之前说了,敏和公主的话最大。 谢明珠匆忙之间完全忘记定北侯的出身——人家当初可是能与赫狼族统帅打个平手的主,还会应付不了这群刺客? 更何况,还有这么多金吾卫和暗卫的协助。 梧桐银杏二人很快就杀出来了一条血路,不出谢明珠所料,原本围在定北侯附近的刺客,突然多出来了一大批! 个个眼神凶狠!提刀便杀! 眼下众人算是明白了。 之前那么多围在敏和公主身边的刺客完全就是个烟雾弹,用来迷惑人的。 而定北侯,才是他们的目的。 所幸梧桐一行人来得及时,才没叫这群人得了上风。 原本围住容慕哲的那群刺客本来就不是容慕哲的对手,方才一看见帮手来了,还没有得意一下,就被突然赶过来的梧桐一行人给压制住了! 容慕哲刚刚砍了一个人,冷不防看见他原本安排在谢明珠身边的护卫居然来了这边。 梧桐一边打一边跟他解释: “回少主的话,这是公主的意思。” 果然,这句话成功的叫容少主熄了火。 见得这边的情况可以控制,容慕哲足下一点,使了轻功,来到了谢明珠的车架旁。 “公主莫怕,微臣在这儿。” “定叫这些人有来无回!” 话还没有说完,容慕哲抬剑抹了两名刺客的脖子,温热的血液像是喷泉一样喷了出来,叫人觉得有些可怖。 谢明珠掀了马车侧边的小帘子想要看个究竟,哪里知道刚刚露个脸,眼前就被一只手给遮住了。 “公主莫看,免得受惊。” 说话的是容慕哲,少年沾染了几分血迹的一只手隔在谢明珠的眼前,后者的鼻尖内登时钻进来一股血腥味。 “你没事吧?”原本想要叫他挪开手的话,到了嘴边却是成了另一句话。 “没事,公主放心好了。”容慕哲在谢明珠看不见的时候露出来一个笑容,满是欢喜。 这幅情景正好叫安如看在了眼里。 后者咬咬唇,按下心里的苦涩。 “只能是这样了吗……”安如在心里头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 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刺客。 “哐当——” “噗通——” 身后的刺客被一名明楼的杀手给一剑穿喉了,安如这才反应过来,回过头的时候,正好看见那死不瞑目的刺客。 差点就叫她惊叫起来。 “没事了。”那位明楼的杀手显然就是个女子,声音里头带了几分沙哑。 安如木木的看着人家手里头滴血的长剑,好半天才反应回来。 但,等她反应过来了之后,方才那位救了她的女子,已经不知道跟刺客杀到哪儿去了。 若是,她也能学的跟那位一样的功夫就好了。 …… 这一场厮杀足足过了一个时辰,等最后一个刺客倒下之后,空气中的血腥味早就浓郁的化不开。 有胆小的宫女早就吓得昏了过去,随行的太医已经去看了。 谢明珠倒是还好——上辈子自焚的事情她都做得出来,如今面对区区,也不觉得害怕。 只是觉得恶心罢了。 那些刺客的尸体七零八落的,更有惨烈的,被几名暗卫一同杀了,整个人都活生生的成了肉块。 瞧过情况后,谢明珠才问道: “可有人员伤亡?” “回公主的话,死了五十名禁卫军。”不一会儿,定北侯那边的人过来回话道。 “回头派几个人把这些人给埋了,立了墓碑,再叫宫里的抚恤金多发一倍。”谢明珠如是吩咐道。 “是。” 谢明珠吩咐完后,留了人在此收拾残局。 马车继续向南方走去。 说起来也是因为之前那群刺客的缘故,导致天黑之后,谢明珠一行人还没有找到歇脚的地方。 正好一群人找了个山洞,由暗卫探过之后,才叫谢明珠住了进去。 不管如何,现在天也早就黑了。 所幸之前车里还带了几样里的小菜,谢明珠一看,便道: “收起来吧,免得叫人说闲话。” 谢明珠的考量无不有道理——方才刚刚死了好些个禁卫军,转头她这个当主子的就大鱼大肉,这不是存心叫人心里头不痛快吗? 戚烟只得收了菜,另外换了几样简单的饭菜,热过之后就端过来了。 谢明珠也毫不客气,将东西都吃的干干净净。 安如收了碗筷下去,梧桐上前道: “回公主的话,睡觉的地方已经收拾好了。” “不过定北侯也说了,这要看公主是准备睡马车还是准备睡地上。” “睡地上罢。” 谢明珠也不矫情,眼下睡马车明显没有睡这里面来的安全,为保万一,谢明珠还是老老实实的睡在里面,也方便暗卫进行保护。 只是,当她躺下来的时候,不远处也坐了个人。 定北侯容慕哲。 “公主觉得如何?” 两个人之间用一道简单的帘子隔了,依稀能看见彼此的身影。 “甚好。”说完,谢明珠又不放心的问一句: “侯爷当真没有伤到?” “没有。”容慕哲的语气平缓,后者继续道: “公主还是直呼在下的名字罢。” 对面瞬间沉默起来,良久后才道: “不早了,侯爷睡吧。” 说完,容慕哲似乎是看见谢明珠翻了个身,状似入睡。 “如今侯爷已经是朝廷大员,往后这最后话不要说了。” 谢明珠说完这最后一句话,便不出声了。 安静的窑洞里,只有火堆在噼啪的燃烧着。 容慕哲心里头知道这是为什么——这丫头,分明是想要与他拉开距离。 可是团团,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 好不容易等了两辈子的人,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放手——别说是容慕哲,谁都不会愿意的。 只是眼下,唉,容慕哲轻轻的叹一口气。 说来说去,也许自己就不应该一开始就用“有未过门的娘子”这一点来堵外头的话。 没想到堵了外头的人就算了,还堵了自己的人。 追妻之路漫漫啊…… 一夜相安无事,只不过晨间两个人见面的时候,谢明珠还是有些尴尬的。 昨天晚上的那些话……谢明珠在想,可不可以理解为是想要和好的意思? 可是这人啊,一旦沾染了名利场,想要脱身是不可能的了。 带着满肚子的疑问,谢明珠坐上了马车,继续往江南而行。 今日若是不再出现刺客,应该能到达镇州。 镇州是个山水小镇,发展的势头还算不错。 就在谢明珠入城之前,早就有人快马飞奔,通知镇州的守城将军跟知府了。 镇州城的知府等人闻言,立刻叫人打扫干净街道,大开城门准备迎接谢明珠的到来。 至于定北侯,不好意思,在这位唯利是图的知府一干人眼里,谁得宠,谁就是老大。 在知府一干人焦虑的等待中,谢明珠一行人终于是出现在了镇州城外。 当安如扶了身穿杏色暗花宫装的谢明珠出来后,镇州的大小都跪了一地,口内称安。 “诸位免礼。”谢明珠说罢,又是齐刷刷谢恩的声音。 那知府十分殷勤的开口: “听说公主与侯爷要来,早就打扫好了地儿,还请公主不嫌弃。” “何况今日怕是赶不到下一个城镇了,不妨在此歇息一日?” 谢明珠本来也就有这个打算,当下就应了。 那知府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几分。 —— 夜间。 在镇州城最大最繁华的一家酒楼内,谢明珠冷眼看着这台下说着奉承话的一干子官员,身旁坐着容慕哲。 这些人话里话外都是让她替他们美言几句——谢明珠想,若不是她还小,怕是这群人连美男都敢送过来。 想到这儿,谢明珠的脑海里形成了一个恶劣的计划。 当然,坐在她旁边的定北侯,就要配合一下了。 就这样,下头的官员一看见公主正在跟定北侯咬耳朵说着悄悄话——实际上两个人是商量计划,心里的主意瞬间就来了。 有好几个官员派了心腹,去寻美男前来 谢明珠眼角撇到的时候,忍不住勾起了一个冷笑——在下头的那些官员眼睛里,可不就是个高兴的笑容。 晚宴上的东西,谢明珠没有用几口——有那么一群人在,再好的东西到了谢明珠的嘴里,也是变得没有胃口了。 等之前吩咐下去的清粥跟几样点心送过来之后,谢明珠看向脸色明显不大好看的梧桐: “可知道了?” 梧桐脸色十分难看的点点头,又低了声音道: “还有大胆的去买了那种药……” “嘭——” 这是定北侯那边的动静。 同样是听说了此事,谢明珠的反应尚且未知,可容慕哲倒是火了。 容大少主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吩咐下去,把那些寻过来的什么美男子通通给喂了药,丢去那些官员的后院里头。 就算团团想要陪他们玩儿,容慕哲也是不允许的,生怕有个万一。 所以,还是由他来收拾吧。 这导致了第二天,城中好几个官员的小妾都被发现跟一个男人躺在了一起。 而那些男人,正是他们想要送给谢明珠的。 眼下这几家一着慌,就奔了知府的地儿来。 哪里会知道半路上会被人莫名其妙的套了麻袋,还被打了一顿。 打的他们这些人是哭爹喊娘,鼻青脸肿的。 毫无疑问,下手的还是容少主。 要不是顾忌着这几个是朝廷命官,早就被容慕哲拧了脑袋了。 不过这打一顿也好,叫他们长个记性。 知道这两件事情的时候,谢明珠含在口中的一口胭脂米粥直接就喷了出来。 安如跟戚烟忙上前替她收拾来着。 “去,把梧桐叫进来。”谢明珠擦擦嘴巴的功夫,梧桐就进来了。 “这件事情是不是你们少主干的?” 谢明珠直截了当的问话,也不打那些弯弯绕绕。 “回公主的话,正是。” 谢明珠:…… 得到这个结果,谢明珠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就干坐在那儿。 很快,她便反应过来: “你们少主也跟过来了?” 梧桐将早就烂熟于心的说辞说了出来:“回公主的话,之前少主说要去江南看看明楼的分堂如何了,顺便一路上暗中保护公主。” “昨天晚上少主确实是发了好大一通火。” 梧桐这话算是间接的承认了这两件事是容慕哲干的。 “可知道他人现在在哪儿?”不知怎的,谢明珠突然很想见容慕哲。 “回公主的话,少主的行踪不定,属下并不知道。” “这样啊……”谢明珠转了转手上的一只玉镯,继续道: “等他什么时候有空了,叫他过来一下。” “正好我们俩也有些时间没有好好聊聊了。” 下头的梧桐听了这话,嘴上应了,可心里头还在腹诽: 少主日日都在你身边啊公主! 你要是聪明点或许就知道啦! 当然,这些话梧桐只能烂在肚子里——她很清楚,破坏了少主的事情是多大的惩罚。 何况,万一适得其反把未来少夫人吓跑了,估摸着少主扒她一层皮才是轻的。 所以啊,她,还是少说多做才是上上之策。 为了镇州城出了这样的事情,谢明珠也不免耽搁一两天,算是表个态度。 只是那些人想要私下见她,一律回绝。 碰了一鼻子灰的镇州大小官员,去定北侯那边送礼说好话的,全部都被容慕哲跟扔鸡仔似的给扔出去了。 “滚!”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下江南(八) 一时间整个镇州城的官员人心惶惶,生怕这位捧了尚方宝剑前来的敏和公主会在盛怒之下一剑杀了他们。 现在才想起来这位敏和公主手里有尚方宝剑了,之前干嘛去了? 不得不说,人啊,在被眼前的利益迷惑了之后,就会忽视重要的的事情。 这群被容慕哲轰出来的官员们没办法,只好拎着东西带着美人灰溜溜的跑了。 追影从外头进来:“回少主的话,人已经走了。” 容慕哲背着一双手,正看着窗外的景致,闻言道: “告诉那些人,想要求情别求到本侯爷这里来。” “他们合该找的是敏和公主。” 侍立在容慕哲不远处的追风闻言,偷偷的跟追影打了个眼色。 少主这明摆着要折腾这群人。 先前这些不知好歹的想要陷害少主夫人,没想到到头来都害了自己。今儿早上好几个下人都在议论此事,可想而知,城中会是什么情况。 不过,叫这群人去跟谢明珠求情,这明摆着就是送上门让人家收拾的。 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大小官员,终于在惶惶不安中又度过了一夜,隔日上午就来到了谢明珠所在的居所。 那群人过来的时候谢明珠还在睡,戚烟琢磨一下,跟安如一合计,叫了个金吾卫出去传话。 让这些脑子糊涂的在外头站着先,等什么时候公主醒了,有心情见他们了再说。 这话着实叫这一群官员蒙了。 但是都顾忌谢明珠手里的尚方宝剑,只好老老实实的站在外头等候。 今日晨起的时候尚且还有霜,加上又没有太阳,这群官员又是从暖轿里头下来的,基本上穿的都不多。 如今这时间短还好说,这时间长了……冻得面色发白腿脚麻木的也大有人在。 谢明珠是一个时辰之后醒的。 也就是说,这群官员从卯时过半等到辰时过半,谢明珠才醒过来。 等谢明珠梳妆打扮,用过早膳之后,也差不多巳时二刻了。 用早膳的时候谢明珠就已经听戚烟说了此事,敏和公主看了看她和安如一眼,道: “你们俩跟之前去传话的,赏。” “谢公主恩典。”显然二人的行为很对谢明珠的心思。 盘算着这群人也快站了两个时辰,谢明珠终于是叫传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一众官员激动的就差热泪盈眶——都快站了两个时辰,冷就不必说了,更要命的是,他们的腿脚都是麻木的。 所以这群人一个个都是由贴身小厮给扶进来的。 谢明珠是在正堂见的他们。 正堂内烧了地龙,谢明珠高坐上首,环视了一圈下首的官员们: “诸位一大早的过来,可有何事?” “如果是来请罪的,那就算了。” 谢明珠的前半截话叫这些人心里一喜,后半截话叫这些人心里头跟浸在冷水里一样,泡了又泡。 显然这位敏和公主是知道的。 这时,有个官员忍不住小声的跟同僚嘀咕起来: “这敏和公主人不大,架子倒是挺大。” 因为坐的比较远,所以谢明珠只能看见这人似乎在说着话,并未听到说的什么。 这个时候梧桐过来了。 梧桐先前跟银杏一直在外头守着,身为明楼的暗卫,耳力自然是不错的。 当下,梧桐就跟谢明珠把这句话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谢明珠闻言,把手里的一盏牛乳茶给放在了桌子上,嘲讽的一笑: “有些人年纪大,连带着心思也大了。” 下头的官员一个个都缩了脖子不说话,谢明珠又继续道: “你们镇州城的事情本公主本来没有打算管的。” “可是你们既然动到了本公主的头上,那么——”谢明珠突然站起来,朗声道: “来人!把这群人扣押起来!”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一干官员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忽然涌出来的金吾卫给绑了起来。 为首的知府瞪大了眼睛看着谢明珠:“公主……公主这是何意?” “知府大人如此聪明,怎么不知道本公主的意思?” “带下去!” “另外,告示镇州城百姓,如有冤屈,全部递状子给定北侯!” 容慕哲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外头的随从就进来回话,说已经有不少的百姓递了状纸前来。 追影追风二人站在一边,想笑又不敢笑。 没想到少主也会有被坑的那一天。 “前日里传给盛京城的回信,可有了?” “少主放心,明武帝已经派了接班的人过来了,您也就这么几天忙着。” “嗯。”容慕哲应了一句,转身就往外头走去。 眼下还是处理事情重要。 一个上午,收到的诉状竟有百起,多半是镇州城大大小小的官员为虎作伥的事迹,随便拎出来一件,都足以叫人愤怒。 良心大发的敏和公主终于是发觉到了不对,下午吩咐了小厨房做了几样点心,叫戚烟带着,随她一同去找定北侯。 谢明珠踏进书房的时候,容慕哲还在翻看诉状。 “吃点东西。”谢明珠也不搞什么弯弯绕绕的,直接叫戚烟拎了食盒放到容慕哲面前。 “谢公主。”容慕哲顺手拿了一块,边吃边看。 气氛有些奇怪,戚烟跟追风追影三人很有眼色的下去了,也很有眼色的带了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谢明珠撑了下巴一副无聊到快要睡着的时候,容慕哲才看完这些诉状。 “让公主久等了。” 谢明珠一个激灵:“没事……没事……” 语气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些结结巴巴,容慕哲低低一笑,叫谢明珠看呆了一瞬。 “公主此次前来,可有什么事情需要吩咐的?”在谢明珠面前,容慕哲还是当自己是明珠宫的那个带刀护卫。 哪怕他如今是侯爷。 “你就不想问?” 谢明珠指的是她突然拿下这群官员的事情——换了正常人,肯定得问。 容慕哲喝了茶,方才道: “问什么?公主想要去做,就去做。” “某定当配合。” “唉……你这个人……”谢明珠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来什么,只得自己同他解释: “来之前父皇曾经隐晦的透露过江南地区的官场有问题,但是这是暗卫拼死传过来的消息。” 谢明珠这句话用了“拼死”一词,容慕哲很快就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能够逼得暗卫如此,这江南官场,搞不好已经成了某些人的一言堂。 相应的,镇州城内的大小官员,怕是也早就和江南的官员沆瀣一气。不然早就有人会告状到盛京城了。 而且这次就算这群官员不作死,谢明珠也要找理由收拾他们的。 只可惜这群人太自以为是,送了个把柄上门,她谢明珠要是不好好利用起来,岂不是对不起那尚方宝剑? 如今这镇州城的官员已经被她全部给捆起来了,到时候接任的官员一到,送新官来的那批金吾卫跟禁卫军就会押了这些犯官进京,等候处置。 这几天,还是辛苦一下定北侯了。 当然,敏和公主是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为难他的。 她就想……嗯,给自己出个气。 两个人聊到了夜里才方散,谢明珠留在容慕哲这儿用过晚膳后才离开。 整桌子都是谢明珠喜欢吃的菜,加上今天高兴,谢明珠不小心吃撑了。 这会子正歪在自己的寝居里头的雕花拔步床上,苦了一张小脸喝着消食汤。 喝过汤,谢明珠才觉得好受点。 下次再也不吃那么多了…… 不出三天的功夫,明武帝派来接手镇州城的官员已经到了。 同样的,明武帝还送来了小雪狼。 送小雪狼过来的人说这雪狼看不见敏和公主已经几天没有怎么吃东西了,明武帝实在担心,这才叫他们送过来。 谢明珠蹲下来抱了抱小家伙,后者嗷呜几声,乖乖的蹭了蹭谢明珠的脸。 叫戚烟跟安如把小雪狼牵下去照顾,谢明珠这就去跟容慕哲见新来的官员。 等谢明珠跟容慕哲都见过这些人后,后者把手头的事情交代好,次日下江南的队伍就继续出发了。 原定半个月就能到的,如今因为一个镇州城就耗费了五六天的功夫,接下来还要再过三个州府才能到达江南地区——江南郡。 镇州城的事情早就传了出来,沿途州府的官员都一个个的夹紧了尾巴做人,生怕落得个跟之前镇州城的官员一样的下场。 只可惜他们再怎么夹紧尾巴也是没有用的,关于他们的罪证,最终都会被暗卫查到,并且上呈。 或许是之前那批刺客的死伤太过惨重,一时间也没有什么不开眼的过来找麻烦。 谢明珠一行人很是顺利的到达了第二个地方:临州城。 临州城的官员倒是比镇州城的官员长些脑子,不会傻了吧唧的送人送礼物什么的。 总一句话来形容临州城的官员就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所以,在临州城官员精心安排的接风宴上,谢明珠是全程僵硬着一张脸用膳的。 没办法,这群人拍马屁听得她自己都要犯尴尬了。 坐在谢明珠不远处的容慕哲也差不多,冰着一张脸,叫人不敢上去轻易地套了近乎。 好不容易离开,到了先前的一处宅院内——这处宅院乃是当年明武帝还是太子的时候,来此处游玩所留下的,这次谢明珠下江南,自然是给了谢明珠用。 这个时候,谢明珠才卸了伪装,苦着一张脸趴在了床上: “这群人话里话外都把本公主当成傻子糊弄了吧?” “以为说几句好话就能哄得本公主晕头转向的?” 戚烟捧了衣裳进来,笑:“公主就当笑话听听好了。” “说的也是。”谢明珠若有所思。 沐浴后,正叫人绞干头发之时,外头有人进来了。 来人隔了一扇屏风,回话道: “回公主的话,这是知府夫人送过来的请柬。” “说明日天气晴朗,请公主和临州城部分闺秀一同游湖吃茶听曲。” 戚烟见谢明珠有些不结,忙开口解释道:“临州城内多湖泊,城中贵女若是闲来无事,定会带上侍女小厮,与闺中好友结伴游湖。更有甚者,会请了城中的名角或者有名的歌女唱一曲,以打发辰光。因此她们会这样说也是理所当然。” “原来如此。”谢明珠了然,便道: “就说请柬本公主收下了,明日定然会到。” 外头的人应了一句,便退下。 明日游湖,说得好听,可不就是鸿门宴。 好在当初还是太子的明武帝曾经来过此处游玩,留过一艘精致华丽的画舫在此处,否则谢明珠真的会担心这些人会对画舫动手脚。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谢明珠还是安排了暗卫,届时伪装成附近游湖的百姓,以防万一。 —— 晨起时,谢明珠的院子里来了一个人。 正是容慕哲。 请了人进来用早膳,谢明珠夹了一块虾饺入口,顺便喝了一口紫米粥。 两个人对坐,沉默中吃完一顿早膳。 “那个……” “那个……” 两个人异口同声,容慕哲笑了: “你先说。” “定北侯大清早的过来,可不是为了蹭一顿早膳的罢?” 谢明珠摸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脚边的小雪狼,问了一句。 “陛下既然让臣与公主同行,那么今日游湖,臣自当同去。” 谢明珠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 “若是定北侯生的没有那般英挺,又不是朝中新贵,想来也是可以去的。” “这女儿家的游湖啊,若是碰见个俊秀的公子哥儿就更好了。” 容慕哲听了这话觉得好笑:他的团团才丁点大的小人儿,说起话来跟大人似的。 谢明珠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妥——总之今日这游湖她若是一个人去了,指不定那些人想要如何算计她;若是加上个定北侯,那些贵女一门心思都会在他身上。 搞不好这游湖,会变成那些贵女争奇斗艳用的。 总之不管怎么样,这游湖,摆明了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她,或者定北侯。 思考再三,谢明珠还是决定带了容慕哲过去。 左右也能分散一下对方注意力是不是?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下江南(九) “堤上游人逐画船,拍堤春水四垂天,绿杨楼外出秋千……” 谢明珠一行人还未曾到湖边,远远的,就有歌女清丽婉转的声音顺着风送过来。 “挺好。”谢明珠吩咐一旁的银杏道: “你去问问方才是哪家的歌女在此吟唱,把人带过来让本公主好好瞧瞧。” “是。” 银杏退下,谢明珠的一只手敲着另一只手的掌心,心里头盘算着什么。 又过了约摸两盏茶的功夫,轿子稳稳当当的落下。 轿帘被打开的同时,外头齐刷刷的响起来一片请安的声音。 谢明珠扶了戚烟的手探出身子来,等瞧了在场打扮的精细的贵女们一圈,才叫了起。 容慕哲自谢明珠后面走过来。 那日谢明珠一行人在临州城的接风宴上,纵然有人画了容慕哲的画像供人传阅,可始终没有真人来的叫人移不开眼。 谢明珠自己也是郁闷的紧:不知道这家伙哪里好看了。 平心而论,容慕哲长得确实不错——但是搁在打小就见惯了太子谢长熙那张漂亮的脸的敏和公主来说,确实是叫她惊艳不到哪里去。 所以容慕哲在谢明珠眼里顶多是个耐看而已。 面对一干贵女仰慕的视线,定北侯开启尊口: “莫非这临州城的贵女不比别处,竟是胆大的紧?” 容慕哲这话说的倒是有意思,暗戳戳的骂了这些个女子不顾矜持,不知规矩。 此话一出,那些贵女纷纷涨红了脸皮,低了头不说话。 领头的知府夫人见状,忙站出来打圆场: “定北侯生的惊为天人,没见过也是好奇。” “眼下既然人都已经到了,那就快快一同游湖罢。” 不得不说这位知府夫人的确能说会道,竟然是将这么一件不顾规矩的事情变成不懂事,偏偏还叫人挑不出错来。 谢明珠也懒得继续计较:“走吧。” “是。” 岸边的草儿还没有长出来,七八艘画舫停泊在岸边。 其中,谢明珠的那艘最大,也最华丽精致。 原本这位知府夫人还想请谢明珠去她们那艘画舫的,没想到会忘了这茬。 等众人上了画舫,负责划船的小厮开始工作。 谢明珠站在船头,身后跟着容慕哲。 画舫行驶的过程不是很快,风柔柔的吹过谢明珠那张白瓷似的脸,带起几缕发丝。 “景色不错。” 目之所及,或碧莹莹的河水,或对岸长了嫩绿新芽的垂柳,或远处连绵不断的青山…… “的确不错。”容慕哲在后头附和一句: “这天气出来游湖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只可惜……”容慕哲笑笑,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谢明珠知道他想要说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指跟在自己后头的一干贵女。 说起来那后头的贵女,谢明珠似笑非笑的看向容慕哲: “侯爷果真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方才那些贵女脸眼睛都快贴你身上了。” “公主觉得某风流倜傥,那么某便是风流倜傥,只是对于这贵女嘛……某实在是不感兴趣。” 谢明珠:呵呵。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去找那名歌女的银杏回来了。 谢明珠见得银杏独自一人回来,心下顿时疑惑: “怎么回事?” 以银杏的武功底子,怎么可能拿不住一名歌女? 银杏道:“回公主的话,属下前去探寻时,那名歌女早就不在附近了。” 有意思。 谢明珠暂时把这名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歌女给忘到了脑后,跟容慕哲说了没有几句话的功夫,下头就有宫人上前回禀: “回公主和定北侯的话,方才知府夫人说想要请公主去他们那儿的画舫上欣赏乐舞。” 谢明珠没有立刻答应下来,而是看向容慕哲: “现在人家摆明了不请你。” 定北侯摸了摸下巴,笑:“那么本侯爷更应该去了。” “如此,那便走吧。” 两个人带着宫人上了知府夫人的那座画舫。 一干人相迎,知府夫人亲自将谢明珠迎进了上座。 而对于不请自来的定北侯,她也是万万不敢怠慢的,将人安排在谢明珠的右手位置下方。 谢明珠前来可不是单纯的欣赏歌舞的。 说起来这宫中的大型乐舞谢明珠见了不少,如今不过是区区,压根入不了谢明珠的眼。 敏和公主做事情,能够随心所欲就随心所欲。这会子一点面子也不给那知府夫人,而是低头小口的咬着一块金乳酥饼。 心里头还嫌弃一句:没有宫里的做的好吃。 容慕哲更甚,压根就没有给过一个眼神,全程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让知府夫人觉得有些尴尬,但是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看完了这场歌舞。 好不容易曲终,知府夫人速速把这些人给打发走。 又为了缓解尴尬,道: “妇人愚昧,不知道公主喜欢什么。” 知府夫人这话也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方才敏和公主并没有看歌舞,不是对她有意见,而是对歌舞不感兴趣。 “本公主喜欢的东西多了去了。”谢明珠抿了一口茶,稍微冲淡了一点口中的甜味: “尤其喜欢直来直往的人。” 谢明珠这话一出,场上的知府夫人跟一干贵女们都涨了面皮,一个个低着头,恭顺的很。 敏和公主可不是拐着弯说他们花花肠子多吗? “所以,有话直说,毕竟本公主没有那么多时间耗着。” 那位知府夫人想到了接下来的计划,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 “在场的贵女都是临州城内有名声的,如今也快到了衡山书院入学的时候,不知道公主能否考校一二——” 这位知府夫人本来是打算将自己的两个本家侄女给送去谢明珠身边的——一来这位敏和公主十分受宠,他日若是成了心腹,还怕自家不飞黄腾达?二来这位敏和公主颇为受宠,若是自个的侄女有福分被当今天子或者太子爷看重,那可真真的是滔天的富贵……所以才会十分委婉的提了一嘴,哪里知道这位敏和公主不按照常理出牌: “夫人怕是搞错了,本公主不过七岁孩子,如何能够难住在场的大家闺秀?” 知府夫人:也不知道之前的女官之试是谁干的。 谢明珠就差直接了当的告诉她们:这想要走后门的事情,不成。 “不过说起来——”谢明珠一边故意拉长了尾音,一边撇到了窗外方才她坐的那艘越来越小的画舫。 有鬼! 心里头倒也是不慌,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这画舫里头这么多闺秀,万一要是划船的小厮蠢一点,笨一点,磕磕绊绊的全跟饺子下锅似的落水了,可怎么好?” 谢明珠此言一出,当下就有数名贵女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脸色齐齐一变。 谢明珠原本打算诈一下她们的,没想到啊…… 看样子好戏还在后头。 很显然,容慕哲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当下就习惯性的站在了谢明珠的面前。 一副护崽子的模样。 “行了,别紧张。”谢明珠自容慕哲身后走出来,继续道: “知府夫人可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说是吧,夫人?” 谢明珠这一句“夫人”叫的额外的长,差点叫知府夫人软了腿。 “您也别跟本公主打马虎眼。”谢明珠走了几步,知府夫人这才看见她腰间悬挂的一块金龙令。 一时间只觉得气血上涌,天旋地转。 不行,她得告诉老爷,告诉老爷这敏和公主不能轻易动。 可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随着一声嘶哑的喊叫,四周突然冒出来一群水匪。 一时间吓得一干贵女脸色惨白,一个个坐在原地,呆若木鸡。 为首的水匪脸上有条蜈蚣似的疤痕,从左眼直接到右边下巴,看起来十分可怖。 “这么多个美人,回头抢回去给兄弟们做媳妇!” 随着那水匪头儿的话落下,对面当然水匪中爆发出一阵欢呼。 这欢呼对于船上的女眷来说,无异于催命符咒,有胆小的已经自己把自己吓晕了。 谢明珠脸色如常,看着这不一会儿功夫就闯进来的水匪头儿以及他的手下。 “你——”那知府夫人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谢明珠抬眼,“嘁”了一声,懒懒的问了一句: “侯爷可行?” “一人足以。”容慕哲也不废话,抬腿便是将两个凑过来的土匪给踹出画舫之外,旋即抽出腰间佩剑,与之打斗起来。 其实说打斗也是夸张,这群平日里只能欺负手无寸铁的人的水匪,遇上容慕哲这么个与赫狼族元帅战了平手的变态,只能送死。 不出一会儿,本来地儿就不是很大的画舫内,里里外外都充满了血腥味。 惹得谢明珠皱了皱眉头。 容慕哲一个人,很快就收拾完了这群水匪,当然,水匪头儿已经被容慕哲叫出来的追风追影二人拿下了。 同一时间,这画舫内外,都被突然而来的暗卫给围住了。 这些人都是谢明珠早就安排好了的。 那天晚上一收到游湖的消息,谢明珠就派了暗卫,前去知府夫人所在的那艘船上,将船上所有的下人都给迷晕了绑起来,堵了块破布,给扔去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那迷药是出自穆川柏之手,容慕哲交给谢明珠的。 容慕哲当时只说给谢明珠防身用,倒是没有想到会被她用在了这儿。 先前那些水匪上来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守船的下人已经被换了,还以为是老熟人。 这才有了如今一锅端的局面。 其实大概最后悔的人应该是知府夫人。 一开始她打算联合水匪,上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把戏——要知道她还有一个儿子尚未成婚,若是借此得了敏和公主的好感,那可真的是天大的福气。 只可惜这福气永远都不是这样获得的。 否则但凡这天底下好看些的女孩儿,岂不都是被这样的衣冠禽兽给祸害完了? 一开始谢明珠还没有审,故而并不知道这些事情。 等把这些受惊的贵女送回家好生安顿之后,这才把知府夫人弄醒,开始审讯。 一开始知府夫人刘齐氏并不肯招供,后来被明楼出身的梧桐和银杏二人用了几样明楼的酷刑,这才熬不住了,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吐露出来。 谢明珠知道后只觉得恶心。 然而容慕哲早就怒了。 不由分说,直接带了人,一脚踹了知府府衙的大门,把那个不成器的知府家的公子给拖了过来。 愤怒中的容少主是真的把人从知府府衙内一路拖到谢明珠所在的院子内。 把人带进来的时候,谢明珠差点以为这人就没气了。 瞧瞧,浑身是伤的刘公子,原本还算看得过去的皮相也被容大少主给毁了,这让谢明珠觉得这人应该是脸朝地被拖过来的。 其实谢明珠只猜对了一半,容大少主差点把人直接弄死,要不是考虑到谢明珠要收拾此人,这位刘公子早就没命了。 至于刘知府,在定北侯府上的人闯进来之后,早就瘫在了地上,话都不敢说一句。 眼下这位刘公子显然还有一口气在,谢明珠上前踢了踢,后者哼哼几句:“大胆……居然如此对待本公子……” 还没有说完这话,就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疼的他嗷嗷直叫。 惹得一旁的小雪狼凑了大脑袋看过来。 方才还有些迷糊的刘公子,此刻一看见一雪白狼头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而且那狼热热的鼻息就喷在了他的脸上…… “啊——” 刘公子的这一声惨叫那叫一个响彻云霄,满院子的人都看着这位方才还半死不活的刘公子,此刻跟打了鸡血一样,往后爬去。 谢明珠差点没有绷住笑了:“哟,原来是装的。” 说完,谢明珠示意小雪狼再次凑过去。 那刘公子脸上惊恐万分,嘴里不停的念叨: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就在他不住的往后缩之时,容慕哲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在了他的身后,一脚把人给踹倒在了地上。 好死不死的,这位刘公子努力的抬起头的时候,有一滴黏黏的东西落在了他的额头上,还是温热的。 颤抖着一只手摸了过去。 “啊——” 这一次,人是彻底的昏死过去了。 第一百八十章 下江南(十) 方才那位刘公子摸到的东西,正是小雪狼的口水。 谢明珠瞧着人昏死过去,有些厌恶道: “带下去看守起来。” “没有本公主的意思谁也不许探望。” “是。” 左右把人带下去后,谢明珠吩咐了人前去清扫庭院,小雪狼凑过来蹭了蹭谢明珠的裙摆。 谢明珠抬脚往内院走去,容慕哲在后头跟着。 按道理来说,像容慕哲这种外臣是不被允许进入内院的。 但是谢明珠没有发话阻拦,所以内院的下人一个个都当做看不见。 这个时候还有些凉。 容慕哲看见谢明珠在他不远处站定,道: “公主想好怎么处置临州城的这批人了吗?” “来接任的人呢?” 像是早就料到了谢明珠会如此想法,容慕哲道: “公主放心,只要公主想要他们上任,他们即刻就能够上任。” “那行,直接处理了,你负责。”谢明珠一刻也不想这恶心的知府一家子还坐着知府的位置为非作歹。 “公主放心。”容慕哲说罢,又道: “不知道公主还没有别的事情?” “难不成本公主没有别的事情就不能传侯爷了?”谢明珠的话带了几分生硬,落在人的耳朵里总是有些不大舒坦。 “公主说笑,若是公主想要人陪着解闷,也是可以的。”容慕哲不知道谢明珠怎么回事,突然就来了小脾气。 不过他都给顺着。 “那么就不打扰侯爷办事了,早点处理完早点去江南郡。” 谢明珠口中的江南郡便是江南地区。 “是。” 等容慕哲离开,不知道在一旁看了多久的安如才低着头上前: “回公主的话,门外好些官员求见,都提了各色礼物前来。” “提礼物?”谢明珠转念一想,很快就明白了。 敢情这都盯着知府的位置啊。 不过她倒是不会如他们所愿,一应都拒了: “告诉他们,朝廷自然会派人前来。” “他们若是安分了,以后少的了这一份官位做做?” “是,奴婢这就前去回了。” 处理完这些事情,谢明珠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头。 “这都是什么事啊……” 不过这确实是乱。 也难怪江南郡那边的消息传不过来,叫得这些人做了这么些年的土皇帝。 说起来安如去回绝的那些官员里头,有一个是做师爷的,姓林,人称林师爷。 据说是盛京城林家的旁支,逢人就说他跟皇帝有些关系。 只不过大家伙都当做笑话听听。 毕竟这位林师爷若是真的跟皇帝有关系,哪里会在这儿做个师爷? 这下子这位林师爷看见谢明珠没有治他的罪,一时间有些得意忘形。 再加上一回家听了受宠爱妾的吹捧,第二天脑子一热,就递了名帖说要见谢明珠。 而且还跟守门的小厮说是谢明珠的皇叔。 谢明珠翻名帖的时候正好在用早膳,闻言差点被半勺胭脂米粥给呛到: “皇……皇叔?” 她可不记得她除了一个洛亲王谢皇叔谢慎之外,还有别的皇叔。 难不成这还是林太后的私生子? 哎呦喂这就搞笑了。 敏和公主咬着勺子看了半天,又道: “这人还说了些什么?” 戚烟在一旁学了那人的样子——叉了腰,高高的扬起头: “让你们一个个小心点伺候本大爷!” “不然就拿藐视皇亲的罪名收拾你们!” 藐视皇亲,这罪可大可小,单看怎么判。 戚烟这一学,逗得一屋子的人都忍不住笑了。 谢明珠更是笑的拍桌子: “快,把这位‘皇叔’请进来。” “不然就要治你们一个藐视皇亲的罪。” 一片笑声中,有人出了门儿,前去请这位“皇叔”了。 林师爷在外头等了约摸一刻钟的时间,里头方才来人叫进去。 引林师爷进来的是银杏。 不由得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负了手,高傲的扬起头,踏步走了进去。 说起来谢明珠住的这处宅院也是修的十分精致,处处亭台楼阁,怪石林立,遍植各色草木,叫人看了便是移不开眼。 这位林师爷不察之下,竟是被一块竖立在一旁一人半高的石头给撞到了额头,当下就青了。 附近的宫人跟看猴戏似的看着,没有一个人上前帮忙的。 怒火中烧的林师爷当下就怒了: “还不来人赶紧的把这个东西给本师爷挪了!” 银杏用帕子捂了一把嘴,笑吟吟道: “皇叔有所不知,这里头的一草一木乃至于一块石头,都是当年圣上命人布置的。” “皇叔身为皇亲国戚,连这一点也不晓得吗?” 被银杏好一通讽刺,林师爷也不好发火,悻悻然道: “方才……方才是本皇叔唐突了。” 银杏废了老大的功夫才没有叫自己笑出来: “皇叔这边请。” 林师爷也不敢再胡乱瞄,老老实实的看着脚下的路,跟着银杏去了内院。 过了垂花拱门,又走过了抄手游廊,林师爷目及之处,无一不是雕梁画栋,往来锦绣。 偶尔还有一两名貌美的婢女往旁边经过,冲他们二人行礼。 一时间竟叫林师爷看得眼睛都快直了。 待到了门前,银杏先是叫了外头的小宫女传话。 片刻后有人开了门,请二人进去。 谢明珠坐在正厅,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林师爷自然是没有见过这种阵仗的,加上之前听说的——这位敏和公主才七岁,不由得起了轻视之心。 故而见礼的时候也不是全礼,而是半礼。 侍候在谢明珠一边的安如方要开口训斥,呗被谢明珠拦住了。 那意思是,看这位林师爷能弄出来什么花样。 安如之后闭了嘴。 林师爷见得谢明珠并不打算惩治他,心里头的虚荣越发膨胀,竟是道: “常言道尊卑有序,我乃公主的长辈,公主为何不拜见?” “说起来,这最基本的‘天地君亲师’也是常人都能明白的道理,怎么,林师爷当了这么多年的师爷,规矩都不知道读哪儿去了?” 谢明珠区区几句话说的这林师爷面皮涨红了一圈,后者方才低了头道: “见过敏和公主,敏和公主万安。” 见他规矩的行了个全礼,谢明珠才转了旁的话道: “不知道林师爷这一大早的过来,所为何事?” “自然是为了临州城知府一事。”林师爷也不避讳,当下就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又暗含威胁道: “公主不会连太后的面子也不给吧?” “太后?方才还在说天地君亲师,林师爷这么快就忘到了脑后?可见学识不够啊。” 听见谢明珠这轻描淡写的一番话,林师爷再傻也算是明白过来了。 敢情这位敏和公主压根就没有要把知府位置给他的意思。 于是便道: “公主连自己亲戚都不帮,就不怕旁人说你刻薄吗?” 无端被扣上刻薄这顶大帽子的敏和公主觉得自己十分的冤枉,嘴上却是半点都不饶人: “亲戚?本公主什么时候承认了你是本公主的亲戚?” “难不成林太后还生了你这么个私生子不成?” 谢明珠左一句私生子右一句私生子的,把林师爷气的够呛。 他也不想想,方才谁要死皮赖脸的给自己贴个皇叔名头恶心她谢明珠的? 而且这林师爷也算是明白了——若是他真的想要那所谓的皇叔,就得落实他是林太后私生子的名头。 不得不说谢明珠这一招不仅仅说恶心到了林师爷,还顺带又给林太后抹了一脸黑。 舆论的力量往往是非常大的,尤其是市井百姓的口口相传,指不定这本来就没有的事情,也会变成有。 只不过谢明珠没有想到的是,她如此行为,后来还真的是歪打正着了。 这是后话。 眼下被谢明珠羞辱一通的林师爷简直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就这样铁青着一张脸站在这堂下。 像是玩够了,谢明珠懒懒的吩咐左右: “带下去。” “敢冒充皇亲国戚,本公主看他活的不耐烦了。” 林师爷眼看着守在院外的金吾卫上前把他拖走,不由得怒吼道: “你们不能抓我!不能抓我!” “我是皇叔!是大梁的亲王!” “皇帝的弟弟!” 嫌烦的谢明珠直接叫人堵了他的嘴,这才清净下来。 一大早的看着这么一出跳梁小丑的戏,谢明珠松了松有些僵硬的脖子: “就这么一本正经的真难受啊。” 戚烟好笑的上前替谢明珠揉捏。 “说起来,梧桐去一趟定北侯那边,问问他事情处理的如何了。” “咱们要越早到越好。” “是,公主。”梧桐答应一声,就下去了。 在这个间隙,谢明珠又想起来一件事,唤来银杏: “你们少主可有消息了?” 先前说要与她一见的,如今都好几日了,也不见人影。 银杏心道:少主这几天都在处理官场上的事情,怎么可能有空? 于是将之前的说辞拿了出来: “回公主的话,少主说江南郡那边有异动,这几天已经亲自去查探了。” “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前来。” “是这样吗……”谢明珠纵然有些半信半疑,却还是选择了不再继续问下去。 一切结果,等她到了江南郡就知道了罢。 容慕哲的效率很高,不出一天的功夫就把所有的事情整好了。 不过考虑到天色已晚,现在出行不是很安全,因此谢明珠选择了次日清晨出发。 只不过……这时间确实是早了点。 谢明珠坐在马车内昏昏欲睡,一脸的怨念。 这定北侯抽的什么风,一大早的就把她给挖起来,不由分说的叫她手下的人替她梳洗更衣,又草草的用了顿早膳,就急哄哄的走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明珠一头靠在松软的马车上,还没等她闭眼,外头就响起来了刀剑相杀的声音。 谢明珠的瞌睡瞬间就没有了! 原本脚边卧着的小雪狼也是竖起耳朵,支起半个身子,一脸警觉的盯着四周。 “怎么回事?” 谢明珠的声音自马车内传来,外头响起了安如那略带惊慌的声音: “公主!有人从临州城外杀了过来!” 这个时候谢明珠算是明白了。 原来定北侯早就知道了有人埋伏在临州城附近,这才叫她们一早就走的。 否则要是堵在临州城内,城外的刺客暂且不说,怕就怕城内也有人接应。 到时候事情怕是比现在还要糟糕几分。 一来临州城内可以施展的地方不是很多,到时候乱起来的话怕是整个车队都要变得混乱一片,不利于保护谢明珠;二来若是在这临州城内打起来,搞不好会误伤百姓。 因此,容慕哲这才要一大早的把谢明珠带走,就是考虑到了这两点。 如今这外头血肉横飞一片,叫人都要杀红了眼。 容慕哲护卫在谢明珠的马车后面,一连杀了两名刺客,手起刀落,两个人头就这么瞪大了眼睛滚去了一边,顷刻间就在混战中被踩成了肉泥。 血腥的场面实在是惨不忍睹。 谢明珠摸着小雪狼的头,认真的听着外头的厮杀之声。 也不知道杀了多久,残余的刺客见状不好赶忙跑了。 不过还是被暗卫逮住了两个,利落了卸了下巴,轻车熟路的找到了藏在他们牙齿中的毒囊,那毒囊被暗卫连牙一起敲掉,这才给他们装回下巴。 容慕哲手里还握着那把被血迹浸染的长剑。 看见谢明珠出来的那一瞬间,少年下意识的抹了把脸,唯恐沾染到一两分的血迹叫他的团团给吓到了。 谢明珠:这血腥的场面也不是一次两次的看见了…… 在戚烟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谢明珠上前,看着这两个其貌不扬刺客道: “可搜出来什么了?” “回公主的话,还没有搜身。”追风在一旁一拍脑袋,才想起来这茬。 “既然如此,搜身。” 几个暗卫上前对这两名刺客搜了半天的身,却什么也没有搜出来。 谢明珠盯着这两名刺客许久,目光落在这二人的皂靴上道: “脱了他们的鞋子。” 立刻上来两名暗卫,扒了这二人的皂靴,翻出来了靴内面。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了四个字: “江南郡守。” 这意思是,这批刺客,是江南郡守派出来的人。 恐怕连江南郡守自己都没有想到,会有人想到这不起眼的鞋子上!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上任 “公主,还有半个时辰就到阳州城了。” 一连在路上走了三天,才堪堪到达阳州城的地界。 只不过到达城门还需要半个时辰。 谢明珠夹了筷子肉丸子喂给小雪狼,顺便捏了捏后者尖尖的耳朵: “知道了。” 总算到了阳州城。 等过了阳州城,再走上个四五天,才到了江南郡。 按照之前的情况,谢明珠一行人依旧要进入阳州城歇息的。 阳州城的大小官员规规矩矩的安排了接风宴——因为吸取了之前两个地方的教训,因此这一次,阳州城的官员,规矩的很。 谢明珠算是较为满意的。 折腾了一天,这人也就累了。 谢明珠沐浴后早早地躺在了床上,小雪狼也被洗的干干净净的,卧在谢明珠的床脚边。 戚烟放了帘子就下去了,临走之前还熄了几盏烛火。 四周安静下来,谢明珠也是渐渐地觉得自己困了,闭了眼就睡熟过去。 只是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明珠似乎听见有人在喊她。 “团团!” “团团!” “醒醒啊!” 想要费力的睁开眼皮却是徒劳无用,只得又是昏睡过去。 叫谢明珠的正是容慕哲。 容慕哲大晚上化身容无离潜了进来,一进来就感觉这空气似乎不对劲。 就连这外头守夜的丫头都似乎晕了过去。 容慕哲大惊! 这时外头的窗户似乎有人推开。 “噗通——” 容慕哲转身就是一剑,叫那还没有反应过来的人瞪大了眼睛倒了下去。 把剑一收,雪亮的剑身上染了几分血迹,容慕哲冷眼看着这窗外一脸震惊的黑衣人。 所幸这批人只有七八个,因此容慕哲完全不废吹灰之力把人给一个个的杀了。 杀完之后,容慕哲才懊悔。 忘记留个活口。 就在这个空档,自容慕哲背后传来一声惨叫。 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应该同谢明珠一块儿昏睡过去的小雪狼,居然醒了。 而且还一口咬在了扛起谢明珠就要跑的一个男人身上。 那一瞬间,容慕哲浑身的血液都差点凝固了。 等他把人直接打晕过去,容慕哲抱着谢明珠的手都是抖的。 那小雪狼显然是认出来了容慕哲的身份,因此也没有叫,只是乖乖的跟在他的身后。 正要把谢明珠重新放回床上,容慕哲想起来一件事。 眼下这些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万一中途又有人来调虎离山怎么办? 思虑一会,容慕哲决定,还是把人带去明楼位于阳州城内的一处据点好了。 那小雪狼见容慕哲要带谢明珠离开,扯着他的裤腿不让他走。 容慕哲只好蹲下来,一本正经的,也不管这狼儿是不是听得懂,道: “我带你主子去吃解药,回头你带着他们过来找本少主不就好了?” 像是真的通灵性一般,那小雪狼果真松了容慕哲的裤脚,放他离开。 容慕哲朝它点点头,背起谢明珠就离开了。 翌日一大早,整个阳州城都炸锅了。 衙役们挨家挨户的上门找人,搜寻了大半天也没有找到人。 急得戚烟跟安如都快哭了。 最后还是因为小雪狼不停的要拖戚烟往外走,这才叫戚烟她们找到了谢明珠。 谢明珠所在的地方是定北侯所居住的地方。 守在定北侯院子外头的人一看见是戚烟一行人,忙迎了进来。 “戚女官放心,公主在别院,侯爷早就传了府医瞧过了,说是因为体内进了迷药,所以到现在才醒。” 迷药? 戚烟想起来今天早上的情景,不由得冷汗直冒。 该死的,居然会有人在蜡烛里面下迷药! 那迷药的药力跟着蜡烛的燃烧,就这样悄无声息的迷晕了她们这些人,若非碰见定北侯……指不定现在公主在哪儿。 严格的说起来也是他们的失职。 想到这儿,戚烟脚下差点一绊。 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庆幸。 庆幸昨日公主遇见了定北侯,庆幸昨日没有出事。 只是这样的事情,再也不能发生了。 谢明珠这会子正在定北侯所住的这座院子的一处偏院内。 昨天晚上容无离过来的事情除了明楼的人,谁也不知道。 因此现在谢明珠这边的人都以为昨天晚上是她们公主碰见了定北侯,才逃过一劫。 现在也没有人会想定北侯为什么会晚上前来。 因为谢明珠现在刚刚醒,戚烟一行人也不敢贸然去打扰,只守在外面,容随行的御医进去瞧瞧先。 等御医确定谢明珠没有什么事情了,她们才进去。 室内,谢明珠醒过来的时候觉得有些偏头疼。 再抬眼的时候,正对上容慕哲的睡颜——他趴在床沿睡着了。 谢明珠先是一惊,而后才反应过来此事。 她她她怎么在这儿?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就在谢明珠大脑当机的时候,容慕哲醒了。 “你醒了?”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片刻后谢明珠低了头,小声的问道: “那个……我昨天晚上为什么会在这儿?” 容慕哲当然是不可能告诉谢明珠真相的,只是把真相里面的容无离变成他自己。 至于为什么会半夜过来,则是因为发现了一名刺客。 一路追进来的时候才发现她中了迷药。 谢明珠对此深信不疑。 甚至还觉得那些刺客跟给她下迷药的是一伙的。 容慕哲正要说些什么,外头传来太医的声音: “参见定北侯。” “免,进来吧。”容慕哲知道这位御医是过来干嘛的,因此也没有阻拦。 虽然昨天晚上给谢明珠喂了明楼特制的解药,容慕哲还是有点不放心的。 还是让御医瞧瞧才好。 御医进来的时候除了看见容慕哲,还看见了谢明珠。 正要请安,上头的谢明珠道: “直接过来诊脉吧。” “是。” 御医低着头上前几步,开始替谢明珠诊脉。 诊脉半天,那御医突然眉头一皱。 随后跪在地上: “微臣斗胆,公主体内的迷药,似乎是从皇宫里面流传下来的。” 一句话叫在场的两人目瞪口呆。 皇宫里的? 不等谢明珠开口,一旁的容慕哲忙道: “公主此刻身体如何?” 那御医这才叩头道: “微臣斗胆问侯爷一句。” “此药药性十分厉害,侯爷如何能够一夜功夫,便化解的七七八八?” 容慕哲闻言差点结巴,轻咳几声掩饰自己的人不自然道: “穆神医所给的。” “原来如此。”那御医恍然大悟,又问了下谢明珠的感受,开了些补身子的药膳就离开了。 容慕哲叫人送了御医出去,又对外面的戚烟一行人道: “你们且歇着,方才御医说了,公主有些虚弱,暂时无法挪动。” 容慕哲这话出口,还没有走几步的御医突然觉得背后一凉,顿住了脚步,摸着胡子故作镇定: “是的……” 戚烟一行人本来还有疑窦,眼下听见御医都如此说了,只好道: “公主一人在此也是诸多的不方便,不如让奴婢等进来服侍公主梳洗?” 谢明珠在里头听着戚烟的声音,狠狠地瞪了一眼容慕哲。 她能怎么办?她总不能自己去拆这个臭男人的台吧! 万一把这人惹火了,她细胳膊细腿的可打不过。 容慕哲含笑看着谢明珠,后者的心里头有些发毛。 吞了吞口水,谢明珠道: “你们且在外面歇着,顺便回去带了厨子过来。” “本公主想要吃自个小厨房的东西。” “是,奴婢这就去。” 戚烟转头吩咐几名伶俐的回去办事,自己倒是留在了这儿。 生怕谢明珠有个什么。 谢明珠有些无奈的看着面前的少年:“定北侯想要这样子看着本公主多久?” 话音刚落,容慕哲便低了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又拉进了一点,谢明珠甚至能感觉到男人温热的鼻息。 此种情况下,谢明珠不由得抓紧了被子,生怕容慕哲要对她做些什么。 容慕哲察觉到了谢明珠的紧张,只得坐回谢明珠对面。 “不要怕。” 谢明珠:在你面前总觉得有些怕。 不过这话谢明珠是不会承认的,只见她把被子往身上提了提: “定北侯今日不忙吗?” 本是岔开话题,没想到容慕哲竟道: “忙啊。” “忙着你的事情。” 几句话说的谢明珠差点郁猝……这人莫非是换了芯子? 容慕哲也不好继续逗她,伸出一只手给谢明珠倒了一盏温热的茶并且喂给她喝: “中午想吃些什么?” 谢明珠喝过一盏茶,道: “戚烟她们会安排,不劳侯爷操心。” “只是……不知道侯爷为何要留本公主在此?” 谢明珠不说还好,一说,男人那带着压迫性的气息又是扑面而来。 被谢明珠一爪子排开。 挨了这不疼不痒的一小爪子,定北侯摸了摸脸,道: “力气这么小,多吃点。” 谢明珠:…… 最后两个人还是说到了正事。 昨天晚上的那件事,容慕哲已经把这阳州城当晚参加接风宴的官员给关进了大牢,等候调查。 “其实这人心思也巧。”谢明珠摸了摸被子上的花纹,继续道: “他们知道暗卫会事先查过我所用的一切,但是也知道暗卫不会去查蜡烛这种不起眼的东西。” “这迷药封在这蜡烛里面,一来不易挥发,只要慢慢的烧开就好;二来这蜡烛不起眼,一看也像个不会藏东西的,因此这便是个放迷药最适合的地方。” “公主说的不错。”容慕哲又补充道: “之前我来的时候,公主是无论如何都叫不醒。” “而且,若是我晚来一步,怕是也不知道公主被贼人带去哪里了。” 谢明珠听了这话,忙道: “带走?” 旋即又想起来昨天晚上的呼喊,心下有些疑惑,可一对上容慕哲那双清澈的眼眸,便是打消了大半。 昨天晚上……究竟是谁在喊她? 莫不成是幻觉? 谢明珠下意识就认为这迷药也有可能叫人致幻,因而也不多嘴一问,等待着容慕哲的下文。 被当成是幻觉的容少主继续道: “是的。” “那晚因为太过愤怒,没有能够留下来活口。” “至于那些尸体,想来已经被公主府上的人处理了。” 容慕哲说的不错,今儿晨起发现的那一批尸体,已经被暗卫所送去阳州城府衙了。 阳州城府衙的人急急忙忙的叫了仵作验尸,发现伤口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而且那等快狠准的手法,像是出自江湖中人。 这批黑衣人是谁送过来的不言而喻,阳州城知府杨箕叫仵作验尸,只不过是想要掩盖此事而已。 只是他瞒得过旁人,瞒不过暗卫啊。 尤其是,这里面还有明楼的人。 强强联合,很快就把这批刺客的底细给扒了出来。 这已经是两天后。 谢明珠得知此事后与容慕哲说了说,后者道: “公主尽管去办,一切有我。” 于是,敏和公主谢明珠,大笔一挥,要了阳州城知府一家子的命,其余沾亲的,全部轰出阳州城,两代以内不允许出仕! 而后,等新来的阳州城知府上任后,又过了两天的功夫。 谢明珠这才启程离开。 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好在越是靠近江南郡,四周的村庄越发的多。偶尔碰见有村子有空档的时候,谢明珠就会叫人使些银钱,去一些农户家里住上一夜,次日再继续赶路。 毕竟成天睡野外也不是事。 等到达江南郡的时候,已经是第五天的傍晚。 早就守在城门口的江南郡大小官员齐刷刷的冲谢明珠和容慕哲行礼: “参见敏和公主。” “参见定北侯。” “免。”谢明珠抬手,底下的官员们谢恩站了起来。 “劳烦各位大人,本公主今日先暂时回去歇息。” “明儿一早,定北侯自然会前往太守府点卯报道。” “且本公主也是个不好说话的人。”谢明珠示意戚烟捧了一块黄布包了的东西过来,当众展开。 黄布内,赫然是叫下头官员齐齐变色的尚方宝剑! “定北侯收好。”谢明珠示意容慕哲上前取剑: “此剑有先斩后奏之权,明日,若是哪个托大的,你尽管收拾。” “不要说本公主眼里容不下这等狂徒,父皇的眼里也是容不下的!” 容慕哲接了尚方宝剑,朝盛京城的方向跪下谢恩: “谢陛下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随即再拜谢明珠。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古怪 休整一晚,翌日,当谢明珠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容慕哲已经前去太守府点卯了。 为着昨日那把尚方宝剑的威力,此刻江南郡一干官员乌泱泱的站在堂下,待容慕哲站定,齐刷刷行礼: “见过定北侯。” 容慕哲没有立刻叫他们起来,而是给他们说了一堆话,明里暗里的敲打一顿。 底下的官员不敢多话,老老实实的挨了这顿敲打。 没办法,人家定北侯手里头拿着尚方宝剑,加之兼任太守一职,说的不好听,他们这些人,他想任免就任免,想杀就杀。 不过大梁为了防止太守军政两种权利集于一身而造成类似节度使那般的割据,因此在太守之外,还设有主管郡县内军事的郡尉以及负责监督太守的郡监,意在制衡。 只不过容慕哲多出来一个定北侯的爵位,因而这郡尉和郡监都老老实实的立在了下面。 只不过是表面功夫而已。 容慕哲拿起来上面的名册,翻了翻,正要说话的时候,自府衙外跑进来一名惊慌失措的衙役。 “侯爷……侯爷……不好了侯爷……” 容慕哲见那衙役吓得脸色惨白的,说话也是结巴的,不由得皱了眉头道: “发生什么事情了?如此慌张?” 那衙役听出来上头的定北侯有些不快,忙理了思绪道: “回侯爷的话,城中位于西边的一家客栈发生了命案!” “前太守上吊自戕了!”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平地而起。 容慕哲顾不上其他,赶忙带了仵作衙役以及亲信前去。 发生命案的客栈在江南郡算得上很有名,名唤沈氏客栈。 因为这家客栈的老板姓沈,单名一个贤字。 容慕哲以为会是个中年人,没想到这沈贤一出现,倒叫人吃了一惊。 原来是个面白的小生,担得起俊俏二字,眉眼间带了一股书卷气。 怎么看都像是个读书人,一点也不像做生意的精明人。 事实上还真的被容慕哲猜对了。 这位沈贤沈老板,平日里只会读书,要不是先前其父亲留下来的一名忠仆,名唤德叔的那位出面打理——这位沈公子别说是读书了,就连温饱怕是都有问题! 沈贤一开始摸不着头脑,等到见了德叔之后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客栈里头发生了命案。 那位叫德叔的已经不知道名姓,姑且这般称呼。 此人长得比较瘦小,常年穿一身褐色的短袖衫子跟长裤子,若不是仔细确认,怕是会被当成是店中跑腿的伙计。 容慕哲也不多话,直截了当道: “这位太守原本是打算进京的,为何会在你这儿出了事情?” 那位德叔噗通一声跪下,一旁沈贤的表情有些猝不及防。 “回大人的话,那些事情草民一概不知。” “草民只知道开门做生意,问心无愧。” “至于为什么前太守会死在这儿,草民是真的不知道。” 那德叔连连叩头,不一会儿额头上就出现了一片青紫。 显然是怕容慕哲冤枉他似的。 容慕哲倒也不是不明是非的人,叫人扶了这位德叔起来,道: “方才衙役已经说了,这位大人是上吊自杀,与你无关。” “你只要告诉本侯爷,此人什么时候住进来的?” 德叔抹了把额头的汗,顾不上疼痛,忙道: “回太守的话,此人是三天前住进来的。” “当时此人戴了顶帽子,像是刻意遮住了脸似的,只不过此人出手十分大方,给了草民十两白银,要草民店中日日给他送饭,替他浆洗缝补。” “还说若是银钱不够,可尽管寻他要。” “哪知道……哪知道会是前太守啊!” 这德叔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有些破空,显然是对此受到的惊吓不小。 容慕哲点点头,又道: “麻烦带路,本侯爷要去看看。” “是。” 左右得令,在前头引路,容慕哲后头的几名官员也跟着一同前去。 走了一段路,方才到了那位太守上吊自杀的地方。 只见屋内门窗摆设具是完好无损,也没有旁的打斗痕迹。 唯一凌乱的则是那被踢翻的凳子。 容慕哲抬头看了看,那前太守的尸体已经被仵作给抬出去了,现在的房梁上也就悬挂了一根打成死结的白绫。 容慕哲绕着这屋子走了一圈,问道: “死者身上的财物可还有?” 一名衙役立刻站出来道: “回侯爷的话,财帛都在。” 既如此,那便是排除了谋财害命的因素。 容慕哲看了一眼在场的人,道: “你们谁与那位太守一般身高的?” 很快就有两名衙役站了出来。 容慕哲拿起被踢翻的凳子,摆放好之后,示意其中一人踩在凳子上,重演当时太守自杀的情景。 那名衙役照做之后,容慕哲发现这名衙役正好能够踢翻凳子。 也就是说,这名太守确实是自杀的。 因何而自杀? 之前刺杀容慕哲与谢明珠的那批刺客已经全部失败,这名太守知道消息之后定然是十分害怕,于是便畏罪自杀了。 容慕哲让衙役下来,又看了一圈,道: “暂时封存,由本侯爷的亲随看守。” “没有本侯爷的话,谁也不能进去!” “是!侯爷!” 容慕哲离开客栈之后,没有立刻返回太守府,只说要他们那些官员把账本全部整理好拿出来,到时候他要看的。 容慕哲的话,那些人自然是听的。 送走了容慕哲,其中一名县令忍不住开口道: “这位定北侯什么意思啊?” “前太守汤克定自杀身亡这是很明显的事情了,为什么还要封了那家店啊?” 郡尉陆子义很不屑的开口: “还能为什么,总要挑出来什么莫须有的毛病罢?” “而且他这才上任第一天就出了命案,要是不仔细点,拖个几天,怕被人骂敷衍了事。” 那名提问的县令这才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 “行了。”这次开口的是郡监宋标,他一脸不耐烦的打断了众人的对话: “还是赶紧的收拾账本过去。”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是这位定北侯怒了,在座的谁敢说能够全身而退?怕是不死也能脱成皮吧?” “是了,多谢郡监提醒,我等这就下去整理账本。” 其中一名县令出声,其他的县令也跟着出声告退。 见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陆子义转头上了轿子离开。 宋标隐隐听见他骂了一句。 “什么玩意?真以为自己能动得了老子我?” 一旁的奴仆见宋标像是在发呆,忙道: “大人?大人?” 一连喊了几句,才叫宋标回过神。 后者依旧是好脾气的笑笑: “是我的不对,走吧。” “唉,大人坐好。” “嗯。” …… 容慕哲一回到自己的院子,追风就送了一份情报上来。 里面都是各官员的资料。 容慕哲顾不上看别人的,主要是看郡尉和郡监的。 毕竟这两个人一个管理兵,一个负责监察。 这要是起什么幺蛾子就麻烦了。 这么一圈看过来,容慕哲的目光落在了郡监宋标的身上。 说起来宋标这个人长得不是很起眼,可以说扔在路上都没有人注意的。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人,在自个府上下人的嘴里,评价却是十分的不错。 说他脾气好,会关心下人什么的。 看得容慕哲心里头隐隐生出来一种怪异的感觉。 “去,查查这位宋郡监。” 暗处有人答应一声,立刻就去了。 容慕哲又坐了会儿,方才道: “公主可起了吗?” 被问话的追影看了一下摆放在墙角的漏刻。 辰时一刻。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据他所知,若是没有别的事情,这位敏和公主一向都睡到自己醒。 而这个时辰……怕是没醒。 可万一自己要是说错了,少主会不会嫌弃他? 容慕哲低头看着案上的公文,许久都没有得到一句回答,不由得看了一眼追影。 后者一个激灵,道: “回少主的话,现在辰时一刻。” “嗯……”容慕哲想了想,道: “你去问问公主什么时候去江家。” “是,属下这就去!”追影忙不迭的应了。 说到江家,容慕哲想起来已经到了几天的江逝水。 既然这小子不主动过来找他,那么他就只好自己去找他了。 —— 追影到谢明珠所在的院子时,可巧谢明珠还没有醒,因此他被府上的侍女请进来喝茶了。 “公主还没有醒,劳烦追影大人在此等候。” 戚烟很是有礼的朝他行了一礼,后者连忙摆摆手: “没事没事,你去忙,等公主收拾完了再来喊我。” “那成,您有事情叫人喊一声就好。”戚烟说完,复又行了一礼,退下。 追影呆了约摸一刻钟的时间,谢明珠终于是醒了。 用青盐擦过牙,又净了脸,谢明珠被几名侍女围在中间梳洗打扮。 等收拾好之后又是半个时辰。 戚烟在外头看见谢明珠被人扶了出来,忙上前接过,道: “回公主的话,定北侯那边派了追影大人前来,说要见公主。” “行,知道了。”谢明珠想着自己还没有用早膳,心道总不能叫人家看着自己吃吧? 于是便准备用完早膳之后再去见追影。 最后追影足足呆了一个半时辰才见到的谢明珠。 谢明珠过来的时候,追影正掰碎了一块糕饼喂鱼。 “合着本公主府上的东西不好吃,叫你喂鱼了?” 正逗鱼儿逗得高兴的追影闻声,立刻收回来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道: “追影见过公主,公主万安。” “咱们不说这些虚的。”谢明珠言下之意就是让追影实话实说。 追影道: “回公主的话,我们侯爷问公主什么时候去江家。” “去江家啊?”谢明珠想了想,道: “你们侯爷也要去?” “正是。”追影如实的回答。 “那成。”谢明珠应下,继续道:“用过午膳之后就去。” “是。” 送走追影,谢明珠方才问一大早出去打探消息的梧桐道: “你可打探到了什么?” “回公主的话,沈氏客栈发生一起命案。” “原江南郡太守汤克定在客栈内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谢明珠有些不解,道: “本公主记得本公主出发之前的一个月,父皇就已经下达了旨意让汤克定回京的,怎么会死在了江南郡的客栈内?” 梧桐又继续道:“公主有所不知,这一路上而来的刺客,说是汤克定的手笔。” “正是因为如此,想来汤克定在得知公主和定北侯完好无损过来了之后,心知进京也是一条死路,因此才上吊自杀了。” 是吗? 谢明珠心下疑惑,觉得哪里不对劲。 当时父皇说命汤克定回京述职,并没有透露出要治汤克定的罪啊? 可这人怎么还在江南郡? 难不成他在躲着什么东西? 谢明珠越想越觉得此事不是那么简单,吩咐一旁的银杏道: “你今晚去瞧瞧,看看那汤克定是不是自戕。” “本公主总觉得这里面很奇怪。” “是,属下遵命!” 上午又是没有什么事,谢明珠叫人取了医书前来,她独自一人坐着看了一上午的医书,直到肚子不满的发出抗议,才回过神来。 差点就忘记下午要跟容慕哲一块儿去江家的。 说起来这江家和盛京城的将军府江家不是一宗,只是这个江南的江家,以财富而闻名。 而盛京城的江家,则是以战功而闻名。 用过午膳,又歇息一会,谢明珠方才出了府,往容慕哲居住的地方而去。 却没想到容慕哲也在来的路上,两个人刚刚好撞一块。 互相见礼,谢明珠坐在轿子内道: “侯爷来的真巧,省的本公主跑这一趟。” 容慕哲笑了笑,又道:“公主不是说要去江府吗?正好某也跟着去。” “顺便见识见识一下,江南首富江家的真面目。” …… 只是当轿子出现在江府大门前的时候,自府内滚出来一个人。 谢明珠叫人瞧了,发现不是江逝水,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府内的人正要转头走,没想到看见了谢明珠! “微臣江逝水,参见敏和公主!参见定北侯!”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他杀 谢明珠笑吟吟的上前:“来的不巧,赶上你处理家事?” 江逝水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正要开口说话,方才被他轰出来的男子则是坐在地上破口大骂: “江逝水你有种!” “你发卖我娘,还要把我赶出府!你就不怕天下人说你是个背信弃义之徒吗!” “背信弃义?”江逝水的目光有些凉:“今儿公主与定北侯在此,你要把你那点子龌龊事情闹得天下皆知吗!” 龌龊事儿?谢明珠这才仔细的打量眼前的男子,长得倒是与江逝水有几分像,不过那眉眼间一股子阴郁,瞧着叫人觉得不舒服。 “你……”那男子咬咬牙,不甘心的从地上爬起来,捡起一旁的包裹离开了。 离开之前还不忘威胁江逝水几句: “姓江的,你别以为爹不在家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你等着,等爹回来,要是没看见他最疼爱的人,你就要完!” 江逝水:“你要是再不滚,就一起卖了!” “呸!”那男子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头也不回的走了。 江逝水对于这样的闹剧觉得十分的不自在,忙岔开话题: “公主和定北侯请。” 因为是江逝水的家事,谢明珠也不会多嘴,只是跟着人进去之后,悄悄的吩咐了两名暗卫跟在方才被江逝水轰出来的那名男子的身后。 进了江府,旁人都会为里头的富贵所惊叹一句。 可谢明珠已经见得太多了,因此这种场景对她来说已经无感。 至于容慕哲,只对谢明珠感兴趣,因此也是面无表情的走过去。 江逝水只当两个人见惯了盛京城的繁华,一路上并不多话,倒叫谢明珠好奇得很。 进了二门上便是正堂,下头摆了八张一溜儿做工雕花皆上等的椅子。 其中各色摆件,随便拿出来一个也够普通人家一年所需。 可见江府财力之雄厚。 谢明珠不紧想起来,上辈子曾经有人这样庆幸过。 庆幸这两个江家不是一宗,也不会合作,否则只怕又是一个心头大患。 一行三人坐定,谢明珠被请到主座,容慕哲和江逝水二人一人坐在一边。 有穿着精致的丫鬟端了茶水糕点过来,谢明珠瞧了,都是江南这边有名的小吃。 “公主尝尝,这里的糕点比不上宫中做的,却也是能够入口一尝。” 谢明珠依言尝了一口,道:“果真不错。” 说完又喝两口茶,才说起来了正事: “这边的商户都联系的怎么样了?” 既然要组建商会联盟,自然是要联系商户的。 江逝水闻言,脸上露出来几分为难之色: “回公主的话,这几日微臣一回来府中,就着手处理府上的事情,这商户还没有来得及去联系。” 谢明珠知道他说的府上的事情指的是什么,十有八九就是之前被轰出去的。 只不过江逝水不说,她也就不问。 “那也不急,你处理完之后自去联系。” 江逝水应了一句,又道:“公主不问问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这有什么好问的?”谢明珠好笑的说了一句:“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本公主又不是做官儿的,如何能断,又如何能去评判?” “莫非你有什么事情,是要瞒着本公主的?”谢明珠捻了枚花生入口。 “不敢,微臣不敢欺瞒公主。”江逝水拱手道: “其实这事情说出来也怕脏了公主的耳朵。” 谢明珠听罢,便道:“既然怕脏了本公主的耳朵,那就不必去说了。” “你自己的事,自己处理。” “本公主管不到。” 在谢明珠的眼里,下头人的家事,只要不是那种有违三观的,她都不会贸然插手。 方才看江逝水那神情,估计那被赶出府的母子俩,之前应该也没少给江逝水苦头吃吧。 “对了,听说你的母亲……”容慕哲这话说的有些委婉,后者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一样,道: “母亲一个月之前出去上香,被贼人所杀害。” 闻言谢明珠身子一震。 难怪,她说江逝水怎么提前走了,原来是……唉。 江逝水说到这儿的时候,语气有些悲愤: “父亲的妾室挑拨离间,叫的父亲以为母亲生前惨遭贼人所辱……因而拒绝让母亲入葬至江氏的墓地。” “这简直是个混蛋!”谢明珠恨恨的锤了一下桌子: “就算是你生父,也不能如此的枉顾礼法。” “你母亲是否真的遭到侮辱还不知道,这糊涂的领老东西……” 谢明珠一边骂一边站起来,又道: “你既然处理了这二人,等你那个生父回来,你可——”谢明珠突然住了嘴,道: “本公主留几名金吾卫跟暗卫在这儿,要是那老家伙敢胡来,直接轰出去。” 不等江逝水回绝,谢明珠立刻就吩咐下去了。 末了又道: “本公主可是给你这么大个人情了,你要是不好好的替本公主赚银子,那也说不过去是不是?” 一开始还有些感动的江逝水:…… 突然好想哭是咋回事?他江逝水是个没人疼的小白菜吗? 几个人在里头又说了会话,直到在这儿用了午膳才离开。 分头离开的路上,追风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侯爷,您看公主这……” “这什么?”容慕哲的语气颇淡,随即便没了下文,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怎么办,团团喜欢银钱,不知道明楼里头的够不够她花? 这要是不够她花的话怎么办? 为此,容少主陷入了深深地纠结之中。 这要是叫追风追影知道了,估计会一口老血吐出来。 不够花? 明楼的财富别说是江湖的人眼馋,这天下的又有几个不眼馋的? 甚至有人说,明楼库房里头串铜钱的绳子都烂了,放置金银财宝的箱子都腐朽了不少,满地金银乱滚…… 这话说起来确实是带着夸张的成分。 可是对于明楼来说,财富这东西,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有多少。 总之就算明楼百年没有收入,只出不进,那银子也不是能够花完的。 如今他们少主居然担心银钱不够…… 这要是叫外头的人知道了,估计会吓到一大片。 一路回了太守府,容慕哲这头刚刚下轿子,那头就有衙役前来,说又出了命案。 这次,死的是服侍汤克定十几年的仆人。 容慕哲立刻转道去了案发现场,途中追影忍不住问了一句: “少主不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容慕哲看了他一眼,道: “我知道。” 正因为他知道这里面有蹊跷,才会封了上次汤克定死的那间屋子。 仵作说是自缢而亡,但是他也没有来得及去看一看细究。 看样子要去看看了。 就在容慕哲前往命案现场的时候,谢明珠也听说了此事。 “主仆二人先后而死,你觉得是畏罪自杀?” 戚烟听见谢明珠问话,回道:“回公主的话,奴婢觉得并不是。” “若是真的畏罪自杀,怎么会一前一后而死,理应一块儿死啊。” “不错。”谢明珠伸手扶了一把头上的玉簪子: “看样子这位汤太守掌握的秘密已然不少,否则也不会有人如此的栽赃陷害他。” “说起来这江南郡里头,能够和太守比肩的就是那么两个——郡尉和郡监。” “而且,之前父皇也隐晦的透露过,江南郡不太平。” 可没想到,何止是不太平。 分明就是连杀人都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这江南郡,怕是没有王法很久了! 谢明珠蓦的一甩袖,吩咐梧桐: “你去看看,汤克定还有没有旁的家人在外。” “若是有,赶紧的带回来。” “本公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 当晚,宋标府内。 宋标此刻褪去了白日里的正气,此刻露出来的则是一副阴险的面孔。 这会子宋标正在骂自己请的杀手。 本来以为这杀手能够直接解决了汤克定主仆二人,他再把刺杀敏和公主的事情给推到汤克定身上,最后对外宣称是自杀身亡——这样,就没有人会觉得有问题。 只是没想到,败笔就在这儿。 别看是差了一天的时间,可这也够叫人足以怀疑了。 就算他跟容慕哲说什么追随而去,容慕哲也是不会信的。 从汤克定死的那件案子中,容慕哲封了那案发现场,就已经说明他在怀疑什么了。 如今再次爆出来此事,想叫容慕哲不怀疑背后有人作梗是不行的。 看样子他现在能够做的,也就只能让容慕哲的视线转移到别人的身上了。 说起来杀这二人的时候,为了防止伤口太过明显叫人看了起疑心。宋标只让杀手伪造了现场——汤克定畏罪自杀的假象,以及汤克定那位忠心的仆人,汤二——不小心摔死,而不是被人推倒的。 如今既然已经叫这位定北侯起了疑心,那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想了想,最后宋标将目光锁定在郡尉陆子义身上。 陆子义此人脾气最是暴躁,若是他失手杀了一人惹得容慕哲前来调查的话…… 宋标越想此事,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 如此过了两日,暂时没有再出现什么命案,容慕哲这才专心的去处理公文了。 今晨点卯的时候,宋标早就知道了容慕哲去查看尸体的事情,正惊慌着,没想到容慕哲看样子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还是老样子的训话,训完之后就叫他们各自去忙了。 这一整天容慕哲都在太守府忙碌,差点忘记用午膳,还是追风追影逼了几句,这才吃了一半,又开始看起案件卷宗。 对于谢明珠来说,现在她正在江府。 回来的江南首富江望,一听说爱妾跟自己疼爱的那个庶子没有了之后,气的直接叫了江逝水进了供奉江氏祖宗牌位的归斯院,随即一脚把人踢跪在祖宗排位面前。 江逝水就这么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纵然膝盖上垫的是蒲团,可是容慕哲还是觉得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了。 守在外头的暗卫被江逝水拦住不让进来,不然这江望早就不知道被暗卫打成什么样了,还会有力气过来处置江逝水。 “啪——” 沾了盐水的鞭子,第一鞭落在了江逝水的背上。 后者疼的紧咬牙关,愣是一声不吭。 江望一边打一边骂:“混账东西!你说不说!” 江逝水:…… 江府里头都在看着这件事,因此当谢明珠过来的时候,江府的下人是压根就没有反应过来。 而且谢明珠带过来的人当中,一个憔悴苍老的女人引起了众人的兴致。 再仔细一看,哟,好家伙,可不就是上次江逝水发卖的那位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落到了敏和公主的手里。 想想之前二人的关系,再想想现在他们老爷做的这种破事——众人很明智的选择了江逝水。 一时间,上来几个下人,十分殷勤的替谢明珠引路。 谢明珠带着人,走了好一段路才到达归斯院。 还没有到达院门,就像是听见了里头鞭子起落的声音。 “嘭——” 银杏一脚利落的踹开了房门。 这叫里面的二人齐刷刷的一怔。 江逝水原先咬牙不肯说,这会子一看见谢明珠,像是遇见了救世主一样,整个人脑子一放松,就彻底昏睡过去了。 “把他带去本……不对,应该是定北侯那儿。” 想起来男女有别这一点,谢明珠果断把人扔去容慕哲那儿。 早就有人抬了软春凳前来,要带走昏死过去的江逝水。 没想到猝不及防的挨了江望一鞭子。 谢明珠一看,火来了。 “给本公主把他绑了!” 立刻出现几名暗卫,跟捆粽子似的,把人给捆了。 江望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谢明珠站在他的不远处,道: “再说话,本公主就割了你的舌头!” 江望老老实实的闭嘴了。 “江南首富。”谢明珠的语调有点讽刺:“钱是有了,看样子智商也不够用了。” 江望:…… 谢明珠先叫人把江望捆进去拆房,这才去看太医处理容慕哲的伤口。 几名太医上手,很快就替江逝水诊脉看伤。 不一会儿,太医写下药方,挑了帘子出来: “尽快去抓药。” 很快就有人应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假的 江逝水被抬下去,谢明珠示意左右拎了方才那名面容憔悴的女子前来。 “音音!” 很显然,江望一眼就认出来了自己的爱妾。 无奈他现在被几名暗卫看住,无法动弹。 那名唤作音音的侍妾抬起来带着泪痕的脸,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 脑海中却想起来之前谢明珠对她使的手段,不由得叫她颤抖了一下,一脸的惊惧。 谢明珠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撑了一只手道:“江首富,可知宠妾灭妻何等罪名吗?” 江望一听这话,忙狡辩道: “公主,此话不能乱说啊公主!” “宠妾灭妻这四个字草民实在是不敢当!” 江望的额头都快沁出一层冷汗——他很清楚这是什么罪名。 一般当官的就不必说了,他这种首富,估摸着朝廷早就想要拿了他的短处处理了他。 如今这么大一个错漏捏在敏和公主谢明珠的手里,江望确实心里头惊慌无比。 为此,对于此事他是万万不敢承认的。 谢明珠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音音,努了努嘴:“你看见了吗?” 你看见了吗?这是你心心念念的良人,这就是你口中对你百依百顺的良人。 音音一只手抠着坚硬的地砖,指甲一连弄断了好几根也不出声,显然心里头恨到极致。 江望啊江望,既然你要做那等背信弃义之徒,那就别怪我音音拉着你一块儿下水了。 如今她的儿子已经没有了,指望已经没有了,还留在这儿有什么意思? 倒不如一起拉个人下地狱好了!好歹黄泉路上有个伴儿! 想到了这一点,音音忽然转过头对谢明珠道: “回公主的话,贱妾要投诉状!” “告江南郡首富江望,强抢民女五人、杀死二人!” 音音此话,顿时叫江望一下子就软了身子。 片刻后听见他尖叫道: “你个贱婢!你居然敢污蔑本老爷!” “公主!公主千万不要信这个人贱婢的话!” “这个贱婢分明是恨草民没有找回来她的儿子才会如此污蔑草民的!” 谢明珠听的厌烦,摆摆手道: “本公主不管什么理由,你先闭嘴。”谢明珠一句话说完,江望立刻就被一块不知道从哪儿找过来的又油又冷的破抹布堵住了嘴,这种奇怪的味道差点叫他两眼一翻晕过去。 这头清净了之后,谢明珠看向音音: “你要知道,污蔑他人,可以同罪论处!” 意思就是说,如果音音污蔑江望,那么等待她的将会是死——强抢民女外加杀人,只有死路一条,大赦也不会赦免此类人。 音音重重的叩头: “贱妾知道。” “因为贱妾也是被他抢过来的!” 完了! 江望两眼一翻,真的晕死过去了。 谢明珠瞧着人晕死过去,示意金吾卫上前把人带走,这才继续道: “看样子你说的应该是真的。” 否则这江望也不会吓成这幅样子。 带走江望后不久,谢明珠叫人前来,把音音带去太守府,让容慕哲处理此事。 音音刚刚带下去不久,里头有人前来回话,说江逝水醒了。 “醒了?可有什么大碍?”谢明珠询问一句,那太医回话: “回公主的话,江伴读伤到了筋,所幸没有伤到骨头,为今之计,只有好好调养为宜。” “这样啊。”谢明珠若有所思:“带本公主进去瞧瞧。” “是,公主这边请。” 谢明珠一踏入江逝水的内室,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堂堂江家大少爷,怎么这屋子陈设如此的陈旧? 正疑心是不是江望苛待嫡子、准备给人记上一笔的敏和公主,听到了方才伺候江逝水的小厮高正的话。 那高正说这屋子里的陈设都是先夫人离开之前摆的,这也是她们他们少爷思念亡母的一种表现。 谢明珠这才算明白过来。 那头江逝水却是轻斥一句:“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端了茶水点心上来?” 高正这才住了嘴,急急忙忙的下去了。 谢明珠走上前来几步,道: “你训他做什么?” “微臣这不是怕怠慢了……咳咳……”一时间说话说的有点急,不小心牵扯到了背后的伤口,疼的江逝水连连倒吸冷气。 “太——”不等谢明珠说出口,江逝水就急急忙忙的打断了她的话: “不劳公主操心,微臣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可——”话音未落又被江逝水打断,谢明珠只好放弃叫太医,命梧桐前去看着江逝水的药。 梧桐领命退下,谢明珠略微歪着头看向江逝水,半开玩笑道: “你可要早点好起来,你要是不早点好起来,谁踢本公主赚银子?” 江逝水也不甘示弱,道: “公主还缺这么些银子不成?” “那是当然,没有人会嫌银钱多,本公主是个俗人,自然无法免俗。” 江逝水头一次听说有人把爱财的癖好说的如此……光明正大,理直气壮。 不由得噎在了半路,只得道:“公主有命,微臣不敢不从。” 说罢,自床头拉出来一个小密柜,里面放了一张折叠好的纸。 “这里面都是江南郡商户的名单。”江逝水说到这儿,又咳嗽几声,继续道: “那老头子压根不会让我去做这种事情的,所以我也只能私下里问了。” “嗯。”谢明珠表示理解,又道: “这上头的都是对商会联盟感兴趣的?”这一路粗粗看过来,怕是江南郡内八成以上的商户都对这所谓的商户联盟感兴趣。 “是的,借公主的话,没有人不喜欢银钱。” “既然如此,你就安心养伤。”谢明珠收好那张纸,道: “接下来的事情,本公主会来。” “你安心养伤。” “是。” …… 太守府。 容慕哲听说是谢明珠送过来的人,因此审问的也额外认真,这一度叫音音以为这位定北侯像是在审问什么重刑犯一样。 容慕哲收了音音的供词,突然问了一句: “你且告诉本侯,为何要江逝水独自取盛京城?” 音音的眼神有些躲闪,最后还是如实的说了: “回侯爷的话,因为贱妾想要除掉他。” “只要除掉了他,就能够扶了贱妾的儿子上位。” 听了这话,容慕哲知道,这又是一出为夺权的戏码。 这不由得叫他想起来了容府的那帮子人。 不知道这些人怎么样了。 不过他们最好活着,那样他才有机会亲手去报仇。 叫人把音音收押,容慕哲想起来还在江府的谢明珠,便命人摆了轿子前去。 —— 江府内。 药很快就熬好了。 侍女端进来的时候江逝水一闻到那味道就不想喝,左摇右晃的,看得谢明珠又要以为这货要牵扯到身上的伤口了。 “你给本公主老老实实的喝完药不行吗?” 谢明珠一边气呼呼的,一边拿了盘子蜜饯: “你喝完药,再吃个蜜饯就不苦了。” 见谢明珠如此认真的哄着自己,江逝水的心里头不由得泛起来几丝甜: “多些公主恩典。” “只是现在这药实在是太烫,不如咱们过会儿喝?” “也行。”谢明珠想着左右无事,正好陪江逝水坐坐。 这坐归坐,总得找点话题来聊才是。 不知怎的,谢明珠开口所问的事情,竟是方才跟音音有关系的。 江逝水得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不过后者很快就开口道: “我能来盛京城,全是因为这个女人。” “想来公主也知道,微臣还有个庶出的弟弟,若是微臣半路上出个什么意外,这女人正好拿了无后的事情要我那个父亲把那名庶子记在亡母手下!” “果真毒计。” 谢明珠这话说的不错,只要这名庶子成了嫡子,那么不管江逝水后来是死是活,只要江望的话一出口,便事已成定局。 “恐怕公主还不知道的是,什么江望白手起家,其实全部都是瞎的。” “他今天的绝大部分财富,都是出自我娘的嫁妆!” “我娘当初不仅仅是江南郡有名的美人,更是背后有个家财万贯的父亲。” “嫁给父亲后,江氏的声名才日渐壮大。” “只是母亲在我五岁的那年走了,不出一年的功夫,江望那个畜生,居然领了音音那个妾室进门!” “而且还带着比我小了不足一岁的孩子,便是江扬众!” 谢明珠听了这话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不足一年就有了个儿子,我看这江望比威宁侯还要糊涂愚蠢!” 先前威宁侯府的老太太在先夫人还没有过头七的时候,就把自己的侄女塞给威宁侯一事,已经是整个盛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 没想到这江南郡还有个更加厉害的江望,着实叫她长了见识。 “说起来这音音也是了得,居然能哄得我那混账爹把后院的妾室一个个的都给打发了出去。” “如今若不是江南太守那边过不了,恐怕这音音早就是这江府的夫人了。” “你说的不错啊。”谢明珠说完,顺手触了一下搁在一旁的汤药: “不烫了,现在可以喝了。” 正滔滔不绝说着的江逝水,一下子突然就熄了火,变成了哑巴子。 谢明珠看得好笑,忙道: “你要是再不喝,这冷了就更难喝了。” 江逝水这才苦了一张脸,一仰脖喝完。 等他放下碗,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定北侯!” 谢明珠:??? 不知道容慕哲什么时候过来,谢明珠问了一嘴,后者道: “听了一会儿了。” 谢明珠:……为什么这货每次说话他都想要揍人? 这下子,江逝水觉得浑身上下都是苦的。 “那个……”江逝水借口自己要睡觉,就把谢明珠跟容慕哲这两尊大佛请了出来。 谢明珠瞧着好笑,忙道: “那成,本公主明天过来看你。” “嗯。” 离开之前,谢明珠再三嘱咐太医跟下人好好照顾江逝水,并且告诉太医,若是少什么药,一概上报。 太医应了。 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天色还算可以。 寻思这一上午都没有吃东西,谢明珠回了自己的院子就传人摆膳。 自然,容慕哲也是跟着的。 美名其曰:方便保护。 谢明珠:……呵呵,老娘信了你的邪。 一顿午膳用的还算可以,吃饱喝足之后,谢明珠想起来一件事。 与容慕哲说过后,后者道: “你是怀疑有人中途对江逝水下手?” “没错,既然音音一心想要杀了江逝水,定然会请人去刺杀江逝水的。” “只是音音没有想到,江逝水不仅平安无事的到达了盛京城,还会返回来收拾他们的。” 容慕哲见谢明珠说的差不多,又道: “方才音音那话,看样子确实是请了杀手。” “我想,那批刺杀江逝水的人,是不是有可能跟江湖的某个帮派有关?” 就算现在暮堂的威名在江湖上没有人敢乱动,但是保不齐有个别脑子少根筋的。 敢做出来这种事,看样子对方有些嚣张。 容慕哲闻言,双眼一亮。 立刻叫人去调查了。 —— 这场调查足足过了五天才结束。 最后暗卫将目光锁定在一个帮派上。 把消息往上面一传,容慕哲即刻叫人把人锁了带过来。 前去带人的自然是明楼的暗卫。 不得不说容慕哲有先见之明,起初还盛气凌人的一个派系,不由分说就被容慕哲的人打的鼻青脸肿。 尤其是该派掌门,打的快要认不出来了。 …… “噗通——” 三日后,堂下跪了几名江湖人士。 正是之前那帮派的骨干核心人物。 容慕哲也没有多的话跟他们绕圈子,开口便是道: “杀死汤克定主仆二人的,是你们的人吧?” 堂下几人早就挨过了一套酷刑,闻言也不敢互相推诿,都齐刷刷的点头。 这一幕看得坐在一旁旁观的谢明珠还是有些无话可说。 “既然如此,接头人长什么样,可记得吗?” 听到容慕哲问这句话的时候,前来旁听的宋标,不由得抓紧了一旁椅子上的扶手,背后隐隐约约的沁出冷汗,脑子里飞快的想着若是被人出卖该怎么处理…… 堂下几人沉默一会,最终还是掌门开口了: “回侯爷的话,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早就知道 今天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所以来不及了。 抱歉。 第一百八十六章 散心 不记得了?谢明珠的尾音有些上挑:“连自个的雇主都不认识,你们也不怕万一杀错了人?” 堂下爆发出几道不适宜的笑声。 容慕哲冷着一张脸叫他们这些人肃静,道: “本侯看你们是在糊弄本侯,来啊,上刑!” 随着容慕哲的吩咐,立刻上来几名衙役,端了三个锅子上来。 “这锅子不大,但是放只手或者脚还是可以的。” 那锅子下面的炭火正旺,里面的水滚开来的,咕噜咕噜的冒着泡泡。 容慕哲说完这话的时候,公堂之下的百姓中有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气。 这位定北侯,莫非要煮人手? 事实说明他们猜对了,容慕哲就是要煮人手。 只看见上来两名暗卫,一人死死的摁住其中被审问的一人,另一人将被审问者的一只手拿了出来。 已经有胆小的闭了眼捂住了耳朵。 谢明珠倒是盯着暗卫的动作。 “本侯再问你一次,你说还是不说?” 那人也算嘴硬,道:“我杜方绝对不说!” 行,看样子这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容慕哲示意暗卫一点一点的把杜方的右手摁进去。 一开始接触到水面的时候,谢明珠明显的看见了杜方的一只手缩了缩。 随即,那暗卫把杜方的手一下子摁了下去! 只看见一锅还清澈见底的水瞬间变得血红,同时伴随着杜方惨烈无比的叫声。 被浸在滚水里的那只手,从手腕往下,皮肉先是开裂,涌出鲜血,随即一块块的脱落。 杜方很快就痛的昏死过去,那暗卫把杜方的那只手放在了锅子里头煮了好一会,等估摸着皮肉差不多都脱落后,才拿起来那只手。 只看见那只手上一点皮肉都没有,整个手掌骨都被煮的发白——这种惨状,着实是吓坏了这么一群外头的百姓。 方才还跪在地上嘴硬的两个人,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谢明珠看样子很满意这种效果,不由得道:“既然这几位也要嘴硬,那么就一起来吧。” 上头的容慕哲显然是同意谢明珠的说法。 只是不等一旁的暗卫下手,其中有一人慌忙向前爬了几步: “我招!我招!” 喊招供的这位叫做曾应,在这个帮派里头算是一个二把手。 此刻他吓得面如土色,压根就不管自个老大的骂声,叩了头郑重道: “回定北侯——呃——” 曾应这句话还没有说出口,整个人突然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有暗卫上前试了一下曾应的脉搏,说人已经死了。 这时,谢明珠猛的拍了桌子站起来: “不许动!” 一时间堂下人心惶惶,有百姓见状就要往外跑。 方才这好端端的一个人说倒下就倒下,这要是没有人动手脚他们可不信。 谢明珠的拍案而起更是叫他们心下更加惊慌,一干百姓瞧着金吾卫拦住他们不许他们走,其中不知道谁在嚷嚷道: “你说不走就不走!?” “到时候我们要是被这个下毒手的人害死了怎么办!” “……” 果然,在这几句话的蛊惑下,原先还顾忌金吾卫的百姓,已经有人对金吾卫动手了。 容慕哲见状不好,忙道: “来人!把他们拦下!” 一时间众衙役和金吾卫在一起,将百姓们拦了下来。 看着金吾卫手里雪亮锋利的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容慕哲道: “本侯知道大家在怕什么,可是这下黑手的人保不齐在你们之中,若是今日给放跑了,来日你们当中要是有人不明不白的死了,可不跟现在一般容易查到。” 容慕哲三言两语叫的一干百姓渐渐平静下来,坐在公堂上的宋标则是暗道不好。 之前在开堂时,他已经暗地里命几名心腹乔装打扮成百姓的模样,交代他们见机行事。 果然,就在曾应要供出他之前,就被心腹用了江湖上有名暗器——无影针给毙命。 只是没想到这接下来煽动百姓一事倒是夭折了。 不过,能杀了曾应,也是好事一件。 至于其他几人,到时候如法炮制就好。 只不过经此一事,想要再杀了这几个人,怕是难如登天。 就在宋标还在琢磨此事接下来该怎么办之时,容慕哲拍了拍惊堂木,让退堂。 原本坐在一边的谢明珠也跟着去了后堂。 至于剩下的人,活着的关起来严加看管,死了的让仵作验尸,看看究竟是什么死因。 “你说,这活生生的一个人究竟是怎么死的?”谢明珠一边坐下,一边看向容慕哲问。 容慕哲想了想,道: “这人方才直挺挺倒下去的时候,感觉他的眼神好像在看向某个地方。” 谢明珠有些不解,因为她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看向哪里了?” “大概是……左边……” 公堂右边当时坐着的只有谢明珠,而左边坐着的只有前来听审的几个官员。 比如说郡尉陆子义,郡监宋标等。 听了容慕哲的想法,谢明珠道: “你怀疑,这个杀了曾应的人,也是杀了汤克定的?” “那是自然,否则这人为何要杀了曾应,而且还是在他要说出真相的时候。” “不过……若是想要知道曾应如何死的,恐怕只能等仵作验尸之后了。” “有道理。”谢明珠点点头,又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道: “你说这人为什么要杀了汤克定?” 一般来说,正常人都不会无缘无故去杀人,除非有癔症。 而一个人若是被杀,绝大部分就是因为这个人妨碍到了杀人凶手的利益,否则没有人会杀这个人。 “只是,我想不明白——汤克定明明都要前往盛京城了,那些人该针对也应该是你啊,对他这个前太守下什么手?” “莫不成有什么天大的冤仇?” “其实我觉得未必是冤仇。”容慕哲低头想了想,道: “会不会有可能,和江南郡有关?” “换句话来说,就是汤克定知道的事情,足以叫那幕后黑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了他?” “你这话有道理。”谢明珠卷着手里的一方帕子,道:“众人都知道汤克定进京……而一开始我们俩去的前面几个州府,已经说明了江南郡——差不多是某些人为所欲为的地方了。” 谢明珠口中说的,便是江南郡这处要拦了消息上报天听的人。 所以说这杀人的人,要杀了汤克定也是正常的。 “其实我觉得,这人十有八九会打算杀了自己。”容慕哲说这话的时候,伸出来一只手,将谢明珠垂下来的发丝给弄到了脑后。 “毕竟现在对于他来说,最大的威胁应该是我们二人。” “你说的不错。”谢明珠低头,头上的步摇触碰到了脸颊右边,有点凉: “若非这人知道暗卫的厉害,怕是早就要了咱们的命。” 事实说明谢明珠说的不错,当晚,当又一批刺客死在了暗卫的手里之后,宋标气的差点砸了一块上好的玉。 折损了这么多人在里头!居然还要不了这谢明珠的命! 这叫他简直无法容忍! 一气之下,若不是手下人拦住,怕是今晚宋标就得折在谢明珠的院子外头。 “头儿冷静!敏和公主现在暂时不能乱动!” 有几名手下上前,纷纷进言。 这才叫怒火中的宋标冷静下来。 “只是这死了这么多人,我不甘心……” 与宋标这处鸡飞狗跳不同的是,谢明珠早就躺在榻上,睁眼看着顶账上面的花纹,直到外头的动静没了之后才开口: “如何,可有活口?”谢明珠躺在帐子内问了一句,外头的梧桐拿着一把沾染了血液的长剑,顾不上收拾自己,回话道: “属下无能。” 这话意思便是说没有抓到活口。 对方能留下的都是尸体。 “搜身没有。”谢明珠又问。 “有,包括鞋子也搜了。” “只是没有其他的线索。” 这就说明在幕后操控这一切的人,显然是注意到了上次的失败之处。 正是因为上次那双露出破绽的鞋子叫他们知道了,才会有汤克定被杀一案。 目的就是想要让汤克定背了这等黑锅。 死无对证,才是最为保险的办法。 谢明珠叹了口气,想起来今日公堂上发生的事情。 “如今也只能盼望着仵作能查出来什么了。” 就这样过了一夜,谢明珠晨起用过早膳后就急匆匆的往容慕哲所在的太守府。 可巧那仵作刚刚退下去。 “情况如何?” 面对焦急的谢明珠,容慕哲示意她坐下来,方才慢慢说: “说是惊吓而死。” 惊吓?谢明珠会想起昨日的那一场景,疑惑道:“若是说惊吓,早就应该在杜方被煮了手的时候给吓死了,又怎么会在快要说出来真相的那个点而死?” “你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 谢明珠想起来之前与她行礼问安的仵作,开玩笑一句: “你说会不会有可能是这仵作年纪大了有些老眼昏花?” 本来就是一句无可奈何的调侃,像是说中了什么一样,容慕哲突然站起身: “公主说的有道理!” “方才负责验尸的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仵作,该仵作已经在这任上四十多年了。” “本来这一行应该是经验重要,却忘了这仵作年老后,难免会看走眼。” “看样子你是打算自己去一趟了?”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同时也站了起来。 可是不知道这容慕哲怎么回事,愣是不叫谢明珠跟着他去停尸间,说怕吓到她。 不管谢明珠怎么威逼利诱,容慕哲就是不让。 敏和公主:…… 行行行,不去就不去! 送走容慕哲之后,谢明珠赌气坐在这儿,一副谁也不搭理的样子。 百无聊赖之中,谢明珠叫了梧桐上来: “你去瞧瞧那名验尸的仵作什么来头。” “是,公主。”梧桐抱拳退下,谢明珠撑了下巴,心道: “这事情这么觉得有些奇怪了?” 她隐隐觉得,从汤克定死之时,这仵作就好像……一直都是这名老仵作验尸的! 验尸……谢明珠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 不好! 就在她骤然站起来的时候,外头的喊杀之声顿起! 暗卫上前护住谢明珠往后退,金吾卫冲上去与这忽然杀过来的贼人对上! “这大白天的也敢动手,真不知道这些人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傻了。” 谢明珠说完,戚烟接了话: “那还用说,自然是后者。” “否则像这种连金吾卫都不是对手的贼人,怎么敢大白天的闯进来?” 谢明珠:……嗯,其实一般的小贼都不是金吾卫的对手。 但是如果这个人真的想要她的命,就不会派出这么一批没有用的人。 难不成…… 谢明珠猛然道:“快!去救梧桐!” 这批派过来的人武功纵然不高,可是拖住谢明珠一行人也是够的。 方才梧桐去查那名上了年纪的老仵作,定然是被这些人知道了。 为了防止秘密被泄露,这些人也就只能杀人灭口。 暗卫一开始不打算走,但是架不住谢明珠发了火,只得走掉四人前去救梧桐。 按道理来说,一般这种上了年纪的老仵作,基本上都会带了徒弟在身侧——一来后继有人,二来则是避免出现看走眼的情况。 之前负责查看汤克定主仆二人尸体和曾应尸体的这位老仵作,身边连个小徒弟都没有带。 一般来说,发生这样大的案子,多半会叫人忽略仵作如何验尸这一块。 这也是说,给了人伪造证据的可能性! 想到了这一点,谢明珠才会叫梧桐去查那名老仵作的底细。 只是眼下这时间拖得越久,谢明珠这心里头就越发不安。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的刀剑之声渐渐平息。 谢明珠不用看就能想到满地横尸的场景,只是她心里头一直担心梧桐。 好在又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梧桐回来了。 是带着血迹回来的。 派出去找她的暗卫,也都身上带了伤。 “属下无能……”梧桐走进来的时候,脸色雪白极了,说完这句话就扑倒在了地上! “来人!请太医!” 把梧桐带进去治疗伤口,谢明珠看向其他四人,道: “你们先去治伤。” “是,谢公主。” 四人前脚退下,容慕哲后脚就走了进来。 “没事吧团团?” 谢明珠摇摇头,目光转向屏风后面,那后面躺着梧桐: “我没事。” “只是这江南郡里头,不知道多深的水。” “连仵作也能说假话!” 第一百八十七章 阮家上门 见容慕哲不说话,谢明珠看了他一会,绕着他走了一圈,停下来继续道: “好啊,莫非你早就知道了?” 容慕哲笑:“还是被公主知道了?” 谢明珠:……合着你还打算瞒着我? 本着追寻真相的目的,谢明珠甩了一下手里的粉红色暗花帕子,道: “说,不老实交代的话就拉出去打板子。” 像是真的被谢明珠吓到了一样,容慕哲躬身道: “微臣自然不敢欺瞒公主,微臣这就道来。” 容慕哲细细道:“那日微臣看见汤克定的时候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只是在看见那仵作一个人走进来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了。” 所以说容慕哲也是当时看见了这一点,才会下令暂时封了那房间的。 也没有立刻判了畏罪自杀的结果草草了结。 “那么如今你打算如何?”谢明珠看见梧桐重伤归来,就知道那验尸的老仵作肯定被人杀人灭口。 可是眼下既然知道这尸体有问题,仵作又没有——再招的话也只能是江南郡的人,保不齐还会有这样的。 这一点着实叫人担心。 “公主怕是忘记了,江南郡这边,有明楼的人。” 经过容慕哲的点拨,谢明珠恍然大悟:“是了,可以找明楼的人。” “以本公主跟无离少主的交情,借个仵作也是绰绰有余的。” 容慕哲在一旁听着这话,心里头道:别说是一个仵作,以后整个明楼都是你的。 “事不宜迟,本公主现在就去。”谢明珠不待容慕哲再度开口,急匆匆的提了裙摆,带着人往明楼在江南郡的分堂而去了。 容慕哲:他好像没有告诉过团团,明楼在江南郡的分堂是哪儿…… 不过好在她身边跟着明楼的人,不然就麻烦大了。 谢明珠带着银杏去了明楼在江南郡的分堂——一座绸缎庄,在这江南郡也是小有名气。 若不是谢明珠提前在银杏这边知道了这事,恐怕谁也不会想到,那个出来迎接她的身段妖娆的绸缎庄老板娘,居然会是明楼内杀人不眨眼的杀手。 那老板娘一开始还有些不正经,语气有些轻佻。直到谢明珠拿出来了之前容慕哲给她的那块墨玉。 “属下连玉,见过敏和公主,公主请吩咐。” 面对突然严肃起来的老板娘连玉,谢明珠的嘴角微微一抽,只当这块墨玉是明楼少主的信物,没有多想。 “本公主要几个仵作,靠谱的。” 谢明珠简单的说明来意,连玉点点头:“公主放心,属下这就去办。” 说着,连玉带了几人入座,留下几名伶俐的在这儿伺候。 连玉来到一间密室,里面都是明楼在这儿驻守的人。 平日里与外头的人交替上班,借此隐人耳目。 “你们三个出来,方才少主夫人来了,说要几名仵作去衙门验尸,你们几个手脚麻利点,不该说的不要说。” 连玉点出来的三个人都长得其貌不扬,可确实是验尸的一把好手。 因为之前容慕哲交代过明楼上下,在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之前,私下叫少主夫人,平时外人面前,一律以敏和公主称呼。 那三人闻言也不多问,行礼之后就跟着连玉离开了。 谢明珠呆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连玉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三个人。 显然是仵作来的。 连玉冲谢明珠行礼,依次介绍这三人: “连休”——看起来长得比较白胖的那位。 “连得”——看起来比较瘦小的那位。 “连有”——看起来眼睛比较大的那位。 “参见敏和公主,公主万福。” 三人规矩的行礼,谢明珠抬了手叫他们起来,随后看向连玉: “如此,替我谢谢你们少主。” 连玉看谢明珠冲她行个半礼,吓得赶忙回避: “使不得使不得,公主是少主的知交,既然少主给了墨玉给您,那么您的话也就是少主的话,属下只是奉命行事,不敢担。” 谢明珠只当做连玉把她放在跟容慕哲一样的位置上看待,便没有再说什么,带着人离开了。 谢明珠走之前留了盒子糕点,正是连玉巴巴儿念叨的枇杷软饼。 连玉吃了一块,很是高兴。 离开了绸缎庄,谢明珠马不停蹄的往太守府赶,生怕来晚了又有什么变故。 —— 太守府内,进去诊治梧桐的太医已经出来了,说人已经没事,只是肩膀上的伤口要好好的养着,否则以后怕是拿剑都有问题。 容慕哲还没有开口,自外头传来谢明珠的声音: “本公主不管你用什么药材,治好人就够。” “是,微臣明白。” 太医说完,便躬身退下。 谢明珠将带回来的三名仵作给容慕哲见过之后,后者就让追风把这三人带下去验尸了。 一时间里堂清净的很,谢明珠担心在这儿说话会影响里头正在静养的梧桐,便说自己饿了。 容慕哲哪里不知道她的意思,连忙命人在旁边的暖阁摆了茶水点心,都是谢明珠喜欢吃的。 这个时节,江南郡还是有点冷的。 暖阁里头烧了地龙,暖乎乎的,再喝上一口热热的茶,别提多舒坦了。 里头伺候的人估摸着这两位主儿有话要说,摆好东西之后就下去了。 谢明珠伸出一只手摸了摸这桌子上插好的梅花,道:“人人都说江南好,如今看来,江南好是好,却总是被人坏了。” “如今爆出仵作作假一事,本公主觉得可怕极了。”谢明珠吞了口中的糕点,继续道: “也不知道这仵作冤死了多少人在这里头。” 是啊,但凡仵作,若是验尸没有准确,极有可能会把自杀变成他杀,或者他杀变成自杀等情况,到时候冤枉的人可不是一两个,而是一大批了。 容慕哲给谢明珠倒了一杯茶,茶香袅袅,对面女孩儿的容颜有些看不清。 “所以说,这仵作死了,是可惜,却也是他自找的。” “与虎谋皮,往往都没有好下场。” “只是微臣想着,这仵作一人是断断不敢糊弄的,这里头一定会有其他人的手笔。” “否则你说,他一个仵作,为何要做出来假的结果?” 谢明珠很赞许容慕哲的话,又道: “如今看来,也就只能从这老仵作身上的银钱着手了。” 容慕哲接了话继续道:“是了,方才我细细问过他们这四人,都说这老仵作家中夹壁内藏了三千两白花花的银子——要知道一个仵作月银不过二两,如何这么多银子?” “而且着老仵作也是喜酒之人,每月的月银也就够他堪堪花完,有时候还要找别人借。” 试想,这么一个人,如何存下三千两银子? 可见其来路不明。 两个人在这儿又说了些别的话,那头去验尸的三人回来了。 虽然说正好是三个人对三具尸体,可是为了防止误判,这三个人愣是一块儿看一具尸体,看完了才继续看下一具。 不过这时间也算够快的。 谢明珠坐在一边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容慕哲问那三人: “情况如何?” 三人中是老大的连休上前道: “回侯爷,公主的话,死者汤克定是被人用绳子勒死的。” 谢明珠闻言竟是不小心打翻了一盘糕点,忙道: “勒死?不是说上吊自缢吗?” “不是,若是此人是上吊自缢,绳子的痕迹应该是向上,而不是向后。” “而且属下一开始没有看见这个痕迹,正以为此人是畏罪自杀之前,看见了这人脸侧靠近下巴的位置,有几个半月牙形的伤口。” “再与汤克定的指甲一比对,便知道了。” 知道汤克定是被人提前勒死然后做成自缢假象的。 “可是,本侯当初看见此人的脖颈处,伤口是向上的。” “那凶手也是心细,用了女子所用的珍珠粉给抹去了这个痕迹,却独独漏了指甲的痕迹,这才叫属下得知了真相。” “这么说来,那指甲的痕迹,定然是汤克定当初被人勒住脖子的时候,想要挣脱所留下来的痕迹。”容慕哲轻叩桌面道。 “侯爷说的不错。” 问完汤克定,容慕哲又问起了汤克定那名老仆人的死因。 “也是一样的死法,分毫不差。” 听完连休的回答,谢明珠道:“看样子是要坐实了这汤克定畏罪自杀了。” “可不是嘛。”容慕哲应了这一句,示意连休继续说。 “关于这位曾应的死因……属下废了好大的功夫,才从曾应的后脑处找出来一根细如牛毛的针。” 连休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襟里头掏出来一样东西。 小心翼翼的放在了二人的桌子上,连休打开白布,里面赫然躺着一根针。 一根如连休所说的,细如牛毛的针。 “这般细小的针,若要打入后脑,必得借助外力。” “比如说类似于弹簧匣子的东西。” 曾应说完,容慕哲托着下巴,想了一会: “你们身处明楼,可知道这种手法,有多少人知道?” “回侯爷的话,这种手法的人不多,但是能够打造这种匣子的,也唯有江湖中的木氏一族。” “木氏一族擅长机关,能做出来这东西也正常。”容慕哲示意追影收好这根针,又道: “可是本侯若是没有记错的话,木氏一族后来因为意图暗杀明楼现任掌门容剑,从而全族在十年前被血洗了。” “侯爷说的不错,正是如此。”连休压住心里的震惊,继续回话: “如今看来,杀了曾应的人,应该与木氏一族有关联。” “否则他也拿不到这么好这么精巧的东西去杀人灭口。” 看样子这江南郡里头藏着的人不少啊。 送走连休三人,谢明珠转头问:“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木氏一族的事情谢明珠也算是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会跟现在的事情扯上关系。 如今这江湖里头的那些恩恩怨怨她又不清楚,如今又扯到了,故而谢明珠才会有此一问。 容慕哲认真的看了她一眼:“我来负责,你自己该干嘛干嘛。” 这意思就是说谢明珠该吃吃该睡睡,别为这些事情操心。 觉得自己有些被嫌弃的敏和公主:…… 再一次的恨了自己的年纪。 “说起来,昨夜微臣派人送了折子给陛下。” 谢明珠竖起耳朵仔细的听:“写的什么?” “请陛下派了之前教导公主的人前来教导公主。” 听了这话,谢明珠道:“你是不是觉得本公主很烦?但是碍于父皇的面子,你才容忍的?” “否则以你的个性,怕是早就把我这样的丢出去罢。” 被冤枉的容少主:天地良心,他只是不希望她整天跑来跑去的,万一碰见刺客怎么办? 于是,容少主苦口婆心的解释中…… —— 太守府内倒是气氛甚好,可是在宋标所在的郡监府上,气氛倒是凝重几分。 宋标阴了一张脸站在书房内,背后跪了几名看不清容貌的黑衣人。 “你的意思是,敏和公主特意去了趟明楼在江南郡的分堂?就为了求个仵作?” “是这样的,大人。”其中一人低头回话,声音略小,生怕触了宋标的眉头。 明楼的仵作……想来也应该查出来那根无影针了罢。 而且之前亦是有人前来回话,说这两个人正在全力追查真凶。 只是这两个人怕是没有想到,真凶是他宋标。 他不仅要做这江南郡的一言堂,也觉不允许有人对他指手画脚! 他能杀一个汤克定,就能杀第二个第三个甚至更多…… 而这下一个要死的,便是这脑子一根筋的郡尉陆子义。 陆子义此人脾气甚是不好,若是人家在饭桌上激他几句,怕是也得被他掀了桌子。 只是眼下敏和公主和定北侯已经查出来了这一层,若是真的查到他的身上,那么他也就全完了。 先不要说定北侯不会放过他,这明武帝八成连他碎尸万段都不解恨。 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移花接木。 唯有让陆子义落实了喝酒打人乃至坏透的名声,才有可能被谢明珠盯上。 只不过……哪怕他糊弄得了谢明珠,却也糊弄不了其他人。 所以,这事情,得提早解决了才放心。 日子也才放心。 第一百八十八章 再动心思 “散心?” 仵作验尸后过了几日,容慕哲前来邀请谢明珠出去游玩。 “难得啊,定北侯也会主动邀请人出去游玩。”谢明珠一边命人上茶,一边玩笑道:“知道的人都说你忙的脚不沾地,如今竟然也有闲情逸致?” 容慕哲端起茶盏,用茶盖儿边缘轻轻的拂了一下茶水,道:“微臣陪公主前来,自然要好生照顾公主的,万一公主心情郁结,那可就是大罪过。” “大罪过?”谢明珠夹了一块一口酥,还没有入口就掉在了地上,立刻就有人上来收拾了。 搁了银筷,谢明珠微微一笑:“定北侯既然有心,本公主自然应了。” 说完便吩咐下去备轿子。 其实这江南郡来了也有半个月左右,可惜一直被这些事情绊住了脚,才叫人没得出去。 谢明珠左右想着要出去走走,便换了套嫩绿色白底绣竹的齐胸襦裙,外面披了滚毛的披风,脚蹬同色绣鞋,这才跟着容慕哲一块儿离开了。 原本两个人应该是各坐各的马车,但是谢明珠架不住容慕哲说出游云云,只得让人上了自个的马车。 所幸马车地儿大,两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其实容慕哲是打算让谢明珠坐在他的马车上的。 不过这也差不多。 能跟谢明珠坐在一起,才是容慕哲的目的。 两个人坐在马车内,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只不过容慕哲听见谢明珠一直提起容无离的时候,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怎么办,自己造的孽,当然是自己来还。 “说起来江南郡也是富庶繁华之地,每每节日来临,这街上的人指不定得挤成什么样。” 谢明珠喝了口甜茶,又继续道: “这出游,除了踏青便是游湖,还有旁的吗?” “其实还可以叫人在江南郡桃花盛开的时候,取一处好地儿,四周用纱帐遮了,叫人将酒菜摆在地上,这样一边赏花一边用膳,也是不错的。” “只可惜这江南郡的桃花还未开放。”谢明珠的语气里面有些惋惜。 “说起来,公主大抵也是没有自己一个人出宫上街游玩的罢?”容慕哲给谢明珠剥了个桔子,递给她道。 谢明珠顺其自然的接过,塞了一小半在嘴里,清甜的汁液很快就盈满口腔。 “是的。”谢明珠一边吃着桔子,语气有些含糊不清。 “今日正好微服,不如走走?” 面对容慕哲的提议,谢明珠很快就答应了。 停马车的地方是上次来的那家绸缎庄,两个人下来的时候,倒叫绸缎庄的伙计吃了一惊。 就连出来的老板娘连玉也是如此。 谢明珠只当是她出来没有提前跟连玉说,正寻思着如何开口的时候,那头连玉便是主动上前请安回话了。 “见过敏和公主,见过定北侯。” 好险,差点脱口而出便是一句少主,连玉心想道。 “连掌柜,今日突然来访,实在是不好意思。”谢明珠见气氛有些古怪,随即将自己的来意说了清楚,希望连玉行个方便。 连玉:“方便!当然方便!” 她可是没有忘记少主那冷冰冰的眼神,这要是她敢说一个不字,回头少主就该收拾她了。 谢明珠只当做连玉不认识定北侯,还特意介绍了一下。 连玉:怎么可能不认识!他们家少主啊! 不过场面功夫还是要做做的。 三个人寒暄一会,谢明珠和容慕哲二人就往街上去了。 除了身后打扮成婢女跟小厮的明楼暗卫以及明武帝派过来的暗卫之外,暗处还有两家各自的暗卫盯着,唯恐这两位主儿出一点什么事。 说起来这绸缎庄也是地处繁华,两个人出门右拐,便是到了江南郡最为繁华的一条大街上。 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其中小贩之声,络绎不绝,此起彼伏。 一下子就把谢明珠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两个人走了约摸一刻钟的功夫,谢明珠的手里正拿着一块炸的酥脆的春卷儿,吃的正香。 “你说啊,那些话本子上说的卖身葬父有没有?”谢明珠吃完最后一口春卷,忍不住开了话匣子。 容慕哲笑笑,正要伸手摸她头的动作却是停在了半路,收了回去:“公——敏和为什么要这么问?” 唯恐漏了身份,容慕哲只得称呼谢明珠的封号。 “我看话本子这样说的啊。”谢明珠认真的的回答。 容慕哲:…… 见这个话头没法子接下去,容慕哲瞥到一家做玉雕的小店,道: “这家店里面做的东西,无论是钗环,还是摆件,或是腰饰,都是极好的,敏和可要看看?” 被容慕哲的话吸引了注意力的敏和公主果然是没有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了,反倒是小孩子心性,一个劲儿的拉着容慕哲进去了。 被拉着手的容大少主:现在是很开心,十分的开心。 两个人一踏进这家名叫玉坊的玉雕小店,立刻就有伙计上来招呼。 “你不必跟着,我们自个去看。”容慕哲打赏了十两银子给那伙计,伙计乐的眉开眼笑:“好勒,客官你若是有事儿,尽管吩咐小的。” “嗯。” 伙计退下去后,谢明珠笑问一句:“那伙计走了,谁给我介绍这些玉件?” “我。” 看着容慕哲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谢明珠噗嗤一乐: “要是买了不好的玉件,可找你要银子的。” 哪知这位容少主又道:“不管好的坏的,今天的银子我出。” 话音刚落,那头就传来一道略微尖酸刻薄的声音: “你出银子?我看你连这儿最小的一个玉件儿都买不起吧?” 一行人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原来三名大家闺秀模样的人在此挑选东西。 出声的那位乃是身穿粉底绣花襦裙的女子,人长得不错,可是这说出来的话倒是叫人不爱听了。 方才还带着嘲讽表情看着谢明珠和容慕哲的三个人,一看见容慕哲的正脸,便是齐刷刷的愣住了。 这、这人怎生的如此好看? 这江南郡里头,压根就没有这号人物啊? 这也不怪容慕哲,谁让人家一整天不是处理公事就是去找谢明珠,这外头的人没有见过也是正常。 谢明珠瞧着这三个人的表情,心里头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为什么生气,她自己也不知道。 总之就像是自己的所属,被人直勾勾的盯着一样,叫她不爽。 这玉坊总共有三层,第一层都是些小摆件儿,第二层都是钗环首饰,第三层则是大的摆件。 “咱们上楼。”谢明珠扯了容慕哲的袖子就要走,一旁的三人见状,也立刻跟了上来。 直到二楼,谢明珠终于是忍不住开口了,语气嘲讽:“三位小姐怎么回事?难不成今儿银子没带够,想要我身边的人帮忙付银子?” 谢明珠这话倒是狠狠地反击了这三人之前说的没有银子一事,一时间叫这三人不由得涨红了脸,脚步也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 以前总觉得江南女子温婉矜持,如今看来,倒是她谢明珠错了。 这书上终究是书上,道途听说也只是道途听说,当不了真。 唯有自己去看看,才知道真不真,假不假。 二楼也有几家小姐在此闲逛,一时间不由得捂住了帕子偷偷笑话。 见这三个人一时间表情惊恐,就差没有钻个地洞进去,谢明珠方才转了身,看向那些做工精美的玉饰。 这看了小半圈,确实是不错。 只不过啊,想想明珠宫里头一堆还没有戴过的头饰,谢明珠就全没有了兴致。 父皇母后还有太子皇兄,总是隔三差五的送各种好的钗环进明珠宫,可以说她一年到头都可以不重样。 那方才被谢明珠明里暗里的嘲讽一顿的三人,看见谢明珠只顾着看而不买,便是越发确定了谢明珠这一行人都没有银子。 其中有个大胆的橙衣女子,更是上前对谢明珠道: “小妹妹,你要是把这位给了姐姐我,这里的摆件你随便挑一样可好?” 这话听起来惊世骇俗,可是这周围的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更有甚者,带着怜悯的目光看向谢明珠一行人,仿佛她们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一样。 谢明珠低头整理了一下腰间的流苏,道:“随便挑?您是江南首富的谁?” 本来就是打算嘲讽对方的,没想到对方倒是应了: “真不巧,本小姐是江南首富远房表舅的女儿,以后啊,我那大姐是要嫁给江家少爷做少奶奶的。” 江逝水的未过门娘子的妹妹?: 谢明珠眼角一抽,与容慕哲对了个眼神。 容慕哲对后面的一名暗卫打了个手势,后者心领神会。 “所以,您这是有钱了?”谢明珠的笑容有些恶劣。 “可不是?”橙衣女子,也就是阮冉冉,一副高傲的神情看向谢明珠,那眼神仿佛再说,快求我吧。 哪里知道谢明珠冷笑一声,道: “不如这位小姐在这随便选个摆件,然后你就归我了?” 谢明珠这话的弦外之音就是要她阮冉冉跟那些丫鬟一样,卖身给她谢明珠,算是对之前阮冉冉说的那些话的反击。 阮冉冉很快就听出来了谢明珠的话外之音,一时间气的银牙差点咬碎,抬起手就要给谢明珠一巴掌: “好你个小贱蹄子!居然敢作践本小姐!” 这一巴掌还没有出,就被容慕哲一脚给踹远了! “哗啦啦——” 容慕哲踢去的地方正好是摆放了一整面墙的首饰,阮冉冉整个人被容慕哲踹的五脏六腑都快要移了位。 顺便,那一整面墙的首饰也被震落下来不少。 二楼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楼下的。 等到那掌柜跟伙计的上来时,方才去扶阮冉冉的二人便是抢先一步道: “掌柜的!您可不能放过这两个人!” “要不是这个人不识好歹踢了冉冉,您那一整面的首饰也不会被毁!” 掌柜的将目光转移到了容慕哲和谢明珠的眼前。 当他看见容慕哲的时候,脑子里像是划起来什么片段一样。 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敢问这位公子,老朽是不是在哪儿见过您?” 容慕哲只笑不语,那头谢明珠道:“掌柜的还是快快算了损失出来,回头好去府上拿银子。” “省的有人总以为我们二人买不起!” 谢明珠这话像是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那三人的脸上。 三个人脸上火辣辣的,阮冉冉一开始还要嘴硬,却被同伴拦下了。 不管如何,阮冉冉这儿摔坏的首饰,起码得有一万两。 这一万两银子都能够不眨眼的拿出来,看样子这两个人的身份非同小可。 可不是嘛。 一个当朝受宠的敏和公主,一个明楼下一任的掌门,说这两个人没有银子?笑话,谁信啊! 谢明珠也懒得管那三个人的情况,只催那掌柜的尽快算了损失。 那掌柜的显然是知道这双方二人不好招惹,便是应了,去办事儿。 就在这掌柜的下去后不久,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我说,你们俩就不能让我拿了银票吗?非要扛这么几大箱银子过来!” 在场的人都是一愣,除了谢明珠和容慕哲。 出现的人正是江逝水。 江逝水原本身上的伤也不重,悉心调养几日也就好的七七八八,方才一听说容慕哲要银子,便是紧赶慢赶的叫人装了一万两银子带过来。 “姐、姐夫……”阮冉冉方才还晕着,一听见江逝水的声音就醒了过来。 谢明珠:原来是装晕。 江逝水一听见这一声儿,愣了一会,直到阮冉冉再三喊了几遍,这才确定了。 “姐夫?” “姑娘,这话你可不能乱说啊,我可没有娶妻。”江逝水慌忙否认。 哪里知道阮冉冉的声音越发尖了几分: “姐夫你忘了吗?你当初说好要娶我姐姐的。” “如今怎么能够不认了?” 面对有些歇斯底里的阮冉冉,江逝水算是终于想起来了。 “你说的是,那个要嫁入江家的阮思涵?” 阮冉冉顾不上身上的痛,慌忙点头。 哪承想,江逝水竟是十分厌恶道: “告诉阮家老太太,我江逝水一介孤儿,实在配不上阮家的大小姐!” 第一百八十九章 要点彩头 江逝水此言一出,顿时教阮冉冉白了一张脸儿。 只见阮冉冉顾不上身上的疼痛,爬着就要去扯江逝水的衣摆:“姐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可轻易反悔?” “这不是让人活活的看江阮两家的笑话吗!” 阮冉冉这一句话几乎是撕扯着叫出来的,话里话外都在说江逝水是个背信弃义之徒。 谢明珠在一旁看着——并非是她不想开口,而是这种家事,不是她能插手的份。 那厢江逝水离阮冉冉远了些,继续道:“笑话?几年前阮家就已经是江南郡的笑话了,你还到现在才知道?” 阮冉冉撑地大哭,显然是对于江逝水的这几番话无法接受。 江逝水这会子头疼的很,看向谢明珠和容慕哲道: “银子我付。” 来的路上他已经了解过情况了,果然,这阮家的人还是一如既往的眼高手低,惯会看人下菜碟的。 否则当年……呵。 不过这样也好,也叫他江逝水看清楚这阮家的嘴脸。 方才前去计算损失的掌柜算完之后一早就候在了一旁,听了这么些话在耳朵里,愣是把头低的快要埋到胸前。 江阮两家的事情,当初确实是闹得挺大。 如今这阮家看见人家好了,又巴巴儿的贴上来,着实是叫人看了场笑话。 掌柜的叹气一声,闻得那头江逝水叫他递了银两数目过来,这才恭敬的上前,捧了账本:“回江公子的话,一共是银两一万零二百两,小老儿抹个零头,公子给一万两就好。” “嗯。”江逝水叫人打开方才抬进来的箱子道:“这些一共一万两千两银子,你都拿去。” 谢明珠瞧着江逝水出手如此大方,便瞧瞧的对容慕哲道:“你看这人是不是心情不好,所以要散财买开心?” 容慕哲笑:“您说的不错。” 叫人送了银子下去与那玉坊伙计好生清点,谢明珠道: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 “据说你府上来了个做得一手江南菜的厨子?” 谢明珠岔开话题,江逝水脸上的表情稍霁,转头看向谢明珠,恭敬道: “公主所言甚是。” “既如此,那边走吧。”谢明珠也没有刻意拦了江逝水点破她身份一事,便叫江逝水领着她和容慕哲一块儿走了。 着二楼的看客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有人“哎呀”一声,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那是敏和公主!” “她身边的人,应该就是江南郡新任太守,也是朝廷封的定北侯!” 阮冉冉听了这话,方才还是装晕,这会子倒是真的晕过去了。 一行人离了玉坊,好在江逝水的马车足够宽敞,坐下三个人也是绰绰有余。 回去的路上,谢明珠寻思着这江阮两家的事情,她是直接问江逝水呢,还是找暗卫去查查? 今天这出事情,消息看样子不少啊。 江逝水注意到了谢明珠的神情,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故而和盘托出。 “不瞒公主,江阮两家原本是有婚约的,只不过自打五年前在下的生母离开后,这阮家见得那个老东西宠着庶子,便是以为这江家偌大的家业也是那庶子的,便以微臣品行不端为由,退了婚。” “而且更为讽刺的是,当微臣被送去宫中的第二天,这江阮两家就订了亲事,定的,便是那位庶弟。” 江逝水想来应该是恨极了这些人,便是连名字也不愿意唤。 这个谢明珠理解,换她被这样对待,她八成连想要杀了那人的心思也是有的。 “可是既然江阮两家订了亲,那为何那阮冉冉喊你为姐夫,又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这正是谢明珠好奇的一点。 江逝水忍不住哼了一声,语气淡漠:“那阮家本来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几个月前不知道打哪儿听说微臣在太子殿下和公主这边极为得脸,又听说微臣出海挣了一笔银子,得了陛下的赏识要组建沿海商会。” “故而和那老东西商量,说什么强强联合,天作之合的,灌了好一通迷魂汤,才叫这阮家又换了亲事。” “这不,整个江南郡的都看阮家的笑话来着。” “只不过都是背地里说,毕竟阮家也是家大业大的,平头百姓哪个敢轻易得罪?” 江逝水这头说完,那头容慕哲便是接了话道:“如今你打算如何?” “如何?”江逝水敲了敲自个的膝盖,道:“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微臣不打算娶的人,任他天王老子都别想逼迫!” 说这话的时候,江逝水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谢明珠,却什么都没有说。 谢明珠靠在软垫上,听了这些话也是嗤笑:“方才你故意点破本公主的身份,还敢说没有你的考量?” 江逝水拱手告罪:“……请公主治罪!” 谢明珠转了转手里的一只羊脂白玉镯子,道:“方才那阮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你不来,本公主也打算收拾他们的。” “如今被你这么一点破,本公主想,一来这阮家肯定会上门告罪,这二来嘛——”谢明珠故意拖长了尾音: “你信不信阮家无论如何都要留下这门亲事吗?” 江逝水低头沉默一会:“确实。” 以阮家唯利是图的个性,定然会死死的扒着这门亲事不放。 只是可惜,江家现在当家做主的,是江逝水。 江逝水除非是脑子抽了,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说到此处,马车停了下来,外头的车夫说已经到了。 三人先后下了马车进府,江府内外都跪了一大片。 “免。” “谢敏和公主。” 这次与上次走的路不一样,沿了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到了江府一出僻静通幽之处。 这四周都是不知名的常绿树木,有阳光倾泻而下,平添几分温煦。 三人先后入座,江逝水吩咐下去,让那厨子做几道江南小菜上来。 管事的不敢怠慢,立刻就下去办事了。 同时江逝水也注意到了,有几名侍女也跟着过去。 他知道这是皇宫的规矩,故而并没有多嘴。 桌面摆了上好的茶果,谢明珠也不敢多吃,只喝了几口甜茶,唯恐等会儿用不下午膳。 就在这下头做菜的功夫,外门的管家在外头回话,说是阮家的老太太来了。 江逝水看向谢明珠。 谢明珠很快就明白过来:合着这位阮家老太太是过来找事情的。 正好她最近也是闲着,瞧一出戏也算解闷。 “那便叫。” 谢明珠发话,外面的管家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刻就去请了人进来。 那阮老太太进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个容貌清丽的佳人。 “老身给敏和公主请安,给定北侯请安。” “民女参见敏和公主,参见定北侯。” 来的路上这阮老太太已经知道这里头坐着的人是何等身份,一方面庆幸阮家有着这门好亲事,一方面又厌恶这惹事的阮冉冉。 唯恐这敏和公主发起火来,整个阮家都要为之倾覆。 谢明珠听了这请安的话,也没有叫起,而是道: “阮老太太怕不是糊涂了,老身这个词,能够在本公主面前自称的,也就朝中那些有诰命的老太太。” “如今阮老太太不过白身,也敢自称老身一词?” 谢明珠这话听着是苛责,实际上大梁皇室规矩确实如此。 只不过上位者一般来说都不会计较。 只是这阮老太太本来就遭了谢明珠的厌,这会子落了个罪名也是正常的。 容慕哲和江逝水看见谢明珠要收拾人,也都齐刷刷的闭嘴不说话了。 谢明珠这话说的阮老太太无从辩驳,也不敢辩驳,只听见阮老太太道:“草民年纪渐长,还请公主见谅。” 一边跪在地上的阮思涵也跟着求情:“老太太年纪已大,还请公主原谅则个。” 这话里话外都在说自己年纪大,她谢明珠要是继续不依不饶下去,这外头的名声怕是也不想要了。 这阮老太太正是抓住了这一点,才会如此开口。 一般的人都不会为难她这个年纪一大把的老太太。 谢明珠没有接这话,而是看向一旁的阮思涵道:“听说阮大小姐美名在外,否则也不会如此的孝顺老太太了?” 阮思涵拜道:“公主谬赞,老太太年纪大了,我们这些做小辈的自然得孝顺她。” 阮思涵这话说的倒是个软刀子,言外之意就是暗指谢明珠不尊老者,没有孝道。 谢明珠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自然是听的出来这话的意思,闻言便道: “既然阮大小姐美名在外,本公主自然要成全你这一片孝心。” 说完,谢明珠吩咐道: “阮老太太赐坐。” “阮大小姐,去外头跪着。” 谢明珠的话刚刚说完,方才还暗喜的阮老太太一下子就愣住了,若不是顾忌谢明珠的身份,怕是早就要开口训斥。 “不知草民孙女儿犯了什么错?竟要跪着?” 谢明珠侧头看向阮老太太,头上的流苏散落下来落在手上,有些凉:“阮小姐素有孝道之名,方才老太太说错了话,自然是要罚的。” “这罚,也就落在了阮大小姐的头上。” 谢明珠这话,叫被两名侍女架住的阮思涵恨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好个谢明珠!好个敏和公主谢明珠! 这是她阮思涵学艺不精着了她的道,这孝道的高帽子一压下来,她跪也是得跪,不跪也是得跪! 原本她是打算借此逼迫谢明珠下不来台的,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坑害了自己! “把她带到一边的花坛里头跪着。” 谢明珠一吩咐下去,江逝水看向她的眼神就不对了。 方才这位敏和公主指的地儿,可是铺了鹅卵石的。 那鹅卵石一个个凹凸不平,这要是跪下去,那可就难受了。 而且搞不好,这阮思涵回去的时候,都得要人抬了回去。 谢明珠的吩咐,阮老太太再心有不平也就只能憋着。 一旁的江逝水看得可高兴了。 带走阮思涵,谢明珠方才问阮老太太: “不知道老太太大驾,过来作甚?” 经过方才那么一遭,再叫这阮老太太信谢明珠这话这敬着她尊着她,那才有鬼了。 总之这阮老太太也差不多认定,这位敏和公主分明就是为了江逝水出气儿的。 否则也不会好端端的作践他们阮家。 这话要是被谢明珠知道,后者估计会嘲笑几句。 为江逝水出气是有的,可是谁让你们阮家如此的不长眼,非要犯到她的手上? 方才那玉坊里头的事情,她谢明珠可是记仇的很。 想要出银子买许臻言?呵呵。 谢明珠心道:若不是那阮思思在,今儿非得叫人跪上一整天不可!也叫他们阮家长个记性!不是什么人都是他们阮家可以随便上来踩一脚的! 寻思一会的阮老太太,带着自己认为慈祥的笑容看向一旁面无表情的江逝水:“好孩子,你就——” 不等阮老太太说完,江逝水连忙打断,脸上换了一副明晃晃的、嘲讽的笑容: “在下只是一个品行不端的普通人,阮老太太可是认错人了吧。” 说完又是自顾自的补充几句:“也是,方才老太太您也说了,年纪大了自然眼神不好。” “您那要的好孙女婿,可不是我这么一个品行不端的。” 被江逝水夹枪带棒的刺了几句,那阮老太太竟然还能够带着笑道: “好孩子,你看老太太我这也是一时糊涂,思涵又是打小就倾慕你的,你看这——” 阮老太太看样子也是豁出这张老脸了,说了不出几句便是扯到了这门亲事上: “之前是老婆子我做的事情不好,伤了你的心。” “可是你也要明白,老婆子我就这么个如花似玉的乖孙女儿,怎么不希望她以后嫁个好人家?” 这老太太的一段话,着实叫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气氛有些僵硬的时候,久不出声的容慕哲开口了: “照这么说,江公子之前没有用的时候,你们就不要他了,这也是正常的是吧?” 不等阮老太太再次开口,容慕哲又继续道: “俗话说一女百家求,如今看来,这阮家倒也是生了个好女儿,以至于——” “一女嫁二夫了!” 第一百九十章 阮家倒霉(上) 容慕哲这话完完全全就是一顿羞辱,说的那阮家老太太涨红了一张脸却无从辩白。 一来容慕哲的身份高于她,二来这事情也是事实,人家说她她还真的寻不出来旁的理由去顶嘴。 一时只得道:“定北侯对于情况不甚了解,一时间若是被下头的人糊弄了也未可知,我阮家也是大户人家,怎么会做出来这种没品的事情?” “何况这为人长辈的,自然是希望自己的掌中宝嫁得好,而不是明明看着是个火坑,还要把人推下去。” 阮家老太太这话可是厉害,三言两语就把阮家摆在了受害者的角色上,叫人还真的说不出来什么。 旁人听了也只会说阮家看重子孙。 谢明珠在一旁摸了摸脚边的雪狼,语气有些淡: “老太太这话倒是叫本公主长了见识,这等背信弃义之事也能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叫本公主开了眼。” 谢明珠的语气里头听不出来喜怒,可下头跪着的老太太却是心里头“噗通”“噗通”的好一顿乱跳,惴惴不安的她坐在这搭了团花软垫的椅子上都坐如针毡。 “这……”一时间这阮家老太太哑口无言,额头上冒出细小的冷汗,叫她颤抖着一只手去擦。 见得这话说不过去,这阮家老太太心知这婚事定然是没有着落,但是历来世人成婚,多半信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这江逝水也不是正经的家主,如何能够拒绝这门婚事? 想通了这一点,这老太太心中大定。 谢明珠注意到这阮家老太太的神色变化,便知道她依靠的什么,思索一会便脱口而出: “人人都说天地君亲师,老太太可知道什么意思?” 阮家老太太还没有说话,江逝水倒是抢先一步: “回公主的话,在亲面前,君最大。” 下头的老太太听了这话就知道不好,看样子这敏和公主是要拆了这门婚事。 一时间不由得开口道:“公主,常言道,‘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公主若是硬要拆了这对璧人,就不怕为天下人所——” 阮老太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明珠打断了: “埋怨?老太太,您确定不是你们阮家会埋怨?” “这……”阮老太太一时住了嘴,想了想又道: “莫不成公主也要插手旁人家的事情?” 哪里知道谢明珠竟是噗嗤一声笑了:“老太太,您到现在还不知道,本公主一开始就想要插手这件事吗?” 几句话说的阮家老太太一下子气血上涌,半晌说不出来话,只看见江逝水忙道: “来人,扶了阮老太太下去,寻府医前来瞧瞧。” 阮家老太太捂住心口,一把推开要上来搀扶她的丫鬟,道: “老身身体不适,就此告辞。” “还请公主放了涵姐儿。” 这老太太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明珠自然是要放人的,何况这也跪了些时候,这阮思涵回去,没有七八天怕是别想下床了。 一时间阮家的人都散了,江逝水这才换了副嬉皮笑脸的神情: “我还是头一次看见这阮家老太太吃这么大的亏。” “那是你蠢。”谢明珠毫不留情的一句话,惹得江逝水立刻一副西子捧心模样:“公主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微臣?” 这幅模样的江逝水看得谢明珠直起鸡皮疙瘩,后者道: “你赶紧的正常点,否则本公主就叫人拉你去扎针。” 撇了撇嘴,江公子这才恢复正常,跟谢明珠说起了商会联盟的事情。 左右这一块守着的都是谢明珠的人,因此几人有没有什么顾忌,畅所欲言。 “公主可是有主意了?” 谢明珠凉凉的看了一眼江逝水:“本公主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是父皇命你做这个商盟会长的。” 谢明珠的言外之意就是说这是你江逝水的事情,她谢明珠就一甩手掌柜,顶多帮衬银子什么的,想要她去跑腿联络,那是不可能的。 “好吧。”江逝水有些失落,但是很快就释怀。 其实说到底,谢明珠不插手的原因,无非就是怕夺了江逝水这个商盟会长的威信,若是没有威信,万一以后她如文成昭君那般远嫁他国,这个商盟怕是他也控制不住吧。 江逝水是明白人,自然看得通透。 “不过呢,本公主倒是可以给你这个东西。”谢明珠拍拍手,银杏上前,拿了一叠纸张给江逝水。 “这上面都是目前江南郡里头可以拉拢的商户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 谢明珠说着,江逝水就翻开看来着。 看到最后,那些江南郡里头够资格的商户都在里面,可是唯独少了阮家。 江逝水问起来的时候,谢明珠看了他一眼道: “阮家啊,不是没有资格。” “而是本公主想要吞了。” 江逝水:……小的明白! 既然这是敏和公主的意思,那么他就收拾了阮家,把阮家变成江家的一部分! 这是下头的管家上前问要不要传菜。 两个男人看向谢明珠,谢明珠道:“传吧。” “是,公主。” 相比江家此刻和乐的气氛,阮家倒是愁云惨淡一片。 阮家老太太先是被气晕了抬进府内,阮思涵阮大小姐则是伤了膝盖,也是被人用软春凳给抬进去叫人仔细瞧瞧的。 说起来这阮家现任的家主是阮老太太的大儿子,不知是否过于孝顺,才会连阮家连这种三换夫婿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阮家人丁单薄,阮老太太膝下只得二子,自然是对阮思涵这么一个嫡亲的大孙女疼惜的紧,否则也不会为了此事而前往江家。 其实内里,老太太还是打着要把人嫁去江家的主意。 只是如今碰了这么一鼻子的灰,这阮家上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味的等着阮老太太醒了再说。 府医瞧过二人,只说老太太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静养一会就好,而对于阮思涵——因为跪的地方又是那样不平的,纵然都是圆润的石头,没有尖的,可是这跪了一盏茶的功夫,也叫人受不了啊。 府医叫人揭开伤处的时候,那血都混着裤子黏在一起了,撕下来的时候差点没有疼死阮思涵。 这上药处理也是叫人按着的。 这叫阮家主心疼的就差没有掉眼泪了。 好不容易等府医换完药,阮家主这才上前道: “如何?” 府医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方才道: “家主放心,只要细细的养着,伤口不沾水,注意清洁以及不要用发物,自然会好的快,也不会留疤。” “只是到底是被伤了筋骨,往后若是不注意保暖,便是会钻心似的疼。” 府医说完这话,阮家主忙道:“可有办法治疗?” “自然是有的,只是……除非寻的天下第一神医,穆川柏。” 阮家主顿时心凉了半截。 这穆川柏好不好找倒不是个大问题,而是这位穆神医据说和大梁皇室的关系匪浅,方才阮思涵得罪了敏和公主,才被罚跪,如今…… 一时间阮家主都不知道该如何,坐在一旁发呆。 堂下的丫鬟婆子也不敢出声,一个个的闭了嘴,生怕惹得家主不高兴把她们发卖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的管家连滚带爬的进来了,惊动了里头的人。 “成何体统,没看见大小姐在休息吗?” 阮家主的话刚一出口,那管家便叩头道: “回家主的话,着实不是小人非要如此,而是那江家,江家来人了!” “来人?来的什么人?” “回家猪的话,是过来退亲的!” 这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阮思涵的身上。 阮思涵惊愕一瞬,便是直直的昏了过去。 一时间院子里鸡飞狗跳的。 阮家主原本还打算在这守着,可是前头江家的人他又不好不见,因此只得嘱咐丫鬟婆子好生照顾阮思涵,自个儿前往正堂去了。 正堂内,前来替江逝水退亲的是江府的老管家。 一时间阮家主便是怒了:“江家这是要羞辱我阮家吗!派个不入流的奴才过来!” 那老管家朝阮家主问了安,道:“家主也知道羞辱先前一而再再而三的与江家提什么要换新郎官的时候,怎么不说了!” 这一席话掷地有声,把阮家众人说的一个个都低了头。 阮家主更是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方才叫了自己的亲随道: “去,把那些聘礼都抬出来让江家带走。” 说完这话,那亲随竟是一脸为难:“回家主的话,那些聘礼……聘礼……” “那些聘礼怎么了?”阮家主不由得加重了语气问,把那亲随问的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回、回家主的话,那些聘礼,都被老太太先前拿去帮二爷疏通关系去了!” 亲随口中的二爷便是在郡监宋标的手下做个主薄,不过一个从九品的官儿,竟也到了叫家里人使银钱疏通关系的时候。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悄悄的,若是叫谢明珠知道了,还指不定如何发作。 阮家主一气之下把亲随一脚踢倒在地上,那头江家的老管家看见阮家先是拿了聘书交给他,寻思这聘礼的话,阮家八成也是一时半会儿拿不出来,便道: “既然如此,聘礼清单当初是两家各存一份,回头这聘礼该如何算,阮家主应该心里头有数。” “老奴告退。” 江老管家一声令下,那些江家的下人也跟着呼啦啦的回去了,偌大的正堂一下子就变得空旷起来。 阮家主先是喃喃自语,随后竟是气的吐出来一口血! “快!叫府医!” 相比阮家的鸡飞狗跳,江府内,谢明珠正听着琴师弹琴,时不时与容慕哲交谈几句。 江逝水倒是改了之前嬉皮笑脸的样子,这会子端端正正的看起了府上的账本。 一切都看起来如此的宁静。 直到那江老管家回来回话。 谢明珠示意琴师下去,才道: “你的意思是,当初江家的那些聘礼,都被拿去送礼了?” 那老管家恭敬的答了声:“是。” “这么说来,如今阮家再也拿不出来那部分聘礼咯。”谢明珠的语气是肯定的,否则这阮家若是自己拿的出来送礼银子,何必用了江家的聘礼? “公主聪慧,老奴也是如此想的。” “只是眼下,那聘礼清单里头的东西,老奴当初可是仔细的瞧过的,除去各色珍宝、绸缎、文玩以外,还有一万两白银送去了阮家。” “大手笔啊这是。”谢明珠这一句话也不知道是说江家财大气粗,还是说阮家送礼。 “本公主记得史书上有载,大梁开国初期百废待兴,又逢天灾,开国皇帝高祖迫不得已下令可以买卖官爵,当时一万两银子可以捞个一郡太守坐坐,如今怎的,竟是捞个不入流的主薄?” 谢明珠此举无疑是嘲笑阮家。 “当初毕竟不比现在。”容慕哲不知道什么时候剥了一盘子花生,塞到了谢明珠的跟前,继续道: “当初方开国,根基不稳也是有的。” “如今陛下励精图治,大梁国力强盛,自然是不允许有这等事情的存在。” “因此阮家花万把银子买个主薄也是正常的,何况这主薄掌管文书,能与一郡郡监接触,自然是有钱也买不到的。” “所以,与其说阮家花万把银子保住主薄之位,倒不如说为了跟郡监打好关系。” “有道理。”谢明珠抓了一些花生,边吃边点头: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么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打算?与其现在一锅端了,倒不如等个时机。” “什么时机?”谢明珠问。 “等到那些老狐狸都忍不住要凑一起的时候。” “便是最好的时机。” “原来如此。”谢明珠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只是眼下这阮家倒是够呛,也不知道这万把银子能不能拿的出来。” “这一点公主就不必担心了。”江逝水合了账本,转头道: “阮家死死的巴住江家,无非就是为了江家的财。” “如今他阮家若是拿不出来那笔聘礼,到时候,还要劳烦太守大人了” 江逝水的言下之意就是说如果阮家拿不出来那笔聘礼,那就别怪他江逝水不客气,公堂上见了。 “这个是自然。”容慕哲应了,表示自己会揽下的。 —— 次日,阮家。 阮思涵醒过来的时候,只有自己的贴身侍女珠凌守在自己跟前。 “父亲呢?” 珠凌上前道:“回小姐的话,家主昨日因为江家退亲的事情气的吐了一口血,这会子还在静养。” “不过之前老太太那边打发了人过来看过大小姐,见大小姐没有醒,留了话说等大小姐醒了之后再来瞧瞧。” 阮思涵听罢,道: “打发人去老太太院子里看看,看看老太太那边能不能方便见人,就说我要去见老太太。” 珠凌深知阮思涵不喜欢有人反驳她的话,什么也没有问就下去吩咐了。 过一会儿,珠凌进来道: “回小姐的话,老太太那边挂念着小姐的腿伤,说在来的路上。” “嗯。” 就这样等了好一会,外头才有人打了帘子,穿了一身葡萄紫团纹衣裳的老太太被人搀扶着进来。 阮老太太看起来精神尚可,并无之前那样萎靡不振的模样,进来后便是打发了所有人下去,不许她们偷听。 “好孩子,一大早的就着人来,可是有什么事情要与祖母说的?” 阮思涵道:“祖母,我知道江家退亲了。” “可是,思涵想着,除了江家,咱们还有更好的地儿。” “这江南郡除了江家,还有哪家比得过?”阮老太太以为阮思涵是被这退亲的事情刺激到了,正要安慰一二,哪里知道阮思涵竟是道: “祖母有所不知,那日我瞧着那位定北侯,可谓是人中龙凤,一表人才。” “祖母您想,若是来日孙女儿成了定北侯夫人,还怕一个江家不成?” “怕是这江家也要对我们摇尾乞怜!” 阮思涵的话说得阮老太太动了心思,可到底阮老太太见过的人多了,也知道定北侯是个不好惹的人,便道: “思涵啊,你身在闺中,不知道那外头的事情。” “这位定北侯便是当初的武状元出身,后来因为太史局说的什么星象,被圣上放在了敏和公主身边伺候了一年。” “后来不知怎么,竟是去了战场,这才挣了一个定北侯的爵位。” “而且这次原本说是定北侯一个人前来任江南太守之职的,结果那敏和公主也跟着过来了,说是为了沿海商会的事情。” “可是孙女儿你想想,这敏和公主不过七岁,如何懂的这沿海商会的事情?若是说这位敏和公主对定北侯没有心思,怕是不可能的。” 听了老太太的一席话,阮思涵依旧是没有改变主意: “那有什么,只要定北侯知道了我的好,任她什么身份,也抵不过我!” “只要祖母配合一下就好。” 阮老太太一听阮思涵说有办法,便凑了过去: “你说的,可是什么办法?” “办法很简单,孙女儿看冉冉也不小了,倒不如借此机会在府中举办宴会,一来瞧一瞧这青年才俊,各府小姐,二来嘛,则是顺理成章的请了定北侯和敏和公主前来。” “到时候祖母只需要派人拖住敏和公主,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是交给孙女儿好了。” “到时候啊,祖母就等着孙女的好消息吧!” 第一百九十一章 阮家倒霉(下) “公主,公主!” 谢明珠用了早膳,带着小雪狼溜圈,那厢戚烟上气不接下气的跑了进来。 “怎么了?看你跑的这满头大汗的。” 戚烟从怀里拿出来一封密报,道:“回公主的话,这是暗卫传过来的。” “嗯?” 自打上次谢明珠知道阮家拿不出来那笔聘礼之后,便吩咐了暗卫去盯着,看这阮家平时都跟哪些人来往。 这会子戚烟跑过来,看样子是查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谢明珠边想便拆开密报,看了一会,又给塞回去放好,交到银杏手上: “你去太守府跑一趟,让定北侯自己看看。” “是,公主。”银杏接过信就下去了。 这倒是叫戚烟忍不住问了一嘴:“奴婢斗胆,敢问公主,这里面,都是什么东西啊?” 谢明珠也不顾这四下有人,折了一支不知名的花在手里把玩道: “阮家说,要算计咱们这位人中龙凤的定北侯呢。” 这着实叫人吃了一惊。 之前阮家还死皮赖脸的要巴着跟江家的这门亲事,如今倒好,眼见江家无望了,这会子把主意打到了容慕哲的头上。 “这……不是吧公主,阮家真的这样打算的?” 这对于戚烟来说实在是不可思议。 “有什么不信的。”谢明珠扯了一片花瓣继续道: “如今有了更好的高枝,阮家不去拣才奇怪了。” “只是,他们在算计之前,先长点脑子。” “不要以为什么人都是他们可以算计的!” 说完这话,谢明珠把手里的花掷于地上,毫不留情的踩了过去: “不自量力的后果,往往都是一个下场——” “生不如死。” 银杏当然脚程很快,守在太守府的人自然是认识她的,这会子看见她焦急的跑了过来,一边请进去一边问: “银杏姑娘来的这般焦急,可是公主那儿出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银杏:是啊,麻烦大了去了。 可是这事情她又不能往外头说,只能含糊的应了过去。迎她进去的人以为是什么机密事情,因此也不再多话,一路把银杏带到了太守府的书房外头。 守在太守府书房外头的人是明楼的人,一看见银杏过来,也不多问,立刻开了门让人进去了。 银杏跨过门槛,进了内室,容慕哲坐在一张堆满公文的桌子后头,不知道看着什么。 “可是公主那儿有什么事?”容慕哲抬眼看见是银杏,立刻放下手里的毛笔道。 “这是公主叫属下送过来的暗卫的密报。”银杏一边说着,站在容慕哲不远处的追风上前接过,递给了容慕哲。 容慕哲拆开来一看,脸色变了变。 随后放下那份密报,对银杏道: “你去告诉公主,此事本侯自然会处理。” “另外那几天叫公主带上明楼的暗卫跟着,你们仔细点看顾她。” 银杏低头说了声是,复又下去了。 追风追影在一旁看得真真的,不由得为异想天开的阮家点了根蜡。 敢算计他们少主,阮家八成想要早投胎。 两个人对视一眼,看向容慕哲。 容慕哲冷眼瞧着这份密报,随后道: “阮家如何我还真的管不着,既然她都算计到本侯头上了,不给他们点教训也说不过去。” “这样,那天你们俩……” 容慕哲如此吩咐一番,二人拍了胸脯保证: “少主放心!属下定然会办好此事!” —— 隔日谢明珠打听到阮家这几日将要派了人去采买布匹,预备阮冉冉成亲那日用,谢明珠想起来之前阮家做的那些破事,便是看了一眼在一旁做账本的江逝水: “你说这阮家怎么想的,聘礼的银子还没有还你就开始采买东西了,这是打算赖到底了?” 江逝水正计算江家以前的那些账本,闻言放下了手里的算盘,看向谢明珠道: “公主若是心里头有了主意,微臣洗耳恭听。” “就你知道本公主有主意。”谢明珠拿起来一本江逝水算好的账本翻了翻,说了句看起来毫无关系的话: “江家的家业挺大,也幸好你那糊涂爹有几把刷子。” 江逝水没有接这话,而是吩咐下去: “来人,去街上采买布匹。” “只要是阮家要的,都给我买回来。” 谢明珠闻言用帕子捂了嘴直乐:“这下子好了,八成这阮家又得被你气的三尸神暴跳。” 江逝水头也不抬:“微臣只是听公主吩咐办事。” “你就不怕本公主坑了你江家一大笔银子?”谢明珠见自己的小算盘被江逝水戳破,嘴上也不示弱。 “不会,毕竟公主要和在下做生意。” 成,谢明珠这是彻底没脾气了,索性岔开了话题道: “也不知道这阮家挑的哪一家公子?”说完又觉得不对,继续道: “也不知道哪一家的公子如此倒霉被阮家看上。” 谢明珠这话说的没错。冲阮家这名声,要是比它家业大的,兴许也不敢胡乱折腾,要是比它家业小的,那就只有自认倒霉了。 “我就是那个倒霉两次的。”江逝水冷不防抛出来这句话,满堂的的人都扑哧一声笑了。 笑过之后,谢明珠揉着肚子,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吩咐银杏: “说来这阮家既然要结亲,想来玉器也是少不了的。” “正好江公子那边的人去抢他们布匹了,你们就去抢他们玉器。” 说完这话后,谢明珠想了想,又道: “许你便宜行事。” 银杏领了话,那头的戚烟就带着她去取银票了。 没了布匹没了玉器,倒要看看这阮家如何凑的齐这嫁妆。 且说阮家的人这会子分为两拨,一拨在明楼开的绸缎庄里头,一拨在上次的那家玉坊里头。 好在谢明珠和江逝水的人来的及时,瞧着这阮家要买的东西,一股脑儿的都抬了价格买下,气的那阮家众人差点在大街上动起手来。 那阮家两名采买的管事见状,便想着换一家店去采买。 没想到他们走到哪这些人就跟到哪里,简直要把他们阮家的人气个仰倒。 城中的商户知道这跟阮家抢东西的是谁,一个个都乐的看戏,谁也不出声,若是被人问起来,只一句“价高者得”便是堵了那人的嘴。 终于,在一家玉器坊外头,这阮家采买的管事终于是忍不住动起了手。 银杏只吩咐那些人看顾好玉器,自个儿从腰间抽出来一把软剑,也不伤人性命,只把他们一个个都踹倒在地上。 围观的百姓也不大敢靠近看热闹,只能远远的看着,评头论足的,着实叫这一拨阮家人丢尽了脸面。 银杏收拾完这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收好了软剑,头也不回的走了。 老半天也没人敢上来扶一把这阮家的管事。 也不知道躺在地上多久,这些人才晕晕乎乎的站了起来。 这阮家的管事一瘸一拐的被人搀扶着回去了,回到阮府门口的时候,同样看见了另一拨去采买布匹的人,也是带伤回来的。 看样子两个人都好不到哪里去啊。 两个人进了后头老太太的院儿,这阮思涵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竟是哄得这阮老太太眉开眼笑的,好一副祖孙和乐的画面。 阮思涵看见这些人不仅是空手而归,还带了伤,一问之下,气的那阮老太太连敲了好几下拐杖: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阮思涵在一旁赶忙哄着老太太,唯恐老太太有个好歹。 “我老婆子今儿就算是豁出来这张老脸,也要去江府门前问一问!” “问一问他们江家什么意思!” 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人下去备了轿子,阮思涵心细,还叫人带了府医随行。 阮老太太登门的时候,没有想到谢明珠现在还在江府。 这会子正是开口也不好,不开口也不好。 谢明珠笑吟吟的坐在主位,道:“既然老太太开不了这个口,那么本公主来说。” “那些去买布匹和玉器的人都是听本公主的话去办事的,老太太可是对本公主有怨怼不成?” 这谢明珠左一个老太太右一个老太太,叫这阮老太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正僵持着,站在老太太身边的阮思涵便是跪下道: “回公主的话,这些布匹玉器都是预备给二妹妹的嫁妆,公主如此,莫不是还对上次的事情记恨?” 谢明珠看了一眼阮思涵,道: “本公主就算是记恨了,又如何?” 谢明珠这话倒是叫阮思涵始料未及的,后者万万没有想到谢明珠会如此。 原本她以为提了上次的事情,好让谢明珠为了自己的名声而后退一步,没想到……没想到这谢明珠压根不按常理出牌! 按照常理,一般的公主若是听见这话,为了避免自己被世人扣个心思狭隘的名头,定然会退一步的,好博得一个宽容大度的名声。 可对于重活一世的谢明珠来说,宽容大度温恭俭让这种词,压根就不应该对着像阮家这样的人。 上辈子的她就是因为如此而被人耍的团团转,一味地忍让,最终还不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可见,这种宽容的名声,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得起的。 她谢明珠也无需对敌人宽容。 所以方才阮思涵跟她说要她放过阮家,放过阮冉冉这种话的时候,谢明珠只觉得可笑至极。 当初你们阮家逼迫江家的时候,怎么就没有点自知之明放过江家? 现在倒好,风水轮流转,轮到你们阮家倒霉了,被人针对不放了,这会子想起来要别人宽容大度放过他们了? 可笑! 跪在地上的阮思涵见这话完全被谢明珠堵死,一时间愣是说不出来一句话。 阮老太太敲了敲拐杖,开口道:“还请公主高抬贵手,女儿家嫁人是个大事,马虎不得。” 阮老太太这话想要谢明珠手下留情,不料正中谢明珠下怀。 谢明珠认真的看向阮老太太,道: “本公主奉旨前来江南郡,则是为了商会联盟的事情,而这商人嘛,无非就是一个利字。” 谢明珠的意思就是,要阮家老太太自己拿银钱到她这儿来买。 江逝水在一边也听出来谢明珠的弦外之音,不由得暗暗道一句:高。 谢明珠说完这话,阮老太太一副为难的样子,谢明珠瞧了个正着,继续道: “阮老太太可别忘了,这江家的聘礼你们还没有还回来,就有心情张罗孙女儿的亲事。” 谢明珠的意思就是——你们阮家有钱不还!就别怪她谢明珠要坑他们。 显然,这阮家老太太也听出来谢明珠的弦外之音。 谢明珠说完这话之后就不出声了,明明白白的看着这阮家老太太。 阮老太太想到之前阮思涵说的那些话,牙一咬就同意了。 只要计划顺利,她的思涵孙女儿嫁给定北侯,那么到时候想要多少银子都是有的,还缺现在这么一点不成吗? 谢明珠见得阮家老太太同意了,便是每一样都加了一倍的银子,也就是说,原本五千两能够买的东西,如今要一万两。 为此,谢明珠足足多赚了两万两银子。 送走阮老太太之后,谢明珠把这两万两的银票都给江逝水,后者愣了一下:“给微臣的?” “不然呢?”谢明珠看着江逝水,一脸认真:“拿着吧,看着上次你给本公主赚了几万两私房钱的份上。” “那微臣就却之不恭了。”江逝水接下,又道: “如今阮家拿了东西回去,这宴会怕是也要继续下去吧。” 江逝水已经从谢明珠那儿得知阮家要算计定北侯的事情,不由得多嘴一句。 “没事。”谢明珠站起身,道: “他许臻言若是能够被阮家设计,也就不能保护好本公主了。” 见谢明珠对许臻言信心满满,江逝水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说那日还需要什么配合。 谢明珠想了想,道:“你等本公主派人过来。” “是,微臣明白了。” 这厢两个人得了两万两银子正高兴,那头阮家老太太还是十分的心疼自个的银子来着。 阮思涵在一旁揉着自己的膝盖,道: “祖母宽心,那日孙女定然会让定北侯成为您的孙女婿!” “届时,祖母想要多少银子,孙女都会给您。” “好孩子,我阮家,就靠你了。”阮老太太不由得拍了拍阮思涵的手,继续道: “等你嫁给了定北侯,别忘了扶持你那不成器的叔叔才是。” “还有就是,你那妹妹也小,你多担待点。” 听着阮老太太的吩咐,阮思涵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是,孙女儿明白,自然是姐妹一体同心的道理。” 阮思涵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头是不是这样想的就不一定了。 等着吧,等她阮思涵成了定北侯夫人,整个阮家在她面前还不得毕恭毕敬的! 尤其是她那个好叔叔,不就是仗了自己是个主薄能够跟郡监时时刻刻说上话,从而接二连三的顶撞父亲! 扶持?他想得美! 不踩他一脚就不错了! 祖孙两个各有心思,阮府的西跨院内,阮冉冉自打那天醒过来之后不久,得知自己就要嫁人的消息,已经气的摔了好些东西了。 尤其是,听说这场宴会,还是为了阮思涵跟定北侯生米煮成熟饭而设定的! 凭什么! 凭什么她阮思涵能够嫁给定北侯!她阮冉冉就得听从家里安排,去嫁个自己都不知道的阿猫阿狗吗! 不!她绝对不允许! 既然她阮思涵能够嫁的人,她阮冉冉也可以! 比起大伯那个白身家主,好歹她阮冉冉的生父是个郡监面前得脸的人! 届时,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一番思量,阮冉冉也终于冷静下来,开始安安静静的准备自己那日要穿的衣裳。 一开始阮冉冉如此不听从劝告着实叫人烦恼,如今她自个儿想通了之后,阮老太太一时高兴,便是隔三差五的着人送了补品,叫她好生养着。 这日喝着补品,阮冉冉听了下人说阮老太太从敏和公主谢明珠手里头花了两万两银子才买回来那些东西之后,气的差点摔了碗盏。 谢明珠……谢明珠! 玉坊里头羞辱她还不够,如今这竟然把她阮冉冉的脸面往地上踩了! 一万两的彩礼硬要花了两万两才置办出来!说出去叫人活生生的好一顿笑话! 等着吧,等她阮冉冉成了定北侯夫人!她就要看着谢明珠日夜痛不欲生! 没有什么比自己爱的人爱上别的女人更让人痛苦了! 那头,阮老太太跟阮思涵高高兴兴的回府,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乖巧的阮冉冉,居然也在打起了定北侯的主意! 阮思涵回了自己的院子后不久,阮老太太就差了心腹婆子过来,说是给阮思涵送的糕点。 那婆子临走之前特意敲了敲桌面,阮思涵会意,回头就说自己要单独坐会儿,把所有人都遣了出去。 阮思涵确定都没有人之后,打开食盒,拿出来装了糕点的盘子。 盘子下,压了一个叠好的小药包。 正是阮老太太替阮思涵寻过来的好药,据说无人可解,除非……(都明白哈) 只要定北侯中了这个药,那么她阮思涵就是定北侯夫人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心意(上) “你的意思是?” 谢明珠随手翻了翻暗卫送过来的情报,道:“这阮家两姐妹也盯上许臻言了?” “回公主的话,正是如此。”谢明珠得了暗卫肯定的回答,思忖一会,道: “老样子送去太守府。” “是,公主。”暗卫答应一声下去,服侍在一边的戚烟倒是不解:“公主为何要把这种事情告诉定北侯?” 谢明珠戳了一块剥干净的橘子,闻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道: “不告诉定北侯的话,等着他多一个定北侯夫人不成?何况这人来江南郡是处理江南郡里面的事情的,又不是为了娶亲。” “为官者必定要先顾大家,而后才能顾小家。” “所以,不要说什么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的话——这话本公主知道有道理,可是——” “真正扫天下的人,是真的顾不上自己的。” 戚烟听着谢明珠这话也有些牵强,倒也是有那么几分道理,于是便继续道: “既然公主都把此事告诉定北侯了,那么接下来阮家那边的宴席,公主依旧要出席?” “不然你以为呢?”谢明珠看了一眼戚烟,继续道: “戏这个东西,总要自己去亲眼看了,才知道有多精彩。” 说起来,她谢明珠真的好奇,阮家两姐妹狗咬狗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情景。 想来一定是精彩无比吧。 谢明珠想着这事,外头有人进来,说是郡尉陆子义派人求见,说是要送东西与公主。 谢明珠听着奇怪,这陆子义她了解不深,但也知道是个粗人,最不喜欢那些送礼事,怎么也跟着那些官员一样了? 来江南郡这么久,除了郡尉陆子义和郡监宋标,不是没有人想要送礼,通过谢明珠对明武帝说几句好话让自己好被提拔,但是都被谢明珠叫暗卫拦在了府外,一个都没有进来。 谢明珠心想这事出反常必有妖,便是叫人传了陆子义的人进来。 进来的人中等个子,其貌不扬,身后跟着几名家丁打扮的人,手里捧了各色礼物前来。 谢明珠也不等这人开口,便道: “礼物都给本公主收回去,有什么话,你说了就是。” 带头的人是陆子义的心腹,名叫刘建,听了这话后,重重的叩头: “还请公主救一救我们家郡尉!” 通过刘建的讲述,谢明珠算是理清了来龙去脉。 原来陆子义去一家青楼喝花酒,酒后杀了这家青楼的一个头牌。那假母一大早的发现这事情之后便是着人去了太守府,容慕哲一听,便是着人拿下了陆子义,准备审问。 “如今这人证物证都是有的,可是我们郡尉虽然是个粗人,但是断断做不出来这种事啊!” “若不是坚信郡尉是清白的,卑职也不敢贸然求到公主这儿来!” 谢明珠见得这刘建一个大男人红了眼,也有些于心不忍,指了银杏和另一名暗卫道: “你们俩先去太守府看看是个什么情况,本公主收拾一下,很快就过来。” “是!” 等谢明珠来到太守府的时候,堂上正好传来假母那尖利的哭声: “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杀了我的青青姑娘!还敢不认!” “求太守为草民做主啊!” 论理来说,这青楼里头莫名其妙没了姑娘的事情都是常有的,多半是因为不服从管教而被假母活活打死而后悄悄埋了的,一般都没有人知道。 可是如果这楼子里头的摇钱树被人杀了,那么这事情就大条了。 假母要是不告到官府要杀人凶手偿命,也是难消心头之恨。 就好比现在被杀的青青姑娘,实打实的头牌,一天不知道给假母赚多少银子,如今一下子就被人杀了——对于断人财路本就与谋害性命没有两样的假母来说,这真的是叫她十分的愤怒。 要不是容慕哲叫人按住假母,估计假母能够当场掐死陆子义也不一定。 谢明珠也没有叫人通传,而是静悄悄的从太守府的后门进来了的。 容慕哲的武功底子在这儿,对于藏在后头看自己审案子的小姑娘自然是察觉到的,一时也不戳破,简单的问了几句之后,就下令退堂,延后再审问。 那假母还要开口,被容慕哲一个眼神威慑到了,这才老老实实的下去了。 容慕哲转到后堂,先是请了谢明珠的安,这才说起正事: “公主可是发现了什么?” 谢明珠理了理裙摆,一只手捏着裙摆上的小珍珠道: “没有发现什么,只是想问问定北侯作何感想?” “疑点甚多,不好判断。” 得了这八个字的回答,谢明珠一下子就来了兴致: “可是为何?” “死者是被人一刀抹了脖子而死,但是我问过了,若是陆子义真的酒后杀人,那么伤口就不应该如此的简单。” “要知道酒后的人往往醉态频出,若是陆子义真的想要杀了死者,清醒状态下的陆子义是可以做到一刀封喉的,可是醉酒的陆子义却不行。” “要知道人醉酒后力气往往会比平时小一些,而且那房间我也叫人去看过了,若是这位青青姑娘真的被陆子义杀了,那么定然会有呼救声传出来。” “但是我已经问过了,那天晚上并没有传出来什么呼救声。”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陆子义那天出来,压根就没有带任何武器。” “如何能够一刀封喉?” “照你这么说,你是相信陆子义无辜?”谢明珠头也不抬的问。 “是不是真无辜,谁也不知道。”容慕哲看向谢明珠,继续道: “公主今日怎么有心情前来?” 谢明珠便把陆子义的人求到她门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容慕哲听完就皱起了眉头:“这些人莫不成想要你点头同意之后,借了你的手对这件案子施压?” 谢明珠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当时她就是觉得陆子义应该是无辜的,没有想太多,哪里知道会…… 叹了口气,谢明珠目不转睛的看着容慕哲道:“果然还是本公主疏忽了。” 容慕哲笑笑,继续道: “公主说的什么话,公主还小,一时间考虑不周到也是正常的。” “不过还请公主放心,这儿有微臣。” 谢明珠点了点头:“我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这儿有你,我才不会为此而感到恐慌无助。 两个人说着,话题又转到了阮家的事情上。 容慕哲听见谢明珠提起阮家,眼里的笑容顿时黯淡了下去。 谢明珠瞧着他神色不对劲,又见得这堂下左右无人,打趣道: “可是担心以后左拥右抱不过来?” 谢明珠这话本就染了几分含酸拈醋,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容慕哲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一黑:“公主……真的觉得微臣应该左拥右抱吗?” 不用说,容少主现在心里头火大得很。 自己巴巴儿等了两辈子的人,居然要他去左拥右抱别的女人??? 这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容少主脾气一上来,什么也不顾,上前抱了一把谢明珠,把后者直接愣在了当场。 谢明珠就这样瞪大了眼睛,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之后,谢明珠一把把人推开。 指着容慕哲,你了半天没有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最后跺了脚离开了。 容慕哲两手空空,目不转睛的看着谢明珠离开的方向。 团团,你究竟是怎么了呢? 明明以前,我还是你的护卫的时候,你都会让我抱一下的,怎么如今我成了这定北侯,你竟然也是不愿意了? 团团,这天下怕是没有这样的道理罢。 谢明珠急急忙忙命人摆了轿子回府,一路上整个人心里头小鹿乱撞,脸上烫的有些吓人。 她是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说好不再理会他的,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这样? 谢明珠一路上怀着这种心情回了府,一进府门,就连跑过来的小雪狼都没有搭理,一个人逃也似的跑进了内院。 一个人慢慢的坐在了床沿边,慢慢的平复自己的心情。 刚刚容慕哲那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是怎么回事?是想告诉她谢明珠,他的心里头只有她吗?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许臻言谁也不爱,没有女子能够走进他的心里!她谢明珠也不是例外! 否则当初也就不会编了个有未过门娘子的理由告诉她了! 如今对她这般献殷勤,八成就是想要更进一步。 试问权利,天底下哪个男人不爱! 上辈子的黄枫就是个例子! 这一世,黄国公府已经覆灭,没了黄枫,难不成这辈子还要再来个许臻言让她谢明珠重蹈覆辙吗! 不知不觉中背了一堆黑锅的容少主:……自己要娶回家的娘子,拼了命也要娶啊! 这会子正在太守府里头寻思怎么让谢明珠不误会自己的容少主,压根就没有想到自己在未来的娘子心里头居然成了这样的人。 容少主:我是冤,是真的冤。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等这江南郡第一朵桃花开的时候,两个人总算是说上了一句话。 不为什么,就因为这阮家。 谢明珠去阮家纯粹为了看戏,容少主则是收拾人。 好在两个人马车都是分开坐的,都是一前一后停在了阮府门口。 今日这阮府门口倒是门庭若市,守在阮府门口的小厮眼力好,自然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二人的车驾。 一时间立刻就有人飞奔进去报了。 不出一会的功夫,阮家大房二房的男眷女眷都出来迎接二人。 在这齐刷刷跪了一地的人中,谢明珠看见了阮冉冉。 比之那日的狼狈,阮冉冉更是多了几分志得意满。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为自己接下来举办的宴会而如此。 至于知道的这二位,则是压根没有把她放在眼里。 这么多暗卫,要是还能够叫阮冉冉得了手,这些人也该回去深山老林重造了。 谢明珠叫了免,阮家主上前亲自为谢明珠和容慕哲二人带路,并且将二人请在了贵宾席上。 谢明珠瞧着这些人,一边是各家小姐,一边又是各家公子。 今日也是凑个巧,阮家此处的的桃花林子倒是开的比外头的早,一时间也只能叫人以为是赏桃花的,实际上,众人心知肚明。 说起来这江南郡的规矩倒是比别处不同,若是哪家大家小姐要嫁人,寻个良人了,都可以把江南郡里头家里有名头的公子小姐叫一起,编个名目,使得这目的不是那么明显而已。 谢明珠看着这儿珠环翠绕的,一时间只说有点闷,要出去透透气。 立刻就有几名打扮温婉的小姐站了出来,说要替谢明珠带路。 而这身为主家的阮家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是想想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便也释然了。 谢明珠今天没有带戚烟,而是带了梧桐银杏和几名暗卫扮成的侍女前来。 眼下有几个说要主动带路的,实际上还不是想要为自个家族说几句好话? 谢明珠寻思着:或许这几个人等会有用。 想到这一点,便点点头:“可以。” 末了又补充一句:“本公主不喜欢有人多话,几位若是不习惯,可以自行返回席面。” “公主放心,我们姐妹都听公主吩咐,绝不多言。” 见这几人一口答应,谢明珠也不再多说,立刻就往桃花林子里去了。 那厢阮家的人看见谢明珠离开了,立刻朝一名侍女使了个眼色。 那侍女立刻端了一壶茶水上来,阮家主也在一边道: “这是最近采下来不久的春茶,侯爷尝尝。” 容慕哲嗯了一声,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实际上则是看见了阮家主和那名侍女的眼神互动。 行啊,如你们所愿。 可结局如何,就不是他容慕哲可以决定的。 阮家主看见容慕哲喝了一盏茶,心里头大定。 那茶水里头加了曼陀罗花,一旦药效发作,只要把人扶进去厢房,到时候他再假意去寻人…… 这下子定北侯可不就是他的良婿了吗! 做着美梦的阮家主,丝毫不知道自己的计划,包括整个阮家都已经在容慕哲的手里掌握着。 只要今天阮家主说什么捉奸,他就抖出来阮家的那些破事,到时候阮家就要玩完! 容慕哲喝了这一盏茶水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是有些站不稳的,要去休息。 阮家主顺水推舟,立刻叫小厮扶了容慕哲下去。 高兴之中的阮家主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一个致命的错误:容慕哲今日可是带了追风追影前来的,为什么没有叫自己的亲信扶自己下去,而是让阮家的小厮扶下去? 阮家主看见容慕哲被扶下去之后,立刻叫后头的阮思涵准备。 阮思涵先一步到了厢房,厢房内早就点了上好的香药。 因为是要做这种事情,因此这附近都是没有人经过的,这也方便了容慕哲动手。 容慕哲一边装晕一边给身后的暗卫打暗号,察觉到时间差不多了,便叫后头的暗卫动手。 好在之前得了穆川柏给的一瓶百毒不侵丸,服下去之后可以无视一个时辰内所有的毒药,包括香药。 因此,暗卫很是顺利的打晕了小厮跟阮思涵。 “还有一个阮——”容慕哲的话还没有说完,刚刚顺着消息找过来的阮冉冉就被暗卫先一步打晕了。 容慕哲听见响动,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道: “把这三个人处理了。” 容慕哲说完就往桃花林子里去了,一路上并没有碰见任何人。 暗卫得了容慕哲的话,把这三个人都给扔到了床上,就离开了。 临走之前还贴心的带上了门,甚至还留了一只阮冉冉的鞋子在外头。 做好这些,暗卫离开原地。 —— 谢明珠折了一枝桃花在手里把玩,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头却在胡思乱想。 “也不知道容慕哲怎么样了。” 谢明珠知道容慕哲不会中招,可是她就是……就是压制不住的担心他。 唉,之前说好的不理人呢? 谢明珠有些丧气,低着头走路的时候一不留神踩到了一块石头,整个人就往前面扑去。 就在她护着脸的时候,忘记了一件事。 身边的梧桐银杏几人都是暗卫出身,难不成还会让她摔了不成? 谢明珠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梧桐接住自己避免了她摔倒在地上的厄运时,不远处传来一道目光。 那目光直勾勾的落在了她的身上,叫她如芒刺在背,想不回头看看都不行。 正起身的时候,谢明珠没注意自己崴到了脚,一下子碰到痛处,冷不防倒吸一口冷气。 “梧桐……我……我好像崴到了……” 梧桐闻言,立刻就要把谢明珠背回去,哪里知道后头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给我吧。” 随着这道男声响起,便是听见: “参见定北侯,定北侯万安。” 谢明珠:…… 他怎么在这里? 似乎像是印证了谢明珠的想法一样,容慕哲大步上前,不顾众人的目光,一把将谢明珠给打横抱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拥抱叫谢明珠不由自主的环住了男人的脖子,后者道: “公主放心,微臣绝不会摔了您。” 谢明珠:她在意的不是这个好不好! 第一百九十三章 心意(中) 谢明珠躲闪男人的目光,低了头道:“你把本公主放下来,这成何体统!” 说的是斥责的话,可是这底气似乎不足。 容慕哲听出来谢明珠的语气不足,“公主都疼成这样了,还不让微臣帮忙?” 谢明珠的心虚在他口中成了她因为脚疼而说话底气不足。 容慕哲浅笑,见谢明珠不再开口,便抱着人大步离开。 这阮家的桃花林子还算大,之前陪了谢明珠出来的几名大家小姐见状,很有眼色的退下去了。 其中一人看着容慕哲抱着谢明珠远去的身影道:“几位姐姐妹妹看着吧。” “这定北侯啊,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够肖想的。” 如果说之前这些人对容慕哲还要非分之想,那么现在看见了被容慕哲抱着回来的敏和公主,这些人都歇了自己的小心思。 方才这定北侯分明被阮家的人给扶下去的,怎么这会子竟是抱了敏和公主出现? 有这样疑问的不只是这些受邀而来的各府公子小姐,这阮家家主也是一脸的惊愕。 怎么可能…… 阮家主这会子在心里头盘算着,之前这定北侯不是被他的人给扶下去了吗?难不成那曼陀罗花粉没有见效? 一时间阮家主心事纷乱,不知道如何是好。 席面上的人也能够看出来几分端倪,其中有一人开了口,故意问了一句阮大小姐跟阮二小姐的去处。 阮家主强作镇定:“让大家久等,姑娘家的,更衣打扮总要花费些时间。” 这个理由看起来算是完美,方才提问的人也算是自讨没趣,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阮家主静悄悄的下去,吩咐几名心腹下去找一下二人。 那房间里面的药物有多厉害他可是一清二楚,如今定北侯好端端在这,就说明定北侯没有中招——眼下阮家主只希望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容慕哲把谢明珠轻轻的放在位置上,两个人都看见了阮家主的不自然。 谢明珠倒是好奇容慕哲究竟干了些什么,可是现在的场合根本不允许她继续问下去。 银杏看出来谢明珠的疑惑,便低了头轻声道: “公主放心,阮家那两位恐怕早就自食其果了。” 谢明珠想想也是,既然定北侯已经识破诡计,定然这会子在厢房里面的人,就另有其人了。 以他的个性,多半是让着阮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就这样又坐了一会,突然从后头院里跑出来慌慌张张的一个丫头,那丫头一连声等我叫人去请府医,那声音大的叫这席面上的人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把那个丫鬟给本公主带过来。”谢明珠顺手一指,话音刚落,那丫鬟就被突然出现的暗卫给拿下了。 “你刚才说,叫府医?”谢明珠瞥了一眼跪在地上说话都不利索的丫鬟。 “是……是的……” 谢明珠又问:“可是为谁请的?后头又出了什么事?” 这话摆明了就是走个过场,谢明珠心里头都明镜似的。 “回……回公主的话……”那丫鬟趴在地上,颤抖着肩膀道: “两位、两位小姐中了药……跟……跟……” 那丫鬟还没有说完,背后就遭了一重击,竟是直挺挺的昏死了过去。 谢明珠这才抬眼看去。 出现在她面前的正是阮老太太。 阮老太太敲着手里的拐杖,一边骂一边打:“我打死你个嘴碎的小贱蹄子!这种事情也敢拿乱嚼舌根!来人啊!把这个小贱蹄子拖下去用药哑了发卖!” 只可惜这阮家的家丁看着围住丫鬟的暗卫,一个个都不敢上前。 “老太太好大的威风。”谢明珠这会子心里头是真的怒了:“本公主在问话,老太太上来了也不通报也不请安,直接一棍子打晕了本公主要问话的人。” “敢问老太太,老太太这是没有把本公主放在眼里还是没有把父皇放在眼里!” 谢明珠的话落下,阮老太太这才如梦初醒般跪了下来: “还请公主恕罪!老婆子……老婆子实在是不能容忍家族的声誉为一个贱婢破坏!才会如此……并非,并非不把公主和陛下放在眼里……” 谢明珠叫人把这个昏过去的丫头带下去治伤,又遣了梧桐去后院:“你去后头瞧瞧,顺便把太医带过去。” 梧桐行了一礼,便带着太医一同下去了。 席面上的人也不知道是走还是不走,想了半天,众人都打算留下来。 如果他们没有猜错,今日阮家举办的这场桃花宴会,摆明了就是想要算计定北侯的。 只可惜定北侯没有算计到,倒像是把阮家自己给坑害了。 其中有人想起来阮家那张狂样子,一时间都存了幸灾乐祸的心思,一个个都盯着这场子上。 谢明珠冷眼瞧着这跪在地上的阮家老太太,只冷冷的叫她下去,但是不许她乱走。 阮老太太被扶起来,这会子她心里头焦急的很。 方才一听说前头的事情她就过来了,当时看见那丫鬟要抖出来那等丑事,她也是脑子一热,就上去把人打晕了,还说了那么些话。 这要是落入明武帝的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 阮老太太被谢明珠的人看顾在此处,一时间去哪儿都去不了,只能干着急。 过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梧桐就回来了。 梧桐上前行礼问安,随后脆生生道:“回公主的话,后头院儿闹出来一件丑事,奴婢怕说出来污了公主的耳朵。” 谢明珠低眉搅着手里的一方云锦帕子,道:“你以为本公主看到的丑事还少吗?” 梧桐得了这话,复又道:“回公主的话,那阮家的二位小姐被人发现衣衫不整的和一名小厮躺在了床上。” “而且太医也看过了,说是二人所待的厢房内点了迷药,才会如此……” 梧桐这话就差没有直接点出来阮家想要算计定北侯的事情,可是在场的人什么后宅的阴私之事也是听说过的,眼下心里头也就猜出来个大概,确信是这阮家自己种下的恶果。 那头阮老太太听了这话,像是受了刺激,直接晕了过去。 谢明珠着人把阮老太太带下去,又道: “看样子今天的这场桃花宴会不成了,本公主就先回去了,各位自便。” 谢明珠说罢,一群人跪下,口内称:“恭送公主。” 容慕哲上前,一把抱过谢明珠,惹得后者想要咬死他。 这人就不会看一下场合吗?! 谢明珠想着自己那估摸着肿了的脚脖子,也值得老老实实的叫男人抱了出去。 直到坐在了马车上,看着离开的容慕哲,谢明珠表面上是松了一口气,实际上心里头莫名的涌起来一片失落。 顾忌谢明珠的脚伤,车夫也不敢太快,只能平稳的往府里走去。 等谢明珠的马车停在了府门口时,自马车帘子外伸出来一只手,挑开了帘子。 谢明珠一开始以为是暗卫,没想到还是容慕哲! “你……你怎么没有回去太守府!” 谢明珠现在一脸茫然,这人不去太守府处理他的公务,一路跟过来作甚? 还有啊,这梧桐银杏居然也不说一声。 梧桐&银杏:自家少主要跟过来,她们可没有那个胆子拦。 好在谢明珠只是以为二人只顾着担心她的伤,没有在意那么多,才没有想别的。 容慕哲也不多话,直接把谢明珠从车厢里头抱出来,又一路抱着进了府。 少年的臂力甚大,抱的谢明珠感觉挺紧的,感觉他生怕她会掉下来一样。 一路上平稳的到了院子里,谢明珠看见这人都要踏进她的闺房,忙道:“这里面你——” 哪里知道容慕哲一句话也不听她的,抬脚进了闺房,左右有人拉开帘子,容慕哲很是顺利的把人轻轻的放在了柔软的床榻上。 太医进来细细看过,交给戚烟一瓶活血化瘀的药,嘱咐要揉开。 送走太医,戚烟上前蹲下替谢明珠上药。 谢明珠扭到的那块都肿了,戚烟沾了药酒碰到的时候,谢明珠疼的忍不住皱了眉头。 等真正使劲上来揉开患处的淤血时,谢明珠疼的掉了眼泪,死死的咬住自己的下唇。 容慕哲心疼,二话不说递了一只露出来的胳膊:“疼就咬我。” 谢明珠想着方才的事情还气着呢,如今见男人自动靠过来找虐,也不客气,张嘴就咬了上去。 等谢明珠上完药,容慕哲的胳膊也被咬的溢出鲜血,留下来一个整齐的牙印。 梧桐上前替谢明珠擦了汗,谢明珠道:“去叫太医过来替定北侯瞧瞧。” 容慕哲赶忙拦下道:“不用了,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说着就要放下衣袖,却被谢明珠眼疾手快的拦住了。 “去叫太医!” “是,公主。”梧桐领命退下,谢明珠拉着容慕哲坐在自己的身边,看着男人手臂上的伤口。 这才发觉自己确实是咬的狠了,可怜这人还一声不吭的。 一时半会儿谢明珠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等太医上来替容慕哲仔细上了药包扎好之后,才道: “你方才怎么不出声……” 只要你出声了,我都会松口的。 容慕哲摇摇头,放下衣袖:“没关系的,那些年练武受的伤,比起这个,更加严重。” “因而这也是小伤,算不了什么,公主无需太过担心。” “可是……”谢明珠说到这儿,想起来那年花灯会上,这个人为了救她,替她挡了一箭的事情。 那一箭她看着都疼,这人还愣是一声不吭的抗到了明珠宫。 场景历历在目,仿佛还在昨天。 “没有什么可是,这是我……应该尽的职责。” 其实最后几个字,容慕哲本想说这是他应该做的。 是啊,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 一时间话题难以继续下去,谢明珠心里头跟过意不去似的一样: “中午在这儿吃顿饭。” “你那公务歇歇。” 说了这么两句话,谢明珠的耳根子都红了。 容慕哲眼尖的看见,忍不住的伸手摸了一下谢明珠的发顶:“一切都听公主安排。” 谢明珠感觉自己的脸都红了…… 午膳做的依旧是地道的江南特色菜肴,两个人这顿饭吃的比较沉闷,谁也没有主动开口,各怀心事。 好不容易吃完这顿饭,谢明珠逃也似的离开了桌面,只说要散步消食。 容慕哲看出来她的拘谨,也不多说,只说自己回了太守府处理公文。 谢明珠草草的应了,由戚烟扶着,在这后花园子里头转悠。 说起来这座府邸原是历代皇帝下江南所居住的,名唤宜园,内里奇花异草,怪石嶙峋,是个游玩的好去处。 就这样,戚烟扶了谢明珠说是散步消食,实际上谢明珠已经在同一个地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了,戚烟想提醒都不敢提醒。 谢明珠现在脑子里头乱的很,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柔顺的发顶,想起来之前容慕哲的动作。 少年的动作很是轻柔,像是对待一个珍宝一般。 一时间谢明珠感觉自己就像是自己养的小雪狼,被人摸了一下头…… 这厢谢明珠心事纷乱似有千千结,那头容慕哲倒是脸上含笑春风得意的进了太守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因为今天反算计了阮府一把而感到开心。 追风追影心里头倒是门清,知道能够让他们少主如此的也就只有敏和公主一人。 之前他们少主抱了人进去,后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后来少主出来就这样了…… 看样子这两个人有进展? 容慕哲想起来之前的动作,完全就是自己下意识的想要摸一下。 本以为他的团团会跟以前一样反抗,没想到居然红了耳朵不算,还红了脸。 这就说明,她心里头是有他的,对吧? 只是,怎么样才能让这别扭的小丫头敞开心门,是他现在需要做的事情。 说起来他也要谢谢阮家:若不是他们,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一出。 容慕哲想起来那个之前被谢明珠的人带走的丫鬟。 实际上那个丫鬟是他们早就安排好了的,不然怎么可能会那么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事情给抖了出来? 这说起来也是阮家自作孽。 这丫鬟因为性子好,人又软弱,加上又有几分姿色,所以经常被府上的丫鬟小厮给欺负。 加上之前她得了阮家主的青眼,春风一度后,原本按照规矩应该抬了身份做姨娘的,没想到这阮家姐妹俩左一个身份卑微右一个不配身份,这才叫阮家主打消了这个念头,也使得她在这阮府的位置越发难堪,经常有人玩笑的喊她一句“姨娘”。 而且又因为她得了阮家主的垂青,那些其他有姿色的丫鬟更加不会放过她,使得她的日子比以前的更加难过。 正好容慕哲的人发现了这一点,于是立刻告诉了容慕哲。 容慕哲一合计,承诺事后给这丫鬟一笔银钱,让人远走高飞。 那丫鬟对于能够逃出来阮府这个人地方十分的高兴,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还发了毒誓。 就这样,这丫鬟就成了容慕哲埋在阮府的一颗棋子。 只是这颗棋子的表现实在是太好了。 一唱一和之下,捅出来阮家这等丑事。 容慕哲知道,那小厮被他下了软筋散,绝不可能会与那两姐妹发生什么……而他要的,也正是这样的效果。 只要这阮家姐妹俩被人抓到与那小厮衣衫不整的躺在同一张床上,就能叫世人认定三人有了首尾,到时候这名头她们想洗都洗不掉! 这样一来,以后这阮家的名声算是彻底的臭了。 别说以后想要算计他容慕哲,就算是把注意打到任何一家公子头上,也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她们姐妹俩注定在世人眼里已经是不洁不贞之人,要么一根白绫吊死,挽回家族声誉,要么长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这种惩罚,着实是狠。 —— 阮府的事情很快就传的满城风雨,搞得阮府出门采买的小厮丫鬟都会被好奇的百姓拉住问几句,要么就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 自打那天出了这等丑事之后,整个江南郡都在看阮家的笑话。 阮家老太太气的卧床不起,阮家主焦头烂额,关键时刻,阮家二爷出了个主意。 阮家二爷说,既然这两个人名声都这样了,还不如直接送给郡监做小妾,说不定还能得到一些好处。 没想到这阮家主把阮二爷骂的狗血淋头,气的阮二爷直接去了老太太院子里哭诉。 这老太太也是比较偏爱小儿子的,不然也不会挪了聘礼给他这个主薄打通关系。 原本这阮老太太刚刚醒不久,听了这阮二爷的话,又是给气了个仰倒,一时间这院子里又是鸡飞狗跳一片。 府医过来看过之后,说老太太不能再受刺激,不然到时候可能真的会卧床不起。 也就是说老太太可能会中风! 阮二爷见得事情大了,只得回了自个的院子,叫了阮冉冉过来商量。 阮冉冉一开始死都要嫁容慕哲,后来想清楚之后觉得也是不可能了——对于她来说,与其做个寒门妻,还不如做个高门妾! 父女俩的话自然是瞒不过容慕哲的,容慕哲听后,只一句话: “他阮家,八成都拿别人当傻子看。” 第一百九十四章 心意(下) 说回来,那陆子义的案件还没有结,那青楼的假母唯恐时间久了生变数,竟是带了装扮成丫鬟的头牌往太守府来。 好死不死的是,路上撞了谢明珠的车驾。 谢明珠今日是拿了去伤疤的药,亲自送去太守府的,没想到在这太守府不远处的一条街上与人撞了。 那假母是个有眼色的,冷不防一看这是敏和公主的车驾,一时间拉了姑娘下来赔罪。 谢明珠知道这是上次死了头牌的那家青楼,见此情况不由得多问一句: “你也是来太守府的?” 那假母低着头道:“回公主的话,正是。” “因为那案子久久不结,草民又等的心焦,故而才想见一见太守的面。” 谢明珠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身边那个不起眼的小丫头。 假母同样察觉到了谢明珠的目光似乎放在了这小丫头的身上,见状忙道:“草民不敢耽误公主的事情,草民这就让开。” 一边说着,一边扯了小丫头往一旁跪着。 谢明珠收回打量的目光,“往后这做人做事,还是小心点为好。” “你说是不是?” “公主言之有理,草民谨记。” 得了假母的回答,谢明珠这才叫车夫继续驾驶马车往太守府的方向而去,跪在地上的二人好一会儿才起来。 那假母吩咐车夫打道回府,路上,那打扮成小丫头的头牌不由得好奇的问了一句: “妈妈,我们怎么要回去?” 假母想起来方才谢明珠的眼神,心有余悸:“方才你没有注意到那敏和公主的眼神往你身上看吗?想来这位敏和公主早就知道了你我二人的意图。” “否则也不会说什么做人做事小心之类的话了。” 假母猜测的不错,谢明珠确实是看出来了她的意图。 因而一进来太守府,把药放在容慕哲面前之后说了一句: “太守大人好艳福,猜猜本公主来的时候撞见谁了?” 容慕哲被问的有些莫名其妙,他看了一眼追风,后者轻轻的摇了摇头,表示他自己也不知道。 谢明珠注意到这二人之间的互动,道:“也难怪,太守大人连阮家姐妹花都看不上,如何看得上这风尘女子?” 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这是一种吃醋的表现。 倒是自个身边的人看出来了。 就是……谁也没有那个胆子提啊。 容慕哲听了这话,眼神示意众人退下。 戚烟见谢明珠没有说什么,也只好跟着下去,把这偌大的书房留给二人。 今天谢明珠没有带小雪狼出来,无聊之际,谢明珠用手指徐徐的描绘衣袖上细密的花纹,低着头道:“你叫他们出去作甚?” 容慕哲低低一笑,像是有万千春风温柔拂过:“公主不是,心知肚明吗?” 这话说的谢明珠有些呆滞:心知肚明?什么心知肚明? 其实还是她自己潜意识里面否定了。 忽然,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自己的小手。 谢明珠也来不及抽出来这只手,就这样定定的看着男人。 只见男人半蹲在她的面前,目光专注,眼底似乎有星辰璀璨: “我想,团团是喜欢我的,对吗?” 一字一句,男人说的无比认真,不像是疑问,而是肯定。 谢明珠头上的一只玉制流苏步摇垂在肩头,后者深吸了一口气: “定北侯怕是……说笑吧……” “你我之间,差了九岁……本公主方才七岁,连爱是什么都不明白,定北侯如何确定?” 谢明珠的话说出来像是冬日里的三尺寒冰,冷的叫人心里头刺痛。 容慕哲脸上的笑容不变,依旧叫人暖在了心里:“若不是如此,公主怎么会跑到江南郡?” 自己心里头隐藏了许久的秘密就要被人挖出来,谢明珠别过头不再看向容慕哲,嘴硬道:“定北侯怕是想太多了,本公主去江南郡,也是为了自己打算,与侯爷,不过是凑巧而已。” 这个理由说起来倒是满分,可是在洞悉一切的容慕哲眼里,不堪一击罢了。 容慕哲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谢明珠接下来的话给堵在了喉咙里: “对了,陆子义那个事情你处理的怎么样了?” 见谢明珠想要跳过这个事情,容慕哲也只好依她:“上次和公主说过的疑点,公主可记得?” “自然是记得的。” 可不就是醉酒的人想要一刀封喉? 陆子义又不是什么大能,如何能够醉酒状态一刀封喉?而且那位青青姑娘当时说是清醒的状态跟着陆子义离开的。 试想,一个清醒状态的人对上一个醉酒持刀逞凶的,不至于连呼救都做不到吧? 而且那日陆子义可没有带武器,如何能够杀人? 所以说啊,这陆子义十有八九是被人陷害的,只是苦无证据证明。 只是,这人陷害陆子义,目的是为了什么? “或许……我们虽然无法证明陆子义是被人陷害的,但是起码可以证明,陆子义是清白的。” 容慕哲的话顿时叫人豁然开朗,谢明珠连连应声:“你说的不错,方才那些疑点确实是可以证明陆子义是无辜的” 就在二人以为事情有转机的时候,追风在外头道: “回侯爷的话,郡监求见,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还带了个五花大绑的人。” 容慕哲站起身来,“请他进来。” 门被人推开,身穿便服的宋标就走了进来。他先是向二人问安,随后又道: “回侯爷的话,今日下官原本想要去郡尉府上问问郡尉的事情,想要给陆兄翻案,只是没想到居然撞见一个小偷。” “这小偷当下被拿住后,为了将功折罪,说在郡尉书房里头发现了一把沾了血手印的刀。” “下官觉得事情不对,只好便宜行事,叫人闯了进去,果不其然,发现了那把沾了血手印的刀。” 宋标说完,示意门外的人拿了那把刀上来。 这刀雪亮锋利,刀柄出恰好一个血手印,只不过因为时间的关系,颜色显得有些发黑。 “随本侯去大牢。” —— 大牢内阴暗潮湿,火把插在墙壁上沉默的燃烧着,叫人一进来就在心上平添一抹压抑之色。 因为陆子义是嫌疑犯,又是容慕哲交代过的,因此狱卒也不敢轻易得罪,所以把人安排在一个比较好的地方。 陆子义在这大牢里头坐了几日,不瘦反而胖了些。那些狱卒知道陆子义的事情没有明确的证据,平时总会额外的给他送一些好东西吃,就希望到时候这人要是出去了,可以提拔他们。 眼下看见容慕哲说要见陆子义,狱卒头头立刻带着几人过去了。 谢明珠站在容慕哲身边,心里头却是在想着事情。 怎么会在这个关头,冒出来这把刀? 这般想着,关押陆子义的牢房已经被打开了。 陆子义背对着众人,听见后面的响动,这才站了起来。 “见过敏和公主,见过定北侯,见过郡尉大人。” “免。”谢明珠说完,那厢容慕哲就叫人给陆子义对比那把大刀上的血手印。 两名狱卒上前,拉起陆子义的一只手,给他比对。 血手印与陆子义的手刚刚好吻合! “这……”最先出声的是宋标,只见后者一脸痛心疾首的:“陆兄啊,你我为官多年,你怎么会做出来这种糊涂事?” 没想到陆子义一脸平静,半分慌乱也没有,而是看向容慕哲道: “回定北侯的话,下官……不是左撇子。” 一句话叫宋标哑了嗓子,容慕哲叫来暗卫,后者证明确实是如此。 那刀柄上的手印是左撇子的,而陆子义则是右撇子,怎么可能会用这把刀去杀人。 加上之前的疑点,容慕哲已经确定,这应该是有人要陷害陆子义。 而要陷害陆子义的人,正是郡监宋标! 心里头确定跟没有证据是两码事,容慕哲叫来左右: “去外头传话,说青楼的那个案子,陆子义是被人陷害的。” 一边的宋标看见容慕哲确定了此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是心里头慌乱的很。 该死的! 原本以为可以联合那小偷做了一出戏,可以坐实陆子义杀人的罪名,没想到忽略了陆子义是右撇子的事实! 功亏一篑!功亏一篑! 只是可惜了那青青姑娘…… 宋标压下心里头的慌乱和怨怼,脸上带着比谁还要灿烂几分的笑容:“如此,我也是放心了。” 说着,又看向陆子义,一副哥俩好的样子道:“兄弟,回头我请你喝酒!” 陆子义的脸上扯出来一个笑,谢明珠瞧着有些勉强。 只听看见陆子义笑着应了,又拜谢容慕哲和谢明珠。 一行人离开大牢,各自离开。 谢明珠瞧着容慕哲凝重的神色,便压下来心里头的疑惑,等回了宜园,才问身边的人: “你们说,那小偷怎么就如此的巧合?” 如此巧合的看见了陆子义房里的刀,如此恰好被宋标——对了!宋标! 谢明珠想起来之前她跟容慕哲就怀疑宋标的事情,如今看来,这事情分明是宋标贼喊捉贼,想要陷害陆子义。 只是不知道,这宋标为何要陷害陆子义。 难不成,跟之前汤克定主仆的死有关系? 谢明珠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可是不知道这宋标的动机是什么,一时间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脚边的小雪狼看见谢明珠的神色不对,不由得伸出来舌头舔了舔谢明珠的手。 谢明珠方才回过神。 “你啊——”谢明珠有些好笑,这才想起来今天好像没有带小家伙出去走走的事情,只是她眼下确实是为了这个事情没有心情,只好叫戚烟牵了小雪狼出去 小雪狼乖乖的跟着戚烟出去了。 谢明珠站起身,手边摸到了挂在腰间一直没有用上的金龙令。 也许……她可以这样做。 不知道上次定北侯的账本查的怎么样了。 隔日,谢明珠再访太守府。 容慕哲听了谢明珠的来意,便叫人拿了那叠账本出来。 厚厚的账本一摞一摞的快要堆满容慕哲的桌案,后者道: “都是动了手脚的假账,没有什么好看的。” “所以这才没有跟公主言说此事。” “原来如此。”谢明珠随便翻了翻几本账簿,又道:“这些人敢动手脚,就不怕你去查吗?” 容慕哲回:“自然是怕的,否则也不会千方百计的用沙子填充粮仓,蒙混过关了。” 用沙子填充粮仓?谢明珠一脸不解:“这些人如何能够用沙子填充粮仓?” “公主有所不知,这些人把沙子埋在粮食底下,外面再铺一层粮食就足够了,而且再加上被他们收买的官员,一时间只是粗粗的看看走个过场,到底是没有人会上手的。” “何况,就算是上手了,一把抓下去也不是沙子。” “这些人,自然是聪明的。” 聪明的知道容慕哲派过来的人会从哪个地方掬一把粮食看看,所以那个地方的粮食倒是实打实的。 要不是容慕哲留了个心眼叫暗卫盯着,怕是真的会被这些玩意蒙混过关。 “既然如此,你眼下又有什么打算?”谢明珠以为容慕哲又要撒网捞大鱼。 没想到容慕哲道:“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加上牵涉的官员也多,一时间若是都给抓起来砍头,这江南郡也不够人手管。” “与其如此,倒不如等陛下派了人前来,再一举拿下。” 谢明珠听罢,连说有道理。 只是二人没有想到的是,已经有人打算暗中动手除掉他们两个人了。 这个人正是宋标。 宋标回了府自然是惊出来一头冷汗,心里暗自思忖:既然这定北侯已经识破这个计策,万一被他顺藤摸瓜查下去查到他宋标自个的头上,到时候可就真的完了。 他宋标辛辛苦苦在江南郡经营了多年的势力也就有要玩完。 眼看着整个江南郡都要成为他的囊中之物,没想到半路上挑出来一个比汤克定还要硬茬子的定北侯。 还有跟着过来的敏和公主。 这两个人何止是油盐不进!只要是这两个人认定了的事情,除非有证据证明这是假的,否则这两个人不可能会退步。 可是,想要除掉这两个人,又是何其的困难! 且不说这两个人身边的暗卫,单定北侯一人——这个传闻能够和赫狼族元帅一决高下的主,也不是轻易能杀了的! 看来,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坦白 “我想起来一件事。”这日谢明珠在太守府用膳,道:“既然你说这些人用沙子填充粮仓,可是这些年,似乎并没有听见过江南郡有旱灾歉收的事情。” “相反,江南郡年年上交的粮草都是最多的,为何却要用沙子填充粮仓?” 谢明珠咬了一下筷子,托着下巴,不知道对此事该如何解释。 容慕哲伸筷夹了一块鹌鹑肉,道:“公主可记得,之前和赫狼族的一战?” “自然是记得。”谢明珠点点头,对于这一场上辈子差点害得大梁亡国的战争,谢明珠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的。 否则她也不会千方百计的要调查芦渔城一事。 “那就是了。”容慕哲吐出口中的鹌鹑骨头,喝了口汤继续道: “江南郡水路便利,往年粮草多半供于北部,若是这粮草一旦跟不上,后果可想而知。” “所以说……”谢明珠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那些人改道芦渔城水道,不仅仅是为了要激起城中民愤,而是更加方便的与赫狼族运送粮食! “混蛋!”谢明珠猛的拍了一下桌子,震得碗里的清汤都洒出来好些:“一旦赫狼族粮草充足而我方粮草匮乏,北部大门就会被赫狼族所攻破,届时整个大梁都要陷入危机!” “这些不顾国的利益之人!不配活于这世上!” 谢明珠一连骂了好几句,冷静下来后才想起来自己尚且在太守府用膳,不是在自己的宜园。 一时间觉得有些尴尬:“定北侯莫要见怪……” “无妨。”容慕哲用筷子夹了一块谢明珠喜欢的糖醋排骨:“先吃。” “吃饱了,咱们想想怎么收拾这些人。” “嗯。” 一顿饭用的有些慢,中途二人都再没有开口。 用过茶水后,谢明珠道:“不知道定北侯是否已经有了主意?” “公主想要怎么收拾?”容慕哲放下手里的白瓷茶盏,问了一句。 之前还说要慢慢收拾的,如今敏和公主一发火,倒是什么也不顾了。 谢明珠白他一眼:“你是不是忘了,之前你说若是把这些人都给收拾了的话,江南郡就会陷入混乱。” 容慕哲:娘子开心最重要,原则什么的都靠边站。 谢明珠双手放在膝盖前,道:“说实在的,官场的事情本公主实在不懂。” “倒不如直接把这些人叫到太守府,回头让暗卫挨个儿去查。” “这样的话,也叫这些人没有反应的机会。” 谢明珠的法子并不高明,但是胜在快。 “这样也好。”容慕哲下了令,命管理江南郡四处地方的县令县尉都前往太守府,另外又叫了郡尉郡监过来。 名义就是汤克定的案子。 汤克定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这些人怎么敢不过来? 等容慕哲吩咐下去之后,谢明珠又道: “既然如此,本公主就待在屏风后头看着。” 看那些狗官如何惺惺作态!如何不把边关将士的性命当命! 容慕哲的人办事很快,不出半个时辰的功夫,所有的人都到齐了。 容慕哲叫了暗卫跟金吾卫五人一组,分头去四个粮仓所在地查看。 今日天气回暖,可堂下站着的这些人一听了容慕哲如此吩咐,一个个的都直冒汗。 谢明珠在后头瞧得真切,只听见容慕哲道:“今日确实是有些热,各位大人忍忍。” 一干官员含糊的应了,可这些人心里头都是七上八下的。 容慕哲注意到,有人的目光时不时的往宋标的身上看去。 看样子这事情也跟宋标脱不了干系。 其实现在不管是下头站着的那些官员,还是坐在松软垫子上的宋标,双方都好不到哪里去。 下头的站着的这些人一个个背后直冒冷汗,宋标则是坐如针毡,心里头的不安占据了整个心房。 这般叫人紧张的气氛下,容慕哲还有心情叫人上茶水果子,还叫这些人坐。 这些官员早就吓得两腿发软,当中有一人拿起茶杯的时候茶点把茶盏给摔了,手忙脚乱的样子当真是令人发笑。 “这些茶点都是宜园出来的,今日你们算是有口福了。”容慕哲顺嘴一提,其他人立刻就明白了。 这哪里是请他们吃茶果,分明是要告诉他们,这件事情敏和公主已经盯上了! 也就是说,他们这些人,今天都别想回去各自的府衙! 搞不好这身官服都要脱了! 众人心里头慌张,吃东西也心不在焉。 唯有容慕哲和陆子义二人,专心的吃东西。 谢明珠在后头看着有趣,笑的两眼都迷出来一条缝儿。 “这些人也有这个时候。”谢明珠压低了声音和梧桐银杏二人道。 “公主说的不错。”梧桐附和一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外头的脚步声响起来的时候,已经有官员吓得脸色惨白的要从椅子上滑下来了。 容慕哲瞧见这一幕,心道:“呵呵,你们这些人当初做下这种事情的时候,就该想到有今日!” 进来的暗卫把事情一一汇报,场面一度鸦雀无声。 “混账东西!” 率先出声的是宋标,后者道:“百姓乃衣食父母,尔等居然私吞公粮勾结外敌!你们就不怕拖累父母妻儿吗!” 容慕哲心里头倒是一点也不惊讶,在他看来,宋标出声,无非就是为了让他自己不被牵扯进去。 如今宋标这话看着是骂这些人忘恩负义枉为人臣,实际上则是告诉这些人,他们家里人的身家性命还要不要,全在于他们自己。 很快,这些人心里头都有了打算。 他们能死,可父母妻儿不能。 一时间这些人都跪在了地上,表示认罪。 “脱掉他们的官服,打入大牢!” 容慕哲一声令下,立刻有人上前脱了这些人身上的官服,把他们一个个的拖下去了。 见事情处理的都差不多,容慕哲这才叫陆子义和宋标离开。 尤其是宋标,脸上那神色看着就有些不对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这种案子给刺激了,实际上这件案子的黑手正是他! 给赫狼族提供粮草,就为了有一天赫狼族能够铁骑北下,直捣盛京城! 那样,也就了却他心里的那股恨意。 只是此计,再次被破。 宋标气的就差没有活活撕碎容慕哲! 但是在没有撕破脸皮之前,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不能留了,这两个人若是再留下去,留下来的可是他宋标的身家性命!” —— 容慕哲转到后堂,谢明珠坐在圆凳上摇晃着腿儿,一看见容慕哲便停下了动作:“如何?” “宋郡监怕是要气的想要生吞活剥了我。”容慕哲坐下来吃了盏冷茶道。 “那本公主就先下手为强,把他给生吞活剥了先!” “有道理。”容慕哲一本正经的应了:“今天晚上就去,公主看如何?” “不行。” 容慕哲没想到谢明珠会拒绝,不由得好奇道:“这是为何?” “不为何,就因为……”谢明珠转了转眼珠子从圆凳上跳下来,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等本公主寻个能人来。” 容慕哲:…… 谢明珠走了不一会儿,追影进来回话: “回少主的话,公主去了绸缎庄。” 所以?他的小娘子,要找的那位能人是他? 接下来的事情果然印证了容慕哲的猜想,傍晚时分,有人递了消息进来。 正是谢明珠问他容慕哲(容无离)能不能杀了宋标的事情。 容少主:我懂。 叫人去回了谢明珠,就说今天晚上他会过来。 谢明珠在宜园等到这个消息后,吩咐夜里多留几盏灯。 好不容易捱到了夜晚,正是万籁俱静风朗月清之时,一道黑影轻巧的落在了谢明珠的房里。 外头的暗卫知道那是谁,因为也都主动的撤远了些。 容慕哲依旧是戴着面具,穿了套黑色的箭袖长袍,一进来便是塞给了谢明珠一包温热的点心: “快吃,还热着。” 谢明珠有些哭笑不得,尝了一口才道:“大晚上的,你就为了送个点心?” “正是。”容慕哲答得大言不惭:要过来见未来媳妇儿,怎么可能空手? 谢明珠差点笑出来,自床边的小桌子上倒了一口温热的茶水下肚,才说起了正事: “如何?” “自是没有问题,只是——”容慕哲拖长了几分尾音,道:“宋标也算个大员,若是突然死了,那定北侯肯定得查。” 唔,杀人凶手是他,而要查杀人凶手的也是他。 这应该是妥妥的贼喊捉贼。 “没关系的,本公主之前跟他说要寻个能人。” 见谢明珠都如此说了,容慕哲顺水推舟的应了。 接下来二人又说了些细节,容慕哲临走之前突然问了一句: “公主觉得,定北侯如何?” 这话把谢明珠直接问住,后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佯怒:“你这人怎么变得也如此八卦?” “本公主……本公主的私事……也是你能问的吗?” 见谢明珠恼羞成怒,容慕哲方才收回来这个话题,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句话: “其实,定北侯可当良配。” 咦,这算不算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想来是算的。 只是不知道以后敏和公主发现这件事之后,又会作何感想。 谢明珠实在是要被容慕哲气死了,这人走之前怎么那么多废话? 还……还直切要害! 为此,谢明珠折腾到后半夜才睡着,脑子里都是容慕哲离开之前问的那个问题: “公主觉得,定北侯如何?” …… 这导致了第二天,宋标没死反倒是捡回一条命的消息传过来的时候,谢明珠还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夹了一筷子的水晶虾饺掉回原位,谢明珠十分惊愕的站了起来: “你们少主呢?你们少主如何了?” 梧桐看见情绪激动的谢明珠,赶忙解释:“公主不要担心,少主只是因为不小心中了对方的一味毒药,如今服了穆神医的解毒丹,自然无碍。只是要好生修养。” 听了梧桐这话,谢明珠的心才稍稍放回肚子里,后者道: “等会用完早膳,本公主要去看看他。”谢明珠这话一出口,梧桐心知不好,忙道: “公主怕是要白跑一趟,昨儿晚间少主就被楼里的人接走了。” “这样啊。”谢明珠缓缓的放下筷子,“也是,明楼就他这么一个少主,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被带回去的。” 梧桐和银杏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里看出来几分有惊无险。 好险,差一点少主的身份就要瞒不住了。 两个人心里头暗暗庆幸。 谢明珠用过早膳,叫人摆了轿子去太守府。 昨天晚上宋标重伤未死,还连累的容无离中了毒——幸好他没有事,否则她怕是要恨死她自己。 眼下的赶紧跟容慕哲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办。 带着这个疑问,谢明珠的轿子稳稳的落在了太守府门口。 只是迎接她的是太守府的管家,化名的追风追影。 追风上前道:“回公主的话,昨儿晚间定北侯一时兴起喝了几壶冷酒,又被夜里的冷风一吹,眼下正着了风寒,昏睡着。” “啊?”谢明珠一边说一边推开追风往里面走:“这么大的事情,昨儿晚间为何不过来报知?!” 追风快步跟上前,道:“侯爷说……说公主和明楼那位少主有事情商量,所以……所以才……没让报知。” 谢明珠听了这话,突然停下了脚步,头上的一对步摇晃动的厉害,差点叫追风撞上: “除此之外,他还说了什么?” 谢明珠的语气有些沉重,带着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回公主的话,侯爷……侯爷……”追风说到这儿,像是十分为难。 谢明珠索性直接来到了容慕哲的房门前。 一把推开卧房,便是一股浓浓的草药味。 谢明珠学过一些医,知道这是风寒病人所用的药,一时间不由得心疼起来。 待进了内室,追影正服侍容慕哲喝完一碗药。 “你……”看着半躺在床上,唇色苍白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去的容慕哲,谢明珠原本满心满肚子里的责怪,都化作了一句: “你怎么那么傻啊!” 第一百九十六章 算账 “咳咳……”容慕哲握拳咳了几声,谢明珠赶忙从一旁的追影手里接过温热的茶水,让容慕哲慢慢的喝了,后者这才好受点。 “行行行我不问了。”谢明珠哪里看见过容慕哲如此虚弱的模样,一时间忧心的不得了:“你好生休息,等你好了,我再来与你说话。” 谢明珠的本意是不打扰容慕哲歇息,让他好好养病。容慕哲却一把拉住了谢明珠的手,力气大的不像是一个虚弱的人。 谢明珠看了一眼容慕哲,有些无可奈何的坐回去了。 追影在一旁很有眼色道:“公主和侯爷既然有话要说,奴才们就在外面守着。” 说完就带着人下去,同时容慕哲开口道: “站远点!” 众人:…… 行,不偷听就不偷听。 等确定这些人都站的远远的之后,容慕哲方才认真的看向谢明珠:“公主不怕被微臣传了风寒?” 谢明珠明显的一愣,一只手摸了摸垂在肩头的流苏,“嗯……” 就这么吐出来一字,也不知道究竟是何意。 不知道谢明珠是不怕,还是怕。 容慕哲把头偏向一边咳嗽几声,谢明珠站起身来就要给他递止咳的雪梨汤,后者接过喝了几口,放下碗后:“昨夜,公主和那位少主说的如何?” 谢明珠低了头不敢正视容慕哲:“昨儿说是请了这位少主出手要杀了宋标的,结果没想到宋标只是重伤,反倒是差点赔了容少主的一条命。” “眼下宋标重伤,我今日前来本打算与你商量个主意,却没想到你会因为吃了几盏冷酒吹了夜风而风寒。” “宋标既然重伤,想来他也会彻查此事。”容慕哲停了一下,继续道:“若是他知道此事是容少主所做,那么就会联想到你身上,公主不怕他倒打一耙?” 容慕哲的意思是,宋标恶人先告状,一状告到明武帝跟前,说她敏和公主指使人行凶,意图杀害当朝大员。 “有这个。”谢明珠亮出来了腰间的金龙令,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道:“要不是找不到理由,早就直接杀了宋标,哪里用的上如此的麻烦?” 眼下倒好,宋标定然是起了疑心,下次想要发觉他的狐狸尾巴,可就是难了。 而且搞不好,宋标很有可能狗急跳墙。 “不过这宋标暗里下手的事情也不少了,之前一路上过来的时候,要说这里面没有他宋标的手笔,我谢明珠可是万万不信的!” “所以,这些日子只能让暗卫辛苦一下,把宋标盯紧点。” 谢明珠的话容慕哲表示赞同,随后容慕哲又道:“那位容少主如何了?公主为何不去见见?” “我说你这人怎么有点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意思啊?”谢明珠埋怨的看了他一眼:“你小心本公主叫太医给你的药里面加黄连!” 容慕哲大笑,不小心牵扯到了暗伤,一时间痛的皱了一下眉头。 谢明珠并不知道容慕哲受伤的事情,见状忙道:“你怎么了?” 容慕哲忍住疼痛,心道别是裂开了,嘴上却是道:“无妨,只是方才笑的肚子疼。” “你啊,多大个人了,还肚子疼。”谢明珠隔了被子摸摸容慕哲的肚子,像是安慰。 “团团。” 容慕哲顾不上伤口要裂开的风险,一把抱住了眼前低头替他揉肚子的谢明珠,出声道。 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谢明珠一跳,后者半晌没有回过神,好一会儿才伸出来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道: “怎么了?” “没……”容慕哲的突然退缩叫谢明珠有些不知所措,后者木木的应了一声嗯。 也不知道约摸过了多久,容慕哲才放开谢明珠,偏过头道:“那个……惊扰公主了。” 谢明珠并未答话,只是道:“本公主先回去看看有没有补身子的东西,回头叫人炖了,日日给你送过来。” “微臣多谢公主。” 谢明珠出来的时候,一行人果真是站的远远的。 梧桐上来扶了谢明珠,后者转告追风追影:“明日开始本公主会让人炖了补品给定北侯送过来,你们两个人记得让他喝完。” “还有,若是缺什么,直接来宜园找本公主要就是。” “是,谢公主恩典。” 二人谢恩毕,毕恭毕敬的带了谢明珠出府。 登上马车之前,谢明珠转头看了一眼这高高的太守府,这才吩咐起驾。 一路上心里头都压了事情,谢明珠回府后也未再提起太守府的事情,吩咐下去让江逝水明天过来见她。 有人领命而去,戚烟看出来谢明珠似乎有心事在,便是斗胆一句:“奴婢斗胆,不知公主是否有什么烦心事?” “烦心事?”谢明珠看了戚烟一眼,偏过头的时候,目光落在了窗外含苞欲放的一枝桠桃花上:“正是桃花盛开的好时节,也不知母后宫中是否已经开始在酿桃花酒了。” 戚烟在一旁会意,道:“公主想吃桃花制成的点心,还是茶,或者是别的?” “都说桃花养颜,桃花泪又能治疗痘疮,回头你们挑个好天气,寻了上好的桃花,制了胭脂水粉过来。” “如今想要这桃花泪,需得等些时候。” “毕竟啊,很多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 谢明珠这话,不知道是说她自己呢,还是在说容慕哲。 —— 这厢谢明珠回了副,追风追影立刻就进去照看容慕哲。 两个人对于血腥味自然是敏感的,见状立刻叫了信得过的大夫过来。 这大夫是明楼里头的,平日里就跟在追风追影后头,旁人以为只是个跑腿儿的小厮,却没想到会是明楼的大夫。 那大夫上前细看,果真看见容慕哲方才被包好的一处棉布沁出血来,立刻从随身的医药箱里拿出来了上好的止血药粉和金针,替容慕哲处理。 处理完以后,容慕哲的之前还恢复了几分血色的唇也是没了颜色,后者道: “多久能好?” 那大夫小心翼翼道:“起码两个月。” “那……本少主什么时候能够起身?” “回少主的话,起码得过了这半个月。” “行,本少主知道了,你下去吧。”容慕哲吩咐一句,那大夫告退。 追风在一旁很是不理解:“少主为何不告诉未来的少主夫人,说自己受了伤?” 却偏偏要说自己不小心中了毒。 “不想让她担心。”容慕哲重新躺下来继续道:“这几日你们就说本少主风寒需要静养,那些事情若是没有紧要的,都让他们搁在一边。” “至于公主那边,你们周旋,别让她看出来端倪。” “是,少主放心!” …… 过了五六日光景,江南这边春雨却是不期而至的来了。 整个宜园都笼罩在一片水雾之中,朦朦胧胧的平添几分神秘。 宜园里面栽种的柳树,当真是应了那一句“杨柳堆烟”。 谢明珠今儿穿了一身蓝白对襟衣裳,这会子斜靠在榻上,手里拿了一本诗词,眼睛却是看着窗外的雨景。 听见有脚步声,谢明珠头也不回的问了一句: “补品你端过去了?” 戚烟行礼:“回公主的话,已经送过去了,是定北侯身边的人接的。” “那就好。”一如既往地回答,谢明珠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见戚烟并没有跟以往一样退下,便知道她想要问些什么。 “你是不是好奇,本公主这一天天的叫你端了补品,却并不探望定北侯?” 戚烟一脸惶恐:“奴婢该死,不该好奇公主与定北侯一事……实在是……实在是奴婢看着公主成日里这般怅惘,担心公主有什么心结,才会如此。” “你本是好意,本公主不怪你,起来吧。”谢明珠说完,戚烟谢恩站起来,立在一旁低着头。 “本公主如何能见定北侯?”谢明珠低低一语,越发叫戚烟不解,但是戚烟还是没有开口询问。 自打那天被他那样一抱,谢明珠整个人都陷入了纠结。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谢明珠想起来方才看见的这一句,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下一句是,不如怜取眼前人。 她如何能够珍惜眼前人? 明明这个眼前人的心意如此的直白,可她却手忙脚乱的乱了方寸,不知所措。 她想,她是害怕的,也是期待的。 害怕自己跟上辈子一样为奸人所蒙蔽,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后果。 却同时也在期待,自己能遇见真正的一心人。 许臻言,你说,我该如何面对你? 谢明珠有些烦躁的捏了捏眉心,道:“你去问问江逝水,上次组建商会联盟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够敲准。” 戚烟自领命下去。 不一会儿,谢明珠唤了梧桐银杏,让两人陪她出府走走。 “成天闷在这宜园里头,也是无趣。” 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备轿子,谢明珠又嫌人多太引人注目,只叫这些人暗处跟着。 主仆三人出了府,走了没一会,谢明珠抬起头来,发现自己还是不知不觉中走到了太守府。 替她撑伞的银杏问了一句:“公主,可要进去见一见?” 太守府门口的人看见谢明珠,立刻有人进去传话了,谢明珠想拦都来不及。 什么时候这太守府的人跑的比兔子还要快? 身后的两个人倒是彼此心中有数。 这五六日了,公主来都没有来一次太守府,只叫人送了补品过来,她们的少主,何止是望穿秋水啊。 如今谢明珠一出现,门口的敢不飞跑了一样进去? 谢明珠吐了一口气,心知今日既然都来了,那就跑不了了。 正迈上一阶台阶的时候,梧桐突然一把把谢明珠拉开! “叮——” 一把匕首被银杏拦下,落在了地上,折成两半。 太守府跟暗处的暗卫见状,立刻就冲了出来! 梧桐原本想要把谢明珠带进去太守府暂避,没想到这太守府里头居然也有刺客闯了进来! “公主跟着属下!”梧桐一连杀了三名刺客,有温热的血迹沾在了她的脸上。 “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大批刺客?”谢明珠跟在梧桐身后,顺嘴一问。 “不知道,只是这些人怕是蓄谋已久,否则也不至于突然杀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措手不及倒不至于。”谢明珠接了梧桐的话,“你想想,若是今儿在本公主身边的不是你,而是戚烟,是否会真的叫这些人得手?” 听了这话,梧桐的心顿时沉到了冰水里头一样,整个人从头凉到尾。 她知道这会是什么后果。 若是这把匕首没有被挡下,那么谢明珠不死也重伤。 “一旦本公主受了重伤,父皇定然不可能同意本公主待在江南郡。” 谢明珠这句话一针见血,直接点出来那批刺客的目的。 他们这些刺客要杀她的目的,不就是想要她这个有先斩后奏之权的敏和公主,无法继续待在江南郡吗? 之前跟定北侯收拾的那些人,看样子真的是踩到了宋标的痛处。 否则他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来太守府——也是容慕哲风寒卧床,才叫宋标下了这个决心。 这个时候正杀成一锅乱粥的样子:不断的有刺客倒下,不断的有血在湿漉漉的街道上蔓延——原本湿润清甜的空气,这会子都染了一股子血腥味。 再说容慕哲,刚刚得知谢明珠来的消息,也得知了有刺客的事情。 男人不由分说,顾不上伤口,一个人就冒雨杀了出去! 容慕哲杀出来一条血路,看见谢明珠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时,忍不住蹲下身子抱了一下人。 容慕哲不敢抱太紧,唯恐弄疼了谢明珠。 看见容慕哲,谢明珠方才还有些不安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来了。 可是心放下去没有多久,眼看着这些刺客都死的差不多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容慕哲的身后飞出来一枚暗器。 谢明珠突然爆发,挡在了容慕哲的身前。 暗器入肉的时候,谢明珠疼的直想哭。 容慕哲一脸惊慌的把人抱起来往太守府内冲去,谢明珠费力的伸出来一只手,扯住容慕哲的衣襟道: “我也……” “为你挡了……” “可是……许臻言……本公主真的……好疼啊……” 言罢,谢明珠头一歪,昏死过去。 容慕哲惊慌的不知道自己成了什么样子,撕心裂肺的大喊: “团团——” 第一百九十七章 被掳 谢明珠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总之等她睁眼的时候,外头的天色已经黑了。 容慕哲守在谢明珠的床前,一刻也不敢离开。 “你醒了?”容慕哲的声音都带着颤抖:“伤口疼不疼?疼的话别忍着。” 谢明珠闭了闭眼,下意识想要伸出来一只手,却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气。 这叫容慕哲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后者开口就要喊太医,被谢明珠拦下: “没事。”谢明珠笑笑,却越发显得整个人有些无力:“我饿了。” 敏和公主一岔开话题,容少主立刻朝外头喊着:“来人,把之前热好的粥跟小菜送过来。” 送东西进来的是戚烟梧桐银杏三人,三人放下东西后又看了谢明珠几眼,确定没有什么其他事情,这才退下去。 尤其是戚烟,一踏出房门,就忍不住捂住了嘴,眼泪簌簌落下:“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对于戚烟来说,谢明珠不仅仅是她主子,更是救她于水火之中的恩人。 若是谢明珠出了事情,戚烟比谁都难过。 梧桐上前拍拍戚烟,状似安慰。 整整两天,谢明珠整整昏迷了两天,差一点就救不回来。 容慕哲当时就发疯了似的叫人去把穆川柏请过来,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会暴露身份了——身份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比他的团团的一条命重要! 好在明楼的人之前早就有准备,猜到江南郡会不平静,所以容剑在容慕哲一行人出发后不久,让穆川柏随后跟过去。 若非紧急的时候,穆川柏不得现身。 也亏得容剑如此,否则谢明珠这一条命在不在还不一定。 谢明珠在里间听了此事,这才知道自己当时差一点就活不下来了。 好在有穆川柏。 至于穆川柏怎么来的,容慕哲说这人闲云野鹤惯了,正好这几日在江南郡,他才能如此及时。 “说起来,莫不成这暗器有毒?”谢明珠一问,容慕哲便点了点头:“确实。” “抹的江湖奇毒,有解药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看来这人一开始打算至你于死地,但是没想到……”谢明珠说着这话,不小心触动了肩膀下面的伤口,疼的吸气连连。 “这暗器真不是什么好东西,真疼。”谢明珠皱眉道。 容慕哲轻轻的应了,听到谢明珠说疼的时候,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有些低落。 团团,你知不知道。 之前你说疼的时候,我以为你真的要不行了。 幸好你没有什么事,否则我万死难辞。 那一枚暗器明明是冲我来的,你怎么那么傻,非要为我挡下。 “傻子……”容慕哲伸出来一只手摸了摸谢明珠的额头,看起来像是试探她有没有发烧,实际上则是求个安心。 确定她还活着,她还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团团,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你。 “团团。” 谢明珠回过神看向容慕哲:“嗯?” “下次别替我挡了,好不好?” 谢明珠半晌没有回答,开口却是叫容慕哲俯下身来。 容慕哲照做。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瞬时间就拉近了,谢明珠道: “我不是替你挡。” “而是……” 谢明珠沉默一会,硬了头皮,声音有些小: “而是为心上人。” 一句“而是为心上人”,叫容慕哲的一颗心直直的活了过来,后者愣了半天才吐出来一句话: “你说的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谢明珠这个时候小性子上来了:“没听清,那就不要听了。” 看着使小性子的谢明珠,容慕哲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可是,我还想再听一遍。” 谢明珠白他一眼:好啊你,耍我? 容慕哲挨了白眼不仅不恼,而是笑了。 他唇角的笑像是江南三四月里灼灼盛开的桃花,沾染了几分雨后暖阳的味道,清亮明媚,叫人移不开眼。 谢明珠一时间好像是看得呆了。 容慕哲伸出来一只手摸摸谢明珠的头发,转了话题:“这几日你就好好歇息,你受伤的事情,想来暗卫已经传了书信与陛下和皇后娘娘了。” 谢明珠闻言又不禁头疼起来:“就知道这些暗卫会说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父皇母后不担忧才奇怪。” 谢明珠甚至都已经脑补明武帝传旨意让她回去的场景了。 唉,可是她好不容易出了皇宫来了江南郡,又要回去。 咳咳,公主确定自己不是因为刚刚表明心意吗? 总之,若是叫谢明珠自个儿回去皇宫,那她心里头可是一千个不愿一万个不愿。 可是以父皇的个性,十有八九会如此。 这可叫人怎么办? 容慕哲看出来谢明珠的小纠结,想起来之前明楼探子传过来的消息。 北部,似乎又要有异动。 北方部族原先厉害的也就赫狼族,而其他的小部族也不少,自打赫狼族被大梁吞灭,那些原先跟赫狼族称臣的小部落为了避免这样的悲剧,竟是联合起来,组成了一个新的部落。 这个新的部落叫做雪牙部落,名字听起来倒是不咋地,可是实力并不比赫狼族弱半分。 雪牙部落推出来的首领名叫木巴鲁纳,是个很有头脑的人,他吸取赫狼族的教训,前不久还特意上贡到大梁,为表臣服之意。 明武帝自然是接受了的,并且还同意了与雪牙部落进行边境通商的提议。 只是这雪牙部落看起来人畜无害,实际上心里头黑的很。 木巴鲁纳借了和大梁边境通商一事,竟是想要派了美人去兵部的官员那儿窃取大梁的一些机密,没想到这个计划最终因为遭来了暗卫的查探,不得已让他收手。 明武帝知道这件事情之后自然是怒不可遏,只是这事情是暗地里的,雪牙部落当然不会承认。 若是为此而贸然对雪牙部落出手,怕是会遭到非议。 因此明武帝只得命人加紧盯着,以防意外。 而且搞不好,这雪牙部落迟早也要撕了那层伪善的面皮,跟大梁迟早有一战。 只是现在大梁因为刚刚与赫狼族一战未至半年,若是再起战事,怕是国库支撑不住。 为此明武帝只能徐徐图之,再做打算。 朝堂上的事情,谢明珠如今不在盛京城,自然是一点风声也不知道。 否则她又要寻思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点子好坑人了。 “团团。” 容慕哲想着这些,语气无比郑重: “答应我,无论如何,你都要保全你自己。” 谢明珠以为容慕哲是为了那天的事情才会如此,所以也不觉得奇怪,便应了。 容慕哲轻笑,说了一声“乖”。 正要起身的时候,被谢明珠拉住了袖子: “等会儿,你还有事情没有告诉本公主。” 容慕哲很快反应过来,回过头看着谢明珠的脸,俯下身: “阿言其实,喜欢团团很久很久了。” 一句话说的谢明珠耳根子都红了,后者支支吾吾一会,道:“你……你别以为一句话就能……就能……” 谢明珠琢磨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之前的事情,容慕哲笑着开口: “之前呢,确实是我不对,不应该编了这么个理由的。” “但是往后余生,都是你。” “只有谢明珠一人。” 谢明珠偏了头,又道:“你是不是因为本公主的身份才……” “不,并不是。”容慕哲摇摇头:“若是我早就因为你的身份,为何还要编出来那么一个理由出来?” “那你……为何?” 谢明珠复又看向容慕哲,盯着少年那张清俊的脸: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觉得这人好看了不少? 容慕哲低头,心道:团团,我从上辈子就开始惦记你,喜欢你了。 只可惜那个时候你只有黄枫,我一个不得宠的嫡长子如何能入你的眼? 上辈子初见你,则是你被陛下抱在手里,瞪大了眼睛看向我的时候。 再见你,你已经披了嫁衣,就要嫁给黄枫。 可我? 明楼少主的身份被冒名顶替,嫡长子的风光也被庶出占尽,而在你浴火自焚的那天晚上,我也选择了和你同去。 既然不能在一起,那么黄泉下相见也是好的。 只是不曾想竟有重来的一世。 这辈子,我若是再抓不到你,那也是我无用了。 容慕哲一时间陷入了回忆,直到谢明珠喊了他好几句,他才回过神。 “你这人在想些什么呢?”谢明珠好奇的问了一嘴。 “在想你啊。”容少主说起甜言蜜语,果真打倒一片人。 谢明珠:…… “行了了,你正经点。”谢明珠像是不问出来个三七二十一就不会停下:“所以你究竟是看上本公主哪里了?” “我能说……是因为第一次见公主的时候吗?” “第一次?”谢明珠不禁疑惑:“什么时候?” “就在公主头次出来的时候,我在暗处,公主隔了万千盏灯火,盈盈一笑,便是叫这万千灯火都失了光彩。” 谢明珠:……所以,一见钟情是有的? 见谢明珠终于不再追究这个问题,容慕哲松了一口气,盘算着喝药的时间要到了,便叫人端药进来。 一勺一勺的吹温了喂给谢明珠,后者嘴上说着苦,实际上还是老老实实的喝完了这碗药。 “团团,记住我的话。” “保全自己,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容慕哲极其认真的又说了一遍,谢明珠认真的回了,这才放下空了的碗,服侍谢明珠睡下。 “团团,睡吧。” “我就在你身边守着。” “嗯。” …… 谢明珠的伤养了大半个月才被允许下地,期间谢明珠还问了容慕哲。 “你说我要是这伤疤好不了怎么办?” “我又不嫌弃你。” 容慕哲一语中的,谢明珠像是不甘心,又道: “本公主也才七岁啊……都还没有长齐……” 七岁的谢明珠跟日后那个被誉为大梁第一美人的敏和公主压根搭不上架,现在也就只能看出来玉雪可爱而已。 “正因为你才七岁,我才要提早啊。” 不然又跟上辈子一样被拐跑怎么办? 谢明珠当时白了人一眼:“说得好像你势在必得一样。” 容慕哲抱了人坐在身边,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这不就是志得意满了?” “不要脸皮!”谢明珠笑骂一句,后者悠悠的来了一句: “要脸皮能娶到娘子?” 谢明珠:……行行行,她甘拜下风。 栽在你的手里,一点也不奇怪。 过了这大半个月,盛京城的人总算是到了。 因为这一路上带着各色补身子的东西的缘故,因此马车走的十分慢,但也算及时。 其实送补品倒是其次,重要的是,容少主那未来的大舅子来了。 太子谢长熙。 谢明珠现在庆幸自己当初能够动弹的时候就回了宜园,这会子若是还在太守府,指不定她这为聪明睿智的太子皇兄会看出来什么。 纵然彼此表明心意,可是在太子皇兄的眼里,许臻言还是个小小的定北侯,身份上压根不够配她。 也亏得那些暗卫不会乱来:除了谢明珠遇上危险的事情,其他的事情他们一概都不会对明武帝透露半个字。 这正如明武帝指派他们去保护谢明珠的时候,说的话: “朕是让你们去保护朕的女儿,而不是监视。” 否则这会子明武帝估计要气的亲自过来了。 谢长熙进来的时候,谢明珠起身相迎却被谢长熙一个箭步拦下,后者一脸心疼:“你好端端的怎么会碰上这种事儿?” “现在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面对担心不已的谢长熙,谢明珠笑笑:“大皇兄你看,团团不是好端端的跟你说话?” 来的路上谢长熙已经听了一遍又一遍当时的情形,整个人的心都是揪起来的。 他的妹妹,才七岁,就要受如此的痛苦。 还是替人挨的! 想到这儿谢长熙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转头就吩咐了外头跟着来的暗卫: “去太守府把定北侯给本太子叫过来!” “说什么会保护公主!还不是差点害得公主没命!” “快去!” 谢明珠心道不好,正要开口替容慕哲辩解一二,被谢长熙一句话堵在唇边: “团团,你还小,这有些事情,太子皇兄替你做了。” 敏和公主:……许臻言你自求多福罢。 第一百九十八章 始末(上) 谢长熙派的人很快就把埋头公务的容慕哲给请了过来。 容慕哲一路上不动声色,什么也不问。 实际上他自己心里头很清楚,这太子爷八成就是找他算账的。 没过多久,容慕哲与谢长熙见了礼,太子爷冷哼一声,斜了容慕哲一眼,道: “之前父皇让定北侯来江南郡,交代的话,定北侯可不会很快就忘了?” “回太子殿下的话,微臣并没有忘。”容慕哲此言一出,谢长熙当场拍了桌子站起来,质问: “那你还敢让公主受伤以至于差点没了命!?” “定北侯,抗旨之罪什么下场,我想你清楚得很!” 谢明珠一开始还抱着看戏的心态,如今见得自个的太子皇兄不出两句话便是要来真的一样,一时间赶忙出声,生怕晚了一步,谢长熙就要治罪与容慕哲。 “太子皇兄恕罪,这不关他的事情,是我没有注意!” 谢明珠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本以为谢长熙能够消火,没想到后者吩咐道: “来人,把公主请下去休息!” “今儿本太子非要与定北侯好好说道说道!” “本公主看谁敢!”谢明珠厉声呵斥,一时间宫女都不敢上前。 “团团你……”谢长熙语塞半晌,“你是打算与太子皇兄对着干?” “并不是,还请太子皇兄听皇妹解释。” 兄妹两个对上,向来都是谢长熙服软。 可是今天是个例外。 “团团,你听皇兄说,这朝廷的事情你不懂,你——”谢长熙还没有说完就被谢明珠打断了,“团团知道,定北侯没有护住臣妹是他的错,可是皇兄别忘了,定北侯又是因为什么才来江南郡的!” 谢明珠此言一出,场上一片死寂。 谢长熙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父皇说你聪慧,却没想到你会聪慧到如此地步。” 容慕哲在一旁看着兄妹二人之间的气氛不对,赶忙出来打个圆场: “太子殿下说的不错,公主还是先下去歇着罢。” 谢明珠闻言,不可思议的看向容慕哲,一副你确定的样子。 见容慕哲认真的点了点头,谢明珠这才放软了几分语气:“行,本公主在隔壁等着。” 谢明珠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如果谢长熙执意要对容慕哲动手的话,那她就会立刻赶过来。 说完,谢明珠起身告退,临走之前还不放心的看了两人一眼。 生怕下一刻容慕哲就被拖下去。 这让太子爷十分的无奈。 确定谢明珠离开之后,谢长熙也屏退左右,室内只留二人。 房门被人带上,谢长熙道: “定北侯先坐,免得本太子的皇妹以为本太子罚你了。” 语气里带了几分阴阳怪气,容慕哲也不介意,笑笑谢恩,便坐下来了。 “不知道太子殿下想要问些什么?” 谢长熙勉强喝了一口茶水,有些食不知味:“定北侯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公主什么个性本太子清楚得很,怎么会突然为你挡了暗器?” “退一步讲,就算定北侯曾经是四品带刀护卫,救过公主好几次,那也是你的职责,你的本分。” 谢长熙的话明显是怀疑二人之间的关系。 容慕哲想了想,想起来之前谢明珠的话。 谢明珠让他不要对外说出,否则以她父皇的个性,八成会立刻给他赐婚。 谢家这几个宠女儿宠妹狂魔,当真不是一般人惹得起的。 因此对于谢长熙的怀疑,容慕哲拱手道: “在下与公主志趣相投,已经是朋友。” 容慕哲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他和谢明珠是朋友,既然如此,挡暗器也是正常的。 毕竟俞伯牙为钟子期摔瑶琴的比比皆是,又不差他一个。 谢长熙听了这话倒是轻蔑一笑:“朋友?本太子看,是不是定北侯想要逃脱父皇的惩处才会如此言语?” “太子殿下要如何,才能相信?”容慕哲反问一句,谢长熙几乎是脱口而出: “本太子从来都不信。” 不信你们俩关系只有这么简单,从他看着团团记事起,除非这个人在她的心里头有一定的份量,否则她才不会出手相帮。 而且之前团团又为了这个许臻言而害了病……说他们两不过朋友关系?谁信? 不得不说太子殿下差一点就知道真相了。 只是现在不管太子爷怎么试探,容大少主都给一一回绝,叫人挑不出来毛病。 最后谢长熙差点气的摔门而去。 不过也差不多了。 谢长熙带着怒气去了宜园的东边住处,谢明珠很快就回来了。 “你没事吧?”谢长熙见这四周都没有谢长熙带过来的人,这才上前十分焦急的问了一句。 “我没事,公主不必担心。”容慕哲低头抱了一下谢明珠,道:“只不过接下来几天,咱们只能以朋友的身份相处了。” 谢明珠点点头:“我明白的。”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容慕哲为了避免谢长熙再次起疑,很快就离开了。 谢明珠原本打算就呆在院子里的,但是想想千里迢迢过来还被气的够呛的太子皇兄,谢明珠道: “去吩咐厨房做了太子皇兄喜欢的菜,一起送到东边院儿。” 戚烟领命下去,谢明珠这头带了梧桐,主仆两个人往东边院落去了。 东边院落内种了不少高大的树木,谢明珠踏进来的时候,雨后树木的清香在整个院落里弥漫。 谢长熙这会子正坐在廊下,一眼就看见了踏进来的谢明珠,本想着上前,但是想起来之前被谢明珠顶撞场景,便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谢明珠知道谢长熙这是在跟自己闹别扭,在心里头生闷气。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许臻言真的挨罚吧? 所以只好委屈一下太子皇兄了。 谢长熙一开始还别扭着不与谢明珠搭话,最后实在是忍不了了,幽幽的来了一句: “团团才这么大,也就会胳膊往外拐了。” 谢明珠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那个,太子皇兄还在生气呢?” “不敢,不敢的紧。”谢长熙抽了一下嘴角,道: “若是叫父皇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折腾我。” 谢长熙这话倒是不假,谢明珠小的时候因为被调皮一点的谢翊给吓哭,导致从来不揍孩子的父皇,揍了谢翊一顿。自此以后,谢翊再调皮,也不敢调皮到谢明珠的头上。 “皇兄这话说的。”谢明珠上前主动抱住了谢长熙的一只手,摇啊摇的:“团团知道太子皇兄最疼团团的,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的过来了。” “哼,知道就好。” 太子殿下的表情还是有些臭,但是语气放缓了不少:“说吧,为什么要挡了那枚暗器?” “其实太子皇兄有没有想过,若是那枚暗器真的打在了定北侯的身上,朝野上下会如何想?” 当时谢明珠替容慕哲挡暗器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下意识的就替他挡了,只是在她养伤的这些日子,她也想到了其中的一些关窍。 谢长熙闻言,脸色也变得凝重几分:“你的意思是,这些人会以为父皇忌惮定北侯,怕他功高震主才会有此一举?” “而且若是定北侯真的因此送命,怕是也会导致良将寒心。” 在这些将领的眼里,容慕哲如此惊才艳艳的一个人,可当帅才之主的人,去了江南郡不过一月光景就遇害,很难让人不把这件事情联想到朝廷身上。 谢长熙经过谢明珠如此一点,可算是明白了。 “这么说来……唉……”谢长熙叹了一口气,“其实定北侯也是被算计的。” “是啊。” “只是与其说是算计他的,倒不如说是算计大梁的,算计父皇那个位置的。” “说起来,也不知道父皇母后最近如何了。”谢明珠话题一转,转到了谢临和徐宁娘的身上。 “都好着呢,只是挺想你的。”谢长熙又补充道:“之前收到你重伤的消息,母后差点晕了过去。” “若不是暗卫说穆川柏已经找到,还不知会如何。” “是我不好,让父皇母后担心了。”谢明珠一脸的愧疚。 “团团,其实太子皇兄这次过来,还有个事情就是——”不等谢长熙说完,谢明珠道:“我知道太子皇兄的意思,可是团团现在并不想回去。” “江南郡这边有趣的东西多了去了,团团还没有玩够。” 见谢明珠如此坚定的拒绝了回去的提议,谢长熙笑了:“果然,还是父皇最了解团团。” “先前与父皇说了要把你带回来的,可父皇一口咬定你不会回来。”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太子爷笑笑:“可惜了那方上好的端砚,就这样输给父皇了。” 谢明珠噗嗤一乐,笑:“等到端砚进贡的时候,父皇可不又是紧了皇兄先挑?” 实在是谢明珠那个时候对于舞文弄墨不感兴趣,因此这端砚她虽然有,但也只是扔在库房里头生灰而已。 所以倒不如给了谢长熙,在他手里还有点用处。 “是啊。”谢长熙继而开起了玩笑:“皇兄这端砚可是因为团团输的,团团可想好了赔什么给皇兄?” “今儿一桌子都备了您爱吃的菜,您瞧瞧还成不?” “这一桌子的菜就想收买本太子?” “可太子皇兄乐意啊。” 又一次心甘情愿败在了自家皇妹手里的太子爷:嗯,千金难买这一桌子菜。 兄妹俩用完午膳后不久,谢长熙道:“下午的时候皇妹叫人把这些东西都送去太守府,父皇赏的,说是压惊。” 谢明珠听到“压惊”这一词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边:“压惊用的?” 谢长熙也知道这词不应该用在容慕哲身上,可是父皇就是这样吩咐的,他也只能照做啊。 “确实是,压惊。” 确定了之后,谢明珠一脸蒙圈的带了东西离开。 压惊……他定北侯堂堂一腥风血雨过来的人,居然也要压惊? 带着这种无奈的心情,敏和公主午睡醒了之后,先是差人去太守府看看定北侯有没有时间。 容慕哲:只要你来,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有时间。 去太守府的人很快就回来了,说定北侯在书房里头处理每日的公事,太守府的人说是有空的。 谢明珠叫人把东西拿好,乘了一顶软轿就过去了。 与此同时,东院内,太子殿下面前跪着的人道:“公主去了太守府,太子爷确定不去看看吗?” 谢长熙背了身,看着这窗外的景色,道: “不必了。” “谁让二人都是朋友。”谢长熙这话说的意味深长,下头的人自然是听出来他的意思,道:“太子殿下可是觉得——” “唉。”谢长熙突然伸手,示意他住嘴:“有些事情,不要看得太透。” “至于父皇那边,本太子知道你们会怎么做的。” “是,太子爷放心,属下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谢长熙伸出一只手敲了敲窗棂,眼前偶尔有飞鸟从枝丫间掠过,扑棱一两声就没了影。 “团团,你可不要觉得皇兄苛责才是……”谢长熙的语气像是这房内幽幽的香气,很快就消散于无形。 —— 太守府。 容慕哲看着这些被谢明珠叫人挨个儿搬进来的各色礼物,又听谢明珠说了缘由后,愣了一下。 显然是对于这个赏赐的理由觉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叫人把东西都搬去后头库房,容慕哲见左右无人,这才伸出来一只手握住谢明珠的一只柔夷:“团团你要是再大点就好了。” “那样咱们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谢明珠瞥他一眼:“怎么着?定北侯想要学了那惠帝,娶个十岁的娘子?” 容慕哲大笑:“那可不。” 谢明珠大抵是知道他想要说什么,转过身子背对着他道: “既然如此,定北侯要不要现在本公主就给您塞几个美娇娘?” “免得日后跟本公主成了亲,憋屈得很。” “团团可是酸了?”容慕哲从谢明珠的身后环住她,在她耳畔轻声道。 “那可不。”谢明珠嘴上说着,心里头可不这样想。 “我只不过想要快点娶你而已,团团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始末(下)万更 两个人说了会话,那头江府里来了人,说要请谢明珠去一趟。 谢明珠见来的人嘴巴紧,什么也不说,只好急匆匆的离开了。 倒是容慕哲,起了疑心,叫了明楼的暗卫悄悄的跟上。 那个江府的下人,他似乎从来没有见过…… 左思右想之下,容慕哲依旧不放心,索性一个人跟了上去。 哪里知道,接下来有个更大的麻烦在他的面前。 谢明珠所乘的轿子确实是进了江府,只是没想到这江府里头,会有人把谢明珠身边的人都给迷晕了,从而十分顺利的把谢明珠给掳走。 等到江逝水这头发现的时候,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这一发现可不得了,江逝水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去了太守府。 先前跟着谢明珠的明楼暗卫看见谢明珠进了太守府就回去了,没想到会出了这种事。 因而当江逝水说完此事后,容慕哲几乎是吼的: “来人!搜查全城!” 容慕哲这头能够收到消息,谢长熙自然也知道了。 知道这件事的太子爷恨不得把掳走谢明珠的人给千刀万剐,可眼下重要的情况是要找到人啊! 谢长熙原本打算下午去负伤的郡监府上的,没想到居然出了这种事。 太子爷一怒之下,叫人把江府给围了起来,围的水泄不通,一只蚊子也别想飞出去! “既然公主是在江府里面被掳走的,那么这府里面定然有古怪!” “给本太子搜!” “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人!” 谢长熙吩咐完,后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江父冒了出来,扯了嗓子道: “太子爷息怒,这府上都是草民那不成器的儿子在管,如今出了纰漏,搞不好是这个不孝子所做的好事!” 江逝水站在谢长熙身后,闻言正要开口替自己辩解,那头谢长熙拦住了他并道: “江逝水什么人本太子很清楚,公主来江府也有好多次了,怎么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在本太子来的时候丢?” “江员外,要不要解释一下?”谢长熙的笑容里淬了一层冰霜,叫人不敢直视。 跪在地上的江父本打算接了这个机会拉下江逝水好重掌江家大权的,没想到这谢长熙压根不上套,他自己反倒是被怀疑了。 一时间着急起来,半天都说不出来一句话。 “哼!把他给本太子带下去审问!”谢长熙不由分说的让人把江望拖下去审问,就是认定了江望十有八九跟谢明珠被抓的这件事有关。 看着被拖下去的江望,江逝水冲谢长熙拱手道: “谢太子殿下的信任,微臣定当日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赴汤蹈火就不必了。”谢长熙示意他起来,“你好好的替团团做好这个商会联盟也就够了。” “况且本太子也知道你不喜欢官场上的事情。” “是!微臣定不负太子、公主所托!” 谢长熙背过身,盯着地上的青石板,心道:“团团,你可千万不要再出什么事情了。” “不管如何,只要你回来都是好的。” …… 就在全城搜查谢明珠的时候,所有人都想不到,敏和公主谢明珠会被关在郡监府内的一处地窖里。 谢明珠是被冷醒的。 春寒料峭,纵然外头桃花已经开遍,可这一处地窖内的温度,竟是十分的低。 醒过来的时候,谢明珠发现自己的双脚跟双手都被人用锁链分别锁住了,只能勉强的走路,想跑是不可能的了。 这地窖内也无人看守,只留一盏油灯跟一张破旧的小桌子,其余的都没有。 “看样子现在外面正在搜查自己的下落。”谢明珠在心里默默的想了想,又抱起膝盖蜷缩成一团的时候,感觉腰间好像少了个东西。 一抹之下,发现金龙令被拿走了! 好在之前容无离送她的那块玉佩还在怀里。 这金龙令有先斩后奏之权,见此令牌如见圣上,如今这人拿了金龙令,八成要搞什么大动作。 谢明珠想起来扶苏太子一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扶苏太子纵然是因为被人篡改了遗诏所以死的,如今这人拿了等同圣上的金龙令,要是……要是去废了许臻言和太子皇兄怎么办!? 等等!她好像遗漏了一点! 这天下都知道金龙令在她谢明珠手里,眼下她突然被人掳走,若是有人拿了这金龙令去下达命令,可不就是不打自招嘛? 想明白了这一点,谢明珠恍然大悟,也心安不少。 不得不说谢明珠猜的不错,这拿走金龙令的是宋标的一名属下,这属下原本打算拿去讨好宋标的,却没想到被宋标臭骂一顿,给赶了出来! 正如谢明珠所想,宋标压根就不敢动这金龙令。 如今满城都在寻找谢明珠,如果这金龙令被人知道了在他宋标手里,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是他掳走谢明珠的。 因此这宋标勒令这属下把金龙令送回去。 那属下以为宋标太瞻前顾后,嘴上应了,可是做不做就是另一回事了。 因而找了个借口,偷偷的溜了出来。 这厢谢明珠不知道在地窖里面呆了多久,总算是看见有个人了。 那人穿了二品服色,一脸阴鸷的站在谢明珠的面前。 谢明珠若是真的七岁孩童恐怕会真的被吓哭,可是谢明珠不是。 “本公主说是谁呢,原来是郡监。” 有跟着宋标而来的奴才放了一把凳子在宋标身后,宋标就在谢明珠的不远处坐了下来。 一个是高贵的敏和公主,一个是奸诈的朝廷大员。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谢明珠靠在墙壁上,一点儿也没有身为七岁孩童的自觉。而是看向宋标道: “郡监不辞辛苦把本公主掳过来,想来是有所求?” 谢明珠的沉着冷静一点也不符合她这个年纪,为此宋标虽然奇怪,但是想想这宫里出来的孩子,又有哪一个符合自己的年纪了? “敏和公主小小年纪就异常冷静,叫本郡监佩服。” 听不出来是讽刺还是赞赏,谢明珠的脸上一派云淡风轻:“郡监与其有心情在这儿跟本公主闲聊唠嗑,还不如想想以后东窗事发如何留一条命!” “东窗事发?哈哈哈哈哈哈——”宋标笑的十分猖狂:“公主怕是太天真了,方才这金吾卫和暗卫都过来搜过了,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现!” “所以!除非本郡监开口,否则你到死,谁都不知道你在这儿!” 闻言,谢明珠沉默了一会。 金吾卫和暗卫都搜不出来东西,看样子这宋标处心积虑把她带过来,怕是不仅仅要囚禁她。 到更像是……打算拿她做个筹码。 见谢明珠不说话,宋标越发得意:“公主看着吧!等我王的军队打进来之后!这江南郡就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我王?”谢明珠没有反应过来,更不知道宋标说的这个人,乃是比赫狼族更加危险的雪牙部落! “对!就是我王!”宋标笑的癫狂,越发叫谢明珠嗅到几分危险的气息。 笑过之后,宋标丢下一句话:“公主放心,微臣绝对不会叫你死了的。” 谢明珠顶了一句回去:“你都没死,本公主怎么可能会死!?” “嘴欠的小王八蛋!”宋标一怒之下踢了谢明珠一脚,大步离开,离开之前还恶狠狠的说了几句: “公主就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吧!等盛京城的人都死了之后,接下来就是你了!” “现在,留你一条贱命!” 谢明珠被宋标那结结实实的一脚给踹到了肚子,哇的一口吐出来酸水,继而肚子里头火烧火燎的疼,疼的谢明珠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果然还是孩童,这会子疼的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只能硬生生的熬了过去。 “如今只能希望……容慕哲他们能够尽快的找到自己了……” 谢明珠的一声叹息,最终是融在了这冷寂的地窖中。 那厢,容慕哲和谢长熙派出去的人查了一整天都没有消息,急得两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之前被派去审问江望的人前来回话,说江望受了一遍酷刑,依旧是不招,眼下已经昏死过去三次了,因而施刑的人特意过来请示。 “叫太医用药吊着这个老家伙的命,务必从他嘴里撬出来东西!” 谢长熙抬手吩咐,立刻就有人下去办此事。 追风在外头踌躇了好一会,最终下定决心进来了: “太子殿下、定北侯,二位用点东西吧。” “别到时候公主还没有找回来,你们二位就先倒下了。” “团团找不回来,本太子吃什么都味同嚼蜡。”谢长熙一拂袖,满面愁容:“也不知道团团现在吃了东西没有。” 容慕哲瞥一眼,看见追风还杵在一旁,示意他下去。 追风无奈,只能转身离开。 却不曾想在转身的时候,跟急急忙忙进来的追影给撞了一下。 两个人都差一点摔在了地上。 追影顾不上解释,往地上“噗通”一声跪下: “回太子殿下、定北侯的话!” “方才有十香喽的人过来回话,说是伺候的姑娘发现有个人手里有金龙令!” “什么?!”两个人异口同声,继而大吃一惊: “那现在这人在做什么?” “回二位主子的话,这人现在正跟那家青楼花魁在一起。” “吩咐下去,包抄十香楼!” “是!” 金吾卫和暗卫的动作很快,不出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把整个十香楼给围住了。 暗卫进去,不一会儿就拖了一个矮个子的男人出来。 容慕哲一眼就认出来了:“郡监府的人!” 这话惊的谢长熙猛然一回头,太子爷厉声道: “来人!给本太子包围整个郡监府!一只蚊子都别放出来!” “其他人入内,看见人就抓!务必要问出公主的下落!” “是!” 夜色里,两个男人的面容都十分严峻,不带一点感情。 得知属下被抓的消息,宋标惊的直接从小妾的房里跑了出来,骂了几句混账东西之后,又有人急匆匆跑过来了: “郡监大人!大人不好了!” “太子殿下和定北侯已经带人把咱们这儿团团围住了!而且那些金吾卫跟暗卫见人就抓!怎么办啊大人!” 宋标也不迟疑,立刻吩咐道: “去地窖!把敏和公主拖出来!” “本郡监倒要看看,这敏和公主的命,够不够这整个江南郡!” 宋标吩咐下去,其心腹立刻就去地窖拿谢明珠。 却没有想到,有明楼的杀手跟在了他们二人身后。 这明楼的杀手是连玉派过来的,连玉说敏和公主与他们少主是好友,如今公主出事,明楼自当全力配合。 因而当这心腹打开关押谢明珠的地窖入口时,直接被尾随在后的两名杀手给抹了脖子! 两个人迅速进去找寻谢明珠,发现的时候,谢明珠整个人都蜷缩在地上,小脸儿苍白的。 一看就是一整天水米未进的样子。 谢明珠昏昏沉沉中听见响动,朦胧间问了一句: “你们是……” 其中一人二话不说背起谢明珠,道:“公主放心,我们二人是明楼暮堂的人,特此前来解救公主。” 听了这话,谢明珠这才放心的昏睡过去。 背了谢明珠出来之后,两个人立刻放了信号弹。 烟花在空中骤然炸开,容慕哲和谢长熙瞬间就明白过来了:这是找到人了! 两个人即刻往信号弹的方向而去,那头,宋标没有等到自己的心腹,而是等到了蒙面的暮堂人。 暮堂的人记着连玉的吩咐,认出来这是宋标和他的手下,立刻把人拿下,交给了随后杀进来的暗卫。 容慕哲和谢长熙看见昏睡着的谢明珠,一时间除了心疼,更多的是想把始作俑者给拖出去折磨一顿! “把公主带回宜园,要快!”容慕哲抢先一步吩咐,那两人点点头,便跟着暗卫还有金吾卫离开了。 叫人送走谢明珠之后,两个人对视一眼,知道这是该算总账的时候了。 “把宋标押到太守府,刑具都给本太子备好。” “另外也叫太医准备着,别叫人死了。” 谢长熙说着这话的时候带着笑,可笑的十分渗人。 很明显,太子爷这是怒了,还不是一般的怒。 至于容少主,则是幽幽的补充一句: “本侯爷记得明楼里头也有不少酷刑,劳烦你们派几个人过来。” 几名暮堂的人诚惶诚恐:“不敢,这是我等分内之事。” “那去吧。” “是!” 第两百章 回京 谢长熙的目光的移到容慕哲的身上:“定北侯什么时候与暮堂的人如此要好了,居然能够使唤得动他们。” 容慕哲不慌不忙的行礼:“太子爷说笑,公主和明楼少主乃是知交,本着爱屋及乌而已。” “最好是这样。”谢长熙的目光有些不明,后者甩袖离开。 谢长熙先一步去了宜园看谢明珠的情况,容慕哲要留下来,在郡监府收拾接下来的事情。 “通通关押去大牢。” “是!侯爷!” “另外,叫人去清点一下这郡监府里头的东西,清点好了直接封了充公。”容慕哲吩咐完,追风忍不住低声道: “少主,这太子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容慕哲迟疑一会,方才道: “就算发现了,又如何?” “不是,少主,您这一开始就——”追风的话被容慕哲打断,后者的目光看向前方,道: “本少主有考量。” 六个字成功堵住了追风接下来要说的话,容慕哲在郡监府亲自盯着下头的侍卫办事,一直到东方鱼肚白,才算收拾完。 一夜未睡的容慕哲,看着这些清点出来的账本后,叫追风追影捧了,跟着他去宜园。 追风追影纵然心疼容慕哲,可是不敢违抗容慕哲的话,抱了一摞账本就跟着走了。 容慕哲在马车里简单的吃了几个包子,喝了口茶水就算是垫了肚子。 此时,宜园内外都被宫内的人层层把守,至于之前明楼派过来的人,谢长熙也不好拂了容剑的面子,只好叫一块儿站在外头。 但凡经手的东西,一律都是谢长熙的心腹在负责。 太医跟被急急忙忙请过来的穆川柏忙活了一个晚上,谢明珠可算是松了紧紧皱起的眉头,呼吸也均匀下来。 谢长熙紧紧悬着的那颗心也总算是放了下来。 “太子爷安心,公主并无什么大碍,只是先前被人一脚踹了肚子,导致内有淤血,又伤了胃,只要好生调养定然无事。” “你说什么?被人踢了一脚?”谢长熙抓住了穆川柏的这句话,刷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团团,被人踢了一脚?!” 得到穆川柏肯定的回答,太子爷气的摔了手里的茶盏:“混账东西!” “好个宋标!他可真是不得了!”太子爷一边抬步往外走,一边吩咐道: “好生照顾公主!” “一有情况立刻来太守府回本太子!” “是!” 太子爷急匆匆的出了院子,差点跟容慕哲撞上。 “微臣参见太子爷。” 容慕哲拱手道,谢长熙看见容慕哲身后的亲随捧了账本过来,道:“可是郡监府里面的东西?” “回太子爷的话,正是。” 谢长熙看着那账本如此之多,心里头的火气又忍不住蹭蹭上涨:“叫人放进宜园,你在这儿看着公主。” “本太子去太守府,见一见这胆大包天的宋标宋郡监。” “看看到底是谁给他的胆子,让他敢对公主下手!” 说完这话,谢长熙带着一堆人离开了。 容慕哲示意追风追影跟着宜园的人去放东西,而他则是去看顾谢明珠。 一踏进院子,扑鼻而来的一阵药味叫容慕哲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穆川柏一看见容慕哲,差点戳破他的身份,好在他及时醒悟过来。 “参见定北侯。” “免了。”容慕哲就这样站着,问了谢明珠的情况。 得知谢明珠还在昏睡,容慕哲道:“既然如此,本侯爷就在这外头等。” 容慕哲说到做到,寸步不离的在这外头足足等了四个时辰,直到里头有人跑出来说要传膳,这才晓得谢明珠醒了。 谢明珠醒过来的时候身上还觉得痛的紧,不过比之前好很多了,勉强在戚烟和梧桐的伺候下喝完一盏暖胃的粥,才恢复了几分力气。 银杏进来收拾碗筷的时候,顺便提了一句,说定北侯在外头等。 “让他进来坐坐,顺便拿几样他喜欢吃的东西。”谢明珠说话的声音都很轻,显然是疼痛导致的。 “是,奴婢这就去。” 不一会儿,容慕哲被请了进来。 容慕哲隔了一扇花鸟屏风朝谢明珠问安,谢明珠知道他这是避了宫里的人,才会如此。 “定北侯不必太过担忧,本公主很好。”一边说着,谢明珠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先前的内伤还没有好,眼下看样子是那天被关在冰冷的地窖里一夜的缘故,导致了谢明珠染了风寒,只会子咳嗽一下,肚子内里就疼一下,谢明珠说话的声音也就越发的虚弱几分。 容慕哲听出来不对劲,朝外头喊了穆川柏进来诊脉。 穆川柏一听见容慕哲在喊,就知道谢明珠又出问题了,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 穆川柏进去后不久,谢明珠的咳嗽声仿佛弱了几分。 容慕哲隔了一扇屏风压根不知道里面是何等情况,心急如焚。 好不容易等穆川柏出来,容慕哲一把抓住他问:“如何了?” “公主这是被关在那阴冷的地窖里头太久……而且……”穆川柏皱了眉头,有些难以启齿。 “你快说啊!”容慕哲情急之下,声音不由得拔高几分。 惊的里头的人一啰嗦。 谢明珠因为扎了金针而暂时止住了咳,方才银杏已经拿了药方下去煎药了。 穆川柏看了看容慕哲,压低了声音道:“等太子爷回来再告诉你。” 穆川柏这样一搞,弄得容慕哲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可是穆川柏这个脾气一上来,那可是比茅坑里头的石头还要又臭又硬。 不管容慕哲怎么威胁都不说。 谢明珠听着这外头的动静有些喧闹,吩咐梧桐出去看看是个怎么回事。 梧桐领命下去,不一会儿的功夫回来道:“回公主的话,方才定北侯似乎跟穆神医因为一点琐事而争论起来了。” 谢明珠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梧桐:你确定? 梧桐点点头,实际上她心里头慌得很。 可是没办法,少主那个眼神太可怕了。 “好吧。”谢明珠像是妥协了一样,不再问及此事。 可是谢明珠的心里头门清。 容慕哲什么个性她很清楚,断然不会因为一点琐事而跟人争论。 看样子梧桐并没有说实话,而是瞒住了她。 容慕哲见硬是问不出来,只好作罢。 就这样一直等到谢长熙回来,已经是明月高悬。 谢长熙进去看了一下谢明珠,见她睡的安稳,这才静悄悄的退了出来。 见容慕哲还在,谢长熙也不太好甩人脸色,只是一想起来团团的失踪跟这个家伙的失职也有关系,脸上的表情依旧好不到哪里去。 总归不会冷言冷语的刺人一两句。 两个人用过晚膳,容慕哲道:“下午的时候穆川柏有话要说,说要等太子爷回来了才肯告知。” 谢长熙一听,立刻反应过来这事情不简单,否则穆川柏也不会等他回来才说此事。 “左右都退下,请穆神医进来。” “是,太子殿下!” 没过多久,一身青衣的穆川柏走了进来。 请安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谢长熙就让他坐下了: “听定北侯说,穆神医有话要对本太子说?” 穆川柏摸了摸胡子,低声道:“老朽接下来说的话,太子爷千万要冷静。” “尤其是……不要告诉公主。” “好。” 穆川柏得了谢长熙的保证,这才十分严肃道: “方才老朽帮公主诊脉,意外发现公主体内已经遭到寒气侵体,一时半会儿难以清除。” “所以这可能会导致公主以后月信会疼痛异常,甚至会影响子嗣!” 穆川柏的话像是一道雷,在谢长熙和容慕哲的耳旁炸开。 “你只要告诉本太子,这会不会导致团团以后短寿什么的?” 穆川柏叹了一口气,道:“目前来看,是不会。” “老朽建议,以后公主还是尽量少食甚至不用寒凉之物。” “再佐以药物和针灸,也许会有希望痊愈。” 谢长熙闻言,立刻就跪了下来,容慕哲随后也跟着跪下。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本太子都愿意,还请神医施以援手救救团团。” “她还小,她不能就这样一辈子!” 穆川柏也跟着跪了下来,道: “草民不敢担如此大礼,不过太子都如此说了,老朽应了就是,只不过……”穆川柏故意拖长语调,谢长熙站起来扶了穆川柏忙道: “神医有什么事,尽管说。” “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希望太子爷能让我等父子团聚。”穆川柏此话一出,不知道内情的谢长熙愣了,而知道内情的容慕哲倒是心里头腹诽一句老狐狸。 他就说这人怎么偏偏要等太子谢长熙回来才说,原来主意在这儿。 “能否请神医明示。”谢长熙想了想,这次他带过来的伴读除了慕忘忧,其余人都来了。 “据说太子殿下身边的伴读,有一人叫做慕忘忧。” 穆川柏此话一出,谢长熙有些遗憾道: “忘忧说要在太子府看那些前人留下来的医书典籍,因而并没有跟过来。” “不如到时候神医跟着某一块儿去盛京城,本太子在太子府开辟一处院落与神医居住,也好让你们父子时时相见?” 思子心切的穆川柏一口答应,却不曾想等他进了这太子府,那就是别想从太子府出来了。 不为什么,就因为自个的傻儿子。 就这样,白捡了个神医的太子爷准备过几日就把谢明珠带回盛京城去调养身子。 毕竟这江南郡实在是太乱了,纵然这次收拾了一个,谁知道会不会有下一个。 而且也正好把定北侯顺理成章的一个人留在江南郡。 谁让他是太守呢? 接下来的几天,谢明珠发现自个太子皇兄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迷的下头的小宫女一时间找不着北。 “太子皇兄这是碰见什么好事了?”谢明珠因伤还躺在床上,手边还放了半碗没有喝完的药膳。 谢长熙笑:“团团,皇兄跟你说一件事。” “上次你帮皇兄选的伴读里头,有个叫做慕忘忧的,是穆神医的亲生儿子!” 唉? 不会吧? 谢明珠想起来上辈子的事情,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 原来上辈子慕忘忧成为天下第一神医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人家有个神医爹。 “所以啊,团团真的是皇兄的幸运!” 谢长熙笑的高兴,谢明珠却是借了喝药膳的时候低下头,心里头百感交集。 皇兄,你知道吗。 团团才不是什么幸运,而是灾祸。 上辈子的团团就是个灾祸,毁了整个大梁,也葬送了自己。 若不是团团重活一世占了先机,哪里来的幸运? 所谓这辈子的幸运,大抵就是她能够挽救这一切。 谢长熙说了几句高兴的话,半晌没有听见谢明珠笑,看向谢明珠的时候,发现这个傻丫头正捧了药膳的碗,愣愣的掉眼泪。 “团团?怎么哭了?可是谁欺负你了?”谢长熙拿走谢明珠手里的碗,拿了帕子给谢明珠擦眼泪。可哪里知道谢明珠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流的越发凶了。 “皇兄,团团怕……”谢明珠情绪崩溃,趴在了谢长熙的怀里抽噎。 谢长熙以为谢明珠是因为前头的事情而落下了阴影,忙安慰道:“团团不怕,皇兄一直都在。” “那些欺负团团的人都会有报应的。” “乖,不哭了。” “你再哭,皇兄也要跟着哭了。” 谢长熙的最后一句话成功叫谢明珠的眼泪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后者破涕为笑: “皇兄可不能哭。” “哭了就丢脸了。” 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谢长熙吩咐人拧了热毛巾进来,替谢明珠擦了脸,才道: “所以啊,团团可不能再哭了。” “那些动团团的人,皇兄都不会放过!” “团团晓得,大皇兄对团团最好了!”谢明珠抱住谢长熙的腰,道: “就算皇兄以后娶了娘子,也不能不要团团。” 皇兄,团团是真的希望你这辈子能够幸福圆满,补上上辈子所遗失的一切。 “你这丫头多大,就开始唠叨皇兄的事情。”谢长熙捏了一下谢明珠的鼻尖: “好好养伤,那些事别管。” “团团知道,这话皇兄都说了好几次了。”谢明珠笑道。 外头同时来了人,谢明珠听了声音,判断来人是魏无遗。 魏无遗在外头道: “回太子殿下的话,江望受不住酷刑,吐出来不少东西,请问太子殿下可要现在一观?” “拿进来。” 第二百零一章 发现 不一会儿自屏风后头转出来一名十五岁的少年,少年身穿玉青色圆领长袍,头上用一根同色的带子扎了,少年低着头,看不清面容。 谢长熙从魏无遗手上接过这份供词,谢明珠在一旁也凑过去看了。 这份供词里面的内容,叫谢明珠和谢长熙二人看的越发触目惊心。 单江望与宋标如何密谋的暂且不提,重要的是,江望说,等战事一起,整个江家的东西就全部送去雪牙部落! 要知道江家纵然不是富可敌国,可这么多东西送过去,也是很大一笔的援助。 谢明珠看到这里,也明白了。 原来宋标说的王,是雪牙部落的首领,木巴鲁纳。 “皇兄,这雪牙部落的事情,怎么团团一点风声也不知道?”谢明珠问完这话,也很快反应过来了。 定然是父皇怕她又要瞎掺和。 谢长熙的意思也跟谢明珠自己猜测的差不多,可实际上,明武帝是担心回头他又派许臻言出去的时候,又会出现上次的事情。 所以暂时没让谢明珠知道。 如今谢明珠知道了此事,想来又要另有一番盘算。 “说起来这雪牙部落也是狼子野心。”谢长熙把雪牙部落如何示好,又是如何打算暗地里给大梁使绊子的事情一五一十的与谢明珠仔细说了,听得后者怒火又起。 上辈子分明就没有雪牙部落,看样子这辈子因为她提前改变了命运的轨迹,所以导致了雪牙部落出世。 如今赫狼族刚刚覆灭不久,这会子又来个比赫狼族还要能算计的雪牙部落…… 谢明珠想了一会,忽然换了一副十分郑重的眼神看向谢长熙: “大皇兄,你可不可以老实的告诉团团。” “若是战事又起,父皇是否打算还要派许臻言前去?” 谢长熙显然没有想到谢明珠会如此询问,一时间沉默了。 怎么办,说还是不说? 谢明珠看着突然沉默的谢长熙,心里也了然。 “太子皇兄出去吧,团团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谢明珠离开谢长熙的怀抱,一个人偏了头道。 “团团……” 谢长熙最终是一个人出去了:“有事情就叫皇兄。” “嗯。”谢明珠轻轻的应了。 谢长熙离开谢明珠的院子,想起来还有一批账本没有看,便转头往东院的方向去了。 团团,万望你不要想的太极端。 谢明珠一个人坐在床上想了很久,最后道: “来人,去太守府看看定北侯有没有空过来。” 应声的是梧桐,后者很快就去了。 太守府内,容慕哲正问宋标审问的情况,外头就有人带了梧桐进来。 “奴婢参见定北侯。” “免礼,公主让你过来有何事?”容慕哲手里拿着一本书问。 “回定北侯的话,公主让奴婢过来问问定北侯有没有空,公主想要定北侯去一趟宜园。” 梧桐说罢,容慕哲道:“自然是有的。” 说完,容慕哲即刻放下手里的东西,留了追风追影在太守府,一个人跟着梧桐去了宜园。 夜里的风还是有些冷,容慕哲进去之前,还特意在暖和的地方站了一下,唯恐过了寒气给谢明珠。 容慕哲踏进来的时候,室内燃了叫人凝神静气的凝水香,香烟自兽首香炉内袅袅升起,很快就消弭于无形。 梧桐冲谢明珠行了一礼,就退下了。 容慕哲进了谢明珠院子的事情,谢长熙也同一时间知道了,后者拿着手里的账本沉默一会,才道: “不必去盯着。” “你们,权当做没有看见。” 暗卫领命下去,谢明珠处,容慕哲一转进来,便看见谢明珠一个人半躺在床上,整个人一副心情不好的模样。 “团团,可是怎么了?” 此处没有外人,容慕哲脱口而出便是这么一句,才叫谢明珠回了神。 谢明珠转过头看向容慕哲的时候,眼角还带了泪痕,显然是哭过。 “可又是哪里疼了?”容慕哲上前细问,却被谢明珠扯着坐在床沿。 “你可不可以抱抱团团?”谢明珠此言一出,容慕哲立刻就张开双臂,轻轻的抱住了谢明珠。 谢明珠沉浸在容慕哲的怀抱里好一会,才开口道: “你晓得今儿太子皇兄派去审江望的人审出来什么了吗?” 这件事容慕哲自然是知道的,后者轻轻拍了一下谢明珠的后背: “知道。” 容慕哲的回答很简洁,谢明珠又道:“雪牙部落狼子野心,恐怕战事不日要起,我实在是担心……” 谢明珠担心的不仅是大梁,而是自己眼前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年郎。 他才十六岁,如他这样的公子哥儿,大部分都是借了先祖的荫庇,差不多都是美人环绕,成日里过着声色犬马的日子。 又有哪个跟他这样,早早的建功立业的? 可以说,整个大梁,最年轻的凭战功走过来的侯爷,就他这一位! 他这个侯爷看似风光,实际上则是拿命搏的。战场上刀剑无眼,谁都会有可能发生不测。 饶是李飞将,饶是关云长,也会有失败的时候。 而一旦失败,也是丢命的事儿。 “我实在是不想,不想你再去……”谢明珠是死过一次的人,自然是十分的珍惜当下。 而且,谢明珠还有自己的考量。 她实在是不明白,父皇明明看起来十分的不待见许臻言,为什么还要把他派往战场? 莫非想要让他白白送命? 不,这不可能,她谢明珠也不允许。 所以,他许臻言绝对不能去。 哪怕他一辈子只是个定北侯。 容慕哲以为谢明珠是担心他会出事,不由得笑着安慰: “没事的。” “毕竟我还没有把你娶回家。” “怎么可能轻易地走了?” 谢明珠听了这话不但没有高兴,反倒是骂了他几句: “你个笨蛋!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 一边骂一边用手锤他胸口——到底是没有用力。 容慕哲一把抓住谢明珠的手,凑近道:“团团当真以为你的夫君就那么傻?” 谢明珠闻言停了手,嫌弃道:“谁承认了?” 容慕哲笑:“我承认了。” 谢明珠:来人,快点把这个不要脸皮的给本公主拖走! 玩笑归玩笑,可是谢明珠还是听出来了容慕哲话中的意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你……” 你了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谢明珠最后道: “你怎么那么傻啊!” 谢明珠一开始就没有想到,容慕哲居然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父皇不待见他了,那他还要拿命去搏,去拼。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父皇不待见你的?” 容慕哲想了想,道:“大概是从太史局说要我待在明珠宫开始吧。” 谢明珠:…… 行,宠女儿的狂魔果然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更别说是生杀予夺的帝王。 “那你为何还要——”谢明珠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容慕哲给截胡: “不是我为何还要如此,而是我心甘情愿。” “我知道,若是换了我,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看起来无权无势的年轻人,我也是不愿意的。” “所以,我只能依照明武帝所愿,去完美的做好这每一件事,才能让他对我放心。” 明武帝:朕没说这话!朕就是看你小子不顺眼! “可是如今雪牙部落又要闹事,父皇定然是打算派你前去的,可是这样一来,我又要日日都挂在心上了。” 谢明珠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一时间忙道:“我什么都没有说啊我。” 可是已经晚了,这话已经完完整整的落入了容少主的耳朵里了。 容慕哲低头看向谢明珠,语带调侃:“原来先前团团也是日日都把我挂在心上的。” 谢明珠尴尬的别过脸去:“哪、哪有……” “分明……分明是你听错了!” 容慕哲笑而不语,而是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叠的整齐的布包,递到谢明珠的跟前: “团团打开来看看。” 谢明珠伸出一双手打开布包,里面赫然是一双她之前用火狐皮子做的一双手套。 “这下子,团团可抵赖不了了吧?” 容慕哲温热的气息落在耳旁,谢明珠的脸一时间都跟烧着了一样,道: “你个混蛋,就知道调戏人家。” 谢明珠这话一出,算是承认了。 承认自己之前心里面还是有容慕哲的,只是当时她一味的以为容慕哲不喜自己才会如此。 如今两个人把话说开,自然是更胜甜蜜。 “这手套我可是日日都放在胸前,一日也都不敢落下。” “毕竟这是团团亲手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自然要好生保管。” 谢明珠听了这话,忍不住道:“照你这么说,那以后本公主做的其他礼物,你都不会妥善保存了?” 被敏和公主反将一军的容少主先是沉默一会,才道: “自然不是。” “只不过这是第一份礼物,意义非凡。” “不过团团若是肯再做,我自然是乐意的,只是唯恐你伤了眼睛。” 容慕哲幼时,生母因为做多了针线活而坏了眼睛,因此他也怕谢明珠如此。 看出来容慕哲眼里的担忧,谢明珠安慰道: “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万一要是成了个瞎子,被你嫌弃了就完了。” 谢明珠这话本是无心,却不曾想踩到了容慕哲心里那道过不去的坎,被容慕哲一把抱在了怀里。 “团团,我不会的。” “我发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如此的。” 因为容慕哲记得,自打生母熬坏了眼睛之后,原本不怎么待见他的生父,就越发视而不见,甚至是厌恶了。 他常常看见母亲自打坏了眼睛之后,就一个人坐在门口,等啊等啊,等到屋里的茶水都换了几遍,等到日落西山明月高悬也没看见那个人过来。 他知道母亲的那种痛苦,所以他不会让他的心上人也会这样。 因为这样太难过,也太让人心疼。 谢明珠被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弄得怔了一下,才道: “放心,我可不会给你嫌弃我的机会!” 这话一出口,额头上就落了一个温热的感觉。 “打上我的印记,你以后就只能是我的人了。” “哪个不长眼的敢碰,就得死。” 谢明珠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心道这人的占有欲真强:“行,以后我是你的。” “但是你也不能碰其他的女人。” “团团你安心就是。”容慕哲低声在谢明珠耳畔保证: “我若是领了别的女人或者是碰了,随团团处置。” 谢明珠应了:“这可是你说的。” “嗯,我说的。” —— 第二日晨间,谢长熙来谢明珠处的时候,撞见了刚刚出来的容慕哲。 太子爷这心里头突然一沉,上前不由分说的抓了容慕哲的衣领: “你——” 谢长熙显然没有想到容慕哲居然会在谢明珠的院子里跟谢明珠呆了一夜,要知道眼前这位定北侯也算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万一发生点什么,他的皇妹可没有还手之力! 不过呢,太子爷要是知道这位定北侯还夜探明珠宫数次的话,估计现在就得动手揍人了。 搞不好还打算把人带下去捆了,打一顿板子。 容慕哲也不恼,脸上带着清清浅浅的笑意: “太子殿下放心,微臣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不知礼义廉耻。” “只不过昨儿夜里与公主说话说的晚了,公主又说害怕,微臣这才在里头的一张榻上歇了。” “太子爷若是不信,大可以去问公主身边的戚烟姑娘。” 昨日晚间容慕哲确实是在里面歇着的,不过他也确实是歇在外头的榻上,内室自然是戚烟在看着谢明珠。 毕竟他容慕哲跟谢明珠还没有成婚,若是不小心传出来什么,可就不好了。 太子爷自然是信得过戚烟的,毕竟戚烟是静安国公府的家生子,一家子的身契都捏在国公爷手里,她哪里敢说假话? 当然,谢明珠特意吩咐瞒住的事情,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太子爷闻言这才放过了容慕哲,又警告道: “本太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是因为团团的缘故。” “可是你给本太子记好了。” “你要是敢欺负团团一下,本太子就敢要了你的命!” 落下这句话后,谢长熙转身之时,容慕哲道: “太子殿下放心。” “团团,从来都是我的命。” 太子爷闻言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叫容慕哲赶紧的回去太守府。 容慕哲告辞。 进了院子里,谢长熙看见谢明珠心情很好的夹了一个水晶饺子入口,“团团。” 谢明珠经过昨天晚上跟容慕哲的谈话,心里头说是不怨也是不可能的,但是这又能怎么办? 她只能希望容慕哲能够平安归来。 如今再看见谢长熙,谢明珠全然忘记了昨日的不快,招呼谢长熙尝尝这新鲜做出来的水晶饺子。 谢长熙注意到了谢明珠跟前的这盘水晶饺子的份量比以往的多了不少,再想起来之前出来的容慕哲,不由得又给气到了。 好个定北侯,居然……居然…… 等着吧,等他定北侯回了盛京城,他谢长熙还非要甩一下太子的威风,给他一个下马威。 团团还小对于这些东西不懂,那么他身为长兄,自然有义务提点。 只不过看着两个人的情况,着实是叫人难办啊。 他谢家的掌上明珠,是能随便娶到的吗? 谢长熙坐了下来,一旁的人递了碗筷,谢长熙夹了一个虾饺入口,边吃边问: “如今可是开心了?” “回太子皇兄的话,自然是的。”谢明珠知道这事情肯定瞒不过谢长熙,索性就大大方方的认了。 不过就在她打算跟他说一说容慕哲的时候,自家皇兄突然对自己开始了说教: “团团你要记住,你还小,你还有很多的事情不懂不明白,容易被人骗。” 这话听的谢明珠差点连嘴里的粥都喷了出来:骗、骗子? 没有听错的话,太子皇兄说的人好像是刚刚从她院子里头出去的许臻言? “不是……”谢明珠想要替容慕哲辩解的话还没有出口,谢长熙继续道: “有些事情对于一些人来说是本分,而不是功劳,团团你要明白各司其职的道理。” “免得被糊弄……” 谢明珠听着这话,按捺了好一会才忍不住吩咐左右下去,随后开口: “太子皇兄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谢长熙很快反应过来,道:“这人都进了你的院子了,你现在告诉皇兄皇兄没有误会?” 面对语气骤然拔高的谢长熙,谢明珠的气势不由自主的矮上了一截。 都进院子……谢明珠在心里默默的想着:若是叫皇兄知道明楼少主容无离经常夜探她寝宫,八成会打算提了刀去砍人吧? 见谢明珠不说话,谢长熙以为她知道了错,继续道: “下次你自己的内室不要随随便便留了外男,懂吗?” “哦。”谢明珠小声的应了一句,同时又低头喝了一口粥。 见谢明珠这般没心没肺的喝粥,太子爷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好在团团还有他们几个,以后也不会吃亏到哪里去。 太子爷如是想着,继而停下了说教,也终于叫谢明珠松了一口气。 只是不等谢明珠松一口气,谢长熙又说了一件谢明珠最担心的事情: “昨儿晚间收到父皇的飞鸽传书,父皇的意思是,要你回盛京城。” 谢明珠闻言就蒙了:“合着父皇一定要我回去盛京城?” “那这儿的商会联盟不要了?” 谢长熙注意到谢明珠语气焦急,于是便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团团待在江南郡,是真的因为商会联盟?” 谢明珠被这话噎了一下,很快便高了几分声音:“自然是的。” “行了,团团别在皇兄面前打马虎眼。”看透一切的太子爷压根就不相信谢明珠的说辞,随后压低了声音道: “团团是为了定北侯才来的,是吧。” 谢长熙并没有疑问,而是肯定。 “皇兄都知道了,还要问团团作甚?”谢明珠回过神,放下了手里的勺子,用一只手撑了下巴道: “定北侯什么样的人有目共睹,莫不成在皇兄眼里,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那又如何?”谢长熙如今倒是真的打算在谢明珠跟前给容慕哲好好的上一波眼药,省的他那天真烂漫的小皇妹被人拐了还要替别人数银子。 谢明珠闭了闭眼,片刻后像是下定决心一样: “与其说是要我回去盛京城,倒不如是父皇不放心吧。” “不放心我跟定北侯在一起。” “团团既然都猜到了,那为何还执意不肯回去?” “大皇兄可不要忘记了,团团是因为什么理由来江南郡的。”经过谢明珠这么一点醒,谢长熙终于明白他遗漏了哪一点。 当初团团去江南郡的时候,父皇是以“组建商会联盟、调查江南郡”的理由给派出去的。 如今商会联盟还没有组建,就要让谢明珠离开。 纵然朝野一开始都以为敏和公主不过是下江南游玩而已,但是在谢明珠的心里,这件事情她既然揽上了,就要负责到底。 而且对于算是看着谢明珠长大的谢长熙来说,他十分清楚谢明珠的脾气。 她认定的事情或者是人,除非有明确的正经告诉她这事情或者这人不行,否则要她放弃,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上辈子谢明珠会一直绕着黄枫转的原因之一。 怪只怪她谢明珠太蠢,看不出来黄国公府的野心。 当然,这黄国公府的尾巴也藏的很好,叫人逮不到错处。 想到这里的时候,谢明珠想起来之前做的那一个梦。 梦中那个看不见正脸的新帝赐死了整个黄国公府,就为了替死去的她报仇。 至于那个人的语气,谢明珠觉得熟悉,却想不起来是在哪儿听过。 而且,如果这个梦是真的,那个替她报仇的新帝,也不是什么好人。 她知道什么是成王败寇,可是不代表她能容忍这个跟黄国公府联合起来的人。 哪怕这个人最后给她报仇,灭了黄国公府。 可是逝者已经不在了,做得太多也不过是徒劳,说得不好听便是给不明就里的世人看的一场好戏!让世人以为他这个新帝仁慈罢了! 何况每一个新帝登基,总会有一些类似韩信的人,被以各种各样的名目所收拾。 而她谢明珠,正好就是个最好的由头。 逼死当朝公主的罪名,换谁谁都吃不消,更别说风口浪尖的黄国公府了。 谢明珠想到这些,心里头的恨意又出来了。 如今黄国公府已经覆灭,现在就应该剩下这个她从来都没有见过面的新帝了。 无论如何,这个人她谢明珠都不可能留下。 就凭这个人和黄国公府联手杀了她的父皇母后,害了她的皇兄们! 回到现实,谢明珠低头看着还冒了热气的粥,舀了一勺入口。 谢长熙见谢明珠的倔脾气一上来,硬着头皮道: “若是皇兄告诉你,许臻言也要离开江南郡呢?” 谢长熙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谢明珠整个人就紧绷了。 她知道谢长熙口中的是离开,而不是回去。 那个离开,便是父皇打算要许臻言去对抗雪牙部落的圣旨。 “可是皇兄,你能不能告诉团团。” “为什么朝堂里头这么多人不选,偏偏要选许臻言?” 谢明珠的问题确实是问到了谢长熙,后者是知道这个缘由的。 确实,明武帝对许臻言起了疑心。 否则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去试探。 谢明珠见谢长熙依旧不说话,只得道: “是否,父皇想要试探许臻言?” 这是谢明珠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理由,否则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为何父皇偏偏在满朝文武中选了许臻言去江南郡,又要选了他去领兵。 “团团都自己猜出来了,还要问皇兄作甚?”谢长熙的目光落在谢明珠的脸上,道:“团团,慧极必伤的道理你要明白。” “很多的事情,皇兄都希望你能够糊涂几分,不要看的太明白。” 谢明珠知道谢长熙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不希望她沾染上朝堂里这么多的事情,可是她上辈子算是稀里糊涂的过了,最后还不是稀里糊涂的丢了命? 所以这辈子谢明珠并不打算继续糊涂下去,哪怕是看透一切带来的不可估量的后果。 “皇兄,你说的事情团团都明白。”谢明珠低垂眼眸,继续道:“可是团团无论如何都是天家的孩子,是不可能被你跟父皇母后一辈子都保护的。” “很多时候,那些争权夺利的人发起疯来,可就不仅仅是男人间的事情。” “女人间的战争,并不比朝堂之争弱上几分。” “否则也就不会有吕后一流。” 谢明珠说到这里又停了一会,道:“如今团团与许臻言的事情皇兄这儿是瞒不住了。” “想来下一步该是父皇那头知晓了对吧。” 没想到谢长熙摇摇头:“带过来的暗卫都是太子府的人,可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只是团团,皇兄希望你不要如此草率,毕竟许臻言纵然对你有救命之恩,可那也是他当时身为护卫的职责而已!” 谢长熙几句话不离容慕哲当初的身份,谢明珠压了语气道: “难不成在皇兄眼里,许臻言注定只能是个不入流的侍卫?” 谢明珠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若是自家太子皇兄真的要如此想法,那她就非要好好与他理论理论。 “并不是。”谢长熙否认道:“皇兄是希望,你不要因为他的职责原因,而对他动了真感情。” “原来搞了大半天,皇兄以为团团是因为许臻言的职责问题才对他动的感情?”谢明珠听罢,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不然团团以为呢?” 面对谢长熙一副铁定的神情,谢明珠想了想,道: “一开始团团确实是因为这个而对他动了感情,但是真正让团团定下来的,则是因为那份安全感。” “与皇兄和父皇母后给的不一样,至于是什么,团团想,等以后太子皇兄娶了娘子,应该会知道的。” 谢长熙:话说不过几句,又绕到他娶妻的份上。 谢明珠对谢长熙悄悄的挤了挤眼睛,后者无奈的捏捏她的鼻子:“好啊你,小丫头越发胆子大了。” “团团这可不是胆子大,而是关心皇兄。” “行行行,算你关心皇兄。”谢长熙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又道:“你既然认定许臻言,那么日后可打算什么时候与父皇母后说?” 谢明珠眨巴一下眼睛:“只要太子皇兄这边不漏底就好了。” “古灵精怪。”谢长熙笑着轻敲了一下谢明珠的发顶,惹得后者故作哀嚎: “皇兄是不是看不惯团团聪明,所以想要把团团敲傻一点?” 太子爷瞥了一眼:“能敲傻也好,省的你太聪明。” 谢明珠:…… 兄妹两人在里头说着话,不知不觉的到了午膳十分,谢长熙原本还打算留下来用午膳,哪晓得太守府来人请他,说是有要紧的事情。 “真会挑时间。”太子爷嘟囔一句,带了人就离开了宜园。 谢明珠心想莫不是宋标的事情有眉目了?于是派了银杏过去打探消息。 银杏这一去,等到谢明珠用完午膳才回来。 “情况如何?”谢明珠一只手轻轻捏着小雪狼的耳朵问。 “回公主的话,方才定北侯和太子爷发了好大的火,说是宋标勾结外敌云云,这会子太子爷都准备收拾行装,要立刻返回盛京城。” “更重要的是,太子爷估摸着一早就带了陛下的密旨,方才在太守府里头读了,说封定北侯为平北大元帅,调遣三军,即日起前往北部。” 谢明珠听了前面的话还算冷静,可一听到这件事,便是整个人都不好了,顾不上身上的伤就要下床吩咐更衣: “快!本公主要去太守府!” 戚烟上前本想劝解一两句,可是一想到定北侯与自家公主之间的关系,便住了嘴,叫人上前替谢明珠更衣梳妆。 饶是谢明珠一再催促快点,那也过了半个时辰。 去的路上,谢明珠一直催促车夫快点,此刻的她恨不得想要飞到容慕哲的面前。 她不想再经历上一次的事情了。 马车很快就停靠在太守府门口,谢明珠跳下来的时候吓得戚烟脸色都白了一遭,看着提起裙子就往太守府里头跑的谢明珠,戚烟在后头赶忙跟上: “公主您慢点儿!小心伤口!” 谢明珠这个时候哪里敢慢上几分,生怕跟上一次一样,错过了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够见面,更不知道这一次他是否能够平安归来。 战场上刀剑无眼,随时都有可能丧命,何况这次的雪牙部落比赫狼族还要危险几倍,怎么能不让她担心? 谢明珠闯进容慕哲院子的时候,后者正跟还没有离开的谢长熙说话,好像是商量战场的事情。 “团团?”容慕哲第一个看见谢明珠,但是终究是顾忌着谢长熙这个大舅子,只得按捺住自己要上前的冲动。 谢长熙见状,脸色瞬间臭了几分,但也是识趣,找了个理由就离开了,临走之前还不忘赏了个白眼给容慕哲。 哼,他谢长熙舍不得冲皇妹发火,就只能冲你定北侯发火咯。 这一幕看得容慕哲有些无可奈何,终究是叫后者带了感激,送走谢长熙。 太子爷都出去了,戚烟一行人也只好跟着退下。 留下两个人的时候,气氛有些奇怪,谢明珠道: “宋标审问的如何了?” 此话一出口,谢明珠就想拍一下自己的脑袋瓜子。 她这是在想什么呢,哪壶不开提哪壶? 容慕哲看出来谢明珠的意思,拉了她坐在自己对面道: “宋标已经招供,他杀前太守的目的就是因为前太守发现了他与木巴鲁纳的之间的密谋,那个时候又正好你前来江南郡,于是他边派了那些不中用的刺客,想要杀了你之后再杀汤克定主仆二人,最后嫁祸给汤克定。” “果然是个好计策,一箭双雕。”谢明珠冷笑: “那么宋标既然已经招供,你与太子皇兄如何处置他?” “宋标勾结外敌,草菅人命,死一百次也不足惜。”容慕哲轻轻的捏了捏谢明珠有些肉肉的小手,继续道: “所以,赐他凌迟。” “与他亲近者施以炮烙之刑。” “五代以内全部流放三千里。” “这也够他受的。”谢明珠知道这凌迟,好像是要割犯人三千两百刀,而且在没有割足之前,犯人还不能死,所以说这是个极其痛苦且残忍的刑罚,一般都不轻易用。 而至于炮烙,则是把犯人剥光,让其被活活烤死。本是妖姬妲己残害忠良所用,后被大梁用以惩处那些穷凶恶极之人。 也算是物尽其用。 说完这些,谢明珠才回想起来自己这般急匆匆的跑过来是为了什么。 “那个你——”谢明珠还没有说完,就被容慕哲打断: “别动,你发钗歪了。” 少年的声音低沉而轻柔,谢明珠怔在原地,乖乖的让容慕哲替她插好发钗。 “想来是方才跑的太急,所以才会如此。”谢明珠小小的辩解了一句。 “嗯。”容慕哲替谢明珠正了发钗,这才放下手:“团团这么急匆匆的过来,可是为了那道密旨?” “是啊。”谢明珠知道银杏过去肯定会被发现,因此也没有过多解释,补充几句:“雪牙部落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我实在是担心你。” “况且,我也怕。” 谢明珠咬了咬唇瓣,便不再说话了,一味的等着容慕哲的回答。 “傻团团。”容慕哲突然在她面前蹲下来,一字一句道: “我既然答应了你,会平安归来,就会做到。” “何况我也知道这本是陛下要对我的考验……团团,我希望以后我过来娶你,是得到众人的认可,是觉得我可以配上你。” “而不是叫旁人以为你受宠的缘故,硬逼着陛下同意这门婚事,让你下嫁。” “你要记住了。”容慕哲冲谢明珠粲然一笑,无比认真的道: “你是嫁给我,而不是下嫁与我,明白吗?” 面对如此固执的容慕哲,谢明珠忍不住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 “可是我宁愿叫旁人以为是我硬要下嫁给你的,而不愿意让你为此去以命相搏。”谢明珠想的很好,不就是几句旁人的话吗,她过的又不是这些人的日子,她自己过的开心快乐就好了,旁人无权干涉。 “说你傻你还真的傻。”容慕哲的笑容里多了几分无可奈何。 看着如此固执的容慕哲,谢明珠想起来上辈子她嫁给黄枫的境况。 当时黄枫确实是才名在外,可是始终都没有一官半职,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叫做无官一身轻……可是最后,还不是攀上了她谢明珠,一边推辞说什么不在意这厢东西,一边假装勉为其难的收下。 那个时候她傻,总想着把最好的东西给他,却没想到这人彻头彻尾的就是个伪君子。 他跟他背后的黄国公府骗了所有人! 从一开始他黄枫就包藏祸心! 一开始定亲之时,很多人都说她谢明珠下是嫁,都背地里嘲笑她,嘲笑她一个受宠的公主,偏偏要嫁给一个顶了世子名头的白身。 她那个时候傻傻的以为这人是个良人。 最后呢,还不是撕了那层虚伪的面具…… 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个蹲在自己面前的少年,谢明珠真觉得自己上辈子是瞎了眼,妥妥的瞎了眼。 如果上辈子遇见的是容慕哲,会不会一开始的结局都会不一样? 不过幸好,这辈子遇见了。 容慕哲只觉得谢明珠一直盯着他看,也没有出声,而是等谢明珠自己回过神来。 “阿言。”谢明珠从椅子上下来,抱住了他的脖子: “你说过的,你要平安归来的。” “我知道。”容慕哲伸出手来抱住谢明珠:“团团,你要相信我。” 相信我会回来,相信我会凭自己的实力把你风风光光的娶回家。 我不想再让你经历上辈子那么多的非议,我想让你成为日后口口相传的佳话,而不是一个街头巷尾的笑话。 你的我的团团,是我容慕哲等了两辈子的心上人。 我如何能够不珍惜? 只是,团团。 我只希望,等来日你知晓这一切的时候,知道我是容府的嫡长子,知道我是明楼的少主之时……可以生气,可以埋怨,也可以打我——但是我只希望,你不要离开我。 不然我想我真的会疯。 “团团,你知不知道。” “那日万千灯火中见了你第一眼,我便知道——” “你就是我永远的心上人。” 第二百零二章 前世 “都收拾好了吗?”宜园内,戚烟服侍谢明珠更衣,隔了扇窗子,听见梧桐银杏二人在外头指挥下人们收拾东西。 “公主路上要用的点心果子备好。” “你们几个搬箱子的小心点,注意一下有没有落了锁。” “看着点脚下,小心点,摔坏了可了不得。” 谢明珠坐在窗前,脸上的表情有些不乐。戚烟从一旁的托盘里头挑了一支如意云头簪子给谢明珠簪上,回头的时候又看见有宫女捧了一碟子今晨刚刚采的花。 “公主可要簪花?”戚烟捧了花碟子上前问。 谢明珠淡淡的扫了一眼,摇了摇头:“不必了。” “大战在即,本公主有什么心情去簪花?” 谢明珠捻起一朵尚未开放的玉兰在手里把玩,戚烟示意宫女们退下。 “你去太守府看看定北侯,不对,应该是平北大元帅收拾好了没有。” “如果他得空,让他来一趟。” “是,公主。”戚烟冲谢明珠行了一礼,躬身退下。 这会子屋内都没有人,谢明珠懒懒的起身在屋里走了几圈,身后的小雪狼笨拙的跟着,踩了好几次谢明珠身后的裙摆。 “你让我怎么办呢?”谢明珠停在另一侧的窗前,喃喃自语。 昨儿一晚上谢明珠算是想通了。 谢明珠知道一开始父皇就没有打算让她来江南郡,如今正好借了她受伤的事情让她返回盛京城。 但是给她金龙令和尚方宝剑……想起来尚方宝剑这个东西还在许臻言手里,谢明珠一时半会儿也不想收回去。 抓住椅背的一只手紧了紧,谢明珠的心里透出慌张。 “许臻言……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这种上辈子没有发生过的事情骤然发生,着实叫谢明珠措手不及。 同时这也给了她一个教训:那就是不能太依赖上辈子的记忆来判断这辈子的人和事情。 搞不好哪天你上辈子以为是好人的人,这辈子因为种种原因而变坏了。 想到这儿,谢明珠庆幸的一点是。 上辈子与朝廷并没有交集的明楼,这辈子也算是和朝廷友好合作了。 “若是……能问问容无离一些具体的情况就好了。” 说起容无离,谢明珠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连玉那边她派人去问过,说是在明楼休养,不方便前来见她。 既然如此,容无离没办法前来,那她谢明珠自己去明楼见他不就好了? 正好也带些补品前去,谢谢他替她如此辛苦。 眼下敏和公主自己都不知道,她以为去养伤的明楼少主,实际上现在正在太守府收拾行装,准备带伤上阵退敌。 太守府内,戚烟在外头等了一会,才看见容慕哲自后堂出来。 戚烟以为容慕哲是有公事绊住了,因此并没有多问。 低头的戚烟没有看见跟在容慕哲身后的追风追影脸上的担忧。 方才在后堂,他们少主哪里是被公事绊住了? 分明就是因为上次刺杀宋标而导致的旧伤没有养好,一时间化了脓,刚刚穆神医在后头替他清理伤口来着。 “走吧。”容慕哲刚刚换完药的伤口还隐隐作痛,戚烟应了一声,一行人往宜园的方向走去。 到了院子的时候,戚烟等人并没有跟进去。 容慕哲进来之时,谢明珠正撑了个头,看着窗子外的景色。 脚边的小雪狼看见容慕哲走进来,站起来低吼几声才引得谢明珠回头。 “你来啦。”谢明珠转过身子,“坐。” 桌案上早就摆几样时新点心,茶水是温热的,显然谢明珠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我明儿就启程回京。”谢明珠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此道。 “我知道,我明天也要走。”容慕哲抬眼看向谢明珠的时候,注意到了她头上的一只如意云簪头的簪子。 “说起来我还差点忘了。”容慕哲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外面雕刻了并蒂莲的盒子,递给谢明珠。 “给我的?” “不然呢?”容慕哲笑着把这个东西塞到了谢明珠的手里,道: “团团打开来看看喜不喜欢。” 谢明珠打开盒子,里面用红色的缎子衬了,红色缎子里上面躺了一根银制镶珠攒花簪子,着实精致。 谢明珠活了两辈子的人了,什么样的簪子没有见过?可唯独眼下的这根簪子最得她心。 不为别的,就因为这是眼前的这个人送的。 “喜欢。”谢明珠合上盖子:“你送的东西,我都舍不得戴上。” “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容慕哲笑着刮了一下谢明珠的鼻子: “团团天天戴上才好。” 见容慕哲这样说了,谢明珠也不推辞,应下之后道: “团团也有个东西交给你。” 谢明珠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来一个小小的锦囊,下面垂了浅紫色的带珠穗子。 “拿好。”谢明珠不由分说的塞到了容慕哲的手里,后者一入手,便知道这里面放的什么东西。 “团团,这里面,是不是明楼少主赠与你的墨玉?” 没想到容慕哲一下子就猜出来的谢明珠很是惊讶:“你怎么看出来的?” “一入手就摸出来了。”容慕哲把锦囊塞回给谢明珠:“我知道团团的意思,无非是就是怕我遇见危险的时候找不到人相助。” “可是团团你别忘了,明楼少主既然把这墨玉给了你,就希望你自己能够好好收着使用的,而不是让你送人的。” 何况,我本就是明楼少主,这块墨玉则是属于未来的少主夫人的。 “可是——”谢明珠还要劝说,却被容慕哲接下来的话给堵住了嘴: “团团,你恐怕不知道。” “这块墨玉,除非是明楼少主赠与的人才可以用,否则就算是被人偷了旁人想要以此发号施令,那也是徒劳。” “啊?”谢明珠明显不知道这一回事,继而道:“你怎么知道的,明楼的少主当初给我的时候并没有跟我说啊。” 容慕哲笑而不语,把锦囊还给谢明珠后继续道:“其实团团往后的每一天都平安顺逐,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平安。” “你说你这人怎么那么傻。”谢明珠未免又心疼:“你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阿言,你知道我心里最恐慌的是什么。” 谢明珠说完这句话,低了头,整个人神色有些萎靡不振。 “相信我,会没事的。”容慕哲站起来,把谢明珠拢进怀里。 “我素来说到做到,你不必担心。” “我知道。”谢明珠伸出一双手抱着容慕哲的腰间,手心下都隐隐沁出汗水。 “你相信我。”容慕哲看向窗外,正好看见一支桃花探进窗,道: “最多这桃花开了两拨,我就回来了。” “嗯。” 两个人今天一整天黏在一起,要不是容慕哲晚上还有事情必须要处理,两个人才舍不得分开。 离开之前,谢明珠给了容慕哲一枚护心镜,仔细的交代他要日日带上。 “我记着了。” 谢明珠倚靠在院门上,看着男人一点一点的消失在夜色里。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容慕哲的脚步顿了一下,唇角勾起一个笑容: “会的,团团。” —— 翌日清晨,返京的队伍很快就出发了。 谢明珠跟谢长熙坐在一起,或许是昨儿夜里睡不着的缘故,谢明珠眼下正倚靠在马车内打瞌睡。 谢长熙见谢明珠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不由得笑了: “团团睡吧,左右回京还有大半个月。” “大不了等你回京那天皇兄再叫你。” 太子殿下这话一落,就换来敏和公主一个白眼。 回京那天再叫?太子皇兄你这是当她是猪吗?这么能睡? 她只是因为昨天一个晚上想着某人出征的事情而导致一个晚上都睡不着而已……也不至于要睡那么久吧? 挨了敏和公主一个白眼的太子殿下忙道:“团团你睡,等到了地方就喊你,或者你睡到自己醒。” 谢明珠冲谢长熙扮了个鬼脸,就把头靠在马车车厢的内壁上睡了。 谢长熙唯恐她受寒,从一旁取了狐皮毯子给她盖上。 同时,二人返京的消息也很快就传到了明武帝的耳朵里。 明武帝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正在凤雎宫跟徐宁娘一块儿看着老四走路。 刚刚学会走路不久的竫皇子还不大敢松开父皇母后的手,小身子一摆一摆的,煞是可爱。 “确定?”徐宁娘扶起不小心摔趴在软毯上的竫皇子,语气里带了几分兴奋。 “确定。”明武帝很是肯定的回答,“团团离家不过一月多,回来的时候,这御花园里的桃花也该挂果子了。” “是啊。”徐宁娘一边看着走路的竫皇子,一边说话: “回头我去明珠宫看看,团团离开这么久,纵然每日都差遣了郑嬷嬷去看,还是担心那群奴才懈怠,导致团团回来住的不顺心。” “宁娘说的有理。”明武帝这头刚应了,外头就跑进来一个小身影: “太子皇兄把团团接回来了?” 谢翊一面说着这话,一面冲帝后二人请安。 “是啊。”明武帝示意谢翊上前,抱了他坐在自己的膝盖上,道: “等团团回来,翊儿可不能欺负妹妹了。” “我才不会欺负团团呢!”谢翊显然是对以前小时候的那顿教训记忆犹新,怕是让明武帝又拿这件事说教,忙补充道: “团团可是我妹妹,我才不会欺负她。” 徐宁娘在一旁看得直笑,可巧这个节骨眼上,守在外头的如夏进来回话道: “回陛下的话,二皇子在外面求见。” “是端儿啊。”徐宁娘闻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些: “快叫他进来。” “是。”如夏应了,转身出去迎了谢端进来。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后。” “请二皇兄安。” 谢端今儿穿了一身圆领的月牙白长袍,瞧着是个俊模样,端端正正的请安。 “免。” “是,儿臣谢父皇恩典。”谢端站起来之后,方才正摇摇晃晃走路的谢竫听见声音,转头看见了谢端。 “过……过……” 看着谢端如此熟练的抱起谢竫,明武帝不由得好奇问了一句: “端儿经常来凤雎宫的?” “回父皇的话,正是。”谢端一壁应了,一壁把要被谢竫塞进嘴里的衣服给解救出来。 “嗯,以后多来陪陪你弟弟。”明武帝说完,又补充一句: “你也是做哥哥的人。” “儿臣明白,谢父皇教导。”谢竫说着这话,忽然觉得领口一紧,低头一看,原来是谢竫又在调皮,扯着他领子上的花纹玩。 徐宁娘看着谢端有些手忙脚乱,塞了一个色彩鲜艳的小布老虎给谢竫玩儿。 果然,得了小布老虎的竫皇子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抓着谢端领口的花纹。 谢端从徐宁娘手里接过干净的帕子,替竫皇子擦了擦口水的空隙,明武帝道: “开春后就没有见过静言夫人出来了,太医说是染了春寒,一直在启祥宫静养。” 听见明武帝问起自家母妃的情况,谢端的表情微微一滞,“谢父皇关心,儿臣之前也去看过了。” “可是母妃说怕传染了病情给儿臣,所以只让儿臣隔了帘子与她说了说话。” “听起来情况还好。”谢端说完,那头徐宁娘就吩咐道: “郑嬷嬷,你回头亲自去启祥宫看看静言夫人。” “看看是不是太医或者奴才懈怠了,区区一个风寒也要看了这十几日。” 郑嬷嬷隔了一层珠帘子应了,转头就下去往启祥宫的方向去了。 “你也不要太过担忧。”徐宁娘瞧着谢端似乎又瘦了些,道: “听你身边照顾的人说,你这段时间天天学习到深夜。” “你看你这孩子,都瘦了这么一圈。” 谢端谦虚的笑笑:“母后不要听下人乱说,儿臣只是开春了胃口有些不济,所以才会如此。” “你啊。”徐宁娘忍不住心疼了: “如今静言夫人病着,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本宫。” “谢母后关怀,儿臣记住了。”谢端又转了话题道: “儿臣听说团团要回来了,可是真的?” “真的。”徐宁娘浅笑:“等团团回来了,你们兄妹四个就好好聚聚。” “谢母后。”谢端谢翊二人齐齐谢恩,被谢端抱在怀里的竫皇子则是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启祥宫内,静言夫人半梦半醒之间,恍惚觉得床头站了一个人。 “你是谁?”那人蒙了面,叫静言夫人看不清他的面容。 眼下室内除了他们二人,就再无旁人。 那人低头,不知道在静言夫人耳边说了些什么。 等到这人离开,静言夫人整个人脸色都是惨白的。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都这么多年了……他怎么知道……” 静言夫人伸出一只暴出青筋的手,死死的扯住了床幔,眼睛瞪得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如此下来,静言夫人的病势竟是越发沉重。 太医来了几次,只说心里郁结,要等静言夫人一点一点的自己走出来。 为此明武帝没办法,也去了启祥宫一趟,只是没想到静言夫人连他也不见。 好在徐宁娘提醒了他一句,或许是静言夫人想娘家人了。 为此明武帝特地下旨,传静言夫人生母入宫,与她一聚。 后来宫人们都说,那天启祥宫内传出来十分压抑的哭声。 也许是真的解了静言夫人的心头结,在谢明珠一行人抵达盛京城的时候,静言夫人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儿臣拜见父皇,拜见母后。”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一双儿女,明武帝忙扶了二人起来,问了些路上的事情,得知一切都好,才安了安心。 看向谢明珠的时候,明武帝想起来谢明珠受伤的事情,牵了谢明珠到跟前问了好些话,事无巨细都问了。 最后得知宋标的下场,明武帝还算满意的来了一句: “大元帅惯会做事的。” 待见了百官命妇,晚上还有一场为谢长熙和谢明珠举办的接风宴,为此谢明珠与谢长熙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地方休息去了,准备晚上的接风宴。 明珠宫里头早就打扫的一尘不染,所有的东西都是谢明珠离开那天的模样,安如领了一群人在明珠宫宫门口请安。 “奴婢们恭迎公主归来。” “快起来。”谢明珠扶起安如,又吩咐梧桐银杏二人:“你们二人去把本公主从江南郡带过来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伙儿分了,算是感念大家伙这些日子里尽心尽力做事的功劳。” “是。”随着梧桐银杏二人声音一同响起的,则是宫人们的谢恩。 被迎进明珠宫后,谢明珠被簇拥着先去沐浴更衣,洗掉这一路的风尘。 “你们在这都还好吗?宫里可有人为难?”谢明珠躺在加了牛乳和玫瑰的浴桶里,闭了眼问。 安如替谢明珠擦洗头发,闻言道:“回公主的话,并没有。” “那就好。” 谢明珠这一折腾就折腾了接近两个时辰,等她自屏风后面出来时,都快到了开宴的时间。 “团团!” 谢明珠闻声抬头,可不就是谢端谢翊二人?今天晚上两个人也穿的也甚是华贵,叫人一眼不敢轻视了去。 “二皇兄三皇兄你们怎么来了?”谢明珠提起裙子跑了几步,给了二人一个人一个拥抱。 “嘿嘿,我因为在自己的宫里等不及,所以这才去了仪云宫拉着二皇兄一起来的。”谢翊抢先开口道,一旁的谢端笑笑,算是认了。 “你们两个真是。”谢明珠嗔怪一句:“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去吧。” “嗯。” 举办接风宴的地方在庆阳宫,远远的便有丝竹管弦之声顺着风送过来,谢明珠挑起小帘子探头看了一眼。 远远的,庆阳宫外灯火辉煌,好不热闹。 同时还有不少的宫人捧了东西冲三人的车驾请安。 赶马车的小太监紧赶慢赶,可算是提前到了。 谢明珠被戚烟搀扶着下了马车,兄妹三人一同进去了。 一进去,这满宫殿的热闹都安静了。 像是愣了那么一瞬间似的,众人纷纷冲三人请安。 “今日都是接风宴,大家自便。”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百官命妇纵然都应了,可是没有一个人真的敢自便。 谢明珠三人入座后不久,明武帝携徐宁娘还有谢长熙来了。 一阵请安后,晚宴开始,宫人们陆续上菜。 谢明珠注意到,给她的菜都是温补的那种,看样子父皇还是不放心自己吧。 坐在谢明珠对面的谢长熙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心想这事情得跟父皇私下提一下。 今儿是他疏忽,忘了谢明珠体寒的这件事。 所幸父皇考虑到团团大病初愈,才没叫上了那些寒凉的菜色,比如说虾仁什么的。 谢明珠坐的这一桌后面是命妇,命妇后面则是各家的嫡小姐。 “妹妹,你听说没有?”角落里,一名蓝衣女子正跟一粉衣女子说话: “听说这位敏和公主受了伤,你说啊,这要是给伤到了脸上,可不就毁了?” 粉衣女子舀了一勺鲜美的鱼汤入口,只觉得回甘,闻言便看了蓝衣女子一眼: “这儿是宫里,姐姐说话还是小心点为好。” “毕竟这要是被陛下听见了,咱们两个人在这儿悄悄议论公主,那罪过可就大了。” “我知道了,谢妹妹提醒。”蓝衣这才端坐回去,继续欣赏歌舞。 “蠢货。”粉衣在心里头腹诽一句,目光却是追随着太子谢长熙。 谢长熙纵然才十四岁,可眉眼间已经能够看出来几分日的风华。 这样的谢长熙,长大了定然是个美男子。 也不怪有不少的贵女把目光移到谢长熙的身上。 说起来着定北侯也是一表人才,可惜人现在去了北部平敌去了。 而且……众人都在私下猜测这位定北侯和敏和公主之间的关系。 否则着定北侯去江南郡,这敏和公主为什么也要跟过去? 就算明武帝对外说是商会联盟一事,可众人也觉得是个糊弄他们的借口,在他们看来,谢明珠才七岁,一个不满十岁的奶娃娃懂什么商会联盟? 因此一时间众人都在观望,到底是没有几个人敢去打容慕哲主意的。 谢明珠一点一点的吃着眼前丰盛的宴席,不由得想起了这个时候应该在野外露宿的容慕哲,一时间停了筷子,盯着碗里的菜肴发呆。 明武帝注意到谢明珠停了筷子,以为是吃饱了不想吃了,便没有多想。 一场接风宴就这样平淡无奇的过去了,宴席结束之后,徐初时叫了谢明珠一下,后者停下脚步问了一句: “二舅舅有什么事?” “拿着。”徐初时从一旁小厮的手里接过东西,道: “你以前最喜欢吃的,国公府的厨子做的点心。” 说完这话还压低了声音道:“今天的菜看样子不是很合你胃口。” 谢明珠笑笑:“谢二舅舅。” 戚烟接过装了点心的三层食盒,看着谢明珠跟徐初时说了了好一会的话。 两个人无非是说些家常。 最后徐初时还是徐初成催了,这才不舍的走了。 “团团你等下次二舅舅给你带好吃的。”徐初时这话一出口,就换来徐初成一句轻斥: “好好走路!” “唉唉唉大哥……” 迎着带着凉意的夜风,谢明珠轻轻的笑了: “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 昨儿夜里谢明珠睡的还算不错,只是总梦见容慕哲跟她说话。 要不是今儿还要去自个母后的宫里见一见小四,她还真的舍不得醒来。 今日谢明珠换了一套桃花粉缎的大袖衫,内搭一条同色的绣了桃花的齐胸襦裙,用一条颜色略深的腰带系了。梳头的时候,谢明珠拿了容慕哲送给她的那只簪子,让戚烟替她簪上。 戚烟也不多问,替谢明珠梳好头之后,还替谢明珠的眉心画了一朵桃花。 谢明珠很是满意的去用膳了。 不过这刚刚回宫,各宫的妃嫔都打了礼物过来,谢明珠叫梧桐银杏二人收了,回头去库房挑了更好的送回去。 这叫礼尚往来嘛。 说到底谢明珠还是不跟这些无关紧要的后妃靠的太近,毕竟上辈子的黄贵妃就是个例子。 早膳谢明珠也不敢用的太多,喝了一小碗红豆粥,吃了几个水晶包子跟春卷,照例有人端了药膳前来。 如今穆川柏住进了太子府,这药膳也是每日穆川柏亲自盯着叫人送过来的,谢明珠不敢不喝。 谢明珠只以为这药膳是调理脾胃的,并没有想到这是替她祛除体内寒气的。 这也不怪今儿早膳没有谢明珠喜欢吃的水晶虾饺了。 看样子这小厨房也不知道是得了太子皇兄的吩咐还是得了父皇的吩咐,给她端过来的吃食都是温补的。 谢明珠用茶水漱了口,叫人去看看给谢竫的礼物如何了。 梧桐来报已经准备好,谢明珠这才乘了一顶软轿前往凤雎宫。 一路上都没有撞见什么不开眼的人,谢明珠一路稳当的到了凤雎宫,下了轿子的同时便有人捧了礼物进去。 “儿臣给母后请安。”谢明珠踏进内殿,便看见徐宁娘一身常服,蹲在地上看着谢竫走路。 “竫儿可记得皇姐?”谢明珠叫人把礼物交给服侍在一旁的郑嬷嬷跟四大宫女。 竫皇子懵懵懂懂的转了小身子,动作有些笨拙,显然是怕自己急了摔了。 “接……接……” 听着竫皇子含糊不清的喊着皇姐,谢明珠脱了绣花鞋,踏上软毯,蹲下身: “来,竫儿过来,皇姐抱。” 徐宁娘本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看顾着,没想到这竫皇子突然就松了她的手,一步三摇的往谢明珠的方向走去,直到扑到了谢明珠的怀里。 “看样子小四果然很喜欢你,不然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就跟你如此的亲近。” “是啊,母后。”谢明珠坐在地上,看着竫皇子两只手玩着衣袖上的花纹,防止他突然塞进嘴里咬。 “母后近来都瘦了些。” “也还好。”徐宁娘可不会告诉谢明珠,正是得知她受伤的事情后,不过几日的功夫消瘦了些。 “不过母后放心,以后团团不会让自己再置于这样的险境了。” “嗯。”徐宁娘应了,又问起谢明珠功课的事情。 谢明珠在江南郡纵然看起来事情多,可她也会抽空看一些书,为此并没有落下多少功课,对此徐宁娘很是满意。 凤雎宫内的气氛倒是和乐融融,只是这太子府里头,自打昨日起,那穆神医住的丹清苑里头,就一直是那种不上不下的气氛,僵持着。 原来谢长熙带回了穆川柏,与慕忘忧说了此事时本想看着父子俩团聚的氛围,却没想到慕忘忧看见穆川柏的第一句话则是: “太子殿下怕是找错人了,忘忧是个孤儿,并没有什么生父。” 一句话,彻底叫原本还算好的气氛瞬间冰冻了。 一时间太子府内外都没有人敢出声,而与慕忘忧混熟的其他几人,例如魏无遗等,都没有一个敢上去说话的。 慕忘忧说完这话就告罪退下,谢长熙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不免觉得自己似乎是好心办了坏事。 “还请太子殿下给草民一方容身之处。”穆川柏如是说到,谢长熙自然是给安排了。 如今这伺候丹清苑的下人,更是一个个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谢长熙事后去问了慕忘忧。 慕忘忧所住的的屋子里有整整一面墙的书籍,里面的陈设是慕忘忧自己要求的,也是很简单的那种,但是不落俗套。 “太子殿下知道微臣为什么要叫做忘忧吗?”慕忘忧手执一卷书籍,抬起头来问。 少年的眼里看不出来半分其他的感情,谢长熙道: “自是不知。” 慕忘忧呵呵冷笑:“因为娘亲曾经告诉我,希望我不要跟她一样都活在忧伤之中,为了这么一个不值得的人。” “而且,也是希望我忘记有这么个人的存在。” “恐怕太子殿下手下的暗卫也是查不出来吧,堂堂天下第一神医,竟然是个抛妻弃子的混蛋!” 慕忘忧这句话用了很大的力气说出来,每一字每一句都透出他的恨意。 “你瞎说,我根本没有!” “都这这十几年来,我为什么要云游天下!” “就是为了寻你们娘儿俩!” 不知道什么时候,穆川柏站在门外听见了这一切,便是忍不住冲了进来! 突如其来的响动惊的屋内的二人一回眸。 慕忘忧看见穆川柏的那一瞬间还没来得及叫下人的声音就被穆川柏的这几句话给镇住了,好一会才高声道: “你凭什么要让我相信你!” 谢长熙看情况不对,心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便离开,把这方空间留给了父子二人。 不管如何,他还是希望父子二人放下心结的。 离开穆川柏的院子后不久,宫里来人,说请他去御书房走一趟。 谢长熙吩咐了来总管看着点这院子里的二人,必要的时候可以拉开什么的。 来总管道:“太子爷放心,老奴省得。” 谢长熙便放心的去了。 希望,等他回来的时候,这事情能有转机罢。 谢长熙很快就来了御书房,却发现御书房下头跪了几名户部的人。 “儿臣给父皇请安。” “免。”明武帝叫谢长熙上前,说的是大军粮草短缺一事。 谢长熙闻言便觉得奇怪:“上次宋标一案,不是抄出来许多的粮草吗?” “难不成这下头的人没有送到国库?” “户部尚书说,这批粮草走水路的时候,不慎碰见水贼,将所有的粮草都给劫持走了。” “劫持?”谢长熙的表情越发惊讶: “这不可能!这批粮草儿臣知道事关重大,所以船上除了有金吾卫以外,还有暗卫跟明楼的人!” 谢长熙此话一出,下头的户部尚书便忙不迭道: “微臣斗胆,觉得这似乎是明楼的人监守自盗!” 哪里知道他这话一出口,头上就被明武帝扔下来的一本奏折砸到了头: “混蛋东西!这也是可以胡乱攀诬的?!” 那户部尚书被砸的砰砰砰磕头:“陛下息怒,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滚!” 几名户部的人颤抖着身子告罪退下,不一会儿,谢长熙出来了。 有人注意到,谢长熙是往明珠宫的方向去的。 不巧的是,谢明珠现在还在凤雎宫。 谢长熙立刻派了人前去把谢明珠请回来。 谢明珠接到这个话的时候觉得奇怪,但是看见来人语气焦急,也似乎猜到事情的重要性。 “儿臣告退。” 谢明珠冲徐宁娘行了一礼就离开,徐宁娘抱着谢竫,低声问了一句: “郑嬷嬷,你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徐宁娘也是看出来了,自己的儿子似乎有很多的事情都喜欢找谢明珠商量,再这样下去,她是真的担心。 郑嬷嬷闻言,便低声道:“皇后娘娘放心,公主绝不会是太平公主之流。” “何况太子爷也是极其聪慧的人,娘娘放心就好。” “唉。”徐宁娘叹了一口气:“希望如你所说吧。” 谢明珠很快就回了明珠宫,一进内殿,就看见谢长熙一脸焦急得等着她过来。 “太子皇兄这是怎么了?”谢明珠一边遣退宫人,一边问。 谢长熙把这些话与谢明珠说了,谢明珠同样是一脸惊讶: “这怎么可能?” “是啊,可是我看父皇大概有些怀疑,所以……所以想跟你商量一下,不知道你能不能去一趟明楼。” 唉?我? 得到谢长熙肯定的回答,谢明珠又问了一句:“父皇也知道了?” 谢明珠指的是要她去明楼的事情。 “嗯,正是因为请示过父皇,我这才过来跟你说的。” “团团,皇兄知道你跟明楼的少主是知交,可是也希望你明白,你是谢家的女儿,大梁的公主。” 谢明珠知道谢长熙的意思,无非就是担心她感情用事。 “皇兄放心,团团省得。” “只不过团团要明天才能去下午的时候,团团打算去看看洛皇婶。” 江韫如今有孕快五个月,成天在府里静养,若不是那日接风宴席,只怕是也见不到人的。 “也好,毕竟你皇婶也挺疼你。” —— 下午的时候,谢明珠带了各色礼物,乘了马车往洛亲王府的路上去了,并且事先还派了小太监去告知,让江韫不要起身,好生养胎才是。 为此,谢明珠到了洛亲王府的时候,前来迎接她的只有洛亲王府的大管家招禄。 谢明珠叫人赏了招禄,一面跟着他进去,一面问了几句江韫的情况。 得知江韫一切都好,谢明珠的心才算安下几分。 待到了内院,便是侍女引了谢明珠进来。 江韫躺在松软的榻上,一看见谢明珠过来,就要起身。 “皇婶婶小心点。”谢明珠赶忙上前几步,让江韫坐下,又叫人捧了礼物过来,道: “都是一些普通的玩意,皇婶婶让太医瞧了再拿出来看看,也算是图个新鲜。” “你去江南郡一趟,还受了伤,怎么不好好宫里养着,偏偏过来这儿了?”江韫拈了一颗酸梅入口,顺便递给谢明珠一颗。 谢明珠不明就里的接过,只咬了一口,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 “茶,甜茶!” 立刻有人端了温热的兑了蜂蜜的茶上来,谢明珠如牛饮般喝了一大口,才算压下去嘴里的酸味。 这副模样的谢明珠看得江韫乐不可支。 “一回来皇婶婶就欺负我。”谢明珠撇了嘴,那头江韫笑着叫人上了点心: “团团可不要生气,皇婶婶可是备了点心给团团。” “只是听说团团被伤了脾胃,所以备的都是一些养胃的。” “好吧。”谢明珠冲江韫一笑,拈了一块小米糕入口,边吃边问: “对了,怎么没有看见洛皇叔?” 见江韫不说话,谢明珠看向江韫的贴身侍女雪向。 雪向看了一眼自家的王妃,道:“昨儿夜里王妃折腾了一个晚上,王爷也是一个晚上也是没有睡好。” 雪向说这个话的时候,便被江韫打断:“好了,你说这些做什么?” “还不下去看看王爷在做什么?连自个的侄女来了也不见见。” “是,奴婢这就去。” 雪向很快就退下了,同时谢明珠注意到江韫的耳根子红了。 咳咳…… 她好像懂了。 第二百零三章 柳莹亲事 不大会的功夫,谢慎来了。 谢明珠注意到谢慎的右眼青了一圈,不免多瞧了几眼,谢慎见状道:“皇叔昨儿夜里起夜没瞧仔细,磕的。” 谢明珠知道谢慎这青眼是谁打的,除了皇婶,还有谁? 但是她又不好点破,含糊的应了:“正好团团来的时候马车里备了消肿去淤血的药,皇叔回头试试?” 谢慎连连摆手:“不必了,我洛亲王府这个消肿药还是有的。” “那好吧。”谢明珠这头声音一落,江韫便道:“你皇叔那是年纪大了,行动不便,才会磕着。” 谢慎:??? 谢明珠表示对自个皇婶瞎掰的功夫佩服的五体投地,她要是没有记错的话,皇叔貌似不到而立之年? 雪向在一边憋笑都憋的很辛苦,江韫看了一眼道:“你亲自去盯着厨房做菜,叫厨子备上公主喜欢的菜色。” “注意,寒凉的跟伤脾胃的不要上。” 这显然是打算留谢明珠在洛亲王府用晚膳。 江韫也是知道谢明珠受了伤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她染了寒症,拉了人上前坐下道: “我可怜的团团,怎么就碰上这么个天杀的?”江韫眼见要动了气,谢慎赶忙上前扶住她的腰: “娘子冷静,你肚子里还有咱们儿子呢。” 未料想这句话一出口,洛亲王挨了自家王妃一个白眼:“什么儿子,分明是女儿!” “我要生个跟团团一样玉雪可爱的女儿!” 江韫这脾气说来就来,也是难为谢慎一个亲王,还要做低伏小的哄。 “行行行,是女儿,是女儿!” 谢慎没办法,天大地大娘子最大,尤其是有孕之人,得顺着来。 一瞬间觉得自家皇叔好可怜的敏和公主,带着同情的目光看向谢慎。 江韫好歹是记着谢明珠还在,因此也没有闹得太过,收敛了几分:“让团团看笑话了。” “没有没有。”谢明珠笑着回答:“看皇叔和皇婶如此恩爱,团团觉得很开心。” 谢明珠这话是发自真心,她还是希望江韫和谢慎能够幸福快乐的。 至于她自己……想起远在战场的许臻言,谢明珠的一颗心总是悬着的。 江韫发觉到谢明珠的神色不对劲,又联想起这朝中的传言,轻轻的拍了拍谢明珠道: “团团不必太过忧心,战事会很顺利的结束的。”江韫没有直白的说出来,谢明珠也是明白几分的。 “嗯,我知道的,谢谢皇婶。” “傻丫头,咱俩还谢什么谢。”江韫笑着点了一下谢明珠的额头,道:“团团若是真的想要谢皇婶,那就抽空来多陪陪皇婶说话。” “如今这大战又起,在你来之前,陛下派了顾公公前来,命王爷接管户部的事情,这样一来,这府上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原来如此,那皇婶婶不嫌团团吃的多,团团就来!” “放心,不会的。”江韫摸了摸谢明珠的发顶,又开始念叨自己要生个女儿。 “对了,说起来皇婶婶家里的那对双胞胎呢?”谢明珠口中的双胞胎便是谢慎如今唯一的嫡子,长子叫谢衡安,次子叫做谢衡和,比谢明珠小了三四岁的样子,这会子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 “团团不知道,那两个捣蛋鬼被王爷扔去学堂了,一个月也不见得回来一次的那种。”江韫说着这话的时候不免带了几分心疼,毕竟她嘴上说着嫌弃儿子,实际上还不是心疼的? 这就是做娘的心情。 “皇叔这也是为了他们两个好嘛。”谢明珠宽慰几句道:“就跟父皇对待三位皇兄一样的道理,为人父母的,哪里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才呢?” “我又是何尝不知道呢?”江韫摸了摸肚子,道:“只盼望这是个贴心的小棉袄。” “其实说到底,一家子和和睦睦才是最好的,皇婶婶觉得团团说的有道理吗?” 江韫赞许的点了点头。 谢慎倒是这会子成了个旁观的,眼神一直盯着江韫。 “说起来我还有个东西,差点忘记了。”谢明珠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巴掌大小的素净瓷瓶:“这是团团特意从穆神医那儿求来的,说是保胎丸,每天用一粒,确保皇婶万无一失。” 谢慎赶忙收下,连声道谢。 说白了,一开始他本来不想再生的,只是没想到江韫居然又怀上了,这才没办法留下来的。 他现在最害怕的就是生产那日,唯恐又出现之前生双胎的时候的那种情况。 如今有了穆神医的保胎丸,自然是最好不过。 谢慎还打算过几日抽空亲自去太子府上请一下穆川柏,希望他能够在江韫生产那日,亲自坐镇。 谢明珠和江韫的说话声被外头的吵嚷声打断,两个人均是不悦的皱眉。 谢明珠是觉得吵闹之人不懂规矩,而江韫则是把厌恶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告诉她,今儿敏和公主在这,本王妃没有兴趣听她哭诉,她要是有那个心思,不怕污了公主的视听,那就让她进来。” 江韫说完,又瞪了一眼谢慎,当着谢明珠的面儿就开始数落他: “你看看你自己惹的好事!” 谢慎也是十分的头疼,吩咐外头的人道: “告诉她,王妃生产之前不能进来!” “再这样胡闹下去,就给本王滚出去王府!”谢慎也是气的够呛,语气都重了几分。 不一会儿,外头安静下来。 谢明珠不禁好奇的问了一句:“这人谁啊?” 江韫哼了一声,正眼也不瞧一下谢慎:“说起来我也是来气。” “这个人是以前照顾过王爷的乳娘留下的唯一的女孩子,在陛下尚未登基之前,王爷因为生母出身卑微,加之先帝的孩子有多,故而王爷在宫里的日子也是难挨。” “所幸这位乳娘一心一意的照顾,王爷才算平安长大。” “只不过在夺嫡之争的那夜,乳娘为了救王爷而命丧敌人刀下,临死之前唯一放不下的只有自己这唯一的女儿,交代王爷日后替她寻个好人家嫁了。” “为此王爷把她当做妹子看待,整个王府上下都要唤一句“柳小姐”。再加上王爷在陛下登基之后得了陛下的看重,有了亲王爵位,日子这才好过了。” “只是没想到这位柳小姐心思大的很。”江韫说到这儿也不再说下去,估摸着总要顾忌谢慎的颜面。 “我大概是明白了。”这不就是这位柳小姐想要攀了高枝儿吗? 只是没想到这谢慎真的对她只有兄妹之情,再进一步也是不可能的。 谢明珠听了这些话,低头琢磨一会道: “皇叔还是尽快找一户人家把她嫁了吧。” “我哪里没有替她找过好人家?”谢慎说到这里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她不是觉得对方长得不好,就是觉得对方出身太低。” “噗嗤。”谢明珠一下子就乐了:“合着这位柳小姐想要找个既要长得好看,又要出身高的?” 说到此处又补充一句:“而且最好能是正妻?” 谢慎点头。 “严格说起来,这位柳小姐除了王爷义妹这个身份,就再无其他了。”江韫喝了口手旁搁置的酸梅汤,继续道:“本王妃看她是被这富贵迷了眼,巴巴儿的凑过去!” “既然如此,那就更要把人嫁出去了。”谢明珠这个时候已经有了主意,看向谢慎: “不知道那位柳小姐是否方便,本公主想要单独见一见她。” 不等谢慎开口,江韫在一旁冷嘲热讽:“岂止是方便?只要是能见了这些有头有脸的人,这位主儿哪怕是病的起不来床也要收拾整齐去见了。” “皇婶安心养胎,团团去去就来。”谢明珠冲江韫行一礼告退,跟着谢慎去了隔壁的暖阁。 两个人坐下来不久,那位柳小姐就出现在了二人的视线之中。 “小女子柳莹,参见敏和公主,见过王爷哥哥。” 一个参见,一个见过,这柳莹是打算告诉她谢明珠她跟洛亲王关系不错? 只不过她怕是打错了主意。 “抬起头来让本公主看看。” 柳莹抬起头的时候,露出来一张鹅蛋似的脸,一双眸子恍若秋水盈盈,冲你一笑的时候,也是有几分美人的风采在里头的。 更别说她今儿穿搭的这一水儿的淡青色衣裙,教人更生几分怜爱之意。 “是个像模像样的美人。”谢明珠说完这话,柳莹冲谢明珠行礼: “小女子蒲柳之姿,公主谬赞了。” 谢明珠伸出来一只手正了一下头上的那只镶珠发钗,唯恐摔了,毕竟这是容慕哲送给她的。 “柳姑娘既然知道自己为蒲柳,那么可知这蒲柳配得上这高堂大户?” 若是这柳莹说配不上,那就是堵了她自己一心想要荣华富贵的路;若是这柳莹说她配得上,那么她谢明珠即刻安排下去,把她塞进某个王府或者国公府里面做妾!绝了她这想要做正妻的念头。 估计这柳莹也听出来了谢明珠的弦外之音,一时间伏在地上哭道:“小女子对王爷一片倾心,公主为何要说出来这种话伤了小女子的心意!” 谢明珠闻言冷笑一声,“照你这么说来,外头那些养在闺阁里的大家小姐,那些仰慕王爷许久的人,也要让王爷一个个收进府里不成?!” 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谢慎正喝茶,闻言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看样子团团这是跟了徐御史几分,说起话来也是毒舌。 “咳咳……”谢慎有些狼狈的咳嗽,道:“本王真的一直把你当做义妹看待,只是这世上的事情都难以两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一开始容忍你在王府里头住了这么多年,是为了报答乳母的恩情。只是如今我也忍不了了,为了王妃,为了外头那些时不时传进来的风言风语,你今年不嫁也得嫁!” 谢慎的话说的也是绝,柳莹趴在地上大哭,哭了好一会儿才道: “既然义兄心意已决,当妹子的只好听从兄长之命。” “只是我希望我能够在王妃生产之后再走,毕竟王妃养胎,需要静养。” 见柳莹终于想明白,谢慎点点头:“你早点想通就好。” 待柳莹下去之后,谢明珠的心里头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这柳莹……怎么刻意要等到皇婶生产之后再走?” 谢明珠心里头思忖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准备回头拨几名女暗卫过来。 之前明楼派给她的女暗卫还没有送回去,是因为容无离说了,这些人要一直留在她身边,随便她怎么使唤。 眼下谢明珠回了宫,也要不了这十个人天天跟着,为此派几个人过来照看江韫也是很好的。 刚打定主意,谢慎在那头交代完管家一些事情,看向谢明珠道: “说起来还是我这个做皇叔的看得不及团团通透。” “皇叔可千万别这么说,团团那是局外人,自然看得清楚。”谢明珠从椅子上下来,往外头走去: “皇婶婶不容易,皇叔可不要负了她。” “我知道。”谢慎很是郑重的回答。 两个人从暖阁出来后进了内室,雪向轻声道: “王妃睡着了。” 谢慎寻思着天色还不算晚,道:“让她睡,吩咐厨房备下王妃喜欢的菜,等王妃自己醒了再让她吃。” “是,奴婢省得。” 雪向告退,谢明珠想着也是无事,便叫谢慎府里的管家陪她在洛亲王府走走。 谢慎如今是揽了户部的差事,自然是忙得很,谢明珠也不好意思过多占用他的时间。 就这般,谢明珠遛了几圈儿之后天色也渐渐黑了,王府那头又有管事婆子上来,说晚膳好了。 谢明珠想着自己也该早点回宫,因而在洛亲王府用过晚膳之后,将自己回头会派女暗卫的事情与谢慎说了,也不容他拒绝。 谢慎只好收下。 回了明珠宫时,谢明珠也不急着沐浴更衣,而是叫人去库房挑好的药材包好,回头明儿送容无离的。 就在这个空隙,梧桐之前把谢明珠要去明楼的消息也传了回去。 如今这明楼掌门容剑正发愁呢。 明儿个这敏和公主前来,势必要见一见容慕哲的,只是……唉! 分身乏术啊分身乏术! 就算明楼内的人能够完全扮成容慕哲本人,可是之前容慕哲夜探明珠宫的时候,这里头的事情他们是真的不知道! 这敏和公主不问还好,一问就露馅!到时候这麻烦可就更大了! 看样子明天得想个法子。 —— 次日一早,谢明珠穿戴整齐的乘了马车,带着金吾卫和暗卫去了明楼所在的地方。 因为是谢明珠坐在马车上头,这车夫也不敢太快,所以愣是到了夜里才进了明楼。 明楼所在之地乃是一座山谷,谷内密林丛生,机关遍布,若不是谢明珠身边的梧桐提早通知了一声,怕是谢明珠来了也要中招。 如今前来迎接谢明珠的是容剑身边的两名得脸的护法,那护法后面还带了二三十人,站在谢明珠的车驾之前到: “我等奉教主之命,特来迎接敏和公主。” 声音很大,响彻山林,惊起一片飞鸟呼啦啦的四处飞窜。 “诸位辛苦。”谢明珠在马车里面探了个头,吩咐左右道: “来啊,把本公主带过来的礼分发给诸位明楼的弟兄。” “是,公主。”银杏领命往后去了,不一会儿带了十几名宫人出来,捧了锦盒,一个个的交给了对面的这些人。 “谢公主恩典。”为首的一名护法应声,后头的人也跟着应声。 “因为内里机关密布,我等备了轿子迎公主进去。” 谢明珠也理解,便在梧桐的搀扶下下了马车,进了软轿。 一路上,谢明珠好几次想要问明楼少主的情况,可还是生生的忍住了。 如今这天色已黑,也不知道什么时辰,看样子只能等明儿白天一见。 这条队伍前面有人提灯开道,加上又要避了机关,为此整整走了一个时辰才到。 谢明珠都差一点睡过去。 谢明珠下了软轿,发现眼前便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阁楼,上面书写明楼二字。 这看样子便是明楼正堂。 为着今儿见这未来的儿媳妇,容教主一反常态,下午花费了一个时辰的功夫琢磨衣裳,以及自己等会要说话的语气,唯恐把谢明珠给吓到了。 这让伺候容剑的下人一度觉得自个教主是不是吃错药了…… 被迎进来之时,出来迎接谢明珠的就是身穿薄绸春衫的容剑。 两个人互相见了一礼,谢明珠迫不及待的问了一句: “听说容少主回来养伤了,请问现在伤势如何,是否方便我去探望?” 谢明珠这话正得容剑心意,后者道: “伤势倒是没有什么,只是穆神医说了,要让他静养,故而并不方便见外人。” “是这样啊……”谢明珠不由得有些失落,但是很快就恢复过来:“我这次前来,带了不少补身子的药材给容少主,同时也听说教主好酒,因而也带了几坛子进贡的乾和葡萄酒。” 谢明珠一边说着,一边叫跟着过来的宫人去搬东西。原先容剑身边的人也只是跟着看看,没想到也被容剑给扔出去搬东西了: “看什么看,傻愣着啊?去搬东西啊。” “是,教主!” 不一会儿下去十来人,正堂又空旷一些。 谢明珠这才说起了正事。 “实不相瞒,我此次前来,则是为了粮船被劫持一案。” “你说的是江南水道的粮船失窃案?”容剑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这事情我也听说了,只是没想到会有人安插在明楼头上。” 不待容剑继续说下去,谢明珠道:“我知道这是有人构陷明楼,想要挑拨明楼与朝廷的关系,因此才会亲自来走一趟。” “毕竟一般人可进不了明楼。” 容剑听了这话哈哈大笑:“公主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说完这话,容剑道:“听说平北的军队已经在去的路上,而且粮草一事,若是公主信得过,我愿意替公主效劳,查出此事。”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教主。”谢明珠起身行礼,容剑赶忙避过: “不敢不敢,只是这人既然已经安这个罪名了,那么我也不必与他客气才是。” “也是。”谢明珠用手敲了敲桌子,“寻思天色都晚了,不知——” 话未说完就听见容剑道: “公主放心,已经安排好公主下榻之处,这就带您前去。” “有劳教主。” 一行人从正堂出来,往右边而去。 天色虽黑,但有人提灯在前面引路。 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的功夫,谢明珠隐隐约约的看见一座四方的院子,不由得问了一句。 容剑说这便是容无离的院子。 谢明珠点点头,寻思明天能不能进去瞧瞧。 就这样又走了一刻钟的功夫,众人才在一座院子门口停下。 “寒舍简陋,公主不要嫌弃才是。”容剑一边引了谢明珠进去,一边叫人点了烛火。 待看清楚这院子里的摆设之后,谢明珠发现都是按照她自己的喜好摆的。 只是她没有注意到的一点是,她的院子与容慕哲的院子,只有一墙之隔。 谢明珠只以为是容剑看在容无离的面子上才会给她如此待遇,根本没有想到这院子是明楼未来的女主人所居住的。 这件事情明楼上下都被严令封口。 “很满意,谢教主费心。” 容剑笑着摆摆手:“公主喜欢就好。”随后又道: “天色已晚,公主一路上舟车劳顿,还是早点休息。” “若是公主有什么想吃的,吩咐下人去办就好,这院子里也设了小厨房的。” “嗯。” 目送容剑一行人出去,谢明珠坐在搭了软垫的酸梨枝椅子上,一只手摸着扶手,看向梧桐道: “我怎么觉得这容教主有些……热情过头了?” 方才谢明珠还不觉得,如今冷静下来了,倒是觉得这明楼教主也太热情了吧? 不仅是派了得脸的护法出来相迎,更是亲自带了她来这下榻的地方。 这让梧桐一滞,确定谢明珠没有发现别的之后才笑道: “公主怕是不知道,教主夫人在世的时候教主一直想要个女儿,只可惜造化弄人……教主夫人没有多久就去世了,只留下教主和被找回来的少主。” “原来如此。”谢明珠若有所悟的点点头,“那容无离又是怎么一回事?” “还不是当初明楼遭人记恨,有人算计偷了尚在襁褓中的少主,为此这也是教主夫人早早逝去的一个重要原因。” 好在梧桐反应够快,编出来的理由也是像模像样,为此谢明珠并没有过多怀疑。 为此梧桐也是很纠结,希望她们家少主赶紧把少主夫人娶回家。 不然这一天天的谁受得了? 谢明珠在这房间内走了一圈,才叫人抬了水进来沐浴。 她也是累了。 沐浴之后,谢明珠换上了从宫里带来的寝衣,躺在了松软的床榻上,很快就睡着了。 一夜好眠。 翌日,谢明珠在院子里用过早膳,出来散步的时候,看见有明楼的人拖了一个被堵住嘴的姑娘往外走。 “这人是谁啊?”谢明珠隔得比较远,停在原地问了一句身边的人。 梧桐道:“回公主的话,这位是我们长老的女儿,一心想要嫁给少主的那位。” “只可惜少主根本不喜欢她,但是这个女的仗了自己是长老女儿的这一个身份,隔三差五的就要跑进去少主的院子。” “因此也是每次都这样被人拖走。” 谢明珠听了沉默不语,同时也觉得自己不去容无离那儿也是个正确的选择。 谁让他还在养伤呢? “走吧。”谢明珠转身要回院子,没想到先前那个被拖下去的女孩子眼睛贼尖贼尖的,愣是一眼看出来了这是敏和公主谢明珠。 关于容慕哲隐姓埋名的事情她不知道,可是她记得很清楚。 以前小的时候她爹经常带她去那个方向的院子,说这是明楼未来的女主人才能够住的,要她努力嫁给容慕哲,成为这明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女人。 只是后来前年的时候,少主刚刚被找回来不久,这座院子就被封锁了。 教主的意思是无关人等不可进入。 她那个时候一直以为自己会是容慕哲的娘子,好几次都想要进去那座院子,可都被容剑拒绝了。 没想到……没想到这院子,居然是为敏和公主所准备的。 一时间气的她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敏和公主谢明珠是吧……她潘晓晓一定要让她知道,什么是不自量力! 就她谢明珠这样一个七岁的奶娃娃,还想嫁给少主?做梦! 回到院子的谢明珠压根就没有想到,她就这么出来一趟,又给自己竖了个敌人。 其实要怪也怪她男人太优秀吧,总有那么多的狂蜂浪蝶前仆后继的,想要得他垂怜。 谢明珠坐在榻上,想了好一会道: “梧桐啊,是不是除了容教主身边的人,其他的人都不可以踏进那座院子的?” 把拧好的热毛巾递给谢明珠让她敷一敷脸,问梧桐想起来之前容剑交代过的事情,便道: “回公主的话,教主说了,公主可以进去。” “只是不能打扰少主养伤。” 听了这话,谢明珠一下子就来了精神,把热毛巾往盆里一丢,顾不上溅到衣袖上的水,道: “那愣着做什么?赶紧去啊!” “是!公主。”梧桐叫人收拾了东西下去,带了谢明珠出去。 走到容慕哲的院子外,守在外头的明楼暗卫也是一早就得了容剑的吩咐,如今看见谢明珠来了,自然是请她进去的。 不过也是一再交代让谢明珠不要打扰他们少主养伤。 谢明珠一口应承。 只不过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一道略显尖酸刻薄的声音: “果然咱们教主是畏惧公主的,不然我这个老头儿都进不去的地方,公主倒是可以进去了。” 谢明珠寻声一看,原来是个中年男子,长得平凡,可这说话的语气倒是叫人不爱听。 “畏惧?”谢明珠出声,“倒不如说,是教主知道少主的心思,为了顺逐的心意,才会如此安排。” “所以说,应该是教主疼爱儿子才是。” “哼!公主好一张伶牙俐齿。”那人蔑视谢明珠道: “吾乃是明楼首席长老。” 这人说这么一句话不就是为了告诉谢明珠他的身份,也是想要从谢明珠的神情里看出来畏惧。 “哦。”谢明珠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道: “你若是没有别的事情,本公主就进去了。” “你站住!”那人大吼一声:“本长老允许你进去了吗?” 这话说出来听的谢明珠想笑,一旁的梧桐忍不住呛了他几句: “您有没有允许我管不着,可是现在允许公主进去的是教主。” “您若是也想要为您那宝贝女儿求个资格,那就去找教主说道!” 梧桐这话掷地有声,说的这位脸红脖子粗的,一句话也吐不出来。 他这个首席长老要是能够让容剑放他女儿进去,还用得着在这儿? 见这人半天不说话,谢明珠转身进了院子。 哪里知道这位首席长老今天八成是吃错了药,一看见谢明珠要进去,飞身而来: “本长老不让你们进去!” “公主小心!”梧桐反应很快,一脚踢开了横冲直撞的这位首席长老。 只不过这人既然是首席长老,那么武功也不是梧桐等几个明楼寻常暗卫能够比较的。 不过几个回合的功夫,护住谢明珠的人都被打下。 “小公主,你现在要是出来,还有一条命。” 谢明珠只觉得可笑。 区区一个首席长老也敢在明楼内部放肆,怕是忘了明楼的酷刑是何等滋味。 而且谢明珠也估摸着,这人一直说要她出来,恐怕目的不在于闯进去这个院子,而是在于院子里养伤的某人。 难不成,他想要谋杀不成? 这个想法很快就在谢明珠的心里生根发芽,同时那首席长老也扑了过来,想要拿下谢明珠。 千钧一发之时,容剑来了。 容剑在收到首席长老去容慕哲院子的消息之时就赶了过来。 方才一觉踹开人的时候,容剑把谢明珠护在后头,整个人明显都吓得不轻。 差一点,差一点他这个懂事乖巧的儿媳就要被这个疯子给伤到了。 要是被容慕哲那小子知道他娘子在自己的地盘上被人打了,八成回来就要掀了这儿。 还好他来的及时。 谢明珠被容剑护在身后,随即赶过来的护法二人组将这位首席长老拿下,又带了人把伤员扶下去治伤。 现在的情况已经完全倒转过来了。 要倒霉的是这位首席长老,而不是她谢明珠。 “公主可有没有别的事情?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容剑率先问了几句谢明珠的情况,直到后者再三保证没有别的事情,这才安下心。 “行了,把常相岳带下去,关在水牢!” “即日起,剥夺他的首席长老身份。” 常相岳想要开口说话,却早就被人用破布堵住了嘴。 看着被拖下去的常相岳,谢明珠只以为容剑惩处常相岳是因为她是敏和公主。 却没想到常相岳是因为意图谋害少主夫人的罪名而被押下去的。 处理好常相岳的事情之后,容剑再问谢明珠:“公主现在可要进去一观?” 没想到谢明珠摇摇头,道:“本公主还是不去的好,毕竟无离还在养伤。” “既然如此,我现在送公主回院子?” 谢明珠依旧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教主派个人送我回去就是,只是眼下那江南水道粮草失窃一案,还是要请教主多多费心。” “公主放心,一有消息我会命人飞鸽传书给梧桐。” 得了容剑的保证,谢明珠想着自己的事情也处理的差不多,于是道: “说起来也不太好叨扰这许久,明日本公主就回宫。” “毕竟这天天都还有功课要学。” 这让容剑本想开口挽留的话给咽了回去,容剑道:“既然如此,明日我派一队人护送公主回京。” “麻烦教主了。” “不麻烦不麻烦。”容剑负手而笑,“公主如此优秀,实在不必如此太过辛苦。” 容剑指的是谢明珠学习的事情,后者微微一笑: “本公主若是想要日后觅得这天底下最优秀的男儿,可不是依靠招驸马。” “而是想要让自己成为一个更好的人,才有足够的资格去触碰这些。” 容教主听了这话若有所思。 看样子自个儿子追妻之路漫漫啊。 说完这些话,谢明珠转身离开,回去了院子。 容剑站在原地,确定谢明珠离开之后,吩咐身边的人: “去准备笔墨,本教主要把方才儿媳说的话都写上寄给臭小子。” 护法在一旁憋笑憋的辛苦,遭到容剑一个白眼。 “走了。” “是,教主!” …… 翌日一大早,谢明珠就坐了轿子出去,随后找到了位于外头的马车。 瞧着众人精神十足,谢明珠也不耽搁,立刻吩咐回京。 或许是这一路上谢明珠的队伍太扎眼,这附近也没有人敢过来找麻烦。 就这样一路走走停停的,也是到了夜里才进了皇宫。 谢明珠先去凤雎宫拜见明武帝和徐宁娘,这才回了自己的明珠宫沐浴休息。 有什么话,还是明天再说吧。 谢明珠第二天晨起去了凤雎宫随众位妃嫔一块儿请安,回去的路上,正好撞见有太监搬了一棵棵的带果子的桃树往明珠宫的方向而去。 “这是?”谢明珠叫住为首的太监,后者顾忌谢明珠身边跟着的雪狼,跪的远了几步: “回公主的话,这都是太子殿下叫人送过来的。” “说是听公主身边的戚烟姑娘提起公主想要割了桃胶熬羹汤,为此特意叫人从京郊挖了好些株桃树。” 那太监一边说一边指给谢明珠看:“公主请看,这桃树枝繁叶茂,果子也多,棵棵皆是如此。” 谢明珠顺着太监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一溜儿的桃树都如他所言,转头道: “也是你们辛苦了,回头叫本公主宫里的安如替本公主赏了你们。” “奴才谢公主恩典。” 谢明珠没有多说,心想着既然这明珠宫在种树,一时半会儿肯定进不去,便是去了静言夫人的启祥宫。 回宫也有些时间了,也没有好好去见一见静言夫人。 谢明珠一行人来到启祥宫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谢端站在宫门口不敢进去。 “二皇兄?” 谢端闻言转身,看见谢明珠便快步迎了上来: “团团?你怎么来了?” “昨儿夜里回来的那么晚,怎么不多休息一会?” “皇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团团的个性。”谢明珠拉住谢端的一只手,道: “二皇兄怎么不进去?” 一旁伺候谢端的嬷嬷回了话:“回公主的话,静言夫人这几日不知怎的又病了,说怕过了病气给二皇子,所以才没有叫他进去。” “为此二皇子只得每日都站在此处一会,算是来见过娘娘了。” “是这样啊。”谢明珠拉着谢端,抬头看向他道: “二皇兄是要继续站在这儿还是随团团一块儿回去明珠宫?” “说起来二皇兄与其站在启祥宫门口傻等,倒不如来团团这儿,团团叫人寻好东西给你带去,也算是尽一份心。” 谢明珠的话成功说服了谢端,后者点点头就跟着谢明珠离开了。 就在二人离开后不久,启祥宫内本应该又病了的静言夫人,此刻正披了披风,站在窗前。 宫女进来回话,说二人已经走了。 静言夫人淡淡的应了一声,扣住窗棂的时候力气过大,不小心折了两枚指甲在手里。 “端儿,为娘的该怎么办……”静言夫人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这个问题,闭眼时,眼角有泪水划落。 她秦氏……也是个有秘密的人啊。 谢明珠拉了谢端去明珠宫,叫他安心坐下用茶点,又吩咐银杏下去挑东西,回头好让谢端带回去。 “皇兄今儿就在团团这儿用午膳,团团这次从江南郡回来,带了当地做得一手正宗江南菜的厨子,回头皇兄尝尝。” “嗯。”谢端答得有些心不在焉,显然是担心静言夫人,但是为了避免谢明珠再问起,便道: “团团去一趟明楼,可有什么发现?” 第二百零四章 是对还是错 谢明珠如此这般,将事情与谢端说了个仔细。 “既然如此,如今这粮草也怕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回来了?”谢端的神色带着担忧:“如今边疆战事一起,这粮草若是真的找不回来……” “就算真的找不回来,父皇亦是有后手。”谢明珠掀起茶盖喝了一口。 “什么后手?”谢端不由得多嘴一句,谢明珠放下手里的茶盏,道: “既然是后手,又怎么能叫咱们两个人知道?” “也是。” 谢明珠见这件事情不再好继续谈论下去,便把话题移到宫里的事情上。 “说到这宫里的事情,团团你不在这一个多月,还真不知道。” “之前有宫女借了皇后娘娘的名头去御书房送汤,差一点叫她得了手。” “父皇一问之下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宫女,而是之前选秀选进来的一名妃子。” 听谢端说到这里,谢明珠带了几分嘲讽的语气道:“所以说啊,这人还是要有一点自知之明才是。” “是啊,后来父皇不仅仅是把人废了打入冷宫,还问罪了她的母家。”谢端说到这里又顿了顿: “就在你回来的那天晚上,这被废的妃子说是一头撞死在冷宫里头,现下这宫里都开始传闻在闹鬼来着。” 谢明珠想起来自己重生一事,因此对于鬼神之说也是有几分敬畏的,但这并不代表她对于装神弄鬼的人就害怕了。 “这冷宫历朝历代都有人死在里头,这又不是头一个。”谢明珠的言下之意就是说这冷宫里头所谓的鬼,极有可能是有人凭空捏造出来的。 “反正呢,这谁也别想在本公主面前装神弄鬼,否则本公主对她也不客气。” “皇兄惭愧,看事情居然还不如团团通透。” 兄妹俩又说来许多的话,直到用罢午膳,谢端离开后才消停。 原来她的二皇兄不是不会说话,而是会说话。 那厢谢端提了东西去启祥宫见静言夫人,不久后,启祥宫便传来谢端不小心撞到了脑袋而昏了的事情。 谢明珠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等她好一顿收拾急匆匆的来了仪云宫时,谢端醒了,只是双眼无神,一句话也不说。 “二皇兄?”谢明珠试探性的喊了一声,谢端就这样双目无神的看着她,看得谢明珠十分的揪心。 “二皇兄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谢明珠心急的问了几句,后者竟是偏过头,不想看见谢明珠一样。 这下子谢明珠越发确定谢端是碰见了什么事情,于是立刻叫人把伺候谢端的贴身嬷嬷叫过来 贴身嬷嬷因为谢端磕晕了的事情而自责不已,因此当谢明珠问话的时候,也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老奴当时并没进内殿,只是依稀能听见什么争吵,然后过了不久,里头就传来静言夫人的大喊声,说是二皇子不小心磕到了仙鹤烛台上昏了过去,奴婢们这才进去的。” “争吵?”谢明珠皱眉问了一句:“确定当时只有静言夫人和二皇子在?” “老奴十分确定,里头只有静言夫人和二皇子在。” “行,你先下去吧。”谢明珠问过话,被她请过来看谢端的太医也出来了。 “如何?” “回公主的话,二皇子这应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加上一时间没有看见,这才磕到了头。” “只是公主放心,二皇子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估计这心里堆积着事情,想明白了就好。” “本公主知道了,你下去吧。”谢明珠说完就起身进了内室,身后传来太医告退的声音。 谢明珠叫伺候谢端的人都出去,没有她的意思谁也不能进来。 众人照办。 确定不会有人偷听之后,谢明珠轻轻的坐在了床沿,语气缓慢: “二皇兄,团团纵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突然变成这样,但是太医说你心里积攒着事情,要说出来才好。” “如若二皇兄信得过团团,那么就告诉团团罢。” 谢明珠说完,静静地等待着谢端的回答。 谢端沉默一会,闭了眼,还是不愿意说的样子。 团团,这种事情,二皇兄怎么可能告诉你。 其实二皇兄这辈子只想带着那个秘密,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团团,你不应该知道的太多,这对你没有好处,真的。 团团,你不知道吧,二皇兄其实才是上辈子那个登基为皇的人。 上辈子我根本没有死,只是为了演一场戏而已。 我那个时候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刚刚满月,冲我一笑。 皇后娘娘对我很好,我不能再跟上辈子那样为了这段莫须有的感情而葬送了这一切。 上辈子那段迟迟说不出口的感情,最终还是毁了你毁了我。 你死在那场大火里,而我也早在你嫁与他人的那一刻死了。 上辈子的大梁在我的手里日渐强盛,可是我的后宫永远都空无一人。 直到我老了,禅让位置给了洛亲王的儿子后的某一天,有个游方道士求见。 他问我,是否有遗憾之事? 我说,有。 他说,我可以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只是代价是要我付出一切。 我信了。 再次醒来,我便回到了你五岁落水的那一年。 那一年,我还是个宫里头不受待见的二皇子。 而不是众人都敬畏的大梁新帝。 本来这个秘密应该永远的埋在我的心里,直到我死去。 可是母妃……母妃像是发了疯一样的拉住我的手,要我去谋夺那太子之位! 还说什么我不去争我就只能去死! 我不同意,所以跟母妃吵了一架。 争执中,被母妃失手推到仙鹤烛台上,这才昏了过去。 团团,其实上辈子一开始接近你对你好,只是利用而已,只是没想到到了后面…… 这是谁也想不到的结局。 谢明珠久久的等了,没有等来谢端一句话,却看见他眼角滑落的眼泪。 谢明珠拿起帕子给谢端擦拭,她只以为谢端是因为伤处疼痛难忍,才落泪。 替谢端擦完眼泪,谢明珠正要收回手,没想到却被谢端突然抓住了手腕。 谢明珠一惊,“二皇兄怎么了?” 谢端顺势一拉,谢明珠整个人就趴在了他的胸口。 “团团,永远都不要厌恶皇兄好不好?” 谢明珠以为谢端是因为跟静言夫人吵架了,担心以后没有亲人才会如此,“好。” 谢明珠轻轻落下的一个字,成了谢端这两辈子黑暗中唯一的光。 从内室出来,谢明珠仔细交代众人好生照顾谢端,命他们一有情况就来明珠宫回话。 众人都应下,谢明珠这才放心的走了。 登轿子之前,谢明珠吩咐了一句:“去启祥宫,见见静言夫人。” 这静言夫人不是说又病了吗?怎么还有心情跟二皇兄吵架? 而且二皇兄也不是那种不听教的孩子啊? 种种疑问萦绕在谢明珠的心头,挥之不去。 没多时,轿子稳稳的停在了启祥宫门口。 谢明珠下了轿子,守在启祥宫门口的小太监上前照例回话,说的便是静言夫人病中,闭门谢客。 谢明珠听了这话忍不住刺一句:“你们家娘娘若是真的在病中,也不会有心情跟二皇子吵架。” 那小太监继续道:“正是因为动了怒,娘娘才越发病的重了。” “你们家娘娘又不是什么易传人的病,本公主还进去不得了?”谢明珠压重了几分尾音,“把他给本公主拿下!” “今儿这启祥宫,本公主是进去也得进去,若进不去就砸门进去!” 谢明珠身后跟着的金吾卫一出手,小太监顿时被拿下。 就在这个时候,启祥宫的大门被人打开。 开门的人是个总管模样的太监,那太监低了头请安才道:“我们家娘娘请敏和公主进去。” “放开。”谢明珠一声吩咐,金吾卫很快就放过了那小太监。 小太监揉着胳膊,老老实实的站在了一边。 谢明珠身后跟着数名由明楼暗卫所伪装的宫女,梧桐跟银杏也在谢明珠身侧,寸步不离的跟着。 待要进了正殿之时,有宫女道: “我们家娘娘请敏和公主一人进去。” 梧桐正要开口,被谢明珠拦下:“既然如此,本公主过去就是。” “你们都在外头等着。” “是,公主。” 谢明珠在宫女的引领下进了内室,看见应该病重的静言夫人此刻正半躺在窗前的一张贵妃榻上,身上盖了一条白狐皮毯子。 “公主来此地有何贵干?”静言夫人此刻说话的语气可是生疏的很: “若是为了二皇子的事情,公主是要白跑一趟了。”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告诉公主的。” 谢明珠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道:“不巧,本公主就是不死心,想要知道二皇兄做了什么,惹得娘娘这般好脾气的人也动了怒。” “为人父母的管教子女天经地义,公主也要横插一脚不成?”此刻的静言夫人哪里有之前的半分温婉,说起话来也是句句带刺。 这让谢明珠越发觉得可疑。 当然,她上辈子跟静言夫人交集不多,加上静言夫人又是早早的逝世,因此对于静言夫人的印象,还是停在温婉贤淑这一词中。 如今看来,倒也不是那么简单。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好几次谢明珠都觉得自己要跟静言夫人吵起来。 最后谢明珠无可奈何,起身就走。 就在谢明珠离开的那一刻,静言夫人整个人就像是瞬间老了好几岁一般,闭了眼不说话。 都是造孽啊,她秦氏造的孽。 谢明珠纵然生气,可是也不忘记嘱咐启祥宫的人好好照顾静言夫人。 良久,静言夫人闭眼问:“敏和公主走了吗?” “回娘娘的话,已经走了。” 得到这个回答,静言夫人示意她下去,只说自己要睡会,没有要紧事不要打扰她。 贴身宫女应了。 等到确定没有人时,静言夫人自怀里摸出来一个小瓷瓶。 这是上次来找她的人告诉她的。 拔开红色的瓶塞,倒出来一枚黄豆大小的药丸。 静言夫人握住手心的这枚药丸,眼泪直流,心道: “端儿啊,本来就是母妃对不起你。” “母妃也想好好的活着,看着你平安长大封王,娶妻生子。” “只是这件事若是被他人知道了,别说是母妃,你也会跟着死的!” “所以,母妃只能保全你,保全身后的秦氏一族。” 静言夫人流着眼泪,吞下了那枚药丸子。 药效立刻发作。 …… 次日一早,有宫女吓得摔了脸盆,连滚带爬的出了启祥宫。 静言夫人盖了昨日的白狐毯,嘴角带笑,面容安详的走了。 谢端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整个人的身子都是瘫软的,跌跌撞撞的去了启祥宫。 启祥宫正殿早就停了棺椁,里外都是一片素白。 “母……母妃啊啊啊啊啊……” 谢端整个人都趴在地上大哭,哭声撕心裂肺,叫人不忍耳闻。 谢明珠比谢端来的晚了一步,一踏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谢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二皇兄……”谢明珠看着这样的谢端,心里头也涩的难过。 “团团……母妃没了……没了……”谢端死死的扯住她素色的裙摆,十几岁少年哭的分外狼狈。 谢明珠跪下来抱住谢端:“二皇兄你还有团团,还有父皇,还有母后……” “你说母妃怎么就突然……突然没有了呢……”谢端哭的打嗝,眼泪鼻涕都蹭了谢明珠一肩膀。 谢明珠丝毫不觉得嫌弃,反倒是任由谢端抱着哭。 徐宁娘赶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情景。 唯恐两个孩子地上跪久了着了寒气,徐宁娘不放心的叫人把谢端带去一边坐着。 郑嬷嬷取了香过来,徐宁娘敬过,并亲自插进香炉。 随后念了明武帝的口谕。 大概就是说静言夫人贤德什么的,以贵妃之礼下葬,并赐谥号为淑嘉。就在众人谢明武帝恩典的时候,谢明珠的脑子里突然划过一件事。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静言夫人似乎…… 似乎也是这个时候逝世的?! 谢明珠突然瞪大了眼睛,看向那棺椁。 为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 …… 谢明珠从启祥宫出来已经是深夜,身边陪着她的人是太子谢长熙。 夜色下,宫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的老长,谢明珠只顾低头走路,一句话也不说。 谢长熙看着谢明珠,怕她不小心摔了。 “唉。”寂静的宫道上,突然就传出来一声叹息。 谢明珠低着个头,道:“太子皇兄,我很担心二皇兄。” 谢端今天哭的眼泪都快干了,最后还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晕倒在灵前,被人给背下去休息了。 “团团别太过担忧。”谢长熙安慰她几句:“生老病死人之常情,要死的时候谁都拦不住。” “大皇兄也觉得静言夫人是郁郁而终的?”谢明珠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怀疑。 “太医都这样说了,而且启祥宫的宫人也都众口一词,当时内室也就只有静言夫人一人而已。” “况且,静言夫人去的时候很安详。” “可是团团却不怎么相信。”谢明珠低头看着裙摆,“明明前几日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没了?” “也许是,突然一下子那些病什么的都出来了吧。”面对谢明珠的怀疑,谢长熙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来说,只得自个儿胡乱塞一个理由去。 谢明珠也知道谢长熙这是在搪塞过去:太医都说了的事情,谁还能轻易去反驳? 一时间兄妹二人静默无言,偶尔有巡夜的侍卫停一停,冲二人行礼。 “父皇说,准了静言夫人在启祥宫停灵三日,又准了在太庙设牌位,葬入贵妃陵。”快到明珠宫的时候,谢长熙如是说道。 “嗯。” “希望能让二皇兄好受点。”谢明珠嘴上是这样说,可是心里头门清。 再怎么样,二皇兄也才十岁而已。 这骤然失去生母的痛苦,短时间内想要恢复正常也是很难的。她谢明珠现在唯一能够做的事情就是多陪陪谢端,让他不至于以为身边没了人。 带着这样的想法,谢明珠很快就入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谢明珠又去了启祥宫,路上正好撞见几名宫女嚼舌根: “这二皇子不会是真的命硬吧?” “我以前听太史局的小太监说二皇子命硬,跟他亲近的人都会被他所克。” “啊?不是吧?” “不然你说这淑嘉贵妃怎么就突然没了?” “有道理。” 谢明珠在一边听得火起:这帮不知道规矩的奴才,居然如此造谣中伤二皇兄! “来人!把这几个胡乱嚼舌根的,拖下去一人打四十大板!” “打完了再看看活着没有,死了的拖去乱葬岗,活着的拖去宫正司!” 几名宫女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几句,就被冒出来的几名太监给堵住了嘴拖下去了,这一幕看得这附近的宫人纷纷都住了嘴。 “这就是乱说话的下场,你们自个儿掂量掂量。”谢明珠轻飘飘的看了一圈,众人下跪保证不会胡乱说话。 说二皇兄命硬?呸!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二皇兄若是真的命硬,父皇后来也不会与他亲近,可见是这群奴才没事找事,日子过的太悠闲了。 谢明珠为此警告一番,才继续往启祥宫的方向而去。 谢端昨儿夜里哭晕过去,半夜的时候起了喝了点米汤,又去强撑着守灵。 为此谢明珠很是心疼。 看着如提线木偶般的谢端,谢明珠忍不住上前想要摇醒他。 谢端默默的放着纸钱,连手被烧出来几个水泡有没有注意,更别说疼痛了。 失去生母的感觉,叫他痛的什么感觉不到。 “二皇兄。”谢明珠蹲下来,拿了一叠纸钱,也跟着谢端一起,一张一张的往火盆里面放。 看着火舌很快就把纸钱吞下去,谢明珠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与其说她是盯着火舌,倒不如说是盯着那棺椁看。 淑嘉贵妃……你究竟因为什么而突然没了? 又是因为什么事,让你狠心到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想要了? 上辈子是不是如此?所以这辈子你还是没能逃脱吗? 只可惜淑嘉贵妃再也无法醒过来回答谢明珠的这些问题了。 谢明珠沉默了。 谢明珠看向身边的谢端,想起来上辈子二皇兄就是因为淑嘉贵妃早早过世,才变得越发沉默郁郁。 若非她时时来看他的的缘故,只怕谢端也会如同淑嘉贵妃一般,早早逝去。 想起来谢端日后替自己挡的那把剑,谢明珠不由得伸出来一只手,握住了谢端的一只手。 谢端手中的动作一停,继而谢端把目光转过来看向了谢明珠。 依旧是那般没有神采的眸子。 “二皇兄……” “团团知道你不好受,可是逝者已逝,生者当如斯啊。” “想来淑嘉贵妃九泉之下,也是希望你能够平安幸福的过完这一生的。” 谢明珠说完这些话后,谢端像是有了反应一样,看向谢明珠,神情木然: “平安幸福?” 这样的谢端叫谢明珠无端生出来几分害怕,后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嗯。” 话音刚落,谢端就直接瘫坐在了地上,手里还抓着纸钱,抱膝痛哭:“我什么都没有了……” “哪里来的平安幸福……” 谢端的哭声很是压抑,听得叫人心口抽疼。 谢明珠鼻子一酸,眼圈红了一圈,眼泪在里头打转: “二皇兄……” “团团……二皇兄没有母妃了……母妃不要我了……”谢端抱着谢明珠开始哭,从渐渐压抑到完全释放出来,哭的谢明珠的肩头都被眼泪打湿了。 “我想要母妃……” “可是母妃好残忍啊,昨天晚上连个梦也不给我……” 谢端边哭边断断续续的说这些,每一字每一句,都沾满了他痛苦的眼泪。 谢明珠顺着谢端的后背,把头埋在谢端的肩膀上,滑下眼泪: “二皇兄你还有团团……” 兄妹俩哭作一团。 三日后,淑嘉贵妃大葬,谢端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一路送到城门口,就支撑不住晕倒了。 “母妃不要丢下儿臣……” 这是谢端晕倒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 淑嘉贵妃逝去三个月后,时值八月。 谢明珠坐在仪云宫内,看着消瘦一大圈的谢端,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两个月前明楼传来消息,说江南水道粮草失窃一案已经查明,是一群水匪所干的。 这些水匪都是拿钱办事的主,谁给的钱多就听谁的。 之前本来是按照雇主的要求,把这些粮草劫走之后直接给沉了塘,叫朝堂找不到。 只是这些水匪见钱眼开,琢磨着怎么把这些粮草给卖了,好多发一笔横财。 只是朝廷的风声紧,叫他们这些人把这动辄百石的粮草给卖了,势必会引来朝廷的注意。 因此这才叫他们给耽搁着,没让卖成。 只不过这些水匪过了一道明楼的酷刑,却还是不知道请他们做事的人是谁。 只说与他们接头的是个带帷帽的姑娘,声音尖的很。 为此这就让人一下子抓不到新的头绪了。 不过幸好粮草这个时候也一路顺利的送到了北部大军处,也算是解了后顾之忧。 顺带一提,昨儿谢长熙进宫,递给了谢明珠一封信。 谢明珠拆开来看,原是容慕哲写给她的。 信中都是问安的话,也都与谢明珠说了,他在北部一切安好,叫谢明珠不必太过担心。 为此小米粥很是郑重的把信收好,又写了一封信叫谢长熙送去。 沦落为信使的太子爷:…… 说到谢明珠来仪云宫,则是因为一大早的仪云宫里头伺候谢端的嬷嬷过来,让谢明珠去看一看谢端。 谢明珠进了仪云宫才发现谢端瘦的仿佛一阵风也能够吹倒,一怒之下问了伺候的人,这才知道这贴身嬷嬷为什么要火急火燎的来了明珠宫请她过去。 自打淑嘉贵妃去世后,谢端整个人都是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要不是明武帝不允许未弱冠的皇子宫中存酒,怕是谢端得一身的酒气。 谢明珠是又气又心疼,气的是谢端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心疼的是谢端再这样下去,只怕也会跟着淑嘉贵妃一同走了。 琢磨半天,谢明珠突然站起身往外走去,边走边道: “既然二皇子如此的不爱惜自己,你们也都别管了。” “让他自个儿饿死算了!省的要本公主成天担心!” 谢明珠一副赌气的模样,装作要走,再也不进来仪云宫的那种。 蹲在地上的谢端总算是有了反应。 “团团别走!唉哟——” 谢明珠迅速的转过身,发现谢端可能是蹲久了再加上没有吃多少东西的缘故才会摔倒在地上。 这下子她谢明珠可顾不上什么,直接上前扶了人起来,还叫人传了太医。 上药的时候,谢端疼的直吸冷气。 “让你不老实!”谢明珠心里头腹诽一句,嘴上却是吩咐宫人赶紧的把补身子的东西端上来让谢端喝了。 太医很快就上完药,嘱咐谢端几句需要注意的情况后就退下。 “看你下次还不拿自己当一回事不?”谢明珠戳了谢端的脑袋一下,后者连连说不敢了。 “不敢了?我看你敢的很,自己的身体也开玩笑!”谢明珠气的就差没有想要打一顿谢端:她怎么觉得这上辈子这样的的谢端能活下来是个万幸? 兄妹俩说着话,宫人们则是很快端了易消化补身子的东西上来。 谢端被谢明珠盯着,愣是把自己给吃撑了,一副唯恐吃不撑而被谢明珠收拾的样子。 最后叫宫人端山楂片的时候,谢明珠又好气又好笑,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她的二皇兄怎么那么傻? 明明上辈子瞧着还挺聪明的? 不对!敏和公主很快就自我否决了这个观点:上辈子是上辈子,这辈子是这辈子,有些事情不能混为一谈。 叹了口气,谢明珠看着吃山楂片的谢端,想起来早逝的淑嘉贵妃,“二皇兄以后打算如何?” 见谢端没有反应过来,谢明珠道:“淑嘉贵妃走了一个月,朝堂上就有人说要帮你找个母妃照顾你。” 全然没有考虑谢端的感受,仿佛他就是一个可以随便交易的物品一样,哪里需要哪里用。 “找个母妃?”谢端吃完手里的山楂片,这才觉得肚子里好受点,继续道: “与其说帮我找个母妃,其实还不是看重我皇子的身份?” “何况,母妃我只有一个。”谢端说着这话的时候语气很轻,继而下一句话就加重了几分语气: “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上来当本皇子的母妃的。” “更何况,没有母妃,我还有母后。” “轮不到这些人指手画脚。” 谢端一字一顿,显然是生气了。 也是,换了谁被这样对待,谁心里头也不好受。 更别说刚刚失去生母不久的孩子。 “既然如此,二皇兄更要站出来给这些人看看。”谢明珠见状,知道这是个让谢端重新振作起来的好机会: “告诉他们这些人,你很好,就算生母不在,你没有这些人,也能活的好好的。” “团团说的不错。”谢端复又抬起眸子继续道: “我明白。” 团团,我明白你的苦心,可我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本想改变母妃早逝的结局,却发现我还是抵抗不过命运。 不过最幸运的是,在我失落的时候,你还在。 谢明珠在仪云宫陪谢端用了午膳才回去,今天午睡起来之后,她还要去洛亲王府见一见江韫这个皇婶。 说起来江韫也快八个月的身孕,太医说离生产也就一个月的光景,并且嘱咐江韫事事小心。 且不说谢明珠隔三差五的去洛亲王府,明武帝和徐宁娘那儿也是赏赐了不少的好东西进洛亲王府,而且也是经常派人过来瞧瞧的。 可见这宫里上下对于江韫的胎也是很看重的。 谢明珠来洛亲王府的时候,江韫正眼泪汪汪的拉着谢慎,不想让他走。 “皇婶跟皇叔怎么了?”谢明珠叫人把东西放下,自己带了戚烟走进来道。 “你父皇担心后方粮草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人的去看着,说打算让本王过去。” “只不过你父皇也考虑到你皇婶的产期将近,所以也是犹豫不决。” “没想到你皇婶知道后倒是一口应承下了,这不是应下的时候爽快,等我要走的时候,就不好受了嘛。”谢慎一边说着,一边揽了江韫入怀,满心满眼都是心疼。 谢明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好一会才道: “皇叔其实不是不放心皇婶一个人在王府,而是怕皇婶在王府里头有人懈怠了,团团说的可对?” “算对吧。”谢慎抚了抚江韫的后背,“其实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很担心韫韫的。” “可是既然她都应了,不管是圣旨还是什么,这趟我必须得去。” 谢明珠道:“不如,让皇婶住进明珠宫?” 谢明珠这话一出口就被江韫自己给否决了:“不行,团团你一个还没有出闺阁的女孩子,容我一个孕妇在你的明珠宫生产,实在是不好。” “可是如果皇婶去明珠宫能让皇叔放心的话,那么团团也就不怕外头说闲话。”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傻呢?”江韫无奈,但是坚决不去。 眼看两个人要因为此事而争论不休之时,谢慎突然提起来一件事: “团团,你可记得你母后在生你四皇弟的时候,宫里都有谁?” 对于这个事情,谢明珠记得很清楚:“自然是二位舅舅。” “不错。”谢慎一拍大腿:“眼下安北侯还在盛京城,不若把他请到王府里头看着?” “这主意不错。”谢明珠很是赞许,一旁的江韫也没有反对。 “安北侯说到底是皇婶的亲哥哥,叫他来看准没有错。”谢明珠又补充了一句。 “再加上之前我也去了太子府请了穆川柏,穆神医说会在王妃生产的前几天过来。”谢慎一提起穆川柏,谢明珠便问了一句: “可有请穆神医前来替皇婶诊脉?” “王府里头照顾韫儿的胎的太医是伺候过你母后生产的赵太医,自然是放心的,故而并没有请穆神医看过。” “而且赵太医也说了,韫儿的情况很好,叫我不必担心。可是为人相公的,怎么可能不担心呢?”谢慎说到这里,用脸蹭了一下江韫的发顶: “韫儿你可要好好的。” “这样我才能放心。” “我知道的,你不必担心。” 谢明珠瞧着这两个人又有私房话要说,只好提前离开,连晚膳也不在这儿用了。 回宫的路上,谢明珠坐在马车里头心道: “真羡慕啊……” 无论是父皇和母后,还是洛亲王夫妇,都是谢明珠所羡慕的对象。 上辈子她的姻缘如此的糟糕,所幸这辈子她总算是有了自己的良人。 只是这年纪嘛…… 谢明珠想,只要让父皇母后看见他的好,到时候肯定会同意的。 —— 次日,洛亲王谢慎领了明武帝的旨意,带着家将一路往北而去。 同时,安北侯住进洛亲王府,照顾即将生产的妹妹。 同样的,柳莹这个不安分的,眼看着洛亲王没戏,便把目光放在了安北侯江晏之的身上。 别看江晏之平时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可这要是有人找他不顺心的事儿了,他能立刻叫你领教到什么是恐惧。 比如说今儿这大晚上的,不请自来的柳莹。 柳莹打了送汤的名义想要趁夜靠近江晏之,没想到这江晏之身边的人五大三粗的,一点儿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直接把她连人带汤一块儿扔出了院子。 摔得柳莹是连续几天看见江晏之都是绕道走。 江晏之平日里看起来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可是在江韫这个亲妹妹的身边,那可是妥妥的一个话痨。 一会儿问江韫渴不渴,一会儿问江韫饿不饿,又问她会不会哪里不舒服……简直比宫里头训人的老嬷嬷还要会说,一度叫江韫怀疑人生。 好在谢明珠会时不时的过来陪她,也叫江韫不会太过抓狂。 安北侯如此话痨的样子,可不就是因为江韫之前生双胎的时候给吓到的? 江韫对此无可奈何,只能顺着。 这日谢明珠前来,江韫看见她便打趣道: “团团看见没有,以前你在你母后的肚子里时候你也是这样的。” 江韫一边说着,还一边挺了挺八个月出头的肚子。 看得江晏之那可是一颗心都悬了起来,生怕江韫会闪到腰什么的。 谢明珠被寻了开心,也不恼:“回头我也要告诉皇婶肚子里的这个。” 说完这句,谢明珠又道: “皇婶生产的时候这天儿也要凉快许多,到时候坐月子什么的都不用受太多的罪。” “是啊。”提起自己的临盆之日,江韫脸上带了笑: “就盼望是个小郡主,生的跟团团一样玉雪可爱。” 提起这腹中孩子是男是女的问题,谢明珠好奇的问了一句: “赵太医替皇婶诊脉的时候,没有说吗?” “没有呢,还不是你那个皇叔,愣是说什么不要提前,说什么提前说破了就没有意思了。” “皇叔原来也是个小孩子。”谢明珠乐道。 “你皇叔别看着在外头人面前一本正经的,实际上内里跟小孩子一样。”说着,江韫瞧了这室内只有自个儿的兄长和谢明珠,便说了几件谢慎的糗事,惹来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皇叔追皇婶的时候,居然被安北侯揍过好几次……”谢明珠边笑边看向江晏之: “佩服佩服。” 江晏之倒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公主就别取笑微臣了,当初洛亲王隐瞒了身份,谁也不知道啊……” 说完了又嘀咕一句:“想要抱走我江家的女孩子,说什么也得挨一顿打。” 谢明珠耳朵尖,闻言更是乐不可支了。 江韫倒是嗔怪的看了一眼自家兄长:“就你好意思说。” 安北侯轻咳几声,掩饰一下自己的尴尬。 毕竟这为人臣子的揍了王爷,说出去总是不好听的事情。 笑过之后,几个人又说起了别的。 “对了。” 谢明珠想起来之前的事情,看向江韫道: “那柳莹还是不死心呢?想要一心捡了高枝?” 谢明珠说的就是柳莹被扔出江晏之院子的事情,江韫回道: “可不是嘛,这人一开始还绕着兄长走,结果不过几天又开始原形毕露,打什么小九九了。” “富贵迷人眼,蒙人心智啊。” 第二百零五章 又是一年 谢明珠照例是在洛亲王府用了晚膳离开的,离开之前除了不要让江韫前来相送之外,还百般的嘱咐了伺候江韫的雪向好几遍,让她有事情就来明珠宫找她。 临走之前看见在门后鬼鬼祟祟的柳莹,谢明珠使了个眼色给身后的金吾卫,后者会意,上前把人干脆利落的带过来。 柳莹被谢明珠身边的人带过来,起初还不肯老实跪下,直到膝盖上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这才跪了下来。 “这大晚上的,柳小姐鬼鬼祟祟的做什么?要是一个搞不好,本公主身边的暗卫眼拙了,把你看成刺客就地正法就不好了,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柳小姐?” 柳莹的表情在这夜色里显得有些惨淡,后者道:“公主就不怕落个草菅人命的名声?” “草菅人命?”谢明珠的笑容里多了三分讽刺:“柳小姐觉得,您配吗?” 谢明珠的意思就是说这柳莹不是人,气的后者差点破口大骂,但终究是想到谢明珠的身份,才硬生生的忍住了。 谢明珠瞧着柳莹不愿意说话,便道:“说起来柳小姐也是皇叔的义妹,虽然没有上了皇室玉碟算不得数,可是现在柳小姐既然已经对外自称是皇叔义妹,那么这一言一行也要注意。” “省的丢了咱们皇家的颜面!” 谢明珠这话说完,江韫很快就接上了话道:“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做嫂子的疏忽了,居然忘记教导她规矩,该打。” “皇婶成日里忙着,一时间疏忽也是有的,所以皇婶不必担心,今儿夜里团团就把她带进宫里,请了教习女官教教她规矩。” 本来谢明珠今天还想着,这柳莹就是个祸根,留她在洛亲王府里头保不齐哪天就会出事,想着把人跟江韫分开,却没有主意——如今倒是好了,她柳莹自个儿撞上来,那可就怨不得别人了。 她谢明珠把人带回去皇宫教导规矩,也没有人敢说三道四的。 谢明珠如此做,也是对了江韫的胃口。 早就在柳莹想要意图勾引谢慎的时候,江韫就对柳莹这个人彻底没了好感,更别说这柳莹为了显得自己乖巧懂事,还天天献殷勤——今儿不是亲手熬了汤,就是做了小物件前来亲自送给她……可不就是想要在谢慎面前刷个好感? 只是谢慎一直顾忌乳母的情分,所以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如今她好死不死的撞在了团团的枪口上,想不死都难。 要说这宫里折磨人的法子啊,那可是多了去了。 柳莹在一旁听见谢明珠要把她带进皇宫,请了教习女官教导她规矩之时,嘶喊道: “你不能这样做!你没有资格!” “我是洛亲王义妹!谁敢动我!” “没上了玉碟就不是正经的义妹,所以,您还是跟着本公主回去吧。”谢明珠嫌柳莹呱噪,叫人给用破布堵了嘴,捆上双手双脚给塞进另一辆马车里头。 “团团告辞。” 谢明珠冲二人行礼,转身离开。 “这下子洛亲王也能落个安静。” —— 谢明珠回了明珠宫,叫人把柳莹关在一间暖阁里头,嘱咐了金吾卫盯着,别让她耍什么幺蛾子。 “戚烟,你明天亲自去六尚请了教习女官过来,告诉她要一视同仁,不可手软。” 戚烟知道谢明珠的意思,无非就是让教习女官比平时还要严苛三分,这样一来,这柳莹有苦也是说不出的。 “公主放心,奴婢省得。”戚烟应下,那头安如打了帘子进来,说沐浴的水也好了,请谢明珠去沐浴。 谢明珠应了一声,还不忘吩咐道:“别忘了叫几个力气大的去伺候一下这位柳小姐,明儿学习礼仪可是个体力活。” “奴婢记下了。”安如屈膝一礼退下,显然是去吩咐此事。 就在谢明珠享受着宫女的服侍时,柳莹则是被几个粗使宫女给强制性的扒了衣服扔进浴桶里面,好一顿搓洗。 柳莹纵然是乳娘的孩子,可是这些年在洛亲王府养尊处优,这肌肤养的也甚是娇嫩,似乎一掐就能出水似的。 如今被几名粗使宫女没轻没重的对待,起初还骂一两句,后来就发现她们下手更狠,洗的她感觉自己跟挨了一顿打似的。 “您啊,早点睡。”其中一名宫女说完,扭着腰身就出去了。 柳莹想起来今天所受到的委屈,抱着被子在床上哭了半宿。 “谢明珠……江韫……我恨你们!!!” 一大早的,谢明珠用早膳的功夫就看见戚烟进来,说教习女官到了。 谢明珠塞了一对成色极好的羊脂白玉镯子给教习女官宗晓,只叫她尽心。 “公主放心,奴婢定然仔细教导这位柳小姐。”宗女官来的路上就已经听明珠宫的小太监说了这位柳小姐的事迹,看样子又是个不知道规矩的。 这敏和公主既然要收拾她,她宗晓也乐意去帮这个忙。 在这宫里,没有点眼色可活不了太久。 叫人引了宗晓下去,谢明珠用完早膳,叫人拿了棋谱出来。 今天给谢明珠上课的是星阵。 这一上午的功夫很快就结束了,谢明珠叫人恭敬送了星阵出去后,星阵路过柳莹住的暖阁,差点叫人给撞上。 原来这柳莹娇养惯了,居然敢对这教养女官顶撞起来,气的宗晓拿了戒尺就要打她手心。 柳莹不服,与宫女的争执中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挣脱了桎梏,就往门外冲去。 哪里知道这一下子差点撞上谢明珠的授课老师。 星阵好歹也是暗卫出身,就在柳莹扑过来的时候,利落的一个闪身把人的一只手给往后拧了,还顺便踢了柳莹的膝盖一脚,让她不由自主的跪下。 柳莹疼的“啊”的一声:“你是谁!” 星阵拧住她的手道:“敏和公主的棋艺先生。” 柳莹压根就不信这一套,反唇相讥:“哪个棋艺先生跟你这般力气大的?可见你分明是瞎说。” 话音刚落,后头就传来教习女官的声音: “见过这位姐姐。” 星阵冲她点点头,“宗女官你现在也是心软了,也能叫这么个人跑出来,也不怕惊扰了公主。” “星棋师说的是。”宗女官赔笑道:“眼看着快要用午膳了,我这不还没有忙完吗?” “那你继续忙,有空去我这儿坐坐。”星阵将柳莹交给宗晓身后的粗使女官,两人客气几句,便离开了。 瞧着星阵走远了,宗晓道: “把人带进去,看着她用午膳,我去趟正殿见见公主。” “是。” 宗晓转头去了正殿,不大一会儿谢明珠那头传了话,大概就是说柳莹顶撞教习女官,则罚跪半个时辰,往后再犯,加倍罚之。 宗晓退下,谢明珠夹了一筷子珍珠鱼丸入口,道: “用完午膳,戚烟你照例去库房挑了东西送去洛亲王府。” “本公主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好像有几匹上好的蜀锦,你也拿去带给皇婶。” “另外安如去一趟太子府,问问穆神医最近忙不忙,不忙的话问问他能不能提前几日去洛亲王府住着。” “别忘了带几坛好酒。” 二人双双应下,戚烟更是笑道:“公主对洛亲王妃不是一般的关心。” “那是自然。”谢明珠毫不客气的应了:“本公主的皇婶婶虽然有三位,可是真心对本公主的,也就这位皇婶婶。” 说完这话,谢明珠就打发她们两个人下去了。 说起来今日下午也是无事,谢明珠午睡醒来的时间比之前还要晚一点。 “公主好睡。” 梧桐挑了洒金的床帐,服侍谢明珠起身。 谢明珠眯了眯眼,显然是有些不习惯:“你说今儿下午做什么好?” “公主就别操心了,方才顾公公来了,说让公主午睡之后去御书房一趟,说是陛下有请。” “父皇?”谢明珠很快就清醒了,一味地叫人替她更衣。 “也不知道父皇叫我有何事。” 谢明珠念叨几句,很快就梳洗更衣完毕,乘了一顶轿子就去了。 只不过一路上撞见了去御书房的敬亲王妃的车驾。 敬亲王妃倒是个稀客。 两个人互相在御书房外头见了礼,那头顾全喜走出来的时候,可巧撞见这位敬亲王妃了。 顾公公一看见敬亲王妃,只觉得头疼。 旁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几分的:这大战在即,这敬亲王妃一做商贾的哥哥,好像说是与之前江南水道的粮草失窃案有关。 为此明武帝震怒,把人给打入天牢,叫了以徐御史为首的三司会审。 这敬亲王妃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愣是不管不顾的来御书房求情。 这会子,这敬亲王妃开始在御书房外头哭诉了。 “陛下,臣妇的哥哥是冤枉的……他根本不不知道这些啊……” “求陛下明察……” 敬亲王妃最近也是憔悴了许多,想来也是为自己兄长的事情而烦恼。 明武帝压根就不见敬亲王妃,只让顾全喜把谢明珠请进来。 “敏和公主请。”顾全喜在前头引路,谢明珠点点头,从敬亲王妃身边经过的时候,被敬亲王妃一把拉住了裙摆。 “敬亲王妃这是做什么?” 不同于对江韫的那一句“皇婶”来的亲热,谢明珠对于敬亲王妃可为是十分的不待见。 之前敬亲王府设计母后的事情她可是记着呢,没齿不忘! “团团……皇婶求求你去跟陛下陈个情好不好……”敬亲王妃拉住谢明珠的裙摆,一副谢明珠不答应就不让她走的模样。 “无耻至极!” 不知道时候,明武帝自御书房里头出来,见状便是骂了一句,“傻站着做什么!还补把她们两个人分开!” 几名小太监很快就上前,替谢明珠挣脱了敬亲王妃的那双手。 明武帝顺手摔了一本奏折在敬亲王妃的脸上,打的敬亲王妃的脸都是一歪,梳好的发髻也是乱了几分: “你自己滚回去敬亲王府自己去看!” “再来御书房找朕求情,朕现在就砍了你那个不成气候的哥哥!” 明武帝好一阵发怒,谢明珠跟小大人似的拍拍他的后腰:“父皇不气,不生气。” “嗯,父皇不生气。”明武帝叫人拖走敬亲王妃,带了谢明珠进去。 “说起来父皇叫儿臣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吗?”谢明珠很是好奇。 “江逝水的信件。”明武帝从御案上拿了出来递给她道: “夹在江南太守的折子里头被送过来的。” “唉?”谢明珠很是奇怪,拿着那封信件迟迟不开:“按道理来说江逝水应该直接叫人送信到明珠宫啊,怎么会连同江南太守的折子一块儿送过来?” “朕也是觉得奇怪,但是也没有拆开。”明武帝显然很尊重谢明珠,对于她的信件并不拆开看。 而是叫了谢明珠自己过来拆。 谢明珠思来想去还是拆开了信件。 展开信纸一观,谢明珠看了一会,随后递给明武帝: “看样子是江逝水那小子想要跟父皇邀功,但是又不好明说,只好夹在江南太守的奏折里头一块儿送过来了。” 明武帝接过一看,原来沿海商会联盟已经步入正轨,江逝水那厮还还毫不谦虚的夸了自己几句。 “这小子。”明武帝看得发笑,立刻叫了顾全喜过来: “你去叫人到江南郡传旨意,就说朕封江逝水为皇商,让那小子放开手脚去干。” “是。”顾全喜笑着应了,随后退下。 谢明珠坐在一边听了这道旨意道:“父皇说,回头这江逝水得送多少银子进团团的私库?” 江逝水讨封皇商不是没有道理的,而是因为就算他背靠敏和公主谢明珠也是不够,除非拿了圣旨,奉旨办差事,这沿海商会也就没有人敢轻看他。 只是这样一来,江逝水成了皇商,每年都得上贡缴纳银子什么的,所以谢明珠的那份自然会少一些。 故而谢明珠才会有此一问。 哪知道明武帝笑了笑:“那些银子除了让江逝水那小子缴纳赋税的,其他的都给团团。” “就当做团团以后的嫁妆。” 谢明珠:…… 明武帝嘴上这样说着,可是真等谢明珠出嫁那天,他就是最难受的一个。 从御书房出来,谢明珠顺道去了凤雎宫见自家母后。 “昨儿去洛亲王府,听说你带了个人回来?”徐宁娘刚刚从内室里头出来,显然是哄睡了谢竫。 “是啊。”谢明珠也不隐瞒,一五一十道:“这位柳小姐说是洛皇叔的义妹,没有上过玉碟倒是不打紧,皇叔承认就好。” “只不过那柳小姐实在是不知道规矩,女儿怕她来日毁了洛亲王府的清名,所以才叫人把人带回来,好好教导的。” 谢明珠口中的“好好教导”绝对不是那么简单,徐宁娘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后,自然是听出来自己女儿的意思。 “你自己做主就好,只是别闹出来什么大事。”徐宁娘午膳的时候已经听说了,听的就是这位柳小姐不服管教的光辉事迹。 “女儿明白,母后放心就是。”谢明珠自己自然是有把握,她只会让柳莹吃苦头,并不会要了她的命。 否则洛亲王府那边过不去。 提到洛亲王府,徐宁娘又顺便问了几句江韫的胎,得知一切都安好,这才放下心: “回头我派郑嬷嬷守着去,总不能让洛亲王在外头替你父皇奔波,而家中妻儿无人照料。” “母后说的是,而且团团也派了暗卫去守着,确保不出别的幺蛾子。” “母后的团团也是个心细的孩子了。” 徐宁娘柔柔的笑着,又道: “咱们一家子很久都没有一起用晚膳了,可巧你几位兄长今日下课后明日就是休沐,团团若是下午无事,就替母后去上书房看看吧,叫他们一起来用晚膳。” “对了,还有你二皇兄。”徐宁娘想起来谢端那个可怜的孩子,不放心的叮嘱了几遍。 “团团明白的,母后安心就是。”谢明珠笑了一声,而后想起来之前宫里头传闻二皇兄命硬的事情,与自家母后仔细的说了。 徐宁娘听完后拍了一下桌子,头上的一对凤凰展翅步摇也跟着剧烈的晃动,显然是极为生气:“这群奴才,看样子是本宫对她们太宽仁了,连皇子都敢随意议论!” “郑嬷嬷,明天把六尚叫过来,本后要训话。” 郑嬷嬷隔了一扇屏风应了。 母女俩又说了好一会体己话,等瞧着时间差不多,谢明珠就带着人去上书房了。 不得不说谢明珠的时间掐的很准,就在她刚刚过来的时候,上书房刚刚好下课。 负责授课的太傅是明武帝以前的老师之一,姓文,单名一个越字。 文太傅年纪也是大了,越发跟老小孩一样。从上书房慢腾腾的走出来之时,看见了被皇子们围住的谢明珠。 “老臣见过敏和公主。” “敏和见过太傅。”对于德高望重的文太傅,谢明珠还是很尊敬的。 “多日不见,公主仿佛又高了些。”文太傅一边说着,一边仔细的打量谢明珠。 半晌才摸着胡子笑:“老臣下次从宫外回来,给公主带粽子糖好不好?” “那就多谢文太傅了。”谢明珠刚刚应了一句,身旁的谢翊就嚷嚷开了: “太傅,太傅我也要。” 面对贪吃的谢翊,文太傅也是笑着应承:“好。” 一行人说了一会儿话,文太傅被身边伺候的人给带走。 一行人是乘了轿子去的凤雎宫。 兄妹四人来到凤雎宫之时,明武帝也到了。 “儿臣给父皇请安,给母后请安。”四个孩子齐齐请安问好,明武帝笑着点点头:“都起来。” 四个人被宫女带下去洗脸擦手,很快就被带到了桌子跟前。 明武帝瞧着瘦了一大圈但是气色比之前好一些的谢端,也不免心疼几分: “端儿坐父皇这边。” “儿臣谢父皇。”谢端知道,明武帝这是心疼他,心疼他这个没了母妃的孩子。 其实说到底……谢端看了一眼坐在皇后身边的谢明珠,心道: “这大概也是爱屋及乌吧。” 晚膳时分丰盛,但是依旧没有虾蟹这种寒凉的菜。 吃到一半,谢明珠可怜巴巴的问了一句: “母后,团团还有多久能吃螃蟹啊?” “回头这中秋节的肥蟹,团团就只能看着,不能吃了。” 看着可怜巴巴跟小兽一样的谢明珠,徐宁娘纵然有些于心不忍,但是想起来大儿子的嘱咐,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团团乖,等什么时候穆神医说你可以吃了,你就吃吧。” 谢明珠得了这个回答,戳了一筷子碗里的菜:“哦,团团知道了。” 要是真的等穆川柏松口,也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 谢长熙低头喝了一口鲜甜的鱼汤,掩饰眼底担忧的神色,心道: “团团,你可能这辈子都不能碰这些东西了。” “可是你放心,有皇兄在,谁也欺负不了你。” “至于以后的事情,那就以后来说吧。” 晚膳里的气氛有些古怪,谢端只当做谢明珠是伤了脾胃暂时不能吃这些寒凉的东西。不过,到底是心里头存了几分疑惑。 从凤雎宫用过晚膳回来,谢明珠一踏进明珠宫就看见有太医在暖阁守着。 “怎么了?”谢明珠上前问了一句。 宗晓显然也是被吓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些惊魂未定,跪下道:“公主恕罪,实在是奴婢办事不利,这位柳小姐脾气硬的很,居然当着奴婢的面儿撞了墙。” “好在有人及时拉了一把,才叫她只是撞晕了过去。” “本公主看,这不是脾气硬不硬的问题,而是她根本就不服从管教的问题。” 谢明珠毫不客气的点出来了这个问题,道:“既然她想着撞死在我这明珠宫,那就让她撞。” “毕竟,忤逆犯上的,丢了命也是正常。” 谢明珠现在对于柳莹实在是厌恶至极,如今见她如此的不服从管教,便是打算明儿去一趟洛亲王府,叫江韫给她张罗一门亲事,把人提早嫁出去,也省心。 谢明珠也不怕柳莹不听,毕竟长嫂如母。这柳莹既然认了洛亲王为义兄,那么江韫这个嫂子,她柳莹也是要叫的。 装昏睡在床上的柳莹自然是听见了谢明珠的那些话,心里头的恨意更多了几分。 “迟早有一天,我会告诉你得罪我的下场……” 因为着事情不能再拖着,谢明珠第二日推了上课,就去了洛亲王府。 这个时候洛亲王妃还没有睡醒,谢明珠阻止了管家要叫江韫的冲动,只说自己去一边暖阁坐坐。 只是这一等,等了一个时辰,江韫才醒了。 伺候江韫的雪向依照谢明珠的吩咐,等王妃用完早膳之后才告诉她,敏和公主到了。 果不其然遭到了江韫的斥责。 雪向等一干人苦笑:她们这些做奴才的还能怎么办? 谢明珠被请进去之前,吩咐梧桐银杏给方才进去伺候江韫的侍女一人赏了一包份量足足的金银馃子,也算是安慰她们这些做奴才的难处。 梧桐银杏立刻去办。 谢明珠方才进来,就挨了江韫的一顿埋怨:“团团你也是的,大清早的过来就算了,还不许人通知你这个皇婶我,就不怕外头说你皇婶我不知道规矩?” 谢明珠闻言哼了一声:“哪个敢胡说八道的?拉下去打。” “你这孩子……”江韫很是感动,拉了谢明珠在自己的身边坐下,道: “这么急,可是有什么事情?” 谢明珠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和江韫说了,后者讥笑一声: “果然啊,上不了台面就是上不了台面。” 而后又厉声道:“这柳莹也不怕事情闹出来之后陛下怪罪王爷!简直就是没把洛亲王府放心上!” 谢明珠在一旁补了几句:“皇婶这话说错了,人家只是把洛亲王放在了心上。” “总觉得好像有洛亲王就有了一切。” 江韫顺手摸摸自己的肚子,道:“我眼看着还有十几日就要临盆,看样子这亲事得提早定下来了。” 见江韫把自己要说的话都说了,谢明珠也不继续藏着了: “皇婶婶都把团团这次来的目的都说了。” 听说谢明珠也是这个意思,江韫又问了一句: “团团有什么主意?” “其实团团个人觉得吧,既然这柳莹一心想要攀高枝儿,那就送去一些权贵身边做妾吧。” “只不过一旦把柳莹送去做妾了,这洛亲王府的面子也不好看啊。”谢明珠是想要给柳莹一个教训,但是也不能折损了洛亲王府的颜面。 堂堂王爷的义妹去给人做妾?八成又是沦为他人口中的笑话。 江韫知道谢明珠考虑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一般的人家这柳莹看不上,可那些簪缨世家基本上都有正室,难不成要洛亲王舍了面子里子给她柳莹求一个正室位置?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一来这柳莹并没有品级在身,二来嘛,那些权贵家里头又不是娶不到好姑娘了,非要柳莹一个? “不如……团团让父皇下旨——”谢明珠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江韫打断: “不可。” “你若是叫了陛下给她下旨赐婚,那就是个天大的体面了。” 谢明珠一想也是:若是柳莹这样的人都能配得上父皇的圣旨赐婚,指不定那些朝臣又要吵成什么样。 唉,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的,着实叫人头疼。 谢明珠在洛亲王府这儿为了柳莹的“好归宿”犯难,却不知道这位眼高手低的柳小姐,又有了新的目标。 谢长熙今天上午特意来明珠宫给谢明珠送太子府上厨子新做出来的糕点,却没想到谢明珠不在明珠宫。 于是太子爷风风火火的来了,又风风火火的走了。 可巧就被柳莹看见了。 宗晓在一旁注意到柳莹的目光往窗外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正是太子殿下谢长熙。 一时间也明白过来了。 敢情这位柳小姐打了太子爷的主意,只不过她柳莹也要有点自知之明! 就在谢长熙从暖阁附近经过的时候,柳莹计上心来,装作站久了的样子,惊呼一声,连人带头上盛了水的碗都摔在了地上。 谢长熙听见动静,回头道:“谁!” 宗晓叫人看住柳莹,出去回了几句话。 太子爷得知这人是自个皇妹要收拾的,再想起来之前的那一声惊呼,便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看样子是这个不知廉耻的看上了他堂堂太子,想要借此吸引他的注意力。 确定这一点之后,太子爷眼里的厌恶之色越发的浓厚几分,交代宗晓好好管教后就走了。 柳莹被几名粗使宫女按住,嘴里堵了破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宗晓笑着走上前来,低头对柳莹道: “我的柳大小姐,您还是老老实实的学一学规矩,说不准以后还有人愿意要。” “至于太子爷嘛,那是你永远也高攀不上的!” 柳莹“呜呜呜”的叫着,显然是不相信。 她可是洛亲王的义妹,不可能没有人要她…… 这头,谢明珠跟江韫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出来的一个办法,被江晏之一语道破。 江晏之说,既然柳莹要嫁了那有权有势的,那就跟她说,只要她进了这种门,她就不再是洛亲王的义妹。 这样一来,柳莹嫁进去之后,旁人见她背后没有了洛亲王府撑腰,定然会不拿她当一回事,何况这高门大户里头折磨人的手段多了去了,也够柳莹喝一壶的。 二来,这柳莹与洛亲王府再无旁的关系,就算她是死是活也没有人搭理,更别说妨碍洛亲王府的名声。 “有道理。”江韫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这样一来,她柳莹也不能再打了洛亲王义妹的名头作威作福,我看到时候还有多少人瞧得起她!” “她这样的人还有人瞧得起她?”面对谢明珠不可置信的疑问,江韫哼笑道:“怎么没有?就冲她洛亲王义妹的名头,这盛京城里也是有不少人给她几分面子的。” 看样子江韫也实在是不屑啊。 对于这种狐假虎威的,嗯……敏和公主表示,她也看不起。 就这样,两个人把事情定了之后,谢明珠就立刻回宫了。 只不过她回去的路上,已经有人把宫里发生的事情与她说了。 “啧,就她这样的人,还想进太子府的门?” “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 敏和公主很快就回了宫,一回宫,首先就是要给柳莹一顿收拾。 暖阁内,谢明珠一进来就叫人把柳莹拿下,让她跪在地上。 柳莹之前的膝盖伤还没有好,如今又是骤然跪下,疼的她骨头里一阵钻心的疼。 谢明珠有没有避了这明珠宫的宫人,自个儿上前一步,就是给了柳莹一巴掌。 被敏和公主打并不丢人,丢人的是,谢明珠才七岁。 被一个七岁的小女娃结结实实的打了一巴掌,这对于柳莹来说是奇耻大辱。 “谢明珠!你——”柳莹显然是气的狠了,口不择言,脱口便是直接唤了谢明珠的名讳。 “啪!” 这一巴掌,是宗晓打的。 “直呼公主名讳,属大不敬!” 宗晓甩了柳莹一巴掌后就退在了一边,而挨了两巴掌的柳莹,脸上显然都肿了。 “本公主告诉你,你为什么挨打。”谢明珠站在柳莹面前,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妄想攀了太子皇兄这根高枝,你说你该不该打?” 没想到柳莹大笑几声道:“公主怕不是糊涂了,太子殿下日后娶什么人,你能做主不成?” 谢明珠也不恼,而是道:“你觉得,太子皇兄看得上你这样朝三暮四的女人?” “前儿个巴着本公主的七皇叔不放,后面又巴着安北侯不放,今儿又打了主意在本公主的皇兄身上,你说你该不该打?!” 谢明珠的最后几句话明显是带了怒气的,柳莹纵然听的一脸煞白却也是替她自个儿强辩道: “人往高处走乃是人之常情!公主不能这样污蔑我的清誉!” “好一个‘人往高处走’。”谢明珠的笑容里充满了讽刺,继而说起了今天她在洛亲王府和江韫商量过的事情: “既然柳小姐一心想要往高处走,那么本公主给你这个机会。” “说起来这朝中有不少的爵爷想要娶个年轻貌美的续弦,想来柳小姐很是向往?” 柳莹先是低头沉默了一会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行啊,本公主回头就安排,只不过要一个条件。”谢明珠说完这话,柳莹便迫不及待道: “行!我答应!” “先别急,听本公主说完。”谢明珠的语气里带了几分玩味: “柳小姐只要出嫁后与洛亲王府断绝关系,本公主就为你安排,如何?” 谢明珠本以为柳莹会犹豫几分,没想到这女人倒是很快的就应承了:“好,我答应!” 当然,谢明珠也不会因为柳莹这一句话就轻易信了,万一这人过后不认就麻烦了:“既然如此,那么就麻烦柳小姐写三份断绝书,一份在你那儿,一份给洛亲王府,另一份则是存于本公主这儿。” “好,我写。” 见柳莹应承下来,谢明珠叫人端了笔墨上来,看着柳莹写下三份一模一样的断绝书,确定无误之后才叫人按了手印。 “梧桐,你亲自送去洛亲王府。” 梧桐上前应了,接过这封断绝书就前往洛亲王府。 “希望以后柳小姐不会后悔。”谢明珠收了一份断绝书,临走之前补充一句。 柳莹嘴角勾起一个自认为完美的笑:“公主放心。” 我柳莹,绝不会后悔。 从暖阁出来后回了正殿,戚烟在一旁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公主当真要为这人——?” “不然呢。”谢明珠叫安如收好那份断绝书:“与其让柳莹这个不知道深浅的女人天天作妖,倒不如直接满足了她的意思。” “这样一来,我安心,皇婶也安心。” “也就不会伤了洛亲王府的面子。” 听谢明珠这样一说,戚烟倒是有些可怜这位柳小姐。 她哪里是不谙世事,分明就是蠢得到家了。 等着吧,这位柳小姐很快就会知道,一个没有强大后台的正室,在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世家大族里头,那就是任人搓圆捏扁的下场! “对了。”谢明珠想起来江韫如今身怀有孕,也是不好出面,便吩咐戚烟去凤雎宫走一趟。 “你去凤雎宫把这事情与皇后娘娘仔细说了,请她辛苦一下。” “奴婢明白,这就去。” 同时,收到这份断绝书的江韫则是吩咐下去,叫人替柳莹准备嫁妆。 好歹也是仁至义尽不是吗? 只是希望到时候她那个傻夫君回来别太难过了——他那个好义妹,为了一个正室的名头,连他这个照顾了她好几年的义兄也不要了。 “这柳莹也是真的蠢。”江韫叫人把那断绝书放在她梳妆台下放好,道: “替本王妃放好。” “回头这位柳小姐要是受了什么委屈,本王妃就拿出来给她瞧瞧。” 她柳莹亲手写的断绝书,可容不得她柳莹自个抵赖! 解决完这件事情,江韫觉得她接下来可以安安心心的等着她肚子里的这个小郡主出来了。 嗯,没错,王妃娘娘就是这样自信,认为自己肚子里的就是个女儿。 跟谢明珠一样乖巧可爱的女儿。 为此江韫准备的小衣裳全是女孩子的,就等着小家伙出来穿上。 —— 戚烟这头去凤雎宫带了话,徐宁娘拍着谢竫的手一顿: “确定真的是她自愿写的?” 戚烟就差没有赌咒发誓了:“回皇后娘娘的话,是真的。” “这柳小姐一听说能嫁给世家大族做正妻,就立刻应承了,期间公主还说了让她想好再做决定。” “可是这位柳小姐当真是决绝。” 徐宁娘听了这话,复又轻轻的拍着怀里的谢竫: “到底是年轻,不知道这里面的龌龊。” 谢慎对他这个义妹有多好徐宁娘也是知道的,只不过那也仅限于兄妹之间。 如今谢慎这位义妹为了这富贵,竟是连这些年的义兄也不要了……罢了罢了,随她吧,总之以后有的她受的。 就在戚烟去了凤雎宫回话的第二日,朝中就有几个家里没有正室的爵爷递了折子给明武帝,说要娶柳莹。 明武帝把折子给了徐宁娘一观,徐宁娘看过之后,让人带去了明珠宫。 谢明珠粗粗看了一下,注意到这几位求娶柳莹的爵爷,都是经常流连花街柳巷之人。 说句实在的,要不是大梁不允许娼妓入门,八成这些人真的会做出来这种事。 谢明珠拿了奏折给暖阁里头养脸伤的柳莹看。 毕竟这位柳小姐是要嫁人的,脸不能看还能要得? 柳莹接过折子,最终选择了其中一人。 兴昌伯府。 第二百零六章 欺骗 见柳莹毫不犹豫的选了兴昌伯府,谢明珠也不多做嘴什么,确定此事之后就叫人把话带去凤雎宫。 原本这种事情应该是洛亲王妃操办,但是现在江韫眼看着就快要生了,怎么好叫她劳累?为此徐宁娘就主动揽了这件事。 谢明珠从暖阁离开之前还叫太医仔细的给柳莹养脸伤。 明珠宫正殿内,戚烟端了果盘上来,道:“公主可打算让这位柳莹小姐去哪儿出嫁?” 谢明珠显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过了一会儿后,她道:“就在明珠宫的暖阁出嫁好了,也省的让她左右挪动,又要惹出来这许多的是非。” “左右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本公主这是给洛亲王府面子,可不是给她柳莹面子。” 说了这些话,谢明珠又提起来在北部的某人:“如今这北部啊,也不知道哪天就会开战。” “兴许那雪牙部落准备观望呢?”戚烟接了谢明珠的话道,“公主也要安心才是,侯爷的武功如此的高,想来也没有什么事。” “这种事谁又说得准?”谢明珠脸上露出来几分担忧的神色,片刻后又道: “还有一个月就中秋了。” 听谢明珠提起来中秋,戚烟道:“正好陛下前几日送来一个擅长做糕点的厨子,公主回头要不要叫他试试?” “怎么感觉我这明珠宫的小厨房里头,厨子比御膳房的还多?” 谢明珠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整个后宫,就数她明珠宫里头的厨子最多,也手艺最好。 所以也怪不得之前谢翊总喜欢过来蹭饭。 戚烟听了这话后又道:“公主说的虽然有些夸张,但是也有道理。” “明珠宫小厨房里头的厨子,那可是天南海北都有的。” “说起来啊,奴婢还想起来一件事儿。”戚烟笑嘻嘻道: “上次公主从江南郡回来,陛下又给拨了一个擅长江南菜的厨子过来,不过公主好像也没怎么叫他做菜。” “唔……你说的有些道理。”说到这些个做菜的厨子,谢明珠忽然问了一句: “戚烟啊,你有没有注意过,定北侯喜欢吃什么啊?” 谢明珠之所以会这样问,则是觉得定北侯实在是什么都不挑——不管是偏甜还是偏咸,清淡还是辛辣,这人好像都来者不拒? 这让谢明珠有一种感觉这人挺好养的错觉。 “这——”戚烟也是不知道,但是还有一个人知道。 安如方才送了药去暖阁回来就听见二人讨论这个问题,上前行了一礼道: “回公主的话,定北侯倒是挺喜欢吃糯米鸭子跟紫参炖鸽子的。” 谢明珠一脸惊讶的看着安如:“你怎么知道的?” 安如忙不迭的将之前准备好的理由说出来:“回公主的话,公主可能是忘了,之前您吩咐过小厨房赏了几桌子菜给还是护卫的定北侯,定北侯用的最多的就是这两道菜。” “原是如此。”谢明珠打消心底的疑惑,又道: “让你去太医院亲自取的养颜膏,都给了柳莹了?” “回公主的话,都给了。”安如有些不高兴道:“这养颜膏素来都只是珍品,公主为什么要给她这么一个人用?” “不觉得浪费了吗?” “浪费?”谢明珠看了一眼安如,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以柳莹的身份,配不上这么好的养颜膏?” “公主都知道了,还问奴婢做什么?”安如回想起之前她去给柳莹送养颜膏的时候,柳莹说话很是不客气。 话里话外都说她只是一个低贱的宫女,没资格碰这么好的东西。 说实在的,要不是牢牢记着这是自家公主的吩咐,安如早就把养颜膏摔在了柳莹那张还带着巴掌印的脸上。 谢明珠没有注意到安如的异常,继续道:“柳莹要作死那是她自己的事情,既然她想迫不及待的作死,本公主推她一把又何妨?” “推、推她一把?”这让安如和戚烟两个人越发的不解。 “没错,就是要推她一把。”谢明珠解释道:“她要嫁的那位兴昌伯,家里有个厉害的老娘。” “厉害到什么程度呢?就是不管这府里的正室还是小妾,只要是惹她不高兴了,她动辄就毁人家那张脸。” 听了谢明珠这般说辞的二人冷不丁的一个哆嗦,安如道:“那……那兴昌伯府是从来都没有正妻?” “不、不对!应该说,这兴昌伯府的正室去哪儿了?” 谢明珠的声音很轻:“自然是被那彪悍的老太太毁了容,一头撞死在宫门口的登闻鼓前!” 谢明珠的话重重的敲在了二人心上,光是听着就叫人生生的打了冷战。 “说起来那个时候我还大概刚刚出生没有多久吧,总之这件事情是听母后说的。” “那兴昌伯府逼死嫡妻的事情一传出来,朝野震惊。据说当时整个朝堂的大臣都联名上奏,要求严惩这兴昌伯府的老太太。” “等等,说起来这位嫡妻什么身份啊?”戚烟心细,注意到了这一点。 “自然是文太傅唯一的女儿。” “难怪了。”听了谢明珠的解释,两个人也算明白了。 说是朝野联名,倒不如说是顺了明武帝的意思。 说了这些,谢明珠觉得有些口渴,倒了杯水润润喉咙继续道: “所以说,这兴昌伯府不作死就不会死。当时陛下震怒,要兴昌伯代母受过,打了他整整六十大板,扣了他所有的俸禄,还不许他请太医看!” “所以这兴昌伯如今看着才三十出头,可这一条腿也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残疾。当时那兴昌伯差一点就没了气。” “那这位柳小姐不知道吗?”戚烟很是奇怪的问了一句:她觉得以柳莹的个性,若是得知兴昌伯是这幅样子,也不会嫁啊。 “自然是知道的。”谢明珠又补充了一句:“因为现在上折子愿意娶她的人当中,也就这兴昌伯皮相还过去的,年纪也是最轻的,纵然有些残疾,却也不是完全废了。” “若不是有这副皮相,怎么可能娶得道文太傅的女儿?” “而且自打这兴昌伯府出了那种事情之后,这兴昌伯府里头的妾室拿了当时父皇的一道旨意——大概意思就是说如果她们这些妾室不想待在兴昌伯府的,那就自行离开。” “为此,就算是兴昌伯日日流连花街柳巷,可是这整个兴昌伯府,后院全是空的。” “原来如此。”戚烟后知后觉:“若我是柳莹,我也会选择兴昌伯。” “只不过这样一来,岂不是便宜她了?”戚烟转念一想,有些愤愤不平。 “便宜不便宜还不好说,总之本公主确定,柳莹嫁过去,日子绝对没有那么好受。” 两个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暖阁里头涂了养颜膏的柳莹还在为自己以后要嫁给兴昌伯做正室夫人很是高兴,觉得自己那笔断绝书写的很值。 但是不久以后,柳莹自然会后悔的。 那头洛亲王府得知柳莹定了兴昌伯的婚事之后,就派了府中得力的大管家去办理此事。 同时也在亲事敲定的第二天,洛亲王府派来替柳莹量身裁嫁衣的绣娘就进了宫。 柳莹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任由绣娘量了尺寸。不过也算她有点脑子,知道赏了银子给绣娘。 否则这嫁衣要是哪儿出了问题,她可是哭都来不及哭。 而且既然决定了柳莹在明珠宫出嫁,为此洛亲王府送来的嫁妆和兴昌伯府送来的聘礼,都放在了明珠宫里头。 谢明珠去看过,洛亲王府与兴昌伯府各占一半,不过江韫也添了一万两银子给柳莹,让她自个儿好好收着。 这也算替谢慎做的事情。 十几日的光景一过,转眼间柳莹嫁人的那天就来了。 明珠宫里头也算是张灯结彩,谢明珠身为主儿,也走个过场,叫人送了一尊羊脂白玉的送子观音过去。 兴昌伯府派过来接亲的人很快就到了。 柳莹在一片恭喜声中被送了出去。 喜宴自然是在兴昌伯府举办的,按道理来说,兴昌伯府得罪了满朝文武,这喜宴也照例来说没有多少人来的。 结果今儿却是高朋满座,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满朝文武去了一半多。 明武帝念着谢慎的面子叫顾有福送了一份不轻不重的礼过去,顾有福知道明武帝的意思,放下礼就走,连口水也不喝。 实际上这些去的人啊,基本上都是来看柳莹这个不怕死的新娘子的。 亦是有人扼腕,觉得洛亲王如此惊才艳艳的人,怎么就有这么蠢的一个义妹? 不过终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众人都乐意看兴昌伯府日后的“好日子”,为此没有人说别的,顶多暗自讽刺几句就完了。 这场喜宴直到深夜方才散去。 这一夜,万籁俱静,唯有兴昌伯府的主人院落里头,时不时传出来几声女子的惨叫。 没错,就是惨叫。 柳莹如此娇滴滴的一个女孩子怎么受得了兴昌伯如此粗暴的对待,自然是有多惨就有多惨。而兴昌伯一朝得了新媳妇,也是上头,几日下来这柳莹非但没有出了院子,还差一点被兴昌伯弄死在床上。 谢明珠是早起去凤雎宫请安的时候,听下头的宫人们提及此事的。 “想知道为什么吗?”从凤雎宫请安回来,谢明珠带着戚烟梧桐两人,慢慢的绕着御花园走着。 “不知。” 御花园里头种了许多的月桂,谢明珠伸手折了一枝快要开放的,放在鼻子下轻轻的闻了一下,继续道: “兴昌伯这残疾也是有些年头了,而且这些年头,但凡家中有女孩子的人家,看见兴昌伯就避如蛇蝎。” “更别说嫁入兴昌伯府了。” “而至于那些花街柳巷的姑娘,看见他也是怕的紧,为此兴昌伯这个人从一定程度来说,性格上有些暴戾,甚至是扭曲。” “所以柳莹才会差一点死在里头。”梧桐接了谢明珠的话,继续道:“左右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是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明珠转动着手里的月桂,慢慢的说道:“行了,不提他们两个。” “快要中秋了,明儿叫小厨房的人做了桂花软糕过来。” “是,奴婢省得。” 几日后,谢明珠换了一身浅黄色的衣裙坐在梳妆台前,一边跟戚烟说话,一边挑着等会要戴的钗环。 “说起来我也是有点慌,你说皇婶婶临盆的日子也快到了,我总觉得心里头有事情要发生。” 戚烟顺手给谢明珠结好一个发髻,从谢明珠的手上接过步摇道: “公主不必太过担心,昨儿晚间不是有消息说洛亲王也要回京了?” “而且穆神医也就在这几日去。” “穆神医在自然是放心的,可是这女人生孩子总归是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事情。”谢明珠见戚烟替她梳好头,便站了起来,往外面边走边继续说: “当初母后生小四的时候,也是阎王殿里头走了一圈。” 谢明珠如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 若非二位舅舅守着,只怕是……母子俱损! 眼下江韫也快要生了,就算穆川柏坐镇,可谢明珠心里头还是很担心的。 谢明珠心事重重的用完一顿早膳,想着今儿没有功课,便去了洛亲王府。 只不过这车驾到了洛亲王府门口的时候,谢明珠撞见了兴昌伯夫妇二人。 “见过敏和公主。” 谢明珠冲他们二人点点头,目光转向穿戴华贵的柳莹,讥笑一声: “如今你做了这兴昌伯夫人,也是贵人多忘事啊。” 若是她谢明珠没有记错,今儿个便是三日后的回门。 谢明珠口中所指,便是这位兴昌伯夫人写下的断绝书。 之前她柳莹自己承认自己断了这份兄妹之情的,如今巴巴儿的叫了兴昌伯一起过来上门,这是打算做戏给谁看呢? 柳莹闻言则是往兴昌伯怀里缩了缩,高大的兴昌伯搂住柳莹,越发显得柳莹小鸟依人,楚楚可怜。 对此谢明珠不得不承认,柳莹这样的女人,是最容易激起男人们的保护欲的。 “公主这是说的什么话?”兴昌伯见谢明珠如此不客气,语气也加重了两分: “莹儿当初那是为了我才会如此行事,这好好的兄妹之情,怎么可能是一纸断绝书能买断的!” 听着这兴昌伯一口一个莹儿,谢明珠觉得这柳莹或许不是真的蠢,想来也是有几分手段的,否则也不会哄得兴昌伯晕头转向的一味替她撑腰说话。 谢明珠听着好笑,看向柳莹的目光像是打算从她身上硬生生的瞧出来一个洞似的: “如此说来,这以后啊,那什么和离书放妻书也不能作数了?” 如果这兴昌伯真的如此认为,那么之前与他和离的文家,那也是不算数的。 其实这世道本身对女子就不公平——男人可以动手打妻子那是天经地义,夫为妻纲;可女子若是动起手来打人,那就要落得个悍妇的名头,叫世人耻笑。 而且如果夫妻之间过不下去了,譬如兴昌伯这样闹出来人命的,女方不能休夫不能自己写和离,只能男方自己写。 而且当初为什么写和离?在大梁,和离得女子尚有好名声可以嫁人,可是这被休的,往外都叫世人以为是女子品行不端才会为夫家所厌弃。 这样被休的女子,要么常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要么一根白绫上吊了事,成全身后家族和她自己的名声。 所以当初兴昌伯府的事情闹得这么大,文太傅那边就只能选择和离。 如今谢明珠一副重翻旧账的样子,着实叫兴昌伯不爽。 只听见他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 谢明珠含笑应了:“算您有眼光,知道本公主牙尖嘴利。” 末了又像是怕气不死兴昌伯一样,忙补充一句: “这也说明您有点蠢,明明知道本公主牙尖嘴利还敢撞上来,就不怕被本公主咬的浑身是血?” 谢明珠刻意加重了“浑身是血”这四个字,叫兴昌伯打了个激灵。 兴昌伯到现在都忘不了原配撞死在登闻鼓跟前的模样,何止是谢明珠口中所说的“浑身是血”? 谢明珠见吓唬的也差不多了,转身就踏上了洛亲王府的台阶。 洛亲王府的人当然是欢迎谢明珠的,见谢明珠要进来,王府大管家赶忙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的把谢明珠请了进去。 这让之前早早过来还差点挨了一顿洛亲王府的揍的兴昌伯夫妇二人,面上有些挂不住。 “伯爷您看……妾身就说您不要来了……”柳莹一副自责的模样: “没想到哥哥嫂子如此绝情,以后我还是不要来好了,免得给伯爷惹麻烦。” “说起来这也是妾身的疏忽……”柳莹又是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招的兴昌伯越发心疼: “既然如此,那……”兴昌伯压低了声音说了几句话,惹来柳莹的娇嗔。 兴昌伯大笑出声,抱了柳莹就上了马车。 这厢谢明珠刚刚到了江韫所在的院子,外头就有人进来说兴昌伯夫妇已经走了。 江韫如今也快要临盆,成日里也是累得慌,方才一听说兴昌伯夫妇上门就动了气,好在有穆川柏等医者在,才没叫她出别的事情。 “他们在门口都说了什么?可有给你难堪?”江韫看见谢明珠走进来,就知道她肯定碰上了兴昌伯夫妇。 不由得担心她被这无耻的夫妇俩给欺负了。 “皇婶安心,团团什么事都没有,好的很呢。”谢明珠走到江韫身边坐了下来,“还顺带把这夫妇俩给气了一气。” “当真?”江韫一听见这话就来了精神,谢明珠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江韫先是笑了一场,随后又骂柳莹是个无耻的不要脸的人。 “什么为了兴昌伯才会出此下策,在她洛亲王府的时候,那眼睛就差没有黏在谢慎身上了!” 江韫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敢太过生气:“下次这两个人要是再敢过来,直接打死不论!” 谢明珠听了这话便笑着看向一旁的大管家: “管家你可听见你们王妃的话了?” 大管家在一旁笑着应承:“王妃放心,若是打死了,奴才们去埋!” 一句话,又是笑声起。 只是更高兴的事情还在后头。 几个人说着话,忽然间自外头走进来一个人。 男人看着比以前瘦些,也黑了些,显然押送粮草的日子并不好过。 原本在一旁陪着妹妹的安北侯很是识趣的离开了。 “你……你不是说你们有那么快回来吗?”江韫愣愣的吐出来这一句话,唯恐是做梦。 “唉,我记得前几日父皇那边就知道了这个事情啊,怎么,皇婶不知道?”谢明珠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江韫一怔,“你……” 谢慎上前几步,笑着抱住了江韫,也不敢用力,唯恐伤了她腹中的孩儿: “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江韫:“惊喜你个混蛋!” 骂归骂,江韫还是很依恋的靠在谢慎的怀里:“你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说起来谢慎本该晚一点回来的,但是明武帝考虑到江韫这个快要临盆的这个弟妹,为此愣是让谢慎护送粮草到了半途,让跟过去的影翼接手。 所以谢慎才能这么早的回来。 “我听说兴昌伯府找麻烦了?”谢慎如今说起这话,不带一丝感情。 显然是对柳莹的所作所为彻底失望。 于是江韫把谢明珠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谢慎道:“打死了就埋。区区一个兴昌伯府,还是被朝野联名上奏的一个,打死了也没有什么事。” 谢明珠心道:皇叔威武! 只不过呢,这意外这种事情,也是来的最快的。 或许江韫肚子里的孩子知道爹回来了,起先是动的厉害,而后就一副想要出来的样子。 江韫起先还以为是正常的胎动,没想到到了后面居然越发疼痛起来,且双腿间还有湿润的东西流了出来。 “我……夫君……”江韫说话明显气息不稳,只见她疼的靠在谢慎怀里,断断续续道: “我……我可能……” “要生了……” 谢慎一开始脑子都是空白的,后来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抱起江韫往内室冲,大喊叫太医叫稳婆。 收到江韫要生的消息,从隔壁院儿过来的安北侯平生第一次被门槛绊倒在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好不狼狈的他顾不上膝盖上的疼痛,来到了正院门口。 谢明珠起初还是担心的样子,可是注意到江晏之方才的惨状后,她就忍不住笑了。 安北侯黑了一张脸,被谢明珠好说歹说才坐在了椅子上。 穆川柏已经进去,隔了一扇屏风守着,谢慎也是个顾不上什么男人不能进产房的忌讳,跪在江韫的床前,任由疼痛中的江韫对他又打又骂又抓又挠的。 谢明珠起先听着是呼痛,后来便是自个皇婶婶的怒骂声: “谢慎都怪你!” “你个混蛋!” “谢慎你个混蛋……” “老娘为了你这个混蛋生小混蛋……” 谢明珠后面听着越听越不对劲,只得装聋作哑。 午膳的时候谢明珠就喝了一小碗汤水,至于里头的谢慎,那是吃饭的心情都没有。 “你说皇婶婶得疼到什么时候啊。”谢明珠急得转圈圈,好不容易被戚烟拉下来坐着。 戚烟道:“奴婢以前听家里的嬷嬷说过,妇人产子是个力气活,有些人能生个三天三夜都下不来的……” “三、三天三夜?”谢明珠这下子就着慌了,立刻站起来就要冲出去找穆川柏问个究竟。 她的皇婶婶真不会要疼个三天三夜吧? 她以前守着母后生小四的时候守了一夜都吃不消,更别说要疼上三天三夜…… 想想这件事,谢明珠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然而现在的首要情况是,是江韫什么时候才能够生下来。 谢明珠因为年纪还小进不去内室,所以让江晏之去问了。 实际上江晏之对于江韫什么时候才能够生下来肚子里的那个——这个问题,他也是很抓心挠肝的。 毕竟这孩子早一天出来,江韫就早一点解脱。 江晏之很快就从内室出来了,谢明珠凑上去问: “怎么样?” 江晏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很是担心: “穆神医说,时间还早着。” 从江韫发作到现在也才过了差不多两个多时辰,所以这一时半会儿生不下来也正常。 说起来这洛亲王府上下忙的鸡飞狗跳,竟是没有一个人去了宫里报信儿。直到入夜时分,徐宁娘收到谢明珠打算在洛亲王府暂时住下的消息后,才知晓。 “这老七也真是的!王妃生孩子也不往宫里头递个信儿!”徐宁娘埋怨一句,顾不上这天色漆黑,立刻叫人摆了凤驾去洛亲王府。 明武帝眼看着皇后去了,他自己也是不能落下,索性也跟着一块儿去了。 帝后同时驾临洛亲王府倒是叫人吓了一跳,明武帝注意到王府的管家想要着人报信儿通知谢慎出来迎驾,赶忙叫顾全喜拦住: “不要声张,等你们王妃平安生了孩子再说。” 为此这整个洛亲王府,只有洛亲王夫妇不知道帝后二人来了。 江韫疼了快一天,整个人的床上一片狼藉,她觉得自己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可这肚子里的那个还不出来。 “小混蛋……” “你最好是女娃娃……不然你出来为娘的就打你屁股……” 江韫一边使劲,一边咬牙切齿的说着这些话。 谢慎在一边听着想笑又不敢笑:洛亲王觉得自己的王妃对女娃娃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 就这样,江韫直到第二天午间,才生下肚子里的小混蛋。 强撑了一口气等着稳婆报喜。没想到这稳婆一脸喜色的说了这是个男娃娃。 洛亲王妃:……还真的是个小混蛋! 脱力的江韫很快就昏了过去,吓得谢慎三魂丢了七魄,几乎是吼叫了穆川柏进来的。 穆川柏也不恼,知道这是人之常情,诊脉后道: “王爷安心,王妃这是没了力气,等睡醒了就好了。” 说完这些话之后穆川柏就下去开药方叫人去煎药。 负责煎药的全是洛亲王的亲信,看着药罐的则是赵太医。 没办法,有穆川柏这个神医在此,他一个太医令只能沦落去煎药的份上。 不过能够近距离的接触穆川柏,也是好事一桩。赵太医一听说这是穆神医开的药,便是屁颠屁颠的拿了药方,亲自去抓药着人煎药了。 确定江韫没有别的事情的洛亲王,浑然忘记了自己蹲了一天一夜,还水米未进——方站起来就晕到了。 因为第二日明武帝还要上早朝,为此现在洛亲王府里头只有徐宁娘、谢明珠、江晏之三个人在。 得知江韫平安生下一个儿子,徐宁娘等人的心里头也是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江晏之,这等着的每一刻,对他来说都是最难熬的。 毕竟江家就他和妹妹二人了。 “父亲,您在天有灵,您可看见了?”江晏之抬头看向天空,默默地说着这句话。 此刻,晴空万里,天空澄澈的不带一丝杂质。 —— 江韫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隔日上午,一醒过来先是看见谢慎,再看见徐宁娘,随后才看见谢明珠。 “皇后娘娘……”江韫挣扎着就要起身,徐宁娘赶忙上前服侍她让她躺回去: “躺好,这些虚礼咱们都免了。”徐宁娘故作严肃,“你刚刚生完,仔细养着身子才是。” “是,臣妇谢皇后娘娘关怀。”江韫说完这话,额头上就被谢慎亲了一下: “韫儿,辛苦你了。” 江韫顾忌着徐宁娘在此,只是瞪了谢慎一眼,并未说其他的。 徐宁娘是过来人,怎么不知道这小两口的顾忌,便笑着对一旁的谢明珠道: “团团,咱们回宫。” 谢明珠也看出来了这二人需要独处,为此二话不说的就答应了。 等谢明珠跟徐宁娘前后离开之后,江韫瞧着这屋子里都是亲近的人,便是撅了嘴道: “还是个小混蛋,你说怎么办?” “小混蛋就小混蛋吧。”谢慎与江韫额头相抵,“总之这样的痛苦我不希望你再承受了。” “所以……”谢慎压低了声音在江韫耳旁说了几句话,后者差点惊叫出声。 江韫的眼睛瞪得老大,显然是没有想到谢慎会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 谢慎找穆川柏要了不能生子的药,服下之后不管他日后有多少女人,都不会再有子嗣了。 “你是不是傻……”江韫伸出手环住谢慎的腰,心疼之余更是感动。 行吧,看在这个傻子的份上,小混蛋就小混蛋吧。 左右还有团团。 —— 洛亲王府又得一子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来,这下子满朝文武都送了礼前来,其中也包括兴昌伯府。 负责清点礼物的管家进来说了这事,谢慎吩咐道: “既然他送了,那就收下。” “是,王爷。” 兴昌伯府的送了礼过去后,兴昌伯搂着柳莹道: “我如今也是尚未有嫡子,若是你能生个嫡子,我便立刻请封世子!” 柳莹闻言,趁着自己低眸装娇羞的时候转了转眼珠子,一只小手摸了摸肚子,心道自己得争口气。 江韫能生三个,她柳莹未必能比她差! 何况只要以后有了嫡子,这兴昌伯府不就是她跟她儿子的了? 想到这儿,柳莹越发觉得自己应该好好送一份礼去明珠宫,谢谢这位敏和公主。 如若不是她,她柳莹也不知道被她那个佛口蛇心的好嫂子给嫁去谁家了! 哪里有今天的富贵?! 何况这兴昌伯粗鲁是粗鲁了些,可到底是疼爱她的,否则这些日子也不会天天留在她的房里。 兴昌伯夫人说干就干,立刻叫人从库房里头取了一套上好的头面,叫人送进宫里去。 谢明珠收到这份头面的时候已经在用晚膳,戚烟打开来那头面瞧了一下便轻蔑的笑了: “这兴昌伯府可是什么好东西都敢往明珠宫送!” 谢明珠叫戚烟拿过来给她看看,原来是一套珍珠的头面。 不过对于见惯了好东西的敏和公主来说,这头面也只能让她充其量的赏了明珠宫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这兴昌伯府没有吃错药吧?怎么会突然好心的给咱们送礼来了?” 虽然对于谢明珠来说,这份礼确实拿不出手。 谢明珠没有说话,只是夹了一筷子水晶肉慢慢的吃了,才道: “估计是来谢谢本公主的。” “谢谢公主的?”身旁伺候的人越发不解,不由得在心里头留了个巨大的疑问。 谢明珠喝了一口汤,才继续说下去:“谢谢本公主给她找了个这么好的夫婿。” “啊?这……这莫非不会是真的是吃错药吧?”戚烟很是吃惊。 “你想想啊,如果你的夫婿,原本是个沾花惹草之人,在跟你成亲之后对你百依百顺,你想想,你会不会觉得自己这是捡到宝了?” “确实会。”戚烟点了点头,“可是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兴昌伯真的会在兴昌伯夫人这一棵树上吊死?” “你要知道一个事情。”谢明珠拿了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嘴,“如果有爵位的没了嫡子承袭爵位,那么等这爵主死了之后,那么这爵位跟府邸就会被收回去,明白我的意思吗?” “奴婢明白了,原来这兴昌伯需要一个嫡子来保住他身后的荣华富贵。” 所以才会对柳莹如此的好,可不就是希望她尽快怀上嫡子吗? 见戚烟明白了谢明珠吩咐宫人上前收拾了桌面,道: “她柳莹现在都不知道她这是踏进了万丈深渊。” 恐怕这兴昌伯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没有生育子嗣的能力,否则这偌大的兴昌伯府,怎么连个庶子或者是外室子都没有? 当初柳莹选了兴昌伯,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看在兴昌伯府里头没有嫡子庶子什么的吗? 柳莹的算盘打的精,想笼络兴昌伯的心再顺利的生下嫡子,最后稳固自己的地位。 只是她没有想过,为什么这兴昌伯府一个孩子都没有? 是兴昌伯府的老太太太厉害? 其实兴昌伯那位老太太也是巴巴儿的盼望孙子孙女的,只是这一年年的失望,才会做出来这么多偏执的事情。 又因为之前明武帝的一顿责罚,这老太太如今也老实本分一些,就巴巴的等着柳莹能够争气一些,早日怀了孩子,最好是一举得男。 这样,兴昌伯府才有后,才能保住这荣华富贵。 否则万一哪天她这个儿子出了什么意外,可没有人赡养她这个老太婆。 因此自打柳莹进门,这老太太那叫一个纵容啊,唯恐这好不容易来的儿媳妇给跑了。 只是这老太太自己也是不知道,她的儿子,是永远都生不出来一个孩子的。 她想要抱孙子孙女的愿望,只能永远的落空。 至于谢明珠如何知道兴昌伯不能生育的事实,除了这兴昌伯府没有一个孩子之外,便是谢明珠还叫了银杏暗地里去看了。 这才敢说兴昌伯生不出来一个孩子。 所以说,就让兴昌伯府等着那个永远也不会来的嫡子罢。 —— 江韫生产过了一个月,孩子也起了名字,叫做谢言和。 满月礼那天不仅是朝中大臣基本上都来了,明武帝和徐宁娘更是带着四个孩子一起来了。 这着实叫洛亲王府大大的长了一把脸。 不过这兴昌伯府也知道洛亲王府不待见他们,于是只送了礼,并没有过去。 “他们这些人不来才好呢。”后堂中,谢明珠逗着摇篮里头笑的十分开心的小侄子,江韫在一旁说着这话道。 “他们不来咱们也清净点,省的听见那些别的话。”谢明珠轻轻的摇着摇篮,又道: “其实皇婶大可不必与他们置气,左右看不顺眼了寻个理由磋磨他们一顿也是够他们喝一壶的。” “你说的没错,只是唯恐脏了手。”江韫撑了头,似乎又跟想起来什么一样: “我听说兴昌伯府的那个老太太对柳莹很是纵容,你说咱们把她嫁去那儿是不是叫她得了便宜?” 江韫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柳莹好受,如今见得这人的小日子好像过的还不错?便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还是错。 谢明珠闻言,凑过来说了几句话。 “你说的可当真?” “当真。” 第二百零七章 缘由 得了谢明珠这般肯定的回答,江韫还是不放心,压低了声音与谢明珠道: “若是这柳莹侥幸怀上呢?” “侥幸?她不会有的。”谢明珠很回了一句: “兴昌伯流连花街柳巷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在原配夫人在世的时候就没少干过这种事情,皇婶婶还觉得柳莹的宠爱能有多长久?” “只是这人的厚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你说若是这日后真有什么事情找上洛亲王府来——” 谢明珠截断江韫的话头,十分的自信: “皇婶婶且看着吧,这兴昌伯府后面可有热闹瞧了。” 江韫也没有想到真的被谢明珠说中了,就在这两个人成亲三个月之后,兴昌伯又去了青楼寻欢作乐,被得到消息的柳莹直接带了府上家丁,把人抓了出来。 这时候也快腊月了,大冬天的,兴昌伯跟那名青楼女子直接被柳莹带来的人给拖了出来,扔在了大街上。 两个人都是衣不蔽体的,柳莹顾不上形象,叉腰就在大街上开骂: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居然敢勾引伯爷!” “你看我不打死你!” 柳莹显然是气急,从一旁家丁的手里拿过棍子,对着那青楼女子身上就是狠狠地几下,边骂边打,直接把人活活打死过去。 围观的百姓起初还在看热闹,后来一看出了人命,便是一哄而散,谁也不想被叫去盛京城衙门问话。 这青楼门口出了人命,这京兆府的人很快就来了。 纵然青楼女子算不得平头百姓,但也不至于低贱到跟卖身的奴才一般,为此京兆府的人也不顾柳莹的身份,直接把人锁了,拿去了府衙。 并且在次日早朝上,一本奏折交上去,参了兴昌伯府一本。 明武帝原先以为这兴昌伯娶了新娘子会安分几日,可是没想到这人居然又惹出事情来。 就算是惹出事情来的人是兴昌伯夫人,可是这兴昌伯也是自找的麻烦。 寻常人家娶了正头娘子的,起码也得过半年才迎妾室进来,更别说特别看中嫡子的皇室了。 为此大梁也是有规矩的,除非正房三年无所出,才允许庶子出现在嫡子前头,否则这要是被发现了,这庶子的生母活活打死,而其父若是在朝为官的,官降一级,外放出去。 而且就算是要与兴昌伯一般成天花街柳巷的,那也得六个月之后。 所以说,兴昌伯这顿打是自找的。 柳莹气头之上害了一条人命,被判赔了一千五百两银子,杖责十下了事。 可是这样也是让柳莹丢尽了脸面,不少人在背后笑话她。 可柳莹的麻烦还没有完。 之前柳莹几棍子打死的那名青楼女子,算得上兴昌伯最喜欢的那位,最近这兴昌伯都打算把人脱了贱籍,回头迎了伯府之中。 只是没想到这好好的一个美人,被自己的夫人给活活打死了。 兴昌伯怒气上头之下,把刚刚从京兆府被人抬回来的柳莹从软春凳上拖了下来,给了十来个嘴巴子,打的柳莹是眼冒金星,一头昏了过去。 这不,这事情一闹出来,兴昌伯又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御史给参了一本。 说他罔顾礼法,虐待发妻。 明武帝就下旨斥责了兴昌伯府一顿,就差没把兴昌伯骂个狗血淋头。 这事儿闹得挺大,一时间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兴昌伯府自然是丢尽颜面,这兴昌伯府的老太太也气的差点起不来床。 为此重重的骂了兴昌伯一顿,还派了贴身嬷嬷去照顾柳莹。 兴昌伯为着明武帝的这道圣旨,竟是哪里都不敢去,也算是消停了一段时间。 腊月初下了一场小雪,整个盛京城越发冷了几分。 因为天冷的缘故,谢明珠和谢长熙、谢端、谢翊四个人聚在在明珠宫里头吃着热腾腾的锅子。 炭盆里头烧着的银丝炭偶尔劈啪作响,不管外头是不是大雪纷飞滴水成冰,这明珠宫里头照旧是暖融融的一片。 谢明珠一早就让戚烟安如把过冬的东西给了下头的人分发下去,因为明珠宫总是得宠的那个,六尚也不敢怠慢,送过来的东西总是会多出来几分。 对此明武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翊吃的额头上都冒了寒,站在他身边伺候的宫女忙拧了热帕子过来替谢翊擦了脑门上的汗。 谢明珠嫌这些宫人在里头,她跟其他三位皇兄不好说话,为此谢明珠命众人出去,等要添汤添菜的时候再叫她们进来。 一时间殿内显得空旷许多,再不跟之前一般显得人多拥挤。 谢长熙最先开口的:“过了一年,团团跟三弟也就八岁了。” 谢端夹了一片烫好的肉,道:“再过七八年,团团可就要出嫁了。” 谢端这话倒是说的有些莫名其妙,惹得谢明珠停了筷子,瞪了他一眼: “二皇兄怎么说这种没头脑的话!” 总之,在敏和公主的眼里,她与定北侯的事情现在可是打死都不能说。 太子殿下低头吃菜,并不说话,倒是一边的谢翊可就不干了: “我才不要团团嫁出去!” “团团要是嫁出去了被人欺负了怎么办?”谢翊小嘴一撇,不满道。 太子殿下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好的说教机会的:“所以说,三弟要听师傅的话,努力学本事,以后就可以保护团团啊。” “太子皇兄说的不错。”谢端插了话,唇角带笑。 隔了热气腾腾的锅子,谢明珠差点觉得谢端的面容都是模糊不清的。 不过对于几位如此袒护她的皇兄,谢明珠心里头暖洋洋的。 她一定是修了不知道多少辈的福分,才有这么几个待她如至宝的皇兄。 当然,还有父皇母后。 吃到一半,原本下的小雪竟然也是渐渐大了。 “瑞雪兆丰年啊。”谢明珠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道。 谢长熙却是停下了筷子:“这么大的雪别下久了才是,否则只怕会导致雪灾。” “是啊,太子皇兄说的有道理。”谢端停了一下,继续道: “任何事情,都不能太过了。” “一旦太过,好事也会变成坏事。这也告诉我们,一定要克制自己。” “二皇兄最近是越发能说会道了,这大道理张口就来,感觉跟文太傅一样啰嗦。”谢翊抽了抽鼻子道。 “怎么了,嫌弃你二皇兄啰嗦了?”谢端笑着摸了一下谢翊柔软的发顶。 谢三皇子哼哼几声,拍开谢端的手道: “二皇兄不要摸头,这样不能长高的。” 谢翊闻言收了手,玩笑似的问了一句:“为什么三弟要长高高啊?” “自然是长高高好保护妹妹啊。”谢翊的两腮鼓鼓的,像只吃食的松鼠。 谢明珠听了这话,心里头也是涌出来几分难受。 那样好的三皇兄,最后落得个残疾。 “团团吃这个。”谢翊从锅子里捞出来一块羊肉:“沾点甜酱,可好吃了。” “嗯。” 就这样,兄妹四个人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午后。 没过几天便是腊八节,按照规矩,皇宫里都会给朝中的大臣每家每户发腊八粥下去。 兴昌伯府前段时间刚刚挨了一顿皇帝的斥责,为此御膳房的人就没有送去兴昌伯府。 这样一来,又不知道多少人看轻了兴昌伯府几分。 这满朝文武都有的,甚至是惠山礼佛的林太后,明武帝也是派了御厨过去做的。 为此这兴昌伯府里的人更是越发不爱出门了。 就连这采买的管事也觉得这外头低人一等的贩夫走卒在嘲笑他们。 整个兴昌伯府里头比这冬日还要寒上几分。 不过很快,在宫里举办年夜宴的那天晚上,兴昌伯府的兴昌伯夫人被诊脉说是有喜一个月了。 为此这整个兴昌伯府都跟解了冻似的,一时间也都活了过来一般。 这后头院儿的老太太更是乐的合不拢嘴,叫人请了外头最好的大夫前来照看柳莹这胎,还从贴身伺候自己的嬷嬷里头,挑了两位心细能干的去伺候柳莹。 这兴昌伯大喜之余,走路也有了几分底气:那些年来,跟他厮混在一起的几个爵爷都在嘲笑他要绝嗣了。 如今他这位新夫人倒是争气,喜得兴昌伯连连说了三个好字,又再三交代要紧着柳莹。 不管她想要吃什么都随她,只要对孩子没有坏处。 之前一个月过的有几分凄惨的柳莹一下子就变成了整个兴昌伯府的头号关注对象,可以说在这兴昌伯府里头,柳莹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以说,如今这兴昌伯府上下都得看柳莹的脸色行事,谁要是惹她不高兴了,谁就得倒霉的那种。 这会子,柳莹躺在床上用了一盏燕窝,摸着小腹。 也不枉她废了这么大的力气。 不过还好,那人已经死了,以后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只有兴昌伯一个爹。 只盼望自己争气点,生个儿子。 多年不曾有子嗣的兴昌伯府一朝有喜事,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盛京城。 谢明珠知道的时候,正巧在凤雎宫和徐宁娘还有江韫说话。 要不是当时的场合不合适,江韫早就上前来问谢明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谢明珠倒也是奇怪的紧。 好不容易捱过了请安的这些繁文礼节,江韫借口要去明珠宫坐坐,就跟着谢明珠走了。 看着这些的皇后娘娘便是笑道:“这七弟妹看样子是真的想要一个女儿。” 郑嬷嬷叫人上来收拾茶盏,听了这话便笑:“是啊,老奴听说,洛亲王妃怀府上三公子的时候,不单单是成日里念叨要个小郡主,就连准备的东西都是女孩子用的。” “不过她这等福气,旁人也是求不来的。”徐宁娘端起手边跑好的大红袍喝了一口:“不过看着她这般喜欢团团,本后心里头也是高兴的。” “毕竟多一个人真心疼爱团团,我求都来不及。” 且说江韫跟着谢明珠的一路上,愣是一声不吭,直到了明珠宫里头,这才叫了雪向抱了她的披风下去,拉着谢明珠就开始问了: “你不是说这兴昌伯不能有子嗣吗,怎么这女人还偏偏有了?” 谢明珠一开始也是没有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直到在方才回明珠宫的路上,心里头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皇婶婶,你别急,你听团团慢慢说。”谢明珠低头拨弄着茶盖上的花纹,道: “我这一路上在想,莫不是这兴昌伯夫人借种生子?” 江韫被这话惊的连茶水打湿了衣袖也顾不上:“你说什么?借种生子?” 震惊过后又道:“她柳莹就不怕兴昌伯发现?” “我想,她当然怕,只不过——”谢明珠拉长了几分语调,继续道: “如果这个猜测属实,那么被柳莹借种生子的这个人,现在应该已经死了。” 谢明珠的目光中透露出几分凉薄:“毕竟在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而且,一旦东窗事发,皇婶婶你想想,对于柳莹来说,是个什么后果?”谢明珠如此询问道,“所以她才要杀人,让这个秘密永远死了。” “毕竟死无对证。” 大梁律法规定:凡妇人奸淫者,则剥光上衣,骑木马游街一圈,而后绞死。 而男子勾搭有夫之妇的,有功名的叫革了功名,再不许录用。 那头,江韫又道:“柳莹如此行事,就不怕兴昌伯万一听了他人的挑唆,来个滴血验亲?” “就算被她侥幸瞒天过海,这子随父可是常见的事情,这孩子越大,定然是越发瞒不过的啊。” 江韫说的这么几个问题倒是一时间难住了谢明珠,好一会儿谢明珠才道: “我觉得还是死无对证那句话很有道理。” “世人都知道兴昌伯流连花街柳巷,这位若是不小心哪天死在哪位美人身上……” 江韫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你的意思是,这柳莹……” “可能会杀了兴昌伯?” “对。”谢明珠点点头:“所以暂时让他们得意几分,回头他们哭都来不及。” “嗯。” 又是一年一度的花灯会来临,谢明珠照旧与三位皇兄换了便装出去游玩。 只是这身边保护她的人没有了。 四个人都打扮成富家公子或者小姐的模样,身边的暗卫都打扮成家丁的模样跟在后头,替四个人分开拥挤的人流。 大街上,千万盏灯火璀璨,谢明珠穿了一身红底白梅的衣裳出门,头上戴了两个雪球模样的宫花,看着叫人甚是觉得玲珑可爱。 原本谢明珠是打算把雪狼带出来的,可是想想这大街上的百姓,唯恐吓到了他们,所以只好作罢。 谢明珠的手里提了一盏兔子灯,头上挂了个面目狰狞的面具,任谁也想不到这么一个玉雪玲珑的女娃娃会戴这种面具。 谢长熙对于之前花灯会上的事情是长了教训,所以这次出来,所带的随从人数比之前还多了一倍。 眼下就是谢明珠看小玩意的那个摊位旁,就有三四个暗卫所打扮成的百姓在附近,更别说谢明珠身边跟着的四五个人了。 总之这兄妹四个人都不能分开,不能离开暗卫的视线,避免出现之前的意外。 “大哥哥,你看好不好看?”谢明珠举起一个用芦苇编制而成的蝴蝶,差点脱口而出喊了一句“大皇兄”。 “好看。”谢长熙应了,便问了多少钱一个。 那摊主是个老实本分的手艺人,见着四个人所穿戴皆是非富即贵,便报了个数: “回这位公子的话,五文钱一个。” 原本以为一两银子一个的太子爷一下子犯难了。 他这出门,可没有带铜板出来。 而且他也不会带铜板出来。 谢明珠见谢长熙为难,便从腰间的荷包里头拿出来一个约摸三两的银子: “能不能再卖我们三个?” 那摊主赶忙把谢明珠手里的银子推回去:“这么多?使不得啊。” 他这个摊位小,这三两银子差不多可以把他这个摊位里头的东西全买了。 可是眼前这位看起来面善的小姑娘却说再要三个而已。 这对于做惯了小本生意的他来说,这是笔大生意没有错,可是他想起来家里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这么多的银钱他确实是不敢收,因为一旦他收了,他那个儿子就会立刻拿了的。 谢明珠见这位摊主面露难色,以为他是怕找不开,便把银子塞到了他的手里: “你拿好就是,本小姐不缺这点银子。” “毕竟这银子可以赚,可是有趣的东西一旦错过,就很有可能买不回来了。” 谢明珠不等那摊主说完,又拿了三个芦苇编成的小玩意给了谢长熙三人。 给谢长熙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给谢端的是一只看起来聪明狡猾的狐狸,而给谢翊的,则是一只趴着睡觉的猪仔。 谁让三皇兄最贪吃呢? 果然,谢翊有些不服气的问了一句:“怎么两位哥哥不是老虎就是狐狸的,就我是只猪?” 谢明珠还没有说话,那头三皇子就被太子爷瞥了一眼道: “收好,不许扔。” 向来听谢长熙话的谢三皇子只好“含泪”的接受了这只猪仔草编。 谢明珠很是满意的点点头:“走吧,去那边逛逛。” 看着前头欢乐的谢明珠,谢端拿着手里的狐狸草编,沉默了一会。 团团这是,觉得他笨? 所以才要他跟狐狸一样聪明? 敏和公主:二皇兄你真机智! 谢明珠东看看西看看,不一会儿每个人手上就多了一根糖葫芦。 而负责贴身保护谢明珠的暗卫则是扛了一打糖葫芦走在后头跟着。 暗卫:……他堂堂暗卫沦落到扛糖葫芦的份上,也是叫人哭笑不得。 就这样,谢明珠带着生无可恋的暗卫还有谢长熙一行人,逛了大半个街道。 其实这花灯会与其说是四个人一起出来游玩,倒不如说是谢长熙、谢端、谢翊这三个人陪着谢明珠出来玩而已。 当然,三个人都乐在其中。 谢明珠走了也不知道有多久,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又听说等会有烟花放,所以便缠了三个人一同去江逝水在京城位置最好的那栋酒楼。 酒楼的掌柜怎么可能不认识这四个人?十分殷勤的请了四个人去了最好的一间房。 同样的,这间房的视野也是最好的,用来看烟火也是最合适。 只不过上了楼的时候,谢明珠撞见了一对不速之客。 兴昌伯带着兴昌伯夫人出来了。 柳莹如今可是春风得意,如今看见谢明珠,压根就忘记了之前在京兆府挨得那顿打,道: “还请太子殿下,二皇子,三皇子,敏和公主见谅。” “臣妇这胎来的十分不易,所以就不能行大礼了。”柳莹只是象征性的弯了一下腰,唯恐伤了腹中的孩子。 谢翊性子有些冲,上前就要说几句,被谢明珠拦住。 谢明珠笑脸盈盈,压根看不出来半点生气:“在这里先是恭喜一下兴昌伯夫人。”随后不等这夫妻俩脸上的笑容收回去道: “我若是夫人你啊,就不会在胎还没有坐稳的时候出来游玩。” “若是被人磕了碰了,您说可惜不?” 谢明珠这话的意思就是说既然兴昌伯这孩子来的不容易,那么她柳莹作为兴昌伯夫人,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养胎。 而不是出来成天瞎晃悠。 谢明珠的几句话气的柳莹差点当场发作,一旁的兴昌伯见情况不对,想着这两边都不能得罪,便是好言好语的哄了柳莹回楼上的雅间坐着休息了。 “你不是说要看烟火吗?咱们得早点去等着才好,你坏了身子,可急不得。” 这兴昌伯的话也是有意思,就是说让柳莹不要动气,免得伤了腹中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 “哼!”柳莹不满的哼了一声,临走之前还狠狠地瞪了谢明珠一眼,那目光仿佛要把谢明珠撕碎。 “走吧。”对于柳莹这样的跳梁小丑,谢明珠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更别说放在心里。 “嗯。”其他三人都没有说什么,只不过都在心里头默默的记了兴昌伯府一笔。 太子爷寻思着要不要给兴昌伯找点麻烦事儿做,省的叫他兴昌伯成日嫌日子过的太太平了,成日里不找个麻烦就不舒坦似的。 兄妹四人很快就进了那间最好的房间,小二在掌柜的带领下恭恭敬敬的端了茶水果子,足足摆了一桌。 谢长熙赏了这些人一个人五两银子:“没有本太子的吩咐,都别进来。” “是,请太子爷放心。” 掌柜的带着人离开,还轻轻的关上了门。 “二位皇兄,你们说说,这兴昌伯莫不是魔怔了罢?”谢翊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位兴昌伯好像很看重这位夫人的孩子?” 谢翊敢断定,就冲兴昌伯这个劲头,若不是这位兴昌伯夫人自己要求的,这兴昌伯打死都不可能把人带出来看烟火的。 谢端接了话道:“我听宫人们私下说过,兴昌伯府多年未得一个子嗣。如今既然有了孩子,自然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原来如此。”谢翊算是明白了,但是想想之前兴昌伯夫人的那种猖狂模样,便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种人刚刚有孩子就敢如此猖狂,若是等月份大了,是不是看见父皇母后都要如此猖狂?” “就她?还想见父皇母后?”谢明珠接过谢长熙剥好的花生,扔了几颗在嘴里,边吃边道: “洛亲王府都不待见她,她还想父皇待见她?做梦吧。” “团团说的不错,若是换了我,我也一样不待见这样的人。”太子爷趁说话的功夫,又夹了一块米糕放在谢明珠跟前的碟子里头。 谢明珠唯恐吃多了夜里安睡难受,故而吃了一块米糕之后就在也没有动这桌子上的东西。 自然,这吃得最多的依旧是谢翊。 其实也不能怪谢翊吃的多,实在是他对于那种什么之乎者也念不进去,反倒是对打仗这种事情感兴趣。 为此谢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习武上,而习武,又是体力消耗最大的。从而也导致谢翊为什么吃的东西那么多,可一点都没有胖。 几个人又聊几句,窗外的夜空中,骤然炸开一朵烟火。 “烟火最美,可也就那么一瞬。”谢明珠站到窗前,说了这句话。 蓦然,她想起来某人还在的那一年。 那一年明珠宫里头的烟火格外的好看,某个人的笑容也是格外的灿***这万千烟火都要灿烂。 只是……许臻言,我想你了。 谢明珠每次想起来容慕哲的时候,都会摸摸头上的那只珠钗。 说真的,这只珠钗在谢明珠的那堆钗环里头,是格外的不起眼。 而唯一起眼的地方,应该就是送它的人吧。 对着这满天的烟火,谢明珠双手合十,闭了眼,在心里默默的祝祷: “盼望你平安,盼望你归来。” 此时,谢明珠整个人的仿佛都沐浴在这满天璀璨的烟火之中,叫人移不开眼。 而这顾不上看烟花而光顾着看着她的人则是看着她,默默道: “团团,希望这辈子,你能够过的平安喜乐。” “那些风雨,有皇兄替你扛。” “你只要做个小公主,吃吃喝喝开开心心就好。” “至于这份感情,我会永远的埋藏在心里,烙上印记。” 团团,这不是人伦礼法的问题,而是我真的不配。 配不上这么美好的你。 …… 看完烟火,天色料想也很晚了,谢明珠回宫的路上都靠在马车里头睡着了。 谢长熙一行人是看着谢明珠被送进去明珠宫安顿之后,才各自分头离开的。 因为天色已晚,凤雎宫里头早就收拾了偏殿给谢长熙住下。 一夜相安无事。 而谢明珠这一夜,都梦见容慕哲。 梦见他浑身是血的躺在草地上,这附近全是大军是尸体。 而她一直哭,在梦里哭到失去知觉,才醒过来。 谢明珠惊慌之下摸了一把枕头,发现枕面都被冷汗打湿。 她知道这是个梦。 可是这才过了新年不久,她就做了这样的梦——究竟是日有所思还是某个人真的出事了? 谢明珠来不及细想,立刻叫人服侍她沐浴更衣。 这个时辰尚且在上早朝,而且她与许臻言的关系也不能叫父皇知道,为此她只能派人去问问顾全喜。 总归顾全喜一直在御前伺候,知道的肯定比她多。 派去打探消息的银杏直到谢明珠快要用午膳的时候才回来。 “情况如何?”谢明珠十分焦急的问了一句。 与谢明珠的焦急不同的是,银杏却是一脸喜色: “回公主的话!定北侯与雪牙部落三战三胜!如今这雪牙部落派了大使前来,说要议和呢。” “三战三胜?太好了!”谢明珠高兴的走了好几圈,随后又提起来那位说要议和的雪牙部落大使: “照你这么说,父皇这朝会快一上午,就是为了这雪牙部落的事情?” “没错,不过这次陛下一反常态,见群臣争论多时也没有个主意,便是采纳了太子殿下的主意。” “太子殿下的主意?”谢明珠一脸好奇:“什么主意?” 银杏继续道:“太子殿下说要继续打下去,毕竟这雪牙部落之前就借了贸易的事情暗中对大梁施计谋。所以这次既然想要议和——与其说是议和,倒不如说是缓兵之计。” 谢明珠点点头:“太子皇兄的考虑确实是没错。” 虽然说穷寇莫追,但是斩草不除根也是个事实。 所以,只要平了这北方之地,那么大梁就可以安定好些年。 谢明珠其实还想问问定北侯什么时候回来的,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战场上瞬息万变,哪里能说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就回来? 不管了,只要他平平安安的回来就好了。 谢明珠赏了银子给银杏,又吩咐她道: “这几日你多多注意一下前头的消息。” “嗯。” 银杏临走之前,谢明珠像是想起来了一件事: “对了,你们少主是不是伤的很重?” 谢明珠很是纳闷,若是容无离没有什么大问题的话,这个人总归是会过来找她的啊。 可是这都过了这么久,压根就没有看见人影。 这让谢明珠不由得担心几分,唯恐出了什么意外。 银杏:少主还在前线指挥千军万马打仗!根本不可能回来啊! 无奈归无奈,银杏只得道: “回公主的话,少主自打病好之后就闭关修炼去了,至于什么时候出来,奴婢也不清楚。” 银杏的这个理由可谓是无懈可击,可是落在谢明珠的耳朵里,倒是有些奇怪了。 先是受伤,再是去闭关修炼,这怎么看都很正常。 可是在谢明珠的心里头,总觉得很奇怪。 至于是哪里奇怪,谢明珠也是很纳闷。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始终萦绕在谢明珠的心头,久久挥散不去。 —— 说起来这日子也是过的飞快,转眼间就到了暮春三月,又是一个百花齐放的好时节。 徐宁娘瞧着这御花园的花开的热闹,想起来过了年这谢长熙也十五了,便在御花园里头举办了赏花宴,说是请各府夫人,实际上还不是让谢长熙自己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若是有,那便定下来,等到谢长熙弱冠之后再成亲。 若是没有,那就等下次。 总之她徐宁娘也不急,总要替谢长熙选个他自己合心意的太子妃。 一来这日子往后主要是太子跟太子妃过的,所以这太子妃的人选至关重要。二来嘛,她的儿子也不是非要靠联姻来铺平这往后的路。 毕竟单单一个徐家在背后,就足以让其他世家大族望向其背。 为此这京中但凡收到请帖的人家,这几日都卯足了劲儿寻来各种衣裳首饰让府中的嫡长女试穿,就为了那日赏花宴中一鸣惊人,得到太子的青睐。 这些人心里头很清楚,皇后至今也没有给太子安排宫女在房里的缘故就是不想耽搁太子的学业,且也是让谁能当太子妃的话语权,放在了谢长熙的手里。 一开始还有人觉得谢长熙年纪小定力肯定不够,也是叫家族中符合资格的女孩儿去露过脸的。 结果这位太子爷自律的很,愣是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们。 所以如今有了这么一个好机会,这些人自然要好好的把握住。 徐宁娘举办赏花宴的事情谢明珠自然也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坐在明珠宫里头耐了性子,听着自家大皇兄对她大吐苦水。 对于这个名为赏花宴实际上是选太子妃宴的宴席,太子爷很是无奈。 谢长熙现在是真的没有心情娶太子妃。 成天的事情,怎么可能叫他有心情跟太子妃卿卿我我的? 而且这太子妃要是娶回来是个喜欢背地里生事的,把他的东宫搞得鸡飞狗跳的,那他估计就会气的赏了一根白绫叫人自我了结去。 谢明珠坐在一边静静地听着,窗外偶尔有花影摇曳,有蝴蝶停在其中。 好一派静谧的春日景色。 当然,多了一个跟她大吐苦水不想娶太子妃的太子皇兄之后,这春光也少了几分安静的意味。 最后谢长熙不是一个人主动离开明珠宫的,而是被顾全喜叫走的。 原来明武帝有政事找他——也就是说,明武帝平时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培养谢长熙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帝王。 因为明武帝想着等谢长熙早点接了这个位置,然后他就带着皇后娘娘出去游玩。 看着离开的太子皇兄,谢明珠赶忙喝了一口水,松了一口气: “还好,听的我也差点绷不住。” 尤其是谢长熙说他不会培养孩子的时候,谢明珠真的很想说一句: “太子皇兄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母后好像说要等你弱冠之后再许你娶亲的……” 不过面对如此唠叨的谢长熙,谢明珠话说很“好心”的没有说。 她倒是想要看场好戏。 谢明珠甚至都在脑补万一赏花宴那天,她的太子皇兄碰见一个一见钟情的姑娘,然后去求母后赐婚时却被告知等他弱冠的时候…… 哈哈,想起来就有趣。 此时前往御书房的太子殿下,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谢明珠坑了。 谢长熙之所以不知道这个事情,则是他对这个娶太子妃不上心——总归是没有碰见过心仪的人。 加上他真的很忙…… 几日的光景的匆匆而过,赏花宴也如期而至。 谢明珠坐在明珠宫外头的走廊,背靠着粗壮的柱子,一只手拿着书卷,一只手则是摘了一朵开的正好的桃花在手里把玩。 恍然间,谢明珠觉得在江南郡的那些日子仿佛就在昨天。 谢明珠没有注意的是,方才静悄悄走进来的谢端发现了这一幕美人图之后,直接叫人迅速取了笔墨纸砚过来。 这样安静的团团,可不多见。 谢明珠:你的意思是我不安静咯? 明珠宫里头的宫人也注意到了这一幕,一个个都跟约定好似的,一句也不提谢端来了明珠宫的事情。 甚至还有胆大的去看二皇子在画些什么。 或许是阳光太好,谢明珠靠在柱子上,就这么半躺半坐着睡着了。 此时此刻,桃花灼灼之处,有一人沉睡不知何时,而桃花的另一侧,有人挥墨丹青,一笔一划具是神韵。 好在谢明珠没有睡多久,几乎就是谢端认真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她就醒了。 像是有感应一般,谢明珠朝谢端的方向看过去。 桃花纷飞,少年一身素衣,提笔作画的样子竟是分外的好看。 趁了谢端不注意,谢明珠悄悄的绕到了他的身后。 谢明珠本打算吓唬谢端一下,没想到谢端这个时候正好转了身子要吩咐宫人把画拿进去给谢明珠。 两个人齐齐被彼此吓一跳。 谢端很快反应过来,道:“团团什么时候醒的?” 谢明珠绕过谢端,目光落在了墨迹还没有完全干的画卷上。 画中少女的姿态,画的十分安静传神,仿若随时都会飞走一般。 “二皇兄的画技越发好看了。”谢明珠夸了一句,又想起来要被“选妃”的太子皇兄,便开玩笑说了一句: “二皇兄拿团团作画,可是想要提前练个手,好以后为了团团那未来的二皇嫂画画?” 第二百零八章 归京 谢端闻言,手中的动作一滞:“团团,何出此言?” 说罢,心里头涌起一阵失落。 谢端知道,他们两个人是永远也不可能的。 她日后会觅得如意郎君,而他也会娶新王妃。 可是这话从谢明珠口中说出来,谢端觉得十分难受。 谢明珠没有注意到谢端的异常,继续道:“这不是看着母后为太子皇兄举办赏花宴嘛,再过个四五年不就轮到二皇兄你了?” “所以啊,团团就想,二皇兄成日里拿团团绘画的缘故,会不会是为了以后的二嫂嫂?” 谢明珠一边说着这话,一边朝谢端眨了眨眼睛。 谢端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说出来“是”这个字的。 说完这个字,谢端感觉自己都没了力气一样,坐在了椅子上。 谢明珠以为谢端是方才绘画站久了才会如此,因此没有想到别处,而是叫了人端果子上来。 “今儿六尚送了新鲜的蜜桔,二皇兄尝尝。”谢明珠让人搬了把椅子放在此处,而后坐下,伸手从盘子里拿过一个圆圆的蜜桔,递给谢端。 谢端笑笑,剥开桔子皮,分了一大半给谢明珠: “闻着就香甜,团团尝尝。” “谢谢二皇兄。”谢明珠接过,掰了一瓣塞在嘴里。 “嗯,好甜,二皇兄你多吃点,回头团团叫人多拿些送你宫里。”谢明珠又塞了一个给谢端。 “好啊。” 两个人坐了一会,谢明珠觉得也是无聊,寻思着赏花宴应该还没有结束,便怂恿了谢端跟她一起去。 谢端捱不过谢明珠,只好被半拉半推的跟着谢明珠来到了御花园。 此刻,御花园里头热闹一片,这次来的各家夫人一个个都上去想要跟徐宁娘套近乎。 徐宁娘基本上微笑应答,脸上不带半点不悦。 “好热闹。”谢明珠一踏进来这园子,悄悄的跟谢端打趣了一句: “二皇兄你说今日来了多少人啊这是,那些脂粉香味都把花香完全盖住了。” 谢端抬眼大概的看了一眼,只看见一片珠环翠绕,压根不知道来了多少人。 “不知道。” 面对谢端的回答,谢明珠摇了手里的一把玉骨团扇,扇面绣的是一枝桃花,正好与这春日景色融为一体。 “走吧,咱们也凑近了看看。”谢明珠拉起谢端的手就往里头走,后者低头看着被谢明珠牵起的一只手,不由得握紧了几分。 团团,好想你就这样拉着我的手一直走下去。 兄妹二人走的近了几分,里头的各家夫人、小姐纷纷下跪行礼。 谢明珠说了一句免,便冲徐宁娘问了安。 “难得见你这个小丫头自己出来。”徐宁娘笑着搂住谢明珠,又看向谢端道:“端儿你也来了。” “是,儿臣陪团团出来走走的。”谢端答话毕,徐宁娘就吩咐了左右端了椅子,让两个孩子坐了一桌。 这时有几家夫人看见谢端,也难免私下议论起来。 谁都知道这位二皇子的生母淑嘉贵妃已经逝世,原本朝上那些有女孩子在后宫的大臣,都上了折子说什么“望陛下怜惜儿子,替他寻个养母”云云,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明武帝后来就直接去问了谢端,谢端说生母只有淑嘉贵妃,而且淑嘉贵妃生前与皇后也是交好的,因此……这让朝中的那些人的小算盘再一次的落空。 谢端何曾不知道这些人的的打算? 一个个的说什么要为了他好,实际上还不是为了自己身后的家族打算。 自打那次选秀以来,这后宫新进来的女人都知道后悔了。 所以眼下有他谢端这么一个没有养娘的皇子,自然是如同狼见了肉一般,群起夺之。 只是没想到他只要皇后。 唯有皇后娘娘待他才是真心的,其他后妃都是虚情假意。 而且这辈子,他也不要做什么皇帝。 他只希望自己这辈子能够做个贤王,一心一意的辅佐日后登大宝的太子殿下。 上辈子得到了皇位又如何,他身边什么都没有了。 至于谢明珠方才说的新王妃……他想,他还是随缘吧。 或许总会遇见呢? 谢端想事情一时间入了神,没料想后背被人拍了一下: “二皇弟在想些什么?” 与此同时一起响起来的声音便是谢明珠的:“太子皇兄!” 谢明珠扑了过去,扬起头看向谢长熙: “皇兄可要仔细瞧瞧。” 谢端正欲起身见礼,谢长熙忙摆手:“二皇弟坐。” “咱们兄弟不拘这些虚的。” “是,臣弟谢太子皇兄。” 谢明珠缠着谢长熙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就感觉有数道目光往这儿汇聚。 敏和公主很是识趣的站到了一边。 不用问,那些目光自然是落在太子皇兄身上的。 而且这一过了年,谢明珠就发现自家太子皇兄过了一年后,似乎长的更为俊俏几分。 嗯,这肯定是跟了父皇的。 谢明珠以前听自家母后说过,自家父皇年轻的时候也是盛京城里头的俊俏公子一名,那些闺秀都想要嫁给他。 只是没有想到当时的谢临选择的是徐宁娘。 而且还为了她几乎空置后宫。 想想自家父皇的痴情模样,谢明珠觉得自己的这几位皇兄日后肯定都不差。 闲话稍说,这会子谢长熙这个正主儿露面了,赏花宴也就开宴了。 谢长熙和谢端坐在徐宁娘的左侧,谢明珠坐在右侧。 下头则是一侧坐了各家小姐,一侧坐了各家夫人。 徐宁娘说了些场面话,就命人上了歌舞。 谢明珠低头吃东西,时不时看看谢长熙的反应。 只看见她的太子皇兄正襟危坐,面容严肃,压根就不见得对这场上的各家小姐动了心思。 再看看二皇兄,他横竖也是觉得无趣,索性埋头吃起了东西。 谢明珠咬了一口弹嫩的丸子,跟兔子啃白菜似的,一点一点的吃。 若是她没有记错,这种类似选妃的套路,后面好像都要让各家小姐上来一展才艺的罢? 事实证明谢明珠真的没有说错。 下头有家夫人大概是猜到了徐宁娘的心思,便是斗胆说了几句让各家小姐一展才艺的事情。 这话正中徐宁娘下怀,后者点点头,又命人拿了玉佩,玉如意,玉镯子等一些玉质物件。 那个玉如意,谢明珠很清楚代表着什么。 当初父皇与母后定亲的时候,就有这么一柄玉如意,象征新人日后称心如意。 所以说,今儿这要是哪家小姐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睐,徐宁娘就会赏了玉如意给她。 一时间场上的目光都聚集在那柄玉如意上头。 对于她们这些人来说,这柄玉如意可不仅仅代表太子妃的身份,更是未来一国之母的象征。 现如今这朝堂上,明武帝所倚重信任的,是徐家;所宠爱的,是徐家出来的皇后。 故而谢长熙这个太子的位置,你说牢不牢? 当然牢固。 谢明珠一直都记得,上辈子直到父皇死之前,太子皇兄也没有被废。 只是她成亲的那夜,新帝登基,登基之人不是太子皇兄,而是另一个人。 所以,谢长熙的下场,谢明珠觉得她应该能猜中。 不是死,就是剥夺身份废为庶人,圈禁。 谢明珠撑着下巴,一边想着这回事,一边看向场中央展示才艺的各家小姐。 谢端低头戳了一下摆放整齐的桔子,看样子也是觉得无聊透顶。 这样的场景,自他上辈子登基之后,也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 每个人都想要绞尽脑汁的进入后宫,可是没有一个人成功。 甚至坊间传闻他好男风云云。 这些他都一笑了之,不可置否。 “那后宫三千,都不及你明珠一颗。” “我拼了一切才换第二次的机会,再不能重蹈覆辙。” “皇帝我谢端做过,不得宠的二皇子他也做过,如今只剩下一个贤王没有当过。” “团团,我知道你要保谢长熙。” “保他登临帝位,一世无忧。” “那么,我都依你。” …… 御花园这头热闹着,竟是让明武帝也亲自来了。 明武帝自然而然的叫人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皇后的身边,叫下头的人都免礼:“都起来,朕原是听说皇后举办的赏花宴热闹,这才过来瞧瞧。” “你们自便。” 明武帝今天穿了一身简单的家常便服,坐在皇后身边,更像是一对平凡人家的夫妻。 “或许这就是夫妻之道罢。”谢明珠在心里头默默地说了一句,再抬眼时,发现场上有些人的目光,在明武帝的身上流连。 明武帝如今还没有到不惑之年,十来年的帝王生活使得他气势更加逼人,若是胆儿小的碰见了,指不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光顾着流冷汗了。 明武帝年轻时也是十分好看,如今这张脸似乎都没有多大的变化,自然是勾的部分人的?心。 而且有些夫人也是觉得,若是自家运气好,出了一个太子妃,后头要是再来个进了后宫当了宠妃的,那可不就是祖坟冒了青烟的好运道吗? 谢明珠要是知道这些人的心里所想,估计要狠狠地嘲笑几句。 一个太子妃一个宠妃,这些人怎么就这么会想呢? 再说了,父皇若是不乐意宠母后一个人,这后宫里头早就不知道塞了多少妃子进去了,轮得到她们这些人算计不成? 所以说,现在谢明珠对一些人觉得那是真的无话可说。 那些自不量力的事情,怎么偏偏要上杆子去做呢? 答曰:自然是为富贵名利不顾一切。 这是事实,也是无奈。 再看看这些场中展示才艺的姑娘们,谢明珠未免觉得有几分悲哀。 她们都是养在深闺的大家小姐,弹琴练舞都只是为了搏未来的夫君一笑。 如今为了个太子妃的位置,也似乎……如乐坊的人一般,用尽浑身解数,想要赢得谢长熙的一个轻笑。 不同的是,那些乐坊人是为了赏银,而这些人是为了玉如意。 谢明珠觉得,若是以后她非要这般的话,那她宁愿不嫁。 从来高门大户选主母都是要勤俭持家的,品貌双全者,而不是单单看弹琴跳舞的。 可这弹琴也好,跳舞也好,都只是为了能让旁人是否有进一步了解自己的心思。 所以说……唉,谢明珠也不知道如何说,只是听着这一个个宛如空谷黄莺之声的各家小姐,心里头越发悲凉。 好在她的父皇母后都是顺着她的心意来的,否则上辈子也不会同意她嫁给黄枫。 只是这辈子……谢明珠倒是巴不得父皇母后为难一下某人。 谁让这人之前不好好说话,弄出来那么大个误会! 此时,在前头打仗的定北侯完全不知道,自家小娘子都准备联合他的岳丈岳母坑他了。 说起来如今这对雪牙部落的战役已经快到了尾声,多亏容慕哲用兵如神,打的雪牙部落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雪牙部落的首领更是在亲自出战的时候被容慕哲一箭射死,如今雪牙部落算得上是仓惶奔逃了。 容慕哲自然是不会放过雪牙部落的任何一个人,只不过在路上碰见了大雨,导致军队不得不延后几天,等待大雨过去。 要说这草原作战不方便的一点就是碰见大雨,这雨哗啦啦的一下来还带着让人睁不开眼的风,所以这也让雪牙部落得了喘息的机会。 也幸好之前江南水道粮草被劫案早早告破,否则如今这么多的士兵,什么都没有的吃,估计只能吃野草了。 眼下大军的粮草充足,就算容慕哲的部队三个月不出发,也是管够的。 对比之下,雪牙部落的人就显得很倒霉了。 雪牙部落连连溃败,最好的成绩不过是误打误撞与大梁军队打了个平手,如今这首领由死了,新上任的首领纵然都是之前指定的那一位,木巴鲁图的儿子——木里斯安。 可是这之前的大臣,都是木巴鲁图的旧臣,如今觉得人死如灯灭,便是聚集起来,不过几天的功夫就软禁了木里斯安,由着他们这些人把持部落。 木里斯安年纪尚小,还是处于一种懵懵懂懂的状态。如今他看见这些人虽然软禁了他,但是山珍海味美酒美人应有尽有,当然,除了他不能主持部落的事情之外。 故而木里斯安居然是老老实实的过起了软禁生活,觉得十分惬意。 容慕哲一开始收到消息的时候是打算去劫持木里斯安去要挟这些人的。 无奈这木里斯安是个不顶用的人,跟刘禅有的一比。 两个人都是乐不思蜀。 而且探子还报,如今把持雪牙部落的全是一群好战分子,也就是说,这雪牙部落哪怕是还有一个人,都打算与大梁死磕到底。 “既然如此,那么就别让他们都活着了。” “等大雨停了,找出他们的老巢,直接结果。” “或许你们还能赶回去吃粽子。” 而他容慕哲,也能早一点回去见他的小姑娘。 想起来先前暗卫替他打的掩护,容慕哲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没办法啊,谁让明楼的那些人一说话都会露馅?否则他手底下的人也不会如此为难,他也不会担心什么时候会被谢明珠无意间发现这件事。 倒不是容慕哲有心瞒住,则是一开始这明武帝本身就对明楼没有好感,更别说……唉。 所以这就是容慕哲要隐瞒身份过来的一个重要缘由。 等到时机成熟,他自会和盘托出。 —— 再说这宫里头,今儿下午一个多时辰尽看这些世家小姐表演了,苦得谢明珠是走也不是,睡也不是。 早知道就不要来了。 如今徐宁娘这儿的玉制物件都送了出去,除了这柄玉如意。 明武帝看见那柄玉如意的时候,也知道了徐宁娘要做什么。 说起来谢长熙这个孩子,明武帝也是有些头疼。 他跟他这个臭小子差不多大的时候就已经惦记宁娘了,好不容易把人娶回家,自然是得疼宠着。 哪里像这个臭小子,根榆木疙瘩似的。 说起来这小子要是有了心上人他也不会怪罪,少女都怀春,何况男子? 不然也不会有《关雎》了。 “熙儿。”徐宁娘柔柔的喊了一句,示意他说话。 一个下午,太子爷表面上看着是认真的看着场中央的每一位姑娘的表演,实际上这脑子里想的全是之前文太傅教导的各种道理。 为此当徐宁娘喊他的时候,他才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站起来冲徐宁娘行礼: “儿臣在。” 见大儿子恭恭敬敬的冲自己行礼,徐宁娘发现她之前给的眼色全部白瞎了。 无奈至极的皇后娘娘只得命人收走玉如意,让人送了这些夫人小姐们回去。 场上的这些夫人小姐纵然心里头很遗憾,但是想想别人也照样没有被看上,这心里头也才舒服一点。 不急,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这太子爷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娶亲罢? 总会有那么个幸运儿的。 见得这些夫人小姐们都走了,皇后娘娘趁了没有外人,便直说了: “熙儿是一个都看不上,还是有看上的却不敢跟母后说?” 谢长熙冲徐宁娘行礼:“回母后的话,儿臣一个都看不上。” 太子爷如此不拖泥带水的回答,皇后娘娘表示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她这傻儿子是真的对感情一窍不通? 明武帝看着情况不对赶忙安慰几句,趁徐宁娘被他哄住的时候,让谢长熙还有谢端谢明珠三个人一起离开。 三个人求之不得。 等走出了举办赏花宴的地儿后有一段距离了,谢明珠才道: “大皇兄能不能说说,自己心里头所希望的?” 榆木脑袋谢长熙:“自然是海清河晏,国泰民安。” 谢明珠:…… 缓缓的转头看向一旁的二皇兄,那眼神似乎在问:我真的没有说清楚? 谢端笑着摇摇头:“没有。” 于是,敏和公主再一次的确认了,自个大皇兄是个心里头只有国事的太子爷。 至于美人什么的,在他心里一点位置都没有。 谢长熙路上说太子府里头还有事情需要处理,便先告辞,只留下谢端谢明珠二人,在这九曲长桥上慢慢地走着。 这九曲长桥两边都是湖水,风送了远方的花香前来,夹杂了几分清凉的湖水味道,叫人烦闷的心情也疏解几分。 “二皇兄,你说这太子皇兄这么不开窍咋办?” “以后我那太子妃嫂嫂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谢明珠又想起来上辈子都没有成婚的太子皇兄,十分的头疼。 说真的,只要是谢长熙喜欢的,这姑娘又不是什么花街柳巷出来的——当然太子爷不会闲得蛋疼去逛这等烟花之地,故而花街柳巷的姑娘都不会有。 明武帝跟徐宁娘都会同意。 其实这也是庆幸,庆幸徐家得帝王如此看重,才不会让谢长熙乃至以后谢竫的亲事,都被绑上政治目的。 绑上政治目的的亲事,大多数都不会幸福。 这种亲事,与其说是秦晋之好,倒不如说是两家联盟的信物。 要是两家实力差不多也就罢了,好歹也能相敬如宾,若是不一样,那就注定了弱一方就得忍气吞声的过下去。 所以谢明珠一行人是幸运的。 谢端一旁听着谢明珠又开始犯了难,便道: “其实缘分这个东西可遇不可求,或许太子皇兄有了心上人,但是觉得现在不能说出来?” 谢明珠:你觉得一个成天脑子里心里头只有国事政事的人,会有心上人这种东西? 见谢明珠不说话,谢端又道:“要不,团团有空去太史局问问?” 谢明珠:“算了算了,太史局那群人净会说些好听的,还是别了。” 何况这要是传出来一国太子姻缘还没有着落的消息,估计这整个大梁又不知道多出来多少乱七八糟的猜测。 为此谢明珠只能放弃,静观其变。 回了明珠宫,谢明珠脱了鞋子就半躺在窗前的贵妃榻上,嚷嚷着腿儿酸,叫了安如替她揉捏。 安如揉捏的手艺很好,谢明珠很是满意。 看着替自己认真揉捏腿当然安如,谢明珠顺嘴问了一句: “安如可有心上人了?” 安如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并不敢将自己喜欢定北侯的事情告诉谢明珠,而是道: “奴婢宁愿在公主身边熬成老嬷嬷,也不愿意嫁人。” “为何?”谢明珠很是奇怪。 按道理来说,大户人家的奴仆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被放出去嫁人,更别说安如这种了。 像安如这种跟在谢明珠身边这种有头有脸的,日后嫁个六七品官员,做个当家夫人,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如今她倒好,宁愿熬成老嬷嬷也不嫁。 安如这话叫戚烟听见,后者看向谢明珠的侧脸,欲言又止。 公主啊,你说奴婢应该怎么办呢? 安如喜欢的人喜欢你,奴婢真的很担心有一天安如会因为爱而做出来一些不可原谅的事情。 到那个时候,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说起来安如到了要嫁人的年纪的这种事,谢明珠想起来之前自己干过的一件蠢事。 那个时候她瞧着安如似乎对还少护卫的许臻言有意思,就想着给人撮合……没想到没成功。 更没有想到,许臻言的目标是她,她敏和公主谢明珠,才是被他放在心上的心上人。 想到这件事情以后,谢明珠忽然问了一句: “当初你是不是对定北侯——” 安如一脸慌张的跪下,低着头的时候都能听见心里头砰砰砰乱跳的声音。 “回公主的话,奴婢那个时候少不更事,还请公主原谅。” “是这样吗……”谢明珠似信非信,可最后还是看在安如一脸诚恳的份上,信了几分。 “起来吧,地上凉。”谢明珠顺手塞了一个桔子给安如:“不用太紧张。” “是,公主。”见这关有惊无险的过去了,安如这才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这个秘密都不能叫旁人晓得,否则就是一场祸事了。 “不过听说这雪牙部落的首领被定北侯一箭射死,父皇很是高兴呢。”谢明珠一脸兴奋的说着此事:“这样一来,父皇或许就能对他少些偏见。” 或许敏和公主不知道的是,这岳丈看女婿,本来就是带了偏见的。 “如今只要等到大雨停了,这雪牙部落只怕是顶不住大梁的神兵天降,到时候都得老老实实的被押解进京。” “只是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停……” 其实谢明珠担心的不是大雨什么时候停的问题,而是这大雨一旦下久了,这军中就容易染上疫病。 到时候,就算是是定北侯有万夫莫敌的本事,也架不住啊。 安如看出来谢明珠的担心,道:“公主放心,前朝传来消息,陛下已经命太医院医术精湛的太医带着穆神医所书的治疗各种疫病的方子,还有足够大军所用的药材,对此公主真的不必担心。”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谢明珠心里的这块石头才落地。 只希望她的定北侯能够早日平平安安的归来才是。 过了几日,谢明珠去了洛亲王府见江韫。 江韫的身子倒是养的一日比一日好,脸上也比之前怀孕的时候圆了些。谢明珠先是见过里头睡着的奶娃娃,这才出来跟江韫说话。 “说起来这兴昌伯府到如今还是把柳莹看成宝一样不是?” 谢明珠起了个话头,江韫接了话道:“那可不是?” “如今这柳莹身怀有孕,什么都要吃好的,如今一天一碗的官燕更是少不了。” 这官燕价格也不便宜,单柳莹一天就要用了十两银子的官燕,也还是不满足。 你说这兴昌伯府要是在明武帝眼里头还算有那点位置的话,也是真不稀罕这些东西。 只是这兴昌伯府愣是不得待见,加上兴昌伯平时又是个花银子大手大脚的主儿,所以若是真的照柳莹那般吃,只怕是这整个兴昌伯府都要被她所吃光了银子。 “所以啊,这几日王爷上朝回来的路上,总是碰见兴昌伯。” 谢明珠知道谢慎掌管户部的事情,而户部又是向来油水最多的,而这兴昌伯下朝寻谢慎,无非就是想要求个户部的差事。 没想到这谢慎愣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气的他兴昌伯原地跺脚,而后头的人也在看他笑话。 “皇叔能给他才奇怪。”谢明珠一只手撑了下巴继续道: “这兴昌伯八成不知道他那个好夫人做的什么好事,否则也不会这般疼宠了。” “不过咱们也不去掺和,看看这兴昌伯府能被柳莹祸害到什么时候。” “有道理。咱们只需要坐山观虎斗,任他们斗个两败俱伤。” 江韫赞同谢明珠的说法,又道: “上次你怀疑柳莹借种生子,怎么样?查出来了什么没有?” “暂时还没有,只能说柳莹做事情太小心,如今竟然一点头绪也没有。” “也只能说她这个人太过狡猾。”江韫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子,说起了北部的事情: “听说定北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逼得这雪牙部落溃败而逃,如今只等着雨停,再杀他个片甲不留!” “皇婶婶说的是。”谢明珠及时接了一句话,又听见江韫道: “要不是只能看着府上的几个臭小子,我早就去战场会会这些混账东西了。” 正说着,外头传来谢慎的声音。 “去什么去?老老实实待在府上,哪里都不准去!” 谢慎下了朝就过来了,看见谢明珠的时候打了个招呼。随后道: “你们猜猜我看见谁了?” “兴昌伯。”江韫显然是习以为常:“怎么?这个人还一直缠着你不放?” 谢慎点点头,坐下来继续道: “不过我也跟他说了,这种事情我一个亲王做不了主,让他去找陛下。” “唉?你确定父皇会见他?”谢明珠认为,兴昌伯上次挨得那顿打简直是颜面尽失,如今他还有勇气跟父皇说这种事情? 不是谢明珠看不起残疾,而是这个兴昌伯做出来的事情都很恶心。 所以谢明珠觉得,她要是是父皇,指不定要如何磋磨这货一顿。 而且退一步来讲,如果真的被兴昌伯如愿以偿,叫他进了户部,那这户部的银子怕是只会少而不会多。 所以父皇十有八九都不可能会答应这种破事。 说真的,能让兴昌伯踏进御书房,也是不太可能的。 总之,这兴昌伯别说是想要进户部,这朝廷上的事情,他都别想插手。 就因为明武帝不待见这人。 谢慎笑笑不说谎,显然就是等着看戏的样子。 江韫说着说着又提起来前几日的赏花宴:“怎么样,你太子皇兄有没有正眼瞧过一个姑娘?” “没有呢。”谢明珠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也不知道太子皇兄什么时候开窍……” 她那个榆木皇兄,她谢明珠老感觉这人好像一辈子都没办法开窍。 江韫闻言竟是乐了:“你说你那父皇母后吧,不让太子府里头有近身的宫女,更别说塞人这种事情了……如今净也打起来了提前定下太子妃的主意,可是你那母后急招着要做皇祖母?” 谢明珠思考一会,很是纠结的来了几句:“若是真的,那我那太子皇兄的孩子,岂不是只比小四儿小了几岁?” 就一个年龄问题,所以什么都不知道的谢竫,稀里糊涂的的要成了叔叔? 谢明珠:我怎么觉得这个问题越来越奇怪? 见聊天的话题都不知道歪去哪儿了,谢明珠又看了看眼巴巴坐着的谢慎,只好找个理由起身离开。 没办法,谁让皇叔的眼神那么可怕? 出了洛亲王府,谢明珠想想自己也是许久都没有去过静安国公府了,便叫了人抬了她去静安国公府。 静安国公府门前,轿子刚刚停下。 国公府的偏门处,被人丢出来了一个人。 “去看看是谁。” 梧桐应了。 不大会儿,梧桐把还有气儿的兴昌伯给拎了过来。 “稀客啊。”谢明珠看着因为被打的鼻青脸肿而半眯着眼睛的兴昌伯: “伯爷好兴致,居然还有空来静安国公府,怎么不在家里陪娇妻?” 兴昌伯闻言,这脸上就有点尴尬:“本侯爷想着,以后孩子出世了,总不能叫他跟着我这个做爹的一样,无所事事。” “没想到伯爷也是个有上进心的人。”谢明珠说着这话的时候,身后方传来了一道惊喜的声音: “呀!团团!”说话的自然是徐初时这个御史大夫,后者上前的时候也注意到了跟谢明珠相谈甚欢的兴昌伯。 想起来刚刚被自己下令丢出去的兴昌伯,徐初时把谢明珠护在了身后,跟护小鸡仔似的。 “兴昌伯被我静安国公府丢出去一次,还敢试试第二次?” 徐初时这话明晃晃的威胁,兴昌伯不由得后退了几步,捂住发疼的屁股,急急忙忙的上了轿子,一副溜之大吉的模样,唯恐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这人也是过来求官的?” “可不是嘛。”徐初时牵着谢明珠一格一格的上台阶,又道: “我也听说了兴昌伯想要去户部这个地儿,后来听见他说什么洛亲王没用…… “我看是他自己没用。”江韫在一边接了谢慎剥好的坚果,一边继续道:“如今就这么看看,这位兴昌伯八成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前,看样子是不会罢休了。” “只是我很期待,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就在谢明珠说了这话后不久,兴昌伯府闹出来一件事情。 原来这兴昌伯果然还是本性难移,平日里打着去别家串门的主意,实际上则是偷偷的出去买了一栋宅子,里头搁了他的美妇。 此事一出,柳莹当即被气的叫了大夫。 却没有对外声张。 柳莹说,我要这别宅妇不得好死! 于是,柳莹立刻叫来心腹,如此吩咐了几句。 心腹点点头就下去办了此事。 过了几日,柳莹照常挺了个五个月的肚子给老太太请安,临时不知怎的,竟是在这老太太的正房院门口无缘无故的说什么心口疼,然后就晕了过去。 这可把老太太给吓得不轻。 好一顿折腾后柳莹总算是醒了,可还总是嚷嚷着心口疼。 为此这老太太打发人去寻兴昌伯回来。 只是这兴昌伯最后是在一处隐蔽的宅院里头被寻过来的,寻过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脂粉味,一看就让人知道他做什么了。 这老太太气的差点一个白眼晕过去,可是想着里头嚷嚷着心口疼的柳莹,便是怀疑是不是碰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果然,好一顿折腾后,在这外室的衣柜下搜到了一个扎满钢针的娃娃,上面可不就是柳莹的生辰八字。 这下子老太太可是越发气的狠了,直接叫人拖出去活活打死了事,还叫人牢牢看住兴昌伯,不许他再出去。 为此这件事情成了整个盛京城茶余饭后的闲谈。 —— 北部的雨下了一个月总算停了,容慕哲派了探子打听清楚雪牙部落的藏身之处后,就带着大军出发了。 只是谢明珠没有想到的是,这过了一个月,飞快传回朝廷的急报,居然是“定北侯埋骨于悬崖”! 朝野震惊! 情急之下,明武帝派了江晏之为副元帅,带领十万大军开拔边境,并且留了话: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很显然,明武帝不相信定北侯会轻易的死了。 朝野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谢明珠也知道了,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谢明珠正跟着蝉衣学习。 闻言,谢明珠的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安安静静的跟蝉衣上完课,才把自己关在了内室里头。 “定北侯埋骨悬崖!” “定北侯埋骨悬崖!” “定北侯埋骨悬崖!” 这七个字,跟魔音一般,在谢明珠的耳边不断的回响。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谢明珠还想起来他曾经答应过的,答应会平安归来的。 “你个骗子!” “许臻言你个大骗子!” 谢明珠背靠床榻,整个人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就开始静静的哭。 她也不敢哭的太大声,唯恐惹了旁人非议。 之前她那么的平静,实际上心里头早就痛的麻木。 “怎么会死呢……怎么会呢……” 第二百零九章 秋猎(上) 谢明珠没敢把自己关在了里面太久,不一会儿就出来了。 “明天安排一下,本公主要去明楼。” 谢明珠不相信定北侯会死,她觉得他那么厉害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轻易的死了。 不巧的是,戚烟刚刚带来了明武帝的话。 “回公主的话,陛下下令,皇宫戒严,任何人都不得出去。” “戒严?”谢明珠后退几步,“怎么会,父皇怎么会戒严呢?” “不行,本公主要去御书房见父皇!”谢明珠甚至来不及备轿子,直接提了裙子就走。 戚烟赶忙带着人追上去。 等谢明珠气喘吁吁的跑到御书房门口的时候,却被告知明武帝谁也不见,包括她。 “顾公公,这是怎么回事?父皇为何不见任何人?”谢明珠情绪激动的就差没有直接揪顾全喜的衣领子了。 顾全喜示意谢明珠冷静下来,拉她到一边: “陛下听说平北大元帅坠落悬崖之后,已经气的摔了三个茶盏了。” “现如今更是放了话说谁也不见,如今这安北侯被封为平北副元帅,已经带了兵走。” “所以,我的好公主啊,陛下并非是不想见你,而是真的很生气。” “可是又为何戒严皇宫呢?”谢明珠很是不解。 在她看来,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联性啊。 “陛下自然有陛下的决断,公主您就先回吧。” “皇宫戒严,当然是有贼要抓。”顾全喜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入谢明珠的耳畔。 谢明珠猛的一回头,看见的还是顾全喜冲她低头的样子。 “有贼要抓?”难不成…… 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谢明珠回了明珠宫,坐了好一会才算明白过来。 或许,许臻言没有死。 或许,父皇知道了有内贼通外敌。 所以才要戒严整个皇宫,不,应该整个盛京城都在戒严状态! 如今只怕是内贼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明武帝会很快反应过来有人动了手脚,才会叫平北大元帅出了事! 舆地图……对了!谢明珠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快给本公主拿过来北部战场的舆地图!” 戚烟不明所以,但还是去了库房,好一顿寻找才找到。 抱过来的时候道:“这舆地图还是当初陛下赏给公主的,只不过公主后来都没有看过,这不,这盒子上都生了好一层灰,方才奴婢还拿了水盆给擦干净。” 谢明珠点点头,立刻打开那副舆地图,仔细的寻找起来。 说起来这人舆地图还是当初她幼时不懂事,见这东西有趣,没事儿就用手指头顺着那上面的线一路划过去,就这样她也能自己安静的玩一整天。 为此明武帝特意叫人做了一副更好的舆地图送与她,只是后来谢明珠也渐渐地不玩了,这才生了灰。 果不其然,谢明珠发现一个东西。 就在北部地区的一个岔道上,一条是通往草原,而另一条,则是通往悬崖! “他一开始就是想要去灭了整个雪牙部落,但是没想到误入了另一个方向……” 不对!谢明珠很清楚,定北侯是何其谨慎之人,怎么会犯这么大的过错? 十分疑惑的敏和公主撑着脑袋,慢慢地想着,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和谢明珠一样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有一人——敬亲王。 “你不是说许臻言死了之后明武帝不会怀疑别的吗!怎么这狗皇帝居然戒严了整个盛京城?!” 烛火昏暗的书房里头,敬亲王脸上的神色显得越发阴沉:“这下子好了!你们不仅仅是递不出来消息,搞不好还会被谢临查到身上来!” 敬亲王越说越是恼怒,到了最后竟是连说了三个“滚”字,可见其怒气之大! “谢临!!!” 敬亲王拿起毛笔,在这两个字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叉。 “迟早有一天,我会取代你的位置!” 这些人退下后不久,前来送汤的敬亲王妃也被敬亲王迁怒了。 “没看见本王在忙吗!退下!” 敬亲王妃连连点头,正要端了食盒下去的时候,却被敬亲王叫住: “本王让你下去,可没有让你把这个东西一起带走。” 敬亲王妃这才放下手里的动作,退了下去。 敬亲王见得敬亲王妃退下,便端起碗里的汤尝了一口。 手艺不错,敬亲王如是想着。 原本这敬亲王府后院的女人一听说王妃挨了训,幸灾乐祸没有多久,竟是听说敬亲王去了敬亲王妃的院子里。 这让后头院子的女人气的齐齐撕了手帕。 尤其是得宠的两名侧妃,更是砸了好一通的东西。 敬亲王府这些微小的事情倒是没有影响到外面,只不过与皇宫不同的是,明楼内,派去打探容慕哲消息的暗卫很快就传了消息回来。 果然如谢明珠猜测的不错,容慕哲并没有死,而是准备给雪牙部落致命一击。 其实那天容慕哲带兵出去的时候就开始怀疑了,疑心这路怎么走着不对。 于是这大晚上的,顾不上会被发现的容少主,愣是叫人生了一堆,展开舆地图。 根据指南车所指的方向,继续往下走去便是雪牙部落的老巢。 只是这途中应该经过的一条大河,居然没有碰的。 疑心的容少主很快就找到了原因。 他让人打开了指南车。 果不其然,掏出来一块吸铁石。 等这吸铁石一被取出来,那指南车的指针就发生了转动。 这说明他们之前走的一直都是相反的路! 也就是说,若是容慕哲没有发现指南车的异常,便会一路走到悬崖边上。 到时候若是有人设了埋伏,那么他这带领的一万五千名精兵就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 更别说他本人还有没有命回去!这人既然敢改动指南车,那就是不准备让他容慕哲活着回去! 为此,容慕哲将计就计,先装作不知情的样子继续走下去,绕过去全歼了埋伏在悬崖附近的雪牙部落的兵! 而后,他们这些人穿上雪牙部落士兵的衣裳,派人去了雪牙部落报信。 无非就是说平北大元帅已经死了,让雪牙部落的人趁此机会反杀回去,说不准还能吞掉大梁的几座城池! 为此,雪牙部落那群好大喜功的老家伙自然是同意了,不仅是同意了,还亲自披挂上阵。 果然,这些雪牙部落剩余的士兵包括将领,全部被容慕哲所一早埋伏在路旁的精兵给杀了个精光! 尤其是容慕哲本人,更是直接取了对方三名将领的头颅! 温热的血液溅了容慕哲一身,后者顾不上擦拭,继续杀完所有雪牙部落的士兵才罢休。 而后又带领这一万多精兵,杀向雪牙部落的老巢。 只不过意外的发现雪牙部落的老巢里头居然有许多当成色上好的宝石,容慕哲吩咐拣了上好的准备送往盛京城。 其余的都分发给了一同过来的士兵。 而容慕哲则是在这里头挑了六块成色、大小都是上佳的宝石,叫人用锦盒装好,准备回京送人的。 而对于雪牙部落剩余的老弱病残、妇孺儿童,容慕哲也没有下杀手,只是派了可靠的人负责暂时管理此处,新任命的官员总要等到明武帝下旨才是。 捷报传来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的事情。 此时已经快要步入七月,御花园池子里头的荷花开得正热闹,有锦鲤在其中欢快的游来游去,偶尔碰见有鱼食落下,就会聚在一起抢食儿。 傍晚的时候倒是没有午时那般炎热,有清风送来凉爽,吹的水榭里头的人格外的舒服。 谢明珠手里端了一个小小的鱼食罐子,正靠在栏杆上,一点一点的撒鱼食。 看着池水里头色彩鲜艳的锦鲤,谢明珠的心情也算能安慰些。 纵然上次推断出许臻言并没有死,可是谢明珠这心里头还是七上八下的。 再加上天气一日比一日炎热起来,谢明珠也越发不爱走动,除非去凤雎宫请安,这些日子更是连宫门都没有迈出来过。 为此洛亲王妃在带了三个月大的儿子进宫见徐宁娘的时候,忍不住跟徐宁娘说了此事。 徐宁娘笑着安慰,还叫人请了谢明珠前来,这才叫江韫心里头舒坦。 自打江韫知道谢慎用了不能生子的药之后,那要女儿的心虽然渐渐淡了下来。可是每次一看见谢明珠的时候,就总想着要与她亲近几分。 唉,说到底还是她想要女儿的缘故。 那一天,谢明珠就明显感觉自个皇婶婶瞧着自个的眼神,竟是越发的火热几分。 为此敏和公主觉得很无奈。 如今想起来那天在凤雎宫的事情,谢明珠忍不住问了一句身旁伺候的戚烟: “阿烟,你觉得,洛亲王妃是不是有点……嗯……特别的想要个女儿?” 其实谢明珠是想说江韫想要女儿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了,但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事,所以才会如此询问。 “有一点?分明是成日里都想。”显然,对于特别想要女儿的洛亲王妃,戚烟这般向来循规蹈矩的人也会如此评价: “恕奴婢直言,说句不好听的。”戚烟顿了顿,认真的看向谢明珠: “奴婢觉得,若是日后陛下要是把公主嫁的很远,估计第二个跟陛下闹起来的应该就是洛亲王妃。” “第一个则是皇后娘娘。” 戚烟所说的嫁得很远便是指和亲一事。 谢明珠明显的沉默了一下下:“要是以后我有了如意郎君呢?” 戚烟明显想了好一会才道: “若是以后公主有了如意郎君,只怕是这未来的驸马爷要辛苦废一番功夫了。” “单不说陛下与皇后娘娘,便是太子爷,二皇子,三皇子以后日后长成的四皇子,也怕是能让驸马爷头疼许久。” “更别说有‘毒舌’之称的徐御史和看起来默不作声实际上主意多了去的静安国公……若是再加上个洛亲王府,奴婢觉得,这驸马爷日后若是敢动公主一根头发,怕是真真儿不想好好活着了。” 戚烟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到底是羡慕谢明珠的。 不为身份,只因为有这么多的人疼爱她一个。 不像她,除了生母,那威宁伯府里头的人,个个都不喜欢她。 前几日着威宁伯还买通了宫里头一个小太监,叫人递了一封信给她。 可是经历过之前几桩事情的戚烟压根就不吃这一套,那信看都不看,直接点了火烧了,还给了那小太监双倍的银子: “本女官给你双倍的银子,你去告诉威宁伯。” “我戚烟宁愿没有他这个只会算计亲女儿的生父!” 那小太监当然是哪里有银子多就听谁的,为此便去给威宁伯递了这话。 把威宁伯气的直接一病不起好些天,戚烟听了之后什么反应都没有。 对她来说,这样的生父,已经如同陌路人一般,再叫她心里头起不来半点波澜。 戚老太太若不是没有了诰命在身,估计冲戚烟说的这几句话,早就闹到皇后娘娘跟前了。 其实就算闹到皇后娘娘跟前,她戚烟也真的这样说! 如今这戚老太太也就只能府里头一顿发火,拿戚烟无可奈何。 主仆俩各怀心事,就这么坐到了暮色四合。 谢明珠手里头的鱼食已经喂完,把装鱼食的罐子交给了小太监拿下去,伸了个懒腰,这才慢慢的从水榭走出来。 “说起来这入了夜,蛙声也是格外的清晰。”谢明珠顺手折了几支探出栏杆来的荷花,放在鼻子下深深的闻了一下。 或许是经过了阳光,这荷花的香味竟是比寻常也浓上几分。 “等这池子里长了莲蓬,咱们就着人驾了一叶扁舟,慢慢悠悠的往这荷花池子深处里头去,摘了新鲜的莲蓬做点心,煮粥,也是一桩美事。” 戚烟默默的记下谢明珠说的这几句话,准备回头就叫人早早的备好。 过了那白玉石砌成的长桥谢明珠瞧着有人好像提了灯笼,急急忙忙的过来了。 “那是?”谢明珠很是好奇。 待来人进了,这才发现是梧桐。 “可是怎么了?”谢明珠以为明珠宫里头出了什么事,才叫梧桐急急忙忙的过来了。 “不是啊公主。”梧桐一脸喜色,冲谢明珠行礼,言语中带着欣喜: “刚刚顾公公那边来明珠宫说了,说是平北大元帅大捷!不日就要返回盛京城!” “你说什么!”谢明珠明显被如此大的惊喜所冲击的后退了几步:“大捷?真的是大捷?” “是啊公主!平北大元帅一举歼灭了雪牙部落所有的士兵将领,剩下的都是些不成气候的。” “为此陛下连夜就派了合适的人去接管雪牙部落的地盘,如今正等着要封赏平北大元帅呢!” “这话也是顾全喜与你说的?”谢明珠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句。 “自然是的,奴婢不敢撒谎!” “论理来说,他若是再升,便是定北国公了。”谢明珠继续道:“这下子,他可是这大梁开国以来最年轻的国公爷了。” “是啊公主。”梧桐忙不迭的回了一句。 “不过说起来大军回城也得半个多月,这样。”谢明珠想了想,道: “到时候京中的定北侯府估摸着也要换成定北国公府的匾额了,你这几日都派人把库房里头的珍宝都清点一遍,回头让人送过来让本公主看看。” “本公主要亲自挑了送去。” “是,奴婢这就去办!” 至此,谢明珠的一颗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处。 “许臻言,你果然是最棒的。” 因而得了这个消息,敏和公主接下来的的心情明显都是不错的。 当然,总有那么几个不开眼的想要找麻烦。 说起来这兴昌伯府里头养胎的柳莹,也是顺顺当当的坐到了第七个月的胎。 如今再过一两个月,就要瓜熟蒂落了。 虽然前来诊脉的大夫说都是男孩儿,但是柳莹这心里头还总是不踏实,幸好有心腹时时宽慰,这才疏解。 “儿子啊,你可要争气点。” “毕竟为娘日后的日子都在你身上了。” 说起来也是这天儿不热的缘故,柳莹仗了自己七个多月的身孕,竟是一大早的来到了洛亲王府门口。 洛亲王倒是去上朝了,府上只有江韫以及昨儿架不住江韫恳求而在洛亲王府住了一个晚上的敏和公主谢明珠。 谢明珠听说柳莹挺了个肚子上门求见,一时间觉得这顿早膳都不能好好吃了: “这女人做什么幺蛾子?一大清早的过来恶心人?” 外头回话的王府管事还说了,这位兴昌伯府夫人打扮的弱不禁风的模样,看着就让旁人同情。 江韫闻言,“啪”地一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这女人是打算挺个大肚子站在门口,说咱们王爷不念亲情吗?!” 随着江韫的话音落下,谢明珠倒是突然有个破解之法。 夹了一块米饼入口仔细咀嚼,谢明珠低头喝了几口红豆粥道: “皇婶婶消消气,咱们先慢慢的吃着。” “这柳莹既然挺了个肚子站在洛亲王府门口,那么咱们也可以拿她的肚子说事。” “只不过要带上皇叔——”谢明珠的一句“唯恐皇婶婶介意”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江韫打断: “什么介意不介意的,再说了,你那皇叔或多或少也有几分错处,你啊,还是尽管去做。” “你皇叔那儿,皇婶婶给兜着。” “就知道皇婶婶待团团好!”谢明珠乐的眉开眼笑,江韫也跟着笑了起来。 此时,正在上朝的洛亲王忽然背后一凉,感觉好像被人盯上了一样。 洛亲王府外,柳莹站在府门口站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看见二人出来。 “这不是兴昌伯夫人嘛。”谢明珠懒得看四周冒出来看热闹的百姓,继续道: “兴昌伯夫人怎么不在兴昌伯府好好养胎,跑来洛亲王府做什么?” 柳莹之前被谢明珠坑过一次,为此并不敢轻易的看轻了谢明珠,低头摸了摸肚子道: “好歹我这肚子里的孩子也叫王妃一声姑母,这不,臣妇特意过来拜见。” 柳莹说到此处,便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拿了帕子擦拭眼泪道: “我也知道王妃嫂嫂不喜欢我,所以才把我嫁了这么一个人,可是伯爷待我不错,想来,是否辜负了王妃嫂嫂的心意?” 围观不明就里的百姓自然会以为这洛亲王妃不待见王爷妹子,所以才把人嫁给了这么兴昌伯这么一个人,只是没想到这位兴昌伯夫人过的挺不错,是个受宠的。 只是如今众百姓瞧着被当今圣上捧在手心里的敏和公主也在洛亲王妃的身侧,一个个的都闭紧了嘴巴,不敢说话。 唯恐说错了一句就要挨了那责罚。 谢明珠和江韫听了这话简直是对柳莹颠倒黑白的能力佩服的五体投地。 她自己选的这条路,反过来倒是成了她谢明珠和洛亲王妃的过错? 一口一个“王妃嫂嫂不待见王爷妹妹”,这话怎么听着她江韫像个妒妇?不许洛亲王身边有女人? 这简直扯淡好不好! 当初谢慎那混蛋来将军府定亲的时候,可是明明白白发了誓的。 说此生心里只有她江韫一个,否则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所以这才让她那倔强的父亲松了口。 而且这柳莹自己做了什么,她自己心里头不清楚吗?还说什么她江韫不待见她?笑话!把她柳莹这做的事情都通通搁去别家,哪家高兴的起来? 就问问这满盛京城里头,哪家的主母会同意自个夫君的养妹没完没了的爬自个夫君的床?还用各种下三滥的手段? 而且退一步讲,若是自个夫君同意,主母也不会拦着。 可是现在的情况是,谢慎从来只把柳莹当做妹妹看待,从未有过逾矩之举,更别说收她入后院。 而且这继室填房也是她柳莹自个儿要做的,怎么着,回头赖旁人身上了? 说真的,江韫这个时候觉得柳莹怕不是害了什么妄想之类的病,一天到晚以为这所有人都得依她的心思,不然就不是正经人? 拜托,能娶你柳莹的这种人,怕也不是什么正经人才是吧。 这头刚刚说了没有两句,这柳莹作势就要跪下,所幸谢明珠身边跟着的梧桐反应快,在柳莹还没有完全跪下去之前,就把她扶了起来。 “夫人这是做什么?难不成兴昌伯府没有好好待你,叫您身子没有养好?” 柳莹原本是打算直接跪下来,好叫众人以为她这个兴昌伯夫人多可怜,就连回王府探望哥哥也被自个的嫂嫂拦在府门外,不许进去。 如今还看着她这么个有孕之人下跪。 谢明珠在一旁瞧着火候差不多了,便是哼了一句: “兴昌伯夫人若是身子不好就回去好好养着,方才那一下,可不是想要告诉本公主,兴昌伯府待你不好?才叫你堂堂一个有孕之人劳累奔波?” 柳莹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计划会被谢明珠所曲解成这种意思,一时间,脸上的笑容也僵硬几分。 这让她接下来的计划不好施展开来啊。 她接下来的计划便是打算要江韫在情势所逼的情况下,以王爷之妹的身份请她入了王府——这样一来,之前所写的什么断绝书,也就不存在不做数了。 这些日子,纵然她在兴昌伯府过得不错,可是出了这个兴昌伯府,以前那些跟她交好的人,都一个个的远离了她,看向她的目光也是带着不屑的。 这个时候,柳莹才意味着一个强有力的娘家对她来说是何等的重要。 如果她身后有洛亲王府这么一个强有力的娘家支持,只怕这些人都得捧着她,敬着她。 可是想到之前写的断绝书,柳莹觉得,自己应该还有翻盘的机会。 一来这外头人并不知道她写了这份断绝书,二来就算是知道了,也诚如兴昌伯所说的一样:“好好的亲情,怎么能说断就断?” 为此,柳莹的胆子更加大了几分,才敢有了今天的计划。 只是没想到这两个人压根就不上套,话里话外都是挤兑兴昌伯府。 就连她想要跪的那一下,也被说成了兴昌伯府苛待她这个孕妇。 见下头柳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谢明珠笑笑:“既然兴昌伯夫人身子不好,那还是早些休息才是,不然这要是出了的什么事情,我们这些人没有准备的,那到时候就麻烦了。” 一面说着,还一面好心道:“还不快把你们夫人扶回去?” 下头伺候柳莹的丫鬟迫于谢明珠的威势,小心翼翼的道: “夫人,咱们还是走吧。” 话音刚落就挨了柳莹一个巴掌,柳莹本就是有孕之人,喜怒无常,再加上看见自己的丫鬟居然对着谢明珠毕恭毕敬的,这一巴掌自然而然的就落了下来。 那丫鬟被柳莹一巴掌打的右脸都肿了,头都歪去了一边,敢怒不敢言,跪下道: “夫人您也要为您自己的身子考虑啊。” 见柳莹不为所动,谢明珠在一旁道: “是个忠心的丫头。”说着,示意梧桐塞了一个荷包给她: “拿去医馆看看脸,这么俊的一张脸,可别日后毁了。” 那丫鬟抖着手收回了荷包,正要道谢,没想到这脸上又是挨了柳莹一个巴掌,打的这丫鬟是眼冒金星,脸如猪头。 柳莹一只手捧了肚子,一只手指了那往后退的丫鬟: “好啊你,我就说你当初怎么对我那么好,原来是打算勾引侯爷的!” “你这个小贱——啊——”柳莹一句话还没有说完,突然瘫坐在了地上,脸上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 “肚子……肚子痛……” 其余跟过来的丫鬟自然是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赶忙扶了柳莹回了轿子,急匆匆的走了。 待柳莹一行人离开之后,江韫眼尖的看见柳莹之前坐过的地上,好像有一摊水。 作为生过三个孩子的母亲,江韫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柳莹要生了,而且还是早产。 “去兴昌伯府外头盯着。”谢明珠低头吩咐一句,身后就有两名暗卫离开了。 “皇婶婶咱们还是进去吧。”谢明珠拉着江韫进府,末了还不忘吩咐王府管家将此处打扫干净。 “你说这柳莹万一要是赖在咱们头上怎么办?”江韫现在还是有些担心,到时候这柳莹要是又整出来什么乱七八糟的幺蛾子,那她可是真的没有心情和她应付。 “赖在咱们头上?你觉得她敢吗皇婶婶?”谢明珠唇角勾出来一个笑,只听见她继续道: “她柳莹要是真的敢把这种事情栽赃到咱们头上,那咱们也可以反将一军。” “而且,就冲之前她说的什么王爷妹妹,皇婶婶觉得,这柳莹挺了个大肚子上来,像个什么?” 江韫愣神片刻,而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你个丫头,居然这么厉害。” 江韫现在算是明白过来了谢明珠的意思。 柳莹那么大个肚子上门,到不像个被为难的王爷妹妹,而是好像要告诉众人,她腹中的孩子不是兴昌伯的,而是洛亲王的。 突然背锅的洛亲王:我真难,我太难了。 所以谢明珠才会说怕江韫介意。 江韫笑着继续说道:“这样一来,就算咱们不有心引导,这外头得猜测也会叫兴昌伯起了疑心。” “毕竟这兴昌伯这么多的女人,却没有一个能有他的孩子的。” 听见江韫说到此处,谢明珠倒是冒出来一个疑问: “这么多年,兴昌伯的女人不说如过江之卿,可没有一千也有一百吧,一个孩子也没有的兴昌伯就不会怀疑吗?” 谢明珠的问题确实是问到了点上,纵然现在一个家族没有嫡子的问题,世人都会归咎于正室大妇身上,极少会有人怀疑到男人的身上。 而且就算是怀疑了,这话也不能明着说。 所以难不成这么多年,兴昌伯没有叫大夫替他自己看看吗?或者说,这平时大夫请平安脉的时候,也会察觉到啊。 谢明珠的问题问住了江韫,同样也问住了所有人。 “看来,这个问题很重要。”谢明珠头也不回的吩咐暗卫下去查查这件事。 且说柳莹被一路上抬回兴昌伯府,先前快马回来的家丁早早的通了信儿,一时间兴昌伯府里头忙的四脚朝天。 毕竟这是兴昌伯府的头胎,搞不好还是未来的小世子,这些人怎么敢不尽心尽力? 柳莹被人用软春凳抬了进去,而早早在兴昌伯府里头的兴昌伯和老太太,也守在了院子外头。 “皇天后土保佑,保佑我儿媳妇平平安安生下个大胖小子。” 老太太手里拿了一串崭新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相比之下,兴昌伯的态度倒是显得很冷静。 只是旁人若是仔细瞧着,便会发现兴昌伯此刻掌心都抠出来血色了。 院子里头的惨叫声一声接着一声,热水一盆接着一盆端进去,血水一盆接着一盆端出来。 看着就触目惊心,更别说里头生产的柳莹了。 柳莹这是头一胎,加上月份尚且不足,故而这才生的慢。 好不容易等到第二天上午,院子里头才传出来一声响亮的儿啼声。 有丫鬟飞奔着出来报喜:“恭喜伯爷,恭喜老太太!是个小公子!” “哎呀!我的孙子!我兴昌伯府终于有后了!”老太太闻言便是一睁眼,在身旁伺候的老嬷嬷帮助下,颤颤巍巍的进去了。 “娘,您慢点儿。”兴昌伯的脸上带着几分喜色,说话都轻松几分。 “哎,好勒。” 稳婆把洗好了包裹在襁褓里头的小公子抱给兴昌伯,还告诉他怎么抱孩子。 看着怀里的孩子,兴昌伯很是高兴。 “赏!重重有赏!” “谢侯爷!” 与此同时,这个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盛京城。 “儿子?”谢明珠摸着小雪狼的脑袋,闻言便是一回头: “好运气。” 这可不就是个好运气嘛? 说完又道:“继续去兴昌伯府盯着,一有情况就回来汇报。” “是!” 暗卫答应一声,很快就离开了。 —— 柳莹昏睡了一整天才醒过来,醒来的时候还稍稍有点不适应光线,闭了闭眼才完全适应。 这才发现已经是黑夜了。 屋里头只有兴昌伯一人,并无旁人。 兴昌伯见柳莹醒了,赶忙扶她起身,道: “夫人辛苦,是个儿子。” “嗯,妾身总算没有辜负伯爷期望。”柳莹一味地沉浸在生了儿子的喜悦中,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如今的兴昌伯,待她竟有几分疏离。 “这是热好的鸡丝面,夫人尝尝。”兴昌伯从一旁取过一直放在炉子上温着的面,喂柳莹吃了一口: “好吃吗?” “伯爷喂的,自然好吃。”柳莹很高兴,就着兴昌伯的手用完了整整一碗鸡丝面,这才觉得身上恢复了几分力气。 兴昌伯喂完柳莹,起身就要离开。 柳莹不由得有些好奇:“这些端碗的事情叫下人来做就可以了,伯爷何必亲自去?” 没想到兴昌伯居然冷笑一声,笑声幽幽,在这僻静的内室里头显得额外阴森。 “夫人怕是猜错了,本伯爷并不是去放碗的。” “那是——呃——”柳莹忽然觉得心口一疼,继而吐出一大口血! 柳莹一脸震惊的看着沾染在被子上的血:“你……” 这个时候,她再傻也明白过来了。 这碗鸡丝面分明就是有毒的,而且这毒还是兴昌伯亲自下的! “为……为什么……”柳莹死撑着一口气,想要做个明白鬼。 兴昌伯转过身,把柳莹推回床上,低声道: “因为,本伯爷压根就没有孕育子嗣的能力。” 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叫柳莹的的双眼瞪得老大:“那你……你……” 或许是知道柳莹要死,兴昌伯道:“夫人应该也知道,若是这兴昌伯府没有子嗣,那么这以后的荣华富贵都会成为过眼云烟。” “原……原来……如……如此……”柳莹的双眼瞪得老大,复又吐出来一口血,随后就没有了声息。 兴昌伯站在柳莹的床前,站了很久,才伸出来一双手,合上柳莹那双死不瞑目的眼。 端碗走出来的时候,兴昌伯碰见了手拿佛珠的老太太。 “母亲。” “事情都处理好了?”老太太的目光完全没有之前的热络,有的只是无尽的冷漠。 “放心,回头就会上报兴昌伯夫人产后大出血,而去的。” 兴昌伯手里端着碗,碗里还有几口没有喝完的汤。 老太太点点头,便离开了。 母子俩以为这件事谁也不知道,却没想到都落入了暗卫的眼里。 暗卫很快就把这件事情上报给了谢明珠。 饶是谢明珠,也没有想到这一层。 所以说,这兴昌伯知道自己无法孕育子嗣,但是又怕丢了这兴昌伯府的爵位,所以,才会默认柳莹借种生子。 所以,才会去母留子。 “那么如今,这兴昌伯以为这孩子是谁的?”谢明珠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回公主的话,兴昌伯只会把孩子当做自己亲生的养,至于是谁的,兴昌伯根本就没有关心过。” 听了这般的回答,谢明珠点点头道: “确实,兴昌伯满心满眼都是想着如何保住他兴昌伯府的地位,否则也就不会抱了别人的孩子养。” “只不过……”谢明珠摇摇头,继续道: “这默认柳莹借种生子的是他,可毒杀的人也是他——就算是老太太的吩咐,可到底是兴昌伯亲手杀的人。” 暗卫在一旁默不作声,谢明珠就让他退下了。 啧啧,真的是就没有想到啊。 她就说这兴昌伯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无法孕育子嗣的事情,原来早就知道了。 所以才会如此行事。 果然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都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只是经过这么一件事情之后,谢明珠也不得不重新审视打量起了兴昌伯这个人。 如此的算计只为了一个孩子,若是这人的算计用在其他的地方,想来也是很可怕的吧。 这么多年的忍气吞声,谢明珠可不觉得这兴昌伯会如此的窝囊。 —— 兴昌伯府的动作很快,上报了京兆府说兴昌伯夫人因为大出血而逝世,为此京兆府并没有怀疑其他,立刻就记录了。 柳莹的葬礼办的风光而盛大,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所有死后的风光,都不过是给活人看的而已。 第二百一十章 秋猎(下) 原本容慕哲所带领的大军应该在八月的时候回来的,哪里知道这半途遭了连日不去的大雨,大军泥泞难行,只得上奏表言说。 谢明珠得知后又是免不了的担心。 “不过今年确实是雨水多。”谢明珠静坐窗前,与雨声中缓缓落下一枚棋子。 手旁放一本书,封皮上写了几个字《棋评要略》。 只不过听着窗外越发大的雨声,谢明珠的心里头就越发不能平静。 她不仅仅是担忧这大军回京受阻,而是担心若是这雨连绵数日不停的话,只怕会冲塌护城河提,到时候河水暴涨灌入城中,后果不堪设想。 眼下父皇已经派了人手日夜加强巡逻,一有情况就及时上报。 不过说起来这护城河提,上辈子的时候倒是塌过一次。 不过不是现在,而是在她及笄礼那天。 说起来这也是巧合,那几日大雨不绝,加上护城河河堤年久失修,导致了严重的水灾后果。 谢明珠清楚的记得,城里的水都堆积的有半人高,不少的百姓房屋、田地被淹,过后又爆发时疫,差一点波及皇宫。 好在那个时候她纵然被娇宠惯了,但是也知道这等事情何其重大,为此这及笄礼也就草草的过去了,并不没有铺张。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有人不肯放过她。说她谢明珠是灾星,否则这数十年来并没有塌方的河堤为什么要在她及笄礼的时候塌了?这难道不是上天的警示吗? 后来父皇一度震怒,就算查明了是工部的人从中偷奸耍滑,才害得河堤年久失修,以至于塌方。但那她灾星的名头也是一时半会儿摘不下去的。 如今回想起来,倒是觉得似乎是有心人从中挑唆。 否则这些百姓也不会如此的闹出来此事。 扔了手里的棋子,谢明珠站起身来看了一眼这窗外的大雨。 “备轿,本公主要去太子府走一趟。” 现平北大元帅捷报传来,宫里头的戒严也解除了,为此谢明珠可以自由出入。 只现在外头下大雨,戚烟担心难以成行故而劝了几句。 “无妨,去就是了。” 见c谢明珠执意要去,戚烟无法,只得细细安排下去,又吩咐了众太监稳当驾了马车,这才稍稍放下几分心。 谢明珠坐在马车里头,听着外头的雨声噼里啪啦的落下,心中堆积了事情,不发一言。 好不容易到了太子府,戚烟撑了一把油纸伞扶了谢明珠下来。 谢明珠进了太子府的时候,裙摆都湿了一截。 “团团?” 太子殿下先是注意到谢明珠,随后才注意到谢明珠那湿了的一截裙摆,不由分说就让人把谢明珠带下去沐浴更衣,又吩咐了宫人熬了一碗姜汤端上来。 好在谢明珠经常在太子府玩,故而太子府里头也备了她的衣裳。谢明珠沐浴更衣后,换了一套天青色的齐胸襦裙出来了。 太子爷把一碗姜汤放在谢明珠面前,谢明珠看了一眼便笑: “还是太子皇兄记着,知道团团的姜汤里面要放红枣。” “快喝吧你,别着了风寒。”谢长熙揉揉谢明珠的发顶,手感很好。 “嗯。” 见谢明珠老老实实的喝完这一碗姜汤,谢长熙才问: “什么事非要你下大雨还要过来?就不能派了宫里人告知一声吗?要是回头着了风寒,可别说药苦。” 面对谢长熙的质问,谢明珠道:“臣妹最近听说,护城河河堤里头,有人在护城河河堤的银子上动了手脚。” 谢长熙闻言,一个没有反应过来,差点摔了手里的茶盏:“咳咳……团团你说的此事当真?” “回皇兄的话,千真万确。”谢明珠知道自己年纪还小,贸然说出来这么几句话着实让人不足以为信,但是经过芦渔城一案,谢明珠知道,这种事情可以直接呵谢长熙说的。 果不其然,谢长熙想也不想的吩咐道:“来人!” 谢长熙叫的是太子府的暗卫,这部分暗卫直接受命于太子,并不受任何人制约。 就连明武帝也是默许的。 “属下在!” 只见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几个蒙面的黑衣,恭恭敬敬的冲谢长熙请安: “请太子殿下吩咐!” “去查护城河的那笔银子经过了多少人的手,也要查查,这护城河河堤是否有问题。” “一旦有情况,立刻前来汇报!” “是!太子殿下!” 几名黑影又刷刷的出去了,谢长熙转过头看向谢明珠,目光中带着不解: “团团,如何知道?” 谢明珠一怔,赶忙道:“上次团团出宫便服,坐在一家茶肆里头听几名百姓所说的。” “原来如此。” 见谢长熙没有继续怀疑下去,谢明珠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总不能告诉她的太子皇兄,你皇妹我是重生而来的,故而知道此事的吧? 要是真的这样说了,估计她那个好皇兄第一反应就觉得她被什么附身了,竟是说出来这么多的胡话。 这会子见得消息平安带到,谢明珠就要起身离开,不曾想被谢长熙拦住了。 “雨还大着,团团回去也不方便,就先在太子府坐坐吧。” “万一不行,就在这儿住下。” 见谢长熙都极力挽留,谢明珠点点头:“好的,都听太子皇兄的。” 于是谢明珠打发了人回去皇宫,好叫徐宁娘知道一下此事,免得她担忧。 如今谢明珠在太子府,加上又没有外人,为此谢明珠懒洋洋的往后一靠,全无平日的形象。 “几日不见,团团的脸好像更圆了几分。”太子殿下闲来无聊,捏了一下谢明珠的脸蛋。 “唉唉唉,捏坏了要是嫁不出去可怎么办?”谢明珠拍开谢长熙的手道。 “哼,他小子敢?”说出来这句话的太子爷压根就没有料到他已经默认了容慕哲这个妹夫: “那小子要是敢嫌弃你,本太子就打断他的腿!”谢长熙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 “管他什么来头,本太子一样废了他!” 谢明珠:…… 尚且在返京路上的容慕哲容少主,突然打了个冷战。 一旁跟着的江晏之问了一句:“怎么了?着了寒气?” “没有。”容慕哲摇摇头,继续道:“可能是连日大雨,有点冷罢。” 说完又转移了话题道: “你这几日命军医仔细点看着,凡是驱寒去湿气的东西多煮点分发下去,总不可能叫这些人没有死于战场,竟是死在了回京的路上吧?” 江晏之点点头:“元帅放心。” “嗯。” 容慕哲瞧着这外头的大雨,心里头挂念的,始终都是远在盛京城的谢明珠。 团团,我要回来了。 你可有想我? —— 谢长熙预料的不错,这雨水到了夜里也没有见得弱下来,反倒是越发大了几分,打在琉璃瓦上,噼噼啪啪的像是过年的爆竹,十分热闹。 “公主。”戚烟端了一盘子杏仁豆腐前来: “太子殿下说这个是府上厨子做出来,让公主尝尝。” 杏仁豆腐这个谢明珠也吃过,眼下谢长熙派人送过来这盘爽口的杏仁豆腐,无非就是担心她之前吃的酱肘子油腻腻的,让她不舒服而导致夜里难以入睡。 谢明珠见内室里头左右无人,便拉着戚烟在自己对面坐下: “来,今儿晚上没有旁人,就咱们两个。” 谢明珠一边说着,一边拿了根勺子给戚烟: “你也尝尝。” 估摸着谢长熙还是把谢明珠当做三岁稚子看待,唯恐她摔了勺子什么的,便是多备了一副。 其实每次谢明珠来太子府住,这单独送过来给谢明珠的吃食,总会多做一份以及多备一副碗筷,就怕谢明珠打翻了又要哭着闹着要吃。 眼下谢明珠和戚烟两个人一个人一副正好。 戚烟拿着白色的瓷勺,不知道该怎么办,面对这一盘子的杏仁豆腐,她头一次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可是怎么了?不喜欢?”谢明珠尝了一口,觉得清甜爽滑,十分可口。 “不……不是的。”戚烟赶忙摇摇头: “回公主的话,奴婢很高兴很开心。”戚烟说着,不由得落了泪:“自打母亲去世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对奴婢如此的好了。” 谢明珠听着她又是一口一个奴婢,不由得纠正道:“说了多少次了,你是有身份的女官,怎么能一口一个奴婢的?” “你要自称微臣。” 没想到向来听话的戚烟倒是头一次的否决了谢明珠的话: “公主待奴婢恩重如山,奴婢既然是公主身边伺候的人,那么给公主一辈子做牛做马都可以的。” “唉,你这个人啊。”谢明珠很是无奈,而后开玩笑道: “再这样,你信不信你嫁不出去了。” 戚烟噗呲一乐:“嫁不出去也没有关系,奴婢巴不得日日都伺候在公主的身边才好。” 谢明珠很是无奈的摇摇头:“我可告诉你啊,嫁人是很重要的事情,万一哪天本公主不在了,起码有个人能够护住你。” “就算公主不在了,奴婢宁愿追随公主而去,也绝不苟活于世上。” “因为公主不嫌弃奴婢蠢笨,把奴婢从威宁伯府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给捞出来之后,奴婢就发誓不管是生是死,奴婢都愿意追随公主左右!若违此誓言,必不得好死!” 见戚烟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谢明珠依旧不死心:“如今你也十七了,别的姑娘都嫁了人,你就不羡慕吗?” “奴婢可不羡慕她们。”戚烟放下手里的勺子,一本正经道: “嫁人有什么好的,上要伺候公婆,下要服侍丈夫,还得防着府里的妾室算计。” “而且啊,你要是得了主君宠爱,那么别人就会指责你妒妇,不大度。” “你若是不得主君宠爱,别人就会指责你这个做正室的没用——还不如跟在公主身边,有吃有喝有穿,又不用操心那么多的事情,奴婢只要照顾好公主一个人就好,比嫁人可好多了!” 谢明珠听了这话,倒是觉得有点道理,一时间也觉得自己跟许臻言的亲事可以不用那么操之过急。 本来谢明珠觉得许臻言大她那么多岁,她觉得越早成亲越好,可如今听了戚烟的一席话,谢明珠反倒是不想成亲了。 准确的说,敏和公主不想那么早把自己嫁出去。 诚如戚烟方才所说,她谢明珠没嫁人之前可不就是逍遥自在的?想干嘛干嘛,不用受人管辖。 这要是嫁了人…… 唉,敏和公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 “阿烟你说的不错。” 戚烟以为谢明珠是被她自己说通了,不再纠结她成婚的事情,却没有想到她自个儿的这番竟是让谢明珠生出来不想太早成亲的念头…… 这对于一心想要把人叼灰窝里头的容大尾巴狼来说,实在是个不幸的消息。 谢明珠决定了,这件事情她会趁早与容慕哲一提的。 容少主:“娶个媳妇好难。” 两个人说着,戚烟忽然放下了手里的动作,盯着那盘子里不到半盘子的杏仁豆腐道: “其实公主,奴婢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该讲不该讲。” 谢明珠问:“何事?” 戚烟支支吾吾半天,道:“奴婢觉得,好像公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似乎疏远了安如姐姐?” 安如比戚烟大个两三岁,加上资历比戚烟老,是最早伺候在谢明珠的人,故而也担得起戚烟这一声“姐姐”。 谢明珠没有说话,静静的舀了一勺杏仁豆腐后继续道: “为什么会觉得?” “就是……就是……”戚烟纠结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起此事。 谢明珠放下手里的勺子,想了想道: “倒也不是我主动疏远安如,而更像是……安如主动疏远本公主一样。” “啊?”得到这个回答的戚烟一脸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 “怎么可能……安如姐姐,怎么会疏远公主?” 谢明珠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你难道不知道,上次本公主问你们俩要不要一起去江南郡的时候?” 戚烟很是清楚:“当然记得,那会子公主说了,本来想要我们俩一起去的,但是又怕我们两个人不愿意跟着走那么远的路,所以才会有此一问。” “当时安如姐姐最先出声,说怕去了这么久,唯恐明珠宫里头没有人照顾,担心会出事情,所以才要主动留下守宫的。” “是啊。”谢明珠长叹一声,想起来之前自己做的那个乌龙的媒: “可能是她怕跟在本公主身边,会引起本公主误会吧?” 其实安如心思细腻敏感,她谢明珠和许臻言的事情,定然是瞒不过她的。 而之前她又曾经想要给安如和许臻言做媒,所以……这也是安如要疏远的原因吧? 一来怕她谢明珠误会,二来……许臻言也是安如放进过心里的人,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断掉的,所以还不如主动远离。 戚烟没想到谢明珠也会知道这一点,心里头呐喊道: “公主你其实不知道吧,安如姐姐,一直都喜欢侯爷来着。” 可是这话戚烟最终还是没有敢说出口。 她怕会让谢明珠以为她在挑拨主仆关系,加上现在谢明珠也知道安如曾经喜欢过侯爷,也许会留几分顾忌在心里罢。 所以戚烟选择了闭嘴。 可她却不知道,就是因为她没有说出来的这件事,后来差点闯出一件祸事。 “也不知道这雨水什么时候停,大军回来的路上受阻,万一碰上什么路堵住了,又是一个麻烦事。” 谢明珠用指甲扣了扣桌面,语气里染了几分担忧。 “公主不要杞人忧天,平北大元帅如此聪明睿智的一个人,应该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罢。” “嗯。”谢明珠想起来之前他诈死的那件事情:“当初传来他没有的消息,我真的是……” “如今倒是松了一口气,只是又挂念他在外头行军碰上大雨,遭遇什么意外。” 戚烟看着谢明珠的样子,忍不住的打趣了一句: “公主的样子,真像妻子等待晚归的丈夫。” 这一句话叫谢明珠忍不住的咳嗽几声,笑骂一句: “好啊你,胆子这么大,还敢调侃本公主!” 说着,起身的时候顺手捞了一个苹果塞给安如:“赶紧吃,好堵住你的嘴。” “是,奴婢遵命。”看着仓惶离开的谢明珠,戚烟抱着这么一个苹果,轻轻的咬了一口。 好甜。 比她吃的任何一个苹果都甜。 谢明珠从后头厢房沐浴出来,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出来的时候感觉这外头的雨声似乎小了几分,顺嘴问了一句: “这雨是不是小了点?” 戚烟服侍谢明珠上床,道:“回公主的话,正是如此。” “如此甚好,想来大军也能够速速回城。” 说来也是怪,这雨水自后半夜小了之后,竟是在隔日的清晨就停了。 多日不见的阳光在露水上折射出五彩的光芒,与此同时,谢长熙派去调查护城河河堤银子去向的事情,也有了几分眉目。 暗卫回话称,有人暗中贪污款项,导致发给修缮河堤的工匠银子少了一半,为此工匠们也是没有心情做事。故而这护城河河堤如今看着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一旦时间久了,势必会爆发出所有的毛病。 “无耻!” 谢长熙气的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桌上得茶盏都跳动了几下: “继续去追查!务必要拿出来证据!” “这些该死的东西,居然拿了假账糊弄工部,糊弄父皇!” 因为护城河河堤是个十分重要且大的工程,为此明武帝特别设立了一个护城河司,由工部直接派人负责,每年国库里头派下去的这笔包括修缮和工匠月银的银钱,都是要记录在册以供明武帝及时查询的。 如今这些混账东西倒是厉害,假账都敢往御前递!就不怕被父皇发现之后龙颜震怒!? 只是现在谢长熙虽然知道此事,可是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贸然上告,不仅讨不着好处,搞不好他这个太子还会被有心人认为是诬陷忠臣。 如今只能徐徐图之,希望暗卫尽快找到证据来吧。 否则……一旦事发,谁都负不起责! 而且这假账既然能够成功的递到御前,那么这里头牵涉的官员有多少,这也是显而易见的。 搞不好又要牵涉出来一大批的官员罢。 谢长熙叹了口气,一副很是疲累的样子。 谢明珠在太子府用过午膳之后就回宫了,只不过这回宫的路上,撞见几个衣衫褴褛的老实汉子。 那为首的一看见谢明珠的车驾如此华丽,以为是个朝廷大官,便不管不顾的往车驾前面一跪,高举诉状: “求青天大老爷做主!我等有冤屈!” 谢明珠正坐在车驾里头闭目养神,突然间被震醒了,就看见戚烟挑了帘子与她说这件事。 说起来这朝廷的事情谢明珠确实是不能管,可是她暗地里出手的时候也不止一次两次了。 想了想,敏和公主道: “来人,把诉状递过来。” “是。” 戚烟下去了,很快就接了状子,递给了谢明珠。 谢明珠看下来,便立刻吩咐: “把他们几个带上上来,转道去太子府!” 好家伙,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方才太子皇兄还担心这事情没有证据不好贸然告诉父皇,如今可不就是送上来了? 那诉状便是告的护城河司的一干官员,说他们苛待工匠,拖欠月银。 少的有五六十两,多的有上百两。 这些月银可都是这些工匠养家糊口的东西啊,没有这些银子,他们如何能养家糊口以至于有力气干活? 谢明珠一声吩咐,立刻就有人把这些人带着走了。 那递诉状的一看有几个身穿铠甲的侍卫——实际上是金吾卫,面无表情的朝他们走过来,惊慌着就要跑: “别……别抓我,我不告了行不行……” 见这些人反抗,金吾卫无奈,只得叫人看住这些人,去回复了谢明珠。 谢明珠听后,便叫戚烟掀开帘子。 围观百姓一看,急急忙忙下跪: “参见敏和公主!” 呼声犹如山倒,一时间那几个被金吾卫围住的都是懵住了的。 “你……你们说什么?敏、敏和公主?” 为首的那个刚刚说完这句话就被同伴猛的一拉,差点趴在了地上:“草民叩见敏和公主,公主万安。” “免。”谢明珠说完,谢恩之声再次山呼: “谢敏和公主。” 这时围观的有人说了:“你们几个好运气,居然撞见了敏和公主,还不老老实实的跟着人家走?” “是啊是啊,刚刚我瞧着这车驾出来的方向好像是太子府里头的,看样子这敏和公主是打算把人带去太子府了?” 围观的人一提起来太子谢长熙,都是称赞之声。可见谢长熙的这个太子做的很不错,深入人心,这对于他以后的登基很是重要。 一个君主若是不得民心,便会应了那一句话: “君如舟,民如水。”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所以说为什么史书上从来不缺的就是起义,那是因为这个君主做的实在是不得人心,导致百姓们一个个都被逼的揭竿而起。 其实若是生活安定,不用担心吃了上顿没下顿,不用担心会有什么官员随意敲诈勒索,不用担心哪天就会被抓去从军或者是徭役,百姓们有几个会傻的去起义的? 所以归根结底,想要当好一个君主,单单有治国之才还不够,还要学会察民心,体民意,知民苦,办民事。 这样,一个王朝就能代代延续下去。 如今那几个要递状子的一听见要去太子府,便是把之前那个人给推了出去道: “太子……太子府富贵堂皇,我等粗鄙之人还是不要去了,免得污了太子府的地儿。” 这些人也是怕不被待见什么的,谢明珠听了之后便道: “无妨,只要你们说的都是实情,那么本公主承诺,在案件完全结束之前,你们都可以一直住在太子府。” 谢明珠这样说也是有她自己的考量,若是这些人在外头被人杀了,那可就没有人出来说明这银钱贪污是事实了。 而且太子殿下一向仁慈,只不过多几个人吃饭而已,谢长熙还是养得起的。 见谢明珠都如此说了,这几个人也不好过多说些什么,齐齐低头应了: “我等谢敏和公主恩典,谢太子殿下恩典。” —— 在太子府书房里头谢长熙一听说此事,便是急急迎了出来。 如今一看见这告状的五个人都是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也暂时歇了问话的心思,而是招来来福道: “你亲自带着人服侍他们几个沐浴更衣,看着他们用完膳食在叫他们过来。” “别忘了开一处院子出来给他们住,拨去伺候的人也要尽心的。” “若是叫本太子知道哪个懈怠的,打一顿板子赶出太子府了事!” “是,请爷放心。” 来福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随后带着有些手足无措的五个人下去了。 谢明珠喝了一口水道:“果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还不是托了团团的福。”谢长熙笑着道,“回头皇兄可要好好的谢谢团团。” “别。”谢明珠摇摇头拒绝:“皇兄若是能够平平安安的,便是对团团最大的谢礼。” “哈哈,好。”谢长熙笑着的时候不忘打趣一句: “看样子早上的甜豆糕不错啊,团团的小嘴这么甜。” 敏和公主白了太子爷一眼,见得如今人都送过来了,交代谢长熙务必看好这些人之后,就起驾回宫了。 为此,谢长熙连夜问了这些人关于护城河河堤银子的事情,连夜就修了一道奏折,准备第二天早朝的时候交给明武帝。 正乾八年八月中旬,太子谢长熙上表,内诉护城河贪污一案。 帝大怒,命御史谢长熙,大理寺卿,刑部联合主审此事,另派暗卫彻查。 八月下旬,查出牵涉官员二十人。帝震怒,传旨: 斩首于菜市口,尸首悬挂三日,拖出喂狗。 为此朝野一震,那些有心思的纷纷收起心思,有狐狸尾巴的也都老老实实的藏好狐狸尾巴,为此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官员敢顶风作案的。 一时间百姓拍手称快,山呼圣明。 九月上旬,快马来报,大军回朝。 帝亲迎,加封其为吏部尚书,赐接风宴。 晚间,庆阳宫。 如今回朝的容慕哲虽然没有得到什么传闻中的国公封号,可是这吏部尚书在六部之中的位置尤其重要,可推举官员,掌百官考核之事。 这可比那一品的太守还要风光许多,谢明珠甚至都能够料想到以后这定北侯府门槛被踏破的场景了。 大梁官吏考核制度将官员分为六等,分别是:上上等,上中等,中上等,中下等,下等,下下等。 其中上上等者晋升的概率最大,而下下等直接打发回家,不许入朝为官。 为此,这掌管吏部考核的官员显得尤其重要。 如今明武帝直接给了容慕哲,外头大臣纷纷猜测这陛下是不是觉得定北侯背后没有强大的家室,又与朝中官员不甚往来,是个可当吏部考核的好手? 其实他们猜的不错,历来这吏部尚书或多或少都与一些官员有牵扯就好比明武帝刚刚登基的那一年来说,掌管吏部考核的人是林国公府的。 加上这林太后又是那种专横独断的性子,为此明武帝很快就派了暗卫前去,直接了结了这个人。 只不过这后来选上的吏部尚书,多多少少总会有些任人唯亲。 可是容慕哲不一样啊。 他家中无兄弟姐妹,无亲戚朋友。交好的人当中,敏和公主谢明珠算一个,江晏之勉强算一个,为此这也是明武帝大胆启用容慕哲的缘故。 为此这庆阳宫一晚上可是热闹得很,在明武帝没有过来之前,这些想要升迁的官员一个个都想方设法的想要和容慕哲套近乎。 你以为高傲如容少主,会给吗? 不会! 而且容慕哲也是直接驳了这些人的面子,那些官员也是敢怒不敢言。 没办法,人家可是明武帝所信任的人之一,他们这些人可得罪不起。 只不过有几个仗了资历比容慕哲老的,上来就开始拐弯的说教容慕哲。 结果都被容少主气的差点翻了白眼晕过去。 为此,这些人里头,除了江晏之,也就只有徐初时徐初成能得到他的好脸色。 而等到敏和公主前来的时候,容少主那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分真心。 远远的,谢明珠冲容慕哲点点头。 谢明珠知道她现在不能跟容慕哲走的太近,为此两个人也只能远远的看上一眼。 接风宴开始后不久,明武帝说起了今年秋围的事情。 “太史局说初十那天是个好天气,风高气爽的,正适合秋猎。” “如今北部战事已平,朕也可有几分心情出去秋猎,一展大梁实力,更要瞧瞧我大梁儿郎的实力!” 百官齐刷刷山呼万岁。 自打这几年北部不太平之后,明武帝就再也没有秋猎过,这让朝中想要借此推荐家中子弟入朝为官的路又少了一条。 如今明武帝再开秋猎,这些大臣自然是高兴的。 “今年,定北侯,安北侯跟在朕的身边。” “其余的,从三品及其以上的,都可带一名家眷前往。” “后宫,皇后,公主跟着。” “太子谢长熙,静安国公徐初成,暂管朝中事物。” 明武帝的决定一出口,又是惊了一大片的官员。 如今明武帝都让太子坐镇盛京城,这储君看样子是铁板钉钉了? 什么看样子,分明就是! 谢明珠环顾四周,心道:“若是父皇不打算让太子皇兄登临大宝,也就不会默认民间,太子的声望日益高涨一事了。” 否则这要是搁了其他的君主眼里头,那这太子十有八九会被疑心夺位。 可是在明武帝眼里,这是乐见其成的事情。 否则明武帝也不回允许太子的声望快要高过于他这个做皇帝的。 …… 庆阳宫的宴会弄到很晚才散,谢明珠回去的时候都一头栽倒在榻上睡了,还是戚烟和安如两个人把人从被窝里头挖出来,给沐浴之后才抱回去的。 谢明珠临睡之前,一直想着散宴后太子皇兄的那句话。 谢长熙说请容慕哲去太子府上指导他武功,这个明武帝也是默认的。 其实这也是给她和容慕哲一个私下见面的机会吧。 想到这儿,谢明珠沉沉的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 —— 第二日,谢明珠带上小厨房做的点心,紧赶慢赶的来到了太子府。 徐宁娘以为谢明珠又是去找谢长熙,便没有过多的想法,等谢明珠请安之后就让她离开了。 倒是二皇子谢端,一双清澈的眼睛能够看透一切似的。 谢端知道谢明珠所去为何,所以也不说话。 团团,我这辈子只喜欢你能够幸福。 哪怕我用尽全力。 …… 太子府的人早早的就在府门口等着了,一看见谢明珠下了马车就把人往里面请,道: “公主可来了,太子殿下和定北侯正在后院里头习武,还不许奴才们去看来着。” 谢明珠叫人赏了他们一人一个荷包:“太子皇兄也许是不喜欢有人看着罢。” 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头门清,她那个太子皇兄哪里是不喜欢有人看着,分明……分明就是给她机会来着。 想起来之前放言要收拾某人的太子爷,谢明珠心道: “莫不是太子皇兄想要学会了许臻言的招数,然后痛打他一顿吧?” 太子殿下:你说的不错。 谢明珠很快就到了后院,一看见两个人正打的火热,让人把食盒递给她,让这些人都下去。 容慕哲纵然没有回头,可当女子的脚步声近了之后,便知道是谢明珠前来了。 谢明珠静静的坐在了一旁的石凳子上,看着打的火热的两个人,还颇有闲情逸致的咬了一口桌子上放的苹果。 等谢明珠一个苹果吃完,两个人就跟有默契似的,停住了手。 “团团。” 异口同声的二人彼此对视一眼,好像谁也不服谁。 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坐在了谢明珠的身边,容慕哲也是个不怕被揍的,拿起食盒就打开来一看。 发现都是他喜欢吃的。 容少主很是得意的把东西拿出来,看得太子爷心里头冒火。 我去!这货太过分了!得结结实实捆起来打一顿才好! 谢明珠很是无奈,取出来食盒的第二次递给谢长熙道: “大皇兄辛苦。” 面对讨好的谢明珠,太子爷心里头的那点火气也散了,拿了东西出来冲容慕哲炫耀一下,仿佛在说: “别以为就你有,本太子也有,好歹团团是本太子的亲妹妹!” 看着这幼稚的两个人,谢明珠夹在中间,很是头疼。 一个是把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太子皇兄,一个是把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心上人……这两个人闹起来,她当真是哪一方都不好插手啊。 若是帮了太子皇兄,那么许臻言肯定不高兴;若是帮了许臻言,那么太子皇兄也会不高兴……想到这一点,敏和公主觉得自己头大如斗,在心里头未免哀嚎几句。 不怕有人疼,就怕疼你的人都打架。 好一会,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才算正常起来。 谢明珠也是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没有打起来就好。 不等谢明珠开口,容慕哲不知道是不是要故意气一下谢长熙恭恭敬敬道: “谢太子殿下。” 谢长熙知道他谢的是什么,冷哼一声:“哼。” 偏了头不说话的太子爷好一会才道: “小厨房今天正在熬团团喜欢喝的汤,本太子要亲自去看看,就不坐着了。” 太子爷这理由用的蹩脚,可这开溜的本事倒是不含糊,说走就走,也不拖泥带水。 只是临走之前白了容慕哲一眼,警告这货不要欺负团团。 容慕哲:太子殿下放心。 要欺负,不急于这一时。 瞧着谢长熙离开,谢明珠这才细细的打量容慕哲道: “你看你,你都瘦了,也黑了。” 容慕哲伸出一只手握住谢明珠的手,道:“没关系。” 不知怎的,谢明珠突然想起来下去眼前这人诈死一事,还害得她哭了一场,便是用力的锤了容慕哲的胸口一下: “你这个骗子!居然骗我!” 容慕哲一把拉过谢明珠抱在怀里,深深的、深深的说了一句话: “对不起。” 第二百一十一章 再访 谢明珠最终还是舍不得下了重手,而后被容慕哲抓住有些肉肉的小手给放在了唇边咬了一口。 “你你你属狗的啊!”谢明珠被容慕哲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呆了,赶忙收回手。 容慕哲那一下也是轻轻的咬了一口,并不疼,可谢明珠觉得,被咬的那处,竟是火辣辣的,叫人一时间不知道该把手往哪儿放。 顺势把谢明珠捞进怀里,像个布娃娃一样给抱着,容慕哲把头搁在谢明珠的肩膀上道: “团团可有想我?” 容慕哲的声音低低的,还带了几分促狭的笑,不待谢明珠回答便道: “我知道团团脸皮薄,所以就替团团回答了。” “团团定然是想我的吧。”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场调戏,谢明珠啐了容慕哲一口:“好你个不要脸皮的尚书大人!” 容慕哲微微一笑,脸上的笑容犹如初春的风:“脸皮?你相公我可是做大将军的人,细皮嫩肉的要来做什么?” 容少主这意思就是说他本来就脸皮厚,听的敏和公主又是忍不住锤了他一下。 谢明珠此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多锤他几下以泄愤。 容慕哲乖乖的受着,还时不时逗一下谢明珠,直把怀里的小人儿逗得满脸通红。 太子爷谢长熙拎了茶果点心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情景。 容慕哲整个人怀抱着谢明珠,两个人看起来难舍难分,着实叫他这个做皇兄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太子爷轻轻的咳嗽一声,谢明珠整个人如受惊的兔子一样从容慕哲的怀里跳出来。 “见过太子皇兄。” “参见太子殿下。” 一个低了头满脸通红眼神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一个从容不迫,脸上带着清风朗月般的笑容。 太子爷看出来了,明显这新任的吏部尚书心情不错。 只是瞧着自个皇妹那副样子,太子爷心里头就十分的不爽。 一把拉了谢明珠自自己身边坐下,太子爷眼尖的逮住了也想坐在谢明珠身边的尚书大人,立刻出声: “尚书大人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本太子身边,毕竟男女七岁不同席。” 闻言,谢明珠借了喝茶的功夫,掩饰几分尴尬。 容慕哲也不恼,利落的往太子爷身边一坐,很是不怕死的来了一句: “微臣所知,太子殿下也有十五了。” 谢明珠差点没有绷住给笑出了声。 这人不就是明晃晃的告诉大皇兄,他也不能跟她坐在一起吗? 太子殿下脸不红心不跳,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团团是我亲妹子。” 那意思就是说,谢明珠是他妹妹,自然是可以坐在一起的,只是你许臻言就别想了。 你一个没名没份的凑过来做什么? 行,被反将一军的容少主点点头:“那么微臣想请太子殿下定个名分,好让微臣能与团团光明正大的坐在一起。” 听了这话的谢明珠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谢长熙也是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你……你……你小子别得寸进尺!” 容少主摇摇头,一副很是无辜的模样:“并非得寸进尺,方才太子殿下不就是想要微臣与团团尽快定下来吗,否则也不会说出来没名没份这种话了。” 现在发现把自己带入坑的太子爷:…… 见得这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很不对劲,谢明珠意图岔开话题: “父皇不是说要三日后秋猎吗?” 好在这两个人虽然针锋相对,但是归根结底也是为了谢明珠,为此太子爷很是傲娇的偏了头,换了一副很是温柔的笑容看向谢明珠: “是啊,不过大皇兄要留在盛京城,团团到时候好好跟着父皇母后,跟你二皇兄三皇兄还有小四儿一块玩。” “还有。”太子爷瞥了一眼身边的某人,仔细的叮嘱谢明珠: “不要一个人偷跑出去。” 谢明珠嘴上应了,心里头却是犹如万马奔腾。 呵呵呵……什么叫做不许一个人偷偷跑出去,难不成太子皇兄觉得她像是那样的人吗? 不对……再偷瞄一眼许臻言,谢明珠大概是明白了。 好吧,她大概,也许,可能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不过说起来秋猎,谢明珠倒是真的觉得那天应该会有很多的好戏看。 毕竟想要把自己家族子嗣塞进的人何其多。 太子爷方才主动罢空间留给这两个人跟回来之后看见这两个人如何如何是两码事,毕竟百闻不如一见罢? 为此这会子一看见容慕哲,脸色都臭臭的。 谢明珠十分的无奈,拉过谢长熙道:“皇兄给团团笑一个嘛,总这么拉着脸,可是不会好看的。” 太子爷很给面子的冲谢明珠一笑。 敏和公主下意识的摸摸胳膊:怎么觉得净冒鸡皮疙瘩? 不过说回来,谢明珠今儿也不便在太子府久留,就算是太子皇兄请了定北侯教导他武功,可是她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在外男跟前待久了总不好。 容少主:咱俩都抱过了,还是个外男? 敏和公主一本正经脸:没有定亲之前都是。 容少主:…… 谢明珠在太子府用了午膳回宫的,而在太子府的太子爷,一看见谢明珠离开了,就起了主意想要折腾一下这位吏部尚书。 为此,当第二天容慕哲上朝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无精打采的。 明武帝瞧着便乐了:“许爱卿怎么了?可是晚上累了?” 明武帝这话说的大有深意,满朝文武都是男人,就算没有吃过猪肉也算见过猪跑,为此都一副“我明白” 的神情,看向了容慕哲。 收到众多目光的容少主明晃晃的看向太子殿下。 这让本来打算看戏的太子爷一愣,压根就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这幅样子。 怎么回事啊这是? 见得上首的父皇脸色不对劲,太子爷再傻也明白了。 好啊,好个许臻言。 居然把这个锅甩到了他的身上。 方才本来他的意思是想让容慕哲倒霉的,没想到这货居然……居然,居然叫他引火烧身了。 为此太子爷没办法,只得暗暗的记下容慕哲一笔,待到来日再收拾这货。 只见众目睽睽之下,太子爷站了出来,拱手道: “回父皇的话,昨儿个是因为儿臣请了许大人前来太子府教导儿臣武功,只不过儿臣资质粗陋,倒是叫许大人辛苦很多。” 列为大臣这才算是明白了。 原来不是他们想的那样,原来是这位许大人昨儿要去教导太子殿下才会如此辛劳,一时间纷纷称赞起来。 上头的明武帝倒是门清。 他这个大儿子平时不显山露水的,世人只知道他文治厉害,却不知道他的武功也是天资聪颖一流。 原本以为这小子请了许臻言去太子府是真的想要交流一二,可并不曾想到会是这么一回事啊。 看样子这许臻言也是被自个儿子坑惨了,才会如此的。 只不过……他这个儿子还是嫩了点,想要算计许臻言? 唔,火候不够,看样子还得教教。 这个时候,明武帝完全忽略了谢明珠的存在,一心只在谢长熙和许臻言身上。 不过等明武帝日韩反应过来也晚了,当然这是后话。 如今明武帝倒是对许臻言印象不错……除了,这个人能够自觉点离他闺女远点就不错了。 哼,别以为他谢临不知道。 这小子上次送过来的宝石,最好的那块可是给了他的宝贝闺女。 问的时候这小子还理直气壮说什么因为团团是他谢临当然掌上明珠,才会如此。 明武帝生气的压根就不是许臻言给了谢明珠最好的东西。 而是这小子对自己闺女有心思。 所以明武帝现在很头疼,但是自个女儿对这个小子印象不错,要是还弄出来什么分开的一遭,估计他那宝贝闺女得炸毛。 话说,陛下您就不记得您那宝贝闺女已经炸过一次毛了吗? 谢临这会子收回思绪,看着下头议论纷纷的群臣,给了顾全喜一个眼神。 顾公公拖长了尾音道: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满朝文武纷纷安静下来,开始有人递了折子。 一个早朝就这么无趣的过去了。 明武帝下了早朝的时候谢明珠才刚刚从被窝里头爬起来,眼下正由宫女梳妆。 用过早膳,谢明珠见了尚功局的两位司珍。 原是容慕哲得胜回来,除了单独给了谢明珠这些人一人一块极好的宝石以外,又另外送了许多给了明武帝。 为此明武帝派人送了三箱子给谢明珠。 谢明珠瞧着这三箱子宝石也是犯了愁,只得叫安如戚烟挑出十来块上好的拿出来,又叫人请了尚功局的人过来,准备商量打造一些物事。 那尚功局一听说是明珠宫要人来,立刻派了两名手艺最好的司珍前来,一点也不敢怠慢。 这两名司珍长得算是清秀,一看便知道是个熟手,做各种东西也是极其熟练的。 如今见得谢明珠问了,两个人私下交头接耳几句,由其中一人开了口道: “奴婢愚见,公主可以做成步摇,宫花,玉簪,玉佩,或者是其他形状的东西。” “而且奴婢觉得,那块比较大的,奴婢可以雕刻出来一颗树,让公主摆在宫里。” 谢明珠听了一会,只觉得就是一些步摇花簪摆件之类的东西而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新意,只是转念一想,这些东西摆在明珠宫里头也是空放着,还不如拿去做点别的好东西。 打定主意,谢明珠吩咐道:“那就按照你们的办。” 其实谢明珠本来还打算叫他们打一双玉璧的,但是转念一想这东西似乎有些太过张扬,为此只得歇了心思。 叫人赏了这两名司珍,且送了出去,谢明珠又问了一嘴: “前些日子不是说定北侯加封吏部尚书吗,之前让你们备下的礼呢?” 谢明珠之前一时间忙忘了,到如今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份礼没有送出去。 其实也不怪安如她们不说,而是那份礼则是谢明珠是预备庆贺容慕哲为国公的,只没想到是个吏部尚书。 这几个人怕谢明珠不高兴,所以没有提。 “回公主的话,正在库房备好了。”戚烟应了一句道。 “这就好。”谢明珠点点头,道:“原本定北侯也该在府上举办宴会庆贺一下的,只是这人也素来低调,只请了江晏之一人,喝顿酒就算了。” “这也让朝中那些欲借此与他攀了关系的,不得不熄了心思。” 谢明珠如此说着,其实她也明白容慕哲这样所谓何意。 他这个人背后没有大的势力支持,一朝得了好风入了青云,自然得低调行事,否则若是太张扬,只怕是会让人觉得他这个人年少轻狂不知道礼数。 而且若是他大肆与朝中群臣交好,会被有心人认为是结朋党。 这个罪名可当真是谁也吃罪不起。谢明珠记得,开国太祖的宠臣甘氏就是如此的不避忌讳,为此引得太祖怀疑,导致满门抄斩,祸及三族,子孙后代不许出仕。 现如今容慕哲乃是朝中炙手可热的人物,若是落了这个罪名,只怕是谁也救不了他。 好在他这个人素来行事谨慎,否则如今怕是早就折在这些罪名上头。 谢明珠一边想着一边出了明珠宫,宫外早就套好了马车,等着谢明珠上去。 依旧是安如留在明珠宫,戚烟扶了谢明珠上去,梧桐银杏等一干暗卫紧随其后,更不要说暗中跟着的人了。 谢明珠出宫的消息不胫而走,明武帝得知后只是问了一句去哪儿了,得知好像是去了定北侯府的时候,明武帝放下毛笔,哼了一声。 “你去。”明武帝顿了顿,吩咐顾全喜道: “等秋猎回来,让团团宫里头的女师傅多备点功课,这丫头越发聪明了,平常的功课基本上一看就会,哪里难得住她了?” “老奴记住了。”顾全喜恭恭敬敬的退下传话。 凤雎宫那头,徐宁娘听说谢明珠身边是跟了人的,也不没有多想。 但是传到仪云宫的时候,正在作画的谢端手一抖,刚刚画好的一副秋日落雁图就毁了。 看着染上墨色的大雁,谢端放下了笔,深深呼吸几下,才伸出手撤了这幅画。 团团,只要你高兴,什么都没有关系。 —— 谢明珠的车驾走在街道上,街道两旁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谢明珠偶尔还掀起帘子一观。 等到路过盛京城最负盛名的杏花咏春楼的时候,谢明珠吩咐停了马车。 “戚烟,你去里头包几份点心。” “本公主要一份柿霜软糖。”谢明珠想了想,总觉得许臻言似乎来者不拒,尤其是她送的。 故而只叫一份柿霜软糖。 “奴婢明白。”戚烟离开之前亦是与谢明珠道: “只是这些东西做起来难免要些功夫,公主稍安勿躁。” “嗯无妨,你去吧。” 因为谢明珠这次出来,马车外头并没有宫里的标记,连这外头跟随的人,也都是一应打扮成大户人家小厮长随的模样。 因而只叫人以为这是哪家大小姐出门游玩,想吃这家的点心而已。 说起来这家卖点心的确实是不错,戚烟足足过了一刻钟的时间才出来,手里拎了一份包好的柿霜软糖。 “拿过来。” 谢明珠自马车里头伸出来一只手,露出来手腕上一只白玉镯子。 “是,公主。” 戚烟说话的声音大概是刻意压低了,谢明珠听着有些不对劲,忙打了帘子一看。 戚烟压根就没有想到谢明珠会突然掀开车帘子,一时间躲闪不及,叫谢明珠看了个正着。 “谁做的?”谢明珠这会子恼火的很,自己贴身的女官被人甩了一巴掌还不说,简直跟在她谢明珠脸上甩一巴掌没有什么区别。 “公主、公主出门前交代不能泄露身份,为此……为此……奴婢也没有看清楚。” “你这个笨蛋!”大庭广众之下,谢明珠直接从马车里头跳了下来,叫来暗处的人: “看清楚是谁动手的吗?” “回公主的话,看清楚了。”暗卫低声道: “现如今这人尚且在这二楼包厢,看打扮像是光禄寺少卿的女儿。” 一个正五品也敢大庭广众之下打人,谢明珠哼笑一声,招呼道: “跟着本公主上去,本公主要看看谁那么大胆子。” 谢明珠点了十名暗卫,梧桐银杏也在身侧,带着戚烟一块儿上去了。 其余的人留在原地待命。 围观的百姓起初还在看热闹,等到听见谢明珠那一句“本公主”之后,也都不敢靠的太近。 这大梁,能够如此理直气壮说出“本公主”三个字的,也就只有敏和公主谢明珠了。 对此,一看见这位敏和公主带着人进去了,就知道又要出事,本着不被牵连的目的,这些百姓们没有一个敢靠近去的。 那杏花咏春楼再出名也就是个商贾,说到底还没有江逝水那个皇商名头吓人,为此在谢明珠的眼里就更不值一提了。 起初那楼子里的人一看见谢明珠带着一帮子人进来了,就以为谢明珠是过来找麻烦砸场子的,可这伙计叫那些丁勇上来的话,硬生生的堵在了喉咙里头。 谢明珠亮出自己的腰牌,立刻跪下一大片的人。 “都免了,这儿没有你们的事情。”谢明珠说完这话就转道去了楼上。 二楼的一个隔间里头,几家小姐正聚集在一起说话,其中有个穿的算是有头有脸的娇笑一句: “方才那个什么死奴才过来想要抢本小姐的柿霜软糖,好在那厨子说还有一份,否则就不是这一巴掌的事情了。” “纪姐姐打的好,凭什么一个奴才也能跟你抢东西。” 这位粉衣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一道巨大的响动。 那位被称作纪姐姐的女子拍桌大怒:“你们这些泼皮知不知道这是谁的东西谁的地儿?!” 谢明珠哼笑一声,并不答话,而是指了纪小姐纪锦燕道: “就是这个姓纪的打的你?” 戚烟点点头:“是的。” “拿下。”谢明珠一声吩咐,暗卫立刻上前,将纪锦燕左右扣下,带到谢明珠面前。 方才还跟纪锦燕说话的几家小姐吓得脸色都白了,一个个的往贴身丫鬟身后躲。 纪锦燕被谢明珠的人扣下,还被踢了一脚叫她老老实实的跪下,一时间不由得怒了:“你是什么人?你不知道本小姐是光禄寺少卿的嫡出女儿吗?!” “知道。”谢明珠上前就给了纪锦燕一巴掌,打完还甩了一下手: “打的本公主手疼。” 一句“打的本公主手疼”叫纪锦燕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咒骂硬生生的堵在了喉咙里头。 “你……你……” 纪锦燕顾不上脸上的疼痛,此刻她只想知道,这个动手打她的人,究竟是不是明武帝的那位掌上明珠,敏和公主。 见纪锦燕一副探究的模样,谢明珠亮了牌子。 只一眼,叫纪锦燕整个人恨不得晕过去。 眼前的这个半大孩子真的是敏和公主,那么她刚才打的人,十有八九就是宫里头有品级在身的女官! 别看她纪锦燕一口一个“光禄寺少卿家的”,可是若论行礼问安,戚烟身为宫廷女官,自然是受得起她这一礼。 如今这纪锦燕倒是厉害,不仅没有认出人来,还甩了一巴掌给人…… “如今呢,本公主要赶路,就不陪你玩儿,只不过——” 谢明珠话锋一转,点了银杏出来: “银杏你在这儿看着,叫她跪足三个时辰,赏四十个嘴巴子。” “而其余的人,跪足一个时辰,赏十下手心,让她们府上的领回去好好教教规矩!” “是。”银杏不管纪锦燕哀求,叫暗卫上前扣住纪锦燕,左右开弓,赏了足足四十个嘴巴子,打的纪锦燕差点毁了这一张脸——当然这是后话。 谢明珠可没有心情在这看着这出闹剧,她现在要赶着去定北侯府。 说起来这定北侯府谢明珠也是甚少到,如今踏进赖的时候,倒是眼生的很。 “侯爷在后院等着公主。” 谢明珠点点头,自己拎了软糖跟着管事的进去了。 定北侯府的后院里头并没有种植太多的花草,多半都是各色草木,如今快要入秋,也是远远的看上去像是披了一层金鳞。 谢明珠踏在落叶上,脚底下传来落叶破碎的声音,显得这一方院子愈发宁静,与诗词集里头说的“蝉鸣林逾静”这一句,有异曲同工之妙。 容慕哲站在谢明珠的不远处,一看见她来了,便快步走来。 说起来谢明珠如今也是只到容慕哲胸口的位置,看着借了身高优势的男人再一次的把自己给围住,谢明珠只得认命。 容慕哲眼尖的瞧了谢明珠手里拎的东西,想起来之前府外传来的消息,便笑了: “这就是你不惜打架也要的一包软糖?” 谢明珠眼角一抽:“什么东西?” 她明明是去教训不懂事的大小姐去了,怎么就变成了她敏和公主为了一包柿霜软糖而打人的消息? 见谢明珠不理解,容慕哲乐道:“傻丫头现在还不知道吧,先前听说你带了人去杏花咏春楼,我也是叫了人去盯着,怕你会出什么事。” “没想到倒是听见围观百姓里头有人说你啊,为了一包软糖而打人。” 听着男人调侃的语气,谢明珠气的挠了他几下:“说了不是!” “好好,你说不是就不是。”容慕哲一副你说了算的样子,气的谢明珠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怎么着?听这人语气,倒是真的觉得她像是为了一包柿霜软糖而打人的主儿? 容慕哲见谢明珠又要炸毛,便摸了摸她的脑袋,跟顺毛一样: “我的团团又温柔可爱,才不会喊打喊杀,你说是不是?” 谢明珠才算满意的“哼了”一声,把软糖塞给容慕哲手里道: “喏,你尝尝。” “尝尝这包本公主宁愿打架也要抢的软糖什么味道。” 谢明珠这话带了调侃的味道,容慕哲牵过她的手走到石桌旁,让她坐下。 容慕哲也是细心,怕谢明珠在石凳子上坐久了不舒服,为此便让人在谢明珠做的位置上包了一层松软的棉花。 而且这石凳子又硬又凉,而他的团团又有寒气,她自己不知道,可他容慕哲既然要准备一辈子都照顾她了,这种事情必须要落实才是。 甚至容慕哲都吩咐了明楼的人在他的院子里头挖了一方白玉温泉池子,以白玉并蒂为底,周边砌上白玉石板,上面雕刻莲子,象征夫妻和睦,多子多福之意。 其实有没有子嗣容慕哲还真的不在乎,他要的只是谢明珠这个人,无关其他。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谢明珠没有什么身份,容慕哲依旧会拿她当宝看待。 因为这是他心心念念了两辈子的人儿。 谢明珠左颠颠右颠颠,十分开心:“倒是松软好坐,回头也叫宫里的人包起来。” “嗯。” 容慕哲点点头,把那包软糖放在了光滑的桌面上,打开来。 一股清甜的香味冒了出来,裹了一层白霜的软糖看起来叫人垂涎三尺。容慕哲先是喂了一块给谢明珠: “你先吃。” 柿霜软糖软而不失弹性,也不粘牙,只是谢明珠怕吃多了会牙痛,为此只用了两块就没有吃了。 容慕哲知道她怕牙痛,也没有说什么,自己一个人吃了五六块之后就包了起来收着。 “对了,有个东西要给你。”谢明珠起身朝外头喊了人进来。 戚烟捧了一个锦盒进来,放下后就走了。 见容慕哲打开来锦盒,谢明珠撑了下巴道: “我想那些珍宝父皇大概是赏过你的,但是我又没有其他的东西可以给你,所以只好叫人找了这么一样东西。” 容慕哲打开来的锦盒里头,躺了一把做工精致的羊脂白玉长剑。 “愿你如此剑,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小心的合上锦盒,容慕哲坐回来拉过谢明珠的手: “我很喜欢,谢谢团团。” “咱俩还要说谢谢?”谢明珠捏了一把容慕哲的脸: “后天就要出去秋猎,父皇明显是把你跟江晏之安排为贴身侍卫了。” 谢明珠本想嘱咐容慕哲几句,叫他有事情就找她,毕竟明武帝发起火的时候,近身的人尤其是要倒霉。 谢明珠也清楚——父皇是不怎么待见定北侯的,但是才能一项还是很看中他的,否则也不会力排众议,提了吏部尚书给定北侯。 “说起来父皇——” 谢明珠本想叫容慕哲不要误会明武帝,可容慕哲道: “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只是将心比心,若是将来我有了女儿,我也会如此的。” “嗯。”谢明珠摸摸容慕哲的脸,手心上传来温热的触觉。 容慕哲由着谢明珠在他脸上作乱,一声不吭也没有丝毫不耐。 毕竟谢明珠还是个孩子。 说起来尚在孩子的谢明珠,容慕哲一方面是庆幸,一方面是觉得不幸运。 庆幸的是,他的团团还小,不懂那些东西,才能被他顺利拐了。 不幸的是,他的团团还小,加上明武帝这一帮子护谢明珠跟眼珠子似的人,他想要把人娶回家,可是难上加难。 定北侯已经不知道为此就纠结过多少次了。 玩够了的谢明珠顺势赖在容慕哲的怀里,道: “好在这次父皇不让随行官员带了家中女儿前去,否则又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盯着你这个一表人才的定北侯了。” “哈哈。”容慕哲笑的很愉悦:“傻团团,她们也就只能盯着。” “哪像你,可以想找我就找我,不会找我就不找我。” 容慕哲说的这最后一句话像是开玩笑的,谢明珠伸手环住了容慕哲的腰: “那你的意思是,我也可以找别人了?” 话音刚落,屁股上就挨了容慕哲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找什么找?你就只能有我一个!” 面对如此霸道的许臻言,谢明珠吧唧一下,主动在他脸上落了一个亲亲: “给你打上印记,一辈子都只能是本公主的人了。” 容慕哲笑着点头,又道: “为了能够让众人清楚的知道本侯爷是团团的人,团团要不要再多几个印子?” 谢明珠:??? 怎么突然一下子就变无赖了?还耍流氓了? 容慕哲的小算盘打的是劈啪作响,可是谢明珠不上套,所以他打了多久的小算盘总会落空。 拍了一下容慕哲的肩膀,谢明珠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 “好好干,我相信你。” 定北侯:是! 从定北侯府出来已经是傍晚,谢明珠因为担心徐宁娘挂念,所以就早早的出来了。 可是那皇宫里头真的是无聊啊。 大皇兄天天要忙碌,二皇兄成天忙于低头作画,三皇兄成天缠着武术师父教她,小四儿成天不是玩布老虎就是糊她这个做姐姐的一身口水。 “说起来本公主许久都没有到过静安国公府了。” 听了谢明珠这话,外头的人会意,立刻就带着谢明珠去了静安国公府。 只不过到的时候这静安国公府里头倒是安静的一片,谢明珠没有让人通传,而是自己进来了。 和定北侯府一样,静安国公府里头的落叶也是铺了一地,踩上去就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里头的两个人很快就察觉到了外头的动作。 透过窗户一看,徐初成背了手出去。 徐初时也算是凑个热闹,也跟了上去。 “大舅舅二舅舅!” 徐初成接过跟炮弹一样摔进自己怀抱的谢明珠,一把把人抱起来道: “舅舅的明珠公主,可别摔了。”徐初成抱了谢明珠进去,看得身后的徐初时那叫一个羡慕嫉妒恨。 早知道他就抢先一步,不然现在抱了团团的就不会是大哥了。 “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了?”徐初成把谢明珠抱进正堂,把人放在搭了软垫的椅子上,这才自己带了徐初时一左一右的围住谢明珠坐下。 “后不是去狩猎吗?”谢明珠问了一句,又道: “听说是大舅舅帮着太子皇兄,所以团团可不可以拜托大舅舅一件事?” “什么事让你求到我这儿来了?”徐初成很是爽快的应了,还不忘打趣一句: “要是太难了,你大舅舅可就办不成了。” “不会不会。”谢明珠再三保证,继续道: “就是拜托大舅舅除了照顾好自己之外,也希望大舅舅能够好好教一教太子皇兄。” 谢明珠纵然前世并没有涉及政事,但是耳濡目染的东西,如今也算是会了一些。 徐初成乐了:“原来你这丫头怕我苛待你太子皇兄啊?” 谢明珠点点头:“嗯。” 徐初成和徐初时:…… “这才说了几句话天就黑了。”徐初时看了一眼外,如此说到。 “正好团团可以住下,省的大晚上的回去又不安全。” 徐初成说完这话,谢明珠点点头表示很有道理。 “那就这么定了,正好小厨房送了新鲜的河鱼,叫厨子做了鱼丸上来。” 徐初成吩咐这话后又喊来管家: “你去亲自看着。”管家点点头去了。 “说起来让父皇叫人——”谢明珠的话还没有说完,外头就响起来一道请安的声音: “参见敏和公主。” “免。” 原来进来的的人是顾有福。 顾有福一看见有熟人在露天,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话。 “陛下有旨,令公主回宫。” 谢明珠:??? 大晚上的,父皇突然叫她回去,这是要做什么? 不管了,谢明珠只得起身告退。 一路上没有不开眼的凑上来,很是平安的进宫了。 谢明珠一踏进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就看见地上跪了两个人。 哟,这其中一个不就是被她打了一顿的纪锦燕? 这跪在地上的另一名中年男子,想来就是光禄寺少卿了。 纪锦燕一看就是连药都没有敷,直接就被光禄寺少卿拎过来跪在御书房了。 这会子纪锦燕觉得膝盖是钻心的疼,可是也是不敢出声。 “父皇这是?” 明武帝示意谢明珠来他身边坐,才道: “光禄寺少卿说进宫赔罪的,我想着既然是赔罪,你这个人也要到一个。” 谢明珠点点头表示理解,继续道: “已经挨罚了就算了,只是纪小姐要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够让你欺负的!” “更何况这是权贵满地的盛京城!我一块板砖从楼上扔下去,估计能砸晕四五个官员。” 纪锦燕两腮肿胀完全说不了话,谢明珠也没有打算与纪锦燕说话。 跪在地上的光禄寺卿如蒙大赦。千恩万谢的离开了御书房。 知道这父女两走了,谢明珠幽幽的说了一句: “也是赶上本公主心情好,不然非要吵一架不可。” 冲下午那纪锦燕的态度,谢明珠还甚至想要和她好好理论理论。 但是时间不够,只能作罢。 明武帝见得御书房里头都是自己人,想起来外头的的议论,半开玩笑道: “方才有人说公主为了一盒柿霜软糖,才和这位光禄少卿的姑娘吵了一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谢明珠哼笑一声:“三人成虎而已,不必理会。” “也是。”明武帝说起了后日秋猎的事情: “团团想要只兔子或者鹿来养?还是什么其他的小动物?父皇都可以办到。” 谢明珠摇摇头,道:“我有小雪狼就够了,父皇不必担心。” “与其猎小动物,倒不如猎一头鹿来的实在。” 说着说着,谢明珠的馋嘴本性就出来了。 明武帝一直笑。 “行,到时候各样的肉都送去你的明珠宫。”明武帝的语气很是溺爱。 “就知道父皇最好了!”谢明珠亲了明武帝一口,后者一脸美滋滋的。 —— 秋猎的那天很快就到了。 因为要赶路,天不蒙蒙亮就要出发,小米粥也是在半梦半醒的时候被戚烟一干人从被窝里头挖出来梳洗打扮。 而后又被塞进了马车。 谢明珠本来被这么一折腾也算是醒了,可是一进了马车,困意再次袭来,谢明珠又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车队下午到达的围猎场。 谢明珠中途醒过来一次用午膳,吃我继续蒙头大睡。 为此,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并不在马车里头。 “这里好像是……围猎场?” 就在谢明珠发呆的时候,戚烟进来了,服侍谢明珠起身。 “公主可要去走走?” 谢明珠点点头。 第二百一十二章 鬼面 说起来着围猎场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专供打猎所用,另一部分则是在相对安全的区域内,设置了帐篷,按照各人的品级所安排位置。 帝后住在最中间最大的帐篷里头,其余皇子公主住在帝后附近,以此类推。 因为此次出行并没有允许带女眷前来,所以男女大防也不是很严格。 因为围猎场内人多手杂,竫皇子也才三岁,徐宁娘实在是不放心,为此在秋猎的前一晚和明武帝言说了此事。 明武帝同意了。 所以说,这次跟着明武帝出行的,只有敏和公主谢明珠一名女眷。 其余奴仆等人一般住在外围,除了必须贴身保护谢明珠的人。 谢明珠一出来,对面就是二皇兄和三皇兄的帐篷,两个人的帐篷外头都有人守着。 不过现下这两个人被告知去了明武帝跟前,据说是被询问功课的事情。 为此谢明珠只能带着梧桐在这四周走走。 说起来正式的狩猎还要等到明天,谢明珠路过明武帝的帐篷外头,看见一身便服腰佩剑的容慕哲守在外头,冲她一笑。 谢明珠倒是不敢多留,只是微微的一笑,就离开了。 谢明珠也不敢走的太远,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回来了。 “现在倒是真的无趣。”谢明珠蹬掉鞋子,往床上大大咧咧的一躺: “戚烟。” “公主,奴婢在。” “你去悄悄儿派几个可靠的人,去私下查查这跟过来的大臣里头,是不是有几个看起来面白的人?而且还刻意遮了耳朵的?” 大梁女子都钻有耳洞,谢明珠也不例外,只是她现在不愿意戴那些耳环而已。 谢明珠这话,就是要查那些侥幸带了家中女孩儿来的。 如今母后不在,父皇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再加上围猎在外,难免……咳咳,虽然谢明珠知道自个父皇只钟情母后一人…… 总之,谢明珠就是要杜绝这种情况。 退一步讲,父皇之前明显说了不允许各府带女眷,若是有人阳奉阴违,那可就是妥妥的抗旨之罪。 为此谢明珠才会如此吩咐。 戚烟点点头:“公主放心,奴婢这就去。” 这一查直到谢明珠用了晚膳,方才整完。 “如何?” 戚烟上来悄悄道:“公主料事如神,这一查果然查出来了三家,都是做了小厮打扮的。” “既然是做了小太监打扮……”谢明珠计上心来,你们不是喜欢打扮成小太监吗?行啊,她谢明珠就让你们好好体会体会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小太监。 “这样,你明儿去他们这几家传本公主的口谕,就说本公主这儿缺几个使唤的,你亲自去把人带过来。” “奴婢明白。”戚烟点点头,记下了此事。 因而第二日戚烟去这三家点了这三名小厮的时候,这三家心里头都是“咯噔”一声。 这敏和公主哪里是缺使唤的人手,分明是知道了! 否则怎么他们三家一点一个准?把他们家中嫡女都给点过去了。 可是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若是敢要直接跟谢明珠说了实话,估计一顿责罚也是少不了的。 为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家中嫡女被谢明珠带走,而无能为力。 这被带过来的三个人谢明珠只是粗粗看了一眼,就叫戚烟把人带下去分配工作了。 一个负责洒扫,一个负责洗衣,还有一个负责拣柴,干的都是这样脏累的活儿。 如此一来,可想而知这几名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大小姐,面临的又是哪种状况。 谢明珠可没有别的心情去心疼这几个人,眼下她叫戚烟把人收拾了后,这会子她正坐在明武帝的帐篷里头。 说起来这小雪狼长得也快,自打明珠宫后头开了个院子给它之后,明武帝不日还送了个驯养的人进来,免得这头堂堂的雪狼真的被谢明珠给养成了狗。 如今这小家伙也是长得壮实,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走起步子来那叫一个威风八面。 当然,在谢明珠的面前,这条雪狼压根就忘记了自己狼的身份,变得是越发的爱黏糊谢明珠,成日里求抱抱那种。 敏和公主表示:原来养头狼也能如此的心累。 上午稍晚一些时候,众位大臣派了家中能干的子弟,骑马挎箭,往围林里头去了。 有胆大的问了,问明武帝为何不让安北侯定北侯两位下场。 谢明珠在一旁插嘴:“这两位要贴身保护父皇,如何能够离了去?” 一句话说的那大臣哑口无言,明武帝笑了笑,道: “团团过来。” 谢明珠站起来的时候,原本趴着的小雪狼也凑了上来。 那底下的大臣纵然听说敏和公主有一条雪狼在身侧,但是基本上都没有见过。 为此一看见这目光凶狠体格颇大的雪狼之时,不少的大臣都缩了缩脖子,尽量缩小存在感,生怕这雪狼看上他们哪个,一口给咬了吃了。 谢明珠注意到这些个大臣的神色,在心里头嗤笑一声。 一群色厉内荏的老家伙! 谢明珠甚至想以后要不要在父皇上朝的时候让雪狼跟了过去,保管这底下的一些大臣一句话都不敢说。 而且万一有个不听话的,直接叫雪狼咬一口算了。 保证叫这些大臣比锅贴还要服帖。 谢明珠老老实实的站在明武帝的跟前:“父皇。” “你这个丫头,伶牙俐齿的样子从哪儿学的,你母后当年也不见得你这般厉害。” “团团总归是父皇母后生的,既然不是从母后那儿学的,那就是从父皇这儿学的咯。” “而且啊,父皇也不要小瞧了团团,团团以后会的本事多了去了。” 明武帝喜笑颜开,“行,父皇相信你。” 父女两旁若无人的说着话,底下的大臣哪个敢乱开口的?一个个都低了头,眼观鼻鼻观心的。 众人在此处用了一顿简单的午膳,过了约摸一个半时辰之后,外头的马蹄声渐渐多了起来。 负责报数的小太监扯了嗓子喊,某某家的猎得鹿几只,兔子几只,獐子几只——收货多的总会得来一片喝彩,当然,也有收获少的,引来一片笑声。 明武帝在长胖里头等着小太监报了数,递了单子进来看过后,瞧了前三,分别是门下侍郎郭营之子郭博,中书侍郎葛严之子葛相中,工部侍郎田舟之子田威寻。 明武帝大喜,吩咐赏。 顾全喜领命下去,这前三都得了丰厚的赏赐,另外再按照老规矩,秋猎前三者,提金吾卫。 新任的三名金吾卫叩谢天恩,其余者未中的,也得了不少的赏赐,只是终究不及这三个人多罢了。 眼下这些儿郎们也都疲累不少,明武帝叫这些人养精蓄锐,好参加晚上丰盛的宴席。 谢明珠听见明武帝提了宴席,便开口道: “回父皇的话,女儿担心父皇这儿人手不够,那些猎物又要抽筋扒皮的拾掇干净,要不从女儿这儿调几个人过来?” 明武帝想起来谢明珠新找的三名小太监,也就明白了谢明珠打的什么主意。 估摸着这丫头又要折腾人……而且,她的团团谁不点偏偏点了这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人是这吏部侍郎这头的。 看样子这里头有鬼。 不过明武帝倒是没有心情抓鬼,只留着让谢明珠自己来,他在一旁看着,偶尔帮个忙。 于是谢明珠的提议,明武帝同意了。 “戚烟你去带着利落的人,还有那几个,我看着是几位大人身边得用的小厮,想来干活也是利索的。” 戚烟心里头憋笑,点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瞧着戚烟退下,谢明珠注意到了那三个人的脸色……那简直就跟打翻了的调色盘一样,五颜六色的。 呵,让你们阳奉阴违带了不该带的人进来,所以你们还是老实点。 不然她谢明珠一个手误打死了,你日后若是追究,她大可以一句“本公主不知”的理由堵了过去,叫这些人无话可说。 谁让你们自己把家中嫡女打扮成小厮模样送来的?换句话说,这是自找的。 明武帝想着这些猎物也多,皮子也叫人仔细的收拾了好赏人。 见得这头的事情差不多了,谢明珠道: “那么女儿就先告退了。” 明武帝点点头:“去吧。” 就在谢明珠刚刚踏出帐篷的时候,跟在谢明珠身后的雪狼“嗷呜”一声,把谢明珠整个人扑倒在了地上。 被这么大的雪狼一把扑倒在地上,谢明珠疼的眼泪汪汪,觉得五脏六腑几乎都要错移了位置。 “你……你这家伙怎么回事啊。” 好在雪狼没有待多久,立刻就跑的没影了。 明武帝听见响动立刻就冲了出去,可是比他更快一步的则是容慕哲。 就在谢明珠被戚烟扶起来后不久,明武帝拿了一支箭递了过来。 那箭分明就是这次秋猎特供的,看样子这射箭的人就是这次秋猎的人之一。 而且,按照位置来看,这个人的目标,应该是谢明珠。 明武帝立刻反应过了此事,龙颜震怒。 “给朕查!” “朕要看看,光天化日之下,谁敢要了朕的女儿的命!” 暗卫很快就出动,明武帝担心谢明珠会遭遇什么别的事情,故而把人带回了帐篷安顿,还不忘传了太医。 谢明珠现在疼痛稍微缓解,太医过来诊脉之后,开了安神止疼的药给谢明珠,明武帝就吩咐顾全喜下去亲自盯着这煎药的事情。 就在顾全喜前脚刚刚离开,后脚暗卫就来了。 “回陛下的话,人已经带到,只是……” “只是什么?”明武帝很是不悦,语气加重几分。 “只是属下赶到的时候,那人已经被雪狼咬破了一条腿……” 谢明珠一听见雪狼,立刻喊了一句:“雪球!” 威风凛凛的一头狼居然叫了个这么人畜无害的名字,一干大臣表示以后都得离远点。 不一会儿,嘴巴上带了血迹的雪狼跑了进来,往谢明珠身上凑,还讨好的用脑袋蹭了蹭谢明珠的腿。 “你啊你啊。”谢明珠摸摸它的脑袋,确定它身上的血迹不是它的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后者得寸进尺,把整个头都搁在谢明珠的腿上,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谢明珠摸着雪狼,明武帝道:“把人拖进来。” 正常情况下明武帝都会说“把人带进来”,但是如今是非常的愤怒了,直接说拖进来。 不一会儿,两名太监粗暴的把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给拖了进来。 众人一看,这哪里是被咬破了一条腿?分明就像是整个人被雪狼用爪子狠狠的挠了一样。 这人原本穿戴整齐的衣裳变得东一道西一道口子,上面还带着血,尤其是那脸上,被凌乱不堪的头发给遮住了伤口,太监把这人头发往后拢了之后,吓得众人那是一跳。 只见那原本算是白净的脸上,竟然是被雪狼落了个血爪印在上头,从右边一直拉到左边下巴,当真是骇人。 众人再仔细一看,哟,这好像是吏部侍郎的儿子吧? 只见那吏部侍郎吓得脸色惨白,方才众人都坐着的时候,可是知道这雪狼是护主的。 如今见得自个儿子被雪狼撕咬成这副模样,这吏部侍郎哪里不明白? 那射向敏和公主的一箭,分明就是他儿子做的! 眼下他只有摘了官帽,叩头请罪。 明武帝盛怒之下骂道:“要是出来的是朕,你是不是想要弑君!” 下头的官员瞧着明武帝发怒,一时间吓得纷纷跪在地上: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息怒?”明武帝还要说些什么,谢明珠却是开口了: “父皇等一下,女儿有几句话想要问。” 明武帝这才敛了几分怒气:“嗯。” 谢明珠摸着雪狼,语气淡然:“你不知道这大帐是谁的地方吗?” 吏部侍郎之子符期语气微弱,解释道: “知道,只是草民以为那雪狼是溜进来的——”话未说完就遭来谢明珠的一声厉喝: “住嘴!” 谢明珠这下子火气是真的被挑起来了:“你当这些金吾卫暗卫都是瞎子不成!这么大的一条狼还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 “快说!你究竟是什么目的!” 下头的符期没想到谢明珠如此厉害,压根就没有糊弄过去。 一时间脸色越发白了几分,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被谢明珠说中了才会如此。 “回……回公主……”符期结巴半天回不出来一个所以然,谢明珠拍了一下桌子,站起来道: “你若是再不说实话本公主就直接把你赏给雪球了!” 一旁的雪球也闻声附和,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看向符期。 那吏部侍郎吓得脸色都白的没有一点血色:“你,你……” 这句话当然是对着他的儿子说的,显然他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会做出来这种事。 符期这个时候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砰砰砰的冲吏部侍郎磕了三个响头: “父亲……儿子只能告诉你。” “因为你的女儿说想要雪狼皮子,说若是不给,那就要把儿子的心爱之人杀了!” “!” 这句话像是一道雷,差点炸的吏部侍郎晕了过去。 下一刻,符期的脸上就挨了一巴掌! 吏部侍郎几乎用尽了力气,指着被自己一巴掌打去一边的符期,痛心疾首: “你那继母妹妹就怎么了你了,你非要把这种事情攀诬到她的头上!” 符期哈哈大笑:“娘,娘你在九泉之下看见了吗?这就你临死之前心心念念的好夫君,这就是你看重的好妹妹!为了除去您唯一的儿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谢明珠瞧着情况不对劲,道:“符期,你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一遍,兴许本公主还能饶你一命” 谢明珠说完这话后又补充道:“把吏部侍郎拉开,看住他。” “本公主倒是要看看,一个能在大庭广众之下不顾自己儿子颜面的父亲,能好到哪里去。” 当然,谢明珠也能理解吏部侍郎避祸的选择。 只是这符期说的话,倒是叫谢明珠起了兴趣。 “回公主的话……”随着符期的每一个字出口,这吏部侍郎的身子就软一分,等到符期把事情完全说完之后,这吏部侍郎整个人就犹如一摊烂泥了。 “小人所说,若有一字为假,便叫小人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正是因为誓言这种事情都看得很重,故而谢明珠也是信了八九分,吩咐太医过来给符期治伤,而后看向脸上全无血色的吏部侍郎: “符大人让本公主说什么好呢?” “说你宠妾灭妻愚钝之极可好!” 原来这吏部侍郎符从霄是个糊涂的,被妾室哄骗的团团转不说,如今这被抬了正室的这位妾室,竟是挑唆自己的女儿去告诉一心想要出人头地的符期——若是想要出人头地,那就去猎一张雪狼皮过来。 毕竟雪狼皮稀有,明武帝看上了之后一高兴,指不定就给他符期封官。 这位妾室之所以要借刀杀人杀了符期,就是因为她身怀有孕六个月,好几个大夫确认这是一个男孩。 为此,看着符期这么一个嫡长子在前头,占了嫡长两个字的名头,这位妾室能爽快吗? 不能啊!所以才会如此,想要借明武帝的刀,除去符期。 而且符期对他这个妹妹符问桃也是挺信任的,为此才有了之前的那一幕。 而真正让符期绝望的是,是在他被雪狼撕咬的时候,他那个好妹妹只顾在一旁看着,并未出手救他。 相反,还说了许多恶毒的话,这才叫符期看清楚他这个妹妹的真面目。 原来这几个人早就容不下他。 但是符期还是念了吏部侍郎府的名声,是打算一个人抗的,可是千不该万不该,符从霄不应该不顾他的面子给了他一巴掌。 “把她给本公主带上来。” 话音落下不一会儿,符问桃被带了上来。 瞧着身穿小厮衣裳的符问桃,明武帝砸了一个茶杯砸在吏部侍郎脚下,后者动都不敢动一下,更别说说话了。 “好啊!看样子你这个吏部侍郎算是做到头了!当着朕的面也敢阳奉阴违!来啊!把他给朕废为庶人,永不许入京!” “让他符从霄带着符问桃还有他那个继室赶紧滚!” 符从霄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被带下去之前看见了由太医治疗的符期道: “孽子!” 谢明珠叫雪狼扑了过去,吓得符从霄和符问桃都昏死过去! “没用的东西!” 明武帝骂了一句,随后看着两个人被拖下去之后才看向符期。 好一会儿才道:“去金吾卫。” 明武帝的这句话像是个天上突然掉下来的馅饼,不仅仅是砸的符期晕晕乎乎的,更是砸的一干大臣也是茫然的。这……这怎么回事啊这事儿? 方才这人都差点杀了敏和公主,往大了说那可是弑君,以明武帝个性,怎么可能会留一个弑君之人在身边? 谢明珠在一旁倒是看得通透。 因为,这符期身上的伤口看着虽然吓人,但是也不至于都在要害之处——谢明珠很是了解护主的雪球,以雪球的个性,八成得咬死符期,压根就不会留一条命给他。 所以说,这符期能从雪球手下死里逃生,说明这人武功底子也是不弱的。若是弱的人,早就成了雪球的腹中餐。 而明武帝把符期留下来当金吾卫,则是看中了这一点。 而且这符期若是真的那么蠢,那么他也没有要留下来的必要了。 只怕早就被他那个继母给吞的渣都不剩。 为此明武帝还是破例了。 处理完事情,天色瞧着也快要黑了,谢明珠想着晚上的宴席,便起身离开。 符期被带下去疗伤,为此晚宴无法出席。 回了自个的帐篷,谢明珠吩咐烧水沐浴,准备参加今天晚上的晚宴。 谢明珠一边沐浴一边想着明天明武帝亲自下场打猎的事情,心里头总不放心。 为此在晚宴结束后,谢明珠私下与明武帝说了此事。 明武帝一开始是不同意的,但是又禁不住谢明珠再三请求,才终于同意。 雪球也是很通人性的蹭了蹭明武帝。 于是,在第二日上午狩猎的时候,陪着明武帝的大臣很是惊恐的看着跟在明武帝马前奔跑的雪狼。 这雪狼也不胡乱转悠,总之只跟在明武帝跟前,除非明武帝示意它冲过去,总之就算是一只兔子从它跟前跑过,它也无动于衷。 总之它牢牢的记住谢明珠交代的话,要保护好这个身穿黄袍的。 一时间跟随过来的大臣纷纷称奇,连连夸赞。 狩猎场里头倒是热闹,可谢明珠这头就不一定了。 因为明武帝带了容慕哲前去,为此就将江晏之留在了谢明珠身边。 这让容少主不开心——好不容易有个单独的机会,居然给了江晏之。 不过,能保护好岳丈,刷刷好感也是不错的。 此时,谢明珠所在的帐篷里头,两名正四品的官员终于是忍不住了,走了进来。 请求谢明珠高抬贵手放过他们的女儿。 谢明珠手里的茶盏搁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两位是否太过于思念家中儿女,所以才会?” 谢明珠意有所指,无非就是觉得这两个人得了什么癔症。 总之敏和公主现在并不想轻易放过。 要是她如此轻易放过,以后都群起效仿,那父皇日后说的话可不就是成了一纸空文? 所以,谢明珠最后只淡淡的说了一句: “两位既然连抗旨之罪都不怕,牺牲几个嫡女又怕什么?” 总之谢明珠就要叫这两个人牢牢的记住这次教训。 而且像是故意折辱他们一样,谢明珠还特意叫了这两个人的女儿出来端茶。 看着自己捧在手心里头疼宠的女儿,这两个人的心里头那可是跟刀割没有几样。 尤其是看着自己女儿手上的痕迹,两个人心里头那是一个懊悔。 千金难买早知道。 唉,本以为皇后此次不在就可以叫他们有了可乘之机,只是依旧没有想到,这敏和公主从来都不是个好糊弄的,这次的教训实在是叫他们刻骨铭心。 以后若是谁再跟他们说什么把女儿送去皇宫的蠢话,那他就把这个人结结实实的打一顿。 送走了这两个人,谢明珠看着一直站在门外的江晏之,道: “你也被傻站着,进来歇会儿吧。” 江晏之跟一根木头一样的:“不了,陛下既然说了让微臣保护公主,微臣自然要照办。” “而且,男女七岁不同席。” 谢明珠看着叫戚烟倒好的第二杯茶水,沉默了一下道: “你把这茶水给端过去。” “是。” 木头一样的安北侯老老实实的喝完茶,老老实实的谢恩。 谢明珠瞧着实在是无趣,只得拿了本书打发辰光。 只是谢明珠这心里头,总是十分的惊慌,怕明武帝出什么事。 但是想想有小雪狼在明武帝身后,谢明珠也安了几分心。 只是,当明武帝回来的时候,脸色十分的不好看。 谢明珠派了人去打听,却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明武帝围猎场遇刺,刺客手里有太子府的腰牌! 这个认知一出来,谢明珠急急赶过去的时候差点被绊倒,继续道: “不行!这一定是诬陷!” 谢明珠很清楚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 无非就是有人借了明武帝狩猎的功夫,想要栽赃太子谢长熙。 谢长熙如今在盛京城里头主持朝局,而静安国公府徐初成在一旁协助,这个时候爆出来这种事情,这人八成是想要连徐家一起除了! 计划不是很精明,但是用意足够恶毒。 “想要让明武帝为此怀疑太子有谋反之心——”谢明珠突然顿住! 围猎场派了刺客,那么盛京城—— 谢明珠直道不好,然而现在的盛京城确实如她所料。 有人派了刺客闯入太子府中,意图要了太子谢长熙的命。 幸好那天晚上静安国公徐初成在太子府里头,关键时刻替谢长熙挡了一剑。 谢长熙很是恼火,派了人把刺客抓住之后严刑拷打,结果没想到这人居然熬不住酷刑,直接死了。 谢长熙一怒之下,命了侍卫搜查全程城,最终也只是在一处荒废院落里头找到了几张狼皮。 而且看样子并不像是大梁所有。 谢长熙一面派了人去彻查此事,一面又去了静安国公府探望徐初成。 徐初成身上的伤并不是很严重,但是由于一剑伤到了右手,为此徐初成很长时间都不能动笔了。 好在穆川柏现在在太子府里头,也迅速的呗谢长熙拉过去替徐初成看病了。 徐初成如今受了伤的消息不胫而走,那些尚在盛京城里头的京官也是想要借了送礼的功夫前来攀个关系,只是都被徐初成拒绝了。 徐宁娘知道后也是迅速的来了静安国公府。 徐初成是自小疼徐宁娘的一个人,为此徐宁娘也是很敬重徐初成这个大哥。 如今二哥徐初时跟着去了秋猎倒是没有什么事情,却没想到留在盛京城里头辅佐谢长熙的大哥,竟是替谢长熙挡了一刀。 因为徐初成喜静的缘故,因此屋内并没有太多的人在其中伺候,如今更是因为徐宁娘来了,左右都留了这空间给兄妹二人说话。 徐宁娘现在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来的路上她已经完完整整的听说了事情的经过,为此不免低声道: “大哥你这是何苦?” 徐初成的脸色有点白,可大抵是伤口还没有样养好的缘故,导致他说话的语气都有点不对。 不过底气倒是十足。 “宁娘,你听大哥说,大哥这一剑是替咱们徐家挡灾来着。” 徐宁娘以为徐初成说的是救了谢长熙一命,闻言道:“我知道的,大哥你不用说了,你救了长熙,可不就是救了徐家?” 哪里知道徐初成摇摇头,认真的跟徐宁娘道: “你以为这刺客是突然冒出来的?其实不是。”徐初成方才想了许久才想出来一个头绪: “咱们在盛京城这里头遇刺,若是陛下在围猎场遇刺,你说外头怎么看咱们徐家?” 徐初成的话宛若一道惊雷,炸的徐宁娘差点找不到北,后者哆嗦着嘴唇,惊慌失措:“你……大哥……你确定吗?” 大哥你确定这是有人要给咱们徐家的一个教训吗? 徐初成点点头,继续道:“如果昨天太子没了,陛下又在围猎场遇刺,那么盛京城里头就剩下咱们徐家势力最大,你说以陛下的个性,会不会疑心徐家是幕后凶手?” “大哥你说的有道理。”徐宁娘很是赞同,随后又道: “我知道咱们徐家已经是最高了,所以不能在奢求太多,为人臣子,特别是重臣,一定要表明态度,表明自己永远都效忠君主,效忠谢家。” 徐宁娘说到这里也是忍不住流下几滴眼泪道: “如果不是因为我入宫做了皇后,如果不是因为我得了盛宠,大哥也不会硬要藏了自己那一身本事……” 徐宁娘没有再往下说下去,因为她很清楚,徐初成以前的目标是个将军,虽然父亲在世的时候一直想要他习文来着,可是他还是有私底下偷偷的练。 而且徐初成的天资极高,于武功方面的造诣也是不错的——可以说,如果不是昨天晚上徐初成没有显露出来自己的本事,那刺客别说是想要刺伤徐初成,怕是连他的衣角也都碰不到。 大哥是为了徐家不被帝王所怀疑才会如此的。 徐宁娘正是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越发难过。 而且大哥也都过了而立之年也没有娶妻,二哥也没有,怕是两个人并不仅仅是看不上那些名门闺秀,而是怕日后娶的妻子万一行差踏错,会给整个徐家带来灭顶之灾! 徐宁娘越发的心疼二人,所以也能理解。 她知道,帝王往往是最为敏感多疑的,哪怕是一直都独宠自己的谢林。 要怪就怪,这九五之尊的位置太过诱人。 可他们徐家从来都没有起过这等子心思,也从来没有想要学了那“曹阿瞒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们只想做个一心忠于谢家郡主的君臣。 只是总有人看不惯想要明里暗里的给他们徐家使绊子。 无论是之前的二皇子谢端天花一案,还是眼前的太子府刺杀案,种种迹象都在表明,有人在暗处针对整个徐家,想要致他们于死地。 只是这个人究竟是谁,谁也不知道。 就在盛京城里头因为太子府刺杀案而议论纷纷的时候,围猎场这头,只是受了惊吓的明武帝倒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命侍卫加强防御,同时也派人去了盛京城。 明武帝知道围猎场那个刺客说的话都是假的,而且太子府的腰牌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 退一步来讲,若是这个人真的想要杀了他,为什么要身上带了太子府的腰牌?直接过来杀了他谢临还叫人查不出来身份不更好吗?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就不怕事情败露之后被他谢临给抓了废除太子之位? 所以说,明武帝觉得若是他所料不错,盛京城的太子,应该也遭到了刺杀。 越想越觉得此事像是真的一样,明武帝也就越发的没有了心思在围猎场狩猎。 说起来那日若不是团团硬要留在他身边的雪狼机警,只怕他谢临不死也伤。 而且,当时那支箭是由定北侯拦下的,人也是定北侯抓的。 看着定北侯的身法,明武帝越发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可是再不简单又能如何?明武帝之前可是叫暗卫翻来覆去的查了好几遍容慕哲的身世,还是没有任何的不对之处。 唯一突出的,大概就是这个小子天资聪颖,所以才会如此厉害吧? 只是明武帝唯一不爽的,就是这个人跟着他的宝贝闺女走的太近,让明武帝不高兴了。 可是不高兴是一回事,人,总是要用的。 他谢临总不可能放着一个忠心自己且能力墙的人不用吧?他又不是什么昏君。 眼下围猎场出了这种事情,明武帝第二天就吩咐了回京。 一路上众人都胆战心惊的,生怕围猎场的刺杀影响到了明武帝,进而影响到了他们。 就在这马车慢悠悠的往盛京城行驶的时候,跟在后头的谢端,皱了眉头,想着一件事情。 原来明武帝遇刺的那天晚上,深夜,有个人自称是能够让他登上九五之尊的位置的人,想要他跟他合作。 谢端一听这声音,就知道了来人是谁。 准确的说,应该是上辈子帮他谢端登荣大宝的人。 只是谢端已经没有了登临大宝的心思,因此也就没有搭理这人,反倒是要叫了侍卫,意图把人抓住。 但是却被这个人跑了。 而且谢端很是清楚的记得,上辈子登临大宝后的他,在前五年内,朝政上的事情他压根就插不上一句嘴。 所以说那五年,他的最大作用就是个花瓶,谁让这些人没有一个顶了谢临儿子名头的人来登临大宝? 不过最后这些人都被他联合明楼一块儿给杀了。 所以说,这辈子的谢端不仅不打算和这些人合作,还要趁这些人还没有长成之前,把他们全部都杀了。 只是他现在无权无势,只有一个“二皇子”的名头,实在是无法行事。 为此谢端只能等待,等待时机成熟,再杀了这帮人。 谢端之所以要对这群人痛下杀手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人把持朝政,而是上辈子的时候,谢明珠也早就被他们所算计! 这是谢端所不能容忍的事情,所以谢端才会因此而下定决心,杀了这些人。 “我谢端能杀你们一次,就能杀你们第二次!” …… 因为马车行驶的比较慢,所以等回到盛京城的时候,差不多入夜了。 虽然入夜,可这盛京城从来不缺灯火辉煌的时候。 因为天色太晚,明武帝直接去了凤雎宫休息,顺便瞧瞧竫皇子,另外还让人把收拾好了的皮子送进去凤雎宫,让徐宁娘裁几件心的冬衣。 谢明珠跟谢长熙说了几句话,得知大舅舅徐初成受伤的事情之后,便是留了话明天拜访。 这一夜倒是热闹至极,众人也都疲惫不堪,早早的歇下了。 次日一大清早,谢明珠就带着各色补品,来到了静安国公府。 第二百一十三章 谢竫到 谢明珠踏进徐初成院子的时候,里面传来一股浓重的药味。 “大舅舅可有好些吗?”谢明珠踏进来的时候被告知徐初成因为伤口疼了半宿,眼下才堪堪睡着,便也不进去探望,唯恐惊扰了徐初成。 徐初时是昨儿夜里听说此事后连夜请了朝假,愣是守在了徐初成身边一夜。 眼下正跟谢明珠在外头轻声说话。 窗外的暖阳恰如这时节落叶,稀稀疏疏的落了一地,教人觉得几分温暖。 谢明珠头上的一根琉璃簪子折射出淡淡的光芒,尚且带了几分婴儿肥的白嫩小脸上,此刻说起徐初成之时,染了几分忧愁。 “你的大舅舅没什么事,穆神医也来看过,说只要细心调养,日后拿、拿笔还是能拿得动的。” 徐初时的眉目皱了皱,双眸中飞快的划过一抹担忧。 他是知道徐初成这个大哥的。 他担心的不是他拿不起这轻轻的笔,而是他的长剑。 从小到大他都知道大哥素来话少,对外人的面容永远都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有面对自家人的时候才会让人觉得他像个真实的人。 那天他知道大哥替太子谢长熙挡了一剑之后就知道为什么。 大哥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静安国公,几乎所有人包括明武帝,都以为他只是一个手无寸铁之力的文弱书生。 原本大哥在大梁就是如此惊才艳艳的一个人,还有着百官都想要的东西:国公之爵,天子近臣。 这两样不管是哪一样拿出来都足以叫人觉得艳羡,所以在这等荣光之下,大哥不能显露太多的本事。 因为皇后,是徐家的。 徐家算得上是皇亲国戚,一旦大哥文武双全的本事为众人所知,只怕是会有政敌觉得徐家想要学了那霍家,来个外戚专权云云。 到时候被有心人一设计一渲染,就算是徐家再清白,可一旦皇帝怀疑下来,你做什么都是无济于事。 搞不好皇帝会真的动手。 所以他们徐家不敢赌,也不能赌。 唯有让世人觉得徐家就算是官职再高,说的不好听只是两名文臣而已,起不了什么风浪。 何况他与大哥朝中能够说上几句话的人算得上是寥寥无几,走的再近的官员,也不过是翰林院那群只会修书的人而已。 而至于他徐初时,那般厉害的毒舌本事简直就是把群臣得罪了个精光,这种情况下,还有哪个不开眼的敢跟徐家合作? 所以,徐家唯一效忠的,只能是明武帝。 唯一能够靠着的,也就只有谢家的君主。 所以,这大概也是明武帝信任徐家的缘由罢。 谢明珠在内院走了几步,转而坐下来问了一句: “那刺客当真是没有一点线索?” “没有。”徐初时也想抓到人,以报仇。 可是这刺客死都死了,什么线索都没有。 谢明珠摸了摸下巴,想了一会道: “太子府中的暗卫身手也是不俗,怎么可能会放了这么大一个纰漏进来?” 徐初时心里头猛然一跳:“有内贼!” 这话说的是肯定,徐初时现下很是确定:“除非有人暗通太子府里头的人,否则不可能在暗卫毫无察觉的情况下闯入。” “就像是之前的侍女江琪一事,这人因为是太子府内侍女才叫人放松了戒备……如今想来,倒是真的内贼在太子府,而且,只怕是个不一般的内贼。” “若是普通的,怎么可能轻易的绕过暗卫。” 徐初时这么一说,谢明珠觉得太子府里头仿若危机四伏,整个人顿时绷紧了神经: “那该怎么办啊二舅舅?要不……要不叫太子皇兄搬宫里头来住?” 谢明珠说完这话之后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哪里有一国太子成日住在宫里的? 大梁的太子府都建在宫外,并不如其他朝代一般建立在宫里头。 所以说啊,祖宗规矩不是轻易能破的。 可是现在知道太子府里头有了内贼,谢明珠就怕这内贼哪一天动手,到时候他们反应都来不及! 对了! 谢明珠突然一拍大腿,带了人往国公府外头就走了。 隐隐的,徐初时听见三个字。 “去明楼。” 谢明珠觉得自打她与容无离认识以来,好像有什么事情都习惯性的去找他,而他这个人又总是习惯性的答应。 反正直觉觉得这个人很靠谱。 谢明珠就这样不声不响的去了明楼,等皇宫里头反应过来的时候,明武帝气的吹胡子瞪眼: “胡闹!” 当即还把徐初时一顿训:“你这当舅舅的怎么也不给拉着,啊?” 徐初时站在下头,老老实实的挨了这顿训,咕哝道:“你那宝贝闺女什么个性你这个当爹的还不清楚吗?” 因为御书房里头安静,加上明武帝还没有聋,为此这句话就完完整整的落入了明武帝的耳朵里头。 “你这个臭小子说什么呢?”明武帝一怒,反正他就是不承认,开口就是一句臭小子。 可怜徐御史三十来岁的人了,还被明武帝给骂成“不懂事的臭小子”。 徐初时:行行行我闭嘴,我闭嘴。 好在这顿折磨没有多久,外头来人通报,说是皇后来了。 徐宁娘原本在凤雎宫里头哄睡了谢竫的,一听见谢明珠去了明楼还没有反应过来,郑嬷嬷就说御史大夫在御书房里头挨训。 为此徐宁娘摆驾前来,可不就是为了解救解救她的二哥? 明武帝一听见皇后来了,瞬间换了一副脸色,看得徐御史是啧啧称奇。 方才这皇帝还在把他骂的狗血淋头,这会子一听见宁娘来了,那脸上的表情都温柔的能够滴出水来了。 “大晚上的,更深露重,你跑来作甚?小心别着了风寒。”明武帝扶过徐宁娘坐下,瞥到一旁傻站着的徐初时,哼了一声:回头收拾你! 于是明武帝也让站久了的徐御史坐了,还让人上了茶水。 徐初时尝了一口,叹了一句:“陛下仁慈,微臣总算有口茶喝。” 明武帝还没有说话,皇后娘娘就瞪了一眼不怕死的徐御史: “二哥!” 一道女子的轻斥声传来,徐御史立马坐端正了:“微臣在!” 他徐初时可不敢得罪他这个小妹,故而老老实实的坐好,一副乖巧模样,看得徐宁娘颇觉得无奈。 明武帝内心:原来你在皇后面前还是挺乖觉的。 古怪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徐宁娘就说起了谢明珠去明楼的事情。 “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三天两头往明楼那地儿跑。” “也不提前派人来宫里说一声,真的是——感觉团团越大越不如小时候乖觉了。” 徐宁娘的一双手放在自个的膝盖上,手心里传来身上衣料的凉滑感觉。 明武帝伸出一只手揽住徐宁娘的肩膀,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又瞧着她头上的发饰简单,替她正了一支金制凤口衔珠的步摇,继续道: “孩子们都会大的,我们做爹娘的,只能保护他们不受伤害,不能过多干涉。” 皇后娘娘转过头看了一眼明武帝,心道:若不是你这个做父皇的在后头惯着,团团哪里敢这般行事? 徐初时很有眼色的起身告退。 明武帝一副嫌弃的样子:“快去快去。” “微臣告退。” 徐初时出去的时候,顾有福跟了上来,冲徐初时行了一礼: “徐大人好,陛下说夜里头怕大人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所以叫了暗卫跟着大人。” 徐初时转头冲御书房行了一礼,随后道:“谢陛下恩典。” 说完就退下离开。 徐初时知道明武帝的用意。 他徐初时一个大男人晚上回去当然不同于女子,需要那么多人的保护。但是因为之前出了太子遇刺的事情,所以明武帝嘴上说着让他赶紧滚,实际上还是担心他,不然也不会派暗卫跟着。 马车刚刚离了皇宫不久,路过一处僻静的巷子之时,突然停了下来。 “徐大人不要出来!” 出声的正是明武帝派在徐初时身边的暗卫之一,原本还有些睡意的徐初时也被惊醒,睡意全无! 好家伙!就这么迫不及待得想要他徐初时的命!? 看样子这幕后之人是巴不得要了他整个徐家的命? 徐初时突然神色一滞:要了徐家的命? 脑子里有很多片段在飞速掠过,徐初时越想越是觉得心惊。 假设说徐家倒了,那么皇后和太子的身后就没有一个强力的母族支持……万一日后又整出来什么事…… “难不成,这个人是后宫的?” 徐初时现在唯一能够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么一点——在后宫的女人眼中,徐宁娘一直都是她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恐怕这个人那天晚上闯入太子府的目的,不仅仅是要杀了太子谢长熙,想要嫁祸给静安国公府! 而围猎场……围猎场的那场伏击,或许真的是不打算要了明武帝的命,而是打算要明武帝起疑,继而怀疑太子的母族! 如果那个时候太子谢长熙死了,而所有人都知道静安国公徐初成是帮着太子辅政的,这样一来,徐家就会被扣上一个谋逆的帽子! 试想太子能够在这般守卫森严的太子府里头被人一剑杀了,若是静安国公倒是没事的话……答案呼之欲出。 徐初时正沉浸在其中想着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冷不防被人挑了帘子! 徐初时只看见一道雪亮的线冲着他而来! 所幸他反应够快,把头往后一低,顺手抄起一本书就用力的砸向了刺客的头! 那刺客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直接被徐初时一个文弱书生给拍晕了过去。 这让刚刚看见这一幕的众人目瞪口呆。 原来这外头打打杀杀的差不多了,正在清尾。没想到有个诈死的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的移动到了徐初时的马车跟前,趁众人不注意,一个跃起,眼看着就要了结徐初时的命!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暗卫一时间撤不开手,所幸徐初时有惊无险,否则他们这批护送的暗卫只怕是以死谢罪了。 “不关你们的事情,是敌人太狡猾。”徐初时示意众人起身,道: “劳烦几位跟陛下言说一下,这件事情还要陛下拿个主意。” 几名暗卫点点头:“请御史大人放心!” 接下来一路上倒是平安,再没有碰见什么别的,暗卫一直护送徐初时进了院子里头,这才起身告退。 徐初时因为担心徐初成,所以目前暂时住在了徐初成的院子里,也好时时照应。 徐初成正就了小厮的手喝完一碗药膳,瞥见徐初时进来,道:“暗卫走了?” “走了。”徐初时本想不告诉徐初成此事,但是徐初成还是敏锐的从他的身上闻到了血腥味。 “有血腥味?你没事吧?”徐初成这个时候,那万年不变的一张脸上,才多了别的表情。 见徐初成一脸担心,徐初时摇摇头,并笑:“有那么多暗卫,我能有什么事情?” 将路上发生的事情和徐初成说了,徐初时看向徐初成,道: “大哥,咱们府上是不是的罪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啊?不然人家怎么会想要我们的命?” 徐初成略略一沉吟,“你觉得你这个御史得罪的人还少?” 这话说的徐初时一噎,语气有些讪讪:“也是。” 他徐初时当了这个御史之后,差不多满朝文武都被他得罪个干净。 那么照这样看来,想要知道派出刺客的人是什么来头,无异于大海捞针。 徐初时想到之前的关于后宫的事情便与徐初成一字一句的说了,“大哥,你说这会不会跟后宫有瓜葛?” 猛然间,徐初成想到了一个人。 “林太后!” 这就要旧话重提,扯出来林太后当年并不喜欢徐宁娘的事情,连带着徐宁娘所生的子嗣,也不得林太后喜欢。 而且这林太后被明武帝派去了惠山礼佛——说是礼佛,实际上跟禁足没有什么两样,区别就是她林太后在外头宫殿里头。 如今已经是第三个年头,以林太后的个性,估计早就按捺不住了。 所以她想要对徐家下手也不是不可能。 可是问题又来了,林太后身边差不多都是明武帝派去的人,怎么可能能让林太后有这种本事派人刺杀? 除非里头有人叛变了明武帝! 可是现在也只是猜测,并没有直接的证据来证明这件事情是林太后干的。 一时间事情仿佛陷入了僵局。 —— 再说谢明珠,直到天黑才到了明楼正堂。 谢明珠一踏进明楼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一个人,以为是许臻言。 便是喊了一句。 没想到会是消失多日的容无离! “无离?你好了?” 面对一脸打量自己的谢明珠,容慕哲庆幸幸好提前服用了变声丸子,否则今儿个还不得被团团发现? “是啊。”容慕哲习惯性的想要牵起谢明珠的手,却被谢明珠退后一步。 谢明珠为了避免尴尬,便是主动说起了事情。 “我怀疑太子皇兄的府上似乎有什么内鬼,所以想问问你,不知道明楼里头能不能拨两个知道武功医术的人给我?当然,如果不能的话,我也不强求。” 谢明珠知道自己来这一趟实在是突兀,可是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现如今谢明珠就连明武帝身边的暗卫都信不过了,只能去找一直帮助自己的容无离。 容慕哲很快就想起来了之前太子府刺杀一案,便问了一句: “敏和可是打算要安排两个人暗中保护太子殿下?” 未料,谢明珠竟是摇摇头: “我要他们以太子贴身侍卫的名义,行走在太子皇兄身边,毕竟暗处的人不缺,缺的是这么两个人。” 容慕哲听罢,“你现在这住下,我回头就给你安排好。” “好的!”谢明珠十分激动的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回头你想要什——”谢明珠的话还没有说完,容慕哲就道: “你要是这样说我可就不高兴了,总之你信任我就够,别的都不需要。” 容慕哲这话说的不错,他现在什么都不缺,唯一缺的就是谢明珠的信任。 他必须保证谢明珠全部的信任,这样的话,万一将来他揭破身份,也不至于叫她无法接受。 团团,我只想要你信任我,信任我从头到尾都只爱你一个。 谢明珠笑嘻嘻的应了:“那是自然!我若是不信你,我又怎么会过来寻你?” “嗯。”容慕哲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几分,“天色已晚,公主还是在上次的院子里头歇下罢。” 容慕哲说着,亲自提了灯笼带着谢明珠去了。 一路上两个人就像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偶尔传来一两句笑声,在这空荡的路上回响。 谢明珠进去上次住的院子之时,发现这院子里头好像移栽了几颗新桃树。 一时间谢明珠以为是明楼的当家人想要种植而已,故而并没有想到别的地方去。 容慕哲送了谢明珠进去后才离开。 好在谢明珠的马车里头有备用的换洗衣服,只是愁没有带寝衣。 像是知道谢明珠的心声一样,刚刚走出院子不久的容慕哲半途折了回来,站在外头对谢明珠道: “那个衣柜里头有你的衣裳,你瞧瞧合身不?” 谢明珠一脸惊讶,赶忙去打开了内室里头靠墙的几间衣柜。 戚烟取了一件粉红色的撒花百褶曳地裙,给谢明珠试了。 不大不小,刚刚好合身。 “这明楼怎么什么都查?连本公主所穿的衣裳尺寸都知道?”谢明珠忍不住吐槽一句。 “回公主的话,奴婢觉得,大概是上次公主来这儿住的时候,不知道被明楼用了什么办法知道的吧。” “你说的也是。”谢明珠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安心的住下,准备明天带了人之后就离开。 顺便趁这个机会去定北侯府里头见一见容慕哲,说起来他们两个人也是许久未见了。 谢明珠这一夜睡的极好,容慕哲倒是直接睡在了谢明珠院子的屋顶上,好像这样子就能离她更进一步。 晨起的时候,谢明珠并没有穿明楼准备的衣裳,而是穿了自己从宫里带来的一套浅绿色齐胸襦裙,用过早膳之后才去找的容慕哲。 容慕哲院子里的守卫看见是谢明珠这个未来的少主夫人,一点也不敢阻拦,恭恭敬敬的把人给请了进去。 只不过以敏和公主称呼而已。 谢明珠走进容慕哲的院子也没有细看,而是直接去了正院。 正院的人一看见谢明珠来了,打了帘子,请谢明珠进去。 谢明珠很是顺利的看见了容慕哲。 容慕哲正手里拿了一本书,静静的看着。 眼下一抬头看见谢明珠走了进来,立刻放下手里的书,起身上前。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谢明珠很是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她倒是想啊,可这里是明楼,是外头,不比明珠宫随意自在,这要是叫旁人知道了,指不定怎么想她。 容少主:这本来就是你的家,谁敢多嘴一句立刻拖下去打。 当然这话现在可不能说,容少主心里头门清。 “人选好了吗?”谢明珠主动开口,“恕我唐突,实在是想要急着回去。” 容慕哲倒是巴不得谢明珠多留几天,眼下听她如此说,便道:“公主不要顾及太多,你是无离的朋友,怎么也得让无离尽一尽地主之谊?” 架不住容慕哲的再三邀请,谢明珠知道自己若是再拒绝下去难免就是矫情,便点头同意了。 “只是我要派了梧桐回去皇宫告知一声。” 容慕哲道:“也是,避免让陛下和皇后娘娘担心。” 跟在谢明珠身后的梧桐冲二人行礼,便退下了。 容慕哲记着谢明珠要找人的事情,昨儿晚上就安排好了,就等着谢明珠过来看看。 “把他们带过来。” 容慕哲冲外头喊了一句,很快就有两个面无表情的暗卫走了进来,冲二人行礼: “小的石一石二,见过敏和公主,见过少主。” 容慕哲道:“这两个人,你看看可行?行的话你就带走。” 谢明珠打量了二人一圈,又问了几个问题,这才满意。 “日后太子殿下的安危就拜托二位了。”谢明珠冲两个人就是行一礼,两个人赶忙避开: “这是属下的义务,公主无需放在心上。” 开玩笑,没看见方才少主的眼神冷的可怕? 他们两个人要是担了少主夫人这一礼,估计少主会把他们两个抽筋扒皮。 所以二人急急推辞,谢明珠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是将自己经常戴在腰间的一块禁步拿了下来递给二人。 “劳烦二位拿着东西去太子府,说是敏和公主派来的,将东西转交给太子府的来大管家就是。” 石一接过,就和石二两个人起身离开。 看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谢明珠这心里好像是卸了一块大石头。 整个人都轻松一些。 不管如何,太子皇兄现在身边跟了这两位会能医能武的两位,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谢明珠一放松下来,整个人就有点没有坐相,容慕哲也不会管——在他眼里,他的团团无需天天这般端坐,只要她高兴,随便怎么坐都可以。 “说起来昨儿个在后山打了新鲜的鹿肉,公主回头尝尝,看看怎么样。” 听见容慕哲这么一说,谢明珠整个人得的虫都快被勾出来了:“好啊,正好也尝尝明楼厨子的手艺。” 说起来这一点,谢明珠打量了一眼容慕哲:“说起来无离以前在外头风餐露宿的时候,都吃些什么?” 容慕哲沉思一会,道:“无非就是抓些兔子,鸟或者鱼什么的,收拾干净了放在火上烤而已。” “不过有时候如果东西实在是太少,我也会去抓一些蛇来收拾干净了烤了吃。” 谢明珠听见容慕哲说烤蛇的时候,整个人都打了个冷战。 她最怕的就是蛇了。 所以说明珠宫的小厨房里头是没有蛇这种东西做菜的,如今乍然间听见容慕哲提起,这心里头自然是觉得有些可怕的。 容慕哲看见谢明珠不对劲,便明白过来了: “敏和可是怕蛇?” 得到谢明珠肯定的回答,容慕哲很是抱歉的笑笑:“我的疏忽,忘记了敏和怕蛇,还请敏和见谅才是。” 谢明珠摇摇头表示没有关系,可这心里头倒是心疼起来。 “无离当时不怕吗?我听着都吓人。” 容慕哲摇摇头,笑:“若是我怕了,那么就要被活活饿死了。” 是啊,谢明珠在心里头想着:他若是不吃这些东西,怎么可能活下来? 一时间谢明珠想起来远在盛京城的某个人。 当初跟着大军去打战的他,定然也是过的很苦的吧? 可是这人什么都不说,只说自己什么都好。 “真傻。”谢明珠呢喃一句,容慕哲见得她情绪明显低落,道: “要不我带着敏和在明楼走一圈?也算是散散心?” 谢明珠点点头同意了。 两个人并没有出院子,谢明珠跟在容慕哲的身后,被少年紧紧的拉住了衣袖。 容慕哲的步子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谢明珠带到了一扇石门后头。 容慕哲从怀里拿出来一把平淡无奇的钥匙,放在了石门的正中央的凹槽里头。 不一会儿的功夫,石门被打开,容慕哲紧紧的牵了谢明珠的一截衣袖,生怕她跑了。 不怎的,谢明珠说了一句: “无离我跟你说,我家那个要是知道我跟你单独出去,估计醋坛子就要炸。” 被冠上醋坛子名号的容少主:“行,他认了。” 谁让你是我媳妇儿,对吧? 两个人从石门出来,谢明珠忍不住发出来了一声惊叹。 原来从这儿望去,便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是个纵马驰骋的好地方,不过我还没有到骑马的时候。”谢明珠说起来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了几分惋惜: “要是我大一点就好了,兴许父皇就会让我骑马了。” 容慕哲浅笑的摇摇头,对谢明珠道:“敏和要是什么时候想要跑马,来明楼就可以。” “这个地方原是我私人跑马的地方,如今你既然要学习,也是无妨的。” 谢明珠听了这话难免惊讶:“你说什么?这儿是你自己跑马的地方?” 敏和公主眺望,发现一眼望不到边,感觉比皇宫里头的赛马场不知道大了多少。 如今居然只是容无离个人的跑马场? “是啊。”容慕哲笑着应了,并且再次跟谢明珠强调:只要她想过来,就过来。 “嗯嗯,我记住了。”谢明珠说完又不忘补充一句:“你真好。” 容慕哲闻言便是忍不住的逗了谢明珠一句:“那敏和觉得,我和许臻言,谁更好一点?” 谢明珠被这个问题显然是问住了,半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最后还是容无离自己主动开口,给了谢明珠一个台阶下: “敏和不必如此纠结,其实在敏和眼里,我是个能全心全意信任的人,对吗?” 全心全意信任的人?谢明珠稍微沉默一下,很快就点了点头。 是啊,我若是不相信你,又怎么会来明楼一趟? 说起来对于容慕哲一而再再而三的要谢明珠信任他一事,谢明珠反倒是安慰了他几句: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要我信任你,可是你放心,我既然敢找你要人去保护太子皇兄,那便是全心全意的相信你。” “我知道,你若是真的有什么那些人说的包藏祸心,我想,你怕是不知道派了多少人先后刺杀太子皇兄了。” “所以。”谢明珠冲容慕哲柔柔的一笑:“除非有铁证证明你确实是那样的人,否则我都一概不信。” 听了这话,容慕哲觉得心里头倒是十分的受用,冲谢明珠点点头: “你放心,我不会辜负的。” 团团,我这辈子都不会辜负你。 更别说辜负你的信任。 两个人随后在这草场里头走了一会,才回了容慕哲的院子用午饭。 午饭都是些家常小菜,这对于吃惯了御厨做的山珍海味的敏和公主来说,确实是个新鲜的感觉,一时间不免多吃了半碗饭。 用过午饭,谢明珠想起来上次要强闯容慕哲院子的那个女孩子,问:“上次那个女孩子怎么回事啊?” “好像还把她自己安排在了少主夫人的位置上?” 容慕哲听了这话后难免生气,道:“这些人都是一些不知所谓的,总觉得所有人都应该按照她自己的心意来,若是不按照的,便是要挨一顿打。” “不过父亲对于首席长老不满已久,你上次前来正好是误打误撞的帮里父亲一把,为此我真要谢谢你。” 谢明珠赶忙摆手:“没有的啊,我只是凑巧而已。何况那天我只是打算过来看看你而已,没想到就出了这样的事情。” 说起来那天看见容剑收拾了首席长老,谢明珠还担心自己是不是给明楼惹麻烦了。如今看起来不仅不是,她还误打误撞的让容剑寻了一个很好的理由收拾了首席长老一顿。 为此谢明珠开玩笑道:“我是不是应该算个功臣,要点好处?” 容慕哲忍俊不禁,“是,那么敏和要什么?” 两个人很快就齐齐的笑了出来,外头的人也跟着一同笑了。 说回来,今天早朝的时候,明武帝本想问问容慕哲关于官员考核的事情,却被告知定北侯不小心染了风寒,正在府上躺着,还说是太子府的穆神医亲自去看的。 最后那一句穆神医让不少人打消了疑惑,在他们看来,既然穆川柏这个神医都确认的事情,想来应该是没有错的。 为此明武帝点了江晏之的名:“回头江爱卿去定北侯府走一趟,看看怎么回事。” 下头的江晏之出列行礼:“是,微臣领旨。” 这一个早朝很快就结束了,江晏之出了宫,就叫了家将把马车往定北侯府行驶去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马车停了下来,外头的家将说了一句: “回侯爷的话,定北侯府到了。” 江晏之这才从马车里头下来,往定北侯府内走去。 守在定北侯府府门外的自然是认识江晏之的,外门的管事赔了笑出来: “小人见过安北侯,安北侯安。” 江晏之说了句免,继续道:“我是奉旨来看你们家侯爷的,陛下听说他染了风寒不放心,所以才叫本侯爷过来看看。” “是,还请侯爷从这儿来。”外门的管事把江晏之带到了内院,就没有更进一步了。 内院的管事是明楼的人,处理事情也是干练的。方才正收拾了一个想要偷偷摸摸混进内院的丫鬟,如今听见说安北侯来了,便是迎了出来。 内院管事道:“奴才石仁,见过安北侯。” 江晏之点点头,对他说了一遍来龙去脉。 石仁点点头:“烦请安北侯替我们侯爷谢谢陛下的天恩才是。” “这个是自然,你们不必担心。”江晏之点点头,便是跟着内院管事进去了。 进去的时候,江晏之压低了声音问:“我怎么没看见你们主子身边的两个常用的人?” 石仁为此解释道:“回安北侯的话,这两位似乎是领了侯爷的命令,出去调查事情了。” “至于调查什么,奴才也不清楚。” “嗯……”江晏之轻轻的应了一句,不过多大的功夫就进了容慕哲歇息的房间。 容慕哲房间的布置很是简单,不过应该是着了风寒的缘故,这里头的帘子也是比平时多设了几道。 江晏之也唯恐自己贸贸然掀了帘子而引起容慕哲的不适,为此只是远远的看了,隐约可见里面一个躺着睡熟的人。 想来那就是定北侯了,江晏之一边想一边出了内室。 “穆神医有没有说你们侯爷什么时候好?” 石仁恭敬道:“穆神医说或许是围猎场那日就染上了,只是侯爷不是很注意,以为喝几副姜汤就能痊愈,没想到今儿晨起的时候竟是一阵眩晕,奴才们这才急急忙忙的请了大夫前来。”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病来势汹汹,若是要完全好起来少说也得半个月。” “嗯嗯,本侯爷知道了。”江晏之问完这些话也不便久留,唯恐打扰了容慕哲养病,很快就离开了定北侯府。 从定北侯府出来,江晏之想起来为了太子而受伤的静安国公徐初成。 说起来两家的交集不是很深,左右还不是江韫喜欢谢明珠罢了。 想起来之前谢明珠替江韫做的一切,安北侯觉得自己若是不去一趟,想来也是对不住自己的良心,显得他这个人太过凉薄,不近人情。 只不过去之前,安北侯回了一趟自个的侯府,叫人挑了些补身子的东西装好,这才去了静安国公府。 江晏之去静安国公府的事情很快就被暗卫传到了明武帝的耳朵里,明武帝停了一停,道: “先前团团算是救过江韫一命,如今静安国公受伤,江晏之去看看也是正常的,你们不必太大惊小怪了。” “是,属下明白!” 明武帝觉得自打从围猎场回来之后就意外不断:先是围猎场遇到袭击,然后太子夜半遭刺,静安国公受伤,最后就是刚刚发生不久的、刺杀案。 这一桩桩一件件,让明武帝的心里头有了很大的危机感。 只是他现在暂时理不清楚头绪,只能先让暗卫去查了。 江晏之来到静安国公府的时候,撞见了因为要照顾徐初成而请了朝假的徐御史。 “稀客稀客。”徐御史嘴上这般带着调侃的说了一句,可是吩咐叫人端过来的茶水点心,都是江晏之喜欢的。 江晏之叫人把几大盒包好的补品送了上来,对徐初时道: “那些稀有的药材我倒是没有,只是这里头的东西都是有助于国公爷恢复的,万望你不嫌弃,收下才是。” 这江晏之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徐初时也不推辞,直接就收了下来,还顺便留了江晏之在这用了一顿午膳。 这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入夜时,就在徐宁娘知道谢明珠过几天才回来的消息时,太子府里头,倒是多了两个人,被来大管家拎到了谢长熙的跟前。 “既然是公主说的,那么你们就留下来吧。”谢长熙收好那块禁步,起身就走。 身后的两个人齐齐应声:“谢太子殿下!” 第二百一十四章 秘密 “说起来,我还未曾见一见掌门呢。”这天直到用用晚膳的时候,谢明珠还是没有看见容剑。 容慕哲招呼谢明珠吃菜,解释道:“最近门派中有事情要忙,我也是许久未见他了。” 谢明珠听见容慕哲的称呼有点奇怪,可是碍于这八成是人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还是不要过多的去问好了。 低头咬了一口炸的酥脆的丸子,谢明珠又道:“可是什么事情?” 容慕哲兵马俑立刻回答谢明珠,而是吩咐左右下去,就连贴身的人也不留一个,这才道: “几日前夜里,有人摸进了明楼的库房。” 谢明珠拿着勺子喝汤的动作一停,惊讶道:“哪里来的小贼,如此的胆大包天?” “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贼,而是江湖上臭名昭着的鬼面。”容慕哲听见谢明珠把鬼面称之为小贼,不免一乐。 “鬼面?”谢明珠对江湖中的事情并不是很熟悉,还问了一句:“如今江湖上你明楼说一也没有人敢说二啊,难不成这人来头很大?” “那是自然。”容慕哲停下手里夹菜的动作,“鬼面这个人吧,只要是他感兴趣的,不管是人还是物,都要占为己有。” 说到这儿容慕哲压低了声音道:“江湖有传闻,鬼面之所以被称之为鬼面,似乎是因为十年前行那种采花大盗之事的时候,被那刚烈的小姐给抓花了一张脸,导致留了疤,这才被称之为鬼面的。” “这种人死不足惜。”谢明珠吐出口中小块排骨,继续道: “所以说这人胆子一大,就什么都干的出来。” 连明楼都敢偷。 “说起来,这人究竟想要偷什么东西啊?”谢明珠很是好奇,毕竟明楼库房里头的珍宝那可是一个数不胜数,“也不知道这贼是不是挑花了眼才会差点被你们抓了。” 谢明珠的最后一句话带了几分玩味,容慕哲也跟着笑了笑,随后道:“他想要偷的那个东西,只怕是永远都拿不到了。” 这话倒是叫谢明珠十分的好奇,“究竟是什么?” “之前给敏和的那块墨玉。”容慕哲当然不会傻到直接告诉谢明珠,那块墨玉可以号令明楼——虽然只有谢明珠拿出来的时候,明楼的其他人才会听从。而是道: “你想啊,这人什么东西没有见过?而这黑色的玉也是个稀罕的东西,你想想是不是遭人眼馋了?” 这个理由倒是将谢明珠蒙过去了,后者笑道:“既然如此,我自然要好好保管才是。” “嗯。”容慕哲点点头,“敏和在这儿多待几日,回头我自派人送你回去。” 谢明珠知道他是怕那个鬼面突然冒出来,但是又不好麻烦他这个明楼少主,故而道: “也不必如此麻烦,说起来我也正好可以让父皇派了人过来接应我才是,再不急还有定北侯许臻言!” 谢明珠的话音刚落,那头容慕哲直接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 “这可万万不行!”容少主心道。 若是真的让团团去着人请了,那他这个身份可就捂不住了。 不过听团团这语气,似乎并不知道他感染了风寒的事情? 于是,容少主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公主可知道定北侯如今请了朝假,正在侯府里头养病的事情吗?” 闻言,谢明珠不免抬高几分音量:“你说什么?” 显然谢明珠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容慕哲还没有继续说下去,后者一副着急的模样对他道: “还烦请容少主明日若是方便,送我回去盛京城!” 谢明珠这话一出口,容少主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本来吧,这好端端的,还能留他的团团在这儿玩几天的,他到好,嘴欠非要提这件事情。 不过冲团团那话,看样子还是十分信赖他的,否则也不会说叫了他过来请。 为此容少主现在很是难受。 一方面是懊悔自己用风寒的事情去了明楼,另一方面则是自己必须得捂住自己的身份,而不得不告诉谢明珠他“染了风寒”的事情。 不过纠结太多也没有用,为此容少主想着今儿晚上他就得提前回去定北侯府,否则他这个身份是真的捂不了。 于是容慕哲面上波澜不惊,十分的平静:“既然敏和要回去,我自当今夜安排下去。” “那就有劳你了。”谢明珠很是感激。 无独有偶,明武帝也是打算过几天去定北侯府瞧瞧容慕哲的。 一顿晚膳很快就结束,谢明珠早早的就回了自己的院子休息,另外吩咐了人收拾明日的行装。 至于容慕哲,这是立刻下去安排了人手,确保谢明珠回去的时候万无一失,不会出什么别的幺蛾子。 如今这鬼面既然盯上了明楼,想来也是知道谢明珠在的。 若是叫鬼面知道了墨玉在团团的手里……容慕哲不敢冒这个险。 故而这派出去的人都是一个个仔细挑过的。 安排好了这件事情以后,容慕哲这才趁夜离开了明楼。 故而当第二天谢明珠离开的时候,被告知容慕哲昨儿夜里说是发现了鬼面的踪迹,这会子正去抓人了。 谢明珠想着这事情事关重大,容少主不告而别也是正常的,因此对明楼的人说了,等他回来再行谢过。 谢明珠起初还以为容少主顶多派八九个人,没想到一下了山,发现居然有足足二十个人。 而且从这些人的神态来看,都是明楼一等一的高手。 不过想想自己怀里的那块墨玉,谢明珠也就释然了。 载着谢明珠的马车很快就离开,一路上倒是没有什么不开眼的凑过来,谢明珠也是终于在天黑的时候回了盛京城。 本想着晚上去见一见某人的,但是谢明珠记着这人还在养病,她大晚上的过去只怕是打扰了他的休息,因此只得先回明珠宫休息一晚,明日再做打算。 谢明珠回宫的时候先去凤雎宫拜见了徐宁娘,徐宁娘搂着谢明珠看了好一会,确定她一点事情都没有这才安心。 明武帝这个时候还在御书房批阅奏折,谢明珠也不便打扰,差了人去回话就是。 回到明珠宫的时候已经累极,谢明珠在一干宫女的服侍下沐浴歇息。 一夜无梦。 一大早的谢明珠就醒了,先是去库房挑了东西才回来重新梳头更衣,等到她用过早膳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 为此,谢明珠去定北侯府的事情又一次的传到了明武帝的耳朵里。 明武帝:…… 怎么这女儿越大越有主张来着? —— 定北侯府。 谢明珠从容的进了内院,却被告知不能再走进去了。 谢明珠知道他是担心会染了风寒给她,为此谢明珠也不好违逆他的意思,把东西放下之后,就坐在帘子外头看着。 石仁一行人都退下去了,谢明珠看着那帘子里头似乎在沉睡的人,骂了一句“笨蛋”。 谁料想下面就传来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谁……谁笨蛋?” 谢明珠跟被做了坏事抓包了一样,一脸窘迫:“你、你怎么醒了?” 容少主继续操着沙哑的嗓音道:“我若是不醒,怎么知道团团觉得我是个笨蛋?” 谢明珠可对这句话不买账,为此还哼了一声:“你本来就是个笨蛋笨蛋大笨蛋!” “染了风寒也不许人告知我一声!” 谢明珠一副得理不饶人的小模样,容慕哲虽然看不见,但是也感觉到了:“这不是怕你担心吗?” “你这个人……”谢明珠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因此转移了话题道: “我去了一趟明楼,找无离要了两个人保护太子皇兄。” 谢明珠就像是汇报一样,把事情一股脑儿的跟容慕哲说了,而后又道: “据说那个鬼面厉害的很,来无影去无踪的,你在定北侯府可要小心点。” 容慕哲闻言不禁笑了:“怎么?我这定北侯府顶多就是一些金银俗物,他能看上什么?” 谢明珠没好气道:“你保护好你自己啦!” “谁……谁让你是块宝……” 谢明珠的最后一个字声音很小,可架不住容慕哲的耳力好,给听了个正着。 “是,我一定好好保护自己。” 谢明珠又坐了一会,听着帘子后头传来的咳嗽声,也越发的心疼:“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些我再来看你。” “好。”容慕哲在帘子里头听着外头的动静完全没了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不得不说穆老头给他的变声丸子是真的好用,否则这风寒也不知道怎么演下去。 谢明珠出了定北侯府,吩咐道:“左右也快到了午膳,咱们去太子府蹭个饭去。” 车夫得令,很快就把谢明珠带到了太子府。 谢长熙现在正跟几名伴读商量事情,一听说谢明珠来了,其他几个人倒是很有眼色的退下。 谢明珠在太子府书房外头瞧着出来的几个人,调侃一句:“果然太子皇兄身边的都是些翩翩少年郎。” 这话说的为首的魏无遗差点一个跟头摔了,其他几个人冲谢明珠行了一礼,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戚烟。” 谢明珠喊了一句,戚烟没有反应。 回过头的时候发现戚烟好像在发呆。 “阿烟!”谢明珠加大了几分声音,这才叫戚烟反应过来。 “怎么了这是?”谢明珠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顺着戚烟的视线看过去之时,谢明珠只看见太子殿下身边伴读的背影。 唔,也不知道是哪一位,回头啊,得好好问问。 谢明珠来的时候在路上买了一盒子点心叫戚烟拎了进来,谢长熙看见看见谢明珠又拎了点心进来的时候说了一句: “怎么就你天天喜欢吃这些东西?” 被戳破小心思的敏和公主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太子皇兄!见者有份!” 太子爷对这个妹妹觉得很是无奈,他倒不是喜欢这些小点心的人,无奈团团喜欢吃。 可是母后总是不让她吃太多,生怕她吃多了害病。为此这丫头每次来太子府,路上若是碰见了哪家点心铺子有好吃的点心时,定然是要包一份过来的。 说什么带给他这个做大皇兄的吃,实际上最后都差不多落入了她的肚子里。 为此太子爷也没少说。 谢明珠让戚烟把点心打开后就让她下去了,太子爷伸头一看,是做的十分精致的红豆糕。 “这东西宫里头的点心御厨也会做,你何必要去外头买了过来?”谢长熙坐下给谢明珠倒了一杯茶,递给她道。 谢明珠伸出爪子捧着喝了一口,道:“总觉得是好玩嘛。” “也就你这丫头私房钱多。”太子爷戳了自家皇妹一指头,继续道:“如今江逝水得了皇商的名头,怕是银子又要多起来了。” 谢长熙的言下之意就是说江逝水这赚的银子一多,给她谢明珠的银子也就多了。 谢明珠点点头:“那是自然。” “前几日他传信过来,说是沿海商会运转良好,估计今年到手的银子约摸百万之数。” 谢明珠说完这话,惊的太子爷一口茶喷了出来。 谢明珠拿了帕子给谢长熙让他擦擦,后者道:“据我所知父皇似乎对沿海商会的赋税,似乎没有?” 谢明珠点点头,印证了谢长熙的说法,继续道:“换句话来说,那赋税银子就当做是给我的了。” “不过。”敏和公主话锋一转:“我如今还小,所以这私房银子太多也管不过来,平日里留个七八万在身上就够了,其他的……”谢明珠想了想,继续道:“咱们虽然说跟雪牙部落打了胜仗,可是这国库也大不如前,所以团团会把这些银子全给了父皇,让父皇充实一下国库,虽然只是杯水车薪……” “起初还以为你这丫头财迷,没想到还有这么大方的时候。”太子爷这话一落,敏和公主就掰了指头数道:“反正每年父皇母后还有太子皇兄你们给我的东西都多了去了,团团就算是一辈子不赚钱也不会饿死。” “而且。”谢明珠冲自家太子皇兄不怀好意的一笑:“等太子皇兄娶嫂嫂的时候,这银子啊,百万两都不够花的,您说是不是?” “你这个淘气鬼!”谢长熙故意凶了谢明珠一下:“才这么丁点大就操心你皇兄的婚事,小心母后知道了又要说你女孩子家家的不知羞。” 敏和公主一乐,凑近道:“皇兄可有心仪的人没有?” 谢长熙摇摇头:“没有。” 得了这个回答的敏和公主也不气绥,安慰道:“本公主的皇兄可是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哪里会差了?” “想来这盛京城的大家闺秀都巴巴儿的想要嫁进来呢。” 话音刚落,谢明珠的头上就挨了一个栗子。 “你家太子皇兄又不是昏君,要那么多美人做什么?”谢长熙顿了顿,又补充了几句道:“其实跟父皇一样就可以了,有一心仪之人,比那三千佳丽都中要。” “所以啊,日后团团要嫁的人,也要对你一心一意才是,否则皇兄我可不同意!” “知道啦。”谢明珠嘻嘻一笑,转而说起了明楼的那两名暗卫: “太子皇兄记住,不管什么时候,这两名暗卫都不能离身,毕竟团团实在是后怕。” “万一那天不是大舅舅在,现在躺在床上的就是太子皇兄了。” “傻丫头。”谢长熙揉揉她的发顶,“放心,会的。” 那些人越是想要他谢长熙的命,他就越要活的好好的。 如今父皇已经派人去查此事,想来过了不久应该就会有眉目了。 —— 就在这所有人都以为北部已平之时,却不知道,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在后头。 在盛京城一座不起眼的二进宅院里头,传来一声怒喝:“没用的东西!” 听声音倒像是一个女的,只不过这人背了身,整个人都似乎被一层黑暗所笼罩。 “围猎场失败,太子府里头也失败!这导致现在那个死皇帝估计已经猜出来了有内鬼的事情!你们这些废物!这些都是我多年的心血!全部都被你们毁了!” 女人的声音声嘶力竭,只不过蒙了面,露出来一双细长妖娆的眼眸。 看样子似乎是个美人。 而且还是个十足十的蛇蝎美人。 “美人发什么火。”后堂传来一身略带低沉的男声,随着脚步声渐渐近了,出现一名身高中等,脸带鬼面具的人。 “鬼面大人。” 一屋子的黑衣人冲鬼面行礼,后者摆摆手,抬眸的时候手一扬,方才还跪在地上的几名黑衣人皆是被一针封喉,死不瞑目。 很快就来了几个人上前把这尸体给拖了下去,又清洗了地面,显然这些人是做惯了这些事情的。 四周的黑衣人也都是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人会露出惊惧之类的表情,有的只是沉默,无尽的沉默。 鬼面走了出来,扫了一眼这一屋子的人道: “如今这姓谢的估计还不知道那北部前头只是个开胃小菜而已,这后头厉害的还没有上呢。” “你们两个,去北部找到人来,让他们安排好。” 被鬼面指的两个人很快就退下了,那女子便道: “如今咱们两枚好棋子都折在谢临手里头,这次可是最后的王牌,若是输了,那可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折在谢临手里头?”鬼面冷哼一声,继续道:“谢临手下的定北侯许臻言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如果不是突然冒出来许臻言这么一个人,或许这大梁早就是咱们的了。” “如今看来,想要大梁,只怕是先得杀了许臻言!”鬼面一拍桌子,立刻站了起来,看向身旁的女子: “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身旁的女人立刻从胸前拿出来一个小包:“喏,在这儿。” 鬼面接过放好,道:“据说许臻言感染了风寒正在卧床,这是个最好的机会。” 说完,鬼面瞧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已经是夕阳西下。 “待夜间我再去。”鬼面说倒此处,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事情一样:“你们再去宫里头一趟,找找那个不成器东西。” “他上次敢拒绝我们,这次我就不信了,还有人能够在皇位的诱惑下挺住。” 鬼面口中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就是二皇子谢端。 女人嗯了一声,再无它话。 夜幕很快就来临了。 因为之前的刺杀案件,谢长熙也不敢让谢明珠晚间回去,愣是在傍晚时分叫她回了明珠宫。 谢明珠临走之前还不忘告诉谢长熙,要他把那两名暗卫时时刻刻的带着,以防意外。 谢长熙不厌其烦的答应了。 谢明珠回宫的时候还没有到晚膳时分,她先是陪雪团玩了好一会,才去用的晚膳。 用晚膳的途中,顾公公过来传了明武帝的口谕。 大概意思就是说要谢明珠多多学习。 谢明珠知道自个父皇对自己成天跑去定北侯府的事情很不满,所以才会要给她加了功课,就是为了把她拘在明珠宫里头。 戚烟担心谢明珠会受不了这种安排,正要开口安慰几句,没想到谢明珠竟是对她道: “没事的,正好我也多学点东西。” “也不至于日后丢了父皇母后的脸。” “公主真懂事。”戚烟可是很清楚谢明珠接下来的功课会多出来很多,心里头也是极其心疼的,想着明日小厨房的菜得变一变了,也好叫谢明珠能吃的更好一点。 此时的谢明珠完全不知道,已经有人趁夜摸进了定北侯府。 鬼面的身影刚刚出现在定北侯府的后院,还未等他站稳脚跟,后头就突然多出来七八个手拿大刀的暗卫! 那是明楼的杀手! 只不过鬼面不知道,还以为这是明武帝身边的暗卫,一时间瞧着对方人多势众,唯恐自己吃亏,因此立刻就跑了! “不要追!” 出声的正是容慕哲。 “你们几个人,分头去太子府跟静安国公府盯着。” “是!”暗卫分为两拨,分头去了静安国公府和太子府。 容慕哲清楚鬼面的个性,他在定北侯府没有找回来的场子,肯定是要去别的地方找回来的。 如今这盛京城里头,也就静安国公府跟太子府让鬼面有那个胆进去。 至于皇宫……鬼面大概还没有那么蠢,跟众多暗卫硬碰硬。 后面发生的事情果然印证了容慕哲的猜测。 鬼面没有去太子府,而是去了静安国公府。 鬼面现在还是记恨的,记恨静安国公府这两个多管闲事的,否则那天晚上太子就应该命丧他的人刀下! 而不是叫他鬼面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方才眼看着定北侯府不好对付,便是转头去了静安国公府。 鬼面想的倒是轻巧,一路算得上是畅通无阻的进了国公府,眼瞧着鬼面要摸进去徐初成的院子,自斜后方突然闪现几个人! 该死的! 鬼面一开始仗了自己轻功好,躲过了静安国公府里头巡夜的人,没想到这里头还会有暗卫! 该死的!鬼面暗骂一句:不是说暗卫只有皇帝才有吗!这谢临不至于那么多的暗卫每个府都要分几个出来吧!? 实际上他还是猜错了,这几个人正是方才追过来的明楼的暗卫。 鬼面抽出腰间软剑,且战且退! 而且这处的打斗之声很快就传了出来,惊动了静安国公府里头的侍卫! 鬼面听着越来越大的脚步声,一咬牙从杀出来一条血路! 眼瞧着鬼面跑了,徐初时也没有让众人继续追。 因为,方才徐初时看见鬼面被一名暗卫给伤了手臂,自他手心里落下来一个小小的药包,被暗卫给捡了。 徐初时并不认识鬼面,只觉得这人个神鬼莫测来路非常,而且一看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况且还大半夜的摸进了大哥的院子,定然是包藏祸心! 那暗卫原本想要把那药包带给容慕哲的,但是想了想徐初时在这,若是贸然说出来也不太好,于是便将这个药包给了徐初时,并道:“我等瞧着这人之前是闯进了定北侯府再跑过来的,方才这药包正是从这个人身上掉落下来,寻思着应该是一味毒药。” “所以劳烦御史大人找个靠谱的人看看才是。” 徐初时应了,但是想起来这几个人从定北侯府出来,而且身法似乎跟明武帝身边的暗卫不一样,便是存了疑心,问了一句:“敢问一句,几位是?” 几名暗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将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 “先前敏和公主前来明楼寻少主要了几个人去贴身保护太子殿下,过后少主又派了几个人去了定北侯府,让我等听从定北侯的差遣。” “因而方才我等才追了过来。” “明白了。”原来这明楼少主爱屋及乌,派了人去定北侯府看着,这也说得过去。 徐初时冲几个人行了一礼:“不管如何,替我谢谢你们少主。” “若非如此,只怕是今夜大哥恐怕又要遭到不测。” 几个人点点头,随后告辞。 徐初时看着这几个人离开的背影,转而吩咐到: “来人,去京兆府调人,搜查全城!” “那个手臂上有伤的要格外注意一点!” “一旦发现可疑的,立刻扣下!” 现如今徐初时也顾不上请旨搜城了,当机立断,就怕这人给跑远了不好抓! 何况,这人还意图谋害大哥,这更让徐初时不能忍! 静安国公府的家将出去了一大半,剩下的都在徐初成养伤的院子里头保护徐初成。 就这样搜查到了大半夜,才惊动了明武帝。 明武帝一听这事情,披了一件外套从屏风后头转出来,扫了一眼进来的顾全喜道: “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紧的去调兵马搜查!” “另外叫徐初成明天,不对!现在就入宫!” “是是是!”顾全喜赶忙下去了,临走之前还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脚。 明武帝无奈的摇摇头,起身去看了一下里头睡着的徐宁娘,生怕方才吵醒了她。 还好,没有醒。 明武帝就这样坐在了床沿看着徐宁娘,直到徐初成来了。 皇帝很不高兴的哼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因为徐初成擅自搜查全城而生气。 实际上则是—— 明武帝把人带到正殿,踢了一脚徐初时,指了他就骂: “你个徐初时!胆子越发大了!” “这么大的事情你以为就叫京兆府有用!” “大晚上的来宫里头请旨意调兵去搜会咋的!” 明武帝气的骂了好几句。 被明武帝一脚踹的顺势跪在地上的徐御史本来都打算请罪了,没想到居然会是这种画风。一时间脑子有些转不过弯,顾不上小腿上的疼痛道:“陛下……陛下不怪罪微臣?” “怪,当然怪!”明武帝气的看了一圈,发现找不到东西打一顿徐初时,只得气的背了手道: “怪你这么大的事情不跟朕说一声!” 下头的徐御史没心没肺的笑了。 “你还笑!还笑!”明武帝作势就要脱了一只鞋子抽徐初时,后者赶忙伸了一双手遮住脸: “陛下!陛下千万不要打微臣的脸!” “微臣还没有娶媳妇的!要是脸被打坏了就完了!” “而且皇后娘娘也会着急的是吧……”徐御史小心翼翼的撤了手道。 见徐初时搬出来徐宁娘,明武帝没好气的说了两句: “赶紧的给朕带着兵滚去搜!” “朕看见你就烦!” “是!微臣这就滚!”徐初时后退几步,立马离开了凤雎宫,那样子,好像是有洪水猛兽在后头追他一样。 看着徐初时离开,明武帝敛了神色道: “影翼,派人去搜!” “朕要看看,哪个大胆的,敢在盛京城里头行凶作乱!” 不同于之前的笑骂,明武帝眼下一副十分严肃的神色。 “是!”影翼领了命,退下办事。 且不说盛京城这里头挨家挨户的搜查,那头,鬼面狼狈的回了据点。 一回到院子,鬼面立刻就招呼众人赶紧跟着他走。 “如今谢临跟徐家肯定在大肆搜城!趁他们还没有搜过来之前!咱们赶紧走!” 众人不敢迟疑,很快就跟着鬼面来到了院子里的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口。 随着最后一个人跳进去,密道口完全被封死,除非是把这儿炸了,否则这条密道谁也无法发现。 好不容易顺着密道逃出来,鬼面顾不上休息,带着众人就一路往北跑了! 等到明武帝的人发现这座院子的时候,已经是大天亮了。 看着院子里的几条或深或浅的血迹,徐初时很快就断定这儿就是昨天晚上那个闯入静安国公府的刺客所在的地方! 只不过现在已经人去楼空了。 徐初时道:“他们这些人定然是不可能经过城门的,所以这里应该还有一条密道,通往盛京城外的!你们都分头去搜!” “是!” 众人地毯式搜索了一个上午,什么都没有发现,更别说密道了。 为此徐初时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只能先让一部分人守住这儿,他返回皇宫跟明武帝汇报此事。 昨天晚上的动静闹得很大,故而满朝文武都知道了有人要意图杀了定北侯以及静安国公。 看着上头脸色阴沉的明武帝,一干子朝臣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惹得明武帝不快。 随着徐初时的身影出现。 “回陛下的话,刺客所在的地方已经找到了,只不过早就人去楼空。” “啪!” 明武帝拍案而起,满朝文武纷纷跪下:“陛下息怒!” “传朕旨意!通缉此人!但凡抓到的!赏一万两白银!” 前朝的事情暂且不提,谢明珠是在用早膳的时候听戚烟说的此事。 “看样子这人,胃口不小。”谢明珠咬了一口汤包,默默的喝完一碗粥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 “这人昨儿晚上怎么不去太子府?为什么要去静安国公府和定北侯府?难不成有什么关联?” 授课的老师还没有来,谢明珠暂时坐在了上课的地方,思考着此事。 大概是心里头压着事情的缘故,谢明珠今天上午都有些心不在焉,直到听说那些人往北部逃了之后,才想起来了! 先前北部芦渔城河道被改一案,是大舅舅静安国公去查的。 后来北部的赫狼族和雪牙部落,都折在定北侯的手上。 所以,这个人才会要对定北侯府和静安国公府下手!目的就是为了报仇! 看样子这北部的事情永远没有那么简单……毕竟,这可是大梁的门户!一旦被攻破,说的不好听就是一路挥师北下!直捣盛京城! 或许,或许这赫狼族和雪牙部落只是个不中用的诱饵,真正的大鱼,怕是还在后头! 谢明珠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阴险毒辣至极!”谢明珠拂袖而起,如今越发是觉得自己无用,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而无法阻止。 就在这个档口,有宫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进门的时候还摔了一跤,顾不上疼痛道: “公主不好了!” “二皇子被贼人劫持了!” “你说什么!”谢明珠顾不上再细问,提了裙子就跑了出去! 这可是守卫森严的皇宫,怎么可能会有人一而再而三的闯进来,劫持了皇子公主!? 上次是她谢明珠,这次换成了二皇兄! 跟着谢明珠的人在后头吓得脸色都白了,生怕谢明珠跟过去出了什么事情。但是谢明珠决定的事情,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也拦不住啊! 所以只能保护好谢明珠。 谢明珠气喘吁吁的跑到了仪云宫,远远的就看见暗卫,以及明武帝。 “父皇!”谢明珠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扑到明武帝的怀里道: “父皇可要救救二皇兄!” 明武帝先是惊讶谢明珠怎么会过来,但是想着两个人的关系,谢明珠会过来也不好奇了,而是道: “团团过来做什么!这里危险!” “不行啊!团团担心二皇兄!要看着他平安出来才放心!” 见谢明珠坚决,明武帝也不好进一步的阻拦,只得吩咐了人看紧谢明珠,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仪云宫前的一大片空地上,有一太监模样的人手里拿了一把匕首,抵在谢端的脖子上,仿佛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瞬间抹了谢端的脖子! 谢端的表情很是冷静,众人以为他这是被吓傻了,实际上并不是。 谢端在想着等会儿怎么脱身。 说起来那些人也是不死心,今儿居然是扮做了太监进来游说他,想要策反他。 可惜他们这些人只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做梦! 而且谢端也是打算叫人把这个人拿下,好日后顺藤摸瓜的捣毁他们这些人的老窝。 只是在他刚刚喊了几个字的时候,这个人突然暴起,将他直接拿下! 这才有了现在的情况! 说起来谢端并不怕这个人说出来他们的计划,因为这些人完全就是在做白日梦——劫持他谢端想要他跟他们这些卑鄙小人同流合污! 何况,明武帝也不会信。 不会信他谢端会跟这些人一样。 这样就够了。 眼下是要赶紧的破了这个人的桎梏才是。 没看见团团焦急担心的模样吗? 那太监模样的人仗了有谢端在手,说话也是十分的不客气,冲明武帝道: “皇帝老狗,你可要看好了!” “老子手里头可是你的儿子,你要是惹得我不高兴了,我就拉着他一块儿下地狱!” “反正我一条贱命,搭上一个皇子,也值!”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这人狂妄至极的话,谢明珠断定这人就是个亡命之徒,否则也不会敢如此说话。 只是二皇兄……二皇兄还在这个人的手上! 谢明珠都紧张的手里头出了一层冷汗,目不转睛的盯着,生怕谢端有个好歹! “说吧,你混进来劫持老二,为的究竟是什么?”明武帝沉了声音,隐藏在袖子里的一双手死死的攥着,生怕谢端有个好歹。 纵然他不是很宠爱谢端这个儿子,甚至是因为团团的缘故才对他多了几分关心,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不在意谢端的命! 因为这也是他的儿子! 那太监模样打扮的人呵呵冷笑:“我们死在你谢临手里头那么多的人,你谢临,忘记了吗?” “今儿个要你一个儿子偿命也算是便宜你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担忧 说话间那人似乎要暴起,手里的动作瞧着就要抹了谢端的脖子! “去死吧!” “噗——” 自此人身后突然飞出来一根长箭,长箭顷刻间就穿了他的肩胛骨,叫这人吐了一口血,迫不得已的松开了谢端。 暗卫眼疾手快的抓过谢端往自个身后一放,同时这太监模样的人也被一拥而上的暗卫当即卸了下巴拿下。 “方才那一箭……”谢明珠方才差点都要吓晕过去,好在谢端的身高不跟这抓住他的人一样高,否则这一箭下去,估计连谢端也会受到波及。 “微臣参见皇上,敏和公主。” 来人是安北侯江晏之。 “做得好,来人,赏!”明武帝连连夸赞几句,又亲自扶了江晏之起身。 “谢安北侯。”谢明珠满是感激的冲江晏之行了一礼,后者微微侧身道: “微臣不敢,这只不过是微臣的本分而已。” 明武帝赞许的拍了拍江晏之的肩膀,那头谢端也强撑着过来见礼,也谢江晏之救命之恩。 “二皇子不必如此客气,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 江晏之冲谢端说完这话,将弓箭交给了一旁的小太监,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微臣在安北侯府一听到这消息立刻就来了,好在没有出现什么别的事情。” “幸好有你出手。”明武帝现在还有些后怕,若是江晏之再晚上那么一瞬间,怕是现在得替谢端收尸了。 几个人说了一会子话,明武帝这才想起来,这还有个刺客没有收拾。 “带下去仔细审问,务必要知道指使他的人是谁!” “是!陛下!” 影翼亲自把人带下去审问,明武帝叫了太医,亲自带着谢端进去仪云宫,生怕他出现什么不适应的。 谢明珠见明武帝亲自带了谢端进去,便知道这二人估计有话要说,于是行礼告退。 方才那一遭简直快要吓坏谢明珠。 谢明珠那一刻真的觉得这辈子的谢端会跟上辈子一眼,早早的没了。 不过说起来这刺客为什么偏偏要对二皇兄下手?明明承福宫也在不远处啊。 若是这个人真的想要报仇雪恨,杀了二皇兄能有什么用?平心而论,皇后所出的子嗣,才是明武帝的心头肉。 或许,因为谢端年长一点? 总之现在的情况就是要搞清楚这刺客怎么混进来的,否则这日后皇宫也就彻底不安全了。 说起来这仪云宫里头也是有暗卫把守的,二皇兄也不至于被如此轻易的劫持罢? “又是内鬼……” 仪云宫内,明武帝看着谢端用过安神汤,等他睡着了才离开。 出来的时候不觉天色已经晚了,顾全喜在一旁走上来道:“陛下劳累一天了,还没有用晚膳,可要现在去用点?” “朕没有什么心情。”明武帝摆摆手,“你让他们远远的跟着,朕想一个人走走。” “是,老奴遵旨。”顾全喜退下,示意后头的太监都后退。 从仪云宫出来的这一路上,宫灯都是点燃的。时不时有一对对巡逻的金吾卫经过,碰见明武帝的时候,便请安问好。 明武帝一个人走了大半晌,停在了凤雎宫门口。 徐宁娘从下午就开始等消息,现在这一桌子晚膳已经热了两遍,明武帝还是没有过来,而且顾全喜那边也没有说明武帝用过晚膳。 就在郑嬷嬷劝徐宁娘先用的时候,明武帝走了进来。 “都下去吧。”明武帝示意满殿宫人退下,走到徐宁娘跟前: “宁娘。” 徐宁娘这才如释重负般,替明武帝盛了一碗老参鸽子汤:“临郎先喝点汤垫垫。” “嗯。”明武帝像是有心事般,语气也是极淡。 两个人就这样用过晚膳,徐宁娘吩咐宫人收拾了剩余的菜肴下去之后,才问:“临郎可是,对端儿的事情觉得不舒服?” 徐宁娘实际上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这般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明武帝和徐宁娘十几年的夫妻,怎么可能察觉不出来徐宁娘的不正常,于是便道: “没事。”说着还把徐宁娘拉到自己腿上坐着,抱了人: “总是在你这儿安心。” “临郎既然觉得安心,那便是当宁娘是个可以信任的人,有什么话都可以说。”徐宁娘任由明武帝抱在怀里,浅笑道。 “嗯……”明武帝这一声儿语音拖得老长,抱的徐宁娘越发紧了,低声道: “朕就只有你跟孩子们了……” “所以,不要背叛朕……” …… 容慕哲“风寒”好转的时候已经是十一月上旬了,谢明珠纵然功课紧张,但是也总能挤出来时间往定北侯府跑。 “说起来上次那事情父皇查了,到现在都没有头绪。”谢明珠坐在烧了地龙的内室,皱眉说道。 容慕哲转了转手里的甜白瓷茶杯,“既然那些人都往北边跑了,迟早应该会被抓住的。” “嗯。”谢明珠最近总觉得心里头不安,想起来近日做的梦,“我进来总梦见战场上的事情,不知道是否因为之前的事情而导致的,还是近来真的又要再起战乱?” “大抵应该不会罢。”容慕哲安慰着谢明珠,心里头却是十分清楚。 上次意图毒害他和静安国公的人就是鬼面,不过被这人跑了。 而且,这鬼面跑去北部,恐怕又要掀起来什么事情。 纵然北部之前赫狼族以及雪牙部落已平,但是就像是攀登一样,总有更高更险的地方等着你。 如今这神秘莫测的鬼面去了北部,若是不出他所料,这个人只怕又要筹谋什么。 之前的雪牙部落既然能够由几个小部落组合起来,所以难保不会出第二个第三个雪牙部落。 后来的事情果然验证了容慕哲的猜想。 十二月下旬,北部密凉国牌使臣觐见,上诗一首。 诗中极尽密凉国想要夺大梁江山的话,而且末尾还嘲讽明武帝是梁童,讽刺他谢临犹如三岁小儿。 可想而知—— 明武帝看后大怒,吩咐左右把使臣拖去斩了,问: “如今密凉国瞧着赫狼族和雪牙部落已经为大梁所灭,也是对中原动了心思,下头的哪一位爱卿愿意此番挂帅的?” 朝臣很快就分成两派。 一派说支持江晏之,一派说支持容慕哲。 支持江晏之的说江晏之乃是将门之后,自然是得江老将军的真传。 支持容慕哲的说容慕哲年少大成,武力奇绝,加之用兵如神,去灭密凉国最适合不过。 朝堂吵成一锅乱粥,最后还是江晏之站出来,说让定北侯去,朝臣这才安静几分。 “既然如此,那便由定北侯挂帅,封平凉大元帅,领三军出征。” “微臣领旨。” 散朝后,容慕哲还没有到定北侯府之时,谢明珠就已经先一步到了。 “你你你……” 谢明珠这会子在正堂等了大半晌才看见散朝后回来的容慕哲,一时间指了他说不出来话。 最后只得无可奈何的说了一句:“怎么还是你去!” 容慕哲吩咐左右退下,拉过谢明珠抱在怀里:“现如今朝中能打的虽然多,但密凉国如此嚣张,陛下自然是要派最厉害的那个过去。” “何况。”不等谢明珠开口,容慕哲就堵住了她的话:“我作为元帅也不是一个人与密凉国对上,难不成你夫君手底下的将军副官都是傻子不成?” “可你上一次就中了雪牙部落的计,差点儿就……”谢明珠说不出来这句话,便道: “不管如何,我还是不想你去。” “战场上刀剑无眼,哪怕是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飞将军也都曾大意兵败,我实在是无法承受,无法承受你的万一。” 谢明珠说着说着,想起来上辈子的自己,不由得落了泪。 上辈子我一个人那么孤单的死去,还是以最惨烈决绝的方式。 如今好不容易遇见你,我不想到头来我的重活一世成了笑话。 容慕哲知道谢明珠是想起来了上辈子的事情,不由得抱紧了她道: “团团,我会好好活着回来的。” 我能重新活过来一次,自然不会丢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在这个世上。 这世间美好万千,若没有你,所有的事物在我眼里,都不过是一派苍凉罢了。 “我才……哼!”谢明珠哼了一声,显然是不满,最后还是抱紧了容慕哲,恶狠狠地道: “你记着。” “你要是不活着回来,我就让父皇母后给我定亲!” “反正大梁想要娶本公主的青年才俊多了去了!哼!” 谢明珠这话像是踩到了容慕哲的逆鳞,后者把她从怀里拉出来,死死的抓住她的肩膀: “你别想!” “你别想嫁给别人!” 看着双目赤红的容慕哲,谢明珠知道自己大概是踩到了他的痛处,正要说些什么,就被一口堵住了! 谢明珠:!!! 许臻言你这个混蛋! 她现在还是个八岁的孩子! 你丫的居然下得去口! 她虽然是重生过来,实际上是十六岁! 但是这不代表她能容忍这个男人现在对她动手动脚的! 容慕哲最后发了狠似的咬了谢明珠一口,才把气喘吁吁的谢明珠放开: “不准你说嫁给别人!” “不准你离开我!” 谢明珠气的差点没给男人脸上来一爪子,但是想想两个人的身高,最后只能泄愤的咬了一口男人的手! 容少主看着手背上的整齐牙印,笑: “既然我已经打上团团的印记了,那么以后我就是团团一个人的了。” 想来想去,敏和公主只能给了男人一个白眼,然后自个儿跑掉了。 这个混蛋! 如今她这幅样子肯定是不能那么早回宫的,只能气呼呼的在定北侯府用了午膳,快傍晚的时候才回的明珠宫。 一回了明珠宫,谢明珠想起来之前某个人做的混蛋事,恨不得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头。 这都还没有成亲呢,就敢这样对她了,要是成亲了……谢明珠想到这儿,一张脸顿时跟火烧似的,阻止了自己继续想下去的冲动。 气死她了! 敏和公主愤愤不平的想着:等这人得胜归来,看她怎么收拾他! 要不干脆新婚夜让他睡书房好了! 敏和公主的脑子里冒出来一堆折磨某个人的法子,就差没有直接把人叫过来打一顿了。 不过想起来这男人没几日就要出征,谢明珠就开始难过了。 “什么时候不好走,偏偏要年关的时候走。” 这下子好了,今年的花灯会,又是跟他过不上了。 因而谢明珠这几晚都没有睡好,更是在男人出征的那天,早早的就醒了,叫戚烟给她梳妆打扮来着。 谢明珠出来的时候,冷风吹在脸上跟刀子刮过似的,戚烟扶谢明珠上了马车,立刻就往校场去了。 校场内,祭旗已经刚刚过了,明武帝正在鼓励众位将士,顺便将尚方宝剑交给了容慕哲。 谢明珠正好能远远的看上容慕哲一眼。 因为校场里头都是兵,她一个公主实在是不好贸然靠的太近,只能站在最近的楼上,看着骑在黑马上,一身黑甲的男人。 容慕哲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冲谢明珠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只一眼,谢明珠就差点想要让他不要走了。 可是她硬生生的忍住了。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再容许他们二人议论儿女情长这些东西? 阿言,我真的很害怕。 却又很期待。 害怕你回不来,害怕哪一天传来的不是捷报,而是你战死沙场的消息。 却是期待你归来,归来娶我。 到那个时候,我们俩就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好不好? 看着大军出发,谢明珠眼里那个熟悉的背影越走越远,越来越模糊。 直到戚烟默不作声的递了一方手帕,谢明珠才惊觉脸上全是湿意。 慌乱的抹了脸上泪水,谢明珠看见有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凑到父皇跟前,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叫明武帝立刻就往宫里的方向回去了。 谢明珠的心里头“咯噔”一声,也立刻跟了上去。 能让父皇如此着急的,除了朝事,也就只有母后了。 难不成母后出事了?! 父女两一前一后到的凤雎宫,谢明珠进来之前看见明武帝差点被凤雎宫前的白玉台阶给绊了一脚。 明武帝甩开顾全喜的搀扶,一个人就冲进了内室。 为此,谢明珠很自觉的坐在外头,等着里头的消息。 不大一会儿谢明珠就看见自个的父皇哈哈大笑的跑了出来道: “快!” “去太子府请穆神医前来!” “另外派人过来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免得伤了皇后!” 谢明珠暂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听见明武帝说的“安胎”字眼,才恍然大悟! “母后又要给团团添弟妹了?”谢明珠很是好奇的拉了拉明武帝衣角问了一句。 没办法,谁让她现在还是个孩子。 “是的,你母后要给团团添弟弟妹妹了。”明武帝抱着谢明珠,一脸的兴奋。 于是,在四皇子谢竫三岁这年尾,中宫再度有孕的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似的传遍了整个大梁! 一时间各家公侯送过来的补品数不胜数,差点让凤雎宫的库房都快放不下。 徐宁娘如今有孕两个月,正是月份浅的时候,纵然是之前生育了四个孩子,可是对于这第五个孩子,明武帝还是小心翼翼的看着。 反正不管如何,徐宁娘的安危第一,孩子都是其次。 当谢明珠从顾公公口中听到这话的时候,不免为母后肚子里的小五鞠了一把同情泪。 小五,你可要坚强点。 如果以后父皇不疼你,那么皇姐疼你。 真正让谢明珠觉得明武帝夸张过头的是,不过几日,明武帝叫人把小四儿送到了明珠宫。 谢明珠拍拍怀里玩着布老虎的小四儿,怔怔的看着这一大群的乳娘跟嬷嬷,以及,为首的顾全喜。 顾公公擦了一头汗,看着在谢明珠怀里老老实实的小四儿一眼,对谢明珠道: “陛下说,公主年纪还小,功课还是减半最好。” “而且如今太子殿下、二皇子、三皇子的课业颇重,陛下的意思是,怕公主没有人陪着无聊,所以把四皇子带到明珠宫过来,跟公主住一段时间。” 谢明珠凉凉的看了一眼顾全喜,后者一副心虚的模样低了头。 敏和公主心里头冷哼一声,摸了摸怀里的谢竫。 什么没有人陪她,分明就是父皇担心小四儿调皮冲撞了母后,加上父皇又不乐意把小四儿送去专门照顾皇子的地方,这才扔到明珠宫来了。 关键是,她的好父皇估计没有想过,他的闺女也才八岁,过了年才九岁。 也还是个孩子。 敏和公主在心里头默默的吐槽了一句,随后道: “烦请顾公公告诉父皇,如今明珠宫添了小四儿在这儿,万一短了缺了什么——”谢明珠的话还没有说完,顾全喜就应了:“公主放心,若是短了缺了,叫六尚送过来就是。” 见谢明珠这才答应,顾全喜擦擦脑门子的汗,躬身退下。 谢明珠瞧了一眼,单是照顾小四儿的乳娘就有四个,更别说其他人了。 “如今呢,我这明珠宫收拾了嘉源堂给了四皇子住,倒是你们这一大群的乳娘宫女,若是直接住进来,我这明珠宫也没有那么多的空房间。” 谢明珠的意思就是说只留下几个经常伺候的,其他的全部打发回去凤雎宫。 那群乳娘宫女们也不敢小瞧了谢明珠,躬身道:“奴婢谨遵公主吩咐。” 谢明珠把谢竫拉出来,指了那四个乳娘道:“如今竫儿想要哪一个乳娘留下来照顾你?” 谢竫瞧了半晌,看向谢明珠:“皇姐,竫儿一个都不想要。” 谢竫这话一出口,谢明珠注意到那四个乳娘的脸色皆是一变,其中有个胆大的站出来道: “竫皇子还小,公主可不要随着他胡闹才是。” 那意思就是说她们这四个人当中,就得留下来一个。 谢明珠并不作答,而是继续问谢竫:“竫儿为什么不要?” 谢竫才三岁,但是已经懂得一些喜欢跟不喜欢。如今看着这四个乳娘瞧他的眼色就像是他平时看见好吃的东西一样时,转头扑回谢明珠怀里: “不嘛不嘛,竫儿不喜欢她们!” 见得谢竫如此抗拒,谢明珠也不好强留,便叫了梧桐拿了银子赏这四个人,把这四个人带回去凤雎宫。 这四个人一看梧桐就知道是个不好相与的,一时间口中的许多话都吞回了肚子里,老老实实的告退。 不过对于宫女,谢竫倒是不挑,谢明珠想着挑了四个,其余的全部赏了银子打发回去凤雎宫。 安顿好这些之后,谢明珠传话: “下午晚些时候让尚服局的人过来一趟,本公主记得上次围猎还有几块好皮子没有用,正好给竫儿量身做几件衣裳。” “是,奴婢这就去办。”去尚服局的人是安如。 “戚烟你去小厨房盯着,叫他们多做些竫儿喜欢的菜,其余人都出去,我们姐弟俩要说几句话。” “是,奴婢告退。” 满殿的宫人退下,且带上了门。谢明珠这才看向谢竫道: “现在这儿没有人了,竫儿有什么想要告诉皇姐的都可以说。” 之前那四个乳娘得了谢竫的不喜欢,谢明珠就知道这里头肯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回皇姐的话。”谢竫手里捏着小布老虎的耳朵,道: “那四个乳娘有时候会偷吃郑嬷嬷或者母后给竫儿的东西,而且还说什么要一直留在这儿,说要做竫儿的干娘。” “所以竫儿才不要,竫儿只有母后一个娘。” 谢竫不知道他说的这些话代表着什么,可是谢明珠是门清的。 那四个人妄想成为第二个客氏奶娘! 这客氏奶娘不就是仗了自己奶过皇帝,还让皇帝越发离不开她,国事都要问过她的意见,搞得民不聊生。 如今这几个人不仅是心大了,还欺压到了主子的头上! 谢明珠按耐住要叫暗卫的心思,继续问:“那竫儿怎么不跟母后说?” 谢竫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每次竫儿想要跟母后说的时候,这几个人总会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打断。” “而且还说竫儿这样说了,幕后会不喜欢竫儿的。” 谢明珠听了这话是又气又笑,搂过谢竫道: “竫儿你要记住,你是父皇母后的孩子,大梁的四皇子,日后要辅佐太子皇兄,身份十分尊贵。” “而且并没有什么人能够欺压在你头上,明白吗?” 谢竫有些懵懵懂懂的点点头:“我听皇姐的。” 说着就依偎在了谢明珠的怀里,想起来了什么一样:“那,那这四个人回去了凤雎宫,要是跟母后说皇姐的坏话怎么办?” “到时候母后要是不喜欢皇姐可怎么办?” 谢明珠揉揉谢竫的头,动作跟谢长熙有几分相似:“放心。” “她们要是敢说,就别想好好过了。” 谢明珠的最后一句话压的尾音有点长,语气里的杀意透了几分出来,“来人,去凤雎宫盯着那四个人。” “一有情况,立刻回话。” “是!”自殿外传来暗卫的声音,谢竫很是好奇:“皇姐,我怎么没有看见人啊?” 谢明珠简单的跟谢竫解释了一下:“这些人都是保护皇姐的,而且有时候会替皇姐去办事。” “懂了。”谢竫软软乎乎的小身子趴在谢明珠的怀里道:“以后竫儿也要保护好皇姐。” “嗯,那竫哥儿日后就要好好学本事,知道吗?”谢明珠语重心长的教导了一句。 “竫儿明白!” 小家伙答应的干脆,谢明珠乐了,跟他闹作一团。 午膳的时候,谢明珠看了一眼小厨房送过来的菜,大部分都是谢竫能吃并且喜欢吃的,不由得点点头:“赏。” “是,公主。” 立刻就有人替谢明珠赏了小厨房做菜的人。 谢竫被梧桐抱在了一个特制的高椅子上,上面有一块隔板,每次谢竫坐好之后给固定上,防止谢竫摔下来。 雪团子也在这个时候闯了进来。 谢竫倒是头一次看见雪团,不由得瞪了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向雪团: “这是狗狗吗皇姐?” 雪团:老子是狼!是狼! 雪团嗷呜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谢竫有些被吓到,顿时瘪了一张嘴:“哇皇姐,好可怕。” 瞧着谢竫一副快要被吓哭的模样,谢明珠冲雪团就是一个不轻不重的巴掌,恶狠狠地吓唬它:“别吓着人,不然我就把你拔光了毛做狼羹!” 雪团委委屈屈的嗷呜一声,低了头摇尾巴,显然是被谢明珠吓到了。 雪团:呜呜呜主人好凶,居然要把我做狼羹。 谢明珠哄了一会谢竫,后者这才笑眯眯的用饭。 说起来谢明珠发现谢竫不挑食,感觉好养活的很。 一顿午膳就在说说笑笑的时候过去了。谢明珠着人收拾了碗筷,瞧着外头的阳光正足,便拉着谢竫出来玩儿了。 方才还委屈的雪团也跟了上来,不过没敢靠近谢竫,生怕把人吓哭了然后它就会被无良主人拔光了毛做狼羹。 谢明珠牵了谢竫在院子里头散步,同时对谢竫道: “方才呢,那白白的是皇姐养的狼,是皇姐的伙伴,叫雪团。” “所以竫儿大可不必害怕,胆子大点,跟它交个朋友。” 说话间雪团很是通人性的走到了谢竫的面前,冲他露齿一笑。 谢明珠没好气的拍了它一下:“你这样笑更吓人。” 雪团抬起一只前爪摸了摸脑袋,继续委屈。 雪团:主人好凶,一点也不跟之前一样温柔可爱了。 谢竫方才听了谢明珠的话,又瞧着这狼对他确实没有恶意,于是便凑上去,伸出来一只手摸摸它。 以谢竫的身高,也就只能勉强摸到雪团的头。 雪团很乖的趴下来,示意谢竫可以坐上来。 也许是谢明珠在身边的缘故,让谢竫也不那么害怕,冲雪团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喜欢你!” 话音刚落,谢竫就被雪团伸头蹭了一下脸。 雪团:我也很喜欢你。 谢竫最终还是没有坐上去,倒是肯让雪团跟在他自己身边了。 雪团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亦步亦趋的跟在谢竫身后,那模样看得谢明珠差点以为这货成精了。 不过雪团喜欢小孩子,这是谢明珠始料不及的。 众人:公主您怕是也忘记自己是个小孩子了。 兄妹两加上一头狼,走了半个时辰后,谢竫习惯性的打了哈欠。 谢明珠示意不远处照顾谢竫的宫女上前,把他抱了起来,往嘉源堂走去。 嘉源堂里头暖乎乎的,谢竫本就昏昏欲睡,如今倒是一头睡过去了。 谢明珠看着宫女把谢竫安顿好,这才转头交代雪团:“你在这看着,别让生人靠近。” 雪团:“嗷呜~”我懂。 说完,谢明珠又坐了一会儿,才离开了嘉源居。 再说着凤雎宫里头,那四个被打发回来的奶娘已经见过了徐宁娘。 徐宁娘很是好奇的问了一句,才知道是被谢明珠打发回来了。 这四个人话里话外都在说谢明珠小孩子心性不懂事,徐宁娘也没有说什么,叫这四个人下去,她另有打算。 四个人见得皇后都这样说了,因此再有不满也只能憋着。 看着这四个人下去后不久,徐宁娘吩咐道: “走,咱们悄悄儿听一听,这四个人会说些什么。” “是,皇后娘娘。” 郑嬷嬷扶了徐宁娘起身,主仆二人静悄悄的去了。 几个人住的地方算得上宽敞干净,因为是照顾谢竫的人,所以并没有人敢苛待这几个乳娘。 只是没有想到啊,居然把这几个人的心给养大了。 徐宁娘隔了一层门仔细的听着,后头,明珠宫派过来的暗卫看见这一幕也有些傻眼。 在他们的眼里,皇后娘娘应该是端庄的,而不是听墙角的。 不过既然皇后娘娘在这儿,这几个人分头去了别的地方盯着里头的四名乳娘,同时注意徐宁娘这儿的动作,以防万一。 皇后娘娘你怕是忘记了自己的肚子里还揣了娃吧? 说起来这郑嬷嬷也不说一声的,也跟着胡闹,着实叫人无可奈何。 徐宁娘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那里头的四个人估计是觉得这儿清净,加上徐宁娘正在养胎,觉得没有人了,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刻意压低,正好叫外头的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徐宁娘听了半晌,心里头的火气就蹭蹭蹭的上来了。 原来这几个乳娘大肆谈论客氏之事,还说要成为这样的人,说什么谢竫好拿捏云云——这一下子就触犯了徐宁娘的逆鳞。 其中还有个道:“如今这竫皇子去了明珠宫,几位老姐姐觉得,咱们还能捞到什么?” “哐当”! 巨大的声音传来,里头的四个人就连脸上惊愕的表情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就被徐宁娘身后的粗使太监拿下来了! 跟在徐宁娘身边的则是之前明珠宫的暗卫,以及郑嬷嬷。 这四个人一看见站在门口的徐宁娘,脸色都刷的一下全白了,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皇后……皇后娘娘……”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火急火燎的去请赵太医了,徐宁娘坐在小太监端过来的软椅上,怒道: “好啊!没想到本后养出来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还想着做客氏?!” 郑嬷嬷在一旁看着徐宁娘,生怕她气出个好歹:“皇后娘娘息怒,这起子刁奴直接打死了算了。” “嬷嬷说的不错,本后也是这样认为的。”徐宁娘摸摸还没有显怀的肚子,压了几分火气道: “来啊!” “把这几个人拖去凤雎宫前头,杖责八十!” “杖责八十”这句话一出口,那四个人当中就有两个胆小的吓得昏厥过去了,其余两个畏畏缩缩的,一个劲儿的求饶。 徐宁娘却是不想听,继续道:“堵了她们的嘴。” “若是八十杖打完还活着,直接扔进去宫正司!” 这八十杖打下来,可是能结结实实打死一个成年男子的。这几个乳娘看着体型普通,不是那么的弱不禁风。可到底是个女人,进宫之后又是没有做过重活的,如今被徐宁娘赏了这八十杖,那就跟杖毙没有什么两样。 四个人都被堵住了嘴拖出去,徐宁娘方才动了气,方一起来就觉得天旋地转,这个人不可控制的往后仰。 “皇后娘娘!” 凤雎宫这个时候闹得鸡飞狗跳,前头院儿在打人,里头倒是一派兵荒马乱。 明武帝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时候徐宁娘还没有醒,外头打板子的太监倒是进来回话了。 “回皇上话,这四个人受了四十杖,已经昏得死死的了。” 明武帝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说了这件事情了,眼下更是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给外头的四个人,十分厌恶道: “既然皇后赏了八十,那就打足。” “若是死了,拖去乱葬岗喂狗!” 明武帝的脸色阴沉的可怕,那太监领命退下,不一会儿,杖责声又起。 “这几个不是人的东西,居然敢如此苛待朕的四儿!” 要不是顾忌还在昏睡的徐宁娘,明武帝早就抬高了几分声音要骂人。 “皇后如何。”看着昏睡的徐宁娘,明武帝伸出来一只手,摸了摸她的一张脸。 “回陛下的话,娘娘只是气急攻心一时间昏了过去,等醒来就好,而腹中龙胎只要服了安胎药,就可无碍。” 赵太医的话叫明武帝放下悬着的一颗心,只听见明武帝继续道: “你还是老样子值守在凤雎宫,若是有什么棘手的,去太子府请穆川柏。” “是,微臣明白,请陛下放心。” 又过了一会,执杖太监前来回话。 “回陛下的话,这四个人经太医诊断,已经全部丧命。” “拖下去,记得洗干净地,去去晦气。” “是,奴才遵旨。” 明武帝知道,若非气的狠了,他的宁娘绝不会动不动就要了四条人命,可见这四个人实在是可恶至极! 不过说到底罪不及家人,明武帝还是存了几分仁慈,叫来顾全喜道: “你去给这四家一人送一百两银票,然后让他们离开盛京城,朕不想看见这些人。” “老奴这就去办。” 得了银票的四家人自然是不会闹起来,甚至连个想要去收尸的都没有,就这么揣了银票欢欢喜喜的走了。 凤雎宫这头闹出来的动静,谢明珠是晚膳的时候才知道的。 似乎戚烟怕是吓到了谢竫,只是附耳与谢明珠说了。 谢明珠舀了一勺子水嫩的豆腐给谢竫,点点头:“我知道了。” 谢竫“啊呜”吃掉一半,指了指酱土豆丸子:“皇姐我要吃这个。” 谢明珠换了一副笑脸:“好,给咱们的竫儿吃这个。” 安顿好谢竫之后,谢明珠叫来戚烟:“如今凤雎宫如何了?” “前半盏茶的功夫,皇后娘娘刚刚醒。” “这会子陛下正守在那儿,公主可要去看看?” 谢明珠摇摇头:“本公主就不去了,省的打扰父皇母后。” 戚烟笑笑,起身退下。 谢明珠又坐了好一会,才起身沐浴安歇。 可这夜总是睡的不大安稳,翻来覆去的。 这导致谢明珠第二日上课的时候都有些精神不济。 好不容易上完课,谢明珠送走七弦,带着谢竫去了凤雎宫。 好在谢明珠跟谢竫说了那几个乳娘已经被打发出去,否则谢竫还不肯过去呢。 谢明珠来到凤雎宫,还未曾踏入殿内,便是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大舅舅二舅舅!” 谢竫也跟着奶声奶气的喊了一句,转而抱了谢明珠不撒手。 “这孩子。”徐宁娘半躺在床上笑笑。 “说起来大舅舅身上的伤可还疼吗?是否会有别的不舒服?”谢明珠顿了顿又道,“也怪团团,竟是这么久也没有去看看大舅舅。” 徐初成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很舒服,眼下听见谢明珠如此说,便是开口道: “团团功课那般紧,能挂念大舅舅就不错了。”徐初时说话的时候,也看了一眼巴了谢明珠不放的谢竫: “竫儿很喜欢皇姐吗?” “很喜欢。”谢竫吐字清晰,补充一句:“以后竫儿要保护皇姐的!” 谢明珠听了这话忍不住逗他:“那父皇母后还有哥哥们呢?还有你眼前的二位舅舅呢?” 谢竫点头:“那也是要的,不过皇姐最重要。” 徐宁娘在一旁乐不可支的指了谢竫,笑骂一句:“二位哥哥看看这小子!” 明明是她徐宁娘生下来的,倒是亲团团。 不过徐宁娘也想起来之前的事情,倒也是释然。 这老四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喜欢他皇姐,如今出来了也是越大越喜欢黏着。 只希望,他们这些兄弟姐妹能这样一直和睦就好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发现 谢明珠今日前来凤雎宫倒是有要事要说的。 她想问问那几名乳娘的事情。 按道理来说,但凡伺候皇子公主的乳娘,都得经过精挑细选的,怎么会一下子就出了这四个不知道规矩死活的? 谢明珠有点纳闷,难不成是有个环节错漏了? 于是谢明珠趁着几个人都在,将心里的疑惑说了:“团团实在是不解,这四个如此心大的乳娘,究竟是怎么通过筛选进来的?” 别说是皇室的乳娘,就算是大户人家挑乳娘,也得先看身体是否健康,身上是否有伤痕,奶水是否充足,以及其背后的家室是否清白。 且明武帝还要派了暗卫去彻查,确定这乳娘真的没有问题之后才送进宫来的。 若是说这乳娘里头有一个心大的倒是还能理解,但是这四个都是心大的,就让人无法理解了。 要么就是暗卫失职没有查出来,要么,就是这四名乳娘的背后有人。 徐宁娘或许真的是自怀孕以后就脑子有些不太灵光,如今听了谢明珠这么一说,便道:“之前只顾着生气,叫人把人给打死了,如今看来,倒是真的叫我莽撞行事,或许留个活口还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无碍。”出声的是徐初成,只听他解释道:“既然有人存了这份心思,八成就算是留了活口也是审问不出来什么的。” “只是这人死如灯灭,惯例是查不出来什么的。”徐宁娘颇觉得懊悔。 要是她没有把这几个人给打死了,或许应该能留几个活口。 “说起来我也是想起来一件事。”徐初时突然发声,“上次有人围猎场刺杀陛下,太子,过后想要毒害定北侯还有大哥,如今这四皇子的乳娘出了问题……这倒是让我觉得,这些人的图谋的东西,或许是打算扶持四皇子做个傀儡,挟天子以令诸侯!”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徐初时继续解释:“若是陛下,太子殿下,定北侯,静安国公全部没了,这些人想要渗透进来也就非常容易。” “而且乳娘不仅仅能够接触到皇子,同样也能接触到皇后娘娘——说句不好听的,下毒总是很容易的事情。” 谢明珠听了这些话,抓住四皇子的手臂不由得紧了几分,直到谢竫小声的说了一句“皇姐我痛”,这才松了手,回过神。 “其实团团觉得,这些人既然大费周章的想要了父皇母后,太子皇兄,定北侯以及大舅舅的命,那为什么他们不直接登基?” “反倒是要如此的麻烦?要立个竫儿在前头?” “何况竫儿前头还有二皇兄跟三皇兄,怎么就偏偏看上竫儿了?” 徐初时解释道:“就算他们直接杀了团团你说的这些人,他们能够掌控朝廷不成?” 谢明珠摇头:“不可能。” 朝臣虽然大部分都喜欢争来争去的,但是若是要他们效忠一个半路冒出来的一个跟谢家没有半点关系的皇帝,倒是很困难。 这一点谢明珠很清楚。 “这就对了。”徐初时赞赏的看了一眼谢明珠,继续道:“为什么要选四皇子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四皇子年纪小,尚且不知道世事,对他们来说好掌控。” “明白了。”谢明珠心里的疑惑已解,又想起来眼下该面临的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我想,这些人的势力恐怕已经渗透到皇宫里头了,若是咱们再不注意点,只怕是不知道哪天,他们的人就会潜伏到咱们身边。”徐宁娘说的话,也是谢明珠想要说的。 “而且。”徐宁娘顿了顿,“能够如此顺利的潜伏进皇宫,势必得对皇宫熟悉,否则也难以避开暗卫的耳目。” 说白了还是有内鬼。 徐宁娘说着这话的时候,目光带着担忧,落在了谢明珠和谢竫的身上。 “我实在是担心孩子们,万一出个跟上次端儿一样的事情,若不是安北侯及时赶到……唉,总有个万一。” 见徐宁娘越发闷闷不乐,徐初成道:“不如——”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徐宁娘一个眼神给打断了。 为此徐初时转了话题,继续道:“之前想要刺杀我和定北侯的那个人据说是往北部跑了,而且根据明楼的线报,这个人是江湖上臭名昭着的鬼面!” 听到跟说起来完全是两码事,谢明珠惊的差点摔了手里的茶杯:“大舅舅,你确定?” 徐初成点点头,“团团若是不信,大可以去请明楼查查。” 徐初成知道谢明珠跟明楼少主的关系不错,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谢明珠抓住衣襟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心道:难不成这鬼面知道了墨玉很有可能在皇宫? 谢明珠越想越觉得害怕,如果那四名乳娘真的是鬼面的人,那么这明珠宫只怕……也不怎么安全了。 不过还好,知道她谢明珠手执墨玉的人只有父皇母后还有皇兄们。 想到此处,谢明珠的心稍安。 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叫鬼面知道。 徐宁娘见再说下去也是无济于事,“行了,左右我现在也容易累。” “大哥二哥就先走吧。” “还有团团,你们姐弟可要好好相处。” 谢明珠点点头,而后一道跟着徐初成徐初时退下。 出来的时候,谢明珠一手牵了谢家,看向徐初成:“大舅舅可有什么好的法子吗?” “如今母后幽幽给团团添弟妹,若是有人在临盆那日动手脚……” 谢明珠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知道,徐初成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当下徐初成就停住了脚步,一脸认真的看向谢明珠: “团团,你安心。” “不管是你母后,还是你们几个孩子。” “大舅舅和你二舅舅,就算是拼了命也会保护你们。” “团团明白。” —— 一回了静安国公府,徐初时就打发了下人出去,关上门问: “大哥,这件事情你要三思而后行啊!” 徐初成知道徐初时什么意思。 说起来,静安国公府尚且未发迹之前,手里头就有一批死士。 这是代代继承人口口相传的秘密,也是大梁自开国以来,皇室一直就想要找的东西。 可以这么说,静安国公府的死士,实力只怕是在皇帝手里的暗卫之上。 皇室之所以一直想要找到这批死士,实在是因为这批死士对于皇帝来说,是个威胁。 所以,历代继承人除非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这批死士绝不可能动用。 否则引来皇帝猜忌,便是灭顶之灾。 其实一开始当时还是太子的明武帝求娶徐宁娘的时候,当时还是侯府的静安国公府是不同意的。 就是因为静安国公府手里头掌握了这批死士,所以当初侯府就是不同意,以“小女单纯”一条,堵了回去。 可架不住当时还是太子的明武帝恳求。 当初先皇在世的时候也不好强硬要求安侯(未升国公之前)把女儿强制性的嫁过来,但是也没有反对。 于是才有了明武帝当初的那一跪,在御书房外头跪了一天一夜,才让先皇没有办法,只得亲自去了安侯府。 而且不等安侯说话,当时还是太子的明武帝就自己主动开口保证,保证日后只有徐宁娘一人,任是谁也越不过她,这才叫安侯点了头。 先皇当时还真的是差一点被谢临气死,不过先皇确实是不添堵,只不过给儿子后院塞了几个人而已。 碍于先皇旨意,谢临纵然收下这些人,也不过就是扔在了后院,一眼都不看一眼。 由此重重,安侯才放下心。 等安侯去世不久,太子谢临登位。成了明武帝的谢临,第一件事就是提了安侯为国公爵位,赐封号静安,成为大梁历代以来为数不多的两个字作为封号的国公府。 当时朝中沸反盈天,毕竟明武帝的母家也才一个字——也不能算是封号,只是以姓为号。 为此朝中大臣吵了个没完没了,最后还是碍于谢临的铁腕手段,才被迫接受了这件事。 还命徐初时为御史大夫,监察百官。 且后宫除了当初的淑嘉贵妃是个意外,其他的只要是进了后宫的女人,别说是得宠了,除非是万寿节这种大日子才能见上皇帝一面,否则其他的时候都别想了。 为此,皇后徐宁娘,才是真真正正的宠冠六宫,亦是天下女子所羡慕的对象。 而徐家,也就再未动过这批死士。 仿佛这批死士已经销声匿迹了一样。 只是如今接二连三的出事,徐初成实在是担心徐宁娘这个妹妹,方才在凤雎宫的时候就想要问徐宁娘要不要出徐家死士的事情。 徐家死士的事情是徐宁娘的生父在临死之前告诉徐宁娘的,并且告诉她,如果在太子府过得不好了,那就回来,他们安侯府总能护住她。 而且也要徐宁娘发了毒誓,不得泄露徐家死士的秘密。 兹事体大,徐宁娘当然不敢马虎,答应了此事之后,安侯就咽了气。 所以,徐宁娘才会阻止徐初成说出来此事。 她知道徐初成这个大哥是怕她会因为这内鬼而出什么意外,只是若是为了防备这个内鬼而导致徐家的这个压箱底的秘密被曝光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纵然她与谢临多年夫妻,纵然她知道谢临会信她。 可是事关大梁,徐宁娘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说出来此事。 所以,她现在只能待在凤雎宫,尽量避免外出。 谁知道那个内鬼会不会突然冒出来。 至于徐初时是怎么知道徐家死士的事情,而是他有一回撞破了自家大哥和父亲的谈话,这才知道此事。 徐初时不是傻子,事关身家性命,他是疯了才会说。 因而这会子徐初时见自个大哥有意让死士出来,所以才反对的。 不是他不关心宁娘,而是宁娘的意思很清楚了。 不希望徐家为了她这个皇后,搭上所有的身家性命。 徐初成重重的捶了一下桌子,很是烦躁。 他明明知道他只有派了死士过去才能多给宁娘几分安全,但是碍于现实,碍于徐家所有人的命,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徐宁娘处于危险当中。 哪怕明武帝派了一堆暗卫在徐宁娘身边,徐初成还是不放心的。 那些人既然都能潜伏到四皇子身边,那么皇后身边也是有可能的。 所以徐初成才要想动用死士。 所以徐初时和徐宁娘才会反对。 徐初成像是发了好大一通火后才道:“二弟,我觉得。” “这件事情,会不会有可能是——” “有人察觉到了徐家死士的存在——” 徐初时慌忙捂住徐初成的嘴,并道: “大哥,这话可不敢乱说!” 徐初时说这话的时候背后都是汗淋淋的,整个人都有些颤抖。 如果真的如徐初成说的那样,那么就太可怕了。 搞不好……搞不好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 而他们徐家就是圈套里面的猎物,有猎人嘲笑的看着他们! 看着他们的自作聪明! …… 说回来,鬼面一行人足足逃亡了半个多月,才回到了他们位于北边的据点。 据点在密凉国皇宫的一处密道里头。 而之前跟着他的女子,则是密凉国国王最宠爱的王妃。 旁人不知道她叫什么,只听说是叫做诗赛王妃。 据说诗赛王妃于外人中从来不卸下面纱,只在密凉国国王的面前卸下——据说那叫一个惊为天人,否则如何能叫密凉国国王独宠她一人? “如今密凉国已经宣布与大梁开战,若是趁乱找不到那传说中可以号令明楼的墨玉,你——” 诗赛王妃语气慵懒,眉眼中闪过几分杀意,饶是鬼面也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王妃放心,若是找不到,鬼面自当以死谢罪!” “嗯。” 两个人说了一会话,密室的门打了开来,自后头转出来一人。 若是谢明珠在场,定然是认出来这是谢瑶的驸马韩赫! 韩赫穿了一件暗色的立领长袍,整个人虽然是笑着的,可是那笑容里头总透出来几分算计人的意味。 “先不必说明楼的墨玉。”韩赫撩起袍子坐了下来: “有死士的消息了。” 这一句话震得两个人都齐齐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韩赫口中的死士自然是静安国公府千方百计捂住的死士,“至于在哪里我不清楚,但是手下传来消息,说这批死士好像在盛京城出现过。” “而且,你们不是对大梁开战吗?”韩赫的笑容里头添了几分阴郁诡谲之色:“若是大梁心心念念的死士,在他们的平凉大元帅手里头呢?” “若是真的在许臻言那个人手里,以谢临的个性,是八九会立刻换了将领,而且据我所知江家现在和定北侯也算走的很近,照这样看来,谢临很有可能不会派了江晏之前去,反倒是会派一个全无关系的。” “那么你的意思是?”鬼面最先反应过来: “只要让谢临相信这批死士是许臻言的,到时候换了别的将领,定然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而且与大梁算是盟友的明楼肯定也不会坐视不理,定然会出手相助。” “到时候,北部打成一锅乱粥,咱趁乱去明楼找找那块墨玉,顺便再收买个说得上话跟许臻言不对付的,一本奏折递上去,安插一个谋反的罪名给姓许的!” “到时候,别说是谢明珠,谁也救不了许臻言!” “不错。”韩赫点点头。 “事不宜迟,我现在就去!”鬼面冲二人点点头,转身就走。 见鬼面风风火火的走了,诗赛王妃跟韩赫也是不怎么打交道的,因此便是说走了。 韩赫在看见诗赛王妃起身的那个时候,突然道: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王妃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诗赛的动作明显一顿,转过头冲韩赫妖娆一笑: “韩驸马可是觉得本王妃像谁?” 韩赫动了动唇,最终还是说了一句: “某眼拙,王妃见谅。” 诗赛娇笑着走了,只留下韩赫一人。 “谢临,这一次,我看谁能救你!” —— 喝腊八粥的那天,谢明珠哄着谢竫再喝一口才放任他跟着雪团玩。 看着一人一狼玩的不亦乐乎,谢明珠很是高兴。 今儿阳光不错,是个出来透气的好日子。 安如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谢明珠挥退众人:“可是怎么了?” 安如压低了声音道:“现在满城都在传闻当初的那批死士,是平凉大元帅手下的!” 什么死士?谢明珠很是奇怪的问了一句。 等安如解释过后,谢明珠才觉得此事非同小可。 那批死士的力量足以威胁到皇帝的位置,试想没有哪个皇帝能够容忍自己的身边有人的力量高于他。 这不是涉嫌谋反还是什么?! “可是当初阿言不是经过父皇层层筛查的吗,怎么会好端端的冒出来这么一大批死士?!” “奴婢也不知道。”安如一脸焦急:“公主您说怎么办啊现在?” 谢明珠的焦急一点也不比安如的少,她现在也是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 谢明珠很清楚,以自个父皇的个性,若是此事成真,许臻言那命能不能保住也是个问题! 不行!谢明珠吩咐戚烟照顾好谢竫,一个人急急忙忙的跑去了御书房,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父皇相信这件事情! 否则一旦发作起来,只怕是她自己也无法阻挡的天子之怒! 等谢明珠急急忙忙的跑到了御书房的时候,骤然发现大舅舅徐初成也在! “大舅舅!”谢明珠立刻就凑了过去,徐初成接过谢明珠,道: “我知道团团所来何事。” “放心,今天有大舅舅。” “定然叫那起子小人的算盘落了空!” “大舅舅也知道了?”谢明珠指的是平凉大元帅被诬陷一事。 “知道,从消息一出来我就知道是假的。” 因为真正的死士在徐家手里,跟平凉大元帅一点关系也没有。 而这消息散播出来,无非就是想引起帝王猜忌——到时候坐收渔翁之利的,可不就是密凉国那帮人了! 所以说无论如何,今天他徐初成都不能让皇帝真的信了这件事。 这是个圈套,只可惜套错了人。 顾全喜早早的就进去了,好一会儿才出来,看见两位道: “陛下说,只请静安国公进去说话。” “为——”谢明珠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徐初成打断了:“既然如此,公主先回去,这儿有我。” 谢明珠倒是不想回去,她想要第一时间知道,否则她这心里头总是七上八下的: “大舅舅先进去,团团在外面等你。” 见无法让谢明珠回去明珠宫,徐初成也不过多说了什么,而是道: “顾公公看好公主。” 顾全喜冲徐初成行了一礼:“国公爷放心,杂家知道的。” 徐初成说完就大步走进去了,随着御书房房门落下的声音响起,谢明珠整个人都悬了一颗心。 大舅舅,阿言可就靠你了。 顾全喜唯恐谢明珠站在外头太久着了寒气,便说请谢明珠去暖阁里头坐坐。 谢明珠如今哪里有心思,顾全喜没办法,只得叫小太监搬了茶桌椅子,另外塞了个汤婆子给谢明珠。 谢明珠摸着怀里温度正好的汤婆子,实际上心里头都是冷的。 冷的她坐立不安。 徐初成进去之后,看见明武帝背对着他道:“你可是为了平凉大元帅的事情来的?” 徐初成冲明武帝行礼后道:“陛下圣明。” “圣明?”明武帝的话里头带了讽刺:“你是不是在说朕糊涂了?不知道?” 徐初成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御书房里头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这沉默仿佛像是一只巨兽的大口,将人整个人的吞进去。 明武帝半天没听见徐初成说话,笑了一声,听不出来任何的情绪:“都说静安国公堪比孔明,如今倒也是有不知道的时候。” 徐初成是真的不敢回答。 因为从明武帝的那句“不知道”里头来看,徐初成一时半会儿不知道明武帝指的是现在传的消息是假,还是说,徐家死士的秘密…… 所以徐初成不敢贸然接话,就怕自己会错了意,陷徐家为万劫不复之地。 明武帝转过身来,见徐初成是真的不说话,便道:“你是来为平凉大元帅求情的吧。” 见明武帝提平凉大元帅,徐初成的心里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只是不敢抬头和明武帝对视,生怕明武帝从他自己的神色里看出来什么。 “你安心。”明武帝伸手敲了敲那摞奏折:“这里面的,朕都没有信。” “陛下的意思是?”徐初成要得到一个明确的回答,故而并不说下去。 明武帝伸手将一本奏折拍到那摞奏折上,哼笑一声:“朕的意思?” “这事情自然是密凉国想要朕猜忌良将,所以才会传出来的。” 明武帝的话像是让徐初成吃了一颗定心丸,后者载呼圣明。 “以前朕怎么不知道你这个人这么喜欢说好话?” 被明武帝取笑的徐初成厚了脸皮道:“陛下本就圣明。” “行行行,既然问完了,还有别的事情吗?”明武帝说完,不等徐初成继续说下去,继续道: “你那肩膀上的伤如何了?可要再让穆川柏过来看看?” “回陛下的话,微臣一切安好,劳陛下挂心!”徐初成的声音多了几分坚定。 “安好就成,有空啊,多进宫陪陪皇后。”明武帝顺手拿起来一本奏折看了,徐初成便起身告退: “微臣告退。” “嗯。” 等到御书房的门再次被关上,明武帝放下手里的奏折。 那是一份密折,关于徐家的密折。 叫来暗卫,吩咐下去:“以后这件事情适可而止,下去吧。” 暗卫还想说什么,被明武帝一个凌厉的眼神给堵了回去:“是。” 徐初成从御书房出来自然是不知道这里面发生的事情,看着坐在外面一副快要睡着的谢明珠,不由得心疼起来。 谢明珠注意到徐初成靠近,立刻醒了神:“大舅舅……” “走吧。”徐初成牵了谢明珠,顺便给她整理了一下衣裳。 一大一小出了御书房不远,谢明珠终于忍不住的问起了此事。 “团团安心,陛下没有信,且陛下也知道这是密凉国的诡计。” “这就好。”对于谢明珠来说,百官如何看待这件事情她不管,明武帝的态度最重要。 明武帝知道这件事是密凉国的诡计,为此也不会打算让密凉国好过。 谢临知道密凉国对上许臻言就是个死,所以密凉国才会狗急跳墙的编排出来这种流言,想要借刀杀人。 只是他谢临不蠢,不会因为几句捕风捉影的话而怀疑自己信任的人。 只不过……这密凉国把事情扯到许臻言身上,只怕是怀疑了许臻言的身份? 不对,这许臻言也就一大户人家的儿子,这一点暗卫是查过的,所以这般想来,或许真的是密凉国想要暗害大梁的诡计。 尚在前线的容少主并不知道盛京城因为这个莫须有的流言而闹得沸沸扬扬了,这会子他正跟一干将领商量攻打密凉国城池的事情。 密凉国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大大小小的城池加起来一共十四座,目前他们所要攻打的第一个城池,乃是密凉国的险要之地,名叫锁子城。一旦拿下来此处,对于接下来的战役有着最大的好处。 进可攻,退可守。 这般险要的城池,密凉国自然是重兵把守,加上天然的优势,一时半会儿若是强攻,肯定会造成大量的士兵伤亡,这不是容慕哲想要看见的。 所以容慕哲才会商量,如何智取。 最后,容慕哲指了地图上的一处。 此处乃是锁子城守军防御力量最薄弱的一处,因为背靠山丘,所以并不会让多少兵过去驻守。 而锁子城的守军怕是也想不到容慕哲会阴险至此。 先是大张旗鼓的进攻正门,逼得他们不得不调取其他地方的兵过来,也包括那处山丘的。 而后容慕哲则是带领一千精兵中的精兵,越过山丘,直接解决了这处的守军,放了信号弹。 守城的士兵跟将领显然没有想到这平凉大元帅居然不在正门,而是带领他的一千精兵从背后杀了过来! 那守城的将军有几分本事,只不过在容慕哲的眼里就不够看。 容慕哲手执长枪,一枪挑了敌方一个前胸贴后背,那守城将军死不瞑目的从战马上跌落下来。 当锁子城大捷的消息传进盛京城的时候,那天正好是花灯节。 明武帝大喜,吩咐每名将士赏银二两! 又派人赏了不少东西给一干将官,也包括容慕哲这个大元帅。 谢明珠在太子府听着这话的时候,正好跟江逝水面对面喝茶。 “我说你小子挺能啊,交了五百万两银子上去。”因为谢明珠执意不要自己的那一份,于是就让江逝水以赋税的形式给了明武帝。 “公主谬赞,这还只是刚刚开始,若是稳定下来了,这五百万两,只怕是一个季度的银子了。” 谢明珠惊的连手里的东西都掉了也都浑然不觉:“你确定?” 江逝水点点头,“确定,因为沿海商贸往来都是蛮夷,这些人都没有见过丝绸瓷器茶叶这种东西,所以争相购买。” “你行。”谢明珠夸了江逝水几句,又道:“如今本公主穷得很,没有别的送你。” “倒是上次雪牙部落一战,收了不少上好的宝石,本公主让人挑了两箱子上好的,让你带回去。” 说完,谢明珠命人抬了两个不大不小的红漆箱子上来,当着江逝水的面儿打开了。 “噗——” 一口茶喷出来的是江逝水。 江大皇商顾不上抹了嘴上的水,凑上去瞧了个仔细,很久之后才看向谢明珠,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这就是公主口中说的穷?” 谢明珠摊手:“对啊,今年的银子都给了父皇,本公主的私房钱就剩几万两,能拿出来的也就是这些东西了。” 谢明珠的语气像是在说什么不中用的东西一样,江逝水觉得心里头一阵钝痛,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 “这些宝石当中,有些在外头有银子都找不到,公主居然说自己穷?” 谢明珠一副无辜的样子,看得江逝水想要跳脚。 逗过江逝水,谢明珠又问了一句:“如何,商会联盟里头,可有不听话的?” “有公主在上头,那些刺头儿老老实实的,谁也不敢跳上来找麻烦。” 江逝水说完这话,那头谢明珠就乐了,调侃他一句: “快说,有没有仗了本公主的身份作威作福?” 见谢明珠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江逝水很是狗腿的笑了: “公主放心,绝对没有!” “倒是有人想要托我给公主送几分礼过来,被我拒绝了。” “拒绝了?为什么?”谢明珠很好奇,“以你的个性,怎么不拿过来?” 江逝水拍了一下自个的大腿,继续道:“那些人不就是想在公主面前刷好感嘛?我怎么可能如他们所愿!便说公主好东西多了去了,估摸着也看不上,这些人才算作罢。” “你这个人……”谢明珠又好气又好笑,就差没有拧他耳朵:“你又不是本公主的面首,整得跟争宠一样作甚?” “非也非也。”江逝水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摇摇头,“我现在是得了公主的青睐才能当这个会长的,要是这些人在礼物里头夹一些关于我的坏话,那我可不就是会被公主撤了?” 谢明珠:…… 两个人正说着,谢长熙带着谢端谢翊,还有一个小尾巴谢竫来了。 谢竫一看见谢明珠就挣开了谢翊的手,撒了小短腿就往谢明珠怀里扑过来。 谢明珠被小四儿撞了个满怀,伸手捏捏他明显胖了一圈的脸:“你看看你,几日不见,这小脸又胖了。” “是不是下次皇姐该叫你小胖子了?” 伸手正要拿桌上糕点却苦于手太短而拿不到的小胖子谢竫,小身子一顿,看向无良皇姐: “皇姐宫里的东西好吃。” 那意思就是说,我这么胖,还不是你养出来的? 谢竫气呼呼的模样逗得一群人笑出了声,谢长熙好歹是大哥,听见他道: “行了行了,竫儿大了之后就好了。” 说起来谢竫本来应该一块儿同几位哥哥去上课的,但是徐宁娘暂时没有同意,所以明武帝也只说过几年。 毕竟这日后的事情,总得那三个年纪最大的负责,其他的,嗯,高高兴兴的就好了。 谢竫说完这话,踮起脚尖想要拿起桌子上的糕点,发现怎么样都够不到。 “皇姐抱~” 话音刚落,谢竫就被一双手给抱起来了。 谢竫转头一看,是谢端。 “谢谢二皇兄!” 谢端抱着小胖子谢竫拿了几块糕点之后才把他放下来,看着吃东西的谢竫,又看了一眼谢明珠。 要不是怕累着团团…… 江逝水先是冲一行人行礼,知道今天是花灯会,按照规矩,这些皇子公主都可以晚上出去玩儿。 所以说了几句话就告退,不打扰他们兄妹几人。 谢明珠看见谢竫吃的满嘴都是,自腰间取了帕子,蹲下来给谢竫擦干净,顺便问了一句: “今天带竫儿出去真的好?” 太子爷看了一眼蹲下来跟谢竫玩儿的谢明珠,“你去的时候也才五岁。” 这意思就是说她能去,竫儿自然也能去。 谢明珠白了谢长熙一眼:“我的意思是,竫儿太小,怕他不习惯,又怕……” 谢明珠的话并没有完全说出来,可是谢长熙懂。 怕谢竫会碰见之前花灯会的刺杀事情。 于是冲谢明珠摇摇头,示意她放心: “你宫里头的暗卫,不管是明楼的还是咱们的,都带了出来,到时候会有专门的暗卫看着竫儿,你安心就好。” “嗯。”听谢长熙这样说,想来也是万无一失的。 —— 一行人直接在太子府用过晚膳,休息一会儿之后就乘了马车出发。 谢竫吵着要跟谢明珠坐,这让黏谢明珠的谢翊有些不高兴。 好不容易花灯节没课,没想到还要多出来一个骆卜头跟他抢团团,太过分了! 谢三皇子愤愤不平的想着,肩膀上却是被人拍了一下:“三皇弟,咱们坐。” 一转头,对上谢端带上几分书卷气的笑容。 谢翊点点头:“嗯。” 三辆马车先后出发,依次停在了江家的酒楼里头。 兄妹五人都是一副家常打扮,走在街上的时候,谢明珠明显注意到自个皇兄收到的目光居多。 谢长熙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容貌继承了明武帝和徐宁娘的全部优点,笑起来的时候简直可以用颠倒众生一词来形容。 偶尔有大胆的姑娘想要递了香囊上来,都被谢长熙笑着拒绝了。 谢明珠身边跟着谢竫,谢竫身边跟着谢端。 谢长熙和谢翊两个人并排走。 暗卫打扮的小厮侍女将五个人环成一个圈,附近还有打扮成百姓模样的暗卫盯着,以及暗处的。 就怕万一。 第一次出来的谢竫十分的好奇,一会儿要个大老虎的木头灯笼,一会要个糖画,不一会儿又缠了谢明珠给买了一块芝麻饼,吃的衣襟上都是饼的碎屑。 谢明珠低头给谢竫擦干净,继续牵了人往前面走。 谢明珠看着被暗卫隔开的人流,只觉得这夜人虽然多,可心里的那个人不在,对她来说总是孤单的。 谢明珠沉浸在思绪里头,直到后头闹起来才反应过来。 原来是暗卫拿了一对打扮普通的夫妻。 谢明珠把谢竫护在身后,后者明显也被吓到了。 谢长熙紧紧的牵着谢竫的手,沉了声音质问: “两位想要做什么?” 像是准备好了一样,那对夫妻大喊大叫道:“你们拐我们的儿子!”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挨了暗卫一巴掌。 围观的百姓凑在一起看热闹,并不敢上前。 要知道今天花灯节,各公侯家的小姐都会出来,方才他们瞧着这几个兄妹被人护住,就知道来头不小。 为此都存了看好戏的心思。 谢长熙不轻易发火的,如今听了这话,立刻反应过来,看向了暗卫。 暗卫冲谢长熙行了一礼:“回世子爷的话,方才这两个人想要从后头拉了小少爷,被我等直接拿下。” 谢长熙并不打算透露真实身份,暗卫心领神会,只说是世子爷,但是并没有点明哪家的。 那两个人一听,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异口同声道: “不可能!” “我压根没有听说盛京城里头的哪家王府里,有你这么般年纪的世子爷!” 第二百一十七章 林太后回宫 谢长熙听了这话就笑了,“你们怎么知道盛京城里头就没有我这般大的世子爷?莫非你们二人对这盛京城的王府熟悉很久了?” 谢长熙这话可就是个坑,按道理来说这两个人穿着打扮都是如此的平庸,怎么可能会知道这盛京城的王府里头的世子何等年纪? 两个人这才惊觉说错了话,其中男子开口道:“我……我们认错了……” 随后女的就开始坐在地上大哭:“我苦命的儿子啊!你现在在哪里啊!为娘的好想你啊!” “先别哭。” 出声的是谢端,只见他上前一步:“两位不打算解释一下,从你们怀里掉出来的这个东西?” 两个人的哭声嘎然而止,顺着谢端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原来从女的怀里掉出来一块金子,大约五两。 “拿下!” 谢长熙到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两个人分明就是想要拐了谢竫! 只是不知道这背后指使的人是谁。 围观的百姓起初还觉得这夫妻俩可怜,如今瞧着,倒是觉得这夫妻俩十分的可恶,还骂了好几句。 谢竫巴着谢明珠的衣摆不放,看样子确实是吓坏了。 “皇姐,竫儿怕。” 谢明珠蹲下来给了谢竫一个拥抱:“小四儿不怕,皇姐在呢。” 竫皇子把头埋在谢明珠怀里,小胖手死死的拽住谢明珠的衣裳。 “把人给送去刑部,叫刑部尚书好好的审审。” 谢长熙的眉眼隐在一片阴影之中,整个人的气势都叫人觉得瘆得慌。 “是!”暗卫答应一声,立刻出来两个人把这一男一女给分开来带走。 那两个人先是发了一下呆,突然发狂道: “你居然要把我送去刑部?!你恐怕不知道我那表舅是什么身份!” 谢长熙拦住想要上前的谢端谢翊,垂了眸子道:“不管什么身份,在我面前也是不值一提。”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不如你说说?” 那男的十分傲慢的哼了一声,大声道:“我那表舅现在可是当今陛下身边得力的管事!” 谢长熙面色未变:“可是姓顾?” “哼!算你小子知道,还不赶紧的把我们放了,不然啊,迟早有你们苦头吃!” 谢明珠在一边插不上话,就这样牵了谢竫,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唔,顾公公的家里人? 老实说,谢明珠上辈子确实没有听说过顾全喜还有家里人的说法。 没想到这辈子撞见了?而且还想拐谢竫? 敏和公主在心里头冷笑一声。 “既然是顾公公的家里人,那么带去父皇宫里叫顾公公瞧瞧。”谢长熙这个时候也不隐瞒身份了,“本太子倒也是好奇得很。” 围观百姓一片哗然,紧接着众百姓纷纷下跪请安。 “大家玩的开心。”谢长熙示意众人起身,而后看向谢明珠几个人: “咱们回去吧。” “嗯。” 等到一行人走远了,有好事的掰了指头数道: “方才既然是太子,那么那些人也应该就是当今皇后所出的孩子了!” 那么多的皇子公主,倒是真叫人羡慕徐宁娘的好运气。 之前那些评头论足的话并没有传到谢长熙耳朵里,后者连烟花也不看了,直接就回了皇宫。 —— 因为今天是花灯节,所以明武帝去了徐宁娘的凤雎宫陪伴她。 明武帝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看了一眼顾全喜:“据说是你的娘家侄子?” 顾全喜叩头道:“自打先帝爷让老奴照顾陛下之后,老奴的身后就没有任何亲人,更别说有什么娘家侄子了。” 对于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总管太监,明武帝的心里人还是知道几分的:“嗯,你起来坐。” “回头那几个问完话就轰出去。” 得了明武帝的回答,顾全喜这才安心。 谢长熙带着几个弟妹过来请安,明武帝让几个人坐下后才道: “把人带上来。” 不一会儿,暗卫把之前的那对男女带了上来。 这两个人脸上惊恐的表情较之前更甚,压根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人居然真的进了皇宫,还看见了当今圣上。 如此看来,方才他们两个人想要拐的孩子,应该就是皇后最小的孩子! 两个人突然觉得怀里的黄金额外烫手。 要是早知道是绑皇子,给他们两个人一百两黄金他们也是不干的! 如今倒好,黄金用不了,把他们自己也赔了进去。 两个人看见坐在一边的顾全喜,若不是暗卫压住,早就爬过去扯了顾全喜的衣角哭了。 只是顾全喜不会如他们所愿。 两个人刚刚喊出来一声表舅,顾全喜十分厌恶的摆摆手:“两位认错人了,我一个太监,哪里来的侄子?” 那两个人一听见这话就要炸了,男的率先开口:“顾浩!你别以为你改了名字我就不认识你!” 原来顾公公以前叫做顾浩啊,谢明珠看着心道。 顾全喜起身冲明武帝行了一礼:“陛下,老奴自打六岁那年被先皇捡回宫里养着,十岁的时候被派过来伺候陛下,从那个时候起,老奴的全部都是陛下的。” “因为老奴的身后再无他人!” 顾全喜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就算他是顾浩,可那个顾浩已经死了,死在了六岁那年的冬天,现在活着的,而是一心一意效忠明武帝的顾全喜! 那两个人当中的女的破口大骂:“你个没有良心的小东西,若非当初我们家给了你一口饭吃,你以为你能碰见贵人?!” “哈哈哈哈哈哈——”顾全喜笑的凄惶,厉声道: “我爹在我没有出生的时候就死了,本来我娘家中殷实,养我一个绰绰有余,只可惜我娘生了我之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你们家的人就凑过来说什么会好好照顾我,所以才得了每年顾家的一笔不少的银钱!” “呵呵,没想到等我娘撒手西归不过三个月,你们就把我大冬天的赶了出来,原因就是因为我多吃了一块肉!若非我运气好碰见先帝爷!还能站在这儿说话?!” 顾全喜越说越恼火,继续抬高了几分声音道:“你们也别问,你们家落败是我动的手脚,亏你们跟我娘沾了血亲,居然贪图她的财产,还想要让我活活饿死在外面,然后好空手套白狼!” 那两个人一听这话就气的眼角发红,男子大骂:“顾全喜!顾浩!你这个畜生——啊!” 甩了男子一巴掌的是立在殿外听动静的顾有福。 “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男子刚刚指了顾有福一下,脸上又挨了一巴掌。 顾有福也是气的狠了,否则也不会顾及明武帝等人在场的情况下突然冲进来动手打人。 “我告诉你!别骂我干爹!你这两个畜生不如的东西!” 顾有福挡在顾全喜身前,一副凶狠的模样,像是一头发怒的小豹子。 “咳咳。”明武帝突然咳了一声,顾有福立刻下跪请罪: “陛下恕罪,这些人太过分了。” “若是陛下要打要杀,就冲奴才来,不要迁怒干爹。” 顾有福跪的笔直,顾全喜听了这些话之后也跪了下来:“陛下,这都是老奴教导不力,还请陛下降罪,福儿年纪尚轻,一时间冲突也是有的。”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人起来,朕何时说要责罚你们二人。”明武帝方才出声的意思就是说让顾有福安静下来,他来收拾这胆大包天的二人。 “谢陛下。”顾全喜顾有福二人感激的起身,明武帝让他们两个人坐了,才把目光转向地上瘫着的两个人: “今儿若不是顾全喜跟朕说,朕还真的不知道。”明武帝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顾全喜,“还好你是碰上了先帝爷,不然也早被这一家子没良心的东西害成孤魂野鬼了。” “回陛下的话,陛下和先帝爷的恩德,老奴粉身碎骨也难以为报。” “行了行了坐好。”明武帝说完这话,看向这二人,片刻后道: “拖下去杖责三十大杖,别打死了。” “打完再审审,谁指使的他们花灯会想要拐了小四儿的。” “是,陛下!”很快就有太监上前把这两个人拖了下去。 见事情处理的差不多,谢明珠一行人起身告退。 回去明珠宫的路上,有宫人提了宫灯在前引路,谢明珠牵了谢竫慢慢的走回去,问: “竫儿可有被吓到?” 谢竫摇摇头,“一开始竫儿是怕的,但是有皇姐皇兄在,就不怕了。” “嗯,要是竫儿有什么不舒服的——”谢明珠想想还是不妥头也不回的吩咐道: “来人,去太医院把太医请过来明珠宫。” “是。” 立即有宫人匆匆离去,谢明珠复又牵了谢竫,继续往前走。 快到明珠宫的时候,天空中突然爆发出一阵灿烂的烟火。 “这是——”谢明珠抬了头看向天空,戚烟上前笑道: “还请公主原谅奴婢们瞒着,这是太子殿下的主意。” “太子殿下”这四个字戚烟咬的有几分重,谢明珠顿悟。 唔,原来是你。 谢竫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天空中的烟火,欢呼鼓掌。 “皇姐你看,好漂亮。” “皇姐你快看那一朵是不是大点?” 谢明珠蹲下来搂住谢竫,一朵一朵的指给他看。 眼眸中所倒映的烟火,俱是你的影子。 阿言,你是知道你不能回来,所以才给我安排的吧。 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这一晚,明珠宫上空的烟火足足放了一个时辰,吸引了整个盛京城的目光。 后果就是谢明珠跟谢竫两个人都兴奋过度,晚上磨到好晚才睡觉,以至于谢长熙进来的时候,谢明珠都还在床上睡着。 谢长熙也没有让人去叫醒,在这明珠宫里头坐了半个多时辰,才闻得环佩琳琅之声。 “大皇兄怎么来了?”谢明珠走过来坐下,还打了个哈欠。 太子爷把手里的鱼戏莲叶花纹的白瓷茶盏往檀木桌上一放,笑:“还没有睡饱?” 谢明珠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片刻后又道:“谢谢太子皇兄。” 旁人只以为昨天那烟火是太子殿下放的,实际上并不是,为此对于谢明珠谢谢长熙一事,并不觉得奇怪。 太子爷哼一声,“我这也是为了你。” “是是是,就知道太子皇兄最疼团团了!”谢明珠凑上去搂住谢长熙的胳膊,讨好道:“今天留太子皇兄在明珠宫吃顿便饭?” “算你这个丫头有几分良心。”实际上谢长熙才不是为了一顿饭而跑过来的。 他想要跟谢明珠说昨天的事情。 “说起来昨天那夫妻俩熬不住宫正司的酷刑,说了是谁让他们做的了。” 一说到这件事情,谢明珠就立马精神了,“是谁?” “敬亲王府。” 谢长熙吐出来这四个字,信息量非常大,只听他继续道: “原本宫正司的人还怕他们两个人不说实话,各种酷刑又轮了一遍,得到的还是这个回答。” “这件事情事关重大,父皇已经派了金吾卫传敬亲王,一大早的在御书房问话了。” “据说如今都还没有出来。” “敬亲王怕是也不能脱身了。”谢明珠用手指头搅着帕子,继续道:“若是寻常问话,也不至于叫了金吾卫。” “如今看来,父皇十有八九对敬亲王府动了杀心。” 谢明珠的话不是空穴来风,之前敬亲王府害得皇后受惊的事情,早就是明武帝心里头的一根刺。 如今又牵扯出来敬亲王意图拐四皇子的事情,只怕是敬亲王这会子就已经跪在御书房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承受着明武帝的怒火。 只是……谢明珠想着敬亲王也算是老谋深算的一个人,明明知道金吾卫过来请他就是不打算让他完好的回了敬亲王府,他怎么还敢孤身一人进去? “不行!”谢明珠突然站起来看向谢长熙,“大皇兄,咱们得去一趟御书房。” “啊?”谢长熙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兄妹两个人已经到了御书房外头了。 此时此刻,御书房外头的两个小太监走上前来,一副要回话的样子。 “梧桐!” 谢明珠瞧着情况不对,就在她话音刚落之时,梧桐银杏二人早就一人一脚,把两名小太监给踹进了御书房里头。 御书房外的门轰然倒下,待谢明珠看清楚之时,谢长熙立刻把谢明珠拉到身后!而之前谢明珠从明珠宫带过来的大部分暗卫跟金吾卫已经将两个人保护起来。 至于谢竫,则是被明珠宫的人团团保护在嘉源堂里头,确保无虞。 敬亲王手里拿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正抵在明武帝的脖子上。 “父皇——” 谢明珠被谢长熙死死的拽住,后者就怕她突然凑上去,导致事情进一步慌乱。 明武帝被敬亲王劫持在身前,御书房里头由影翼带队的暗卫也是不敢乱动,生怕一个不注意,要了明武帝的命。 “团团,快走,快走……” 敬亲王冷笑道:“皇上自身都难保,还想让他们两个先走?” 危急关头,谢长熙越是要冷静,“说吧,敬亲王如此大费周章,可是要什么?” 面对冷静到可怕的谢长熙,敬亲王大笑几声:“果然是谢临的种,一下子就猜到了!” 谢明珠不说话,心里头也清楚的。 若不是敬亲王有所求,也不至于留父皇的命到现在。 于是只听见敬亲王一五一十道:“让谢临写让位诏书!” 八个字,惊的谢明珠与谢长熙具是后退一步。 退位诏书?和着这位敬亲王想要个牌面,要天下人都知道他的皇位是明武帝自己给的,而不是他偷的抢的骗的。 “这不可以……”谢明珠喃喃自语,看向谢长熙。 谢长熙明白谢明珠的意思: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退位诏书绝对不能写。 而且这敬亲王也不是什么好人,一旦他成了皇帝,那么明武帝和皇后以及他们这些子女,都会被赶尽杀绝! 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晚了! 可是现在明武帝在敬亲王手里,谁也不敢妄动。 就在这时候,敬亲王看向要走的暗卫,大笑: “不要以为你们劫持了敬亲王府的其他人就可以万事大吉,更是你们,就算你们杀了她们所有人,我都不在乎。” 这个时候的敬亲王已经完全疯了,满心满眼都是皇位。 连整个敬亲王府的人的性命也都不顾,包括段太妃,他的生母。 “你……”谢明珠气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不是很恨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是对敬亲王的无耻行径觉得羞怒! 敬亲王的这种行径,差不多算得上是弑母。 明武帝听了这话也嘲讽的笑笑:“敬亲王,你一个弑母之人,还想让天下人为之信服?” 敬亲王瞪了眼睛,刀刃抵在明武帝的脖子上,导致明武帝的脖子出了血。 虽然很少,但是也让众人惊慌失措。 “敬亲王你……”谢长熙如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面对一个劫持的疯子,人家还软硬不吃,着实叫他头痛。 御书房这里头僵持,凤雎宫那头也知道了消息。 徐宁娘现在两个多月的身子,胎还没有坐稳。乍然间听到这样的消息,竟是一个踉跄,差点往后倒去。 好在凤雎宫的暗卫消息灵通,第一时间将徐宁娘保护起来。 任是徐宁娘怎么说都不肯让她出去。 好在徐宁娘慢慢的冷静下来,知道谢临这是怕她出事,所以才会吩咐暗卫不要让她出来。 只是,如今这幅情景,徐宁娘实在是坐立难安。 郑嬷嬷唯恐出什么事情一时半会儿叫不到太医,遣了一名暗卫去了太医院,把赵太医请了进来。 赵太医一看,皇后这种情况可不行啊。于是当机立断,在徐宁娘用的安胎药里头放了安神的东西,叫徐宁娘喝完之后就睡了过去。 郑嬷嬷并四大宫女守在内间,赵太医守在外头。 “这都是些什么事。”作为照顾徐宁娘长大的郑嬷嬷,此时也不免叹了一口气。 如今只希望御书房那头尽快处理完才是,也不知道这敬亲王劫持陛下,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 “现在外头的人估摸着还不知道消息。”谢长熙低声与谢明珠说着,“得在明天早朝之前把这件事情处理完。” 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只是这敬亲王手里的匕首抵在明武帝的脖子上,威胁明武帝要他写退位诏书——这敬亲王死了不足惜,可是明武帝不能出事! 就在兄妹二人全无办法的时候,后头有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 “回太子殿下的话,敬亲王府的亲兵全部都聚集在了宫门外!” 这话就像是青天白日里炸出来的一道霹雳! “好啊。”明武帝顾不上敬亲王挟持,冷笑:“若是朕迟迟不写退位诏书,你就打算带兵攻打皇宫了!” “陛下既然知道了,还要问臣做什么?”敬亲王犹如一条毒舌,吐着嘶嘶的信子,准备给他的敌人致命一击。 “我在问你,你是真的打算这样做了吗?” 明武帝的这句话在敬亲王耳朵里像是最后的垂死挣扎,后者冷笑,并且用沾了一点血迹的匕首拍了拍明武帝的脸: “陛下若是好好合作,那么你的皇后跟孩子,都能活着。” 这种带着侮辱性的动作气的明武帝攥紧了拳头:他知道他现在就犹如案板上的一条鱼,任人宰割。 所以还不能激怒这个疯子。 敬亲王又拿着匕首拍了拍明武帝的脸,“陛下好好想想,若是过了一个时辰,陛下还是没有下定决心的话,我可不介意血染皇宫。” “而且,就拿你谢临先开刀。” 如今这皇宫内,明武帝被挟持;皇宫外,敬亲王府的亲兵包围了皇宫,战况一触即发。 也不是说明武帝的人对付不了敬亲王府的亲兵,只是眼下大部分的金吾卫和暗卫都在御书房,凤雎宫,明珠宫,仪云宫和承福宫这五个地方,而现在驻守皇城的都是普通禁卫军,若是真的开打,真的不是对手。 况且敬亲王这个小人,言语中的威胁很清楚:若是这些暗卫或者金吾卫动一下,他就立刻抹了谢临的脖子! 反正他死没关系,可是带上谢临就不一样了。 所以双方都在僵持。 敬亲王府的亲兵包围皇宫的事情很快就被百官知晓,只是现在城中精兵的调动虎符在明武帝手里,一时间也不敢乱动,也无法调动。 洛亲王谢慎得知此事之后,派人请了徐初成、江晏之二人前来说话。 至于徐初时,则是留在静安国公府注意皇宫的动向,一有情况就立刻上报。 三个人齐聚洛亲王府,一落座,江晏之就道: “我府上大约还有一千府卫,大概能打。” “当真?”若非眼下城中的精兵无法调动,这敬亲王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要挟明武帝、包围皇宫了。 如今听见江晏之如此说,谢慎自然是升起来几分希望的。 而且将军府的府卫想来应该不比那敬亲王的府卫差劲,为此谢慎一拍板,看向江晏之道: “那就有劳安北侯。” 江晏之点点头,起身告辞:“我这就回去调动府卫。” 等江晏之走了,谢慎看向请过来之后就不说话的徐初成,问:“国公爷怎么了?” 徐初成抬眼看了谢慎一眼道:“你把我请过来,又不说什么事。” 洛亲王尴尬的喝了口茶,继续道:“本来是打算请你们二位出个主意的,没想到这安北侯手里头还有一千府卫,想来——” 谢慎的话还没有说完,管家就上来了。 “回王爷的话,外门上有人求见!” “说是明楼的暮堂堂主!” 管家拿出来一块玉佩,谢慎和徐初成看了,确定来人的身份。 “果真是,快请!” 要不是谢慎经常在自家王妃那儿听谢明珠和明楼少主的事情,这暮堂的人他还真的不敢见。 如今想来,定然是明楼知道了此事,才叫暮堂的人前来相助。 暮堂的堂主看着挺瘦瘦高高的一个人,只是这周身的煞气不管怎么刻意遮掩,总是遮不住的。 “在下姓虞,单字一个怀。”虞堂主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解释道: “也是敬亲王那等叛贼倒霉,前几日我等奉命追查鬼面势力的踪迹,正好找到了这儿,如今陛下和公主有难,在下自然鼎力相助!” “虞堂主客气。”谢慎笑笑,显然是心里头的担忧少了几分:“如今只希望虞堂主跟着我身边的这位,静安国公,一块儿去皇宫。” “我随后就到。” 谢慎的意思就是说他们暮堂过来帮忙是好事,但是为了避免误伤,便是由徐初成这个静安国公带头。 虞怀打量了一下徐初成,点点头:“那便听从国公爷吩咐。” 徐初成冲虞怀行了一礼:“谢虞堂主。” 虞怀赶忙避开:“不敢不敢。” 要知道眼前的这位可是他们明楼未来少主夫人的舅舅,他要是担了这一礼,那这礼数上的问题就严重了。 何况徐初成不知道这里的内幕,他可得清楚才是啊。 一时半会儿徐初成只以为虞怀是敬着他这个国公爷的身份而已,并没有多谢。旋即就跟着虞怀,离开了洛亲王府。 眼下,皇宫里头还有人等着救。 徐初成跟着虞怀到了明楼的一处落脚点,发现不大的院子里头整整齐齐的站了三十名黑衣人,个个都是背了不少条人命的。 虞怀解释说鬼面势力的人太会耍花招,所以为了万无一失,才带了这么多人来。 可别小看这三十个人,这些人个个都有以一敌百之勇,现在被派过来对付敬亲王府的叛军,倒是显得有些小题大做。 尚且在皇宫里的敬亲王并不知道,等待他的并非是一纸退位诏书,而是催命符! 眼看着一个时辰过了一半,敬亲王听着渐渐进了的喊杀声,心里头虽然有些发突,但是想想或许是自己的府卫等不及,便当机立断的杀了进来。 “趁我的人还没有到,你还是——啊——!” 就在敬亲王的肩膀挨了一刀的时候,谢长熙眼疾手快的捂住了谢明珠的眼睛,就怕她受到什么刺激。 谢明珠:…… 等看着敬亲王被突然冒出来的黑衣人拿下后,谢长熙这才松开了谢明珠的双眼。 “唉?” 敏和公主一眼就认出来了:好家伙,这不是明楼暮堂的那批人吗? 按道理来说他们没有这么快过来啊? 明武帝顾不上处理脖子上的伤口,被顾全喜小心翼翼的扶着道: “给朕挑了他的手脚筋!废了内力!” 一句“废了内力”,叫不知道内情的人瞬间明白过来。 难怪,为什么敬亲王突然暴起叫明武帝没有反应过来,原来这人藏的深——有武功傍身。而且冲明武帝这语气来看,想来这敬亲王的武功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暗卫把敬亲王带下去行刑,明武帝转身看向两个孩子,看着这后面带人过来的江晏之和徐初成。 谢明珠率先打破这个沉默的氛围,一股脑儿的扑向明武帝的怀里,“团团吓坏了!差点以为就要见不到复父皇了!” 明武帝接住扑过来的女儿,笑: “父皇没事。” 谢明珠瘪瘪嘴,盯着明武帝脖子上刺目的鲜红:“还说没事,团团看着都疼……” “傻孩子。”明武帝松开谢明珠,而后给了其他四个人一人一个用吧,而后吩咐重赏救驾的人。 “今晚庆阳宫设宴,款待各位!” 明武帝的款待仅仅是请这些救驾的人,不过谢明珠经过这么一折腾,整个人也累了,晚宴自然没有空出席的。 明武帝很是心疼的让人回了明珠宫休息,转头自个儿去了凤雎宫。 凤雎宫内,徐宁娘用了安神的安胎药,现在还没有醒。 明武帝着赵太医处理过脖子上的伤口才轻轻的坐在了床沿,看着昏睡中还皱着眉头的徐宁娘。 “宁娘,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明武帝就这样守了大概一个时辰的功夫,徐宁娘才堪堪醒来。 醒来的时候对上明武帝的双眼,便是哭着抱住了他。 “你知不知道我多害怕!你知不知道我怕天人永隔,我怕你丢下我和孩子们!” 徐宁娘又哭又挠,明武帝任由她发泄完之后才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还在。” “你尽管打。” “只不许打疼了手。” 瞧着有些傻气的谢临,徐宁娘破涕而笑。 “多大个人了你……” 闹了一会,徐宁娘才问起来当时的情况,明武帝一五一十的说了,又补充了一句:“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暮堂的人会出现在盛京城。” “所以大概真的是敬亲王倒霉。” 虞怀的理由很是充分,谁都没有怀疑。 可实际上—— 明楼几天前收到情报称敬亲王可能要谋反,只是宫里的暗卫并没有查探出来此事,为此明武帝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 但是这种事情只是个猜测,明楼断断不好贸然插手。 左思右想之下,容剑命虞怀带队,挑了暮堂里头的三十名精英,就在盛京城里头等着。 等着敬亲王叛变的那天,而后他们就出手。 后来的事情果然如容剑所料。 如今敬亲王王府满门抄斩,祸及九族。 也没有大臣不开眼的跳出来拿皇后的肚子说事情。 处理完敬亲王府的事情之后,一天晚上,明武帝单独招了影翼说话。 影翼跪在地上,低着头。 明武帝坐在御案之后,道: “敬亲王府负责的人可是你挑的,影翼,为什么敬亲王谋逆的事情,没有一点风声?” 最后一句话落下,明武帝顺手砸了一个茶杯,御书房里头的气氛徒然紧张起来。 影翼差点被飞溅的碎瓷片伤到,却依旧是一动不动。 明武帝砸完一个茶杯之后,顾全喜在外头听见响动,隔了门问了一句: “陛下,可要老奴进来收拾?” “不用。” 明武帝让顾全喜带着人退远点,而后看向跪在地上的影翼: “朕知道,你从朕成为太子的时候就跟着朕了。” “那些年你帮朕铲除了多少异己,朕心里也清楚明白。” “只是,朕最后一次告诉你。” “无论那份密报是真是假,朕都不会信一个字。” “下次,你若是还想着这件事情,那么这个暗卫首领,也该换人了。” 影翼沉默应下。 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影翼整个人的后背都是湿的。 明武帝的话犹言在耳,影翼蹲在屋顶上眺望某处。 良久,影翼从怀里掏出来那份最新的密报,手上灌注了内力,一个用劲,整份密报化为齑粉,随风而去。 “既然陛下说不查,那我就不查。” “只是日后你们若是有反叛之心,我拼了这条命也要杀了你们!” 伴随着影翼的只有寒凉的夜风,吹在脸上刮刀似的疼。 敬亲王府满门抄斩后,明武帝连个埋得地方也没有给他们,完全不顾念和敬亲王的手足之情,当时朝中有大臣跳出来说什么兄友弟恭,被毒舌御史直接怼了回去。 徐初时是这样说的: “照这位大人的意思,谋逆犯上的人死了之后还得找个风水宝地埋了?而且是不是要风光大葬?” 而且不等那位大臣开口,徐御史继续道: “要不下次叫你家兄弟拿把刀架你脖子上?回头你把人杀了还风光大葬?” 徐初时这话说的让朝臣们哄然大笑,看向跳出来的那名大臣的目光里头,都带着戏谑。 这谋反本来就是死不足惜,而且这敬亲王既然敢谋逆,那么就说明他压根就没有把明武帝当成兄弟看。 所以,敬亲王不义在先,为何要谢临有仁在后? 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那名大臣最后说了一句“微臣愚钝”,就不再说话了。 说起来自打出来敬亲王的事情之后,宫里的守卫不仅是增加了一倍,而且明武帝还将城郊大营精兵的调度权给了洛亲王谢慎。 谢慎一开始是不想接的,但是架不住明武帝的圣旨,为此只能老老实实的接了虎符,小心的保管好。 为此还被江韫笑话了一通。 两个月的光景很快就过,一转眼的功夫,又是一年的桃花开了。 谢明珠让宫人每天早上熬的桃花羹,谢竫也每每都要过来蹭一口。只是这桃花羹味道虽然清甜,可是落在谢竫眼里,倒是成了无滋无味的东西。 每次竫皇子都说下次不吃了,结果每天依旧在谢明珠那儿蹭一口,吃完还一脸嫌弃。 谢明珠笑着捏捏他的小肉脸。 徐宁娘如今过了头三个月的危险期,有时候日头好的时候,也会出来走动走动。 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明武帝相陪。 如今后宫的妃嫔知道得宠无望,若是贸然前去邀宠,搞不好还会挨了训斥。而且徐宁娘管理的后宫中,那些太监宫女也不敢克扣了她们的东西,一时间这后宫倒是真的风平浪静。 偶尔会有人趁明武帝不在,去凤雎宫送几样东西。 这些东西徐宁娘都是让太医查验过后,确定没问题才敢用的。同样的,她也会赏别的好东西下去。 三月桃花灼灼,盛京城的郊外桃花林里头,游人如织。 谢明珠原本也是想去的,只不过今日,被谢长熙叫到了太子府。 在太子府的书房里头,谢长熙从书房的一处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来一封信,递给了谢明珠。 谢明珠拆开一看,果然,是远在前线的某个人写给她的。 信中虽然说了他打胜仗的事情,可是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思念之情倒是满满的,快要溢出来了一样。 如今容慕哲所带领的百万大军已经攻克密凉国四座城池,打的密凉国沿途城池的守卫士兵就是闻风丧胆。 一开始密凉国国王听说大梁元帅是个十来岁的小子,并不放在眼里,但是这几个月以来,面对如狼似虎的大梁军以及一个智谋过人的平凉大元帅,密凉国国王倒是觉得自己真的有可能踢到了铁板。 但是架不住耳边诗赛王妃的枕头风,密凉国国王原本生出来的几分退却之心,也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好战。 怂恿了密凉国国王继续打下去的诗赛王妃,最近就是因为上次的流言没有中伤大梁元帅一事,已经恼火很久了。 这日三个人依旧在密室议事。 诗赛王妃拍了一下桌子,语气不善: “如今大梁已经连夺我等四座城池!若是打到国都!咱们也都别想活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计中计(一) 鬼面把玩着腰间的软剑,一言不发的看向韩赫。 韩赫见这两个人都看向他自己,便道: “你们二人看我有什么用?难不成我能半夜潜伏进去,替你们杀了许臻言?” 诗赛倒是有些不依不饶:“反正本王妃不管!” “这许臻言一日不除,我密凉国一日就是挨打的份!” “反正丑话我说在前头,密凉国要是没了,咱们几个都落不着好处。”说到这儿的时候,诗赛王妃看了一眼韩赫:“韩驸马你说是吗?” 韩赫显然对于驸马这个词很厌恶,为此道: “呵,别提这个词。” 诗赛娇笑一声:“当初你在大梁,这个驸马做的还算风光,如今也沦落到了这种地步?” 韩赫目光阴毒,“谁乐意替谢瑶那个不守妇道的贱妇守陵?!” 当初谢瑶死了之后,明武帝似乎是觉得韩赫这个驸马做的太憋屈,于是给了韩赫两条路走。 一条是让韩赫入朝为官,另一条则是给予韩赫丰厚的财帛,让他能下辈子过的衣食无缺。 韩赫当初跟明武帝说要替谢瑶守陵,以成全这几年的夫妻情意。 明武帝见他执意如此,便也同意了,着人在谢瑶当然陵寝附近建了守陵府给韩赫居住,而且隔三差五也有人送东西过来。 只是好景不长,或许是韩赫太过思念谢瑶,于一天晚上不慎打翻了烛台,导致守陵府被大火吞没。 而韩赫,也被烧的面目全非。 明武帝感念韩赫的情意,将二人合葬在一处,又找到韩赫的家人,给了丰厚的财帛。 可实际上,守陵府的那场大火是韩赫自己放的,而死了的那个人是韩赫的亲信。 正是因为尸体被烧的面目全非,才叫人瞒了过去。 而真正的韩赫,已经跟其师父一处汇合,来到了密凉国。 说起来这韩赫的师父常年一副道士打扮,看起来瘦小的一个人,却是在幕后主使这一切的人! 包括花灯会想要劫持谢竫的事情! 那夫妻俩之所以会攀咬敬亲王府不放,则是因为受了这个老道的控制,心里头有了执念。 不过这也是敬亲王自寻死路——谁让敬亲王一直有不臣之心,而后又被那老道派过来的美人侍妾给忽悠的神魂颠倒,这才劫持了明武帝。 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说起韩赫的师父,除了鬼面跟韩赫见过之外,诗赛王妃倒是不曾见过。 诗赛王妃瞧着韩赫怒了,继续笑着:“驸马别生气~” 韩赫紧紧捏住拳头,按下自己想要打一顿诗赛的冲动。 无论如何,师父临行前可都跟他交代过,不能对诗赛这个女人动手。 为此韩赫忍了又忍,道:“王妃既然这么想要许臻言死,何不派了密凉的死士前去?” 诗赛媚眼一横,语气冰冷:“呵,死士?” “密凉国的那些个黑衣的,以为穿上黑衣,他自己就是死士了?” 诗赛这话说的倒是毫不客气,直刺刺的嘲讽了密凉国的死士一顿,就差没有骂他们是废物。 鬼面弹了一下软剑的剑身,目光落在剑面上,折射出一双凌厉的眼眸: “如今中原的死士,最出名的还是皇帝心心念念想要找到的那批,而其次就是皇帝跟明楼的人。” “不过,这江湖这么大,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隐士大能藏匿其中?” “如今我倒是有个主意。”鬼面顿了顿,继续道:“不是所有的江湖人都不敢与明楼对上。” “何况,咱们只是去刺杀大梁元帅,这明楼不至于连大梁元帅的身边也放自己的人吧?” 鬼面的话说通了二人,诗赛的神色这才缓和几分:“既然如此,那便拜托你了。” 没想到鬼面只是摇摇头,看向韩赫:“如今我出去太显眼,毕竟明楼和大梁的人都在抓我,所以,想要联系江湖上的人,还得韩赫老弟。” “我去联系?”韩赫指了指自己,又道:“我哪里知道哪些门派跟明楼不对付?” 鬼面递给韩赫一张纸,上面记载了几个江湖上对明楼不服的门派,而且看样子实力不错。 韩赫看了看,而后冲二人点点头告退。 瞧着韩赫走了,诗赛凑近道:“这个人真的可靠?” 鬼面看了一眼诗赛:“若是不可靠,也就来不了这儿了。” “行吧,总归你说的都是对的。”诗赛也是坐久了有些脚酸,站起来的时候扶了一把桌子才稳住身形: “我先回去了,你们有事情再找我。” “嗯。” 看着诗赛扭着腰走出去,鬼面的身后闪出来一个人。 “去查查这位诗赛王妃的底细,我总觉得有些可疑。” “是!主子!” —— 韩赫按照鬼面给的纸条,很快就找到了那几个门派。 果然如鬼面所说,这几个门派对明楼没有好感,一听说此时之后,二话不说的答应了。 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能给明楼添堵,就是他们最大的乐趣。 只是如今他们这些人实力实在不是明楼的对手,为此其中有一名门派的帮主站起来道: “我们确实可以帮你对付明楼,只是我们这些人的力量加起来怕真的不是明楼的对手。” 这名帮主的顾忌并没有错,其他几人也是纷纷点头。 纵然他们这些人看不惯明楼,可这种以卵击石的事情,他们不会做。 明楼的实力究竟有多恐怖,他们这些人心里头都没有底,所以眼下一个个都有些犹豫不决。 鬼面见状,抛出来一个消息: “据说大梁的敏和公主跟明楼少主是至交,你们若是想个办法劫持了谢明珠,到时候还不怕这个什么少主束手就擒?” “而且,这容剑对他这个儿子可是宝贝的很,若是你们拿住了明楼少主,还不怕容剑乖乖的?” 鬼面的话确实是有道理,可是这谢明珠不好抓啊。 先不说这人长年累月的待在宫里头,而且出行必定带了暗卫,而且这暗卫里头还有明楼暮堂的人……别到时候他们抓不到谢明珠,反倒是把他们自己赔了进去。 眼下他们一个个都犯了难,鬼面思量一会,道: “这样吧,我派了人去皇宫附近盯着,到时候需要你们只需要引开那些暗卫,我到时候亲自去抓谢明珠。” 几名家主交头接耳了几句,其中一个人站出来道: “既然你都如此说了,我们若是不出手那也太说不过去了。” “是啊。”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冲鬼面行礼: “如此,我等就拜托鬼面大人了。” “嗯。” 鬼面离开之后,立刻就去指派了几个做事伶俐的手下,分头盯着皇宫、静安国公府、洛亲王府、太子府这四个地方。 至于定北侯府,则是因为定北侯不在的缘故,故而谢明珠不会去。 所以鬼面就没有派人去盯着。 谢明珠若是出来,定然就是往这几个地方去的。 鬼面派了人手下去后不久,最先发现情况不对的乃是静安国公府。 静安国公府里头的死士纵然都隐藏了身份,分散在各处,只是这府中的部分下人乃是死士所扮。 别看这些人平时不起眼,可是一旦发生什么大事情,或者有什么异常,他们都能够第一时间知道。 如今鬼面派的人一靠近静安国公府,就立刻被死士上报给了徐初成徐初时。 徐初时第一反应以为这是宫里头出来的暗卫,唯有徐初成存了几分疑心。 “这些暗卫如果想要知道死士的事情,就不应该在国公府门口扮作百姓,而是应该想办法潜进国公府才是。” “而且,如今皇帝若是真的知道死士的事情,怕是早就质问徐家了……”徐初成顿了顿,转头吩咐下去: “我瞧着这些人不大对劲,似乎是在刻意等着什么一样——来人!” 自角落里出来两个普通下人打扮的死士:“国公爷。” “你们盯着那几个人,一有异动立刻来报。” “是,国公爷!” 吩咐下去此事之后,徐初成来回踱步,总觉得好像抓住了什么一样。 鬼面这头派出去的人也是有几分本事,一时间竟然是除了静安国公府知道以外,其他几处的人都没有被发现。 —— 谢明珠这段时间要么在明珠宫里头学习,要么陪谢竫,偶尔去凤雎宫陪一陪徐宁娘。 徐初成这日进宫,带了不少补品过来见徐宁娘。 等他来凤雎宫的时候,被告知徐宁娘跟谢明珠出去散步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扑了个空的国公爷着人把东西放下,想着还要去见一见明武帝,为此留了话说晚点过来。 如春接了话说好,送了徐初成出去。 只不过回宫的时候,听见几个小宫女在嚼舌根。 说什么静安国公这么大了身边还没有个女人...... 如春在一旁听的火气,当即就吩咐了几个人拿下这两个人胡乱嚼舌根的,不由分辩,直接拖到正殿外头,着人赏了嘴巴子。 谢明珠跟徐宁娘回来的时候,正好撞上这一幕。 如春上来回了话,徐宁娘听了之后道:“是该打。” 随后看向其他的宫人太监,训话:“尔等可要记着,国公爷有无娶亲,都不是尔等可以胡乱说话的。” “否则这两个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徐宁娘说完这几句话之后,那两个宫女的嘴巴子刚刚好打完,打的一张脸都破了皮。 “带去宫正司,本后宫里留不下这样的人。” “是。”如春冲徐宁娘行了一礼,很快就有两个太监上来,拖了这两个宫女下去。 处理完这儿的事情之后,如春上来,把徐初成的话和徐宁娘说了。 皇后娘娘点点头,吩咐如夏:“你去御书房看看,国公爷是否过来用午膳。” 如夏行礼退下,徐宁娘牵了谢明珠进内殿。 母女二人坐定,谢明珠捧了甜茶喝了一口,好奇的问了一句: “母后,为什么大舅舅还没有找到媳妇儿啊?” 郑嬷嬷进了一碗安胎的汤进来,徐宁娘用勺子边搅边道: “那是因为你大舅舅嗯……”皇后娘娘想了想,道: “你大舅舅不是那般胡作非为的人,而且婚嫁一事,自是他们自己的事情,旁人都无法多嘴一句。” “而且。”皇后娘娘说到这里,语重心长的对谢明珠道: “团团,以后呢,母后不要求你嫁的人是不是大富大贵,只要一心一意待你就足够了。” “因为你母后跟父皇,都不会拿你的婚姻,你的终身幸福,作为利益交换的筹码。” “而且,现在咱们也不缺什么。”徐宁娘这话倒是没有说错,比起权势,满朝还真的没有几个比得上徐家的。 可正是因为这样,徐家才会越发的小心翼翼,这样才能保证富贵荣华长久。 谢明珠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其实如果她谢明珠一开始没有碰见许臻言,或许她会去和亲,或许她会听从父皇母后的安排,找个父皇母后都满意的驸马,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可如今她既然碰见了,那就不能轻易撒手放开。 徐宁娘试了试安胎汤,发现不烫了才端起来一饮而尽。 谢明珠瞧着自家母后圆润一些的身子,便知道母后这段时间养的不错,但是终究是担心一事: “团团近来学岐黄之术,书上说有孕妇人进补过多,会让孩子在母体内养的太大,导致难产,以至于母子俱损。” 谢明珠的声音很轻,显然是怕极。 “傻团团。”徐宁娘怕碰到肚子,轻轻的抱了一下谢明珠: “母后都生了你们兄弟姐妹四个了,定然会无事的。” “再说了,还有穆神医在。” 谢明珠从徐宁娘的怀里出来,伸手摸摸徐宁娘的肚子,仿若威胁道: “你可不要为难母后啊,不然等你出来皇姐就打你。” 徐宁娘笑着点了一下谢明珠的额头:“哪有你这样做皇姐的。” 说到这处,徐宁娘想起来了被明武帝执意送去明珠宫的谢竫:“如何,小四儿可乖?” 身为母亲,徐宁娘第一句话问的不是“吃的好不好”,而是“乖不乖”。 看样子谢四皇子在皇后娘娘的眼里着实调皮。 谢明珠一听这话也是有点奇怪:“小四儿一直都挺乖的啊,难不成在母后这儿,调皮的过分了?” 徐宁娘大笑:“并不是,不过调皮是有的。” “我只怕累到了你。” 虽然有嬷嬷跟宫女照顾,但是徐宁娘还是担心谢竫会给谢明珠惹麻烦。 “母后就安心养胎吧。”谢明珠想起来今儿被她一大早送去太子府的谢竫:“儿臣估摸着,这会子小四儿应该被太子皇兄抓着认字。” 敏和公主这话说的不错,谢四皇子一开始来太子府还以为是太子皇兄陪他玩儿,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一出。 现在谢四皇子被太子爷凶了一下,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跟着太子爷认字。 皇姐你快来接竫儿吧,竫儿想要回明珠宫。 想要吃明珠宫里头好吃的。 …… 大概是知道了谢竫的心声一样,敏和公主今日午后就来了太子府。 谢明珠过来的时候谢竫正由跟过来的宫女喂饭,一听见谢明珠来了,立刻往门外跑去,拉都拉不住,跟兔子似的。 太子爷在后头看得嘴角抽搐。 他这个皇弟,怎么生的比谢翊还要调皮几分? 谢明珠还没有踏进太子府院子的时候就被谢竫扑了个满怀,若不是梧桐眼力好认出来这是谢竫,八成早就给抓着拎去一边了。 谢明珠被谢竫撞得后退几步,银杏在后头扶了一把,才没有叫谢明珠继续后退。 稳住身形,谢明珠还没有开口,谢竫就瘪着嘴道: “皇姐,太子皇兄这儿的饭,不好吃。” 敏和公主一愣,看向谢四皇子:“你之前吃的几样明珠宫的点心还有饭菜,有一半都是你太子哥哥府上出来的厨子做的,怎么没有听见你说不好吃?” 好不容易找个理由想要回明珠宫却被无情戳穿的谢四皇子:…… 皇姐,咱们能不能好好说话了? 谢明珠牵了谢竫往太子府里头走,道:“你既然吃不下那就回明珠宫,不过咱们总得跟太子皇兄说句谢谢是不是?” “毕竟太子皇兄平时很忙的,好不容易有个休沐,还被咱俩占了。” 谢竫还小,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能点点头,有些不情不愿的跟着谢明珠进去了。 “团团来了?可要用午膳?”谢长熙看见谢明珠,立刻着人上一副新的碗筷。 谢明珠笑着拒绝了:“我这是过来接小四的。” 太子爷的目光落在一旁把头靠在谢明珠胳膊上的四皇子,片刻后点点头: “好。” 不等谢四皇子笑出来,太子爷又道: “日后团团若是觉得那教书先生不好找,送过来太子府就是。” 谢明珠一听这话,想起来方才谢竫那有些奇怪的理由,便是笑了: “太子皇兄有心,只是竫儿总该跟着夫子上课,你又日常事情多,好不容易有点休息时候,团团不能不懂事。” 太子殿下点点头,转而看向谢竫:“小四儿,多跟着你皇姐学学。” “看你皇姐多懂事。” 谢四皇子挪了挪小屁股,离谢明珠更近了些,低头应了: “竫儿知道。” 从太子府出来,府门口上马车时,谢明珠刚刚着人把谢竫送进去,自己正要上去的时候,随行的金吾卫和暗卫突然将整个马车围住了! 谢明珠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附近突然多出来这么一大批来者不善的人。 “怎么回事?”谢明珠的这句话刚刚说出口,整个人就被梧桐扑倒在了地上。 “公主小心!” 就在梧桐喊出来这句话的同时,谢明珠整个人就被梧桐护在了身下。 而在谢明珠站着不远的地方,落了一个绳套。 太子府门口的骚动自然是惊动了里头的暗卫和府卫,眼下一大群的人从太子府里头涌出来。 “快!快把竫儿抱出来!” 谢明珠现在担心的就是怕惊了马,然后这马儿一发疯,里头的谢竫就要跟着倒霉。 “是!” 银杏立刻跳上马车,将受了惊的谢竫给抱了出来,放在谢明珠的跟前。 谢竫一开始吓得连哭都不会哭,这会子一看见谢明珠,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了谢明珠的怀里: “皇姐,皇姐我害怕……” “不怕啊,竫儿不怕。”谢明珠蹲下来抱着哭的稀里哗啦的谢竫,后者哭的小脸通红,眼泪鼻涕抹了谢明珠一身。 谢明珠也不嫌弃,而是当机立断叫人先把谢竫送进太子府。 梧桐不解:“公主为何不自己也一起去?” 谢明珠的目光落在被一剑砍断的绳套上,“那些人的目标是我。” “若是我带了竫儿一块儿走,定然会连累到竫儿。” “原来如此,奴婢明白了。”梧桐点点头,等看着谢竫被送去太子府之后,这才跟几名暗卫一块儿送了谢明珠进去。 只不过这使了绳套的人也是不甘心,瞧着谢明珠快要进去的时候,又抛了一个出来。 就像是猎人打猎一样,而谢明珠就是他的猎物。 不过明楼暮堂出来的人可不是吃素的,当下就拔剑砍断了绳套,待送了谢明珠平安进去之后,这才投入到厮杀之中。 暗处的那人瞧着情况不对劲,打算转身就跑。 只可惜他一动,就被发现了。 四个暮堂的人将他团团围住,这才看清楚来人。 正是鬼面无虞。 鬼面想起来上次被伤的那条胳膊,如今看见暮堂的人,心里头慌乱得很,应对的时候也是不小心被割了一刀。 不过暮堂的人倒是要抓活的,当下四个人心有灵犀一般,自腰间抽出软鞭,齐齐将鬼面捆了个彻底! 鬼面当下被活捉! 等到太子府外的人都被收拾干净了,太子爷这才腾出手来道: “把人带上,咱们去皇宫。” “是,太子殿下。” 至于受惊的谢竫,跟着谢明珠坐在了一辆马车里头,从头到尾紧紧的拉住谢明珠的袖子,生怕谢明珠把他丢了。 谢明珠心疼的搂过谢竫,一路上宽声安慰。 这个时候徐初成还没有走,在凤雎宫里头见了两个孩子之后,便去了御书房。 谢竫到底还是个孩子,如今看见了徐宁娘,就从谢明珠的怀里挣脱开来,拉住徐宁娘的胳膊哭。 谢明珠的脸色也是有些苍白,徐宁娘一脸心疼的让她回去明珠宫歇着了,又着人分头请了太医。 谢明珠坐在回宫的轿子里头,一路上昏昏沉沉的。 不知怎的,谢明珠觉得心口火烧火燎的疼,忍不住弓身,吐出来了带着腥甜的东西。 “血……” “我这是……中毒了……” 等到昏迷中的谢明珠被发现之后,整个明珠宫都炸了! 梧桐急匆匆的跑去太子府去请穆川柏! 另外又派了靠谱的人去了御书房递消息,到底是没敢然让徐宁娘知道。 可巧御书房这个时候这个时候正在审问鬼面,一听这话,整个御书房都惊了! “把人带去死牢好好看着!” 明武帝吩咐完就急匆匆的走了,身后跟着同样着急的徐初成和谢长熙。 就在明武帝一行人前脚刚到之时,后脚梧桐就带着跑得气喘吁吁的穆川柏进来了。 “穆神医——”明武帝的话还没有说完,穆川柏就转头进去了。 “团团,你可不能出事啊!” 穆川柏足足呆了两个时辰才出来,出来的时候宫里头已经掌灯了。 好在徐宁娘留了谢竫在凤雎宫住,否则这一时半会儿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何?”明武帝上前一步,十分着急的问了一句。 穆川柏坐下来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咙才道:“估计这下毒的没想到我真的在太子府,不然公主还真的就要受他所制。” 不等明武帝开口,穆川柏继续道:“这毒里头带了密凉国特有的蛊虫,一旦沾上,若是短时间内不得被逼迫出来,那么以后想要取出来,就难了。” “所以说公主方才会吐血,就是因为这蛊虫植根在了她的心窝里头,啃食了几丝皮肉。” “好在来得及时,不然真的不好说。”穆川柏想起来远在北部打仗的容慕哲,心道这下子密凉国得完。 容慕哲这小子平时看起来不声不响的,要是有人碰了他的逆鳞,那就等着去死吧。 而谢明珠,就是他的逆鳞。 “这么说,团团只要好好养着就没事了?”谢长熙在一旁插了一句话问。 “正是如此。”穆神医点点头,又道:“还希望陛下行个方便,让老夫住在这儿几天才是。” 对于穆川柏的要求,明武帝是求之不得,立刻着人带穆川柏下去安排了。 谢明珠这会子还在里头昏睡,外头说话的三个人声音也都尽量小了几分。 “微臣觉得,公主身上的蛊虫,搞不好就跟鬼面有关。” 徐初成这话出口,谢长熙也点点头表示赞同:“父皇,国公说的不错,除了这鬼面,儿臣想不到其他人可以对团团下这种毒手。” “而且现在大梁正跟密凉国开战,若是真的叫鬼面控制了团团,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谢长熙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明武帝看向谢长熙道: “熙儿你今晚留在明珠宫看好你妹妹。” “朕与国公去审鬼面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儿臣明白!” —— 明武帝和徐初成一前一后进了关押鬼面的死牢。 这座死牢位于皇宫内刑狱的最深处,平日里除了送饭的狱卒,连只老鼠都没有。 而且此处多半潮湿阴冷,加上常年不见阳光,若是个脆弱的被关在了这里头,很快就得疯。 鬼面先前挨了暮堂的人一剑,这会子正背靠在墙上,明武帝着人把他拖出来的时候,其手上的手铐脚镣一阵乱响,显得这死牢里头越发的空洞安静。 两名暗卫拖着鬼面走了好一会才到。 明武帝端坐在上头,徐初成坐在右下首,四周站满了暗卫。 “把他的面具给朕扯了,朕要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明武帝一声吩咐下,暗卫很快就把鬼面的面具给扯下了。 鬼面现在压根就无法反抗,只能任由他那张布满伤痕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果真担得起‘鬼面’这两个字。”明武帝拿了面具看了几眼,语气嘲讽。 鬼面歪着头坐在地上,笑容慢慢的狰狞起来: “让我猜猜,陛下跟国公爷前来,是不是想要从我口中问出蛊毒的解药?” 鬼面的语气十分懒散,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 明武帝和徐初成对视一眼,前者厉声道: “快说!蛊毒的解药在何处!否则朕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哈哈哈哈哈哈陛下想要知道?”鬼面的笑容越发得意猖狂:“我就算是不说也没关系,毕竟日后到了黄泉之下,可有个敏和公主走在我前头!” “我鬼面一条贱命,早就该死了!” “你——”明武帝装作十分恼怒的样子,徐初成在一旁顺着明武帝的话继续道: “你说,你想要什么,才肯拿出来解药?” 面对面容沉静的徐初成,鬼面嗤笑一声:“行啊,我要你谢临对着我密凉国俯首称臣!” “否则想要解药?没门!” “好啊!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明武帝气的直接掀翻了面前的桌子,油灯什么的哗啦啦的散落一地,“不过朕估计着,等朕真的向你们密凉国写了臣服表,那么,估摸着你也不会给解药的!” 明武帝的话正好说中了鬼面的心里打算,后者索性撕破了脸:“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谢临,这臣服表你不写也得写,否则你那掌上明珠就等着没命!” 面对如此强硬的鬼面,明武帝突然冷笑一声: “来啊,带下去。” “凌迟。” 鬼面没想到谢临真的不顾他那个女儿的命,瞪大了眼睛看向谢临: “原来,原来你看重的,始终都是你自己!” 明武帝走上前来,轻声道: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你大概也没有想到,天下第一神医穆川柏,会在太子府,成了太子府门客吧?” 这个时候鬼面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是真的蠢了:“原来你早就解了谢明珠的毒!” “没错。”明武帝轻笑一声,着人把鬼面带下去。 明日午时三刻,凌迟处死。 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君臣二人从地牢里头出来,徐初成突然停下了脚步。 明武帝知道他想要问什么。 “朕知道,若是团团没有碰见穆神医,你是不是想问朕会不会写臣服表。” 徐初成沉默,算是默认。 “朕会写。” 明武帝不容徐初成开口,继续说下去:“臣服表写了,让鬼面拿出来解药,他要是拿不出来,那就跟着团团一块儿去死吧。” “他若是拿出来了,等团团见好,朕就毫不犹豫的杀了他。” “因为我大梁,不是打不过密凉国。” “也不是害怕。” 听了明武帝这话的徐初成若有所思。 最后说出来这四个字:“事急从权。” 而且不得不说鬼面的做法看起来很精明,可实际上很蠢。 因为他选错了对手。 若是鬼面选择的对手是弱于密凉国或者与密凉国旗鼓相当的,说不定能成。 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去威胁明武帝。 要知道大梁的百万军队已经连续攻克密凉国四座城池,照这种速度来看,估计与密凉国的战役,再过六七个月就要结束了。 明武帝本就处于强者的一方,这鬼面不管是拿不出来还是拿的出来解药,总之已经触犯了明武帝的逆鳞。 所以说,哪怕是鬼面拿了臣服表去密凉国,大梁也不会臣服。 因为实力才是王道。 换句话说,我打得过你这个人,为什么要我对你伏低做小? 不是我有毛病就是你异想天开。 不过呢,明武帝想着睡在凤雎宫的徐宁娘,倒是心甘情愿的认栽了。 “就算我是一国之主,也只想做你心里的一国之主。” 所以,我才会让后宫犹如空置。 我才会义无反顾的信任徐家。 明武帝想到这里的时候,看了一眼低头走路的徐初成,心道: “其实你们徐家不必如此走的小心翼翼。” “因为你们做的足够好了。” “除了……那件事……” 没错,明武帝知道死士在徐家。 从一开始他成为太子的时候就知道了。 可是这跟他执意要娶徐宁娘是两回事。 死士是死士,徐宁娘是徐宁娘,两者不能混为一谈。 他知道当初安侯为什么要拒绝,就是怕他们谢家盯上死士的事情。 他知道死士这个存在,对于任何一个皇帝来说,都是心腹大患,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当初先皇赐他的两个美人,无非就是想要提点他。 提点他日后是个天下共主,不能为儿女私情所困。 可是他谢临愿意啊。 从那年烟雨蒙蒙的江南里,他撞见了前来游玩的徐宁娘。 只是那惊鸿的一瞥,此后就入了他的心,他的眼,他的往后余生。 后来他回了京,第一时间就去派人打听。 知道她是安侯唯一的女儿,也是那个时候,意外的发现了死士是徐家的事情。 跟着他的暗卫影翼是他的心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把这件事情所透露出去。 那个时候他也曾经迷茫过。 若是真的娶了宁娘,是否他应该跟徐家提起死士的事情,并且要求徐家为他所用? 可是那么多年的帝王准则告诉他,这样的话只怕是会适得其反。 他谢临,就算没有徐家死士的力量,也能治理好整个大梁! 后来的事情都如他所愿,徐家的忠诚他都看在眼里,这也是他为何要信任徐家的缘故。 何况,若是徐家真的有夺嫡谋反之心,那批死士一出手,只怕早就乱了套。 所以,明武帝宁愿当做徐家死士的不存在。 宁愿让徐家一直隐藏这个秘密。 他不希望到头来宁娘会以为他给她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徐家死士的这个秘密! 所以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充耳不闻,选择了把跟着自己从小到大的暗卫给训了一顿。 他知道影翼也是一根筋,想要为他好,总觉得徐家死士对他这个皇帝来说是个必须掌控或者是必须毁灭的存在。 可是这么多年了,一直都相安无事。 何况徐家如今已经是烈火烹油的世家,朝中想要巴结的人多了去了。 只是徐家这两兄弟看得很清楚,平时往来都是一些翰林院编书的,压根就构不成什么威胁。 所以当初明武帝登基之前,曾经问过徐初时,想要做个什么官。 徐初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得罪百官的御史,而且也隔三差五的跟他这个皇帝争得面红耳赤。 旁人只以为他谢临信任徐家,却不知道,徐家同样害怕他这个做皇帝的起疑。 他谢临不是傻子,谁对他好他都心里头清楚明白。 所以,他不愿意再猜来猜去。 只要朝政安定,百姓安乐,有没有徐家死士,都不重要。 君臣二人一路上沉默的走了一路,明武帝考虑到天色太晚的缘故,所以吩咐徐初成在宫里的云破月来馆住下,而他则是转道去了凤雎宫。 现在凤雎宫里头倒是安静的一片,明武帝进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发现谢竫正依靠在徐宁娘的怀里,睡的跟一只小猪仔似的。 明武帝突然就点不爽了。 朝一旁伺候的宫女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的把熟睡的谢竫抱走以后,明武帝示意众人退下。 而后,明武帝褪去了衣袍,悄悄的洗了个澡,再躺了回来。 徐宁娘在孕中本就睡的熟,一时间连身边的人被换了都不知道。 这才让明武帝得逞。 抱着熟悉的人,明武帝这才安心的睡下。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导致第二日皇后娘娘给了还没有醒过神的陛下一脚,直接把人给踹下了床。 好在这个时候没有人在外头,否则明武帝这帝王形象准保没有。 徐宁娘惊魂未定,捧了肚子往后仰,大喘气道: “怎么、怎么是你?” 那眼神,那语气,仿佛他谢临好像是个登徒子。 半夜爬了她这有孕之人的床。 明武帝幽怨的小眼神看了一眼徐宁娘,发现她的情况有点不对后,立刻失声大喊: “来人!快请太医!” 第二百一十九章 计中计(二) 好在这个时候穆川柏还在明珠宫里头住着。 眼下乍然听见此事,穆川柏立刻抓了医药箱子跟着前来请他的顾有福走了。 走之前还交代明珠宫内的人,一旦有什么情况,立刻来报。 等穆川柏进了凤雎宫,赵太医就急急的把他给拉进了内室: “穆神医!穆神医您快来看看!” 皇后这胎平时都是赵太医负责,如今这种情况吓得赵太医也是六神无主。 “不慌,容我仔细看看。”穆川柏坐定,搭了帕子在徐宁娘手腕处,开始诊脉。 一众人等大气都不敢喘。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穆川柏起身刷刷写下药方,让赵太医拿下去煎药。而后请了明武帝进来。 明武帝也是慌得不行,不知道好端端的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如何了?” 穆川柏看了一眼四周,示意明武帝遣退左右,这才开口道: “陛下恐怕不知道,皇后娘娘的体内,被人下了一味毒药。” “!” 明武帝惊慌失措的站了起来:“这不可能!” 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看向穆川柏:“皇后的饮食都是专人打理,怎么可能会中毒?” “陛下听老夫说。”穆川柏示意明武帝冷静下来,而后道: “皇后娘娘体内的毒素不是一天两天的,而是潜伏了起码十四年之久!” “幸好发现的早,只要及时解毒了就没事,否则来日生产之时,母子俱损!” “而且老夫还想问一下陛下,皇后娘娘当初生太子殿下的时候,是否差一点母子俱损?” 穆川柏的话显然是全部说中,明武帝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敢问神医,可有何解毒之法?” “解铃还须系铃人,说实在的,这毒老夫也是闻所未闻,如今之计,只有找到下毒之人,才能替皇后娘娘解毒。” “因为只有下毒之人的血,再加上老夫的解毒药,才能替皇后娘娘解毒!” 不由分说,明武帝立刻想起来了! 好啊!原来是林太后! 他那个好母亲!为了一己私欲,连她儿子的妻子和孩子都要一块儿害了! 他就说怎么这林太后自打去了惠山,安安静静的? 原来早就在这儿等着呢! 见明武帝似乎明白过来了,穆川柏也不再多问,而是道: “老夫如今的解毒药方只能暂缓毒性,若是毒性一日不除,皇后娘娘不出三个月,就会在睡梦中……” 穆川柏没有继续说下去,明武帝懂,也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 “劳烦神医照看好皇后,朕这就前往惠山。” 明武帝临走之前,叫了静安国公徐初成、御史徐初时在凤雎宫守着,同时留下大批暗卫,以防不测。 惠山的路途不是很遥远,但是明武帝还是走了三天才到。 位于惠山山顶的行宫内,明武帝带着人闯入林太后的佛堂,正好看见林太后跪在蒲团上,口中念念有词。 影翼一看见林太后,立刻拔剑,架在了林太后的脖子上。 后者依旧没有睁开眼,而是道:“陛下是过来讨要解药的?” “去取解药。”明武帝想着只是一滴血而已,只要架住林太后就好了,没想到林太后居然还留有后手。 “陛下不要太异想天开,这解药不是那么好拿的。” 林太后说完,起身拿住影翼的剑道: “死人血可是没有用的!” 林太后的意思就是说如果谢临敢要乱来,那她就一头碰死。 左右她在这惠山行宫里头,也是过的生不如死,还不如趁早解脱了。 而且还有个皇后给她陪葬! 明武帝目光落在林太后的脸上,发现这三年里,林太后似乎过的也不是很好。 起码看着比以前更苍凉些。 只是这林太后眼里的算计是挡不住的。 “你想要什么?”明武帝耐了性子问。 林太后大笑:“我要你谢临亲迎本太后回宫,哀家要全副的太后仪仗!也好让全天下的人看看你这个做儿子的孝心!” “而且。”林太后的声音低了几分:“你不要想着耍花招,否则哀家会让你知道,失去挚爱是什么感觉。” 明武帝手背的青筋条条鼓起,像是狰狞的小蛇: “好,朕答应你!” 明武帝说完这话之后就离开了,离开之前还吩咐暗卫盯着,别让林太后死了。 林太后看着谢临煞有其事的吩咐,嘲讽的笑笑: “陛下放心,这些荣华富贵哀家都没有享受够,哀家定然会好好活着的!” 明武帝甩袖离去。 看着谢临离开的背影,林太后笑着笑着,眼里的泪水落下来,整个人都倚靠在门框上哭。 “回宫了……” “哀家回盛京城了!” 明武帝在路上也不敢耽搁,立刻就回了皇宫,而后以“侍奉太后”的名义,派了接引使,以全副太后仪仗,请林太后回宫! 这道圣旨一下,整个朝堂都差点炸了! 可徐初成、徐初成以及洛亲王是明白的。 若非林太后拿捏了皇后,只怕是到死都别想回来! 尤其是林家,比任何人都要激动。 林太后回宫,宫内的寿安宫也是派人重新整修,一应物品也是派人做了全新的,都按照林太后的要求来。 不仅如此,明武帝还做了一个震惊朝野的举动。 他把御书房里头的公文全部搬去了凤雎宫东偏殿,若是有大臣有要紧事求见,也在东偏殿见。 相当等于,御书房的位置改成了凤雎宫里头! 这种看似荒唐的举动,朝野上下很快就觉得一丝不对劲。 难不成皇后娘娘昏迷一事,和林太后有关? 想到这一点,朝中大臣的脸色也都变了变。 只是这件事情他们心里头清楚,可是毕竟没有证据,所以众百官在朝堂上,也都或多或少的和林家疏远了关系。 不管怎么样,谋害中宫是大罪,哪怕是一国太后,也逃不了罪责。 林家一开始还等着百官上门恭贺,结果没想到不仅没有人前来恭贺,更是让一些以前的亲近官员,也都跟林家疏远了关系。 这让林国公林平很是恼火,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林太后回宫的那日,已经是十日后。 看着百官跪迎的场面,林太后心中可谓是志得意满。 没想到吧,你谢临也有今天! 林太后在贴身嬷嬷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众百官高呼: “恭迎太后回宫,太后千岁千千岁!” 一连喊了三遍,声音响彻云霄,就连在明珠宫里头养病的谢明珠都听见了。 谢明珠一开始听见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是对林太后恨得要死,若非林太后这个老妖婆作妖,父皇也不会因此受制,把林太后请回来。 如今又是这么大的阵仗,这林太后也不怕太张扬了折了福分。 谢明珠这头再怎么样愤愤不平,林太后还是如愿的住进了寿安宫。 而且明武帝也不知道有意无意,给了林太后两个字的封号。 “德慈。” 意思就是说让她林太后安分点,别整天作幺蛾子。 与此同时,明武帝又给徐宁娘赐了封号。 “璟懿。” 得知这个消息的林太后气的在寿安宫砸了一通东西。 璟懿那两个字,不就是他谢临想要告诉这全天下,他只有皇后一人足矣? 璟懿璟懿,不就是“仅此一人”? 徐宁娘在林太后回宫的那天晚上就服了解药,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下午。 而且在知道明武帝为了她而把御书房搬过来的时候,徐宁娘感动的直掉眼泪。 弄得明武帝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哄了。 徐宁娘苏醒的时候寿安宫也知道了,德慈太后吩咐蔡嬷嬷: “你明儿趁皇帝上朝的时候,把皇后请过来。” “没道理哀家回宫,她这个做儿媳的,不过来伺候婆母!” 蔡嬷嬷点点头:“老奴记下了。” 这林太后想得美,明武帝也不是傻的。 谢临直接就考虑到了德慈太后会以孝道来压徐宁娘,为此第二日也没有上朝,只叫顾全喜去前朝拖着。 蔡嬷嬷这日来凤雎宫的时候,看见顾全喜没有在门外守着,就知道明武帝去上朝了。 为此,蔡嬷嬷这才壮了胆子,进了凤雎宫。 凤雎宫内室,徐宁娘尚且半躺在床上歇息,她如蔡嬷嬷一样,都以为明武帝去上朝了。 郑嬷嬷进来说寿安宫派了人求见,徐宁娘也不好托大回绝,免得叫人以为她这个皇后不懂事。 “请进来。” 徐宁娘吩咐下去,很快,一个梳着平髻、身穿棕色宫服的老嬷嬷走了进来。 徐宁娘怎么可能不认识? 蔡嬷嬷先是冲徐宁娘请安,随后将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 “德慈太后说想要见一见皇后娘娘,顺便见见皇后娘娘肚子里的龙子凤孙,这才派老奴过来请皇后娘娘走一趟。” 徐宁娘皮笑肉不笑:“难为太后她老人家挂记,只是本后身子实在不好,太医也说了,需要多多静养。” “何况本后因为什么而如此,德慈太后娘娘心里头不是很清楚吗?” 蔡嬷嬷脸色不变,继续道:“太后娘娘仁慈,特意派了人送软轿过来,定然不会累及皇后娘娘以及皇后娘娘肚子里的孩子。” “如此,本后这是不去也得去了。”徐宁娘唤来如春如夏,“扶本宫下来。” “慢!” 在屏风后头听了许久的明武帝,终于是开口了。 蔡嬷嬷那布满褶子的脸一变,白了几分:“老奴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万安?”明武帝自屏风后头大步走了出来,把徐宁娘身上的团花锦被替她往上提了提,“德慈太后什既然关心孙子,那就应该知道皇后现下病着,太医都说要静养,难不成德慈太后通晓岐黄?” 被明武帝三言两语堵住了的蔡嬷嬷,语气有些不稳:“可这是太后——” 话未说完就被明武帝打断,“不要跟朕提什么太后!寻常人家但凡有些礼数的,都不会叫家里怀了孕还病了的正妻去给老太太请安的,德慈太后若是真的有心,等皇后平安产下腹中龙裔也不迟。” 蔡嬷嬷动了动唇,瞧着明武帝一副要杀人的模样,只得告退。 直到出了凤雎宫,蔡嬷嬷心有余悸。 蔡嬷嬷觉得,若非她是太后身边的老人,估计明武帝真的会打算杀了她的。 回了寿安宫的时候,德慈太后正拿了一小碗鱼食,逗着养在院子里青花大缸的金鱼。 蔡嬷嬷上前几步:“太后。” “怎么样,皇后呢?”德慈太后把鱼食交给一旁的小宫女,看向蔡嬷嬷。 “回太后的话,陛下、陛下不让,说皇后有孕还病着,还说太后若是知道礼数,就不会叫了皇后娘娘前来。” “好个谢临!”德慈太后气的直呼帝本名,“别忘了当初扶……”德慈太后把话停一停,继续道: “既然皇帝说璟懿皇后病着,那也不便让皇后伺候。” “说起来今年的选秀还没有开。”德慈太后吩咐宫里的掌事太监海宦集:“你去六尚,就说传哀家旨意。” “下个月操办选秀,就盛京城里头这些够资格条件的姑娘,都带进来让哀家好好瞧瞧。” 海总管躬身道了句:“是。” 六尚尚宫得知此事之后,不敢隐瞒,立刻前来凤雎宫报与帝后二人。 不等明武帝说话,徐宁娘直了直腰,“既然德慈太后有心,那就由着她去操办。” 明武帝见徐宁娘都这样说了,也不再多说什么,就示意尚宫下去。 “你还真的不怕?” 徐宁娘摸摸肚子,看向明武帝:“临郎若是真的对了别的姑娘起了心思,早就收入后宫了,还轮得到德慈太后插一脚?” 明武帝笑笑,抱住徐宁娘不说话。 —— 这会子,德慈太后下令选秀的事情,已经传了满宫。 明珠宫内,谢明珠看着苦巴巴写字的谢竫,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 “德慈太后离宫这么久,还是一如既往地异想天开。” 如今这盛京城里头的局势早就不一样了,若是换做以前,选秀的话定然会有一堆人蜂拥而至。可是如今的情况像是在那些想要送家里女儿入宫的大臣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她谢明珠倒是要看看,还有多少个傻的,想要把自家女儿送进来的。 事情果然如谢明珠所料,就在德慈太后的话出来不到五天的功夫,整个盛京城里头适合选秀的人家,一概回复说家中女儿已经有了心上人或者择日就要成亲云云。 为此,德慈太后的这道命令就跟空话一样。 这也造成大梁开国以来,头一次选秀没有秀女的情况。 德慈太后又一次气的砸了不少东西。 “哀家就不信了!”德慈太后叫上蔡嬷嬷,把整个寿安宫的宫女集中在一块。 既然她选秀没有人选,那就在这些宫女里头选吧。 于是当日,德慈太后选了两名姿色颇佳的宫女,送到凤雎宫东偏殿。 不得不说,德慈太后的这种做法,又一次的让谢明珠看了笑话。 “你说这太后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若是父皇真的有心选秀,只怕这后宫里头早就被各色美人塞满了,还轮得到她这么急吼吼的送人进去?” “还是送去凤雎宫,这等于是搁母后的眼皮子底下了。” 殿外明月高悬,月光将整个皇城都染了一层霜色。 谢明珠倚靠在窗前,看着那一轮明月,想起来的却是远在北部的某个人的脸。 “阿言……” “我想你了……” 且说鬼面被明武帝下令凌迟处死之后,密凉国内,诗赛王妃惊的差点昏厥过去。 一旁的侍女搀扶住诗赛,后者一把推开宫女,急急忙忙的提了裙子往密室走去。 密室内,诗赛见到了同样表情不善的韩赫。 韩赫抬头看了一眼诗赛,道:“如今鬼面已经死在谢临手上,看样子——” “是时候请我师父出手了。” 韩赫的话音落下,自后头走出来一名看起来十分瘦弱的老道士。 “谢临既然能杀了鬼面……呵呵呵,当真是出人意料。” 老道士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经年咯吱咯吱的木门,听着叫人头皮忍不住的发麻。 “我记得,不是还有个固执的小子吗?” 韩赫顿悟,“师父说的是,二皇子谢端?” “没错。”老道士自怀里掏出来一封信,交给韩赫: “这封信是我做过处理的,你让人不注意的时候叫谢端知道就是。” “老夫相信,一旦谢端得知事实真相,必然会帮助我们!” 韩赫不敢质疑老道士的话,接了那封信就走了。 密室内只留下诗赛和老道士。 “王妃自便,老道我要打坐了。”老道士说完,不等诗赛回答,转身离开。 “是。” 诗赛随后也离开了密室,回去自己的寝宫路上,诗赛一直好奇,韩赫手里的那封信,究竟写了些什么? 那老道士的算计没有错,可错就错在,谢端是重生而来的人。 韩赫废了一番功夫才把这封信送进了仪云宫。 谢端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没有打开,但是他知道这里面写的什么。 无非就是模仿了母妃的笔迹、语气,写下的一封遗书罢了! 遗书里面写的就是说徐家和明武帝联手害死他的母妃,最后还要害死他。 就是因为他信了,所以上辈子他就是为了这封莫须有的遗书,害死了所有的人。 可是这辈子他再也不要受骗了。 想着上辈子被自己废了好大功夫才铲除的这帮人,谢端把这封信锁好,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既然这些人这么想要他上套,那么他就如他们所愿。 谢端把之前送信的小太监叫过来,跟他嘱咐了几句,小太监点点头,立马跑出去了。 韩赫的人一接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欣喜若狂。 “告诉二皇子,明天我在城东巷子里头的一座青瓦房里头等着他。” “是。” 谢端如今想要出宫也是很容易,这会子一得了这个消息,心里头就有了数。 他倒要去看看,究竟这些人想要做些什么。 谢端一心只想抓住这帮人,却忘了如今他出行,必然有暗卫跟随。 这导致给他带来了一个巨大的麻烦。 次日,谢端拿了腰牌,径自叫了一辆马车,把他送去城东的地址。 谢端没有注意到的是,暗卫已经跟在了他的后头。 暗卫一开始只是想保护谢端而已,只是看见谢端娶的地方越发偏僻,心里头就存了几分疑心。 暗卫看见谢端在一座青瓦房面前敲了敲门,而后门被拉开一条缝。 里头的人似乎是确认了一下,这才请了谢端进去。 谢端进来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的看着这附近的景色,而是径直去了上房。 上房内的光线有些昏暗,谢端看着这一圈子的黑衣人,竟是半点惧怕的神情也不曾有。 这让后头看着谢端的韩赫十分的意外。 等到韩赫自后头转出来后,谢端这才开口说话: “韩长驸马,好久不见。” 这一句韩长驸马惊的暗地里偷听的暗卫差点儿没有藏好。 当初这位韩长驸马的死可是震惊朝野,如今这本该死了的人又出现在了这世间,怎么可能叫人不震惊? 韩赫笑笑,“二皇子见过我?” 谢端心道:自然是上辈子见过。 见谢端的脸上没有惊讶之色,韩赫倒是真的来了兴致:“二皇子当真是一点儿也不觉得惊讶?” “惊讶?”谢端冷静理智的异于常人:“还是说,韩长驸马的癖好,是看旁人如何惊讶的?” “伶牙俐齿。”韩赫这一句不知道是夸还是嘲讽,只见他着人端了椅子请谢端坐下,谢端回绝了,并道: “韩长驸马有什么想要说的,我听完了就回去。” 韩赫只当谢端脾气硬,笑笑不在意:“不过就是想要请二皇子做个内应罢了。” 暗处偷听的暗卫听着这话觉得不好,立刻朝一个同伴打了眼色。 同伴点点头,立刻离开了。 谢端低了头,继续道:“我不过一个孩子,怎么知道那么多,韩长驸马莫不是想的太多了?” “可是对于我来说,二皇子正好能助我成事。”韩赫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盒子,递给了谢端: “二皇子若是不愿意与我们合作,或许可以看看这个盒子里面的东西?” 谢端带着怀疑的目光接过,只一眼,他就白了脸色。 上辈子他作为重活一世的代价,有一枚刻了明珠二字的粉玉珠子,给了那老道。 怎么……怎么这儿会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见谢端一下子把盒子盖上,韩赫道:“我也不知道我那师父给我的那盒子里面有什么,只不过师父说了,若是二皇子不肯合作,那么他会有另外的法子。” 谢端听着这些话,犹如魔音在耳。 他知道那个老道什么意思了。 谢端不由得想要大笑几声:原来,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陷阱。 如若他不答应,只怕这老道下一刻就会去告诉父皇,说他谢端就是上辈子那个谋逆的人! 不行! 他好不容易重活了一世,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地死了? 韩赫见谢端的表情变了几番,心里头越发好奇。 好奇那盒子里头会是什么东西。 果不其然,谢端冲韩赫点点头。 意思就是说,他答应了。 韩赫大喜,“既然如此,那么二皇子就跟着我们离开吧!” 随着韩赫的话音落下,大门一下子就被人给砸开了! “想让二皇子跟着你们离开?做梦!” 带头的是静安国公徐初成,后者带过来的暗卫将韩赫一行人团团围住。 韩赫见状,料之不好! 竟是一把抓过谢端,往屋顶跑了! “暗卫给我拿下!” 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徐初成就自己去追了。 十几名暗卫齐齐出列,顺着屋顶的方向而去,剩下的人则是对付这些不知道哪里来的黑衣人。 不过这些黑衣人也是有几分本事,愣是跟暗卫打了快半个时辰才通通败下阵来。 与此同时,先前去追谢端和韩赫的暗卫,负伤归来。 “国公爷恕罪。” 徐初成气的跺了一下脚,着人收拾此处后,就立刻回宫复命。 东偏殿。 徐宁娘在内殿睡着,完全不知道眼下的境况。 谢端被人带走的消息传到明珠宫,谢明珠惊的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你……你再说一遍?” 谢明珠吩咐宫人罢谢竫和雪团带去一边玩儿,梧桐道: “二皇子眼下被韩赫那个贼子带走,据影翼那边的消息说,大概是往密凉国的方向去的!” “该死的!”谢明珠现在也顾不上谢端为什么会一个人出宫的事情了,她现在的第一反应就是觉得韩赫把谢端骗出来,就是想要以谢端为人质,好要挟大梁。 可接下来几天,传过来的消息,打破了谢明珠的猜想。 暗卫说,谢端一开始是答应了韩赫一起走的,至于为什么,他们也不是很清楚。 得到这个消息的敏和公主惊的身子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怎么会……怎么会……” 谢明珠想起来,上辈子的谢端并没有出过这种事情。 可是这辈子,究竟是哪里出现了差错?让谢端跟着韩赫这样的人走了? 还是心甘情愿的? 看着坐在贵妃榻上愣愣出神的谢明珠,戚烟一行人也是不忍。 “公主……” 明明二皇子最疼公主了,怎么会跟着叛贼走了呢? “我不信……阿烟我不信……”谢明珠终于是承受不住,扯住戚烟的衣裳,开始大哭。 “这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戚烟搂着哭的浑身发软要从贵妃榻上下来的谢明珠,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二皇兄……” “可不可以……” “告诉团团……” “这究竟是为什么……” 可惜谢明珠不会知道了。 现在谢端跟着韩赫来了密凉国,见到了韩赫的口中的那位师父。 那老道打量了谢端几分,连连点头:“不错。” “二皇子,只要你配合我们。” “日后这天下,你一半,我们一半,可好?” 谢端一路上碍于那老道手里握住他重生的秘密,只得装乖巧,现如今见到了那老道本人,才发现自己似乎是认错了。 因为那老道似乎对他没有什么印象,为此谢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你……那盒子里面的东西,谁给你的?” 见谢端问起此事,老道回答道:“这东西我也不记得是谁给我的,只是这盒子里头写了‘明珠’二字,我觉得肯定跟你有关。” 原来如此。 谢端现在算是明白了:这个老道跟当初替他逆天改命的是同一个人没有错,但是这老道似乎丢失了那部分记忆,所以才会对他很陌生。 看样子,他只要在这老道记忆苏醒之前,把他给杀了。 那么,就再也没有人会知道,他谢端是重生的。 打定主意,谢端觉得现在还是先老实配合一下,等找到机会再来一举结果了这些人。 “说吧,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二皇子果然识时务。”老道大笑几声,“现在先让盛京城那里头乱几天,过后你就知道了。” “嗯。” 谢端表面装作不知道,可心里十分清楚。 这老道说的乱几天,无非就是想要把他谢端叛国的罪名直接坐实了! 一旦盛京城那头左右找不到他谢端这个人的话,而后这老道再散播谣言,说他谢端已经投敌,这样一来,哪怕是谢明珠,不信也得信。 若是他谢端没有投敌,那就应该想方设法的逃出来,不至于一点线索都没有留给暗卫。 其实谢端倒是想要留,可是无奈韩赫比狐狸还要狡猾几分,愣是不动声色之下把他留下来的痕迹全部抹除,才叫暗卫找不到他这个人。 “把二皇子带下去好好休息。”老道吩咐一声,立刻出现两名黑衣人,将谢端带走。 谢端沉默的跟着这两个人走了,实际上则是暗暗的记下了这个密室的布置,以方便后来。 谢端被抓后不过四五天的功夫,盛京城里头果然谣言四起,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徐宁娘听了这消息也是无法接受,如今正在凤雎宫里头由穆川柏给她针灸保胎。 “皇后娘娘还是要看开一点。”穆川柏拔下最后一根针,对着脸色比之前好多了的皇后说道。 “这如何能一时半会儿看得开,端儿这孩子我也算是看着长大的,只是没想到他这么一个闷声不响的人,居然会有这么大的主意。” “唉。”皇后娘娘复又叹了一口气,看向穆川柏:“实在是有劳穆神医。” 穆川柏笑眯眯的收起银针,“皇后娘娘若是真的体谅老夫,那就放宽心,否则对母体和胎儿都不利。” “本后明白。” 穆川柏看着徐宁娘一副想要睡觉的模样,便起身告退。 “如此,老夫告退,若是有什么事情,皇后娘娘差人来太子府请老夫就是。” 因为谢明珠已经完全康复,故而穆川柏又回了太子府住着,毕竟儿子在那儿。 “嗯。”徐宁娘点点头,着人好生送了穆川柏出去。 等如春进来回话的时候,郑嬷嬷正好服侍徐宁娘睡下。 “嘘”,郑嬷嬷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如春不要说话。 如春点点头退下。 现下满盛京城里头的谣言,寿安宫也知道了。 德慈太后原本还盯着谢端这个没娘的孩子,想要拉在手心里的,没想到这孩子年纪小,主意却是大。 当下跟蔡嬷嬷说起了谢端叛国的事情,德慈太后计上心来,起身道: “说起来二皇子会变成这幅模样,也是璟懿皇后的不是。” “走,陪哀家去凤雎宫瞧瞧,哀家倒要问问,这璟懿皇后怎么带哀家的孙子的!” 德慈太后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还是逮了机会要收拾徐宁娘。 谁让德慈太后对徐宁娘看不顺眼。 也是现在明武帝在上朝的功夫,德慈太后才敢带了人过来。 不巧的是,德慈太后这头带了人刚出了寿安宫,谢明珠派去盯着寿安宫的暗卫就回来了。 收到消息的敏和公主第一反应就是德慈太后要去找自家母后的麻烦。敏和公主当机立断,带上雪团跟一干宫人,摆足了她这个敏和公主的派头。 谢明珠出来的时机刚刚好,双方在去凤雎宫的半途上碰见了。 德慈太后认出来这是谢明珠的仪仗,当下就道: “公主见了哀家,为何不前来行礼?” 德慈太后并没有吩咐人摆轿子,而是步行前来,故而撞上乘了软轿出来的谢明珠时,显的德慈太后矮了谢明珠一截似的。 对此德慈太后自然是不爽,要谢明珠从轿子里头下来请安。 然而不等谢明珠开口,跟在轿子后头的雪团倒是露了个头,冲德慈太后怒吼一声,吓得德慈太后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 寿安宫的宫人也是当初跟着德慈太后一块儿去惠山当然那批,所以自然是没有见过这只雪狼的,一时间有胆小的宫女太监吓得倒地不起,弄得德慈太后这方人仰马翻的。 谢明珠嘴上训了雪团几句,实际上心里头乐不可支。 要不是顾忌明武帝跟徐宁娘,谢明珠早就巴不得让雪团咬一顿这个老妖婆,最好是直接咬死了算了! 省的这老太婆一天天的作妖! 德慈太后被这么一条养的油光水滑雪狼给吓得连说话都不利索了:“敏、敏和……这、这就是你的礼数!?” 德慈太后开口一句礼数,就想说谢明珠没有教好,还顺便给徐宁娘扣了个教女无方的罪名。 谢明珠才没有那么蠢,由着德慈太后收拾。 只听见她的声音自轿子里头传了出来: “礼数?太后这话有意思。”谢明珠顿了顿,继续道: “太后这般带着人急吼吼的去凤雎宫,意欲何为?” 谢明珠就差没有直接骂德慈太后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德慈太后瞧着自己居然被一个九岁的孩子给点破了心中的打算,一时间不由得怒了: “公主最好还是知道一下规矩!现在站在你面前的的,是大梁的皇太后!” 见德慈太后终于搬出来自己太后的身份,谢明珠嗤笑一声,语带不屑: “太后?太后您怎么回来的,需要本公主回头让朝中百官好好了解一下吗?” 一个要挟得来的太后,她谢明珠还不放在眼里!更别说这个老妖婆一天到晚的找她母后的麻烦了! 这次要不是这个老妖婆暗中给母后下毒,逼得父皇不得不把她请回来,哪里轮得到她姓林的在这儿耀武扬威的?! 而且还打算去凤雎宫里头教训母后?治她一个教子无方的罪名?! 我呸! 谢明珠十分的不屑,满眼厌恶。 德慈太后没想到谢明珠一个孩子都知道这件事,当下不由得后退了几步。 “太后……”蔡嬷嬷在一旁提醒了一句,这才叫德慈太后稳住了心神。 不管如何,这件事皇帝就算是知道也不会说出来,更别说谢明珠区区一个公主了。 因为这件事情一旦曝光,到时候丢脸的不仅仅是林家,还有皇帝。 而且……德慈太后想起来一件事,心中越发定了几分。 左右,她都不会落了下风。 谢明珠见德慈太后不说话,便道:“太后若是无事,还是先回自己的寿安宫待着吧。” “您年纪大了,万一这出了什么事情,咱们可不好收拾啊,太后您说是不是?” 德慈太后听了这话,心里头的怒火更甚,可脸上还是带了一副笑: “不管如何,哀家好歹也是做婆婆的人,这做婆婆的人去看看儿媳,有什么错?” 谢明珠讽刺的笑了笑:“做婆婆的人?太后也知道自己是做婆婆的人?” 谢明珠的尾音拉的额外的长,德慈太后哪里听不出来谢明珠这是在讽刺她? 讽刺她这个太后一点做婆婆的自觉也没有。 “敏和要是执意这样说,也是伤了哀家的心。”德慈太后一副难过的模样,“谁都知道哀家最希望抱孙子——” “够了!”谢明珠终于是听不下去这种话,出口反驳: “德慈太后不要以为本公主不知道,前儿个母后病中休养,您派了蔡嬷嬷前来执意要母后前去寿安宫,请问一下,这就是德慈太后您所谓的‘抱孙子’?” 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还算有几分理智,没有把德慈太后当初差点害死璟懿皇后的事情说出来。 德慈太后被谢明珠气了个仰倒。 第二百二十章 计中计(三) 最后德慈太后气的不行,直接就说回去寿安宫。 而且就在德慈太后回了寿安宫后不久,就有太医去了寿安宫,说德慈太后那是气血攻心,需要静养。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谢明珠正跟徐宁娘待在一起,还有后来走过来的明武帝。 顾全喜上来说了这个事儿,明武帝说既然病了,那就好好养病,让德慈太后不要轻易出来,省的病情加重云云。 顾全喜去了寿安宫带话,德慈太后那个脸色啊,简直阴沉的可怕。 顾公公刚刚走出寿安宫内殿,里头又传出来砸碎瓷器的声音。 顾公公心里头都在滴血。 虽然大梁算得上有钱,但也不是这样让德慈太后败家的。为此顾公公把主意和明武帝说了,后者立刻就同意。 只不过把原来送去寿安宫里头官窑的瓷器给换成了普通的瓷器而已,再加上德慈太后对于这个瓷器不是很懂,为此还真的叫德慈太后不知道。 现下明武帝把目光落在了谢明珠的身上。 敏和公主被自个父皇盯得有些不舒服,正要问一句的时候,明武帝主动开口了: “据说是你把德慈太后气的回了寿安宫?” 谢明珠点点头,一副我有理的模样:“谁让这个德慈太后没有一点眼色,非要找母后麻烦?” 末了又补充一句:“就算母后肚子里头没有弟妹,也不是让德慈太后有事没事过来找麻烦的。” “而且这也不是打父皇的脸吗?” 见谢明珠歪了头说这般的大道理,明武帝笑着说了一句“活宝妞妞”。 “团团做的不错。”明武帝现在想来还是有点担心,若非这德慈太后叫谢明珠给撞见了,只怕是上午这凤雎宫里头又得闹起来。 不过如今也好,叫德慈太后不敢轻易过来找麻烦。 而且他谢临又下旨让她好好养病,至于什么时候出来,恐怕得等徐宁娘生产之后。 说了这么些话,谢明珠又忍不住的问了一句谢端的事情: “父皇,二皇兄他……” 见谢明珠提起来谢端,明武帝方才还笑着的一张脸瞬间敛了笑意,“提起那个不孝子做什么?” “团团,你可不要跟着你那个二皇兄学。” 谢明珠听了这话,也知道明武帝是信了。 信了外头的那些话,认定谢端就是叛国贼。 只是……谢明珠依旧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才叫谢端心甘情愿的跟着人家走了? 明武帝见谢明珠的神色落寞,也知道她在那几天没少哭,一时间也不由得心疼起来,抱了谢明珠在怀里: “团团,父皇现在不能跟你说什么大道理,只能这样告诉你。” “父皇只能相信事实,相信眼前的事实。” “你想啊,若是谢端真的是被迫的,为什么一点线索也没有留下来?” 谢明珠听了这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只是……她还是不愿意相信。 不过很快,谢明珠就会相信的。 因为密凉国那头,那名老道交给了谢端一把短剑,要他去刺正在指挥士兵的平凉大元帅一剑。 说这样才能表明他的忠心。 谢端没有立刻应下来,反倒是问了一句: “若是我被抓了?” 那老道大笑:“放心,你不会死。” “而且我也不会让你死。” 谢端握住那把短剑,心里头多出来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 平凉军大营,元帅帐。 “近来正是春雨时节,告诉军医,务必小心时疫。” 容慕哲一大早的升了帅帐,召集将官议事。 “元帅放心,属下明白的!”话音刚落就有人应了。 “嗯。” 一干将官说了几句话,外头就有小兵上来回话: “回大元帅的话,营地门前倒了一个孩子……” “看样子……看样子是……是……” 那小兵有些结巴,容慕哲看着他道:“不要慌,慢慢说。” “是,元帅。” 小兵深吸一口气,道:“回元帅的话,那孩子似乎是二皇子……” 话音落下,整个帅帐的人都沸腾了。 容慕哲一边往外走一边厉声道:“糊涂东西!还不赶紧的请了军医来看!” 那小兵见得元帅发火,不敢耽搁,立刻出了营帐,叫了几个伙伴一同前去。 昏迷中的谢端被抬进了平凉军大营,容慕哲早先吩咐等候的军医立刻上前查看谢端的伤情。 只看见谢端背部的皮肤上,全是一道一道的新伤,看样子都是拿鞭子抽的,伤口还有几个都流脓了。 “肯定是密凉国那群混蛋干的!”其中一名比较年轻的将官气的现在就想抓住密凉国的那群人打一顿,“卑职家中也是有孩子的,此情此景怎么不能叫卑职觉得痛心?” “安静。”容慕哲目不转睛的看着军医有条不絮处理谢端身上的伤口。 一边回想之前谢明珠传过来的信件。 谢明珠在信件中说谢端被掳走一事,而且现在明武帝已经信了谢端就是自愿跟着密凉国的人走的,如今怎么会倒在平凉军大营门口? 军医撕下谢端身上那带血的衣服的时候,发现血渍都跟衣裳黏连在一起了。 撕下来的时候,疼的昏迷中的谢端哼哼几声。 等军医替谢端把伤口处理完毕之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叫几个细心的过来好生照顾二皇子,军医轮流值守在此处,一旦发生什么事情,立刻前来报!” “是,卑职明白!” 随即容慕哲带着一干将官离开了安置谢端的营帐。 谢端完全苏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的事情,阳光透过营帐的窗口洒进来,让在密室里头待了好些日子的谢端有些不适应。 他这应该是在平凉军大营了吧。 谢端这般想着,那头营帐的门就被人推开。 “二皇子醒了?可要吃点什么?” 走进来的正是昨天晚上替谢端换药的军医,那军医手里头端了一个托盘,上面是一碗清粥还有几样小菜。 “元帅说二皇子伤重,所以特意叫伙房开的小灶。”军医一边说一边把清粥小菜放在谢端床边的桌子上,道:“二皇子若是不嫌弃,那就将就用一下。” 军医的意思是唯恐谢端在宫里用的锦衣玉食,突然换成军营里头的东西,让他吃不惯。 谢端刚刚苏醒,唇色还有些苍白:“无妨。” “只不过现在我不能动,还是劳烦军医了。” “唉,好勒。” 容慕哲来的时间刚刚好,就在谢端用完这碗粥的时候。 军医看见容慕哲来了,冲他行了一礼,又说了些谢端恢复的情况,就带着东西退下了。 容慕哲是一个人过来的。 “二皇子在密凉国究竟发生了什么,能否让本元帅知道?” 谢端抬头看向容慕哲越发棱角分明的脸,心里头低低的笑了,面上却不显露半分: “密凉国啊……” “其实那天韩赫过来找我的时候,说手里头有母妃留下来的遗书……大元帅也是知道的,我——” 谢端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容慕哲打断,后者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仿佛要把谢端看透:“真的吗?” 谢端点点头,一副真的不能再真的表情。 “后来我跟着韩赫去了密凉国,却发现他手里跟本没有什么母妃的遗书,我这才发现自己被骗了。” “韩赫把我关起来,成日里威胁我说要我想方设法的去偷平凉军大营的布防图,我说我一个孩子,怎么可能知道这些。” “韩赫不信,最终恼羞成怒下用鞭子打了我一顿。” “我后来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躺在这儿了。” 谢端的理由看起来不是那么真实,但是容慕哲信了。 在明楼内,有些时候他们碰见的人,也有小孩子。 因为小孩子是最让人降低戒备心的。 所以韩赫会威胁谢端去平凉军大营偷布防图也是正常的,只是大概没有想到谢端会如此的倔强,软硬不吃。这才把谢端打晕了过去,然后扔回平凉军大营。 大概韩赫也知道谢端万一死了,也会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罢。 想到这些,容慕哲看向谢端继续道:“等你伤好,我送你回盛京城罢。” 谢端有些沉默。 容慕哲知道他八成也是知道盛京城那里头的传言了,于是便道: “二皇子若是信得过我,那么我立刻派人送信与陛下说明这一切?” 谢端正要应了,正好瞥见窗外有人一闪而过。 果然还是他太天真了,以为韩赫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当初韩赫把他扔到平凉军大营的时候,想来也是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 容慕哲见谢端还是不说话,不由得搬出来谢明珠:“据说上次公主因为你的事情,哭的都昏了过去——二皇子,您向来都是最疼敏和公主的。” 容慕哲的意思就是说,叫他谢端不必太过慌张,毕竟有谢明珠在前头,想来明武帝就算是再生气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我……我暂时只想待在平凉军大营……” “还请元帅放心,我不乱跑的,真的不乱跑的!” 谢端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就是怕被容慕哲真的把他送回去盛京城。 容慕哲只当谢端害怕,也不好逼迫他,想着军营里头还有不少的事情等着他处理,于是好生嘱咐谢端好好休养,有事情就找他。 谢端应了,在容慕哲起身的时候突然一把拉住了他的袖子。 “大元帅……可不可以……” “不要告诉盛京城里头这件事。” 谢端的意思就是说让容慕哲不要告诉明武帝等人,说他在平凉军大营的事情,“我、我害怕……” 容慕哲反身拍拍他,“好。” 得了容慕哲的回答,谢端这才如释重负。 不管是为了什么,他现在都不能让盛京城那头知道他的消息。 起码也得等一切都尘埃落定罢。 谢端看着容慕哲起身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很渺小。 其实团团跟这位平凉大元帅的事情,他都猜到了。 只不过他一直自欺欺人,不愿意去相信罢。 其实他谢端才是最可笑的那个人。 明明说了要放她幸福的,可最后还是舍不得放弃。 “团团……” 谢端顾不上背部的疼痛,把头埋在膝盖里,眼角溢出泪水。 “我是真的不想……” 营帐里头空荡荡的,只有小小的少年,一个人抱膝盖轻声哭泣。 显得越发凄凉。 容慕哲回了大营的时候,左思右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可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一定有反常。 “其实韩赫拿住了谢端,大可以拿他当做威胁他的诱饵啊……” “为何非要把谢端打一顿送过来?” 难不成,这是对平凉军的一种挑衅? 容慕哲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想来要过好一段时间才能解开。 眼下,对密凉国的战役,还在继续。 容不得他半点分神。 —— 因为容慕哲的隐瞒,所以盛京城里头并没有人知道谢端现在在平凉军大营养伤,明武帝纵然也为谢端这个儿子感到愤怒,但是很快就释然。 说到底,明武帝还是没有怎么把谢端放在心上。 若是跟着韩赫走的是太子谢长熙,估计明武帝就会气的立刻点齐三军,御驾亲征了吧? 哪里会待在凤雎宫里头,除了批阅奏折就是陪着徐宁娘? 自打上次德慈太后被谢明珠气的病了之后,没过几天,寿安宫那头就传了消息,要后宫妃嫔前去侍疾。 德慈太后这般说倒是无可厚非,但是徐宁娘如今什么情况众人皆知,若是这个档口德慈太后还要逼迫徐宁娘前去寿安宫侍疾的话,估计言官的口水都能淹死她。 原本上次德慈太后身边的人硬要请了徐宁娘去寿安宫的事情,已经叫徐初时憋了一肚子火了。 这次要是德慈太后还敢胡来,就别怪徐初时嘴毒了。 只不过这去寿安宫的妃子不过几天,就有人受不了来凤雎宫告状了。 如今这后妃里头位分最高的是梁昭仪,这次带着众妃嫔前来告状,便是她起的头。 面对怨声载道的后妃,徐宁娘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毕竟这给太后侍疾没有错,可是这德慈太后折腾后妃的事情,没有证据啊。 谢明珠在明珠宫里头听说了此事之后,心生一计,前来凤雎宫,要求主动去探望德慈太后。 徐宁娘未免有些担忧,毕竟谢明珠还是个孩子。 谢明珠笑嘻嘻的说:“到时候女儿带上梧桐银杏不就好了?” 见谢明珠提起梧桐银杏二人,徐宁娘总算是同意了。 不过最终还是在谢明珠去寿安宫的那天,派了如冬去盯着。 谢明珠的轿子很快就落在了寿安宫门口,只不过谢明珠刚刚下轿子,自角落里头窜出来一条体型中等大小的狗,朝谢明珠扑过来。 好在谢明珠一早听说寿安宫养了狗,早有防备的带了雪团过来。只听见“嗷呜”一声,雪团自谢明珠斜后方扑了出来,一口咬断了这条狗的脖子。 跑过来的养狗太监一看,吓得连滚带爬的进了寿安宫,与德慈太后说了此事。 德慈太后闻言,自然是气的把谢明珠一顿骂,但是还能怎么样?狗已经死了,她想要的结局没有达成。 那狗本来就是德慈太后安排下来想要对付谢明珠的。到时候如果这狗伤了谢明珠,她只要说句“照看不力”,处理了养狗的太监即可,根本沾不到她这个太后身上。 如今没想到这谢明珠来寿安宫还带了那条狼过来,德慈太后想起来上次发生的事情,心里头慌乱几分。 没办法,她现在想起来那头狼就心里头着慌。 且不说德慈太后在寿安宫里头如何,那厢谢明珠瞧着雪团很是嫌弃的从狗的尸体上踏过,一副“好难吃”的样子。 “看样子本公主给你吃的好东西太多了,这样不入流的你看不上眼也是难免。” 谢明珠这话听得寿安宫守门的太监眼角直抽。 这敏和公主表面上说那狗不入流,实际上还不是骂德慈太后入不了她敏和公主的眼,是个不入流的人物? 正想着此事,那头德慈太后宫里的海总管出来了。 海总管上前冲谢明珠行礼:“杂家给敏和公主请安,公主万安。” “太后说传公主进来说话。” “嗯。”谢明珠带了雪团进来,身后跟着梧桐银杏二人。 只不过到了内地门口的时候,海总管道:“公主也知道太后最怕这畜生了,还请公主把这大家伙放外面才是。” “放外面?”谢明珠看了一眼海宦集,笑容里带着冷意: “这寿安宫斜处都能跑出来一条狗意图伤了本公主,如此不听话的东西都能进寿安宫,凭什么本公主的雪狼不能?” 如此不听话……海总管脸色难看的紧,知道这位敏和公主拿里头的德慈太后跟狗比,说她是个不听话的东西。 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还刻意抬高了几分声音,里头的德慈太后没有聋,自然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这个小贱人……”德慈太后气的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谢明珠。 海总管见谢明珠要是载说下去也不知道会说些别的惊世骇俗的出来,于是弓身带笑: “公主请。” 于是,谢明珠带着一条狼两名暗卫,大喇喇的进了寿安宫内殿。 寿安宫内殿据说都是按照德慈太后的喜好摆设的,尤其是瓷器——德慈太后现在还不知道那些瓷器都已经不是什么名家了,还乐得跟什么宝贝似的。 谢明珠单单看了一圈,就知道这殿内所用,不下万金之数。 “敏和拜见太后。” 隔了几层淡色的纱帘,谢明珠冲德慈太后问安。 德慈太后倒是有心想要让谢明珠多跪几下,但是想想这丫头身后跟着的一条狼,也只得作罢,歇了这份心思。 这丫头上次就敢拿这条狼吓唬她,今儿个要是把她逼急了,指不定这丫头能做出来什么荒唐事。 想想自己若是被这条狼咬了一口,德慈太后全身上下都觉得骨头疼。 内殿一旁的兽耳香炉里头燃了叫人静心的香,德慈太后让谢明珠起身,又赐了坐。 谢明珠坐在小太监搬过来的椅子上,右边趴着嘴角还带着几分血迹的雪团,身后站着的则是梧桐银杏。 “据说太后病了,正好本公主的库房里头有不少的好药材,叫人连夜选了送过来。” 谢明珠说着这话的时候,梧桐银杏二人将捧了一路的四个锦盒交给伺候德慈太后的蔡嬷嬷。 蔡嬷嬷接过来一看,脸色一变。 这锦盒里头的确实是好药材,只不过都是上好的清火静心药材。 这敏和公主……不就是想说太后心不静吗? 蔡嬷嬷沉默的把药材拿下去,谢明珠继续道: “敏和今儿个前来,则是听说那些个后妃笨手笨脚的,惹得太后不高兴了。” “所以敏和想,自己既然是公主,理应伺候太后。” 德慈太后躺在床上听了这话,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在她眼里,谢明珠此举无非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一看就知道没有安好心。 可是如今这谢明珠都如此说了,她倒要看看,她敏和能耍出来什么花样。 谢明珠重殿外喊了一声,很快就有一名宫女拿了一个食盒进来。 食盒里面放了一碗汤药,闻着就让人觉得苦涩。 “这是?” 见德慈太后问起,谢明珠慢悠悠的解释道: “着熬药的方子是敏和亲自去找穆神医开的,太后喝了,或许能够好受一点。” 德慈太后想要拒绝的话一下子就堵在了喉咙里头。 要是别的太医开的药她还能拒绝,可是这穆神医什么来头她很清楚。 这谢明珠搬出来穆川柏,看样子早就算好了。 早就算好了她会拒绝一事,如今看来,这碗药她不喝也得喝。 “把药端进来。”德慈太后一声吩咐,蔡嬷嬷正要从宫女手里头接过药,却被谢明珠阻拦了。 “太后这话倒是奇怪,敏和是过来侍疾的,喂药这种事情,也得敏和亲自来。” 德慈太后现在压根就不想、也不敢让谢明珠喂她。 “敏和有心,不过你还小,做起事情来难免不熟练。” “还是让哀家身边得用的人来。” “既然如此,那便麻烦太后撤了帘子,让敏和见见?” 不多时,蔡嬷嬷示意两名宫女上前,拉了帘子。 只见得德慈太后半躺在床上,一头带着点白色的头发披散在肩后,身穿一件团福葡萄紫寝衣,盖了一条不厚的浅黄色福字锦被,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尚好。 “如此,敏和可满意了?” 谢明珠当做听不懂德慈太后话中的讽刺,仍笑言:“太后身子康健,敏和自然是满意的。” 谢明珠这话正好中德慈太后下怀,后者道:“既然敏和知道哀家身子康健,这药想来也不必用了?” 谢明珠上前几步,朗声道:“既然太后都这样说了,这药自然不必喝了。” 谢明珠故意把话说的大声,就是好让寿安宫乃至六宫的人都知道,德慈太后已经好全,并不需要什么侍疾。 反应过来的德慈太后才知道自己说的这话不正常的时候晚了。但是木已成舟,她亲口承认的事情,容不得她再三反悔。 否则这六宫都会拿她当做一个笑话看待。 一开始德慈太后叫六宫妃嫔前去侍疾,无非就是想要出气而已——她拿捏不了皇后,就不能拿捏这些无宠无子的后妃吗?! 德慈太后这样想很正常,只是她没有想到的是。 这六宫后妃居然会集体去凤雎宫告状,而且徐宁娘还派了谢明珠这么个魔星过来折腾她! 如今她德慈要是再不明白也就是个傻的了。 这谢明珠摆明了就想要设她一道,才会故意开这么折磨人的药过来。 目的就是让她自己亲口说出她自己已经康复的事情,这样一来,她还想拿捏六宫后妃的话,就不可能了。 谢明珠瞧着德慈太后那张青白交加的老脸,心里头暗笑。 “既然如此,敏和先行告退。” 谢明珠说完这话,头也不回的走了,满寿安宫的人没有一个敢上来阻拦谢明珠的。 没看见这敏和公主身后的雪狼?那带血的牙瞧着就让他们这些宫人害怕,哪里敢上来说个不字? 从寿安宫出来后不久,谢明珠想起来德慈太后那副憋屈的脸色,坐在轿子里头笑个不停。 老妖婆,总让你吃了瘪吧! 梧桐银杏二人听着轿子里传出来的笑声,也跟着笑了笑。 说真的,别说是公主了,就连她们两个人也是看不惯德慈太后这个老妖婆的。 这要是搁明楼,以她们暮堂的手段,多的是让这种不知道好歹的人吃苦头。 哪里还会留着这种人好吃好喝的? 一行人暂时没有回明珠宫,谢明珠回的是凤雎宫。 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把这件事情和徐宁娘说了。 徐宁娘听了这话后捂了帕子直笑:“你这丫头怎么那么多主意?快告诉母后,你怎么想出来的。” 谢明珠乐道:“其实很简单,德慈太后这种人锦衣玉食的,而且团团听说德慈太后病了的时候通常不用药,而是用能够入口的药膳。” “为此团团特意捎了口信给太子皇兄,求他去寻穆神医,要一副补身子但是非常苦涩的药过来。” “到时候这德慈太后想拒绝也拒绝不了。” “她也就只能在团团面前说什么康复了,却没想到入了团团的套儿。” “这样一来,德慈太后短时间内想要拿捏后宫也是不可能的。” 徐宁娘笑着的时候明武帝在后头听了个完整,见得母女俩说的差不多了这才走进来。 “团团给父皇请安。”谢明珠狡黠一笑:“儿臣就不打扰父皇母后了,这就下去。” 说完,谢明珠不等帝后二人反应过来,立刻就出去了。 那速度,想要徐宁娘叫住她也是不可能的。 “这孩子……跑什么啊。”皇后娘娘有些不满,明武帝在一旁坐下来把人抱入怀里: “只有咱们两个人还不好吗?” 皇后娘娘哼哼一声,到底是在明武帝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来。 “你说咱们这女儿日后得找个什么样的人才能镇住她?” 听见徐宁娘说起此事,明武帝不由自主的想起来某位元帅。 没有听见明武帝开口,皇后娘娘自动跳过这个话题,闭了眼道: “临郎不要动,我累了,想多睡会。” “嗯。”明武帝顺手拉了一张薄毯,盖在了徐宁娘的身上。 “睡吧,我一直都在。” “嗯。” 不同于凤雎宫内的温馨宁静,明珠宫这头倒是热闹得很。 原来六宫后妃得知是谢明珠这个敏和公主替她们收拾了德慈太后,一时间纷纷带了礼物前来,说要求见谢明珠。 谢明珠正好也是无事,想着这些人既然到了,也不好全部赶走,便传了话在正殿见。 论理来说这些人都是谢明珠的庶母,只不过这些人一个也不敢托大,进了明珠宫后冲谢明珠问了安,就吩咐贴身宫女把礼物送过来。 谢明珠一个个的看了,多半都是些玉器首饰。 “安如。” 谢明珠吩咐一句:“你带着这些娘娘的侍女去咱们后头库房,让她们挑两样好东西走。” “一样给她们娘娘,一样给她们自己,算是她们尽心服侍主子的功劳。” “是。” 伴随着安如话音落下的,还有众人的谢恩声。 戚烟带了人把这些娘娘送过来的东西好生收拾了,如今殿内服侍谢明珠的只剩下梧桐银杏二人。 为首的梁昭仪大概有向谢明珠示好的意思,整个说话期间,什么好事都往谢明珠身上扯。 谢明珠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不会为这些话而迷的晕头转向的,只不过听听就好了。 说了约摸半个时辰的话,小厨房那头进来问用午膳的事情,不等谢明珠开口,梁昭仪便起身: “既然如此,嫔妾等先行告退。” “嗯。”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些人,谢明珠总算是放松下来,喝了一口水道:“跟这些人打交道真累。” 梧桐给谢明珠捏肩,并不说话,倒是银杏记着前来问话的厨子,提醒了一句。 “让他们自己安排,对了,最近竫儿吵着要吃那蒸的酥烂的八宝鸭,记得让他们备上。” “是,公主。” 银杏刚刚走出殿门,差点跟跑进来的谢竫撞上。 “四皇子。” 谢竫点点头,就进去了,身后跟着一条狗腿似的雪狼。 雪团方才被带下去洗澡了,想来是路上碰见了谢竫,才会回来的如此晚。 “皇姐我要吃八宝鸭。”谢四皇子方才看见有小厨房的人进来,知道是过来问午膳的,生怕谢明珠忘记了,赶忙进来提了一句。 “皇姐早吩咐下去了。”谢明珠俯身抱了一下谢竫,“你可不能吃太多了。” “你看看,都成小胖墩了。” 谢明珠这话是打趣,谢四皇子一脸不乐意:“什么小胖墩,日后竫儿要长得比太子哥哥还要好看!” 才这么大个人就知道好看了?谢明珠忍不住笑了出来,问:“你怎么知道太子哥哥好看?” “因为上次竫儿去太子哥哥那儿的时候,有不少的宫女姐姐盯着太子哥哥看。” “说太子哥哥好看,所以竫儿要长得比太子哥哥还要好看。” “那你就要少吃点。”谢明珠捏捏谢竫的小肉手,觉得软乎乎的,十分舒服。 “就这一次。” 面对谢竫的保证,谢明珠翻了个白眼。 这也不知道是你第几次保证了…… 不过午膳的时候,谢翊突然来了。 “三皇兄。”谢明珠见他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叫宫女拿了碗筷上来后,只留了戚烟在里头服侍。 谢翊的表情臭臭的,好像一副谁欠了他不少钱的样子。 谢翊坐下来就开始吃饭,夹的还是谢竫喜欢吃的八宝鸭。 “三哥哥慢点吃,那是竫儿的。” 谢明珠:…… 谢翊低头迅速吃完一碗饭,又喝了一碗解腻的清汤,这才脸色好看些。 谢明珠也没有立刻问,只是等谢竫吃完饭之后,才让戚烟带下去跟雪团玩儿了。 宫女上来收拾了桌子,谢明珠带着谢翊去了里头说话。 “三皇兄怎么了?” 谢翊神色紧绷,“上书房里头碰见几个乱说话的,说什么团团你成日里跟着二皇兄待在一起,搞不好这次二皇兄叛国跟你有关系!” “啊?” 谢明珠听了这话觉得十分奇怪:“什么叫做二皇兄叛国跟我有关系?” “一开始抵死不说哪儿来的浑话,反正那几个我抓住后结结实实的打了一顿,打完之后才说是寿安宫那头传出来的话。” 难怪,难怪谢翊的表情如此难看。 谢明珠先不论这是不是寿安宫传过来的话,而是道:“二皇兄觉得,这些人把这种脏水往我身上泼有什么好处?” “我也不知道,反正说是寿安宫传出来的,好像跟你去寿安宫收拾了那个老妖婆有关系。”谢翊说到此处,抚掌大笑:“说起来团团真的是厉害,气的那老妖婆好像现在又病了,但是也不敢说要六宫侍疾的话。” 德慈太后又病了?这才多久啊? 不过听谢翊这般说,这话十有八九是寿安宫传出来的。 目的?大概想要恶心她谢明珠一下吧。 “行了。”谢明珠拍了一下谢翊的胳膊,“三皇兄好好顾着自己。” “毕竟团团已经失去了一个皇兄,如今是再也不想失去谁了。” 谢翊点点头:“我知道。” 一开始听说谢端跟着密凉国的人跑了之后,说实在的,谢翊还有些高兴。 谁让这位二皇兄成天黏着团团的? 但是后来听说谢明珠为此哭了好几场,谢翊心疼的同时又把谢端骂了个遍。 再后来吧,谢翊也渐渐回过神来,知道此事非同小可。 不管二皇兄是不是真的叛国,反正现在二皇兄落在密凉国手里,就等于一个人质。 一个随时可以威胁大梁的人质。 总之父皇现在表面上说什么不要二皇兄这个儿子,实际上还是希望二皇兄能够回来的。 毕竟现在父皇也没有说把二皇兄移除皇室玉碟。 现在二皇兄依旧是那个大梁的二皇子。 说白了,谢翊就是嘴硬心软,心里头还是想谢端的。 虽然他们两个人总因为谁待在团团身边更久一点而闹得不可开交,可抛开这个问题,他们两个人还是好兄弟。 现在谢明珠又是语重心长的对他说了这些话,谢翊知道,他的皇妹是真的害怕。 也是很珍惜彼此的。 等谢翊从明珠宫出来已经是下午了,原本谢明珠还打算留他用晚膳的,被谢翊以功课过多的理由而推了。 送走谢翊,整个明珠宫又开始冷寂下来。 —— 说回来,上午那话自然是德慈太后叫人传出来的,原本德慈太后就想给谢明珠添个堵,只是时机没选好,倒是叫谢翊这个三皇子撞见了,然后给打了一顿。 不仅如此,这件事情传到明武帝耳朵里的时候,后者破天荒的来了一趟寿安宫,进门就跟德慈太后吵了一架。 气的德慈太后当场就昏了过去。 明武帝说,让她德慈老实点,不然别怪他扒了她这一层皮。 为此,德慈太后心中的怨恨越发的深了。 行啊,这就是她养出来的好儿子。 果然……当初就不要……呵。 想起凤雎宫里头大了肚子的皇后,德慈太后知道时机未到,暂时不得行动。 一尸两命什么的,才能让谢临知道痛吧。 当初姓徐的能够逃出鬼门关,如今她倒要看看。 这一次!她还能不能那么好运! 明武帝从寿安宫出来后不久,直接下令除了太医以外,谁也不能打扰德慈太后养病。 这相当于变相的禁足了。 德慈太后也没有闹,只是看向这四方的天空。 先帝嗬,你若是在天有灵,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这种忤逆不孝的人,会不会后悔传位给他了? …… 当御花园池子里的荷花又一次盛放之时,边关传来捷报。 短短两个半月,平凉大元帅连克密凉国四城,逼得密凉国王妃的义弟诗余不得不亲自披挂上阵! 同样的,谢翊也算平安的度过这两个半月。 不过早在这半个月之前,他的伤已经完全好了,只要定时涂抹去疤的药就可以完全不留痕迹。 而韩赫也在半个月之前,将那把短刃交给了他。 为此,谢翊很是煎熬。 第二百二十一章 毒发 谢竫知道为什么韩赫逼迫他逼得如此的紧。 因为密凉国统共一十四座城池,被大梁军拿下的就有八座,还是短短五六个月之间拿下的,这怎么不让密凉国里头的人害怕。 如今密凉国第九座城池——管阳城,乃是一处极其险要的地儿,类似咽喉般的存在。 一旦管阳城被攻破,剩下的五座城池包括国都,那可是真的叫大梁军队犹入无人之境。 到时候密凉国一破,韩赫注定难逃一死。 其实这两个月以来,谢竫是多次想要将韩赫的计划告诉容慕哲的,只是韩赫手里,握住他的秘密。 他谢端,不是明武帝的亲生子。 当初韩赫说出来这个消息的时候,谢端并没有韩赫想的那样而崩溃,反倒是十分平静的接受了。 这件事情他一直都知道,所以他才不能说。 然而可笑的是,他连他的生父究竟是谁他也不知道。 韩赫说,等他谢端杀了平凉大元帅,就让他知道。 这一夜谢端坐在营帐内,摸着那把锋利无比的短刀。 其实谢端大概也有过妄想。 他想杀了容慕哲。 这样,他才能取而代之,进而圆了上辈子的执念。 只不过这只能想想,宫里的暗卫如此厉害,若不是韩赫说了会把他带走,谢端也不会过来。 就在谢端发愁该怎么办的时候,密凉国那边,居然伤了大梁元帅! 原来容慕哲今日坐镇三军,见得麾下两名将领败下阵来,飞身出来救人的时候,不小心中了敌方一箭,如今已经在元帅大帐中治疗。 同一时间,韩赫再次催促谢端动手。 并说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到时候他只要打着进去探望的名义,趁此机会行刺。 同时再次威胁谢端,若是他今日不做,那么他就把他谢端不是明武帝亲生子的事情抖出来! 谢端迫于无奈,只好答应下来。 就这样,谢端一直坐在营帐里头,等待天黑来临。 夜色降临的时候,整个军营都笼罩在了一片黑暗中,谢端如韩赫所说,打着去元帅营帐探望的名义没有叫门口的暗卫起了疑心,顺利的进去了。 一踏入元帅大帐,谢端就注意到一边有个架设了屏风的地方。 想来元帅应该就在此处休息。 谢端绕过屏风走进去的时候,发现容慕哲脸色苍白,正昏睡着,左边肩膀上的伤口看样子处理好不久,白色的布条下隐隐有血色渗出。 如今元帅大帐左右无人,谢端慢慢的、慢慢的从怀里掏出来那把短小的剑。 一丝雪色从谢端眼前闪过,雪亮的剑身上似乎倒映出几分床上男子的影子。 谢端深深的呼吸了几下,手里紧握着短剑,手心发汗,心里慌张。 看着昏迷的容慕哲,谢端突然想起来在盛京城里头等待着这个男人回去的谢明珠。 “为什么会是你……” 谢端轻声的说了一句,手腕颤抖,久久不敢下手。 一边是他不是明武帝亲生子的秘密,一边是他心中之人所念的另一个心中之人。 如若杀了眼前这个人男人,那么他不是明武帝亲生子的秘密就不会曝光,而且也能把这个男人永远的从他的团团心上踢出来。 如若不杀了这个男人,那么韩赫就会曝光这一切,而且他在大梁也永远待不下去——别说他不是明武帝亲生子的事情,就凭他这个意图刺杀大梁元帅未逐的罪名,也是非同小可。 到时候明武帝能够放过他才奇怪了。 我该怎么办……团团,我该怎么办…… 谢端颤抖着,眼里不由得滑出泪水,脑子里全是谢明珠的一颦一笑。 “当啷——” 短剑落在地上的声音响起,谢端最终还是没有下得去手。 同一时间,原本应该昏迷的容慕哲,也苏醒过来。 “二皇子。” 谢端满头冷汗的坐在地上,“你知道了?” “对,我知道了。” “否则您以为韩赫那点伎俩,能瞒到现在?” 不知道怎么的,谢端竟是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你知道就好……我也不必如此煎熬……” 面对神情恍惚的谢端,容慕哲从地上拿起了那把短剑,仔细的看了看,道: “韩赫也真的是怕我不死,还在这剑身上抹了十分厉害的毒,若是不细看还真的发现不了。” “我想知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谢端说完这话的时候突然住了嘴:“不对,你身边那么多暗卫,可笑韩赫还自以为是能够瞒住你,只怕从我被打晕扔回大梁军营的那一刻起,你就怀疑我了吧?” 容慕哲摇摇头:“不。” “我是从你被韩赫带走的那天起的疑心。”容慕哲说到这儿,继续道: “不知道二皇子能不能说说,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让韩赫不计代价的把你带走?” 谢端听了这话后倒是有片刻的沉默,“因为,他手里握着我的秘密。” 事到如今,谢端知道事情已经不可挽回,与其让韩赫先一步狗急跳墙把他谢端的事情爆出来,倒不如他谢端先下手,反过来弄死韩赫算了。 只是,这个秘密……谢端并不是很想告诉眼前的这位平凉大元帅。 他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有多睿智冷静,一旦他说出来他不是明武帝亲生儿子的秘密,下一步,他们俩或许应该算得上是情敌了。 可是这个秘密不说出来,只怕无法取信眼前的这个人。 容慕哲坐在床边,看着坐在地上的谢端。 此时的容慕哲除了脸色苍白以外,倒是真的看不出来像一个伤重昏迷的人。 见谢端久久的不开口说话,容慕哲只得放弃这个问题,转而道: “我想知道,为什么二皇子有这么好的机会,却迟迟不肯下手?” 谢端抬眸看向容慕哲,眼睛有些空洞无神: “迟迟不肯下手?或许是吧……” “或许,知道你跟团团的事情罢。” 见谢端这般说出来的理由,容慕哲蹲下来追问:“二皇子知道了?” 谢端觉得心里头骤然一痛,痛的他皱了一下眉头。 容慕哲注意到了谢端的表情,以为他是坐久了不舒服,索性把人拉起来说话。 谢端老老实实的坐在容慕哲面前,低着头,整个人都有些压抑。 半晌,谢端轻微的声音传来:“是啊,早就知道了。” 谢端的这句话像是一抹极淡的风,很快就消散于无形。 其实许臻言,我是真的恨你。 若是我知道当初重生回来会是这种结局而又无力改变的话,也许我就不会…… 其实重不重活一世又如何呢? 你于我,还是那般的遥不可及。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摆在二人面前——如今谢端行刺失败,容慕哲这头总得要处理这件事。 “论军法,意图行刺元帅,罪不容恕。”容慕哲看了一眼谢端:“二皇子既然敢过来行刺,想来已经准备好后路了?” 谢端讽刺的笑笑:“也是我傻,信了韩赫说什么会派人过来接我。” 容慕哲接了话道:“你确实是傻。” 傻到会信利用你的人的话。 而后容慕哲道:“不如,二皇子与我合作?” 谢端抬眼,目光十分平静,看起来并不是很惊讶一样: “不知道元帅想要合作什么。” 容慕哲倒是没有先说要合作,而是道:“二皇子就不怕我跟韩赫一样,事后过河拆桥把你杀了?” 谢端笑了,“为了团团,元帅不会。” 容慕哲:……算你小子识趣。 其后容慕哲示意谢端靠过来,如此吩咐一番。 不久,大梁军队传出消息。 称大梁元帅被刺,刺客已经拿下,正是二皇子谢端。 容慕哲说谢端还是皇子,先不关去地牢看守,而是直接单独关在一座营帐里头,外面加派了暗卫看守。 密凉国那头得知消息后,完全不知道这个是诈。那厢,韩赫立刻就行动了。 不过韩赫可不是想要救谢端的,而是想要杀了谢端的。 韩赫于今夜很是顺利的潜入关押谢端的营帐,看见谢端小小的一个人,蜷缩在床边,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韩赫的脚步声很轻,走到谢端背后的时候,轻轻拍了一下谢端。 谢端像只受了惊的兔子,往后退了几步。 一看见是韩赫,就知道这人果然中计。 于是谢端不动声色的往后又退了退,实际上是方便容慕哲的人动手。 韩赫以为谢端惊吓过度,便是带了笑好言相劝:“二皇子不记得我了?我这次过来可是救你出去的。” 谢端装作一副很开心的样子:“真的吗?我可以出去了?” “是啊。”韩赫正要伸手牵谢端,没想到谢端并没有把手交给他,反倒是问: “你说过的,会告诉我,我的生父是谁。” 见谢端一副“你不说他就不走”的样子,韩赫不由得用诱哄的语气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时候,咱们出去再说好不好?” 谢端注意到,虽然韩赫说话的时候是温和的,可是他眼底的杀意一点也不少。 看样子韩赫是打定主意要杀了他了。 为此谢端摇摇头:“不,我要你告诉我。” 韩赫没想到谢端如此固执,一时间也顾不上什么了,恶狠狠道: “行啊。” “反正现在姓许的中了短刀上面的毒,哪怕你这次没有一刀结果他,那毒也能够毒死他!” “而且我也告诉你,你的生父就是明武帝。” “根本不存在什么第二个生父。” 谢端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韩赫是真的不知道他不是明武帝的亲生子,故而编了这么个理由逼迫他动手。 谢端啊谢端,你怎么重活了一辈子,越发的蠢了? 韩赫见谢端不说话,想着这营帐外头的人都被他用药迷晕,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为此这个时候杀了谢端就是最好的时机。 就在韩赫自怀里掏出匕首的时候,隐藏在暗处的暗卫直接将韩赫一脚踢翻在地上! 韩赫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吃了一嘴的灰。手里的匕首也被暗卫一脚踹去老远,差点伤到谢端。 容慕哲自外头大步踏了进来:“韩赫意图刺杀二皇子,拿下去,挑去手筋脚筋,严加看守!” “是!元帅!” 暗卫带着被堵住嘴的韩赫下去,容慕哲的目光转向坐在地上的谢端,笑:“没事了。” “你自然是陛下的亲生子。” 知道容慕哲在外头听见了一切,谢端笑着哭了出来: “是啊,我是父皇的儿子。” “一直都会是父皇的儿子……” 当晚,容慕哲修了一封快马加急的奏折,送到明武帝手上。 十日后,明武帝在早朝上收到这封奏折的。 看完这封奏折,明武帝总算是笑了。 “元帅说,韩赫以二皇子年幼无知的本性,威胁二皇子刺杀他。” “所幸最后关头二皇子悬崖勒马,与元帅合作,将韩赫捉拿归案。” “密凉国之败,指日可待!” 以太子谢长熙为首,众人跪拜山呼: “恭贺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武帝这日下了朝,迫不及待的去了凤雎宫想要告诉徐宁娘这个好消息。 徐宁娘如今七个月的身孕,宫里头就已经在早早的备齐小孩子要用的东西。 明武帝进来的时候,徐宁娘正躺在贵妃榻上,指挥宫中的人挑布料。 好不容易等徐宁娘挑完布料,明武帝这才走进来。 “陛下。”徐宁娘看见明武帝,挣扎着就要起身,吓得明武帝一步并做两步走,将要下榻的某人给扶住了。 “你说说你,就不能老老实实的待着。” “我就想起来迎一下你嘛。”徐宁娘把头靠在明武帝的肩膀上,“临郎今日走进来的时候似乎很高兴?可是有捷报?” “是啊!”明武帝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和徐宁娘说了,后者也是很高兴: “太好了,端儿没事就好。” “也是怪咱们没有好好照顾他,等这孩子回来了,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徐宁娘到现在都觉得是她自己没有照顾好谢端,才会让谢端误入歧途。明武帝见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吩咐顾全喜叫六尚的人把先前封闭的仪云宫好生休整一番,也算他这个做父皇的新意。 顾全喜点点头,立刻着人去办此事。 满朝文武都知道的事情,谢明珠自然也是知道的。 如今知道了谢端的苦衷,谢明珠也一改先前的抑郁,就连每日学习的时候都多了几分精神。 不过谢四皇子倒是老样子,每隔一天就被敏和公主盯着练大字。 说起来这谢竫的性子,谢明珠也不知道像了谁。论文吧,他又不像大皇兄,论武吧,倒是不跟着三皇兄。 眼看着谢竫日后就要成为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人,敏和公主比明武帝和璟懿皇后都要着急上火几分。 最后,直到谢明珠发现,当她跟着蝉衣学习毒药的时候,谢四皇子倒是会在一旁认真的听着,那小模样十分的可爱。 难不成她家小四儿日后要练的一手出神入化的毒术吗?然后看谁不爽毒死谁的那种? 为此,敏和公主语重心长的拉过谢四皇子,语重心长的说了好些话。 谢四皇子倒是拍了小胸脯保证: “皇姐放心,只要这个人不招惹咱们,竫儿就不对他们动手。” 谢明珠知道谢竫说的咱们指的都是哪些人,也记得这小家伙成天说要保护她的事情。 于是这才放下几分心,不过还是借此让谢竫天天去跟着谢明珠特意请过来的翰林院老夫子认字。 谢竫一开始对于认字是十分的抗拒,但是后来想想自己要是字都不认识,以后怎么可能看得懂书上的内容?为此谢竫老老实实的跟着老夫子上课,也不跟之前一般抗拒了。 而谢明珠也是觉得,这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只不过这合宫里头,对于谢端一事,最不高兴的也就数德慈太后。 要知道德慈太后一开始是打算借了谢端的事情给徐宁娘难堪的,没想到这最后的事实倒是给了她一巴掌,打的她脸上火辣辣的疼。 而现在她已经被明武帝变相禁足在寿安宫,也就是说她宫里的人只能进,不能出。 除了定时送饭菜的尚食局跟前来诊脉太医院太医。 就算是这样,也不妨碍德慈太后想方设法的给林家递了消息,要林平想法把她弄出来。 可如今林国公府在朝中的威信也大不如前,林平原本还以为能够借了德慈太后这股东风重新再起,没想到这德慈太后带回来的是西风,非但一毛不拔还害得林家损失了不少。 为此林平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头是不愿意的。 要知道下这道旨意的是明武帝,他林平要是不知道好歹递个折子上去,拿了孝道要挟皇帝的话,估计明武帝也会把他一块儿关了。 所以,就算德慈太后对于林家来说很重要,但是整个林家最根本的利益才是最重要的——林平就以“有心无力”的理由拒绝了。 好在德慈太后也大概知道林家的难处,所以也没有过多的为难林家,只是在静静的等。 她德慈出不来,总有人会递消息给凤雎宫的。 到时候这要是一尸两命,看着谢临痛苦,她也就高兴了。 德慈太后如此恶毒的心思,就算明武帝有心防备还是防备不住的。 该来的总会来的。 话说回来,容慕哲带领的大梁军队一路势如破竹,短短五天之内就攻破了管阳城,还将诗余的项上人头叫人快马加鞭的、大半夜的给送回了密凉国王宫。 诗赛是晚上摸到一个黏糊糊冰冷的东西而惊醒的,隔了朦胧的月色,诗赛骤然看见枕边一个双目紧闭的人头,当场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大半夜的自然也是惊动了睡在诗赛旁边的密凉国国王——任谁大半夜突然看见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在枕边,也会吓得惊慌失措。 为此,整个密凉国王宫里头那叫一个人仰马翻。 等诗赛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一天了。 诗赛整个人精神恍惚,脑子里都是诗余那血淋淋的死不瞑目的一颗头。 好狠许臻言! 诗赛气的砸了殿中一半的东西——旁人不知道她可是知道的,诗余表面上是她的义弟,实际上还是她的情夫。 这一点就连密凉国国王都不知道。 如今情夫身死,这口气怎么可能叫诗赛吞的下去。 而且随着鬼面、韩赫相继折于大梁元帅手里头后,之前那个神鬼莫测的老道也是不见了。 诗赛觉得自己到头来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许臻言!若有一日!她诗赛必定要他血债血偿! 单说容慕哲破了管阳城后接下来短短一个月之内,密凉国其余五座城池,有三座城池先后沦陷与大梁铁骑的马蹄下。 如今只剩下密凉国国都哈斯里城和不远处看起来重兵防守实际上不堪一击的海蓝城。 为此,密凉国的大臣已经连续几天上奏折,要求投降了。 大梁军队对于被他们所征服的城池并不做什么屠城之类的行径,反倒是下令随行将士不得对城中百姓烧杀抢掠,为此这一路征服的城池中,并没有百姓带头反抗。 为此,密凉国的大臣也觉得,与其等到大梁军队兵临城下,倒不如现在献上降表,还能保全他们自己几分荣华富贵。 对于这一点,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正是诗赛王妃。 不过诗赛也是没有脑子,以为自己是王妃就可以为所欲为。如今底下这群密凉国大臣早就群情激奋,不由分说的将诗赛给绑了起来,押到海蓝城外,与大梁军队谈判。 至于密凉国国王,纵然心疼美人,但是想想自己的荣华富贵都保不住了,为此也就默认了众大臣将诗赛推出去顶罪的做法。 因此诗赛这才知道自己这是跟错了人。 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还穿着长袖拖地裹胸立领王妃服饰的诗赛,就这样被推到了三军阵前。 看着这对面一列列森森寒光的兵器,诗赛吓得又要昏厥过去。 她想要开口说话都没有办法——因为密凉国的大臣早就用一块破布给她堵住了嘴。 先前明武帝给容慕哲回信的时候,就提到过:若是密凉国献上降表一道,并且永世对大梁俯首称臣的话,那么就此收手,班师回朝。 因此,容慕哲传话,让密凉国派了两名前来谈判的大臣,带着诗赛这个女人过来了。 搞笑的是,密凉国的那几个大臣以为容慕哲看上诗赛这个女人,为此愣是将诗赛重新打扮了一番。 只不过面纱没有撤,他们认为这样更能引起大梁元帅或者皇帝的兴趣。 只可惜容慕哲和明武帝都不是那种为美色所误事的人。 当容慕哲看见打扮一新的诗赛被两名使臣用绳子绑了推进来的时候,容少主脸色一黑,吩咐左右: “扯了她的面纱。” “本元帅要看看,什么样的女人能迷的密凉国国王颠三倒四,为此不惜发动战争。” 很快就有一名士兵上前,十分粗暴的扯下诗赛的面纱。 就在诗赛的面纱被扯落的时候,大梁这边的人统统都倒吸一口冷气。 难怪这诗赛要带着面纱!原来是消失已久的黄玉容! 当初黄国公府被灭门的时候,黄玉容下落不明,一度叫人以为死在了哪处,只是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来了密凉国,还成为了密凉国国王的宠妃。 看样子也是有几分手段的,否则也不会迷的密凉国国王以她唯命是从,派人跟大梁下战书。 黄国公府一家子都死在明武帝手里头,黄玉容作为唯一个活下来的人,不去报仇才让人觉得奇怪。 只不过这黄玉容也是凄惨,先前还对她言听计从的密凉国国王,转眼间就把所有的罪责推到了她黄玉容这个王妃的身上。 “真不知道该称呼你什么。”容慕哲的笑容凉薄:“都说诗赛王妃宠冠六宫,如今还不是落得个这般的下场。” 见容慕哲出言讽刺,黄玉容大笑道: “许臻言!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败在你手里没有什么好说的!只是不知道谢临那个狗东西,背了我黄国公府一百多条人命的时候,会不会午夜梦回之时,曾经梦见过他们索命!” 到现在,黄玉容还是觉得他们黄国公府没有错,错就错在他们输了而已。 否则他一个小小的护卫,早就死了! 容慕哲听了这话不怒反笑:“既然你如此愚昧执着,本帅也不会叫你现在死了。” “来人,好好看着这位王妃,别叫她死了。” “回头带去盛京城,让陛下好好发落。” 容慕哲记得,上辈子的黄玉容可是真的风光无二,哄得谢明珠团团转,如今到底是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也算是报应的一部分。 而真正的报应,还在后头。 想来他的团团,对于黄玉容这个人,可谓是恨得牙痒痒,恨不得亲自除之而后快。 容慕哲这头接受了密凉国的投降书,拿出来了明武帝早就送过来的一道密旨。 大概就是说封密凉国国王为密王,封地为四座城池,除了保证他的荣华富贵以外,其他所有的事务,暂时由容慕哲指派人管理,等到明武帝那头派了人正式接手。 就此,历时八个月的密凉国战役,对此宣告落幕。 大梁再一次的扩张了版图,容慕哲带领的大梁军队,也就此成了百姓口口相传的神话。 等到容慕哲班师回朝,已经步入九月。 原本徐宁娘也是打算和明武帝一块儿出来相迎的,只不过现在徐宁娘九个月的身孕,太医说最近几天就要发动,为此明武帝愣是没敢让她出来。 而且如果不是因为班师回朝这种事情必须要明武帝这个皇帝出来相迎的话,谢临还真的不敢离开徐宁娘一步。 左右安排了暗卫看着,太医稳婆都是查过底细的,早早的就在凤雎宫里头待着了。 就算明武帝安排的如此细密周全,依旧挡不住意外当然发生。 明武帝这头刚刚迎了容慕哲等一干将领自皇宫正门入宫的时候,凤雎宫报信的人来了。 说璟懿皇后已经发动。 明武帝惊的先是叫徐初成替他带领一干将官去了庆阳宫赴宴,而他本人则是带着御史徐初时一块儿去了凤雎宫。 这一路上乱糟糟的,明武帝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孩子怎么会现在出来了。 一旁跟着的顾全喜宽慰道:“陛下,或许是五皇子知道今儿将士们得胜回朝,所以才要迫不及待的出来,想要与大家一同高兴。” “这臭小子就知道欺负他母后。”明武帝暗暗的想:“等这个臭小子出来了,一定要打一顿屁股才是。” 或许是徐宁娘生过四个孩子的缘故,这胎生的额外得快,等天色刚刚黑下来的时候,凤雎宫里头骤然传来一道婴孩响亮的啼哭。 接生的稳婆抱着孩子出来跟明武帝贺喜: “恭喜陛下!是个皇子!” 稳婆这话一出,明武帝的脸上倒是不见多少喜悦。 又是儿子……又是儿子…… “我做哥哥了。” 跟着谢明珠来了不久的四皇子谢竫迫不及待的拉着谢明珠去后头殿里头看刚刚出生的小五。 明武帝这头刚刚松了一口气,还没有等他踏进去看徐宁娘的时候,里头的稳婆突然大叫一声: “不好了!” “皇后娘娘见大红了!” 明武帝一个踉跄,差点摔了。 “快!快把穆川柏传进来!” 幸好之前谢长熙入宫的时候就怕有个意外,带了穆川柏前来,为此穆川柏很快就跟着明武帝进去了。 徐宁娘刚刚升完小五,脸色还白着,穆川柏立刻切了脉,刷刷的写下药方,让太医下去煎药。 同时,穆川柏立刻给徐宁娘施以针灸,这才叫出血堪堪止住了一些。 “宁娘……你不要怕……” “你会没事的……” 明武帝吓得说话都不顺利了,颤抖着一双手握住徐宁娘那只满是冰凉汗水的手:“你会没事的……” 徐宁娘大概是用力挣扎了一下,发现没有挣脱,动了动唇,废了好些力气才道: “陛、陛下……” “陛下当初……呃……” “娶我……” “究竟……为了什么……” 徐宁娘现在每说几个字就要大喘气一下,仿佛随时都会离开一样。 明武帝听了这话的第一反应就是脑子里头“嗡”的一下炸开了。 “宁娘……宁娘你不要说话……” “等你好了……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然而明武帝惊慌失措的表情落在徐宁娘的眼里就像是逃避,就像是一种谎言被戳破时的遮掩。 “原来……” 徐宁娘废力的吐出来几个字,声音大了几分: “是我……错付了……” 说完这句话仿佛抽空了徐宁娘身上最后的一分力气,后者的头一歪,整个人闭眼昏了过去。 “不要——” “穆川柏!快!” “你要是救不活皇后!你要是——”明武帝大惊失色,后面的话也顾不上说出口,唯恐惹怒了穆川柏,叫他不救人。 穆川柏理解明武帝的心情,为此并没有过多的责怪: “陛下放心,老夫拼尽全力,也要把皇后娘娘从鬼门关上拉回来!” 明武帝吓得把徐宁娘那只冰冷的手捂入怀中,一个劲儿的念叨“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之类的话。 说起来这次璟懿皇后的大出血实在是叫人觉得可怕,若非穆川柏等一干太医忙活了大半夜,才叫徐宁娘捡回来一条命。 只不过穆川柏也说了,现在璟懿皇后不能受到太大的刺激,否则只怕又要引起血崩。 为此明武帝只好将徐宁娘托给穆川柏等一干太医照顾,又命静安国公徐初成和御史徐初时轮流前来值守。 处理完凤雎宫这头的事情,明武帝一脸严肃的叫来了当时服侍徐宁娘的宫人。 当时跟在徐宁娘身边的是郑嬷嬷,郑嬷嬷被传唤进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显然是哭过一场。 “你是伺候皇后的老人,朕也不治你的罪,只是要问问你,皇后生产之前,究竟碰见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事。” 郑嬷嬷跪在地上,重重的叩头: “是奴婢的疏忽。” “原本皇后娘娘在宫里头散步说要等陛下回来的,哪里晓得听见几个宫人说什么死士的事情。” “还说陛下当初娶皇后娘娘,就是为了那批死士。” “娘娘一开始听了半晌,脸色就有些不对劲,只说自己累了,要回去凤雎宫里头休息。” “只是还没有到正殿,娘娘就晕了过去,后面的事情陛下也就知道了。” 明武帝听了这话之后就知道事情的不对劲,赶忙问: “那么那几个宫人呢?” “回陛下的话,奴婢们后来发现这几个宫人都不见了,有人说她们几个打了替皇后娘娘拿东西的名义,似乎往寿安宫的方向去了。” 如今的寿安宫除了送东西的六尚和太医,谁也不能随意进出。 这几个人只要打了六尚的名义,就很容易进去了。 事情到了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显然是德慈太后也知道徐家手握死士的事情,为此捅到了徐宁娘这儿,叫她以为当初他谢临不顾一切的娶她,就是想要什么死士。 这才叫她动了胎气,还差一点大出血没了! 郑嬷嬷说完这些话后也没敢看明武帝的脸色,但是她很确定:现在明武帝的脸色定然是森然可怖的。 “你好好照顾皇后,朕去寿安宫。” 明武帝抬脚离开的那一刻,郑嬷嬷突然斗胆说了一句话: “陛下且慢,奴婢还有一句话想要问问陛下。” 明武帝停下动作,转身问了一句:“何事?” “说句托大的话,皇后娘娘算是奴婢从小看到大的,如今娘娘出了这种事情,老奴想问问陛下。” “当初陛下求娶皇后娘娘的时候,是否真的因为徐家死士的缘故?” 明武帝笑了,笑容在这夜色里显得有几分凄凉: “若是朕告诉你,当初朕还没有娶宁娘的时候,确实有呢?” 得了这个回答的郑嬷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难不成她理解的意思是:明武帝在没有娶皇后娘娘之前,有过对徐家死士的心思? 但是娶了之后就没有了? 明武帝见郑嬷嬷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道: “不管你信不信,朕从娶了宁娘之后,就没有对徐家死士动过心思。” “因为朕是皇帝,若是真的借助徐家死士——你以为,徐家会被朕放在如此的高度?” 明武帝说完这话,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郑嬷嬷一个人,看着明武帝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 “原来……竟是这样吗?” —— 明武帝出了凤雎宫后立刻来了寿安宫,而寿安宫大概也是知道了明武帝要前来算账的事情,故而整座寿安宫里头都是一派灯火通明景象。 明武帝带了大批的金吾卫和暗卫前来,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影翼。 德慈太后端坐在正殿主位,摆足了派头。 “陛下来了,坐。”德慈太后的笑容让人觉得不真实,明武帝冷笑一声: “太后这句话,朕还真的不敢坐。” “就怕着了太后的道儿。” 寿安宫里头服侍德慈太后的只有蔡嬷嬷跟海总管,其他人都被遣退出去了。 德慈太后也不恼,伸手理了理身上金丝线绣成的团福宫装,继续道: “皇后,可死了?” 德慈太后说话的声音很轻,却是激怒了明武帝。 影翼立刻抽出长剑,架在了德慈太后瘦弱的脖颈上,只要明武帝一下令,顷刻间德慈太后就会死在他的剑上。 明武帝忍住想要杀人的冲动,让影翼把剑收回来,上前几步,走到德慈太后面前,低声,一字一顿: “抱歉。” “叫太后失望了。” 德慈太后瞪大了眼睛,仿佛见了鬼的模样:“哀家不信!” 不信?明武帝伸出来一只手掐住了德慈太后的脖子: “说真的,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们母子俩更像是一个仇人。” “我也不明白,从我要开始娶宁娘开始,你就一直在百般阻挠!” “甚至你不放过任何一个下手的机会!连自己的亲孙子也不顾!” “林云盼(德慈太后太后本名),你就不能安心做你的太后吗?” “非要做出来这么多不像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 “你是不是不害死宁娘你就不会收手是不是!?” 第二百二十二章 险境 明武帝现在十分的愤怒——如若林云盼不是他的生母,就冲她的所作所为,明武帝就恨不得了结了她。 德慈太后面对发怒的明武帝,大笑:“对!你说得对!” “从你娶了徐宁娘开始,我就想要她的命!” “谁让她占了我林家的皇后之位!” 癫狂的林太后算是彻底的激怒了明武帝的那份杀心,后者强忍着想要想要现在就掐死林太后的冲动: “林家?你以为林家是个什么东西?” “当年若非父皇看在我的面上,你以为你那点伎俩不会被人知道?!” “从我成为皇子的那一刻,我就已经不是你的儿子,而是一个你用来谋取林家利益的工具!” “当年,敦安贵太妃生下的,才是一个皇子吧?” 不仅仅是德慈太后惊的往后退了几步,就连四下的暗卫也都吃了一惊。 影翼是第三个知道这件事情的,第一个知道这件事的则是先帝爷,明武帝是第二个知道的。 然,德慈太后依旧不死心:“陛下怕不是气糊涂了!哀家是你的生母!” “生母?”明武帝的笑容充满讽刺: “有谁的母亲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大冬天的把自己唯一的儿子推下水?” 明武帝指的就是当年敦安贵太妃救他的那件事。 “不、不……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知道……” 明武帝松开放在德慈太后脖子上的手,“我还真的怕我情绪激动之下把你给掐死了。” “从那年我落水后不久,我看见了那个我在池水中扑腾的时候——看见的小太监。” 明武帝一字一顿的说着这句话,继续道: “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不去派人查我落水的原因,反倒是赏了那人银子?” 明武帝一字一句,都像是索命而来:“不如,德慈太后替朕解释一下?” “皇帝或许真的是看错了,你是哀家的儿子,哀家再怎么样也不会拿你的命去开玩笑。” “可是朕不是。”明武帝说到这儿,眼睛有些红: “当年你与敦安贵太妃同时生下孩子,那个时候你不比贵太妃得宠,为此你买通了当时负责照顾敦安贵太妃生产的稳婆,给了人五十两银子,让她来个偷龙转凤。” “就这样,你生下来一个儿子,而敦安贵太妃生下来一个女儿。” “不,这不可能!哀家明明生的就是你!”德慈太后惊慌失措的往后一个仰倒,抓住了凤椅上的扶手: “你瞎说!哀家生的明明是你!” “那你为什么非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来这么多事情?!” “这次你真的是差一点害死宁娘!林云盼!”明武帝气的直呼其名: “你还不老实承认?!” 德慈太后浑身乏力的坐了下来:“是,我是看不惯徐家,看不惯她区区一个皇后,居然踩到了哀家的头上!” “当年哀家给你挑的林家女孩儿多好,你娶了之后也就不用只守了一个妒妇过日子!” 德慈太后到现在还是觉得当初她的决定没有错。 “妒妇?”明武帝简直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所谓的生母:“是朕要独宠宁娘一人,宁娘从来也没有嫉妒过后宫的任何一个人!” “你还说你不是为了徐家死士的缘故!”德慈太后笑着笑着就留出了眼泪: “正是因为你顾忌徐家死士!所以才会独宠璟懿皇后一人!” “哀家只不过把你当然心里话告诉了皇后而已,怎么了,陛下这就恼羞成怒了?” 说完这句话的德慈太后,顿时觉得肚子上一痛,整个人跟一只虾子一样蜷缩起来,看向刚刚收回脚的明武帝谢临: “谢临……” “心里的秘密……” “被人知道了,肯定不好受吧……” “没关系……哀家……哀家让你踹。” 如今的德慈太后已经疯狂,明武帝倒也不能真的一怒之下杀了她——就算是百官知道了德慈太后当年偷龙转凤的事情,但是德慈太后对他谢临起码有养育之恩,为此他谢临还真的不能杀了这个女人,免得毁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叫天下人以为他谢临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辈! “传朕旨意。”明武帝红了眼,语气很轻: “德慈太后重病,卧床寿安宫。” “非诏,不得出。” 说完这话,明武帝甩袖就走,德慈太后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被影翼带着人给压住了。 将会叫人致瘫的毒药给德慈太后灌下,影翼冷眼瞧着德慈太后疼的忍不住满地打滚,华丽的宫装上都沾染了不少她自己的口水。 等过了约摸一刻钟的时候,德慈太后终于是满头大汗的停了下来,昏死过去。 按照明武帝来之前的吩咐,整个寿安宫除了蔡嬷嬷和海总管可以近身之外,其他的宫人,一律不得近身。 且影翼也留了暗卫在这儿盯着德慈太后,别叫她真的死了。 明武帝还不想这么快就给这个女人披麻戴孝。 起码当初敦安贵太妃的事情,还没有叫百官知道。 从寿安宫出来后,天边已经泛出冷色。明武帝这才惊觉自己一夜未睡。 想要习惯性的去凤雎宫,却想起来徐宁娘现在暂时不能受刺激,为此明武帝只得绕道去御书房。 曾经如胶似漆的帝后二人,也有这般形同陌路的时候。 谢明珠当时在凤雎宫偏殿住了一个晚上,只听见前头隐隐约约乱哄哄的,再后来等她晨起的时候,就听说寿安宫那头出了事情。 说是昨儿晚间明武帝带了暗卫去寿安宫,呆到天亮才离开。 后来就传出来德慈太后病重的消息。 谢明珠隐隐感觉有几分不对劲,总觉得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等她用完早膳,谢明珠想要去凤雎宫内殿瞧一瞧徐宁娘的时候,却被告知徐宁娘产后见了大红,差一点没有活下来! 谢明珠惊的脸色都变了。 急急忙忙的抓了穆川柏过来问话,穆川柏一开始是不想说的,但是捱不住谢明珠如此恳求,只得挥退殿中所有人,才压低了几分声音对谢明珠道: “昨儿皇后娘娘之所以会发动,是因为受了刺激。” 什么刺激?按道理来说,徐宁娘不是第一次身怀有孕,凤雎宫的人也不至于叫她轻易的受了刺激。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故意在徐宁娘跟前说了什么让她受刺激的事情,才叫她产后大出血差点活不下来。 再想想今儿德慈太后的事情,谢明珠也算是明白了几分。 看样子这件事情跟德慈太后脱不了干系。 只是德慈太后究竟说了些什么,才引得母后如此?这才是谢明珠所关心的问题。 事不宜迟,谢明珠也顾不上寿安宫封宫的消息,立刻带了人,乘了轿子去了寿安宫。 谢明珠去寿安宫的消息明武帝很快就知道了,影翼请示是不是要阻拦,明武帝摇摇头: “不必了。” “如今德慈太后已经瘫了,不出意外的话,团团会过来问朕。” 明武帝的话果然没有说错,谢明珠在亲眼看见瘫痪的德慈太后之后,立刻就转头来了御书房求见明武帝。 其实明武帝还没有做好见谢明珠的准备。 可是终归谢明珠是他自己的女儿,明武帝也不好叫人一直站着,叫了谢明珠进来。 “团团给父皇请安。”谢明珠一进来,直截了当道: “女儿想知道,德慈太后究竟说了什么,才引得母后大出血。” 明武帝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倦容,“团团真的想要知道?” “嗯。”无论如何,她谢明珠一定要搞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明武帝像是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才道: “团团,你怕是有所不知。” “自大梁开国以来的死士传说——据说能够拥有这批死士的人,就可以一统天下。” “然而徐家,就是传说中掌握死士的人。” 谢明珠的反应早就在明武帝的意料之中,只见谢明珠先是沉默,而后才抬头看向明武帝: “父皇的意思是——” “当年您娶母后,为的就是这批徐家死士?” 不等明武帝开口,谢明珠吸了吸鼻子: “团团明白了。” “团团告退。” 谢明珠低着头离开御书房,一边快步走一边掉眼泪。 原来,原来早就是有预谋的。 原来,什么帝后鹣鲽情深、皇后宠冠六宫——不过都是父皇看在徐家死士的面子上,才会给徐家的优待。 搞不好,大舅舅的静安国公爵位,也是因为这个死士才得到的。 谢明珠紧紧咬着下唇,一路快步走回明珠宫。 原来那些好,都是假象。 谢明珠没有想到,自己重活一世,居然看见了这般血淋淋的真相。 谢明珠啊谢明珠,以后你该如何自处。 你是大梁公主,是帝后所出,哪一个,都不是你能够割舍下去的。 …… 昨儿本来应该庆祝的晚宴愣是没有看见明武帝出席,不过好在明武帝颁了旨意下来,给各将官的奖赏都是足足的。 尤其是平凉大元帅容慕哲,更是封了王——北宁王! 十八岁以战功封王的,容慕哲怕是大梁里头头一份。 现在工部已经奉命敕造北宁王府,如今容慕哲还是暂时住在定北侯府。 朝中百官虽然对于明武帝这般封赏容慕哲感到不满,但是听说后宫发生的事情之后,一个个都闭了嘴不说话。 太子谢长熙也有十六,明武帝这几天因为徐宁娘的事情没有心情上朝,所以让谢长熙代理国事。 他只是在谢长熙碰见难处的时候,从旁指点一二罢了。 凤雎宫。 阳光薄薄的落在宫殿上的琉璃瓦,折射出刺目的光,徐宁娘昏睡了三日,总算是醒过来了。 醒过来的第一眼,徐宁娘看见的不是不是明武帝,而是眼下乌青严重的静安国公徐初成。 “大哥……” 徐初成这三日也是全凭一口气撑着,这会终于看见徐宁娘醒了,赶忙道: “你可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徐宁娘眼里含泪,摇摇头:“没有。”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徐初成说完这话后,一拍脑袋: “你看我,糊涂了,竟是忘记了你还没有吃过东西。” 徐宁娘看着徐初成转身去叫宫人送东西上来,不由得落了泪。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该多好。 徐宁娘默默流泪的模样叫徐初成看了个正着,后者赶忙拿了温热的帕子替她擦掉眼泪:“好端端的,哭什么?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徐宁娘摇摇头,有些哽咽:“我没事。” 大哥我真的没事。 只是大哥,这种事情我该如何对你开口? 若是早就知道当初他娶自己就是为了徐家的死士,她徐宁娘就算是一辈子不嫁,也不要让徐家成为众矢之的的。 徐宁娘在徐初成的服侍下用了些东西,这才恢复几分力气,道: “小五呢?” 徐宁娘指的是尚未取名字的五皇子,徐初成替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先顾好你自己。” 徐初成现在回想起来当天晚上的事情还觉得害怕。 他是晚宴中途接到这个消息的,但是碍于众臣和太子,只得隐忍下来。 等他好不容易离开了晚宴,去了凤雎宫的时候,得到的消息是明武帝去了寿安宫,给德慈太后灌了毒药,叫她瘫了。 这种事情本就是心照不宣的,因而徐初成也没有过多的说出口。 “说起来,陛下给五皇子取了名字吗?”徐初成这样一问,叫徐宁娘的表情僵了一瞬: “并没有。” 得到这个回答的徐初成也没有多想,“想来是陛下觉得五皇子出生艰难,叫他再多养一下,好立得住。” “嗯。”徐宁娘似乎并不想听见徐初成提起明武帝,打了个哈欠道: “大哥,我累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嗯没事,我看着你睡了再走。”显然是那天晚上的事情将徐初成吓得不轻,后者真的怕徐宁娘在他走了之后又出什么事。 “好。”徐宁娘的语气有些淡,只见她转过了身,朝里头睡了。 徐初成足足坐了半个时辰,确定徐宁娘只是正常的睡着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内殿。 出来的时候,又仔细的交代了郑嬷嬷一行人,这才回了静安国公府休息。 徐宁娘这一睡就睡到大晚上才醒,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的是谢明珠。 谢明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床沿睡着的,徐宁娘借了微弱的烛光看着越长越发俏似她和……谢临的女儿,心里头百感交集。 团团,母后日后该怎么办。 你是帝王的孩子,这座皇宫你还有逃离的机会。 母后已经逃不掉了,已经被永远的禁锢在这儿了。 说真的,那个时候母后不怕死,怕的就是你们兄妹几个没有人会照顾你们——在后宫中,没有生母的孩子是很可怜的。 徐宁娘一边想着,一边伸手摸了摸谢明珠黑亮柔顺的发顶。 谢明珠原本睡的也不是很熟,如今被徐宁娘这么一碰,也是醒过来了。 “母后醒了?可是团团打扰母后休息?” 见谢明珠要起身传膳,徐宁娘赶紧拉住谢明珠的一只手: “团团,等会。” 谢明珠看着徐宁娘那截雪白纤细的手腕,似乎明白了什么: “母后是不是想要跟团团说会儿话?” “母后的团团还是这么的聪慧。”徐宁娘让谢明珠离自己更近一点,说起了谢明珠刚刚出生的事情,听的谢明珠十分不好意思。 觉得自家母后也真是的,连她小时候尿了父皇一身的事情也都拿出来说,还取笑她。 不过谢明珠注意到,自家母后在提起父皇的时候,语气明显不跟以前一般热络,反倒是冷静了几分。 谢明珠回想起之前御书房里头发生的一切,也能理解。 “……一转眼,母后的团团也就这么大了。”徐宁娘笑着摸摸谢明珠的头: “团团大了,以后要好好照顾弟弟们,不要跟小时候一样,叫你皇兄操心。” “你皇兄如今处理国事,虽然有你父皇在一旁指点,到底是忙碌的。” “所以团团日后就不要经常打扰你大皇兄了,明白吗?” 谢明珠一边应了,一边注意徐宁娘的神色,总感觉——她的母后说这些话,仿佛……在交代后事? 谢明珠一个激灵,不由得看向徐宁娘好几眼,确认她脸色正常,这才稍稍放下几分心思来。 而后又道:“正好团团跟着蝉衣师傅学了四年,母后要不要让团团摸一摸脉?” 谢明珠就是想借这个机会看看徐宁娘的里子什么情况,后者笑着应了: “团团能有这份心也是极好的,母后很欣慰。” “母后的团团也大了,日后有几分本事在身上,也不会被旁人欺负了去。” 谢明珠把手搭在徐宁娘的手腕上,应了一句,而后认真的诊脉。 好一会儿,谢明珠才松了手。 “如何?母后的小神医看出来什么没有?” 听徐宁娘这般问了,谢明珠笑嘻嘻的把徐宁娘的手放回被子里,道: “母后活到一百岁都没关系!” “你这个鬼丫头!”徐宁娘忍不住伸手捏了一下谢明珠的鼻子,正说着的时候,眼角余光撇到帘子外一截明黄色的衣角。 徐宁娘的笑容渐渐敛了下来。 谢明珠一开始还有些奇怪,等她看见出现在自己身旁的明武帝的时候,才明白过来。 原来,刚刚母后是看见了父皇。 帝后二人之间的气氛生疏不少,谢明珠坐在这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像是看出来谢明珠的纠结,明武帝深深的、深深的看了一眼神色冷淡的徐宁娘: “你们母女聊。” “朕还有事情,晚点再过来。” 明武帝说话的语气都多了几分退让,前者说完这话后,逃也似的离开了。 谢明珠看着明武帝离开,随后将目光转到徐宁娘的身上。 “团团这是,知道了?” 徐宁娘知道谢明珠聪慧的不像是一个人孩子,方才那种情况,正常的孩子都会问一句怎么了,可是她的团团没有。 所以,徐宁娘知道谢明珠是知道了。 谢明珠沉默的点点头,而后认真的看了徐宁娘很久,道: “不管怎么样,母后还有团团,还有太子皇兄,二皇兄,三皇兄,小四小五。” “而且不管怎么样,除非母后不要团团,团团都不会离开母后。” “因为团团就这么一个母后,丢了的话,上哪儿找去。” 徐宁娘听着谢明珠这有些傻气的话,不由得笑了: “你这个孩子。” 嘴上带了几分嫌弃的皇后娘娘,心里头却是妥帖的。 谢明珠今儿晚上就在凤雎宫内殿住下了,母女两说了大半夜的话,才分头睡了。 如此过了几日,洛亲王妃江韫风风火火的带着一堆补品“杀”进了凤雎宫。 然,谢明珠这日却是去了定北侯府,寻了封王不久的某个人。 然而某人像是知道她早就会来的一样,一应茶水点心都是及时备上的。 “团团总算来了,我这定北侯府里头长日漫漫,成日里无趣。” 宫里头发生的事情都瞒不过明楼情报组织的眼,但容慕哲不会这么傻的去戳谢明珠难受的事情。 于是换了副轻松的语气和谢明珠说话。 但谢明珠今儿前来,倒是真的有急事要与容慕哲说。 原来那天晚上谢明珠给徐宁娘诊脉,摸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地方。 简单地说,就是徐宁娘体内似乎还潜伏了毒? 原本这种事情谢明珠应该去太子府找穆川柏的,但是习惯这种东西,让她来了定北侯府。 容慕哲听了这话后也觉得有几分奇怪:“按道理来说,皇后娘娘体内的毒当初是穆神医解的,应该不会有事啊。” “难不成还有什么是忽略的?” 谢明珠这个时候也顾不上隐瞒,便将徐宁娘生产之时的事情一一道来,说完还补充一句: “都说女子产时最为虚弱,难不成那个时候出的事情?” “这……”容慕哲一时间也犯了难,他不是穆川柏,并不好轻易下结论。 敏和公主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拉着北宁王去了太子府。 如今谢长熙已经暂时住在宫里头,为此太子府里头并不曾看见他这个人。 来总管将谢明珠一行人带到穆川柏居住的院子后就退下。 穆川柏正埋头看着一本他好不容易在太子府书库里头找到的一本孤本,就连二人推门走进来也都不曾知晓。 谢明珠就算心里再焦急,也不好贸然打扰。 好不容易等穆川柏回过神来,谢明珠把事情与穆川柏一说,后者脸色一变,甚至来不及回答,抓了医药箱子就跑了出去。 谢明珠:???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此事非同小可的敏和公主,立刻乘了马车往宫里狂奔而去。 穆川柏的速度比他们快上一步——他进来的时候,徐宁娘还半坐在床上跟江韫说话。 洛亲王妃江韫正好奇呢,哪里知道被穆神医毫不客气的叫先站一边。 江韫看穆川柏如此着急,再看看皇后,是明白了什么。 等谢明珠和容慕哲进来之后不久,后头照顾五皇子的奶娘吓得抱了五皇子出来: “皇后娘娘不好了!” “五皇子……五皇子……” 穆川柏立刻叫奶娘将五皇子放在桌子上,解开襁褓就是扎了银针上去。 谢明珠注意到,五皇子的嘴,似乎有些发紫。 等穆川柏好不容易忙活完,五皇子的呼吸才算缓了下来。 穆川柏先是叫人一脸严肃的下去,就连谢明珠也不得在内。而后在里头单独问了徐宁娘几句话后才出来。 谢明珠看见穆川柏出来之后,郑嬷嬷就带着人下去找乌风草。 “看样子小五果然是中毒。” 否则穆川柏也不会叫人煎了乌风草。 谢明珠现在的一颗心完全在小五身上,压根没有注意到穆川柏不对劲的神色。 穆川柏不对劲的神色只有容慕哲注意到了,后者心里头不免“咯噔”一声。 想起来方才穆川柏单独跟皇后说话的事情,容慕哲真的很想问一句。 问一句是不是这毒只有乌风草能解,而且恰巧皇后与五皇子中的又是同一种毒,一颗乌风草显然不够,所以穆川柏才会问? 但是看着谢明珠,容慕哲实在是不敢问出来这般残忍的事情。 乌风草这种东西天下难寻,就连明楼也不一定有,万一日后皇后身上的毒扛不住——容慕哲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谢明珠。 团团,你该怎么办才好? 因为谢明珠要留下来看顾小五,为此容慕哲先行一步离开。 离开的路上,容少主决定即刻吩咐明楼的人暗中寻找乌风草,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它拿到手。 只不过在宫门口,容少主撞见了太子殿下。 谢长熙刚刚因为一件命案从刑部回来,看见容慕哲的时候,两个人都互相行了一礼。 “不知北宁王进宫,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容慕哲道:“听说五皇子似乎中了毒——” 话未说完就被太子爷打断,“可知现在情况如何?” “太子殿下放心,所幸穆神医来得及时,才没有酿成大祸。” “这就好这就好。”太子殿下松了一口气,又道: “本殿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处理,先行一步。” 容慕哲冲谢长熙行了一礼:“恭送太子殿下。” 回到定北侯府后不久,容慕哲立刻叫追风追影分头传了消息出去,让明楼暗中搜寻乌风草的下落。 容剑接到这个消息后虽然不反对,但是也问了一句。 容慕哲也不隐瞒,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和容剑说了,并且交代他保密。 容剑一听,这还得了?赶紧的又加派了的人去找乌风草的下落,一刻也不敢迟疑。 生怕晚了一步,凤雎宫的那位就没了命。 说起来穆川柏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如今凤雎宫里头的那位看着脸色一日比一日好,可这到底是里子被人掏空了,总有一天会垮掉的。 到时候只怕是真的回天乏术。 如今璟懿皇后既然要他保密,那他就死也不能说出来。 只希望,容慕哲那臭小子能够反应过来,派人尽快的找回来乌风草。 否则一旦璟懿皇后毒发,那就是真的药石罔效,准备大葬。 话说回来,璟懿皇后的这个毒确实是当初德慈太后下的,只怕是德慈太后自己都不知道——一旦中了此毒的人是身怀有孕的妇人,表面上看着这毒是解了,可实际上这毒会因为母体的关系,走了一部分到胎儿身上。 而这刚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也是最为脆弱的时候,也是毒性好发之时——若是没有完整的一颗乌风草第一时间解毒,那就只能等死。 然现在唯一的一株乌风草已经给了五皇子用,所以没有服用乌风草的璟懿皇后就危险了。 穆川柏想着这些事情,走到半路的时候被明武帝请了过去。 明武帝知道徐宁娘并不想见他,为此他只能在御书房里头焦急的等,等到穆川柏出来后不久,才叫人把他请过来。 穆川柏被明武帝的人好言好语的请进御书房。 一踏进这御书房的门,穆川柏很清楚这位陛下准备问什么。 可是想起来璟懿皇后的吩咐,穆川柏还是决定隐瞒,只说了五皇子中毒的事情,并没有说徐宁娘中毒一事。 得到这个回答,明武帝才松了一口气,又问了几句徐宁娘的情况,得知她一切安好,这才放下心。 然而等送走穆川柏之后,明武帝的心里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或许,是他太过担心宁娘了吧。 好在徐宁娘坐月子期间,太医说需要静养,为此明武帝之前的举动并没有叫人知道帝后已经生疏的事情。 只是这样总不是个办法。 明武帝很清楚,满月那日,照例皇后是要带着孩子出来的。 所以,明武帝不得不派人去凤雎宫说了此事。 其实他想亲自去的,但是真的怕徐宁娘受到刺激。 委屈巴巴的明武帝只能巴巴儿的在御书房里头等消息。 徐宁娘知道后便是应了。 送走顾全喜,皇后娘娘觉得心口一阵疼痛,捂了帕子咳嗽几声。 鲜红的血映入眼帘,徐宁娘狠狠地擦去唇边的血迹,叫来外头守着的郑嬷嬷,让她去太子府请穆川柏前来。 就说她璟懿皇后想要请穆神医看看身子恢复的如何了。 郑嬷嬷不疑有他,立刻去了太子府请人。 穆川柏一听说璟懿皇后有请,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于是二话不说跟着郑嬷嬷去了。 凤雎宫内殿,徐宁娘遣退所有人,只留穆川柏一人说话。 穆神医给皇后娘娘左右手都诊了脉,好一会儿才收回脉枕。 “你且说吧,我没有什么受不住的。” 徐宁娘方才咯血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离毒发身亡不久了,所以脸上很平静。 穆川柏思量几分,斟酌着开口: “皇后娘娘还是好生保重自己才是。”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徐宁娘也懒得跟穆川柏你一套我一套的,“你就告诉我,我还有几天可以活?” 末了又补充一句:“能不能让我看着小五过了满月。” 穆川柏叩头,声音低沉:“能。” 听到这个回答,徐宁娘才算是满意的笑了: “能就可以。” 穆川柏带着沉重的心情从凤雎宫离开,果不其然,半路上他又被请到了明武帝那儿。 明武帝看着穆川柏,好像要从他脸上看出来什么一样,道: “皇后如何?身子可算恢复了?” 穆川柏行礼道: “回陛下的话,皇后娘娘——” “一切安好。” 明武帝点点头,又问了几句徐宁娘平时应该吃的什么东西,这才叫穆川柏下去。 纵然穆川柏掩饰的很好,但是还被明武帝身边的影翼看出来了破绽。 “陛下——”明武帝打断影翼的话,“既然穆川柏有心瞒着,咱们也查不出来别的。” “只是,宁娘究竟如何,也只有穆川柏知道。”明武帝的这句话将影翼想要请别的太医来看的话给吞了回去。 明武帝这话其实并没有说错,因为穆川柏既然敢隐瞒,想必也就是知道这种情况只有他一个人能知晓,别的太医都无法查探出来。 “宁娘……”明武帝握了握拳,“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肯相信朕对你的一片真心。” 其实这件事说真的,一开始就是明武帝疏忽了。若是明武帝在娶徐宁娘之前,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告诉她他谢临知道你们徐家手里握着死士,但是娶她徐宁娘不是冲着那死士来的。 死士是死士,徐宁娘是徐宁娘,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可是如今已经晚了,徐宁娘已经认为他谢临一开始娶她就是为了那批徐家死士,所以才会对他避如蛇蝎。 明武帝头也不回的吩咐了影翼一句: “今晚你随朕去凤雎宫。” “咱们远远的看看,兴许能够发现什么。” 明武帝敢这样说也是因为凤雎宫附近的暗卫都是他的人,所以他偷偷摸摸的进去,徐宁娘不会发现他。 但是明武帝最终还是失算了。 徐家既然手中握有死士,怎么可能不给徐宁娘配上几个人过来? 所以,当明武帝和影翼都被四名侍女围住的时候,才明白过来。 “原来,一直跟在宁娘身边的,春夏秋冬,居然是徐家死士。” 明武帝被围在外殿,徐宁娘自殿内走出来,看了一眼明武帝: “陛下既然知道了,还是请回吧。” 声音冷淡,像是浸在冰水里头反复泡过一样。 “你……近来如何?” 明武帝隔得远,加上徐宁娘施了脂粉,叫他看不出来徐宁娘的异常,后者颔首点头: “有劳陛下关心,臣妾很好。” 清凌凌的女声传来,不再是之前的温声细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尖刀,往明武帝的心里头戳了进去。 “你既然无事,我就先回去了。” 明武帝转过身的那一刻,春夏秋冬四人让出来一条路,让两个人离开。 等明武帝的背影彻底与夜色融为一体,徐宁娘扶了郑嬷嬷的手进了内殿。 刚刚进了内殿,徐宁娘整个人就觉得体力不支,直接晕了过去。 郑嬷嬷并春夏秋冬五个人是后来知道徐宁娘的情况的,如今见得徐宁娘倒了下去,五个人按照徐宁娘之前的吩咐,也没有声张,由其中会岐黄之术的如冬上前诊脉。 如冬诊脉过后摇了摇头,其余四个人的心情也跟着沉重。 “如今娘娘体内的毒就连穆神医都没有办法,咱们恐怕只有——” 如春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郑嬷嬷截了话头: “你忘记娘娘之前吩咐的事情了?” 徐宁娘之前曾经与她们几人说过,乌风草既然寻不到,也不要告诉徐家那头,免得到时候真的动用了死士的力量,导致百官猜忌。 所以徐初成和徐初时到现在都不知道徐宁娘已经中毒日久,只以为她是产后大出血需要静养而已。 只是不知道等真的到了那一日……如春无法想下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来。 好在如冬给徐宁娘用了暂缓毒性的药,徐宁娘这才很快的醒过来。 无论如何,她徐宁娘都要扛过小五的满月宴。 想到小五,徐宁娘顾不上身子尚且虚弱的自己,挣扎着下床,去了偏殿看小五。 此时乳娘已经暂时起身告退,去了外头。说起来五皇子在胎中养的极好,加上又快满月,整个人白白胖胖的,一看就叫人移不开眼。 “小五……” 徐宁娘蹲下来,把头往摇篮里头靠,轻轻亲了一下熟睡中的五皇子。 “小五,对不起。” “恐怕母后没有办法看着你长大了。” “你一定要听话,按时吃饭。” “好好的听你父皇的话,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记得母后一直都爱你。” …… 三日后,就是五皇子的满月日。 因为要面对百官命妇,故而徐宁娘再怎么不愿,也只能顺着明武帝。 明武帝知道是因为今天满月宴的情况,所以徐宁娘才会如此的顺着他。 一时间明武帝不由得有些得寸进尺,当着百官的面儿,把徐宁娘从殿门口一直抱到位置上。 恍惚间,徐宁娘好像觉得自己回到了当初大婚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也是执意的把自己给抱到洞房,还不许别人插手。 只是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热闹的满月宴持续到了月上中天才散,明武帝赐给五皇子的名字是——谢竑,意为博大之意,大概想要五皇子将来能够做个心胸博大的人吧。 因为今晚百官都在,明武帝照例抱了徐宁娘回去。 就在百官称赞帝后鹣鲽情深时,在明武帝怀里的徐宁娘,突然吐出一口血后就昏死过去! “糟了!” 这是穆川柏和如冬共同的心声! 第二百二十三章 身份曝光(上) 明武帝这会子也顾不上回凤雎宫,直接把人抱到了庆阳宫偏殿。 穆川柏后脚就到。 “快!” 明武帝现在抱着昏死过去的徐宁娘,整个人十分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徐初成徐初时随后就进来,然谢明珠兄妹几个则在外头跟百官一同等待消息。 偏殿内外静悄悄的,穆川柏凝着一张脸,替徐宁娘诊脉。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的五皇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管奶娘怎么哄都哄不住。 “把竑儿抱进来。”明武帝顺着穆川柏的话把徐宁娘放平,好让他下针。 奶娘很快将哭闹不休的五皇子抱了进来,或许是母子连心的缘故,五皇子就算是到了明武帝的怀里,也是止不住的哭声。 一时间偏殿内外都回响着五皇子的哭声,已经有不少的人觉得皇后这是不好了。 其实百官也觉得奇怪,皇后近来身子听说还行,怎么会突然就要没了? 也许是五皇子的哭声将徐宁娘从昏迷中拉了回来,后者费力的睁开眼睛,看了一圈。 目光最后落在明武帝身上。 “陛下……和竑儿留下。” 徐宁娘现在说话都费力,穆川柏也知道徐宁娘大概是回天乏术,沉默着退下。 “宁娘。”明武帝一手抱着谢竑,一手拉过徐宁娘满是冷汗的手:“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徐宁娘唇色苍白,意识也有些模糊: “早就知道了……” 徐宁娘这句早就知道了让明武帝如遭重击,“你……” “陛下……那日小五中毒,毒来自于我。” “然而能够救命的乌风草只有一株,为此,我给了小五。” “他还小,不能就这样走了。” 徐宁娘每说一句话都要大喘气一次,明武帝终于是绷不住情绪,“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这样抛下我……” 看着明武帝要叫太医,徐宁娘阻止了。 “我早就知道……” “早就知道毒发之时我就没命。” 徐宁娘的每一个字就像是在明武帝心里头捅了一刀,后者流下泪来,颤抖着唇道: “所以……你才要避开我?” “不打算叫我知道?” 徐宁娘点点头,忍着体内灼烧的痛感,“就是不能……让你知道。” 明武帝语气哽咽:“你还是以为我因为徐家死士才娶的你?” 徐宁娘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抬起一只手摸了摸瞪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小五: “小五,以后要乖……记得听你父皇的话。” 五皇子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他眼里,只看见母亲伸手摸了摸他,便咯咯的笑了起来。 徐宁娘露出一个苍白的笑,看向泪流满面的明武帝。 “咱们……这么多年夫妻……” “我总记得……你笑起来最好……最好看……” 明武帝露出来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你坚持住,等你好了,我天天笑给你看好不好?” “没用的……”徐宁娘突然剧烈的咳嗽几声,转而又是吐出来一口带着黑色的血。 明武帝抱着怀里的谢竑,知道徐宁娘这是毒入骨髓,似乎不可救。 “临郎……” “好好的……照顾自己。” “别让我……不安生……” “还有……”徐宁娘嘴角溢出血来,“下辈子,但愿,不嫁入帝王家……” 说完这句话,徐宁娘就闭了眼,没了气息。 “不要——” 徐初成最先听见明武帝的声音反应过来,立刻冲了进去。 生怕这种情况下的明武帝会伤了五皇子,徐初成再怎么难受也只能先从明武帝的怀里抱过笑的没心没肺的谢竑。 小家伙还以为母亲睡着了,笑了一会儿也打了哈欠睡着了。 徐初成知道现在明武帝需要静一静,他一个人抱了谢竑出来,叮嘱顾全喜暂时不要放人进来。 庆阳宫偏殿内,明武帝坐在床沿,将没了气息的徐宁娘抱在怀里,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往事。 也不知道明武帝这样抱着徐宁娘多久,总之已经天亮。 “天亮了……你醒一醒好不好……” “宁娘啊……你醒一醒好不好——” “我让人备了你喜欢的胭脂米粥,春卷儿,水晶小笼,桂花软糕……” “你想吃什么我都让人给你送过来好不好。” “你要是还想继续睡,那就继续睡……” “等你睡醒了,我给你梳头,给你簪你喜欢的那只凤凰步摇。” “你若是觉得闷,我带你出去走走,不管是盛京城还是下江南,都依你。” “我都依你……” 恍惚间,明武帝看见了当年把徐宁娘娶回来的那日。 画面一转,则是前一刻还误认他是因为徐家死士的缘故才娶她跟他谢临斗气的徐宁娘,现在半躺在他的怀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因为她已经说不出来话了。 “你醒一醒好不好……” “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太子谢长熙踏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明武帝抱着徐宁娘不撒手的情景。 站了一夜的太子殿下眼皮子都有些肿,但是前头还有不少的百官站着,太子爷只能硬了头皮进来。 “父皇,母后已经西去,求您让她入土为安吧。” 谢长熙说这话的时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以头叩地。 “我不信,我不信她就这样走了……” “熙儿你出去,你给朕出去!” “你母后只是睡着了……” “你别吵着她。” “她很快就会醒的,就会醒的……” 明武帝说话的声音越发小了。 谢长熙跪在地上,一只手用力的捶了好几下地面,砸的手生疼也不自知。 最后还是徐初成和徐初时进来,才叫明武帝面对徐宁娘已经没了的事实。 谢明珠昨儿晚上就哭的昏了过去,现下愣是死撑了一口气走了进来。 推开戚烟的搀扶,谢明珠看见被徐初成和徐初时扶起来到一边的明武帝,也顾不上他是自己的父皇,也顾不上徐家死士这个消息透出来会引起多大的风波。 上来就扯了明武帝的衣襟,吓得顾全喜一行人脸色都白了:“公主,公主冷静……” “冷静?我用什么冷静?”谢明珠的眼圈红的跟兔子似的,指了躺在床上的徐宁娘道: “父皇自认为自己对得起母后吗?!” “当初父皇娶母后,敢说不是因为死士!?” “如果徐家没有死士,父皇是否依旧会这样一心一意待母后?!” 谢明珠的这几句话声音不大,让殿内的徐初成徐初时兄弟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两个人正退在一边,让郑嬷嬷等人进来替徐宁娘收拾,一听说这话,双双跪下。 “臣徐初成,申请辞去国公之位。” “臣徐初时,申请辞去御史大夫一职。” 明武帝知道他们二人为什么突然要辞官辞爵,但是他不会同意的。 “朕不同意。”明武帝站起身来,“若是你们二人双双辞官,朝中大臣怎么看待朕?” 徐初时眼下按不住脾气,冷笑: “陛下当初既然因为徐家死士而给我们徐家这么大的荣光,如今我等辞官辞爵,说不定还能保全自己一命。” 徐初时这话就差没有直说明武帝日后会为了徐家死士而对他们兄弟下毒手。 “至于朝中大臣怎么看,陛下不就可以以‘痛失亲妹’的理由,堵了那群大臣的嘴?” 若是按照以往徐初时这般说话,徐初成早就应该出言阻止,但是他今天没有,显然是默认了徐初时的做法。 事到如今,明武帝知道这兄弟俩铁定对他有怨怼。一时半会儿想要消除误会也是不可能的。 “宁娘已经没了……” “熙儿也大了。” 明武帝说出来这几句话,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几岁,“顾全喜。” 顾公公上前行礼:“陛下,老奴在。” “把笔墨拿来,朕要昭告天下。” “即日起,太子谢长熙继位,静安国公徐初成、御史徐初时、洛亲王谢慎、安北侯江晏之以及北宁王许臻言,共同辅佐太子。” 此话一出,谢长熙立刻跪下: “儿臣不敢!父皇正当年富力强,理应继续——”不等谢长熙说完,明武帝就斜了他一眼,正声: “你想抗旨不尊?” “儿臣不敢,只是兹事体大,还请父皇三思而后行。” “请陛下三思。” 殿外,传来群臣的声音。 “行。”明武帝像是妥协:“太子谢长熙处理政事。” 其实明武帝这话跟退位没有什么两样,“朕要趁着还有时间。” “替她走一走这天下她想要去但是没有去的地方。” 说完这些话,明武帝迈了沉重的步伐,离开了庆阳宫。 宁娘,如果这是你想要的,那我成全你。 宁娘,我会记住你的话,好好的照顾自己。 宁娘,若是我说,我只是因为你而娶你,你还信吗? 宁娘,能不能,再唤我一句—— “临郎?” —— 徐宁娘的葬礼风光而盛大,谢明珠几度哭晕过去,终于让一旁的某个人不爽了。 夜里,谢明珠因为下午哭昏过去,刚刚从明珠宫的床上醒来。 挣扎着要下床的时候,却被人一把拦住。 “无离?” 容少主戴了面具,手里把玩一支玉箫:“跟我来。” 话不多说就把谢明珠一把抱起,迅速离开了明珠宫,半途撞见了宫里的暗卫。 “你们都下去,本公主跟着容少主有事情。” 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端的是正经,可是现在自己还在人怀里,所以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暗卫只好让开一条路,叫两个人离开。 容慕哲抱了谢明珠出了盛京城,城外早就停好了一辆马车。 马车四周等待着几名黑衣,一看见容慕哲前来,便冲他行礼: “少主。” 容慕哲点点头:“先回明楼。” “是,少主。” 容慕哲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明楼少主,因此并没有跟谢明珠共乘一辆马车,而是跟负责驾驶马车的明楼暗卫一块儿坐在了外头。 隔了一道厚实的帘子,容慕哲低低的声音传来: “暂时委屈公主,只不过这地方你非去不可。” 容慕哲并没有告诉谢明珠要去的是哪个地方,“这里面有你喜欢的点心,等到了地方咱们再仔细收拾。” “好。” 谢明珠闻着点心的香味也有些饿,拿起一块就着温热的茶水吃了起来。 马车行驶虽然快,但是谢明珠并没有觉得有多少颠簸。 路上的时候,谢明珠好几次想要问问外头的某人究竟是要做什么,都忍住了。 谢明珠坐在马车里头,偶尔掀开一角车厢上的小方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的景色。 夜色里,树影婆娑,月光于地上铺了一层冷色,四遭都是安静的一片,唯有车夫驾驶马车的声响在林间回荡。 谢明珠放下帘子,抱了膝盖开始想事情。 想着躺在冰冷金棺里头的徐宁娘,谢明珠的眼泪大颗大颗的砸在了脚边。 是不是她重生都没有办法改变上辈子母后提前早逝的结局,反倒是害得她走的更早了? 谢明珠觉得自己是真的没有用。 为什么…… 谢明珠在心里头无助的呐喊,容慕哲偶尔偷偷掀开帘子看了一眼,正好看见谢明珠这幅无助的样子。 心疼的想要伸手抱一下她,却只记得他现在是明楼少主容无离,而不是北宁王许臻言。 团团,你这样子,我也很难受。 容少主默默的放下帘子,低声催促暗卫快点。 暗卫应了。 马车行驶了不知道多久,才终于在一处山脚下停下来。 谢明珠下来的时候,入眼皆是蒙蒙的雾色,恍若仙境。 好在容慕哲之前在马车里头备了合适谢明珠的衣裳,否则现在她定然觉得冷了。 “这里是哪里?” “咱们上去就知道了。” 迈上第一节阶梯的时候,谢明珠就知道这条路应该会很长。 等她好不容易爬到阶梯的尽头时,目入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神医谷。 落了这三个字的石头上,已经爬满了苔藓,一看就知道有不少的年头。 “进去吧。” 容慕哲说完这话,上前亲自敲了敲门。 开门的人让谢明珠很诧异——慕忘忧。 慕忘忧穿了一身普通的灰白色袍子,看起来有些老成: “公主请,容少主请。” 踏进这座院子,只觉得天地精华都仿佛汇聚在了此处,叫人神清气爽。 谢明珠在容慕哲和慕忘忧的带领下,七拐八拐的走到了一座山洞面前。 慕忘忧找到开启石门的机关,按了下去,只看见一扇石门自动往后退了,让出来一条似乎看不清底的道路。 “这是?” 谢明珠直觉觉得这事情跟她有关,而且容无离不会无的放矢,把她带到这种地方来。 “走。” 谢明珠和容慕哲两个人跟在慕忘忧的身后,走了进去。 一进去,石门就自后方突然关闭。就在谢明珠好奇的回头看了一眼的同时,山洞两侧的火把突然一个个自己燃了起来,照的这方狭窄的天地恍若白昼。 三个人都不说话,只有脚步声自洞内回荡着。 约摸走了半个时辰的功夫才算走到尽头。 远远的,谢明珠看见一瀑布下的石床上,好像躺了一个人。 谢明珠的心开始狂跳。 难不成……难不成…… 容慕哲注意到了情绪激动的谢明珠,笑: “去吧。” 谢明珠跟着慕忘忧一步一步的靠近,越是靠近,谢明珠的心就跳的越快。 等到了石床跟前,谢明珠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 “母后!果然是母后!” 谢明珠情绪激动的难以言表,转头看向含笑走过来的容慕哲: “这……这不是我在做梦?” “不是。”容少主笑笑,“这就是璟懿皇后,你的生母。” 谢明珠颤抖着把手搭上去诊脉,摸到了一丝微弱的脉搏。 母后……母后还活着? 谢明珠赶忙擦掉掉下来的眼泪,“你们……你怎么做到的?” “明明当初……当初穆神医说了母后没救的。” 慕忘忧看向容慕哲,“全赖容少主的人找到了第二棵乌风草,再加上我师傅的保魂丸,才救回来娘娘一条命。” “当时师父确定娘娘没救,是因为他无法解毒。后来容少主的人第一时间拿来了乌风草,为此师父连夜做出来了解药,将此药和保魂丸一块儿交给了负责替皇后娘娘收拾的郑嬷嬷。” “加上娘娘是两日后才被放入棺中,为此郑嬷嬷及一干徐家死士,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娘娘送过来。” 谢明珠听到这儿,不免又问:“那么如今棺中的人,是谁?” “也是亏得负责娘娘身后事的人是郑嬷嬷,否则那石头还真的不好放进去。” 谢明珠听了这话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总之满朝文武都没有想到——这金棺里头躺的早就不是璟懿皇后徐宁娘,而是几块破石头。 想到这里,谢明珠冲容慕哲和慕忘忧深深一拜: “若非你们拼尽全力替我保住母后,这辈子我都要活在悔恨之中。” “公主请起。”容慕哲说完这话后,看向躺在石床上的徐宁娘: “如今皇后娘娘体内的毒已经完全解除,接下来只要安心调养半年,娘娘就可以痊愈,到时候,敏和什么打算?” 谢明珠想着母后就是因为徐家死士的事情而对父皇耿耿于怀,思量了一会儿道: “眼下母后在这儿的事情别叫旁的人知道,只咱们亲近的人知道就够了。” “况且,母后生前,大概一直想要离开皇宫罢。” 谢明珠的话正好说中徐宁娘的心事,慕忘忧应下: “公主放心,哪怕是太子殿下,也不会叫他知道。” “嗯。” 说起来这神医谷也是好地方,谢明珠待在这儿呆了几天,只觉得身上的不爽快也散去不少。 如今徐宁娘尚且虚着,清醒过来的时间也是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谢明珠走之前,曾经跟清醒过来的徐宁娘说了几句话。 徐宁娘现在也不想面对谢临,也不想回宫做她的皇太后,只是叮嘱谢明珠要好好保全自己,另外给了一封信,叫谢明珠交给徐初成徐初时。 谢明珠知道徐宁娘是不希望他们二人为了她而伤心,为此便应了下来。 从神医谷回去盛京城,谢明珠用了一天的功夫,直到第二日天色破晓才到。 如今满城缟素,看起来甚是凄凉。 谢明珠没有立刻回宫,而是先去了静安国公府。 徐初成和徐初时昨儿夜里守灵刚刚回来歇息一会,兄弟两个人的眼睛都是红的,眼下听见谢明珠来了,便是强打了精神相迎。 谢明珠把二人叫去书房,又令左右退下。 “二位舅舅答应团团,不管这封信上写了什么,都不能露出来半个字。” 徐初成徐初时都点头应下,谢明珠这才从怀里掏出来尚有余温的一封信。 作为最疼徐宁娘的兄弟俩,自然是看见信封上的第一个字,就知道了这封信来自谁的手上。 徐初成颤抖着一双手打开信件,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过去,唯恐错漏一字。 看完,徐初成收好这封信: “团团放心,太子殿下,我们自然全力相助。” 一开始两个人确实是打算等徐宁娘的丧期满百后就离开的,反正从古自今挂印归隐的人多了去了,又不差他们两个。 可现在徐宁娘还活着,就已经给了他们莫大的惊喜。 徐宁娘在信中说了,经此一遭她已经不想回去盛京城,回去那个已经是回忆的地方。 如今她只是担心孩子们,托两位长兄好好照顾他们,别让他们没了生母就遭人轻视。 为此徐初成徐初时自然是满口应承下来。 谢明珠见着两个人也回过神,不再说什么辞官的事情,心里头也松了一口气。 猛然间,谢明珠想起来上辈子母后去世后,眼前的二位舅舅辞官的事情。 难不成……上辈子母后的离世,也是跟徐家死士有关系?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也就能说得通了——为什么身为舅舅的二人,会如此狠心的丢下他们这几个体内好歹有徐家血脉的孩子。 原来那个时候在他们眼里,他们这几个人已经不再是徐家的孩子,更像是仇人。 想通这一点的谢明珠,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大舅舅,团团想知道。” “如果母后真的没有救回来,你跟二舅舅是不是真的打算辞官归隐,连团团也不要了?” 徐初成想了很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团团知道了。” 其实她谢明珠还真的不怪他们两个人为什么会如此抉择,一来当时皇后已经去世,他们两个人本来就是为了徐宁娘才留下来,所以那个时候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二来,就算他们几个孩子里头有着徐家的血脉,可终究是姓谢…… 他们二人才会走的如此决绝。 从静安国公府里头出来,谢明珠看见了牵了谢竫过来的谢端。 谢竫直接就扑上来抱住谢明珠的大腿:“皇姐你去哪儿了,竫儿一个人好害怕。” “他们都说母后睡着了,这是不是真的?竫儿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母后?” 谢明珠蹲下来抱住了谢竫:“竫儿乖,皇姐以后不会不辞而别了。” 说着,谢明珠又看向谢端:“谢谢二皇兄,想来这几日都是二皇兄照顾的竫儿。” 谢端上前一步,伸手摸了一下谢明珠的头:“咱们兄妹,说什么谢谢。” 谢明珠笑了笑,随后跟着谢端上了回宫的马车。 回宫的路上,谢明珠坐在马车里头轻轻的拍着哭累了而安心睡过去的谢竫。 谢端坐在谢明珠旁边,几次想要开口,都没有说话。 谢明珠知道谢端想要问什么,但是如今徐宁娘的情况确实是不叫旁人知道,为此谢明珠轻声解释: “二皇兄放心,团团无事。” “这不好好的回来了?” “嗯。”谢端的声音很轻,显然是怕吵到谢竫:“自打母后走了……小四就开始哭着要找你。” “是我的错。”谢明珠也是疏忽了这一点,语带歉意,“也亏得二皇兄在。” 说到此处,谢明珠细细打量了谢端几眼,道: “说起来,自打二皇兄从北部回来之后,团团也甚少看见你了,听太医说二皇兄之前被密凉国那起子畜生给打的差点没了命?” 谢端对于这件事情并不是很愿意提起,只听他道: “已经过去了。” 是啊,已经过去了。 谢明珠想着这句话,想起来在神医谷的徐宁娘。 母后,不管前方如何,以前都已经过去了,你可要看开一些才是。 —— 等徐宁娘的丧期过了百日,又是新的一年。 明武帝成日里闷在凤雎宫,就连五皇子也甚少见。 大抵在明武帝的心里头,如果不是五皇子,徐宁娘也不会因此丧命吧。 为此谢明珠实在是担心,可是这后宫里头能够照顾孩子的后妃并没有,所以谢明珠自己亲自接了五皇子来明珠宫住。 纵然每日都有奶娘照看,可是谢明珠照顾起来还是难免手忙脚乱的。 而且这奶娘大概瞧着皇后不在了,想要怂恿谢明珠让她这个奶娘一直带到谢竑长大成人。 谢明珠才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人,直接派人找了新的奶娘过来照顾谢竑,也十分严厉的训斥了宫中的宫人。 让他们知道心大是个什么下场! 说起来原先凤雎宫里头照顾徐宁娘的郑嬷嬷并春夏秋冬四人都在徐宁娘的丧期后不见了踪影,除了谢明珠,谁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儿。 谢明珠知道,这五个人定然是在神医谷照顾皇后。 日子虽然忙碌,但总有个挂念在心头。 说到太子谢长熙,一开始朝中还有大臣不拿他当一回事,直接被太子爷重重的罚了一顿后,也就没有人敢上前挑衅谢长熙的威严。 如今谢长熙成日里往返太子府和朝堂,偶尔会去凤雎宫看看明武帝,要么来明珠宫看看谢明珠和两位皇弟。 三月份的时候,明武帝带着影翼并几个暗卫,微服出游了。 说是想要替徐宁娘看看这大好河山。 而且明武帝临走之前还留了一道遗诏,只有留在宫里的暗卫知道。 遗诏内容大概就是如果他谢临路上突然没了或者是五年不回来了,那就让太子谢长熙登基。 做完这些,明武帝怀里揣着当初新婚之时,放了他和徐宁娘的一小束头发的锦盒。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誓言言犹在耳,可是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宁娘,我会答应你,答应你好好的活着。 只希望你别走的太快,在轮回的路上等一等我。 既然生不能携手共游天下,那么死后就一起走这黄泉路好了。 面对明武帝的告别,谢长熙知道自己拦不住,所以只得默认了明武帝离开的事实。 明武帝突然离开,后宫的这些妃嫔再待着也不是事情,所以谢长熙做主,将她们这些人全部送还本家,并且给了一笔丰厚的财帛。 一时间整个皇宫里头,后宫中除了谢端及以下的皇子公主,竟是再无旁人了。 而且加上后宫妃嫔全部遣返的缘故,谢长熙也消减了一大半的宫女太监,留下来的人能够负责仪云宫、承福宫以及明珠宫的用途就好,至于其他地方的,也有六尚自去安排。 说起来明珠宫这头因为又加了一个谢竑,为此谢长熙请了工部的人过来,花了五个月的时间将整个明珠宫扩大了一倍。 这五个月内,谢明珠暂时住在徐宁娘的凤雎宫里头,只不过她没有住正殿,而是住在了东偏殿。 平日里两个孩子都在西偏殿里头睡着,醒的时候就会抱来东偏殿跟着谢明珠待在一块儿。 而且现在因为后宫无人主事,所以凤印暂时交给了谢明珠管理。 谢明珠搬回修缮一新的明珠宫时,已经是八月末。 就这样,谢明珠平日里住在明珠宫主殿,夜里的时候在卧房里头放一个摇篮,便于照顾小五,至于四皇子谢竫,已经四岁的人了,所以被敏和公主扔去了西偏殿住。 按理来说谢竫应该单独住一所宫殿的,但是这孩子脾气倔得很,愣是不要,所以谢长熙也不好强迫,只是叫人慢慢修缮日后谢竫居住的宜春宫,等他大了再搬进去。 谢竑现在也是能爬会扶了东西走路的时候了,谢明珠叫人在主殿四周有可能会让谢竑撞到头的地方都给包了一层软棉花缝制的布包,防止谢竑一个没注意磕到了。 谢翊来明珠宫的时候倒是比谢长熙谢端勤快——主要是三皇子平日里闲暇时间总比这两个人多。 只不过每每看见小五的时候,谢翊总会想起来母后是因为救小五而没了命这一事实。 只不过这些事情谢翊都压在了心里,终于是有一天,忍不住的跟谢明珠说了。 谢明珠轻轻摇着摇篮,道: “若是中毒的人是三皇兄,母后也会不顾一切的救你。” 谢翊听了这话后倒是沉默,看着摇篮里头睡的香甜的小五,不由得自嘲的笑了笑。 其实最可怜的是小五才是。 在不知道情况下就没有了生母,若不是他们这几个哥哥姐姐,只怕不知道要受多少人的白眼。 “团团,我明白的。” “只是我无法接受而已。” 谢翊如今提起徐宁娘,依旧会红了眼睛。 “我记得咱们两个人小时候,母后总是挺喜欢抱你的,因为你是唯一的女孩子。” “那个时候我在想,也许等我大了,就可以轻轻松松的抱了母后了。” “可惜我还没有长大,母后就已经先走一步。” “团团。”谢翊突然伸手抱过她,“皇兄有时候其实挺嫉妒你的。” “嫉妒你因为自己的身份而获得这么多人的关心。” “但是后来我也想明白了,你是我唯一的妹妹,我能不疼你吗?” 谢翊一股脑儿的说了这么些话,末了又道:“团团现在,肯定瞧不起皇兄吧。” “没有。”谢明珠从谢翊的怀里出来,一字一句十分认真道: “你永远都是团团心里头的好哥哥。” 说完这句话,还不等谢翊回答,摇篮里头的五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见谢明珠没有搭理他,张嘴就是“结、结结——” 谢明珠和谢翊这才注意到了醒过来的谢竑。 说实话谢明珠碍于自己的小身板,并不敢随意的抱了谢竑,所以平日里都是奶娘抱着的。 谢明珠叫来奶娘给睡醒了的谢竑换尿布,换好之后,奶娘将谢竑放回摇篮里头,退了出去。 谢竑在摇篮里头能够自己坐着,安静的玩布老虎——前提是谢明珠在他跟前坐着,否则定要大哭。 容少主当初还笑称:日后她谢明珠生了孩子,想来也就不会手忙脚乱了。 就冲这句话,容少主的脚上挨了敏和公主两脚,一连几天来明珠宫都吃了闭门羹。 之前明武帝还在的时候北宁王倒是不敢天天来明珠宫拜访,如今明武帝出去云游天下,故而北宁王仗了太子爷的势,成日里来明珠宫见谢明珠。 要么给谢明珠带了外头好看的话本,要么给谢明珠带了吃食,总之北宁王每次过来,都不曾空手而来。 一开始太子爷还警告过北宁王几次,让他收敛几分,但是没有什么用。 其实太子爷啊,您要知道,这位北宁王别说是白日里前来拜访,这夜闯闺房的事情也做的不少了,只不过您不知道而已。 也是亏得宫里头的暗卫不知道,否则这位北宁王怕是早就被太子爷打断腿扔出去了。 说起来谢长熙照例是来了明珠宫见谢明珠及那两个小的,只不过这日又撞见了北宁王。 北宁王吃了几天的闭门羹,这个事情太子爷是知道的,当下不由得笑了,一副很得意的模样看向北宁王: “北宁王要不要本殿替你去里头通报一声?也许里头没有听见?” 容慕哲听出来这话里头的奚落,可碍于对方是自己以后的大舅子,为此拱手一礼:“多谢太子爷关心,本王在这儿等着就是。” “嗯。”太子爷转身进了明珠宫的大门,那副得意的模样就是在打击北宁王。 北宁王:好好的闭门羹说吃就吃,本王委屈。 谢长熙进来的时候还真不打算那么快跟谢明珠提这件事情,只是先看看小四小五,问了些话,得知无碍之后,才一副恍然大悟想起来的的模样。 “说起来刚刚来的时候,我撞见了北宁王,团团怎么不叫他进来?” 谢明珠手里头正掰了一块松软的糕点喂给小四小五,闻言动作一顿,哼了一声:“闭门羹也是个新鲜东西,偶尔尝尝也不错。” 得了这个回答的太子爷冲身边的顾有福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悄悄的退出来了。 太子爷这点小动作瞒不过敏和公主的眼,后者也只当做没看见。 说起来这顾有福是因为顾全喜跟着明武帝走了之后留在宫里的,因为明武帝的意思。 其实一开始明武帝就默认顾全喜收干儿子就是打着替谢长熙培养心腹的主意,所以说,顾有福实际上是明武帝替谢长熙准备的人手。 谢长熙用起来也是颇为得心应手。 顾有福在北宁王面前将敏和公主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后者等到顾有福一走,脸色就不太好看。 小丫头讨打! 这北宁王今儿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仍是站在明珠宫外头等了一个上午,往来的宫人一看见北宁王,但依旧是忍住了想要议论的心思。 当初先皇后那宫里头血淋淋的教训还在,她们可不敢触这个眉头。 谢明珠听说男人在外头站了一上午,这才软了心,把人请进来。 同样的,和谢明珠说了一上午话的太子殿下和三皇子,都很有眼色的离开了。 北宁王现在好不容易见到未来的娘子,一进来就抱了谢明珠一下。 好在北宁王松的快,否则这脚上怕是又要挨一脚。 对于上过战场的北宁王来说,敏和公主那几脚压根就不是事——真正有事的则是因为自家小娘子熬了闭门羹给他喝! 谢明珠一只手拿着拨浪鼓逗笑谢竑,头也不回的道: “本公主已经是没有母后教导的人,身份上只怕配不上北宁王。” 谢明珠这话倒是没有说错:在大梁,凡是死了生母但是又没有养母教导的女孩子,不管是什么身份,总要叫人有意无意的扣上一顶无德的帽子。 而女子无德,日后想要嫁出去就难了。 所以谢明珠这样说也是无可厚非。 北宁王想也不想的反问一句: “别人说你无德,你就真的无德?” 第二百二十四章 身份曝光(下) 不等谢明珠开口,容慕哲继续道: “但凡本王要娶的人,也是旁人三言两语能够否定的?” 容慕哲的意思就是说,不管他人怎么说,你谢明珠永远都只能是他的人。 “那也得看你有那个本事没有。”虽说北宁王现下炙手可热,若是真的想要娶她谢明珠,也没有那么容易。 就算现在主事的人是太子皇兄又如何——想起谢长熙那副臭脸,谢明珠打趣的看了容慕哲一眼: “你说啊,若是太子皇兄不同意,你会不会跟那些世家小姐一样,一哭二闹三上吊?” 北宁王的脸色一黑:一哭二闹三上吊? “若是太子殿下不同意,那我只好用点非常手段,比如说——抢人!” “你当本公主的暗卫是吃素的啊?”敏和公主仗了暗卫在手,压根不吃这一套。 何况她这里头还有明楼的人。 说起来敏和公主到现在还不知道那些明楼的人就是她眼前这个男人的人,为此容慕哲唇角勾出来一个淡笑: “无妨。” 到时候叫暮堂的人出来拖着就是——这话容少主可不会现在说,毕竟她的小丫头还没有做好这个准备,要是把人吓跑了那就得不偿失。 “你就逞能吧。”谢明珠继续摇着手里的拨浪鼓,对着摇篮里头的谢竑笑: “小五说是不是啊?” “啊啊……” 五皇子表示赞同,显然他对北宁王也没有什么好印象——谁让这人每次过来总要拉着皇姐跟他说话,害得皇姐都不陪他玩儿。 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五皇子记了一笔的北宁王,看向五皇子道: “叫,姐~夫~” 敏和公主一怔,反应过来后给了男人一脚,踢得北宁王小腿生疼: “你这个混蛋,胡说八道什么东西?别教坏小五!” 北宁王坐在一旁的桌子边,撑了头看向谢明珠: “教坏?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面对越来越厚脸皮的某位,敏和公主实在是没有办法,直接压低了声音威胁道: “你若是再乱说,你就别想娶本公主!” 北宁王很快接了话茬:“按照团团的意思,只要我不乱说,你就会嫁给我?” 反应过来的敏和公主憋了半天,最终吐出来一句话: “给我滚!” …… 最后北宁王仗了自个日益厚起来的脸皮,愣是没有滚出来明珠宫,还顺道蹭了一顿午膳。 好在这个时候顾有福过来明珠宫,传了谢长熙的话: “太子殿下说,请北宁王去一趟御书房。” “行,本王这就去。”容慕哲放下手里的白瓷茶盏,一改在谢明珠面前嬉皮笑脸的模样,恢复了那副冷冰冰的神情,跟着顾有福离开了。 这让谢明珠松了一口气,但又觉得心上好像空了一块。 容慕哲跟着顾有福到了御书房里头,先是冲上头的谢长熙行礼,后者道: “说起来但凡是封王的,总得有块封地,北宁王要不要自己来看看,本殿为你挑了几块。” 容慕哲“嗯”了一声,站起来走到谢长熙跟前。 顺着谢长熙指的几个地方,北宁王瞧了:这封地虽然富饶,但是离盛京城没有个五六天也回不来。 北宁王顿悟。 原来太子爷早就等着了,等着把他这个北宁王弄去封地,省的让他成天跑去明珠宫。 谢长熙打的就是这个主意,眼下见容慕哲半天不说话,故意叹气道: “本殿知道北宁王劳苦功高,所以尽量给你好的封地,难不成北宁王不满意?” 谢长熙这话倒是有个坑,一下子就把北宁王带进坑里头去了。 反正他容慕哲若是不选,日后他有的是办法让他北宁王从这里头挑一块地的。 北宁王沉默良久,指了一块位于东边的地儿,道: “本王瞧着这地方不错。” 太子爷一看,咦,你小子还挺上道。 北宁王选的那块封地很是富庶,但是回来盛京城得起码六天。 也就是说,如果日后北宁王想要从封地上回来,就得六天的功夫,往返还得半个月。 “北宁王确定?”谢长熙很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生怕容慕哲反悔。 “确定。” “好,本殿这就叫人安排下去。”一脸奸计得逞模样的太子爷完全没有想到,他自个儿把北宁王的封地给圈在了这儿,导致日后他想见一见谢明珠都很难。 当然这个是后话,总之太子爷如愿把北宁王打发的远远的,现在正高兴来着,压根没有想到这一点。 容慕哲选那块的封地,考虑的就是成婚之后的日子。 他可不想成天忙于朝事——这块封地远是远了点,但是方便他跟团团过二人的小日子啊! 所以,这人的目光啊,还真是要放长远。 不明觉厉把自己坑了的太子爷,兴致勃勃的把东边地儿圈给北宁王后,又传了话下去让众臣知道。 其实太子爷巴不得北宁王现在就滚去封地,但是这样子好像做的有些过分。 所以放宽了语气道:“北宁王想什么时候去封地都可以。” 北宁王:太子殿下你这些事情都安排好了,当然是巴不得我走的越早越好。 “说起来这几日天气比较热,怕是路上不好走,所以还请太子殿下宽限一个月。” “准了。” 这么些年都过来了,还差这一个月不成? 谢明珠是傍晚的时候知道北宁王一个月以后要去封地的事情的。 敏和公主沉默一会,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劲。 说回来,谢长熙也不是个蠢的,只是一碰见谢明珠的事情就有些……欠缺考虑。 直到身旁的戚烟提了一嘴,才反应过来。 “公主若是日后嫁给北宁王,成了北宁王妃,到时候估计也要跟着去封地。”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怎么想的,居然舍得让公主去那么远的地方。” 听完戚烟的话,敏和公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北宁王会答应的如此爽快。 原来……早就在这儿等着了。 但是想想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傻乐的太子皇兄,敏和公主叹了一口气: 唉,皇兄你把自己坑了都不知道。 典型的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北宁王从皇宫里头出来,是带着笑走的。 只不过没有走上几步,就被人叫住。 “静安国公。” “北宁王。” 两个人互相见礼,那厢徐初成道:“方才看见北宁王春风得意,可是有什么好事情?” “太子殿下赐了封地,也就是意味着本王可以离开盛京城了。” “虽说盛京城里头一切都好,但总觉得压抑一些,还不如去自己的封地。” 静安国公若有所思:“所以北宁王准备什么时候走。” “一个月后。” “既如此,愿北宁王一路顺风。” 容慕哲回谢,又道:“如今朝中诸事也是繁忙,纵然皇后已经西去,静安国公可要挺住,毕竟公主也是徐家的骨血。” “本国公知道,不劳北宁王费心。” 两个人又说了几句话后才分头离开,徐初成一边走一边想着那些传言,再加上方才这位北宁王刻意提醒他“公主也是徐家骨血”一句,难不成……竟是真的? 若是真的,那么团团才多大? 这位北宁王又是多大? 自打出了徐家死士的事情之后,徐初成在于利益上的事情就越发小心谨慎,唯恐行差踏错,又造成大祸。 他徐家现在什么都不缺,只希望身边人都平平安安的。 徐初成知道这几个孩子之中,徐宁娘最疼爱的就是谢明珠这个唯一的女儿,若是团团出了什么事情,只怕他那个妹妹会扛不住…… 而且这北宁王看着虽然一身正气,但……当年的明武帝也不是如此吗? 帝后二人的事情他一个国公确实不好妄加评判,只是这北宁王的行径,是否与当初的明武帝一样,他不得而知。 所以,才要更加小心。 打定主意的静安国公,准备到时候派了死士出去查探。 —— 这日,谢长熙在明珠宫和谢明珠并谢竫一块儿用午膳。 一岁的五皇子被奶娘抱在怀里喂蒸的稀烂的米羹鱼羹,时不时看向桌子上用膳的三个人。 “说起来,穆神医当初走的时候,慕忘忧怎么也跟着一起离开了?” 谢明珠知道当初穆川柏的离开是以“没有救治皇后”的理由而引咎辞职,离开了太子府。 可慕忘忧的话,之前不是听说跟穆神医合不来吗?怎么也跟着走了? 谢长熙夹了一块小鸡腿放在吃的满嘴流油的谢竫碗里,道:“好像是穆神医答应了忘忧,说若是忘忧学会了他所有的本事,就放他离开。” 谢明珠拿着勺子的手一停,“就这样?” “嗯。” 敏和公主:这和回去继承衣钵没有什么两样啊。 不过慕忘忧若是没有原谅穆川柏的意思,大概也不会跟着去吧。 谢明珠吃到一半,想起来自己也有半个月没有见过徐宁娘了,于是寻了个理由,说自己打算去明楼走一趟。 谢长熙头也不抬的同意了,只嘱咐谢明珠早点回来。 谢明珠应了。 不过这次和以往不同的是,谢明珠没有带出身自皇宫里的暗卫,而是带了明楼出身的暗卫。 因为徐宁娘还活着的消息除了明楼,谁也不知道——当初解毒的乌风草就是明楼的人带过来的。 所以谢明珠不敢带皇宫里的暗卫,就怕他们知道了——主要是告诉不知道去哪儿的明武帝。 母后好不容易离开,可不能再轻易的回去了。 谢明珠第二日前脚刚刚走,后脚北宁王就跟上了。 容慕哲知道谢明珠去的地方不是明楼,而是去神医谷看望徐宁娘的,否则也不会只带了明楼的人。 好在神医谷跟明楼有一段距离,为此容慕哲先到了明楼后,谢明珠还有一段距离到神医谷。 回了明楼,容慕哲先行换成他平时以容无离的身份见谢明珠的模样,而后打着给穆川柏送稀有药材的名头来了神医谷。 谢明珠一进来神医谷,就直奔徐宁娘养伤的石室里头去。 梧桐银杏二人守在外头,并不曾进去。 徐宁娘如今清醒的时间也比以前长了,总算不再是成日昏睡的模样,只不过偶尔还会有嗜睡的感觉。 穆川柏看过后只说当初徐宁娘生五皇子的时候没有调养好,为此才有这么一段时间,让她觉得嗜睡。 不过这都是小毛病,养养就好。 重要的是徐宁娘还活着,这就够了。 因为是过来看望徐宁娘,谢明珠也不好明目张胆的带那么多徐宁娘喜欢吃的东西,唯恐叫人看出来破绽。 “也不知道这神医谷里头吃的什么,总之大抵很多东西都跟不上皇宫,为此团团带了几样母后喜欢的点心。” 谢明珠这背地里的话叫后头捣药的穆川柏听见了,老头儿气哼哼的拿着药杵出来,道: “你问问照顾娘娘的那五个,我神医谷缺那么点东西不成?” 没想到穆川柏在后头听了个一清二楚的敏和公主脸上很是尴尬:“那个……” 穆神医瞧着谢明珠一副要认错的模样,摸了摸胡子:“看在你小丫头年纪小不懂事的份上,老头子我就不计较了,不过,你总得给老头子一点补偿。” 徐宁娘听了这话后也是笑:“说起来也是,我这条命也是神医捡回来的,神医要说什么,我们徐家还是拿的出来的。” 徐宁娘并没有说皇宫,而是说的徐家。 穆神医吹了吹胡子,“说起来太子府里的那坛乾和葡萄酒好喝,公主要不给老夫我弄个两坛,不,三坛过来可好?” 葡萄这个东西在大梁只属于贡品,一般的人都别想吃到,更别说被拿过来酿酒喝了。 穆川柏也是进了太子府喝过一次之后就念念不忘,总之每天都要小酌几杯才过瘾。 如今他为了救皇后娘娘,不得不离开太子府,所以也是怪想念那坛酒的。 谢明珠闻言,转了转眼珠子,突然计上心来。 于是,只见得敏和公主故作为难道:“这葡萄酒有是有,不过我用什么名义去拿才正常?” 穆神医斜了谢明珠一眼,想也不想道: “笨丫头,就不会说送给师父的!” 穆川柏这话一出口,不光是谢明珠,徐宁娘也是惊了。 徐宁娘知道谢明珠在学习岐黄之术,可是没有想到穆川柏会看上她啊。 “这……”不等徐宁娘反应过来,一旁的敏和公主很是机灵的从桌子上拿了个干净的茶杯,倒了一杯茶,捧到穆川柏跟前跪下道: “徒儿谢明珠,拜见师父!” 穆川柏满意的点点头,接过茶喝了一口,又道: “这下子你总该光明正大的多拿一坛子酒过来吧?” “那是自然。” 别说穆川柏要四坛酒,就算是要整个太子府地窖的酒,谢明珠也能给他搬过来。 而且穆川柏的举动正好省了谢明珠每次过来看望徐宁娘的理由,只要她说去穆川柏那儿,谁也不会怀疑。 一开始谢明珠就是打着这个主意的,毕竟天下第一神医的徒弟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小算盘打的啪啪作响的敏和公主压根就没有想到,这位神医早就看上她了。 如今有个现成的理由把人收进来做个徒弟,日子也会有趣点,比慕忘忧那个成日里板了脸的臭小子好太多。 谢明珠前脚拜完师,后脚容少主就来了。 “无离?你怎么来了?”谢明珠起身相迎,一旁的徐宁娘瞧着女儿的样子,总有些担心。 她不是不知道自家女儿跟北宁王的那点若有若无的关系,可是如今又冒出来一个明楼少主,这让她不得不小心。 生怕她的团团走歪了。 决定等会儿好好跟自家女儿讨论这个话题的皇后娘娘压根就不会想到,这位容少主也是北宁王本人。 否则也不会担心谢明珠走歪了。 容慕哲上前给了一个锦盒给穆川柏:“拿着,最近叫人从山沟里挖出来的百年人参,根须完好,你看着用,不够再来找我。” 容少主瞧着一副任君差遣的样子,穆神医冲他翻了个白眼:别以为老夫不知道,这些好药材哪里是给他的,分别是这个臭小子讨好未来丈母娘的。 容少主忽视了穆神医的白眼,走到谢明珠跟前,先是冲徐宁娘行了一礼,而后看向谢明珠: “我一进来就看见你笑的跟朵花儿似的,怎么了?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谢明珠还没有开口,一旁捧了百年人参的穆神医带了点幸灾乐祸的语气道: “公主刚刚拜入老夫门下,以后就是老夫的徒弟了。” 容少主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笑:“这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回头本少主给你寻一件好的东西过来,算是祝贺你。” “好。” 谢明珠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容少主可是一清二楚的。 这日后他若是娶了团团,可不就是这老头的徒婿吗? 所以穆神医才会如此得意:让你这小子之前使唤他。 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轮到他这个做长辈的收拾你这个臭小子了。 谢明珠拉了容慕哲过来给徐宁娘介绍,徐宁娘点点头,突然问了一句: “我看着少主也有十七八岁了,房里头可有人了?” 谢明珠刚刚喝进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全部喷了出来。 她母后……这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会突然问容无离这种问题? 容少主很老实的回了一句:“回娘娘的话,并没有。” “不过我是个正常人!”生怕眼前这位未来丈母娘想差了,容少主赶忙补充一句。 “嗯。”徐宁娘嘴上应了,心里头倒是打算晚上要好好的跟谢明珠聊聊关于感情上的事情,别让她走歪了。 谢明珠眼看着徐宁娘还要问,赶忙打了个岔,说起了别的话题。 这一说就说到了晚膳时分,一群人坐在一起用了一顿鲜美的晚膳,其后各自去休息。 谢明珠跟着自家母后睡一个房间,容慕哲跟慕忘忧睡一屋,其余人各有各的住处,不再言表。 夜里,谢明珠躺在松软的床榻上,见徐宁娘沐浴后躺了上来,一个翻身就钻到了徐宁娘的怀里,伸手抱住了她。 徐宁娘纵然已经年过三十,可是保养的很好,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少女一般,更是让人想不出来她已经是五个孩子的生母。 徐宁娘见状,不由得笑着拍了拍谢明珠的后背:“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总喜欢跟为娘挤在一起。” “那是,谁让母后——”谢明珠突然停了嘴,“谁让娘亲的怀里是天底下最舒服的地方?” “那以后团团就过来多多陪一下娘亲好不好?” 谢明珠点点头,“好。” 左右她现在已经是穆神医的徒弟,就算是待在神医谷一年都不会有人怀疑。 “团团在宫里可好?” “女儿一切都好,小五也被女儿养的白白胖胖的。”谢明珠本想还说让徐宁娘去看看谢竑的,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徐宁娘把头放在谢明珠的发顶上,道:“团团,你是不是觉得娘亲很懦弱?” “没有。”谢明珠的声音有些低,“娘为什么会离开,团团明白的。” 明白你是觉得无法接受这段一开始就带着目的的婚姻,明白你是觉得无法接受这一切。 哪怕最后父皇的解释,你也无法接受。 因为一开始都没有说过的问题,到了最后来说,为时已晚。 徐宁娘又问了几句其他人的事情,独独除了明武帝。得知一切都好,这才说起来正事。 “团团,你抬头看向娘亲。”谢明珠照做,觉得徐宁娘的那双眼仿佛能够看透一切。 徐宁娘思量一会,问: “团团觉得,北宁王和明楼少主,哪个人对你来说,更重要?” 谢明珠听完后并没有立刻回答,“娘问的是哪一方面。” “自然是男女之间。”徐宁娘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来这句话,说完又怕谢明珠误会一样,“团团,你听娘说。” “娘担心你会走歪了,担心你——”不等徐宁娘继续解释,谢明珠就道: “我知道娘是什么意思,但是请娘放心。” “团团虽然小,但是绝对不做那种朝三暮四的女子。” “而且。”谢明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其实在娘的心里头,对于女儿和北宁王的事情,想来也早就有所探究罢。” “你说得不错。” 徐宁娘的这句话算是默认,“其实北宁王我看着是个正直的人,但是这女子的婚姻大事,不容闪失。” 谢明珠知道徐宁娘的担忧是什么——大梁纵然不反对女子再嫁,可是总归是再嫁的女子会低人一头。 哪怕她的女儿贵为公主,徐宁娘也不希望谢明珠日后会因此而低人一头。 “母后,放心就是。” 谢明珠把头往徐宁娘的肩膀上靠,道:“日后团团寻个合适机会,把人带过来给您看看好不好?” “好。” 经谢明珠这么一说,徐宁娘也总算放下一颗心,知道她的团团不是那般会胡来的人。 见谢明珠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徐宁娘一手抱着谢明珠,跟哄她小时候睡觉一样,轻轻的拍着她: “睡吧,母后在的。” “嗯。” 谢明珠点头,很是安心的睡下。 如此过了两日,谢明珠必须得回去盛京城,否则引来太子皇兄派暗卫过来就不好了。 容慕哲来的时候也带了不少明楼的人过来,一看就知道为谢明珠准备的,二人一块儿出了神医谷,自明楼附近分头离开。 谢明珠回到盛京城已经是夜晚,故而她准备第二日杀去太子府拿酒。 可巧明儿个太子爷休沐。 不过就算是休沐,也不过是把处理奏折的地方从御书房搬到了太子府而已,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发生,太子爷也别想休息了。 所以,面对一大早就过来的谢明珠,太子爷很是意外。 谢明珠直接把她被穆川柏收为徒弟的事情和谢长熙说了,太子殿下很是高兴。 这不,一高兴之下,别说是四坛子葡萄酒,那剩余的几十坛,太子爷很是豪爽的让谢明珠带去神医谷给穆川柏。 被谢明珠以路途遥远不好带给回绝了。 实际上,敏和公主觉得,若是这所有的葡萄酒都给了……嗯,师父的话,下次要是有个什么事情,八成不会叫他轻易答应,所以敏和公主决定还是吊着先。 谢长熙也是随便谢明珠怎么安排,为此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问谢明珠什么时候去。 敏和公主看了太子爷一眼:“太子皇兄可是需要团团求药?” 谢长熙摇摇头,解释道:“既然你已经拜入穆神医门下,那就该好好学习才是,免得丢了他的脸。” 太子爷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有些不自然,目光躲躲闪闪的。 问不出来话的敏和公主决定还是等会去问问成日里跟着太子皇兄的顾有福。 结果顾公公神神秘秘的说了几句话之后,敏和公主心里头那叫一个万马奔腾啊。 这些大臣成日里是没有事情做了吗?一天到晚盯着太子府后院,见她太子皇兄身边没有女人,居然当面提出来要太子皇兄检查一下身体? 是可忍孰不可忍,敏和公主一回了明珠宫,立刻叫六尚在宫女里头挑了一批姿色不错的宫女,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给送进了那些大臣的后院。 这些大臣里头家里都有那么一两个母老虎的,结果可想而知。 这宫女姿色长得不赖,而且还是宫里送下来的,这让他们没法子拒绝啊。 一时间这些大臣的后院里头都乱了套,再也没有心情管太子爷后院的事情了。 处理完这头的事情,谢明珠安排好明珠宫的事情,就带上穆川柏要的那四坛子上好的葡萄酒,去了神医谷。 只不过去了神医谷之后,谢明珠就带了梧桐银杏二人进去,并一些搬东西的,其他人全部在山脚里头等着。 谢明珠只叫人把东西放在穆川柏的院子里头,就让那些粗使太监下去了,不然还等着他们发现徐宁娘还活着的事情吗? 穆川柏老远就顺着酒味飘过来了,“丫头,拿酒来!” 谢明珠对酒倒是不感兴趣,倒了那么一碗给穆川柏后道: “师父您可省着点喝,小心喝完了。” 穆神医大手一挥,“没关系,喝完了你去太子府拿。” 谢明珠:…… “师父,这酒总会喝完的,所以您老还是省省吧。” 穆神医见敏和公主说的一本正经的,不由得放慢了速度:“行,听你的。” 谢明珠见穆川柏在这儿喝酒,转头就让梧桐银杏拎了徐宁娘喜欢的糕点跟着她离开。 离开之前,谢明珠被穆神医叫住了。 穆神医道:“送完东西过来,我要考考你。” “好啊。”敏和公主心里头也不慌,虽然她学的时间不多,但是基本的东西也是知道的。 穆神医哼哼几声,才放谢明珠离开。 小丫头,老夫的徒弟是那么好做的不成?以为几坛子酒就能够收买老夫? 天真。 谢明珠去了石室见徐宁娘,发现她的气色也比之前好了很多,这会子正跟着郑嬷嬷低头刺绣。 “母后绣什么呢?”谢明珠突然出声,吓得徐宁娘差点扎到了手,后者有点慌张的把手里的东西往一旁的绣篮里头放,道:“没什么,给你太子皇兄做件衣服。” 谢明珠粗粗看了一眼,确实是男性衣裳的样式,上面的仙鹤绣的栩栩如生,可见绣工之深。 只是,母后似乎从来没有给太子皇兄做过衣裳啊? 按下心里头的疑问,敏和公主叫人把糕点摆出来,又让银杏沏茶,招呼郑嬷嬷坐下。 郑嬷嬷知道母女两有事情要说,也不好旁听,还是自己回了自己的房间了。 “团团本来还想陪母后多聊几句的,但是等会儿师父要考团团。”谢明珠故作一脸的为难:“万一团团答不出来,会不会挨手心板子啊?” 谢明珠以前见过教导太子爷的太傅,那叫一个严厉。 太子爷要是背书错了一个字,就挨手心一下。 虽然她谢明珠也没有挨过,但是并不妨碍她对着徐宁娘卖可怜。 徐宁娘笑着捏了一下谢明珠的脸:“团团想说自己是个小笨蛋吗?” 敏和公主:“才不是!” “这不就对了。”徐宁娘伸手替谢明珠整理了一下衣襟,拍了一下她的小屁股:“快去,别叫你师父等急了。” “回头午饭让如春做红烧狮子头给你吃。” “好的。”谢明珠笑眯眯的应了,她不是为了红烧狮子头,而是因为可以跟徐宁娘一块儿坐着吃饭。 谢明珠回来的时候,穆神医还没有喝完碗里的酒。 “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面对嫌弃的穆神医,敏和公主上前一步道:“可不是您说要问徒儿问题的吗?” “徒儿怎么敢让您等的太久,您说是不是?” 穆神医被这个理由堵的说不出来话,“等老夫喝完这碗酒。” 说完就不理谢明珠了。 结果等穆神医喝完这碗酒,穆神医本人倒是醉倒了,看得谢明珠那叫一个无奈。 叫来慕忘忧,啊呸,应该是大师兄。 大师兄进来后先是皱眉嫌弃了一会儿,然后将醉了的穆神医给扶进了里院,又亲自去熬了醒酒汤端进来,喂了穆川柏喝了一碗。 “你先下去休息吧,这儿有我。” 慕忘忧的声音有些沙哑,谢明珠点点头:“等师父醒了还请大师兄说一声,就说我不是故意跑掉的。” 大师兄认真的点点头,敏和公主像只欢快的小鸟一样出去了。 只不过谢明珠又撞见了某位不请自来的容少主。 说不请自来也不太好,反正神医谷这地方,容少主也没有少进来。 “你怎么来了?”谢明珠很是好奇,问了一句:“明楼的事情不多吗?” 容少主内心:陪着你才是最主要的事情。 “不多。”容慕哲拿出来一包包好的如意糕,“拿去,记得你挺喜欢吃的。” “就知道你跟阿言一样喜欢送点心给我吃!”敏和公主接过糕点,故作为难:“要是我以后胖的嫁不出去怎么办?” 容少主打量了未来的小娘子几眼,“没事,那个什么北宁王敢嫌弃你,本少主打他一顿先。” 跟在谢明珠不远处的梧桐银杏:少主真狠。 其实她们少主也不会嫌弃未来少夫人的啦,否则费那么大功夫——又是送东西又是救人的做什么? 谢明珠掰了一块如意糕吃,又塞给了容少主一块:“挺好吃的,你一路过来想来也饿了,尝尝。” “嗯。” 两个人边吃边走,直到谢明珠走到了徐宁娘处,才想起来今天午膳的狮子头。 看着空了一大半的如意糕,敏和公主苦了一张脸吃完一碗饭。 徐宁娘知道谢明珠这是饭前贪嘴,所以也没有阻止,就是让她长个教训,省的她不好好吃饭。 几乎是一吃完饭,谢明珠就带着梧桐银杏出去遛弯了,顺路去师父那儿拿个消食丸吃。 不然肚子太撑了,实在是叫她难受。 去穆川柏那儿拿消食丸的同时,容少主也跟着出来了。 两个人之间并没有走太近,却也不远。 反正谢明珠记得两个人只能是朋友,而容少主则是眼巴巴的看着小娘子在眼前,因为身份而不能抱。 两个人走到半途,容少主问了一句:“打算什么时候走?” “这次大概会久一点,三四天的样子,怎么了?”谢明珠很好奇的问了一句。 “没事,到时候正好送送你。”男人压低了声音道,“之前鬼面的事情知道吗?” 鬼面的事情闹得那么大,谢明珠当然知道:“知道,怎么了?” “之前鬼面笼络了几个家族,想要抓你然后威胁北宁王的。” 容慕哲不提这件事情谢明珠还不知道,后者很是惊讶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现在他们还不死心?” “嗯。”容少主点点头,“所以我担心你招架不住,所以这次带了不少人过来。” “我明白你的意思。”面对容少主的好意,谢明珠不会拒绝。 何况她之前在江南郡的时候,宋标在那么多暗卫的看守下都能把她掳走,所以说这次面对几个江湖上的世家,谢明珠必须小心再小心。 避免真的着了道儿。 谢明珠想的倒是好,只不过人家会不会碍于明楼的势力而轻易放过她就不得而知了。 在神医谷呆了三天,谢明珠临走之前还被穆神医扔了一本据说是记载了他这些年心血的药方谱,叫谢明珠回去后熟读了再来找他。 这本药方谱看着挺新,可是里头记载的药方都是外人不知道的,可以说也是穆神医毕生的心血了。 至于为什么新,看着那上头的墨迹,敏和公主就知道,这肯定是自家师父再抄了一遍给她的。 就知道她这个师父嘴硬心软。 带着药方谱,谢明珠乘了马车离开,四周都是明楼的人。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刚刚离开了明楼的地界,就有人伏击了他们。 而且这些人的伏击很是狡猾,他们不是直接硬碰硬,而是撒了软筋散,叫一部分躲避不及的暗卫率先倒地。 就连谢明珠闻了,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梧桐银杏并容慕哲三个人守护在马车四周,防止有人突然偷袭。 四周的喊杀声不绝于耳,昏昏沉沉之中,谢明珠感觉马车在剧烈的晃荡! “怎么、怎么回事——啊——” 谢明珠突然被晃动的车厢撞了一下头,疼的叫了一声,还不等她反应过来,那拉车的马突然发了狂,横冲直撞的带着谢明珠离开了暗卫的视线。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容慕哲追上来的时候,马车都已经顺着悬崖的方向跑了。 “不要——” 容慕哲一个用力跳上马车,就在他将中了软筋散而昏昏沉沉的谢明珠抱了出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整个马车都掉入了悬崖! 千钧一发之刻,容少主急中生智,一手抱紧谢明珠,掏出腰间的匕首,看准了地方,狠狠地朝崖壁上扎了上去。 好在两个人的上头大概就是一个洞穴,容少主使了好大的劲儿,才带着谢明珠一块儿爬了上去。 谢明珠整个人都倚靠在容慕哲的怀里,一点力气也没有。 容少主先是探查了一下,确定这洞穴里头没有别的生物后,这才去了洞外捡了一些枯枝,燃起了火。 可是面对中了软筋散的谢明珠,容慕哲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等待着药效过了,再行打算。 第二百二十五章 告别,盛京城 等谢明珠醒过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醒过来的谢明珠觉得头十分的疼,挣扎着爬起来的时候,被一双大手给扶住了。 “无离。”谢明珠揉着头,“头好痛啊。” “没事的,我给你揉揉。”容慕哲看见这幅模样的谢明珠也是十分的心疼,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好好保护她。 谢明珠虽然醒了,可是软筋散的药效还没有散去,她现在只能无力的靠在容慕哲的肩头,让他替她揉一揉。 “我们这儿是在哪儿啊。”谢明珠隐约记得当时马车好像失控了,再后面她就不知道了。 如今看着眼前的火堆,谢明珠觉得似乎在一个山洞里。 “咱们是不是在山洞里头?”不等容慕哲开口,谢明珠先一步道,声音有些有气无力。 “嗯。”容慕哲把他们二人怎么掉下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谢明珠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如今知道这不是何方的洞穴,谢明珠又看了四周,开玩笑道: “无离,你说咱们会不会饿死在这儿?” 谢明珠看着这四周都没有活物,心想他们两个人估计真的要活活饿死在这了。 容少主沉默了一会,道: “不会的。” “说不准会跟那些奇闻话本里面说的一样,或许咱们两个人还能发现一点东西?” 容慕哲说这话的时候故作轻松,其实他自己心里头也没有底。 怎么办,好不容易活过来一次,难道又要做一次苦命鸳鸯,死在这里面吗? 想到这儿的时候,容少主再一次的觉得自己轻敌了。 若不是他轻敌,他和团团也就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只不过那几个下手的世家……呵,不管他容慕哲活着与否,都得死! 敢算计他和团团,就得有死的准备! 且不说谢明珠和容慕哲二人都困在此处,自打两个人出了事情后不久,盛京城那头暂时还没有收到消息,神医谷和明楼倒是先一步知道了。 徐宁娘一听说此事之后,吓得脸色发白,一把抓过郑嬷嬷: “快!快去盛京城告诉大哥!” “速速派了徐家死士过来!” “不管我的团团有没有事,这些人都别想活了!快!” 郑嬷嬷立刻遣了如冬快马赶回静安国公府,与此同时,明楼那头,容剑亲自带了人过来。 顺着马车的痕迹,众人找到了二人跳下去的悬崖。 那悬崖深不可测,所有人都以为谢明珠和容少主都已经葬身崖底。 唯独徐家、谢家、明楼主事的不相信这件事,愣是叫人去查。 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可是这悬崖这么深,怎么下去也成了问题。 众人都忙着找谢明珠和容少主,却忘记了,应该出现在此处的北宁王不在。 悬崖底的洞穴中,谢明珠缓了好久才完全恢复过来,只是也过了这么久,她也饿了。 小肚子咕咕的叫着,谢明珠忍不住红了脸。 正靠在墙上的容少主突然警觉起来,往后面看了一眼。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响。 “敏和,往我身后躲。”容慕哲心知这八成是个大家伙,将谢明珠护在身后,死死的盯着洞穴。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明珠看见那洞穴深处,冒出来一双又一双幽幽的绿光。 不知道是哪种生物的眼睛,看着怪渗人的。 谢明珠拉着容慕哲,小声的说了一句: “完了,咱们两个人今天没有饿死在这儿,倒是要被这些东西吃了。” 那绿光渐渐地近了,容少主拿着匕首的一只手都微微发抖。 但是面上依旧波澜不惊。 总之,这些东西若是想要伤团团,得先从他的尸体上跨过。 谢明珠扯住容慕哲的衣袖,整个人很紧张。 那黑暗中的绿光开始是露出来一双尖尖的耳朵,而后露出来长长的嘴,紧接着是灰白色的毛皮。 狼!还是一大群的狼! 气氛顿时紧张到了极点!然而不等容慕哲动手,为首的狼突然就趴在了地上,其后头的狼也都跟着一块儿趴在了地上。 这让要暴起的容少主很郁闷。 这是个什么情况? 谢明珠在后头探出头来,看着为首的狼王。 狼王是后面从众狼的身后出来的。只一眼,谢明珠就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那狼王浑身雪白的毛皮,比她宫里的雪团子还要大上许多。 “无离。”谢明珠从容无离的身后走出来,“没事的。” 说着,不等容慕哲反应过来,谢明珠冲那狼王招了招手。 那狼王见状,竟是十分乖巧的靠在了谢明珠的脚边,很是温顺。 容少主这个时候才算反应过来。 原来,这狼大概跟他的团团养的那只雪狼,有着不小的缘分。 谢明珠伸手摸了摸狼王的头,道:“你可不可以带我们出去?” 像是听懂了一样,狼王从谢明珠的脚边站了起来,冲其他的狼低吼了一声。 其余的狼像是听懂了一样,自动往旁边让开,为两人一狼让出来一条路。 狼王率先在前面领路,谢明珠和容慕哲跟上,其他的狼自动断后,像是簇拥。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见一处光亮。 谢明珠跟着狼王走进去,发现自己这是真的进了狼窝。 这里是一片密林,而且附近还有没有吃完的动物尸体。 狼王冲身后的狼吼了一声,立刻跳出来十几只狼往密林深处跑了。 不一会儿,十几只狼拖了一头明显刚刚被它们咬断喉咙的鹿,拖到谢明珠的面前。 谢明珠蹲下来,指着她自己问了一句:“给我们的?” 十几只狼低低吼了一声,而后让开。 谢明珠明白了它们的意思。 不过她好像不会处理来着……为此,敏和公主把希冀的目光看向容少主。 自家小娘子要吃的东西,他当然得上来处理。 容慕哲上手拖着这头鹿,找了一处空地,把鹿放下,让谢明珠在这儿等着,他去找些干枯的树枝回来。 敏和公主点点头。 只不过容慕哲离开的时候,有几只狼自动的跟了上去,在谢明珠眼里,好像这些狼是怕容少主走丢了一样。 虽然说不知道这儿是何处,但是天色也快暗下来,谢明珠也才恍惚觉得自己似乎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似乎是怕谢明珠会害怕一样,狼王小心翼翼的在谢明珠的身后趴了下来,就这样瞪了一双玻璃似的眼眸看向谢明珠。 谢明珠壮了胆子摸向狼王的头,后者十分舒服的闭了眼,任由谢明珠为所欲为。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谢明珠才看见容慕哲举了火把从密林里头出来,身后跟着的几条狼居然成了替他拖柴的。 谢明珠一下子就乐了,赶忙上前替容慕哲解下那些柴。 容少主熟练的在一旁处理鹿肉,很快就把鹿肉架在了火堆上烤。 谢明珠蹲在一旁看着认真烤鹿肉的男人,火光倒映在他的银色面具上,让谢明珠有了几分探究的心。 也不知道这面具下是怎么样的一张脸。 倒不是她谢明珠见异思迁,而是好奇这位容少主究竟长得什么样。 容慕哲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香草叶,放在了鹿肉里头一块儿烤,烤出来的味道让原本趴在谢明珠身后的狼王都给虎视眈眈的了。 更别说其他的狼了。 谢明珠估摸着要不是狼王在这儿,估计那些狼现在就得上来抢肉。 好不容易等鹿肉烤好,容慕哲拿起来之前洗干净的大叶片,拿起随身的匕首,将鹿腿上的肉给削了下来,包好,递给谢明珠。 谢明珠早就饿的饥肠辘辘,顾不上烫,拿起男人之前削好的树枝,夹了一块入口。 外酥里嫩,就一个词形容:好吃! 不过谢明珠也想着之前帮忙的狼和狼王,也叫容慕哲撕了一半下来给它们。 两个人和几只狼都吃的十分满足,尤其是狼王,直接吩咐几十只狼往密林深处跑去。 谢明珠愣愣的看着这一切,不一会儿,几十只狼拖了三头肥美的野猪回来。 敏和公主和容少主:…… 认命的烤完这些野猪,谢明珠累的直接靠在了树干上睡着了,临睡之前还想着:果然一群贪吃的狼…… 狼王倒是这个时候不跟那些狼抢东西吃,只是象征性的吃了几口就走了,悄悄的往谢明珠的身边一坐,用头把谢明珠从树干旁弄到了自己的肚皮上。 狼王侧躺在地上,一副护崽子的模样护着谢明珠。 这让一旁的容少主不由得醋意大发。 这都是什么狼啊?抢吃的就算了,还跟着他抢团团! 准备撸袖子跟狼王打一架的容少主,目光看见了密林后头的绿光。 容少主:惹不起惹不起。 真的不是他容慕哲怂,而是那么一大群狼扑过来,就算是他不被咬死,估计也被踩死。 行,他忍了。 坐在狼王附近的容少主赏了狼王一个白眼,也抱了双手睡觉。 不过第二天早上,容少主是被一个软乎乎的小东西给舔醒的。 一睁眼,一半大的小狼正伸出来舌头舔他的脸。 这让容少主想起来他的团团养在宫里的那条雪狼。 将调皮的狼崽子抱走,容少主起身洗了把脸回来后,谢明珠也才刚刚醒。 敏和公主靠在狼王柔软的肚皮上睡的甚是香甜,直到第二天晨起才发现这件事。 谢明珠:…… 关键是那狼王用一副护崽的模样看着自己,着实叫敏和公主有点慌啊。 这狼王别是把她当成了宫里头的雪团了…… 万一到时候他们要走不给走咋整? 不过现在已经不容许谢明珠想这些事情了,睡了一夜的敏和公主头一次没有沐浴就入睡,昨儿晚间是因为太累了所以才没有注意,现在恢复过来之后,谢明珠总觉得哪儿都不自在。 “敏和想要沐浴?” 谢明珠点点头:“不知道这儿哪里有干净的水。” 话音刚落,谢明珠身后的狼王就站了起来,伸头推了推谢明珠。 谢明珠很快就反应过来,跟着狼王离开了。 容少主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 狼王带着二人穿过一条人迹罕至的小路,绕过灌木丛,出现在两个人面前的赫然是一方小型瀑布。 关键这瀑布下面的水潭似乎还冒了热气。 这不就是天然的温泉汤嘛! 于是,敏和公主二话不说,把一人一狼赶得远远的,这才下水泡温泉汤。 “好舒服。”谢明珠喟叹一声,十分放松的倚靠在水潭里面一块温热的石壁上。 容少主和狼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谢明珠才从温泉汤里头出来,头发被她随意挽起。 “走吧。” 容少主看着谢明珠还没有完全绞干的头发,带着人回来之后就燃起了火,让谢明珠烘干头发,唯恐她感冒。 谢明珠坐在火堆旁,方才突然从温泉汤里头出来的那股子凉意也渐渐的没有了。 容慕哲不知道打哪儿抓了一只野兔过来,烤好了之后递给谢明珠。 谢明珠咬了一口兔腿上的肉,“你说太子皇兄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咱们啊。” 容慕哲摇摇头,道:“咱们两个人可以找找有没有别的路出去。” “也是。” 谢明珠说着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身边的狼王,想起来宫里的雪团,道: “你说,若是太子皇兄他们带了雪团过来,是不是能够轻易的找到咱们?” 容少主摸了下巴想了想,“你说的有道理,只是我之前看过了,这洞穴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寻常人都进不来,更别说雪团了。” 容慕哲的话虽然很现实,但是谢明珠也不得不承认。 敏和公主有些泄气,索性靠在狼王的身上,盯着头顶上茂密的树枝。 正如谢明珠想的一样,这悬崖附近压根就没有进去的路,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太子爷牵来了雪团。 谢长熙道:“本殿瞧着这雪狼成日里扒明珠宫的宫门,想着或许能够帮我们找到团团。” 负责带队徐家死士的人是徐初时,后者想了想也不无道理。 说起来也怪,这雪团到了悬崖边上先是走了好几圈,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 突然,雪团子竖起耳朵,撒了四只爪子就往后面跑去。 “快!跟上!” 不等谢长熙说完这几句,无论是暗卫还是死士,都跟了过去。 所有人这个时候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或许这条雪狼真的是他们找到谢明珠和容少主的契机。 就在众人跟着雪团子一路追过来的途中,谢明珠和容少主已经找了两天,愣是找不到一个出口。 而且还差点误入了野猪的地盘,幸好在后头跟着的群狼一拥而上,才叫他们二人幸免于难。 经此一遭之后,谢明珠决定先缓几天再说。别到时候出口没有找到,他们两个人倒是先不明不白的死在了这儿,那得多亏啊。 冷静下来的敏和公主开始对容少主面具下的那张脸感兴趣了。 不过她不会明着说,因为她知道容无离是绝对不会摘下面具的。 而且这个男人一向睡的比她晚起的比她早,她再怎么样也不能在人家洗澡的时候去偷窥吧? 这几天,容少主带着敏和公主在这密林子里头走了一圈,也许是到了秋天的缘故,竟是叫二人找到了几种好吃的野果,也算是解了谢明珠这几天天天吃肉的难受劲。 你这天天吃肉没问题,关键是只吃一样,这谁受得了? 可是这密林子里头多的就是飞禽走兽,想要找什么野菜也是没有的。 毕竟野菜这种东西,早就进了某些食草动物的肚子里了,他们想找都找不到。 眼下无意间发现的野果倒是解了二人的燃眉之急。 也亏得容慕哲见多识广见过这些野果,知道可以吃,否则两个人也不敢下手,就怕被毒死了。 这夜天气凉爽,谢明珠坐在温泉汤旁边,抱了一堆野果,边用脚拍温热的泉水,边吃着。 靠在被泉水熏的发热的石头上,谢明珠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容少主,道: “你说咱们要是找不到出口,会不会永远都得生活在这里?” 容少主看了谢明珠一眼:“不然呢?” 谢明珠这下子可就不干了,这里头虽然不缺吃的,可是他们两个人谁也不会缝衣裳啊。 难不成等若干年以后,他们两个人要跟话本子里头记载的野人一般,用树叶子敝体吗? 敏和公主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现在只能希望太子皇兄他们能够想到雪团,让雪团过来找他们了。 容慕哲索性也坐了下来,坐在谢明珠的身边,半开玩笑道: “若是咱们出不去,要不敏和就嫁给我好了?” 谢明珠打量了一下容少主,故作嫌弃:“就你这副天天戴面具的模样,我可不敢恭维。” 被自家小娘子不明就里的嫌弃了丑的容少主,沉默一会,思考要不要告诉眼前傻乎乎的小女人,他就是北宁王许臻言,也是明楼少主? 就在这个关头,谢明珠身后的石头突然动了一下! 谢明珠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容慕哲一把拉到了身后。 容慕哲手里头滑出来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道:“敏和,等会若有不测,你先跑。” “跑回狼族领地就安全了!” 容慕哲现在第一反应就是让谢明珠先跑,毕竟来者是敌是友都不知道。 谢明珠点点头,朝容慕哲的方向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附近的灌木丛里头突然冒出来一大群的狼,为首的狼王走了出来,带领群狼将二人团团围住,形成保护之势。 谢明珠和容慕哲具是死死的盯着那石头后面的人。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狼王。 狼王一下子就扑了过去,和一个雪白的小家伙滚在了一起。 谢明珠仔细一看,哟,这不是她家那个团子嘛? 敏和公主顿悟,也知道了这狼王为何对她如此友好。 因为她的身上有小雪狼的味道。 所以狼王才会对她如此友好,如今看来,这小雪狼八成就是狼王丢的崽儿。 谢明珠看着小雪狼跟狼王的互动,看了一会儿后,目光才转向自石头后面出来的人。 明楼跟皇室的暗卫谢明珠都认识,至于最后一批出来的浑身上下都透着肃杀之气的黑衣银纹人,谢明珠想,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徐家暗卫罢。 明楼带队的是容剑,皇室和徐家死士带队的,则是徐初时。 徐初时看着谢明珠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顾不上别的,向来能说会道的御史大人此刻跟一个刚刚学会说话当然孩子一样,说话都不太利索了。 “我……我没看错吧?” “团团,团团你还活着?” 谢明珠上前抱了担心自己很久的二舅舅:“现在总不是梦吧。” 说着,还掐了一下徐初时的大腿。 徐御史:真疼……自家外甥女下手真疼。 容剑在一旁看着容慕哲许久,像是在确认他没有少胳膊少腿一样,这才大步上前,把高出自己半个头的儿子抱进怀里: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容剑说着这话的时候强忍泪意,显然是怕极了容慕哲真的出事。 毕竟他就这么一个儿子,是所爱之人留下来的唯一的血脉。 如果真的出了事情,他会恨死自己一辈子的。 还好,还好没有出别的事情。 明教主用力的拍了拍容慕哲的肩膀,后者突然面露痛苦之色。 “怎么了?”容剑一个慌张,不管不顾的就要掀开容慕哲的衣裳看个究竟。 容少主咬咬牙:“没事。” 谢明珠注意到了这儿的情况,赶忙凑上来问了一句句:“怎么了?” “没事。”容慕哲摇摇头,“当初为了救咱们,或许是那个时候不小心伤到了。” 谢明珠凑过去一看,只见容少主那肩膀上好大一个凸起,显然是里头被伤到了而引起来的淤血。 “你这个人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啊你!”敏和公主现在很生气,生气这人居然不告诉她自己。 这几天还帮着处理猎物,真的是…… “你看我这不是没事嘛。”意图安慰敏和公主的容少主,被敏和公主毫不客气的赏了一个白眼。 容少主:行行行我错了我错了。 谢明珠眼下也是没有合适的药替某个倔强的少主处理,为此只得赶紧的顺着这石壁离开。 不然只怕这个男人的手要废。 只是看着好不容易找回了族人的小雪狼,谢明珠也是很舍不得。 它已经陪了她六年。 她也不能这样自私,继续把小家伙留在身边了。 大概像是知道谢明珠要走一样,小雪狼呜咽一声朝谢明珠跑了过来,跟以前一样拿脑袋蹭她的腿。 谢明珠伸出来一只手摸了摸小家伙,又看向一旁的狼王,道: “去吧,这儿才是你的家。” 待在皇宫,你永远也成不了一只真正的狼。 大概是读懂了谢明珠的意思,小雪狼扒着谢明珠的脚,十分的不舍。 没想到这相聚居然是分开。 谢明珠蹲下来,最后一次跟以前一样抱了抱小雪狼,摸了摸它那松软的毛发。 “你要好好的。” 谢明珠眼里含了泪珠,转头离开的那一瞬间,有眼泪滑下。 身后的小雪狼也跟着低低的呜咽起来。 一路上,谢明珠重聚的喜悦因为跟小雪狼的分开而冲淡了不少——其实她早就应该知道的,看见狼王的那一刻,她就应该知道,这场分离终究是要来的。 说起来谢长熙原本应该在石壁的入口等待的,但是盛京城那头光靠徐初成一个人撑着不是事儿。为此太子爷只能让梧桐银杏二人留下,自己倒是先走了,让二人一有消息就立刻飞鸽传书。 二人应下。 在这长长的石壁里头走了大概两个时辰的功夫,才算看到出口。 一出来,谢明珠就没了力气,被梧桐银杏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我好累啊。”谢明珠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头一歪,闭了眼。 吓得银杏立刻搭了谢明珠的脉搏,确认了好几次谢明珠是睡着了才松了一口气。 好在回宫的马车停在不远处,梧桐背起谢明珠,和银杏二人把谢明珠带到马车里头。 马车里头早就铺了松软的被子,还备下了谢明珠喜欢的时令点心和茶水。 谢明珠被梧桐轻轻的放在了马车里头,银杏也跟着坐了进去,好方便这一路上照顾谢明珠。 徐初时则是跟容剑告辞,也带着徐家死士和皇宫的暗卫,跟着谢明珠的车驾离开了。 容少主看了好一会儿,才道: “送我去神医谷。” 因为容慕哲肩膀的伤看起来确实是挺严重,为此容剑也不敢耽搁,立刻带了容慕哲去了神医谷。 神医谷内,徐宁娘正急得在穆川柏的院子里头团团转。 谢明珠消失了这么多天,她这个做娘的怎么可能不担心? 虽然说这次徐家不顾一切的派了死士出来,也导致了徐家这么多年的秘密全部曝光,但是徐宁娘真的不后悔。 因为没有什么比她的团团的命更重要。 何况当初的明武帝,就算是知道了,也…… 想起来不知道去哪儿的谢临,徐宁娘也是心里头没有底的。 谁让当初他…… 算了算了,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反正她在他的眼里,已经死了。 穆川柏坐在正堂,看着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实际上手里头的茶水都冷的彻底了也没有见他喝一口。 等到外头传来急急忙忙的脚步声,穆川柏几乎是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那速度比徐宁娘还要快上几分。 徐宁娘后脚跟了上来,看见的是被容剑扶过来的容慕哲。 一看见这位容少主,徐宁娘就大概知道了她的团团定然是无事的,但是为了彻底安心,徐宁娘还是忍不住上前问了。 比她早一步开口却是穆神医。 容剑也不知道谢明珠哪里得了穆川柏这个老头的青眼,要知道这老头子不仅脾气倔,还挺挑剔。 当初多少人想要拜在他门下都被拒绝了。 只是没想到这位敏和公主倒是入了穆川柏的眼,成了这老头的关门弟子,而且看样子这老头眼里的关心也不是作假。 容剑得庆幸穆神医不会什么读心术,否则就冲他这话,穆神医搞不好就要送把毒药给他尝尝。 虽说不会真的毒死他容剑这个明楼教主,但是也够他喝一壶的。 见穆川柏也有焦急的时候,容剑纵然心里头笑话他,但是嘴上还是老老实实的应了: “没事,现在人已经回去了皇宫。” “那就好。”穆川柏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向一旁脸色不太好的容少主,吹了吹胡子:“跟老夫过来。” 容剑立刻带着容慕哲跟着穆川柏去后头疗伤了,看见徐宁娘的时候,容剑冲徐宁娘点了个头,算是见过。 徐宁娘知道她的这条命也亏了这位明楼教主的帮助,否则还真的怕是救不回来。 眼下确定谢明珠没有事情,徐宁娘心里头的那块大石头也总算是落了地,后者撑了有些发软的身子,回了自己的小院儿就往床上一躺,睡它个天昏地暗。 郑嬷嬷心疼的从后头跟上来,轻手轻脚的替熟睡的徐宁娘褪了衣裳鞋袜,又给她拉好了被子,这才离开。 这几天徐宁娘的样子,郑嬷嬷等几人都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所以当初徐宁娘不顾一切的要动用徐家死士的事情,郑嬷嬷没有阻止,而是立刻传话去了。 她知道痛失女儿的感觉,所以也不希望她从小看到大并视如己出的徐宁娘也遭受这份痛苦。 好在谢明珠没有什么事情,否则郑嬷嬷真怕徐宁娘就此垮了。 不过现在既然敏和公主已经平安无事的回来了,那么接下来就应该腾出手来彻查幕后黑手了。 那几天他们都忙着找自家公主和容少主的下落,压根就顾不上找幕后真凶。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已经了结,是该算总账了。 说起来那几个江湖世家一开始听说鬼面死了之后确实是生了几分退却之心,但是架不住权力的诱惑,他们还是出手了。 一开始看见谢明珠和明楼少主跳下悬崖的几名江湖世家家主就知道这事情肯定无法善终。 因为最重要的人质不在他们手里,所以他们也无法威胁谢长熙这些人。 而且就在谢明珠和容慕哲平安活着出来的那日,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传的到处沸沸扬扬的。 为此,他们才害怕。 只不过不等他们这些人商量个办法出来,明楼暮堂的杀手率先出手,一个晚上血染了其中一个世家! 不管是谁,只要是路过这江湖世家门口的时候,都能闻到里面十分浓重且叫人觉得恶心的血腥味。 其实暮堂的人是打算直接解决掉这五个世家的,没想到还有人比他们更快。 就在皇室的暗卫一个晚上杀光了第二个世家的人之后,徐家死士兵分三路,同时解决掉了其他三个世家。 这再一次的让众人了解到了徐家死士的厉害。 这也说明了为什么大梁皇帝如此忌惮。 所以,这几天徐家死士的事情一爆出来,整个朝堂都炸锅了。 一大部分的大臣联名上书,要求太子谢长熙以静安国公府“私养死士”的罪名处理。 私养死士的人,除了皇帝批准之外,其他人若是养了,在大梁是死罪,所以谁也不敢明了的去养,而是暗地里偷偷摸摸的养。 可是徐家派出来死士,分明是为了找敏和公主的踪迹。 却没有想到会被这些人看成是谋逆,要求严惩。 结果被太子爷冷冷的怼了回去: “诸位的家中,敢说没有几个死士?” 一时间这些大臣都闭了嘴,场面一度安静的可怕。 谢长熙看着下头默不作声的一干大臣,目光落在了原本北宁王应该在的位置。 还是空的。 这让太子爷不禁有些怀疑。 当初这位可是在他的团团离开了不久之后就说要去跟着的,怎么那日出来的偏偏不见人? 带着这个疑惑,太子殿下去了一趟明珠宫,专门询问此事。 谢明珠现在才刚刚醒,一看见谢长熙来了,立刻叫人坐下,又派人送了瓜果上来。 谢明珠知道,她掉进悬崖的那几天,不说她自己了,想来太子皇兄也是没有睡好的,否则这几日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多出来一圈儿乌青? 谢长熙索性直接说了,道:“团团掉进悬崖的那日,可曾看见了北宁王?” 谢明珠被这个问题问的明显一愣:“阿言也来了?” “为什么我不知道?” 看着谢明珠一脸迷惑,谢长熙继续道:“你昨儿个回来,可曾见过北宁王?” 谢明珠摇摇头,又道:“或许他是被别的事情绊住了脚?” 谢长熙否认道:“这不可能,我可没有派他外头的任务。” “但是这个人确实是不见了,也没有跟着你回来。” 意识到事情可能有些严重的谢明珠,抬了眸子,认真的看向谢长熙: “恐怕,需要太子皇兄派了暗卫出去了。” “而且团团会拜托大舅舅让死士去查的。” 谢长熙心道:别北宁王这么大的一个活人,还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这也未免太奇怪了。 现在看样子得去找北宁王。 尚且在神医谷被穆神医好一顿折腾的容少主,总算是叫那受伤的肩膀恢复如初,一点后遗症也都没有留下来。 像是要故意气容慕哲一样,穆神医一根根的收好金针,道: “我给忘了,我这手里头有款黑玉断续膏,用来对付你的内伤特好用。” 容少主凉凉的看了穆神医一眼。 就在这个空挡,穆神医看见了一只鸟儿飞了过来。 这分明就是皇宫里头用的信鸽。 容少主抓过信鸽,看了一眼里头的书信内容,突然沉默。 信上说,拜托他明楼的人出手,去查查北宁王的下落。 让真正的北宁王去查北宁王的下落,怕是闹了一个大笑话。 他容慕哲本来就是北宁王,只不过旁人不知道而已。 毕竟也没有人能够把堂堂北宁王和明楼少主联系起来。 容慕哲接到这封信之后很为难,为此他现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派人去吧,明明知道什么都查不到;可是不派人的话,他的团团又要担心。 这件事情叫容少主着实是头疼了几天。 最后眼看着抗不过了,只得硬了头皮去查。 明楼的暗卫起初还不知道容慕哲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才明白…… 唔,行。 既然他们的少主想要玩玩,那就玩玩吧。 总之也不会叫他轻易曝光了身份。 否则又是一阵滔天大波。 其实谢明珠还打算请了徐家死士吃顿饭的那种主意,请他们好好找找谢明珠要的那个人。 但是徐家死士如果要使唤,起码十六岁并且经过家主同意才可以。 现在静安国公府唯一的家主就是静安国公徐初成。 所以,谢明珠现在是除了皇宫和明楼的暗卫可以使唤的话,徐家死士那头她是真的没有办法。 看样子只能求大舅舅了。 面对谢明珠的请求,徐初成并没有很快的答应,而是道: “团团确定了要找这个人?” 谢明珠一脸坚定:“没错,北宁王许臻言。” “可是这几日你也知道了,北宁王这个人去哪儿了我们也不知道,所以无法告知。” “不管如何,先找到人。” 徐初成点点头:“好的。” 从静安国公府出来后不久,谢明珠吩咐去一趟北宁王府,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说起来这北宁王府的规格也是大,足足占了一条街,可见其恩宠优渥,战功卓着。 谢明珠上门,守门的人不敢拦,但是也不敢放谢明珠进去。 因为守北宁王府大门的人看着是个小厮,实际上也是会拳脚功夫的——明楼的人。更重要的是,万一这敏和公主进去之后发现了什么破绽,那么他们这些人就得一起玩完。 所以不管怎么样,小厮还是很尽忠职守的守在北宁王府的大门口。但凡是有人来访,都给拒绝了。 可是现在来的人是未来的少主夫人,着实叫他们头疼。 拦吧,但是少主说了不可以忤逆公主的意思;不拦把,回头这要是真的搜出来一点儿什么,那可真的出大事了。 俗话说,两害相侵取其轻,所以,这小厮宁愿被谢明珠拖下去打板子,也不让她进来。 敏和公主见得这小厮执意拦下她,也不好过多的为难别人,只能悻悻然的走了。 回去明珠宫的路上,谢明珠止不住的开始思念北宁王。 “阿言你这个笨蛋,到底是去了哪里?” 像是听见了谢明珠的心声,容少主终于顶了北宁王的身份出来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顾忌 容慕哲顶了北宁王的身份出现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 待谢明珠问起来的时候,容少主以其父亲生病的事情和她说了。 谢明珠一听,忙道:“你这个人,这种事情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面对谢明珠的责怪,容慕哲心道:当然不能让你知道……不然就露馅。 “说起来,自打你封了北宁王,似乎并没有举办过什么宴会。”谢明珠想起来前几次眼前这个男人也没有举办宴会的初衷,不由得心疼。 “其实要办宴会很简单。”容少主伸手拉过谢明珠到他怀里抱着,“团团今天留下来,在北宁王府陪我吃顿饭就好了。” 这还不是很简单的事情?谢明珠一口应承,又道:“就我们两个人吗?” “不然呢?”其实容慕哲也就想单独跟他的小姑娘吃顿饭,旁若无人的聊聊天,聊聊以后。 敏和公主想了想,也是这个理,避免男人又遭到什么猜忌……虽然现在主持朝堂的是太子皇兄,但是架不住三人成虎。 “唉,好歹你也是大梁的异姓王,怎么过得比那些不如你的人还要凄惨?” “凄惨?”容少主看着谢明珠的眼睛:“本王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凄惨了。” “相反,越是站的高的人,就越是要知道自己的位置,而不是盲目自大。” “我呢,能够养活你就好了,旁的都不在乎。” 敏和公主想想自己以后的嫁妆,反问一句:“说不定是我养你呢。” “是是是,是团团养我。”容少主笑着揉了谢明珠的头,“今天中午想吃什么?让王府里的厨子给你做。” “你喜欢吃的都好,我不挑。”谢明珠说完这话后又道:“说起来咱们两个人也许久都不曾在盛京城里头逛逛了,要不要你用过午膳,下午陪我走走?” “乐意之至。” 两个人在北宁王府用了一顿丰盛的午膳,休息一个半时辰之后就换了便装,一块儿出去了。 追风追影原本想要把二人安排在江家的酒楼的,但是被谢明珠否决了。 “既然要出去玩,自然是得老老实实的做个小平民。” 敏和公主都这般说了,追风追影也没有异议,将二人送到了大街的隐蔽处,就转身离开。 没办法,谁让他们少主想要单独陪着未来少夫人? 谢明珠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浅色的衣裳,头上半挽起发髻,插了一对白玉簪子并几只珠花,叫高大的北宁王牵住了手。 谢明珠拉着容慕哲走到了一家卖泥娃娃的摊位旁,那卖东西的小贩也是有几分眼色,知道这二人虽然穿着简单,但是通体的气质是改变不了的。 为此,谢明珠拉着容少主看了几个泥娃娃后又问了一句: “能不能做一对?” 说话间,谢明珠掏出来一两银子。 那摊主一看,这一两银子都够买下几十个泥娃娃了,忙给推了回去: “这么多?使不得使不得。” 面对推辞的摊主,谢明珠愣是把银子塞给了他道:“本小姐说给就给,拿好。” 摊主犹犹豫豫的接过了银子,转过身偷偷咬了一口。 是真的,看样子不是他在做梦。 赶忙银子放好,摊主招呼两个人在一旁相邻的茶摊里头坐下,让茶摊的摊主倒了茶水,又自付了银钱: “两位贵客稍等,这泥人做起来要一点功夫。” 谢明珠点点头:“你只管做好的就是。” “嗯。”而后泥人摊主又问了一句谢明珠想要什么样子的,不等后者开口,身后的男人开口了: “就做一对方才我二人走过来的模样。” 摊主点点头,立刻就去忙活了。谢明珠想起来之前他们两个人是手拉手走过来的,一时间脸都红了。 容少主叫了两碟子糕点上来,分别是绿豆糕和黄豆糕,“团团尝尝。” 这外头的糕点对于吃惯了皇宫御厨做的糕点的敏和公主来说,也不算难以下口,但也是真的难吃。 谢明珠咬了一口就不乐意吃了,捧起茶碗就喝了一口,冲淡口中过多的甜味。 容少主倒是毫不嫌弃的接过谢明珠吃了的绿豆糕咬了一口,“你若是不喜欢,回头去杏花楼买?”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有没有。”谢明珠想想杏花楼那边的糕点,就觉得头疼。 这家糕点好吃没有错,但是真的难买。 “没事。”说话间容少主冲后头跟着的暮堂杀手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立刻就去买糕点。 堂堂杀手居然沦落到了买糕点的地步,也就只有容少主才能做得出来这种事情。 容慕哲从眼前的花生碟子里头抓了一把花生,又向茶摊老板要了个干净的茶碗,开始仔细的剥了花生仁出来。 敏和公主也是不客气,伸手拿了男人剥好的花生粒就往嘴里扔。 还算挺好吃的。 就这样,男人剥了小半碟子的花生,那茶碗里头的花生仁还不到茶碗的一半,其他的都进了谢明珠的肚子。 “你可少吃点。”容少主停下手里剥花生的动作:“到时候喉咙痛,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敏和公主冲他吐了吐舌头,“知道了。” 末了又嘟囔一句:“你咋比娘亲还管的多。” 谢明珠的声音虽然故意压低了几分,架不住容少主耳力好还坐在了她的身边,给听了个正着。 不过容少主并没有接话,只是笑笑就算过了。 在这外头,两个人也是关于宫里头和王府的事情不能拿出来聊,否则万一叫人认出来了就不好了。 尤其是北宁王,这可是整个盛京城里头未嫁姑娘的梦中情郎。 至于为什么不是太子爷谢长熙——没办法,谁让太子爷表面上看起来对谁都温和,可实际上,对于那些凑过来的女子,太子爷那叫一个厌恶。 所以这些姑娘都把目光放在了北宁王的身上。 就算听说北宁王和敏和公主关系不一般,难不成这北宁王还真的能够等敏和公主及笄? 所以,对于有权有势身边还没有女人的北宁王,能不叫那些待字闺中的姑娘们盯着? 而且,眼下就算是这个男人换了便服,也是叫人一眼就移不开眼的那种。 面容清俊,身材高大,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有春风从你眼前拂过,能不叫人注意? 其实谢明珠一开始拉着北宁王来这逛这种小摊位,就是顾忌这个男人的……一张脸。 万一这要是又去什么大地方,估摸着那些世家小姐的眼珠子都能够黏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了。 只是敏和公主这次失策了——只要长得好看,别说是在这种集市上,就算是你住在破庙里头,也会有人会发现你的。 所以,二人原本坐在这茶摊里头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气氛正好的时候,来了个不开眼的过来破坏了气氛。 那不开眼的……谢明珠起初以为是个被宠坏了的世家小姐,没想到这转头一看,居然是个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公子哥儿。 那公子哥儿也不知道刚刚从哪个花楼里头出来,带着这廉价的胭脂水粉味道,走到谢明珠和容慕哲面前来。 容少主顺手拿起来一根筷子,灌注了内力就往这人脚边扔。 “噗”一道不大不小的声音响起来,方才容慕哲扔出来的那根筷子,直接就钉在了那公子哥儿的右脚尖前头。 不多不少,刚刚好。 只要方才容少主再用点力,估摸着这公子哥的右脚就得废。 那公子哥儿平时花天酒地惯了,碰见跟容少主这般厉害的也是头一次,为此也是怒极反笑: “真够劲儿。”那公子哥儿摇了扇子,也不敢上前一步,仗了自己身后的家丁众多,道: “本少看中了这个细皮嫩肉的小丫头了,臭小子你要是识相点就乖乖把人给本少送过来,不然——” 那公子哥儿冲身后的家丁使了个眼色:“就莫怪本公子抢,伤了那小丫头。” 站在容少主身旁的敏和公主明显感觉到了男人周身的杀气已经藏不住了,不由得后退几步。 谢明珠的动作落在了这公子的眼里倒是成了害羞,“小美人儿不要怕啊,本少会好好疼你的。” 听着这等下作的话,容少主飞起一脚就把人给踢到了一边,而后一个人跟收割韭菜似的,一脚一个扑上来的家丁。 那茶摊的摊主显然是认识那公子的,却也不忍心谢明珠这么一个灵巧的女娃娃被他给祸害了,忙道:“丫头你赶紧跟着你兄长走,这位主儿平时嚣张惯了的,这下子你们打了他,回头官府的人就要过来捉拿你们。” 谢明珠的重点不在于那摊主说的最后几句话,而是前面那一句: “我兄长?” 那摊主以为谢明珠被吓傻了,连自己的兄长都不认识,忙到:“丫头,丫头没事吧?” 面对朴实的摊主,谢明珠从腰间的荷包里头摸出来一个五两的银子递给摊主:“谢谢你的好意,不过这些人想要动我,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见谢明珠说的斩钉截铁,再看她出手大方,那摊主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好像是碰见了贵人。 于是,那摊主也不再继续劝说,反倒是跟着谢明珠一块儿看着面前的情况。 容少主收拾人收拾的很快,不过就是谢明珠说话的功夫,方才还气势汹汹的一群人全部都是一副焉了吧唧的模样,倒在地上叫痛。 而之前被容少主一脚踢得把肚子里的大鱼大肉都给吐出来的那位公子哥,此刻顾不上自己的狼狈,在贴身小厮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站了起来: “你……你好样的。” “不过本公子告诉你,等会你,还有这个小丫头,都等着去大牢吃牢饭吧!” “哦?” 谢明珠轻蔑的笑着,自容慕哲的身后走了出来,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几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说起来,最近刚刚好跟师父学了一套针法。”敏和公主上前几步,那公子就后退几步。 “你……你不要乱来。” “不乱来?”谢明珠叫容少主再次把人跟拎小鸡仔一样的拎过来,将手里的银针在他眼前晃了晃,道: “师父说,银针用的好,是救人;用的不好,是杀人。” “所以,正好本姑娘找不到人练手,你可就送上门来了。” 说着这句话的敏和公主阴测测的笑了笑,活像那些掌管酷刑的人。 那公子见那银针越发近了,竟是大叫一声,身下传来一股难闻的味道,而后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嘁。”谢明珠不情不愿的收起了银针,后退几步: “真丢人。” 容少主点点头,看着失禁晕过去的那位,又道: “等会儿那个什么狗官过来问话,这人要是不醒怎么办?” 容少主这个时候说话十分不客气,开口就是一句狗官,敏和公主伸手拉过他,示意他稍微冷静一下: “没事,反正他醒不醒,都得倒霉。” “有道理。” 像是印证了两个人说法一样,前来替晕过去的那位讨公道的人来了。 说起来朝中官员甚多,谢明珠也不是每一个都认识,为此问了一句: “这位是?” “我们家大公子是太子爷身边的伴读,你们两个人好大的狗胆,连我们家大公子的兄弟也敢乱动!” “你们家大公子的兄弟?”谢明珠顿时觉得奇怪了,“叫什么?” “叶余机!” 这不是未来赫赫有名的军师吗?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嚣张跋扈的兄弟? 那人见谢明珠不说话,就以为她被吓到了,不由得道: “你若是识相点,老老实实的跟着我们家公子进了府,还能免于一死,否则,免谈!” “唔……”敏和公主思量几分,看向身旁的男人: “你说咱们两个人出来走走也能净碰见这些不识相的?” 容少主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可能团团长得太好看了。” 谢明珠轻轻捶了他一下,又道:“现在的话,这个人应该是不能留在这儿了。” 男人抬眼看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四周站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 “那成,咱们走吧。” 容少主说着这话的同时,拉过敏和公主的一只手,就要离开。 “等等,这儿的人总得处理了。”谢明珠知道这儿的事情要是处理不好,恐怕会连累了太子皇兄的声誉。 “你说的有道理。”容少主头也不回的喊了一声: “来人!” 话音刚落,这四周就多出来十几个黑衣人:“属下在!” “把人都绑了带去太子府,本王倒是要看看,太子殿下会不会让他的妹妹委身给这一种无赖!” 如今这盛京城里头能够自称“本王”的寥寥无几,再加上二人的年龄,四周的百姓统统跪了下来: “拜见北宁王!” “拜见敏和公主!” 这儿的山呼让刚刚拿了泥人过来的摊主差一点儿连手里刚刚做好的一对泥人都给摔了。 难怪,难怪这二人出手大方,原来竟是这样的缘故。 一个北宁王,一个敏和公主……要不是他们两个人自爆身份,谁也想不到这么尊贵的两个人居然会在这么个小地方买东西,还喝了粗茶? 谢明珠看着这些为非作歹的被暗卫带走,突然想起来了还没有拿到手的泥人。 就在她转头的功夫,那摊主正好被暗卫带过来。 瞧着这一对巴掌大的泥人活灵活现的,谢明珠很是高兴的接了过来,献宝似的递给了一旁的男人看:“好不好看?” 男人伸手轻轻的接过,唯恐捏碎了:“好看。” 说罢,又掏出来五两银子给那做泥人的:“不错。” 那摊主小心翼翼的把银子揣入怀里,跪地叩拜:“谢北宁王,敏和公主!” “起来吧。” “谢敏和公主!” 谢明珠一只手牵了北宁王,道:“走吧,咱们说不准还可以在太子府蹭个晚饭。” “嗯。” 两个人乘了来时的马车去了太子府。 谢长熙在书房里头听说这件事情以后,怒不可遏,但是想起来这件事情或许跟叶余机有关,为此派人叫了叶余机前来。 叶余机年十九,长得倒是眉清目秀。穿了一身浅褐色的立领长袍,头上简单的束了一下,看起来显得有几分老成。 叶余机冲三人行礼,正眼也不看这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只一句话: “任凭太子殿下处置。” 那语气淡的好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谢明珠纵然好奇但也不是不知道礼数的人,于是忍住了想要一探究竟的心思,道: “既然如此,那就拖下去,主谋跟几个走得近的,痛打五十大板然后扔去宫正司,其余的流刑。” 谢明珠可不叫这些人轻易的死了,而且方才叶余机走进来的时候,目光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是那股子恨意是怎么样也都藏不住的。 看样子这里头的门道多了去了。 谢明珠吩咐完,立刻就有人上来把这几个人给拖了下去。 见这头的事情处理完,叶余机冲谢长熙行了一礼:“不知道太子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谢长熙深深的看了一眼叶余机,知道他大概心里头有事情瞒着,于是心里头有了主意。 “你先下去吧,别多想。”谢长熙安慰了叶余机几句,后者点点头,告退。 送走叶余机,敏和公主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道: “既然这里的事情都处理完了,那么团团跟阿言就不打扰太子皇兄了。” 敏和公主说完这句话之后,拉着北宁王就跑了出去,好像他谢长熙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太子爷在后头盯了大半天,心道: “我忍。” “顶多再过十天,这北宁王就得滚去封地。” …… 从太子府出来,天色有些晚了,但是还没有完全暗下来,西边的天际中还残留着最后几抹不甘的橘红云彩。 谢明珠对容慕哲道:“你说叶余机到底隐瞒了什么事情?” 早就在谢明珠把人扔去宫正司的时候就看穿了的北宁王反问一句: “团团不也想要自己去查?” 被戳破心思的敏和公主有些尴尬的把头偏向一边:“那个……” 北宁王笑笑,拉过谢明珠的一只手,慢慢的走着,边走边道: “团团要快点长大。” “长大以后就可以嫁给我了。” 谢明珠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男人,故意问道: “北宁王可是想要几个通房伺候着?” 一句话说的北宁王脸色一黑,后者恨不得打几下谢明珠的小屁股好解恨: 不识好人心的丫头,不知道他这么多年守身如玉是为了谁? 下不去手的北宁王索性停下脚步,捏了一下谢明珠的小鼻子,恶狠狠道: “要通房早就有了,还等到现在?” “你这丫头怎么这种话都说的出来?” 见得北宁王生了气,敏和公主吐了吐舌头表示自己不会乱说了。 “但是啊,这盛京城里头那么多人盯着你一个,本公主觉得自己的压力实在是有点大啊。” “要从那么多人的眼皮子底下霸占你,你说那些人会不会想要活活撕了我?” 北宁王闻言,轻笑一声:“不会。” 而后俯下身在谢明珠的耳畔说了几句话,气的后者差点伸爪子想要挠死他。 敏和公主被调戏的直跳脚,北宁王心情大好的一把把人背了起来,道: “今天晚上想去哪里吃?” 敏和公主二话不说去了江家的酒楼,还故意要了最好的地方和酒菜。 实际上这些银钱,江家的酒楼是不敢收的,但是敏和公主一挥袖指了身边的北宁王道: “王爷说要尽一尽地主之谊,几位就不要破坏了王爷的美意。” 见谢明珠都这样说了,而且这北宁王看样子就是心甘情愿被敏和公主宰的那一个,所以本着有钱不赚是傻子的道理,掌柜的很乐意应下。 谢明珠挑的菜色全是这里头最贵的,林林总总下来坑了北宁王差不多五百两银子。 这五百两银子都够普通百姓这一年里头过的很不错了。 北宁王本来就是战功出身,哪里会缺了这么点银子? 别的不说,就单银子这一点,北宁王府也是够让谢明珠败的。 更别说还有明楼。 点的五百两银子的酒菜,谢明珠和北宁王都用了一些就饱了,为此离开之前,谢明珠让掌柜的把菜都送给外头的乞儿。 离开江家的酒楼后,谢明珠嚷嚷着太撑了,于是就由北宁王牵了散步消食。 今天晚上倒是有些冷,好在马车里头备了御寒的外套,谢明珠和容慕哲一人一件披了,谢明珠这才觉得身上好受点。 “你说你会等我多久。”谢明珠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也都十八了,再过几个月就要迎来新的一年,到时候这男人也就十九。 而她谢明珠,也才十岁。 想要等她出阁,起码也得再过五年。 到时候这个男人都二十四了,而其他跟他那般大年龄的,说不准孩子都有三四个了。 所以说到底,谢明珠还是心里头不是很确定。 容少主俯下身来抱了谢明珠,道: “你放心。” “我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只认你一个人。” “若是我有了别的人,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容慕哲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对于誓言这种东西还是信的。 谢明珠把小脑袋埋在男人厚实的肩膀上,轻声道: “其实我害怕。” 容慕哲知道谢明珠害怕什么。 早在谢明珠出手收拾六尚的时候,容少主就猜到了他的团团肯定也是和他一样,重活了一世而来的,否则谁家五岁的孩子,行事手段如此果决? 但是他知道这肯定也是谢明珠的秘密,所以他也不戳破,就等着谢明珠哪一天跟他全盘托出。 当然,就算是他的团团不跟他说也没有关系。 上辈子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现在等等目标是她谢明珠,把她谢明珠娶回家宠着惯着。 话说北宁王你还没有把人娶回家就开始惯着了好不好,惯的那叫一个人神共愤…… 谢明珠把头埋在男人的肩膀上,好久才抬起头来看向男人。 “这可是你说的。” “你要是领了旁的女人进来,那我就离开。” 谢明珠也不要容慕哲死,她知道这没有意思。 如果这个人真的从头到尾都不爱你,不管誓言说的多么的天花乱坠,假的只能是假的,永远也真不了。 “团团,我不会让你有离开我的机会的。”容慕哲把人抱的很紧,仿佛要揉进自己的骨血里面一般。 我等了你那么久,怎么可能心里头还容得下别人?更不要说放过你离开。 团团,你若是真的要离开了,我只怕是会疯。 所以,不要离开我。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抱了好一会儿,直到四周的暗卫突然冒出来,打破了这温馨的气氛。 “怎么回事?”容慕哲顺手将娇小的谢明珠往他自己的披风里头一包,紧紧的拉住了谢明珠的一只手,生怕她会被人掳走。 “回王爷的话,这些人来路不明,我等也不清楚!” 说话的人是追风,只见他和追影二人双双跃起,打退了朝这一面飞过来的弓箭! “团团你不要松开我的手,明白吗?”容慕哲的声音有些沙哑,男人说完这话,自腰间抽出来长剑。 谢明珠“嗯”了一声:“你放心。”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容少主也不主动攻击,毕竟他现在的任务是保护谢明珠才是最主要的。 一连打退了好几个突破包围圈过来的刺客,容慕哲生怕谢明珠给吓到,“团团,你若是害怕,就闭了眼。” “我总在你身边陪着你。” 说完这话的容少主转头又是一剑,击穿了自身后而来的刺客喉咙。 温热的血迹喷射出来,男人有些躲闪不及,部分猩红的血液沾到了他的黑色披风上头,染了几分血腥味。 “团团,你若是不舒服,尽快跟我说。”容少主一边防备四周突然杀进来的刺客,一边担心谢明珠受不了这幅场面而引发不适。 “我知道的,你放心。”谢明珠说完这话后又补充了一句:“你保护好你自己,我当然会没事。” 谢明珠怕男人分神,才说的这句话。 “我知道。”容慕哲紧握的那把长剑上,尚有血迹还没有干透,夜色里弥漫了一股令人感到窒息的味道。 好在两个人走的不远,太子府那头的援兵也到了。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原本还僵持的局面赫然被打破,方才还隐隐占了上风的刺客,此刻别说是要压了暗卫打,估计活着离开都别想了。 看着局势骤然扭转,谢明珠松了一口气,从男人的披风里头钻出来小小的身子,认真的看向他: “老实说,有没有受伤?” 方才的血腥味谢明珠都闻到了,纵然知道很有可能都是刺客身上的,但是谢明珠还是忍不住的担心。 担心他这个人跟以前一样,受了伤还一声不吭。 “没事。”男人的话音刚落,谢明珠的眼眸中赫然出现一枚暗器的身影! “不要!” 关键时刻,男人高大的身子一把笼住了怀里娇小小姑娘,自己硬生生的抗住了这一击。 “不,不要。”谢明珠惊慌失措,眼里滚下泪来:“为什么是你,为什么……” “傻丫头,我可是……你夫君……” 那暗器估计上面抹了毒,容慕哲一口黑血在谢明珠的面前喷了出来,随后往后面一倒。 “不要,不要……” “来人!快!” “快去神医谷——” 从神医谷来盛京城起码得一天的功夫,谢明珠就近把容慕哲给带到了太子府。 太子府那头先一步收到了消息,太子爷二话不说直接调了宫里头最好的御医过来,希望能够等到穆川柏前来。 好在这些御医也不是全部都无用,忙活了一夜,最终是将容慕哲肩膀上的那处暗器取了出来,又用了遏制毒性的药粉,希望可以等到穆川柏前来。 “怎么样?他不会有事吧。”在外头等了一夜的谢明珠上前一步就扯住了为首的御医。 那御医冲谢明珠行了一礼:“公主放心,北宁王吉人天相——” 话音未落就被谢明珠打断,“什么吉人天相!本公主不要听这些虚的!本公主现在想要知道他好不好!” 谢明珠的模样可谓是一个歇斯底里,让太子殿下也下了一跳。 谢长熙上前轻轻的拍了拍谢明珠的肩膀:“团团,穆神医已经在来的路上,你等等。” “我知道,可我就是害怕。”谢明珠说到这儿,忍不住的抱着谢长熙开始无助的哭了起来: “皇兄……团团好害怕啊……” “真的害怕啊……” 谢长熙知道谢明珠跟北宁王那点事情,但是没有想到两个人的感情居然会这么深。 若是这里头的北宁王活不过来……太子爷看了一眼怀里哭的浑身发软的谢明珠,心里头咚咚直跳。 他知道后果,所以并不希望北宁王死。 所以,里头的那个,你记好了。 你要是抗不过来,别怪他把团团嫁给别人! 将目光从里面收回,太子殿下看了一眼还杵在这儿的一群御医,目光冷淡。 为首的御医硬了头皮道: “是这样的,微臣有一件事不得不禀报。” “什么事。”太子殿下不得已蹲下来抱着还在哭的谢明珠,问了一句。 “回太子殿下的话,北宁王中了暗器的肩膀,好像之前受过伤,就是类似血瘀的那种……” 不等谢长熙开口,谢明珠猛然间从谢长熙的怀里探出头来:“你说什么!” 那御医又把话重复了一遍,道:“大概也是因祸得福,之前散不去的血瘀竟是被那暗器冲了开来。” 血瘀……血瘀…… 谢明珠蹲下来抱着头,脑海里想起来之前的一切。 原来,明楼少主是你许臻言。 原来,你容无离是北宁王。 所以,你才会那般护着我;所以,不管我什么时候去明楼,都没有人会阻拦。 原来,是这个缘故吗? 谢明珠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想起来怀里的那块墨玉,谢明珠沉默的站了起来,叫了梧桐银杏进来。 “你们二人,可知道这墨玉代表什么?” 梧桐银杏见谢明珠一脸冷静,就知道自家少主的身份曝光了。 两个人齐刷刷的一跪: “回公主的话!这块墨玉……这块墨玉……”梧桐咬咬牙,和银杏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唯有明楼未来的少主夫人才可以佩戴!” “而且,执墨玉者本人可以凭借这块墨玉,号令明楼除了掌门和少主的所有人!” 那几个御医在一边听的目瞪口呆,太子爷见状,让石一石二两个人把这几个太医带下去,叫他们闭嘴。 石一石二低声应了,其后带着人下去。 一时间这院子里头的气氛空寂的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谢明珠紧紧的握住手里的墨玉,心中百感交集。 原来那天在洞穴里头,你才会问我要不要嫁给你…… 谢明珠隐约觉得自己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将墨玉放回怀里,很是平静的转过身,说了一句: “你们二人好好照顾他。” “是,公主。” 谢明珠去了自己在太子府的院子,一进来就往榻上躺。 太子爷随后跟了进来:“团团。” 太子殿下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谢明珠一样。 谢明珠翻了个身,蹬掉绣鞋,把松软的被子往身上一卷,背对着谢长熙: “太子皇兄叫几个靠谱的侍女过来照顾我吧,戚烟安如都在明珠宫照顾竫儿和竑儿,只怕是一时间脱不开身。” 谢明珠的意思大概就是打算在太子府里头待几天了。 谢长熙点点头,“皇兄明白。” 说完这句话后,谢长熙又问了一句: “如今,团团决定怎么办?” 良久都没有得到回答的太子殿下,小心的探了头看向背对着自己的敏和公主。 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谢明珠,她的眼角还湿着,显然是刚刚默默的哭过了。 从谢明珠的院子出来,太子殿下吩咐来管家挑了人送过来之后,就去处理奏折。 穆川柏来的时候已经是天色刚刚擦黑,只是不等他踏入容慕哲的院子,就看见了太子殿下。 正要行礼,谢长熙摆摆手:“不必了,本殿有件事情,需要穆神医配合。” 穆川柏来的时候已经注意到了太子府里头非同寻常的气氛,推测了几下。 果不其然,太子爷问的就是他穆川柏知不知道——北宁王就是明楼少主的事情。 因为跟他穆川柏往来很近的,明楼少主算一个。 穆神医知道那个小子的秘密曝光,但是现在并不是他穆川柏忙活这些事情的时候。 也不知道过了这一天一夜,这臭小子怎么样了。 好在谢长熙也不是胡搅蛮缠的人,知道穆川柏这次前来是为了什么,所以很快就让人进去了。 穆川柏进来的时候,容慕哲依旧是面色苍白的昏睡在了床上。 容慕哲肩膀上的暗器伤已经处理好,只是这毒素倒是为难了一干御医,否则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请了穆川柏前来。 穆川柏上前查看。 一个时辰后,穆神医将一张药方递给太子殿下: “拿下去叫人磨成细细的粉,制成平时的丹丸大小,内服外用。” “一天吃一粒,另外可以加点水捣碎了弄成药糊,一天一次敷在伤口上。” 谢长熙立刻吩咐了靠谱的人去办。 处理完这儿的事情,穆川柏随意找了个地方就睡着了,显然他也很累。 谢明珠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晨起。 进来伺候谢明珠的宫女全是被暗卫查过家里人的,确定不会有什么威胁啊之类的。 因为昨天的事情,谢明珠也没有心情梳妆打扮,随意的套了一条粉白相间的衣裳就好了。 用过早膳,谢明珠下意识就往容慕哲昏迷的院子里头走去。 只是到了院子门口,谢明珠反倒是不敢进去了。 也不知道为何,谢明珠这心里头总是觉得不大痛快似的。 任谁被心上人瞒了这么久,也会有些不高兴的吧。 其实若是严重的说了,在谢明珠的眼里,容慕哲此举不像是为她好,而是为了他自己。 隐瞒明楼少主的身份,一路高升成了大梁最负盛名的北宁王……怎么看都像是一股子算计。 谢明珠在这院子里头徘徊许久,才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容慕哲昏睡的地方,都弥漫了一股很是浓厚的中药味道。 穆神医怕谢明珠不习惯,便解释了几句。 谢明珠“嗯”了一声,双脚不受控制的往男人昏睡的榻边走,然后轻轻的坐了下来。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突然紧紧的握住了谢明珠的手腕! 第二百二十七章 谢端的异常 谢明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只手给吓了一跳,半晌才反应过来是容慕哲的手。 “团团,你不要走。” 容慕哲尚且昏迷中,而且情况似乎不是很稳定。 “团团,不要去。” “团团,你不能嫁给他。” “团团,你不可以……” “团团……” 谢明珠不知道容慕哲这是梦见了上辈子的事情,只以为男人做了噩梦,梦见她要嫁给别人。 “我在,我一直都在。”谢明珠俯下身子抱了一下男人,后者这才慢慢的恢复了正常。 又是一片寂静。 谢明珠伸出来一只手轻轻的描绘男人的容颜。 “你说,我该叫你什么好?” “是北宁王许臻言,还是明楼少主容无离?” “原来,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的,都是你啊。” 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些呢? 想到这里,谢明珠自嘲的笑了笑:“其实你不告诉我这些大概也是有你自己的苦衷吧。” 谢明珠清楚,以她当初的个性,若是这个男人拿了明楼少主的身份一直在她身边保护她的话,搞不好她会抗拒,她会害怕。 而且那个时候,大梁和明楼的关系,似乎不是很好。 所以,你是不是想到了这一层,才会隐姓埋名,才会终日里戴了面具? “如果不是今天这一遭,你是不是会把这个秘密一直隐瞒下去?”谢明珠轻声的说着这一切,目光柔和的看着床上的人。 想起来之前的种种,谢明珠想,自己早就应该知道这一切的。 从一开始他以明楼少主的身份给她那块墨玉的时候,她就应该去查了。 可是她没有。 “从第一次见面,你是不是就已经对我有了打算?” 谢明珠握住怀里的那块墨玉,也算明白了鬼面为什么要找这一块墨玉。 那些人以为明楼墨玉可以号令明楼,却没有想过,那墨玉不是什么人拿了才有用。 之前梧桐银杏话里意思,谢明珠明白的。 就是这块墨玉的拥有者只能是明楼未来的少主夫人,否则旁人就算了拿了,也无法号令明楼上下。 她也明白了为什么每一次她有事情,明楼为什么出手的那么及时,甚至是有求必应,原来……竟是这么一个原因。 她还以为只是朋友。 却漏了一点——明楼的这位少主身边历来没有其他女子,凭什么她谢明珠就可以做这第一个? 想明白了这些,谢明珠又有些担忧。 她记起上辈子的事情,记起上辈子被黄枫算计的事情。 如今眼前的这个人,身份说不上敏感,但是他隐瞒了明楼少主的身份进入了朝野的视线,说不好会跟朝堂上有瓜葛。 尤其是……太史局。 谢明珠可不会记错,当初就是太史局的人算的八字,说让床上这人进宫当了她的护卫,才有了这后面的一切。 如果没有太史局……谢明珠抬起眼眸,认真的打量了男人几眼: “如果没有太史局,你会不会使了别的法子?” 躺在床上的男人并没有回答,反倒是睡的越发安详。 当然,谢明珠也不求他回答。 谢明珠坐了一会儿,见男人还没有醒,于是叫来了穆川柏进来问话。 穆神医进来诊脉后道:“公主放心,北宁王只不过刚刚拔出了毒素不久,身子还虚着,需要几天才能够完全康复。” “我知道了。”谢明珠抬头看向穆川柏道:“穆神医就没有什么话需要跟说的?” 穆川柏见谢明珠这一副冷硬的模样,就知道她生了气。 想要解释却不知道从何处解释。 良久,谢明珠才忍不住自己问了一句: “穆神医一开始收我为徒,是否看在无离的份上?” 穆神医一怔,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某个人,没好气道:“老夫要是说跟这个臭小子没有关系呢?公主可会信老夫?” 谢明珠沉默一会,终于道:“想信你,又不敢信。” 穆神医:……老夫懂,这小丫头是怕他再瞒她。 但是一开始收这个丫头为徒弟,是真的看上她的天份而已,跟这个臭小子没有半点关系。 如今大概是叫他这个老头子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咯。 见穆神医不说话,谢明珠低声道: “这几日暂时有劳穆神医在太子府照顾他了,本公主就先离开了。”谢明珠的语气里头掩饰不住的失落,身后的穆川柏突然把她叫住了: “丫头,你要是乐意,可以继续喊我一声师父的。” 走到门口的敏和公主突然停顿一下,嘴角勾起来一个笑意: “好。” 说完这句话,谢明珠就离开了太子府。 回到明珠宫的时候谢明珠也是累及,沐浴后就一头躺在了床上,一觉睡到大天亮。 谢明珠是被谢竑的小肉手给打醒的。 迷迷糊糊的捉住谢五皇子的小肉手,敏和公主轻轻的咬了一口,道:“看你还打皇姐不!” 谢竑流着口水,“大……大……” “你个小坏蛋!”敏和公主伸手拍了一下谢五皇子的肉屁股,掀开被子下床的时候,注意到了谢竑屁股底下湿漉漉的一摊。 敏和公主:……头一次有人尿床到本公主的床上。 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家的傻弟弟,咋整? 叫了人进来收拾的敏和公主,用过早膳之后就顺手抽了一本书,倚靠在一张靠近在窗边的软榻上。一边照看谢竑,一边看书。 谢竑自己在铺了松软的地毯的地上爬来爬去,一会儿丢了几个布做的球,一会儿拿起布老虎玩儿。 正好五皇子看见了垂在自己眼前滑滑的东西。 五皇子伸手摸了摸,然后拽了拽,发现这东西可结实了,于是用手抓了一把,“啊呜”一声塞进了嘴里。 一旁的乳母见状,可吓得不轻,赶忙把那东西从谢竑得嘴里扯出来。 同时,谢明珠也反应过来了。 方才看书看得太入神,没注意到谢竑这个小肉墩子居然扯了她的裙摆往嘴里塞……还是听见乳母的惊叫声才反应过来。 让乳母抱了谢竑下去更衣,不一会儿,敏和公主坐在了地毯上,低下头蹭了一下谢竑的小脑袋: “你怎么什么都往嘴里塞啊。” 低头的时候,谢五皇子伸手抓住了敏和公主披在后肩的长发。 谢明珠:……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当初母后带小四的时候,成日里把头发盘起来了。 忍着头皮被扯的疼痛,敏和公主好不容易才把自己可怜的头发从谢五皇子的手里解救出来。 所以这就导致今日午膳期间,前来明珠宫用膳的太子殿下,头一回看见了敏和公主将头发盘的高高的。 太子爷再看了一样五皇子,明白了。 定然是小五调皮,扯了团团的头发玩儿。 而且来的时候,太子爷已经听说五皇子尿床的事情。 看样子他们这个最小的皇弟颇为调皮,否则也不会逼得团团如此。 敏和公主撇了一眼太子殿下,“太子皇兄想笑就笑,别绷了一张脸。” 话音刚落,太子殿下就笑出了声。 敏和公主:…… 大概是怕谢明珠生气什么的,太子爷笑了一会儿就不笑了,还讨好的夹了一筷子谢明珠喜欢吃的菜。 敏和公主咬了一口入口滑嫩的鸭肉,道:“今天早朝的时候,那些大臣闹了吧?” 谢长熙知道谢明珠指的是什么事情。 关于北宁王就是明楼少主的事情——就算当时他下了死命令,还是被外头的臣子们知道了。 这不,一个早朝给他吵的那叫一个翻天覆地。 见自家太子皇兄点点头,敏和公主放下筷子: “你打算怎么办?” 这件事情说起来不大,但也不小。 严格说起来,若是那些人要给容慕哲扣一个谋反的帽子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经过徐家死士的事情之后,谢明珠明显对于此事有些抵触。 她实在是害怕,害怕明楼有什么非分之想。 容少主:我唯一的非分之想就是娶你。 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是小心再小心,唯恐重蹈覆辙。 可是这种事情不是小心就能够解决的。 否则这历史上也就没有那么多被推翻的帝王了。 谢长熙今日过来就是想要听听谢明珠的意见,眼下见她不说话,当即就有些担心:“团团,你别想太多,你若是觉得——” 不等谢长熙说完,谢明珠阻止了他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太子皇兄。” “这种事情不是咱们希望看见的,但是既然已经发生了。” “若是太子皇兄觉得为难,团团倒是有一法子。” 谢明珠知道谢长熙为难的地方在哪儿,无非就是为了她这个皇妹。 眼下唯有她谢明珠自己离开盛京城,那么身为北宁王的某人也会跟着她一起离开。 到那个时候,事情就会变得简单容易多了。 只要北宁王主动离开盛京城,那些大臣也就不会为难太子皇兄。 谢长熙:“皇兄洗耳恭听。” “办法很简单。”谢明珠示意谢长熙凑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太子殿下听了这话之后立刻叫了起来:“不行!本太子不同意!” “皇兄你听我说。”谢明珠示意谢长熙冷静下来,又让无关的人下去后才道: “只有这样,这外头的人才不会以为咱们谢家是过河拆桥。” 谢明珠的话没有错,若是他们真的跟那些大臣所希望的那样,贸然革除北宁王的地位的话,只怕这天下人都会觉得他们谢家就是一个不仁不义之辈。 到时候寒了这天下有才之士的心,谁会愿意替朝廷做事? 唯有她谢明珠自己主动离开盛京城,那么,北宁王也会跟着一块儿离开。 到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北宁王是为了她谢明珠才离开,顶多说她谢明珠几句不好听的,而不会把事情扯到太子皇兄头上来。 可是这个办法,谢长熙不同意啊。 要知道谢明珠是他唯一的皇妹,就这样离开了,这让他如何对父皇还有已经逝去的母后交代。 谢明珠知道谢长熙担心什么,“皇兄难不成忘记了,团团被穆神医收为徒弟的事情?” 经谢明珠这么一说,谢长熙总算是明白过来了:“你的意思是?” 谢明珠点点头,道:“团团到时候以跟着穆神医学习的名义,离开盛京城就好了。” 谢明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谢长熙还是不同意: “不行,你自小都没有离开盛京城这么久过,为兄实在是不放心。” “而且你这一走,要是十年八年不回来,你让皇兄怎么办?” “那团团答应皇兄。”谢明珠放下手里的汤勺,“少则三年,多则五年,团团一定回来。” 见谢明珠如此坚定,谢长熙也不好再拒绝,但是太子殿下还是不死心的想要让谢明珠留下来: “你要是走了,到时候竫儿竑儿闹起来又该叫我头疼了。” “所以说,团团让太子皇兄找个太子妃是没有错的。” 被调侃了的太子殿下没好气的白了谢明珠一眼:“就你这丫头,比母后还要操心。” 提起徐宁娘,谢长熙的语气也不由得放缓了几分。 “若是母后还在,知道你要是这样做的话,定然是千般万般的担心了。” 见谢长熙一副神色低落的模样,谢明珠差点没有忍住要把徐宁娘还活着的消息告诉谢长熙。 可是现在母后在外人眼里看来已经死了,已经被风光的葬入皇陵了。 所以再怎么样,谢明珠起码现在不会告诉谢长熙,告诉他母后还活着。 为此谢明珠只能给自家太子皇兄一个安慰的拥抱。 谢长熙笑笑,抱住了尚且只有九岁的谢明珠。 “早点回来。” “那你早点找个人照顾你咯。” 太子殿下:…… 真真是败在这个丫头手里了。 兄妹二人用过午膳,谢长熙还有奏折没有处理完,就已经先行去了御书房,谢明珠则是在明珠宫里头将两个小的哄睡之后,去了仪云宫。 谢端大概是知道谢明珠早就会过来一样,早早的等着了。 “朝堂上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实在是这些人欺人太甚。”听谢明珠说完她自己的决定之后,二皇子很是心疼。 心疼才九岁的谢明珠,就要离开皇宫,独自去神医谷。 纵然谢明珠是以穆川柏徒弟的身份离开的,可是归根结底,还是那些大臣给逼的。 二皇子的心情不是很好,说起话来难免冷了几分: “团团好好去学。” “等你过个三年五年回来,还有哪个扯这件事情的,我饶不了他!” “团团知道。”谢明珠伸手抱了一下谢端,“说起来也是走得急,这一年不能跟往年一样在盛京城里头过年了。” 眼下离过年还有两个月,时间确实是紧了不少。 “没事。”谢端冲谢明珠笑笑:“你太子皇兄成日里忙国事忙的抽不开身,到时候我就带着几位弟弟一起过来看你。” 谢明珠想着还小的谢竑,忙叮嘱了一句: “竑儿还小,二皇兄就不要带他跑来跑去的,等他大一点再说。” “你说的也是有理。”二皇子赞同谢明珠的意见,“没关系,等他大了,抽空我就带过来让你看看。” “回头团团可不要不开门啊。” “二皇兄放心,团团才不会做这种事情!”敏和公主拍了胸膛保证,二皇子大乐。 谢明珠在仪云宫坐了一会,就转头去了三皇兄谢翊所在的承福宫。 承福宫内,谢翊显然是没有想到谢明珠会突然过来,一时半会儿竟是有些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谢明珠牵过明明跟自己一样大可个头已经高出来自己半个头的三皇子,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进了承福宫内殿。 “团团今儿想要在三皇兄这儿蹭个饭,三皇兄可给不给?” “给!当然给!” 谢翊已经不记得他们兄妹两个人多久没有好好的坐在一起吃顿饭了。 不仅仅是因为平日里太子皇兄有意无意的带着他处理朝事,而且谢明珠又要照顾谢竫谢竑,所以两个人的时间也不是很多,所以自然没有办法跟小的时候一样。 今天早上的事情谢翊已经知道了,而且也知道太子皇兄是在明珠宫用了午膳才出来的。 “可是有办法解决此事?” 面对谢翊的疑问,谢明珠示意殿内伺候的宫人都下去,而后压低了声音跟谢翊说了自己的打算。 跟谢长熙一样,不,谢翊的反应甚至是比谢长熙还要来的剧烈几分:“不行!我不同意!你怎么可以离开盛京城!” 看着快要气的跳脚的谢翊,敏和公主认真的解释了几句: “只有这样做,才不会寒了天下人的心。” 谢翊这些日子跟着谢长熙上朝也算是耳濡目染,知道谢明珠什么意思。 可是这让他实在是难为啊。 谢明珠伸手拍了拍谢翊的手,“三皇兄,你听好。” “咱们先是大梁的子民,才能是谢家的孩子。” “不管这皇位谁坐在上头,谁做了对天下人有利的事情,谁就得到了天下人的拥护。” “团团希望三皇兄能够明白这个道理,何况团团又不是不回来了。” “届时三皇兄若是想念团团了,大可以来神医谷见面。” “可是团团,若是这件事情三年五年还是被人拿出来提,你又该如何?” 谢翊的话不是没有道理,现在的谢长熙只是一个太子,如何能够跟父皇一般随意打杀那些大臣? 只要不是犯了大错,一般来说,谢长熙还真的不好下手收拾这些人。 而且,就算是明武帝在,他也做不到随意处置大臣啊。 所以那些大臣一来看着明武帝不在,二来辅政的静安国公又是个安静的,似乎什么事情都只会听谢长熙一个人的意思,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所以这心思就活络了。 正好北宁王是明楼少主的事情被他们给知道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他们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能放过才奇怪了。 一副治北宁王欺君之罪的模样。 这才逼得谢明珠不得不出此下策。 可是除了这个办法,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一时间谢翊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行了行了,三皇兄就不要愁眉苦脸的。”谢明珠反倒是笑着安慰了谢翊几句:“团团又不是去打仗的,只是暂时的离开而已。” “说不准未来团团就是这大梁第一女神医呢!” 见谢明珠一副小得意的模样,谢翊也忍不住笑了: “好,等着团团成为大梁第一女神医!” 谢明珠也没有想到,她这句话会在未来成了真,眼下这般说出口,不过是为了安慰谢翊几句。 “说起来你既然要离开,到时候身边跟着去伺候的人……你想好了带谁吗?” “都留在明珠宫照顾竫儿和竑儿,不过梧桐银杏我会带走,毕竟师父不喜欢神医谷里头多太多的人。” 见谢明珠有了决定,谢翊将之前准备给谢明珠挑侍女的话给吞回了肚子里头:“你放心,我们几个人会照顾好竫儿和竑儿的。” “嗯。” 谢明珠在承福宫跟谢翊聊到很晚才回明珠宫,回来的时候问了几句谢竫谢竑的情况,得知一切都好,又亲自去看了两个人,这才放心的去了内室睡了。 第二日谢明珠将自己去神医谷的事情与戚烟安如提了,另一头又派了梧桐去静安国公府传信,让大舅舅和二舅舅两个人挑几个靠谱的女死士跟在谢竫谢竑身边。 静安国公府上午收到了谢明珠的传信,于今天下午的时候将人送了过来。 若不是谢明珠提前一步知道这是女死士,只怕以为这站在自己面前的四个人只是个普通的宫女,还长得其貌不扬的那种。 “你们两个人以后贴身照顾谢竫,另外二人贴身照顾谢竑,一有事情,立刻报给太子殿下或者其他二位皇子。” 四人跪下,齐声道:“公主放心。” 谢明珠点点头,就让四个人下去了。 安排好明珠宫的事情,谢明珠准备等北宁王好一些之后才去神医谷。 现在穆川柏还在太子府照顾他呢,走不开身,到时候她跟着穆川柏一起离开就好了。 打定主意,谢明珠也吩咐了戚烟和安如二人,不要收拾那种华丽衣裳,尽量收拾结实耐穿的。 她是去神医谷学习的,不是来游玩的。 尽管如此,谢明珠的衣服箱子,还是塞了两个满满当当的。 敏和公主无奈之下只得带了去。 容慕哲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上午,第一时间,谢明珠就知道了。 穆川柏给容慕哲诊了脉,确定没有余毒之后才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跟着他的乖徒弟一起去神医谷。 谢明珠来到太子府见容慕哲的时候,见得男人气色比之前好了一些,心中大定。 可这嘴上不饶人的功夫没有减。 “您说,我是该叫你许臻言呢,还是容无离?” 容少主斩钉截铁道:“你应该叫夫君。” 谢明珠下意识想要伸手捶他一下,却把手停在了半空中,显然是顾及男人刚刚苏醒,唯恐不小心伤了他。 容少主知道自己这两层身份被揭破,正待解释时,穆神医那大嗓门传了过来。 “为师收拾好了,徒儿啥时候去神医谷。” “师父先在太子府住一晚,明儿就走。” 得了敏和公主肯定回答的穆神医“嗯”了一声,而后招呼太子府的人搬酒给他。 听的外头的动静笑了,容慕哲忙道:“你明天去神医谷?做什么?” 谢明珠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和容慕哲具体的说了说,后者想要辞官的话也都咽了下去。 他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一时间不由得低落几分:“团团,是我不好,如果我一开始不——” 谢明珠打断容慕哲的话,“事已至此,能够解决就不错了。” “何况。”谢明珠停一停,“若非当初你隐瞒了身份,或许父皇还不敢用你,更别说让你待在我的身边了。” 谢明珠说的这个话倒是实话,容少主还是摇头:“早知道会是这种情况,当初我宁愿再多花点功夫,也不愿意你为此离开盛京城。” “行了,不说那些有的没的。”谢明珠轻轻的拍了一下容慕哲的肩膀: “到时候我去了神医谷,你打算怎么办?” 其实容慕哲留在盛京城里头继续做他的北宁王也可以,朝中那些大臣什么德行,谢明珠还是比较了解的。 他们敢这样闹,不就是看在太子皇兄是太子的份上吗? 等着吧,她谢明珠可不信了:当初父皇走的如此坚决,会没有留后手给太子皇兄? 开玩笑吧! 风水轮流转,咱们啊,走着瞧! —— 谢明珠离开的那天,并没有众人想象的那般盛大,而是简单的装了几个箱子,和穆川柏一人乘了一辆低调的青幔布马车走了。 谢明珠是趁了明珠宫那两个小的还在睡的时候离开的。 谢长熙、谢端、谢翊并静安国公府的两位,以及洛亲王夫妇,都前来送行。 江韫如今都生了三个孩子,可是那股子泼辣劲儿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改了的,当着穆川柏的面儿就敢威胁他,完全不顾人家曾经对她有过救命之恩。 “团团,要是这个老头给你气受了,别忍着,回来洛亲王府,皇婶婶带人打他一顿。” 穆神医在一旁吹胡子瞪眼:“你别教坏我徒弟!” 一副护崽子的模样。 洛亲王妃可不吃穆神医这一套,哼了一声,拉着谢明珠说了好几句话,这才依依不舍的放谢明珠离开。 “各位,后会有期。” 谢明珠放下马车的帘子,负责驾车的梧桐举起马鞭落了下来,驾驶着马车离开了。 这次的队伍虽然人不多,但是都是明楼的人。 想来足够保护谢明珠穆川柏平安的到达神医谷。 就在谢明珠前脚刚刚离开的时候,北宁王留下他的王爷印绶,换了明楼少主的衣裳,顾不上还没有好全的伤口,追了上去。 谢长熙知道此事之后已经是晚上了,面对顾有福端过来的王爷印绶,太子殿下沉默一会,看向顾有福: “你说本殿这样做,是对是错?” 恐怕谢明珠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北宁王是明楼少主的事情,不是别人,正是谢长熙抖出来的。 谢长熙当初得知此事之后就没有想要瞒下来,徐家的事情是前车之鉴,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谢明珠步入母后的后尘。 否则谁敢将这件事情乱传,就不怕被太子爷知道了拔了舌头? 只是他没有想到,北宁王还没有被逼的提出来离开,他的皇妹倒是先一步提出来了离开。 顾有福也是知情人之一,他低着头并不说话。 良久,太子殿下才道: “留着吧。” “叫人定期打扫北宁王府。” 谢长熙的意思就是留下容慕哲这个北宁王的位置,只要他容慕哲想要回来,随时都可以。 顾有福应了,沉默的退下。 太子殿下闭了眼,往后一靠,觉得甚是疲累。 再说谢明珠这一头,终于在月上中天的时候赶回了神医谷。 好在这一路上都有明楼的人,才避免了许多的麻烦。 徐宁娘在前几天就已经收到了消息,这会子还没有睡着,一口价慕忘忧去了前头的时候,立刻就反应过来——谢明珠这是回来了。 只是现在实在是太晚了,谢明珠也早就累了,是熟睡中被梧桐给抱了下来的。 谢明珠的院子就在徐宁娘的院子不远处,虽然不大,但是胜在清净。 梧桐银杏服侍谢明珠沐浴,把人轻轻的抱回床上后,这才去收拾谢明珠带过来的东西。 谢明珠带的东西不多,但是也两个人收拾了半个多时辰才收拾好。 因为这院子里头日后就是她们二人伺候谢明珠了,为此两个人也是住在东西厢房,平时就轮流在主院值守。 至于用膳,神医谷自然有集体的小厨房。 容慕哲因为受了伤,速度比之前慢些,所以赶来神医谷的时候是次日清晨。 穆神医一大早的撞见容少主这么个病人也是吓了一跳,他知道这小子会跟过来,但也不是这样坑自己的啊。 一拆开伤口的布条时,穆神医气的差点想要打一顿人。 那原本愈合的伤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那血都染的透透,也亏得容慕哲的衣裳是黑色的,才叫人没有注意到。 穆神医看见容少主这幅样子就来气,下手换药的时候动作不由得狠了几分。 容慕哲顶多皱了一下眉头,什么也没有说。 包扎完伤口,穆神医转头去药柜子里头找到一个碧青色的半个巴掌大的药瓶,没好气的塞到容少主的手里头: “你给老夫拿好了,要是再给老夫弄出来今天这种情况,你就等着你家娘子另嫁他人吧!” 面对暴躁的穆神医,容少主老实巴交的点点头,那样子叫一个乖。 “我这神医谷的伙食不咋地,容少主要是吃不惯,可以回去明楼。” 穆神医开口就要赶人:别以为他穆川柏不知道这小子这么不要命的过来是为了谁。 还不是为了他那个可爱乖巧的徒弟? 不过呢,既然这徒弟是他穆川柏的徒弟,那他穆川柏身为师父,当然可以间接收拾一下徒婿。 容慕哲顺手倒了两杯茶,一杯给穆川柏,一杯他自己喝了。 “神医谷的东西要是不能吃,怕是这天下也没有东西能吃了吧?” 容慕哲的意思就是说这神医谷的伙食还不至于到不能下口的地步,穆神医吹了吹胡子,扭头喊了几句: “忘忧,叫后头的人再多添些米熬粥。” “另外多上几个包子。” 慕忘忧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句,放下手里研读的医书,起身去了后厨。 “说起来,团团还没有醒?” 穆神医“嗯”了一声,看见容慕哲伸手又要倒他的好茶,拿起一本薄薄的古籍医书拍了他一下:“自己倒水喝,这里头是老夫惯喝的。” 容少主放下手,正要起身去倒水的时候,被穆神医叫住: “你小子走什么走,老实点待着。” 穆神医站起来去了后堂,不一会儿拎了一个白瓷茶壶出来,往容少主的面前一放: “大高山茶。” 说起来这大高山茶也是贡茶的一种,有皇帝曾经在养伤的时候喝过,为此穆神医才给容少主端了过来。 而且这茶也是那天他在太子府的时候特意问太子殿下要的,他可不承认是为了这个人。 反正有也不承认。 容慕哲笑笑,倒了一杯入口,只觉得香醇。 两个人在前头说着话,后院里头,谢明珠已经醒了。 在梧桐的服侍下换了一身简单的蓝底白色齐胸襦裙,外面加了一件比较厚实的同色外衫,头发简单的盘了起来,插了一对簪子就足够了。 谢明珠先是去见了徐宁娘,随后才和徐宁娘一块儿去了前院见穆川柏。 来的时候,两个人桌子上摆的都是些包子馒头春卷,还有清粥并几样小菜。 谢明珠以师徒之礼见过,其后挨了徐宁娘坐下。 “吃饭吃饭。”穆川柏拿起筷子,夹了一个肉包子给谢明珠:“徒儿尝尝,看看跟你宫里的比起来,能不能吃。” 谢明珠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好一会才道:“师父这儿的东西定然是不错的。” “能吃就好,能吃是福。”穆川柏现在的态度跟他对容慕哲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差点叫容少主以为换了个人。 “多吃点。” “嗯,师父也吃。” 其乐融融的师徒二人似乎忘记了容少主的存在。 容慕哲:……我忍。 一顿早膳用完,如春如夏上来收拾了席面,徐宁娘被郑嬷嬷带着散步消食去了,而谢明珠则是跟着穆川柏去学习岐黄之术。 “说起来,上次为师还没有来得及考考你。”穆川柏一边说着,一边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 谢明珠对答如流,穆川柏不由得乐了:“老夫收了个好徒弟。” 这叫跟在穆神医身后的慕忘忧差点儿被绊倒摔了个跟头。 他可没有忘记,他来神医谷的第一天,就被老头儿压着问了《千金方》《本草纲目》《金匮要略》等书。 那些书他都读过,但是要被这老头儿拎着问,倒也是有些答不出来的。 为此那老头儿当时胡子一吹,眼睛一瞪,砸了《本草纲目》《千金方》过来要他熟读背完。 等什么时候他随便一问的时候,他慕忘忧能够答对,就换下一本。 为此慕忘忧这几天手不择卷的原因就在于此处。 所以一开始听说这老头要考谢明珠的时候,慕忘忧着实为自己的这个小师妹捏了一把冷汗。 结果?呵呵,慕忘忧自己都看不下去。 这哪里是问问题,分明就是跟问“你昨天吃了什么”一样的道理。 为此这老头还夸她是神童。 慕忘忧:…… 他不是嘲讽谢明珠,而是觉得这老头不是一般的偏心。 是非常非常的偏心…… 谢明珠跟着穆神医边走边聊,那熟悉的样子叫后头的慕忘忧一度以为他那个新收的小师妹才是他师父的女儿。 走了半晌,穆神医随口一问: “公主可是做好了在神医谷待上几年的功夫?” “嗯。”不然她收拾这些东西过来做什么。 穆川柏点点头,而后把慕忘忧拎出来道:“这是你大师兄,以后神医谷里头有什么事情先找他,他要是处理不了你找为师。” 说完,穆川柏又看向慕忘忧:“这是你小师妹,以后好好带,别欺负人家。” 慕忘忧:我懂。 应了这话的慕忘忧觉得背后凉嗖嗖的——原来跟着的容少主不爽了。 什么师兄师妹的,这老头不会想要横插一脚棒打鸳鸯吧? 越想越觉得像是这一回事的容少主觉得有点慌。 不成,看样子他得想个办法,别让这两个人天天凑一起才是。 不然要是真的拐跑了人就完了。 容少主心里头的算盘打的噼啪作响,没有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穆川柏的眼里。 看样子他这个乖徒弟确实是这臭小子的心上人,不过他穆川柏可没有那么无赖,硬要棒打鸳鸯。 此举不过是想要气一下这个臭小子而已,省得他以后跟他的乖徒弟成亲了欺负人家。 好叫他现在明白:他穆川柏的徒弟,那是不愁嫁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桃花观,下山 容慕哲在神医谷呆了半个月就走了,因为他的伤已经好全,所以容少主也找不到理由继续留在神医谷。 明楼那边还有事情需要他这个少主回去处理。 只不过临走之前,谢明珠找到容慕哲,将墨玉给了他。 容少主并没有伸出手来拿,“团团,这是何意?” “我现在只怕也是不适合拿着这种东西,所以你还是自己收好吧。”谢明珠不管不顾的将墨玉塞到男人手里,“如果一开始知道这墨玉如此重要,我也许就不会收。” 谢明珠的最后一句话叫容慕哲的手都有些颤抖,“团团,你的意思是?” 千万,千万别是他想的那样。 容少主的情绪越发的低落,敏和公主见状,没好气的拍了他一下。 “想什么呢?” “啊?”容少主这才如梦初醒,有些语无伦次:“不是……你这?” “总之,这东西你先拿回去。”谢明珠示意容慕哲收回这块墨玉,“我一个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收好,万一掉了,罪过就大了。” 谢明珠的理由编的很是粗糙,容少主才不会信。 之前不知道的时候怎么不担心会丢,现在倒是担心会丢了。 这丫头,要找个理由也不知道找个好一点的。 但是面对态度坚决的谢明珠,容慕哲只好伸出手来,接过,道:“回头我让暮堂——” “不用了。”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谢明珠打断,“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实在是……算了,反正我也待在神医谷,难不成还会有胆大的半夜进来不成?” 谢明珠的这番话说的有些生硬,容少主握紧了手中的墨玉,“团团,你真的不是因为我隐瞒了你这件事情而要我带回去这块墨玉的?” “不是。”谢明珠摇摇头,“这墨玉,或许是我配不上呢?” 不等容慕哲反应过来,谢明珠就把人赶出了院子。 “团团,你开门!”容慕哲拍拍房门,“是不是有人给你难堪了?你告诉我,我去收拾他!” 谢明珠慢慢的坐在了地上,背靠门板,一副无助的模样,身后传来容慕哲拍门板而传来的震颤感。 良久,谢明珠才道: “容少主请回吧。” 门外的容慕哲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还是不死心,最后被谢明珠凶了几句,这才留了话说过几天过来看谢明珠,离开了。 确定外头的男人离开了,谢明珠终于忍不住抱紧膝盖哭了出来。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 这半个月她跟着师父学习岐黄之术,也导致她知道了自己早就被寒症所侵。 这个时候,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为什么太子皇兄不让她谢明珠用虾蟹等寒凉之物,为什么她宫里后来也很少提供拌了冰的瓜果给她,原来不是她脾胃不和,而是她有寒症。 而且这个寒症就是当初在江南郡的时候,她被宋标关在地窖之时染上的,可是所有人都没有告诉她。 若非她自己心血来潮诊了自己的脉象,否则还不知道这回事。 有寒症的女子,月信疼痛异常不说,日后子嗣上都是问题。 所以她谢明珠不能这样害了他! 明楼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接班人,若是毁在她的手上,那她谢明珠就是一个千古罪人。 所以,她谢明珠只能推开他。 “阿言,对不起——” 谢明珠像一只脆弱可怜的小兽,抱着膝盖,压抑自己的哭声。 却不曾想到,本该离开的男人,在屋顶上看见了这一切。 容慕哲不知道谢明珠为何而哭,却也是心酸疼痛。 “团团,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会推开我?” 谢明珠哭了好一会儿,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这才擦干眼泪,打开了门。 进来的是徐宁娘。 徐宁娘寻思谢明珠会饿,所以端了一碗炖的清甜的燕窝桃花羹进来。 谢明珠刚刚哭过的模样定然是瞒不过徐宁娘的,不等徐宁娘问,谢明珠就道: “方才女儿起身拿东西不小心撞了一下桌角,所以没忍住哭了。” “你这丫头。”徐宁娘作势就要掀开谢明珠的上衣瞧瞧,被后者拦住。 开玩笑,这要是真的被自家娘亲给掀了衣裳,可不就露馅了吗? “没事啊母后。”慌忙按下徐宁娘的手,谢明珠继续道:“母后就不要看了啊,团团是个大夫,知道的。” 见谢明珠如此的坚决,徐宁娘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笑着依她,并将炖好的燕窝桃花羹推到了谢明珠的面前: “来,母后叫人炖了一个时辰的桃花羹,趁热喝。” “好。” 谢明珠拿起小勺,舀了一勺入口。 “这又是郑嬷嬷的手艺吧。”谢明珠一入口就知道了,这般清甜顺滑的口感,也就只有郑嬷嬷会做。 “小馋猫。”徐宁娘看着谢明珠吃完这碗燕窝桃花羹,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那也是娘亲养出来的。”谢明珠放下手里的勺子,看向徐宁娘道: “娘亲觉得现在身子如何了?” “好着呢。”徐宁娘说完这话,想起宫里的谢竑:“只是唯一挂念的就是竑儿。” 谢明珠知道,自家娘亲是在谢竑满月的时候离开的,如今竑儿还小不懂事,想来若是大了,知道娘亲离开的事实,也不知会如何。 也是可怜天下慈母心。 “团团,娘亲这样子是不是挺自私的?”不怪徐宁娘会说出这种话,谢竑还那么小,她这个当娘的就因为自己的事情而狠心抛下他不顾。 “团团都懂,都明白娘的难处。”谢明珠这话不是安慰,而是认真的。 如果换了她谢明珠的话,碰见这样的事情,大概也是没有办法面对的吧。 谢明珠想,也许娘亲放心不下某个人,但是终究因为徐家死士的事情而不得不离开。 徐宁娘知道她自己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而跟将她养大的徐家闹翻。 所以,这件事情既然是因她徐宁娘而起,那么就由她徐宁娘做个了结吧。 谢明珠伸手拍拍徐宁娘的后背,就像是以前她谢明珠受了委屈一样,徐宁娘安慰她的法子一样。 “娘不必过于忧心。”谢明珠顺势把头靠在徐宁娘的手臂上,“等竑儿大了,女儿自然会告诉他。” “告诉他娘亲是个很棒的人。” “告诉他娘亲当初是为了他而离开的。” 徐宁娘欣慰的摸了一下谢明珠的头:“娘亲的团团也大了,也懂事许多了。” “那是。”敏和公主毫不客气的自夸一句:“团团可是娘亲教出来的。” “你这小机灵鬼。” 母女二人说笑一会,慕忘忧倒是在外头敲了敲门。 “大师兄快坐。”谢明珠起身就要上前,拉过慕忘忧坐下。 慕忘忧看了一眼身旁的小姑娘,拒绝了:“不必,我现在过来是有事情想要找师妹。” 徐宁娘坐在一边并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 “大师兄找团团什么事情?”谢明珠仰起头看着慕忘忧:“大师兄好高啊,团团都要仰起头看着大师兄。” 慕忘忧低头看向谢明珠,“现在可以了吗?” 谢明珠瞅了一会,“就这样吧。” 慕忘忧这才说起正事:“师父说,想让你明天跟着我去后山采药。” “我?”谢明珠不由得好奇,“可是我现在草药都认不全。” 慕忘忧想要伸手揉一下谢明珠的动作被他硬生生的忍了回去,只见他笑道: “没关系,师父知道你认不全,所以才会让我带你去。” “唉?”谢明珠听了这话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慕忘忧咳嗽几声,拉过谢明珠到一边说话: “其实明天容少主说要过来送东西。” 敏和公主顿悟。 其实她大概现在也不想见某人,就怕……尴尬。 毕竟墨玉已经叫他收回去了。 所以,对于师父的这个安排,敏和公主很是乐意。 “行,明天师兄记得多带点吃的。” “就你知道吃的。”慕忘忧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玩笑般的说了谢明珠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徐宁娘见慕忘忧离开,起身拉过谢明珠:“团团,你若是不想去,娘亲就去跟穆神医说一下。” 谢明珠知道徐宁娘这是担心她,但是她谢明珠也不是纸糊的好不好,“娘亲放心,有大师兄在,团团没事的。” “何况师父也不会害我。” “也是。”想到这些,徐宁娘纵然心里头稍稍安了一些,但还是不放心:“要不明天娘亲让如秋如冬陪你去?” 谢明珠知道春夏秋冬四个人是负责保护自家娘亲安危的人,如今若是被她一下子带走两个,万一有个突发状况,拿不出来人手怎么办。 所以谢明珠拒绝了。 “女儿只是去采药,又不是去打仗,娘亲就不要太过于担心女儿了。” 见谢明珠执意推辞,徐宁娘也是没法,只好准备明天叫如秋如冬远远的跟着,别叫两个人知道才是。 徐宁娘不知道的是,她的这个安排,竟是救了谢明珠一命。 当然这是后话。 第二日一大早,谢明珠用过简单的早饭,换了一身行动方便的青灰色的衣裳,头发给束好,背了个穆川柏特意给她做的小箩筐,跟在慕忘忧的身后离开了。 因而等到容少主过来的时候,敏和公主已经跟着慕忘忧去了后山山中采药。 扑了空的容少主,此刻看向穆神医的眼神儿都是凉嗖嗖的。 穆神医就当做不知道,一边慢悠悠的喝茶,一边跟容少主搭话。 当然说的都是闲话,半点都不打算告诉容少主,这人去了哪儿。 总之那后山那么大,他容慕哲不可能直接找到人的。 穆神医眼下正偷着乐,却没想到容少主也是个厉害的,直接叫跟过来的十几位明楼的人,准备去后山找人。 穆神医直接把人叫住,道:“少主就不要白费心思了,还是安心的等着吧。” 穆川柏这话落在容少主的眼里头就像是他穆川柏故意要给他儿子慕忘忧和他容慕哲的团团一个独处的机会,所以对于这一点,容少主是没有办法忍耐的。 为此,容少主冷哼一声:“这要是万一团团有个好歹——” 故意拖长几分语音,就是打算叫穆川柏放他的人去后山。 哪里知道这坐在一边从头到尾不说话的徐宁娘开口了: “谢少主美意,只是之前我已经派了死士悄悄的跟在团团身后了。” 被自家丈母娘莫名其妙坑了一把的容少主,替自己默默的在心里掬了一把同情泪。 真的是好难啊。 见自家丈母娘发话,容少主再怎么样也只能闭嘴,他总不会去打丈母娘的脸,说那两名死士不行吧? 开玩笑,徐家死士的实力很有可能在明楼的人之上,所以他容慕哲还是乖乖的等消息吧。 就在容慕哲坐在院子里等谢明珠回来的时候,远处的盛京城内,有人进入了仪云宫。 先不说这个人怎么进来仪云宫的。 谢端坐在内室绘画,听见脚步声的时候就知道来者不善。 只是这个人既然敢大白天的躲过暗卫的查探,想来实力定然不俗。 只是他谢端,也不是那等懦夫。 此人进来的时候,穿着一身小太监服,手里握着个东西。 谢端看过去的时候,瞳孔一缩:“你,你从何处得来的?” 没错,正是上次被那个老道拿走的粉水晶珠子。 上次谢端被打一顿丢到大梁军营里头的时候,他原本从那老道手里拿回来的粉色珠子,也被拿走了。 如今一看,正在此人手里。 那人看见谢端认出来了,摘了脸上的人皮面具,赫然露出来一张苍老的脸。 “你……” “二皇子不要害怕。”这老道笑眯眯的,“老夫只是好不容易想起来了,二皇子,不——” “应该是,景明帝陛下,认出来了吗?” 景明帝,这是上辈子谢端登基之时所用的封号。 如今被这老道一语点破,谢端明白了。 “看样子你也记起来了。” “不错。”那老道笑的有些嘶哑,“景明帝当初跟老夫说,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愿意,是吗?” “是。” 对于上辈子的承诺,谢端记得很清楚:“所以,你想要我付出来什么代价。” 谢端的语气平静,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个嘛……给。”那老道从怀里掏出来一枚药丸子,“景明帝乖乖吃了才是。” 谢端看着那枚灰褐色的药丸,大概是知道这个老道想要做什么了。 “你想要拿捏住我的命。” 谢端说话的语气很淡,等到他看见那老道点点头后不由得笑了,语带嘲讽: “你该不会是忘记了吧,这辈子朝中得势的是太子殿下,我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你就算是掌控了我,也没有办法。” 那老道闻言,脸上的表情不见得丝毫改变:“那又如何?” 谢端道:“若是我不吃呢?” “不吃?”那老道的表情突然凶狠起来,几乎在这两个字脱口而出的时候,他就突然暴起,一把抓住了谢端,强制性的把药塞到了谢端的口中。 那药丸子入口即化,谢端想吐都来不及。 老道确定谢端吃下那枚药丸子之后,狞笑着把谢端跟一块破布一样丢在了地上,看着疼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的谢端,轻声道: “放心,老道不会叫你死。” “你还有个大用处。” 谢端听完这两句话之后,终于是忍不住的昏了过去。 该死的,这老道给他吃的什么东西…… 见得谢端彻底昏死过去,这老道才按照原来的办法退了出来。 谢端被人发现的时候是因为六尚的人前来送这个时候裁制冬衣的布料,发现谢端倒在了书桌前面,这才吓得魂飞魄散的叫了人来。 谢长熙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已经是晚上的时候了,之前他一直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头批阅奏折,并不知道此事。 或许是这下头的人知道明武帝离开,谢端这个二皇子也就开始不遭他们待见了。 为此太子爷气的直接给了这些不知道好歹的奴才们赏了四十大板,打完之后直接扔去了宫正司. 至于没有发现谢端出事的暗卫,也被太子爷狠狠地罚了一通,又换过了新的人过来看顾谢端。 谢端足足过了一天一夜之后才醒。 谢长熙来了好几趟,确定谢端只是除了刚刚醒来不太想说话以外,其他的事情都没有,这才放下心来处理别的事情。 只是太子殿下不知道的是,被老道喂了药丸子的谢端,现在就只能听从那老道的话行事。 不知道这宫里已经埋下一个新的阴谋的太子殿下,此时正叫人收拾了时新布料,准备送去神医谷给谢明珠。 再说那老道,离开盛京城之后就没了踪迹,谁也不知道这老道在哪里。 三皇子谢翊过来探望谢端的时候,倒是觉得谢端跟平时有些不一样。 至于是哪里不一样,他也不好说。 谢端开始变得越发不爱说话,甚至是后来奶娘抱了谢竑和他问安的时候,二皇子也是不冷不热的。 谢长熙素日也是很忙,为此对于谢端的不正常也没有注意到。 这就导致了日后差点酿成的一个惨剧。 —— 再说那去了后山跟着慕忘忧一块儿采集草药的谢明珠,起初还是走的比谁都快,后来竟是累的说什么都不愿意走了。 慕忘忧这一路上看见草药就指给谢明珠看,偶尔还跟她说几句别的,为此走了这一上午的,慕忘忧的背篓里头还没有一半满的。 如今看见谢明珠累的跟什么似的,慕忘忧笑笑,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小师妹可是不愿意走了?” 谢明珠看了一眼慕忘忧:“大师兄明知故问。” 说起来她谢明珠也还是两辈子以来,头一次走这么远的路。 为此她能够坚持到现在就已经很不错了。 而且隐隐的,谢明珠都甚至觉得脚底下起了个水泡。 但是她忍住不说,可架不住身边有个穆神医的儿子。 慕忘忧对于谢明珠的不自然已经看在了眼里,当下就要谢明珠脱了鞋袜给他瞧瞧。 谢明珠原本想要拒绝的,但是见慕忘忧如此坚决,也只好乖乖的脱了鞋袜。 只见谢明珠两只细嫩白皙的小脚板上冒出来几颗不大不小的水泡。 幸好慕忘忧出来的时候习惯性的带了银针,眼下一看见这种情况,立刻上前用银针替谢明珠将水炮给一个个的挑了出来。 谢明珠忍着疼,等到慕忘忧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的药粉,替她上了药之后,又用细棉布替她仔仔细细的裹好。 这才替谢明珠重新穿上鞋袜。 谢明珠一开始还有些抗拒,但是架不住慕忘忧力气大,只能由着他低下头,细心的替她穿好鞋袜。 鞋袜被重新穿好,谢明珠的小肚子又开始咕咕的叫了。 慕忘忧很是无奈的笑了,“就知道你要饿了,给。” 从包袱里头掏出来一包包好的糕点给谢明珠,谢明珠就着自己的水袋,就这样凑合的吃了个饱。 吃饱之后,慕忘忧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只觉得似乎要下场雨。 现在的雨跟春夏的雨可不一样,那可是带了寒气的。 因为跟在穆川柏身边的缘故,慕忘忧也是知道谢明珠患有寒症的事情,只是所有人都瞒着她谢明珠而已。 故而慕忘忧直接打算回去。 “团团师妹,咱们回去吧,这天色看着也要下雨,你还小,身子也弱。” “万一受凉可不好了。” 谢明珠知道慕忘忧的意思,面上却是不显:“好。” 谢明珠知道风寒这种事情不是闹着玩儿的,所以乖乖的跟着慕忘忧回去了。 跟在二人身后的如秋如冬也赶忙窜到了树上,唯恐叫两个人发现。 只是这两个人一跳到书上,就看见了自二人身后不远处,冒出来的几条野狼。 不好! 定然是这野狼出来觅食的时候闻到了方才二人啃干粮的味道才顺着味儿寻过来的。 说时迟那时快,如秋如冬二人在树林间几个跳跃,待到了野狼跟前的时候,两个人齐刷刷抽出腰间软剑,不由分说得杀了为首的两条野狼。 剩下的两条野狼见状不好,转头就要跑,也被如秋如冬追上,抹了脖子而死。 处理完此处的威胁后,如秋如冬二人麻利的剥了野狼皮,准备扛回去收拾收拾给徐宁娘用。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如秋如冬二人回来的时候比谢明珠晚了几步。 再说谢明珠一路上被慕忘忧牢牢的牵了手走回院子的时候,被容少主瞧了个正着。 敏和公主一看,迅速睁开慕忘忧的手,顾不上脚底的疼痛,直接就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容慕哲压根就来不及说什么,就追了上去。 追上去的时候,容慕哲正好撞见了扛了四张野狼皮回来的如秋如冬二人,双方差点彼此撞上。 “容少主。” 容慕哲点点头,随即往谢明珠的院子去了。 谢明珠正要关上门,突然自门缝里头伸出来一只手,强制性的将门给顶住了。 谢明珠愣了个神的功夫,容慕哲就自门缝处挤了进来,“啪”的一下就落了锁。 谢明珠立刻就被抱住了。 反应过来的谢明珠想要伸手打人,又怕这人哪儿又受了伤,所以只得忍了。 “容少主自重。” 语气生硬的判若两人。 容慕哲看着怀里面无表情的小姑娘,道:“团团,你就这么的生我的气?” “不,还是说,你究竟因为什么而生气?” 容慕哲算得上很了解谢明珠的,所以才会如此问。 否则换了不是他很重视的人,比如说容剑,这会子他早就扭头走了,哪里还会顾得上解释? 明教主:这年头当爹的都不容易。 谢明珠动了动唇,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不能说。 只能将这个人推开。 谢明珠显然不知道容慕哲早就知道了她有寒症的事情,否则只怕是另一种态度。 容慕哲半天没有听见谢明珠说话,将人从自己怀里拉出来,使她被迫的看着他自己。 “团团,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沉默,依旧是死一样的沉默。 容慕哲的一颗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不会……不会真的跟他想的那样? 方才容慕哲看见谢明珠被慕忘忧牵了手进来的时候,心里头就“咯噔”一声。 难不成,他的团团,就这么跟着慕忘忧那个小子跑了? 不对! 容少主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想起来之前将墨玉给了他之后一个人抱着哭的谢明珠,容慕哲觉得这里头肯定有隐情。 肯定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他的团团不可能就这样一下子突然放弃他,放开他的手的。 上辈子不是,这辈子更不可能是了。 谢明珠抬眼看向容慕哲,眼底似乎有泪光。 阿言,我该怎么办。 我不想害了你,也不想辜负你。 可是这是寒症啊,我这辈子都毁在了这上头。 我该怎么办…… 才能让你离开。 你明明,只得更好的啊。 谢明珠越想越难受,忍不住的软了身子就要往地上坐,被容慕哲眼疾手快的抱住了。 就在这么一瞬间,谢明珠眼里的泪水终于是忍不住了,大颗大颗的砸在了男人的肩膀上。 谢明珠呜咽一声,终于是哭了。 “你就不能走吗?你还来招我!” “你这个笨蛋!” “……” 谢明珠边哭边捶男人的后背,容慕哲也就这样默默的承受着,直到谢明珠哭的声音小了,这才开口,轻声道: “团团,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可以告诉我的。” “咱们夫妇一体,没有什么不能面对的。” 夫妇?谢明珠在心里头反复念叨这几个字,突然笑了: “我们还没有成亲,算哪门子夫妇。” “你要是愿意,我现在就带着明楼的人来盛京城下聘。” 容慕哲的语气很是坚决,谢明珠突然就闭了嘴。 她觉得,她要是再说下去,搞不好这个人现在就想把她带回去明楼成亲。 想到这儿,敏和公主忍不住打了一个啰嗦。 “团团,你是不是,在害怕什么?”容慕哲一把把人抱起来,放在了最近的一张软榻上,把人往怀里一送,“你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都可以告诉我。” 容慕哲方才仔细的想了想,还是想不通其中的关窍。 到也不是他容慕哲非要知道谢明珠的坎,而是谢明珠这样子一副不说话的样子实在是吓人。 所以他得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见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要知道自己的情况,谢明珠闭了闭眼,心想既然这件事情这个男人迟早都要知道,那么她就说了吧。 也总比她藏在心里头一辈子,好受得多。 “阿言,你听我说。”谢明珠说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我上次……一个人诊脉,无意间发现自己体内……” “有寒症……” 听了谢明珠的这番话,容慕哲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原来是寒症的事情被小姑娘知道了。 容慕哲清楚的知道寒症意味着什么,所以这也是他一开始没有跟谢明珠说的缘由。 既然眼下小姑娘自己发现了,那他还是不要隐瞒了。 容慕哲笑着说了一句傻丫头,抱着她道: “我知道,从你在江南郡被救出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一句话,谢明珠彻底泪崩: “那你……那你为什么不说……” “傻,这不是怕你知道了接受不了吗?”容少主笑着给谢明珠擦掉泪水,“哭什么,我又不是不要你了。” “你可是我心心念念了很久的人,想要我放手,不可能。” “这辈子也都不可能。” 听了这话的敏和公主反手紧紧的抱住了男人:“对不起……对不起……” 容慕哲知道谢明珠说的对不起什么意思,当下附耳说了几句话,后者的哭声戛然而止: “你……你混蛋!” 谢明珠的脸已经不知道是哭的通红还是气的通红的,总之谢明珠敏和公主心里头那叫一个……无法形容。 没想到这男人看着衣冠楚楚,原来是个……谢明珠愣是想不出来合适的词形容,只能嘴上骂几句混蛋。 被骂成混蛋的容少主心情很好的抱了人在怀里,提起了之前谢明珠跟慕忘忧牵手进来的事情。 谢明珠道:“你不要乱想,我只是因为脚底起了水泡——唉,你做什么?” 谢明珠的话还没有说完,容慕哲就蹲了下来,轻手轻脚的脱了她的鞋袜。 看着一双小脚整个都被细棉布绑了,容慕哲很是心疼:“肯定很疼吧。” 上辈子连自焚这种事情都做过的谢明珠,面对几个水泡,怎么可能忍不住疼? 只是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还是要装一回柔弱的。 “是啊。”谢明珠扁了扁嘴,“也是我头一次走这么多路,想来起个水泡也是正常的吧。” “你这丫头。”容少主颇为无奈的替她重新穿好鞋袜,又道:“除了脚上的水泡,可还有别的伤?” “没有了。”谢明珠摇摇头,“你别担心。” “想让我不担心,你就好好的对自己。”容慕哲低头亲了谢明珠的额头一下,“想好了吗?” “想好什么了?”谢明珠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 “想好……什么时候嫁给我。”容慕哲温柔的笑着,眼底仿佛盛满了星光。 谢明珠差点就溺毙在这星光之中,“没……” 容少主伸手摸摸谢明珠方才哭过还红着的一张脸,“在这儿不要委屈自己。” “想要什么想吃什么,都可以叫梧桐或者银杏来明楼说一声。” “或者是你觉得无聊想要下山玩儿,也可以找我。” 谢明珠不是真的小孩子,为此不由得问了一句: “你不忙吗?” “当然忙。”容慕哲笑着说出这句话,又凑近些对谢明珠道: “不过呢,对于你,我还是有空的。” 莫名其妙被撩拨了一把的敏和公主:…… 大概脸都烫的可以煮鸡蛋了吧。 两个人在这里头说了好些的话,等到如春过来通知用晚膳的时候,这才开了门一起出来。 穆川柏倒是没有叫谢明珠和容慕哲一起过来用膳,大概是料到了什么,于是将二人赶去跟徐宁娘一块儿用晚膳。 徐宁娘的院子里头,早就摆了满满一桌子的菜,都是谢明珠喜欢吃的。 话说回来,北宁王许臻言是明楼少主容无离的事情,盛京城那里头闹得沸沸扬扬,徐宁娘这儿也早就知道的。 而且皇后娘娘也知道自己的掌上明珠是因为什么才来这里的。 就算是下午这位明楼少主去了团团的院子里头她没有反对,可不代表她徐宁娘就十分满意容慕哲这个女婿。 只是,闺女终归是要嫁人的。徐宁娘如此疼爱谢明珠,也不外乎她以后能够找个好人家嫁了。 只是没有想到,她的团团找的人会是明楼少主。 徐宁娘不由得纠结起来。 这万一日后团团被欺负了,他们这娘家也不好出面压人啊。 虽然,虽然这小子确实是不错。 这个问题,徐宁娘终于是在吃饭的时候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日后,你欺负团团怎么办?” 正喝汤的敏和公主差点没有被一口汤呛到:她……她娘亲怎么净是问这种奇怪的问题? 俗话说得好,丈母娘看女婿,那叫一个越看越喜欢,怎么到了自家娘亲这里头,倒是反了过来? 容慕哲知道徐宁娘的担心,也不过多解释,而是从怀里掏出来之前谢明珠还给他的墨玉。 “徐夫人请看。” 一来徐宁娘已经不是皇后,所以容慕哲改了称呼,唤作徐夫人。二来嘛,他倒是想要叫一句岳母的,但是他现在跟谢明珠还不是没有成亲嘛,所以只能叫徐夫人。 徐宁娘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当初他送给谢明珠的墨玉:“这块墨玉可是有什么玄机吗?” 容慕哲并没有说墨玉为什么回到自己的手里来,而是道: “这块墨玉的持有者,为明楼未来的少主夫人所有。” 一听这话,徐宁娘算是明白过来了。 “原来,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你就看上团团了?” 徐宁娘当初就觉得这墨玉有古怪,却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看样子当初这位明楼少主盯着团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否则也不会轻易的将这块墨玉送出来。 璟懿皇后娘娘若是知道这位明楼少主盯了她的女儿两辈子,不知道会不会吓坏。 容慕哲点点头,表示徐宁娘说对了。 这下子,徐宁娘倒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人家八成盯着她的闺女很久了,否则也不会一开始隐姓埋名的做了这么多的事情——想来当初,也是为了得到她和那个人的认同,才会不顾一切的去了前线吧。 只是,徐宁娘心里头有个疑问。 “我想知道,团团自打出生的时候就没有离开过皇宫,你是怎么碰见她的?” 容少主将花灯会的事情说了。 徐宁娘听完,看向容慕哲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容少主笑的无奈且尴尬:他还能怎么办,难不成要告诉未来丈母娘,我盯着你的女儿两辈子了这种话? 到时候别说叫他容慕哲把人娶回家了,八成连团团的面儿都不能见。 其实换位思考,容慕哲知道,他也会跟徐宁娘这样做。 假设有个人突然跟你说看上你两辈子,八成你会觉得这个人疯了要么就是有病,能给好脸色才奇怪。 所以,误会就误会吧,总比被人当成妖怪好多了。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最后还是谢明珠忍不住的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吃饭吃饭,再不吃菜就要凉了。” 其余二人这才动了筷子,餐桌上的气氛也算是见好。 用过午膳,徐宁娘看着容慕哲将自个的闺女带出去散步消食。 容少主表示被这样盯着,压力有些大。 好不容易离开了未来丈母娘的视线,容少主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谢明珠倒是忍不住的笑了,调侃他一句: “怎么,千军万马之前也不变色的北宁王,现在倒是知道了紧张?” 容少主的目光带着幽怨,带着控诉:“你说,我这样子为了谁啊我?” 谢明珠乐不可支的抱住了眼前的少年郎,“我突然觉得,我能碰见你,是我的幸运。” “我也是。”容慕哲伸手摸了摸谢明珠的发顶,又被后者一爪子拍开。 “头发乱了。” “我给你梳。” 听了这话,谢明珠的脸一红,正待开口之时,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 转过头一看,正是大师兄慕忘忧。 “大师兄好。”谢明珠被容少主拉住手,没办法上前,只能冲慕忘忧笑着打了一个招呼。 “嗯。” 慕忘忧上前,低下头,将袖子里的一瓶药递给了谢明珠。 谢明珠拿过来一看,巴掌大的瓷瓶儿一只:“这里面装的什么东西?” 慕忘忧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尽量平稳自己的情绪:“这是我从师父那儿拿过来的药,治你你脚上水泡的。你记得一天换一次药,好的快一点。” “原来如此,谢谢大师兄。” 谢明珠冲慕忘忧甜甜一笑,后者逃也似的回去了。 这让容少主很是不爽。 他的娘子,怎么可以冲别的男人笑? 慕忘忧一个人逃也似的回了院子,心跳的十分快。 方才那药,是他自己亲自配的,然后亲自磨的,最后亲自交到她的手上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容家(一) 过了小半个月以后,谢长熙让人送了东西来神医谷。 满满两大车的东西,里头都是吃用的。好在太子殿下派了人前来替谢明珠收拾,不然这么多东西,谢明珠的人也一下子拿不下来。 而且因为是谢长熙派过来的人,徐宁娘就没有出来了。 好不容易搬完这些东西,为首的金吾卫冲谢明珠行了一礼,道: “太子殿下本来打算亲自来的,但是眼看着就要过年,朝中虽说没有什么大事,但也胜在多。” 谢明珠笑笑,“无妨。” 说着,又问了几句谢长熙等人的情况,得知一切都好,这才放心。 显然谢长熙没有告诉谢明珠关于谢端的事情。 那金吾卫见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也不留下歇会,而是直接离开了。 谢明珠叫梧桐送了他们这些人下去,这才转头去了后院。 和徐宁娘说了几句盛京城的事情后,谢明珠道:“原是女儿疏忽,应该叫人送了小五的画像过来的,也叫娘亲安心。” 提起谢竑,谢明珠忍不住的跟徐宁娘提了几句上次谢竑尿床的事情,后者捂了帕子直乐。 敏和公主眼瞧着自个的娘亲又要提起关于她小时候尿床的事情,于是赶忙岔开话题:“说起来也快要过年了,娘亲可要下山走一走?” 徐宁娘想了想,摇了摇头:“不必了,万一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感觉也就是娘亲能够坐的住。”谢明珠撑了下巴到: “若是换了团团,那是定然坐不住的。” 说了几句话,谢明珠提议道:“左右大舅舅二舅舅都还没有成亲,要不改天请他们二人来神医谷吃顿饭?也算是叫娘亲和两位舅舅见见。” “你单忘了吗?现在你的大舅舅挂了个辅政大臣的名头,怎么可以轻易离开?” 经过徐宁娘这么一提醒,谢明珠忍不住的叹了口气。 “而且到时候你那大皇兄心血来潮想要带着你其他的几位兄弟前来,团团,你觉得这顿饭咱们能吃到吗?” 敏和公主住了嘴,“娘亲说的是。” 正说着,郑嬷嬷又端了燕窝过来,谢明珠转头就要跑。 自打上次她喝了那一碗燕窝以后,自家娘亲日日都让人备下这么一碗,说是让她吃了,对身体有好处。 这燕窝虽然是个名贵东西,可这天天一碗,谢明珠也是吃怕了。 徐宁娘也是不解:这燕窝里头加了桃花泪煮的,美容养颜的圣品东西,怎么偏就是她的团团不爱喝? 这会子看见谢明珠又要跑,徐宁娘立刻叫住: “先喝完再走。” 敏和公主:…… 乖乖的坐回来喝了个精光,谢明珠生怕徐宁娘又要给她喂什么东西吃,于是赶紧的跑了。 徐宁娘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从自家娘亲的院子里头出来后不久,谢明珠就被穆川柏叫到正堂去了。 说起来穆川柏虽然对于谢明珠这么一个女娃娃颇为宽容,但是该严苛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少,谢明珠临时被叫过去问问题的时候一点也也不比慕忘忧少。 好在谢明珠也是个聪慧过人的主,为此也都是很轻松的过了。 牡师院每次问完谢明珠,就会训几句慕忘忧。 慕忘忧:有本事您把咱俩的问题难度变成一样的啊。 然而穆神医的回应是:“你是大师兄,当然要带头起个表率!” 慕忘忧:…… 再说这盛京城里头,自打谢明珠走了这快一个月,朝中的大臣说什么后宫空置,想让谢长熙选妃来着。 太子爷每次都给含糊过去了,但是架不住这各路的牛鬼蛇神各显神通。 因为,很快就要过年了。 离过年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江逝水跑了一趟神医谷。 神医谷内,谢明珠拿着医书,看向独自一个人爬上来快要累瘫的江皇商,道:“你有事情大可以叫旁人过来,怎么非要你自己来?” 江逝水端起水壶,咕噜咕噜的喝了好几口水,才算缓过来,“我这不是怕你手头没有银子使嘛。” 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来一叠银票给谢明珠: “这里头是三万两银票,你看着用,不够就找我拿。” 谢明珠接过银票的时候,银票还带了几分温度,显然这一路被江逝水捂得死紧的缘故。 也是,这三万两银票要是丢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谢明珠收下银票,打趣道:“今年又赚了多少,叫你这么大方?” “合着公主以前嫌弃微臣小气咯?”江皇商不怕死的斜了敏和公主一眼,解释道:“要不是这神医谷不好爬,银子我都能给你扛几大箱子过来。” “还说不是小气。”敏和公主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连个请人的银子也不出,可不就是小气到家了?” 被调侃的江皇商一噎,半晌说不出来话。 “行了行了不调侃你了。”谢明珠把手里的医书往桌子上一放,江逝水瞧了一眼那泛黄的封面,就晓得这是古籍孤本。 “说起来江南郡那边,如何了?” 面对谢明珠的询问,江逝水回道:“公主放心,再怎么样也不会亏了公主的银子。” “今年交的银子大概是去年的一倍。”说到这里,江逝水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肩膀:“可怜啊,我就这么一打工的。” 面对卖可怜的江皇商,敏和公主忍无可忍的伸脚踹了他的小腿一下,“还装!” “全天下的银子能够排的上号的,你江皇商可是其中之一。” “你要是可怜,那咱们神医谷就要去喝西北风了吧?” 被敏和公主不轻不重的踹了一脚,江皇商皱眉哎呦哎呦几声,“公主轻点踹小的,要是把小的踹废了,回头谁替公主赚银子?” “你说的也是有几分道理。”谢明珠摸了摸下巴,继续道: “没关系,左右你在神医谷,瘸不了。” 闻言,江皇商默默地缩了缩腿。 容慕哲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二人交谈甚欢的一副情景。 江逝水冷不防的看见容慕哲坐了过来,想起来之前盛京城传的那档子事情,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嘴: “你,当真是北宁王许臻言?” “不不不,你是明楼少主?” 江逝水自己都有些糊涂,容少主目光平静的看了他一眼: “都是。” 愣了半天的江皇商突然一把抓住了容慕哲的手臂,十分的激动: “那下次看在我跟公主的关系的份上,能不能请你们明楼的人护送一下货物?!” “放心,价钱好说!” 谢明珠一副活见鬼的样子看了几眼情绪激动的江逝水,而后看向容慕哲: “你们明楼还抢镖局生意的啊?” 容少主十分冷静的将某个皇商的手给扯开,“不是抢,是没有人敢请。” 谢明珠咳嗽几声,“确实是这个理。” 以明楼在江湖上的地位,谁敢跟明楼的人说什么押镖的事情?怕是被削哦。 这就好比你让堂堂万岁爷去摆摊卖包子一个理。 看样子江逝水是巴了她谢明珠和容少主的这层关系,所以……呵呵。 不然以前怎么没有听见他说。 面对江逝水的恳求,谢明珠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 “你别看我,看他。” 意思就是说这件事情她谢明珠做不了主,能做主的只有她家这个男人。 已经浑然不觉把容少主看成夫君的敏和公主。 容少主对于某人的这句话很是受用,“行,一趟我要收五倍的银子。” 这次喷茶的是江逝水。 如果说江逝水的这趟货物值一百万两银子,那么寻常的镖局最多收一万两银子,而他容慕哲就要收五万两银子。 江逝水虽然赚得多,但是他这个人也不是会乱花钱的主,眼下听见容少主这么说,不由得抬高了几分音量: “你是不是抢钱吗你?” 容少主低头伸手敲了敲桌面,“你自己想想。” “你是愿意被那些山贼抢了,还是愿意被明楼抢了?” 这话的意思就像是把江逝水看成一个小媳妇,容少主就是那个无赖,一副“抢你没商量”的表情。 江皇商一副小媳妇的模样看向谢明珠:“公主你说句话可好?” 在江逝水眼里,他赚的这些银子有大部分是谢明珠的,如今这位明楼少主狮子大开口,哪里是坑他的银子,分明就是坑公主的银子。 换句话来说,江皇商想要告诉敏和公主: “你看你家的那个多小气,连你的银子也要坑。” 没想到敏和公主十分的冷静,哦了一声之后道: “没关系,左右以后可能都是我的。” 容少主在一旁补刀:“以后都是你的银子。” 江逝水:……这对奸商! 坑了一把江逝水之后,敏和公主留了人在自己的院子里用了午膳。只不过用午膳的时候,江逝水倒是净挑贵的吃,大概想要把自己的银子给吃回来一样。 不过谢明珠也不会真的坑江逝水,为此等江逝水用过午膳,痛彻心扉的走了之后,谢明珠问了一句: “你不会真的打算跟江逝水要那么多银子吧?” 容少主抱了人在怀里,低声笑了: “好歹也是娘子手下的人,你夫君我还没有那么无能,连这么点银子也要从你手里抠。” 容慕哲的意思就是说他不会那么无能,真的从江逝水的手里坑银子。 毕竟江逝水也是替自家小娘子办事的,那银子左右还不是进了自家小娘子的口袋? “你这么说我倒是放心了。”谢明珠在男人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了,“说起来当初我离开盛京城——” 容慕哲做了个“嘘”的动作,“你别说了,我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你离开是为了什么,我不怪你。” “若是真的要怪,那你还是怪我好了。” “若我一开始不隐瞒这个身份,你也不必如此。” 谢明珠轻声应了,“其实,以当初的情况,你若是不隐瞒身份,怕也是……” 谢明珠没有继续说下去,容慕哲也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团团,其实不管怎么样。” “为你做的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所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重要的是,你在我身边。” 容慕哲满意的叹了一口气,谢明珠还是记着自己的身子: “阿言,我以后若是无法——” 谢明珠本来想说她若是无法孕育子嗣,那就让他去找合心意的进公主府。 她谢明珠不能这么自私,让明楼断了后。 但是话没有说出口,就被容少主打断: “说什么胡话。” “我既然认定了你,那就只有你了。” “孩子什么的不重要,你最重要。” “明白吗团团?” “可——”谢明珠还想说些什么,容少主继续道: “再不行,我送几个美人给我那……爹!” 谢明珠听后,感觉她已经脑补出来了容剑那可怕的脸色了。 “你就不怕你爹打死你。” “我又不傻,会傻站在那儿让他打。” 谢明珠现在算是彻底服了这个男人了,连给他爹送女人的事情都做的出来,感觉这全天下就没有他不敢做的事情。 两个人就这样呆了一个下午,期间也没有任何人过来打搅。 说来也是快过新年了,谢明珠与穆神医请了几日假,回去盛京城。 穆神医叫慕忘忧陪着谢明珠下山的,说是叫慕忘忧顺便在太子府里头搬几坛子酒过来。 为此这一路上,容少主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 容慕哲本来是特意陪谢明珠回去的,哪里知道这半路上会跳出来个慕忘忧,打了他的小算盘。 慕忘忧也是冤枉,本来这趟浑水他就不愿意趟的,谁知道他那个不靠谱的老头非要他过来,理由说的挺光明正大,叫他没法回绝。 就这样走了一天多,直到夜里才到盛京城。 不过这个时候城门已经落了钥,谢明珠在城门下大声表明身份,这才没有被守城士兵误认为是敌人。 进了盛京城,守城的将领上前请安,谢明珠象征性的说了几句话之后就去了太子府。 不巧的是,最近奏折颇多,谢明珠来的时候,是来总管招待的谢明珠。 “太子殿下现在还在御书房里头批阅奏折,老奴这就去叫人通个消息。” 来总管正要开口叫人,被谢明珠阻止了。 “不用了,原本也是本公主来的晚,来总管安排地方给我们住就是。” “太子皇兄素来繁忙,这大晚上的就不要轻易打搅他了。” 来总管应下,立刻将谢明珠一行人分头带去了各自的院子。 好在太子府里头院子也多,又都是经常打扫的,为此容少主被安排在了距离慕忘忧不远的一座枫凇院内住下。 谢明珠在梧桐银杏的服侍下沐浴更衣,临睡前还不忘叫梧桐银杏准备好明天要带去宫里的东西。 梧桐笑道:“公主放心,奴婢明白。” “嗯。”谢明珠喝过一碗银杏端过来的热牛乳,就此安睡不表。 隔日一大早,谢明珠尚在院子里用早膳的时候,谢长熙就来了。 “团团昨儿晚上到的,怎么不和皇兄说一声?皇兄也好叫人安排。” 谢明珠让谢长熙坐过来,叫人多添了一副碗筷:“太子皇兄来的这么急,想来早膳都没有用,咱们有事情慢慢说,不急啊。” “你这个丫头。” 太子殿下见谢明珠气色不错,就知道她在神医谷里头过得好,心里头的那块大石头也落了地,早膳的时候也多用了一碗胭脂米粥。 用过早膳后不久,谢明珠叫梧桐拿了自己之前备好的礼物过来,道: “团团知道这宫里头的龌龊事情多,所以找师父配了这个药丸。” “一旦服下这枚药丸,三个时辰之内,任何迷药对于太子皇兄来说都是没有用的。” 不得不说谢明珠的这瓶药丸后来救了谢长熙一次,当然这是后话。眼下太子殿下接过还不到自己巴掌大的瓶子,好生收好,“团团有心了,皇兄很喜欢。” “皇兄喜欢就好,毕竟这神医谷里头别的不多,这丹丸倒是最多的。” 谢明珠这话也不是吹,神医谷那底蕴多厚谁也说不清,否则也不会让天下人趋之若鹜了。 谢长熙跟谢明珠简单的说了几句,那头顾有福在外头催促了: “太子殿下,您今天的奏折——” 话没有说完就被太子爷打断,谢长熙不得不提前回去御书房批阅奏折。 “团团先进宫吧,回头我来明珠宫随你用膳。” “团团知道。”谢明珠送了谢长熙出去后,头也不回的吩咐银杏: “你去告诉大师兄和阿言,就说我今天在明珠宫里头用午膳,让他们两个人不要担心。” “在太子府安心待着。” 银杏得了话,转头就离开了。 谢明珠随即吩咐人去检查一遍备好给各位皇子的礼物有没有遗漏,确定都没有问题之后,谢明珠就带着人离开了太子府。 只不过到了宫门口的时候,谢明珠撞见了和自家大舅舅一块儿来的洛亲王洛皇叔。 “昨儿韫儿还说你回来了,我偏不信,如今见了可算信了。” 谢慎上前一步,笑:“团团可要多待几天,你皇婶婶想你想的紧。” “团团晓得了。”谢明珠应了谢慎的话,后头的静安国公爷道: “要说起来,团团也该先去静安国公府才是。” “徐初时那小子最近都闲的不知道做什么了。” 哪里知道敏和公主嘿嘿一笑,道:“若是二舅舅实在无聊,那就找个人陪了才是。” 徐初成沉默了一下,“团团真的觉得,你的二舅舅需要旁人陪?” 谢明珠认真的点点头,国公爷“嗯”了一声,嘟囔一句: “回头找媒婆上门瞧瞧?” 谢明珠在一旁听了这话,憋笑憋的很厉害,倒是谢慎,说笑就笑,一点面子也不给留: “我说国公爷啊,您这话是不是说反了?” “一般的都是人媒婆去人家姑娘家里,怎么你们静安国公府打算叫媒婆拿了你们兄弟俩的画像,满盛京城里头嚷嚷?” 徐初成凉凉的看了一眼谢慎,眼含警告。 自觉说错话的洛亲王差点没有想跑个坑把自己给埋了。 谢慎啊谢慎,你怎么这个时候就不谨慎了?非要嘴欠? 这下子好了,被国公爷记仇了。 谢明珠在一旁实在是忍不住了,笑了好一会儿,差点儿连腰都直不起来。 “好了好了,总之团团回头肯定来大舅舅跟洛皇叔这里,你们看可好?” “这还差不多。”谢慎笑眯眯的又问了一句: “团团这一大清早的,先去宫里头见谁?” “先回去明珠宫看那两个小的。”谢明珠继续道: “说起来大舅舅和洛皇叔难得一块儿走在一起,可是有什么事情吗?” 徐初成摇摇头:“也不是很清楚。” “那团团就不打扰二位了。”说完,谢明珠冲二人行了一礼,先一步进了皇宫。 如今这后宫里头妃子一个都没有留下,也就寿安宫里头住了一个瘫在床上的德慈太后。 谢明珠知道,这般活着受罪,叫素来爱面子的德慈太后压根就受不了。 其实谢明珠也是好奇:父皇明明是德慈太后辛苦生下来的孩子,为什么德慈太后非要做出来这么多不顾父皇心意的事情?甚至连身为父皇孩子的他们也被讨厌了? 难道仅仅是因为父皇没有按照德慈太后的心思,没有娶了林家的女孩儿吗? 对于这个问题,谢明珠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总觉得德慈太后对他们兄妹几个的敌意有些莫名其妙。 一路上想着这个问题,谢明珠在不知不觉中回了明珠宫。 落了轿子后,谢明珠被梧桐从轿子里头扶出来的那么一瞬间,身耳畔传来山呼: “奴才恭迎敏和公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一连喊了三遍,声音响彻云霄。 “大家快起来。”谢明珠示意众人起身,“多日不在,明珠宫全辛苦各位。” 说完这话,谢明珠让跟过来的太子府的小太监,抬了一箩筐荷包过来。 “都是赏你们的,算是你们尽心伺候的功劳。” “谢公主恩典!” 跟上来领赏的宫人不同的是,戚烟安如二人是上来一左一右的跟在了谢明珠的身边,神色激动。 “公主过得好就好了,明珠宫这头有奴婢们照顾,公主放心就是。”说话的是安如,那头奶娘正好带了谢竑出来。 只看见谢竑的谢明珠顺嘴一问:“那竫儿呢?” “公主有所不知,四皇子据说这几日都住在三皇子的承福宫,成日里被三皇子抓着练字。” “原来如此。”谢明珠进了正殿坐下,立刻有人端了谢明珠喜欢的茶水果子上来,谢明珠看着那冒热气的茶水,道: “安如回头去仪云宫承福宫跑一趟,叫几位皇子过来一同用午膳。” “然后戚烟去告诉小厨房,将今天带过来的药材加一些好的炖了鸡汤,给诸位皇子们补一补。” “是,奴婢们都明白的,公主放心就是。” 戚烟安如告退,分头去做谢明珠吩咐的事情了。 谢明珠坐在明珠宫里头,逗着最近又胖了不少的谢五皇子。 也是戚烟安如成日里指了谢明珠的画像给谢竑看,才没有叫五皇子认了生。 眼下五皇子乖乖的坐在谢明珠的怀里,一边玩自己怀里的布偶,一边流口水。 谢明珠拿干净的帕子替他擦了,又冲奶娘问了几句谢竑近来吃睡的情况。 谢明珠就是怕她不在的时候,会有奴才阳奉阴违,暗地里虐待皇子什么的。 当初二皇兄谢端的事情历历在目,谢明珠可不希望五皇子步入后尘。 那奶娘恭敬道:“公主放心,奴才不敢怠慢五皇子。” “且公主看五皇子的气色就知道一二。” “嗯。”谢明珠捏了捏五皇子肉肉的小手臂,逗的他咯咯直乐。 “小五,你是皇姐的小五。” “啊啊——” 五皇子像是应和谢明珠的话,一边笨拙的拍巴掌,一边又开始流口水。 “你看你。” 这厢,谢明珠在明珠宫里头逗五皇子玩儿,那头,安如就已经传了话到仪云宫和承福宫。 仪云宫那头的反应有些过于平淡,安如只以为是谢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因为并没有往谢端不对劲的方向上想,而是行礼告退,去了承福宫。 承福宫内,谢翊正握着谢竫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写大字。 起初谢翊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刚刚还在身边的谢竫倒是欢呼着往承福宫外头跑了。 那样子比谁都激动。 “小四儿你给我小心点——”谢翊的话刚刚出口,殿门口的四皇子就直接绊倒了。 谢翊:…… 安如:…… 四皇子:好疼啊呜呜呜……我要找皇姐。 明珠宫内,谢明珠目瞪口呆的看着四皇子委屈巴巴的跑到了她的怀里,“哇”的一下就哭了。 “这……怎么回事?”谢明珠一边拍了谢竫,一边抬起头问谢翊:“三哥,小四这是怎么了?” “摔的。”三皇子谢翊很是头疼的坐了下来,喝了一口水才继续道:“方才安如来我宫里说你回来了,然后小四儿估计是太激动,来的时候没有看清楚路,直接被绊倒了。” 谢明珠低头看了一眼四皇子,有些哭笑不得。 等四皇子哭的差不多了,谢明珠这才叫谢竫躺在榻上,她则是轻轻的掀开了四皇子的衣裳,看他膝盖上的伤。 还好这是冬天,衣裳穿的都多,否则也不就是青紫一片了,不破层皮才奇怪。 谢明珠叫梧桐拿了药箱里头的的那个碧玉瓶子里头的药丸子过来,叫她用热水化了,然后浸了干净的帕子拿进来。 梧桐很快就去办了,不一会儿的功夫,梧桐就将放了药丸子的水和干净的帕子一起端过来了。 谢明珠在另一个盆里净了手,擦干净手上的水珠之后才去捞了那帕子出来,稍稍拧干之后,就敷在了谢竫青紫的膝盖上。 谢竫只觉得膝盖上热热的,“皇姐,好舒服啊。” “那是当然,这可是皇姐的师父配出来的药丸,可比那种药酒强多了。” “哇,好厉害啊。”谢竫很是羡慕,不免夸了好几句。 谢翊:呵呵,小马屁精。 方才谢竑被奶娘抱下去喂奶,过了好一会儿才被送了回来。 说起来穆川柏的药确实是好,否则他也就不会被人称为“天下第一神医”了。 谢竫膝盖上青紫的一片,敷过药水之后就好了很多。 “还疼不疼?”谢明珠叫人把帕子跟盆一起拿出去处理了,谢竫摇摇头:“不疼了,还是皇姐厉害!” “真乖!”谢明珠抱了抱谢竫,继续道: “今天中午想要吃什么?” “都听皇姐的!” 谢明珠回来了,谢竫自然是高兴的那一个,所以午膳也不挑了,总之谢明珠安排的菜他都吃。 “好。” 谢明珠应了这话之后,发现往常应该来的比谁都要早的谢端,如今还没有到。 “安如你去看看,别是路上碰见几个不长眼的欺负二皇子了。” 安如道了一句“是”,立刻去了仪云宫。 谢明珠的考虑没有错,原先淑嘉贵妃走了之后,宫里头就有人敢说谢端命硬云云,现在母后……唉,那些宫人私底下也不知道会说什么难听的。 不过还好,安如去的时候,谢端正在来的路上。 等到了明珠宫,谢端并未跟之前一样冲谢明珠笑,而是一脸平静的冲谢明珠见礼。 谢明珠看见这样的谢端,心里头有种怪异的感觉,但是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现在谁也不知道谢端已经被那个不知道名字的老道给控制了。 如今的谢端,说的难听点,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只要那个老道吩咐他做什么,他就会去做什么,而且是不由自主的。 如今谢明珠突然回来,那老道八成也是不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导致了被他控制的谢端,显得很是冷淡。 谢明珠以为谢端这是碰见了什么烦心事,一问之下这才知道之前谢端无缘无故的晕倒在仪云宫的事情。 谢明珠大惊失色,下意识就要拉过谢端的手替他诊脉。 却没有想到,谢端竟是把手往后藏了。 “不必。” “不必”这两个字眼说的生硬极了,仿佛谢明珠对于他谢端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被控制的谢端明白,他的脉象绝对不能被眼前的这个人知道,否则就会露馅。 为此谢端不管谢明珠怎么说,都不同意谢明珠替他诊脉。 这让谢明珠越发觉得古怪,差点就想要叫梧桐银杏出手把人摁住了。 其实被控制的谢端也做好了准备:若是眼前的这个人敢叫她身边的暗卫拿住他的话,那他就得先发制人,劫持了看起来最为弱小的五皇子。 谢竑方才被奶娘抱过来的时候就挣扎着往谢明珠的怀里钻,后者起码得一只手环住谢竑,故而也是叫谢端轻易逃脱了的缘故。 谢明珠那小脾气差点就炸了,她搞不懂为什么自个皇兄如此的倔强。 而且以前的谢端也不是这样的啊。 虽然她的二皇兄对待旁人都是淡淡的,可实际上对于她还是挺不错的。 所以,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二皇兄变成了这副模样? 看方才谢端的反应,谢明珠越发觉得有鬼。 诊脉这事情又不是什么害人的,难不成二皇兄在躲避着什么东西不成? 谢明珠把这个问题埋在心里头,并没有继续说出口,而是笑着道: “二皇兄可是怕团团诊错了脉象不成?” 被控制的谢端木然的点点头,双眼有些无神。 谢翊注意到两个人之前的气氛有些奇怪,于是赶忙打了个岔道:“说起来咱们今儿个好不容易聚在一起,说点开心的才是,弄得这么严肃做什么?” “三皇兄言之有理。”,谢明珠轻轻拍了拍怀里的谢竑,后者手里拿了一个五彩的小绣球玩着。 忽然谢竑没有抓住,小绣球滚到了谢端的面前。 被控制的谢端也是下意识的弯腰捡了五色球放到谢竑手里头,五皇子拿回了球,又开始往谢端的怀里丢。 于是,两个人玩起了你丢我捡的游戏。 谢竑乐的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看样子很喜欢跟谢端这个二皇兄玩。 谢明珠也没有阻止,只是抱的更紧了些,唯恐谢竑不小心倒栽葱似的摔了下去。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摔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否则也就不会有人故意摔死小孩子的事情了。 几个人玩了一会儿,谢长熙很快就来了。 “都是自家人,坐。”谢长熙大步上前,脚步有些匆忙,一看就知道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 谢明珠不免调侃了几句:“太子皇兄急什么,明珠宫缺什么也不能缺了你那一碗饭。” 太子爷斜了自家皇妹一眼,“团团说的是。” “日后皇兄的饭食都叫明珠宫管了才是。” 敏和公主:“行,一顿三百两银子,拿钱来。” 谢明珠这话本来就是调侃,也没有真的叫谢长熙掏出来那三百两银子吃这一顿饭,没想到太子殿下倒是一本正经的冲外头的顾有福喊了一声: “听见没有,公主让一顿饭三百两银子。” “你赶紧的去太子府抬三万两银子过来。” 顾有福本来靠在明珠宫的殿门口打哈欠,冷不防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里头的太子爷重复了一遍,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听。 顾有福一脸懵,不知道该不该去。 一顿饭三百两银子,貌似也就只有他们的太子殿下才会信以为真。 顾有福说的不错,很快里头就传来了谢明珠的声音: “别走啊,开玩笑的呢!” 顾有福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朗声道:“奴才明白。” “团团不收这银子了?”太子殿下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叫谢明珠有些不忍直视。 谢翊:同样不忍直视。 谁也没想到,这朝堂上雷厉风行的太子殿下,居然背地里会成这幅小孩子模样。 不过玩笑总归是玩笑,谢明珠见得人都到齐了,这才冲外头吩咐说传午膳。 等到各色菜肴一样一样的摆了上来以后,众人才去了前头用膳。 谢竑方才大概也是玩累了,所以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谢明珠的怀里睡着的。眼下刚好谢明珠要用午膳,因此将谢竑交给了奶娘,让抱回去睡了。 众人都落座后,开始用午膳。 期间,谢明珠顾着给谢竫擦嘴巴上的油,一边注意到谢端的情况。 “谢端”低头吃菜,反正夹到什么吃什么,谢明珠都注意到了以前甚少吃香菜的二皇兄,今天居然吃了香菜,还吃了不止一口。 敏和公主摸了摸下巴,索性将那碟子香菜小炒肉放在了“谢端”的面前。 果然,“谢端”跟没有发现一样,一个劲儿的低头夹菜吃饭。 谢长熙注意到了“谢端”的不对劲,正要开口,被谢明珠一个眼神阻止了。 于是,午膳期间的气氛多了几分古怪。 用过午膳,“谢端”寻了个借口,说自己还有一副画作没有完成,为此就先离开了。 谢明珠叫都叫不住。 谢翊见谢长熙跟谢明珠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于是带着谢竫也走了。 谢明珠遣退宫人,谢长熙这才开口道: “之前六尚那边来人,说仪云宫这段时间所用的笔墨纸张比以前多了几番,但是负责清理仪云宫的小太监小宫女说并没有看见那么多的纸张被扔出来。” “唉?难不成是二皇兄最近练画画练到走火入魔?” 面对谢明珠的疑问,谢长熙也不好多加评论,只是道: “具体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就是二弟那天昏迷之后,他整个人就变了。” “太子皇兄也觉得二皇兄变了?”谢明珠看向谢长熙问了一句。 “是啊。”谢长熙伸手不知道在桌面上毫无章法的画着什么,“或许真的走火入魔吧。” 谢明珠咬了咬唇。 不对,肯定不像是走火入魔。 被谢明珠和谢长熙猜测的“谢端”,一个人回了仪云宫,遣退宫人,独自将殿门从里头锁了。 将之前拿过来的宣纸铺好,“谢端”提笔,却不是之前那般熟练的动作。 而是练了这么些天,依旧生硬的手法。 第二百三十章 容家(二) 谢明珠这接下来的几天都去了静安国公府和洛亲王府住了几日后才回去神医谷,回去的时候依旧是各色礼物塞满了马车,逼得谢明珠不得不从静安国公府里头调一辆马车出来放东西。 离开的那天早上,天色尚未破晓,风吹的谢明珠衣领子上的一圈儿油光水滑的貂毛直往谢明珠的脖子上凑,仿佛也是畏惧这腊月里的寒风。 “行了,我走了。”谢明珠示意谢长熙一行人不必再送,“团团就在神医谷,太子皇兄若是想念团团了,那就递个信过来。” “总之皇兄朝事繁忙,顾好自己才是。” “毕竟团团等一干弟妹,都得靠太子皇兄撑着。” 谢长熙上前拥抱了一下才到他肩膀上的谢明珠,声音沉稳有力:“皇兄会的。” “嗯。” 谢明珠一一向众人告别之后,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外头的风很是寒冷,吹在人的脸上跟刀割般疼痛,好在随行的都是暗卫,带了面罩,倒也不会冷到哪里去。 马车平稳的行驶着,容慕哲本来跟慕忘忧一辆马车的,但是他这个人愣是要挤了驾车的位置,跑过来替谢明珠驾马车。 谢明珠坐在内壁封的严实的马车里头,捧了一杯热茶,脑子里想着谢端的不正常。 那几天她不是没有想过去仪云宫,但是被谢端以感染了风寒而闭门不见。 为此谢明珠越发觉得谢端有问题,而且还不是一般的问题。 可是现在人家对她避之不及,怎么可能会让她进仪云宫,难不成叫她谢明珠拆了仪云宫的大门不成? 仪云宫那边的暗卫说的话跟之前谢长熙猜测的没有两样,不过就是谢端最近练习绘画有些走火入魔罢了。 至于那些用废的宣纸,则是叫谢端通通扔去炭盆里头烧了。 就算是暗卫如此说了,谢明珠还是不放心。 可如今……总得想个办法。 谢明珠这一纠结,直到她回了神医谷还没有个办法。 但是这宫里头的事情,谢明珠也没有打算跟穆川柏和徐宁娘说,省的他们两个人又掺和进来。 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更深露重的。谢明珠下了马车就被容慕哲一把圈在了怀里,少年身上的披风很是厚实,替谢明珠挡去了那些寒气。 两个人就这样进了正院。 一进来,穆川柏和徐宁娘都还没有睡。 慕忘忧冲上头的两个人见了一礼,就去了自己的院子。谢明珠则是被穆神医给叫到跟前,说了几句话。 容少主在一旁听着听着,原本还带着淡笑的脸色也黑了几分。 这穆老头说的什么东西,没得别带坏他小娘子。 谢明珠听着自个师父当着自己的面拐弯抹角的训某人,脸上的笑容也有几分尴尬,最后还是徐宁娘心疼谢明珠这么晚回来,开口说了句话,叫谢明珠回了院子休息云云,这才将谢明珠解救出来。 谢明珠十分感激的看了自己的娘亲一眼,带着梧桐银杏就下去了。 她倒是想带着容慕哲一块儿下去,没看见她师父那脸色臭的跟什么似的? 话不多说,敏和公主跟只兔子一样,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里头。 徐宁娘见谢明珠回院子睡了,也松了一口气。冲穆川柏打了个招呼,也去了自己的院子休息。 临走之前道: “不知道容少主可愿意跟我聊聊?” 不等容慕哲开口,那头穆川柏就一副嫌弃的模样看向某少主: “赶紧的去,别在老夫这儿碍眼。” 容少主冲穆神医笑笑,这才转头看向徐宁娘:“徐夫人先请。” 那意思就是说他们两个人边走边聊。 徐宁娘点点头,率先走了出去,容慕哲在后头跟着。 穆神医一个人坐在原地摸了老半天胡子,才想起来没让小徒弟拿了酒过来…… 这夜,也不知道徐宁娘跟容慕哲说了些什么,总之容慕哲离开的时候,一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徐宁娘进了内室,郑嬷嬷低声道:“夫人真的不反对?” “反对什么?”徐宁娘脱下厚重的披风,坐在梳妆台前拆发髻,“我知道嬷嬷的意思,无非就是怕团团和我一样,步我的后尘。” “可是这个许臻言不一样。”徐宁娘现在还是习惯性的叫容慕哲为许臻言,“明楼从一开始,若是真的想要把团团娶到手,何必把他们唯一的少主扔去大梁,隐姓埋名替朝堂办事?” “直接趁大梁跟敌国起战事的时候,来逼迫不就成了?” 徐宁娘这话也是在理,郑嬷嬷一下子找不到别的理由来反驳,只好替徐宁娘搭把手,替她整理头发。 徐宁娘拆完头发,由郑嬷嬷扶了进去沐浴。 泡了个热热的药浴,徐宁娘换了一身舒适的寝衣躺在榻上,但是并不是很想入睡。 郑嬷嬷正要熄了几根蜡烛,好叫徐宁娘睡的安稳些,却被徐宁娘叫了过来。 “嬷嬷陪我坐会儿。” 徐宁娘从床上爬起来,腰后塞了个枕头,半躺在床上。 郑嬷嬷自己搬了圆凳子坐在徐宁娘的床边,“夫人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就是觉得自打我做了太子妃以后,嬷嬷与我,就很少这般说过话了。”徐宁娘的目光有些散,显然是想起来了以前的事情,“如今这儿没有旁人,也不是宫里,咱们说说话儿也是不错的。” “夫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老奴听着就是。”郑嬷嬷低着头替徐宁娘提了一下被子:“夫人身子弱,冬日里小心着凉。” “我晓得。”徐宁娘的目光撇到床头桌子上的绣篮里头,里面放了一只还没有做完的黑色靴子。 “说起来我那会子还小,头一次做绣活的时候总是手上扎了不少的洞,嬷嬷心疼我,总是找来各种各样的好药给我用。” 郑嬷嬷双手平放在膝盖上,语气温和:“是啊,当时夫人还小,一开始扎到了还会哭,后面就不会哭了。” “嬷嬷还记得呢。”徐宁娘伸出一只手拿起那只还没有绣完的靴子:“我也是许久没有碰过绣活了。” 郑嬷嬷没有搭话,她知道这是为什么。 当初她们小姐刚刚做了太子妃的时候,还是太子的皇帝就说绣活伤眼睛,找了不少绣工精湛的绣娘放在宫里头养着,后来小姐就很少碰绣花针了。 “我记得我那会子怀熙儿的时候,给熙儿做过虎头帽什么的,他嘴上说着训斥,实际上还是着人备了护目的汤水与我喝。” 徐宁娘说着这话的时候,眼睛有些红。 “如果夫人想哭的话,可以哭一哭。”郑嬷嬷也是看出来了,徐宁娘压根就没有放下。 否则也不会再碰这绣花针做靴子。 “无妨。”徐宁娘眨了眨眼睛,有些难受,“嬷嬷不必为我担心。” 说完这话,徐宁娘的眼泪就止不住滚了下来。 “今天我把许臻言对团团的好都看在眼里,就想起了以前很多的事情。” “只不过后来,才发现我跟他之前,掺和了这么多的是是非非。” “嬷嬷,如果没有徐家死士。” “他大概也不会娶我,对我那般好吧?” 徐宁娘到现在都觉得谢临对她的好全是看在徐家死士的份上,哪怕她知道他因为愧疚而…… 可是,大概也是等她“死”了之后,才知道后悔吧。 郑嬷嬷忍不住上前,跟徐宁娘小的时候一样,抱了徐宁娘在怀里安慰: “夫人哭吧,哭出来了就好多了。” “有些事情,不是老奴能够多嘴的。” “老奴只希望夫人余下的日子能够高兴的过了,那样老奴也就不负老国公的期望了。” 徐宁娘像是溺水的人一样,紧紧的抓住了郑嬷嬷的手臂,郑嬷嬷都被抓疼了也都一声不吭,维持自己抱着徐宁娘的姿势,一动不动。 徐宁娘哭过一夜的后果就是晨起之后眼睛都肿的,现在正由郑嬷嬷用熟鸡蛋敷眼睛。 为此,谢明珠也没得进徐宁娘的院门。 谢明珠只当做徐宁娘需要休息,因此没有想太多,留了话说晚点再过来看徐宁娘,这才离开了。 谢明珠今天老样子要去穆川柏处接受穆川柏的抽问。 只不过今天倒是有人来访,不得不打断了。 穆神医看了一眼过来的小药童,道:“你慢慢说,别慌。” “是,谷主。” 小药童长得倒是机灵,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倒是清楚明白: “回谷主的话,方才有人拿了名帖前来拜访,自称是桃花观的玄玉道姑,说是想要跟谷主求一味药。” “让她去正堂等。” 小药童领了话就下去了。 桃花观?谢明珠对于江湖上的事情不是很理解,为此不由得问了一句: “师父,这桃花观什么来头?” 穆川柏对于桃花观的厌恶压根就不带半点遮掩的:“一群挂羊头卖狗肉的家伙。” 谢明珠仔细想了半天,才道:“师父说的是,这桃花观跟花街……” 谢明珠也没有继续说下去,穆川柏点点头,算是肯定了谢明珠的说法。 “桃花观里头的女子学的都是媚术,别看她们这些人女子没有什么实力,可是这桃花观里头出来的女子,基本上都跟各大门派有点关系。” 唉?是这样吗? 谢明珠又问了一句:“跟明楼也有关系?” 穆川柏摇摇头,“明楼的实力不是一般的可怕,就算是有,那些桃花观的也不过跟一些明楼外门的有关系。内门的到也不会自寻死路,招惹桃花观的人。” “原来如此。”谢明珠捏了一下自己的手心,“那这位玄玉道姑又是个什么来头?” “道姑?应该说是桃花观观主。”穆川柏哼了一声,“别看这人在你师父我面前毕恭毕敬的,这要是换了一般门派,那鼻子都朝天了。” 谢明珠“嗯”了一声,“那师父给不给药啊?” “有银子送上门当然得给。”穆川柏站起身,“徒儿走。” “好的。” 等谢明珠跟着穆川柏来到正堂的时候,那玄玉道姑穿了件灰色的拖尾道袍,外面罩了一层纱,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出尘的意味。 但,谢明珠一想起来之前穆川柏说的话,便觉得这身道袍就是对桃花观最大的讽刺。 不过说起来这位玄玉道姑也是长得不错,鹅蛋脸儿,一双眼睛细而长,眉心处点了一个红点,端的是一副标准的美人样貌。说起话来,声音也是脆脆的,宛若堪堪熟透的苹果,叫人“咔嚓”咬了一口的那种感觉。 “见过穆谷主。”玄玉冲穆川柏露出来一个自以为完美的笑,“冒昧前来,这就是穆神医新收的小徒弟吗?长得倒是水灵。” 谢明珠对玄玉的观感不是很好,冲玄玉笑笑,就往穆川柏身后靠了靠。 穆川柏让谢明珠坐在自己身边,板了一张脸: “说吧,要什么药?” 玄玉将视线从谢明珠的身上移开,“听说神医谷的玉颜丸用了可令人容颜不老,所以特想求一瓶。” 玉颜丸?谢明珠之前倒是跟慕忘忧在一起的时候听他说过,这玉颜丸的功效确实是不错,但是想让人容颜不老,只怕是没有药丸可以做到吧? 但是谢明珠并没有说话,她也明白了自家师父为何要说有人送银子过来了。 原来如此。 正想着,穆川柏这头开口了:“玉颜丸倒是有,玄玉道姑确定要?” 玄玉一听说有玉颜丸,立刻点点头,“正是,不管多少银子都使得。” “既然如此,一千两银子一瓶。” 玄玉闻言,脸上半点表情都没有变:“好。” 说完就从怀里掏出来一千两银子给穆川柏,穆川柏收了,吩咐药童去后头拿药。 拿药的期间,那玄玉的目光就落在了谢明珠的身上: “听说穆神医的这位小徒弟还是大梁嫡公主?” 对于自个这个小徒弟的身份,穆神医从来都没有刻意隐瞒过。总之江湖上有点势力的,都能够查出来这件事。 “知道了还要再问做什么?” 穆神医的语气很是冷硬,但是一点也不影响玄玉脸上的笑:“我这不是好奇嘛。” 穆川柏哼了哼,让谢明珠往他身后坐了,一副护崽的模样。 玄玉见此也不好多说什么,不一会儿,前去取药的药童很快就回来了。 药童小心翼翼的捧了一个小巧玲珑的锦盒进来,穆川柏接过,打开确定是玉颜丸之后,就交给了玄玉。 玄玉接过盒子,道:“告辞。” “嗯。” 药童送走玄玉之后,谢明珠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师父,那不过三个指节一样大的药瓶子,就值一千两?” “嗯。” 得了这个回答,谢明珠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做神医是真的好赚银子。 穆川柏见谢明珠不说话,道:“以后碰见桃花观的不要跟人家搭话,小心把你拐进去。” “啊?这么严重的?” 穆神医糊弄徒弟很有一手,成功的将自己的小徒弟给糊弄了。 就这样,等玄玉走了没几天,又来一个自称是桃花观的人过来了。 来的这位是个模样十七八岁的姑娘,长得温柔可人,说起话来也是温温柔柔的,叫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我叫玄黛,妹妹叫什么?” 见玄黛一上来就要套近乎,谢明珠很是自觉的往穆川柏身后站了。 穆神医摸了摸胡子,脸上一派威严: “姑娘若是有话可以直接说,别扯这些有的没的。” 玄黛坐在椅子上,温柔一笑:“这次是过来求个药。” 穆川柏很不给面子的拆了玄黛的台:“来我神医谷的,除了拜师学艺就是过来求药看病的,姑娘不过来求药看病,难不成还想指望老夫收了你做徒弟不成?” 玄黛那带着柔和笑意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谢明珠在后头听着想笑。 自个的师父就是霸气,一点面子也不给这种人。 在宫里头待久了,除了自己的亲人,若是旁人这般无缘无故得对她谢明珠示好,她总是多多少少有几分不喜欢的。 就比如这个玄黛。 来的路上,谢明珠就已经听师父说了,这个玄黛是玄玉的女儿,一说是玄玉生的,二说是玄玉捡来养的——总之不管如何,桃花观的下一任观主,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这位玄黛。 而且谢明珠在后头细细的看了,总觉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玄黛有些来者不善。 就凭她那眉眼,看似清澈,实际上透出来几分算计。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经折在这个玄黛的手里。 不过面对穆川柏如此的不客气,玄黛也是能忍就忍——眼前的这个人好歹是天下第一神医,若是以后得罪了,后果不堪设想。 谁敢说自己不会生病? 而且观中不少美容养颜的药也得从神医谷这儿拿,所以,得罪穆川柏,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深深的呼吸几次,玄黛换了一副自认完美的笑容:“不知观主这儿,可有养人的药?” 玄黛的话说的隐晦,穆川柏和谢明珠也明白了。 穆神医点点头,“有,三千两银子一瓶。” 玄黛闻言竟是讶然,“怎么会如此昂贵?” 穆川柏也不过多解释,就两句话,“你若是想要,那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不想要的话,咱们也不必多费口舌罢。” 玄黛目露难色:“是这样啊。” 一瞬间,叫谢明珠以为这玄黛好像被他们欺负了一样。 玄黛像是想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 “好。” 从怀里拿出来一叠银票,穆川柏数过后就叫药童下去拿药。 药童转身出去的时候,差点撞到了一个人。 来人是容慕哲。 容慕哲今天是过来给谢明珠送东西的,进来的时候听说谢明珠跟穆川柏在神医谷正堂,于是就来了,还差点跟药童撞到。 药童吓得脸色发白,容慕哲无奈的摇摇头道:“无碍,你去吧。” 见这位容少主并没有怪罪自己,药童如蒙大赦,点点头就走了。 容慕哲走进来的时候,仿佛这冬日里的阳光都聚在了他的身上,暖了他一身。 容慕哲正眼也没有看玄黛,走上前来的时候,谢明珠立刻就从自个师父的身后跳了出来:“阿言!” 玄黛的声音适时的响起,温柔的刚刚好: “玄黛见过容少主。” 容慕哲接过怀里的团子,抱了抱她,头也不回的的随便应了:“嗯。” 玄黛依旧有些不死心,“这位是?” 容慕哲的语气变得十分冷硬,“道姑这是看不出来还是装了糊涂?” 之前江湖上就已经传闻明楼少主为了敏和公主而隐姓埋名去了朝堂做官打仗,如今看来倒是所言不虚。 只是玄黛倾慕容慕哲许久,不介意年龄的限制,也要一心一意的等他。 如今确定容少主怀里的人就这么一个没有长开的小丫头之后,玄黛越发觉得自己的胜算大了几分。 这敏和公主还小,就算日后嫁给了这容少主也是花瓶一个,她就不信哪个男人能够忍住。 她们桃花观的女子,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可比。 谢明珠要是知道玄黛心中索性,定然会嘲笑。 是啊,你们桃花观的女子确实不是一般的女子,因为一般的女子也不会跟你们这样。 玄黛听了容慕哲的话不但没有退却,反倒是有种愈挫愈勇的冲动。 谢明珠把头埋在容慕哲的怀里,嘴角勾起来一个笑。 原来这个玄黛跟自个师父磨磨蹭蹭这么久,原来目的在这儿。 想想把自己抱在怀里的这个男人,谢明珠觉得,当真是个“蓝颜祸水”。 其实谢明珠还不知道,现在容慕哲所露出来的这张脸,是他带了人皮面具的结果。 这要是揭了这层人皮面具,也不知道这面具下的那张脸,岂是“俊美”二字可以比拟的? 想明白了玄黛的目的,谢明珠不免想要气一气她。于是从容慕哲的怀里探出头来道:“给道姑姐姐介绍一下,这是我——” 谢明珠还没有说出口的话被容少主直接截了去:“相公。” “轰”的一下,谢明珠的整张脸都红了。 这这这人…… 谢明珠没法,只能伸手掐了一下某个人腰间的软肉:让你……让你……胡说。 大概,大概就是胡说。 总之敏和公主不会承认,自己方才想要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就是“相公”。 玄黛不免后退几步,全然忘记自己身后就是椅子,不小心被椅子角撞到了膝盖窝,疼的她皱了一下眉头。 “原来是这样啊。”玄黛的笑容有些勉强,“看样子是我误会了。” “误会?”容少主方才已经注意到了这个女人的不对劲,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道姑误会什么了?” 玄黛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管她说误会或者不误会,总之眼前的这个人肯定会觉得她在找麻烦。 谢明珠适时的跳出来解围,实际上在赶人走:“药童杵着做什么,别让贵客等久了。” 谢明珠这句话叫门口看戏的药童一个激灵,很快就回过神来,走上前将药给了玄黛。 玄黛看着那锦盒就晓得谢明珠什么意思,心里头不由得恨得几乎要撕了谢明珠。 这是得意完了,要赶人吗? 从药童手里接过锦盒,玄黛的脸上还是带着如出一辙的笑: “既然如此,玄黛告辞。” 说完,玄黛冲穆川柏行了一礼,起身离开。 看着玄黛的背影,容少主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对谢明珠道: “团团,以后莫要给自己找什么来路不明的姐姐妹妹,懂吗?” 谢明珠暗笑,“嗯。” 玄黛的身子一顿,紧紧的捏着手里的锦盒。 谢明珠,我看你能够得意多久。 送走了玄黛,谢明珠也不顾穆川柏在场,捏了某个人的腰间肉道:“这个人你什么时候招惹的?” “盛京城的世家女子盯着你就算了,这江湖里头还有。” “果然啊,容少主的魅力就是天下第一。” 谢明珠好一顿夸,容慕哲可不敢受,低头道:“团团莫要开玩笑了,我就看得上你一个。” “懂吗?” “哼。”谢明珠扯了人的袖子就往外头走,本想带着人去神医谷外头晒晒太阳走一圈的,没想到穆神医竟在后头道: “你们两个人去盛京城里买些吃的。” 谢明珠脚步一顿,扭头看向穆川柏,指了她自己道:“我们俩?” 穆神医白了自家小徒弟一眼:“不然呢?” 谢明珠:行行行,您老说了算。 这才刚刚回来神医谷几天啊,又把她扔回盛京城。 唔……谢明珠想了想,索性让梧桐银杏待在神医谷,她自个儿换了便装,跟容少主两个人一块儿下山了。 两个人乘了一辆马车,外头驾车的人是明楼的暗卫。 马车算不上多大,但也不小。谢明珠抱了个暖手炉,容少主抱了个小姑娘。 把头往某人怀里一靠,谢明珠道:“你带了银子吗?” 容少主对于反应有些迟钝的谢明珠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开玩笑道:“若是没有带呢?” “没有带的话就把你抵押了。” 谢明珠想也不想的说出来这句话,容少主低头在谢明珠耳边用极其温柔的语气道: “只怕是团团舍不得。” 谢明珠听了这话,只觉得都酥到了骨子里。 不过这人也说的对,她确实是舍不得。 “你说对了,本公主确实是舍不得。”谢明珠用手拨着怀里的暖炉盖子,“要是把你卖了,估摸着我还得亏本。” 嗯?亏本? “团团觉得嫁给我亏了?” 谢明珠闻言差点从男人的膝盖上跳了下来,幸好记着这是马车,才挪了挪身子,从某个人的膝盖下来。 抱着暖炉的谢明珠坐在了一边,没好气的瞪了男人一眼:“你这个人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会是,团团倒是,说清楚啊。”容少主挑了挑眉,带了几分无赖的意味:“方才团团不是再神医谷承认我是你夫君了吗?” 谢明珠:…… 现在敏和公主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抱着自己的暖炉一句话也不说,沉默了半天才道: “你真的要娶我?” 说完这话,谢明珠差点没有恨得咬舌头。 她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啊。 容少主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谢明珠的身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不然你以为我闲的?” “跑去你们谢家白给你们打胜仗啊?” 谢明珠想想也是,以这个人的地位,实在是不必来盛京城为她如此了。 “话说,你真的不是因为我的身份才?”谢明珠没有继续说下去,她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懂。 容慕哲知道谢明珠什么意思。 之前徐宁娘的事情对于谢明珠来说确实是一个教训,当然也包括了她上辈子经历过的那些。 所以,他一开始隐瞒身份进入朝堂,不外乎就是不希望谢明珠乱想。 正因为他知道谢明珠顾忌什么,害怕什么,所以他才会想到用自己的实力跟谢明珠证明。 证明他容慕哲不是想要依靠她的地位而获得自己想要的一切!而是要凭了他自己的力量,把她风风光光的娶回家,不让她再碰见上辈子那样子的事情。 “团团,如果你实在是害怕。” “我可以辞去明楼少主这个身份。” 谢明珠知道容慕哲的这个决定代表什么,不亚于她的太子皇兄自己主动放弃继承皇位。 “你当真?” 见谢明珠认真的问了一句,容慕哲低头,两个人额头相抵: “你若是不信,我现在就可以去。” 容慕哲的声音有些高,外头跟着的追风追影两个人吓得差点连路都不会走了。 他们两个人应该是没有听错。 他们明楼的少主要放弃这唾手可得的这一切名利地位,去公主府那儿做个吃软饭的! 要知道当初掌门为了能够让少主心甘情愿的留在明楼,那可是什么事情都依了少主的,不然他们少主还想跑出去打仗? 现在倒好,他们的少主为了未来的少主夫人,居然连明楼少主的地位都放弃了。 他们的少主是真的不知道明楼在江湖上的地位还是假不知道啊! 不知道这个明楼代表什么啊? 追风追影二人心里头同时抓狂,又不约而同的竖起耳朵细细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现在他们两个人算是彻底害怕了,害怕他们少主真的想不开然后不要明楼少主这位置……万一到时候真的成了这个样子,估计掌门得疯。 不行,两个人在心里暗暗的想着:一定要掰回来自家少主这个危险的思想!一定要的! 谢明珠反手握住容慕哲的一双手,看着他:“不用了。” 从你好几次为我差点丢了命我就知道。 你既然连命都能给我,我又怕什么呢? 大不了她谢明珠再赌一次。 赌赢了自然是好,若是输了,那就和离。 她谢明珠顶了自己公主的身份照样能过得潇洒快乐,她又不是非要男人。 而且她要是高兴,也可以招几个面首作伴。 想通这一切,谢明珠这才继续开口: “明楼好不容易找回来你这么个少主,你还是听你们掌门的话,别让他又难过。” 马车外头的追风追影二人听见谢明珠都这样说了,不由自主得松了一口气。 少夫人开口就好,少主肯定会听! 两个人猜的没有错,马车里头继而传出来容慕哲那低沉的声音: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呆在明楼也没有关系。” “嗯。”谢明珠点点头,顺势把头靠在容慕哲的肩膀上,后者顺手搂住谢明珠的腰: “你也不要信那些乱七八糟的。” “我的枕边人,一直都只有你。” 说完这话,容慕哲在谢明珠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印记。 谢明珠的脸又开始发烫,声若蚊呐:“嗯。” 把人搂进自己怀里,谢明珠道:“去盛京城起码得一天一夜,你说咱们在外头过夜,要是碰见个什么不开眼的,又是麻烦事儿。” “你以为明楼的标记看着好看的啊?”要不是容慕哲提起来,谢明珠还以为他们两个人乘坐的都是普通的马车。 “这马车是明楼的?” 面对谢明珠的疑问,容慕哲点点头:“确实是。” “咱们不是便装下去吗?乘了这马车进去盛京城,八成太子皇兄那边又要知道了。” 谢明珠的猜测没有错,以谢长熙手底下人的本事来看:只要这辆马车一进了盛京城,他们就大概知道里头坐了谁。 到时候说好的游玩又泡了汤。 也不是谢明珠不想见谢长熙,而是每次她回来盛京城,谢长熙总要推了事情过来陪她。 而且现在又快过年了,自个的太子皇兄肯定忙的不成人影,她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吧。 容慕哲一开始就考虑到了这个问题,解释道:“到时候咱们在盛京城不远处的镇子上换过一辆马车就是。” 谢明珠知道明楼的据点多,却没有想到这种普通的镇子里头也会有。 “既然你都安排好了,那我就跟着你好了。”谢明珠顺手将垂落下来的一缕发丝往后别,继续道: “方才师父说要买吃的,咱们买什么回去吃才是?” 容少主笑着摸了摸谢明珠的发顶,“说你傻你也是真的傻,你师父看起来想要吃东西的样子?” “唔……”谢明珠想了想,“是这个理。”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敏和公主突然就明白了。 原来自家师父压根就不是想要吃东西,分明就是给了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机会。 果然老奸巨猾。 —— 这一路上马车走走停停的,终于在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抵达盛京城。 因为在路途的时候换了一辆马车,所以守城门的士兵并没有发现里面坐着的就是敏和公主谢明珠。 两个人去了一家算得上不错的客栈,要了两间相邻的上房。 没办法,这是谢明珠强烈要求的。 因为他们两个人明显就是年龄跟身高差距都摆在了明面,要是这个人男人叫一间上房的话,估摸着旁人的目光就能戳死她谢明珠。 所以二人还是要了相邻的上房。 掌柜的收了钱,叫小二客客气气的把两个人带去了上房。 上房在这家客栈的三楼,二楼是中房和下房,一楼则是吃饭的大厅。 两个人让打扮成小厮的暗卫搬了东西进来,谢明珠这才后悔自己图方便没有带梧桐银杏过来。 好在容慕哲早有准备。 容少主叫了两名打扮成侍女模样的女暗卫进了谢明珠的房间,负责照顾谢明珠。 “还是你想的周到。”谢明珠从自己的房间里头出来,去了隔壁容慕哲的房间,给了人一个拥抱。 容慕哲笑着抱了抱谢明珠,“饿了没有?” 方才还有些不饿的谢明珠一听见男人这样问,不饿也都饿了:“你付银子吗?” “当然,不然叫团团把我抵押在这儿?” 被调侃的敏和公主踩了容少主一脚,转头就往外走,边走边道: “还不赶紧过来——” “好的。” 容少主笑着应了,快步跟上谢明珠。 两个人在大堂找了个角落坐下,容慕哲让谢明珠自己点菜。 谢明珠看了菜牌,点了几样招牌菜之后,才问容慕哲喜欢吃什么。 说起来她现在都不知道容慕哲喜欢吃什么,正好趁了这个机会问问。 “你喜欢吃的我都喜欢。” 谢明珠闻言,有些尴尬的咳嗽几声,顺手指了几样菜,就让小二下去了。 因为是冬日里,容少主点的一壶热热的黄酒,给谢明珠倒了一点儿,好叫她喝完暖身。 只顾着谢明珠暖身子的容少主完全忘记了—— 他的团团不少很擅长喝酒。 于是,菜没有吃多少的敏和公主,就因为不胜酒力,直接一头磕到了桌子上,醉了过去。 容慕哲一看也没有心情用晚膳,抱了谢明珠就往三楼房间里头走,其后又叫人熬醒酒汤上来。 醉了的谢明珠开始嘟嘟囔囔说着话,容慕哲听着什么“别跑”“别走”之类的话,将谢明珠从床上抱起来,轻声安慰。 端了醒酒汤进来的是暗卫,容慕哲示意暗卫放下醒酒汤就离开,他亲自喂。 容少主亲自喂的后果就是第二日晨起的时候,敏和公主迷迷糊糊间摸到了一个有些软软的东西。 好像……好像是脸? 谢明珠迷迷瞪瞪的睁开眼,忍了宿醉后的头疼,看了过去。 咦,这人怎么生的这么好看? 第二百三十一章 容府的打算 “醒了?”谢明珠听见一声男人低沉的笑,整个人就差没有直接从床上蹦起来。 “你——” 知道躺在自己身边的人是容无离,谢明珠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我昨天晚上?”谢明珠努力的回想,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是喝了一口黄酒就醉了。 那……那她怎么会跟这货躺床上了? 谢明珠的眼神儿有些惊慌,容少主伸手把人圈进怀里,解释道: “本来昨儿晚上应该在隔壁房的,无奈团团非要拉着我不让我走,说什么害怕。” “而且。”容少主恶劣的笑了笑,“这可是团团自己要把我拉过来一块儿睡的。” “我要是不答应,当时团团估摸着就想咬死我一样,所以为夫怕得很,为了不叫团团成为寡妇,还是老老实实的躺上来了。” 谢明珠听到这里才算回过神,注意到了两个人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只不过发髻都散了而已。 不过这人那句寡妇什么意思? 敏和公主的眼神有些不善,带着点怀疑。 架不住容少主的眼皮子厚。 容慕哲才不会告诉谢明珠昨天晚上是他自己趁了她醉了,这才抱着人一块儿睡下的。不然要是被这脸皮子薄的小丫头知道以后,估摸着得离他远远的。 谢明珠瞧了半天,只见容少主的脸色一派正常,也不见的半点躲闪,这才堪堪信了。 只是到底心里头存了几分疑惑:上辈子她也喝过酒,但也不至于耍酒疯罢? 难不成重生了之后,变得会耍酒疯了? 敏和公主不解,但也只能这样认为,叫容少主得了逞而不自知。 “饿了没有?”容慕哲低头亲了一下谢明珠的发顶,“饿了的话我去端早饭来,吃完带你出去走走。” “倒也不用。”谢明珠一边说一边起身,“你赶紧回你自己的房间去,我要更衣。” “行行行我走。”容慕哲伸手揉了揉谢明珠的发顶,把人抱在怀里好一会儿才离开。 谢明珠看着男人的背影,脸上有些烫。 迅速的起身,叫小二打了热水进来梳洗,谢明珠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换了一套浅碧色的绣花冬装,这才起身准备去隔壁房里叫人。 容少主早就收拾齐整,一听见谢明珠在外头叫他,很快就出来了。 “走吧。”容慕哲顺手牵起谢明珠的手,带着人下楼。 两个人依旧是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这个时候还算早,在大堂里头用早饭的人不多,却也不少。 小二的吆喝声混了各种早点的香味在大堂里头弥漫开来,因为两个人是上品房的客人,所以两个人刚刚坐下来不久,立刻就有小二满面笑容的过来了。 “二位客官早上想要吃点什么?” “你们这儿有什么?”谢明珠开口问了一句。 “回二位客官的话,但凡是包子馒头烧卷烧麦烧饼炸春卷都有,还有面跟热饽饽。” “你若是不想吃或者想吃哪一家的,小二我就给您跑腿一趟就是。” “阿言吃什么?” 容慕哲看向谢明珠:“你选。” 最后谢明珠要了熬的浓稠的小米粥,包子春卷并芝麻烧饼,就这样和容慕哲用了一顿早饭。 用完早饭,容慕哲带着谢明珠出门,“想去哪里?” “不拘去哪里,随便走走。”谢明珠也是尽量的低调行事,唯恐给男人惹了麻烦。 容少主:我怕你不惹麻烦,你夫君看起来这么无用? “嗯。”容慕哲嘴上应了,牵了谢明珠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乱逛。 因为现在天色尚早,大街上看见的都是卖早点的小贩,要么就是卖点心的。其他各色店铺基本上都没有开张,想来还需要晚一些时间。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注意到了一家书肆开了门。 这书肆也不大,但是胜在干净。谢明珠跟容慕哲踏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书肆里头已经站了好几个衣着单薄的瘦弱书生,或站或坐,在这书肆里认真的看书学习,并未发出一点儿声响。 说起来这书肆里头倒也不冷,这家书肆里头大概是装了地龙这种东西罢。 这家书肆打理的人就只有一个人,谢明珠瞥见柜台后面坐了一个身穿灰色袍子的白面人,想来大概就是掌柜了。 那掌柜的大概也没有看见过谢明珠和容慕哲这般生的好看的人,呆了一下后才冲二人点点头,示意二人随便看。 谢明珠拉着容少主走了一会,顺手取了一本话本子细细的看了。 容少主对这个倒是不感兴趣,谢明珠注意到男人顺手拿了一本兵法要略,站在她的身后看着。 书肆里头安静的很,偶尔传来几声交谈。 谢明珠顺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原来是那几名衣裳破旧的书生。 “你说这几个人是不是今年科考落榜的?”谢明珠低声问了一句,容慕哲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 看着那几个认真苦读的书生,谢明珠不禁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但很快就恢复了。 她知道科举这种事情要的是才能,而不是看你穿的多可怜就叫你中了榜。 虽然大梁历史上的状元郎多半是寒门出身,但也是有不少的状元郎是高门出身。 才华这个东西跟家底没关系,只看个人。 所以谢明珠也没有说话,继续认真的看着话本。 站了大概半个时辰的功夫,谢明珠觉得腿麻,想要坐下来的时候被男人一把拉住了。 “你有什么想看的都买回去,这里坐久了怕你伤了身子。”容慕哲低声的说了一句,谢明珠正要说这里头有地龙的,没想到门口就传来几声家勇骂骂咧咧的声音。 一时间谢明珠觉得整个书肆的气氛都变得凝重起来。 方才还在认真看书的几个秀才书生见状也是吓得不轻,被掌柜的叫到了自个的身后。 那掌柜的原先想要走过来叫谢明珠这两个人过来躲一躲,谢明珠拒绝了,并嘱咐掌柜的顾好自己。 掌柜的无法,只能再三交代,这才一个人去了那几个兵勇面前。 那家勇的脾气大概不是怎么好,但也是忍了忍,为首的一个瘦高个道: “文掌柜,倒也不是咱们非要逼你,你看看这欠了姚员外手里头的一百六十两银子什么时候还啊。” 谢明珠这个时候才知道这个掌柜姓文,只听着那文掌柜的声音不免高了几分,带着吃惊: “我两个月前只不过借了六十两银子而已,为何到现在变成了一百六十两了?” 谢明珠低声跟身旁的容少主说了一句:“高利贷。” 容少主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咱也不知道,咱们也就是个奉命办事的。”那家勇大概是横行霸道惯了,道:“当初白纸黑字上面说了两个月之后还的,文掌柜不会不认账吧?” “五十两银子我倒也是拿的出来,只不过为何变成了要我多还了一百两?” “这你就要问咱们员外了,不过今儿个你若是这银子拿不出来,那就跟我们去京兆府大牢走一趟吧。” 那家勇一边说着,眼光还不住的乱瞄,大概是原本想要看看这书肆里头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看了一圈儿下来,叫这家勇立刻就精神了。 谢明珠的年级虽然还小,但是长得水灵灵的,再过几年就是一个跑不了的美人,难怪那家勇移不开眼了。 “小姑娘过来啊,哥哥我带你去玩好玩的。” 那家勇声音刚落,整个人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男人给拎了衣领子,像扔破布一样扔出来了这家书肆。 大街上这会子人还不算多,那家勇被人就这么突然扔出来,所幸没有撞到人。 其他几个一看这情况,吓得直接跑了出去,将方才被容慕哲扔出去的那人给扶了起来。 谢明珠站在容慕哲的身旁,男人大概是怕她冷,将娇小的她给裹进自己的披风里头。 容慕哲的目光像是看死人一样,“滚!” 被扔出来的家勇叫同伴扶了,怒道: “好个不知道从那个角落里头跳出来的混账东西,不知道你爷爷我是谁吗?!” “再不走就送你见阎王爷。” 谢明珠只看见眼前一道雪线闪过,不知道男人何时抽了腰间的配剑,一把架在了这满口胡言的家勇脖子上。 那家勇一看容慕哲这是玩儿真的,立刻吓得身子都软了: “好汉,小的有眼无珠,不知道好汉在此,求好汉饶命。” 一边说着,还一边颤颤巍巍的看着脖子上锋利雪亮的似乎能够倒映他此刻惊恐眼神的长剑,唯恐下一秒就被抹了脖子,真的去见了阎王爷。 容少主冷笑一声:“滚!”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这就滚!” 那家勇带着几个同伴连滚带爬的跑了,唯恐若是慢了一步,便叫容慕哲抹了脖子似的。 容慕哲这才收起长剑,牵了谢明珠回了书肆。 方才的那一幕不仅仅是叫大街上的百姓议论纷纷,这书肆里头的几个人也是低声谈论来着。 只不过一看见容少主这么个人进来了,立刻就闭了嘴,眼神躲躲闪闪的,唯恐叫刚刚进来的这尊煞星听了个正着然后找了麻烦。 文掌柜请了二人入内喝茶。 茶不是什么名茶,喝着倒也是暖身。文掌柜二话不说冲二人跪下:“多谢二位恩人大义,只不过这姚员外生性狠辣,死我一个人倒是不打紧。” “打紧的是,两位恩人和书肆里头的几位常客。” 谢明珠一听这话倒是来了兴致:“这姚员外瞧着也是个背后头有人罩的?” “两位恩人是外地人吧。”文掌柜叹了一口气 ,细细说道: “这姚员外的女儿是容将军府进了不到半年的侍妾,眼下怀了一月的身孕,正是得宠的时候,那容将军本就喜爱她,这会母凭子贵,就差没有捧在手心里头成天带着了。” 谢明珠没有注意到身旁的男人的神色有些不正常,闻言便道:“所以这姚员外就做了这等仗势欺人的事情?” “是啊。”文掌柜的脸色不是很好看,“我也是贫苦读书人出身,知道读本书多不容易,所以才会开了这家书肆,方便家贫的读书人进来。” “只不过入不敷出,两个月前被迫借了这姚员外五十两银子周转,却没有想到到期之后竟是要我还了一百六十两,所以……” 文掌柜说到这儿也没有继续说下去:“总之这姚员外背靠容将军府,抓个人去官府里头折腾一顿也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今日若非两位恩人,只怕这会子小生已经在官府大牢里头蹲着了。” “唔……这般厉害的不成?”谢明珠转了转眼珠子,拍了一下桌子道: “阿言,咱们去会会这位姚员外罢?” 容少主看了一眼自家小娘子,“嗯。” 文掌柜尚且来不及劝阻,谢明珠就从袖子里掏出来两张一百两的银票: “多谢掌柜的告知,告辞。” 不容文掌柜推辞,谢明珠就拉着容慕哲的手从内室里头出来。 只不过刚刚走到书肆大门口,谢明珠就看见了一大群的家勇将她和容慕哲给围住了。 为首的除了一名管家模样的,便是方才被容慕哲吓得屁滚尿流的那位。 “总管,就是这两个人把小的扔出来的,还说要了小的命,分明这就是不把姚家放在眼里!” “哦?”那总管长得鼠目獐头,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人,只见他抬了抬下巴,头也不回的吩咐身后一群家丁:“拿下。” “团团后退看好了。” 容慕哲将谢明珠推进书肆里头,连剑也没有拿,直接就赤手空拳的上了。 谢明珠在后头只看见那些气势汹汹的家丁一个接着一个的被男人给打倒在地,虽然没有死,但也爬不起来的那种。 那管家一开始还得意洋洋,如今见得情况不妙,脸色也垮了下来:“你……你什么人……” “什么人?”容少主拔了长剑,搁在那管家的脖子上: “要你命的人!” 不等那管家求饶,容少主索性就抹了这人脖子,提了个血淋淋的人头,顺便叫来跟在不远处的暗卫。 “走,去这姚家逛逛。” —— 容慕哲是因为自己手里头拎了个人头不方便,怕吓到谢明珠,故而叫了暗卫出来保护她。 同时也安排了暗卫守在这书肆,避免有人会真的过来找麻烦。 大街上的百姓避之不及,但也是一个个的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有好事者已经将方才书肆门口的事情都说了,之前有被姚家坑害过的百姓,就差没有直接拍手叫好。 姚府坐落在城东一条相对安静的街道上,那姚府外头守门的小厮一看见容慕哲提了个人头过来,顿时反应这人是过来找麻烦的。 只不过不等他们这些人跑进去,就被跟在容少主身后的暗卫给打晕在台阶上。 “轰隆——” 几名暗卫飞起一脚踹开姚府大门,厚实的檀木门落地时发出沉重的响声,惊的姚府里头的家丁立刻就围了过来。 姚员外这会子还在后院的美妾那儿享乐,加上自己的心腹已经被容慕哲直接送去见了阎王爷,为此压根就不知道这前院发生的事情。 所以,等到容慕哲的人一脚踏进来这美妾的院子时,这姚员外才算反应过来。 容慕哲一把丢了个手里的人头给了那姚员外,那姚员外往旁边一躲,躲了过去。 只是可怜了那个美妾,跟那人头撞了个正着,吓得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姚员外这会子只穿了套白色的中衣站在容慕哲的面前,见状便厉声道:“好大胆的狂徒,居然敢擅闯我姚府!” “信不信本员外叫你去京兆府大牢坐了!?” 面对嚣张跋扈的姚员外,关键是这容少主还一本正经的应了: “不信。” 那模样就差没有气的这姚员外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谢明珠在后头倒是笑了,笑声在这房间里头很是突兀。 “你……你们两个!”怒气冲冲的姚员外恨不得现在扑上来咬死这两个人,但是现在敌强我弱,不是他姚万能够逞能的时候。 容少主想要伸手牵过谢明珠,但是想到自己的手方才拎了人头还没有仔细的洗过,唯恐熏到了谢明珠,所以将手放了回去。 还顺便提醒了姚万一句: “姚员外瞧瞧,是不是个熟人?” 姚员外闻言,壮了胆子往后看去。 这人头分明就是他那个管家的! “你们居然敢当街杀人!” “就不怕京兆府跟刑部的找上门?!” 这次出声的不是容慕哲,而是谢明珠。 “比起被姚员外借刀杀的人,这还是个轻的。” 姚员外方才没有注意到被一群暗卫层层保护的谢明珠,现在猛然一看见,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神色,叫谢明珠恨不得谢现在就想要挖了他的眼睛。 这个不知道好歹的东西,还对她起了那种龌龊的心思! 看样子之前这人手下能说出来那种话也不足为奇。 谢明珠能够注意到的,容慕哲自然也注意到了。 当下一把长剑就“唰”的一下抽了出来,架在了姚员外的脖子上。 “听好。” “你要么现在被我杀了,要么现在叫了容将军府的人过来。” 面对容慕哲的威胁,姚员外是个傻子才会选第一个。方才容慕哲和谢明珠进来的时候,这姚员外就打算去容府找人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眼下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从天而降,对于他姚万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不疑有他的姚员外走了出来,抓了一个被方才那种阵仗吓得瘫软的家丁道: “去容府传个消息。” “跟将军说有个人想要见他。” 家丁闻言就跑。 从姚府到容将军府有些距离,等到容将军来到姚府后,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 容将军容威章今年四十出头,走起路来也是带了几分官威。 容威章一开始听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是不想来的,但是听得那家丁说什么这人打算杀了姚员外的时候,这才打算亲自过来看看。 不为什么,就为他那个后院的心肝儿。 叫人瞒了消息不叫旁人知道,容威章这才带了亲信过来。 一开始还打算怎么给这几个人好看的容将军,在看见这两个人的时候,腿一软。 别人不认识这两个人他可认识。 一个是虽然挂印离开但是太子殿下依旧留着王位的异姓王北宁王,另一位就是大梁嫡公主敏和公主谢明珠! 容威章这个时候才算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人非要他过来了,原来人家的地位远在他之上。 顾不得擦吓出来的一头的冷汗,容威章叩首恭敬道: “微臣叩见北宁王,叩见敏和公主!” “容将军也是这些年越活越回去了,这种糊涂事情也都能做得出来。” “不知道太子殿下若是得知容将军的岳家要收了敏和公主为小妾的事情,会如何问罪?” 容慕哲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直接敲在了容威章的头上。 容威章听了这话之后才叫明白过来,当下便道: “北宁王说笑了,这侍妾的娘家人,怎么可以是微臣岳丈?” 谢明珠和容慕哲听出来这是推诿之词,只不过不等他们二人反应过来,姚员外倒是破口大骂: “姓容的,你这个——” 姚员外大概是突然想起来了还在将军府的女儿,当下就住了嘴。 谢明珠注意到了以后,嗤笑一声:“姚员外方才不是厉害的很吗,接二连三的派了人过来想要捉拿本公主,还口口声声的说什么不怕,怎么,现在哑巴了?” 谢明珠这话的意思大概就是想要叫姚员外说出来放高利贷的幕后主使,毕竟这姚员外能够随随便便把人扔去官府大牢里头,如果没有容威章在此打点,那也不可能的。 况且这放高利贷的事情,朝堂上历来禁止官员放,看样子这容威章胆子大的很——虽说没有亲自出面,可谁能够保证他对于姚员外放高利贷的事情一点儿也不知情?! 搞不好这件事情表面上是姚员外一人所为,实际上则是容威章在幕后主使! 想起来之前的那些寒门学子以及差点被抓去大牢的书肆文掌柜,谢明珠就恨得咬牙。 都是这种混账东西,想要一点一点的蚕食了这大梁数百年的基业不成!? 容慕哲不回头也知道谢明珠心里头定然是恨极了。 可他心里头的恨,比起谢明珠来说,只多不少。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为你,心甘情愿 从他回了明楼的那一刻,昔日只会一味地忍耐退让的容慕哲已经死了。 当初娘亲活着的时候为了保全他,不得不忍下在容府里头那么多的委屈。 侍妾的顶撞,容府老太太的责罚,庶子庶女的不尊重……最后娘亲没了,她也终于脱离了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只可惜娘还被葬在容府,迟早有一天,他容慕哲会让容府把吃下去的东西全部都给吐出来! 容威章方才对上北宁王那双眼睛的时候,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样,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这个时候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那个说要外出游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的嫡长子。 都这么多年了,杳无音信。 估计早就死在了外头吧。 容威章这般想着:死了也好,死了也就不必占了容府嫡长子的名头,好叫他的柳儿的孩子可以坐了这将军府的嫡长子位置,而不是嫡次子! 说起来这容府,谢明珠倒是想起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抛去脑后的容慕哲。 这个人似乎很久都没有消息给她了,就连当初派过去暗中保护他的暗卫也都把人跟丢了。 所以说这个人现在究竟在哪儿,她谢明珠不得而知。 唉……只可惜了太子皇兄身边少了这么好的一个伴读。 不过看这容威章的样子,大概对于容慕哲那个嫡长子也不上心吧。 否则也就不会在容慕哲的生母过世后不到一年的功夫,就提了自己的爱妾栾梦柳当将军夫人。 栾梦柳所生的容二公子,也就是上辈子谢长熙身边的那个伴读容溪彦,如今因为容慕哲这个嫡长子生死不明,现在还只是个次子。 不过,谢明珠想,这容威章忍了这四年的功夫,怕是为了到时候提出嫡长子更换的事情之时,能够没有那么多的反对吧。 姚府里头的几个人各怀心思,不过当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因而谢明珠和容慕哲很快就回过神来。 “不知道容将军打算如何处理此事。”说话的是谢明珠。 谢明珠注意到了容慕哲方才在看见容威章的时候,整个人周遭的空气都冷了不少……难不成,这两个人有什么她谢明珠不知道的事情? 容威章知道这敏和公主是要他给一个处理办法,因此叩首,一副大义灭亲的模样: “按照大梁律法,私放高利贷、逼死良民者,家产充公,其罪当诛!” 容威章这句话说的也不带停一停的,姚万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吓得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谢明珠垂了眼眸,心道:好个容威章,当着她谢明珠的面儿就敢杀人灭口。 不过容威章这话说的不错,确实是,其罪当诛。 “阿言怎么看?”谢明珠一只手揽过身侧少年的胳膊,抬头问了一句。 容慕哲低头看向谢明珠:“既然容将军要大义灭亲,那就按照容将军的意思去办。” “嗯。”谢明珠抿嘴点点头,转头看向容威章: “今日本公主和北宁王都是微服,所以这件事情就交给容将军办了,希望容将军能够及时的大义灭亲。” 谢明珠这最后四个字眼儿重了几分,容威章权当做听不出来谢明珠的讽刺,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劫后余生。 “公主放心,微臣这就去办。” 容威章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转头吩咐左右:“来啊,把犯人姚万押入京兆府死牢!” “是!将军!” 从姚府出来,谢明珠注意到容慕哲的神色还是一副紧绷的模样,道: “阿言可是怎么了?难不成那容将军跟你有仇?” 容慕哲脚步没有停,也没有说话。 谢明珠见他不愿意说,也就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道: “方才咱们两个人闹了这么一出,你方才还提了个人头去姚府,估摸着这个时候京兆府府尹已经去了皇宫,跟太子皇兄说这件事情了。” “你说咱们两个人还能继续逛着不成?”谢明珠摇着容慕哲的手臂,一副不情愿的模样。 “团团既然想继续逛着,那咱们就继续逛。”容慕哲紧紧的拉着谢明珠的手:“咱们叫暗卫在后头拖着就是。” 谢明珠:这样也可以? 不出谢明珠所料,方才大街上的一幕已经传到了御书房,谢长熙知道这件事情之时也是呆了片刻,而后叫人速速将二人请回皇宫来。 “不用说,又是这个北宁王拉着团团出去玩儿的。”太子殿下把手里的朱砂笔往桌上一搁,坐在下头的静安国公徐初成浅浅的笑了: “微臣觉得,太子殿下这是有些不乐意?” 岂止是不乐意?太子爷那叫一个非常的不乐意。 谁让这北宁王一开始就包藏祸心,亏他一开始还以为有个武功高强能够陪在团团身边陪着她最好不过,没想到……居然是只狡猾的猪,一声不吭的拱了他太子爷家里唯一一颗的小白菜! 他谢长熙能轻易答应才奇怪。 之前在江南郡,不过就是为了团团的面子而已…… 如今看来倒是不行了,太子殿下现在也开始对于自己之前的计划后悔了。 要是之前他不那么自作聪明放出来北宁王是明楼少主的事情,估计这会子这个北宁王应该滚去他的封地,十天大半个月,不,只要他谢长熙不下令,他北宁王就别想从封地踏出来一步! 现在倒好了,别看他的团团去了神医谷,表面上看着没有直接去明楼,可是以明楼跟神医谷的交情,这不就是跟之前在宫里头没有什么两样?! 哼,现在都大街上手牵手了——太子爷越想越心塞:幸好他的团团没有到年龄,不然……咳咳。 不过事已至此,若是他北宁王真的一心一意对团团好,那他谢长熙也就勉勉强强的接受这个妹夫。 派了人去找这两个人下落的太子殿下,现在还不知道他的人被容少主身边的人坑的找不到北。 明楼的暗卫也不算是花样多,只是他们总会装作一副“敏和公主和他们少主”在这儿的模样,引得那些过来找人的皇室暗卫一个接一个的扑了空。 所以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都要用午膳了,太子殿下还是没有看见人。 最后还是有个暗卫跑了回来,跟谢长熙说了此事。 太子爷一听,手里的银筷都被他硬生生的捏了个印子出来。 不用说!这肯定又是北宁王许臻言的主意! 太子殿下一生气,差点来个全城搜查,最后还是徐初成给拦住了。 国公爷虽然对于北宁王没有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讨厌,“太子殿下既然知道找不到人,那就应该明白,或许公主也不希望太子殿下找到她呢?” 谢长熙沉默了一下,“你说的有理。” 以许臻言那个人的脾气,这种事情要是团团不同意,他也不敢这样戏弄皇室的暗卫。 果然皇妹大了,胳膊往外拐了。 谢长熙跟徐初成在皇宫里头用了一顿午膳,谢明珠喝容慕哲在一家看起来不错的酒楼里头吃了一顿算是丰盛的。 酒足饭饱后,谢明珠也不愿意动,就这样竖起耳朵听着隔壁桌的说话声。 这说的不过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不过百姓间的事情流传的也快,前不久谢明珠才跟容慕哲收拾的姚府,这事情就已经算得上口口相传了。 众人大概也是不避忌讳,其中有个人道: “据说那容将军把人带去死牢之后,那姚家女儿就不同意了,又哭又闹的,据说差点把孩子给作没了。” “那可是人家亲爹,换了我我也会闹啊。”另一个看起来脾气不是很好的瘦高个男子道。 “你说这姚府也活该倒霉是不是,逼死那么多人。” “老兄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一个商贾,又不是皇商,能逼死那么多人?” 谢明珠听了半天,知道容府现在也算是一片鸡飞狗跳,想来这容将军既要头疼高利贷的事情,又要哄自己的心肝儿。 想想就觉得脑仁疼啊。 听了这半天的话,谢明珠也觉得差不多了,再听下去也就没有意思,于是拉过容慕哲:“走吧阿言。” “好。” 两个人一块儿出了酒楼,午后的太阳有些晒,谢明珠拉着男人的一只手就要往眼前遮了遮。 “来。”容慕哲蹲下身,示意谢明珠上来:“我背你。” “好。” 谢明珠也不忸怩,往后者背上一趴。 容慕哲稳稳当当的背了谢明珠在大街上慢悠悠的走过,偶尔听见几名百姓说他们兄妹感情好什么的。 “你听见没有,人家说我们两个人兄妹感情好。”谢明珠笑着打趣了容少主一句,后者道: “那是他们不相信罢了。” 敏和公主接了这话:“不相信你对我那么好是因为……男女方面的事情,对不对?” “嗯。”容少主一本正经的继续补充一句,“所以他们是嫉妒。” 这下子轮到谢明珠哑口无言。 嫉、嫉妒……她家男人究竟是多会胡说八道。 于是谢明珠索性不说了,把头靠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睁大眼睛看着这车水马龙的繁华大街。 这一幕幕从眼前划过,路上谢明珠还要了一根糖葫芦,顺便给容慕哲咬了一口。 容少主咬了一口,觉得很甜,似乎甜到了心里。 谢明珠手里拿着躺护理,看着看着就不小心靠在男人的肩膀上睡着了。 容少主半天没有听见谢明珠说话的声音,直到脖颈间传来微热的呼吸,这才扭头一看。 发现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自己的肩膀上睡着了,手里的糖葫芦还紧紧的攥着,跟他的身子错开了些距离,生怕这糖葫芦的糖浆沾在了他的身上。 “傻丫头。” 容慕哲背了人慢慢的回了之前两个人住过一晚的酒楼,把人轻轻的放回了她自己房间的床上。 “团团,好好睡一觉。” 容慕哲使了巧劲才从谢明珠的手里头把她的糖葫芦给拿了下来,放在一个干净的碗里头,又给谢明珠拆了发髻褪了外衣和鞋子,这才替她盖好被子。 做好这一切,睡梦中的谢明珠下意识的伸出来一双手抱住了容慕哲的一只手,还把脸蹭了蹭。 容慕哲笑着坐在床沿,就这样看着熟睡的谢明珠,一动不动。 —— 谢明珠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夕阳西下这才堪堪醒了。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似乎依偎在一个怀抱里,瞪大了眼睛瞧了,发现是某人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往某个人身上靠的更近了一些,谢明珠突然就被睡着的容少主给翻了个身,抱在了怀里。 谢明珠把头埋在容慕哲的怀里,伸出来一只手,像自家娘亲那样轻轻的拍着男人的后背。 就这样过了约摸一刻钟的功夫,容慕哲才算是睁开了眼。 一睁眼就看见谢明珠在他怀里睡着,小姑娘的一只软软的手正搭在他的腰间——看样子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圈在怀里的。 谢明珠大抵也是睡饱了,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隔了一层薄薄的青纱帐,透落出来许些柔和的灯光。 谢明珠刚刚醒过来的时候脑子大概是有些懵的,好一会儿才叫慢慢的回过神来。 现在她一只手正搭在男人腰间,后者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醒了?” “想喝水。”谢明珠有些不好意思的把头埋在了被子里头,容少主笑笑,起身去倒茶。 不一会儿容慕哲端了个茶碗回来,谢明珠接过,温热的茶水一下肚,谢明珠也就彻底清醒过来了。 容慕哲就用谢明珠喝过的茶碗给自己倒了一碗茶,喝过之后才把碗放下,转身回来道: “睡了一个下午了,可是饿了没有?” 容慕哲不说还好,一说谢明珠的肚子就很配合的咕咕叫了,后者红了一张脸不说话。 “团团想吃什么,我去给你端过来?” 见谢明珠大抵是不愿意起床的,容慕哲也不逼她,低头柔声的问了一句。 “东坡肉,松鼠桂鱼,竹笋汤,清炒小白菜……”谢明珠报了四个菜,停一停才问:“你想吃什么?” “说起来我也是不知道你究竟喜欢吃什么。” 一边说着,谢明珠一边伸手环住背对着自己正坐在床沿边上穿靴子的男人,把头靠在他的背上: “总觉得一直都是你迁就我。” “本来就该我迁就你。”容慕哲迅速的穿好靴子,转身抱了一下谢明珠: “团团,在我身旁,你做什么都可以。” “只一样,不许有别的男人。” 容少主说这话的时候霸道的很,谢明珠一下子就乐了: “放心,我既然有了你,就不会叫你做那驸马薛万彻。” “嗯。” 容慕哲在谢明珠的发顶上亲了一下,起身,下楼去替谢明珠端晚饭了。 等容慕哲端了晚饭上来,谢明珠已经穿好外衫,头发简单的挽了起来,趿拉着鞋子坐在桌子旁。 容慕哲一样一样的把菜跟饭还有碗筷放好,替谢明珠盛了饭之后才开始盛自己的。 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吃完了这大半的菜,估摸着是下午的时候饿狠了。 吃完饭,容慕哲叫了小二过来收拾桌子。 那小二进来麻利的收了桌子之后,注意到了放在一旁的糖葫芦: “客官这糖葫芦还吃不吃?不吃的话小的就一块儿收走了。” 谢明珠起初还以为这糖葫芦被她的阿言给扔了,没想到一直在,只是她没有注意到。 只是这糖葫芦搁在温暖的房间里头放久了,上面裹着的糖浆全部都融化在了碗里,黏糊糊的,谢明珠看了一眼就没有食欲:“那就一起收了吧。” “是。” 小二麻利的收了东西下去,谢明珠想起来之前容府的事情,撑了下巴问: “阿言觉得这容将军会不会真的大义灭亲?” 谢明珠会这样问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有权有势的替换了死囚的事情也不少,大梁也不能完全幸免。 以容威章如今的势力来看,调换一个死囚也是很容易的事情。 “自然不信。” 容慕哲的语气很是肯定,看样子似乎很了解容威章一样。 可不是嘛,上辈子他陷在那个地狱般的容府里头,对于容威章这个所谓的亲生父亲,熟悉的很。 对他有用的他就奉若至宝,对他无用的就弃之敝履。 所以,对于姚万这么一个掌握了他秘密的人,容威章会让他死,但也不是现在。 这不得不说他那个生父有些极端的个性。 如今这姚万的女儿可是容威章的心肝肉,为了容威章他自己的这个爱妾,容威章不会叫姚万现在死了,但也不会让他有开口的机会。 如果他容慕哲所料不错的话,那么现在姚万估计是从死牢里头出来了,但是已经被人灌了哑药,永远也不能开口说话。 况且这姚府也算是家产颇多,容威章怕也是盯上了。 谢明珠见容慕哲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才叫人回过神。 “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什么。”容慕哲老样子拉过谢明珠在自己的膝盖上坐了,伸手抱住她道: “马上就要过年了。” 是啊,过了年她谢明珠就十岁了。 一转眼,她重生已经有了五个年头。有时候她自己从明珠宫夜半醒过来的时候,若不是看着还在自己身旁伺候的这些人,只怕她总以为这会是一场梦。 梦醒了,她还是上辈子那般糊涂的永安公主谢明珠。 还好并不是,还好她走过来的每一步都算不错。 只可惜父皇和母后……也不知道这辈子他们两个人能否明白彼此的心意。 上次谢明珠看见徐宁娘那绣篮里头的一只靴子,就知道那靴子是替父皇做的。 那靴子上面绣的龙纹图案并金色祥云,一看就知道是父皇常用的花色。 所以,谢明珠知道,娘亲心里头放心不下父皇,但是为了徐家,她不得不这样做。 十几年的夫妻情分怎么可能说断就断?除非真的是心如死灰。 只是眼下父皇出去游览这大梁的大好河山去了,而自家娘亲那边也是倔的很,不叫她谢明珠透出来任何消息告诉父皇。 告诉谢临她徐宁娘还活着的消息。 表面上看着是绝情,实际上这是在生气。 不过谢明珠才不会点破,除非有需要她点破的那一天。 眼下,一说到她谢明珠快要十岁的事情,容少主脸上的笑意也多了几分: “等再过个四五年,我就过来提亲。” “你过来提亲可不代表我一定会同意。”谢明珠这个时候还是不免要嘴硬几句:“到时候单是太子皇兄你都应付不过来怎么办?” “不是还有团团吗?”容慕哲低头与谢明珠额头相抵,语气带着打趣的意味: “团团都跟我不知道同床共枕几次了,除了我你还想跟谁?” 话音刚落,胡说八道的容少主,腰上就挨了敏和公主一下。 容慕哲没有把这点痛放在心上,继续不怕死的逗谢明珠。 逗到最后,容少主差点被恼羞成怒的敏和公主一脚给踹出门外。 这人都说的什么话啊…… 谢明珠想起来方才那些咬耳朵的话就脸红:这个人一点儿也不记得她还小这个事实!什么话都说! 容少主抱着怀里红了脸的小姑娘直笑。 谁让团团被他猜出来也是重活一世的,否则这些话他也不敢说。 如今看着怀里的小姑娘脸色飞红,容少主把人抱的更紧了点,低头亲了一口: “傻团团,今天晚上带你出去走走?” 谢明珠寻思着这要是继续待在这个房间里头指不定这货还要打算怎么逗她,为此就同意了。 只不过容少主这个人一向不走寻常路,这次索性替谢明珠穿好衣裳和鞋子之后,把人打横抱在怀里,直接从酒楼的第三层窗户口跳了下来。 两个人刚刚落地的时候,吓了附近的百姓一跳。 容少主可不管那些人指指点点的,抱了谢明珠就往屋顶上窜。 谢明珠伸手环住容少主的脖子,偶尔低头看一眼脚下变换不断的景色。 “你打算带我去哪里啊。”谢明珠转头,只能看见男人的下巴。 “带团团看一场好戏。”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两个人到了容府外头。 第二百三十三章 容慕哲来了 好戏?什么好戏? 谢明珠把头埋在容慕哲的怀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男人才堪堪在一座府邸的屋顶上停留下来。 谢明珠本想着要从某人的身上下来,只不过看着这个屋顶的时候,谢明珠放弃了。 她没有学过武,万一这要是不小心闹出来什么响动就糟糕了。 虽然她顶了一个公主的身份,但是……谁家公主大晚上爬人家屋顶的? 这要是传出来了,她谢明珠后半辈子的名声估摸着全部都毁在了这上头。 不过容慕哲也没有打算放谢明珠下来的打算。 谢明珠自男人的怀里探出来一个小脑袋:“话说我们两个人这是在哪里啊?” 夜里的风也是冷的,吹在谢明珠的脸上也叫她清醒了不少,容慕哲抱着谢明珠道:“容将军府。” “你说的好戏,是容将军府?”谢明珠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不小心吃到了被风吹到嘴巴里的头发。 将肩膀上的头发往耳后挽了,谢明珠唯恐掉下去似的,将自己的一双手环住了男人的脖子。 容慕哲很满意谢明珠现在的动作,低声道: “团团看。” 就在谢明珠一个转头的功夫,容少主自屋顶上骤然飞下,将还没有来得及叫出口的容府侍卫直接给用药迷晕了。 “原来你也会用迷药。”谢明珠一直以为这个男人对人家出手的时候,都用刀用枪或者赤手空拳的,而不是用迷药。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容慕哲抱着谢明珠,悄悄的在这座略显偏僻的院子绕了半个圈儿。 容慕哲轻手轻脚的走到一处墙角旁,在谢明珠的强烈要求下把人放了下来。 谢明珠看见在这不甚明亮的院子里头,有一女子背对着他们二人,而床上似乎还有一人…… “栾梦柳。” 听见容慕哲低声报出来这个女子的名字,谢明珠一回头,一副“这就是你说的好戏”的表情。 “嗯。”容少主说这话的时候,瞥见不雅的一幕,赶紧的趁怀里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把人往怀里一带,踮起脚就飞回屋顶。 随后离开了容将军府。 两个人在大街上一处比较偏僻的巷子里落下,谢明珠站在地上,将方才还没有说出口的话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那个栾梦柳……” “据说容威章在娶了先夫人之后,就没有了孕育子嗣的能力……” 容慕哲这话,叫谢明珠差点叫出声来: “那……那个栾梦柳生的容溪彦?” 容慕哲点点头,“并非亲生。” 这个秘密是他上辈子临死之前听见容溪彦亲自跟他说的,不然他还不知道。 至于为什么今天晚上恰好叫谢明珠看见那一幕,则是之前他派去容府的暗卫查探到的。 如今容溪彦眼看着就是容将军府唯一的嫡长子,若是这个节骨眼儿爆出来容溪彦不是容威章的亲生儿子——谢明珠想到这儿,又想起来一件事: “不对啊,你说容威章没有孕育子嗣的能力,那那个姚氏怎么回事?” 容慕哲低声在谢明珠耳边说了几句话,听完之后,谢明珠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个姚氏肚子里的,居然是容溪彦的孩子…… “如果照你这么说的话,这容威章岂不是太可怜了?” 除了一个生死不明的大儿子,其他的居然都不是他容威章的孩子…… 所以谢明珠才会说容威章可怜。 “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说出这话的是容慕哲,谢明珠到今天晚上才觉得,她家的这位,好像对容将军府的敌意不是一般的大啊? 容慕哲也注意到了谢明珠怀疑的目光,不由得找了个理由道: “一些官场上的事情。” 听到这个解释,谢明珠才打消了心里头的那份疑惑。 “既然是官场上的事情,那么本公主就不问了。”其实谢明珠大抵也是想要问的,不过看这个人的意思,估计也是不会说的。 所以明智的选择了不问。 何况,他也不是她谢明珠的私有物,总得有自己的空间才是。 “谢谢,团团。” 谢明珠莫名的脸一红,低头挠了挠脑袋道:“那个……今天晚上还算热闹,咱们逛逛夜市?” “都听团团的。” 两个人走了一个多时辰,最后还是谢明珠不愿意走了,叫容慕哲背了回去的。 背着谢明珠的时候,容慕哲总觉得他背负的是他的整个世界。 “又睡着了……” 一刹那间,容慕哲觉得身边的景物都跟着模糊起来,唯一清晰的,只有彼此的心跳。 “团团,若是能够一直这样该多好。” 容慕哲想起来自己的最后一层身份没有揭破——之前的那层身份被揭破的时候,这丫头也是避了他的。 若是被她知道他就是当初拿了她那枚珠花的人,也不知道会是什么表情。 是惊讶,还是生气? 或者是别的? 容慕哲边想边回了两个人之前下榻的酒楼,将睡着的谢明珠放回她自己的床上。 看着熟睡的谢明珠,容慕哲纵然不忍心打扰,可是想着谢明珠每次入睡都要沐浴的习惯,于是叫了小二抬水进来。 那个小二抬了水进来的时候,看见容慕哲站在房间里头,表情先是呆滞了一下,而后立刻抬了水进去沐浴的隔间。 抬完水之后,小二擦擦额头上的汗,顺嘴说了一句: “客官你待你妹妹真好。” 容少主:…… 那小二见眼前这位年轻男客官的表情有些阴沉,但是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话,正要告罪下去的时候,身后传来容慕哲的声音: “叫两个手脚麻利的丫头上来伺候沐浴。” 小二应了一声,立刻就出去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叫进来两个收拾的干净利落的丫头。 容慕哲给了小二银子让他下去,而后转头轻轻的拍醒谢明珠。 “团团,醒醒。” “沐浴后再睡好不好?” 容慕哲的声音温柔的似乎能够滴出水来,一旁的两个人丫头低着头,脸也红了红。 真没想到这位客官居然是个这么温柔的性子。 在容慕哲轻声的叫喊下,谢明珠总算是迷迷糊糊的醒了: “唔,阿言……” 刚刚睡醒的谢明珠,声音软软糯糯的像只小奶猫,容少主忍住心里头莫名涌起来的火气,接过往自己身上倒的迷糊丫头。 “乖,我叫了人过来伺候你沐浴,你洗个澡再睡好不好?” “不好。”谢明珠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整个人跟没有骨头似的软在容慕哲的怀里,两只手的衣袖都往后拉了半截,露出来白玉似的肌肤。 “我要阿言。” 谢明珠这会子甚是粘人,一边说还一边跟小狗似的往男人脖子里头嗅了嗅: “阿言……好闻……” 容少主:…… 颇为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容慕哲轻轻的拍着谢明珠,用颇为温柔的声音继续道: “团团去洗个澡好不好?” “我要阿言陪……”谢明珠抱着容慕哲,很是安心的赖在他的怀里,咂吧两下小嘴,又睡了过去。 无奈之下,容慕哲只能起身抱了谢明珠去沐浴隔间里头,又叫了方才愣在外头的两名丫鬟进来,叫她们好好伺候谢明珠沐浴之后,就离开了。 容慕哲这一离开算是很仓皇。 泡在冷水里头好一会儿,容慕哲才算是压下去心里头那股莫名的火,转头又在热水里头泡了一会,这才起身穿了雪白的中衣。 就在容慕哲拿了墨色的外衫披了的时候,突然闯进来一个人! 容慕哲一看,看装束,好像是之前伺候谢明珠沐浴的其中一名丫鬟。 “小姐沐浴好了?”容慕哲的脸色不似方才对待谢明珠那般温柔,而是覆盖了一层冰霜似的。 那丫鬟见这阵仗,心里头定了定,硬了头皮继续道: “小姐已经沐浴睡下了,奴婢寻思着公子应该还没有睡下,所以、所以……” “嘭——” 三楼的一间房门连人一块儿被踹了出来,外头等着的小二见状吓得不轻,低着头努力缩小存在感。 方才那丫鬟被容慕哲一脚踹了出来,那可是真的半分情面也都不留,容少主冷笑: “下次再有这样的,可不是留一条命这样简单了!” 被一脚踹出来的丫鬟痛的早就昏迷了过去,容慕哲一身墨色长衫,还带着水滴的头发披散在肩后,配上那副冷峻的表情,当真像个活阎王。 一时间谁都不敢朝这儿多看几眼,生怕叫这位脾气不好的活阎王给抓了踹出去。 容慕哲转身就去了谢明珠的房间。 原先留在谢明珠房间里头的那名丫鬟一看见容慕哲这尊煞神走了进来,立刻就跑了出去,还不忘将门关上。 容少主把门从里面锁好,轻手轻脚的走到谢明珠的床前。 谢明珠方才被人伺候着沐浴后换了一身粉色的琵琶扣睡衣,这会子正背对着容慕哲睡着。 容慕哲轻轻的掀开了被子,轻轻的躺了进去。 还不等他伸手抱过谢明珠,后者就自动的往他怀里钻。 “阿言抱。” 容慕哲伸手抱过谢明珠,后者像只小猫崽一样往他肩膀上蹭了蹭。 “睡吧。”容慕哲伸手往外一挥,烛火熄掉大半,只留几只继续燃烧,唯恐谢明珠要起夜什么的。 轻轻的拍着怀里熟睡的小姑娘,容少主也慢慢的睡着了。 一夜相安。 谢明珠是从某个人的怀里醒过来的。 醒过来的时候谢明珠脑子还有些迟钝,但是好歹知道这旁边的人是她男人,于是迷糊劲儿还没有褪去的敏和公主,竟是对着容少主的脸上亲了一口。 本来就快醒的容少主这下子一下子就醒了,掀开眼皮子看了一眼,只看见谢明珠一个小脑袋,不由得伸手把人抱的更紧了几分。 谢明珠被容慕哲这么一抱差点缓不过气儿来,废了好大的劲儿才叫男人稍稍松了手。 这个时候谢明珠也算是清醒过来,低头一看,自己身上的衣裳都被换成了自己穿的寝衣,不由得从男人的怀里钻出来,往后退,直到靠上隔了一层帐子的墙壁。 谢明珠扯住被子,“你……这衣服……” 现在敏和公主满脑子都是自己被看了的想法,耳畔却是传来容慕哲的低笑: “放心,是两个丫鬟替你换的。” “真、真的?”谢明珠还是有些不可置信。 容少主故作忧伤:“唉,团团居然不信我,太叫人伤心了。” 敏和公主差点跳脚:“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多少前车之鉴!” 容慕哲笑的很是爽朗,不由分说的伸出来一双手把抗拒的某个人给揽到怀里抱了,这才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 “团团这个小折磨。” 容慕哲这话带着几分调侃,听出来他意思的敏和公主,又一次的把头偏向另一边,不敢对视男人那双墨色的双眸,仿佛会被他看穿似的。 两个人赖了半个时辰的床,这才起身。 各自梳洗之后,容慕哲拉着谢明珠出了门的时候,迎面走过来几个人,冲二人行礼: “微臣参见北宁王,参见敏和公主。” 这几个人都是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谢明珠好奇的看了容慕哲一眼: “他们怎么知道咱们两个人在这儿的?” 几名官员心里头暗自腹诽:昨儿晚上估计也就公主您不知道了,北宁王昨儿晚上把一个水灵灵的姑娘给连人带门给踹飞了。 昨儿本来这吏部侍郎也在的,出来一看:好家伙,可不就是北宁王兼他前任的上司? 所以这样,一个晚上的功夫,别说是这座酒楼了,八成皇宫里头也就知道消息。 容慕哲简单的说了一下昨天晚上的事情。 谢明珠:北宁王辣手摧花的罪名坐实。 两个人客套的说了几句话,正要下楼的时候,楼梯口被突然冒出来的一群金吾卫给堵住了。 随后,一身太子常服的谢长熙自人群中缓缓的走了出来。 “参见太子殿下!” 声音响彻整座酒楼,谢长熙说了句免,上前仔细的打量谢明珠: “团团你可还好?”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诉皇兄啊。” 太子殿下这幅紧张的表情,一副容少主欺负了他皇妹的样子。 谢明珠无奈的揉了揉眉心,“皇兄别太过担心,团团好着呢。” “何况,阿言也不会委屈我。” 听见自家皇妹两句不离北宁王,太子殿下嘴角抽了一下: “不委屈你就好。” 声音平淡,但,若是容慕哲敢要欺负谢明珠,估计太子爷就敢提刀砍他。 容少主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把自家未来娘子从某个人的怀里给扯了回来,直接对上太子爷那副要吃人的目光,笑声多了几分嘚瑟: “太子殿下放心,团团好着呢。” 太子爷忍了又忍,才叫他没有现在往某个人的脸上打一拳: “好着就好。” 谢明珠瞧着这两个人有些剑拔弩张,不由得瘪了一下嘴: “我饿了。” 一句“我饿了”比什么都管用,太子殿下拍拍手,立刻出现八九名拎了食盒过来的小太监。 “放进公主的房间。” 接到谢长熙的吩咐,顾有福冲后头打了个手势,带着一干小太监鱼贯而入。 谢明珠一手牵了一个,落座。 左边是谢长熙,右边是容慕哲。 这两个人一坐下来,就你夹一个我夹一个的放在了谢明珠的盘子里头。 敏和公主:…… 一顿早膳总算是用完,太子爷叫了人进来收拾桌子,这才道: “团团跟着皇兄回去皇宫住几天?” 不等谢明珠开口,容少主在一旁道: “团团这次出来,也出来的够久了,也该回去神医谷了。” 太子爷听了这话,恶狠狠地瞪了北宁王一眼: “说起来北宁王也该去封地。” 容少主白了太子殿下一眼:“全天下都知道我是明楼少主,缺你那点封地不成?” 这话说的有几分挑衅,容少主继续补了一句: “太子爷也好歹十六,身边连个伺候的都没有,难怪火气这么大。” “那个……”谢明珠满头黑线,“回去神医谷的事情倒也是不急。” “不如我去皇宫住几天也行,顺便看看竫儿竑儿。” 听了这话的容少主心里头也不情愿,但是这是谢明珠的意思,所以他答应了: “嗯,我跟着你一起去。” 这次轮到太子爷补刀了:“容少主方才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是北宁王,既然你不是北宁王,那跟着团团来皇宫做什么?” “明楼少主也可以。” 谢明珠生怕这男人那之前他半夜多次摸进明珠宫的事情说出来,于是打了个哈哈:“那个,皇兄就看在团团的面子上可以吗?” 太子殿下不情不愿的应了,“这是看在团团的面子上。” 容少主颔首。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只不过快到宫门口的时候,有小太监上前说容将军在御书房等太子殿下。 “知道是什么事情吗?”谢长熙问了一句,如果不是什么紧急的,他可以去了明珠宫再过来。 小太监继续道:“回太子殿下的话,说是为了府中嫡长子的事情而来。” 谢明珠双眼一亮,道:“既然容将军有事情,不妨团团也跟着过去看看?” 谢长熙是知道谢明珠和那位容府得嫡长子有些关系的,当下也不阻拦,带着二人就去了御书房。 御书房内,地龙烧的暖洋洋的,顾有福端了茶点上来,谢长熙坐在御案后头,谢明珠和容慕哲坐在了一起。 容威章一一见过三人,这才作了一副沉痛的表情道: “回太子殿下的话,前不久传来消息,说是府上长子在外游历不慎为山贼所杀,尸骨无存,所以微臣想求太子殿下为微臣做主。” 谢长熙不着痕迹的看了谢明珠一眼,见谢明珠神色如常,这才继续看向容威章那副悲痛的脸: “爱卿节哀顺变,回头本殿自会派了兵前去剿匪,以告慰府上公子的在天之灵。” 对于自己曾经的伴读就这么死了,谢长熙还是有些悲痛的。 容威章在下头叩首谢恩。 谢明珠特意过来就看见这幅情景,寻思着栾梦柳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谢长熙的时候,容慕哲倒是抢先一步开口了: “容将军怕不是老糊涂了,连消息是真是假也不知道。” “您的那位公子,不巧被明楼的人所救下,如今这人好端端的在明楼里头养伤,容将军怎么说人死了呢?” 刚刚还在窃喜自己的嫡次子终于成了嫡长子的容威章,脸色一僵,片刻后带着僵硬的笑容道: “北宁王……说的可是真的?” “你以为本王乐意跟你开这种玩笑,嗯?” 要不是时机不对,容少主现在就想要告诉容威章,他容慕哲好端端的就站在他的面前!不仅是一点事情都没有,还成了明楼少主以及大梁的北宁王! 到时候这容威章八成就得吓瘫。 只是,这猎物一下子弄死了就不好玩了,得慢慢来才是。 为此容慕哲才会说在明楼养伤这种话。 容威章也是官场上的老油条,虽然不知道这位北宁王为什么三番两次的针对他,但是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一点闪失才是。 “既然是北宁王说的,微臣自然是信的。” “只不过在明楼养伤,只怕是叨扰了明楼,微臣想要现在就把人接回容府叫他好好养伤可否?” 容威章这话说的那叫一个合情合理:作为父亲,心疼儿子理所当然。只不过他这是不是也太过了? 哪家当爹的知道儿子受伤了在接受最好的治疗的时候,要把人挪出来? 说什么接回府里? 这里头要是没有鬼就奇怪了。 谢明珠想到此处,那头容慕哲的话音响起“明楼跟神医谷也是至交,难不成容将军觉得,区区明楼,治不好一个人不成?” 见得这位容少主大有不放人的样子,容威章也不敢跟他硬碰硬,只得说了几句软话,这才出去。 见容威章下去了,谢明珠又瞧着容少主脸色不好看,索性拉了人往回去明珠宫的路上,慢慢的走着。 “你说这容将军,明明巴不得他那个大儿子死了,还偏偏要做出来这幅惺惺作态的模样,说什么山贼把人杀了……我看啊,分明就是等他那个嫡次子成为嫡长子以后,外头能够少一些质疑。” 谢明珠想起来方才容威章的模样就觉得作呕,又继续道: “你刚才说容慕哲在明楼养伤,可是真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擦肩 “若是我说,是假的呢?” 谢明珠差点没叫容少主这话给噎死,“你故意的?” 容慕哲伸手替谢明珠正了一下头上有些斜的发钗,道:“就是故意的。” 容少主回答的如此直白,敏和公主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道: “其实以你的能力,大可以直接弄死容将军府。” 谢明珠牵了容慕哲的手慢慢的走着,容慕哲伸手把人揽进怀里: “其实直接端了容将军府,也未免太无趣了。” “倒不如叫他们一点一点的看着自己无能为力的陷入绝望。” 容慕哲说话的语气很是平静,谢明珠还是听出来了几分怨恨。 阿言,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叫你如此的恨容将军府? 谢明珠跟容慕哲行至御花园中段的时候,迎面撞上来几个六尚的女官。 “参见敏和公主,参见北宁王。” “免。”谢明珠看她们行色匆匆,不免问了一句: “你们这是准备去哪儿?” “回公主的话,奴婢们刚刚送了东西从明珠宫出来,这会子赶回去六尚。” 刚刚从明珠宫出来啊……谢明珠挥挥手示意她们下去,“现在也快过年了,六尚忙碌也是正常的。” 谢明珠不由得想起来现在差不多在准备给各府的年节礼,往年这些东西要么给母后过眼,要么让她谢明珠过眼。 如今母后已经不在了,之前是她谢明珠负责,只不过她现在去了神医谷以后,应该就是太子皇兄负责吧。 想着前朝事忙的谢长熙,谢明珠拉了一下容慕哲的衣袖: “阿言,我想留在宫里头过年。” “你想留下就留下。”容慕哲笑着伸手摸摸谢明珠的发顶,“我知道你是心疼太子殿下,唯恐他忙不过来。” 心里的打算叫身旁的男人知道,谢明珠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所以今年过年,你——” “我留在盛京城。”容慕哲顿一顿,继续道: “左右太子殿下没有收掉我这个北宁王的位置。” 谢长熙:本殿当初就不应该心软…… 容慕哲的话带着几分耍赖的意味,谢明珠好笑的拍了他一下: “就你鬼主意多。” 两个人一路说这话,慢慢的走回明珠宫。 一回了明珠宫,谢明珠就看见谢翊正逗着刚刚学会走路不久的谢竑。 谢竑两只手扒拉着谢翊的手,抓的很是用力,唯恐自己往后摔了。 谢明珠进来的时候没有叫人通传,为此谢翊并不知道谢明珠现在就站在他的身后。 还是谢竑抬头的时候看见了谢明珠:“姐…姐…” 正扶了谢竑的谢翊一怔,把头慢慢的转了回来: “团团?” 谢明珠想着自己刚刚从外头进来,唯恐着了寒气给谢竑,为此并没有伸手抱谢竑。而是等自己身子暖和一些后,才净了手,蹲下来从谢翊手里接过谢竑。 谢竑很是喜欢粘了谢明珠,就在谢明珠牵了谢竑的时候,身后冷不防被人抱了,差点叫她没有稳住给摔了。 “竫儿。” 谢竫穿了一身小小的竹绿色绣如意纹样滚毛的衣裳,圆圆的小脸上显然还带着红,一看就知道刚刚从外面进来不久。 “皇姐可算是回来了,竫儿想皇姐。” “皇姐也想竫儿。”谢明珠因为一双手牵了谢竑而不好放手,因此只能跟谢竫额头相抵,说了几句话后才散开。 容少主在一旁瞧着谢明珠确实是辛苦,伸手拉过谢竫: “四皇子今日的功课做完了没有?” 谢竫没少见容慕哲,迫于他身上那股子慑人的气势,低了头道: “都做完了。” “嗯。”容少主的声音绷的有些紧,“四皇子已经大了,该懂事了,不能老要叫你皇姐抱了。” 谢竫乖乖的点头,脆生生的回了一句:“竫儿知道,多谢姐夫教导。” 听了这话,扶了谢竑走路的谢明珠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谢三皇子则是板了一张脸: “竫儿,谁叫你说的这句话?” “回三哥的话,竫儿是听见身旁照顾的两位姐姐说的。” 谢竫口中的两位姐姐……谢三皇子沉默了一下:如果他没有猜错,估计就是上次明楼拨过来保护谢竫和谢竑两个人的女暗卫。 想到这一点,谢三皇子不免狠狠地瞪了北宁王一眼。 北宁王容慕哲状若无辜的摸了摸鼻子:看什么看,又不是他教的。 谢三皇子:呵呵,你要是没有这样吩咐,明楼的人敢这样教? 两个人的眼神在空气中交汇,刹那间迸发出几分战意。 谢明珠只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转头教谢竑走路。 好在这两个人也没有杠到底儿,又恢复成一副哥俩好的模样。 至于心里头是不是这样想的,那就不得而知。 见这两个人之前的气氛恢复的差不多,谢明珠才说起了正事: “我今年过年留在宫里头。” 一听这话,谢翊和谢竫的眼睛都亮了,尤其是谢竫,在谢明珠的脸上落了一个沾满他口水的亲亲: “皇姐最好了!” 敏和公主:…… 一旁的容少主冲谢明珠道: “我把四皇子带出去一下。” 不容谢明珠答应与否,容少主直接一把抱了人出去。 谢明珠在心里头默默的给谢竫点了一根蜡:小四儿你自求多福。 不过她家这个,连四岁孩子的醋都吃…… 敏和公主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容少主也不知道把谢四皇子带去了哪里,总之这最后中午用膳的时候,谢明珠发现一向跟她粘的紧的谢竫,居然头一次坐的离她远远的。 不等她开口,身旁就落座一人。 北宁王。 在这份不解之中用过午膳,谢翊先回去自己的宫里头处理事情,谢竫谢竑被各自的奶娘带下去休息。 “快说,你对竫儿做了什么?” 谢明珠的语气有些恶狠狠的,容少主低声说道: “没什么,只是告诉四皇子一件事。” “嗯?”谢明珠不解。 “只有厉害的人才能坐在你身边保护你。” 总之,容少主用这般看起来冠冕堂皇的理由堵住了谢明珠的好奇心,可实际上,容少主给谢四皇子好一顿威胁,就差没有打他屁股了。 谢四皇子:惹不起还不躲不起吗? 谢明珠听了这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眼前这个越来越发幼稚的男人,只是伸手不轻不重的揪了他的耳朵一下: “你就连四岁孩子的醋都吃……” 容少主回答的大言不惭:“嗯。” 谢明珠:…… 最后考虑到这是明珠宫,容慕哲也没有在谢明珠的内殿里头休息,而是去了谢明珠之前命人替他打扫的住处。 回了自己的住处,容慕哲褪了外衣坐在榻上。 身旁的佩剑就被他挂在床头。 男人的目光不知道看向哪里,总之是整个人瞬间陷入了回忆之中。 “容威章……” 容慕哲闭了闭眼:没想到吧,没想到我还活着吧。 当初团团护送他的几个暗卫被他半路上甩掉,若非他碰见了容剑,只怕早就成了容威章手下的一条亡魂。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得以顺利的进入明楼。 明楼少主的这个身份,上辈子叫容溪彦连哄带骗的偷了他手里的那块信物。 那块信物,是娘亲唯一留下的遗物。 也就是明楼的墨玉。 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娘亲会在容府,可是记忆里,娘亲总是那么一副哀伤的样子,几乎很少笑。 临死之前叫他收好墨玉,不要轻易露出来。 上辈子的他傻,不知道这块墨玉代表的一切,以至于丢了一切;这辈子他凭了这块墨玉,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一切。 他记得,容威章对他和娘亲从来都是淡淡的。 想来容威章八成也知道了他容慕哲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只是……既然知道了,为什么又要留了他和娘亲在容府。 难不成,最终的目标就是那块墨玉? 是了,也唯有这样,才能说通这一切。 那块墨玉所代表的意义不是一般的,看样子容威章之前想要把他接回来的那几句话,也是打算问出来墨玉的下落吧。 只要问出来墨玉的下落,他容威章就敢拿了这块墨玉去明楼说什么现在的明楼少主是个冒牌货云云。 “呵,可笑。” 容慕哲低哼一声,心里头大概是有了个主意。 既然他们这么想要明楼少主的这个位置,他容慕哲不介意陪他们玩玩。 —— 谢明珠午睡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外头天色有些亮。那头戚烟挑了帘子笑道: “外头下了好大的雪。” 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宫女将更厚实些的衣裳递了过来,扶了谢明珠下床,替她更衣。 更衣的途中,谢明珠问了一句: “你们给北宁王送过去没有?” 戚烟正准备给谢明珠系宫绦的动作一顿,“奴婢们疏忽了,请公主恕罪。” “叫尚服局人的过来一趟,带了厚实的料子过来给北宁王挑一挑。” “让她们尽快赶出来衣裳。” “是,公主。”戚烟这头应了,谢明珠又道: “去叫小厨房端了热热的姜汤过来,另外今天晚上都太冷了,备了铜锅子就是。” “别忘了你们也一人喝一碗姜汤驱寒,若是有什么克扣的,直接寻本公主说就是。” “是,公主。” 等谢明珠出来之后,穿了一身黑色衣裳的男人坐在殿中,正皱眉喝了一碗热热的姜汤。 谢明珠叫人添了热热的茶水跟点心上来,夹了一块刚刚够一口的水晶糕递到男人唇边: “尝尝。” 刚刚端出来的水晶糕还带着几分热,容慕哲一口咬了,入口清甜软糯,十分好吃。 只不过这水晶糕吃的也不能过多,吃多了就容易积食外带口干。 容慕哲也不是贪嘴的人,只不过喂给他吃东西的人是谢明珠,所以才多吃了几块。 喝了几口回甘的大红袍,两个人还没有说几句话,安如挑了帘子进来道: “回公主的话,尚服局的人过来送皮子了。” “嗯,叫她们进来。” 谢明珠拿起帕子擦了擦嘴旁不小心沾上去的糕点残渣,瞧着尚服局的董尚服带着几名宫女进来了。 董尚服冲二人行了礼,才叫人呈了料子上来: “公主请看。” 谢明珠看戏容慕哲:“给你做衣裳的料子,你自己看看。” 这一堆料子里头多的是狐皮貂皮,也有鹿皮兔皮这类的,容少主挑了两块黑色的狐皮,就没有继续挑下去了。 谢明珠示意尚服局的上来给男人量了尺寸,这才打了赏叫她们下去。 “今天这雪来的突然,下次团团叫人多备些你的衣裳在明珠宫才是,省的如此匆忙。” 谢明珠伸手拉过男人的手:“我听说习武的人都不怕冷,总归你也得好好的照顾自己才是。” “冷的时候,该穿的就要穿,明白吗?” “嗯。”容慕哲的眸子有些黑,盯着放在自己手上的那双小小的白嫩双手。 谢明珠被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把手正要收回来,却被容慕哲反手握住。 男人的大手热热的,谢明珠就这样被抓住了手,不一会儿手心里头也都冒了汗。 不知道是紧张的还是热的。 容慕哲的目光有些沉,他突然凑近了一些,看向谢明珠: “团团,不管怎么样,你都不会放开我的对吧?” “嗯。”谢明珠纵然奇怪这男人最近问这样的话怎么问的比较多,但还是认真的回了。 “好想把你现在娶回家。” 在气氛有些沉默的时候,容少主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谢明珠:……貌似现在把她娶回家的话,好像什么都做不了吧? 容少主:不不不,起码可以抱了人光明正大的……纯睡觉。 敏和公主:呵呵。 —— “今年的雪倒是来的晚了些。”晚间用膳的时候,本来该是两个人用的铜锅子,愣是加了两个人进来,变成了四个人。 说话的是太子爷谢长熙,另一条小尾巴谢翊倒是低着头只顾吃菜。 谢竫跟谢竑嫌冷,所以被各自留在自己的偏殿里头,由小厨房的人端了他们爱吃的东西过去,自有嬷嬷服侍。 这会子主殿里头的气氛有些古怪,谢明珠刚刚吃完碗里的东西,正待开口想要缓解这气氛的时候,容少主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 “这雪来的再晚,也总归是来了,不就是跟太子殿下一样吗?” 谢明珠听出来北宁王这意思大概是说她太子皇兄巴巴儿跑过来破坏气氛什么的,太子爷一笑,不可置否,反倒是看向谢明珠: “午时的时候有人来御书房,说你打算在宫里头过年,你瞧瞧你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尽管拿。” 谢明珠点点头,谢长熙继续道:“凤印给你。” 说着,谢长熙喊了顾有福进来。 从顾有福手里接过沉甸甸的凤印,谢明珠交给了戚烟拿好,玩笑几句: “我这才刚刚回来呢,太子皇兄就忍不住要抓人干活了。” “皇兄还是趁过了年,瞧瞧有没有钟意的姑娘。” “也好叫团团能够偷个懒。” 谢长熙被说的哭笑不得,夹了一筷子羊肉放进谢明珠的碗里: “赶紧吃吧,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谢明珠挠头笑笑,坐在她旁边的男人是时候的补了一句: “团团说得有理,太子殿下过了年也就十七了,旁的人家,早的话这会子都当爹了。” 太子爷捏着手里的筷子,沉了一张脸,一副想要把它捏断的样子: “不劳北宁王操心,说起来北宁王也不是如本殿一般?尚未娶妻?” 北宁王夹了一筷子刚刚捞出来的竹荪入口,闻言笑了: “如太子殿下一样?不——” 北宁王放下筷子,拉长了语音道: “太子殿下是没有心上人,可本王有。” 败下阵的太子爷只能发泄的戳了碗里的肉,大概是把这肉当成了北宁王,想要拿筷子戳死他一样。 谢明珠在一边听着差点没有忍住。 一顿铜锅子用的还算不错,只是,除了北宁王跟太子爷以外。 太子爷慢慢的喝了一口茶,去了口中的油腻,道: “说起来北宁王也该去封地了。” 说这话的太子爷几乎是磨牙的:总算叫他想起来这法子。 既然他容慕哲承认自己是北宁王了,那也该滚去封地才是! 北宁王笑的多了几分恶劣:“太子爷怕不是忘了,微臣有明楼。” 说完这话,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太子殿下不必担心微臣日后娶了团团会委屈她,比起北宁王妃的身份,我想团团更想要个明楼少夫人的位置。” “要么,我成为团团的驸马。” 面对软硬不吃的北宁王,太子爷再一次的差点捏碎手里的东西。 敏和公主和谢三皇子:…… 北宁王最后还是被太子爷扔出来了皇宫,谢明珠在一边没有出声。 要是她家太子皇兄知道这货会大半夜爬进明珠宫好几次的话,估摸着直接把人扔去地牢锁着了。 今天夜里头确实不是一般冷,半夜的时候,容少主潜进明珠宫时,身上都落了一层白色。 谢明珠大概是早就猜到了容少主会半夜过来一样,为此也没有睡,而且屋里头备了小炉子,上面温着茶和点心。 容慕哲刚刚进来的时候也不敢靠近谢明珠,而是等自己暖和了,才敢上前。 谢明珠习惯性的把头靠在容慕哲的肩膀上,问了一句先前他跟谢长熙说的话: “我要是真的只打算招驸马,你也愿意?” 大梁为了避免驸马位置太高而欺负了金枝玉叶的公主,因为规定驸马必须得放弃一切,永远不得踏入仕途。 当然,就算有个例外,那也是个品级好看而没有什么实权的官儿。 或者是,和亲的公主。 容慕哲不假思索的应了: “是啊,只要能够在你身边一辈子,什么北宁王,什么明楼少主,我都可以不要。” “我想要的只有你,谢明珠而已。” 这是容慕哲第一次在谢明珠的面前认认真真的念出来她的名字,谢明珠听后,心里头不免一热,吸了吸鼻子: “我怎么就值得你这般好?” “因为你值得。” 谢明珠抱着容慕哲,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慢慢的说道: “其实没有碰见你之前,我是打算听从父皇母后的安排,甚至是和亲都想过。” “因为我知道那些想要娶我的人都是什么打算,所以并不敢轻易的交付自己的真心。” “可是遇见你之后,我觉得我应该是找对人了。” “你为了我什么都做了,我要是再没有一点动心,那我也就是个彻底的石头了。” “傻。”容慕哲轻轻的拍了拍谢明珠的后背,心道: 团团,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一直都知道。 上辈子的黄家已经成了你这辈子的阴影,而我的存在,就是冲破那道阴影。 所以,只要你能够长长久久的在我身边。 哪怕叫我付出一切成为一个白丁,我都心甘情愿。 谢明珠懒懒的趴在男人的肩头,见他久久的不说话,轻声道: “阿言。” “嗯?” “可不可以抱着我睡会儿?” 谢明珠每次依靠在容慕哲的怀里,总觉得十分的安心。 就连睡觉也是不曾做过什么噩梦的。 仿佛梦中那一遍遍回顾的场景,已经被这个男人给她谢明珠的一切所替代了。 面对谢明珠的请求,容慕哲自然是答应的。 “嗯,睡吧。” 不过最后,谢明珠还是拉着人跟她一块儿躺下了。 一夜好睡。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雪还没有小,可身旁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谢明珠抱着昨天晚上容少主睡过的枕头好一会,这才起身更衣梳妆。 用过早膳,谢明珠就去安排年节礼的事情。 顺便还叫了人去北宁王府瞧瞧北宁王有空没有,若是有空,叫他来明珠宫用午膳。 吩咐完这些,谢明珠觉得自己是越发的喜欢依赖这个人了。 领命出去的是安如。 说起来给各府的年礼这种东西,谢明珠只需要在六尚尚宫递上来的清单上看过就是。 这活儿听起来简单,可实际上,是个细活儿。 需要一样一样的对了,除了礼要对上,这礼给的人,也要对上。 总不能叫一个伯府的人拿了王府的礼吧? 谢明珠在明珠宫里头对了一个上午也没有对完,揉了揉酸痛的脖子,才发觉某个人还没有过来。 安如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站在桌子旁不出声。 “北宁王可是今儿个事务繁忙?” 谢明珠问了一句,安如行了一礼道: “回公主的话,北宁王一大早被太子殿下叫去御书房了。” “有福公公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 谢明珠:她家皇兄就是故意的! 第二百三十五章 离开,三年后 想罢,谢明珠起身着人备了轿子,往御书房而去。 不出谢明珠所料,太子爷这会子把北宁王叫进来御书房,也不是找人商议事情的,而是两个人彼此都沉默着。 偶尔容慕哲想要开口说什么“若太子殿下无事的话微臣告退”这类的话,都被太子爷给堵回去了。 反正太子爷就是一副“我不放人你奈我何”的表情。 外头的顾有福带着一干宫人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瞧见披了雪色银锻披风的谢明珠,捧了个蓝色的手炉往这儿走过来时,整个人就像是看见了救星一般。 “奴才见过敏和公主。”顾有福上前行礼,还不忘扶了扶帽子,那头谢明珠道: “里头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回公主的话,这太子殿下跟北宁王似乎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谢明珠:本公主明白了。 随即顾有福亲自引了谢明珠进来。 谢明珠进来的时候脚步声并没有刻意收敛,在里头的两个男人都是习武的,因此都听见了。 两个人一回头,异口同声:“团团。” 谢明珠上前冲谢长熙行了一礼,头上的一对攒珠步摇晃得厉害,“不知皇兄跟北宁王商议完了事情否?” 太子爷听出来自个皇妹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善,知道自己的那点子心思叫人知道了,为此也不好再把北宁王扣下。 “说完了。”太子爷说这话的时候还尴尬的咳嗽几声。 “既然太子皇兄说完了,那团团就带着人走了。”谢明珠的话里头大有一副“你不答应我就闹的”意思。 “行行行,叫你们两个人走。”太子爷很是无奈的挥挥手,谢明珠和容慕哲齐齐的行了一礼,退出御书房。 不多时,顾有福进来道:“回太子殿下,公主和北宁王离开了。” “嗯。”太子爷放下手里的一本奏折,头也不回的道:“有福啊,你觉得本殿是不是太苛刻了?” 顾有福:自然是的。 谁家跟您这样折磨妹夫的…… 不过这话顾有福也只是在心里头过了过,嘴上却是道: “太子殿下心疼公主,老奴都看在眼里。” “呵,你这个滑头。”太子爷哼了一声,不知喜怒,“行了,下去吧。” “回头叫静安国公用了午膳过来一趟。” “是,奴才记下了。” 这厢太子爷还在御书房里头继续批阅奏折,敏和公主扯了某人就风风火火的回了明珠宫。 某个人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就这样任由放弃了轿子不坐的小姑娘,扯了他的手走回明珠宫。 好不容易到了明珠宫正殿,一路上走过来的寒气也都变得温暖了。谢明珠叫安如把殿内的人带下去,这才转过身来,劈头盖脸的……给了北宁王一句训: “你说你这个人是不是傻啊,太子皇兄明显就是想要为难你,你怎么就不知道叫个人来明珠宫报信?” 谢明珠可不相信明楼的暗卫会有那么的蠢,连一点消息都递不出来。尤其是之前打扮成随身护卫的追风追影二人,要是这点能耐都没有,当什么少主身边的护卫? “你说说,要不是我叫了安如过来,你打算在御书房坐到晚上?”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啊。”容慕哲伸手环住谢明珠,“我这不是想要在你皇兄面前留个好印象吗?” “你……”谢明珠简直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 见谢明珠的其慢慢的消了,容慕哲乘人不备,一把把人打横抱起。 谢明珠吓得下意识就搂住了容慕哲的脖子:“你干嘛?” 容慕哲低头亲了一下谢明珠的额头,把人放在松软的贵妃榻上,才道: “既然气完了,该吃点东西。” “免得想要气的时候,没有力气生气。” 这话说的谢明珠一下子没有绷住,立刻就笑了出来。 “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谢明珠笑完,继续道: “方才整了一个上午的礼单,还没有看完,你既然来了,就陪我用午膳罢。” 容慕哲本以为谢明珠想要跟他说什么要他帮忙的,没想到只是陪她吃一顿午膳,“好。” 在明珠宫用过午膳,谢明珠稍作休息又拿了礼单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儿,谢明珠想起来一件事。 现在既然都年关了,娘亲那边的东西总得备了。 想到这儿,谢明珠直接去了静安国公府。 下午在的人只有谢明珠的二舅舅徐初时。 徐初时听了谢明珠的来意,哪里会不同意,道: “团团放心就是,到时候只要说这是给神医谷的东西就好。” “嗯。” 不过静安国公府这里头搬了几大箱说是给神医谷的东西,招来了太子爷的好奇。 尤其是之前徐初时还特意去六尚问了那些夫人们用的布料花样。 虽然说六尚里头的东西都经过谢明珠的手,可并不代表谢长熙不可以过问。 谢长熙虽然很忙,但是六尚的事情总要过问的——因而这个消息就是尚服局那边传过来的。 尚服局那头也是好奇——当时徐初时过来问的时候,她们还以为差点看错了人。 徐初时:要不是宫里头料子不错,他哪里会过来宫里问? 也亏得不管是明武帝还是谢长熙,对待徐家一向都是大方的,眼下不过一些布料,尚服局的能给自然是给了。 若是换了别家,想拿了这特意进贡的东西? 没门。 好在太子爷现在只以为徐初时问的那些布料或许是另有他用,比如说送给某家夫人的。 于是,误以为徐御史开窍了的太子爷,二话不说直接派了一堆东西过来。 面对这一堆东西,徐御史也不客气,转头就让人收好,准备一块儿送去神医谷。 当然,还有穆川柏和慕忘忧等人的礼物。 派了死士负责护送,这件事情才算告一段落。 因为谢明珠今年在盛京城里头过年,所以徐宁娘更多的是心疼女儿。 每年过年,宫里头那么多的事情,如今倒是真的要团团一个人压在了肩膀上了。 同样的,远在盛京城的谢明珠,不仅是收到了徐宁娘的来信,还有明武帝谢临的。 跟着谢临那封信一起过来的还有一大箱子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都叫谢明珠瞧了个新鲜。 过来送信的正是当初谢临离开皇宫时带去的那批暗卫之一,谢明珠叫人坐了,这才细细的读了信。 信中说的都是些谢临在外头的所见所闻,剩下的就是问谢明珠几人是否安好。 信的末尾,谢临说他最近正在埋葬了徐宁娘的陵墓跟前。 谢明珠知道这是为什么。 可是……唉,若非娘亲不想见父皇,她也不至于隐瞒的如此辛苦。 把信件收好锁在一个盒子里头,谢明珠刚刚藏好钥匙,察觉身后估计有人。 一转头,不是许久未见的“谢端”还是谁? “谢端”走进来的时候,身子都似乎消瘦了一大圈,谢明珠上前拉了人落座,又吩咐左右取了“谢端”喜欢的糕点。 “二皇兄也算是舍得出来了。” “谢端”听了这话并没有出声,而是低头喝了几口茶后才道: “团团,可不可以陪我出来走走?” “谢端”的声音有几分刻意压低,谢明珠并没有注意到,反倒是应了。 “好。” 答应下来的谢明珠没有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差点毁了她整个人。 系了厚实披风出来,谢明珠跟在“谢端”身侧,一边说着话儿,一边慢慢的走远了。 也是今儿个容慕哲确实是忙,否则“谢端”也不敢这个时候下手。 因为是兄妹说话,为此那些奴才们都没有跟上来。 谢明珠跟着谢端慢慢的走着,不知不觉的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宫殿附近。 “团团可认识这儿?” “谢端”开口,声音不紧不慢。 谢明珠虽然在皇宫里头呆了两辈子,但是这般荒凉偏僻的地方还是头一次来。 因而摇摇头:“并没有过来。” “这是我以前被那些宫人捉弄以后,一个人经常跑过来哭的地方。” “是这样吗?”谢明珠的语气渐渐的低落起来,显然是心疼谢端。 也不知道她的二皇兄以前吃了多少苦头,连哭都只能一个人跑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哭。 “二皇……”谢明珠还没有转过头,就撞在了谢端的胸膛上。 “谢端”伸手猝不及防的抱了谢明珠。 谢明珠一怔,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今天的谢端有些不对劲。 不由得挣扎了几分,意外的发现瘦弱的“谢端”力气如此的大。 “二皇兄……唔……咳咳……” 谢明珠刚刚一句“二皇兄”说出口,嘴里就被塞一个药丸入口。 随后“谢端”将她放开。 谢明珠撑在地上不住的咳嗽,想要把那个药给扣出来,却发现那药厉害的很,入口即化,压根就没有办法吐出来。 谢明珠这个时候觉得身体里莫名的冒出来一股子火,顿时反应过来,咬了牙从怀里掏出来穆川柏配置的药丸。 这药丸跟上次谢明珠交给谢长熙的是一模一样的,除了可以避免那些下作手段,还可以在中招的时候解掉所有的药性。 只不过“谢端”不会轻易的放过谢明珠的。 见谢明珠掏出来的解药,“谢端”伸手从谢明珠的手里大力的夺了过去,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看着谢明珠: “皇妹就不要以为皇兄会这么傻叫你用了这解药的。” 伴随着“谢端”话音落下的,还有被捏碎了从“谢端”手里头掉落的解药。 “你……你究竟是谁……” 谢明珠死死的扯住衣襟,每说一句话都要大喘气: “二皇兄……你不是二皇兄……” “真正的二皇兄不会这样对待我的……” “谢端”慢慢的在谢明珠的身前蹲了下来想要伸出来一只手摸一下谢明珠的小脸,后者把头立刻往后一偏,叫“谢端”的手落了空。 “谢端”也不恼,反倒是笑了:“团团还是跟我记忆中一样的倔强。” “你想做什么。”来不及咀嚼“谢端”话中的意思,谢明珠整个人都感觉快要被一团火给燃烧殆尽。 那种求之不得的感觉真叫人难挨。 瞧着脸色发红的谢明珠,“谢端”笑的十分开心: “等会儿你就要求我。” 你做梦! 谢明珠被迫靠在一侧有积雪的柱子旁,借用积雪的寒冷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不论如何,今天她都不能毁在了这个人的手里。 她谢明珠,要么逃出生天,要么死。 幸好冬日里穿的厚实,谢明珠的衣袖里头还藏了一把之前谢长熙送给她防身的匕首。 若是有个万一,她谢明珠绝不苟活! 只是可惜了自己,好不容易重回一辈子,却又要死了。 “谢端”看出来了谢明珠的意图,嘲讽的笑了: “敏和公主还是不要做无用功才是。” “这药哪怕是你整个人都浸在冰水里头都没有用,更别说这么一点儿积雪了。” 眼前的“谢端”就像是看着猎物垂死挣扎的猎人,谢明珠怀里的暖手炉早就丢去了一边,两只手被冻的通红,却依旧不停下扒拉积雪的动作。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药竟是越发的厉害,谢明珠哪怕是吞了好几口冰冷的积雪入肚,也是无济于事。 那些积雪对于谢明珠来说,不亚于茫茫沙漠中打翻的一袋水。 说是杯水车薪都夸大了。 谢明珠抖着手从头上拔出来一根珠钗,死死的盯着又走近了几步的“谢端”: “你……你别过来……” 见谢明珠一副要杀了自己的样子,“谢端”平静的伸出来一只手,从谢明珠颤抖且黏滑的那只手里头轻轻一个用力,就把谢明珠的珠钗从手里抽了出来,掷去了一边。 珠钗被“谢端”扔了,谢明珠往后退,却是退无可退。 现在她只能仰起头大口大口的呼吸,额头上,背上,乃至全身,都布满了热热的汗水。 “谢端”伸手将谢明珠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向后挽去,低声道: “为了不叫皇妹这般难受,皇兄就帮你一回。” 听了这话的的谢明珠用尽力气,脱口而出一句: “混账东西!” “对啊,我就是混账!”谢端竟是不顾寒冷,解了厚实的披风,一只手承在谢明珠身后的柱子上,冷笑: “我要是不混账,怎么可能得到团团你!” 你混蛋……谢明珠现在连思考的力气都快没有了,被迫咬破了舌尖,逼得自己清醒几分。 怎么办……难不成她今天真的要死在这里? 说起来也怪她自己掉以轻心,明明之前觉得谢端有异常还是跟着过来了,这下子好了,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出了这种事情。 所以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谢端”见谢明珠整个人都快要瘫在地上,确定她没有力气之后,这才伸了手。 只不过下一刻,“谢端”整个人往后一个弯腰,险险的躲过了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北宁王?” 容慕哲身后还带了大批的暗卫,暗卫上前将“谢端”团团围住,生怕他跑了。 容慕哲转身看向整个人衣衫都湿了大半的谢明珠,伸手一摸的时候,那上面的水都冷到了他的心底。 谢明珠本来想要拼死反抗的,没想到关键时刻,男人就如天神一般,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早就抗不过药效的谢明珠虚弱的说了一句: “阿言,你来了?” “我来了,团团。”容慕哲正待把人抱起,却发现谢明珠两眼一闭,直接的晕了过去。 “团团——” 容慕哲抱着谢明珠大步离开,整个人的心都是在狂乱的跳动。 若不是按了谢明珠的脉搏确定还有那么一些反应,容慕哲只怕是要顷刻间发疯。 团团,我好不容易站在了你的身边。 你可不能就这样离开我。 我不许,我永远都不许!明白吗? 容慕哲抱了谢明珠回去明珠宫的路上,已经派人飞鸽传书给了神医谷的穆川柏。 明珠宫里头暖融融的,昏睡过去的谢明珠由安如和戚烟服侍着换过了衣衫,这才由太医诊脉。 太医令迅速的给谢明珠扎针,这才暂时遏制住了谢明珠体内乱窜的火。 只不过这天下能够解谢明珠身上这味药的人还没有来。 关键的时候,容少主想起来了之前谢明珠给了谢长熙的一瓶药丸子,当下就讨了过来。 对于那药丸子的功效,容慕哲自然是清楚的,否则也不敢叫谢明珠用了。 等谢明珠吞下药丸后过了约摸半个时辰的功夫,太医令再次上前诊脉: “回太子殿下,北宁王的话,公主身上的药已经解除。” 听了这话的二人总算是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两个人这才有空腾出手来收拾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现在被关在死牢里头,整个人都是气息沉沉,一副颓败的模样。 容慕哲因为担心谢明珠,所以并没有跟着谢长熙过来。 谢长熙看着被严加看守的“谢端”,冲暗卫吩咐: “把人带出来,本太子亲自审。” “是,太子殿下。” 就在谢长熙在审问的时候,睡到大半夜的谢明珠总算是醒了。 醒过来的时候身子尚且虚的很,但是架不住身旁的睡的浅的男人。 谢明珠稍稍动了一下,趴在床沿睡觉的男人立刻就醒了。 “团团、团团。” 容慕哲有些手忙脚乱的拉住谢明珠的一只手:“你可是饿了,想要吃什么?” 谢明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道:“我回来了?” 这句话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怀疑,配上谢明珠那副虚弱苍白的面色,容慕哲差点没有绷住哭了。 只不过声音已经哽咽:“是,你回来了。” “你没事,你什么事都没有。” 谢明珠反复念叨几句,最后还是抱了容慕哲的手哭了。 一边哭一边抖:“我那个时候我连死都准备了。” “我以为我就要看不见你了。” “阿言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我好害怕……” 谢明珠像只脆弱不堪的小兽,抱着容慕哲的手就哭了出来。 “没事了啊团团……”容慕哲哪里不知道谢明珠这是受了十分严重的惊吓,当下就把人从床上抱到了自己的怀里低声安慰,直到谢明珠慢慢的恢复正常。 恢复正常的谢明珠只吃了一碗三鲜面,容慕哲也连带着用了一碗。 叫人把碗筷收拾下去,谢明珠赖在容慕哲的怀里不肯下来。 “我要阿言。” 容慕哲抱着人,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发顶: “我从今以后都是你一个人的阿言。” 谢明珠就这样靠在了容慕哲的怀里,渐渐的熟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谢明珠发现自己跟跟之前一样,叫熟睡中的男人给抱了。 抱的有些紧。 谢明珠好奇的伸手描绘了一下男人的眉眼,只是不等她收回手,这个人就这样对上睁开一双漆黑凤目的眼睛。 “你怎么来的?” 尴尬了半天,谢明珠挤出来一句话问。 “当时我去明珠宫的时候找不到你,听说你跟谢端出去了,所以才跟着过来了。” “只是没想到看见这一幕。” 昨天发生的事情,谢明珠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害怕:若不是她的阿言及时赶到,只怕这会子早就替她谢明珠收尸了。 只是……为什么二皇兄会变成这幅样子? 抛去这个话题不谈,谢明珠觉得,现在的这个谢端只怕是从里头到外表都换了一个人。 否则,才不会做出来这种天理不容的事情。 伸手抱了容慕哲,谢明珠打了个哈欠,正想说要不要一起去用早膳的时候,外头就传来了自个儿师父的大嗓门: “徒弟啊!师父来了!” “你莫怕!” …… 最后三个人一块用过早膳之后,穆神医伸手替谢明珠诊脉。 只不过诊脉的时间越长,穆神医的眉头就皱得越发狠。叫一旁的谢明珠和容慕哲两个人也是心里头“砰砰砰”的乱跳。 谢明珠想起来自己吃积雪的事情,想起来自己体内的寒症。 当时不管怎么样,能活着还是尽量的活着,所以什么寒症都被她给抛去脑后了。 现在瞧自个儿师父的神色,谢明珠心道: “看样子自己估计是加重了寒症。” 原本她在有寒症以后,那些冰冷的东西基本上都不不能吃,可是现在为了克制“谢端”,她不得已才会如此。 现在谢端已经被谢长熙所审问,只不过审问了一个晚上,太子爷也没有拿到仔细的信息。 为此气的够呛。 第二百三十六章 出现 太子爷一脸怒意的在天牢外头里头走来走去,面对死活不开口的这个谢端,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要不是为了问出来这件事情的始末以及幕后黑手,只怕是这个假谢端早就被谢长熙杀了。 说起来也是奇怪,一开始谢长熙还以为眼前的这个谢端是易容的,结果没有想到居然……没有戴人皮面具! 没错,眼前的这个谢端经过暗卫的摸索,最终确认没有戴人皮面具。 所以谢长熙不免陷入了一个死结之中。 静安国公府这头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不过两个人还是急急忙忙的入了宫。 谢长熙一开始只是不想打草惊蛇,但是忘记通知静安国公府一声。 所以徐初成和徐初时先是在御书房里头扑了个空,而后就去了明珠宫。 两个人踏进来的时候,谢明珠尚在里头任由穆川柏诊脉,为此二人也是放轻了脚步才走进来。 过了好一会儿,穆川柏这才替谢明珠诊完脉。 “如何了?” 问出来这句话的是容慕哲,穆川柏轻轻的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外头有人。 谢明珠隐隐约约看见两个高大的身影,立刻就反应过来。 她身患寒症的事情绝对不能叫二位舅舅知道——因而谢明珠道:“看师父的意思,徒儿只消调养几日就好?” 穆川柏心领神会,故意加大了几分声音道:“徒儿静心调养即可。” 随着穆川柏话音落下,谢明珠这才跟刚刚发现了站在外头的两个人一样,道: “二位舅舅如今也会偷听了?” “这是关心团团,怎么能说是偷听呢?”徐初时自屏风后头走出来,另一边则是面容肃穆的徐初成。 徐初成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谢明珠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这个当舅舅的还能安心? 也不知道在神医谷养病的宁娘知道此事后又会如此? 估计是担心的不得了吧。 谢明珠带了几个人出来,又命宫人上了热茶,叫这四个人坐了下来,才继续道: “如今重要的,应该是找出来那个幕后黑手才是。”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相信这件事情是二皇兄做出来的。” “可是,团团。”开口接话的人是徐初成,“方才太子殿下那边传了消息,说谢端的脸上并没有人皮面具。” “也就是说,如果这个谢端是假的,那么定然是有人易容过的。” “可是没有一丝易容的痕迹,你懂吗,团团?”徐初成的声音越发的低了几分,像是怕刺激到谢明珠一样。 徐初成知道谢明珠对谢端这个二皇兄是有多上心的,否则也不会一次次的帮谢端。 可是如今差点毁了团团的,不就是这个谢端吗? 谢明珠的声音带着几分低落,“我明白了。” “但是,我就是不信啊。” 不信那样对她好,那样能为她豁出来一条命的谢端,会在这辈子变成这幅模样。 而且,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话,那么谢端也就太可怕了。 一个能在宫里头隐藏了这么久乃至于骗过所有人的人,若是突然下黑手,那么这个后果真的是叫人防不胜防。 谢明珠是幸亏容慕哲及时赶到,否则只怕真的被毁了。 可是如今,既然谢端没有被换,那么为什么会对她谢明珠做出来这种事情? 谢明珠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无奈之下只得站起身道: “我去趟天牢。” —— 如果这个谢端真的冲她而来,那么,若是她去问,或许会问出来什么东西。 谢明珠身后跟着容慕哲、穆川柏并徐家两兄弟,一块儿到了天牢。 天牢里头的气氛压抑沉默,谢明珠进去的时候就忍不住用帕子掩了口鼻。 谢长熙正坐在审问犯人的刑室里头。 谢明珠踏进来的时候,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辣椒水并血腥味的气息。抬眼看去的时候,墙上正吊了一个人——不是谢端还是谁? 谢长熙上前刚刚喊了一句“团团”,谢明珠就冲谢长熙行了一礼: “皇兄先去休息吧。” “团团想要自己独自审问这个人。” “这——”谢长熙明显是不放心,之前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谁能够保证这个被暗卫封了穴道的人不会趁谢明珠独自在的时候,突然暴起伤人? “皇兄放心。”谢明珠示意容慕哲上前把谢长熙带走,“你们都出去吧,不许偷听。” 想了想又道:“阿言守门。” 就这样,一行人都被谢明珠赶了出来。 不过谢明珠示意暗卫将墙上吊起来的人给放下来一些,以便于她跟他平视。 等到容慕哲亲自把门带上之后,整个刑室里头,只能听见微弱的喘息声以及火把燃烧的声音。 谢明珠走上前来,看着被打的身上东一道西一道血痕的谢端好一会儿,才道: “痛吗?” 那语气就像是施舍。 自从谢长熙进来就一直低着头的谢端,此刻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了谢明珠。 谢明珠从谢端的眼神里读出来不甘。 对于谢明珠的问题,谢端并没有回答,而是盯着谢明珠的那一张脸。 良久,谢明珠才听见谢端低声说了一句: “自焚,团团。” 四个字,叫谢明珠露出来一副震惊的神色。 谢明珠指了谢端,后退了几步:“你……你究竟是谁?” 为什么会知道她上辈子死的事情? 低头的谢端还要说话,那头,高高的窗户外头丢进来一包面粉。 “嘭——” 谢明珠闭了眼咳嗽着,摸索着开了刑室的门。 因为这刑室的门做的实在是太好,为此这里的动静都没有叫人知道。 直到容慕哲看见沾染了一身白色的谢明珠闭着眼咳嗽着出来了,这才反应过来里面出了什么事。 立刻上前抱过谢明珠,替她擦干净脸上的面粉,同时不远处的谢长熙等几个人也都围了上来。 等到刑室里头终于能够看清楚的时候,发现里头空无一人。 方才还禁锢了谢端的铁链,此刻已经断成了几节。 “立刻去查!封锁全城!” 随同暗卫一起出来的,还有静安国公府的死士。 只不过这一次,依旧是没有抓到人。 谢长熙一连几天气的都砸了御书房里头好些东西,整个皇宫的气氛都是低沉的。 最后还是谢明珠前来宽慰了几句,才叫谢长熙没有继续发疯下去。 不过经此一事之后,谢明珠这会子哪怕是身边跟着容慕哲,还是放了徐家的死士跟皇宫的暗卫在旁。 为此敏和公主十分的郁闷。 不过还好,这年马上就要过了。到时候过了年,宫里头的事情想来也就不忙了,那她就可以回去神医谷了。 同样的,容少主也是如此想的。 皇宫太危险,还不如叫他的团团回去神医谷。 至于这日后太子爷想要找人管后宫的事情嘛……还是请未来太子妃吧。 只不过这太子妃可不好找,毕竟太子爷现在是谁都看不上。 谢明珠在盛京城里头过了花灯节就启程回了神医谷,临走之前差点没有哄住明珠宫里头的两个小萝卜头。 直到容慕哲不情不愿的说了会让谢明珠回来的话,这两个小萝卜头才瘪瘪嘴放开拉着谢明珠的手。 太子爷在一旁看着,心里头也是不爽至极。 也不知道团团多久能够回来一次。 不爽归不爽,太子爷最后还是送了谢明珠出城十里,这才返回。 回到神医谷的谢明珠,第一件事就是被徐宁娘给叫进了院子里头问话。 徐宁娘先是左右打量了一下谢明珠,确定她是真的没有事情之后,这才哭着把人抱进了怀里。 “娘亲的团团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刚刚回来的谢明珠手忙脚乱的哄好了徐宁娘,还不等她松一口气,徐宁娘又道: “过几天,团团陪娘亲去盛京城里头最负盛名的白雁寺里头拜佛可好?” 谢明珠听了这话也不是反对,只是担心徐宁娘目前的情况。 “现在世人都以为娘亲被埋进了皇陵,若是娘亲贸然出现……” 谢明珠甚至都能够想到徐宁娘出现以后的后果。 “无妨,不是有幂篱吗?” 谢明珠见徐宁娘一副非去不可的模样,只得应下。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命人传信与明楼,让明楼的某个人派几个暗卫过来才是。 容慕哲收到谢明珠的信之后,几乎是当天晚上就把人送了过来。 容少主派了六个女暗卫前来,而且这些人过来的时候,穿着打扮都与一般的奴婢无二。 若不是容慕哲提前说了,只怕谢明珠自己也会以为这几个人只是普通的侍婢而已。 不过谢明珠还是不放心,另外命如春如夏二人到时候乔装打扮一番,跟在徐宁娘的身后。 白雁寺里头,每天前去拜佛的人可不少。 若是有个万一,那就完了。 至于为什么没有让徐宁娘带人皮面具,而是因为现在准备的话来不及了。 所以只能让徐宁娘戴了幂篱遮掩一番。 就这样,过了几日,趁了天气和暖,谢明珠和徐宁娘同乘了一辆马车从神医谷下山。 跟在马车外头的也是明楼的人,所以这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不开眼的人。 因为一路上走的比较慢,等到二人到了盛京城里头之后,已经是上午了。 谢明珠寻了一家不错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留了话叫如春如夏二人务必亲自照顾徐宁娘。 就算谢明珠不这样嘱咐,如春如夏二人也会如此。 因为在马车上坐了一天一夜,两个人今日哪里也没有去,就在这客栈里头休整了一天。隔日起了个大早,乘了马车就去了白雁寺。 可是两个人没有想到的是,谢临今天居然也来了白雁寺。 原是当初过年的时候,谢临去了皇后陵。而皇后陵跟盛京城也不算太远,所以谢临今日趁了天气好,来了白雁寺。 几乎是母女二人前脚踏进白雁寺的时候,谢临的马车也停在了寺庙外。 谢临头上也生了一些白发,不过整个人看起来气色还行。 顾全喜上前扶了谢临下马车,不忘说一句:“老爷脚下慢点。” 谢临点点头,一步一步的走进了白雁寺。 白雁寺这个时候的人不是很多,谢明珠和徐宁娘二人添了香油钱之后,从小沙弥的手里接过香,就这样跪在了正殿的蒲团上。 虔诚的叩过头,谢明珠和如春一左一右的扶起了徐宁娘。 就在三人齐齐转过身的时候,谢临刚刚从小沙弥的手里接过香,低头拜了下去。 只是当一身素衣的徐宁娘从谢临的身边经过的时候,被后者突然叫住了。 谢明珠心里头咯噔的一跳。 不是吧?这种地方也能碰见父皇?完了完了,早就知道跟娘亲一样戴了幂篱出来好了。 谢临只是觉得方才从自己身边经过的女子有些熟悉,只是等这三个人转过头来的时候,谢临发现,除了自己的女儿,其他两个人都不认识。 只是,那个戴幂篱的女子,怎么生的有几分叫他熟悉? “团团怎么在这儿?” 大庭广众之下,谢明珠差点一口“父皇”叫了出来,赶忙改口,笑容有些牵强: “说起来爹爹不是出去游玩了吗,什么时候回的盛京城?” “也不跟女儿说一声,女儿好替爹爹接风洗尘。” 谢临注意到了谢明珠的笑容不是很正常,当下就生了几分疑窦,只是面上仍带着慈父般的笑容: “也是从皇后陵回来没有多久。” 听见谢临这句话的谢明珠,猛然间想起来了。 过年之前,自个的父皇传了信件回来,说在皇后陵。 而皇后陵离盛京城不远…… 得知真相的敏和公主差点想要买一块豆腐撞死自己。 她千防万防,怎么就忘记了这一点? 就在谢明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时,耳畔传来的一句话差点叫她跳了起来。 “不知这位夫人是哪位?在下总瞧着有几分熟悉。” 谢明珠:一定要稳住,一定要稳住! 吸了口气的谢明珠带着笑看向明武帝,道:“爹爹见谅,这位夫人最近伤了嗓子,也是不便说话。” 谢明珠这话,一来是避免了徐宁娘开口,二来则是间接的告诉谢临,她为什么会在白雁寺。 “这位夫人跟我说白雁寺求愿也是甚为灵验,所以团团就跟着过来了。” “原是如此。”听了这话的谢临非但没有打消心里的疑惑,反倒是越发好奇了。 印象中,他的女儿除了宁娘,就是粘洛亲王妃粘的更紧一些,怎么今日倒是陪了一位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夫人来拜佛了? 谢明珠唯恐谢临继续问下去会露了马脚,忙道: “这位夫人如今正着定时用师父配的药丸子调养身子,如今出来的急,倒是忘记了,所以团团必须得回去客栈拿药丸了。” “嗯嗯,去吧。”谢临看着三个人背影渐渐的模糊,直到进了马车。 顾全喜在一旁小心的开口:“老爷是否需要暗卫去查查?” “不。”谢临摆摆手拒绝了,“走吧。” “回头随老爷我去扬州走走。” “哎。” 顾全喜忙应了,见谢临要离开,赶忙上来扶了一把: “台阶密集,老爷小心。” “嗯。” 那个人是不是你,宁娘? 如果是,你为什么……为什么…… 谢临心里头苦涩的很。 宁娘,你究竟在不在? 想着当初在自己怀里断气的徐宁娘,谢临咬咬牙,总觉得这是自己想多了。 可是宁娘,你现在究竟在哪里? 可是方才那熟悉的身影,越发叫谢临陷入了沉思。 “宁娘……” “如果真的是你……” “你能不能告诉我,告诉我你还活着?” “我只要知道你依旧安然无恙的活在了这个世上就够。” “哪怕只是远远的一眼,我也心满意足。” …… 谢明珠一行人有惊无险的回了客栈,叫了人在外头把守之后,这才替徐宁娘解开幂篱。 谢明珠注意到了徐宁娘脸上未曾干的泪痕。 “娘亲,难受就哭出来。”谢明珠伸手摸了摸徐宁娘的脸,后者抱着谢明珠,就默默地哭出了声。 无声的哭泣,其实比声嘶力竭还要来的更叫人难受。 徐宁娘哭了小半天,才叫人打水洗脸,一边擦脸一边道: “娘亲方才,叫团团看笑话了。” 谢明珠摇摇头,“没事的,娘亲,团团都懂,都明白。” 收拾过以后,徐宁娘这才坐回谢明珠的身边。 谢明珠伸手摸摸徐宁娘: “娘亲,没事的,团团一直都在。” 原本谢明珠还打算在盛京城里头陪徐宁娘游玩几天,但是想着自家父皇还在,所以为了保证安全,所以谢明珠今天下午就收拾了东西,带着徐宁娘一起回了神医谷。 就在一行人刚刚离开盛京城后不久,谢临的马车也跟了上去。 谢临嘴上说着不想知道,其实还是忍不住的跟了上去。 只是这跟谢明珠过来的明楼暗卫也不是傻子啊,发现谢临的马车跟在后头以后,立刻告诉了谢明珠。 “甩掉他们。” 谢明珠一声令下,马车的速度赫然加快,同时也跳出来七八名暗卫,拦住了谢临的马车。 谢临带的暗卫迎了上去,这双方也不是非要杀了彼此,而是各为其主。 谢明珠是想着要甩掉自家父皇,而谢临则是要跟着谢明珠过去。 所以,等到谢临的马车好不容易跳出来明楼暗卫的包围圈之后,谢明珠的马车只留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很快就消失在了山林间。 谢临也不迟疑,叫人加快赶马车的速度,立刻就跟了过去。 只是这路上的山贼忌惮明楼,放过了谢明珠一行人。 并不代表他们会放过谢临。 所以等谢明珠的人知道谢临被山贼缠上反过头去救人的时候,已经晚了一步。 虽说谢临带的暗卫以一敌百,可是对上这么多练家子山贼,那也是力不从心。 为此当谢明珠的人赶到的时候,正好撞见谢临乘坐的马车车厢翻了! 徐宁娘差点惊叫出声! 千钧一发的时候,明楼的暗卫出手,不仅是救了谢临,还扭转了局势。 等到处理完全部的山贼之后,明楼的暗卫上来回话: “回公主的话,人已经晕了过去。” 谢明珠无奈,看着地上支离破碎的车厢,道: “把人扶进来,去神医谷。” “是,公主。” 于是,马车里头塞了一个昏过去的谢临。 也不知道谢明珠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愣是把徐宁娘往谢临身边推。 不过看着这人是昏迷的份上,徐宁娘也是胆子大点,坐在了谢临的旁边。 谢明珠诊脉过后才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身体虚弱加上头被撞了,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才会如此。” “身体虚弱?” 徐宁娘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会如此?” “团团才疏学浅,只能看出来父皇大概是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安稳觉,加上平时吃东西也不是很多,所以才会如此吧。” 听了这话的徐宁娘陷入了沉默,而后道: “团团,等他好了。” “就把人趁早带走吧。” “是。” 既然娘亲放不下,但是又不想见,那么就按照娘亲说的,把人治好以后再送走。 谢临苏醒的时候是在神医谷的一处院子里,彼时穆川柏正收了他的银针。 “父皇觉得还有哪里不舒服?” 说话的是谢明珠,谢临缓缓的起身,谢明珠忙塞了一个枕头放在他的腰后。 “并无。” 穆神医收了银针,嘱咐回头谢临要喝的药,这才离开了。 等到穆川柏离开了,谢临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这儿可是神医谷?” “对啊。”谢明珠想起来之前的事情就有些生气,“母后生前一直希望父皇保重身体,难不成父皇转头就忘了?” “没有。”谢临张了张嘴,发现任何解释的话在徐宁娘的遗言面前,都只能是苍白无力的。 “行了,父皇也不必跟团团扯这些虚的。” 谢明珠的话音刚落,谢临终于是忍不住的问出来心里头的那个问题: “团团,你之前带的那位夫人,可还在?” 谢明珠: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父皇? 显然是不可能的。 在自个儿娘亲没有点头同意之前,谢明珠是打死都不能叫外头的人知道娘亲还活着的事情。 于是谢明珠故作委屈的问了一句: “父皇可是忘记母后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即将开场 谢临被谢明珠这个问题问的一怔,忙开口解释:“并不是,父皇并不是忘记你母后了。” “而是太过想念才会如此。” “原来如此。”谢明珠听了这理由也不好多说什么,上辈子的时候,黄玉容可不就是仗了跟母后有六七分像才得以宠冠六宫的吗? 看样子,似乎又像是回到了从前。 只不过这次是不能叫父皇发现罢了。 谢明珠低头思量道:“父皇也是做不出来强夺的事情吧,所以,父皇还是不要问了吧。” 谢临:说白了还是不让他见。 室内的气氛一时间沉默了下来,最后还是谢明珠打破这份沉默:“父皇还是好生休息,团团去后头看看父皇的药熬好了没有。” 不容谢临开口,谢明珠冲谢临行了一礼,离开了。 只留下谢临一个人枯坐在床上,死死的扯住身上的锦被。 宁娘,那究竟是不是你? 若是有可能,谢临倒是真的想要挖开皇后陵去看看,看看里面埋葬的那个人是否是徐宁娘。 只是都过去这么久了,只怕是挖开了皇后陵也看不出来什么吧。 谢明珠从谢临的院子出来,方才去后头看了药,又添了些火之后,就坐了下来,用大蒲扇不轻不重的摇着。 看着炉子里跳动的火苗,谢明珠的思绪有些飞远,直到背后冷不防的叫人抱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你放开我啦。”谢明珠用手里的扇子拍了一下抱着自己不撒手的男人,“我在熬药,你仔细别烫着了。” “原来团团也会有如此关心人的时候。”容少主抱了人笑了。 谢明珠抡起手里的扇子,没好气的拍了抱着自己的人一下,打的也不疼,“合着我以前就不关心你了?” “团团说呢?”容少主打趣了一句,见后者一副又要打人的模样,忙举起了手求饶:“团团对我最好,天下第一好。” 这才叫谢明珠放下了蒲扇,继续道: “你来的时候,可知道那批山贼什么来头吗?” 容慕哲的语气这才带了几分认真:“知道。” 压低了几分声音,容慕哲靠近谢明珠道:“那些人表面上看起来是山贼,实际上跟之前掳走谢端的人大概有点关系。” “我就说嘛。”谢明珠放下手里的蒲扇,继续道:“父皇出来的时候带的暗卫也是厉害的主,怎么会叫这些山贼钻了空子?” “既然是跟掳走二皇兄的那些人有关系,想来也是差不了的。” 能够从天牢里头把人掳走,没几分本事过来就是送死。 “话说回来。”谢明珠想着谢临的样子,道:“父皇如今估摸着是怀疑娘亲的身份了,方才还在问我来着,叫我给用理由搪塞了回去。” “可是这样也不是一个长久之计,你说这该如何?” 容慕哲听后却是笑了:“如此简单的问题,交给我吧。” “你有法子?”谢明珠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抱着自己的男人。 “团团莫不是忘了,你的夫君我当初如何蒙过你的。” 经容慕哲这么一提醒,谢明珠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好家伙,原是人皮面具和变声的药丸。 不过这也怪她谢明珠光顾着着急,忘记了这般简单的法子。 不过这法子说简单也是不简单啊,这得备好的人皮面具,就得费功夫做出来。 所以若是没有实力,这还真的是难办。 “就按照阿言你说的办。”谢明珠伸手抱住了眼前的男人:“还好我有你,否则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容慕哲笑笑,这个时候突然感觉怀里的人儿身子一僵,下一刻,容少主就听见谢明珠喊了一句“父皇”。 谢临也是坐不住,便是叫了顾全喜前来,扶了他出来走走。 不过这神医谷他也不敢乱走,就怕踩到什么机关,所以找药童问了一句谢明珠熬药的地方,就过来了。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两个人相拥一起的一幕,可不是叫谢临看了个正着? 扶了谢临出来的顾全喜都觉得谢临的手劲不是一般的大,当即就反应过来了——陛下这估计是生气了。 之前在外头游玩的时候,谢临就已经听说了,听说北宁王就是明楼少主的事情。 其实从一开始这个明楼少主莫名其妙的递了墨玉给他家闺女的时候,谢临这心里头总是疑惑着……当时听说了这件事情之后,谢临差点就没有提了刀回盛京城,想要砍死这个表里不一的登徒子。 但是真的架不住自家闺女喜欢,所以明武帝只得放弃这个想法。 原本今天来了神医谷,谢临就打算见见这个传说中的明楼少主,没想到这货不仅仅是自动送上门来了,还抱着他的掌上明珠? 而且看他女儿那副样子,估摸着两个人已经私下不知道偷偷的抱过几次了? 谢明珠:那不叫偷偷的抱,那叫光明正大的抱! 面对极力遏制一脸怒意的未来岳丈,容少主反手牵了身旁的人儿,上前冲谢临行了一礼: “小婿见过岳丈。” 谢明珠起初还规规矩矩的冲谢临问安,结果被身旁这个不按照常理出牌的男人给坑了。 谢明珠:…… 惊愕之下,谢明珠差点连身子都站不稳,齐齐的往前头扑了。 容少主可是不管未来岳丈那要杀人的目光,顺势把人揽进怀里: “团团站好才是,不然的话,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没有把你养好,叫你站都站不稳。” 容少主的语气里满满的调侃,谢临在一旁听着不免清了嗓子咳嗽一声:“胡闹什么?” “我大梁还养不起一个公主?” 谢临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他大梁养得起谢明珠这个人,还轮不到他明楼替他们养人。 谢明珠在一边听着这两个人大概是要扛上,不由得头疼了几分。 “这两个人就不能好好的说话吗?” 然,这天下的老丈人跟女婿总是死敌,这话也是没错的。 没有当过老丈人也没有当过女婿的谢明珠,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所以对于这两个人的开掐,也是充满了不解。 好在两个人顾忌着谢明珠,倒也没有真的掐起来,只是彼此之间,除了容少主笑眯眯的,就只有臭了一张脸的老丈人谢临。 谢临哼了一声,道:“团团记着,若是有人欺负你了,父皇不介意派兵的!” 容少主不容谢明珠开口,顶了一句回去: “岳丈放心,小婿不会欺负了团团,所以也不会给岳丈派兵的机会。” 谢临被这话堵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谢明珠反应过来那炉子上的药,这才急急忙忙的转头去看药罐子了。 容慕哲见谢明珠去看药罐,也扭头跟了过去。 谢临:……我觉得我现在差不多已经是个孤家寡人了。 等谢明珠熬完药,已经快接近了午时。 谢临面不改色的用完这一碗药,立刻就有人捧了饭菜上来。 谢明珠陪了谢临用过午膳,等自家父皇午睡之后,这才轻手轻脚的回了院子。 只是回了院子时,谢明珠看见站在自己院子门口不晓得等了多久的郑嬷嬷。 “嬷嬷怎么来了?可是娘亲有什么事情?” “到也不是什么大事。”郑嬷嬷拉了谢明珠去徐宁娘的院子,“只是夫人有话想要问公主,但是唯恐暴露身份,这才叫老奴来了您的院儿。” 谢明珠听了这话后,不免庆幸:也亏得父皇不熟悉神医谷不会乱走,不然这要是撞见了郑嬷嬷,只怕又是好一顿风波。 且娘亲叫自己,八成不是一般的事情罢。 十有八九跟父皇有关。 事实证明谢明珠确实是说对了,徐宁娘拉了谢明珠坐下,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谢临如何了。 谢明珠一一的说了,得知谢临无碍的徐宁娘,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徐宁娘拍拍自己的胸口,转而又犯难道: “只是如今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 徐宁娘的语气中,谢明珠竟是听出来了几分不舍,但她也不会轻而易举的挑破,而是开玩笑道: “娘亲若是想叫他久留一些,团团就让他好的慢一些;若是想叫他赶紧的走,团团自然可以叫他好的快一点。” 徐宁娘哪里听不出来谢明珠打趣的意思,当下就捏了谢明珠的鼻子一下: “好你个小丫头,如今大了一岁,越发喜欢调侃娘亲了。” “谁让团团是娘亲的女儿,自然是性子上随娘亲了。” 谢明珠抱着徐宁娘讨好着,可徐宁娘并不吃这一套: “我小的时候可没有你这般胡闹的。” “总之也都是娘亲教出来的。”谢明珠把头靠在徐宁娘的手臂上,继续问了一句: “娘亲如何打算?” “打算?”徐宁娘竟是偏过头不敢看向谢明珠的眼睛: “既然这里是神医谷,那还是尽快的治好吧。” “省的叫砸了神医谷的招牌。” “神医谷的招牌才不会被砸呢。”谢明珠嘟起嘴说了一句,“神医谷名满天下,哪里会有人敢砸了神医谷的招牌,莫非娘亲担心团团以后没银子吃饭?” 最后一句话说的甚是调皮,徐宁娘笑着拍了一下谢明珠的小脑袋:“你说说,江逝水那儿,给你的银子还少了不成?” “而且团团也别说江逝水的,就算是你太子皇兄那头的银子,回回少了你的不成?” 好不容易卖一次可怜竟被自家娘亲无情的戳破,敏和公主抿了抿唇,带着认真的神情看着自家娘亲: “娘亲倒是别岔开话题啊,你还没有告诉团团一个准确的答案呢。” “行行行,娘亲告诉你。”徐宁娘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着实被谢明珠打败。 “叫他好的快点,我这心里头的石头也就能赶紧的放下来。” 徐宁娘这话的意思,表面上说着是叫谢临赶紧走,省的她一天天担心自己被发现,实际上还是希望这个人能够早点好全。 谢明珠当然是听出来了这话的弦外之音,当下就应了: “娘亲放心!” 这天以后,但凡是对谢临康复有好处的东西,谢明珠竟是连穆川柏还没有捂热的丹丸都给拿了。气的穆神医吹胡子瞪眼的,还是谢明珠承诺五坛乾和葡萄酒,这才叫穆神医满意的走了。 其实谢临也没有什么毛病,只是在车厢里头受到了撞击,才会导致内伤。 医术高绝的神医谷,总不可能连区区内伤都治不好吧? 若是真的如此,那可真的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谢临在神医谷住了半个月才叫好全,在这期间,谢明珠故意的叫带了人皮面具和用了变声丹丸的徐宁娘装作不经意间在谢临面前露了张脸,说了几句话,这才叫谢临没有一直追问“这是不是徐宁娘”的问题。 谢临临走之前,谢明珠还特意给了几瓶子上好的丹药,并道: “父皇出门在外,虽然带着暗卫,总怕有个万一。” “所以团团特地从师父那儿讨来了这几瓶师父亲自配的丹丸,父皇仔细收好,或许会派上用场。” 其实谢明珠口中说的讨,倒不如说是利诱。 嗯,太子爷府上的酒窖又一次的要遭殃。 谢临收好了东西,抱了抱谢明珠,同时不忘带着警告的眼神看了容少主几下。 反正就差不多算是明晃晃的告诉容慕哲,不要随随便便的欺负他的闺女。 容少主:我像吗? 送走谢临以后,谢明珠在神医谷外头坐了大半天才起身,去了徐宁娘的院子。 徐宁娘知道谢临已经离开之后,说着是松了一口气不叫担惊受怕的,实际上不还是多了分牵挂? 谢明珠依旧是看破不说破。 —— 草长莺飞又是一年,走走停停,时光依旧在追逐每一个人的脚步,不曾停下。 一转眼,谢明珠在神医谷里头,也呆了三年。 原先有些肉肉的脸蛋也被瘦下来的一张瓜子脸所替代,谢明珠在这个时候,才算是看出来了三四分日后美人的雏形。 而容慕哲,也已经早就过了弱冠之年。 二十有二的容少主依旧是身边除了谢明珠以外就没有别的女人,这别说是搁在整个江湖,就算是搁在全天下——除了那种确实是没有出息的,稍微家里有点资产的,这会子孩子都估摸着满地跑了。 而容少主,也依旧是守着尚未长大的谢明珠,一日复一日的这般过了。 然而在这三年里,弱冠不久的太子爷,总算是有了个心上人。 至于这个心上人是谁,除了当事人谢长熙以外,谁也不知道。 就算是谢明珠也不知道。 所以这叫谢明珠越发的好奇,好奇那个人究竟是谁。 叫她太子皇兄捂得紧紧的不叫人看一眼? 同样的,在这三年里头,谢明珠到现在也不知道谢端究竟被带到了哪里。 明楼跟皇家的暗卫以及徐家的死士联手都不知道这个人去了哪里,为此越发的叫人忧心。 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会觉得谢端只是失踪而已。 迟早有一天,会突然的冒出来罢了。 这日容慕哲过来给谢明珠送药材,谢明珠一边拿了药杵磨药,一边头也不抬的道: “阿言你的样子似乎都没有怎么变过。” 容慕哲听了这话不免摸摸自己的脸,“是吗?” “是啊,还是一样的好看。”听得这句话的容慕哲笑了,心里头也放下一块大石头。 不是他不说,而是现在容家还没有倒。 等到容家倒的那天,他再说罢。 只希望团团,不要生气才好。毕竟之前他可是答应过的,绝不欺骗她。 谢明珠磨了大半天的药,这才按照之前书上说的办法,将这些药粉都给揉搓成一个个豌豆大小的丸子,又找了个巴掌大的药瓶,用银筷给一个个的夹进了药瓶里头,用准备好的小红塞子塞好,这才停下手里的动作。 “团团,这里面的药丸,做什么来着?” 谢明珠把东西放好,冲容少主眨了眨眼:“太子皇兄看样子不久就要成婚,这是我给太子皇兄准备的新婚礼物,他肯定会很难忘的。” 容少主沉默一下,突然伸手抱住了到他肩膀上的小姑娘: “唔,等咱们成婚的时候,团团也送一瓶给我可好?” 谢明珠闻言,脸上立刻飞红一片:“不要!” 这东西要给了这男人,她八成不死也残…… 容少主把头埋在谢明珠的肩膀上,低低的笑了。 被调戏了的敏和公主没好气的拧了男人的耳朵,反击一句: “难不成容少主需要本小神医替你诊个脉,开点补养的东西?” “补养”两个字谢明珠说的意味深长,容少主不仅不恼反倒是笑了: “行啊,只要团团不怕。” 谢明珠对上男人狐狸般的笑容,不由得打了几分退堂鼓。 见谢明珠低头不开口,容慕哲抱了人继续道: “再过一两年,团团就嫁给我吧。” 容少主的语气是肯定的,压根就不管谢明珠拒绝。谢明珠伸手环住男人的脖子,“好。” 我怎么舍得让你再继续等下去? 两个人在这头卿卿我我,门口传来穆川柏的大嗓门: “丫头快出来,有事情!” “好的好的!”谢明珠立刻从男人的怀抱离开,提了裙子就往穆川柏说话的方向跑去,动作那是一点的都不拖泥带水。 看着自己突然就空荡荡的手,这叫容少主越发的坚定要把人娶回家的心思。 等他把人娶回家了,他倒要看看穆老头是不是还要坑他? 这几年里,每次他跟团团说了不出半刻钟的话,那头穆川柏的声音就会准时响起。 因而容少主很是郁闷。 也就默默的坐实了穆神医不解风情的这几个字评价。 跟往常一样,谢明珠依旧是快要用晚膳的时候才算回来。 只不过这一次,谢明珠的神色很是严肃。 两个人吃饭的餐桌上,头一次的弥漫开来如此严肃的气氛,叫人憋的难受。 好不容易吃完晚膳,谢明珠拉着容慕哲去了内室说话。 “刚刚是太子皇兄的飞鸽传书,说是盛京城里头突然爆发时疫。” 容慕哲注意到了“突然爆发”四个字,“怎会如此?” “其实现在御医那头也是毫无头绪,治疗时疫的药方到现在都还没有弄出来,只怕迟早这样下去,盛京城里头必定大乱。” “所以太子皇兄才会求助神医谷。” 听了谢明珠说的这些话,容少主的目光深深的看着她:“所以你要一个人回去盛京城!” “不,还有师父。大师兄留下来看守神医谷。” 听见穆川柏也去,容少主那紧紧绷着的神色也算是有所缓解,道: “既然穆神医决定去了,想来你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这时疫来势汹汹,我着实是担心你。” 见容慕哲几句话都不离开担忧,谢明珠宽慰了男人几句,这才叫了人进来收拾东西。 因为盛京城里头的时疫爆发的厉害,为此谢明珠也就没有带多少东西去,带的都是些吃的和书,以及她自己用的医药箱子。 容慕哲也随后带着人跟了上去。 等到徐宁娘在自己的院子里头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谢明珠和穆川柏早就下山去了,现在要追也是追不上的。 无奈之下,徐宁娘只得修书一封递给徐初成,让徐初成多派些死士保护谢明珠才是。 等谢明珠和穆川柏以及容慕哲踏进盛京城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派发了艾叶等物。 目的就是防止更对的人染了时疫。 谢明珠先是跟着穆川柏去了皇宫里头翻看脉案,以及一些这次时疫的资料。 从太医院出来以后,谢明珠就跟着穆川柏一块儿去了被隔离开的地方——专门放那些染了时疫的病人的地方。 那些染了时疫的病人,多半就是发高烧而久烧不退,导致的死亡。 谢明珠几个人净了手,这才从隔离区里头出来。 谢明珠的心情是有些沉重的。 只不过,她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也就是说,这些人不管是隔离还是未曾染病,身上都带着艾叶香囊。 得到这个认知的谢明珠立刻就明白了。 或许,关窍在香囊里头? 第二百三十八章 桃花宴 谢明珠想到这一点以后,立刻着人去取了几个香囊过来,和师父一同验过。 穆川柏看了看,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难不成,是她多想了? 穆川柏反手习惯性的想要拍一下谢明珠的小脑袋,但是想着这人也都大了,所以悻悻然的放下手: “这时疫爆发的突然,盛京城中的大夫都束手无策,看样子还得为师出手。” 自卖自夸的掩饰了一下自己方才的尴尬,穆川柏继续道: “之前治疗时疫的方子都在此处了?” “可都试过?” 谢明珠对此并不是很清楚,一时间竟是无话。倒是跟着穆川柏的赵太医见状,忙上来回话: “回穆神医的话,都试过了。” “嗯,情况如何?” 接下来这两个人讨论的问题谢明珠也就能听懂个七八分,也不知道听了多久,穆川柏摸了摸胡子,像是在想着什么一样。 一时间都没有了声音,室内安静极了。 穆川柏突然拍了一下手:“有了!” “丫头,你去神医谷叫你师兄去我房间里找瓶巴掌大的白玉瓶子,上面写了“无名丸”三个字的。” 谢明珠听的有些发蒙:“啊?” “发呆什么呆啊,赶紧去!” 谢明珠这才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赶忙向外头跑去。 容慕哲起初抱了剑在外头等着,看见谢明珠提了裙子匆匆忙忙的出来之时,忙迎了上来: “团团,什么事如此着急?” “阿言你在正好,跟我一块儿回去神医谷。”不容容少主细问,谢明珠一把拉了人往外头走,边走边叫人套了快马给她。 容慕哲被谢明珠这么一整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见侍卫牵了一匹汗血宝马过来之后,这才回过神,抱着人就上了马。 两个人共骑一匹马,也算是比马车快些。 在路上的时候,谢明珠终于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容慕哲说清楚了。 容慕哲觉得奇怪,但也没有说出来。 按照穆川柏的个性,难不成不是直接使唤他明楼的人吗?怎么直接使唤他的团团了? 策马飞驰在山林间,谢明珠被身后的人紧紧的抱在了怀里,唯恐叫风吹伤脸,戴上了一块面纱。 两个人时不时说几句话,气氛正好的时候,身下的马儿竟是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脚,嘶鸣一声就往前扑。 容慕哲眼疾手快的拉住了马儿,才没有叫两人一马齐齐摔了。 好不容易稳住了马,不容二人喘过气,四周就冒出来十几名手拿长弓的刺客。 谢明珠瞧了一圈,还有心情跟男人开玩笑道: “你看这些人准备多周全,竟是打算直接置你我二人死地了。” 容慕哲脸上并未见得半分慌张,而是捂住了谢明珠的眼睛: “团团莫看。” 话毕,谢明珠的眼前就被一双温暖的手给遮住了。 团团围住二人的那些刺客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突然间抹了喉咙。 谢明珠只闻得血腥味。 不久,自前方不远处,斜对面冒出来几个人。 脚步声算得上整齐划一,然,当这些人停下脚步的时候,谢明珠的耳边,传来一个很是熟悉的声音: “好久不见,团团。” 谢明珠当下就拉下了容慕哲的手! 眼前这个身穿红色长袍,面容带了几分妖异的男子,可不就是消失了三年的谢端! “你……” 谢端此刻高高的坐在一顶红色的纱帘轿子里,手里拿着一把黑色的鎏金折扇,头发用金色的冠头高高的竖起,眉眼狭长,唇色明艳,端的是一副风流态。 谢明珠此刻惊的说不出来一句话:眼前的这个人风流肆意的人,真的是当初那个全身上下都只有“温润”二字的谢端? 然,现在站在弓箭手位置的,则是十几名明楼暮堂的人。 这些人手里都拿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匕首上面或多或少沾了温热的血液。 容慕哲盯着谢端的目光也可以用惊诧来形容。 虽然说他习惯性的叫了暮堂的人跟在他们二人后头,对于突然这般袭击的也见过不少。 可这个袭击的人,竟是二皇子谢端! 上辈子这个本该替团团挡了一剑而死的谢端。 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了这儿? 还是以如此肆意张扬的模样? 是有恃无恐吗? 容慕哲现在的脑子里有些乱,但是脸上仍然是一派平静之色。 谢明珠很久都没有回过神儿,直到那头谢端轻佻的一笑,挥扇掩唇:“团团可对二皇兄这副模样满意?” 脸还是那张脸,只是比上辈子更加邪肆几分。 而且谢端看向谢明珠的目光,竟是多了几分势在必得之意。 谢明珠竟是生出来几分胆怯,目光避了一下谢端的双眼: “说起来你也不是团团的二皇兄了。” “谁家做哥哥的,会想着要了自己妹妹的命。” 谢明珠这话倒是说的谢端眉目一挑,后者把扇子一收,笑言: “本是想要用点非常手段叫团团随我一块儿走的,没想到竟是让团团误认为是想要取了性命。” “该打,我这个皇兄该打。” 谢明珠听后冷笑一声,也不管会不会激怒谢端,“您都拿了弓箭手指了我了,不是要命的还是什么?” “难不成还有人会把刀架在你的脖子上,跟你说什么请你去吃饭?” 谢明珠这话说的多了几分趣味,到底是现在这种紧张的情况下,也是除了谢端,没有一个人敢笑出来的。 见谢端笑的越发张扬,容慕哲终于是忍不住的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指向轿子里的谢端。 仿佛下一刻就会要了谢端的命一样。 谢端被容少主用剑指了也不慌,而是继续的笑着: “容少主还是赶紧的带着你的人回去神医谷吧,否则若是晚了,这神医谷能不能保住就不清楚了!” 谢端这话掷地有声,谢明珠惊的如晴天霹雳: “你,你对神医谷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是派了几百个死士,想要洗劫而已。” “毕竟这神医谷里头的好药多了去了,你说是不是啊,团团?” 谢端这话说的意味深长,谢明珠险些儿没有忍住,想要动手。 要知道神医谷里头不止好药,还有在里面住着的娘亲。 不过看谢端的神色,应该是不知道娘亲在神医谷里头,否则只怕是更加猖狂。 容慕哲把怀里的人抱的更紧了些,能够清楚的感觉怀中人儿的身子在颤抖。 “团团,莫慌。” “有我。” 容慕哲挥手示意暮堂的人杀了上去,本以为会是一场恶战,却没有想到谢端竟是趁乱跑了。 留了这一地的尸体。 容慕哲从怀里掏出来一瓶化尸水,往那些尸体身上一倒,不一会儿,那些尸体都化作了一摊水,任谁也看不出来痕迹。 谢明珠任由容慕哲抱着继续策马飞驰而去,这心里头十分担心。 她知道神医谷里头肯定不是那么简单,否则也不会存在了这么久不被人吞了,可是看方才谢端说话的意思,带着一股子势在必得的意味。 死士,能称为死士的一般来说都不是废物——当然,不是所有的死士都跟徐家那样变态。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谢明珠终于是回到了神医谷。 回到了神医谷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可是神医谷谷外,纵然看不见尸体,却也能闻到一股子血腥味。 暮堂的人上前冲容慕哲和谢明珠行了一礼,报了一下损失。 对方倒是被全歼,但是暮堂这方面死了两个人,以及五个重伤的。 容慕哲吩咐下去好生料理接下来的事情,有什么缺的直接报给他。 暮堂的人应了,这才下去继续处理后续的事情。 谢明珠被男人抱着使了轻功,很快就到了神医谷入口处。 推门进来的时候,谢明珠预想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整个神医谷看起来一往如常,只不过大部分的人都去救人了。 徐宁娘之前就已经收到了谢明珠遇袭的事情,虽然知道有明楼的人跟着不会有什么事情,但是架不住对方人多啊。 所以直到谢明珠平安回来,徐宁娘这才松了一口气。 抱着谢明珠好一会儿,确定谢明珠没有别的事情之后,徐宁娘这才道: “我听说是你师父要你拿那个什么无名丸,你师兄方才就去后头找了,想来也应该找到了。” 就在徐宁娘话音落下的同时,慕忘忧就从门外走了进来。 谢明珠转头一看,发现慕忘忧原本白净的脸上都沾染了灰尘,这会子像只大花猫一样,忍俊不禁: “大师兄应该洗把脸过来,不然叫那些外头的药童看见了,指不定又要背后偷偷笑你了。” 慕忘忧不说话,而是直接的将无名丸交给了谢明珠后才开口道: “用得着背地里?来的时候就开始笑了。” 谢明珠笑的越发大声,伸手拍拍慕忘忧的肩膀: “嗯,那是大师兄宽容。” 两个人说了还没有几句话,一旁的容少主就忍不住的开口了: “团团,盛京城那头还等着咱们,咱们赶紧走吧。” “也是哦。”谢明珠想起来盛京城里头的时疫,已经是迫在眉睫、十万火急,冲慕忘忧和徐宁娘拜了一下,就跟着容慕哲离开了。 等到两个人快马加鞭的回了盛京城,已经是第二日上午了。 谢明珠昨儿包括今天都没有心思吃饭,为此这个时候觉得肚子似乎有点疼。 容慕哲注意到了谢明珠的不正常,想着估计是饿了,于是将无名丸送到穆川柏手里后,就拉着人出去用饭了。 说起来谢明珠和穆川柏所在的这处院子也是够大,因而吃饭的地方也不拥挤。 谢明珠喝了几口热汤垫肚子才觉得好受些,这才开始正式吃饭。 容慕哲在一旁替谢明珠剔骨头夹菜,等到谢明珠吃的差不多了,这才停下来吃他自己的。 填饱肚子以后,谢明珠又立刻回了穆川柏那儿,就连休息也顾不上。 容慕哲心疼,但也只能跟在谢明珠后头看着她。 他知道他拦不住谢明珠,唯一能做的就是叫她少费些别的力气。 谢明珠进来的时候,穆川柏正化开了一枚无名丸,叫人分成三杯送了下去。 端药的人是穆川柏要求的——明楼的人,他也是唯恐寻常的奴才做起事情来粗心大意,毁了他的好药。 谢明珠凑上来好奇的问了一句: “师父啊,为什么这个药丸叫做无名丸?” “因为这药丸是神医谷前三任谷主留下来的,据说可以包治百病,所以就叫做无名丸。” 包治百病?谢明珠听着,怎么有点像那些常见的江湖郎中卖狗皮膏药的时候,说的骗人的鬼话? 穆神医见自个的小徒弟一副看江湖骗子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由得吹了一下胡子: “你这丫头,你当你师父我跟那些骗银子的江湖骗子一般无二?拿个狗皮膏药就出来糊弄人不成?” 心思被看穿,谢明珠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这不是看着挺像嘛……” 敏和公主说话的声音矮了几分,换来了穆神医的一记白眼: “你师父我若是江湖骗子,那你就是我教出来江湖小骗子!” 闻言,敏和公主嘴角一抽。 穆神医宝贝似的收好无名丸,那头谢明珠竟是突然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师父啊,若是那无名丸化开的水有奇效,可是这么小小的一瓶,够整个盛京城用吗?” 不得不说谢明珠的这个问题直接问到了要害上,穆川柏一拍大腿: “糟糕!” “当初这无名丸的丹方已经遗失,若不是先谷主有遗言,说除非是碰见束手无策的事情才可以用,否则这无名丸我也不会想起来。” “如今若是这无名丸真的有奇效,到时候若是不够盛京城染了时疫的人用,只怕到时候又要掀起来一拨混乱。” 穆川柏这话说的不错,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自然是活着更重要。 到时候若是为了这救命的药而挣得你死我活的,也不是他们所希望看见的。 只是这无名丸的丹方早就已经遗失,这该怎么办才好? 穆川柏这头急得差点没有拿头去撞墙,谢明珠倒是心里头“咯噔”的一声。 总觉得……之前的那些人,并不会那么轻易的放过她。 如果说盛京城里头真的因为无名丸这个救命药而打起来的话,那么到时候再有外乱——只怕整个大梁都要乱套! 发现这是个不一般的阴谋之后,谢明珠立刻转头看向容慕哲问:“阿言,明楼可有无名丸的丹方?” “无名丸丹方?”容慕哲皱了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道: “明楼里头的古籍倒是多,可是关于无名丸的丹方,我也不是很清楚。” 就在容慕哲话音刚落的时候,那头穆川柏的声音就传来了: “你这个臭小子当然不知道了,要不是你提起来,老夫差点忘了前前前谷主似乎是送过个无名丸手抄丹方给明楼的。” “手抄的丹方?”谢明珠扭头看向穆川柏:“师父,为什么会送丹方啊?” “据说好像是明楼前前前掌门救过谷主一命,所以谷主就给了这份丹方给明楼。” “唉,也是老头子我记性不好,给忘了,以至于差点错了大事。” 得到了穆川柏肯定的回答,容慕哲道: “既然穆神医都这样说了,那么徒婿这就去叫人去找。” “赶紧的赶紧的。”说完这话以后,穆川柏有想起来了什么一样: “这无名丸的丹方里头需要一味百年人参好像,丫头赶紧去太医院看看有没有。” “师父要多少?” “越多越好。” “好的!” …… 等明楼的人送了珍贵无比的无名丹丹方过来以后,穆川柏小心翼翼的翻开来开了一遍又一遍,这才叫人去准备药材。 “要会熟练磨药制作丹丸的,徒儿多叫些人过来。” “好的,徒儿这就去。” 很快在近百人忙忙碌碌的过了五天之后,能够治疗时疫的无名丸总算是做好了。 穆川柏就在这院子门口设了青色大棚,让太医挨个儿诊脉发药。 只要是确定时疫,都给送一枚无名丸,让人化水吞服。 至于病的下不了床的这种,则是有太医带着药童,挨家挨户的上门。 谢明珠虽然是公主之尊,但也是神医谷弟子,因此这种事情她不会缺席,更不会离开。 在所有人忙活了三天之后,总算是将这场来势汹汹的时疫给平息下去了。 连续三天三夜都没有好好休息的谢明珠总算是可以睡个回笼觉。 容慕哲心疼的把人抱回去休息。 谢明珠在北宁王府里头睡了足足一天才醒过来,醒来的时候发现都已经掌了灯。 容慕哲就坐在自己的旁边,手里拿了一卷书正看着。 “阿言。” 谢明珠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睡得似乎有些久,喉咙都有些干:“想要喝水。” 容慕哲二话不说的放下手里的书卷,倒了一碗温热的茶水递给谢明珠: “慢点喝,仔细呛着。” 谢明珠咕嘟咕嘟的喝完一碗茶水这才觉得好受点,整个人也算是彻底的醒了,也反应过来肚子饿了。 送饭菜上来的人摆放好饭菜就退下,尝了几口饭菜,立刻就明白过来这是明珠宫小厨房的味道。 “你把明珠宫小厨房里头的厨子搬过来了?” 谢明珠边吃边问,容慕哲替她撕了个鸡腿放在她的碗里道: “是太子殿下吩咐他们过来的。” “原来如此。”谢明珠应了一声,也没有想太多,而是继续的用膳。 容慕哲边给谢明珠布菜,边想着之前太子爷那脸色。 啧啧啧,简直都快要阴的滴出水来了。 一开始太子爷早就派了人在谢明珠派药的地方蹲着,就等着谢明珠忙完好把人接回去明珠宫。 没想到半路上被人截了胡,直接给抱回了北宁王府。 关键是这北宁王还挺嚣张的摆了一溜儿暮堂的人在外头,明晃晃的就是不打算让太子爷接人回去。 太子爷气的想要打人,还是静安国公徐初成把盛怒的太子爷给拉了回去。 虽然说这人没有带回来,但是太子殿下依旧是怕北宁王府的厨子做的饭不合谢明珠的胃口,为此大手一挥,派了明珠宫小厨房的厨子带了食材一并去了北宁王府做饭。 等谢明珠吃过饭,容慕哲担心她吃的太饱晚上会不舒服,因此拉着人在外头院子里遛弯。 走了一会儿,冷不防的自从北宁王府的墙头上跳出来几个身影。 谢明珠定睛一看,不是谢端还有谁。 容慕哲把谢明珠护在身后,同时明楼的人也都将谢端几个人给围住了。 谢端今夜的表情跟气势倒是不跟前几天看见的那样张扬,一时间倒是叫谢明珠以为又看见了以前的谢端。 “团——”谢端刚刚喊出来一个字就被谢明珠打断: “够了,团团只能是本公主身边的人叫的,阁下已经不是了,所以也就没有机会了。” 谢端大概是不甘心,语气尽量软和一点道: “团团,你听我说,我——”谢端的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就像是突然被定在了这儿一样,自身上冒出来密密麻麻的汗珠儿。 “这大晚上的,几位擅闯我北宁王府,还想轻易的跑了不成?”容慕哲见谢明珠的情绪不对劲,当下就吩咐了府里的人将谢端一行人围起来: “把他们活捉了。” 就在容慕哲的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眼前突然冒出来一阵雾气似的东西,呛的在场的人忍不住的咳嗽了几声。 等到那雾气散尽,方才还在的人已经不见了。 谢明珠也是觉得奇怪的紧,然而容慕哲已经派了人去搜查。 两个人继续在院子里走了一圈,谢明珠期间觉得小肚子有些疼,以为是贪嘴吃多了油腻的东西,正准备叫容慕哲扶她回去的时候,肚子突然一阵痉挛,叫她整个人都眼前猛然间发黑,身子忍不住的倒了下去! “团——团团!” 容慕哲惊的将人迅速抱起,一边叫了暗卫去请穆川柏前来。 穆川柏还没有来之前,容慕哲把谢明珠抱着回了房间,放在榻上的时候,发现两只手都是血! 容少主惊的整个人都往后退了几步。 “团团,不会的,你不会有事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回神医谷,故人有请 穆川柏被追风追影几乎是给扛着过来的。 不过等穆川柏进来诊脉之后,穆神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去,叫明珠宫的戚烟女官拿了公主换洗的衣裳过来,你这北宁王府里头的丫头我瞧着笨手笨脚的。” 容慕哲立刻就吩咐了追风前去。 追风到了明珠宫把事情一说,戚烟先是呆了一下,随即很快叫上几名宫女收拾了谢明珠的衣裳过来。 谢明珠醒了的时候发现衣裳已经被换了,可肚子依旧是涨得疼,但是热热的。 唔……她这是来了月事罢? 戚烟跟容慕哲守在一旁,眼看着谢明珠醒了,容慕哲赶紧的上来问了一句: “团团,还疼不疼?” “没事。”谢明珠作势要起身,容慕哲搭把手把她扶起来。 谢明珠半躺在床上,还不等她开口解释,戚烟就已经端了热热的红糖姜水前来。 谢明珠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见他面色如常,到底是有几分尴尬。 低头喝完红糖姜水,肚子好像也没有那么的疼,谢明珠看向身旁的男人: “那个……你吓坏了吧?” “可不是把这个臭小子吓坏了。”穆川柏的声音自屏风后面传出,而后就看见他转了身子出来。 “师父!”谢明珠有些窘迫,穆川柏哈哈大笑,示意戚烟下去之后才道: “徒第,你体内因为寒症的缘故,所以每次这个时候都会疼痛异常。” “所以,需要注意的事情师父也不跟你多说,你身边的女官应该也会提点你。” “徒儿明白。”谢明珠顺势把头靠在容慕哲的肩膀上,继续道: “难怪前几天觉得肚子疼,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这也说明团团大了啊。” 容慕哲好听的声音自耳畔传来,谢明珠很不好意思的把头埋在他的肩膀上。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传来谢长熙的声音: “团团!” 抱着谢明珠的容慕哲明显发现谢明珠身子一僵,耳后传来谢明珠的声音: “太子皇兄怎么来了……” 天哪,她不就是来了个月事吗?怎么把太子皇兄都给引过来了? 这怎么办?总不可能告诉太子皇兄……呃,谢明珠自己想想都觉得尴尬,一时间抱着容慕哲的手越发的紧了。 容慕哲把谢明珠的手臂上滑落的袖子替她往回拉了一下,道: “团团,莫要着凉了。” “嗯。”谢明珠闷闷的应了一声,那厢穆川柏也是上道,直接把太子爷给叫了出来。 对于收拾北宁王之前,太子爷还是要先了解一下谢明珠的情况。 过了好一会儿,谢长熙身后跟着几名小太监,捧了滋补的东西过来。 太子爷的脸色也明显有几分尴尬,但是想着谢明珠的寒症,也不敢掉以轻心。 “团团。”容慕哲轻轻的喊了谢明珠几句,后者这才把小脑袋转过来。 “大皇兄。” 太子爷的脸色有些不虞,谢明珠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由得干咳一声道: “那个,大皇兄的事情忙完了?” “还没有。”谢长熙着人把那些东西放在谢明珠不远处的一张铺了宝蓝色桌布的八仙桌上,道: “那些都是对你有好处的东西,吃完了再来寻我要就是。” “嗯,团团记住了,谢谢大皇兄。” 谢明珠这个时候觉得头都有点大:总感觉她家太子皇兄跟阿言,估摸着上辈子就是对冤家…… 不然怎么这辈子不管怎么样都不对头? 太子爷:这小子要抢我皇妹! 容少主:太子爷不让我娶媳妇儿! …… 好不容易送走了谢长熙——其实是静安国公派了人过来请的,谢明珠这才往后面一靠,正落在男人的怀里。 “好累啊。” “你说你们两个人这么就怎么不对头,每次我都觉得我就像是御厨做的那点心里面的馅料,挤得忒难受了。” 容慕哲把人抱的紧了紧,低头认真道: “没关系,等我娶了你以后,太子爷应该会更难受。” 谢明珠:……这男人嘴皮子怎么越发厉害了? 跳开这个话头,谢明珠说起了那个不曾露面的未来嫂嫂。 “你说这未来的太子妃嫂嫂是长得何等国色天香?竟是叫太子皇兄藏着捂着的不给人看了?” 容慕哲想了想,道: “大概是就像是我对你一样。” “你是我的唯一,不希望任何人看见。” 说出来这句话的北宁王又被自家小姑娘笑着说了一句“小气鬼”,说完这话后谢明珠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 上辈子的太子皇兄并没有娶妻,也不曾听说有什么心上人。 难不成,中途出了什么差错? 谢明珠的目光渐渐地冷静下来,不一会儿她看向容慕哲道: “阿言,我有个事情想要你帮忙。” “我想知道那位太子妃嫂嫂的具体情况,另外——” “如果知道了,我希望你能够和徐家死士暗中保护她。” “毕竟这是太子皇兄的心上人,做皇妹的不希望她出一点意外。” “好。”也没有多问,就在谢明珠话音刚落的瞬间,容慕哲就轻轻的吐出来这一个字。 说完这些,谢明珠又把这件事情跟静安国公府那头说了。 徐初时很快就应了下来,并且派了精锐的死士前去查探。 —— 俗话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就算谢长熙把人保护的再好,也是被徐家跟明楼的人发现了。 知道这件事情已经是半个月以后,谢明珠正躺在开满桃花的院子里晒太阳。 少女一身粉嫩嫩的襦裙,三千青丝就这么铺散在榻上,上面沾了不少的花瓣,端的是叫人看得痴了。 追风进来传话的时候也是轻轻的,唯恐突然惊醒了沉睡的少女。 听见谢明珠“嗯”了一声,追风才道: “回公主的话,找到了。” 听了这话的少女立刻从榻上坐了起来,两只眼睛亮闪闪的,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一样: “快说!” 追风低头,一字一句: “回公主的话,这位未来的太子妃是朝中一名翰林的女儿,今年十六,姓庄,名韶寻。” 庄韶寻是吗?谢明珠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又道: “可知家中什么情况?” “回公主的话,这位庄翰林是个学富五车的人物,不过家里的事情也是一塌糊涂,这位庄小姐虽然是嫡出,但也被那几个庶出的弟妹欺负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那……那她怎么被太子皇兄看上的?”谢明珠不由得有些奇怪,问了一句。 “这事情说起来也巧,太子爷花灯节那天晚上一个人回去太子府的时候,正好撞见了。” “说是那位庄小姐自花灯处盈盈一笑的模样,好看的很。” “本公主知道了。” 谢明珠一边起身一边道: “着人好好保护那位庄小姐,若是有什么事情你们不方便的,立刻过来寻我。” “这个人,本公主罩了。” “是!” 追风退下,谢明珠伸了一个懒腰,慢吞吞的在这林子里漫无目的的闲逛。 偶尔哼几句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戏文。 说起来原是容慕哲日日陪着谢明珠的,只不过这太子爷不乐意,直接在五天之前把人叫进御书房,美名其曰共商朝事。 谢明珠:我能信你的就有鬼了。 走了几圈,谢明珠也是倍感无聊,叫了暗卫出来道: “你去盯着,那位庄小姐什么时候出府什么时候到哪儿记得跟本公主说一声,本公主正好偶遇。” 暗卫应了。 谢明珠这头无聊,却不知道她的这些布置,救了庄韶寻好几次。 自打谢明珠派了人去暗中保护庄韶寻以后,这庄翰林府后院的人就觉得这几天邪门儿了。 尤其是那些欺负过庄韶寻的人,这几天都在倒霉。 不是砸了自己喜欢的物件就是走路的时候摔了,要么吃饭的时候发现饭菜里头被人下了巴豆粉,导致跑肚了好几趟。 为此,这庄翰林府里头欺负庄韶寻最狠也最得宠的妙姨娘,可不就不干了。 寻思一下,妙姨娘心生毒计。 跟庄翰林哭哭啼啼说什么最近梦魇,说要请了什么道士进府,查查是不是有什么邪崇所在。实际上则是暗地里派人埋了诅咒的染血布娃娃放在庄韶寻的院子里,再收买了道士,准备害死庄韶寻这个碍眼的嫡女。 庄翰林跟已经去世的发妻乃是青梅竹马,而这个什么妙姨娘则是庄翰林的母亲给塞的。 所以妙姨娘受宠,多多少少有这老夫人的缘故在里头。 庄翰林一听这话,想也不想的答应了。 妙姨娘自以为计划成了,便是着人暗地里去埋布娃娃。 只不过叫谢明珠暗地里派的人给来了个乾坤挪移,将给庄韶寻准备的娃娃给埋在了妙姨娘的院子里。 这一切,谁都不得而知,除了当事人。 暗卫把事情跟谢明珠一说,敏和公主当下就乐了。 唔,自食其果的滋味看样子很不好受吧。 不过她倒是不介意再添一把火。 叫来追影,谢明珠让他拿了银子去大梁最负盛名的道观里头请个老道士,叫他明天去庄翰林府。 追影应了声儿退下。 次日快到用午膳的时候,被谢明珠扔去庄翰林府打听消息的追影回来了。 “如何了?” 谢明珠叫追影坐下回话,后者推辞不过,只得坐了,道: “回公主的话,一切都如公主所料。” “那妙姨娘自食其果,别说是庄翰林了,就连抬举她的老太太这下子也给气的差点中风。” “这会子妙姨娘已经被庄翰林直接把人扔去郊外一处偏僻庄子里头了,至于那些庶子庶女,则是交给了庄小姐管着。” “说是庄小姐也都十六,该许配人家了。” “打算不日就要请媒婆上门说亲。” 谢明珠听了这话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好家伙,她那个太子皇兄的秘密隐瞒的够深啊。 “可是知道庄翰林钟意哪一家的吗?”谢明珠定了定神,放下茶杯道。 “回公主的话,庄翰林这个人也是个老迂腐,也就是看上了同为翰林院的韦翰林家的公子。” “那这庄小姐的意思呢?”谢明珠这话刚一出口,忙改了口: “这庄小姐心上的人?”谢明珠的语气有些小心,唯恐叫这好不容易来个嫂嫂给送脱了。 “不瞒公主,正是太子殿下。”追影停一停,笑: “太子殿下以进京赶考的秀才身份跟庄小姐通的信儿,所以庄小姐虽然倾心太子爷,但是并不知道太子爷的真实身份。” 谢明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样也好。” 片刻后又道:“既然庄小姐有了心上人,所以这庄翰林岂不是成了棒打鸳鸯的那个?” “不清楚。” 不过很快,在谢明珠用过午膳之后不久,谢明珠方才的话就成了真。 过来的暗卫急急忙忙的往地上一跪,道: “公主不好了!庄翰林准备将庄小姐给打发去家庙,说庄小姐不守闺德,私下跟外男通信!” “你赶紧的给本公主拦了,另外备轿子!” “本公主要去庄翰林府上!” “是!” 庄翰林的翰林府还算比较远,谢明珠再快也用了半个时辰! 翰林府门口已经被徐家的死士所把守,谢明珠甫一下了马车,就急急忙忙的往里面去了。 “参见敏和公主。” “微臣(臣女)参见敏和公主。” 这庄翰林一开始从庄韶寻的屋子里搜出来这些信件之后气的够呛,正喊了婆子要把人给打发去家庙的。没想到突然冒出来这批黑衣的人,把他的人全给扣了不说,还一句话也不阐明自己个的身份。 本想打算叫人传信的,但是整个翰林府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更别说叫人报信找救兵了。 直到大门口传来“公主驾到”的通报声,庄翰林这才反应过来这些人是谁了。 应该就是隶属敏和公主的暗卫。 只不过这敏和公主的人怎么会好端端的对他的翰林府出手,他庄成文自认没有的罪过这尊大佛啊。 难不成是哪个地方出了偏差? 谢明珠示意庄翰林父女二人起来,可看一眼那些庶子庶女的时候,却是冷声道: “本公主让你们起来了?跪着!” 那些平日里嚣张的庶子庶女也不敢胡乱的动,规规矩矩的低头跪着,大气也不敢出。 庄翰林哪里见过这种阵仗,然而不等他开口,谢明珠看向暗卫口中说的庄小姐庄韶寻道: “庄小姐,抬起头来。” 庄韶寻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头来。 只见一双柳叶眉下的秋水盈盈,眉目间染了几分温婉之色,脸上并未施太多的脂粉,只是薄薄的打了一层胭脂而已,便是生的七分端庄,三分媚态。 “唔,果然是个妙人儿。”谢明珠吩咐跟过来的戚烟: “回头去本公主库房里头寻几匹上好的绸缎过来给庄小姐裁衣裳,另外准备头面,甭管玛瑙的珍珠的宝石的,都备一套送过来。” 戚烟应了,那头庄韶寻倒是有些惶恐不安的跪下道: “臣女无才无德,实在不敢受此赏。” 谢明珠见庄韶寻知进退,知道是个实在的。不会整什么爱慕虚荣的东西,也难怪太子皇兄会看上。 “你安心收下就是,过几日本公主在北宁王府设了桃花宴,庄小姐来就是。” 谢明珠这意思就是告诉庄翰林,这庄韶寻她谢明珠看上了,不仅是看上了,还要抬举。 面对谢明珠,庄翰林只能应下:“老臣明白。” “谢公主。” 从庄翰林的府里头出来之前,谢明珠把戚烟并几名女暗卫留在了庄韶寻跟前,这才离开了。 回到北宁王府的时候,谢长熙已经不知道等了多久。 谢明珠想着庄翰林府上的事情,一时间撞见了谢长熙,倒是生出来几分心虚。 “见过太子皇兄……” 面对说话的语气都少了几分底气当然谢明珠,太子爷不冷不热的哼了一声: “团团看见了,可满意?”语气里满满的得意。 “是,团团满意的很。”谢明珠索性也就不遮遮掩掩了,“要不是团团有本事找着了你的娇娇,啊呸,找到了未来嫂嫂,怕是这会子太子皇兄该哭了。” “你说说你这丫头。”谢长熙背了手走了几圈,又道:“你可没有说破?” 谢明珠点点头:“太子皇兄放心,团团并没有说破。” “而且过段时间团团着人安排了桃花宴,请了未来嫂嫂和各世家小姐过来,太子皇兄记得也要过来。” “你这个丫头啊。” 太子殿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嗯。”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丫头也是有本事,敢捂了我这暗卫的嘴,不叫他们跟本殿说你也在的事情。” 谢明珠赶忙摆手笑了: “太子皇兄说的什么话,团团可没有什么本事。” “也是那些暗卫知道这只是小事情,所以敢听了团团的。” 太子爷白了自个皇妹一眼,继续道:“你打算在这北宁王府一直住下去?” “大概吧。” 谢明珠毫不避讳的认了,继续道: “我跟阿言,皇兄不也是同意的?” 太子殿下不说话,谢明珠只顾着笑,过一会儿才道: “团团都替太子皇兄护了未来太子妃,太子皇兄是不是应该把团团的阿言给放回来了?” “一天天就记着他,这人到底哪里好?”太子爷没好气的戳了谢明珠一指头,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赶回了皇宫。 于是,今天晚上的时候,谢明珠终于见到了被扣在皇宫五天的某人。 “阿言!” 谢明珠起初站在院子门口等的,结果一看见男人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后,就忍不住的上前把人抱了。 容慕哲伸手把谢明珠抱在了怀里,“团团。” “你总算回来了,我好想你。” 谢明珠头一次的把“我好想你”四个字说的如此直白,容慕哲心里头一烫,低头就亲了一下谢明珠的额头。 “我也想你,团团。” 两个人站在外头腻歪了一会,还是容慕哲记着谢明珠的身子骨,不好叫她着了夜里的寒气,就把人抱起来往内院走去。 晚膳的时候,谢明珠把今天的事情跟容慕哲一说,后者乐的差点筷子都拿不稳: “太子殿下也会有人收拾了。” 说完这话,容少主照例问了一嘴: “团团可想好什么时候嫁给我?” “嗯……”谢明珠用手指点着下巴,片刻后道: “看情况。” …… 只不过这夜的时候,谢明珠抱着某人睡的倒是比之前要安稳许多,仿佛容慕哲在的时候,就连梦都是甜的。 “团团,快些长大才好。” 微弱的烛光里,传来男人一声轻轻的叹息: “我太贪心,不想等那么久。” 翌日。 好不容易从皇宫里头出来的容少主,唯恐谢明珠这些日子待在北宁王府会闷坏了,便带了人出来游湖。 暮春四月,暖风和煦,外面多的是出来踏青的游人。 容慕哲和谢明珠就像是寻常的有情人一般,穿了颜色样式相近的衣裳,腰间挂了鸳鸯佩,站在船头看两岸的风景。 两岸落英缤纷,落花随流水一路往下,纷繁的美景迷了许多人的眼,也迷了许多人的心。 只不过嘛,当二人上岸的时候,有一枚暗器夹了纸条,直直的冲谢明珠而来。 容慕哲的反应何其敏捷,将谢明珠往身后一拉,另一只手一伸,立刻就将那枚暗器捏在了手里。 展开纸条,两个人都是脸色一变。 “团团,准备好了接下来的游戏吗?” 落款的名字正是谢端。 只是派去的暗卫过来回话,说找不到人。 容慕哲挥退暗卫,谢明珠道:“看样子盯着咱们很久了。” “嗯。” 其实谢明珠都明白,与其说盯着她和阿言,倒不如说是盯着她。 之前谢端那眼里明明白白的占有欲叫她看得心惊。 难不成这个人,性子变了之后智商也变了吗? 他们两个人可是亲兄妹啊,难不成要…… 猛然间,谢明珠忍不住的打了一个冷战。 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么现在的这个谢端应该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能够盯上自己的亲妹妹,他就不怕被天下人指着骂吗? 两个人的兴致在这个时候也都没有了,回府的路上,谢明珠靠在容慕哲的怀里,道: “阿言,我害怕。” 第二百四十章 暗宗 其实重活一世,谢明珠哪哪都害怕。 表面上她什么都不怕,实际上她什么都怕。 常常害怕这是一场镜花水月,常常害怕自己还没有来得及改变上辈子的命运就提前死了。 “团团……” 容慕哲把人揽进怀中,“从今以后,你有我。” 这话容慕哲说过许多次,每每谢明珠这般彷徨无助的时候,他总是把人揽进怀中,一字一句的告诉她。 别害怕,有他在。 谢明珠反手抱了人,身子有些颤抖: “阿言,我害怕的紧。” 面对神出鬼没的谢端一行人,谢明珠觉得眼前面临的事情似乎额外棘手。 只是不知道,谢端说的游戏,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两个人回到北宁王府后不久,管家上来进了茶。 谢明珠不免问了几句桃花宴的事情。 管家道:“公主放心,这桃花宴的请帖都发了,一切事情奴才都会替公主安排好。” “嗯。” 谢明珠挥手示意管家下去,没骨头似的往身旁的男人肩膀上一靠,道: “阿言,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说。”容慕哲伸手摸了摸谢明珠的长发,温声道。 “这三年过去了,这容府似乎还是老样子,难不成你决定放他们一马了?” “放他们一马?”容慕哲把脸凑近道:“收拾他们不过是个很简单的事情,只不过这三年,团团扪心自问?” 谢明珠停了手里摇的扇子。 好像,这三年,这人要么在给她找药材,要么就是陪着她。 谢明珠有些尴尬,“那个,我不就是好奇的问问吗?” “不过既然团团提了,正好我也是闲的无事,倒不如等这桃花宴过去之后,请团团看场好戏?” “什么好戏?”谢明珠不由得来了几分精神。 “自然是一出贼喊捉贼的好戏。” 这三年他是陪着团团没错,但是并不代表他暗地里不会收集当初生母被人毒害的事情。 这证据早就在一年前收集完毕,只要寻个合适的机会把这证据放出来就是。 只不过,到时候团团别怨他才是。 谢明珠本想问一嘴什么贼喊捉贼的,但是这男人看样子也不愿意说,只得闭嘴。 想来到时候也都知道了吧。 如此过了几日,总算在一个好天气里头开了桃花宴。 说起来这桃花宴,谢明珠倒是没有叫多少人,只不过那些权贵圈子里头都能够说得上话的都给叫了过来。 当然,谢明珠也不会漏了庄韶寻。 庄韶寻来之前差点又跟她那个糊涂爹吵了一架。 原来她那个糊涂爹居然信了她庶妹说的什么“有福同享”的话,要庄韶寻带着她那几个庶妹一块儿赴宴。 庄韶寻当时连谢明珠给她的请帖都给拿了出来,可是这庄翰林一糊涂起来,谁也拉不住。 最后还是谢明珠留下来的戚烟几人,拿了公主的名头说事情,才叫这些小人打消了心思。 原先庄韶寻忍是因为顾忌庄翰林平时事忙,所以并不曾计较那些事情。 只不过经妙姨娘埋布娃娃的事情之后,庄韶寻就知道她自己不能再隐忍下去了。 一直隐忍的她总让别人觉得她庄韶寻好欺负,甚至都想设毒计害死她。 若非敏和公主提前派了人去保护她,只怕是她庄韶寻不知道现在成了哪个乱葬岗里头的孤魂野鬼了。 她那个庶妹说得好听,其实还不是想要去北宁王府攀关系? 她能答应才怪了。 因着在庄翰林府里头的一点小波折,故而庄韶寻来的时间比一些人晚了点。 不过现在宴会还没有开席,各家小姐都站着或者坐着说话。 咋一看门口来了个从未见过的女子,起初都存了几分轻视,只不过这当中有人认识戚烟,这才惊讶此人的底细。 之前庄翰林府上的事情到底是传了开来,这些人起初还不相信,直到看见庄韶寻身边的戚烟之后才信了。 庄韶寻被戚烟带到席间,先是习惯性的跟各府小姐打了个招呼,互相表明身份之后,庄韶寻才明白——今天来到这儿的,就数她家世最低。 不过没关系——庄韶寻很快就释然,因为她的心上人,就是个秀才也无妨,跟这些人打不到交道的。 所以,对于礼数上的事情,庄韶寻并不曾落于他人,甚至还比一些人做的更好。 戚烟把庄韶寻带到席间之后就去了后院谢明珠的院子,把这几日的事情都跟谢明珠说了,包括方才在庄翰林府的事情。 谢明珠听了这话,戳了个蜜饯入口,一会儿才道: “你说这般糊涂的,要不要给扔出去外放了?” 戚烟在一旁听了这话并不敢接。 这哪家太子妃的生父被外放的? 谢明珠见戚烟不搭话,继续道: “有这么个糊涂爹,庄小姐能够明白事理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这万一日后要是糊涂起来,叫庄小姐做主纳了自个的庶妹进府来什么‘有福同享’,本公主觉得这就是在膈应。”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谢明珠的所想,为此这庄翰林也就成了大梁历史上第一个被外放的太子妃生父。 谢明珠放下手里的银钗,拿了帕子净手,转头问了一句跟在自己身边的追影: “太子殿下那边安排好了吗?” 追影拱手回话:“回公主的话,都已经安排好了。” “嗯。”谢明珠点点头,觉得宴会也该差不多开席了,便起身更衣,随即往桃花宴所在的地方——桃花林而去。 桃花花瓣落了满地,每一步都带起几片花瓣轻轻的飞起又轻轻的落下。谢明珠身上穿了一套嫩绿色的齐胸襦裙外加浅色的大袖衫,头发挽成发髻,上面并排两对碧玉珍珠步摇,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 等谢明珠在主位上坐定,才叫众人起身。 “说起来这件事情本该母后来主持,而且也应该放在宫里头,只是本公主觉得这北宁王府里头的桃花灼灼,正好应了《诗经》里头的那句宜室宜家,故而设下此桃花宴。” 之前就有人注意到了谢明珠的左右两边设了席位,只不过这席位上面的人还没有来,已经有人在暗暗的猜测是不是这太子殿下要选妃了? 如今听见谢明珠这一句《桃夭》,在座的也是聪明人,听了这话之后也都反应过来了。 只是不知道今日谁能得太子殿下青眼。 说起来,那些世家的小姐并没有将出身翰林的庄韶寻放在眼里——因为大梁历代皇后皆是高门出身,除了开国帝后是百姓以外,这大梁还没有一位皇后出身于翰林。 而庄韶寻虽然是猜到了,但是对于太子选妃的事情并不感兴趣——已有心上人。 而且到现在为止,庄韶寻都觉得敏和公主请她过来也就是单纯的赏花吃席面。 于是,就在这一堆儿世家小姐都在寻思谁才能得到太子殿下青眼之时,只有庄韶寻一个人平平静静的吃东西,一副怡然自乐的模样。 谢明珠瞧着不免笑了。 她这未来嫂嫂也是有点傻,都这么明显了也猜不出来。 也就是太子皇兄能够糊弄她说自己是进京赶考的秀才。 而且还是来路不明的。 要是换了她谢明珠,她也不敢跟来路不明的谈情说爱。 好在她这个未来嫂嫂碰见的是太子皇兄,要是换了别人,指不定怎么被糊弄。 众人在这桃花林里头等了一刻钟的时间,这才听见外头的通报声: “太子殿下驾到——” “北宁王驾到——” 随后便是齐刷刷的请安的声音。 太子爷坐定才叫了起,庄韶寻因为家世的原因,所以坐在了一个并不显眼的地方。 但是并不代表太子殿下不会注意。 方才进来的时候,太子爷就在四处打量,可算是发现了现在坐在角落里喝着三勒浆的庄韶寻。 所谓三勒浆,则是用三种不同的果子榨汁而制作出来的,味道清甜爽口,难怪庄韶寻喜欢。 庄韶寻低头吃东西,压根就没有注意到了上头的动静。 直到—— 太子爷拿了一柄求亲的羊脂白玉玉如意过来。 庄韶寻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太子爷见庄韶寻低头,不由得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庄小姐为何不嫁?要知道这太子妃的位置可是众人都想要。” 庄韶寻听见太子爷说话,正纳闷这声音怎么跟她那心上人有些像,随后听了太子爷这话便是打消了这份疑惑。 他说他是秀才,所以肯定是她自己太过想念他了,所以才会听的有些差别吧。 如今太子殿下问话,庄韶寻自然是答的: “回太子殿下的话,这太子妃的位置固然好,可若是没有心上人,那也不过高处不胜寒罢了。” “可是本太子听说你的心上人是个穷酸秀才,怎么比得过本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自己心里头的话被如此直白的挑了出来,庄韶寻抬头说话的一瞬间,就愣在了当场。 “你……你……” 庄韶寻惊的舌头都快要打结了:怎么回事?! 那个柳清拂不是说自己是个穷酸秀才吗?怎么摇身一变变成当朝太子殿下了?! 不对! 庄韶寻很快就反应过来,但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柳清拂?” 见太子殿下点点头,庄韶寻当场呆若木鸡。 满脑子都是“当朝太子谢长熙是柳清拂,柳清拂是当朝太子”这一句话。 对此,庄韶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其实不止是庄韶寻,就连一开始眼巴巴的看着太子爷手里玉如意的那些世家小姐,此刻说不震惊都是假的。 谢长熙的这个举动,再看庄韶寻那反应,结合两个人话,那些世家小姐都得出来一个结论。 那就是——她们这些人都是陪跑的,真正的角儿在角落里默默的吃东西呢! 合着这二位早就认识,而且这太子爷居然还隐瞒了身份。 不理会那些人心里头如何想,太子殿下将手里的玉如意递给庄韶寻: “喏,要不要?” 庄韶寻:“自然是要的。” 自己心上人的定亲信物,怎么可能不要? 很快就有侍女在谢长熙的桌子旁边重修摆了一桌儿,容少主看了一眼谢明珠。 谢明珠同样报以微笑。 太子殿下牵了庄韶寻坐下,庄韶寻这个时候脑子里头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所以,她庄韶寻,一下子成为了太子妃? 结合之前敏和公主所做的一切,庄韶寻总算是明白了。 看样子今天这桃花宴正是为她和太子爷所设的,否则之前这位敏和公主也不会闲的无聊去插手她的家事。 下头那一干儿的各家小姐只能赔笑说着吉祥话,实际上心里头恨得很。 只不过再恨也没有用,这庄韶寻明显是敏和公主看重的人,若是他们这些人冒冒失失的动手,只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因而这些人心里头都打了小算盘,只不过打的什么算盘,也就只有她们自个儿心里头清楚。 太子爷这会子定下太子妃的事情不胫而走,次日,朝堂上就嚷嚷开了。 那些大臣以庄韶寻出身身份太低的原因,要求谢长熙更换太子妃人选。 太子爷当堂摔了几本奏折下来,怒极反笑: “诸卿是觉得,开国皇帝陛下也得换了皇后不成!?” 朝堂里头的大臣一听说这话,一个个都闭了嘴。 开国皇后那可是平头百姓的出身,他们这些人可没有胆子说什么换后之类的话。 见下面安静下来,太子爷立刻吩咐了太史局。 “太史局寻个好日子,另外礼部准备大婚事宜。” “是,微臣领旨。” …… 这厢朝堂里头热闹的紧,可是在这庄翰林府上,谢明珠正陪了庄韶寻说话。 庄韶寻纵然知道自己已经是太子妃,但是依旧不敢在谢明珠面前摆谱,倒是叫谢明珠好一顿笑。 “这几日会有尚服局的人过来替你量体裁衣,太子皇兄昨儿个晚上就拉着北宁王进宫商量这事情了。” “另外你这几日在庄翰林府也莫要跟以前一般隐忍,你要记着你是大梁的准太子妃,也是未来的国母。” “是,臣女明白。” 庄韶寻一副受教的模样点点头,谢明珠正待说话的时候,自门外传来一道略带嘶哑的男声。 “给敏和公主请安。” “爹爹吩咐小厨房做的新鲜点心,命我端过来给公主尝尝。” 第二百四十一章 意图阻挠(一) 谢明珠听了这话也没有立刻叫起,反倒是压低了几分声音道: “我看你这庶弟似乎心思不正啊。” 庄韶寻放下手里把玩的玉佩,“公主都知道了,还要问臣女做什么?” “臣女那个庶弟,不过是占了个长子的名头,先前妙姨娘还在的时候,就一直想要让爹爹把他认在我母亲的名下。” “不过爹爹虽然糊涂,但是对于这件事是咬死了不松口的。” “所以到现在还是个庶长子,如今巴巴儿过来献殷勤,不就是想要在公主的面前露个脸吗?” “露脸是一回事,本公主看不看得上也是一回事。”谢明珠示意戚烟把人带进来。 戚烟很快就把人带了进来,那庄翰林的庶长子捧了点心上来的时候,目光还不住的往谢明珠的身上看。 还不待谢明珠出声,庄韶寻就怒了: “来人!” “把陶哥儿带出去,叫他跪在外头!” 庄韶寻这话若是放在以前那是想都别想,更别说了,如今这庄韶寻眼看着就是大梁未来的太子妃,这庄翰林府上上上下下都得看她的眼色行事。 这不,庄韶寻刚刚说完这话,立刻从门外出来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用一块破布利落的堵了庄诸陶的嘴,把他给拖了出去。 等庄诸陶被拖下去,谢明珠这才把目光转到这点心里头。 里头是如意酥、马蹄糕、枣泥糕这些,都做成了一口一个的模样,堆成了宝塔的模样。 谢明珠见庄韶寻看着那盘子糕点发呆,不由得问了一句: “可是怎么了?” 庄韶寻咬咬牙,“这些糕点,都是娘亲生前最喜欢吃的。” 谢明珠闻言不由得放下手里的筷子,冷笑:“原来这主意打在这上头了。” “娘亲临死之前想要吃一口都不得,如今见的我做了准太子妃,便这般提点我让我不要忘了庄府!?” 庄韶寻实际上心里头是埋怨的,如今见得这些东西被人巴巴儿的送了过来,自然是气着了。 “你若是不吃,回头我着明珠宫那儿派两个厨子过来,嫂嫂想吃什么就有什么。” 谢明珠的这一句“嫂嫂”叫庄韶寻一下子红了脸,“这、这于礼不合。” 庄韶寻说的这话,不知道是说那句“嫂嫂”呢,还是谢明珠要拨给她的厨子? 在谢明珠看来,应该是两者都有。 “有什么不好的,大婚起码还有段时间,而且小厨房这地方也是重之又重,这入口的东西,断断马虎不得。” 谢明珠说到这儿的时候不免想起来一件事。 以妙姨娘的个性,会不会很有可能暗地里给庄韶寻下毒什么的? 比如说令其体寒的毒? 谢明珠想到此事,忽而一脸严肃的让庄韶寻把手腕露出来,而后她开始诊脉。 庄韶寻知道谢明珠师从天下第一神医穆川柏,所以对于谢明珠的举动她一点也不讶异,反倒是不免有些担心。 难不成她的身体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只是看着谢明珠认真的模样,庄韶寻也不敢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 过了不到半刻钟的功夫,谢明珠这才收了手,面上一派轻松之色: “还请嫂嫂原谅团团莽撞才是。” 庄韶寻连连摆手说不敢,并道:“公主还是不要称呼臣女为嫂嫂了吧,毕竟这大礼还未过,传出去总怕是叫人觉得臣女张扬。” “传出去才好呢。”谢明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着庄韶寻:“也让旁人知道,你得本公主看重,才不会叫旁的人欺压你。” 说到欺压这件事情,谢明珠低头整理了一下腰间的玉佩,道: “嫂嫂也是家世的问题,回头叫太子皇兄提了官位爵位与你父亲和母亲,本公主到时候倒要看看,谁敢看轻你?” 谢明珠这话本是好意,但庄韶寻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这万万使不得。” 不等谢明珠询问,庄韶寻继续说道: “臣女知道公主是好意,怕旁人因为家世而看轻臣女,但我父亲虽然担得起学富五车这四个字,但也只会修修熟,说几句大道理罢了。” “若是真的叫他管事情,只怕是类同赵括,纸上谈兵罢了。” “况且开国皇后不也是平头出身?最后还不是受万人敬仰?” “臣女虽然自认做不到开国皇后那般,但臣女愿臣女同开国皇后一般,以德服人,而不是以家世服人。” 谢明珠算是彻底被庄韶寻这话给说服了,嘴上答应了不会,但是想想这爵位总得有一个吧? 于是,谢明珠在庄翰林府用过晚膳之后就直奔皇宫,寻了谢长熙说此事。 谢长熙听了这话也觉得有道理。次日便颁布圣旨一道,加封庄翰林为三等和康伯,其去世发妻为三等和康伯夫人,命了工部去修缮和康伯夫人的陵墓。 成了三等和康伯的庄翰林除了从那小小的翰林府搬到伯府之外,便是多了那么多的赏赐,奴仆、牛马都多了许多。 不过本质上他还是个翰林。 一时间朝中的大臣都在暗地里嘲笑,说这和康伯就爵位名头听着唬人,实际上也就一纸老虎。 但是不管怎样,这面子上的事情还要做——好歹人家也是准太子妃母家,得罪狠了可不就是等于得罪太子爷了? 所以为着庄韶寻这个准太子妃,朝中的大臣还真的不敢给和康伯脸色看。 只不过这和康伯也是倒霉,偏偏撞见徐初时这个毒舌的。 别看这徐初时前一秒能跟你笑嘻嘻的说话,下一秒,人家就可以直接变了脸,骂的你找不着北。 就这样,成为了和康伯的第三天,铁面无私的徐御史一本弹劾奏折就扔到了太子爷的御案上头。 太子爷翻开来看了一遍,脸色也变得不虞。 捏着奏折边缘的指节都白了白。 下头的大臣一个个缩了脖子不敢说话,生怕这徐御史那奏折里头说的是他们自己。 直到太子爷喊了一句: “和康伯可知罪?!” 和康伯从队列里头站了出来,跪下往前爬了几步道: “微臣……微臣不知自己所犯何罪,还请,还请太子殿下明示。” “不知?好个不知!”太子爷劈头盖脸的一顿训,训到后头,这些个旁听的朝臣才算是回过味儿来了。 这太子爷哪里是训大臣啊,分明是“公报私仇”。 徐御史的那本奏折上参和康伯“内帷败坏”,就是说他的后院的破事情。 本来这种得宠庶子欺负不得宠嫡子的事情在那些大户人家的后院时常发生,朝廷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可如今庄韶寻可是太子爷他未过门的媳妇儿,这媳妇儿受了委屈怎么可能不替她讨回来公道? 寻常人家,女婿训斥岳丈的事情那是不可能的——可在天家,谢长熙纵然身为和康伯的准女婿,有一层君的身份,所以,这训起来也是顺理成章的。 太子爷训人训了足足半个时辰,期间还喝了一盏参茶。 直把个和康伯训得头晕脑胀,惶惶不知为何。 不过和康伯也是明白过来了。 一时间是悲喜交加,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喜的是自个儿的女儿得太子殿下如此看重,还没有过门就得这般护着了,若是过了门那还得了? 悲的是,若是以后他动他女儿一下,这太子爷时时刻刻都能用君的身份这般不顾一切的训他一顿,而且他不仅不能顶嘴,还只能陪笑。 于是自打这日以后,庄韶寻就发现她这个糊涂爹也不跟她说什么让着那些弟弟妹妹的话了,而是让她开始做主主持府中的事情。 原先这府中的事情是由和康伯夫人管的,后来和康伯夫人去世以后,就是老太太管了——不过老太太这几日都卧病在床,因此和康伯将这件府中的事情给了管家打理。 说起来这管家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妙姨娘收买的,如今若不是庄韶寻运气好成了太子妃,估摸着不知道该怎么给庄韶寻穿小鞋。 这会子一听见和康伯说了这话,这管家再怎么不情不愿,也只能将账本并库房钥匙一同交了过去。 原本这管家还以为庄韶寻会过来求他,没想到对方直接托敏和公主从宫里请了两个极其厉害的管事嬷嬷,把这和康伯府里头好一顿整治,打发了不少偷懒耍滑的,另外采买了一批底细干净的丫头进来。 这叫管家一脸的肉疼。 要知道那些被打发出去的人都是他辛辛苦苦培养了许多年的心腹,如今这一下子都被打发出去,看样子他这个管家只能是个空壳了。 和康伯府这里头倒是热闹,谢明珠这儿也没有闲着。 自打谢明珠设了桃花宴以后,那些府上的夫人也都一个个心思活跃了起来。 都觉得这太子妃既然定下,那么这位置既然她们没有了指望,那么太子侧妃的位置还是可以挣一挣的。 大梁规定:太子设太子妃一人,太子侧妃二人,太子承徽四人,太子少使六人,其余侍妾不计数。 要知道这太子侧妃的位置——若是日后太子爷登基,这太子侧妃少说也得是个妃位没得跑,若是自家的再争气点,甭说是贵妃,就连皇后的位置,也是可以搏一搏的。 为此这些夫人开始到处疏通关系,想要引自己的女儿见一见太子殿下或者是敏和公主。 然而太子爷成日里的忙,要么就是去和康伯府接了庄韶寻出来游玩,这让她们压根就堵不到人。 所以她们将目光放在了谢明珠的身上。 只是没想到这敏和公主更不好见! 谢明珠起初还在北宁王府里头待着,可是后来见这些人烦不胜烦,于是立刻带着人趁夜回了神医谷,一同去的还有容慕哲。 所以,这些夫人一下子就傻了眼。 —— 回去神医谷的路上,谢明珠拿着上次让画师给庄韶寻画的画像,不由得称赞: “这画师功底厉害,将嫂嫂的神韵绘得丝毫不差,想来娘亲看见了,肯定也会喜欢的。” 容慕哲伸出来一只手护着谢明珠的后脑勺,防止她被磕到,闻言便道: “你若是喜欢,日后等咱们大婚了,也画一幅?” “嗯。”谢明珠一边应了一边小心翼翼的收好画卷,“其实以前的二皇兄,也是喜欢绘画的。” 谢明珠方才提到画画的事情就想起来了谢端,不由自主的把头靠在了身旁男人的肩膀上,语气有些怀念: “阿言,你说这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好怀念以前的日子啊。” 谢明珠没有继续说下去,容慕哲安慰了几句,才见谢明珠的情绪好转几分。 等回到神医谷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谢明珠先去更衣沐浴用过早膳,这才在梧桐银杏的陪同下去见了早一步回来的师父。 “师父用茶。”谢明珠恭恭敬敬的捧了一碗茶水,穆川柏笑着说了几句好徒弟,喝完之后又不免跟谢明珠说起来慕忘忧: “你看你那个大师兄,来了这里这么久,一碗茶也不知道给老夫倒。” 见穆川柏跟自己“大吐苦水”,谢明珠全程只是听着,并不多嘴。 人家父子俩的事情,就让他们父子俩去处理吧。 她就做个旁观的才是。 说了几句话,穆川柏照例是要考谢明珠的。 见得谢明珠都一一答上来了,穆川柏很高兴,同时又扔了两本泛黄的古籍给谢明珠让她熟读熟背,这才让谢明珠去了后头看徐宁娘。 徐宁娘见谢明珠过来,忙道: “团团,让娘亲瞧瞧。” 说着又拉过谢明珠上下打量几分,满意的点点头: “看样子许臻言把你照顾的不错。” 谢明珠捏了捏有些圆的脸,故作为难继续道:“娘亲就不怕他把团团喂丑了不要团团?” 徐宁娘听了这话,忍不住的弹了一下谢明珠的额头: “傻孩子想什么呢?” “若是他不要,娘亲就让你两位舅舅带着人打他一顿。” 徐宁娘一边说着,还做了个打人的姿势,逗得一屋子里的人都乐了。 说过这些以后,谢明珠想起来今儿个是要跟娘亲说一说太子皇兄的事情的。 “娘亲恐怕还不知道吧。”谢明珠示意梧桐展开画卷,画卷中,一身穿齐胸襦裙的美人正拿了把扇子,不知道在冲谁一笑。 徐宁娘瞧着这画上的姑娘,一眼就喜欢上了: “这么好的姑娘,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想着都过了弱冠之年的谢长熙,徐宁娘不免叹了一口气: “团团啊,这姑娘你若是想要介绍给你太子皇兄的话,恐怕难啊。” 谢明珠心里头就乐了。 看样子太子皇兄在娘亲眼里,就差怀疑是…… 不说也罢不说也罢,谢明珠忍俊不禁的继续道: “这姑娘啊,正是您那未过门的儿媳妇呢!” “哎呀,这是真的?公主您莫不是哄夫人的吧?”郑嬷嬷一脸惊讶的率先问出了口。 “是真的。”谢明珠一五一十的把事情与徐宁娘说了,后者道: “可知道太史局那边选好了日子了吗?” 徐宁娘这样一问,谢明珠倒是想起来了,离开的前两天,太子皇兄那头说是日子已经定了的事情。要不是娘亲这么一问,她估计现在都没有想起来。 “选了,说是定在今年的九月初一。” “定了日子就好。”徐宁娘拍了拍谢明珠的手,想起来了什么一样,道: “也就是我这个做婆婆的,连个见面礼都没有备下,做的也太失职了。” 见徐宁娘一副着急上火的模样,谢明珠道: “娘亲既然以前就巴巴儿的希望太子皇兄娶妻,可有备礼?” “自然是有的!” 经谢明珠这么一提醒,徐宁娘算是想起来了:“不光是你太子皇兄,你们这些孩子我都备了。” 当初她备下这些礼就是知道自己大概是命不久矣,没法见得孩子们成家立业,这才提前备下,又是交代了郑嬷嬷的。 郑嬷嬷听了这话忙笑道:“都怪老奴,年纪大了,连夫人交代的事情都给忘了,该打,该打。” “有就好,嬷嬷告诉我放在哪儿,回头我亲自去拿。” “回公主的话,那盒子藏在凤雎宫娘娘的床榻之下,只要将床榻移开,掀开上面一块带了铜环的板子,就可以看见了。” “嗯。”谢明珠记下地点,徐宁娘却突然道: “团团,娘亲到时候想要跟在你的身后,去看看你太子皇兄娶亲的场面。” “好。” 没有犹豫,谢明珠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谢明珠知道,对于娘亲来说,就算不能坐在上头喝一口媳妇茶,能够远远的看一眼也是极好的。 所以,谢明珠不会拒绝。 母女俩又说了许多的体己话,谢明珠因为想着还有功课没有完成,就在徐宁娘这儿用了午膳就离开了。 傍晚的时候,容慕哲提了一篮子洗的水灵灵的野果子过来了。 “这些都是刚刚收上来的野果,如今也就是枇杷大约能吃,我想着你读书许久定然没有胃口,这才叫人收了许多上来。” 谢明珠看了一眼那些野果,伸手拿了一个吃。 唔,酸酸甜甜的。 见谢明珠吃的开心,容慕哲也坐下来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说起了刚刚明楼查到的消息。 “团团,方才明楼情报那边的人来消息说,谢端的背后,有个神秘的人。” “神秘的人?” 谢明珠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示意容慕哲继续说下去: “什么神秘的人?” “不知道,反正这个人也是厉害,居然一次次的躲过了明楼的查探,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个人去了哪儿。” “这样吗?”谢明珠把手放在桌子上,思索了一会儿道: “如今太子皇兄要娶太子妃的消息已经是天下皆知,你说,他们有没有可能,在太子皇兄大婚的那天出手?” 容慕哲想了想,并没有立刻回复,而是反问一句: “团团觉得,他们在太子大婚之日,要做什么?” “这……”谢明珠一时语塞,“莫不成还是冲我来的?” “不对,本来就是冲我来的。” “以谢端如今极端的个性,把你掳走也不是不可能。” 容慕哲说到这儿,深深的看了谢明珠一眼: “团团,你说这谢端是着魔了还是怎么回事,居然……” 这接下来的话容慕哲也不好说,总之二人都明白。 谢明珠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是说出来了那个大胆的想法: “有没有可能,二皇兄的出身……有问题?” 说到这儿谢明珠又想起来了那个对她温言笑着的淑嘉贵妃,不由得立刻改口: “淑嘉贵妃性子温柔,怎么可能会做出来这种事情?” 总之若是叫谢明珠觉得淑嘉贵妃瞒天过海的话,那也是不可能的。 “不,团团。” 容慕哲问:“淑嘉贵妃当初为什么会突然死了,你知道吗?” 谢明珠不假思索道: “自然是一病不起。” “淑嘉贵妃,最后见的人,是谁?” 容慕哲的脸突然逼近,谢明珠沉默了一下后才道: “二皇兄,谢端。” 容慕哲这才稍稍起身,一字一句的告诉谢明珠: “淑嘉贵妃最后看见的人是谢端,而谢端在淑嘉贵妃过世后不久也都跟变了一个人一样——团团,你说有没有可能,淑嘉贵妃临死之前告诉过谢端什么,才叫他性情大变的?” 容慕哲的话一针见血,谢明珠隐隐的觉得——这个真相,应该是个血淋淋的真相。 见谢明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头不说话,容慕哲继续道: “团团,我觉得。” “谢端的这个执念,倒像是求之不得许久的那种。” “跟我一样”这一句话,容慕哲并没有说出口,而是看着谢明珠的反应。 容慕哲这么一说,谢明珠倒是想起来了之前在地牢里头谢端说过的那些话。 谢端跟她一样,都带着上辈子的记忆而来。 简单地说,他们两个人都重活了一世。 想到这儿,谢明珠忍不住的抱头蹲下。 痛……脑子里似乎有什么要冒出来了一样。 那些以前她都不曾注意到的细节,如今倒是如雨后春笋般一股脑儿的冒了出来,挤得谢明珠头疼欲裂。 “阿言……阿言……头疼……疼……” 谢明珠颤抖着靠在容慕哲的怀里,整个人都快没有一丝的力气。 她好像……好像想起来了 好像知道那个出现在她梦境中的人是谁了。 那个身穿龙袍跪在明珠宫面前掉眼泪的男人、那个替她收拾了黄家的男人…… 怎么,怎么会是你—— 谢端。 可是上辈子的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怎么还活着?还成了新帝? 难不成上辈子到现在,都只是一场骗局吗? 谢明珠终于是承受不住,在容慕哲的眼里晕了过去。 “团团!!!” —— 有些昏暗的室内,徐宁娘用帕子给谢明珠擦了额头上的汗水,又轻轻的拍了拍睡梦中都有些不安的谢明珠。 容慕哲这个时候看起来一脸平静,实际上心里头比谁都着急。 躺在床上的谢明珠,正在做梦。 其实与其说是做梦,倒不如说在回忆上辈子的场景。 黄枫的得意忘形,黄玉容的口蜜腹剑,以及,她谢明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那颗心。 她默默地注视着那个身穿火红色嫁衣的女子,流泪的笑着,绝望中拿起了其中的一支幼儿手臂粗细的龙凤双烛。 火焰从脚底蔓延开来,最后一寸一寸的将她整个人都给吞没。 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用钝刀子一刀一刀的往身上割你的肉,就像是有蚂蚁在一点一点的吞噬你的筋骨,你想叫,却发不出声音来。 是啊,这就是上辈子的她。 上辈子糊涂瞎了眼,把豺狼当成了良人! 最后自己也不得善终。 谢明珠闭了眼,脸上滑下两行清泪。 晃晃悠悠之中,谢明珠感觉自己站在了皇宫外头,却怎么样都进不去。 就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阻隔开了。 她想进去,她想发了疯似的进去。 她想去看看那位新帝,她想去看看那位新帝究竟是不是二皇兄! 可是现在她连皇宫都踏不进去,又如何能够见到? 谢明珠捶了半天只是徒劳,两只白皙的手上都变得红肿不堪,拍的她都麻木了。 最后,谢明珠的耳畔听见了钟鼓声。 那是丧钟! 只有帝后去世才会敲打的钟! 谢明珠猛的站起身,后脑勺突然一痛,整个人就昏了过去。 等她浑浑噩噩的醒过来之时,已经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若不是看见徐宁娘和容慕哲,谢明珠差点以为自己还在那个梦里面。 “娘亲……阿言……” 徐宁娘见得谢明珠醒了,吩咐郑嬷嬷把熬好的药膳端了过来。 容慕哲抢先一步从郑嬷嬷的手里头接过东西,舀了一勺混着药材香味的粥放在唇边轻轻的吹了吹,小心翼翼的喂给谢明珠,还不忘问一句:“烫不烫?” 谢明珠吞下这口不算好吃也不算难吃的药粥,摇摇头: “没有。” 一时间室内只剩下勺子碰碗的声音。 等谢明珠喝过这碗粥之后已经过了一刻钟的时间了,郑嬷嬷顾及徐宁娘的身子,已经第三次提醒她回去休息。 “看见团团这样,我怎么能睡得着?”徐宁娘一看就是铁定了心要陪谢明珠,可谢明珠看见郑嬷嬷那担心的眼神,不免劝了几句: “娘亲早些回去休息吧,团团这儿有阿言,没事的。” 见谢明珠都这样说了,徐宁娘知道自己再怎么样也拗不过她,只得不放心的离开了。 临走之前本来还想把如春如冬留下的,被谢明珠都送回去了。 这三年里头,自家娘亲的身子虽然说恢复得不错,但是总归是死里逃生来的,谢明珠也是一直怕徐宁娘又有个什么好歹,因此才帮忙劝着的。 见徐宁娘等人都走了,室内只剩下谢明珠和容慕哲两个人。 “阿言,让我抱一下好不好?” 自个的小娘子主动投怀送抱,容少主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的愿意。 就这样,谢明珠靠在容慕哲的怀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光听着男人的心跳,就这样慢慢的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谢明珠那是紧紧的抱着容慕哲,压根就不许他动一动。 容慕哲就维持坐在床边的这个动作一夜,也是这般睡了的。 谢明珠醒来以后,天色还未完全亮。 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身旁这人就维持这个姿势抱了自己后半夜,谢明珠就不免心疼起来。 想要把人拉到榻上安眠吧,无奈他力气实在是太小,所以,谢明珠只能轻轻的拍了拍容慕哲: “阿言,阿言。” 容慕哲被谢明珠这样一叫,很快就醒了:“团团,怎么了?” “那个……你脱了鞋袜外衫,上来躺会儿吧。” 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脸都红了,容慕哲见状便是笑着应了。 只穿了白色中衣的容少主上了榻,长臂一伸就把某个人给搂进怀里抱着。 谢明珠把头埋在容慕哲的胸前,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的脸色,心里头不由得暗暗的唾弃自己。 都相处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动不动脸红…… 容慕哲怀抱谢明珠,很是安心的睡着了。 谢明珠原是盯着男人好看的眉眼,不留神发了呆。 再后来,竟是鬼使神差的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很快就翻了个身,闭眼装睡。 就在谢明珠闭眼装睡的时候,容少主的唇角勾起一个心满意足的笑,抱着人越发的紧了几分。 好不容易到了天光大亮的时候,谢明珠是被饿醒的。 昨天晚上也才吃了那么一小碗药膳粥,她现在不饿才奇怪。 “醒了?” 头顶上传来温柔的一声,谢明珠抬眼看去的时候,容慕哲那双墨色的眸子中,正倒映着她的脸。 “阿言的眼睛里有我。”谢明珠刚刚醒的时候,声音带着点软糯的滋味。 “不光是眼睛,还有心里。”容慕哲说完这话,只觉得身上有些莫名的火起。 就在谢明珠正要伸手抱着他的时候,容少主竟是一反常态的推开了她,急急忙忙的拿了衣裳往后头的浴池而去。 谢明珠呆呆的坐在了床上半天,才反应过来。 “轰”的一下,敏和公主的脸整个儿都红了。 …… 等两个人收拾完用早膳,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两个人看样子都神色如常,完全把早上的事情都给扔到脑后了。 气氛一如既往地不错,除了追风急匆匆的脚步以外。 “少主!有人送了张请帖过来!” 容慕哲接过和谢明珠一块儿看了。 请帖很简单,说的是请两个人去参加门派的成立礼。 不过这发请帖的人,是谢端。 第二百四十二章 意图阻挠(二) “可看见来人?”容慕哲把请帖放在一边,问了一句。 “回少主的话,并未看见。”追风顿了顿,补充道: “这个人放下请帖就走了,咱们的人追不上。” 这普天之下还有暮堂追不上的人?谢明珠闻言不由得再次拿起那封请帖,细细的看了一遍。 “团团在找什么?” 容慕哲低头问了一句,谢明珠道: “既然是派了人送请帖过来,那么这何门何派总得说个清楚吧?” 容慕哲想了想,觉得谢明珠说的有道理,可是这请帖翻来覆去,都看不见别的。 一时间两个人只好作罢。 追风在下头问了一句:“少主真的打算跟公主前去?” “嗯。”容慕哲拉过谢明珠转身坐下,“我若是不去,指不定该说明楼胆小如鼠了。” “何况,他谢端既然敢送这封请帖,也就知道了我肯定会去。”容慕哲的目光落在那封暗紫色的请帖上,好一会儿才转移目光: “既然是宗门成立,本少主起码得送个礼过去才是,不然也该说本少主小气。” 追风领了这话就下去,谢明珠伸手拉过男人的一只衣袖: “阿言,这分明就是一场鸿门宴。” “那他谢端也不是楚霸王。” 几句话的功夫,容慕哲已经将人手敲定。 “到时候那天我会选了暮堂的人打扮成你的小厮跟在你身后,团团,切记。” 容慕哲伸出来一双手,将两只手放在谢明珠的肩膀上:“不论如何,都不能离开暮堂的视线,明白吗?” 面对男人严肃的神情,谢明珠不用想也知道此事重大,“我明白,你放心就是。” “嗯。” 去参加谢端的宴会还有七天,也是容慕哲不放心,把这事情跟谢长熙还有徐初成一块儿说了。 两个人一听,太子爷脑子一热差点想要派兵过去,还是被国公爷给阻止了。 “北宁王想要什么?” “我要最精锐的徐家死士和皇宫里的暗卫。” “好。” 面对这件事情,徐初成和谢长熙想都不想,就异口同声的答应了。 四天后,跟着容慕哲一起回来明楼的,还有装扮成押送东西的金吾卫的徐家死士和皇宫的暗卫。 也是容慕哲小心,知道谢端既然敢送了请帖过来,就料定他会派了眼线盯着。 谢端派去的眼线把这件事情和谢端说了一通,坐在上手的谢端背对着他,头也没有回的继续道: “可是看见那些人下山了?” 之前在皇宫里头待过的谢端很清楚,他们这些皇子公主出门,身旁必定得带了打扮成奴才模样的暗卫。 所以对于容慕哲的伎俩,谢端很清楚。 “回少宗主的话,那些人都下山了。” 谢端听了这话,敲打着扶手的动作一顿,有些不可置信: “你确定?” “回少宗主的话,那些人确实是下山了,而且我们的人也看见,送的都是些胭脂水粉,绸缎什么的,都是女儿家用的东西。” “嗯……知道了。”谢端似乎是把身子往后靠了一下,椅子发出轻微的刺耳声音,“去看看院子备好没有。” “叫厨房的按照本少宗主说的,去做菜。” “是,属下这就去。” 等到那眼线下去之后,室内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 “团团,你可知道,知道我是多么的想你?” 这话谢端也只能在心里说说罢了。 毕竟在世人眼里,他谢端就不是个好人。 上辈子都不是好人,为何这辈子就要做个好人? 团团,上辈子是我太心软,这辈子,你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 “说起来这谢端也是厉害,各门各派都发了请帖,这几天不停的有各派的掌门过来问此事。”容慕哲剥了个野果塞给谢明珠,后者咬了一口,回道: “那么容教主怎么说的?” “自然是说派了少主和少主夫人去咯。”容慕哲凑过来咬了一口谢明珠咬过的地方,“真甜。” 谢明珠脸色一红,“你这个人怎么没有个正形?” “还有,你家少主夫人哪个?”谢明珠嘟起嘴问了一句。 “这不就是我眼前的脸红丫头嘛。”容慕哲大笑,将窘窘的谢明珠给抱到了怀里,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 “怎么样?少主夫人可是愿意跟着我去参加这鸿门宴?” 谢明珠一手拿着果子,摸了摸下巴道: “少主夫人?唔,名不正言不顺。” 谢明珠本来就是想要逗一下这个男人,没想到这人跟来劲儿一样,立刻说了一句: “按照团团的意思,是嫌还没有成亲?” “好说好说,只要团团愿意——” “咱们过几天就成亲。” 容少主挑了挑剑眉,谢明珠歪头看了一眼男人,头上的珍珠流苏都落在了他抱着自己的手臂上: “本公主说嫁给你了吗?” “现在说也行。” 谢明珠:…… 临出发之前,穆川柏一脸严肃的交给了谢明珠三个小药瓶子,嘱咐谢明珠收好。 至于那个宴会,穆川柏自然是收到请帖的。 穆神医说自己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就不去了。 谢明珠:呵呵。 敢情之前从她手里头拿酒跑的比谁都要快的那个老头是谁? 坐在马车里头,谢明珠后知后觉的问了一句: “阿言,你知道那地方在哪里?” “笨。”容慕哲翻开请帖,“地图在请帖里头画着,把请帖壳子平铺就好。” 谢明珠看了半天,发现这地图她完全看不懂,那上面密密麻麻的线条对于她来说不亚于一堆乱麻的丝线,看着就叫人头疼。 就连容慕哲想要指给她看,她也摆手:“不看不看,拿开。” “看得我头疼。” 说着耍赖般抱住了身旁男人的一只手臂: “阿言看得懂不就好了?” “你啊,就仗了我不会丢下你是吧。”容慕哲伸手刮了一下谢明珠的小鼻子,继续道: “我还真不会丢下你。” 谢明珠冲容慕哲一笑,后者揽住谢明珠: “仔细点别撞了头。” “知道。” 载了二人的马车在树林间穿行,走了差不多一天的功夫,等暮色四合之时,才听了下来。 “回少主,少主夫人的话。”追风在外头抱拳:“已经到了地图上所说的地方了。” “嗯。”率先出来的是高大的容慕哲,男人从马车上下来之后,才伸手接过了娇小的谢明珠。 容慕哲的这一身黑金色在这儿显得倒是有几分格格不入的感觉,谢明珠穿的是浅紫色的束腰长裙,有几分脱俗的意味。一下了马车,叫男人给紧紧的拉住了手。 两个人前面是追风追影,后面则是跟着徐家死士、暮堂、皇室暗卫组成的队伍。 先前早些来的各派掌门一看见容慕哲,纷纷上前问好,对于谢明珠,也是不敢轻视。 先不说谢明珠明楼少主夫人的身份,就单是穆神医亲传弟子的这个身份,也够谢明珠在江湖上横着走了。 谁也不敢说自己不会生病啊。 别看谢明珠小小年纪,一副长得无辜的模样,实际上心里头通透的很,叫那些想要上来攀关系的各家掌门都吃了个闭门羹。 其中,桃花观的人也在。 玄玉带着几名桃花观的人上前,身后跟着的是打扮艳丽的玄黛。 “少主好,少主夫人好。”玄玉等几名桃花观的人冲容慕哲行了一礼,又拜见了谢明珠。 玄黛也是其中,只不过是不情不愿的。 天知道她多想现在把谢明珠从容慕哲的身边扯过来,巴不得现在被喊‘少主夫人’的人是她才是。 可是一心仰慕容慕哲许久的玄黛很清楚:容慕哲这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实际上若是认定了的人,那就会拼尽性命也要去保护的。 所以,现在她只能忍。 等找到机会,她就会把谢明珠从明楼少主夫人的位置上踹下来! 对付一个豆蔻之年的女娃娃,还能难倒她玄黛吗! 容慕哲牵了谢明珠和众人一一寒暄几句,多数在介绍谢明珠的身份。 谢明珠一开始还觉得尴尬,后来就习以为常了。 等到众人都说的差不多了,这四周原本不太亮的地儿,突然一下子就亮堂了起来。 而后,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则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山脚下,不一会儿,只看见那山体剧烈的颤抖着,容慕哲一手揽住谢明珠,准备有不对劲的时候就带着谢明珠离开这儿。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声音停下了的时候,却发现那山体自动分成两半,露出来一条白色的看不见尽头的阶梯。 有火把将整个阶梯照亮,不远处传来“嗒嗒嗒”的脚步声。 片刻后,出现一名身穿玄色长袍的妖异少年。 “谢端……” 就在谢明珠在心里头默念出来这个名字的时候,谢端大笑道: “欢迎各位来到暗宗!” “我是暗宗的少宗主——谢端!” “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们——” 容慕哲在下头看着在火把照耀之下,显得越发猖狂的谢端,冷冷的声音就像是一把利剑,突如其来的插了进来: “怎么,暗宗的少宗主打算把咱们这些人关进去然后来个瓮中捉鳖?” 其实不怪容慕哲这般想,那条路看着就狭小,若是其中来个什么箭雨之类的暗器,他们这些人都别想活着出来了。 容慕哲这话也不是直说,总之就是给在场所有过来参加暗宗这场鸿门宴的人给了一个暗示。 暗示这里头可能有诈。 何况,就算是谢端所在的暗宗,实力在明楼之上,那也是不怕的。 双拳难敌四手,容慕哲懂,谢端也懂。 何况,这谢端的宗门叫做暗宗,明晃晃的就是要和明楼为敌。 一明一暗,本不该双生共存。 谢端的视线并没有在容慕哲身上停留太久,而是慢悠悠的说了一句话: “想必大家都知道,本少宗主曾经是明楼少夫人的兄长罢?” “你也说了,那也是曾经。”谢明珠不等谢端继续说话,抬高了几分声音道: “所以,你这个曾经的兄长是打算干预妹妹的亲事吗?” 好一个曾经的兄长……谢端捏了捏手里的那把扇子,捏的都印出来一个红色的印子。 团团,你就这么恨我吗? 我只是想要得到你而已,我只是不想再跟上辈子那般孤苦无依而已。 从你牵了我的手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是我命里的那道唯一的光。 所以,我不能软弱,不能退让。 哪怕你和容慕哲成了亲甚至生了孩子,我也要把你抢回来! 禁锢在我的身边,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众人只看见谢端垂了目光,周身的气势都有些阴沉沉的。 还是跟在谢端身后的一个看样子是亲随模样的人见谢端似乎不对劲,赶紧的出来解释道: “今日本来就是请大家参观一下暗宗的,如今事情都办完了,大家都请回。” 一干掌门心里头颇有微词的走了,容慕哲也牵过谢明珠,离开了这个地方。 就在这些人离开后不久,原先还意气风发的谢端竟是恍若疯子一样坐在了地上,叫那个亲信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才把人抬进去。 谢端被人用绳子绑了关在自己就寝的房间里头,而后房门,窗户全部锁死。 为了防止谢端发疯状态下撞到了烛台,这房间里头用的都是夜明珠。 一颗颗夜明珠悬挂于房梁之上,显得谢端的表情越发的狰狞痛苦。 谢端不知道什么时候挣开了绳子,在地上来回的打滚,口内叫什么“不——”“不可以”“放过我”之类的话,类同疯子一般,满口的胡言乱语。 等过了好一会儿,谢端这才缓过神来,整个人都是冷汗淋淋的。 守在外头的人习以为常,听见里面的动静没有了,就派了伶俐的人进去伺候谢端沐浴。 等沐浴完,谢端依旧是方才那个猖狂的谢端。 而不是谢明珠所怀念的那个温润如玉般的谢端。 “少宗主……”一旁的亲信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句,谢端眼皮子都懒得抬,道: “去查一个人。” “桃花观的玄黛。”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个玄黛可是仰慕明楼少主许久了才是。 或许可以让他谢端利用一番。 “是!” 亲信转头出去,房间里只剩下明亮的夜明珠和孤身一人的谢端。 “团团……” —— 那厢,回去的马车上,容慕哲注意到了谢明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想起来之前的事情,不由得宽慰道: “团团,你知道的,我不在意他说的那些话。” 容慕哲的这句话倒是像戳到了谢明珠的某个穴位一样,叫她就差没有跳起来。 谢明珠现在的情绪很激动,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 “你不在意可是别人在意啊!” “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背负那些冷言冷语!” 容慕哲将情绪激动的谢明珠抱在了怀里,用力的抱着她:“所以你就更不能应该倒下啊。” “你应该坚强的站在我的身边。” “何况。”容慕哲突然笑了,低声道: “团团能这样维护我,我很高兴。” 何况我背负的冷言冷语已经不少了,还怕这么一点? 确实,在容慕哲的心里,上辈子的那些跟如今比起来,如今的这几句风言风语倒是真的算不了什么。 只不过容慕哲很意外,谢明珠会替他考虑到了这里。 唔,真的是个傻姑娘。 拍拍谢明珠的后背,容慕哲道: “你饿了的话,马车里头还有点心,吃点垫垫肚子?” “不饿。”来暗宗的路上,谢明珠就已经吃了个饱——谁知道暗宗会不会在饭菜里头下药,所以她还是自己吃饱才是。 没想到这席面倒是没有吃成,反倒是叫谢端抹了把黑。 那句“曾经的兄长”“明楼的少主夫人”是什么意思,谢明珠很清楚。 谢端就是想要让那些帮派甚至是掌管明楼的容剑知道:她谢明珠很有可能就是他们暗宗埋在明楼的棋子! 所以啊,她才会抢先一步,告诉那些人。 他谢端没有资格对她的事情指手画脚,而且她也硬生生将谢端的这些话中的意思变成了他这个曾经的兄长要反对她亲事的事情。 这样一来,那些掌门也不是糊涂的,派人去打听打听也是能知道一二。 何况,这暗宗,公然宣称,可不就是要跟明楼为敌。 一个是称霸江湖多年的明楼,一个是不知道底细的暗宗,有点理智的都知道会选择追随明楼。 当然,也有那么一部分人,想要去投靠暗宗。 那些想要投靠暗宗的人自然是跟明楼有仇的久了,如今见得这暗宗敢公然跟明楼叫板,所以觉得或许人家是有几分实力,否则也不敢堂而皇之的。 当然这只是后话。 眼下容慕哲带着谢明珠往原路返回,谢明珠趴在容慕哲的怀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容慕哲低头吻了一下谢明珠,心道: “傻丫头,还说要陪他不睡觉的,还不是睡了?” 担心谢明珠这样睡着会着凉,容慕哲伸手将事先备好的毯子拿了出来,将谢明珠跟抱小孩子一样抱在了怀里,用毯子替她盖好。 “好好睡。” 暗宗的消息也还没有传的那么快,神医谷外,容慕哲的马车刚刚停稳,谢明珠就醒了。 “阿言。”一边说还一边跟兔子一样往容慕哲的怀里钻了钻:“到了吗?” “自然是到了的。”容慕哲低声说了一句,一夜未眠的他也就是在踏进明楼地盘的时候,稍稍的睡了会儿。 如今精神状态看着还好,刚刚睡醒的谢明珠也没有注意到他眼下淡淡的黑眼圈,而是抱着他道: “好想睡啊。” “那就睡吧。”容慕哲低声笑了一下,谢明珠“嗯”了一声,继续会周公去了。 抱着熟睡的谢明珠,容慕哲轻轻的从马车里头下来,踏进了神医谷里头。 开门的慕忘忧明显脸色呆了一下,但是不等他反应过来,容慕哲就抱着谢明珠进来了。 把谢明珠安顿好,容慕哲正打算放心的睡会儿之时,追风道: “回少主的话,慕公子想要见一见少主。” “不见。” 容慕哲的语气虽然轻,可是追风依旧感觉到了那股子若有若无的……杀气。 唉?杀气? 反应慢了一拍的追风送走慕忘忧之后,方才一拍脑袋: “明白了。” 看样子少主是在吃醋啊…… 也许是昨天坐了一天的马车,谢明珠觉得颇累,愣是睡到了快午膳事分才醒。 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被抱在了一个熟悉的怀里。 容慕哲这个时候还没有醒,谢明珠盯着他的脸许久,终于是伸出来了手。 然而下一刻,容慕哲就宛如猎豹一般惊醒,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谢明珠细嫩的手腕。 谢明珠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是被吓到了。 容慕哲看见谢明珠的那一刻,整个人的身体才算是放松下来: “不知道是团团呢。” 听着男人委屈的声音,谢明珠莫名的有些心疼他。 这是经历过多少次暗杀才会如此的? 伸手环住男人精瘦的腰身,谢明珠隔了中衣,甚至都能摸到腰腹部硬邦邦的肉。 “没关系,以后阿言会知道是团团的。”谢明珠使坏的捏了一下容少主的腰: “噫,这么硬的肉,以后可要——”谢明珠想到这儿突然住了嘴,转了话题道: “其实你说的没错。” “我还是,真的有那么点想要嫁给你了。” 经过昨天晚上的事情,谢明珠觉得——只要她一天不跟许臻言成婚,那么谢端就会一天都不想放弃她。 所以,只要等她跟阿言成婚,想来谢端也就会彻底放下。 可是谢明珠忘了,一个人得执念有多深,他发疯起来,做出来的事情就会有多么的极端。 容慕哲听了这话倒是不跟以往一般高兴了,他知道谢明珠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情才会如此说,可是团团,你还小啊。 容慕哲凑在谢明珠的耳畔说了几句话,逗得谢明珠满脸通红,伸手就捶容少主的胸膛。 容少主一个使坏,叫谢明珠正好趴在了他的身上。 伸手把人抱着:“团团听听,是不是都属于你的?” “你个臭无赖!” 谢明珠伸手捶了容慕哲一下,却没有注意到,遮住的帐幔倒是叫人勾起来了。 看见这一切的是徐宁娘。 徐宁娘只隔了一层纱就愣在了原地。 剩下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而后齐齐的看向徐宁娘。 谢明珠:完了,这辈子算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意图阻挠(三) 徐宁娘一上午都没见得谢明珠出来,不由得生了几分担心,这才带了人到了谢明珠的寝居。 没想到……居然看见这一幕。 虽然早就知道自家团团跟明楼的这位少主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可是……可是方才那样子,是不是太过了? 徐宁娘率先反应过来,急急忙忙的转头就走了。 还不忘补充一句: “你们俩,早点起。” 等谢明珠和容慕哲各自梳洗出来之后,徐宁娘正坐在餐桌旁,桌子上摆的都是家常清淡的膳食。 谢明珠和容慕哲先后冲徐宁娘请了安,不过前者喊的是娘亲,后者喊的是徐夫人。 “先吃饭。” 席间的气氛弥漫着一种尴尬,谢明珠低头喝汤的时候,都恨不得要把自己埋进汤碗里面。 虽然他们两个人只是单纯的盖棉被纯聊天,但是这种情况下叫自个娘亲看见,可不就…… 谢明珠尴尬的连拿着筷子的指节都泛白了。 好不容易用完这顿午膳,还不等谢明珠松口气想要找个理由跑掉的时候,徐宁娘开口要容少主陪她去走走。 还不许谢明珠跟着。 于是,忐忑不安的敏和公主只能滚回去背书。 只因为心里头想着事情,所以这背书的进度也就慢了些。 等到徐宁娘和容慕哲回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谢明珠手里的那本医书动都没有动几页。 “团团。”直到徐宁娘的声音响起,谢明珠才从失神的状态下走了出来。 “娘亲。”谢明珠看了一眼徐宁娘,目光很快就移到了容慕哲的身上:“阿言。”并且给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徐宁娘见状也只能叹一句女大不中留,留了话让谢明珠晚上喝完银耳燕窝汤就走了。 徐宁娘前脚刚走,谢明珠就把其他无关紧要的人通通都打发到了外面,这才道: “娘亲对你说了什么?” “可是会为难你了?” 谢明珠知道,打小娘亲跟父皇就疼她,这种事情,娘亲虽然方才并没有显山露水,想来也会好好的敲打她的阿言一番。 这话谢明珠倒是猜对了,容慕哲方才被徐宁娘好好的敲打了一顿,容少主那是一个乖巧。 不然的话,怎么能把团团骗,不,娶回家呢? 面对谢明珠的问题,容慕哲摇摇头,只是道: “岳母说让我莫要欺负你了。” “说我要是欺负你了,就带着徐家死士揍我一顿。” “真的吗?”谢明珠有些狐疑的打量了一本正经的男人几眼,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男人抱在了怀里。 “团团现在难道不觉得,岳母这是同意了吗?” 容少主觉得,搞定岳母,就等于搞定了其他人。 然而谢明珠才不会叫他嘚瑟上头,“娘亲同意怎么了?有本事,你找父皇说道去。” “看父皇不打你?” 容少主沉默:这确实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总不能叫他对岳父动手吧? 见容慕哲不说话,谢明珠跳开了这个话题道:“这暗宗明晃晃的就是要跟你们明楼作对,你们想好怎么应对了吗?” “团团安心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眼前的这个男人拍了胸脯保证,谢明珠也算是稍稍放心下来,但还是准备回头跟穆川柏讨些上好的药来,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我总觉得,这暗宗表面上看起来是对我图谋不轨,实际上好像是盯着那位置的。” 谢明珠说的位置,容慕哲很清楚代表什么。 而且容慕哲也想起来了上辈子的那位新帝,似乎,年岁上跟谢端差不多? 难不成,这谢端才是上辈子的新帝? 得出来这个结论的容慕哲很快派了人去彻查此事。 说起来这谢端也是隐藏的够深,容慕哲派出去的人,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查不到。 可惜明武帝不在,不然容慕哲倒是想要来个滴血验亲什么的。 就在容慕哲忙于此事的时候,时间一晃就过了三个月。 如今眼看着太子爷成婚的日子不过两个月,宫里头来了人,说要谢明珠回去主持一下后宫的事宜。 而且明武帝也不日回京,具体是哪一日谁也不知道。 自己的儿子都要成亲了,谢临这个当爹的怎么样都得回来一趟才是。 不过谢临目前人还没有回来,礼倒是先一步的到了。 谢临派人送了一尊特意从雨霖寺请回来的羊脂白玉送子观音,又送了许多稀有的滋补药材进了和康伯府。 傻子都看出来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谢临要催谢长熙赶紧的生个孩子给他,让他含饴弄孙。 据说收到这份礼的时候,太子殿下正和未过门的太子妃说着话儿,见状倒是叫庄韶寻羞红了脸。 一时间盛京城里头,哪个不羡慕庄韶寻的? 可谓是一朝飞上枝头的典型了。 这几个月以来,打了各种名目——不管是请庄韶寻来游玩的,还是过来拜访庄韶寻的,都是一个目的,想要跟未来的太子妃打好关系。 然而太子爷早就有先见之明,也知道若是叫庄韶寻自己去回绝的话,难免落个嚣张跋扈的名声在外头,为此太子爷派了宫里头算得上有资历的两名老嬷嬷前来和康伯府。 一方面是替庄韶寻教导她身边的丫鬟,一方面是好替庄韶寻回绝那些人。 为此,庄韶寻难得落个清净。每日在院子里无论是赏花逗鸟还是溜出后门去茶楼听说书的,都没有人敢管到她的头上。 只不过庄韶寻很是纳闷:怎么她每次溜出来不久,明明还在忙碌朝事的太子殿下总能够第一时间的找到她? 后来等谢明珠回了盛京城,两个人小聚的时候,庄韶寻忍不住跟谢明珠说起了此事。 谢明珠听后也是一乐:“嫂嫂真以为你能够回回溜出去府门不被那些人发现吗?” 庄韶寻脸上微囧:是这个道理…… 谢明珠又怕庄韶寻多想,拉过她的一只手道: “嫂嫂放心,皇兄也是担心你的,否则也不会派人偷偷跟着。” 庄韶寻心里头自然是不会多想,只是眼下她觉得她自己就像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想要偷偷掩盖自己的错误时,没想到身为家长的某个人早就知道了。 对,谢长熙就是她庄韶寻的“家长”。 姑嫂二人说了几句话,谢明珠一拍脑袋,笑: “哎呀,光顾着跟嫂嫂说话了,忘记把这个给你了。” 谢明珠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巴掌大的瓶子,这瓶子上面还绘了一枝桃花,甚是小巧好看。 “嫂嫂每晚睡前用温水送服一丸,长久下去,嫂嫂会变得越发光彩照人的。” 说完这话,谢明珠又唯恐庄韶寻不放心,道: “嫂嫂安心,这药是师父亲自配的,若是用完了,团团自然派人送过来。” 庄韶寻小心翼翼的接过,唯恐摔了:“谢谢团团。” “都是一家人,谢什么谢。”谢明珠笑着打岔,“嫂嫂赶紧跟皇兄生一堆胖娃娃,最好不过了。” 这话说的庄韶寻脸色红了,佯装怒了瞪谢明珠一眼: “团团也学坏了。” 谢明珠只笑,气氛十分舒服愉快。 从和康伯府用过午膳,谢明珠就回去明珠宫了。 如今明珠宫到也不跟之前一般热闹,除了最小的谢竑还住在明珠宫内以外,谢竫和谢竑已经被太子爷扔去上书房跟着太傅学习去了。 而且谢竫所居住的长德宫距离谢明珠的明珠宫来说也不是很远,所以谢竫才同意搬出来的。 谢明珠回来的时候,谢竑尚且未曾回来——或许是出于对谢竑的关照,谢长熙并没有提起谢竑日后居住的宫殿,还是把人放在明珠宫里头养着。 谢明珠照例问了几句谢竑的情况,得知一切都好,这才放心许多。 这个时候,差不多也该是去六尚的时候了。 但凡太子大婚所用的一应东西,都皆由谢明珠看过方才可以。起初那些朝臣还以为谢明珠年纪小会被糊弄过去,但是最后都被谢明珠所折服。 面对手掌凤印的谢明珠,六尚的人一个个都不敢与之对视,只是认真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就这么跟巡视科考考场的考官一般挨个儿巡视一圈之后,谢明珠也差不多走了一个时辰。 回去的路上自然是累极,谢明珠整个人靠在轿子里,撑了头,一副睡着的模样。 只是隐隐约约听见一个哭声。 谢明珠听出来了这是谢竑,立刻吩咐停了轿子。 出来一看,那个穿着天青色圆领薄绸的人,不是谢竑还是谁? 谢竑或许是听见后面的响动,刚要站起来就打算没头脑的跑了,却在听见谢明珠的声音之后,转头扑进了谢明珠的怀里。 四岁的谢竑别看人小,可是长得白嫩壮实,这么没力度的往谢明珠的怀里一扑,倒是真的叫谢明珠往后退了几步,差点儿跌坐在地上。 “竑儿怎么了?可不可以告诉皇姐?” 谢明珠蹲下来,示意那些宫女太监都走远些,谢竑抽抽搭搭道: “皇姐,母后是不是被竑儿害死的。” “竑儿什么都不知道。” “竑儿想要母后。” “竑儿……想要告诉母后……” “竑儿……竑儿想她。” “竑儿没有害她……” 伸手用帕子替谢竑擦了眼泪,谢明珠问:“竑儿听谁说的这些话?” “方才下了学,听见几个小太监说的。”谢竑一边说一边抽噎,眼睛哭的红红的。 “那跟着你的人呢?”谢明珠好奇,就算是那些宫女走丢了,可是之前那两名被她特意从明楼要过来的人,可不会连一个小孩子都看不住啊。 “我不让跟着。”谢竑一双小手扯住谢明珠的裙摆,“太子哥哥说,竑儿是孩子。” “男孩子不能哭,哭的话丢人。” 谢明珠听到这儿才算明白了,原来谢竑怕丢人,不由得逗他: “那你怎么敢在皇姐这儿哭?” “皇姐……皇姐不会嫌弃竑儿……” 谢明珠这个时候才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看样子她不在后宫的这三年里,就算是太子皇兄时时刻刻前来探望,也未免有疏漏的地方。 何况男子本不如女子细心,对于一些后宫的事情上会马虎一些,也是自然的。 何况谢长熙平时这么忙,不疏漏才奇怪。 看样子那些奴才背地里不知道说了多少这样的话……谢明珠一时间不由得火起,但是唯恐吓到谢竑,转头跟之前一块儿下山的梧桐银杏道: “你们二人,分头去查。” “本公主倒要看看,谁这般的恶毒,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是,公主。”梧桐银杏应了一声,立刻就离开了。 安慰好谢竑,谢明珠知道这儿距离明珠宫还有一刻钟的时间,于是便牵了谢竑慢慢的走着,时不时的逗他开心。 好在谢竑还是个小孩子,哭过之后,笑一笑,之前的烦恼全都跑去九霄云外了。 安顿好一回了明珠宫就睡着的谢竑,谢明珠命人将之前六宫的开支递上来让她瞧瞧。 这样一忙,就忙到了傍晚时分。 谢明珠瞥见窗外的云跟被火烧了一般,这才惊觉时间不早了。 放下手里的朱砂笔,谢明珠伸了个懒腰,这才起身活动活动。 方才那六宫的账本里头,确实是有问题。 虽然说太子皇兄平日里都是精养他们兄妹的,对于吃穿用度方面从来都不会缺了他们的,可是这银子怎么每个月都要额外多出来一万两? 虽然说这些年江逝水赚的银子多,再加上国内无战事,百姓安居乐业等因素。国库原先因为三场大战而消耗的一大半银子也在慢慢回来,可是这后宫里头的银子,竟是比当初父皇在的时候用的还要费? 现在皇宫里头养的不就是他们兄妹几个,就算再精养,一个人也用不了一个月两千两银子的饭钱啊? 要知道,两百两,足够一户百姓过上相对来说比较富裕的生活了。 这膳食钱这么就用了两千两? 敢情这下头的人还以为她谢明珠好糊弄,以为鸡蛋三两银子一个不成? 盯着那摞账本,谢明珠终究是没有直接张扬开来,而是去了御书房找谢长熙。 御书房里头倒是比外头凉爽许多,谢明珠进来的时候觉得精神也舒畅些,没有之前那般糟糕了。 只是一想起来那账本上的事情,谢明珠就火大。 谢长熙知道是谢明珠进来了,头也不抬的继续翻开一本奏折往下看去,“难得团团会来我这御书房。” 谢明珠看着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也知道谢长熙辛劳,一时之间语气都有些放缓,将事情缓缓道出。 一语终了,谢明珠注意到谢长熙翻开奏折的动作顿了一下,整个人低垂的眼眸中,似乎酝酿着风暴。 “团团说,想要如何治?” 这些年来,谢长熙越发的喜怒不形于色,可谢明珠知道,这一刻,谢长熙有多平静,就有多愤怒。 “六尚那头,查也是好查,可是这里头能够进来的,可不都是背靠家族势力的?” “虽然说这些大臣并不敢拉帮结派,唯恐落个‘朋党之罪’,但是架不住这些女孩子心眼多啊。” “类同秦晋之好的例子比比皆是。” 谢明珠的意思大概就是说,那些六尚里头家中有背景的女孩子,搞不好她的族中人跟另一家族的族中人成婚,然后正好两个家族的女孩子都在六尚,就这样,两个人合谋甚至多人合谋也未可知。 “倒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搞不好又是一桩麻烦事。”谢明珠伸出一只手,摸着手里的羊脂白玉镯子,慢慢的说出此话,“所以团团觉得,太子皇兄还是先等大婚的事情之后再来寻他们算账。” “毕竟再不济,还有父皇在。” “就这样吧。”谢长熙也觉得这是个多事的时节,与其越理越乱,还不如等他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办完再来。 对于谢长熙来说,现在他最重要的事情就把庄韶寻娶回家,做他的妻子! 谢长熙方才跟谢明珠商量这件事情后不久,那头寿安宫来人了。 说起来这德慈太后也是过的生不如死,整个寿安宫都成了她的冷宫,若不是贴身嬷嬷和贴身太监照顾,只怕是早就饿死在寿安宫了。 谢明珠一听见寿安宫来人,心下有个推测,但是也不敢说。 进来的人是负责每日晨时,傍晚时分与德慈太后把脉的太医——总之德慈太后瘫在床上,什么都做不了,连死都不能。 谢明珠不会让德慈太后好全,却也不会让她死了。 她这个老妖婆害得母后父皇如此,她谢明珠才不会轻易放过! 那太医跪在地上道: “回太子殿下的话,德慈太后的体内似乎有毒。” “而且微臣等人束手无策,若是不加快治疗,德慈太后很有可能撑不住两个月!” 一听见这“两个月”的词,谢明珠就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怒骂: “好个恶毒的心思!” 所有人都知道谢长熙将要在两个月之后成亲,这德慈太后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要死在这个节骨眼! 这不就是存心给人找堵吗!? 一旦德慈太后死了,三年内都得守孝,不得有嫁娶之事! 这是存心要搅散太子皇兄的姻缘! 谢长熙自然也是明白了这其中的深意,亦是非常的愤怒。 然,不等谢长熙开口,谢明珠就冲他行礼道: “还请皇兄让皇妹替您走一趟寿安宫才是。” 谢长熙想想也有道理,谁让他的皇妹跟着穆川柏学习呢? 或许这寻常太医束手无策的毒,穆川柏或许有办法。 谢明珠离开御书房,火急火燎的来到了寿安宫。 说起来这寿安宫里头也是派了人打扫的,只是伺候德慈太后的人,只有忠心耿耿的蔡嬷嬷和海总管。 谢明珠带着人进来的时候,蔡嬷嬷和海总管皆是一惊,而后双双拦在德慈太后的床前: “你过来做什么?” 连“公主”也不喊,看样子德慈太后的人确实是恨她到了骨子里头,最后一点颜面也不给双方。 谢明珠才不会介意这些,示意四名暗卫出手,将蔡嬷嬷和海总管都给用破布堵住了嘴,绑起来扔去了一边看守。 躺在床上的德慈太后,已经无法动弹的她,看见谢明珠的那一刻,眼里先是划过厌恶的情绪,随后便是无尽的怨恨。 谢明珠也不多话,利落的从袖子里掏出脉枕,就这样给德慈太后诊脉。 德慈太后想挣脱都没有力气,只能发出模糊的“啊啊啊”的声音来表示自己的反抗。 谢明珠会听吗?不会! 诊脉过后,谢明珠确定德慈太后的体内的毒跟太医说的一模一样,于是从另一只袖子里掏出来自家师父炼制的续命丹。 续命丹也不是真的延年益寿,而是对于德慈太后这样的人来说,万一毒发,能够立刻护住心脉,不叫她立刻死了。 这药丸入口即化,德慈太后瞪着眼睛,想要问谢明珠喂给她的是什么。 谢明珠低声道: “本公主不会叫你坏了太子皇兄的事情的。” 一听这话,德慈太后明显更加激动起来,这越发叫谢明珠确定了。 确定这个人德慈太后是百分百的认识,否则她也不会是这种情绪激动的样子。 从寿安宫出来后不久,谢明珠就派人去了神医谷,准备请穆川柏下山。 也是她才疏学浅,那毒她也没有见过,所以只能暂时延缓德慈太后毒发身亡的时间。 同时也派人去排查,看看这毒到底是谁给德慈太后下的。 穆川柏接到信之后很快就下山了,经过一天多的路程,总算是到了盛京城。 毫不客气的在北宁王府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穆川柏就进宫了。 因为谢长熙这个点已经在准备上早朝了,所以穆川柏直奔明珠宫而来。 在明珠宫用过一顿早膳之后,谢明珠将昨天的事情细细的与穆川柏说了。 穆川柏点点头,跟着谢明珠去了寿安宫。 依旧是老样子把蔡嬷嬷和海总管扔去一边看守,穆川柏上前诊脉,老半天之后才道: “恐怕我需要见一个人。” 谢明珠不由得好奇:“谁啊?” “明武帝。” 第二百四十四章 暗查(上) 啊? 不过谢明珠很快就想起来了,那天父皇从寿安宫出来之后不久,就传出来德慈太后瘫了的消息,看样子这德慈太后的毒八成就是父皇下的。 可是……谢明珠跟着穆川柏从寿安宫出来,“这毒是父皇下的?” “不对啊师父,父皇怎么可能会连太子皇兄都不顾?” 穆川柏一拍脑袋,“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老夫的意思是,意图弄死德慈太后的毒,跟你父皇下的毒混合在了一起,为师得知道你父皇下的什么毒才好解毒啊。” “哦。”谢明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后又猛然的想起来一件事: “师父,你把德慈太后的毒解了,是不是意味着德慈太后很快就能够重新站起来跟正常人一样了?” “不然呢?你师父我可没有那种本事,解了一种毒还能保留另一种毒的存在。” “不行啊师父——”谢明珠的话还没有说完,穆川柏解释道: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可是现在咱们别无选择。” “总不能叫做德慈太后现在死了好拦了你皇兄的喜事吧?” “说的也是。”谢明珠有几分垂头丧气,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既然德慈太后可以被下一次毒,那么也可以被下第二次啊。” 见身旁的小徒弟一脸明白的样子,穆川柏忍不住打破她的幻想: “你要是不介意这老太婆立刻去死的话,可以再来一次。” “而且依照这老太婆的脉象来看,解了毒也没有几分活头,大概也就那么一两年的时间。” 谢明珠脸上的表情停滞了一下,“所以说,也就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嗯。” 穆川柏背了手,未曾听见谢明珠再出声,也不再说话了。 唉,这皇宫里头的算计真多,一环扣一环。 他老头子还是适合鼓捣药草,带带徒弟。 最后穆川柏并没有答应谢明珠留在明珠宫用晚膳,而是去了太子府。 谁让太子府有他想喝的酒。 晚膳的时候,谢明珠把事情跟过来蹭晚膳的容慕哲说了。 如今太子殿下有了媳妇,倒也是不会盯着谢明珠那么紧。 起码不会突然跳出来‘棒打鸳鸯’什么的。 只不过面对一天数次往来明珠宫的北宁王,太子爷依旧是看不惯。 在明珠宫用晚膳的容慕哲听了这件事情,道: “团团,你觉得,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够在这皇宫里头来去自如?” 容慕哲并没有直接说出来这个人可能是谁,然而谢明珠的心里已经有了定论。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 谢明珠一下子对眼前的菜都失了兴趣,“谢端。” 容慕哲并没有接这句话,而是给谢明珠盛了一碗清淡的汤。 “可是二……不对,谢端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谢明珠习惯性的又要喊一句二皇兄,还好没有喊出来。 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情? 谢明珠心里头门清,比谁都清楚。 可是面对容慕哲,谢明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告诉他。 告诉他她自己是重生的? 知道谢端就是上辈子的新帝,那个联合黄国公府等一干她不知道的人,一点一点的害得她家破人亡,落得个葬身火海的下场。 就算是梦中所见的一切都是真的,她也不可能原谅谢端。 就算他替她杀了那些人,可他自己也是个凶手。 她怎么可能原谅? 容慕哲见谢明珠不知道发呆了多久,这才出声打断她的思绪。 “团团,在想什么呢?” 其实容慕哲大概也知道谢明珠在想什么,可是他也不能说。 就算他猜出来了团团是重活了一辈子的人,可是上辈子,明楼的少主,不叫容无离啊。 到时候他又要怎么解释? 谢明珠回过神,用勺子舀了一勺清汤入口,方才道: “我在想,谢端是不是有什么非要我不可的理由?” “他之前眼底的那份占有,在我看来,简直是可怕极了。” “因为他想要的是你。”容慕哲低声说出来这句话,“只是你。” “大概就像我一样,只要你而已。” “他那是疯了。” 谢明珠说完这句话之后,表面上看起来轻描淡写,实际上心里头已经掀起了滔天巨浪 若是……梦境成真,或许,不是谢端疯了。 而是他,压根就不是父皇的亲生儿子?! 谢明珠不由自主的倒吸一口凉气,目光转向容慕哲: “阿言,我想你说的事情,是应该好好的查一查了。” 历来皇室重视血脉,若是真的有人瞒天过海,从淑嘉贵妃的身上入手,搞不好真的是…… “而且我怀疑。” “淑嘉贵妃,或许真的跟你说的那样,不是病死,而是自戕。” “至于为什么会自戕,恐怕也就只有谢端知道了。” 谢明珠说这话并不是空口白牙的,上辈子得那些记忆,犹如潮水般向她涌来。 或许,能够解释为什么谢端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了。 或许是因为谢明珠派人去寻谢临的下落,故而原本应该在八月中旬回来的谢临,愣是在七月下旬回来了。 回来的那天,谢临也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一个人静悄悄的坐了马车从皇宫侧门进来。 还是守城门的金吾卫看见了令牌,愣是诚惶诚恐的请了谢临往正门进来。 这才叫谢长熙知道。 谢长熙请了明武帝到御书房上坐,自己则是恭谦的跪在地上: “儿臣叩请父皇安,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别四年,明武帝或许是因为徐宁娘的逝去而两鬓平添几分斑白,然而精神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熙儿过来给父皇好好的瞧瞧。”谢临拉过谢长熙到跟前,又叫人取了凳子给他坐,开始翻阅谢长熙批阅过的奏折。 一连翻了好几本,谢临脸上的笑意就没有停下来过,偶尔给谢长熙指导几分。 看样子他的熙儿做的不错。 他也是时候考虑把皇位传给他了。 谢临这么想,可是太子爷不乐意啊! 似乎像是看出来了自家父皇的意图,谢长熙跪下来道: “既然父皇已经回来了,那就请父皇主持朝政吧。” “而且父皇春秋鼎盛,所决策的事情,所看见的事情,自然是目光长远于熙儿不少。” “儿子自知资质粗陋,跪请父皇主持朝政。” 像是早就安排好了一样,这御书房附近的人都跪了下来: “还请陛下主持朝政。” 谢临看着这么一出,再看看自己的儿子,道: “这九五之位人人都想要,怎么熙儿不想要?” 谢长熙目光澄澈,语气坚定:“儿子也要娶妻,所以想要多一些时间陪陪她。” 向来一本正经的太子爷也会把这种理由说出口,而不是扯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 闻言,谢临笑了,笑着笑着,眼角就不由得泛了泪光: 宁娘啊,你若是在天有灵,也是讨厌之前忙于国事的谢临吧。 谢长熙能够说出来这句话并不奇怪,在他眼里:生母虽然看起来独得帝王恩宠,可是每一日都不敢逾制,生怕有一点点过错就会引得前朝后宫不稳。 他的韶寻也才双八年华,他怎么舍得让她就这样过早的过上了这般小心翼翼的生活? 其实如果不是他一个人占了嫡长子的名分,他倒是真的想去做个闲云野鹤的闲王。 可是事实不允许。 他是大哥,理应照顾还没有长大的弟弟妹妹。 谢临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就在谢临,不,明武帝的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谢明珠就过来了。 谢明珠方才在六尚照例巡视了一圈,听见明武帝回来这才急匆匆的过来的。 “女儿拜见父皇,父皇身体安康否?” “父皇都好。”看着渐渐长开的谢明珠,明武帝示意谢明珠上前,跟以前一样,摸摸谢明珠的头: “团团长大了,也更好看了。” “那是,也不看看团团是谁的?”谢明珠夸了明武帝一把还顺便夸了一句自己,惹得众人大笑。 笑过之后,明武帝看向谢明珠,道: “团团,父皇要见一见北宁王。” 说到这儿,明武帝又道: “虽然这是你自己选的,父皇……”明武帝其实想说反对的,可是看着谢明珠的样子,还是没有说出口,“父皇要考验他。” 说到这儿又叹了一口气,“若是你母后在,必定要比父皇问的更仔细。” 谢明珠低着头没有说话,心道:父皇你要是跟母后一起看见那情况的话,估摸着会气的想要宰了某个人吧。 明武帝只当是谢明珠不好意思,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把话题说到了其他几个儿子身上。 只是谢端,他是最后一个提起来的。 明武帝只叹息一声,说了几句类似自责的话之后,道: “陪父皇去看看小五吧。” 对于这个间接害得徐宁娘没命的谢竑,明武帝其实心里头很复杂。 可这终归是徐宁娘替他拼死保下来的孩子,他再怎么样,也不能做那种无情之人。 就当做,是他谢临唯一能够替宁娘在这世上能做的事情吧。 明武帝带着谢明珠和谢长熙一块儿去了谢明珠所在的明珠宫,也是今儿个休息,谢竫正好陪着谢竑玩儿。 谢翊倒是依旧被太傅拉过去教导为臣之道了,据说背错一个字就要挨板子。 谢翊:我做个皇子怎么比太子还要累? 谢竫对于明武帝是有印象的,只是徐宁娘走的时候他也有几分印象,故而对于这个父皇,怕也是有些生疏。 倒是谢竑,拉了一把大他两岁的四皇子:“四哥,这是谁啊?” 明武帝走的时候谢竑尚且在襁褓,所以对于明武帝这个从未谋面的父皇,谢竑是陌生的。 还是谢竫率先上前请安: “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安。” 一旁的谢竑看见哥哥做了,自己也跟着跪下叩头: “儿臣叩见父皇,父皇万、万安。” 或许是有些紧张,谢竑竟是说话都有些结巴。 明武帝温和的冲谢竑一笑,也没有立刻上前抱了他,而是牵了谢竫的手走到谢竑面前,毫无一国之君的架子,脱了鞋子,坐在了两个人方才玩耍的地方。 “竫儿告诉父皇,方才正在陪弟弟做什么?” “哥哥在陪我玩这个,还有这个。”一说到玩,谢竑的话匣子就止不住了。 谢明珠和谢长熙看见这一幕,前者道: “不如太子皇兄和团团走一会儿?” “好。” 似乎是从谢长熙被立为太子之后,也许是谢明珠有了容慕哲之后,兄妹两个人很少走在一起说话了。 弱冠之年的太子殿下站在谢明珠身边,显得谢明珠跟一个小孩子一样。 “团团有什么想要问的?”谢长熙想要跟以前一样拉过谢明珠的手,却记着男女大防的事情。 所以只能把手收了回去。 谢明珠注意到了这一点,低头浅笑,却也没有伸出手来,道: “我记得我小时候就是小霸王,总喜欢扒拉太子皇兄的好东西。” “是啊。”太子爷听到这里,不免笑了笑: “一开始你这丫头也是霸道的很,打小会拿东西的时候就如此霸道了。” “不给你你还哭。” 谢明珠听到这儿也是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那个时候小,什么都不懂是不是?” “当时母后就说,怕你这丫头长大了变得横行霸道没人要。” “结果父皇说了句‘好’,说他女儿这样才不会被欺负。” 太子爷说到这里,像是翻旧账一样:“也是父皇偏心你偏心的如此厉害,你瞧瞧这谁家的女孩子,跟你这样霸道的?” “而且啊,若是我们兄弟几个犯错了,父皇训起人来也是毫不手软。”太子爷说到这儿,压低了声音道: “板子都没少挨。” 毕竟这是丢人的事情——谁能想得到,如今看起来英俊神勇聪明睿智的太子爷,小的时候也没少挨揍。 谢明珠毫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惹来自个皇兄的一个大白眼。 “团团错了。”谢明珠笑着求饶,转而道: “都说子肖父,回头太子皇兄有了儿子,八成也会打起来不手软的。” “好啊你,还调侃起皇兄来了。”谢长熙轻轻的敲了一下谢明珠的头,不过心里头也是期盼着。 期盼日后能有个孩子,能够承欢膝下再好不过。 谢明珠故作委屈说了句痛,谢长熙笑骂一句“小皮猴”,停下了脚步,继续道: “你说,若是母后还在,不知道今时今日该有多高兴。” 御花园旁的柳树在谢长熙的身上投下不规则的光斑,明明灭灭,谢明珠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没有把徐宁娘还活着的消息告诉谢长熙。 “是啊,该有多好。”谢明珠轻轻的附和一句,有午后的风夹杂了柳叶池的水送了过来,倒是叫人心静几分。 “不说了。”谢长熙看向谢明珠,说起了其他的事情。 比如说,北宁王。 对于北宁王这个人,谢长熙对他的才干是给予很高的肯定——能够十八岁平了这北部,在大梁历史上也是少见。 至于为什么讨厌:呵呵,有人成天打算叼走你的辛辛苦苦养大的小白菜,你高兴不? 介于谢明珠的缘故,所以太子爷再过分,也不就是把人打发去了封地,让他滚的远些。 丝毫不知道坑了自己的太子爷,这个时候跟谢明珠走到一处水榭旁坐下,道: “团团当真认定了此人?” 谢明珠点点头:“皇兄不必多问,日后是福是祸,都是我一个人承担。” “他既然能够次次以命相搏,那我也可以。” 其实这个时候的女子的婚姻本来就是一场豪赌,哪怕是留下秦晋之好美名的姻亲,也不过是一场大国之间的政治博弈。 而怀赢,就是那个牺牲品。 哪怕是再受宠,在面对利益的时候,还不是被向来疼宠她的父亲,给送来送去的? 对于上辈子的遇人不淑,谢明珠是没齿难忘。 正因为如此,她才一开始抗拒,再到后来的慢慢接触,沉沦。 “所以,皇兄无需担心。” 谢长熙见谢明珠依旧如此坚定,嘴上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而是跟谢明珠坐着又说了许多的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起身回明珠宫。 只不过谢明珠一踏进明珠宫,就差点没有给惊到。 父皇居然带着谢竫谢竑两个人,一人顶了一片荷叶,蹲在明珠宫后头的一个小池子旁,带着他们两个人摸鱼。 没错,就是,摸鱼。 明珠宫后头是几年前大修的时候新开凿的池子,水不深,一眼就能看到底。 里面养了不少漂亮的锦鲤。 谢明珠偶尔会过来看一眼,喂喂鱼什么的,但是更多的时候,为了防止谢竑这个皮实的跟过来,一个没看住掉进去——谢明珠还是坐在明珠宫里头看着人。 只不过这池子锦鲤,居然有一天被人祸害了。 带头的人还是父皇! 好在顾全喜早就把左右远远的隔开,里面站着的都是暗卫。 不然这事儿要是传出来,估计那些大臣该说父皇享乐云云。 谢竑从明武帝手里摸了一尾漂亮的黑白相间带着点金色花纹的锦鲤,笑: “好看!” 大概是注意到了谢明珠和谢长熙,明武帝终于是停止了祸害谢明珠宫里的锦鲤,低声跟谢竫谢竑说了几句什么,两个衣衫半湿的小皮猴上前脆生生的冲二人行过礼,就被各自照顾的宫人带下去沐浴更衣了。 明武帝从池子里上来的时候,不小心一脚踩到了青苔,要不是影翼跟在旁边,估计明武帝这一跌下去,说不准这池子里的锦鲤就要死好几条。 被压死的那种。 谢明珠和谢长熙在一旁看得是嘴角狂抽。 怎么感觉父皇这出去回来一趟,越发像个老顽童了? 明武帝从池子里头出来的时候,衣裳也湿的差不多了,不过他乐意。 谢明珠摆摆手叫人带了明武帝回去沐浴,片刻后又想起来一件事: “哎呀!我怎么把师父交代的事情忘记了!” 因为穆川柏现在住在太子府里头,所以谢长熙也是知道此事的——对于想要处心积虑破坏他大好姻缘的人,太子爷那不是一般的厌恶。 此时听见谢明珠如此说,便笑了: “团团去御书房等父皇就是,皇兄回去太子府,稍后会跟穆神医一同回来。” “好的。” 兄妹俩分头行动,就在谢明珠和明武帝先后到达御书房,将无关紧要的人都给遣退后,不多时,谢长熙就带着穆川柏进来了。 明武帝是知道穆川柏收了谢明珠为徒的,那几年他虽然没有露面,但也是派了不少人送东西去神医谷。 还好这穆神医收了,要是不收,明武帝觉得更加头疼。 穆川柏进来的时候,开门见山道: “老夫也不卖关子,就是想要知道——” “陛下下给德慈太后的毒是哪一种,可否借老夫一观?” 谢明珠方才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明武帝说了,后者冲影翼使了个眼色,影翼点点头,一个闪身就没有影。 约摸一刻钟的时间过后,影翼方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黑色锦盒。 明武帝让影翼把锦盒递给穆川柏,“这就是当初让德慈太后服下的毒。” 穆川柏仔细收好,正要告退的时候,明武帝突然喊住了他: “还请穆神医,制一副令人哑巴且耳聋的药过来。” 穆川柏点点头,“老夫明白。” 说着就离开了御书房。 谢明珠和谢长熙以为这是明武帝迫不得已之下才做的决定——令德慈太后变成聋子哑巴,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却也让听惯了恭维话的德慈太后痛苦万分。 可明武帝自己心里头清楚。 如今天下的人都以为他谢临是德慈太后所生,谁也不知道他谢临的生母早就被德慈太后恩将仇报害死了。 可笑,这件事情闹出来就是一桩笑话。 就算他谢临不顾及这些,终归是这些孩子的名誉会受到影响。 尤其是团团,再过几年及笄,也要嫁人了。 指不定那些人会说什么难听的。 只是这个给德慈太后下毒的人定然是个个中高手,没让暗卫发现。 谢明珠见自己的事情终于是告一段落,谢长熙在交还朝政的时候,终于是觉得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盛京城里头气氛大好,然而暗宗,却终日阴沉沉的。 坐在谢端右下首的一名女子,正笑着: “说吧,暗宗的少宗主,想要我桃花观怎么助你?” 第二百四十五章 暗查(中) 谢端盯着眼前这个长相不错的女子,讥笑一声道: “你还不是桃花观的观主,有什么资格过来跟我说这句话?” “还有什么资格,要我暗宗助你?” 坐在下头的显然是玄黛。 玄黛此次前来暗宗,可是借了出观游玩的理由偷偷摸摸过来的,除了她自己信任的心腹,就连玄玉这个观主也不知道。 上次前去暗宗赴会,当时的场景玄黛都一一收入眼底,为此就打算与暗宗联手。 既然暗宗的少宗主对谢明珠感兴趣,而她对明楼少主感兴趣。 岂不是一拍即合的好事? 没想到这暗宗的少宗主说话也是嚣张,竟要她们观主前来。 玄黛虽然有些心机,但到底是些小把戏,在谢端这等能用的上“老谋深算”这四个字来形容的人眼里,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所以就以这个理由推辞了。 方才看那玄黛脸色有些不虞,谢端就知道他猜对了。 这桃花观都不知道的事情,她玄黛一个人,有什么资格要他谢端帮她们桃花观? 别到时候惹得一身的腥。 而且他们暗宗的实力,这个女人并不知道,就敢过来大放厥词,要他们暗宗帮她们? 开玩笑。 玄黛是铁定了心不叫玄玉知道——桃花观可是经常从神医谷购买的丹丸,若是叫观主知道她去对穆神医的徒弟下手,别说答应了,责罚一顿都是最轻的。 所以她只能过来跟暗宗一起出手。 但是暗宗并不如她想的那样立刻就同意了。 见玄黛不说话,谢端伸手抠了一下茶杯上的花纹,不冷不热道: “你要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那么本少宗主就送客。” “你——”玄黛在桃花观那么久,因为帮派那种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还真的很少有人不把她们放在眼里。 如今见暗宗不过一个刚刚冒头的,就敢拒绝她们桃花观的人,简直是不知所谓! “送客。” 谢端也懒得废话,一声令下,背了手就往里头走去,身后立刻跳出来四名身穿暗紫色长袍的人。 “玄黛姑娘,请。” 玄黛又急又气,可是看着这眼前几个身上明显带着杀意的人,她也不敢多说一句,只得跺了跺脚,离开了暗宗。 就在玄黛前脚刚走,后脚谢端就道: “去,告诉宗门的人。” “以后桃花观的人求见,一律不见。” 很快就有人传达了这个命令下去。 玄黛从暗宗回去桃花观的事情除了心腹并没有其他知道,只不过心腹带过来一个重要的消息,叫玄黛立刻就直了眼。 原来心腹过来说了盛京城太子大婚的事情,玄黛一想,这肯定是个好主意。 回头找个理由出去就是。 只是还不等玄黛寻到一个理由,她就被玄玉给禁足在桃花观内了。 玄玉说玄黛成天就知道玩,让她静静心,回头教她打理观中事务。 玄玉的理由说的确实在理,一时间玄玉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可是玄玉这样做,也是因为盛京城的大婚。 她知道玄黛不可能会放过谢明珠,可是她玄玉不可能为了玄黛、更不可能看着玄黛因为谢明珠而得罪神医谷和明楼。 这两个,她哪一个都惹不起。 更别说这两个一块儿招惹了。 所以这段时间,只能让玄玉老老实实的待在桃花观里头了。 —— 盛京城。 穆川柏花了半个月的功夫,终于将解药鼓捣出来了。 明武帝亲自拿着解药去的寿安宫。 不久之后,寿安宫传出来消息。 说德慈太后的病已经被穆神医治好,只不过因为时间久了,所以导致德慈太后变得耳不能听、口不能说。 外头的大臣倒是有各种各样的猜测,只不过谁也不敢说出口罢了。 如今寿安宫表面上说让德慈太后安心养病,实际上还是变相的禁足——除了寿安宫,德慈太后哪里都不能去。 而且明武帝也派了暗卫看住德慈太后,别叫她发疯死在谢长熙的大婚典礼上。 这等于是绝了德慈太后所有想要找麻烦的心思。 而且之前照顾德慈太后的宫人,包括蔡嬷嬷和海总管,都突然先后染病暴毙。 明武帝有没有声张,而是叫人静悄悄的埋了。 期间林家倒是上过几次折子想要见一见德慈太后,都被明武帝拒绝了。 明武帝说德慈太后宫里养病,不方便见外人。 被认为是外人的林家也不敢胡来,只能想方设法的从宫里头获得几句德慈太后的消息。 这宫里头的暗卫怎么可能叫他们林家如愿? 所以林家在外头着急上火,德慈太后也是气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明武帝后来派去寿安宫伺候德慈太后的宫人,全部都是底子干净的,而且一举一动都被暗卫盯着。 处理完寿安宫的事情,当天下午,明武帝去了一趟凤雎宫。 算是触物思人。 谢明珠如今也是明珠宫和六尚来回的跑,偶尔去趟北宁王府或者静安国公府,期间还被请去了洛亲王府见一见江韫。 这样一来二去的,大婚的日子也快近了。 谢长熙大婚的那一天,整个盛京城都张灯结彩,活像过节。 而且太子府和皇宫都摆了流水席共百姓们同享,亦是派人沿街撒了崭新的铜钱以及包装精美的喜糖,旨在与民同乐。 据说抬嫁妆的人等到花轿都快到了太子府的时候,才抬出来最后一抬嫁妆。 等过了所有的仪式之后,身为太子妃的庄韶寻被女官送进太子府内的合意苑——谢长熙亲自监督,亲自选的东西布置的院子。 这半天的行礼下来,庄韶寻也是累的不行。 谢明珠自告奋勇的留在院子里头看着庄韶寻,不情不愿的北宁王被太子爷拉过去帮忙挡酒去了。 眼下那些喜娘什么的都撤了,里头只剩下谢明珠和盖了盖头的庄韶寻。 谢明珠是做过一次新娘子的,自然知道这里头有多累。 更别说这撒了帐子的喜床,那可真的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也不是。 于是趁这个时候没有人,轻声道: “嫂嫂揭了盖头歇会儿吧。” 没想到庄韶寻倒是要强,摇摇头。 谢明珠知道,庄韶寻是怕坏了礼数,所以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这样陪着庄韶寻静坐。 谢明珠坐在放了八宝碟子的桌子上,撑了一只手,无聊的画圈圈。 本来还以为能够跟嫂子说几句话的,没想到居然……唉。 不同于后院的寂静,前院里头倒是热闹的很。 这些过来参加喜宴的大臣倒是没有几个敢灌酒给谢长熙的,所以谢长熙也算是还好,不至于醉的一塌糊涂。 明武帝坐在上首,含笑看着这一切。 身边有个位置是空的。 宁娘,若是你还在,该多好。 这一场大婚的酒席足足摆了三天三夜方才歇,同样的,身为太子妃的庄韶寻,也是三天三夜都出不来院门。 直到去皇宫拜见明武帝的时候,太子妃庄韶寻都是被太子爷给抱下来马车的。 谢明珠在大婚的那几天去了趟凤雎宫,将自个儿娘亲准备好的礼都拿了出来。 所以等到谢长熙和庄韶寻去拜见明武帝之前,谢明珠把这个东西交给了明武帝。 明武帝见到通知夫妇二人携手走进来的时候,身为过来人的明武帝很是心满意足的笑了。 给封红的时候也是大方的很。 同样的,也把徐宁娘的礼给拿了出来。 谢明珠作为小姑子,也是跟庄韶寻相互见了一礼,而后命人拿了一对上等的点翠头面的镯子给庄韶寻,算是正式的见面礼。 至于谢翊,谢竫,谢竑,都一一跟庄韶寻见了。 一家子在明武帝这儿用了一顿午膳,这才各自离开了。 谢明珠本来以为庄韶寻来了就能替她分担宫里头的事情的,没想到这成了亲的太子皇兄,居然说什么怕他娘子累着,愣是没有同意。 谢明珠:我看你是想要跟皇嫂在一起吧! 愤愤不平的敏和公主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管着后宫的事情,只不过这前朝的大臣历来鸡毛,这会子又开始扯什么后宫空虚的事情。 明武帝会答应才奇怪了! 当场就把这个人拉出去廷杖。 这个时候,谢明珠就越发的想念起在神医谷的徐宁娘了。 娘亲在的时候多好,她也不用管这么多事情。 只是自个娘亲心里的心结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解开的,谢明珠想想还是算了。 而且那天大婚的时候,徐宁娘确实是扮做了她身边的侍女进来了,只说是哑巴,不能开口说话。 那三天的喜宴,谢明珠那叫一个提心吊胆。 生怕被自个儿父皇察觉到了。 好在如今大婚已经结束,徐宁娘也被静安国公府的人想方设法的给送回去了神医谷。 只不过徐宁娘过来的事情,明武帝还没有起疑,倒是身边的影翼起疑了。 影翼身为暗卫,自然是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所以那天谢明珠带着的那名哑巴侍女,他私下留意过,发现这个人并不是回去了明珠宫,而是回去了静安国公府。 影翼本来想要去趟静安国公府的,但是想想静安国公府里头的死士,所以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于是这日散朝过后,影翼在一旁听见明武帝说起朝中提议的事情之时,忍不住的把心里的事情都给说了出来。 “……属下只是觉得这个人虽然样貌改变了,但是身形跟动作都没有改变过,而且给人的感觉也没有变过所以才会私下行动,还请陛下责罚。” 明武帝想了想,道:“你怀疑,皇后没有死?” “嗯。”影翼点点头,“而且陛下之前不是在寺庙那儿见公主身边带着一名夫人吗?” “那夫人的身形气质,跟皇后娘娘都差不多。” “可是团团不是说,那位夫人早就嫁人了吗?”明武帝想起来那天的事情,还是不免扼腕: “我倒是真的希望她是宁娘。” “哪怕她不愿意回来……我知道她还活着就够了。” 影翼沉默了一下,叩首道: “属下想请陛下派人盯着神医谷采买的人。” “此话怎说?”明武帝看着影翼道。 “若是皇后娘娘还活着,那么陛下觉得,最有可能的地方,会在哪里?” 明武帝至今还记得徐宁娘因为中毒在他怀里咽气的场景,每每想起来,总是辗转反侧,痛心疾首。 如今影翼这么一说,明武帝倒是燃起来了几分希望。 毕竟当年负责皇后入棺的人是皇后身边的人,而且在丧礼过后,这几个人都不见了。 为此,明武帝越发怀疑了。 “既然如此,那么你就去盯着吧。” 影翼点点头退下。 —— 谢长熙婚后三个月,大梁迎来了第一场初雪。 谢明珠窝在明珠宫里头,跟容慕哲吃着热腾腾的锅子。 殿内的银丝炭烧的通红,外头雪花呼啸而过,整个天地都笼罩在了一片白茫茫之中。 容慕哲和谢明珠一边吃铜锅子,一边说起来了今天上朝的事情: “今天早上有大臣说太子婚后三个月尚且未有喜讯传来,说要请太医替太子妃诊脉。” 谢明珠今天一上午都在明珠宫里头看账本,所以对于前朝的事情还不知道,闻言停下了吃东西的动作: “说出来这种话的,该打。” “这些大臣,成天盯着的,不是父皇的后宫就是太子皇兄的后院。”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家族的利益挤破头?” 面对一脸怒意的谢明珠,容慕哲笑道: “更好笑的是,太子妃的生父,和康伯也同意了。” “还说什么太子妃自幼体弱,想请明武帝请一个好的御医去看看。” 谢明珠听了这话差点没有噎住:“你确定?” 容慕哲点点头:“确定。” 他今天上的朝,能不确定吗? 谢明珠一下子放了筷子,道:“那后来呢?” “后来陛下把这些人都敲打了一遍,还差点把和康伯后院那点丑事拿出来公之于众,这才叫那些人消停。” 谢明珠听后接了话道:“照我看,一般的人家碰见这种事情应该据理力争,反驳对方。” “哪里跟和康伯这样,傻咧咧的点头?” 容少主哼笑一声,“团团怕是不知道,这和康伯府自打太子妃成婚之后不出半个月,就闹出来了。” “而且太子妃回门那天,更是差点叫太子妃下不来台。” “说什么娥皇女英的典故,据说气的太子爷在席面上差点掀了桌子。” 谢明珠咬了一下勺子,“这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容少主:你成天在宫里头忙,不知道情有可原。 而后谢明珠又道: “我怎么觉得,这和康伯府觉得一个女儿不够,还要再加一个啊?” 第二百四十六章 暗查(下) 谢明珠知道和康伯还有两个庶女两个庶子,而妙姨娘为他生了两个庶女一个庶子。剩下一个庶子,因为生下来的时候是难产,生母身死,而被交给妙姨娘教导。 这名庶次子平日里也就是妙姨娘亲生儿女的跟班,说干嘛干嘛的那种,所以欺负庄韶寻的事情也有他的一份。 如今这和康伯居然会同意了叫太医去给太子妃诊脉,估计也是不怎么把庄韶寻放在心上。 而是觉得府上的两个庶女能够进入太子府当个侧妃什么的,岂不是更好? 可是这种想法在旁人眼里看来,就是一个笑话。 也难怪谢明珠忍不住嘲讽了。 容慕哲夹了烫熟的菜放在谢明珠的碗里,道: “团团可是有什么打算?” “打算?”谢明珠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他们这群人不就是巴不得太子妃不孕吗?” “不过看时间,这群人八成要失望了。” “什么时间?”容慕哲有些疑惑。 谢明珠夹了几片羊肉放在锅子里头涮,“太子皇兄成婚那天,我给他下了点好东西。” 容慕哲听后,想起来几天没有出府门的太子妃。 瞬间明白过来了。 谢明珠吃了口羊肉,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了神医谷的事情: “那边如何?” 容慕哲点点头:“你放心,都好着。” “嗯。” 谢明珠的话音未落,容慕哲就让人将殿内的宫人全部都给遣出去了。 随后压低了声音道: “团团,暗卫说神医谷附近似乎有人在盯着。” 谢明珠的动作一停,差点叫出来:“你说什么?” 谢明珠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可能是皇宫的暗卫,“可是皇宫的暗卫?” 容慕哲点点头,“确实是的。” “而且我的人发现这些暗卫喜欢盯着神医谷出来采买的人。” 盯着出来采买的人? 谢明珠的神色一变,“不好。” “阿言,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 “父皇可能在怀疑母后还活着,而且怀疑她还在神医谷。” 容慕哲点点头,“确实是,我也是这般想着的。” 明武帝派人盯着采买的人,不外乎就是想要通过进入神医谷的东西来推断徐宁娘是否在神医谷。 “一旦被父皇知道了……”谢明珠几乎是倒吸一口冷气,“不行。” “得想个办法。” 谢明珠一时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还是容慕哲先一步开口,才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既然陛下怀疑皇后娘娘在神医谷,那么咱们就来个以假乱真。” “什么以假乱真?”谢明珠有些疑惑。 “陛下不是怀疑皇后娘娘在神医谷吗?咱们派个带了人皮面具的,假扮皇后娘娘不就好了?” 容慕哲的这句话当真是叫谢明珠豁然开朗: “对,就按照你说的做。” 只不过怎么让这出戏看起来那么的自然,则是这里头的重点。 —— 在容慕哲的安排下,假的徐宁娘成功的引了暗卫的视线。 御书房内,影翼跪地道: “回陛下的话,属下打听到从神医谷里头出来一位夫人,神色跟皇后娘娘有八分相似,而且是急匆匆的乘了马车往南去了。” “往南去了?”明武帝一边把手放在燃烧银丝炭笼上,一边思索着。 南边? 江南? 明武帝示意影翼派了人继续盯着,一定要查到这个人在哪里定居才作罢。 成功的引走了暗卫以后,谢明珠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这群暗卫都信了,否则娘亲迟早都得曝光。 处理完这起事情以后,谢明珠还没有安定几天,太子府那头就来了人,急匆匆的求见谢明珠来着。 谢明珠一看来人是太子妃身边的侍女卉竹,忙道: “今儿这外头下着大雪,你不在你身边伺候太子妃做什么?” 卉竹冲谢明珠行了一礼道: “回公主的话,和康伯府那头传来消息说和康伯染了风寒,说要太子妃回府去探望。” “但是太子妃这几日身子都不是很爽快,本打算拒了的,可是架不住那和康伯报信的拿了孝道压人,太子妃这才去了的。” “太子呢?”谢明珠赶忙问了一句,“太子不跟着去的?” 也是谢明珠着急,忘记了谢长熙早几天的时候就在御书房里头跟明武帝处理朝事,日日都是很晚回太子府的。 直到卉竹说了这件事情之后,谢明珠才想起来,重重的一拍桌子! 这和康伯府分明是钻了太子皇兄不在的时候叫太子妃嫂嫂回去的! 依照和康伯的个性,八成会要求太子妃嫂嫂—— 谢明珠不敢继续想下去,立刻吩咐人套了马车,往和康伯府去。 外头的雪呼啸的下着,谢明珠的心里头越发的焦躁不安。 就在马车行到一处人比较少的巷子时,那马儿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是前蹄一跪,害得谢明珠差点从马车里头摔下来。 幸好谢明珠身边跟着梧桐银杏,才没有叫谢明珠摔了个大跟头。 梧桐银杏二人有惊无险的死死的拦住了即将掉出马车的谢明珠,谢明珠后怕的拍了拍胸口。 好在车夫很快就将马给调整过来,就在这个空档,马车附近冒出来一大群的黑衣人。 谢明珠的人可不会问对方是谁,而是直接拔了腰间冰冷的长剑,杀了上去! 这简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大雪中,不断的有尸体倒下,不断的有鲜血落在白色的地上,又被一层雪很快的覆盖,而后又落了一层新的鲜血,新的雪花…… 原本谢明珠的人是打算抓个活口的,但是对方是抱了必死的决心来的。 所以,等外头的刀剑声音停下之后,一堆七横八竖的尸体躺了满地。 谢明珠几乎隔了马车都能闻到沾染了雪花的清冷的鲜血味道。 “搜搜。” 谢明珠吩咐下去不久,梧桐隔了马车帘子道: “回公主的话,这些人身上搜出来的东西,是桃花观的信物。” 桃花观? 谢明珠很快就反应过来了。 这件事情,十有八九跟桃花观的玄黛脱不了干系。 只是,这玄黛的人怎么会如此的巧合,埋伏在她去和康伯府的路上? 难不成?这桃花观跟和康伯府有所合作? 其实谢明珠这一次完全的猜错了。 这批黑衣人不属于桃花观,而是属于暗宗。 至于桃花观的信物,则是暗宗的人仿制的。 这是个一石二鸟之计。 既能够借了明楼的手除去桃花观,又能够迫使和康伯府上了他们暗宗的船。 所以,在这种情况之下,谢明珠完全被暗宗的人所蒙蔽,认为这件事跟桃花观和和康伯府脱不了干系。 就这样,谢明珠带着满肚子的怒火,来到了和康伯府。 只不过这和康伯府大门紧闭,谢明珠心道不好,立刻吩咐左右踹了这大门。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和康伯府的大门“轰隆”倒下,谢明珠带着人就急急的去了和康伯府的后院寻庄韶寻。 也是谢明珠来的时间巧,正好听见和康伯中气十足的骂了一句庄韶寻“孽女”! 于是忍不住讥笑一声,提了长剑走进来道: “本公主听说和康伯病了,怎么?病了还有心情骂人?” 和康伯一看见谢明珠,就跟看见了谢长熙一样,立刻把头低下来,装模作样道: “回公主的话,老臣这是在教导女儿。” “教导女儿?”谢明珠进来的时候,环视了一圈儿,冷笑一声: “教导女儿,用得着在这么一群下人的面前?!” 谢明珠这是把一旁看热闹的庶子庶女都给骂了进去,其中那个庶长子跳出来道: “我们才不是下人!” “本公主说你是你就是!”谢明珠也懒得解释,一句话过去噎得对方涨了脸。 严格的说,庶子庶女只能算半个主子,说是在在嫡子嫡女的面前只能是做牛做马的份儿也不过分。 况且庄韶寻这个嫡长女还贵为太子妃,那就是属于“君”的范围了。 难不成这和康伯老糊涂了?连这点规矩也不知道? 庄韶寻方才被和康伯训的是一句话也不能说,谁让她是女儿,孝字在前呢? 若是叫人传出来她庄韶寻不孝的事情,她自己倒是不怕,就是怕连累了太子的名声。 所以这就是庄韶寻为什么不出声的缘故。 如今见得突然冒出来替自己出头的谢明珠,庄韶寻唯恐谢明珠叫和康伯府给气到了,忙上前要开口说话,哪里知道谢明珠这头又笑了道: “前儿个本公主听说和康伯想要请了御医给太子妃看身子,怎么着?如今倒是和康伯自己病了不成?” 前朝要请御医的事情,庄韶寻不是不知道,当时心寒之余,还是谢长熙在一旁安慰过来的。 今儿个回来的时候,庄韶寻就觉得情况不是那么的正常。 果不其然,先前自己的这个好父亲,竟是再一次的说起了娥皇女英的典故。 若非谢明珠来得及时,怕是她的这个好爹爹就会以死相逼吧! 谢明珠将百感交集的庄韶寻给护在身后,不容和康伯辩解,继续道: “都说这人病久了总会想要一些自己触不可及的东西,本公主看,和康伯这八成是病的不轻,所以,还是本公主过来替你诊脉才是。” 和康伯的风寒本来就是装的,如今见得谢明珠执意上前替自己诊脉,忙道: “公主千金之躯,还是不必为微臣做这些了。” “不必?”谢明珠坐下来,蔑视的笑了一声: “和康伯连太子妃都不放在眼里,本公主可是怕得很。” “毕竟太子妃可是本公主的嫂嫂,和康伯如此行事,可不就是看不上本公主?” 谢明珠短短几句话说的和康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一时间竟是找不到理由说辞。 为此,和康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明珠上前替他诊脉。 在这个不长不短的过程中,和康伯吓得额头上的人冷汗都出来了。 就在谢明珠收了手之后,和康伯还没有开口说话,就被谢明珠的话给堵住了喉咙: “本公主瞧着,和康伯的风寒确实是挺严重的。” “所以,为了太子妃的健康,和康伯还是在伯府里头好好的养身子才是。” “什么时候等你病好了再出来吧。” 谢明珠这话等于说是变相的禁足了和康伯,和康伯明显是不服,壮了胆色道: “公主没有资格干预朝事,所以也没有资格禁足本伯!” 和康伯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抬高了几分声音,跟谢明珠对上。 谢明珠一只手握住庄韶寻,一边看着和康伯道: “和康伯怕是想要害死太子殿下这第一个孩子吧!” 谢明珠的这句话犹如青天白日里劈下来的一道惊雷,不仅仅是惊的和康伯府的人差点跳了起来,更是惊刚刚踏进来的太子爷谢长熙,差点给绊了一脚。 谢长熙在御书房里头就收到了谢明珠传过来的消息,好在明武帝通情达理,放了他出来。 这才紧赶慢赶的到了和康伯府。 只是不曾想到,听见的居然是这个消息! 众人看见谢长熙进来的时候,冲谢长熙行了一礼,谢长熙赶忙说了句免,上前不顾众人的目光,搂过真庄韶寻道: “寻儿你真的有了?” 庄韶寻也是沉浸在这突如其来的惊喜中还没有回过神,还是谢明珠替她答了话: “是啊,太子皇兄还不赶紧的把人看紧了?” 方才谢明珠拉过庄韶寻的时候就趁机替她诊了脉,发现果然是有孕一个月了。 这才会当着这些人的面儿把这种事情说出来了。 只不过这和康伯府的人似乎并不死心,那头和康伯更是一副大度的模样道: “既然太子妃有喜,想来是不能伺候太子殿下了。” “与其叫一些不知道底细的伺候太子殿下,还不如叫了知根知底的。” 和康伯这话是说的很清楚了,一旁站着的明显精心打扮过的两名庶女,低着头,用最温柔的声音上前请安。 只是,和康伯想的是一回事。 谢长熙收不收,也是一回事。 只见得谢长熙一手揽住庄韶寻,正眼也不看那两名庶女,对左右吩咐道: “拉下去,跪一个时辰。” “顺便掌嘴二十,也叫她们长长记性!” “别一天到晚打主意打到太子妃头上!” 第二百四十七章 杀上门 现在外头大雪肆虐,谢长熙这会子叫人出去跪着,可不是叫这两个人跪在廊下,而是直接叫跪在院子里头。 谢长熙此举,分明就是打算断了和康伯府的痴心妄想,另外也叫那些想要送女儿进太子府的大臣学个乖。 外头那么大的雪,别说是跪一个时辰,估摸着是一刻钟都跪不了。 可是谢长熙就是铁定了心,不管和康伯如何哀求,愣是叫人把这两名庶女给带出去跪着。 和康伯见自己求情没有用,又看见自己的女儿在一旁也不出声,不由得将怒火转向了庄韶寻: “你一个做姐姐的,怎么不知道帮妹妹求情?” “难不成你的妹妹进了太子府之后,会给你这个姐姐难堪不成?!” 和康伯现在还是认为庄韶寻是不肯让自己那两个女儿进太子府,所以才会在一旁无动于衷的。 谢明珠在一旁听了这话倒是觉得好笑,不由得开口: “和康伯之前说什么娥皇女英就罢了,如今也要插手这太子府后院的事情不成?!” 谢明珠这话可是严重的多了:试想明武帝都不曾做过的事情,你一介臣子居然越俎代庖,往大了说,扣个不臣之心的帽子也是绰绰有余的! 谢明珠这个帽子扣下来,和康伯当然是不可能接过的,辩解道: “敏和公主这是何意?” “微臣身为父亲,担心女儿有什么不对?” “担心?”谢长熙示意谢明珠停下要说的话,上前一步,笑容冷淡: “和康伯怕是觉得太子妃依旧能够受你控制不成?” “当初寻儿在和康伯府经历过的事情,本太子不说全部都知道,可是起码也知道一些——” “和康伯,污蔑当朝太子妃,以下犯上,你那几个儿子女儿丢了命也是活该!” 谢长熙的雷霆之怒,叫和康伯不由得白了几分脸色,原先侍立在一旁的两名庶子也都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唯恐叫盛怒中的太子殿下收拾了他们二人。 谢长熙这话说的确实是没有错,若是真的计较起来,这和康伯府就得赔几条人命在这上头。 谢明珠斜睨了一旁的两名低着头降低存在感的庶子,心里头冷笑一声。 原来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 和康伯这会子终于是说不出来话了,捂住胸口大口的呼吸,显然是又惊又怕。 谢长熙拉过庄韶寻就往外头走,边走边道: “既然和康伯病了,那就好好的在府里休养才是。” “免得过了病气给太子妃。” 谢明珠见谢长熙走了,从怀里取出来一包银针,着人按住和康伯: “和康伯既然这么喜欢说,那么以后就别说了罢。” 谢明珠几针弄哑了和康伯——除非是神医谷的人出手,否则这和康伯是真的别想说话了。 处理完这里的事情,谢明珠离开了和康伯府。 只留下哑了嗓子的和康伯跟惊慌失措但是并不敢出声说好的两名庶子。 谢明珠出来的时候,有暗卫上前禀告:“回公主的话,太子殿下请您去一趟太子府,替太子妃把脉。” 谢明珠点点头,又不忘点了两名暗卫,吩咐道: “你们二人去太医院把赵太医带过来,要快。” “是!” 谢明珠想着自己虽然是穆川柏的徒弟,但是对于有孕妇人的事情,她自己却未必比得过经验丰富行事老成的赵太医。 这赵太医可是照看过娘亲的人,自然是放心的。 好在这回去的雪也是小了点,纵然如此,谢明珠还是废了一番功夫,到了太子府。 太子府内,谢明珠一进来连口热茶都没有的喝,就被抓过去诊脉了。 谢明珠:太子皇兄果然变了。 以前过来可不就是嘘寒问暖的,现在好了,一心一意全在太子妃嫂嫂的身上。 不过这也说明太子皇兄宠太子妃嫂嫂,谢明珠也是乐见其成的。 等到谢明珠诊脉过后,再三的跟谢长熙保证没有什么问题,这才被带下去喝茶去了。 出来的时候,谢明珠撞见了赵太医。 赵太医冲谢明珠行了一礼,谢明珠点点头,道: “太子妃的平安就交给你了。” “公主放心!” 谢明珠被引去书房里头坐着了,显然是谢长熙等会儿还有问题想要问她。 喝过一盏加了蜂蜜的大红袍,谢明珠觉得全身上下都暖融融的,十分舒畅。 吃了几块点心,谢明珠才算看见顶了风雪过来的谢长熙。 兄妹二人见了礼,谢长熙坐在谢明珠对面,开口就是庄韶寻的事情。 太子爷无非就是问了许多需要注意的事情,最后还提了一嘴,说谢明珠能不能拿个安胎丸什么的。 “早就备好了。” 当初谢明珠备下那份当做谢长熙新婚礼物的药丸之后,这份安胎丸也就一同备下了。 太子爷接过谢明珠手里的安胎丸瓶子,如视珍宝。 “太子皇兄记得,每隔三日给太子妃嫂嫂一丸,等用完这瓶之后再来寻我要就是。” 谢长熙很是认真的记下来了。 太子妃身怀有孕的事情很快就传了满城,各府都备了礼送过来,明武帝也是乐的大手一挥,诸多的绸缎首饰都进了太子府的后院。 同时还拨了两名御厨去太子府,唯恐庄韶寻吃不好似的。 为着庄韶寻有孕的事情,太子爷这一连好几天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他快要当爹爹了。 就在这合宫上下对庄韶寻腹中的孩子寄托厚望的时候,一份礼,打破了快要过年的热闹气氛。 收到这份礼的时候,谢明珠刚好这日带了人送安胎定神的汤过来,就被庄韶寻给留下说话了。 太子妃吐槽说太子爷那儿都不许她去,稍微有一点点不对劲就要紧张的叫太医进来云云,听得谢明珠是一个劲儿的笑。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有人回话道: “回太子妃、敏和公主的话,方才有个人送了一份礼过来。” “什么礼?”庄韶寻问了一句。 “奴才们看过了,是一只样式老旧的宫花。” “宫花?”庄韶寻觉得疑惑,目光转向谢明珠:“团团觉得,是否要拿进来一观?” “拿进来吧。”谢明珠也是觉得奇怪,好端端的,谁会莫名其妙的送一朵宫花前来? 还是样式老旧的。 卉竹捧了盒子进来,红缎面的盒子上,正是放了一朵不大不小的大红色牡丹宫花。 牡丹乃花中之王,一般来说只有皇后才能够用。谢明珠看见这朵宫花的时候不由得瞳孔一缩。 这宫花……分明就是娘亲以前盛装出席一些宫宴的时候,最喜欢佩戴的。 而且那上面,似乎还沾了几分娘亲平日里喜欢的桂花头油的味道。 京中女子多用桂花头油梳头,可使头发乌黑柔顺,且带着淡淡的花香。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谢明珠明白了这朵牡丹花的意思。 看样子娘亲还活着的事情,已经有人察觉了。 只不过这察觉的人是谁,谢明珠一时半会儿倒是不知道。 于是便问了一句当时拿到这盒子的人: “可知道是谁送过来的?” 那小太监跪在地上,脸被吹的通红,道: “回敏和公主的话,那人没有说是哪家的,只说公主看见了会喜欢的。” “我知道了。”谢明珠取了银子赏那小太监,后者叩头下去。 庄韶寻听见这话之后,便把盒子塞给了谢明珠:“既然是团团喜欢的东西,那团团收好就是。” 谢明珠接过盒子,笑:“太子妃嫂嫂怎么问问这宫花的来历?” 庄韶寻低头卷着手里的杏色帕子,笑: “在和康伯府那么多年,我早就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何况团团若是愿意说,自然会告诉我。” 谢明珠笑笑,并不搭话。 而是转了话题,说起了庄韶寻腹中孩子的事情。 说起孩子,庄韶寻虽然初次做母亲,但是也有很多的事情可以跟谢明珠聊。 谢明珠在太子府用过晚膳就回了明珠宫,只不过一出了太子府,谢明珠方才的笑容就被担忧所取代。 究竟是谁有这个能力,知道娘亲还活着的事情? 还变相挑衅似的告诉她谢明珠? 好在这朵牡丹宫花只有她们这几个身为子女以及明武帝知道,否则之前就怕是漏了破绽出来。 谢明珠为了防止引起谢长熙的怀疑,随便掐了个理由,叫庄韶寻不要告诉谢长熙。 庄韶寻只当做是寻常女儿家的秘密,也没有多想,一口答应下来。 否则这件事情还真的难办。 因为这件事情事关重大,谢明珠第二天就去了北宁王府,找容慕哲商量这件事情。 北宁王府,书房内。 容慕哲拿着那朵宫花看了半晌,道: “团团既然知道这朵宫花代表的意义只有你们几个亲近的知道——那么答案显而易见。” 谢明珠听了这话,拿着茶杯的手一抖,顾不上被茶水烫的通红的手背,站起来道: “你说什么?” “真的是谢端?” 其实昨天晚上谢明珠就怀疑做出来这件事情的是谢端,可是……唉。 她不觉得暗宗有能力能够在徐家死士和明楼暗卫重重保护的徐宁娘身边,拿到这朵宫花。 可是听容慕哲这么一说,谢明珠倒是不得不信。 是啊,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的宫花,只有他们几个人明白的意思——除了谢端,还有谁呢? “可是他送这朵宫花——”谢明珠的声音突然被掐断了一样,“不好!” 谢端定然是知道了娘亲还活着的事情,一旦谢端挟持了娘亲或者是放出来什么消息,以父皇的个性,估计会直接杀上神医谷要人。 这样一来,他们辛辛苦苦守了快要五年的秘密,终于要大白于天下! 不行!这不是她谢明珠所希望看见的! 先不说那些朝臣怎么看待此事,以娘亲的个性,定然是不希望再次返回皇宫的! 到时候……谢明珠想想都觉得头大。 无力的坐在椅子上,谢明珠正发呆呢,那厢容慕哲有了新的发现。 容少主并不觉得对方只是送一朵宫花前来,定然还会有其他的事情。 果不其然,在隔了一层红布的夹层里头,叫容慕哲发现了一封信。 而这封信就是谢端写给谢明珠的! “团团。” 容慕哲本来想要拆开自己看的,但是毕竟是给谢明珠的东西,他也不好擅自做主,只能不情不愿的交给谢明珠,让谢明珠自己拆了。 觉得沮丧的谢明珠一看见这封信,立刻就来了精神,拿过来就拆开看了。 到也不是谢明珠对谢端感兴趣,而是她觉得这里头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果不其然,一封信看下来,谢端在信件中要求谢明珠自己来一趟暗宗,否则他就把徐宁娘还活着的事情公之于众! 而且信中特别点明,谢明珠不能带容慕哲过来! 看完这封信,整张信纸都被谢明珠抓的皱巴巴的。 最终,谢明珠还是选择屈服了。 收好这封信,谢明珠把它交给容慕哲保管。 “阿言,若是我去了三天之后没有任何消息,你就去跟娘亲拿个主意吧。” 谢明珠就算是确定徐宁娘会为了她而不顾自己身份曝光的事情来救她,可是这毕竟是事关自家娘亲的事情,谢明珠总不好自己做主。 “团团……”容慕哲拉住谢明珠的手,眼里的担心不言而喻: “我不担心暗宗的人会对你下毒手。” “而是担心你被扣在那里。” “要不……咱们现在就去找娘亲,请娘亲拿个主意?” “不行。”谢明珠想也不想的拒绝了,“阿言,暗宗既然能拿到娘亲的贴身物品,就不能绑了娘亲吗?” “若是他们拿了娘亲威胁我,我又该怎么办?” 谢明珠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在这种情况下,容慕哲只能放弃自己的这个想法。 一边是心上人,一边是岳母。 而且心上人执意要护岳母,不惜以身犯险……着实让他头疼。 谢明珠见容慕哲不说话,伸手环住了男人的腰身: “放心吧,我不可能嫁给谢端的。” 上辈子都不可能的事情,这辈子就更不可能了。 容慕哲伸出手来把谢明珠揽进怀里,“团团。” “我实在是担心你。” “放心吧,我一定会,完完整整的回来的。” —— 谢明珠去暗宗的事情除了容慕哲和静安国公府知道以外,其他的人都不知道。 于是,趁了过年还有二十来天的功夫,谢明珠借故要回去神医谷一趟,以看看师父的理由,去了暗宗。 同一时刻,明楼暗卫和徐家死士,全部都跟在了谢明珠的马车后头。 坐在去暗宗的马车上,谢明珠感觉到更多的是心烦,而不是恐慌。 也不知道这暗宗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马车走了接近两天,才算是到了暗宗的地盘。 几乎是谢明珠一下马车的功夫,谢端就出现了。 “欢迎团团。” 第二百四十八章 离开暗宗,消息漏出 夜色里,谢端穿了暗紫色的绣金纹立领长袍,上面自领口往下,绣了一圈儿细密繁复的花纹,头发用一根簪子高高的束起,整个人笑起来的时候,倒是多了几分绝色。 谢明珠可不会为谢端的容貌所蒙蔽双眼,而是正眼也不看一眼谢端,道: “少宗主想要说什么?” 面对厌恶自己的谢明珠,谢端脸上的笑容半分不减,头也不回的吩咐了后头跟出来的紫衣人: “让一条道,请敏和公主进去。” 谢端说着这话的同时,也都往一旁退了几步:“团团请。” 谢明珠纵然心上警惕,但也是知道谢端不可能要杀她。 于是,就在谢明珠身后的人也要跟进去的时候,被谢端拦住了。 双方齐刷刷拔出长剑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楚,谢明珠骤然转身,看见的就是双方剑拔弩张的情形。 “少宗主这是何意?”谢明珠轻蔑的笑了一声,“好歹本公主也是明楼的少主夫人,少宗主难不成连几个贴身护卫也都不给放?” 谢端听了这话,眼眸中流露出几分阴郁: “明楼的少主夫人?” “正是。” 听见谢明珠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谢端拿着扇子的手,青筋都隐隐鼓起。 “还真是,叫人失望。” “其实团团也从来没有叫人失望过。” 谢端的语气很冷,还带着几分笑意。谢明珠从中听出来了几分不甘心,以及,势在必得。 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谢明珠目光未变,就这样盯着剑拔弩张的双方: “如此,少宗主是否放人?” “呵,自然是放的。”谢端自然是知道谢明珠顾忌什么,于是大手一挥,让其中的十个人跟在了谢明珠的身后。 站出来的这十个人自然是之前挑好的高手中的高手,谢明珠带着人,转身踏进了暗宗的大门。 谢端随后就跟了上来。 这条路走的似乎是永远也走不完一样,两旁燃烧的火把似乎永远都无法燃烧殆尽,偶尔发出轻微的爆炸声。 谢端很快就走到了谢明珠的身旁。 一开始跟在谢明珠身边的人想要拦,却被谢明珠阻止了。 谢明珠知道,现在自己已经进了暗宗,除非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能跟谢端撕破脸。 整整一刻钟的路程,谢端想方设法的找话题跟谢明珠聊,可谢明珠偏偏就是一言不发的继续走着。 直到看见尽头的一扇黑色石门。 谢端伸手按了一下墙壁处不起眼的凸起,很快石门就被打开了。 谢明珠跟着走了进去,入目,便是空旷的场地,以及远处的高台。 显然这就是暗宗集合的场所。 谢端也没有带着谢明珠刻意停留,而是直接带着人去了往右边走了。 往右边走了不久,谢端在一扇石门面前停下,从怀里拿出来一把钥匙。 将石门打开,谢明珠注意到这里的空间很大,而且……一应布置,都是按照明珠宫的来的。 谢明珠冷眼瞧着这一切,心里头搞不懂谢端的用意。 好在最后谢端自己开口了。 “这是唯一一把钥匙,你收好。” “这里面的东西你若是怀疑,就自己去查验。” 几句话的功夫,谢端的用意几乎是昭然若揭。 谢明珠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谢端打算囚禁她,于是语气也都没有好的。 “少宗主这是打算圈养本公主吗?” “圈养”一词说的实在是太讽刺,谢端心神一痛,但也不解释: “你觉得是,那就是。” “呵……”谢明珠低头转了转手里的银镯子,不发一言。 这银镯子做工精美,花纹精细,一看就是上好的手镯。 只不过若是谢明住按动这上面红色的宝石之后,毒针就会立刻飞出来——虽不能说立刻叫人毙命,但也能叫人全身无力很久。 里面的毒针一共有二十根,每一根都细如牛毛,浸满了毒药的味道。 谢明珠也不是傻子,会在这个时候对谢端动手。 因为就算是她对谢端动手,她也未必能够全身而退。 她这般故意露出来银镯子,想来谢端也能够猜出来几分。 谢明珠猜的不错,谢端确实是猜出来了这枚银镯子的用处。 在往常,他的团团手上带的,都是上好的玉镯子——别说是这辈子,上辈子,谢明珠也都没有戴过银镯。 如今这换了个银镯子,若是说其中没有什么保命的,谢端也不信。 谢端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叫人看着并不是觉得很舒服,反倒是觉得充满了算计。 跟谢明珠交代过一些事情之后,谢端就带着人下去了。 很快,这室内的人少了一半。 谢明珠先叫暗卫去查查这房间里面的东西,看看有没有异常。 就在谢明珠在这房间里头折腾的时候,一门之隔的谢端慢慢的走远了,其身边的亲信不解的问了一句: “少宗主何不直接把人给占有了?” 亲信倒是看出来了谢端对谢明珠的那份心思,所以对于谢端这般的举动并不曾理解。 谢端转身用扇子轻轻的敲了一下亲信的脑袋: “你忘了山谷外头的暗卫都是吃素的?” “而且。”谢端的语气突然加重几分: “若是我真的这样做了,以她的个性,定然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所以啊,这得先攻心为上。” 亲信懵懵懂懂的点点头,再不说话。 只不过谢端的打算,对于已经有了心上人的谢明珠来说,不亚于竹篮打水一场空。 只能是白费力气。 且说谢明珠的人来来回回的检查了两三遍,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敢叫谢明珠歇下。 谢明珠也不敢沐浴太久,随便冲洗了一下,换了自己带来的寝衣就躺在榻上睡了。 谢明珠带过来的这十个人很有默契的守在了谢明珠的附近,抱着长剑席地而睡。 谢明珠纯粹就是因为累了才会很快睡着,可远在盛京城的容慕哲,则是翻来覆去的无法入眠。 “团团……” “三日后若是没有你的消息,我便杀上暗宗!” …… 这一夜很快就过去了,谢明珠醒了之后不久,谢端的人就进来送了早膳过来。 谢明珠也不是傻子,会直接吃这些东西,而是一一用银针试了,而且身旁的其中一个人也都一样尝了一点,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才叫谢明珠用膳。 谢明珠跟这十个人用过早膳之后不久,谢端就派人过来请谢明珠了。 谢明珠依旧是带着人出去了。 跟着前来通报的紫衣人走了好些路,谢明珠才被带到了一处园子里头。 谢端依旧是昨日那种样式的衣裳,这会子正坐在一棵白梅树下,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 谢明珠看着只觉得讽刺。 白梅历来是高洁之士的象征,如今倒是开在了谢端这头,怎么不叫谢明珠觉得讽刺至极? 似乎是发现了谢明珠的存在,谢端抬头,隔了白梅对谢明珠一笑: “团团,过来。” “少宗主说过来,本公主就非得过来不成?” 谢明珠也是个倔脾气,这脾气一上来,任是谁也拉不回来。 谢端身旁的人听了这话,齐齐把头低下,大气也不敢出。 谢端非但不恼反而站起来,带着笑,一步一步的朝谢明珠慢慢的走过来。 “这才是本少宗主认识的团团。” “有趣。” 谢端一面说着这话,一面伸出来一把扇子,想要勾起谢明珠的下巴。 却被谢明珠伸手打掉。 “少宗主有什么话还是赶紧的说了才是,本公主没有那么多时间随你在这儿吹冷风。” 谢明珠的语气异常的恶劣,谢端收了扇子,点点头,“那团团就陪我走走吧。” “记得团团这个时候最喜欢赏梅了。” 说话间想要牵起谢明珠的手,都被谢明珠躲开。 “行,不牵也罢,那跟着我走一圈,如何?” 谢明珠听出来谢端的语气中隐隐的怒气,也知道如今是敌强我弱的局面,所以用了一副生硬的语气应了。 谢端就像是一个吃到了糖的小孩子,带着谢明珠在这园子里走着。 谢明珠倒是无心欣赏这些白梅,耳边都是谢端带着兴奋的话语。 这对于谢明珠来说有些烦。 像是看出来了谢明珠的不耐烦,谢端突然停下了脚步,叫跟在他身后的谢明珠差一点就撞在了他的怀里。 幸好谢明珠身后的暗卫拉了谢明珠一把,否则又是一出新的事端。 谢端的眼里划过几分失落,但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团团不喜欢这些白梅吗?” 谢端低头看着谢明珠,问了一句。 谢明珠略略沉吟一会,方才道:“或许是,这赏梅得心情不一样了罢。” 同样是赏梅,偏偏是盛京城里头的梅花得她心。 而这里头的梅花虽然大部分都是白梅,可是胜在千姿百态:有全开的,有半开的,有刚刚绽了一片花瓣就被无情的东风吹落下来的…… 这里的梅花确实是好看,可是谢明珠是真的不感兴趣。 身旁跟着一块儿赏梅的人,可不是她所期望的人。 所以,面对这再好的白梅,谢明珠也是兴致缺缺。 谢端听了谢明珠那话,也知道她的心情是因为什么——因为他谢端,这个她厌恶的人。 可是团团,我等了你那么久,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为什么你还要离开我的身边? 谢端越想越觉得情绪激动,双手都开始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谢明珠一开始还没有发现这种情况,直到谢端突然倒地,伺候谢端的人一拥而上将抱头做痛苦状的谢端带走之后,谢明珠才反应过来。 这……这是怎么了? 出于好奇心的驱使,谢明珠也跟着过去了。 只不过她看见谢端的人将突然发疯的谢端扔进去一间石室里头以后,就把门关上,毫不留情的离开了。 谢明珠想要抓一个人过来问问这是什么情况,但是想想现在的境况,还是决定作罢。 谢明珠一个人在关了谢端的石室门口来回踱布,直到谢端身旁的亲信——唯恐叫谢明珠看出来什么异常,便是叫人请谢明珠回去。 亲信说什么怕谢明珠劳累等理由,说的那叫一个冠冕堂皇,口水横飞。 于是最终,与其说谢明珠是被赶回去的,倒不如说谢明珠是受不了那名碎碎念的亲信,自己回去的。 一回到房间里头,谢明珠就一屁股坐下来开始思考这件事情。 只是她现在还是无法想通其中的关窍,才叫她一时间陷入了难处。 被关进石室的谢端,正在承受着令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谁也不知道谢端在里头经历了什么,只知道当谢端被放出来的时候,手上都是血糊糊。 等暗宗内的宗医替谢端处理完伤口以后,谢端这才跟如释重负一般,无力的向后躺去。 团团,我该怎么办? 这样的我是不是叫你很害怕很恐惧?甚至想要远离? 不,我绝不允许你远离我。 谢端想到这些,顾不上包扎好的伤口,往榻上捶了好几下。 直到伤口处传来的痛意才叫他清醒几分。 “团团……” “你只能是我的……” “谁要抢——” “都只能是个死——!” 恢复过来的谢端很快就着人吩咐了晚膳,值得叫人注意的是:谢端叫人安排的菜,全是谢明珠喜欢吃的。 谢明珠午睡醒过来之后就已经收到了谢端恢复正常的消息,以及——请她一块儿用晚膳的事情。 谢明珠思量再三,还是去了。 不管如何,现在的谢端不是她能够轻易激怒的。 因为一旦搞不好发了疯,叫他暴起伤人便不好了。 谢明珠答应跟自己用晚膳的事情传出来,谢端很是高兴,叫人送了不少的新鲜衣服给谢明珠。 可是谢明珠一件都没有穿,穿的都是自己从宫里带过来的衣裳。 故而晚膳的时候,谢端注意到谢明珠并没有穿他挑的衣裳时,心里头不免有几分失落。 可是这份失落很快就被落座的谢明珠打破了。 谢明珠因为今天谢端突然发疯的事情给吃了一惊,所以晚膳的时候并没有跟之前一样冷言冷语的,只不过脸色依旧好不到哪里去罢了。 而且,谢明珠一边用晚膳,一边观察谢端。 她想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才叫谢端突然发了疯。 第二百四十九章 重归 谢端似乎也注意到了谢明珠在观察他,便拿了双筷子,夹了一筷子清炒竹荪给谢明珠: “团团尝尝,我记得你颇喜欢吃这个东西。” 谢明珠看着盘子里玲珑剔透的竹荪,也没有动筷,“也说不上喜欢吃,只是对身体有好处罢了。” 这话说的谢端的神色有那么片刻的僵硬,后者沉默了一下,笑容有些勉强: “那团团喜欢吃什么?” 这个时候的谢端,不像是之前嚣张狂妄的明楼少主,而是更像一名低声下气讨好心上人的可怜人。 谢明珠低头喝了一口乌鸡汤,放下碗道:“少宗主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是,是很清楚。”谢端的语气里头带着几分酸涩,“只不过每个人的胃口都会变,就像是那些感情一样。” “不管誓言说的多么动听,也不过都变成了过眼烟云。” 谢端这话的意思,不外乎要告诉谢明珠:纵然他北宁王说的多么的认真,多么的信誓旦旦,可是总有一天都会变的。 谢明珠听了这话不免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谢端,直接给怼了回去: “俗话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少宗主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谢明珠的话掷地有声,一时间气氛都安静的叫人可怕。 谢端听了,自嘲一笑:“自然是,知道的。” “既然如此,若是没有别的事情,少宗主慢慢用。” 谢明珠一起身的动静,立刻就叫暗宗的人给围了上来,同样的,谢明珠带过来的人也都同一时刻的拔了长剑。 “少宗主还想聊什么?” 谢端深深的看了一眼谢明珠:“团团当真就如此的厌恶我?” “错。”谢明珠唇角勾起来一个笑容: “那不是厌恶,而是恶心。” 谢端紧紧的攥住了拳头,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看向谢明珠: “恶心?” “对,就是恶心。” 谢端身旁的亲信见谢端的神色不对劲,忙开口训斥道: “放肆!” “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那亲信说着就抽出了长剑,指向谢明珠:“别以为我们少主不杀你我就不敢杀你了!” “退下!”谢端阴沉着一张脸,“谁再拿剑指着团团,就类同刺杀本少主!” “可是少主——”那亲信最终在谢端的威压之下,收了长剑,告罪站在了谢端的身后。 同时,原先拔了长剑出来的暗宗众人,也都将长剑给收回去了。 谢明珠也示意身边的人收回长剑,继续道: “哪怕是少宗主要杀了我,我也敢这样说!” “爱上自己的亲妹妹,这难道不叫人觉得恶心不齿吗?!” 谢明珠这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震得谢端不免踉跄几步,一手死死的扣住椅子上的扶手: “不是,这不是——” 谢端伸手抱头蹲了下去,身边伺候的亲信见此情况,赶紧的着人带了谢端下去,还喊了暗宗的大夫过来。 谢明珠冷眼瞧了半天,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直到现在为止,谢明珠总算是确定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谢端的执念就是她——一旦受到这种类似的刺激,就会叫他难受发疯。 只不过,以前在皇宫的时候,谢端也不会发作啊。 而且……谢明珠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谢端的不对劲,好像是之前他莫名其妙晕倒在仪云宫醒过来之后不久,就开始不对劲了。 所以说,要搞清楚这其中究竟出现了什么事情,才能知道谢端为何为变成这副模样吧。 并且之前容无离跟她说怀疑谢端并不是父皇亲生的事情……谢明珠觉得,这未尝不可能。 只是……淑嘉贵妃当年有孕的蹊跷,所以谢端一出生的时候就被抱了做滴血验亲……若是那个时候谢端就已经被查出来不是父皇亲生的,那么父皇怎么可能会留下谢端? 谢明珠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迷雾重重,同时也记着自己要传个消息出去。 只是谢明珠没有想到,这暗宗的人也是十分的厉害,她的人几次都试图传递消息出去,都被完全的拦截下来。 不是她谢明珠贪生怕死,而是这暗宗里面的情况她自己都摸不清楚,一旦容无离带了人马过来……只怕事情要严重了。 这种莽撞的行径不是她谢明珠现在能够做的。 她也不是那个五岁的时候,说收拾就收拾人的谢明珠了。 两辈子的经验告诉她——一旦你没有了任何足以支撑你与眼前的事情所对抗的能力,你贸然上去,只能是个死。 所以她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容慕哲贸然的杀上门。 大概投鼠忌器也是这个道理。 只是这消息传不出去,当真是叫人着急上火。 着急上火的谢明珠完全不知道,一开始谢端逼迫她过来,就完全没有打算让她出来的打算。 除非容慕哲端了他整个暗宗——只要他谢端还有一口气在,他绝不可能让容慕哲把谢明珠带走! 就这样,在谢明珠一筹莫展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三天。 然而容慕哲早就在第二天的时候,跟徐初成带着徐家的死士去了明楼。 在明楼点了人之后,容慕哲就和徐初成一同去了暗宗。 其实一开始是徐初时打算过来的,但是徐初成主动站出来说要自己去的。 徐初时知道为什么。 自家大哥武功傍身,比起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来说,自然是带死士去暗宗最好的人选。 因为暗宗这个地方,谁也摸不清楚底细。 多一个会武功的人,自然是有好处的。 徐初成会武功的事情除了徐家的人,谁也不知道,所以容慕哲还特意吩咐了明楼的人要小心保护徐初成。 徐初成也没有出声,就这样一路上带着人走了过来。 等到两个人走到暗宗的时候,发现谢明珠的马车被之前明楼暗卫、徐家死士并皇宫暗卫这三拨人马给围住了。 容慕哲抓住一个人问起了谢明珠的情况,立刻就判定谢明珠这是出不来了。 然而暗宗的人像是早就料到了容慕哲会过来一样,不出半个时辰的功夫,就有带头的白袍人带着身后大批的身穿暗紫色衣裳的人出现了。 看样子早就做好了准备。 容慕哲也不客气,上来就拔了长剑,指了对方带头的道: “叫你们少宗主出来!” “若是今儿个不放了团团出来!本少主就要你们暗宗血流成河!” 容慕哲这话说的着实是狠,然而那带头的也不是被吓大的: “容少主这话说的倒是狂妄,可不知道有个词叫做‘投鼠忌器’吗?” “你……”容慕哲现在是真的后悔了:哪怕是谢端抖出来徐宁娘还活着的消息,他也不能让谢明珠过来。 他知道团团仁孝,所以谢端的那个把柄,正好捏住了谢明珠的死穴。 容慕哲现在倒是真的顾忌谢端——谢端手里拿捏着团团,一旦他以团团的性命作为要挟,那么他们这些人等于是完全受他摆布了。 可是团团的个性又是如此的倔强,搞不好到时候团团会自我了断…… 可是不管哪一种结果,都不是容慕哲所希望能看见的。 就在气氛僵持之时,徐初成开口了: “既然如此,不知道本国公能不能进去看一下公主是否安好?” 徐初成没有武功的事情天下皆知,那领头的虽然怀疑但也不敢擅自做主,于是派了人去请示谢端了。 谢端听了这话之后便笑了: “舅舅既然前来,做外甥的怎么敢拦住。” 得到谢端的允许之后,那领头当然才道: “可以,不过,只能国公爷一个人进来。” 容慕哲瞪大了眼睛:“你们这是——”话还没有说完就叫徐初成拦住,“无碍。” 见徐初成如此的执着,容慕哲也没办法,只好答应了。 末了,还不忘放了一句狠话: “记着,今儿个过后,若是国公爷没有出来,就别怪本少主大杀四方了!” 徐初成拍了拍容慕哲的肩膀,示意他安心。 看着徐初成的背影一点一点的消失在眼前,容慕哲看着也不是办法,于是派人去了神医谷。 神医谷纵然行医济世,可并不代表他们就不会杀人。 现如今江湖上大多数甚至是只有耳闻却不见其影的毒药,都出自神医谷历代谷主之手。 他去派人拿毒药,也是多一分胜算。 从这儿到神医谷也要大半天的时间,在此期间,容慕哲只能准备厮杀的准备,一点一点的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徐初成跟着带头的人走了两刻钟的时间,又穿过了一条不是很宽敞的道路,这才被带到了一扇门面前。 守在谢明珠门口的自然是谢明珠当初带过来的徐家的两名死士,见状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就立刻引了徐初成进去。 当然,暗宗的人是不能进去的。 谢明珠还坐在房间里头着急,冷不防听见脚步声,以为是谢端进来了,转头,一句冷嘲热讽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堵在了半路: “大……大舅舅?” 徐初成见谢明珠的气色还算好,便知道谢端也没有为难她,心也放下了一些。 命左右的人退出去,徐初成低声问了起来: “可知道这暗宗里头,有最近出来的路口?” 谢明珠摇摇头,解释道:“谢端并不许我乱走动,怕的也是这种情况罢。” “这样啊……”徐初成摸了摸下巴,道: “看样子咱们只能杀出去了。” 杀出去? 谢明珠想了想自己这处的人,再想想暗宗的人,不免叹了口气: “我知道大舅舅觉得外头都是咱们的人,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咱们这样贸然的杀出去,只怕是……唉。” 谢明珠这话也不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己威风,而是真的觉得他们这般贸然的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且,若是早就能够杀出去,她谢明珠早就带人杀出去了,还用得着现在? 然而徐初成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团团放心,你大舅舅我什么时候做过没有把握的事情?” 谢明珠小声嘟囔了一句:“没有做过不代表不会做啊。” 一字不差听了个完整的国公爷:…… 外甥女不信自己,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谁让他一副文弱书生模样……天下人都知道静安国公会文不会武。 无奈之下,徐初成只好先拿出来几个拇指大小的瓶子。 谢明珠瞧着挺眼熟,后者补充道: “这是我在明楼向容掌门要的,就是说神医谷谷主亲自弄出来的毒药。” “别看这么小小的一瓶,要是吸入一点,不死也昏。” 然而谢明珠还是有所顾忌:“可是这一路上有没有机关我都不知道。” “万一咱们两个人踩中了机关来个箭雨什么的,估摸着咱们两个人还没有跑出去,就应该被戳成筛子。” 谢明珠这话不是玩笑:暗宗能够这么放心的把她引进来,想来也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确定她不会跑出去。 徐初成收好瓶子,“天下人都知道,静安国公学富五车,博览群书。” 谢明珠顿悟。 两个人很快就敲定了计划。 很快,两个人先让八名跟过来的暗卫和死士在前面开道,剩下的两个人跟在他们两个人的身后,负责断后以及警戒。 也许是谢端跟暗宗的人太过于放心徐初成,料定他逃不出这里头,所以等到谢端收到消息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踏上了进来的那条路。 一路上进行的过于顺利,终于,谢明珠担心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 就在两个人正前方的不远处,冒出来一大批密密麻麻的暗紫衣人。 “看样子老宗主猜的不错,你们俩肯定会跑!” “给我杀!” 说这话的是一名身穿墨绿色箭袖长袍的脸上带疤的中年男子,说时迟那时快,只看见徐初成从怀里扔出来两个瓶子! 一个瓶子精准的砸在了带疤男子的脸上,瓶子破碎的同时,碎片也都扎在了他的眼睛里。 也是带疤男子过于自信才会中招,所以,除了徐初成这方早就服用过解药的人,其他的人都一个接一个的完全倒了下去。 “趁这个时候快走!” 徐初成现在还不能暴露自己的武功,于是把谢明珠交给死士背了,一行人迅速的往出口而去! 出口那条路得动静很快就引起了把手在洞口的暗紫衣人的注意,然而容慕哲的人先一步反应过来,带着人就杀了上来! 一时间两方人马打的难解难分! 同时,谢端也带着人杀了过来! 第二百五十章 引蛇出洞(一) “现在可真的是前有狼后有虎了。”谢明珠被徐初成牢牢护在身后,看着这前后都被暗宗的人给堵住了。 徐初成倒是不慌不忙的砸了最后两瓶毒药下去。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谢端那方的人马并不如徐初成所想的那样全部倒了下去,而是只倒下去一半的人。 徐初成深深的眸子中闪过一丝震惊,谢端那头倒是笑了。 “团团,你也未免太天真了。” “我既然知道你是神医穆川柏的徒弟,又怎么会没有一点防范?” “那些人会中招是他们活该!” 叫人觉得狭隘的这一方空间内,谢端说出来的话语就像是一盆冰水,浇透了这最后的希望。 现在的情况是,容慕哲的人被暗宗的人死死抵挡在了外头。纵然暗宗的人开始不支,然这里头的谢明珠在谢端的眼里看来,不亚于涸泽之鱼,垂死挣扎罢了。 “你们也别想拖延时间。”谢端缓缓的举起了手里锋利的长剑,“本少宗主没有那么傻,会给你们一丝一毫喘息的机会!” 就在谢端的话落下来以后,跟随谢端的暗紫衣人就在这个档口动手了。 徐家死士和明楼暮堂的人也不是吃素的,纵然他们只有这十个人,但是面对数十名摸不清楚实力的暗宗人员,他们拔出手中的武器,抱着战死的决心杀了上来! 然,就像是猫捉老鼠一般,谢端并不让他身边的人对谢明珠这头的人下杀手,而是留条命给他们。 现在的情况就是一副很诡异的样子:明明可以杀得死,却又在不停的逗弄对方,就像是一头猛兽,肆无忌惮的玩弄猎物于鼓掌之中。 对于谢端来说,谢明珠就是他的猎物。 眼看着情况出于劣势,如今保护谢明珠的人只剩下静安国公徐初成。 谢端飞身跳到了两个人的跟前,伸手就要带走谢明珠! 这个时候,徐初成动了! 就在谢端伸手抓向谢明珠的时候,徐初成反手一晃,手中莫名的多了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给了猝不及防的谢端一刀子! 谢端的手腕吃痛,很快的就收了回来。 也是谢端避开的及时,否则以徐初成当时的力量来看,谢端的这只手就别想要了。 谢端温热的血滴落在发黑的土壤之中,徐初成神色未变。沉着冷静的模样,倒是显得他像一名久经风雨的武林人士。 “没想到大舅舅还会伤人,看样子是本少宗主轻视了。” 谢端利落的撕了一截袍子,简单的包扎了一下伤口后,大笑道: “放弃吧,就算是大舅舅有那个能耐伤了我,团团你也逃不出来。” 谢端到现在都认为徐初成那一下只是凑巧伤了他罢了,如今他有这么多人,直接围住谢明珠,要挟一下,还愁这些人不会乖乖听话? 静安国公也不答话,而是一副“你试试”的表情。 至于谢明珠,也是被吓得方才回过神来不久。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向来只会拿毛笔的大舅舅,也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 而且那模样分明变了个人似的。 徐初成也没有补上第二刀的行径,越发叫谢端确定了这只是个凑巧。 其实徐初成是顾忌谢明珠——担心自己若是贸然与谢端对上,他会武功的事情会暴露倒是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谢明珠就没有人保护了。 一旦谢明珠没有人保护,万一叫人钻了空子……那后果徐初成想都不敢想。 为此,徐初成现在只能先护住谢明珠,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防守的姿态。 就在这里头的气氛变得分外紧张之时,徐初成和谢明珠的身后,传来了容慕哲的声音! 谢端显然是没有想到容慕哲带的人会很快的突破他的防守,不察之下,竟是让外头的人马很快就全军覆没了。 杀过来的人很快就去支援被缠住的人了,而容慕哲则是直接对上了谢端! 谢端知道自己现在受了伤,眼看着抓回来谢明珠也是无望,所以不得已打了个信号出来。 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整座洞穴都开始颤抖起来。 容慕哲心知不好,知道现在不是赶尽杀绝的时候,赶忙带着所有人就出去了。 说起来这时间也是刚刚好,就在最后一个人撤出来以后,石门轰然关闭。 看着关闭的石门跟这一地还没有来得及收拾的尸体,谢明珠总算反应过来。 自己这是虎口脱险了。 只是想着谢端手里还拿捏着娘亲的事情,谢明珠这心里头又开始不踏实了。 像是看出来了谢明珠的所想,容慕哲让皇宫的暗卫和大部分的明楼暗卫以及徐家死士先各自回去,而他带着谢明珠和徐初成以及剩下来的人去了神医谷。 现在这头的消息除了神医谷里头的徐宁娘不知道以外,其他人都知道了。 只是担心徐宁娘知道了会不好,所以就没有告知。 或许是在暗宗待着太过于压抑,谢明珠一上了马车就很放松的靠在了容慕哲的怀里睡着了。 容慕哲抱着谢明珠,让她能够睡得舒服一点,又给她拉上来一张毯子。 轻轻抚平谢明珠蹙着的眉头,容慕哲轻声安慰: “团团,没事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等到众人到了神医谷的时候,天色尚且没有亮。 谢明珠还没有睡醒,因此容慕哲也没有把她拍醒,而是抱了人,轻手轻脚的下了马车,一路稳当的往神医谷里头去了。 开门的是慕忘忧。 他一看见谢明珠就愣了一下,随后很快就反应过来,赶忙引了一行人进来。 容慕哲先是把谢明珠抱去她自己的院子里头了,然而就在容慕哲放下谢明珠那一刻,谢明珠竟是醒了。 不过这个时候谢明珠还是懵懵懂懂的,尚未完全反应过来这是哪里。 直到容慕哲与她额头相抵,温柔的说了句这是神医谷以后,谢明珠才算回过神。 这个时候徐宁娘也是没有醒的,谢明珠注意到了容慕哲眼底下淡淡的乌青,不由得拉了一下男人胸前的衣襟: “来,你躺一会儿。” “我方才杀了人,身上臭的很。”容慕哲说完这话之后,就熟门熟路的去了后头的热水池子沐浴。 谢明珠抱着被子,翻了个身,闷笑。 也没有过多久,谢明珠就感觉身侧一沉,而后整个人就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谢明珠翻过身,正好对上某人带着笑的一张脸,玩心大发。便是伸手抱住他,就像是她自己哄谢竑睡觉一样,哄容少主睡觉。 容慕哲心里头哭笑不得,将淘气的某人抱进怀里,像是抱了一个宝贝一样,死活不撒手。 不出多大的功夫,男人很快就睡着了。 听着均匀的呼吸声,谢明珠也渐渐合了眼。 等到二人起身用过早膳以后,已经过了辰时。 谢明珠是带着容慕哲一块儿去了徐宁娘的院子的。 就像是犯了错的时候一样,谢明珠这个时候倒是生出来几分胆怯,久久的停在了院子门口不敢踏进去。 容慕哲倒是忍不住的调侃谢明珠几句:“怎么,之前敢一个人去暗宗的时候怎么没有跟现在这般怕了?” “不对,应该是——团团也会知道怕了。” 谢明珠没好气的瞪了某个人一眼,最终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还没有进内院的时候,郑嬷嬷看见谢明珠,赶忙凑了上来道: “我的好公主啊,您没事就好。” “方才国公爷说起此事之后,夫人的脸色都白了不只一圈儿。” 郑嬷嬷说完这话,又赶紧的迎了谢明珠进去: “公主快进去吧。” 谢明珠表面上说着好,实际上心里头慌得很。 没办法啊,谁让她瞒了自个娘亲做了这种事情的。 谢明珠进来的时候,步伐都有些凌乱,徐宁娘一看见谢明珠,原先生出来几分埋怨,全部都被担心所取代了。 伸手抱了完好无损的女儿到怀里,徐宁娘吸了吸鼻子,语气略带哽咽: “你这个傻孩子——” “这种事情为什么不告诉娘亲?”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谢端不让你出来,你想想娘亲会有多痛心?” 徐宁娘一面说着,还不轻不重的拍了谢明珠的后背好几下,直到后者佯装呼痛,这才松开了手。 看着谢明珠又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徐宁娘莫名的有些来气,伸手拍了谢明珠的额头一巴掌: “你这孩子能不能让娘亲省点心?” 谢明珠委屈的扁扁嘴,一旁的容慕哲倒是跟看不下去了一样,开口道: “那个……岳母还是放过团团吧。” “莫要把人拍坏了,回头指不定又是您心疼。” 徐宁娘又好气又好笑的指了容慕哲笑骂一句: “合着团团不好了,你也不会心疼?” 容少主:怎么可能? 说笑过后,这才说回正题。 徐宁娘牵着谢明珠的手不放,轻轻的拍了几下谢明珠的手背,才道: “既然谢端已经知道我活着的消息,那就让他去说好了。” “而且我也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有什么好怕的。” “若是他要拿了这个要挟团团,我第一个不答应!” “可是,娘亲,您好不容易才离开了皇宫……”谢明珠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徐宁娘明白。 正是明白谢明珠的用意,所以才会更心疼谢明珠。 她的团团才那么小,没必要为了她而付出。 反之,她徐宁娘作为娘亲,应该替儿女付出,而不是一味地要求儿女替她自己付出。 “没事的。”徐初成适时的开口,“哪怕是陛下以欺君之罪论处,我也是不怕的。” “何况……说句大不道的话,陛下……应该算是欠了宁娘的吧。” 徐宁娘当初是因为什么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明武帝首当其冲。 “而且这些年,我看着陛下空置后宫、时不时去一趟皇后陵,大抵也是放不下宁娘吧。” 徐初成这头话音落下,谢明珠接了话,继续道: “或许对于父皇来说,失去了,才会后悔吧。” 也许就是在这样一日复一日的、无穷无尽的思念之下,明武帝才会上辈子纳了跟徐宁娘有七八分相像的黄玉容吧。 都说君王天下独尊,可是他们也都是有血有肉的人。 一旦后妃得宠而不自制,加上帝王的纵容,那么祸患迟早都起。 就像是上辈子。 “那么团团觉得,娘亲应该怎么做呢?”出人意料的,徐宁娘并没有问徐初成或者容慕哲,而是问了谢明珠。 谢明珠认真的看向了徐宁娘,“说真的,女儿觉得,娘亲应该遵从自己的本心。” “若是娘亲愿意回去,团团不会拦。” “若是娘亲不愿意,哪怕是父皇带着人包围整座神医谷,团团也不会让父皇心想事成。” 徐初成和容慕哲都点点头,表示赞成谢明珠的话。 徐宁娘低了头,有眼泪砸在谢明珠的手背上: “娘亲上辈子是修了什么福分,得了这么一个乖巧贴心的?” 谢明珠心里头一阵酸涩: 娘亲你错了,上辈子的团团那么糊涂,让你死的不明不白,这辈子自然是明白过来了,才会如此的乖巧懂事罢了。 徐宁娘很快就整理好情绪,说起了别的。 神医谷的气氛还算不错,皇宫内,收到谢明珠平安消息之后,明武帝等一干人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这几天上朝的大臣们——那还真的是怕不小心触怒了情绪低沉的明武帝,唯恐被殿前侍卫拖出去一顿打。 还是打死不论的那种。 见明武帝恢复过来了,那些大臣也都纷纷放下悬着的一颗心。 总算是不用提心吊胆了。 这是绝大多数大臣的心声。 只不过当晚,明武帝身边的暗卫就过来报了一件事。 惊的明武帝差点没有从床上跳起来。 暗卫说,璟懿皇后还活着。 说现在正在神医谷里头,住了快要五年了! 临近年关,看样子这是明武帝今年收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 当初他就怀疑团团身边的那位蒙面夫人是不是宁娘……如今看来,当初他们两个人就应该是擦肩而过罢。 只是,徐宁娘当初都不曾跟他挑破身份,想来也是不想见他吧。 想到这一点,明武帝脸上的笑容又渐渐的消失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引蛇出洞(二) 最终还是思念压倒了顾忌与担心,明武帝也不顾现在快要过年,愣是叫人在短短的三天之内,准备好所有徐宁娘喜欢的东西,足足装了三大马车。 不管是吃的穿的用的,全部都按照徐宁娘的喜好而来。 好在办事的人都是明武帝亲自挑的,所以明武帝对外宣称去神医谷看谢明珠实际上是去见徐宁娘的事情,并没有人任何人知道,也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而且明武帝还特意把谢竑带走了。 太子殿下只以为是那谢竑这个萝卜头想念谢明珠了,所以也没有怀疑明武帝的动机。 谢竑一开始还不愿意出来,直到明武帝跟他说了去见谢明珠的时候,这才高高兴兴的上了马车。 一时间,明武帝觉得自己这个父皇做的还真的是失败至极。 从盛京城出发,因为带了东西的缘故,加上路上又是雪,道路湿滑,所以难免难走了些。 明武帝走了两天,终于在第三天的清晨,带着一大批的人,敲开了神医谷的大门。 明武帝来的事情已经有人事先通知神医谷内的众人了,为此徐宁娘带着人,早先一步回了当初她养伤的密室。 谢明珠见状不免叹了一口气。 “娘亲的心里头总还是会介意的吧。”一面说着这话,谢明珠一面揽住容慕哲的一只胳膊。 “而且父皇这次突然前来,我总觉得心里头有几分不安。” “阿言,若是父皇提议要见娘亲,你说我……”谢明珠说到此处又不免低下了头,容慕哲伸出来一只手摸了摸谢明珠的发顶: “没事的。” “总之岳母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到时候都按照岳母说的做吧。” “想来岳母也是不希望你为难的。” “可是阿言,娘亲心里头也是不愿意回去的,却偏偏……唉。”谢明珠拿下在头顶上的一只手,反手牵了,开玩笑道: “万一父皇要揍我怎么办?” “陛下若是想要揍你,那我替你受了。” 容慕哲答得不假思索,过后继续道: “走吧,人已经在前头等你了。” “嗯。” 谢明珠和容慕哲十指相扣,去了前头。 正院里头,明武帝看见跟北宁王十指相扣走进来的谢明珠,这手里的茶也都差点砸在自个儿身上。 “你们……你们两个人……” 北宁王他是可以训,但是面对自己宠在掌心里头的女儿,明武帝最终还是闭嘴了。 谢竑也是个小机灵鬼,见状丢下手里的半块桃酥放在桌子上,顾不上擦手,就用满是桃酥屑的一双手给抱住了谢明珠。 “皇姐跟竑儿玩好不好?” 哪里知道北宁王眼神儿轻轻的一瞟,谢五皇子老老实实的松了手,可是还有些不甘心,像只可怜巴巴的小鹿一样,看着谢明珠。 谢明珠哪里受得了这个?瞪了身旁的某个人一眼,拉过谢竑坐下,替他擦了擦手才道: “竑儿在宫里有没有乖啊?” “竑儿很乖。” 一大一小说着话儿,气氛和乐,然而明武帝看向北宁王的眼神实在是不善。 这小子……之前扮作护卫,八成就是想要近水楼台先得月吧。否则他放着好端端的明楼少主不当,跑过来做什么护卫? 容少主倒是厚脸皮惯了,规规矩矩的行礼了之后就坐在了明武帝的下方。 明武帝先是站起来,冲穆川柏行了大礼,惊的穆川柏侧身回避并且还礼: “陛下折煞草民了。” 穆川柏纵然是天下第一神医,可是对于天下之主,他自认为他还不够资格承受人家一礼。 否则这要是传出去,旁人指不定议论他狂妄自大。 穆川柏吓了一跳,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明武帝为何行礼,直到后面,才算回过味来。 行吧,能让这位天下之主对他这个神医行礼,也就只有密室里头的那位做得到了。 然而穆川柏纵然清楚徐宁娘的打算,但是明武帝没有开口之前,他也是不会主动开口的。不然就显得他是多么的着急,想要徐宁娘离开一样。 其实皇后娘娘待在神医谷快五年了,这些年里头,神医谷的厨子都跟着她学了不少的好菜。 抛去皇后的身份不论,神医谷上下还是很喜欢这位皇后娘娘的。 只不过如今明武帝上前要人,他也不好阻拦。 明武帝也不拖泥带水,冲穆川柏行礼之后便直接说明了来意: “我想接宁娘回去。” 好在静安国公徐初成已经在昨日回了盛京城,否则听见这话,八成也要按捺不住想要骂明武帝一顿。 徐家两兄弟里头,因为徐初时是御史的缘故,所以跟明武帝斗嘴是常有的事情,可是他徐初成不能啊。 他徐初成是皇后的哥哥,是超品的国公,若是他都敢训明武帝,恐怕一个“外戚坐大”的罪名跑不了。 可是现在明武帝的姿态明显就是寻常人夫妻之间。所以,徐初成作为长兄,作为明武帝名义上的大舅子,还是可以训人的。 谢明珠递给谢竑米糕的动作一顿,缓慢的回过头来: “父皇这话……” 谢明珠咬咬唇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说下去:说娘亲不在吧,就显得她故意隐瞒了;说娘亲在吧,可是她又不想让父皇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接回娘亲。 不过话说回来,敏和公主您自个儿隐瞒的事情还少吗? 明武帝再次把话重申了一遍,彰显出了他势必要接回徐宁娘的决心。 北宁王在一旁是个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的: “陛下就不怕岳母大人不肯回去吗?” “你岳母她——不对!”明武帝猛然间一回神,“谁是你岳母?” 那头谢明珠一口茶差点呛住,费力的吞下去清甜的茶水之后,谢明珠听见北宁王一本正经道: “岳母都同意我与团团的事情了,您说还有哪位?” 明武帝这会子差点给气个仰倒,指着北宁王大半天,哆嗦着手说不出来一句话。 像是怕这把火烧的不够旺一样,北宁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啊,是小婿的错。” “小婿应该称一声岳父大人,而不是陛下。” “难怪陛下会如此的生气。” “啊,不,是岳父。” 最后,明武帝被北宁王这位女婿气的一口气堵在了胸口,昏了过去。 “父皇!” 谢明珠大惊失色,立刻就有人上来背了明武帝去了上次明武帝休养的院子里头。 徐宁娘在密室里头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你说他这个人啊,明明知道临……陛下最疼的就是团团这个女儿了,还偏偏要气他。” “你说这容无离打的什么主意?”徐宁娘问了一句身旁的郑嬷嬷,郑嬷嬷往银炭盆里头加了新炭火,这才起身道: “夫人难道不知道,咱们姑爷这是在为您出气,故意气一下陛下吗?” 徐宁娘笑笑不语,盯着炭盆里头一点一点烧的通红的炭火道: “有些事情啊,过了就不好了。” “就跟这烧炭一样,太早了烧不出来好炭,太晚了的话,这炭也就烧成了灰。” 说完这话,徐宁娘起身道: “嬷嬷随我走一趟吧。” “看样子我注定离不开盛京城。” 也离不开这个人……徐宁娘起身,默想了这句话。 却并不曾说出口。 之前徐家死士的事情太叫徐宁娘崩溃,可是冷静了这么些年,她早就看透了。 若是他想要徐家死士,只怕早就暗地里对徐家下手了。 哪里会等了这么多年,还给了徐家这么多的实权? 只不过作为徐家人,徐宁娘当初确确实实是觉得自己是被算计的。 所以当初把乌风草给了谢竑,她也有存死的心思。 汉武帝的李夫人死的时候以纱覆面,不叫武帝见着她枯败的容貌而得以将整个家族的荣耀更上一层楼……而她徐宁娘,纵然不是以纱覆面,也是想要借了明武帝的愧疚,保全她的孩子,保全整个徐家罢了。 而且这些年,他如何,徐宁娘都知道。 只是不曾说出口罢了。 于是,徐宁娘冒了小雪,一路走到明武帝躺着的院子里头。 进来的时候,徐宁娘连裙摆都湿了一层都不知道,还是有人提醒了她一句。 “宁娘,衣裳湿了。” 徐宁娘当时就愣在了原地。 这个声音,除了谢临,还会有谁?! —— 在谢明珠自己的院子里头,不停的问徐宁娘在哪儿的谢竑,最终被谢明珠给哄睡了。 现在父皇那头的院子里头一点什么异常都没有,气氛和谐的很……她谢明珠怎么可能会把谢竑带过去破坏气氛? 唔,她要是真的这样做了,八成父皇会想打她一顿吧。 容慕哲剥了一把橡子仁递给谢明珠,“如今还有十几天就要过年,你说岳父是会接了岳母回去过年呢,还是留在神医谷?” 谢明珠拿过一个吃了,方才道:“以娘亲的个性,应该会回去盛京城。” “现在父皇八成就是巴了娘亲不放了,所以娘亲说啥就是啥。”谢明珠解释几句,又扔了几枚橡子仁入口,同时塞了几个喂给容少主。 “以后你说啥我也做啥。”容少主补充一句,“东西可以再有,可是娘子只有一个。” “你就贫嘴吧你。”谢明珠乐了,倒了一杯茶给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后者接过一口喝了。 不过这一日,直到晚膳的时候,明武帝才带着徐宁娘出现。 两个人又是冲穆川柏行了大礼。 谢明珠注意到自家娘亲走路的姿势都有点不对劲……咳咳,赶忙移开眼神。 谢竑是头一次看见徐宁娘,或许是出于母子天性,使得谢竑对于徐宁娘并不是十分的排斥,而是很亲热的上前,抱住了徐宁娘的大腿: “母后……竑儿有娘了是不是?” 对于缺席了谢竑的成长,是徐宁娘一直以来的憾事,所以这会子徐宁娘若不是顾忌体力的问题,也许就直接把谢竑抱起来了。 如今只能蹲下来抱了谢竑道:“是啊,竑儿的娘亲回来了。” “那娘亲跟竑儿一起回去吗?” “当然,以后娘亲会一直陪着竑儿,看着竑儿长大。” “太好了!” 今天得这顿晚膳,是明武帝这五年以来用的最高兴的一顿晚膳。 当然,往后这样的日子,想必会有很多的。 而且这天晚上,谢竑死活抱着徐宁娘不肯撒手,于是明武帝只能带着谢竑这只萝卜头,跟徐宁娘一同安眠。 明武帝现在知道后悔了。 一开始带儿子过来就是预备杀手锏的,结果没想到最后儿子反倒是成了对他谢临自己的杀手锏。 于是,徐宁娘带着谢竑,算是睡了一个安稳觉。 可怜明武帝大半夜的都睡不着…… 再说谢明珠这处,容少主今儿个照例跟着谢明珠回了院子,遭来敏和公主的打趣: “你就不怕父皇叫暗卫把你扔出去。” 容少主正解了外袍,闻言笑了: “岳母不会把我扔出去就好。” 言下之意就是说,他容慕哲现在抱定了岳母的大腿了。 敏和公主略微嫌弃,但也是叫某个人给安安稳稳的抱在了怀里,睡了一个好觉。 一夜好梦。 翌日,雪总算是停了。 只不过明武帝还没有那么着急的带徐宁娘回宫——因为现在正是事情繁多的时候,徐宁娘若是回去,指不定要心疼谢长熙这个大儿子,所以,明武帝只说等过几日路上没有那么湿滑,再带徐宁娘回宫。 徐宁娘处理了十几年后宫的事情,哪里会不知道谢临得小算盘? 但是也知道谢临这是为她好,所以只能装作糊涂不知道。 远在盛京城的谢长熙都快要忙疯了,好歹还有个太子妃可以帮忙协理一下。 庄韶寻现在才两个月,正是最容易出事的时候,所以谢长熙见自己拦不住自个儿娘子,所以只能小心再小心。 好在谢长熙处理得当,在除夕宴的前一天,明武帝一行五个人总算回到了盛京城。 只不过徐宁娘现在暂时并不想回去凤雎宫,所以被明武帝带到了他自己的寝殿。 长久没有见过明武帝带了皇后和公主以外的女子回来的宫人们,甫一看见被幂篱遮的严严实实的徐宁娘,一时半会儿都认不出来。 一时间,满皇宫里头都在传明武帝带了新人的事情。 这让德慈太后总算是听到了一件高兴的事情。 第二百五十二章 引蛇出洞(三) 只可惜现在德慈太后无法说话,更无法离开寿安宫,否则以德慈太后的个性,定然要去见一见的。 也幸亏德慈太后见不到人,不然德慈太后的惊喜——只怕是要变成惊吓。 宫中的传闻自然是瞒不过的,谢长熙得知此事之后,便是来到了明武帝的寝宫外头,想要见一见被自个父皇亲自带回来的那位女子——究竟是何等风姿,才叫父皇把一直放在心上的母后都给抛弃了。 说起来明武帝自打登基以来,这寝宫都很少居住,更多的时候是在御书房或者凤雎宫。 这个时候天色已晚,谢长熙顶了寒风,踏进了明武帝的寝宫。 寝宫里头伺候的人都是徐家的死士和皇宫的暗卫,一看见谢长熙进来了,也不拦,则是沉默的进去回话了。 明武帝知道谢长熙因为什么而来,徐宁娘低头喝了口汤水,道: “叫。” “是。” 不一会儿,谢长熙大步踏了进来,先是冲明武帝行了一礼: “儿臣拜见父皇。” 明武帝有心逗一下自个儿的儿子,也没有叫起,而是故意板了一张脸道: “熙儿为何不向这位娘娘请安?” 明武帝说的是“娘娘”二字,谢长熙当即就认定此人定然是父皇要册立的新妃,一时间不由得觉得心寒。 母后因为中毒而仙去,究竟因为什么,其中有个什么缘故,父皇就算是不知道全部,也该知道其一吧? 明武帝见谢长熙久久不说话,当下就开口道: “这是你的母亲。” 谢长熙猛然的一抬头,“父皇——” 抬头的一瞬间,正好和徐宁娘的那张脸对上。 惊的太子爷差点没有喘过气来! “你……” 谢长熙瞪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两个母后? 不对! 当初母后身死乃是穆神医亲自诊的,而且徐家也没有生下来什么双胞姐妹啊? 何况他也不曾听闻过自家母后有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亲妹妹啊。 那这个人怎么冒出来的? 难不成是暗宗的人特意用人皮面具给打造出来的? 谢长熙想到了这么多,唯独不会想到徐宁娘还活着的事情。 其实若不是有人传递消息给明武帝,明武帝也不会想到徐宁娘还活着。 太子爷一脸茫然的样子看得徐宁娘是笑了出来。 “你看你,还吓唬熙儿。” 徐宁娘总算是绷不住脸上的神色,忍不住的笑了出来。 “谁让这小子傻,连你也认不出来。” 明武帝笑着示意谢长熙起身落座,又命人拿了新的碗筷过来。 太子殿下坐下来的时候脑子里还是茫然的,看着面前活生生的徐宁娘,还是傻愣愣的问了一句: “这不会是暗宗的人吧?” 明武帝又好气又好笑,举起巴掌就给了谢长熙的后脑勺来了不轻不重的一下,笑骂: “臭小子胡说什么?” “你娘亲这些年都在神医谷,你以为暗宗能够这么轻易的蒙骗神医谷的人不成?” 神、神医谷? 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太子爷忍不住的问了一句: “娘亲如今在神医谷呆了多久?” “过了今年就是五年。” 五年,那不就是正好娘亲去世的年头吗? 所、所以? 太子殿下一时间觉得眼前的菜色都变得索然无味,“那皇后陵里头?” 皇后陵里头究竟有什么东西明武帝一开始也是不知道,直到回来的路上,谢明珠顶不住压力,老老实实的说了。 “皇后陵里面是石头。” 所以,这天下人哭的不是当朝国母,而是几块石头。 这要是传了出去,天下人都会觉得自己遭到了戏弄。 谢长熙回过神来,继续道:“既然娘亲已经回来了,是不是可以告诉一下熙儿。” “您当初怀儿子的时候,是如何保养的?” “所用的是何物,所吃的又是何物?” 见儿子开口问的就是自己的儿媳妇,徐宁娘笑着说了句‘儿大不由娘’之后,便抛下明武帝,兴致勃勃的跟谢长熙讨论了此事。 明武帝插不上嘴,只能给徐宁娘夹菜,同时心里头默默的想着——等太子妃生产过后,就直接退位。 他跟宁娘做不做太上皇和太后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们两个人可以在没有人打搅的情况下,过自己的小日子。 说到最后,谢长熙见得时间差不多了,便是说起了明儿个除夕宴会的事情。 “既然母后已经回来了,那么到时候合该以皇后的身份出席才是。” “省的那些老滑头一天到晚的说什么‘中宫空虚’。” 明武帝也是这个意思,“这些年叫你受了许多的苦,一开始也是我的错。” “所以,我准备明天除夕宴上传命礼部,过了年,选个吉日,给你筹备封后典礼。” 没想到徐宁娘摇摇头,拒绝了:“我暂时不打算。” “为什么?” 明武帝和谢长熙很是不解,异口同声的问了一句。 尤其是明武帝,以为徐宁娘还生他的气,所以才不肯回中宫之位,急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徐宁娘轻轻的拍了拍明武帝的一只手,道: “我不是怨你,而是现在的时机不对。” “当初我为何中毒,而德慈太后的毒又是从哪里来的,这背后是不是还有更大的黑手存在都不得而知。” “所以,在真相大白之前,临郎还是不要声张的才是。” “只是现在满宫里都知道我接回来了你,纵然不知道你的身份,可是若不给你名位,难免那些人轻视。” 明武帝这话说的不错,宫里头历来都是拜高踩低的。 一旦那些人轻视徐宁娘,明武帝光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 徐宁娘笑着继续道: “这宠后做过了,可是这宠妃还没有做过。” 徐宁娘的意思是,让明武帝册封她为后妃——反正现在后宫空虚,她一个人也无所谓。 “而且也正好叫陛下和熙儿看看,到底是哪些人心怀异心。” 明武帝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可是——” “没事可是的。”徐宁娘嘴角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容: “我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不会离开你了。” “除非你先丢下我。” …… 于是,当晚,所有的宫人都看见太子爷大晚上的阴了一张脸从明武帝的寝宫中出来。 并且不出多时,明武帝册封这位新进宫的女子为贵妃,赐封号为元的旨意就已经下来了。 一时间满宫里都在猜测,这位太子爷是为着先皇后而不平。 想当年先皇后是何等受宠,如今过了五年,看样子这宫里头的天就要变了。 而且这位新进的元贵妃被赐居仅次于皇后凤雎宫规格的长坤宫,还代掌凤印。 这道旨意下来之后,若不是谢明珠知道明武帝接回来的就是徐宁娘本人,只怕也会跟谢长熙一般,大怒而出。 想起来昨天晚上去了父皇寝宫的太子皇兄,谢明珠觉得,这估摸着又是一出戏。 一出引蛇出洞的好戏。 那她也不介意继续演下去。 为此谢明珠传了谢翊谢竫谢竑单独说话,仔细说了原委以后,最小的谢竑都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很乖的,不会破坏父皇母后的计划。 同时,一开始想要来明珠宫招谢明珠说此事的谢翊,也是明白过来了。 敢情这是父皇弄出来的一个套路。 大概是因为今儿个是除夕,所以这天晚上,谢明珠当众抱着徐初成“哭诉”此事之后,越发叫众人信了此事。 看样子这位新来的元贵妃娘娘是个厉害的主儿,也不知道什么身份,竟是能够一跃到贵妃这个位置上,还执掌了凤印。 彼时,现在的这位元贵妃,在朝中大臣的眼里,就如同史书上的杨贵妃——虽然不是皇后,可她已经是皇后。 也是徐宁娘早就备了的人皮面具,才叫她得以在除夕宴上露面。 说起来这人皮面具一开始就是谢明珠为了防止徐宁娘被明武帝认出来,而特意请了明楼的人制作出来的,只不过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如今倒是用在了此处。 带上人皮面具之后的徐宁娘,跟原先的温婉大气完全对换,还真有几分惑主的感觉。 而且素来不曾浓妆艳抹的徐宁娘,在穿着打扮上也都一反常态,看得明武帝都想把人藏起来了。 除夕宴上,元贵妃那婀娜多姿的模样当真是差点叫几名御史当下就要痛批“红颜祸水”。 看见这一幕的林国公府,当真是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 于是,在过了这个新年以后,林家立刻就着人送了非常贵重的礼前来——据说是神医谷出来的养颜丸子。 神医谷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有价无市的,更别说林国公府拿出来这么一巴掌大的瓶装的丹丸了。 可是这落在徐宁娘的眼里倒是跟一普通寻常之物没有什么差别。 在神医谷呆的这五年,穆川柏也是颇为敬重她,而且又因为谢明珠的关系,那养颜的东西就没少给徐宁娘用。 所以导致了快要四十的徐宁娘,如今也宛如二八少女。 这会子林国公府送上来的养颜丸子,纵然是出自神医谷,可是对于用惯了神医谷好东西的徐宁娘来说,这瓶丹丸只能算得上是下品偏上。 不过,能有这么一瓶下品偏上的丹丸,对于这些权贵之家来说,已经是奉若至宝的存在。 林国公府送礼的人见这位元贵妃娘娘并没有说话,想到对方可能是出自神医谷的身份,心下也了然。 于是越发的不敢多说一句话,唯恐遭了这位主儿的讨厌。 徐宁娘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跟身旁的宫女讨论了半天丹蔻的颜色之后,方才叫了人起来。 也许是跪的太久,竟是叫的这位送礼的差点腿儿一软,连人带丹丸都给砸在了地上。 徐宁娘看见这一幕,不由得在心里头发笑。 想起来当初林国公府是如何的颐气指使,没想到还有如今的这一天——当真是叫她大开眼界。 不过,这还只是前菜,其余的,都叫林国公府给她一样一样的受着才是! 说起来给长坤宫送礼的人何止林国公府这一家,在众多的世家之中,唯有两家叫人觉得起眼。 一家是兴昌伯府,一家则是当今太子妃的娘家,和康伯府。 兴昌伯府许久的不曾出来走动,如今也要打算谋求些利益东西,这叫人觉得正常罢了,然而这和康伯府的姿态,倒是叫人看不透。 如今这上下都知道太子爷不待见这位元贵妃娘娘,这和康伯府也算是太子爷的岳丈家里,竟然如此的不顾太子爷的脸面? 庄韶寻一开始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又惊又慌,最后若不是谢长熙将事情和盘托出,估摸着庄韶寻都别想安生了。 得知这位元贵妃便是已故的婆婆,庄韶寻庆幸之余又不免觉得紧张,总怕徐宁娘会不喜欢她。 太子爷把傻媳妇抱起来往里屋走去,低声道: “娘亲知道你有孕,还不许我欺负你。” “说我要是欺负你,她便要打我这个儿子。” “寻儿你想想,你婆婆喜不喜欢你?” 几句话说的庄韶寻红了脸,把头埋在谢长熙的肩膀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他几下: “婆婆……说的不错……” “叫你不要欺负我……” 太子爷:本太子那不叫欺负,那叫一心只有你一个。 不过呢,这戏还是要做的。 知道这件事的太子爷直接气的去了和康伯府跟和康伯吵了一架,据说还差点动起手来。 明武帝那头知道以后,还把太子爷叫到御书房,狠狠的骂了一通。 当然,这是外人看见的。 实际上,太子爷在和康伯府差点动起手来这是真的,不过明武帝骂太子爷的事情,则是做个样子罢了。 明武帝身边的暗卫,可是什么都能编一个出来的。 御书房里头,除了明武帝故意叫人听见的那几句,其他的都是在跟太子爷讨论朝政的事情罢了。 而且自打太子爷从御书房里头出来后不久,敏和公主也急匆匆的去了御书房。 同样是做一场戏。 不久之后,外头的宫人看见敏和公主红了眼睛跑了出来,貌似是去了长坤宫。 紧接着,敏和公主大闹长坤宫气晕元贵妃的事情很快就传了出来,一时间合宫上下都等着看明武帝会如何处理此事。 一边是新欢,一边是宠了十几年的掌上明珠。 叫人觉得确实是不好说。 第二百五十三章 引蛇出洞(四) 于是,合宫上下都看着明武帝火急火燎的去了一趟长坤宫之后,又火急火燎的去了明珠宫。 外头的人看着自打明武帝进去之后,这明珠宫大门就紧闭了。 就在所有人都猜测明武帝是不是在里头训斥谢明珠的时候,实际上—— 众人以为怒气冲冲去明珠宫算账的明武帝,则是跟谢明珠在下围棋。 谢明珠落下一子,撑了头道:“现在估摸着外头都在说父皇过来找团团算账的。” “要不是父皇闭了宫门,怕是不知道听墙角的凡几。” “你这丫头。”明武帝无奈的笑了笑,“跟你母后算计之前也不出个声儿。” 敏和公主一脸认真的表情:“要是叫父皇提前知道了,怎么可能叫他人信了?” 明武帝白了谢明珠一眼,看了一眼眼前的棋局,落下一子: “团团输了。” 谢明珠顺手抓了一把棋子,任由其从掌心一颗颗掉落回棋盒里头:“那可不,团团怎么可能比得过老谋深算的父皇。” “你这丫头,哪里有人用老谋深算形容父皇的?” “我就是啊。” 这话听的一旁伺候的顾全喜都乐了,明武帝看了一眼,颇为嫌弃:“去去去,一边乐着去。” “是,老奴这就下去。”顾全喜乐的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缝,正要下去的时候,让谢明珠给叫住了: “顾公公且慢,你若是走了,回头父皇就少了个贴心伺候的。” 谢明珠的意思就是让顾全喜在这儿笑,明武帝无奈,只能依了谢明珠。 “你这丫头,净会看父皇笑话!” “有其母必有其女!” 明武帝被这话说的一噎,赶忙喝口茶压压,方才继续说下去: “你们母女俩整这么一出,给谁看呢?” “当然是给那些希望咱们过得不好的看。”谢明珠招来梧桐,把棋盘给收了下去。 “唯有这样,才能叫他们放下戒备,继续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你这丫头。” “过完年都十四了,还有一岁就要及笄——及笄都可以嫁人了,你还是这幅性子,也不知道谁能惯你。” 明武帝不疼不痒的说了几句,敏和公主的皮厚着呢,“自然是北宁王疼着。” 说到北宁王,明武帝现在还是来气。 谢明珠拿起镶银的筷子夹了一块小厨房新做出来的米糕,咬了一口,“父皇还是想想回头该怎么把这出戏继续唱下去。” “而且团团从母后那儿听说,林国公府似乎有意拉拢她。” “只是不知道日后林国公府知道这位元贵妃就是璟懿皇后的时候,会是一副什么样的神情。” “应该会很精彩。” 明武帝接了这句话,又低声说了几句。 谢明珠:女儿明白! …… 不出一个时辰的功夫,合宫上下只看见明武帝大怒而出,一边出来一边大骂谢明珠是个不孝女云云。 而且明武帝一怒之下,还禁了明珠宫的足。 消息传出,满朝哗然。 静安国公府的两位更是称病不上朝,而至于不知道其中缘由的洛亲王府,洛亲王妃江韫更是气的直接带了贴身会武的侍女,气冲冲的到了御书房,准备和明武帝理论。 江韫的身后跟着洛亲王谢慎。 谢慎跟过来自然是打算替江韫担了罪责的,没想到等听明武帝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洛亲王夫妇先是呆了片刻,而后才回过神。 尤其是江韫,更是差一点叫出声来。 明白明武帝的苦心之后,洛亲王府夫妇二人表示自然会替明武帝演完这出戏的。 就这样,明武帝索性就按照江韫说的,治了洛亲王谢慎一个管教不严的罪责,直接夺了他户部的职位,禁足于洛亲王府。 且后不过五天的功夫,宫里的风向完全就变了。 谢明珠看着原本丰盛的早膳都变成了冷粥冷包子,不知道内情的戚烟安如两个人气的发抖。 “这小厨房好歹也是明珠宫的,怎么这些人一个个都懒怠了不成?!” 安如气的转身就走,去了小厨房准备寻管事的说理。戚烟则是低下身,轻声道: “公主,奴婢拿去热热。” 说完又觉得不合适,忙道:“奴婢其实也会做几样点心,公主若是不嫌弃,奴婢这就去做。” “无事。”谢明珠说完这话,站起来就往外头走: “走吧,咱们也去小厨房看个究竟。” 一般来说,宫里的吃食统一由尚食局负责,然而像谢明珠这种额外恩宠的主子,自然是准许在宫里头设小厨房的。 “如今这小厨房也是咱们的地儿,在咱们自己的地儿上也吃不到一口热饭,那可真的是叫人笑掉大牙了。” 谢明珠说完这几句话后不久,就到了小厨房。 小厨房里头,安如正叉腰骂人。 “没想到大舅舅府里头出来的人格外的能说会道。”谢明珠听着安如那些话,忍不住的笑出来了声。 安如这才察觉到谢明珠在背后。 冲谢明珠行了礼,谢明珠示意安如站到她身边,才看向跪在地上的这些小厨房的人。 “说吧,这今儿的早膳怎么是冷的?” 有个长得颇为壮硕的厨子开口道:“回公主的话,咱们这儿的柴火不够了,奴才们并不是有意的。” “你当本姑娘我瞎吗?!”安如这脾气突然一下子就上来了,一副撸了袖子就要上前干架的意思,谢明珠示意她冷静下来。 安如这才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可是对于那些厨子,依旧是没有一个好眼色给人家。 “这明珠宫里头储存的柴火可是能够在完全没有供应的时候,撑上一个月。如今不过五天,你们就告诉本公主柴火不够了?” 那厨子擦了把汗,心道这敏和公主怎么如此的精明。 不错,那些柴火何止够明珠宫用上一个月,若是节省点少做一两个菜,都能用上两个月。 根本不存在什么柴火缺少的问题。 不过现在那存放柴火的地方……那些柴火只够明珠宫用上十天的。 至于其他的柴火,都叫他们这些人私底下藏了。 就怕明珠宫哪天没有柴火,活活饿死他们这些做奴才的。 总之现在他们是打死都不能说。 然而谢明珠却是不会轻易就此罢休:“这里头定然有古怪,来啊,给我搜!” 谢明珠叫的是暗卫,这会子,那些人的脸上才算露出来几分惊恐的神色,正好叫谢明珠看见个正着。 “你们是不是在想,这明珠宫里头哪里来的暗卫?” 见那些人不出声,谢明珠冷冷道: “你们似乎忘记一件事情。” “明楼的少主,可是本公主的未婚夫婿。” “你以为他会放着本公主不管吗?” 这个时候,那些人才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 “带下去,关起来,别叫他们死了。” “是!公主!” 等谢明珠回了明珠宫正殿,准备去一旁桌子上用戚烟重新准备好的早膳之时,有暗卫上前道: “回公主的话,那些厨子里头少了两个。” “据说是太子殿下之前送过来的。” 谢明珠略一沉吟,抬头道:“你们去搜一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暗卫转身出去了。 等谢明珠用完这顿早膳,戚烟收拾碗筷的时候,暗卫刚好带了两个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二人进来了。 若不是谢明珠对这两个人有印象,只怕也认不出来。 暗卫站在一旁回话:“回公主的话,这两个人被找到的时候已经差不多被关了三天了。” “嗯。”谢明珠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而后才问那两个人: “你们两个人为何被绑起来了?”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右边的看起来比较瘦长的开口道: “回公主的话,因为小人不肯参加他们那些人私藏柴火的计划,所以才被绑了起来。” 说到此处,那人又继续道:“也幸亏公主救下我二人,否则我二人只怕是会活活饿死也没有人知道。” “好在你们二人福大命大——也是有福之人自得天佑。”谢明珠说完这话,吩咐了银杏把人带下去看诊,又将小厨房的事情交给二人。 两个人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梧桐在一旁不免疑心:“公主就如此放心这二人?” “再不济,也有你们盯着。” 梧桐笑了一下,“那是自然的。” “毕竟属下等人就是以保护公主您为己任的。” 谢明珠笑笑也不多话,而是说起了被明武帝带走的谢竫谢竑。 “说起来父皇教导弟弟们的时候,感觉总是比母后严厉许多——也不晓得竫儿竑儿能不能适应。” “太子殿下和三皇子也得陛下教导,公主就不必太过担心了。” “只是咱们得想想眼下该怎么继续下去。” 梧桐这话的意思是这场戏怎么继续演下去,然而在外头不知情的人看来,则是这明珠宫日后的路该怎么走下去。 “如今满宫里都知道本公主得罪了父皇最喜欢的元贵妃——可那又怎么样?” “本公主就是不喜欢她那副妖妖调调的样子!” 谢明珠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没有故意掩盖声音,而是叫外头值守的宫人听了个清楚明白。 梧桐状若担忧:“公主,这话可万万说不得。” “万一传进陛下或者元贵妃的耳朵里,您——” 谢明珠不耐烦的打断:“爱传就传,本公主就不信了,还能怎么样?!” 就这样,明武帝那头也就如谢明珠所愿,当天知道了消息。 不过明武帝倒是真的没有把谢明珠再怎么样,而是气的砸了几个上好的官窑瓷器。 外头议论纷纷,说明武帝大概是顾忌敏和公主的夫家——明楼。 虽然说明武帝可以不顾朝臣反对撤了北宁王的王位,但是明楼少主的这个身份,是谁都夺不走的。 而且据说敏和公主禁足这么些天,也没有看见北宁王表个态。 难不成这北宁王看着敏和公主得罪了明武帝,所以想要退缩不成? 北宁王容慕哲:退缩你全家! 他哪里是不出声,而是他那个岳丈勒令他不出声。 如今看着那些朝臣背地里指指点点的,终于是叫北宁王按捺不住,当天晚上溜进了明珠宫。 容慕哲来的时候,谢明珠睡的正熟。 守在外头的梧桐银杏一看见是容慕哲,这才没有出声。 容少主轻手轻脚的踏进了谢明珠的寝宫内,走到了床边。 杏色的云锦被下,少女的呼吸均匀平稳,整个人都仿佛陷在了一朵云里头一样,睡的额外香甜。 像是按捺不住这些天的思念,容慕哲庆幸自己来之前沐浴过且换了身干净衣衫,便是褪了外衣鞋袜,轻轻的躺在了谢明珠的身边。 将小小的人儿重新抱进怀里,容慕哲这才跟松了一口气一样,慢慢的闭上眼睡着了。 睡梦中的谢明珠或许是感觉到了熟悉的味道,也是下意识的往容慕哲的怀里钻了钻。 两个人相拥而眠。 只不过第二天清晨的时候,谢明珠觉得胸口压迫的厉害,这才迷迷糊糊的醒了。 这一睁眼,立刻叫谢明珠的瞌睡吓跑了! 阿言?! 什么时候来的?! 不过现在顾不上那些,谢明珠把男人的手臂费力的挪下,还不等她喘口气,整个人又被抱进了怀里。 谢明珠移动容慕哲手臂的时候,容慕哲就已经醒了。 “早啊,团团。” 容少主轻轻落了一个吻在谢明珠的额头上,后者也许是脑子里还有点糊,也是木木的亲了回去。 这下子不得了,差点叫谢明珠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被放开,谢明珠气的捶了男人几下:“你个混蛋!一过来就欺负我!” “我也只欺负你啊,怎么,团团方才不满意?” 谢明珠注意到了男人眼底的神色,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干巴巴的道: “满意,满意的不得了。” 敏和公主敢发誓:她要是说不满意的话,这个小气的男人八成会想再来一次! 到时候她就别想起来见人了! 成功把小媳妇逗得满脸通红的容少主,此刻心情大好,抱了人道: “团团,这些天,你有没有想我。” “你说有没有?”谢明珠把头埋在男人怀里: “阿言,你说什么时候你才能不偷偷摸摸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 引蛇出洞(五) “很简单,团团嫁给我就好了。” 容少主说完这话,同时在心里头补了一句:“嫁妆都堆了好几年了……” 谢明珠难得没有反驳容慕哲的意见,而是认真的思考了起来。 唔……好像还真的是啊。 容慕哲抱了谢明珠好一会儿,听见她肚子在叫,不由得笑出了声: “饿了吧,起身用膳。” 顺便捏了一下谢明珠的小脸:“饿瘦了我可要心疼的。” 谢明珠伸出来一只手捏向容慕哲的脸,“你的脸皮真厚。” “捏不动。” “脸皮不厚怎么把你带走?” 谢明珠:她还是起床用膳吧,说不过这等厚脸皮的货。 进来服侍的人宫人看见容慕哲也在,先是吃了一惊,而后想想某人是明楼少主以后,倒也释怀。 明珠宫内,早膳虽然不比之前未禁足时丰盛,倒也是热的。 同一时刻,长坤宫内。 徐宁娘和明武帝借故打发了所有人出去,两个人在里头面对这一顿丰盛的早膳,倒也是食不知味。 “我想去看团团。” 徐宁娘放下筷子,碗里是咬了一口的水晶汤包,“早知道会是这么一回事,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这丫头,让她胡来的。” “现在倒好,虽说是一场戏,可是这一但禁足……” 明武帝给徐宁娘盛了一小碗胭脂米粥,“这丫头现在日子过得滋润着。” “昨儿晚上影翼那头来报,说北宁王大晚上的跑了,你猜跑哪里去了。” 明武帝不说还好,一说此事,徐宁娘就想起来了当初谢明珠在神医谷的那件事情…… 虽然说是个误会,但是……还是女大不留人。 算了,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告诉临郎好了,免得他知道又要跑去找女婿算账。 这么好的女婿,打跑了可就没有第二个了。 一开始徐宁娘也是怀疑过:这北宁王都二十有三了,寻常的人早就做父亲,要么该有几个通房伺候的。没想到死士那头查了好几次,愣是没有查出来一个女的在这北宁王身边。 这也是奇事一桩了。 喝了两口粥,徐宁娘方才开口:“儿孙自有儿孙福,团团大了,你也知道这孩子虽然娇惯,但也是心里头有主意的。” 明武帝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这丫头哪里有主意了?当初我把那小子扔去江南郡的时候,这丫头死活都要跟着,说什么去商会联盟……当我这个父皇好糊弄不成?” “可是不管怎么样,临郎最终不也是同意了吗?” 冷不防被自家媳妇儿拆台,明武帝尴尬的低了一下头。 徐宁娘乐了,“陛下如今还是想想,寻个机会把团团放出来才是。” “而且如今这林国公府颇为属意我,想要我为他们所用。” “况且那日送礼的,我瞧着那和康伯府也是个糊涂的——幸好没养出来那么个糊涂女儿。” 明眼人都知道太子殿下对长坤宫反感,这和康伯府还巴巴儿的送了礼过来,这不摆明儿打她儿子的脸吗? 明武帝抬眼的时候看见徐宁娘头上的一只金簪歪了,便伸手替她扶了一把: “宁娘无需担心。” “到时候朕寻个理由把和康伯府打发出去就是,免得让熙儿落个不尊不孝的罪名。” “这和康伯府再糊涂,名义上也是太子妃的娘家,太子的岳丈家。” “嗯。” 明武帝本想今儿在长坤宫待着的,但是架不住前朝的事情繁多,所以用过早膳后,在长坤宫待了一会儿就走了。 送走明武帝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徐宁娘正坐在窗前的绣棚旁,低头刺绣。 图案是百鸟朝凤。 然,有宫人上前回话,称林国公府的国公夫人递了牌子说要见一见徐宁娘。 林国公府的国公夫人? 奇怪了,这林国公不是自打其妻去世后就再未娶吗?哪里来的国公夫人? 一旁跟徐宁娘一般带了人皮面具的如春道: “回娘娘的话,这林国公府的这位夫人是被抬上来的,是原先的侧室金氏。” “许是林国公觉得府上没有正妻主事,所以就抬了金氏的位分,叫她当这正头夫人。” 徐宁娘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本宫明白了。” “让她在外头站一会儿,就说本宫在忙。” “是。” 如春出来后就去了外头回话,金氏虽然脾气有些尖厉,但对上这位得宠的元贵妃娘娘,还是选择做个老实人的。 “既然姑娘都这么说了,那么本夫人在这等一下也无妨。” 金氏说完这话,身旁贴身伺候的婢女便递了一对分量足足的赤金镯子给如春: “本夫人也是头一次入宫,不足的地方还是请姑娘多多提点。” 如春那会子在皇后宫里头当差的时候什么都见过了,还缺这对赤金镯子不成? 知道这位国公夫人有意拉拢她,如春忙摆手拒绝,语气不卑不亢: “夫人还是收回去的,这万一叫我们娘娘知道了,可不得了。” 金氏见如春搬出来元贵妃说话,再有不甘也只能把东西收回来,并笑: “是我唐突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见怪才是。” 如春冲金氏行了一礼,就进去了。 主仆两个人就这样站在了门口等着徐宁娘宣召。 况且如春也没有叫人搬个凳子过来什么的,愣是叫金氏在外头站了半个多时辰,才得以进来。 挪动腿的时候,金氏差点摔了一跤,还是贴身的婢女扶了一把才没叫她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丢丑。 金氏虽然心里头有几分怨怼,也知道人家是个宠妃,所以不管心里头如何咒骂,面上都得摆出来一副讨好的笑容才是。 长坤宫内自然是金碧辉煌的,金氏踏进来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唯恐自己哪里走错了而落罪。 “臣妇叩见贵妃娘娘,娘娘万安。” 徐宁娘这个时候仍低头刺绣,没有叫起。 这摆明了就是要给林国公府一个下马威,不然还显得她徐宁娘多想跟他们合作一样。 总之她徐宁娘得拿个乔,好好的磨一磨这林国公府才是。 谁让他们林国公府现在有求于她? 林国公府夫人去了长坤宫的事情虽然并不是大张旗鼓的,但也瞒不过宫里的人。 明珠宫内。 谢明珠一边听着梧桐说及此事,一边看医书。 容慕哲坐在谢明珠身边,时不时替她剥个果子,倒杯热水什么的。 “说完了?” “是。” 谢明珠方才放下手里的医书,正要伸手捶一下酸疼的脖子,倒叫某个人先行上手了。 谢明珠也不矫情,闭眼享受着,“你猜林国公府这次能够如愿吗,阿言。” “我觉得并不太可能如愿,毕竟这位元贵妃娘娘现在可是宠妃,自然得摆几分架子出来。” 谢明珠说这话是给外头的人听的,其实她心里头也知道:以母后等我个性,是绝不可能叫林国公府这般简单的如愿。 起码得好好磋磨他们一段时间。 说起林国公府,谢明珠想起来一件事,挥手示意梧桐将无关紧要的人带走,又关了殿门,这才道: “这容家是不是也要走一下母后的路子?” “何以见得?”容慕哲的一只手被谢明珠拉过来,后者道:“吹枕头风,可比什么风都管用。” “你啊。”容慕哲无奈的笑笑,“甭管什么枕头风,总之他们有这个心思,就会付诸行动。” “眼下对于容家来说,确实是个捷径。”容慕哲说完这句话,谢明珠接着道: “只不过容家已经是富贵,还想要些什么?” “如果我说,容家想要谋求明楼少主的权呢?” 谢明珠一副看白痴的眼神:“是他容家异想天开,还是你容无离傻了?” 在谢明珠眼里,这分明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对于容慕哲来说,这件不可能的事情——当真叫上辈子的容家做到了,还成功的把他容慕哲这个正头的给害死了。 “总之不管他容家想要做什么,最后的结果都会叫他们把他们吞进去的东西都给吐出来。” 谢明珠听容慕哲说着这几句看起来没有头脑的话,一时间不免有些糊涂。 “什么吞进去的吐出来?难不成容家中饱私囊?” “官场上的事情其实是很复杂的,团团还是不要过多的纠结。”容慕哲伸手把谢明珠拉进怀里抱着:“总之你夫君我不是个傻的,这点小事要是做不好,就不用在官场上混了。” “况且你夫君我还是个北宁王,纵然压容将军府一头,可是历史上被小人陷害的人比比皆是。” “所以,容将军府定会无所不用其极。” 容慕哲说到此处,像是想起来了一件事:“团团可否记得,和康伯府送去元贵妃宫里的礼?” “自然是记得,怎么了?” “只想跟你说和康伯府异想天开罢了,近来明楼的人听到和康伯架不住家中庶女的哭诉,准备走元贵妃的门道,把那两个庶女送进去太子府。” 听了这话,谢明珠惊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此话当真?” “自然当真。” 谢明珠现在都不知道该说和康伯府什么才好。 这种往太子府后院塞人的事情,轮不到妃嫔插手吧,何况就算是妃嫔所生的儿子的后院,哪怕是皇后也不好这样塞人进去啊。 这和康伯府确定不是过来害长坤宫的吗? 都说树大招风,哪怕现在元贵妃不是母后,而是另外一个人——任何有点脑子的后妃都不会干涉太子府后院的事情。 否则那些朝臣就会指了骂“觊觎后位”“其心可诛”等话语。 这对于一名宠妃来说是相当不利的。 当然,如果君主是昏君的话,这种可以忽略。 可问题是明武帝是个明君,是个有底线的人。 况且徐宁娘基本上不干涉谢长熙的事情,否则也不会由谢长熙自己挑了太子妃的。 所以说和康伯府只能是痴人说梦罢了。 见谢明珠的脸色不大好,容少主摸了摸她的脑袋,安慰道: “你以为你太子皇兄会忍得下这等糊涂的岳丈不成?” “况且你父皇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和康伯府插手太子府后院的事情。” 谢明珠想了想觉得也对,“可是现在的问题是,依旧没有动静。” “你说的那个背地里想要坑咱们的人,究竟会不会出现?” 嗯……容慕哲摸了下巴想了想,有了个主意: “要不叫你父皇寻个理由把我给打发了,同时撤了明楼的人?” “这样一来,兴许对方就会觉得有下手的机会——而且,这宫里头不是开始传闻元贵妃跟皇后长得有些像吗?” “你猜寿安宫那头会怎么做?” “我觉得吧,如果我是德慈太后,我肯定会想法子叫皇帝解了她的禁足再来进行下一步的动作——”谢明珠猛然间明白了林国公府过来长坤宫的意图了。 “林国公府最大的意图就是想要借长坤宫的手去放寿安宫的人出来?!” 谢明珠这句话差点叫出来,容慕哲轻轻的点点头,还夸了一句: “团团挺聪明,不笨啊。” “你见本公主什么时候笨过了?” “见得多了。” 面对皮厚的某人,敏和公主毫不客气的伸手捶他: “你这人夸一句本公主会死啊!” 明珠宫里头气氛和乐,倒是不见得半点禁足的压抑。反倒是长坤宫内,林国公夫人说了不出几句话,表明来意之后,上头的元贵妃的脸色蓦然一沉: “林国公夫人的意思是,本贵妃出身低微,坐不起这贵妃之位,还需要你们林家帮忙?” 林国公夫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叫上头的人误会了,忙解释道: “贵妃娘娘明鉴,臣妇绝对不是这个意思。” 徐宁娘看着一脸慌张跪地解释的林国公夫人,心道:本宫当然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你这话的意思,可以理解为本宫自己的意思。 原来这林国公夫人一开始想着这位宫外来的元贵妃,背后并没有什么可用的势力,所以就在言谈中露出来了几分想要当元贵妃靠山的意思。 虽然说家世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妃嫔的命运,但是更多的则是君主个人的喜恶。 所以在徐宁娘的眼里:你林国公府哪里是想要当她的靠山,分明是想把她徐宁娘拉进他们林国公府的贼船!跟他们绑在一起罢了! 别忘了这后宫还有个德慈太后等着他们林国公府救! 第二百五十五章 引蛇出洞(六) 最后林国公夫人是憋了一肚子火出来的。 回到林国公府,不等金氏说完缘由,她脸上就挨了林国公的一巴掌,打的金氏的右脸很快就肿胀了起来。 “蠢妇!本国公要你有何用!” “连个贵妃都说不定!” 金氏挨了这一巴掌,眼底的愤恨之情都快要溢出来了。 “国公爷!妾身知道您一直想要救出来德慈太后!” “可是妾身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要走元贵妃的路子!” 金氏忍着疼痛,几乎是尖了嗓子说出来这几句话的。 林国公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蠢妇!” “德慈太后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模样,你我都心里头有数!” “如今这位元贵妃显然是颇得圣心,若是能叫元贵妃说动当今,自然是欢欢喜喜的。” “我林家也就能趁徐家萎靡不振之时,东山再起!” “这世上本就没有皇帝的母族叫皇后的母族欺负的道理!” 林国公说这话的时候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显然静安国公府给他的打击实在是太严重了。 不过这也是林国公府自找的。 要不是林国公府一开始就存了想要害徐宁娘的心思,又怎么会遭来静安国公府的报复? 如今静安国公府的两位都宣称病了不上朝,到时候只要他林国公府联络几个能说得上话的参几本静安国公府——虽说不至于叫静安国公府倒了,但也能给他们一点苦头尝尝。 金氏听了这话倒是觉得有理,林国公也在怒火平息之下后,冷静下来叫了府医。 “这张脸毁了可不成,本国公会心疼的。” 林国公心疼的是金氏的这张脸若是毁了,便是没有办法叫她入宫替他办事。 只不过金氏还真的当林国公疼她,千恩万谢的走了,完全不记得之前林国公之前差一点把她打吐血的行为。 再说长坤宫里头,金氏走了之后不久,明武帝就一脸怒火的走了进来。 “这和康伯府的混账东西!” “可是怎么了?”徐宁娘示意无关紧要的人下去,倒了杯茶给明武帝。 “方才和康伯递了折子,说想要娶兴昌伯老夫人娘家的侄女儿为续弦。” “还说兴昌伯府那头已经点头了。” “关键是这兴昌伯老夫人娘家的那位姑娘,跟太子妃一般年纪,这不是明摆着叫人看笑话吗!” “难不成让太子妃面对跟她一般大的喊一句母亲不成?!” 明武帝知道自己的儿子喜欢庄韶寻这个太子妃,所以他也是多般护着的。故而一看见和康伯提的这道折子,便是气的连饭都没有用,直接来了长坤宫。 或许只有在徐宁娘这儿,才会叫他冷静下来。 徐宁娘听罢,也觉得此事荒唐:“这和康伯行事如此荒唐不堪,就不会考虑一下嫁入太子府的女儿吗?” “哼!他要是会考虑,就不会想要把他那几个不上台面的庶女塞进太子府了。” 徐宁娘这会子真觉得和康伯在作死。 本来他自己的女儿已经是独宠的太子妃,他倒好,不仅是想要塞人去太子府后院,还想娶跟他女儿年纪一般大的做续弦。 当真是……不可理喻! “说起来,这兴昌伯府怎么会同意这么荒唐的事情?”徐宁娘想起来方才明武帝说过的这件事情,不由得问了一句。 “看样子是兴昌伯府想要搭了和康伯府这条大船,才会不惜嫁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过来的。” 这还真像当初的吕后为了自己的势力,不惜把十岁的外甥女儿张嫣嫁给二十来岁的惠帝一般荒唐。 “不过我倒是觉得,或许会有另一层意思。”徐宁娘被明武帝拉到身边坐下,继续道: “和康伯府一直都没有正室夫人,所以想要去太子府都去不了。” “何况现在太子妃身怀有孕,别说是熙儿不会让她出去,咱们也是不可能会同意的。” 见明武帝点点头,徐宁娘继续往下说道:“若是和康伯府真的娶了这位十七岁的继室,那么就等于这位继室就可以以太子妃名义上的母亲这一身份,常常去太子府了。” “这样一来,若是这位继室说几句要太子妃纳人或者是直接塞人的事情,我那儿媳妇还真的不好拒绝。” 徐宁娘这话确实是说到了点上,毕竟她以前也是太子妃出身,碰见过这样的事情。 也幸好明武帝不是那种花心的人,没有听从德慈太后的吩咐。 想到这儿,徐宁娘突然有了主意。 可是她现在……唉。 徐宁娘突然有点后悔了。 她要是直接答应临郎做回皇后,就可以以太子妃婆母的身份跟这位继室对上……而不是现在只能在这儿着急。 见徐宁娘叹气,明武帝道:“朕直接拒了吧,省的这人再给熙儿添乱。” “可是现在这和康伯府既然敢递折子过来,不仅仅是求个恩典,恐怕早就过了那些礼聘之事。” “如今临郎若是再下旨不批的话,只怕是难免叫人觉得不近人情云云。” “这又不行那又不行的……”明武帝踌躇良久,总没有个办法出来。 “有了。” 徐宁娘突然出声,在明武帝耳旁说了几句。 “还是宁娘心细。”明武帝示意影翼上前,跟他嘱咐了几句。 影翼点头退下。 至于和康伯府的折子,那自然是要批的。 至于这和康伯府想要拿捏长辈的身份插手太子府的事情,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就这样,没过几日,和康伯府娶跟太子妃一般年岁的继室的消息就已经传的沸沸扬扬——只不过不管外头的这些人怎么传,和康伯府和兴昌伯府全当一个聋子,乐呵呵的准备下个月的大婚事宜。 同时,据说太子妃气的当场晕倒,差点儿胎儿不保。 事急从权,明武帝顺理成章的把谢明珠放了出来,让她去太子府里头照顾庄韶寻。 谢明珠可是穆川柏的徒弟,如今的医术虽然比不过穆川柏这般厉害的人物,但是比起宫中的太医,那可是绰绰有余的。 谢明珠去了太子府里头之后,就被带到了正院。 原本应该被气的差点保不住腹中孩子的太子妃,眼下正兴致勃勃的迎了谢明珠进来说话儿。 “团团你可算是来了。” “让我瞧瞧,似乎是瘦了点。” “嫂嫂坐下说话。”谢明珠拉过庄韶寻的手腕,顺便给她摸了脉。 这孩子分明好的很,哪里跟外头传的那般,说快要保不住了? 其实这都是烟雾弹。 是明武帝授意的。 一来呢,也可以看看和康伯府究竟什么打算,二来嘛,则是可以把谢明珠放出来,不叫人生疑。 “宫里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只是你这个人怎么生的如此倔强?” “嫂嫂,事从权宜嘛。”谢明珠知道庄韶寻真心待她好,跟她说了几句顽皮话,方才逗得她一笑。 两个人很快就说起来了正事。 “和康伯府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嫂嫂,你可要放宽心。” “毕竟咱们都站在你这一边。” “团团,有你这话,嫂嫂倒是不怕,只是和康伯府如此行事,我知道这已经给了殿下难堪,所以——” 庄韶寻咬咬牙,道:“日后若是真的清算和康伯府,也请团团能够看在我的面上,替我求一下陛下,留他一命就是。” “虽然他这辈子糊涂,对我也不是很看重,可娘生前的时候最是挂念他的……我不想娘亲泉下有知后,为这件事情伤心难过。” “嫂嫂你放心。”谢明珠认真的应下此事,庄韶寻方才放下心里头的大石头。 不管怎么样,他还是给了自己生命的父亲。 就算再不堪,她也要尽这最后一点孝道。 方才提起和康伯府,那头就有人在外头说和康伯想要过来见一见太子妃。 谢明珠立马反应过来,道: “嫂嫂你去后头躺着,这儿我来就是。” “本公主可是师出神医谷,谅他也翻不出来什么浪。” “嗯。” 其实庄韶寻现在也不想见和康伯——纵然他是自己的生父,可是和康伯做出来这么多的荒唐事,她已经快要无法容忍了。 若非谢长熙真心爱她,只怕这太子府对她来说不是归宿,而是人间炼狱。 旁的家族是生怕女儿嫁入太子府这般的地方过得不好,而和康伯府不是啊,他们生怕她庄韶寻过的好一样,非要给她添堵。 就这样,庄韶寻去了里头躺着,谢明珠另外示意可靠的人在里面看着庄韶寻。 忙活完这些之后,谢明珠才敛了方才面对庄韶寻时一副和善的眼神,命人带了和康伯进来。 论理说,太子妃的娘家若是想要前来太子府探望太子妃,理应由太子妃的生母前来,而不是生父——总归一个男女有别。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和康伯府要去一名继室的缘故了,就是为了日后方便出入太子府甚至皇宫。 这次若不是外头说庄韶寻腹中孩子不保,和康伯也进不来太子府——这样的大事,谢长熙再怎么不待见和康伯,也是得点头同意的。 和康伯穿戴一新的走进了太子府,到了太子妃所居住的院子里头。 不过他没有见到庄韶寻,而是见到了敏和公主谢明珠。 对于谢明珠,想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和康伯面对谢明珠还是有些惧怕的——哪怕是现在有了三等爵位。 因为和康伯的特殊身份,谢明珠也不好直接赶人,索性就耐了性子,叫人坐下喝杯茶慢慢说。 她倒要听听这和康伯还能说出来什么奇葩的话语。 和康伯落了座,便是一副关心女儿的模样:“微臣斗胆,请问公主,不知道我这女儿如何了。” 谢明珠不冷不热道:“和康伯明明知道此事对于太子妃来说是多大的冲击,为何还要做此事?” 和康伯的眼神里头明显有几分心虚一闪而过,不过依旧躲不过谢明珠的眼睛。 不大会儿,谢明珠听见和康伯道: “如今这府上也没有个能够主事的,加上太子妃娘娘也身怀有孕,府上没有女眷,来太子府探望太子妃娘娘都不是很方便。” 和康伯这理由说的冠冕堂皇,说什么关心女儿,其实……还不是对于太子府后院的事情,想要横插一脚? 要不是谢明珠之前知道和康伯想要谢长熙纳了他那两个庶女进太子府的事情,否则这一下还真的被糊弄过去。 “既然和康伯想要个府上的主母,这也是无可厚非,可是为什么选的是兴昌伯府的人?” 和康伯一下子哑了嗓子,半晌不说话。 为什么选的是兴昌伯府的人? 也就只有兴昌伯府才肯把那般如花似玉的姑娘嫁给他做继室,别的人家都是不肯的。 但是这种话他敢对谢明珠说吗? 显然是不敢的啊,否则怎么会突然闭了嘴不说话呢? 见和康伯半晌不说话,谢明珠手里的甜白瓷茶盏“咯噔”一下放在了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紧接着只听见谢明珠道:“和康伯既然找不出来理由说就罢了,不过类同秦晋之好罢了。” 谢明珠这话说的着实是讽刺,关键是和康伯还偏偏不敢出声反驳。 天知道这位敏和公主又会说出来什么话刺他。 接着,话题又绕回来庄韶寻的身孕上。 谢明珠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若是太子妃这一胎真的保不住,和康伯觉得,理应怪谁?” 和康伯或许是被谢明珠凌厉的眼神儿给吓到了,闻言道: “太子妃娘娘幼时的身体并不是很好,所以孩子保不住也是情理之中……所以,老臣并不敢怨怼于谁。” 和康伯这话说的漂亮,看样子把所有人都摘了出去,谁也不曾得罪一般——可实际上,和康伯也把他自己都给摘了出去。 自己的父亲娶了跟自己一般年纪的当继室,换了谁家的儿女都是受不了的。 更别说庄韶寻这个当朝的太子妃了。 眼下这和康伯的话说的漂亮,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看着着实叫人来气。 紧接着,谢明珠又问了一句: “若是太子妃日后无法拥有子嗣,和康伯又该如何?” “自然是叫她妹妹前来侍奉。” 第二百五十六章 引蛇出洞(七) 谢明珠这一次是真的鄙视和康伯了。 好端端的太子妃女儿还没有失宠呢,就要急吼吼的要把庶出女儿塞进太子府,这是要唱哪一出? 和康伯见谢明珠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关键他还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 还试图想要从谢明珠这儿,替他那两个庶女打通门道。 可笑。 谢明珠全程正眼也不看和康伯一眼,就光顾着听着他说他那两名庶女是如何如何的好,听的谢明珠有些不胜其烦,斜喇喇的来了一句:“所以依照和康伯的意思,你们家这两位闺女,做个太子侧妃也是委屈了?” 谢明珠这话的意思就是说和康伯自大过了头,还认不清楚形势。 大梁对于皇后的出身并不如前几朝一般,非要什么豪门世族。更重要的则是君主个人的意思。 也就是说,哪怕日后庄韶寻有个什么意外不在了,这册立皇后的事情还真的轮不到和康伯来说话。 哪怕是懦弱如唐高宗,也会因为一句“天子富有四海”而废立皇后。 因而谢明珠听着和康伯的这些话,对庄韶寻不免觉得可惜。 方才还滔滔不绝的和康伯一听见谢明珠这话,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他自己确实是有这个心思,但是也不至于傻到宣之于口啊。 然而不等他开口,后头就传来了谢长熙的声音: “和康伯既然身子不好,想来脑子也糊涂了。” “今儿既然撑了病体前来看望太子妃,如今时间也差不多。” 谢长熙说完这话,跟在他身后的石一便是站出来,绷了一张脸道: “和康伯请。” 谢长熙这话可就是明晃晃的逐客令,而且还偏生叫旁人挑不出来一点儿的错处。 太子妃养胎的事情谁都知道,和康伯带着病体前来探望,自然是不宜久留,除非他想过了病气给庄韶寻。 和康伯闻言只能退下,冲谢长熙和谢明珠行了一礼就离开了。 谢长熙随即就叫石一石二把守住外头的门,正要转身去屏风后头看庄韶寻的时候,却没有想到庄韶寻不知道在屏风后面站了多久,又听见了多少。 只是谢明珠看见庄韶寻那满脸的泪水以及惨败的脸色之时,就知道庄韶寻应该是把所有的话都给听进去了。 尤其是和康伯的那一句“自然是叫她妹妹前来侍奉”,想来是深深的刺伤的庄韶寻如今脆弱敏感的心。 “殿下……若是……若是……”庄韶寻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先是被吓到了。 谢长熙一把抱起庄韶寻放在了床榻上,认真的说道: “寻儿,你要记着。” “我娶你就没有打算再让旁人入太子府。” “若不是和康伯是你的生父,本太子早就想把人拉出去杖打八十杖了。” 杖打八十,能活下来的都是残废。可见谢长熙眼里的狠厉一点儿也不少。 谢明珠在一旁替庄韶寻诊脉,一边示意她放松: “嫂嫂,我父皇母后都是很喜欢你的,团团也是很喜欢的。” “所以你只要吃吃睡睡开开心心的每一天,保重自己就够。” “那些外人的话,你乐意听就听,不乐意听就不听。” “还有,日后和康伯既然要娶续弦,那个人你要是不想见就不见。” “本神医随便找个理由替你回绝了,那些人还敢翻天不成?!” 见谢明珠一副叉腰霸道的模样,庄韶寻这才破涕为笑。 太子殿下在一旁看得直摇头:果然,以后能够压制团团的人,估摸着只有北宁王一个? 在这儿又坐了一会儿,谢明珠方才起身,随即叫了太子府的来总管过来。 “来总管,以后告诉外门的侍卫。” “太子妃现在静养,还是少让人打搅的好。” 来大总管也是听说了和康伯府要娶续弦的事情,知道敏和公主这是针对什么,便是一口应下,拍了胸脯保证: “公主安心,老奴知道怎么做的。” “绝对不叫人伤了太子妃!” “嗯。” 料理完太子府的事情,等谢明珠回了明珠宫,已经是用晚膳的时间了。 这个时候,戚烟踏了进来,说六尚的尚宫正带着人在外头请罪。 谢明珠淡淡的应了一声,也没有说传,更没有叫她们滚。 谢明珠的意思明摆着就是要让六尚的那些人跪着清醒几分——她禁足的日子虽然不长,可是这六尚也真的是太会做人了。 成功的诠释了什么叫做“拜高踩低”这四个字。 谢明珠一边吃一边想起来她九年前发落的那批人。 唔,难不成这副场景又要一次上映不成? 明珠宫里头还没有传出来消息,那些衣着单薄的六尚女官就这样在外头跪了一个时辰才被叫进去。 谢明珠没有心情听她们说那些话,只是跟这些人好好的说了几句为奴为婢的大道理,才放他们走了。 谢明珠折腾了一天也觉得甚是疲累,早早地沐浴上床歇息去了。 当然,睡到夜半的时候,某个人顺理成章的爬了进来。 所以次日清晨,谢明珠依旧是迷糊的一巴掌拍在了某个的脸上。 容少主被自家小娘子拍醒,逮了人往怀里抱。 谢明珠:幸好还没有成亲,要是成亲,估摸着就是另一副画面。 两个人闹腾了好一会儿才各自起身,然而,明珠宫今儿个收到了一份请柬。 送请柬过来的安如低着头不看向手牵手的两个人,道: “启禀公主,和康伯府送来了请柬。” 谢明珠拿过来一看,果然是和康伯要娶继室的请柬。 “明明昨儿个才被本公主骂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还想着要本公主请参加他们婚宴?” “这算什么,唾面自干?” 谢明珠得毒舌功底听得容慕哲大笑,“团团若是不想去了,咱们就不去。” “管他娶谁呢。” “不,本公主还偏偏要去了。”谢明珠叫银杏收好请柬,“本公主不仅要去,还要看看这两家唱的哪一出。” “和康伯娶个如此年轻的继室,想来也是觉得盛京城少了说书的没意思罢。” 谢明珠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带着讽刺的意味,容慕哲低头侧身问了一句: “那团团要不要为夫陪着?” “你一个位高权重北宁王去和康伯府,岂不是给他们长脸?” “这种亏本的买卖,本公主才不做呢。” 谢明珠转身拉了某人去了饭桌坐下,道: “有这种闲工夫,你还不如多吃点。” “你看看你,这天也都瘦了不少。” “嗯。” 明珠宫这头收到请柬不算,这长坤宫也收到了。 徐宁娘把请柬递给明武帝看了,后者粗粗的看了一下,便是丢回了桌子上。 “哼,这和康伯府给了请柬给明珠宫,还要给你一份,怎么就不给朕一份?” 明武帝这话着实是讽刺,徐宁娘伸手搂过明武帝,把头放在他的肩膀上笑道: “因为他们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 明武帝把徐宁娘拉进怀里,刮了一下徐宁娘的鼻子: “自知之明?朕倒是觉得他们不自量力。” “这和康伯府娶个继室,还闹得这么兴师动众的,还眼巴巴的送了请柬来宫里,想叫你们两个人去替他撑个场子。” “那临郎可有什么打算呢?” “朕倒是不打算叫你们去,不过若是你们二人想去凑个热闹也行。” “臣妾倒是懒。”徐宁娘往明武帝的怀里靠了,“索性团团也闷着,叫她去也无妨。” “何况咱们的女儿最是主意多的。” “你啊。”明武帝好笑的捏了一下徐宁娘的脸,触手生滑。 —— 都说知女莫若母,徐宁娘的提议可是正中谢明珠下怀。 和康伯府的娶亲日子定在四月初八,送请柬的这一天是四月初六。 因此谢明珠着人备了礼,初七那天先送去了和康伯府,等到初八的时候再来。 “不过我总觉得这和康伯府似乎不死心。”晚膳途中,谢明珠将和康伯府的事情与容慕哲说了,“上次他们家的庶子就想要……嗯……”谢明珠并没有说的过于明白,然而北宁王明白了这是个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为夫陪你去就好。” “也顺便告诉一下和康伯府,不是什么人都是他们和康伯府能够算计的!” “可是你北宁王生的风姿绰约貌若潘安……我还真的是怕啊——怕那些姑娘看见你都要跟我抢。” 谢明珠故作为难之色,容慕哲轻笑一声: “团团就做个辣手摧花的又如何?” 闻言,北宁王挨了自家小媳妇儿一个白眼,某小媳妇道: “堂堂北宁王,不会是怕了几个姑娘吧?” “不。”容慕哲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叫团团立个威,不叫那些人打你主意。” “什么叫做不叫那些人打我主意,难道不是打你主意吗?”谢明珠疑惑之下问了一句,后者回答道: “那些公子知道团团如此厉害,自然是不会把主意打到团团身上。” “毕竟现在跟本王一样一心一意的人,可是凤毛麟角。” 见某人脸皮十分的厚,还顺带自夸了一把他自己。敏和公主憋了半天才吐出来三个字: “不要脸。” 北宁王:本王要脸就没有媳妇,所以还是不要脸的好。 …… 次日,谢明珠在明珠宫用过了早膳,带着厚脸皮的某人踩了点儿到和康伯府的。 和康伯府的人一开始还觉得元贵妃没有来很失落,但是一看见这位风姿俊秀的北宁王之后,立马两眼放光! 这位北宁王可是真正的位高权重,而且还是明楼的少主,未来的掌门人。 要是跟他打好了关系,还愁以后? 谢明珠看着殷勤的和康伯府的人,以及一脸喜色前来相迎、摆足了低姿态的和康伯,心里头哂笑。 首鼠两端,不过尔尔。 然而北宁王从头到尾都是一副冷淡的模样,搞得和康伯是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着实为难。 同样的,谢明珠也注意到了穿戴一新的和康伯的两名庶子庶女。 那两名庶女一看见北宁王走进来,故作娇羞的模样看得谢明珠的尴尬都犯了。 等到谢明珠和容慕哲都入了席,谢明珠就注意到了那两名庶女急急的拉过了和康伯去一旁说话。 不多时,和康伯便赔了笑上来道: “微臣这儿人多,唯恐招待不周,所以若是北宁王不嫌我那二位女儿粗笨,可以唤她们二人斟酒夹菜。” 谢明珠整以好暇的看向容慕哲,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北宁王瞧了自家小媳妇一副看戏的模样,也没有立刻答应或者回绝,而是问谢明珠: “团团觉得,需不需要布菜的?” 谢明珠可是一点儿面子都不会留给和康伯府的。虽然说折辱一个人的办法有很多,但是她谢明珠还偏偏不打算叫这两个进了她家阿言的身。 “不了。”谢明珠冷淡的说出来这句话以后,和康伯和其庶女的的面色猛然一变,显然是不甘心。 然而谢明珠不会给他们解释的机会的。 “都说和康伯最疼子女,怎么忍心将两位娇滴滴的大小姐委屈了?” “况且我还听说上次太子妃身子不太好,和康伯虽然病了,但也坚持过来。” “还说什么要两个女儿替太子妃分担之类的话,您瞧瞧这不懂事吗?” 谢明珠这几句话叫听着的人来宾一时间都哑了嗓子,好端端热闹的喜宴一下子就变得鸦雀无声。 众人倒是回过味儿来了。 这和康伯看样子是觉得两名女儿进太子府没有希望了,所以就把主意打到了北宁王头上? 而且方才敏和公主那意思,好像这和康伯似乎并不希望太子妃过得好? 和康伯这会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显然是没有想到谢明珠会在这种情况下一点面子都不留给他。 谢明珠:你以为本公主赏脸过来参加您老的喜宴是给您撑场子的? 做梦! 就你这个糊涂的做出来这么多糊涂的事情,本公主没有搅了你的喜宴就不错了。 还想让本公主给你面子?想太多。 最后还是兴昌伯跳出来打了几句圆场,才叫喜宴继续下去。 然而和康伯府的人并不死心。 就在上汤的时候,那上汤的人装作故意拿不稳的样子,就要往谢明珠的身后倒下。 可笑!这种拙劣的手段还能叫她谢明珠中了招不成?! 第二百五十七章 引蛇出洞(八)二更送上! 只看见容慕哲飞起一脚将热汤连人踹倒的同时,也将谢明珠牢牢的护在了怀里。 紧接着,暗卫全部都围了上来。 和康伯看着计划失败,如今也顾不上其他,赶忙跳出来请罪,总之先把他自己摘干净先。 “微臣有罪,没有管束好下人,还请北宁王、敏和公主降罪。” “你说得对,你确实是有罪。”容慕哲凉凉的看了一眼被他踹的晕死过去的侍女,“这么大的场合里头也能闹出来这种乱子——不是你和康伯的失察,就是有人故意主使!” 容慕哲的话语里仿佛蕴含万千雷霆之力,着实恼怒。 虽然他一开始就会料到和康伯府会对团团动手,但是没有想到会用热汤。 这是存心想要毁了团团的容貌不成!? 容慕哲越想越气,甚至不容和康伯解释,就着人将晕死过去的侍女给拖下去审问,一点余地也不留给和康伯府。 在场的也不是傻子,和康伯府的那点糊涂事虽然说不是一清二楚,但是也知道五六分。 就拿太子妃庄韶寻的事情来说吧,这和康伯简直就是不知所谓,偏偏要得罪到这上头来。 这会子又做出来这种糊涂事儿,他和康伯是把大家伙当傻子看,看不出来他的算计? 这满朝里头也是有人打过北宁王主意的,可人家那是一心一意的待敏和公主这么多年,是你和康伯一点计划能够破坏的不成? 和康伯吓得额头上的汗珠都出来了,只会不停的请罪。 还是谢明珠拉了一把北宁王的袖子,做了一把好人: “好了,今天也是和康伯娶妻的大日子,别把人吓得以为洞房没进倒是先进了天牢。” “都依你。”容慕哲知道谢明珠不想再争执下去,且闹事的已经被暗卫拿下,想来很快就应该会出结果了。 只是不知道这里头除了和康伯府的人,还有谁在这里头想要插手的。 和康伯一只手撑了坚硬冰冷的地面,颤颤巍巍的起了身,方才继续吃席。 然而这一幕落在和康伯的两名庶女眼里,倒是十分的不是滋味。 她们二人本来都算计好了,把敏和公主支开以后,她们二人就去截了北宁王。 到时候再暗地里下了药……何愁好事不成? 没想到如今这二人毫发无损不说,这北宁王还出手彻查此事。 一时间两个人觉得从头到脚冷到了骨子里头。 这种事情要是闹出来是她们两个人主使,别说是爹爹了,谁也兜不起这么大的罪过。 意图谋害当朝公主以及当朝亲王的罪名,砍了她们两个人都不为过。 不过两个人想起来那侍女全家的性命都捏在她们二人手里,便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两个人的好日子很快就到头。 当晚,和康伯府送走了所有的宾客以后,随着这二人院子里各自熄了灯,就有人潜入了。 —— “哗啦——” 也是暗卫下的药厉害,导致这二人到现在都还没有苏醒。 谢明珠命人从冰窖里头舀了两桶水,一人给了半桶。 现在虽然是四月份,可是这夜里还是有些冷的。 两个人都是被暗卫胡乱套了衣裳给带走的,谢明珠可不想直接把人冻死什么的。 这两个人一人受了半桶冷水,还有冰渣子落在头皮上,刺激得这二人“啊呀”一声大叫苏醒。 月色迷蒙,谢明珠端坐在回廊前,身后除了宫女就是殿内的灯火。 谢明珠见得这台阶下的两个人醒了,轻笑一声: “本公主听说意乱情迷的时候,用冰水泡了,最是适合解了的,不知道二位如今那些意乱情迷的东西解了没有。” 这两个人也不傻,心里头越清楚,脸上的神色就越发躲闪。 “看样子二位不愿意说?”谢明珠轻轻的拍了拍手,很快就有暗卫将打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地儿的人拖了过来。 这个人明显就是被安排泼热汤的那位。 “这奴才也开始也是嘴硬,只说自己叫做小寻——”谢明珠的话语硬生生的拉长了几分,“不知道当今太子妃叫做庄韶寻吗?二位?” “这……” 两个人头皮发麻,颤抖的说不出来一句话。 这婢女的名字自然是她们两个人起的,就是为了折辱庄韶寻。 以前庄韶寻一个默默无闻的嫡女,不知道这样被她们二人羞辱过多少次。然而庄韶寻成了太子妃以后,她们两个人头脑里头的理智就被嫉妒之火烧干净了。 所以只顾眼下的一时高兴,而不考虑后果。 如今这敏和公主提出来此事,二人就知道要完了。 “来啊,掌嘴二十先。” 谢明珠接过梧桐端过来的一杯热茶,喝了一口。 立刻就有两名嬷嬷上前对二人打了结结实实的二十个巴掌,打的这两个人是脸都破了。 巴掌声响起,在这泠泠夜色中越发显得清脆。 打完之后,谢明珠方才问了一句: “你们二人叫什么?” 其实何止这两个人的名字,谢明珠就连和康伯府也是摸了个六七分,哪里会不知道? 梧桐在一旁看了便是悄悄的跟银杏说了一句: “公主这摆明要折腾二人。” 银杏点点头,却并没有说话。 方才那两名老嬷嬷可是谢明珠特意从宫正司叫过来的,都是掌管刑罚的老手,知道打哪里叫人疼痛难忍,还不能说话的那种。 如今这二人的脸都高高的肿了,别说是说话了,就连是吸一口气都觉得疼。 偏生谢明珠问话,这两个人还不能不答。 左边一名看起来比右边那位高一点的,忍住疼痛道: “回公主的话,臣女……叫做庄涵兰。” 谢明珠看向右边,“你呢?” “臣女……臣女叫做……庄涵芷。” “都是好意头,只不过用在你们二人身上,可都是糟蹋了。” 兰芷本意香草,和康伯给这两名庶女起这种名字,大概是是希望她们的品格如香草一般高洁吧。 可是在谢明珠的眼里就是个笑话。 这两个人做出来的事情,配得上“兰芷”这两个字? 被谢明珠这般讽刺的二人也只能低了头不说话,可是眼底的愤恨之色一览无余。 现在这两个人认为,如果不是这位敏和公主善妒,也不会叫北宁王到现在都没有个女人伺候。 谢明珠要是知道这两个人心里头所想,估摸着得笑的背过气去。 她谢明珠善妒?不叫北宁王纳女人? 拜托,她们是没有看见北宁王私下里…… 谢明珠脸色莫名的有点红,喝了口茶压压心里的异样之后,继续问道: “你们二人知道本公主废了这么大的劲儿把你们带过来是为什么吗?” 两个人不说话,因为嘴巴痛。 谢明珠也知道两个人不会说话,这一下也没有强求,“因为你们二人把主意打到了不该打到的人身上。” 庄涵兰闻言,此刻也顾不上嘴巴的疼痛,道: “公主这就说笑话了,无盐女都可以自荐,我等比无盐女更胜一筹,为何就不能自荐了?” “你那叫做下作,谁家好姑娘跟你一样,上杆子使那些下作手段的?” 无盐女自荐是自荐,起码人家没有用下作手段啊。 “公主没有证据,怎么就能说明我们姐妹……嘶……”庄涵兰的情绪比较激动,因此被伤口牵扯的叫她呼痛。 “慢慢说,本公主不着急。” 有的是时间跟你们耗。 庄涵兰定了神,等疼痛褪去大半后才继续道: “公主没有证据,怎么能够空口白牙的污蔑我们姐妹二人。” “没有证据?”谢明珠把茶盏交给梧桐端着,起身,语气凌厉: “你们二人觉得,本公主会没有证据?” 话音刚落,谢明珠身旁的银杏就站了出来,道: “这是自二位枕头下搜出来的好药,这东西二位若是不认识,不妨亲自感受一下?” 庄涵兰庄涵芷的脸色具是便是唰白。 那药可是她们求了重金才取到的,寻常的男子或者女子若是沾上一点,非周公之事不能解。 这药除了她们二人有,那两名庶弟也是有的。 见谢明珠都把话挑明了,两个人已经知道事情无可挽回,便打起了感情牌: “今天可是和康伯府的大喜日子,公主难不成想要和康伯痛失爱女不成?” “和康伯痛失爱女关本公主什么事?” 看着这两个意图算计她和北宁王的,谢明珠宰了她们二人的心思都有。 不过嘛,一下子叫人死了也不好。 谢明珠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道: “既然这两个人这么喜欢用药害人,那就让她们自己试试吧。” 见谢明珠从袖子里拿出来这么一瓶药,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也顾不上这是什么地儿,挣扎着就要跑。 却被暗卫一脚踢了回来。 让人喂了药给这两个人,谢明珠冷笑:“本公主听说历史上的那些暴君都喜欢看宫女光了身子跑,虽然本公主不是暴君,但是本公主也想瞧瞧这副情景。” 随着谢明珠的话音渐渐的淡了下来,服药的二人觉得体内莫名的开始燥热,而后就开始乱抓。 “把她们丢去明珠宫外头,别脏了眼睛。” “第二天再送回去和康伯府。” “是!” 见暗卫把人拖出去,谢明珠方才回了殿内休息。 其实,谢明珠给她们二人下的药根本不是所谓的动情药,而是痒药。 这种痒药就会让人痒得连衣裳都不能穿,所以谢明珠才会说出来那种话。 谢明珠这一夜好梦,外头的两个人倒是活生生在油锅里熬过一圈似的。 等到药效过去,这两个人活像破庙里头的乞丐,衣衫褴褛,头发散乱。 谢明珠还真的不至于叫这两个人光了身子,另外派人看住。饶是这样,经过谢明珠这么一折腾,这两个人的底子面子已经全部都没有了。 况且这二人还是得罪过她谢明珠的——只要这朝中的人不想得罪她谢明珠,就不会娶这姐妹二人。 明珠宫外头闹腾了一夜,次日上午,这和康伯的继室夫人就递了牌子要去长坤宫见元贵妃的消息,不胫而走。 徐宁娘现在可是宫里头的宠妃,加上寿安宫那头也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因此徐宁娘并不需要早起请安什么的。 总之爱什么时候起身就什么时候起身,更无人敢乱说一句。 和康伯的这位继室夫人显然是个年轻没有主意的,说白了就是兴昌伯府的一枚棋子。 这大清早的过来长坤宫想要见元贵妃,却被告知元贵妃还没有起身。 于是,这位和康伯夫人被晾了一个半时辰的功夫才被叫进来。 徐宁娘一身银红色撒花宫装,头上梳了个双刀髻,戴着长长的流苏步摇,额前点了火红色的花钿,端的是一副勾人的模样。 撑起头说话的时候,露出来一截欺霜赛雪的胳膊,衬的手腕上面的羊脂白玉镯子恍若无色。 这叫和康伯夫人看得都呆了。 徐宁娘轻轻一哂,“和康伯夫人大清早的来长坤宫作甚?” 昨天晚上的事情闹了一夜,徐宁娘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般开口不过是寻个说话的头。 和康伯夫人冲徐宁娘行了一礼道: “臣妇知道贵妃娘娘掌管后宫,定然会看不下去这后宫的不正之风。” “而且敏和公主过两年就要及笄,落个心狠手辣的名声对她自己也不利啊。” 徐宁娘算是听出来了:原来这位和康伯夫人以为她会向着他们和康伯府,替他们出手收拾谢明珠。 只可惜他们想错了。 先不说团团是她的掌上明珠,就算是再得宠的,也不敢管到嫡公主头上。 徐宁娘伸手剥了一个皮薄肉厚的黄澄澄的枇杷,漫不经心道: “夫人怕是找错了人。” “不是这天下所有人都跟和康伯府一般行事。” 徐宁娘老早就想要收拾和康伯府了,如今过过嘴瘾也是好的。 关键是这位和康伯府的人新夫人还真的不能说她什么。 不仅因为她是宠妃,而且和康伯府的事情也是事实。 谁家妾室敢明目张胆管到嫡出头上的? 可是想起来和康伯府丢的脸,这位继室夫人不由得硬了头皮继续道: “如今宫里也就只有娘娘一人,迟早娘娘都要问鼎后位的。” “管教一名不听话的公主又有何错呢?” 第二百五十八章 引蛇出洞(九) “本宫看,这话,和康伯夫人还是对着和康伯说吧。” 徐宁娘实在是不想在和康伯夫人的身上浪费时间了,二话不说就命人送客。 这位和康伯夫人到底是年轻不知道事,离开之前还甩了脸子给徐宁娘看。 徐宁娘并没有当场发作,而是等人走了以后,派人传了消息出来。 就说和康伯夫人入宫对贵妃不敬云云。 明武帝知道以后,当即就把和康伯叫进御书房狠狠的责骂一顿。 挨了气的和康伯回府看见惹事的和康伯夫人,忍了忍,并没有当场发作。 而是不出三天的功夫,从外头抬了一良家女子入府做了妾室,府上皆称一句丽姨娘。 这一下可还得了? 这和康伯夫人本来过来做继室就是不情不愿的,如今一看见和康伯与她成婚不过五日的功夫就纳了妾室进门,这不是狠狠的打她的脸? 一气之下,行了正室的权,以教授规矩的名头把那位丽姨娘叫过来折腾。 丽姨娘可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白日里在正院那儿受了一肚子的气,晚上等到和康伯来了以后,那叫哭的一个梨花带雨。 和康伯对于坏了事情的这位继室本来就不满,如今一看见这继室又要过来欺负他新纳的美人,气的当晚就去了正院闹了一场。 可那继室本来就年轻气盛,一气之下,竟是打了一巴掌搁在和康伯的脸上,落下了红肿。 和康伯一看,这还得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和康伯就递了折子要休妻! 明武帝在上头看了半天折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那个儿媳妇怎么就摊上这么个糊涂爹? 和康伯要休妻的事情,兴昌伯府是等散了朝才知道的——谁让兴昌伯基本上不上朝呢? 好在那个折子明武帝暂时不发,也就是说休妻的事情病并没有成。 况且这事情一开始也是他们这头不对——纵然和康伯没有顾及她这个继室的面子,可是这一巴掌打到主君头上也太不像话了啊。 于是,兴昌伯带了礼物,上门赔罪。 这出闹剧闹得沸沸扬扬,谢明珠听了之后反倒是说一句: “这和康伯若是真的硬气,直接写了休妻书那才厉害呢。” 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拨了几下琴弦。 “正是因为他没有那么硬气,才会写折子请求合离的。” 北宁王方才下了朝就直接奔明珠宫而来了,瞧着谢明珠在一旁练琴,自顾自的剥了一碗枇杷喂给谢明珠。 “所以你说这两家图什么东西?”谢明珠吃下枇杷,觉得满口生香。 “照本王说啊,这兴昌伯府估摸着就想要攀和康伯府的势力,所以才会如此。” “况且,这兴昌伯府若是想要保住他的位置,那就必须联合他能够联合的一切势力。” “所以,这大概也是兴昌伯府为什么要低一头去赔罪吧。” “不,我觉得你说的完全不对。”谢明珠把手停在琴弦上,补充了一句: “与其说兴昌伯想要联合和康伯府,倒不如兴昌伯想要通过和康伯得到些什么。” “否则谁家愿意把一名正当妙龄的姑娘嫁给一个四五十的老头子?” 四五十的老头子?北宁王突然眼眸暗了暗,低头凑近,“按照团团的意思,以后为夫也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子?” 谢明珠拿了枇杷的动作一停,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见某人眼底的深色,敏和公主很没有志气的吞了一下口水,语气有些怂: “不是啦,你就算到了四五十,啊呸,七老八十了也是身强体壮!” 这话方一出口,谢明珠就觉得不对劲了 反应过来的敏和公主差点没有咬掉她自己的舌头。 北宁王笑的叫谢明珠觉得毛骨悚然,总感觉眼前的这个人想要把她吞了似的。 “那个……” 谢明珠偏过头想要躲过男人的眼睛,后者复又低一低头,道: “团团现在觉得自己躲得了吗?” 谢明珠:呵呵,她这辈子都栽他手里头了。 两个人打闹一会,直到梧桐很是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进来回话,两个人方才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回公主的话,太子爷说请您去一趟太子府。” “说和康伯夫人想要来太子府见太子妃,却又赖着不走。” 咦?这才过了多久啊。 这兴昌伯府不会是灌了什么迷魂汤给兴昌伯夫人吧? 居然叫人又找上门了? “直接叫暗卫把人扔出去不就好了?”谢明珠很是奇怪,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落在太子皇兄的眼里,倒是成了麻烦事? 梧桐内心:公主,您见过哪家女婿把丈母娘打出去的? 谢明珠也是傻了半天才醒过神,一拍脑袋,就拉着北宁王走了。 既然这和康伯夫人这么喜欢作死,那就让她作一回大死。 皇宫距离太子府并不远,没有费多长的时间谢明珠就到了。 容慕哲率先跳下来马车,随即抱了谢明珠下来。 今天的太阳不大,倒是显得几分浅薄。 谢明珠这头的动静自然是引来了和康伯夫人的侧目。 和康伯夫人也才十七岁,正是花一样的年纪,眼下初见风姿俊秀的北宁王,一时间连请安都忘记了。 在和康伯夫人的心里,她也是奢望过嫁与北宁王的。 可惜造化弄人,把她嫁给了和康伯这么一个人。 如今看着北宁王对敏和公主如此的宠溺,和康伯夫人想起来那些话就不由得越发妒忌。 如今人人都说北宁王不仅身负爵位,还是明楼未来的掌门人。 这两个身份,其中一个都足以叫她们这些寻常人羡艳了。 更别说同时存在。 谢明珠见和康伯夫人直勾勾的盯着她身侧的某人看,心里头就不爽了,开口便是讽刺一句: “怎么,兴昌伯府没有教过你蔺眉不要随便盯着外男看吗?” 和康伯夫人本名蔺眉。 谢明珠这下子直接呼和康伯夫人的本名,摆明了不把她放在眼里。 新婚头一天就跑到长坤宫找母后告她状,还要让母后收拾她。 呵,以为谁都跟她兴昌伯府的人一样傻? 和康伯夫人蔺眉冲二人行了礼,也不等谢明珠叫起就自顾自的起来了,“论辈分,我也算太子殿下的岳母。” 和康伯夫人的意思是,她是太子谢长熙的岳母,论起辈分,压她谢明珠一头。 妄图以辈分压她谢明珠?搞笑! 谢明珠拉了一把身旁的某个人,道: “阿言看见没有,这就叫做不自量力。” 不容蔺眉继续说话,谢明珠继续道:“什么叫做猪鼻子插葱装大象,本公主也是见到了。” 北宁王原本冷淡的面容上露出来几分笑。 落在蔺眉的眼里,叫她十分的气愤。 “对了,话说和康伯夫人这急吼吼的来太子府作甚?不知道本公主说了太子妃需要静养,任何人都不能打扰的吗?” 谢明珠的话完全堵死了蔺眉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后者飞快的转了一下脑子,便道: “身为岳母,过来看一下女婿又有何妨?” 蔺眉这话还真的叫人挑不出来错处,也难怪谢长熙觉得棘手,才会找了谢明珠过来帮忙。 谢明珠脸上带着讽刺的笑,“按照您的说法,看完女婿,再来看看女儿也是顺道?” 蔺眉完全没有想到谢明珠会直接戳破她心中所想,一时间无话可说。 “呵。”谢明珠示意左右金吾卫上前: “告诉和康伯府的人,若是不记得本公主是神医谷的亲传弟子,本公主不介意再叫他们长个记性!” “本公主说了,不许探视太子妃就是不许。” “除非太子妃自己想要见。” 谢明珠的话掷地有声,蔺眉一听,忙道: “你不能这样做!我是——唔唔——” 金吾卫眼疾手快的将蔺眉的嘴用破布堵了,然后给拖回和康伯府。 没错,就这样,在大街上,跟拖货物一样把和康伯夫人蔺眉给拖回和康伯府。 谢明珠搬出来神医谷的身份跟蔺眉说事,外头人只会觉得蔺眉跟和康伯一样是个拎不清的,并不觉得谢明珠不近人情云云。 况且太子妃的肚子里头可是太子爷的孩子,自然是万般小心。 处理完太子府门口的麻烦事,谢明珠牵起容慕哲的手就往府内走,道: “本公主给太子皇兄处理完了这么一个麻烦,少说也得蹭顿午膳。” 迎谢明珠二人进来的来总管闻言就笑了: “公主放心,太子殿下早就备好了,都是公主喜欢吃的。” “算太子皇兄上道。” 谢明珠毫不客气的扯了人去太子妃的正院,“想来太子皇兄应该也在。” 谢明珠猜的不错,只不过太子爷一看见北宁王,就把人拖去书房说话了。 谢明珠无奈的摊手,目送某人被太子爷扯去书房说话了。 庄韶寻如今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正是身子一日比一日渐渐重的时候。 谢明珠一看见庄韶寻在榻上要起身,赶紧的叫人按住。 “别别别,嫂嫂你躺好。” 庄韶寻拉了谢明珠,亲亲热热的说话。 “今天也是亏了你,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办。” 虽然说君为大,可是在重视孝道的大梁,若是他们夫妇二人不分由说的将蔺眉轰出去,只怕少不了外头乱嚼舌根。 谢明珠习惯性的替庄韶寻诊脉,然而这次倒是皱了一下眉头。 看得庄韶寻的心里头七上八下的,“团团,怎么了?” “可是孩子不好?” 谢明珠并没有立刻回答庄韶寻的话,而是召来了负责庄韶寻饮食的人,问了问庄韶寻用膳的情况。 得知庄韶寻的胃口自打步入四月以后就开始渐渐的变大,谢明珠命人取了庄韶寻平时所用的东西一一查验,确定没有问题以后便叫来梧桐: “你去神医谷传个信,请我师父下山一趟。” 梧桐见谢明珠神色不对,也不敢耽搁,立刻就去了。 “团团……”庄韶寻抓着谢明珠的手,她的力气出卖了她的紧张: “可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敏和公主点点头,庄韶寻便是吓得脸色煞白。 “嫂嫂你冷静一下,你听我说。” 谢明珠示意所有人都下去,方才附耳说道: “我是说,嫂嫂的肚子里似乎有两个孩子。” 庄韶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回过神了,便是木木的问了一句: “你这话可是当真?” “不会是哄我开心的吧?” 谢明珠无奈的扶额,“因为我担心两个孩子会让嫂嫂吃不消什么的,所以才会请了师父前来。” “原来如此。” 庄韶寻摸摸肚子,“我也是奇怪这段时间胃口怎么变大了一些,如今既然是两个孩子,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姑嫂二人又说了会子话,谢明珠派人请了谢长熙过来。 当然,一同过来的还有北宁王容慕哲。 得知自个媳妇肚子里是两个孩子的太子爷,兴奋之后便是手忙脚乱,不知道该做什么才是。 “寻儿……我……” 谢长熙激动的说不出来话,谢明珠倒是把人拽了出来,仔仔细细的嘱咐了一些事情。 虽然有些事情很是尴尬,但是从医者的角度来说,谢明珠还必须得说。 也就是说,太子爷得有一年的时间做和尚。 不过谢明珠还是作死的问了一句要不要塞女人,结果被自家皇兄敲了一下脑袋。 “你这丫头,你皇兄我是那种没心没肺的?” “你嫂子身怀有孕辛苦得很,我岂能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负了她?” 被太子爷好一顿训的敏和公主,心里头倒是乐的。 看样子皇兄跟皇嫂过得不错,那她也就放心了。 在太子府用过午膳,谢明珠和容慕哲就离开了。 回宫的马车里,谢明珠问了一句:“阿言,以后若是咱们有孩子了,你会不会去找别的女人?” “为什么你有孩子我就要去找女人?”北宁王反问一句,谢明珠红了一下脸,附耳说了几句话。 说完,北宁王一把把人抱进怀里,语气有些咬牙切齿: “丫头要不要试试?” 谢明珠:别别别,我认输。 等回了明珠宫,谢明珠的脸都红的快成猴子屁股了。 这回来的马车上,敏和公主那可是被厚脸皮无下限的北宁王调戏了好一通。 戚烟进了茶,谢明珠喝了一口,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茶水怎么如此苦涩?” 戚烟看了一眼北宁王,复又低下头:“回公主的话,北宁王说苦丁茶降火。” 拿着茶盏的敏和公主忍了又忍,终于是没有把这一盏苦丁茶喂给某人喝了。 容慕哲在一旁看得直笑。 谢明珠叫人换了茶水的功夫,伸手就捏了一把使坏的某个人的脸。 北宁王故意呼痛:“娘子莫要乱捏,仔细以后难看了。” “难看了就没有那么多的花蝴蝶往你身上扑了。” 谢明珠嘴上硬着,手里的动作倒是撤了下来。 北宁王见缝插针,把使坏的小丫头往怀里一抱,打了一下她的屁股。 “看你还调皮吗?” 谢明珠故意讨饶:“不敢了不敢了。” 容慕哲把人抱进怀里,拍拍她的后背,低声道:“明年你就要及笄了。” 谢明珠“嗯”了一声,她知道这个人什么意思。 无非就是想要她及笄后嫁给他。 不过有个问题。 “你说到时候咱们两个人成婚了,我是保留封号呢,还是跟了你的封号叫做北宁王妃?” “或者,少主夫人?” 谢明珠头一次觉得自家男人的身份多了也是麻烦事。 “都依你,你若是想要我当驸马爷,我也愿意。” 大梁的驸马爷可不是那么好当的……若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成了她谢明珠的驸马,就意味着他永远都不能踏入仕途。 “如果,你不是明楼的少主,你还会放弃北宁王这个位置吗?” 谢明珠踌躇一会,最终还是斟酌着开口了。 不怪她会这样说,毕竟每个男人都不可能轻易放弃到手的权势。 况且谢明珠有时候会觉得,某个人愿意来做驸马爷,是因为他还有个无法剥夺的身份——明楼少主。 大梁总不可能插手明楼的事情吧? 容慕哲想也不想的回答道:“因为我心悦你,所以我愿意。” 谢明珠把头靠在容慕哲的肩膀上,头上的珍珠带着微微的凉意,落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团团很高兴。” 两个人坐在一起说着亲密话,然而端着茶水进来的安如是进也不是,去也不是。 曾几何时,她也会这般奢望的啊。 只可惜造化弄人,她和他,永远隔了一条天堑鸿沟,永远都无法靠近了。 …… 暗宗。 谢端砸了茶杯,瓷片飞溅,下头跪着的紫衣人一口气也不敢喘。 “好,好的很。” 谢端一开始的设计,全部被毁了。 唯一的筹码徐宁娘已经被明武帝带走,就算是这天下人都知道现在的元贵妃就是徐宁娘又如何? 元和坤这两个字,可不是一般的人能够用的。就算是上辈子宠冠六宫的黄玉容,所居住的不过是个仙恩殿罢了。 “只可惜那些朝臣都是傻的,这点儿破绽都看不出来。” “还傻咧咧的想要拉拢人家?” 谢端口中说的傻子不外乎就是林国公府等几家,之前德慈太后所得到的毒,自然是出自暗宗的手。 这件事情在上辈子,谢端也是登基之后才知道的。 只不过他这辈子重生晚了,毒已经下了。 没想到……没想到…… 最后还不是功亏一篑。 而且之前和康伯府的人意图害北宁王的药,是他谢端给的。 只要让谢明珠看见那一幕,想来以谢明珠那种倔强的个性,是打死都不会回头的。 只可惜和康伯府的人是如此的蠢笨,愚不可及。 要不是卖药的人从头到尾给捂得严严实实的,只怕是早就把他们暗宗给怀疑上了。 谢端这头正火大着呢,那厢又有人找死似的一头撞了过来: “回少宗主的话,和康伯府那头的消息已经打探严实了。” “当初您派人卖过去的药,和康伯府的那两名庶子也有。” “咔吧——” 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谢端竟是硬生生的捏碎了桌子的一角。 “好,好个和康伯府。” 他卖药给她们可没有叫她们陷害团团,如此也怪不得团团给她们下药。 然而谢端到现在都不曾消气。 “去,既然和康伯府的那两名庶子不打算过安生日子,那么本少宗主不介意叫他们明白一下,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动的。” 随着谢端的命令下达,不出三日的功夫,和康伯府就因为丢了两名庶子而直接找到了京兆府。 同一时间,待在明珠宫内的谢明珠也收到了一张不知道打哪儿来的纸条。 这张纸条是夹在今日刚刚送过来的衣裳里头的,是梧桐替谢明珠整理衣裳时发现的。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团团,谁要算计你,我就要谁的命。” 字体潇洒,只不过写这张纸条的人——谢明珠很清楚。 谢端。 再一想今天告到京兆府的事情,谢明珠心里头有数。 看着那两姐妹拿的药都是出自暗宗,只不过暗宗原来的意思应该只是算计北宁王吧? 谢明珠亲自把纸条烧了,告诉梧桐: “今儿咱们两个人谁都没有看见过这张纸条。” “是,奴婢明白。”梧桐冲谢明珠行了一礼。 既然它暗宗插手,她谢明珠也不会去凑这个热闹。 总之他们暗宗的事情她谢明珠不会多嘴一句,爱怎么样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只要别犯到她谢明珠头上就好。 和康伯府的那两名庶子被送回来已经是五天之后,而且已经完全废了。 也就是说,跟太监无二。 得知这个消息的和康伯一瞬间差点没有昏死过去。 和康伯府的朝云院内,继室蔺眉听见这个消息,脸上虽然很是难过,实际上心里头还是高兴的。 这样一来,这和康伯就必须得指望她这个继室妻生下嫡子,毕竟没有庶子承袭爵位的道理。 只不过这和康伯自打纳了丽姨娘以后,就没有怎么踏进她院子里了。 蔺眉记着兴昌伯跟她说过的话,于是再怎么不待见和康伯,也只能使出来浑身解数夺宠。 蔺眉先是将跟了自己七八年的丫头送给了和康伯做妾——不管怎么样,先分散了丽姨娘的宠才是。 这丫头跟在蔺眉身边那么久,姿态气度自然是比丽姨娘更胜一筹。 和康伯爱的跟什么似的,当即就抬了姨娘,称作琴姨娘。 琴姨娘得宠自然是不会忘记主子的,于是,多多少少看在美妾的份上,和康伯总算是踏进了朝云院。 这让备受冷落的丽姨娘整整一个月都吃不好睡不下。 然而就像是冬季过后总会迎来春天一样,五月中旬的时候,丽姨娘被查出来身怀有孕,已经一个月了。 这下子叫和康伯高兴得跟什么一样,还许诺等人生下儿子就抬为侧夫人。 一般的侯府后院,妻妾的排行依次是正头夫人一名,侧夫人两名,贵妾四名,不入流的妾室不计数。 和康伯这句话对于蔺眉以及琴姨娘来说,已经是威胁到了她们二人的地位了。 可她们两个人总不能学了历史上的张贵人,闷死和康伯吧? 和康伯府后院又要闹腾起来。 都说女人的嫉妒心一旦起来,那可是一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不过这蔺眉打主意到丽姨娘身上,丽姨娘还不会有防范吗? 谢明珠从暗卫那里听说此事以后,叫来了梧桐。 “既然蔺眉这么想要害丽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你去挑两个暗卫盯着,务必使丽姨娘生下这个孩子。” 梧桐没有多话就下去了,倒是安如不解的问了一句。 “公主,那和康伯府本来都要断了血脉了,为何公主还要保住丽姨娘腹中的孩子?” 谢明珠放下手里拨香灰的银签子,净了手道: “蔺眉这个人呢,本公主看不惯。” “所以,给她添麻烦最好不过的。” “省的叫她以为这和康伯府是她一家独大,天天没事儿进宫或者去太子府找事情。” “她不烦本公主还烦!” “奴婢懂了。”安如侍立在一旁说完这话,容慕哲就踏步走了进来。 谢明珠一看见容慕哲进来的神色不好,便叫人下去,单独拉了人说话: “可是怎么了?我瞧你进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好。” “我叫人暗中去搜查容将军府的罪证,没想到查出来了一件事情。” “容将军府跟暗宗在私下接触,只不过暗宗似乎不怎么搭理罢了。” “既然如此,那你脸色怎么如此差劲?”谢明珠捧了一盏温热的茶到容慕哲的手里,后者道: “团团,你不知道这里头的厉害。” “容将军府的上一任夫人的死,似乎跟暗宗有关系。” 谢明珠一时间也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暗宗在很早以前,就和容将军府有所勾结了。 只不过眼下暗宗并不是很想搭理容将军府的人,所以才会晾着。 不过与其说晾着,倒不如说是欲擒故纵。 谢明珠以为北宁王脸色不好是因为暗宗跟容将军府搭上,让他觉得棘手罢了。可实际上,在容慕哲眼里,这哪里是单单的棘手。 如果说暗宗早就跟容将军府搭上线,那么这么多年以来,容将军府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又是什么?谁都不得而知。 上辈子……是不是上辈子他的死,也跟暗宗,也跟谢端有关? 上辈子容彦溪杀了他是因为他这个正牌的明楼少主威胁到了他这个假冒的地位……可上辈子他也是临死的时候才知道这一切的。 会不会…… 容慕哲的眉头蹙了起来,谢明珠坐在一旁并不敢开口说话,唯恐惊了眼前的男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茶盏里的水都冷了一半,容慕哲突然起身抱住了谢明珠。 跟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么久,谢明珠知道他的习惯——一旦有什么让他觉得为难的时候,这个男人就会起身把她死死的抱在怀里,过好一会儿就松手。 谢明珠曾经问过这个原因,后者说抱着她更容易解决问题。 谢明珠不免扶额,但也随他。 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容慕哲才放开谢明珠。 谢明珠玩笑一句: “北宁王想到办法了?” “嗯。” 男人眼底的认真看得谢明珠十分不好意思的偏了头,其后某个人伸手将谢明珠抱了回来。 “团团。” “嗯。” 谢明珠懒懒的靠在男人的怀里,舒服的眯了眼:“阿言。” “你说我们就这样平淡的过一辈子多好。” “等处理完这些事情,咱们就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住下来好不好?”容慕哲低头吻了一下谢明珠的发顶,语气温柔。 “好。” 两个人腻歪了很久,若不是明武帝那头叫了容慕哲去御书房,谢明珠可是舍不得的。 等容慕哲离开以后,谢明珠又觉得无趣了。 就连看到一半的话本都引不出来她的兴趣。 “说起来如今五月份,按照惯例,每年六七月份的荷花宴都要摆出来了。” “就不知道今年叫了哪些人。” 谢明珠说起荷花宴,叫人传了六尚尚宫过来,问及此事。 那几年因为后宫里头连个主事的女人都没有,所以这荷花宴一度空置,今年嘛……她谢明珠和元贵妃,嗯,看样子又是个看头。 六尚的尚宫还没有过来,谢明珠问了一嘴:“戚烟,你觉得今年的荷花宴会是谁负责?” 这确实是个两难的例子,大梁历史公主或者宠妃主持的荷花宴不是没有——可如今两者地位并存,若是这荷花宴被谁主持了,在外头的人看来,或许就意味着谁在明武帝的心里头,位置更高吧。 戚烟如今也是在宫里有些年头的了,为此对于谢明珠的这个问题倒是真的觉得有些难。 说是公主吧,万一到时候是元贵妃主持,那不就是说错话了?说是元贵妃吧,戚女官瞧着自家公主跟元贵妃水火不容的样子,定然会不高兴。 就在戚烟左右为难之际,谢明珠开口了: “好了,本公主也只是顺嘴一问而已。” “不过这个荷花宴,本公主倒是真的想去长坤宫问问。” 谢明珠说干就干,立刻备了轿子去长坤宫。 一路上惹来宫女太监窃窃私语——上次敏和公主可是把元贵妃给气晕了,这次去长坤宫,也不知道会闹出来什么事。 长坤宫外,守门的小太监一看见谢明珠到了,脖子都缩了缩。 “去问问你们贵妃娘娘,就说敏和来访。” “不知贵妃娘娘可有空见一见?” 小太监如蒙大赦一般,连滚带爬的进去了,那模样十分滑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谢明珠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呢。 长坤宫内,徐宁娘正临窗绣一对鸳鸯的帕子,听说谢明珠来了,差点暴露了自己真正的心情,“让她进来。” 四个字,冷冷淡淡,叫人一听就知道元贵妃不喜这位敏和公主。 等谢明珠进来以后,徐宁娘把所有人都遣退出去,谢明珠也让身边的人出去了。 确定殿门关好以后,徐宁娘方才卸下脸上那副冷淡甚至是带着几分厌恶的神情,叫了谢明珠上前。 “团团过来,叫娘亲好好看看。” 谢明珠也是笑着扑进了徐宁娘的怀里,“好累啊娘亲,这一天天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处理完这些事情。” “是,娘亲知道团团累了,上次你父皇叫你禁足,娘亲生怕你瘦了或者被欺负了。” “后来听如春说了,才知道你这丫头过得不错,娘亲也才放下心来。” “那是。”谢明珠夸了一句徐宁娘,“谁让团团是娘亲的亲闺女,自然是像娘亲一样聪明的。” 徐宁娘大乐,捏了一把谢明珠的鼻子: “你丫头好生淘气。” “嘿嘿,娘亲又不是头一次知道了。”谢明珠耍赖似的往徐宁娘肩膀上蹭了蹭,“娘亲是不是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啊。” “团团都十四了,自然不应该叫娘亲再操心了。” “什么傻话?”徐宁娘捏了一下谢明珠的脸蛋,“在娘亲心里,不管团团多大,团团都是娘亲的宝贝女儿。” “不过您家这位宝贝女儿有个正事要跟您说。”谢明珠从徐宁娘的怀里起身,坐在了她的身边: “如今这荷花宴的日子也快要到了,满宫里都盯着这荷花宴该由谁来举办呢。” “团团若是想要举办,娘亲教你就是。” “可是……”谢明珠摸了摸下巴,“在那些人眼里,咱们两个人谁举办荷花宴就代表谁更得今上的心思呢。” “他们是他们,难不成为娘的还会跟你争不成?” “团团不是那个意思啦。”谢明珠摇摇头,“团团就是要娘亲跟团团争一次。” “也好叫外人知道咱们两个人是多么的‘水火不容’。” 徐宁娘很快就明白过来了谢明珠的用意: “团团的意思是,想要逼迫那些人站队?” “不。”谢明珠摇摇头,“如果团团猜的不错,那些想要像娘亲靠拢的人,定会使出来浑身解数帮娘亲拿到荷花宴举行的名额。” “而且……”谢明珠拖长了语音,拉低了几分声音道: “阿言查出来说容将军府似乎跟暗宗有所勾结。” “不仅如此,德慈太后本人,不,应该是林国公,也和暗宗有所勾结。” 徐宁娘听到这里,总算是明白了谢明珠的意思。 “团团的意思是,到时候若是娘亲没有举办荷花宴,那些人定然会上来说些什么联合的话?”徐宁娘说到这儿,想起来一个很关键的问题: “我记得暗宗是知道我的身份的。” 徐宁娘这样说就是觉得暗宗到时候很有可能会插手,所以不由得多了几分担忧。 “可是团团觉得,暗宗未必会插手。”谢明珠停一停,继续道: “与其说那些人和暗宗所有合作,倒不如说是暗宗对他们是利用。” “也就是说,暗宗未必会抖出娘亲的真正身份。” 谢明珠在这一点上倒是真的说对了,也不知道谢端怎么想的,这种重要的消息都没有告诉这些人。 “但愿真的跟你说的那样。”徐宁娘道。 从长坤宫出来后不久,关于敏和公主和元贵妃争夺荷花宴举办权的事情也传了出来。 据说这两个人在长坤宫里头吵了一架:一个说自己是大梁嫡公主,一个说自己是六宫宠妃,为此闹得不可开交。 朝臣们虽然对于明武帝独宠的行为很不满,但是对于正统这一点还是往死里维护的。 然而以林国公为首的几家,咬死了谢明珠的年纪以及历史上宠妃举办荷花宴的事情跟一干子大臣吵了起来。 结果,林国公一方完败。 少数服从多数呗。 林国公气的回了府就砸了不少的东西,又命夫人金氏前去长坤宫见一见元贵妃。 不料长坤宫以元贵妃身子不适的理由拒绝了。 这下子越发叫林国公府觉得,元贵妃肯定是没有争取到荷花宴的举办权才生气的。 情急之下,林国公不得不冒险,过了五六日,再次派了金氏去长坤宫。 这一次徐宁娘倒是接见了金氏。 金氏和徐宁娘单独坐在殿内说话,各自站着的都是自己的心腹。 金氏从袖子里拿出来一封信,低着头递给元贵妃: “回贵妃娘娘,这是国公爷写的一封信,烦请娘娘看一看。” 徐宁娘展开来看了一会,便是笑了: “陛下亲自下的旨意,我怎么可能做得到,把德慈太后放出来?” “而且。”徐宁娘话锋一转,“谁都知道德慈太后不能说也不能听,把她请出来能帮本宫什么?” 金氏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口:“娘娘的担心正是妾身的担心。” 说话间,金氏从怀里拿出来一个拇指大小的白瓷瓶,上面用红布塞的紧紧的: “这是国公爷特意派人去暗宗求的药,到时候娘娘跟陛下说可以治好太后娘娘,想来陛下定然不会再将太后娘娘关在寿安宫养病了。” 德慈太后为什么养病,这些老油条都猜得出来是为什么。 而林家觉得,只要他们破了明武帝说的什么“养病”,说德慈太后已经康复,想来明武帝也不会将德慈太后关在寿安宫里头。 徐宁娘心里头倒是真的巴不得德慈太后一辈子就这样了,还想让她救她?做梦吧。 可是一开始演戏,徐宁娘倒是真的没有料到林家会有这种本事,连宫中毒药的解药都能够弄出来。 徐宁娘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了一句:“这解药你们自己试过了?” 金氏点头。 看样子现在林国公府完全是把徐宁娘当做自己人看了,否则也不会点头。 金氏这一点头,就代表宫中毒哑德慈太后的那毒药,被林国公府的人拿到了。 这种历来特供于皇家的毒药,居然叫林国公府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而完全拿到……徐宁娘记起来了。 先前团团可是说了的,这林国公府跟暗宗早就有勾结,且这暗宗的实力……能拿到这毒药也是易如反掌吧。 金氏以为徐宁娘的心思在动摇,于是加大了一把火: “若是事成,我等定然扶持娘娘登上皇后之位!” 第二百五十九章 收网(一) 这一下,徐宁娘轻笑一声:“据本宫所知,你们林国公府一开始想要扶持的皇后可是你们林家的,难不成你们想要过河拆桥?” 金氏忙赔笑:“贵妃娘娘说的什么话,林家送进来的那位又不得宠,扶持上去又没有什么用。” 徐宁娘也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让金氏把药留下,命她退下。 金氏以为事成,于是兴高采烈的回了国公府。 哪里知道这位元贵妃收了这药以后,转头就让人偷偷的送去明珠宫了。 谢明珠是快要入寝的时候拿到这份药的,此时眼前只跟着梧桐银杏二人。 “贵妃娘娘说,要公主看看能不能弄出来以假乱真的药。” “这药是林国公府给娘娘的,说想要让娘娘解了德慈太后的毒从而好让陛下将她放出来。” “还说事成之后会扶持贵妃娘娘登临后位。” 谢明珠听了这话忍不住的笑出了声:“他林家有这个能耐的话,只怕是早就扶持了他们自己的人了。” “还轮得到他们林家在这承诺后位不成?” “所以娘娘才会叫公主想法子弄出来一模一样的假药。” 谢明珠看着这药瓶子好一会,叫梧桐收好: “明天你陪本公主去一趟御书房。” “既然要研制假的解药,自然得看看父皇给德慈太后下的什么毒。” “再不成,只能麻烦你们再跑一趟,请了本公主的师父前来才是。” “是,属下记住了。” 谢明珠这一夜睡的不甚安稳,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压在了胸口一样。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果不其然,她谢明珠又在北宁王的怀里。 对于基本上每个晚上都会过来偷香窃玉的某人,敏和公主毫不客气的踹了一脚。 敏和公主深深的觉得:以后若是成婚了,得在门窗里头都上把锁才是。万一哪天这家伙惹她生气了,表面上是一脚踹去了书房,实际上则是半夜又偷偷摸摸爬进来的话…… 那把人踹去书房有个毛线用啊! 谢明珠这一脚对于皮厚的某个人来说是跟挠痒痒一般,非但没有把人踹下床,还引得某个人把她抱的更紧了。 紧的谢明珠都觉得这货浑身上下都是硬邦邦的。 蓦然间,敏和公主脸一红,挣扎着就要起身。 没想到某个人抱着她,在她肩膀上轻轻的咬了一口: “团团勿动。” 敏和公主那一张脸啊,红的跟猴屁股一样。 直到用早膳的时候,谢明珠就差没有把脸埋在碗里了。 丢死人了…… 容少主倒是心情颇好的投喂,像是喂一只胖乎乎的短尾巴兔子一样,夹了好些东西给谢明珠。 当敏和公主终于忍不住控诉的时候,北宁王解释道: “多吃点才好抱着。” 多吃点……谢明珠顿时觉得北宁王就像是个养猪的,等着把她这只猪崽养肥了开宰。 一顿早膳很快就用完,谢明珠顺嘴问了一句:“你今天不用处理王府的事情?” 奇怪了,父皇就算是没有要求北宁王天天上朝,打但是每天的公务也是挺多的。 “王府的事情以后都是你管的,本王管这摊子事情做什么?” 谢明珠:…… 微妙的气氛持续到了下朝的时候。 北宁王表示自己要陪媳妇儿去见岳丈,谢明珠想想自个父皇一开始这货就跟见了仇人一样,想拦,但是拦不住。 于是只好让人跟着了。 御书房里头,谢明珠一带着容慕哲进来,明武帝的眼角就跳了跳。 碍于自个儿女儿,明武帝也不好现在就逮了女婿,啊呸,北宁王训。 “团团来御书房找父皇什么事?” 谢明珠没有立刻答话,而是让明武帝把这些内侍都撤了出去。 明武帝示意顾全喜,后者很快就反应过来。 等到御书房里头的人就剩下他们父女二人外加北宁王之后,谢明珠才把徐宁娘交代的事情说了一遍。 明武帝点点头,叫来了影翼去取当初毒哑德慈太后的药。 那药因为是皇室的,所以由暗卫看管。 谢明珠一开始还以为配制假的解药会很难,但是出人意料的简单。 拿了毒药的成分之后,谢明珠就推测出来了解药的成分。 而且还去太医院拿了个药人试药。 在确定没有问题之后,谢明珠在原有解药的基础上改动了几分药量,做出来一个一模一样的药丸。 这药丸能够解德慈太后的毒没有错,但是也只是表象。 不出半个月,德慈太后就会变得又聋又哑还瞎! 这下子真的是比杀了德慈太后本人还叫德慈太后觉得难受。 弄完假的解药已经是半夜了,谢明珠收好真的解药,叫梧桐趁夜偷偷的送了东西去长坤宫。 徐宁娘拿到假的解药以后还问了几句谢明珠的情况,得知她一切都好,这才安心下来。 过了几日,谢明珠去了六尚,安排荷花宴的东西,顺便看了一下参加荷花宴都有哪些人。 让谢明珠觉得意外的是,林国公府居然也有人参加。 这个人算得上是德慈太后的姑表侄女,今年十六,叫做林怡柔。 据说在衡山书院是排的上前十的人。 想在衡山书院考入女官,起码要念三年,如此算来,这林国公府也是很会选择时间了。 三年,可不就是她谢明珠不在的时候。 谢明珠交代身边人仔细留意一下这个林怡柔,省的又闹出来什么幺蛾子。 这林国公府可是连当朝皇后都敢谋害的人,想来也没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 谢明珠一度觉得,若不是他们林家是皇帝的外祖家,想来这林家也不介意谋反的吧? 为此谢明珠对于林国公府的人并没有什么好的印象。 只不过在荷花宴开宴的前两日,谢明珠听说江逝水来了。 说起来自打谢明珠去了神医谷学艺以后,江逝水除了每年过年的时候送了年礼过来,其余的时间谢明珠都未曾见过江逝水的。 眼下听说江逝水来了,谢明珠赶紧把人请了进来。 在江南郡呆了五六年的江逝水,身上也似乎多了一股子江南水乡特有的温柔。 不过已经过了弱冠之年的江逝水,皮相好,脾气好,还会赚钱……看起来哪里都好,只不过在江家人的眼里,江逝水大概就是有一点不好。 那就是没有女人。 别说是丫鬟,这江府里头除了粗使婆子就是跑腿小厮,简直不能清净的更清净。 也是江家现在没有人管的住江逝水,当然也没有人敢管,否则江逝水早就被唠叨的头大了。 “我说你一个大商人大老远的跑回来做什么?”敏和公主嘴上嫌弃,可叫人端的茶点水果都是江逝水喜欢的。 江逝水喝了口茶,又夹了块一口酥入口,方才道: “前不久商队拿到了几颗莲子,据说种出来以后,那莲花是五色的。” 江逝水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来一个掌心大小的玄黑色锦袋,交给了谢明珠。 “公主若是有兴趣,可以去试试。” “微臣也是听那些人说的。” 谢明珠想着明珠宫后头有方小池塘,便叫梧桐拿下去叫擅长花草的小太监去种了。 “说起来你大老远的跑过来,别告诉我是想要给我送这几颗莲子来的。” 江逝水点点头,“本来就是送莲子的。” 谢明珠一时间不由得白了江逝水一眼,说起了后日要开始的荷花宴。 “索性你也在,要不要在荷花宴里头坐坐,顺便看看有没有合你眼缘的姑娘?” “不然只怕是旁的人要说本公主这个老板做的太不是事儿了,连你这个跑腿的都不给娶个媳妇儿。” 谢明珠这话是打趣说的,江逝水听了以后竟是直接给呛住了。 “多、多谢公主美意。” “其实……其实微臣有心上人了……” 谢明珠这一惊一乍之下,江大首富觉得自己差点被这几块糕点活活噎死。 然而不管谢明珠怎么追问,江大首富愣是不肯说。 敏和公主也不是那种黑心的掌柜,见状也没有再多问。 江逝水就在这个时候说起了宫里的事情。 谢明珠懒懒的敲了几下桌子:“就是你看见的那样。” 说完这话以后谢明珠就没有再次开口,江大首富见敏和公主有些闷闷不乐,便是喊了外头的小厮进来: “商队出去买的,我看着这一块的色泽品相都是上好,所以着人送了过来。” 江逝水送给谢明珠的是一整块品相色泽上好的紫玉,谢明珠看了就爱不释手。 “谢谢。” 江逝水笑笑,复又道:“这么大的紫玉也是难得一见,公主可要仔细的收好才是。” “知道。”敏和公主十分高兴,留了江逝水在明珠宫用了晚膳才让他走。 “明天你去六尚寻个手艺好的,叫她们打造出来一套紫玉头面。” 谢明珠把东西交给戚烟,后者小心翼翼的捧着,冲谢明珠行礼: “是,公主。” …… 两日后,荷花宴在御花园里头举办了。 谢明珠还没有来之前,这些人就已经私下里议论关于元贵妃的事情了。 等到谢明珠来了以后,这些人才恢复了一副恭敬的模样,起身冲谢明珠行礼问安。 “免。” 一场荷花宴就此开始,谢明珠也注意到了之前被人提起过的林怡柔。 果然是生的明眸皓齿,温婉贞静。 也许是林怡柔知道这宫里头到处都是暗卫,所以并没有如谢明珠所想的那样闹出来什么事情。 一场荷花宴就这样热闹平凡的过去了。 回了明珠宫已经很晚了,谢明珠终于卸下了人前的那副伪装,很是懒散的由梧桐银杏两个人扶了去沐浴更衣。 “笑了一整天,本公主的脸都快要抽筋了。” 躺在浴池里头的谢明珠最后是睡着了让戚烟安如两个人抱起来,服侍了入寝的。 再说长坤宫那一头,徐宁娘却是许久的没有动静——林国公府交代的事情,似乎叫徐宁娘忘记在了脑后。 于是,等金氏再一次入宫求见的时候,徐宁娘的回复是: “现在我还寻不到什么理由跟陛下提及此事,所以你们还是安心的等一段时间吧。” 像是怕金氏不放心,徐宁娘又补充道:“既然你们都承诺要给本贵妃皇后的位份,我自然不会跟皇后这个位分过不去。” 这几句话,算是彻底打消了金氏的疑惑。 或许是随着和康伯府终于是安静下来,顾不上宫里头的事情以后,太子府和皇宫都安静了一段时间。 再说太子妃庄韶寻,自打穆川柏确定是双生子以后,成日里在太子府叫谢长熙跟守就跟一个宝似的,唯恐摔了磕了碰了。 于是谢长熙这段时间对于朝中的事情,是能推就推。 明武帝知道这是为什么。 当初宁娘生小四的时候,就是因为他谢临当时不在宫中,才叫人得了手。 所以对于谢长熙的举动,明武帝非但没有怪罪,还叫人送了许多补品去太子府。 因为双生的孩子很是容易早产,所以庄韶寻的临盆日子最早在八月初,所以一步入七月份,整个太子府就是一副紧张的气氛。 搞得谢明珠都不大敢来太子府了。 庄韶寻腹中有双生子的事情随着月份越大自然是瞒不过的——暗宗知道消息以后,就有人提议要不要在庄韶寻临产的那天派了人,拦住神医谷的人。 这一世的谢端虽然性情大变,还偏执,可是让他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谢端还是下不去手的。 “不了。”谢端拒绝了这些人的要求,起身道: “对手无寸铁的婴孩下手算什么本事?” “有本事……”谢端的语气很凉,“你们把谢明珠劫持过来才叫做本事。” “这……”跪在下头的人半天说不出来话。 现在这敏和公主出门,莫说是跟着暗卫,徐家的死士也有不少在暗中盯着的。 他们想要下手,简直是难上加难。 “你们说啊,要是上次你们要是再抗一会,是不是谢明珠到现在都出不来?” 暗宗里头的阳光都见不得多少,配上谢端凉薄的语气,更叫人觉得阴寒。 跪在下头的属下不说话,谢端继续道:“既然你们无用,那就滚。” 谢端身旁的亲信赶紧冲下头的人使眼色,一时间那些人大概是明白了什么,赶忙退下。 对于这些人来说,面对喜怒无常甚至还有些不正常、时不时发疯的谢端,他们已经习惯了。 说起来,他们这些人只听命宗主的。 但是谢端这个少宗主,是宗主亲自命的,还要求他们这些人不得背叛。 否则他们这些人早就走了。 果不其然,就在那些人退下去之后不久,谢端就开始慢慢的、慢慢的坐在了地上。 亲信见状知道不好,正要上前扶一把谢端的时候,竟是出人意料的被谢端推开了。 谢端那一下子的力气十分的大,推得亲信摔在了地上。 “别碰我!” 谢端死死的抱住头,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地上蹭来蹭去,像是在疏解痛苦。 一身红袍很快就沾染了泥土,看起来狼狈不堪。 亲信几度想要触碰谢端,都被他给推开了。 “啊——” “不要碰我——” “你滚啊,滚——” 谢端凄厉的惨叫声足足持续了一个时辰,终于在筋疲力尽的时候昏迷了过去。 亲信再三试探,确定谢端不会突然暴起打人,这才忍住疼痛,将谢端扶去了谢端自己的院子里的休息。 然而等亲信关上门后不久,谢端就苏醒了。 苏醒后的谢端先是茫然的看了一眼这四周,而后脑子一痛,整个人又开始倒地打滚。 亲信在窗外看着觉得不是事情,于是转头去寻宗主。 —— 时光过得飞快,一转眼,庄韶寻的肚子都到了八个月。 谢长熙成天提心吊胆的,唯恐庄韶寻下一刻就要生了。 而穆川柏以及一干熟练的产婆,都已经在太子府住了半个月了。 像是约好了一样,庄韶寻肚子里的那两个在八月二十的这一天晚上,终于是要出来了。 庄韶寻这一发动,急得谢长熙大晚上的破门而入,直接把穆川柏扛了过来。 没错,就是扛。 哪怕穆川柏所在地方跟正院不过十来步的距离,依旧是被太子爷跟扛麻袋一样扛了过来。 面对吹胡子瞪眼的穆神医,太子爷表示等他媳妇儿生完,穆神医想要多少好酒都可以。 其实,哪怕是不冲着这酒的份上,穆神医也会尽心替谢长熙保他母子三人平安的。 庄韶寻大晚上的发动,本来应该传消息去皇宫的,但是被庄韶寻自己阻止了。 庄韶寻的意思是,大晚上的再宫里的人过来也是不方便,所以求了谢长熙等到第二天早上再去请。 谢长熙疼媳妇,自然是同意的。 而且太子爷跟明武帝一样倔,打死都不肯出去。 看着庄韶寻疼的满头大汗,太子爷表示等这两个出来了,一定要好好的打一顿。 好在庄韶寻这段时间调养的不错,所以这两个孩子在天方破晓的时候都出来了。 太子爷连两个儿子都没有来得及看,等确定庄韶寻不会有什么大出血的情况,紧张了一个晚上的太子爷,这才放心的昏了过去。 一时间太子府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明武帝早朝的时候收到的这个消息,一时间高兴的差点连早朝都顾不上了。 第一个到太子府探望的,则是谢明珠。 谢明珠又不用上早朝,自然是宫里头一份来的。 身为姑姑,谢明珠拿出来了早就打造好的长命锁给了谢长熙,又添了许多的补品给庄韶寻补身子。 只是现在庄韶寻还在昏睡,谢明珠不便打扰,所以就去看了两个孩子。 不过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若不是谢长熙指了其中一个右眼角有一颗黑痣的说这是哥哥,谢明珠到现在还是糊涂的。 “这两个孩子的小名都起了吗?” “还没有,等着寻儿醒了再来。” 明武帝虽然早朝的时候还没有来,但是早谢明珠一步,叫人去了太子府宣旨意,说等他来给这两个孩子取名字。 “父皇也是忒霸道了,太子皇兄好不容易当爹,这取个名字的活儿还给人拿了。” 谢长熙笑笑,“其实早就在孩子出世以前,我就跟寻儿说过这件事了。” “当时想着若是寻儿不同意父皇赐名,我便去跟父皇说明此事的缘由,让寻儿自己起。” “只是没想到寻儿一口答应了。” “现在想来,也许是寻儿不希望我难做。” “所以说啊,太子皇兄不要负了皇嫂才是。”谢明珠看着摇篮里头的两个孩子,心里头不免犯嘀咕。 难不成神医谷的那种药,吃了以后容易生两个孩子? 看了两个熟睡的侄子以后,谢明珠方才起身去了前院喝茶。 没坐一会儿,明武帝就来了。 兄妹二人纷纷行礼,明武帝示意众人都小声点:“尔等安静,勿扰太子妃跟太孙清净。” “是。” 声音明显小了很多,明武帝大步走了过来,落座后,自然有人捧了绿豆汤上来让明武帝用上一盏。 明武帝本来想要去看看庄韶寻这个大功臣的,得知庄韶寻还没有醒,明武帝就看了两个睡着的孙儿。 看过以后,明武帝表示要回去好好想想两个孙子的名字,就离开了。 庄韶寻这一觉睡到了晚上才醒,也许是生了双生子,庄韶寻十分的虚弱,醒过来用了些东西以后又睡了。 若不是穆川柏再三保证庄韶寻没有事,估摸着太子爷又要整晚整晚的睡不着了。 谢明珠从太子府出来的时候,是容慕哲过来接她的。 “见过了?” “那是自然。” 谢明珠把头靠在容慕哲的肩膀上,嘀咕起了她之前配的那副药。 北宁王默不作声的记了下来。 为着庄韶寻生下两名皇太孙的消息,隔日就有各府派人送过来的礼。 和康伯府自然是也送了礼过来。 这次过来送礼的是蔺眉。 蔺眉本来打算借这个机会就看看太子妃的,没想到那太子府的管家愣是不让她进去,还说什么“太子妃需要静养,不许任何人打扰”之类的话。 气的蔺眉差点砸了礼。 “生生生!一下子生了两个儿子有什么了不起的!” 回到了朝云院,蔺眉见得四下无人,不由得咒骂起来: “生出来有什么本事!能够平安长大才是本事!” 蔺眉的话不谓不恶毒。如今这丽姨娘的身孕也快要五个月了,想要弄掉她肚子里的那块肉也就越发的困难了。 其实蔺眉也怀疑她自己的身子是不是无法孕育子嗣,直到叫了好几个大夫看了,都说没有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在朝云院气了一场的蔺眉,晚上又听说了和康伯去了丽姨娘的院子,更是气的发卖了一名奴才。 “好个贱妇!都有肉了还不忘记勾搭侯爷!” 和康伯是因为太子府一下子生了两个儿子而受到了刺激——前段时间他刚刚废了两名庶子,太子府就生了两名嫡子,这让和康伯觉得太子府的那两名嫡子是过来克他的。 所以这才晚上去了丽姨娘处,寻求安慰来着。 等到暗卫把蔺眉的那些话传到了谢明珠的耳朵里以后,谢明珠冷笑一声, “她蔺眉生不出来才会如此的嫉妒罢?” 谢明珠说这话的时候正好喝一碗银耳莲子羹,道: “正好这羹去火,戚烟你装一碗送去和康伯府,送给和康伯夫人。” “顺便告诉她。” “有本事自己生,别嘴上逞能。” “是。”戚烟冲谢明珠行了一礼,就退下装莲子羹去了。 谢明珠用过大半碗莲子羹也觉得饱了,起身带了人在明珠宫的院子里头散步消食。 那厢戚烟送了莲子羹去和康伯府的事情自然是没有故意隐瞒,加上戚烟带的话,成功把和康伯夫人蔺眉吓得昏死过去。 蔺眉哪里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说的话叫人告诉了谢明珠,害怕之下便是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戚烟直到大夫替蔺眉诊了脉,才离开。 回到明珠宫,戚烟冲谢明珠回了一个叫人震惊的消息。 “回公主的话,和康伯夫人刚刚查出来一个月的身孕。” 正赏花的谢明珠,指尖的动作明显一停,“有了?” “正是。” 得到戚烟肯定的回答,谢明珠方才慢慢的起身,戚烟赶忙上前扶了谢明珠。 “你说这蔺眉的孩子生的下来吗?” 戚烟不答话,倒是银杏插了一句嘴道: “回公主的话,能不能生下来,还得看她蔺眉本人的。” “方才这人叫公主一吓,若是她自己情绪恢复不过来的话,这孩子自然是生不下来的。” “况且,如今和康伯府里头有个丽姨娘要先一步生孩子——先不要说这坏了规矩,总之蔺眉的这一胎,得是个儿子。” “不然若是叫丽姨娘生了儿子出来,蔺眉在这府里的位置也会越发的难过。” 谢明珠从银杏的手里拿了团扇,轻轻的扇了,“这和康伯府本来就没有把规矩放在眼里。” “否则也不会坏了正妻三年无所出而纳妾的规矩。” “你看看这大梁,有哪几个跟他一样,新婚不过五日,就抬了妾室进门打正妻的脸的?” 谢明珠说起来这事情,一开始还是有点可怜蔺眉的,但是现在……嗯,都是她自己作的。 虽然和康伯府娶蔺眉是为了跟兴昌伯府联合,但架不住和康伯府糊涂,连带着这继室夫人也是个糊涂的。 所以讨了嫌弃也是他们自找的。 “说起来,现在蔺眉既然身怀有孕,会不会越发不可能放过丽姨娘肚子里的孩子?” “那是自然。”谢明珠斩钉截铁的回了一句,“以蔺眉的个性,能叫丽姨娘平安生下肚子里的孩子才奇怪!” “那么公主可有什么安排?” “安排?”谢明珠顺手掐了一朵开的鲜艳的花,“本公主还能有什么安排?” “现在保住丽姨娘肚子里的孩子,有的是叫她们头疼的。” “只要和康伯府不作死再犯头上来,本公主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去收拾他们。” 谢明珠说着这话,还把花簪在了头上,笑问一句: “可好看?” “好看。”两个人异口同声。 就这么走了半个时辰,谢明珠才回了明珠宫内歇息,就在这个空档,有个人溜了进来。 “竑儿?” 谢明珠看着跟小老鼠一样跑进来的谢竑,不由得有些奇怪:“你怎么过来了?” “父皇好坏,让夫子教竑儿认字。” “可是夫子太严厉了,总是凶竑儿。竑儿终于受不了了,才趁夫子不注意跑出来的。” “你啊。”谢明珠牵过谢竑的手那一刻,就觉得不对,赶忙翻开谢竑的两只手掌心。 只看见谢竑的两只手掌心上留了两三条结了疤的细细的伤口,一看就是被人用细竹条打的。 而且还有两条新的伤痕。 加上谢竑的手比较肉,所以那伤口看起来竟是显得更加狰狞。 就连一旁的梧桐都倒吸一口凉气:“公主,奴婢虽然知道宫里头的夫子严苛,可是也不至于到了这种地步吧?” 谢明珠并没有回答梧桐的话,而是问谢竑:“你为什么不告诉父皇?” “父皇……父皇说夫子严厉是好事。” 谢明珠:…… 着人去药箱取了药膏,谢明珠细细的替谢竑涂了,又用干净的纱布替他裹了,方才牵了谢竑的手,吩咐左右: “戚烟,安如带着人去竑儿的居所,拿了竑儿用的东西来明珠宫,顺便把照顾竑儿的奴才都叫过来。” 现在,谢明珠终于是后悔了。 后悔当初为了让戏做的更逼真一些,就让明楼的人暂时离开,没想到竟然害得小五如此! “梧桐银杏带着明楼的暗卫,跟着本公主去上书房。” “本公主要看看这个德高望重的夫子究竟是怎么教导学生的!” “是!公主!” 谢竑一听见又要回去上书房,居然扯了谢明珠的裙摆就要哭:“竑儿不去……竑儿不去……” “竑儿乖,咱们不是送你回去。” “皇姐替你出气。” “这夫子做事情太过分了!” 听谢明珠细细的解释了一通,谢竑才恢复了正常的神态,只不过眼神还是胆怯的。 就在谢明珠刚刚带了人出了明珠宫不久,那谢竑口中的夫子就带了人过来。 谢竑口中的这位夫子长得倒是人模狗样,只不过那眼里的算计倒是叫人觉得不舒服。 谢竑一看见那夫子就往谢明珠身后躲,可现在躲也没有用,那夫子一看见谢竑,竟是不管谢明珠在场,愣是派了小太监上前抓人! “放肆!” 梧桐一声令下,出来五名暗卫,身手十分利落的将这扑过来的小太监给打倒在地。 那夫子一看硬的不行就来软的,冲谢明珠行了一礼: “夫子岑示,参见公主,公主万安。” “本公主可担不起岑夫子这一声问安,要是给本公主扣个不敬师长的罪名,也要本公主吃那竹条儿是不是?” 岑夫子闻言,心下知道不好,可嘴上的话倒是说的漂亮: “回公主的话,五皇子现在还小,自然是需要多多教育的时候,若是不知道疼,怎么好管教呢?” “况且老夫斗胆问一句,公主小时候就没有挨过打?” 敏和公主扶了一把头上的珠钗,方才道:“真不好意思,本公主小时候皮实的很,哪怕是摔了父皇的玉玺都没有挨过打,反倒是父皇怕本公主被玉玺砸到了。” 岑夫子一听,顿时噎得说不出来话。 但是很快,岑夫子继续道:“所有人都知道公主乃是掌上明珠,不同于皇子,皇子若是养歪了可不得了。” “按照岑夫子的意思,本公主跟皇子比起来,本公主养歪了就没有关系?” 岑夫子很想说是的,可是这种话他也就只能在心里头说说。 若是真的叫他说了这话,传到明武帝耳朵里,他别想完好无损的走出去。 这一来二去的,谢明珠也算是听出来了这位‘德高望重’的岑夫子在跟她扯皮,便是不耐烦道: “本公主问你,五皇子手心的伤是不是你打的?” 见谢明珠不耐烦了,岑示只好点头:“是。” 见岑示又要解释,谢明珠可没有那个耐心听:“把他拿下。” “五皇子挨了多少下,给本公主十倍的还回去!” 谢明珠这一吩咐,岑夫子也不顾不上跟谢明珠扯皮,大叫:“公主你不能这样!我是陛下亲命的夫子——” “给本公主堵了他的嘴!” 暗卫上前用抹布堵了岑示的嘴,而后搬了刑具,将岑示的两只手摊开固定,而后开打。 谢竑手上的伤口足足有七道,谢明珠说的十倍还之就是七十下。 这竹条别看着细,实际上打起来真的是疼的要命。 看着岑夫子额头上的汗水,谢明珠就越发的心疼谢竑。 “你告诉皇姐,你哭没有哭?” 谢明珠蹲下来,语气温柔的问了一句。 “有……”谢竑吸了吸鼻子,“可是我越哭,夫子就打的越疼。” “傻竑儿,以后有这种事情一定要告诉皇姐。” 谢竑点点头,往谢明珠怀里扑。 谢明珠拍拍谢竑,冷眼看着岑夫子挨了这七十下。 打完了这七十下,这岑夫子还没有晕,只不过这一双手已经变得血肉模糊,看样子是很久都无法写字了。 更有可能会直接废了。 谢明珠把谢竑先让梧桐看顾,自己起身走到岑夫子面前,轻轻一哂: “本公主今天就教你个乖。” “不是说你仗了皇子老师这个位置就可以任意体罚。” 岑夫子已经被暗卫拿下了嘴里的破布,后者呼呼喘气,“敏和公主……行事如此毒辣……” “就不怕……坏了自己的名声……” 坏了名声?谢明珠转而冷笑,“不劳岑夫子操心,本公主啊,过的好的很。” “现在岑夫子还是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谢明珠起身着人放过岑夫子,带了谢竑就往明珠宫走去。 一边走还一边逗谢竑开心。 岑夫子忍着疼痛去了太医院求药,一开始太医院的人知道他是带五皇子的老师,自然是殷勤得很。可到了后头配药打粉的时候,那太医听说了岑夫子这手是敏和公主弄的之后…… 给岑夫子的药不算好,却也不算差,可是用起来真的是疼的叫人想死。 呵呵,他们这些太医是脑子有坑了才会跟敏和公主对着干。 不过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岑夫子方才挨打的时候都没有叫出来,如今在太医院上药的时候倒是疼的……差点没把太医院的屋顶掀了! 岑夫子在太医院受得痛出谢明珠暂时不知道,现在她正带着谢竑,看着这照顾谢竑的人。 “本公主让你们照顾五皇子,你们就这样照顾的?” “五皇子受了伤也不出个声儿?” 谢明珠一字一句,训斥的话劈头盖脸的朝那些人砸了过去,立在明珠宫院子里的一行人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 骂完这些人,谢明珠直接把人扔去宫正司,又在明珠宫里头的二等宫女里头调了几个老实的暂时照顾谢竑。 还生怕谢竑会被欺负,谢明珠把戚烟调了过去。 谢明珠痛打夫子的事情很快就传的沸沸扬扬,而且如谢明珠所料,这岑夫子去了明武帝跟前告状,添油加醋的,还把手上的伤口给了明武帝看。 明武帝瞧了,并没有跟岑夫子所想的那样去教训谢明珠,反倒是喊来了暗卫: “来人,把岑夫子送走,不许再踏入盛京城。” 岑夫子闻言,大喊:“陛下,微臣冤枉!” 明武帝索性一拍朱笔,勾起一个蔑笑:“朕以为你只是有点迂腐,没想到还蠢。” “你当皇宫里头这么多的暗卫吃素的?” “你私下对竑儿用刑还不许他告诉朕,若不是今儿团团闹出来这一出,朕的小五还不知道要受你多少磨!” “带走!”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岑夫子突然痛的大叫:“我的手!我的手!” “好痛!” 众目睽睽之下,岑夫子的那双手居然是一点一点的化作了血水,顺着纱布一起掉落在了地上。 “既然岑夫子不会教导,那么这双手也不用要了。” 傍晚的余晖中,谢竫穿了一身颜色略深的圆领窄袖袍子,眉眼轻轻一挑的样子,倒是跟明武帝如出一辙。 “竫儿?” “你做的?” 谢竫点点头,踏步走了进来: “这个人欺负小五,只要他一双手已经便宜了。” “况且儿臣只想试试自己新弄出来的毒药,看样子效果不错。” 已经九岁的谢竫,说起话来倒是颇有几分老江湖的味道。 然而岑夫子已经昏死过去。 第二百六十章 收网(二) 谢四皇子说出来这话语的时候十分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不过平常的小事。 明武帝知道谢竫自打学毒以来,宫里的药人不知道被他祸害凡几,可是这小子第一次动手,还是叫人措手不及。 “你是怎么把药下给岑示的?”明武帝问了一句,谢竫偏过头,似乎不愿意多说。 大概是怕明武帝会多想一样,谢竫道: “父皇安心,儿臣,绝不向自家人动手。” 明武帝:…… 怎么说呢,自古以来帝王都会有心病,总疑心会有人害他,要是知道身边有个跟谢竫这样厉害的制毒高手,估摸着成天就光顾着提心吊胆罢? 看着叩头的谢竫,明武帝伸手把人拉起来:“既然你不愿意说,那父皇就随你。” “只是有一点,不许乱来。” 谢竫点点头:“儿臣省得。” 父子俩说完话,明武帝这才空出手来收拾岑示: “既然人废了,还不赶紧的送出去?记着,别让他乱说话。” 暗卫知道明武帝的意思,无非就是不让岑示再次开口罢了。 谢竫见此处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就冲明武帝行了一礼回宫去了。 看着谢竫离开,明武帝问了一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旁的影翼: “你说竫儿这孩子,以后会如何呢?” 影翼拱手道:“陛下的孩子,自然是各有千秋。” “呵呵,如今你也学会了那一套糊弄人的说辞。”明武帝轻蔑一笑,影翼低头:“属下嘴笨,怕说多了惹得陛下不高兴。” “你说的事情还不多吗?” 明武帝背过手,“说起来,朕还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办。” “但请陛下吩咐。” —— 谢竫从御书房出来以后没有回自己的居所,而是去了谢明珠的明珠宫。 宫里的消息自然是传的非常快,所以,在谢竫还没有到明珠宫的时候,谢明珠就已经知道了。 然而敏和公主的震惊并没有持续多久,当事人就来了。 谢明珠瞅着走进来的谢竫,一丝不苟的神情,一丝不苟的步伐。 弄得敏和公主想要上前拉了人都没敢伸出手去。 “还请皇姐屏退左右。” 谢明珠不明就里,但还是让所有人都下去了。 谢竫上前,从袖子里一样一样的往外掏东西。 直到桌子上多出来十几个三个指节大小的瓶子方才松手。 “这些是?”谢明珠看着那瓶子上的红纸黑字,推测道:“该不会是毒药吧?” 谢竫点点头,面无表情:“皇姐说对了,这些毒药的解药只有我有。” “若是皇姐不信,大可以请穆神医前来,看他能不能解开。” 谢竫的话配上他那副稚嫩的面孔,不由得会让人觉得这孩子八成在自夸。 可是在谢明珠的眼里,谢竫未必是自夸,而是在说一件事实。 “皇姐信。”谢明珠看着这一桌子的瓶瓶罐罐,又问了一句: “你特意来明珠宫,就是为了送这些东西的?” 谢竫摇摇头,白净的小脸突然有些红,“竫儿想吃明珠宫做的饭。” 敏和公主看了一眼口是心非的四皇弟,也不戳穿他,笑: “正好竑儿也在。”谢明珠一面说着,一面叫了梧桐银杏进来: “梧桐去喊三皇子来明珠宫吃顿饭,银杏把这些东西收好。” “是。” 于是,在这天中午,当北宁王再次来明珠宫蹭饭的时候,脸色黑了一层。 这三个萝卜头…… 再看看逗得谢竑咯咯直笑的谢明珠,北宁王有些头疼的揉了一下眉心。 宫里的事情他已经听说,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很有可能团团的身旁得带个萝卜头谢竑了? 想着以后要孤枕难眠的日子,北宁王委屈巴巴的坐了下来,用完这顿午膳。 只不过在用午膳的途中,北宁王注意到,这个四皇子谢竫,似乎有些奇怪。 不是说他礼仪有问题,而是那孩子方才才废了一个人,现在还能面色如常的吃饭,还顺便照顾弟弟。 北宁王默默的想着:这皇子现在都这么强了吗? 一顿午膳用完,谢翊谢竫知道这位北宁王姐夫脸色为何一直那么的差劲,所以便找了个理由溜了。 只不过谢竫在走之前,似乎意味深长的看了北宁王好几眼。 感觉就像是猎人在打量他的猎物一样。 容慕哲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所以并没有往心里看去。 本来北宁王想着谢竑这个萝卜头午睡得去他自己的偏殿睡,却没有想到,谢竑竟是巴了谢明珠不放,直嚷着要皇姐陪着睡。 然,不待北宁王开口,就看见自家小娘子牵了谢竑离开。 而且更过分的是,谢竑这个小萝卜头八成是杖了谢明珠在身边,居然回过头冲北宁王露出来一个鬼脸。 那意思仿佛说:皇姐是我的了,您还是哪边凉快哪边待吧。 这种事情对于容少主来说,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堂堂北宁王,居然被一个五岁的萝卜头给挑衅了?! 不过最后还是顾忌着谢明珠的缘故,北宁王只能先忍了这口气,等着谢竑那个萝卜头睡着再来。 在殿中坐了一个时辰的北宁王,才算看见自家小娘子打了哈欠从殿外走进来。 谢明珠浑然忘记了殿中还有容少主这么一个对她虎视眈眈的大活人,冷不防被抱起来的时候,竟是吓得差点叫出来。 堪堪反应过来以后,男人已经熟门熟路的抱了人往寝榻的方向走去。 谢明珠把头闷在容慕哲的怀里,半晌方才出声:“你这人方才怎么都不说话的?” “团团忙着照顾别人,哪里顾得上我这个人?” 容慕哲这话是真的醋了,然敏和公主抱着某个人的脖子,唯恐叫某人一个不高兴把她丢了似的: “什么叫做别人,竑儿是我弟弟。” “可我是你相公。” 敏和公主:…… 行行行,又一次的败给你。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到了寝榻的位置,容慕哲把人往榻上轻轻的放下,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蓦的,谢明珠脸一红,低了头: “你背过身去。” 容少主知道自家小娘子脸皮薄,所以没有逗她,老老实实的转过身。 谢明珠很快卸了钗环衣裳,往榻上一滚,把自己用被子包裹起来。 “好了。” 容少主穿了中衣,很快就躺了上来。 两个人并没有盖一条被子。 隔了两层被子抱住自家小娘子,容少主很快就睡着了。 倒是谢明珠,磨了半天,最终还是因为困意支持不住而睡着了。 两个人这一睡就睡到了金乌西坠的时分,谢明珠迷迷糊糊的时候摸到了一个滚烫的东西,而后整个人就感觉被火炉包裹了一样,叫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等谢明珠完全醒过神以后,发现自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滚进容少主的怀里来了。 容慕哲早在谢明珠迷糊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清醒,看着怀里尚未睡醒的某人不出声。 直到发现清醒过来的某个人就要跑,容少主不由分说的把人带进怀里,抱的更紧。 “团团怕什么?” “咱们也不是头一次了。” 谢明珠:可是我害怕啊。 学了几年岐黄之术的敏和公主自然是明白某些事情的,更别说上辈子她出嫁之前,宫里的老嬷嬷给她看过的压箱底的东西。 所以觉得很危险。 两个人躺在床上腻歪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戚烟带着人进来服侍谢明珠梳妆更衣。 还未至晚膳时分,谢明珠就听说了德慈太后得了解药,能够说话,能够听见声音的事情了。 据说这个时候林国公早就进宫了。 “好不容易清净下来,这宫里又要闹出来事情了。” 说话的时候,替谢明珠梳头的宫女不小心手一抖,扯疼了谢明珠。 谢明珠疼得摸了一把头皮,倒吸一口凉气。 容慕哲一把推开梳头宫女,破天荒的骂了一句: “连头都梳不好,要你有什么用!” 戚烟冲外头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立刻就有小太监上前把人给拖走了。 容慕哲亲自上手替谢明珠梳了个干净利落的发髻,又挑了几根簪子与宫花替谢明珠簪上。 谢明珠对着铜镜左看右看,十分满意:“以后宫里八成用不着梳头宫女了。” 全天下敢把北宁王当做梳头婢女使的,也就谢明珠一人。 “还请公主可怜她们才是。”戚烟在一旁笑着打趣:不得不说北宁王梳头挺有一手,就连她看了也得说一声好。 “团团若是乐意,我便天天给团团梳头。” 容慕哲低下身子说了一句,谢明珠笑着说了一句“傻气”。 “你可是要上战场拿刀剑的人,怎么好成日里替我梳头?” 谢明珠起身牵了容慕哲的手往外头走,后者道:“本王替自己的娘子梳头,又有何妨?” 这个理由确实是叫人觉得无懈可击,谢明珠知道自己论歪理是说不过某个人的,于是岔开了话题,继续说起了寿安宫的事情: “你觉得父皇会放德慈太后出来吗?” 之前先皇后为什么会早产,朝中也是知道一二的,所以哪怕是父皇不放人,那些朝中的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现在徐家看起来像是落败了一样,可是这太子殿下是未来的帝王,而且与徐家一直亲厚——所以,一时间朝中还真的不会有人想不开,去跟徐家杠上。 “我觉得应该会。”容慕哲说出来这句话的同时,谢明珠已经命人全部退下。 “毕竟德慈太后是以静养的名头禁足于寿安宫的。” “如今这病好了,自然是不用静养了。”容慕哲的话说的讽刺,越发显得林家居心苟测。 “这到时候要是乱起来,你说我要是去寿安宫把人气晕了又会如何,你猜林家会不会炸?” “那也得先看看林家敢不敢跟你夫君我对上。” 容少主这话说的猖狂,却也是有这个资本:抛开北宁王这个身份不谈,寻常的人是脑子有问题才会跟明楼少主对上。 “阿言你都这样说了,那么我不去气一下德慈太后也就划不来了?” 容慕哲好笑的捏了一下谢明珠的鼻子,“是,我说的。” “团团尽管放手去做。” …… 德慈太后被放出来的第二天,就闹着摆了排场去太子府。 说什么要见皇曾孙。 谢长熙本来就不待见德慈太后,而且也觉得德慈太后不安好心,于是搬了神医谷出来说话,愣是没有叫德慈太后进太子府一步。 这让德慈太后在太子府外头干巴巴的等了一个时辰,最后自讨无趣的走了。 德慈太后回宫的路上越想越气,叫人吩咐林家去上一道折子参奏太子。 还不忘吩咐人去长坤宫暗示一下,叫这位宠冠六宫的元贵妃娘娘吹一下枕头风,好叫明武帝厌恶了太子谢长熙。 徐宁娘表面上带着笑容答应了,等旁的人一走,就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骂道: “以前团团总是说老妖婆老妖婆的,现在觉得说老妖婆都抬举她了。” “这分明就是个泼皮老太婆,见不得一天的安生日子!” 如春“噗嗤”一声笑了,“娘娘也别怪,难免这人啊,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偏执的希望白日梦成真的。” “且让她得意一段日子!到时候本宫看她笑得出来不!” 这头徐宁娘还没有来得及吹什么枕头风,下午的时候又被叫去了寿安宫坐了一个时辰。 盯着寿安宫的暗卫很快就把消息带给了谢明珠和明武帝。 “德慈太后那个老妖婆真的这样说?”谢明珠放下手里的绣花针,抬眼问了一句。 “属下不敢欺瞒公主。” 殿内这个时候只有梧桐在一旁服侍,谢明珠自言自语: “果然这人也容易得意忘形。” 原来德慈太后唯恐元贵妃不敢说,把人叫去了寿安宫好一顿洗脑,说什么等太子废了以后,万一日后她元贵妃有了儿子,那么她的儿子就是下一任储君云云。 天知道徐宁娘是用了多大的劲儿才忍住没有笑出来。 是她德慈太后天真还是她徐宁娘天真? 就算太子废了,按照一般立嫡立长的顺序,起码得再死三个,才能轮的上她这个贵妃的儿子。 所以德慈太后的这番话,非但没有说到徐宁娘心里头,反而是叫人看了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 第二百六十一章 收网(三) 德慈太后巴望的这两样最终还是没有实现——林国公府又不傻,会因为这点事情上折子弹劾太子? 至于元贵妃,本来就是谢长熙的亲娘,会帮德慈太后这么一个人去说自己儿子坏话? 所以,这两方面都叫德慈太后落了空。 德慈太后一气之下居然不由分说的去了长坤宫,打算好好的教训元贵妃?! 德慈太后也是一旦怒火上头就什么都不管了,结果还没有到长坤宫,半路上就撞见了谢明珠的轿子。 按理说,应该是谢明珠下了轿子冲德慈太后行礼问安,再不济也要先让德慈太后走。 只不过谢明珠不可能会做这种事。 德慈太后见谢明珠高高的坐在轿子上头,竟是一点儿也没有要冲她行礼的意思。 不由得怒道:“给哀家把她们拿下!” 谢明珠身边跟着的可是明楼暮堂的人,就德慈太后身边跟着的小太监压根还不够在人家手里头走一遭的。 “你!敏和你是不是要造反!” 德慈太后现在身边只有蔡嬷嬷,以及几名宫女,处于弱势的一方。 她林云盼怕吗? 自然是怕的。 一想起来谢临给她下毒,德慈太后心里头还是怕的来着。 所以对于谢明珠这个出身于神医谷的,也是怕的。 而且之前得了林家吩咐对五皇子动手的那位岑夫子,说是已经被明武帝赶出宫去了。 据说还被四皇子害得双手骨肉都烂了。 一想起那个画面,德慈太后就不寒而栗。 谢明珠也没有要下来的意思,而是隔了薄薄的轿帘问了一句: “您有事情?” 谢明珠连“太后”都不喊了,显然是对德慈太后厌恶至极,甚至还没有放在眼里。 德慈太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你跟你那个爹一个样子,都这么的目中无人。” “说起来目中无人这个本事,再怎么也比不过您。”要不是现在这么多宫女太监在,谢明珠真想跟德慈太后算笔旧账。 德慈太后也知道谢明珠是个不好惹的,于是放了几句狠话,大意就是要谢明珠小心点,没有下一次。 谢明珠:呵呵。 待起了轿子继续往明珠宫的路上走之时,梧桐跟在一旁说了一句:“公主恕奴婢多嘴一句。” “方才德慈太后好像要往长坤宫的方向去?” “你说她去长坤宫为了什么?”谢明珠方才也是刚刚从长坤宫出来,听了自家娘亲说过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估计是觉得元贵妃乃一介妃嫔,不应该轻易违抗她的意思吧。” 方才谢明珠和徐宁娘两个人表面上是吵架,实际上则是关起殿门说悄悄话来着。所以徐宁娘知道的事情,谢明珠也是知道的。 主仆二人都心知肚明,只因为在场的都是宫女太监,所以并不好开口言说此事,而是以沉默替代。 一路沉默着回明珠宫,谢明珠就看见某个人站在殿门口等她。 “阿言!” 谢明珠从轿子里头下来,就抱着容慕哲不撒手,看得梧桐冲那些宫女太监使眼色,叫他们跟着她一块儿走远点。 容慕哲顺手把谢明珠抱了起来,“你总算回来了。” 谢明珠好笑的捏了一下男人的鼻子:“怎么,还怕我跑了不成?” 容慕哲摇摇头,“怕你被欺负。” “就这宫里头还有人敢欺负我?”谢明珠笑着牵了容慕哲的手进了内殿,吩咐宫女上了几样茶点。 现在谢竑在上书房跟着另一个夫子学习。 容慕哲倒也是没有心情用,反倒是说了一件事:“我准备对容家动手了。” 好在殿内的宫人都是自己人,所以容慕哲这样的话说出来倒也是无妨,只不过谢明珠依旧是不放心,叫她们那些人下去了。 “只不过团团到时候不要怨我才是。” 容慕哲无法保证那一天他会不会暴露自己的最后一个身份,只能先模棱两可的说了这话,叫谢明珠留个底。 谢明珠听了这话到也没有放在心上,而是安慰道:“你既然有了主意就去放手做吧。” “何况容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谢明珠说到这里就想起来跟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容府长子容慕哲,再三斟酌还是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本以为这个男人会吃醋什么的,没想到这个人的反应很是平淡,“团团,这些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因为我就是容慕哲本人,能不知道吗。 但这个话容慕哲也只能在心里头说说,若是叫他现在宣之于口可是不敢的。 谢明珠一想也是,“你们明楼一查自然会知道的,亏我还怕你会介意这件事情,迟迟不敢开口。” 谢明珠指的是她赠珠花的事情。 当初谢明珠赠珠花只是单纯的不希望容彦溪走到台前罢了,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可在大梁,女子赠送男子的珠花,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定情。 容慕哲看着傻傻的人儿,伸手抱在怀里:“团团心里头有我一个就好,那些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好了。” “是啊,就过去吧。” 容慕哲虽然说了要动手,可是没有告诉谢明珠是哪一天。 不过没有关系,很快谢明珠就知道了。 是太子府的满月宴那一天。 —— 太子爷新添的两个儿子,在满月礼上得了明武帝亲赐的名字:大的叫做谢清封,小的叫做谢清云。 封字,意指帝王筑坛祭天,所以明武帝的意思很明显了。 在座不少的文臣也是心里头有数的,都知道如果不是什么谋逆的死罪,以明武帝的个性,是绝对不会废太子的。 也就是说,哪怕是后宫的元贵妃生下孩子,这太子之位还真的轮不上她儿子。 同样的,这两个孩子的小名也起好了,为的是好养活,起的都是普通的名儿——当然不会起什么狗剩之类的。 大的叫做嘟嘟,小的叫做豆糕。 谢明珠一听见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差点没有一口茶喷出来。 看着躺在摇篮里头睡的正香的两个侄子,谢明珠已经脑补到了这两个人长大以后是如此的风姿绰约却有这么一个叫人哭笑不得的乳名。 前头的满月宴热闹,谢明珠偏偏是躲了一个清净,在庄韶寻这儿用膳。 庄韶寻因为生的是双胎,所以这身子的亏损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补回来的,所以谢长熙就没有让庄韶寻撑着去了满月宴,也默认了谢明珠躲懒的行为。 谢明珠夹了一个鱼丸子入口,咬下去的那一瞬觉得香甜四溢,好吃得不得了。 于是又夹了两个,才放下筷子。 “团团不再吃一点?”庄韶寻坐在床榻上,看着谢明珠用了不到一半的菜色:“可是不和你胃口?” “并不是。”谢明珠为了避免庄韶寻担心,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只是方才的点心太好吃了,团团吃的有点多。” 庄韶寻好笑的说了一句馋猫,谢明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其实她谢明珠现在心里头压了事情,怎么可能有心情用的下这些东西。 今天她是跟着容慕哲一起来的,虽然这一路上这个男人的表情都很正常,可是谢明珠总觉得怪怪的,感觉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后来没有过多久,谢明珠心里的那份不安终于是化作了现实。 有人假冒了太子府的下人,谎称容慕哲在前头等着谢明珠一块儿出来。 谢明珠觉得疑惑:太子府的人她见过不少,怎么这个就眼生了? 那个假冒的唯恐叫谢明珠看出来端倪,忙开口:“小的是刚刚从宫里调拨过来的……” 只不过他这个话一开口就被庄韶寻给戳穿了:“你胡说!宫里头调拨的人本太子妃都记得,怎么可能会有你这样的?”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伪装被撕破,那个假冒的也不遮掩了,而是直接拿捏住了躺在床上的太子妃庄韶寻。 速度之快,就连外头的暗卫都来不及反应过来。 庄韶寻的床边还放了一个供两个孩子躺在一起的摇篮,谢明珠一看,就知道事情棘手了。 她现在必须同时救下庄韶寻和两个孩子,否则若是慢了一步,惹恼了这人,庄韶寻母子三人必有一方因此损命。 暗卫很快就将整座院子包围了起来,同时也有人去了前头将这件事情说了。 满月宴正热闹着,冷不防被这个消息给砸成了一片寂静。 谢长熙当机立断让人封了太子府,同时又让人保护好明武帝之后,他就带着容慕哲还有安北侯江晏之来到了正院。 暗卫一看见是谢长熙等三人,上前行了一礼,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之后,容慕哲和江晏之对视一眼,心里头彼此都有了主意。 “现在先不管这个人怎么进来的,目的又是什么,重要的是先把太子妃和孩子们救出来再说。” 江晏之的话很有道理,其他两个人都点点头。 其实这件事情,容慕哲是知道怎么一回事的。 暗宗的人跟在容府庆贺的小厮里头混了进来,而后叫他找到机会去劫持太子妃庄韶寻。 至于那两个孩子,则是意外的事情。 毕竟谢端在之前说了,对付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是无能的行为! 不过现在的事情对于暗宗来说是非常有利的。 谢端如此行事,归根结底还是想要把谢明珠给带回去暗宗。 谢端知道谢明珠的性子,所以才会如此大胆的下手。 就在谢长熙一行人在外头说话的功夫,谢明珠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个劫持太子妃嫂嫂的人是暗宗的。 “怎么,暗宗大老远的跑过来劫持太子妃,就是想要我跟着你们走了?” 谢明珠清楚的知道,若是当时她跟着这人走了,估计这会子早就被打晕弄走了罢。 眼下这个人方才也说了,只要她谢明珠乖乖的跟着它走,那么他就放掉庄韶寻和两个孩子。 谢明珠可不会信,讽刺的笑道:“你这个话还是让你们少主过来说吧。” “你们少主说的也算是有几分可信度。” “公主的意思是,只要我们少主在,你就跟着走?” 谢明珠一时间并没有立刻开口,反倒是踌躇不决。 万一等她答应了,这谢端突然出现怎么办? 暗宗的下属既然有能耐混进太子府,那么谢端身为少宗主,自然也是可以的。 劫持庄韶寻的人见谢明珠不说话,有些不耐烦的把手里锋利的匕首往庄韶寻的脖子上贴了贴:“公主可是要赶紧的做决定,万一我这手要是酸了,割了太子妃——” 劫持庄韶寻的暗宗人故意拖长了几分语音,看得谢明珠是着急上火。 他也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对于他来说越不利。 别看着这太子府有暗卫,这徐家的死士也是有那么几个人的。 对于实力在暗卫以上的徐家死士,暗宗里头,一般的人都不敢轻易对上。 庄韶寻急眼的喊了一句:“团团别听他的!” “太子妃安静点,不然我就当着你的面杀了你的儿子!” 一方面是亲如姐妹的小姑子,一方面是自己差点丢了一条命而生下来的亲生儿子,叫庄韶寻为难的眼眶里眼泪一直打转。 “皇嫂嫂别哭。”谢明珠开口安慰道,“你在坐月子,月子的时候可不能哭。” “仔细眼睛。” 谢明珠不说还好,一说庄韶寻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你确定我跟着你走,你就会放了皇嫂跟孩子们?” “这可是少主下的死命令,况且公主也不必担心。” “少主可是早就命人准备了马车,带公主去暗宗的。” 这个言下之意就是说谢端不会要她谢明珠的命。 谢明珠嘲讽的一笑:“好。” 谢明珠踏步走了过去,就在容慕哲等人刚刚进来的时候,方才劫持庄韶寻的人,现在已经劫持了谢明珠! “团团!” 容慕哲这个时候才发现他自己失算了。 他千算万算,独独没有算到谢明珠这一天会不在他的身边。 “容少主可不要靠近,我这个人不经吓。” “您若是把我吓到了,手上的这把匕首可不是开玩笑的!” 投鼠忌器,说的就是现在的情况。 眼看着这个人劫持着谢明珠就往门口走了,谢明珠的神色却是越发的冷静。 谢明珠从袖子里摸出来一瓶上次谢竫给她的毒药。 第二百六十二章 收网(四) 谢明珠现在也顾不得谢竫的嘱咐,不管这毒药是什么,借了袖子的掩盖,废了些功夫才将瓶塞弹开。 谢明珠心下稍微一松,其后一扬手就把手里的瓷瓶往这人脸上摔。 劫持谢明珠的暗宗人员又不是蠢的,见得谢明珠伸手就把她的手拿住了! 谢明珠拿着毒药的那只手动弹不得,只能悬在半空之中。 “呵呵,竟然漏算了你是神医谷出来的人。” 说话间就要那掉谢明珠手里的毒药,不曾想这个时候,容慕哲已经找准了机会,挥手间一把匕首就深深的插在了此人拿了匕首的右手臂上。 趁此机会,谢明珠总算是挣脱开来,还不忘把毒药往人脸上撒了一把。 淡青色的粉末尽数扑入此人口鼻,谢明珠因为是离得近了,所以也不免吸入一点。 当下谢明珠就踉踉跄跄的往后走了几步,而后就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地上倒。 昏迷之前,谢明珠最后想的一句话就是—— 谢竫这小子整的什么毒药,这么强? 谢明珠晕倒的那一刻就被容慕哲抱入怀里,容慕哲眼看着无法喊醒谢明珠,着慌的宣了太医。 然而太医没有等来,等来的是四皇子谢竫。 谢竫今天也在场,只是前头乱哄哄的,他只能留在明武帝的身边。 方才一听说了此事,谢竫就过来了。 九岁的竫皇子长得甚是白净,也有着不同于一般孩子的冷静耐心,否则也就不会在这么小的年纪里头,鼓捣出来这么多的毒药了。 “让开。”谢竫的声音很是清澈,就像是一汪清泉。 容慕哲知道谢竫的本事,见他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瓶子以后就知道了。 “你也会备解药这种东西。” 谢竫把药丸递给容慕哲,道:“你若是不喂,那我就叫人来了。” 容慕哲伸手拿过,喂给了谢明珠:开玩笑,他在的时候,给自家媳妇喂药的这种事情还能叫别人动手? 见谢明珠服下解药,谢竫起身就走,感觉就像是毫不关心一样。 等到谢明珠差不多快要醒的时候,太医才急匆匆的从太医院过来。 这个时候谢明珠已经躺在了庄韶寻正院的偏房里头了。 赵太医过来诊脉一看,知道药已经解了,跟明武帝一行人只说静养,便无他话。 “正好你去看看那个中了药的。”明武帝想着迷晕过去的那个人,下意识的以为谢竫给谢明珠的就是防身的迷药,所以也没有问谢竫要解药的事情。 赵太医躬身退下,去了院子里头查看被暗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跟死猪一样的人。 赵太医也是跟明武帝一样想的,以为只是迷药,没想到这赵太医诊了半天,眉头拧的跟一股麻绳似的。 “回陛下的话,解铃还须系铃人,微臣斗胆,请问这毒药出自谁手?” 上回宫中传闻的废手一事,赵太医以为是以讹传讹罢了。 所以并不相信谢竫九岁的孩子,能够制出来如此毒辣的药。 然而赵太医很快就被现实打脸了。 谢竫默不作声的站了出来,看了一眼赵太医:“解药在我手里。” “因为这毒是我制的。” 不容赵太医脸上吃惊的表情收回去,谢竫踏步朝外头走去: “这种毒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十日醉。” “轻者昏迷不醒,重者则会在昏迷的十天内,全身开始发红,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最后就会一点一点的溃烂,除非十日之内服下解药,否则必死无疑。” 谢竫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赵太医着实是震惊了。 “你,你说的是真的?” “不然还有假的?”谢竫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院子里头,准备喂解药给地上的人,赵太医就跟在谢竫的不远处。 “嗯。” 谢竫说这话的同时,塞了一个小小的丹丸给地上的人。 不多时,昏迷过去的人总算是醒了。 谢明珠醒的比较早,她醒来的时候谢竫正好走到院子门口。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容慕哲不顾明武帝等人在场,将谢明珠抱在了怀里口中原本想要质问的话,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罢了,你平安就好,那些事情我都不想追究。 谢明珠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微笑着投入男人的怀抱。 “傻阿言。” “明明你傻。”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开始打情骂俏,直到明武帝不合时宜的清咳一声,谢明珠才恍恍惚惚的回过神。 咦,居然忘记了父皇还在。 谢明珠尴尬的差点想要找个地洞钻出去。 明武帝见自己的女儿闹了个大红脸,还把身子往北宁王怀里缩了,这心里的火啊…… 要是他早知道这小子不安好心,打死他谢临,他都不会把北宁王这么一头不安好心的猪放在宫里了。 现在好了,自家养大的嫩白菜,被这只猪拱了。 还抢都抢不回来的那种。 总算是顾忌谢明珠,明武帝也没有当堂对北宁王拉下脸子,而是说起了方才的事情。 “看样子这暗宗不能留了。” 明武帝知道暗宗的少宗主是谢端,可是那又如何,历史上因为谋反而被杀的皇子还多吗?又不是到了他谢临这儿就不可以了。 不是虎毒食子,而是子逼虎毒。 今儿个他谢临要是不提前拿下谢端,估计下一次就是谢端拿下他谢临。 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劫持他的掌上明珠,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之前没空出手来收拾则是宫里的事情一团都是,因而并没有时间空出手来。 谢明珠整理好了情绪才从容慕哲的怀里探出小脑袋来,没想到明武帝不在了。 “父皇呢?刚刚还在的。” “陛下和太子殿下把方才劫持你的人带去太子殿下得书房问话去了,所以把我留下来照顾你。” 容慕哲说这话的时候明明一脸诚恳,可是谢明珠还是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来几分得意。 谢明珠:我觉得父皇能够同意你留下来照顾我真的不容易。 容少主:脸皮不厚,怎能对上岳丈? 总之这里只剩下谢明珠和容慕哲二人。 “团团。”容慕哲抱紧了些谢明珠,“你不知道我方才多么的害怕。” “我害怕你会真的走了,我也害怕你方才醒不过来了。” “我哪里知道那个毒药我自己也会中招。”谢明珠瘪瘪嘴,“如今本来就快要入秋了,风起了也是正常的。” “你啊你。”容慕哲伸手捏捏谢明珠的琼鼻,惹得后者伸手一拍,才算是拍开某少主作乱的爪子。 “行了啊,别贫。”谢明珠把一双手搭在男人的肩膀上,手腕上传来刺绣花纹略微凹凸不平的感觉。 因为今天是皇太孙的满月日,所以容慕哲穿的也是比以往更加华贵一些,衣襟、肩膀、腰上全是华丽繁复的花纹,看得叫人觉着气势逼人,华贵无双。 “你猜父皇得审多久?”谢明珠说完这话,话题又转到暗宗身上:“我以前在暗宗的时候,曾经见过他们审问犯人,当然也有几个暗宗里头的叛徒。” “那几个叛徒的口风当真是严谨,其中有一个浑身上下都布满烙铁之刑印记的,愣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这样活活的挨了几天折腾后,一命归西了。” “所以我觉得父皇和太子皇兄若是想要问出来什东西,想来也是要费一些功夫的。”谢明珠这话说完,容慕哲就接了话头道: “若是再不成就上明楼的刑罚——暗宗的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是明楼的酷刑传承已经有好几代了,是暗宗能够比的不成?” 面对有些自大的容少主,敏和公主毫不客气的拧了他的腰:“看把你能的。” “疼疼疼——”容少主故作委屈,敏和公主才叫撒手。 “行了啊,说正经的。”谢明珠摸了摸下巴,突然有了个主意。 叫人把四皇子叫过来以后,谢明珠就像一只大灰狼,活像遇见了小绵羊:“竫儿可有折磨人的药?” 四皇子用手指托了下巴,像是仔细的回想了一遍后才道:“自然有的。” “只是不知道皇姐是需要内服还是外用的。” “你觉得哪个好就给哪个给皇姐。”谢明珠知道谢竫在鼓捣毒药,可是不知道他在弄些什么。 谢竫认真的伸手在宽大的衣摆里头摸索了一会儿,才掏出来一个淡绿色的碎冰纹、拇指大小的瓶子。 “这是我闲来无事弄的玩的,皇姐可以拿去试试。” “这个药用来做什么?” “哦,是这样的。”谢竫坐在谢明珠床边的椅子上,解释道:“这个药我也是不清楚做什么的,我只是在皇宫得藏书阁里头翻到的。” “只可惜那本毒经里头并不完整,皇姐你现在看见的这一瓶,就是我自己弄出来的。” “所以你没有经过药人的试验??” “没有。”谢竫摇摇头,又道:“正好今天有个现成的。” 谢明珠:…… 行吧,她家皇弟把这犯人当成了药人,不过唯一叫谢明珠担心的是,这个人会不会被谢竫弄死。 像是看穿谢明珠的想法,谢竫又道:“皇姐放心。” “这毒药嘛,我头一次做,总不会弄死人的。” 谢明珠:…… “这要是万一弄死了呢?”谢明珠忍不住的问了一句,实在不是她非要打击谢竫,而是这丫的说话也太……自信过头了。 这么小的孩子自信过头会自负的……这不是她谢明珠想要看见的。 “皇姐放心,再不成还有解药。”说完这话,谢竫就把瓶子塞到了谢明珠的手里:“皇姐可要亲自试试?” 不等谢明珠答话,容慕哲在一旁道:“你皇姐需要卧床静养,所以这种事情我来代劳就好。” 说着,容慕哲就从谢竫的手里拿过小小的淡青色瓶子。 这瓶子看起来小巧精致,仿佛脆弱的叫他容慕哲能够直接捏碎。 然而谢明珠可不要躺在床上,不管容慕哲说什么,她就要去看热闹。 没办法,容慕哲只能替人更衣梳头,中途还挨了恼羞成怒的小娘子一脚。 谁让他容大少主没有忍住,想要调戏的? 谢明珠脸色通红的叫容慕哲扶了出来,一出来就有人端了搭了椅搭的椅子前来请谢明珠坐了,容慕哲就坐在了谢明珠的身边。 至于暂时抢不过北宁王的四皇子,则是乖乖的坐在了北宁王的身边。 明武帝和谢长熙一看见谢明珠出来了,不由得担心几分,然而一副谢明珠精神不错的样子,也叫父子二人放了心。 “还没有问出来吗?”谢明珠问了一句。 “还没有。”说话的是谢长熙,“也不知道这个人的嘴怎么这么硬,软硬不吃!” “正好小四给了我一瓶新药。”谢明珠把瓶子拿出来,“皇兄可以试试。” 明武帝在一旁偏过头看了这一幕,点头道:“四儿制出来的毒自然是比别处厉害几分。” 明武帝那个意思就是说同意了。 谢长熙叫人抓着下头的暗宗的人,而后不由分说的让人把四皇子的药给喂了进去。 那个药丸子是入口就化,下头的人连吐都吐不出来。 “你……你喂的什么东西?”现在毒还尚且未发,所以这个人也算是有几分力气怼容慕哲一行人。 “本太子的皇弟最喜欢弄那稀奇古怪得毒药,方才叫你晕死的毒药也是出自他手。” “若非父皇想要审你,你以为你还能捡回来一条命?在这里嘴硬?” 被暗卫严加看守的暗宗人笑了:“太子殿下既然这么想要从我嘴里挖出来消息,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这敏和公主长得也是个美人胚子,难怪少主念念不忘。” “本王的妻子是他谢端能够肖想的?”容慕哲这醋坛子立刻就打翻了,语气里是藏不住的厌恶: “要本王说啊——” “从前咱们有多可怜谢端,有多喜欢谢端。” “现在大概就会有多恨吧。” “不许你这样——呃——额……”“少宗主”三个字还没有说完,这人就觉得肚子一痛,里头的五脏六腑都好像叫人拿了把钝刀子不停的割似的。 “你们……” “这算什么……” 见得这人还要嘴硬,谢长熙一拍桌子就要站起来,倒是被谢竫的话给阻止了: “太子皇兄不急,咱们等时间。” “等到时间到了,他大概也就知道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那些前尘往事(一) 就这样又等了约摸一刻钟的时间,谢明珠就看见此人突然哇的一口吐出来黑色的血。 “饶……饶命……” 谢明珠看向谢竫,一脸惊奇:“你行啊你。” 谢竫冷静的不像一个孩子,看向谢明珠回道:“皇姐过奖。” 谢明珠示意谢竫给了解药给那人,同时又感觉自己漏了一件很关键的事情似的。 谢明珠并没有多想,目光转向服下解药后,一脸疲惫的暗宗人。 “我说……我都说……”想起来方才那毒药的滋味,叫他岂止是痛不欲生可以形容得了的? “先说说你叫什么。”谢长熙示意魏无遗准备记录。 “回太子殿下的话,小人叫做解晋。” “那行,本太子也不拐弯。”谢长熙端坐在上头,问了一句,语气十分凌厉: “你混进太子府的事情,容将军府知道吗?” 不等解晋回答,北宁王在一旁开口了:“既然是跟着容将军府过来的,那自然是跟容将军府有关的。” 现下那些大臣都在前头还没有走,也是,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谁敢冒冒失失的离开? “北宁王就如此认定和容将军府有关?”谢长熙倒也不是为了容将军府说话,而是单纯的问问。 太子爷面对北宁王那一副肯定的语气就有些气。 总觉得这人有些自大。 “本王若是没有证据也不会胡乱攀扯。”容慕哲说完这话,走到解晋身边不远处,冲明武帝行了一礼: “还请陛下传容将军前来对质。” “嗯。”明武帝从方才谢竫下毒的时候就做起了旁观的,看见容慕哲都如此说了,便是叫人传了容威章前来。 容威章来之前就知道明武帝会找他。 没错,这个暗宗的人确实是跟着他进来的,他容威章也是知道的。 也是暗宗那边说了他们的人口风严实,不会把他们容将军府抖出来,容威章才敢带了人进来的。 只不过这突然传他前去,容威章只以为是单独的问话。 却没有想到,对于他来说是一个彻头彻底的毁灭。 容威章进来以后,冲上头的几个人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明武帝叫了起,目光审视着容威章:“方才解晋指证确实是通过你们容将军府进入太子府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明武帝分明就是在诈容威章。 容威章一听,纵然脸色有些挂不住,心虚。然而对于他带了暗宗的人进来的事情,容威章是不可能承认的。 “回陛下的话,暗宗的人一向居心叵测,反复无常,还请陛下勿要信了才是。” 开玩笑,这种带了暗宗的人来太子府的事情怎么可能让明武帝知道,不然他容威章那项上人头还要不要了? “原来如此,倒是本太子误会了。”谢长熙皮笑肉不笑,转头看向低头拿了一块苹果放在嘴里咬的谢竫: “竫儿,可还有方才的药?” 解晋一听谢长熙这话就知道要不好,方才那种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他实在是不想再次尝试一遍了。 而且看这些人的意思,估摸着花样多了去了。 解晋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赶忙向前爬了几步:“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 “太子府的把守如此的严密,我一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暗宗喽啰,怎么可能混的进来。” “而且这将军府也不是咱们想混进去就能混进去的!况且还是来太子府呢!” 解晋这话倒是说的没错,像这种跟着主子来太子府庆贺的,若是身边带个蠢笨的过来,一旦惹了事情,倒霉的可就不止奴才一个,往往牵连的还有主子。 所以那些来太子府的人,都会带了机灵的过来,免得惹了麻烦。 “你倒是机灵。”容慕哲这话也是赤裸裸的讽刺,刺的容威章的脸色都有些发青。 可恶!这暗宗居然把他坑了! 要知道现在暗宗就是明武帝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像他们这些试图依附于暗宗的人,一旦出了事情,可不就是替罪羊吗? 不行!容威章咬咬牙,不管如何,这种事情他都不可能认下。 于是容威章一副“我不知道,他在污蔑”的表情,死咬自己不清楚此事。 谢明珠示意谢长熙冷静下来,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把人压下去审审。” “回头另行处置。” “是。” 暗卫把人带走,顺便用破布堵了解晋的嘴。 看着解晋被带下去的那一瞬间,容威章倒是心里头有些慌。 但是转念一想,只要他咬死不认识,这件事情就能够过去。 容威章跪在地上,本以为自己暂时逃过一劫,没想到北宁王并不打算放过他。 “本王要告容将军毒害发妻!意图逼死嫡长子的之罪!” 之前北宁王就曾经说过容府的嫡长子在明楼休养,所以对于北宁王突然提出此事,众人倒是不觉得突兀。 只觉得意外。 容威章心下一惊,很快就明白过来。 该死的!他怎么忘记了这一桩事情!? 他那个不成器的嫡长子跟他那个生母一样,看着就叫人觉得厌烦。 可是面对咄咄逼人的北宁王,容威章也是不可能认了的——这两样罪名,不管哪一样都可以叫他容威章丢官去爵,甚至是丢了命。 要知道当初他那个长子可是太子爷身边的伴读,虽然最后说什么云游天下拜师学艺,可也是在太子爷身边待过一段时间的。 换句话说,他容威章这意图逼死嫡长子的罪名,也可以说是意图刺杀官员。 太子伴读虽然只是个不起眼的官儿,可是一旦等太子爷登基,这些人就会摇身一变,变成朝中各个重要职能部门里头的长官,所以说是万万得罪不得的。 而且刺杀朝廷官员,不管你什么职位,一律逃不了一死! 容威章跪在地上,尽量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慌,“回陛下的话,微臣不知道为何北宁王从哪儿听出来这些事情的。” “这些都是莫须有的罪名啊!微臣万万不敢承受!” 容威章现在只顾自己辩解,却忘记了一个事实。 他所面对的这位北宁王,正是明楼的少主。 换句话来说,明楼想要查这一件事情,可不就是易如反掌?虽然废了些时间。 所以容威章的这些话,落在在场的这些人耳朵里,就跟笑话一样。 谢明珠是知道北宁王要准备收拾容将军府的,也知道容将军府一直都打算盗窃墨玉来着,只不过都没有找到机会罢了。 所以此刻不免蔑笑了一声:“容将军怕也是老眼昏花昏了头!” “北宁王是什么身份,用得着编造这些罪名陷害你?!” “别忘了明楼是做什么!” 谢明珠的话犹如醍醐灌顶,叫容威章不可避免的想起来了这一件事实。 该死的!真的是他忘记了! 光顾着自己打死不认,却忘记了北宁王还有个身份是明楼少主! 可容慕哲不会给太多的时间给容威章,他现在就想要扒了容威章那副虚伪的面皮! 上辈子他死的那么惨,没有容威章的手笔才奇怪! “回陛下的话,明楼受容慕哲少爷所托,查了当年容夫人身亡一事。” “发现荣夫人当年身死以后,曾经伺候过她的人都说是殉主去了,可是并非是这样。” “那些人是被迫的!” 容威章就差没有伸手扯住容慕哲的袍子了,大喊:“莫不是我那个逆子给北宁王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叫北宁王连这种事情都要查,查了以后还把自愿的说成殉主的!” “放肆!” 谢明珠一拍桌子,“你给本公主闭嘴!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谢明珠像一头发怒的小狮子,凶巴巴的。 “灌迷魂汤?”容慕哲的声音很轻,只见他缓缓的低下头来,正对上容威章有些慌乱的眼神,不由得轻轻的扯出来一个笑: “容将军方才不是说自己是冤枉的吗?” “怎么看见本王就心虚了?” 容威章也是迫于容慕哲周身强大的气场而不得不低了头,“北宁王……天姿卓越,微臣自惭形秽……” “好一个自惭形秽。”容慕哲抬起头来看向明武帝,冲他行了一礼,继续道: “明楼的人查到,当初容将军的第一位夫人,大理寺卿长女会死,是因为有人在她用的补身子的药里头下了毒!” “至于目的——”容慕哲顿了顿,只觉得胸膛中一股快意袭来,“就是为了让容慕哲回来奔丧,好让容彦溪顶上容慕哲的位置!” 官员家中双亲去世的,在官的必须辞官回家守孝三年满才能重新回来。 当初的容慕哲才几岁? 十几岁的少年郎,好不容易当了太子伴读没有多久,就要被逼了回家守孝三年。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容慕哲之前好不容易得到的这个位置,就被容将军府轻而易举的替代了! 意味着容慕哲的大好前程,就被这群小人活活的拦腰斩断! 谢明珠自然是听出来这些意思的,一怒之下当场砸了一个点心盘子,惊的众人把目光都齐齐聚集在了谢明珠的身上。 或许是出于同情,谢明珠现在可不是一般的恼怒,只见她不顾形象的用双手撑了桌子,指了容将军骂: “你枉为人父!” 被谢明珠指了鼻子骂的容威章,此刻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可现在乃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不论如何,他都要扛过去才是。 “公主,凡事都要讲个证据。微臣知道您和北宁王的关系非同一般,可是您也不能帮着北宁王说这些空口无凭的话啊?” 谢明珠又好气又好笑,“方才的事情怎么一回事,容将军没有听?” “需要拿出来证据打你脸?!”谢明珠说完这话,看向北宁王的双眼,道: “阿言你方才说到殉主一事,难不成尚有活口?” “确实。”容慕哲懒得再看容威章脸上的神情,光用想的,容慕哲就知道容威章的脸上是多么的难堪了。 “那就叫。”当了旁观者的明武帝再一次的开口。 “谢陛下。”容慕哲头也不回的喊了明楼的暗卫把人带上来。 只看见明楼的暗卫带了一名模样看起来有六十岁的老妇人,这位老妇人的衣衫甚是破旧,头发也是灰白的一片。 几乎是看见那位老妇人的第一眼,容威章就吓得脱口而出: “你……你是人还是鬼?” 头发灰白的老妇人先是冲明武帝行了一礼:“老妇人叫做包兰萃,这个名字是当初夫人给草民起的。” 明武帝示意小太监端了椅子让包兰萃坐下,包兰萃谢恩后方才落座。 “容将军觉得,这大白天的,哪里来的鬼?” 此刻正是阳光落在了包兰萃的身上,烙下一片阴影。 容威章身子一软,差点儿瘫倒在了地上。 完了,全完了。 可是容威章依旧不死心,指了包兰萃,字字尖锐:“陛下可不能因为这么一个莫须有的人而定微臣的罪。” “当初包氏身为先夫人的乳娘,早就跟着先夫人去了,怎么可能还会存在这世上?!” “所以……”容威章重重叩头,“都说江湖上的人会易容术,所以微臣觉得这个人一定是明楼用了人皮面具糊弄圣上的!” 谢明珠听着也是觉得好笑:这个容威章,死到临头了还不忘在父皇面前挑拨离间。 以为人人都跟他一样蠢? 容慕哲摸了摸不带一点胡渣的下巴,似笑非笑道:“要不容将军叫你的人过来试试?” 容慕哲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容威章心想他要是再不答应,那就是真的没救了。 当下容威章就叫来了亲信。 那亲信自然是知道容威章的打算,于是事先将毒针准备好,到时候趁了检验人皮面具的时候,只消将这跟细如牛毛的银针打入这不知死活的老太婆身上——哪怕是穆川柏都得无力回天! 容威章能够想到的把戏,容慕哲也想到了。 谁让他这个所谓的父亲有个杀人灭口的癖好? 不过没关系,他早就有准备。 容慕哲面无表情的看着容威章的亲信伸手就要将银针打出去。然而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那毒针是刺进去了,可是那老妇人并没有立刻倒下。 而是像受到什么刺激一样,哇的一口血喷出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那些前尘往事(二) “有毒!”几乎是同一时刻,谢明珠拍了桌子大喊,头上的珠钗一阵乱晃。 虽然她不知道怎么回事,可是那包兰萃吐出来的血竟然是红中带黑的!长期在神医谷的谢明珠不会不知道——这分明就是有毒的症状。 随着谢明珠这一声喊叫,暗卫立刻出手,将容威章的亲信给拿住了。 不用费多少功夫,暗卫就在包兰萃的右脸上取下了一根细如牛毛的针。 “公主。” 谢明珠拿起来看了,只知道有毒,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毒。 谢竫也凑了脑袋过来看了,好一会儿才道: “皇姐,这容将军府也是厉害,这种触之即死的药也能搞到。” “若非北宁王早有一手,只怕这个好不容易找过来的证人就要一命呜呼,死无对证了。” 容威章见状知道不好,立马踢了一脚被暗卫拿下的亲信,砰砰砰叩头:“陛下恕罪!微臣没有管教好下人!” 明武帝不说话,目光转向谢明珠:“团团怎么看待这件事?” “那还用说?”谢明珠轻轻的嗤笑一声,“惯用的把戏而已。” “趋利避害,谁不会?” 谢明珠的意思就差没有直接骂容威章了。 容威章听出来了谢明珠的意思,心里头已经不知道咒骂多少句了,可是眼下的这种情况还真的不是让他认罪的时候。 换句话来说,他容威章要是认了这件事,那就真的别想活了。 容威章这会子真的是一刻也不敢迟疑,道:“公主这可真的是冤枉微臣了,微臣哪里敢在公主面前做这种事情?岂不是自寻死路?” 本公主看你就是自寻死路。 谢明珠在心里头默默的说了这句话,而后又道:“容将军,方才北宁王说为了怕你以为这个人是假的,所以才让你上前验证,可对?” “确实。”这是事实,容威章自然不会否认,“不知道公主可觉得有什么问题?” “问题?问题大了去了。”谢明珠讽刺的笑了,“既然容将军不放心这个人,怎么也得派个自己信得过的,难不成要派个自己不得用的上来?” 这一下,容威章真真正正的哑口无言了。 方才容威章说自己没有管束好下人,可是这明明白白的——你容威章派过来的人自然是自己的心腹,你要是连自己的心腹都管不好,你要心腹做什么? “还是公主英明。”北宁王适时的冲谢明珠行了一礼,叫谢明珠自己都觉得不是很好意思。 容威章这个时候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所有的退路,都似乎被他一个人堵死了。 之前吐出一口血休息后的包兰萃在宫女的搀扶下总算是站起来了。 包兰萃终于明白为什么来之前这位王爷要她吃一枚药丸子。 没想到居然是救命的! “草民谢北宁王救命之恩。” “不用客气,举手之劳。”容慕哲示意包兰萃坐下,后者推辞不过,只得坐了回去。 “草民托个大,坐在这儿把当年的事情说说就是。” “当年夫人所用的药中,确实是被人下了慢性的毒药——只不过后来容将军为了他那个爱妾,愣是下了重量的毒药进去,才叫夫人一命呜呼的。” 包兰萃的声音不大不小,也叫院子外头的百官听了个七八分。 尤其是大理寺卿,听了这件事情以后简直气的要杀人! “好你个畜生玩意!你、你居然……你居然害我女儿!” 大理寺卿如今也是五十岁了,虽然他的儿子如今在金吾卫里头,算个不大不小的官职。可是这女儿身死的事情,一直都是他心里头最大的痛。 然而盛怒中的大理寺卿被暗卫给提溜下去待着了。 门口的动静并没有影响这里面的人,倒是容威章,脸色惨白的跟纸一样:“你胡说,这不可能的!” “我怎么可能会害她!” 包兰萃就差没有一巴掌甩在容威章这个不是人的脸上,“夫人啊!你在天之灵可有看见这个畜生!?” “这就是你至死都念念不忘的人!” 包兰萃破口大骂,骂的容威章那叫一个狗血淋头。逼得容威章竟是突然拔了腰间的软剑:“放肆!我要杀了你这个长舌妇!” 容慕哲距离容威章最近,眼见得他暴起,便是一脚踢了过去! 容威章猝不及防的挨了容慕哲这一脚,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暗卫很快就上来拿住了容威章。 在皇帝面前动刀动枪,类同谋逆! “我有事情要说!”容威章死到临头了还大喊大叫,一副不甘心的模样: “为什么北宁王会无缘无故查到我容将军府上来!” “而且还查出来这么多世人不知道的事情?可是老夫之前的罪过北宁王不成?!” 容慕哲的脸上挂了淡笑,凑上来看着怒目圆瞪的容威章,像是看一只跳梁小丑: “容将军真的不知道哪里的罪过本王吗?” 容威章搜肠刮肚也没有想到他哪里得罪了眼前这个笑起来冰冷的北宁王。 “本王方才说了,你带了暗宗的人进来,可不就是得罪本王了?” 不对!绝对不是这样的理由! 容威章的大脑飞快的思考起来:除非他北宁王早就有所图谋,否则也不会挖出来这等隐秘的事情。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怎么偏偏叫北宁王挖出来了? 对上北宁王那双古井无波不带一点感情色彩的眸子,蓦然间,容威章像是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他早就以为死了的人。 “逆子——你这个逆子——” 也许是父子间的心有灵犀,容威章不顾一切的大喊起来: “你是容慕哲!你就是容慕哲!”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为什么这位北宁王非要致他于死地。 容慕哲!? 谢明珠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看向北宁王那不带一点慌乱的神情,当下就要开口的时候,没想到北宁王却是先一步开口说话了。 “为了让你做个明白鬼,本王告诉你。” “本王就是容慕哲。” “容府嫡长子容慕哲。” “这样,你可满意了?” 容慕哲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种大仇得报的轻快感,震得谢明珠打翻了桌子上的茶盏都不得而知。 院子外头听见这个消息的大理寺卿—— 身子一软,晕的死死的。 容慕哲的这句话就像是滴到热锅里头的油,一时间全部都炸了开来。 “把人给朕押下去。” 见情况似乎不受控制,明武帝说完这话以后,容威章也是索性破罐子破摔: “我是你的父亲!” “你的生父!” “容慕哲!你这样会遭到报应的!” 谢明珠也顾不得什么了,叫暗卫暂时留步,上来就是给了容威章一个巴掌,打的容威章那叫一个眼冒金星,头都往一边歪了。 “报应?呵呵。”谢明珠现在对于身旁的这个男人只有心疼,哪里有什么责怪的意思,“你害的他这么惨!还有脸说报应!?” “我看报应是应在你这种畜生头上!” “团团——”容慕哲这会子倒是没了之前的勇气,而是语气十分胆怯的喊了谢明珠一句。 “闭嘴!等会收拾你!”谢明珠气哼哼的拉过傻乎乎的容慕哲,继续骂道: “你还有脸说你是他的生父?!你把他不当儿子看,你还有脸提?!” “他是你怀胎十个月生下来的不成?!” 谢明珠这话听的明武帝都没有忍住笑了。 男人当然是不可能生孩子的,谢明珠这话无非就是避免让容慕哲背了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在上头。 害死生父——不管是什么罪名,总会叫那些文人指了骂。 就算容慕哲是为了彻查生母的死因,可是在一些迂腐的老夫子眼里来看,于情于理,容慕哲都不能害生父至此。 谢明珠只会说一句呸! 难不成有人杀了你全家你还要对他感恩戴德!?什么玩意?! 容威章几次要挣扎出暗卫的桎梏,都无济于事,只能用尽力气大骂,骂的全是粗鄙不堪的语句。 就连容慕哲,一句野种都骂了出来。 “他可不是什么野种。” 一道略带醇厚的男声传来,叫众人不由得看向声音的来源。 “在下容剑,恭贺太子殿下喜得贵子。” 容剑一反常态的穿了件银灰色带着一点红的袍子,配上他那一脸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喜庆。 “容教主,坐。” 容剑先是委婉的拒绝了,让亲信送了礼给谢长熙后,才冲明武帝行了一礼。 明武帝不咸不淡的应了,但还是吩咐人准备容剑喜欢的茶水点心。 “方才这礼本打算看完这出戏再来送的,没想到这容将军说话实在是不经过脑子,本尊身为长兄,自然是要出来澄清的。” 等等!什么长兄!? 谢明珠听的都糊涂了。 不止是谢明珠,恐怕是在场的除了明武帝等一些知道当年事情的人,谁都是一团糊涂。 这容将军府怎么还多出来一个长兄? 啊呸,不对! 应该是这容将军,怎么还多出来一个哥哥? 谢明珠稍微梳理了一下,摸了摸下巴问容慕哲:“阿言,你说你现在是容威章那个畜生不如的玩意的儿子,那我岂不是得有个畜生不如的公爹?” “你公爹一直都是我!”容剑忍不住的开口了,“当年的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几年,恐怕除了陛下,谁都不知道吧。” “你说的是,当年容老将军尚且在世的时候,长子容威戟因为回来的路上碰见山匪而被杀的事情吧?” “不错。”容剑点点头,“当年那批哪里是山匪,分明就是容威章重金从明楼暮堂请过来的人!” 听了这话的谢明珠觉得,她要是现在在喝茶,估摸着得被茶呛住。 “你胡说!当年我大哥分明就是因为回来的路上被山匪抢劫了财物而被杀的!难不成容教主为了保住你这个继承人的名声,想要告诉所有人你就是容威戟不成!?”容威章说的满脸都是通红的,显然是气的不轻。 “你总算是聪明一回。”容剑这话的意思很明确,就是承认了他就是容威戟。 谢明珠:…… 众人:…… “当初明楼暮堂要杀的人现在变成了他们的主子,你想想这事情……”谢明珠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述自己现在的心情。 容慕哲伸手摸摸谢明珠的头,“其实那个时候明楼也不知道这个人会是他们未来的主子。” “说的也是。”谢明珠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过我瞧着明楼的人大部分都说服从容教主的,看样子容教主也是很得人心。” 容慕哲“嗯”了一声,那头又听见容剑道: “说回来,容威章你需要本教主说一说当初的事情吗?” 容威章别过头,看起来很是狼狈。 容剑浅笑,笑容几乎是跟容慕哲一模一样:“忘记了说,容慕哲不是野种。” “他是我的儿子。” 容剑说出来这话的时候,没想到容威章居然会嗤笑他:“我说容教主啊,你对这个明楼的继承人名声看起来很是看中啊。” “就连不是自己的儿子都要硬是认下,也不怕叫旁人嗤笑,说你堂堂明楼教主,居然是个不会生儿子的废物?!” 说起来这明楼的教主容剑确实是身边没有一个女人的,谢明珠每次去明兰,或多或少总会听见几个闲聊的——那些人说的最多的还是容剑没有女人的事情。 当初不是没有女的想要攀上容剑,就连桃花观也打过这种主意。 可是没有一个能够成功的。 这就让一些人怀疑容剑不是个男人云云。 不然怎么身边没有一个女人? 就在谢明珠以为容剑会大怒的时候,后者倒是十分评价得说了一句话: “容将军要是不信,咱们滴血验亲?” 容剑的这句话就像是一块大石头丢进了原本平静无波的湖中,“哗啦”一声掀起浪花。 谢明珠转头看向容慕哲,唯恐他脸色不好看:“阿言……” 然而容少主的内心:难不成这人真的是我爹? 容慕哲内心的这句话要是叫容剑知道了,后者估摸着得要捶死这个臭小子。 容剑:臭小子!老子要是不是你爹,会帮你出主意追媳妇儿?! 第二百六十五章 那些前尘往事(三) 场上真的是死一片的寂静。 寂静到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够听见。 众人先是哗然,可是碍于容剑背后的明楼,还真是只能闭嘴不言。 容威章死死的盯着容剑,仿佛要把容剑的身上盯出来一个洞似的。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景灵不可能会背叛我!” 容慕哲的生母姓于,名景灵,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 一提起于景灵,容剑脸上的表情也是出人意料的愤怒:“混蛋东西!你还有脸提起景灵?!” 容剑抬脚给了容威章的心窝处一下,踢得容威章一口血喷了出来,整个人的表情都是痛苦不堪的。 “我怎么……怎么就没有……资格了……” 容威章显然是很不甘心,眼里迸发出的那股子恨意怎么也掩盖不住。 “明明是我先看上景灵的!” “可是她先爱上的人是我!”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作答,谢明珠听的是差点跳起来。 这不会是两个人争一个女的,然后就…… 短短的一瞬间,谢明珠的脑子里已经蹦出来了许多的恩怨情仇,狗血大戏。 容慕哲伸手把谢明珠揽进怀中,摸了摸她的肩膀:“团团。” “嗯。” “幸好没有第二个人跟我抢你。” 谢明珠像是不怕死的说了一句,“其实还是有的。” 敏和公主的声音不大不小,听的北宁王的脸色都阴沉了几分。 呵,暗宗? 等收拾了容将军府,下一个就是他们暗宗倒霉。 容少主这个脾气也是说来就来,心里头正盘算以后怎么收拾谢端这个情敌。 是让他死呢,还是让他死呢? 信奉“情敌不死心就让情敌去死”宗旨的容少主在心里头已经打了谢端好几百下鞭子。甚至是远在暗宗的谢端,正跟桃花观的人商议几件事情的时候,冷不防的觉得背后一寒。 “少主可是怎么了?”玄黛正欲起身,却被暗宗的人给一个眼神制止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玄黛知道,如果不抓紧跟暗宗合作,只怕是她想要成为明楼少主夫人的那个梦就会彻底破灭。 因而玄黛并不敢得罪暗宗的任何一个人。 哪怕是个小小的看门户的。 谢端喝了口热茶,才算是压下心里头那股莫名的寒意,“无妨。” “只是本少宗主还是那句话。” “等你能够代替桃花观再说。” 玄黛见自己在这儿跟谢端磨了半天的功夫,还是换来了这句话,险些气的破口大骂。 只能死死的憋住心里头的不爽快,唯恐叫谢端察觉了不给她好果子吃。 “送客。” 谢端放下手里的茶盏,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玄黛又一次气的从暗宗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玄黛觉得既然这暗宗非要桃花观观主前来,可是玄玉那个人也是古板,愣是不同意跟暗宗合作——不如让她玄黛取而代之! —— 再说太子府里头,谢明珠听了一会儿那些爱恨情仇的事情,只觉得这男人一旦吃起醋来,可是会变成彻头彻尾的疯子的。 就像是容威章,为了于景灵,不惜下手谋害自己的大哥! 那可是他嫡亲的兄长! 当真是……谢明珠看着几乎疯狂的容威章,只觉得可怕,又觉得可怜。 “从小到大,你都是爹爹夸奖的那一个。” “不管我做的多好,爹爹总是说向你学。” “就连娘亲,哪怕是做了正头夫人,不管做的多么好,也会不可避免的拿出来跟你的生母比较!” 容威章几乎是声嘶力竭的,“我知道你的生母因为难产去世,若不是父亲怕你会没有人照顾,谁会找到我娘亲这个不起眼的庶女!?” “将军府的位置,一见倾心的爱人,锦绣的前程……凭什么,凭什么都是你容威戟一个人全部占尽了?!” “我也是嫡子,也是那么努力的孩子。” “为什么父亲就几乎没有正眼看过我!看过我和娘亲!?”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要是你死了该多好。” “你死了,那些东西都可以落到我的头上了……”容威章说这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像是没有了力气一般,声音越发的轻。 “够了!”容剑大喊一声,向来人前不轻易外露情绪的容剑也都红了眼:“你杀了我就算了!为什么要杀了景灵!?” “她到死念的人哪里是我,分明就是你。” “她入了将军府,哪怕我日日捧了无数珍宝,都换不来她一个笑容。” “有的只是无尽的冰冷。” 容威章此事觉得五脏六腑都痛的厉害,额头上都在冒冷汗,“她临死之前念我,那是恨,那不是爱。” 容威章的话音刚落,谢明珠的目光就看向了包兰萃。 包兰萃显然也是不知道这其中缘由的,见状也是面色上十分的尴尬。 她哪里知道,夫人临死前念叨将军,是为了恨,至死不忘的恨。 而并非是爱。 谢明珠把目光转回来,看向容威章的时候,见他又是吐出来一口血继续道:“我甚至连她腹中的孩子都认了。” “你……容威章,你说出来这句话,你难道不觉得无耻至极吗?!”容剑实在是受不了容威章如此污蔑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当年你我参加大理寺卿府上的宴会,你派人给景灵下了药,意图生米煮成熟饭,好让景灵嫁给你!” “可是你失算了,你派来的人是个不中用的,把药下错了。” “反倒是成全了我和景灵。” 容剑顿一顿,整理了一下情绪:“我本来想要立刻前去提亲的,却没想到当天晚上宫中就来了旨意,命我随同当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去江南巡查。” 也就是在那一年,明武帝遇见了徐宁娘。 一场出巡,有人欢喜有人悲。 明武帝遇见了徐宁娘,可是他容剑失了此生挚爱。 这怎么叫他不痛彻心扉? 正是因为容威章在其中作梗,导致容剑和明武帝暂时分开行动,也就是晚了那么两天的功夫,就已经是天翻地覆。 也是他被明楼当时的掌门发现,并且收为为养子。 不然他容剑也就别想站在这里了。 容剑的思绪很快就被容威章沙哑的笑声给拉回了现实:“可是不管怎么样,景灵还是我的。” “她的人,她的儿子,都是我的。” “而你容剑,只能是个彻头彻尾的可怜人,可怜虫!” 容威章一边说,嘴里的鲜血也是不断的流下。 “现在可不是让这个老家伙死的时候。”谢明珠目光一凛,伸手亮出银针,就要上前替容威章止血。 凌空飞来一只箭矢! “团团小心!” 容慕哲惊的伸手把人抱去了一边,叫谢明珠险险的避过。 “阿言!”谢明珠赶忙从男人怀里挣脱出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几遍:“你没事吧?” “没事。”容慕哲还不忘低头,在谢明珠耳边说了一句: “为夫有没有事,团团要不要替为夫瞧瞧?” 面对又突然耍流氓的北宁王,敏和公主的脸先是一红,而后踩了一脚某个人: “流氓!” 北宁王顺手把人往怀里一带,“你知道就好。” 就在两个人说话的功夫,暗卫已经提了一具服毒自杀的弓箭手尸体前来。 谢明珠瞧了一眼那弓箭手身穿的紫衣,就知道是暗宗的人。 “拖下去烧了。”谢明珠冷冷的吩咐一句,暗卫点点头就退下了。 不知道这暗宗在这其中又扮演什么角色。 谢明珠想起来方才那个被押下去的,嗤笑一声:“阿言,你说这暗宗是不是内部分裂了?” “方才说什么不杀我,现在可是想要要了我的命吧?” 容慕哲托了下巴认真的思考:“或许是爱而不得?” 谢明珠:…… 强忍着又要给某人一脚的冲动,谢明珠用胳膊肘戳了一下容慕哲:“你说这接下来的事情怎么处理?” “话说我记得,容威章似乎想要谋夺明楼少主那个位置?” 猛然间,谢明珠联想起了上辈子的事情。 上辈子的明楼少主可不是容慕哲,而是容彦溪…… 若是这般算来,那么上辈子的明楼,在她谢明珠死了以后,又是一副何等光景? 谢明珠不知道的是,在她苏醒过来的那一刻,命运的齿轮已经完全发生了改动。 这一切,虽然不是向着最好的地方走,却也是好的方向。 谢明珠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压低了声音:“阿言,若是真的叫容威章得逞,明楼的位置落在这些人的手里,你猜下一步又该如何?” “那就该谋夺天下了。”容慕哲轻声说了一句,“可是有我在。” “不会叫他们得逞的。”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容威章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也是,方才挨了容剑那么结结实实的一脚,还是踹在了心窝子里头的——他容威章不死也得残。 “……容威章,我现在看你,真的觉得你恶心。” 容剑的眼底只剩下厌恶,“不管如何,这都不是你杀了景灵,意图杀了我儿子的事实!” “那我呢?”容威章说着说着,眼角有泪水划过,“我不得宠,知道那些人怎么看我的吗?” “骂我是不入流的庶子!真的是可笑!” “我堂堂一个嫡子,生母纵然是续弦!” “他们凭什么骂我?!你爹要是有本事就别娶了我娘入府!就算是正室夫人,每年都得恭恭敬敬的冲你那个不得好死的娘行礼问安!” “混账东西!你简直不可理喻!”出声的是大理寺卿于知易,“当初老夫虽然年轻,可是将军府的事情还是有所耳闻。” “分明就是你娘不知好歹,下了药给容老将军!” “这才叫她如愿进了将军府的门,成了有头有脸的将军夫人!” “你怎么不去问问你的生母,当初为什么要给容老将军下药!?” 容老将军容善尉,乃是于知易那一代人心中永远的战神。 只可惜得知大儿子的死讯以后,就忧思暴毙了。 那个时候的于知易还是小小的京官,对于这种事情并不能插嘴,所以扼腕长叹了好久。 当初先皇还在的时候,更是命了百官吊唁,风光大葬。 “如今想来,倒是觉得十分蹊跷。”于知易一甩袖子,“容老将军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突然暴毙,难道这里头的缘由不足以让人深思吗?” 于知易的话就像是一道惊天的霹雳,震得久久不开口的明武帝都拍案而起且大怒: “简直是放肆!” “来啊!速速着大理寺卿并刑部会审此事!” “朕要看看!你容威章坐的这个位置,里头是不是沾了容老将军的血!” “容威章啊容威章,夜半回梦之时,你就不怕冤魂索命吗?!”容剑大声的呵斥了一句。 “冤魂索命?”容威章笑的十分虚弱,“他要是索命早就索了命,用得着等到现在?!” 暗卫已经上来一左一右的拖住容威章,后者撑了最后的几分力气道: “陛下不必审问了。” “老臣自知难逃一死,陛下杀了我吧。” “我也好去找景灵。” “你做梦!”谢明珠闻言便是上前塞了一颗药丸倒容威章的嘴里,那药丸入口即化,容威章压根就吐不出来: “别说是你现在这幅鬼样子,哪怕是你被人在心上扎扎实实的捅了一刀,老娘也能把你救回来!” 谢明珠现在真的是气的连“老娘”这种词儿都说出来了,太子爷撇了一眼院门外。 他知道,洛亲王夫妇肯定也在。 尤其是洛亲王妃,成天老娘老娘的,别以为他不知道。 呵呵,肯定是她带坏团团的。 太子爷这头心上腹诽的起劲,谢明珠已经利落的拔了银针,着人把容威章带下去。 “好好看着,别叫他死了。” “害得本公主的……咳咳,这么的惨,你以为本公主会轻易的放过你不成!?” 明武帝和太子爷的目光齐刷刷的聚集在了北宁王的身上。 北宁王:本王丝毫不慌,真的不慌。 容威章大笑,被暗卫拖了下去。 好端端的一场满月宴就这么的结束了。 离开太子府的时候,谢明珠问了一句: “阿言,你有没有想过。” “你的生母,究竟是因为什么而死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 那些前尘往事(四) 容慕哲也没有立刻回答谢明珠的话,而是问了一句: “团团,你可要随我一同去北宁王府住一晚?” 明武帝还在谢明珠前头不远处,容慕哲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刻意压低了声音。 明武帝停下脚步,转身就往谢明珠的方向大步走来。 “团团今儿累了,回明珠宫歇着才是。” 谢明珠看看容慕哲,又看看明武帝。 最后还是容少主把人送回了明珠宫——当然,容少主就没有出过宫了。 明武帝嘴上说着北宁王不安好心,实际上心里头还是认同的。 毕竟能够跟北宁王一样专一深情的男儿也不多了。 谢明珠沐浴后坐在了床榻上,无聊的晃动双腿,等着容慕哲过来。 容慕哲仔细的沐浴了一番,方才穿了月白色的中衣出来。 男人出来的时候看得谢明珠有一瞬间晃了神,前者习惯性的坐在了谢明珠的身边,把人捞怀里抱着。 “团团方才想问的事情,我早就有了答案。” “我知道是容威章命人下毒害死的娘亲——对于他来说,今生得不到手的人,那就一起来世吧。” 容慕哲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阿言。”谢明珠想了想,抓住他袖子的手紧了紧:“若是我这辈子没有跟你在一起,你会不会跟容威章一样,如此偏执的行事?” “想什么呢傻丫头。”容慕哲揉了揉谢明珠的发顶,“我可不是我那个变态至极的生父,会做出来这种没有品的事情。” “对于我来说,若是团团爱上了别人——只要你过得幸福快乐,我宁愿守候你一辈子。” “唉,我说你就不会跟那话本子里面说的抢亲一样吗?”谢明珠的话音刚落,耳旁就传来容慕哲的轻笑: “团团,就算是我抢了你过去,以你的个性,八成会宁死不从吧?” 谢明珠一想也是,觉得容少主说的甚是有理。 “所以我还是做个旁观者,默默的祝福你才是。” “可是你现在不是旁观者,而是参与者,我命中不可替代的那个人。”谢明珠顺势把身子往容慕哲的身上靠了,听着他的心跳声,继续道: “阿言,若是哪一天你爱上别的女子了。” “你不要纳她为妾,你要聘她为妻。” “因为我这个人,不共侍一夫。” 谢明珠说出来的这句“不共侍一夫”的话若是传出去了,指不定会被那些文人学者骂一句“妒忌成性”云云。 “可我也不会左拥右抱。”容慕哲低头欲翻身,叫谢明珠拦住了: “那个,咱们只单纯睡觉聊天。” “我知道。”容少主唇角缓缓的溢出来一抹笑: “把你抱进怀里我才能睡着。” 这句有些无赖的话一出口,谢明珠就被容慕哲往怀里一带,一躺,两个人就抱在了一起。 “睡了,今天闹了那么多的事情,也该早点睡才是。” 容慕哲低头在谢明珠光洁的额头上轻轻落下一个吻,抬手间,纱帐应声而落。 容慕哲烫人的呼吸,沉稳有力的心跳,以及低沉带着炙热感觉的话语,每一样都叫谢明珠头昏脑涨,迷迷糊糊的抱着人睡着了。 一夜好梦。 两个人次日晨起没有多久,德慈太后就到了明珠宫外头。 不过明珠宫外头的人可是明楼的,自然不会放德慈太后进来。 “还真的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谢明珠坐在铜镜面前,看着戚烟熟练的替她梳理发髻,又道: “可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安如上前一步,压低了几分声音道:“听说是德慈太后为了明珠宫藏男人的事情来的。” 藏男人? 谢明珠一只手拿着镶嵌了猫眼石的簪子的动作一顿,“藏男人?那个老妖婆说我明珠宫藏男人?” 安如点点头,并不敢多说旁的,只等着谢明珠回话。 “……”谢明珠沉默的时间没有持续多久,等看见穿戴整齐的容慕哲出来以后,便是眉眼弯弯: “有个人说我这明珠宫藏了来路不明的男人,你说该怎么办?” 北宁王走到谢明珠的身边,看着镜子里头的可人儿,笑: “需要本王验明正身,证明一下自己是敏和公主的驸马?” 容慕哲的意思就是让谢明珠和他成亲,那样他就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男人了。 “哼哼,你想的真的是美。” 安如瞧着这两个人还有心情打情骂俏,不由得语气急了点道: “公主,现在德慈太后都等在外头了。” “您看看拿个主意啊。” 谢明珠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拿了支攒珠双蝶粉晶步摇往发髻上比了比,才道: “这满宫里都知道本公主和德慈太后不合,现在她过来了,本公主还得毕恭毕敬的迎接?” 谢明珠的意思的就是准备连这最后的一层面皮都撕掉了。 安如也无法,只能硬了头皮出去应付。 不一会儿,安如顶了肿了的半边脸进来了。 一看就知道是德慈太后打的——因为谢明珠已经看见德慈太后骂骂咧咧的进来了。 谢明珠看一眼低头吃了口酱黄瓜的北宁王,知道这是他的主意。 若不是容慕哲让明楼的人放德慈太后进来,德慈太后想要进来明珠宫——呵呵,除非杀了那些把守的。 德慈太后进来的时候看见谢明珠面前的桌子上摆了一桌子丰盛的早膳,用的都比她这个太后好上几倍。 “难怪说陛下疼宠公主。” 谢明珠喝了口粳米粥,只觉得胃肚子里头都是暖暖的。 然而并没有要跟德慈太后说话的意思,一时间气氛都变得奇怪起来了。 左右谢明珠现在都不打算搭理德慈太后。 德慈太后见状,不怒才奇怪:“大胆敏和,看见哀家不跪就算了!还在明珠宫私藏男人!” “今天哀家就要替陛下清理门户!” 说完这话,德慈太后身后几名身强力壮的婆子就冒了出来。 “来啊,把敏和公主带去冷宫!哀家要她好好反思一下!” 只不过几个婆子还没有碰见谢明珠的衣角,就让梧桐和银杏两个人给一脚一个的踹出去了。 “你——”德慈太后指了谢明珠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低头喝粥用早膳的北宁王倒是冷冷的开口了: “怎么,太后这是拿本王当瞎子聋子?” 昨天太子府的事情德慈太后也都知道了,如今面对北宁王也不知道哪儿生出来的勇气: “北宁王自己血脉是谁的还不知道呢,怎么就要跳出来英雄救美了?” 德慈太后的意思就差没有直接骂容慕哲是个野种。 “你说这万一北宁王不是明楼掌门的亲生儿子,你说明楼会不会放过你?” 德慈太后的声音越发尖刻,大约是恨不得这一字一句都能化作了利刃,狠狠的插在容慕哲的身上,叫他流血,叫他痛苦。 “是与不是,不劳您操心。”谢明珠站出来顶了回去,“倒是您啊,有这个功夫还是喝点治疗癔症的汤药。虽说不能断了根儿,但也可以减轻一点状况,省的成日里以为全天下就您最大!” 容慕哲忍俊不禁。 “敏和你是不是不想在皇宫里头待了?!”德慈太后此刻怒火冲天,然而北宁王的话更是火上浇油一般: “她不在宫里呆也没关系,太子府,静安国公府,洛亲王府,北宁王府,本王的封地,还有明楼——但凡团团想要去,都可以去。” 德慈太后胸前起伏不定,显然是气得狠了。 “哦对了。”谢明珠方才想起来这件事:“太后娘娘大清早的说我这明珠宫藏了男人,请问藏了哪个男人?” 德慈太后一开始想要说容慕哲的,但是面对异常冷淡的北宁王,她还是把话吊在了嗓子眼里头,并不敢多说别的。 方才这北宁王哪里是要报地儿,而是要让她认清楚谢明珠的背后有多少人! 该死的! 她林云盼好歹也是一国太后,怎么连收拾一个公主都没有办法收拾了?! 德慈太后不说话,谢明珠就继续说了: “本公主这宫里头住了什么人,不劳太后娘娘操心。” “倒是太后娘娘想一想,自己做了多少亏心事。” “看看先皇后会不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过来找你!?” 一提起徐宁娘,德慈太后整个人的步伐都往后退了几步,脸上也闪过几丝惊愕之色。 谢明珠,谢明珠怎么可能会知道那毒是她下的? 德慈太后不说话,脸色已经是惨白的了。 “送客。” 谢明珠拉着容慕哲走出了明珠宫,一个眼神也不给德慈太后。 德慈太后看着明珠宫里头的暗卫,只能甩了袖子离开。 谢明珠和容慕哲两个人在后头散步遛弯。 这个时候已经是十月中旬,池子里的锦鲤倒是安安静静的待着,偶尔吐个泡泡什么的。 有令人微醺的阳光落在身上,谢明珠牵了容慕哲的手,唯恐他心情不好,便是开了一句玩笑: “都说汉武帝金屋藏娇,本公主今儿也是学了一回汉武帝,来了个金屋藏——唔。” 谢明珠瞪大了眼睛看着凑近了的容慕哲,脸上飞出一抹红晕。 容慕哲靠在谢明珠的耳旁说了四个字,又挨了敏和公主一击胳膊肘。 容少主说的是:“味道不错。” 这下子谢明珠算是明白过来了,原来她在某个少主的眼里就是一盘菜,一盘色香味俱全的菜。 就等着某个人动筷子了。 容少主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其实那些人如何我都无所谓。” “我唯一在乎的只有你。” 团团,若是此生没有你,余下的日子都是灰蒙蒙的。 说完这话后没有多久,明武帝那头就派了人把谢明珠和容慕哲一起叫到了皇宫的密牢里头。 密牢里头专门关押一些不容易抓到并穷凶恶极的人,谢明珠踏进来之后只觉得连空气都带着几分血液的粘稠感觉,让她吃了一枚清凉丸才觉得好受。 “阿言你也试试。”谢明珠又拿了一颗清凉丸给容慕哲,后者虽然对这些东西无感,但也是吃了。 “怎么样,可是舒服一点了?” “嗯。”容慕哲紧紧的抓着谢明珠的手,唯恐她丢了似的。 两个人先后走到了尽头已经过了一刻钟的功夫。 “参见父皇。” “免。” 明武帝的身边还站了容剑,谢明珠想着也是未来……公爹,正要下拜的时候,叫容剑阻止了。 这让明武帝看着有些不爽。 当然,不爽归不爽,这个事情还是要做的。 谢明珠和容慕哲两个人看向被挂在了十字架上,浑身血淋淋的容威章。 容威章也就是一张脸能够勉强看,身上的囚衣都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不知父皇叫女儿和阿言前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谢明珠的话音方才落下,容剑却是笑着差点弯了腰: “陛下您看,微臣就说北宁王会和公主一起来的。” 嘴硬的明武帝:“朕叫他们过来的定然是一起过来的。” 明武帝不会告诉旁人他就是只想叫容慕哲的,但是话到了嘴边还是妥协了。 没办法,万一他这个傻女儿不管不顾的跟过来,那他该怎么办? 谢明珠站在一旁见两个人加起来都快要一百岁的人也是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不休——虽然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 “我说父皇把我们两个人叫过来不是看这个人的吧?”谢明珠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容少主看了一眼挂在十字架上且被吊起来的的容威章,方才道: “大概陛下准备从这儿入手,一点一点的收拾暗宗吧。” “只不过,并不知道这朝中还有多少人跟暗宗接触的。” “也是。”谢明珠觉得现在还不能掉以轻心,于是收起了玩笑的心思,问了一句: “你说容将军府落难,谁会去求助?” “没有人会想着救容威章。”明武帝的语气很是冰凉,“朝中的人又不是傻子,为了一个没落的将军府搭上他们自己的前程。” “可是如果不是朝廷中人呢?”容慕哲适时的开口,谢明珠接了话继续道: “那就坐实了容将军府和暗宗勾结的事情” “而且我也想要知道,你留下容慕哲,目的又是什么?” 谢明珠凉薄的目光对上一身血迹的容威章。 第二百六十七章 那些前尘往事(五) 密牢里头的火把燃烧着,显得整个密牢都有些阴沉沉的。满身伤痕的容威章被吊在发黑的木头十字架上头,头发乱蓬蓬的如稻草一般,上面还沾了不少的血迹,“我为什么留下他?” “呵呵呵……”容威章喉咙里发出来的声音就像是日暮时分的站在枯树上的昏鸦,带着无尽沧桑过后的疲惫: “你问我我就必须说吗?” 容威章说话的声音挺轻,可是嘴巴挺硬。 “挨了这么多酷刑还是嘴硬。”谢明珠哼笑一声,“之前竫儿整人的那个药似乎还有,不知道容将军要不要试试?” 容威章掩藏在头发下的双瞳先是一缩,过后才道:“公主若是不怕弄死我,就自便。” “本公主说了你不会死就不会死。”谢明珠从怀里拿出来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这里头的毒药虽然说比不上竫儿所制成那么厉害,可也是够您试试的。” “你若是抗住了还不说,本公主就用别的。” “反正呢,总有一样是你受不了的!”谢明珠的话音重重的落下,容威章就被暗卫强制性的捏住了下巴,将谢明珠的药给喂了下去。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容威章整个人的脸上就开始发红,额头上的青筋都一个个的鼓起来了,嘴里发出磨牙的声音。 “拿块软木头。”谢明珠这是为了防止容威章咬舌自尽。 “团团,你这是何物?”容慕哲看了半天还是看不出来一个所以然,方才问了一句。 “自然是好东西。”谢明珠的话音刚落,容剑就开口了:“这玩意老夫见过,当初穆老头最喜欢拿这种药折腾人——只要沾上那么一点点,全身上下都会奇痒无比,更别说丫头喂进去的药丸了。” “再加上如今这人浑身上下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别说是把人捆住了不给动弹,就算是把人松绑了,这人也会熬不住伸手抓挠的。” “还是教主——”谢明珠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头容剑就给了谢明珠一个“你懂得”的眼神,“还叫教主?” 谢明珠一下子就结巴了,明武帝见状,立马护犊子上了: “哎哎哎你这人做什么?这是我闺女呢。” 明武帝的意思就是说让容剑老实点,别想着抢他谢临的掌上明珠。 “陛下不觉得晚了吗?”容剑一副欠揍的样子,“之前你寿安宫那头都去了明珠宫闹腾,现在合宫里哪个不知道我儿媳妇跟我儿子的事情?” “哼!知道是一回事,朕同意不同意是一回事!”明武帝把谢明珠拉到自己旁边,“团团也才十四,你家的真厉害。” “那是。”像是听不出来明武帝话语中的嘲讽,容剑狐狸般的笑了笑:“到时候我明楼送的聘礼要是陛下不满意,陛下大可以尽管来挑!” “朕才不稀罕你那点东西!”像是赌气一样,明武帝继续嚷嚷:“有本事你明楼收朕的聘礼!” 明武帝的意思就是让容慕哲入赘,成为驸马。 “求之不得。”容剑笑吟吟的模样叫明武帝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是上当了。 然而不等明武帝继续开口,容慕哲又加了一句: “都说君无戏言,到时候陛下派人送了聘礼前来,我等自当收下。” “你小子想的真美,就不怕朕一两银子的聘礼都不给!?” “没关系,起码我儿子能带个儿媳妇回来。”依旧是不怕死的容剑继续火上浇油。 明武帝:……赶紧的给朕滚! 心里来来回回骂了好几句“滚”之后,明武帝的思绪才叫容威章给拉了回来。 浑身奇痒的容威章真的是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煎熬,现在他身上上下都像是有蚂蚁在爬来爬去,他想要伸手去挠,却始终够不着,竟然用后背拼命的蹭了木头,意图让自己好受点。 “把人放下来。”谢明珠卷着手里的丝帕玩儿,“本公主还怕这个人把这木头架子给蹭破了。” 虽然是玩笑话,也说明了谢明珠对容威章的厌恶程度。 暗卫按照谢明珠的意思将容威章给放了下来,谢明珠又示意解开了绳子。 果不其然,发痒的容威章真的是连爬起来的念头都没有,满脑子只剩下抓痒这一个念头。 只见容威章一只手往后背伸去,一只手往前面伸去,不管浑身的伤口多么的可怕,愣是叫他一个人给挠的鲜血淋漓。 可是到了鲜血淋漓的地儿,容威章依旧是死死的忍着没有求饶。 场面有些血腥,容慕哲唯恐谢明珠承受不住,走到谢明珠的身后就把人往怀里按。 “我没事啦。”谢明珠知道男人是好意,可是她也没有那么脆弱,“看恶人倒霉,自然是很高兴的一事情。” “我宁愿你现在扑我怀里说害怕。”容慕哲摸摸谢明珠柔软的发丝,再不言语。 谢明珠顺势往容慕哲怀里靠了,明武帝看得就差吹胡子瞪眼,然而看着自个的掌上明珠对容慕哲如此的信任,也只能作罢。 也许是失血或多或者是煎熬不住,满身鲜血的容威章当众昏死过去。 “叫几个太医和小太监过来把人收拾干净了,本公主还不打算叫这个人死。”谢明珠低头描绘容慕哲袖子上的花样,寻思着日后该在男人的衣裳上绣什么花样才配得上他。 “还不按照公主说的办?”明武帝说完这话,立刻就有暗卫去找太医和小太监了。 “折腾了这么些时间,咱们也该歇歇了。”容剑撇了一眼你侬我侬的二人,转眼看向明武帝谢临: “陛下要不要跟某喝一杯?” “朕一般不喝酒。” “那去喝茶,听说皇家的贡茶新来了一批,最是甘甜醇厚的。” 明武帝:…… 总之他容剑是打算千方百计的把他谢临给带走是吧。 成,如你所愿。 四个人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密牢,这时候时间还成,再过一会儿就估摸着要用午膳了。 “你小子你别欺负团团(我儿媳妇)!” 明武帝和容剑异口同声。 谢明珠低了头不说话,容慕哲含笑应了。 等到明武帝和容剑离开了一会儿以后,容慕哲在谢明珠的面前蹲下身子来道: “走吧,我背你回去。” “嗯。” 谢明珠也不含糊的应了,跳上男人宽厚的脊背让人背回去了。 容慕哲每一步都走的很稳当,回来的路上经过御花园,谢明珠瞧着有一株丹桂还在开,折了一支插在容慕哲的头上。 “都说状元郎得在盛京城里头骑马溜达一圈,而且还会收到不少大姑娘小媳妇扔去的花——”谢明珠戳戳容少主的肩膀: “要不要阿言你隐姓埋名考个状元,让我也瞧瞧这幅情景?” 容慕哲听了这话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家的这个小娘子似乎有点儿心大? “万一都看上你夫君的这副皮相呢?” 容慕哲说到皮相一事,谢明珠倒是想起来了一件事情: “话说你这脸上带着的是人皮面具吧?揭开来让我看看可以吗?” 之前被容将军府的事情给整蒙了,谢明珠到现在才想起来这件事情。 “好,等回明珠宫。”容慕哲一口答应,谢明珠“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 回到明珠宫的时候,谢明珠就吩咐了戚烟打了温热的水过来,还备了热的帕子。 容慕哲让人端了铜镜,而后开始一点一点的揭开那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肌肤的颜色倒是比人皮面具白一点,关键是——这男人怎生的如此好看? 这是能用剑眉星目几个匮乏的词形容的? 相较于之前的眉眼,揭开人皮面具的容少主,眉眼倒是更显得狭长一点,唇色浅淡、薄如刀削。 你若是盯着他的眼眸看一会儿,就会觉得仿佛坠入了无边的夜色,想要伸手抓住那一点星光。 如果说谢端是黑夜里妖冶的彼岸花,那么揭开人皮面具的容慕哲,就仿佛是开在广寒宫外的一棵银白色月桂成了仙,带着难以言说的清晖冷寂。 这跟谢明珠认识的那个容慕哲完全不一样,却又完全一样。 别说是谢明珠呆住了,就连满殿的宫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之前是想过容少主的这张人皮面具下的面皮会是何等模样,却不曾想到会是这般的好看,摄人心魄,仿佛一眼就会沉沦。 直到梧桐一声笑—— “少主总算是舍得把这层皮撕下来了,之前属下等可是日夜焦心——担心会有个更好看的把少主夫人给勾走了。” “只不过现在嘛,完全不用担心。” 被调侃了的谢明珠就差没有找个地缝钻进去。 同时,敏和公主觉得,她上辈子到底是多瞎才会看上黄枫那种人的? 说起来黄枫的容貌也只能算得上是中上等,可是跟容慕哲一比,那完全就是个渣渣! 但是架不住黄枫会甜言蜜语,架不住她谢明珠眼瞎啊。 唔,如此算来,这重活一世,倒是大赚了。 “娘子对为夫的容貌满意?”容慕哲突然凑近问了一句,谢明珠结巴了半天才说出来完整的“满意”。 “既然娘子满意,等会去用午膳?” “俗话说秀色可餐,想来今儿午膳,娘子定然会多吃几碗。” 谢明珠的脸又红了。 只不过午膳的时候,谢竑那个萝卜头又来了。 一开始下了学的谢竑走进来明珠宫的时候,一看见揭开人皮面具的容慕哲,自然是不认识的,开口就是一句: “皇姐,那个魔头姐夫呢?!” 谢明珠忍住笑,示意众人不要开口,“什么魔头姐夫,你皇姐我是魔头?” “不是啦,竑儿说的是姐夫才是魔头。”谢竑想起来某个人威胁他的事情,就忍不住大倒苦水: “皇姐你终于没有跟那个魔头姐夫在一起了,你听竑儿跟你说……” 揭开人皮面具的容少主就站在自家小娘子身边,听着小舅子一字一句的告状。 “说完了?” 容慕哲适时的开口一问,叫谢竑反应过来还有个人在这儿: “咦?你是谁啊?我怎么没有见过你?” 容少主的笑容有些阴恻恻的:“我就是你口中的魔头姐夫。” 谢竑:…… 迟钝了一会赶紧往谢明珠怀里缩,一副见着了饿狼的可怜兔子模样。 谢明珠笑的前仰后合。 用午膳的时候,谢竑死活都不敢跟容慕哲坐在一起,愣是坐在谢明珠身边才乖乖吃饭。 “我说你没事吓唬竑儿做什么?”谢明珠夹了一块子剔过骨头的鱼肉给谢竑,低声问了句喝汤的男人。 “只许他跟团团告状,还不许我吓唬了?”男人把头抬起来,问了一句。 谢明珠:……真的是头大。 一顿午膳用完,谢竑跟做贼心虚一样,赶紧的就回了自己的偏殿,再也不敢缠着谢明珠了。 谢明珠牵了容慕哲到了内室,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这样子,我还宁愿你带上人皮面具。” 这个男人带上人皮面具的时候就引得那么多桃花了,这一揭开面具就像是个谪仙人,恐怕全大梁女子的心思都黏在了他的身上。 谢明珠想想就觉得头疼。 “为夫还担心团团叫旁的人勾走。”容慕哲伸手把人往怀里一带,低头继续道: “不带人皮面具也好,也叫那些人歇了心思。” 谢明珠轻轻的拧了一下容少主腰间的软肉,后者配合的呼痛。 “就你胡说八道。” …… 明珠宫里头气氛一片大好,可是寿安宫这头—— 好不容易进宫见一眼德慈太后的林国公,就挨了自个儿的妹妹一顿骂。 德慈太后骂的无非就是林国公府没有配合她把太子拉下马。 “如今后宫正是元贵妃得宠,若是林家助她一臂之力,日后的荣华都是数不尽的,你说你怎么就那么蠢?!” 其实,若不是实在是走投无路,德慈太后也不会想着扶持元贵妃。 谁让当今陛下不碰旁的女子? 有时候,德慈太后就恨不得明武帝昏君一点,而不是守了那么两三个女人一辈子。 林国公林平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一字一顿: “如今容将军府眼看着就要倒了,太后还是想想该怎么办。” “微臣总觉得陛下要收拾的下一个,就是咱们林家!” 林家?这不可能! 德慈太后立刻就否决了林国公的担忧: “不管如何,哀家都是他的生母!” “断断没有皇帝要收拾母族的道理!” 第二百六十八章 那些前尘往事(六) 林国公心道:皇帝没有收拾过他们林家? 呵呵。 若是皇帝当真抬举他们林家,就不会提拔先皇后的外家。 不过这些话在面对林太后的时候,林国公是不会说的。 毕竟他们林家在宫里未来的仰仗也就只有德慈太后一个人了,跟德慈太后闹翻对他们林家来说是没有一点儿好处的。 耐了性子,林国公再次问了一遍: “太后娘娘想想还是怎么把容将军府给捞出来才是,否则……” 林国公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德慈太后却是明白的。 德慈太后现在都有些后悔,后悔跟暗宗合作了。 可是这暗宗的船既然搭上了,是他们林家能够轻易逃脱的不成? 显然是不可能的。 “其实也不是我非要救容威章,而是那位的意思。” 若不是暗宗那头施压,以林平的个性,压根就不会接手容将军府的烂摊子。 不过他又是好奇的问了一句:“你说这位主儿为什么要救容威章?” 德慈太后好歹也在皇宫里头待了好多年,面对林国公的这个问题,倒也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 “你看看,这容威章跟容慕哲什么关系?” 林平顿悟。 倒也不是说暗宗要拿容威章作为一个筹码,而是想要羞辱容慕哲罢了。 容威章活着——纵然不是生父,但也是养父。 世人的舆论总是习惯性的偏向长者一方。 德慈太后这般想也只能是她的格局小,成不了什么气候,可是暗宗的目的才不是这般简单的。 暗宗无利不起早,若不是容威章对他们有用处,他们才不会让林国公出面救人。 可是现在是能救人的时候? 不,应该说,容将军府的罪名,是他林平几句话就可以抹去的? 那些罪名,不管拿出来哪一条都是一个死。 劫持太子妃,太子殿下不会放过他;劫持谢明珠,明武帝等人不会放过他,害死容慕哲的生母于景灵,容剑等人也不会放过他。 而现在留一条命给容威章,只不过他嘴里还没有吐出来想要的东西罢了。 林国公府现在真的是着急,倒是德慈太后,跟没事人一样看了看手上的丹蔻,继续道: “你就不会派人毒死容威章?” “……” 德慈太后现在的话就跟“何不食肉糜”一个道理,最后林平还是没有听进去这些话,寻了个借口就离开了寿安宫。只不过林平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宫女从寿安宫里头急匆匆的跑出来,去的方向,似乎是长坤宫。 林平看了那宫女离开的方向很久,“看样子德慈太后并不死心。” “那国公爷可要去劝一劝?”贴身的小厮斗胆问了一句。 “大概是不要的。”林平往宫门的方向,大步离开。 现在的林国公府保住荣光已经是勉强,若是跟德慈太后一样来事,估计早就被人收拾了。 所以林国公只能先缓一缓此事,晚些时候再来解决。 如此过了两三天的功夫,容威章终于是熬不住酷刑,招了。 只不过他要求见容剑一个人才肯说。 容剑在密牢里头待了一天,晚间才出来。 出来的同时,容威章也死了。 容剑心情郁郁的去找明武帝喝酒去了,明武帝纵然嫌弃,但也没有把人赶走。 就连谢明珠想要打听一下都没法。 见状,容慕哲只能安慰谢明珠几句,才叫谢明珠暂时打消了刨根问底的这个念头。 同样的,第二天,明武帝问罪整个容将军府——因为容威章已经死了,所以容将军府里头——成年男性一律流放充军,女性一律没为官奴。 是谢明珠陪着容慕哲去容将军府宣旨的。 看着上辈子害死自己的人终于是有了报应,容慕哲的心里头也是觉得安慰一些。 不过目前这些都还是小鱼小虾,真正的大鱼还在后头。 容将军府一夜之间没落,叫人不免唏嘘。 这算是给和康伯府敲了个警钟,直到过年,和康伯府都是老老实实的,再不敢去太子府或者长坤宫了。 在此期间,丽姨娘生下一名庶子,和康伯立刻就递了折子立她为侧夫人。 按理来说,像这种后院的事情,各家的主君自己做主就好,哪里会跟和康伯这样兴师动众的。 还不是和康伯架不住丽姨娘的攻势,脑子一热就答应了。 就在明武帝同意的当天,差点气的身怀七个多月身子的和康伯夫人给早产。 为此兴昌伯府终于是坐不住了,兴昌伯亲自去了和康伯府,跟和康伯好好的谈了谈。 和康伯倒是没有想到兴昌伯府会管的这么宽,嘴上是答应了,可是做不做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 不过也是和康伯夫人争气,在过了年的一个月之后发动,生下一名健康的儿子。 这下子和康伯府终于是有了嫡长子,喜得和康伯在孩子满月的当天大摆宴席,还把请柬发到了明珠宫。 谢明珠看了请柬就丢去了一边,“这和康伯府也是越发的没有个正行了。” 容慕哲低头给谢明珠剥了一个桔子,递给她道:“不去就不去吧,何苦生气?省的气坏了自己。” 谢明珠拿了一半桔子,揪了一瓣下来吃了,“这和康伯府接下来可是有的乱了,只是这兴昌伯府也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现在和康伯府里头,原先的丽姨娘已经是丽夫人,再也不是任由蔺眉随意拿捏的小小妾室了。 而且现如今这和康伯明显是宠着丽夫人更多一些,若不是蔺眉身后还有个兴昌伯府,只怕是现在不知道在哪儿蹲着了。 谢明珠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这兴昌伯府巴巴儿的把人塞进和康伯府到底要做什么? 难不成要学了那些历史上权势滔天的外戚? 可笑,现在的太子谢长熙又不是三岁小儿,而且精明的很,怎么可能叫这些人拿捏了? 和康伯府的满月宴谢明珠和明武帝等人倒是给丢去了一边没有去,太子府也是送了个礼就没有露面——倒是德慈太后,兴冲冲的去了。 “团团你那个药得多久才会见效?”转眼间这都大半年了,德慈太后还是一点儿要倒霉的迹象都没有。 “怎么你比我还要着急?”谢明珠塞了一瓣桔子给容慕哲:“放心,本公主不会叫她破坏本公主的及笄礼的。” 说到及笄礼这个东西,还有三个月。 其实在年初的时候容慕哲就开始念叨了,而且容剑也早就把聘礼单子给了明武帝看。 明武帝心上满意,嘴上倒是嫌弃。 容剑跟明武帝呆的时间久了,也是知道这人是个嘴硬心软的,所以将聘礼又在原来的基础上足足添了一倍…… 谢明珠当时知道之后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说万一我要是拿不出来这么多嫁妆怎么办?” 谢明珠很清楚,她父皇是嫁女儿,而不是卖女儿。 所以这个嫁妆肯定要高出明楼一大截的。 哪里知道容少主把人往怀里一抱,道: “其实你不带嫁妆有没有关系。” “是我娶你,自然是我出聘礼。” “而你比什么都值得。” 谢明珠现在想想这话都脸上有些发烫,不由得戳了一下男人: “你说啊,这太子妃嫂嫂生了,和康伯府那头也生了……万一我日后生个女孩子出来还不打算生了怎么办?” 归根结底,还是跟大梁重男的一些风气有关。 但凡是个乡野人家,也是要几个儿子的,更别说她们这种大富大贵的人家了。 “想什么呢?”容慕哲想着女子生产时的凶险:“其实我倒是不希望你生孩子。” “那样太痛苦了。” “我舍不得你痛。” 一时间,谢明珠觉得,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再痛也都是愿意的。 两个人手牵手在明珠宫里头散步,宫人都远远的跟着,并不上前打扰小两口。 话说德慈太后从和康伯府回来以后已经是深夜,第二日上午就是急哄哄的宣了元贵妃来寿安宫。 徐宁娘再怎么不愿意也没有办法推刺,只能强打起精神去赴约。 德慈太后传徐宁娘过来的意思,无非就是着急这元贵妃的肚子里头怎么还没有消息。 若是她林云盼没有记错的话,这元贵妃可是三千宠爱在一身。 而且她也是私下问过太医的,太医说元贵妃的身子很好,遇喜只需要时间。 元贵妃去了寿安宫的事情,谢明珠是听梧桐说的。 听了这话,谢明珠索性放下手里的手卷,示意梧桐上前,低声吩咐: “你去叫人盯着,我总觉得心里头慌得不行。” 现在德慈太后是打算拉拢元贵妃的,因而并不会对元贵妃不利。 只是谢明珠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命梧桐下去以后,还是忍不住的带了暗卫去了寿安宫。 寿安宫的人一看见谢明珠过来了,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就被暗卫给制服了。 所以导致德慈太后整个人跟瞎子聋子一样,并不知道她的寿安宫还来了人。 站在窗户下头,谢明珠听见德慈太后说了几句什么后妃之德的话,而后就要元贵妃带一名侍女回去。 说什么要让那名侍女替元贵妃生下孩子,然后交给元贵妃抚养。 谢明珠在外头听得气不打一处来,而寿安宫里头的徐宁娘却不会轻易被蒙蔽了。 那名侍女的眉眼跟德慈太后的眉眼有几分相似,而且就算是穿了一身的侍女衣裳,可是身上的那股子骄矜之气不是能够立刻遮掩了的。 于是徐宁娘也没有立刻应了,反倒是问了一句: “到时候去母留子吗?” 德慈太后正要开口答应,然而那名侍女倒是不愿意了。 要不是德慈太后私下拉着她的袖子,只怕是那名侍女会忍不住的抖落自己的身份。 徐宁娘冷眼瞧着,自然是看见了两个人的小动作。 “太后娘娘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本宫就回去了。”说着,像是故意的一样,懒懒的打了个哈欠: “昨儿晚上当真是累极。” 徐宁娘这话叫听墙角的谢明珠脸色一红,里头的德慈太后倒是气的脸都差点红了。 但是现在并不是她林云盼跟元贵妃撕破脸皮的时候。 “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贵妃素来都是温柔善良的,怎么会去母留子呢?” “可是命贱不值钱啊。”徐宁娘这话不仅仅是说德慈太后身边的侍女,更是意有所指当年德慈太后意图害死她徐宁娘的事情。 一语双关,德慈太后心头一跳,脸色就慢慢的变得有些阴沉沉的: “元贵妃是听了多少胡乱的话来的,这种话也是能够说的吗?” 徐宁娘见状,也是不打算跟德慈太后继续周旋下去了: “太后娘娘连先皇后都下得去手,还差我一个贵妃不成?” 徐宁娘当真是说话不留面子,气的德慈太后差点没有一巴掌打在她那张精心描绘过的容颜上。 “这么说,元贵妃是不打算要自己的孩子了?”德慈太后并不想过多的扯以前的事情。 “自己的孩子?”徐宁娘想了想,她有五个吧。 只不过现在顶的是元贵妃的身份,自然是不好说的。 德慈太后见元贵妃低头不语,只当是她想通了,继续道:“我也不要你给这个侍女什么名分,总是皇子生母,做个淑妃也是不错的吧?” 窗后的谢明珠:…… 徐宁娘的眼皮子一跳,半晌才抬头: “太后娘娘若是有本事,现在就封了淑妃出来!” 徐宁娘的话当真是不客气,那装成侍女的林家姑娘真的是忍不住了:“太后娘娘看得起你才会给你一个孩子的,你怎么如此的不要脸!?” 不要脸? 徐宁娘嗤笑一声,窗户后头的谢明珠差点没有笑出来。 这到底是谁不要脸啊。 说起来徐宁娘那句“封淑妃”的话当真是踩到了德慈太后的痛脚。 可以说大梁历代皇太后,简直是找不到比她林云盼还要更窝囊的。 “啪——” 巴掌声传来,谢明珠壮了胆子看了一眼,正好看见林家小白花捂了脸: “你敢打我?” “本贵妃打一个侍女还是可以的。”徐宁娘站起身:“太后安歇吧,本宫走了。” 说完这话,徐宁娘转身就走。 然而林家小白花气不过,竟是狠狠的冲徐宁娘撞了过来。 好在如春如夏挡了,才没有叫徐宁娘摔在地上。 “太后娘娘这是何意?!” 第二百六十九章 那些前尘往事(七) “何意?哀家倒是想要问问元贵妃是何意?” 德慈太后现在也不打算忍了,“你以为,没有娘家的势力,能够平安的在这皇宫里头活下来?” 德慈太后的话语甚是难听,话里话外都指着元贵妃再怎么得宠,不过一个孤女云云。 她林云盼好心好意的要林家祝她一臂之力,她居然不领情? 那就真的别怪她林云盼一点面子也不给她元贵妃了! 徐宁娘身前站着如春如夏,方才这二人如此敏捷的反应倒是叫德慈太后和林家小白花吃了一惊。 “陛下竟是连暗卫都给了你?” 徐宁娘自然是不会告诉德慈太后真相的——起码现在不会,“不然太后娘娘觉得,本宫会敢来你这个寿安宫?” 说完这话,徐宁娘伸手比了比手上的指甲,活脱脱一副宠妃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意图冲撞贵妃,该当何罪?” 同样是改头换面的郑嬷嬷上前,“回贵妃娘娘的话,理当拖下去杖责。” 这个杖责也是没有数的,不过有个要求,得打个双数,还得是整的。 除非人被打死了。 “既然如此,那就拖下去吧。”徐宁娘一挥手,立刻出现几名膀大腰圆的粗使宫女,跟拎小鸡仔一样将林家小白花拖出去了,德慈太后拦都拦不及。 林家小白花哭着喊着被拖出去了,然而她口中的姑母却什么都做不了。 谢明珠瞧着热闹,也不遮遮掩掩了,索性大方的从窗户下走了过来: “好生精彩的一出戏。” 不知道还以为谢明珠是说元贵妃和德慈太后狗咬狗呢。 实际上门清的那几个都知道,她们家公主这是在骂林家。 谢明珠也是装了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行个礼也是不带正经的,轻飘飘的说了几句就自己起身了。 “太后娘娘打的好算盘,本公主看啊,想要去母留子的都是你吧?” 被谢明珠一下子说中了心里头的事情,德慈太后哼了一声,“史书上,钩弋夫人也不是因为儿子被立为太子而被杀了吗?” “可是现在已经有太子了。”谢明珠的声音显得有几分轻,“难不成太后娘娘想要杀了太子不成?” 纵然德慈太后恨太子谢长熙——不对,应该是所有徐宁娘所出的孩子都厌恶,都恨不得他们去死。 可是这种话她还是不敢宣之于口。 加上她又没有什么合适的理由来反驳谢明珠,所以只能说一句“血口喷人”之后就再无旁的话了。 谢明珠也没有继续逼问下去的意思,而是道: “太后娘娘觉得今儿个您家那个侄女挨打,是在理不在理?” “怎么,公主也要帮贵妃说话了?”德慈太后的目光像是能够看透谢明珠一般,“就不知道你那个母后在九泉之下会不会瞑目!?” “你没有资格提起母后!”要不是实在不能动手打德慈太后,谢明珠早就一巴掌甩在她那张令人厌恶的脸庞上了: “母后是因为什么缘故走的,德慈太后想来比本公主更加清楚吧!” 谢明珠的这句话掷地有声,大有叫德慈太后抬不起来头的趋势。 可是她林云盼的脸皮可不是一般的厚。 “知道了又如何?”德慈太后轻飘飘的一句话,险险儿激怒谢明珠。 “行啊,本公主收拾不了你这个兴风作浪的老妖婆!收拾你们林家的渣子也是够的!” “来啊!” “外头的打死再来复命!” 谢明珠说要了一条人命就要了一条人命,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德慈太后这次也是不会退让了: “哀家看谁敢?!” “就冲您那侄女顶撞贵妃开始,这条命也是可有可无了。”谢明珠想想方才的场景,就觉得后怕。 万一母后被撞出来什么情况就不好了。 然而她现在只能借了德慈太后得罪她谢明珠的事情,收拾这朵林家小白花了。 一时间双方火药味都是挺浓的,谢明珠和德慈太后的丝毫不退让,最终化作了徐宁娘的一句: “就按照公主的意思去办。” 下令打人的是她徐宁娘,这林云盼要是记恨可别记恨到她徐宁娘的女儿身上。 “元贵妃!哀家看你不想坐上皇后之位了!” “皇后的位置向来不是你们林家能够控制的!”谢明珠抢先一步开口,继续道: “正如贵妃娘娘方才说的那话一样,太后娘娘若是有本事,早就封了,用得着现在威胁?” “你……”德慈太后气的捂住胸口,手指哆哆嗦嗦的指了谢明珠,说不出来完整的一句话。 呵呵,气吧,赶紧的气吧。 说不准在她谢明珠下的毒还没有发作之前,这个老妖婆就先把自己气死了。 谢明珠越想越是开心,然而面上却是不曾表露半分: “太后娘娘仔细听听,声音是不是越发的小了。” 宫里头执杖刑的人都是有几把刷子的,知道这位受刑的得罪了元贵妃和敏和公主,所以说是把人打死,到也不是立刻就给打死了。 而是跟钝刀子割肉一样,一点一点的叫人吃尽苦头才死。 “谢明珠,你真的敢!”德慈太后伸手就是一个耳刮子下来,叫谢明珠身边的梧桐伸手拿住了。 因为大梁的皇宫里头,后妃很少有戴护甲的,所以眼下看着德慈太后手上长长的护甲,谢明珠寻思着老妖婆估计是想要她毁了这张脸。 徐宁娘也是心里头害怕来着,方才若不是叫人拦住了,她就要扑上来替谢明珠挡了。 那护甲上面镶嵌的鸽子血宝石倒是十分的精致,只不过戴在了不该戴的人身上。 德慈太后叫梧桐拿捏的感觉手腕骨都要碎了:“你放开!放开哀家!” “放开?”谢明珠使了个眼神给梧桐,“放开太后娘娘,好歹也让人去送一层。” 这个时候,有太监上前回话: “回贵妃娘娘的话,人已经没气了。” 谢明珠大概是不放心,亲自去看了以后,才确定人已经死了。 “太后娘娘好好的看看,这就是你那个好侄女的的下场。” 德慈太后看着活活被打死的侄女儿,气的直接昏死过去。 寿安宫这里的闹剧也算是了结了,谢明珠和徐宁娘先后离开了寿安宫。 只不过死了一个人的林家怎么可能会吞得下这口气?第二天就有人上折子弹劾后宫打死人的事情。 你说这要是打死个奴才倒也不会闹得这么大,可是这个被打死的可是林家的姑娘,也算个正头的闺秀。 只不过明武帝可不糊涂。 “昨儿可是你们林家的人意图冲撞贵妃的,就论这一点,打死都不为过!” 明武帝一想起来寿安宫发生的事情就来气:这些混账东西,迟早都得被他谢临收拾了! 敢动宁娘?找死! 于是这一个早朝,大半的时间,明武帝都在骂林家的人。 林国公林平首当其冲。 谢明珠在后宫倒是听得前仰后合,一口温热的鸡米粥都差点喷出来。 正乐呵此事没多久,长坤宫那头就出事了。 说是元贵妃用了早膳后就开始腹痛不止,太医过来查了,说是被人下了足足的红花! 谢明珠一听这话,就知道这件事情是假的。 母后身边可是跟着如冬,不可能连这种事情都分不出来。 所以谢明珠寻思着应该是自个儿的母后又打算出手收拾人了。 至于倒霉的,除了寿安宫那位还有谁? “据说陛下早朝都还没有下就急急忙忙的过来了,看样子十分的看重元贵妃。”安如端了一碟子松软的米糕上来,继续道: “奴婢听说这次的事情真的是跟林家脱不了干系。” 昨天德慈太后为什么叫元贵妃去寿安宫,又因为什么事情而打死人的——加上最后没有叫人隐瞒,自然是传遍了。 “这么大量的红花下肚,估计元贵妃这辈子都别想有孩子了。”安如的语气里头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谢明珠也没办法阻止安如的想法,毕竟安如是真的不知道元贵妃就是徐宁娘,否则她也不会做出来这副表情。 于是只能以“喜怒不形于色”的道理语重心长的说了几句,安如方才连连告罪: “多谢公主提点,奴婢知错了。” 就在安如说话的功夫,容慕哲来了。 “还没有进来就听你在训人,可是怎么了?”容慕哲走上前挨着谢明珠落座,梧桐很是机灵的去拿了碗筷前来。 示意众人都下去,谢明珠方才道: “说是长坤宫那头叫人下了红花,跟林家似乎脱不了干系。” 容少主咬了一口带着鲜美汤汁的灌汤包,喝了一口里面的汤水后才继续道: “团团觉得陛下会如何去做?” “其实你也知道,父皇想要收拾林国公府很久了,只是没有机会。” “如今这会儿毒害后妃的罪名,林国公府是真的跑不了了。” 毒害后妃,就是一个死字。 因为你既然敢毒害妃嫔了,那么下一次说不准就敢毒害当朝天子。所以大梁对于毒害后妃的罪名都惩处的很严。 当然这也是防患于未然。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谢明珠捏着手里的勺子,“你说这次暗宗会不会出手?” “出手?朝廷的事情他暗宗有这个能力叫你父皇改了已经认定的死罪?” 谢明珠一时间真的找不到任何理由来反击,于是将话题转到了暗宗的身上: “我这段时间想着,这暗宗既然能够在母后生太子皇兄的时候教唆德慈太后下毒,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有个很健全的计划来对付我们的?” “而且。”谢明珠顿一顿,“我近来翻阅了不少的史书,发现那些大权旁落的朝代,多多少少都跟皇帝的个人因素有关。” 谢明珠这话倒是没有错,如果皇帝年纪太小,那么就很容易发生外戚干政的事情。 容慕哲倒也是觉得谢明珠说的有道理,“所以,如果当初德慈太后真的毒死了皇后——” “那么就会想方设法的叫旁人怀了明武帝的子嗣,从而进一步控制。” “更搞不好……”谢明珠猛然间想起来早年间程小仪的事情。 “当时就发现有人能够临摹彤史上的笔迹,若是真的发生母强主弱的事情,搞不好垂帘听政都是轻的,让位都是有可能的!” “要是这个登基的跟胡亥一般糊涂,只怕是我的这条命也要没有了。” 秦二世胡亥在登基的时候杀了一堆兄弟,就连自己的姐姐妹妹也不曾放过,都给杀了。 然而容慕哲放下筷子,认真道: “你放心,谁要是想要你的命。” “先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唉你这个人……”谢明珠轻笑的骂出来一句“傻瓜”,嘴里就被男人塞了只水晶包子。 谢明珠无可奈何的吃了这个包子。 两个人用过早膳后不久,明武帝就派人封禁了寿安宫,还下旨将林国公府的国公之位给裁掉,让林国公府一下子跌了两品,成为了三品的伯爷。 虽然明武帝并没有削了林国公府上一些官员的官职,可是连降两级的滋味,真的是叫林平不好受。 其实别说是林平了,就连德慈太后本人都不知道那么多的红花都从哪儿来的。 可是现在双方都在互相埋怨。 林平以为是德慈太后擅自拿了个主意,德慈太后以为是林家出的昏招。 所以说,徐宁娘这一计,可谓是一箭双雕:不仅仅是收拾了林国公府,还顺便叫林国公和德慈太后起了嫌隙。 大概也是应了德慈太后说的那句话——没有娘家,大概什么都不是。 如今这句话很快就要应验在了德慈太后身上,不知道德慈太后又是什么感觉。 —— 那厢,暗宗倒是跟桃花观合作了。 也不知道玄黛怎么做到的,只是如今这玄玉虽然还没有死,可是这桃花观上下俨然将玄黛看成了下一任的观主,为此十分的恭敬。 所以当玄黛再次前来的时候,谢端同意了。 谢端同意此事不仅仅是因为玄黛快要成为桃花观的观主,而是因为他要等不及了。 还有三个月,就是谢明珠的及笄礼。 先前明楼送聘礼单子去皇宫的事情自然是在江湖上传了出来的,眼看着这事情就是板上钉钉了,可是他谢端偏偏不信这个邪。 不管是不是板上钉钉,他谢端也要给它扯下来一块! 方才显得他厉害! 第二百七十章 那些前尘往事(八) 暗宗,密室。 一身着道袍、头发花白的老道端坐在蒲团之上,沙哑的声音在这暗室中响起: “你的意思是,谢端跟桃花观合作了?” “回宗主的话,正是如此!属下是担心坏了宗主大计,才会前来禀告。”身穿暗紫色银色花纹长袍的人冲老道拱手一礼,十分的恭敬。 “不必太过担心。”老道也没有转过身,“他和桃花观合作不过是为了一个敏和公主谢明珠罢了。” “而你也应该知道,拿捏住了谢明珠,以谢家那一窝子的个性,还不是有所顾忌的?” “可——” “你去看着就是,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老道不等紫衣人说完话,就示意他下去。 “是,宗主。” 紫衣人下去后,密室的门又缓缓的关上了。 一切都沉归于黑暗。 暗宗议事堂内,谢端方才同桃花观的人敲定了主意。 及笄礼那天,他谢端掳走谢明珠,而桃花观负责拖住明楼的人。 其实一开始谢端是打算让桃花观的人拖走谢明珠的,可是谢端不是傻子,不会在知道玄黛对谢明珠恨之入骨的情况下让桃花观的人去掳走谢明珠。 万一桃花观的人半途变卦,反过来利用谢明珠威胁他就不好了。 所以只能让桃花观的人并部分暗宗的人一起行动——只要能拖住明楼、皇宫、徐家这三处地方的人,那么他就有时间把谢明珠带回暗宗。 玄黛一开始听谢端说让她们桃花观的人面对那三家的人之时,是立刻拒绝的。 别说是明楼和皇宫的暗卫,就单是徐家死士,也够她们桃花观喝一壶的——别到时候人没有抓到,反倒是把她们自己给赔进去了就不好了。 直到谢端说会派暗宗的人一起,玄黛这才答应下来的。 敲定这些事情以后,玄黛就离开了暗宗,起身回桃花观去了。 等到玄黛彻底离开,就有亲信上前问了一句: “这江湖上比桃花观厉害的多了去了,少宗主怎么偏偏选了她们?就不怕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各取所需罢了。”谢端说完这话就往后院走去,“少宗主我歇会儿,若是没有重要的事情,不用过来。” “是。” …… 再说玄黛回了桃花观,第一句话就问了句是死是活。 下属过来禀报,说还是活着的。 玄黛的眼里明显闪过厌恶的神色,“好好照顾。” “是。” 现在桃花观上下都知道玄黛只差一个契机就可以正式继位为观主,所以也都是看着玄黛的眼色行事。 “你们过来。” 玄黛示意几名下属上前,跟他们吩咐了几句,要她们打听清楚这个公主的及笄礼到时候会在哪里举行。 到时候就好动手。 就在玄黛这头吩咐人下来的时候,谢明珠则是被告知公主府已经修建好了,问谢明珠要不要去看看再添些东西? 公主府这个地方,谢明珠上辈子是住过的,所以如今也是不感兴趣,所以只说了让安如银杏替她去看就是。 现在她要陪着她的阿言下棋。 两个人下棋,容慕哲倒是不太会,所以总被谢明珠打的落花流水。 “唉,没想到你堂堂北宁王也不会下棋子儿。”谢明珠一只手抓了一把棋子继续道: “都说会下棋的人聪明,难不成阿言是个蠢的?” 被认为是蠢的容少主:…… “说起来这林家最近的日子也不太好过吧。”谢明珠放下手,看着凌乱的棋盘道。 “直接叫陛下降了二等爵位,如今都已经三天告病假没有上朝了。” 容慕哲这几天上朝都没有看见林国公,语气都有些惋惜: “上朝这么无聊的事情,这乐子也不来了,着实无趣。” “你这话小心父皇听见了批你一顿。”谢明珠有些哭笑不得。 “本来就无聊嘛。”容慕哲伸手把谢明珠拉进怀里抱着:“团团不知道,那些老头子一点儿小事情都能吵个半天,简直就是群鸦乱舞一塌糊涂。” 谢明珠不厚道的笑了。 群鸦乱舞,还真的是个叫人觉得新鲜的词儿。 “你看你,还笑话你夫君呢。”容慕哲捏了捏谢明珠的鼻子,“你这人怎么那么坏?” “都还没有成亲呢,这某个人就开始自称夫君了。”谢明珠故作摇头晃脑的模样,眼神儿一瞥:“你这人脸皮怎么如此的厚?” 被反将一军的容少主也不恼,“不厚脸皮能把你娶回家?” 谢明珠用手扶了一下额头,方才道:“你这人于旁人眼里一本正经,于我这儿倒是不正经了。” “还有更不正经的,团团要不要试试?” 容少主那眼神儿就像是活见肥羊的饿狼,等着把谢明珠这只羊拆吞入腹。 谢明珠下意识的摸了摸胳膊,“我看还是别了。” 要不正经也不是这个时候。 谢明珠这话只敢心里头说,若是真的叫这个男人听见了,估摸着又要拉着被欺负一顿。 当然,最后的底线不会碰。 容慕哲笑的愉悦,“一想到你还有三个月就及笄,及笄后咱们就立刻成婚吧团团。” 谢明珠把头搁在男人的肩膀上,嘴上说着不要,实际上脸上的笑容已经出卖了她。 “口是心非的小丫头。” 两个人闹腾了一会儿,梧桐进来回话,说寿安宫那头出事了。 谢明珠立刻就想到了会不会是毒药的事情。 “回公主的话,正是如此。”梧桐冲谢明珠和容慕哲行了一礼才继续道: “听说寿安宫的那位今儿晨起就觉得不舒服,不久后就昏死在了床榻上,召了太医过来一瞧——” “竟是变得又聋又哑又瞎。” “比之前还要严重。” “看样子本公主的药算是做对了。”谢明珠试图从容慕哲的怀里起来,却发现无济于事,只得继续道: “看好了,别叫她这几天死了。” “省的坏了本公主的及笄礼。” 对于林云盼,谢明珠只能说一句自作自受。 当初她差点害死母后,这笔账她谢明珠是必要千倍万倍讨回来的! 如今也不是让德慈太后立刻死的时候,所以谢明珠想了想,为了自己的及笄礼,还是给了梧桐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 “喂给寿安宫的那位,不叫她死了。” 梧桐领了谢明珠的话就下去了。 “如今寿安宫里头乱的很,本公主还是晚点去再是。” “省的这个心胸狭隘的老太婆被本公主给气的一命呜呼。” 容慕哲只是笑,并没有说其他的。 梧桐那头拿了谢明珠给的药,去了寿安宫。 寿安宫这头尚且乱着,太医寻摸了半晌都没有个主意。同样的,梧桐一脚踏进寿安宫大门的时候,看见了从国公之位降到伯爵之位的林恩伯。 敏和公主谢明珠身边两个武力爆表的女护卫,还是明楼暮堂的人——林恩伯除非是瞎了眼才会不认识。 如今一看见梧桐走了进来,立刻就示意小太监上前拦了。 小太监不敢招惹林恩伯,可是更不敢招惹梧桐这个女魔头啊! 梧桐看着那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一时间不由得觉得好笑,示意那小太监闪一边去: “你不是我的对手,乖乖站好。” “今儿个林恩伯出了皇宫,就别想进来了。” 小太监一听这话,再想着这明珠宫得宠的程度,立马屁颠屁颠的跑去一边了。 林恩伯气的就差怒发冲天了:“你一个小小的奴才,也敢拿了鸡毛掸子当令箭,谁给你的权力!?” 梧桐轻飘飘的一笑,“自然是公主给的。” 林恩伯被梧桐这句话怼的哑口无言,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又换了句话说道: “你来寿安宫做什么?” 梧桐上前几步,林恩伯竟是一步也不敢拦,愣是后退了几步。 梧桐心下越发瞧不起林恩伯,面上倒是客气的笑着: “公主听说德慈太后有恙,所以特意命奴婢过来送药。” 梧桐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叫里头急得团团转的太医听见了。 那太医几乎是立刻挑了帘子出来,要不是时机不对,真想拉着梧桐的手腕往里头走: “敏和公主送的药?太好了!梧桐姑娘早点说才是,省的我们这几个急得没有一点章法。” 宫里上下都知道谢明珠师从穆川柏,尽管如此,林恩伯还是不冷不热的来了一句: “这要是能够治好就好了。” 梧桐心里头暗笑:自然是能够治好,谁让这毒是公主下的。 就不知道日后林恩伯知道当初所谓的解药叫人调了包,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于是梧桐清了清嗓子,道:“公主也知道自己资历浅薄,所以送过来的药只能保住太后娘娘的性命——若是林恩伯想要完全治好太后娘娘,还不如去神医谷请穆神医。” 梧桐这话就是告诉林恩伯,敏和公主只留德慈太后的命,暂时不打算让她死,而若是林恩伯想要救人,那就去神医谷求穆神医吧。 几名太医听了这话,心里头都是咯噔一声。 都知道敏和公主和德慈太后不和,如今又是指明了这毒要解只能请穆神医——这不就是说,德慈太后只有这条命在了?! 林恩伯不是傻子,他明白梧桐的话。 当下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拳头攥的死紧。 梧桐看着德慈太后用过药之后睡了,就从寿安宫离开,回明珠宫复命去了。 德慈太后出了这档子事情,朝野上下都是议论纷纷,但是没有一个敢当着明武帝的面儿说的。 梧桐的那句“找穆神医”,算是彻底堵死了那些朝臣的话。 没有人会跟名满天下的神医过不去,除非他不在意自己的命。 更何况敏和公主时穆神医的爱徒,所以说得罪敏和公主就是得罪穆神医。 明武帝早朝之前还以为那些大臣会跳出来说几句德慈太后中毒的事情的,没想到竟都是老老实实的。 睿智如明武帝,自然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明武帝一高兴,大手一挥,着人送了几大车好酒给穆川柏。 乐不可支的穆神医回赠了好几瓶益寿延年的丹丸。 再说林恩伯,还真的如同梧桐所言,自打上次入宫以后,就再也没有办法进宫了。 明武帝美名其曰静养,实际上是软禁。 谢明珠的及笄礼快到了,明武帝怎么可能会让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情? 林恩伯求助无门的情况下,倒是有个意料之外的人来了。 兴昌伯。 林恩伯还是林国公的时候,对于兴昌伯之流素来是看不起的,如今对方上门,不管是不是安好心,自然得迎。 兴昌伯也是个会说话的,并没有扯林恩伯的伤疤,也没有嘲笑,而是简单的说了一句话: “少宗主让我同你合作。” 一句“少宗主”,林恩伯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看着笑意盈盈的兴昌伯,林恩伯立刻热情的留了人在府上用膳。 林恩伯府的动静是隐瞒不过那些盯着林恩伯府的暗卫的,很快,密报就被送到了明武帝的桌子上。 明武帝看过,当即就派人去明珠宫叫容慕哲过来。 只不过跟着容慕哲过来的,还有一个小尾巴谢明珠。 “见过父皇。”谢明珠笑嘻嘻的冲明武帝行了一礼,“女儿正好无事,所以就来了。” 明武帝哼了一声,脸色有些臭:“所以你也不会主动过来看看父皇?” 谢明珠上前给了明武帝一个拥抱,后者的脸色才阴转晴,看得一旁的容少主低声笑了。 唔,以后团团就是他一个人的了。 谢明珠抱了一下明武帝,而后又黏在了容慕哲的身边。 明武帝刚刚恢复的好脸色又垮了一半…… 心里头纵然再不爽,明武帝还是选择回归正题。 “暗卫今天查到林恩伯和兴昌伯见了面,而且还留了一顿饭。” “兴昌伯和林恩伯?这两个人不是素来没有交集的吗?” 谢明珠好奇的问了一句,容慕哲摸摸谢明珠的发顶:“确实,只不过这两个人能够聚集在一起并且握手言和,想来也是有共同的利益吧?” 明武帝给了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给容慕哲,“因为林恩伯府那头暗卫听的不是很清楚,所以大概是听到了及笄礼这个词。” 一提到及笄礼,谢明珠和容慕哲的脸色就变了。 果然,及笄礼那天有人要整事情! 第二百七十一章 那些前尘往事(九) “可是皇宫大内如此森严,他们如何进来?更不要说及笄礼当天了。” 谢明珠的话并无不妥,然容慕哲却是道: “以暗宗的个性,必是无所不用其极——别说是这皇宫大内,哪怕是龙潭虎穴他都得闯一闯!” “团团,我想你应该是了解谢端的个性的。” 谢明珠沉默了会,“我知道他是如此的固执。” “而且陛下也不要忘记了,谢端被人称之为少宗主。” 容慕哲的意思就是说谢端被人称为少宗主——意味着谢端不是最后的主使人。 “况且微臣推测,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允许谢端胡作非为夺走团团,实际上是想要利用团团来要挟咱们。” 明武帝的目光晦暗难明,看向谢明珠的身后带了深深的担忧。 看样子他是时候去找慧无方丈了。 只不过之前影翼说慧无方丈早在四年前就云游去了,至今不知去向。 明武帝一下子就犯了愁。 谢明珠见这两个人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父皇和阿言不必担心,大不了团团就简单的在宫里头举行一下及笄礼就是。” “想来不请那么多人也是无妨的。” “那怎么行?”明武帝出言反对,“你是朕最疼宠的女儿,哪怕是稍微有点钱财的平头百姓,都得给女儿举办及笄礼的。” “可是团团实在是不想在那些大臣的面前装一副温婉的模样了。”及笄礼那天她谢明珠是不能发脾气的,不然会有人说她坏了礼数。 上辈子她的及笄礼是林家的人操办的,这话是林家的人跟她说的。 其实不管是不是林家说的,重要的是,坏了礼数非同小可。 容少主轻笑一声:“团团这会子觉得自己会坏了礼数?” “难道不是吗?” 谢明珠这话音方才落下,明武帝就笑了: “也不知道谁当年摔了朕的玉玺。” 见父皇旧事重提,谢明珠把脸埋在容慕哲的怀里,闷声闷气: “父皇真是的!” 那个时候她还小,不知道这个东西有那么重要。况且小孩子本来就喜欢摔打东西的,所以真的怪不得她。 见谢明珠不好意思了,明武帝朗声大笑: “所以团团还是听父皇的?” 谢明珠:摇头。 明武帝:…… 经不住谢明珠的要求,明武帝最终还是同意了谢明珠的提议。 及笄礼那天不要太多人,就在明珠宫里头摆上几桌,请了自家人一块儿吃顿饭就好,热闹热闹一下。 而且吧,没有那么多人,想来也不会叫人轻易的混进来。 从御书房里头出来以后,谢明珠就拉着容慕哲慢慢的走回明珠宫,路途的时候撞见几名正要捧了绸缎去长坤宫的宫女。 谢明珠瞧了那绸缎也是新织出来的,叫住宫女问了几句,而后就上手摸一了下,才叫她们走了。 容慕哲知道现在得做个样子,于是当着这长街上的宫女太监的面儿道: “团团若是喜欢,为夫就去明楼替你搜罗些来,省的眼馋这些东西。” “说什么呢。”谢明珠扯了一把容慕哲的袖子,一副不愿意提起长坤宫的模样: “她有的东西本公主自然有的。” 容少主一手牵了人一手慢慢的走着:“你的得比她的更好。” 两个人一路上慢慢的走回了明珠宫,还未走到宫门口,就看见安如挽起袖子叉腰跟人吵架。 “看服饰好像是六尚的。” 谢明珠说了这么一句,跟容慕哲加快了脚步。 “你们这些黑了心肝的玩意,往年的绸缎哪个不是我们明珠宫先挑的!” “如今你们倒好,欺负公主不得宠还是怎么的!?净送这些老气的颜色过来,存心跟我明珠宫过不去?!” “没想到安如也会跟人吵架。”谢明珠含笑的声音传来,立刻就有人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谢明珠瞧一眼那送过来的绸缎,样子还可以,只是颜色都是些俗红老绿的,根本不适合谢明珠穿。难怪安如会在宫门口骂了。 “你先下去,这儿本公主自有论道。” 安如起身谢恩退下,但也没有走远,就跟在谢明珠的身后。 “行了。” 谢明珠也懒得管这送绸缎的,顿一顿继续道: “既然你们要巴结长坤宫,那本公主就给你们这个巴结的机会。” “这种料子,本公主的库房里头也不少,你仔细着拿回去裁了衣裳,借花献佛送了长坤宫的那位。” “还有。”谢明珠微微俯下身,一只手轻轻的抬起为首的宫女: “以后这种料子不要送来明珠宫,否则本公主看见一个就打一个。” “不怕死的尽管来!” 谢明珠这话着实是凶狠,那宫女连连点头,随后就带着人走了。 进了正殿坐着,谢明珠一副很心烦的模样。 容慕哲宽慰谢明珠几句,后者扭了身子不理他。 “团团,还生气呢?”容少主撇了一眼,示意宫人们都下去。 戚烟会意,立刻带着人下去了。 还顺带将殿门关好。 殿门落下的声音传来,谢明珠总算是卸了方才那副不高兴的神色: “这一天天的。” 低头喝口茶的容少主闻言差点叫喷了。 谢明珠白了一眼容慕哲,“还好,林家这会子削了爵位,父皇收拾个伯爷也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不过我也不大清楚,父皇怎么不直接收拾了林家,反倒是跟熬粥一样慢慢的熬着?” “团团方才也说了,直接收拾一个伯爷比国公爷更方便。” “况且现在德慈太后跟林恩伯定然是起了嫌隙。” 说到德慈太后,谢明珠搅着手里的丝帕,“你说我把人弄得又聋又哑还瞎,是不是挺心狠手辣的?” “那是她自找的。”容慕哲放下手里的茶盏,继续道: “说起来你的及笄礼真的不打算大办一次?” “我的风光又不是非要依靠这种东西。”谢明珠这话倒是说的不错,她谢明珠荣宠殊胜,自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再说了,咱们人少点,万一这暗宗混进来了,是不是也好动手?” “你说的也是,到时候万一混乱起来更是不好抓人。”容慕哲摸了摸下巴答道。 “只不过可惜的是,母后没办法参加。”谢明珠对于自己的及笄礼上少了徐宁娘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怀。 “你想让她来参加也可以,如今不是宠妃吗?” 容慕哲的一句话倒是点出来了关键,谢明珠一拍大腿: “阿言你说的不错!” 反正到时候都是自己人,送菜的全部换成暗卫跟死士,万一有个什么也可以及时反应。 “不过这个事情我感觉还是要跟皇婶婶透个底。”说到江韫,谢明珠倒是想起来了: “自打母后以元贵妃的身份入住,皇婶婶许久都没有进宫了。”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她会是何等表情。” 谢明珠光是想想就觉得有趣极了。 下午的时候,谢明珠就来了洛亲王府。 洛亲王妃江韫正陪着几个兔崽子玩儿,一听见谢明珠来了,赶紧的叫人进来了。 而且还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几遍,见谢明珠还圆润些,这才放下心来。 “团团你没事就好,那个劳什子贵妃你要是看不顺眼,皇婶婶替你出气。” 江韫叫人把几个孩子带下去,又道:“就算是皇后娘娘走了,皇婶婶还是可以护着你的。” “我明白。”谢明珠示意左右下去,方才拉了江韫去了内室。 “我今儿来想要告诉皇婶婶一件事情。” …… 谢明珠一五一十的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江韫惊的差一点叫出声来。 所以,这个元贵妃,实际上是徐宁娘? 一直以为明武帝是负心汉的洛亲王妃:…… 然而等听到谢明珠准备及笄礼的事情之后,江韫同明武帝一样,都是反对的。 “你这个丫头,及笄礼这种事情怎么可以马虎呢?” “团团反正都有你们撑腰了,会差那么一点风光吗?” “何况及笄礼所操办的银子,我打算捐给乞丐。” “到底是比不过你这个丫头鬼主意多。”江韫笑笑,“一来不使众人看轻你,二来则是收了不少的好名声。” “其实名声这个东西倒是其次,只不过君如舟民如水的道理我也是明白的。” “嗯。”江韫点点头,又说起了要留谢明珠用晚膳的事情。 谢明珠经不住江韫可怜巴巴的表情,只好答应了。 因而在今天洛亲王府的晚宴上,让洛亲王府上的几位公子见到了自己的亲娘还有另一面。 就连洛亲王都只能靠边站。 在洛亲王府用过晚膳,谢明珠回皇宫的时候,是容慕哲过来接的。 “北宁王。” 双方互相见了一礼,容慕哲更是以小辈的姿态同洛亲王夫妇说话: “见过皇叔,皇婶。” 容少主这是第一次如此喊二人,话音方才落下,洛亲王妃江韫那股子护崽子的模样就出来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现在叫皇婶叫的太早了。” 容慕哲不怕死的来了一句:“没关系,早晚都得叫” 洛亲王拦住要发火揍人的小媳妇,使了个眼色示意谢明珠一行人赶紧走。 谢明珠冲二人行了个礼就和容慕哲上马车离开了。 远远的,听见江韫的一句: “好啊谢慎!今天晚上别想进房!” 谢明珠“噗嗤”一声就乐了,还学了一句: “好啊容慕哲!今天晚上别想——”话到这儿硬生生的停住了。 她还没有成亲呢,学个什么啊!? 容少主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盯得谢明珠把头往一边偏了。 把害羞的某个人强制性的往怀里抱了,容少主挑眉道: “团团可以继续说完的。” 谢明珠:不说了不说了。 啊啊啊怪她自己嘴欠! 等回了明珠宫,谢明珠抢先一步就要从马车里头跳出来,浑然忘记某个人的反应比她还快。 “为了避免娘子将为夫拒之门外,所以为夫也只好抱了娘子进去了。” 厚脸皮的北宁王压根就不惧谢明珠拧他腰间软肉的事情,反倒是在谢明珠的耳边说了几句话,让谢明珠闹了个大红脸。 呸!谁要跟你洗鸳鸯浴!? 这天晚上,谢明珠几次想要把某个人踹下床都没有成功,相反还被逗得满脸通红。 丫的!以后谁要是跟她说北宁王不近女色一本正经之类的话,她就要揍人。 再说暗宗这一头。 谢端之前派去的人带回来了消息,说林家已经被降为林恩伯,德慈太后也变得又聋又哑又瞎。 守在谢端身边的亲信听了这话直说不对:“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可是用过什么东西?” 谢端目光凉凉的看了一眼亲信,很快就把目光收回来了。 亲信下意识的摸了摸胳膊。 跪在地上回话的紫衣人道:“回少宗主的话,德慈太后唯一用过的药只有解药。” “出自元贵妃手里的解药。” 谢端轻笑一声,语气是掩饰不住的轻蔑: “也就是林家蠢,那个解药既然是出自元贵妃得手里,也还真的给了林云盼那个老女人吃。” “少宗主的意思是?” “呵,别忘了敏和公主师出神医谷,有这种假药也不奇怪。” 谢端站起身来,背了手,走了几圈后方才停下来继续道: “及笄礼的事情打听到了没有?” “并没有,据说现在盛京城那些有头有脸的都没有收到请柬。” 谢端皱了一下眉头,心道不对啊。 上辈子团团的及笄礼在五个月之前就开始着手准备了,请柬也是四个月之后发的,怎么会到了现在还没有一点消息? “再去探。” 想不出来究竟因为什么,谢端示意紫衣人继续查探。 “是,少宗主!” 谢端见得人走了,又让其他人都下去: “你们都下去吧,本少宗主要一个人待会儿。” “是。” 所有人都一下子走光,方才还显得不是很大的议事堂里头,顿时变得空旷起来。 谢端走到窗户下,借了一点阳光,小心翼翼的从胸口掏出来一块用手帕包裹的东西。 里面是一个草编的狐狸。 那狐狸编的栩栩如生,看起来十分灵动,谢端仔细的端详许久,最终还是小心翼翼的收了回去,放在了心口的位置。 “团团,你可知我的心意?” 天下?天下对他谢端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我倾尽所有,只为了一个你而已。” : 第二百七十二章 谢端出现,林家身死(上) 时光一晃就到了四月末。 这一日外头下了大雨,谢明珠从外头踏进北宁王府的时候,裙摆都湿了一截。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过来了?” 容慕哲上前拉了谢明珠去内室,吩咐下人去烧热水准备新衣裳,好让谢明珠沐浴更衣。 “想你了啊。”谢明珠调皮的眨了一下眼睛,让容慕哲伸手轻拍了一下额头: “胡闹,这么大的雨,你想见我就派人过来说一声就好。” “别害了病才是。” “我哪里有那么娇弱,真的是!”谢明珠拍了一下容慕哲的胸膛,而后就忍不住的打了个喷嚏。 “还不赶紧的熬了姜汤端过来!?” 等谢明珠收拾完也都过了半个时辰的功夫,一出来就叫容慕哲伸手抱起去了内室,先给喂了一碗姜汤才许说话。 容慕哲记着谢明珠身体的寒症,不由分说的命人去皇宫回话,就说谢明珠在北宁王府歇下了。 “你那么紧张做什么?”喝过一碗姜汤的谢明珠觉得身上都舒畅几分,道: “我又不是那么容易的生病。” “你啊你。”容慕哲无可奈何的从谢明珠的手里接过姜汤的碗,叹了口气:“到时候吃药别说苦。” “才不会。”谢明珠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反握住容慕哲的手: “阿言,其实今天倒是真的有一件事情要跟你说。” 谢明珠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道: “你记不记得之前我跟你说过,暗宗的人想要动手来着。” “自然是记得的,怎么了?”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谢明珠白了男人一眼,“桃花观出事了。” “桃花观?”容慕哲有些不解,“桃花观出什么事情了?” “之前大舅舅派出去的人打听到了桃花观现在主事的不是玄玉,而是玄黛。” “现在玄黛已经代表桃花观跟暗宗合作了,你猜到时候他们两个会如何打算?” 桃花观的实力倒不是很强,强的是,桃花观出来的人,基本上跟江湖上各大门派有所联系。 “你说这万一枕头风一吹,如同昏君一般被美色所误的脑子一热,联合起来怎么办?”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谢明珠一听说这个消息,才会赶紧的过来了。 “那些人联合起来也都不是明楼的对手。” 容慕哲这话说的倒是没有错,可是如今是加了一个暗宗在里头。 “看样子这天是打算变了。” 容慕哲的一只手轻轻的拍着自己的大腿,“不过有咱们三家在,想来压力也不是很大。” 容慕哲这话倒是没有说错,单明楼一个就可以抗衡江湖上绝大多数的世家,至于暗宗,徐家死士也就够了。 “江湖上藏龙卧虎的地方多了去了,万一跳出来个老妖怪似的人物——”谢明珠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容慕哲打断。 “你这个丫头怎么变得如此的杞人忧天?” “难不成不相信你夫君我的实力?” “当然不是。”谢明珠讨好的笑笑,“只是担心你应付不过来,感觉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行了,不要想那么多。”容慕哲伸手摸了一下谢明珠的手,发现冰凉的一片。 皱了皱眉头,就要叫明楼的医者前来。 谢明珠阻止道:“叫什么大夫,我自己就是啊。” “知道自己是大夫还不知道淋雨会着了寒气?”容慕哲把谢明珠得手给她塞回被窝,吩咐下人灌几个汤婆子过来。 谢明珠叫都叫不住,只好随便他了。 在北宁王府住了一夜,谢明珠睡的也不是很安稳,全是梦见上辈子她自焚的事情。 故而一整个晚上都往容慕哲的怀里钻。 容慕哲轻轻的拍着谢明珠,就这样过了一个晚上。 后果就是导致二人次日弄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谢明珠坐在膳桌旁用膳都没有心思,一副恹恹的模样。 唯恐谢明珠着了风寒,容慕哲伸手又探了谢明珠的额头。 “我没事,只是心烦着。”谢明珠把男人的手从额头上拿下来,往他怀里躺了: “你就这样抱抱我。” “嗯。” 今儿个外头的雨还没有歇,只不过比昨日小些,雨水顺着屋檐往下流,整个天空都是阴沉沉湿淋淋的。 叫人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谢明珠起初还和容慕哲说话,后头也是觉得身子渐渐沉重起来,不一会儿就说头疼。 容慕哲一慌,赶紧的叫了医者前来。 不出所料,谢明珠果然是发了高热。 容慕哲又气又心疼,吩咐人下去准备熬药,自己则是亲自做起了替谢明珠换帕子降温的事情。 谢明珠这场高热来的快,烧的谢明珠迷迷糊糊的。 起先谢明珠觉得头疼,后来烧起来了以后就有些不省人事了。 容慕哲足足换了一天的帕子,总算是叫谢明珠没有烧的那么厉害。 只不过谢明珠依旧没有醒。 明武帝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已经是晚上的时候了。 驾临北宁王府的明武帝并太子殿下,看见谢明珠躺在床上虚弱的模样,也暂时将打算兴师问罪的想法抛去了九霄云外。 得知谢明珠的高热已退,只是还不曾醒,明武帝无法,只能叫人去请穆川柏。 昏睡中的谢明珠,此刻依旧是陷入在了自己那前世的记忆之中。 那漫天的大火就像是藤蔓,将她死死的困在其中,逃出无门。 黄枫的尸体躺在不远处,临死前还死死的握住一支金累丝衔珠凤首步摇。 “阿言……” 谢明珠感觉背后一股莫名的冲力,将她扑倒。 再次站起来,眼前的场景已经换做了明珠宫。 有个人跪在她的明珠宫外头。 依旧是看不清楚容貌,可是谢明珠已经不纠结了。 她知道那个人是谁。 是谢端,是她的好皇兄。 真是可笑。 她人都死了,还来忏悔有什么用? 谢明珠木木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场景竟是转到了谢端垂垂老矣之时。 这个时候的谢端,正躺在摇椅上,半瞌着眼,右手边的桌子上摆了一幅画。 画上的少女自花间烂漫时莞尔一笑。 谢明珠知道,那个人是谁。 是她自己。 只不过这谢端是真的睹物思人还是想要“唤真真”? 可这一切,在谢明珠的眼里,不过是谢端爱而不得过后的偏执罢了。 什么兄妹情深,原来都是他早有预谋的! 甚至连上辈子挡剑,也是事先计划好的。 谢端啊……你既然这么能够算计,怎么不连她谢明珠也一块儿弄死了? 偏偏叫她一个人孤苦的活着?! 此时此刻,谢明珠伸手想要打谢端的脸,却发现自己的手竟是穿过去了。 唔,又是做梦吗? 谢明珠的这个念头刚刚浮现,就听见有小太监走进来的脚步声。 “回陛下的话,有个老道求见。” “说能够达成陛下所愿。” 就在谢明珠惊的一回头的同时,那老道的样貌落在她的眼里竟是模糊的。 “怎么回事?!” 谢明珠来不及细想,进而整个人都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力量给打晕了。 再次醒来,谢明珠目光所及之处,正好是淡青色的帐顶。 谢明珠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容慕哲就凑了过来。 “团团,你醒了?可有没有不适?” “我——”谢明珠一开口就发觉喉咙沙哑的很,就像是许久没有被雨水滋润过的土地一样,就差干裂了。 容慕哲注意到了谢明珠的不对劲,赶忙从一旁的桌子上倒了一小碗温水给谢明珠。 “慢点喝,没有人跟你抢。” 谢明珠就着容慕哲的手喝过一碗茶水,总算是可以正常说话了。但因为烧的有些久,不仅头偏疼,整个人都觉得没有几分力气。 “我这是怎么了?” “你发热了。”明武帝的声音传来,谢明珠伸头一看,还看见了谢长熙。 “父皇,太子皇兄。” “老实养病,下次看你还不把自己当一回事不?!” 明武帝说的话看起来是责怪,实际上语气轻的不得了,唯恐叫谢明珠给吓到了。 “团团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嘛。”谢明珠说话的时候打了个冷战,容慕哲又叫人上汤婆子。 谢明珠:…… 她能说她感觉身上都有些黏糊糊的难受吗? 最后在谢明珠的好说歹说之下,又有医者的保证,谢明珠才在梧桐银杏的服侍下沐浴去了。 沐浴过后谢明珠就被扶着走了回来。 果然还是洗个澡以后更舒服。 方才床上的褥子已经换过了新的,想来容慕哲也是想到了她出汗的事情。 “父皇和太子皇兄呢?”谢明珠坐在床上,活像一个小媳妇。 “陛下和太子殿下见你没事就走了。” 谢明珠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了男人身穿的中衣。 再伸长脖子瞧瞧外头的天色,想来早就暗了。 “我这是昏睡了一天?” “不,是两天一夜。” 容慕哲不说还好,一说谢明珠就饿了。 小肚子打鼓的声音压根叫薄薄的寝衣挡不住,谢明珠的脸一红,显然是对于自己出的糗事觉得很尴尬。 容慕哲笑着吩咐人端了清淡易消化的膳食前来,“我也饿了,团团不如一起用点?” 容慕哲不动声色的化解了谢明珠的尴尬,后者点点头表示应允。 两个人也没有吃太饱,只是吃了个七八分的样子就吩咐撤下去了。 吃饱了以后的谢明珠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回来了,伸手就环住了坐在自己身旁男人的肩膀。 “以后自然是好好听话的。” 容慕哲大笑,捏了一下谢明珠的鼻子: “难得啊。” 开玩笑的说了一句,谢明珠噗嗤一乐: “难不成在你眼里,我都不听话?” “那不会,团团最听话了。” 两个人打闹几句,最后双双扑在松软的床榻上。 如此近的距离,双方就连彼此的鼻息都能够感觉得道。 谢明珠注意到了容慕哲带着乌青的双眼,“你这是,没睡好?” “如今你醒了,也是没事的。”容慕哲伸手把谢明珠带到怀里: “团团,我有时候真的讨厌你的自以为是。” “就拿方才的事情来说,让你叫大夫你又不听,你说说你是不是自以为是?” 谢明珠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把头往容慕哲的怀里埋: “我错了。” “要不是医者再三保证没有事情,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容慕哲想起昏迷中的谢明珠,现在都是后怕的。 “阿言对不起嘛。”谢明珠捧了男人的脸,认真的亲了一口: “你看这样可不可以?” 容少主轻轻的摇头:“还有另一边。” 谢明珠知道男人的小脾气上来了,也顺着他,在他的另一边脸上也亲了一下。 本以为容慕哲会满意,没想到下一刻就叫人得了手。 谢明珠:唔…… 容慕哲你这个登徒子! 这天晚上谢明珠睡的倒是不错,然而穆川柏大半夜火急火燎的到了北宁王府以后,得到的消息是两个人睡了。 穆川柏:…… 好在太子殿下谢长熙有所准备,早早的派人驾了马车在北宁王府外头等着。 “小人见过穆神医。” “回神医的话,我们太子殿下想请神医去太子府住一晚。” 穆川柏“嗯”了一声,随即就跟着太子府的人去了太子府住下。 不管怎么样,当务之急,他穆川柏得有个管吃管喝管睡觉的地儿。 当然,第二天一大早,穆川柏就“杀”回了北宁王府。 哼哼,折腾生病的徒弟是不行的,那就折腾徒婿好了。 所以容少主一大清早的被迫离开熟睡的谢明珠——谁让穆川柏威胁他,说他容慕哲要是不出来的话,那就让谢明珠出来。 谢明珠的病还没有好全,容慕哲哪里舍得让谢明珠这么早的爬起来折腾,于是只能自己去了。 “穆老头你一大早来我北宁王府用早膳的?难不成太子府的早膳不好吃?” 容少主看见心安理得坐在桌子旁用早膳的穆川柏,突然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不能由着穆老头来了。 万一这老头看他不顺眼,寻个理由把他那个傻兮兮的糯米团子骗了咋整? 到时候他哭都没有地方哭去吧? “你小子生什么气。” 穆川柏头也不回的继续道,只不过说的都是北宁王府的“恶行”: “昨儿晚上老头子我大晚上的过来,没进你北宁王府的门就算了,怎的,如今吃一顿早膳你还不给了是吧?” 第二百七十三章 谢端出现,林家身死(下) 容慕哲命人端了早膳过来,面色虽然没有给好的给穆川柏,实际上端的都是穆川柏喜欢吃的。 穆川柏不客气的坐下来,也知道现在天色尚早,谢明珠还没有醒,便是问了几句谢明珠的情况。 “还在睡,要不等会您老去看看?” “看是自然要看的,唉,你小子看见老头子我,就不会给一个好脸色的?” “我什么时候给过你好脸色了?”容慕哲心里应了,嘴上倒是不应的。 “哼,你这臭小子,脾气还是没有变。” 穆川柏咬了口牛乳糕,一边吃一边嫌弃容少主。 好在这两个人历来互相怼也成了习惯,所以最后用完早膳,气氛还是不错的。 起码是看起来。 不过穆川柏不会跟方才强硬的叫了容慕哲起身,而是问了一句伺候谢明珠道口下人,得知谢明珠还没有起,于是穆神医拉着北宁王,说要好好瞧瞧这北宁王府里头的风光。 容慕哲:老头子你是过来棒打鸳鸯的吧? “棒打鸳鸯”的穆神医和容少主两个人约摸走了半个多时辰前头才有人来报,说谢明珠已经起了。 谢明珠起身的时候意外的发现容慕哲不在,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自家师父一大早的来了北宁王府蹭饭,还把某个人从被窝里头挖出来了。 谢明珠一时间哭笑不得。 等穆川柏和容慕哲两个人走回院子的时候,谢明珠刚刚梳洗完毕,穿了一水儿碧绿色的衣裳,从屏风后头转出来了。 “师父和阿言可要用饭?”谢明珠知道这两个人已经吃过了,这样一问只是避免情况太过尴尬罢了。 “不必了,你师父我用完了。”穆川柏面对谢明珠的时候,跟面对容慕哲的样子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一大早的吃了我北宁王府那么多东西,你还能吃的下去才奇怪。”容少主说完这话,顺便叫人拿了副碗筷过来。 谢明珠在一边算是看出来了,头疼之余也只好随了二人的性子。 “吃的又不是你北宁王府的米。”穆川柏回了一句,拿了筷子要夹小笼包子的容少主动作一顿: “那也是我养媳妇儿的。” 言下之意就是说这北宁王府的米是他容慕哲要喂谢明珠的,不是给他穆川柏吃的。 “你堂堂北宁王如此小气?”穆川柏说完这话,目光转向谢明珠: “你看看,你这夫君多小气。” 面对苦大仇深的穆川柏,谢明珠当真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最后谢明珠岔开了话题,“师公怎么会突然下山?” “你这丫头,你都昏了几天了,你父皇派过来的人就差没有把为师我给打包扛走了。” “你说为师能不过来吗?” 谢明珠一想也是,忙笑道:“说起来倒是徒儿的不适,竟是累的师父为我繁忙。” “咱们师徒,不必如此客气。”穆川柏话锋一转,说到了容慕哲的身上: “我说你那个臭小子怎么照顾你的?好端端的害得你风寒?” 几乎是不容容慕哲辩解,穆川柏就劈头盖脸的把人给训了一顿,就差说里外不是人了。 容少主:我忍。 扯了半晌,谢明珠的早膳也用的差不多了,很快就有人上前收拾了去。 “乖徒儿把手伸出来,让师父摸摸脉。” 谢明珠十分乖顺的把手从伸出来,穆川柏从随身带着的药箱子里头拿出来了脉枕,又放了一块帕子放在谢明珠的手腕上头。 容慕哲示意众人都下去。 穆川柏这一摸脉就摸了许久,期间神色一直都很严肃。 别说是旁观的容慕哲,就算是被诊脉的谢明珠,也是一副十分担心的模样。 等穆川柏好不容易收回了手,容慕哲一副很着急的模样就问了: “可知道团团如何了?” 穆川柏也不拿乔,反倒是看着容慕哲道: “臭小子,你当真是准备娶我这徒儿?” “哪怕是断子绝孙也不后悔?” 穆川柏一脸正经的表情,落在了容慕哲的眼里。 容慕哲想也不想的回道:“自从认定团团的那一刻起,我在意的只是她这一个人。” “至于她能不能生孩子都无所谓,我只要她。” 穆川柏一双苍老的眼眸倒是十分的清澈,仿佛要看穿容慕哲的一切。 “你小子日后真的不打算纳妾?” “师父,您这可是说笑了。”容慕哲知道谢明珠的及笄礼快到,也就是说等谢明珠过了及笄礼就要嫁给他的。 “我若是真的想要纳妾,这些年也不至于不近女色罢?” 穆川柏还是有些不满意:“谁知道你会不会成亲之后改变?” 容慕哲就差没有跪下来发誓了,不过他倒是说了一句惊世骇俗的话: “若是师父不放心,大可以给我下药。” “若是我哪一日负了团团,便叫我不得好死!” 容慕哲的一番话铿锵有力,就连谢明珠在一旁听了都有所不忍。 “阿言,你大可不必这样。” 听了这么半天,谢明珠也是知道自己这辈子子嗣上是没有指望了。 大概重活一世,需要付出来的代价就是这个吧。 不过她不后悔。 两个人彼此对视,都看见了彼此眼里的深情。 却都忽视了穆川柏眼里一闪而逝的狡黠。 他那个傻徒弟,吃了他神医谷那么多的好药,这寒症就算是还有,也不会导致她生不了孩子。 算了,他还是好心的不要告诉这两个人吧。 唔,不过说起来,傻徒弟要结婚,总得备一份大礼才是。 …… 谢明珠因为上次那么胡乱的一折腾,愣是在北宁王府呆了半个月才回明珠宫。 其实明武帝也是想要谢明珠回来的,但是架不住容慕哲那个小气鬼,说什么唯恐着凉——总之扯了一堆理由给他谢临。 然而明武帝只有两个字:鬼扯! 他的掌上明珠马上就要过及笄礼了,虽然知道容慕哲这个人不会乱来,可是男人嘛,还是互相了解一些的。 明武帝忍了半个月,终于在一个晴朗无云的日子里把谢明珠接回了明珠宫。 当然,北宁王也巴巴儿的跟过来了。 明武帝:他这样接回女儿跟没接有什么区别!? 忍住将北宁王直接踹出皇宫的冲动,明武帝咬牙切齿的借了说政事的由头,把北宁王从明珠宫给提溜到了御书房。 谢明珠看得直乐。 北宁王容慕哲:娘子也不知道心疼一下他…… 谢明珠回了明珠宫坐下来不久,那厢安如就领了一个人进来。 “公主看看是谁。” “别来无恙啊。”谢明珠笑着叫人下去沏茶,“本公主刚刚觉得无聊,你就来了。” 江逝水如今也是出落得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方才进来的时候叫明珠宫外头的一干宫女看傻了眼。 “这不是听说公主的及笄礼快要到了吗?我特意回来送礼的。” 江逝水大大咧咧的坐了下来,手里的折扇一收一展:“东西已经叫你的人送去你的库房了,左右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你若是喜欢就拿出来打造头饰什么的,不喜欢的话,随你处置。” 谢明珠听得江逝水这最后一句话略有停顿,以为他是心疼银子,忙玩笑了一句: “要不本公主折了银子给你?” 江逝水摇着手里的檀木折扇,连连摇头,故作轻松:“这像什么话?” “这分明是我送你的礼,岂有收回去的道理?” “难不成公主嫌弃了?” “自然是没有的。”谢明珠讨好似的端了一盘子糕点给江逝水: “为了避免江大首富断本公主财路,这点子心意还请笑纳?” “一盘子糕点就想要收买我?”江逝水嘴上说着嫌弃的话,手里的动作倒是轻车熟路的。 谢明珠捂住嘴笑了几句。 “说起来怎么没有看见北宁王?”江逝水是知道容慕哲那个黏糊劲儿的,所以多嘴问了一句。 “他啊,被父皇叫去御书房了。”谢明珠把手从桌子上拿下来,笑:“也正好中午叫他一起,咱们三个人吃顿便饭。” 江逝水:他就不应该嘴欠的。 原本还以为自己要被扣在御书房好几天的北宁王,见明珠宫的人过来请了,顿时心情美丽几分。 不过一听说江逝水也在,北宁王的脸色就变得不太好。 嗯,明明是跟小娘子吃的饭,怎么变成了三人行? 明武帝看在明珠宫的份上自然是没有为难容慕哲的,只是那眼里的警告倒是实打实的。 今天的这顿午膳挪到了明珠宫后头花园子里,谢明珠只叫宫人们上好了菜,叫他们下去自便,等有需要的时候再来喊。 也是为着那么多人在,吃饭也不是很尽兴。 饭菜都是谢明珠吩咐了小厨房,按照三个人的口味做的。 纵然是北宁王看不惯江逝水这个“横插一脚”的,然而在谢明珠的插科打诨之下,气氛也不算是太紧张。 吃到一半,容慕哲举起酒杯冲江逝水敬了: “感谢江首富不远万里前来参加团团的及笄礼。” 说到这儿,两个人碰了一下杯。 然而,容慕哲喝完一杯酒后,又说了句: “到时候江首富怕是要在盛京城里头多留几天——我和团团准备过了她的及笄礼就准备成亲。” 江逝水方才放下酒杯的手一个不稳,白玉杯子摔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谢明珠立刻吩咐了人去拿过白玉酒杯。 等到新的白玉酒杯重新拿在了手里,江逝水方才回过神,自罚一杯道: “那我就祝公主和北宁王百年好合。” 说罢,仰脖一饮而尽。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的太急,江逝水竟是被这不算烈的酒给呛得俊脸通红。 “你这个人啊,就不会小心点。” 谢明珠埋怨一句,“要不要我替你看看?” “不用了……咳咳,多谢公主美意。”江逝水慌忙摆手。 见江逝水如此的坚决,谢明珠也不好多说什么。 一顿午膳就这么还算愉快的结束了。 用过午膳,江逝水知道自己不宜久待,于是只说江南郡那边的商会还有事情需要他处理,就先行告退了。 谢明珠连挽留的机会都没有。 容慕哲看着谢明珠盯了半晌江逝水的背影,一时间都有些醋了: “团团是不是喜欢上了这个小白脸?” 谢明珠白了容慕哲一眼:“你这个人就不会好好说话吗?” “好好说话自然是会的。”容慕哲说完这句话的功夫,趁机把谢明珠整个人都给扛了起来。 “咱们回去午睡一会儿。” 谢明珠:你赶紧放我下来!本公主刚刚吃完饭! 容慕哲单手扛了谢明珠往寝殿走去,一路上那些宫人也都见怪不怪了。 这两个人都已经睡在一起了,还有什么是他们不能接受的? 谢明珠被容慕哲轻轻的放回床榻,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叫某个人在唇瓣上咬了一口: “让你不要随便看别的男人!” 还没有来得及辩解的谢明珠,被亲的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 两个人抱着午睡,甚是甜蜜。 只是江逝水那头倒是不太好过了。江逝水在盛京城自然是有自己的院子的,不大,二进二出的四方青瓦院子,里头布置的很是雅致,倒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这屋得主人是个腰缠万贯的巨商富甲。 江逝水先是在正堂里头坐了一会儿,随后才吩咐下人去办一件事。 “公主还有几个月就要成婚,你去寻一块上好的紫玉,找了手艺最好的老师傅,雕琢一块玉如意。” 下人知道这是自个主子要预备给公主的新婚贺礼,自然是小心紧张的去办了。 我没办法做的那么好,也只能在这些事情上讨你欢心了。 若是哪一天你过得不好,我带你走。 江逝水的这些话只能在心里头说说。 其实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谢明珠住进了心里的?他也不知道。 只是等发现了,已经晚了,拔不出来了。 所以他只能希望谢明珠幸福如意,那样他江逝水也就满足了。 —— 谢明珠的及笄礼那天很快就到了,果真如谢明珠所说,前来参加的除了明武帝,还有太子谢长熙等一干皇子,以及静安国公府、洛亲王府,还有江逝水。 徐宁娘依旧是以宠妃的身份出席。 明珠宫里头热热闹闹的一片,倒是寿安宫里头,此刻竟是混进来了一个人。 若是谢明珠在场,定然知道此人就是谢端! 第二百七十四章 重生之人(一) 德慈太后此刻是又聋又瞎又哑,加之身边的人都叫谢端控制了,所以就更不知道是一副什么情况了。 谢端拿出来一枚褐色的药丸,强制性的喂给德慈太后吃了。 不一会儿,德慈太后疼的满地打滚,吐出来许多的脏东西。 那些东西都散发着恶臭,熏得谢端都忍不住的掩了口鼻。 等德慈太后终于吐完,开口的一个字就惊到了她自己。 “我……” 突然发现自己能听见声音、看见一切还能够说话的德慈太后,在看见谢端的那一瞬间,差点尖叫出声。 “闭嘴!” 打心里谢端是厌恶德慈太后的。上辈子,眼前的这个老太婆可是没少私下欺负他和母妃。 而且还处处拿捏团团。 如今要不是为了计划,谢端才懒得费那么大的功夫让德慈太后能听会看会说。 不过这个药效只有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以后……毙命! “听好了。”谢端背了身,懒得看德慈太后:“本少宗主要你做一件事。” “你若是做成了,我就让你永远都不会变成瞎子聋子哑巴子。” “当然你也别想着威胁我,我谢端既然能够进来,自然是不怕那几家的人的!” 谢端最后一句话果然是击中了德慈太后最后的那点心思,考虑再三,德慈太后还是决定先老老实实夹起尾巴做人。 就算眼前的这个臭小子是暗宗那位培养的继承人又如何? 以那位自私自利的性子,未必能够容得下谢端! 现在且让你得意一下再说! “说吧,想要哀家怎么做?” “我要你在明珠宫里头纵火。” 谢端说完这话,将小小的火石交给了德慈太后:“虽然说本少宗主也不乐意烧了明珠宫,可日后团团也住不到了。” 谢端的语气带着八分占有以及二分凉薄,落在德慈太后的耳朵里甚是冷血。 “其实,哀家——”德慈太后知道谢端对于谢明珠的执念,所以还是想要问一句谢端的出身。 “你觉得本少宗主会告诉你?” 谢端一口否决了德慈太后接下来的想法,而后踹了一脚地上跪着的蔡嬷嬷。 “把她给本少宗主洗干净,回头好让人带去明珠宫。” “是。” 蔡嬷嬷连滚带爬的起来了,扶了德慈太后去内室沐浴。 就在寿安宫折腾这些事情的时候,明珠宫那头已经简单的过了及笄礼,众人正坐着吃菜。 因为今天上菜的全是暗卫或者死士,所以徐宁娘也没有掩饰身份,一进来就给了谢明珠一个拥抱。 “可想死娘亲了!” 谢明珠的个头,如今都在徐宁娘的肩膀偏上一些了,再加上今儿打扮的甚是喜庆,当真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 容剑坐在桌子旁,笑眯眯的看着谢明珠。 长大了就好,长大了就可以给他当儿媳妇了。 谢明珠坐在明武帝和徐宁娘的中间,一圈儿的人都围在了一起坐着。 “一转眼团团也都大了。” 徐宁娘伸筷子夹了肉丸给谢明珠,“以后但凡是在夫家,可不要由自己的性子来。” 谢明珠正要应了,哪里知道容剑抬高了几分声音道:“皇后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公主既然嫁过来了,我明楼上下自然是不会亏待她的。” “但凡是公主开心,都随她自便。” “我明楼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 就连容慕哲也是补了一句:“爹说的不错。” 容慕哲其实很少主动叫容剑一句爹的,自打上次容将军府的破事被翻了个彻底以后,容慕哲虽然表面上还是淡淡的,可实际上心里头认定了的。 “亲家能够这样宽容,我们家团团也不是不懂事的人。” 徐宁娘说着,主动举杯: “我敬二位。” 容剑和容慕哲站起来,“皇后娘娘客气。” “这话可就不对了。” “我二人自罚一杯!” 席面上正热闹,忽而后头传来穆川柏的声音:“老头子我可是来晚了。” 谢明珠之前是有请穆川柏的,可是穆川柏当时神医谷里头有事情不得不离开,所以谢明珠纵然送了请柬去神医谷,但是并没有奢望穆川柏会过来。 如今穆川柏不仅是过来了,还带着慕忘忧。 慕忘忧走进来的时候倒是叫人觉得有些偏瘦,仿佛一吹就倒似的。也许是常年和草药打交道的缘故,不同于穆川柏身上淡淡的酒味,慕忘忧的身上是清浅的草木香气。 众人都见过,立刻就有人腾了位置出来,叫穆川柏和慕忘忧坐下。 这么一圈儿坐下来,倒也是不显得拥挤,反倒是显得刚刚好。 也是谢明珠算好了,叫人搬了大的桌子过来,可不就正好嘛? 席面上正热闹着,那些珍馐佳肴似乎不管怎么吃都吃不完。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就在大部分人吃的有几分醉意之时,有暗卫擒了一个宫女上来。 “回陛下的话,这宫女身上带着火石和梳头用的头油,准备溜去明珠宫寝宫的,叫属下等人抓住了。” 一时间酒都醒了大半,明武帝叫了那宫女抬起头说话: “说!你是什么人派过来的!” 若是寻常的小宫女,这会子早就下的瑟瑟发抖不打自招了。 可是这个宫女不是别人,正是德慈太后林云盼。 作为在深宫里头浸淫多年的人,德慈太后自然是不会吃明武帝这一套的,反倒是十分冷静自持: “无人。” 因为用了变声丸的缘故,德慈太后原本略显干巴巴的声音,倒也是挺符合这个年纪小宫女特有的清脆嗓音。 “没有人你倒是敢过来做这种事情?”明武帝的话一出口,容慕哲就接了下去: “若是父皇方便,可以让小婿用刑。” 小宫女都是嘴硬的,可是也要看看是如何嘴硬的。 一般来说,若是扔进去宫正司那种地方的小宫女,挨不过几道刑罚就什么都招了,所以容慕哲才会如此说。 “你说的有道理。” 或许是因为谢明珠及笄礼的缘故,明武帝并没有同往常一样说容慕哲“胡说八道”。 “那就带下去。”容慕哲挥挥手,示意暗卫把人拖走。 想在明珠宫纵火?寿星公上吊——找死! 德慈太后一看,这情况不对:本来谢端之前跟她说了,若是行动失败,就会出来救她的。 怎么现在居然没有出来? 难不成他放弃了? 德慈太后大惊失色,这个时候也不管死不死的问题,大喊: “是暗宗!是暗宗的人要哀家去纵火的!” 德慈太后的这句话当真是叫人大吃一惊,如今谁都知道德慈太后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人,怎么可能会出来,还要去明珠宫纵火?! 容慕哲也不顾上其他,上前就拉过德慈太后,打量了好一会儿,才从她的脸上撕下来一张完整的人皮面具! 顿时,德慈太后那张苍老的脸就露在了众人面前。 谢明珠更是惊的掉了筷子:“这不可能!” 神医谷的药,怎么可能会有人轻易的破解!? 但这个时候已经不是纠结德慈太后如何好了的事情,而是要搞清楚,这德慈太后为什么要扮做宫女,跑过来明珠宫做这种纵火的事情? 是她拿一干暗卫当傻子还是拿她自己当傻子? 只有穆川柏冷静的站了出来:“我之前回去神医谷,是因为谷中圣药叫人盗走。” “那是能够解天下所有毒的药——不过看样子应该盗的是假的。” 假的? 谢明珠一呆,“所以这老妖婆怎么好的?” “笨,不是说了是假的吗?”穆川柏有些恨铁不成钢,“这个老妖婆吃了假药,估计也没有多久可以活了。” 穆川柏的声音并没有刻意的压下,反倒是叫众人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德慈太后听了这话,整个人就吓得身子一软,差点晕过去。 原来那句永远不是瞎子聋子哑巴的话,原来真正的意思是想要她死。 其实也怪她林云盼傻:明明知道谢端与自己不和,这个人行事又是自在阴险惯了的,这种人,她还敢答应,还敢替他卖命! 可以说,一开始谢端就没有打算留下德慈太后的一条命。 德慈太后现在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不过想想,既然谢明珠这些人想要从她身上问出来东西,那么想来也不会叫她死了。 想到这一点,德慈太后竟是跟谢明珠一行人谈起了条件: “你们要不解了哀家身上的毒,回头哀家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也正好省的麻烦。” 暗卫所执掌的酷刑,可不是宫正司能够比的。 正是因为知道这个厉害,所以德慈太后才会急中生智,想出来这么个主意。 一来可以救命,二来可以免除皮肉之苦。 至于林家……德慈太后知道暗宗和林家有牵扯,可是也恼恨林恩伯不派人保护她。 因此,对于林恩伯府,德慈太后是一点也不想管了。 “太后娘娘好生厉害,这种情况下也能化被动于主动,当真是叫我等大开眼界。”徐宁娘突然站起身,头上的珠钗一阵清凌凌的作响。 “元贵妃如今也是要落井下石了不成!?” “落井下石?”徐宁娘步子走的急快,上前就扯住了德慈太后的衣领子: “说起来落井下石这种事情,恐怕没有人能够比林家做的更为优秀了。” “你什么意思?” 德慈太后被徐宁娘眼里那股子浓重的恨意给吓到了:“若、若是你之前说的是寿安宫的事情,哀家、哀家承认自己做的不对,可、可那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徐宁娘脸上的笑容无比的讽刺:“说白了还是想要你们林家坐上不属于你们自己的位置?!” “不管是从前的璟懿皇后,还是现在的元贵妃,不都是您想要林家取而代之的吗!?” “别生气了。” 说话的是谢明珠。 谢明珠走上前来,不动声色的将徐宁娘拉到了自己的背后: “在被本公主的及笄礼上想要死了,可没有那么容易。” 德慈太后倒是有些意外的看着谢明珠和元贵妃之间的互动,不由得大笑: “如今敏和公主也要为了自己的利益投靠这么一个妃妾不成?!” “妃妾?请问您觉得她真的是妃妾吗?” “不然呢?”德慈太后现在都认定明武帝谢临变心,“一个得宠的妃妾,自然是身边什么样的人都有。” 穆川柏终于是看不下去了,上前强硬的喂了德慈太后一枚丹丸:“老夫亲手研磨出来的丹丸,再毒的药,也能够拖上几天而不死。” 那丹丸入口即化,德慈太后吐都来不及吐。 德慈太后是真的想要死在谢明珠的及笄礼上。 堂堂一国公主,及笄礼上死了人已经是大大的不吉祥,若是这死的人是当朝太后,这事情也没有那么容易完结的。 穆川柏塞过药就走回去坐着了,谢明珠看向德慈太后:“听见没有,还可以让您拖几天。” 几乎是下意识的,德慈太后的身子莫名的抖了几下。 “您也甭急着害怕,这话还没有问完,总之不会让你死——”谢明珠拖长了语音:“活受罪的法子多了去了。” “你——谢明珠——” “哦对了。”像是怕没有气够德慈太后一样,谢明珠拉过徐宁娘,当着德慈太后的面儿揭开来了面具。 那张让德慈太后恨不得生吞活剥的人,此刻活生生的站在了她自己的面前! “鬼啊——” “什么鬼?”徐宁娘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许你林云盼私下收买接生婆给我下毒,就不许我徐宁娘继续活着报复了?!” 德慈太后现在若不是两名暗卫一左一右的强制性架起,只怕是早就瘫在了地上起不来了。 这恐怕是德慈太后不管什么样都想不到的。 徐宁娘……徐宁娘还活着这个事实! “不可能!” 德慈太后深深的吸了口气,大叫:“她明明中的是——呃——” 见德慈太后的情况不对,徐宁娘一把将谢明珠护在身后。 “啧,就知道老太婆没用。” 随着德慈太后尸体倒下去的声音,屋顶上,逆光站了一个人。 这个人的身量与容慕哲有几分相似,可声音倒是所有人都熟悉的。 谢端。 第二百七十五章 重生之人(二) “团团,好久不见。” “可有想念皇兄?” 谢端的面容在逆光中看得不是很清楚,语气里倒是带着一股子势在必得的意味: “来,跟皇兄回去。” 话音未落,已经有一人腾空而起,手中的长剑划破了半边湛蓝色的天空,直直冲谢端而来。 “当——” 容慕哲立于明珠宫屋顶上的另一端,身上的长袍应风而起,面容冷峻,手中的长剑倒是无比的锋利。 “说起来,北宁王还应该叫我一句皇兄的。”谢端猛的将身子往后一低,锋利的雪线没有割断谢端当然脖子,而是割断了他的一缕墨发。 徐家死士这会子也不装了,几乎是一瞬间的功夫,齐刷刷的将谢端围住了。 “你们不是对手,让本王来。”容慕哲足下一点,往复杀了回去。 两个人一时之间打的是难解难分,下头观望的徐初成徐初时两兄弟看了半天,徐初时忍不住开口了: “大哥你看这要不要去帮忙?” 徐初成负手而立,看了好一会儿,方才伸手弹了一下徐初时的脑瓜: “这点道理都看不破。” “难怪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带个弟妹回来。” 徐御史挨了自家大哥一个脑瓜崩,疼的半晌都不敢说话。 只能委屈的揉脑袋,小声的嘀咕一句: “这么凶,难怪我连一个嫂子都没有。” 徐初成再次想要弹徐初时脑瓜子的那只手终于是忍住了,没有再次弹了一下。 “净是一天到晚胡说八道。” 徐初成说罢,示意徐家死士上前护住众人,尤其是谢明珠。 方才谢端的来意可是很清楚了,他的目标就是谢明珠。 只是,这谢端为了谢明珠,连人伦礼法都不顾了吗? 纵然史书上不乏这样的荒唐例子,可那终究不是明智的人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徐初成的考虑并没有错——果不其然,谢端似乎是有意将容慕哲引开。 “阿言——!” 谢明珠也看出来了,唯恐容慕哲遭了埋伏,不由得出声。 上头打的难解难分的两个人耳力都是极好的,谢端听见这话,交剑相抵之时,脸上的笑容都有些狰狞: “可真的是嫉妒你!” 嫉妒这个时候,谢明珠的心里只有眼前的容慕哲! 谢端手上的力气不由得大了几分,容慕哲也不是吃素的,自然是死死的抵住长剑。 这个时候,谁先松懈谁先输。 两个人一会儿又弹开,不一会儿又战在了一起,看得下面的谢明珠甚是惊心。 阿言,你可千万不要有事情啊。 谢明珠此刻慌张的很,徐宁娘将谢明珠抱在怀里给她安慰。 不多时,有兵戈交加并喊杀的声音传来。 明珠宫里头的暗卫和死士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留下一部分人保护明武帝等参加宴席的一行人,其他的人全部都出了明珠宫,力求将所有的刺客都阻拦在外头! 就连容剑,也是抽出来腰间挂着的软鞭。 “我就说容慕哲这个臭小子要明楼暮堂那么多人下来还不算,还点了明楼一半的精英过来,敢情是算计好了的!” 容剑一个闪身跳出来了明珠宫,带着几名亲随就与明珠宫外头的叛军杀在了一起。 对的,就是叛军。 这些人不管是什么身份,但凡是强行攻入皇宫的,一律以叛军称呼。 “好了,今儿个大爷我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先不论外头的叛军怎么杀入皇宫的,还一路上往明珠宫来了了。总之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清剿叛军,击败谢端。 可是这两个人打了足足半个时辰,都没有打出来什么上下风之分。 谢端原先打算将容慕哲引开明珠宫的计划也没有成功。 明珠宫外头的叛军看起来虽然说来势汹汹,人数在这些暗卫、死士和金吾卫的数量上占了绝对优势——然,人废再多也没有用的道理贯古通今。 他们那些人杀叛军就跟砍瓜切菜一样简单,不一会儿就有血腥味飘入了明珠宫。 更有生猛的,一刀下去,将一名叛军从头到尾劈作两半,着实吓人。 大抵是谢端发现明珠宫那头的计划快要失败,空隙间放了一个信号弹。 信号弹在空中炸开,阻挡叛军的众人发现,又多出来了一批身穿紫衣的人。 这批身穿紫衣闯进来的人,就使得原本占了下风的暗宗那头,一时间竟是有要打压皇宫那头的趋势! 这种情况怎么可能叫人容许!? 可如今两头都是胶着的,明珠宫里头的人一个个心里头都紧张着。 之前看见容剑提了鞭子出去,洛亲王妃江韫也是打算跟着的,叫谢慎和谢明珠一块儿拦住了。 就连徐宁娘也没有同意。 如今德慈太后的尸体还没有拖下去,看着也是叫人觉得有几分瘆人。 “竫儿你过来仔细瞧瞧,看看这个林云盼怎么死的。” 谢明珠想着谢竫的毒术如此厉害,所以就叫了他上前。 穆川柏也跟过去了。 根据德慈太后临死之前捂住右侧脖子的那个动作,几个人很快就一致认定事情出在脖子上。 穆川柏上手看了看,发现有个细小的红点儿。 “这是?”谢竫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摸,被穆川柏拍了一下手: “别乱摸,小心有毒!” 带着点嘴硬心软属性的穆神医训起小娃娃来也是颇为有趣,谢明珠捂住嘴噗嗤一乐。 就差没有笑了。 “我才不信呢。”谢竫嘴上这样说着,手倒是老老实实的缩了回去,没再乱碰。 “还有你。”穆神医板起脸来训谢明珠,“仔细你自己!” “别一看见什么就眼巴巴的凑上去。” “呃……”谢明珠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才是,只能点头称是。 穆川柏训完两个人,从随身带着的布包里面抽出来一根银针。 最后还从徐宁娘那儿要了削果子的小刀,场面有些血腥。 废了老大功夫,穆川柏终于从德慈太后已经发黑的脖子里头,取出来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 “这暗宗也是不容小觑。” 穆川柏说出这话的功夫,容慕哲已经避开了谢端的三次偷袭。 穆川柏将那根有毒的银针拿出来放到一个白瓷盘子里头,叫众人看了一圈儿。 明武帝率先出声问了:“有没有可能,暗宗冲了朕过来的?” “陛下放心。”出声的是江韫,“按照之前的方位来看,谢端的目标不是您。” “而是德慈太后。” “不过臣妾觉得,很有可能是德慈太后手里知道暗宗得什么秘密,所以才会被灭口的。” 江韫会这样推测也不是全无道理,但是谢端的行事方式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够猜到的。 谢端杀德慈太后,完全就是为了复仇。 否则也不会废功夫要德慈太后一击毙命了。 谢明珠的药再好,也抵不住脖子里面的血肉叫毒给吃净了。 “王妃说的不错。”徐宁娘也跟着点点头应和。 旁的地方,比如说手臂这种地方,若是中了这毒,八成谢明珠的药还是可以抵挡一阵。 可是那一处是脖子,寻常砍头的地儿,也是必死无疑的。 “总之这人已经死了,除了知道身中剧毒以外就没有其他的发现了。”谢翊倒是插了句嘴,又道: “其实林家不也是在吗?” “暗宗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叫德慈太后活着。”谢长熙把手从膝盖上拿下来:“很有可能,林家也会被血洗。” “可是这林家不是跟暗宗有所合作吗?”徐初时说完这话方才觉得自己犯了蠢。 是他低估了暗宗心狠手辣程度。 明武帝倒是面色不改,怀里抱着最小的儿子谢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端端的宴席偏偏叫人闹成这幅样子,也不知道回头那些人又要如何的乱嚼舌根。”谢慎甩了一下袖子,说出来的话倒是一针见血。 市井百姓都是最无聊的,一点儿所谓的皇家秘闻都能够在他们的口中传出来多种不同的版本。 这一点谢明珠深有体会。 否则上辈子她也不会因为及笄礼那天——工部贪污河堤款项而导致河水淹了盛京城大半,落得个妖女的名声。 “是啊,女孩子家什么的名声也是最重要的。”庄韶寻到底是因为自小被灌输的思想,所以说出来的话也是朝谢明珠的名声方面去考虑。 “名声这个东西吧,说白了都是长在别人的嘴上。”谢明珠倒是豁达,“我知道皇嫂为了我好,可是清者自清,我为什么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去维护他们所谓的好名声?” “团团这话说的不错。”徐宁娘表示赞同。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的时候。”谢长熙再度开口,“我听着外头刀剑的声音越发近了,咱们还是退回殿内避一避。” “嗯。” 就在众人进去后不久,明珠宫正殿的大门就叫几个暗宗的人给破开。 然而立刻叫埋伏在正殿的暗卫给杀了! “今天肯定没事的。” “会平安无事的。” 谢明珠不相信容慕哲只有那么一点准备,这个男人素来将她看得很重,定然是不会置她于危险之中! 也不知道这次暗宗是不是倾巢之力,总之外头的暗卫金吾卫并徐家死士这几方的人,虽然都占了上风,可是还是有不少的紫衣人闯了进来。 不过这些人没有立刻动手,为首的盯着谢明珠道: “交出敏和公主,保你们不死。” “你做梦!” 江韫性子火爆,抽出腰间的长鞭就甩了出去:“让你打团团主意!” 空气爆破的声音传来,徐初成倒是站了出来。 “洛亲王妃退后,这不是你能够打得过的。” 徐初成一边说着,一边冷静的抽出腰间的佩剑。 “老徐你疯了!” 谢慎一看:徐初成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冲了出来,摆明了就是找死嘛! 情急之下骂了一句,抽出腰间长剑,“你给老子撒开!” 平日里温文尔雅甚至有些冷淡的洛亲王,原来也会跟军营中的那些大老爷们一样,骂骂几句粗鄙的话。 “洛亲王放心。”徐初成嘴角勾起了一个浅笑,弧度正好:“本国公还没有娶媳妇,自然是不会叫自己白白送了命的!” 话音刚落,徐初成当然身影快的几乎叫人看不见。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如狼似虎的紫衣人,大部分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徐初成一剑抹了脖子。 谢慎:??? 静安国公会武??? 别说是差点儿惊掉下巴的洛亲王,除了知道内情的徐宁娘和徐初时,其他的人都是一副蒙圈的表情。 “呆住做什么啊?!”还是徐宁娘出了一句声,场上会武的几个人立刻就扑杀上去,将这些闯进来的紫衣人一个不留的全部杀光了。 一时间明珠宫原本焚了清新怡人的百合香,都叫这血腥味遮的严严实实。 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刀剑之声都歇。 这次双方都有所伤亡,不过还是暗宗损失的最惨。 谢端也是个会挑时间的人,叫了数十个紫衣人拦住容慕哲以后,趁这个功夫逃之夭夭了。 危机已经解除,不过这明珠宫八成是不能住了。 其实也不是谢端非要在这个节骨眼要跑——而是他的情况,又要开始疯了。 方才人到出了盛京城不久,谢端就疼得满地打滚,口内胡乱叫嚷。 还是暗宗的人将谢端打晕了弄回去的。 这厢明珠宫里头正收拾残局,谢明珠让穆川柏给容慕哲诊过脉,确定人没有事情以后才放下心。 因为明珠宫这种样子肯定是不能住了,而且宫内也有地方需要修缮——瞄准了这个时机的北宁王,又要把谢明珠带回他的北宁王府。 明武帝:呵呵。 “正好公主府也建好了,团团还是去住个几天才是。” “难道你不想看看你的公主府吗?” 明武帝理由简直就是无懈可击,容慕哲当真是找不出来任何理由去反驳。 “你这个人怎么当岳丈的,净欺负我女婿!”徐宁娘嗔怪的说了一句,“方才你那女婿可是头一个站出来的,你这当岳丈的未免太欺负人了吧!?” “不是,这不是他们两个人还没用成亲嘛——”明武帝好不容易找出来的理由就被徐宁娘打断了:“他们两个人高兴就好。” 明武帝这会子更恨容慕哲了。 抢他女儿还不算,还策反他媳妇。 此仇不报非君子啊! 容慕哲恭恭敬敬的冲明武帝和徐宁娘行了一礼,拉着谢明珠就走了。 不过这接下来的事情倒是真的如谢长熙所说。 林家上下百余口人,全部被杀! 第二百七十六章 重生之人(三)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 就是说巡夜的更夫路过林恩伯府的时候,看见一只断手折在林恩伯府的府门前,吓得那叫一个魂飞魄散,连滚带爬的去了衙门里头报案。 京兆府一听说这个事情也是惊了,一头派人将林恩伯府围住,一头连夜进宫面圣。 这种大事,京兆府怎么可能瞒到第二天早上才报!? 所以睡眼惺忪的明武帝一听说这事情就醒了,连夜召了刑部和大理寺入宫处理此事! 饶是刑部和大理寺的速度再快,初步的调查结果也是到了第二天上午才出来。 谢明珠是用早膳的时候,听戚烟说的。 “林家全都死了?” 谢明珠不可置信的问了一句,“这林恩伯府不是跟暗宗有所勾结吗,怎么暗宗还下得去手?” 说完这话,谢明珠就觉得自己傻了。 暗宗那个行事作风,既然能够杀了德慈太后,想来灭林恩伯府满门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他的动机,真的是因为林恩伯府掌握了暗宗的秘密不成? 这个问题,别说是谢明珠,哪怕是暗宗去执行任务的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林恩伯府可是和他们暗宗合作了二十余年了,这少宗主怎么会说杀就杀了,连个理由都不给? 然而宗主什么都没有说,只让他们听少宗主的就是。 所以他们这些人才在不到一夜的功夫,灭了林恩伯府满门。 谢端先前发病过了一晚上才好转,苏醒以后用了些清淡的膳食才恢复了几分力气。 “少宗主……”亲信站在谢端身边欲言又止,觉得谢端在自毁长城,将好好的一颗棋子亲手毁掉。 虽说宗主那头都是同意的,可是亲信还是不理解。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可是这种事情我既然做了,就有需要的理由。” 谢端灭林恩伯府满门的理由很简单:上辈子林恩伯府是在他登基以后被他安了个罪名满门抄斩的,为的就是告慰谢明珠的在天之灵。 而这辈子既然有了足够的实力,那么他谢端就不会多留林恩伯府一刻了。 所以这林恩伯府才会叫他灭了满门,与上辈子的区别只不过早死一些。 亲信见谢端如此说了,自己也不再好多说什么,只是问了句接下来的计划。 “准备着三个月以后,本少宗主要抢亲。” “抢、抢亲?!” 亲信惊的说话的语气都是结巴的,“少宗主您这事情,宗主知道吗!?” “本少宗主做事情,需要你教?” 被少宗主凶了一下,亲信闭口不言。 谢端喝完最后一口鸡丝粥,把碗放在桌子上,“行了,这次你们的表现也不错,回头那些死了的弟兄都好好安葬。” “伤了的就好好休养。” “是。” 亲信很快就下去办理此事,临走之前还不忘拿走碗筷。 谢端闭了闭眼睛,心中叹了一口气: “团团,这辈子我都不想把你拱手让人。” …… “少主。” 容慕哲从皇宫里头出来已经是晚上了,守在院子里的追影上前道: “公主说您若是还不回来,那就别吃了。” “这饭怎么可能不吃的?”容慕哲快步走了进去,果真看见谢明珠坐在桌子旁,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像是听见了脚步声,谢明珠也没有要起身相迎的意思。 容慕哲自顾自的坐在了谢明珠的身旁,发现一桌子的菜都是他喜欢吃的,示意众人都下去后,方才一副赔罪的模样: “是在下的不对,在下给娘子赔礼了。” “谁是你娘子!?”谢明珠哼哼几声,就被容慕哲揽进怀里抱了: “除了你就没有别人了。” 说着还亲了谢明珠的脸一下,“吃饭吧,免得饿着了。” 谢明珠一开始还打算说不吃的,但是肚子又开始咕噜咕噜的叫了起来…… “吃饭!” 一顿饭用的还算可以,容慕哲起身抱了谢明珠去内室休息,外头的人听着里头似乎没有动静了,这才进来轻手轻脚的收拾了桌子下去。 谢明珠被容慕哲抱着,绕过几扇屏风以后,就被放在了八尺阔的沉香雕花木床榻上,上面铺了薄薄的床褥,加上这墙壁里头又是塞了冰块的,一时间谢明珠也不觉得热,反倒是觉得有些冷。 见容慕哲凑近,谢明珠赶忙伸手挡住了:“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容慕哲在谢明珠的身旁坐下:“想看看你有没有继续生气。” “……”谢明珠无语凝噎半晌,噗嗤一下乐了。 见自个儿小娘子没有生气,容慕哲方才凑了过来。 “好了,是我不对,可是现在林恩伯府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一时间朝堂上都有些人心惶惶的,一些官员都吓得想要请明武帝拨几个暗卫给他。” “拨暗卫?”谢明珠想起来那些胆小如鼠的,哼笑:“朝堂上倒是一副不怕死的样子,怎的这会子倒是怕了?” “想来是觉得死的无声无息吧。” “我倒是觉得这些人趁早滚出朝廷。”谢明珠气呼呼的说了句,“之前闹出来的事情还不是他们这些吃饱了撑的?” “好了好了别气了。”容慕哲拍拍谢明珠的后背,“就是酸了。” 说过这些话,谢明珠倒是记起来一件事:“你说咱们婚期在九月,暗宗会不会不死心过来?” 谢明珠一提这个事情,容少主就觉得要大条。 不成!得赶紧的把暗宗端了! 要是抢了他容慕哲的人,那还得了!? 打定主意,容慕哲的脑子里就飞快的转过好几种收拾暗宗的法子。 谢明珠撑了下巴继续道:“你说谢端怎么会跟突然换了个人一样?” “难不成你们江湖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招?比如说把这个人彻头彻尾的洗脑了?” 谢明珠不说这话还好,一说,容慕哲就立刻反应过来了! 一个人的性格不可能短时间变得那么快,且谢端性格大变,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上次有人不知道对他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他站在大梁的对立面。 这个时候,容慕哲脑子里划过一个破天荒的想法—— “难不成,谢端也是重活一世的!?” 第二百七十七章 重生之人(四) 容慕哲的想法不无道理,可是这也只是想法。 况且,这么破天荒的事情,怎么可能让谢明珠知道? 容慕哲知道谢明珠是重生之人,可是在谢明珠并没有打算主动告诉他这件事情之前,他是不会主动戳破谢明珠的这个秘密的。 避免谢明珠想得太多。 谢明珠久久都没有听见容慕哲说一句话,拍了他的手臂几下,这才叫人回过神。 “想什么这么入神?” “当然是想着你大婚那日用的什么衣裳,头冠又该是什么样的。” “这些事都有六尚操心,你啊——”谢明珠笑的有几分志在必得: “就老老实实的嫁给我吧。” 敏和公主一副无良公子调戏小白兔娘子的表情,实际上论起调戏来说,容慕哲的段位不知道比谢明珠高了多少。 如今小娘子主动调戏自己,容少主哪里有会拒绝的道理? 一把捉了谢明珠那只作乱的小手,轻轻的咬了一口:“你这个坏丫头!” 语气里满满的宠溺。 “那你就是臭小子。”谢明珠学了一句穆川柏的话,冲容慕哲吐了一个舌头。 “团团惯会欺负人的。”容慕哲伸手轻轻的捏了一下谢明珠的脸:“往后为夫的身家就都是团团的了,团团要是把我扔了,我可就饿死了。” “我要是饿死了,就找不到第二个这样好的人疼你爱你了。” “什么死不死的,也不嫌不吉利。”谢明珠呸呸呸了几声,想起来上辈子自己成婚的日子,恶狠狠道:“你日后但凡是不好好照顾自己,我就改嫁!” “改嫁?”容慕哲一听这话就急眼了,“这可不行,你是我的!” 成功威胁了一下容少主,敏和公主又被逮着叫欺负了几下。 最后还是谢明珠笑的求饶才叫容慕哲松了手。 “唉,这个小气的男人。” 谢明珠嘀咕一句,容慕哲也是听得见的。 —— 在北宁王府的日子又安静又顺心:左右冲了北宁王容慕哲的凶名,也没有不开眼的想要凑过来。 过了一月光景,正是热的时候。 北宁王府上上下下的冰都送到了正院里头供谢明珠用,外头的蝉儿叫的甚是令人烦躁。 追风带了几个小厮日日粘蝉,然而这蝉似乎总是粘不完一样,谢明珠午睡都觉得烦躁。 加上大婚的日子只剩下两个月,这段时间六尚的人几乎是快要跑断了腿儿——一头皇宫明武帝处,一头北宁王府处。 这些大婚用的东西,总得这两头看着。 大抵也是明武帝觉得这种事情太多了,千头万绪的。于是在经过徐宁娘同意以后,在一个百官都在的早朝中,公布了元贵妃真实的身份。 不知道内情的大臣:…… 所以,这特么兜兜转转的,还是一个人? 有明白过来的正扒拉着指头数,一拍脑袋哎呦一声! 他们这些人怎么就那么蠢!? 元贵妃那封号,还有所居住的长坤宫……不就是表明了是先皇后?! 可是这也不能怪他们想不出啊——先皇后当初可是已经死了的,这是当时都公认的事实。就算是猜到了这几个字的意思,也只能认为元贵妃殊宠颇胜。 那么当初那么折腾的目的…… 明武帝还是“很好心”的和列位大臣解释了一下缘由:引蛇出洞。 众大臣:…… 好吧他们都知道了——以后别再打什么入后宫的主意,上次德慈太后,啊呸,废太后林氏的侄女儿,不就是被废了? 那个时候都虽然知道废太后不安好心,可是都先入为主的觉得是元贵妃想要专宠…… 现在总算是搞明白了。 一开始就是先皇后本人,当今圣上也没有变心。 恢复了皇后身份的徐宁娘愣是没有让明武帝再弄一次册封典礼,用她的话来说那叫一个麻烦。 所以明武帝除了给凤印让徐宁娘重掌六宫事,还带徐宁娘去祭宗庙。 反正明武帝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开徐宁娘了。 徐宁娘重归凤雎宫不久,谢长熙就带着太子妃庄韶寻还有一双儿子过来正式拜见徐宁娘。 庄韶寻那天过来的时候很是紧张——之前知道是一回事,现在做起来也是一回事。 徐宁娘笑着喝了庄韶寻敬的茶,叫人赏了一对极好的翡翠镯子,亲自扶起庄韶寻的这个动作,让庄韶寻受宠若惊。 差点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你是个好孩子,本宫欢喜。”徐宁娘拍拍庄韶寻的手,“我以前还担心熙儿这性子找不到合他心意的姑娘,如今看来是找到了。” “皇后娘娘——”庄韶寻话未说完,就被徐宁娘打断:“还叫娘娘?” 庄韶寻意外的红了脸:“母后,儿媳知错。” “好孩子好孩子。”徐宁娘一边夸庄韶寻,一边道:“日后若是熙儿欺负你了,别怕。” “本宫好不容易才有个儿媳妇,怎么可能叫这个臭小子气跑了?!” “谢母后关怀……” 午膳的时候是一大家子坐在一起吃的,容慕哲也跟着谢明珠过来了。 明武帝看见容慕哲这只拱走他家大白菜的这只猪,脸色就拉的老长。 但是不管怎么样,这小子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几句话就哄得他的宁娘高兴。 不过也跟徐宁娘在神医谷待了那么些年也有关系吧?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对于很久没有见过母后的谢竑来说,自然是今儿晚上死活都要赖在凤雎宫的。 这让原本打算在凤雎宫歇下的明武帝突然想扔了谢竑。 更让明武帝觉得不爽的是——似乎是觉得自己缺席了谢竑这个最小儿子那么多的母爱,徐宁娘竟是打算让谢竑在凤雎宫住上十天半个月的。 在凤雎宫住上十天半个月的是没有问题,凤雎宫的空房间多了去了,随便他谢竑怎么住。 可是谢竑跟谁睡不好,偏偏要跟他娘子睡一块! 这个认知大大的刺激了明武帝,这导致接下来半个月的朝廷上都是死寂一片的。 没办法,明武帝的火真的是……唉,他们这些小官员,还是不要擅自去凑热闹了。 谢明珠和容慕哲从凤雎宫用过晚膳再回北宁王府的,只不过二人一踏进王府,就有人来报,说有人送了个东西前来。 容慕哲叫人把那些东西全都搬到书房,准备和谢明珠一起看的 打开包袱,里面都是画卷。 容慕哲小心翼翼的展开了看。 里面画了一名少女。 第二百七十八章 重生之人(五) 里面画的少女,眉眼皆似谢明珠。 谢明珠寻摸了半天不知道是谁的手笔,然而当她看见一张完整的桃花美人图的时候,就知道了。 是谢端。 这张桃花图出自谢端的手笔,除了谢端,谢明珠并未叫过其他的画师。 容慕哲见谢明珠不说话,也没有擅自打断谢明珠的思绪,而是过了一会才道:“团团可是想起来了什么?” “这些画,都是暗宗的人送过来的。” 谢明珠又展开剩余的画卷,“你看这一张。” 这一张分明就是她在北宁王府时的场景,这让谢明珠不由得抖了一下。 “谢端……谢端送这些画过来,恐怕是想告诉要我们二人。” “告诉我们二人,他一直都在暗处盯着咱们。” 容慕哲顺着谢明珠的视线将画卷完整的看了一遍,“是我疏忽了。” “不,这不是你的错。”谢明珠摇摇头,心里却是道: “不怪你疏忽——上辈子谢端能够谋得帝位,自然是有两把刷子。” 可在容慕哲的心里头,依旧是自责。 不管如何,都是他没有保护好谢明珠。 谢端送这些画的目的现在已经很清楚了,容慕哲即刻下令整个北宁王府加强把守。 不管如何,谢端都别想从他身边夺走团团! —— 北宁王府这几日严加把守的事情自是有人通知明武帝和静安国公府的。 若不是徐初成说怕打草惊蛇拦住了明武帝,估摸着明武帝现在就要下令全城搜查。 可是全城搜查又有何用? 谢端如此行事诡秘谨慎,哪里是他们能够轻易查到的? 就像是当初的鬼面,也不是没有抓到? 所以徐初成并没有同意说要全程搜查,一来兴师动众打草惊蛇,二来又要闹得盛京城人心惶惶,实在是得不偿失。 “那你说说现在怎么办?”明武帝一想到谢明珠这个宝贝疙瘩叫谢端这般的人暗处盯着,心里头就着慌。 况且他的宝贝女儿还有两个月就要出嫁,若是这个节骨眼闹出来事情,实在是太令人觉得可怕了。 “陛下安心,徐家必定拼尽全力保护公主。” “嗯。” 再说暗宗那一头,谢端知道了北宁王府加强守卫以后只是轻蔑的一笑。 “以为加强守卫就有用了?做梦!” 谢端叫来亲信,道:“去告诉桃花观的人,让她们准备好。” “是!” 亲信很快就下去办事了,谢端又叫了人上前: “去把院子布置好,日后便是本少宗主成亲的地儿。” “是,少宗主!” 谢端吩咐完这些,已经是做好了打算抢亲的准备。 没错,就是抢亲。 所以这段时间里,别说是谢端这头忙活着,就连谢明珠那头也是不曾歇过。 大概是朝中当然命妇见谢明珠出了宫,现在住在北宁王府里头,又是起了心思,要请谢明珠去游玩的。 可是暗宗的人在外头盯着,谢明珠也是为了自保所以拒绝了。 可是这样子一天天的也不是事——终于在熬了一个月以后,谢明珠实在是闲不住了。 “待在这北宁王府里头,我都快成猪了。”一个日头不是很毒辣的午后,谢明珠坐在凉亭里头纳凉,忍不住的埋怨了一句。 凉亭四周都是开的亭亭玉立的荷花,有风吹过便是掀起满池莲香,桌子上摆了水果——因为谢明珠寒症的缘故,所以容慕哲特意吩咐不许上冰碗。 可容慕哲吩咐是一回事,谢明珠吃不吃也是一回事。 这不,前几日府上的人经不住谢明珠的哀求,只得偷偷摸摸的进了一碗冰碗给谢明珠用。 就那么一小碗,谢明珠吃完了,当天晚上就闹了不舒服,疼的大半夜的满床打滚。 这让睡在她身旁的容慕哲怎么可能安心? 容慕哲又心疼又急,火急火燎的召了明楼的医者过来看了,得到的结果就是谢明珠用了寒凉的东西。 一怒之下,容少主问清楚是哪几个给谢明珠弄了冰碗过来的人以后,要不是谢明珠死命的拦住,哪里是一个人打了二十板子罚了一个月月钱了事?! 估摸着早就被发卖出去了。 自打经过那么一遭以后,北宁王府的人说什么都不肯再给谢明珠制作冰碗了。 更夸张点就是,容慕哲为了防止谢明珠馋不住连取凉的冰块都要吃这一行为,还愣是叫了暗卫盯着,不许谢明珠伸手。 谢明珠:…… 这会子谢明珠坐在凉亭里头,手里一把竹骨团扇,上面绣的莲叶图,看着甚是好看。 “梧桐……” 谢明珠撑了下巴,一副可怜巴巴的神情—— “梧桐——” 梧桐手里捧了的托盘险些叫梧桐砸在地上,“公主……有何事?” “我想吃蜂蜜浇冰,加些果子。” 梧桐:…… 也不怪谢明珠馋,实在是这个天儿,她忍不住不吃冰啊。 “那个……小厨房有新鲜做好的点心,奴婢拿一份给公主尝尝?” “不!”谢明珠二话不说的就拒绝了,“本公主不吃!” 梧桐:别人是越大越懂事,怎么她们公主这越大越喜欢耍小孩子脾气? “我想吃嘛……”谢明珠也不知道怎么了,愣是馋那一口。 梧桐寻思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堵谢明珠的理由。 身为贴身伺候谢明珠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谢明珠月事。 “说起来公主过几日应该月事要到了,咱们不吃那些好不好?” 谢明珠是因为寒症的关系,所以每次月事都疼的起不来榻。 谢明珠自己盘算一下,“还你记得住。” 说完这话,谢明珠也没有闹着要吃冰碗,只是神色恹恹的趴在桌子上发呆。 “难不成这几日总是莫名其妙的烦躁,竟是因为这个吗?” 有些烦躁的捏了一下茶盖,谢明珠刚刚起身后不久,那头就有人喊:“跳湖了!” 跳湖!? 谢明珠惊的一回头,远远的看见似乎是有一名侍女被捞了出来。 北宁王府里外虽说都是暗卫,可是伺候谢明珠的女暗卫倒是人手不足,故而也是有寻常的侍女在其中的。 不然这明楼的人,好端端跳湖做什么? 谢明珠吩咐了人把跳湖的侍女抬回下人居所,叫了医者前来救治。 只不过那侍女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 “公主饶命!求公主不要追究奴婢和王爷之间的事情!” 第二百七十九章 重生之人(六) 谢明珠冷不防一听见这话,整个人先是愣住了一下,过一会儿才看向那抖得跟筛糠似的侍女: “你说什么?” “你跟王爷之间的事情?” 谢明珠并没有众人所想的那般大发雷霆,而是十分的冷静。 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谢明珠不会轻易的被蒙蔽。 看样子这小宫女应该是有鬼。 谢明珠一时不察之下竟是没有听见那宫女梨花带雨的哭诉,还是梧桐见谢明珠跟傻了一样,这才把人叫回了神。 “公主,眼下这婢子说与王爷有了首尾,您看如何处置?” “处置?”谢明珠上下打量了一下那婢子,令其抬起头来。 “嗯,模样长得不错。”谢明珠看了几遍,“是个水灵灵的。” 眼下这婢子对于谢明珠来说就像是一只柔弱无辜的小白兔遇见了大灰狼,随时都可能叫谢明珠一巴掌拍死。 “只不过倒是个不长脑子的。”谢明珠叫了人,道:“去把宫里头负责给秀女们验身的平嬷嬷请过来,就说本公主准备给北宁王纳美娇娘。” 听了这话的暗卫差点跌了一跤,一副活见鬼的模样看向谢明珠。 “愣住做什么?还不赶紧去?!” 暗卫: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北宁王府叫验身嬷嬷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徐宁娘,徐宁娘一惊之下,起身就要去北宁王府,还是被郑嬷嬷拦住了。 “嬷嬷你拦我作甚?” “皇后娘娘不必担心。”郑嬷嬷知道徐宁娘爱女心切,唯恐谢明珠受不住这个委屈,“若是公主当真承受不住,这会子估计早就出了北宁王府,而不是派人来请验身嬷嬷。” “更不会张扬说要给北宁王纳美娇娘。” “所以,想来这是公主想到了什么,才会要了验身嬷嬷去的。” “嬷嬷说的是,我也是一时间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 徐宁娘这头倒是有郑嬷嬷劝了,可是明武帝没有啊。 顾全喜方把这事情说完,明武帝就砸了本奏折到容慕哲面前,差点打在容慕哲的脸上。 “陛下——”静安国公徐初成正欲开口,被明武帝抬手阻拦了,“这个混账东西!当初若是做不到,就别说什么待团团一心人!” 容慕哲这个时候才叫反应过来,一看见上头的岳丈发了火,也不敢跟明武帝顶嘴,而是跪了下来,老老实实的听明武帝骂完。 明武帝足足训了容慕哲小半个时辰,到头来还是徐初成出手救下。 “陛下,这件事情显然是没有那么简单的。” “您不妨听北宁王说说?” “有什么好说的?!”明武帝气在头上,就差没有冒火了:“事实摆在眼前,有什么好说的!?你以为这混账会说实话?!” “会。” 容慕哲的声音不大不小,听的明武帝几乎是一噎,“你都要娶团团了,不就是仗了这一点才胡乱来的!?” “陛下当真是冤枉微臣了。”容慕哲再拜,“方才顾公公是说那侍女跳湖了是吧。” “是。”这是事实,顾全喜也不会瞎说。 “那么陛下也知道,北宁王府里头的暗卫可不止明楼的,还有皇宫的和徐家死士的。” “那么多的人,会眼巴巴的看着那侍女跳湖成功?” 容慕哲的话也是不无道理:若是一个普通的侍女跳湖,也不至于等到有人喊了才会下去救。 所以这里头定然有猫腻。 “你的意思是,你怀疑那侍女有问题?”明武帝听了容慕哲的话,觉得也是有道理,“那这侍女非要一口咬定与你有了首尾,那又如何解释?”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团团想要叫了验身嬷嬷前来的缘故。” 总之这宫里头的验身嬷嬷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糊弄过去的,若是那侍女无中生有,那么接下来就有意思了。 可若是那侍女真的准备了一手,看样子这北宁王府要清人了。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说有人在其中作梗,插了奸细在里头! 容慕哲摸了下巴,寻思了半天,突然一拍脑袋: “不好!” 北宁王离开的速度之快,连暗卫都没有反应过来。 明武帝一看,先是傻了眼,其后徐初成也追了上去 徐初成有武功的事情早就不是秘密,之前徐宁娘带着徐家两兄弟前来请罪的时候,明武帝只有心疼与懊悔。 唉,当初要是徐初成早说自己有武功的事实,他也不会亲手捧了容慕哲这无赖的家伙出来。 唉,真的是,一步错,步步错。 —— 北宁王府内。 容慕哲现在还没有回来,谢明珠则是盘问了落水侍女几句话,发现对方一句话也不说。 谢明珠见状也只能作罢,“那好,你既然不说,那么本公主也不逼迫你。” “总之等宫里的验身嬷嬷来了,你也跑不了。” 那落水侍女大概是怕了,哭了好一会儿方才抽抽搭搭道: “公主……公主饶命。” “奴婢,奴婢愿意说。” 说完这话,侍女看了左右,一副惧怕的模样。 谢明珠冲梧桐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带着人下去了。 大概是不担心眼前的侍女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后果一样,谢明珠是一个保护她的人都没有留下。 “说吧。” 谢明珠随意的搬了把圆凳子坐了,低头整理了一下衣襟的空档,脖子上就被冰凉的东西贴住了。 “公主如今,不走也是得跟着我走了。” 侍女一把扯下人皮面具,谢明珠抬眼一看。 玄黛! “你,你怎么混进来北宁王府的!?”谢明珠很是惊慌的样子,成功的取悦了玄黛: “怎么混进来?公主也未免太小瞧我桃花观了。”玄黛凑近谢明珠的脸,“都说美人自荐枕席的时候基本上没有男人能够拒绝——您说谁让我进来的?” “哦?难不成你想说是北宁王?” 谢明珠的脸上不带一点慌张,像是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公主聪慧,自然是知道了。”玄黛的笑容越发张扬,大抵是觉得谢明珠在手,外头的那些暗卫也不会轻易的进来。 “若是你真的这样觉得的话,那么你错了。” 谢明珠猝不及防的将手里的药粉往玄黛面上一撒,速度快到玄黛都没有反应过来就晕了。 “团团!” 容慕哲这个时候方才破门而入。 同样的,玄黛被抓的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到了谢端得耳朵里。 “蠢货!” 第二百八十章 重生之人(七) 谢端知道玄黛对于谢明珠是看不顺眼的,但没有想到玄黛居然会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全大局——自己擅自行动,简直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玄黛毁了他在北宁王府辛辛苦苦的埋下的棋子! “否则这蠢女人能够那么容易的跳湖?!” “少宗主……”亲信小心翼翼的试探的问了一句,“那位是否要出手救?” “救人自然是要救的。”谢端磨牙道:“要是不救出来,本少宗主可就真的少一枚棋子。” 谢端如今再不爽,也只能出手救玄黛。 不为什么,只因为就棋子这方面,没有逼玄黛更合适的了。 “把人救下来以后也别急着往本少宗主面前送。”谢端翘起二郎腿,一条腿晃啊晃的,“把她扔去地牢!” “叫她吃些教训!” “也叫她知道,违抗本少宗主的话是什么下场!” “是!少宗主!” 且不说暗宗这头筹谋如何救人,就单北宁王府这头,容慕哲怎么可能会轻轻放过玄黛! 也是他来的时机刚刚好,谢明珠撒的药粉,不小心叫谢明珠自己也吸了一点。 这药粉的功效实在是太强,哪怕是谢明珠也都承受不了。 容慕哲破门而入的那一瞬间,谢明珠正好往后倒去。 火急火燎的将人抱到床榻上,叫了医者前来看。 医者最后确定,谢明珠需要昏睡半个时辰方才醒。 许是因为之前的那出闹剧,容慕哲眼下是片刻都不曾远离谢明珠。 外头的梧桐觉得容慕哲的脸色会好看些,所以斗胆上前,禀明了平嬷嬷来的事情。 “回王爷的话,平嬷嬷现在正在外头院儿等您的话儿。” “不过眼下也大概是用不上平嬷嬷。”容慕哲回来的路上,知道这是一个局。 单看的就是他的小姑娘怎么抓人。 如今局面也破了,所以平嬷嬷也就用不着了。 不过大老远的把人从外头请过来,这么就把人打发了,只怕旁人会说你北宁王府不懂事——容慕哲也不是莽撞的,叫人封了银子,留了平嬷嬷在北宁王府用过午膳才许走。 平嬷嬷也是宫里的老人儿,惯会看人脸色的。在前头院儿坐了一会儿,就看见北宁王府的管家上前,冲她说了好些话,又着人将封好的银子塞给平嬷嬷。 管家又说留平嬷嬷在北宁王府用膳。 平嬷嬷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但总的来说,她来这趟去北宁王府还是不错的。 有银子拿,有饭吃。 果真今儿差事最轻松,赏赐也是丰厚的。 一开始谢明珠派人去请的时候,平嬷嬷这一路上就开始犯嘀咕了,唯恐不小心开罪了北宁王府。 万一到时候她验身要是真给整出来什么事情,万一这位敏和公主二话不说杀了她…… 平嬷嬷真的是最坏的结果都想到了——当初这位敏和公主怎么主管六宫的事情她可是记忆犹新。 然而这结果还真的是叫平嬷嬷大吃一惊。 要不是看着那管事的全程带笑,平嬷嬷就怀疑自己在做梦了。 然,平嬷嬷也知道什么事情该说,什么事情不该说。 唯有这样,才可以在宫里活的长久。 管事的安顿好平嬷嬷就去回了话,容慕哲就没有再叫任何人进来伺候了,唯恐打扰谢明珠。 叫了管事的下去,容慕又吩咐了暗卫将玄黛看紧。 若是他猜测的不错,玄黛可能只是枚棋子儿,不然谢端花那么大功夫让她来北宁王府——可不是让她杀了谢明珠的。 只是不知道这枚棋子扮演的什么角色。 容慕哲一边想着这件事,一边等谢明珠苏醒。 等待的时间对于容慕哲来说简直就是抓耳挠腮的感觉,好不容易看见谢明珠睁开了眼睛,容慕哲赶紧的问一句: “团团你可醒了,可有什么不舒服吗?” 方才谢明珠不留神倒是把她自己给药倒了,再一次的感叹了一句神医谷的药是多么的好之外,只说自己没有什么不舒服。 “你也是,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跟本王说一声。”容慕哲拍拍谢明珠的手,“快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本公主怎么敢生北宁王的气?”谢明珠玩笑几句,复又说起了正事: “你把人扔哪儿了?” 谢明珠问的就是玄黛被扔哪里了,容慕哲答说是在地牢。 “看看去。”谢明珠挣扎着下床,换了套衣裳就拉着容慕哲去了。 两个人在北宁王府里头走了好一段路,才算是走到了地牢里头的。 北宁王府里头的地牢是容慕哲先前重新修缮过的,阴森倒是跟之前一样阴森,唯一的区别就是刑罚多了。 左右他们明楼的刑罚多了去了,还不许他用不成? 两个人穿过长长的道路,总算是到了关押玄黛的地方。 玄黛因为是吸入的药粉多,所以这个时候也没有醒过来——整个人还是穿着北宁王府侍女的服饰,看样子是被暗卫粗暴的往里头一扔了事的。 地牢里头就是破破烂烂的硬棉被和稻草,玄黛还没有醒,不然这会子估摸着要跟谢明珠吵架。 谢明珠命人拿了解药,喂给玄黛。 说句实在的,要是谢明珠不给解药,估计玄黛今天这一天都别想苏醒。 谢明珠可没有那种闲工夫跟玄黛耗。 玄黛服了解药,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醒了。 醒了的玄黛先是四处张望一下,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地牢门前的二人身上。 “谢明珠!” 玄黛眼看着就要扑过来,却不曾想因为自己刚刚苏醒,身上还软着。所以这一动之下,竟是摔了个狗啃泥,着实是叫玄黛丢脸丢了大发。 玄黛趴在地上老半天才费力的爬起来,“你……你居然敢对我下药!” “你用这种下作手段,就不觉得卑鄙无耻吗!?” “卑鄙无耻?”谢明珠还没有说话,容慕哲倒是开口了:“这不叫卑鄙无耻,这叫神机妙算。” “你自己混进来北宁王府的事情本王都还没有追究,这会子倒是开始清算本王的王妃?!” 容慕哲眼看着是动了怒,玄黛吞了吞口水,往后坐了几步。 显然是不敢跟发怒中的容慕哲对上。 玄黛被容慕哲几句话说的哑口无言,谢明珠伸手牵住了容慕哲的手,示意男人稍微平静一下,方才道: “本公主问你——” “你怎么混进来北宁王府的?” 第二百八十一章 重生之人(八) “如何混进来北宁王府?”玄黛念了一遍这个问题,“你觉得我会告诉你不成?” “自然觉得不会。” 谢明珠上前几步,蹲下来看着玄黛,一只手突然捏住她的下巴,迫使玄黛不得不对上谢明珠的眼睛: “所以才把你关到这地牢来。”谢明珠的笑容很轻,落在玄黛的耳朵里就像是恶魔:“这地牢里头的刑罚多了去了,你若是不招,本公主有的是办法。” 谢明珠这次是铁了心要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埋伏在北宁王府内的暗桩给拔了——别说是她和容慕哲婚期将近,就算是平常日子里,怎么可能会容忍暗宗的人在暗处盯着!? “公主尽管来,明楼的那些折磨人的手段我也是有所耳闻。”玄黛磨牙,“你的那一套别人会吃,我玄黛可不会吃!” 谢明珠当即就松了手,叫暗卫把玄黛拖下去审问。 “不多问问?”容慕哲上前,一只手搭在了谢明珠的肩膀上,把她顺势往怀里一带。 谢明珠伸手扶了一下发髻,转身往牢门外走去:“有什么可以问的?问过了也不过是心烦罢了。” “左右交给暗卫就是了。” 容慕哲拥着谢明珠从地牢里头出来,一出来,谢明珠就觉得外头的空气比地牢里头的好很多了。 “这地牢里头的气味儿确实叫人不舒服。”谢明珠一面说,一面主动伸手牵了容慕哲的手: “若是搁以前,这事情我肯定得自己问。”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本公主懒,所以这些事情还是交给下面的人去做吧。” 将懒说得理直气壮的敏和公主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男人打横抱起。 谢明珠下意识的伸出来双手搂住男人:“你这是做什么?” 容慕哲与她额头相抵,“你不是说你懒吗?” “现在我抱你回去啊。” 谢明珠:嗯? 就这样,谢明珠被容慕哲一路抱回了正院。 把人小心翼翼的放在临窗的贵妃榻上,谢明珠看见桌子上有一盘洗好了的葡萄,水灵灵的甚是讨喜。 剥了一个葡萄喂给容慕哲,“甜吗?” “团团经手的东西,自然是甜的。”容慕哲到底是挂记着谢明珠的寒症,“你仔细点你的身子,这些东西少吃一点。” “知道了。”自打那年查出来寒症以后,这般冰凉的东西都很少进明珠宫了。如今在北宁王府,谢明珠寻思着应该是下头的人知道容慕哲在,所以才会捧了这几串大葡萄过来的。 看见这葡萄,谢明珠倒是想起来了酿的葡萄酒:“说起来师父也是喜欢喝葡萄酒的,不知道最近有没有人送过去。” “你放心,自然是有人送过去的。”容慕哲又剥了一颗葡萄入口,“总归是不会薄待了你师父。” 谢明珠好笑的捶了一下容慕哲,“你说你这个人,怎么方才那话我听着都有点酸?” 容慕哲低头拿了一旁盘子里的干净帕子擦手,“这葡萄酸啊。” 谢明珠:也不知道方才谁说葡萄甜的。 不过这葡萄确实甜。 谢明珠这头倒是没心没肺的剥了几颗葡萄入口,容慕哲实在是无奈至极。 这丫头…… 说起来,这北宁王府叫人潜了进来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明武帝的。 明武帝一听,这还得了? 于是当天晚上就派了人来北宁王府——一则是看看谢明珠过得如何,二则是提一下让谢明珠回明珠宫的事情。 谢明珠和容慕哲都是人精,知道明武帝把顾全喜派过来什么意思。 顾全喜说了几句客套话,斟酌着开了口: “陛下说北宁王府叫人混了进来,担心公主安危,所以想让公主回明珠宫。” 用“担心谢明珠安危”的理由请谢明珠回明珠宫住,也是叫人挑不出错来。 可是对于容慕哲来说,要他放自己的媳妇回明珠宫?显然是不可能。 故而容少主抢先一步开口:“公主每日夜里与本王同寝。” 容慕哲的意思说的很是清楚明白:谢明珠每天晚上与他同一张床,难不成他容慕哲这个北宁王还保护不好她不成?! “这……”顾全喜一开始想说这样子不妥,可是想想明武帝和皇后娘娘的意思,所以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我们二人知道公公辛苦,公公若是方便,在北宁王府住一晚再回?” 谢明珠主动开口,顾全喜是真的不敢应下。 顾全喜是御前的人,是不能轻易离了明武帝的,所以顾全喜只能说告退。 谢明珠还叫了几个人送顾全喜出去。 等顾全喜出去了以后,北宁王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心里腹诽:就知道一天到晚抢团团! 还是谢明珠好言好语的叫容慕哲脸色缓和了,后者见外头的月色甚是美,牵了谢明珠出来赏月。 “等我们两个人以后有孩子了,我就天天牵了他出来玩。” 两个人赏月,冷不防的,容慕哲突然说出来这么一句话,叫谢明珠好半天才回过神。 拍了一下容慕哲的手臂,谢明珠道: “唉,这八字都还没有一撇呢,你看看你,现在就想的那么远了。” “不远,一点也不远。”容慕哲低头和谢明珠相视一笑,“今天的月亮也是圆,等过几年可不就是一家子大团圆吗?” “要是我没有孩子呢?” 谢明珠的话方才出口,容慕哲就把人抱在了怀里,“没有孩子的话我就养你一个好了。” “咱们俩也是花好月圆人长久。” 谢明珠会心一笑,把脸埋在容慕哲的胸前不说话,一双手倒是紧紧的抱住了男人。 北宁王府度过了一个温馨的夜晚,可是在地牢里头的玄黛是真的惨。 说起来这明楼的刑罚花样多的叫谢明珠都看花了,一度让谢明珠觉得明楼里头制定出来这些刑罚的人都是某个朝代类同桀纣的人物,否则也想不了那么多。 玄黛一个晚上挨了十几道不同的折磨人的酷刑,最狠的还是那道“悬心”之刑。 玄黛之前挨了顿打,腿都是打颤的,现在又要单立于消尖的木棍之上,着实是不好受。 可是玄黛的嘴不是一般的硬,愣是审问不出来什么有用的信息。 消息传回院子里,谢明珠原本懒在贵妃榻上,一听见这事情以后,急急忙忙得放下了手里的书。 看样子这个玄黛是非要动真格的了。 不然这要是不知道的,以为神医谷出什么无用的人呢! 谢明珠进来的时候,玄黛还在破口大骂。 骂的就是谢明珠,一副谢明珠做了陈世美的样子。 谢明珠:…… 第二百八十二章 重生之人(九)一更 玄黛确实是个嘴硬的。 谢明珠一脚踏进来的时候,闻到地牢里头混杂着血腥味和辣椒水的味道,稍稍皱了一下眉头。 “公主。” 暗卫冲谢明珠行礼,谢明珠点点头,站在玄黛的不远处问了一句: “如何?这女人还是一个字都不肯说?” 被谢明珠问话的暗卫,手里头还拿着沾了血色的倒钩刺铁鞭子,“回公主的话,这个女人要么说打死她,要么就是……口出恶言,辱骂公主。” “辱骂?”谢明珠抬眼看了奄奄一息的玄黛,“骂本公主心狠手辣,寡廉鲜耻?” 暗卫并没有回答这话,唯恐叫谢明珠心里头不爽快。 玄黛被铁链子捆住四肢,整个人都被挂在了墙壁上。 此刻的她,哪里有谢明珠之前在神医谷里头看见的那般光鲜亮丽? 谢明珠一边从怀里拿出来一个药瓶子,一边捏了玄黛的嘴,把药丸塞给玄黛:“可惜了这么好的药,浪费在了你的身上!” 谢明珠喂过药丸后没有多久,玄黛就醒了。 “谢明珠你这个——”玄黛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叫谢明珠直接给掐住了脖子: “这些话本公主听得够多了!现在本公主问你一句!” “你怎么混进来北宁王府的!?” 因为暗卫没有冲玄黛的脸上动刑,所以现在玄黛的脸虽然是完整的,可是早就没有了往日的光彩,被一片苍白之色取代。 “怎么……混进来……北宁王、王府的?”玄黛费力的说出来这几个字,“你以为……我怕死……?” 玄黛压根就不可能告诉谢明珠她是如何混进来的,因为她还等着暗宗的人把谢明珠带走! “阿哲……阿哲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 “你可不要负我……” 玄黛至今在心里头都觉得:只要谢端娶了谢明珠,她就可以嫁给容慕哲,安安心心的当明楼的少夫人。 可是玄黛不知道的是,谢端打的就是卸磨杀驴的主意! 可以说,若是夺过了谢明珠,谢端很有可能会对玄黛下杀手。 总之在如今的谢端的眼里,除了谢明珠,其他跟容慕哲有沾边的都得死! 哪怕是合作的桃花观也不例外! 谢明珠也是有些气愤。然,理智让她松了手。 谢明珠松手以后,玄黛的脖子上出现了一块红印,一看就知道谢明珠用了多大的力气,差点掐死玄黛。 玄黛大口大口的呼吸,觉得脖子里头火辣辣的难受就算了,似乎还有沙子在其中来回滚动。 “水……” “给我……” “给她水。”谢明珠一声吩咐,暗卫就送来了玄黛想要的水。 玄黛贪婪的喝了一大碗以后,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就在谢明珠一筹莫展之际,容慕哲倒是派人过来寻她了。 说是担心谢明珠气着,让她去北宁王府的后花园子里头找他。 谢明珠知道容慕哲不是那样无中生有的人,所以只能暂时丢下玄黛,先去了后花园子,准备等会儿再来处理此事。 她就不信了,她还不能审出来? 容慕哲在后花园子的一处凉亭里头摆了茶水果子,见谢明珠来了以后,就吩咐左右退下。 “你叫我过来有何事?” 谢明珠被容慕哲一伸手就往怀里带了,后者唇边含了一抹笑:“怎么,我没事就不可以叫你过来坐坐?” 谢明珠用一副“你继续装”的表情看向容慕哲,后者终于是和盘托出实情。 “我啊,是寻思着这暗宗会不会过来救人。” “这暗宗会过来救人又如何?”谢明珠拿了一块小小的鸡蛋丝酥入口,不明所以。 “咱们好顺藤摸瓜的抓人啊!”容慕哲继续解释,“若是暗宗真的想要抓人,那么就可能会联系府上的细作。” “到时候咱们关门打狗不就好了?” 谢明珠一想觉得有道理,“那么这抓细作的事情谁来负责?” 这府上三家的人都有,所以这要抓细作的事情当真是叫人头疼。 “最合适的,莫过于徐家死士。”关于为什么会用到徐家死士,容慕哲继续解释道: “一来徐家死士的武功略略高出那么一筹,二来就是徐家死士跟暗宗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而且徐家死士一直都是效忠于徐家的。” 容慕哲的分析不无道理,谢明珠放下咬了一口的牛乳饼子,“如今看来我得去一趟大舅舅那儿。” 谢明珠说干就干,也不带上容慕哲,自己一个人风风火火的乘坐了马车,前往静安国公府。 也是巧在今儿休沐,谢明珠进来的时候,徐初成和徐初时两个人都在,而且还旁若无人的争执着什么。 谢明珠先是听了几句,都是官场上的话。 “团团来了。” 谢明珠方才踏进一步,徐初成就转过身来看着谢明珠了。 “团团打扰二位舅舅了。” “不打扰不打扰。”徐初时方才与徐初成争论的时候落了下风,正着急呢。这会子一看见谢明珠就如同看见了救星,拉着谢明珠坐下,还不忘冲外头喊了一句: “都杵的跟木头桩子似的做什么!?还不上公主喜欢的茶水点心?!” 管家一愣,反应过来后就是一叠声儿应了。 等到茶水果子都上了,谢明珠方才叫二人撤下左右,将自己的目的说了。 “原来你想要几名死士抓细作啊,这个好办!”徐初时兴头头的一口应承,只是不待他叫了死士前来,徐初成的一句话叫徐初时差点没有跳起来。 徐初成说的是:“我去。” 两个字说的很是平淡,像是答应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样。 谢明珠知道大舅舅徐初成的武功之高,可转念一想,这抓死士的事情还得请徐初成出马?岂不是宰鸡用了牛刀? 徐初时先是急了:“不是,我说大哥——北宁王府那么多人,也用不着你出手啊。” “用不着我出手是一回事,我出手也是一回事。”徐初成执意要去,当真是徐初时怎么跳脚都拉不回来。 最后徐大御史一拍大腿,“那成!我也去!” “你不会武。” 徐初成嘴里说出来的这看似轻飘飘的四个字,实际上是给了徐初时一击必杀。 谢明珠:她怎么觉得气氛有点奇怪? 明明说了去抓细作,怎么变成斗嘴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大婚前(一)二更 最后不管如何,徐初时还是老老实实的待在北宁王府。 咳咳,准确的说,是徐初时打不过徐初成。 为了避免自己的脸遭殃,他徐大御史还是府里蹲吧。 徐初成临走之前自己亲自挑了二十名徐家死士一起离开,和谢明珠一道,很快就到了北宁王府。 容慕哲一开始也没有料到徐初成会过来,直到看见了人才上前相迎: “静安国公。” “北宁王。” 两个人客气的见了一下礼,那头谢明珠就招呼侍女下去端茶水点心,又让人打扫出来北宁王府西边一处幽静的院子给徐初成住下。 “寒舍简陋,北宁王府暂时委屈一下。”容慕哲一开始是打算叫大舅舅的,但徐初成明显不打算买这个账。 “委屈倒是没有什么。”徐初成坐了下来,“北宁王日后不委屈了团团就是。” “静安国公放心。”容慕哲拱手一礼,等侍女上过茶水点心后,方才关了门低声说与自己的打算。 “事情我都在路上听团团说了。”徐初成看一眼容慕哲,“这人能够打通北宁王府的线,看样子也是不容易。” 徐初成并没有要责怪容慕哲疏忽大意的意思——若是真的追究起来,他们这三家,谁也跑不了。 “如今只要等着那头的人摸进来救人,咱们就来个瓮中捉鳖!”谢明珠插了一句嘴,两个人具是点头。 “说起来我倒是好奇一件事情。”谢明珠伸手轻轻的敲了敲桌子,“这玄黛当初是打算威胁我跟着她一起离开的。” “如今事情败露被关在地牢,可是我怎么想,都觉得这个女人大概是想要杀了我?” 尤其是之前玄黛眼底的恨意,简直要把她谢明珠生吞活剥了似的。 “团团的脑袋瓜子怎么不灵光了?”轻微的“咯”一声响起,徐初成的目光转向容慕哲:“说起来还不是托你那个好夫君的福?” “不是。”谢明珠耳根一红,目光有些躲闪,赶忙解释:“我知道暗宗的谢端是想要我这个活人而不是尸体,所以玄黛同暗宗合作的事情本公主不是不知道。” “那么,桃花观为弱,自然是暗宗作为主导。” “若是说玄黛真的杀了我,以谢端的个性,会轻易放过玄黛不成?” “自然是不会的。” 容慕哲斩钉截铁的回答,“谢端再怎么样,也不会要个——咳。” 容慕哲的后半截话并没有说出来,可谢明珠明白什么意思。 谢明珠在这个时候就是不由自主的想起来了以前的那个梦。 谢端在她死后,杀了所有直接或者间接害死她的人……保不齐谢端也会? 谢明珠这么一想就觉得遍体生寒,打了个冷战。 “可是着凉了?”容慕哲伸注意到谢明珠的不对劲,手握住谢明珠的一只手。 “没事。”谢明珠也没有把手从容慕哲的手里抽出来,“只是……莫名觉得可怕罢了。” 谢明珠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容慕哲也不好过多的问。 徐初成见这两个人似乎有话要说,于是便说有事情需要安排下去,寻了个借口就走了。 徐初成离开以后,容慕哲有些担心的问了一句: “团团,你真不是哪里不舒服?” “真的没什么。”谢明珠突然觉得容慕哲有点话多,“你怎么跟老嬷嬷似的?” 北宁王:??? 两个人打闹了一会,下头管家就问要不要摆午膳。 瞧着是到午膳的点,谢明珠派人叫了徐初成过来,一道儿用午膳。 如今这北宁王府里头看着平静,实际上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盯着。 徐初成来北宁王府的事情并没有刻意隐瞒,谢明珠去请的时候,这一幕也落在了暗宗的线人眼里。 线人很快就传信到了暗宗,谢端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间。 他如今潜伏在北宁王府四周的人还没有动手,就是因为看见徐初成到了。 徐初成的武功之高,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更别说还有个摸不着底的容慕哲。 他暗宗若是贸然出手,只会落得个惨败的下场。 谢端还没有那么蠢,为了玄黛这个女人去折损自己手下那么多的人。 其实谢端是真的想要让玄黛死在北宁王府的。 对于他谢端来说,任何毁了他计划的人都该去死。 可如果不是玄黛还有别的用处,谢端真的是…… 身边伺候的亲信见谢端皱起了眉头,忍不住开口道: “少宗主可是碰到什么难处了?” “咱们这,有没有人可以对上徐初成的?”谢端很清楚的知道,若是想要以最小的代价救出玄黛,就必须有人缠住徐初成。 谢端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这整个暗宗的人都越发的沉默了。 徐初成那种身手,就是少宗主也不是轻易对上的。 更别说宗门里头其他打不过谢端的了。 久久无人应答,谢端烦躁的一袖子摔了桌子上的瓷碟,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这死寂一片的议事堂里头显得额外刺耳。 地上的碎瓷片叫谢端看得甚是烦躁,后者不耐烦的站了起来,背了手来回走动。 亲信小心翼翼的说了一句:“要不请老宗主——” 可怜那亲信话都没有说完,就被谢端一掌打倒在地。 “滚!” 谢端突然的发怒,就像是平静的海面掀起了滔天巨浪,叫人避之不及。 一时间堂下除了谢端和被打翻在地上的亲信,一个人都没有。 谢端背了手,背对着亲信,一字一句: “记着,若是你下次再惹本少宗主不快,就不是这一巴掌的事情了!” 谢端一副要杀人的模样,亲信吞下涌到喉咙里的一口血: “是。” 声音虽弱,谢端也是听得清楚。 “下去吧。”谢端发完火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语气也软和几分,亲信强撑着退下。 议事堂就剩下谢端一个人,还有偶尔投进来的一丝阳光。 对于谢端来说,谢明珠就仿佛是那一束光,是他永远也摸不到的风景,可望不可却。 可是现在,他谢端是铁了心要把谢明珠带走的! 是光,又如何? —— 是夜,北宁王府。 谢明珠硬了头皮跟容慕哲回了正院,徐初成的目光真真儿是叫谢明珠头皮发麻。 没想到这大舅舅盯着人的目光,着实是叫人有些承受不住。 容慕哲从屏风后面走出来,钻进被子里将发呆的谢明珠揽住: “我刚才见你晚膳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情?” “谢端那样子,我倒是想起来了后燕慕容熙……” 说慕容熙是个痴情种吧,倒也是,只是他那份痴情实在是叫人觉得不寒而栗。 “其实你未必想那么多。”容慕哲拍拍谢明珠的肩膀,“谢端再偏执,也不会——嗯,是吧。” 容慕哲差点就要说谢端再偏执也不会连自焚的你都不放过。 最后话题硬生生的转了回来。 容慕哲欲言又止的样子,勾起了谢明珠上辈子的记忆。 说起来,谢端后来把自焚而死的她究竟怎么样了,这也是她谢明珠值得深思的问题。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谢明珠当晚就梦见上辈子她死了以后,谢端把她的尸体给移到皇帝寝宫里头的事情…… 谢明珠“啊”的一下子就吓醒了,惊的容慕哲差点没有跳起来。 “团团!团团怎么了!”容慕哲伸手一摸,发现谢明珠的后背都是冷汗。 “怎么了啊?怎么生的都是冷汗?” 谢明珠缩在容慕哲的怀里,脸色都有些发白,想起梦中的场景就觉得恶心欲吐,还发冷。 “阿言……阿言……” 谢明珠死死的扯住容慕哲的衣襟,“我害怕……我害怕……太可怕了……” 在容慕哲的安慰下,谢明珠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渐渐地平息下来,只是唇瓣都被她自己咬的有些发白。 “我梦见……”谢明珠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谢端连死了的我都没有放过……” 容慕哲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觉得谢端就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他把我藏在他的寝宫,每天都要痴迷的看着……那眼神执着的叫人遍体发寒……” 寝宫?谢明珠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直到容慕哲的追问之下,才说自己梦见谢端登基。 上辈子的事情,谢明珠只能以梦境来解释。 可容慕哲是个心知肚明的,见谢明珠的眼神都有些躲闪,横了一下心,“如果我说——” “我也跟团团一样呢?” 什、什么? 谢明珠的脑子里都是一团糊糊,还没有等她完全明白过来,容慕哲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如果我说,我与团团,都是一样的——一样有这个‘梦境’?” 容慕哲这最后两个字说的意味深长,谢明珠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你、你……”谢明珠瞪大了眼睛,差点没有叫出来,“上辈子……” 是了,现在都可以解释了。 为什么上辈子的明楼走向跟这辈子的不一样,原来,原来她的阿言,竟然也是重活了一世的! “所以说,现在团团可以不用遮遮掩掩的了吗?” “不对!”谢明珠突然从容慕哲的怀里离开,“那你一开始对我如此的好,也全是因为我是敏和公主这个身份,可以达到你想要的?” 容慕哲:……这事情好像有些偏差,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正常情况下,难道不应该是团团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跟他说那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吗? 怎么会突然变成这幅样子? 唔,是了。 定然是团团上辈子遭受的那些事情,叫她现在都还有阴影。 “不是,团团你听我解释。”容慕哲一副无奈的表情,“其实,你是我上辈子就放在心里的人。” “不然以我这辈子一开始的身份,大可以不必过来寻你的。” 谢明珠的脑子里头终于是带了几分清醒,听了这话以后倒是觉得也不错。 当时她还是个孩子,他若是想要利用的话早就利用了,用得着这般为她多次出生入死把她一直放在心尖尖上疼宠? “是这个理没错。”然而谢明珠依旧是狐疑的打量了容慕哲几眼,继续道: “那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谢明珠指的是她重生的身份。 “你收拾六尚的时候。”容慕哲重新把人揽进怀里给抱着,继续道: “宫里头都说五岁的敏和公主自打从池子里摔了一下,脑子都变得聪明起来——可是再怎么聪慧的孩子,也不至于一个人擅自收拾宫里头的六尚,还把事情整理的井井有条吧?” 谢明珠听完,瞪了容慕哲一眼:“那你为什么后来又不坦白你的身份?” “当时我们俩的感情没有那么深,我若是贸然坦白——你说说,以你当时的思想,你会不会直接把我扫地出门?” 谢明珠:……还真是。 那个时候她考虑事情确实是会多一些,何况经历过黄枫的事情以后,她也不会轻易的相信任何人了。 “所以说啊——”容慕哲拖长了尾音,“我也是看你心事重重的,加上又做了那般可怕的梦,连自己说漏嘴都不知道,这才主动坦白的。” “那你主动请缨去北部,也是因为有了上辈子的记忆而胜券在握?” “并不是。”容慕哲和谢明珠额头相抵,“上辈子北部差点害得你和亲,我怎么可能容忍!?” 容慕哲一副狼王护食儿的模样,逗笑了谢明珠。 “难怪古人说‘胜国妇女’,原来也是有缘故的。” “若是父皇不同意,你不会抢吧?”谢明珠又问了一句。 “抢倒是不会,主要是看你心意。”容慕哲抱紧了谢明珠,“我一开始也想过,若是你爱上旁人,那个人又是真心实意的对你好,那我就在背后默默的守护你。” “若是你不乐意,我便抢亲。” “再说,我若是真的干了那种事情,违背了你的心意,想来你也会恨我的吧。” “团团,我不希望你会恨我,哪怕是不爱我。” 容慕哲的最后一句话说的很轻,眼底似乎带着化不开的忧愁。 “没事,现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谢明珠伸手抱了容慕哲的腰,“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身边。” “除非你不打算要我了。” 谢明珠这最后一句话就像是赌气一样,容慕哲赶紧的亲了好几口: “不会的,怎么会不要你!?” “我会一直把你装在心里,无人可以取代。” 第二百八十四章 大婚前(二) 容慕哲将谢明珠哄笑后,谢明珠想着:既然身份都捅破了,她就索性告诉阿言好了。 “阿言,有个事情我要告诉你。” “是关于谢端的吧。”像是猜到了谢明珠的心中所想,容慕哲开口道。 “你怎么知道?”这下子谢明珠惊讶了,“谢端是——” “是重生的。” 容慕哲的回答确实是没错,谢明珠追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其实从谢端执意要把你娶到手的那一刻起,我就怀疑了。” “唉?”谢明珠这一声儿刚刚出口,容慕哲就道:“团团可有没有想要告诉我的?” “比如说,团团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阿言记不记得天牢那次。”谢明珠一提起来,容慕哲就想起来了,“你是那个时候就发现的?” “不是。”谢明珠摇摇头,“是他自己告诉我的。” 历史上不乏兄妹成婚的例子,可是那毕竟是蛮族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其实我一直好奇,谢端为何非就盯上我了不可。”谢明珠如今想起来这件事情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论理来说,我和他是亲兄妹,成婚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 “可是团团有没有想过。”容慕哲深吸了一口气,“若是你们二人不是亲兄妹呢?” “不可能!”谢明珠几乎是斩钉截铁的说出来这句话的,眼底透露着震惊:“淑嘉贵妃生性温和,怎么可能会做出来这种事情!?” “团团不要忘记了,任何一个后宫中的女人,都可以说在没有进入后宫之前,都是纯真的。” 容慕哲说的没有错,君王的宠爱,往往会叫人不顾一切的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厮杀。 为的都是一个利字。 “可……可咱们现在总不能把谢端抓过来做滴血认亲吧?” 谢明珠也是觉得这件事情大了,若是谢端真的不是父皇所生,那么他的生父又是谁?而淑嘉贵妃当初又是怎么承宠的? “我曾经听母后身边的宫女说过,说淑嘉贵妃是在宴席上碰见了吃醉酒的父皇,本来这件事情淑嘉贵妃是打算瞒住的,可是后来查出来身怀有孕,这才……” “要不是母后拦住,大舅舅二舅舅差点冲进去打人。” 谢明珠说完这话,容慕哲就跟表忠心似的来了一句:“我不会跟你父皇那样傻。” “想什么呢。”谢明珠戳了一下容慕哲的额头,“再胡咧咧的乱想,看我不捶你?” 嘴上说的倒是凶,实际上心里头甜着呢。 容慕哲受了这一指头,又道:“我这不是怕你不信我吗?” “之前岳母的事情,我现在还是后怕。” “怕你那天不信我了——怕你跟她一样,也怕我来不及救你。” 谢明珠伸出来一只手摸着容慕哲的脸,认真道:“所以你不要骗我了好不好?” “除了隐瞒身份,我从未骗过你其他。” “我都懂,都知道。” 本身她的阿言就是因为他自己的情况,才会如此行事。 所以谢明珠不怪他。 “说起来,我倒是想要知道,上辈子的你,又如何了?” 容慕哲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上辈子我因为明楼少主这个身份,被容将军府害死。” “所以这辈子就是来复仇的。” “团团。”容慕哲把人抱在怀里,“我不会跟我那个混账爹——” “等等。”谢明珠突然打断,“你爹不是容剑吗?” “也是。”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容慕哲顿了一下才继续道:“我不会跟那个混账一样。” 谢明珠知道容慕哲口中的混账是哪位,“我知道你不会的。” “可是。”谢明珠话锋一转,“你若是哪天不喜欢我了或者喜欢上别人了。” “不要骗我,我自己会离开。” 对于谢明珠来说,若是这段感情已经无望,她会干净利落的放手,而不是苦苦挽留。 那不值得,而且也不知道自己挽留的是人还是狗。 “我不会骗你,自然也不会让你离开。” …… 两个人夜半私语快到天明才睡,这也就导致了当天上午的时候,国公爷那叫一个脸色阴沉。 虽说这两个人都躺一起了,可是这么晚了都还没有起,这实在是不免让人想到别处去。 北宁王府的上下倒是习惯了,可是架不住国公爷那可怕的眼神啊。 就连想要进茶水的管家都给吓得啰嗦,求了追风送进来的。 “国公爷何必如此?”追风把茶往桌子上一放,“喝口茶,降降火。” “这天气确实是热了啊。” 徐初成没有接话,反倒是问了一句:“若是你以后的掌上明珠也这般——” 话未说完,追风就怒了:“老子非得砍死他!” 徐初成:“嗯。”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说错话的追风只能装作喝茶的样子,老老实实的闭嘴不说话。 谢明珠和容慕哲这一觉直睡到快午膳时分。 等两个人一通收拾,午膳也都摆在桌上了。 谢明珠叫人去请徐初成一块儿用膳,哪里知道徐初成说自己在院子里吃,就不打扰他们小两口了。 只有容慕哲知道为什么。 还不是国公爷觉得他俩的行为有些……咳咳。 不过静安国公也是嘴硬心软,用了午膳后没有多久,自己就过来了。 “大舅舅午膳用的可好?若是厨子不合舅舅的口味,只管说来。” 谢明珠看见徐初成踏进来的时候都有些心虚。 没办法,她确实是怂。 虽说她跟某人只是单纯的盖棉被纯聊天,可是在别人眼里未必是这样想的。 “北宁王还真是疼团团,还没有过门呢,就把府上中馈交给她了。” 这句话也不听不出来什么别的意思,容慕哲很会打蛇随棍上:“那大舅舅以为如何呢?” “不以为如何又能够如何?”徐初成撇了一眼容慕哲,“我这个傻团团都看上你了,身为舅舅,我还能拆了不成?” “回头怕是团团要跟我一刀两断。” 谢明珠尴尬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看着这两个人说。 唉,好难啊。 一边是大舅舅,一边是未来夫君……敏和公主再一次感觉到自己有当夹心的赶脚。 “国公爷还是放过团团吧。”容慕哲看了一眼低头吃东西的谢明珠,压低了几分声音:“回头国公爷若是吓跑了怎么办?” “吓跑了的话,就是你没本事。” 徐初成这话当真是要活活噎死人的,可容慕哲也不是一般人,不会轻易叫噎住:“国公爷放心,自然是有本事的。” 听着两个人说话的谢明珠:你们俩以为压低了声音她就听不见了吗? 说了半晌,这两个人终于把话头转到了玄黛身上。 “昨儿晚上倒是风平浪静,安静的很。”徐初成起了个话头,容慕哲接了一句:“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动手。” 容少主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上都有几分期待。 “其实吧,我觉得他们在等待一个时机。”谢明珠抬起头来,“等待一个松懈的时机。” “团团说的不错。”容慕哲摸了摸下巴,“昨天国公爷过来的时候,想来暗宗在盛京城里头的耳目都知道了。” “况且,上次国公爷出手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暗宗看样子是忌惮的很。” “再说了,以谢端的个性,他这个人的每一步势必都要做到利益最大化。” “所以说,像这种贸然发动攻击且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谢端是不会做的。” “利益最大化,这是每个当权的都会考虑的事情——当然,糊涂的就算了。”徐初成顺嘴说了一句,又给他自己斟了一杯茶:“现在就等于是陷入了僵局——咱们等对方自投罗网,但是对方在等咱们放松警惕。” 两个人都是狐狸似的人物,很快就想到了一起。 与其请君入瓮,倒不如引蛇出洞。 谢明珠咬了一口苹果,不知道这两个人又在打什么主意。 而且也总觉得大舅舅似乎也是一肚子黑水? 唔,定然是跟二舅舅待久了,让风清朗月的大舅舅也变坏了。 徐御史:他大哥本来就一肚子黑水!!! 等这两个人敲定了主意,谢明珠居然撑了头睡着了。 二人哭笑不得。 谢明珠方才着实是无聊透顶,否则也不会睡着。 可能也是夏乏的缘故,这一来二去的,谢明珠可不就是睡着了? 容慕哲起身,小心的将人打横抱起,临走之前还不忘轻声的交代一句: “如今这抓细作的事情倒是仰仗国公爷了。” “还是请北宁王多多指教。” 等见了容慕哲将熟睡的谢明珠抱走离开,徐初成也离开了。 暗宗……他倒要看看,这次他们又要耍什么花样! 他徐家的掌上明珠,可不是这些人能够轻易抓了的! 北宁王府这头敲定了主意不久,远在暗宗的谢端,也总算是琢磨出来一个主意。 声东击西。 只要将徐初成和容慕哲引开,那么救玄黛就容易的多了——若是再幸运一些,或许就能够抓到团团。 谢端打定主意后就立刻安排下去了。 “团团,你只能是我的,知道吗?”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我都不会放手了。” …… 如今看着是一触即发,只是不知道这双方谁更技高一筹。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大婚前(三) 徐初成在北宁王府呆了半个月,期间暗宗也有人前来,想要试图劫走玄黛。 不过都被北宁王府的人杀的杀,抓的抓,没有一个成功的。 可是这些人的行径在谢明珠的眼里,更是无异于试探。 暗宗派过来的人虽多,可从打法上来看,哪怕是谢明珠这个不懂的,都能看出来几分端倪。 这些人若是真的想要救玄黛,难道不应该直接探清楚北宁王府的地牢所在位置吗?怎么会跟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今儿打北宁王府前门,明儿打北宁王府后门,后日攻打北宁王府某个地儿…… 这情况虽说是夜里发生的,这也跟刺客没有两样了。 要不是徐初成在这儿,估摸着徐宁娘就要过来把谢明珠带回明珠宫了。 对于徐宁娘来说,自己的女儿待在这样危险的地方,着实是叫人揪心。 再说谢端之前也是从皇宫出来的,若是谢明珠回了明珠宫,保不齐会让谢端寻到什么机会摸进来。 都说两害相侵取其轻,徐宁娘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了让谢明珠待在北宁王府。 如今距离谢明珠成婚的日子,还有一个月。 历来大梁公主出嫁,除了和亲的,像谢明珠这样嫁的是个异姓王这样的,也是头一个。 所以满朝文武就谢明珠出嫁,最后应该待在北宁王府还是公主府这个问题,吵了一个早朝。 一派主张去公主府,因为君为大。 一派主张是北宁王府,因为容慕哲的身份非同一般,怎么可能会因此低人一头去公主府? 主张去北宁王府的那伙人估计忘记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之前太子爷监国的时候,把北宁王的封地划的比较远。 若是敏和公主当真是从明珠宫出嫁,去了北宁王府的话,那么日后谢明珠想要回来盛京城,就要花费一般功夫了。 明武帝和徐宁娘等一些人都是想要谢明珠去公主府的,那样子就可以不用跟着容慕哲去封地了。 可是……明楼和大梁的关系虽说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容慕哲和谢明珠的缘故,可是像这种事情上,明武帝还是担心明楼那头不同意。 谁知道等明武帝请来容剑一问,后者就乐了。 “我那个傻儿子能娶到公主这么好的媳妇已经是烧了高香了,别说是去公主府,入赘也是使得的!” 之前这个问题两个人确实是争论过,不过那个时候婚期确实是还没有定下来。如今也算是为了走正式流程,再次确认一下。 总之对于容剑来说,只要他那个傻儿子能够娶回谢明珠这个宝贝疙瘩,啥都可以。 先前明楼的墨玉都给了,如今不过是跟着去公主府而已,有什么不可以的!? 明武帝再三见容剑没有反对的意思,但也没有做主的意思,而是传了谢明珠和容慕哲进宫问了此事。 谢明珠和容慕哲两个人在路上就已经知道了此事——容慕哲倒是跟容剑一样无所谓的,只说把这个事情交给谢明珠处理。 谢明珠想了想,说去北宁王府。 一来公主府她上辈子也住够了,有时候想起来上辈子自己做过的那些蠢事,谢明珠就下意识的抵触。 二来嘛,虽说婚后容慕哲就要去封地,路程不长也不短,可总归是自己的地方,想干嘛就干嘛。 容剑倒是理解这小夫妻二人是准备过自己的小日子的,可明武帝就接受不了了。 一想起来自己的闺女要去封地上,明武帝就想把当初整这道旨意的谢长熙带进来打一顿。 也不是说封地的旨意下了就不能更改,而是得看情况。 多半封地被改,基本上是受封的人犯罪。 再说了,谢长熙当初为了避免容慕哲找个理由出来,还愣是选了块地儿不错的地方给容慕哲当封地。 虽说算不上肥沃富庶,但也是绰绰有余了。 谢长熙这一招本是打算让容慕哲滚远点,少接近谢明珠的,没想到到头来把谢明珠坑了一把。 确定了此事以后,明武帝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但脸上还是带着笑的。 回北宁王府的路上,容慕哲问了一句: “团团,你本可以待在盛京城的。” “我为什么一定要待在盛京城?”谢明珠反问一句,“是因为父皇母后还有太子皇兄他们都在吗?” 容慕哲刚想说是,被谢明珠截了话:“阿言,你我成婚以后,本就应该相互扶持。” “若是我一直依靠父皇母后的力量来求得你对我的一心一意,这样的姻亲,我倒不如不要。” “可是他们在的话,可以好好的照顾你啊。”容慕哲的话一出口,腰上就挨了谢明珠一下: “你是觉得自己照顾不好我?” “不是,我怎么可能照顾不好你。”腰间被掐,容慕哲也没有吭一声,继续道:“我只是担心万一日后你有了孩子,你没有娘家人在身边会害怕。” “况且封地离盛京城也是比较远的,一来一去的也不方便,安全也未曾可知。” “倒不如你在盛京城里头这般方便。” 容慕哲一只手揽过谢明珠,“团团,我其实不愿意你生孩子的——哪怕没有寒症。” 妇人生子是头一等的痛,也是头一等的危险。 可以这么说,每个生产的妇人,都如同在鬼门关里头走一圈。 所以容慕哲真的不愿意冒这个险——哪怕他真的没有孩子,也好过一个意外。 “我说你这个人啊。”谢明珠顺势把头往容慕哲的怀里靠,头上的玉珠流苏就这样垂在了男人的肩头:“就算是日后咱们有了孩子,你怕什么?” “母后都生了我们几个,都没有事。” “所以我也会没有事情的。” “而且你在我身边,我都不怕。” 谢明珠抬眼,正好与男人四目相对。 容慕哲突然低头。 谢明珠:唔—— 回到北宁王府的时候,谢明珠说什么都不肯下马车,还是容慕哲把她抱出来的。 谢明珠整个人就把头埋在容慕哲的胸前:丢死人了…… 不用想,明眼人一看她的嘴就知道怎么回事。 方才那种情景,谢明珠觉得,若不是时机不对,八成……咳咳。 拂去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谢明珠的耳根子红了一片。 容慕哲抱着谢明珠大步的走进了内室,把人放在床榻上:“好了,这儿没有人了。” 谢明珠用袖子遮住嘴巴,抬起穿了绣花鞋的一只脚,往某个人的腿上踹了一脚。 “混蛋!” 容少主避也不避,就这样直直的受了谢明珠这一脚。 “娘子不要生气,真不要生气。”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见某个人就差拿搓衣板过来跪地请罪,谢明珠才勉强消了气,“你说说你这样,本公主还要不要做人了?!” “要的,自然是要的。”容慕哲赔笑,又讨好道:“娘子想要吃什么?” “我想吃什么你就给我做?” 容少主狗腿似的点点头。 “那我要吃鱼面。” “得嘞!公主看小的!” 容少主立刻就去了小厨房,惊的小厨房的下人纷纷跪地请安。 “没事,你们都来给爷打下手!” 容慕哲心想,不就是个鱼面嘛,会难到哪里去? 都说想的好,做起来不容易。 容慕哲折腾半个多时辰,还差点把小厨房给烧了,才勉强做出来一碗鱼面。 谢明珠喜欢吃的鱼面,是面条要细如丝,有嚼头,汤色要鲜甜清亮的这种。 可容少主做出来的这一碗,真的是…… 勉强算一碗鱼面疙瘩汤。 寻思谢明珠可能饿了,容慕哲也不管那么多,顾不上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就这样端着东西来了。 谢明珠正撑了头在桌子上看书,先是闻见一股有些烧焦的味道,而后抬眼一看—— 她那夫君咋整的跟个街头叫花子似的? 谢明珠没有忍住,笑的那叫一个花枝乱颤,容慕哲一副委屈小媳妇的模样,乖乖的站在一边。 嗯,这场景还真有点像恶婆婆欺负老实巴交的儿媳妇一样。 她谢明珠就是那个恶婆婆,容慕哲就是老实巴交的小媳妇。 谢明珠笑的没有形象可言,容慕哲也不敢出声。 等谢明珠笑完了,容少主才委屈巴巴的端了“鱼面”。 谢明珠:…… 看着那碗里粗细不一的东西,谢明珠吞了吞口水。 “阿言,你确定可以吃?” 容慕哲心一横,“可以!” 其实他自己尝了一下,除了有些咸……谁会想到,他这个烤的一手好野味的明楼少主,居然会败在一碗鱼面上…… 当真是叫人沮丧。 谢明珠挑起一筷子尝了尝。 “还行……”谢明珠唯恐打击到容慕哲,忍着冲鼻子的咸味吃完了这一碗鱼面疙瘩汤,等容慕哲端了碗筷下去后,谢明珠立刻抄起那一壶子茶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容慕哲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谢明珠跟爷们似的把茶壶往桌子上重重一拍。 容少主:…… 行吧,以后除了烤野味,其他的他都不碰了。 被打击到的容少主这一晚上都睡得不安稳,总是做梦梦见谢明珠说他做饭不好吃要休了他。 吓得容少主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就把王府里头的厨子叫起来教他做饭。 欲哭无泪的厨子:…… 第二百八十六章 大婚前(四) 且不说北宁王府的厨子这几日被容慕哲抓着教他厨艺,太子府那头,和康伯的人又开始作妖了。 说起来自打庄韶寻平安生下一双孩子以后,这整个盛京城里头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的。 当然,如果和康伯府不成天想要给庄韶寻寻点事情的话就更好了。 这蔺眉在和康伯府里头跟丽侧夫人争斗了好几个月,两个人都没有占到便宜。 也不是蔺眉心计不行,而是丽侧夫人总是会化险为夷。 当然,谢明珠如今也不会偏帮丽侧夫人——一开始只是制衡,如今这两个人旗鼓相当,那就都保持这种平衡吧。 也省的和康伯府一天天的盯着太子府,想要找点好处。 和康伯府之前不知道元贵妃是徐宁娘的时候还吹过耳边风,后来等徐宁娘的身份被公开以后,这和康伯就恼了兴昌伯府的人。 和康伯总觉得,要不是兴昌伯府的人怂恿,他也不会得罪皇后。 和康伯这个人后来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越发的胆小怕事,如今知道了,自然是不敢踏进皇宫一步的。 同样,徐宁娘还不乐意见。 和康伯府虽说是她儿媳妇娘家,可是这和康伯做的事情,像是一个父亲做的出来的? 以前徐宁娘倒是觉得和康伯这个人是迂腐了点,却没有想到会是这种人。 徐宁娘庆幸现在她那个儿媳争气,不然以和康伯的性子,肯定又要大做文章。 话说回来,徐宁娘这一个月也是挺忙的——说是谢明珠成婚,可实际上她比任何时候都要繁忙。 而且也更紧张,不知道还以为是她徐宁娘成婚。 明武帝跟徐宁娘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塞给谢明珠,更别说太子等一干人了。 过了几日,徐宁娘派人把谢明珠请进皇宫,说是让谢明珠自己来看看嫁妆清单的事情。 谢明珠本以为就是跟寻常折子一般的清单,没想到居然有四五本! 展开来还挺长的! 拿着嫁妆清单,谢明珠一副见鬼的神情:“母后,这里头都是儿臣的嫁妆?” 徐宁娘揉了揉眉心,显然是这几日的事情让她觉得有些累:“是啊,这几本都是嫁妆。” “聘礼的话似乎还没有整出来。”徐宁娘说到这儿又补充了一句,“你父皇特意开了长仙宫放聘礼。” 长仙宫也不是个什么富丽堂皇的宫殿,重要的是大。 谢明珠:能让父皇开长仙宫放聘礼,这明楼是送了多少…… 徐宁娘小半天都没有听见谢明珠说话,正眼一看,发现这丫头拿着嫁妆单子,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 “这丫头……”徐宁娘无奈的摇摇头,“团团,来。” 谢明珠方才回过神,走了过去:“母后。” 已经十五岁的谢明珠出落得亭亭玉立,一颦一笑间都似乎能叫人失了魂。 徐宁娘挥退殿中所有的宫人,拉着谢明珠到了内室。 其后,敏和公主看着素来以端庄而闻名的自家母后,居然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 “母后在找什么?团团可以过来帮忙吗?” “不用了——找到了!” 徐宁娘从一个角落里不起眼的箱子里头,翻了半晌,方才翻出来一个东西。 一本泛黄的小册子。 谢明珠并不知道这是什么——大概是上辈子她出嫁的时候,林庶人就应该知道她的结局,所以并没有给过这种东西给她。 徐宁娘的脸都有点红,“团团仔细收好,不能让第二个人看见。” “这是每个姑娘家出嫁压箱底的东西之一。” 谢明珠从徐宁娘手里接过那本泛黄的小册子,展开—— 谢明珠的一张脸瞬间红了。 手忙脚乱之下,谢明珠没有拿好,那小册子竟是一下子就掉在了地上。 硬了头皮捡起,谢明珠仔仔细细的藏在了怀里:“女儿……女儿明白了。” “嗯。”徐宁娘见谢明珠有些尴尬,连带着她自己的神色都有些窘迫。 谢明珠的那副样子,让徐宁娘想起来了当初出嫁前夕的她。 她不也是跟团团一样? 如今眼前这个原来还在肚子里的孩子,一转眼也大了,也要成婚了。 再过几年也就要做娘亲了。 “团团,母后希望你幸福。” “如果过得不开心,就回来吧。” “我跟你父皇,养你还是可以的。” 徐宁娘说话的时候鼻子一酸,想着还有一个月谢明珠就要出嫁,险些落下眼泪。 “母后……” 谢明珠吸了吸鼻子,一把扑进徐宁娘的怀里,还跟小时候一样抱着: “团团会幸福的,母后跟父皇保重自己才是。” “母后明白。”徐宁娘抱着谢明珠,母女两个人在里头说了大半天的话,直到午膳时分才出来。 两个人虽然都收拾过,但哭过痕迹还是遮不住的。 凤雎宫的人都知道,这是皇后娘娘嫁女,心里头难受呢。 一时间气氛都有些沉闷。 也是谢明珠受不住徐宁娘如此难受,今儿倒是要在凤雎宫留宿。 容慕哲知道以后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谢明珠不要太难过就是。 虽然他也舍不得。 至于明武帝——嗯,只能睡御书房了。 头一次,两个人竟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谢明珠在凤雎宫里头一连住了五天,要不是太子府那头传来消息,说两位小郡王生了急病要谢明珠去一趟——谢明珠这才离开的。 一路上倒是风风火火,徐宁娘听见两个孙子不好了,也派了如冬跟了去看。 她自己则是收拾好些滋补的东西,准备亲自送过去的。 谢明珠踏进太子府正院的时候,庄韶寻就跟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立刻上前。 “团团!团团你一定要看看这两个孩子!” “皇嫂放心,团团自然会用尽全力的。” 还好谢明珠习惯性的带着自己的药箱——在穆川柏眼里,身为大夫,要是不能随时随地带着药箱这个吃饭的东西,算哪门子的大夫? 谢明珠走近一看,两个孩子都是哭闹不休的,且身上也是滚烫的。 切过脉,谢明珠从药箱子里头准确且快速的拿出来一个翠绿色的瓶子,让庄韶寻身边的人拿下去,用两小碗水分别化一丸,而后拿过来喂给两个孩子。 庄韶寻立刻就差人去办,紧接着谢明珠又让人宽了两个小家伙身上的衣裳。 只看见两个小家伙的身上,都起了不甚明显的红疹子! “天花!”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大婚前(五) “混账东西!” 谢明珠甩手就给了方才喊出来“天花”的这名太医一巴掌,“本公主都还没有确定的事情,你凭什么说是天花!?” 那太医叫谢明珠一巴掌打的脸上高高肿起,赶忙跪下:“微臣不敢撒谎,两位小郡王身上明明是——” “滚!” 谢明珠一脚踢了过去,那太医应声而倒,其余人一个个都被谢明珠吓得不敢出声。 “来人!” “传本公主的话!” “太子府上下全部搜查,包括二位小郡王所吃所用的东西!” “本公主倒要看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把手伸到太子府里头!?” 去执行谢明珠命令的是暗卫,一时间整个太子府上下都是鸡飞狗跳的。 就在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之前奉命去化开药物的人将药端了过来。 白玉碗里面盛了蜜色的液体,谢明珠先是叫人过来各自试了一小勺,确定没有问题以后才让两个小家伙喝下去。 也是谢明珠的药有奇效,两个孩子先后喝完药,很快就安静下来,不哭也不闹了。 “还请皇嫂看着两个孩子才是,若是半个时辰以后高热不退,再过来寻我。” “嗯,好。” 谢明珠安顿好两个孩子,又让如冬在旁守住,方才去了前厅。 因为是要处理事情,谢明珠唯恐吵醒这两个孩子,因而就跟着谢长熙去了太子府正堂。 原本太子府正堂应该是待客的,如今妥妥的变成主事的地儿。 谢长熙倒是想要留下来陪着庄韶寻,可是府上那么多的事情不能没有人管啊,所以就跟着谢明珠一块了。 谢明珠进了正堂,一句话也不说,神色紧绷。 这让想要问事情的谢长熙都没办法开口。 谢明珠来回踱步,头上的步摇晃荡的厉害,可见她现在心里头有多焦急。 方才这两个孩子出事情,谢明珠心里头也是着急的。 那太医……对了! 谢明珠立刻叫人提了方才开口说天花的太医上来。 那太医长得倒是黑瘦不起眼,一副执着的样子:“两位小郡王分明就是天花!公主不能如此草菅人命!” 之前挨了谢明珠那一巴掌的肿还没有消,那太医说的话都是含糊不清的。 “草菅人命?”谢明珠轻蔑一笑,呵了一声,“本公主师从穆川柏,请问你呢?” 到也不是谢明珠非要拿出来自家师父的名头吓唬人,分明是那太医见谢明珠年纪轻轻好欺负,不然也不会当什么出头鸟,一口一个天花! “就算公主师从穆神医又如何!?连天花都诊不出来,公主就不怕败了穆神医的一世英名?!” 谢明珠听了这话却是笑了,“你的意思是,穆神医教给本公主的,都不如你空口白牙说的?” 那黑瘦太医明显一噎,梗了脖子道:“公主这是强词夺理!” “不急。”谢明珠眨了眨眼睛,“等二位小郡王的烧退了,就知道分晓。” “团团,此话怎讲?” 谢长熙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天花之人在发病之前确实是会高烧不退并起红疹的,怎么团团就确认不是呢? “都说孩子越小越难养活,若是真的爆发天花,也不至于拖了这么些天,才叫太子皇兄派人来请团团的。” 谢长熙一时间倒是无话可说,两个孩子发高热拖了两天,今天是第三天…… “况且发热不退,除了天花,还有可能是两个孩子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所以团团倒是觉得——若是府上有人得了天花,也不至于如此直接的引在了两个孩子身上。” “况且先前嫂嫂过来的时候,团团顺手诊了一下脉,嫂嫂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如果真的是天花,恐怕嫂嫂第一个中招,要么就是奶娘。” “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要搜查整个太子府的目的?”谢长熙恍然大悟。 “皇兄说对了,团团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谢明珠正眼也不看一眼地上的太医,继续道:“至于为什么有人非要扯天花,恐怕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只怕是有人见不得皇嫂嫂过得顺心,要整出来事情!” 谢明珠最后一句话说得相当大声,目光落在把头都快贴在地上的太医道: “本公主问你,谁告诉你,要你说两位小郡王是天花的!?” “无人指使。” 像是预料到了这个结果一样,谢明珠脸上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 “既然如此,本公主也不是傻的。” 谢明珠等了半个时辰以后,先是后院传了消息,说两个孩子的高热已经退了。 “这是好事。”谢明珠笑着回了一句,给了银子赏前来报信的侍女,让她下去了。 侍女前脚刚刚下去,负责搜查的暗卫那头也有了消息。 石二进来,语气十足:“回太子殿下的话,府上并没有任何人感染过水痘或者天花!” “只不过暗卫们从两位小郡王贴身穿着的衣物上,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特来拿过来给太子殿下和公主一观。” “拿上来。” 谢明珠一声吩咐,立刻就有人捧了好几件小衣上来。 一看针线就知道是庄韶寻的。 谢明珠拿起来一看,先是闻到了奇怪的味道,再仔细一闻,竟然觉得面上都有些痒。 不慌不忙的从袖子里拿出来一枚药丸服了,谢明珠转头看向谢长熙: “问题就出现在这些衣服里头。” “有人在这两个孩子的衣服里头,下了可以起红疹的药粉。” “这药粉下的分量虽少,但对付两个孩子也够了。” 谢明珠的话音刚落,谢长熙就气的一掌拍碎了桌子一角! “混账东西!” “皇兄先听团团把话说完。”在谢明珠的示意下,谢长熙总算是冷静一些。 “两个孩子发高热的事情暂时晚点查,如今要查出来是谁动的手脚。” 谢明珠没有直接告诉谢长熙的是——这件事情恐怕就是冲了庄韶寻和两个孩子来的。 之前拿出来的衣服是庄韶寻的针线功夫,而且问题也出现在衣服上——这不能让人不怀疑,是庄韶寻动的手脚。 只是,庄韶寻明明独宠,为何还要铤而走险? 总之谢明珠是不信庄韶寻会是这种人的。 “是了!给本殿查!” 不费多大功夫,这事情很快就查出来了。 动手脚的人,是太子府千挑万选才选进来的两名奶娘——王氏和胡氏! 第二百八十八章 大婚(一) “你们二人……”谢长熙抬脚就是给了二人心窝子上一脚,踢得二人痛的弯了腰。 “太子妃良善,念你们二人家贫,平日里赏银都是丰厚的,也不曾亏待或者打骂过一句,你们……你们……” 谢长熙这会子真的是气的背过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谢明珠端坐在一旁,喝了口茶水才道: “二位怕是不知道皇宫的规矩——既然能够让你们进来当奶娘,那么你们的儿子都是捏在咱们手里的。” “二位如今是被什么蒙了心,连家里人的性命都不要了?!” 谢明珠这话说的没错——大梁皇室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喂养皇嗣的奶娘,身家性命都是捏在所属主子的手里的。 这二人做出来如此不要命的行径,着实是让人深思。 也许是谢长熙那一脚太过于狠辣,两个人竟是痛的大半天都不曾开口说话,一副痛苦的模样。 “左右你们二人继续跟本公主磨蹭。”谢明珠敲了敲桌子,“大不了本公主把你们这两家都下了大狱,慢慢耗着。” “公主若是有本事就杀了我等,折磨人算什么本事!” 王姓奶娘倒是一副不怕死的样子,开口道:“折磨一个孩子,公主也未免太过于心狠手辣了!” “啪!” 谢明珠顺手抄起一个茶杯就砸在两个人的跟前,“那你们两个人设计害两位小郡王就不狠毒了?!” “况且,本公主还真的想知道,这到底是哪个人指使的你们,让你们连身家性命全都不要了!” “公主若是想要问我等,做梦吧!” 这两个奶娘也是硬茬子,不管谢明珠怎么威逼利诱都不怕的。 谢明珠盯着那两名奶娘许久,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直到谢明珠吩咐人取了解人皮面具的药水来时,那地上的两名奶娘,脸上才浮现惊恐之色! 谢明珠的人可不会跟这两个人客气,拿了药水以后就按住两名奶娘的头,叫她们挣扎都没有了力气。 很快,两个人的脸上就跟蛇蜕皮一样,完完整整的剥离出来了一整张的人皮面具。 看着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谢长熙再看看地上跪着的、另一副面孔的两名奶娘,忽而冷笑: “告诉本太子,是和康伯府?” 两个人慌不迭的点头,再没了方才的硬气:“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 “实在是和康伯府那头拿捏了我二人的家人在手里头,草民不敢不听啊!” “那你说,为什么和康伯府要对两名小郡王出手!?”谢长熙厉声道,“若是有半句虚假,你们都别想活着了!” “因为和康伯夫人说,若是两位小郡王出了事情,到时候太子殿下就一定会怪在太子妃头上,那个时候就好把她本家的姑娘送进来……” 被点名的胡姓奶娘是真真儿被吓得不清,一边说一边偷偷的瞄谢长熙的脸色,直到太子殿下的脸色阴沉如锅底,方才停下了话头。 “啧,原来是这个缘故。”谢明珠不冷不热的轻笑一声,着人把这两个人带下去严加看管,方才继续道: “太子皇兄恐怕忘记了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团团之前可是在和康伯府安插过人的,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不知道。” 谢长熙之前正在气头上,一时间没有察觉也是正常,如今听谢明珠这般说了,也觉得事情不一般。 不等谢长熙继续开口,谢明珠继续说了下去:“能够避过咱们的人,也就只有暗宗了。” “所以团团的意思是——方才那两个人攀咬和康伯府,是为了洗清楚暗宗的嫌疑?” “不全对。”谢明珠说到这儿,心里头有个十分怪诞的想法:“如果说太子皇兄气头上,以谋害皇嗣的罪名问罪和康伯府,恐怕整个和康伯府出了太子妃嫂嫂,其他人都难逃一死。” “这没错,谋害皇嗣本就是死罪。”谢长熙赞许的点点头。 “下个月就是团团的婚期。”谢明珠突然说出来这句话,有点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历来皇家娶亲,都要讲究一个吉利。”谢明珠自顾自的说下去,“谢端对于我,可以说是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出了这种事情,只怕是暗宗有的算计——都说混乱的时候什么事情什么人都有。” “虽说和康伯府的人是倒霉做了替死鬼,可这也说明了暗宗的手段心计也不是一般人的水平,否则也瞒不过咱们的人,设计出来这么一出戏。” “加上之前玄黛混进北宁王府的事情——太子皇兄,团团其实很担心的。” 谢明珠甚少露出来这一副担忧的模样,“大婚那日,来来往往的人,其实是暗宗最容易下手的时候。” “如果团团真的不小心叫暗宗拿捏住了——”谢明珠的话还未曾说完,谢长熙很快就给打断了,“不会的!” 谢明珠笑笑,并没有说什么,而是继续说起了两个孩子的事情:“如今既然已经知道是有人用了药粉,想要害得两个孩子被人误认为是天花,那么——等等!” 谢明珠突然想起来其中的关窍,“如果两个孩子真的被认为为是天花,那个时候,恐怕不仅仅是太子妃嫂嫂,就连团团,都得被送去城外,远离盛京城!” “一旦远离盛京城,天高皇帝远的,若是路上再出点什么事情叫人反应不及时……” 谢明珠的意思很清楚,谢长熙也明白了。 好精密的算计! 只要那个太医四处嚷嚷是天花,城中百姓若是得知,定然会造成大恐慌! 到时候哪怕是团团拿出来神医谷的身份都不够压的! 因为在那些百姓眼里,活命最重要,哪管什么神医谷不神医谷的! 到那个时候,团团就不得不被送出城外! 谢长熙想到此处,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惊的茶碗都跳了一下! “本殿就看看,这暗宗的手能够有多长!?” “能够动本殿的人!?” 只能说谢端太过疯狂,为了一个执念,连幼小的孩子都敢下手…… 谢明珠越发觉得事情严峻了。 “明明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第二百八十九章 大婚(二) 太子府的事情传出来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明武帝自然是恼火的,还跟徐宁娘来了一趟太子府,确定谢长熙一行人无碍才放心。 “原是团团的药好,不然现在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谢长熙说着这话的时候,目光还止不住的往内室的方向看去——谢明珠正在逗两个孩子玩,庄韶寻在一旁看着,唯恐两个调皮鬼扯谢明珠的头发。 谢明珠以前跟谢竫谢竑玩儿的时候可没少被这两个人扯头发,如今也是有经验的——但凡是跟小孩子玩儿,自然是要把头发重新盘起来才好的。 不过今日本就是过来看看两个孩子的,谢明珠也没有把头发盘起来,想到这两个小家伙是醒的,而且还冲她直笑。 笑完了就伸手要扯她头发。 谢明珠手忙脚乱的才从两个孩子的魔爪下救下自己的头发,低声道:“你们两只皮猴,回头大了,看姑姑怎么收拾你。” 又逗了两个孩子一会,就有人进来叫谢明珠,说是明武帝请。 “你去吧,这儿有我呢。” 谢明珠点点头,却依旧不放心的嘱咐一句:“皇嫂嫂若是有事情,尽管过来寻团团。” “嗯,我知道的。” 谢明珠出了屏风,冲明武帝和徐宁娘问安以后,方才落座,就听见明武帝问了一句: “团团,你婚后确定要跟着北宁王去封地?” “自然是的,父皇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吗?”一想起容慕哲,谢明珠的脸上就带了几丝笑意。 “没有。”明武帝才不会说他想要试探性的让谢明珠留在盛京城,“只是你们二人婚期也不足一个月了,按照规矩,大婚前半个月是不能见面的。” “父皇当初娶母后的时候可没有遵守过这个规矩。”谢明珠端起茶盏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你这丫头……这是听谁说来的?”徐宁娘忍不住的瞪了谢明珠一眼:这丫头,越大倒是越发顽皮。 谢明珠顺嘴一说却发现自己说漏了嘴——这事情是上辈子黄枫身边的人告诉她的,为的可不就是要牢牢的把住她的心? 情急之下,谢明珠拉了北宁王出来顶锅:“母后莫不是忘记了,阿言可是明楼的。” 谢明珠的言下之意就是说这事情是容慕哲说出来的,至于容慕哲怎么知道的,可不就是明楼查出来的。 明武帝哼了一声,“那小子成天不干正经事。” “那也是我成天黏在团团身边啊。”明武帝的话音方才落下,外头就传来这么一句。 “小婿见过岳丈、岳母,见过大舅子。” 容慕哲今儿穿的倒是风雅。一身滚边的绣竹仙鹤长袍,外面罩了一层轻纱,头发用白玉簪子简单的束起——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引得不少宫女都红了脸。 “坐。”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徐宁娘赶紧的叫容慕哲坐下,又叫人上了茶水果子。 “本宫听陛下说你近日都在北宁王府里头忙着,怎么今儿倒是有空了?” 岳母发问,容慕哲自是不敢拒绝的:“再忙也得过来接团团。” 徐宁娘用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看向自己的女儿,还用手里的苏绣团扇轻轻的敲了敲明武帝肩头,附耳道: “咱们出去走走?” 明武帝:嗯? 谢长熙也看出来几分端倪,只说自己要去小厨房看着厨子做菜,忙不迭的跑了。 唉,就知道父皇看北宁王不顺眼。 嗯,他也看不顺眼。 明武帝倒是跟木头似的发了一会儿呆,那头容慕哲却是寻了个理由: “小婿见太子府的景色不错,这就带团团出去走走。” 说完,不等明武帝和徐宁娘开口,容慕哲就牵了谢明珠的手出来了。 太子府的花园不是很大,但胜在清净——也许是太子府里头没有那么多女人吧。 容慕哲拉着谢明珠一路走到僻静的水榭处,方才停了下来。 “我说你这个人,寻个理由都是那么的蠢。” 挨了谢明珠一句嫌弃,容少主笑的有些没心没肺:“这不是看你坐着不自在?” “得了吧你,少给我贫嘴。”谢明珠哪里不知道容慕哲心里头的那些弯弯绕绕,“我看是你自己不自在吧?” “果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子。”容慕哲笑了笑,随即正色道: “太子府出的这趟事情,十有八九跟暗宗脱不了关系——而且明楼已经有人发现,谢端很有可能混进了盛京城。” 容慕哲的最后一句话惊的谢明珠差点一个打跌:“谢端……谢端现在就混进来了?” “嗯。”容慕哲伸出来一只手揽住谢明珠的腰:“所以谢端很有可能会在你我大婚的那天动手。” “一来呢,大婚当日人多,也是很容易发生混乱以及下手的时候,二来——”容慕哲拖长了尾音,看向谢明珠: “若是他在大婚那日把你劫走,就好像说明他暗宗以一敌三,谁都不是他的对手。” 谢明珠:…… 不过以谢端如今的个性,恐怕这人还真的因为这个目的动手。 “胜国妇女,多能覆邦。” 谢明珠听了这话,不免白了一眼突然变成穷酸文人的容慕哲:“你的意思是,我是美色误国的妖妃?” “自然不是,你可是我一个人的。” 容少主赶紧表明心意,“别说是一个谢端,就算是整个暗宗,我也能一锅端了!” 谢明珠哼哼几声,不再说话。 —— 暗宗。 “老宗主,您终于出关了。” “老夫要是再不出关,谢端就能毁了老夫这么多年的心血!” 被称为老宗主得这位老道也不想这么快出关的,只是听见下头的人说谢端带了人混进盛京城,这才赶紧的出来主事。 不然要是叫明楼知道暗宗里头现在没有多少人,只怕是立刻就会攻打。 而且谢端的状态……他已经听安排在谢端身边的人说了。 搞不好谢端随时都有可能恢复正常,挣脱他的控制! “这个愚子!为了个女人,还真的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出来!” 老道恨铁不成钢的骂了几句,底下没有人敢出声的。 “去,查查谢端在盛京城哪里。” “老夫可不能由着他胡来!” 第二百九十章 大婚(三) “公主,尚服局的人过来送嫁衣,说让您试试是否合身。” 距离大婚还有十天,因而容慕哲不肯让谢明珠回明珠宫——前头也有明武帝的例子,所以一时间还真的没有人敢说这两个人坏了规矩什么的。 容慕哲也是因为婚期将近的缘故,近几日都没有去上朝,就算是入宫也是去六尚看看大婚的东西准备的如何了。 所以当尚服局的人送了嫁衣过来给谢明珠试穿的时候,这两个人正在临窗的榻上打闹作一团。 梧桐尴尬的清咳一声,两个人才恢复了那副正常的仪态。 不过容慕哲给阻拦了。 “试穿什么,难不成你们尚服局给公主做了这么多年的衣裳,连公主的尺寸都不知道?” 容慕哲才不想让穿上嫁衣的谢明珠,现在就展示在众人面前。 谢明珠倒是听出来容慕哲含酸拈醋的意味,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我说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喜欢蘸醋?” “我不管,团团的嫁衣现在不能穿。”容慕哲知道,当一名女子心甘情愿为一名男子穿上嫁衣的时候,便是她最美的时候。 可是这个最美的时候,容慕哲才不要提前看。 自然是留到大婚的时候。 一时间尚服局负责送嫁衣得两名司衣都快哭了。 知道你们二位感情好,可是能不能别僵持在这里。 总感觉下一刻就要丢了小命似的——知道的太多了。 最后还是谢明珠捱不住容慕哲,只好打赏了银子,让尚服局的人捧了嫁衣回去。 消息传回凤雎宫,徐宁娘几乎在榻上笑作一团,“临郎替我揉揉肚子……” 明武帝一开始听见这事情,便是斥责了一句胡闹。然而下一刻,身旁的人儿竟是不顾仪态的笑作一团。 伸出手来给徐宁娘揉肚子,好一会儿徐宁娘才缓过来:“你说咱们这女婿,以后还不得把团团当眼珠子疼?” “那小子就是胡闹!”试嫁衣本就是看谢明珠合不合身,到时候万一哪里不合适也可以改。 没想到这北宁王倒是脾气大,愣是毫不客气的将送嫁衣的人挡了。 徐宁娘直乐,“好了,我知道你嘴硬。” 被说中心事的明武帝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否决了这句话。 “朕……朕才没有!” 明武帝僵硬的偏过头,不敢对上徐宁娘的目光。 “临郎尝尝?” 徐宁娘捧了一碟子蜜饯到明武帝跟前,是用春杏做出来的。 明武帝拿了一个尝了,顿时,酸甜苦这三味从口中冒出来。 明武帝:他可不就是这种心情——又甜又苦又酸。 欣慰的是——容慕哲那个小子是真心实意对团团好。 难过的是——养了这么些年的女儿,转眼就被猪给拱走了。 明武帝吃完蜜饯,叹了口气。 “以后要是这小子欺负团团,朕可不会容他!” …… 北宁王府。 上午的时候容慕哲拒了尚服局的人给谢明珠试嫁衣,下午的时候就说要去尚服局看嫁衣。 自然,谢明珠也跟着去了。 “你说你这个人,嘴硬还不承认。” 坐在马车上,谢明珠给了一指头给容慕哲,“上午让她们给我试试不就好了,何苦下午还要跑一趟?” “那不一样。”容慕哲解释道,“现在咱们这是去看那嫁衣得做工如何。” “可是上午也是啊。” 被谢明珠毫不留情得拆了台,容慕哲不得已的闭了嘴。 好吧,他承认,他酸的确实是莫名其妙。 就算是上午那会子在场的除了他就都是女子,可是面对团团,他就是像是看见稀世之宝一样,愣是要捂得严严实实的才好。 再来,婚期越近,盛京城里头还有个至今不知道埋伏在哪里的谢端。 一想起来谢端,容少主就恨不得把人一脚踹的远远的。 要是早就知道谢端会是这幅样子,当初他在皇宫的时候就应该拦住团团别对这个家伙好的。 这都看上自己亲妹妹了…… 呸! 容慕哲面上含笑,心里头却是把谢端骂了个遍。 容少主很少有这么发火的时候,若是有,也都跟谢明珠有关。 马车一路平稳的进了皇宫,停在了尚服局。 尚服局的人早就知道了北宁王会过来,但是没想到敏和公主也会跟过来。 谁让之前谢明珠一直说自己懒不愿意来。 一看见谢明珠过来,尚服局里头好些个打扮的好看的女官都打了退堂鼓。 先不说谢明珠的容貌压了她们一头,她们若是想在谢明珠这太岁头上动土,也得掂量一下她们自己身后的家族能不能顶住敏和公主的怒火。 看着齐刷刷跪了一地的人,谢明珠也注意到了其中长得颇有姿色、一看就知道是特意精心打扮过的女官,凑近容慕哲耳旁道: “北宁王艳福不浅。” 容慕哲也是很快反应过来了谢明珠这是在说什么,当众亲了谢明珠一下: “本王的福气,只有你一个。” 北宁王话音刚落,谢明珠似乎都能听见那些女官心碎的声音。 容慕哲扶了谢明珠走的每一步,都像是在这些女官碎成渣渣的心上又给重新的碾了一遍。 在单尚服的带领下,两个人方才看见上午送过来的嫁衣。 嫁衣用的是大红色蜀锦面料,但凡是用了花纹的地方,都是女官们用金线一针一针的给绣上去的。 “这嫁衣……很是不一样呢。” 谢明珠上前,伸手摸了摸嫁衣背面绣的一只凤凰。 上辈子的嫁衣是青鸾,这辈子是凤凰。 果然呢,还是有家人在身边的日子才是最好的——不管什么好的都会给自己。 容慕哲听出来谢明珠的弦外之音。 她哪里是说嫁衣不一样,分明是说这辈子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很多人的命运都因为她而改变了。 就连他容慕哲也不例外。 单尚服见谢明珠脸上带笑,忙道:“这是陛下默许过的,说要绣上凤凰,还让奴婢们用宝石珍珠镶嵌在衣裳上。” 谢明珠一听这话,想起来这大婚时用的头冠。 再想想这还要镶嵌满宝石珍珠的凤凰嫁衣…… 谢明珠:她怀疑她这小身板扛不住啊。 唉,父皇当初怎么就不让她习武呢? …… 从尚服局出来已经晚上了,徐宁娘那头派过来请二人去凤雎宫用晚膳的人也不知道来了几拨。 第二百九十一章 惊变(上) 两个人到凤雎宫里头的时候,饭菜还是热的。 “让父皇母后久等。”谢明珠和容慕哲二人双双行礼,徐宁娘含笑道:“也没有什么久不久的,只是正好听说你们二人在尚服局,这喊你们二人过来吃顿饭。” 徐宁娘一面说着,一面拉过谢明珠坐下,“团团可是觉得嫁衣如何?” 谢明珠抿了抿唇,“很满意。” 她总不能说嫁衣太重了吧。 “喜欢就好,我跟你父皇就希望你可以风光大嫁。” 徐宁娘说着这话的时候,还用手戳了一旁的明武帝,“陛下觉得呢?” “正是。”明武帝赶忙回过神儿来应了,末了又道:“虽说你们二人不顾规矩,但团团最后还是要从明珠宫出嫁的。” “所以团团得在大婚的前三天回来。” 明武帝这样说也是无可厚非,就连容慕哲也无法反驳。 “既然父皇都这样说了,团团自然是听父皇的。”谢明珠知道明武帝的意思,且大婚那日确实是繁忙,让她提前住回来也是没错的。 容慕哲嗯了一声,夹了一筷子谢明珠喜欢吃的菜。 “吃饭,吃饭。”徐宁娘见气氛有些凝滞,忙开口。 一顿饭下来,气氛还算不错。 除了……分头喝醉的两个男人——北宁王和明武帝。 一开始只是小酌,结果到了后面,这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拼酒了。 结果就是两个人都喝醉了。 谢明珠哭笑不得,只得把容慕哲弄回去明珠宫歇了。 戚烟安如两个人看见谢明珠回来先是吃了一惊,而后就分头下去吩咐宫人准备衣裳、熬制醒酒汤等事宜。 将醉酒的某个人安置在榻上躺着,谢明珠方才一松手,容慕哲就拉住了她的一截披帛。 “团团——” 一边说,力气倒是不弱,一把把谢明珠扯进了怀中。 外头的宫女一看,赶紧的低头出去了,还贴心的带上了门。 “团团,不要走……” 容慕哲一边说,还一边把谢明珠抱的死紧。 “阿言……阿言你喝醉了……”谢明珠的脸有些红,“阿言你让我去端醒酒汤好不好?” “不……我、我没醉……” 醉了的容慕哲跟小孩子似的,断断续续的说话,语气还渐渐地带了几分委屈: “我不要……不要跟团团……分开……” “不想……错过……” “你乖啊。”谢明珠低头亲了一下容慕哲的唇瓣,本来想要态度软和一些,好让这个耍小孩子脾气的男人安静一下。 结果把自己套进去了…… 最后谢明珠都没脸见人,急急的沐浴出来以后,正准备叫几名小太监进来服侍容慕哲的,结果男人竟是很有精神的坐在了床边。 “你醒了?” 谢明珠以为是她让戚烟喂的醒酒汤凑效,没想到这醒酒汤还好端端的摆在一旁。 也就是说,这个男人一口都没有喝。 看到这里,谢明珠算是明白过来了。 “你你你……装醉!” 宫人早就散开退下,容慕哲大步上前,有股子逼人的气势: “嗯。” 说话的功夫,容慕哲已经将谢明珠整个人都逼到了墙角。 男人一只手撑在谢明珠右边的墙上,低声道:“团团这么对为夫的酒量没有信心?” 谢明珠听着这话大概是有点不对劲,然,不等她开口,男人接下来说的话就想让她踹他丫的! 什么叫做怕他被灌醉了没法洞房?!! 谢明珠瞪了男人一眼,“我看你的脸皮子也忒厚了。” “谢娘子夸奖。”容慕哲说着的时候,还低头亲了一下谢明珠,“好甜。” 一瞬间谢明珠觉得自己就是沾了糖的糯米果子,还带着热气…… 见谢明珠一副羞愤难当的模样,容慕哲终于是“良心大发”似的发现了,“为夫一身酒味,八成熏到团团了,这就去沐浴。” “这就去沐浴——” 容慕哲这话说的有些意味深长,小腿肚子上还挨了谢明珠不清不重的一脚:“滚你!” 很快,沐浴完的容少主就“滚”回来了。 “我想知道一个事情。”谢明珠看向容慕哲,道:“你明明没有醉,为什么要装醉?” “还不是为了岳丈。”容慕哲也顺口的喊了一句,“我知道父皇看我不爽快,倒不如今天晚上这顿酒让他痛快些。” “只不过岳母那神情倒是真的担心,所以我这才装醉,先于你父皇一步醉倒。” 容慕哲这么一提,谢明珠倒是想起来了——先前这两个人拼酒的时候,父皇是等阿言醉了以后才一头扑在桌上的,嘴里还说什么“你这个臭小子终于……终于……输了……” 一时间谢明珠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好吧,算你机智。”谢明珠在容慕哲的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不过我想跟你说个事情。” “说吧。” “我不想那么快生孩子……因为我……”谢明珠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后面那句“我还是孩子”的话。 可容慕哲都明白。 “你放心,你若是不想生,我自是去寻你师父拿药。” 容慕哲斩钉截铁的回答,“团团,那是道鬼门关。” “扪心而论,我只要你一个。” 这种类似的话,谢明珠已经听了好几遍了。 每一次听,谢明珠都不觉得腻。 也都多一分安心。 两个人又说了些话,方才入睡。 同一个夜晚,截然不同的是——谢明珠这头早就入睡,谢端倒是在发火。 原因无它,就是那个老道要过来干涉他的事情——说什么要帮他带回谢明珠,派了一堆人过来,还都是比他身边人强的。 谢端要是再看不出来端倪也就是傻子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是与虎谋皮——哪怕他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知道这个老道要做什么。 可在绝对的实力下,一切的阴谋诡计都是虚妄! 而且说的不好听,这些派过来的一批人,搞不好就是想要事后把他给杀了的! 斩草除根,可不仅仅是皇帝的专利,这适用于每一个人。 这种情况下,谢端烦躁的让这些人统统退下,开始一个人思考。 他这样,究竟是对还是错? 第二百九十二章 大结局:惊变(下) 在大婚还有三天之时,谢明珠就只能待在明珠宫,哪儿也不能去。 就连容慕哲,也是硬生生的忍住了晚上溜进明珠宫的行动——实际上明武帝为了防止容慕哲这只偷香窃玉的贼,暗卫都在明珠宫里头围了三层,搞不好连伺候的侍女都是暗卫所扮。 总之明武帝也说了,要是他容慕哲敢进来,直接扔出去。 都说双拳难敌四手,更别说还有个穆川柏。 因着谢明珠成婚的事情,穆川柏五天前就住进了太子府,正好也方便了明武帝跟穆川柏拿药。 他容少主要是想安心的娶媳妇,还是老实点吧。 谢明珠这三日里头,闲来无事便是翻礼单看嫁妆聘礼什么的。 那些嫁妆跟聘礼,比上辈子丰厚自是不用说,还一度让谢明珠以为她自己把国库搬空了。 “果然还是有家人的孩子才遭人疼啊。”谢明珠想起上辈子自己出嫁,不由得叹了一句。 上辈子林庶人把持后宫,嫁妆什么的看起来丰厚,可聘礼这个东西,这黄国公说得好听——说什么日后都是一家人了,就不用聘礼那些东西云云。 后来这话不知道怎么传到了文武百官的耳朵里,一些群情激奋的言官就看不下去了——一国公主下嫁,你黄国公府还想不给聘礼!? 我呸! 如今想来,分明就是黄国公府拿不出来聘礼——这还是其次,重要的是,应该是根本没把她谢明珠放在眼里! 也怪她自己傻。 只不过婚期将近,谢明珠也是很担心一件事情的。 那就是不知道藏身于何处的谢端。 谢端在盛京城的事情,在谢明珠的心里头,大概是一把剑,悬在了头顶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 明武帝早就派了人四处搜寻谢端的下落,就差掘地三尺。 可都是一无所获。 无奈之下,明武帝便是想了个法子——将谢明珠出嫁那日的队伍全部换成暗卫,万一有个什么突发的事情也是来得及处理的。 容慕哲更甚——虽说北宁王府距离皇宫不是很远,谢明珠是以王妃的身份嫁过来的。从礼数上来说,并不需要他前去迎接。可容慕哲还是打定了主意:成婚那日,他带上明楼的精锐,去明珠宫迎亲。 只要谢端一日没有被抓到,谢明珠一日都在危险之中。 无论如何,明武帝也好,容慕哲也好,都不会让谢明珠暴露在危险之下。 时间总是过的飞快,很快就到了大婚当日。 谢明珠因为在大婚的前一天晚上没有睡好,所以当安如戚烟等人进来准备服侍她梳妆之时,谢明珠还跟一只小猪仔一样,趴在被窝里呼呼大睡。 安如叫了好几遍,见谢明珠依旧无法清醒,叹了口气的同时,右手一举。 几名宫女就将睡的迷迷糊糊的谢明珠从被窝里头捞出来了。 “干嘛啊?”谢明珠被强制性的按在浴池里头沐浴,戚烟指挥宫女放花瓣,道:“今儿可是公主大婚的日子,公主忘了不成?” “大婚——啊?!” 谢明珠这一喉咙倒是吓得众人一跳,然而她自己也清醒过来了。 是哦……今天是她跟阿言大婚的日子。 “早知道昨天晚上就多吃点了……” 谢明珠躺在浴池里,没头脑的来了这一句,一干宫女都忍不住的笑了。 沐浴过后便是梳妆更衣,谢明珠打着哈欠,一副困极的模样。 “银杏,去拿个薄荷香膏过来。” 守在门口的银杏一听这话就下去拿了。 戚烟用小银挖勺挑了一点儿,抹在谢明珠的太阳穴处。 被薄荷香膏逼得清醒的谢明珠,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戚烟很不好意思的将薄荷香膏放下,低声道:“到了吉时,公主就要出门儿了。” “今日虽说天气比较凉爽,可这大婚的流程可不能出错。” “所以公主还是忍忍——”戚烟顿了顿,继续道:“等晚上再睡。” 谢明珠一时间被戚烟说的这话给刺激的脑子一热,差点炸了。 莫名的想起来自家母后塞给自己的那本小人书…… 深深的吸了几口气,谢明珠方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梳妆这一流程就耗费了一个时辰,等到更衣的时候,谢明珠就觉得自己跟一只粽子一样,被一层一层的裹了,就等着……咳咳。 不能想不能想……再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敏和公主,在心里头忍不住的唾弃自己:都是第二次成婚了,怎么会如此的紧张? 等谢明珠好不容易叫那些人给折腾完了,最后才是戴上凤冠的时候。 金制的凤冠一戴到头上,谢明珠都觉得自己脖子一沉,嘟囔了一句:“好沉啊。” 戚烟负责给谢明珠理顺凤冠上垂下来的珍珠流苏,闻言便笑了:“旁的人都唯恐冠头不重,公主倒是嫌弃起来了。” 谢明珠伸手摸摸这沉重的凤冠,只觉得上面花纹反复,触手摸着的时候倒是不扎手。安如在一旁道:“听说这是陛下寻了十名能工巧匠,用了一个多月才打造出来的。” “而且这上头用料都是挑最好的,尤其是这凤凰尾羽,也是做坏了不少才得了这些。” “本公主要是给摸坏了就不好了。”谢明珠赶紧的把手拿下来,继续道:“本公主可赔不起。” 赔、赔不起……一干宫人嘴角一抽,默不作声。 明珠宫里头倒是热闹,外面也不差。 不单单是从皇宫到北宁王府,而是整个盛京城的每一条主道上,都有免费的盛宴供百姓们享用,还有崭新的铜钱伴随着喜糖喜饼四处发散。 容慕哲等一干人被堵在明珠宫外头,拦住他们的人则是太子爷谢长熙、三皇子谢翊,四皇子谢竫以及五皇子谢竑。 还有静安国公府的两位、洛亲王府的两位公子、神医谷谷主穆川柏。 这里头随便拎出来一个都是不容世人小觑的,更别说都挤在这一起了。 “唉,这外头怎么这么热闹?” 谢明珠吃了块糕点垫了一下肚子,有宫女进来道:“回公主的话,太子爷等一干人在外头为难北宁王呢!” “啊?” 哦,是了。 寻常百姓嫁女,自然是要家中亲眷出门为难一下男方的,也是让男方珍惜的意思。 可是皇家倒是没有这种规矩的。 谢明珠吃了口温热的茶水压压惊,还没等她继续叫人去探的时候,外头倒是喧闹起来。 似乎是,有点乱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番外:前世与今生 谢明珠起初还以为是外头的人拦了容慕哲的缘故才闹起来的,直到有八名死士突然出现在谢明珠的面前,谢明珠方才觉得大事不妙! “可是怎么了!?”满殿的人都跟着惊慌起来,谢明珠站起来问了一句。 “回公主的话,暗宗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混进了皇宫。” 为首死士的回答很是冷静,谢明珠倒是担心起来了外头的人: “那阿言呢?!” “还有太子皇兄他们怎么样了!?” “公主放心,太子殿下和北宁王等人正在阻拦,现在公主得跟着属下离开皇宫才是。” 死士说的这话并没有错,如今明珠宫眼看着是被包围了,若是谢明珠贸然出去,恐怕就是落网之鱼。 “不行啊——阿言他们……”谢明珠欲言又止,倒是没有注意到一旁安如异样的神色。 “公主,现在他们分明就是冲着您来的,若是您出了事情,这后果咱们谁都吃不住!”关键时刻,安如在一旁开口劝说,让谢明珠赶紧离开。 “好。” 谢明珠知道现在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先行离开。 连凤冠都来不及卸,谢明珠带着死士们以及戚烟安如,从明珠宫的密道中离开。 其实明珠宫内布满机关,用来御敌最好不过。可刀剑无眼,误伤了自己人反倒是不美。 因而谢明珠并没有启动机关,而是从密道中离开。 明珠宫的密道修建在谢明珠睡的床榻下,谢明珠翻开枕头和被褥,摸到了一个微微的凸起,而后用力一拍。 只看见床榻一分为二,露出来一条向下的台阶。 里面镶嵌的夜明珠莹莹生辉,照亮了这一条望不到尽头的路。 先是四名死士下去,而后才是谢明珠等人,最后才是剩下的四名死士。 就在这个当口,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安如,竟是搁了一把短剑在谢明珠的脖子上! 一时间所有的死士都拔了手中的长剑,指向安如! “别动。” 安如手里的短剑看起来锋利无比,似乎只要那么轻轻的一划,就可以让谢明珠当场毙命! “你在做什么!你疯了不成!” 戚烟被死士眼疾手快的拉去了一边,红了眼睛质问。 “我在做什么?”安如脸上的笑容全然不似平日里的温和,反倒是带了几分阴冷。 “我在做什么?亲爱的敏和公主要不要告诉他们?” 脖子上传来带着微微刺痛的凉意,谢明珠好歹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自然不会惊慌到哪里去:“安如,你什么时候跟暗宗勾结在一起的。” 按道理来说,安如基本上不出皇宫,是没有机会跟暗宗的人勾结在一起啊。 “我不出皇宫不代表暗宗的人不能进来。”安如现在算是彻底撕下那层面具,“敏和公主,我恨你很久了。” “是因为阿言吗?” 谢明珠几乎不用思考,就能猜到。 “公主既然知道,又何必明知故问?” 见安如亲口承认,戚烟在一旁抱着头,痛苦的蹲了下来。 原来……原来是她害得公主。 早知道……早知道哪怕是公主骂她,她也要把这个事情说出来的! 如今倒好,大祸临头了。 “好了,我也不会跟你们废话。”安如现在手里有谢明珠这张王牌,自然是不怕的,“现在,跟着我出去。” 所有人都没有动,直到安如发狠的来了一句:“你是不想要敏和公主的命了不成!?” “都听她的。”谢明珠开口,其余几人自然是照做。 一点一点的往殿门口移动的时候,安如自嘲的来了一句:“果然还是敏和公主威严,一句话就能让人替你做这做那。” “咱们这些奴婢也就只有听命的份——”安如说到这儿,话锋一转,“如今也该是主子听一回我们这些当奴才的!” 谢明珠没有说话,而是在心里头默默的盘算着。 如今她已经被安如所控制,防身的药更是没办法拿出来的。 而且就算是拿出来了,只怕是这防身药还没有用上以前,这发了疯的安如就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不行,这辈子的好日子还没有过够,就这样死在小人的手里——她谢明珠还真的是不甘心呢。 就在谢明珠思考的功夫,一行人已经走到了殿外。 “都给我住手!看看这是谁!” 安如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人听了个正着。 “团团!” “敏和!” 安如环顾四周,发现少了一个人:“容慕哲呢?叫他出来见我!” “北宁王方才跟谢端不知道厮杀去哪儿了。”说这话的是静安国公徐初成,“安如,你可是我静安国公府出来的人。” “是你静安国公府出来的人又如何?”安如扯了嗓子喊了一句,“就为着你们静安国公府,我连自己心仪的人都得放弃不成!?” 一开始众人都还没有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如今安如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再傻的人也都明白了。 “那也得看北宁王对你有那心思不成。”说这话的人,是戚烟。 “你闭嘴!你这个贱婢!” “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安如现在都红了眼,“就因为你是威宁伯府的出身,所以这宫里头的人都得看低我一头!” “明明公主一开始器重的是我!” “都是你!都是你的错!” 戚烟很想说都是你自己不愿意面对公主的,可是这话她真的不能说,就怕激怒安如,来个玉石俱焚。 这种情况下,哪怕是彪悍如洛亲王妃江韫,也不得不强制性的让自己冷静下来。 “快!我要见北宁王!” 安如现在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心底扎了根的男人。 只可惜人家并不曾正眼看过她一眼。 明珠宫这头出事,自然是瞒不过在凤雎宫等待的明武帝和徐宁娘。 二人在凤雎宫里头等谢明珠过来拜别的,结果没想到半途中居然出了这种事情。 “该死的!” 如今明珠宫被围住,帝后二人也不能轻易出去。 两个人只能急得团团转,什么也做不了。 再说容慕哲和谢端二人,一路厮杀到了皇城外头。 两个人势均力敌,不分上下。 “容慕哲,你要是真男人,就别让你后头的两条尾巴跟着!” 谢端一击未中自然是火大,再看着容慕哲身后跟过来的追风追影,自然是有点着忙的。 他现在只有一个人。 “你现在如何不干我的事情,可是我知道,你的目标是团团——” “哪怕我日后被人骂卑鄙下流,我也要杀了你!” 容慕哲一声令下,后头憋了一肚子火气的追风追影就跟饿狼碰见肥羊一样,拔剑杀向谢端! 他们少主这大喜的日子,愣是叫这群混蛋给搅和了! 今儿他们明楼要是不跟暗宗做个了结,只怕是这脸面都得被暗宗搁地上狠狠踩几下! 谢端也是个聪明人,见状不好就往皇城的方向跑去。 虽说他不喜欢那个老道过度干涉他的事情,可是现在的情况还真的不是他能够处理的,所以为了小命着想,他还是暂时回去。 也不知道那头安排的如何了。 就这样,一行人又杀回了皇城。 杀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吉时,四个人同时落在明珠宫外头。 “团团!”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看见谢明珠被劫持,容慕哲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怎么会! 他算到了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况,却唯独没有算到安如这个变数! 如今暗宗的人跟皇宫的人都在彼此僵持着,而安如才不管明楼跟暗宗的那些恩怨情仇,她现在只想见容慕哲。 “阿哲……” 安如颤抖着喊出来这一声,可换来的都是容慕哲的冷漠。 “我没想到你会背叛她。” 容慕哲知道他现在就算是有再大的气也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刺激了安如,也不知道会不会做出来什么没头脑的事情。 “都说情之一字,足以让人疯狂。”徐初时不冷不热的来了这一句,就被自家大哥瞪了一眼。 徐初成低斥一句:“胡说些什么!” “……” 徐初时尴尬的清咳一声,往自家大哥身后躲了躲。 嗯,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御史,还是不要送死。 “你满眼都只有她,何曾会注意到我。”安如握紧了手里的短剑,“容慕哲,我问你。” “你要不要她活着。”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容慕哲的回答也在意料之中:“要。” 容慕哲回答的很是坚决,可是安如竟是笑了。 笑的有些癫狂,“若是我杀了她呢?” “那你会不会只看着我一个人?满脑子都是我一个人?” 容慕哲抿紧了唇,掩在喜袍下的手背上都鼓起了青筋,可见容慕哲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方才让自己冷静下来的。 他知道,在面对一个极具威胁力的疯子面前,不能激怒她,只能顺着她的话来说。 否则你不知道她下一刻会做出来什么事。 如今的安如确实是疯了。 “说啊!” 安如再三催促的这个问题,容慕哲实在是左右为难。 不管他答是或者不是,都有可能激怒安如。 “看样子你的夫君并不在乎你。”都在这个时候了,安如还不忘挑拨离间:“若是真的在乎你,又怎么会纠结这么久?” 谢明珠并没有说话,而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 就在气氛一度陷入僵局的时候,谢端开口了:“安如,闹够了没有?” 谢端这幅轻松自如的语气,不外乎是告诉了所有人,安如就是他收买的人。 “哦,对了,还有少宗主您。”安如勾起嘴角,笑容阴毒:“你看你,这么两个男人都为你折腰。” “就连咱们暗宗不近女色的少宗主,也都为你做到了这一步。” 说出来这话的安如,丝毫不顾谢端有些铁青的脸色,而是自顾自的道:“少宗主既然想要人,就自己过来。” “……” 谢端沉默了一下,终于是大步上前。 容慕哲也是想要跟着过来的,没想到安如接下来一句威胁的话,叫他硬生生的停住了脚步: “北宁王还是省省,毕竟您的速度恐怕也没有我的刀快。” 谢长熙上前几步,将容慕哲给扯了回来。 现在的这种情景都不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希望看见的。 为此,容慕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安如娇笑着将谢明珠交到了谢端的手里。 谢明珠因为晨起的时候又有些早,加上又没有吃多少东西,这会子一折腾,全然一副虚弱至极的模样。 谢端倒不是安如,他见自己日思夜想的人儿都快晕了过去,赶紧的把人揽进怀里。 “团团,我来了……” 这一刻,谢端都觉得幸福的有些不真实。 然而,在他怀里的谢明珠,竟是一反常态的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把匕首,划伤了谢端! 同一时刻!死士的长剑已经搭在了谢端和安如的脖子上!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在场的人差点跳起来! “团团……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谢端不顾架在脖子上的长剑,一只手捂住伤口道。 “我想你高兴的太早了。” “谢明珠”说完这话,一把撕下一层人皮面具! “我去!” 江韫忍不住的爆了一句粗话,“这这这分明就是梧桐嘛!” “不可能!怎么会是梧桐!” 安如的脸色更加的灰白,大喊:“不可能!昨天晚上是我值夜!怎么会变成了梧桐!” “你大概是忘记了。” 这个时候,真正的谢明珠终于是撕下那层“梧桐”的面具,从银杏的身后走了出来。 到了这个时候,众人才算是反应过来。 “难怪……难怪今天没有让梧桐进来……”安如喃喃自语,片刻后又道:“可是昨天晚上……” “你恐怕是忘记了,昨天晚上伺候本公主沐浴的只有梧桐银杏。” 这样的事情,谢明珠连戚烟都没有说,也难怪方才戚烟那副惊慌失措的表情不是作假。 “原来如此……” “都在骗我……都在骗我……” 安如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就开始哭:“骗子……都是骗子……” 这个时候,眼看着占了上风的是皇宫这头。 毕竟暗宗的少宗主在他们手里,投鼠忌器。 可是众人没有松一口气,后头竟是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冒出来的则是一大批的紫衣人! 这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明武帝和徐宁娘也在其中! “父皇!母后!” 谢明珠当场如遭雷劈! 一国帝后被劫持非同小可,而且为首一副道袍打扮的老头,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 “贫道袁符余,亦是暗宗宗主。” “在此见过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