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逆》 第一章 与狼共舞,生死一线 “哦嗬嚯——老方,不,方爷,方爷爷,不要杀我,求求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石寒被一阵惊恐万状的童稚苦苦求饶声惊醒,脑瓜子正嗡嗡的。 他张着沾满墨汁,黑乎乎的双手抚住犹如被尖锥在穿凿,头痛欲裂的脑袋。 又透过胸腔有如受绞肉机绞搅,传来阵阵钻心的刺痛撕扯。 不自觉间回手抚摸搓揉胸口,他娘的,触手一块巨大的肿包,格得火辣辣地,根本无法排揎。 “我这是在哪?”石寒内心一阵芒然局促。 震颤双眼帘,好一阵费劲努力睁开眼,仰头正看到了室内上方穹顶和侧壁。 居然都是镶嵌着一枚枚鹅蛋大小,硕大饱满的夜明珠作为照明。 这些无价之宝通体翡翠绿色,熠熠闪着柔和温晕绿光,圆滑而光润,浑然华美。 估计自己只要得到这里其中任何一枚,足够几辈子吃喝不愁了,财帛动人心哪。 此时,耳中又传来稚嫩女童发了疯般的声嘶力竭恐怖尖叫:“石方,你个狗奴才,平时看你老老实实,服服贴贴,低眉顺目对我父亲忠心耿耿的模样,没想到……那都只是你处心积虑伪装的,一旦我阿爷罹难,你就立马翻脸,赤裸裸暴露出来了凶暴贪婪的豺狼本性,要反噬主子,谋财害命……” 有如被这久久回荡在幽闭室内空间中的高亢尖厉喝骂声醍醐灌顶般,总算让石寒昏沉沉的脑袋又清醒了些。 这才意识到自己四脚拉叉地仰躺在地。 他撩衣低头张眼探视,昏韵的光照下入目一片紫胀,心口还在突突突地兀自狂跳不止,犹如搁着千万斤垒块气促难耐。 此时,他转头环顾四周环境,发现自己躺身在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中。 身前一个体型壮硕庞然如黑熊的壮年男子,熊头虎脑,满面横肉,细碎胡茬拉渣。 他右手持牛耳尖刀,搓开左手老鹰抓小鸡一样,正提着一个八、九岁稚童衣领。 这稚童一身月白色锦衣袍服,皮肤细嫩白晰。 大汉却在得意洋洋地猥琐狞笑着,凶神恶煞地以死相要挟。 “乖乖隆地咚,这是在地下密室中行凶杀人吗?”石寒立即意识到正在发生什么,一阵心悸,凄惶中冷汗直流。 “嘿嘿……小贱人,等老子先收拾了你家小王八蛋,再来整治你!” 石方目中凶光毕露,犀利如刀,微微仰首目视前方那十二、三岁的少女,发出一阵恶魔般,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邪笑。 “额如日出一般平凡,普照万里河山,额眉眼之间有巍峨,胸膛之中有宽广,心里有无限崎岖沟壑……额和你们一样有情怀!” 这家伙是个极度危险的变态,疯狂猖獗又残暴嗜血,口中的哼唱有如地狱恶魔在嘎嘎嘎的嘲讽冷笑。 令人一阵窒息,头皮发麻,大气都不敢喘。 “石伪,你做大公子的好日子到头了,你父亲石崇已被弄臣孙秀所杀,整个若大的家业很快都要被人家霸占了,今天额不如先杀了你,再献出你家这座地下宝库,届时额一定会得到孙中书令的赏识重用,继续左右逢源。” 石方眉头都没皱一下,随着他对左手里提着的男童狰狞话音未落,怒瞪的双眼中骤然迸发暴射出一抹嗜血的腥红,右手中的尖刀就往稚童胸口迅猛扎去。 这人间恶魔心肠冷硬恶毒,连个小孩子都不肯放过。 他手中的孩童顿时危如悬丝,命如累卵! 石伪惊惧中手足凭空乱舞,声泪俱下,临死声断气咽地哀求:“方爷爷,我家的钱都给你……呜呜呜……求你高抬贵手……” 石寒见状大急,良知让他从地上挺身坐起,摆手冲着前方石方大喊道:“方大总管,万万使不得啊,赶紧住手……” 石寒这才依稀记得,刚刚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石寒已经先被这个石府的大总管石方,正对心口死命沉重一脚,当场给踢死了。 以拿来起到对石家大小姐和大公子的震慑作用。 自己恰是一个末来现代社会,享受996福报的中年社畜,劳累猝死后灵魂穿越时空,又奇迹般的在石寒身上借尸还魂,重新醒转复活了过来。 他是石崇府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厮,平时是眼前小公子石伪身边贴身侍候的书僮。 如今正值西晋朝廷八王之乱,王朝的社会秩序受到极大破坏。 无数的将士、百姓白白送命,天灾人祸的叠加,使曾经富庶的西晋赤地千里、饿殍满地,权贵、世家之流却只想着保住自己的富贵。 作为政治对手,政变失败一方,攀附专权贾后外甥贾谧的石崇,便遭到政变胜利一方赵王司马伦心腹亲信孙秀的清算,成为了横遭诛连的牺牲品。 永康元年(300年)秋八月,石崇遭捕被杀,整个石府顿时天陷地塌。 在孙秀派遣大军前来抄家灭族前夜,专门负责掌管石府地下宝藏密库的大总管石方便乘着石府巨变,首先就反了天,彻底暴露出了狼子野心,狰狞的獠牙。 胁迫了石崇尚未成年子女石伪,石惠,以及爱妾绿珠,都先驱赶下达地底藏宝库,说是躲藏,实则是乘机要谋财劫色。 “啊!”少女痛苦地双手掩面,暴发出一声惊恐万状的尖叫。 石方对少女的尖叫充耳不闻,右手尖刀毫不犹豫地直贯石伪胸口中,竟好似是在宰杀一只小鸡崽。 临了,还朝石伪身上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啊!”石府大公子石伪顿时似拼尽全身力气,暴发出了一声濒死前的杀猪般尖厉惨嚎。 石方无动于衷,口中勿自不解气般地泄愤咒骂道:“老子早受够了日复一日,毫无尊严,卑躬屈膝地赐候你们一大家子!” “狗日的,拿老子当牛做马,你龟儿子不死,还要老子继续给你做奴才?” “老天有眼,终于让老子守得云开见月明,今日老子杀了你一了百了,还可以拿着你的狗头去向孙中书令邀宠,一举两得。” 鲜血顿时染红了石伪身上雪白的华丽锦绣袍服,他被提在石方左手里,四肢和躯干猛地几蹬几蹬,一阵抽搐。 最后喉咙里噎了一声气,似乎抽空了身体里面所有的气力和生机,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当场瘪了下去,全身软趴趴。 竟是血洒当场,转眼一命呜呼。 石方辣手摧命,眨眼间就抹杀了眼前这么年轻鲜活的小生命。 “石方,你个狼心狗肺的衣冠禽兽,以奴弑主,你不得好死……”稚嫩少女哇地一声惨然嚎啕痛哭起来。 在现场石方毫无道德和法律底线约束的秘室行凶杀人,死亡逼迫高压下,众人如避鬼神,屏息大气都不敢出。 唯有少女石惠眼睁睁看着自己亲弟弟惨死在对方的屠刀之下,悲痛欲绝,胆敢当场公然哭骂相向冲撞激怒对方,此刻早将生死抛到了脑后。 石方却杀人不过头点地,稀松平常。 他平时没少成为石崇的帮凶,草菅人命。 要知那石崇原本生性暴虐,喜欢动辄杀人,连劝客酒时被客人拒喝的小妾都要惨遭他屠戮。 作为他的大总管,平时怎能避免,不参入这些黑暗血腥暴行之中,所以让他对杀人老早就习以为常。 “你们几个贼人,尤其你个小贼人,先给老子等着!”石方刚杀了石伪,又冲身前四个女子兀自哇哇怪叫。 这四个女子都被石方诓骗躲藏下达宝藏地库,分别是石家大小姐石惠,和石崇最宠爱的爱妾绿珠,另两个则是二女的贴身侍奉丫鬟。 石惠与其余三女跪倒在金银堆里,搂抱哭作一团,浑身瑟瑟发抖。 石方对几个弱女子的哭闹熟视无睹,一把拨出了石伪尸身胸口中的牛耳尖刀,还不忘在其身上袍服上顺手左右擦拭。 这才随手丢弃手中的稚童尸体,又猛然转头朝着身后石寒坐地方向恶狠狠瞪了过来,赤红的双目中放射出骇人的狞恶凶光。 “糟糕,见我活转过来,这个绝命屠夫是绝不肯放过我的,早知如此,我还不如一直装死,先躲过这一劫,人家死活干我屁事啊!” 面对眼前死亡胁迫,石寒心中一阵慌乱,后悔不迭。 又眼看对方提着鲜血淋漓的尖刀缓缓转身,一脸闲适的恶笑,好整以遐地一脚一顿向着自己逼迫而来。 “狗日的龟儿子,老子一脚还没踢死你,明明踹中最致命的心脏要害……” 石方是个常年练家子,又身高近两米,身材敦实肥壮,好比一头大黑熊一般,力大无穷。 而石寒只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羸弱少年,平时虽天资聪颖,伶俐清秀,善解人意,凭借能跟随着公子石伪的便利条件,也有机会识文断字,但奈何却手无缚鸡之力。 石方哪将他放在眼里,千百个石寒都不够他石方一顿杀的,早把石寒当成了一个死人。 他揎臂扬眉,大肆咆哮,逼迫厉喝道:“不过却也再留你不得,乖乖受死吧!” 面对眼前金钱美女无限诱惑下,石方这逞凶作恶之徒,强烈霸道的贪焚占有欲便如脱缰的野马,再不受控制。 他不可能留着石寒见证自己的罪行,觊觎这库财富和眼前这几个千娇百媚的大小女人,他必须要就地解决石寒。 否则石寒不死,他寝食难安。 情知自己陷入了几乎无解的死局之中,难以幸免,石寒暗道一声“不好!” 立即感受到了窒息般的死亡压迫,内心慌得一批。 情势迫于眉睫,电光石火之际,他从地上一跃而起。 “方大总管,我愿意诚心投效于你,从此为你执鞭登镫,效犬马之劳,还请你留我一命。” 石寒性命攸关的危难时刻,额头浸汗,急向执刀一步步朝着自己逼迫过来的石方摆手求饶。 见石方心如铁石,丝毫不为所动。 石寒一边下意识地往后退避,双脚踩在金银堆中咔嚓咔嚓作响。 一边继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方大总管,在这前途一片黑暗的乱世之中,你我不过是同一条绳子上的两只苦命蚂蚱,何苦欲除我而后快哉?”石寒高声急叫道。 “须知孙秀为了搜刮石府财宝,难保不会掘地三尺。” “你想想,石府明明富可敌国,可他偏偏没有在其中搜刮到足够的财物,只要将之归总起来,不难猜测石府中定有地下宝库。” “到时候他自然要派遣众多军士来日夜掘探翻找,你哪里又躲藏得住,人财两空还是事小,连带搭上了自家卿卿性命才是大冤种哪,不如我们极早想法子自保自救……” “住口!”石方赫然震怒,一声暴喝打断道,“龟儿子,你休要霍乱额心。” “额杀石伪就是为了献头给孙中书令邀功,再加上额为他献上这满满一库的金银财宝,作为觐见之资,还怕得不到他的亲信重用……” “谬矣!方大总管,你的想法真是愚昧可笑至极,太危险了!”石寒干咽了一口唾沫,连连抢白反驳,费尽唇舌。 “你背叛家主,又半路去投靠人家,如此不忠不义之人,人家早对你存了戒心,又对你身世底细一概都没底,你说人家凭什么半路亲信重用你?” “这本是人之常情啊,到时候你遭受猜忌,不受待见,只怕终又要竹篮打水一场空,重新回到人、财、权皆空的原点啊!” “再者,就算你得到了那孙秀小人的亲信重要,可你又如何知道那孙秀春风得意得了几时?”石寒继续补充道。 “现在京城洛阳局势瞬息万变,权臣、妖后,及诸王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连皇帝和诸王都时刻性命难保,天下乱象已现……” “你将自身作为筹码,孤注一掷全押在一个外人身上,难保不会最后血本无归,到时连悔恨都来不及。” 石寒继续据理力争辩解:“你还不如自己守着这处宝藏,静待时机,只等过了这波危机,将来至少也要成为富甲一方的大财主老爷,甚至再花钱捐个官当当什么的。” “你自己当家作主做大老爷,再不用去赐候讨好别人,‘随心所欲不逾矩’,多自在!所谓宁为鸡头勿为凤尾,又何必再去争做别人的奴才?你难道还没当够奴才吗?” “唔……”石寒这一番大费唇舌,总算打动了对方,石方脚下一顿,不自觉地停下脚步低头沉吟起来。 半晌,经石寒点拨提醒,石方大摇其头,自顾自喃喃自语:“真是这个理儿,投孙秀好像也不牢靠,如今的洛阳局势太动乱了,波诡云谲,转瞬莫测!” 现在颠覆了他的固有认知,心神慌乱之下,额头上已经微微现汗。 末了,他猛地一抬头,满面凶恶地望向石寒,嘴咧得瓢似地蛮横喝问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刚刚你还说了,这座地下宝库也照样保全不住,那不横竖是个死?老子要死也要先宰了你龟儿子做垫背再说!” 石方张牙舞爪,仗着自己凶横恶霸,仍要肆意滥杀。 “省得留着你还要嘲笑老子,对额幸灾乐祸,起码老子先活过了你龟儿子,老子看到了你的结局,而你再也看不到老子的结局……” 这就是典型的恶人强盗逻辑,就像恶狼见到了羊羔,看你呼吸和活着都是有罪。 石方一头说着,一头又提刀冲着石寒扑了上来。 “方大总管,先别着急,我倒是有个好主意,包保你留得住这库庞大的地下财宝,同时还左拥右抱这几个美娇娘,享有齐人之福。” 石寒又赶紧连连摆手,眼睛还不忘邪恶地斜瞟向石惠、绿珠众女。 急忙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继续游说道:“但求你在我给你献计出主意之后,你能够留我一命,让我继续给你效力,我愿意一心一意追随你,永远做你忠心耿耿的好奴才。” “好,只要你真能献计助我规避此劫,我发誓一定保全你性命,你快说!”石方终于打住了,并信誓旦旦。 他将挥起的屠刀重又放下,逼近石寒的肥壮庞大身躯就像堵高墙一样也及时刹住,停顿了下来。 石寒自知在对方手底下弱如一只小蚂蚁,随时都有可能被捏死。 完全被笼罩在了对方的死亡压迫阴影里,唯有一阵阵无力感,心脏突突地就要狂跳出胸口似的。 乖乖,此时早已经命悬一线,一句回答不好,就要遭了对方毒手。 不过他也暗自侥幸不已,就在石方要向自己痛下杀手之前,及时叫停了对方。 他双腿早吓得发软,一个屁股蹾跌坐在地上,手抚胸口,没来由地长长暗中吁出了一口浊气。 “方爷,办法总是有的!”石寒又深吸口气,幽幽地说道,“我们只要……”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二章 从被逼做杀人犯开始 “我们可以在孙秀遣兵来查抄搜刮整个石府之前,纵火焚烧了整个金谷园,越快越好,一旦过了今晚只怕就来不及了,”石寒紧握双拳,双目一凝,充满了狠辣决绝的意味。 “嗯,焚烧金谷园吗……”石方陷入一阵默头思索。 “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等他察觉来斟查现场时,也统计不出石府到底究竟烧毁了多少财富,再看整个被焚为灰烬的废墟,彻底断绝了念想,也就再没有兴致花费那浩大的功夫继续翻找搜寻了,只得不了了之。” 石寒只得继续补充:“这叫壁虎断尾,壮士断腕!” “高!高啊!”石方眼中一亮,目泛异彩,当面向石寒竖起了大拇指,凶恶紧绷的脸上也渐渐舒展开来。 石寒又道:“留着这座大园子最终也要被孙秀强据,白白便宜了别人,而且还会要被屠戮和搜刮干净,我们性命更是难保,这一烧干净爽利,欲盖弥彰,或许我们反而逃出生天了。” 石方点头认同:“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这是明智之举。” “正是,老大果然是铁血手腕,杀伐决断的英主,一点就透,我跟着您将来一定前途无量!”石寒赶紧谄媚拍马巴结。 “哦,看不出来,你还是个大聪明,尤其是在生死关头的冷静沉着应对令额欣赏,但额并不能绝对信任你,你必须向额证明你牢靠才行。” 石方能做到石府大总管的高位,显然并非单凭他的鲁莽凶恶和身手,还是一只毒辣狡诈的老狐狸。 如何会轻信石寒,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就将手里的牛耳尖刀猛地塞进了石寒手里。 随后恶气地冲石寒抬手一指石惠,大声发号施令,颐指气使厉喝道:“小兔崽子,拿上你手里的刀,给额立即,马上去宰了刚刚对额喝骂不止的那石家大小姐,先证明给额看你的胆气和决绝。” 石方当面利刃倒悬,授人以柄,丝毫不以为意。 “啊……这、这……”随着石寒一声结结巴巴的惊呼,更是一阵手足无措的慌乱。 石方用手大力一拍石寒稚嫩的肩头,显得极豪爽:“你放心,只要你杀了她,额便从此将你视为心腹亲信,咱们弟兄之间再无猜忌。” “老大,我这辈子从没杀过人,你这是让我开洋荤啊,我很难突破这第一次的心理障碍,一时间尽显失态……” “额可以理解,第一次俺也有过,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次以后就好了,”石方大气摆手打断道。 让石寒杀人,他心里膈应紧揪得慌。 而反观石方,好似是多么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一直轻描淡写。 “老大,咱们可以先跳过这一节吗?我对您的忠诚天地日月可鉴,不需拿杀人来考验……” “无需多说了,照额说的办!”石方这话貌似说得平淡。 但石寒却明显感觉得到其中的不怒自威,说一不二,以及蕴含的深深杀意,还有隐隐强压下的不耐烦情绪。 “老大……” “你放心,只要你照额的做,额保证绝对不伤你性命。”石方果断打断了石寒的继续申辩,明显语气提高了几个度。 “如今这乱世,想活着都是一种奢侈,额也总需要几个靠谱的帮手不是,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否则孤掌难鸣。” 石寒能拿什么与他对抗? 就算拿着刀也根本沾不了他的身啊! 此刻,石寒贪生怕死,面对绝对的实力辗压,明知一切反抗都只能是徒劳,立即便要被对方轻易一把捏死。 石方的行凶令人发指,带着不可抗拒的压力,压得众人都透不过气来。 石寒无力反抗,只得乖乖顺从。 同时,还在心里不停地默念祈祷:“老天爷呀老天爷,请宽恕我的罪孽,不是她死就是我亡,为了活命我今天不得不被迫要做杀人帮凶了。” 他遂将心一横,但面临平生第一次杀人,他内心仍然极度慌乱挣扎。 一阵肠胃禁脔,几乎要当场失禁出丑,手足更是冰凉。 右手紧紧握刀,因精神高度紧张,手指都握得发白,脸上也是一片煞白。 他好像失了灵魂的躯壳,凭借着本能行动地绕过了身前的石方,行尸走肉一般一步步向前,逼近了前方那四名女子。 看到石寒手中紧握着血淋淋的尖刀,好像要吃人一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有如阎王小鬼一样径直向自己逼过来。 石惠从没见过平素懦弱的石寒也有如此凶恶如鬼的一面,早已惊慌得如同小兔子,尖声惊叫连连,下意识地不断往三女身后躲避。 而她身边的贴身丫鬟当先一步抢了出来,横亘阻拦在了石惠身前。 “狗奴才,反了天了?你还想弑主不成,姑奶奶绝不会让你得逞!” 这丫鬟身强体壮,十七、八岁的青春少女,身材比石寒还高大强壮一头不止。 没成想她异常勇敢,冲上来一把捉住了石寒握刀的右手,顿时和石寒扭打在一起。 石寒也是精神恍惚,才被她一下骤然发难所乘。 一时间双双撕扯推搡,踩踏金银堆里,同时脚下一滑,都失了重心跌倒在地,互相满地翻滚打闹不休。 石寒手中兀自还死死握持着那把尖刀! 那丫鬟心思纯善,只想舍命夺下石寒手中的尖刀,阻止他行凶杀人,以便保护好自己身后的小姐石惠。 然而石寒却心思不同,面对杀人恶魔石方,他却一心只求自保,要以人家一命替换自己一命。 现在形势比人强,被逼无奈下,两害相较取其轻,毕竟只有自己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人只有活着一切才皆有可能,否则人死如灯灭,万事皆休。 石寒从不敢高估人性的良知,尤其现在面对石方这样嗜杀成性,满手血腥的绝代凶人,更深知自身处境的危险。 所以也是顾不了许多,人在被逼绝境中往往能激发出更加恐怖的潜能。 他此时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一心要置对方于死地。 而且这种第一次杀人的心里恐慌是极度煎熬的,压迫人喘息不过来,一心只欲早交差,早解脱。 他知道现场的四女都是无辜的,只有那石方才是真正罪无可逭,人人得而诛之。 可惜自己无能为力,反而,为了惜命,只能暂时妥协,与之狼狈为奸。 石寒状若疯狂,克服着自己杀人的心理恐惧,人在金山银山堆中,与那身材高大的石府丫鬟滚翻在一起。 他拼却了吃奶的力气死死紧握着右手中的尖刀不撒手,闭眼胡乱地朝身前身下猛烈划拉不停。 几次霍霍入肉,似乎划中了什么,手上行动中的阻力大增。 但却不敢睁眼,仍是麻木地,狂乱不停地挥舞着右手中的尖刀,陷入了癫狂之中。 “啊……”石寒耳中传来身前三女此起彼伏的花容失色,掩面惊恐惨叫声。 很快他手上传来温热粘稠液体的流淌触感,而原本与自己拼命争扯扭打的那少女也渐渐停歇下来,气力越来越衰弱,直至软叭叭,完全没了动静。 与此同时,石寒耳边又传来大脚板子沉重踩踏地上金银的咯吱咯吱声,一个庞大的身影迅速窜近他身边,笼罩下来。 石方弯腰,搓开一只强壮有力的大手闪电般扼住了石寒握刀的右手腕,迅速而轻巧地夺过了石寒手中的牛耳尖刀。 “唉,可惜了,人家好端端一个十八青春少女,就被你这样辣手摧花霍霍了,你小子真够阴损的。”石寒只听头顶上方传来石方那当头棒喝般的冷嘲热讽,幸灾乐祸。 “原本叫你杀了那石家大小姐,你却杀了她贴身丫鬟,虽然美中不足,不过也凑合吧,今天就算你勉勉强强通过了这一关考验。” 石寒闻言大气也不敢喘息一声,俯压身下的少女,微微瞥眼一看,只见她浑身是血,双手犹自捂着仍在喷血的脖颈,倒在了血泊里一动不动。 身体也已开始渐渐僵硬起来,而自己的双手沾满血腥。 他吓傻了,浑身颤抖哆嗦着,从地上翻身远离被自己失手杀死的少女,并屈膝坐起,背对死者,抱头痛哭哀嚎,好比死了爹娘,心绪无法平复。 初次杀人的深深罪孽感却萦绕他的脑海心头,就像沉重的枷锁,让他倍感煎熬。 如果有得选择,谁愿意当个伤天害理的杀人犯啊! “哈哈哈……记住,从今以后你和额就是同一类人了,”石方一阵颇不以为然的哈哈大笑,不知是得意,还是疯魔。 “杀人就和出轨一样,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一旦有了开始,你就永远背负杀人犯的罪名,而且一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方大总管,你千万别再说了,我一时克服不了第一次杀人的恐惧,这种沉重负罪感,犹如生不如死啊!”石寒疯了一样地吼叫,发泄着。 “你先好好缓会神,同时看守住这三个小娘们,千万别让她们活蹦乱跳地逃离了出去,”看石寒埋首抱头,浑身发抖,石方又接着吩咐道。 “我则先拖了两具尸体出去,同时去地面上探探石府中现下情况如何,也好为额们下一步行动做准备,然后,再给你们几个大活人弄些熟食下来,为你们填饱肚子。” 石方总算认可了石寒,对他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说话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说完,他就伸手先拉起刚刚被石寒“失手误杀”,身体上余温尚在的少女尸体挟在了腋下。 然后,再走到石伪那稚童的鲜血淋漓尸体旁,又弯腰从地上拖起来,丢到肩头上扛住。 便踩踏着满地堆积如山的金银财宝,在一片吱呀吱呀的脚步声中,走向了地下宝藏密库的出口。 出口台阶在宝库背面拐角处,有个隐秘的镶嵌式螺旋天井阶梯,恰好遮住了视线。 但紧接着登上台阶,拾级而上的脚步咚咚咚声响起,可知石方已经登上了延伸到地面的螺旋楼梯上。 石寒见这个恶棍终于离开了,而被自己杀死的尸身也被带走,没来由的心里一松。 这才敢大口喘着粗气,放肆尽情贪婪地的呼吸空气。 今天这一场惊吓着实不轻,失了三魂七魄,差点要了半条老命。 他感觉心力交瘁,一阵阵强烈困倦袭涌上来。 而另一边那石方更是个奸猾险恶之徒,他仍然信不过石寒会就此乖乖屈服顺从于自己。 所以当他扛着尸体来到即将抵达地面的台阶上时,骤然停留了下来,一把丢下携夹的两具尸体,一屁股在台阶上端坐了下来。 同时把玩着手里的尖刀,开始耐心的守株待兔。 他处处是套路和心机,又要继续试探考验石寒。 只要石寒仍旧妄图趁他不在的时候,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处地下宝藏密库,而登上台阶出现在这里。 他定会要毫不留情出手,直接果断将其击杀,永绝后患。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三章 拾掇三女 而待石方一走,密室地库中留下的三个女人立即开始蠢蠢欲动。 她们起初被石方当场杀人行凶的血腥暴行给镇慑住了,后又被石寒失手杀死那个丫鬟的场面给吓破了胆,一惊一乍下万念俱灰。 现在那恐怖的变态杀人恶魔一走,顿时感觉没了生命威胁,心里一松,就想要赶快趁机逃离这个空气中充斥着血腥味,压迫幽闭的恐怖地下死亡空间。 这是人趋吉避凶,一心想要逃离危险的本能驱使。 至于石寒这小子刚刚也失手杀人,她们却知道只是被石方那恶人性命相胁迫。 而且也都知道他本性不坏,人也生得柔弱,同样属于自己一样的弱势群体和受害者。 对她们没有危胁,直接忽略无视了。 三个女子结伴互相搀扶着,很快转到了石寒背后。 就要越过石寒身边,往地下宝库出口的天井式螺旋台阶行去。 石寒虽然因第一次杀人内心激烈挣扎,恐惧的情绪还没有消退过去。 但随着三女脚下踩踏金银的咔嚓声响起,这动静不小,声声入耳,也顿令他心生警觉,知道她们已来到了自己身后。 他奉石方严令看守三女,哪敢在此时失职,放了三女离去。 而且他情知这也是石方在进一步考验自己,用计试探考验一个人牢不牢靠,这也是一般狠角色的老套路。 石寒前世深谙职场世故,老早就是一个中年老江湖,哪里看不出这一点。 毕竟自己现在的生死都操控在对方手里,一旦考验不通过,很大的概率会将自己直接咔嚓掉。 因为对方认为一个不好,就会要受到自己背叛反噬,人家要的毕竟是一个老实听话的好奴才。 “啪!”一声清脆的扇耳刮子巨响回荡在地下密室空间。 石寒突然从曲膝埋头抱坐的地面弹身而起,闪电般凶狠地回身抽了那夹在三女中间,作为主导的年轻美艳绿珠一个大逼兜。 他行动之敏捷,又快又狠又准,竟然是冷酷出手,毫无怜香惜玉之情。 抽得那弱柳扶风般的绿珠扭身侧翻跌倒在地,晕头转向。 顿时绿珠半边脸肿得老高,惊现一抹鲜红刺眼的五指印,嘴角也溢出了殷红的鲜血。 绿珠绝艳的姿容世所罕见,妩媚动人,恍若天仙下凡,又善解人意。 因而石崇在成百上千的众多姬妾之中,惟独对绿珠别有宠爱。 这女子红颜祸水,又有哪个男人顶得住她的诱惑。 甚至可以说石崇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而被一心欲要横刀夺爱的孙秀蛮横迁怒所杀。 但是,现在石寒在被摧命逼迫的处境里,压力山大,哪有心思管你是有多美的美女。 可怜此时他生死都不由己,心里一点动物原始本能的男女之爱,情欲之心都被掐熄灭了,完全欠奉啊。 石寒心如铁石,杀伐明快。 也是寄希望对于这几个女人表现出越是冷酷无情,越是会得到石方的赏识。 毕竟要搞清楚现状,老大的禁忌还是万不要去触碰的。 尤其是对于女人这一块,像石方这种欺男霸女的大恶人,骨子里占有欲天性都是一样的。 自己千万别捞越了界,否则,这就像动了别人的奶酪一样要遭对方忌恨。 所以石寒先要表现出对这几个女人的无情狠辣,该要打骂时就打骂,十足一个走狗帮凶恶棍模样。 不管怎么样,总要先保住了自己的小命再说。 “呜呜呜……”绿珠一屁股跌坐金银堆中,捂脸吸溜着嘴儿,柔弱地嘤嘤抽泣起来,一时梨花带雨。 连石寒这内心此时无比挣扎苦逼的小子,刹那间就被她无限美好的姿色所引诱,心神为之夺,我见犹怜。 他心底霎时间似被投进了一颗巨石,泛起无边的涟漪狂澜欲念,一股抑止不住的冲动有自心底油然升腾窜起的趋式。 “你妈,这诱惑也太致命了,谁顶得住?说好的我此时绝不为女人所动,一贯冷酷无情呢?” 但他也知道在这样生死交关的考验之际,一旦满脑子被欲望占据,自甘堕落,导致智商严重下降,真的就很危险了。 这女人祸国殃民,诱惑力满级啊,让人无限暇想,情难自禁。 天生丽质还是其次,尤其石崇当年还专门聘请名师教会她演习音乐和跳舞,为她专门编辑舞曲。 并挑选几十个姬妾和侍女,作一样的装扮,让绿珠带着她们在宾客面前表演。 每次宴客,必命绿珠出来歌舞侑酒,见者都忘失魂魄,因此绿珠之美名闻天下。 用现在的话来说,她不但长得美,还是个舞蹈艺术高才生,好比“恒大歌舞团”团长。 石寒只能将心一横,狠狠甩了甩脑袋,努力要将这股男女爱欲邪火驱逐出去,强自镇定,装得若无其事。 见绿珠被石寒辣手摧花,不说石惠这个一头乌发尚未结起及笄的小女孩,便是绿珠身边贴身伺候的那人高马大丫鬟,都愣了半晌,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她们或许是想不到石寒对绿珠这样的绝世美人都出手如此凶狠果决如斯。 这大大打破了她们固有印象中:男人一见到绿珠时,那种双眼直勾勾冒着绿光的猪哥、舔狗表现行为。 “你这狗奴才,胆敢扇我们绿珠小姐耳光,究竟是谁给你的底气?姑奶奶我跟你拼了!” 那身强体壮的绿珠贴身丫鬟骤然状若雌虎般向石寒扑了过来。 石寒原本身材单薄,再加上现在魂不守舍,一个不留神,顿时被那丫鬟扑倒在金银堆里。 两个人又滚做一团,互相拼命撕打起来。 这丫鬟三十余岁的熟女模样,生得胴体成熟,丰腴浑圆,年富力强。 尤其更重要的一点,她还是个骨架高大粗壮的胡女,典型的大洋马。 她力气也大得出奇,一时间石寒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被她压在身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石惠稚嫩的女童声在石寒头顶上方恶狠狠地叫嚣开了:“翾凤,狠狠地揍,揍死他丫地,他就是个为虎作猖的可耻帮凶和杀人犯,刚刚他才杀了我丫鬟,就让他以命偿命……否则不如此不足以平息我们内心的愤怒……” 小姑娘出身富贵,模样姣好,皮肤宛如玉质柔肌,洁白透亮,好像一个人见人爱的洋瓷娃娃。 但没想到她对石寒都已有了如此之深的怨念仇视和成见。 石寒知道自己做人太失败,但为了生死考验活命,他又哪有选择,只能继续做恶人帮凶。 他已经被蛮横而强壮的翾凤压倒身下,胖揍得透不过气来。 翾凤是一名胡姬,同样出落得国色天香,绝色佳人。 而且曾经的她体态轻盈,身姿高挑绰约,动作优美,刻苦练习舞技,卓绝一流。 原本也深得石崇之心,极受宠爱。 其次翾凤很擅长文辞,说起话来文采盎然; 其三善于鉴识宝物,能分辨出各类珍宝的产地和成色,并估算价值的高低,以及佩戴不同产地的玉器,所具有不同的功效。 石崇曾挑选身材、样貌相似的美女几十人,穿同样的衣服、留同样的发饰,让翾凤监制龙型玉佩,编织金钗。 都给这些美女带上,让她们手拉手绕着柱子跳舞,分做数班人轮翻倒班,白天黑夜从不停下,永不间断,叫做“常(恒)舞”。 如果要招呼她们,一律让翾凤根据玉佩声、金钗的颜色,按顺序走过来。 同时让她们嘴含香料,香气随风飘扬。 并把沉水香筛成粉末,撒在象牙床上,让这些美女赤足走过,没留下痕迹,就得赏珍珠百粒; 谁留下痕迹,就责令减肥…… 就这样,翾凤作为领舞,并负责装饰制器,掌管“恒(常)舞”众女,得宠了十几年。 直到她过了三十岁的时候,那些妙龄的侍妾终于忍不住嫉妒起来,争相在石崇面前诋毁她说:“胡人女子容颜易老,体味还重,会发出臭气,接近她便会招致不详。” 于是翾凤就在石崇跟前失宠了,并逐渐远离,退出视野。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却做起了绿珠的贴身使女。 她三十余岁的熟女御姐,正是人生最成熟丰韵的年纪,就像熟透的水蜜桃。 尤其是这美艳胡女,更是别有一番异域风情。 但胡女的骨架体质也远非汉人女子可比,又加上她失宠后,再也不用刻意节食保持体态身材,因此更是长得极为丰腴壮硕。 又加上从前刻苦练习舞踏的基础和功底,让她更是身强体壮,气力惊人。 石寒是旗逢对手,哐当一声,被一个醋钵似的拳头在视界里无限放大,骤然眼前一黑,直冒金星。 顿时眼前好象开了个染料店,被砸出了一个黑眼窝,熊猫眼。 紧接着,又被翾凤一只硕大的右拳狠狠砸到脸上鼻梁,一霎时鼻血长流,鼻子也歪到了一边。 石寒呲嘴嘬牙花子,禁不住倒吸凉气。 没准阴沟里翻船,真个要被对方打伤打死,丢了性命。 他再不敢大意,遂奋起全身力气,摸索着从金银堆里拾取了一大块金砖就冲她脑门死命砸去。 又一个孽龙翻身,终于将对方压倒在了身下……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四章 设局诓恶人 这一下出手凶狠,直接将对方干懵了。 总算翾凤停住了手,她脑门上早已经肿起一个老高的鼓包。 “闹够了没有?你们以为我愿意做那恶棍的帮凶?” 石寒将翾凤压在身下,双手捉住她双手腕分开成大字按压在地上,从她身上撑起了上身。 却不敢轻易放手,怕她仍旧要暴起伤人,只能死死钳制着她。 “面对令人崩溃的死亡压迫,我不得不顺从他,”石寒猛地干咳了几声,喘吁吁地向三女为自己辩解说道。 石惠尖厉的怒喝:“哦,是吗?你个杀人犯还有理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以为可以逃脱天网恢恢,法律迢迢?” “大小姐,我有得选择吗?”石寒继续反驳分辩。 “这暗无天日的地下,石方那恶魔自以为完全没有了法律约束,就可以为所欲为,连大公子都敢毫无顾忌地杀死。” “我算什么?不过是连一只小蚂蚁还不如,只要我多说一个‘不’字,他立马就会杀死我。” “我杀人是为了自救,完全是逼不得己的。” “你杀了我丫鬟流荧,事实就摆在面前,还要抵赖狡辩?”翾凤被打懵,只有石惠抢先向石寒发难道,“你最好让我们逃离这里,不要再执迷不悟,死死阻拦我们!” 委屈万分的绿珠坐地哽咽抽噎,也附和道:“大家都有机会逃出去啊,早早远离这个暗不见天日的囚牢,摆脱那个杀人恶魔才是正理。” “你们想多了,我们能逃得出去吗?”石寒立即大摇其头,反驳道。 “他不过是故意编造借口,假装离开,有如黑暗中的恶狼鹰隼,正在背地里试探考验我们……“ “我们不试图逃脱,难道仍要坐以待毙?”石惠小小年纪身遭大难,小脸上满是忧伤和恼怒。 她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平素生活在蜜罐里,一直受到过度的保护。 哪有见过这阵仗,受过这许多苦楚和惊吓? 绿珠终于也止了抽泣,强装镇定,颤声问道:“我们不尝试一番,哪知他是试探还是考验?” “千真万确,不用去看,他必定就守候在地面出口,专待我们前去自投罗网,然后……那后果我不敢去想象,你们善思之!”石寒显得极为凝重。 好在,现在他与三女打开了话匣子,这三女愿意与他进行沟通交流,这是一个对他极为有利的好现象。 他自信凭他三寸不烂之舌,定然能够说服此三女,并重新获得她们的谅解。 “我们打又打不过他,逃又逃不脱,可如何是好?”石惠垂头丧气,抚着胸口心有余悸问道。 三女基本认可了石寒的说法,都神色黯然。 “别光顾着想要逃离了,现在整个洛阳城,甚至天下都乱套了,连皇帝和王公大臣们都朝不保夕,你父亲都被孙秀弹指间随意降罪杀害。” 石寒实话实说道:“现在整个石府都要遭受孙秀迫害抄没,纵使出去了地面,我们又能逃去哪里?” “……”石寒说得都实情,三女神情灰黯,一时默然无言。 石寒又补充道:“尤其是你们这些细皮嫩肉的女子,受辱还事小,更严重的是被那些随处可见的饿昏了头的乱兵、贼匪、流民和乞丐等等逮住当作两脚羊,不羡羊,宰了充作米肉充饥。” “这一对比,那我们还不如继续躲在地下,反而安全些?”翾凤开口叹息道。 绿珠也道:“嗯,这里再怎么着,还只要面对石方这一个杀人恶魔,一旦上去暴露……实在都不敢想象。” 石寒扬眉斜瞟一眼翾凤和绿珠,重重地点头道:“正是如此,外面世道早已经秩序崩乱,我们只有暂时躲在这里避祸。” 石惠大摇其头:“我们总不能在这里躲藏一辈子,我们吃什么喝什么?” “我已经注意到了,石崇在这地下宝库中还储备了足够多的窖藏美酒和粮食,以及打掘了用于储存冰块的巨大地下深井,用来窖藏冰雪炎夏消暑。” 石惠深以为然:“这倒是,你这一说彻底提醒了我……” “我们正可以借机利用,起码饿不死渴不死,可以用作我们的临时栖身避难所。” 石寒顿了一顿,又转头看看石惠和绿珠,补充道:“而且这座地下密室宝库除了我们,恐怕知道的外人,便就只有那大总管石方了。” 翾凤点点头接话道:“石崇已死,现在我们唯一要认真面对和对付的人便是石方。” 绿珠接话补充:“但是石方并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合我们几个人之力加起来都打不过他一只手,他要杀死我们就像捏死几只小蚊子,易如反掌。” 石寒低头望向被自己压坐在身下的翾凤,似是在率先征求她的认同:“所以硬扛我们是想都不要想,我希望我们尽释前嫌,先达成一致,精诚团结起来,再一起对付,甚至解决掉这个我们当前要面对的最大威胁的敌人。” “我没意见!”翾凤深明大义,当先点头答应道。 她在四人中算最年长的了,考虑问题更加成熟,也更明白深远,更看得清楚危机处境。 “好,”石寒果断从翾凤身上站起身,又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那你可有什么好主意,具体要我们怎么做?”翾凤心神略定,心思瞬间开始活跃起来,出于好奇地问道。 “首先我们现在这样,在暗中达成一致,但是表面上却仍要装作不和,互相敌对仇视,故意做给那石方看,以此迷惑于他,”石寒当即说出来自己的计划道。 “这个可行,我举双手赞同!”石惠对石寒刚刚杀了她丫鬟耿耿于怀,心里隔应,让她对石寒好脸色,她还应付不来,不要对石寒假以颜色,她反而更乐意。 “还有翾凤和绿珠你们两位姐姐,要多拿出来你们绝世美人的本色,以自己的色相多多引诱他,假装对他服服贴贴,百依百顺。” 石寒望向绿珠和翾凤一副你们“懂的”意味深长表情:“男人嘛,又有哪个抵挡得住绝色美人的诱惑,只要让他逐渐放松警惕,到时候我们逮到机会,或将其灌醉,或趁其熟睡不备,保包就能够暗中神不知,鬼不觉地一鼓作气将其除掉。” “此计甚妙,”石惠立即兴冲冲地欢呼一声。 她原本心思单纯,疾恶如仇。 又第一次与人合谋算计坏人、恶人,感觉新奇又激动,有成就感,甚至“好玩”,是故瞬间精神提振。 “那现在我们就要开始表演了,要表现出我狠狠虐待欺负你们,让你们对我咬牙切齿,非常愤恨仇视的模样,先蒙蔽那石方,让他不要对我们起疑。”石寒先提醒道。 “好,来吧!”石惠跃跃欲试。 “那我要开始了,你们都要记住这是我们迫不得已的表演,比起先保住我们的性命来,其它一切都不值一侃!” 石寒再次叮嘱道:“所谓除死无大事,我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好,赶紧来,别等到石方这个杀人恶魔折返回来,察觉出我们的端倪。”翾凤反倒目光异彩流转地先催促起来。 “啪!” 石寒重重地当先甩了石惠一个大耳刮子,又一把将她推倒在地,照着她身上用脚乱踩,粘得都是鞋底灰印子。 “呜哇……”石惠摔倒在金银堆里,嚎啕大哭起来。 打完石惠,石寒又走到坐地未起的绿珠面前,伸手拉扯住她满头倾泻如瀑的青丝,将她拖倒在地。 并照着她身上狠狠的踩踏,吐口水,无端端地将她一头原本早已鬓乱钗横的秀丽长发弄得更是乱糟糟的如同杂草鸡窝。 直至最后,终于又跟翾凤互殴起来,在地上翻滚不停,双双互相打得鼻青脸肿。 顿时,堂堂的地下密室宝库中搞得乌烟瘴气,就好像变成了一个惨无人道的斗殴场。 可能是觉得离开的时间已经足够久,那石方总算去而复返。 他看到石寒遵照他的吩咐虐待毒打三女,还跟翾凤正在地上翻滚撕扯打斗不休,感觉极为满足自己的扭曲心理。 还装模作样的立即高声喝止道:“龟孙子,赶紧给你大爷额住手!” “额只叫你看好这三个小女子,可没叫你故意虐待殴打她们吧?” 石方看似责备,实则别提有多兴奋。 他天生心理残暴曲扭变态,别提有多喜欢看人受虐痛苦,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他将手里提着的一只大烧鹅,一条熟羊腿和一坛老烧酒往地上一墩,蹲下身来伸手捏着侧躺地面的绿珠如玉美人尖下额。 “啧啧啧……好个龟儿子,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儿,亏你也下得去手,人都被你揍成这样,有碍老子观瞻,真是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情啊!” 石方装模作样地叹惜起来,又冲石寒一声怒喝:“你个没卵蛋的东西,真对女人不动心,铁石心肠吗?” 一番无情嘲讽,故作感叹过后,石方方才尽显动作轻柔小心地将绿珠从躺倒的地面抱着扶坐起来。 绿珠好似满腹委屈,精巧的琼瑶小鼻一皱,桃花美眸一红。 顿时,顺势俯首靠进了石方宽厚的胸膛里,嘤嘤抽泣,向石方倾诉撒娇起来: “呜呜呜……方爷……你可要为奴家做主啊……奴家……奴家被你手下这个狗奴才欺负殴打……呜呜呜……奴家可是从未受过这样的虐待和委屈……你可要替奴家做主哇!”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五章 美人计 “唉哟,额的小美人,小心肝儿,大爷额省得呢,定饶不了他个该死的臭混蛋。” 石方探臂环抱住绿珠柔嫩的双肩,粗鲁地往自己胸膛里紧紧箍实、狠狠挤压,着实好好体验着暖玉温香抱满怀,消魂蚀骨的酥麻酸爽! “梨花带雨半遮面,欲拒还迎不怯羞!乖乖,真是要把额的心都融化了,老天爷!” 石寒垂手呆立一旁,噤若寒蝉,老实乖巧的暂时当个小透明,不敢无故打扰他的好事。 好半晌慢慢体味,陶醉完,石方这才又捡起地上的那条熟羊腿凑到了绿珠樱桃小嘴边:“美人儿,小心肝,这大半天功夫的,可别把你饿坏了?来,快吃些熟羊肉儿填填肚子,压压惊哈。” 石方眼冒绿光,满面淫荡猥琐,垂涎三尺的轻脓细语哄起了怀里的美人儿。 “等下有了力气,伺候好大爷额,方才好为你做主,着实教训那狗龟儿一番,胆敢欺负俺大爷的美人儿?” 这绿珠原本是石崇的私人专享,禁脔,石方每每只能暗地里眼巴巴地看着,从不敢有任何僭越非分之想。 曾几何时,她竟也有这样被自己深拥入怀,让自己唾手可得,随意尽兴肆意亵玩的一天,世事纷纭真是又从何说起呢。 “方爷,谢谢你对我们绿珠小姐的关怀疼爱,婢子无以为报,唯愿能伺候您即兴多喝几盅。” 翾凤见机,也赶紧向石方款款移步走了过来。 一路还不忘从金银堆里就地取了个银酒盏,随后到了酒坛边蹲下身来,抱起酒坛拍开泥封,启了封盖。 一股酒香扑鼻,迅速肆意弥漫开来,令人忍不动耸动鼻翼贪婪地狂吸几口,分分钟酒虫被勾动起来。 这酒乃是上品,极品,多半是石府中专供石崇私人享用的多年珍藏佳酿特供。 现在石崇死后,他的所有好东西也都只能等着让别人来霍霍了。 显然石方也没把自己当外人,现在趁着机会便给,先偷来自顾享用。 翾凤往银酒盏倒满了琥珀琼浆,随着酒香四溢的酒液注下,那盏沿泛起一溜的浓浓洁白酒花,看得令人垂涎欲滴。 翾凤倾注一盅酒,作出娇柔的妩媚姿态,毕恭毕敬地纤纤素手端着酒盅,跪送到了石方宽厚乌黑的嘴唇边,做足了卑躬屈膝讨好的顺从姿态。 她听取了石寒的建议,为了迷惑石方,已经是不遗余力的逢场做戏,一点也看不出来是故意做作的不自然。 翾凤以前为了争宠,承欢于石崇榻前,十几年间也是做贯了献媚讨好,取悦于男人的勾当营生。 现在不过是重操旧业,轻车熟路。 不管是虚情假意,还是当场作戏,那也是演技炸裂,演戏演全套,绝对不会偷工减料。 当然,最要紧的一点也还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牺牲色相,逢迎讨好眼前的恶人,这无可厚非。 在受到逼迫威胁之间,女人原本也更容易就向恶人和恶势力屈服。 琥珀美酒夜光杯,美人琼酿在眼前,酒不醉人人自醉。 石方这个大老粗此时独得两个这样的绝色美人在身前婉转承欢伺候,早已经有些忘乎所以,眼神迷离,一脸淫邪的猪哥相。 霓裳盈香香袭人,红袖袅娜暖风里。地下宝库梦幻夜,嫩柳池塘悄试水。 翾凤和绿珠二姝都是人间难得的绝色,十数年间都是从万千佳丽之中脱颖而出,深得坐拥身边无数美人的石崇独宠。 连石崇这样阅尽人间春色的老色批都欲摆不能的两个美人,对于石方这样的大老粗来说,自是更加欲摆不能,无法把持。 “好好……不愧是人间绝色,皆重名于天下,得此美色相伴,得以一亲芳泽,就死也无憾了,”石方低头就粗俗地一口嘬吸光了杯盏中美酒。 又仰头面露一脸满足,不知不觉尽显得有几份滑稽和猥琐本性,就冲翾凤一脸淫笑,高声喝喏:“美人儿,好好伺候爷,把爷伺候高兴了,爷自会好好疼你的……” “是,有酒有肉,爷好好享用,”翾凤又尽捡着好话奉迎巴结。 “敢情这才是真正的人生啊,额以前的几十年真是都白忙瞎了,”石方顿时陶醉感慨起来。 “有我与绿珠常伴,足娱爷的耳目身心,我等也唯愿与爷共渡春霄,永享富贵,此生于愿足矣。” “怪不得人人都想要努力往上攀爬,金钱,美人,地位,权利……这才是穷尽人之一生的终极追求啊,只有亲身享受过的人才能食髓知味,真正懂得的吧!” “爷,美酒当前,多多酣饮几杯,一醉方休不也得人生快意哉!” 绿珠也止住了嘤嘤泣泣,仰面梨花带雨,破涕为笑,一把夺过了翾凤手里的银酒盏。 同样斟满酒盏,亲自把盏送至石方唇边喂酒。 见两女在自己面前争宠承欢一般争妍斗艳,一心服服贴贴的依赖向着自己,石方心下更加得意忘形起来。 他是来者不拒方显得自己的豪放快意,几大杯下肚,喝得又快又急,已经有些微醺。 他不是酒醉的,而是被眼前两个美人醉倒。 再冷酷无情的铁汉,也禁不起美人儿的无限诱惑吧。 “来来来……你们也喝,别光看着爷一个人喝,”石方醉眼惺忪将绿珠又一杯递送至唇边的美酒,抬手反推到了绿珠的樱唇边。 “咯咯咯……”绿珠一阵花枝乱颤的咯咯娇笑,尽显自己的媚惑。 顿时勾走了石方的三魂七魄,令他神为之夺。 绿珠本来就天生丽质,狐媚天成,所以才能迷得石崇都为她不顾一切,神魂颠倒。 又何况是眼前并未经历过多少人间美色的大老粗石方。 绿珠咯咯媚笑着左手笼袖半遮面,将右手酒盏举到自己樱唇边,青蜒点水般轻轻嘬吸了两口。 然后又撒开云袖,将酒盏重新递送到了石方嘴边。 “爷,妾身不胜酒力,爷可要替妾身满饮哦。”媚惑的话音如婉转娇吟,绿珠把自己媚惑天成运用到了极致。 石方看着眼前的绿珠媚眼如丝,玉面上绯红如潮,立时傻傻愣愣,痴痴呆呆的,任凭绿珠又将一杯美酒直接灌入了他的喉舌之中。 “好好好……喝美了,这滋味,太痛快了……你们正合我意……”石方醉语迷蒙,迷糊找不着北。 看到绿珠又倒一杯酒递送过来,他抬手拔转酒盏,推盏转送到了翾凤红唇边。 “谢爷的恩赏和疼爱,贱妾喝了,”翾凤也低头大大方方地啜吸了两口,又转手将杯盏拔转推送回了绿珠红唇边。 绿珠极尽蛊惑之能事,低首又饮了两口,仍旧再把杯盏递送去了石方面前。 等于酒杯转了一圈,三人同饮一杯酒,最终又回到了石方面前。 如此暧昧调情,将石方的心都快要融化了,使得他更加沉沦。 下体内邪火蠢蠢欲动,在酒精的刺激和催化下也猛烈地向上升腾而起,直冲天灵盖。 绿珠和翾凤都是调情高手,对于取悦男人浑然天成,极富经验,很少有男人能抵挡住她们蛊惑。 一个已经是足以惑乱天下,更何况是两个一起同时上,左右夹击呢。 左拥右抱,珠圆玉润粘在怀,石方早已经迷失自我。 “老大,你千万不要被眼前美色所迷,今晚我们还要先办正事……” 这时候,石寒假惺惺地走到了石方面前,躹躬抱拳深揖一礼,声若洪钟的有如当头棒喝。 又大煞风景规劝道:“外面小人得志的权臣孙秀不会放过我们的,危机有燃眉之急,一个稍不留神性命交关,后悔都来不及,还是不要贪图这一时片刻欢悦……” “老子正在兴头上,感觉立马就要达到人生巅峰了,你娘的狗奴才,就会扰额兴致!”石方须发皆张地转头怒瞪石寒,骂骂咧咧。 就好似醐醍醒脑,使他火热的内心有如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随手一把粗鲁地推开左拥右抱在怀里的绿珠和翾凤,嗖地从坐的金银堆里站起身。 “老大,眼前情势千钧一发,我们命悬一线之际,你千万不可轻忽大意,还是先处理和化解了眼前危机再说。” 石寒继续义正言辞地谏诤道:“至于女人嘛,等您坐拥这无边的富贵,还怕少了女人?那是要多少有多少,何必被眼前的两个残花败柳所迷惑,还请您时刻保持清醒,权衡利弊,不要自误啊。” 石方终于缓和了脸色,一时嗟呀感叹起来:“行,真有你小子的,不知是你压根就对女色不感兴趣,还是真老成持重,心智过人?” “连天下这等极品美色摆在你面前,你都当视而不见,丝毫不为所动。” “而额都差点把持不住,一下失陷进去,迷失了本性,光从这一点看,你就比额强。” “以额的武力强横,再加上你的智谋胆略,额们真是文武双全的一对最佳无敌拍档。” “在这眼前的乱世,不说一定成就一番丰功伟业,起码成为坐拥一方巨富的山大王,避世隐居,守成自保是不太成问题吧。” “那是,我愿意一心一意全力辅佐老大你,也唯有依仗老大你的庇护,才能苟全性命于这乱世,”石寒立即谄媚讨好道。 “否则就凭我这样的手无缚鸡之力三脚猫,只怕出世活不过新手村。” “新手村?啥玩意?”石方疑惑不解惊呼。 “老大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是光凭我一己之力,我走不出这个金谷园地下,”石寒连忙解释。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六章 谋身立命 “不被官兵、贼匪所害,也会被饿极了的流民生生撕了,煮做人肉汤分吃。” “嘚,你小子算个明白人,跟明白人就是好说话,”石方抬头望向石寒,眼神中更多了几丝赞许和信任的意味。 “大总管,闲话少说,我们是该要为我们接下来的生存和出路进行谋划了,不知现在地面上园内的情况如何?”石寒语气一转,换了话题问道。 “园内情况?”石方略作沉吟思索状。 “嗯!” “家主石崇被孙秀收捕杀害,公子小姐也全都失了踪,一时间群龙无首,早乱作了一锅粥,而且孙秀已经派遣了心腹殿中侍御史殷浑率领五千中央禁军驻跸包围金谷园,都知道明日园子便要被正式籍没抄查,大家生死未卜,人人自危,正不知如何计……” 石寒惊呼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要抓紧时间,今晚做好一切退步计,把这该死的被动局面给盘活啊。” 石方不假思索地问道:“如何才能盘活,你可是心里都有了底?” 石寒抬手抚着光秃秃的下巴,目中闪动着狠辣狡黠之光,冷静得可怕地慢条斯理问道:“自然最关键的一步是我们主动舍弃整个金谷园,狠下心来,就在今晚一把火将它烧得干干净净,一了百了。” “只怕说起来轻巧,做起来难啊,那殿中侍御史殷浑带队的五千中央禁军可不是吃素的,我们该怎么对付?”石方头摇得像拔浪鼓。 “那我们只能抓住人无边贪欲的本性,先假意主动投靠这个殷浑,怂恿他私自制造混乱,侵吞金谷园的财富,以掩盖他自己欺瞒孙秀的罪行,与此同时,我们便可利用这个混乱,狠狠坑这个为了满足自己贪婪私欲想坑孙秀的殷浑一把,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制造混乱,浑水摸鱼吗?”石方还不笨,马上潜意识中回过味来。 石寒却没有继续跟他细说,而是换了话题问道:“老大,你身为石府的大总管,掌管整个石府各处田庄的收租和钱库,可知有哪处田庄可供今晚现下阖府八百多下人悄悄转移,暂时容身?” “这……先容额想想,”石方平时就不想多费脑子,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主,这时候面对重大抉择问题时,还真费劲。 “呔,对了,”石方一拍粗壮的大腿,振奋地欢呼雀跃。 “额还真想起来一处,这一处绝对是额们转移下脚立足的最好一处!” 石寒正耐心静静等候他的回答,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乍乎,冷不丁惊了一大跳。 “唉,大总管,有话好好说,我们正在合计解决我们面临生死困境的最大难题,你这样可吓得我不轻,”石寒忍不住嗔恼埋怨道。 “是、是……额有点太激动了,”石方主动认错,又坦率回答道,“小子,额想起来了,额们的出路该当在白马寺。” “白马寺?”石寒不解。 “对,就是白马寺,在洛阳城西明门(汉雍门)西三、四里处,又称金刚崖寺,号称‘中国第一古刹’,是佛教传入中国后第一所官办寺院。”石方回答得越来越有了底气。 “大佛殿内悬挂着一口重5000斤的大铁钟,声音洪亮。它与洛阳东门城楼上的大钟频率一致,只要白马寺钟声一响,城楼大钟便产生共鸣,故有‘白马钟声,洛阳西应’之说。” 石寒不知实情,还是疑惑问道:“嗯,白马寺?怎么说呢?难道你想让大家都去削发当光头和尚?” “不不不……因为白马寺周围的田产都是额们石府老爷购置下来的,”石方连连向石寒摆手,纠正道。 “我们石府大老爷虽然曾经多行怙恶不悛,后又为富不仁,但却偏偏笃信佛法。” “和那寺中主持竺法兰方丈达成了口头协议,愿将那周边每年所得的田租都捐纳给寺院做香火供奉,以劝(资)助西域月氏国敦煌高僧竺法护,及弟子竺法乘等在那寺中传译佛经。” “所以那里的田地庄园都是假托在白马寺名义下,也只有那处特别隐秘,便是官府田契都查证不出来,无法查抄籍没。” “嗯,将田地以白马寺的名义购置下,所有租子都捐赠供奉给寺院做香火钱,或赞助大和尚们传译佛经,只有寺中主持方丈等知晓实情,心照不宣……” “没想到石崇这老不死的狗东西还暗中多留了一手,这不经意的善举,到了这种危难关头还真成了我们活命的保障啊!” 石寒眼前一亮,心中也是颇为欣喜:“莫非也是玩的狡兔三窟?” 石寒都不由得暗暗佩服起古人的智慧来,果然不可小觑,只是有时候百密一疏,计划永远赶不上时事的变化。 “正是,虽然额们不收租子,把租子全部都转让给了白马寺,但每年还是会派额去核对账目,”石方掰着手指头一五一十地继续补充道。 “而且,在白马寺后,假托白马寺的名义,额们石府还建有一座非常隐秘的大庄园,平时那里面有十多个下人在日常打理洒扫,也是个闲暇小居的好去处,现在倒是可以作为额们危难之际,暂时容身寄居之所。” “好,很好,大总管,我们先怂恿殷浑命令众多中央禁军搜刮打包金谷园中地面建筑中所有值当的东西,然后让他纵火焚烧整个园林制造混乱,使禁军们自相残杀,杀人灭口,欲盖弥彰,而我们刚好乘乱把他们都冲散收拾了,然后带石府八百多下人携带上所有财货都秘密转移去往白马寺后庄园安置。” 石寒果断答道:“你是石府大总管,这些数百下人就需要你的权威去组织他们了,尽快把他们撤走。留给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们只有今晚一晚上时间行动。” 不得不说石寒的算计很毒辣,也过于理想化,和乐观主义,真能不能成功还得另说。 “那你与三女要不要一同转移过去?”石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又一个疑惑。 “不,我们都是知晓这处地下宝藏密库的知情人,还是先留下来守在这里,省得泄密出去,毕竟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尽量守住这座藏宝地库,”石寒坚决地摇摇头。 “对了,我们还可以假借他石家大公子之名去投靠‘金谷二十四友’中的刘舆刘琨兄弟,这两兄弟都曾受过石崇这老小子的救命大恩,平时关系又走得这么亲近,我们以落难的石大公子名义去向他们寻求庇护,他们一定不忍拒绝的,这也是我们积极自救的又一条出路保障。” 据说刘舆、刘琨兄弟年少时与国舅王恺有隔阂,王恺假意让他们在王家留宿,实际打算把他们活埋了。 石崇一向与刘舆交情非浅,听说了王恺的阴谋,便星夜骑马驰入王恺家里,问二刘的所在。 王恺在石崇的迫问下哑口无言,石崇直接到后斋将刘舆兄弟救出,一同坐车回去。 在车上石崇对刘舆说:“年轻人,怎么就轻易在别人家里留宿?”刘舆对此十分感激。 这就是石崇当年有救命大恩于刘舆、刘琨兄弟的来由。 石寒就是打定主意抓住这点,冒充石府公子的身份去投靠他们,先谋求庇护与晋升的机会,进行政治投机。 “以石大公子的身份去向刘舆刘琨兄弟他们求救,他们自然愿意收留,”石方却是立即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就怕他们身为‘金谷二十四友’,与孙秀同样是死对头,如今一朝失势,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我们一切都是徒劳无功。” “不会,他们两兄弟的姊妹乃是赵王司马伦之嫡子司马荂的正妻,这司马伦父子一定会力保他们,使他们免遭孙秀小人毒手的。” 石寒赶紧耐心解释明说道:“孙秀毕竟不过是司马伦亲信,一朝小人得志,他还真动不了这兄弟二人。” “这……”石方这大老粗呲着牙花子,不得不佩服石寒的心机。 “确实非常可行,果然还是你小子有算计,那我们就这么着办罢。” 一时商议已定,两人正准备重返地面去行动。 石方又转头一望翾凤、绿珠和石惠三女,向石寒问道:“我们走了,那她们怎么办?” “要是她们偷偷溜走,泄露出了这处地下宝库的秘密,那我们不是白瞎忙一番,得不偿失?”石方也是颇有忧虑。 “先把她们都绑了,分开固定在大金器上,限制她们的行动,免得她们挣脱逃跑出去,等我们处理完成已毕地面上的诸事,再回过头来解决她们。” 石寒显得非常冷酷无情又狠辣,对女人一点不懂怜惜之情,剩下的只有暴力虐待。 他转身就冲向了绿珠,哧啦一声,就剥掉了绿珠身上套着的绫纱外袍,迅速扭成了麻花绳索,就用来强行捆绑绿珠手脚。 一旁的石方见状,也赶紧如法炮制。 眼见就要将两女在两尊巨大黄金朔像上绑捆固定,那石惠赶紧求饶道:“二位爷,求求你们行行好,带我一起走,你们可以用我号令整个石家阖府上下人等,有我也能更好取信并号令于他们。”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七章 开始实施计划 “我向你们保障,我包保不会将这处地下宝库的秘密说出去,因为这对我来说毫无意义,我现在只想着保住自己的小命,其它都无关紧要。” “咦,这倒也是个好主意,小贱人,你可要乖乖老实,说话算话,不然我一定会弄死你,”石方顿时一脸赞同应允之色,却又一番威胁。 石寒立即果断摆手拒绝道:“不行,她人太小,碍手碍脚的,而且到了地面,见到熟悉的家中仆人,难保她不会突然变卦,恶语中伤我们,并给我们造成严重的困扰,甚至功亏一篑。” 石方只得同意了石寒的决定,远远分隔开来,因地制宜死死固定捆绑住了绿珠和翾凤,还有石惠,就和石寒结伴转向地上宝库出口,开始登阶拾级而上。 “小子,等下我们计谋灵不灵验,只怕要听天由命了。”石方一边登阶向上走,一边担心的道。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总管尽管放心。” 台阶越往上出口则越变越窄小,大概上达二、三十米的高度,最后竟只能容得一个身子竖直通过,就像盗墓贼们掘坟盗墓的盗洞一般。 最后顶开地面上一块地板砖块,探头出来,原来还在一张摆放的华丽大牙床床底下。 二人鱼贯从床底下爬出,这才真正到达地面上。 并且复原那块掩盖的地板石砖,居然与地面镶嵌极其严丝合缝,再也发觉不了有地下密室的一丝一毫痕迹。 石寒吐槽道:“啊,原来这里是石崇老小子所在‘绿珠楼’的主卧室间,他居然将床榻压住洞口,如此日常紧紧镇压着这处地下宝库,片刻不愿离眼和撒手,连睡觉都是,真真是典型的守财奴。” “哼,要不怎么说天高不是高,人心第一高,人性欲壑难填呢?”石方重重一声冷哼。 石寒又是一阵感慨:“可惜钱财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任谁又如何守得住呢?” “好了,你也别发感叹了,我们赶紧地招集阖府人手,立即马上办正事要紧,”石方催促道。 现在正是上半夜时分,看窗外明月还不及中天,若大的金谷园中虽显得静悄悄的,却并不平静。 园中处处都是火把点缀,好像满天繁星一般。 殷浑率领的五千西晋朝廷中央禁军驻扎封锁了整个园区,园内各处重要所在都有人值夜站岗,并将园内所有的石家下人们都统一集中控制看押了起来。 “那是,我们不如先放几把火烧着起来,然后趁人心惶惶中,也好组织他们一起抢救财物,再乖乖转移,”石寒眼珠一转,又计上心来道。 石方对石寒道:“先别急着点火烧园,还有孙秀派遣亲信殷浑率领五千中央禁军进驻园中,控制了额们整个金谷园中护卫仆婢总共八百余口,现在额们还得要先解决殷浑及五千中央禁军。” 石寒一味沉吟起来:“这倒是个大麻烦,不好解决呀……” “我想先去联络上护卫队长石冰,然后和他集结三百金谷园中的石崇护卫,或许可以出其不意发动暗杀偷袭,进行擒贼先擒王,先制服殿中侍御史殷浑,要挟他私自约退五千禁军兵马。” 石方却说出了自己的主意:“那时额们才可以组织起来八百多人,搜刮园中财物绢帛,然后撤退出园时,再放一把火烧了彻底干净。” “计划是好的,恐怕硬撼不成啊,”石寒微微摇头,接着又欣然道,“先不管这么多了,现在崇绮楼石崇这主卧室内的东西都是最好的,我们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如多收搜一些,反正也方便携带。” 当下二人一合计,二话不说,就开始争抢收拾石崇卧室里摆设的所有名贵、贵重值钱玩意儿。 石崇家主的房间,自然最好的东西也都收藏在这里,倒是被两人捷足先登。 石寒和石方砸碎花瓶和镜子,撕下画幅和卷轴,取下供奉的镶嵌满各种宝石的金佛像和金佛塔雕塑。 以及裹上随手从衣帽架上扯落的华丽名贵,镶金嵌玉的丝绸长袍。 口袋里装满红宝石、蓝宝石、珍珠、玛瑙、猫眼儿、琥珀和水晶…… 然后扯下帷幔床帐进行打包。 如此一番侍弄完毕,石寒正想要从石崇生前起居的这处崇绮楼主卧室中开始点火。 临了,却又被石方制止住了。 “额们何不拉园中的石崇姬妾美婢,舞女歌女略施美人计,去引诱迷惑殷浑,待他中计,贪恋上女色之时,额们则可轻松暗中将他一举制服。”石方立即恍悟间一拍大腿。 他刚刚受绿珠、翾凤两女美人计所迷惑住,也算是食髓知味,推己及人,马上就想到了这个主意,也算是现学现用。 “美人计嘛?”石寒微微一怔,立即夸赞道,“没想到,亏你想得出来。” 石方暗自叹息了一口气,道:“可惜金谷园中最负盛名,最美艳的绿珠和翾凤二女额们没带上来,至于其他女子……” “金谷园四、五百供石崇日常淫乐的尤物娇娃,歌舞女团,艳色众多,何须一定得绿珠、翾凤?”石寒直接打断道。 石方一拍大腿:“对,我记起来了,除了日常恒舞女团,还有绿珠的弟子宋祎,虽不过将笄之年,但却是天生的美人胚子,而且尽得绿珠歌舞之真传,让人惊若天人,一见难忘,让她率领歌舞团去取悦迷惑殷浑准成。” “好极,好极!”石寒大声赞叹,又连忙道,“大总管,我们可再将大公子石伪的头颅好好用一用,你带上它,并宋祎和整个歌舞女团直接献上那殷浑当面,主动请降投靠,待取得他的点头首肯……” “便可如此如此用计……” 石寒经石方这一提醒,思路完全被打开了,当即又一番向石方附耳低语献策。 “好计,妙计,不愧你个大聪明,头脑灵活,心机巧妙,额虽自诩有些武力,却智力大不如你也!” 石方当即一拍即合,和石寒一起立即实施计划。 他们背上背负打好包袱的重宝,出来崇绮楼原石崇的主卧室,小心避开禁军眼线,暗中来到了楼后大院。 石方从院内假山石后隐蔽暗洞重新翻找出来了才藏匿不久的石伪尸体,并割下了头颅,又扯下其身上的锦衣华服,将血淋淋的头颅包裹了,提在手里。 石寒、石方二人重新进入崇绮楼,想要来寻找聚拢宋祎和整个歌舞团众女。 可惜是几百中央禁军将崇绮楼也团团包围看守住了,将金谷园所有女眷都集中看押在紧挨崇绮楼的后院杂房中。 而那三百护卫和上百仆役下人等就更不用说了,都被上千中央禁军囚禁看守在外院的马厩里,当作牲口一样。 而石寒和石方二人现在所处的可是金谷园中最主体最显眼,也是最豪华高大的中心建筑,石崇以绿珠名字命名的“绿珠楼”,又叫“崇绮楼”。 他们凭着对金谷园中建筑和环境布局的熟悉,顺利避开了朝廷中央禁军的看守,暗中行动绰绰有余,所以仍有相较自由活动的便利。 金谷园是个巨大的豪华奢侈所在,周围几十里内,楼榭亭阁,高下错落。 为了与国舅王恺斗富,西晋权臣石崇于元康八年(公元296年)在洛阳城之西邙山脚下的金谷涧中,营建一座富丽堂皇的花园式别墅,俗称金谷园,又名梓泽。 因山形水势,随地势高低筑台凿池,挖湖开塘,修园建馆。 金谷水萦绕穿流其间,水声潺潺。 鸟鸣幽村,鱼跃荷塘。 郦道元《水经注》谓其“清泉茂树,众果竹柏,药草蔽翳”。 还筑有百丈高的崇绮楼,也就是绿珠楼,屋内更是装饰珍珠、玛瑙、琥珀、犀角、象牙……可谓穷奢极丽,宛如宫殿。 崇绮楼高数百丈,给人一种“极目南天”的即视感,就有如登顶现代的上海中心大厦,只为了慰藉宠妾绿珠的思乡之愁。 石方躲在暗中顾盼到处都是值夜站岗的禁军兵士,也是一愁莫展:“娘的,五千中央禁军彻底封锁禁锢了整个金谷园,我们活动空间受限,已经无法展开正常行动,宋祎等歌舞女团众女也都被严密看守了起来,完全与我们隔绝,根本接触不到了……” “无妨,我们可以现在直接要求求见这队中央禁军的主将殷浑,就说我们要向他献密,”石寒面上微微一哂,淡然笃定道。 “献密嘛……”石方似乎有些跟不上石寒心思活泛的程度,又开始沉吟起来。 石寒开解道:“若大的金谷园自然藏着许多天大的秘密,没有人不会信,而且你还是金谷园大总管,我更是石崇的私生子,再加上人类天性中的好奇心和贪婪心驱使,他没有理由不接见我们。” 石方心头一颤,抬头看着石寒,好像突然看陌生人一样:“你是石崇私生子?我怎么不知道?” “大总管,先别纠结这个问题了,你想,要是我们根本没点身份份量,人家凭什么信服并接见我们?”石寒一声冷哼。 “好吧,你说到秘密,我们有什么秘密可以献给他?他可是率五千中央禁军看守封锁住整个金谷园的主将,只怕早叫禁军将士将金谷园中都仔细盘查了个遍。” 石寒冲石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反问道:“地下宝库不算秘密?其价值不足以动人心?” “唉,你不是说地下宝库的秘密我们要保守秘密,不能让外人,尤其孙秀知道了吗?这和直接献给孙秀有什么区别?”石方大摇其头问道。 “我们只是暗中将秘密说给一个死人知道,又有什么不可?” “我们两个孤家寡人,要杀了率领五千中央禁军的殷浑谈何容易?”石方继续摇头叹息不止。 “大总管,你好傻,”石寒当面吐嘈,也不怕损对方面子,说得很直接。 “哦……” 石寒见他面露疑惑,遂又问道:“嗯,你想想,能有人不贪婪,不见财起意的吗?” “这倒是,你能利用上对方这个人性上的劣根性弱点?”石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目泛异彩的定定望着石寒稚嫩的少年面孔。 石寒胸有成竹,目光坚定:“嗯,我们私下求见他,以石伪的人头作为见面礼,直接向他投诚,又以地下宝库,还有绿珠和翾凤的秘密作为投名状,先搏取他的接纳,一旦得到他的接纳,接近到他的身边,接下来便都好办了,我们就可以牵着他的鼻子走……”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八章 是非人来说是非 听到石寒娓娓道来,和盘托出的计划,石方频频点头,对石寒钦佩得五体投地。 两人暗中商议已定,确定再没有什么纰漏之后。 这才从暗中走出来,直接大方走向了楼外大院中站岗执勤的中央禁军军士。 “什么人?大胆,站住!”石寒和石方一主动露面,立马就让禁军士兵发现了,引起了他们的警觉,一声断喝。 石方高举双手,向军士直接明说道:“军爷,我们想要求见你们的主将殿中侍御使殷浑殷将军,有关于金谷园中最大的秘密要当面献给殷浑将军,麻烦你帮我们通报一声。” 军士有些不信:“金谷园的大秘密?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从哪里冒出来的?” 石方当即高声宣布道:“我是金谷园的大总管,这位是石崇的私生子,我们掌握着金谷园的许多重大秘密,军爷,你别不相信我们啊!” 石寒也补充道:“正是,否则我们只要一直躲藏起来,你们又能奈我们何?只要等到天光稍亮,趁你们疲惫松懈的时候,我们难道还不能偷摸溜出去吗?” “原来你们是石崇的私生子和大总管!”值岗军士一阵恍然大悟,终于选择相信了,“好,我这就带领你们去求见我们殷将军!” 于是一群站岗执勤的军士中,一个为首模样的队主走了出来,领了石寒和石方就走向了崇绮楼外前面的大院广场。 院场上居然支起了一顶中军大帐,只见这个军士头目走到了中军大帐前。 他向大帐门口两个左右执戟郎中道:“两位,麻烦通禀殷浑将军一声,有石崇私生子和大总管主动自首前来求见将军,说是有个天大的秘密要当面进献给将军。” “就是他们两个?一个是石崇的私生子,一个是石崇的大总管?”两个执戟郎望向了紧跟在这个军士头目之后的石方和石寒,俱是满面惊疑不定。 “军爷,赶紧往里通报啊,误了殷浑将军大事,你们担待得起吗?”石方走上来,显得颇不耐烦的威胁说道。 他粗声大气的,有意要将事情闹开,故意惊动大帐内的殷浑似的。 “好好……你别吵,我这便往里通传,请稍待!” 这名执戟郎哪敢再耽搁片刻,与另一边那位执戟郎暗中传递了一个眼色,便显得很是机灵地立即转身,一溜烟跑进了大帐内。 不大一会儿,那执戟郎便快速跑了出来,还没出来大帐门口,便远远冲石寒和石方惶急道:“两位,我们将军有请,赶快请进!” 石寒和石方走进中军大帐中时,只见殷浑身穿居家黑绸长袍常服,居中端坐在虎皮帅椅上,身后是一队排列两行,二、三十人的威武雄壮亲兵侍卫。 殷浑本人则额下三髯长须,看起来四十余岁年纪,面皮白净,状貌阴鸷刻毒。 这不是个真正作战有实力的武将,而只是出身垄断官场的世家高门子弟。 西晋的高官和官级武将一般都由豪门世族子弟充任,寒门和普通人是没有机会的,管你能力再强都没有用。 这是西晋政治和官场的黑暗,九品中正制的察举制度,断绝了寒门和普通人的向上晋升通道。 石寒只见这人的神态样貌,立即料定他是一个自私贪婪的小人。 小人趋利,这样的人以重利结之,以美色诱之,应当是极容易作为突破口,实现自己计划的。 别看这殷浑装得规板正经,都不入住石崇的绿珠楼,还要在外打帐蓬居住避嫌,突显得自己清苦,一心尽职尽责的模样。 现在连夜接见石寒和石方这两个不速之客,还要装得威严隆重的样子。 其实这都只是他刻意假装出来,毕竟他也才新投靠孙秀不久,为博取孙秀的亲信重用,他也是相当拼了,暂时压抑了自己的本性。 “来者二人自己禀明身份,夤夜打扰我们殷将军,如无正当理由,将要受到重刑惩处,望你们是真心来献密,不是来自寻死路!” 紧挨殷浑身边站立的亲信幕僚猛地一声断喝,率先发话了。 砰地一声,石方将手中提着的石大公子头颅猛地一摔,就丢到地面,滚落到了殷浑面前。 石方随即向殷浑拱手施礼,当场不亢不卑的声若洪钟禀明道:“这是石崇唯一的亲生儿子,眼见官兵前来查抄金谷园,还想从暗道逃脱出去,被我当场直接逮住,并且将其枭首送来将军面前献礼邀功。” “哦,对了,我是石府大总管石方,”石方最后还不忘自报姓名补充道。 “石崇的儿子?那就是你的少主啊,好狗胆,竟敢以奴弑主!”幕僚抬手指斥,断然大喝。 石寒赶紧出头来,替石方辩解道:“这位先生,小人乃是石崇的私生子,因为没有合法身份名正言顺进入金谷园,石崇就让我充当书僮侍候他的嫡子,我受尽了那大公子的凌辱欺压,今日终于忍无可忍,和大总管一起,乘机将其除掉,作为我们的投名状,以表投靠殷将军的决心。” “你……”殷浑终于站起身来,抬手冲石寒一指。 很快,却猛地又冷静下来,对身后亲兵护卫道:“来人,上去验明头颅正身,看是不是真的石家大公子。” “喏!”两个雄壮的虎卫冲殷浑背影拱手施礼,从殷浑身后转出,直接上前拾取了鲜血淋漓的包袱,当即打开来仔细辨别。 “禀将军,千真万确,这是石府大公子石伪的头颅无疑,石家大公子确已被二人所杀!”幕僚先生也走上前,认真仔细辨认过,最终得出了结论。 “啊哈哈哈……好,杀得好,石崇这小人平日炫富作死,嚣张跋扈,早注定了今日的悲凉落幕。”殷浑爆发出一阵大笑,说不出的幸灾乐祸。 “用这头颅正好也可以去献给孙中书令,我想孙中书令也一定会感觉大快人心的。” 石寒和石方面面相觑,都看到了眼中殷浑这人的小人本质,心照不宣。 幕僚先生又冲石寒和石方颐指气使道:“你们不是说还要向我家将军献密?石崇和金谷园究竟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当面立即汇报上来!” “此事干系重大,不宜向外宣扬,我们应当面向殷将军私人密奏,”石寒郑重其事道:“还请将军摒退左右!” 殷浑轻轻摇了摇头,以目光示意身边亲信幕僚,佯装不耐烦地开口道:“什么事非得整得这么神神叨叨,在本将快要被消磨尽耐性之前,希望你们有屁快放,有话快说。” 亲信幕僚追随殷浑多年,极有默契,只这一个眼神他便深知其意,知道该要怎么做。 “将军,且慢,”他抬脚踱了两步,转首对殷浑道:“何妨且听他把话说上一说,何许真是有关于金谷园的秘密内幕,毕竟这园子内部地方又大,结构布局又复杂,我们一时仓促间也难以深究内里。” 殷浑却故意装作发怒,摇头叹道:“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何况眼前这石府壮士一望便知乃是极为勇武之士,倘若他故意诓骗我们撤退了所有护卫,突然暴起发难,钳制要挟了本将,让他得逞来个‘擒贼先擒王’,本将该如何办?” 石寒与石方互相对视了一眼,石寒马上争辩道:“殷将军,你过虑了,如若你实在信不过我们,就让我们大总管与你的亲兵护士们一同退下,让我单独当面向您秘密陈奏实情,我天生手无缚鸡之力,一介文弱之人,你总该可以放心了吧?” 石寒为了打消殷浑的顾虑,也是说一不二,当即做出了最有力的让步。 没有一个字的推托,他已让石方干脆在此次与殷浑的私下详细密谈中置身事外。 亲信幕僚冲殷浑点了点头,觉得此法可行,石寒和石方二人来献言值得信赖。 “也罢,姑且相信你们一次,”殷浑终于点头首肯了。 随即,又冲身后数十亲兵护卫招手道:“众护卫,先带了石府大总管下去,好生好酒好肉招待,不可怠慢!待本将谈妥事宜,再行亲自接待。” “喏!”众护卫齐声应答着,就一拥而上,簇拥了石方一齐退出中军大帐去。 石方临出帐时,又回头看了一眼留下在帐中的石寒,便索性大方地去了。 “石公子,现在没有外人了,”殷浑与自己的亲信幕僚对视了一眼,便定定的望着垂手站立面前的石寒道:“你有什么话,现在就尽管大胆地向本将面阵吧。” “殷将军,小人之言不宜传入第三耳,请先让幕僚先生也暂避一会。”石寒斜乜了幕僚一眼,颦额郑重其事的请求道。 殷浑蹙眉,犹豫着是否要相信石寒的话,想了想,问道:“装神弄鬼,究竟何事要这样故作高深?” “殷将军,小人保证送你一场天大富贵,金谷园的秘密不宜多传外人之耳,必定要太过引起人的觊觎。” “哦,是吗?” “是,小人唯愿以性命作担保。” 殷浑浑不以为然,又推托解释道:“李晅乃本将心腹亲信,本将凡事不避他嫌,无言不可对他说,有什么话你就尽管快说吧。” “这……”石寒犹疑不定的长吟起来。 反而殷浑身边亲信幕僚李晅看不下去了,自告道:“将军,我且暂避他一避,看他嘴里究竟能吐出什么芬芳来?” 看石寒一副认真的神态,不似有假,殷浑最后禁不住心中的好奇心驱使,选择了相信石寒,回头冲亲信幕僚李晅微微颔首示意。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九章 顺利说动敌帅 直到看着李晅转身退出大帐后,殷浑终于咬了咬牙,小心翼翼问道:“石公子,你究竟有何话要面告本将?” “殷将军见谅,事关重大,小人不得不如此小心翼翼。” 石寒斟酌着,缓缓告道:“事关金谷园地下石崇的私人藏宝库,还有石崇最宠爱,美名满天下的爱妾绿珠,也躲藏在彼。” 事关石崇藏宝库的秘密,石寒和石方早就商量好了,只能告诉殷浑,不能再传入第三耳。 因为,他们相信只要抓住了殷浑贪婪的人性心理,一定会使其彻底疯魔,不惜代价制造事端,想要趁乱监守自盗,统统都据为己有。 “金谷园中地下果真有石崇生前的私人藏宝库?还有石崇爱妾绿珠也躲藏在那里?那绿珠可是让孙中书令都念念不忘,求而不得啊。”殷浑果然一闻石寒之言,一声惊呼,精神一振。 石寒诚恳告求:“千真万确,此事干系重大,小人只能当面向将军你献上,但盼能博取您的信赖赏识,并能投身于您的麾下,托庇于您,最终逃过石府要横遭清洗一劫的诛连。” 殷浑闭着眼听着,末了,假意试探问道:“原来如此啊,这都是要上缴国库的,直接奉上给孙中书令去邀功就是了,你私下告密给我,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将军,难道你甘心自己什么都捞不到,全都白白便宜奉送给那自私自利的孙秀小人吗?到时候只怕要令你大失所望,拍大腿后悔都来不及。” “作为孙中书令的亲信,本将建有功勋,自然会得到他的丰厚赏赐,何谓什么都捞不到?” “将军,又何必自欺欺人呢?如今的朝廷和洛阳都是赵王和孙中书令只手遮天,朝中群臣对他们趋之若鹜,你的忠诚对他们而言又算得了什么?你心里其实应该比我更清楚,到时候他们吃肉,您只怕连汤都喝不上。” 石寒是个是非人,摇鼓三寸不烂之舌来向殷浑当面道是非,怂恿挑唆其暗中背叛孙秀,捞私利中饱私囊。 “当然只怕也没有像你这么正直的人,当真这么好的机会自己什么都不捞,当个傻傻的冤大头,须知不捞白不捞,过了这个村就没有下家店,恐怕再难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殷浑其实老早就动心了,只是迫于赵王司马伦和孙秀的淫威,他不太敢作出非分之想。 此时有人来怂恿他,终于让他原本的贪欲,就像枯木逢春一样,肆意滋长起来。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依你之意,这地下宝库,和绿珠,本将该如何处置?” “隐瞒不报,直接据为私有。”石寒毫不犹豫,直言不晦。 出乎他意料的是,殷浑听闻石寒挑唆他行如此谋逆事故,却显得十分平静。 “这如何隐瞒得住?只要一核查清算石崇的财富,便一览无余。” 殷浑缓缓道:“孙秀打死也不会相信富可敌国的石崇只有园中明面上这亿点点财富,肯定还会要刮地三尺搜寻。” “所以,将军,此事远还没有表面上的这么简单,还需要您下定决心,有所作为一番,所谓富贵险中求,搏一搏,您就将霸占有石崇现成的一切,成为石崇第二,今后风光无限,想想石崇生前的奢侈,所享受的荣华富贵和无数千娇百媚美人,你难道不动心?人生一世又为了什么?” “可是……” “将军,就看你有没有野心,你做下了,将拥有石崇的所有财富。”石寒嘲弄的哂道:“如果你连想都不敢想,那我算看错您了,自认倒霉,你把我绑了直接献去给孙秀当面。” 要明目张胆的强行截获霸占金谷园所有的财富,这件事有太多的掣肘,并不容易实现。 尤其这五千朝廷中央禁军,可都是直接奉命听令于赵王和孙秀,殷浑不过是拥有临时指挥权。 他只要敢于有所异动,这么天大的事件,马上就要宣扬出去,引得天下震动,根本隐瞒不住。 到时候,赵王司马伦和孙秀一定第一时间要找他算总账,只怕有心贪财,没命享受。 他心中却有些奇怪,石寒这个来说是非之人,难道想诓自己丢命不成? 傻子都能明白的道理,他能上当? “石公子,此事有如天方夜谭,你莫非存心不良,想要陷本将于水深火热之中,”殷浑半真半假的佯嗔道。 “将军,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怕此事隐瞒不过司马伦和孙秀,你私吞石府赃款将会要受到严厉处罚,甚至要冒杀头的风险,”石寒装得老神在在地。 殷浑不禁心中一动,定定地注视石寒问道:“此事重大,显而易见,你难道有法子使本将完全规避于法律制裁之外吗?” 石寒以一种极其淡漠从容的语气缓缓开口当面献策道:“将军,此易事尔,您可以指使亲信暗中纵火焚烧了整个金谷园,并故意指示纵容手下五千中央禁军制造一场‘抢劫金谷园大暴动’的戏码,让他们自相残杀,然后您再率领最核心的亲兵护卫彻底剿灭这些叛军,杀人灭口,便可私吞并转移整个金谷园的财富,做到神鬼不觉,而这一切都可以嫁祸给五千中央禁军之叛乱,您便还能从容装作满腹委屈,轻松脱罪于孙秀面前,完全置身事外。” “这……”经石寒这一番点拨,殷浑也反应过来了,开始低头沉吟起来。 半晌又抬首盯着石寒,大摇其头道:“石公子,本将看你包藏祸心,这条毒计恐怕不是想要本将成为石崇第二,而是你想要学姜维诓钟会,怕是真真要让本将做钟会第二……你这诡计可欺瞒得了别人,如何蒙蔽瞒骗得了本将?” “殷将军,如果你真这样想,我也无话可说,那只怪我瞎了眼,看错了人,你这就把我绑了送去孙秀当面,只是眼前这无边的富贵你白白拱手相送出,只怕你将来定会要生出无穷无尽的悔恨来,因为你连石崇之万一都不及,也不知将会要遭受多少人的冷嘲热讽,被当成一个笑柄。” “石崇?哼,我会连他都不如?”殷浑当场冷哼不服起来。 “石崇虽然业已伏诛,但是其人这一辈子享过齐人之福,帝王般的奢侈荣华,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又有几个人真正及得上他?殷将军,平平淡淡的痴活再久,又如何及得人生轰轰烈烈一场呢?” “石公子,你为何要这般力挺我兼守自盗,侵占私吞金谷园所有财富呢?这于你有什么好处,我闹归闹,难道孙中书令还真会杀了我?”殷浑再次不解的问道。 “将军,我早已经说过了,我想要投靠你,寻求你的庇护,保住自己这条小命,我想取得您的信任,成为您的心腹亲信,我怎能不好好为您筹划,以取得你的赏识和亲信?毕竟从今以后,我整个身家性命都将要绑定在了您这辆战车上,我为您卖命,将随着您的兴衰更迭而沉浮。” 殷浑顿时精神一振,带着对石寒的拷问道:“好,我姑且先相信你一回,现在可否当面告诉我石崇在金谷园中的地下藏宝密库在何处,还有绿珠又在哪里?” “就在绿珠楼,石崇的主卧室大象牙床底下,有上下出入地下宝库的隐密通道口,现在绿珠也躲藏在那地下宝库中!”为取得殷浑的信任,石寒毫不犹豫地和盘托出。 “果然……”殷浑埋头抚额思索起来。 “你觉得我现在该要怎么做,具体计划该怎么实施?”良久,他又转头询问石寒。 “将军,你要早下决断,机会只在今晚。明日,估计孙秀便要亲自前来抄查整个石府所有财产了,过了今晚,您将永远失去富可敌国的机会。” 殷浑终于极为正视道:“好,就听你的,这么干了吧,你把你设好的计策告诉我。” “将军,你可先使亲信去假传孙秀的密令,先动用三千中央禁军立即搜刮打包装车整个金谷园地面的所有财物,然后待他们行动差不多了,把财物都收拾停当,转移往出园的大道上,你便可指使亲兵暗中在金谷园中到处纵火,制造混乱和事端。” 石寒早有定计,成竹在胸的慢条斯理,侃侃而谈:“随后立即令余下的两千中央禁军出其不意去攻击他们,就编造借口说先前三千中央禁军私下纵火烧园,想要叛乱抢夺财物,令后两千中央禁军当场平乱,使他们互相残杀,引发巨大的动乱。最后您再收拾残局,以您的私人亲兵护卫将他们全部击杀除掉,杀人灭口,您则可叫亲兵护卫们将所有财富全部私自转移藏私……” “妙计,妙计!”殷浑闻言,早已经拍案叫绝,“等事态发生,到了孙秀面前辩解,我也可以伪装为受害者,将一切罪过都推诿给五千中央禁军经不起金谷园财富的诱惑,互相争夺,制造叛乱,引发的自相残杀……” “正是!” 殷浑蹙眉,又很是担忧道:“只是我亲信的私兵有点太小,怕最后场面失控,我无法控制局势。” “将军,我可以助你,金谷园中尚有石崇生前的三百精锐护卫,可助您堪当此任,另外,其中还有石崇五百美婢娇娃,将军你如果感兴趣,也可以全盘照收。”石寒当即又自告奋勇道。 殷浑双拳一握,最终暴露出来自己的疯狂贪婪本性,似乎下定了决心,坚定的吐气开声道:“好,就这么定了,石崇这样的小人都能享有这无边的荣华富贵,我凭什么都偏偏不如他?” 石寒又慎重提醒道:“将军,‘道不传非人,法不传六耳’,‘事以密成,语以泄败’,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不要再传之第三人之耳了。无须告诉其成因,包括你亲信幕僚李晅,只宜用作棋子,暗使其去实施行动便了。”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10章 纵火制造混乱 “然!” 殷浑欣然应诺:“石公子,果然好计策,用此损招,不下于孙秀之前一石二鸟之计除太子司马遹和贾后,大善也!” “不敢,将军谬赞了,”石寒赶紧连连摆手谦逊道。 殷浑心里很急切,当下不再废话,立即传来亲信幕僚李晅,假借孙秀的紧急密令,指使其去传令六幢中央禁军夤夜搜刮打包整个金谷园中的所有财物,能装车带走的全部都要打包带走。 领导一句话,下人跑断腿。 这一场声势浩大的行动,就在后半夜的金谷园中紧锣密鼓的上演起来。 须知三千兵痞的行动能力不弱,他们开始见机乘乱大肆抢窃金谷园内的丝绸、珠宝、瓷器、铜器和雕塑等等。 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是一场令人错愕而迷幻的狂欢,就像是吸食大麻者的幻觉。 为了攫取财宝,有人破开仓库抢夺丝绸,并将这些珍贵的纺织品最快地装上马车。 大火之中,那些大胆的军士,纵情肆意,予取予夺,手忙脚乱,纷纭万状。 他们为了抢夺财宝,甚至互相殴打,发生械斗。 因为园内珍宝太多,他们一时不知该拿何物为好,有的搬走瓷瓶玉碗,有的贪恋蜀锦刺绣长袍,有的挑选高级皮草大衣,有的去拿镶嵌珠玉的菩萨像…… 有的背负大口袋,装满了各色各样的珍宝。 有的往外衣宽大的袍袖口里装进金条和金叶; 有的半身缠着织锦绸缎; 有的帽冠里放满了红蓝宝石、珍珠和水晶石; 有的脖子上挂着翡翠项圈…… 有几间房子堆积如山,充斥绸缎服装,衣服被从箱子里拖出来扔了一地,人走进屋里,衣物几乎可遮没膝盖。 怕是足够成千上万老百姓数年之用,都被人抢上大车运走。 石崇的财产山海之大不可比拟,宏丽室宇彼此相连,后房的几百个姬妾,都穿着刺绣精美无双的锦缎,身上装饰着璀璨夺目的珍珠美玉宝石。 凡天下美妙的丝竹音乐都进了他的耳朵,凡水陆上的珍禽异兽都进了他的厨房。 那些屋内装饰的维缦绫绸,红木楠木梨花木家什,以及火油漆器之类的……不计其数。 最终,纷纷都被三千中央禁军全部袭卷打包,都装车拉到了通往金谷园外的大道上。 …… 见计划已经进行得非常顺利,殷浑遂暗中按照石寒授计,当先连夜埋伏剩下的二千中央禁军在出园的大道两侧。 同时,暗中指使身边数百亲兵护卫纷纷出动,散去金谷园中各处纵火。 连石方都马上从绿珠楼中石崇的卧室中最先打着火石,放起火来。 等火势越烧越旺,他就往外飞速逃窜。 一边飞奔一边高声喊叫:“着火了,着火了,大家赶快起来集合,马上抢救值钱的珠宝金玉,字画古玩,各种宝贝,逃出园去!” 他一边跑一边高声喊叫,又在随手到处点火。 金谷园里面装饰富丽堂皇,金碧辉煌。 现在就被数百人这么肆无忌惮地点着了,马上要化作一堆灰烬,实在是太可惜了。 石方毫不吝惜,此时在这主体建筑内点起了火,正恰好飞奔出来。 更重要的是建造楼宇的主体材料都几乎是木质,俱为极易燃烧之物。 一下子点着了火,早望见一派火光烧着,将夜晚照耀如同白昼。 一霎时,四面八方,尽皆是火;又值夜间风大,火势愈猛。 成片的房子烧着,烧得哔哔剥剥爆响,烟火冲天。 集中囚禁在杂院内的金谷园女眷们早被大火惊动,在后院内奔走乱窜,有如无头苍蝇般哭喊乱作一团。 而一些见财起意,大胆的中央禁军兵士,则反正现在大火一起,也没有人管了,谁抢到其中的财物就是谁的,自然人人乘乱之际,为之疯狂。 除了大肆抢掠之外,其它已经来不及带走,被大火烧毁糟踏的东西更加不计其数。 比喻摆设的各种奢华、精美家具、铜镜、烛台……以及大床、柜台、屏风等等。 这些无数搬不动的大物件,都只能随着整座园子一起,被大火焚毁于一旦了。 金谷园满园火起,上下通红,真是祝融飞下焰摩天。 …… 另一边,园内大火冲天中,殷浑随身带了石寒,亲自率领余下早已埋伏下来的二千中央禁军,开始突然对那三千搜刮财物的中央禁军发动了出其不意地猛烈突袭。 “射!” 虽仅有二千人,在不如三千人数的情况下,一阵骤然奇袭,相隔又近。 另三千人装载各种数目庞大不计财物的牛马大车,完全没有防备,当时就倒下了将近一半人。 他们并不是漫无目的地散射,而是挑选好目标之后的精确射击。 对自己箭术自信的人,照着敌人面门来。 箭术一般的人,则挑着后排无甲或只有皮甲的人射击。 惨叫声不断响起。 箭矢如同疾风一样,反复摧折着衰草,敌人齐刷刷倒下了一大片,杀伤效果十分可观。 另三千人也在愣怔片刻之后,生死时刻,立即就发动了最为猛烈地反击。 一队十余人的强壮精锐亲兵举着大盾,左右遮护在殷浑和石寒身前。 密集的箭矢之下,耳边尽是呼啸破空声,以及射在盾牌上的“哚哚”声。 “嗖!嗖!”石寒的目光在双方混战开来的人群中不断逡巡,这种亲临战场的体验,也才是他人生的头一遭。 很快双方对射了两波,就莫名其妙的接战在一起,互相惨烈厮杀起来。 刚刚片刻之前还是袍泽兄弟,此刻竟然转眼就成了最痛恨的仇敌。 双方接战的肉搏战也进入到了白热化程度。 “杀!”石方这个猛汉怒吼一声,闪电般力劈出手里的环首刀。 刚冒头的中央禁军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迎面怼来的大刀。 石方相当凶猛,一路砍杀,冲出一条血路,很快靠近到了石寒和殷浑所在的这一方。 石方刚靠过来后,正想对石寒说话,就感觉已经有人盯上他了。 于是果断回头,一声虎吼,挥舞手中环首刀,对着突袭到他背后的敌人就是一通扫劈。 “去死!”手执环首刀的敌兵身披重甲,全身遮护得严严实实,然后试图闪避开照着面门劈来的森寒刀身,蹂身而上,抢向石方背后杀至。 “噗!”石方手中环首刀斜斩而下,力量奇大无比,敌兵被砸得踉跄向后连退几步。 而四周另一伙士兵一拥而上,手持短兵便将其杀死了结。 “嘭!”石方动作不停,环首刀又劈向一名刚靠上来的敌兵。 此人身披重甲,身材壮硕已极,怒目圆睁之下,威风凛凛,杀气冲天。 但是石方手中环首刀重重劈在他的脸上,来不及发出任何呼喊,脸上就肉眼可见地改变了形状。 扑通一声,仰面朝天摔跌在地上。 这还没完,此时数千中央禁军在一起混战,互相残杀,左前方又有一全身重甲的勇士向石方杀了上来。 在他身后,和右方,还有两人身着皮甲,手脚并用,向他包抄过来。 石方早来不及思考,下意识一刀劈向后面那人。 “噗!”锋利的刀刃切开皮肉,将敌人整条胳膊尽皆卸下,鲜血泉涌而出。 并喷在另一边那人脸上,让他稍稍愣神了一下。 石方手脚不停,快上一步,撤刀横扫,将其扫落砍翻在地。 “啊!”侧后方也响起了惨叫。 石方侧身一看,却见那位重甲勇士被护卫殷浑左右的亲兵抢上去,一刀割断了喉咙,无力地瘫倒在地。 “呼呼!”粗重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面对面的厮杀,真的非常磨人,考验的就是刺刀见红的勇气。 在这种情况下,体力消耗速度会快过平时,会让你高度紧张,会让你——成为嗜血变态! “杀!”石方随手一刀,将又一名重甲勇士的兜盔砸瘪了下去,麻利地将其踹翻倒地。 随后,他手握环首刀,终于接近到了石寒身边。 “公子,金谷园大火已起,五千中央禁军在此陷入互相混战厮杀,该要我们正式行动了。” 石方知道石寒的计划,到此时该要聚集金谷园石崇原三百护卫,先抢救出来五百女眷,然后再回过头来冲杀混战的这些中央禁军。 直至最后,再一发趁乱结束了殷浑,渔翁得利。 “无需慌乱。”石寒皱着眉头,语气平静地说道:“顶过这阵,基本就稳定了。” “将军,该我召集人手出手了,这些中央禁军是时候该一举全部血洗了。”石寒转头向殷浑请示。 殷浑立即点头答应道:“嗯,你去吧,迅速带人来冲杀眼前混乱的局面!” “是,没什么好说的,这些叛乱者全都应立斩无赦。”石寒连连点头,大声应诺。 石寒和石方一起乘乱急急赶来石府外院马厩,哪知马厩大门都早已大开,里面三百护卫和上百杂役奴仆,小厮下人等,显然是趁着园中大火混乱之际,集体冲散逃脱了出去。 石寒二人只得急掉头,前来寻找护卫统领石冰,收拢人手。 正转进内院,前方人影绰绰,背负鼓鼓囊囊的大包裹,身姿灵活,在一排大房子里窜进窜出,根本不顾及燃起的熊熊火势。 “石冰?是石冰,金谷园护卫统领石冰!”石方眼尖,立即脱口惊叫而出。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十一章 集结人手,准备反攻 石寒凝神细看,只见这家伙腰细肩宽,身材高大威猛且均称,行动起来迅如脱兔,力如暴猿。 背上还背了个巨大的白葛布袋子,塞得鼓鼓囊囊。 看来已经趁着火灾动乱,搜刮到了园中不少遗漏的值钱好宝贝。 真要被他据为己有,只怕也足够他几辈子吃喝都不愁了。 “石冰,你小子还真是趁火打劫!” 漫天烟火之中,撞见到了石冰,石方立即就粗声粗气地冲其呼喝质问起来,大有一副大义凛然,兴师问罪的架势。 “五千中央禁军没禁住满园财宝诱惑,半夜集体暴动,纵火抢劫金谷园,引发了他们的自相残杀和混乱,你小子一点都不在意主子们的安危,却独自趁火打劫,在到处洗劫主家的财货,有你这样当差,为主子卖命的吗?” “原来是大总管,遇到这样的乱兵灾厄,人力何其渺小,你我又如之奈何?” 石冰几声怪笑,强词夺理狡辩道:“嘿嘿……能从满园大火中多抢救点东西出来,也算是尽了我做护卫的职责,” “大火之中,财物事小,救人要紧,事情有轻重缓急,”石寒赶紧出来打圆场,给双方台阶下。 “大统领,你赶紧随我们一起,马上召集组织起来你手下三百护卫,先救起我们石府所有家眷和下人,退出整个金谷园大火之外。” 石冰在石方面前还算服贴,当即乖乖点头答应道:“我没意见,自然一切都听从大总管的!” 石寒和石方二人至此好不容易找到了园中护卫统领石冰。 此时,整个金谷园中情况万分危急,其中原府里八百人性命堪忧。 三个一合计,马上联合起来,要尽快集结整合起来所有人员。 好在还有几个队主头目也可以联络,他们听命于石方、石冰。 因为金谷园中大火烧起,五千中央禁军在其中惨烈互相厮杀。 三百护卫们刚从马厩中冲出,远远躲避乱兵,却还不敢立即乱纷纷冲出,各自只顾分散开来。 他们偷偷避开火势波及,躲藏潜伏在暗中,等待行动时机。 这反倒给了石方、石寒和石冰便机,先就将这组织纪律最好的三百护卫,给马上召集聚拢,并整合了起来。 然后他们全园奔走,突烟冒火冲入崇绮楼后院,抢救所有被看守关押的女眷。 火趁风威,风助火势,大火越烧越旺盛,烟焰涨天,整个金谷园早已化成了一团火海。 满园火滚,哭喊声震地,再加上五千中央禁军乱兵的自相残杀厮斗,人们奔走相撞,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此时的金谷园就好比是一个人间炼狱,一个不好,其中的人们随时都有可能要被其彻底吞噬。 所幸,石方以大总管身份,复又联合了护卫统领石冰,以及石冰手下各队主石容舰、杨伯支、姜冲儿等。 终于在满园大火之中,率领手下两、三百守卫,救应出石崇私养在园中的四、五百娇婢美妾。 能救起的尽量救起,不及救援的只能任凭,或被烧死于大火之中,或被到处乱窜的乱兵杀戮。 这也是到了没办法的关头,火势越烧越大。 人在其中不得不撤退,不然就要被大火彻底吞噬烧死了。 否则为了争抢财物,只怕没有人会妥协就此心甘情愿撤走,自己人命总比财物重要。 救人的同时,好一番努力,众人还不忘尽量抢救出了其中不乏被遗落的奇珍异宝。 金谷园是洛阳八景之一,历史上闻名的石崇劝酒斩美人就发生于此。 在金谷园里,石崇生前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经常在园中设宴豪饮。 侍女劝客人饮酒,如果客人喝酒不能干杯见底,石崇就让侍卫杀死侍女。 园中美景多不胜收,尤其在每年阳春三月风和日丽之时,桃花灼灼,梨白海棠,柳丝袅袅,百花吐艳; 楼阁亭树交辉掩映,蝴蝶翩跃飞舞于花间; 小鸟啁啾,对语枝头; 池沼中碧波荡漾,楼阁上红袖招展,“金谷春晴”胜景,当指此时。 甚至就连厕所也称得上是史上是最顶级豪华配置的,配备有各式华丽服装、绛色丝帐、一次性豪华垫褥、沉香、粉膏、异域香料等物品。 并安排十几位美貌的侍女伺候。 客人每上完一次厕所,身上所有衣服都得全部扔掉,就地换上崭新的一套再出来。 当然,石崇这么富有,获取财富的方式也不是什么正经来路,而是贪婪地直接暴力上手,就一个字“抢”。 在他担任荆州刺史时,强取豪夺,搜刮民脂民膏。 由于荆州在当时是水陆交通要道,商贾集中之地。 石崇以地方坐镇主官身份指使自己荆州辖下治所的军队冒充盗贼,暗中抢劫远来的外国使臣和巨商,并且还乘机敲诈勒索。 因而搜刮积聚了极其巨大的财富,有幸成为了最著名的西晋首富。 后来石崇回首都洛阳居住,与一些豪门贵族比赛豪华奢侈,比宝斗富。 并与当时名士陆机、潘岳、左思、刘舆刘琨兄弟等23人结为诗社,号金谷24友,并广收天下奇花异石于园中。 于是这也或间接,或直接导致了外人的眼红,促使他自身悲剧落幕的产生。 总结一句话,石崇还是弦富太嚣张,自作孽不可活,多行不义必自毙。 他是死有余辜,罪有应得。 不过,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随着石崇的身死落幕,他的罪恶,与他建造的这座豪奢极欲的大园子。 现在都被石寒和石方二人向殷浑献计,尽数付诸一炬,如烟消云散。 时值初秋,天干物燥,夜间又西北风起,火逐风飞,一派通红火海,漫天彻地。 由于不少楼阁由易燃的松木构筑,卷着松香的浓烟弥漫于洛阳城西郊的天空。 大家终于跌跌撞撞冒突烟火,哭喊之中,浩浩荡荡奔出了出园的大道。 而可笑的是,石崇为了和王恺斗富,在出园的路径两侧都拉起了长达四、五十里的布幔帷帐。 现在受园内的风火一燎,也尽数都燃着了起来。 有如西楚霸王火烧阿房宫,景象之宏伟壮观,绚彩瑰丽,令人不禁黯然叹息。 石方、石寒、石冰终于率领大家远远逃离出金谷园大火中,出到园前空旷地,总算避免了大家伙被大火吞噬的危险。 此刻,人人都受烟熏火燎,蓬首垢面,全身一团乌漆麻黑。 有的甚至烧着了头发,烧破了衣服,显得格外狼狈不堪。 值得可喜的是人员基本都聚集齐了,除了极少数个别倒霉蛋葬身火海,基本上人员都保全了。 这七、八百青壮男女人力资源,对于石寒来说,在这乱世下,都是极为宝贵的财富和依仗。 他默默思忖:说不定就是自己在这乱世之际最好的立足发家资本,当要好好的集中利用,价值最大化。 虽然逃脱了火海,但是出园的道路并不平静。 这里出园的大道上,五千朝廷中央禁军搜刮装车了整个金谷园的财产都集中在此。 而这些乱兵围绕散落于这批庞大的辎重周围和之间,仍在持续进行极其血腥的自相残杀。 喊杀哭叫和厮打声一片,兵戈横行,完全阻塞了出园的通道。 石寒开始发挥他长于公开演讲,具备领导潜质的才能,当即约停了五百男女,大声号召:“大家伙们,这批朝廷中央禁军见财起意,互相争夺杀戮,甚至半夜暴动,将整个金谷园都纵火焚烧,彻底毁于一旦。” “我们现在想要逃离出去,就非得杀散这些乱兵,冲过去不可。” “现在园子烧了一了百了,只要大家人没事就好。” “毕竟人命大于天,大家安全才是最要紧的,”打定主意之后,他当众煽动道。 “不管怎样,反正孙秀这小人也会要抄没霸占整个园子,将园子及所有财产都据为己有,现在烧了也好,让他也休想贪得无厌,得逞了。” “石寒说得对,随着我们石府家主被孙秀捕杀,我们也都受到连坐,被殃及池鱼,不说落得牢狱之灾,恐怕生死都由不得自己,现在反而是好事变坏事,我们趁机逃离了出来,也算是逃出升天,有了一条生路。” 石方接了石寒的话补充和号召道:“现在我们还面临着最后一重最重大的生死考验,我们三百护卫必须要有豁出性命的决心,杀散这批乱兵,冲开一条道路去。” “如此危急关头,我们一切但凭大总管号令,一定能够脱困升天,大家伙,我们为自己生死而战,随我一起杀啊!”石冰也大吼一声,铿地一声抽出了腰间环首刀。 石寒最后公开宣示:“大家伙赶紧上吧,我们与殷浑将军早已经达成了共识,并有他的数百亲兵与我们呼应,大家不要有任何顾忌。” 石方二话不说,带领石冰所统领的三百护卫各抽出腰间武器,果断冲杀了上去,扑向那些幸存的乱兵们。 石寒则约束了五百女人,远远躲避在后面黑暗中,等待前方解决战斗。 石方率领全军突击,一拥而上的。 三百护卫是石崇生前拣选的精锐,足以充当尖刀,趟平前路,上来打个顺风仗。 “今日突阵,有死而已。”石方赤膊雄壮的上身,手握环首大刀,转身看着众人,道:“还是老规矩,队员逃,队主斩之;队主逃,石冰斩之;石冰逃,我亲斩之。我若逃,诸君立斩我首级。”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十二章 计划步骤落实顺利 “诺!”众人压抑着嗓门,齐声道。 石方残忍地看了他们一眼,早已安耐不住,跃跃欲试,就想痛饮鲜血。 天生的杀胚快压制不住内心的渴望了,不能在女人身上发泄,就用杀戮来缓解吧。 我就是天生的恐虐变态啊! “冲啊!杀啊!”石方高声大喝,一马当先,率众护卫奔出。 刚奔上前几步,众人分布两侧,拈弓搭箭,弩矢连发。 猝不及防之下,那群还在互相对杀的乱兵成片倒下,惨叫连连。 “杀!”三百多人汹涌而上,直冲前方阻断道路的辎重车队。 石方直接横身撞进了十几名正在互相砍杀的乱兵之中,挥舞环首刀,连连劈斩。 血雨纷飞之中,头颅、断肢、残臂掉落满地。 他就如同一台人形兵器,环首刀大开大合,贴身靠近那些长矛和长枪手后,几乎无一合之敌。 石冰率领的众护卫们看得大为振奋,环首刀、长枪、手戟、大斧、大锤连下,跟在石方身后,将无数零零散散的敌兵杀散。 幸存的乱兵还有很多,陆陆续续不断涌现出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呢,就遭到了石方和石冰所领三百护卫袭击。 “众护卫听令!”石方挥刀斩下一名军校的头颅后,登上了一辆辎重车,大吼道。 “重新聚拢,组合有利阵型,开始加大突击力度!”他高大雄壮的身形在夜晚火把照耀下,显得十分威武。 众护卫们轻易捕捉到了石方的身影,纷纷向他所在方向靠近,将有些散乱的阵型重新汇聚起来。 “杀!”石方冲下车辆,环首刀所指之处,便是攻杀的方向。 “死吧!”石方仗着身躯雄壮,硬扛战场伤害。 环首刀劈斩,他跃身冲进了乱军长矛长枪手的人丛之中。 “噗!噗!噗……”左劈右杀之下,数具无头尸体轰然扑倒于地。 乱兵们纷纷后退,试图拉开距离,发挥长矛和长枪的优势。 但石方是何许人,一旦接近到了敌人身前,哪还能让其逃跑? “噗!”环首刀继尔又斩劈在一名乱兵军校脖颈之上,横拖划拉一声,仿佛能听到利刃切割划过骨肉的尖细音响。 “啊!”这名军校的身体裁倒于地,一时还未死绝,双手犹自下意识捂住伤口,不让鲜血喷溅而出,但不过只是徒劳…… “嗖!” 冷不丁一支冷箭射来,直接插进了石方壮硕的肩膀之中,随即一阵钻心的刺痛直透他的脑门。 “艹你大爷!” 石方勃然大怒,挥刀左右开弓,暴力斩杀三名靠近自己的敌人后,提着环首刀就追了过去。 那名偷袭的乱兵顿时惊慌如同小兔子,他早见识到了石方的战斗力,实在太凶横了,早已杀得成了一个血人,所向披靡,挡者立毙。 他不敢硬刚石方,转身就逃。 “敢跑?”石方奋力径起直追。 途中一名敌兵下意识挥舞环首刀,想要进行偷袭阻拦。 石方一脚将其踹倒,继续疯狂追击。 又一名长矛手从斜剌里抢出,出其不意骤然杀向石方。 石方避开戳刺,挥刀斜斩,又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 “哒哒……” 牛皮靴底踩在血水之中,石方一步步逼近偷袭自己的敌人。 仇人在疯狂逃窜,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根本不敢回首。 又一人挡在路上,石方“嘭!”地一声,野蛮冲撞一般直接将对方冲撞开。 偷袭的敌人已逃到阻塞道路的锱重车角落,无处可走,只能绝望地迅速转过身来。 “死吧!”石方满脸狞笑,一个纵跃虎扑,大刀一招力劈华山。 对方还想要侧身躲避,却被齐肩斜劈斩中,半边膀子,连同整条右臂,被连肩削落。 “啊!”这名敌兵杀猪般凄厉惨叫着。 “胆敢放冷箭暗算我,这就是你的下场,去死吧!” 石方狰狞变态地哈哈大笑,将此人射在他肩头的箭矢奋力拔下,一把插进了对方因吃痛而哇哇嗷叫,大张的嘴巴中。 惨叫声戛然而止。 时间似乎微微凝滞了那么一下。 即便是在混乱血腥的战场之上,如此凶悍绝伦的杀人手法,也让很多人亡魂冒胆。 “杀贼!”石方毫无迟滞,蹂身继续冲进了几名傻呆呆的敌兵之中,再次掀起一波血雨腥风。 “杀贼!”众护卫们奋勇向前,人人争先,血性完全被激发了起来。 石方所向无敌,所到之处,敌军纷纷走避,不堪一击。 偶有想要抵抗的乱兵,在看到石方身后那些士气爆棚、满脸狰狞的护卫时,也会失去战斗勇气,转身奔逃。 石方和石冰率领的三百护卫就像一柄铁锤,砸到哪里,哪里的敌人就四散而开,再也无力组织抵抗。 整个被辎重车阻塞的出金谷园大道上,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乱兵们统统被突袭打懵了。 有乱军将领大声呼喊,匆匆聚拢了数百人,准备最后拼死一搏,困兽犹斗,抵挡一番。 他已经看清楚,黑暗中都是他们中央禁军在互相攻杀,只有极少数区区数百外人在截住他们双边攻杀。 纵然这些人个个勇武,士气高昂,但始终人数有限。 就好比一头白极熊吞噬鲸鱼,就是一头死鲸让它吃个够,撑到死,又能消耗得多少? 便是以人数的优势,磨也要把他们磨死,徒呼奈何? 想法虽好,但是不现实。 本身,五千中央禁军被殷浑故意分裂成了叛乱和平叛两派,在大肆互相攻杀。 双方都杀红了眼,根本已经无分敌友,完全约止不住。 再加上外部几百精锐攻入战团,一小股乱兵刚刚鼓起的勇气很快受冲击,消散殆尽。 “快逃啊!” “败了败了!” “冲破锱重阻塞,突围出去!” “兄弟们,带上我,我受重伤了。” “饶命,饶命,我愿跪地投降。” …… 溃败就在一瞬间,没有一个乱兵还想留下来继续战斗。 此刻,他们只有一个念想,保命要紧,什么荣华富贵,金谷园的庞大财富,对他们来说,统统都是浮云。 在保住性命面前,全都不值一侃。 人人争先恐后奔逃,身后是金谷园满园冲天大火,而唯一身前出园大道出口处,尽皆被无数的锱重车阻塞道路。 又乱兵自相攻杀,挤成一团,地上更是堆满了尸体塞道。 而这番混乱,不出意外地,被石寒和石方抓住了。 他们率领着三百金谷园护卫好整以暇地排着阵列,长枪捅刺、步弓连发,轻松无差别收割着乱军们的性命。 胜负之势,显而易见。 “挺枪,齐刺!”石寒稚嫩的声音在战场上响起,大肆鼓舞士气。 “杀!”三百护卫俱是精锐,在石方的领导下,石冰的号令下,在各队队主的带领下,始终保持着严谨的阵列。 他们长枪接连不断捅出,冷酷无情地收割着人命。 打得乱军们满地找牙,鲜血飞溅,惨叫不断。 “冲啊!杀啊!将乱兵统统扫平,平息叛乱!”石方的声音也持续响彻起来。 “杀!”三百护卫犹如钢板一块,不断往前推进,沿途收割着无数乱兵的人命。 仔细观察他们面容的话,会发现一个有意思的现象。 这些护卫也是第一次真正上战场拼杀,甚至其中绝大部分人也还从来没有真正见过血,他们都有初次上战阵的紧张感。 有人被敌人的鲜血溅了满头满脸,吓得大喊大叫,长枪胡乱地往前推出扎刺。 有人大张着嘴巴,却喉咙里喊不出任何声音,唯有双手紧紧捏着枪杆,指关节发白,几乎攥出水来。 有人动作僵硬,全靠平时棍棒教育下养成的肌肉记忆,机械地捅出长枪。 有人嘴里大吼着“杀”,但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捅出去的枪稍显绵软。 …… 这就好比之前,石寒第一次杀人的亲身经历,克服不了自己心理恐惧那一关。 不过,乱军早已处于崩溃状态。 不然的话,这帮人怕是要闹出天大笑话。 石方和石冰这些头目,自然不是第一次杀人了,本身又很强悍。 此刻,他们指挥手下三百护卫精兵,口令声不断,刀枪出手如龙,竟然没受多少影响。 他们就是这三百护卫的主心骨,定海神针。 “杀!”三百护卫有如推土机在战场上连连横推扫荡,逐渐地清空乱兵。 “挺枪,刺杀!”口令声再度响起。 “杀!”吼声如雷,拥挤在金谷园出口的乱兵再度倒下一大片。 “沙沙……”靴底跨过尸体,踩过血泊,继续前进。 “杀!” 战斗多时,众护卫们渐渐渡过了最初的紧张,肾上腺素飙升后,躯体僵硬的情况大大缓解,杀人的效率急速提升。 散落四周的乱兵很快被屠戮一空。 其他人扔了衣甲、器械,亡命狂奔,只为了能跑得更快。 …… 五千多人的中央禁军,从分裂成两派,互相攻杀,又从被三百金谷园护卫和殷浑数百亲兵前后夹击突袭开始。 直到彻底崩溃结束,也不过就小半个时辰罢了。 漏网之鱼的乱兵,石寒和石方等人来不及去追剿,便收兵打扫战场。 开始清空道路,重新赶上辎重车辆徐徐退出金谷园大道出口。 很快,石寒、石方和石冰率领的三百护卫,押着五百金谷园女眷,与殷浑和李晅领导的四百余亲兵护卫汇合在一起。 “将军,战斗结束了,我们要重新清空打通道路,带上锱重迅速远远退避开去,”石寒与殷浑重新会面,赶紧提醒催促。 “金谷园大火焚烧动静闹得太大,一旦让洛阳城内的孙秀察觉这里有兵变,只怕马上就要率领大军前来平叛了,那我们的计划便要徒劳无功了。” “是极,我们这就作速撤退而去,等安置了这边所有的锱重,本将就主动直接去负荆请罪,向孙秀禀明‘原委’,”殷浑端坐在高大雄骏的大马上,居高临下冲石寒点头示意。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十三章 完美收官 “报!” 正在这时,有亲兵回报:“将军,道路已经过清理,重新打通,辎重车辆再次开动上路。” “很好。”殷浑轻舒了一口气。 他又果断一声令下:“全体都有,押了辎重车辆,速速撤退,转道芒荡山方向远遁而去。” 于是六、七百人押着一队数百辆大车的浩浩荡荡锱重队伍,迅速从大火冲天的金园谷撤退转移出来。 身后还跟着五百石崇的姬妾美婢,趁着黑夜掩护,折上了通往芒荡山方向的官道,一路开始紧赶慢赶。 石寒和石方始终紧随在殷浑身边左右,待渐渐离去金谷园远了,大家方稍微松了一口气。 石方在石寒的私底授意下,在五百金谷园女眷中,临时挑选出了宋祎、白丹丹、朱琦琦和马思琪等一众数十最光鲜亮丽的女子,巴结讨好地送来贴身伺候取悦殷浑和李晅。 又另外将五百余女子全部分别打散,任她们暂时彻底解放自我,放飞自我,去纷纷勾引殷浑手底下那四百多亲兵护卫。 一时整个队伍中男女人人激情澎湃,春心荡漾。 大有一片春光无限好的趋势,到处都是年轻行走的荷尔蒙。 只要放开束缚,年轻男女之间的本能情欲之火最容易被煽动点燃。 石寒深谙人性之道,故意将石崇五百美艳姬妾肆意去撩拨勾搭殷浑和李晅,及手下四百精兵护卫。 很快便使这些男女在激情四溢,热烈如火中,飞快地逐渐放松了警惕,丧失自我,忘乎所以。 待到整个队伍行至一处山野静谧处,稍作停下来歇脚时。 石寒和石方率领三百金谷园护卫,又取出来了石崇原来珍藏金谷园中的陈年佳酿,琼浆美酒,来宥殷浑和李晅,以及其手下四百余亲兵护卫。 趁着他们疏忽放松,石寒和石方投这些人所好,即示庆贺,又示犒劳,甚至是讨好谄媚之意。 殷浑和李晅率领的四百多亲兵早已被眼前五百美丽动人女子迷得晕头转向,这时都已完全掉落进入石寒和石方设好的圈套陷阱之中。 只当这二人是好意,待人古道热肠,完全投大家所好,完全没有防备意识。 哪知石寒、石方不讲武德,早在酒水中渗杂了麻醉蒙汗药。 在这一刻,女人引诱迷惑敌人,松懈瓦解敌人的优势,就充分地体现了出来。 在很多时候,对于男人来说,女人的诱惑就是毒药。 能让人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由云端跌落地面只是顷刻间,便万劫不复。 用美女作为武器的威力,没有人比石寒更清楚。 这是他在这短短时间内,前后第二次使用美人计,同样叫人无力抵挡,拍案叫绝。 比起战场厮杀来,不知道还要奏效多少倍。 在眼前美人的迷魂荡攻势,热情劝饮下,殷浑和李晅手下四百余亲兵护卫纷纷豪爽痛饮美酒,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根本不疑有它。 很快这四百多亲兵护卫呈一片倒趋势,无差别地被迷翻倒地不起,一场此起彼伏的鼾声响彻起来。 石方见到眼前情形,转首钦佩地望向石寒。 石寒的诡计多端颠覆了他的固有认知,让他终于见识到了一个人的才智和计谋究竟有多可怕。 毫不夸张地说,有时候真足顶得百万雄兵。 而个人的武力,在此相较之下,除逞个人威风,于整个大局观就相形见绌,完全没有可比性。 “公子!”石方终于心悦诚服的首次开口,正式由衷称呼石寒为公子。 这句称呼饱含尊敬之意,说明他心中对石寒的高度认可,对石寒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彻底大翻转。 “没想到啊,这群柔弱的女人居然才是最好的武器,威力如此之大!原本我还一直当她们就是一群碍手碍脚,丝毫不顶作用,只会浪费粮食,专由男人供养的废物。” 石方对着石寒大发感慨:“没想到还可以临场应变,拿来这么用!也足顶了战场上数千大军啊,轻易就将这殷浑和李晅手下四百亲兵护卫就地解决了,兵不血刃,毫不费力啊。” 石寒微微颔首:“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无用的事物,万事万物都是相生相克,遵循宇宙运行规律,只是需要正确的打开方式,将之用对地方,进行对症下药。” 他的话意味深长,富含哲思,发人深省。 “受教了!” 石方深以为然,又感叹道:“公子果然不愧是深沉文人,心里通透,乃天地之间的经世大才,只是需要提供给你一个适当发挥的机会和余地,我好像看到了天地之间正有一颗诸侯新星正在冉冉升起。” “赶紧解决了殷浑和李晅吧,省得夜长梦多,”石寒正色,果断地说道。 “他们窥知了我们的所有秘密,被此二人一挨发现上了我们的当,受骗之后,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这种刻骨铭心的仇恨我都深有体会,日后到了孙秀那里,定然第一个就会要检举揭发、攀咬我们,让我们将永无宁人,所以这二人我们必须除去,万万留不得!” “喏!”石方向石寒拱手深揖一礼,更转身率先突然暴起发难。 立时,殷浑被石方手持环首刀偷袭一击,力劈倒撞落马,顿时了账。 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这种世族出身的家伙,养尊处优惯了,自诩文人儒将,平时不习武事,本身弱爆了。 遇到石方这样的凶人,正是他们的克星。 紧接着,跟随在殷浑身边的李晅也被缠上身前来的石冰一刀劈成两段,一命呜呼。 石寒包藏祸心,以有心算无心,又是不讲武德的骤然反水偷袭,自然解决殷浑和李晅都非常轻松。 那殷浑手下近四百余人的亲兵护卫,尚有些清醒的,顿时群龙无首,惊慌大乱起来。 石方和石冰哪肯让他们得到喘息,有时间反应和清醒过来,当即率领手下三百护卫就内扛火拼,再次大肆杀戮起来。 四百殷浑亲兵被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反掌间就被消灭了大半。 其余人自然也没有幸免逃脱之理,很快又被屠戮了一部分。 幸存者们赶紧都跪地磕头求饶,乞降臣服。 石寒只得勉为其难,又收伏了最强的一百余殷浑亲兵精锐。 整个计划按石寒的设想完美落实收宫,他也是心中大喜。 立即大力号召:“我们都转移迁徙去一处石府提前预备置办的隐蔽庄园,先安顿下来保全性命,然后再别图它策。” “这吃人的乱世,我们只有团结起来才有活路,一旦解散了只怕死路一条,何况我们还有大小姐需要我们的拥护。” “大家一定要团结在一起,散了就成了一盘散沙,就都无活路了。” “方大总管和石寒说得是,我们只有联合在一起凝成一股绳,才有活下去的机会,好比一双筷子一下就折断了,但是一捆筷子呢?所谓人心齐,泰山移!”石冰也赶紧呼吁动员起来。 “嗯,何况还有孙秀,只怕不会轻易放过我们,他如果下令四处逮捕我们,我们一个也逃不脱。”石方也当众发话,补充起来。 “还不如我们先都联合在一起,即利于隐藏,又利于自保,还望各位都看在我的面子上,都留下来继续跟随着我们。” “我绝不会亏待大家的,一定会为大家提供最有利的生存保障。”石寒大声再三申明补充道。 “虽然我只是石家私生子,毕竟我石家不只有我阿爷一个人,还有若大的家族,世袭的乐陵郡公封号,众多的叔伯,而且我阿爷生前还有根深蒂固的朝廷基础。” “我家的人脉关系网,世族的身份地位还在,更有‘金谷二十四友’其中众多人都是可以借助依仗的优势。” “我一定会带领大家好好利用这些资源,重新为你们寻求到新的庇护。” “更何况我家偌大的家业,还有田产、商铺、作坊无处不在,就算遭此一劫没落了,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这乱世,你们离开了我,又能去往哪里呢?希望你们都能想清楚。” “是,我们都听从公子和大总管,还有大统领的安排,公子安排我们去哪我们就去哪,”所有的下人们都大声答道。 包括那三百强悍精锐护卫和五百余姬妾婢女,以及新收服的一百殷浑亲兵精锐,都是服服贴贴。 “那好,现在我们就趁着夜色,暗中秘密移转去新的田庄安顿,先暂时避开孙秀的眼线和追捕,”石寒最后断然作出决定。 于是一行八、九百人在石寒、石方和石冰等的领导下重新上路。 幸好金谷园不在洛阳城内,不会被关闭城门,禁止夜晚出入通行的宵禁所阻。 大家载满从大火中抢救出来的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渐渐果断远离大火冲天,仍在越烧越炽烈的金谷园,秘密转道往白马寺进发。 金谷园距离白马寺不出二十里路程,步行都不用个把时辰。 而且一路都是郊外,人烟稀疏,又借着夜色掩护,倒是给这一行押解几百辎重车辆的浩浩荡荡队伍提供了绝佳隐秘。 西晋时的佛教中心,仍在都城洛阳。 这时城内佛寺己有四十二所之多,其中包括最著名的有:白马寺、东牛寺、菩萨寺、石塔寺、愍怀太子浮图、满水寺、山寺、大市寺、它城西法始立寺、竹林寺…… 而白马寺则在洛阳城外二十余里,也是当初在洛阳最早建成的寺庙,北依邙山,南望洛河。 绿树红墙,梵殿宝塔,使此地格外地庄严肃穆,清幽绝俗,历代为佛教圣地和游览名胜。 山门内东西两侧柏树林内,有迦叶摩腾、竺法兰两位天竺高僧的墓。 白马寺现存寺宇面积约四万平方米,寺内南北中轴线上有天王殿、大佛殿、大雄殿、接引殿、清凉台和毗卢阁等主要建筑。 大雄殿内采用夹纻干漆方法制成的元代佛像,是洛阳现存最好的塑像,其中十八罗汉的造像工艺是目前国内最精致的一例。 当然白马寺本身并无出奇之处,原本不至于让石崇特别在此上心。 但巧就巧在著名的西域月氏高僧竺法护携带胡本经卷来白马寺进行译经工作,还有天竺僧人竺力、龟兹居士帛远信、西域僧人康殊和帛法炬都参与了竺法护主持的译经活动。 这场译经活动声势比较大,惊动了当时很多洛阳附近的西晋王朝善男信女,其中不乏许多朝廷官员,上流社会的贵族。 后又有罽宾文士竺侯征携来经本,与竺法护共同翻译。 在翻译佛经的过程中,担任笔受的有弟子法乘、月氏法宝,劝助者有李应荣、承索乌子、剡迟时、通武、支晋、支晋宝等三十余人。 可谓是声势规模都极其宏大,受到了西晋朝廷和各大世家,士人们的高度重视和关注。 鸠摩罗什尚未来到中国以前,中国佛教初期最伟大的译经家就是竺法护,其声望之隆可想而知。 其后随着声势越来越大,石崇也终于随大流,参入到了赞助译经的行列。 就出资将周边的田宅都买了,并假托在白马寺名下,把每年收来的田租都无偿供奉给了白马寺。 只因石崇这一念善心,购置在白马寺后的庄园现在倒成了他金谷园中这些下人们暂时的避难所。 白马寺后果然又是有一片巨大的庄园,说白了,本质还是属于魏晋时期的,那种典型侧重于坚固防御的坞堡建筑群落。 石方、石寒、石冰等带领这九百多人夤夜悄悄转移安置到此。 不过这片大庄园就显得特别朴实,让人感觉只是一般大家族集中聚居,集居住和防御于一体的坞堡形制,没有了金谷园那般极尽繁华奢侈风气和夸张。 平时管理大庄园的,也只有石家几个老家仆下人,以及十多个二十不到的庄客。 大家连夜集体安顿了进来,暂时将悬着的心总算先放下了,略松一口气。 起码暂时可算是安全脱困,今晚仍然有了落脚安置之地,可以好好歇息。 将最好的西厢精舍安排给了宋祎,石寒和石方就在她左右隔壁,以便时刻看守住她。 其他人都按地位身份等级进行妥善分配住房。 所幸庄园足够大,屋宇、殿阁、房间也足够多,九百多人尽数够用了。 石寒又叫石方和石冰等人将大家带来的所有辎重财物都清点归总,暂时全部收进了庄园仓库。 并安排了专人一天二十四小时,分成三班倒班,轮流值勤,护卫看守。 而另一边金谷园的深夜大火,也惊动了近在咫尺的整个洛阳城。 那孙秀更是早被金谷园的火势动静所惊,带领矮矬的儿子孙会,以及手下刁协,点起赵王司马伦麾下掌控的近万中央禁卫大军,连夜大开洛阳城门,风急火燎地直扑金谷园而来。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十四章 孙秀孙会父子 原本孙秀是预计明天就亲自率军前来查抄籍没,私侵霸占整个金谷园,并将园内男人都统统流放充军,女人都霸占了。 哪知现在竟然发生这场意外大火,将他私心贪念都彻底破灭了。 而且到手的横财突然打了水漂,他也是窝了一肚子火,心里那个急迫啊。 及近金谷园,望着眼前一片火海,烧得夜晚半天彤红。 阵阵热浪烟雾自园内火海中发散而出,一阵阵迎面扑来,孙秀孙会父子也是完全懵逼了。 这火势已经彻底熊熊烧透起来,早非人力所能救灭。 即便能够救灭,只怕所能抢救出来园内的钱财物资也已经所余无几,只不过是徒耗一场人力,瞎忙乎。 这令得孙秀肉痛得要死,几乎恨不得当场杀人的心都有了。 但他仍旧不甘心啊,立即派遣带来的上万中央禁军,都纷纷奔赴火场,妄图现场实施抢救,还有勘探失事现场,查明真相。 “父亲,究竟出了什么事,整个金谷园怎地突然引发了火灾?” 火光琳琳,映照得骑在马背上的孙会,变幻一片红彤彤的颜色。 他直愣愣地盯着眼前整座金谷园燃烧起来的冲天大火,发出了惋惜的喟然长叹。 “这其中可是珍宝无数,资财巨亿啊,现在统统都付之一炬,让我们来不及抢救,岂非太过可惜,我们真是亏大了啊!” “怕是有人故意从中作梗,不想让我们父子得逞所愿!”孙秀听到这里,怒极反笑。 孙会大吼道:“率军驻守金谷园的主将殷浑呢?殷浑怎么不见来出迎请罪?” 孙秀探手抓住身旁爱子孙会的手臂,咬牙切齿道:“谁人毁了我们父子就要到手的这座现如今天下第一名园……” “恐怕就这个殷浑监守自盗,坏了孙中书令你大事!”一旁的刁协冷不丁地,不阴不阳语气冰寒插话答道。 “殷浑……”孙会满面惊疑不定。 “正是,殷浑暗中纵容五千中央禁军纵火抢劫金谷园,挑起他们的自相残杀,然后趁他们混乱,毫无抵抗之力,将他们一举剿灭,便率亲兵近卫转移整个金谷园的所有财富自去私藏了。” 刁协不愧是个小人,还是小人最懂小人的心思,一点即透,洞察得明明白白。 孙会仍旧大摇其头,只是不信:“不会吧,殷浑难道有这么利令智昏,他自以为能逃脱得过我们的制裁,置身事外?” 孙秀气得浑身颤抖,脸色更是扭曲丑恶:“会儿,你一定要给为父好好彻查出来这个罪魁祸首,等我们抓到了这个人,非将他剥皮抽筋不可。” “孩儿定当不负阿爷嘱托,一定要将火焚金谷园的缘由一查到底!”见孙秀面色稍微转霁,孙会心下稍定,赶紧抱拳顿首,坚决表态。 老实说,面对这个颇具传奇色彩的便宜老爹,他心里也感觉犯怵。 孙秀这家伙本身出生寒门,为人卑鄙阴损,小人得志,人伦之情淡薄,反而只视自身眼前利益高于一切。 “孙中书令,现在事情这么简单明了,道理显而易见,你难道还不肯接受事实,不肯相信是殷浑所为?” 刁协反问之后,又说道:“如若你不相信,可叫手下禁军立即搜查现场可疑行迹,我想一定会有所收获,证实我所说的话的。” “刁协,以愚之见,会不会是石崇那‘金谷二十四友’中有人故意擅自作主,暗中作秽,把整个园子焚毁了?或者还有其它内部隐情?”孙秀这会儿反而镇定冷静下来,右手捻须,沉吟良久,才仿佛将心一横说道。 刁协冷笑一声:“殷浑现在不见人影儿,估计早跑得没边了,莫非孙中书令会认为他是畏罪潜逃?” 孙秀终于还是不愿自欺欺人,选择相信了:“或许他勾搭了‘金谷二十四友’也是有可能的,与他们内外串通,里应外合,纵妖作死!” 刁协补偿道:“他们焚了金谷园,既给那石崇陪葬,又算是报复你们父子,断绝了你们的念想,比喻那刘舆刘琨兄弟便有可能,可谓是其心可诛。” 孙会觉得刁协说得极有道理,立即向孙秀建议道:“阿爷,刁先生说得不无道理,我这就夤夜带人去将滞留在京的‘金谷二十四友’成员们全部抓捕起来,严刑拷问,一定能最快一举查明真相。” “逆子,‘金谷二十四友’这是多大的一股势,几乎涵盖了当前大半个朝廷的人脉网络,”孙秀双眼怨憎地怒瞪着刁协,却是言语怒斥孙会。 “你想明目张胆把他们全都往死里得罪个遍,举世为敌吗?” 其情不言而喻,孙秀与刁协狼狈为奸,貌合神离,互相暗中勾心斗角。 他可不想遂了刁协之愿,被其嗦使,拿来当枪使,搞得自己里外不是人。 “有志不在年高,无谋空长百岁。”孙会毕竟太年轻,不能深切体会自己父亲之良苦用心,仍在继续反驳。 “‘金谷二十四友’之流,色厉而胆薄,形如猪脬,其势看似虽大,实难禁一锥之力,触之则气泄,难成大事,又何足为惧!” “我可以先找来其中一两个典型,而阿爷你也老早就已一心欲要对付的倒霉家伙,先拿来严刑逼供,也不失为一举两得之计。” 为了说服自己老爹,孙会也是煞费苦心,一字一句斟酌良久,现在横下心摊开来讲,倒也从容。 孙秀闻言后,脸上怒色已经敛去,转而露出沉思之色。 他拉着儿子孙会的手臂,两马并辔而立,双眼灼灼盯着儿子面上。 他虽然已经三十多岁,但为了努力向上爬,出人头地,而终日奔波弄险,对于面前这个唯一的儿子却日常关注不多。 如今仔细审视,才发现孙会虽然稚气正浓,但却面有静气。 尤其双眼湛湛有神,说话也自有一股底气。 然而更令他感到诧异的,却是先前孙会反驳自己那一番话。 沉吟片刻后,他放缓语调,轻拍着孙会后背问道:“会儿,你告诉阿爷,为什么会这么想?” “‘金谷二十四友’不过徒有虚名,一群乌合之众,早可知他们庸人之下,才具不配,即不是能决断之主,又非贤才良弼,若非时势,难居高位,将来更不要说大有作为了。” 孙秀不发一言,儿子此言其实正说中他心里对石崇、潘安、欧阳建等“金谷二十四友”的不满。 这些人由于“性轻躁,趋世利”而卷入一场场夺权阴谋中,丑态百出; 不但自己丢了性命,还连累三族被诛。 当时孙秀就对这些人愤愤难平,私下甚鄙其为人徒具虚名,才止老兵。 尽管心里瞧不起“金谷二十四友”这些趋炎附势之辈,孙秀却自有苦衷。 如今他一门看似兴旺,但其实门第不高,都言他投机在赵王司马伦麾下,一朝侥幸得到宠幸重用,这才小人得志。 孙会见老爹低头沉吟,心知有转机,便又继续说道:“‘金谷二十四友’徒有虚名,并无实才,这是其一。第二则是天时不利,人和已失。正是父亲您兴起后,找这些人算旧账的最好时机。” 孙秀听到这里,脸色更苦。 这个原因他同样考虑到,他先杀了最恨的潘岳、石崇和欧阳建几人,心中之恨已然消了不少。 现在在“金谷二十四友”之中,又该再拿何人开刀? “似石宗辈,披章服之豺狼也!虚名寡恩,无耻之尤!”然而接下来孙会又如实陈述道。 “当初坐镇荆州,常年遣官兵伪装贼匪,劫掠过往富商,又贪得无厌,肆无忌惮搜刮民脂民膏,这才聚敛巨额财富?” “今又因重返洛阳闲居之后,显摆炫富而诛,功业俱毁。” 听到这话,孙秀神情颇不自然。 如果不是碰到自己这个丧门星,像石崇这样的豺狼虎豹,又有谁能动他,谁能来主持这个正义公道? 孙秀故有深虑,所以心里还不想做得太绝。 所谓让人无路可走,便是使自己也无路可走。 “如今我们初得势,大事未竞,怎敢与太多人反目,而成为众矢之的呢?”孙秀故作叹息道。 “男儿于世,岂能苟活,生不就五鼎食,死则就五鼎烹!” 孙会大声嚷嚷道:“非此壮烈,死尤抱憾!” 彤红的火光跳动着映照在他脸上,使他看起来也有几丝狰狞。 听到这话,孙秀不禁动容。 年轻人啊,还是沉不住气,不知天高地厚,年轻气盛而轻狂…… 其实生在当下,他自然也是不甘屈就现实的主,哪怕豁出性命,也要为自身家族撞开一个新天地! 士庶鸿沟,如天壤之别! 他孙家若想要真正一路晋级到士族高门,只怕还要不下几代人的血泪奋斗史。 “会儿,不意你竟已经有了如此大志,我孙家麟儿,岂能长于寒庶之门!” 孙秀非旦没有斥责,反而仰头大笑,将孙会揽在怀中,眼中决意更甚:“今晚能听到我儿一番高论,死亦无憾!” “好了,会儿,你且随刁先生一道,连夜带兵先去抓捕刘舆、刘琨兄弟,一定要拷问出个子末乙丑!” 孙秀眼中狡猾的光芒流转,遂回头向身后跟随的刁协下令道:“刁先生,今晚就有劳你了。” 孙秀当然多长了个心眼,不会被刁协当枪使。 所以他让刁协去执行他的命令,让此人也参入其中,要沾染因果,休想脱开身。 而不能让他只顾躲在背后偷着乐,作壁上观看自己的好戏。 “喏!”刁协只得立即点头答应。 随即,他就和孙会结伴,率领上千人马,转身直奔洛阳城刘舆、刘琨兄弟家拿人去了。 而随后,孙秀带来的众多中央禁军就向孙秀汇报: 原来由殷浑统领驻守金谷园的五千中央禁军,都被屠戮,尸横遍野,被堆集在出金谷园外的大道上。 孙秀对这五千中央禁军一点可惜之情都欠奉,他现在关心的是殷浑在哪里,金谷园的财富还留有多少,是否还能够追讨而回,尽量挽回自己的损失…… 而另一边,白马寺后的庄园里,等将所有人都安排了住所,然后又集体煮好饭吃饱了,打发了他们各自回屋去休息后。 石寒暗中又与石方、石冰、石容舰等人商议道:“从明天开始,我们要将这九百多人都组织起来,开始进行整训操练,打造我们自己的武装力量。” “为啥?”石方不解的问道。 “因为这乱世,匪患兵乱横行,早已没有了法律约束保障,我们没有自己可靠的亲信嫡系队伍,就只有挨打待宰的份,武装军队是我们一切保障的基础。”石寒不假思索,理所当然地答道。 “此事刻不容缓,如今我们更是陷入巨大的生存危机泥潭中,没有武装实力自保是万万不行的,否则一旦让孙秀知道金谷园被火焚的真相,算账到我们头上,难道我们就甘心成为他手中的待宰羔羊?” 石寒其实想说出后世毛主席那句: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深知在秩序崩溃,民不聊生,朝不保夕的乱世中,拥有一支自己精锐嫡系武装力量的重要性,也深知唯有拳头大就是决定一切的硬道理。 石方眼前一亮,饶有兴致地望向石寒,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公子,你除了智谋卓绝,莫非还知兵,会操练军队?不会吧。” “不会也得上,硬赶鸭子上架啊。谁都不是天生就会,大不了带队摸索一段时间,正好拿眼前这九百闲而无事的青壮男女做实验。” 石寒却相当有信心的道:“须知乱世中武力比黄金都可靠,必须要把他们打磨操练出来,以后可以作为我们私人武装的核心基础。” 看石方不满地凶狠向自己望来,石寒赶紧向对方补充道:“大总管,你今后就是统领他们的主帅,石大统领是你的下手,必须要明确部队的归属,性质,目标和统帅,这样才能名正言顺,使大家有主心骨,都信服。”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十五章 整顿内务,执行操练 石寒虽然前世没当过兵,但是从小学、中学、高中,甚至到大学,哪个学生阶段没有参加过军训? 早就把军训那套给练得滚瓜烂熟。 训练这些人只要全盘照抄,依葫芦画瓢,有什么不会的。 “这些娇滴滴的美人儿也都可以训练成杀人的勇士吗?”石方又持怀疑地问道。 “能,女人也是一种带有天然优势的最好特殊兵种,只要通过调教操练,一样是一等一的优秀兵源,尤其作为谍报刺探人员。” “而你非是主帅,又怎么指挥操练他们?” 石寒一脸正色,先为迎合石方,只得有些谦卑违心地道:“我纵多作为您手底下的一名狗头军师,练兵的事情就交由我。” 石方一想也是,现在他们还需要借助石惠大小姐,石寒是石崇私生子的名义,先招抚、收拢和凝聚,甚至是团结稳住这些人。 可以说石惠是有名无实,再加上年纪还小,属实不顶事。 而石寒毕竟先前只是一介十四、五岁的微末小厮,毫无威信可言,根本无法使人信服,真正领导大家。 而自己作为主帅,则有对这些人的绝对领导和统治权。 石寒作为军师,还得仰赖他的威望,指挥手底下这数百近千人。 这一想明白,他觉得一切都还在自己的绝对掌控之下,便点头应诺着。 “明天我们就专门练兵,没有其它的事情了?”石方专注盯着厅中跳动的烛火问道。 石寒马上胸有成竹地答道:“明天早晨和上午先宽松一点练练兵,交待一些操练要领和规矩,并且先分出来九支百人队,选出来每队的队长,然后下午就交给他们自由活动和训练。” “百人队嘛?为什么不按军制分为五十人一队,然后十队由一将统领,持幢一人?我和石冰手底下则可以分管差不多两位幢主不是?”石方不解的问道。 西晋军制有云:每队五十人,队主一人,十队由一将统领,持幢一人。 幢是一种旗帜,十队五百士兵得一面幢旗。 因此这五百人俗称“一幢”,统领一幢人的将领也被称为“幢主”。 幢主不是什么大官。 高级将领基本被世家大族垄断,中层将领也多为高门子弟。 少数杰出的底层出身的将领通过自己努力,再来点运气,或许也可以位列其中。 至于幢一级,如果不是私兵部曲,而是朝廷经制之军的话,世家子弟较少,多为普通人担任。 但普通人也非真正的平民,幢主多为乡间土豪的自留地。 石寒果断干脆的答道:“我们的军队制度自然由我们自定,大晋朝廷的军队管理有大问题,我们必须全面改革,尽力提升军队的指挥效率和战斗力!” 石方最终认可的点点头:“经公子你这么一提醒,想想也是,不合理的制度就该要改变。” “明天下午我们还要去洛阳城里奔走托关系,寻求庇护,比喻最好的选择是刘舆刘琨兄弟,毕竟当年石崇有恩于他们,之后又结社为‘金谷二十四友’,关系亲善,非同一般。” 石寒又继续说道:“其次是与赵王司马伦不对付的淮南王司马允,甚至是齐王司马冏,他们正处于绝对的弱势,迫切需要得到外人的投效拥护,俱可由我们投其所好,暂时为他们站队,这样我们既容易得到他们的信任赏识,又反过来托庇于他们。” 石方又感慨道:“还是托赖你有计较啊。” 随即又有些担忧的补充提醒道:“这乱世,洛阳城里瞬息万变,权力更迭频繁,我们站队尤其重要,否则一个不留神陷入暗流汹涌的政治漩涡,就有性命之忧,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啊。” 石冰却很是想不通地不解问道:“我们为什么不及早离开京师政治这么混乱的凶险之地?到哪里不是过活,先找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去隐姓埋名避祸幽居不好?” “做人不能只顾消极逃避,生在乱世终究是逃避不了的,俗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谁人能置身事外?”石寒微微摇头,马上纠正道。 “然则乱世,虽然生死都难有保障,但却也是最好投机倒把,乘势崛起,并打破阶层壁垒的绝佳良机,我们要抓住机会,争取捞到点发家的政治资本啊。” “比喻受朝廷认可册封的官方职权爵位,以后凭此也好名正言顺的到地方去收取一块地盘,作为发家崛起的根基啊。” 石方握拳一擂大腿,振奋道:“果然还是公子有心机,胸中早有了一步步盘算和计划。” 石方是一个鲁莽糙汉,头脑没有这么多机巧,对天下形势哪里看得透彻,自然不如接下来熟知历史走势和精于算计的石寒。 “等我们投机捞到可用的政治资本之后,就离开洛阳,或者去河北落户立足,或者选择荆州去默默埋头耕耘发展,以静待天下时机大变,再出来收拾旧山河。” 石寒点点头道:“总之,洛阳,北方这将来许多年都不太平,想要保命,是不可能长久待在洛阳,等它再度化为一片废墟焦土等死的。” 石寒是从未来穿越而来的,对历史大致走势熟悉,更要针对当下,在好好规划未来出路。 石方但感觉石寒一来就要收拢人手操练成军,明显就不像是要混日子的样子。 几人商议已定,此时还不过晚上戌时。 对于过惯了原来现代社会生活的石寒来说,他是个夜猫子,不到晚上子时之后是休想入眠的。 要说这古代一到晚上,除了房间里纵多点个灯,晚上啥娱乐活动也没有。 大家只能早早上床榻休息,各自忙着努力造娃行动。 也是被逼得没办法,石寒泡好脚后便想要倒头睡下。 哪知石方这个坏坯,色心不死,竟盯上了人家宋祎小姑娘。 急色鬼似的欲与她同居一室,完成造娃行动计划。 面对这个没天理的凶神恶煞,可把人家小姑娘急坏了。 最后,石寒也是于心不忍小姑娘要遭受这个恶人的欺辱,就说自己早已看上了人家姑娘,两人年龄又仿佛,还真比较合适婚配,要带宋祎同居。 幸好石方还算有点良心,也没有恋童癖。 又觉得石寒智计卓绝,自己以后也需要依靠这样的智谋之士,不如先施点小惠结好他。 因着这样的想法,他一阵嘿嘿不怀好意地邪笑后,总算答应了石寒的要求,这才踅足转去他自己的房间睡觉。 石寒与人家小姑娘同处一室,虽然小姑娘还小,确实他对人家还没有什么非份之想。 但耐不住这时代,女孩子法定结婚年龄就是十三岁,人家小姑娘十四岁许,已经过了法定年龄,心思可不单纯了。 石寒关心和宽解道:“睡吧,你睡榻上,我打个地铺睡地上就是,明天还要早起赶趟呢,尚要仰仗你督促叫起所有女眷,明日军事操练准时正式开始。” “嗯,今日就要委屈你先将就了,明日我再吩咐下人搬一张榻进来,以后我们可以分榻而睡。” 宋祎倒也乖巧,她也知道石寒本性不坏,都是和她一样,有些被迫无奈。 石寒怕影响她睡觉,马上拿了床被褥在房间地上铺了个地铺,就吹灭了蜡烛。 然后摸黑躺到地铺上,这是穿越过来的第一个晚上。 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有些多,都是惊天动地,石寒感觉到了自己有些精疲力尽,难以支应。 尤其精神极度耗费后,原本应该疲累,但是现在,反而有一种不正常的亢奋。 尤其是杀人这件事,对他的影响实在太大,使他心绪根本难以平复,久久无法入睡。 外面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声。 他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就从地上爬起,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推开窗页。 立即一阵清凉的夜风吹来,拂过了面庞。 石寒抬起头来,窗外满天繁星闪烁,璀璨蜿蜒的银河清晰明朗。 他看得怔怔出神,仿佛在遥望曾经万家灯火,辉煌灿烂的现代都市。 后工业时代的天空,遭受了生产制造和人类消费活动的重度污染,远没有了现在的清澈。 “当当当……” 洛阳城的钟鼓楼上又远远传来钟声,伴随细微的敲鼓,共十二声,清亮的钟声在静谧的夜色中如有实质。 “这闹钟好啊,现在恐怕是亥时了吧,西晋朝的夜晚好乏阵啊。”黑暗中石寒自言自语。 然后,他重新走回地铺躺下去,不一会,传来一阵阵轻微的鼾声。 一夜无事,翌日天刚麻麻亮,石寒第一个爬起床,紧急细密的敲响了一面大铜锣,开始叫醒犹在酣睡中的满庄人员。 当当当…… 晴天霹雳般的筛锣声打破了清晨时分的静谧。 石方和石冰,以及宋祎、石容舰等根据昨晚与石寒商议好的,积极响应石寒的号召,一个个骨碌碌地爬起了床榻,然后集结在开阔的巨大院子内。 这大庄园是坞堡形式,居住和防御一体的坚固城墙建筑。 魏晋乱世的时候,为防御贼匪打劫,一般的缙绅大户和大家族就会集中筑房屯堡居住。 把所有的房室都修建在一起,连成一片,外面筑墙圈住防御,就像一座座的小型城池。 现在石家的这座偏僻庄园也是同样的坞堡建筑,内部空间足够宽敞,开阔的大院落还被刻意修成了演武场,本就是便于用来内部操练庄客和乡勇的。 石寒正好捡现成,只要把庄园大门一关,拿来埋头操练众人,外面再也无法窥探里面的情形。 “都赶快起来,别想着睡懒觉,从今日始我们都要集体进行晨练跑操,不分男女,一视同仁,谁都不能例外。” 因为是第一天开始操练,石寒还没有定下死规矩,就放宽松了,只敲着铜锣,扯着嗓子叫起大家。 许多人被扰了好梦,睡眼朦胧,迷迷糊糊地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不明真相。 却能听到纷纷四起的埋怨声: “这一大清早的,就吵什么吵?让人多睡会儿都不行?” “就是,昨晚已经累得够呛了,咋不能让大伙儿多睡会儿懒觉?” “谁这么吵,搅了大家的清梦,把他轰出去!” …… “你们这些狗东西还有完没完了?把你们都清早叫起,召集起来一起操练,是我和大统领,以及还有公子,一起商议定的,”石方不愧是大总管,装腔作势的训话训人那是一套一套的,经验丰富。 “鉴于现在这纷乱的世道,连我们大家主都只能任人屠宰的份,我们想要求得自保,就唯有集合起来集体拧成一股绳,每日坚持不断操练,以蓄养成精锐强军。” 石方都变得格外有耐性,苦口婆心的劝诫动员:“这样才能抵御随时而起的乱兵和匪患,甚至还有孙秀小人随时可能发起对我们的针对与打杀,我们这也是为了大家好。” “大总管说得是,我想大家总不希望就是现在这个稀稀拉拉的样子吧,一挨有一伙数十几百的歹人前来打劫,你们自认为你们有能力抵挡吗?” 石寒也是赶紧集合全员进行动员训话:“是不是就可以把你们唬住,让你们毫无反抗之力?那你们昨晚抢救回来的财物你们还守护得住吗?你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只有经过刻苦的操练,把你们训练成军,知进退,守规矩,有纪律,识荣辱,重团结,能组织,令行禁止……成为铁板一块,你们才能成为豺狼和虎豹,包括女人也是一样,不是谁生下来就是会杀人的精锐悍卒强军,那是经过反复拼命训练后的结果。” “即然大家现在都还是我石家的家人,那就要绝对服从命令和指挥,从今以后每日加强操练,谁都不许偷懒,没有人可以例外。” “这是我与大总管、大统领,一致共同商议决定的结果,谁若胆敢违抗命令,必将受到严惩,谁若妄图私自开脱当逃兵,则抓到后一律处死。” 石冰立即见机响应,向在场聚集起来的所有人撂下了狠话:“我第一个拥护公子,绝对无条件执行公子的命令,我看谁敢抗命不遵,我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好,现在全体整队,按男前女后,三百男护卫按高矮,排列一个六横行,五十竖列的方阵队列,五百婢女同样按高矮顺序排列六行,八十四列的方阵列队,还有最后一百精锐列成五行二十列的阵列,速度!”石寒站在人群前开始指挥站队、整队、列队。 场面一度熙熙攘攘,嘈嘈杂杂,乱做一团。 由于今天才刚开始训练,石寒还没有宣布制定下军规禁令,先姑且让大家放松一下。 好不容易,过了大半天勉勉强强将九百余人排列了三个极其拉垮松散的队伍。 石寒也没有多说什么,算是勉为其难的先忍耐接受了。 “预备,随着我一起跑,边跑边喊口号,”石寒排到了队伍最前面,与他齐头并进,以身作则的还有宋祎,带头喊口号领跑,“一、二、三、四……” 马上有人嘻嘻哈哈,笑得前仰后合,队伍一下子更混乱了。 再一跑动起来,更像一群在自我放飞的,四处乱窜的摇头摆尾鸭子。 “都给我严肃认真起来,练兵非是儿戏,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可笑的?要是孙秀带中央禁军杀过来,我看你们还笑得出来?是等死,还是进行舍命搏杀自卫?” 石寒约停了队列,又一遍严正的训话:“念你们今晨刚开始训练,这是初犯,我可以选择原谅你们一次两次,但是事不过三,我们就要开始实施严厉惩罚了。我有言在先,别怪我到时候不讲情面。” 随后,又对随队的石方和石冰,以及护卫队长石容舰、姜冲儿、杨伯支等道:“大总管,还请你到队列的最末尾监督全军的纪律。至于大统领,各队长,还请拿上你们的棍棒,看谁在队列里还敢自由散漫,立即进行责打,不论男女,给我打痛他,让他长记性。” “如此最好,不拿出我们的严酷来,如何练好大军!”石方和石冰这两个凶神恶煞立即恶狠狠地嘶吼道。 “预备,跑,一、二、三、四!”石寒与宋祎齐头并进在整个队列最前端打头,继续喊着口号接着跑动起来。 “一、二、三、四——”总算在严厉的再三申明之后,效果好多了,没有人再敢嘻皮笑脸放肆,并且都跟着集体喊口号回应。 不过刚开始跑,难免有人体不支,跟不上队伍,开始掉队。 “唉哟!” 石冰那是说到做到,一旦让他随着队列跑动中,看到有人跟不上队伍,立即冲上去就是以棍棒凶狠抽打。 石冰恨声道:“不许叫,跟上队伍,谁敢跟不上,我就往死里揍!” “唉哟! “不许叫,跑快起来!” “唉哟!” “赶紧跟上,给我玩命的跑。” …… 此时,通过这种严厉惩罚,终于都看出来了不是玩闹。 遂都更加中规中矩起来,没有人再敢掉以轻心,或者违令,或者偷懒。 毕竟严刑峻法之下,人人动辄得咎,挨罚可不是好玩的。 初次跑操,有的体质差,尤其那些婢女,沿着整个演武场边跑个一圈还不到,不及两里地面,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直不起腰来。 石寒只得放慢下来速度,但是没有人可以得到赦免,必须跟着继续跑。 今天他下了死命令,规定每个人必须跑完五里距离,作为军人,必须进行高强度残酷严苛的训练。 待好不容易,全体才围绕演武场跑了两、三圈距离,跑完了个五里,石寒让大家先稍事休息。 在休息间隙,他拿出来事先抄写好的军规——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 “大家听好了,为了使得军纪严明,军心一统,一体按照历朝历代以来制定的军规,来进行我们的统一管理和训练,望每个人在休息时都能认真熟读,严于律己,认真执行,若到时候触犯禁令,被处以监斩极刑,别后悔都来不及了,请大家千万不要当成儿戏。” 石寒当面一通训斥完,就开始宣读军纪禁令条例。 军法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 其一: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谓悖军,犯者斩之。 其二:呼名不应,点时不到,违期不至,动改师律,此谓慢军,犯者斩之。 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 ……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十六章 入京行贿攀附权贵 其十七: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凡此十七条,若有人触犯严惩不贷,望大家人人都熟读牢记。”石寒最后再强调告诫了一番。 “下面继续训练,首先分队,我们九百人分成九支百人小队:三百护卫划分为三支百人男队,由大统领石冰统一率领;五百婢女分配为五支百人女队,由大总管统一率领;”石寒郑重其事的宣布起来。 “还有昨夜新收编的一百人精锐,作为我的亲兵,由我亲自带队,平时训练作为督导队,训教官,上了战场则为督战队。” “最后,全体由我与大总管,大统领,统一掌管指挥,最高决策统帅则是我们的大总管。” 石寒一声令下,马上亲自进行分队,分成了九支小队之后。 又宣布道:“现在分成了九支小队,每支小队各要选出一名队主和一名副队主来,我把选举的权力交给你们自己,希望本着对你们自己性命负责的原则,由你们公推选举一个最信任的队主和副队主来。” 停顿了一会儿,石寒又继续开口道:“好了,选举小队主的事情,由你们结束训练后,自己仔细考虑斟酌,希望你们能执行好自己的权力和职责,选举出来自己最信任的人选。” 待下面一片哗然后,石寒又大声宣布道:“肃静,肃静!集合站队列阵的时候,长官没有允许说话,谁都不许说话,否则便要受到严肃处罚。” “军人有铁的纪律和秩序,长官允许说话的时候才可以举手回答。” “否则拉拉垮垮,松松散散,成何体统?真以为是私底下聚会闲唠嗑!上了战场以命相搏,谁都只有一条命,岂容得你半分松散懈怠,玩忽职守?” 又一通喝斥纠正后,终于全体住了嘴,场面一片肃静,针落可闻。 “你,你刚才说得最欢,究竟有什么好说的,又要发表你什么长篇大论,现在我允许你站出来回答!”石寒指着下面队列里刚刚喧哗声最大,说话撒欢的女子喝道。 那女子已经见识过石冰、石容舰等人用教鞭抽打人身体那生痛难忍的感受,知道军法处罚严厉,也不敢放肆。 听见石寒点名道姓,按规矩流程只能老老实实地高高举起了手臂。 “你,出列,讲!”石寒严厉简短的发令。 此女不亢不卑,声线洪亮,表情严肃地当众拍起了石寒的马屁:“报告长官,我叫夏柔雪,刚刚我在大声喧哗,是在感慨长官好厉害,年纪轻轻便有如孙武子再世,只怕把我们训练出来也不过小菜一碟,都不在话下……” “这还差不多,你们对我有信心就对了,不过对你们自己也要有信心,俗话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何况不过是日常练兵,又不是要你们性命!” 石寒大手一挥冲对方大声命令道:“入列!” “是,长官!”夏柔雪中气十足答应一声,转身走入了自己原来所在的队列。 “下面继续训练队列和走正步,先从最简单的立正,稍息,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向左对齐,向右对齐,齐步走,左转弯走,右转弯走……这些最基本的指令做起!” 石寒又不容稍懈地发号施令:“我希望你们规规矩矩,一步一个脚印,扎扎实实给我一切按指令执行命令,做到令行禁止,如臂指使。” “首先,是立正,动作要领,两腿并拢,靠住脚跟,脚尖自然打开留一拳之距,然后抬头挺胸收腹提臀,双手自然下垂,中指贴紧下裳中线。” 石寒说完要领抬头严厉地一扫下面整个队列,又一声凶恶地嘶吼道:“跟着我一起做,立正!” 看着下面一片齐刷刷的靠脚根之声,人人争先,都完成得相当积极,石寒微微颔首。 看着练了几遍,又纠正了一些人的不规范之后。 石寒再次发号施令:“向右看齐!” 看到众人不知所以,石寒讥讽挖苦道:“傻眼了吧,向右看齐,向左看齐,是要所有人对齐左右两个排头兵,原地脚踏小碎步,迅速调整前后左右的前后行距,左右间距,使整个队列立即齐整规范有序。” “嗯,就像这样,听我指令,跟着我一起做,向右看齐——”石寒亲自示范,叫所有人跟着边学边做。 “前后左右对齐,都在队列里找准自己的位置,现在你们整个队列就是一个整体,这是培养你们的队列凝聚力,只要有人找不准位置,那么队伍就不协调,乱套了!” 没想到石冰和石方对石寒的队列训练之法颇不以为然,觉得稀松平常,而十三、四岁的少女宋祎却大感兴趣。 随着石寒站在队列前那是全心神投入,一丝不苟,学得有模有样。 而且一声不吭,埋头习练,没有半丝不耐烦。 宋祎做了个最好的榜样,她年幼,又是接替绿珠衣钵的美人胚子,其余下人们还能说什么呢? “向左看齐!”石寒又下达了一道指令。 “看看你们,分清左右,不要左右不分,向右看齐是集体向右看,而向左看齐,同理,是集体向左看,同样小碎步,前后左右找准自己的位置和距离。” 石寒看有人左右不分,大声呵斥道:“分得清左右吗,左手右手分得清楚吗?好好练,不要不当一回事,嫌皮痒了不是?” “唉哟!” “唉哟!” “唉哟!” …… 惨叫哀嚎声不绝,许多人又是被石方、石冰、石容舰等人一顿狠抽。 终于反复习练之后,总算执行得差不多规范和标准了。 “稍息!”石寒又是一声令下。 “稍息就是出右腿,打开小半步,全身自然放松,作为训练和执行间隙的略作休息调整,就像我这样——稍息!” “来,跟着一起做!” 看着所有八、九百人方阵齐刷刷跟着自己一起做了,石寒点头表示满意,反复练习立正——稍息。 “稍息!”一声号令。 “军队要的就是组织纪律,严格的行为规范,令行禁止,我现在要训练的就是你们的规范准则,一丝不苟,贯彻始终的坚定执行力……” 石寒拿出了自己大教官的风范,训练场上那是绝不容许弄虚作假,半点儿戏,再三,再四三令五申军队纪律。 “直到你们对长官的命令比对自己的生死还要看得大的时候,你们也就训练得差不多快要达标了,毕竟军人的本质就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要克服自身的一切恐惧,一往无前,没有什么困难能难住我们。” “好了,早晨就先训练到这里了,进行朝食后,我们再接着继续训练,尽量先把几个基础的指令都练全了!” 石寒继续大声喝令道:“全体都有,立正,向右转,齐步走,集体列队去食堂就餐,所有队列都给我井然有序,时刻保持严谨禁令,任何人不得有误!” 由于还没有教导过“向右转”和“齐步走”这两条指令,整个队伍就有点接不上他的命令了。 不过现在才开始训练,时间上来不及,也就没有深究,勉强维持住了队伍就足够了。 到了食堂,石寒又教导道:“一个小队一个小队按规矩井然有序入座,时刻要保持高度的组织纪律,小队就是你们的集体和归属,也时刻要保持集体团队行动,谁都不可以私自行动,这是规矩和命令。” 在石寒的严厉命令和严格操作下,九支百人队井然有序的对号入座,开始集体进餐。 石寒、石冰和石方也都与众人一起同食,以显示与众部下同甘共苦,同吃同住的精神,大家一视同仁,不搞特殊分化。 因为大家整天都要进行高强度的训练,石寒交代了厨房和食堂,众人的伙食里必须至少要保证一个荤菜,要让大家顿顿都吃到肉,以保证足够的营养和体力。 今天朝食就不错,除了主食麦粟甄饭,还有萝卜白菜,甚至每人加餐有一大勺油腻腻的猪肉下饭。 对于生产力落后的古代,便是大地主家里都不可能顿顿吃肉,肉食对于一般人来说实在太珍贵,太奢侈了。 石寒能让这群操练的人马顿顿有肉吃,生活水平已经远超过了一般的大地主家里生活。 石寒和石方、石冰众人对食堂的伙食还算基本满意,用完朝食,立即又开始继续进行整队训练。 迅速集结,立正、向右看齐整队之后,然后向右转,向左转,齐步走……接着之前的各项基础指令训练。 一个时辰过去,基本消食之后,是一百个俯卧撑和一百个仰卧起坐,每二十个一组,互相交换轮替。 很多没有做过俯卧撑的,做不到几个就再也起不来了。 石寒也不惯着他们,管你男女,一概同等视之,狠踹屁股,非逼着全体都做满二十个俯卧撑一组不可。 接着的二十个仰卧起坐倒是轻松得多了,每个人基本上都能很好的完成。 第一天初次练习就是一百个俯卧撑,估计这些人都有够呛了。 好不容易又磨蹭了半天,九百人才做满了第二组二十个俯卧撑。 最后,一通折腾下来,许多女人基本都累瘫了。 这些女人原来都是石崇的侍妾与丫鬟,一个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平时为了保持体态轻盈苗条,那是忍饥挨饿,身体素质本来就弱。 而且又哪里吃过这些卖粗使力气的苦,一个个娇喘吁吁,香汗淋漓。 给了他们适当的休息时间之后,又是立正,向右转,向左转,向后转,原地踏步走和齐步走。 “立正!” “稍息!” “向左转!” “齐步走!” “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石寒指挥着队列,喊着齐步走的号子,终于率领整个队伍在演武场上齐头并进,走动了起来。 上午就是列队训练,以及100个俯卧撑和100个仰卧起坐。 下午就交给了石冰,负责训练所有人拼刺杀,每人发下了一杆长枪长矛,重复统一的不停拼刺。 而石寒和石方则赶了架马车,带了足够的金银珠宝财物,重新出发赶往洛阳城来。 准备去贿赂结交朝廷王公和大员,并进行投靠,寻求庇护,或者谋个一官半职。 想要打通关节,不但要冒充名门世家之后,更要各方面用钱财打点啊。 西晋这时代就是专讲世家高族门阀出身的朝代,比喻三国时的刘备逢人就开口左一个汉室宗亲,中山靖王之后,闭口右一个汉室宗亲,中山靖王之后,首先就是自报家门,生怕别人不知他出身似的。 石寒约莫十四、五岁,今日为了拜访洛阳有头有脸的大人物,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 他一头柔顺漆黑的长发在头顶挽了个发髻,系以白色巾帻,又戴了一顶漆黑垂纱遮风大毡帽。 因为夏末初秋,天时比较炎热,他身穿火浣大袖衫,褒衣博带,上衣紧身、窄袖。 衣袖从肘部开始做得特别宽,几乎可以拖到地面。 下裳宽大博广,袍袖翩翩,所谓“上俭下丰”。 衣料以柔软轻薄为主,腰间系长带,内里却还穿了裤褶,身形似濯濯春柳。 石寒面如美玉,鼻梁高挺,唇色鲜红,那宛若墨画的双眉有着飞扬的神采。 经过一番精心打扮出门,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看来真的是浊世翩翩贵公子。 而石方就随意多了,他本就长相粗豪,再加上满脸胡子拉渣,虽不说袒胸露脐、披发跣足。 却也是蔑视礼教,不拘礼法,率性自然,放浪形骸。 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风格,即这时代著名的魏晋风度。 “小子,你又不是一个娘们,这么精心打扮干什么?说不定哪个大人物气概豪放,就喜欢额这种率性的类型,你所有努力都白费。”石方等石寒坐上马车,赶车出门后,忍不住调侃起来。 “大总管,我们如今是要去求见大人物们,至少要谋求长久依附托庇,同时更要力争谋个下放地方上的官职,哪怕谋个七品的县令长官,能管个一县百里地面,从此真正步上仕途也是好的。” 石寒微微摇头,凝重的答道:“然而想要步入仕途,不是豪门世族出身是没有机会的,今次我以石崇的私养(生)子去求见这些大人物们,你一定要多多配合我。” “你以后成了朝廷命官,那我不是都得听你的了,这买卖对我来说我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划算,貌似亏大了?”石方无奈苦笑。 “现在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两只蚂蚱,荣辱生死与共,我所做的努力也是为了大总管你好,”石寒好言劝慰道。 “尤其我扮相极佳,先努力征服这些大人物们,正好打破我们身处最底层的阶层壁垒,突破我们的自身庶民阶层再说,有资本不用白白浪费,错过机会岂不可惜了。” “而你却还不适合,一介庶民是天生无法跨越士庶鸿沟的。” “魏晋风度”最看重人物的外貌皮囊,一个人只要长得帅,便可占尽了优势,深受追捧,这是当时的时代朝流。 “好,你有计较,我可以听你的,”石方无声轻叹,只得连连点头。 大概两刻钟后,石方赶着华丽的大马车缓缓驰入了洛阳城宣阳门,此门为皇城正门。 门外直南御道东侧有三雍建筑,帝王效祀等重大活动多从此门出入。 魏晋洛阳城是在东汉故城旧址上建立起来的,城池建制基本上与东汉相同。 皇城东西宽七里,南北长九里,城外为护城河阳渠环绕。 城四周开十二门,有城郭四隅。 皇城外为居民住宅,分布着许多里。 皇城内,宫城坐落在城中偏北的位置,宫城北是芳林园,西有金墉城、洛阳垒、金市,南为官衙公署。 “公子,我们现在进城了,应先投哪一家?”石方问道。 他现在也是非常配合石寒,都自觉在有人的地方称石寒为公子。 因见石寒叫装载马车中,带来金银珠宝无数,就知道他是要借石崇私养子之名义,贿赂京城的王公大臣,预谋个好出身。 并且石寒有秘密被石方掌握,石方拿了他的把柄在手,这算交互之后,有利于再次互相建立信任。 石方这个绝代凶人武力不俗,掌控石府许多产业及秘密,是个大可借以利用的人才。 石寒现在正需要凝聚人心,积蓄大势,可不想白白错过浪费了他的能力。 “先往刘琨刘舆兄弟府上,若先能攀附上这对刘氏兄弟也是好的,就不难走赵王世子司马荂这条门路上位了,”石寒胸中早有成算。 洛阳是繁花似锦,枝茂大华的西晋都城。 原本人口众多,奇繁如簇,号曰“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但随着西晋朝廷内部的动荡,政治斗争的不断激化。 虽然暂时外部的乱兵还没有打进来,然城中的居民明显都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风声鹤唳的味道。 这是极不好的征兆,八王之乱预示着西晋朝廷的加快衰败和灭亡,又将是民不聊生的分崩离析乱世到来。 马车驰入洛阳城的宣阳门大街,青石路面的街道十分宽敞,有比较隐蔽的街头巷尾几处地方堆积了垃圾粪秽等物。 天气犹在秋老虎的八月,受高温一烤,成堆的秽物发酵腐败,引得蚊蝇乱飞,臭气熏天,充斥街道。 两侧房屋多为两层或单层,甚至三层砖瓦房,底层是店铺,店铺外挂着木牌布幔招牌。 路上行人众多,大多衣着朴素,甚至夹杂有许多衣衫褴褛,蓬头散发,浑身脏兮兮的流民沦为了乞丐,在沿街乞讨。 皇城东面鳞次栉比的楼观和达官贵人的宅院空前豪华,当年司马懿的住宅就坐落在这里,称为永安里。 现在的刘舆刘琨兄弟宅邸也在此处左近,两人驾车抵达刘府大门前。 石寒跳下车,径自拾级登上刘家府门前的台阶,叩开了刘家大门。 哪知只有一个看门的下人吱呀一声打开了厚重的府门,神情慌里慌张地朝门外左右探望。 “在下石寒,欲来拜见刘尚书郎官,兄台可否行个方便?”石寒赶紧说明来意。 刘琨因为任尚书郎,石寒以其官职称之。 在宋代以前,当官的还没有大人的称呼,当家主的也没有老爷的称呼,这都是宋元之后的事情。 一般称呼当官的,就以他的姓,冠以后面的官职,作为正式称谓。 “石公子,不巧得很,我家老爷昨晚就被那孙秀孙中书令派兵捉拿下狱了,现在生死未卜,也不知朝廷要对我们家主兄弟俩作何处置。” 那刘府门子赶紧回答道:“阖府上下正是人心惶惶之际,恕不接待来客,还请您现在另投它处吧。” “果然不出我所料,刘氏兄弟还是被那孙秀逮捕下狱了,不过他们姐妹嫁给了赵王司马伦世子司马荂,而司马荂更是与孙秀不和,很快就会将兄弟两力保出来,而且还会更加提携重用的。” 石寒心里暗中一盘算,只得先放弃投效刘府的想法了,重新返回马车,对石方道:“大总管,走,我们且去投齐王司马冏府上。” 石方不满的问道:“怎么,这刘家府上架子这么大,都不让我们入府?” “不是,昨晚这对刘氏兄弟就被孙秀遣兵锁拿下狱了,现在见不到人,”石寒轻叹一声。 “我们没有必要在这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现在早去寻找齐王司马冏的庇护更好。” 石寒自然知道现在齐王司马冏与得势的赵王司马伦刚过双方合作的蜜月期,不久后就会因为权力和资源分配不公的问题互生嫌隙。 司马伦怕他在京城失控,就让他出朝任平东将军、假节,镇守许昌。 而且石寒还知道,等赵王司马伦篡权夺位,齐王司马冏向天下遍发讨逆檄文,联合诸王兴兵进京勤王,并最终杀掉司马伦,复拥晋惠帝复位之后,也会有一朝得势,短暂操纵朝廷一段时间的高光时刻。 自己可以好好抓紧机会,结好此人,或可乘他的势而起。 石方惊呼:“啊,没想到他们兄弟也被那小人孙秀针对了,我们家主(石崇)、潘岳和欧阳建等皆被孙秀所杀,出于挟私报复,难道这两刘姓兄弟也要惨遭孙秀毒手?” “大总官,你别瞎操心,那两兄弟与赵王世子司马荂是郎舅之亲,司马荂会保住他们的,非但不会被加害,很快就会被释放,反而更加得到重用。”石寒耐心地解释道。 齐王司马冏虽然封地在许昌,但是在洛阳却有“驻京办”,置办有自己应召入京期间居住的私邸——高宅大院驻京齐王府。 王府大宅,高门深院,府门两边还有一对巨大的石狮子,两头石狮子内侧都有下马石。 门口悬挂着三尺长牌匾,上面写着“齐王府”三字,字体铁划银勾,气势磅礴。 听说此匾还是先帝晋武帝亲手所书赐下来的,虽然匾额有些褪色,但也遮盖不住字与字之间的光芒,让人顿生一股豪情壮志之感。 整个王府雕檐映日,画栋飞云,整体以青砖绿瓦红墙为主基调,光鲜明艳。 府门两侧挂着两串大红灯笼,随风而动。 齐王府门大敞,打开的门口却是四个王府护卫在举戟笔挺地一丝不苟站岗。 “在下石寒,专程来求见齐王殿下,还麻烦老哥通禀一声!”石寒跨步走上了台阶,来到王府门前,向着四个王府护卫通报道。 “石寒?哪个石寒?有没有与咱家王爷提前预约?”护卫丝毫不客气,果断拒之门外。 “我们家齐王殿下如今随赵王殿下主持朝廷政务,日理万机,日常本身要接待的朝廷中央大员就多了去了,像你这样前来求见的更是多如过江之鲫,谁耐那个烦?”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十七章 王府初露才情 石寒满脸堆笑,从怀里掏出一片金叶赶紧暗中塞了过去:“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老哥们笑纳,四位下值后好去喝杯小酒。” “在下是石崇石府的公子石寒,前来求见齐王殿下,还望通融一下,让我先入府去等待齐王殿下接见。” “石崇?石寒?”四个王府护卫俱是脸上显露震惊之色。 如今石崇被权臣孙秀所杀,石府失势,已经是闹得洛阳满城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京城官员因为畏惧孙秀,只怕人人唯恐避石府之人不及吧。 “这个我们无法作主,让我们先进去通禀一声留守王府管事的荀先生,得到确信之后,才敢让石公子您入府。” 看在石寒送他金叶的份上,那王府护卫赶紧屁颠屁颠地跑进府内通报去了。 而石寒也没有闲着,打个呼啸招呼了一声石方。 石方赶紧跳下马车,从车厢里扛着两只大木箱子,也紧随石寒来到了齐王府门口。 这是两箱满满当当的金银珠宝,价值不下万金,专门来行贿结好齐王司马冏的。 饶是以石方牛高马大,虎背熊腰,全身拥有千斤蛮力。 肩扛这两只大木箱跨上三、四十级台阶,搬上齐王府门前,也是累得够呛。 没过多久,一个保养极好,面白无须,非常儒雅的中年文士在护卫的带领下,精神抖擞地从府门内走了出来。 “你就是原石崇府中的那位石公子?” 中年文士抬头瞥了一眼石寒,内心都忍不住暗赞一声:“好个俊秀的少年公子哥!” “不知先生如何称呼?”石寒与对方对视,不亢不卑地从容问道。 “在下齐王府掾属荀闿。” “啊,原来是荀先生啊,幸会幸会!”石寒自来熟地主动捉住了荀闿双手相握,使劲摇了起来。 “在下石崇的私养子石寒,本来是见不得光,难登大雅之堂的身份,但现在我石府失势,被小人迫害,举步维艰,家主和嫡公子都亡故了,如今我也是不得不担负起石家的责任,硬着头皮出面来硬撑石家场面了。” 石寒突然眼睛一红,哽咽着示弱卖惨起来:“我情非得已,被迫无奈出来寻求齐王殿下庇护,谋条生路,还望荀先生能够体谅小子的难处。” “哦,原来如此!”荀闿一副恍然若悟的样子,又马上伸手指着石寒带过来的两只大木箱问道,“你这是……” “这是小子拿来孝敬齐王殿下的,一点小心思不成敬意!”石寒老实答道。 “嘿嘿嘿,谁不知你石家富可敌国,曾经与国舅王恺斗富都从来没输过,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看来古人诚不欺我!” 荀闿感慨了一句,这才邀请道:“石公子,还请随我入府。” “多谢荀先生引路!”石寒躹躬恭敬致谢。 “我们齐王殿下现在入宫办差当值去了,若要见他从宫中下值回家,只怕有得让你久等。” “只要能见到齐王殿下便好,在下等不等的无所谓,那都是小菜一碟!”石寒连连应诺,和肩头扛着两大木箱的石方,随荀闿进入了齐王府。 进了府,才发现齐王府内到处挂满了排排的成串大红灯笼,而且环境清幽,空气清新淡雅。 里面不说雕梁画栋的建筑物,便是院里都装饰点缀着无数假山奇石,植着一排排的观赏修竹。 从府门内开始,穿过院子,到中庭这一路,左右两排摆着一溜的名贵山茶花。 繁花满枝,簇锦峥嵘,红艳生辉,红似火,白如玉,深为人所喜。 这齐王府虽不似那石崇金谷园金玉满堂,富丽堂皇,金碧辉煌粗俗暴发户气象。 却是高雅淡素,充分体现出了主人家皇族宗室的高贵品位。 一时,荀闿把石寒引进了中厅,分宾主坐定,叫下人献上了香茗。 又随意闲聊了几句后,荀闿便托言有事务在忙,实在脱不开身,便先告罪离去。 石寒一个在中厅坐等有点穷极无聊,便站起身来,朝中厅内外随意打量观看。 透过打开的窗棂,才发现厅外露天的大院天井里也摆满了许多名贵的茶花品种。 看样子,这王府主家好茶花,茶花品相都是高雅品种。 石寒忍俊不禁,也转到了厅外来欣赏这满院的山茶花。 “这株高三尺,是茶花中的一个珍品,有红、白、粉不同花色,花朵结构奇特,由70至130多片花瓣组成六角花冠,塔形层次分明,排列有序,十分美观。” 石寒恰巧来到一株品相俱佳,开着珍稀的粉红茶花的植株面前,喃喃沉吟:“相邻两角花瓣排列大约20轮左右,不过,绝大多数是18轮,因此得名十八学士。” 他刻意站得很直,微闭双眼,背负着手,深吸一口茶花的清香,神情沉醉的模样。 对着花朵品头论足,一系列的动作自然而然展露出来自己儒雅的一面。 “石公子果然博学多才,了不起,这朵正是茶花中的一个极其珍稀的品种——十八学士,也算贵重难得吧,竟被你一眼认辨了出来,果然也是品位高雅之士,令小弟佩服不已!”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鼓掌声,石寒遁声扭头回首一看。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看似十五、六岁,穿着白绸丝,长大袍袖,腰间挂着上等玉佩,一副公子哥打扮的少年,已经快步走进了庭院。 “呵呵,真是了不得,山茶姿色俱佳,潇洒自若,既具松柏之骨,又有桃李之姿,吾常甚爱之。”石寒一看对方身份一般,立即投其所好,又感叹了一句。 接着便向来人遥遥拱手施礼:“恕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是哪位殿下驾到,小人这里告罪了。” “这乃是我们齐王殿下次子广阳王名讳冰,石公子,你与我们广阳王殿下年纪仿佛,大家年轻人一起有话说,你们不妨多亲近亲近,叙谈叙谈。”荀闿又出现在了司马冰身后,连忙替石寒介绍起来。 “幸会幸会,原来是广阳王殿下,小人这厢见礼了!”石寒赶紧拱手打招呼。 “石公子,这院子里的花多半都是我闲暇无事时种下的,要不你为眼前此情此景好好抒发一番,也好让我领略一番你的文采。” 石寒作为穿越过来的现代人,并不精通古诗词,现代白话抒情散文诗倒是会一点点。 “那我就在殿下面前献丑了!”石寒欣然应诺。 他自然不能胆怯,正好要在人家面前卖弄,也好得到人家的赏识不是。 像石崇、潘岳、刘琨等这些西晋名士,都自诩文采风流,广为结社论诗,操控社会舆论风向,自号“金谷二十四友”,而名噪一时,为天下所共知。 所以卖弄文学,树立文人雅士的形象,于攀爬向上层社会,进入仕途,是极为有利的,具有巨大的推进作用。 石寒肯定要借机好好表现,这也是他的一个机会,不能不抓住。 于是在庭院里花丛边一边踱步一边吟哦道:“不是所有的鲜花,都盛开在春天; 不是所有的河流,都流向大海。 鲜花盛开在四季,河流奔向八方。 只要热爱, 山海皆可平, 无处不风景。 不是所有的期待,都能如愿以偿; 不是所有的成长,都能一帆风顺; 期待源于内心,成长在于行动。 只要努力, 未来皆可期, 人间值得。” “啪啪啪……” 司马冰立即热烈的鼓起掌来,兴奋地赞叹道:“好好好……好一个‘人间值得’,优美的文字抒发,实则意境高远,富含哲思,令人深省,原来词句还可以这样用?” “这恐怕是石公子你开创先河,开始部分可作诗词开头的抒情衬托,还请石公子为眼前这朵喜爱的花朵正式赋诗一首,”荀闿又出来凑热闹,给石寒出了头痛的大难题。 石寒他作为一个现代人穿越来到古代,哪擅长这些吟诗作赋。 不过好在他有远超古人的,多了近两千余年的人类历史文明见识,小时读书唐诗宋词背得不少,俗话说不会作诗也会吟。 石寒于是拿眼瞅望着面前这株自己颇为喜爱的娇艳花株,马上剽窃一首古诗,来显摆一下自己的文采。 “痛快,那咱们就以这朵美丽的山茶花‘十八学士’作首诗赋好了。”石寒故意清了清嗓子,缓踏两步。 这才抑扬顿挫,装模作样地摇头晃脑念道:“其一:风裁日染开仙囿,百花色死猩血谬。今朝一朵堕阶前,应有看人怨孙秀。” “其二:且借人间二两墨,染山染水染花落。愿还红尘三钱茶,梦生梦死梦繁华。” 石寒极富感情色彩,伸出右手在胸前打开,声情并茂作出抒发状。 “怨孙秀?”司马冰反复念叨回味了一番,这才叹道。 “看来石公子你对如今那小人得势的权臣孙秀也是有多怨念啊,都表达进入了自己的诗词中,恰如其分,恰如其分哪,真是好文采。” “如今我石家家破人亡全拜他所赐,连家宅都被他昨晚遣人暗中纵火一把给焚烧殆尽,只怕是个人都忍受不得他往死里的整蛊逼迫相欺,还请广阳王殿下体谅小人心头的难过之情。”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十八章 齐王出言试探 石寒一番故作感叹之后,接下来马屁功夫不可谓不炉火纯青:“广阳王殿下,您太抬举我了,殿下您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就我这点文采哪敢在您面前显摆,不过是班门弄斧,在您面前丢丑!” “石公子何必太谦,能作出这般充满才情的诗词,足见你满腹诗书,让我不得不高看你一眼呢,”司马冰背负着左手,抬起右手朝石寒竖起了大拇指。 “殿下若有兴致,不若应和一首,让小人也长长见识呗,”石寒大力推崇道。 “那好,就由本王也吟哦一首吧,”司马冰也不尴尬,轻挪大脚,摇头晃脑。 “花瓣初开,朵朵争艳,蕊心吐红,香袭万里……” “好,好,好,好诗……”石寒大声喝彩,故作拍案叫绝。 “蕙草生山北,托身失所依。 植根阴崖侧,夙夜惧危颓。 寒泉浸我根,凄风常徘徊。 三光照八极,独不蒙余晖。 葩叶永凋瘁,凝露不暇晞。 百卉皆含荣,已独失时姿。 比我英芳发,鶗鴂鸣已哀。” 司马冰身后的荀闿赶紧吟了首东汉时繁钦的《咏蕙诗》,替他打马虎眼。 因为荀闿都觉得司马冰太出糗了,实在看不下去。 司马冰知道自己文学造诣水平一般,眼中的阴冷一闪即逝,却故作平静,望着满园鲜花作一脸享受状。 “今日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又身处这百花丛中,真是让人忍不住诗性大发。” 司马冰说完朝石寒挤了挤眼,又邀请道:“石公子,你不如再作诗一首,让我们继续开开眼,如何?” “殿下,小人怎好在你面前再次献丑?”石寒谦逊地摇着头。 司马冰则坚持道:“无妨,我又不妒忌你的才华,你怕什么?” 是啊,像西晋八王之乱这样的乱世,唯讲究的是粗暴武力,争权夺利和逐鹿争霸,哪个有那几许闲情管你文采如何。 再说司马冰以堂堂西晋皇室司马家宗族之尊,也犯不着为了几句诗词,对石寒生出羡慕疾妒恨。 实在一点文学造诣和才情,对比在皇族出身面前,太不值一侃了。 “好,那我就再次献丑了。” 石寒无奈,只得又吟哦道:“其一:景物宜人见自夸,岂怜高韵说红茶。牡丹枉用三春力,开得方知不是花。” “其二:山青一点横云破,挥洒半生功与过。再借世间一壶酒,皆敬过往敌和友。” “啪啪啪……”身后突然又猛烈响起了鼓掌声,又听有人浑厚的嗓音赞道,“好,这诗豪横,绝了。” 当场三人转头去看,只见一个身穿王爷朝服,大约三十多,四十岁不到的中年男子。 面带几分威严霸气,身后还跟着两个高大雄壮的虎卫甲士,一路龙骧虎步地走了过来。 “父王。”司马冰赶紧低头行礼。 “王爷。”荀闿也急忙行礼。 石寒自是更不敢怠慢,赶紧跟着施礼,口中高声唱喏:“齐王殿下在上,小人石寒不揣冒昧,厚着脸皮不请自来打扰……” “停!”司马冏冲石寒急摆手,很直接道。 “本王知道你石府,为赵王麾下权臣孙秀所迫,如今家破人亡,尤其现在金谷园的大火仍在日以继夜熊熊燃烧不绝,你为求苟安,想要寻求我的庇护?” 石寒撇了撇嘴道:“殿下明鉴万里,我石家石崇石伪父子俱遭孙秀杀害,金谷园也遭其暗中遣人纵火烧毁。” “他更是要对我石氏一门赶尽杀绝,如今只留下我这石家私养子,万望殿下看顾则个,救小人一命。” 司马冏见石寒长相俊秀,皮囊俱佳,颜值担当,自带翩翩贵公子气质,又腹有诗书之华,心中还是颇为欣赏的。 两晋遗风,最注重以貌取人,长相俊俏的人,到哪都占有天然优势,受人推崇。 他冲石寒微微点头道:“石公子,我知道,你所忌者孙秀,在我看来却不足为虑,而且我看你颇有文才……” “恩王在上,如蒙不弃,寒愿投效于殿下麾下,以效犬马之劳,”石寒赶紧顿首长揖施礼,掷地有声地接话自请。 他倒也是极会审时度势,察言观色的人,看到司马冏并未反感自己,似动了想要招揽自己的念头,于是赶紧趁热打铁接了话茬。 司马冏点点头,冲石寒做了个请的手势:“好说好说,我们且在中厅坐下,容童子献茶,再慢慢叙话,本王正有几个问题想要征求下你的看法。” “诺!”石寒语气斩钉截铁道。 “但恨寒年幼才疏,有误下问,不胜愧赧。” 一时进了厅中,众人分宾主坐定。 司马冏又客气自谦道:“本王久贯于养尊处优,疏懒成性,蒙石公子枉临,望不弃鄙贱,曲赐教诲。” “寒乃不过一不谙世事的无知小子耳,安敢谈天下事?王爷奈何舍美玉而求顽石乎?”石寒也跟着再次客套了一回。 他知道司马冏想要试探自己的才能,再做招不招揽的决定。 “石公子抱经世奇才,何太谦也?”司马冏开门见山道。 “晋室倾颓,朝廷势微,奸臣窃命,冏不量力,欲力搀狂澜,而智术浅短,迄无善法。惟石公子开其愚而拯其厄,实为万幸!” “现在的朝廷,自赵王司马伦得到孙秀进言筹划,巧施奸计,一石二鸟,除掉太子司马遹和妖后贾南风之后,”石寒微微叹息道。 “实则已经不可一世,悖逆忘典,独揽朝政,威凌天子,完全依照曹操辅佐汉献帝,高祖宣皇帝辅佐曹魏事.....其心可诛,昭然若揭,如今京城三马同槽,倒又似三足鼎立……” 司马冏面露凝重:“石公子的意思是,我们三马同槽,还有办法破司马伦挟天子以令天下的独裁政治?” “不对。”司马冏微微蹙眉,大摇其头。 “如今司马伦势大,据正常人的思维,人人都是趋之若鹜,攀附强者,人心所向。弱者恐难凝聚人心,人心不齐互相猜忌……” 司马冏现在对自己在京城如何立足的问题非常忧心,自己原来被司马伦奸谋利用,替其诛贾皇后之后,司马伦大包大揽,却只封了自己一个游击将军之职。 权力分配之不均,自然是令自己大失所望,心中常怀怨恨...... 如今眼见对方日益势大,自己却苦无是计,感觉都快要被政治边缘化了,对司马伦的怨恨不满更是日甚一日。 石寒知道司马冏现在是把他自己都搞不定的难题摆到自己面前来,进行试探考验一番,毕竟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他倒是想抓住这个机会,以此达到对方高看自己一眼的目的。 “既然把京城眼下局面比作三马同槽,殿下你还不懂吗?”石寒话语内容却是无比的振聋发聩。 “淮南王司马允既已得知赵王司马伦有谋朝篡位之心,又如何肯答应而不思谋划诛杀之计?” “这是二王的决裂之始,就看殿下你怎么选择和谁联合了。” “是使司马伦一家独大,你也最终要被其相继排斥出局或遭过河拆桥,被其吞噬,还是促使形成三足鼎立的微妙局面,长久维持平衡共存关系,都要看殿下你自己的裁决权衡了。” 司马冏心头震惊,这个石公子竟是如此敏锐、如此犀利地剖析了自己在京城洛阳的尴尬处境,和接下来面临的抉择! 要知道,他如今也要面临司马伦为了独裁政治,进行事后清洗,把自己排挤出局的困境。 司马伦掌控着傀儡痴傻的晋惠帝,大权在握,独自决断朝政,和对大臣们的任免! “本王一直苦恼,不知如何破解当前的困局,没想到竟被一个稚子一语道破天机......”司马冏喃喃自语。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困境之中的进退两难选择,或许在外人眼中,早已有了定论,成为定局了吧! “此子年纪轻轻,居然深知我为目下处境而苦恼,就有如此深邃成熟的思想见识,定不简单啊!”司马冏的神情逐渐变得阴沉起来。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十九章 获得赏识吸纳,升八品牧官 司马冏遂问道:“石公子,本王诚心向你请教,眼前本王该要如何选择,才能真正走出这个困局?” 司马冏对待这个问题,确实很认真。 因为他确信司马伦把他利用完后,最终会要把他舍弃。 不管他是否情愿息事宁人,都不以他的意愿为转移,要被御磨杀驴。 “齐王殿下,目前你应该与淮南王司马允联合,一至将矛盾对准赵王司马伦。”石寒慢悠悠地说道。 “这即所谓的三马同槽,三足鼎立局面。如果你仍旧继续依附司马伦,助其势大,先消灭了司马允,那么你的好日子随之也要到头了。” “联合司马允?”司马冏急切抬手抚须沉吟起来道。 “他只怕同样野心非小,一朝得势,迟早会要造反作乱,这一点不需要怀疑。” “这话很对啊。”石寒笑呵呵地说道。 心中却暗道:“大晋灭亡的主要一条原因,正是八部藩王造反导致的。” 顿了顿,石寒又继续补充道:“再说了,欲戴其冠,必承其重。诸藩人人都想王上加白,这是个必然现象,可是真有这个实力的又有谁呢?不过是实力不允许成其野心罢了。” “也对,倘若我有实力,哪还能轮到司马伦挟持皇帝,把持朝政,我不早替代他了?”司马冏皱眉应道。 石寒耐心地侃侃而谈:“不过洛阳和朝廷神器,被诸藩来回争夺折腾,早已糜烂,其势衰微,就好比一个玩具,被家里几个孩子反复争抢,早就抢坏了,谁都玩不成了,所争的不过是个虚而不实的空名头罢了。” “而且被推到风口浪尖,遭人眼红,成为众矢之的,受诸藩轮番相攻,结果都早已注定,倘若尚执迷不悟,在被诸藩地方武装实力的轮番车轮战面前,也只是螳臂当车罢了,任何一个潘王仅凭强据千疮百孔的洛阳如何抵挡得住?” “所以不要这个虚名头也罢,还不如好好返回自己的封国去默头努力耕耘和发展,冷眼旁观别人的表演,保存积蓄自己的实力,不断地扩张壮大,只要等到时机成熟了,自然而然出来收拾整个烂摊子。” 司马冏捋着额下短髯默然无言,半晌方才不甘地问道:“难道叫我现在就主动退出洛阳的权力之争漩涡?我为此已经付出了这么多,实在不甘心啊。” 石寒淡淡地道:“此时尚在八王之乱的第二阶段伊始,殿下您时下正身在洛阳,不妨好好利用这个机会,树立自己的光辉高大形象,俘获人心,并为自己多捞取点实际的政治声望和资本。” “具体要我怎么做?”司马冏又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石寒很认真地望着司马冏,半晌缓缓道:“司马伦现在在京城坐成一家独大之势,最终野心膨胀,一定会篡位,将导致诸潘讨伐,要一乱到底,洛阳和长安两京会成为天下最大的是非之地,再次上演为董卓和西凉军之乱故事,终将在诸藩轮番相攻中沦为一片焦土和废墟。” “这要将大晋的国运都直接干没了。齐王殿下,你应当及早抽身,激流勇退,不要被卷进这场是非中被彻底淹没了!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将来以有用之身,待时而动,乘势再起,恰好出来收拾旧山河,必能笑到最后!” 一旁在坐作陪,默默听着两人谈话的荀闿,正用手不自觉地撑着面前案桌,听到石寒这句“危言耸听”的话时,紧紧地蹙起了眉头。 先抽身而退,留待有用之身,保存实力,等待时机,蓄势到最后出来天下逐鹿,收拾残局上。 俗话说,枪打出头鸟,这从过往历朝历代朝代更迭的历史动荡来看,都是安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 带头造反作乱的,总不会有好下场,都会沦为最先牺牲的炮灰。 确实就像是石寒所说的那样,要在地方任上勤政图治,爱民养士,蓄养大势。 等待时机,最终出来渔翁得利,笑到最后,一统天地。 首先,藩王造反篡夺大位的事实,无论扯什么名头,无论再怎么粉饰,名声都不会好,而且会成为众矢之的。 司马冏也没有摆烂到底的打算,相反他也想要达到权力的巅峰,挟持傻皇帝,操纵整个朝堂。 就像曹操,就像司马懿,而非像本朝权臣杨骏和贾后弄权一样,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好,石公子,你的观点及建言非常好,叫本王突然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司马冏佯装欣慰的感慨。 石寒的表现不错,不管被不被采纳,他的一番言论总算获得了齐王司马冏的赞赏和认可。 突然话锋一转,司马冏直接向石寒发出来邀请道:“难得你年纪轻轻,思虑已是如此成熟高明,果然是有志不在年高,英雄出少年,古有甘罗十二岁成为宰相,今有石公子你这样的青年才俊足夸智囊之贤,不如你直接搬到本王府上来,先做本王的幕僚吧,本王当日夜拱听明诲。” “多谢恩王器重和赏识,不过我担当王府幕僚之一,实在难以发挥我作为恩王您麾下亲信的最大充分作用,”石寒立即摇头谢绝道。 司马冏闻石寒果断拒绝自己的邀请,脸上立时变色,不善的冷声问道:“哼,那你意若何?” “恩王误会我了,且听我把话说完!”石寒马上解释道。 “我在洛阳城外犹有一处私家庄园,正在秘密训练九百死士,一旦恩王你在洛阳城中事发,我在外恰好可以率领众死士,作为恩王你在外的暗中强援,这才是我能替恩王您发挥最大效用之处。” “啊,你还有洛阳城外私家庄园,训练诸多死士?”司马冏一声惊呼,似乎难以置信。 要知道他自己在洛阳的王府中都没有培养这么多的死士私人武装,叫他如何能不对石寒刮目相看。 司马炎在位时推行了封国领兵制:将所封的藩国分三等,大国置上、中、下三军,共5000人;中国置上、下二军,共3000人;小国置一军,1500人。 如果藩王留京,不就藩,则藩国只允许百十个守土军士,而在京的日常私人护卫武装则是有严格限制的。 如果招收坐拥太多死士,难脱拥兵自重谋反的嫌疑,是要遭受朝廷和当权派猜忌的。 所以留京的藩王私兵并不多,就像淮南王司马允这样典型的个例,他所拥有的也不过只有七百余淮南侠客死士,这还是他在地方经营多年才慢慢收服聚拢的。 而到司马乂诛杀当政独裁的司马冏时,竟然只有一百多个亲兵死士。 由此可见,在京的藩王手中并没有多少实打实的私人武装。 而石寒竟然能私养九百死士,这是一股多么强横的大势,力量之可观,难怪连司马冏都要闻言感慨。 “这大出本王的预料啊,没想到,石寒,你还会操练兵马,训练死士,有大将之才,文武双全啊。” “恩王谬赞了,小子不过不甘于任人摆布追迫,想要最后努力做一番垂死挣扎,愿能最终逃过一劫罢了!” “哪里话,能蓄养死士,可见你也是一位胸中素怀大志之人,”司马冏赞叹道。 不过马上又任命道:“石寒,本王就暂且任命你为本王府中八品牧官吧,以后你就是属于本王的亲信心腹了。” 最后又信誓旦旦,拍胸脯担保:“那什么奸人孙秀,只要有本王在,那就绝不容许他再继续迫害你,你大可不必担心。” “多谢恩王封赏,臣万死难报恩王知遇之恩于万一!”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二十章 行贿巴结,更进一步阿附 本就一心想要获取西晋官方任免的官职,从此正式步入仕途,进入士族的行列,开启一个远大光明的前途。 石寒此行目的算是达到了,虽然只是个八品小吏,但好歹也是官。 有了官身不但可免除一切赋税摇役,还可以明正言顺的开府建牙,私养一大批的家人和农户。 更有了将来获得官途上提拔升迁重用的机会,这已是九品中正制中正式入流的流官,进入了朝廷官员任免的铣选之列。 从此真正开启士庶之别,完全是不一样的天地和人生,有了这层身份大有可为。 “嗯,石寒,你好好安心于私家庄园中秘密训练死士,日后本王在关键时候定然会要借重你的力量。” 司马冏又立即安抚表态:“至于武器钱粮装备……若有任何需要,你只管向本王开口,本王自当竭尽所能支应赞助你。” “微臣正有许多困难,需要恩王助我,微臣手中缺乏正规制式铠甲和环首大刀,戈戟枪矛等武器装备众死士,望恩王可以接济我各一千套,则可暂解燃眉之急。” 石寒也不客气,能多捞好处则捞之,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下家店了,一下子就提出来了自己的索求。 “好,我尽量给你想办法,一定帮你筹集齐备!”司马冏爽利的一口应承了。 石寒向着厅外举手拍了两巴掌,就见石方肩扛两只大木箱沉稳地走了进来,然后稳稳当当地将两只大木箱摆放到了厅中。 随即,他复又踅身走出厅外,待立到了厅门外。 石寒则起身走到了两只大木箱前,一一打开了两只大木箱。 一只大木箱里就见两支三、四尺高,颜色艳红的大珊瑚树,枝条饱满,造型优美,品相璀璨莹润夺目,一看就是珊瑚树极品,极其贵重,价值连城。 西晋时期石崇与王恺比富的故事家喻户晓,两人攀比的其中一样珍宝就是珊瑚。 虽然王恺因为是晋武帝司马炎的舅舅,得到司马炎的帮助,拿出了一件世所罕见的高二尺的珊瑚树。 但石崇以铁如意击碎,随之搬出了三、四尺高的珊瑚树。 如此,石崇赢下了这场珊瑚炫富竞赛。 唯一能跟他稍微比一下的是500年前的南越王赵佗,他曾给西汉宫廷贡献的珊瑚树。 “高一丈二尺,一本三柯”,这应该是三棵高约四尺的珊瑚树接在一块儿形成的,高四尺的珊瑚已经极珍贵了。 此时,石寒所拿出来的珊瑚树正是那石崇收藏的,现在不过是借花献佛,以此重宝贿赂巴结讨好司马冏。 另一个大木箱中则是各种名贵的珠宝玉石,满满当当的一大箱,看得人眼花缭乱。 尤其一颗鸡蛋般大小的绿意盈盈,光灿灿的大夜明珠更是无价之宝。 这自然都是昨晚众人从失火的金谷园中抢出来的财物,便是那两株珊瑚树价值就根本无法估量,有价无市啊。 “多蒙恩王看顾收录,并委以重用,下官无以为报,小小意思难入王爷法眼,还望恩王不以鄙薄,不要嫌弃。”石寒又赶紧向司马冏施礼,谦卑地示好。 这些财物其实都是奢侈品,毫无实用价值,真正到了关键时候,百无一用。 既不能当饭吃,又不能当水喝,反而诱惑人起歹念,陷自己于怀璧其罪。 所以石寒很是想得通,知道做人不能太贪心了。 此时拿来取悦王公大臣,谋求自身的前途,正是物尽其用之时。 而且是好钢用在刀刃上,真正体现其作用和威力之时。 否则这些东西留着也是浪费资源,而且还不能直接作为流通货币,用于购买其它物品,远不及金银和铜钱实用。 这些东西现在用于行贿,正是变现的最好用途。 “石寒,你以后是本王心腹,本王要借重你的地方还很多,都没有拿什么来赏赐你,以换取你的忠诚,岂能反过来索要你的财物呢?” 司马冏连连摆手,假意推辞道:“你且都拿回去,用来培养死士的开销和赏赐,本王好歹也是朝廷宗室亲王,平时真的不缺这些玩意儿。” “恩王是嫌弃小人寒碜,看不起小人这点小玩意儿嘛?小人真的是无地自容,”石寒立即坚持道。 “这些都是小人那已亡故劣父搜刮来的不义之财,孝敬恩王正是应该的,也算是以赎前罪,物尽其用。倘若留在小子手里,小子还没有这份福德消受,不过是自折福寿,恳请恩王勉为其难收下罢,万勿推辞。” “好吧,那就谢谢你的一番心意,实在太贵重了,日后本王多给予你钱粮武器,以及职事升迁上的暗中便利、支持和照顾,一定也不会让你吃亏的。” 看到石寒“懂事”,司马冏内心也是十分欣慰,收下石寒的礼物之后,投桃报李,也同时做出了郑重承诺。 石寒赶紧卖乖致谢:“多谢恩王厚意,感激不尽!” 对于石寒来说,这就是物有所值了,他一点都不留恋这些华而不实的奢侈品。 乱世官职地位,钱粮武器,蓄养私兵武士……这些才是真正可用来保命,最适用的。 “好了,石寒,你就随本王一起用了夕食之后,我们再一起乘着夜色,暗中秘密去登门拜见淮南王司马允,先进行试探接洽,然后再徐图别后之计。” 司马冏顿时对石寒感官大佳,现在这样一安排下来,还真是要拿他当亲信心腹对待的架势。 石寒自然也是乐见其成,见菜下碟,很知进退,懂味的一个人。 他本身就是打定着主意要投靠依附王公大臣,进行政治投机,走捷径快速步入士途,并获得相应的地位和官职。 只要有了官身从此算是正式开启开挂和传奇的人生,现在初步计划算是异乎寻常的顺利。 万事开头难,有重宝在前头开道,看起来也不是很难嘛。 冒充石崇私生子的世族身份固然起了敲门砖的作用,他本身的才能见识和贿赂重礼也是快速打开开局的一个重要原因。 不过京官多如牛毛,大家拥挤在一起,可供分配的资源实在太有限。 多半就是空有头衔却无实权的荣誉养老性质的官职。 所以,他的下一步计划,是要想方设法下放到地方上去掌实权,哪怕就只是管理一个百里小县,那也是自己实打实当土皇帝的一块地盘啊。 尤其是,那样也足够让自己供养起来一支数千上万人的精锐部队,而且完全当家作主,一切自己说了算。 那才是自己获得实权,真正人生起飞的开始。 所谓万事开头难,一般人发展不起来,永远置身于现实困境泥潭之中,其根本原因,主要就是积攒或者赚取不到关键的第一桶金。 像石寒这样有现成的石崇生前搜刮的财富拿来就用,已经是好处占尽,占足了天然的优势。 再加上他熟知历史,“先知先觉”者的身份,凭着见识才能,只要有了这西晋一朝政治资本的第一桶金。 自然就可以利滚利,快速发展,滚雪球一样,无限扩张自己的事业。 “恩王,到夕食还有一段不算短的时间,我且先到城中马市去看看,看能不能多购买几匹好马用于赏赐和装备部下,”石寒倒不想闲坐浪费时间,于是又请求辞出。 “您是知道的,我们现在要多培养死士,马匹作为最重要的交通工具,也是万不能或缺的。” “嗯,你且先去吧,省得干坐在我这里拘谨,”司马冏倒是能体谅年轻人活泼好动,久坐不住,遂连忙答应了石寒的请求。 石寒千恩万谢,带了石方出来齐王府。 “从今以后,我是不是该要叫你石牧官了呢?”才出来齐王府,那石方似乎早就憋坏了,不吐不快,对着石寒就是一通该死的抱怨。 “大总管,你也不必忌妒,更无须抱怨,我这也不过是为了助你将来成就大业奠定基础,总要有人抛头露面,冲锋陷阵打头阵在前,”石寒丝毫不心虚的假意道。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二十一章 胡人马贩引导东城马市 石方露怯叹息:“你现如今冒充石崇私生子的身份,又以价值连城的金珠珍玩结好齐王司马冏,获得齐王的封赏,官封齐王府八品牧官,从此就是官家之身,而我还是一文不名的白身啊!” “你想想,我们不创造机会,凭什么能以白身召集人手,打开刚开始的发迹困局呢?”石寒双眸一凝,脸颔薄霜,隐隐透着威严道。 “官身本就是老百姓自然而然一致看齐的聚焦点,也是号召天下最好的凭证和资本,足可一呼百应。” 石方依旧不满地嘟囔道:“那你为什么不借助取得齐王殿下赏识的机会,顺便为我也谋个官身?” “暂时没必要,知道么?”石寒巧言令色地安抚。 “所谓升官发财,官职可是稀缺资源,令所有人穷极一生追求的终极目标,毫无例外,可不是臭大街的烂白菜,一时之间怎好向齐王殿下接二连三强求呢?” 石方仍不死心问道:“不要故意找借口吧?凭我的武力,难道充个王府护卫队长、典计,或者伯督之类的小武官都不成吗?” “我们现在是同穿一条裤子,我的就是你的。”石寒理所当然的答道。 “等日后,我把你举荐到淮南王府中,让你充个恰如其份的武职,一定会令你满意的。” “淮南王府……”石方大为疑惑不解。 石寒继续忽悠道:“这是鸡蛋不同框的道理,免得砸了一框,就把鸡蛋全打了,放在两个框,砸了你、我其中一只,总之还能留下来一只,这也是三国时期诸葛亮家里三兄弟,各投魏、蜀、吴一方的原因,不管最后哪一方获胜,统一天下,总能保全家族,并延续,甚至兴旺发达下来。” 石方信服了,低头沉吟道:“诸葛家嘛?好像是这个理……” 石寒最后又安抚着假意道:“你暂时不好出头露面,那只管先蛰伏着,等我们将来有机会申请下放地方上任职,到那时我们有了自己的地盘之后,我就公开尊你为主,打上你的旗号,我们开始正式割据打天下。” 两人出来齐王府,正通过皇城上东门,上东门是群臣入宫的宫门。 皇城十二门,基本上沿用东汉旧城门,略作修葺,门名称有些变化。 曹魏时,唯改汉平城门为平昌门。 西晋时,东垣三门,由北向南依次为:建春门(汉上东门)、东阳门(汉中东门)、清明门(汉耗门); 南垣四门,由东向西依次为:开阳门、平昌门(汉平城门)、宣阳门、津阳门; 西垣三门,由南向北依次为:广阳门,西明门(汉雍门)、阊阉门(汉上西门); 北垣二门,西大夏门(汉夏门)、东广莫门(汉谷门)。 城门有楼为两层,每座城门有三条通道,中间为御道,两边为平民百姓的走道,左入右出,不得相逢。 御道两旁筑土墙,高四尺,公卿百官可以走中间的御道。 此时,石寒恰好却正见一名胡人青年,背靠上东门,高声叫卖马匹。 此人声色异常,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样子,高鼻深目,满脸虬髯,一看便知是羯族胡人。 而且顾盼举止之间,颇有成王败寇的大气魄。 这是看人初印象的一种直觉,往往特别准。 石寒顿时感觉这名胡人青年不简单,于是多存了一份好奇的心思,饶有兴趣的走上前去。 “你卖马,哪出产的马,马在哪?可否带我们先看看你要出售的马匹?”石寒连忙装模作样地上前询问。 “这位公子爷,我们是从并州贩马来洛阳出售的马商,出售的都是北方边地凶奴或者鲜卑战马,包保都让您满意。” 这位青年马贩一头说着一头就引了石寒、石方二人转向马市方向:“还请随小人来,我们的马匹都拴在马市叫卖。” 石方鲁莽地喝问道:“你出售的马匹都放在马市,自个却跑来宫门瞎转悠干嘛?” “这位爷,小人是见出入皇城上东门的都是王公大臣,非富即贵,特来此处叫卖推销兜售,因为宝马无阶啊,只期盼他们识货,能爽利买去几匹中个头彩。”贩马胡人青年赶紧解释道。 石寒跟随在石勒身后,又亲善地问道:“我看小哥你相貌特征,好像是位羯族胡人青年吧,可否赐教尊姓大名?” “不劳公子动问,小人叫?勒,或者匐勒,惭愧,贱名难入公子法耳,”胡汉混杂已久,石勒汉话说得不错,老实地回答起来。 “?勒,或匐勒?这不就是后来建立后赵的羯族胡人皇帝石勒吗?他被当作奴隶贩卖到了山东,结识了牧马人汲桑,才被汲桑替他改名为石勒,后又被汲桑带去一起投奔镇守邺城的成都王司马颖部将公师藩。” 石寒心中满是惊喜,暗暗思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没一会儿,三人转到了城东马市中。 随着经济的繁荣,洛阳城东设马市,在城南设羊市,市场早放晚收,均有定时。 马市所处位置比较偏僻,但有着比较开扬的场地,市街两边搭建了低矮的马棚,可供马商们暂时将马匹关押看守。 这里卫生状况极差,地面上拉满了马粪,臭气熏天,却不见有人前来及时打理。 这也是由于卫生条件限制,马市设置比较偏僻的重要原因。 场中贩买马匹的商贩和购买马匹的顾客有不少,许多马匹都饿得瘦骨嶙峋的,多数都是劣马,难见一匹像样的良驹。 石寒见到这里不但贩卖马匹,还有随马匹一同出售的胡人奴隶,也同样都是饿得一脸菜色,蓬首垢面,浑身脏兮兮的。 石勒带石寒和石方终于转到了一个售马棚,这里有一支二十余人的贩马商队。 他们出售十多匹北方匈奴战马,还有一、二十个显得境遇极其糟糕,惨兮兮地胡人奴隶。 这些胡人奴隶人人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像霜打蔫了的秋草一样。 “东家,这位贵公子要来收购我们的马匹,还请与他详细商谈售价,”石勒走到马队为首模样的人面前,点头哈腰恭敬说道。 那马贩首领立即天花乱坠的介绍起来:“公子要买马,不知要买几匹?我们出售的都是上好战马,毛发亮丽,膘肥体壮,耐力俱佳……” “好说好说,不知兄台贵姓?”石寒却云淡风轻的摆摆手,拉家常似的反问道。 “劳公子动问,本人是东嬴公司马腾手下将军郭阳,这位是我党弟郭敬,犬子郭时。” 郭阳真诚地回答道:“我们三叔伯侄是奉东赢公之命,将军中战马送来洛阳售卖的,一齐出售的还有从并州边地抓捕过来的这帮胡人奴隶。” 原来并州发生饥荒,社会动荡不安,石勒与一同做佃客的胡人逃亡走散,就从雁门回来投奔宁驱。 北泽都尉刘监想要捆绑他去卖掉,宁驱将石勒藏起来才幸免于难。 石勒又偷偷地投奔了纳降都尉李川,途中遇见同乡人郭敬,流着泪叩头诉说饥饿和寒冷。 郭敬便将所带的货物卖掉,给他买东西吃,并赠予一些衣服。 石勒对郭敬说:“现在大闹饥荒,不能老这样守着穷困。众胡人饿得非常厉害,应该引诱他们到冀州(河北中、南部及山东西端与河南北端)或司隶去求食,乘机将他们抓起来卖掉,这样,就可以两全其美。”郭敬非常赞同。 当时,正碰上建威将军阎粹劝说并州刺史、东嬴公司马腾抓胡人到山东,司隶出卖以充军饷。 司马腾派将军郭阳、张隆劫掠众胡人打算送到冀州、司隶,两个胡人用一个大枷枷住,驱向山东(太行山以东一带)、司州出卖。 石勒也在被劫掠的胡人当中,并多次被张隆殴打、侮辱。 郭敬先前将石勒托付给族兄郭阳、侄子郭时,石勒常得二人庇护、周济,在路上并未吃大苦。 不久,郭阳和张隆分道扬镳,张隆带了一大批胡人奴隶去了山东。 石勒就随郭阳、郭敬和郭时叔侄三人贩卖马匹和奴隶,来到了京城洛阳。 “原来是郭将军,幸会幸会!”石寒连连抱拳施礼道。 郭阳等人见石寒生得细皮嫩肉的,打扮富贵,气宇不凡,一看就是豪门世家大族出身的富贵公子哥,哪敢怠慢这个财神爷。 “郭某大老粗一个,愧不敢当公子礼遇周全,不知公子欲购战马几何?”郭阳连称不敢,迫不及待问道。 “好说好说,我都要了,”石寒大手一挥,方显财大气粗。 “还有这批奴隶,我也一并都收留了,给我去养马或者打杂,包括这位?勒,你开个价!” “啊,公子真是豪爽,”郭阳没想到石寒胃口这么大,先是一惊,后又是满面喜色。 他眼珠一转,仔细一琢磨掂量,终于缓缓向石寒伸出了两根手指头:“这个数!” “两百贯?”石寒身后的石方惊问道。 郭阳急忙摆手争辩道:“不不不……两百贯就买下我十几匹良驹宝马和这二十余个胡人奴隶,那我不得亏死。”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二十二章 赎石勒奴隶身 “为何?”石方有些不理解,“不就是十几匹马,二十余个流民乞丐吗?” “这些奴隶虽不怎么值钱,但这边可都是最好的匈奴战马,任何一匹都价值80贯以上,如果真想要拿下,那就是——” 郭阳丝毫不让,据理力争:“得加钱!” “别这么心黑,太贪了,见好就收罢!不就这十几匹马而已?”石方显然没听明白,不以为意地说道。 郭阳挥起手,停滞在了半空中,有些急眼:“万万没有两百贯就出售十几匹宝马和二十余个胡人奴隶的道理,实在没有这样压价的,两千贯还差不多!”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寂静无声,仿佛掉根针下来都能听得清楚。 石方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石寒轻描淡写地问了一句:“真要两千贯?你这是汗血宝马,还是著名的大宛纯种良驹?价值八十贯的战马已经是顶天了。” 石寒最后大摇其头地补充:“就你这十几匹品相普通,速度耐力一般的匈奴矮血马,再加上饿成这瘦不拉叽的皮包骨,我看就每匹二十贯都未必有人要。” “公子,确实如你所言,两千贯是有点离谱了,但是倘若两百贯就轻易出手了,又委实太少了些,”这时候一旁的郭敬走上来道。 “商品交易税收太重了,我们也是苦不堪言,真如此血亏甩卖,拿着两百贯也回去交不了差啊。” “好歹咱们取个折中的办法,一千贯成交!公子,我知道你有购马的刚需,我们也急于脱手马匹和奴隶,否则每天在此拖延耗费,日复一日,人马住宿嚼吃,我们都有些不堪负担。” 西晋重农抑商,打击商人最直接的做法就是重税。 凡货卖奴婢、马牛、田宅等等,有文券,率钱一万,输估四百入官,卖者三百,买者一百; 无文券者,随物所堪,亦百分收四,由此来抑制商品交易。 同时通过严重的人身侮辱来限制人们经商,西晋朝廷规定:“侩卖者,皆当着巾白帖额,题所侩者卖者姓名,一足着白履,一足着黑履。” 所以,如果不是不得已,实在是并州闹饥荒,谁愿意出来行商售货交易。 石方沉吟片刻,忽然眼睛一亮,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你们这马匹和奴隶估计不是遇到我们,想要脱手都很困难,既然好不容易遇到我们这两个顾主,你们非旦不谢天谢地,却还要寸步不让!” 郭阳、郭敬一时无语,却不知该怎么争辩才好。 因为石方说的基本是实情,这些胡人奴隶几乎不怎么值当,反而每日要消耗大量粮食,很少有人愿意接盘。 而这些匈奴战马也不是什么品格很高的宝马良驹,有钱人又看不上,没钱的买了回去顶多作为粗使力气。 再好一点的就是买去作为军营之中战马,配给军卒打仗使用,也就讲究它们的一个实用性。 “一千贯已经是最后的底价了,再低我们就血亏了,尚乞公子见谅。”郭阳头摇得像拔浪鼓,马上接话道。 “郭将军,不如这样吧,我出500贯,将匈奴战马和匐勒一并购买了,让匐勒给我去养马。” 石寒最后开价道:“至于其余的这二十余个奴隶,我真用不着,根本不需要。” “这……”郭阳和郭敬面面相觑,十分为难。 郭阳终于还是妥协了:“公子,这群奴隶不搭着马匹一起出售,单独售卖真的就难以脱手了,我看不如这样吧,我们就退一步,就作八百贯,一并兜售甩卖给公子您。” “600贯,这是我愿开出的最高价了,你们看着办!”石寒最后一口咬定。 石寒其实非常看重石勒,知道这是个极其难得的军事统帅,独当一面,能堪大用的人才,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只石勒一人在石寒心目中就不止值价两千贯。 但是其他人不知道啊,他们又不是穿越者,根本不能预知未来事,哪有真把奴隶身份的石勒当回事的。 所以石寒也是故意狠心压价,对这群奴隶当作不屑一顾的样子。 “公子,你是大富大贵之人,八百贯钱对于您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啥都不是,而对于我们这些普通人来说,却就是大半年的收入着落,够我们吃喝拉撒,得活大半年的了。” 郭敬毕竟是专业的贩马人,立即哭丧着脸苦苦哀求起来:“你就行行好,当是拿这八百贯给我们打个赏,行个善。” 石寒原本就要收购马匹,现在自打撞到石勒,他现在又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最后装作左右为难,一阵吱吱唔唔,犹豫之后,终于还是缓缓点头答应了下来。 而郭阳、郭敬终于等来了石寒的点头认可,如蒙大赦一般,都感觉瞬间松了口气。 “方大总管,给钱交易,我们已经在外耽搁够久,恰好也要返回王府了。”石寒抬首看了眼天色,赶紧回头吩咐石方。 石方点点头,赶紧从背上取下来了包裹,打开包裹,里面都是一定定硕大的金元宝,爽利支付了价值八百贯的金锭。 其实古人所指的金其实并非真正的金子,而是代指铜钱,比喻皇帝赏赐下来一万金,十万金,其实就是代指一万铜钱、十万铜钱。 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桩交易就算顺利达成了。 从此以后,石勒就是属于石寒的私人奴隶,个人财产了。 这是现在他一笔很划算的买卖,很大的成就。 双方交易完成,石寒和石方带着石勒和二十余个胡人奴隶,牵上十几匹战马立即出来马市,一路浩浩荡荡返往齐王府。 等到了齐王府,先将马匹寄养在王府马厩,随同王府马匹一起先安排草料喂养。 至于众奴隶则由石方带领着,随王府下人安排在下人们的住处。 先进行清洗收拾,每个人都换了身像样的家丁仆从衣服,又安排了吃食让他们先饱餐一顿,且都在王府休息等候。 石寒则随齐王司马冏在中厅,又由司马冰、荀闿等作陪,实行贵族分餐制,各据一张案桌,老神在在地参加王府正规待客宴。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二十三章 夤夜造访淮南王 很明显,石寒除了本身才干、认知和谋略能力打动了司马冏,还有送上的贿赂孝敬,也让司马冏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刮目相看。 已经把他当作了自己人,对他礼遇有加,视如腹心。 随着宴席的进行,渐渐天色黑了下来,又直到饮宴结束,早已入夜深沉。 众人随同齐王略作休憩,然后就精心收拾打扮停当,开始准备车驾,趁着夜色前去拜访淮南王司马允。 淮南王府和齐王府同样紧挨皇城,相隔不算远。 宫城以南有冰室、凌云台、凤凰楼、将军府和崇文观,淮南王府紧紧毗邻凌云台旧址,巧妙倚借了凌云台原来遗址之地势,重新建筑起来。 凌云台是魏文帝黄初二年(221)年所建,造型艺术颇具特色,就连所用木材轻重,都要事先过秤。 台总高二十八丈、上壁方十三丈,高九丈,楼方四丈,高五丈,梁距的十三点五七丈,因其结构精巧,可以随风摇曳。 凌云台上有明光殿,高八尺,累墙作道,通至台上。 登台可尽观城中景物,南望少室山,可极目山岳之秀美。 魏明帝时准备登台,因见其左右摇晃,害怕倾倒,就命工匠用大木扶持。 哪知楼台随即轰然倒塌,时人疑为建造者别具匠心所致。 为避免声势动静闹得太大,惹外人注意,司马冏轻装简行,只让手下亲兵驾了一辆极普通的马车。 带着石寒,很快暗中抵达淮南王府门前,深夜叩开了淮南王府大门。 却说当前赵王司马伦朝政大权独揽,早欲废帝自立。 司马允发觉到了司马伦的野心后,就声称有病不去上朝,秘密豢养死士,在国都洛阳发起了铲除司马伦的行动。 淮南王司马允是晋武帝司马炎的第九个儿子,晋惠帝司马衷的弟弟,赵王司马伦的侄孙。 司马允在当时也有极强的号召力,晋惠帝皇后贾南风杀掉皇太子司马遹后,就有很多人建议让司马允当皇太弟,让他做晋惠帝的继承人。 只不过,司马伦杀掉贾南风夺权后,他自己想当皇帝,就没再提这茬了。 而且司马伦还立了司马遹的三岁儿子司马臧为皇太孙,只是给司马允加官进爵,安抚而已。 司马允当皇帝幻想破灭,自然是不服气的,打着维护晋惠帝司马衷的口号,仍然妄图一搏。 他号召力不仅仅是在朝堂和民间,还包括部分宫廷护卫,史书有载“允性沈毅,宿卫将士皆敬服之。” 这就让他有了一定的颠覆朝堂上现任政权,发动宫廷政变的能力。 司马允和司马伦互相防备,司马伦知道司马允是个威胁,司马允知道司马伦想谋朝篡位,也想干掉自己。 两人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司马伦想篡位,就必须要解决掉司马允。 司马允想保住自己,也想保住晋惠帝,就必须要跟司马伦对着干。 司马伦因为很畏惧司马允,就转任他为太尉,表面优待尊崇他,实际上是为了夺去他在中央禁军中宿卫宫城的中护军兵权。 司马允当前正在称病不接受任命,也不愿去上朝,正在极其无奈被动地与司马伦暗中冷战对抗。 对于司马允来说,能保住晋惠帝,自己就真有可能取代那个三岁的皇太孙,并当上皇太弟,最后名正言顺当上皇帝的可能。 双方在淮南王府会客大殿中分宾主坐定,司马允先开口道:“堂兄深夜来见我这个弟弟,真是令弟弟我诚惶诚恐。” “兄弟。”司马冏仔细打量司马允一番。 点头示意道:”你如今似乎心事重重啊,可是有什么日常为难之处?” 司马允泛起满脸苦笑,嗫嚅道:“须知我如今正被独揽朝政,春风得意,不可一世的赵王司马伦那老小子所忌,人人怕招惹是非,是对我避之唯恐不及,刻意孤立我,独有堂兄你竟不避嫌,深夜前来造访,这令我很感动。” “兄弟,你是担心赵王孤立针对你,所以才心神不宁,六神无主?”司马冏旋即笑问道。 “唉……”司马允喟然一声长叹,一切尽在不言中。 司马冏宽解并即兴提议道:“你这淮南王府背靠邙山,院后有飞天桥越过城墙,直跨山巅,可登山饱览满山秀美风景,不如我陪兄弟你去高处吹吹风,散散心。” “也好。” 淮南王府位于洛阳宫城南,依托邙山之势,巧借凌云台原址而建。 邙山虽不高,海拔300米左右,为黄土丘陵地。 但土厚水低,枕山登水,宜于殡葬安冢的风水宝地。 所以是历代帝王贵胄、显赫人物都趋之若鹜的葬地,汇集古代墓葬数十万座,素有“生居苏杭,死葬北邙”之说。 淮南王府建造得非常巧妙,巧妙依托原有凌云台遗址之地利,于后院中造有一座飞虹登天桥。 直接越过府中后院和洛阳城墙,可登临邙山之上。 飞云桥连接邙山上,有王府特建的封闭观光长道和山顶凉亭,专供王府中有体面的人登山远眺。 并能远眺洛阳满城风光,而远眺的最佳时间是傍晚,因此“邙山晚眺”被列为洛阳八大景之一。 可惜现在是深夜,淮南王府下人仆从们挑着一排大灯笼,引导二王上了山顶观光亭。 山顶观光亭石桌两边石凳上,淮南王司马允与齐王司马冏对坐。 石寒等众多随行人员则低眉顺目地垂手待立在侧,一个淮南王府美婢正站立石桌旁,神情悠然地煮着茶。 石桌上摆放着一整套的精美陶瓷茶道用具,茶壶里几近沸腾的茶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婢女轻轻提起茶壶,将滚烫的清澈汤水注入几乎装有半罐子茶叶的茶罐中。 这个茶可是要一遍、二遍、三遍……反复冲泡,才能品尝出各种不同的回甘余味。 “这茶乃今春所新采摘的古茶树冠顶上头茬嫩叶,统共就出了二两余,由少女采摘时含于舌底,然后贴肉以体温烘培而成,乃是人间难得享受的极品,极为珍贵稀有。” 看到美婢将茶罐中的茶水泡透之后,用勺子舀了倒入杯中,司马允将热气腾腾的茶盅推给司马冏。 司马冏端起杯子,嗅了嗅清冽的茶香,赞叹道:“果真茶香扑鼻,绝妙好茶!” 紧接着,他浅啜了一口。 感觉茶香在口腔中味蕾炸开,弥漫开浓郁的芬芳,回味无穷,忍不住连喝三、四口。 待他放下茶杯后,只见茶水已被一饮而尽。 司马允微微颔首,笑问道:“堂兄,觉得还可以吧?” 司马冏点头道:“确实不错,真是又一次长见识开眼界了,回甘无穷,意犹未尽啊。” 他又不可思议地摇着头道:“没想到啊,就这普普通通的喝茶都能喝出这种高级享受的品味范儿来。” 说罢,司马冏就将今天石寒拜见时所说的,让他与司马允暗中联结,合力共抗司马伦的计划和盘托出。 所谓三足鼎立,联“吴”抗“曹”,这是二王眼前的必然趋式,也是唯一出路。 听完司马冏所说,只见面色蜡黄形如病虎的司马允,双眼一睁,眼神中便是杀机毕露。 “有你主动联合我,暗中相助,兄弟我这心里总算是踏实多了,”司马允望向司马冏,显现满面欣喜。 “只是被那司马伦老小子要挟了皇帝,独掌朝廷,只手遮天,我们还是太势单力薄了啊。”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二十四章 二王推心置腹 司马冏摇头道:“他一纸诏书,我们就只能任随摆布,乖乖俯首认命。” “堂兄,原来我最怕你阿附那老小子,一心与我对着干,我势单力孤,自然不是你们两家联合的对手,就好比刘备被曹操和孙权两家联合起来打。” 司马允轻轻嘘出肺腑一口浊气,年轻的脸上眉目终于再次展露开来。 显露出了许久未见的轻松:“现在知道你一心向着我,愿与我暗中联合,一致共同抵抗那老小子,我这心里的大石啊可就算落地啰!” “唉!” 司马冏叹息一声:“我们就算是孙刘联合一致抗曹,也难及人家半壁啊,眼前的局面和处境却是无比之艰难和挣扎,我还是能看得清形势的,我只希望你也能够清醒。” 司马允认真地点头道:“我们唯有联合才能存活下去,否则就要被赵王那老小子分头各个击破,唇亡齿寒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希望你不可动摇了心智......” “只是我一想到如今皇帝和朝廷大权都旁落那老小子之手,心里便尤为感觉憋屈难受得紧。” 司马冏沉默地又饮了一杯茶水,半晌自己都很没底气地问道:“兄弟,你说我们还真有继续滞留在京,执着与那老小子对抗消耗下去的必要吗?不如回封国,或许还能远离是非,积蓄实力,正乃保身之道!” 看着专司茶道的美婢左手优雅地拎着宽大的袍袖,右手提起水壶,给茶罐再次注满水。 面色蜡黄的司马允慢条斯理地捋着胡须,缓缓说道:“堂兄,你无须担心,为了维护我司马家的帝位正统,我义不容辞,绝不容许司马伦继续猖獗下去。” 听到司马允没有正面回答自己,司马冏苦涩一笑:“但愿如此!我知兄弟你淮南王府豢养死士七百,一直有暗中铲除司马伦,匡正帝位之心,只是你仍需小心再小心,对方可是手中掌握有上十万的宫中禁卫啊,你与他人数和实力对比差距实在太悬殊。” “其实,堂兄也不必妄自菲薄,应该要对我有信心。”司马允立即说道。 “我人数虽少,然都是百战精兵,我的忠诚心腹死士,要么是我封国内的将校,要么是淮南奇才剑客。” “而宫中宿卫虽多,却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的世兵,又多有被迫强制服从兵役之嫌,他们当值打酱油,毫无斗志,而且其中许多都很敬服我,到时候临阵反水,向我倒戈都不一定。” “而我的人却就不同了,他们与我生死与共,我待他们优厚,就算战死也会得到应有的抚恤,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以一敌百都将不过是等闲。” “看来兄弟你对自己手中的力量很有自信!” 司马冏顿了顿,话锋一转道:“如此,那我也就对你稍微放心了。” “日后,你真正起事之日,可提前来通知为兄一声,为兄一定竭尽所能襄助兄弟你,只有先一起通力合作解决掉我们共同的敌人司马伦,我们才有将来。” 司马允是个很能干的人,性格冷静刚毅,身边将士无不拜服,属于人狠话不多的那种。 他深深地看了司马冏一眼,情真意切道:“那就多谢兄长你对我的鼎力支持了,合我二人之力,一定能打完这场圆满漂亮的翻身仗!” 司马冏目光凝视着面前的司马允,半晌后,忽地又长叹一声道:“其实还在今天中午之前,我也没想明白自己该如何选择。” “按正常人的思维,都渴望选择巴结依附强者,妄图站好队,将来谋个好前途,我也不能免俗例外。” 司马允疑惑地问道:“那兄长你又是怎么想通的呢?” “多亏了我手下心腹石寒向我及时建言,才终于让我看清了自己的真实处境,我总不能助纣为虐,霍乱我大晋朝纲,成为我大晋的千古罪人。”司马冏一指侍立在他身边的石寒,向司马允道。 “司马伦这老小子现在忌惮的是京城尚有你、我兄弟还能制约他,如果让他一朝得逞,次递拔除了我们兄弟二人,那铁定就是要肆无忌惮,立马谋逆不道,废除皇帝,自己当皇帝了,我也绝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啊。” “小人石寒,见过淮南王殿下,”见司马允张目向自己望来,石寒不敢怠慢,赶紧遥遥躬身向司马允行礼。 “他……石寒,确实是位人才!”司马允抬头望向石寒,看似敷衍地回答了一句,实则心中的震惊如同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 如此稚嫩的少年能说服司马冏改变主意,转而支持他司马允,固然让他不佩服都不行,这也是他当前看似死局中的一丝曙光和转机。 他持着兵刃征战厮杀战场,都未曾颤抖过的双手,此时竟然也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不得不笼在袖中,借以掩饰。 “嗯,石寒是石崇的私养子,如今石崇父子都已被司马伦手下权臣孙秀逼死,连他们的金谷园也都被孙秀暗中密遣人纵火焚烧殆尽,实在是欺人太甚,赶尽杀绝。” 司马冏赶紧解释道:“石寒也是怕被孙秀逼迫走投无路,所以才想要来及早投靠我,寻求我的庇护!” “原来如此,如今我们同仇敌忾,石寒在其中是撮合有功的。”司马允沉声道。 “这也是对方大失人心,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好征兆啊。” 石寒接话,诚挚道:“淮南王殿下说的是,殿下豢养死士只为一举铲除那司马伦老小子,小人正欲竭我所能为殿下奉上自己一份心力。” 他随即指着跟在身边的石方,向司马允诚恳道:“这是我身边心腹亲信石方,此人天赋异禀,身具神力,武功高强,正好用他助殿下一臂之力,让他也能物尽其用。” “公子,我……”石方一听石寒所言,心里嘎噔一下,立即感觉大事不妙。 傻子都知道啊,让他助淮南王司马允去造朝廷掌权,风头正劲的司马伦的反,这是极度高危的冒险工作啊。 做一个时刻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徒,一个不好要么是战死沙场,要么就是战败被杀头的下场啊! “便如石公子所言,就将此人日常留在我府中,留我身边听用罢。”司马允却没给他推脱辩解的机会,立即迫不及待地点头一口答应收留下来了。 因为司马允一眼就看出来了石方也是一位常年练家子,兼且虎背熊腰,膘肥体壮,体格身手都是万中挑一的人物。 这又是个高手中的高手,不可多得的强横死士,正求之不得。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二十五章 救出绿珠、石惠和翾凤三女 淮南王司马允平生最喜爱,也豢养最多的就是这些杀手型死士人才。 而且当前也正是极度需要用人之际,他是巴不得能多出一个是一个。 “石方,这是你当下最好的锻练机会,也是能促使你成长最快的一个过程,你万勿偷懒推却。” 石寒赶紧当场又装模作样的训诫石方:“自即日起,你就留在淮南王府,随其余勇士一起统一听从淮南王殿下的调遣。” “等你协助淮南王殿下推翻了赵王司马伦,保住了我大晋朝廷正统,你就是我大晋的大功臣,一定会一飞冲天,拜将封爵自然都不在话下,淮南王殿下一定不会亏待你的。”末了,还不忘给他画大饼。 石方虽然心中不服,满腹怨气,可是他当着眼前两位王爷的面,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垂头丧气的垂手待立,默然无言。 等双方开诚布公地商榷已定合作章程,石寒随齐王司马冏离去后,司马允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眸中泛起异彩。 喃喃道:“这个世上竟有这等大才,虽为自己寻求庇护避难,却又对朝廷时事看得如此透彻......厉害,厉害。” 顿了顿,司马允又转首对着已经留下来的石方道:“你叫石方是吧,从今以后你就是我身边亲信了,我就封你做我淮南王府伯督吧,每日随着我那七百死士一起操练,要坚持不懈,尽量提升自身的杀人计。” “我王府诸人无一不是以一挡十,以一挡百,身负屠龙术的奇侠剑客,你可不要令本王失望……” “是,小人谨遵王爷之令!”石方声音沙哑而沧桑。 他又独自站了良久,看着石寒随同司马冏乘坐马车离开淮南王府远去,方才收回目光,默默转身…… 当晚石寒随司马冏重返齐王府,夜已深沉。 洛阳城实行宵禁,这么晚了根本叫不开城门,于是只得留在齐王府将宿一晚。 齐王府地方大,司马冏对他也算重视,特意给他安排了一间精舍客室,并留作他在齐王府的常驻落脚点之用。 翌日,天不亮,他就起了个大早,赶紧叫起招呼上石勒一群胡人奴隶,牵上了昨日买来的十几匹匈奴战马。 一发离开齐王府,通过早启的洛阳东垣建春门出了城。 东垣是城防的重地,建春门西对北宫,是宫门东出的要道,关系着北宫的安危,地位十分重要。 为了加强东城的防卫地位,东阳门内北面有将军府。 将军府中有左右前后四军,左将军设置始于魏明帝,西晋沿袭不改。 晋武帝初年置前军、右军,泰始八年(272年)增设后军,时满四军。 五营校尉府也置于此,五营校尉是指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射声等校尉,沿袭东汉制度。 将军府北为步广里,步广里北为太仓。 太仓是皇家的御用仓库,袭东汉太仓旧址,晋武帝咸宁二年(276年)9月,由杜预督建而成。 太仓通过建春门与城外常满仓遥遥相对,是晋朝皇需物资的供应地。 一路出来城门,十二座城门之外,都见有桥横跨护城河——阳渠水上。 阳渠水源出于幽谷,向东注入城西北角的阳渠,绕城至建春门外又合二为一,向东注入洛水。 洛阳城以外的道路,青槐掩映,绿树成荫。 门东数里有七里涧,有涧上石桥,又名旅人桥,亦称七里桥。 泰始十年(274年)冬兴建,是我们最早的石拱桥。 这座单跨半圆形拱桥,桥柱下圆上方,可通水,便于大舫船通行。 此外,杜预还修建了常平仓,发明了“人排”以代替“马排”,还建议于孟津修建了富平桥,开人类史上黄河桥之先例。 杜预因善于发明创造,时人称他“杜武库”。 顶着黎明前的曙光,辗转赶往白马寺庄园的方向。 走到途中,石寒又指使石勒带领奴隶们和马匹先往白马寺庄园赶,他自己却急打马折向了已经焚毁的金谷园。 因为他还惦记着被关押在金谷园地下宝藏密库的石惠、绿珠和翾凤三女。 要趁着天不亮,避过被有心人发现的风险,先将此三女解救出来,带返现在的庄园基地。 否则,再多耽搁一、两天,此三女只怕就要被活活渴死,直接歇菜了。 石寒打马重返金谷园,发现园中被烧成了一片灰烬,到处余烬未歇的浓烟翻滚。 尤其其中还有几处明火仍然在经久不息,熊熊燃烧着,火苗窜得老高。 这倒是给石寒提供了足够的照明,助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原来园中崇绮楼石崇卧室的遗址。 扒开早已被烧成灰焦的金丝楠木大牙床,终于再次显露出来了下面封住地道出入口的大理石板。 石寒也来不及多做耽搁,顾不得到处烧得焦黑,要弄脏了自己一身华丽袍服,赶紧地亲自动手搬开了石板。 又直接跳进了洞口,重新将石板复原,省得被哪个前来翻找捡漏的家伙发现了这处地底大宝藏的秘密。 下达地下宝库中,只见石惠、绿珠和翾凤仍被结实捆绑在巨大的金塑像上。 只是被捆绑和饥饿的时间实在有点久,三女都显得极为憔悴,一副昏昏恹睡的样子。 要死不活的终于见到石寒重返进来,三女面上顿时一喜,灰暗的眼神中又重新燃起了生机的希望。 “石惠、绿珠、翾凤,让你们遭罪受委屈了,”石寒一上来,就赶紧替三女解开绳索,仍不住地安抚着。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我们都遭受石方这个杀才的生死胁迫,只能先稳住他,保全我们自己的性命。” “除死无大事,只要留得性命在就好,是不是?现在那石方终于让我先打发掉了,我急着来救你们重见天日,赶紧地脱离这阴暗潮湿的鬼地方。” “那石方真的被你打发了?再不能威逼我们了?”翾凤身强体壮,耐受度强横,闻言精神一振。 她说话咬字清晰,语音也还中气颇足,尤其忧郁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久违的难得笑意。 “嗯,他再不会来为难我们了!”石寒认真地重重点头。 当石寒解开石惠和绿珠身上捆绑时,才知道绿珠浑身虚弱无力,全身软趴趴的,站都有些站立不稳。 不知是被饿晕的,还是本身因为长期刻意节食造成的体质虚弱。 石惠还稍可,体质反而要强壮得多,或许人更年轻,平时也没有刻意去节食。 “绿珠,你还好吗?能不能支持住?”石寒赶紧扶住绿珠娇弱绵软无力的身子,急切地询问。 翾凤虽然也被饿得有些脚下虚浮,但好在她身体强壮,全身结实丰腴,耐操经饿得多,更能适应恶劣的极端生存环境。 她赶紧在另一边也搀扶住了绿珠摇摇欲坠的身体,焦急地呼喊着:“绿珠小姐,你没事吧?” “我……我——我还行吧——别太——太担心我——”绿珠有气无力,说上一句话都似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 看她脸色苍白的样子,嘴唇发乌,气色实在有些差,情况并不容乐观。 “真是造孽呀,为了满足石崇这个老色鬼、死变态生前的嗜好,所有石府年轻女性都为了保持身材体态苗条轻灵,不得不争先恐后选择经常性的忍饥挨饿节食,好端端地将健康的身子骨都无底线地折腾摧残成了这副殃殃病态。” 翾凤一语道出实情,对石崇的怨恨显而易见:“绿珠姑娘是石崇的心头最爱,作为石府数百女人的表率和典范,身体被节食挨饿拖垮,体弱多病也就不足为怪。” “翾凤,快别说了……这——这都是我——我们女人的命——”绿珠还是痴痴地为石崇辩解着。 “唉,你到死还要维护那个衣冠禽兽,色中饿鬼的老东西,真是够痴傻得可以!”翾凤叹息一声,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绿珠也没有继续落入她的话语圈套,语气话风一转道:“现在石寒总算来解救我们逃离这暗不见天日的鬼地方了,到了地面吃些东西,补充体力就好了。” “嗯,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地出去,上达地面吧,”石寒也是二话不说,与翾凤一左一右搀扶着绿珠,又拉起石惠,赶紧移步往出口阶梯处踌蹰行来。 好不容易,累了半天,三人都是气喘吁吁地终于登上了阶梯,抵达了被大理石地板封住遮挡的出口。 石寒率先推开石板,爬了出来。 又颇费了一番手脚,才累得够呛,相继将石惠、绿珠和翾凤三女也都拉上了地面。 “啊,园子怎么都烧成了灰烬,化为了一片废墟?”翾凤难以置信地惊呼而出。 她一上来地面,看到眼前的景象,猛地油然而生有种恍如隔世,时过境迁的荒谬之感。 虽然明明早知道了石寒和石方的计划就是纵火焚烧整个金谷园,省得被孙秀抄没整个园子,好处都被他占去,同时也为了保守住地下宝库的秘密。 但真看到眼前昨日繁花已成如此凄凉破败惨景,还真以为自己产生了时空错觉一般。 石寒立即吐槽回怼道:“烧了就烧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你还没被金屋藏娇,受囚禁够的吗?” 翾凤黯然展颜苦笑:“哪有?只是一时情不自禁的感慨,我与其他人可都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自由与轻松,简直是农奴把身翻……”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二十六章 继续整训部众 石寒边说之间边将石板复原,重新封住地下宝库出入口。 然后又将石惠、翾凤和绿珠二女领到一边,这才狠狠地推倒了两面被烧得焦黑一片的断壁残垣。 更加严实地掩盖住洞口,省得被外人无意间察觉这处秘密。 “石寒,你说得对,我们原来整日被关在其中,有如笼中金丝雀,专门供那个老色批独自霸占和欣赏亵玩,那才真正是压抑和悲哀。” 没想到绿珠虚弱地接话道:“现在我才真正感觉到打破了牢笼,脱困而出,天高任鸟飞,空气中都是美好的自由呼吸味道。” 绿珠和翾凤二女感受最深,也觉得重获人生自由,“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没有什么比这更要紧的,顿时心情大好。 “这样草草遮闭宝库洞口,只怕很容易被外人发现端倪,很难保守住我们的秘密和安全,”翾凤又回头不舍地看了一眼被石寒推倒墙垣坍压住的地下宝藏出入口处,大摇其头地担忧道。 “嗯,我也知道不安全,但如今只能先这样,”石寒早有成算道。 石惠这小姑娘都忍不住担忧道:“为什么不及时设法补救?真到时候亡羊补牢只怕为时已晚?” 石寒点点头:“等孙秀那小人放松警惕,过了被他留心紧盯之后,我们再动手利用现成的地基和石材原料,在上面建座房子镇压,并派专人镇守住。” 于是四人趁着天光麻麻亮,一起搀扶着寻找到了石寒拴在园中汉白玉华表柱上的匈奴战马。 石寒解开马缰,扶绿珠和石惠都坐上马背,这才牵着马缓缓走出被烧成一片焦炭的园子来,往马白寺的方向回赶。 最终在白马寺外汇合了石勒一行,一起回归庄园内。 一大清早的,石寒叫了宋祎、夏柔雪先带了石惠、绿珠和翾凤都一起去安顿。 他自己则亲自带了石勒一行,给他们安排院落住宿,就叫他们一并照顾十几匹战马,并打扫马房。 这些安顿已毕,他就直奔其余众男女的住房,伸脚就在各门上踢打起来,口中还在高声大叫:“全部起床了,今天晨练跑操一切照旧!” 顿时,整个庄园里面一阵鸡飞狗跳,很快热闹喧哗起来。 一会后,众男男女女睡眼朦胧地分别打开了各自的住房门,纷纷见到石寒讨好道:“公子,回来啦?这么早还要叫我们起床,真是辛苦你了。” “都少给我废话,全体到演武场上列队。”石寒毫不含糊,威严地厉喝道。 几百男男女女纷纷起哄拖延,想要蒙混偷懒:“能不能再睡会儿,我们昨天睡……” “不行,现在马上出来列队。” 石寒不容置疑地命令石冰等头目道:“石冰,石容舰,姜冲儿,杨伯支……你们敦促所有人立即出来演武场上列队,但有不遵命令,故意拖延迟到者,一律按照昨日公布的十七条五十四斩军纪处置。” “不见见血,你们这群懒散懈怠的家伙怕是都不知道厉害?终日只想着怎么一天天的蒙混过活,还以为我在跟你们闹着好玩呢?” 而宋祎一闻到石寒的召集,便第一个早已经跑到了演武场。 所幸有这个大美人胚子对石寒恭敬顺从,唯命是听,起到了很好的带头榜样作用。 其他人还敢说什么呢,也只得都信服地遵从石寒的命令。 这也为石寒迅速顺利地奠定自己的权威,起到了很好的关键作用。 尤其,现在石寒更是想方设法的支开了石方,让他远离了与自己这群人日常亲密相处的机会,终要慢慢逐渐将之排除出局。 至少断绝了石方将来会成为这群人主导的机会,石寒可不能惯由着他,最高领导,主公大位,只能由他石寒自己来做。 石冰等人则奉行着石寒的命令,和石寒一道催促着各住房的男男女女都迅速出来,赶往演武场集合。 大家一看石寒虎着脸,来真的,而护卫统领石冰,护卫队长石容舰,宋祎等人又都奉他的命令如同圣旨,也不敢再说什么,连忙争先恐后地出了门。 按照昨天已经编排好的,分男女站列的百人队,大家在演武场上飞速的列队集合。 “今天在正式训练之前,首先要向大家公布一个好消息,”石寒当众大声宣告道。 “昨天我与石方前去拜访了齐王府和淮南王府,计划进展得非常顺利。” “齐王已经答应了给予我们庇护,免使我们继续遭受小人孙秀的迫害,并任命我为齐王府八品牧官,以后我就是正式的朝廷命官了。” “我是真正的一家之主,你们大家都可以叫我公子,或者石牧官,一切皆听从我的命令,明白吗?” “我们现在全体隶属于齐王府麾下,不必再理会和害怕孙秀的欺压逼迫。” “但同时,我们也要加强训练,以接受齐王对我们的赏识和检阅,既然我们投入了人家门墙,就要拿出我们自己的成绩来,否则还不要被人家看扁了。” “这乱世虽然朝夕难保,但却也不失为我们的机遇。” 石寒终于还是喊出了这一句响天彻地,激励人心的豪言壮语:“‘我们宁愿不做穷极一生无望而窝窝囊囊的太平犬,也要做轰轰烈烈的乱世崛起人’!” 其声如醐醍灌顶,引人深省,如影响中国数千年的陈胜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直击人的灵魂深处。 也像毛主席伟大思想说的“造反有理”! “大家随我一声喊口号:我们不做穷极一生无望而窝窝囊囊的太平犬,宁做轰轰烈烈的乱世崛起人!”石寒当众大吼。 所有男女们全体回应高呼:“我们不做穷极一生无望而窝窝囊囊的太平犬,宁做轰轰烈烈的乱世崛起人!” “嗯,这才像话嘛!”石寒满意地抬眼扫视了全场一遍,又发话道。 “这就是我们以后的部队口号,平时要多喊起来,作为我们的信念和宗旨。” “还有石方,我已让他入驻淮南王府,每天跟进淮南王府的亲兵护卫一起训练成长,让他当淮南王的亲信心腹去了。” 石寒话音方落,下面又一阵嘈乱喧哗,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尚未形成严格的组织纪律秩序,改不了日常闲言碎语,稀稀拉拉,松松散散的老臭毛病。 “全体肃静!现在是列队训练时间,谁都不许无组织无纪律,胡乱随意说话,否则军法处置!”石寒一声大喝镇压场面,保持军容军纪。 “自今日开始,天亮就要起床,先跑操十里,接着练列队,后练体能,然后再间隔进行每人的两百个俯卧撑,两百仰卧起坐,两百引体向上的基础训练任务。下午练习拼刺,夕食后再来一次。” “两百俯卧撑啊,太多……哎哟。” 又有人习惯性地随意插话进来,完全不长记性,忘记了军队纪律服从第一。 但刚说得一半,石冰就一鞭条抽打了过去。 石寒则看着全场冷冷道:“我最后再强调一次,大家记牢了,以后训练时我没说发言,谁也不许说话,就算我或者训教官允许发言时也要先举手。如有再犯,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二十七章 三令五申组织纪律 大家从未见过石寒这副威盛的模样,果然有了官身的人完全不一样了,新官上任三把火。 众人吓了一个激灵,都不敢说话,一个个站得笔直,有点眼神畏缩地看着他。 “下面清晨的第一项训练,十里跑操。”石寒也是很果断,毫不拖泥带水。 “大家跟着我一起喊号子,一定要卖力地大声喊出来,喊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齐步跑!预备开始!一、二、三、四!”石寒与宋祎仍旧在队伍的最前头,打头阵带着队伍领跑。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 号子声响彻整个演武场,跑操越来越正规,声势也越来越雄壮。 有了昨天的训练基础,今天又适应了不少。 石寒为了照顾大家,慢慢适应跑步这种剧烈的运动,显然刻意放慢了速度,让所有人都跟得上,免得有人掉队。 沿着演武场外围,一圈一圈跑起来,终于跑完了全程十里。 再次重新整队集合,石寒高声指令:“向左看齐!” “立定!” “很好,今天要兑现落实你们昨天的选举各队队主和副队主的工作,大家都推选好了没有?” 石寒要先选定各百人队的队主和副队主,然后由队主和副队主带领各队分开训练列队,也好减轻自身的负担。 “报告,都选举好了,我们在昨天训练结束,回营房休息后,都推举出了各队的队主和副队主。”石冰和宋祎齐声答道。 “很好,队主和副队主出列,都站到自己队伍的前头领队,下面正式进入今天的训练主题——列队,齐步走!” 石寒高喊口令:“立定,稍息,向右看齐!” “立定是怎么做的?” “听口号后,迈左脚,右脚靠左脚停。” …… “向右看齐,向左看齐,原地小碎步,迅速在队列里找准自己前后左右的位置,大家一律对准左右两头的两个排头兵……” “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听好口令,一抬左腿,摆右臂,二抬右脚摆左臂,不要给我弄错了,记住左右,踩着口号抬脚摆臂,一遍遍尽量规范起来。” “现在都跟着我来,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立定。” 许多人还是分不清左右,一喊口号,走步就搞反了,一停步又乱了,两脚连踩几步才停下。 也不怪他们,这古代的文盲比例太高了,90%以上的人群连字都不识,这些石府的护卫和婢女,几乎都不识字。 不识字自然难以分清左右,再加上刚开始操练,也有个熟悉与习惯的过程,刚开始老费劲也挺正常。 但一开始就必需要抓紧,严厉要求,尽量避免差错,执行标准化。 这样以后才能形成惯性,一律按照这样的标准执行下来。 治军不怕严,就怕治不严,越是严格要求才能训练出一支以一抵百的精锐之师。 “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向后转……稍息!” 石寒再次大吼道:“继续练,你们太让我失望了,接受能力这么差,就几个简单的动作,一遍又一遍还练不好。” “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立定。” 所有人知道石寒要求严格,当场还有石冰、石容舰等人在人群中执鞭抽打,都不敢出错,只能全神贯注,终于都是勉强过关了。 开始练兵,石寒是一直亲自抓紧训练,还不想耍滑偷懒,省得带起了坏头,训练基础没打牢,以后操练还要越来越懈怠。 “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立定。” “啪!” “哎哟!” “不要叫。” 终于还是有人意外出错,石冰都急眼了,在人群里挥鞭如雨,抽得人纷纷哭爹喊娘。 “哎呀!” “哎哟! “唉哟!” …… “啪啪啪……” “就会鬼哭狼嚎,能不能都长点心?当兵打仗,上战场,都是以命血拼,你们以为是儿戏?” 石寒也是当场不失时机地对着大家反复训诫:“所有的训练都要以上战场拼命为标准执行,所有人都不得稍懈!” “……” “按口号指令执行顺序再来。” …… 几轮下来,无数人都挨了打,手臂上、身体上都被抽了好几道鲜红的鞭子印迹。 石寒站在队列之前,威严地扫视着全场问道:“现在可以发言,你们为什么会偷偷躲在这里瑟瑟发抖,每日提心吊胆的活着,然后却又感觉无能为力,只是任人宰割的猪啰?” “是孙秀这样的恶人、小人相逼……哎呀!”有人好出风头,急切地刚说出了半句,又被石冰扬鞭抽打了过来。 石寒训斥道:“我们军纪中早公布有一条,发言前都要先举手,为什么总是记不住?把纪律当耳边风哩!” 有人连忙把手举起来回道:“人家是恶官我们是良民。” “为啥良民就该要被恶官欺压?” 又有人举手道:“人家有权有势,手下有许多助纣为虐的鹰犬,咱斗不过他们,有理没处说。” “说得好,斗不过别人就连生存的权利都没有,如今朝政腐败混乱,秩序崩坏,恶人当道,最是个不讲道理的世道,有人要打你的主意,占了你的院子,打断你手脚,屠戮你性命……你们怎么办?” 又有人举手激愤地道:“咱们砍死他,可是公子,我们练练刀枪棍棒不好么,为啥要练这排队呢?” “军人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要培养出钢铁一样的坚忍不拔意志和纪律原则,更要培养出团队协作意志,只有万众一心,众志成城,铁板一块,才能激发出无限的战斗力。” 石寒高声地训诫道:“个人的力量太渺小,集体和团队的力量才是巨大的,无限的,组织纪律性比刀枪棍棒更重要,更有用,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 “训练的时候,你们一律不得讨价还价,以后就按我说的,每日都要训练,有人做错了就该打,下面是体能。” “你们都给我记住,‘我们不做穷极一生无望而窝窝囊囊的太平犬,宁做轰轰烈烈的乱世崛起人!’这是你们的机遇,也是我的机遇,只有乱世才有我们的机会。” “是,‘我们不做穷极一生无望而窝窝囊囊的太平犬,宁做轰轰烈烈的乱世崛起人!’”所有人跟着石寒一起嘶吼道。 “嗯,这一句话,今后作为我们部队信条,军训口号,作为我们的最高信念,你们都要给我记到心里面去,每次军训都要照此喊出口号。” 石寒高声鼓动道:“再喊一遍!” “我们不做穷极一生无望而窝窝囊囊的太平犬,宁做轰轰烈烈的乱世崛起人!”全体听令高声吼叫。 石寒亲自率队,以身作则开始练体能。 俯卧撑每组二十个,仰卧起坐每组二十个,引体向上每组二十个,现在一共要交替做十组,每组中间休息。 做过两、三组,人人累成了狗,直喘气。 到第四组上,有人实在做不动了。 尤其是众多女子,爬在地上撑不起来,脸挣得通红。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二十八章 重入洛阳市场 而石寒铁面无私,绝不会讲半分情面,所以人训练一律都必须要达标达量。 宋祎原本力气小,实在做不来俯卧撑,却还在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地苦苦坚持着。 石寒都不由得佩服她的坚韧和努力,于是又大声喝斥全场道:“我们小姑娘都在带头刻苦训练,从无怨言,难道你们比人家小姑娘还金贵,还有不如?” “小姑娘年纪尚小,都能坚持,难道你们偏就坚持不得?不知是哪个惯了你们这身臭毛病?” “如今乱世弱肉强食,丛林黑暗法则,没有什么道理可讲,现在不练,真等到有官匪来侵犯你们,到了要上战场真刀真枪,性命相搏的时候就再也来不及了。” “我们的生机唯有在这日夜的刻苦操练中求得,让外敌不敢来小觑侵扰我们,否则我们只是一群羔羊,随时有可能遭遇屠戮,性命堪忧……” …… 石寒为了要训兵,庄园里伙食也是开得相当好,饭管饱,每顿都有肉。 并且将普通老百姓的每天两顿饭标准,增加到了早中晚三餐,就是怕他们营养跟不上。 三国到西晋的连年战乱,基本上摧毁了小生产者的生存空间。 农业生产都必须以庄园坞堡的集体生产方式进行,这时期的庄园,除了有部曲、佃客外,还有门生及奴隶。 石寒也是以庄园坞堡方式,现阶段正在努力训练自己的部曲。 同时,世家大族以血缘为纽带的家族聚居生产保住了生产的发展,也让士族有了独立于国家组织生产之外的经济支柱。 石寒将下午的拼刺训练交给了石冰负责带队,他则带领石勒以及数个护卫随从出庄,准备重返洛阳城中采购猪羊肉食,顺便再处理一点重要的私人事体。 随着现阶段自己庄中九百多人训练强度的不断增大和提升,所有人必须要大量补充肉类蛋白。 就怕他们营养跟不上,影响训练效果,大打折扣。 九百多人的每日肉食补充需求毕竟不是小数目,所以准备像买马一样,先赶上数十上百头猪羊回来。 “匍勒,以后你就做我的贴身亲信心腹,把姓也改一下,就随我姓石,以后正式更名石勒。” 石寒亲昵地拍拍石勒的肩膀:“你放心,今后只管安心地跟着我,只要有我一口吃的,我保证就不会让你受饿。并且以后免除你奴隶的身份,专门做我的亲兵卫士长。” “多谢公子厚恩,小人石勒感激不尽,从今以后,小人为公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石勒被并州一群官兵捉了当作胡人奴隶贩卖,忍饥挨饿,受尽了虐待。 现在被石寒购买回来,他真切地感受到了石寒的仁德。 并没有把他们这群人当奴隶外人,反而对他们一视同仁,供给他们好吃好喝好住,还有让他们穿上崭新的衣服,善待他们。 让他们深受感动,感激之情是发自内心肺腑的。 “好,只要你对我忠心,不负我,我便永远不负你,” 石寒冲石勒重重地点点头:“走,你随我重新进城,我们去洛阳城中办点事情。” 石寒带着石勒几人骑上刚购买回来的匈奴马,便又再度赶来了洛阳城。 洛阳为南北长方形,城垣均以素土夯筑而成。 石寒众人骑马缓行,从西面广阳门进城。 宋代以前中国的一般城池并非砖石所建,而是夯土城墙,横截面为梯形,下宽上窄,防御力是没问题的,就是不太美观。 广阳门外有射雉观和射雉台、斗鸡观和斗鸡台、修龄观。 其西南有一小城,城内有厨琪垒和试弩坍,都是供皇室贵族取乐的地方。 城中著名的金墉城南邻洛阳垒,位于皇城西北角。 该城始建于魏明帝,东、北、南三面有门,东含春门,北遥门,南为乾光门。 西晋时,又在宫城与皇城之间加筑城墙,无疑使皇宫增加了一道屏障。 西城墙上自南向北有六个观,纵向排队。 五十步设一睥睨,以供瞭望,百步设一楼橹,以便防卫; 屋台之上置一大钟,以和漏鼓。 金墉城是个极其重要的所在,不仅仅是囚禁后宫的冷宫,同样也是屯兵之地。 兴建之时目的在于加强防范,既是用兵,又是禁锢重要人物的地方,金墉城的门卫驻防严密。 之前的晋惠帝太子司马遹被贾南风囚禁,之后妖后贾南风被赵王司马伦废除所囚禁之处,便都是在金墉城。 当石寒众人骑马入城,经过金墉城外,不紧不慢赶到永安里时,此时周边渐渐商肆繁盛,开始热闹嘈杂起来。 洛阳城中永安里是一个重要的闹市区,更是司马家发起夺权之争前的老巢。 司马懿、司马师、司马昭三父子都曾在这里居住过。 商贩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尤其一个个挑担的行商货郎,叫卖声尤为刺耳卖力,都在卖力招揽顾客,兜售商品。 眼见一个小商贩挑着一担货郎阻拦横亘到了石寒的马前,石勒赶紧打马转了出来,大声呵斥: “大胆刁民,胆敢阻拦我家公子道路,快快闪开……” 就在气氛为之一静时,石寒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瞪着直勾勾的眼睛向外张望,随即就拉住了石勒道: “好了,没事,民生多艰,小商小贩们生活也不易,难得撞到我们骑马赶场的官家,巴不得能及早卖出手中的商货才好,这本是人之常情,体谅一下人家嘛。” 遭了石寒身边护卫的喝斥,虽见石寒为人随和,很好说话的样子。 但大多数货郎小商贩们还是低眉顺眼,在阶级的鸿沟面前选择低头。 石勒端坐马背上向石寒躬身行礼:“公子,这些贱商太呱噪,非但吵到了你,还要拦路……” 他看向这些商贩的目光凶狠,大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架势,这副样子更让这些小商贩们噤若寒蝉。 “石勒,我们来到这鱼龙混杂的市场,就得忍受这个氛围……这是真正的人间烟火气啊,”石寒清秀好看的眉目微蹙道。 “大人,贱商占据道路不知避让,目无法度!”石勒低头赶紧解释着,却在石寒严肃目光逼视下,话音越来越小。 “小商贩不过是为了混口温饱,想想你以前生活困境的样子,不必苛责。”石寒打马越过石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导适可而止。 沿途市场拥挤不堪,尽是挡路的各种商贩,更有无数逛街游市的游人和闲杂人等,闹哄哄的。 最堵地方的是牛马商贩占道,还有被捆住出售的奴隶,他们神色木讷,一身脏兮兮的衣服,蓬首垢面,就这么摆设在大庭广众之下。 奴隶和牛马关在一栏,就和昨天下午,石寒来马市购买马匹和石勒他们一批人,几乎一样的情形。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二十九章 石府门下产业 眼前这个领头马商的衣着得体干净,和其他小商贩迥然不同,与底层为了糊口的小商贩相比很显突兀而鲜明。 石寒想要多购马匹,不禁对眼前的商贩来了兴趣,忍不住拉长声音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小人不知公子因何有此一问?”牛马商贩做出不解的样子。 远近无数行人都向这边看了过来,像石寒这种鲜衣怒马出行的公子哥,看来还是蛮让人看稀奇,受关注的,中国人自古就有围观看热闹的传统。 “我急需要购买大量马匹,想和你们东家长期做买卖!”石寒冲他了然地点点头。 那商贩立即大声应承道:“不知公子贵府何处?小人东家是做大买卖人,乃是四夷里四通市纵横欧亚商厦老板刘渊,小人既可以通知小人东家前来公子府上拜访,公子如果方便,也可以高移贵步,前往我们商夏,与我们东家当面商榷买卖。” “纵横欧亚商厦东家刘渊?此人莫非正是终结西晋王朝,建立汉赵王朝的那位匈奴皇帝刘渊?”石寒心里一惊,受到的震荡不小,没想到无意获得这样一个惊天的消息。 石寒迅速掩饰自己的失态,正欲要催马而过,又勒住了马缰,冲那马贩点点头道:“我这边落脚处就在前面不远处,就在市场边上的,那家福禄堂酒肆。” 石寒示意稍安勿躁,让石勒在前面开路,自己带着身后几个羯族胡人护卫,直接穿过市场,进入前面一家看起来就规模不小的酒肆。 四层木质砖瓦大楼的结构,四合大院落的布局,带住宿、食肆、酒楼于一体,似乎是专门方便来赶洛阳市场的商贩们住宿吃喝的。 刚入酒肆,便看到店小二热情似火地迎了上来,不待店小二先开口,石寒劈头就问道:“今日酒肆的生意如何?” “一般般啦,”店小二赶紧殷勤询问起来,“客官几位?这个点刚过了晌午,打尖还是用餐?” “你可能不大认识我,把你们掌柜的叫来,”石寒命令道。 掌柜是代替东家打理整个酒肆生意的人,店小二有点犯懵,不知石寒一行人为何要直接找掌柜。 “公子,你怎么也来了?”一个熟悉浑厚的声音在石寒身后响起。 石寒转身回视,果然是被他送入了淮南王府的石方这魁梧恶汉。 “好巧,方大总管,你怎么也在这里?”石寒赶紧主动陪笑道。 “这不明摆着吗?公子,我赶巧是来这里吃饭的呢!”石方马上哂笑道。 “再说,这可是我们石府旗下的私有产业,如今我不来上心盘账底,督促管理经营,还有谁来打理这一茬呢?” 石寒也接话道:“说得是,我正要来找这里掌柜,从今以后,由我来定期负责核账收钱,让他对我直接负责,毕竟现在咱石府里变天了。” “也罢,我这大总管如今暂时离开了石府,而石府现如今的事务又都由公子你在管理,以后这福禄堂酒楼的时务还是交由公子你来对接罢。”石方落得一身轻,忙点头答应着。 原来这家酒肆正是石崇开设在洛阳城中的其中一处产业,位置正好是紧挨大市场的黄金地段,并且还有最好的黄金视角来监视外面市场街道上的一举一动。 很快酒肆的掌柜就屁颠屁颠地跑了出来,戴个进贤冠,一副文士模样,小眼转来转去,下巴上留着两撇八字须。 见到石寒和石方二人,连忙迎上来,抱拳道:“方大总管,这位公子是……” “掌柜好,如今我是石府的实际负责人,石家公子石寒,同时也是齐王府实授的朝廷八品牧官。”石寒也一抱拳,显得平易近人,毫无官架道。 “现在石府大小姐年纪尚小,总不能让她来管理事务,只能委托给我。” “所有对外事务,包括与官府打交道,旗下的田庄收租,外面的产业收支……全都交由我来全权负责对接打理,以后你可要记住了。” 那掌柜似乎没料到,眼睛咕噜噜转了一下后说道:“这……” 他最后又拿眼睛望向石方,似乎要获得当场确定似的。 “正是这样,如今府中大变,自家主和嫡公子都亡故后,府中总要有个人出来主持局面,”石方赶紧向掌柜点头道。 “公子虽不是嫡出,但也是临危受命,获得了阖府上下一致的认可和委托,尤其是大小姐,随后又获得了朝廷官方的八品官职任命,就更有威望了,我也都要悉心听从公子的呢!” “啊!原来如此,公子真是辛苦操劳啊。” 一挨确定了石寒的身份,连大总管石方都要恭顺,贼眉鼠眼的掌柜赶紧见风使舵,点头哈腰。 “公子面善,和蔼可亲,一看便知胸怀四海之阔,宅心仁厚……还望公子不吝点拨学生,日后必有厚报。”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石寒望着那掌柜干瘪的脸上,略微挤出点笑:“你这掌柜的,倒是会说话,以后我会定期来核对酒肆的进出收支账目。” “嗯,就定为七天一次吧,如果我实在脱不开身,没工夫来,那我也会派人来核实。” 掌柜还是一脸亲和的微笑,从容对石寒道:“公子思虑周全,学生一定竭尽所能记录清算好每日每一笔账目,绝不至于有误,定要让公子省心,您就对我放一万个心吧。” 这掌柜在酒肆时间不短,以前很得石崇信任,地位颇高。 为了节省人工成本,他多数时间还兼着账房的事务,整个酒肆几乎都委托在他手里自主经营。 以前石崇在日,也只是派人定期来收钱。 他只管伸手要经营利润,对于其余的事,不太喜欢掌控细节。 见掌柜言语得体,很懂人情世故,对自己表现出应有的尊重,石寒微微颔首,确定了心中仍旧认定他继续当掌柜的决定。 石寒对掌柜越看越是顺眼,点点头道:“好,只要你工作干得好,令我满意,我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换了新老板,掌柜还是很怕石寒要将他更换掉,换上石寒自己的亲信。 现在听闻石寒仍旧要重用他的话后,心中暗吁一口长气。 同时,也心怀感激,立即一鞠到地,感情说来就来。 他语音哽咽着说道:“多谢公子看顾和成全,有相士说学生必遇贵人相助,以今日观之,可见公子便是我的大贵人,日后学生若有所成,皆拜公子所赐。” “过誉了,我哪是什么贵人,”石寒讪笑起来,“本官冒昧,还不知掌柜先生你姓甚名谁。” 掌柜当下捻着几根老鼠须,对石寒小眼睛笑眯起来:“先生不敢当,免贵姓丁,丁凯。” 此时门口又进来一位顾客,看这位顾客约莫二十多岁的模样,脸色有些黝黑。 虽身材不算高大,但看上去非常结实,极其的短小精悍。 给人浑身上下似乎有使不完的爆炸精力震撼即视感,很是不一般。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三十章 饭桌上谈交情 就似与隋唐英雄传中的李元霸一样,虽说身材只是一般,说不上高大,反而显得有些短小精瘦。 但是天生神力,力大无穷,小小身躯里似乎蕴藏有几千斤巨力的模样。 因与之不熟,虽一个照面间便使人心中第一直觉感觉特异,但石寒也不好过多去注意一个陌生人。 遂随意瞟了两眼,收回了目光。 店小二见来了生意,赶忙迎上去接待,那掌柜也望了几眼。 此时店中一楼已是宾客满座,呼杯换盏,店中帮佣忙碌穿梭,连连呼喊上菜。 厨房里面一片叮叮当当作响,油香弥漫在大厅中。 “原来是丁掌柜,以后此处生意还要多多仰赖拜托你了,”石寒再次抚慰和勉励道。 “一定不会亏待你的,若是生意红火,定会有额外的奖励和分红,还望丁掌柜多多上心打理酒楼。” 丁凯见状殷勤地又是一揖道:“这都是学生应该的,学生能入公子法眼,学生真是庆幸了,谢天谢地。” “还有方大总管原本便是来吃饭的,隔日不如撞日,今天正好难得公子来到,也方便,可否赏脸由学生做东,再当面请教。” 又压低声音,对石寒道:“学生既然承蒙公子器重,每年定然要孝敬公子一份茶水钱,向公子略表心意,请公子万勿推辞。” 石寒见丁凯态度恭敬,当然很享受这种待遇,当即点头道:“也罢,我便相陪大总管还有大掌柜,你二位小酌两杯,尚有些注意事项我与你细细分说。” 石勒从进门就一句话都插不进去,看着两人虚情假意,不到十分钟已经热络非常。 石寒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他只能是望尘莫及。 丁掌柜也不停留,直接前头领路,亲自带了石寒和石方进了二楼包间,让伙计进来好生伺候,开始点菜。 丁掌柜自作主张叫了几个本店的招牌菜烂煮羊肉汤,烤羊腿,水晶鸭,白斩鸡,蒸乳猪,水煮鲈鱼,卤熟牛肉……好些个肉菜。 还有两盘时蔬,又叫了陈酿女儿红,大大地上了几瓮。 三人说说笑笑,等菜上齐,酒过三巡,丁掌柜为讨好两个顶头上司,一再殷勤劝酒,说些黄段子逗趣。 逗得石寒和石方几次哈哈大笑,气氛已是十分融洽。 “没想到以前石府家主竟然是这样,身为大臣还在经商敛财,不过终归是下品,为天下士族所不齿,”石寒见石方和丁凯二人已经喝得面色发红,还是忍不住吐槽了起来。 天下士族所不齿? 晋代士族对金钱的偏爱,在历朝历代当中都算是著名的。 石崇和王恺斗富、钱神论、阿堵物这些典故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在东晋南北朝的时候,某地发生水灾,当地士族竟然是用钱来堵住决口。 财不可怕,敛财的同时还口口声声士族风范就比较无耻了。 石崇生前难得的,还在天下首善之地洛阳搞了这点正经营生产业。 换是下放地方上,那是直接指挥手下军吏扮作劫匪,赤裸裸的抢劫途经他辖地内的官绅富商。 当然,他也没工夫找一群士族子弟过来和自己商业互吹,有空不如做一些实际的事情,比喻结社“金谷二十四友”,互相吹捧文采风流,自诩天下名士。 不过想要找出高大上的理由来掩盖其敛财,石崇自然也会给手下洗脑。 丁掌柜正襟危坐,一脸正义地胡扯道:“家主生前并非贪财之人,投资点流水产业,主要基于两点。” “哦?本官愿闻其详!”石寒很想知道丁掌柜能说出来什么牵强的理由。 当然根本原因还是为了敛财,不过这也不能明说的。 丁凯端起酒盏喝了一口酒,详细地解释道:“最直接的一点还不是为了维持石府开销,石府家大业大,单单以前要维护一个金谷园的巨大开销,就是一笔天文数字,俗话说坐吃山空。” 石寒端起玉盏一饮而下,默不作声,片刻后才抬起头问道:“那么第二个原因呢?” “第二个原因就是,所有的商业活动都不是家主自己来亲自操作完成,而是全部委托给下人们来处理,所以家主虽然有外在产业,但几乎完全隔绝了自身经商的嫌疑,所以各豪门世族家主们并无关于经商事务,未直接掌握钱财,还是不算触犯底线。” 晋朝给商贩定下了羞辱一般的法令,阻止不了士族门阀整体性的堕落。 这些士族门阀虽然自己不做,却指使奴仆、家丁、外戚、远亲……出来经商。 石寒甚至无法对奴隶买卖表示同情,同情也没用。 贩卖人口这种罪行对于石崇这种世家门阀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捅到洛阳都不会有人理。 最为理想的状态,只不过是上交一点铜钱,按照杂抵罪论处。 杂抵罪是指以夺爵、除名、免官来抵罪的总称,杂抵罪是官当的雏形。 想要官员被严励处罚,抄家入狱之类的,那只有像石崇撞到了孙秀这个丧门星的手里。 三人吃喝谈兴正浓,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吵闹,似乎突发了什么意外情况。 “不好,有人来吃霸王餐,在酒楼闹事撒泼!”丁掌柜果然是做惯酒楼营生的人,一听楼下动静,立马便察知端倪。 “公子和大总管慢用,学生先失陪一会儿,急下楼去处理点小意外。” 丁掌柜放下手中杯盏,站起身朝石寒和石方一拱手,就要转身离席而去。 “莫非是刚刚那扎眼的黑脸汉子,吃饭没钱,这会儿和楼下店伙记们闹起来了?”石寒也是心念一动。 “丁掌柜,我和你一起下楼去看看!”石寒心中对那黑脸汉子好奇,赶紧起身,和丁掌柜就要结伴下楼。 “楼下有客人在故意闹事打架,看来这客人蛮凶横的,你们两个文弱书生能顶什么用,没的被殃及池鱼,还是由我陪着你们一道下去吧!” 石方也赶紧起了身,三人不复多言,一齐咚咚咚地奔向楼梯口,快步下楼来。 一楼果然早已经乱作一团,那短小精悍的黑脸汉子站在一楼堂中,身边正围着几个模样阴狠的店伙记,在跃跃欲试要缠住捉捕此人。 又似乎有些畏惧,不敢近身,正在对峙僵持着。 而周围好几张食桌都被砸坏了,杯盘餐饮打翻一地,碎瓷汤食狼籍散落一片。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三十一章 有人吃霸王餐 还有好几个伙记被摔翻,躺倒在砸塌的食案上,口中唉哟唉哟地纷纷叫嚷着,一时间从地上爬不起来。 有些个倒霉的食客受到了池鱼之殃,身上溅满了各色菜汁,悻悻然远远退避到一旁。 有的甚至惊恐尖叫着,在地上努力挣扎爬行,避之唯恐不及,显是被那黑脸汉子随手丢出来的店伙记砸中。 与店伙记摔作一团,滚落在地上,或者被砸翻的杯盘菜汁酒水所溅泼。 显得极其狼狈不堪,场面鸡飞狗跳的。 丁掌柜见状,抬手拔开店伙记,挤身进去,犹自心平气和地,当面与那黑脸矮壮汉子理论起来:“这位壮士,为何要在我店中闹事?” 眼见黑脸矮壮汉子兀自怒意勃发,面相凶恶,一言不发。 丁掌柜只得又耐心的问道:“莫非我们招待不周,还是饭菜不合口味?以至于让你如此不爽,要暴怒打砸伤人?本店经营一向本着和气生财,秉承对顾主宾之如归的至高规格服务理念……” “大掌柜,您跟他废什么话?”马上有领头的店伙记急忙向丁掌柜解释道。 其他店伙记则纷纷附和:“这家伙死穷鬼一个,没钱还来吃饭。” “对,吃了饭不给钱,想吃霸王餐。” “我们众伙记想要拦截下他来,跟他理论,没想到他反而蛮横不讲理,先动手伤人!” …… “反了天了,简直没有王法了,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张胆吃霸王餐也就算了,还胆敢怒砸场子,打伤伙记和客人,谁惯由着你臭毛病的?” 顿时,跟在丁掌柜身旁的石方仗着自身高大勇武,猛然一声暴吼:“找死!” 身形一动,猛地助跑,鬼魅一般就向对面黑脸汉子狂扑上去。 石方身躯大狗熊一样,这一动,那黑脸汉子也不是泛泛之辈,立刻就惊觉反应到了。 他身材短小精悍,有如一头小浣熊。 石方真正展现出来了迅如脱兔一般的敏捷,快接近黑脸汉子时,直接一个倒拔葱扑身,一手刀就朝黑脸汉子的颈部大动脉直接砍去。 两人这一对决起来,有如大狗熊猛扑小浣熊。 单从身形体态来看,属实都不是一个重量级的对手。 让人狠替那黑脸汉子捏紧一把汗,分明只有挨打受虐的份吧。 但很显然,大家都抵估了那黑脸汉子的实力。 黑脸汉子精悍如狸猫,如脱兔,身体轻灵迅捷无比。 头一抵,肩膀微微一偏,石方的手刀就砍了个空。 石方也是常年练家子,是专门接受过正规杀手训练的,手上何止千斤巨力。 又这一击快如闪电,如虎豹熊罴,一般人哪里避得开他的攻击。 一旦脖子上被他手刀砍到,脖子折断必死无疑,就算没有砍到脖子,砍偏到肩膀,也可以把人的肩关节砍脱节,或砸碎掉。 但黑脸汉子身形灵活,异乎诡异迅猛地避过了对方攻击。 同时抓住机会,突然进步,闪电欺进石方身前,手臂猛地一个横甩,就如象鼻抽打,正中了石方胸口。 石方接近四百斤的肥壮身体仿佛炮弹一样被打飞了起来,撞在了大堂一侧的墙壁上。 整个人在墙壁上贴了两、三秒,然后才像一张摊饼一样慢慢地滑落下来。 他落下来的时候,眼睛也不眨一下,“吼!”鼻孔里面发出了闷吼,皮糙肉厚的,啥事也没有。 手脚并用着地,有如大黑熊四肢并力奔跑,再度向待立原地的黑脸汉子背后腾空扑纵,偷袭而至,张开双臂,一下从背后熊抱箍住了黑脸汉子的身体。 石方准备依仗自身巨力,有如大蟒缠身,把黑脸汉子箍晕过去。 他身体可是少有的异乎雄壮高大,而且十分结实可怕,随便的打击,简直对他是如同蚊子撼树。 他依仗身体强度,抱住黑脸汉子,就好像巨蟒逮住了猎物,死死缠缚住,绝不会丝毫放松。 像黑脸汉子这样瘦小的猎物,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黑脸汉子被突然箍住,身体一蹲,腰力旋转,全身根节甩动,双手陡张并举…… 全身好似骤然转换成一部离心机马达,用的是一股甩劲脱身。 啪! 石方近四百斤的大狗熊般身体好像稻草人一样,再度被甩了出去,跌落到地面。 黑脸汉子全身滑不溜丢的有如泥鳅一般,一招脱身,丝毫没有停留,猛地一个垫步,脚掌和五指发力,带得全身都是劲力鼓荡。 唰一下,整个人灵活如蛇在草丛中窜行。 “狗日的,你年纪轻轻的,功夫已经练进了骨髓里,我还真是小觑了天下英雄!” 石方刚爆粗口才到嘴边,忽地眼前人影一闪,黑脸汉子已经不容他喘息,窜了上来。 他从地上连滚带爬急转身打横,右腿一个扫堂腿了向对方扫出去。 黑脸汉子并不硬接,急进中的身形摇了一下,身体突然原地拔起,直接躲过了对方扫来的一腿。 石方一腿扫空,心中嘎噔一下,暗叫不妙,整个人欲要一个驴打滚先行远避对方锐气。 因为他失了先机,完全处于被动,想要暂避对方锋芒。 但是黑脸汉子已经不给他机会了,蹲身,抓裆,居然是一招阴险的“猴子偷桃”,直取对方下阴。 石方感觉敏锐,黑脸汉子扑过来的手还没有掏到,他裆部就已凉嗖嗖的。 但是身后就是墙壁,他已经无路可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石方上身从地面坐起,双腿夹住,一盘,双手护裆,五指一拨,正好擒拿住了黑脸汉子直插他下身的双手。 黑脸汉子顺势空中腰身一扭,倒转身形,双腿猛地夹住了石方的脖颈。 又猛地朝旁力挫腰身,一股奇大的惯性力将石方上身又重重带翻,侧翻摔倒在地。 但是练武人的本能,却使他激烈抵抗,誓死不屈。 黑脸汉子急使一招“毒龙探头”,手掌本来是双手抓裆,突然化爪为掌,五指并拢。 如扁扁的毒蛇脑袋从腹部窜起,“奔”袭到了石方的下巴。 石方听见风声,立刻把头一扬。 黑脸汉子已经占据有利形势,骑坐在倒地的石方脖子上,双手又一变,化为“二龙抢珠”,两指头戳向了石方的眼睛。 石方仗着身长力大优势,慌急着忙地就地翻身一滚,带起黑脸汉子的整个身体也滚落下去。 两人在地上翻滚做一堆,石方总算避开了对方的致命一击,保住了自己的一双招子。 石寒立即大声喝止两人的打斗,高声爽朗道:“停停停……你二人皆是身手高强的江湖儿女,英雄豪杰,都不要打了!” “不过就是一顿饭钱,多大点事儿,就值得在这里如此打生打死,也忒小家子气了。” 石寒又急急好言抚慰那黑脸汉子道:“这位壮士,你赢了,不要再打了,这顿饭钱算我的,咱们不打不相识,何妨交个朋友?” “还有石方,赶紧停手,俗话说英雄惜英雄,咱们惺惺相惜,又多结交了一位好汉,是件很值得高兴的天大好事。”石寒又急着喝止住了石方。 他人小力弱,却不敢上前亲自动手解架。 眼前二人都是几乎武力满值的强大高手,被他们殃及池鱼,那是擦着即伤,挨着即死,万不敢冒险上前送死。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三十二章 主动接纳陈安 等石勒护卫到了石寒身前,那石方和黑脸年轻汉子终于也都听从劝导,各自分开来了。 “你小子身材虽小,却全身结实如铁,力大如牛,又会使四两拔千金的巧劲,迅猛如雷电,属实厉害!” 石方虽然凶恶,但对于值得尊敬的强者,他却也能给予充分的肯定,和由衷地叹服:“不知这一身神力是天生,还是经过后天修习特殊秘法所得?” 而且很是光明磊落的自动认输:“不得不承认你始终胜我半筹,我虽体壮如牛,却远不如你,看来浓缩的都是精华啊。” 石寒立即拔开护卫在身前的石勒,直接走向那神情比较木讷的黑脸汉子跟前,抱拳深揖一礼。 当面询问起来:“这位壮士不知尊姓大名,我们可否交个朋友?”显得自己礼贤下士。 石寒发现他比自己身高还显略矮,确实算是身材比较矮小。 毕竟自己现在这具躯体实际才不过十四、五岁,非常稚嫩,远还未成年,才刚步入青春发育期而已。 不过也不可以貌取人,毕竟刚刚都亲眼看到了他的强悍实力,比身高近两米,体重近四百斤,常年练家子的熊罴虎豹之躯的石方还要更胜一筹。 “劳公子下问,在下陈安,不久前才来京城洛阳求学,拜在谏议大夫陈训处日常习研术数,”陈安老实回答道。 见石寒对他有好感,颇为欣赏他,偏袒他,陈安心怀感激,投桃报李,不敢怠慢。 毕竟他也是一位豪爽耿直汉子,秉承“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为人处世准则,并非得势不饶人的欺虐恶霸之流。 “陈安?你就是陈安?”石寒猛闻陈安大名内心一喜,激动得连连惊呼,当场失态。 陈安再重重点头,好奇问道:“如假包换,难道我姓名陈安有什么不妥吗?以至于招公子您神情反应如此激烈?” “嗯,你是陈安,怪不得,武艺如此高强了得,”石寒终于平复了心绪,保持住了往常自己一贯的镇定平和。 陈安只怕算得上西晋战力天花板,就是坐第一人的位置也能当之无愧,就像三国时战力标榜的吕布一样,他是西晋战力标杆。 石寒再次向陈安发出来邀请道:“此处人多眼杂实在不是说话之处,陈壮士且随我们上二楼的雅间,我们重新整治酒席,坐在一起再好好小酌唠嗑!” “公子盛情,如此叨扰,恐怕不太好吧?”陈安局促地连连摆手推却。 “俗话说不是英雄不聚头,如此风云际会,还望陈壮士万勿推却。”石寒继续郑重相邀,并且显得古道热肠,大包大揽。 “如若陈壮士你真有什么困难,或许我们几个或可为你摆平解决呢!” “多谢公子盛意拳拳,那小人就恭敬不如从命!” 陈安见石寒性格爽快,又见石方也不是泛泛之辈,眼前几人都看着不简单,似乎很值得相交。 于是也不再坚持推辞不受,而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众人结伴,于是在石寒的带头下,又重新登上了二楼的包厢雅间。 丁掌柜立即亲自吩咐酒楼伙记撤下了原来的残羹冷炙席面,又去吩咐厨下立即整治酒席。 并在雅间里重新安下五副座头案桌,这次要请石勒一同入席。 陈安字虎侯,乃陇城(成纪平庄)(今甘肃天水北)人,世代务农。 但陈安不安心一辈子做农民,于是就到京师游学,想要有一番作为。 读书识字后,陈安对三国的许褚很是仰慕,视其为偶像。 于是自己给自己取了个虎侯的名字,以此来表达自己的志向。 陈安的身型并不高大,但他很结实,力大如牛,骑马射箭都擅长。 由于他是农民出身,生活方面很简朴,并能与将士打成一片,同甘共苦,深受部下爱戴。 陈安武艺超群、骁勇盖世,能同时使用七尺大刀、丈八蛇矛,并且能做到左右开弓、百发百中(“安左挥七尺大刀,右运丈八蛇矛,近则刀矛俱发,辄殪五六人,远则左右驰射而走。”《资治通鉴·卷九十二》)。 陈安简直是关羽和张飞“合二为一”的化身,堪称不世出的猛将,即使跟西楚霸王项羽、“打虎将”李存孝相比,也丝毫不会落下风。 正因为陈安勇猛无比,所以在军中获得“猛虎”的绰号,是魏晋南北朝时期声威赫赫的猛将。 每当冲锋陷阵时,必定是左手挥舞七尺大刀砍杀,右手持丈八蛇矛击刺,敌军挡之者皆死。 若战况不利需要撤退时,陈安便会使用弓箭射击敌军,并且每发皆中,令敌兵不敢追击。 …… 石寒有幸撞到陈安,而且还是在人家蒙难最落魄之时,感觉机遇真好,简直就是要捡到宝了。 此时是一心想着要如何收服人家,使之甘之如饴地投效自己,成为自己的得力干将。 就和石勒一样,只要真能拐带到手了,那可就是赚大发了。 眼看酒席重新安排上来,石寒引了大家分宾主相继入席。 “虎侯兄,大家不打不相识,有缘才能让你我在此风云际会,以后咱们就是自家兄弟了,还望你不要见外。” 石寒站起身来,揣起酒盏,向着陈安、石方和石勒三人祝酒致敬道:“翰林诏,诗千首,愁绪化酒入口柔。四海遨,百壶酒,我自拔剑斩断愁。满一杯风月如吼,邀山海日月同游。” “来,我们一起干了这一杯,以后我们便以兄弟相称,大家男子汉大丈夫,也别矫情,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了!” “多谢公子厚爱,安受宠若惊,实在愧惭!” 陈安随众人起身举盏,碰盏之后,各自仰脖将酒一饮而尽。 “虎侯兄,你才来京城洛阳不久,只怕起初要水土不服,还没有彻底适应京城的暂新生活,正式安定下来吧?” 石寒知道陈安现在处境尴尬,孤身一人在京城处处需要花钱。 他现在连吃饭的钱都没有,简直相当于寸步难行,何况一文钱都能急死英雄汉呢。 “惭愧,惭愧,我本出生农家贫寒微末之身,从小吃惯了苦,哪有什么水土不服这么金贵的。” 陈安发出一声无奈的喟然长叹:“说来不怕公子笑话,小人的困顿是没钱解决在京的食宿安顿,唉!” “呵呵,这都是些许小事,兄弟你无须烦恼,你现在碰到我们哥几个,一定会一发替你解决的,你就安心在京住下求学就是。” 石方粗豪的声音响起,揣起酒盏向众人举盏做了个敬酒的姿势,随后口中嚷嚷道:“来来来……喝酒喝酒喝酒……一笑泯恩仇,一醉解千愁!” 好意难却,众人只得又随了石方,举起酒盏又都饮了一杯。 “虎侯兄,先时你说你拜在在京谏议大夫陈训门下学习术数,学业可还顺利否?可有什么学习上的困难之处?”石寒又是吁寒问暖地关心道。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三十三 穷人说多了都是泪 说起陈训,是当世易学界的一位综合性大师,精通天文学,巫术秘法,相面,算术,历法,阴阳五行,风云气候之类的占测。 此人可以看作是继诸葛亮之后的一位重要的易学界人物。 后因西晋灭吴,孙皓效仿刘禅的做法投降西晋,自己准备好了棺材和献国典礼在皇宫等候,两手准备。 而陈训也随着孙皓降晋,作为人质被召入洛阳,当上了谏议大夫。 陈安在他洛阳府邸门前乞跪了三天三夜,方才以诚心打动陈训,勉为其难收其为徒。 陈安老实地回答道:“深感公子厚意和关心,其实安于京求学倒是干劲十足。” “而且老师对安也颇有耐心和关照,并不以安之资质愚钝而见丝毫嫌弃,正当我怀揣美好,满心期待。” “却不成想我初来乍到,还是涉世不深,不知城市套路深,人世险恶,被人骗光了求学用于食宿的盘缠。” “如今衣食无着,处境惨凉,才在饿极之后,走投无路,不得已在此吃了顿霸王餐。” 他说的倒是实话,他农民出身,什么苦都愿意吃。 只求能通过自身的努力,打破最底层的阶层壁垒,出人头地,学习在他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困难。 他的困苦还是穷人没钱带来的诸般种种无奈。 穷人要竭尽所能,耗尽一切气力,才能获得微薄收益,解决自身的生存问题,其余一切几乎都顾不及了。 难道穷人就天生愚不可及,低人一等吗? 显然不是啊,只是被阶层固化,限制死在社会最底层,得不到起码的生存资源分配,遭受到种种不公平的压迫和剥削的万般无奈。 穷人并不比富人蠢,相反许多都很有才,而且还是有大才。 尤其生活的艰难锻炼了坚忍不拔的毅力和精神,就像野草一般野蛮生长着,生命力更顽强。 所谓穷则思变,变则通。 只是没有出头之日,被埋没了,就好比深埋于地底的金子,被生生扼断了“通则达”的先决条件和出路。 石寒前后两世为人都出生在社会的最底层,深能体会穷人的苦难,知道陈安的症结所在。 于是又语气一转,问道:“嗯,虎侯兄,你先时说你所有盘缠都被人骗去了,被骗得身无分文,这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可否和我们说说?” “唉,人穷志短啊!”陈安神情一黯,大倒苦水。“城市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我来洛阳游学时,竭尽家中所能才凑足了个二、三十余贯铜钱,到得洛阳时,一路上省吃检用,除去行车,食宿所耗费,已止余得二十余贯不到。” “我考虑到自己在洛阳求学的住宿、吃饭,给老师的‘束脩’之礼,还有学杂、社交等等各项费用,哪里得够?” “于是就想着要勤工俭学,半工半读,白天跟随老师上课,下午和晚上则去兼职做工,解决自己现阶段求学期间的费用。” “于是我拜了老师谏议大夫陈训之后,就辗转洛阳城中各处找工……“ 石方立即高声嚷嚷起来:“这不挺好嘛,没毛病啊,边打工边读书,完美解决困境,‘出身贫寒不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方大总管,你只怕太想当然了,根本没吃过求工的苦啊,”丁凯作为酒肆的大掌柜自是最了解洛阳的用工行情,最有发言权。 “你就比方我们酒肆中招收小二帮工,后厨杂役等等这些人人尽皆做得,极易被替代的工作,我们为了方便管理,一般都要求有熟人介绍的。” “可保证这个人在工作中突发了什么问题,给我们酒肆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巨大损失,我们马上能够找到他的介绍人,连带责任人,让他逃脱不掉,必须承担相应赔偿责任。” “这样我们能知根底,用起来才放心,因此没有熟人介绍的话,你就算工作认真负责,再能吃苦耐劳,再能尽心尽力,我们也不会招收的。” “反正这天底最多的,到处走的就是两条腿的人,不知多少人在等着想找个工混口饭吃,有许多人甚至根本不要工钱,只求每天有顿饱饭吃就行,尤其是那些个几岁、十几岁的半大孩子。” 石方感觉不可思议,确认似的反问道:“你们真随便招收一个什么帮工、杂役最低贱工作的工人,都需要熟人介绍?一点机会都不给任何旁的人?” “千真万确!”丁掌柜马上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除非是在生意很忙碌的旺季,实在缺人,又不得不招人帮工的时候,我们才会有可能考虑招收外部人员,发生这种极少数的例外情况。” “而且就算招收了进来,真正做工的苦难也才刚刚开始,基本上就好比于多接收了个奴隶没多大区别。” “因为新来的无根无基,谁都可以使唤欺负你,让你连轴转,什么苦活累活脏活都交给你,工作根本停不下来,连上个洗手间,晚上睡觉的工夫都几乎被剥夺了。” “我们干餐饮的,内卷太严重,本就工作忙碌,尤其早上一、两更的时候就需要起来预备当天的各种食材。” “谁先要起来?当然是新来的帮工,而晚上打烊的时候,又是谁收拾店内的各种垃圾和卫生?当然又是新来的帮工……” 石方大摇其头的不解道:“看来这帮工都不是人干的啊,要混口饭吃,真这么难?” “只要你稍有抵触,有人投诉你对你不满意,马上就会被辞退、开掉,什么都捞不着,而我们店家不过随便又招收过另外一个帮工就是,无数人都还在排队等着想混口饭吃呢。” 丁凯只得耐心补充道:“做帮工混口饭吃,真的很欺负人的,哪有想象的那般容易,人力工最不值钱了,就是专门为难欺负穷人的,为了解决基本的生存就算竭尽所能也不可得。” “丁掌柜说得很有道理,我深能体会做工之艰难,”石寒当然也清楚打工累如狗。 毕竟他前世就是未来社会享受996福报的中年社畜,人生买房买车娶妻的生存压力早就压迫人喘息不过气来,时刻想死的决心都有。 甚至无论怎么努力,几乎终其一生,背负数十房贷车贷,都难突破人生娶妻生子的基本生存关。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三十四 聘请为武术总教头 石勒也愤愤难平地说道:“是啊,我也最能感同身受,一遇饥荒灾年,我们并州老家地方上得饿死多少老百姓?底层老百姓的性命根本都不值钱,好不过猪狗!” 石寒点点头,又转首望向陈安问道:“不知虎侯兄你又是想找个什么兼职工作,竟将自己手里的钱都被人家骗光了?” “唉,我先找城中房牙,想要先租个房子居住,房牙带我看了一间房,说好的交五贯钱作押金,每月租金一贯钱,先交三个月租金,规定要租满一年,到退房的时候才可退还押金,这里我便花费了八贯钱。” 陈安长吁短叹,娓娓道来:“然后,我自觉身手还算不错,或许可以凭借我的专长找个看场子,或者大户人家护院之类的工作。” “于是我去了城中隐商观商贸区其中的‘闻香听雨轩’青楼,想尝试应聘其中的打手,哪知竟要我交十贯钱押金,才肯让我试工。” “我别无它法,只得竭尽我所能交了十贯钱押金,哪知试用还没三天,就说我不适合做它家打手,将我给直接轰了出来,押金也没得退,都被他们黑心强占贪墨了。” 陈安也是咬牙切齿,愤慨无比道:“而且连找当初收我押金的那招聘负责人都再是找不到了,纯粹一群恶霸强盗,我找谁说理去,拿石头去砸天?” 古时候的青楼都会配备打手,就是养着一些身高体壮的男子,他们负责青楼的安保工作外,还有其它很多事情都会仰仗他们! 是古代开青楼的老板招募的,在封建社会,开那样的青楼都是高档场所,名人雅士的聚集之地。 遇到在青楼里出现一些有伤风雅的行为,这些打手就会出面进行制止,不能闹事! “他娘的,这是招工诈骗啊,老子我早就见得多了!”石寒一拍面前桌案,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实在引起了他的同理心,神情显得极为激动。 因为前世的未来社会这种劳务中介诈骗,遍地开花,比比皆是,线上线下无孔不入,叫人防不胜防,实在太常见了。 甚至劳务中介和黑心工厂互相勾结,狼狈为奸,各种诈骗一起连环运用,施加到求职者身上,简直是叫人人财两空,雪上加霜,万劫不复。 更甚者,每年以高薪引诱,被骗到缅北干电诈的都至少有几十,上百万人。 还有因国际暗网人头和器官悬赏,每年丢命的也都有不下数十万人口。 人类社会的黑暗通病同理啊,古今亦然。 “唉,那你钱都被骗光了,不是处境愈发的艰难,几乎被逼走投无路?”石方叹气大摇其头。 “可惜,我还不死心,实在被逼无奈下,我厚着脸皮又找我同门求学的师兄弟们,向他们东拼西凑借来了三十贯,”陈安满面悔恨苦恼,只得如实倾诉道。 “然后又去找了家求职牙行,交了十贯介绍费,推荐我去城中鸿运赌场应聘看场打手,这一次,又给赌场交了二十贯押金。” “而最后我仍然是相同的结局,一顿操作猛如虎,就把我所有家当全部都诈骗光了,工作却仍然根本毫无着落。” “赌场只要随意找个借口,甚至不要借口,就可以蛮横无理地把我清退,一切都是他们说了算,最后甚至连收押金的人影儿都找不到了。” “赌场里你推我,我推你,把我像踢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押金都再要不回来了,能找谁说理去?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吞,有苦说不出。” “唉,吃一堑长一智吧,”丁掌柜突然插话进来。 “你初来乍到,从单纯的乡下突然一下来到复杂的大都市,根本没想到人多眼杂,三教九流汇集之地,有这么多坑在等着你来踩。” “开始要吃许多亏,受很多的苦楚,这是必然的,你以后有了个人经验,就再不会上当受骗了。” “嗯,大地方看似很多机会,其实那都只是让你误以为机遇无处不在的假象,真实情况是让你随时踩坑,时刻要做好防备遭受隐藏在阴暗中的豺狼虎豹伏击的准备。”石寒点点头补充道。 “真相则是,各行各业,相对较好的工作岗位都被托人情关系给垄断占据了。更不要说最终极的人生理想——当官了,都被那些豪门世家大族给彻底垄断世袭了。” “普通人哪有丝毫机会留给你,除非离经叛道,杀人放火,烧杀掳掠,暗中狠发横财。” “或者直接扯旗造反,自己充王作霸,否则根本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 陈安点头认真答道:“貌似是这个理,多谢公子对我的点拨。” “记住了,以后别再想着到处去找好工作了,没有的,都是骗人的鬼。”石寒继续告诫道。 “但凡堂而皇之扯面大旗能为你介绍体面工作的,那多半都是反过来千方百计坑你,想先骗你钱,甚至要索你命的黑心吸血鬼。” “这世道就是这样,真正让你看到的都是假像,真像则隐藏在假像之下的潜规则中。” “唉,现在我撞破南墙,吸取深刻教训,可惜悔悟清醒过来已经有些晚了,我钱都被骗光,还欠下了同门师兄弟们一屁股外债,甚至更是连老师的‘束脩’之礼现在都给付不起了,再去借钱的后路也断绝了,因为能借的都借过了,我的信誉体系也已经崩溃了。” 陈安悔恨无状的样子,长吁短叹道:“我都在想城市套路深,我只能回农村,实在混不下去了,干脆拍拍屁股,狼狈一走了之,一路乞讨逃难回家乡去算了。” “虎侯兄,大可不必,区区几十贯钱,对于普通贫民百姓来说,或许不算少,但是对于真正有钱人来说,压根就不当回事。” 石寒极为豪爽,云淡风轻道:“我先送你一百贯钱,替你解燃眉之急就是了。” “丁掌柜,先去取一百贯钱来,交给虎侯兄,”石寒回头随意吩咐丁凯道。 “是是,公子,学生马上照此办理!”丁掌柜急急答应着下楼去取钱了。 “公子,您真是慷慨大义,为我雪中送炭,叫我如何感谢你才好呢?” 陈安果然是单纯憨厚的农村人,死爱面子要强,活受罪,一时又很难接受:“可是无功不受禄,我实在心里过意不去……” “虎侯兄,我也不是白给你钱,正好我们自己庄园里正在为齐王府训练九百死士,恰好缺少一个功夫操练总教头。” 石寒大手一挥,当即拍板道:“我看你武艺了得,正合适,我不如就正式聘请你来做我们的武术总教头,月俸一百贯,你看如何?只是要辛苦你了,还望万勿推却。”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三十五章 送“束脩”之礼 石寒话音方落,那丁掌柜便取了一百贯钱送了上来。 石寒接了钱,亲自送到了陈安面前,诚恳真挚地说道:“这一百贯就当是预支给你的头一个月俸饷,以解你的燃眉之急,你就安心地收下来吧。” “多谢公子错爱与关照之情,安内心感激之情真是无以言表!” 陈安深受感动,这一刻真恨不能向石寒纳头就拜,以死报效。 西晋时一贯相当于现在700元左右,一百贯相当于7w块,月薪7万真的是高薪职业了。 陈安从跌落人生黑暗深渊的苦难地狱,突然感觉一下子就飞升到达了天界仙宫。 到处阳光灿烂,整个世界都豁然亮堂,一下无比美好了。 石寒的及时雨——钱,将他现时的所有烦恼都统统一扫而光。 所以,可见人生的最大烦恼和苦难,99%都是因为没钱带来的,剩下的1%则需要更多的钱来解决。 “虎侯兄,你我之间自今以后就是兄弟,多谢感激的话显得多生分,今后不要再说了。”石寒连连摆手,略无在意道。 “且借人间二两墨,一笔相思一笔错。再赊红尘三杯酒,饮下四季韶华落。” “今日我们众兄弟们相聚实在是件难得痛快的事情,人生得意须尽欢,会须一饮三百杯,将进酒,杯莫停……” “大家再痛饮了这杯,来,干了!” 众人只得都随石寒又满饮了一盏酒,眼见事情都办妥,继续吃吃喝喝一阵,都感觉喝得差不多了。 石寒就叫丁掌柜又马上为陈安准备‘束脩’之礼,他要随陈安一起去拜见他的老师陈训,先将拜师礼体面奉上,且解决了。 酒楼自然多的就是腊肉果脯之类的吃食,准备起来极其方便,所以石寒才会麻烦丁掌柜顺道就替陈安解决了。 所谓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天。 “公子,这怎么好意思,又要麻烦你操心?”陈安也是深为感动,对石寒早已经是掏心掏肺。 “你给我每月一百贯钱的聘请费,实在都让我受之有愧了,唉……” “虎侯兄,大可不必如此,兄弟手足之间,举手之劳而已,而要你自己去准备,又要大费周章,我不过是为你大大节省了一些麻烦而已。” 待丁掌柜将两块鹿脯肉,两片腊猪肉,两条大腊鱼,两坛子女儿红陈酿佳饮,还有一大包果脯大礼包,都整治好,送过来的时候。 石寒带上陈安、石勒和石方众人,携上“束脩’之礼,终于出了福禄堂酒楼。 陈安师父陈训的住宅也位于达官贵人们居住的永安里,这里都是豪华奢侈的大宅邸,卫生条件和治安条件也都特别出色,环境清雅。 与其它市场和大多老百姓居住的街道,各种动物粪便和生活垃圾成堆,臭气熏天的场景相比,有如天壤云泥之别。 石勒帮陈安提了部分肉和酒,众人结伴很快抵达了陈训住处。 此时,陈训仍没有下值回家,听说还在崇文观“打卡上班”中。 崇文观是魏明帝曹睿所建,位于宫城以南,征善属文者以充之,同时也是魏晋王朝藏书之重地。 谏议大夫陈训老家在江东,家室都安排在彼,在洛阳的住处只带来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妾室,帮他料理日常起居,照顾他的生活。 这位妾室相当泼辣,听说是陈训的学生来给他家送“束脩’之礼,也没有什么不见外人的规矩,急着出来接待。 看到礼物之后立马笑起了一脸褶子,陈安又接连几句师娘喊得她心花怒放。 然后师娘便力邀陈安、石寒等几人进屋喝茶,众人以老师不在家为由婉拒了,立即告辞而出。 众人出了陈训府邸,溜跶出来大街上。 “虎侯兄,考虑到你以后每日下午要为我训练死士,为了方便,自今日开始你就直接搬来我那庄园居住吧,”石寒当即向陈安要求道。 “是极,是极,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都是理所应当的,”陈安连连点头,很赞同石寒的安排。 “只离城有些稍远,在洛阳城西二十余里地面,骑马来返洛阳还算十分方便,坐骑由我为你提供,还有免费提供食宿。” 石寒点点头补充道:“因上午你要跟随和伺候陈大夫学习,早上赶来洛阳,路上纵多不会超过两刻钟,骑得快的话,估计一刻钟时间也就够了。” 陈安连连称善,随后,又很有些惋惜道:“要是我早遇上公子,直接入住到公子的庄园之中,那刚刚抵达京城,遇到的这些租房,寻找活计之类的,处处碰壁,受骗上当的龌龊遭心事都统统免了,该省去了多少苦恼和羞辱啊。” “唉,可惜,现在你刚刚才租下的住房,交了五贯钱房屋押金,以及三个月三贯钱的房租,这些钱都统统白交了,”随行石方叹息口气,惋惜道。 “估计走常规退房手续,那房东是绝不可能将到手的钱退还给你的,这好比是肉包子打狗,有来无回,主打就是一个欺负弱小老实人。” “俗话说好事多磨嘛,”石寒也是大摇其头,不过最终还是目露凶光,拍板道。 “走,我们先一起替虎侯兄你退房钱去,现在我们这么多人,我量他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不敢偷奸耍滑抵赖,否则我们有一万种办法对付他。” “公子真是上天派遣下来拯救安的,多谢公子能替安作主,”陈安内心对石寒的感激之情早已无以复加。 他立即前头带路,穿街拐巷,带领石寒众人往自己租居的步广里一路行来。 步广里每家院墙外都挖了阳沟以防内涝,街面上是铺的碎青石路,还填了些小块的青石板。 几乎每个院子都自带做生意的门市,少半改为了住屋,有大半开着店铺。 店铺种类也多,有果品、生熟药铺、巾帽、食店、浆洗、裁缝铺等。 主要生意还是以房屋出租居多,要在城中找地方落脚住宿的,多半都会到步广里来。 所以步广里就是后世的城中村出租屋的属性,主打也是一个人烟密集,无数涌来城市中讨活的租客们租屋挤拥在一起,脏、乱、差、臭。 这里面居住卫生条件更差,屋前屋后路面上堆着乱七八糟的各种垃圾,简直有如一个巨大的垃圾场。 而前面不远的一道街外更有粪便堆的到处都是,臭不可闻。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三十六章 来头招惹不起 要知道一道街位置比二道街位置要突显好得多,租房人也多。 很多人家为了腾出更大的空间,便把原来的室内厕所都填平了,也修成了房屋,外租出去以补贴家用。 没有了厕所,日常吃喝拉撒,种种方便就全靠着马桶。 而一旦错过了一大清早的拉粪车,就只好到处乱倒马桶,搞得整条大街上都是臭气冲天的,有如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粪坑中。 陈安带领石寒、石勒和石方以及众多的跟班羯族胡人小弟,就来到了一处大院场前。 “就是这里了,这个院子极广,其中是个大租居,有数百的房间,都被改造成了单间出租屋,专门用于出租赚钱的。”陈安带领众人抵达后,他一头介绍着,一头走进去。 顿时,门阍里一个专门看守大门的四、五十岁门子立即拦住了众人,颇有些凶横嚣张的气焰:“都是些什么人呢?这么多人,都是租住在这里的吗?不是的话,严禁入内。” “房东大哥,我是来退房的,要搬走自己的行李,还希望你将我押金和租金共计八贯钱全部都退还给我!”陈安本着先礼后兵的原则,走上前好言好语地道明来意。 门房面容顿时变得凶恶狰狞起来,语气十分生硬:“要退押金和租金?你租房住多久了,有一年了吗?就算住满有一年了,可以退还押金,但租金也不可能退还给你。” 陈安到底是老实的农家人,还寄希望对方大发善心,良心发现。 一再苦口婆心地哀求:“老哥,你行行好,都退回给我,大家出门在外混口饭吃,都不容易,如今我衣食无着,急需这些钱救急……” 他原本武力高强,真豁出去,对这些为难欺负他的人一通暴揍,做个恶人,哪一个能有好果子吃,又真能拿他如何,只要不出人命,难道官府还有闲心来深究此节。 实则如此做作,反倒让人觉得他老实良善,软弱好欺。 “少说废话,你叫啥名!”门房粗暴地呵斥道。 “在下陈安,你查查全体租房人员花名册!” “咱们按规矩办事,你休想让我通融。”门房不依不饶。 “开始租房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说好了的,你情我愿,你自己不会想清楚?” “反反复复的,跟个小孩子一样,我可没有强迫你租我们的房子。” 石方也是做惯了暴戾的恶人,见门房如此装大,顿时向门房挥舞着饭钵一样的硕大拳头,怒吼道:“你他娘的规矩?你有哪门子的规矩?你是官府衙门,还是皇帝朝廷?你都能定规矩?谁管你他妈自定的什么臭破规矩!” 门房有持无恐,一脸阴阳怪气:“哟呵!好小子,还叫来了帮凶恶汉,来威胁我不是?想要强行从我手里拿回钱,还是怎的?” “狗东西,咱们看谁拳头大,你要是胆敢不如数退还钱给额们这位兄弟,老子今天就打得你满地找牙,连你这整座院子都给你掀它个底朝天。” 石方仗着牛高马大,身材极具威慑力,恶声恶气地道:“好歹老子也算是京城一恶,从来都只有老子欺负别人的份,还从来没有人胆敢欺负到老子头上。” 他早已逼迫到了瘦弱猥琐的门房面前,大有一言不和就要挥手暴揍的冲动。 “你是不是恶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背后老板是右卫佽飞督闾和,正是当下京城炙手可热,权势熏天,只手遮天的赵王殿下心腹亲信。”门房哪将石方的叫嚣放在眼里,底气十足的回敬道。 “右卫佽飞督闾和……”石寒心中一紧,用手急拉了身前的石方一把。 石方高声叫嚣:“公子,怕他鸟甚,不过就是一介京城禁卫军官,犯不到咱们头上来!” “如今我家主人一朝得势,也是在京城横着走的权贵人物之一,谁见了不是都得要让着他几分?”门房则继续放狠话威胁。 “还没有哪个不长眼的胆敢上门招惹,包括京城失势的那些王公大臣,甚至是那弱智的皇帝老儿都不例外。” “你又是哪颗葱,掂量全身能有几斤几两?就敢在这里向我呼呼喝喝?” “右卫佽飞督闾和?他娘的,果然来头不小,如今是和孙秀一样,在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赵王司马伦手下的又一心腹弄臣!” 石寒闻言心中早大吃一惊,暗暗思忖道:“虽然这帮人不久的将来都没有一个好下场,但是现在却个个猖獗无比,正值权势巅峰,高光时刻,换谁跟他们作对都不好使,不得不暂避其锋芒啊。” 果然门房的一席话,令石寒极为忌惮。 受石寒的制止,连凶横如石方这样的家伙都顿时闭了嘴,哑了火。 对方的幕后来头实在太大了,也是让石寒他根本就惹不起的存在。 何况他原来的老板石崇就正是裁在这伙人的手里,至今犹心有余悸。 石方与石寒面面相觑,顿时搭拉着恼袋泄气地小声嘀咕:“右卫佽飞督闾和?这里的租房居然是他赚外快的生意?这还真不好办……” “啊哈哈……原来这里是右卫佽飞督闾和闾将军的生意啊,本官与闾将军同朝为官,实在太不应该为了这点鸡皮蒜皮的小事过来起争执,确实是我们产生误会了。”石寒连忙打了个哈哈,见风使舵陪起了笑脸道。 “这位老哥,不好意思,我们实在不该来打扰你,我们让同伴拿了行李,马上就搬出房间,区区押金和租金碎银几两何足道哉。” “改天我还要亲自登门去拜访巴结闾将军,要好好地上下孝敬打点呢。” 石寒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趋利避害,这个暗亏就先当是哑巴吃黄莲了,他暗中不动声色地给陈安递了个眼色。 陈安也立即就会意过来了,知道招惹不起对方,自己的钱打了水漂,要不回来了。 只得一头默默冲进去院子里,回自己的出租屋收拾个人行礼物品去了。 “娘的,闾和这家伙也算是有如我们现代那群投机抄房客一样吗?换是我们未来现代社会,曾经的炒房客们可都是个个赚了个盆满钵满,肥到流油。” 石寒也是心中暗自感慨:“唉,果然炒房租售,古今一理,毫无例外。” “马三狗,今天出租收益如何?怎么现在这么多人围在你的门房口?”背后猛然一个粗豪的声音,有如晴天霹雳震得耳膜发痛。 石寒微微吃惊,寻声回头一看,正好看到一个全身铠甲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身后领着一队两、三千人的兵马缓缓行了过来。 石寒打量这人豹头环眼,口鼻粗大,须发皆张,一脸杂草般的络腮胡须。 给人印象最深刻的是,脸上纵横着一道刀疤,更加增添其威武的气势,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三十七章 羊市 “将军,您今天怎么亲自过来了?”那门房马三狗赶紧屁颠屁颠地从“门卫室”里跑了出来,向那高坐马背上的闾和点头哈腰。 “我怎么过来?”闾和显得极其不耐烦,没声好气。 “今天正好在追踪一个城中的可疑人物打这里经过,极有可能是我们死对头淮南王司马允的手下,或者‘金谷二十四友’其中敢坏咱们孙中书令大事的成员,唯恐丝毫有误赵王殿下和孙中书令的大计,怎敢掉以轻心?” “闾将军威武,下官这厢有礼了!”石寒驻立原地,不亢不卑地遥遥向端坐高头大马上的闾和抱拳深揖一礼。 “你是……恕本将眼拙,你究竟是哪一位,我们有见过?” 闾和自然根本不认识石寒,难怪他要当场满心疑惑:“好像在京官员中,我脑海里根本没你这号人物的印象。” “好叫闾将军知晓,下官乃是齐王府中的八品牧官石寒,品秩实在有些不入流,不怪闾将军不认得我哩。”石寒却立即如实答道。 “你是齐王府中人?”闾和初时好似还一声很意外的惊呼。 但紧接着就似乎觉得齐王府在现如今的赵王司马伦面前能算个屁,不觉底气顿时又上来了,喝问道:“你一个小小八品牧官在本将面前有什么可神气的,究竟来此何为?” “禀告闾将军,下官原本正在城中马市购买马匹来着,哪知竟意外遇到了昔日少时的发小玩伴,他来京求学,恰好租居在你这出租屋中。” 石寒立即展颜一笑道:“如今失散多年再次重逢,我怎可再让他继续独居在外,自然是要带他随我回去同住,故我们一群人跟随到此,来帮他拿行礼搬家的。” “哦,是吗?我这里可是有规定的,租客没住满一年,五贯钱的租房押金可是没得退还了,无人可以例外,要不要退房,你们自己掂量清楚。” 闾和极为强硬,说话毫无回旋余地:“本将还正有揖盗捕贼任务在身,恕不奉陪了,告辞!” 看着闾和骑马带着身后一群中央禁卫军匆匆离去,石寒暗自打了个寒噤,心中知晓厉害,也不敢在此明目张胆闹事了。 等陈安将出租屋内所有行旅都搬了出来后,石寒带领大家索性二话不说,立即转身拉上行李离开。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租居大院,其背后居然有这么大的来头和背景,”石勒摇头,一阵愤愤不平的叹息。 石寒认同的点点头,叹道:“唉,一点有限的社会资源和利益都被这些当官的瓜分抢夺走了,就连这点小小的民生之计他们都要狠狠插上一手,不肯放过,能捞的全部都要捞走。” 石勒悟性不差,深有感触:“是啊,公子,当官的欺虐小民,世家大族为富不仁,这是当下社会通病,逼得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几乎都没有了活路,困苦潦倒不堪。” 石寒微微点头:“以权谋私,裙带关系,鸡犬升天……门阀世族垄断一切社会资源啊,老百姓本就生而多艰,活着本身都成了一种罪孽,历朝历代社会本质没变,一直如此。” “可惜我租房共计付出的八贯钱,在我们乡下的农民家庭里,一大家子人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省吃俭用一年,甚至几年工夫都积攒不下来。”陈安也是一阵摇头后悔不迭。 “甚至遇到不好的年景,不要说富余,还要倒贴吃老本,多少年才能积蓄起这么一点点家当。” 石勒也是苦哈哈出身,与陈安最能感同身受,附和道:“是啊,这几乎相当于一个穷苦人家的全部家当,现在就被人家这么持强凌弱,白白侵吞霸占了去,而且还如此光明正大,冠冕堂皇,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找不到。” “人生在世哪里不花钱?虎侯,不过是几贯钱,没必要老惦记在心上了,”石方大大咧咧的粗豪安抚。 “人嘛,不要小家子气,豁达一些,看开一些,成大事的人,不会斤斤计较。” 石寒犹豫了一下才道:“只怪我们出师不利,一来事就先遇到了这样的硬茬子。” “要是他这里没有这么大的背景在背后撑腰,你看我们会不会怕他,定会要叫他连肉带骨头都吐出来,给虎侯兄你一并出了这口恶气。” 石方没想到石寒会这么不给面子地回怼他,尴尬地无声苦笑,借着抬头看天掩饰下去。 紧接着,他转眼望向石寒,失怪惊呼道:“啊,时候不早了啊,接下来我们还有什么计较?” “我们要在羊市闭市之前买了猪羊回去,给大家每日操练改善伙食,补充营养。” 石寒也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天,又回头对石方道:“你先回淮南王府,去跟随淮南王司马允的死士们一起每日统一行动,用心操练。” “如若遇有特殊事故,我再来淮南王府找你。” “那好,我且一切都听从你的安排,到时候,还希望你不要把我这个老兄弟给遗忘一边了。”石方点点头,向众人抱拳施礼,按石寒的吩咐,先告辞离去了。 “走,兄弟们,去城南羊市,今天我们欢天喜地赶群猪羊回去了,好好吃顿杀猪饭庆贺、庆贺。” 羊市在城南开阳门之外,与太学相距不远,不少太学生们常来羊市酒肆相聚,名为煮酒谈经。 洛阳的羊市,是全国最大的羊产品综合市场。 传闻汉灵帝何皇后的父亲何真,当年娶了一西域来的胡姬为妻,生有一女,名曰何姬,也就是后来的何皇后。 何姬自幼与兄长何进、父母在洛阳羊市屠羊,卖生熟羊肉、羊肉汤和酒水。 由于她生得花容月貌,是羊市有名的美女,人称“羊市西施”。 羊市可不仅仅是卖羊和羊肉,还有猪肉、鸡、鸭、鹅、鱼等等,甚至还有无数卖儿鬻女的。 自元康七年以来,雍州、梁州瘟疫。大旱,陨霜,杀秋稼。 关中百姓无米可炊,米斛万钱。 朝廷甚至诏‘骨肉相卖者不禁’,也就是允许老百姓卖儿卖女来过活度日。 如今洛阳便是有不少人牙子手上握着卖身的人准备出售,期许卖个好价钱。 羊市到处都是牲口和家禽,各种动物粪便随处可见,蚊蝇满天飞舞,卫生条件极差,到处臭哄哄的。 石寒实在也不愿在此久呆,遂大手一挥,就购买了二、三十头大肥猪,上百头大山羊。 又叫手下众人赶了,就要离开羊市,直接出城,回白马寺庄园去。 却见一个人牙子看石寒购买百多头猪羊,出手阔绰,身边从人众多,立即认定是个有钱的阔绰主。 他马上满脸堆笑,上来巴结讨好招揽生意道:“公子,看你购买这么多的肉食牲畜,您也是个大户人家,家大业大的,家里一定还缺少许多使唤的下人。”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三十八章 买下一群小孩 他又指着自己身后站成三排的一大群大小从几岁到十几岁不等的孩子介绍道: “公子爷,您看,我这里有一批十多个男、女小乞儿出售,要不,您都买了他们回去,就当是施舍给他们一口吃的,续下他们一命。” 石寒细看那些小乞儿,人人皆是骨瘦如柴,衣不遮体,蓬头垢面,眼神木纳呆滞…… 那人牙子又继续道:“公子爷,您发大善心,做个大好人,积大阴德,将来一定好人有好报的。” 说实在的,石寒也不忍心看着这些人受苦受难,活活被饿死,很想帮他们一把。 可是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到处哀鸿遍野,饿死的人随处可见。 受苦难的人实在太多了,凭石寒有限的一己之力,他就算想救,又能救得了几个呢? 尤其现在这乱世,心善根本于事无补,如果接济太多人,反而拖累自己不说。 如果消耗空了钱粮,自己将来寸步难行,铁定也要随着这万恶的世道彻底沉沦。 他想要拯救世人,但也不是此时能一蹵而就,还需要慢慢来,等自己培养势力,慢慢壮大,自立成为一方诸侯,争霸天下,开疆拓土。 只有到自己握有这个天下,慢慢再来改造这世道,彻底拯救世间黎民百姓于水火。 至于当下的愚善,只会让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彻底拖垮拖累自己。 所谓没有雷霆手段,莫行菩萨心肠,否则只会被啪啪的打脸。 “不好意思,本官实在不需要,无力供养这许多人,”石寒终于硬起心肠来,一口回绝道。 “公子爷,您别这么冷酷无情,这些穷苦出身的孩子吃惯了苦,遭惯了罪,人穷命贱,极好养活的,花费不了您几个钱粮,只要每日施舍一口吃的给他们维持,不饿死了就行。” 这人牙子约莫三十多岁,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脏兮兮的,一口龅牙,笼在衣袖中的双手突然摸出一把黄豆,就朝着身后的那群孩子堆里撒去。 “大人,您且看他们是不是都是非常健康活泼,给您干活使唤也不成问题的,您买到就是赚到,而且还是行善积德的义举,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人牙子还欲再说下去,但是身后那群待出售的孩子们已经在为了撒在地上的一把黄豆,纷纷你死我活地争抢了起来。 场面一度混乱嘈杂,闹哄哄的,把人牙子的话语声都淹没了。 显然,这群孩子们都是饿极了的,为了一口吃的早已经大打出手,混战在一起。 那些年纪大,身体较强壮的孩子顿时就把年纪小,体力弱的孩子都推搡排挤了出去。 有的甚至被推倒在粪便成堆,尘土飞扬的地上,还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大哭。 而那些身体强壮的孩子又最终互相打了起来,为了遗落在粪堆中的几粒黄豆还要争夺决逐出最后的胜负来。 “唉,谁叫我看不得别人受苦,最是个善心之人呢,罢了,就把他们都买下了罢!”石寒最终长叹一声,终究是下定了决心。 回头吩咐石勒道:“石勒,你赶紧去市场买上五十个大葱油饼回来,先给他们每人发上两个垫垫肚子,我这边跟人牙子交易,等着你回头。” “是,公子!”石勒赶紧跨马去了。 “多谢公子大发善心,终于都给了他们一条活路,此公子之无上功德,实天地可鉴!”那人牙子见石寒终于点头应允买下所有小孩,顿时脸上笑开了花,各种马屁拍得震山响。 “好了,废话少说,你不过是为了财帛之利,这些孩子到底要多少钱买下来,你不妨开出个总价来。” “公子,每个孩子两贯钱,一共十四个孩子,也就是二十八贯……” 石寒一脸气愤:“你这人牙子真是好没良心,只顾着自己获利,对这些孩子死活根本不管不顾。” “公子,谁说不是呢,这些孩子咱们买回去能做个甚,不过是平添这么多张吃饭的嘴,哪里养得起,俗话还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这纯粹只是累赘,增加我们巨大的负担。” 连刚刚才脱离苦海的陈安都向石寒劝谏道:“依我看,要不,您还是别管这闲事,天底下受苦的人多了去了,有如牛毛,哪里操心理会得过来?” “这位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只要进行合适的分配安排,这些孩子连最小的可都能顶半个壮劳力。” 人牙子生怕黄了自己买卖,赶紧陪笑辩解:“大户人家要的人力多,只要有事做就好办了,其实买回去,公子绝对是不会亏的。” 石寒脸色一正,一口咬价道:“你少赚点,二十五贯,凑个整数,再高我可不买了。” “好,成交。”人牙子当场就迫不及待地拍板了。 这乱世早就民生凋敝,民不聊生,到处都是逃难乞讨,没饭吃的流民。 也到处都是人口买卖,奴隶生意都不好做,何况是这些没有多少劳动能力的小孩子。 人牙子能达成一大笔生意不容易,此时也不怪他急迫。 石寒倒也适可而止,又叫手下人取了马背搭链中二十五贯钱给了人牙子,现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立即完成了交易。 陈安仍旧摇头轻声叹息:“唉,公子就是心善,这么多孩子可不好养活哦。” 两人正商量着,终于石勒也回来了,他手里已经提回来了一个油腻腻的白葛布袋,其中还散发出浓郁的油葱香味。 石勒回到石寒身边,面无表情地对石寒道:“公子,都买回来了。” 石寒微微点头,回头再看那群刚刚被自己买下来的孩子,正人人贪婪地吸吮着空气中的葱油饼香味,都眼巴巴地盯着石勒手里提着的袋子,直吞口水。 “孩子们都饿坏了,你赶紧给他们分发,每人先给两个垫垫肚子,”石寒安排道。 石勒赶紧叫众多小孩们排好队,开始现场给他们分发葱油饼。 这市场售卖的葱油饼可是精细白面拌葱,再搁食用滚油中煎炸出来的,对于穷苦人家来说可是难得的美味。 要知道这时代的穷苦人家,那可是基本平时都在吃糠咽菜,野菜,杂粮饼这些粗劣的食物,有的人多半从生来就不知道精面是什么滋味。 “孩子们,你们都是从哪里来的?”石寒一脸和善微笑对着一堆孩子问道。 一个年纪大点的巴巴地说道:“回公子,我们都是逃荒流落来到京城的,渐渐被人牙子给拐带聚拢起来,多半还是被强迫的。”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三十九章 任命总教官 石寒摇头叹息:“天可怜见的,这世道想要活命都太不容易了,算你们运气好,遇到公子我好心,把你们都买下来了,带你们从此脱离苦海,你们可想吃饼子?” 一众小孩立马乱七八糟地给石寒磕起头来,一边口中喊着:“想吃,想吃!” “公子大好人,长命百岁!” “谁给我们吃食,谁就是我们再生父母。” “公子公侯万代!” …… 石勒接话嘿嘿一笑:“想吃也成,都乖乖地排好队,每人可领两个香喷喷的葱油饼,发完了饼子,还要趁着城门未关闭之前,立即带领你们出城,返回我们庄园去,大家都自觉地赶紧搞快点。” 众小孩在石勒的指挥下听话地排好队,石勒赶紧分发下去,将饼子两两递送进一只只黑乎乎的小手中。 当先得到饼子的人,立即原地狼吞虎咽起来,大声吧唧着嘴,一脸的满足陶醉。 看着别人在吃饼,却还没有轮到自己的,余下的众小孩们口中口水泉涌,眼中却如冒出火来。 有的孩子实在饿极了,满是菜色的脸都开始抽搐起来。 “饼来啰,慢慢吃,没人跟你们抢!” 石勒没想到,昨天自己还是忍饥挨饿,随意供人挑选买卖的胡人奴隶,而此时此刻自己居然也成了施舍救助众小孩的好心人。 看他们人人吃得这么香甜满足,视自己如救命恩人,心怀感恩,不自禁胸中涌起一股豪情之气,满满的成就感,充分体会到了什么是助人为快乐之本。 “好,人人都有饼吃,吃了饼就要干活,孩子们,随我们一起赶了猪羊出城回家去,回家再宰猪杀羊整治给你们好好吃喝一顿,走!” 石寒见石勒将葱油饼都已下发完毕,立即发出一声吼,大声号召起来。 于是石寒、石勒和陈安带领十余个羯族胡人护卫,在一群十多个从几岁到十几岁不等的孩子欢呼雀跃协助下,赶着二十多头大肥猪,百余头大肥羊,一行浩浩荡荡出羊市来。 场面好不喜庆热闹,不禁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这次,石寒众人带着一群孩子,赶着猪羊,出城走的是西城门。 宫城城墙以西是风景区,环境幽雅,楼观并列,碧池泛波,是游乐和陶冶性情的最佳去处。 自北面甫的楼观有万年观、百尺楼、高乐观、见亲观、清览观、东汜观、庆云楼、仪司楼、将军府、修龄观、总章观、阆风观、广望观、宣曲观、元览观、隐商观和凌云观。 诸观高约十六丈,均以云母装饰,在阳光照耀下,熠熠发光,光彩诱人。 其中见亲观有高阁九间;高乐观南行至清览观有高阁六十四间;元览观南行至隐商观有高阁五十五间。 总章观是魏明帝青龙三年(235年)所建,高十余丈,由八方才人和六宫女尚书居住。 相传,舜有总章之访,总章即明堂之地。 总章观内有仪风楼,观南有翔凤楼和庆云楼。 凌云观西有金市,为黄金兑换市场,金市北对洛阳垒。 洛阳垒原为洛阳小城,永嘉之乱,改建为垒,实际上起防御工事的作用。 诸观之间皆以复道相通,足见其规模之宏伟壮阔。 观楼之西,水池并列,有绿池、灵池、幽泉池、除流池、蒙汜池、鹤鸣池、灵芝池、流林池和都亭池等。 与台观楼阁、青山绿水相映的是金墉城,它南邻洛阳垒,位于皇城西北角。 城墙外西北角有广榭,是炎夏季节避暑之地。 城西有绿水池,城南垣上有西楼和东观;城内乾光门与退门的中轴线上有崇天堂和相互毗连的两个光极殿;中轴线以东有百尺楼,以西有昌都观。 城西一路过往繁华之胜,皆属达官贵人醉生梦死之乡。 对于这乱世广大苦难,都要活不下去的平民百姓来说,简直就是最具代表性的无言反差讽刺。 一路出了城,众小孩赶着猪羊兴高采烈,似乎都早已忘记了身处的苦难。 毕竟还只是些天真烂漫的孩子,只要能吃饱穿暖,便诸事不愁。 刚刚人人才吃了两个喷香的大葱油饼,满嘴流油,腹中恰好免去了饥饿,饱食忘忧。 又见如今有了寄身去处和着落,石寒这个主家看起来又财大气粗,待人平易近人,和蔼可亲,顿时又都心情一松,人人身上都恢复了些生气。 一行人紧赶慢赶,大概半个小时后,才终于抵达了离城五里外的白马寺后庄园。 石寒叫下人们将小孩们按男女分开,先都带下去沐浴更衣,安排住宿。 又叫石勒带人把猪羊都赶进了猪羊圈。 立即又迫不及待地叫后厨人等,马上宰杀一头大肥猪和一头大肥羊,今日晚餐就要给整个庄园中千余人统统加餐,吃一顿好的打打牙祭。 石寒对自己手底下九百人的操练却并不放松,刚回来,安排了其余杂务,就带了陈安、石勒,来演武场上汇合石冰,石容舰,宋祎等,要来检验他们这两个下午的拼刺训练教导得如何。 “公子,您回来了?”石冰赶紧跑上前来,对石寒表现出日常应有的恭顺和尊敬。 “嗯,我来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今日请来,帮我们训练长枪拼刺和刀法的新教头陈安陈虎侯,以后也为你每日的训练减轻大量的负担。” 石寒先指着陈安向石冰一通介绍,然后又指着石冰对陈安道:“现在我们每日下午训练众死士简单的拼刺,都是由我们这位护卫大统领石冰负责,以后就有劳虎侯你悉心教导,多加指正了。” 石冰初见陈安,不禁有些失望,虽然口中不说,但却露出了满面不屑的表情。 他一则为石寒似乎小瞧他的能力而失望,二则是对陈安的失望。 因为陈安身材比较矮小,又皮肤黝黑,就像一个饱经日晒雨淋的老实巴交农夫一样,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原来是大统领,鄙人蒙公子错爱和器重,力聘来教导九百死士的日常演武操练,还要请大统领多多予以关照和配合。” 陈安情知石冰这模样,就是压根瞧不起自己,只得先向对方一揖抱拳施礼,底气十足地大声唱诺:“鄙人初来乍到,先行向大统领问候致意。”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四十章 开始现场指导 石冰赤裸裸的不满嗫嚅:“你这瘦小黢黑的小模样,来玩儿呢,真的能成吗?” 不得不承认,便是石寒初见陈安,就感觉他长得像极后世的笑星赵本山徒弟宋小宝。 也难怪石冰先入为主,以貌取人,要小瞧他。 “石冰,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你可不要小觑了天下英雄,”石寒对石冰的表现相当不满,喝斥道。 “虎侯今日与石方可是大战了一场,并且随意轻松拿捏了石方,就问你服不服?以后对人家该要尊重一点。” “并且日常有机会,你们也互相切磋一番,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也好叫你对人家心服口服。” “不敢,公子谬赞了!”陈安向石寒毕恭毕敬施礼,谦逊道。 他就服石寒,不但救他于落难的人生最低谷中,更是对他有知遇之恩。 “是,公子,在下知错了。”石冰也是被石寒的话发聋振聩,吓了一大跳。 果然,石冰再次下意识地张目望向对方瞬间,神色就变了,变得有些畏缩闪躲,须知石方这恶人便是他石冰也要畏惧三分。 对方能轻易摆平石方,可见本身其实力之强,远不是自己所能媲及的。 “陈教头,你看我教导他们的拼刺基本功还可行否?”石冰在陈安面前,冲着演武场上操练拼刺的九百男女人们,有些小得意地装模作样问道。 演武场上九百男女按九个百人方阵,前后左右对齐,次序严谨地排开。 人人双手里举着一把大长枪,扎着马步,就是一个模子的统一动作,总共才一式。 都是把枪猛地刺出去,然后又收回,刺出去又收回,不断地重复着,不厌其烦地重复着。 只听那每队的队主都在发号施令:“刺——收——” “刺——收——” 那全体队员们一边拼刺一边人人口中大吼着回应:“哈——哈——” “哈——哈——” “啊——哈——“ …… 看上去倒也真有模有样,气势相当足。 “这样做基础训练自然是很不错的,原本所有功夫就都是从反复磨砺练习,熟能生巧中得来的。”陈安微微点头。 不过随即话锋一转,又道:“只不过,一开始练习的时候一定要按最严格的标准来规范他们,一旦动作不规范形成了习惯以后就再难以纠正过来了。” “他们这扎马步练枪术就有很大问题,你没有按标准来教导他们,让他们严格执行!” 陈安又望向石寒和石冰道:“公子,大统领,先让他们停下来,我要好好教会他们怎么扎马步。” “呜!”石冰听话地吹响了一声嘹亮的口哨,然后冲全场虎吼一声,“全体都停下,立正!” 场上大部分人拼刺练习都几近体能极限了,听到了石冰的命令,如蒙大赦。 他们纷纷停下了拼刺的动作,原地立定,将手里的长枪拿在右手立地竖在身侧。 “大家随我一起喊口号,‘我们不做穷极一生无望而窝窝囊囊的太平犬,宁做轰轰烈烈的乱世崛起人!’”石寒当场大声鼓动高喊道。 现场全体附和嘶吼道:“我们不做穷极一生无望而窝窝囊囊的太平犬,宁做轰轰烈烈的乱世崛起人!” “嗯,大家都先停下来吧,现在跟大家宣布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以后这位陈安陈虎侯就是大家的总教官了,专门来教导大家的长枪拼刺和大刀拼杀练习,你们都要用心的操练和学习,不要辜负我的一片苦心,知道吗?” 石寒训话完毕,就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让陈安登场。 “很荣幸,我得到公子的邀请,来教导各位的长枪和大刀功夫,希望大家都要用心跟着我学习和练习,不得松懈自误!” 陈安开场白之后,就继续说道:“你们根基都不好,以前从来没有练过,腰腿手脚都是稀松软趴趴的。要学,就先教会你们站马步抖大枪吧,你们现在训练得都不符合标准,没有掌握窍门。” “还请总教头认真教学,我们一定全力以赴,达到绝对标准合格为止。”石冰代表九百男女认真的答道。 “‘扎马步’是我们传统武术的基本功,为大家所熟悉,有说法称‘入门先站三年桩’,也有说法‘练功不练腰,终究艺不高’。” 陈安当先介绍道:“尤其‘马步’来源于古代军事训练,是一种兼顾训练和实战的步法。” “马步原来起源于古代军士训练?”石寒大奇道。 “你们都看见过人骑马吧?马步,又被称为‘骑马蹲裆式’,练功者双脚分开略宽于肩,身体下坐,采半蹲姿态,如骑马一般而得名。”陈安向全场大声道。 “‘马步’又谓之‘拒马步’,是‘步兵手持长枪,抵抗骑兵冲击的战术步伐’。” “人纵马奔腾,身体随着马背一起一伏。马步,马步,正是先贤从骑马中领悟到的扎底子功夫,可谓是一切功夫的根基,所以蹲马步的时候,也要蹲得一起一伏,凭空蹲出匹马来。” 陈安立即示范动作要领,并耐心地详细讲解:“双脚着地扎马步时,你们的起伏劲儿,等于是把马融入了身体。” “你们一动不动地蹲着,身体重心全放在膝盖上,蹲久了,膝盖肯定要出问题。” “还有这个道理?”石寒从来没有练过武功,也没想到,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姿势,却蕴含了那么多的细节功夫在里面。 “你们先看我怎么蹲的。”陈安说着,就扎了一个标准的马步。 众人就顿时见到他的身体好似真的在轻微一起一伏,就如微风吹拂水面,荡起涟漪,波翻浪叠一样。 “来,你们都跟着蹲下。” 陈安做了示范,全场所有人都跟着学起来,包括石寒,石勒,石冰。 “站马步桩主要有两个目的,一是练腿力,二是练内功,站桩就是聚气。”陈安当众教导道。 “告诉你们巧运劲力的窍门,蹲一定要先运劲到脚掌,起的时候,脚底五指要学鸡爪一样死死地抠住地面。” “五个脚指一抠,就牵动了小腿的骨头和肌肉,膝盖自然挺起来。” “膝盖一挺,大腿一绷紧,提腰,收腹,这是起劲。” “而当伏下劲力,则脚掌要如鸭和鹅的脚蹼,五根脚趾都要自然松开。” “这样膝盖一松,大腿松,腰坐,腹鼓。” “其练习之法,身体直立,面向前方,两腿左右分开双膝弯曲,踞立如骑马式。” “就在这轻微的起伏之间,不停地转换全身的重心,这样才能使重心不会老落在一个地方造成身体的过度负担和损伤。” 大家越听越觉得有道理,就照着陈安的示范和话去做。 “步兵使用长枪时,采用‘骑马蹲裆式’,这个时候,步兵一般以半蹲方式侧立(即‘马步’姿势),双手以长枪向前击刺。”陈安示范教导。 “在步兵结阵用长枪抵御骑兵时,则变换‘弓步’姿势正面站立或侧立,长枪一端支撑于地面,这样才能借助地面反作用力,‘以静制动’用枪头杀伤冲过来的骑兵。” 一开始,所有人根本无法做到这一起一伏。 但是陈安现场亲身教导,让大家全体都蹲好马步。 然后,他极有耐心,在全场游走,每当有人的劲力没有落到位置的时候,他就直接上前用脚一踢。 于是那人被踢的地方就仿佛针刺一样,肌肉受到刺激,全身劲力吧嗒一下就到位了,被纠正过来。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四十一章 扎马步抖大枪 “起伏的幅度不要大,就是脚指一寸的距离。”陈安教导的时候,十分认真严厉。 “你们一起一伏,始终要把这一寸距离的运劲蹲精准了,越精确越好!” 果然,当所有人学会了这一起一伏的扎马步下蹲标准姿式之后,都蹲的时间明显大幅度延长了,也更显轻松,应对自如。 “扎马步”一直是中国武术的根基功夫,也是许多人休养生息,提神养气的方法。 没有扎实的马步基础,就算学得再华丽的招式,也只不过是花拳绣腿,一推即倒。 “扎马步”本身即是步兵的武艺。 为提高步兵的素质和作战能力,进行马步的训练。 以及在战场上为使用兵器时稳定重心、歼灭敌人而采用马步式站立。 但“扎马步”看似简单,却极其考验人的意志力,毅力。 时间一长之后,就会觉得头有些发晕,这一起一伏,就好像晕船一样,胃里面直翻腾。 “是不是感觉到头晕,就像晕船一样,要呕吐?”陈安好像早知道众人的感受。 见到大家都纷纷点头表示认同,陈安又道:“都先放松吧,你们的下身姿势都可以做到位了,只不过头顶没有到位,站的时候要头上凌空虚顶。” “什么是凌空虚顶?”石冰站直起来,大口大口喘息了一阵,才把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强行压制下去。 当所有人都站直身体后,顿时觉得自己浑身都舒服了许多,腿不酸,腰也不痛了。 “登高望远,视野一开阔,心情就轻松,疲劳也就缓解了,这就是凌空虚顶。”陈安有如严师教导,不遗余力,毫无保留。 “纵马奔腾的时候,人视野特别开阔,这样骑马就不知不觉获得了放松,也就不觉得累了。” “而同样的道理,人晕船的时候,站在甲板上,边吹着风,边张眼瞭望辽阔的江面海面,晕船的状况也就能得到大幅度的缓解了。” “所以,扎马步的时候,不但一起一伏,劲要到位,同样也要眼光放开阔,有登高望远的意境在里面。” “有道理,熟能生巧,才能找到窍门,”石寒大发感慨。 “必要的时候你们可以抬头,极目展望天际,也是同理,这样马步才算扎对了。”陈安点点头认可石寒的领悟,继续道。 “这些都是生活中就有的道理,只是人们平时忽略了,越平常的事物越容易被人们忽视,是前辈先贤们把它们总结起来,融进了功夫之中。” “只要功夫深,它就在生活之中,绝对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全场所有人听着这话,好像一下子明白了许多道理,感觉到有一扇一直封闭的大门正在向自己缓缓打开。 “下面,教你们在扎马步的同时抖大枪,抖大枪,也称为抖杆子功,”陈安接着继续教导。 “古代的将军在战场上挥枪,一枪扎去,人家一挡,枪头反弹,反而可以把敌人的兵器打落,因为枪杆子有弹性。” “你们扎枪出去的时候,要含着耍大枪的意境在里面。所谓‘圈串’,是枪术中的一个基本动作,抖动枪杆控制枪尖画圈。” “画一整圈谓之‘圈枪’,连续画圈谓之‘圈串’。” “大家都明白吗?下面,你们看着我怎么用劲!” 陈安走到兵器架前,一伸手,就抽出了一杆大枪。 这杆大枪很粗,很长,恐怕超过了两丈,比张飞的丈八蛇矛还长。 “长枪术在古代战场是配合马的冲杀,能以一敌百,练习战阵拼刺时,抖大枪都是最重要的一环。” 陈安又说道:“所谓人马合击,借马奔腾的冲击力,人持枪揣刺,具有最强劲的杀伤力。以马配枪,龙蛇起陆,所向披靡。” 陈安端枪站立,枪把按在腰眼中,含而不露。 他的腰腿一起一伏,整个姿势就好像身下多了一匹颠簸的烈马。 这样的姿势,陈安真是标准地站出了个马来! 他枪杆向前刺出如箭直射,在他的身体一起一伏颠簸之间,起落的时候,又好像凌空下击。 整个枪头却是微微晃动震颤,如扬起脑袋的毒蛇,在伺机寻找噬人的机会,刁钻毒辣。 突然,陈安整个人做势一纵,就好像驾驭着一匹烈马高速驰骋中,瞬间借势刺出一枪。 枪头划破空气,带着尖厉呼啸的气劲。 “就像我这样,大家多下工夫练习扎马步和抖大枪拼刺,大家只需要多多练习领悟,功到自然成,都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九百多人齐声应答着。 “那下面你们自己按照我教的实践练习,我来现场指导纠正你们!”陈安也是迅速安排下来,叫九百人现场各自练习起来。 他则在人丛中穿梭巡逡,现场用心指导。 …… 天渐渐黑下来,终于到了晚饭时间。 石寒现在改变了自己这近千人的饮食时间,将原本的朝食和夕食,改成了早、成、晚三餐,以保证九百多人每日高强度操练的营养。 尤其是今晚这顿饭,既杀了猪,又宰了羊,猪下水和羊下水做的各道猪杂和羊杂肉食极为丰盛。 还有满满的烂煮猪、羊头肉,肘子肉,大腿肉……就好像大过年一样。 在集体食堂,石寒也没条件搞贵族官吏的那套分餐制。 而且为了体现自己军事化严格管理制度,大家吃饭,也是学的后世部队一样: 大食堂里置备了简易的长条桌和长条凳,每一支百人队的人都要体现团队精神,集体分桌而坐进餐,各自端着大陶碗。 而食堂前方的案桌上,则摆放着大盆的饭菜羹汤,提供给需要的人自行打取。 还有用甑蒸熟的粟饭,就着陶鬲端上来,黄灿灿地冒着热气。 也和羹汤一起摆放着,供大家自行打取。 吃多少打多少,管饱,但是要爱惜粮食,不允许任何浪费。 但有浪费,一律重罚。 还有一大罐罐黑乎乎的豆豉,这是由煮熟的大豆发酵制成,腌制时放足了盐。 接受不了的人嫌它臭,但却是普通庶民们的下饭神器,也是供人自行打取。 最后被厨后众伙夫们端上来的,是用大陶盆装着的菜羹、肉食和猪、羊杂汤。 扑腾腾地冒着热气,肉香味四溢,简直不要馋哭了人。 当几只大陶盆都搬来放在食堂前打餐的案桌上时,石冰看着两盘猪羊肉食和三大盆猪羊杂汤,不由惊喜:“今天是什么日子,晚餐竟是如此丰盛,我以前过冬至节(相当于春节,古人还没有春节,只有冬至节。)都从来没有吃过这么丰盛!” 石勒则拿着木勺在羹汤里一搅,先打了一勺汤,咦了一声:“连羹汤都不止有膏油,还有肉。” 的确,羹汤里绿油油地飘着些各种绿色菜叶,以及厚厚一层油,还点缀着红褐色的肉沫。 石勒径自打了一碗汤,满足地先喝起了羹汤,而其余人则是眼巴巴地望着三大盆肉香四溢的荤菜。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四十二章 重新调整人员安排 石寒此时来到,则道:“今日陈教头刚来,而且大家连日辛苦操练,体力消耗巨大,可不得吃好些,否则,只怕大家身体吃不消,体能要跟不上。” 对平日里只就着豆豉大酱下饭的普通下人们而言,能见到点蔬菜绿色已是好日子,再有肉,那就简直是富贵人家的生活! “伙夫们,赶紧打菜,让大家好早些吃饭,吃完饭,晚上还要继续操练,一刻也不能松懈。” 石寒终于一声令下:“练兵是我们现下最要紧的任务,即为了配合齐王府的工作,同时也是为了保障我们自己的自保能力,在这乱世之际依赖别人庇护那都是假的,唯有依靠我们自身的实力。” 原来正菜肉荤不能敞开来让大家争抢,而是由食堂伙夫们现场打餐分配,每个人都有定量,做到公平公正。 这是避免有的人多抢吃到撑死,有的人又抢不到,根本吃不上。 古时候吃肉可是一件奢侈的事情,并不能真正敞开了量来。 众食堂伙夫们手持木勺立即开始为大家伙打饭分餐,所有人都按规矩排好严整的队伍,井然有序的默默一一打餐通过,充分体现出了严明的组织纪律性。 石寒深知军队最重要的就是时刻保持军事化管理,严格的组织纪律,培养他们的服从性,一刻都不能掉以轻心。 看大家都在打餐,石冰笑道:“这菜羹看着可口,我先尝尝?” 石勒悻悻然收回木勺,冷不丁地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打趣道:“我们也是近千人的部队,该有个先来后到之分啊,喝个汤如今你也要跟我抢先?” 石冰也不管他出言讥讽,接过对方手里的木勺,将自己的陶碗递过去,给盛了一碗羹汤。 笑容满面地双手捧起,美滋滋地自顾喝了起来。 这时候,石寒也走了过来,他并没有搞特殊化,开小灶,而是带头与大家同甘共苦,同吃同住。 他要学开国伟人的风采,绝不能开了奢靡风气的坏头,上行下效,将形成干部和普通战士的对立阶级矛盾。 否则今后将难以服众,和提升部队的凝聚力。 他要从自己做起,以身作侧,以德服众。 石寒也走过来打了一份羹汤,当他将大陶碗凑到嘴边时,旁边正忙着替大家打餐的伙夫长小眼睛里饱含着期待。 将菜羹凑在鼻子前闻了闻,石寒忽然抬头问那名伙夫长道:“这是什么羹?” “葵菜羹啊,”石冰搓着双手抢着答道,“后厨众人在庄园外种了几亩,眼下正是肥嫩采摘食用的当季。” 葵菜就是后世的冬苋菜,是这年头的主要菜种。 一般用来煮汤或者熬粥,因为本身含有的黏液,吃起来滑腻肥嫩…… 石寒是个从不下地干农活的人,尤其来自后世,对这种古代蔬菜更加不了解。 但这碗菜羹,若仔细闻闻,却有一股异样而熟悉的味道…… “没加别的野菜?” 一旁正在为大伙打餐的伙夫一愣,旋即笑道:“没错,公子闻出来了,是加了点外面采摘的野韭菜。” “原来如此。”石寒将陶碗重新搁回案桌上。 不多一会儿,十几个刚刚清洗干净,换上了干爽崭新衣裳的孩子,也都被带了进来。 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们几时吃过肉食,平时连猪食糠麸充饥都不可得。 此时眼看着食堂案桌上被伙夫们正在分发的两大盆香气四溢肉食和三大盆猪羊杂汤,人人都是眼睛里冒着绿光,喉咙里不停地吞咽着口水。 “孩子们,都饿坏了,馋了吧?”石寒先招呼这帮小孩。 又回头命令众人和伙夫们:“大家吃饭先稍等,让孩子们先吃了,他们也不知多久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 陈安和石勒对视一眼外,石冰众人都尴尬地坐着,面面相觑。 小孩们闻言一声欢呼,一窝蜂地围了过来。 “想要吃饭,可要好好排队哟,没规没矩可不行,大家要学哥哥姐姐们一样,快快排好队,否则就不给打餐,没有饭吃!” 石寒赶紧当面约束这群小孩,这群小孩都要培养成童子军。 要从小培养,严格要求,让他们知道组织纪律的重要性,深深刻进骨子里,自然不能放任他们不管。 终于又上来了宋祎、石惠和夏柔雪协助,才把这群脱缰野马般的孩子约束住,排好了队列。 “孩子们,跟我一起喊口号,‘我们不做穷极一生无望而窝窝囊囊的太平犬,宁做轰轰烈烈的乱世崛起人!’”石寒在打饭前又鼓噪起来。 一帮孩子头虽然眼睛直勾勾地离不开食堂里早已摆放出来的几大盆热气腾腾,熟肉油盐香气四溢扑鼻的荤素菜肴,却也口中赶忙附和起来: “我们不做穷极一生无望而窝窝囊囊的太平犬,宁做轰轰烈烈的乱世崛起人!” 并给每人统一分发一只大陶碗,开始为他们打菜取餐。 无规矩不成方圆,石寒实行全闭封化的军事管理,人人时刻都必须跟随大部队,坚决贯彻执行。 这一顿晚餐,大家都吃得满嘴流油,非常满意。 饭后又立即全体演武场上集合,包括新来的十四个小孩,以及石惠、绿珠和翾凤,他要在庄园中实行全民皆兵制。 “速度,都赶快集合,向右对齐,”石寒整好队伍,“立定,稍息!” “全体都有,”石寒决定将人员重新分派,精细定位一下,于是当场宣布道:“我们人员兵种分工还要重新划分一下,下面我再次做一番调整安排。” “石冰手下的三百护卫三支百人队维持不变,第一队队长石容觇,副队长罗宵。” “第二队队长杨伯支,副队长于亮。” “第三队队长姜冲儿,副队长鞠强。” 石寒又将五百原石崇的侍妾丫鬟精挑细选出来最具妖娆媚惑的两百人,决定组织一个情报公关部。 交由绿珠和翾凤带领她们,那群孩子们中的小女孩们也被分配到了她们这个部门。 石寒再次宣布道:“情报公关部第一队队长林珊珊,副队长朱琦琦。” “情报公关部第二队队长白丹丹,副队长林娜娜。” 而余下的三百女子,则由石惠、宋祎和夏柔雪统领,这是与男子护卫队一样的女子常规部队。 “女子护卫队第一队队长钱露香,副队长蒋媛莎。” “第二队队长马思琪,副队长陈婷洁。” “第三队队长祈雯丽,副队长李秀珍。” 石寒继续通告:“还有最后石勒部的十余个胡人兄弟,原殷浑部众亲兵一百人,再带上几个小男孩,自成一支队伍,准备作为训练骑兵的基础,同时兼负督导队的职责。” “你们都是被培养作为骑兵或者军官的人,将来前途无量,都要好好用心训练,不要耽误了大好机会。” “好好,这样各部分分工明确,大家各司其职,互不统筹,不再混为一谈,就方便爽利多了。” 石冰第一个鼓掌大声叫好,非常拥护支持石寒的重新分配:“我早就最不耐烦管理这些麻烦的女人们了。”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四十三章 进入崇文观 “很好,你们都没有其它意见了吧?以后就像这样各自分开来训练,互相再不统筹,我与陈安总教头不在的时候,你们各部的统领在一起合计,主持全体队员们的训练。” 石寒最后拍板下来:”就这样了,大家接下来继续晚上的训练,十里长跑,还有二百俯卧撑和二百仰卧起坐……“ 翌日清晨,将日常列队、正步、体能各项训练交给各队自行执行,由石冰带领督导队监督,石寒由罗宵带了十多个护卫保护,和陈安一道再次直奔洛阳城里来。 这一次,他准备随陈安去会一会陈安的老师陈训,看一看此人的学问研究如何,同时还要替陈安出头,为他找回来被骗了钱的那些场子。 为了进入崇文观,石寒带了重礼先来拜见齐王司马冏,向司马冏献上了曹魏大书法家钟繇的《荐季直表》,以及汉代的两件玉器珍品,一只玉枕和一把盘龙玉壶,俱是价值难以估量。 反正石崇之前搜刮最多的就是这些器物珍玩的奢侈品,对于身外之物,石寒也不甚在意,正好拿来巴结讨好司马冏。 真正做大事,有情怀的人,又岂能贪图眼前钱财和富贵? “石寒,怎么好意思,又要让你破费送我珍宝?”司马冏见石寒懂事,舍得孝敬自己,心里也是很高兴,表面上却还假惺惺的客套推辞着。 石寒赶紧恭敬道:“恩王在上,我这点小玩意儿算得什么,不惹您嫌弃就好。” “好吧,那本王就却之不恭了!”司马冏缓缓点头说道。 “上次,你求本王的一千套玄铁甲胄,以及长枪长矛、环首刀,本王都替你筹备齐了,其中有些是向赵王司马伦求取,从洛阳武库中取出来的,有的是从地方州郡中弄来的。” “总之现在都已经堆积在了本王的府邸之中,你有空的时候随时可以驾车将之搬取回去。” “多谢恩王厚赐,小人感激涕零,只恨无以为报!”石寒赶紧佯装激动地道谢。 司马冏摆摆手,大气道:“什么感激不感激的,石寒,只要你忠诚于本王,本王肯定不会亏待你的,加官进爵一定样样都不会对你落下。” “是,在下定不负恩王知遇之恩!” 石寒表了决心,然后又请求道:“恩王,我想入崇文观以观其中典籍藏书,并向谏议大夫陈训当面请教,想要向您求取一个自由出入的通行凭证,还望您不要嫌我太烦人啊。” “见你如此郑重其事,本王还当什么大事呢,此易事耳,本王给你一面我齐王府令牌吧,持此令牌你可随意出入京城任何地方,除了皇帝后宫。” 司马冏手一招,只见一个王府下人赶紧小跑进来,双手里还揣着一只托盘,托盘中放着一面金灿灿的“齐”字令牌。 “石寒,你拿着这枚令牌吧,就当是本王赏赐给你的了,你持此令牌,就如同是本王亲临,没有人胆敢不恭敬服从。” 司马冏指着下人捧上来的托盘中令牌,气定神闲地向石寒道:“本王将你视如腹心,希望你能知本王的良苦用心。” 石寒心中一惊,急忙摆手婉拒:“恩王,这可怎么成?这可是代表您身份的亲王令牌,我拿不合适,僭越了。” “本王说你拿得你就拿得,除非你与本王不是一条心,”司马冏佯装怒目圆睁质问。 “好,多谢恩王对小人如此荣宠,小人敢不竭尽忠诚,以死报效?” 石寒心中窃喜,表面信誓旦旦一番,终于告别司马冏出来齐王府,随后凭借齐王令牌畅通无阻地进入到了崇文观当中。 崇文观在宫城以南,和城西的总章观都是皇家弘扬文学所建。 当年曹叡当政时,为了鼓励全国的文学创作,他特意在洛阳设立了“崇文观”,主要是用于笼络当时全国的“善属文者”。 崇文观文士众多,是皇家藏书之地。 太康二年出土的竹书纪年,在太康年间属于重大发现,国家对这件事情非常重视。 晋武帝命令中书监荀勖、中书令和峤负责翻译竹简,最为原始的竹简就在崇文观当中。 “卫恒,今日有什么事情么?”此时满头花白头发,但精神矍铄的陈训,身着常服走了进来,颇有些仙风道骨之风,身后还带着他新招收的弟子陈安。 陈训站在原地矗立片刻,对着秘书丞卫恒道:“老朽近来闲而无事,来崇文观找几本古籍观阅一番,不知可否通融一下?” “是,陈大夫博闻强记,文章绘画、道德学识、易学术数……皆为我辈典范,满朝文武皆知,何必如此客气呢?”卫恒赶紧躬身作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在前面领路笑道。 此时,石寒凭借齐王令牌也已经走入了崇文观藏书大殿内,正好撞见陈训、卫恒和陈安三人。 “公子,你怎么也进了崇文观?”陈安骤然见到石寒,微微一愣,随后才主动打起招呼。 崇文观确实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入的,都是极有身份的人,或者获得特批的人。 陈安不是跟随他的老师陈训,也是没有资格进入的。 “石某跟齐王殿下要了一面金字令牌,自然京城各处都能畅通无阻了,”石寒哈哈一笑。 “哦,这倒是比较少见!”老人轻捋着三寸花白胡须,笑问道,“虎侯,这位公子是谁,你认识?” “前辈是谏议大夫陈大夫吧,大名如雷贯耳,真是令晚辈钦佩得很,今日有缘遇见,荣幸之至啊。” 石寒赶紧向陈训鞠躬施礼:“晚辈乃是齐王府一不入流的闲职小官,徒惹陈大夫见笑了。” “嗯,老师,这位是齐王府牧官石寒!”陈安赶忙向陈训介绍起来石寒。 “呵呵,原来是石牧官,看你急于寻来崇文观,想必平时也是勤于读书,胸怀才学之人了?” 陈训好奇心起,看石寒一副白面书生的文弱气质,就想试探一番石寒的学识,好为人师道:“此刻我正得些闲遐,可否容我考较一番?” 石寒赶紧谦逊答道:“能得前辈高人指点只字片言,胜读十年书,好过我自己闭门造车,小子求之不得,这是几世才修来的福份!” “不知石公子,你平时所治何学?” “小子年青识浅,不过略读过几本杂书,不求甚解,哪有什么才学,在前辈夫子学究天人面前,哪敢造次,班门弄斧?”石寒十分谦逊起来。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四十四章 与老学究先生谈论易学 陈训一副摇头晃脑的老学究模样:“欵,学问不问先后,达者为先,石牧官就不必过谦了。” “陈大夫请!”卫恒带着一丝尊敬让开了去路,任由老人带着石寒和陈安在崇文观藏书大殿内自由行走。 随后,陈训找了个殿中僻静的无人之处,这才带着石寒和陈安停驻了下来。 “不知石公子平时都读何书?”陈训回转身再次认真地询问。 这老头子要向自己指点江山,他也是盛情难却。 只得道:“泰山不立好恶,故能成其高;江海不择小助,故能成其富。晚辈平时所读甚杂,不求甚解,只求一个涉猎广泛,博采众家之长,倒是要叫前辈见笑了。” 老头沉默片刻似乎在回味他的回应,随后赞许地点点头又道:“既然石公子知道因势利导,就决非信奉和拘泥于一家之言,毕竟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道理,绝无一物是完全具足的,要兼百家之优!” 石寒脑海里极力搜寻合适的措词,片刻之后道:“然易经乃群经之首,群经之始,它是中华文化的总源头,天下所学无不出其中,晚辈知前辈深通易理术数,正欲向前辈请教,望前辈不吝赐教。” “哦?石牧官似乎对自己学识十分自信?”老人轻轻一笑,身体微微前倾,手抚三寸白须就这么似笑非笑地看着石寒。 “不敢,让老前辈耻笑了!”石寒有些自知之明的自嘲。 “天下之大,包罗万象,并非诸子典籍就能囊括所有学识。”老头腰杆笔直,颇有些自得道。 “一花一草一木,皆蕴含着世间道理。” “所谓‘物无妄然,必有其理’,皆来自于原始的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皆同出于一源之理。” “也即易有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化八八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也即所谓衍化万物。” “啊,陈大夫所论精辟,让晚辈颇有感悟!”石寒大加赞叹道。 陈训又道:“《易经》之成‘人更三圣,世立三古’,广大精微,无所不包,其大无外,其小无内,是解开宇宙人生密码的宝典。” “《易经》被称为‘大道之源’,包含宇宙万象的一切道理。” 石寒也接话道:“实在太精奥了,如卦辞、爻辞....乾三连,坤三断。震仰盂,艮覆碗。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其实《易经》的本质,只有一个字:变。”通过与石寒的对答,陈训知道石寒对《易经》还是有所涉猎和入窥门径,这样大家就有了共同的语言,心下甚喜。 一时谈兴更浓,这毕竟是他最得意的一门治学。 “这种变,体现在时势的变化,呈现4种状态:吉、凶、悔、吝。” “虽有智慧,不如乘势;虽有镃基,不如待时。” 石寒点点头,剽窃今人之义以对古人:“嗯,晚生也知《易经》是一本讲究宇宙无穷变化规律的书,变化的核心:变易、不易、简易三变数。” 陈训向石寒满意的点点头:“石公子,即是势能的变化,体现在2个维度:方向和强弱。” “势能方向上的顺逆,而产生:吉、凶。” “石牧官,正如你所言,《易经》讲宇宙中有两股相对应的基本势能变化,即乾阳、坤阴。” “其实老子在《道德经》也讲同样的东西:‘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嗯,易有太极,太极就是原始的‘一’,是生两仪,这个两仪,就是阴阳分际。”石寒接话道。 “谓八卦定吉凶,吉凶生大业。存在即合理,‘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陈训又接话道:“其实,凶,并不是不好,本意是‘冲’,即能量的相逆、相冲。” “当两股能量相冲时,有时候,会带来阻碍和冲突,但是,也会带来生机和机遇。” “恰如其份,这种辩证关系,用老子的话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所以先人说中庸精神,”石寒倒还是接得上话,和陈训互相印证。 “中庸,并不是贬义词,在《易经》中,代表中、正的宇宙最佳能量状态。” “嗯,势能变化的强弱,因凶、吉,而产生:悔、吝。比如说乾卦,九五,飞龙在天,处于中正之位。”陈训颔首道。 “这是能量发展的最佳状态,大概是八分到十分之间的饱和状,只有帝王称为九五之尊。” “而势能一旦失控,发展过度,势能太强而过量,则会有‘悔’。” “乾卦说,上九,亢龙有悔。悔,是做得太过头了,过犹不及,所以有悔恨。” “与之相反的,势能太弱而不足,则是‘吝’,还不够的意思。” “当出现‘吝’的状态时,能量就会自动由高向低传递过来,让势能壮大,并趋于一种相对平衡之中。” “势能的变化,有方向的顺逆,从而有吉凶;有势能的强弱,从而有悔吝。” “正是在《易经》64卦变化中,不管怎么变,都离不开‘吉、凶、悔、吝’4种基本状态,这就是《易经》的精髓。” “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石寒认同的点头道:“弘扬易道,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易经》有三把钥匙:伏羲八卦打开宇宙密码的金钥匙,告诉我们阴阳;文王六十四卦,阐述宇宙只有六十四个密码的哲思;孔子《十翼》,希望《易经》插上十张翅膀,大行其道,以促进世界大同。” “然也,《周易》建立天地人‘三才’统一的宇宙观,主张‘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陈训抚须摇头晃脑,颇有所得道:“三才之道的统一,涵盖了宇宙的阴阳消长,万物的刚柔变化,人生的道德准则,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 …… 石寒与陈训讨论“易理”,二人促膝长谈,极为投机。 倒是陈安伫立一旁,一句话也插不上嘴。 见谈得差不多了,石寒突然央求道:“晚生有个不情之请,还烦请前辈花费一番神思,为我卜上一卦,看我眼下吉凶如何?” “嗯,我看你面泛凶煞之气,显然是刚刚经历过大凶杀劫,又印堂晦暗,证明你仍身处于多灾多难之逆境中。” 陈训观看石寒面相一阵,遂点点头答道:“那便勉为其难吧,希望也可以为你目下行事规避一番凶灾。” 石寒和陈安遂不言声,只默默看着陈训一声不语席地而坐,摆蓍草布卦。 然后审视良久,再看着占卜出来的卦象,沉吟着缓缓道:“石公子,你问吉凶,恕我直言,此卦不吉。按此卦象,乃是‘火地晋’卦……” “火地晋卦?”石寒不禁失笑。 遂侧头笑道:“上为离,下为坤!《序卦》说:‘物不可以终壮,故受之以晋。晋者,进也。’《杂卦》说:‘晋,昼也。’就是白天的意思,其象为‘明出地上’,适宜活动。” “代表太阳高悬,普照大地,大地卑顺,万物生长,光明磊落,柔进上行,喻事业蒸蒸日上。请教先生,怎么个‘不吉’法?” 陈训沉静地看一眼石寒,说道:“你固然说得也对,若照常人问休咎,这‘火地晋’确实也是代表事物即将兴起的吉卦,否极泰来。” “但殊不知此乃你问命数,还要从你自身的命格去想。石公子,你的本命乃是金命,主杀伐。秋日之金最忌夏日之火,所谓铄火鎏金,易为大火炙烤所伤,岂可掉以轻心?” 陈训又指着蓍草所形成之卦象道:“您看这离、艮二位,蓍草聚集,火雷噬嗑,焚烧山林,如何了得?” “你以为‘否极泰来’,盼这个‘火地晋’;谁能想到你是金命,最是怕火!虽然明的大凶大险看似已经过去,但是真正更大的灾难却隐藏在最隐晦的阴暗中,随时可能对你致命一击。” “要顺应物极必反,吉凶好坏转化,这才是《易》经本旨之所在。京城凶险是非之地,你凡事要小心啊。” 陈训侃侃而言,有理有据,堂堂正正:“天机不可泄露,老朽言尽于此!” 石寒略读《易》,却没听过这样的诠释。 不过,他原是极灵慧之人,想到自己是金命,人心隔肚皮,身边还有石方这样需要日常提防的家伙。 又京城危机四伏,自己以一介微末之身,假冒石崇之私生子,担着甘冒天大干系和风险,悬崖上踩钢丝般穿梭在宗室王爷和权臣之间。 这样内外同恶相济,如履薄冰,确实有如放在火炉上烤,随时都有可能覆灭的危险,不禁脸色发白,喟然一叹没有吱声。 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眼见又已到晌午时分。 陈训拍手道:“石公子见识不凡,对易学的理解,足以做我的入门弟子,日常当我的学术助手。” 说罢又转头对陈安说道:“虎侯,人家石牧官小小年纪当真了不得,天分才情如此之高,世间少有,已不知在哪里才能寻得到,你呀,是该要好好向人家多学习。”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四十五章 故意惹事的前凑 闻陈训之言,陈安脸上也露出了惭愧的尴尬笑容。 不过好在,他也没当石寒是外人,而当是自己的大贵人,能得师父陈训称赞,自然也面上有光。 “陈大夫谬赞了,如蒙前辈不弃,晚辈也要和虎侯一样,就跟随前辈学习易理术数,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石寒为彻底收服陈安,以示与陈安志同道合,加深亲近,干脆当场直接也向陈训拜起师来。 “唉,别别别……老朽生受不起,”没想到陈训一把拉住了石寒,阻止了他的下拜。 “石牧官,我看你骨格清奇,命相不凡,将来一定是个有大成就之人。” “这样吧,老朽也不敢自命不凡做你的老师,咱们不如就以忘年交相待吧?” 石寒心中大感意外,口中还是谦虚一下:“小子岂敢……” “好了,老朽也深知你不是个一心向学的腐儒,而是胸怀王霸大志,有心要开创一番功业的豪杰,更是对虎侯一身神力和武艺深为欣赏和器重。” 陈训摇头道:“你啊,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前辈明见万里,小子内心任何私心杂念都瞒不过前辈,真是令小子叹服,无地自容。”石寒心服地低头道。 陈训向石寒微微颔首,又转首对陈安道:“痴徒,眼前的石公子正是你一生要追随的明主,足可保你一世平安和荣禄富贵,且好好珍惜这番人生际遇吧。” 石寒没料到陈训第一次与自己相见就对自己这么高的评价,心中这么瞩意自己,还主动授意自己新收的徒弟可以放心大胆地追随自己。 虽然不知道陈训看好自己的具体根据是什么,但或许是对自己周易术数的命理预测,从而有所窥探天机吧。 不过他也顾不了这么多,当下只要能顺利收服陈安,让其对自己忠心,便比什么都强了。 现在有了陈训的神助攻,他内心还是极为高兴的,知道自己已经成功获得了陈安九成九的忠心,可谓是死心塌地的投靠。 “是,老师教训的是,徒儿一定谨记您的教诲,”陈安果然抬头欣喜地望了一眼石寒之后,再赶紧向陈训道谢。 石寒谦虚的向陈训躹躬深揖一礼:“前辈只怕对小子看走了眼,届时要叫您失望了呢?” 陈训摸着胡子点头道:“石牧官,你天姿颖悟,做事用心,脚踏实地,总有奇思妙想,并非如那些眼高手低之徒,平日高谈阔论,用时一无是处。我痴长你数十岁,愿与你做个忘年交,你也别再见外了。” 石寒客气道:“这如何使得,前辈您德高望重,学究天人,在下自当执晚辈之礼。” “我才夸过你不是迂腐的酸儒,而是天地英雄豪杰,做人何乃过于自谦和拘小节,这么放不开呢?” 石寒遂哈哈一笑,拱手道:“前辈既不嫌弃,小人自然求之不得,只是太过冒昧高攀,占前辈便宜了。” 陈训欣慰道:“这才对嘛,当知孔子所说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智,益矣。我最多算个直友,而石牧官你却是文武和智勇双全,日后要借重你多智多勇的时日尚多。不知石牧官以为如何?” 石寒不太听得懂,当下含糊道:“有什么事前辈只管吩咐就是,小人必定竭尽所能。” 陈训听了,笑眯眯地点着头,两眼中竟然闪起了那种练达老辣的狡猾神色。 “虎侯,我一贯讲究宽松活泼的治学环境,早说过只让你每日跟随我一上午求学即可,下午你就跟随石牧官自去活动吧。” 陈训开始主动撵人了,他还真是宽松,并不太想束缚住年轻人,知道年轻人活泼好动,久待不住。 当然,这也与西晋这时代的治学氛围和时代特点有关,因为在中国隋代以前,还没有开创科举考试。 官场都被豪门大族给垄断了,治学就纯粹为治学,不会为应试去苦苦下工夫钻研。 真正把读书当作最重要的人生事业,一心为科举致仕,终日去钻研孔子几本古书,是在隋朝开创科举考试取仕之后。 就好比我们现代社会,如果突然取消了高考,可以想像高中学校还用花费那么大力气给学生们补课吗?家长们还用为自家孩子的学业担心吗? 石寒正巴不得,马上拉了陈安,匆匆告辞而出。 “走走走……虎侯兄,先找暂时寄居在淮南王府中的石方,我们一起吃饭喝酒去。” 石寒拉上了陈安,出了崇文馆,踅向了淮南王府。 很快到了王府大门外,与大门前站岗的王府护卫说明来意。 那护卫迅速进入王府去通报,不遗时,石方就随王府护卫一起跑了出来。 “石方,一起喝酒去,咱们虽暂时分开了,但是感情联络不能丢,每日对酌小饮几杯是很有必要的。”见到石方,石寒热情邀请。 “那感情好,今日去哪里?不会又是咱们‘福禄堂’吧?”石方欣然应诺,又疑惑地问道。 石寒没有立即回答石方,而是转头又问向了身边的陈安:“虎侯,你先时前往应聘打手被骗押金钱的是哪家青楼了?” “闻香听雨轩啊!” 石寒双掌一拍,满脸笑得邪乎:“那就是这家了,咱们今天也玩点上档次的,就到那里喝花酒去!” “好,难得有机会上青楼喝花酒,有你请客,真是大快人心!”石方满心激动,一拍即合。 陈安迟疑地吱唔道:“那地方消费挺高的,公子,让你太破费不好吧?” “实话说,那种地方我也不喜欢去的,不过为了给你讨回公道,咱们有必要去走这一遭。”石寒摇摇头。 “替我讨回公道……” “就是去白嫖,起码要把你二十贯钱都消费回来,然后故意找麻烦,顺便再看看它青楼的打手如何,能不能撑得开牌面?” 陈安农村人出身,就是太老实怕事,很是担忧:“那我们不是故意去闹事吗?只怕闹大了不可收场,京城可都是皇亲国戚,王公大臣,达官贵人啊,我们还是不要太招惹了吧?” “额喜欢,老子唯恐天下不乱,就过不惯这种淡出鸟来的太平日子,不能轰轰烈烈,毋宁死!”石方天不怕地不怕,马上欢呼起来。 “你……”陈安被石方欢呼雀跃的样子噎住了。 石方直冲陈安翻白眼:“虎侯,你就是太老实胆小了,凭你这么好的身手,犹被人如此欺负,还能强忍下来,你真是‘忍’字功夫天下第一!” 石寒摇头叹息,又安抚陈安道:“虎侯,你不用怕,我们有齐王撑腰不说,何况这世道原本就混乱,皇帝王爷都朝不保夕,更不要说小民百姓们了。” “这正是我们于乱中取利,突破底层阶层壁垒的机会,所谓乱世出英雄,看能闹到什么地步?” 陈安虽然养成了农民的谨小慎微,胆小怕事。 但见石寒如此说得满不在乎,何况石寒还是为了给他出气撑腰,他还能说什么呢?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四十六章 上青楼找渣 这也不能怪陈安太怂,须知在最底层的老百姓受这世道规则,朝廷法律,官府缙绅……束缚、打击和压迫最是残酷,终日活在层层高压统治和盘剥中,动辄得咎。 为了可怜的最起码生存,不得不老老实实地逆来顺受做人,否则触犯刑律,得罪上层社会的犯错成本实在太高了。 久而久之,底层人们养成了规矩老实,人穷志短,鼠目寸光的习性。 石寒、石方和陈安三人,身后带领着由罗宵带队的十多位护卫随从,很快折进了城东的富人区。 永安里街上人流拥挤,司马懿家的老府邸就在附近。 虽然受不断的政变波及,洛阳城中已显乱象,但是富人区反而所受影响较小。 陈安一人走在最前头带路,身后石寒和石方、罗宵在后面嘻嘻哈哈。 并不时在街旁商铺摊位上停下来,随手翻看商货,轻松写意地一路随意闲逛。 陈安在这条路上已经来回走过许多遍,知道前面不远就是那家“闻香听雨轩”青楼。 他之前在这里受骗吃亏心中存了疙瘩,站住后又往前面出现在即地青楼方向偷眼斜瞥了几眼。 等石寒、石方和罗宵等人都跟上来,他指着前方青楼的檐角道:“公子,就在前面了。” 远处凛立着一座华丽的楼阁,有三、四层来高,彩旗飘扬,灯笼高挂,光鲜明亮,富丽堂皇。 还没走近,便可以听见里面男人们的欢笑声和姑娘们的娇笑声远远传播了出来。 到了近前,才知其深广巨大,就像王侯府邸,一色的雕栏玉砌,花团锦簇。 门前衣着鲜亮的豪奴装扮打手叉手而立,成群结队,有如皇宫禁卫。 再往门里一望,穿着华美衣裳的姑娘们正在厅堂内翩翩起舞,她们衣服全部用金银珠翠装饰,舞动间裙摆飞扬、叮咚作响,与优美的琴声相和。 石寒为显自己的狂态与俗痞,乃在门前摇头晃脑大声地吟哦道:“男女对垒起战戈,双双合一暗推磨。采花戏蝶吮花髓,恋蜜狂蜂隐蜜窠。酣畅淋漓干又湿,去鬟枕上起犹作。只缘此乐真无比,独步风流第一科。” “闻香听雨轩”是典型的销金窟,一次最基本的消费都要花费数百贯钱。 看着一排深远精致的楼阁,还有楼阁顶上隐隐约约的粉红牙帐,以及若有若无的淫腐香气。 人还没有进去呢,就已经感觉到软玉温香,靡靡之音,消魂蚀骨。 “几位公子爷,贵客临门,快快里面请!”一看有财神爷上门,热情的老鸨花枝招展地扭动着粗犷的腰肢,手里甩着花手帕,向石寒、石方等人凑了过来,非常熟稔地招揽着生意。 她那早已满是褶皱的脸上敷上了厚厚的粉脂,一颦一笑,白粉簌簌抖落,那妩媚的眼神差点恶心到石寒将隔夜饭都呕吐了出来。 “老鸨,赶紧带我们上最好的雅间,再给我们整治最好的酒席和酒水,然后叫来你们这里最当红的姑娘,今天老子们要在你们这里玩个尽兴!”不等石寒和陈安等人开口,石方扯着粗豪的嗓门,一副挥金如土的暴发户模样。 这老鸨叫石寒实在不敢恭维,风月场所老鸨的身段与脸蛋起码也要过得去吧,让顾客太反胃总也不好。 “各位爷,快随老身来,一发都给你们安排过来就是,包保要让你们玩得尽兴。” 见几人急色鬼,没见过世面的模样,老鸨心里犯嘀咕,表面上却不说,只赶紧领了石寒、石方和陈安进入了楼内,只留下罗宵带着十多个护卫自觉守在了青楼大门之外。 进入楼内,才知里面别有洞天,首先有许许多多的长廊,亭台楼阁,花园水池,还有许多精雅厢房,装修比王公之家还要阔气。 七转八转,一座豁达的花厅展现在眼前,就好像是富贵人家的正院一样,楼阁明亮,院落宽敞。 里面聚集了不少达官贵人,才子佳人,在举办堂会。 但老鸨并没有带石寒等人停下来,而是穿过热闹的花厅,来到了青楼东面,然后拾级登上了四层高楼的一间僻静雅间里面。 精巧雅致,牙帐粉纱,馨香扑鼻,温润如玉的闺房里面,氛围感显得格外的温馨幽静。 “女儿们,快来招呼贵客儿了,”老鸨一声呼喊。 只见三个二十余岁的姑娘柳腰款款的莲步轻摇走了进来,一下散开来,纷纷迎上了石寒、石方和陈安三人。 “女儿们,好好招待贵客们,”老鸨一边嘱咐着三女。 又一边客气地向石寒三人打招呼:“各位贵客们,望你们玩得尽兴,尚能满意我们的服务。” “除了这群红倌人,你们青楼就没有清倌人么?叫你们最当红的花魁来给我们唱俩小曲助兴儿,”石寒显得财大气粗,又无比粗俗狂傲之态。 “这……”老鸨一阵吱唔,最后不得不大摇其头,很为难道,“客官们,我们当红花魁不是您有钱,随便想见就能见到的,她们可是王公贵族们的禁脔,寻常人很难染指……“ “滚,真是扰了老子兴致,”不等老鸨解释完,石方粗鲁地大吼一声。 “是是是……” 那老鸨连连小心陪笑,然后就转出了房间自去了。 顿时,又一大群十几岁的丫鬟莺莺燕燕搬着桌案凳子鱼贯而入,在房中开始摆设起来。 片刻摆好了三副桌案座头,那开始的三个姑娘于是立即引了石寒、石方和陈安三人相继入座,各据一副座头。 待这群粗使丫鬟出去,又马上进来几个穿红带绿的姑娘翩翩起舞。 都是姿色上乘的十七、八岁青春女孩,一个个充满活力。 客人一边吃饭喝酒押妓,还能一边欣赏节目娱乐,吃喝玩乐,享受堪比帝王。 “鸡儿,你叫甚么名儿?”石方手揽了身边的青楼姑娘入怀,转头粗鲁地问道。 “云姐儿!” 石方顿时一通呼喝:“好,云姐儿,赶紧叫你们的人将好酒好菜都送上案桌来,老子酒虫馋虫正好一齐都上来了,快,别怠慢了老子。” “这位爷,您稍待,马上就上来了!”这时另一位陪坐在陈安身边的女子赶忙接了话茬。 云姐儿则又婉转娇吟地问道:“不知爷们爱喝什么酒?” “杜康、花雕、烧刀子、女儿红、竹叶青……都给老子多多的上!” 鉴于石方的豪横嚣张,伺候的这些女子们哪敢怠慢,不移时,一大坛一大坛的酒水搬上了桌案来。 石方是二话不说,拍开一大坛杜康的泥封,闻着四溢而出的酒香,对着酒坛就仰头大灌痛饮起来。 这酒入口甘甜,如饮泉露,有种辛辣的味道,劲道十足,咽到肚子荡气回转,而且口齿留香。 “好酒,好酒……”石方忍不住惊叹出声。 低头再看酒坛上,赫然,“杜康”两个大字格外的醒目,他不由得感叹好酒,好名字。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四十七章 故意充恶人作恶 不一会儿,水陆珍馐菜肴也流水介般的送上桌案来了,也不再是单一地靠蒸为主。 菜的种类也繁琐起来,有炒的,烩的,闷的,炸的,带卤的等等。 像什么黄焖一品鸡,八仙烩青菜,拔丝芋头,红烧茄子,酱熟牛肉,烤乳猪……光听着菜名都让人口水大流。 有凉菜类,热菜类,汤水类,时蔬水果类……还有主食类,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原来菜竟然有这么多种做法。 石方不明白某些菜名的含义,一旁站着的上菜少女都会耐心地讲解。 先不说这些菜好不好吃,单看菜的品相、颜色就令人食欲大动了,整个雅厢间中飘满了浓浓的菜香味。 酒菜陆续地上到了案桌上,每上一样菜品,石方都忍不住先夹上一口品尝,最后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这菜…… “天哪!这菜真好吃,简直是美味……实在想挑都挑不出毛病来!”石方是感叹连连。 很难想象一家青楼,竟然做出来的饭菜比那些专业的酒楼都要出色,不愧是高级消费场所。 大碗的喝酒大口的吃肉,身旁还有美丽的姑娘坐陪,在吃喝之余还为台中众女的舞蹈表演大声的喝彩,那叫一个痛快。 …… 吃饱喝足,对身边的女子揩足了油,石方心满意足。 石寒则打着饱嗝,搂着怀里的姑娘,貌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们‘闻香听雨轩’的老板是谁,去把你们老板叫来,老子有话当面跟他说。” “是是是……”身边伺候的丫鬟赶紧跑了出去。 不多一会儿,开始领大家进来的那老鸨就踏步重新走了进来。 老鸨一迭声问道:“公子爷,吃得可还满足?喝得可还尽兴?姑娘们伺候得可还称心?服务可还都到位?可让你们都满意了?” “先不说我们满意不满意,去把你们青楼幕后老板叫来,我要当面会他一会,”石寒不紧不慢地淡淡道。 “我们老板来头太大,只怕公子爷你们还不够资格当面得到他的接待,”老鸨满面为难之色,直言不讳道。 石方借着酒气,啪的一声拍案而起,手指老鸨当场翻脸怒喝:“混账,你以为你们老板是皇帝老子,还是当今权势熏天的赵王殿下,便是这两者我们都能日常见面,何况是你们老板?真不是个东西,也太能把自己当回事了!” “爷们,您息息火,我实话实说,我们原来的老板是国舅王恺,自从贾后倒台,赵王伦当权,弄臣孙秀横行京师,作威作福,”老鸨一见石方这凶恶之人就是不好招惹的主,为免生事端,赶紧耐心解释道。 “我们老板为避灾祸,主动将这座耗费无数的偌大青楼无偿献给了孙秀孙中书令,您多体谅,我们现如今幕后老板孙中书令无论如何也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到的。” “哈哈哈……巧了,巧了,原来这是孙中书令赚外快的青楼产业,”石寒突然暴发出哈哈哈大笑。 他眼中狡黠的目光一凝,邪笑道:“我们正欲求见孙中书令而不可得,我倒突然有了个主意……” “公子爷,您想求见孙中书令,还是直接递送上拜贴去他府上求见吧,”老鸨心里咯噔一下。 她总隐隐感觉今日事情要闹大,对方就是故意找茬来的,于己方极为不利,于是处处陪着小心。 石寒态度变得狂傲嚣张无比:“哼,老子才不稀罕去他府上,就乐意在这里会他,你赶快遣人去通知他,就说大爷我给他面子,不要给脸不要脸。” 老鸨只得继续辩解:“公子爷,老身可去哪里通知孙中书令啊?您何必大费周折,无故找我们这些小喽啰消遣来着?这不是天方夜谭,不靠谱啊。” “嘿嘿,孙中书令如今在京师何等的八面威风和得势,攀附巴结他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应接不暇,若按常规办法直接去他府上拜见,只怕还真没有我们什么机会,看来唯有反其道而行之,让他主动掂记,来找上我们,走曲线求取道路了。” 石寒哂笑冷哼一声,立即朝陈安打了个眼色。 两人遂结伴而起,丢下一屋子的老鸨、姑娘和丫鬟等众女,头也不回地出房间而去。 随即,脚步声咚咚咚的就直接果断下楼,退出了青楼外,先汇合了守在楼下门外的罗宵等众护卫。 原来,事先,石寒就和石方、陈安合计商量好了,等他们吃饱喝足,尽兴玩乐之后,由他和陈安先退出楼来。 然后由石方赖账大闹青楼,要闹他个天翻地覆,先讨回一口恶气。 “豆蔻开花三月三,一个虫儿往里钻。钻了半日不得进去,爬到花儿上打秋千。肉儿小心肝,我不开了你怎么钻?” 等石寒和陈安走了良久,石方才拿起牙签剃着牙,口中哼着淫词秽调,一把狠狠推开了怀里的娘们儿,从桌案上站起了有如一堵高墙般的庞然身躯。 然后一脸流里流气地丢下身后一屋大大小小女人,头也不回地抽身就往雅间外头走。 “爷,爷,您可不能就走,你玩也玩了,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可不能在此白嫖,还请先结了账再走!” 老鸨一看情况不对,赶忙冲上去拦住了石方去路,妄图阻止他走脱。 “你这是干什么的,难道我家公子带我来此吃喝玩乐,都不给你结账,那这也太说不过去了,你不要无理取闹。”石方满身酒气,打着饱嗝,醉眼朦胧的抬手一巴掌扇开了身前的老鸨,抬脚就走。 但是老鸨不依不饶,马上又奔行上来,一把扯住了石方的衣袍,就是不让他走。 “干什么?你胆敢拉拉扯扯你大爷我?真是嫌命长,找死!”石方说着话大踏步一跨,飞快地伸出右手,反手一下子就掐住了老鸨的脖子。 石方一身蛮力如牛,单手托起老鸨的身子,将对方举离了地面,急跑两步,嘭的一声将她死死地贴在出门的墙壁上。 老鸨被石方掐住了脖子,几乎让她彻底窒息,喘不过气来,舌头外伸,眼睛翻白,眼见晕死过去。 雅室里的女人们几时见过这样无故蓄意闹事的凶恶客人,人人吓得花容失色,纷纷攘攘一哄而散窜出房间去。 还到处呼喝起来:“闹事了,闹事了,有人白嫖啰,还打了老鸨……” 随着这些女人发喊,整个青楼里的龟公、打手都纷纷咚咚的脚踏楼梯向这边奔跑了过来。 来到房门口,看到石方这头黑熊般的恶人,他们虽然心中害怕,但出于职业关系,又仗着人多势众,却都挡在了门口,绝不让石方走脱,连腰间的刀也拔了出来。 眼见石方手里还在提着老鸨,一群青楼打手也豁出去了,乱纷纷举着大刀,涌向石方砍来。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四十八章 势头不对开溜了 可还没等他们接触到石方,最先冲到的两人就被石方大力两脚踢飞了出去。 那两名青楼打手摔飞倒地,均捂着肚子,在地上翻滚不已。 这都是些小角色,哪里会是石方这种猛人的对手。 “滚开,索性让老子走。”石方大喝一声,决定此时尽快解决战斗离开,如若不然,等朝廷禁军大队人马来了之后,可就真不太好收场了。 石方于是丢弃了手里已经昏死过去的老鸨,顺手就抓住了一个正挥刀扑上来的打手,抡起他的身体当作武器,迎上冲过来的十多个手执明晃晃大刀的打手们,就一路打砸开去。 这些庄家把式,根本禁不住打,对付一般的普通人或许还能凭借人多势众吓唬住对方。 但是遇到了像石方这样真正的高手,就一下子突显出了他们的无能。 就像国足的腐败严重一样,都太弱菜了,就没个厉害点的,一会儿功夫都躺倒在地上哭爹喊娘了。 石方原本就暴戾凶恶嗜杀,现在打得那叫一个尽兴和过瘾,简直是单方面屠杀。 他见敌人这般攻击无力,心中大定,底气增加了不少,瞬间从楼上打到楼下,轻易杀开一条血路。 “闻香听雨轩”中的姑娘丫鬟们也只是藏在远处观看这边的状况,又有哪个敢上前来。 而正在青楼坐镇,玩弄着香艳当红头牌花魁的孙秀儿子孙会闻知有人闹事,等他率领众多打手,从后院飞奔赶到前院的时候,就看到自家青楼的龟奴和打手纷纷躺倒了一地,鬼哭狼嚎。 再抬头一看那闹事的人,居然是石方这样的凶恶蛮横大汉,顿时吓得腿肚子打哆嗦,全身冷汗,二话不说掉头转身就跑。 石方此时恰好正要打出门去,突然转头一瞥,就正好看到了孙会这矮挫子。 见对方要拔腿逃跑,眼睛一眯,二话不说,只见石方折身腾空而起,几下蜻蜓点水一般扑凌,反而纵过对方头顶,落到了孙会的面前,一下截住了他的去路。 顺着身体下落之势,石方扬手如大鹏展翅,抬脚一个飞踹,扬天径踹在孙会的胸口上。 孙会的身体被这股巨力踢得腾空拔起,往后仰倒倒飞出去,在空中抛出一个优美的弧度,最后重重坠落在青楼花厅前的地面。 石方满脸带着残酷的笑容,看着孙会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半跪在地上,用一种看死物的眼神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恶趣味更浓了。 “好你个不知哪来的不知死活莽汉,你可知我父亲是当今权倾朝野的孙秀?人人都要让着我们孙家三分,你竟敢直接找上我们家闹事,你怕是活腻歪了?” 孙会口鼻淌下了一溜殷红的血液,率先报出了自己父亲的名头,想要以此来镇慑住对方。 “哼,你老子是孙秀?老子我是淮南王府的人,找的就是孙秀,只怪孙秀欺负逼迫淮南王府太甚,老子正要为淮南王殿下找回场子,恨不得放一把火烧了你这家青楼才能狠狠出口恶气。” 石方凶神恶煞,狰狞的面孔,在孙会眼中比索命的阎王还要恐惧万分。 “好,原来你是受淮南王那小子指使,怪不得敢来太岁头上动土。”孙会年轻气盛,也不是个好脾气,索性豁出去了,猛地抬头,吃人的眼神瞪着对方,满是愤怒。 而石方则不停地擦拭手中刚捡来的大刀,比画着各种杀人的姿势,咧嘴残忍的笑着,一步步逼迫向了孙会。 孙会感觉到了死亡阴影的逼迫,跪在地上,双手支撑着上身,怒目圆瞪着石方,在表达无声的愤怒。 而早已陪同石寒守候在门外陈安,反而保持着一贯的淡漠笑容,站在大门旁,静观这场好戏。 孙会是越看越心寒,感觉全身都快要被冷汗侵透了。 他原本只是一个贪生怕死的猥琐小人,仗着他父亲孙秀的权势熏天,才敢胡作非为。 这时骤然失去了孙秀虎皮的威慑和保护,心中怎能不慌得一批? “风紧,扯呼!”正在这关头,守候在大门外的石寒突然发出了一声大喊。 原来是攀附孙秀的殿中中郎士猗骑马,身后率领着四百排练整齐的禁卫骑兵从一侧街头奔腾直扑这边青楼大门而来。 显然是青楼中早有孙秀秘密眼线获知有人闹事,急跑去报告了孙秀,孙秀又急差士猗第一时间率队前来救场。 陈安回头朝楼外街道一侧快速扫了一眼,心头一紧,又立即回头冲正在逼迫向孙会的石方高喊道:“方老大,孙秀已经派遣禁卫骑兵扑来了,眼见就要到了,我们赶快逃啊,就要来不及了。” “他娘的,真是扫了老子的兴头。”石方朝孙会狠狠啐了一口,口中骂骂咧咧。 “孙会狗儿子,下次不要再撞到老子手里,老子定要斩你不饶!” 他也知事情至急,不敢再耽搁下去,只得放弃了继续追杀孙会,立即果断掉头,拔脚就往大厅门外冲出去。 他冲出来大门口时,就看到数百禁卫骑军果然从一侧街道径直逼迫了过来,快如迅雷一般。 而石寒和陈安率领罗宵等十多个护卫早一溜烟跑向对面另一侧街道,逃去得远了。 敌人是强悍的禁卫骑兵,武备精良,人数又多。 石方哪敢继续硬着头皮接战,只得全力撒开脚丫子,一路狂奔去追赶逃去甚远的石寒、陈安等人。 这一路逃也不是别处,而正是距此不远的淮南王府。 淮南王府相隔此处极近,而且淮南王司马允与赵王司马伦和孙秀都是死对头,双方结怨已深,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石方在青楼大闹,也算是与孙秀作对,为淮南王出气,正好暂时寻求淮南王的庇护。 当然,石寒也存了存心挑起淮南王与孙秀之间的矛盾,让他们大打出手,搅混洛阳这潭混水的心思。 他现在是唯恐天下不乱! 却说赵王司马伦自领相国,效仿曹操辅佐汉献帝,司马懿辅佐曹魏事,控制了晋惠帝司马衷,独掌朝廷大权。 并对淮南王司马允明升实降,要彻底剥夺他手中统领禁军的中护军实权。 司马允极力抗拒,称有病不接受任命,也不去上朝面君。 此时,当石寒、石方和陈安,以及罗宵等一众护卫气喘吁吁跑进淮南王府,司马伦派遣的御史刘机正在逼迫司马允,要逮捕他手下各级属官,以谋反罪检举他。 在石寒众人进入王府后,遇到司马允儿子奏王司马郁,感觉王府氛围异常凝重。 石寒因问司马郁道:“秦王殿下,今日府中又出了何种变故,气氛竟完全不对啊?” “石兄,别提了,如今司马伦独掌朝政大权,忌惮我父亲会成为他掌权路上的障碍和绊脚石。”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四十九 赵王、淮南王斗法 司马郁长吁短叹的如实答道:“如今专门针对我父亲,派遣御史刘机弹核逼迫,要逮捕我王府所有属官和幕僚,彻底分化粉碎我淮南王府。” “真是岂有此理,欺人太甚!”石寒佯装愤慨,怒不可遏,打抱不平。 原来事情经过是,孙秀风闻在京的淮南王和齐王有强强联手起来的趋势,并认为淮南王司马允不服赵王司马伦的封赏,怀有异心。 已经对司马伦和他构成了严重的威胁,这才急匆匆地赶到相国府,和司马伦商议此事。 这等于是一个意外,目前的局势演变适得其反,似乎是两位王爷心里都生出不满,逼得他们互相走近,并联合了起来。 “不得不说是秀的布置出现了纰漏,本以为齐王是可以拉拢的,甚至还不惜打压淮南王,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孙秀叹了一口气开口道:“还是应该先解决掉淮南王,齐王构不成大患。淮南王是武帝亲子,一旦振臂高呼,八方呼应。而且这个皇子胸怀大志,雄才大略,在宗室和禁军之中又很有威信,对大王的大业将是大患。” “淮南王仗着是皇帝的亲弟弟,就胆敢对本王的命令公然进行抵制,此风绝不可涨,否则本王怎么服众!”司马伦难得的能对此持清醒认识,并保留有自己的主见。 经过这段时间的掌权朝政,他基本上发现了自己名声不好,德望不足,并不能众望所归。 同时,提拔俊才为自己效力也收效甚微。 比喻提拔平阳郡(山西省临汾市)太守李重、荥阳郡(河南省荥阳县)太守荀组为左、右长史。 东平国(山东省东平县西北)人王堪,沛国(安徽省淮北市)人刘谟为左、右司马。 尚书郎、阳平郡(河北省大名县东北)人束皙为记室,曾任淮南王文学的荀崧、殿中郎陆机为参军。 荀组是荀勖的儿子,荀崧是荀彧的五世孙。 又任命梁王司马肜为太宰,左光禄大夫何劭为司徒,右光禄大夫刘寔为司空等等。 这些人受自己的提拔和封赏非但不感激,有的还胆敢抗命不从,一再推托,不来上任。 接二连三的碰壁都让司马伦有了破罐子破摔的颓废感,在士林之中都这样。 而在皇室宗亲当中,像淮南王司马允、齐王司马冏等等皆纷纷对自己不满,只是敢怒不敢言。 “淮南王府当中,有从淮南跟随淮南王来到洛阳的死士,淮南王坐镇寿春十数年,身边亲卫部曲百里挑一,惟命是从,绝对不容小觑。”孙秀暗自点头,司马伦这一次能为对方而上心,总算是清醒的。 当务之急还是先解除淮南王司马允的兵权,在这之前,孙秀以司马伦的名义已经解除了淮南王在淮南的军政大权。 而原本作为将其调入京城,一起联合,暗中秘密铲除妖后贾南风一党的交换条件,则把洛阳禁军的军权交给了司马允,司马允现在是中央禁军的中护军。 中护军掌控朝廷中央禁军,如若司马允以掌控的十多万中央禁军对抗司马伦,有准备之下还真是一个巨大的潜在麻烦和威胁,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孙秀为了稳妥起见,认为当务之急还是得要抓紧想办法解除司马允手中的中护军之职,以保障自己与赵王的安全。 “大王可以假拟天子诏,进淮南王为太尉,现今张华已经告老返乡,太尉之位正好空悬。” 孙秀沉思片刻开口道:“淮南王以惠帝亲弟弟之尊,理应高居太尉之位。” “可他能同意么?而且他还年不及三旬,之前也并没有这么年轻就升迁作太慰的先例,”司马伦微微摇头反问。 太尉虽位列三公之一,官居一品衔,名义上说得好听是掌管天下兵马,实质上就是一个根本毫无实权的,名誉性质的养老闲职。 除了杨骏在晋武帝刚死的时候以太尉专权,妄图控制傻子晋惠帝独揽朝政,还被妖后贾南风雷霆般发动政变所铲除。 此前担任太尉一职的有何曾、汝南王司马亮、高密王司马泰,在杨骏之后又有张华…… 确实不是朝廷宿老就是宗室前辈,年龄都在五十以上。 现在淮南王司马允不过是二十八、九,三十岁不到的青壮年,正处于年富力强,人生最巅峰的时候。 就让他提前过上闲散的退休生活,他能同意么? “可速速下达皇帝旨意解除淮南王中护军,改任太尉,如若不奉召可即杀之,此谓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否则久后必为大患。”孙秀眼中森冷的寒光一闪,斩钉截铁道。 司马伦望向孙秀有点吱唔道:“他会任我们打杀,不会反抗吗?” “自从除掉贾后之后,大王犒赏三军,大行封赏群臣,也是大王以相国之尊封赏淮南王中护军之位的。” 孙秀极为坚决道:“趁现在他任职时间尚浅,人心未附,还无法把自己的心腹安插进禁军当中,羽翼未丰之际,大王当尽早收回成命。” 司马伦犹自迟疑:“他如果真的不肯听命……” “他早有异心才会不奉命,要是旷日持久,对禁军的掌控会越来越深,对大王的危害也只会越来越大。” 孙秀苦口婆心地劝道:“大王想想,淮南王现在就已经对大王您早有许多不满和怨言,以后可怎么得了啊?等于养虎贻患无穷。” “真要开始打击除掉宗室王爷的话,只怕影响非小,会引起连锁反应的?”司马伦仍旧摇着头。 “秀知道大王心有疑虑,但成大事者无不杀伐决断,不能再等了。”孙秀继续不遗余力的劝服道。 “难道大王真想要等到淮南王完全掌控禁军后,和大王对弈,发展到事情不可搀救的地步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 “你这是要生生逼反他啊!”司马伦吓了一跳。 如果逼着淮南王造反,后果可能是引发整个皇朝宗室的一系列多米诺牌骨连琐效应的导火索,到时候的形势将会相当严峻,甚至彻底失控。 “淮南王年纪轻轻就出镇寿春,掌控淮南大军,同等待遇只有秦王司马柬,楚王司马炜,可说是非常受晋朝皇室和先帝的赏识器重,而淮南王的行事风格,和楚王司马炜类似。” 孙秀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抬头望向司马伦,像是在观察后者的脸色,最后喟然叹道:“至于大王你么?应该不想做第二个汝南王吧?” 谁不知道汝南王司马亮是被楚王司马炜格杀的,司马伦自然也非常忌讳这种情况的再次重演。 世事变幻,司马允就如同司马炜那般年轻,自己则如同司马亮那样老迈。 当初是一个武帝亲子对阵一个宗室元老,现在俨然又是一个武帝亲子对阵一个宗室元老,历史继续在重复轮回…… “好,那就传旨,生死由他自行选择,也怨不得旁人,更不能怪本王心狠。”司马伦最后下定决心,也不由得长长吁出了一口浊气。 晋惠帝不过是个天生弱智的傻子,凡事皆不能自已作主,一切都听命于掌相国实权的赵王司马伦。 司马伦很快以天子诏命要解除淮南王中护军,并直接升迁后者为朝廷太尉之职。 明眼人都知道这实际上就是赵王的诏令,这是赵王和淮南王的斗法。 就算是刨除赵王和淮南王的渗透,把整个禁军排除在外,赵王的力量也远远超过淮南王。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五十章 孙秀的逼迫 赵王现在是相国,设置有左右长史、司马、从事中郎四人,参军十人,掾属二十人,相国府的护卫军队便有一万多之众,权势气焰冲天。 淮南王府充其量能战之士总数也不会过千,单独两个王府的兵力就相差十倍都不止。 而且司马伦和孙秀手里还掌控着傻皇帝和所有的中央禁军,淮南王怎么进行正面对抗? “该来的终究要来了,躲是躲不掉的。”司马允狠狠深吸一口气,长叹道。 随后,又怒意勃发道:“我看司马伦想做皇帝想疯了,而首先就要除掉我这个最大的障碍。” “殿下,请慎言啊,现在咱们势弱,只能选择隐忍。”身边的从官林朝苦口婆心地劝诫道。 “如果我们硬撼,不啻以卵击石。”淮南王大将孟平也进言道。 司马允极为自负的傲然道:“上万中央禁军?哼,说得好听,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再多的羊也斗不过一匹狼,本王怕他作甚?” 司马允这话倒不是狂傲过头,无的放矢,而是很有根据的。 洛阳中央禁军本有十多万之众,但最近几年,天下大乱,先有权臣、妖后政变滥杀。 后又有晋室诸王各引兵马,在洛阳附近反复厮杀。 精锐的洛阳中央禁卫军也分成好几派,在内战中消耗了很多,实力早已经大打折扣。 再加上其中大部分都是世兵,也就是军户。 他们世代为兵,子承父业,只能闲时训练,一生中绝大多数时候都在种地。 技艺操练都荒疏了,有人甚至连金鼓旗号都分不太清楚。 说穿了,他们就是一帮只偶尔接受过粗浅军事训练的懦弱农夫罢了。 而且绝大多数还是一些老弱病残,就连几岁的小孩,七十岁以上的迟暮老者都在其中大量滥竽充数。 更兼且吃空饷严重,为了节省军费开支,真正厉害些的募兵,其实就洛阳中央禁军中的极小一部分人。 又自西晋灭吴之后,早息戈止兵几十年,军事松弛已久。 掌兵权的将领们又都是出自世家大族的纨绔子弟,要么不谙武事,要么根本无视军务,把部队都带坏,腐败堕落了。 所以说得好听洛阳城中有十万中央禁军,实在水分太大,真实战斗力很值得让人怀疑和推敲。 洛阳朝廷的中央禁军早就蜕变成了一只没有爪牙的纸老虎,连本身对内防御力量都已经极其疲软。 “臣下怀疑,赵王此举就是故意来恶心殿下,从而激怒殿下您失去理智,从而奋起冲突对抗,让殿下您落下破绽和口实。” 孟平这些从官都非常了解司马允的脾性,怕他太冲动,沉不住气。 司马允狠狠盯着孟平和林朝,冷笑讥讽道:“你们何太胆小软弱?真希望等敌人拿刀子架上脖子吗?” “大王,不是这一说,我们公然与整个中央朝廷对抗还是不明智的!”孟平又立即进言力谏道。 “嗯……”司马允闭上眼睛片刻,似乎是在尽量使自己冷静。 片刻之后复道:“那本王继续使个‘拖’字诀,仍旧等待时机好了。” “就按石寒那小子的建议,专门夜里跟他玩阴的,他阴我更阴,看他能奈我何?” 打定主意,司马允一脸阴沉的狰狞哂笑:“走,先去会会司马伦那老小子和孙秀佞臣派遣来降诏的御史!” 从王府内院走出来的司马允冷冷地看着刘机,府中的吵闹终于安静下来。 随着司马允的出现,刘机当即拿出来了孙秀手拟的诏书开始宣读。 “淮南王接旨!” “哼,草拟天子假诏,拿来唬弄别人或许还可以,但我又岂会上那司马伦和孙秀二贼的当?” “天子有诏令淮南王为太尉,太尉掌管天下兵马大权,位极人臣,殿下为何不奉诏呢?” 刘机定了定心神,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皇上有旨再请淮南王受诏。” “抱歉,本王抱恙在身,无法跪迎圣旨。”司马允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刘机。 一个千石小官也敢在自己面前狐假虎威,还真不把他这个王爷放在眼里。 古人诚不欺我,龙游浅滩遭虾戏。 “殿下不奉诏,公然违抗圣旨,那可就不要怪本御史不客气了。”刘机脸色刹那变得阴沉起来。 他环顾左右,抬手一指司马允道:“淮南王抗旨,先把淮南王府掾属从官都给我拿下。” “刘机,你敢!”司马允从出生就没有受过这种奇耻大辱,一个御史也敢一头冲进他的王府来如此放肆。 但是刘机带来的人已经动手了,将一些在院中的淮南王左右掾属从官俱按倒在地,把司马允的呵斥当成空气。 司马允冲上去就朝刘机脸上一个大逼兜狠狠刮去,直接扇得对方原地一个趔趄,一屁股墩挫倒跌坐在地。 他习武从军多年,这一巴掌势大力沉。 刘机被打得眼冒金星,瘫坐在地不知所措,手上的诏书也掉落下来。 司马允直接捡起诏书,只是看了一眼,瞬间火冒三丈地喊道:“什么破诏书,也敢拿来唬弄本王啊?” 诏书应该由中书令或中书监起草,盖有皇帝玺印。 中书令是孙秀,诏书有孙秀笔迹,这无可厚非。 但是他滥发诏书故意恶心人,目的就是为了激怒司马允当场公然而反。 当年贾南风一纸诏书,就逼得楚王司马炜众叛亲离。 现在他故意发出诏书去羞辱司马允,这样的诏书你都愿接,那就是个软骨头。 下一次自然还有更多办法给你穿小鞋,使小辫子,通过不断打压你,早晚收拾了你。 “召集我淮南王府所有私兵、死士前来,把他们统统都给我拿下……”司马允面色一凝,目露凶光,猛然抬头喊道。 刘机见状不妙,转身就跑。 他手下那些人脑壳不灵光,则反应太慢了。 此时,正巧石寒、石方和陈安,带领罗宵等十多个护卫,也都随着淮南王世子秦王司马郁走入淮南王府大殿中来。 当场府内众多死士护卫齐心协力,将传旨的御史刘机手下都统统当场抓捕捉拿住,押其跪伏在了淮南王司马允面前。 “赵王简直是狼子野心,欲要公然篡夺皇位,如今又来苦苦逼迫我,”司马允当场振臂高呼。 “我发誓要维护我司马家的皇权大统,勤王救驾,大家当随我一起盟誓,今放手一搏,舍命为国家锄奸除恶。” “随大王锄奸除恶!” “随大王锄奸除恶!” 众王府死士齐声附和高呼,声震屋宇。 “俗话说富贵险中求,赢了,等待你我的将是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最后,司马允一指身前跪着的几人,向身旁的亲信下令道:“把这几个家伙都拉出去,当场砍了祭旗!” “大王,且慢!”石寒立即站出来阻止道。 “这些不过都是小喽啰,杀之无益,不如先暂且把他们都关押起来。” “放肆,你以为你是谁?”司马允拿眼凶狠地怒瞪着石寒,大声喝问道。 “一个齐王府的小喽啰也胆敢来多管闲事,阻止本王的决定?” 石寒继续忠言直谏:“大王,还请不要冲动啊,人家手中掌控皇帝,占据了朝廷大义名份……” “本王正要杀了他们献祭,鼓舞振奋士气,随后立即发兵皇宫,清君则,解救社稷危难。” “我们公然反叛,实力又弱,哪有这么容易成功,能有好下场?” “本王已经忍受够了,誓要杀了司马伦那老小子,一举扳回这场颓势。” “父王,还请从长计议!”司马郁忍不住力诤。 “我们应当先约同齐王一起,共同发兵攻陷皇宫。”石寒急忙提议道。 “约同齐王?本王倒是想约同齐王啊,”司马允幽幽一叹。 “这就才对嘛,否则我们只怕……只怕一旦兵败……全都要遭诛……被夷灭三族啊!” “只怕为免惹火烧身,明哲保身,齐王就只会隔岸观火。” “就算齐王不一定会出兵相助,大王您也不能怒发冲冠,一时完全不顾及后果,急于与赵王司马伦公然撕破脸皮,兵戎相见,一争长短。”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五十一章 大战一触即发 石寒仍然劝谏道:“这是置气过激的行为,也正中他们下怀,殊为不智。” “都只为自身利益设身处地,精明算计,谁愿甘冒性命之险来揽这一烂摊子破事?”司马允内心通透得很。 “司马伦自号相国,篡位在即。”司马允咬牙切齿道:“我们必须要赶在之前将其扳倒。” “相国?”石寒闻言一愣。 其实到东汉时,早就已经没有相国的职位了。 最近一百年被称为相国或者丞相的仅有三人,董卓、曹操和司马氏的元老领头人晋宣祖帝司马懿。 这赵王司马伦效仿曹操和司马懿,所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当然,司马允也没有这么高尚,正因为他是晋武帝的儿子,晋惠帝的弟弟。 他原本也是指望被封皇太弟,将来继承皇位。 哪知司马伦一心想要篡位,根本是在发动政变,成功除掉贾后上位之后,把他司马允这个协同政变的大功臣随意丢弃一旁打发了。 在铲除妖后贾南风一案上,在京宗室,王府都出兵喋血街头,参与的藩王多了,分蛋糕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蛋糕就这么大,肯定会有很多人不满。 于是洛阳诸王的矛盾就因为利益分配的不均,被彻底激化了出来。 再加上又多有想要夺位称帝的野心,就最终诱导出八王之乱。 “没有齐王殿下相助,在京的宗室王爷还有这许多:包括东安王司马繇、东海王司马越、东武公司马澹、清河王司马遐、吴王司马晏、平原王司马干、梁王司马彤……” 石寒如数家珍道:“大王可以多多联合他们,我想诸位宗室王爷一定是不服司马伦篡权夺位的……” “万万不可!”石寒的话还没有说完,秦王司马郁就伸手打断了他的话。 引得其他人一阵侧目,不知道司马郁为何有这样的举动。 仅仅凭借淮南王府,他们这点人马虽然有心杀贼,却实在势单力薄,无力回天。 这样寻找宗室中德高望重之辈联合,或者做后援,本身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怎么会万万不可呢? “诸位,”司马郁眼见众人突然目光齐刷刷地转向自己,都是满面质疑之色,忙有些慌乱地解释起来。 “现在在京的武帝之子有四位,清河王司马遐在当初的时候就蛇鼠两端,不是一个可信之人,把希望放在他身上不可取,他手中也没有兵权。” 见到父亲司马允都在点头,司马郁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吴王司马晏身有残疾,素来不为武帝所喜,能照顾自己都算不错了,何德何能参与如此大事?” “但司马伦能让他做射声校尉,明显是觉得吴王不构成威胁的。” 司马郁把洛阳的宗室诸王如数奚落了一遍:“豫章王司马炽年龄太小,只是散骑常侍。” 他显然说的都极有道理,没有兵权的在京闲散王爷毫无可取之处。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些宗室其实也是可以尽力争取的,如果能够凝结起来,成为一股大势。 也足以给司马伦施压,左右司马伦的意愿和决议,让其日常忌惮。 “不错,我们几乎没有外援,就只剩下我们自己可以仰仗。”司马允接过话来,加重口气道。 “大王切莫性急和冲动,我们现阶段就在明面上与司马伦争斗,绝对讨不到丝毫便宜和好处,”石寒说话语气极为凝重。 “本王年富力强,在京城禁军护卫中还算威望颇高,也只有我才能公然挑起反抗司马伦这老小子的责任来。” “公然发动政变这绝不是儿戏,而是干系自身生死存亡的头等大事,不得不慎重啊。” 司马允激愤慷慨而言:“值此国家危难之时,岂可只顾个人安危?当振臂一呼,血溅五步,以诛佞臣,力保我皇江山永固。” 石寒道:“但我们淮南王府中又都是剑客豪侠,固然人数不多,却都是深不可测的剑道高手,何不继续坚持进行夜晚暗袭刺杀,各种破坏活动?以扬其长,先打击剪除司马伦和孙秀二人的外围党羽和亲信心腹。” “对呀,你倒是给我再次提了个醒……”司马允一声恍然大悟的惊呼,噗嗤一笑,慢慢的笑容凝固了。 石寒直勾勾地看着司马允,阴测测地道:“只要能予以敌人严重打击,削弱瓦解其势力,无所不用其极又如何?” “这是长期切实可行的最有效对抗办法,比明的来反叛刁钻毒辣得多,这也才是我们的底气啊。” 司马允冷不丁地突然转头问向身边的亲儿子秦王司马郁:“郁儿,你觉得我们最先要针对的司马伦党羽该是谁?” “依孩儿之见,首先还是要对付殿中中郎士猗和尚书左丞王舆,他们掌控皇上身边的殿中禁卫,时刻监视和威胁皇上的安全。” 司马郁微一沉吟,点点头道:“只可惜我们上次的刺杀功亏一篑,让士猗逃过了一劫。” 士猗是殿中中郎,之前任这个军职的是孟观、李肇,孟观是孟平之父,两人正是因为当初参与诛杀杨氏才步步高升。 这个位置在禁军中极为重要,如若真能当先除掉士猗,也算是成功断了司马伦一臂。 还有尚书左丞王舆率领禁军掌控皇宫各宫门,解决他或可先突破宫门作缺口。 “我们已经打草惊蛇,只怕再出击已经不易成功,”石寒接话分析道。 “而且司马伦和孙秀会加大对全城的戒严,不利于我们的继续行动,还是先隐忍两天再看吧。” 司马郁又接了话,越说越觉得兴奋:“只要我们纵火洗劫捣毁了孙秀在洛阳城中的青楼产业,司马伦操控下的赌场产业,定然会使其肉疼死,再也坐不住的,要迫不及待来逼迫,主动出击我们淮南王府。” 石寒也认同地点头告诫道:“嗯,这证明我们还手握主动权,我们真应该要好好沉住气,把握住这种趋势,不要被对方带偏了节奏,掉落进对方为我们设好的陷阱中。” “正合我意,暗中尽兴作乱,烧杀抢劫我最喜欢!”石方唯恐天下不乱,顿时欢呼雀跃。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五十二章 定下暗中作乱行动计划 石寒不像石方那么鲁莽冲动,逞凶斗狠,暗中向身旁的陈安递了个眼色。 他之前之所以向司马允提议趁着黑夜作乱,打击司马伦党羽。 实际上还是为了替齐王免祸,为自己浑水摸鱼,乘乱取利。 当然,也为了乘机替陈安报仇,找回来场子。 有了大把淮南王府的帮手,那什么孙秀的青楼、司马伦的私业赌场、闾和的出租屋…… 统统都可以挟私报复,尽情大闹,抢劫焚烧泄愤。 这一番商量之后,淮南王司马允暂时压制住了自己立即率人攻击司马伦相国府的无脑暴怒冲动。 并授权给了儿子司马郁和石寒、石方、陈安等人,让他们今晚深夜率队去执行针对司马伦和孙秀党羽的破坏暗杀行动。 石寒也是暗自松了口气,只要有淮南王在前面顶着,他借助淮南王的掩护,正好在暗地里搞一些小动作。 也没有人有精力来顾及盯上他。 同样在府中闭门不敢出的齐王司马冏最近则见了不少人,有人明里暗里希望他铲除赵王。 只不过他现在没有淮南王目标大,明明心里有鬼,唯有仰司马伦之鼻息,更加不敢轻举妄动。 司马冏一下子就看透了孙秀举动之用意,砍向淮南王的屠刀,本来也可以砍向他齐王。 只不过很显然,孙秀还不想同时逼反两个王爷。 更不想触犯众怒,遭受来自宗室王爷们的联合抵制。 想到这,司马冏倒吸一股凉气,自言自语道:“好险啊,难怪贾后都着了他的道。” 京师当中,赵王司马伦和孙秀手中操控着傻皇帝,独掌朝政大权。 所有人都只得唯唯诺诺屈服在他们的淫威之下,起码表面上都要遵其号令。 司马冏蛇鼠两端,继续持观望态度。 要他现在明目张胆地站在司马允那一边,明火烛杖地与司马伦公然翻脸,一意孤行对着干,他还没有这份决绝的勇气和胆量。 因为他非常清楚,就算两个王府合兵一处,其真正实力也不及赵王府的一成兵力。 自从司马允称病不出之后,宗室和朝臣表面上没有丝毫动静,实则内心里无比狂热,无时无刻在关注着双方的动静。 但又都在上朝的时候三缄其口,明哲保身,唯恐被这一场风波惹火烧身。 …… 一伙黑色紧身夜行衣,黑巾蒙头的强徒,粗略估计聚众不下五、六百人。 他们手持明晃晃的利刃,趁着黑夜的掩护,正行进在早已执行宵禁,通往隐商观的黑咕隆咚铜驼街上。 “石牧官,我们今晚人手充足,不如分头行动吧。” 迎着深夜吹拂的仍旧燥热熏风,司马郁突然向身边齐头并进的石寒提议。 石寒回头扫视身边众人,微微摇头:“为保险起见,我们分兵怕有不妥啊!” “为了尽量把事情闹大,搅得洛阳城中一个翻天覆地,和成一团稀粥,我们务必要执行双向,甚至多线操作。” 秦王司马郁的意见无疑有着巨大的蛊惑性。 为了反击赵王司马伦和孙秀在朝堂上的步步紧逼,淮南王司马允不得不选择了暗中进行暴动,不断给司马伦和孙秀制造麻烦。 因为明的实在无能为力,而他淮南王府正好有七百余侠客死士,恰是搞暗杀破坏的好料子,以扬其长。 否则总不能任其打压,乖乖等死。 石寒并没有太过乐观:“要是兵力分散,反而误了主线任务……” “无妨,我只需带上三、四百人去进攻殿中中郎士猗府邸便足够,”司马郁异常笃定。 “可成吗?他府中有数百护卫驻守!要是袭杀失败……可别离了个大谱!” “我保证无虞,可再分两队人手,一队由你带领,另一队由我们淮南王府将领孟平率领,各带百十人去纵火劫掠,甚至铲除洛阳城中依附司马伦和孙秀的周边党羽。” “公子,秦王殿下所言极是,我们现在便冲去鸿运赌场,将它洗劫一空,再放一把火烧了干净。” 紧紧跟随石寒身边,一向沉默寡言的陈安,突然显得神情激动,主动抢话说道。 “鸿运赌场?”石寒和司马郁疑惑惊呼之际,用探询和奇怪的目光望向了陈安。 见问,陈安只得飞快地解释道:“说来不怕秦王殿下和公子笑话,我之前被牙房骗去那家赌场试用打手,坑了我二十贯钱押金,还强行霸占了我的宝马‘聂骢’。” 古代也是有中介的,只是叫法不同,俗称牙房。 其中的成员:拐卖人口的叫人牙,牙婆;租房售房的叫房牙;带货买卖的叫卖婆,货郎…… “聂骢?”石寒猛地惊呼。 “只因我被试用的那几日里,将马匹寄养在他们赌场马厩里,”陈安神色一黯,摇头发出长吁短叹。 司马郁不假思索反问:“这不正常?” 陈安大摇其头:“他们就以霸王条款无理蛮横诓我的马只能拿来抵消寄养耗费,被他们生生地扣押,并霸占了过去。” “你身手不弱,为什么不当场抢夺回来?”一旁,石方不假思索地呼喝道。 石方是个身躯雄壮有如铁塔般的大汉,目测有超过两米的身高,四百来斤的庞然身材。 强壮得有些过分,远异于常人,让人一见印象深刻难忘。 他是石寒手下的大总管。 陈安怔怔道:“后来得知那家赌场,实际上是司马伦小儿子霸城侯司马诩在幕后操控,他老早就盯上了我的宝驹座骑‘聂骢’,存心套路设局算计于我,懂的都懂。” 石寒重重点头:“可以理解,神骏宝驹足以动人心,让人一眼相中。” 他一边说还一边情不自禁地转头回望身边石方:“就好比一个极具诱惑的动人心魄美丽女子,诱人心生邪念和占有欲!” 石方这家伙就是个人中异类,料想那宝马“聂聪”也是一样,一定也是马匹中的异类。 “便只有你能忍得下这口恶气!”石方这恶汉依旧不服气。 陈安深为叹息,大摇其头痛苦道:“俗话说士庶天隔,民不与官斗啊!”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五十三章 夜黑风高杀人夜 “那又怎样?怕他鸟甚,老子们烂命一条!”石方故意气乎乎地抬杠。 “他们有钱有势,我一介微末贫寒之身,势单力孤,拿什么和人家去硬刚?” 石方无比鄙夷:“光脚的还怕穿鞋的?” “只是……只是我还想在洛阳继续待下去求学,人家兵仙韩信还能忍受胯下之辱呢,难道我选择忍气吞声,息事宁人有错吗……” “对呀,我知道你原本有无敌三宝的,”石寒也是突然一阵苦笑和诧讶。 “而这些日子我们相处之中,正好奇你身上为何一件都不见,原来……” 陈安武艺高强,勇猛不用说,他还装备有著名的“无敌三宝”。 “无敌三宝”第一件便是西域汗血宝马“聂骢”,长丈二,高八尺,造型雄峻,配备铁鞍,日行千里; 第二件乃他左手的兵刃七尺大刀。 第三件乃他右手的兵器丈八蛇矛,杆一丈,刃八寸,据说矛头状如游蛇,开叉双锋更如毒蛇张口。 这三宝与众不同,极有特色。 每每出阵,陈安坐下“聂骢”纵横如飞。 杀敌要么左手七尺大刀劈斩,摘取敌人首级。 要么右手丈八蛇矛拦扎,刺透敌人胸膛。 要么两手并举连戳带砍…… 这陈安左手如关羽、右手似张飞,兼具关、张之威猛。 特异独行,天下无双。 如今陈安才初出茅庐。 “为找租房,为求兼职,钱都被牙房和租屋、黑心赌场、青楼诈骗光了,”陈安一阵神色黯然。 “实在没钱吃饭,寸步难行,我两柄兵器七尺长刀和丈八蛇矛都典当到当铺换了两串铜钱!” 为求改变自身底层命运,陈安只身闯荡京师洛阳求学。 初来乍到京师,他身上钱财不够花销,就想勤工俭学,一边求学一边应付自身日常开销。 哪知工没找到,所带盘缠反而都被诈骗光了,弄得衣食无着,举步唯艰,狼狈不堪…… 实在饥饿难耐,走投无路,陈安蹭到石寒旗下的洛阳东市“福禄堂”酒楼吃霸王餐。 因此大闹酒楼,打砸行凶,一时那动静震动整个东市大街。 这事当场就惊动了石寒。 石寒惊异于陈安一身好武艺,是条难得的好汉,遂起了结交接纳之念。 便当场化干戈为玉帛,高薪聘请了陈安到自己的白马寺庄园当武术总教头,为自己训练庄客死士。 能招揽到这样的人物,石寒很庆幸,与陈安也有了如今的主从关系。 “司马伦这无本买卖果然是比抢钱还快。”石寒一声感叹。 “石牧官,就这样吧,你带上我淮南王府上百死士,专门去针对破坏那司马伦老小子在城中暗中操控的各处捞偏门场子。” 作为淮南王司马允的世子,秦王司马郁虽也只和石寒看起来差不多,同样十四、五岁年纪。 但却为人少年老成,极为杀伐果断。 他当场抢着分派安排了下来:“就打痛他,多多放出他的血,让他无能狂怒,光想想他那副气急败坏的吃衰模样,就叫人心情无比解气舒畅啊。” “好,我们各自分头行动,”见对方坚持,石寒不复多言。 回头又吩咐了石方一句:“石方,你就紧随保护好秦王殿下安全,明白吗?” “走!” 不等石方回答,石寒大手一挥,当机立断带着人马于黑暗中与司马郁分道扬镳,踅进了主道旁边一条小巷中。 秋夜如水,一片静谧。 一轮高悬天际的明月已过中天,与熠熠灿烂的星空交相辉映。 洛阳城好似笼罩在星月幽凄辉芒地无力苍白缱绻轻抚下,乍然间,透出些诡异来。 陈安终于等来了报仇的机会,内心十分振奋。 他一马当先,奔行在前头带路。 很快摸黑进入了一片人烟辐辏、店肆商埠俱全的繁华街区。 这里正是洛阳城中商业聚集的隐商观。 此处经济繁荣发达,许多商肆,尤其是那些青楼夜场,就算大晚上,也是屋外高挂着大红灯笼,照耀得街道通明。 陈安一路直奔一座绿树婆娑,蔚蔚茵茵,十分壮观的青堂瓦舍赌庄。 大门前檐下四排大红灯笼彻夜不熄,如同白昼。 上书一块牌匾“鸿运赌坊”。 两边门楣上一副金灿灿大书的楹联: 逢赌必赢,赢得钱财满屋; 遇博定胜,胜来金银盈仓。 横批:无往不利。 赌场大门前,三、四个打手昂首挺立,深夜守值站岗。 陈安一言不发,一个箭步窜上去抽刀子便砍。 他之前被这家赌场与牙房狼狈勾结,打着招聘试用打手的幌子坑成了冤大头。 试工押金和坐骑,还有一连多日的试用工资,都被这家赌场强行霸占贪墨,敢怒不敢言。 正有冤无处申,有怨无处诉。 此时找上门来寻仇,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恨之入骨,哪里还肯容情。 他刀法极其了得,划拉两刀,一招“燕子抄水”,如水泼一般,刀光闪动有如鬼魅掠影。 四个门前站岗打手尚不及反应过来,就被一发全部抹了脖子,倒在血泊之中。 待身后的石寒等上百人奔跑上来,陈安早已经身如脱兔,手持明晃晃的环首刀,一马当先冲进了赌场内。 赌场中房房都是烛光闪动,亮堂如同白昼,通宵达旦。 尤其是一楼大堂中其生意之火爆难以想见,人头涌动,热闹的喧哗声好比是菜市场。 大院中却阒无人声。 石寒手一挥,他带来的所有人立即一哄而散。 这一百多人突如其来,有若从黑暗地狱中冒出来的阎王恶鬼,见人就杀,在大院各房外到处点火。 此时,变故来得太过于突然,赌场方面根本没做防备。 再加上这一百多人都是淮南王府精心培养出来的,是最精锐的死士杀手。 闯进赌场有如群狼冲入了羊圈,瞬间是一面倒的单方面屠杀破坏。 石寒武力寒碜,不敢像陈安一样一个人到处逞凶,在身边罗宵等护卫的保护下,急急紧追在陈安身后。 陈安来到北院,果见黑森森一片柏林旁有十余间房,附带一片巨大的骡马外院房。 很显然这里是鸿运赌场中,统一关押和代看顾客代步牲畜的地方。 空气中飘荡起来一股股浓郁而臭哄哄的马粪味。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五十四章 汗血宝马“聂骢” 周围都是合抱粗的青枫、白杨,微风吹来,“哗啦啦”一片山响。 这两样树木俗称“鬼拍手”。 黑魆魆的柏林微啸着,房边的枫、杨活似暗夜中在欢笑鼓掌的一群人们。 石寒众人跟着陈安追至那马棚中,见里面槽头口并排牵系着百十匹马骡。 “虎侯,找到你汗血宝马‘聂骢’没有?没被那司马诩骑回赵王府去,或者私自处理了罢?” 石寒赶紧追着陈安,知道好马难求,有的价值十万金不移,有价无市,还是紧替陈安捏着把汗。 “公子,幸喜找着了,没想到还一直滞留在这马厩里!” 只见陈安走到了拴着一匹高大神骏,威风凛凛宝驹的马槽前,伸手抱着马辔头,一阵心情无比激动地回应着。 这情形好比是与自己的爱侣复合,久别重逢。 而那马想来是与陈安早培养出来了深厚感情,竟显得极为聪慧,识得旧主,原地唏咧咧一声长嘶。 顿时有些躁动不安地四蹄在地面踢踏,不停扭动身躯来回兜圈打转起来。 “恐怕不是一直遗留在此无人问津,而是正好今晚被人骑过来的罢,司马诩一定常驻滞留在这处赌场里,”石寒煞有介事地分析着。 他见陈安找回了自己的宝马,实在心情比陈安本人还要高兴。 助陈安取回宝马,这对于进一步获得他的忠心投效,当属有莫大之功。 “公子,这里马骡上百,我们大可全部赶了回去,一人骑上一匹,正好我们紧缺马匹,”陈安边解开了自己爱马的马缰绳,边向石寒提议道。 石寒抬手一拍额头,欣喜道:“好主意,全都赶回去,正解我们之所急需。” 在古代,马匹是最重要的代步工具。 同时也是最重要的战略物资,就像现代人的汽车,日常不可或缺。 但是要购买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好马。 北方还相较好一点,但是到了南方,更缺马匹。 古代人的马匹就像现代人的豪车,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就算除去马匹本身的价值,便是日常照料供养也并不容易。 一匹好马的饲养花销巨大,抵得上十数普通成年人的日常开销。 想当年汉武帝为了得到在大宛国贰师城的汗血宝马,下旨命使者带黄金二十万两,又铸了一匹与真马一般大的金马,送到大宛国去,求换取一匹汗血宝马。 那大宛国王不但不允,还命人杀死使者,将黄金和金马都抢夺了过去。 汉武帝对汗血宝马志在必得,前后两次派遣大军不怕跨越茫茫沙漠戈壁,长途万里跋涉,进攻大宛国。 尤其是在第一次攻打失败后,第二次进攻更是以举国之力大发边骑。 并下令赦免囚徒,发恶少年及边骑六万人,马三万匹,牛十万头,驴、骆驼数以万计,粮草、弓弩不计其数,五十余名校尉挟厚备的庞大辎重队伍再讨。 更发戌甲卒十八万屯于酒泉、张掖北、居延为后勤,弄得天下骚然。 为了得到这几匹汗血宝马,汉家天下不知死了多少人,耗费了多少钱财。 在获得宝驹,志得意满,沾沾自喜之余,汉武帝还作什么“天马歌”以贺此事。 殊不知这大宛天马的骁健,全由野马而来。 汉武帝以倾国之力得了几匹汗血宝马,但没贰师城外高山上的野马与之交配,传了数代,也就不怎么神骏,身上也渗不出红汗了。 以此可见,绝世宝马的珍稀和难得,陈安的宝马“聂骢”也正是产自于西域。 古人对宝马的看重与喜爱,不啻于现代人热衷于豪车。 突然嘭地一声巨响,马厩门闩一下子从中折断,门里头“嘎吱”一声脆响。 半夜三更听起来格外刺耳,众人豁然惊悚。 大门早已一下洞开,一大群赌场打手们一窝蜂地,拥着一个好像极为重要的人物冲进了偌大的马厩来。 同时就听到那群打手护卫头领粗着喉咙大嗓门吼道:“大家伙,速速牵马,事至急,赌场遭逢匪人夜袭烧杀打劫,我们坚持不住了,要赶紧地护送四公子和相府司马眭秘大人,并赌场钱款,都一并转移归交相国府去,万万不可稍作迟误!” “来得好,果然是想逃回赵王府,去招援兵来救!兄弟们,上啊,一发杀光了他们!” 陈安当即发出一声高喊,丢开手里的马缰,提刀就冲向了正撞开大门奔涌进来的众多赌场打手们。 陈安心里正在气头上,到了此时,逾发见得凶狠起来,似乎找到了彻底的渲泄口,见人拔刀就砍。 一套泼风刀法舞得密不透风,大开大阖,顿时嗖嗖嗖的大刀砍人着肉声令人牙酸地狂乱响起。 最先冲进来的一批打手,五、六人早已在一个照面间,悉数被陈安一刀扫翻在地。 有的人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冤枉了账。 陈安本来就武艺极其高强了得,堪称西晋战力天花板,就似三国的战力标榜吕布一样。 连石寒身边身高两米多,四百多斤的大壮汉,常年练家子,恶气十足的石方,都尚不是他的对手。 何况是眼前这些平日依仗人多势众,滥竽充数的赌场垃圾打手们。 不过是被砍瓜切菜一样,挨着即死,擦着即亡。 陈安现在是专门杀人泄愤,毫无顾忌。 恰在此时,石寒身前围绕的众护卫在罗宵的带领下,也纷纷拔刀紧随陈安之后,人人奋勇当先冲杀了上去。 陈安率众有如地狱嗜血的恶魔,一阵冲杀,杀得刚冲进来的赌场打手们一个措手不及。 更多的打手们则恰好被堵在了狭小的马棚门口中,急切间还冲不过来。 当然,他们也没想冲进来。 遇到了真正的凶神恶煞,他们早就秒怂,惊慌失措中,只想着哪样才能尽快地退缩出去逃命。 只是可惜,门口狭窄,仓皇之间,一大群人尽皆堵住门口,进又进不来,退又退不及。 显然,他们对于陈安和石寒众人提前闯进马厩,并从马厩中突然杀出,根本就没有预料到。 “歹势,匪人凶恶,抵敌不住,都快别牵马匹了,大家伙速退,速退!护住公子和司马眭秘大人退往相国府去!” 那赌场打手头领又是一声呼喝,早已见机不妙,徒步护着司马诩和司马眭秘这两个重要的人转身就逃。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五十五章 齐王的顾忌 而陈安和罗宵众人杀得兴起,不待众打手转身逃离,又有十余人转瞬就被接连砍翻在地。 待大家杀透门口,追出大门去。 这一大群打手几乎作鸟兽散,人人心里大喊“苦啊!苦也!”。 身后丢弃了十余口大箱子,以及一地的尸首。 “虎侯,罗宵,别追了,一群小喽啰,追杀无益。” 石寒眼见陈安和罗宵杀红了眼,仍要去继续追杀逃散的敌人,急急叫止住了。 “我们赶紧召集人手,搜刮了赌场财物,一把火点着烧了它,马上退守回齐王府去。” 虽然趁夜在京师作乱,胆大包天,但石寒还是有分寸的:“耽误久了,只怕惊动满城中央禁军都要齐齐出动,我们身陷重围,就难以脱身了。” “公子,这里所有箱子中都是他们丢弃的金银财物和奇珍异宝,”在石寒说话的功夫,马上有人打开了地上敌人丢弃下来的箱子查看,兴奋地大声报告着。 “这是司马诩和司马眭秘他们临时收集起来的整个鸿运赌场钱财,眼见今晚势头不对,想要及时转移回赵王府去。” 石寒大喜道:“可惜被我们一阵好杀,连马匹和宝箱都来不及收拾,就仓惶而逃,保命去了。” “公子,这正好替我们省事了,”罗宵振奋道。 “嗯,大家伙,赶快牵了马匹,把所有箱子都抱上马背驼了,立即打包送往齐王府,”石寒打了一声呼啸,立即下达命令。 罗宵大笑道:“哈哈哈……我们今晚给齐王殿下一个惊喜!” “嗯,还指望着借花献佛,让齐王给我谋个更高点的官职,从京城外放出去。”石寒也重重点头,兴致颇高。 于是十几个护卫,两人抬着一个大箱子,连同陈安和罗宵都一人扛了一只,迅速退回马厩。 然后都又解开了厩中全部马骡牵出,按石寒的命令将装满金银的沉重大箱子都搬上马背绑好驼了。 这就赶着整个马圈里上百匹马骡冲出大门,随后又派遣了两、三人回头去点燃了马厩和旁边各间院房。 此时,整个赌场里早已经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 那些赌徒们惊呼尖叫着,四处奔逃,乱纷纷地涌向熊熊火光腾腾而起的赌场大门,一心只想要逃离这个恐怖地狱。 幸好石寒和十多个亲信走的是赌场马厩侧门,才没有被蜂拥的人流堵住在赌场内。 看着夜晚中大火冲天,石寒也不去管其余的淮南王府人马,只顾叫自己这十多个亲信赶着上百匹马骡,头也不回地往齐王府冲去。 两地相隔距离不远,没一会儿工夫就冲破宵禁中的城中黑暗,一路顺畅地抵达了齐王府大门前。 石寒亲自叫开了齐王府大门,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将骡和马都赶了进去。 此事早就惊动了齐王司马冏,司马冏慌急着忙地披衣出殿来见石寒。 “石寒,你们在搞什么鬼?”司马冏惶恐惊问道。 石寒沉着道:“今晚打劫去了!” “我听闻你今天自作主张去了淮南王府,怎么此时半夜三更的又赶回一大群骡马冲进我府中?” 他原本看在石寒投靠依附他,重宝贿赂他的份上,对石寒还算比较大度和器重。 但这样擅作主张,私自和另一边的淮南王府勾结,大晚上出去闯祸,太过胆大,连累他齐王府可不成。 石寒忙解释道:“大王,淮南王司马允与赵王司马伦矛盾激化,今晚淮南王府死士齐出,在洛阳城中到处烧杀抢掠司马伦麾下党羽和产业,城中早已现乱象……” “人家淮南王的事也是我们能参和的?你少缠夹不清,给本王招灾惹祸!”司马冏语气明显责备有些重。 石寒怕司马冏见责,立即献宝邀功道:“我率领手下若干人马今晚趁火打劫,浑水摸鱼,抢了那司马伦幕后暗中操控的鸿运赌坊,赶了一百多匹骡马,驼了十多箱财物送来王府,以孝敬大王。” “石牧官,只怕你是抢得马匹和财物太多,又城中宵禁,一时夜晚出不了城,无处躲藏,才不得不先都驱赶来咱们齐王府避难。” 司马冏身后突然出现的幕僚王豹,毫不客气地直言指责道:“这样的事倘若一旦被司马伦和孙秀盯上,孰不知又给我们添多大的麻烦呢?” 这王豹是个出了名的直性子,还真是让人有些无语了。 大家同在齐王帐下共事,你何必要把话说得这么直接较真呢? 这不是当面叫人难堪,招人憎恶吗? 好在石寒还没有这么小肚鸡肠。 不过他正式投入齐王府还不久,又平日并不在齐王府入幕为宾,因此很多王府掾属都还没机会结交认识。 只得尴尬地笑笑问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大王手下人才济济,能人众多,好些我还未曾谋面,更不识得呢。” “劳石牧官动问,在下王豹,大王府中幕僚,”王豹显得坦坦荡荡,高声答道。 王豹是个忠直诤谏之士,其实很适合做御史言官,算是一个相当有才干的内政型人才。 “哈,原来是王先生啊?”石寒听了,眼珠一转。 突然一笑,俯下身子对王豹说道:“王先生为人真忠贞正直之士,但岂不闻‘刚易折,柔易曲,宁在曲中求,不在直中取’,小心过刚易折啊!” 王豹一怔,一时没回味过来这话的意思,忙问道:“为什么呢?” “唉,”石寒幽幽一声叹息。 他本不愿意说得太过直接露骨,但觉得王豹此人忠直,对于一个明主来说,这样的人才尤为难能可贵。 可以用于唐太宗李世民身旁的谏臣魏征一样,作为照见自己的一面镜子般存在。 石寒一时也是起了惜才之意,或许将来大可寻个机会拉拢来用于自己身边。 所以,他哈哈大笑,还是说道:“做人要圆滑,不要太过于直冲,否则容易得罪人,遭人忌恨,被人陷害,搞得自己里外不是人,甚至是丢了性命,这就叫物过刚则易折。” 王豹居然听着并不生气,反而觉得很有道理,频频点头认同。 突然若有所思地怔了一下,又微微向石寒颔首说道:“确实是我猛浪了,石牧官指责的是,鄙人受教了。” 石寒掉头一哂,不屑地说道:“石某胡言乱语,王先生就当我是放屁好了。” “石寒,你还是别说人家了,你现在就让我很头痛啊,真是叫我又爱又恨,”司马冏语带双关。 石寒面容一肃,正视着司马冏,满面凝重认真道:“大王,今日小人送上十大箱财货,希望略尽自己绵帛之力,能助大王日常王事所耗需。” “唉,不是这一说,本王的意思是我们还是小心些避嫌避祸为妙,你且莫冲动,急于惹出事来!” “大王,下官谨遵教诲!还是那句话,下官一心为王府用命,绝无私心,并努力为王府培养得力的忠诚死士,也绝不敢丝毫稍懈。” 石寒说完,赶紧叫陈安和罗宵众人把马匹先都赶进齐王府马厩。 然后又将十大箱金银财宝齐齐搬上殿来,敬献到了司马冏面前。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五十六章 当面求取外放官 “石寒,你忠心天地日月可鉴,本王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当面贿赂重财在先,司马冏还能说什么呢,只得先捧哏了一句。 “多谢大王理解,下官感恩涕零!” “不过,最近权臣孙秀越来越猜忌我,很忌讳我与淮南王联合,我们也要避嫌的。” “是,属下领命,今后绝不敢再逾矩!” “好,这就对嘛!”齐王司马冏顿时眉开眼笑。 石寒则显得诚恳老实,不敢再表现出半点玩世不恭和狂傲来,虽然这便是所谓的魏晋风骨。 司马冏见石寒肯听话,又爽朗地轻笑道:“不过最近风向有变,看赵王和孙秀的意思,惧怕本王留在京城危害他们的统治地位,很可能会让我出朝任平东将军、假节,下放镇守许昌。” “啊,大王要出朝外放了吗?”石寒一声惊呼。 “嗯,此正在日常朝议之例!” 石寒冷静下来,开解道:“这样也好,朝中司马伦和孙秀二人弄权,排斥异己,图谋不轨,大王远离是非之地,反而可以独善其身。” “石寒,你很对,与本王不谋而合。” 石寒又补充道:“并且大王到了地方上,大可好好利用兖州的财力、物力和人力,暗中积蓄自己的地方军队势力,再度卷土重来。” “嗯!”司马冏对石寒的说法认可度比较高,频频点头。 又手指有节奏地敲击在面前端坐的案桌面上,自顾沉吟着说道:“我想让你随我同去许昌,留在我身边辅佐,不知你意下如何?” “奶奶的,老子都被你忽悠,哪还得了?”对于司马冏的提议,石寒内心极其排斥,第一反应就是要果断拒绝。 他虽投靠司马冏,不过是出于无奈,和有意借势。 至于死心塌地地追随他,忠心什么的,都不存在的。 说白了,不过都是为了石寒他自己的人生崛起规划,不过是在政治投机。 讲真,他对司马冏太了解了,此人非是明主,绝不可托付终生。 否则铁定要随同他一起陪葬,成为一个历史悲剧和笑话。 然而,暂时投机,借他之势而起却是可以的,而且非常有必要。 司马冏对于石寒来说,直白来讲吧,不过就是一架梯子,一架能登跃龙门的梯子。 纯纯的一个工具人,用过之后达到目的了,就可以及时摒弃的道具。 石寒显得神色一黯,沉吟良久,这才苦笑着,委婉回绝道:“恩王,您身边不缺人才,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反而发挥不出来我的真正用途,价值利用最大化。” 没想到石寒会果断拒绝,这大出了司马冏的意外。 想当初石寒是主动来投靠,还每每送上重宝贿赂之礼以示孝敬。 这令司马冏心中对石寒一直相较满意,还在石寒的要求下,果断升石寒做了他齐王府的八品牧官。 而且如今这主从关系还算融洽愉快,他想到要照顾提拔眼前这甚合他心的小子。 “那你的意思是……”司马冏颇为不解地抬首凝眉望向石寒。 “我想下放去地方上进行基层锻炼,尤其是特别有利于大王您将来大业的地方基层,”石寒向司马冏长揖一礼,拱手笃定严正答道。 “啊,是这样吗?” “比喻为大王去北方牧马场培养战马,发展与草原游牧民族的边境贸易,开展积极响应大王您的地方强悍武装力量等等。” “确定这是你自己的真实想法?” “正是,我想着励精图治,将来要为大王您的大业提供实际上的巨大助益,”石寒信誓旦旦。 “好,不错,”司马冏忽然一拍面前案桌,眼睛一亮,惊喜地叫道。 “这远比跟随在大王您身边,一味托庇于您,只求获得安乐,泯然于众官要好得多。” “石寒,你很有自己的主见,也很有斗志嘛,果然有志不在年高,之前倒是我小觑你了。” “恩王谬赞了!” 不过随即司马冏又尽量措辞委婉,有些叹息道:“只是,石寒,你年龄尚幼,又毫无为官的资历和经验,而本王又未能掌朝中实权……” 石寒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老子不会这么衰吧,连这么一个小小要求你也要当面推托掉。 “所以这其中就有许多的阻碍,并不能由本王一锤定音,说了算……” “大王!”石寒一声哀呼,心里瓦凉瓦凉,这种失望和失落只有他自己能够体会。 司马冏翻眼看向石寒,似乎很光棍地继续说下去:“而本王还要去请示赵王那老小子……” 石寒赶紧自责认罪道:“是下官太过异想天开,无理取闹,让大王犯难真是下官的罪过!” “不是这一说,是真的难搞啊,本王想要给你安排一个地方太守这样的封疆大吏,本身就并不符合朝廷规制,再说也没有合适的出缺……” “恩王多虑了,我从没想过担任地方郡守这样的大员,”石寒哑然失笑,才知道自己误会司马冏了,连连摆手笑道。 司马冏最后悻悻然摇摇头:“这原本就是极不现实的,你有心理准备就好。” “大王,属下只求一地方县令足矣,大可以后再慢慢熬资历累官吧,不急于一时,毕竟下官还年轻。” “县令?真的你只求取一个县令的地方官职?本王倒还怕你到了地方上受委屈。” “到了地方,只要有了朝廷官身这面护身符,天高皇帝远的,我又有自己培植的私人部曲,其余诸事皆好办理了。” 石寒早有自己的人生规划,知道死守于京城弹丸之地,或者司马冏身边,都只能泯然于众官,绝对显现不出来自己的出奇之处。 而且将自己的命运假托人手,绑捆在一起,凡事随其浮沉,这难以放开手脚施展自己的抱负,实为不智,并不是石寒想要的。 他一心要下放地方上去开门立户,自掌实权,任由自己尽情发挥和运作,培植自己的个人武装势力。 哪怕百里小县的财政赋税,也能尽力拉起来一支数千人规模的精锐之师。 须知乱世中一切都只是假象,唯拥有自己的强大武装力量才是王道。 所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要为将来自立做准备和打基础,这才是他的真实意图和动机。 “嗯,倘若只是如此,这就比较好措置了,诸县置令小县秩六百石者为七品,诸县置令大县秩千石者为六品。” 司马冏长吁了一口气,接着问道:“本王可以通过向朝廷申请,为你举荐一个县令的小官,不知你中意哪地一县?” “禀恩王,就去冀州部平原国茌平县做那一县令吧,”石寒早有预案,成竹在胸地笃定回答道。 因为他在东市马场,好巧不巧地购买到了羯族奴隶石勒。 他早决定循石勒的人生发展轨迹,去好好闯荡一番。 或许正是顺其自然,培植起来石勒大势的最佳途径。 将来有这个强助起势,自己的大业或将会更加顺利和有把握。 “原来你早有定计?”司马冏大感诧异。 “那县里都是牧马场,可为大王暗中输送战马,组建骑兵部队。” 幸喜司马冏一口应承,立马拍板了:“也好,那就等着本王的好消息,本王一定要让你下放地方,出任那茌平县令!” 石寒没想到这么轻易就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内心更是欢欣不甚。 “多谢恩王成全,”石寒当即向司马冏道谢。 “石寒,你是我亲信心腹,感谢的话就不必说了,咱们君臣际遇也算是一段佳话。” 石寒沉默一下,又道:“趁着现在天色尚早,天亮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出去再闹腾他们一闹。” “你还要随淮南王府一起去闹腾?”司马冏几乎吓了一大跳。 石寒忙极有见地道:“如今我们不怕京城纷乱,那是越乱越好,便于乱中取利,反而唯恐天下不乱。” 站在司马冏身旁的王豹深以为然,点头叹服道:“嗯,司马伦和孙秀掌握朝廷重权,他们需要求稳,以强硬姿态和手段平稳过渡权力,并控制京城和天下。” “而我们嘛,自然是要乱中求活、取利,乱才是我们乘势崛起的机会!”石寒忙又补充。 司马冏倒并不蠢,转念想想,觉得石寒和王豹二人说的都很有道理。 于是不置可否,态度也转变过来,放任石寒自去胡闹。 并对临行的石寒关切地告诫一声:“千万小心,不要被城中禁卫大军当场抓住!” “是,多谢大王关心!” “本王现下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到时候本王为求自保,只能小心龟缩,也解救不了你们!”司马冏直抒自己的窘境和无奈。 石寒遂辞别司马冏,召集陈安和罗宵等十多个护卫又出了齐王府。 这番他们都是打马而行,行动上更是快速得多。 “公子,我们现在去哪里?”罗宵这个护卫队长有点惴惴不安地问道。 因为洛阳城中已经开始大乱起来,尤其城中各处火起,火光冲天。 早惊动了维护城中治安的中央禁军,再加上比及天明,更大大增加了有彻底暴露行动和身份的风险。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五十七章 洗劫了青楼 石寒未加思索,脱口而出道:“去那孙秀幕后暗中操控下的‘闻香听雨轩’青楼,一把火烧了它,顺带再抢它一场,咱们索性再发笔横财。” “嗯,多谢公子关照,那青楼我也早气不过了!” 陈安感觉全身的细胞分子都要燃烧,欢呼雀跃起来:“今番终于都可以一发算账……让我胸中气顺,念头通达了。” “这是为何?”罗宵冲他脱口不解地问道。 “当初也坑了我一笔应聘其中试用打手时的二十贯钱押金。” “你哪遇到这么多麻烦的破烂事?一次又一次的上当受骗,受尽鸟气,唉,我都真不知道该要怎么说你好呢?”罗宵很鄙视道。 陈安也是愤慨地感叹道:“我初来洛阳,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土憨憨,哪知城市套路深,到处都是坑,早布下天罗地网在专待我们这些苦难人陷落啊!” “……”罗宵众人顿时纷纷一阵无语。 石寒则意味深长地幽幽叹息一口气:“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哟!” 他带领着自己手下十多人打马直奔闻香听雨轩而来,一路上倒没遇到什么阻拦。 很明显,城中维持治安的部队都去事发地了,那么多火起之处,哪里忙得过来。 不得不说淮南王府的众多剑客死士天生就是搞暗杀破坏行动的好料子,以前只是没有用对地方。 石寒有自知之明,情知自身弱小,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地与司马伦、孙秀作对。 但是背后暗地里玩阴的,他就没有什么顾忌了。 现在这样暗中搞鬼破坏完全可以嫁祸给淮南王司马允,天塌下来有高个的顶着呢。 而且也是他说服淮南王派遣出死士在洛阳城中到处作乱。 司马允正在遭受司马伦和孙秀的针对打击,逼迫让其交出中护军的中央禁军大权。 正在骑虎难下,进退两难之际。 明的难以对抗,玩不赢,石寒劝其暗中作乱对抗还以颜色。 司马允恍然开窍,一拍即合,接受了他的建议。 所以才有了如今淮南王府众多死士纷纷趁夜潜出,在洛阳城中暗地里到处发动暴乱这一幕。 众人纵马直接冲进了“闻香听雨轩”,一下子就在楼内分散开。 有如一群地狱阎王小鬼,毫无顾忌,直接就在楼中到处杀人放火。 石寒紧跟着陈安,很快闯进了最豪华的西院楼里。 两人稍一停,便听西院里一个男人粗暴的吼骂声:“拖她出来!” 这么晚了,这家青楼里还有人兀自在饮酒消遣作乐,显见又是放纵了一个通宵。 “贱货,给脸不要脸!”原来的男子声音继续粗鲁地辱骂。 “在我跟前装假正经,却和那些个小白脸眉来眼去调情儿,他奶奶的,千人骑万人跨的小骚蹄子。” 陈安也不言声,“噌”地跳起身来,轻轻纵跃下马。 把马鞭子往腰里一掖,抽出了马鞍下的大刀,蹚着满院茵茵草地来到小门边,抬脚猛地一踹。 那门本就不结实,哪经得住他的暴力,早轰然一声连门带框扑倒在地! 门房里的情景顿时一览无遗,里头一个凶恶老龟公正被众星捧月般簇拥。 显然这是个掌管青楼雏儿采买和调教的,掌有大权,八面威风。 他坐在案桌前发酒疯,边听曲儿,边手执长鞭抽打调教着才采买来的新雏儿,撒泼打人可凶恶得紧。 几个牙婆子围在他身边调情取乐儿,极尽巴结讨巧之能事,看着被抽倒在地的新来小姑娘说风凉话儿。 猛地见陈安踹倒角门,一身黑衣,黑巾蒙头,气势汹汹地大踏步冲杀进来。 又见他手中执着明晃晃的大刀,穷凶极恶的歹人模样,众人都吓得身上一颤…… 陈安看了现场情景,顿时火冒三丈,向那老龟奴恨声喝问:“就是你这老王八蛋在打人?” “你又是哪座庙里跑出来的死瘟神,敢管教你老爷我的闲事?”那老龟公闻陈安问话,半日才回过神来,冷笑一声。 陈安与生俱来的正义感让他怒不可竭:“你老小子年纪一大把,直如此可恶,毫无人性,逼良为娼,欺负人家小姑娘。” “我调理我的人,干你屁事!你不能见人么,头脸都要蒙了?” 陈安喝道:“你老东西真是痴长若大岁数,都活到了狗身上。” 老龟奴提着手里一根大马鞭,原本正坐在案桌前嘚瑟地抽打新采买进来的小姑娘。 只因这小姑娘是个不驯服的贞烈性子。 此时,老龟奴双手一撑面前桌案,站立起身来:“咹?谁他娘裤裆烂了,把你这个丑老二给露出来——” “你爷爷我坐不更名,站不改姓,名叫阎王爷!今儿这事,老子管定了,先收了你老龟儿狗命!”陈安勃然震怒。 言犹未毕,只听“噗”地一声,好像裂帛一样,一颗好大的灰白毛发头颅当空飞了起来。 而那老龟公立于原地,早已成了无头尸身,脖腔子里血雨狂喷,半晌才重重一声轰然倒地。 陈安一言不合,提刀就杀,瞬间变成了杀人魔王。 所有人都没怎么看清楚,那老龟公就被他手起刀落枭了首。 顿时,在场的那些牙婆子眼见当场杀了人,早已人人吓得脸色煞白,发出阵阵尖叫,四处乱窜如无头苍蝇一般。 而周围数十的青楼打手们和龟奴们仗着人多势众,人人也都纷纷操起家伙什,朝着陈安扑了上来。 那青楼打手头领顿时跳起脚来大骂道:“他杀了我们老龟公!大家一起上啊,先宰了他娘的!” 话还没说完哩,嗖的一声,陈安身影一闪,如鬼魅一样就晃到了他面前。 陈安飞起一脚踢,直接踹到他当胸。 对方踉跄着退了几步,依旧收不住脚,一屁股墩重重跌坐在地。 “哇”的又一口鲜血喷吐而出。 陈安还待进击时,周围的龟奴打手们早一窝蜂拥地包围了上来。 他背后好像长了眼睛一样,身子一偏,反手一招“横扫千军”,扭转腰身,手中大刀有如流光残影,在身后完美迅疾地扫了个大半圈。 就有如秋风扫落叶一样,将六、七个刚扑过来的敌人,一招统统放倒。 断肢残臂飞舞,肚肠鲜血流了一地。 血腥画面场景,看了叫人反胃作呕,实在太凶残了。 同时,陈安脚下好像按了个地泵一样,躬腰左手一撑地,斜倚半身,一个扫堂腿,又将随后靠近挤过来的三、四个人,已谷个子似的悉数扫翻在地上…… 陈安顺势捞了个刚倒地的敌人在手,再从地上直腰弹身而起时,猛地将手中刚捞到的人抡圆了一摔。 顿时摔进了围拥上来的打手龟奴人丛里,最前面那五、六个像人肉堆似地,立即叠倒在一处。 陈安武艺高强,身手反应极其敏捷,一连串的出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让人应接不暇。 而眼前这群区区野鸡把式的龟奴何足挂齿,人再多都是送菜,似乎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来。 石寒却退到一边,早躲得远远的。 他有自知之明,武力实在是他的短板,丝毫不敢逞能。 陈安咬牙笑着右手抽出鞭子,就着院中灯光,左手持刀,右手握鞭。 也不分是脸是屁股,就是冲着人群一阵劈头盖脸的狂抽猛打。 打得身周一群人鬼哭狼嚎,到处乱钻。 宽敞的大屋里登时大乱,院外又有几十个人拥了进来。 见陈安纵跳横跃,手持大刀杀人行凶,身手了得。 旁人再多都近不了他身,也只能干瞪眼着急。 女人们则惊慌不已,人人双手掩面只顾嘶声尖叫。 那打手头领鸡贼得很,见势不妙,不知什么时候早已远远退避到了人丛之后。 此时,正见来了援手,壮了胆子,又高声大叫:“快把角门封了,夜入民宅,非奸即盗,这是夜晚踩点的江洋大盗,不要放走他!” 哪里知道,石寒早暗中揭了蒙面的头巾,也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迹躲避在他们人丛之后,正见那打手头目刚好立在自己身前嗷嗷怪叫。 于是紧咬银牙,一不做二不休,掏出了袖口中隐藏着的匕首,暗中悄悄地一发狠心,突然一招“叶底藏花”,发难偷袭,直插对方的后心。 “唉哟!妈呀!”打手头领大叫一声。 根本没有防备,被石寒捅了个透心凉,他双手捂住鲜血狂喷的胸口,秃然委顿裁倒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动静,把他身前身后的人们都猛地吓了一大跳。 而那打手头目一通倒头打滚嚎叫之后,声息渐渐衰竭下去。 敌群中突然遭逢异变,不防陈安反应更快,瞬间抓住了机会。 他几步跨过来,举刀向着人群中一阵冲杀,厉声恶狠狠喝道:“叫角门上的人闪开,闪远点!不然——老子就来个关门打狗,将你们这群龟儿子统统杀光!” 刚冲进来的人们原本占据着角门上,但眼见头儿突然倒地不起,生死未卜,又见歹人异常凶悍,杀人如麻。 人人心胆俱寒,谁还敢来强自出头犯险。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五十八章 遭嫌疑调查 他们凭借人多势众,助势打顺风仗还可以,一旦遇到真正的生死大战,哪个还真愿意傻到去拼命,首先想到的就是保住小命要紧。 何况为了青楼打手这点微薄的生计,丢了性命也不值得啊,谁都会算这笔账! 他们只是对望一眼,纷纷无可奈何地迅速闪出一条道,生怕阻碍了对方,要被痛下杀手。 陈安毫无阻碍地飞快冲到了角门上,石寒见机暗中又偷偷蒙了面巾。 并快速弯腰从地上扶起了那被老龟公痛打惩处的年轻姑娘,带起那姑娘紧随陈安之后急从角门脱身窜了出去。 “公子,你带上这小女子赶紧上马,由我来断后和焚烧院屋,天快亮了,还是尽早返还齐王府!” 出来院外,陈安回头帮石寒飞快牵了马过来,又急急催促着。 石寒知道事急,也不敢继续耽搁,抱了那年轻姑娘,吃力将她托举上马背。 随后飞身上马坐姑娘身后,环手探她入怀。 “虎侯,你万事小心,安全为重,不要杀红了眼忘乎所以,发泄完仇恨之后,立即带领罗宵他们折回!” 石寒只得叮嘱陈安一番,勒紧缰绳驾马掉头,带着姑娘扬鞭纵马就撤,先行往齐王府返回。 而身后整个“闻香听雨轩”青楼之中也猛地处处火起,火势开始迅速向全楼蔓延烧着起来,又一派火光冲天。 只等石寒解了蒙面巾,带着年轻姑娘一路纵马,顺利返回齐王府不久,陈安、罗宵也率领十多个护卫安然折返回来。 同时抢回来的,还有用马匹驼回来的几箱金银珠宝,以及“闻香听雨轩”的数位当家头牌花魁姑娘。 司马冏虽然不太稀罕金银财物,但是对于这些头牌花魁却极为钟意,从此被他金屋藏娇在王府。 石寒也算是歪打正着,投其所好了。 这家青楼是孙秀名下的产业,现在一夜之间被烧抢,也不知他会要作何感想? 西晋虽然重农抑商,尤其明文严令禁止士族经商。 但值得讽刺的是,几乎所有世家豪门大族和王公大臣都有自己私底下的经营产业,进行大肆捞钱。 法律只拘泥于形式,约束规范了普通庶民黔首,对于这些士族官员反而形成了行商垄断保护。 天亮后,城中大乱,孙秀探知消息后,果然下令全城紧闭城门戒严,严禁任何人员出入,并发动十余万禁军全城搜捕作乱的贼伙。 石寒众人被困于齐王府,一时也出不了城,无法重新返回白马庄园来。 不过好在,城中再怎么闹腾,那些中央禁军也闹不到齐王府来。 石寒等人大可在齐王府中安然休息,养精蓄锐。 然而,尚未等石寒众人倒头躺下休息多久,孙秀便派遣出相国府的司马督护伏胤率四百骑兵前来齐王府询问调查昨晚的暴乱案。 伏胤一脸僵硬的横肉纹丝不动,凶狠地瞪了亲自接待他的司马冏一眼。 不疾不徐的颐指气使说道:“齐王殿下,昨晚一大批逆贼混迹窝藏城中,制造出如许大的乱子,已成京城治安祸害之势,希望您好好配合我们相关部门严查之,万万不可窝藏贼匪。” “伏将军,你这话什么意思?”司马冏不耐烦地反问道。 “你莫非怀疑到本王头上,凭空捏造本王有罪?” “下官是奉赵王殿下之令前来盘问殿下您,因怀疑您暗中勾结淮南王,提醒你好自为之,不要自误!”伏胤狗仗人势,咄咄逼人。 “无凭无据的信口开河,这说不过去吧?” “下官只是好意提醒你!” 司马冏将袖子一挥,大声喝道:“你是否以为仗了赵王的势,就可以来任意作践欺压本王?恕本王不欢迎你这样的不速之客!” “来人,送客!”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伏胤作威作福的架势,一下子就触犯了司马冏的逆鳞。 他堂堂司马家宗室,金枝玉叶的王爷之尊,哪有好脾气。 马上就与伏胤翻脸,要将其驱逐出去。 “你……”伏胤恼恨,干笑一声,道,“你不要仗着宗室王爷身份骄横,看你还能风光到几时……” “来人,将姓伏的一干人等赶打出去,免得被这等小人污浊了本王双眼!” 司马冏被气得浑身发抖,一声呼喝,府中数百亲卫纷纷拥上来,俱都手持杀威棒撵着伏胤众人一齐追打。 伏胤众人抵挡不住,顿时狼狈抱头鼠窜而逃。 哪知伏胤才逃出府去不久,孙秀又遣门下通事令史张林带了廷尉前来问责,并叫嚣着要逮捕司马冏的左右掾属。 好歹司马冏态度也极度强硬起来,根本不买这张林的账,又将这一伙人给轰了出去。 事已至此,他知道再也不能软弱退缩了。 司马伦和孙秀所忌惮的无非就是怕他和司马允强强联合,共同一致反抗。 如果此时二人有一方先蔫了下来,受其所制,那就是正中对方下怀。 所谓唇齿相依,荣辱与共。 至未时初刻,石寒、陈安和罗宵等睡醒起来,众人精神饱满,神清气爽。 通过齐王府的警告,早已经据悉今日开始全城戒严,洛阳所有城门紧闭,严禁任何人员出入。 还勒令所有城中百姓都不许出门,官府在全城到处搜捕制造昨晚动乱的贼匪。 石寒却也不愿呆在齐王府内无聊闲坐。 仗着手里有齐王令牌,可以在城中随意自由出入,他带上陈安和罗宵及一干护卫再次打马出了齐王府。 虽然城中街道上到处都有洛阳令王棱遣出的辅兵,河南尹乐广和相国府兵,甚至中央禁卫设置路障关卡,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层层核实通行人员身份。 但是好在石寒齐王令牌一出,都不敢无故为难,俱是痛快放行。 等到了淮南王府,来探询他们昨晚的行动任务执行情况。 其实石寒更关心的是石方这家伙的死活。 毕竟两人知根知底,又各怀鬼胎,从外人看来两人表面上关系还过得去。 实际上只有两人自己心里有数,各自都在暗中互相猜忌,提防着对方。 石方原本是石崇府中的大总管,自石崇被孙秀诛杀后,孙秀原本是要全盘查抄接手整个金谷园。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五十九章 刘渊 至于园子中的八百余下人嘛,自然是诛连三族,男人处死,女人霸占。 石寒这个石府书僮小厮果断地心生一计,和石方合谋怂恿孙秀亲信殷浑监守自盗,暗中指使看守园林的五千中央禁军自相残杀,并趁夜纵火焚烧了金谷园。 之后石寒用计解决殷浑,领导八、九百人携带抢救出来的石府财产,夤夜秘密转移藏匿去了石崇旗下的秘密产业洛阳城西二十里外的白马寺后白马寺庄园。 那座坞堡庄园假托名义在白马寺下,可以暂时避难,不会被察觉。 之后,就是石寒假冒石崇私生子,前来依附托庇在了齐王司马冏麾下。 又重金行贿,向司马冏谋了个八品牧官的职衔,做起了当官的大人。 因为石方对他知根知底,怕其泄露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石方也怕石寒要针对自己,而石寒则巴不得盼着石方早死,这样一了百了,正好去了一个最大的安全隐患威胁。 当然石方不死,那就得好好利用他,压榨他做苦力,玩弄他于股掌,也不是什么坏事。 魏时有庄园主“宾客千余家”,动辄成军出击,劫掠商旅。 本朝其实也有,石崇就很喜欢带着庄客部曲出外抢劫,慢慢成为大晋最有名的豪富之家。 蓄养宾客,操练部曲,是每个世家大族都在做的事情。 随着时局的不断崩坏,他们甚至加速了这个过程。 部曲庄客的战斗力一日比一日强,一副做着战争准备的模样。 石寒在白马寺庄园所做的事情,与他们没有本质区别,而且似乎更进一步——通过这次的整军,石寒在培养自己的核心亲信班底。 其实这也没什么,大家都在这样做。 有人在禁军里搞,有人在自家庄园里搞,还有人在州郡培养私人。 说穿了,大伙都对大晋朝没太多信心,下意识想做点什么罢了。 而他们做的这些事,似乎又在不断地掘大晋朝的根,加速它的衰亡。 石寒的头脑很清晰,目标非常明确,几乎把每一分本钱都用到了极致。 刚刚得到一座白马寺庄园,立刻就用于蓄养死士,教习文武技艺,培植私人党羽。 他似乎一直很坚定,一直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那石方大活人一个,却也并没有这么命衰,依旧安然无恙。 昨晚的闪电突袭并未遭遇到顽强抵抗,可说没什么风险。 此时,与石方众人汇合,说起昨晚的行动任务。 司马伦、孙秀虽没做出小心防范,但他们一方的一个核心人物都没能被解决掉。 昨晚原本重点是去夜袭士猗府,居然捕了个空,那士猗没歇在府中,运气也是有点背。 为什么淮南王一心想要先解决这个殿中中郎士猗? 那是因为他手中直接掌控皇宫禁军,时刻监视控制着傻皇帝。 把他解决就少了一个与司马允争夺掌控禁军大权的对手,去掉了一个与司马伦同流合污,沆瀣一气的极大心腹威胁。 虽然昨晚无功而返,不过这一番行动,也足以令司马伦和孙秀惊惧。 而淮南王府众多死士们依然可以继续在每晚的夜幕中行动,不断扩大战果下去。 这是掌握的一个特别有利的主动权,也可以令司马伦和孙秀防不胜防,给他们上紧箍咒,让他们头痛。 “方大总管,走,一起出去溜跶溜跶,我们先往胡人聚集的四通市踩点绕一圈,”石寒最终怂恿道。 “四通市……”石方疑惑道,“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四通市作为商贸富人区,胡商活跃,达官贵人经常出入此地,那里现在应该仍是城里的唯一自由活动区,我们去散散心,碰碰运气。”石寒的理由十分充分。 事实上,他是要为陈安去典当行赎回丈八蛇矛和七尺大刀两件随身本命兵刃。 众人结伴而出,一起赶往城南四通市而来。 四通市所在正是洛阳的胡人商贸区,均以云母装饰,皆以复道相通,规模极其宏伟壮阔。 虽然此刻城中戒严,然这里行人来往熙熙攘攘,期间行商叫卖之声仍不绝于耳。 主要是这里胡商众多,西晋政府给予其开放的优待政策,城中的法令丝毫不影响到他们。 古代中国在丝绸之路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生产者角色,丝绸之路的起始几乎就是洛阳。 西域商人经营的主要是金银珠玉、珍物器玩,换回中国的丝织品、工艺品等。 西域商人从晋朝买走的都是和百姓息息相关的生活必需用品,留下的东西却只让士族享受的浮华奢侈品。 甚至一度造成政府“珍货常有余,国用恒不足”的财政困难。 出现这种情况对整个晋朝当然是有害的,然而朝廷根本不管,还在政策上给以一定的优惠鼓励。 中国真从丝绸之路上占了便宜么?这倒不一定。 就像现代社会的贸易顺逆差一样,顺差太大,将有限产出的人力成本和物质资源都廉价出口出去,换回来一堆无用的信用纸币。 压榨本国人民累死累活的拼命廉价工作,恶性竞争导致产能过剩,商品都贱卖出口。 去供给满足全世界人民的悠斋游斋美满幸福生活,陷入一种恶性循环的各种成本浪费,痛苦负担之中。 是好是坏?自行脑补。 胡商们在丝绸之路上,由玉门关统一入境,途经河西走廊。 在这条漫长的荒漠戈壁路线上设置了许多的官方驿站,用以引渡胡人,为胡商们提供酒食,维系丝绸之路贸易通畅。 因西晋政府给出这些便利条件和优惠,吸引来洛阳城内聚集的胡商很多,总数计有一千多家,都集中在一个地方居住。 即在城南专门建有安置周边异域人员居住的里坊和居所——四夷里和四夷馆,以及他们从事商贸活动的场所——四通市。 而一旦出了洛阳,胡商就更加自由了。 除了少数州之外,晋朝全国都存在数量众多的胡商,否则石崇怎么可能截杀来往的使团发家致富呢。 石寒众人走进了城南四夷里四通市中,据说这里有全大晋最大的商会——四海欧亚商厦。 一所五楹高房,红瓦墁顶,却丹雘不施。 而周围环绕着各院房落俱是金碧辉煌,雕梁画栋。 朱栏绮疏,素纱幔棂,临街的窗格竹帘轻纱。 屋前植满花草,松映竹掩,点缀奇石,淡雅而别有风味。 流露出稳沉实在,落落大方。 不愧是四海欧亚商厦本部,要富贵有富贵,要品位有品位,让人着实眼前一亮。 因为昨晚,洛阳城中许多钱庄、赌场和青楼都遭了成群结伙的凶悍夜行盗贼烧掠洗劫,故此全城俱各气氛紧张,闻风而动。 这些有钱的大户和富商人家都谈虎色变,有了深深的危机感。 有能力的都在尽全力地加强自身内部防御,包括眼前的这座四海欧亚商厦内部也是一样。 一进来,只见一个身长八尺四寸、须长三尺有余的男子格外显眼。 他身边带领两、三个从人,正在指挥着一大群亲信心腹和手下人员布置防务于整个商厦之内。 显得如临大敌,严加防范的架势。 只听他招呼身边的一个三十多岁壮年男子道:“王弥兄,多亏有你及时前来援助我,我心里略安了一些。” “洛阳实在近来朝中政局和民间事故频乃,极不太平啊!”这被称作王弥的男子感叹道。 开始的中年男子又回应道:“嗯,昨晚鸿运赌场、闻香听雨轩青楼等等那些数一数二的场子都遭了盗贼洗劫焚烧一空,可见我这里也是极为危险的,不得不加紧小心防范。” 石寒闻言望向那壮年男子,心中一凛,暗叹:“此人竟是素有侠客之名的王弥?” 王弥有才干,博览群书,博闻强记,年轻时游侠于洛阳。 而那正在主持全场布置的老板模样中年男子突然看到石寒带领陈安、石方和罗宵等一大群十多人走进来,眉头微微一蹙。 似乎对这群不速之客并不持欢迎态度,明显深有戒心。 “请问各位贵客有何贵干?”刘渊虽然明知眼前众人不是善类,内心颇为不喜,但仍然满面职业微笑地上前询问。 石寒颔首作答:“无事不登三宝殿,正有求于贵厦而来。” “须知今日全城戒严,官府严禁民间一切营商、聚会、外出等等活动,我们也只得按照禁令打烊了,并不营业。” “你就是四海欧亚商厦东家刘渊刘部督是不是?”石寒其实早猜测到眼前此人是谁,还是出于礼貌,征询性地问道。 “正是在下,你们找我?”刘渊一脸疑惑。 刘渊不久将来的“汉赵”开国皇帝。 因汉时刘姓公主入匈奴和亲,故南匈奴内迁后,贵族多以“刘”为姓,以此彰显尊贵的身份。 这刘渊现年已经四十多岁,年近五旬,却长相俊美,身材高大,又文采风流。 每逢相面算卦的术士,必备受称赞。 他自小居于汉地,拜崔游为师,学习汉文化,经、史、子、集、兵书无一不通。 又素有大志,他奋发习武,精研骑射,逐渐成为文武兼备的奇才。 而他素与游侠洛阳的王弥结交,公元278年,刘渊就特意在九曲河滨为王弥摆下宴席,促膝交心而谈。 然而在说到王浑、李憙举荐他为将帅的好意时,刘渊却泣不成声,号啕大哭。 他自叹道:“晋朝天子严防我如防贼,留我于朝中为质子,却不肯外放我为官,自今以后,我恐怕要老死于洛阳,与君永别了。” 因此情绪激昂,大声地慨叹、呼叫,声音嘹亮,抒发心中不满。 随即又与王弥,二人仰天长啸,并纵酒恣意,放声悲歌。 在座的人都禁不住纷纷流泪。 一直以来刘渊与王弥感情甚笃,长相交往。 刘渊是南匈奴左贤王刘豹之子,自小作为质子留在洛阳,又是官身。 做生意不过是和司马伦、孙秀、闾和等人一样,在幕后操控的,进行大肆捞钱发家的副业。 “得晤刘东家当面实乃三生有幸!”石寒当即肃然起敬,向刘渊拱手施礼道。 “不想这家四海欧亚商厦幕后掌控的大东家竟是你?实在大出我意料之中,失敬失敬!”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六十章 要赎回刀和矛 刘渊后为五部匈奴大都督,颇能团结南匈奴五部部众。 元康末年,因匈奴五部有逃亡出塞者,刘渊因此受牵连,被朝廷免官。 所以现在刘渊仍在洛阳以质子身份闲居,但是他在四夷里四通市胡商之中却极有权势和地位。 通过他名下的“纵横欧亚商会”几乎一呼百应,操控着其中巨大的胡商贸易份额。 很多胡商来洛阳四通市做贸易,都要与刘渊先搭上线。 再经过刘渊作为中间商,进行商货售卖交易。 所以可以说,他几乎是在操控着丝绸之路中的洛阳外贸生意,日进斗金。 刘渊毕竟是个生意人,只得赶紧赔笑脸,小心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有何贵干?” “在下石寒,齐王府里掾属从官,”石寒不禁咧嘴一笑。 “我们正有点急切的事情来贵厦处理,还万望通融,为我们破个先例,则我们感激不尽。” “朝廷下了明令今日禁止一切民众的社交活动,这是要触犯朝廷刑律的。” 刘渊身旁一年轻人低喝道:“这档口谁还敢开门营生做买卖,莫非想要坐穿牢底不成?” 这个匈奴人的相貌非常奇特,很容易惹起人的注意,并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因为他天生白眉、目有红光、垂手过膝。 石寒转头望向刘曜,冷笑一声,说道:“这位便是刘东家从子,号称‘白眉大王’的刘曜刘公子吧?” 刘曜年幼丧父,是由刘渊抚养长大的。 他年幼聪慧,有非凡气度,乃是日后文武双全的乱世枭雄,前赵的第四任帝位继承者。 “曜儿,对客人不得无礼!”刘渊立即喝斥道。 又转头向石寒陪笑道:“石公子,现今这情形,只怕真令我们有些为难呢!” “我们的事儿不大,你们举手之劳,不必在此摆谱,愁眉苦脸!”石寒指着身旁的陈安,咯咯冷笑道。 刘渊苦笑一声:“究竟什么事叫你如此情急?” “我们这位兄弟当时因为被迫无奈,将一把七尺长刀和一把丈八蛇矛两件武器都当到了你们的典当铺来……” 刘渊故作一声惊呼:“有这事?” “我们现在不过是想要按原价赎回,拿回就走,并无无理取闹的意思,”石寒又轻咳了一声,这意味不言自明。 “你们怎么忒为难人?”刘渊身边另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赫然发怒道。 “既然现下非常时期,你们也不希望我们久赖在你们商厦中不走吧?” 石寒摊手耸肩,有些无赖道:“所以我们双方都各行其便吧,如何?” “这事儿要是泄露到了官府那里,能与我们家善罢甘休吗?”刘聪嗓门提高了两度,大声嚷嚷起来。 “它没事还想往我们家里借机寻衅强索好处费,何况是坐实有违反规定呢?” “婆婆妈妈的,有说这废话的工夫,事情早就处理完了!”石方这个粗嗓门高声呼喝起来。 罗宵也撇嘴附和道:“就是嘛,显得故意刁难我们!” “我们能为你们担这个风险吗?我们身家皆在于此,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罪责难逃。” 刘聪突然不满地高声驳斥起来:“而你们呢?大可拍拍屁股,一走了之,片叶不粘身,我们能和你们相比吗?” 刘渊又赶紧喝斥自己这个儿子:“聪儿,你就少说两句吧,我们开门做生意的,人家毕竟上门就是客……” 刘渊在京师做人质几十年,深通韬晦隐忍之术,心里虽然怪儿子鲁莽浮躁,面上却冷冰冰的。 刘聪乃刘渊第四子,年幼时就聪明好学,非但通晓经史和百家之学,更熟读《孙吴兵法》。 而且善写文章,又习书法,擅长草书和隶书; 另外,刘聪亦学习武艺,擅长射箭,能张开三百斤的弓,勇猛矫捷,冠绝一时,可谓文武皆能。 “刘渊、刘曜和刘聪,将来的南匈奴汉赵政权三代君王如今都在这里,而且还是终结西晋王朝的罪魁祸首。” 石寒看着眼前的父子叔侄三个,浑身打激灵,心里一发暗自感慨起来。 他不紧不慢地接话,缓了语气大有深意,话里有话地说道:“刘东家,各位弟兄,我们其实终是一路人,还是不要故意找借口为难我们了,大家就当交个朋友,爽利一点嘛。” “一路人?”刘渊眉棱倏地一跳,只有这一瞬间才能窥到他内心中的千丘万壑。 但这只是一瞬,他立刻恢复了常态,似知道眼前来者也是个豪强人物,并不容易打发。 他身子向前一倾,又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陪笑哈腰说道:“那各位贵客还请随我来,我们且到典当行中说话。” 石寒遂微微颔首,带领了身后众人,跟随刘渊父子几人入得商厦内部来。 刘渊父子这商厦就似中国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综合门市部,或者说大商场一样,分为各种铺面和售卖区,甚至还有胡商现货收购区和囤货仓库。 各种商柜中展示的南北和胡人商货一应俱全,琳琅满目。 连石寒这样的现代人都感叹他这地方之宽敞,便可窥见他这商厦规模之一斑。 总算七弯八拐之后,来到一个专门做典当的内部铺面。 坐在典当行高高柜台子后的掌柜是个其貌不扬的年过半百矮个子,胖胖的身体略嫌臃肿,一双鱼泡眼,厚嘴唇,一眼看去极是忠厚朴拙。 半闭着略带浮肿,有着大眼袋的单泡眼,正在穷极无聊地不住低头打着瞌睡。 “掌柜,我来赎回七尺长刀和丈八蛇矛两件兵器,赶紧的都给我拿出来吧!”陈安终于抢了话,有些急切地冲那一副无精打采模样的矮胖掌柜高声叫嚷道。 那掌柜瞬间惊醒,及见到刘渊,赶紧从座位上一蹦而起,立马精神起来。 忙向刘渊连连点头哈腰:“东家,你们怎么亲自来了,今天不是……” “今天不是出了状况,来了这几位特殊的顾主吗,”刘聪一发打断了掌柜的话,说得很是干脆利落。 “人家当了东西在这里,你赶紧地取过来交还人家罢!”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六十一章 与胡商当面谈买卖 “是是是……公子爷!”那掌柜一迭声地答应着,赶紧起身转入了柜台后的典当行内去取东西了。 不遗时,那掌柜的先取出来了七尺长刀。 这刀型是按时下最普遍的环首刀式样略作改造的,刀身更长更直更窄了一些。 看上去刀面亮光闪闪,光可鉴人。 明显乃是由最上好的百炼钢打造,吹发可断,削铁如泥。 掌柜的将七尺长刀放于柜台上,又连忙转入典当行中去寻找另一件兵器——丈八蛇矛。 陈安则一脸喜不自胜地,迫不及待直接抬左手将七尺长刀操在手里。 当场一阵察看比画,爱不释手。 这情形好似是盼得良人归来,小别胜新婚。 竟自有一股舍我其谁,睥睨的凶狠劲,让人见之凛然。 “果然都不是什么好人,这杀人凶器何其快哉,为免节外生枝,我现在还是少招惹为妙!”刘渊见了心里都开始有些打鼓。 等那掌柜的再次将丈八蛇矛取出来,陈安右手一伸,又将丈八蛇矛取了在手,左右掂量。 原本七尺大刀和丈八蛇矛是两件相差巨大,完全不一样的兵器,但到了陈安左右双手里却毫无违和感。 并且还耍得非常娴熟顺溜,就好似是专为他量身定做的一般,不禁令人啧啧称奇。 刘渊见陈安这个样子,也一眼看穿这是个狠人,心里又忌惮了几分。 石寒见陈安拿回自己的贴身兵器心满意足,也为他感到高兴。 遂问典当铺掌柜道:“掌柜的,现在我们赎回来这两件兵器一共要钱几何?” “石郎君,算了,还要什么赎金嘛,就当是原物奉还,我们乐得替你们保管了这一阵子罢。”刘渊毕竟也是一位豪强人物,当即大手一挥,大度爽朗地答道。 “能像这位壮士一样左右双手同时使用这两件完全不相干的兵器者,想来也一定是一位了不得的猛人了!” 刘渊身边跟随的刘聪向陈安竖起大拇指,赞不绝口地笑道:“真是令小子感慨,天下奇人异士何其之多也。” “承刘公子谬赞矣,在下不过是个耍把式,”陈安向刘聪微微颔首,谦逊答道。 “刘东家,这怎么好呢?你们纵然不要收取我们保管费,这典当本金我们还是要归还的,”石寒继续与刘渊推让。 虽然人家客气,他倒也并不想白占人家这个小便宜。 “石公子,我说了算了,你们也都是豪杰,又都是齐王府的人,就当是我们爽利交个朋友罢,”刘渊依然微笑着转脸与石寒继续推让起来。 “买卖买卖,好买好卖,我还巴望着往后与刘东家你多多做几笔大生意,双方合作愉快呢。” 石寒佯装大笑道:“如果我只知道占你便宜,尽让你吃亏,那今后我们这买卖还怎么开展?” “哦,说起买卖,不知石公子还要与我们做什么买卖?”刘渊赶忙乘机岔开话题问道。 “掌柜,这是退还给你的典当钱,一共是两贯,”一旁的陈安还是自顾自掏出了怀里的铜钱,摔在了掌柜端坐的高高柜台子上。 陈安的声音洪亮,还将“典当”和“两贯”两个重点字眼说得格外刺耳。 石寒和石方等人都闻言脸上微微色变,不住地摇头。 内心均是暗自感叹这典当行真他妈的太黑了,这两件上好的精炼钢兵器居然只当得两贯钱。 要是到得识货的人手里,那也是至少抵得数百金,上千金的。 要知道这时代的炼钢淬钢技术还极不完善,要得到上好的精炼钢极不容易。 特别是对于常年带兵,或者征战沙场的武将来说,精炼钢价比同等黄金,甚至更贵重。 尤其还是打造成的上好精钢兵器,趁手的绝世利器。 难怪刘渊都不好意思当面向石寒索要回典当钱了,他是熟悉内情,深知这个中的行情和猫腻,免得当面都闹个大花脸,大家面子上难堪不是。 石寒只好无可奈何地干咳一声,当作没回过这其中的味来。 尤是自顾笑谓刘渊道:“我要四样东西,其一西方的琉璃工匠,其二西域高大宝马良驹,其三金发碧眼,身材高大漂亮的西域胡姬,其四优良的西域棉花种子,多多益善。” 刘渊显然没想到,石寒还真是个要与他做大生意的买卖人。 “石郎君,你这都是要与西域往来境外贸易啊,”刘渊听着,不禁失笑道。 石寒顿时咧嘴笑道:“正是,我求奇货可居呢,你可为我想法子?钱那都不是事儿。” “这个买卖过程就是路途实在太过遥远,很耗费时日,平白增加了中间过大的运输风险和损耗成本。” “我知道,否则只是一般的交易,我何来费这个神?” 刘渊面上微微一哂,转身对石寒道:“不过,有钱好办事,商人逐利,尤其是那些西方的胡商,一切以利益为前提。” “我了解胡商的脾性,无须刘老板多言。” “走,石郎君,我现在带你去见一个西域胡商!你这买卖等下直接找他面谈,比找我谈还好使。”刘渊一口应承,爽利地在前面领路。 石寒等人于是随同刘渊众人拐过几片商铺柜货区,来到了商厦内部的一间招待室。 很快见到了招待室内寄居的一个蓝眼卷发,满脸络腮大胡子,身材高大胡人。 观他这样貌肤色,应该算得上一个妥妥的中东阿拉伯人。 “这位胡商叫哈拉玛,乃是大月氏贵霜帝国人,是大月氏常驻我们洛阳的贸易商人,他们的商会在整个大月氏都拥有巨大的影响力,”刘渊当场向石寒介绍起眼前的西域胡人男子道。 然后,他又向哈拉玛介绍石寒道:“哈拉玛,这位是石公子,想要与你长期进行大宗商贸交易,我为你介绍大生意来了,你就当面好好与石公子进行勾通交流吧。” “多承刘东家关照,小人感激不尽,”哈拉玛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谦逊而感激地向刘渊微笑着表达谢意。 哈拉玛作为洛阳胡商中的一员,他是大月氏贵霜帝国一位贵族的儿子。 因为兄弟众多,没有获得家族继承权的机会。 于是决定经商,自谋出路。 又曾听乌孙商人说过东方有一个大国晋朝的存在,遍地黄金,而心生向往。 因此,最后加入了大月氏商会,终于如愿以偿贩卖马匹来到了东方。 大月氏贵霜帝国,西方的波斯帝国,还有南方的笈多帝国,这三国在一些西域周围国家当中都属于强国,威名赫赫。 哈拉马其实也是有出身大国优越感的,因为大晋朝廷会相应给予你们的认可度和优待更高。 但他长途贩马似乎选错了经营方向。 到了大晋京师洛阳才知道马匹在长途贩运中都掉膘得严重,而且死伤了一些,内损太大,销路并不好。 哈拉玛有些心灰意冷,这次眼见要亏损蚀本,他急于将马匹脱手回归贵霜帝国,尽量减少在洛阳拖延日久的粮草、寄养和照顾花销。 正在他内心焦虑之际,忽然被人找上门来做生意,对于他来说自然是意外的惊喜。 哈拉玛见到石寒穿着华丽富贵,身后随从人等众多不说,也皆是非同一般,马上知道石寒应该属于晋朝社会的上等人。 “哈拉玛,现在看你似乎也是受困于洛阳,目前境遇糟糕,混得并不好?” 过了好半天,石寒才把注意力放在这个胡人身上,对他似有正视之意。 好在胡人没有那么多弯弯扭扭的花花肠子,而是神色黯然的诚实说道:“公子说的是,我千里迢迢初次贩马来到洛阳,没想到销路打不开,已经许久无人问津。” “这正常,因为你没有事先找到对接的下家,”石寒点点头。 “而且为了照顾它们,我每日还要准备充足的人员管理和粮草耗费,日常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只想尽早脱手。” 哈拉玛满面为难之色,最后一声悔恨不迭地叹息:“贩卖马匹这件事情虽然属于正常的双边贸易往来,但利润微薄……” “我愿做你的直接下家,如何?这样你就不会亏损了,”石寒哈哈一笑,爽朗地道。 “我这次正贩来了百余匹西域良马,一时间尚未脱手,正犯愁……”哈拉玛继续自顾自言地倾诉道。 “早知如此,还不如贩卖我们那边的金刚石、翡翠、红蓝宝石和玉石等奇珍异宝前来,更便利得多。” “我愿意一次性收购你所有的马匹,就当是照顾你的生意,大力支持你,”石寒极其爽利地抢话强调道。 “为表示我与你商贸合作的诚意,我一定不叫你吃亏。” “啊……”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似乎幸福来得太过突然,哈拉玛有些怔愣失神,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想要什么?锦缎丝绸?瓷器?漆器?金银?工艺品……我都可以和你交换,”石寒豪爽地询问道。 哈拉玛终于回过神来,不禁欢呼道:“那实在太好了,我正愁自己的贩买来商货没有对接的可靠下家……” “洛阳城里虽有成百上千的胡商,但我可以单独和你做对接生意,这种机会可不多见。” “那实在太好啦!” “但是呢,以后我们继续合作,我不单还要收购马匹,更要多多收购你们金发碧眼的白皮肤女人。” “买卖人口,贩卖奴隶?”哈拉玛不禁面对石寒一脸愕然。 “对,就是要购买你们的女人。”石寒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阴恻恻地道,“难道贵霜帝国就没有人口买卖么?”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六十二章 双方达成共识 石方突然张口大声嚷嚷道:“怎么?难道你们的国家已经文明到不知道什么叫人口贩卖了么?” 他的突然高亢插话,把众人都冷不丁地惊吓了一大跳。 “想想吧,人口是一种遍地都有的再生资源,只要你有心将她们弄过来,不管是坑蒙拐骗,还是让她们自愿。” 身着西晋主流社会流行色彩——白色华服的石寒,居高临下地用很有蛊惑力的口吻道:“这就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比马匹的利润空间可大多了……” “谁会昧着良心买卖人口呢?”哈拉玛愣愣地脱口问出了内心这个极其纠结的问题。 他原本还深陷在这趟买卖艰难的自苦泥潭中,现在一下突然生意达成,猛地解脱,喜出望外。 真是经受冰火两重天,一时还拔不出来。 今天对他太有冲击性,本来应该健在的智商短时间没有恢复过来。 “我就要购买你们这个人种的女人,对于我们东方来说就是极其珍稀的资源,俗话说物以稀为贵。” 哈拉玛呐呐地低声嘀咕:“人口买卖虽然不能禁绝,但那是违法的!” “正因为是违法的,要冒风险,利润空间才大。”石寒辩驳道。 “做人口买卖?人口买卖……”哈拉玛似乎内心十分挣扎,嘴里喃喃自语地反复念叨。 石寒伸出来两根手指头,很果断地点头说道:“我需要求购你们那边的两种人,一种是琉璃工匠,有得几十个过来做师父教授我们这边的徒弟,基本上就足够了。” “琉璃匠人外来务工,这个好办,”哈拉玛骤然气顺了,频频点头。 但石寒继续阴冷的口气道:“另外一种是女人,就是你们那些国家的异域漂亮女人。” “这……”哈拉玛知道这才是石寒的重点,一时难以断下决定,欣然接受。 一边是奴隶买卖的违法性和良心谴责,一边是高额利润的巨大诱惑,心中矛盾冲突。 “哈拉玛兄弟,我们中国有句俗语叫‘富贵险中求’,就是说要想收获到巨额财富,就要冒风险,不走寻常路。” 石寒继续谆谆善诱道:“我们的古彦语又说‘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你是养马贩马的,对这句话应该更能深切体会吧?” “好!你话都说到这份上,我还能说什么呢?我愿意与你达成合作!”最后,哈拉玛终于在足够的利益诱惑面前,咬着牙关点头一口答应下来。 石寒和哈拉玛愉快地击掌道:“这不就对了嘛,走普通人的寻常路子怎么搞钱?你比我懂。” “但我需要你在大晋都城洛阳这边与我强强对接,保证不会放我鸽子!”哈拉玛神色极为凝重道。 “毕竟人口买卖风险更大,否则我花费巨大的代价拉到这边,却没有人接手。” “这是一定的,我保证!” “他们日常耗费开销,还有大晋朝廷外来人口和经商管控等等这些麻烦,我们都难以负担和支应……” “我可以额外补偿,你不要有顾虑和负担!”石寒重重点头,给对方吃了颗定心丸。 “而且我还需要大量马匹,尤其需要你们西域的优质高头大马。” “哦,马匹?”听到马匹,哈拉玛似乎明显地又松了一口气。 “我要组建自己的骑兵部队,只要你能弄过来,越多越好,我统统都要吃下,保证你在大晋将得到数之不清的财富。” 马匹对古代军事太重要了,傻子都能想到。 石寒挪了一下胡椅,靠近了哈拉玛,似乎很为他着想地说道:“现在你想要得到的一切都在你一念之间,你所需要付出的仅是骏马和人口而已,你还能想到比这成本更低,竞争力更小的生意么?” “现在大晋政权动乱,漫长的丝绸之路上兵荒马乱,匪患成灾,双边商贸并不容易开展,”哈拉玛长长透了一口气,跺脚实诚地道出自己的忧虑。 “我们这些东西往来的商队很容易在途中遭遇匪寇打劫,血本无归,甚至也是要冒着巨大生命风险的。” 略顿,他继续补充道:“所以下一批商货能不能送达,生意能不能与大人你做成还是一个巨大的未知数,我也不敢打保票,还要请你多体谅。” “风险与机遇并存,”石寒叹了口气,弦外有音地安抚道,“风险越大,你所能从西边拉过来的商品也就更加奇货可居,利润空间更大。” “嗯?”哈拉玛正沉浸在一种对石寒虔诚、肃敬、感恩的心情中,听得此言不禁愕然。 石寒遂笑道:“前提是,你得有这个命把西域的商货送至洛阳来。” 略顿,他又补充道:“哦,对了,还有西域优质的棉花种子我也需要大量收购,不如也一并借助于你之手,成吗?” “行行行……愿与公子合作愉快!”哈拉玛伸出大手与石寒相握,最终正式达成了口头合作协议。 “合作愉快!”石寒也是满面笑意,并承诺道。 “现在所有马匹的寄养耗费都算我的了,由于城中戒严,我今日晚些时候再给你送钱过来,为了使你轻便好携带,我便以黄金与你交易吧。” 哈拉玛也是千恩万谢:“多谢公子,感激不尽。” “石公子,有什么生意合作,我们也是可以做的,”刘渊这时候不失时机地插话上来。 “那是,那是,咱们都是官商一体,各项交易更好开展的,”石寒也不禁动容,大声欣然应承答道。 “等我不久补缺外放去了地方,到时地方上的各种商品需求,就要更加仰仗刘东家你了。” 西晋的士族虽然还没有到东晋那么阶层固化和势大,但遍及全国的格局基本已经形成。 在这种高压环境下,虽然中国传统是重农抑商,可晋朝仅仅是在嘴上抑商,晋朝士族都在背地里做生意,大捞特捞。 甚至是真正的官商一体,都是利用职权之便幕后操纵商业大收其利,形成了士族垄断,就像现如今的国企一样。 比喻赵王司马伦和儿子辈们在洛阳垄断经营来钱最快的赌场和典当行业,孙秀抢夺霸占了王恺的青楼生意,闾和除在朝廷当差外,还兼有住房租售产业,这刘渊也是朝廷命官,却还有四通市内的四海欧亚商厦,石寒也还有“福禄堂”酒楼生意…… “石公子,你将要离开洛阳,出朝去补外缺了吗?”刘渊脸上收敛了笑容,目中闪着森然寒光,凑近了石寒。 “然也!” “那感情好,可喜可贺!京官遍地,都是一些没有实权的挂闲虚职,就好比我,早受够了这种有名无实,好比笼中困兽的窝囊处境,只是一直不得脱身。” 刘渊直摇头道:“再加上京师政治动乱,一个不好就要被卷入这台黑暗政治风暴的庞大绞肉机之中被绞得粉身碎骨,朝不保夕。”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六十三章 交浅言深 “远离京师是非,到地方天高皇帝远当土皇帝,这是一般人羡慕不来的啊。”刘渊赤裸裸的大声感慨道。 他倒是最有资格说出这番话来的,因为他打小就在魏晋做人质,深有被龙困浅滩,一愁莫展的体会。 同时,他长期在汉人中生活,对汉人的习俗和政治风貌也十分熟悉,自然也就窥探出了汉人政权内部的缺点和矛盾。 甚至他一度还遭受了西晋司马家宗室猜忌:刘渊这家伙才能不在西汉匈奴人金日磾之下,将来一定会成为祸患! 幸好朝廷里有个官员叫王浑的,非要跑出来拿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在晋武帝司马炎面前为刘渊做担保,这才保住了刘渊的一条小命。 躲过一劫的刘渊明白,再这么混下去,自己的小命早晚要被这帮宗室搞死,因此他也在积极寻求脱身之计。 恰好这个时候刘渊的老爹左部帅刘豹去世了,这可给了刘渊一个绝妙的脱身机会。 在刘渊的一番打点下,西晋王朝的大臣们纷纷建议司马炎,让刘渊代理左部帅。 司马炎也终于松口,刘渊从此龙入大海。 由于刘渊的能力强,又喜欢结交朋友,五部南匈奴的各路豪杰,全都跑到他这儿来,甘愿依附团结在他周围。 可树大招风,这不又摊上事儿了嘛! 由于刘渊名气太大,朝廷又开始提防他,随便找了个“匈奴部族有人叛逃出塞”的借口,又再次罢免了他匈奴五部大都督之职。 “唉,对,刘东家你如今也是被大晋朝廷罢官,正闲居受困于京师洛阳,”石寒双目炯炯地望着刘渊,点点头道。 刘渊外柔内刚的秉性,一点也不客气地针砭相对,有些酸溜溜道:“正是啊,所以我才羡慕老弟你,如今正可以脱离苦海而去。” 听到此处,石寒也不禁动容,旋又勉强问道:“刘部督,你可知道我为何能够从京城脱困?” “为何?” 石寒收起笑容,故作神色庄重地说道:“因为我暗中投靠依附了齐王殿下这棵大树,托齐王殿下之福,为我正式册录了朝廷官身不说,又向朝廷举荐我外放地方,于是一切水到渠成……” “攀附大树?”刘渊失口惊叫,似乎一语点醒了梦中人。 石寒忙不失时机断喝一声道:“刘部督,何不随我一起投靠我主齐王殿下?定会委你重用!” 刘渊先是一呆,接着哑然失笑,满面笑容可掬道:“谢石公子好意为我引荐,可容我再考虑考虑!” “唉,果然这人不是我能轻易说动的,人各有志啊,”石寒内心通透,明知事不可为,于是缄口不言。 这刘渊已近知天命之年,是只老狐狸。 按原历史轨迹,后来他是跑去依附贿赂了正在镇守邺城的成都王司马颖。 于是,瞬间就从失业在家的状态,一举跃升为了宁朔将军,手握五部南匈奴的军权。 等到八王之乱大爆发的时候,五部南匈奴的领导们,也聚在了一起开了个探讨南匈奴将来何去何从的大会。 主要目的就是恢复匈奴人的宏图大业,而进行自主创业,不再继续跟着西晋王朝鬼混,五部共同推举刘渊来做这个领头人物。 由于成都王司马颖的风头正盛,所以刘渊依旧选择假意跟着司马颖混迹,不过是为了多沾点光积蓄政治资本和实力,背地里则开始谋划自己的反叛计划。 这和石寒的计划其实也差不多,不过都是为了政治投机,借助西晋宗室的力量,从而摆脱底层或者困境,脱颖而出,先捞到政治资本第一桶金。 有了名正言顺的政治资本——官身,以后一路都可以开绿灯,再慢慢积蓄争夺天下霸业的资本和实力。 这将是一个缓慢长期的作局过程,要考虑人的极大忍耐力,并不可能一蹴而就。 司马颖成为皇太弟以后,还梦想着刘渊能成为自己的心腹,全心全意辅佐自己的大业,所以先后将刘渊任命为屯骑校尉、代理辅国将军、冠军将军等职务,予以亲信重用。 可司马颖的崛起,引起了其他宗室的强烈不满,各路诸侯王纷纷前来挑战,搞得司马颖脑壳疼。 刘渊此时地位已经很高了,积攒了足够的政治资本以后,他可不想随着司马颖一起陪葬,便打算回到自己的部族当中去。 到时候振臂一呼,还不是一呼百应嘛! 为此刘渊主动向司马颖提出建议:老大,我去五部南匈奴叫人,你在这儿等着我! 司马颖不免忧心忡忡:要不我跟着你一起去? 刘渊连连摇头:老大啊,你是天潢贵胄,哪能轻易挪窝呢?这会影响士气的! 这么一来刘渊就离开了司马颖,回到了五部南匈奴。 刘渊回去以后,立刻竖起自立大旗,聚集5万之众,自称大单于。 而司马颖则节节败退,最终被其它司马家子孙攻灭致死。 这些都是后话,刘渊此人已年届知天命,是老油条,极有自己的成熟主见。 早已锤炼得心如铁石,意志坚韧,谁忽悠都不好使。 大家各找大树底下乘凉,是不可能仅凭石寒三言两语就说服的,石寒自己心里雪亮。 “石郎君,你要求购买如许多的西域美女,是想以此进献讨好你顶头的主子齐王吗?”刘渊不禁哑然失笑问道。 一些纨绔的藩王府邸确实收养的绝大部分都是女眷,尤其是西域胡姬,那是倍儿有面子的事情。 就为了供他们纸醉金迷,醉生梦死,荒诞淫靡的纵欲享乐,还有在贵族阶层之中的攀比。 比喻唐代就为胡商免税,以昆仑奴和胡姬作为最彰显和攀比地位和富贵的象征,流行上层社会,蔚然成风。 但除了少数像淮南王司马允这样比较英雄的藩王除外,故此刘渊才有此一问。 石寒嘿嘿笑答道:“哪能呢?我自有妙处,将来到了地方上,调教了这些胡姬开设青楼,也不失为一项吸金飞快的好进账,关键时候也能解除许多困扰。” 什么能体现出来自己的强大,对男人而言只有两个东西最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一个是金钱一个是女人。 就以司马冏齐王府为例,不及千人规模的府内,起码占七成以上都是女人。 这种诸侯王整个北方到处都是,基本集中在河北冀州。 而全国的高门大户、士族门阀应该也都差不多。 圈养这么多女人,民间不缺女人根本不可能。 他购买西域女子有许多用处,其一,补充女性人口的不足,或赏赐收买属下亲信,或改良人种基因。 其二培养青楼技艺特色女子,作为一个长期吸收顾客赚钱的经济项目。 其三,培养成情报间谍人员,将来渗透各方敌对势力,就像他现阶段在自己的白马庄园内暗中练兵一样,都是为将来争霸天下而未雨绸缪。 ……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六十四章 乞儿们抢食 他这些计划总不能直接对外人讲出来,尤其是刘渊这样的将来很可能成为最大竞争对手的敌人。 “石郎君果然是好心计,倒是刘某小觑了,”刘渊变脸像翻书,又一脸肃然起敬地向石寒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着。 终于闲坐一阵,石寒带领众人告辞而出。 此时,众人骑马躜行,沿街往齐王府返回,却看到一群一群叫花子像是从地下突然冒出来似的,又开始沿街乞讨。 街道两边紧闭的店铺屋檐下、破庙里(城隍庙、武庙、文庙……)挤满了这些人。 一家家、一窝窝在城墙根搭起了破庵子、茅草棚,竟有长住下来的意思。 关中闹饥荒,又屡遭兵乱,尤其河东氐人首领齐万年领导的羌、胡等异族叛乱也才刚刚被朝廷兵马平叛下去。 天下哀鸿遍野,百姓们四处逃荒要饭,许多人逃入京城,人满为患。 他们披着褴褛的破衣烂衫,腰间勒根草绳,端着破碗,遍布洛阳城中向人们讨饭。 西晋朝廷的苛捐杂税比曹魏时期更高出数倍,豪门贵族争相效仿皇帝的行为,盲目攀比财富。 由州郡长官为大中正,大中正选拔小中正,导致州郡长官选官唯亲,加剧了门阀的成型。 随着西晋郡国分封制,奢靡之风盛行,与贵族世家的日益强势。 大肆抢占老百姓的土地,举国都在疯狂地进行土地兼并。 贵族抢占土地不需要缴纳税收,抢夺走了国家赋税。 而国家财政收入减少,皇帝便卖官鬻爵挣钱,来满足自己的奢靡生活。 那些用钱买来官的官员,到了地方任上,又要在任期内将买官钱全部赚取回来,只得更加大肆血腥地搜刮盘剥老百姓。 羊毛出在羊身上,社会上层层层肆无忌惮地薅底层老百姓羊毛。 于是陷入了一种恶性循环之中,导致民不聊生,百业凋敝。 歇泽而渔再加上天灾人祸,天下老百姓根本都要活不下去了。 眼前成群结队的乞丐流民饿极了,不得不出来乞食。 “大爷,大爷,积德行善,赏一口剩饭吧。俺是从关中战乱和饥荒逃难来的,全家都快要被饿死了!” 一个饿成皮包骨头的披头散发,浑身脏臭的中年乞丐突然举着个破碗拦到了石寒等一行的十多骑面前,苦苦乞讨哀求。 “去去去……滚一边去!”石方身为豪门恶奴出身,生性就缺乏同情心,很是严酷的当场喝骂驱赶起来。 “一出门就碰着这些臭要饭的,晦气!”耳边满是原来石崇府中那些护卫们的嫌恶附和喝斥。 封建社会人命贱如狗,尤其乱世,残酷的生存条件,终养成了人们的冷漠无情残忍。 尤其当西晋八王之乱的到来,导致北方田园荒芜,饿殍满道。 其中有被迫铤而走险为“盗”,逃窜山林聚啸的; 有被迫逃荒乞讨的,也就不尽其数了。 “方大总管,众护卫,算了,他们也是被饿急了,才不顾朝廷的戒严禁令满大街乞食,不必与他们计较。” 石寒终究来自未来的文明现代社会,看到这些灭绝人性的悲惨场景于心不忍。 “你们身上带有吃食的随便分给他们一点,就当行善积德,俗话说予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 自诩凶恶的石方闻言,顿时噤了声。 而护卫队长罗宵则取下了挂在马鞍下的搭链袋,里面装着十余斤的牛肉干,是用于紧急情况下,以备不时之需的应急军用干粮。 罗宵伸手入袋中取了一捧牛肉干,抬手就撒向了街道两旁蜷缩讨食的乞儿们。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饿极了的乞丐们为了吃食,足已引发一场激烈的生死火拼。 尤其那些半大小子的乞丐不知轻重,为了活命心狠手辣。 “食来罗!” 一捧牛肉干纷纷如雨撒落到了街道一侧旁,群丐们连糠和野菜都吃不到,哪里见过肉,顿时人人两眼放光。 连那些幼小瘦弱的小乞丐都顾不得怕那些年长凶恶的乞丐了,一拥而上。 那些年长凶恶的乞丐们早已见机迅速地纷纷扑倒在地,将掉落的牛肉干尽量多地压在身下。 另外的乞丐们则纷纷伸手来抢,一片黑压压,蓬头散发的脑袋挤凑在一起,撞来撞去。 一些个小乞丐还爬到了那些扑倒在地的乞丐们背上,地上的人转眼就被群丐们包围得水泄不通。 别说逃出圈去,连起身都不能,接连不断就遭到踩踏。 其他乞丐们使劲扒拉扑倒在地的乞丐们的手,要把他们压在身下的牛肉干拖出来。 “好,好,”石方生性残忍,看着场中群丐争抢,闹哄哄烟尘四起的场面,高兴得手舞足蹈。 这时场中只闻一声大吼“找死么!”,只见一个极度牛高马大,两只熊猫眼,右脸颊还有一大块黑胎记的凶恶年轻乞丐,极其抢眼,猛烈地冲击到人堆里。 顿时冲撞得所有的乞丐们东倒西歪,横七竖八躺了一地,那些没倒地的乞丐,则被他劈头盖脑举手就打。 这一动手,所有的乞丐们似乎都极为畏惧这个恶人,连忙惊呼着纷纷躲闪。 熊猫眼黑胎记脸乞丐见状得意一笑,双手用力,随手拎起躺倒地上的乞丐们,就像拎布娃娃似的,连接扔了出去。 而罗宵此时,第二捧牛肉干又朝乞丐堆里挥撒了出去。 他也是看乞丐们争抢得热闹,不嫌事大,正得些乐子,于是第二把撒得更欢了。 “开抢罗!” 看到牛肉干当头撒下,熊猫眼大个子一脚蹬开一个扑上来的乞丐,一把向天撑开双手疯狂捕捞着。 眼看着是占据了身高体壮的优势,着实捞到了好几条牛肉干在手。 “罗宵,你干什么?你施舍行善就施舍行善呗,你这是要挑起他们之间的激烈争斗,你好看戏,是吗?” 石寒眉头大皱,当场大声斥责罗宵道:“做人不带这样的,把好事做成坏事,还是要心有善念,执同情心行善举。” 此时,有抢到牛肉干到手的已经飞快地塞进了嘴里,狼吞虎咽,生怕又被别人抢了似的。 只有黑胎记脸大块头一个人在圈内撒泼,为所欲为,许多人都被他左右开弓随手甩出去,被摔倒在地七荤八醋。 “你们十几个人把他们都约束一下,将肉干给他们分发下去,让他们不要抢了,这样是会要出人命的。”看到眼前的混乱场面,石寒大声吩咐下来。 其余众多一无所获的乞丐们看着别人幸运地抢吃到了牛肉干,口中涎水直流,眼中却如要喷出火来,整个脸庞都在扭曲着。 而黑胎记脸大个子身旁左右两个机灵的小乞丐对望一眼,大点那个突然指着他身后大喊一声:“看,背后有大恶狗追来了!” 乞丐们平日上门乞讨常被恶狗追着咬,尤其是富人家里的大恶狗,时时互相提醒。 黑胎记脸条件反射扭转身,回头一看没狗,情知不妙……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六十五章 场上惊变迭起 等他刚把头转回来,两个小乞丐一边一个扑上来,抓住他左右双手就咬。 熊猫眼大个子骤然遭袭,没能及时反应过来,两手被抱住,被咬得哇哇大叫。 外边无数的乞丐因为抢不到撒落的牛肉干,更是急得团团转。 “呯!” 熊猫眼傻大个心里一发急,低头恶狠狠顶撞在咬他右手的那小乞丐面门鼻头上。 小乞丐顿时鼻血长流,轻飘飘地仰天倒摔出去。 熊猫眼黑胎记脸腾开了手脚,用膝盖又把另一个小乞丐直接顶压在地上,挥拳乱打。 眼看那小乞丐太过羸弱,就要被打晕过去,突听耳边风响。 熊猫眼傻大儿转头去看时,一根棒子幻化出残影,在眼前急速扩大。 却是圈外又一个乞丐此时看准时机,拿了手里的打狗棒,狠狠抡圆了一棒打向了熊猫眼傻大个额头上,力道来势刚猛。 “嘭!” 但是一声似拍巴掌声响起,这个黑胎记脸大个子却有了防备,反应极其敏捷,力量雄浑,抬手就将对方挥舞过来的大木棒一把抄在了手里。 随即就抽手夺过,不管三七二十一,劈手顺势一棍朝周身乞丐人丛里横扫了回去。 “砰!” “砰!” “呯!” …… 被他似秋风扫落叶一样,那些乞丐们都被他扫翻在地,发出此起彼伏不断“啊哟”“啊哟”“啊哟”的惨叫声。 熊猫眼傻大个不管不顾,又是接连几棍扫往众乞丐堆里。 就看到有一个极为年幼的小乞丐被他打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似乎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妙,可能要惹上人命官司,熊猫眼大个子乘着另外一伙人还没扑上来之前,连滚带爬逃出了圈外。 刚一出来,就把手里刚刚抢到的牛肉干拼命往嘴里塞,腮边鼓出一个大包,大嚼特嚼,别提有多滋味。 周围一伙乞丐们一看有个小乞丐流血倒地,生怕被打死了出人命,要惹祸上身。 有些外围的乞丐们一声不吭,慌慌忙忙溜之大吉。 熊猫眼大个子目瞪口呆,一时失了方寸,口中大喊一声道:“死人啰。”撒腿就想逃跑。 其余人一看也是纷纷心惊,料不到这傻大个如此凶狠,当场把人打死了。 都怕要被官府锁进衙门大牢里去吃牢饭,生不如死,就纷纷作鸟兽散想要跑路。 “狗日的,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干什么?”骤然一声平地起惊雷般的虎吼,在这条街巷里猛地炸起。 紧接着就只见一大群身穿皮甲,手持长枪的官兵从四面八方潮涌一样包抄了过来。 把这一大群乞丐,连同石寒等众人都团团围堵起来,不断往中间压缩。 连那些正欲逃跑散去的乞丐们也都被堵了回来,如同惊恐的小兔子们慌乱地推搡堆挤在一起。 “哟嗬,原来是一群臭要饭的,不知道城中有明文禁令,不能随意外出在城中瞎晃荡吗?都给我捉拿了,驱赶锁往衙门大牢里去。” 只见一个巡城将军模样的武官骑着一匹高大雄骏的黄骠马从兵丁人丛里挤了进来,一副不可一世的嚣张狠厉模样。 他满脸横肉,一脸络腮胡须好似猛张飞。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群乞丐最怕关到衙门大牢里去,此时全都被堵个正着,逃是逃不掉了。 尤其现场还有个小乞丐生死未卜,在场人等都可能摊上人命官司。 你道为什么老百姓这么怕坐牢? 一来牢房狱卒太黑暗,整人一套一套,不带重样的,折磨得叫人生不如死,牢中整死了人家常便饭,还不附带责任的。 二来古时候坐牢,牢里不管饭,还要家人每天往牢里送饭。 要是没得家人的,像这些乞丐们,只能每日饿肚子。 整死了,饿死了可没人负责,由衙役们抬了晚上胡乱往城外乱葬岗一丢,匆匆了事,有冤都无处诉去。 所以小百姓们最害怕这坐黑牢,多半有去无回,除非是大户人家送银子上下打点。 “这位将军,不知该如何称呼?”石寒端坐在马背上,向着来将遥遥抱拳施礼,陪笑客气问道。 宫城禁军常从督许超这才注意到在这一大群乞丐堆的另一边,还有石寒、石方、陈安和罗宵四人率领的十多骑人马在场。 他微微扬眉望向石寒的时候,身边的亲信早已经冲着石寒一声大喝道:“放肆,这位是我们中央禁军常从督许超许将军,瞎了你的狗眼!” “哦,原来是许将军,失敬失敬!”石寒急施礼招呼。 那狗腿子冲石寒呼呼喝喝起来:“说,为什么不遵守朝廷禁令关门闭户在家,反而打马在城中到处乱逛,被我们巡城逮个正着?” 石寒知道不亮明自己的身份,此时对方难以善罢甘休,又要横生许多枝节。 遂从怀里请出了齐王司马冏的王府令牌,举手扬起,正面向着许超等人。 这才点头哈腰,小心陪笑道:“许将军和各位军爷们,你们误会了,我们是齐王府的人。” “齐王府的人?拿齐王府来压我们还是怎的?齐王府的人就可以公然违反朝廷禁令?”狗腿子更加咄咄逼人。 “因看到满大街上乞儿们泛滥成灾,饿得嗷嗷待哺,齐王殿下实在看不过眼了,遂动了恻隐之心。”石寒高声狡辩道。 “就叫我们出来接收了他们一并归府去,想要安排一些齐王府中的杂役让他们帮忙打理,先安顿下来,暂时给他们留条活路。” 许超身边那亲信小校撇着光溜溜的下巴,扯着公鸭嗓子笑道:“这真是你们实话?这数十上百的乞儿们你们都愿收留进齐王府去?” “真是活久见,这么多累赘到底养着有啥用?”另一个将校也接了话,竟大摇其头表示不解,“说,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就不劳各位军爷过问了,我们齐王殿下素有菩萨心肠,今日大发善心,自有我们府中的主意!”石寒毫不客气的板着脸回答道。 “公子,我们真要收了这许多乞丐,白白养着他们这些累赘?”石方闻言第一个不理解,附耳石寒小声问道。 石寒微微点头,没有明说,但是目光坚定地答道:“嗯,我自有主张!” “狗官,孙秀小人的走狗,拿命来!” 突然又平地一声惊雷,有如石破天惊,再次一场骤变迭起。 很快随着话音未落,众人只见一位少年将军,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虎体猿臂,彪腹狼腰; 手执长枪,坐骑骏马,从官兵阵后突然出现,纵马飞来,举枪抢向许超后背。 而在这位少年将军身后不远,还有一位面容更显稚嫩些,瘦长脸上颧骨有点高,细眉长眼的少年,也是跃马举枪。 此二人目光毫不畏惧,一前一后迎着黑压压一大群官兵,单枪匹马的就要从众多官兵重重拥护之中来抢许超对杀。 真正诠释了什么是初生牛犊不畏虎,什么是莽少年。 完全是不顾后果,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往无前,舍我其谁。 “哪里来的莽夫蟊贼,胆敢在此如此放肆撒野?”那许超身边的亲信小校又是一声大喝。 立即断然呼喝命令道:“众军听令,一齐围攻,当场绞杀他两个二椤子!”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六十六章 ”远离“战斗 “祸事了,祸事了,官兵要杀人了!” 众多乞丐有近百人齐齐发出惊呼,立即见机纷纷拔腿就跑,一窝蜂地抱头鼠窜。 瞬间都集体自动清场,逃到了石寒十多骑后一侧,又停下来,踮起脚远远朝这边张眼瞭望,要瞧热闹。 唯独场中原先那名被那熊猫眼黑胎记脸傻大个一棒子扫晕倒地的小乞丐兀自孤零零地横躺在地,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娘的,不会这么命苦,真就被一棒子打死了吧?” 石寒看了倒是于心不忍,急催马上前,弯腰从马背上提起了地上那寂静无声的小乞丐,也不嫌他脏,就将他打横俯卧在自己身前马背上。 一探他鼻息和身体,尚有温热和呼吸,身体软绵绵的。 人倒是还没死,只怕是人饿坏了,伤势更是不轻。 另一头则早已经大乱,闹哄哄地,一群官兵数百人围住了中间二骑少年奋力厮杀起来。 “公子,怎么办?要不要救他二人?” 石方缓缓抽出了腰间环首刀,刀锋雪亮,并泛着寒光,有些略无在意地征询着石寒的意见。 “这二人虽年轻,我看他们倒极有些英雄气概,是两条铁骨铮铮的少年好汉,比较对我胃口。” “这两个少年虽然勇猛,但只怕也太自诩高估了自身的武力,迟早会要被这群几百装备精良的官兵围攻力歇而死!” 陈安也附耳石寒身边咬牙说道:“公子如果爱惜他们人才,就让我们一起上,从后杀散这群官兵,正好使官兵措手不及,救出来此二人,正好带回去,公子你从此又多两员健将投效。” 石寒一时还有点迟疑,公开与朝廷,与司马伦、孙秀撕破脸皮,遭受通缉,无论如何都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起码要反抗作乱,也是要像昨晚一样在暗夜掩护之下,偷偷摸摸来。 一旦公开撕破了脸皮,彻底暴露在了阳光之下,只怕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了,这明显不符合他的行事处世风格。 石寒心念电转,快速思量是计,现在这可不是硬充滥好人的时候。 一个不好就是反叛朝廷,满门抄斩的下场。 石寒正当场电光石火想着计策,回首一瞥,却恰发现那熊猫眼黑胎记脸傻大个不知什么时候,不知不觉竟紧靠着站到了自己座下的马屁股侧。 自己一群人都正全神贯注关注着前面的战况,竟没有一人察觉有人靠近了自己,包括他自己在内。 倘若他要是对自己突然生出歹意来,接近到了自己骤然痛下杀手,自己还能幸免?不是要立即命丧其手。 石寒自己一丁点武力都没有,真正手无缚鸡之力,一念及此,他也是骤然惊出浑身冷汗。 “我们远离是非,即刻带了众乞丐逃回齐王府去,先给他们安排一顿饱饭,接着就正式收留下来!” 石寒骤然下定了决心,一声大喝下令道。 石方神色一黯,陈安也是十分意外,但石寒有命,他们也不得不从。 于是都收摄神思,不去管那前方热闹的战斗,马上聚集组织众乞丐。 “你们想不想每天吃饱饭?想要吃饱饭的就都跟着我们走!”石寒亲自动员众乞丐们。 他马背上还救起了一个脏兮兮的可怜受伤小乞丐,没有嫌弃,对众乞丐来说,倒是用事实做说服力,显得他很亲切,没有对穷人的嫌恶。 “放心,我们会每天给你们力所能及的工作安排,先让你们长期稳定地养活自己。不愿意的,也不勉强,一切全凭你们自愿!” 众乞丐饥饿所迫,正走投无路,横竖都是个死,不跟着石寒更大可能是被活活饿死,跟着石寒倒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石寒此时就犹如是他们的大救星,心中的红太阳,哪有不跟随的道理。 “我们愿意跟着公子,吃啥苦都愿意,只要公子给我们饭吃,不让我们饿死!”一个性格机灵,伶牙俐齿的青年乞丐立即高声地响应着。 石寒看向他,见他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的,身材单薄,就知道为了乞食,此乞丐肯定也吃足了苦头。 “请各位爷行行好,就都带上我们,只要给我们一口吃的就行,各位爷们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又有乞丐高声喊道,最后已是带了几分恳求。 这倒让石寒都有点意外,形形色色的乞丐现在都见过,有横的有熊的,没想到还有这心思机灵,说话井井有条的。 但听此时,另一边的战斗官兵中突然欢声雷动,就紧接着就听到许超那粗大的高嗓门哈哈怪笑道: “兄弟们,他们已经开始受伤了,趁火打铁再加把劲吧,一鼓作气将他们都刺落下马,将这两狗日的兔崽子都打发啰,到时候谁杀得了他们,老子一定重重地有赏。” “不好,这两少年好汉可惜了,年纪轻轻就要命丧在此!”石方顿时摇头叹息,有些巴望地抬头瞥了石寒一眼。 陈安也附和着叹惜道:“可惜可惜,只怪这两弟兄太年轻,不知死活,如此英年早逝,实在太令人扼腕叹惜啊!” 石寒似乎铁了心,一点不为所动,果断坚决地一声大吼:“走,远离战场,远离是非,速返齐王府。” 石寒率领十多骑,带领近百的稀稀拉拉乞丐们,马上远离前方的官兵,折向了返往齐王府的街道。 很快折进了另一边街道,到达了官兵们见不到的背光处。 石寒突然小声地对身旁的陈安、石方和罗宵道:“虎侯,方大总管,罗宵,你们率领众兄弟,换了夜行衣,蒙了头,然后从后突然杀出,直接打众官兵们一个措手不及,冲散他们,救出那两少年,或带去淮南王府,或带去齐王府,先保住他们两个性命,再作以后的计较。” “原来如此,公子真高明,心思灵巧,随机应变啊!”石方似恍然大悟,目泛异彩地望向石寒,竖起大拇指由衷赞叹道。 罗宵心中一动,却突然有些担忧地询问道:“公子,那你呢?你无人保护,我们怎么放心?” “我?无妨的,我一个大活人,既有齐王府的令牌,还有一大群乞丐围着,谁敢伤我分毫?” 石寒当即拍胸脯豪言壮语,又抬手一指紧随身侧的熊猫眼傻大个道:“何况我身边还有这个大个子,也绝不简单的,极为牢靠。” “大个子,你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话,小人钟熊楚,在下在关中遇了匪乱,父母家人全部被贼匪杀害了,最后万幸被我杀死贼人们,只身逃难来此。” 石寒又马上转头问向了始终紧随在自己马侧旁的那黑胎记熊猫脸大个子:“以后就收你做我身边贴身亲信护卫吧!保你衣食无忧,如何?” 钟熊楚得到石寒的收留内心极为高兴,当场拜谢道:“多谢公子愿意收留我,我饭量很大的,只怕要吃穷大人您哩。” “好了,熊楚,此时事至急,来不及多说了,你马上约束组织好众乞丐们,我们这便赶往前面的东市‘福禄堂’酒楼去,先给你们安排吃住,救活你们这群人命,等城中戒严令撤了,开了城门,再带你们出城去城外庄园里安置。” 石寒也不跟钟熊楚啰嗦,当下当机立断飞快下达命令。 于是他和钟熊楚二人率领着一群上百乞丐浩浩荡荡,头也不回地往城中市场所在的福禄堂酒楼而来。 而身后原地所留下的陈安、石方和罗宵三人率领众护卫眼看着石寒和众乞丐的背影远去,直到拐进了另一条街角,隐去身影看不到了。 他们这才回转身,齐齐窜到了一条阴暗僻静的小巷子里,脱去了身上的外衣,露出了里面的黑色夜行衣,又蒙上了面巾。 最后,把脱掉的外衣卷进了马鞍下,这才齐齐纵身上马,一起打马而出。 各自操着兵器,完全像换了一批人,驰骋着骤然冲锋,杀向了前方围攻那两少年的官兵后阵。 遭受官兵围攻,陷入重重包围苦战的两名少年,几乎已经快要到达自己的极限,油尽灯枯的地步。 他们早浑身浴血,身体多处受创,虽斩杀了一地官兵,但也将自己陷入了绝对的死地。 “杀!”陈安和石方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武器,率领众人大叫着发起了亡命般的冲杀。 十几道雄壮漆黑身影眨眼间冲到了官兵阵里,陈安声若猛虎咆哮。 他锋利的左手刀,右手丈八蛇矛左右开弓横扫,首先十几个皮甲的敌军惨叫着被收割,倒下了一大片。 面前敌人顿时为之一空,许多敌军的身体已经被拦腰斩为两段。 一击的威力,竟然恐怖如斯。 现场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十几个人的猛烈冲击,很快就把眼前的数百官兵队伍冲散了。 陈安和石方双双抢进了那两个少年面前,顿时将两个几近力竭而亡的少年护住在了身后。 “撤!”趁敌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还来不及组织起有效的第二波全力围攻,陈安与石方双双对视一眼,又发出了一声怒吼。 突然得人相救,原本怀着必死之志的两个少年顿时死灰的眼中重新焕发出神采,精神一振,二话不说,打马就往后迅速撤退。 两个少年一脸血的当先冲出来,陈安和石方、以及罗宵等十多个护卫紧随其后,身后跟着几个迅速反应过来的官兵,举枪穷追不舍。 “突然哪里冒出来的死杀才们?想救人?没门!”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六十七章 暗中掉头蒙面救人 那许超也迅速回过神来,看到对方只有十多骑冲过来救人。 顿时胆怯一扫而空,又变得凶神恶煞,不可一世。 “兄弟们,快追啊,他们只有十多个人,别让他们逃脱了,杀敌者重重有赏!” 忽然,单骑断后的石方眼皮猛跳。 一道寒光闪烁,身后一个官兵狞笑着举枪纵马朝着他后心扎来。 “鼠辈,敢尔!”石方大怒,他暴戾地回身举刀就劈。 噗哧! 含恨暴怒出手下,这一击何止千斤之力,顿时将枪头劈歪了出去! 来者却借着奔马之势,刹不住脚,任由惯性力的冲击,正一头往石方怀里撞来。 “找死,老子成全了你!” 石方眼神冰寒一片,长刀连挥,雪亮的刀芒带着一溜残影,拖刀迅疾而回。 滋啦一下划破了敌人的手臂,去势更是直奔对方脖颈。 “慢着!不要杀我!”眼看就要被抹了脖子,敌人一股回天乏力之感油然而生,肝胆俱裂,眼神中透露出绝望的哀求。 石方在这一瞬间也认出来了,他就是许超身边的左右两名骑马亲信心腹之一。 “去死吧,这是你的临终遗言!” 开弓没有回头箭,石方想都没想,手腕猛然发力。 顿时一声裂帛般的脆响,那敌将只觉得脖子一凉,一阵血雨喷洒,随即软绵绵地从马背上翻倒跌落下去。 哪怕是死,他也是瞪大了眼睛,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 “啊,狗贼,你敢杀我侄儿!”许超发出受伤老虎般的仰天哀声,浑身都受怒气冲激,颤抖了起来。 杀掉官兵一名将校,石方脸色丝毫不变。 对于他这样的恶人而言,就仿佛刚才杀的不过是一只鸡鸭。 他提着滴血的大刀,缓缓地停下马来,一时极具威慑,一人独自横刀立马。 今日来此,他就是为了杀人。 数百追兵们被他迫停了脚步,为首的官兵主将许超眼神却凶残,悻悻地骂道:“呸,蟊贼,今日我誓杀汝为我好侄儿报仇!” 骂完,耀武扬威地指挥手下官兵,蜂拥向石方迅速包围上来。 “哦,是吗?只怕你还没有这个能耐,恕老子不奉陪了,有种来淮南王府找我啊。” 石方裂嘴露出一个嘲弄般的邪恶笑容,迅速打马掉头。 虎晃一枪,策马狂奔。 追赶前面跑远的陈安和罗宵众人,一骑绝尘,扬长而去。 “狗贼,孰为可恨!”许超干瞪眼着急,原地跺脚咒骂不绝,气急败坏。 另一边,石寒和钟熊楚带领近百乞丐终于也抵达了位于洛阳东市附近“福禄堂酒楼”,一阵紧急扣门终于叫开了酒楼大门。 “公子,你这是……”乍一见到石寒身后带领如此一大群叫花子,被委以酒楼掌柜的丁凯丁掌柜也是吃惊非小。 “你别怀疑,没有看错,这些乞丐们我决定收留他们,许他们一碗饭吃,留他们一条活路,”石寒面对对方吃惊疑惑的表情和眼神,不假思索地冲对方点点头道。 丁掌柜大摇其头,难以理解:“徒添这么多张口吃饭……” “现在全城戒严,不开城门,我们出不了城,暂时先到你酒楼里来寄居几天,等城门开了,我们就出城去白马寺庄园了。” “公子既然有此决定,自然有你的深意,属下不敢多问,还是快领他们进来!” 丁凯虽心有疑虑,但非常服从石寒的决定,赶紧果断摒弃了对众乞丐一贯的厌恶感,叫店伙计打开门板迎着众人入了楼内。 “先给他们安排一顿便饭吃,都饿坏了,”石寒当即吩咐丁掌柜。 让众乞丐们进了门,他下马后,怀里还抱着昏迷不醒的小乞丐。 丁掌柜上前替石寒牵了马,口中“哦”了一声。 “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是比现在能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饱饭更重要的了,我既然答应了他们,首先就必须要兑现我给他们吃饱饭的承诺,让他们跟着我有奔头!” “是,公子,我这就让所有伙计们赶紧准备!”丁掌柜屁颠屁颠地自去忙活。 看着丁掌柜的背影离去,石寒又低头察看怀里的小乞丐,满面担忧的感慨:“这臭小子都昏迷了这么久,怎么还不醒?” “人没事吧?”这时候贴身跟随在石寒身边的傻大个钟熊楚忐忑不安问道。 他探过来一颗蓬首垢面的大脑袋,眼神畏缩躲闪,心怀愧疚。 “还不是被你打的?你小子不知轻重,”石寒朝熊猫眼黑胎记脸傻大个翻了个白眼,悻悻然道。 “公子,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太鲁莽了,我真该死!”钟熊楚顿时懊恼地说道。 “得紧急找个大夫看看,先把他救转过来再说,否则他怕是非要丢了小命不可。” “公子,这小鬼一身太脏,都弄脏了您一身华贵的月白锦袍,对您这样养尊处优,喜爱整洁的贵人实在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不过他随后又伸出来一双粗壮的臂膀,向石寒诚恳道:“小人让您受累,您就把他交给我吧,当我将功赎罪。” “没想到你倒还粗中有细,有些眼力劲,”石寒眉头一挑,脸上多了一丝欣慰。 这傻大个是根好苗子,有大将之才,石寒很惜其才。 “公子,俺虽憨却没有傻彻底!” “就你贫嘴!”石寒乐得将怀里的小乞儿递送到了钟熊楚怀里。 还不忘提醒叮嘱道:“你可要小心一点,他饿得太虚弱,抱着他不要太粗暴,拆了他的架。” “知道了,公子!”钟熊楚抱过小乞儿,顿时也发觉了情况不妙。 手上传来的感觉,小乞丐全身软绵绵的,气息渐渐衰微。 紧闭着双眼,脸太脏,看不清模样,大约有八、九岁吧。 再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身体发育不好,就显得更加瘦小。 全身穿着破破烂烂,就好似披着一身脏抹布,各种脏破洞,裸露出黝黑枯瘦的肌肤。 他的小脸很难看,脸色乌青发紫还带着点灰色,像是在哪儿蹭了一脸的香灰。 一群乞丐此时似乎是都找到了遮蔽风雨的落脚点,又见石寒给他们安排饭食,今后生活有了着落依靠。 顿时心里一松,也都活泼了起来。 他们纷纷围过来察看被抱在钟熊楚怀里的小乞丐,一个个扎撒着手,小声地叽叽喳喳交头接耳议论着。 “公子,要找大夫给他看看,我怕他只有出气没进气,就要一命呜呼。” 钟熊楚心中有愧,毕竟是为了争吃食,他把人家打成这样。 “我知道啊,可是全城戒严,不许人们外出,不许店家开张,都要躲避在家中,你叫我现在上哪儿找大夫去?”石寒没声好气道。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六十八章 全力抢救小乞儿 “等会儿,掌柜老丁出来了,再问问他这哪里可以找大夫,管不了那许多了,现在救人急命要紧。” “公子,我娘在时常常对俺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是积大阴德。”这时旁边一个小乞丐勉强笑了笑说。 “哦,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倒是很明事理,”石寒惆怅地叹息了一口气。 小乞丐补充道:“您老是大好人,是天神菩萨下凡来拯救我们这些苦难人。” “天神菩萨?我可不敢当,人间疾苦确实……有些看不过眼,虽有心想救苦救难救世,却又奈何人小身微,力有不贷。” 复又抬头望向与昏迷小乞丐差不多年纪的小乞丐,石寒微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小狗儿,这是先时和我一起结伴讨饭的小猴儿,我们相依为命,爹娘都在来洛阳后饿死了,还请公子要好歹救他一救,”小狗儿说着说着,已是潸然泪下。 小小年纪已经遭逢过太多人世苦难和生死,小狗儿痴呆的眼神略显黯淡无光,又显现出与实际年龄不相符合的麻木与懂事。 “好了,小狗儿,别哭别哭,我一定会马上想办法的,”石寒只得许诺安抚道。 正在此时,丁掌柜重新走了出来,向石寒俯首报告道:“公子,我把后厨和伙计们都叫起来了,正在准备一百人份的杂粮馍馍和稀粥,先尽量使他们都填饱肚子罢,也不用那么多讲究。” “嗯,这样安排就很好!”石寒赞许地点头。 又抬手一指抱在钟熊楚怀里的小猴儿,问道:“丁掌柜,不知这附近哪里有大夫,得赶紧找个来救救这小子一命,被人打了,昏迷过去一直醒转不过来。” “啊,这……”丁掌柜望向脸色灰青,牙关紧闭的小乞丐,嫌弃地惊叫一声。 他看来是比较迷信的人,恐店里落死人不吉利:“晦气,可千万别死在我们店里!” 又赶紧回头招呼道:“二柱子,赶紧地筛上一碗黄酒烫热端来,先救命。” “来啦!”众人听到里面后厨一个少年浑厚低沉的声音答应了一声。 没过多久,就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店伙计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黄酒送了过来。 丁掌柜从他手里接过酒碗,又吩咐道:“你赶紧出门一趟,去把附近的卫老大夫请来,就说我们店里有人要死了,一定要让他前来救一救,你生拉硬拽,背也要把他给我背过来,快去!” “掌柜的,您这不是有意坑我吗?”店伙计少年立马噘嘴不干了,长满粉刺小痘子的脸拉垮下来,写满不乐意。 “你去不去?还跟我讨价还价了?小心我立即开了你,让你去露宿街头,就像这群乞丐们一样处境凄惨,看你还能不满抱怨?” 二柱子继续找理由推脱:“官府严令禁止我们出门,我倘若一出门就被他们逮住,不是要吃官司坐牢?你能替我担着,每天往牢里给我送饭不?” 丁掌柜顿时火冒三丈,脸梗脖子粗,一双三角眼狠厉地死死盯着眼前耍泼少年,大声骂骂咧咧:“你小兔崽子给老子滚出门去,不请来卫大夫,你也不用再回来了。” “掌柜的,要我真吃了牢狱官司,你要去牢里捞我!” “你不会机灵点,别让那些官兵逮到你,倘若实在被逮住了,你就直接报上我的名号,我替你担着,不会让你去坐牢受冤枉气的。” 丁掌柜左手里揣着碗黄酒,右手翘开了小乞丐咬紧的牙关灌了下去。 这一放下酒碗,腾开了手脚,看那二柱子还在迟迟不动身,耍赖愣愣站在自己身后。 丁掌柜警觉地斜瞟了一眼站在身旁的石寒面上表情反应。 然后,他迅速地窜起身来,用让人反应不过来的敏捷,回身抬手就狠狠拧住了身后二柱子的耳朵。 拉着就凶狠地拖向了酒楼门口,将二柱子的耳朵都几乎拉直了,透出一片血红。 最后临到门口之际,还不忘猛地抬起一脚,重重地踹在二柱子屁股上,将他狠狠踹出了门去。 对着二柱子的后背,丁掌柜口中兀自还在恶声恶气地咒骂:“滚你,狗日的王八蛋!” 终于见丁掌柜搞定了去请大夫的人,石寒暗吁口气。 不大一会儿,他看向小猴儿的脉搏跳得有力了。 再等一会儿,鼻翼一翕一张地好像有了生气,脸色也有了点泛红,只是还没有完全醒过来。 眼看小猴儿还能救活过来,周围围过来的众人都重重吐出了一口浊气。 不多一会儿,酒楼准备好的一大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稀粥和杂粮馍馍都端进了这间一楼大堂里。 石寒和丁掌柜马上组织大家排队打饭,这次再不用他们争抢了。 每个人都按定额分配,一人两个杂粮馍馍和一碗稀粥。 石寒开始刻意培养他们的组织纪律性,这些乞丐可不是招收他们吃白食的,都要拉回去培养成军人,或者谍报人员。 就算年纪小的也有用,用作情报人员更能迷惑敌人,培养成童子军比成年人还要凶狠。 没有无用的人,只有被埋没,无处安置的人才。 就像白马庄园里原来八百多人一样,每日要进行最刻苦最严格的操练,一刻都不能松懈,谁都不能例外。 石寒要培养出来钢铁意志,钢铁纪律,万众一心,众志成城,永远也不能击溃的钢铁军队,那么时刻就要刻意培养他们的组织纪律和团队意识。 钟熊楚也去吃饭,先把小猴儿抱放在一张桌案上平躺好。 石寒再过来探视时,只见小猴儿骤然抬起了头,从嘴里咕噜着吐出了好几口血沫子。 又想要抬手抚摸身上的创处,口中却气息微弱地“唉哟,唉哟”地叫,几次抬手,手都无力的垂下。 见小猴儿醒转过来,石寒和丁掌柜都很高兴。 石寒想的是人命关天,而丁掌柜是担心自己店里死个人不吉利。 只听小猴儿又用十分微弱的声音叫着:“水……水……” 好在丁掌柜年纪大,干什么都有经验,他朝石寒轻轻点了点头道:“公子,我先替他把把脉。” 说着便走近小猴儿,替他把了脉,高兴地说:“公子,托您的洪福,这孩子的脉象很平稳。” “能活就成!”石寒点点头。 “他这是在说胡话呢,哪里是渴呀。” 顿时,丁掌柜又回头招呼正在给众乞丐打饭的一位店伙计道:“四牛儿,赶紧地给他盛上一碗热粥羹来。” 石寒听了这话很是兴奋,忙接说道:“好好好,老丁哪,你把这小子救过来了,不光是我高兴了,小狗儿高兴了,也是咱们积了大功德。” 在他一边说着时,那叫四牛儿的少年店伙计已经听话地把一碗滚烫的粥羹给揣了过来。 丁掌柜伸手接过来,用汤匙勺舀了,一边吹凉一边喂进小猴儿嘴里。 不一会,就见那小子果然睁开了眼睛。 他麻木茫然地直愣愣盯着屋顶的天花板,声音微弱地问:“我——我这是到阴曹地府了吗?” 小狗儿揣着一碗稀粥,一边咬着手里的馍,跑过来一边含混不清地告诉他说:“小猴儿,你瞧,这里不还是在这个人世间吗?只不过我们都进了一间大酒楼。” “大酒楼——我——我还没……没死——” “告诉你吧,你被饿得要死了,又遭了打,受了重伤,是被好心的公子给救活了过来。你交上好运了,我们也交上了好运,公子愿意收留我们,还给我们饭吃,你知道吗?” 小猴儿忽闪着两只大眼睛,想了又想。 突然,他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挣扎着想要爬起身来给身边的石寒和丁掌柜磕头。 可是,他毕竟是太虚弱了,刚一抬头,却诶哟一声,捂着胸肋,额头上冒起豆大的汗珠,又栽倒了下去。 不知是因为痛楚,还是使力过度。 他一个劲地喘息着,口齿不清地说:“两位老爷,你们都是好人,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我……” “小猴儿!”小狗儿急了,抢着惊呼问道,“怎么了?” “狗儿哥,俺肋骨好像断了!”小猴儿虚弱地哭出声来,“疼啊!” 小狗儿无声委屈地狠狠抬头瞪了一眼钟雄楚,手足情深,顿时红了眼睛。 却又不好发作,只得愤愤嘟囔着:“傻大个抢吃食是真急眼,简直不要命地把人往死里打!” “狗儿哥,疼啊!”小猴儿疼得缩成一团,口中喊道。 “骨折了!”石寒回头对丁掌柜说道,“估计断了几根胸肋骨,得赶紧找大夫来。” “二柱子出去好一阵了,快了吧?”丁掌柜有些担忧地叹息。 小狗儿也在掉泪,末了,又抹把眼泪,不停安抚道:“大夫还不知能不能来,你且先忍忍,只要死不了,办法总是有的。” 石寒看着这些人间苦难,真是心里五味杂陈。 要是这伙人不是遇到自己,他们衣食无着,在这乱世恐难活命下去,更不要说这刚刚快要频死的小猴儿了。 这万恶的吃人封建社会,人命贱如狗,根本没有穷人活路。 石寒回头看向仰躺桌案上的小猴儿苦笑安抚道:“小猴儿,别担心,我与丁掌柜已经差人去找大夫了,估计这会儿也该要到了,你再忍着点耐心等等。” “来了,来了,”石寒正说着呢,突然门外头远远传来了二柱子那低沉浑厚的粗嗓门声音,话声里还掺杂着意外的惊喜和兴奋意味。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六十九章 良医看病 “说曹操曹操到,天可怜见的,”丁掌柜面露喜色,起身径往门口迎去。 转瞬便见二柱子身后领着两个人,背着青布包囊飞奔而入店门。 那二柱子跑得气喘吁吁的,神色甚急。 他身后两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一位是年过半百,胡须有些花白的慈祥老者。 一位是个十六、七岁的大姑娘,都是身穿粗布衣裳的平民服色,父女俩人也都是喘息不定。 待进得酒楼来,那老者还在佝偻着腰,抬起衣袖不停地虚抹着额头的汗渍。 “卫大夫,现在城中这种情形还要麻烦你来出诊,真是罪过,我们实在太不应该了!”丁掌柜赶紧迎上去,全程赔笑脸打招呼。 “丁掌柜,医者父母心嘛,哪能见死不救?这都是我们应该的,”卫大夫马上报以微笑。 “只是让你们父女担惊受怕了。” “我想官兵知道我是出来救人的,也会通融的,不会太不近情理,过于为难我。” 丁掌柜大摇其头叹道:“您倒是心里存了侥幸,还带着你女儿卫琼一起出门来,难道真的就一点不怕官兵撞到,把你们父女都捉去了下狱?” “掌柜的,幸好,卫大夫的医馆和我们酒楼相隔极近,”二柱子抢着答道。 丁掌柜连连点头:“也幸好是我们隔得近!” 二柱子又道:“我来回这一趟压根还没看到出来巡城的官兵影子,总算是顺利挨过了这一节。” “丁掌柜,最近成大善人了?”看到酒楼一楼大堂内满屋的衣衫褛褴,肮脏乞丐,卫大夫脸色微变。 丁掌柜苦笑:“唉,惭愧,我自身难保,哪有闲工夫管这些……” “你这酒楼收容这么多乞丐,在这吃人的世道已经很难得了!” “这不过是我们家大人好心,把他们都收留了下来,想要活他们一命。” 丁掌柜摇摇头,又转眼望向了随父学医的女孩儿卫琼,随口问道:“贤侄女,如今医术学得怎样了?” “我平生止得这个独女,把她既当儿又当女,平日自是教授要求甚严,我也是想要尽快把我们家祖传医术衣钵都传授给她,也好让她能独当一面。” “那感情好,又一位悬壶济世的女医横空出世!” 卫老大夫面现得色,自豪地道:“如今她已经得我八、九分真传,是我离不开的好帮手哩,所以现在出诊遇到重病患者,都会带着她增长临床医学经验。” “果然不愧是老哥你的掌上明珠,有出息!”丁掌柜当面向父女俩竖起了大拇指。 卫大夫忙催促:“我说掌柜的,别磨蹭废话了,赶紧带我们给病人瞧病呗!” “哦,对对对……看病要紧!”丁掌柜抬手一拍自己额头,装作恍然惊觉。 “卫大夫,有劳你了!”石寒背对丁掌柜,原本守候在小猴儿身边,看到卫大夫父女被丁掌柜接引了过来,赶紧转身打招呼。 “这位是我们石公子,”丁掌柜赶紧为卫大夫父女介绍。 卫大夫和女儿都赶紧向石寒拱手作揖施礼:“好说!难得石公子有这份好心,乱世中犹为难能可贵,真是令老朽钦佩不已嘞!” 石寒见卫大夫年近半百,精神矍铄,面容清瘦,身轻体健,看来平日多半注重保养和锻炼。 而卫琼这个少女身材高挑轻盈,骨架匀称健美,给人山中春天拔节的嫩竹笋一般视觉,好像身体还在扑扑地拔高增长。 皮肤更是白嫩水灵,都能掐出水来似的。 相貎也算小家碧玉吧,石寒第一眼就被吸引,只因她像自己前世心目中理想的白月光。 尤其那一双充满慧黠的灵动大眸子,扑闪扑闪的,好像会说话一样,叫人一见倾心,一见难忘。 “这臭小子被人着力打了一棍子才昏死过去的,他之前昏迷了近半个时辰,刚刚才醒转过来,口里只大叫着‘痛’,”石寒也不继续客套废话,而是直接介绍小猴儿的病情。 “他或许是饿极了,长期营养不良,身体太虚弱,又加上伤得太重,现在也不知有没有脱离生命危险,还劳卫老先生您好心全力施救。” 卫大夫二话不说,立即伸手捉了小猴儿鸡爪子一样枯瘦漆黑的手腕,把脉探查了一番,又翻开他的眼睛看了看,撬开他的嘴巴观察了一回口腔和舌胎。 “唉,他是饿坏了,已经拖到了身体的极限,再加上被人打伤,更是雪上加霜……” 卫大夫一瞧就基本探明了病因,很认真地道:“我再好好瞧瞧他受伤的地方,他长期营养不良,又年纪小,骨头太脆,怕不断了好几根肋骨。” 旁边的钟熊楚和小狗儿赶紧上来手忙脚乱地撩起了小猴儿身上的破衣烂衫,裸露出了被打伤的胸肋部位。 小猴儿像个小萝卜头,全身瘦骨嶙峋,只剩下皮包骨头,皮肤枯瘦漆黑,也不知是因为脏污,还是本身就这样。 卫老大夫伸手轻轻触摸他的胸肋部位,“唉哟”,小猴儿吃痛,口中又虚弱地呼叫出来。 “乖乖,断了四根肋骨,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怪不得。”卫老医生飞快诊断过了创伤,冲石寒凝重地微微颔首。 石寒随口问道:“能快速好起来不?” “石公子,不用担心,我给他开上两、三副跌打损伤膏,一副一副贴完,过个十余天半个月,也就能基本痊愈,完全无碍了。” 石寒忙答道:“老先生妙手神医,我代小猴儿谢过了!” 卫大夫最后又补充道:“但最重要的是要让他吃饱饭,最好是每日还能弄点肉给他吃,补充营养,好让骨头加快愈合。” “那便好办,我一定都会保证他的。”石寒频频点头。 卫大夫最后又道:“毕竟只是几岁大的小孩子,自愈力很强的,好得飞快。” 只见卫琼为父亲打下手,已经从青布包囊中掏出了三个漆黑的膏药,那膏药散发出一阵阵扑鼻的浓郁中草药气味。 少女清越的嗓音响起来,手拿膏药说出了自己的要求:“麻烦哪位打盆水,拿块湿毛巾,给他轻轻擦拭干净一下身体创伤的胸肋处,等下我好给他贴上膏药。” “哦,还有,记得掌盏油灯过来,让我把膏药先融化一下,才好粘贴上他创处的皮肤。”卫琼抬首望向丁掌柜身后待立的二柱子。 众人闻言还在面面相觑,丁掌柜回身早抬手一巴掌拍在二柱子的头顶上。 怒骂相向道:“你他娘的还愣着干啥,赶紧的去准备呀。没一点眼力见,凡事都要我催促你,这样的蠢货真叫我心里隔应得慌!” “是是,”二柱子还要揣着人家这碗饭,敢怒不敢言,唯唯喏喏,赶紧飞跑进去了大堂后厨。 这大萧条的乱世中,想要找份工,做个学徒什么的混口饭吃,几乎难如登天。 二柱子也不能不珍惜眼前的工作,否则全凭丁掌柜一句话,真要沦为眼前这群乞丐一样的下场,那真只有等死的份了。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七十章 临时安置 一旦沦为乞丐,如果不是专业的乞讨团伙,靠坑蒙拐骗,偷扒抢劫,逞凶斗狠等等手段过活,迎接一般人的基本就只有等死的悲惨命运了。 万恶的封建社会,底层穷苦人民生存的残酷远非一般人所能想象。 二柱子手脚极为麻利,转眼油灯盏,水盆和粗布巾都一并揣了上来。 等他将油灯递给卫琼,后者马上打着火石点亮了灯盏,并拿起一块膏药开始在灯火上炙烤起来。 二柱子将粗布巾蘸了盆里的水浸湿,随后取出略微拧干,开始帮小猴子擦拭覆满厚厚污垢的枯黑肌肤。 一阵反复擦拭,搓出一团团漆黑的污垢纷纷落下,好不容易露出了一点点原本肤色。 而卫琼手中的膏药已经在灯火上烤得滋滋冒油般作响,很快整片膏药彻底软化熔炼开来,散发出更加沁人心脾的浓郁中草药味。 “好了,我来贴药膏了,”卫琼叫停了二柱子,把炙烤融化的膏药凑到了小猴儿身旁。 “稍微忍着点,起初药膏有点儿烫!”卫琼又好心地提醒了小猴儿一声。 随手“啪”的一声,又稳又准地将膏药贴到了小猴儿胸肋创伤处。 “嘶——”小猴儿被烫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贴药膏的创处都一阵不由自主的轻微禁脔抽搐。 “好,已经基本无碍了,这里还有两贴膏药,隔三岔五地给他换一贴,只要记得保证给他足够的营养,过得十天半个月自然就没事了。” 卫老大夫从女儿卫琼手里接过两贴膏药,轻轻放到了小猴儿身边。 “本人在这里就多谢卫老先生治病救人了,”石寒起身拱手向卫大夫致谢。 随后又回头对丁凯吩咐道:“丁掌柜,将老先生父女诊病仪金赶紧奉上,这非常时期,难为人家冒这么大的风险赶过来,一定不能亏了人家。” “是是是……” 丁掌柜倒是很服石寒的安排命令,立即转身踅回自己的柜台后,用托盘揣出了四、五贯大钱送到了卫老医师面前。 “哪里要得这许多,一贯就足矣,”卫老医师只爽利地取了其中一贯,倒是个厚道人,凭良心收取费用,并不贪多。 “这样不好,老先生都收下罢,毕竟害你们父女还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赶过来。”石寒赶紧拿过钱往丁大夫怀里塞。 老人家继续推辞:“真不用这么多,我们看病都是按实际所费来收钱,绝不坑蒙病人,任性胡乱收取费用。” 眼看不得法,石寒只得随了他,便又自告奋勇道:“老先生,那我就亲送你们父女回医馆吧。” “这样怎么好呢?要是我们真一齐被抓,不是还要附带着连累了你?”卫大夫连连摆手推却。 “我有齐王令牌,量他们还不敢对我怎么样,老先生不必介怀。” “唉,石郎君好心,我们父女心领了,”卫大夫依旧摇头道。 “无妨,我正有要紧事出门,顺道送送你们父女二人。”石寒也有自己的打算,正急需出门。 “其实我们常年在这里生活,城中的守卫多半和我们熟识,有的还是邻里,大家乡里乡亲的,平日有个头疼脑热的,你们多半也要有求于我们,所以被抓了我们也能通融的,无需太替我们担心就是了!” “原来如此!”石寒恍然大悟的点点头。 又回头吩咐丁掌柜道:“丁掌柜,这些收容过来的人们,就先交给你接待安顿,希望你不要嫌弃,不会麻烦你很久,只待重新打开城门,允许自由出入通行了,我就会来马上带领他们离开,你只要给他们按时管饭。” “公子啊,这么多人,麻烦着呢,”丁掌柜满脸官司,看得出他是一百个不情愿。 石寒下死命令道:“就算麻烦你也要先给我担待着。” “现在店铺都不开张,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解除戒严,我怕我们买不到足够的粮食,大家怎么过活?” “你怕什么,要真没粮了,我从齐王府,或者隐商观四通市都要给你搞来粮食,”石寒不以为意。 丁掌柜泄气道:“看来我又要成冤大头了,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啰,反正都是公子你说了算。” “还有他们的吃住用度,用了你们多少钱粮,到时候我一并都算还给你就是了,真是小气!” 石寒心知肚明,他开酒楼的都要饿死了,那这洛阳城里真不知有多少平民百姓都要被饿死了,只怕早就激起民变。 知道丁掌柜是不喜欢这帮穷乞丐,故意找借口,想要耍赖推托掉。 “唉!”丁掌柜搭拉着脑袋,长长一声叹息,彻底泄了气。 “你千万不要亏待了他们,只管供给他们吃穿用度,否则我会回头跟你算账。” 不忘告诫了丁掌柜之后,最后石寒又招呼上了钟熊楚:“钟熊楚,你以后就做我的贴身护卫,现在就跟着我一起走!” 不须石寒吩咐,早有店小二已经从马厩里牵出了石寒的坐骑送来。 石寒和钟熊楚、卫老大夫父女一起出门,只有石寒一个人有坐骑,他只得牵着马与众人一同步行。 卫家医馆倒真隔福禄堂酒楼不远,只有这边巷子里一段数百米的距离。 或许这段巷子比较偏僻一点,那城中巡逻的官兵却也一个鬼花都见不到。 毕竟城中兵力有限,去掉皇宫护卫的大头。 再又就是各王公大臣的宅府都为重点防范区,尤其赵王司马伦府邸,权臣孙秀府邸。 岂敢半点马虎松懈,兵力都重点布防“紧要”去处了。 所以城中巡查的兵力有限,一些偏僻的陋巷里,哪有官兵来关照。 石寒亲自送卫家父女进了医馆,这才翻身上了马,由钟雄楚步行牵马守护左右,径直踅往齐王府而来。 不移时,就顺利地抵达了齐王府所在的街道,沿街一带粉墙耀眼,红漆大门上黑匾金字,大书“齐王府”三字。 牵马拾级登上台阶,到达齐王府大门前,石寒不禁自失地一笑:“齐王府倒暂时成了我的避难所了!” 正自沉吟踌躇徘徊,却听有人叫道:“那可不是石牧官么?” 石寒循声看时,却是齐王府的看门护卫。 只见他老远就堆着笑脸迎过来,一边请安,一边说道:“你老赶快进府,咱家王爷正急着召集府中亲信们一起儿议事呢。” 他到了石寒面前,又补充说道:“王爷都快急上火了……哎呀呀,茶饭不思,如坐针毡,只锁着眉头犯愁儿,敢怕不是念叨着目前京城里的这段混乱呢!” 石寒近来常往齐王府,走动比较频繁,来多几趟,这些府里的护卫杂役们自然也都认得他出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引石寒进府,口中还向其他护卫高喊道:“可巧的,石牧官您就来了,刚刚王爷还在惦记着呢?” “怎么——呃!齐王殿下有什么紧急事情?”石寒心里也是一阵犯嘀咕,不禁脱口而出问道。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七十一章 王府听小曲 石寒正一头往王府中厅来,忽听里面传来琵琶铮铮,琴筲和鸣,歌声悠扬,府中有歌妓正在弹唱。 遂嘿嘿笑道:“大王好闲情逸致,正在府内听小曲儿呢。” “难得王爷今日好兴趣,石公子,还是您献‘闻香听雨轩’花魁有大功!”护卫向石寒竖起大拇指忙赔笑道。 石寒走进齐王府待客的宽敞中厅,只见里面人头攒动,齐王府众多属下济济一堂,大概有十数人之多吧。 他们围坐一圈,共用的案桌面前,各人一副注碗(温酒器)、两副盘盏、三只水菜碗、五个果菜碟…… 中间有三个原“闻香听雨轩”的花魁红牌,一人吹筲,一人抚琴,还有一人在弹琵琶。 三般乐器,正在现场吚吚呀呀的轮流应和弹唱小曲,只听她们唱道: “……飞来双白鹄,乃从西北来。十十五五,罗列成行。妻卒被病,行不能相随。五里一返顾,六里一徘徊。吾欲衔汝去,口噤不能开;吾欲负汝去,毛羽何摧颓……” 其中有粗鲁汉子如今听这高雅小唱,顿时情不自禁地拍手喝彩:“好,不愧是洛阳城‘闻香听雨轩’的当家头牌!” 附近的听众,纷纷侧目怒视,埋怨这厮破坏气氛。 这人赶紧闭了嘴,借喝酒掩饰自己没见过世面的尴尬。 隐隐便又听有人击节鼓掌,附和吟咏,气氛相当轻快欢恰。 而齐王司马冏大大咧咧地正坐在厅上高殿主位上,借着酒劲儿涌上来,甩掉了靴子,双脚跷在木杌子上。 还有三、四个娇美的王府丫鬟围绕在他身边,为他揉肩搓背,捶腿按压,十足的帝王享受派头。 当石寒趿了靴子走进来,司马冏坐得高,眼尖,早看到了,也不起身。 只是高声爽朗笑道:“石寒,你来得正好,你进献来的这几个‘闻风听雨轩’青楼花魁真心不错,弹唱一绝,娱人耳目,极是高级享受!” “大王受用就好,也不枉负了我一片孝心!”石寒坦荡的答道。 “你属实有功,她们日常还会吟诗作赋,腹有诗书气自华,都是好有气质的才女啊,一点都没错!”司马冏兴冲冲地夸赞着。 “大王中意,我也算没白忙乎了。” “快来坐,一起品曲,本王的堂局怎么能缺了你?” 司马冏一边招呼石寒,一边又使唤广阳王司马冰:“冰儿,你就代劳父王,为石寒介绍一番我齐王府的各位人才。” “是,父王!”司马冰诺诺连声应答着。 他转身向被围在圈中央的三女压了压手,三女立即暂时止了弹唱。 这才一一指名道姓地指着现场在座的各位,为石寒耐心地介绍起来。 原来这些人包括司马冏的参军皇甫商、司马赵骧、安西参军夏侯奭、齐王部将董艾、长史赵渊、中领军何勖、大司马掾祖逖、记室督曹掳、曹属孙惠、东曹掾张翰和司马府主簿顾荣,还有幕僚王豹、荀闿等等。 司马冰每点名一人,他们便很配合地站立起身来,与石寒当场施礼打招呼。 厅中主位高高在坐的司马冏因不小心多饮了两杯酒,忽觉酒意上涌,冲得心头突突乱跳。 因嫌燥热,遂起身走到了窗棂前,一把推开了窗户。 一阵下午的清风从窗口迎面徐来,顿感神清气爽不少。 只见窗外竹树和茶花摇曳,风尾婆娑,荫影森森,碧绿衬托下花海一片,不禁深深陶醉。 正有些怅惘若失处,厅中央的乐声又起,听三女复又演奏弹唱: “……乐哉新相知,忧来生别离。‘躇蹰顾群侣,泪下不自知’。念与君别离,气结不能言。各各重自爱,道远归还难。妾当守空房,闭门下重关。若生当相见,亡者会黄泉。〔和〕今日乐相乐,延年万岁期……” 原来司马冰已为石寒介绍完,现场弹唱继续进行。 祖逖突然有些酸溜溜地当众说道:“难怪权贵之家,都喜欢养歌姬。俺若有钱了,也养歌姬在家中,日日都能听到如此妙音,当乐不思蜀。” 却并没有人捧场接他的话,只听司马冏站在窗前,转头向石寒发出来了邀请。 “石寒,马上到夕食时间了,我这齐王府正要开宴,你来得正好,也别走了,就随我们一起聚个餐,顺便也与大家伙儿联络联络感情嘛。” 司马冏说完,又踱步返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恩王有命,下官莫敢不从!”石寒老实地躬身应承着。 “嗯,”司马冏微微颔首,又问道,“你这时候突然过来,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要找我府里处理?” “正是,王爷明察秋毫,下官需要先从王府预借十万金去四夷里四通市,向胡商交付购买西域宝马的马资。” “不过几匹马而已,又是一个外来胡商,石公子,哪管他那许多,何不直接暗中抢了他的?”司马冰猛地高声乍呼道。 石寒不假思索地摇摇头:“此乃南匈奴五部督刘渊手底下的胡商,下官不想与他立即撕破脸,又多树立一个敌人。” “原来如此!”司马冏面现一脸恍然的模样。 “那也不急于一时,全城戒严,不开城门,都被关城里禁闭,又走不了。” 不一会儿,齐王在大厅里设宴招待齐聚一堂的众属下,奏乐弹唱继续。 只是众人都散开了坐,每人面前又摆上来一张食案。 于是各样肉食和时蔬水果都开始摆上桌来,大家喝的仍然是老牌子杜康美酒。 这一场好宴,从酉时一直吃喝到亥时初,大家方才尽兴而散。 司马冏知道石寒出不了城,只得体谅地又安排了个府中丫鬟带石寒下去齐王府客房休息。 这丫鬟尽心尽力,为石寒打水擦脸洗脚,无微不至。 又没过一阵,只听到房门外有脚步声,帘栊一动,便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怀抱琵琶,已经挪身进屋。 遥遥向石寒深深行了个蹲身礼,说道:“……郎君夜安……” “这……”石寒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不解地拿眼望向了身边贴心伺候的丫鬟。 但是这丫鬟眼观鼻,鼻观心,无动无衷。 “郎君难道就忘了贱妾吗?我是您昨晚从‘闻香听雨轩’解救出来脱离苦海的那个新雏儿啊,小女子贱名叫毓秀儿!”毓秀儿看到石寒疑惑的神色,赶忙自报家门。 “哦,是你,毓秀儿!”石寒面现恍悟之色。 他上下打量时,只见毓秀儿出挑得极为水灵,刀裁鬓角,扎着飞天髻(又称飞天紒),眉目如画,只脸色看去少了些血色。 论貌美自是要胜过了女医卫琼。 当然,与绿珠和翾凤,以及绿珠的弟子宋祎等妩媚天成的女子们比起来,就相差有点远了。 不过好在她花样年华,像朵百合花一样清纯。 她穿一件百合云锦袍,下头水绿色百褶拖地裙掩着小脚。 “郎君困了吗?要不我为您唱个小曲儿吧,”见石寒面色不虞,毓秀儿小心地询问道。 “夜已深了,你怎么摸进了我房中?”石寒很不感冒地疑惑问道。 “王府里管家婆子安排的,让我今晚上就过来服侍大人您。” 毓秀儿目光盈盈地望着石寒,忙答道:“大人不要嫌弃妾身,妾身尚是处子之身……”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七十二章 筹钱出门 石寒蓦地觉得心胸一窒,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倒并没有这些古人这么封建,那么注重女子的完璧之身。 他把心中事暂时撂开,拉她挨身坐下,笑问道:“你脸色有些难看,哪里不舒服么?” 说着还抬起手背去贴她的额头,又接着道:“——今儿我听了差不多一下午小曲,早听腻歪了……” “郎君!”毓秀儿一口截断了石寒的话。 微瞥了一眼侍立石寒身边的丫鬟,轻声说道:“您甭怕累着了我——您就是不想听,今儿我也得给您唱个……” “听曲儿罢,你唱来我听!” 石寒抬手拥了毓秀儿肩,闭目养神,心不在焉地呓语般道。 “是!” 毓秀儿轻声应道,俯首垂目,调了调琴弦,削葱似的五指一抹,清冷幽悒的琵琶声铮然而起。 她口中唱道:“院静厨寒睡起迟,秣陵人老看花时。城连晓雨枯陵树,江带春潮坏殿基——” “伤往事,写新词,客愁乡梦乱如丝。不知烟水西村舍,燕子今年宿傍谁!” “……人邻耀华之宫,偏宜赋酒;家近洛阳之县,不愿栽花……” 她这幽幽怨怨,凄凄清清,倒还真别有一番伤怀的意境,我见犹怜! 石寒听毓秀儿声气颤抖,容颜有异,以为她是昨晚上受到了那老龟公的虐待,以及还有后来那场动乱中受到的惊吓。 良久才沉吟道:“莫不成你是昨晚上受了惊吓?明儿个天明方便我去叫个大夫来给你看看病。” 毓秀儿冷着脸儿,摇摇头说道:“我没有病,你也不用这么费心!” “这不费心,举手之劳。” “郎君,你是有身份的人,我不过是一卖给了青楼的歌妓,半点都由不得己!” 毓秀儿潸然落泪,凄楚哀怨道:“你要听个曲儿什么的,我不敢不从,就是让我马上陪你睡,我也认命了,我就是个苦命的女人,什么都不敢奢望。” 石寒不禁一怔,实在没想到她这么大胆直接,忙道:“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谁敢和郎君开玩笑?”毓秀儿正色说道。 “那你还说胡说?” “这乱世人命不如狗,我只想一心一意攀附上郎君,挣扎在这吃人的万恶世道苟活下去!” 石寒今日参加司马冏大宴,正喝了好些酒,体内有些躁热难当,又听毓秀儿这撩拨的话,真想兜头一盆冷水浇下,从头凉到脚跟,通透个底。 他醺醺然,醉眼迷离,脸上表情都不自然地扯起,抽搐了几下。 正要说话,外头突然有人笑嘻嘻地径自闯进来。 看了眼毓秀儿和侍立的丫头,来人向石寒拱手道:“石牧官,您要预支多少钱款,只需向我通告一声就是,齐王府的府库钱粮都是由本官在掌管着呢!” “嗯。”石寒正跟毓秀儿缠夹不清,欲要脱身,齐王府主簿顾荣来得刚好,替自己解了围。 于是借故赶紧起身,当然也不敢怠慢了这位财神爷,当下向对方还礼致谢道:“顾主簿,那就要劳烦您老了!” 原来这位正是今天宴席上刚刚认识的齐王府主簿顾荣,头次见面时人多,还来不及瞧仔细。 现在近距离细打量时,只见顾荣五十多岁年纪,一张好有福相的圆胖脸,慈眉善目的。 一双三角细长眼,又总让人感觉有些心胸狠厉。 主簿顾名思义,有的专管主公的文书档案往来,有的则专管主公钱粮府库,这主要看主公具体是怎么指派和任命的了! 顾荣摆手笑道:“石牧官,好说好说,咱们王爷器重着您呢,有王爷为你撑腰,我嘛,不过是奉命而行。” 想了想,问道:“石牧官,听王爷说,貌似你是个出了名的胆大包天,似乎做什么都敢冒风险。嘿嘿,这次你该要多少钱款,说个数,我便马上指派给你!” “顾主簿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名不副实!”石寒起身笑着回应道。 又紧接面色一肃:“那要劳动你大驾了,我需要十万金!” “十万金?昨晚石牧官你送回来的十大箱子都不止十万金,就当是你使自个儿的钱好了。” 顾荣拍胸脯担保道:“我顾荣为您出纳若皱皱眉头,就不是条汉子!” 石寒身子一仰,说道:“不不不……我不会贪墨齐王府的,公买公卖,有借有还!” 顾荣忙一躬身,赔笑道:“石牧官话都说到这份儿上,本官乐得又大乎意外地给齐王府省出来十万金了……” “走走走……顾主簿,咱们领金子去!”石寒拉起顾荣的手,一头就往房外走。 “郎君,夜深了,您还是先回房休息吧,这全城禁闭的,有事儿明儿个再说呗,”毓秀儿急得在身后冲石寒叫起来。 “今晚我还有很要紧的事情,不便耽搁下来!” 石寒陡地阴沉了脸,回头随口吩咐道:“你们先去休息吧,今晚别等着我了,可能我今晚又要回不来了。” 毓秀儿一哂,立即好心地叮嘱道:“这兵荒马乱的世道,白天都不让人出门,何况是这大晚上,郎君出门,可千万要小心啊!” “难为你还知道关心我!”石寒回头粲然一笑道,“好好休息吧,不必担心我!” 说罢“唿”地一掀帘子,拉着顾荣一起出房来。 两人这一路便来到了齐王府后府库,顾荣如数从府库里为石寒点齐了十万金。 石寒叫来钟熊楚,又从齐王府借了上百府兵,将十万金押上十多辆马车。 这就打着灯笼,率队趁夜摸黑出了齐王府,往四夷里四通市那刘渊的四海欧亚商厦一路行来。 一路上,偶尔遇到巡夜的河南尹府兵队,石寒拿出怀中的齐王令牌,这些人便不敢再复多言为难他。 因此非常顺畅,没过多久,又重新来到了四海欧亚商厦大门前。 “石公子,是您,这么晚,您怎么来了?”当叫开了门,四海欧亚商厦负责守夜的护卫队长早一眼认出来了石寒,立即笑嘻嘻地问道。 石寒皮笑肉不笑地反问:“现在很晚吗?对于喜欢夜生活的人来说,这才不过刚刚开始。” “是是,公子说的是,公子率队赶快请进,我这就去请我们东家出来,我们四海欧亚商厦万不可简慢了像您这般的老主顾哪!” 那护卫队长还算识相,赶紧让请石寒一大队人马都进了商厦内部,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去报告刘渊本人。 不多一会儿,刘渊就带着儿子刘聪飞快地奔跑了出来,这情境简直如同曹操赤脚迎许攸的意味。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七十三章 拖刘渊父子下水 “啊哟哟,石郎君,石郎君,迎迓来迟,万乞恕罪,恕罪呀!”刘渊一路小跑远远冲石寒挥手高呼告罪。 石寒也只得客气寒暄着:“刘东家言重了,我们夤夜来府上叨扰,属实是我们罪过,还请您多多见谅。” “石郎君万勿如此说,我们在商言商,我一介商人,按他们西域胡商的话说,就是要把顾客当成上帝。” 刘渊这番做足了殷勤的姿态:“何况还是石公子你这么大的顾主,你就是我们的财神爷,我们的衣食父母呀。” 刘渊也是见石寒说话算话,极讲信誉,深夜载钱押车而来,这么大的手笔。 自然他也很清楚要争取到一个这样的大买家极其难得,因此倍受他的欢迎,想要与石寒开展长期稳定的合作交易。 等来到石寒面前,眼看那护卫队长也追到了身后,刘渊回身一个大逼兜掴将去,把那护卫队长打了个趔趄,原地旋转了半圈,一脸懵逼。 “知道是石郎君来了,怎么不直接迎进来见我?”刘渊又是一顿喝斥。 “还让公子站在这里苦苦等候,真是没一点眼力见,欠揍讨打的死衰样,仔细揭了你的皮!” 于是,刘渊对石寒极力客气讨好,商人嘛,一心逐利。 “好了,刘东家,你也不用责备下人了,他早已经尽职尽责了,我们深夜打扰你是我们不对!”石寒连忙假意劝解道。 那护卫队长只得唯唯诺诺,马上远远走开去,省得再遭受无端迁怒。 同时,无妄之灾后,继续忠实于他的护卫本职工作,满肚子委屈无处诉。 刘渊又满面陪笑道:“石公子,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急的,这大晚上的,还有宵禁,你大可明日再差人送钱过来就是,或者等全城解禁了也不迟啊。” “嘘!”石寒竖起一根手指在嘴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这才压低声音假装神秘兮兮道:“我想要与那胡商哈拉玛长期互通往来,正要故示殷勤让他知我诚意和信誉,也好打消他的顾虑,拉动他的积极性。” 一想到石寒要交易的那些西域琉璃匠人和女人,还有马匹、棉花种子,他倒是理解石寒这种心思了。 说到底,都不过是为了谋求自己所需。 他刘渊又何尝不是,见石寒财力雄厚,又极有信誉,他也乍然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就想要赶趟儿与石寒长期合作做生意。 “是是,公子所虑甚是,”刘渊赶忙奸笑一声,连连应和。 “那麻烦刘东家差人将那大月氏贵霜帝国胡商哈拉玛叫出来,我当面将购马资金交付与他,立即拉了那上百匹西域宝马就走。” “石公子何必这样着忙呢?这大晚上的,金吾巡防严峻,”只见刘渊与其子刘聪四目相对又闪开了去,半晌,刘渊咬着牙道。 “要是不幸被查处,马匹被没收还事小,就怕强加以谋逆罪论处,被打入大牢那可是死路一条。” “所以,石公子,你还是暂且在我们商厦稍歇一晚,”那刘聪又赶紧接了话,发出了邀请道。 “既保险起见,而且我们又可以坐下来喝酒闲叙,甚至是谈生意,大家互相交流增进感情嘛,毕竟来日方长。” 石寒突然面容一肃,目光森寒:“既然说到了买卖,我当下正有一宗大买卖要介绍给你们父子,就看你们愿不愿意,够不够胆接下来了?” “啊,不知是何买卖?”刘渊心中一惊,目露坚毅地认真审慎询问起来。 刘聪此子初生牛犊不畏虎,很是直接地道:“只要利润足够高,纵使再大的风险我们肯定也愿意尝试一番。” “随我投靠淮南王府,专做晚上暗夜下的无本经营,只管在洛阳城中烧杀抢劫,制造混乱就是了。” 石寒邪魅一笑,一字一顿道:“嘿嘿,就看你们敢不敢!” “啊呀呀,原来昨晚……”刘渊一声惊呼,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看来那都是你们随淮南王府一起弄出来的了?我正疑惑呢,什么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闹成这样?实属动静不小啊!” “你们难道就不怕掌权的赵王司马伦,要派兵将你们剿灭了吗?”刘聪虽自诩大胆,但也还是被震惊到了。 “这可是在京城啊,到处都是中央禁军,不下十多万之众嘞!纵使再胆大,总也不能一味蛮干逞强啊!” “现在的京城局面虽然是司马伦掌权,但他更担心淮南王掌中央禁军,威胁到他的统治地位,所以正在对淮南王逼迫削权。” 石寒只得如实说道:“但淮南王也不是吃素的,总不能坐以待毙,所以他必须要跟赵王司马伦对着干。” “淮南王对着干,难道就是派出王府死士晚上出来暗中烧抢城中商铺吗?”刘聪不解地问道。 “兄弟,你知道司马伦主政,大权独掌,越清明的秩序对他自然越有利,他越好掌控朝局和京师。” 石寒摇摇头,继续耐心解释道:“而淮南王与之对抗自保,则需要一个‘乱’字,秩序越混乱越好,迫使对方手忙脚乱,顾及不过来。” 石寒最后补充道:“而淮南王反过来可以乱中取利,乘隙度过危机,甚至彻底撼动对方的统治地位。” “这倒也是,至少努力争取,放手一搏,总比什么都不做的强,”刘渊略一思索,点点头表示认同。 刘聪大摇其头:“可淮南王毕竟太势弱,无异于以卵击石,我们去投靠依附他不是自寻死路?无论怎么合计,这买卖实在也太不划算了!” “刘东家,你可别忘了这大晋朝廷一直延续以来对你的长期死死防备和打压,”石寒故意挑唆道。 “你们父子不趁机反抗,莫非还要等着上天凭白赐福给你们,让你们有出头之日?或者说你们意志早已经被磨平,习惯了这样的窝囊可悲处境。” 石寒又怂恿道:“自思吧,只有对抗这目前朝廷体制,你们才能乘乱而起,闯出一条出路啊。” “嗯,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这些身处底层逆境中的人们,唯有反抗,制造混乱,打破常规,进行重新洗牌,才能有机会突破阶层固化,向上攀爬。” 刘渊这只狡猾的老狐狸,很快就醒悟过来:“倘若逆来顺受,永远只能这样了,要受尽它大晋朝廷的摆布和欺凌。”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七十四章 夜见淮南王 “嗯,所谓乱世出英雄,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还有齐王殿下也已经暗中与淮南王联合,我们虽然势弱,却也还是有得一拼之力。”石寒冲刘渊、刘聪父子颔首鼓励道。 “带头造反哪有好下场,我们惹不起,却也躲得起。”刘聪不愿被石寒拖下水当枪使,直接当面反驳起来。 石寒继续游说道:“本身大晋国家之弊早已积重难返,厦之将倾,独木难支!此时不反更待何时?你真以为能置身事外?” “父亲,我们也可以先隐忍下来,继续等待最佳时机,不如来个姜维避祸,如何?”刘聪转头直接询问刘渊。 石寒将头摇得像拨浪鼓:“刘郎君此言差矣,如果等司马伦真清理完了淮南王和齐王之后,到时大局已定,我们还能有机会?” “只怕不能!”刘渊抬头看了石寒一眼,认真地点头。 石寒继续直击刘渊痛点:“那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有下一轮朝局乱象了,而时间不等人,我们又能有多少青春岁月可以再继续等待下去呢?” “石郎君言之有理!”刘渊年近五旬,最是深有体会岁月蹉跎,不禁一声感叹。 “时势造英雄,英雄生于乱世,不然还能有机会吗?”石寒继续添柴烧火。 刘渊和石寒一唱一和,大有英雄所见略同,相见恨晚之意:“所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所以,我们要主动参入,进行推波助澜,这正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就是要趁它乱,越乱越好,”石寒冷冷说道。 “我愿与石公子你休戚与共,共同进退,放手一搏,不说搏它个荣华富贵,至少起码也要搏它个拨云见日。” 石寒向刘渊竖起大拇指:“好,刘东家真乃知音也!” 刘渊沉吟良久,向石寒深深一躬,说道:“愿石郎君携带则个,引荐我往见淮南王殿下!” “好,刘东家,我们这便去往淮南王府,钱马就交由你们商厦代为与哈拉玛交接,或者暂为寄管,等我们重新返回,再完成这桩交易。” 石寒说罢,不由分说,拉着刘渊就出门去了。 身后跟随着上百的齐王府护卫,和刘曜、王弥率领的数十刘渊护卫。 一路往淮南王府行来,沿途遭遇到几队小股的巡夜禁卫和河南尹、洛阳令巡捕。 但是乍见他们这阵仗,料知非是一般人物夜间出行,明知自己招惹不起,竟不敢来阻拦盘查。 历代都有城市宵禁令,朝廷为了一刀切,严刑峻法维持治安,便于统治,不过效果却大可怀疑。 一般在平素,各城都有上百名更夫在街上巡夜,按规定的间隔打更。 而且街道都有栏栅隔绝,尽管如此,居民宅院和商铺被夜贼抢劫一空的事还是常有发生。 难免有的官吏和缙绅子弟假扮匪人,或者直接就与匪徒勾结,监守自盗。 因为这无本买卖,实在利润空间太大,来钱太快了。 比喻像石崇在荆州当刺史,就是干无本买卖这行的老手。 命手下官兵假冒贼匪洗劫各路富商,包括国外来的胡商。 再加上对地方百姓的过度搜刮,所以富可敌国。 而石寒他们这样也是官匪不分家了,就昨晚上的洗劫,足够普通人一夜翻身,大发横财,大可过活好几辈子都花销不完了。 而他们这样的来头,能是下面普通的巡城虾兵蟹将能理会得了的吗? 那刘渊都没想到石寒出行排场这么大,却又好使,畅行无阻就抵达了淮南王府。 果然还是要排面大,能唬住人。 刘渊初次来到淮南王府,见这座府邸外表气派非凡。 粗略估算王府长宽都在一千五百步至两千步左右,堂库等式聚在其内。 差不多宫殿室屋上千余间,引河入府,凿为人工湖,设水榭亭台。 外有牌楼箭阁垛堞,日夜防卫森严。 就是和隐商观各大富户权贵宅邸所处相比,也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么大的王府,连同女眷不过千余人,实际上人数并不多。 根据西晋朝廷的规定,淮南王府是按照大晋一等诸侯国的标准建立的,原本应该存在五千藩军,事实上并没有。 晋朝有一支规模十几万的中央禁军,被称为中军。 另外出镇地方各州的军队则被称为外军,就恰像我们现在国家的各大军区一样,用于守护国家领土的责任,由皇帝和朝廷任命并派驻司马家宗室王爷为都督(总司令)。 想要获得更大的权利,藩王这个身份没有多大作用。 而取决于是不是出镇地方都督,有没有获得指挥晋朝边军的权利。 想要出镇地方,就必须留在洛阳,因为只有留在朝廷中枢,才能对朝廷的政策作出第一时间应对。 或者首先被启用,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 为了留在洛阳享受繁华,或者获得朝廷中央更好的权利和任命,藩王往往舍弃在藩国建立军队的权利,一心留在洛阳悠斋游斋,或者寻找升迁的机会。 晋武帝司马炎的分封制设置封国藩军,只存在理论上,他规定藩王因职未归封国者,大国置守土一百人,次国八十人,下国六十人。 想要留在洛阳享受繁华,或者寻找执掌权利中枢的机会就不能要藩军。 想要藩军就去藩国就藩,别留在洛阳。 大多数藩王都是选择留在洛阳。 像是淮南王司马允这种藩王就比较尴尬了,一般在封国内只有百十个守土。 他如果把藩兵补满就变得非常显眼了,也违反规定,所以他手底下700人都是幕僚侠客死士,并不算什么府兵、藩兵。 石寒身穿月白锦袍,腰系名贵玉佩,一副富贵公子哥的高姿态,大踏步走进淮南王府。 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十多岁,五十岁不到的气宇轩昂,一看就非一般泛泛之人的伴当。 而大出石寒预料的是,淮南王司马允今晚竟召集了所有手下汇聚在王府大院内,烛火通明。 不知他是为了自己府中防御,还是今晚另有锁定什么攻击目标,正在作集结准备。 司马允一眼便认出是石寒到来,不禁暗自吃了一惊,却佯装漠不留心,只遥遥向他欠了欠身。 因笑道:“石牧官,你来了?齐王府那边今晚情况如何?” “禀报淮南王殿下,一切正常,并无意外!”石寒端正恭敬地拱手说道。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七十五章 欲夜袭驿馆 “齐王那家伙他还说,要与我联合一起对抗司马伦那老小子,就只见他光说不练,袖手旁观,更不直接出手相助我,究竟怎么回事?” 石寒连忙见礼毕,嬉笑着道:“大王,齐王殿下并没有袖手旁观的意思,他一直派我在时刻联络和协助大王您呢。” “你……唉!”司马允忍不住叹气埋怨,吐槽起来:“这不明摆了要看着我覆没,最终他还想有好果子吃?” “毕竟我们齐王殿下势弱,为顾全大局,要提防应对司马伦那老小子骤然猛烈反扑,谨慎小心一点总没大错!”石寒呵呵笑道。 石寒看上去才十四、五岁的俊美稚嫩少年,内里实则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灵魂。 他原本是个享受007福报的未来现代社会中年社畜,魂穿而来,借尸还魂在石崇府里这个叫石寒的书僮少年身上。 与外表年龄完全不符的是心机的成熟,行事沉稳果决而阴狠,表面却还故示给人十分豪爽。 “虽然你也有股子疯劲儿,但到底齐王只想拿你来敷衍塞塘,根本不想认真出工出力,只把我当傻瓜来拨弄和打发!”司马允瞥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刘渊,继续一吐为快道。 “大王对我们齐王殿下误会是有多深啊!” 司马允却没再与石寒瞎扯,而是转脸对刘渊说道:“这位是……他来我淮南王府做什么?本来,就该你们齐王亲自来,与我们一起联合出兵,既示诚意又能表决心,如今又指派这种没分量的人来我这里撞木钟?整个一忽悠大王!” 石寒忙一躬身回道:“谨回大王问话,这位是刚刚不久前被朝廷罢免的南匈奴五部大都督刘渊刘大人,正闲居在洛阳。刘部督愿意来归附大王,并为谋求自身出路,是故央烦我带他来引荐给大王你。” “原来你就是南匈奴五部大都督刘渊?”司马允盯着刘渊一阵上下打量。 刘渊生得身材高大,堂堂仪表,气宇轩昂,一看就给人决非一般人的感观,因此令司马允见了也不禁立即肃然起敬。 “正是,小人见过淮南王殿下!”刘渊唱了个肥诺行礼。 “也是,朝廷罢了你,你什么都做不了,上天是不会突然无故降福,让你重新被起复的。”司马允微微点头,满面欣慰道。 “小人虽糊涂,也还知道大树底下好乘凉,小人想谋个出头之日,是故忙着过来攀附上大王,但更希望将来能晋身成为日后之从龙功臣。” “你投靠我,起码……嗯,也像我一样,我们同病相怜,一起作一番殊死挣扎,说不定还真能起死回生,搏出一片大好天地来。” 刘渊连连称善:“是,主子得意,奴才自然跟着才好过,难道还会担忧将来没前途吗?” “好,如果你诚心投靠我,便将人马立即拉过来,我们今晚一起出兵。” “出兵?”刘渊一脸疑惑。 司马允内心有几丝期待和火热地问道:“不知在京城你手底下隐藏潜伏着的,能发动多少人马?” 石寒见刘渊迟疑,知道他也是怕万一有个不好,自己被人卖了当炮灰。 目下在京城造反可不是小事情啊,而是时刻担系着身家性命,不能不小心谨慎。 因此他抢话问道:“王爷,我们今晚是准备兵发哪里?” “前往袭击驿馆,”司马允目露凶光,攥紧双拳,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驿馆?为何?” “镇守关中长安的河间王司马颙暗中与司马伦勾勾搭搭,一看就不怀好意,派了手下张方率领五百亲兵前来支持司马伦,他们今天日间才刚刚抵达,被安排住进了京城驿馆。” “竟有此事?” 站在司马允身旁的秦王司马郁立即森冷地补充道:“此风绝不可长,必须要立即阻止破坏他们的结盟,起到杀一儆百。” “他娘的,这个河间王就是个墙头草,两面派,谁强就跟谁走,反复不定,现在又来掺和什么?” 石寒闻言内心一惊,也是暗中骂娘:“这会直接打破司马允和司马冏同盟,与司马伦双方制衡的天平。” 他倒是知道利害关系,当即响应道:“大王英明,我们还真是得提前剪除这样的隐患,今晚这一仗非打不可!” “嗯,”司马允冲石寒重重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和自己意见不谋而合的人,自然内心要高看一眼,高度赞许。 又转首如实问向刘渊:“刘部督,今晚就看你投靠我的诚意了,你可回去立即发兵来响应我,这算是你从今而后让我完全接纳亲信你的投名状,真正考验你的时刻到了。” “啊!”事发突然,刘渊一时还没缓过劲来。 “今晚我们要一祸揣了驿馆,一举抹除河间王这厮的这点别有用心念想,果断掐灭他依附司马伦强权,趋炎附势的企图心,令其嘎然而止。” “这……”刘渊依旧感觉惊心动魄。 这相当一上来就叫你帮着杀人,任谁面对这形势,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 司马允还算有自知之明,对形势把握极准:“否则让他们双方一旦真正勾搭上了,狼狈为奸,将是我们的灭顶之灾,要陷我们于万劫不复。” 刘渊终于还是抿嘴一笑,信誓旦旦坚定说道:“小人定当全力以赴支持大王,没有大王您的照拂和提携,就折尽了小的草料,也终究还是牛马一条,选择大于努力,跟对英明的雄主太重要了。” 司马允被刘渊一个不经意的马屁爆击,头脑一阵阵幸福的眩晕,感觉大为受用。 他也知道这刘渊并没有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此人掌管着南匈奴五部不说,还在洛阳经营偌大的商业帝国,暗中培养的私人武装一定相当庞大且可观! 在现下这种处境中,又能得到一个这样的强助无异于雪中送炭啊,司马允如何不会衡量利弊得失。 因此司马允眼中波光一闪:有了刘渊的坚定确切答覆,愿意发兵相助,他心里自然也更加镇定了不少。 “大王,”刘渊仿佛看透了司马允的心思,谦恭地哈了哈腰又道:“小的极明白,法不传六耳!别说对抗天家,就是对付寻常人家,没来由怎么敢参和进来胡搅蛮缠,随便与人结下梁子?” 司马允双目一凝,夸道:“你是个明白人,好,很好!” “我还没有活得不耐烦,就胆敢头脑一热举旗造反,实属我也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与大王您一样的处境窘迫,我们的目的可算是一致的!” 司马允再次赞道:“刘都督,很高兴你这么明事理,为了共同的利益而结成盟友,我们这层关系坚定牢靠,我是完全能够放心的。” 刘渊此刻是一拍即合:“所以我愿意将自己彻底绑定在大王您这辆战车上,随您荣辱生死与共。” 刘渊实际上也是个极有魄力的人物,他内心清楚得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与司马允简直是相见恨晚。 而司马允沉稳、果敢、坚毅,在司马家宗室中算是最出类拔萃的英雄王爷。 在正史中由于司马允是谋求诛杀司马伦失败而死,而司马伦后来又逼迫晋惠帝退位,自己篡夺皇位。 所以司马允被认为是维护晋惠帝的忠臣,西晋朝廷对其评价很高。 司马允明明被卷入了西晋八王之乱的漩涡中心,反而没有被列入八王之乱的八王之中,倒成为了一副忠义的光辉形象被载入史册。 司马允不时翻眼觑看刘渊神气,平和地道:“你先回去召集人手,然后集结起来直奔驿馆,与我一起合击张方部五百人。” 这些话既带着欣慰味儿,又似乎在试探;既像是在考验,又仿佛是在劝说。 刘渊越听,越觉得此人可畏,陡地一个冲动的念头骤然涌上来:真恨不能就地跪伏叩拜认主,从此一路追随他,任由他指哪打哪!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七十六章 “兄弟”相认 但他突然间又觉得自己动了这样的念头真的很可怕,好消极! 自己的命运怎可以轻易交付到别人手里? 这不过是一场双方临时互相利用,达成的暂时合作关系,都只为各自的算计。 正心念电转间,便就要一头答应下来司马允,先行告辞离去之际。 外头陈安、罗宵等人随石方,还有一名司马允手下死士首领模样的人风风火火闯进来。 却没留意现场穿着一般富家翁服色的刘渊,因见石寒也在,陈安、石方立即习惯性地向石寒抱拳施礼,笑着问候了一句:“公子,你来了?” 而那个司马允的手下亲信则早一脸兴奋地说道:“大王呀!刚刚我们派遣去驿馆秘密刺探的三人回来覆命了,据他们所报,张方一行或许是因为长途跋涉过来的缘故,都累瘫了,现在竟然都早已经全部倒头睡下了!” 司马允得到消息很淡定:“很好,他们不设防,我们正好可以出其不意偷袭!” “司马颙那个土鳖孙隔得老远的,不在安心呆在长安,还要这么不安分地来参合京师朝廷这边的屁事,真是不嫌乱,也不怕马屁拍在马腿上……” 林朝正说得兴头上,站在一旁的秦王司马郁不耐烦地爆粗口怒骂道:“林朝,你婆婆妈妈,哪来这么多废话?你只管闭上你的臭嘴!” “好了,别吵!” 司马允赶紧喝斥一句,随后大手一挥,极具号召力:“我们立即准备出发进攻驿馆张方一伙,张方这畜生绝对不能留了为害!” 司马允还算是很有威望的,宫中负责警卫的将士们都敬重他。 “张方嘛……”石寒心里还在念叨。 就听司马允又转头再次吩咐刘渊道:“刘部督,你赶紧回去集结手下武装力量,立即率部出击,来为我助战吧。” “是,大王,渊定不负所命!” “这一役正是我们愉快亲密合作的开端,希望你开个好头,不要令我失望。”一番反复叮嘱,司马允对刘渊也是寄予了殷殷期盼。 刘渊顿首施礼,最后抬头瞥了一眼石寒,微微颔首示意,便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毫不拖泥带水。 司马允又望向愣在原地的石寒,一阵吐槽:“石牧官,还有你们齐王呢?是否好歹要派出一队人马来为本王助阵?” “大王,我们已经从齐王府率领来了一队百多人,专门为大王你助阵。”石寒老实答话,随机应承下来。 “你们派了百多人过来?不早说,这不就对了嘛。” “您也知道我们齐王府没有您这么强势,更没有您这么雄厚的实力,实在是派不出来太多精锐的人手。” “意思到了就行,否则都是本王一个人在唱独角戏,说得好听是我们两家合作,你家齐王却在置身事外,独自明哲保身,这好没有道理啊?” “我们齐王府不敢太空虚,怕遭行刺暗杀,或者被偷袭,还请大王多多体谅。” “大家既然风雨同舟,就重在参与,只要能共患难就行!” “多谢大王大度!” 司马允再次大手一挥,欣然爽朗道:“我原以为你们齐王府一直来诓我,事实上却自己一心要开脱。” “大王不要误会,我们两家唇齿相依,生死与共,我们如何不懂?”石寒点点头。 司马允连连点头,最后果断道:“嗯,那你赶快去集结你们的人马,我们两家合并一处,这便前去偷袭驿馆!” “是!”石寒中气十足地答了一声。 然后,当即带了陈安、石方和罗宵等众人离去。 一离开集合的大殿,石寒便问道:“虎侯、方大总管,你们今天日间救下来的那两少年呢?人在哪?” “我们正好把他们都安排在淮南王府下人们居住的东南偏殿养伤,他们都受了不轻的伤势,估计没得十天半个月不可能痊愈。”石方立即答道。 “那伤势不轻啊,马上带我先去见见他们,”石寒闻言大喜,当即一拍大腿道。 “是,公子请随我们来,”石方几人带路,临时拐道,领了石寒往供那二少年休息养伤处的王府偏殿行来。 “我观这两人极有胆色,又双双力战数百精锐禁卫许久还能保全性命而退,可见武艺也很是了得,这正是目下我们急需要吸纳,以壮大我们实力的人才。” 石寒随众人进房里,见房内陈设十分简陋。 房子也不大,两张木榻并列,几乎已经占据满了全部空间,再别无它物。 两个少年全身缠满了白布绷带,仰躺在木榻上休养。 看这情形便知,他们的创伤早已经受到了淮南王府大夫及时的救治。 见石方和陈安等人走进来,躺在低矮木榻上的二位少年,忙要起身来,却被陈安上前马上按回了下去。 “你们伤得不轻,好生将养,不要乱动又崩坏了伤口,”陈安好心劝止道。 只见年纪稍长的少年仍点头算是行礼了,感激地说道:“各位恩公,今日若非你们出手相救,只怕我们这对难兄难弟难逃毒手。蒙你们大恩,我这里先行施礼了!” 又转头对并排的另一张榻上躺着少年说道:“兄弟,还不谢过各位恩公!” 那更显年轻稚嫩的少年立即要强撑起上身施礼,慌得石寒赶紧上前,用双手虚扶住。 此时,他隔得近,定睛一看,看清楚这两个少年的容貌,长得非常白晰清秀,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生活伏渥的孩子。 小的那个年纪不过十六、七岁,比自己看上去年龄稍长。 而年纪稍长的另一个,细长脸,宽额高鼻,浓眉大眼。 面颊和下巴上已经长出了茂密的毛茸茸胡须,相貌堂堂,豪气硬朗,大概十八、九岁年纪,还不到二十啷当岁。 石寒看这两个少年总感觉有些眼熟,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有些记不起来。 忽然恍然若悟地失声惊呼:“啊!你们与石崇长得有些依稀相似的轮廓,可是那被权臣孙秀诛灭三族的石崇家兄弟子侄?” 石崇这个家族出身自西晋开国功臣,被封乐陵郡公的石苞。 石苞儒雅豁达,明智有器量,仪容很美,不计小节,时人说:“石仲容,姣无双。” 父亲、祖父石苞长得这么帅气逼人,自然他的儿辈,孙辈们也都遗传了其优秀基因,不会差到哪里去。 而且带有特定的相貌特征,极易辨认。 听到石崇这个名字,两个少年也俱是一惊,待细看时,却又并不认识石寒是何许人。 那年纪稍大的只得老实答道:“这位公子,你莫非与我们叔父生前熟识,所以能依稀辨识出来我们模样?” “可恨我们石姓一大家族都被奸臣孙秀所害,夷灭三族,只有我们两兄弟侥幸逃脱出来!”那年纪稍小的说完两颗泪珠顺着脸颊滚落而下。 石寒见他激愤地哭起来,有点手足无措,慌忙说道:“我实际身份是石崇的私生子,幸得没有被孙秀来得及揪出来,而终究躲过一劫!” 见石寒的话引起了一旁陈安的诧异,那石超忙笑道:“那你也是我们石家的根,我们石家最后延续香火的种子。” “不过我虽是石府私生子,当然,也并算不得石家正式的公子。” “不瞒兄弟你说,我们是叔父的亲侄儿,二哥石乔的两个儿子,我是大哥石超。”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七十七章 游说兄弟二人 石超一指对面榻上的亲兄弟,向石寒介绍道:“他是我二弟石熙,这样算下来的话,我们都是石家兄弟,也都比你年长,算是你的兄长。” 那石熙也接话说道:“当时,我们父亲随着叔父一同被孙秀所杀,侥幸我们逃了出来,原本是要前往邺城投奔成都王司马颖。” “后来我们看到城中发生了暴乱,出于义愤填膺,又折返了回来,想凭一己之力暗中伺机铲除孙秀,为我们石家死去的亲人们报仇,”石超又补充起来。 “两位兄长真是忠勇可嘉!” “实在是我们自己想法太天真,高估了自身的能力,差点一失足终成千古恨,又将我们自己的性命反而都搭了进去。” 司马伦的名声虽然很臭,但并不代表石崇的名声就不臭。 石崇、潘岳在世时,对着贾谧,以及贾后之母乘坐的马车扬起的灰尘摇拜; 石崇与国舅王恺斗富,杀美人劝酒都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大晋之首富,名满天下的石崇,老早就惹红了孙秀的眼。 一朝小人得志,孙秀原形毕露,吃相难看,将石崇首先给摆到了毡板上。 司马伦自然同一个鼻孔出气,毕竟财帛动人心,早就默许了孙秀的行为。 石崇本身财富来路不正,且又为富不仁,炫富又太张扬了,不啻于自取其祸? 身有巨财还家族不旺,不杀他杀谁呢? 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石崇整个家族几乎差不多就此被孙秀随手翻掌之间覆灭了。 说实在的,这些对于石寒来说,还真不算是坏事,至少他已经借机乘势而起。 如果没有这次动乱的契机,那么他还只是石府原来一个毫无地位可言,更没有出头之日的卑微如蝼蚁的书僮小厮。 是他说服并联合石府大总管石方,一把火焚烧掉了石崇的整个金谷园,从而暗中转移府中全体人员和财富,秘密避祸,最终躲过了全部要遭受孙秀查抄灭绝之祸。 按原来历史事件看,这石超和石熙两兄弟,与那刘渊父子们一样,都是凭借去投奔镇守邺城的冀州都督成都王司马颖,重振旗鼓发展起来的。 石超后来成为了司马颖手下的一员得力战将,也算是对晋末有一定影响力的人物。 石寒内心也暗叹侥幸,自己冒充石崇私生子的这个身份,竟然当面欺瞒过了石超、石熙两兄弟。 算是无心插柳,得到了这两兄弟的认可,今后将更具有说服力,再不会有人起疑自己的这个假冒身份了。 “二位兄长在上,小弟属实惭愧,”石寒赶紧向石超和石熙抱拳施礼,感情真挚道。 “为了寻求庇护,保全性命,对抗孙秀这个奸邪小人,现下我正是投靠在了齐王殿下麾下……” 石寒正说着,瞥见石超在向兄弟石熙使眼色,就听石超接了话头道:“我们兄弟尝听闻,赵王司马伦这老小子坐成势大,非常忌惮和提防淮南王司马允和齐王司马冏威胁到他的地位,双方矛盾正在不可避免地迅速激化和升级。” “莫非昨晚城中之乱,都是你们蓄谋而为?”石熙也问道。 石寒深深点头:“然也,现在最招忌的是淮南王司马允,齐王还在其次,所以二王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为求自保,是故互相达成了一致联合对抗赵王的口头协议,昨晚的行动主要还是淮南王一手操办的。” 石超皱眉一想,忽然失声惊叫道:“兄弟,你现在背靠了一棵大树,不如替走投无路的我们两位兄长也引荐一番,让我们也托庇于齐王麾下,但求保全性命苟延于世,如何?” “二位兄长,大可不必了。” 石寒想都没想,微微笑着邀请道:“如今兄弟我即将受齐王向朝廷举荐,外放京城,出任地方上六品县令长官,这样一来我同样也需要开府建牙,纠集一帮得力手下,二位哥哥不如直接来帮我,可好?” “六品县令?”石超和石熙不禁面面相觑,不住地摇头不止,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屑和轻蔑,以及还有深深的失望神色。 六品职衔对于自小出生在王公豪门世家的两位公子哥来说,确实是小如芝麻绿豆,能顶个屁事。 在这样的不入流芝麻小官手底下求出路不是纯属无稽之谈?难怪他们要产生如此负面的情绪。 石寒深知他们的心态,忙给他们画饼道:“现在看着这官职是有点太小,难有出头,不怪两位哥哥失望透顶。” “但这是相对于太平盛世而言,要一步步熬资历,慢慢升迁,然而眼下大晋朝廷将乱,乱世正有我们的一席之地和机会。” 石超和石熙也是面面相觑,只觉石寒太过于心高气傲,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须知乱世依附他人,将自己的命运交予人手,都不靠谱,唯有咱自己蓄力争霸天下,我们只要有牢靠的地方基础,就可以快步扩张地盘,迅速崛起,不知两位哥哥以为呢?” 石寒最后再次说服拉拢道:“还希望二位兄长全力助我,为我们石家打天下。” 石超虽觉石寒太过于不切实际,但不忍拂他之意,闻言沉吟了半晌,长叹一声,捧场地问道:“你看好了天下哪块地盘,将离京出任何处?” “我想先往河北去厉兵秣马,积蓄一段时间,然后再打通齐王关节,调往荆州去,或充当一个五品郡守,或充当一个四品南中将军,”石寒心中早有定计,侃侃而谈。 “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去荆州扎根呢?”石超不解地问道。 “先到河北吸收一些人才,以及战马,组建骑兵,这些都很有必要,”石寒认真地侃侃而谈。 石超微微摇头,表示怀疑:“从荆州开创争夺天下的霸业吗?” “从荆州起家,开始争夺吞并荆州全境自立,将荆州作为我们的大后方,有了大后方,我们才能征战四方,逐鹿中原。” 石寒笃定道:“否则没有稳定牢靠的大后方,逐鹿天下是立不起来的,很快就会被涌汹的动乱狂潮所冲垮、淹没。” 石超难以置信:“历朝历代以来,好像之前从没有先例,比喻三国,荆州之地反复被争夺,战况最为激烈,只怕……” “北方太乱,尤其北方鲜卑部族的强势,将成为大患,我们无法扎根啊,没有大后方没法支撑天下逐鹿,以之前的历朝朝代更迭来看,大抵都是如此,大可去总结规律。” 石寒熟知晋末动乱的历史,北方属实太乱了,各大胡族都要转灯笼一般不断地冲击洗刷,你方唱罢我登场,五胡十六国轮流转,更迭之频繁叫人眼花缭乱。 北方失去了牢固的大后方基础,只会被纷涌的战乱一次次淹没和清零,根本无法立足起来,站稳脚跟。 没有大后方基础,没有足够的钱粮和人口支撑持续的天下争霸之战,也是不能长久,并最终完成统一大业的。 所以五胡十六国都是昙花一现,过眼烟尘,这是历史大趋势浪潮和规律。 石超道:“兄弟,没想到你小小年纪,雄心壮志,野心勃勃,整天都在想着乘乱而起,争夺天下这件大业,而且都已经做好了长远的打算和规划。” 石寒摇头认真道:“乱世根本就没有苟且偷安一说,唯有不断地武装自己,强势崛起,抵挡住所有残酷战争暴乱和杀戮的洗礼,最终才能顽强地生存下来。” 一语惊醒了梦中人,石超、石熙兄弟顿时对石寒肃然起敬:“可笑我们两位哥哥真是痴长了这许多年岁,惭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石寒语重心长道。“到那时,水到渠成,天下霸业也自然开创完成。” “真是不雄起毋宁死啊!”没想到一旁的陈安突然发出了一声惆怅的感慨。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七十八章 夜袭驿馆 石超沉吟着又问道:“兄弟,你现在手中还拥有叔父的整个家底几成?我们好像记得叔父还有一位顺位继承人的亲生儿子,我们的小弟兄……” 他还是心存疑虑,石寒画的大饼毕竟太过于虚无缥缈了。 “金谷园被孙秀暗中纵火焚烧了个彻底,大公子也被害了,不过我得到了白马寺庄园,”石寒叹息着摇了摇头。 石熙一声长叹道:“唉,可惜了富可敌国的金谷园,叔父毕生心血毁于一旦!” “无妨,我们还会东山再起的,现在我们陆续招收到了一帮手下,正于白马庄园蓄养培训起来近千死士。”石寒又接话道。 石超道:“有心了,培养死士于乱世保命。” “此其一,还有其二,虽然我现在只不过是不入流的齐王府属官,但我相信凭我的能力,定当会迅速强势崛起,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诸侯新星。” 石超微微一哂:“兄弟,你好有雄心壮志,只是有点不切实际!” “确实以我目下的情况来看,我也不能向两位兄长真正承诺和保证什么,不过总而言之,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石家的重新崛起,这个理由总足够充分了吧?” “精神可嘉,让我们兄弟好生感佩!”石熙点点头道。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们自家兄弟当拧成一股绳,难道还不如外人?请两位兄长慎思之!” 石寒正在这里说服石超、石熙依附支持自己。 此时门外突然又响起了秦王司马郁那少年低沉的声音:“石郎君,我们淮南王府的死士已经集结完毕,整装待发了,你也该率领你手下的人马迅速跟随一起行动了啊。” “劳驾秦王殿下前来召唤,我们马上就来了,”石寒应答一声。 又回头最后叮嘱石超、石熙兄弟道:“两位兄长好好休养,对我的提议善思之吧。我们该走了,今晚又要出去行动。” 石寒一边站起身,走到屋门外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夜色。 秋高气爽的季节,夜空中星河灿烂,明月高悬,偶尔吹来一阵夜风,已微感凉意。 一边又再次回头说道:“两位兄长,你们暂且受些委曲,先安心好生休养,我回头就来接走你们。” 说完,率先走出屋门外,蹚开后院满院杂草,向淮南王府前面大院大步走去。 石寒带领陈安、石方、罗宵等,集结了齐王府带过来的一百多府兵,合自己的十多个护卫。 都改换上了淮南王府众死士统一的黑色夜行衣,并全部蒙上了黑色的面巾。 又配备了弓弩火矢,刀剑武器…… 然后在秦王司马郁,淮南王将领孟平和死士首领林朝的一声令下后,乘着夜色,一窝蜂拥地摸出了淮南王府大门,悄无声息地奔袭向了洛阳城中驿馆。 沿途遭遇了几支小股的城中巡逻队,秦王司马郁率领众人二话不说,先下手为强,见了就杀,这些撞到的巡逻兵都来不及应对,就被果断杀得干干净净。 很快就摸进了驿馆所在的城南官衙公署区,这里靠近皇宫,平素也是极为繁华的一个城中商铺区。 平时正常情况下,市廛栉比,店铺鳞次。 白天百艺杂耍俱全,地摊上摆着墨砚、白瓷、先朝的金箸玉碗、镂金八宝屏和阗碧玉瓶。 还有海外舶来品紫檀玻璃水晶灯、红珊瑚树、铜佛白玉观音、各种名贵宝石、名人字画……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而现在大晚上早已执行宵禁,还有全城戒严令,所有店铺都是店门紧闭,完全不复平时所见的繁华热闹,只余一片寂寥,连个人影都不见。 对司马郁和石寒这数百人来说,提供了最佳的掩护,更便利于执行夜晚见不得人的暗杀行动。 黑暗中,司马郁将手一招,数百人默然无声的迅速行动,轰然一散而开,四面团团包围住了黑暗寂静中的驿馆。 石寒带来的一百多人则非常配合地迅速分成了两批,他和陈安率领一批守候堵住了驿馆正门,而石方和罗宵率领一批飞快地奔赴向了驿馆后门,去堵截后路。 一切准备就绪,便闻“呜”的一声嘹亮口哨声。 淮南王府数百死士人人点起了火箭,或搭弓或张弩。 嘣——噗—— 嘣——噗—— 嘣——噗—— …… 弓弦声在寂静无声的夜幕中响彻不停,从四面八方射向了驿馆房顶、屋檐、廊下、墙壁……以及从窗户中火矢呼啸着直接穿透进去。 瞬间整个驿馆火起,熊熊烧着起来,转眼彻底化成为了一团火海。 又在须臾之间,驿馆中惨叫声四起,哀嚎震天动地,其中入住的人们犹如热锅中的蚂蚁,彻底乱成了一团。 呯! 有人一身大火的撞破窗棂,仓惶从驿馆之中扑身而出。 但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身,早已被无数箭矢袭来,转眼扎成了刺猬。 “狗娘养的,趁老子率人才到,疲惫困乏不堪,又毫无防备,竟然乘夜来袭暗算,想要将我们一网打尽吗?”驿馆中骤然响起一个高亢粗鲁的咒骂声。 紧接着便是嘭地一声,驿馆大门从里向外彻底被撞击开来。 只见一群衣衫不整,只胡乱穿着内衣,来不及着甲的人们,从门里争先恐后,乱纷纷推搡拥挤,慌不择路奔逃涌出。 甚至有的人更是极为狼狈,身中火箭,身上着火都来不及扑打,一心只想着脱困逃去。 门外早埋伏了石寒、陈安众人率领的上百蒙面人,看到敌人想要破门而出,哪里肯放任他们自去,弩箭狂风骤雨一般齐发而至。 顿时惨嚎声一片,无数人一身烟火扑倒在了驿馆大门口。 “还想走?门都没有,都把小命交待在这里吧!”陈安扬眉大喝道。 那在指挥战局的秦王司马郁只是笑笑,翻身上马,说声“走”,纵马指挥所有死士只管狂疯放箭射杀眼前之敌。 突然门里两名高大强壮的敌兵架起一个三十余岁模样的凶恶燕额环眼虎须汉子猛地窜了出来,只顾着往外奔跑,似乎想要拼尽全力一鼓作气逃脱出去。 “敌人主将张方?”司马郁和那淮南王府死士首领林朝齐声惊呼。 陈安冷笑一声,便“噌”地拔出腰间七尺长刀来,上前一跃,瞬息纵到敌人身后,用一只手将一个架着“张方”的亲兵肩头只一扳,顺势一脚又踢倒了另一个亲兵。 只听一声“妈呀”,两个人眨眼功夫都被撂倒在地。 身后的林朝也甩开身来,笑嘻嘻地飞足一踢,正踏中原本两人中间的那个“张方”后背,踢得他扑倒跌了个嘴啃泥。 其余放弩矢的死士众军都早就纷纷后退远趋,陈安正要上前去捉拿那“张方”。 嘚嘚! 嘚嘚! 嘚嘚! …… 正在此时,驿馆大门内又骤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奔腾声。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七十九章 活捉张方 紧接着便嗖的一声,众人暗中视物本就看不清晰,只觉得眼前一花,唯见一个人影挥鞭驰纵着一匹高头大马迅猛地从门中狂冲了出来。 唏律律—— 那马闪电一样驰骋出门来,正遇到前面的林朝挡路,骤然一声长嘶,人立而起,显得神俊非凡,威风凛凛。 等林朝惊得急急闪身避退开去,众人才定睛看得清楚那马上骑士,原来是位满脸有些阴狠凶恶的短髯大汉。 “你奶奶的,敢情前面出来的张方是个冒牌货,专门用来迷惑我们的,骑马随后冲出来的这个才是货真价实啊?” 众人总算看懂了,反应过来,司马郁当先一阵感慨:“果然不简单,还是有点机心嘛。” 张方眼见马前众人挡路,勃然大怒,扬起鞭子“啪”地朝随后抢着第一个急迎上来的陈安兜头兜脑抽来。 陈安扭头一个急闪,用空着的右手顺势急拽住鞭梢一扯,张方显然没有防备到,竟在马上一个倒栽葱跌了下来! “原来是个没用的卵蛋,武艺也稀松平常得很!”陈安张口一阵嘲讽的讥笑。 门前因为司马郁、林朝和陈安都在亲自上前堵截张方,周围众死士不敢继续发射弩箭。 这一耽搁的工夫,反倒让张方的许多亲兵一鼓作气地紧接从门内冲了出来,一时慌急着忙地抢上去扶张方,一边又有人举刀向陈安逼来。 偷偷躲在一旁只能看热闹的石寒一看那张方的宝马坐骑,失了主人的操控,乱哄哄地原地兜圈,东奔西窜。 他窥便赶紧奔上前去牵了马缰绳,一个翻身上马,竭力控制着暴躁起来的马匹。 突然又听到有亲兵紧急向张方大声叫道:“张将军,还不快走!” 因那镇守长安的河间王司马颙暗中与赵王司马伦勾勾搭搭,时有互通往来,为了更能讨好司马伦,遂命张方率众前来支持司马伦。 可悲的是张方今晚初来乍到洛阳,还没有彻底弄清楚整个洛阳城中的局势,就被人暗算偷袭,手下五百人早已经几乎折损大半。 他也早成了惊弓之鸟,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这番生死窘迫的境遇下,他早失了斗志,一心只想如何能够成功逃离而去。 原不想动手的,但此时眼见已没有转圜余地,只见张方从地上倒头不起的亲兵身上顺带扯起一把环首刀,一个鲤鱼打挺,暴起大喝一声:“吃老子一刀!” 刀被他抡在手里,舞得呼呼风响。 陈安先时一个照面间已经试探出张方力气和身手,知道对方远不如自己,所以夷然不惧,直接劈刀冲了上去。 两人顿时接战在一起,双方兵器噼里啪啦一阵对拼打铁般,在夜间肉眼可见的两刀相撞时激起一溜的火星飞溅。 而四周的众死士,随林朝和司马郁一起围涌了上来,顿时打倒了紧随张方上来的四、五个亲兵,躺在地上直哼哼。 司马郁原以为张方是个软蛋,见到战阵胆怯得很,此时看他与陈安对拼,出手竟如此狠决,也不禁暗自敬佩。 张方见状不妙,一边抽刀护身,一边大叫:“他娘的,老子的兵呢,都死哪去了?随老子冲出一条血路,能不能保全性命全看你们的勇气了,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杀啊!” 随着张方在黑暗中的大叫,早又有几个小兵从大火冲天的驿馆门后冲了出来,他们早已经被烟火熏得焦头烂额。 当下生死存亡关头,早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他们都紧紧随护张方身后,妄图作最后亡命一搏,困兽犹斗。 司马郁骑在战马上,掌控全局,指挥着众多死士,回头高呼道:“大家不可恋战,一齐上啊,拼力杀了这狗日的张方,然后好赶快撤离。驿馆失火,朝廷的禁军很快要到来了,到时我们反而将要陷入被动,速战速决!” 数百死士听了这话,知道司马郁说得在理,忙一齐抽刀而上,在驿馆大门前团团围住张方,人人争勇当先。 陈安一柄七尺长刀舞得银光闪烁,冲锋在最前,与张方硬刚,两人正在战团之中激战。 随后,一旁抢了张方战马的石寒,终于双手一抖马缰,总算将坐下马匹给驯服了下来。 催马缓缓向前走了几步,站在驿馆旁一家紧闭店门的铺面房檐下远远地观望。 突然黑暗中听得“叮当”一声,好像是兵器跌落地面的声响。 石寒正一愣,就听到陈安高声大叫:“老子终于制服活捉了这敌将张方,大功告成,大家速速清场,准备撤离!” 活捉了张方,石寒内心大喜,也忙打马赶了过来。 “虎侯,快!”石寒冲陈安高叫,”捉拿了张方,随我收拢我方人马,马上撤离。” 石寒一声令下,陈安手里提着张方,左手长刀归鞘,拿出绳索迅速将其全身捆绑结实,飞快带到石寒面前。 石寒来不及现场理会张方,不由分说立即收拢并带领上自己的人马,又踅向驿馆后门。 与石方和罗宵众人也都汇合齐了,毫不拖泥带水地就先自撤离开了驿馆。 “公子,我们现在去哪,回齐王府吗?”在撤离了驿馆附近之后,刚转进一条旁边阴暗僻静的小巷子,石方立即问道。 “不,我们顺道去为虎侯再出一口恶气,那右卫佽飞督闾和的出租大院不是不肯退给虎侯房租和押金吗?我们顺便趁乱今晚就去放一把火烧它个彻底。” “啊!”陈安一声意外地惊呼。 石寒为完全取得陈安的效忠,也是不遗余力为他撑腰:“反正那闾和也是赵王司马伦那老小子的心腹亲信,我们本也要针对他进行暗算行动,就先向他收回点利息。” “好,公子,这一向以来我为这些糟心事耿耿于怀,终日心里极不顺畅,正要解决这些屁事,出口恶气,疏通心胸,”陈安十分高兴,一拍即合。 石方却是粗声大气的凶狠道:“我们早该如此了嘛,何至于等到现在,真要把人憋坏了,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不隔夜,嘿嘿!” 乘着夜色,悄悄潜行,石寒率众很快潜伏来到了那右卫佽飞督闾和名下的出租大院。 石寒口中发出一声夜晚中的呼啸声,命手下一百多人四散开在那地面开阔的出租大院四周,如法炮制,纷纷一齐向其中发射密集的火箭纵火。 随即,石寒带领陈安和石方等人来到出租屋大门口,居然门阍里守夜值岗的还是那个嚣张不可一世的老门房。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八十章 烧了出租大院 陈安先是一怔,紧接着勃然大怒,冲进门房里,不待对方反应过来,就像老鹰捉小鸡一样将那门房随手拎了出来。 其中几个打手刚想要上来阻拦,哪知却近不了陈安的身,纷纷被他纵横捭阖随意几拳几脚打得翻身倒地不起。 陈安勿自不解气,又十分恼怒道:“当初我原还以为你是个好人,原来你尽干这些欺压良善,下三烂的‘好事’!可见你狐假虎威,仗势欺人,本就不是个东西!” “王八蛋,跪下!” 陈安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劈脸一掌狠狠掴将去,打得那门房脚下一个趔趄,左颊上五个鲜红指印顿时隆起。 “这位好汉大爷,小人不知又从何处得罪了你?人头落地不过碗大的疤,你何必如此作践我?士可杀不可辱,你不如直接一刀宰了我。” 那门房猝不及防挨了陈安一巴掌,趋身后退一步,脸色十分狰狞,身形虽佝偻,但却难得的相当硬气,一点都没有怯场怕死的意思。 原来,石寒和石方、陈安等众人,都蒙着黑色的面巾,那门房却也认不出来众人,只道是从昨晚开始在洛阳城中到处烧杀抢掠作乱的那帮势大凶恶的匪徒。 但刹那间,那门房又恢复了面色的平静和安详,不紧不慢地说道:“好歹我也是为右卫佽飞督闾和卖命效力的,你们直如此大胆,连带对掌管京城十万禁卫的闾将军都敢毫无顾忌?” 陈安怒意勃发道:“他也配掌管京城十万禁军,不过掌管着几个殿前护卫,竟敢拿他来威胁我们各位大爷们?” “你们放过我,还有不要放火烧毁洗劫我们的出租大院,我们将军定会感念你们高抬贵手的。” 陈安眉眼一瞪,冷笑一声说道:“你老小子不说闾和还好,你说到他,老子更气不打一处来了。” 那老门房又不禁来了底气,一副说教的口吻:“做人留一线,它日也好和我们大人相见不是?” “你也知道做人要留一线,可你们为什么偏偏就不肯对别人留一线?” 陈安心里怒火正无处发泄,此时逮到机会哪肯善罢甘休:“今天老子也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不知道我们各位大爷们是专治你狗日的阎罗!” 陈安一阵阴笑,又是左右开弓,噼哩啪啦几个大耳刮子抽了上去,打得那门房口吐鲜血,随口还吐出来几颗脱落牙槽的大黑牙。 他对此人仗势贪墨自己血汗钱的无赖霸道行径可谓憎恨到了极点,当初有多隐忍现在就有多凶狠,对其一通殴打发泄着。 直到把个老门房打得半死,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发泄完了,解了气,遂才作罢。 同时,整个庞大的出租屋大院也全都着火焚烧起来,熊熊烟火冲天,噼噼啪啪火啸不断。 许多熟睡中的租客们,半夜衣衫不整地全冲出了房门,有的甚至光着屁股就火烧火燎地跑了出来。 石寒暗中朝石方递了个眼色,石方立即打声呼啸,大家蚁附般集结,迅速潮水似地退去。 但当众人撤退到一家规模宏大的典当行时,恰好见到一队同样数百人的黑巾黑衣强徒从其中洗劫出来。 并将整个典当行一把火付诸一炬,大火剧烈燃烧着,发出呜呜的巨大风火呼啸声。 这伙强人抢劫了巨量的财物,二十多匹战马上都载满了沉甸甸的金银珠玉珍宝和绫罗绸缎。 “刘东家,刘部督,”石寒观那领头者虽然蒙了黑面巾,但看他魁梧身形和行为举止习惯,仍一眼就认了出来,不禁脱口而出。 “石郎君,这么巧?我们两支队伍恰好碰到在了一块儿?”刘渊听到石寒的呼叫,马上从声音辨认出来眼前是石寒本人。 石寒佯装一阵嗔恼道:“我怪道刚刚我们夜袭驿馆的时候,你怎么一直都不见前来,原来是你老半路开了小差,在此处发着横财呢?” 刘渊连忙解释道:“石公子,勿怪,这家典当行实属可恨,平日里都跟我同行恶性竞争抢生意,叫我恨得牙痒痒,是故今日借机干脆一把火烧了它,看它今后还怎么跟我作对。” “所以你在这边一滞留耽搁,反倒把那边的正事给落下到爪哇国了。” “一时有点忘乎所以了,石公子见谅。” “这又是哪个王公贵戚,或者朝廷大员家的商行?”石寒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这是司马伦次子济阳王司马馥名下的产业,平日殊为可恨,欺行霸市,”刘渊遂实言相告。 “你平时拿捏不了它,被它死死打压着,今晚就干脆借机泄愤报复?” “那是,它根本不给我们公平竞争的机会,嚣张霸道地规定我们不可有超过百金的典当交接,依仗其背后的权势把我们吃得死死的,石大人,你说可恨不可恨?” “原来如此,今晚你虽没有去参入突袭驿馆,却也是在打击司马伦势力,也还说得过去。” “好说好说。”刘渊也是打了一个哈哈,欠身一礼。 石寒一头说着,又话锋一转,哈哈一笑,半真半假道:“不过刘东家,你今晚所获颇丰,须知见者有份啊,你总要分润我一些吧?” 刘渊清清嗓子说道:“跟石公子你说句不怕孟浪的话,鄙人平时并不缺银子,唯所好者喜欢结交天下英雄豪杰,这次所得我愿意平分你一半。” 石寒笑道:“刘部督,那就蒙您慷慨,承您情了。俗话说投桃报李,日后定当有所回报。” “岂敢,日后只愿我们两家能够多多合作。” “刘东家不愧是豪爽利落好汉!” “嗯,此一路上不是说话之处,我们速速回归我那四海欧亚商厦,余下的事情一切等回去了之后再做计较。” 刘渊说完后,不由分说地急急打马赶路,径自一头往他的老巢奔去。 石寒只得紧随其后,两队人马数百人,一路奔行如风卷残云。 眨眼间,几百人全都回归于四海欧亚商厦内。 刘渊笑谓石寒发出来真诚邀请道:“时候不早了,石公子,估计这时候城中再次遭乱,所有的禁军和金吾禁卫都出动了,你们行夜路没的要被逮个正着,说不定阴沟里翻船,还是不划算的,要不你们先在我这里歇着睡个回笼觉。” “倒也是这个道理,那就承刘部督您的情了,”石寒当即认同答应着。 “两家合作,互相关照,应该的,等天明后你们再自带上你们的东西归去。” 石寒又还念念不忘分脏:“分脏的事,容我们睡醒后再慢慢商量分配,如何?” “慢慢商量?”刘渊双手一摊,耸肩哈哈笑道。 “石公子,些许小事,我们之间又何须再作区分商量呢,没事的,我现在就随手指派一半给您便是了,哈哈哈……” 他极其豪爽,说得又快又重,嗓音中带着刺耳的嘶嘶声,在旁所有人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不过这刘渊对于钱财的事情是真爽利,足见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他确实不差钱。 他要的是权力,是带领南匈奴人崛起,实现称霸天下的野心。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八十一章 以心交心 “嘿嘿嘿……”石寒发出一阵怪笑,借机掩饰自己的尴尬。 又佯作不好意思,意味深长道:“惭愧,在刘东家你面前,是我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刘渊赶紧摆手,似很体谅道:“石公子,何必这么说嘛,你、我情况有别,你不像我自小在洛阳营商,至今已有三、四十年矣,所以经年累月积攒之下,颇有家资。” “你后生可畏,却从做官做起,况且你才多大,做官要日常培植自己的班底,还要时时维护打点上司和各方关系,日常所需耗费大量资财支撑着,时刻都离不开这些俗物,也是应有之义。” 刘渊一边说时,一边又回头招呼下人:“左右,先带石郎君,和众位首领们去安排客房休息,他们带来的下人们,也都送去后院居住下来。” 不移时,石寒、陈安、石方等被引进了几间客室精舍,而那一百多齐王府护卫先将刘渊随手指派的十多大箱抢劫来的财货送入后,便也都自去后院下人房间集体休息去了。 石寒将西厢屋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趿着鞋蹒跚出来堂屋后,倒了吕梁瓶似的哗啦啦一阵轻松放水。 正要回房去,一扭脸见陈安还坐在阶前,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含糊不清地关切道:“虎侯,你且先去睡个回笼觉吧,现在改由我来看着。” 原来堂屋里不但堆着十多箱的财货,刚好堪堪能把从齐王府借来的十万金弥补上了。 还有一个被抓捕的俘虏张方,全身被捆绑得像个粽子一样,丢在堂下。 为了保险起见,自然是要人轮流看守着,片刻不敢离开眼前。 “公子,劳您挂心,我不碍事!”陈安笑道。 陈安承蒙石寒收留和各方面的关照,尤其让他出尽了来洛阳后,所受到的各种欺负和不公正的鸟气之后,早已经对石寒感恩戴德,服服贴贴。 再加上他师傅陈训让他自今而后安心追随石寒的告诫和建议,所以现在陈安反而成了石寒手底下最牢靠最忠实的存在,甚至远比石勒、石方、石冰等人都要牢靠得多。 “今晚不知怎的错过了困头,再也睡不着了。”陈安精神头有些亢奋,可能报复泄愤之后胸臆通畅了吧。 石寒知道陈安心胸念头通达了,福至心灵,所以又微微点头道:“虎侯,还有那坑蒙你的牙房,我们迟早也要找回场子来,哪天顺路我们就把它一锅揣了。” “公子,我之前是刚从乡下来,完全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也没见识,才骤然间一头扎进来,吃了这许多亏。”陈安吃一堑长一智,痛定思痛,对城里套路大概都见识过,通透了。 “现在才知道这些都是一些当官的,为富不仁的幕后大肆捞横财的偏门,变成了官商一体,贪得无厌,连他们手底的下人们都能扯其虎皮,自定规矩,专门坑蒙拐骗和欺霸平头百姓,与直接抢夺没有分别,根本不给寻常普通老百姓留生路。” “就是这个道理,官商一体,捞偏门无休止的暴敛横财,不管老百姓死活,以及豪门望族垄断官场制形成的腐败,就是大晋朝廷的最大弊病。” 石寒点点头,认真而凝重地道:“而我们在走的是官匪不分家,半官半匪,乘乱取利,快速完成早期的原始资本和官场基础积累。” “乱世出英雄啊,我们被固化在社会最底层,唯有乘乱而起,才可以趁火打劫打破阶层固化壁垒,而这原始积累难免会带着血腥和黑暗。”石寒最后意味深长的总结。 “公子,自从得到你这个贵人相助,让我有机会跟随你,是自我认知提升,成长最快的时候,我似乎一瞬间心境成熟了。” “很好,虎侯,让我们携手开创未来,共建丰功伟业,立万世不拔之基!” 陈安叩首铿锵有力道:“公子,您是我人生指路的明灯,我心中愈发坚定了要追随你的决心。” 石寒也是信誓旦旦,作为老大同样善于给手下人口头许诺,画大饼:“我发誓绝对不会令你失望,不会让你后悔追随我的,这是我对你的保证。” 陈安正待说话表达誓死追随的决心,隔壁精舍中睡着的石方早被他们惊醒了。 石方隔着门帘子问道:“公子,我知你其志非小,一心要成为少年英雄,现在跟着你行事,我才感觉达到了人生巅峰,从来没有这般快意恩仇,和酣畅淋漓过,这般轰轰烈烈正活出了自我精彩,活出了个人样儿,这也正是我要找准的人生终极追求和意义啊。” “像我石方真是痴长了这许多年,你要做大事成大业可否也算上我一个,能否解除你心中对我的芥蒂,把我当成亲信心腹了呢?” 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已是穿衣起身出来。 石寒忙迎过来,朗声笑道:“惊动了大总管你,阿弥陀佛,真是罪过!” “公子,我说正事呢,其实通过这段时间相处,我对你有了重新认知,心里已经彻底服气你了,”石方虽然平素残暴,但还是崇尚义气的。 石寒疑惑地惊呼一声:“服气我?” “我只有在这段协同你的时间真正获得了自己豪情万丈的情绪价值满足,让我感觉很爽,爽通透了。” “你是爽了,可我们这都是在招惹杀身之祸。” “固然如此,但我也看清楚了,你有常人难以企及的高深智慧和通天手腕,以及远大抱负,欲立万世不拔之基,这得需要多大的魄力和勇气、信念,还有坚定不移的大决心。” “被你看出来了?我自己貌似都没有觉察出来。” “借此契机,公子,我石方是绝对认真的,正要向您表忠心,从今以后,我誓死追随您,绝无二心,立此为誓,如若有违今日誓言,必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啊,这很好,方大总管,难得你有这份心。” 石方借机向石寒诚恳请愿道:“还望公子能以心腹待我,不要再对我心存隔阂、猜忌和提防。” “好好好,石方,你终于肯真心实意地向我表明心迹了,这令我很高兴,我们凡事都可以坐下来好好交流,谈开了就好,所有误会和前嫌都可以冰消雪融的嘛。” 石寒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有如春日暖阳消融一切冬雪:“做人如果连这点器量和魄力都没有,又如何成大业,所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几个无知而胆大妄为的强盗匪寇,蟊贼同伙,居然在此公然奢谈什么建功立业,不啻于一群蚊子在谈论要如何捕获一头大象一样,真是好笑死了,要笑掉了老子的大牙。” 那被五花大绑着,正扔于堂下,侧翻躺倒于地的张方突然爆发出一阵嗤之以鼻的耻笑声。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八十二章 遭受齐王遣责 “狗东西,你被我们打败,被捆绑到了这里,还敢耻笑我们?小心老子我让你生不如死!” 石方闻言暴怒,作势就要冲向张方,进行拳打脚踢。 “好了,石方,控制你的情绪,别与人家一般见识,”石寒立即拉住他阻止道。 石寒之所以一路活捉张方到此,是一心想要设计降伏他,所以不能太过欺虐羞辱他,还必须要以德服人的。 否则激起他的满腔仇恨,不是逼得他坚定地走向自己的对立面,那还如何弄? 不能前功尽弃啊,因此石寒不能容许石方这个莽夫再伤害他。 “喂,你这个篾片相公,毛头小子,休要假惺惺的,老子不领你这个情。”张方似乎想要激怒石寒,仍旧出言不逊。 “你胆敢率众与乱臣贼子的淮南王司马允一起同流合污,暗地里反叛朝廷和赵王,我看你们都真是不自量力,活得不耐烦了。” “念你们年轻识浅,都是无知者无畏,我奉劝你们及早放了我出去,”一霎功夫张方侃侃而谈,反而想要凭一己三寸不烂之舌,当场成功说服石寒众人。 “说不定我还能替你们在赵王面前多多美言,解决误会,冰释前嫌,拉你们一起投入赵王麾下呢。也好奔个大好前程,不好过像现在这样,有如暗夜下的过街老鼠,见光死!” 石寒侧转头,斜乜着眼笑道:“张方,你真当我们都是小孩子呢,就被你几句不轻不重的话哄骗了?” “哈哈哈……做人家帐下一条狗,哪有我们现在自己当家做主,无拘无束的山大王来得痛快?”石寒哈哈大笑,故意作出一番恣肆狂态。 “宁为鸡头,毋为凤尾!管它什么前途不前途的,只争朝夕,全凭自我有底气地堂堂正正做‘人’,此生便已值得了,不像有些人一辈子活在对别人的唯唯喏喏,诚惶诚恐之中。” “你……”张方被石寒一番话噎住了。 听了石寒这样说,石方阴鸷地暗笑,说道:“公子,我看你一心要活捉这个张方,又不让我修理他,想来你定是另有目的和深意了?”说完,便审视着石寒的脸色。 “自然还是为了要剪除围绕在赵王老小子周边的党羽和势力,这个张方是河间王司马颙派遣来,与赵王司马伦勾勾搭搭的一个关键中间人,这样做也算是先断绝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石寒这话虽说得很淡,但却使石方和陈安都掂量到了事态的要紧处,两个人不禁都噤住了声。 “看来眼下还不至于会让事情发展到完全对我们不利的对立面,你们何必愁得要天塌地陷似的!” 许久,石寒才笑道:“两位兄弟,你们且宽心,我保你们无事,虽看似我们身处凶险的漩涡之中,惴惴然似临深渊,如履薄冰。” “但其实只要我们掌握好了这混乱局势的适度,长袖善舞,乘隙而动,就可以到处钻空子,有惊无险,我是断不会叫你们吃亏的!” 石寒好似胸有成竹:“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在我们头上顶着呢,比喻淮南王、齐王,我们算个屁。” “捣麝成尘香不灭,拗莲作寸丝难绝。”张方依旧不稍停,仍逞口舌之利。 “你们以为活捉了我,就可以绝断了河间王殿下与赵王伦之间的联合?我呸,简直是痴人说梦!” 石寒也再懒得与这张方呕气,不多时,天光已经大亮了,众人分头叫起从人,准备收拾起行。 石寒出来住处,先与那同样寄居在此的贵霜帝国胡商哈拉玛正式交易了他的所有马匹。 钱货两清后,再看那些马匹,都感觉饿瘦了,颇有心疼之意。 看来这些日子寄养在刘渊这里,并没有得到妥善的尽职尽责照顾啊。 不过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石寒叫手下一百多号人赶上近百匹西域宝马,驼起了刘渊指派分赃给他十多箱金帛财货,又押上了张方。 石寒告罪一声,亲自弄了个大麻袋将张方连头套上,丢到马背上驼了,就当是一袋普通的商货,免得被早起巡逻的中央禁军发现什么端倪。 这才众人起行,出了四海欧亚商厦,往齐王府赶来。 好在,昨晚又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城中的兵力有限,驻跸于城内的宿卫七军和河南尹府兵早都忙得团团乱转,焦头烂额地在进行善后处理工作。 根本就无人来理会得石寒晨起出行的这一大群人,任他们毫无阻碍,顺利地返回去了齐王府。 齐王司马囧算是众多司马家宗室藩王中的特殊个例,司马囧因为父亲司马攸被司马炎猜忌的原因,被强行赶出洛阳就藩。 而西晋郡县的兵力则几乎被彻底取缔了,包括分封藩王的郡国在内。 且晋武帝司马炎在位时规定藩国军队由洛阳派出的中尉指挥,也就是说藩国的军队指挥权不在藩王的手中。 又或者说中央朝廷为防备各镇藩王,彻底隔离了藩王实际掌控军队,不使其形成对中央的威胁之势。 因此除却少数极个别的藩王之外,大多数藩国根本没有藩军。 晋朝的藩王根本没有实权,也没有多大私人武装军事力量,是没办法像汉朝七王之乱那样直接从藩国起兵和中央对垒的。 除非是被朝廷任命出镇外军都督的藩王,但这又需藩王留守洛阳,等待朝廷授命的机会。 因为晋朝藩王聚集洛阳,才出现了永嘉年间被一网打尽之后,司马家就再没有出现过力挽狂澜的藩王反击了。 除了少数藩王之外,晋朝众多宗室手中的军队力量,只存在千里之外的百十个守土兵上。 司马冏被招回京师,情况也是这么个情况,他既没有淮南王那么英雄,手中更没有准南王那样强悍的私人武装实力。 所以他更不敢在京师与司马伦公然叫板对抗,唯一可取,并所能做到的就是,他可以联合团结在京的众多司马家宗室王爷,他尚有相当大的宗室影响力。 因此直到司马伦后来消灭掉了司马允,也并不想再直接公然剪除司马冏。 就是害怕造成太大的司马家同室操戈的恶劣影响,使自己遭宗室唾弃,成为众矢之的,只是把司马冏随意打发到地方就藩了事。 因闻石寒率众归来,齐王司马冏在大殿中早端然趺坐,正在专候与石寒会晤。 “带进来!”见石寒率众催马而返,齐王有些气急败坏地吩咐道。 他说话中依稀有几分官威派头,身边坐着的广阳王司马冰,脸色也有些青白,双目发痴,呆呆地一声不语。 石寒被王府亲兵带来大殿,一哈腰进入殿中,一瞧这阵势,先是一愣。 嘘了一口气便翻转脸来,走至近前,恭敬地向司马冏顿首施礼,说道:“大王,昨晚我们与淮南王府合作,又干了两票大的,确实声势动静弄得有点大。” “不知对咱们齐王府有没有太大的负面影响,还请大王您多多见谅!” 石寒赶紧当场小心表功:“不过,昨天借出王府的钱,今日就又都悉数带回来了!” “呃?来人,将带回来的财帛都从马背上卸下来,搬进大殿中来!”石寒回身招手向跟随回来的众多王府护卫大声命令道。 “这……啊?”看着护卫们将一箱箱的财货搬进大殿来,司马冏不禁大吃一惊。 “大王,我一心为您效命,此心天地可鉴,还请大王勿疑!” 石寒眉头一拧,说道:“我们处于弱势,唯有搅混京城这潭死水才对我们有利,淮南王的处境更艰难,他会一直替大王您顶在最前头……” 司马冏面色苍白,严峻难犯,咬着牙冷笑一声,打量着一脸莫名其妙的石寒。 说道:“我是怕你闯祸太大,风头盖过了淮南王府,到时候连累我们齐王府反而要顶到了淮南王府前面,成为了最后被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石寒,你可知道啊,我们实力比不得淮南王,惹得赵王司马伦先来针对我们,哪还有什么好果子吃,你应该心里比我懂吧!”司马冰也跟着忧心忡忡地训斥起来。 “嗬!”石寒脖子一伸,“卑职晓得了,但卑职自有分寸,绝不至于惹祸到咱们齐王府头上来。” “那你们昨晚还突袭了河间王司马颙派遣来洛阳的人马,难道就不怕又使我们与河间王结上怨仇吗?真是不嫌事大!”司马冏脸色稍霁,又是喟然一叹。 “大王,卑职想到一个好主意,可使我们彻底摆脱昨夜偷袭驿馆的嫌疑。”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八十三章 县令委任状 石寒用手一指大殿门外被大麻袋套住,扔在马背上驼回来的张方献计道:“我活捉来了河间王派过来讨好赵王的主事都张方。” “计将安出?”司马冏刚问出口,突然脸色大变,“什么?” “你将河间王派遣来的部下主将张方都活捉回来了?”司马冏顿时全身冷汗直流,心里想掐死石寒的决心都有了。 “那不是更加坐实我们夜晚偷袭他们的事实?这下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啊,你啊,真是糊涂!” “大王,您不必忧心,山人自有妙计!”石寒又转首看了看殿门外那被大麻袋从头到脚捂住,横放俯卧在马背上的张方,拍拍胸脯道。 “试说来听听,行不行得通?”司马冰不喜欢石寒突然卖关子,急忙追问道。 “差人直接去报告赵王那老小子,就说昨晚有一伙强人将一个大麻袋投进了咱们齐王府,有下人解开麻袋一看,其内居然是一个大活人,那人自称是河间王部下张方,还口口声声称是昨晚不提防被人袭破了驿馆,一个不留神就被人从睡梦中捉拿住,绑进麻袋中投送到此。” 石寒笃定地娓娓道来:“就叫赵王马上差人来认领,并一口咬定是有人故意裁脏嫁祸,推托我们也不知道这个张方的身份是不是属实。” “这不是叫赵王司马伦那老小子直接派人来将人领回去吗?也太便宜他了,”司马冰一声质疑地惊呼,大摇其头。 “你无异于脱了裤子放屁,纯属多此一举!况且羊肉没吃到,还惹了一身骚,反而越描越黑,算什么好主意?” 他这一说,司马冏倒真的犯了踌躇:这不坐实自己昨晚夜袭了驿馆,捉拿了张方,还故意向他司马伦示威。 明摆了此地无银三百两,这麻烦就惹得有点大了。 司马冏想想无可奈何,两腿一软坐在他的王座上,铁青着脸不吱声。 石寒早瞧透了这对古板父子是心粗气浮的俗人,不由心中暗笑。 口里反硬挺起来,厉声高叫道:“大王,若是我真为王府惹了大麻烦,我愿意主动自首,替王府去顶罪!若说为了大王您的丰功伟业,我就死又何足惜哉?” 说着撩起袍襟便要往殿外走,又回头向司马冰冷笑道:“广阳王殿下,请不要质疑我的忠心和决心,我愿意为王府献上我的一切,包括性命,也在所不惜!” “哎哎……”司马冏顿时慌了,忙嗖的一声离席而起,将石寒一把扯住。 憋了半日才干笑道:“误会……误会了……下头人不懂事,胡乱进谗言……让你受委屈了。” “大王,还请绝对相信属下的忠诚,”石寒庄重无比地说道。 “我的计策还没说完,大王,你们还只听了我一半。”说着便又挣着要离去。 那司马冰却颇为贤明,见石寒似乎也来了性气,有些不依不饶的味道,知道是自己父子怀疑误会了他,遂起身赔礼道歉。 他好言抚慰道:“是我们不该怀疑你,石寒,我给您告个罪。您请坐,看茶,有话再慢慢对我们说!” “不是这一说。”石寒见对方软了下来,借坡打滚儿的事哪有不会的,只是苦笑。 “遭受主上相疑,我如何经受得起这样的考验,这是对我人格和忠心的侮辱,士可杀不可辱!” 一句话提醒了司马冏,愈觉不能错怪了眼前这个忠实的人才。 司马冏是个有身份的人,不说万一将怀疑下属忠心这样的糗事张扬出去,实在影响不好。 而且失了人心,失了贤才来投,失了自己可依重的人才,才真的得不偿失。 忙赔笑道:“方才本王急中无礼,石寒,万勿见怪……” 一边往中堂让,一边问道:“敢问你将以何计解此局?” “卑职已经说得口干舌燥,待卑职稍缓会儿神,喝杯茶润润喉!”石寒却不想立即买他的账。 这话在司马冏和司马冰父子听来,句句像刀子剜心一样。 中堂里众王府家仆正要准备摆放今日的朝食,三张食案,贵族分餐制,司马冏和司马冰父子显然赏赐石寒与他们一起共进朝食的殊荣。 司马冏陪小心地延请石寒坐上首,忍受着百般憋屈。 石寒哪敢喧宾夺主,坐齐王父子的上首,立即互相推辞不休。 好不容易,总算让石寒在客位上坐下了,司马冏只是亲自低声下气让酒:“请,请用酒,先用这些凉菜,一会儿就上热的——我斟一杯先为你压惊!” 齐王府下人们眼瞧主子拿石寒也没什么办法,觉着没趣,摆好食案和各味凉菜、蔬果之后,早已散去了。 石寒哪敢让司马冏亲自敬酒,赶紧起身离席恭敬推辞谢礼,口口声声称道:“大王,使不得,使不得,小人孟浪了,真是折杀小人也!” 终于,好歹一阵吃吃喝喝,饮至半酣,司马冏最终斜乜着眼笑问道:“石寒,现在总可以教本王使计解脱了吧……” 石寒脸腾地红到脖子根儿,抚膝长叹一声没说话。 司马冏暗中向司马冰递了一个眼色,只见司马冰起身离席,踅进殿后内屋取出一个黄绸包袱,就着桌案打开,推到石寒面前。 其中一些金银珠玉、珍宝奇石,对于石寒来说早不足为奇,视如粪土。 石寒忙惊问道:“恩王,这是何意?” “石寒,这是什么?你看仔细咯?” 司马冰立即从其中掏出一本黄色绢帛书册,一边打开来,只见里面还加盖了赫然醒目的皇帝玺印。 一边挥动,高兴地说道:“石寒,这正是你心心念念上任六品茌平县令官的朝廷和皇帝委任令。” “我父王老早就趁着上朝得便的机会,为你朝廷申请办理好了,你现在已经随时都可以离京赴茌平去上任了。” 司马冰最后又意味深长的道:“刚刚不过是我父王临时再试探试探你的忠心,还好,你顺利通过了我们的考验。” “啊,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现在已经是真正的六品茌平县令了?”石寒一声欢呼,大喜过望。 又赶紧起身离席,向司马冏深深躹躬施礼谢道:“多谢恩王成全,小人心里感激不尽,誓死效忠恩王,矢志不渝!” 一旁的陈安则有些感慨,世家子弟当官也太容易了。 虽然只是幕府的官,但他既得到主君赏识,推荐出去,此刻已然担任了朝廷命官,不比他这种出身搏命出头来得强? 石寒也心里明白,有了这纸委任状,他现在就是朝廷正式册封的货真价实的地方六品茌平县令,随时都可以离京,前往茌平去当土皇帝了。 要知道两晋时期的县令官权力是很大的,将一县民事军政诉讼刑律……甚至人犯公审勾决,统统都一把抓在手。 就是说叛决谁死罪,勾决犯人,县令都可以直接做主,根本无需上报郡、州和朝廷。 因为这时候还没有朝廷中央里的六部分管六部事务,选拔官吏,用贤任能都是九品中正的察举制。 民事、刑事、官吏任免等等事务和案件处理,都还极不完善,基本上都是地方长官只手遮天,说了算。 到时真正是天高皇帝远,自己手握实权,一切都随自己尽情挥洒。 所谓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不比在这郁闷的京城,天下是非之地中心,随时有被暗流汹涌的政治朝局绞得粉碎,朝夕不保的危险,来得恣意潇洒和惬意? 肯定是完全没法同一而语的。 石寒思绪飞快运转,默默想着心事。 他已经渐渐意识到,不能要求太多。 理想状态固然是在荆州发展,但如果做不到,必须要有备用方案。 甚至于,有机会外放就要抓住,毕竟空出来的实缺不等人,他没有挑挑拣拣的资格。 只能先立功了,慢慢获得司马越的赏识和信任。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就只能等晋廷的统治彻底崩溃,再也无力剿灭地方割据势力的时候,直接拉杆子占地为王。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八十四章 互相用计 当然更重要的是用自己掌管的地盘,尽最大可能地培植自己势力的最初亲信核心班底,以及嫡系精锐军队,为将来逐鹿天下做前期准备。 对面这位撅着胡子的齐王殿下正是自己借以腾空起飞的东风。 石府蒙难,借机重利贿赂,假意依托于他,才真正是自己人生借力振翅高飞远航的开始啊。 举孝廉走上官场的,史书上比比皆是,但不要觉得很容易,那是你把自己代入上层了。 州刺史举的秀才,有几个落到普通人手里? 郡太守察的孝廉,又有几个给没有家世的人? 太少太少了,偶有几个,都能在史书上大书特书。 但九成九的秀才、孝廉名额,却被士族在台面下默默瓜分了。 史官都不兴记,因为太寻常了,本来就是给他们准备的。 举秀才,不知书;察孝廉,父别居。 秀才、孝廉已经脱离了本来意义,国家公器,世家大族分肥,如此而已。 “只希望你好好在地方任上历练,将来成为本王最得力的左膀右臂,”司马冏遂心平气和地安抚道。 石寒掂掇一下,把包裹一推,笑道:“大王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绝不辜负大王的良苦用心和寄以厚望!” 司马冰见石寒半推半就地终于收了包裹,最后又将手里的委任状一并附上,才放了心,叹道:“现在该将你的计策和盘托出了吧?” 石寒抬头瞥了一眼司马冰,这才不紧不慢地接话道:“我们可再来个一石二鸟之计,或能使他们陷入互相猜忌之中……” “怎么个一石二鸟之法?”年轻人毕竟心浮气躁,司马冰瞪了石寒一眼,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连连催促起来。 “真是急死我了,石寒,你这也太吊人胃口,折磨人了吧?你快说罢!” “可将张方一直关押在一间暗房子里,我们谁也不去理睬他,只将看守放松懈一些,”石寒黑亮的眸子里闪动着珠玑智慧的阴狠光芒,开口淡淡地道。 “同时,故意安排一把短匕隐藏在他恰好够得着的暗处,让他侥幸认为可以自救。” “到他拾取匕首,割断了身上捆绑的绳索,手脚重新获得自由伸展,以为可以暗中静候时机逃遁脱身,正自以为得计时。” 石寒一五一十耐心地道来:“试想这时候,突然恰好看到司马伦派遣的亲信过来探视,外面有人闯进来,他会是什么反应?” “这……”司马冏和司马冰见石寒目光灼灼地望向自己,这对父子俩一声惊呼,面面相觑。 司马冰首先接话道:“按照我们普通人的惯常反应,肯定会在不明所以的第一时间暴起伤人,将来者一刀放倒,或者就势举起匕首制服挟持来者。” “对,就是这般如此,我们可以先使个下人来提前通知他,让他误以为是送饭的来了,”石寒重重点头,继续补充道。 “当他还以为自己将要逃脱的秘密终将被人察觉,要继续遭拘捕关押的后果时,他一定会奋力反抗,一刀出其不意果断将来人结束了。” 石寒一脸阴险的冷笑,扫了司马冏和司马冰父子一眼:“如此,正中我们下怀,让张方杀了司马伦派来的亲信,使他百口莫辩,然后我们再假惺惺地配合捉拿住了他,将他送去给司马伦,任司马伦自去处理罢……” “好,妙计啊!”司马冰兴奋的大叫,向石寒由衷地竖起大拇指,赞叹道。 石寒又认真的道:“以此为导火索,我们再放出赵王捕杀张方的谣言,让河间王与赵王互生嫌隙猜忌,也是极有可能的。” 司马冏也感觉豁然开朗,石寒此计真心不错,这是个一箭双雕,挑拔其双方矛盾激化的好办法。 想到自家还处处质疑人家的忠诚,心里一动,不觉有点惭愧。 身子向前倾了倾,低声道:“石寒,说到这里,本王又不得不要佩服你的心计,果然是少年老成,心思活泛,万里挑一啊。” 石寒叹道:“那么,还请大王马上布置计策罢,此计一定非促成不可,不成咱们也得硬使它达成!” 他这语气实在是霸道、冷酷和阴狠,让司马冏和司马冰父子两人都是心里一颤。 “怎么个不成也得成之法?要是张方此人心中意志都被消磨光了,没有这么恶气,只是个软蛋,事到临头偏偏就不反抗了呢?”司马冰又担心地反问了一句。 凡事往坏的方面想,这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那就裁脏嫁祸!”石寒目光阴森,如鬼火闪烁着。 “我们派个最信得过的人领司马伦的亲信去暗室中见张方时,隔绝他从人的跟随,都留在暗室外,到时候我们的亲信就可以趁机轻松一刀从背后果断杀死了结了此人,然后大声呼喊张方杀人了,此贼喊捉贼之计。” 石寒瞬间做出了个双保险的局:“再加上张方手中持有的短匕杀人凶器,作为如山的铁证,司马伦亲信带来的从人一窝蜂拥而入,都可以作为‘目击’见证,包保叫他百口莫辩,最后我们再假惺惺地把他交给司马伦去处理。” “果然此计毒辣,无论如何都要算计嫁祸给张方,都不叫此人有任何申辩回旋的余地啊。”司马冏也算是见过大世面,反而平复了心态,极为平静起来。 很快又有些兴奋地转头对司马冰道:“冰儿,赶紧吩咐府中护卫,送了张方去后院暗室关押,一切依照石寒给出的计划行事!” “是,”司马冰答应一声,立即起身离席去了。 就只见他走出到殿门外,叫了两个亲兵护卫,一左一右押着那被大麻袋套住的张方下去。 一见及此,石寒心情舒畅,此时所有不悦都早已丢到爪哇国去了,夹起食案上一片凉拌卤猪耳朵脆骨来丢进嘴里,嚼得咯嘣咯嘣响。 “来人,”司马冏再次一声招呼。 立即又有两名护卫奔入殿来,跪到司马冏面前听令:“大王,请示下!” “你们两人马上去赵王府送信儿,就说我们府中今晨被人暗中偷偷投送了一个被五花大绑,麻袋蒙头,叫张方的人进来,明显是昨晚有人故意向我们裁脏嫁祸。” 司马冏一通命令迅速下达下去:“叫赵王遣人来认领,如果赵王不派人来处理这档子事,那便罢了,就当此事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两名亲兵一边听令一边频频点头,司马冏又叫他们照原话复述了一遍。 确定他们口舌便给,说话没有漏洞,这才命他们去了。 石寒出了一阵子神,胸有成竹地笑道:“此事办到这份儿上了,绝无差漏,大王勿忧,只管坐等看结果!” “如今本王也想通了,司马伦那老小子野心勃勃,一切事皇帝和朝廷,如昔日曹孟德和宣祖帝事故,他独裁专权,妄图谋朝篡位,昭然若揭。” 司马冏粗声粗气地说道:“我总之是他这条路上的绊脚石,他是绝不肯放过我的,如今也唯有与之抗争到底,豁出去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酒的度数很低,石寒喝了好几杯,依然很清醒地坐在那里,悠闲自在地观赏着王府乐舞。 公侯王府的奴婢,一般是女主人聘人调教。 大家族出身的女主人精通乐舞,兴致来时,也会亲自调教,务求尽善尽美。 高门贵第是需要排场的。 招待客人的女乐、舞姬就是排场的重要组成部分。 如果客人身份很高,主人有时候会拿自己的爱妾出来陪侍客人,以示尊重。 这或许就是妾生子不太受待见的原因之一,因为有时候真的不确定生下来的是不是主人的孩子。 眼前这些舞姬,大概是司马冏在洛阳置办的—— 是的,就像置办家具一样,置办舞姬。 而置办的过程也很简单。 魏晋本就有大规模蓄奴的风气,朝廷有官奴,私人有私奴,来源大抵是俘虏、罪人乃至自卖,供应十分充足,大可挑挑拣拣,反复压价。 尤其是自卖,已经成为现阶段的主流。 战争频繁,水旱灾害不断,早在十几年前,自耕农破产数量就开始变多。他们为逃避赋税、兵役,有的全家自卖为奴,有的好一点,依附世家大族,成为部曲、庄客,成为事实上的农奴。 当然,私人捕奴行为也不可忽视。 作为奴隶市场的“有机补充”,这一块十分活跃,官员甚至暗中找人捕奴贩卖,赚取钱财。 石勒就曾被戴枷挂锁,卖到山东为奴,成为大庄园里种地的奴隶。 农庄经济下,可不就是遍地奴隶、部曲? 现在的大晋朝,已然是一个半奴隶社会。 石寒严格来说就是一个破落的世家私生子,还得兼职做齐王府的亡命徒。 在士人眼里,可不就与蝼蚁差不多? 昨晚的动乱又已经闹得洛阳全城沸沸扬扬,赵王司马伦和孙秀在赵王府中密谋。 其实再糊涂的人都能看透事实性质了,何况还是孙秀这种狡猾如老狐狸的阴险角色。 他们也已经怀疑到了淮南王司马允的主谋上,开始将矛头直接对准了司马允。 “唉,没想到司马允这个小杂粹,他不敢跟我们来明的正面较量,反而将重心转移到了暗中,跟我们玩起了阴的。” 司马伦痛心疾首,一阵摇头叹息:“现在把我们在城中的捞钱经营产业都连根拔除,要彻底断绝了我们财路啊。” 孙秀眼中透射着骇人的凶光道:“大王,您现在才想通,亡羊补牢已经晚了,如今我们狼没套到,连孩子也丢了。” 司马伦愤愤道:“他确实是打的好如意算盘,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任他司马允抢了我们财路,我们吃了这么大的暗亏,就该忍气吞声?” “怎么可能?大王,我们是不可能退缩的,我们掌握朝中大权,手中有京城十多万禁军,又岂会怕了他一介小小的淮南王司马允?”孙秀嗤之以鼻。 “那我们该要如何应对和还击?”司马伦大脑一片浆糊,只得问计道。 “今晚我们可派兵遣将,埋伏于淮南王府四周暗处,一旦发现他们晚上人员纷纷出动做贼,府中空虚,我们便不言声,大军一拥而上清剿其党羽和府邸,你看如何?” 局势,有点乱啊。 “人心乱了。”司马伦感慨了一声。 孙秀闻言,一拍大腿,叹道:“王室将卑,人心确实乱了。其实我就是想给洛阳中军保留一点底子罢了。十年中军生涯,实不忍看到这支精锐之师分崩离析。” “已经分崩离析得差不多了。”司马伦摇了摇头,道:“到我们手里后,就没了快一半人。”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八十五章 张林被差来 孙秀假意劝道:“大王——到时,你可少不得谢我啰?” “他不仁,休怪我不义,此计要得!”司马伦听了,竟忍不住一笑。 随之,空幽的大殿中复又悠悠回荡起他冷酷无情地叹息声:“其实依孤看来,我们不如一不做二不休,干脆遣十万中央禁卫大军集中兵力,一举发力击破他淮南王府,一刀结束了司马允这个狗娘养的死杂碎倒干脆!” 孙秀大笑道:“大王勿要急迫,司马允不过是一跳梁小丑,注定要栽在我们手里,尸骨无存,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且让他再闹一时……” “报,大王,齐王府差人来传话,”突然有值岗亲兵跑进殿来禀报道。 司马伦想都没想就点头道:“叫他进来,看看齐王司马冏究竟有何话要对我说。” 不一会儿,司马冏遣来的两个亲兵被传进了赵王府大殿,噗通一声,伏倒在司马伦面前。 其中一人高声唱喏道:“禀报赵王殿下,昨晚比及天明时,有人将河间王派遣来京的部下张方五花大绑装麻袋投进了我家齐王府,妄图栽赃嫁祸于我家大王,显然用意非常恶毒阴险,其心可诛。” 另一人则又马上接话补充起来:“我家齐王殿下明知此事干系重大,不敢隐瞒不报,所以急差小的们前来如实向大王禀报,望大王差人前去认领,我家齐王府着实担不起这份天大干系,一心只盼能及时送走这个烫手山芋,以自证清白。” 听着这两个说话利索的齐王府小卡拉米报告完事情经过,司马伦扬手挥退了他们。 “奶奶个腿的,莫非司马允这个小杂碎率人袭破驿馆,捉拿了河间王遣来协助我们的部下张方。” 司马伦止不住骂娘起来:“还把张方暗中投送进入了齐王府,想要嫁祸给齐王,以此误导我们?” “极有这个可能,但也不排除他们两家早已暗中勾结,达成了同盟的可能,”孙秀心机更加深不可测,凡事能够往坏的方向推测。 “他们狼狈为奸,齐王还向我们假扮无辜,喊冤屈,故意迷惑误导我们,那才是最可怕的,也是最招我们忌恨的。” “嗯,真是让人细思极恐,毛骨悚然,此二王好深沉的诡诈心机。” 司马伦心头狂跳,又缺少主见地问道:“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河间王部下张方我们是一定要从齐王府捞出来的,毕竟河间王是向着我们,支持我们的,我们绝不能再寒了他的心,失去他的归附。” 孙秀微微颔首道:“不管齐王有没有与淮南王勾搭成奸,我们都只能假意装作不知,将计就计,先遣人去齐王府认领回来张方再说。” “是这个道理,要尽快处理好此事,以安抚河间王和张方,我们得到他们的支持,已经是难能可贵,再不可节外生枝。” 司马伦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想了想,问道:“那你觉得派谁去齐王府最合适?” “为表示我们的重视,就遣门下通事令史张林,让他去吧!”孙秀淡淡说道。 很快张林便被司马伦和孙秀召见和委派,带了两个门下省的属吏,还有一队三、四十个禁军护卫,施施然出得门下省,一路往齐王府而来。 到了齐王府门前,张林求见齐王司马冏,通报进去,不多一会儿,广阳王司马冰亲自出来迎接。 张林感觉受宠若惊,赶紧当先陪笑道:“广阳王殿下,让您亲自来迎接,我怎么担待得起呀?” “张令史,真是折煞我了,什么担待不起?我们整个齐王府现在都是架在火炉上烧烤啊,担着天大的干系,不知道怎么才能彻底洗清我们的嫌疑冤屈呢?” 广阳王故示一副焦虑之态,慌急着忙地向张林大献殷勤:“你现在简直是我们的大救星,专门来救火的,赶紧请进,请进!” “殿下,有你陪同在侧,咱进你家齐王府,胆子也壮些。”张林被他捧得高兴,不及多想,随着司马冰一头踏入齐王府大门中。 司马冰看着眼前的张林,不过才四十多岁的年纪,却已经是个干筋枯瘦的小老头模样,早衰严重,不知情的人还道他已经年近古稀了呢。 因又口中说道:“张令史,你是极睿智的人,来登门上我齐王府,何来叫我壮胆一说啊?只要你愿意,我齐王府的大门时刻都向你敞开着,随时恭候您的大驾到来,就怕你平时压根都不愿来走动呢!” 被司马冰这一推崇拉动,张林大为感觉受用,抿嘴儿笑道:“殿下教训的是!有您这话,我就知恩感愧了。” 司马冰乐呵呵笑道:“您这话说的,我可不敢想,你也甭哄弄我!” 司马冏正早已候在大殿之内召见张林,看他已乏得满脸倦容,一副焦头烂额的模样。 石寒和陈安等见张林被司马冰挑帘领了进来,随行来的人都被禁止在殿门之外候命,二人只冷冷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张安素来话少,不阴不阳地站直了身子,正冷静地等着看好戏上演。 张林自踏上丹墀,向司马冏深深地作揖行礼,口中唱个肥喏道:“下官张林拜见齐王殿下。” “张令史,你来了?来了就好,现在面临这档子遭心事,真是让孤无语又心焦得很,”司马冏佯装强提精神,起身热切地接待张林。 “我们齐王府只想着息事宁人,可千万别把外面无端的邪火烧进来。” 张林因见司马冏困顿劳倦,赔笑说道:“大王不必焦虑,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我现在正是来为您处理善后的,一会儿便事了。” 见说到此处,司马冏噘嘴向司马冰递了个眼色。 司马冰赶紧上前,递出早已准备好的一大包袱,沉甸甸的黄白之物,叮当作响地送至张林面前。 “张令史,这次劳烦您了,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万望您笑纳!” 张林原以为不过奉令来当个苦差,哪想到司马冏如此大手笔地要给他好处费,不由得如突然注射了一剂强心针,精神大振,激动不已。 颤抖着手一边去接包袱一边又惺惺作态地假意推辞:“这怎么好意思呢?又要让大王您破费了,张林无功不受禄,实在受之有愧。” 见他说得郑重其事,却双手忠实地接过了包袱,司马冰则异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八十六章 完成用计 “一切有劳张令史了,一点辛苦费,应该的。”司马冏看到张林一副财迷模样,欢喜接过了装金银的包袱,还在手里掂了掂。 知道此人被利结纳,暂时在兴头上,放松了警惕。 遂轻咳一声,又转头望向旁边的石寒,大声命令道:“石寒,陈安,石方,你们带张令史前往后院暗室,去面见被关押中的张方,并让张令史当场验明张方正身,立即带走。” “是,大王,”石寒、石方和陈安齐齐答应一声,转身前头领路,带着张林出了大殿。 张林带来的从人紧跟在四人之后,经过两重院子,走过芳萋小径,抵达了下人们居住的后院。 后院设有平时惩罚府中犯事仆役,关禁闭的黑暗密室,那张方就被关押在其中一间里面。 石寒、石方和陈安早已设计好暗算张林,轻车熟路地走在甬道上,越过一排排低矮的下人简陋住房。 直到正中央一间房门前,石寒和陈安停下了脚步。 此时,这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齐王府中的杂役下人和护卫,只有石寒、石方和陈安带来的张林一行人。 石方上前推开了暗室门扉,便闪到一边,默不作声地向张林深揖一礼,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而石寒和陈安则停下脚步,好巧不巧,有意无意地恰好堵在狭窄的暗室门口,以阻隔张林从人的跟随入室。 竟根本不显得突兀和刻意,就好像原本就顺其自然,该当如此一样。 “这里就是关押张方的地方?这小暗屋好黑呀,”张林临到了门口前踌蹰起来,不禁蹙眉问道。 张林内心泛起一股隐隐的不安,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但具体又说不上来。 他也不是傻子,秉承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的原则,他正想叫后面跟来的从人进入暗室,去将关押其中的张方提出来。 “为示诚意,张令史还请亲自入内去与张方晤面吧!” 哪里知道紧随在他身后的石寒突然上前进言,立时又打消了他刚刚冒出头来的这个念头。 仓促之间,一个新环境下,张林根本来不及多想,不疾不徐地举步踏入了暗室门。 见此情景,石寒、石方和陈安三人心中窃喜。 最前方退闪到门口一边的石方,待侧身让请张林入了暗室门,他也紧随其后而入。 而略后,石寒、陈安二人身影则貌似不经意间的短时间内彻底堵死住了门口。 张林带来的从人们因担心张林的安危,正亦步亦趋地紧跟到了石寒和陈安身后。 但门口这时被堵死了,进不去,被动地被阻停了前进的脚步。 石寒和陈安的刻意而为伪装成不经意之间,一切好像原本就应该是这样。 还一点都不显得刻意和违和,更不引起人窥得端睨和怀疑。 这齐王府的小黑房,不愧是小黑房,里面一团漆黑。 乍然从明亮的室外走进其中,双眼根本适应不过来,眼前伸手不见五指。 “啊呀!” 突然暗室中传来一声惊天动地,杀猪般的濒死惨嚎,隐约是张林的临死之音。 紧接着又是呯的一声巨响,张林精瘦老迈的身躯如同纸片人一样的,骤然从门口倒飞而出。 石方和陈安闻得动静,双双从暗室门口紧急躲闪,两边一分,早自然而然地退避开了暗室门口这个是非之地,及时摆脱刻意而为的伪装嫌疑。 而张林被人飞起一脚踹得从里面砰的一声仰面摔倒在地下门坎上,激起一片灰尘飞扬,头一歪遂不见了动静。 还有一个扎透了他胸口的血窟窿,正在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一片地面。 眼见张林凶多吉少,死定了。 继而,石方惊恐惶惑地飞身退出,跨过门槛上张林仰卧的身体。 紧追其后,便见一个面目染血,手持血淋淋匕首的凶恶大汉,杀气腾腾地一头从暗室中如吃人的疯虎般狂冲了出来。 他看到门口外的张林十几个随行从人,短暂的失神愣怔之后,扑上来就要举匕乱扎。 当真是有如地狱阎罗降世,一通好杀,一霎时又被他扎翻两个在地,其余张林十多个跟过来的从人四散奔逃。 “好家伙,还如此逞凶,你不知道你误杀了原本由赵王殿下委派来解救你回相国府的门下通事令史张林吗?真是死到临头。” 陈安一声怒喝,铿的一声从腰间抽出了七尺长刀,急扑上去力拼张方。 及时拦截住了其继续行凶,两人很快又缠斗在了一起。 张方原本就远非陈安的敌手,现在更是成了惊弓之鸟,心里慌得一批。 又这一向吃睡都不安稳,受了许多折腾,人不在状态。 手里也只有一把短匕,兵器极不趁手。 此消彼长,这下更加不敌养精蓄锐的陈安了。 很快就被陈安三拳两腿打趴下,并夺下其手中短匕,将他反扭双手在后背,彻底制服了。 石寒不失时机,赶紧上前,掏出事先早已准备好的粗麻绳,合陈安、石方之力。 三人再次将张方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 “将他拉到前面去,赶紧通知齐王殿下,此人狂恶得很,当场行凶杀死了门下通事令史张林。” 石寒不由分说,和陈安一起推着张方,离开后院往前院行去。 而张林带来的众多从人,一边都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傻了,他们仍呆若木鸡,半晌回不过神来。 一边又似乎大感凶险之余,心里暗自庆幸,但更多是对接下来自身要受到的处罚担忧。 现在死了他们要保护的主官,这罪说重不重,说轻不轻。 要定罪可以定成很重的死罪,也可以完全被格外开恩,赦免无罪。 这就要看赵王司马伦和孙秀两人接下来的态度了。 所以这些人心中忐忑难安,就像爹死娘要嫁人一样,哭丧着脸。 石寒、石方和陈安押了张方来到前院,很快惊动了整个齐王府。 “这家伙怎么这么凶恶,连张林都被他杀了,这叫我们如何交待?”司马冏假惺惺地一脸惶恐说至此,却嗫嚅了。 “大王,这没什么好为难的,我们把这个杀人凶手解往赵王府,送走这个瘟神就是了。” “可毕竟张林死在我们府上,真是事态越变越糟糕了……” “至于要拿他怎么处理,那都该叫赵王去操心的。”石寒却瞿然开目,听他顿住了,便笑道。 “这个锅摔得好,父王,我们就照此办理!”司马冰当即也是假装一拍即合,接话说道。 “唉,也只好如此了,所幸有张林带来的随从人等作证,否则我们怕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只会越描越黑,难逃要身担故意杀害张林的罪责。” 司马冏又一阵装模作样的唉声叹气,立即便朝殿外高叫道:“部将董艾何在?” “臣在,请恩王示下!”很快一员齐王健将飞奔而来,单膝跪拜在司马冏面前。 “董艾,你马上率领一队人马,收拢了张林带过的众多从人护卫,押解了面前这个杀人犯,一并送去相国府,听候赵王殿下的发落。” 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补充道:“还有被刺死的张林尸身,一并叫他的从人们带归相国府去。” “是,臣领命!”董艾答应一声。 转身立即去纠集齐王府中的人手,很快带上了张林的尸身和从人,押上了张方,一路浩浩荡荡出齐王府,直奔司马伦的相国府去了。 计划顺利实施完成,石寒遂也安了心。 这一阵子忙碌,他感觉颇为耗费心神,于是拜辞司马冏和司马冰父子,携带了陈安、石方返回来自己的客房休息。 “公子,我们将张方又拱手送还给了赵王司马伦那老小子,你觉得那张方的结局将会如何?”回到安排在齐王府中的精舍客房,陈安私底下忍不住地问道。 “无外乎三种结局,一种,一概不问,无罪释放;二种,以杀死张林的罪名,以命抵命,死罪论处;”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八十七章 机关专家 石寒微微颔首,笃定地道:“其三嘛,将他先暂且关押大牢,慢慢对其审讯定罪。” 陈安大摇其头:“司马伦将其释放了,他不会立马跑回长安去?而要是将他立即处死抵罪,我们的诉求也无形落空了啊。”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所谓尽人事听天命吧,”石寒无奈叹息道。 “若果真是这两种结果,那我们不是白忙乎了一阵?” “不过,为了维护和河间王司马颙之间的关系,我料定司马伦放走和杀掉张方的可能性还是小得多,更大的可能应该会将他先关押大牢囚禁起来,算是藉此羁绊绑定司马颙吧。” “那如果张方真是被司马伦囚禁起来了,后续我们又该如何收服他?”陈安仍旧很疑惑问道。 “向长安司马颙散播谣言,就说张方杀了司马伦亲信大臣张林,故意挑起二王双方之间的矛盾,在京师和朝廷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迫使其受到司马颙的猜忌和憎恨,断其归路。” “断其退路?”陈安轻笑道,“这样好!” 石寒阴冷一笑,胸有成竹道:“然后,我们就可以趁乱直接劫狱,假装解救他重获自由身的老好人,将他收服过来。” “此计可行是可行,就是为了他一个人太费时费力,过于繁杂麻烦了,”陈安不禁摇头感叹道。 石寒点点头答道:“为了多收复一个人才,麻烦点也无所谓了,毕竟以人为本,人才难得嘛,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为了将安置在淮南王府养伤的石超和石熙转移来齐王府,石寒带上陈安、石方和钟熊楚,以及罗宵等十几个护卫来到淮南王府后院,下人们安置区的住房。 国朝有制:“其官品第一至于第九,各以贵贱占田……而又各以品之高卑荫其亲属,多者及九族,少者三世……” 简单来说,石寒现在是第六品的地方大县县令长官,且是现任官员,那么他可以按照规定拥有最高不超过十五顷的田地。 当然,规定是规定,实际么大家都懂。 一品官才能占田五十顷,石崇的田地数量则海了去了,实在难以统计,数千顷总是有的,这是字面意义上的“阡陌纵横”。 石寒胆子大点,到了地方上当土皇帝,占个一品官才能拥有的五十顷田地,根本没人管—— 官员无论品级,皆没有课田、没有户调,基本等于不用纳税,占到就是赚到。 现任官员还可以荫庇亲属。 大官荫九族,小官荫三族,人数不限,被荫者不纳赋税、不服徭役、兵役。 “宗室、国宾、先贤之后及士人子孙亦如之”——这几大类人同样可以荫庇亲属。 石寒还可以拥有衣食客若干,不负役税。 这个朝廷,对士族、官员真的非常友好,都赋予了特权和优待,只是苦了最底层的平民老百姓,这所有的负担都强加分摊给了老百姓头上。 石寒现在是第六品官了,重定户籍之后,三族亲戚都可以不负役税。 你说他们感激不感激?你说亲族会不会为了他当官、当大官而卖命流血?答案显而易见。 先升八品牧官、后晋六品县令是齐王司马冏对石寒的赏赐,在这件事上,石寒虽然贿以重宝,为司马冏作亡命徒。 但司马冏绝对不算薄待石寒,甚至可以说是厚赏。 西晋社会,司马家太过于侧重优待和讲究门阀世家,以至于贬低和彻底忽视最底层平民百姓的力量和死活,官和民之间的差距,远比之前的秦汉,以及后面那些王朝都要大,大很多。 当然这也是导致两晋短命王朝,甚至之后数百年内乱的主要致命原因。 石寒正当准备再入内去见石超和石熙兄弟时,突然看到一位六十多岁,花白胡须的老者,带领着一大群王府的杂役和下人们,在后院围墙上安装一些特殊的设置。 而秦王司马郁则亲到现场督导指挥起来。 见众人干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而院墙上则全部都树起了铁藜蒺。 其中每隔一、两米还有一个木头机关人,或者某种多米诺牌骨效应类似的联动触发机关,包括自动弓弩发射装置,榫卯塌方坑洞陷阱,自动落石滚木…… 敢情这是在构建淮南王府院墙上的自动触发防御装置呢,这也是淮南王府的第一道奇淫巧计的御敌防线。 瞬间引起了石寒的极大兴趣,当下顾不及先见石超和石熙兄弟。 石寒径自走上前去,赞不绝口地大声感慨道:“巧啊,妙啊,如此穷极人力智慧的联动机关布置,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啊!” 发完感慨,又走近司马郁问道:“秦王殿下,淮南王府这些自动防御机关,真真堪称一绝,不知这位主持装配的老先生系何人也?” “啊,原来是石公子啊,这位老先生嘛,名讳叫做柯君。” 司马郁倒也没隐瞒,如实答道:“他原本乃是扬州人氏,家父为淮南王镇守地方上时,就将他吸纳到了自己麾下,而后父王被应召入京就职,自然就将他一并带了过来。” “柯君乃是墨家的机关学专家,算是一位民间工艺匠师,奇人异士,效忠于我父王之后,也算是我淮南王府的一位资深幕僚。” “啊,柯君,原来如此!”石寒恍然大悟。 忙又央求道:“等忙完了王府的正事,还望殿下能借柯君给我设计制造几样特殊的物件,到时候必有重酬。” “特殊物件,不知你要如何特殊法?”司马郁没忍住,好奇地问道。 石寒点点头,随口答道:“首先我需要设计制造一种用于练兵时,作为枪靶的木制人偶,另外还有用于马车轮毂的弹簧减震装置,马蹄铁,马镫,以及还有灌钢技术,高炉等等,可多了。” “啊呀,石公子啊石公子,没想到你小脑袋中还有这么多奇思妙想的创新,还真是一位妙人啊,”司马郁也是一阵连连惊叹。 “若是有可能,我真想让我父王将你直接留下来,给予你最优厚的重用,这样,你也方便于和柯君一起搞发明创作,捣鼓新鲜事物了。” 石寒笑嘻嘻地连连摆手,婉拒道:“殿下错爱了,奈何在下认识投效齐王殿下在先,这是万万不能中途变节,背负上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天下骂名的,俗话说,人无信不立嘛。” “果然,石郎君,你还是个识大体的人,真义士也!”司马郁只得无奈地冲石寒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两人正聊着,见柯君忙得满头大汗,终于停下来休息,石寒忙走了上去打招呼。 柯君这是个特殊的发明创造型人才,机关制巧的墨家传人,属于社会最稀缺的奇能异士,科技人才,石寒其实最需要这样的人才。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八十八章 难得一遇的科技人才 他也是看着很眼热,心里寻思计较要在淮南王覆没灭族之前,将这人解救并拉拢过来,为己所用,又成一大助臂。 “柯君,幸会幸会!”石寒上前与柯君握手打招呼。 柯君乍见石寒对自己过分热情,甚觉诧异。 这时候的手工匠人都只能算作贱业,本身的社会地位极低,难得有人像石寒这样重视和推崇他,怎能不令他感觉意外和奇怪? “惭愧,鄙人石寒,只是个不入流品阶的小官,”石寒笑呵呵地说道。 “不过我正有几个奇思妙想的小玩意儿,正要向柯君你请教,并与你一起携手共同研究。” “唉呀!石郎君,原来你平时也在搞发明创作,那我们真是志同道合,相当有缘啊,”一闻石寒要向他请教构思新奇的奇淫巧技,新鲜事物,柯君立即精神一振。 “哪里?我只是个空想家,毫无动手实操能力,倒是希望柯先生你能理解我。” “不知公子所指的是何事物,可否先说来我听听,也让我增长增长见识。” “其一,是新的灌钢技术,它比炒钢法更先进一步,是将生铁炒成熟铁,然后同生铁一起加热,”石寒当即抛出问题,以求引起柯君的兴趣和重视。 “由于生铁的熔点低,易于熔化,待生铁熔化后,它便‘灌’入熟铁中,使熟铁增碳而得到钢。” “灌钢技术?不错,这还只是项没有被人开发出来的先进技术!”柯君立即紧锁眉头,咬牙思量起来。 石寒侃侃而谈:“目前这灌钢术还只存在于我的理论基础之中,至于具体用于实际操作,尚还需要我们的不断实践,一步步来验证。” “石公子,了不起啊,这是直接改进炼钢技术,”只有内行的人才真正懂行和识货,所以柯君闻言,马上惊呼起来。 石寒重重点头道:“要知道我们现在所处这时代,钢材可是极其难得,贵逾黄金啊,此技术一旦突破,能够大规模生产钢材,这可是一项技术大飞跃的时代开创啊。” 柯君也极其认同:“那可是了不得,钢的全面完善任用,对于人类社会文明的促进,又将要提升上一个新台阶,岂止是小术,小玩意。” “柯君谬赞了,我只提供理论支持,具体实践,改进操作,完全还要仰赖您呢。”石寒急忙谦虚地答道。 “好,我一定尽力而为。” 柯君饶有兴致地继续问道:“这是其一,还有其二呢?” “高炉和水力风排!”石寒说得斩钉截铁。 柯君点头笑道:“呵呵,之前石崇为炼钢炼铜炼金已经不断改进提升过高炉,并且还成功开创了使用地下挖出来的石煤(煤炭)治炼的先河。” 中国的炼铁高炉自春秋时候就出现,发展于战国,西汉时期成熟,经历了由矮小发展到高大的过程。 汉代的高炉在受到鼓风技术制约的情况下,造型上以改椭圆形截面的办法扩大和提高铁的产量。 至西晋石崇改进技术,已经开始出现巨型炼铁炉。 对,你没有看错,就是石崇,已经被孙秀咔嚓掉,石寒冒充为私生子的那个石崇。 石崇在洛阳附近,洛水旁还建有完善的规模不小冶炼作坊。 “对,我们就是要改进炼铁工艺,利用石煤(煤炭)作燃料,并且在炼铁时开发和采用在炉内增加一段‘火墙’的新技术。” 石寒点点头接话道:“利用高炉,倾倒石煤炼铁炼钢是关键。通过‘火墙’对炉壁的加厚,有利于减少铁液与空气接触的面积,使炉温迅速上升,从而提高炼铁效率。” “嗯,不错,高炉增设‘火墙’提高效率和品质,看来大有可为啊,等我忙完了王府的防御机关之后,便来细细研究改进高炉。” 柯君欣然应诺:“石公子,你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嗯,先说好,等你有空闲了,我们就一起着手研究各项新技术,现在我就先不打扰你忙正事了。” 石寒告罪一声,转身离开了柯君和司马郁,然后带陈安、石方和钟熊楚等人一头钻进了安置石超和石熙兄弟休养的给下人们居住的简陋小房间。 因休养了这一日一夜,石超和石熙兄弟眼见已经蓄养得精神饱满,身体也硬朗了许多。 石寒便笑道:“两位兄长,今日再见你们,明显比昨日好多了,你们毕竟人年轻,伤情痊愈得快!” “兄弟,又叫你来探望我们,这怎么过意得去呢?”石超当先笑着告罪道。 石寒抬头瞥了一眼石超,认真的道:“这里条件相当差,我是想来带你们更换个更舒适的环境,让你们尽心休养,希望你们不会拒绝吧?” 石超和石熙心里都是泛起一阵感动,在人生最落难的时候,也只有石寒对他们哥俩最好了,而且,他俩性命也是被石寒解救回来的。 “兄弟,我们兄弟也想通了,与其我们去投靠别人,还不如跟着你一起干,正如你所说的‘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合我们三兄弟之力,定要助你成就一番事业来。” 石超与石熙对视了一眼,终于石超点头了,代表了两兄弟的一致意愿,道:“今后我们两兄弟愿一切听从你的安排和差遣,绝不敢再生异心,和多说一个不字。” 说罢便要挣扎着起来,给石寒行主从大礼。 “好了,两位哥哥,毕竟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不要整这些虚头巴脑的礼节了。” 石寒赶紧抬手扶住了两兄弟,又说道:“我们现在就走罢,先离开淮南王府,搬去齐王府,那边相当要平稳一些。” “就走?”石熙诧异地问道。 “就走,”石寒深深地点头,“淮南王府受司马伦和孙秀一伙当权派的特别针对,时刻都处在危机四伏,火山爆发之中。” “嗯,俗话说:‘一兔脱网,万人空巷。’”石超理解了石寒的良苦用心,点点头,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便打住,不往下再说了。 石寒、石熙,以及陈安、石方等均知这话的用意:一只兔子逃逸,满街的人都会兴奋得齐声大叫“捉兔子”; 待有一个人捉到手,其他的人也就不理会,便了结了。 石熙也坐了起来,似笑非笑地说道:“那我们还是早些脱离此水深火热的大洪炉,寻求安逸些罢!” 一时间,石寒、陈安、钟熊楚和石方等人分别架起来石超和石熙两兄弟离了床,缓缓往门外挪移。 屋门外早就预备了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那里,众人将石超、石熙兄弟搬上了马车,随后众人上马,不疾不徐地往淮南王府门外行去。 这时候将及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石寒一行人出来淮南王府,行驰在两旁鳞次栉比的房舍,曲径幽深的巷道上。 总感觉有许多身份值得推敲和可疑的人好像在不断地调动奔行着,不断往淮南王府的方向隐藏集结。 开始石寒还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以为是自己眼睛看花,心里多疑了。 最终越看越觉得有异,越看越觉不对劲。 “石方,你赶紧回淮南王府,去通知淮南王父子,叫他们今晚小心一些,并告诫他们谨慎自守,别再出来行动了。”石寒侧头对石方下令道。 “公子,我明白了。”石方顿首道。 “你明白什么了?你看现在他家淮南王府附近这边大街上,明显有无数人员行动异常,极有可能司马伦和孙秀已经暗中差遣来伏兵,准备要伏击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你不跟我明说,我心里虽总有点感觉怪异,但就是不敢当成事实,现在你也是这种感觉,那可见是八、九不离十了。” 石方怪笑道:“真是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啊。”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八十九章 难得放松时刻 陈安听他兀自说得振振有词,遂笑道:“这是他们司马家宗室的事,与我们何干呢?” 石方哪知陈安心思,见说得投机,索性大胆道:“我们也会被殃及池鱼的,淮南王、齐王和赵王,不管哪一方失势,我们都要受到很大的波及影响。” “或许吧!”陈安嗫嚅道。 石方却自告奋勇:“但为了我们的利益,我也不怕身担恶名,愿只身滞留于淮南王府,静观今晚事态变化。” “很好,你有决心就好,快去吧!”石寒最后顿首,鼓励地道。 最后又忍不住叮嘱:“万事自己小心,真见到司马伦和孙秀派兵来淮南王府夜袭火拼,望你危急关头还能带得淮南王府几个人才逃脱出来,比喻包括今日那设置机关防御的柯君在内,尤其要重点关注。” 看着石方坚定转身的背影离去,石寒才放心地率队返回齐王府。 将石超和石熙兄弟安排入住到了自己几人居住的环境清幽的客房精舍,石寒又叫来司马冏安排给自己的丫头,前来照顾这两个行动不便的人。 刚刚安顿完毕,石寒又遣人去请卫大夫之女卫琼前来为石超和石熙兄弟俩疗伤换药。 他担心之前,在淮南王府,医护照料没尽力,再加上石超、石熙两兄弟伤势不轻,原本也需每天勤换治伤药。 总算不大一会儿,恰赶在天黑之前,是将女医卫琼请到了。 此女虽然穿着荆钗布裙,一身朴素,素面朝天,不施粉黛。 然则皮肤却有如要滴出蜜来般水灵,与白玉一样洁白润泽。 石寒这一近距离细细端详,才发现这个十六、七岁少女头挽双髻,眉眼如黛,生得极为“水色”好。 容貌妩媚而又气质端庄,显得非常灵秀。 也许是一路赶来,走得急了,脸色微红,就像敷了一层薄薄桃红胭脂,配上灰白色的葛布长裙,直如小荷初绽。 给人一种秀外慧中的耳目清新之感,或许与她自幼聪颖,精通医术,胸具才学分不开吧。 石寒心中暗叫一声:“好个温婉娴静,沉稳灵慧的小美女啊,看来还是我心目中的那个完美白月光。” 虽然这姑娘不是生得特别美貌,可说与绿珠、翾凤和宋祎任何一个都没法比,甚至都及不上毓秀儿,但石寒就是看对了眼。 “卫姑娘,又要劳烦你来为我这两个兄弟们疗伤换药了,真是心里过意不去呢!”石寒当起打起招呼来。 “石公子,客气了!”卫琼低低回应一声,声音清灵如黄鹂。 石寒看她清新可人,遂起了逗引之心,面容微哂:“也罢,我们以后打交道还长着呢,随意一些才是,你就把这里当作自己家里一样,把我们都当作你兄弟,别拘谨哈。” 卫琼正要回话,偷眼一瞥石寒,却才近前瞧得仔细,眼前是个比自己还年轻的俊俏小公子,脸红着低声道:“你……你算哪门子我兄弟?” “既然成不了兄弟,那我们做公母。” 卫琼脸上瞬间色变,突然一股红潮从脖颈处升腾起来,故作奶凶奶凶地娇叱道:“哪有做公母的,又不是牲畜?” “做雌雄好了?” “就离不开动物,衣冠禽兽!” 明知石寒在故意和她开荤段子玩笑,她面泛酡红,似要滴出血来,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色。 石寒见这小女子规板端庄,大觉有趣,乘胜追击,继续调侃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男你女,那我们做男女。” 小女子再也忍俊不禁,故作的威严突然破冰,扑哧一笑。 随后发出一阵银铃般笑声,石寒顿觉眼前“回眸一笑百媚生”。 只听卫琼边笑还边道:“男女还用做吗?本来一生来你就是男人,我便是女人。” 石寒洋洋得意的自以为不停拿男女话事,调戏成功。 遂嘿嘿怪笑着道:“天公地母,阴阳合和,日月交替,昼夜轮回,男夫女妻……此天经地义,合道之数,那我们便做夫妻吧?” “啥?”卫琼“唿”地一下涨红着面色。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顿时闹了个大花脸,一陈气促无语。 “这回你满意了,原来你喜欢做夫妻!” “开什么玩笑不好?这也是可以拿来当面说笑的?” “夫妻乃人伦大道,人类社会自古已然,有什么好玩笑的?” 卫琼急得板着一张小脸,勃然作色道:“你真是要死,谁跟你一见面,就跟你谈论做夫妻?” “夫妻合天地阴阳,日昼月夜,颠倒交媾之大道,本来就是天公地道,有什么不对嘛?嘿嘿……”石寒说得振振有词,冠冕堂皇。 “你还能再不要脸一点嘛?一开始你就跟我说要做夫妻,你到底脸皮有多厚?还有没有一点男女羞耻之心?” 卫琼嗤之以鼻喝问道:“开玩笑就没有底线吗?” 石寒故作惊奇:“兄弟也不成,夫妻也不能做,那我们还能做什么?” “谁想跟你不清不楚?我们本就毫无瓜葛!”卫琼一本正经似要说明清楚。 “什么叫毫无瓜葛?相见即是有缘!前世的千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十年才能修得同船渡。” “扯得远了,你找我疗伤我收钱,不过就是一次极平常的看诊交易,交易完了一拍两散,各走各路!” “可以做交易?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哦嗬,从此——” 石寒一阵装模作样的吟咏:“我打碎夕阳,要忘掉一个姑娘,奈何想念碎在晨昏的迷茫里,惆怅、纠结……撕扯我百转柔肠!” “有你这样没羞没臊,没脸没皮,赤裸裸调戏人家女儿家的吗?小心哪天被人打断了腿!” “人家是正经人啦,也就仅止于嘴碎!” 卫琼气急败坏,满脸通红埋低了头,原地直跺脚:“死样,没个正行,真是拿你没办法!” “好了,郎君,不要调戏人家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了,人家面皮薄,羞臊得很,叫人家以后怎么见人嘛?真是要活活被你气死了。” 恰好这时候,那毓秀儿手里托盘托着两杯香茗走了过来,直接打断了石寒两人打情骂俏。 石寒调侃够了,心情大好,回头对那毓秀儿摇头晃脑道:“罢了,罢了,就你来得不是时候,大煞风景,坏你老爷我好事。” 他从托盘上端起一杯香茗递到卫琼面前,双手捧上道:“要是刚才我的话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姑娘你,我现在真诚地向你道歉,请饮此茶,就当枯燥乏味生活中的一点闪光和消遣,被你一笑带过。” “我呸呸呸……你都是这样调戏人家女孩儿,然后就一笑而过的?”卫琼不依不饶,一声冷哼,别过脸鼻孔朝天。 “啊哈哈,夫妻以‘义’为基础,义者,宜也,道也,‘夫妇之道,有义则合,无义则离’。” 石寒爽朗地哈哈一笑,又胡诌起来:“我们做不成夫妻,看来我们初次见面,是‘义’还不到位,以后还是可以慢慢培养滴。勿怪勿怪,是我性子急迫了些!” 卫琼轻轻哂道:“呸,你这人满嘴胡话。”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九十章 夤夜关注势态变化 毓秀儿垂手待立一旁佯装好意提醒:“郎君,别气坏了人家卫姑娘,您还要找人家替两位伤病员疗伤呢,要是人家……” 话说一半打住了,其意味不言自明。 “对对,是我不着调,一时得罪姑娘,竟忘了正事,”石寒也是借坡下驴,马上规矩板正起来。 “还请姑娘勿怪,替我好好儿医治我这两位兄长的创伤。” “哼,”卫琼佯装余怒未消地随着毓秀儿进去石超、石熙兄弟俩休养的精舍。 石寒则随后跟进来。 卫琼马上探视起两位伤员的伤情,见他们身上的创口都早已结痂,所幸并无大碍,也不禁心中暗吁了一口长气。 然后,她便开始着手拆御石超身上缠绕的绷带,更换金创药。 然后等换药完毕,缠上新的绷带,重新包扎,手法极其娴熟,整个过程并不复杂。 对于石熙,也是同样的一遍处理过程。 完成了换药,卫琼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白瓷瓶,倒出来十数粒红色的小药丸,分成了两份,给石超和石熙兄弟每人均分了五、六粒。 “这个便是治疗内伤的特效药丸,同时还兼带强身健体,增强身体免疫力的效用,让你们尽可能避免感染发炎,你们每天服用两颗,早晚各一丸。” “多谢大夫,辛苦了!”石超慌忙作答,千恩万谢。 卫琼叮嘱石超和石熙道:“至于换药,我明天再来给你们更换一次外敷的金创药,如无异常,便没有大碍,只要不重新崩裂伤口感染发炎,静候时日,自可痊愈。” “多谢大夫费心了,我们兄弟感激不尽!”石超、石熙兄弟赶紧诚挚致谢。 “卫姑娘,现在城里不太平,不但全城戒严,晚上还有宵禁,天色这么晚了,你就暂且在我们这里将就一晚。” 石寒马上好意发出邀请:“一则省得来回奔波,二则非常时期,也怕晚上夜行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官司。” “这样不好吧,你们都是大男人,我一个小女子不太方便的,”卫琼急得摆手推辞。 “也不全是我们这些男人,我这里还有一个伺候的丫头,以及毓秀儿,你和她们同住一间客室精舍就是了,没关系的。” 卫琼别过脸去,故意不看石寒,突然勃然作色,兀自口中说着:“要你多事,我自走我的,我家离这里本就不远。” “我是看现在特殊时期,夜晚城中宵禁不算,还有戒严令,被那些巡逻禁卫撞到,有理说不清,而且明天你又要过来,来回跑更增加了风险。” “卫姑娘,没事的,还有我们在呢,你不用担心,”毓秀儿赶紧出面打圆场道。 卫琼看看毓秀儿,又看看那正在一旁端茶递水,专心照顾石超和石熙兄弟病号的齐王府丫头,终于不言声,算是默许了。 “嗯,我马上安排夕食,大家一起吃了,今晚安心歇息一晚。”石寒说完,马上去安排护卫从人们准备饮食。 石寒出来,和陈安、钟雄楚等人汇合,还是担心淮南王府的情况。 遂有些凝重地说道:“今晚也不知道淮南王府的情况如何,司马伦和孙秀会不会派人夜袭淮南王府,我心里总有点不安。” “公子,那不如将我们看到的淮南王府外面街道上的异常情况,现在直接去向齐王殿下汇报了罢,看他听完后是什么章程,”陈安建议道。 “也罢,现在我们也没啥好主意,我去试探试探齐王殿下什么反应,”石寒答应一声,径直去往前院大殿,请求面见司马冏。 司马冏出来殿中,听了石寒的汇报,沉思良久方才说道:“果然啊,京城闹了两晚上,司马伦那老小子和孙秀这个佞臣都开始坐不住了,想着要尽早处置拾掇淮南王了。” “大王,我现在担心的是淮南王府顶不顶得住司马伦和孙秀派遣的中央禁军夜袭。”石寒担心地问道。 “有这个担心正常!”司马冏不以为意。 “今晚上可是注定要震动京城,我们到底要不要去支援齐王,还请大王深思熟虑,当机立断。” “照常情,你说的话是有道理的。”司马冏的目光在大殿排排明亮的烛火下闪烁。 “但我有我的考量和计较,我们齐王府还是不宜多参和,包括石寒你也是一样。” “这样真的好吗?” “今晚不要去招惹麻烦,就看一看司马允的潜力究竟有多强,顶不顶得住今天这一晚。” “这!”石寒被司马冏的话噎住了。 这个老六还是只想着自己明哲保身,作壁上观啊。 只得说道:“就怕司马伦和孙秀解决淮南王后,下一个就轮到我们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世间取舍难两全啊!”司马冏脸上闪现过一丝不安,停了停又道,“我们现在即使与司马允联合,以现有的实力,也无法对抗十万中央禁军啊。” “所以明目张胆,公然反抗的事情,我们是万不能掺和的。” 石寒自然也知道情势的严峻性,卷入暗流汹涌的政治漩涡,一个不好就是被绞得粉身碎骨的下场! “阳奉阴违,暗中行事,搞搞破坏,打打秋风,让他抓不到我们把柄,这才是切实可行的。” 尤其是反叛朝中的当权者,哪一个能有好下场,每一次的叛乱都是要被杀得血流成河啊。 想了想,石寒打起精神作出保证和安慰道:“大王不必过虑,下官虽生性疏旷,但也心知肚明此事干系重大,绝不敢轻易擅作主张,陷齐王府于危机之中……” “即使淮南王府不幸今晚被攻破,估计以淮南王的英雄和一心为国的忠诚,和高风亮节,定也能让司马伦和孙秀够喝一壶的。”司马冏有自己的见解。 石寒依旧摇头:“只怕淮南王势单力孤,独木难支……” 司马冏显得很笃定:“情势所迫,我们袖手旁观得以保全,恐怕司马伦和孙秀吸取教训之后,也不敢再轻易尝试第二次,在宗室中轻开战端火并了。” “但愿如此……”石寒点点头,又摇摇头叹道。 “石寒,你不懂人的本性,古语有云‘慷慨殉节易,从容赴义难’。本王也相信淮南王不会抵头,一定会死战到底,但怕就怕……” 他本想说“淮南王临死反咬一口他齐王府,挑拨他和司马伦的矛盾,搅混局面”。 忽然想到自己不愿按照约定去增援助战司马允在先,即使如此,也还真怨不得人家,便截住了。 转口故作长叹道:“千古艰难惟一死啊!” “大王,虽然我们可以避战不予理会,但为了全面了解和掌握今晚局势,以防范我们将来重步后尘,不若还是派遣出密探,暗中去打探淮南王府消息,实时传递回来。”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九十一章 夜战将起 石寒很诚恳地建议道:“尤其,下官更想要关注这场事态发展,或将有机可乘。” “嗯?”司马冏抬眼望向石寒,终还是点头了,“既然你很在乎这场龙争虎斗,你便带了你自己的人去趁着夜色暗中哨探,但切记不可连累我齐王府,如何?” “是,定不辱命!” 石寒退返自己的住处,和手下十多人,以及卫琼、毓秀儿三女,一起吃过夕食之后。 待到深夜亥时,率领陈安、钟熊楚和罗宵等十多人,摸黑出了齐王府,乘着夜色潜行抵达淮南王府附近。 石寒势单力薄,带领着十多个人不敢靠得太近,因为黑暗中,大批的朝廷中央禁军都在调动。 他们纷纷向着淮南王府聚涌过来,已经在外围将淮南王府隐隐形成合围,布成天罗地网的态势。 他与陈安、钟熊楚俯身隐匿在一间临近淮南王府的当街店铺屋顶上,隐藏了身形,默默窥探着前方街道上朝廷中央禁军的动向。 又叫罗宵带领十多个护卫分头去打探禁军的数量和统兵的主帅、将领等等具体情况。 “公子,我观统领夜袭淮南王府禁军的主帅是司隶校尉兼禁军右卫将军的刘暾,人数大概是五、六千人,”罗宵不多一会儿,跑回来汇报道。 在洛阳中军编制完全时(超过十万步骑),左右卫将军各辖三部司马、五部督及殿中将军(员额不一)。 其中,精锐重甲步兵、弓兵、弩兵由三部司马统率,骑兵由五部督统率,剩下的杂七杂八的轻步兵统归诸位殿中将军管带。 在那个时候,每一位殿中将军统率的轻步兵数量不会低于五千人,甚至更多。 刘暾司隶校尉兼禁军右卫将军的官职属于第四品,相当不错了。 当然,各部司马、殿中将军属于第六品。 中领军曾经一度是禁军最高长官,赵王司马伦发动政变除妖后贾南风时,曾将此职慷慨赐予给了淮南王司马允。 当时两人是合作的蜜月期,然而事过之后,便面临权力和利益分配的互相拆台和过河拆桥。 但中领军现在已变成荣誉职位,北军中候才是禁军统帅——现在已经由苟晞担任北军中候。 “刘暾?”石寒急问道,“出动的人马不多,只有几千人,该不会是只作试探性的攻击,浅尝辄止?” 左、右卫将军这个官职在晋武帝司马炎死后的西晋政变中多次出现,只有有一个在,一半的宫廷卫戍军队就都掌握了。 更何况刘暾还是司隶校尉,司隶校尉掌管纠察和督导,在禁军中虽然没有指挥权,但也是令人敬畏的职务,许多时候都能便宜行事。 当年曹操大权独揽的时候,也还曾亲自兼领司隶校尉。 “不是,”罗宵忙道,“另外还有三股部队,也合计共有四、五千余人,今晚出动的保守估计总兵力远超过了一万多人的中央禁卫大军!” “再探清楚其余三个将领现在何处,他们各有多少人马!”石寒闻报心下骇然,面上却毫不动声色,目光如电瞟了罗宵一眼,朗声下令道。 罗宵顿首坚定有力地答道:“是,公子,请稍候其他人员探明情报,后续回报。” 没过多久,其余人员就开始陆续回报。 石寒终于获悉了,其余将领还有禁军将领殿中中郎士猗,常从督许超,右卫佽飞督闾和,以及被认了孙秀本家的孙旂之弟子孙髦为刘暾监军。 他们的攻击计划是刘暾率主力部队攻击淮南王府正面,其余三人分别率军暗中包围淮南王府左右和后方三面,四人协同作战。 “今晚,我们等待机会,静观其变,等他们攻打淮南王府到了最激烈的阶段,看看我们有没有机可乘,或许也能够暗中出其不意击杀一、两个司马伦的心腹党羽。” 石寒了解情况后,顿时拿定了主意:“齐王不愿意出兵来援,毕竟我们人数太少,无力正面硬刚,只能偷摸着,出其不意进行背刺暗杀行动。” 夜晚静悄悄地流逝,石寒十几个人耐心潜伏不动。 待亥时刚过,到了子时初。 刘暾和孙髦率领大军潮水般涌出,骤然猛烈地从正面向淮南王府发动了进攻。 而遇到敌人来袭,淮南王府内深夜警报大作,短暂稀粥般开锅,一片喧闹后,迅速有效组织起来还击抵御。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司马允身负人望,短短时间府内云集起来的侠客死士足有近千。 他们集结在淮南王府大门后的大院里,各个身穿甲胄,强弓硬弩、刀枪剑戟一应俱全,装备极其精良。 其中包括有他在淮南的私兵,有淮南著名的游侠,还有招募的死士。 司马允也穿上了甲胄,危急关头他亲自上阵。 司马允脸涨得通红,抬头扫视着自己面前聚集起来的人马,又转头看了看跟随在身边的儿子秦王司马郁。 当即进行战前动员和鼓舞,对着这些军士大喊道:“当今社稷垂危,有被国贼司马伦篡夺之虞。” “本王每念及此,五内俱焚,食不甘味,寝不安席,中夜推枕,绕室煎虑。” “本王决意托祖宗在天之灵,硬撼司马伦大军威逼,誓要擒拿此贼。” “列位壮士皆我淮南王府忠贞之臣,望能奋发用命,卫我朝纲,靖我社稷!” 下面聚集的近千人举着火把,突然齐刷刷地跪倒成一片,司马允只见到他们一大片黑压压的头顶。 而众人听到这里,早已热血奔腾,群情激昂,齐声答道:“吾等,谨遵大王之命!” “父王!”秦王司马郁当面奏道。 “司马伦欺君罔上,早存谋逆之心!自古忠臣烈士,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我等誓与国贼不两立,父王但请下令,儿等虽赴汤蹈火,也决无返顾!” 一番慷慨陈词,上千人激动得泪光满面。 庄严肃穆的淮南王府大院内氛围感顿时拉满,立时显得悲壮而又紧张起来。 自古哀兵必胜! 众多私军、死士全部跪拜在地,冲着司马允高喊道:“愿听大王差遣,万死不辞!” 这声势竟有千军万马,战火狼烟的气势,冲破夜晚的寂静,直插云霄。 公开撕破了脸,司马允无路可退啊,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豁出性命干吧。 他对左右喊道:“赵王要破我家,不得不奋而抵抗,本王与大家共赴国难,誓死无回!” “誓死无回!”千人齐声虎啸一般大吼。 “拿酒来!”司马允大喝一声。 话音方落,淮南王府一个老管家双手高擎着一叠瓷碗,身后两个健壮如牛的家奴抬着一口百余斤装的大缸紧随而至,大缸里面注满了酒液。 司马允“噌”地拔出宝剑,向自己左手掌心轻轻一抹,鲜血如注,流进抬到面前来的大酒缸内。 司马郁带领众死士叩了头,也各自啮破中指,默默井然有序地轮流将血滴进大缸中。 司马允眼见大家都参入完成了此次歃血为盟的滴血仪式,遂叫取了一只大碗。 先从酒缸中舀了一碗血酒,向地下轻酹一碗,祭拜天地。 然后,又打了一碗,举起碗来一饮而尽。 随后司马郁和其他各人也有样学样,挨次取碗捧饮。 好不容易饮完血酒毕,所有人都跟着司马允一道,纷纷将酒碗摔在丹墀台阶下,砸得粉碎。 方显自己团结一心,誓死杀敌的决心。 司马允正待发话,忽见双鬓早白的柯君戎装佩剑匆匆上殿,躬身奏道:“大王!王府机关已经全部启动完毕,阖府进入临战时,一级戒备状态。”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九十二章 机关防御强悍 “好!” 司马允高举佩剑,瞋目大呼道:“本王有令:众志成城,奋力杀贼,生死存乎一心,击退贼军,先保阖府今晚安全过渡,大家都要留得命在。” “尔后本王将率领大家擒拿权奸司马伦和孙秀,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有抗命者,格杀勿论!” “吼!”众死士“唿”地一声单膝跪下,高声复诵:“有违王令者,格杀勿论!” 淮南王府府外府内的攻守之战很快打响了,外面的禁军攻上来,还没到府门前,就被一波自动弓弩机关放射出如雨的铺天盖地箭矢。 基本上这波冲锋上来的人,一个照面间都被干倒,死伤近千人。 紧接着王府死士架起高台爬上院墙头,又是一波火箭雨袭击,全部倾泄进入敌阵,附带的还有投石机关,巨石抛进了敌人丛中。 这一波又死伤了近千,还没挨到王府大门,六千中央禁军三亭就去了一亭。 此消彼长,淮南王府死士们顿时防御压力减小了不少。 等到敌军一窝蜂拥,终于推着冲车冲撞向王府大门时,哪知大门和门头上俱有机关。 那大门上的铜钉居然是一个个自动连弩机关孔,当铜钉盖“叮”地一声自动一下翻开,无数的弩矢如飞蝗一般扑出。 而门头上则是火油、粪汁、金汁机关都自动触发,滚烫地纷纷泼撒而下。 拥挤到了大门前的中央禁军无不被兜头兜脑,全部浇了一身。 那蒸发着白雾的灼热高温,令无数的禁军兵士嗷嗷惨叫…… 紧接着“嗡”地一声火起,火油点着,顿时淮南王府门前陷入一片熊熊火海。 攻门的敌军尽皆被浇了火油,全身猛烈燃烧起来,火苗窜得老高。 无数人扑倒在地,在大火里满地打滚,凄厉的惨叫声有如鬼哭狼嚎,惊心动魄,惊天动地,响彻万籁俱静的城市夜空和街道。 顿时又有数百上千人了账。 而且熊熊燃烧起来的大火阻隔在了门前,让敌人一时无法跨越,立即进行后续攻击。 石寒与众人匍匐在不远处的街道旁店铺门面屋顶上,探头探脑张望着前边中央禁军在刘暾的率领指挥下,鼓噪攻击淮南王府的情形。 尤其当火光燃起时,照亮如同白昼,是将整个情形尽收眼底。 石寒咬着牙思忖半晌,对身旁众人道:“淮南王府的机关防御厉害呀,敌人还没靠近府门,更还没有与府内死士们直接接战上,就已经六千大军损失近半了,这仗还怎么打?” “他们做梦都没想到淮南王府还是这么一块难啃的硬骨头吧!”陈安轻吐口气道。 钟熊楚也感慨:“今晚这一战注定进攻方要徒劳无功,而淮南王府抵御成功,有惊无险!” 事实上,司马允的职务可是中护军,理论上禁军应该归他指挥。 一则他领导禁军时间短,在禁军内没有根基。 二则事发突然他没做太多准备(之前的政变中,无论是诛杀杨骏、司马亮,还是贾南风,他们第一步都是假传圣旨)。 司马允也是被孙秀捏造圣旨,剥夺了中护军的实权。 不过他性格沉稳坚毅,在禁军中很有威信,很多禁军都比较拥护他,乐于听从于他。 这也是现在禁军前来攻击,本身也比较疲软乏力,注定要无功而返的原因之一。 又淮南王府自动防御机关堪称一绝,近千死士又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这多方面的原因综合起来,外面的中央禁军根本攻打不进来。 “走,我们摸过去看一看,看看有没有机会等刘暾指挥大军全力攻击淮南王府时,他身边护卫薄弱,我们是否可以趁隙,突然暗袭刺杀他。” 石寒一甩袖子,从趴伏的屋顶上顺势滑溜下来,昂然离开了街边店铺的屋檐下,往前边刘暾指挥军队所在的方向潜伏摸索过来。 “公子不会武功,他怎么进行暗杀行动?我们快去帮衬他!”陈安与钟雄楚、罗宵对视一眼,纷纷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鼓励和期待。 待石寒稍上前一点,他们按剑率领十几个护卫集体跟了过去。 钟熊楚今天第一次参加这么大的行动,与朝廷中央禁军对抗,刺杀朝廷武将,虽然心中忐忑,但是也很兴奋。 他和陈安交换了一下眼色,忽然精神大振,健步踏上街道,飞快追到了石寒身边。 果然,待石寒十多人摸过来,淮南王府大门前的火光也燃烧殆尽,慢慢熄灭下来。 刘暾立即噌地拔出佩剑,举高朝着前方淮南王府大门一指,命令大军发起了总攻。 只见昏暗的月光下,三千多大军潮水一样再次涌向了淮南王府大门,开始全力攻门。 这样一来,刘暾身边就只留下了几个亲兵护卫,还要外加一个一身文士装扮的青年男子,估计这人就是今晚的监军孙髦。 待所有大军都朝淮南王府扑杀上去,都顾不上保护身后的刘暾。 石寒指挥身边陈安、钟熊楚、罗宵率领十多名侍卫一齐向刘暾和孙髦骤然发难,扑了上去。 黑暗中,陈安左手七尺长刀,右手丈八蛇矛,胯下双腿一夹,催动聂骢第一个驰骋如飞冲出,首先成了摧命的阎王,向刘暾发难。 钟熊楚则是步战,他体格魁梧,与那石方是同一种庞然的力量型身躯,双手握一杆通体漆黑的浑铁枪,也一路奔行抢向了敌人主将刘暾。 再加上十几个精锐护卫好手的齐齐扑至,雷鸣般的动静把个刘暾一众人震得眼花神乱。 尤其那孙髦一介书生,正诧异间,还没反应过来,陡然感觉身体一轻,就被刘暾情急之中,一把扯过,挡在了他的身前,变成了临时挡箭牌。 耳边就听刘暾厉声喝道:“有刺客,众护卫,与我拿下!” 他身边几个侍卫来不及应答一声,早已毫不犹豫地猛冲上来,团团环护在他身前,要阻拦黑暗中的刺客进击。 但是还不等他们有机会弄清楚现场情况,就已经稀里糊涂地被陈安、钟熊楚十几个扑上来的人,饿虎扑食一般,一个照面间砍翻扫翻,躺倒一地,轻松解决掉了。 “这……这是……啊!”孙髦发出一声惊慌失措,不敢置信的惊怒呼叫。 紧接发出了濒死的痛苦惨嚎,人已经被钟熊楚直接一枪捅穿了胸膛,眼见是活不成。 而刘暾恰好利用孙髦给他抵挡了致命一击,连催马冲过来的陈安丈八蛇矛也扎在了孙髦的身体上。 “你也是读过书的。”刘暾苦笑道。 “事至急,只能从权,唯有弃车保帅了,孙髦,对你不住了!” “你……”孙髦做梦也没想到,他会死得如此不明不白,临死还惊得张口结舌,面如死灰。 但此时,他什么也来不及说了,头一歪,直接去见了阎王。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九十三章 暗算失败 显然敌人这两个主将貌合神离,这刘暾心狠手辣,首先借机解决掉了骑在他头上,对他指手画脚,被他所憎厌的孙髦。 事至急,再不及稍懈,刘暾弃了手里被扯过来做挡箭牌,已经气绝身亡的孙髦尸身,间不容发,慌急着忙打马,往前冲向了他带来的中央禁军部队,想要脱离当场中的危险区域。 石寒也从暗中现身出来,朝陈安和钟熊楚一努嘴。 他们立即会意,迅雷不及掩耳,一个箭步跃上,朝身前的刘暾急冲追杀上去。 陈安马快,看看追到刘暾身后,窥准他的后心,手中提枪就扎刺上去。 刘暾突然双臂一摆,大叫一声道:“众军听令,速速回军保护本将!” 他使了一个“后羿射日”,身体嗖的一声,从马背上窜起,直接飞身往前面的军阵之中扑去! 这一下事出突然,不仅看看要追赶上来的陈安不提防。 就是刘暾所指挥的那些军士也全然不料他来这一招,竟有一个被他飞身扑到,砸倒在地。 接着一群离他最近的十数个军士大吼一声,奋不顾身或返身,或从斜刺里蹿了过来,十数柄大刀舞得呼呼生风,包抄着直逼陈安。 军士如果护保主将不力,致使主将有失,那可是要杀头的死罪,不容他们不出全力。 陈安、钟熊楚两个一前一后追迫上来,抵死不肯后退半步,手中武器拼力挥舞,打得团团乱转。 两个军士急得扯着主将刘暾东躲西闪,一边高叫:“该死的丘八们,都死净了么?还不过来护卫主将?” 话音犹未落,相隔最近的周边数个军士马上返身护卫到了刘暾身前。 这边黑暗中刺杀的动静这么大,许多冲锋攻向淮南王府的禁军士兵们早已被惊动。 他们都是禁军精锐,反应不慢,早已经返身而还,飘然而上,将陈安和钟熊楚二人团团围住。 但陈安和钟熊楚这两个蒙面大汉武力精湛,在一群高手围攻之下,竟似不大在意。 他们不退反进,反而越战越勇。 但这一来众寡之势倒转,略一耽搁,已经失去了刺杀敌人主将的时机。 刘暾已脱离危险,忙吩咐身边众多保护的军士:“众军速速回头,全部过来围捕刺客!他娘的,竟然胆敢夜间偷袭行刺本将。” 无数军士答应一声,正待回身助战,忽见罗宵率领十多个护卫大踏步从黑暗里冲出来。 二话不说,人人拔出了腰后的手弩,对着禁军军士,噗噗噗……地弓弦声响起,不断发射过来弩矢。 又无数的沉闷冷哼声此起彼伏的响起,侍卫们不知出了什么事,一怔之下倒地不起。 陈安和钟熊楚这两个刺客却不理不睬,“唿”地并成一列仍向着刘暾逼去。 “撒野!” 刘暾冷喝一声,反手取了背负的长弓,在众军护卫之中,捏弓搭箭,呼啸着两支连珠箭射出。 顿时,叮当之声连接响起,竟都被陈安和钟熊楚二人拔落在地。 “速退!今晚不玩了,到此为止!”罗宵听石寒传令,立即打了个呼啸。 陈安和钟熊楚眼见无数敌军纷纷回头,两、三千人马乌泱泱地往自己几人这边扑来。 事至急,击杀刘暾已经彻底失去先机,只得立即无奈地奉命回头撤退。 刘暾冷笑一声道:“这么近距离能接我两箭的也算好汉,不过想走,要逃脱得了我大军的追捕再说!” 终究,这些禁军还没有来得及返身追上来,石寒带领陈安、钟熊楚和罗宵等十多人早已打马隐入临街的黑暗中,跑得不见了影儿。 前方并未跑远,见禁军们并没有追来,石寒率众便勒马停了下来。 他们继续隐匿于黑暗中仍旧在一边关注着这场战局,一边伺机寻找暗算袭杀敌人的机会。 遇到小股落单的敌人,他们就出击消灭,大股的就静等机会,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当起了螳螂捕蝉之后的黄雀。 而在淮南王府之内,石方听从了石寒的吩咐,一直不离左右地紧紧跟随护卫在柯君身边。 随着柯君快速重新装填发射完毕的自动弩矢机关,以及巡视关注全院的自动机关警报。 “柯先生,”石方向柯君深深纳了一礼。 说道:“我原想随先生一起凑凑热闹,不曾想先生奇淫巧技,神乎其神,真是令我感触至深,被深深折服了,不知我是否还有跟随先生学习个中关窍的机会?” 今晚,淮南王府遭受中央禁军夜袭,此事干系重大。 柯君此时惊魂方定,听石方所求,怅惘地说道:“一介不入流的手匠艺人罢了,操此贱业,如何可称呼为先生?石壮士可不要折杀小老儿了。” “哪里哪里,先生传承自神秘的墨家一脉,有如此好身手,乃天下有数之奇人异士,又何必自谦太过呢?”石方连忙称赞,推崇倍至。 “我这一脉传承,拜了祖师入了门,却就受了诅咒一般,要经受许多业力磨难的考验。” 柯君一笑,又道:“你要有心理准备,考虑清楚,真确定要学,再做最后决定。” “我自知福命浅薄,苦难孽力对我来说甘之如饴,师父在上,就收了徒儿吧!” 石方毫不犹豫,立即就拜倒在柯君身前,迫不及待地要拜师学艺。 石方这样的家伙也是绝世猛浪之辈,哪里肯信这些命运啊,和诅咒,孽力的。 只因为石寒似乎很重视这个柯君,他便自认为那一定都是好的。 而且也当面见识到了柯君自动齿轮和发条机关装置杀敌的厉害,巧夺天工。 尤其杀人可抵千军万马,这是令他最佩服不已,最震撼的地方。 “你不要性急嘛,在仔细考虑清楚之后再说不迟!”柯君一边笑着,口中打了个呼哨,一头四蹄雪白的黑毛驴在大院中撒着欢儿跑了出来。 柯君一欠身骑了上去,双手一拱道声“孟浪”。 便又说道:“你不知道我们这一脉传承向来人才凋零,只要拜师学习了必定会沾上‘五弊’(鳏、寡、孤、独、残)和三缺(钱、命、权)中的一项。” “也就是说,学习了此术的人,会孤独终老,或者残疾一生,或者亲人遭殃……运用的人更是不得了,必受天谴,非死即残,严重者甚至会断子绝孙。” 石方见柯君说得真切,忍不住一声惊呼:“啊呀,真的有这么凄惨和应验?” “术法道功,窃运天机,为天所恶,习者有碍!”柯君微微颔首。 “此非‘墨攻’,而是《鲁班经》啊!”石方感慨,目光坚定。 “却也不容我不学,岂能如此就被劝退,轻易放弃,这也不符合我的个性,当迎难而上啊。” “还是那句话,不管如何,过了三天三分热度后再说罢,确定你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省得将来再后悔!”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九十四章 铜墙铁壁防御 柯君骑上毛驴,重新巡视检查和装填已经被触发的偌大全院自动机关防御。 尤其今晚淮南王府战事吃紧,正是生死存亡之秋,所谓养兵千日用于一时,他更不敢掉以轻心。 突然,王府院墙外四周都轰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冲锋声。 那是四支围攻王府的中央禁军终于集体配合,一齐发力开启了今晚的总攻。 柯君神情一慌,大声惊呼:“不好,敌人要拼命了!” “快快快……师傅,朝廷中央禁军四面围攻,关键时刻,您的自动防御机关速速全部开启!” 石方正随行在柯君毛驴侧,乍闻惊变,也是一阵心悸失措。 眼见柯君来不及答话,飞快跳下毛驴,一头奔上了院墙上的高架,探头向院墙外望去。 石方不敢怠慢,赶紧跟着跑过去,手握环首刀紧紧守护柯君身旁。 他同样站在院墙边台子上探头紧张地看向院墙外,只见黑压压的朝廷中央禁军高举火把,抬着云梯纷纷往院墙涌上。 就见眼前首先一架云梯搭上了墙头,十几名士兵持刀从下往上一溜儿,一个接一个迅速往梯子上攀爬。 石方从容地将刀归还入刀鞘中,弯腰搬起一块早已备好,垒在墙头上的巨石,顺着敌人攀爬的云梯朝下砸去。 前头正快速攀爬上来的中央禁军士兵齐齐发出一声“啊呀”,一溜烟都被巨石顺梯子砸落下去。 纷纷松手捂着脸,从高空坠落下地,疼得直打滚。 而底下的军士前赴后继,顶着压力继续往上攀爬。 还在地面等待的那些军众,来不及登上云梯,他们忙上前扶起伤员查看时。 每个人都被砸得不轻,俱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更有个倒霉蛋脑袋都被砸稀烂,红白脑浆流了一地,当场一命呜呼。 还有的也十分不幸,伤势较严重,在地上打滚哀嚎。 周围救护的军士们只得面面相觑,眼睁睁地看着,手足失措,不知如何是好。 而此时,柯君眼见敌人攻打王府情急,也早已经启动了设置遍布在大院墙脚下和院墙上的自动触发机关装置。 只听成片成片咔嚓咔嚓的机关轮轴啮齿和滑索转动声响彻成一首交响曲,在静谧的夜晚中悠扬地远远传递出去。 噗——呯—— 噗——呯—— 噗——呯—— …… 原来那王府大院墙脚下周边都是自动翻板或者榫卯塌陷装置,覆盖其下的是地刺钢钉坑陷。 现在机关启动,盖板翻转或者收缩抽离塌陷,立马露出了隐藏地下的陷阱。 那些围攻到大院墙脚边的无数禁军军士一下猝不及防,纷纷掉落坑陷之中。 那坑陷之中的尖刺扎透了士兵们的身体,尸体积压,堆堆叠叠,血流成河。 只这一下,围攻淮南王府的周边中央禁军损失就极为惨重,人数又去了近千。 “老师父威武,老师父霸气,一人可抵百万兵!”石方见状,鼓掌欢呼叫好,赞不绝口。 还即兴作了首六言诗:“夜黑墙高坑深,敌军来袭驰奔。一人保驾擎天,可敌百万大军。” “敌人的第一波攻击是暂时抵挡住了,坑陷都被他们填埋满了,得看接下来第二波能不能顶得住,”柯君也是心怀忐忑,对石方的吹牛逼置若罔闻。 毕竟敌人太多了,而淮南王府兵力又实在太少,止有七百余人的主要生力军。 夸大了说,充其量也就笼统近千人。 要抵挡来袭的一万多敌军,就算敌军已经折损了近半,兵力对比还有5:1。 敌人仍处于绝对优势中,防御任务依旧还是压力山大。 好在是,王府中早知道了敌人从四面围攻,司马允亲自督战,已经从王府大门口分派出了六百兵力,向其余三面,每一方面都驰援了两百人防守。 而敌人被阻挡了一波之后,损失惨重,也在迅速进行重新调速,准备紧接开始第二波攻击。 他们先顾不得死去的兵士,踩踏着填埋了陷阱的死去者尸体,又向墙头发起了第二波冲锋。 但当他们呼喝着,拼尽全力又再次冲杀上墙头时,第二层自动防御的木人弓弩机关和自动擂石滚木装置又已被柯君启动。 又是延续着上一波的哀嚎惨叫之声响彻一片,有若凄厉的恐怖死亡音符,在这深夜凄凉的寂静中远远向着全城,瘟疫一样扩散开去。 原来又有无数的敌军或被头顶擂石滚木砸下了云梯,或被墙体小孔中埋伏的自动弓弩机关给射成了刺猬。 纷纷坠落如雨,死伤消亡殆尽。 这一波又一波进攻,却还完全没有突破整个淮南王府的自动防御机关屏障。 根本未及接战到王府之中的死士,而敌军的伤亡已经是不可承受之重。 淮南王府依旧在黑暗之中稳如一座巍峨地,坚不可摧牢固铁塔,海底磐石。 任你急流暗涌,滔天巨澜,却纹丝不动。 尤其其中还不知有多少机关陷阱,这么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也是彻底打击了进攻方主将刘暾、士猗、许超和闾和等人的自信心。 “当当当……”尖锐的退兵鸣金声在黑暗中骤然响起。 主帅刘暾也是考虑到战损太过惨重,而淮南王府外还有人潜伏暗中进行偷袭刺杀的反击行动,十分难缠。 也怕阴沟里翻船,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明知已经士气低落,事不可违,他还是果断选择了退兵。 丢下了淮南王府周围满地的尸体,朝廷中央禁军很快有如海水退潮一样,迅速退去。 石寒众人则埋伏在淮南王府外,黑暗中的街面屋顶上,始终再没有找到刺杀禁军将领的第二次机会。 那刘暾有了防备之心,传令全军加强了戒备,石寒十几个人根本靠近不了提高了警惕性的朝廷中央禁卫大军。 本来玩刺杀,就是着重在一个出其不意,突然的暴起伤人上。 让敌人有了防范,自然就再不可能逮到机会了。 眼看着中央禁军在刘暾的带领下悉数退去,石寒、陈安、钟熊楚众人也都从黑暗中跳了出来,脚踏实地,心中暗吁了一口气。 “没想到朝廷的中央禁军一万多人攻打淮南王府就是软蛋一样,匆匆草草了事,真是亮瞎了我的眼!” 钟熊楚不了解淮南王府中的自动机关防御实情,以自己的主客意识作判断,在摇头晃脑地发出自己的感慨:“这要是传扬出去,还不得笑掉了人们的大牙?” “朝廷的中央禁军精锐毕竟都是募兵,或者从全国大军中挑选出来的精锐,远没有这么软弱,熊楚,你万不要产生轻视的心理。”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九十五章 说服柯君为己“做工” “再说淮南王在禁军中颇有威望,许多军士不愿并力来攻打他也是有的。”石寒当场告诫起来。 “另外,还有能人为他设置的自动防御机关,淮南王府被打造的铜墙铁壁一般,哪里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 钟楚雄陪笑道:“公子说的是!” 最后,石寒又不忘再回头警告道:“只是我们以后对上中央禁军,你千万不要掉以轻心,毕竟他们人多势众,要小心阴沟里翻船。” “公子,天将亮了,我们也该返回齐王府歇息了!”不等钟熊楚答话,陈安马上上来提醒道。 “也罢,先回齐王府,休息好了,再来淮南王府拜访,并探询情况!” …… 足足一顿好睡,到了下午未时初刻,石寒才悠悠醒转过来。 的手下人来报,今天全城戒严令已经撤消,城门也已开放了,重新允许百姓自由出入。 石寒心中暗暗思忖:“三天戒严令就这样过去了,保不准是赵王司马伦和孙秀将这所有一切矛头都对准了淮南王府。自认为找到了首恶元凶,就没有必要将所有人一刀切,都圈禁在城内了。” 石寒更衣洗漱毕,带着陈安、钟熊楚和罗宵重新出来齐王府,再次直奔淮南王府。 此时,淮南王府门前的昨夜大战打斗痕迹都早已被抹去不见。 不但尸体被处理,便是连血迹都被擦拭一空。 显然淮南王府战后以胜利者的姿态打扫战场,下足了功夫,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石寒也不为别的,直接拉上了石方,首先一起前来拜访柯君。 柯君在淮南王府中被安排有一座独立的私人小院,其中修竹花贲郁郁葱葱,环境极其清幽。 石寒来到的时候,仆僮直接引了他们进来,柯君正坐在院中凉亭中闭目打坐养神。 “柯先生,鄙人不请自来,又来打扰你清静了,”石寒抱拳向柯君打招呼。 柯君缓缓睁开眼,面上古井不波:“石郎君啊,什么风又把你给吹来了?” 又回头招呼仆僮道:“来福,快给客人看茶。” “无事不登三宝殿嘛,先生,鄙人正有要事求教于你,还望你不吝赐教。” 柯君猛睁开眼,眼中精光爆射,似乎被勾起了极大的兴趣:“哦,不知所为何事?” “我一心想要打造一种发条机关人,仿普通成年人的身材比例,大约高七尺,宽八寸,可以铁材为内部骨架,外部覆以木质。”石寒点点头,极其认真说道。 “发条?诶,发条?”柯君乍然一惊,埋首抚额沉吟。 “最要紧的是在眼睛、咽喉、胸口、腰部和足部,都分别挖出一个一寸大小的圆洞,并在圆洞中安放上木球。” “这机关人似乎并没有太多实际应用价值,不知有何妙用?”柯君微微摇头,有些不解的问道。 “用于练兵,我所需数目极大,现在暂且先向你订购一百台,”石寒回答得很干脆。 柯君听得一愣,微微沉吟:“用于练兵?” “正是!柯先生,我想邀请你随我返往白马寺庄园,立即着手打造。” 这种木偶人练兵,实际上出自于明代戚继光的《纪效新书》,主要用于训练士兵的长枪突刺。 石寒一直认为,中国历史上集大成练兵,最具显著成果者,盖莫有人能出戚继光之右。 所以,他是打算很直接地借鉴其练兵之法,以收练兵之奇效,当然也是眼下打造精锐强军的最便捷途径。 戚继光《绩效新书》根据南宋末年义军女将杨妙真的梨花枪基础,编撰制定了最适合单人练枪的基础套路“八母枪”,双人对战的“六合对枪”,以及更适合战场集体作战拼杀的“二十四枪势”。 戚继光对杨家枪法推崇倍至,他曾言道: 惟杨家之法,手执枪根,出枪甚长,虚虚实实,奇奇正正,其进锐,其退速,其势险,其节短,不动如山,动如雷震…… 杨妙真二十年梨花枪,上阵天下无敌手,绝对不是盖的。 正所谓“枪法惟长彼一寸则必胜,用时必身法、步法与手法并进,而手握于根,即如把舵使舟”。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要求士兵持枪“手握根间,一寸不可留”,这样兵锋可多伸出七、八尺。 再配合大跨度的步法和手法,总共能抢出一丈纵深。 两军对垒,与敌交手是“丛枪戳来,丛枪戳去;乱刀砍来,乱杀还他’,全军阵型必须紧凑,哪有空间给你闪转腾挪?” 训练士兵枪术,就需要打造之上石寒所说的那种特有的练兵木人进行配套使用。 训练时,让士兵执枪对着木人突刺,直击其仿造人体全身之要害。 其过程,随着一声令下,士兵们开始冲杀,“听擂鼓,擎枪作势,飞身向前戳去,孔内圆木悬于枪尖上,如此遍五孔,止。” 所以,倘若要进行正规大练兵,则这种木人所需甚多。 石寒现在每天训练千余人,打造这样一百个木人,可以一百人一百人的半个时辰不断轮替上场进行训练。 这差不多刚刚好,中间每个士兵还可以在训练累了之余,获得充分的休息。 当然打造两百个,三百个更好,这样每个士兵一天就能多两场上场轮替训练。 不过对于当前的条件限制,石寒也是能将就便将就算了。 石寒撒起了无伤大雅的大言:“正是用于练兵,我有新琢磨出一套长枪突刺操练之法,有此木人作陪练对手,则其效果最佳。” “也罢,我与石郎君你还想在今后有许多更重大的合作呢,”柯君比较沉迷于各种新发明创造的技术突破,于是当下就欣然接受了石寒的邀请。 石寒继续说服,极力邀请:“还希望先生全力助我,事毕之后,我一定另有重酬。” “唔……”柯君却事到临头犹豫沉吟起来。 “现在这就算作为我们合作的开端好了,之前我与郎君你所说的高炉技术,水力风排技术,灌钢技术……其实早已在我心中酝酿日久,一直苦无实践的机会,老早就心痒难搔,先生正是为我雪中送炭,让我见猎心喜。” “只怕淮南王殿下面前,我还要获得他的点头首肯……” “柯先生,你多虑了,我们公子和你即属同僚,都为大王共同效力服务,大家私下有所交流往来,这算人之常情,我想大王不会这么不近人情的!”石方这个莽夫高声理直气壮地嚷嚷起来。 “这……”柯君脸上一阵皱眉无奈。 “很好,先生这就马上随我们走罢,我早有些迫不及待了呢,”石寒大喜道。 “要这么急迫吗?” “今日城门开了,我们可以重新自由出入,我怕不知什么时候又要实行禁闭,我们都出不去了。” 柯君叹道:“属实也是情有可原啊!” 石寒又颇为意味深长道:“柯先生,为久远安全计,我们正好要远离洛阳城这个是非之地,您以为呢?” “也罢,石公子,先让我向淮南王殿下辞别,这就跟随你一同离去,”柯君点点头。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九十六章 当机立断安排 柯君随着石寒、石方走出来,先临时到前殿求见淮南王司马允,说明原委,请求暂离。 全在石寒的预料之中,司马允听说石寒要借用柯君,马上一口答应了。 在中国古人的历来传统观念中,心中最重视的还是读书人,也即所谓的士子。 非常轻视这些手工匠人,发明创业者,认为他们都是操贱业的下层人。 再加上柯君为他淮南王府中打造机关防御,都已经完成了。 认为这个人基本被他利用完,更没有什么好留恋和重视的。 不过一操手工贱业的下层匠人不是。 司马允心里还是非常轻视柯君的,一口便应允了他的辞行。 石寒心中大喜,向司马允告罪一声,携柯君敛衽默默退下。 欢天喜地迎着柯君出来淮南王府,又重新返回齐王府。 牵上了自己这次所得的寄养于齐王府中的两百多匹战马,以及用马匹背负了齐王司马冏为他从朝廷武库中申请取来的一千余副头盔铠甲和刀枪,一起出了府门。 石寒一行十几个人,二百多匹战马,又转道市场所在的福禄堂酒楼,一并叫上了寄养于其中的近百余名乞丐。 这才浩浩荡荡出城来,往城西二十里外的白马寺庄园返回。 石寒众人三天三夜未归,留守的石冰、石勒、石惠和绿珠等人翘首以盼已久,率众出来夹道欢迎。 石寒来不及对他们细说因由,只要他们约束各自部众,马上去演武场上练兵。 又说安顿诸事已毕,立即就要来检阅他们这三天以来的训练成果,如果不能达到他的要求过关,一律都将要接受他最严厉的惩罚。 听石寒如此严重申明,石勒、石冰和石惠众人哪敢懈怠,各自只顾率领队伍急急返回演武场上,马不停蹄地继续更加卖力操练起来。 而石寒带回一百余名乞丐,前来庄园后院中安排住宿,才发现庄园不堪负荷,已经有些住不下来了。 一时间倒让他有些犯难。 不过转念一想,被焚烧成灰烬的金谷园地下,还隐匿埋藏有一座西晋首富石崇生前打造的庞大藏宝库。 为了安全保险起见,也需要派遣人员专门驻守,于是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暂时将他们集体安置在了后院的十数间下人杂房中,叫他们今晚先挤一挤,明天马上另行解决。 这白马庄园在著名的洛阳白马寺后,乃是石崇依托白马寺名下置办的匿名庄园产业。 石寒的福禄堂酒楼和白马庄园产业,都是他冒充石崇的私生子而强行过度接手过来的。 因为孙秀协助赵王司马伦发动政变成功,剪除妖后贾南风,当权之后,开始清算政变失败一方的贾南风及其外戚娘家贾氏拥护者。 相继除掉了对贾氏卑躬屈膝,攀附巴结的石崇、藩岳和欧阳建等。 石寒原来本只是石崇金谷园府邸中的一位毫不起眼的书僮小厮,巧就巧在石崇全家都被孙秀逮捕诛灭后,正要来籍没查抄,全盘霸占金谷园。 整个金谷园中的石崇八百护卫、侍妾、婢女、下人们等都在大难临头,惊慌失措之际。 石寒站出来当机立断,与大总管石方一起,号召大家积极应对,避祸自救。 当天夜里,他挑唆孙秀的心腹亲信殷浑发动叛乱,并趁乱带领金谷园中所有人一把大火焚烧了金谷园。 并联合大总管石方、还有护卫统领石冰,石家幸存的大小姐石惠,石崇最宠幸的爱妾绿珠、翾凤等一起。 趁夜率领大家秘密抢救转移了金谷园中的财物前往白马寺庄园,并将所有人重新隐匿安置在白马寺庄园,暗中进行大练兵。 他又假冒石崇私生子的身份,反倒让他摇身一变反客为主,顺其自然的接手了石崇所有身后产业和府邸中全体人员等,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新的石家主人。 随即他安顿了这八百多人,不分男女实行严格的军事化管理和训练,又前往洛阳城中投靠攀附和贿赂齐王司马冏。 从司马冏这里又谋取了正式的官方身份,成为了一位名正言顺的堂堂大人,正式步入仕途,开始发迹。 自然石崇生前手底下的原班这些人马等,更加唯石寒马首是瞻,将他奉为了真正的新主人,一切听从他的号令,权力平稳过渡交接。 石寒对柯君极为重视,以国士之礼隆重待之,将他安排在自己隔壁的精舍客房居住。 又特意挑选了一、二十个年纪稍长,大概在十五至二十多岁之间的聪明伶俐壮劳力乞丐来做他的帮工学徒,打下手。 并挑选了宽敞的后院作为他的工作场地,开始供他打造一百具机关木人。 柯君在后院转了一圈,仔细检查了自己的工作场所,最后还算相当满意。 末了,只是又提出来了自己的要求:“石郎君,还欠缺了一点点,我这里还需要数个技术精湛的铁匠师傅帮忙,要拜托你尽快找过来。” 石寒闻言又有点犯难了,不禁转头与跟随在身边的石方面面相觑。 “公子,无妨的,石崇生前一直在洛阳城外洛水旁冶铜铸铁,尚有规模庞大而工序完整的冶炼作坊。” 石方冲石寒微微点头,不以为意地胸有成竹打包票:“那里收罗的工匠不在少数,哪天额带您去视察一番,你随意招来一批工匠帮忙就是了。” 石方说的都是实话,书中都有记载的。 据《晋书·食货志》记载:“(石崇)尝于金陵炼铜,取赤石脂炼为黄金。” 这里所说的赤石脂就是天然铁矿石,而西陵是当时著名的铜矿产地之一。 魏晋南北朝时期,铁矿的开采主要集中在河南地区。 据《魏书》记载:“(石崇)尝置铁于洛水中,以取铜”,“又尝置铁于洛水,以取铁”。 《南齐书》记载:“(石崇)以铁铸钱,号曰铁钱”。 又据《晋书》记载:“(石崇)烧一石炭,四壁皆热如汤沐”。 晋代刘昭在《汉晋春秋》中也有过这样的记载:“(石崇)以白炭烧之,热不可近。” 说明当时冶铁炼钢已经使用煤炭、烟煤,还有焦炭,开始运用高炉灌钢技术进行炼钢,大大提高了产钢效率。 石崇其人虽然生前作恶多端,贪污腐败,穷奢极欲…… 但也并不完全一无是处,至少对冶铁炼钢技术的历史贡献也还是有的。 虽然他的出发目的并不是为了发展炼钢技术,推动人类历史文明进程。 仅只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以炼金炼铜铸铁钱,积蓄个人的财富。 但附带的,他开设建造的颇具规模的冶炼作坊,还是为中国古代的炼钢技术提升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当然,对于石寒来说,他更是乐见其成,这些如今都便宜了他,被他所接手过来。 都可以作为他的资本和底气,他的事业基石,完全可以直接拿来所用。 炼钢技术作为技术壁垒,用来打造兵器,装备部队,武装自己的力量,无疑将转化为最恐怖的军队战斗力,天下无双。 石寒心思立时变得活跃起来,内心极为高兴,跃跃欲试。 “石方,也别等哪天了,就明天上午,我们便跑去冶炼铸造作坊,马上招来咱们的铁器匠人。”石寒哪等得了那么久,马上拍板决定下来。 又转头对柯君一发妥帖安置起来:“先生,你今日刚刚过来,也不急于一时忙工作,今晚你且先好好休息,我安排一个婢子来贴身照顾你的日常饮食起居。” 石寒接手的石崇侍妾和婢女足有五百多人,安排一个来贴心伺候柯君,正好也可以收买其心。 柯君看出来了石寒对他的看重和推崇,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令他深切地心怀感激。 石寒亲自安置过柯君后,这才叫手下众人牵了两百多匹战马和一千余副头盔铠甲、刀枪,都送来了庄中演武场。 他来不及休息,又要立即检验这八百余人,趁着自己不在的这三天,所达到的战阵训练效果。 检查他们有没有偷奸耍滑,打马虎眼。 他对众人练兵原本就要求极严,一直作为日常重中之重的头等大事,一刻也不容许放松。 石寒到达演武场,看着这九百多人在全力操练,热火朝天,微微点头表示满意,先叫擂响三通战鼓。 “全体都有,紧急集合,向中央靠拢,小碎步,快速移动起来!”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九十七章 检校练兵成果 “都对准中央一排,左右上下对齐!” “向右看齐!都马上给我对准了,看谁还是连个集合都做不好?” “向前看!立定!稍息!” …… 石寒现场亲自发号施令,开始检校八百人大军的训练效果。 “你怎么回事?大家都集合归位,立正待命了,你一个人还在队伍里乱动,有没有用心,这三天的训练都在干什么?” 石寒当场捉拿典型,马上提了一个罚站到了队列之前,要用来杀鸡儆猴,现场教育,以起震慑效果。 “罚你晚饭后,由你队的队主陪同你一起加练三个小时,直到做到满意为止,”石寒威严地扫视着全场,开始树立自己的权威,不容置疑。 “以后还有谁训练不用心,做不好,一律依照此例,晚饭后,由各自正、副队主陪同加练三个小时起步。” 吃过晚饭后原本都是各队自己处理内务,晚上如果没有紧急集合演练,就是他们自己活动,但不能出庄园大营。 石寒严禁自己的部队赌博和嬉闹,一切按照最严苛的军事化标准执行管理。 这些战兵最近训练强度也大,一般就是直接休息。 “你现在就一个人陪同我们教官在队列前,由大家所有人监督你操练,看你还敢不敢松懈,敢不敢偷懒?”石寒把这个倒霉蛋叫到了队列前,给大家看猴戏。 “全体都有,一起随我喊‘我们不做穷极一生无望而窝窝囊囊的太平犬,宁做轰轰烈烈的乱世崛起人!’”石寒训斥了典型,又是喊出了自己的动员号子兼队训。 所有人声嘶力竭吼叫回应:“我们不做穷极一生无望而窝窝囊囊的太平犬,宁做轰轰烈烈的乱世崛起人!” 连喊三遍,石寒又开始向全体发号施令:“下面,听我口令,执行操练,全面检验你们这三天的训练成果。” “立正!稍息!” “向左转!” “向右转!” “向后转!” “向左转!” …… 先扎扎实实地检验了大家的转体练习,又有几个分不清左右方向的,马上都被石寒提了出来。 立即又被罚由小队长亲自带队,晚上加练。 石寒是铁了心,决不肯容情。 军队训练丝毫不讲情面,更不能儿戏,这也是本着对大家生命负责的原则。 上了战场,面对生死对决,越训练有素,越严苛要求的军队,胜算存活的概率才会越大。 所谓平时多流汗,上了战场才能少流血牺牲。 “立正!稍息!” “原地踏步走,一二一,一二一。” “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左转弯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 齐步走稍可,不像转体时左右难分。 这次没有人犯错,顺利通过,许多人开始庆幸的长舒口气。 “立正!跑步走,一二三四!”石寒喊开号子。 所有人回应:“一二三四!” 石寒开始进行第四项检测验收,带着八百人的队伍沿着大校场进行集体跑操,准备来个五公里起步看成果。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我们不做穷极一生无望而窝窝囊囊的太平犬,宁做轰轰烈烈的乱世崛起人!” …… 嘹亮的号子声响彻在整个庄园内,激励人心。 黄昏落日的余晖金灿灿地照耀在演武场和大家的身上,把整个天地都染成了一片金黄。 连陈安、石方、钟熊楚都跟着整个队伍在一起奔跑,没有人可以搞特殊,也没有人可以偷懒。 石寒以身作则,对待所有人一视同仁,谁犯错,谁就必须受罚,他化身成了训练场上的魔鬼暴君。 总算在完全日落前跑完了五公里,非常好,再没有人因坚持不住而掉队的了。 虽然都跑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但都起码可以圆满完成这项标准化体能训练项目了。 可见这三天大家都努力了,并没有因为石寒不在,就松懈。 “下面完成今天的最后一项考核,一百个俯卧撑!全体都有,预备,开始!” 八百人都开始吭噗吭噗地做起俯卧撑来,石寒照样自己带头来做,其余陈安、石方和钟熊楚等人都跟着一起。 好不容易做完了一百个俯卧撑,石寒看了最后的成果,还比较满意。 这已经比刚刚开始好得多了,显然石寒不在的这三天,他们所有人也都有坚持不懈。 “全体集合,向中央靠拢,向左对齐!向右看!向前看!立正!稍息!” 石寒叫集合了队伍,又开始宣布道:“我们全体训练也有这许多天了,接下来该要进行负重训练了,你们今晚回宿舍之后,每人缝制四个十斤装的沙包。” “以后每天都要绑在腰间,或双手,双脚,进行负重越野跑和日常训练。” 石寒看到了众人不满的表情变化,不以为意,继续道:“这是其一,其二,我们的头盔铠甲和刀枪都配备齐全,是齐王殿下为我们从朝廷武库申请来的。” “虽然不是常驻齐王府,但以后我们名义上也是正式隶属齐王府的府兵了。” 他又回头对着陈安、石方、钟熊楚、石冰和石勒等人道:“我们现在就将武器都分发下来,每人分发一套配备齐全,这以后就交给你们自己私人保养、保管,和使用了。” “希望你们爱护自己的装备就像爱护自己的生命一样,以后穿着它们杀敌,建功立业。” 在石寒一声令下后,开始现场分发武器,人手配备一套整齐。 发完武器,见到大家都是喜滋滋的,神情激动振奋。 石寒又接着宣布道:“还有最后一件事情要向大家宣布。” 看石寒抬眼扫视大家,突然停顿下来,许多人不明所以,但是却很期待。 缓缓地,石寒才继续开口道:“我知道你们大家都希望自己能拥有一匹战马,现在摆在大家面前就有这么一个机会,我希望你们人人都好好争取一番。” “因为,我们现在已经拥有了两百多匹战马,我原想成立一支骑兵部队,现在可以从你们之中挑选出二百多人成立骑兵队,拥有马术基础,又渴望成为骑兵的,你们可以踊跃报名参加。” 听了石寒的话,顿时群情汹涌,纷纷大声叫好。 古人的马匹就像现代人的小车一样,没有人不爱的。 而且马匹也不是一般普通人能够随便买得起并拥有的,都是有一定社会地位和身份基础的人才能够拥有,原本就是有身份地位的象征。 固然都想拥有一匹战马,成为骑兵,这也是人之常情。 总算诸事交代完毕,石寒令全体重新集合,今日的训练就此结束,让大家齐步走向食堂去吃晚饭。 要直到吃完了晚饭,集体齐步走回宿舍后,这一天的军事纪律才算完成,才可以单独自由活动。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九十八章 大幅增加操练强度 白马庄园属于魏晋典型的豪门高族坞堡建筑,这种建筑像座小城池一样,城墙高筑,有着极其强悍的防御力量。 一般都是为了整个姓氏家族集中居住在一起,以抵御流民匪寇的袭击侵扰。 这会的坞堡主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脱不了“盗贼”的帽子。 因为他们会抢劫过路商旅,抢劫没有加入坞堡的百姓,甚至是其它坞堡。 但不说洛阳附近,便是整个大晋天下的生态都已经完全性质变了。 很多坞堡主甚至原本就是县里的小吏,一看打仗打得厉害,撂挑子不干了,自己回乡聚集庄客耕作,聊为自保。 石寒这种性质也基本一样,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为了自己充作豪强。 他在白马庄园中实行全封闭式的军事化管理,只有长官级别的一人一间精舍,百人小队长则是两人一间宿舍。 其余的普通队员,则是四或六人一间宿舍,住宿条件算是很不错的了。 再加上每日伙食配备,顿顿都有肉,食宿条件没得说。 晚饭后,石寒又亲自来演武场上视察和督促受罚队员的加练。 几乎每个队都有队员被抓出来,受到处罚的,因此每个百人小队的正、副队主都在。 校场上挑着灯笼、火把,照得一派通明,看到石寒带着石方、钟熊楚到来,一个粗暴的声音紧跟着大喊道:“全部立正。” 石寒抬眼一看,此人是男兵第一队队主的石容觇。 现场所有各队的正、副队主和受罚队员都吓了一跳,一听到立正,条件反射的全部抬头挺胸站得笔直。 石寒走到各队正、副队主面前,一脸冷漠地凑近看了过去。 他们对石寒的态度还稍可,但是被跟在石寒身边的石方带着杀气的眼神一瞥,很多人心里直打鼓,两条腿肚子在打颤。 这石方在石府下人中凶横恶霸,多年积威之下,众人畏惧如虎,早已到了骨髓里。 “各位正、副队主,自报姓名!”石寒扫视着排列成一排,各个站得笔直,一丝不苟的正、副队主,大声命令道。 “报,男兵一队队主石容觇!” “报,男兵一队副队主罗宵!” “报,男兵二队队主杨伯支!” “报,男兵二队副队主于亮。” …… “报,女兵三队队主祈雯丽!” “报,女兵三队副队主李秀珍!” “很好,你们带领受罚的本队队员先在演武场跑五圈!”石方见他们通报完姓名,立即下令道。 又对跟在身后的钟熊楚努努嘴:“你去督促领队,速度不能比平时早、晚跑操慢。” 钟熊楚今日刚来,对这训练还未能完全适应。 但他担负石寒贴身保镖的职责,不能不有所担当。 当他走上前,来到队列前时,那第一队队长石容觇已经非常识趣地自领口号吼道:“向右转,跑步走,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一众人条件反射一般,乖乖地按着他口令,在校场中齐步奔跑起来。 …… 翌日,天不亮又是筛锣声大作,石冰、石勒、石惠和绿珠等在叫起所有人开始沿校场,进行早上十公里跑操。 石寒也不懈怠,以身作侧,亲自上场参加训练。 他是一方面想要表明对练兵极度重视和严苛的态度,他对自己的这支私兵将是要一抓到底,进行最苛刻的操练。 另一方面,他要与所有人共甘同苦,同吃同住同练,打成一片,树立自己的领导凝聚力。 第三个方面,则是要打消许多人因为练兵辛苦而产生的不满和怨恨情绪,毕竟他都能亲自下场训练,足以彻底堵住悠悠众口。 终于,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跑完十公里,天光也渐渐地大亮了。 石寒集合所有人,又提出了新的训练要求,他向全场当众宣布道:“练兵每天早、晚坚持的十公里,甚至二十公里的负重越野拉练跑操,这是对你们的最基本要求。” “自即日起,以后你们平时早、晚跑操,以及列队训练,拼刺训练,所有人都必须全副武装,身披重甲。” 石寒雷厉风行,又马上询问起来:“尤其还要额外绑上沙袋负重,昨天我要求你们晚上每人都要缝制四个十斤装的沙袋,你们都完成没有?” “完成了,”所有人都中气十足地回答。 “很好,从今天下午开始,所有人必须负重操练,这是硬性指标,也是命令,任何人不准懈怠!”石寒郑重其事命令道。 “下午我再来检查,希望你们都按照我的要求在进行训练,不要到时候又被我抓到把柄。” 戚继光《纪效新书》所言练三力之法:平时所用器械,当重交锋所用之器,重者既熟,则临阵用轻者自然手捷,是谓练手之力; 各兵须学趋跑,一气跑得一里,不气喘才好。如古人足囊以沙,渐渐加之,临敌去沙,自然轻便,是练足之力; 平时习战,人必重甲,荷以重物,勉强加之,庶临战身轻,进退自速,是谓练身之力。 石寒练兵,锻炼士兵的身体体能素质,差不多也是这么来的,他都有借鉴前人的训练之法。 戚继光用重枪重甲,外加沙袋训练。 因此平时练习拼刺杀,使用相较沉重的长槊和戟戈也将是他的新标配。 不过这种沉重兵器还需要进行改造,现在时间上来不及。 有了柯君等这批匠人之后,一切都将不再是问题,石寒是绝不允许自己的大头兵偷懒松散的。 到了战场上,用的则是另一种较轻便的长枪:长枪,锋要轻利,重不过两;杆要稍轻,腰硬根粗。 用戚继光的话来概括,就是一力降十会,只要眼疾手快,势大力沉,就是高手。 不用一切的花拳绣脚,花里胡哨,上阵杀敌都是生死搏杀,哪样最有效就哪样来,一切以击杀敌人为目的。 石寒借鉴了他的经验,秉承着他的理念,进行不遗余力的大练兵。 还有戚继光最著名的鸳鸯阵也要逐渐提到议事日程上。 不过现在练兵才开始不久,许多兵器种类也不齐全。 都需要自行进行打造配置,条件实在还不允许啊。 石寒吃过早饭之后,带上石方,亲自点了男兵三队的队长姜冲儿,带上二十多个护卫,终于打马出了白马庄园。 他将钟熊楚留了下来,让他和石勒、石冰带领所有乞丐随大队一起进行日常的练兵。 连这次收留回来只有几岁的小乞丐都是如此,包括那小猴儿和小狗儿。 偏要将他们从小抓起,进行战兵或者情报人员培养,年龄小正是他们优势,最好的身份掩护。 石寒要人尽其才,绝不养闲人。 石寒由石方带领,来到距离白马庄园和金谷园都不远的石崇生前所建设的洛水冶炼作坊。 作家的话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九十九章 重新开发金谷园房产 洛阳就位于洛水之北,古人有讲究,山南水北谓之阳。 石崇的洛水冶炼作坊距离洛阳不远。 因为冶铁炼钢的高炉火力需要借助水力风排鼓吹烧旺加热,所以冶炼作坊必需修建在水流湍急的河流旁。 石崇的冶炼作坊正是修建在洛水河流最湍急的地方,和福禄堂酒楼一样,这边也有专门的负责人打理。 手工业原本主要由官府专营,设置少府及作部。 西晋这时期冶炼业得到了发展,灌钢技术的发明,把生铁和熟铁混杂在一起,工艺简便,生产效率更高,钢铁的品质也更好。 在热处理技术中发明了油淬,使铸铁可锻化,最后锻件成为主导地位。 纺织业用麻织成的布,由于马钧改良纺织机,使其品种及品质皆提升。 当时制纸业除麻纸外,也利用藤做出“藤角纸”。 纸张已经可作出雪白纸及五色花笺,到南朝完全替代竹简和绢、锦。 制瓷业在制成技术也有长足的进步,并广泛在南方地区扩散。 例如浙江就形成越窑、瓯窑、婺州窑及德清窑。 制茶业方面,由于士人习惯饮茶并提倡以茶代酒,使需求提高,种植区域进展到东南沿海。 造船业归官府管理,当时大船载重达万斛以上。 由于江南水路繁多,所以十分兴盛。 石崇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冶炼作坊和产业,也还在一直运营作业。 这边的负责人是个富有经验的老冶炼匠,叫华炎。 华炎五十余岁上下的模样,看起来比柯君要小上许多岁。 可能是进行高炉冶炼作业,常年被高温炙烤的缘故,看起来脸色通红。 过度工作恶劣的环境和劳作,脸上也十分沧桑,皱纹沟壑道道,显得十分苍老。 然而身材却很结实,敞开的怀,显露出粗壮而结实的胸肌,以及手臂肌肉。 另外还有一个专门负责铁器铸锻的匠人郝磊,看起来也五十岁不到。 比华炎略年轻,身材也更加高大结实,一身的腱子肉。 幸得有石方这个石府大总管带路,华炎和郝磊都对他很熟悉。 又听闻石寒现已接管了石崇死后的家业,如今一切都是由石寒当家做主。 这两人自然也不敢怠慢,赶忙极其热情地接待。 石寒在二人的带领下,首先参观了作坊内最重要的一环——炼铁的高炉。 首次见到这座庞大的高炉,石寒还是被惊了一大跳。 原来这座炼铁炉高达2.16米,宽2.19米,长3.14米。 这座炼铁炉充分体现出了我国古代炼铁业的高度发展水平。 此外,炉壁也更加厚实,这座炼铁炉的炉壁厚度已经达到5~6厘米,炉壁内壁上设有用于加热的风口。 而这样进行炉壁加厚有利于减少铁液与空气接触的面积,使炉温迅速上升,从而提高炼铁效率。 “没想到啊,高炉工艺和炼铁技术已经发展到了此等地步和水平,我还是小觑了古人的智慧啊,”石寒内心默默感慨道。 古代炼铁业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冶金技术的进步。 像石崇建立的这种冶炼作坊,最初的目的也还是为了炼金和炼铜。 “只可惜,封建统治者根本不重视手工业和工商业的发展,把匠人和商人都统统视作操贱业,打压其社会地位极其低下,只有世家子弟和读书人才能高人一等,完全抑制了工业的进步,商业的发展。” 炼铁技术是以生铁为原料,经过冶炼、铸锭而得到制品的一种钢铁生产技术。 冶金技术促进了炼钢技术的出现和进步,也促进了铁器的应用和推广,铁器早已广泛用于农具、兵器和建筑材料等方面。 石寒又看到了作坊内生产的许多刀剑枪戟盾等兵器,和犁耙锄铲钎等农具。 质量都是杠杠的,甚至炼钢技术已经达到了相当火候。 “华师傅,郝师傅,很不错,我很满意你们打制的各种铁具,”石寒参观完之后,向华炎和郝磊二人称赞道。 华炎态度诚恳地答道:“公子的认可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激励,今后我们一定更加努力用心地工作,争取再创佳绩,打造出更好的实用物件,并同时不断提升炼钢技术。” “不过,现在我有点事情要找你们帮忙,”石寒这才说明来意。 郝磊拱手应诺:“公子请尽管吩咐,无不欣然之至!” “我想让郝师傅先随我回一趟白马庄园,要交付给郝师傅一项特殊的制作任务。” “不胜荣幸,”郝磊一口答应。 石寒遂带了郝磊等几个铸锻匠人返回白马寺庄园,让他们与柯君共同探讨商议制造发条木人的具体详情。 另一边,石寒又命令情报公关部第一队队长林珊珊,副队长朱琦琦带领队员潜入洛阳,去广为散播张方蓄意杀害赵王使臣张华,故意挑唆赵王与河间王之间矛盾的谣言。 到了下午,石寒又带上石方,男兵第二队队长杨伯支,以及二、三十个护卫,叫上那群刚被收留回来的乞丐(其中二十多个机灵聪慧的壮劳力交付给了柯君使唤和教导),重新来到被焚为灰烬的金谷园。 金谷园在石崇生前原本是个极其繁华的所在,而且侵占了洛阳京郊皇家猎苑的一部分,可见规模之大。 自被石寒、石方等人付诸一炬之后,就被烧得光秃秃的漆黑一片,只剩下断垣残壁横亘其间。 “速速集合,向中间靠拢,向右对齐,向前看,立定,稍息!”石寒一声令下,叫他们在金谷园废墟余烬中整队集合。 集合完毕,石寒又向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其中两人问道:“你们看起来在众人中年纪居长,请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回公子话,小人叫王三儿,”这乞丐身材干瘪瘦小,右脸颊上起了一块红色的面疮皮癣,看起来约莫有三十来岁。 “报,公子,小人叫梁重九,是九月初九生的,所以就叫了重九!” 另一个则像一根瘦竹竿一样,似乎一阵风都可以将他吹倒,年纪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 石寒冲他们微微颔首,就问道:“嗯,王三儿,梁重九,你们年岁最长,我就任命你们为正、副队主,以后你们要担负起带领好这里众多小兄弟的责任,你们可愿意?” “嗯,我们愿意,请公子放心!”王三儿和梁重九频频点头作答。 “告诉大家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因为那边白马庄园居住条件限制,已经容纳不下来我们这许多人,”石寒至此才当众说明原因道。 “所以我决定要带领大家在这片焚烧成灰烬的废墟上重建简易住房居所,接下来我们可能要自己动手修建住所,还请你们做好吃苦耐劳的准备。” 石方闻言,大感惊异地望向石寒,眼神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光彩。 他也是极少数几个知道这处地下有个庞大宝库,其中堆积藏匿了石崇搜刮来的无数金银财宝的人员之一。 平时似这般无人看守,随意地敞开放任着,确实让人难以放心。 要是哪天突然来了许多外人在此探宝,到处大肆翻掘,难保不会泄露其中掩盖在地下的宝藏秘密端倪。 那到时候宝藏被别人偷偷挖掘去,后悔都来不及了。 现在拉来这帮乞丐在此搭建房屋和帐篷居住,倒刚好可以滴水不漏,神鬼不觉地看守住。 “公子,你这真是个好主意,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石方情不自禁地向石寒竖起了大拇指。 石寒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嗯,以后我们还要多多地收留安置无家可归的流民乞丐,这里地方足够宽敞,大可多多搭建居屋和帐篷,将这么大的整个地基废物利用嘛。” “公子,那我们日常还要不要回白马寺庄园进行操练?”王三儿问出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章 要暗中幕后扶持丐帮势力 “这是当然!练兵才是你们的每日要务,绝不能落下,正好每天早晚跑步来回,就当是顺道一趟长途越野,还有一日三餐都要在白马寺庄园食堂解决。” 石寒认真地点头道:“你们身体已经够糟糕了,再跟不上营养,又不坚持锻炼,是绝对不行的。” “公子,以后我也居住在这边罢了,就由我来统领管理这帮小乞丐们,”石方终于自告奋勇道。 石寒知道他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醉翁之意不在酒,当即点头答道:“那敢情好,又有劳你受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公子你每日事务繁杂,我理应为你分忧,”石方赶紧摆手道。 “很好,大家都拿上我们带来的锄头、铲子和扫帚等工具,先把这片废墟地面都清理干净,再平整好,这几日就搭上牛皮帐篷先居住着,待房屋建好后,就可以搬进房屋里居住了。” 石寒当众宣布一番,又回头对护卫队长杨伯支道:“杨伯支,叫你的人把带来的清理废墟工具,都分发下来给众人,先把地面清理平整出来。” 杨伯支赶紧带领自己的二、三十个手下,从马背上取下了驼来的各种清理工具。 年纪稍大的分发给铁锹、锄头和铁铲等,年纪小的就发给扫帚,由石方亲自带领,分配众人各自清理一片区域。 金谷园别名梓泽,依邙山、临谷水而建,规模宏大,周围囊括几十里内。 它其中就有一部分侵占了禁苑草场,只不过没人管罢了。 现在的禁苑,周围栅栏损坏严重。 自曹魏以来,芳林园西北有禁地,广伦且千余里。 曾经高柔曾上疏,言其中有虎大小六百头,狼有五百头,狐万头,鹿无算。 邵陵县公(曹芳)继位后,改名华林园。 国朝因之惜二十年来无人修缮,虎狼多奔出,却不多见也。 简单来说,禁苑是一个人造的、专供皇家射猎的畸形生态系统。 四周有围栏,“广轮且千余里”,不许百姓耕作、樵伐。 里面的动物都是人工投放进去的,种类较为单一。 鹿、兔作为食物链底层,虎、狐、狼作为掠食者,而它们同时也是人类的猎物。 天子休猎的时候,里面的动物会快速繁衍,生态濒临崩溃。 这个时候甚至需要人工干预,或捕杀,或投放猎物。 说白了,这里不是真正的山林,只是一个供皇家打猎的人工场所罢了,还是简易版的。 最近十多年,洛阳多事。 禁苑已没多少人在乎了,渐渐被世家大族蚕食。 当然,蚕食禁苑的世家大族现在也不太想要这些地了。 有人在政治洗牌中获罪,有人举家丧命于战乱,还有人逃亡外州…… 一如整个洛阳盆地的大气候——有人来,有人走,但人口一直呈减少状态。 金谷园随地势筑台凿地,楼台亭阁,池沼碧波,交辉掩映。 再加上原来此园茂树郁郁,修竹亭亭,百花竞艳,整座花园犹如天宫琼宇。 只可惜如今都烧成了灰烬,虽然地面上的一切经过几天几夜都烧没了。 但是地基和砖石残垣断壁,以及各种破损的石头雕像都还在,完全可以拿来捡现成的,再好好二次利用。 石方在此别有用心,首先直奔原来石崇所在“崇绮(绿珠)楼”卧室的位置,因为此处地基下正好暗中覆盖着出入地下宝库天井螺旋式步梯的出入口。 石方首先就想到自己必须要占据此处,在上面建个普通简陋的小住屋,日夜看守住,不能让别人发现了秘密,白白捡去了便宜。 这里当时石寒救出绿珠和翾凤之际,为了更好地掩盖住地下宝藏出入口,将“崇倚楼”烧烬的残壁秃垣推倒覆压在了上面。 现在看来,就是一片团团漆黑的灰烬,倒还真看不出来下面就压着了一座巨大宝库的出入口。 石方就专门占据了此处,默默地清理打扫着,将断墙残壁的砖块都挑了出来,然后打扫了灰沙土石,清理出地基。 又将砖块铺垫在上面,整整齐齐码了一层。 他这看似是极为讲究,用来作为结实耐用的房屋地基,实际上还是为了更好掩饰其下有宝库出入口的一切痕迹。 石寒也知道他的用意,遂也懒得过多理会他,正在巡视全场,指挥督促众人打扫清理地基。 打扫好之后,就叫杨伯支众人搬取战马驼来的牛皮帐篷。 并开始在这金谷园废墟中打下支柱大桩,支起一顶顶帐篷,作为大家的临时居住。 大家都是干得热火朝天,忙得不亦乐乎。 当石寒赶到石方所在的地方时,石方也支起了自己的一顶帐篷。 “明天我们带人去采购沙石浆灰,以及木材、砖头和瓦片,并去城里聘来一批泥瓦匠人和木匠,”石寒对着石方自顾自的说道。 “开始在此搭建一批普通砖瓦民居,以后就作为吸纳安置周边流民乞丐的基地。” “我们还要吸纳流民乞丐?”石方深为忧虑。 “现在貌似都没有什么合适的安置,只怕单凭我们自身现有财力要坐吃山空,负担不起啊!” 这倒是实情,石寒没有安置流民的地方郡县官职,这么多乞丐流民都吸纳过来,没法安置田地给他们耕种,从事生产。 每天这么多张嘴都要吃喝用度,只出不进,谁负担得起? 而且石寒不久就要出任河北茌平县令,天高地远的还能都带着这些乞丐不成? 西晋这世道苛捐杂税繁重,残酷盘剥百姓,天下到处都是破产而活不下去的流民乞丐。 到了地方上估计又多的是这些人,根本无需带过去,只怕地方上吸纳都吸纳不过来,很难处理。 “也不是这一说,”石寒微微摇头,无可安慰,只苦笑道。 “他们这些乞丐流民是股极大的大势潮流,我们可以把他们暗中组织起来,帮我们做成许多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公子,你的意思是……”石方心中一动,脱口反问,“怎么说呢?” “我们自己实在吸收不了这么多人,但我们可以利用我们培养出来的正式人员作为核心成员,将他们都组织聚拢在一起,作为外围人员发展起来,比喻就地成立一个专门隶属于我们的外部庞大丐帮组织。” 石寒早有成算道:“以后用他们打探消息情报,暗中制造混乱,或者进行刺探暗杀……都是大有可为的。” “妙啊,扶持我们的人员作为核心成员,成立丐帮大会,”听石寒一番点拨,石方的心思顿时也活跃起来了,甚至都有些拍案叫绝。 “然后不断地吸纳发展外围成员,无限扩张壮大,就像东汉末年的黄巾起义一样……” “我们当然不会自己做张角,我可是朝廷命官,”石寒靴声橐橐踱了几步,长叹一声说道。 “我不过是利用手下人去发展这么一支可供利用的庞大组织,我们幕后操控,毕竟这是上不得真正大台面的。” “嗯,这一支丐帮其实可以交给情报部专门来管控,”石方认同地点头答道。 “好了,方大总管,你今晚先领着他们在此安顿,一切都归你约束了。” 石寒最后不容置疑的语气嘱咐石方道:“明早记得带着他们天未亮就跑步返回白马庄园,前来一起接受统一的正规操练。” “唉,真是自找罪受,我又摊上这么个苦逼差事!”石方一阵摇头叹息,别提有多懊恼。 可惜石寒早已经走远了,都没有听他的抱怨。 石寒出来金谷园废墟,又带着护卫们进了一趟洛阳城,先探听了一番流言散播的效果。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零一章 不服 果然效果非常的不错,到处都已经开始在传播: “河间王和赵王决裂,小人张方故意袭杀张林,挑唆二王之间的矛盾。” “张方受淮南王收买,三心二意,背叛河间王,毫无信义!” “张方是个罪魁祸首,要蓄谋破坏二王之间的亲密合作关系。” …… 石寒在洛阳城中到处探听到这样的流言蜚语,自然是心中异常的窃喜。 末了,还回了一趟齐王府,向司马冏请安,联络日常感情。 又去探视了仍寄养在此养伤的石超和石熙兄弟,以及留在此照料两个伤病员的毓秀儿。 待石寒率队回来白马寺庄园的时候,天色早已经擦黑。 正要横穿而过庄内演武场,漆黑的校场静悄悄的,只有值夜巡逻兵的灯笼在营房区晃动。 石寒身后带着二、三十个护卫,听到有呼呼的枪棍舞动声,循声走近些看时,只见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在校场里面。 护卫队长杨伯支上去大喊了声:“停下!” 那黑影立即停下来,杨伯支把灯笼凑近去,在他面前晃了晃。 这才看清其人容貌,原来正是那现已成为石寒心腹亲信,才昨天刚来的钟熊楚。 石寒走过去问道:“钟熊楚,你为何一个人还守在演武场上练习铁枪呢?” 石寒知道钟熊楚擅长使用那种漆黑浑铁大枪,通体都由浑铁打造,异常沉重。 一般人根本使不来,但是他仗着体壮力大。 “公子,我现在吃得饱,睡得好,身强体壮,浑身上下都有股子使不完的千斤力气,不好好发挥我的长项,抓紧练习一身武艺,实在太可惜了。”钟熊楚不好意思地伸手挠挠头,憨厚地呐呐道。 石寒赞许道:“肯练就好,只是你才刚刚参加大练兵,身体还没适应过来吧,骤然每天这么大的运动量,你吃得消吗?慢慢来,循序渐进吧,一口吃不成大胖子。” 钟熊楚很老实地答道:“回公子,小人原本体壮如牛,力大无穷,食量极大,一个人要顶十余人的饭量,只要吃饱了,一切都不在话下,而且我精神健旺得很,根本睡不着。” 石寒自然很清楚过度高强度训练对人体影响和损伤巨大,比喻那些职业竞技运动员,经过身体潜能激发之后在短期内能爆发出很强的体能,但是以后身体的衰竭也会比一般人快。 并且还会伤痛缠身,好多都早夭。 钟熊楚这种人物虽食量惊人,体魄如牛,表面看起来强如狮虎,但能不能有福寿就不好说了。 体能看起来很强的人,不一定长寿,有福气。 不过,现代社会的职业竞技运动员为了夺取奖牌和奖金,以及荣誉,都顾不了过度高强度运动对身体所带来的永久伤害影响。 那现在这人命贱如狗的古代乱世就更不用说了,谁还顾得了这些。 石寒吁了一口气,和蔼地道:“那你自己晚上还打算要练多久?” “练完枪术,还要加跑十公里,再加一些俯卧撑,绑沙包原地摸高跳,引导向上等等各项体能都不下几百次,等练得身体倦怠了,困意袭上来了,便回宿舍倒头就睡,一觉到天亮。” 钟熊楚掷地有声答道:“小人不喜欢胡乱和人交朋友,也没兴趣和他们山南海北地胡吹,呆在营房宿舍也感觉憋得忒无聊。” 杨伯支好心地提醒道:“别对自己太过苛刻,你才刚来参加训练,日常本已运动强度极大,还没有完全适应过来,你这样骤然下猛料,太辛苦,只怕身体要吃不消的,落下一身伤痛可就得不偿失,且按着计划来,每天跟得上队就好了。” “杨队长,上阵生死搏杀凭的是一股血勇狠劲,对自己都不狠,上了战场对敌时又岂能狠得起来。”钟熊楚一口截住了对方的话。 石寒突然眼睛一亮,他也觉得平常训练太过按部就班,中规中矩,要打造最精锐的强兵,只怕还力有不贷。 当即对钟熊楚道:“钟熊楚,我让你任总教官,全力来抓我们现在这八、九百人的训练,训练计划由你来修改,给我催命地往死里抓起来,你愿不愿意?” “小人原以为自己除了有股子傻力气,一无是处,就是个废物,造粪机,”钟熊楚二话不说,铿锵有力地答道。 “现在能在公子手底下得到重用,完全没想到,原来我也是可以发挥大作用的。” “公子对小人有知遇之恩,小人自然义不容辞,愿一心一意为公子分忧。” 第二天,一大清早的,所有人跑完了十公里负重越野,石寒就立即宣布了任命钟熊楚为总教官,自今以后全力负责抓八、九百人的练兵。 而陈安只是个枪术拼刺,武术指导的总教头,只专门负责下午的拼刺和刀法教导训练。 不过他的地位超然得多,每天早上还要进城去侍奉师父陈训,上午学习术数和文化课。 所以他不可能有时间专心跟进,时刻来抓这些人的训练。 将这练兵重任专门交付给钟熊楚这样脑壳一根筋,舍得下死功夫,只求严苛,一心要出成绩的刻板猛人,反而更合适。 “我不服,我第一个不服,”石方第一个唱反调叫嚣。 石寒冷笑一声,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闪着寒光,问道:“你为什么不服?” “我首先就不服他一个新来的,而且还是作为一个最窝囊的乞讨者被收留进来,”石方大声申辩,愤愤地说道。 “第二点,我怀疑他到底有没有真材实料,他没有真本事,如何撑得住场面服人,我要与他现场手底下见个真章,打赢了我,我就服气。” “同时,也好让大家都做个现场见证,让所有人都服气他,要是再有人不服,我这个急先锋,第一个决不饶恕。” “石方,你就这么有自信吃定了钟熊楚?”石寒目光幽幽地闪动着。 “公子请放心,我石方虽然暴戾,但还是有豪情,讲原则的,原赌服输,绝不反悔。”石方精神大振,爽朗大声道。 石寒揭他短道:“上次你也这样逞能,可是实打实的完败在虎侯手底下,要是再输了这场,可就太损颜面了!” “无妨的,不过是互相正常切磋,有利于我们双方自身武艺的提升,而且输在了人家手底下,也好让我认清自己的不足,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省得成了井底之蛙,过于膨胀,骄傲自满。” 石寒见石方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满,也不太好拂了他的意,只得转头问向了站在自己身旁的钟熊楚:“钟熊楚,你什么主意,愿不愿意下场与石方单独对战一场?” “那我就勉为其难当场献丑了,还请方大总管手下留情,”钟熊楚毫不胆怯,当即应声答道。 石方道:“多承赐教!” “不知我们是徒手相搏,还是兵器对冲?你先划出道儿来。” “为免伤和气和误伤,那我们就来个徒手相搏,点到为止罢!”石方兴奋得目中放光。 依着他的脾气,原要来个不计生死的龙争虎斗才好,但碍着石寒的面子,也只得强忍着,退而求其次。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零二章 抖枪术 “那便如你所愿,请赐教!” 待众人退开,让出场地来,钟熊楚场中摆了个白鹤亮翅的起手势,与石方遥遥相对。 其实吧,钟熊楚和石方都属于同一种类型的大体格子,力量型武力选手。 看上去钟熊楚年纪更小得多,大约只有二十来岁模样吧。 相对而言,对,就是相对而言,身材也要显得单瘦许多。 所以石方占了正处人生巅峰的壮年期,更体壮力大的便宜,钟熊楚则也急着要在石寒和众人面前露脸。 他一开始几次用霸王托鼎,泰山压顶向石方攻击,都没有奏效。 石方则看准了他下盘有些不稳,双手勾成了鹰爪形,一招有如老鹰捉小鸡直扑上来。 钟熊楚则将双手往头顶上方交叉一格,恰好抵挡住了对方的杀招,顺势横推右肘,直接肘击石方扑过来的胸膛。 不料石方急变一招,身体尚悬在空中之际,双手微合一个反掌捧月型,反推在对方的肘击上,借力御力,身体借机撤了开去。 钟熊楚竟击了个空,被石方借机反推时,一个脚下站立不稳,朝后一屁股蹾跌坐在地上。 众人不禁齐声唏吁,尤其与石方老相熟识的石冰和众护卫等人,甚至鼓掌大笑。 石方得意地收势,正欲退下。 岂料,钟熊楚怒意勃发,猛然暴喝一声:“休要得意,还没完呢,再来!” 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又扑了上来。 石方毫无防备,躲闪不及,早被钟熊楚从他脑后揪住了满头散乱的长发。 石方一霎时惊回神来,乘隙转身令人意想不到的,回脚一个高抬腿的过肩踢,巅峰毫厘地踢中了对方的下巴。 很难想像,这么雄壮的超级大汉居然有这么灵活的身手,竟能踢出来过肩踢,实在出人意料。 钟熊楚仰面朝天倒下,双手里兀自拉扯着石方满头散乱的长发不松手。 连带石方自己也被拽了个四脚蹬空,摔倒仰面朝天。 两个人坐起身来,互相大眼瞪小眼,对看着发愣。 石方粗声粗气问道:“你打的什么拳?有专门拉人头发,耍无赖的吗?” 钟熊楚自然也不饶让,白眼一翻,怒怼道:“能打倒你,我也不亏,这便是好拳法!” 站在一旁观战的石勒和石冰等人哈哈大笑,其实都看出来了,石方比钟熊楚打斗经验更老练,武力值论实打实的单打独斗,确实要微微略胜半畴。 石方见此,牛脾气犯了,从地上弹腿一跳而起,掉转矛头,向两人训斥道:“两个缩头乌龟,只会躲在旁边看热闹,有本事敢下场来与老子较量一番吗?” “就是,来来来,你们两个也下场来与我们切磋切磋,看看大家各自武力值真实水平如何?” 钟熊楚和石方顿时心照不宣地达成了一致的临时统一战线,马上附和起来进行挑衅。 石勒和石冰二人赶紧连连摆手,毕竟还是始终不敢直接上场对抗。 此二人的本事不在个人武力值上,而在统帅大军全局作战上。 尤其石勒更是个难得的大帅之才,这位后赵的开国之君,转战中国北方,甚少旗逢敌手。 他们都不是武将型人才,而是统帅型人才,帅才和将才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帅才独挡一面,统帅大军,兼顾全局,指挥大型集团作战。 将才嘛,主要是依仗自身个人武力和胆识,率领麾下将士在战场冲陷战阵。 “好了,打得没一点章法,活像两个街头痞子!”石寒对石方和钟熊楚二人武力不置可否,也没说孰强孰弱。 “额算服了这位钟兄弟,比俺小了这么多,还与俺有得一拼之力,要是等他再成长一番,每日都营养跟得上来,额便只怕不是他的对手了。” 石方故作豪爽的高声道:“他任这个总教官额认了,谁要是再敢不服从,老子先跟他急!” 石寒一声大喝:“都归队,继续接着训练!” 石方和钟熊楚红着脸,讪讪地各自归了队。 …… 上午列队体能训练排得满满的,八、九百人不得半点喘息空隙,充分压榨大家的潜力。 下午,陈安从陈训处学习归来,开始继续教导大家枪术拼刺。 有鉴于明代戚少保《纪效新书》中长枪拼刺的练兵之法,除了练习手、足、身三力,还要训练士兵的眼疾手快。 所以枪术训练,他选择借鉴《纪效新书》所述方法,与陈安所教导相结合。 演武场上,八、九百人人手一杆大长枪揣在手里,陈安手里也同样握着他的丈八蛇矛。 而且他还多准备了一只直径米余左右的环型导轨石槽,石槽中按放着一只蓝球般大小的铅汞大球。 陈安先教导的是“圈串”,是枪术中的一个基本动作,抖动枪杆控制枪尖画圈。 画一整圈谓之“圈枪”,连续画圈谓之“圈串”。 陈安尽量放慢动作做示范,让大家都掌握其中的精髓巧劲,保证都学会。 看大家一遍一遍地重复练习,陈安行走在人丛中,尽可能耐心地纠正大家的动作要领。 “圈串”多用于防御,亦可用于迷惑进攻,戚继光肯定了这种手法作为基本功训练的意义。 戚继光对传统武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针对大枪对练,保留了“六合枪法”。 概括为六字口诀:一截、二进、三拦、四缠、五拿、六直。 戚继光要求士兵按照这六个基础动作对练,一字一动,经成千上万遍地重复。 最后直至形成肌肉记忆,到临阵对敌时,能够条件反射般地疾速出招才算合格。 石寒对士兵的苛刻要求则更甚于戚继光,所有人都必须样样绝对达标合格。 “哈——哈!” “哈——哈!” “哈——哈!” …… 人人高喊着口号,一遍一遍反复练习,直到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浑身虚脱直不起腰来。 陈安暂时叫停了大家的习练,手举大枪对着演武场前方石槽之中的铅汞大球。 “今天,我再一并教习大家抖大枪之术,这一招所谓‘人马合击’,乃是练习抖枪的要术,谓之一招鲜吃遍天。” 陈安举着大枪先趁了趁手,比画着前方石槽中的铅汞大球:“我先给大家示范一遍,大家都看仔细,看我是怎么真正做到抖大枪的。” 啪! 他话音方落,已经一枪击在了石槽中间的铅汞大球上。 就在枪尖点到大球上的一刹那,只见陈安沉腰,抖臂,以枪尖画圆“圈串”……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零三章 下死功夫 猛地圈住了铅汞大球,然后看似极为轻巧地向上一挑。 滴溜溜! 犹如四两拔千斤,蜻蜓点水,整个看起来沉重无比的铅汞大球就被陈安枪尖不可思议地挑离了石槽。 随后,举重若轻,如青蜓粘住在枪头上一样轻巧,随着陈安的枪势旋转。 哧溜! 哧溜! 哧溜! …… 陈安双手震颤枪杆,一股巧劲带动枪尖连挑,铅汞大球便在枪头的尖刃锋上做弹丸跳跃。 居然做到了皮球弹跳的即视效果,使人颇感不可思议。 啪! 陈安枪势一收,眼看着球体下落,枪尖又在球身上连续点击,铅汞大球稳稳当当地轻巧落到了石槽导轨中,并滴溜溜地旋转不停。 这出枪,挑球,粘球,抖球的过程,都似乎只有一个短短的动作重复。 那就是熟练精微控制地抖大枪,但是已经把所有枪术的精髓都完全演绎在了里面。 “运劲成圆即‘圈串’,听球中汞水流动,把握重心,借力旋转粘字诀,这就是抖大枪的精髓。”陈安演练完这一式“人马合击”后,就开始为大家分析。 “看似难以置信的样子,其实只要练得多了,功到自然成,所谓熟能生巧,自然而然就能掌握到家,这需要你们自己刻苦练习,慢慢摸索,体悟和掌握其中的巧劲和诀窍。” 陈安眼睛瞟向了高处,好像看穿屋顶到达九霄云外一样。 他回头问向了擅使浑铁长枪的钟熊楚:“这一式‘人马合击’你看懂了多少?” “看懂了个七七八八,基本上差不多了!还需要多加练习,边琢磨琢磨,体悟、体悟!”钟熊楚沉着的回头自信道。 作为最擅长使枪的能手,钟熊楚怎会错过这么好的学习机会,所以刚才他看得目不转睛,聚精会神。 心里把自己所学的枪术精髓和经验相结合,借鉴此招全部沟通了一下。 很快有一股明悟隐隐升腾起来,但是具体的明悟是什么,他又似乎说不上来。 就好像写文章突然妙手偶得,但是转瞬而逝,再怎么冥思苦想都追忆不起来了。 这样似通未通的感觉,令人感觉极其难受,就像便秘拉不出来一样倍感痛苦。 但他毕竟一直以来苦练枪术,本身造诣已经极高了,经验丰富。 心中暗暗盘算,只要依葫芦画瓢,多加练习和琢磨,料想就一定能真正融会贯通,比其他人进步都要快速。 陈安又接着演练了两遍,讲解了两遍,这才交给众人自行练习。 他行走穿插在全场,现场亲身耐心纠正指导,属实是个好教头。 石寒自己也以一个小兵的低姿态,在认真的学习,全力以赴地练习,只要有机会,时刻做到以身作则。 见大家实在都练不动了,陈安叫上来枪术最熟练的钟熊楚,让他试试“人马合击”枪挑大球这一招的实战成果。 并同时告诫道:“大个子,小心一点,别挑起大球后砸坏了我的环形轨道石槽,这一个石槽并不容易打凿出来,让你赔偿可就麻烦了。” “省得了,我万分小心些就是了!”钟熊楚握着自己手里的漆黑浑铁大枪,自信地走了上去。 他走到按放大铅汞球的石槽前,双手握着手里的长枪比了比铅汞球的位置,然后一抖手,枪尖圈住了铅汞球“圈串”。 待得枪尖动势已起,恰到好处枪尖圈到了球底位置,他枪尖在球底一点,一挑,铅汞球顿时挑离了石槽。 他手忙脚乱地全力持枪“圈串”,形成一股运动势能,极为勉强地把大铅汞球圈住,挑起在枪尖。 动作并不连贯,反而极为吃力生疏。 而且他已经无法归位,不能使大铅汞球正常地安回石槽,随时有砸坏石槽的危险。 “啊!”众人突然齐声惊呼一声。 原来钟熊楚挑起在枪头的大铅汞球突然失手滑落,失控地砸落向了下面的石槽环轨上。 幸好有陈安在旁救场,眼见就要球落槽毁,他的丈八蛇矛闪电般横亘了过去。 只顺势轻轻一点球体底部,运用起一股粘力,又轻轻一挑,好像一块强力磁铁一样,将大球牢牢吸附住,然后熟练轻巧自如地将大铅汞球送回了石槽上归位。 “唉,危险!”陈安虚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渍。 这又告诫全场道:“以后,你们实地练习,还是不要在石槽上了,直接放在地上练习,毁了石槽太可惜,都记住了。” 又好心地教导道:“虽然这只是一招看似极简单的枪术运用,然而要做到真正练习成功,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就看你们的用心和刻苦程度了。” 石寒也借机,当场告诫现场所有人:“记住了,所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值此时刻,心怀激荡,请允许我赋诗词一首: 满江红·抒怀 画角吹箭,雕弓折、乱空穿石。 指天谪、流血漂橹,挥斥八极。 天兵神将黄金甲,洛阳肮脏全清洗。 飞鸣镝、戮尽害人虫,号无敌。 光阴迫,水龙激; 霹雳荡,玉宇清。 有万古江山,擎天浩志。 金戈铁马震风雷,霸王枉负举鼎力。 长空烈、大鹏御风起,千仞立!” “好,好诗,好诗!”当场陈安、石冰、石勒、绿珠、翾凤和石方等众人立即拍掌叫好。 众人一阵马屁奉承之后,这时石方突然窜出来,冲陈安暴吼道: “虎侯兄,你教导我们头头是道,某家想要与你再比斗切磋一场,不知你可敢应战?” 他仗着自身高大勇武,上次输了,并不服气,这次想要扳回来一局,给小个子陈安难堪。 “不好吧?”陈安不置可否。 石方凶横得很,猛然一声暴吼:“找死!” 二话不说,身形一晃,直接就向一丈之遥的陈安恶虎一般扑来。 陈安身材瘦小,但是浑身充满爆炸的力量,真正的小个子有大力量,浓缩的精华。 其实他就是《隋唐英雄传》中李元霸的原型,他到底强不强,只对比李元霸就知道了。 陈安头一抵,身躯连连后退,急冲石方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我认输就是,方大总管,还请稍歇……” “没劲,你个孱种,真是无敌的寂寞啊,像我这等逞凶好斗之人,整日连个练武切磋的人都没有。”石方一阵故作摇关晃脑地感叹。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零四章 半夜折腾加练 一场好戏又作罢,大家好不容易,总算又熬过了一天的训练。 原以为晚上自由活动时间,可以好好休息了。 “嘭”的一声,整个营区所有人都几乎累瘫了,许多人锁子甲都没脱,直挺挺地倒头在自己的床位上就睡,甚至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一下。 但没有让他们安适太久,突然营房外的演武场上又响起了嘹亮密集的集合筛锣声。 一个粗暴的声音紧跟着大喊道:“全部演武场上集合,进行突击训练加演习,以加强演练应对敌人夜间突袭的能力,一分钟内,全部集合完毕,否则严惩不贷。” 各营房内已经集体归队宿舍,休息下来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一听到集合,条件反射地全部跳起床,冲出了房间,涌向了演武场。 有的甚至连衣服裤子都来不及穿。 没有人胆敢儿戏和懈怠,都知道教官和各队队长纪律要求和执行极严,一挨抓到不能及时达标和完成的任务,那就是没完没了的加练惩罚。 当所有人都集合到达演武场,才发现石寒亲自带队,新任的总教官,总教头,各部队统领,所有队长都排成一队,早已在静静等待多时。 “速度列队集合,没有穿好衣服的,各自回宿舍穿好衣服,”石寒高声训斥说话。 “因为你们这些人耽误了时间,等所有人练习完成之后,你们再沿演武场加跑五圈,记住下次不许再犯同样的错误。” “全体集合,立正,沿着校场夜跑五圈。”钟熊楚新任了总教官,新官上任三把火。 他专职负责折腾催练,立即发号施令:“向右转,跑步走,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所有人迷迷糊糊的,条件反射一般,呆呆地按着他的口令,一齐沿着校场开始跑起来。 石寒亲自当排头兵带队,带领所有人在校场上先跑起了五圈。 所有各队的队长、教官、统领都在后面拿着马鞭赶牛一般追着。 好多人几次累得摔倒在地,那本队队长追上去一阵乱打,许多人挨不过,逼得又继续跑。 今天本来大家就练得十分辛苦,已经疲惫到了极点,又这五圈下来,都累得如同散了架,感觉连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还有许多人不禁都开始羡慕起来由石方带领着,居住在庄园外的那批新招收来的乞丐们。 好歹他们没有居住在白马寺庄园,起码不用晚上继续遭受折腾了。 其实这也都是石寒有意为之,毕竟那些乞丐大多数都年纪极小,有好些只有几岁大,很难吃得消这样高强度的训练。 就故意把他们安排在外,名正言顺地放松懈一些,所谓是一举两得。 等所有人跑完操,又回到宿舍躺到床上,很快就已经此起彼伏鼾声如雷。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外面突然三声锣响,许多人立即条件反射,呼地一声坐起来,外面跟着就响起总教官钟熊楚的叫喊:“紧急集合!” 所有人都顾不得全身酸痛,有的人累得衣服鞋子都没脱,反而占了天大便宜。 一把抓起鞓带捆好,接着就把玄铁甲披在身上,又跑到门口的兵器架上抓起长枪,第一批就飞奔到了校场上立定。 而那些脱了衣服来不及穿上的,只得衣服也不穿了,直接贴肉套上了铠甲。 宿舍里面一阵鸡飞狗跳,而有的人比较拘泥古板,昏暗中还在到处寻找脱下来的衣服。 好不容易找到了又套不进去,只是在里面叫骂连天。 还有许多人在宿舍里呼朋喊伴,因为有的人实在太困,都睡死了,怎么都叫不醒来,只得卖力地叫起。 要知道每个宿舍都是同一个队的队员,倘若锣鼓三通不到或不齐的,全队连坐体罚,正、副队主都无一例外。 又是一通锣响,校场上响起点鼓。 许多人还没有来得及醒转过来,各队的正、副队主都提着军棍正在各自营区的宿舍里大声叫骂。 一片纷乱中,许多人悲哀地发现,又要被连坐了。 等到第二通鼓响起,每个队都有队员把没及时醒过来的队员给抬到了校场来。 其他人来不及穿衣的,也都把衣服器械抱在手上,风急火燎先窜到演武场上来。 刚刚站好,第三通鼓就响了,众人大出一口气。 只要到齐了,虽然军容不整,但处罚也远比没及时到场集合的要好得多。 男兵二队的副队长于亮和三队的副队长鞠强,都是亲自背着自己的队员,踩着第三通鼓点到场,差点连他们自己都迟到了。 要说女兵还是乖巧听话的多,没男兵那么多牢骚怨恨和反抗精神,虽然也同样狼狈,但是队列齐整太多。 石寒在演武场前方的高台上,满意地看着下面慌乱狼狈的人群。 这已经是今晚第二次紧急集合了,确实够折腾的,许多人不知扛不扛得住。 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钟熊楚虽然看上去憨憨的,像个傻大个,但是做起事来较真。 往往这样认死理的家伙更具有莫大的杀伤力,他看来是要把这三把火彻底烧旺了。 其实这种紧急集合还是有好处的,要是出兵打仗在外,晚上突然被敌军劫营,或者京城禁军悄悄前来偷袭抄掠。 经受过反复模拟演练,有了充足准备和经验的军队,肯定应对起来就要好得多,不会那么慌乱,一触而溃。 有钟熊楚顶在前面折腾这些人,石寒也是乐见其成。 毕竟要有居安思危精神吧,一个不好,他们是石崇府里旧人的身份,和在京城烧杀抢掠的事情都败露了出去,也随时有可能突然遭受朝廷中央禁军袭击和围剿的危险。 也就是说,现在看似还风平浪静的,其实随时也有可能要应对深夜突发的大战。 这样总教官把他们的毅志力都磨炼得更加顽强,应对真正大战的时候也会更加应付自如和战斗力飙升。 同样,他们练兵中所受到的怒火也只会烧向钟熊楚,不会怨恨到他石寒这个最高老大的头上。 石寒对站在身旁的钟熊楚,以及石冰、石勒和石惠、绿珠等人微微一点头,众人赶紧亲自开始检查各自队员的到数情况。 他们在营区通向演武场方向站了,拦着后面出来的人,不让他们混进去。 钟熊楚则亲自点检现场到达的人员,由各队正、副队长集合整队报数。 他听着汇报,漠然地数了数人数,对队列中只穿了半边裤子、衣衫不整的人都视而不见。 “现在深夜突击进行摸黑夜行军训练,绕白马寺和我们白马庄园外围行军两圈半。”钟熊楚就像个恐怖的暴君,又当即下达了命令。 大家心中都是一惊,白马寺和白马庄园外围这么大的范围,急行军两圈半莫不有十余里路,大半夜黑咕隆咚地得走多久。 终于有人忍无可忍,马上举手,原石府护卫统领,资格最老的石冰做了出头鸟。 他愤愤不平的道:“总教官,我们白天不停的大练兵已经够累了,你还这样大晚上的不让我们好好睡觉,故意折腾,我们大家如何吃得消,身体不都要被你熬坏了。” 钟熊楚漠然地道:“我是总教官,这是我的命令,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必须要锻炼出永远也击不倒的钢铁意志。” “今晚上的加练,都是为了应对我们极有可能随时遭遇到的突发情况,比喻敌人的夜间偷袭。” “我们作为石府的人,一旦让孙秀知道了我们真实存在,只怕第一时间就不会放过我们,要是他突然派兵来像夜袭淮南王府一样,你们能拿什么抵御?”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零五章 情报部门的威力 “所以练兵也都是为了我们大家好,出生在这样的乱世,我们哪有片刻安逸可以享受?为了上了战场大家能保全性命,我们必须竭尽全力刻苦锻炼,所谓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 钟熊楚一番训斥,终于让大家都乖乖噤了声,毕竟他说的都是血淋淋的残酷事实。 乱世要自保,能不练兵以自救? 于是乎,很快整个部队趁着夜色,被拉练出了白马寺庄园。 因为是为了锻炼黑夜中奔行偷袭,又不准点灯,只得全体摸黑,高一脚浅一脚地奔行在乡野阡陌纵横的交通中。 这又让许多人更加的苦不堪言,但被严厉的军令所治。 而石寒都在以身作则,所有的领导都在。 自然没有人胆敢偷懒松懈,或者心生怨言了。 …… 翌日,又是天不亮就起来照常集合跑操,而且今天要求全体负重,更无形中增加了训练的强度。 “全部立正!”钟熊楚集合大军,大声喊道,“开始负重!” 许多人心头叫苦,却不敢丝毫表露出来。 除了纪律严明,更因为石寒始终都在,众领导也在。 包括陈安和石方,以及石方带领的小乞丐都在了,所以大家都是一视同仁。 于是所有人,一点也不敢耽搁地把背着的十斤沙包在小腿上捆好,然后再把两包十斤的沙包背在腰间,这正是戚继光的练力之法。 而石寒似乎对跑步和队形特别看重,每日早、晚跑操,上午练习体能和队列,下午练习个人技艺,晚饭前还要再次队列训练。 尤其现在更是增加了夜间不定时的突击加练,时刻让队员们保持神经紧绷,高度警惕状态。 “全体围绕校场跑步行进。” 钟熊楚大声喊道:“全体听令,跑步走,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队伍慢慢跑动起来后,一片整齐的脚步声。 石寒练兵也是独辟蹊径,短短时日这八、九百人已经具有强军之姿,包括这五百多女人在内,也毫无例外。 早饭后,石寒离开演武场,前来庄园大院后督促柯君和郝磊等人尽快打造出来进行练兵的机关木人。 柯君在工作场地里,连他这样的匠作大师都犯了难。 实在是因为石寒要求制作的机关木人,啮合齿轮和连动发条都难以成型。 比喻齿轮就如机械钟表一样,各种啮合的精度非常繁杂。 而且都必须要制模浇铸,需要很长的时间。 发条则更难,要复原弹性上好的精练钢,需无数遍地反复锻打制作。 所以这都是极耗时耗力的艰巨工作,没办法快速成型,一蹴而就,毕竟古人的工艺水平有限。 其实戚继光《纪效新书》里练兵也没用机关人,不过就是最简单的木制架子人。 并挖上七个孔,安上七颗球就了事,远没有这么复杂。 石寒自然也是很清楚的,但是他为了留住收服柯君这样著名的大匠师,才用这样的机关人难题,让他潜心钻研,先套牢他。 现在,石寒也可以临时改口:“柯先生,既然现在机关一时难造,那就先打造简易的木头人架子罢,我们急等着用于练兵,先打造一百个木头架子人应急,完了,您可以以后再慢慢潜心研究,不急,我们有的是时间。” 柯君也乐得先完成石寒交代的任务,重重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我们条件所限,大人你要制作的机关人又格外复杂,不可能一蹴而就的。” “嗯,先完成这些,以后我还需要请您改造打制各种特殊的刀枪武器装备,比喻马槊、镗钯、夹刀棍、长刀、连弩等等。” 石寒交代完离开后,便来演武场上叫走了三队队长杨伯支、副队长鞠强,包括整队百余名队员。 再外加一个石方,作为护卫,一同出了白马寺庄园,再次重返洛阳城中。 这次进城主要是来市场聘请泥瓦匠人和购买砖、瓦、石灰等等建筑材料,要在金谷园废墟上重建一排相较简易的砖瓦房,提供给众乞丐们居住。 当然其真实目的,也只有石寒和石方二人心中有鬼,欲盖弥彰,为了看守住深埋地下的石崇宝库。 现在京城洛阳秩序混乱,经济萧条,民生多艰,许多手工匠人正无工可做,等着米下锅。 石寒聘人做工是给他们提供就业机会,赏他们饭吃,不大一会儿就聘了二、三十个建筑房屋的泥瓦匠人。 然后又来到市场旁的福禄堂酒楼,叫了丁掌柜,让他参谋购买各种砖、瓦、木材和石灰等建筑材料。 丁掌柜不愧是长期在这片市场里摸爬滚打的,对各行各业的行情那都是有如掌上观纹,了如指掌。 很快众人一通大采购,便将所有需要的建筑材料也都采购齐备。 石寒又在城中市井各处略作打听,就听到了很多谣传。 首先是关于赵王司马伦要囚禁晋惠帝司马衷,即将篡位称帝的谣言。 其次就是赵王司马伦为了顺利篡位称帝,先要扫除所有障碍,第一个要解决掉的就是其保皇派的最具代表人物淮南王司马允。 第三个就是河间王司马颙与赵王司马伦欲内外勾结,图谋不轨,却被张方击杀赵王心腹张林,故意挑拨离间河间王与赵王之间的矛盾,存心不良,张方或已被京城某个宗室王爷收买。 第四,孙秀上蹿下跳,一朝得势,睚眦必报,将要清算所有曾经与他有间隙,得罪过他的人,首当其冲就是中书令陈准和东宫左率卫陈徽兄弟。 …… 洛阳城中谣言四起,这并不奇怪,因为这几天,石寒都让情报部的林珊珊、朱琦琦,以及白丹丹、林娜娜率领各自队员,分散混迹于京城之内,四处散播流言。 情报部搞情报战略和流言攻击的巨大作用马上就充分体现出来了,效果立竿见影。 可见这情报部门不是白搭的,而是个相当要紧的必不可少部门。 古人交通不发达,信息闭塞,情报获取非常困难。 尤其是路途遥远时,信息时间差更是巨大,等到获取情报,再要着手计划实施行动时,黄花菜都凉了,根本跟不上节奏。 所谓敌我双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石寒深知这些弊端,对待情报获取格外重视。 也自打从一开始培植自己的势力起,情报部就一并抓了起来。 石寒非常满意情报部的行动,这些流言足够当下司马伦和孙秀喝一壶的了。 当然,这还只是情报部的最初级功能,像情报人员打入敌人内部,成为间谍,行反间,或者掌握敌方权柄,扰乱敌方内部秩序,挑起内部矛盾……那才是高明呢。 随即,又来到了齐王府,石寒也不客气,就当是在自家后花园一般。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零六章 诏狱 先探视过石超和石熙兄弟,两兄弟气色都不错,精神也很好。 身体已经大好了,在下的走动恢复。 “两位兄长,你们身体康复,这便好,我也放心!”石寒笑谓两人道。 石超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微笑,暗暗感叹一声:“身体是好多了,只是每天闲得无事可干,呆坐在室内,浑身都难受得紧。” 年轻人好动,哪耐得住静中久坐。 “没关系,两位兄长如果在此耐不住,那就随我回白马庄园,”石寒也不含糊,立即拍下板来。 “我那里有几百人每天都在操练行伍,两位哥哥加入,或可以对他们多加指导!” 于是石寒叫手下人帮石超、石熙兄弟收拾行装,要一发搬迁去白马寺山庄。 等石寒又出来面见齐王司马冏时,只见他身边还陪同着一位三十余左右的壮年男子。 此人留着两绺八字须,衣着十分整洁,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配着银盘似白皙的面孔,看上去给人一种沉稳持重的感觉。 只是石寒对这位文士的面孔极其陌生,这应该是个从未谋过面的,一时不知道是何许人。 “石寒,你来得正好,来来来,本王现在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看到石寒进入大殿中,司马冏远远地就向石寒招手呼喊道。 “大王,不知这位是……恕我健忘,我实在一时想不起来了,告罪、告罪!”石寒走上前,做出竭力思索的神情,面露难色道。 司马冏哈哈一笑,故作豪爽自嘲道:“你能想起来就怪了,便是本王也是今日才第一次见李长史。”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乃是李含李先生,为河间王心腹,在河间王手下担任长史。” 司马冏为石寒介绍了李含,又向李含道:“李长史,这位是我手下牧官石寒,如今已经外放茌平县令了,只待他去地方上赴任。” “原来是李长史,幸会幸会!”石寒赶紧抱拳施礼。 李含也赶紧起身,拱手回礼,客气地回敬道:“石郎君,不期在此相遇,实乃三生有幸!” “好说好说,”石寒一脸笑意,随意问道,“李长史是受河间王殿下差遣,前来京城公干吧?” “然也,正为张方杀张林一事,王爷派遣鄙人前来调查求证清楚事由,”李含点头老实答道。 “啊,原来竟是为此事,现在里间早有传言,都说是张方被人收买了,故意杀害张林,要挑起赵王殿下和河间王殿下之间的矛盾,不欲使二王往来联合也!” “唉,毕竟挑拨二王之间的矛盾,这事实在干系重大,我家王爷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实在难以克当也。” 石寒摇头晃脑,装模作样地问道:“李长史为了调查张方而来京师,不知因何竟先上了我王府中?” “鄙人也是听说张方是在大王府上失事,所以先前来打探明白,现听大王亲口所述,已有眉目了。”李含抬手习惯性地虚抚了一把光秃秃的下巴。 司马冏转头静静地看向石寒,说道:“石寒,既然河间王都派了李长史前来专门调查张方一案,而你在本王府上,也随本王一起,曾亲眼目睹张方失事,对此知之甚详,不若就由你陪同李长史一起,前往诏狱去见关押中的张方吧。” 石寒微微一哂,说道:“全凭大王吩咐,小人莫有不从。” 司马冏从座榻上跃起,逼视着石寒,似极不耐烦道:“那你就带李长史自去吧,送客!” 石寒立即带上了石超、石熙兄弟,和李含一起出来齐王府。 又先嘱咐石方带了等候在府外的众人和工匠,还有运送所买的物资,出城直接往金谷园,自去修建房屋。 到时候,再另行派人将石超、石熙兄弟送去白马寺庄园即是。 他则带了鞠强,留下了三、四十人作为护卫,和李含自往朝廷的诏狱而来。 诏狱位于城东五营校尉府内,属于皇帝直接管辖下,由中央禁军关押犯人的地方。 监狱的罪犯都是由皇帝亲自下诏书定罪的。 诏狱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恐怖地方,环境极为恶劣。 石寒和李含来到诏狱,接待他们的是散骑常侍、义阳王司马威。 除了司马威亲自在此坐镇,还有东羌校尉、右将军孟观,军司马管袭等等司马伦属臣和亲信。 “原来是义阳王殿下专门屯驻掌管京城五营校尉府事,下官常年混迹京中,竟今日才知有此事,真是罪该万死。”双方见礼毕,石寒装模作样地告罪道。 “你是齐王派遣来,陪同李含询问和处理张方击杀张林案的石寒?”司马威苦笑了一下,问道。 “也罢,我这里条件实在有限,也就这样了,招待不周,望两位海涵。” “殿下说笑了,我们为公干而来,哪有那许多讲究?”李含赶紧顿首陪笑道。 石寒又补充道:“是我们不识趣,未曾事先前来走动,还要叨扰之处,义阳王殿下多多见谅。” “好了,孟观、管袭,你二人带了石寒、李长史前往诏狱,去探视那罪人张方!”司马威不耐烦继续啰嗦,连摆双手,就吩咐了下来。 “石公子,李长史,走罢,诏狱就在我们五营校尉府内,我们这便带你们去见张方。”孟观赶紧起身笑着招呼石寒和李含。 五营校尉府地方不小,前面是衙门大殿,各衙署司属专室。 左右则是东西厢主官和属官的家眷住所,自有间隔出来的院落,最后面才是诏狱。 司马威貌似直接居住在五营校尉府内,没有在外面专门置办义阳王府邸进行安置。 当石寒随孟观、管袭等人走入诏狱时,才知整个诏狱阴冷潮湿,臭气熏天,到处都是老鼠、蟑螂和苍蝇,跳虱满天飞。 更为恐怖的是,诏狱主体部分都建在地下,既没有一扇窗户,也没有任何一丝光线,更无法通风换气。 整座监狱都散发着腐败的恶臭,俨然一座垃圾场,一座巨大阴森坟墓。 尤其诏狱的刑法种类齐全,名目繁多,各种酷刑让人闻之色变。 行走在霉腐臭气扑鼻的诏狱之中,石寒抬眼略微一瞥左右,便见地牢之中到处悬挂摆放着拶指、上夹棍、剥皮、断舌、断脊、堕指、刺心、琵琶、弹琵琶、抽肠、梳洗等等各种令人骇人听闻的刑具和刑法。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零七章 窥破了内情 有人蓬首垢面,全身脏污,双手扒在牢门栏栅上,把头面贴挤在栅栏间隙,好像缺水的鱼在努力挣扎呼吸,想要脱困; 有人被绳索悬浮捆吊在牢中,遭抽打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淋; 有人被脚镣手铐枷锁全身,蜷缩在地苦苦哀嚎; 有人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生死不知。 …… 简直是活生生的人间炼狱,生不如死。 “日他姥姥的,真到了要下诏狱,毋宁死!”石寒肝胆俱裂,心中暗自思忖道。 “这太残忍,谁顶得住其中种种酷刑?” “想起当日石方在石崇金谷园地下宝库中逼迫我,生死一线间,和这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啊!” “这才让人真正知道什么叫死容易,生艰难,千古艰难唯一死!” …… 石寒硬着头皮跟随众人在诏狱一间间牢门外穿行,内心充斥着大恐惧,遍体生寒,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很快,众人走到了囚禁张方的大牢门前,其中潮湿霉腐,恶臭扑鼻. 估计张方日常的排泄物无人清理,都堆积在了牢房中所致。 石寒透过一排大腿粗结实圆木作栅栏隔绝的间隙,只见牢笼中张方披头散发,全身衣衫破破烂烂,都凝结了漆黑的血痂. 双手还被绑在头顶的横梁上,显然遭受了残酷的鞭挞。 而且这个绑缚的姿势迫使他只能时刻站立着,既不能坐,也不能躺。 他头歪搭在右边臂弯里,看起来整个人潺弱如一片风中的枯叶,别提有多凄凉。 很显然,他被送进了诏狱后,已经经受到了狱卒的严刑拷打,吃足了苦头。 “张方,张方,赶紧醒醒,醒醒啊!河间王殿下已经派遣心腹长史李含李长史来看望你了。”管袭见张方被绑在大牢中晕晕乎乎,便透过大圆木栅栏冲其大叫起来。 管袭算个鲁莽的武将,嗓门特别大,用声震屋宇来形容都不为过。 “谁?谁来看我了?”张方顿时醒转过来,有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神情一阵极其激动。 他猛瞪着双目,极力仰头往牢门外望来。 李含赶紧接话道:“张方,是我,你我二人原本同在大王手底下共事,没想到大王差遣你来一趟京师公干,你都办砸了,搞成现在这样。” “李长史,我冤枉啊,我们当初刚抵达洛阳之日,按例先暂住于驿馆之中,哪知当夜趁我们不备,旅途跋涉劳累困顿,有人竟然于夜间突袭了我们。”张方顿时涨红了脸,神色激动地大声申辩。 “原来你刚来当晚就被人偷袭,”李含接话说得不痛不痒,冷冷顶了一句:“可成既定事实,你说,现在这可如何是好?” “我是冤屈的,我们五百人几乎被全灭,而我更是被那伙人活捉,后来我被他们蒙蔽了眼耳,直接丢进了齐王府中。” “你手下人损失殆尽不说,你还被对方捉拿住了?奈何你杀了朝中大臣在先,杀人偿命啊!” “当时我被那伙人窥破利用了我的心理,被算计嫁祸了,哪里知道是在齐王府,待赵王殿下遣张林来面见我时,我还蒙在鼓里,以为是逮捕我的那帮歹人。” “你的意思是说齐王殿下在故意算计你啰?我的个天老爷,你能不能不要再这么牵强的攀咬了?” “我挣脱了束缚之际,以为可以脱身,所以含恨出手,才一时误杀了门下通事令史张林,李长史,有人故意栽脏嫁祸陷害于我啊,这是真的。” 张方在诏狱吃足了苦头,现在见到李含不啻于抓住了最后的一丝生机,自是急于申诉自己的冤屈,妄图重新脱困升天。 “难啊,无论我们如何营救,恐怕于事无补,何况这里根本不是在我们所镇守的长安地盘上,根本不能由我们说了算!” 李含抬手抚着光秃秃的下巴,一时陷入了沉吟。 略顿了一会儿,冷笑道:“显然对方只怕是极害怕我们河间王府与赵王殿下内外联合啊,所以才先下手为强,使出这一损招,为的就是挑起我们二王之间的矛盾,使我们无法联合!” “对呀,正是如此,还是李长史你有识见,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孟观老脸一红,猛地一拍大腿惊呼道。 “那孟将军,你想想,谁最害怕我们二家王爷联合在一起?”李含转头,气定神闲地反问身边孟观道。 孟观点点头,笃定地答道:“要说现在京城中,与我们家王爷矛盾最尖锐,已经到了不可调解程度的自然就是淮南王了,淮南王现在是我们家王爷在朝廷掌权的最大障碍。” “这样说来,问题不就一发明了了吗,显然是淮南王所为,也只有他有这个私人武装实力才能一举歼灭我们五百精锐,”李含很是成竹在胸地一口咬定。 董袭这个大嗓门粗鲁地高声嚷嚷道:“李长史,要说那齐王就没有嫌疑,你信吗?齐王、淮南王他们两家王爷老早就勾勾搭搭,似有同气连枝之意。” 孟观又大摇其头,不确定地补充道:“否则哪有那么巧,张方被关进了齐王府,张林一进齐王府,就被张方失手误杀?” “嗯,那定然就是这两家王爷搞鬼了,”李含连连点头。 最后,李含要求道:“那还请义阳王殿下和孟将军,你们帮下官引荐面见赵王殿下,下官当面向赵王殿下陈情,一定要解释清楚这场误会,释放出来我方张方。” 石寒原本还在静静地听着,见他们动了意气,都牵扯到了齐王司马冏头上。 于是沉着脸,装得义愤填膺地高声抗辩道:“你们怎么就突然无缘无故地牵扯到了我家大王头上,这像什么话?” “须知我家大王也是受人暗中嫁祸陷害啊,张林人死在我家大王府上,多晦气,而且还是我家大王第一时间通知赵王殿下,让赵王殿下遣人来府中领回张方,哪知竟然好心办成了坏事。” 石寒最后叫起撞天屈来:“我家大王,平白要遭受猜忌冤枉啊!” 李含和孟观二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二人谈得起劲,一时忘了形,竟好似忘了身边还有石寒这个齐王府亲信一般。 见两个人都低头住口,石寒踱了两步,突然转脸笑谓李含、孟观,甚至管袭道:“你们一定都是误会了,我家大王哪敢掺和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你们切记,话千万再不可乱说啊!” “嗯,现在情况都明朗了,一切都是淮南王司马允所为,”李含态度转变飞快,认真地点着头,赶紧改了口。 “定是如此,”孟观也附和。 “孟将军,不如你们且先释放了张方罢,我们一起约了义阳王殿下,再携手一起去求见赵王殿下。”李含又转头向孟观请求道。 “一定要将此事澄清,不能再使我们张方兄弟受苦了,这诏狱的折磨是人经受得住的?再多待两天,受尽虐待,人只怕就要彻底废掉了。” “李长史,说来不怕你笑话,实在惭愧啊,没有赵王殿下和中书令孙秀的命令,小弟我没有这个权力放人啊,如之奈何?”孟观一阵苦笑道。 “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真是迂腐无能!” 李含一脸气愤:“明明好人蒙冤,竟还无处申诉了。”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零八章 直面司马伦和孙秀 “你们二位说的都有道理。”石寒忙插话说道。 “目下我们还是先去求见赵王殿下,说明情由,请求他网开一面,先释放出来张方要紧……你们以为如何?” “也只好如此了,”李含狐疑地看向石寒。 众人只得又重新出来诏狱,先来前面衙门大殿里再见司马威。 李含咽了一口气,突然向司马威一揖到底,并没有起身,只重重顿首道:“启禀义阳王殿下,下官刚刚亲口询问过了张方,总算搞清楚了他是系人栽赃嫁祸,蒙冤下狱——真真是骇人听闻!” “你究竟想说什么?”司马威有些不耐地略微提高了嗓音道,“何妨如实明白道来!” “据下官推测,因是淮南王司马允害怕我家河间王殿下与赵王殿下内外联合,是故在张方率众刚抵达京城洛阳时,就出其不意趁夜偷袭了他们,然后活捉了张方把他丢进了齐王府,进行嫁祸。”李含不亢不卑高声道。 孟观又帮腔补充道:“如果仅是如此倒也罢,结果又出了意外,被不明真相的张方把前来探视他的通事令史张林误当成了绑架他的贼匪同伙,结果失手误杀了……” “有道理,完全有道理,司马允是赵王掌控京城和朝廷大权的最大阻碍,两家早已势如水火,”司马威深以为然。 孟观显得不愤道:“问题又出在司马允一心还在做着皇太弟的美梦,哪知咱们赵王秉承公允,封了皇上的三岁孙子当皇太孙,这导致了司马允的丧心病狂,对赵王的强烈不满,暗中进行各种打击报复!” 李含趁热打铁,恳请道:“既然此事已经水落石出,真相大白,那下官恳请义阳王殿下立即释放了张方,让他免于继续深受诏狱之害,诏狱之中太残酷了,没有人能撑得下去的。” “此事本王无法做主,你还是当面去求见赵王,替张方求情吧,”司马威立即摆手推辞道。 李含无奈,只得告辞而出,与石寒结伴,车驾行驶在繁华的铜驼街上,一路前来相国府。 很快被门子通报了进去,司马伦同意立即接见二人。 两人于是被相国府管家引导着,一路进入了相国府中。 很快抵达了王府正殿前,石寒伸个懒腰,舒展了一下身子。 深深吸了两口略带燥热的空气,现在正是八月中旬之后的秋老虎天气。 漫步踱着,先看了看巍峨壮观的王府正殿。 这里从殿外长廊一路通往殿中,两边焕然一新的整齐摆着硕大的灵龟、香鼎、仙鹤、瑞兽等香炉。 它们腹中燃上了百合香,霭雾缭绕; 临近殿前还有八对象、驼依次肃立,背上的宝瓶灿然生光。 这一切真给人一种“紫气蒸熏东来”的感觉。 石寒又见楹柱上有一副金灿灿的对联,便默默地读着: 上联:宝玉品高,东西南北,英丽光华真善美 下联:王圭义重,四面八方,文采富丰白丹青 石寒知道这都是书法名家的手笔,不过具体是系何人所作他却不懂,不禁嘴角微微扯起了一丝苦笑。 终于进入了相府大殿中。 高高的大殿上,一个两鬓染白,一张饱满大圆脸的年近六旬老者,正腆着肥胖的大肚子坐在那张灿灿生辉的豪华王座上。 另一个中年人则侍立在旁,看起来约莫有四十多岁,长相阴鸷刻薄,额下一把山羊胡,身材干筋精悍。 虽然从未谋面,石寒早已猜到眼前便是赵王司马伦和弄臣孙秀。 正是当朝最炙手可热,权势熏天的两个大人物。 “你们便是李含和石寒两位,分别奉了河间王和齐王之命联袂来见我家赵王殿下?”孙秀当先颐指气使地喝问了起来。 李含赶紧见礼:“下官李含,拜见赵王殿下,拜见孙中书,自知贸然前来打扰,实在不该,还望多多海涵。” “下官石寒,奉我家齐王殿下之命,随李长史前来仰瞻赵王殿下和孙中书真容。多亏大王和孙中书孜孜不倦辅政,治理有方,才有如今大晋天下的国泰民安,欣欣向荣,烈火烹油,丰享豫大盛世。” 石寒睁着眼睛说瞎话,先夸夸其谈,捧了司马伦和孙秀一通。 反正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几句瞎吹又损失不了自己什么。 紧接着,又抱拳气态从容,语气很强硬道:“除了要向大王和孙中书表达在下的无限敬仰之情,还要向两位申诉我齐王府在张方一案中蒙受的不白之冤屈。” “想必你们二位都去诏狱之中当面见过张方,问明张方杀死张林的详细经过和缘由了,说吧,你们究竟还要如何申诉?”孙秀又咄咄逼人地问道。 那司马伦好像老年痴呆,脑子不灵光,一直任由孙秀支撑场面,就如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一样。 李含于是将之前在诏狱,和孟观、张方等推理张方如何蒙冤的那些话,重新又当面向司马伦和孙秀复述了一遍。 只略过了对齐王司马冏的怀疑姑且不谈。 司马伦听到后来,突然觉得头脑一阵眩晕,两腿一软,跌坐在王座上,倒抽了一口凉气,脸色苍白。 他原来还真以为是张方有异心,故意要杀张林,挑起两家之间的矛盾。 现在才知道极有可能是司马允在故意设局嫁祸,要挑拨决裂两家之好,能不闻之惊心? 良久,司马伦方拈须长叹道:“好一个淮南王……他莫非真要与本王作对到底,都到了这步田地,真是欺瞒得本王好辛苦!” “王爷,现在真相已经大白于天下,恳请您当即释放了张方,让我带返长安去,交给我家河间王殿下发落。”李含央求起来。 孙秀突然蹙眉苦笑道:“此事好说,稍后将张方重新释放便是了。” “只是如今京城谣言四起,里间皆是对我们不利的言辞,以讹传讹,众口铄金,叫人百口莫辩!” “此事实在透着蹊跷,莫非这也是司马允所为?” “这……”石寒和李含面面相觑。 孙秀又自顾说道:“他如今犹如缩头乌龟日夜躲在淮南王府不出,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断乎分身乏术做出这许多事体来,明眼人一看必然还有人在幕后操纵对我们极为不利的舆论导向。” 石寒和李含二人面上都是一片迷茫不解之色,闭口沉默。 当然,石寒是故意假装的。 孙秀最后抬头凝望着石寒,意有所指地问道:“石寒,你说呢?究竟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量,忽忽数日间能够在京城里到处散播流言,造谣生事?” 石寒见孙秀扯到自己身上,愈听愈觉心惊,脸一仰叫道:“孙中书哪,下官不知情嘞,下官只是齐王府一个老实本分人。” “你是老实本分人?就你们齐王府不识大体,胆敢在暗中与淮南王司马允勾勾搭搭,不清不楚,”孙秀冷哼,语气颇为凌厉。 司马伦这才回过神来,呷了一口茶,默谋良久,笑道:“淮南王也好,齐王也好,又或者河间王也罢,这都是我大晋司马家宗室王爷。” “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哪,我们都是血浓于火的至亲关系,有必要搞得生仇死敌,互相不能相容吗?” “像这样的大事,今儿不翻腾出来,本王仍旧还被蒙在鼓里,这哪能成呢?” 这话词色虽然缓和,孙秀却掂出了分量,连忙回头认错谄媚道:“是,都是臣下奉职不谨,请赐处分!” 司马伦赶紧连连摆手道:“俊忠,你是本王最倚重的肱股大臣,岂可怪罪于你。” “而且原本也错不在你,都是我司马家那些个不争气的宗室王爷,实在不服管教,一味为了个人争权夺利,根本罔顾我大晋朝廷天下之安危,迟早我司马家都要断送在他们这些作死的王八蛋手里!” “罢了,李含,本官亲手写个折子给你,”孙秀终于命下人拿来了书札,提笔立即署了“就地释放”四个大字,又鉴上了名字。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零九章 女人忒么的麻烦 这才递给了李含,吩咐道:“你直接拿了折子到诏狱,自行提出来张方便是。” “此事已了,不必再来禀我。” 总算孙秀还是松了口,毕竟他也很重视得到河间王司马颙的支持。 强行扣押并冤杀了张方,凭白结下与司马颙的仇怨,实属不是明智之举。 所以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再结两家秦晋之好。 出来司马伦的相国府,石寒再随李含重新回到五营校尉府。 李含向司马威出具提交了孙秀的书札,司马威这才点头答应了释放出来张方。 张方在诏狱被折磨得十分凄惨,以至于刚释放时,不说行动不便,便是身体已经虚弱到站立都站不起来。 李含只得招来自己几个亲信,临时做了副简易单架,将张方抬出了诏狱。 估计张方没得月余好生休养,休想身体调整过来,恢复下地。 “李长史,张将军,万幸此事已了,张将军也被成功解救出来,可喜可贺!”出来了五营校尉府,石寒假意向两人道贺。 李含赶紧拱手表达歉意:“石郎君,连累你跟着来来回回到处跑这么多趟,耽误了你时间和正事,我们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哪里哪里,我日常不过就是一闲人,能略尽绵帛之力,助你解救出来张将军,这是我莫大的荣幸,”石寒连连摆手,语气姿态很是谦逊。 “为表谢意,石郎君,李某想邀你前往我们的临时住处,一起同饮几杯,如何?”李含又邀请道。 “原本我是东道主,该是我邀请李长史和张将军才对,惜乎我在城中是寄居于齐王府,我自己的栖身处还在城西二十里外。” 石寒沉吟着苦笑道:“实在是条件不允许,还望二位多多谅解。” 李含连忙答道:“哪里,我们临时住处不远,石郎君,你正好随我们一同前往。” 石寒听了无话,半晌,说道:“盛情难却,那我就厚着脸皮打扰了。” 末了,又问道:“不知李长史您住在哪?” “永安里,他们司马家老宅附近,是一处河间王殿下当年在京时的私宅。” 没行多久,一行人到了永安里,到得一处大院前。 只有一个老年门子守在门阍里,见到李含等众人回来,赶紧打开门来让进。 这处宅子虽大,但显然好久荒废没用了,只有限数个仆人在此留守,平时维护洒扫。 里面冷冷清清,而且陈设显得也异常古朴陈旧。 石寒随李含众人到了院中,仰脸看天色时,早已过酉牌时分,一大块乌云从西边正慢慢压过来。 他叹息一声,心里暗道:“原来还想设计招降张方过来为我所用,现在看来,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这一番骤然变数又使我有些措手不及,犯难了,唉……” 当石寒与李含一通畅饮过后,出来时已经到了戌时末。 城中实行宵禁,夜闭门户,已经出不了城,只得仍返回齐王府来歇息。 幸得齐王司马冏的宠幸,齐王府大门时刻为石寒敞开着。 夜深了,银月高挂,身上也升起丝丝清凉。 石寒将由鞠强领头的三、四十个护卫安排在齐王府下人居住的后院后,返回到了自己在齐王府中的精舍。 将灯点起,一个容貌还不错的侍女早已在这里候着。 晋朝尚白,将一身白绸袍,刚刚出现在房间里的石寒就吓了一跳。 这是齐王府安排给石寒的,伺候日常起居的原来那名侍女。 “公子,奴婢时刻挂念着您,所以每晚都会在这里候着,巴望着您会突然返回来。” 这名穿着浅色宫装的侍女微微一欠,期期艾艾地道。 围裳下的飘带随风而动,颇有一番灵动美。 晋代宫装固然有些暴露,但还没有像是隋唐时期那样奢华。 那毓秀儿也还被石寒留在齐王府内,听到了这边动静,也随后从侧室走了进来。 “小玫,只有你无怨无悔,每天巴望惦记着他这个没良心的,还痴痴地守候大半夜,”毓秀儿似乎颇有怨念地娇嗔道。 “你乱呱噪什么?”石寒正有点心情不快,佯怒喝斥道,“真是个徒逞口舌,多事又麻烦的女人。” “我是麻烦,你就这样把我们随意丢弃在齐王府,我算看透了,你压根就不把我们当回事。” “你以为我愿意吗?但我好歹是齐王近臣,将你这个女人留在齐王府又怎样?” “被你这般冷落,我们感觉心里委屈,不知你终日都在忙碌些什么?” “我身为朝廷命官,每天自有许多差使公干要办,你能不明白…… 此时近在咫尺,石寒转头看到毓秀儿那幽幽哀怨的目光,话说到中途哑了下去。 她天鹅般的细长脖项上是一张明洁端丽的面孔,有些苍白得令人不敢逼视。 一种似玫瑰非玫瑰、似香橼非香橼的处女气息从她身上幽幽散发开来。 石寒此刻惊奇的发现,原来毓秀儿身上也别有一番属于她的独特个人魅力和风貌。 平时还真是不太上心,没注意到。 这个女子是他从青楼解救出来的,算是恰好保留住了她一身清白。 她理了一下散发,对石寒喝骂似乎不以为意,只解嘲地笑笑,说道:“你哪怕对我打骂也是好的,我害怕你对我一直冷暴力!” “你以为我是在故意?”石寒冷冷说道。 “难道不是?” “那还不至于,我们才认识和相处了多久?只是我平时太忙碌,一直压根都没注意过你,希望你别自作多情。” “那你救了我回来,不是为了让我做你的侍妾?又为了什么?我这样沦落青楼的风尘女子,或许不该高攀——”毓秀儿惨然说道。 “当初救你,也许只是举手而为,并没有别的意思,更不是为了要得到占有你,对你有所期待。”石寒也懒得哄她,摇了摇头如实说道。 “现在倒好,你推得一干二净,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让我从此沦落风尘,不正遂愿了?” “你知道当时那情形,你正受那青楼凶恶老龟公虐待调教,我看不惯……你知道那青楼的幕后主人是奸臣孙秀吗?我们当时正在暗中进攻青楼,进行纵火,真不忍心见你烧死在其中。” “合着我还该要感谢你对我救命大恩哪?” “我听你吟诗,唱曲,见你弹得一手好琴音,又跳得一身舞乐,已知你身世极为坎坷。既然有缘相识,我该问你一声……” “那么你是……对……对我有爱意了么?”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一十章 成立女医务兵 毓秀儿不像中原汉女的矜持,也不如翾凤那样明显的西域白种胡女特征。 但这话却问得非常主动大胆和露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曾经被囚禁过青楼,不知不觉沾染了青楼的开放习气。 石寒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回避了她的目光,低声说道:“别……别这样说……” “你的眼睛很亮,”她语意双关地说道,“我是西域人。” 石寒看了看烛光,说道:“我困了,要休息了,你们也都回房休息去吧。” …… 次日,天光未亮,一挨开启了城门,石寒带了鞠强等三、四十个护卫就赶着时间直接奔出了城。 又马不停蹄地一路急奔往回赶,他仍旧心里在打着不良的歪主意。 毕竟决定要做的事情,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想要收复张方其人,一定要将计划坚决执行贯彻到底。 他先奔回了金谷园废墟,仍来得及叫上石方,以及众乞丐,大清早跑步来白马庄园赶早上的跑操。 二话不说,大家跑完十公里负重越野行军后,柯君已经叫人搬来了十具木人模型。 这些木人都是按石寒的要求,仿造戚继光《纪效新书》里,给士兵用来专门练习长枪拼刺的。 因为练好手、足、身这三力之后,戚继光还要专门训练士兵的眼疾手快。 所以就特意制造了一种木人枪靶,按成年人的体型大小打造。 并在眼睛、咽喉、胸口、腰部、足部,挖出七个一寸大的圆洞,洞里放上木球。 石寒现在也是照搬模拟出来这个,用在自己的练兵上。 石寒叫将十个木人靶子先在宽敞的演武场地边上安置下来,他自己先亲自示范练习。 然后叫陈安、石方、石勒、钟熊楚、石冰、石惠、绿珠、宋祎和翾凤等十人都一起上来练习,教给所有人做示范。 做毕,又找了十个表现良好的男女士兵前来做示范。 随着一声令下,士兵们开始冲杀。 “听擂鼓,擎枪作势,飞身向前戳去,孔内圆木悬于枪尖上,如此遍五孔,止。” 这十个人都一遍遍勤加熟练,想要最快练出来自己的熟能生巧,快速反应能力。 “现在我们的木人靶子还严重不足,等后院里制作满了一百具之后,我便叫你们每个队都轮流上来练习,”石寒当场宣布着。 “其余人则在场下,刚好进行其它各项训练,不断轮替着,总之是不使人闲着,也不使人错过锻炼的机会。” 陈安极其欣喜地称赞道:“公子,这个练习不错,可以极大地锻炼人的手速,所谓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快不破。” “这还不算什么,这只是单一兵种操练,以后,我们还要大力操练鸳鸯阵,就是用各兵种相互配合,大概十余人结合成小型的攻击战阵,大大提升临场战斗力。” “鸳鸯阵?第一次才听到大人说出来这个名字!”陈安好奇心大起。 石寒极有自己的主意,然后又向现场宣布道:“从今天开始,我们各支百人小队都要进行每天的操练评估,进行奖优惩劣,每天评分最差的小队就要为最优的小队服务,比喻打扫宿舍,洗衣服,打洗脚水,打饭洗碗,我看看你们谁还敢不用心训练!” 他此言一出,顿时下面一片哗然。 “你们也不要有怨言,我就是要促使你们竭尽所能,全力以赴参入每天的操练,尽量达到合格标准,否则就会被轮为笑柄,还要替人家当牛作马服务。” 石寒又当场训斥道:“只有在这种残酷优胜劣汰制度下,你们拼尽全力训练,才能激发压柞出来所有潜能。” 石寒就这样以戚继光的练兵之法作为自己训练军队的统一基础执行标准,发扬推广到自己的军队之中。 每日以此标配流程不断地重复训练,强军精兵之路开始初见雏形,由此迅速普及崛起。 吃过早饭之后,身体创伤已经大好的石超和石熙兄弟也是耐不住每日无所事事,来到了演武场上。 看到热火朝天的数百人操练场面,他们也是热血沸腾,恨不能立马直接参入其中。 但他们毕竟身上有伤并未完全痊愈,只能先忍一忍。 尤其,因为这八、九百人每天高强度的疯狂训练,许多人都开始出现了或大或小的身体伤痛病情。 石寒于是索性将女医生卫琼给高薪聘请了过来,让她做自己的专职女军医官,为伤病员解决伤痛隐患。 同时,从三百女兵中,又挑选出来了两百女医务兵。 医护一队由钱露香,蒋媛莎任她们正、副队主,医护二队由祈雯丽和李秀珍任她们的正副队主。 并由宋祎任她们幢主,统率她们。 宋祎是石崇歌妓绿珠的弟子,善吹笛,容貌艳冠全国。 不过此时的宋祎年纪还不大,只比石家大小姐石惠略大,大概十三、四岁,天生的美人胚子。 让她们在每日的操练之余,都跟随卫琼一起习医。 以备将来真正到了打仗时,就有她们可以救治伤员了。 同时还可以继续带新人,不断扩充医务队伍。 石寒为了练兵可是开足马力,全力以赴,事事都在未雨绸缪,绝不含糊。 “卫大医官,以后你就是我这支军队中的专职军医了,要随时跟队,还要为我们培养这两百女医务兵。” 石寒一见面,就是接着上次的话题,当场取笑道:“不知你是想要和我们做兄弟呢,还是做夫妻?总之是以后和我们打成一片了,大家都是自己人。” 好歹石寒为聘请她出的价高,她父亲卫老医生也禁不住金钱的诱惑,当即拍板点头答应了下来。 “好吧,现在我揣着你的碗,吃着你的饭,你又逮着我的痛点,来取笑欺负我?”卫琼眉头一蹙,严正抗议起来。 “好了,好了,女人无趣,一点玩笑都不能开的么?”石寒模仿着卫琼的神情语气,非常搞怪地佯嗔了一句,及时打住了。 随后又指着石超和石熙兄弟,一本正经地道:“这两兄弟现在耐不住了,要下地四处活动,还请你这位女军医官给他们做正确的身体康复指导,让他们身体尽快复完过来。” 卫琼接了话,毕竟她是专业的:“这个好办,现在他俩身体还有伤,不宜过度的用力运动,宜做适可而止的轻微康复运动,就不要随同大家一起操练了,在场边随意四处活动就好。” “就这样简单?” “不然呢?”卫琼摊手耸肩表示光棍。 “不过,我会再为他们配制合适的跌打损伤膏药,给他们敷贴伤痛之处,要不了几日就能彻底好了,又生龙活虎。” “嗯,那实在太好了,我先代他们谢谢你了。” “这是我应该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石寒认真地道:“我这里每天规定的操练强度非常之剧烈,好多人身体都出现了拉伤和过劳损伤,尚要请你全力疗治。” “你的工作量也会随着时间推移与日俱增,越来越艰巨,一方面还要请你多多忍耐些,另一方面,你也要尽快培养出来帮手。”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与刘渊再谈合作 “无妨,有钱能使鬼推磨,看在我的高薪份上,我忍忍忍……一忍到底。”卫琼坚定地做个小女财迷的咬牙切齿表情,小鸡啄米般点着头。 待到下午,石寒叫停了三支男兵队的训练,要带他们出外勤任务,进行实战考验。 他先让三支男兵队装扮成普通平民,分批次先后混进洛阳城中,然后都到福禄堂酒楼集合。 而他自己,随后与石方、陈安、钟熊楚、石勒、石冰也都进了城,齐聚于酒楼内。 这次他精锐尽出,犹怕力有不贷,于是又带了诸多亲信前来纵横欧亚商厦拜访刘渊父子。 大门上的人早已识得石寒,一见石寒再次到访,喜得跺脚拍手。 高声往里通报道:“贵客临门,石公子前来拜访啰……” 刘渊闻报,亲自大踏步跑出来,站在廊下招手儿佯嗔笑道:“石郎君,这是怎么说?你一向不来主动与我们联系了,还以为你早已把我们都遗忘了呢?来来来……快往里面请!” 石寒抱拳回礼,认真地打量了刘渊一眼,一边施施然拖着脚步儿走进来,一边口内高吟道: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末利,休苦劳神。似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满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取天真。不如归去唉,做个闲人。背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等他一脚踏进门,刘渊朝他礼敬地团团一揖道:“石郎君,慢待了,有罪!” 又忙令左右下人:“给石郎君——泡茶!” “刘东家,我们也是老朋友了,今天来找你,仍旧是为一桩大买卖!”石寒也懒得多废话。 他知道刘渊也是一个纯买卖人,商人重利,强者务实,说多了都无用,直接谈利益,说重点就是。 闻石寒之言,刘渊忽然身上一颤。 他倒不是怕事,他本也是胆大如斗的豪强人物。 既有石方那样的霸道胆色,但却不鲁莽。 更有深沉细腻的复杂头脑和内心,隐忍、算计、谋划、布局……样样不差! 刘渊何等机敏之人,见石寒早已自行含笑跷足稳坐。 气度雍容华贵,超然出众。 虽笑着,却有一种亲而难犯、不怒自威的风度。 短短数日之间,这石寒更见深不可测,给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早非昔日吴下阿蒙的感觉。 刘渊目光霍地一闪,提足了精神,心内猜测道:“他八成又是心思不纯地来诓我,让我随着他一起于洛阳城内干那离经叛道,悖逆不轨的作乱之事。” “石郎君,”刘渊静等石寒说完,随同入座,开口陪笑道,“我们都知道你风流倜傥、不羁世俗,正要听听您的清论雅音!” 石寒身子一仰,笑道:“刘东家,你有匡国济世之才,如今却是明珠蒙尘,被大晋宗室及权贵视如芥豆,实在伤人。而今年届知天命而一事无成,岂不可惜!” 说罢又大有深意的吟道:“冢虎深藏鹰视眼,星罗暗布待时光。凶相狼顾毒如鸠,屈尊曹魏壮心藏。挂帅能挥刀百刃,带兵可敌箭千芒。鹰视奇谋驰冢虎,待机狼顾上龙床。祭祀高平兴政变,司马自始敢称皇。三国风云成一统,奠晋功基堪芳流。——唉!” 刘渊听了,不禁一怔,讪讪说道:“石郎君,富贵于我如浮云,您又何必拿这来取笑我,让我出糗呢?” “刘东家,你真是立不中门,行不履阈,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亦不足畏也。”石寒不禁莞尔,突然打起了一个哑迷。 “石郎君,”刘渊一时没听明白石寒之意,料想不是好话,涨红了脸,矜持的一倾身诚恳道,“斗胆请教你说个明白。” 刘渊正沉吟着,石寒冷笑着揶揄道:“刘东家,你是庙堂两边的哼哈二将,空有一副好相貌,好气象,却中看不中用,华而不实,属实可惜了。” 刘渊不禁皱了皱眉,他觉得石寒取笑他为哼哈二将有失偏薄,却也一时无可驳诘。 他腾地红了脸,极严肃道:“石郎君,你不必继续激我了,有事说事!” 石寒格格一笑,说道:“刘东家,你知道吗?据悉镇守长安的河间王又遣使给司马伦送进贡来了,不如我们今晚去劫了它,又玩一票大的,你意如何?” “这一本万利的无本经营我自然乐得插入一脚,只是不知今晚我们又该如何分账?”刘渊装作极为欣喜的一口答应着。 石寒怡颜悦色,平静地说道:“我什么都不要,一切所得可皆归于你。” 世间竟有这等好事,两个人一起去做强盗抢了一大笔钱,其中有个人甘冒风险,却分文不取,无偿全给了另一个人,刘渊是打死也不会相信的。 “石郎君,莫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知你的具体目标究竟是……”刘渊心念一动,淡淡地问道。 “我只要刘东家你助我赶跑河间王司马颙的使臣李含,同时抓住张方,而且我要将抓捕的张方临时先交付你手里,”石寒一笑摆手道。 “果然,天上就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刘渊刚还绷紧的心情慢慢松弛,舒了一口气。 “刘东家听我说完,我想请你再假冒孙秀的部众,假意装作要将张方暗中献给孙秀私刑处决。然后,我再出面,伪装恰好撞见了你们带了张方去献给孙秀,然后把张方给解救出来。” “石郎君,你是一心想要算计招降张方,看来你非常看重这个人嘛。”刘渊何许人?瞬间心知肚明。 石寒极其凝重地道:“刘东家,这些话拿来明面上说,弄得人尽皆知就不妥了,我们心照不宣就好。” “是极,是极!”说至此,刘渊抬头看了石寒一眼。 石寒认真道:“对于你来说,不过就是一桩极为划算的买卖,我们各取所需罢了。” 见石寒毫无厌倦,双目炯炯正和自己一个对视。 刘渊忙又收回目光,一副你懂的表情,接着说道:“我绝不会坏你的好事,石大人,此事我定然守口如瓶,保证不再提第二次。” “很好,合作愉快!”石寒当场与刘渊击掌为誓。 石寒和刘渊谈妥了合作,立即告辞而出。 双方都各自去暗中调集人手,做好准备,只等今晚丑、寅之时,再汇合在一起,进行夜袭打劫行动。 石寒今天召集来的人手有三百多,都汇集在福禄堂酒楼,并没有急着去麻烦打扰齐王府。 至于今晚后半夜行动之后,该去哪里躲避安置,只怕还是得选择齐王府,或者淮南王府。 总之,这场夜袭,可以冠冕堂皇说为的还是破坏河间王与司马伦的联合,帮助的也都是淮南王府和齐王府……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又一场暗夜袭杀 相信对于这一点,淮南王和齐王都是能够理解的。 到了当晚丑时末,寅时初,石寒率领陈安、钟熊楚、石方等三百多人。 与刘渊父子、王弥率领的三百多人,乘着夜黑风高,在永安里外秘密汇合了。 他们尽皆身穿紧身黑色夜行衣,黑巾蒙面,一身杀人放火的强盗行头。 石寒还提前暗中安排了石冰带领50人埋伏在永安里通往赵王相国府的街道上,去拦截驱赶逃脱而出,向司马伦求救的李含。 “石郎君,你可知那李含和张方在此落脚,统共带了多少人马,我们五、六百人围攻不会有太大压力吧?”刘渊有点担心地问道。 石寒微微一哂:“刘东家大可不必担心,这次应该都远没有上次的人员多,上次他们有五百人都被我们出其不意杀得丢盔弃甲,主将都被我们俘虏,这次我们两家通力合作,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既然石郎君你这么有把握就好,”刘渊见石寒说得笃定,总算是吃了颗定心丸。 石寒在黑暗中大声下令道:“众军听令,我们黑夜偷袭,全力开火!” 说罢,当先带头领着六百多人,摸黑杀气腾腾地朝着那李含和张方下脚的大府宅冲去。 这一下子,六百多人骤然散开,团团围住了大院,也不打话,都掏出了火箭火矢,点着了,纷纷激射进入了大院之内。 深秋原本就天干物燥,一霎时,整个大院都着起火来,火苗腾得老高,熊熊燃烧。 马上就惊动了其中居住的李含和张方等近两百余人。 石寒也是阴狠,哪样对敌最有效就哪样来。 每次发动对敌,尤其是半夜围猎偷袭,更是将火攻发挥到了无以复加的极致地步。 为避火灾,一大群人从大院门中涌了出来,有的甚至都来不及穿上衣服,只穿着睡觉时的内衣服。 但却被早守候在门外的石寒和刘渊两部人马逮个正着,一阵箭雨,他们尚来不及逃出大门外,便已纷纷中箭倒毙。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马蹄声却是从大院门后面传了出来。 只闻嗖地一声,战马长嘶,踏蹄人立而起,猛地冲了出来。 石寒仰头一看,依稀辨认得出马上骑士正是李含。 石方举着一支布满狰狞尖钉的恐怖大狼棒纵马从黑暗中窜出,直接迎了上去。 口中兀自还在大吼道:“狗贼休走,吃吾一棒!” “日他娘的,又是一伙什么人啊,非得要跟咱们河间王的人马过不去?京城里的人都吃错了火药,就是见不得我们来联络当权派赵王吗?” 李含此时非常惊慌,心里暗自叹气唏嘘。 他纵马急切,全力挥打马鞭,想要尽快逃离这是非之地。 但不容他走脱,早有一个黑巾蒙面客手中挥舞狼牙棒向他猛冲了上来,兜头劈脑袭至。 他脸色一变,心中慌乱无比。 所幸这时候,他身后一群亲兵跟着从大院门口扑了出来,看到他这个主将遭遇到敌人截击,都一窝蜂地举枪朝着纵马而来的石方扑了过去。 其中一人冲出时行动速度最快,长枪直戳石方胸口。 哪知石方出手如电,不闪也不避,只抬手往胸前一磕,那长枪枪头就被狼牙棒磕歪斜了去。 毫不受阻滞,依旧如一道黑色的闪电般直窜而来,再加上迅猛的马速,势不可当。 砰的一声,就将那名敌人原地撞飞了出去。 “啊!”那名敌人发出了石破天惊的凄厉惨叫,彻底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随后重重地摔在地面烟尘里,一动不动了。 出手速度越快的,死得越早。 “可恶!” “反了天了!” “一齐上!” “杀了他!” …… 那群李含的亲兵虽然都无比震惊,但是看到自己同伴的惨死模样,内心虽有强烈的恐惧,但也是无尽的愤怒。 齐齐举枪朝石方狙击了上来,妄图以人数优势力拼。 一身铁甲的石方端坐在马背上有如一座巍峨的铁塔,面对这群呼喝着围拢过来的虾兵蟹将夷然不惧。 “哈哈哈……”石方大笑,厉声呼喝道:“真是不知死活!” “杀!” 十数个精锐敌兵,举枪朝着石方逼来,要把他擒杀。 “哎!”石方微微地叹了口气。 他举着狼牙棒左右开弓,一阵乒乒乓乓,顿时将几个扑过来的敌方长枪兵打翻在地。 有的连脑浆都打爆了出来,有的则被砸塌陷了胸膛,有的被打断了手臂。 “哈哈哈…….一群垃圾还敢来阻拦老子!”石方狂笑,满脸都是暴虐的快感。 这种手握他人生死的感觉,令他心情格外的愉快。 前面的李含被身后这群亲兵略阻住了石方几个刹那,迅速抓紧机会纵马窜进了夜晚的黑暗之中,满心庆幸地溜之大吉出去。 当然,这主要是石寒故意要放他的水,并没有打算在此次一并捉拿住他,石寒这次的目的是专门来捉拿张方。 至于为什么要放走李含,是因为此人有头脑,自己现在太势弱,降伏hold挽留不住这个人才。 除非不久以后,等司马冏当权了,他被调入洛阳,自认为站不住脚跟,去留举棋不定的时候,或许才是自己最佳招揽他的机会。 紧接着又是“唿”的一声,一个大汉全副武装,手持大枪纵马从大院门口纵马而出。 他脸色严峻冷酷,自有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凌厉气势。 石寒躲在暗处,早看清来人,认定了他正是张方。 没想到诏狱所受的重创,他都不管不顾,要强行杀条出路。 “杀!此人杀我们同僚,杀了他!”张方纵马而出,挥枪往挡路的石方一招。 又有十多个敌兵自他马股后的大院里一拥而出,十余支长枪并举,一齐朝着石方扑来。 哪知黑暗里一声号炮响,陈安、钟熊楚、石勒等人率领众军顿时一齐涌出,就将张方众人团团围困。 “杀,今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张方大吼一声,带着仅余的为数不多手下亲兵就冲向了看起来身材最瘦小的陈安。 “死!” 陈安见自己被敌人轻视,心里顿时大怒。 见几个敌兵冲上来,抬手只是一刀,锋利的长刃如同流光般划过一名敌兵的脖子。 顿时那名敌兵的脖子上血流如注,然后扑通一声,扑倒在地,化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陈安左手刀,右手枪,左右连出,又接连杀死数人于他的战马前。 “啊,该死的,先斩了他!”张方顿时一惊,继而暴怒,纵马举枪朝着陈安扑去。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机关用尽 身后跟着他的那些亲兵,更是妄图一拥而上,先杀退或者阵斩陈安于马下。 就此打开一个缺口,逃脱出去。 “杀啊!”张方和众军齐齐举枪,出奇一致地杀到。 陈安眉头一皱,一声虎吼,左右双手抡动如风,手中的七尺长刀和丈八蛇矛化为刀光枪影。 一道道如同水泼一般,杀向了最先冲过来的敌人。 噗的一声,数颗头颅,同时冲天而起。 旋即又是一刀横扫千军,再次接连数名敌人,惨叫着被斩为两段。 “天啊,这不是人!”残余的敌人大惊,满眼都是惊恐。 太凶残了! 他们原以为最弱的敌人,哪知竟是最恐怖的存在。 不幸得很,捡软柿子捏,却踢到了铁板上。 他们被陈安的杀气所慑,已经失去了战心,扭头转身要跑。 “哪里走!” 陈安又是一枪横扫而出,亟待转身的数名敌人被一齐拍翻,扑倒在地。 他的马跟本没刹住,早已疾驰冲出,前面跑得最快的两名敌兵终究没能跑得过四条腿的奔马,被他追上再度枭首。 而他们的身体依靠惯性,还在诡异的转身,或者前冲。 随着脖子腔断裂处大量的血水狂喷而出,无头的尸体,软绵绵的倒下。 砰砰砰…… 扫飞在半空中的头颅,此时也正好落下,砸在地面溅起点点血污。 几乎就在陈安大展神威的同时,另一边,钟熊楚、石勒、石方等人也是一声冷哼。 再也没有隐藏实力的必要,手中的环首刀,忽然划出了无数道刀影。 每一次挥出,必然有一名敌人惨叫着倒下去。 而刘渊父子率人一窝蜂的,从后面大院门处窜进大院里,抢救搜刮大火中的财物去了。 眼看李含已逃,自己身边的亲兵都被杀尽。 张方在诏狱所受的重创尚未痊瘉,体虚力弱。 更兼口干舌燥,咕噜一声吞了吞口水。 吓得脸色青白,仍旧妄图勒马要冲出敌人的包围去。 “吼!”催动座下聂骢,陈安露出一股凶戾的气势,举枪向张方当胸朔来。 张方跃马赶紧退避,哪知石方又从旁窜了出来,一狼牙棒正砸在他马颈上。 这一击之沉重,顿时令那马颈血肉模糊,血流如柱。 战马哪里还承受得住,一声哀鸣,侧翻倒地,将个张方也掀翻落马。 四周石寒的众护卫大军一下子包围上来,很快将个陷落绝境的张方给捉拿捆绑住了。 张方内心的惊惧可想而知,令他吓得浑身都在发抖,瑟缩成一团。 本想立即认罪求饶,哪知这会儿竟没有人来答理他。 “公子,张方被擒拿住了,我们真要把他送往中书令孙秀府上去吗?”石寒暗中指使亲兵故意询问道。 又有人故意回答道:“张林作为赵王殿下和孙秀的心腹亲信,竟然被张方这厮所杀,这是犯了天大禁忌,大王和孙秀都极为恼火,虽然明的不便说什么,但是暗地里却绝饶不了他,焉有不为张林报仇的道理,因此只叫我们来夜袭张方,活捉了,暗中将他送去给孙秀,以血肉祭酋张林墓前,就是天王老子来了,现在也解救不了他。” “我们只管执行任务,你小子问这么多干什么?这是该你问的吗?”貌似又一个领头模样的人当即喝斥道。 这是石寒故意指使手下亲兵自导自演出来的戏份,就是要误导张方以为真正要对付他,放不过他的人是司马伦和孙秀,好便于接下来后续对他的收服。 很快,刘渊父子也自院中大火里抢劫了一些财物出来。 石寒叫手下用麻袋套了张方的头,把他暂时交给了刘渊。 来不及现场清算,也顾不上客气打招呼,全体迅速撤离现场而去。 依计按原定下来的计划而行。 而另一边,当那李含脱身之后,直奔司马伦相国府前往叫冤求救和躲避灾难时,石冰率人从黑暗中冲出,阻拦于道。 一阵冲杀,将李含驱赶得在城中到入乱闯逃避。 他初来乍到京城洛阳,和当初张方一样,尚搞不太清楚京城里复杂的实际政治斗争情况。 遭受到这一番追击,亡魂冒胆,惊魂不定。 再不敢前往相国府和孙秀府去求救了,只往一些偏僻处规避躲藏,侥幸摸黑窜进了一处废弃的大园子里,彻底连人带马藏匿住了身形。 他成了惊弓之鸟,一心只求挨到天明,城门打开后,赶紧潜出城。 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潜返回长安司马颙军中去。 石寒和刘渊这边,六百多人迅速分道扬镳。 石寒带着自己的人马又拆分成了两股,由石方带了两百人直接投奔淮南王府。 他自己则带了一百多人直奔齐王府,而刘渊父子带了张方自投他们自己的地盘。 这一场夜袭至此完美收宫,完全达到了石寒不惜兴师动众的预期。 天光大亮后,石寒的三百多人马仍旧又都扮作平民,统统混出城,悉数返回白马寺山庄去了。 此时,李含已经暗中潜伏在早已被荒废的城中藩园内,躲藏容身了一晚。 天明时分,他从偏僻破败的藩园院落后牵马走出,忐忑不安地低头奔向了城门口。 藩园原来是藩岳的府邸,自藩岳被孙秀杀害后,这座园子就被搜刮一空废弃了,倒叫李含好好躲藏了一晚。 万幸,他想像中的守城兵严加盘查来往行人身份的情景并没有发生。 守城门军士连见到他牵马出城,都没有上前来询问半句,就直接放行了。 李含一阵内心大叹侥幸,慌忙不迭地急急拉马出了城门。 随即出来城门外翻身上马,纵马向西,有如脱逃龙潭虎穴,急急奔返长安去了。 当日下午,临关闭城门前,石寒又带了石方、钟雄楚,以及数十个护卫进了城。 之所以现在进城,是因为今晚还要表演一场正式收伏张方的戏码。 石寒为收复这个将才,可谓是花费了不少的心机。 他带着人马进了城,拨转马头猛加一鞭向隐商观纵横欧亚商厦急驰。 刚穿过巷边一大片苇子坑,迎面见一大队巡夜的打着灯笼远远喊道:“前头谁在骑马?下来!” 话犹未落,那群人像一阵潮水后,一个浪涌早已团团围了过来,人数竟有两、三千。 石寒众人顿时惊骇了一大跳,倘若这群人专门冲自己这二、三十人来的,只怕足够自己喝一壶的。 能不能逃脱得了身去,还是个巨大的未知数。 见这群巡城禁卫领头的身穿散骑侍郎服色,再一细看,石寒早已认出来眉目,正是昔日“金谷二十四友”其中之一的刘舆。 之所以认得这刘舆,是因为刘舆、刘琨兄弟经常与石崇等人在金谷园相聚鬼混。 石寒身为石府书僮,也多有机会与他们打照面。 刘舆刘琨兄弟原本因与孙秀有摩擦而被免官,只因为妹妹嫁给了赵王司马伦嫡长子司马荂。 而两兄弟很快被重新启用,刘舆被拜为散骑侍郎。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一十四章 配合演戏了 石寒知道他与石崇生前的交情,刚开始的时候还想去直接拜访他,以寻求他的庇护。 只因为他当时刚遭孙秀置罪贬黜,人不在府中,石寒未能见到其人,只得转投齐王司马冏去了。 石寒倒也不敢怠慢,当即下马上前来,以晚辈之礼见刘舆道:“晚辈给世叔大人请安,敢问世叔因何而夤夜巡城?” “哦,你是……恕本官眼拙,对你似曾相识,却又实在记不起来。” 刘舆见石寒身穿六品官服,小小年纪已是朝廷官员,自然也不敢轻视,抬手抚须疑惑地沉吟起来。 “世叔,不怪你记不起我,家父石崇死前,我在大公子身边充作书僮,其实我是石崇的私生子,”石寒立即道出了自己的假冒身份。 “啊呀!”刘舆一脸惊喜的模样,说道,“你是石兄的血脉儿子,私生子?太好了,没想到石兄还留有后人。” 刘舆当场拉着石寒细细打量起来,还真感觉石寒与石家的子孙面容有几分相似。 石家也是豪门世家,他们家有优良基因。 所以石寒的俊秀模样,反倒让刘舆信以为真了。 石寒遂笑道:“如假包换!当日我在金谷园,常有与世叔大人打照面的机会,只是世叔大人不曾留意过我这个下人。” “当日我与石兄号称金谷二十四友其一,平常关系是极好的,可惜啊,权臣孙秀上台,我们可不是都遭了殃!” 石寒接话道:“如今石家破灭,我却反而混出了一点名堂。” 刘舆装模作样一阵的伤感,又问道:“贤侄,你如今可要防备孙秀啊,如果让他得知你的真实身份,只怕决不肯放过你呢。” “多谢世叔好心提醒,我都记下了。” 刘舆又好心地邀请道:“你如今可有妥当的着落之处?叔父府上随时为你大开方便之门,可作为你的托庇,省得你举目无亲,还要日常防备躲避孙秀的追查清算,处境实在太难了。” 石寒不假思索地答道:“当日,我石府金谷园被孙秀遣人深夜纵火烧毁之后,我曾到叔父大人府上请求庇护,奈何当时叔父你们一家也被牵连,遭孙秀迫害,自身难保……” 刘舆接话冷笑道:“可不是吗,那孙秀小人得志,狗仗人势,一朝翻身就要清算我等,当日我也被他罢了官,要不是我们姐妹嫁给了赵王世子司马荂,只怕也未能幸免了!” “嗯,世叔躲过一劫,必后福绵泽。” “倒是贤侄,如今看你倒是混得极不错的样子,不知你是投靠到了何人麾下?”刘舆又疑惑地问道。 “因当日求见不到世叔大人你,小侄不得不去转投齐王殿下,就此投入了齐王殿下麾下,”石寒微微摇头道。 “啊哟,甚为可惜,要是当日你我当场相见,我必要引荐你加入赵王殿下麾下。” “如今托齐王殿下的福,暂得稍宁,人生也有了点小起色,当然远不能与世叔大人您相提并论。” 刘舆忙哈哈大笑道:“贤侄啊,看你平安无恙,我也总算放心了!” “叔父大人,等您哪日得闲时,小侄定当前来拜访叨扰,现在就不耽误您的巡城当值了,我们也该先走了。”石寒忙要告辞道。 刘舆笑道:“此处当街,晚上又宵禁甚严,确实不是说话之处,那我们就改日……” “我就不明白大晚上为何还要巡防如此之严?”石寒佯装不解地问道。 “贤侄,你有所不知,昨晚又出了大事,”刘舆一阵摇头苦笑道。 石寒又替刘舆抱不平道:“我不理解的是,为何定要叫叔父大人您都亲自服其劳,这大晚上还不让您安然休息?” “因为,早有意愿归附于赵王殿下的河间王,两次派遣人马来京城联络赵王殿下,都被人夜间偷袭剪除了,赵王和孙秀十分生气,所以就叫中央禁军加强夜间巡查,以提高京城治安!” 石寒摇头笑问:“原来如此,我晚上出门办事倒是要小心一些为妙,今晚要不是碰到叔父大人你,而是换了另一个人,我恐怕都难以脱身开去。” “确实如此啊,如今京城不太平,你万事小心!”刘舆最后叮嘱道。 “多谢世叔大人关心,我省得。” “如你实在遇到麻烦,可报上叔父我名号,叔父一定会为你全力奔走相救。” 石寒辞别刘舆,一行人马上拐进了和刘渊约定的小巷子。 远远就瞧见十七、八个人打着灯笼,架着一个被麻袋套了头的人。 这些人见他们过来,犹豫了一下,便拐进小巷向东去了。 “公子,人来了,我们一齐冲过去?”石方立即靠近过来询问道。 “石方,你带二十个人从北面绕过去堵住那头,我们从这边正面出击,前后两头夹击,看他狗日的还能跑到哪儿去!”石寒低声吩咐了一句。 钟熊楚早已经转脸大喝一声:“前面什么人?站住!” 那伙人慌乱着走得更快了,而石方答应一声,带上一队人马,自顾去了。 那伙人听得马蹄声急,赶忙拔腿飞奔,刚刚来到巷口,石方率领二十余人恰好及时堵到,横马拦住去路。 石方不由分说,朝前头一个人兜头就是一马鞭子,口里喝骂道:“畜生!聋啦?” 石寒随后率众赶到,闪眼瞧时,心中不禁暗叫一声:“好得很,刘渊将人总算给我送过来了!” 那被麻绳绑得结结实实、口里塞着抹布、还被麻袋套住了头的自然是张方。 为头的不知是刘渊的哪个手下,都是一色的京兆尹衙役服色,腰间插着环首刀。 见前头的人被石方一鞭子抽得血流满面,为首的大胡子匈奴人顿时大怒。 正要发作,却听石寒骑在马上冷冷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绑了人哪里去?” 匈奴大胡子明知是由刘渊授计来配合演戏的,而自己的人还是被对方打得这么严重,他心中早有不满。 但还是急趋上前道:“在下孙秀大人手下张乌,奉了大人之命夜间巡防,正抓捕了犯禁之人,要送去大人府上发落……” “你们是巡防之人?巧了,我们也是夜间巡防队,”石寒冷笑一声问道,“有夜间巡防执照吗?” 匈奴大个子忙道:“我们是赵王殿下和孙秀大人亲信,奉谕办差,我们需要什么执照?” “你们好大的胆子,莫非连我张乌都要盘查和为难?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耽误了大人们的大事,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一十五章 “解救”张方而返 这个匈奴大个子严正威胁道:“信不信我明天就叫孙中书令将你们严加查办,直接打入死牢!” 石寒显得头头是道,义正严辞:“没有洛阳令,或者中央禁军‘前后左右四军’将军府执照,就是犯夜!” 石方煞有介事地大声当头喝道:“弟兄们,拿下!” “是——”几十个人齐声答应了,咣哐掣刀而出,呼啦一声四散而开,包围了过去,便欲要动手。 “尔等敢尔,你们可知道我们抓捕的是何人?”那匈奴大胡子装腔作势,拿出威严来,大声喝斥。 钟熊楚也叱咤道:“谁知你是不是夜贼,冒充官方人员,正打劫绑架了朝廷重要人物?” 匈奴人高声申辩道:“这是中书令孙秀亲自点名要的重大人犯,曾杀害了门下通事令史张林,孙秀要拿了他去活祭已故的张林在天之灵。” 石寒断喝一声:“我们正是奉谕行事,谁听信你胡言乱语!把人留下,我们放你们走!” 匈奴大胡子“刷”地抽出腰刀,恶狠狠地道:“那就休怪本将无礼——” 正在双方对峙之间,石方策马早从身后冲了过来,还没等高大的大胡子匈奴大汉反应过来,便觉膀子电击般一麻。 早已被石方从马背上鹰扑而下,一记泰山压顶,拉扯他半边膀子,摘脱了臼。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挟持了敌将,擒贼先擒王。 石方左手反拧住他的手臂,右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厉声喝问:“还敢对我们公子无礼么?” 其余几个护卫抢前一步,推开架住张方的人,一把将张方拉了过来。 匈奴大胡子被解除了武装,嘴里却依旧强硬,梗着脖子叫嚣道:“你们若真不怕得罪赵王殿下和孙秀,背上官司,有种就杀了老子!” 石方快被气笑了,大声道:“老子杀的人还少吗,再添你一个也不嫌多。” 石冰上前一把揪住这个匈奴大胡子前胸,笑道:“天太热,拿你祛祛火气!” 他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把匕首,就要往对方胸膛上扎去。 “兄弟!”石寒已夺得张方,双方本就是演戏,目的业已达到,无心把事情弄巧成拙,忙阻止道,“别和他计较了,放了他们!” 匈奴大胡子知道他们不会无故杀人,惹起两家矛盾,索性放泼:“你们又是哪座大庙里的菩萨,竟依仗比正权势熏天的孙中书令还大?” “你……”石冰被他激怒,正要一匕首插下去。 “兄弟,放了他罢,”石寒“哼”了一声,立时拉住石冰,阻止住。 “公子,我们何必放纵他,杀了也就杀了!”石冰满腹不甘心。 “今儿给他们点教训,好教他们知道,洛阳城还轮不到拿姓孙的名号来吓唬咱们,我们走!”将头一摆,当先便押着张方扬长而去。 石寒一行人急拐进了一条小巷,很快又出来巷子,终于进了齐王府方才站住。 石寒亲自下马来给张方松了绑,笑着伸手摘了他头上的麻袋套。 看他嘴里还被塞住了,又给他掏出来了嘴里黑乎乎的烂抹布。 这才主动打招呼道:“张将军,没想到今晚一出门,就撞到了你被孙秀的人马捉拿住了,还真是撞得巧,让你受委屈了。” 张方牙眦欲裂,一脸要吃人的模样:“又是你……” “是啊,又是我!”石寒一点也不意外的满脸笑容可掬。 “上次你们夜袭驿馆,逮住我,把我送到齐王府,进行裁脏嫁祸,故意叫我误伤了张林的性命……” “好了,张将军,我也是久慕你的大名和才能,对你心心念念,却苦于没有机会和你倾心结交,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虽是下作了些,但希望你能冰释前嫌,谅解我!” “好你个奸诡小人,屈死我了,偏要与我过不去是吧?” “张将军,我对你并无恶意,所谓英雄惜英雄,我只想找个结纳你的机会而已。” “呸呸呸……什么破抹布,让我嘴巴臭死了!”张方为之气结,只得指桑骂槐。 石寒却调侃道:“不过呢,这一次替你擦干净了嘴,十年不用漱口……” “好个奸邪小人,遂你所愿了,看我出糗。”张方长长透了一口气,跺脚埋怨道。 石寒摊手耸肩无奈道:“勿怪,让你多受委屈,今后我一定竭力补偿。” “谁用你补偿?给我整狼狈的,你赶紧把我放了!” “原本要早替你松缚,取出脏抹布,我并没有作弄你的心思,但当时若是你一嗓子当场唤出来,岂不麻大烦了,京城还是赵王和孙秀的天下,谁又真敢明目张胆撄其锋呢?”石寒说毕哈哈大笑。 张方欲哭无泪地哀求道:“你还是放过我吧。” “别,跟我们走,回齐王府我的客房,”石寒兴致颇高的道,“咱们几个整上酒席,吃个痛快!” 石寒不敢惊动齐王父子,悄悄带了张方、陈安、石方、石勒等众人径自返回自己在齐王府的固定下榻处。 看石寒到来,毓秀儿带了丫鬟赶紧接着,随着石寒一声吩咐,她们马上自去准备张罗酒肉。 “张将军,你还真是走霉运啊,原以为你从诏狱被释放以后,总算是脱离了苦海,”待几人分宾主坐定之后,石方操着大嗓门马上嚷嚷开了。 “唉,我也是时运不济。”张方摇头苦笑。 石寒开解道:“非也,而是这奸臣孙秀太没有人情常理了,居然如此阴毒,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释你之罪了,背地里却还是仍要置你于死地,真是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小人诡诈反复心机,令人防不胜防啊。” 石方又大声道:“君子知命,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张方听了目光霍地一跳,半晌方舒了一口气,淡淡的惨然一笑,说道:“如今还想做这穷途末路的独善之人,只怕都不可能了,退路都断了啊。” “张将军,不知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石寒听他叹息,不禁灿然一笑问道。 张方摇头讪讪道:“我想暗中潜出洛阳,尽快逃回长安去,向我的顶头上司河间王殿下请罪,并倾诉明情由。” “不可,不可!”石方从坐墩上一跳而起,向着张方连连摆手大叫。 他一惊一乍的,把一旁漫不经心的陈安、石勒和石冰等几人都吓了一跳。 石寒气定神闲,不紧不慢地劝诫道:“张将军,你万不可再回见河间王殿下,包不准河间王那左右摇摆的墙头草,为了讨好取悦赵王和孙秀,又要把你抓住了重新遣返洛阳。” 石方大摇其头,急张方之所急,说话也是炸雷一样震山响:“到时候你到哪里说理去,拿石头打天吗?” “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张方神色一黯,说罢抚膝慨然叹息一声。 石方一撩前摆,端端正正坐了,又微笑着说道:“人家要视你如寇仇,你又何必还去投奔人家?” “张将军,先暂时避一避嘛,留待有用之身将来建功立业,”石寒也跟着漫不经心地劝道。 陈安也不失时机的劝道:“俗话说得好,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张方的心猛地一沉,心灰意赖地无奈叹息:“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就算是避又能避到哪里去?” 石寒平静地说道:“张将军,大可不必气馁,现如今的朝廷,王命已经很难出京城,各地蕃王、封疆大吏都虎视眈眈盯着朝廷枢机高位,甚至帝位,拒不奉令者多,你且暗中避一避,只要不太过暴露了,它就要拿你莫可奈何。” “有理!”张方抬头望向石寒,眸子里重新焕发神采。 “要是你不嫌弃,就先到我那里安顿下来,我们庄园在城外西二十里处。” 张方仍旧对石寒充满逆反心理:“唉,你是始终不肯放过我,一心在算计我。我怎么就无缘无故躺枪,给摊上你这么个祸害呢?”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一十六章 技不如人 “因为我惜你是英雄,我们合当在这乱世风云际会。” “好吧,不知你能如何庇护我?” “不久之后,我很快就要远离京城是非之地,前去出任荏平县令,从此天高皇帝远,我先关照将军你下来还是可以的。” 石寒最后轻吁口气补充道:“只是前期我们还需要猥琐发育,要多委屈你了。“ 正相见恨晚,双方叙谈之间,见毓秀儿两女已将席面置办好,酒肉也都送了上来。 石寒便道:“张将军,来来来,我们一同入席,你也别心存顾虑,咱们先吃好喝好。” 见张方一迭连声答应下来,石寒引众人方才入座。 “张将军,对,你就直接来助我们家公子,我们从此都是兄弟,”石方粗豪的大嗓门,猛地又一个惊乍。 石冰也附和道:“虽然我们公子现在官不大,让你稍嫌埋没,但这一切都只是暂时的,不久的将来定会带领我们一起打天下,一飞冲天而起。” 说话间毓秀儿带着丫鬟在座席间穿梭,为大家将酒斟了。 “石县令,这是您的真心话?你当真肯收留我用作心腹?”张方目光幽幽地问道。 “某久闻张将军你大名如雷贯耳,只恨始终缘铿一面,今让你我在此际会,我们当齐心戮力,共同进取天下,”石寒举起酒觥,向张方敬酒示意。 “难得石县令志存高远,雄才大略,乃天地间少见之英豪,有幸遇见你,我还有什么可说呢,”张方身子一仰,感情慷慨真挚地说道。 “然我出身寒微,又资历浅薄,起点太低,让将军你跟着我,尚要忍受寒瘆……” “石县令,你前后数次为我奔走,我欠着你几番活命的天大恩情,能不以死报之?” 石寒自顾自地摇摇头,很诚恳道:“将军太委屈了,多受我所累,唉,真是汗颜啊!” “石县令,承蒙不弃,我张方唯愿从此以后能追随您左右,为你执鞭登镫,效犬马之劳。”张方发自内心地心悦诚服。 石寒花费了不小的功夫,至此时,终于如愿以偿地收复了张方这个武将人才,心里大喜过望。 张方乃河间国人,出身寒微已极,毫无门第,然有勇力、有才能。 他骁勇难敌,但为人残暴,也不喜欢约束军纪,所以弱点和短板也很明显。 当晚,众人饮至夜阑人静方才席散。 次日,天不亮,只等城门一开,石寒众人带上了张方匆匆返回白马寺庄园。 张方以新成员身份抵达白马寺庄园,万没想到石寒抓紧练兵抓得如此严苛。 天不亮,近千人已经在演武场上集体跑操,挥汗如雨,并喊着嘹亮的威武军号。 这让他一下子就对石寒的印象骤然大加改观,如此治军的决心,便可窥知石寒其志非小,不是等闲之辈。 正如石寒所说,要带领大家一起打天下,奔个最远大的前程,这让张方彻底信服了。 石寒为表达自己对张方的器重,待他如同亲兄弟,衣食住行皆亲自为他安排。 都和石寒自己几乎如出一辙,同一个规格,比对石方、石冰等最开始的众兄弟都好。 等石寒安排好张方,再回演武场准备敦促大家一起操练时,正看到今日石超、石熙已然都在随队一起正规训练。 钟熊楚回头一看,见到石方正好下场来了。 便兴致勃勃地对石超、石熙兄弟道:“高手来了!两位石兄弟,何妨下场与我们这位方大总管玩玩儿?” 石方抬眼一瞥石超、石熙哥俩,立即拱手作揖,难得的和煦道:“两位石公子,石方这厢有礼了。” “嗯,你正是我们叔父在世时,金谷园府邸上的大总管石方,我们都认得你哩。”石熙一眼认出了石方,马上答腔打招呼。 石超也马上接话,率先跃跃欲试的邀战:“大总管,我们叔父在日,我们便早闻你身手不凡,只是一直苦于无缘与你切磋对决,今日合着机会正好,不知你可否愿意赐教呢?” 石方扎了扎头上的发髻,也不脱刚从外面回来所着的外头衣裳,对石超一拱手道:“我也早闻你是石家的千里驹,好儿男,一身是胆,英武非凡,尤其有一副好身手,我老早见猎心喜,正巧隔日不如撞日,就请你赐招儿罢。” 说罢腿一蹲,缓缓起了势。 石超将手向石方一摆,说道:“那区区不才,就跟大总管讨教了!” 他仗着年轻,身手灵活,首先冲了上去,憋着劲发了一招庖丁解牛,单掌直切而进。 石方为免阴沟里翻船,还没试出对方底细之前,不敢托大,全神凝重地全力推出一掌。 顿时双方手掌相抵,短兵相接,作出了第一次试探。 石超便觉一股极大的推力直贯掌心,踉跄后退几步才站稳,心下大骇,瞪眼盯着石方。 石方胜在正值人生巅峰的三十余岁壮年,身躯极其雄壮,力大无穷。 而石超相较就年轻单薄了太多,尤其他身材不算特别出格高大,身高顶多不超过一米八0,弱冠之年,身体也还没彻底成长成熟壮实。 他的力量比较钟熊楚来说,都相差太远了。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石方一下子就试探出石超亏在年少力弱,远远不是自己的对手,不过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恰好这时候,石寒也来到了演武场中,比武力他自然是下不了场,不过看热闹他多半有份。 他来到了挺立在场中动也不动的陈安左手边,冷冷地看着场中。 石寒心中暗道:“我这里所有人中就数陈安武力最强,可是这西晋战力榜的标杆,相当吕布在三国战力榜上的绝对第一人地位,其次是石方,再是略略输了小半筹的钟熊楚,不知石超这小子能在石方手底下过多少招。” 其实陈安、钟熊楚他们都是通过与石方对战,以石方武力值作为参照,从而分出来个高下之分的。 石超并不服输,一触即分,乍合乍分之下,他再次挥舞一双大拳头逼了上来。 石方视有如无,挥动双手,有如一个水泼不进的无敌风火轮,竟是让石超再靠近不了。 石超回过神来,知道正面无法突破,仗着自己身子轻灵,行动敏捷,突然一下转身,又扑到了石方背后来。 刚好石方预备转身,哪知石超反应实在太快了,早已经整个人跳到他的后背,双手肘死死环绕住了他的脖子。 石超身体趴到了石方的后背上,猛地向后一拉说道:“大总管,摔个仰面朝天……” 哪知一语未终,石方竟然顺势来了个后背靠,狠狠将背在背后的石超重重地一把墩在地面上。 石方这一下怼地的铁山靠势大力沉,让当了人家后背肉垫子的石超顿时就吃不消。 感觉胸腔里五脏六腑都几乎要移位,胸口一窒,差点一口气接不上来,要翻白眼了。 胸腔几乎快要塌陷了的石超不敢再继续粘着石方后背上,立即撒了手,一心想要甩手脱身为妙。 哪知石方紧接一个翻转身跳跃而起,石超竟已被他上身的大幅度迅猛力量,顺势凭空贯摔出七、八尺远。 幸而是肩头着地,未曾受伤。 石超尚未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摔出来的,只得坐起来骂道:“奶奶个熊,这是怎么弄的?”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一十七章 该来的终究来了 也顾不得弄明白是怎样摔的,红着眼大吼一声又扑了上来。 见石超杀红了眼,蛮横无理,石方他本来也是蛮横霸道的老祖宗,抬起一脚迎面朝对方胸腹蹬了过去。 砰的一声巨响,早又把石超一脚踢飞出去两丈开外。 这一次跌得更重,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石熙一怔之下,见哥哥吃了大亏,下意识地欠身扑向了石方。 哪成想被石方双掌朝他猛地一推,便把他从身前推了出去,直接跌了个仰面朝天。 石寒反应快,向后跳了一步,向石方大喊道:“方大总管,点到为止,勿要伤了自家兄弟。” 这时候不远处,石超也一个翻身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 又不亢不卑地向石方一拱手道:“惭愧,领教了!” 石方不答,闭着眼慢慢收了势,转头对石寒笑道:“让公子担心了,在下不恭得很。” 石寒见他轻易接连打倒了石超、石熙兄弟,也知道这两兄弟还欠了太多火候,距离石方的实力还有些远。 “技不如人,愿赌服输,正常得很,方大总管不必介怀,”石寒无言一笑,只得向石方拱手道。 比试的这段小插曲完结后,今天的全军操练继续全力开展。 下午,则来了一大群不速之客,正是孙秀派遣而来的东平王司马楙、尚书令满奋、光禄大夫刘颂、御史刘机、牙门赵奉、司马督护伏胤,共率一幢五百骑兵,三千甲士,前来白马庄园兴师问罪。 见此阵仗,石寒瞬间明白,这下自己也是真正开始被孙秀给彻底盯上了,孙秀派遣了中央禁军和朝廷要员来对他进行传讯调查和问话审讯。 如此大的阵仗,足见他所掌握自己的内幕线索和证据,以及对自己的重视程度,可见于一斑。 司马楙和赵奉令三千甲士将白马寺庄园围住了,而伏胤所率五百骑兵则看住了庄园正大门。 待这些朝廷大员率领亲卫甲士鱼贯而入庄中时,石寒顿时有种大事不妙,祸不单行之感。 不过他也不会坐以待毙,赶紧暗中令所有人都立即暂停了练兵。 又令陈安、石方、石勒和石冰带领自己手底下的这近千余人,暗中隐伏于庄园各营房中和隐秘处,秘密集结,组织武装,准备严阵以待,进行抵御。 真到了动手之时,自己也不会束手待毙,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平时严格训练的成效在此时就立即充分体现得淋漓尽致,得到了石寒的命令,陈安、石方、石勒和石冰等率领近千人马上迅速行动,全副武装,快如闪电。 而且令行禁止,悄无声息,埋伏在庄园暗中待命已定,只等石寒号令。 这军事素质,这执行力,这阵仗,早有了天下精锐强军的气象。 “奶奶的,大军果然还是要舍得操练,不怕他们吃苦,就怕彻底松懈,一旦到了这种关键时刻,众军苦操的效果就立马体现出来了,手中有兵,遇事不慌。” 石方看着这支精兵强将的队伍,兴奋激动地暗自感慨:“我为何心里一点都不胆怯,一点也不怕了他们这些朝廷中央禁军呢?” “看来我们这一千来人真的就未必怕了他三千五百多人,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啊。” 他是越来越佩服石寒的先见和远见之明,任何事业的成功看来都不是一蹴而就,轻易随随便便成功的,都属于早有规划和准备的人,这让他对石寒也更加服贴。 同时觉得自己跟对了人,这一向以来很合自己凶暴的行事脾胃和风格,得以恣肆纵意酣畅。 从没有感觉人生这么纵情痛快,这么爽过,也觉越来越有奔头。 另一边,在没有直接动手开战之前,石寒在自己的地盘上自然不到迫不得已也不会主动跟这些朝廷大员和中央禁军动手。 一旦明目张胆地翻了脸就没有任何回旋余地了,石寒自然也不愿这么傻。 他做的那些跟孙秀及中央禁军作对的事情,可都是背后暗中动手进行,让别人拿不到把柄。 至少无法明面上拿法律来站住脚,光明正大地逮捕他,容易被舆论痛批为冤假错案。 唯有同样用暗袭手段,都用暗中袭杀手段,石寒远不如淮南王的目标大,也不如孙秀的中央禁军目标大,自然他夷然不惧,能更好使用各种手段。 尤其明面上,让别人无法说破,他还是人们眼中的安分守己的朝廷官员,三观正的好好先生,五好分子。 石寒以礼相待,在庄园客厅里迎接招待司马楙、满奋、刘颂、刘机、赵奉、伏胤这些朝廷官员。 他自己坐在主位上,叫下人们送上来香茗。 石寒首先恭敬行礼道:“难得东平王殿下和各位朝中要员们来到下官寒舍之中,真是蓬荜生辉,令我受宠若惊,招待不周,还望各位海涵。” 赵奉高声喝道:“石牧官,我们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就实话实说吧,我们正是奉了朝廷之命前来调查你!” 石寒静静地坐着,身后贴身站立着钟熊楚。 他黑得深不见底的瞳仁里有一种不怒而威的光亮,震慑得众人不敢稍有轻薄和不恭。 他僵立了片刻,无可奈何地笑道:“我是齐王殿下手下的六品牧官,一向遵纪守法,恪尽职守,不知我又究竟犯了何事?真是莫名其妙。” “以至于让东平王殿下和列卿们如此劳师动众,实在是辛苦了各位,此皆乃我之罪过也!” “石牧官,”司马楙终于开口了,“你还是自己都老实交代了吧,为何到了现在还要强词夺理,故作狡辩呢?我们大家双方都心知肚明,又何必嘞?” “东平王殿下,”石寒一阵苦笑摇头说道,“我实在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究竟又错在了哪里?” 司马楙不禁一笑:“石寒,你还真是死鸭子嘴硬,那本王问你,你是石崇的私生子,是也不是?” “然也,我手底下人们人尽皆知,”石寒耸耸肩,“我无意否认殿下的话。” 他话锋一转,辩解道:“但是,我本就没有入他石崇家的宗祠祖籍,也并不算真正的他石家人。” “与他虽有父子血脉之实,然而并没有父子之名,不在他家三族之内,完全不必受诛连。” 石寒双目一凝,不怒而威,凛然不可侵犯:“这早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尤其齐王殿下,早对我知根知底,诸位大人为何现在又要强拿出此来说事……” “因为你犯的那些事,你暗中勾结淮南王,专门和朝廷作对。”不等石寒说完,伏胤便冷冷地顶了一句。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一十八章 约谈审讯 “近段时间京城动乱都是淮南王一手暗中导演造成的,你就是个为虎作伥的大帮凶,是吗?” 这个伏胤为人阴狠,最后一声“是吗”,陡地音量提高八度,震得整个横梁屋顶嗡嗡作响。 “滑天下之大稽,你们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石寒佯装吓了一大跳,惊慌失措,语无伦次地摆手答道。 经过一霎间的怯懦,他又强硬起来:“我是齐王殿下的人,不知列卿认为我与淮南王暗中勾结究竟是何依据?” “这倒奇了,”司马楙顾盼跟随他同来的众臣。 “我现在就问你,石寒,当初朝廷判处石崇被夷灭三族时,为何刚拘捕处决石崇当天,那天晚间金谷园就失了大火遭焚?” 奋满赶紧附和道:“对,这就是你个狡诈小子的预谋,你挑唆殷浑叛变,浑水摸鱼,渔翁得利,提前转移了所有财产,然后一把大火再焚烧了整个金谷园,并且你贼喊捉贼,完全掩盖自己的罪行。” 赵奉咄咄逼问:“你敢说你完全不知情?金谷园中数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银财宝都去哪里,你会不知道?” 御使刘机受孙秀指使前来清查弹骇石寒,就更加不客气的直接指谪:“你知不知道金谷园所有财产都是要籍没充公,收归朝廷的,这事你怎么能低赖得掉?” “确实如此,”尚书令满奋也连声附和着。 这众人连番上阵向石寒轰炸,步步紧逼,妄图施压迫使石寒松口承认罪行。 御史刘机又道:“石崇之前在荆州刺史任上,让手下军队扮作强盗,到处抢劫来的财富,都是非法所得,原本朝廷就要清算,这是不容许任何人无故侵吞,据为己有的。” “各位上官,是吗?那当时金谷园失火时,朝廷为何不严加追查,果断地最快找出事发真相?”石寒却依旧镇定自如,淡淡道。 “哈哈哈……”司马督护伏胤突然纵声大笑,指着石寒,“你还真是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石寒无赖的笑笑:“而现如今早已事过境迁,一切调查线索也都断了,你们又旧事重提,欲强加罪名给我?” “你知道为什么孙中书没有及时遣人来调查此案吗?”牙门赵奉又据实说道。 石寒装作愤愤道:“这根本明显是孙秀一言堂啊!难道真以为我是软柿子,好捏拿……” 赵奉继续补充道:“一是刚刚废掉专权的妖后贾南风,朝堂局面不稳,二是才收捕处决了石崇、潘岳等罪臣,还有一大堆善后事宜,三是淮南王司马允不尊奉朝廷号令,一意孤行要与朝廷作对,正是他彻底与朝廷决裂的时候。” “对,正因为当时正值多事之秋,赵王殿下和孙中书根本分身乏术,来不及理会你这茬。”光禄大夫刘颂手抚下额短须,严正地点头补充道。 奋满张眼怒瞪石寒:“这一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都是你的诡计,你洗劫了整个金谷园,并将其中一切财物进行转移,据为己有。” 司马楙又立即补充:“然后纵火焚烧了一切罪证线索,进行瞒天过海,欲盖弥彰!” …… 众朝廷大员和中央禁军统领你一言我一语地纷纷指责石寒,似乎想要逼迫石寒亲口承认金谷园失火案的主谋身份。 石寒现在这个躯体的原主人只是一个石府书僮,当时正值石崇被孙秀逮捕杀害,石寒借尸还魂后,联合大总管石方等设计焚烧金谷园。 之后又假冒石崇私生子,以金钱贿赂结好齐王司马冏,投效在其门下做了个牧官,开始步入仕途,迅速发迹,开启开挂人生。 石寒看了以司马楙为首的众朝廷大员一眼,耸肩摇头道:“我没有那个实力和荣幸,要真是我洗劫了整个金谷园,还将消息封锁如此严密,那我都要真正为自己感到自豪和骄傲才是……” “石寒,你还要狡辩?”司马楙又慢条斯理笑道。 “正是在金谷园失火之后,你大肆贿赂齐王,以此为晋身之礼投入并托庇到他的麾下,突然在一夜之间崛起,从此小小年纪开始混迹于官场之上?” “你说你有如此重金都是从哪里来的?原本你只是石崇金谷园中的一名小厮,石崇大公子身边的一名书僮,怎么就突然一朝之间翻身作主了呢?” 伏胤小人嘴脸,又咄咄逼人地质问道:“金谷园失火时你就在园中,正是当事人,当时究竟具体真相又如何?” “如此种种,你都据实交代清楚。” 牙门赵奉严重警告和威胁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要逼我们当场翻脸,指挥中央禁军将你当场抓捕,现在就查抄你整个白马寺庄园!” “真是岂有此理,尔等敢尔?”仿佛遭到重重一击,静静站立在石寒身后的钟熊楚身子猛地仄了一下。 他原本出身雍州北地,受齐万年造反作乱之苦,被沦为逃荒乞丐,平生受官兵压迫甚苦,最是恨透了这些欺压盘剥老百姓的狗官。 所谓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 梳还有遗,篦则无遗矣。 养兵如养贼,老百姓苦贼更苦兵,苛政猛如虎。 所以钟熊楚当场差点就要暴走发作,直接暴起击杀这些在场官员,哪管你是什么人,只知你们就是群衣冠禽兽。 但却被石寒回头一个凌厉的眼神,又抬手拉了一把,他这才噤若寒蝉,满面仇恨凶狠地咬牙切齿忍耐了下来。 石寒脸色变得雪一样苍白,大声申诉道:“列卿这是要强扣给我这顶重罪的大帽子了?如若你们确实不相信我的清白,那么我请你们直接清查我这座庄园,只要能搜查出来了大量的来历不明财产……我便甘愿承认自己的罪责,悉听各位上官的处置。” “不过——” 他的脸上又泛出血色来:“我提醒各位,要是既没有搜查到财物,又没有找到我的脏证罪证,我想请你们向我陪礼道歉,并还我清白!” 石寒话未说完,伏胤“啪”地一声拍案而起,下了座位,橐橐走了几步。 此人官职最小,却最是故作官威,跳得最欢,颐指气使。 他指着石寒说道:“小子,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你犯下的那些龌龊事你以为你还真能瞒得住?实话告诉你,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赵奉也颐指气使道。 “你早就被朝廷,被孙中书盯上了。”奋满又道。 “自从你有与淮南王暗中勾结起,我们就一直在暗中严密关注和观察,并一手掌握了你的所有罪证。” “这段时间以来的京城动乱,正是与你密切分割不开干系——来人!”伏胤最后一声大喊。 “在!”跟随在众官员身后,守候在大厅门外的一干中央禁军侍卫早就等得不耐烦,听到伏胤的招呼,炸雷般齐声应道。 “锁拿了姓石的小子,押他回诏狱进行审讯,”伏胤转身背对石寒,面向大厅门口的众侍卫冷冷吩咐道。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一十九章 被彻底逼反了 “敢尔?谁要敢动一下我们家公子试试,老子立刻宰了他!” 一声石破天惊的爆吼,钟熊楚有如猛虎下山跳了出来,伸展开大手大脚,三拳两腿打倒了一干想要拥上来锁拿石寒,却平时缺少训练的中央禁军侍卫。 “谁他妈敢动我们公子,老子先要他死!”又是一声虎啸般的大喝。 石方凶神恶煞地跳了出来,身后带领着一群凶悍嗜血,一看就不好招惹的悍卒,顿时堵住了大厅门口。 “老子现在就要来个瓮中捉鳖,将你们一网打尽,先都屠戮殆尽再说。” 石方举起手中狰狞的狼牙棒,跳进了厅中,就欲朝着就近的牙门赵奉当头砸下:“狗日的,别人拿你们当人模狗样的,老子可不贯着你!” 赵奉遇到这个凶人,都忘了拔出腰间的佩剑御敌,痴痴呆呆地怔愣当场,早已吓懵了,只以为束手待毙,闭目等死。 “石方,住手!”一场唇枪舌剑结束了,石寒仍按捺着自己愤慨的心情,不住用眼睃着石方,及时又装模作样地叫止住了他。 “毕竟他们都是朝廷要员,奉上谕派遣来的钦差,我们也不能做得太绝了,能不当场撕破脸皮,就不要撕破脸皮吧。” 石方只得奉命重又放下了高举起来的狼牙棒,仍旧一脸愤愤不平,余恨不消地才放过了赵奉一命。 正气氛尴尬沉重,有点无可如何,突然屋外一阵骚乱,各种叫嚷呼喝,打斗哭喊声四起。 “公子,不好了!”这时候外头突然一个石寒的护卫亲兵跑进来报告道。 “我们的人和各位长官带来的朝廷中央禁军突然激化了矛盾,现在双方互相打起来了。” 末了,这名亲兵还装模作样,欲哭无泪地紧张请示道:“眼见冲突流血事件已经不可避免,公子,现在我们该要怎么办啊?” “怎么办?凉拌!”石寒咬牙切齿地一声怒喝。 “这些朝廷中央禁军也太不像话了,简直有如乱兵和贼匪,莫非还真想要洗劫了我的庄园不成?” 钟楚雄激愤地嗷嗷叫道:“公子,事至急啊,这些官兵甚于贼匪,我们总不可以坐以待毙!” 石方恶狠狠地斜乜了在场的朝廷众官员一眼,那小眼神就像狼外婆一样,说道:“请公子立即果断下令,擒贼先擒王,逮捕众官,拿他们号令带来的中央禁军,平息这场兵乱。” “我们仍可操控主动权,将流血冲突的损伤减免最小。”钟楚雄道。 石方不甘示弱:“公子,当机立断啊,不要错失战机,在我们的地盘上,我们损伤不起!” 还不等石寒说话,石方、钟熊楚就已经动起手来了。 在石方和钟熊楚的带领下,数十个女兵一拥而上,瞬间刀剑加身,把大厅中司马楙、满奋等人尽皆擒拿控制住了。 这些大老爷要么是文官,要么出身豪门世族,身手稀松,武力平平,就没有一个能干仗的。 要不是仗着官威和带来的三千五百中央禁军,真是连狗屎都不如。 今天在此处发生的这些事,石方和钟熊楚都心里雪亮,只怕自今日与朝廷,与赵王司马伦和孙秀决裂之后,石寒带领大家再也不容易在京城洛阳城里混迹了。 然而现在任他们欺负到头上,当场锁拿石寒,那更不能容忍! 尽管心里明白,石寒和钟熊楚二人却也不得不当场直接翻脸,反了。 石寒是没办法,虽然他没有直接下令,但也知道此时自己势危。 真要傻傻地直接任凭拘拿,被抓到了诏狱,想想在其中看到的那些人犯经历的地狱般惨状,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到了其中,那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生不如死的痛苦,恐怕任何人都忍受不了。 所以他任凭石、钟两人做主,强做了这出头椽子。 石寒佯装唉声叹气,一副惆怅迂腐的神情:“唉,你们恁大胆,从此我们彻底得罪了朝廷,得罪了赵王和孙秀,今后可如何是好?甭想要在京城混了!” “公子,我们哪还管得了那许多,当下你就已经身处危局之中了,都没有以后了,还去顾虑什么以后?” 石方声色俱厉道:“您是见识过诏狱中那情形的,入了诏狱哪还有人能活着出来的?” “对,这朝廷他娘的稀碎如同狗屎一样,有什么可惧怕的,我们今天就彻底反了它又如何?” 钟熊楚也嚷嚷着附和道:“那淮南王还不是只有六、七百余人马,司马伦和孙秀都不敢轻易动他,我们还有近千人呢!比淮南王实力还要强那么一丢丢,怕他怎的?” 石方也是不嫌事大,一身反骨,充满凶残霸道和暴力,唯恐天下不乱:“对,何况我们背后还有齐王殿下撑腰呢,就和他死磕到底,彻底反了。” 石寒继续演戏,装作和善不忍的模样:“你们……你们这是要彻底陷我于背叛朝廷和不义之中……” “石牧官,我知你良心未泯,你万不可放纵你的手下们叛乱,与整个朝廷作对啊。” 司马楙见石寒优柔寡断,迟疑不决,赶紧抓住时机,假惺惺地善劝道:“我们有话好好说,凡事还是好商量滴嘛。”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能有什么办法呢!”石寒语意双关地摇头叹息。 见石寒故意示弱,装聋作哑,另一个人牙门赵奉心里不禁一阵上火。 觉得不能一味地对他们示柔,目光如电扫了石方和钟熊楚这两个“叛逆”一眼。 他勃然色变,大声怒斥道:“你们真是反了天了,一个白马寺山庄一千人不到,胆敢与朝廷的十多万中央禁军对着干,真是不知死活?” “还不放了我们众位朝廷命官,等我们的三千甲士,五百骑兵杀光了你们这些垃圾兵将,你们就真正死到临头了,看我怎么亲手宰了你们这帮浑蛋……” “日你姥姥,死到临头还死鸭子嘴硬,最恨你这种狗东西在老子面前装腔作势,呼呼喝喝,也把自己太当回事儿了,真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你还想杀我,那你现在就去死吧!” 石方一阵咒骂,早激起了他的凶性,抬手一狼牙棒就像砸烂一个大西瓜,啪的一声砸得赵奉脑瓜开花,红白脑浆横流一地,现场死状惨不忍睹。 “石方,他可是朝廷命官,你这又是何苦来哉?”石寒惊呼一声,苦笑着斥责起来。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二十章 杀散朝廷禁军 “太冲动了,你绝了我们的退路,再没有回旋余地了。” 石方胆大包天,鬼神不怕,一脸凶恶地辩解道:“公子,像这种垃圾杀了也就杀了,你甭替他可惜。” “那朝廷现在是反王司马伦的私人朝廷?迟早那老小子要被各地藩王勤王清君侧,死无葬身之地。” 钟熊楚也在叫嚣:“我们以后还将是反司马伦的首倡功臣,青史留名。” 遇到了石方、钟熊楚这样两个凶神恶煞,司马楙、满奋、刘颂等人都噤了声气,再不敢继续多嘴,又有谁真愿意拿自己的小命当玩笑呢? “事已至此,不谈这些了!”石寒假装作长舒了一口气,“也不知外面情况如何了?我们区区千余人不到,不要真被他们的中央禁军把我们的人都杀光了。” “怎么可能?这些弱鸡不过强充数量。”石方嚣张冷笑。 石寒终究还是果断下令道:“石方、钟熊楚,赶紧压了这群朝廷官员们出去,阻止朝廷官兵们的继续洗劫,我们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众人押了司马楙、满奋和刘颂等朝廷众官出来屋外。 哪知大院里早已经被杀得血流成河,只有倒地的无数尸体,看服色都是朝廷中央禁军。 却看不到一个人影,连石寒这边的人员也不见一个半个。 于是又出来外院,看到外院偌大的演武场上也好不到哪儿去,尸横遍地,血雨腥风,死者也都是身穿中央禁军服色的人员。 司马楙、满奋、刘颂等朝廷官员顿感大事不妙,个个脸色煞白,亡魂冒胆,举止失措。 因为他们都看得很清楚,照这种被杀戮程度,他们所带来的中央禁军已经被击杀了大半。 这可都是皇宫禁军精锐,可不是三千多只小狗小鸡。 石寒也正在疑虑之际,突然,石冰、石勒、石超、石熙、石容舰等带众一窝蜂拥似地重新返回庄园来。 看他们人人杀得一身是血,好像都成了血人似的,煞是凶恶,令人胆寒。 “你们……你们可有伤亡?”石寒首先担心自己兵员受损。 这些可都是他亲自教导出来的珍贵最初班底,熟稔掌握了自己的练兵之道。 将来都要由他们开枝散叶,进行大军的扩招和操练,不断地充实壮大自己的大军。 他们每一个都是优良的播撒种子,都有莫大的用处,战损了可是巨大的损失。 “公子,别担心,我们只伤了十多人,一鼓作气就迅速将这些垃圾朝廷中央禁军击杀了大半,把他们都赶出了我们庄园外,他们已经抱头鼠窜而去。”石勒赶紧欣喜地禀报道。 “连他们的骑兵战马我们也夺得了两、三百余匹,”石冰也邀功报喜似的道。 “这就好,这就好,”石寒连连点头。 西晋后期出现连续不断的战乱,司马氏“国政迭移于乱人,禁兵外散于四方”,强大的中军损失殆尽。 当然事实上,朝廷的中央禁军战斗力也还没有虚弱到这种地步,并非真正不堪一击。 而是当时没有主将统领他们,司马楙、赵奉和伏胤这些主将都聚在屋内大厅,正对石寒咄咄逼人,进行约谈审讯。 说实在的,他们还是轻视了石寒,根本料不到石寒庄园中有如此强悍的武装力量。 而石勒和石冰、石超等率领大军对朝廷中央禁军又忽地展开了猛烈突袭,完全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所以朝廷中央禁军彻底陷入了被动挨打,此一役在石寒这里吃了大亏,损失惨重。 这都是司马楙等人小瞧石寒,掉以轻心导致的结局。 而且这场战斗中,还有一个重要的人物没有露面参与,那就是陈安。 这也是石寒事先早已刻意安排的,因为陈安还要继续留在洛阳向陈训求学。 且不久之将来一段时间,等石寒北上茌平出任县令之后,他将同时作为石寒潜伏在洛阳的京师负责人,为他及时提供京师各方面政局变动的可靠情报消息。 所以陈安不宜抛头露面,在这种大暴乱之中直接暴露在这些朝廷官员面前,让他们知了根底,那以后就不好在洛阳继续潜伏混迹下去了。 “石牧官,石牧官,哈哈哈……本将杀得好不痛快,这些狗日的朝廷中央禁军,当日将我打入诏狱,折磨得我生不如死,今日总算让我先暂报了一箭之仇,收回点利息,血债血偿……“ 一阵疯狂的哈哈大笑中,新投效的张方故作夸张的狂人,高声大嚷着,满身血腥的纵马挥舞着手中长枪来到了石寒面前。 他纵马下地后,狂热地向石寒汇报。 石寒似乎受其情绪渲染,也是立即大声叫好:“好,张将军,杀得好,杀得好!” “公子,我们一共获得了战马近四百余匹,其它缴获的武器装备也有几百套,我们这一战又赚发了一笔。” 此时翾凤也进来向石寒汇报,此刻她是全副战甲,英姿飒爽的女将,也同样杀得血透重甲。 “嗯,不错,”石寒远远冲翾凤鼓励地点头道。 翾凤继续补充道:“再加上被杀死在这里的,剥了他们的装备,还可以得到一千好几百具铠甲头盔和刀枪兵器,总算是让我们尝到了一点甜头和回报。” 石勒脖子一梗,大声嚷嚷着问道:“公子,这些朝廷当官的怎么办?” “全部杀了,一了百了,刚好可以封锁隐瞒了真相,”张方凶相毕露,伸手在自己脖子下做了个咔嚓的野蛮动作,恶狠狠道。 “然后把他们尸体都丢去淮南王府院墙内,嫁祸给淮南王,让司马伦和孙秀以为是淮南王袭杀了他们,让他们去打生打死,我们偷着乐,躲在一旁看好戏就是了。” 石寒变得犹豫沉吟起来了:“这……” “公子,他们当初就是这么对我的,我差点丧命在此条裁脏嫁祸的毒计之上。” 张方也赶紧吵嚷了起来:“我们刚好拿来活学活用,以其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石寒闻言转头望向了司马楙、满奋、刘颂、刘机和伏胤众人,似乎面有不忍,正在内心挣扎,一时难下决断。 “石牧官,石牧官,你老高抬贵手,好歹留小王一命,”司马楙立即吓傻了,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石寒面前,声泪俱下。 “只要你留小王一命,你要啥都行,小王一定全力给你弄来,珍宝古玩字画,美人娇娃娈童,金钱权利地位……”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身反骨 他泪流满面,长泣不止,苦苦哀求:“石牧官,我一发都可以满足你啊,真的都能满足你!只求你留我一命,你要我做什么都成!” “东平王殿下,您这是何意呢,快快请起,”石寒赶紧装模作样地上前,亲手搀扶司马楙。 “我也是朝廷忠诤的臣子,绝对不敢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 石寒又一指张方颇难为情道:“张将军是镇守长安的河间王手下大将,他代表的大概只是河间王的意向,并不能代表下官的决定,您这又是何苦呢?” “石郎君,要是你心存忠义,并不肯杀了我们和朝廷作对,那就别拖延了,直接把我们都当个屁放了吧,”光禄大夫刘颂义正严辞的道。 他还算有点骨气和硬气,显得不亢不卑,一副大义凛然,这也是两晋社会难得的所谓文人风骨,魏晋风流。 满奋也道:“我们感念你不杀之恩,一定再不提及此事,并且还主动替你在孙秀面前开脱罪名,如何?” “也罢,我实在不忍心对你们这些朝廷大人们进行扣押,或者要如何对待,就送你们归返朝廷罢。”石寒认真地点头答应着。 又转首对张方道:“张将军,就劳烦你带领手下部众,护送东平王殿下,满大人,刘大人等回归洛阳城,把他们都安全送达为止,我这就把他们都交给你了。” “诺,本将一定好好将他们送上路!”张方一脸意味深长的邪恶笑容。 回答的大为玩味,让人一时摸不透他的心思。 但石寒显然不想再过问他将要做什么,直接颔首让他押着众官员就出庄去了。 看着朝廷派遣来的众钦差大臣都被张方带了出去,石方、石冰、石勒等众人一改刚刚的猖獗凶恶,开始表现出不安和后怕的情绪。 “公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石冰担忧地率先问道。 “自今天这一战之后,现在我们可是明着跟朝廷,跟赵王和孙秀对着干了,”石方也显得有几分凝重。 “原来我们只是暗中搞破坏对抗,他们抓不到我们的把柄和真凭实据,我们可以逍遥法外。” 陈安也从内室堂后走了出来,表达出自己的不安和担心:“但是如今……” 石冰终于又插上了话问道:“孙秀如果一心要针对我们,尤其调查金谷园中亿万财产的去向,面对十几万朝廷中央禁军的进逼,我们该如何抵挡?” “怎么?一面对困难,你们就都怂了?”石寒反而显得镇定自若,稳如老狗。 “你们平素的勇敢,你们的沉着冷静,你们的睿智,都去了哪里?” “公子,你可是已经有了好的应对之法?”陈安赶忙问道。 石寒成竹在胸,非常大气道:“慌什么?办法总是有的,天无绝人之路嘛,大家再稍等一会儿。” 石方、陈安、石勒、石冰和石超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石寒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哈哈哈……公子,我回来了,你交代我的任务圆满完成,”张方一边纵情狂笑,一边快步跑进了大厅中。 他手里还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砰的一声丢进了大厅当中。 众人惊了一跳,赶紧定睛仔细看时,才认得那是御史刘机的人头。 石冰面上阴晴不定,有些不安地问道:“公子,这是何意?怎么会又斩了那御史刘机的人头带回,不是说统统放过他们了吗?” “石冰,你别天真了,你以为我们到了这个地步,还有向孙秀讨好求和的转机吗?” 石寒冷冷嗤笑道:“我不过学那些小人们反复无常的阴险嘴脸故意唬弄他们,现在借这刘机的人头正可好好地利用一把了。” “公子,你的打算是……”石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确定,只好当面问道。 “我们拿了刘机的人头马上进城去求见淮南王,立即与淮南王加紧联结,一致对抗司马伦和孙秀。” 石寒狠辣果断地咬牙道:“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将京城这潭水彻底搅浑它。” “嗯,公子好计划,这刘机曾为孙秀假传圣旨进逼淮南王交出禁军兵权,淮南王欲杀之而后快,但却让他侥幸逃脱了。”陈安略有所思道。 石方也是心中豁然开朗,兴奋地大笑道:“现在我们为淮南王献上这货的人头,估计淮南王绝对会欣然接受的。” “更要命的是淮南王,和我们几乎一样的情形,都被孙秀孤立,逼迫到了绝境上。” 石超都难得地插上话来:“我们两家联合他一定求之不得,以为是雪中送炭。” “还有张将军随我们一起去见淮南王,可以唬弄他说河间王已经暗中倒向他,愿意全力支持他。”石寒转头看了张方一眼,补充说道。 “再加上我们拉拢的刘渊父子,一起在京城联合作乱,几乎已经是一股不可逆转的大势了。” 石寒目光深邃如深渊如大海,语气透出一股冰冷寒意:“我们大有可为,只唯恐天下不乱,乱了我们才有机会,还是那句话,我们要乱中取利,京城局面越安定越对我们不利。” “公子胸怀沟壑,远见卓识,果然是不按常理出牌,”张方无伤大雅地当场拍马屁。 “好了,现在大家马上都去准备,我们只留下一支女子公关队和一支女兵战队坐守庄园,其余人等随我带上刘机的人头,统统在天黑关闭城门前都混入城中去。” 石寒斩钉截铁地下令道:“包括我们新吸收进来的那群乞丐,正要他们混入城去暗中密切监视各衙门机构和朝廷大员府邸,给我们打探情报。” “公子,我以为我们还是要尽快行动,”陈安马上提醒起来,跃跃欲试。 “不要让司马楙、满奋等人回去报讯之后,让孙秀等有了准备,调动中央禁军紧闭了大门,加强了城中各城门和各要紧地段的城防,使我们进不了城去。” “陈安,你留下,带领两支女兵队留守我们这座庄园大本营,不要随我们参合了,”石寒立即又下令道。 “因为考虑到你还要留在京城继续向陈训求学,我也要你坐镇京城为我第一时间一手打探京城局势的实时变化情报,一旦你暴露了,还怎么继续在京城呆得下去?”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再度联合淮南王 “我们倒无所谓,司马伦和孙秀的政令出不了京师,这里实在呆不下去,我们大不了届时远离京城是非。”石寒很是无所谓的微微一哂。 石勒点点头道:“因此想来,总之公子是很快就要出任河北地方上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石寒命令一出,各人立即迅速行动起来。 只有陈安带领留守的两支女兵队,立即开始打扫战场,清除尸体和血迹。 除了众乞丐由石勒带领由他们自行混入城去,一时间,石寒总共集结了六百人,全副武装,刚好又人手一匹战马。 在石寒的率领下,六百余骑飞奔出了白马寺山庄,打马施风一般,直奔洛阳城而来。 石寒六百多人打马从西垣三门中的阊阉门(汉上西门)入城,这个门有个历史上的大事件。 历史记载正元元年(254年)9月,齐王芳调遣镇守许昌的大将司马昭西击姜维。 昭率大军到达洛阳,停驻在城西平乐观。 齐王芳出阊阉门至平乐观检阅军队,左右力劝齐王芳乖机射杀司马昭,迫使司马师交出兵权,以剪除危及朝廷的后患。 由于齐王芳犹疑不决,致使司马昭在没有任何阻力的情况下顺利进城。 石寒这次也同样在没有遭遇到任何有效阻力的情况下,很是顺利的进入了洛阳城。 大概,司马楙、满奋、刘颂和伏胤这些京城大佬们平时不是骑马,就是坐轿,这一下要徒步“艰难”跋涉行程二十余里地面。 从白马寺庄园奔返洛阳城,实在太不容易,此时尚未来得及返回城中,向孙秀汇报在白马寺庄园内的遭遇。 倒是让石寒赶了早,在司马伦、孙秀尚未调动兵马,进行防备的情况下,就提前混入了城中。 石寒率众一奔入城,哪儿也没去,直扑淮南王府求见。 等到淮南王、秦王父子出来大殿中接见时,石寒亲自提着御史刘机的人头,直接丢到了淮南王父子的脚前。 “石郎君,你这是……”看石寒一脸官司,一副杀气腾腾的气势,秦王司马郁吓了一大跳。 恰好此时淮南王司马允已经看清了那颗人头,情不自禁惊呼道:“这不是上次从我府里逃出去的孙秀狗腿子御史刘机吗?我都没能拿住他,石牧官,你是怎么解决他的?真是大快本王之心啊,哈哈哈……” “大王,因为您的覆辙又重蹈在我的身上了,现在我们是真真的同病相怜,同仇敌忾,”石寒摇着头无奈叹息道。 司马允不解的问道:“怎么说?” 石寒如实答道:“孙秀今日下午派遣了东平王司马楙、尚书令满奋、司马督护伏胤等一大把朝中官员作为钦差,率领三千甲士,五百骑马的中央禁军,前来我庄园里对我进行调查审训,妄图要逮捕我下诏狱。” “啊呀,石牧官,刘秀这条疯狗怎么又攀咬上你了?”司马允惊呼。 石寒苦笑道:“也不知他从哪里探听到了蛛丝马迹的消息,怀疑我制造了这一段时间以来的京城动乱。” “亏他能迅速反应过来,终于按图索骥,有迹可寻,怀疑到了你的头上,真是天下无不透风的墙啊。” “大王,您想想,我们已经被孙秀逼迫到了这种绝境,如何还肯坐以待毙?”石寒慷慨激昂,大声陈词。 “那固然是绝不可能的,哪怕玉石俱焚!”司马允回道。 “故此我率领一众庄客全力反抗,最终杀败了禁军,驱逐了众官,又斩杀了御史刘机,前来向大王您投诚。” 司马允恍然若悟:“怪不得呢,我见您杀气腾腾的,怎么就直闯我的府邸呢?” “如今,我被逼走投无路,只希望与大王你精诚合作,共结同盟,一起共抗司马伦和孙秀,希望您能接纳我。” “好,哈哈,好,本王正孤立无援,一人独木难支,无力对抗司马伦和孙秀的大势,有你前来加入助力,直如雪中送炭,我自然求之不得!”司马允高兴地笑出声来,仰首对着殿宇穹顶长吁了一口气。 石寒见司马允欣然接受了自己,顿时又拉过来张方,大声禀报道:“大王,这位是河间王从长安派遣过来,原本打算用来联络司马伦的手下亲信大将张方,你还记得吗?” “张方?”司马允闻言这才正视起来,拿眼端详着张方。 “正是在下,张方见过大王!”张方赶紧施礼道。 司马允不禁疑惑地问道:“前段时间不是听说你误杀了门下通事令史张林,司马伦和孙秀原本派此人去齐王府迎接你回归朝廷的。” 张方道:“确有此事!” 司马允又问道:“甚至有谣言四起,说是我暗中坑害了你,故意栽脏嫁祸给你,你已经被孙秀特赦,无罪释放了,怎么如今又出现在了我这里?” 张方向司马允抱拳深揖一礼,铿锵有力地答道:“启禀淮南王殿下,孙秀明的要特赦释放我是假,当晚暗中又派人来秘密截杀我是真,我也是被他逼反了。” “原来如此,这孙秀小人出尔反尔,最是擅长假装大度,对人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司马允连连点头。 “事出无奈,我只得跟随石牧官一起来投奔大王你,愿意全力协助殿下你共抗司马伦和孙秀。” “我们三人都在这方面上过他的大当,吃过了他的大亏,如今被他同时逼迫,身处绝境,自当攻守同盟,一致与他对抗到底。” 末了,司马允又朝殿外大声喊道:“来人,摆上香案,并取一瓮好酒,再拿一只活鸡来,今天本王要与石牧官、张将军一起歃血为盟,今后共同进退,互为唇齿!” 有左右亲信人等立即答应一声,飞快去准备了。 “多谢大王厚意,我们敢不遵命?”石寒转脸对司马允道,“不知大王可熟读过才女蔡文姬的《胡笳十八拍》?” 此时淮南王府的大院里立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人们穿梭般往来,互不交谈。 很快在大院天井里搬来香案摆上,又供上三牲,酒,香烛,长线香,最后还抓来了一只冠羽艳丽的大活公鸡。 张方见司马允把家政调治得如此整肃,不由暗暗赞叹:“大王不愧是个干大事的人!” 待一切布置停当,司马允才笑着回答石寒:“《胡笳十八拍》想必您都背熟了,倒来问我,我却也略背诵得其中的几段。”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二十三章 正式缔约盟好 说罢,微微吟道: 无日无夜兮不思我乡土,禀气含生兮莫过我最苦。 天灾国乱兮人无主,惟我薄命兮没戎虏。 殊俗心异兮身难处,嗜欲不同兮谁可与语,寻思涉历兮多艰阻。 四拍成兮益凄楚。 吟声刚落,司马允略有几分伤感落幕地亢声接着吟道: 雁南征兮欲寄边声,雁北归兮为得汉音。 雁高飞兮邈难寻,空断肠兮思愔愔。 攒眉向月兮抚雅琴,五拍冷冷兮意弥深。 吟罢,已是感伤胸襟,勉强笑道:“涉历多艰难险阻,实乃我一生写照,但愿能早日得些转机吧!” 石寒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司马允竟真能背诵出来其中这么长长一段。 不禁拍马赞叹道:“不期大王与前朝蔡文姬还有同频共振,琴瑟和鸣,对此辞竟能背诵滚瓜烂熟于胸。” “此非弹词弄曲,伤春悲秋之时,”秦王司马郁笑道,“父王,咱们还是先喝了血酒,早立了盟誓。” 见司马允面容惨淡地点头,石寒又禀报道:“大王,或许还有一人,也与我等同病相怜,可以一并拉来造反。” “还有谁?”司马允眼中一亮,异彩乍现,惊异地问道。 石寒想想,似乎又觉不妥,但转脸看向司马允时,见他正一脸期待地望向自己。 只得笑谓道:“上次由我引见来见您的南匈奴五部大督都刘渊,他目前仍滞留在京城为质,还开了一家好大的纵横欧亚商厦,几乎在四通市垄断胡商贸易。” “他也是苦司马伦和孙秀朝廷久矣,一心只想脱身之计,盼早日回归他的南匈奴本部,然后召集整个族群举事,自立为王,好重新恢复他堂堂大匈奴昔日之荣光。” “或许大王可以拉他来入局,想必他也是十分乐意的。” 为求自保,巴不得联结起来一切能联结的力量才好。 司马允有些急病乱投医,哪有不允之理,当即点头一口答应了。 说着众人一同出来了大殿,到达院子里,见一切已准备就绪,司马允接过了仆人捉来的大公鸡。 司马郁则摆好了四只大瓷碗,又启封了酒瓮,将四只大碗里都倾倒满了碧绿琥珀般的美酒,顿时一股浓郁的酒香四溢扑鼻。 司马允又接了仆人递过来的小刀,一刀割断了大公鸡的喉咙。 眼看鲜血流出,司马允赶紧将鸡血分别一一滴入四只大酒碗中,瞬间鸡血将四碗美酒都染红了。 用过的鸡被仆人再次接了拿走,司马允揣起了面前一碗血酒,向石寒和张方道:“石牧官,张将军,来,我们一起干了此碗血酒,从此缔结攻守进退同盟,决不允再反悔,若有违今日之盟誓,天人共戮,不得好死!” 石寒、张方和司马郁都揣起了血酒,一同发誓道:“若有违今日之盟誓,天人共戮,不得好死!” 说罢四人一仰脖,俱都饮尽了碗中血酒,又一齐将碗都砸在了大院中的假山石上。 然后,四人的四双手都紧紧叠握在了一起,各自相顾,一齐豪放大笑。 眼看天色已近黄昏,四人又一同回了正厅东厢,掌起灯烛,一起说话吃茶。 同时,淮南王府也在准备今日四人缔结同盟的晚宴。 “石牧官,你今日下午急匆匆地就率众进了城,来投奔我,今晚定是打定了有什么行动计划吧!”司马允又笑呵呵地起身问道。 “正是,我决定今晚就要展开绝地反击,彻底与司马伦和孙秀决裂叫板,还以颜色!”石寒脸上颜色不是颜色,气呼呼地坐下。 司马允顿时来了兴趣,急问道:“准备今晚如何干?你说句话。” 石寒也不暇理会司马允的故示殷勤和怂恿意味,铁青着面孔道:“我准备今晚去偷袭火焚洛阳城中武库,倘若还有可能,将太仓也一把火烧了干净!” “啊!”司马允或许没想到石寒如此胆大包天,这可都是烧毁他司马氏皇家之物,他还有点感到肉痛可惜,颇为不舍。 “你怎么了?”石寒不解的问道。 石寒亲眼所见上次他的淮南王府被司马伦和孙秀夜晚发兵偷袭,发生这种龌龊事,早已经到了没有可以调解回旋的余地。 不知道他朝不保夕,如履薄冰,还发出这种耐人寻味的惋惜感叹干什么。 司马允又拿腔作势,脸上颜色一黯:“没什么,毕竟我也是出生于司马家宗室,只是有些于心不忍罢了。” “大王,你千万不要有此犹豫不决之念,现在你我都是司马伦和孙秀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石寒谆谆善诱。 “是吗?是啊,”司马允略一怔,喃喃自问自答。 “我们早已被生生掐绝所有退路,岌岌可危,朝中的一切资源也都被他们所掌控,更是对我们的最大威胁。” 似乎在驱散自己脑袋中的不忍心,司马允冷冰冰说道:“可笑本王到了此时还看不清形势,石牧官,你对本王告诫的是。” “我们根本没有多余的选择,还是那句话,我们只有不断地慢慢蚕食,削弱他们,才对我们最有利。” “是这个理,既然决定了造反,就要狠心贯彻到底。” “上次你府中夜晚遭袭的教训,你还记得吧,想过那后果的惨痛吗?人家压根就没念及我们的生死。不过,我们又岂能容人如此欺辱?我们与司马伦和孙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早已水火不容。” “石牧官,你倒是提醒了我,坚决不能再心慈手软,妇人之仁!” “今晚的计划我必须要实施,用实际行动告诉司马伦和孙秀,我也不是好招惹的,招惹了我必须要付出惨痛代价。” 司马郁还是太年轻了,掩饰着激动不安的心情:“那敢情好,看来今晚还有场大戏,我们决不能只在这里隔岸观火,看着你们在演绎!” 石寒处变不惊,面上毫无波澜:“当然,我已经叫人去通知约定刘渊了,在洛阳城中,他也有一股不下于你、我的势力!正好也借他之力,今晚我们联合一起将洛阳城中再翻它一个个儿,此不亦人生之快哉?” “石牧官,他会听你的拉拢,可靠吗?” 尽管已有思想准备,司马允脑海里还是轰然一声,暗叹自己还不如眼前这个十四、五岁的稚嫩少年,真是后生可畏。 但这都是在蹧蹋他司马家族的积蓄和资本,实在心里过不去彻底背弃家族,成为千古罪人的这道坎。 司马允强自镇定咬牙说道:“或许这些能留着我们将来翻盘后所用,现在全毁于一旦,真有我们掌权的那天到来,捡这个烂摊子,不啻于自吞苦果,不知又该当如何是好?”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夜袭洛阳武库 “大王,先别做那清秋大梦,我们总共才有多少人,多大的势?”石寒直愣愣地盯着司马允问道。 “本王?”司马允苦笑不止。 石寒道:“人家掌控着朝廷十多万中央禁军,我们又如何推翻它?自身难保啊!事到临头,切记不可再优柔寡断。” 到了深夜丑牌初,司马允调动淮南王府七百余人,与石寒的六百余人,一起摸黑悄悄潜出了淮南王府。 开始他们并没有直奔武库,而是藏匿在城东暗巷口,等待刘渊数百精锐的到来。 刘渊是无利不早起,再加上受西晋朝廷打压,三、四十年来的郁郁不得志。 如今仍有如被困锁浅滩的蛟龙,他也是一身反骨。 所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被压迫得越久反抗就越激烈。 很快刘渊父子也率领四、五百精锐壮汉抵达汇合了。 三家汇合,有了一千七、八百披坚持锐的悍卒。 事先三家说好了,武库能抢多少就抢多少,抢到的就是自己的,多抢多得。 这样的利益分配方式,让所有参战的士卒都很兴奋,尤其是刘渊父子。 于是大军分成三部,各自统率自己的部众,浩浩荡荡奔赴洛阳城东垣。 东垣是城防的重地,建春门西对北宫,是宫门东出的要道,关系着北宫的安危,地位十分重要。 门东数里有七里涧,有涧上石桥,又名旅人桥,亦称七里桥。 泰始十年(274年)冬兴建,是我们最早的石拱桥。 这座单跨半圆形拱桥,桥柱下圆上方,可通水,便于大舫船通行。 为了加强东城的防卫地位,东阳门内北面有将军府。 将军府中有左右前后四军,左将军设置始于魏明帝,西晋沿袭不改。 晋武帝初年置前军、右军,泰始八年(272年)增设后军,时满四军。 五营校尉府也置于此,上次石寒随李含入诏狱救张方时,就是进入的这里。 五营校尉是指屯骑、步兵、越骑、长水、射声等校尉,沿袭东汉制度。 将军府北为步广里,步广里北为太仓。 太仓是皇家的御用仓库,袭东汉太仓旧址,晋武帝咸宁二年(276年)9月,由杜预督建而成。 太仓通过建春门与城外常满仓遥遥相对,是晋朝皇需物资的供应地。 此外,杜预还修建了常平仓,发明了“人排”以代替“马排”,还建议于孟津修建了富平桥,开人类史上黄河桥之先例。 杜预因善于发明创造,时人称他“杜武库”。 太仓以西为武库,承汉而来,晋惠帝元康五年(295年)冬10月,武库发生火灾,司空张华恐赵王伦和孙秀借机发动兵变,采取了先戒严后救火的措施。 因动作迟缓,致使自古以来武库所藏的历代宝物,如汉高祖斩白蛇之剑、王莽头、孔子木屣等全被焚毁,还有可供二百万人使用的军事器械也毁于一旦,荡然无存。 同年12月丙戍日晋惠帝下诏重建武库,并从全国各地调拔武器以充实库存。 武库东为太仓,西薄皇宫,北连太子东宫,所以历史上许多重大事件都与武库有关。 司马懿当年与曹爽争斗时,就是先占领武库,然后派兵出宣城门,据洛水浮桥断曹爽归路,而置曹爽于死地。 西晋末年,王弥、刘曜、石勒攻破洛阳,曾驻军建春门,扼守这个军事要地。 石寒、司马允和刘渊三部大军,分成北、东、南三个方位,各据一方包围了武库,迅速开始发动攻击。 最好的攻击方式自然是发动火攻,利用火弩火箭发射向武库纵火。 石寒的部队抵达武库北门,这里有一队数百人的驻守部队。 石寒部队的到来,引起了驻防部队将领的警觉。 敌将猛然大声喝斥道:“什么人胆敢深夜擅闯武库禁地,你们是专门到这里来捣乱的!” 他的大声叱喝终于将组织纪律全无,摇摇欲睡的六、七百驻防禁军给彻底震醒了过来。 顿时,人人都是精神一振,脸色乍变,“唿”地挺直了身躯,提起手里的长枪就涌过来,要与冲过来的石寒部队动手。 但是,他们平素疏于训练。 因为,这些兵训练多了,吃得就多,开销就大。 为了节省开销,减少粮食配给,耽误训练?那就耽误好了。 至于战斗力不行,那更无所谓了。 大家都这样,比烂就好。 此时这些兵仓促应敌,一阵闹哄哄的,简直毫无章法。 就像小混混街头打群架,仗着人多势众,实则是一盘散沙,看上去声势挺大,实际上战斗力极弱。 石寒一下就看清了敌人的实力,也不忙,将手朝前一挥,身后的六百精锐大军排成钢铁一般的紧密方阵,举起长枪徐徐向前推进。 “都不许动!”那驻守武库的敌将还在高声喝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胆敢在这里撒野动武?” “我们是河间王手下潜入洛阳城的精锐武卒,正要抢窃了你们武库,拿回去装备我们新招收的十多万新军!” 张方手持长枪,骑在战马上身子一挺,骄傲地昂着头,冷冷回应道:“你们这些杂毛佬,都给老子统统死来!” 轰的一声,双方大军方阵迅速对撞在了一起,这一下顿时双方战力高下立判。 后半夜驻守武库的这几百中央禁军原本就不是什么精锐,而是些垃圾世兵。 地位低才要来干这些苦活累活脏活,否则谁愿意来长期熬通宵。 世兵有“分休”之制,即不是什么时候都处于值守、出征状态,他们是轮换休息的。 休息时间有长有短,短则数月,长则数年。 期间可以回家,但需在指定时间内回返,违者以逃亡论处。 不但本人有罪,全家亦坐罪当死,非常严苛。 此时身在洛阳的中央禁军世兵,因为分休时间,与其它几幢人马分批次,轮换值守武府。 这些武库驻防兵都想着轮值的事情,军无战心。 仓促应战之间,敌将也约止不住,只能任由他们闹哄哄的一涌而上,各自乱战。 高速冲来的石寒大军方阵夹着兵器,狠狠撞入敌军的前排人丛中,战场上一阵人仰马翻,兵刃撞击和惨叫声混成一片。 石寒亲率大军,正在军阵之后督战,从他的视角看过去,只见到一片的兵器和手臂乱舞,人群中还不断喷出阵阵血雾。 近身肉搏的残酷和血腥远远超过他的想像,这些朝廷中央禁军平时连训练都很少,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出现伤亡后前排已经开始节节后退,转眼敌将在马上大喊着,指挥驻守禁军往前顶住。 双方混乱的战斗中,除了立住阵脚的战阵,还有仗着血勇。 此时占据上风后的石寒军阵气势更盛,很快便演化成了一边倒的杀戮战局。 其结果可想而知,驻守武库的禁军被训练有素的石寒大军摧枯拉朽一般,一触即溃,挡者披靡。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二十五章 接连遭遇敌军围捕 无数的敌人都成了枪下亡魂,顿时见势不妙,又纷纷拥拥乱哄哄地回身四散奔逃。 石寒的军阵有如钢铁洪流,在摧枯拉朽冲击溃堤,坚定得一往无前,势不可当。 “一个也不要让他们走脱了,石容舰,率领第一队随我一起追杀!” 石方眼见敌人早已溃不成军,内心大喜,立即叫上了石容舰的第一男兵队,脱离出了大军方阵,向败逃的敌军追杀上去。 石方骑着优良的战马,凭着自己一股悍勇,第一个打马冲锋在前,跟在逃散的敌军背后狂追。 追了不及百步,看看到了一个敌兵身后,石方大喝一声,手中一根标枪投掷疾飞而出,立时就将那个敌兵扎了个对穿。 那敌兵满口吐血,手在胸前冒出的枪头上徒劳无力地抓握了几下,似乎想努力把它扯掉。 又无力地奔跑了几步后,终于身体一软,直接摊倒地上,眼见再没有了动静。 石方继续追了一段,看着石容舰率领手下百人队继续冲着溃逃的敌军追去,他们不断地从他身后涌出。 “你娘的,真是悍匪啊。”驻守武库的敌将看傻了眼,眼看自己大军不敌,就要掉转马头,打马狂奔逃去。 石方脸一沉,目视那敌将道:“你他娘的软蛋,脓包,有种跟老子来单打独斗,不要逃。” “死!”手拿漆黑沉重浑铁枪的钟熊楚,在旁大喝一声,自斜剌里向敌将冲刺上去。 在钟熊楚的咆哮声里,“嗖”的一声长枪穿凿而去,一下扎透敌将的右胸。 敌人竟然非是他一合之将,直接将对方一招放下了马。 一群身后追出来的侍卫也狂吼一声,饿虎般扑了过去。 石寒在后军阵中,眼见时机差不多了,大手一挥高声喝令:“放火,立即焚烧掉整座武库!” 于是他身前的整个大军方阵齐声响应,人人停驻原地取出了弓箭,点燃了火矢,纷纷呜呜呜……地朝武库之中射去,立即纵起火来。 火光里,驻守武库的朝廷禁军们死伤早已过半,人人争先挤着往外逃,有的跳、有的跑、有的叫、有的哭……如乱麻一般。 偏石方十分凶恶,粗着大嗓门大叫一声,打马纵跃喊道:“弟兄们,杀啊!杀光这些可恶的朝廷禁军!” 他这一声高呼十分有效,顿时石容舰率领的跟随他冲锋的一百余人追击敌人更急了。 大火渐渐着起来了,武库本来就是防火的重灾区,火舌很快覆盖了整个武库,熊熊燃烧起来,发出刺鼻的焦糊味,浓烟从武库向四周弥漫。 “火,火!”看着武库方向轰然火起,许多城中巡夜的禁军们颤声惊呼,“火烧起来了,是武库!” 有的禁军们身子一弹跳了起来,踮起脚尖翘首瞭望,失声怪叫:“真的是武库,失火了!” 虽然离得远,但夜中观火,还是十分分明的。 那一晃一晃的亮光,随着八、九月的秋风摇曳着,摆动着。 闪着紫的、蓝的、黄的、红的、橙的……颜色,看上去多么绚丽,浓烟在空中翻滚。 因为动静实在太大,很快,几乎整个洛阳城都要被惊动了,各路巡夜的中央禁军队伍纷纷往武库方向涌来! 火速般,第一队隔得最近的朝廷和官府巡城禁军赶到,那禁军领队“哇”地大叫一声,猛地跳起来向骑马冲在最前面追杀四散武库守卫的石方扑来。 但是刚挨到他身边,那敌将便被石方钢钳般地双手扭住了。 石方顿时性起,露出了他凶残嗜血的本性——一反手,将那人抄起倒提过来。 “呀”地大叫一声,狼牙棒收在马鞍上,右手腾出,嘭地一声,猛地一扯,立时将那巡夜禁军队长撕成两片。 众人见他如此凶狠残忍,都瞬间被震慑住了,不由闭上了眼睛,露出骇然心惊的神情。 跟着这名队长身后冲过来的上百个“禁军”小队成员,顿时被吓得心慌腿软,发一声喊便一齐回转身四散而开,心里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逃命要紧。 武库屋顶上空“轰”然一声,终于开始被烧塌了,暗红的火舌从坍塌处喷向天空。 正在此时,殿中中郎士猗率领着四、五千中央禁军人马扑了过来,一开始遭遇的也正是蹦跶最欢的石方。 石方乍然遇到了劲敌,顿时被士猗逼得没法,便站住了耍无赖笑道:“士猗将军,我认得你,咱们交个朋友嘛,何必欺人太甚?” 士猗人多势众,正要围剿纵火焚烧武库的匪徒,哪肯跟石方讲客气,口里大喝道:“全军听令,一起出击,剿灭这伙匪徒!” “奶奶的,老子不还以颜色,你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你以为人多就能奈老子何?” 石方被激发了凶性,手举狼牙棒,催马横冲直撞,直接向那打头率众而来的士猗扑去。 那士猗乍然赶到现场,他骑马速度快,一骑当先,身后的大军还来不及赶上来。 被石方左右开弓,狼牙棒扫倒了两个护卫左右的骑马亲兵,已经径直连人带马向士猗怀里撞来。 士猗忙从马背上纵身而起,半空中使了一个“西施浣纱”,身子一扭躲了过去。 哪知石方这是虚招,他也左手从马背上撑起下盘,一个连环鸳鸯腿向对方背后踢来。 士猗落下马,一个踉跄,未及站稳,已被石方跃出马背,一个纵身飞踢,踢倒在地,石方举起手中狼牙棒正要砸向他的脑袋。 石寒远远瞧见,忙叫道:“方大总管,留个活口,敌人大军围上来了,我们擒贼先擒王,拿他作要挟,前头开道,我们一起突围出去!” 石方狞笑一声,住了手,左手提死狗一样提起了士猗,喝道:“叫你带来的众军散开条道,老实放我们离去,否则,哼哼哼,老子立即砸烂你的脑袋像个西瓜!” 看他强硬,梗着脖子,板过脸,一声不吭。 “嗯?”石寒顺着他胳膊,大手回扭他的肩膀,“咯嘣”一声便将他膀子拧脱了臼。 士猗疼得双眉紧攒,摇头喘息道:“不,不要这样……我,我约退众,众军……” 言犹未毕,石方不敢继续耽搁,提着士猗和狼牙棒,重新纵身上马。 “所有人都给老子退开,否则,老子不介意先宰了你们主将,再寻你们晦气。”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进攻赵王相国府 石方打马提着士猗遍示众军,众军哪敢继续阻拦,只得自动让开一条大道来。 石寒领石方、钟熊楚等人率自己手下六百余人,在武库熊熊燃烧的火光烛天中,一路畅通无阻地扬长而去。 待脱困出得包围圈中,石方在火光中仰天大笑:“痛快痛快!整个武库今晚将全部化为灰烬,我看以后司马伦和孙秀还拿什么装备他们不断新招收过来的中央禁军吧!” 赵王司马伦和中书令孙秀为了补充不断缺额和战损的朝廷中央禁军,将洛阳周围十三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子悉数强行征发从军。 只是要配给武器,匆匆装备起来,便又是号称十多万之众的朝廷中央禁军,以壮其声势。 大多数都是这样的乌合之众,只有极少数留存下来的老军和精锐,以及募兵,其真实战力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方大总管,我们直接返回淮南王府,将士猗放了,让他带话回去给司马伦和孙秀,好叫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说完当先打马,率众隐没在黑夜之中。 而原地只留下被石方随手丢弃下马在地的士猗,早已被摔得七晕八醋。 半天没有惊回过神来,侥幸躲过一劫,活过了一命。 石寒为收服石方,将他与自己牢牢拴在同一辆战车上,还是下了不少小心思的。 那就是让他与自己同流合污,不断地闯祸,将他暴露在朝廷禁军和官府眼中,直到有罪之身越陷越深,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这样他没有退路,遭受朝廷和官府痛恨和通缉,让他不得不跟着自己一条道走到天黑。 像石方这样的莽汉,石寒还不是平常略施小计,随意拿捏。 待石寒率队重返淮南王府,他今晚一无所获,就是撒了一场野欢,烧了整个朝廷武库。 司马允也已早率领队伍回来了,也没有什么装备收获,时间匆忙,巡城的禁军来得太快。 刘渊那一队就不知情况如何了,估摸着也只是瞎参和了一场。 “石郎君,今晚你这一场忙乎,可是没有什么具体收获哦,”司马允见到石寒率队而回,好整以遐地调侃道。 石寒认真施了一礼,冲司马允点点头道:“大王,事已至此,我们唯有坚定与司马伦斗争到底,再不要心存希翼和侥幸,切记切记。” 石寒是想到原历史轨迹中,司马允因为自己意志不坚,对傻皇帝还抱有幻想。 当骤然听到傻皇帝晋惠帝下达来了和解的圣旨后,竟让他突然放弃了原本应稳操胜券的战局,去下跪迎接圣旨。 结果可想而知,竟被假传圣旨的伏胤手起刀落砍掉了脑袋,一命呜呼。 至此整个战斗即将迎来胜利的前一刻,全都化为乌有。 还被诛灭了所有子孙后代,司马允成了个死得最憋屈的大冤种。 石寒是好心提醒他,到时候,让他有了心理防备,不吃这个大大的暗亏自然更好。 “那是,你都看到了,他要剥夺我掌有中央禁军的中护军职权,前不久又遣中央禁军来夜袭我淮南王府,老早就容不下我,一心想致我于死地。” 石寒恶狠狠道:“不若我们明晚再给他来场狠的,直接攻破他的相国府,将他就地处决,以正国法。” 司马允感慨道:“石牧官,你是敢想啊,浑身是胆。” “只有解决了司马伦这老小子,我们才能真正反败为胜,否则我们在他的淫威压迫下,朝夕难保,何时是个头?” “也罢,长痛不如短痛,那我们就干下这一票大的,将问题快速而彻底地根本解决,就看这一次孤注一掷了。” “大王总算下定了决心,我心甚感宽慰。” 司马允也知道自身的处境岌岌可危,自然是积极响应石寒的提议。 稍后,他又安抚道:“石牧官,为了我们两家的便于合作和行动,你带领你的人马就暂且安心地屯驻在我府里,我自会一发安排你们的食宿。” 淮南王府偌大的地方,将石寒这五、六百人安排住进来自是问题不大。 现在石寒做的这些事体,本质都是跟西晋朝廷对着干,实属于叛乱性质。 为了撇清与齐王府的干系,不连累上对方,也算留好后路,石寒只能选择与淮南王紧密联合。 石寒带人下去安排歇息,被司马允结好拉拢,享受着高出于他本府下人的“超国民”待遇。 到天亮城门开后,又命人去将安排在金谷园的小乞丐小狗儿和小猴儿两个小机灵鬼找来。 让他们扮作绿珠和翾凤两女的小童子,又暗中命令绿珠和翾凤带着十余个情报女兵,小狗儿、小猴儿,自愿去投洛阳城中最大的青楼——凤栖楼,从业成为红牌花魁。 并叫她们暗中派人去联系孙秀,想尽一切办法勾引孙秀来凤栖楼私会,然后进行暗中截杀。 当初孙秀要杀石崇,史书记载也是因为石崇不肯让出绿珠的缘故,导致孙秀冲冠一怒为红颜。 既然孙秀也对绿珠垂涎三尺,那石寒就投其所好,做好了两手准备,双管齐下。 洛阳武库被焚,天亮之后,已经闹得全城沸沸扬扬。 那些朝廷的中央禁军都去进行善后,暂时没有时间和精力来理会淮南王府。 满城百姓和军队都成了“吃瓜群众”,看他们两个王爷互掐。 石寒则啥也不干,只管带领着自己手下六百人在淮南王府美美的睡大觉,做白日梦。 挨到了夜晚,他和众手下都精神旺盛。 又联合淮南王司马允,集结所有力量,准备深夜前往暗袭司马伦的相国府。 同时,又遣了亲兵去知会刘渊,叫其带兵前来助战。 司马允也约同了他的同母兄弟吴王司马晏领兵前来助战。 他这个同母弟弟从小就中风半身不遂,嘴歪眼斜的,正常的上朝都不能去。 尽管帮不了多大的忙,却是多个人凑数支持,心里踏实一些。 除了他这个弟弟,还有一些零零星星的中央禁军受他的威望影响,自动加入了进来,凑成了一支千多人的队伍。 司马允因为原来担任中央禁军的将领,又在军中极有威望,所以禁军中有很多人愿意追随拥戴他。 再加上石寒的六百余人,总共有了不下两千人的队伍。 后半夜丑时出兵。 “去找城中禁军将校和皇帝,诸位随我入皇宫。”司马允没有真以为自己能靠不到千人的嫡系就硬抗赵王府的上万军队。 先时他没有接旨做太尉,可以假托借口说是孙秀矫诏,他还算保留了中护军的职位,城中的禁军能够争取多少算多少。 司马允率军直扑皇宫,虽然事发突然,司马允思路还是比较清晰的。 他想要出其不意先闯皇宫,控制皇帝,争取到禁军的拥护。 毕竟,只有控制了皇帝才有了造反的正义与合理性。 深夜的星空下,淮南王大纛旗迎风飘扬着,直奔皇宫而来。 司马允遥遥望见皇宫四门紧闭,瞳孔微微一缩。 这是一个不好的兆头,孙秀早有准备命人关闭了皇宫大门。 “淮南王,你要谋反吗?深夜率军擅闯宫禁,这可是谋逆死罪!” 尚书左丞王舆关闭了宫门,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的冲率军抵达宫门下的司马允喝斥,就是不让他进来。 司马允身为中护军,禁军理论上归他统领。 但这时候他被司马伦假传圣旨夺职,他已经指挥不动禁军了。 不过禁军也没有对他发动进攻,只是死守皇宫,不让他进来。 “殿下,这可如何是好?孙秀早有准备!”身边的从官孟平一脸的焦急之色。 “慌什么?众军听令,随本王转攻赵王相国府!”司马允狠狠一瞪这个“贪生怕死”的从官,当机立断,一声嘶吼。 司马允也非常清楚就凭自己这近乎两千人就硬闯禁军守卫森严的皇宫,基本上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立刻就按照原定计划,从速调整方向,去转攻司马伦的相国府。 理论上司马伦身居百官之首,完全可以调动军队。 但司马伦本身在中央禁军中并没有什么威信,他日常的一切事务都是依赖孙秀帮衬辅佐。 孙秀为了自身安全起见,日夜留宿于宫禁之中,根本就不回自己宫外的府邸。 他见司马允率军闯宫,马上就临时做出了应变对策,派遣一支禁军前去追击司马允,而且这支禁军是专属于赵王的力量。 所以,淮南王率领队伍刚离开皇宫,就碰见了闻讯赶来截击的一支禁军。 实在是禁军平素缺乏训练,战力低下,才刚刚露面就被淮南王府的人马一阵箭雨射得人仰马翻。 留下一地的尸体一触即溃,一哄而散,逃命去了。 司马允是一个很得民心的王侯,年龄不大、位高权重、面容威仪、性格沉稳,也算是司马家后代中唯一难得一出的人才。 这些特点都能令朝廷官员,禁军和百姓折服,和老迈的司马伦相比,更好比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可惜司马伦和孙秀两人控制了晋惠帝,把持着朝政,不看这些优点,得民心更是与他们无关,他们只讲权利和利益。 当然,也有一些人对淮南王府的战力感到心惊。 司马允的队伍人数不多,却一个照面就把前来的禁军冲杀个七零八落。 果然这些人都是司马允出镇淮南招募的游侠剑客,果然名不虚传。 “众将听令,随本王进攻赵王府,杀!” 从军多年的司马允并非一般的纨绔子弟,淮南王府的亲兵死士更是誓死效力,高声喊道:“结阵,攻击赵王府……” 以司马允的实力,硬攻宫城是自寻死路。 擒贼先擒王,淮南王随机应变,直奔赵王的相国府。 几百年后,李建成的长林军围攻秦王府,也是如出一辙,进行这招围魏救赵。 如若不是李建成已经中伏身亡,不失为一个反败为胜的好办法。 司马允只好率兵转而包围了相国府——此时,司马伦以皇太孙司马藏的东宫作为相府。 事实上,淮南王对转攻相国府很自信。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二十七章 隐隐稳操胜券 他的自信,来源于两方面: 其一,是实力。 淮南是大国,这不必说了。 淮南之外,司马允的母弟司马晏封吴王,封户超过十万,也是一等一的大国。 而且,地理上,淮南、吴二国连为一体。 两兄弟感情极笃,司马晏打小就崇拜和依恋九兄。 九兄说一,他绝不会说二,兄友弟恭,就如同淮南、吴之山水紧密相连。 还有,秦王柬死后无嗣,司马允的儿子司马郁过继承嗣,乃为秦王。 秦国,封八万户,也是一等一的大国。 所以,东南、西北,形胜、财赋所在,尽为淮南王所有呢! 三大封国,二、三十万的封户,财源滚滚,拥有极其雄厚的实力。 其二,高平陵之变故事,给了司马允莫大的“启迪”。 孤,要走宣皇帝、景皇帝之老道路! 高平陵之变,司马氏主要的军事力量,是司马师秘密“阴养”在“人间(芒山)”中的“三千死士”,大变既生,“一朝而集,众莫知所出也”。 太酷了! 这段“故事”,叫司马允热血沸腾。 另外,高平陵之变时,司马师的头衔,是“中护军”。 ——您看,景皇帝是中护军,我也是中护军,这说明了什么呢?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于是,在雄厚的财力支持下,如前所述,淮南王闷着头,“阴养死士”,淮南王的“国兵”,尽为“淮南奇才剑客”。 只是,淮南王可能没咋认真想过:高平陵之变的成功,除了景皇帝的“三千死士”外,元老重臣对于宣皇帝一边倒的支持,可能更重要些? 赵、淮南二王之决裂,先举起刀子的,是淮南王。 但认真说起来,先动手的,是赵王。 司马伦显然不是司马允的对手,他自己就一贯的懦弱无能,相国府的卫队哪有能打的? 出来一拨被打退一拨,很快就被打进府内,只能防守了。 眼看司马允占据了优势,风向也在悄然发生变化,东宫左卫率陈徽在东宫之内带领手下擂鼓助威,公开声援司马允。 司马允也把自己的指挥部设在了东宫承华门前,结三阵,杀死之人满地,希望能够赢得太子卫率整体的支持。 属实是司马伦将皇太孙居住的东宫作为了他的赵王府,以至于东宫中的人都能从内部声援司马允。 石寒率领自己的部众已经转到了赵王相国府的侧面,他一发狠,所有人纷纷点上了火箭火矢,围住相国府一起射箭,飞箭如蝗扑向司马伦的府邸中。 司马伦的手下们都躲在大树后面才逃得一命,那些大树上都钉有数百枝箭矢。 一时,府中屋宇和树木都点着起来,浓烟升腾。 司马伦秘书司马眭秘躲避不及,被当场射成了刺猬,一命呜呼。 而司马允还有身边近千亲兵死士,直接下令结阵朝着赵王府杀了过去。 只要灭了司马伦,孙秀一个外人,就算是天子在手,也不可能对他真正形成威胁。 那家伙狐假虎威,朝臣的倒戈是显而易见的。 “随淮南王同赴生死!”淮南王亲兵死士齐声高喝,一点没有迟疑地跟着司马允朝着赵王相国府杀了过去,整支军队结阵在承华门下。 此时司马伦那边已经得到消息,别部司马和演带着赵王大军赶来。 双方二话不说就厮杀在了一起,深夜在京师重地繁华的街道上喋血恶战。 “诸位,淮南王谋反,我等保证皇宫的安全就可以了,等候相国平叛,诸公就可以即刻回家。”孙秀微微一笑,已经得到了司马允出兵的消息。 现在皇宫四门紧闭,皇宫之外赵王府光是亲兵就有上万。 更不要提现在司马伦是相国,都督中外一切军事。 本身就可以随意调动禁军,怎么来看,司马允都是必死之局。 孙秀此时自信的样子完全符合逻辑,多种条件都对司马允不利,这还能翻盘? 正常情况下当然是不可能被翻盘的,孙秀的谋划非常正确,有足够的资本在皇宫稳坐钓鱼台。 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要是万一赵王府打不过淮南王怎么办? 司马允身着甲胄亲临战阵,淮南王的亲兵死士誓死效力。 赵王府的数千官兵都在紧急救火,另三千兵马在相府属官散骑常侍、琅琊王司马睿的带领下冲出了府,迎头就撞上了司马允结阵的淮南王军队。 刚一开始,双方的战斗就呈现一边倒的趋势。 赵王府这边的军队足有对方的三倍,原本应该是一拥而上,摧枯拉朽般地解决战斗。 然而事实却是,淮南王府的亲兵死士多年以来跟随司马允的心腹,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毫无惧色,不退反进直接撞了上去。 这些亲兵死士都是游侠剑客出身,每一个都在淮南民间有自己的名头。 何况从军入伍多年,被司马允调教的很好。 他们出身游侠剑客,武艺高强各个以一当十,刀枪剑戟,强弓硬弩从不落下。 飞箭如蝗各个命中要害,把赵王府的军队压的抬不起头来。 街道两边的大树树干上,都插满了双方军士的箭簇,就像是一只只刺猬立在那里。 不长时间,淮南王的军队就把赵王府的军队打得溃不成军。 随着战事的进展,双方厮杀虽在后半夜,然而也已经迅速传遍整个京师。 所有人都被惊动,在注视着事情的进展。 司马允和司马伦的拥戴者不断出现,司马允的跟随者反而越来越多。 司马允让这些加入战场的拥戴者,率领自己的力量堵住四处街道,狙击过来救援赵王府的军队。 他司马允自己则率领亲兵死士和赵王府的军队厮杀,大街上到处都是双方士卒的尸体。 但司马允占据绝对优势,将眼前三千人的兵马打垮之后,直接顺势冲到赵王府的外面。 “什么?司马允围攻相国府?你没有看错?”听着自己的探子来报,孙秀一下子跳起来。 甚至认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光是赵王府就有上万的军队,淮南王府人数不过千,怎么可能打到现在是司马允将相国府团团围住?这怎么可能? 这就像是一个人同时打十个人,还把对方压在墙角里面揍。 孙秀根本不可能设想出来这种事,这根本就不是谋士能够设想出来的。 司马允卓越的军事才能再次让孙秀大吃一惊,不过,好在因为昨晚的武库遭袭被焚毁……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二十八章 陷入僵局 司马伦为了安全起见,以防万一,并没有回自己的东宫相国府,而是瞒天过海,和孙秀一起暗中暂避在了皇宫中。 司马伦是很怕死的,他思来想去也只觉得在皇宫之中护卫最严密,最安全。 而且孙秀也知道他绑定在司马伦身上,司马伦万一有个闪失,他孙秀也注定要跟着直接完蛋。 所以对司马伦的安全措施,他也是非常谨慎到位的。 司马伦一脸难看,当场询问孙秀道:“俊忠,孤没在府里坐镇,只怕人心涣散,要抵挡不住司马允这个狗贼的进攻。” “大王勿忧,我这就马上调兵遣将前往救援!”孙秀答应一声。 “本王相府要毁了,这脸可就丢大了,如之奈何?” “快,研墨!” 孙秀心急火燎地吩咐手下人,并拿出圣旨,紧急写了一份调兵的命令,盖上皇帝的玉玺。 又立即派人送达给禁军的各军营,命令这些禁军将校出兵,解救相国府。 朝廷中央禁军足有十多万,但是历经了朝中多次政变,禁军人数过半已多有不实,兵力和战力大损。 但是其规模庞大,数目之众,仍绝对难以想象,不可能打不过这支不足千人的淮南王军队。 皇宫大门打开,禁军缇骑、虎贲纵马四出,奔向洛阳各处的禁军大营。 这一边司马允已经把相国府团团围住,一阵一阵的箭雨射得里面的士卒抬不起头,相国府多数建筑又早已火起。 相国府附近的街道上,赵王军队遗落的士卒尸体足有上千。 司马伦这边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他府里留守的属下们早已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相国府这时候已经是困兽之斗,众军在府内作最后拼死抵里的坚守。 司马允也一时半会难以攻破,双方陷入僵局。 司马伦的相国府虽然有近万军队,却被牢牢堵在其中动弹不得,不断有流矢从墙外射进来。 不少府中的仆役连忙取水灭火。 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以为占据兵力优势的是淮南王呢。 本应该一边倒的战斗,却被司马允打成了一边倒。 淮南王的军队不论野战还是攻坚战,实力都胜过相国府的军队不止一筹。 武艺在对方之上,战阵也不次于对方。 尤其有石寒精锐悍卒的助战,击溃了赵王府之外的军队之后,更是对赵王府展开了围攻。 几乎是节节胜利,把赵王府置身于风雨飘摇之中。 这样的消息传出来,一些支持淮南王的人蠢蠢欲动,不断有人加入到围攻当中,司马允手中的兵力已经有了两千人。 不论今晚的结果到底如何,在朝臣眼中已经高下立见。 司马伦和自己的哥哥汝南王司马亮一样,离开了司马昭的羽翼从来没有打过胜仗。 “怪不得到了武帝年间还只是一介宣威将军。”不少观望的朝臣暗自吐槽司马伦。 宣威将军是一个品级很低的杂号将军,要是司马季绝对有印象,他带去南征的唐沈就是宣威将军。 “朝廷中央禁军都是废物饭桶吗?养了十数万人,竟然奈何不了司马允区区近千人?”司马伦焦躁地在王宫大殿中不安地踱着步,开始破口大骂。 孙秀虽然也很心惊,但还是很耐心地安抚道:“大王,淮南王的亲兵死士都是从军多年的士卒,原来更是淮南当地的游侠剑客,并非是一般人。” 司马伦仍旧余怒未消,愤愤不平道:“司马允的人再厉害,又能有多少人马呢?现在竟然让他近千人围攻了本王相府,这要是说出去,岂不是笑掉了人的大牙?” 兵力十比一的优势,被围攻的竟然是自己,今天过后他就是一个大笑话。 司马伦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过错,完全是属下和朝廷中央禁军的无能。 一名贴身护卫司马伦的穿着甲胄的将校张乌站出来解释道:“我军立足未稳便遭到战阵冲击。” “放屁,三倍于敌的兵力都被冲垮还好意思说出来?”司马伦正在气头上,一时怒不可遏,指着张乌鼻子喝骂道。 张乌被骂得一愣,虽被当成了撒气包,却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汇报道:“现在失去了结阵的空间,又被司马允手下人进行火箭攻击,导致相府失火,现在正在困守相国府,只能说很多巧合因素……” “上万军队被敌人包围堵死在东宫相国府中,你们这些废物,平时都白养了你们,一到大战之时竟无一人可用。” 司马伦气的直跳脚,他不能输,这种被围困在相国府挨揍的场面太丢人。 就算是过后能够转危为安,整个京师也再没有人会瞧得起自己治军治家的。 “大王,稍安勿躁,我们占据绝对优势,只是大军一时还没有调度到位,打败司马允只是时间问题!”孙秀赶紧安抚起来。 东宫相国府中,困守相国府固然不是什么好办法,但这么多军队还能让淮南王攻进来么? “不行,俊忠,孤要亲率中央禁军去解救东宫相府之围,”司马伦走下大殿,难得这一次“英明神武”起来,也准备亲临战阵。 几十年来他从来没有亲身犯险,这一次真的被司马允逼急了。 “大王,万万不可,你乃千乘之躯,是我们所有人的主心骨,三军之所系命,千万不要去冒险,只管坐等好消息。”孙秀心里最清楚司马伦有几斤几两,赶紧及时叫停。 此时,东宫相国府中,一阵密集的箭雨掠过高墙将府中空间覆盖,立即府中军兵又一片被射成了刺猬,周围更是死伤一片。 “一定要给我坚守住,各处支援的大军马上就到,相国府不能失。”督军的相国府属将管袭扯着脖子喊了一声,直接连滚带爬避到箭矢招呼不到的安全地方。 相国府中兵将这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哪还有一点要开门冲出去的意思。 相国府东宫大门外,淮南王的军队抬着枕木狠狠地撞击着大门。 沿着相国府高墙,石寒的亲兵们在不断地发射火箭袭入其中,长枪更是来回交接。 司马允和石寒联军的攻击一次急过一次,几个时辰眨眼过去,却一点也不见消减。 司马允也内心十分焦急,他手中的兵力不多,能够将数千敌军围困在相国府,除了自己反应很快,先下手为强。 知道无法进入皇宫便专攻赵王府。 还有身边的亲兵死士誓死效力,但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作为人数和实力劣势的一方,他没有持久战的资格。 更远的外围,实际上不少前来救援的禁军早已经到了,他们听从天子的圣旨前来援救相国府。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二十九章 视察金谷园重建 但是见到的却是淮南王勇冠三军,围着相国府猛攻。 相国府明明军队更多却被压得抬不起头,整个相国府危如累卵,似乎马上就要陷落。 本就是宗室之间的争斗,赵王是都督中外诸军事的相国,淮南王还是中护军。 很多将校都在权衡利弊,吃不准该站队谁,只能驻足不前,命令麾下士卒封锁此地。 陆续有来到的大军也大多不愿参战,成为司马家宗室内斗的牺牲品,反而成了淮南王和赵王战斗的旁观者。 本应该一锤定音的禁军成了观众,近距离看了一场史诗大片。 不少将校都对司马允的亲兵死士瞠目结舌,能从淮南十几万大军当中挑出来成为司马允的亲兵死士,本身就代表了顶尖战力。 能和淮南相提并论的地方,也就只是关中和荆襄而已。 此时,整个相国府彻底烧着起来,大火熊熊。 哄嘡一声,石寒带兵攻破了赵王相国府的高墙,倒塌了一大片。 石方、钟熊楚迅速带兵杀入了相国府中。 不及短短几分钟,石方就闯了出来。 他大声高叫道:“公子,不好了,司马伦那老小子不在府中,他和孙秀都胆小如鼠,龟缩在皇宫中,受到层层禁军的严密保护。” “撤,不要作无谓争斗,先保存实力要紧!” 石寒闻报,暗叹失算,大吼一声,什么也顾不得了,带军迅速撤退。 一时间司马允也知道了赵王不在府中,今晚扑了个空,也是紧随石寒一起急急撤军。 在相国府烧成一片灰炭中,攻打赵王府的大军也如潮水一样,瞬间退去一空。 回到淮南王府,司马允顾不得一场大战过后的疲惫和狼狈,啪地一声一拳狠狠砸在面前案桌上。 一阵咬牙切齿的愤恨,完全不顾了形象。 “大王,不必气馁,今晚我们烧毁了他相国府,也足够吓破他的胆,量他知道我们的厉害之后,下次更不敢小觑和轻视咱们了,只能乖乖地夹紧着尾巴做人,”石寒则显得乐观很多,一阵安抚司马允。 司马允一阵长吁短叹:“话虽这么说,可以后司马伦这老小子和孙秀这奸佞小人也会更加小心谨慎了,这次等于打草惊蛇,我们没有机会了。” “唉,可惜,实属可惜,司马伦这老小子居然不回府中,偷偷躲藏在皇宫里,我们应该早早打探清楚再行动,太失策了!”秦王司马郁也是愤恨怒砸拳头叹惜。 若不是他参加大战之后发髻散乱,脸有擦伤,衣衫破裂,颇为狼狈,平日里也是一翩翩少年。 石寒连连安抚打气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两位殿下无需忧虑,我们转攻为守,也足够自保有余,只是日常仍要多加小心防备,不要掉以轻心,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一挨天亮之后,石寒率领自己的本部六百人马出了淮南王府,直奔城门,撒着欢也似的,急急出了城。 洛阳城里太仄逼压抑,石寒可不想死守在城中坐以待毙。 出了城一片海阔天空,司马伦和孙秀就算想要集中全部禁军来拿捏自己,也是不容易的。 毕竟自己可以随意逃跑,不像在城中城门一关,有如瓮中之鳖。 石寒这一趟先转道来了金谷园遗址,顺道视察其中的简易砖瓦房屋的新建进度。 只见里面一派热火朝天,几十栋散乱的小房子已经修建过半,都快都要上房梁封顶了。 毕竟就是些简陋的砖瓦房,泥石工匠兴建进度很快。 连新建的那栋镇压地下宝藏密库出入口的房子,也和其它小房子一样的格局规模,平平无奇,毫无特色,完全泯然于众,起到了更好的隐蔽效果。 事实上,石寒关注的重心,还是在石崇这座庞大地下宝库的隐藏镇压事宜。 其余的说是为解决周边所有乞丐的住宿安置,不过就是个借口托词。 修建这些简易砖瓦房,还真不用他来上心。 石寒随意转了转,看过之后,甚觉满意。 于是叫过来自己指定的负责众多乞丐管理工作的头儿王三儿和梁重九。 只见二人屁颠屁颠地来了,对石寒点头哈腰。 石寒回身随口说道:“现在这里安置你们这些乞丐和流民住房的修建进度还不错,真是幸苦你们两位负责人,看到你们的办事能力,令我很是欣慰。” 王三儿机灵,赶紧讨好陪笑道:“公子谬赞了,这都是我们分内事,应该的,不辛苦,不辛苦。” “王三儿、梁重九,以后这里就是你们两人专门负责掌管的地盘了,我希望你们能够经营好。” 石寒撩起衣襟擦了擦手,又问道:“你们知道自己的责任是什么吧?” 王三儿抢着答道:“公子心善,建起这里许多小房子,都是为了收容洛阳城内城外周边这许多无家可归的乞丐,让他们都有一个容身之所,躲避风雨。” 梁重九也赶紧回答道:“我们二人负责掌管这些房子,对他们给予分配,同时维护好治安和秩序,禁止他们私自内部争抢和斗殴。” “你们只说对了一部分,我要收容这些乞丐,给他们住房安置不假,”石寒微微颔首。 “公子,您请放心,我们一定会管理好这一块地。”王三儿又保证道。 不过随后,石寒又面容一肃,语重心长道:“但我更需要源源不断地召集他们,结成一股大势,为我操控所用。” 梁重九几疑自己耳朵听错了,不解问道:“公子,全部都要召集过来?只怕……只怕数目过于庞大啊!” “我就是要它庞大,人数越多越好!你们知道汉末黄巾起义吧?我们就是要以那种形式进行号召,让天下纷纷响应和拥护,不断向周边扩张外围。” “公子好大的手笔!”王三儿一声溜须拍马地惊叹。 “但我们不是农民起义军,我们要成立的是丐帮。这样做能减小我们的目标,适合于我们隐藏发展,而不会被朝廷和地方各级官府和世家大族针对打击,可以完美避险,避免被扼杀。” “丐帮?”梁重九惊叹。 王三儿感慨:“公子你好有创意,现今天下最多的就是活不下去的流民乞丐,要拉拢吸收,一定一呼百应,很快就会有熊熊大火燎原之势。” “嗯,我正是要将他们散播或者扩张到各地,做我的情报消息耳目,另外还有处理一些对付地方官府的事情。” “果然公子的目的性很强啊,”梁重九接话。 “所以你们作为我的亲信,要以核心身份组织掌握他们,发展他们成为庞大的为我们服务的外围组织——丐帮,我给予你们自由发挥的充分空间。” 王三儿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是是,小人们虽然愚昧,却也能明白公子的良苦用心。” “丐帮要成为公子幕后暗中操控的庞大势力?”梁重九仍带疑惑问道。 “嗯,除了我正式招收回来的你们这批人,其余的乞丐都只能任由你们发展成为外围人员,你们就将丐帮的总部设立在这里罢。” 王三儿开始沉吟琢磨起来:“哦,这种扩张模式……” 其实这就是后世现代的开加盟连锁,或者各地区域代理,甚至是传销扩张的模式。 只是这古代封建王朝统治者都抑制商业的发展,更别说这种先进的商业模式和理念了,都难免难以理解。 石寒又耐心地对他们作出了明确具体的指示:“也好更加紧密地团结他们,同时为他们的生存提供一定的组织保障。” “弱势群体嘛,只有抱团取暖,这无论如何都是好事,不是坏事。” 此时,石寒兴致勃勃地说着,王三儿和梁重九却默默不语,若有所思。 “你们怎么了?”石寒不禁转头扫视了他们一眼问道。 “莫非不愿意接受这个严峻任务,承担相应的工作考验?那好,我另外安排他人,只能让能者上,无能者退位。”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三十章 倾尽禁军夜袭 “不不不……不是的。”王三儿连忙答道。 “以后这些工作就交待给你们了,虽有我的扶持,但你们的工作量依然艰巨,万不可轻忽懈怠,一定要尽心尽责,认认真真地把它做好。” 转而,王三儿闻言又眼神退缩,怯怯地望向石寒,拍马屁道:“小人在想小人何其之愚塞,这些好主意,小人怎么一件也想不到,甚至是想都不敢想?” “废话少说,将来你们这件事业是要派上大用场,大力协助我开疆拓土的,希望你们引起足够的重视,不要令我失望。” 梁重九连连点头恭维道:“是极,公子信手捏来,无一不是定国安邦,高瞻远瞩之良策,我们只要坚决贯彻执行便了。” “好了,你们也别乱拍马屁,我要的不是应声虫,而是有能力,能干实事的独挡一面,有大将风度者,”石寒厉声喝斥道。 一番交待完毕之后,石寒率领自己的嫡系精锐六百余人直接返回白马寺庄园。 安排了人员轮流站岗放哨,提高了庄园的防御警惕。 石寒叫大家都下去好好休息,先精神放松放松,注意劳逸结合。 同时,庄园中一百个用于大家伙揣枪拼刺练习的木人,柯君带人也都已赶制完毕,现在都摆到了演武场边。 留守的两百女兵队正在集体揣枪,对着木人反复练习拼刺。 石寒现场看了效果,感觉已经达到了自己的预期要求。 柯君此人爱掏鼓自己的发明创造,石寒决定未来定将要一直供养他搞他自己的小发明,有些破费再所难免。 但总体来说,无伤大雅,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让其打造自己的必需物品。 这个人才只要多活一天,留着时刻就有大用。 石寒虽然这一向在京城洛阳闯下弥天大祸,甚至私自擅杀朝廷大员。 但他却一点都不害怕和担心。 感觉大势所趋,一切都还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尤其将绿珠和翾凤都放出去洛阳最大最豪华的凤栖楼青楼,用以暗中秘密勾引诱惑孙秀之后。 只要能将孙秀暗中干掉,那司马伦也就相当于失去了爪牙的纸老虎。 司马伦本身是个比较愚昧的庸人,虽然比起晋惠帝司马衷要略好,但也好不了哪里去。 他并不具备阴谋诡计的毒辣手段,威胁能力,但坏就坏在他对孙秀这阴险毒辣的奸妄小人言听计从。 所有这一切坏事都不过是出自于孙秀一手操纵和导演。 只要孙秀一死,不啻于釜底抽薪,石寒的威胁自可尽去。 于是石寒遂心中大定,暂时不想去管洛阳城里的事故。 但是,当晚,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洛阳城里就再次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巨大变故。 并且是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或者可以说本就是为刻意避开他。 孙秀派遣他的儿子孙会,统帅士猗、许超、闾和、孙辅(孙旂第三子)等,率中央禁卫军30000人,后半夜突然偷袭淮南王府。 好在是淮南王已经连续多次与司马伦、孙秀实打实地干过仗,他警觉性还算比较高。 面对敌人深夜大举来犯,司马允也是第一时间察觉,老早提前做好了防范,立即带领手下七百死士组织起来了有效的顽强抵抗。 司马允高喊道:“赵王谋反,跟我平叛者左袒。” ——露出左臂表示跟我干,这是效仿当年周勃灭吕后时说的话:“拥护刘氏者左袒。” 司马允这也是在显示自己的正宗,毕竟他才是晋武帝司马炎的儿子,晋惠帝司马衷的亲弟弟。 于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又在后半夜的京师洛阳城里上演,双方攻守伐鞑,杀得昏天暗地。 淮南王司马允大呼曰:“赵王与孙秀谋杀司空张华,枉害裴侍中,私置党羽,重用奸臣,戮害忠良,时刻有谋逆之心,将危社稷!汝等皆朝中禁卫之兵,何得助逆为乱也?有仗义好汉,同来共诛不道!” 卫士闻言,散去大半,亦有无数奔入淮南王阵中相助。 淮南王亲自临阵,诸兵士又皆江淮劲勇,以一当十,赵王兵马竟渐渐不能当抵,十分窘迫。 宫外打的惊天动地,皇宫内部当然也不平静。 孙秀正在忙着调兵遣将,司马衷身边就剩下了中书监陈准。 陈准的弟弟是太子左率卫陈徽,从东宫闻讯赶来询问自己的兄长:“兄长,宫外赵王和孙秀调遣大股中央禁军正在进攻淮南王府,你如何看?”他弟弟其实就是问陈准是站在哪一边。 “赵王狼子野心,是一个祸害,为兄倒是更倾向于淮南王,可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陈准眉头微皱,也是一副无可奈何的叹息口气。 皇宫内傻皇帝司马衷听得外面喊杀震天,半天也分不出个胜负,搞得好不心烦,于是询问仍留守在宫中值夜的臣子怎么办? 陈准担任另一位中书令,与孙秀的官职平级,此时正在宫内。 当年司马伦镇守关中,他就多次弹劾,早看不上这位草包王爷,所以他们哥俩就一致的,都站在了司马允一边。 听说弟弟为司马允擂鼓助威,他一分析,陈准目前只能声援。 因为他只是太子左卫率,还有三个卫率堵着他,不让他出来,毕竟没有圣旨,帮谁都是谋反。 陈准决定帮他讨要一张圣旨,佯装请兵和解,实则相助淮南王以讨孙秀。 于是他跪告皇帝司马衷说::“今赵、淮二王争战,互相杀伤兵民,是非不明,事恐难了,乞陛下赐臣统领禁兵,执雏虞白虎幡前去和解,不然百姓遭其混害,京邑为之搔扰,陛下坐而不救,皇纲不复振矣。” 司马衷一听,觉得这个办法好,当年张华就是利用这个办法除掉了司马玮,当即允奏。 乃曰:“卿是文官,焉可将兵?今梁王部将伏胤征羌有功,封为司马督护、殿前将军,朕着他领兵四百,持雏虞幡前去,令各散兵,然后诏卿等诸大臣与他讲和便是。” 但是他没有注意,陈准在这里说的是白虎幡,而张华当年用的是驺虞幡。 驺虞是仁义之兽,是用来解斗的。 而白虎象征战争,是用来督战的。 白虎幡根本不是用来解斗的,用来解斗的幡是驺虞幡。 当年驺虞幡一出,楚王司马玮麾下数万禁军立刻作鸟兽散。 楚王顿时成了孤家寡人束手就擒,威力之大令人咋舌。 白虎幡的作用与驺虞幡恰恰相反,它是用来指示进军冲锋的。 如果赵王手下看到皇帝授予淮南王白虎幡,就会误以为淮南王是奉诏抵抗和讨伐赵王。 赵王就会像当年的楚王一样,不战而溃。 白虎幡送到司马允军营之中,就表示皇帝在为他呐喊加油。 谁是正义,谁是邪恶,一目了然。 陈淮恐众言议,疑他有私,不敢再奏而退。 惠帝遂召伏胤上殿,命取雏虞幡付与,前去阻止二王兵战斗。 早有赵王心腹党人听知,奔报孙秀、赵王。 赵王担忧曰:“若是阻住了我们中央禁军,我们还怎么覆灭淮南王府,剿杀司马允矣?” 孙秀曰:“不然,可着人急去见伏胤,许以大职,令其于中取事,除了淮南王,方得祸断。” 赵王欣然应诺,便当即割袍一幅为信,令次子汝阴王司马虔先往迎候伏胤,求其行事。 陈准原本一片苦心,用的是一条好计,但是,此时在执行层面却谬以大误。 傻皇帝派出去送幡的使者是司马督护伏胤,却好伏胤领兵来到,刚要出宫的时候,司马虔急奔至转弯处拉住了他。 伏胤回头一看,是司马伦的次子司马虔。 司马虔在门下省担任侍中,此时也正在宫内。 司马虔告曰:“我奉父王之命在此等候将军,与将军重立誓约:若能为我杀得淮南王,事成之后,当以赵王藩府将军世掌,富贵共之。” 伏胤曰:“我今奉诏和解,若此所为,是怀私逆上也。” 司马虔曰:“淮南王英勇兵强,我众疲弱,垂败已极,将军所知者。若肯一援拯困溺,则我一门死中得活,故父子甘为庶民,愿以地土酬报大恩也。” 伏胤曰:“欲为此事,阴骘滔天。汝大王见一时危迫,特以厚秩啖我,倘过后反变,不但冤重屈深,恐有贾充诛成济之例也。” 司马虔曰:“事有不同,今朝纲皆吾父王所掌,富贵官职惟凭所欲耳。将军若肯仗义,我父子焉敢忘情?且周急救极,锄强扶弱,又大丈夫恻隐之仁。我父割有袍襟在此,将军执以为信,万望怜之。” 伏胤见袍,即便昧心应允,谓司马虔曰:“承殿下金言,吾即依命一力代行,希切莫相负。” 司马虔拉住伏胤,约定以后富贵共享,终于成功将他拉到了自己这一边。 司马虔遂重誓叮咛而别。 伏胤于是率领四百骑兵,打着雏虞幡径到淮南王府门前,讹言高叫曰:“臣乃司马督护、殿前将军伏胤,奉帝诏命,前来助淮南王与赵王解斗,可开府门临阵听诏。” 语之至再,淮南王尚不准信。 伏胤又催促道:“既有诏旨,淮南王殿下,你切不可逆君之命。” 司马允其实早就等着皇帝的命令呢,有了这张诏令,他就可以暂解王府之困。 到了这个地步,他不疑有它,只得从之,命军士打开府门,退开军阵,放伏胤入府。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三十一章 骤然反转 淮南王听哄,令手下部伍大开府门,迎接天使。 并亲自下阵接诏,兵士列于两旁。 司马允老实地下马跪受诏书,完全没有防备。 淮南王方才跪下,哪知伏胤完全不讲武德,他踏步上前,出其不意抽刀就果决地砍向了司马允的人头。 淮南王急起,刀已及颈,躲避不及,应手倒地。 孟平急赶进救,司马允又被伏胤一刀砍中项下而死。 孟平呼兵欲杀伏胤,伏胤身后中央禁军一拥而入,把他都冲散了。 伏胤立刻换脸,宣布司马允谋反,振臂高叫曰:“诸将士听令,今圣旨道赵王专权擅命,淮南王妄动干戈,扰乱王京,罪同反叛,各皆斩首。” “赵王已差王佑诛戮,淮南王已死,事皆平定,三军速进,荡平淮南王府众叛兵,不见此雏虞白虎幡乎?” 可怜二十九岁的淮南王,英雄一世,就因为还对傻皇帝心存幻想,这一下心软轻信,稀里糊涂地就做了人家刀下亡魂。 这是西晋八王之乱中,继司马亮和司马玮之后,第三个死于非命的王爷。 起初,司马伦战败,人们都传说已经擒获司马伦,百姓十分高兴。 不一会儿,又听说司马允兵败被杀,无不叹息。 刚刚还在欢呼的淮南王亲兵转瞬变得死一般寂静,似乎不敢相信前一刻还为解斗而来的眼前伏胤,下一刻就出尔反尔,临场反戈一击,当场杀掉了他们的主公。 敌人实在太阴险残忍了,伏胤眼疾手快向后急跑,边跑边喊道:“淮南王谋反,禁军听令,诛杀叛军。” 前后异变突起,过程不过短短一瞬间,淮南王便已经身首异处。 以为双方息战的淮南王部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身处在无数蜂拥禁军的重重包围当中。 这个时候淮南王府的大门洞开,外面的近三万中央禁军一股恼地只管冲杀了进来。 失去了王府围墙机关屏障防御,淮南王七百死士被团团围困。 司马允已死,麾下的亲兵死士群龙无首,刚刚又解开了军阵,直接就陷入了进退维谷的乱战当中。 石方这家伙被石寒派遣,也混迹在这些淮南王府死士之中。 一看这场面就知道自己已经身陷绝地,九死一生,十死无生。 然而,意料不到的是,今晚的主将孙秀之子孙会一听说淮南王已死,一时得意忘形,带头纵马就从淮南王府大门猛地飞奔而入。 竟完全忘记了自身斤两,且战马一时惊恐失控,只顾往众淮南王府死士人丛冲来,孙会怎么都拉扯约止不住。 石方一直苦思脱身之计,正不得法,猛然窥得亲切,只见孙会策马癫狂地正冲来了置身众死士人丛中的他身前十尺之内。 “来得好!”石方爆喝出平地一声惊雷。 在所有人都还来不及做出应对之际,他猛地手提狼牙棒纵身而起。 双脚在身前同伴肩膀上重重一个踩踏,有如雄鹰展翅,直扑向了催动战马驰纵而来的孙会。 刚好人在空中,老鹰扑小鸡一般扑到了尚未提防的孙会身上,直接将孙会重重扑落下了失控乱蹦的战马。 石方不待身体落地,左手率先早已擒拿掐住了孙会的脖颈。 就势一个翻滚,随着他身体从地上弹身跃起,左手提着矮挫的孙会,已是稳稳地拿住了敌人主将。 等无数中央禁军反应过来,蜂拥包围上来时,可惜已经始救不及。 “孙会龟儿子,赶紧叫你带来的禁军让开条道来,让老子脱身离去,”石方左手死死叉着孙会脖子抵挡在身前,右手提着狰狞的狼牙棒,凶恶地危胁命令道。 “否则,老子分分钟就要了你的小命,老子反正烂命一条,有你龟儿子给老子垫背,老子就死也值得了。” 孙会是这场战斗中统率中央禁军的主将,现在性命受到严重威胁,许超、士猗等将领和众军哪个敢轻举妄动。 “好汉,有话好好说,不要杀我,千万不要杀我,我放你脱困离去就是,而且什么都可以给你。” 孙会吓傻了,秒怂。 没想到出师不利,他原以为稳操胜券的战斗,突然出现了惊人的反转,现在自家小命反而操控在了别人手里,被随意捏拿住。 石方立即暴怒厉喝:“立即约退众军,不然老子叫你当场脑袋开花!” 孙会实在怕死啊,赶紧转头大声命令中央禁军:“众军听令,速速放开道路,让这位好汉离开,任何人不得阻拦,否则本帅军法从事,一律皆治死罪。” “喏!”所以中央禁卫们齐声答道,然后纷纷自动退避,乖乖让出了一条道来。 “这还差不多,”石方冷哼一声,面上微微一哂。 又冲身后淮南王府所有死士道:“秦王、孟平、林朝,你们所有想活命的,都随老子一起从容撤退出去,他们不讲武德在先,我们也有孙秀之子孙会在手,他们不敢动我们半根毫毛。” 石寒也懒得等别人回应自己,提着孙会挡在身前,就往中央禁军们退开的道路中穿行,要逃出升天,从淮南王府大门离去。 原本早已存了必死决心的淮南王府六、七百人,突然见到出现了转机,顿时哗啦一声,齐齐紧跟在了石方身后。 这些淮南王府亲兵死士之所以战力高超,除了因为武艺高强之外,还从军多年熟悉战阵。 现在司马允死了无人指挥,霎时间人心涣散,失去了凝聚力,就陷入单打独斗的艰难境地。 哪怕从前身为剑客游侠,也抵挡不住这么多人围攻。 在中央禁军的重重包围之下,累都会要被累死,铁定要全军覆没。 所幸石方足够凶狠和毒辣,抓住了机会,逮住了孙会,擒拿了敌人主帅,以此相胁迫,方才保得众人安然离开。 许超、士猗、闾和、孙辅等众将和中央禁军们只能眼睁睁看着,任石方挟持着孙会,率领着淮南王府全体死士从容出府,扬长而去。 直到此事过后,司马伦和孙秀才在无数禁军的护卫下,打马急急赶来,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司马伦心里都在后怕,这一仗他赢得不容易,心里暗自庆幸终于除掉了淮南王司马允这个最大的死对头。 司马伦恶狠狠地喊道:“立刻逮捕淮南王全家,包括从官、故友、亲朋,满门抄斩,一个不留,行刑完毕之后大赦天下。” “大王,孙中书令,大事不妙了,淮南王之子秦王司马郁和众手下挟持了孙会统帅,已经逃出府外去了。” 许超赶紧一步跨上前,当面向司马伦和孙秀禀报:“我们投鼠忌器,不敢过于逼迫,只能眼睁睁放任他们自去。” “什么?”孙秀听后,一声惊呼,脸上刹那色变。 这不谛于一个晴天霹雳,顿时让他感觉天旋地转,身体摇摇欲坠,差点从马背上一个倒栽葱下地。 孙秀平生只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平时宝贝得不得了,此时让他方寸大乱。 “先生,千万要把持住,不要自乱阵脚啊,”司马伦眼见孙秀有如惊弓之鸟,六神无主,不堪承受打击之重的状态,赶紧出言安抚。 “大王,是秀考虑欠妥,行事不密,就不该存有私心,让我这不成气的犬子来担当主帅立功呀。”孙秀连连告罪。 可这也不能全怪他,谁知道中央禁军数十倍于敌,竟然被打成了这副惨状? “王府的军队竟然如此不堪,大王今后必须要注意一下了。”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三十二章 身处是非窝 为了掩盖自己的谋划不周,孙秀立即就把矛头对准了今天表现极差的中央禁卫大军。 就是因为大军的不堪,才造成了自己唯一的宝贝儿子,都落入了眼前亡命之敌的手中,陷入生死未卜的危险当中。 对此司马伦表示赞同,就是麾下大军不堪的战斗力,才造成了他们俩位主臣今天的灰头土脸。 司马伦有些忧心冲冲道:“现在不是我们说这些的时候,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我们现在是要先设法将你儿子孙会救回来,然后再逮捕处决一切与司马允有关联的所有人,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此时不急,秦王司马郁劫持我儿,他们人员众多,目标巨大,再加上中央禁军一路尾随其后监视,他们能逃去哪里?”孙秀反而先冷静了下来。 司马伦阴沉着脸说道:“只是你那儿子不救回来,你时刻担心他的安险,只怕心中失据,难下决断。” “他们敢,要是胆敢伤了我儿一根汗毛,我要将他们统统夷灭九族、十族,就是追杀到天涯海角,也绝不会放过他们。”孙秀瞬间显露出了狰狞狠毒的本性。 司马伦忍不住问道:“现在我们怎么救应你的儿子?你可有了主意?” 孙秀定了定心神,平时那个阴险毒辣的孙秀顿时又回来了:“他们逃不掉的,俗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你心里还真能沉得住气,”司马伦微微颔首。 “倒是大王你府上的大军还要再次加强,更何况此战也足以说明我们的弱点也暴露得很明显。” 司马伦长吁一口气:“然也,总算是扫除了我们最大的障碍。” 孙秀狠狠点头道:“不如我们借此机会,乘胜立威,清算干净反抗势力,同时树立大王您一言九鼎的威严,让满朝文武再不敢发出反抗和置疑之声。” “对,杀杀杀……都杀了,胆敢反对本王的都杀了。”司马伦赶紧附和,凶残本性更是暴露无遗。 司马伦这才想到了改变战局的一幕,这个雏虞白虎幡可是救了他一命。 他原还以为是孙秀使用计策,诱杀了司马允。 “对了,先生可知道在今晚值宿宫禁的大臣中,究竟谁出的主意,向皇帝建言请出了白虎幡的?这可是此战我们制胜的关键啊!” 孙秀摇头表示并不是自己所为,也不知实情,今天一天他都在调兵遣将,并没有留在司马衷身边。 没有在场,自然也就不了解其中的关键之处,两人都认为可能是倾向于赵王的某个大臣出谋划策。 司马伦还是很执中允予以肯定道:“让我们今晚总算攻破了淮南王府,侥幸险胜了此战,从而除去了心腹大患,无论如何,这人于你、我二人都是立了大功。” 然而想不到的是,这个人本意是要助战司马允的。 哪知百密一疏,阴差阳错,好心办成了坏事,反误了司马允性命。 非常不凑巧的,赵王和孙秀两人当时都略过了这个问题。 今天的事情确实太多了,多到就算是以孙秀的小心谨慎和长于深刻阴毒算计,也出现了大脑空白。 陈准、陈微兄弟险而又险地成了漏网之鱼,不但避过了被株连之列,还在日后成为了司马伦的座上宾。 司马伦和孙秀先顾不得营救孙会,而是迫不及待地下令逮捕与淮南王司马允有关联勾结的朝中所有人,或者其亲属朋友三族。 洛阳城中立即到处都是禁军出动抓人的叫喊,连夜有数千人受牵连而被逮捕下狱。 另一边,石方劫持孙会,率领司马郁、孟平、林朝等六百多淮南王府死士,也不去洛阳城中其它地方躲避了。 因为洛阳城中到处都是孙秀调遣的中央禁军在加强巡防,实在是避无可避。 石方胆大心细,头脑相当清醒,他极有决断,都怕连累了齐王府,也不敢去投奔齐王府。 而是率众直接来到了西垣广阳门,立即直接叫起了守城门士卒打开城门。 见到石方以孙会的性命相要挟,守城将士哪敢违误,只得打开城门放了石方这一大群人出城。 石方率众夤夜出了城,有如龙归大海,一路浩浩荡荡急急奔返了白马寺山庄。 石寒都没有想到石方居然三更半夜的给他带回来一个这么大的意外惊喜,他是欣然的接纳了众人。 先都安排下来整治饮食,吃饱之后,再安置房间居住歇息。 因为地方不够住,只得连夜又带了众侠客死士前来白马寺叫门借宿。 白马寺是最早在洛阳开山门的佛门圣地,信众最多,香火最旺,主持竺法兰更是大德高僧。 而且白马寺现在都在供奉高僧摄摩腾和竺护法,及所率弟子众徒在翻译佛经。 摄摩腾和竺法兰二高僧长期卓锡白马寺内翻译佛经,二人共同译出了最早的汉文佛经《四十二章经》。 摄摩腾圆寂后,竺法兰单独译出了《十地断结经》、《法海藏经》、《佛本生经》、《佛本行经》等佛教经典。 石崇这人虽然生前贪污腐败,残暴无道,不修善心,然而值得讽刺的是,平生却又笃信佛法。 他因为资助白马寺众僧翻译佛经,遂将白马寺周围田产都购置了下来,直接转让到了白马寺名下收取佃租,因而与白马寺结了善缘。 竺法兰听闻石寒带人来借宿安顿,立即亲自出来接待。 大雄宝殿中,这个须发花白的西域大和尚转过身来,双手合十,慈悲地打着招呼。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贫僧这厢有礼了!” 在他身后,丈八高的栴檀佛像巍然屹立,佛像左手下垂,结“施愿印”,表示能满众生愿。 右手屈臂上伸,结“施无畏印”,表示能除众生苦。 石寒坚掌胸前,赶紧回了一礼:“方丈,我们连夜前来叩门,打扰了佛门清静之地,实在罪过,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竺法兰慈眉善目地问道:“各位施主,言重了,我佛慈悲,佛门与人为善,不知贫僧可有能帮到诸位的地方,还请直言无妨。” “这位是秦王殿下,如今淮南王府遭难,众位都是避难而来,”石寒果断一指司马郁众人,马上答道。 “阿弥陀佛,原来如此,人世险恶,打打杀杀,冤冤相报何时了?” “希望方丈能给他们提供一个临时的寄居之所,让他们在此短暂躲避数日,不知方丈意下如何?” 竺法兰高喧一声法号,说道:“我佛门专救一切有难之人,自然不能见死不救,诸位都请随我至寺中僧舍客房安顿吧。” 老和尚暂时将这淮南王府逃命出来的一大群人都接纳了,径自带去了寺中僧院客舍。 幸得是这白马寺规模足够宏大,殿宇房屋无数。 而且僧舍都是打大通铺,一间僧舍就足可供住下数十人,安置六、七百人仍绰绰有余。 安顿过了司马郁众人,石寒也暗吐了一口长气。 司马允身死,尘埃落定,洛阳再次回到了沉寂当中。 当初想要出兵助战司马允的宗室朝臣都暗自庆幸,没有被淮南王占据优势的假象迷惑,不然就惹火烧身,要被诛连了。 但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事情远不是表面这么简单。 “白虎幡是督战的意思,伏胤手持白虎幡出现,并不应该是帮助司马伦。”司马冏没有出府却对这种声音清晰可闻。 “要么他被收买了,要么是天子故意麻痹淮南王,但这怎么可能?” 他暗自沉思,胜负逆转的关键之处就在于伏胤手持白虎幡出现,并诛杀了淮南王。 司马氏这帮子孙,骨肉相残,貌合神离。 唇亡齿寒,现在司马允被诛。 司马冏心中感觉极其不安,因为下一个倘若要被清算的,首当其冲就轮到自己头上了。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三十三章 用招抚外放策略 原历史轨迹,司马允身亡造成了淮南王府死士群龙无首的局面,才导致最终的全军覆没。 同样手持白虎幡督战和以圣旨的名义诛杀淮南王,这是在同一场合出现自相矛盾,让人不解的地方。 破坏的则是天子的威信,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可仔细一想事情就大了。 至少司马冏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以后除非真的见到天子,不然绝对不能相信所谓的圣旨。 现在还只有他这个仍在京师的宗室王爷想到这一层,再过上几天,事情传到其它军镇,出镇的宗室同样会想到这一点。 赵王和淮南王的这一场争斗,已经让圣旨的威严荡然无存。 司马冏有些黯然,他知道自身被赵王视为威胁存在。 索性,他自认为足够谨慎,不会被孙秀抓到把柄。 但这也不能说明一点事都没有,现在只能夹着尾巴做人,要是躲不过去,那就只能坦然接受命运的审判了。 不同于司马冏这边心情复杂,各种猜度,却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 胜利者那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这一仗司马伦从头到尾都处在下风,直到最后,在伏胤的骤然发难击杀司马允下,才稍稍挽回了一点颜面。 司马伦不但胜利得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是灰头土脸,当众狠狠丢了一把脸。 被只有十分之一兵力不到的司马允多次对抗痛打,甚至自己的府邸都被对方摧毁了。 可叹自己已经是彻底失去了威望。 今日这一仗,现在的连夜抓捕还只是一道开胃小菜。 明天还要拯救孙会,才是真正的大行动。 如今要立威,为了维持一言九鼎的威信,必须要诛杀异己。 孙秀突然问道:“大王想要一言九鼎,如何封赏有功之人?上一次封赏禁军将校已过千人。” 司马伦大摇其头道:“你儿子没有得到解救,我们的工作都无法开展啊,哪有心情去封赏众人。” 孙秀大义凛然,娓娓道来:“为了大王您的大业,我儿子死不足惜!” “那哪成,我不能寒了你这位有功之臣的心哪。” “这一次封赏必然更甚,国库之用已经略有不足。可惜了上次诛杀石崇,我们没有搜刮得到他府里富可敌国的资财,还是一大失误,孰为可恨!” “这些事容后再考虑,现在本王最关心的是怎么解救出来你的儿子,并把所有牵连司马允一案的相关人等全部诛灭,永绝后患。” 司马伦对孙秀的依赖很重,很怕寒了他的心,失去他的全力支持,所以他是替孙秀急儿子之所急。 “大王勿忧,我自有办法,这事还与齐王有关,”孙秀目露凶光,面容狰狞。 “齐王?”司马伦一声惊呼,“对,齐王,我怎么都差点疏忽了他?” “至于齐王么?等到大王稳定住局势,再收拾不迟。” “这……” 孙秀压低声音道:“大王已经诛杀了淮南王,齐王如果老实,我们就以安抚为主罢。” 朝中司马家宗室成员众多,也分为不同的支系。 现在司马伦杀了武帝的亲儿子,如果再对旁支宗室动手,就会闹得人心惶惶,怨声载道。 很多出镇在外的宗室心里就会担心,难保不会拥兵自重,甚至起兵拼一个鱼死网破。 就算要收拾司马冏,也不能这么急迫,至少要给出镇宗室空出一个能接受的时间。 “俊忠,你儿子的事怎么又与齐王牵扯上了关系?”司马伦仍有些不解地问道。 “齐王新收了一个手下叫石寒者,听说还是已故石崇的私生子,他和司马允情形差不多,整日潜伏在白马寺后的那白马寺庄园中训练八百死士。” “竟还有此人?” 孙秀马上回答道:“他之前一直与司马允暗中勾勾搭搭,做下了许多反叛之事,上次我们遣人去审训捉拿他,被他杀散了三千五百之众的中央禁卫,并且还反杀了御史刘机……” “竟还有这样一个叛乱者?这人万万不可留,我们务必要除之!”司马伦惊呼道。 “能杀的了,我们固然要拍手叫好!”孙秀忽然摇头苦笑道。 “此话怎讲?” “只可惜这家伙贼拉狡猾,已经暗中养成大势,太难对付了,比司马允更难缠,昨晚就是他助司马允烧毁了您的相国府,以示报复……” 司马伦震惊更甚,满脸诧异:“昨晚毁我相国府,这狗贼也有参与?” 孙秀略一沉思,笑道:“这样的危险人物,我何尝不想极早除掉他。” “留着是祸害,养虎为患!” “可惜,他不但是司马冏的亲信,自己更是拥有强悍的私人武装,手段比司马允还要强大……” “啪!”司马伦一拳擂在面前案桌上,顿时气势汹汹打断了孙秀的话,“他究竟有多厉害,难道还强过我们十多万朝廷中央禁军?” “大王,不提我们的中央禁军还好,一提就让人来气,战力多有不实,一连三战差点连司马允的淮南王府都拿不下来,最后还胜得蹊跷和侥幸。” “唉……”闻言,司马伦只是谓然一声长叹,他虽然愚笨,但还是知道自己斤两的。 孙秀凝重地道:“现在我们还是不要继续去招惹齐王和这个石寒了,真让人头痛,早已失控远超出我们的想象。” “看来,你对这狗贼的评价还蛮高,是不是因为司马允带给你的心理阴影?你有点忧虑太过了?”司马伦根本不信地问道。 “大王,我实话跟你说吧,昨晚挟持我子孙会的秦王司马郁,率领着淮南王府的所有死士,全体都投奔此子而去……” “啊!那更加助长了他的大势和气焰啊!糟了,糟了,这可如何是好?” 孙秀无奈地叹息道:“现在不但他们两家亡命徒早已合并做一处,力量更加强盛,而且还控制了我儿子,更令我投鼠忌器啊。” 司马伦一怔,根本没想到事情发展到了如此恶劣的地步。 表面貌似是彻底除掉了司马允,实则却是加速促成了另一个巨大毒瘤的诞生,而且还是个无解的恶性毒瘤。 这次轮到他沉默了,想了半晌,噗嗤一笑,又叹了口气说道:“看你这般笃定的样子,你似乎已经有了妥善的解决之道,并且还能救回来你那儿子?” 孙秀重重吁了口气,便道:“大王,我们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再继续硬刚了,我们应当改变策略,进行怀柔,对其招抚!” “怎么个招抚法?”司马伦双目圆睁,不解地问道。 “我亲自去说服司马冏罢,让他去做通那石寒的工作,让石寒放过我儿子,”孙秀认真地道。 “用什么条件作交换?”司马伦又问道。 “我们可向他们许诺,只要放了我儿子,我们对他们既往不咎,同时还愿施以恩惠,比如封官什么的,加以拉拢。” 司马伦仍旧大摇其头,很不甘心的样子:“这样是不是太涨他们的气焰,好像我们主动示弱,很怕了他们,处处要向他们退让乞求似的?” “我的大王啊,”孙秀竟抽泣起来,抬起衣袖拭泪说道,“我们已经没有别的更好选择,这样解决才算稳妥……”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三十四章 被迫放低身段 “我怕养成司马冏势大,以后遗祸非小,我们反而都要被他所害。”司马伦拍拍孙秀肩头,说出来自己的担忧。 孙秀这才很干脆道:“我们可以把他们先拆开来,分别下放到地方任上去,让他们都远离京师,省得留在京城到处惹是生非。” 司马伦点点头:“此为权宜之计,确实可行!” “对,那石寒老早就申请了外放,要去上任茌平县令,那就督促他前去赴任。”孙秀又补充道。 “那小狗贼原来早就自请外放了吗?”司马伦惊问。 “嗯,”孙秀认真答道。 “一个芝麻绿豆小官就打发了他,要是滞留京师,他那如今手下一千多死士悍卒却是可以到处杀人放火,叫人防不胜防,非常难以应对。” 司马伦赞同道:“还有司马冏,我们也要尽快将他外放地方封国任上去。” “司马冏的外放,还是稍许延后,”孙秀很有见地。 “为何?” “省得让他们误会我们故意在逼迫强拆他们主臣,又死犟对抗,激起兵变来,真是让人一个头两个大。” 司马伦最后一锤定音拍板:“好,那就这样罢!” 孙秀最后又道:“那我现在就亲自前去登门拜访齐王府,先以示诚意,说服齐王去做通石寒的工作,释放出我那犬子来。” “俊忠,这不妥吧,你这样等于是冒险去自投罗网,要是齐王暗中扣留了你,或者先斩后凑,擅自作主把你嘎掉了,可如何是好?” “无妨,大王勿忧。”孙秀笑道。 司马伦心头一急,很诚实道:“本王可是一切都要依赖你,一刻也离不开你,你千万不要轻身涉险,还是遣个极有分量的大臣代你去罢!” “我多带中央禁军为我助长声势,让他胆怯,不敢轻举妄动就是了。” “好,那一定要多带人马,镇慑住齐王,让他收敛起来!” 孙秀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嗯,一发叫他乖乖就范,替我们解除石寒的危胁,省得叫人添堵。” 于是,朝食过后,孙秀带领章武王(义阳王)散骑常侍司马威、右将军孟观、镇军将军司马雅、东平王司马楙、扬威将军莫原、黄门郎骆休……强大的朝廷大员阵营。 并率大半个朝廷的中央禁军四、五万余人,大张旗鼓,声势浩大地出行,穿街过巷,前来拜访齐王府山门。 这排场阵仗将蜷缩蜗居在齐王府中的司马冏惊得面如土色。 他闻讯孙秀兴师动众而来,还以为孙秀亲率大军要来一鼓作气灭掉自己。 原本一直顶在他前面的淮南王司马允被剿灭后,现如今轮到他了。 该来的躲不过! 哪知到最后,竟只是虚惊一场。 孙秀以礼上门,铺张排众进入齐王府。 司马冏处境势弱,面对孙秀的压迫,不敢怠慢,只得战战兢兢亲自出面迎接。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孙秀十分客气地主动向司马冏作揖行礼唱诺道:“齐王殿下,本官前来扰了你的清静,万乞恕罪。” “怎么会?贵客临门,蓬荜生辉,正是我齐王府的莫大荣幸,小王迎迓来迟,简慢了,还请孙中书令您多多见谅。” 司马冏搞不清孙秀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料想这个不速之客到来,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又看他对自己客客气气的样子,不像是来故意为难自己的,反倒好似是有求于自己。 司马冏心里直犯嘀咕,定了定神,强打起精神来,小心应付。 如今唇亡齿寒,司马允已死,自身处境极为不妙,司马冏更加自觉老实。 司马冏赶紧让请了孙秀一行到达王府大殿,都一一招呼,分宾主入座后,叫仆人送上香茗招待。 孙秀一边入座一边微笑对司马冏道:“殿下太客气了,我们无事不登三宝殿。” “孙秀这阴险小人今日这是怎么了,彻底转性了,都变得极好说话了吗?”司马冏一边听孙秀说话一边偷偷打量他神情。 见他一身隆重的中书令朝服打扮,竟对自己一直保持着谦和、客气! 他挪动一下身子,呷了一口茶问道:“孙中书令,你乃千乘之躯,今天不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还真有一件极要紧的事情,与齐王殿下您打商量?”孙秀摇头道,“本官正为犬子孙会而来!” 司马冏一时语塞,原打算在司马允被收拾后,暂时与石寒撇清关系,少招惹是非,暂求谨慎自保。 谁知石寒又捅了漏子,听说司马允的人马挟持了孙会,全部都投奔了石寒,一时倒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司马冏心中暗自计较,打定主意这事千万不能接口承认,只能佯作一问三不知,坚决矢口否认。 略一沉吟,轻轻笑道:“令公子孙会?究竟怎么了?此事我并不知悉,深恐爱慕能助。” “齐王殿下,您手下是不是有一个叫石寒的?”孙秀抬头斜乜着司马冏,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 司马冏干脆装聋作哑,充满震惊的疑惑问道:“他?他又是如何与令公子牵扯上干系的?” “齐王殿下,那石寒乃是您的心腹亲信,他的那些勾当,您又如何完全撇得清呢?”孙秀面上露出颇为不耐烦的神色。 “他啊,当初投奔我,只说家破人亡,三族被夷,父母家人一个不留,如今孤身一人在这险恶的人世间孤苦飘零,恳求小王收留他,寻求得到庇护,延续他姓石一脉的传承香火。” “既然殿下当初明知他是石崇的私生子,还要强自收留关照庇护他,让他逃过朝廷诛连石崇三族的大清算,这已经是触犯了禁忌,殿下又该怎么说呢?” 司马冏连忙耐心解释道:“小王见他属实可怜,心一软,便一口答应了他,并没有深究他身后的家世族系,身份底细,再说他就算石崇的私生子,也并不属于真正的石家人,甚至祸不殃及诛连三族之列,小王心里只在想着反正救人一命,与人方便,就当是行善积德……” “也罢,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真要扯起皮来,没完没了,就算彻底追本溯源,又有什么意义呢。” “孙中书令言之有理!” 孙秀摇头无奈苦笑,最后沉重地叹息一声:“石寒如今挟持绑架了犬子,下官恳请殿下帮下官去说合、说合,做通他的思想工作,让他痛快释放了我家犬子。”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三十五章 精神病司马干 末了,孙秀又郑重承诺道:“我答应既往不咎,我们两家所有矛盾到此为止,可以和好如初。” 司马冏连忙大摇其头:“孙中书令,你没听过洛阳老百姓编的小儿歌谣?‘淮南王府敌当朝,不及白马一家庄。’如今人家自诩势大,早就完全脱离了我这个无能的王爷,自立门户,我们其实关系淡薄……” “齐王殿下,何乃故意推托?” “实则所有事体皆出自他私下决定,只代表他个人行为,不管他有多无法无天,甚至要遭朝廷通缉剿灭,都与小王无关。” 司马冏推三阻四,坚决一口咬定,死不松口。 免得被对方言语一挑逗,就破防,露了馅儿。 “这……”孙秀也是心里着急。 他要救出自己的宝贝儿子,像对方这样一味推脱,他又不能强迫,是一点辙都没有。 “他就算当时落难来求救过我,我一时不知实情心软收留过他,但这又算得了什么?此儿狼子野心,桀骜不驯,小王没这个能赖约束住他,他也未必肯听小王的良言奉劝!” “父王,你尽扯这些闲话干什么?”司马冰对父亲的编排十分满意,佯装老不耐烦地打断没完没了的闲扯。 他转脸便问孙秀道:“孙中书令,当日石寒那小子刚来投奔我齐王府时,我们一见如故,关系颇为要好,或许我可以姑且一试,代劳您去作说客,让他释放出来令公子。” “那感情好,谢天谢地,广阳王殿下真是我儿的大救星!”孙秀有如在黑暗之中重新见到黎明的曙光,面上一喜。 司马冰停顿了一下,又强调道:“只是,希望孙中书令您说话算话,不要把事情继续扩大化,一直闹下去,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是不是?” “广阳王殿下,你说的是,你的话孙某无不应允,”孙秀面上一喜,赶紧向司马冰深揖一礼。“孙某就有劳您了!只要救出了我儿,孙某一定另有重谢!” 司马冰嘿嘿怪笑道:“孙中书令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 孙秀又笑谓司马冰道:“这一趟,还请殿下务必劝说他早赴河北翼州平原国茌平县上任,不要再继续滞留在京城到处闯祸,京城是非之地可是好玩的?否则,只怕到时候酿成大祸,佛菩萨都救不了他,而且还要连累齐王殿下。” “噢,原来如此,孙中书令的真正目的是一心要打发他走?”司马冰恍然大悟。 “那不足为奇。”司马冏冷然说道。 “以石寒此子的腹黑阴险,狡猾难缠,极其棘手……可不是淮南王司马允可比,与孙中书令你也不遑多让,大家半斤八两,彼此彼此。” “齐王殿下这也算一番高论,不过为了大晋江山社稷的安定,京城朝局的平稳过渡,下官认为刚刚平定了司马允之乱后,近段时间不宜再出现大的变故动荡了。” 孙秀的语气态度都在尽量息事宁人,毕竟他心系宝贝儿子的安危。 司马冏最后直言不讳,也不顾忌孙秀的颜面:“难得孙中书令你也有了极为忌惮的人,不可想象!” 孙秀被人说到自己的痛脚,不禁面子上难堪,有了几分尴尬。 仍压抑怒气,强自镇定道:“赵王殿下与某是怕其余诸王虎视眈眈,一旦朝中有变,个个又要蠢蠢欲动,不知将惹出多大的乱子来。” “难得孙中书令还有如此明事理的时候,心中顾念社稷与苍生!” “齐王殿下,你也不希望将我大晋朝局和京师摧残得千疮百孔,不可收场吧?” “道理大家都懂。”司马冏毫不客气,一哂答道。 “这阴险奸佞小人,心里畏惧于石寒手中实力,又担忧儿子的安危,投鼠忌器,目的只想打发人家走,口中却还说得如此冠冕堂皇,真是可笑至极。”陪坐在侧的司马冰心中暗想。 正想着,只听孙秀又佯装欣慰地说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好吧,孙中书令今天来,是专门要拜托我府里这两件事情了。”司马冏认真的点点头。 孙秀口气一转,又故作诚恳道:“还是齐王殿下最懂我呀,人生能得一知己,如愿足矣!” 司马冏似乎忽然触动了隐痛,苦笑着摇头道:“别别别……我可不敢高攀,与你成为知己,否则赵王不跟我急才怪。” 说来说去,这么多废话,其实孙秀想要游说司马冏达成的,无非也就是让其去劝说石寒释放孙会和离开洛阳这两件破事。 孙秀唉声叹气道:“唉,一切有劳殿下贵父子。” “孙中书令,你无须忧心。”司马冰叹道,“我包保令公子安然无恙归来,完璧归赵就是。” “多承殿下有心!”孙秀满面感激之情。 司马冰又深意深长叹息道:“但也怕他坐在棺材上卖灵幡——死要钱,提出过多的条件来,坐地起价,像无常鬼讨命,还请孙中书令要做好一番心理准备!” 孙秀苦笑了笑又道:“好,一言为定,只要能救回来我那犬子,我都可以妥协的。” 原来历史轨迹中,孙秀并没有动司马冏,而是将他调出京城,去封国许昌赴任,而让其最终逃过一劫。 看来和原历史事件相同,有孙秀的再三申明承诺,这次司马冏也同样能得以安然无恙保全。 说服了司马冏父子,孙秀终于告辞离去。 刚过正午时分,司空兼中书监东海王司马越、卫将军平原王司马干,就被司马伦和孙秀差遣来到了齐王府。 随行的还有北方第一大族琅琊王氏的王戎、王衍、王导等王氏兄弟。 他们因赵王司马伦发动政变时,王戎被牵连免官。 其余王氏兄弟也受到殃及,纷纷遭到贬黜。 因为王戎认为王政将要颓败,便与权臣苟合求容,后来愍怀太子司马遹被废,他也没有一言劝谏。 永康元年(300年)四月,赵王司马伦起事,囚禁贾后,诛司空张华、尚书仆射裴頠、侍中贾谧等人,王戎因嫁女与裴頠而被连坐免官。 这次他们王氏兄弟是受司马越之邀,一同来见齐王司马冏,原因还是王家颇受司马越的重视。 司马越自是不必说了,乃是晋宣帝司马懿四弟曹魏东武城侯司马馗之孙,高密文献王司马泰长子,晋武帝司马炎从兄弟,西晋宗室。 永康初年(300年),他受朝廷加中书令,又升任司空兼中书监。 在八王之乱后期,司马越在先后击败了长沙王司马乂、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等诸王的势力之后开始掌控西晋政权,并在晋惠帝死后立太弟司马炽为皇帝,是为晋怀帝。 司马越将来还有一段极为风光的高光时刻,和齐王司马冏一样。 只是司马越自任太傅辅佐朝政,辅政期间不思团结官员一致对外,反大权独揽,杀戮朝臣,弄得人人自危,各方纷纷起兵讨伐。 又后来司马越自请出征石勒,永嘉五年(311年),司马越在项城忧惧而死,至此八王之乱终结,这些都是后话。 司马干是司马懿的小儿子,也是嫡三子,患有先天间歇性精神病,封国在平原国。 咸宁初年(275年),皇帝遣诸王回各自封国,但因司马干有病,性理不常。 且颇为清虚静退,简于情欲,故诏命他留在京师。 这个司马干于是一直都留在京城,从没有去过封国赴任。 茌平县正是属于平原国辖下,说来石寒赴茌平县令,又属于司马干封国管辖范围内。 故此孙秀特遣司马干前来,随同司马冏父子去说服石寒,并催促石寒尽快出发走马上任。 “叔王公,东海王,各位王氏兄弟,难得劳你们大驾来我寒舍?”司马冏迎接了司马干、司马越,以及王氏众兄弟们入府,阴晴不定地问道。 司马干和司马伦都是司马懿的儿子,属于平辈。 而司马冏是他们两人兄长司马昭的孙子,这司马干是属于司马冏的爷爷辈。 而众王氏兄弟皆出身北方大族之首的琅琊王氏,这王戎、王衍、王导等皆是当世名士,王戎更是“竹林七贤”之一。 王衍也是才华横溢,容貌俊雅,聪明敏锐有如神人,常把自己比作子贡,再加上他的声誉名气很大,为世人所倾慕。 他精通擅长玄理,专门谈论《老子》、《庄子》。 无论朝廷高官,还是在野人士,都很仰慕他,称他为“一世龙门”。 至于王导更不用说了,早年便与琅玡王司马睿友善,“睠同布衣”,后建议其移镇建邺,又为他联络南方士族,安抚南渡北方士族。 东晋建立后,先拜骠骑大将军、仪同三司,封武冈侯,又进位侍中、司空、假节、录尚书事,领中书监。 与其从兄王敦一内一外,形成“王与马,共天下”的格局。 石寒不太清楚王导的性格,只能从他了解的大概历史,结合如今的局势来推测一番。 从历史来看,王导、司马睿是一伙的,两人同去了下邳,然后渡江南下,建立东晋。 在下邳的时候,王与马,到底谁是主导者?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三十六章 操练鸳鸯阵 如果能弄清楚这个问题,很多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还是从历史来看,石寒以为王导大概率是主导者。 他挑选司马睿,一是因为两人关系好,第二么,有没有司马睿性格好拿捏的因素在内? 司马冏对这几位“王氏”名士自然也不敢小觑,而是优礼有加,小心迎迓接待。 “兄长司马伦和权臣孙秀不放心,仍叫我们前来随你们贤父子一起去见那石寒,”司马干气不打一处来,如实说到这里,咬牙恨恨地一拍大腿。 司马干颇有些惆怅道:“要我去好好教育告诫石寒一番,到了地方任上千万要遵纪守法,好好干出政绩。” 司马冏赶紧替司马干抱不平道:“如此大费周折,劳动叔王公、东海王,还有各位王家高士你们,那孙秀属实太不像话了,真是岂有此理。” “是啊。”司马越在旁听得满腹凄恻,摇着头接话叹道。 从司马越的身形来判断,大概属于中等身材。 长脸,略有些瘦,颧骨微微突出。 额头有细微的皱纹,双眼略带疲惫之色,嘴唇紧紧抿着,似乎在生谁的气。 胡须打理得不错,看样子平时很注重形象。 从整体看下来,似乎是一个焦躁不安、疲惫不堪的落魄青壮年。 但熟悉他的人,一定不会这么想。 司马越可谈不上落魄。 他这副形象,大概是煎熬许久导致的。 至于他想要做什么,穿越者也知道。 倘若石寒在的话,虽然不太清楚历史细节,但司马越是八王之乱后期最终胜利者的事情还是清楚的。 再结合当前洛阳内外的局势,司马越也正是还处在郁郁不得志的当儿,他也是一心要做大事,野心勃勃的人,难怪如今这么煎熬。 原本一直苟着,才是司马越这种养尊处优的司马家宗室王爷们一贯的风格。 韬光养晦,主动出击这种事,他可能还不太习惯,何况这种事风险太大了,一不留神全家玩完。 然而作为司马家的宗室诸王,原本应该高高在上,又实在咽不下眼下身居下位的这口不甘之气,心比天高,估计他最近都没睡好觉。 司马越接话,继续满腹牢骚抱怨:“这么一点事何须还不放心?小人就是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如此心性多疑……” “孙秀小人,出身寒门,借巴结赵王投机,突然登临高位,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当自己老子天下第一,合着我们都要来捧着他,为他无偿服务,出苦力……” 愤愤不平再次接话的是王导,他身材不高,胖乎乎的,保养得很好。 眼神锐利,略带审视,但没有太多侵略性。 他的话带着豪门高族高高在上,鄙视寒微出身的孙秀,心中意难平的味道。 王导平时很腹黑深沉,自私稳重的一个人,此刻都表现得很是过激轻浮,可见心中郁闷之气,实在憋得太久了。 他王氏一族也正是跌落低谷,最不受当权派的赵王司马伦和权臣孙秀待见的处境下,难免再也沉不住气了。 “赤龙,祸从口出,话可千万不要乱说!”司马干虽平时是个精神病,此时却显得难得的清醒,马上出口喝斥王导,打断他的话。 王导字茂弘,赤龙是他的小字,所以司马干情急之下,直呼了他的小名。 “孙秀的不像话早已闹得怨声载道,人尽皆知,这也是我们司马家大晋朝的悲哀啊,让小人当权,拿捏朝政,致使道德朝纲崩坏沦丧。” “唉!”司马冏立即附和着颇为惆怅的无奈长长一声叹息,尽在无言中。 司马干一时激愤道:“国之将乱,丧我大晋者必是这个白女儿(指司马伦)。” 司马冏心中早已起了杀机,倒镇定下来,握住司马干的手,努力挤出笑容道:“叔王公,现在是司马伦把持朝政,独断乾纲,我们哪里说得上话,插得上手?” “一切只能任他和孙秀狼狈为奸,败坏国家和朝廷,如之奈何?”司马越也是讪讪摇头冷笑。 司马干好心提醒着眼前堂兄弟二人:“现在我们确实没办法,一挨有反对之声,白女儿是会连司马家同族宗室都一起杀了的,淮南王就是最好的例子和教训,我们还是匍匐起来老实做人吧!” “多谢叔王公好意告诫,侄孙儿谨记了!”司马冏躬身道。 司马干哀莫大于心死,凝重地点头道:“我们就快些出发,早早去拜见那石寒,并说服其尽快离开洛阳,也好向白女儿和孙秀交差。” 司马干因为精神问题行为荒诞,或许并非愚昧,而是一种高明的应对策略。 通过自污,淡泊清虚,他成功保住了自己的性命,并在乱世中安享尊贵,获得了善终。 此时的石寒,正在白马寺庄园更加卖力地训练自己的八、九百余属下。 除了用木人练习长枪拼刺,甚至已经开始教授他们训练戚继光的鸳鸯阵。 因为司马允的覆灭,使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原本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地在头上顶着。 现在高个的已经倒下了,眼下已经轮到了自己。 这迫切需要尽快壮大自身的实力,以求对抗朝廷中央禁军,增强自保的能力。 鸳鸯阵可谓是冷兵器时代的对战阵型王者,是戚继光在与倭寇的作战中,发明的一种对战阵型,完全使用冷兵器的称为杀手队。 鸳鸯阵虽然只有十二个人,但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用处,不同的分工。 鸳鸯阵的人员分配上,队长一名,短兵两名,狼筅兵两名,长枪兵四名(或者二长枪,二镗钯),牌兵两名,专门管做饭的火头军一名。 互相配合,刚好完美组合成一个完整的基础战斗单位。 既可独立行动,执行单独任务,又可以组合成军团,执行大规模集团作战。 其中设队长一名,居中指挥调度,协调攻防时机。 还负责观察敌情,为队员提供敌方攻击方向。 同时还可根据战场情况,指挥鸳鸯阵的阵型变换。 鸳鸯阵的最前面,是手持盾牌的两个士兵。 一人持长盾牌居左,负责遮挡倭寇的箭矢和长枪攻击,为其后的士兵提供防护。 另一人持短藤牌和标枪以及腰刀居右,利用短盾牌的灵活轻便,除了防卫外,还可以用所佩腰刀和标枪攻击倭寇。 盾牌兵的后面,是两个手持狼筅的士兵分居左右。 狼筅后面有四个持长枪的士兵,左右各两个,主要是进攻和负责侧翼的保护。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三十七章 痛快接受协定 在前面盾牌和狼筅的防护下,长枪手就可以利用距离优势放手击杀倭寇,不必担心倭寇的箭矢和倭刀的攻击。 最后两个士兵持“镗钯”或者长刀,可以担任警戒任务,也可以击杀倭寇的漏网之鱼,为前面的士兵提供支援。 在北方训练鸳鸯阵,取消了南方鸳鸯阵中的狼筅、长刀、鸟铳,而加入了大棒和长枪。 因为北方不产竹子,所以狼筅有时也用长枪替代,大棒和长枪都是为了更好克制北方游牧骑兵。 长枪进行有效远攻,大棒用来敲打马头马脸,或是对付重甲难透的敌人。 鉴于大棒难以双手挥击,于是在前面加了刀片,也就是所说的夹刀棍。 石寒命军中训练最好的十一人上来台前,作为示范,让他们排列起来了鸳鸯阵型。 由于没有狼筅,适当地做出了完美简化调整。 第一排是两个圆牌兵,各配环首刀一把,圆牌一面。 队长手持指挥旗枪,则居中站立在两个圆牌兵略后,作为整个队伍的首脑指挥。 第二排两个长枪兵,第三排同样两个长枪兵,第四排两个镗钯手,最后两名斩马刀手。 这种11人组成的阵型,因为左右人数、武器都对称,长短兼具,攻防兼备,因此被冠以“鸳鸯阵”的名字。 至于最后那名火兵角色的归属,石寒也比较纠结,因为可用可不用。 多一个火兵,可以使用一个铁尖扁担,多挑些补给,减少主战兵员的体力消耗。 上面有人在前台摆阵做示范,下面每支百人队则刚好摆成九支鸳鸯阵,跟着一起摆阵操练,演绎学习。 当然,鸳鸯阵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它还可以根据需要,随时变换队形。 既可以将纵队变成横队,也可以将鸳鸯阵拆开,转变成两个小阵,甚至还可以转变成三小阵。 当变成两小阵时称“两才阵”,左右盾牌手分别随左右狼筅手、长枪手和短兵手,护卫其进攻; 当变成三小阵时称“三才阵”,此时,狼筅手、长枪手和短兵手居中,盾牌手在左右两侧护卫。 “鸳鸯阵”不但使矛与盾、枪与刀、长与短紧密结合,充分发挥了各种兵器的效能。 而且阵型变化灵活,可随时变换一阵为左右两小阵,或者左中右三小阵。 各种兵器分工明确,每个人只要精熟自己那一种兵器操作。 这恰似生产流水线上的道理一样,有利于提升个人兵器使用的单一性极限熟练度和攻击力。 有效杀敌关键在于整体配合,令行禁止。 正由于鸳鸯阵的灵活机动,互相紧密配合,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团体协同作战的作用,大大提升应对战场的能力,大幅提升战斗力。 石寒指导大军一遍一遍操练鸳鸯阵,不断地变换着三种阵型变化。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伙慢慢熟悉适应,人人便觉越来越得心应手。 石寒指挥大家练习得热火朝天,正在兴头上。 突然门外有人来报:司马冏司马冰父子,携同平原王司马干、东海王司马越、王氏众兄弟,以及齐王府大司马椽祖狄等前来拜访求见。 石寒哪敢怠慢,立即叫陈安接手,主持全军操练。 他随即带领了石方、张方、石超、石勒和钟熊楚等火急火燎地迎出门来隆重接驾。 门外果然见当先打头阵的是老熟人司马冏、司马冰父子,以及另有一个身穿王爷服色的七十多岁老翁,和一个高贵王爷华服的三十岁不到壮年。 虽俱是轻车简从,但是却带了整整一队数百人的庞大从者队伍。 石寒原还担心孙秀又耍什么花样,像赚司马允一样,继续搞什么假传圣旨的老套路,妄图来坑陷自己,让自己万劫不复。 为了安全起见,他出门来见人,都足足带上了几乎自己的全部亲信。 此非常时期,也足见他的小心谨慎。 省得在一念之差间引颈就戮,白白便宜了敌人,毕竟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不远。 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 不等司马冏先开口说话,石寒先深深揖礼,拱手躹躬下去。 口中轻声说道:“王爷要见下官何须亲至,招呼一声就是了,下官此处简陋,怕要怠慢了……” “石寒,这断不敢当,快快请起,”司马冏用手遥遥虚扶了一下,说道:“本王对你倚重颇多,你是知道的,礼贤下士不应该?” “恕下官失礼,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这两位殿下是……”石寒转头看向司马干和司马越,满心疑椟地问道。 “这位是平原王名讳干,乃是本王叔王公,还有这位,乃是东海王名讳越,”司马冏连忙指着司马干和司马越向石寒介绍道。 马上又郑重地道:“孤叔王公封地正是平原国,你即将出任翼州平原国茌平县令,正是本王这位叔王公封国治下。” “原来是德高望重的平原王殿下,还有雄才大略的东海王殿下,两位殿下大名如雷贯耳,小子耳闻久矣,只是无缘拜见,今日得晤二位大王尊颜,实乃三生之幸!” 石寒对着司马干和司马越一阵恭维拍马后,这才引着众人及所带随从人等,一并进入庄园来。 等司马冏三人看到大院演武场上,石寒近千私人武装,男女都有,在卖力拼命的操演鸳鸯阵。 现场一派杀气腾腾的气势,实属是震撼到了。 司马冰毕竟还是太年轻了,首先沉不住气,一声惊呼:“啊,石寒,这就是你训练的私兵,果然是擅长杀伐的悍卒啊!” “感觉军阵之中隐隐有杀气狼烟,不得了,连女子都如此肃杀威武,这是我从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司马越也跟着惊呼起来。 这顿时又引得司马冏和司马干等人的感慨,对石寒也由原来居高临下的优越姿态,转变为了越来越恭敬佩服。 “回殿下的话,”石寒不亢不卑地从容说道,“还算一般般吧,可惜人数还是太少,只恨没有足够的资源和更多钱粮,再训练更多的人……” “石县令啊,真有你的!”司马干一脸诧异,颤声说道。 “我看你这些士卒,比起那帮平时疏于操练,实在不成才的中央禁卫,不知强到了哪里……” “哪里,哪里……殿下谬赞了!”石寒连连摆手,谦逊道。 石寒赶紧引着三人进入厅堂,延请了司马冏、司马干和司马越上座,让司马冰与王氏众兄弟、祖狄等人分坐两边。 他自己则坐了下手,放低姿态。 司马冏留心地拿眼到处扫视,最后很直接地问道:“石寒,被你拿住挟持在此的孙秀之子孙会呢?” 石寒欠身一脸淡漠地说道:“回禀王爷,事实上原本倒算不得是我拿了孙会,而是淮南王手下死士为求苟活保全,趁大战之时捉拿了此人为要挟,最终都逃脱一劫……” “他们无路可走,于是便来投我……我这里安置不下来,就把他们先都暂时安排寄居在了前面白马寺中,那孙会也在他们手里……”说着,拿眼又望向司马冏。 “孙会还在那群走投无路的亡命徒手里哪?”司马冏诧异地问道。 “正是……”石寒淡定的点点头,“他们为了拿孙会当挡箭牌保命,倒还不至于那么愚蠢,会要了孙会的小命……只是难免要让他受点小委屈……殿下勿忧,属下可保那孙会无虞!” 司马冰和司马冏父子二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目光,正在暗中措辞要如何说服石寒,做通他离开洛阳的思想工作。 司马干嗫嚅了一下,终于问道:“石公子啊,我们仨宗室王爷正是受孙秀那奸臣贼子之托,前来跟你打商量,让你放了那孙会,与那孙秀和解的。” “啊,何苦劳动殿下,如此兴师动众?只消齐王殿下一声令下,属下莫敢不从!” 司马越望向回话的石寒,也马上补充道:“同时我们与孙会也达成了协议,如果拯救了孙会,也算有功,齐王和广阳王父子就可缓和,甚至完全化解与孙秀的大部分矛盾,促进互相相安无事。” 石寒急接话:“那感情好……” 司马越意味深长地道:“这也算你助他们父子二人之功,我相信你不会一意孤行,残忍拒绝吧?” “殿下,您太多心了,这于我不过举手之劳,顺水人情,我自然乐得无有不允之理啊。” “好,石县令,速将孙会召来,交予我们,可行?” 石寒很是大气道:“我马上叫人去将孙会带来,交给殿下你们就是了。” 说着石寒便起身招呼石方,叫石方去白马寺将孙会押过来。 石寒这淡淡几句话,积极配合的态度,倒把司马干和司马越整得一愣一愣的。 原还以为石寒要狮子大开口,借机索要各种好处,此事并不容易收场。 真是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司马干又忙道:“石县令,央烦你释放孙会,交给我们带回去还给孙秀是一码……” 略顿了一下,接着道:“还有另一码,今天我们主要是为这两件事而来找你……” “石寒,是这样的……”司马冏长吁了一口气,抢了话头,对石寒笑道。 “那孙秀颇为忌惮你,这里边有怕你继续滞留在洛阳搞事的隐情呢!” 司马越也插了话,说道:“这件事早就洞若观火了,孙秀就是顾忌你在京城闹得太凶,他拿你没法,怕收不了场,叫我们前来劝告你赶紧立即离开洛阳,前往冀州平原国去外赴茌平县令……唉!” “这是要早早打发我走,怕我靡烂了京师洛阳的整个大局吗?”石寒微微一哂,有些不屑。 司马冏点点头:“你是聪明人,自然无须我们过多解释!”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三十八章 准备收拾行装待发 “因为我比淮南王司马允的私人武装实力还要强大,如今更是有淮南王的手下所有死士都归服了我,他是想起来就头痛,越发不想与我做无谓之争了。” “这是你的优势和资本,那不知你意下如何?”司马冏又忙问道。 石寒微微一呆,蓦然间心中就飞快领会过来了,因此说道:“这也未尝不可,我原本也早就想要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了,去了地方,山高皇帝远,正好当我的土皇帝,不是吗?” “石县令,你果然是聪明人,最是知道如何取舍,”司马干说着时,自己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为了有利于我们父子与孙秀的和平共处,石寒,你越早离开越好,越能有利于化解我们双方的矛盾,”司马冏实话实说,明显把石寒当自己人看待。 “毕竟我们与孙秀还没有上升到正面冲突,不可回旋的余地,我们只是心中互相猜忌。” “大王太多虑了,我倒以为这也并非全是坏事,在京城下官给您露了脸,到了地方上,下官定然再要为您挣回更大的面子。”石寒突然粲然一笑。 司马冏微微摇头:“现在淮南王已经覆灭,我们自然更要老实小心,省得继淮南王之后,再遭其针对和清算。” “也不尽然,只有我让孙秀越忌惮,孙秀就越会对王爷你们父子客气,刮目相看,必不敢再趾高气扬,咄咄相逼!” “石寒,你果然是个明事理儿的,多亏有你投靠在我们父子帐下,叫我齐王府如虎添翼,”司马冏终于眉头舒展开来,兴奋地说道。 “王爷谬赞!” “你只管快些前去赴任茌平县令吧,京城不用挂心,一切有我们父子替你担着,不久之后,本王定然就会全力保举你高升为五品郡守!” “多谢恩王看顾着,下官省得呢,尽量争取在今、明两天尽快动身启程离去,”石寒毫不含糊地果断点了点头。 “嗯!”司马冏又假意问道,“石寒,你这次外放地方,可还有什么欠缺的,只管跟本王提出来,本王一定竭我所能补全你。” “唔?” “孤是说,你带上这么多人,钱粮方面会不会有什么困扰,本王或多或少可以适当接济你一些。” “劳王爷挂心了。”石寒微笑道。 “哪有人不缺钱的?”司马冏轻声重复一句,狡黠地眨了一下眼,说不清是个什么神气。 “我本自俱足,没有什么困扰的。” “临行来我王府领取十万钱吧,你我君臣一场,适当补贴你之家用内耗也是应当的!” “哦?” 司马冏看了他一眼,诧异地问道:“怎么,不够使么?” 石寒搓搓手,若无其事地一笑,实话实说道:“大王,我要不断壮大自己手中的武装力量,以备在外随时拥护您,自然是个无底洞,无论多少钱粮都不够使的。” “这……太多的募兵怎养得起?朝廷都绝大部分是世兵,你还是适可而止罢!” “嗯,便是我现在手里这一千多人,那也是一只吞金兽,一只饕餮……私养着只进不出!” 他说着,司马干已是脸上变色,身子一仰,梗着脖子告诫道:“石县令,望你不要祸害地方上。倘若为钱粮养兵,又和你那死鬼父亲石崇一样,不知地方多少商贾平民又要遭殃了。” 几人正说之时,石方终于押着孙会这矮挫的猥琐小子狼狈到来。 虽然现在已经解开了他身上的绑缚,恢复了他的自由之身。 然而他蓬头散发,一身的尘土,灰头土脸,精神很萎靡。 一看就知道,他平时处尊养优惯了,虽然只是短短一昼夜时间不到,也让他吃足了苦头。 “孙将军,让你受苦了!”司马冏见到孙会,赶紧起身,上前好言好语抚慰。 “现在没事了,本王受你父亲之托,正为解救你而来。” 孙会噗嗵一声跪倒在司马冏、司马干面前,频频磕头,泣不成声:“啊,原来是齐王殿下,平原王殿下,下官多蒙两位王爷救护,感恩涕零,无以为报……” “好了,你不用感谢我们,多亏了石县令,淮南王那干手下亡命徒都是奔着石县令而来,他们都只听从石县令命令,真正救你的人正是他。” 司马冏冲孙会指了指面前的石寒,一番刻意解释。 孙会站起身来,抬头望向石寒,忍不住惊问道:“是你?石县令?就是传言中,那位石崇的私生子?” “正是,”石寒波澜不惊的点点头。 又略带歉意道:“昨晚他们前来投奔我时,我并不知他们挟持了你的实情,不然,下官一并早解救了你下来,也不至于让孙将军你吃这许多苦楚。” “好了,我们就此告辞罢,带了孙将军你交还给你父亲,我们便好交差,省得夜长梦多,”司马干对孙家父子没啥好感,此时不禁催促起来。 于是,司马冏、司马冰父子和司马干与石寒作别,带了孙会返程。 孙秀见计已成,即同赵王入朝奏言:“淮南王司马允倚仗骁勇,聚党孟平等谋害宗党,戕贼同气,欲夺大政以行私意。” 惠帝无奈,只得从孙秀言为草诏,布告淮南王之罪于天下,将孟平一家老幼尽行诛之。 欲要徙灭淮南王妻子,齐王司马冏不肯,辨之而止。 石寒因被孙秀等勒令尽快离开洛阳,北上茌平出任县令,当即赶紧命令手下人等都各自收拾行装,做好起程出发的心理准备。 并提前安排了石超、石熙兄弟北出孟津渡口,去雇佣足够一千四、五百人乘坐的船只。 准备安排所有人一起乘船,沿黄河而下,直达茌平县。 茌平县恰好在黄河下游北岸边上,乘船是最便捷的交通方式。 既然孙秀愿意与自己暂时和解,就没有必要继续你死我活争斗了。 孙秀这个人坏不坏,奸不奸的,石寒丝毫不在意。 只要与自己的没有利益和生死冲突,至于危不危害社会,关他屁事。 甚至大晋天下越乱越好,只有乱世才好举兵争夺天下,让整个天下大局重新洗牌,江山移主。 石寒自己就想着要做皇帝,老实说,如果天下安定太平了,还真没机会。 所以,孙秀这个毒瘤务必还要留着,继续祸害大晋朝廷下去,石寒这笔账算得很精明。 石寒又急遣人进洛阳城去召回安排进入凤栖楼青楼的绿珠和翾凤等众女,要将她们一同带去地方上任,更进一步的调教。 小半天,去召返绿珠和翾凤众女的林姗姗回报:“大人,祸事了,祸事了,那凤栖楼原本是已故贾谧的产业,后来贾皇后和贾谧伏诛后,被司马伦籍没侵吞了去,并交给了他次子前将军济阳王司马馥幕后私下打理。” “那又如何?我们只要召回绿珠、翾凤就好!” “凤栖楼幕后背景实在太深厚了,仗势欺人,非常阴损恶霸,他们单方面强制给绿珠和翾凤小姐鉴定了终身卖身契约,要把她们强留在青楼中,日夜严加看守,再不肯让她们脱籍出来了。” “岂有此理,还有这一茬?难搞哦。” 林姗姗尽量小心地如实道:“现在她们彻底失去了人身自由,被凤栖楼给强霸了。” “他娘的,老子想息事宁人还不成了,要救出绿珠和翾凤等众女,只得一把火烧了它,顺便再洗劫一笔不义之财作为出行路资了,”石寒心中暗自悱愎。 这世道没道理可讲,唯有以恶制恶,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临行前所图 最终只能付诸暴力解决,谁拳头大谁就是硬道理。 石寒为了解救绿珠和翾凤,迅速点起了石方、钟熊楚、石勒、石冰等亲信,又带了石容舰、罗宵这队百人九支鸳鸯阵队。 以及还有原来淮南王府六百多人,从中挑选了一百精锐死士,由秦王司马郁、孟平和林朝率领。 又叫他们全部装扮成平民服色,在天近黄昏,临关闭城门前,分别从各门混进了城中去。 石寒今次为从凤栖楼解救出来绿珠、翾凤众女,少不得像以前火烧“闻香听雨轩”一样,今晚又要强闯凤栖楼,杀人放火。 他因为如今受到孙秀的特别关注和警惕,进城虽不敢太过于明目张胆。 但要说起惧怕收敛,老实规矩,安分守己,却也不存在的。 谁动了他的禁忌,触了他的霉头,该要打杀时,还要打杀,仍旧肆无忌惮,百无禁忌! 趁着关闭城门之前,把两百余人分散开,从四面各门秘密零散私混进去。 石寒在福禄堂酒楼集结了部众,用了三间二楼的包厢雅座,整治了几桌丰盛的席面。 先招待众人不紧不慢地开席吃肉喝酒,静待时间慢慢流逝。 待到亥时三刻,才结束了吃喝。 石寒这才率领所有人前来隐商观纵横欧亚商厦,暗中拜访联络刘渊。 事先,石寒让福禄堂丁掌柜派了小二二柱子来提前通知预约了刘渊父子,让刘渊父子也是早已翘首以盼多时。 双方见面非常顺利,当刘渊父子迎出来,见石寒如约率众登门抵达,似乎有些无所适从的样子。 刘渊便含笑点头欠身道:“石牧官,上次夜袭武库的那笔买卖,我们可是出工又出力却不讨好,羊肉没吃到还惹了一身骚。” “刘东家,买卖做多了难免也偶尔有蚀本的时候嘛,我自己还不是一样?就不要再拿此来说事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吧,”石寒满面笑意盈盈道。 “说得好,我们做的是长久合作买卖,不在于一城一池的眼前得失,今晚石牧官定然又是……” “无事不登三宝殿嘛,刘部督,本官今晚又要再送你一场大富贵!” “哦,是吗,难得石牧官你还记挂着我这老大哥。” “那是,我们合作这么多次,老早就已建立起深情厚宜了嘛。” “众位夤夜到此,快快请进,我们坐下后好好述话。” 刘渊父子把石寒一行人都让进了室内大堂,人数太多,大家依职别有座的就坐了,没座地就站着。 “石牧官,不知今晚又有何行动指示?” 刘渊之子刘聪这年轻人至多大不过石寒外表看起来的岁数,但却十分洒脱,嘻嘻一笑,当即问道。 “首先呢,我就是来向二位贤父子们正式辞行的,”石寒呵呵一笑,不无自嘲道。 “如今在这洛阳城里闯下许多泼天大祸,早已经被孙秀盯紧了。” “又加上司马允已经覆没,没有了人在前面撑着,我还不想首当其冲,成为别人眼中钉,肉中刺,变成特别针对对象。” “我招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远离避祸呗。刘老板,你说是不是?” 刘渊顿生感慨,佯装喜不自胜地忙道:“啊呀,这么说来石牧官要即刻脱离苦海,从此一别两宽,海阔天空,远离这个是非窝?” 刘渊父子们被困于洛阳城中为西晋王朝的匈奴人质,一直苦思不得回南匈奴五部的脱身之计,早对此深恶痛绝。 所以一听说石寒要远离洛阳,出朝任职,就情不自禁大发感慨。 刘渊之侄刘曜,迅疾转过身来看了他一眼,便又回头旁若无人地去招呼仆从献上香茗,以及从西域贩运来的极珍稀葡萄、香瓜、蜜枣……等异域时令瓜果,两眼却不停地向石寒这边瞟。 石寒目光也霍地一跳,忙道:“刘东家,大晋朝政糜烂,各路藩王作乱,早已经自顾不暇,你也已到了龙归大海之期,又何必故作感慨呢?” 刘渊正待答话时,却听石方大声嚷嚷道:“你家这些瓜果真的好独特,怎的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不错不错,嘎嘣脆,满口汁水,唇齿余香啊……” 石方抓起了仆人们次递送上来的葡萄、香瓜、香橼果等满口大嚼特嚼,咬得嘣噗嘣噗的乱响,说话声渐渐含浑不清。 其余人都见其没见过世面,粗俗不堪之态,不觉面露厌色,别转了脸不言语。 “石牧官,你手下这位壮士真是性子粗豪,极对本官胃口呢。”唯有刘渊不以为意,反而启齿好言好语地称道。 刘曜接话卖弄般的耐心解释道:“这些瓜果都是我们的专业商队从西域长途运输而来的,平时极为难得。诸位要是觉得好吃的话,都何妨多用上一些。” “怪不得,现在正是金秋八月,瓜熟蒂落,大丰收的季节,”石寒打着哈哈,说着场面话。 “嗯,好吃好吃……实在吃美了……”石方贪吃,塞得两腮鼓鼓囊囊的,满口吐词缠夹不清地高声嚷嚷着。 石寒再次客气逊谢道:“刘东家用这些珍稀的异域瓜果来招待我们,真是太看得起我们,给足了我们面子。” 刘渊一如既往保持住风度又客气地笑道:“各位即为我的座上宾,也早已是我们兄弟,不过是几个果子罢了,有啥稀奇,别听信我这侄儿乱嚼舌根。” 石寒一笑,调侃道:“刘老板盛情难却,真个是吃得四方开的发达人!” 刘渊微微一愣,转而笑道:“扯远了,石牧官,你不会如此大费周章,无缘无故专门来登门向我辞行吧,还是有事说事,究竟所为何事而来?” “好,我就实话说,我正有几个紧要人身陷在凤栖楼,被他们私下霸道扣押,从此再不得脱身……” “凤栖楼?号称洛阳第一楼,听说里面的享受堪比宫廷。而且此楼日进入斗金,富可敌国呢!” 见刘渊一脸洗耳聆听,期待的表情,石寒便笑道:“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欺负到了太岁头上,那我自然当仁不让,要还以颜色,让它好看?” 刘渊笑着一摆手道:“石牧官,你今晚要对付它,不知有什么章程?” 石寒呵呵笑道:“这场大富贵,我正欲送给刘东家你,以弥补上一次让你一无所获的损失。” 听见石寒如此说,刘渊眼睛一亮,脱口而出问道:“当真?” “自然是真,”石寒悄声笑道,“我就要离开洛阳了,这算是我离开前,送给刘东家你最后一份大礼。” “石牧官当真是实在人啊!” “这也算是为我们合作愉快,划上一个圆满的终止符,期待日后我们能有机会再遇。”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四十章 闯进凤栖楼 刘渊笑着努努嘴道:“石牧官厚意,那我刘某就却之不恭了。” “这次我只有两百余人,刘部督,你该多出一些人啊!”石寒眼中隐含杀机的微笑道。 “是吗?咱们怎么分账?” “咱们还是老办法,一把火烧了它干净,能抢多少财物,就全凭我们两家各自本事了。” 刘渊望向蕴藉深沉的石寒,不禁心中又是一惊:这小子还是这么无法无天,出手阴损毒辣,毫不留情,幸好我不是和他对立,否则,说不准哪天,我这商厦也要被他带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正想着,刘聪开口说道:“石牧官所言极是,我们生意人只为求财,其余一切自是都不在话下。” 刘渊一边观风望色,一边暗自拿着主意。 “好,那我们就立即行动吧,”石寒干咳一声笑道,“我们两家合伙攻门,前门后门,各选其一。” “我们来打前门!”刘聪毕竟年轻人沉不住气,抢着说道,却十分爽快。 “好,那我们就先摸去凤栖楼后门了,”石寒答应一声,短暂的合作协议就此敲定。 石寒先带领自己手下司马郁、林朝、石方等两百余人奔出了刘渊商厦,迅速窜入了外面黑暗的街道之中。 众人一路潜行,飞快抵达了城西环境幽雅,楼观并列,碧池泛波的风景区。 凤栖楼就位于此处的高乐观内。 其中地势开扬,灯火辉煌,张灯结彩,看上去无比之繁华,比之司马允和司马冏等人的王府还要气派。 这真是一个好所在,集人间富贵,纸醉金迷,雅俗娱乐共赏……红尘万丈温柔乡于一体的天上人间。 “秦王、石方、钟熊楚,你们带罗宵等一支鸳鸯阵队,随我装扮作富贵嫖客从正门进去,先好去联络召集绿珠和翾凤众女。” 抵达了凤栖楼外,石寒立即分派任务道:“石勒、石冰、张方、林朝和石容舰你们率领二百人直接攻打后门,杀人放火,抢掠破坏,都任随你们施为,只管放开手脚来干。” “是,”众人齐声欢呼雀跃,立即散开来各自分头行动去了。 石寒这才带着司马郁、石方和钟熊楚等人径自转来凤栖楼的正门前。 这门面属实高大气派,不输于何任一家王公贵族府邸。 门前房顶殿廊挂满了红彤彤的各色灯笼和宫灯,装饰得十分耀眼吸睛。 只见门框上方一块雕龙画凤的牌匾,上书龙飞凤舞的“凤栖楼”三字。 门框两边则是一幅鎏金灿烂的大字对联: 上联是“鳷观翔天九泽同文朝玉陛”; 下联是“凤楼焕彩八方共宇度瑶阊”。 文辞气势无可挑剔,笔势庄重矫健有神。 “好,好得很!”石寒带领身后十数从人站在凤栖楼正门前,仰头观看着其恢宏奢靡的气势,呵呵大笑。 “‘风高放火天,月黑杀人夜’,兄弟们,今晚有乐子耍了,我们一同进去罢!” 知道刘渊的人马,和自己的人马立即便要纵火攻打凤栖楼。 到时候人心惶惶,场面大乱,怕要误伤了绿珠和翾凤等众女,石寒不敢片刻耽搁,也是迅速行动起来。 当先,他极有派头的带队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楼中,立即便有老鸨和龟奴满面笑意盈盈,热情的迎了上来。 “诶哟,各位爷,贵客贵客,赶紧里面请,里面请……”老鸨大声唱喏着,熟稔地招呼石寒等众客。 “爷们要招你们这里最好的姑娘,千万不要糊弄我们。”石方一把粗鲁地揪住了老鸨衣领,将她随手提溜了起来。 老鸨丝毫不惊,仍旧应付自如:“我们这里姑娘们应有尽有,总有一款绝对适合各位爷们,包保叫你们满意。” 石寒当即豪横道:“老爷我知道你这里姑娘多,但听说新来了绿珠和翾凤两位头牌花魁,老爷我就为找她俩而来,多少钱都行,老鸨,赶紧给老爷我们安排,一发总少不了给你好处费。” “哦,各位爷也是专冲绿珠和翾凤两位姑娘来的?”老鸨头摇得像拔浪鼓。 石方松手将老鸨放开,凶恶地喝问道:“‘也’是什么意思?难道除了我们,还有哪个不长眼的胆敢跟我们抢?” 老鸨老实道:“这只怕有些挂碍,一般人不要说安排不上,便是求见一面都难啊。” “怎么说呢?”石寒佯装不解的问道。 “哪里来的不长眼,没见识的土包子,就眼巴巴地只想泡绿珠和翾凤两位姑娘?京城各位王公和孙中书令都还在排队等着求见她们呢,哪轮得到你?想得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老鸨心里冷笑着。 却还不露声色,满面含笑地口里回应道:“各位爷们,你们既然一来就要求见两位姑娘家,想必你们一定清楚她们两位的才貌和来头。” “我们正是闻香识玉,慕名而来拜访二位姑娘!”石寒气度雍容。 老鸨继续耐心解释道:“须知在京城富可敌国的石老爷没有事发身殒前,这两位姑娘家可是一直独获荣宠,京城里众位王公贵戚都早闻艳名,虽趋之若鹜,却苦于都没有机会一亲芳泽。” “哈哈哈……我们也是没有机会,现在……” “如今突然有了机会,你若不是司马家皇族宗室出身,又如何有实力争夺得过人家?”老鸨怕缠夹不清,干脆果断泼冷水道,“还是不宜作异想天开,非分之想了!” “哟,看来你们还正在酝酿着,要据为奇货可居,将利益最大化,是吗?”石寒心里在冷笑,口里老实不客气地问道。 老鸨认真地点着头,如实相告道:“因为绿珠和翾凤两位姑娘炙手可热,特别受欢迎,我们整个凤栖楼都要蹭她们的热度,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哪有不好好利用的道理,是故整个凤栖楼都正在为她们筹备一场别开生面的盛大花魁堂会……” 石寒心里暗自思忖:“这是搞营销竞拍啊,价高者得,无限将利益最大化!” 只听老鸨继续道:“到时京城里众多贵人满堂云集,互相打赏争逐,就看哪位贵人出价最高,最终令两位姑娘中意,这才能拔得头筹,也好叫人心服口服不是!” “高明!”石寒冲老鸨竖起了大拇指,讪笑不止。 “我们也是没办法,就怕要引人互相大打出手,掀了我们大楼,天下大乱,这下叫贵人们用实力话事,也好堵天下悠悠众口,平息事端。” 石寒忽然哈哈大笑道:“果然是营销策划的高手!” 他内心却暗自思忖道:“没想到我们老祖宗们老早就懂得这些个套路了——也罢……” 他说着,就冲石方使了一个狠厉的眼色。 石方妙懂,顿时从腰间掏出一把牛耳尖刀,上前左手一把捂住了老鸨的嘴,右手尖刀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厉声说道:“前头带路,让我们去见绿珠和翾凤两位小姐,否则老子立即让你血溅五步,尸横当场!” 老鸨也是见过大世面的,哪里吓得住她,口里还在连珠炮发似的说个没完。 “好汉有话好好说,何必要动粗呢?我们这里可是高雅之堂,大家都是斯文人,你不要大煞风景嘛……” “别她妈废话,前头带路!”石方更是个狠人、恶人、凶人,哪有心思跟老鸨开玩笑。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四十一章 开始进攻大楼 石方右手中一用力,牛耳尖刀立即在她丰腴的脖颈上割切出来一圈血线,顿时渗出殷红的鲜血来。 眼见石方要动真格的,老鸨霎时间吓得面如土色。 她立即瑟瑟发抖地求饶不迭:“大爷饶命,饶命啊,我这便领你们去见两位姑娘家就是了。” 哪有不怕死的,老鸨真个遇到凶神恶煞,立即前面乖乖地领路。 石方挟持着她,带领着身后的石寒众人紧随其后。 先跨过了几重幽深院落,给人豪门深似海的震憾即视感。 总算,一路来到了其中一栋特别雅静素淡的三层青楼前。 老鸨连忙主动坦白说:“绿珠和翾凤两位姑娘就被安排居住在这里,日常一方面让她们静养,一方面还有对她们的临时调教,好促使她们在举办花魁堂会之日,能有个最好的傲人状态……” “滚你,谁稀罕你在此呱噪啰嗦!” 石方将抓住在手中的老鸨狠狠地死命推了出去,老鸨站立不稳,朝前扑倒在地,摔了个嘴啃屎。 老鸨哪敢再吭声,迅速从地上爬起,连滚带爬地退出了这座小院。 “哈哈哈……”看着老鸨狼狈逃离的画面,石方一阵放肆的大笑。 “祸事了,祸事了,有歹人闯入我们青楼,要来劫持绿珠和翾凤两位姑娘家,快来人啊,快来抓恶贼啊!”外面猛地传来了老鸨撕心裂肺的大声疾呼叫喊。 石寒料刘渊父子率领的人马也该到来,要立即发难了。 按照约定,等刘渊父子率军抵达,他自己的人马也要开始从后门一起进攻。 因此,眼见石方正要拔足追赶对付刚跑开去的老鸨,石寒及时阻止了。 “走,我们进入小楼,去寻绿珠和翾凤众女!”石寒冷冷地命令一声,带头窜进了小楼内。 当石寒等人闯入楼内的时候,绿珠和翾凤众女早已经迎了出来。 看到十数余众女俱在,安然无恙,石寒此时方收摄心神,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绿珠当先幽怨地开口道:“公子,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这家青楼竟会如此霸道,就胆敢私自扣留我们,强行逼迫我们做妓女,当它的摇钱树。” “你们都在就好,没事了,”石寒马上转脸笑道。 “公子,多承你挂心。”翾凤也点点头,说道。 石寒苦笑道:“我取消任务,遣人来召返你们时,听说了这事,还真是一时头大,不得不又亲自出马了!唉,很多时候并不能以我的意志为转移,都很被迫无奈,不得不痛下杀手啊!” 石方庆幸地抢着道:“还好你们都还聚在一起,要是分散了,这么大一家青楼,可分别去哪儿找齐了来?” “嗯,我们为了能在一起执行任务,不至于在此失散,就特意向青楼提出了这个要求,那就是我们原来这群人都要始终日常生活在一起。”翾凤颔首答道。 小狗儿插话道:“他们居然答应了,就专门拔出了这座小楼,提供给我们一群人居住。” 钟熊楚笑道:“就这一点还叫人颇为欣喜安慰,要是你们真分散了,还就比较麻烦。” 石寒苦笑道:“闲话少叙,绿珠、翾凤,你们所有人赶紧收拾东西,跟我们一道走,不得稍作耽搁。” “公子,这么急迫吗?”翾凤惊问道。 “对,有这么紧急啊,”石寒重重地点头道。 石方又补充道:“你们知道这是谁家的青楼吗?幕后赵王司马伦在掌控,现在交给他二儿子司马馥全权负责打理,所以才敢这么蛮横恶霸。” “怪不得?”众女都是吃惊不小。 当初接了石寒的任务,急于来执行,大家都是不知其中内情的,至此时才搞清楚状况。 绿珠又不解地问道:“公子,既然叫我们来行美人计,执行色诱,暗杀孙秀,为什么现在半途而废,又突然中止了呢?” “因为司马允突然覆灭了,而齐王殿下又与司马伦和孙秀暂时达成了和解协议,孙秀也答应了不再逼迫我们,只叫我们赶紧撤离洛阳,远赴河北出任茌平县令。” 石寒遂快言快语,如实相告:“所以我们乐得奉命,又何必再来强行干预这摊子破烂事。” 其实石寒让绿珠和翾凤来行美人计的真正意图是做好两手万全准备,实在被孙秀逼迫不过,避无可避,逃无可逃,被迫无奈时,就干脆果断解决了他。 让自己先下手为强,最终笑到最后,得以脱身。 所谓擒贼先擒王,这是做最坏的打算。 现在既然没有这个必要,石寒自然提前中止了这步最后预备的执行计划和方案。 绿珠点了点头,又问道:“既然孙秀都同意与我们达成和解了,那为何又不同意释放了我们离去?” 石寒摇头道:“你们都是专门搞间谍情报工作的,你们的身份都极为隐秘,他们哪里能知道你们的真实身份!” “再说,司马馥与孙秀双方并未知悉此事内幕,也没彼此互通声气,哪把你们拿到了台面上?”石方又补充道。 石寒也继续说道:“要是都叫他们洞悉了,知道你们俱是来色诱对付孙秀的,那你们身份全部都暴露了,以后还怎么执行任务?” “所以你们的真实身份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暴露出来的,我们大不了现在又来场硬仗,这就当作是我们离开洛阳的最后告别仪式好了。” 绿珠仰着倾国倾城,媚惑无双的小脸想想,笑道:“确实如此啊,还是公子你思虑周全,我们身上任重而道远。” 正说之间,突然嗖嗖嗖……地无数火箭激射进入了凤栖楼,整座青楼内早已经一片惊呼骚乱。 甚至整个木质结构的楼群,很快许多地方都开始一点即着,燃起熊熊大火。 “我们快撤退出去,他们开始在前后两面夹击攻楼了!”石寒大叫一声,赶紧率领着此时手下二十多名男女急急奔出了小楼来。 …… “谁敢为老子先攻进楼内去!”凤栖楼大门前,刘渊骑在高头大马上,挥舞马鞭向着身后带来的数百从人道。 “今日到俺了!”一个高个儿的英武男子立即催马上前,大声回应。 刘渊回头视之,乃自己的亲侄儿刘曜。 这小子自小有英雄气概,可不是个怂包,刘渊平时很欣赏自己这个从子。 “好,不愧是咱们老刘家的好小子!”刘渊大笑。 “曜儿,你带领先锋两百人先冲进楼内去,只管扫除一切阻挡的障碍,其余的事情一概都不要管,自有我们紧随在后搜刮!” 刘曜穿的上衣像个藏袍一样,裸露出半边精壮的上身和胳膊,膀子上有一只雄鹰展翅的刺青,块块肌肉隆起,手里还操着一把寒光森森的锋利环首刀。 “乡党们,杀!” 刘曜举刀振臂高呼,率领着自己手下两百部众一马当先冲入了凤栖楼内去。 竟然是无比的慷慨激昂,震撼人心。 “聪儿,带领三百人在楼外发射火箭,纵火彻底烧了此楼!”刘渊也是满腹怨恨,心中充满泄愤报复的强烈快意。 “他奶奶的,跟老子原本就是死对头,仗势垄断了京城最赚钱的青楼生意,害得我们一直以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今日刚好趁机彻底了结了它。”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四十二章 意外邂逅南岳夫人 “是,父亲,”刘聪中气十足地答应一声。 哗啦! 他二话不说,立即带领手下三百人向着凤栖楼外四散而开,向楼内屋宇到处发射火箭。 凤栖楼迅速轰然火起,转瞬被大火彻底吞没。 轰隆一声,在大楼前后喊杀震天中,有火势燃烧旺盛的大楼已经开始坍塌了。 …… 另一边,石寒率领着二十多个人在喊杀和嚎哭声中,一路全速向后门撤退下来。 因为前门是刘渊的人马在攻打,怕要受到对方波及误伤。 为了自己二十余人的安全着想,稳妥起见,他还是往自己人马所在的后门退来。 “杀,兄弟们,金钱女人,凤栖楼样样都有,谁抢到就是谁的!”秦王司马郁吼叫着率领自己本部一百人马早已经从后门冲杀进来。 林朝大笑:“中,秦王殿下,我们一起杀啊………” “放箭!放火箭!”身后,石勒、石冰等人指挥手下部众人人搭弓拉上了火箭,就瞄向凤栖楼后院中狂射不止。 噗噗噗……作响,弓箭如潮水一般射进去,后院也迅速引燃了。 啊! 弓箭雨一下,许多楼内闻变惊起,狂奔乱窜的人惨叫着纷纷扑倒在地。 石寒带着人总算也冲到了后门来,迎面交错而过司马郁和林朝二人率领的人马。 互相来不及打招呼,只是双方微微点头示意。 “公子,我也要和秦王他们一起去楼内抢钱抢女人,我去也!”石方耐不住贪财好色之心,跟石寒打了声招呼。 不等石寒答应,人已经又返身,紧追秦王和林朝众人往里冲去。 “死你娘逑的!” 夜晚的黑暗影里,眼见面前骤然出现人影一闪而过,石方顿时高度警惕,爆吼一声,凌空大鹏展翅般一跃,高举手中狼牙棒就冲那迎面飘忽而来的人影砸去。 “歹势,你这人也忒凶恶了,莫不是一照面间就想要了本师太老命……” 一个中年女声惊呼乍起,就听呜的一个抽打声,好似有一个白色的鞭尾在黑暗中闪电般迅捷拂出。 竟把那凶恶霸道十足,全力一狼牙棒砸落的石方,给轻巧地挥得抛摔了回来,跌了个仰面朝天,落地时激得尘土飞扬。 这情形有如一头绵羊在硬撼大象一般,被大象随意践踏。 石方内心震骇无比,被吓了一大跳,这是平生从未遇到过的挫败和无力感。 只感觉两瓣屁股瓣被摔得火辣辣的生痛,半天从地面上爬不起来。 石寒恰退回到后门边,刚好回头看到了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也心头猛地一跳。 没想到这凤栖楼还有如此高人坐镇,一个照面就能打得石方满地找牙,毫无还手之力。 这样的人决非是凡夫俗子,功力之高早已经超凡入圣。 寻遍天底之下,只怕再无敌手,早已不能用常理来揣测。 石寒正自心惊胆寒中,一阵好闻的檀香微熏之风袭来。 眼前便见两个身穿月白道袍的一大一小道姑,悄无声息轻身飘然而至,在石寒身前停顿下身形。 石方的猛然暴起攻击,对她们竟未起丝毫阻拦作用。 她们突兀的出现,就好似从黑暗中突然冒出来的,来不知其所来…… “不知是哪两位前辈高人驾到,晚辈属下石方自逞凶恶,好不晓事,失礼得罪在先了,万望二位前辈宽宏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俗话说无知者无罪!” 石寒对这两道姑心存敬畏,哪敢怠慢,赶紧躹躬拱手施礼,当先毕恭毕敬地唱喏起来,打起了招呼。 “石方?姓石?”那个年纪稍大的中年道姑一摔手中拂尘,当即张眼细细打量起来眼前的石寒。 刚刚一道白色残影抽翻石方,原来正是此中年道姑手执的白色佛尘。 她还礼打了个稽首,非常心平气和地问道:“你莫不正是那传闻之中的石崇私生子石寒?暗中蓄养死士,在京华到处杀人放火,制造暴动和混乱!” “这……”石寒为之语促,但看对方气度平和,倒不像是要秉执正义,兴师问罪,于是眼珠一转,猾辩道,“这是未有之事,都是淮南王为对抗赵王所为……” “你的这些事迹如何瞒得过我,我正想要去寻找你,当面奉劝你做个善人,少生杀孽,现在正巧让你撞到我手里,也省了再去专程寻你。” “前辈要专程寻找我?”石寒也是内心非常诧异,不解地问道,“惭愧,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孤陋寡闻,不知前辈是哪位高人,可否赐告尊号!” “我乃洛阳山居修道士魏华存,这位是我的徒儿魏染苒,石公子,可知我名号?”魏夫人脱口答道。 “魏夫人?”石寒内心震惊无比,在此时此地竟然好巧不巧地撞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女道士。 她是中国古代第一位女道士——上清派宗师,民间称之为“二仙奶奶”,中国民间信仰和道教尊奉的四大女神之一。 常静居行导引、吐纳术,服食药物,意欲独身修仙。 她育二子之后,已经与其夫修武县令南阳刘乂别居,在洛阳持斋修真养炼好多年,早获得上乘体验。 广搜道教神书秘籍,曾为天师道祭酒。 又得清虚真人王褒等降授“神真之道”,景林真人曾授给她《黄庭经》。 后被尊奉为道教上清派第一代宗师,世称“魏夫人”、“南岳夫人”、“紫虚元君”。 《道藏辑要》氐集收有《元始大洞玉经》三卷、《元始大洞玉经疏要十二义》一卷、《大洞玉经坛仪》一卷、《总论》一卷,均题为魏华存疏义。 一般祀奉紫虚元君的庙称为黄庭观,其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南岳衡山集贤峰下的黄庭观。 “看来石牧官你也并非孤陋寡闻之人,连我这其名不显,其号不彰的妇道修士名号也都知悉嘛,”魏夫人睁大眼睛看着石寒,微微颔首致意。 “愧不敢当,小子闻我师法号尊名诚惶诚恐!” “只是你常犯杀戒,做人太暴戾凶恶了些,我正要劝戒你心中向善,消除过旺的凶戾杀戮之气。” “是,弟子有愧,但也时常夜不能寐,心下总有忏悔之意。” “天地因果循环,杀戮太重有损阴德,望你要切记切戒。” “师父在上,不若渡徒儿入你门中,徒儿常得聆听师父教诲,必有助徒儿从善如流,消除心中秽气戾气邪气!” 石寒噗嗵一声当即跪倒在魏夫人面前,乞死白赖地央求起拜师来。 “石牧官,你真欲诚心拜吾为师?”魏夫人乐善好施,救济贫饥。 她倒是想助石寒一心向善,收下这个徒儿倒也没有什么亏损。 “徒儿入道之心至诚,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三拜之礼!” 石寒也不含糊,听她并不反感自己拜师,立即向着她面前强行叩拜起来。 “好吧,看来你我自有师徒之缘,你又心笃虔诚,我不得不收下你了。” 魏夫人结结实实地受了石寒三拜之礼,这才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不及石寒开口说话,魏夫人又道:“好了,你现在既是我徒儿,这杀人放火,损伤人命的恶事今后就得少干为妙,我们一派是忌杀生的。” “是是是……师父在上,徒儿省得呢,”石寒实锤成了魏夫人徒弟,心中窃喜,赶紧老实作答。 魏夫人立即劝阻道:“那今天这场恶事,你现在还要不要收手了呢?”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四十三章 凭白送个师姐 “这个……”石寒还惦记着搜刮其中的无数财物,现在叫他骤然放手,他还真有些不甘。 “烧了这座作恶的青楼,为师非但不怪你,还要全力支持你,这得解救多少苦难女子脱离苦海,”魏夫人板着脸,严肃认真地说道。 “哦,多谢师父体谅!” “但是损伤其中的人命,为师就看不下去了,也是绝对不允许的。” “是是是,我马上命令他们收队,一齐退去!”石寒无奈,只得重重点头,立即打了一个呼啸。 “这还差不多,这才是为师的乖徒儿嘛!” 石寒转念一想,又诚恳地请求道:“今晚师父还请随我们一处落脚,城中不太平,宵禁又严,我们还是在一起互相照应,小心为妙。” 遂在石寒的倡议下,石寒带了石冰、钟熊楚,以及两支就近尚未攻入楼内的鸳鸯阵,簇拥着魏夫人和魏染苒师徒,就立即撤出了凤栖楼后门。 然后借着黑夜的掩护,摸索着按原路返回到刘渊父子所在隐商观的纵横欧亚商厦。 石寒当即向其中负责的主事人要了几间上房,先将魏存华和魏染苒师徒都安顿下来。 又包圆了另外几十间普通客房,以安置自己带来的众多士卒。 他现在不能直接去齐王府,避免给齐王司马冏招惹司马伦和孙秀的忌恨。 否则就是太不懂事了,给齐王招灾惹祸,正是断自己后路,这一点石寒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石寒安排好诸事,再回来魏夫人和魏染苒师徒的客房。 终究忍不住好奇地问道:“我心里一直很不解,一早就想问问了,师父和师姐今晚怎么会出现在凤栖楼?” “因尚书令满奋这个老色鬼和凤栖楼中的一个红牌姑娘媾和,纵欲至兴奋高潮处突然引发浑身抽搐晕厥,病情紧急。” 魏夫人点点头,认真答道:“司马馥不得已,连夜急遣人找来我们师徒救治,是故,好巧不巧今晚我们就出现在那楼内。” “原来如此!”石寒恍然若悟。 魏夫人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地问了出来:“徒儿,不知你下一步有何打算?” “师父何故有此一问?”石寒见魏夫人问得蹊跷,不禁反问。 魏夫人略作沉吟,极其凝重道:“为师得到真人兆示,得知中原不久将发生大乱,到时候遍地哀鸿,人命如草芥,便是为师也无能为力,为求自保,早拟携我二子和众徒渡江南下,以避灾祸。” 石寒是穿越者,熟悉历史走向,自然也早已知道西晋大乱将起。 首先,司马伦即将要篡位,从而引出各地藩王勤王,纷涌出兵围剿洛阳。 而乘此乱世,西晋朝廷无暇它顾,北方各地胡人也纷纷乘势而起作乱。 最先发难,最势大的一支就是刘渊领导的南匈奴叛乱…… 最后整个黄河以北都将糜烂,最繁华的洛阳和长安都最终又将再度沦为废墟。 “师父真是有鬼神不测之机,连将来的天下祸端都早已预测到了,小徒实在是钦佩五体投地,”石寒赶紧大拍着马屁。 “你别拿为师的话当作耳边风,视为儿戏,在这天灾人祸面前,个人力量何其渺小,卷入其中铁定要粉身碎骨,何人能够幸免?为师也不敢保证就能全身而退!” 石寒坐到了魏染苒睡榻边沿,微笑着摇摇头,向魏夫人说道:“天下间再凶险,也险恶不过京师这么凶险的是非之地了,其实我看得很清楚,老早就想一走了之,远离是非,明哲保身。” 魏夫人语重心长道:“为师都只能早作准备,远远逃离,希望能够劝醒你吧,让你能看清时局,也能早做退步计……” “多谢师父的警示,如今在京的一切善后事宜我都基本处理已毕,又争取到了一个外放地方上的机会,”石寒抬首望了一眼魏夫人,看她的面上反应。 “这,这……这感情好啊,京师王公大臣,达官贵人多如牛毛,到处扎堆,你在这里根本显现不出来你官身的优越,只会泯然于众人。” “嗯,实言告诉师父,不日,我便要率众顺黄河而下,外赴河北翼州平原国上任茌平县令了。” 魏夫人目泛异彩,望着石寒又道:“你去了地方天高皇帝远,即躲了是非,又外放有了实权,相比京师不知好到哪儿去了……”说到此处,已是满面欣慰之色。 “嗯,只是师父你老人家要渡江南去,小徒却无法常伴师父左右,以尽孝心了。” 石寒心里此时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他近来在京城杀人放火,做过许多无法无天的坏事,想要怎样便怎样,心里从来鬼神不怕; 见过的人论千论万,总没有放在心上,待见了眼前这个便宜师父,竟觉她颇为亲切,可作为自己为数不多值得信赖的人,一时间有些割舍不下! “你也用不着伤感。”魏夫人淡然一笑。 石寒微微有点失神,怔了半晌,方接着说道:“以后千山万水阻隔,又不知要到何时才能够再得见师父一面了。” “虽然你无法长期留在我身边接受教导,但为师会将你师姐指派在你身边,好叫她日常贴身照顾和指导你,以后有你师姐替为师代劳……” “师父?”魏染苒冲着魏夫人突然娇嗔呼唤道。 看着石寒的眼神,她有些惶惑了。 石寒立即接话低声地说道:“让师姐随着我奔波吃苦,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呀?何况师姐仍旧缱眷着师父你身边,过惯了平稳安定的日子,只怕……” “好了好了,”魏夫人不耐烦地冲石寒摆手道。 “你师姐如今已是二十好几了,自小被为师收留,待在为师身边足有二十多年了,你还当她是没有奶大的孩子?离不开亲娘身边?” 石寒立即假意道:“可能师姐跟我不熟,对我还比较排斥,强迫她跟随在我身边,这对她而言太过残忍了,我也是于心不忍的。” “她哪是在眷恋着为师身边,老早就想着离开想疯了,又哪里排斥你这位小师弟了?如今偏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要故作矜持,装模作样,半推半就,不情不愿!” 听到魏华存如此说,房子里沉寂下来。 半晌,魏染苒突然啜泣起来,哽咽着声气说道:“不瞒师父,您老含辛如茹苦养育我二十多年,一直将我视作亲生女儿一般,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照顾得无微不至,比待自己的亲儿子还亲。” “如今突然要打发了我,赶我离去……我心里悲凉难过呀……师父,徒儿与您情深似海,一刻也离不开你……徒儿要留在您身边尽孝道,孝敬你的抚育深恩。” “得得得……别整得跟为师生离死别似的,你难道还能跟着为师过一辈子不成?” 魏存华常年修道,生性恬淡,几乎早断绝了七情六欲,是故很不喜欢吃她儿女情长这一套。 第一卷洛阳逞逆乱,豪强乘势起 第一百四十四章 暂别了,洛阳! “你不能像雏鹰老躲在老鹰的翅膀底下,总有要放你振翅远走高飞的一天,现在正是你羽翼丰满,该自己远航的时候了。” 魏夫人一脸无动于衷,冲梨花带雨的魏染苒微微颔首,笃定地道:“为师也仔细测算过了,不久的将来,我们就能够在南边再次重逢。” 石寒睁大了眼睛,盯了魏染苒半晌,舒了一口气,叹道:“师父,我明白了……我们后会之期不远……唉,看来我要早到南边建立稳定的大后方,以备将来逐鹿天下,建立大一统的宏图伟业?” 南岳夫人说道:“徒儿,你说得很对,北方将来大晋各镇藩王和各胡族纷纷作乱,尤其各部鲜卑更是势大,根本无力可扼,北方将要被摧残得千疮百孔,赤地千里,受此大动乱冲击,根本无法获得长治久安。” 没想到南岳夫人一介女流修道士,内心如此通透,她所说的正是石寒想要说出来的话。 石寒点点头,接了话:“嗯,没有稳定的大后方,则无法供应长期征战的兵源、粮草和军饷……谁都无法长久,北方无处足可立为根基之地。” 石寒三人正说着话,突然刘渊商厦内外热闹嘈杂起来。 只听石方在外头大声呼喝:“众兄弟们,把我们今晚抢夺的金银财货都推进来,好好看守,明天我们就出城,都载了回去!” “来来来……把我们今晚抢夺来的财物也都搬进来,我们做成了今晚这场大买卖,也足够我们开销好久一阵子了。”只听刘聪那稚嫩的嗓音,也是满带欣喜地高声喝呼着。 石寒料知他们是纵火焚烧并洗劫凤栖楼后,已经满载而归。 但抬头看到魏夫人脸上勃然色变,他也是一脸尴尬。 如此强盗行径,自然在魏夫人这样的心怀强烈正义感人士眼里,是永远也不可取的,甚至是深恶痛绝。 “师父,师姐,你们先好好安歇,我姑且出去约束这群胆大妄为的强盗们,让他们都噤了声,免得打扰了你们休息。” 石寒赶紧告辞出来,果然看到外面数百人回归商厦,场面热闹非凡。 尤其今晚这场收获,都大发横财,故此众人装御搬运财货送往商厦内室中络绎不绝,热火朝天。 甚至许多人在热烈交谈,得意忘形。 “都在瞎嚷嚷什么?不能低调点吗?都后半夜丑时了,能不打扰他人休息吗?”石寒出来当场一阵喝斥。 “公子,是我们高兴过头了,”石方仍旧兴冲冲地回道。 “吵吵闹闹成什么体统?你们是不嫌事大,不怕把这档子事给宣泄出去,让巡夜禁军抓到了把柄,我看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还不赶快都给我噤声。” “石牧官的话你们听到了吗?都给我赶快安静下来!”刘渊响应石寒,现场斥责起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石寒继续训斥:“闷声发大财不好?就知道瞎鸡巴到处乱嚷嚷,恨不能让全世界都知道似的,要把自己活成显眼包,看看你们这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真是像什么话?” 经过石寒和刘渊这两个双方老大的喝骂,大家终于都哑了火,默默地开展现场运送工作。 众人迅速将抢来的财物搬运进来,将马匹赶去了马厩安置,又关闭了商厦大门,迅速熄灯之后,各自分头去歇息休整。 很快恢复一片深夜的岑寂宁静,就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石寒与刘渊道别,回到安顿自己人这边的住处,看到堆回到房中足有一、二十只大箱子。 看来这凤栖楼不愧是京城第一大青楼,其繁华富足程度仍旧叫人难以想像。 石寒今晚碰到了魏夫人,受其告诫劝阻后,都没有怎么打算抢劫财物。 没想到石方、石勒等人这么尽心尽责,完全远超出他的预期,仍旧抢到了这许多回来,想来刘渊那边只怕就更不用多说了。 石寒询问石方、石勒等人道:“你们没有哄抢那楼里人家姑娘吧?我们就要远离洛阳了,抢了都要带上只怕多有不便……” “我们没有抢!”石方摇头如实答道,“倒是那姓刘的手下们,都把她们抢来关了小黑屋,也不知要把她们弄到哪里去。” 石寒告诫道:“人家的事情就别去瞎打听了,我们与他们现在还是合作的密月期,将来肯定也还有大把合作机会的,别破坏了我们建立起来的这层良好关系。” “是,我们都省得呢!” 石寒微微颔首道:“大家都好好睡个回笼觉,待明日一早开了城门,我们便要走,这是我们在洛阳干的最后一票,也是最后一晚了。” “难道我们离开了洛阳,将来就再不回来了?”石冰好奇的问道。 石寒点点头答道:“会回来的,不过我们再不会长久驻跸了,顶多赶趟儿快速路过而已。” 当下众皆歇息,至天光微明,便又都被石寒叫起。 石寒是想叫众人趁着天时早,出入城池的人少时分,一大行人悄悄潜出城去,省得显眼,惹是生非。 二百多人仍都扮作普通出城人家,纷纷分散赶着马车从各城门出来。 避免了都拥挤在一起,太过醒目,叫人起疑。 石寒却还被刘渊赶早起来,临别挽留了一步,正双双站在精舍门外闲磕牙。 刘渊笑谓石寒道:“石牧官,不知下次我们还有没有合作的机会,如果还有这么好使的便宜买卖,万望要记得叫上老哥我。” “我们之间后续合作,肯定还会源源不断的,”石寒连连点头。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不过,我得先向你辞行,我被齐王、孙秀等催逼得急,让我尽快离开洛阳,前往平原国茌平县去充任县令。” “你走了之后,我又少了一个在京城可以性命相交的朋友,唉,一股寂寞乏味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 刘渊早听说石寒要走了,所以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故作夸张地微微一声叹息。 石寒好心地劝说道:“刘东家,你听我一句劝,也赶紧抓住机会尽快离开洛阳这个是非之地,回归你们匈奴本部,你到时龙归大海,就是个炸裂般的存在,一切都任你遨游了。” “这是自然,我在洛阳为质已经三、四十年光景,早厌倦了这没完没了的囚笼般生活,现在也终于是要盼出头来了,守得云开见月明哟。”刘渊目中精光乍现,重重点了点头。 “好,那就此别过,我们后会有期!”石寒与刘渊四手紧握,最后“依依惜别”。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章 习学道法 石寒从精舍中叫起了魏夫人和魏染苒,其实她们夜晚压根就没有睡,一整宿都在榻上打坐,勤修不辍。 道家修持达到了她们这个地步,已经到了辟谷和终日打坐,几乎无欲无求的程度。 石寒携了魏夫人、魏染苒,在石方、石勒、石冰等人的护卫簇拥下,终于一齐出得纵横欧亚商厦,默头往城门出口行来。 由正门宣阳门出来后,一路迤逦返回白马寺庄园。 石寒辟出了坞堡中条件最好,原本属于自己的住房,来安顿魏夫人和魏染苒师徒。 而当魏夫人见到天光大亮前,晨时早起,正准备动身前往演武场操练的小萝莉石惠时。 盯眼看去,这个豆蔻年华的小少女嘴中噙着玩味的笑意,清纯天真中透着坚毅,还有傲娇,和勇于面对承担一切挑战的勇气。 最重要的一点:一双漆黑的眸子犹似一泓清水,深邃不见底,时刻透露出兰心慧质。 魏夫人徒然觉得眼前一亮,似乎对石惠来了极大的兴趣,一下子就看对了眼,入了心。 石惠娇俏的小鼻梁,半寸樱花小嘴,面上薄施粉黛,只增颜色。 双颊若隐若现的红扉感,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粉雕玉琢一般。 头插蝴蝶钗,一缕青丝垂在胸前。 再加上她身穿鹅黄衣裙,腰系一条深蓝色绣花腰带,腰边挂着一串银色小铃铛。 整个人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冰雕般清灵透彻的洁白纯真小美女。 魏夫人径自起身,拉起了石惠的小手,慈详和霭的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她是我石家大小姐石惠,自从我们石家大老爷石崇亡故后,如今这里都是由我作主打理,我把她视如掌上明珠般抚养,”石寒替石惠答话道。 “石惠?”魏夫人一挥手里拂尘,微微颔首,又转对石惠道,“小姑娘,我观你特别有成道仙根,你我命中注定合当还有一段师徒缘分。” “啊,这……”石惠一时惊呼语促。 她对魏夫人实在太过于陌生了,根本不知其底细。 虽然是石寒今早带回来的,但让她感觉太过突兀,一时无法信任,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南岳夫人见她一脸不可思议的惊恐之色,又问道:“你是否愿意舍弃现在丰衣足食的安居生活,随我前往潜心清静修道?” “这……”事发太突然,石惠无法自主决定和回答,只得求助地转头将目光可怜兮兮地投向石寒面上。 南岳夫人语气缥缈地说着,话音恍若来自九天之上般空洞清灵:“你我注定命里有段师徒情缘,这是天意安排,你逃避不掉的。” 石寒赶紧耐心介绍,并招呼起来:“这位是上清派开派太师紫虚元君魏夫人,我已拜入了师尊门下为徒。” “啊,原来是道教仙派上师,恕小女子眼拙了!”石惠屈身蹲膝,盈盈一福算是施礼。 石寒眉头微皱:“石惠,你这么好的机缘,还不快快拜见师父,叩头谢恩!” 魏夫人眉头一颦,赶紧冲石寒摆手道:“徒儿,万不可如此呼喝人家小姑娘,搞得我们好似要强迫人家一样。” “哦?”石寒不服气地轻哦一声。 心道:要收人家为徒的是你,我帮你促成此事,现在怎地又冲我喝斥? 南岳夫人似乎窥探到了石寒心思般,忙解释道:“所谓法不轻传,道不贱卖,这一切都看个人机缘和自愿,修道本是清苦之事,为师绝不勉强和强求任何一个人。” 石惠噗嗵一声跪倒在魏夫人身前,磕头字字清脆的呼拜道:“恩师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好好好……乖徒儿,快快请起。”魏夫人状似神情欢悦,老怀大慰,赶紧一把从地上拉起了石惠。 她扶着石惠,左看右看,仔细一番端详,越看越爱:“你愿意拜在为师门下,随为师潜心修道,为师就比什么都高兴了,自即日起你就是我正式的弟子了,和染苒、石寒等都是师姐妹,师兄妹。” 石寒欢欣鼓舞:“好,没想到石惠还会成为我的师妹,之前我一直当她是亲妹妹嘞!” “你随为师修道,便赐你个正式的名号,就叫‘麻姑’吧,你以后便是麻姑小道姑。”魏夫人不及搭理石寒,竟又亲自为石惠赐了道家名号。 石惠谢恩道:“多谢师父赐号,弟子感激不尽!” “石寒,麻姑,你们以后修持我道家之术,首要注重一个‘静’字,要清心寡欲,修身养性,不贪不噪,不痴不嗔,收敛低调,坚韧隐忍……” 魏夫人当场手抚石寒和石惠的额头持戒授道:“为师就授你们《黄庭内景经》和《元始大洞玉经》,习之,应昼夜存念,诵习万遍之后,可洞观鬼神,调和三魂五魄,可致长生久视。” 随后,紫虚元君魏华存起立向北,毕恭毕敬,执书而祝说:“奉泰帝之命,于今良辰吉日,以褒昔精思于阳洛山所授的宝书《黄庭内景经》和《元始大洞玉经》,传与石寒、麻姑,你二人当谨守明法,修真成仙。有泄我书者,身为下鬼,族及一门。” 祝罢又说:“此书当传真人,不仅我得如此,你们如今获此,皆泰帝之令。” 于是,随后,魏夫人又摘经中之节度,行事之口诀,亲手一一传授于石寒和石惠二人。 “现在为师再授你们导引吐纳术,尤其石寒,我们师徒相聚的时日不多了,为师便竭尽所能为你引导疏通吐纳练气时大、小周天的关键任督二脉关窍。” 魏夫人真是全心全意尽到自己做师父的责任,要尽量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不遗余力地教导会石寒各项修道功法。 当下,魏夫人叫石寒脱了上衣,盘膝闭目端坐在睡榻上。 她也当即盘膝端坐在石寒背后,双掌抵触在石寒背部。 口中现场向石寒教导道:“《黄庭内景经》练功时,注重脑(上丹田)、心(中丹田)、脐(下丹田)‘三丹田’行气,引导练气下行,沉于下丹田,是运气存气的始点和归宿。” “存养丹田,保气炼精,这正是练功强身却病,养生长寿的最高不二法门。” “痴徒,赶紧顺着为师导入你体内的真气,引导作大、小周流循环,冲激全身沿途穴窍,打通任督二脉,彻底开启大、小周天。” 石寒闻言闭目感应,早已经有两团真气如绵绵不绝的清泉从魏夫人双掌抵触他的后背处,源源不断地涌入。 令他浑身舒泰酥麻,如坠五里云雾之中。 他赶紧引导着这团真气下行沉淀,汇入下丹田…… 此时,魏夫人的话又在石寒耳边悠悠地响起:“痴徒,意守丹田片刻,将气下沉会阴,此时开始吸气,并提肛。” “气从会阴到长强,上背脊沿督脉过玉枕,入百合。” “稍停,开始呼气,气从百会向下,经祖窍,鹊桥,任督脉下入膻中,然后返回丹田。” “周而复始,如此循环往复。” “此功理:沟通任、督二脉,可生清降浊,壬属阴,督属阳,任、督通,调阴阳,阴阳和,则神清气爽,甚妙不可言!” 石寒按照魏夫人耳提面命,手把手地亲身教授,引导着内息冲击全身穴窍关卡,不停地试图撞开任、督二脉。 他才刚刚炼气,气息实在太弱小,仅凭他自身的力量自然冲不破任、督二穴的顽固障碍。 这就好比是修道路,要在山体中打通遂道,贯通两端一样艰难。 但好在是魏夫人全力助他,不遗余力,知道师徒共处所余时日不多,尽量想将她的道法都教授了石寒。 石寒生性好强,自是也很争气,在一个时辰之后,他全身浸汗如雨,终于是耳中好似听到一声鸡蛋破壳的声音后,万般不易地总算冲破打通了任、督二脉。 “吁!” 魏夫人这才住了手,从榻上跳下,脸色有些倦意和苍白,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 看来度人真气这活儿,不是轻易能干的,实在太受累,便是常年修道,功力深厚的魏夫人也吃不消。 如果不是明知和石寒就要分离,没有太多相聚时间。 她只怕也不愿意如此大费力气地揠苗助长。 魏夫人欣尉冲闭目端坐榻上仍在自我回味感悟的石寒道:“石寒,成了,你已经打通了任、督二脉,完成了体内小周天运气循环,以后你可以按步就班,依此练气,勤修不辍!” 石寒正在用心体悟刚刚打通任、督的引导练气小天周循环,抓紧熟悉这种玄之又玄的意境。 要将之融刻进骨子里,以后拿来就会,时刻循规习练。 所以他当下心无旁鹜的感悟非常要紧,都来不及回答魏华存的话。 南岳夫人继续教导道:“你可以先自行试着调息运气几周,以巩固现在的基础,形成一个完美的闭环,完全熟悉和定型之后,便可以循规蹈矩,不断地日积月累了,往后再无忧虑。” 石寒刚刚打通任督二脉,初窥练气入门,基础极其不稳定。 哪敢懈怠大意,自是趁热打铁,再次自我运行第二个小周天,不断地自我摸索,试探,回味,感悟……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2章 去留人事安排 他早达到了物我两忘的境界,已不知有自我和周围世界的存在。 根据这种情形,所以修炼入定时,最忌人打扰和突然发难侵害,是要有人在身边护法保护的。 等日上三竿,早过了朝食时间,石寒才悠悠睁眼醒转过来。 他已经在体内熟悉运转了十二小周天,从刚开始的生涩、艰难,到越来越熟练、顺畅。 直至现在终于彻底熟悉掌握,再是毫无阻碍,他才暂时停歇下来。 石寒精神饱满,容光焕发,从榻上一跃而起,跳下地。 又单膝拜倒在魏夫人面前,叩首道:“多谢师父成全,徒儿受教了,师父用心良苦,徒儿无以为报!” “嗯,好,为师一时急于传授你道法,也是因为我们临分别在即,”魏夫人抬手为石寒抚顶持戒。 再次告诫道:“得我道法,望你日后多行善举,好自为之,只要有一颗慈悲之心,始终心怀敬畏,弘扬正道,顾念苍生,你便是为我一脉长脸争气,最好的报答了为师。” “是,徒儿终身谨记师父教诲!” 魏夫人将石寒从地上扶起:“其次,希望为师的道法能为你养生,并日后为你保命吧。” “多谢师父无微不至的关爱,时刻设身处地为徒儿着想,使徒儿好似重新沐浴在了父母关爱之下。” “在修行上如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有你师姐日常贴身陪伴和指导你,你大可多多请教于她。” 石寒脸皮之厚,埋首进魏夫人怀里,动情地泣诉道:“师恩如母爱,多少年了,此刻徒儿才倍觉世态炎凉下的难能可贵温暖,感同身受,人间自有真情在啊。” “好了,为师知你怀有一颗感恩之心,”魏夫人伸手拍拍石寒的后背,似乎颇为欣慰道。 “日后惩恶扬善,为师不被你连累,遭人戳脊梁骨,就是你最好的感恩与回报。” 石寒抬起头,定定地目视近在咫尺的魏夫人颜面,掷地有声地答道:“徒儿定当时刻谨记于心,绝不敢有负师恩!” “只要你肯听为师教诲就好,”魏夫人点点头。 “没有雷霆手段,哪来的菩萨心肠?望师父日后能多体谅!” 魏夫人被石寒的话噎了一下,顿了顿,又补充叮嘱道:“你修行之余,平时可再按道教养生丹法服胡麻散、茯苓丸等药饵以达到辟谷之目的,并且可用吐纳气液,摄生静养。” “啊……”石寒刚刚开始道家修炼,听得满头雾水,心不断往下沉。 “你很困惑不是?这些有你师姐代替为师日常陪护在你左右,自会代为师教导和照顾好你的,你无需担心。” 上清派在炼养方法上,改变了过去从符箓禁咒和烧炼金丹的道教外丹法门,转为专炼人体精、气、神合一的内丹术,以求长生久视之道。 成为一套综合医学、仙道、巫术为一体的,以炼神为主的存想静功。 魏夫人为了使上清派的炼修功夫深入人心,她定本的《黄庭内景经》简称《黄庭经》,是早期道教重要的经典之一。 它是七言诗的形式描述人体脏腑功能,以三丹田与黄庭宫为枢纽,存思黄庭,炼养丹田,积精累气,以求长生。 内中所谈到的人体生理,多与中医学相通。 其独到之处,尤其是重视大脑的作用,确与现代科学不谋而合。 下午,石寒召来了洛水冶炼作坊的负责人华炎、铸锻匠人师傅郝磊; 还有洛阳城中福禄堂酒楼的掌柜丁凯,一直遗留在齐王府的毓秀儿等。 以及已经被收录在白马寺庄园中,潜心捣鼓研究机关术和机关人的柯君…… 更有石寒众多亲信属下,落难的秦王司马郁、林朝、孟平等; 指定的乞丐头目王三儿,梁重九等等众多人齐聚一堂。 开始安排临行前的留守人员,以及善后事宜。 “今天急匆匆召集大家来,所谓何事,想必大家都心知肚明了吧?”石寒当众发话道。 “洛阳城里,自淮南王司马允遭司马伦和孙秀派遣朝廷中央禁军剿灭后,我们首当其冲就成了他们两个权王和奸臣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已经向我们下达了最后通牒,勒令我们尽快离开洛阳,叫我前往河北冀州上任平原茌平县令,越快越好。” “所以一方面考虑,为了不连累齐王殿下,另一方面,更为了我们自身保全之道的考量,我们呢,就忍气吞声,爽利地接受他们的和解安排好了。” “今天晚上我们全体人员就要一起出发撤离,北上黄河平津渡口,然后在平津登船顺黄河而下,前赴茌平县。” “现在进行正式紧急通知,除了留守人员,你们都要尽快的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大家尚有一下午的时间进行准备。” 石寒话音落,下面的人马上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啊,这么快,马上就要走了吗?” “好突然啊,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是啊,这次太急了,没想到,在白马寺尚未安定下来,又要走了。” “我们怕就是这个四海为家的苦命啰!“ …… “奶奶个腿的,都呱噪个什么劲,离开这险恶是非之地的洛阳,早早避祸去了,有什么不好吗?非得死守在这里等死还是怎的?” 石方这恶汉一声大喝,终于打断了现场所有人的议论。 又回首问向石寒道:“公子,你心里决定要哪些人员留下,不如现在就公布下来,好让大家心里有数,让该准备出发的都去准备。” “嗯,现在就正式公布留守人员名单,”石寒点点头,然后宣布起来。 “留下来统筹管理一切洛阳事务的是陈安,陈安因为要在洛阳求学,刚好顺带再管理这边的留守事务。” “是,公子,安一定竭尽自己所能,打理好这边的所有事务。”陈安立即接令道。 石寒冲他点头致意之后,又继续宣布道:“由夏柔雪领导女子战兵队第一队留守白马寺庄园。” “队长马思琪,副队长陈婷洁,你们要配合好夏柔雪,平时多关照保护好留守庄园,进行潜心研究发明的柯君柯先生,明白吗?”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3章 依依送别 石寒威严地扫射了一眼全场与会人员,重重点头道:“以后整个白马寺庄园后院都是柯先生的研究院,自留地,任何人不得无故打扰柯先生的工作。” 夏柔雪、马思琪和陈婷洁三女坚定地齐声答道:“是,谨奉公子之命,我们绝不敢稍懈。” “嗯,”石寒满意地冲她们点了点头,又继续道:“还有石冰也留下,由你统领淮南王府的两百死士暗中守护庄园,以及保护其他留守人员的安全。” “同时还要主持督促和加强留守人员的每日军事操演,包括留守的一百多外住在金谷园遗址的乞丐人员。” “有可能的话,还希望石冰你日常多招收吸纳身强体壮的青壮流民或乞丐,把他们培养操练成精锐之军,满员上限为一千人止。” “本官会在白马寺庄园留下足够的钱粮,供你招募训练士卒之用,希望你不要令本官失望。” “而且钱粮不足,你们也可以自己想办法,比喻那王氏吝啬鬼王戎,就家里富可敌国,比石崇生前还有钱。” 石寒这里说到了王戎,传载,王戎“性好兴利,广收八方园田水碓,周遍天下”;多年以来“积实聚钱”,为了盘点清楚,他每每“自执牙筹,昼夜算计”,还总是对自己的“收成”感到不满。 王戎又生性“俭啬”,不仅自奉甚薄,对子女也悭吝苛刻:女儿嫁给当时的名士裴頠,曾向他“借”过数万钱做嫁妆,此后王戎每见到她回家,总是神色不悦,直到女儿还了钱“然后乃欢”; 儿子结婚,王戎只给了他一件单衣,婚后又将衣服索还。 王家李子树果实甘美,到街市贩卖时,王戎深恐良种外流,每次都命家仆预先将李核钻破…… 凡此种种的古怪行为皆使他“获讥于世”,天下称此人之贪吝怪癖已是病入膏肓。 中国历史上最奢侈的时间,寿命短暂的西晋王朝,完全摒弃了朴实无华的社会风气,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重臣子弟,全部都沉浸在穷奢极欲的享乐之中。 敛财成为能力的一种象征,炫富成为一种高贵的表现,整个社会都处在一种病态的状态。 这主要是由于晋武帝司马炎带头兴起的,致使整个朝野都弥漫着奢侈之风。 像王戎如此自私贪婪之人,官运却仍是一帆风顺。 传载,王戎在职虽无殊能,政绩平庸,各种事务倒也处理得中规中矩,反而深得晋武帝司马炎信任。 所以王戎贪敛了富可敌国的巨额资财,能打劫了此人,自然能解决白马寺庄园的练兵钱粮之急。 “是,公子,属下谨遵军令!”石冰也中气十足地铿锵有力答应了。 “其余福禄堂酒楼和洛水冶炼坊的人员都一切如旧,如果遇到洛阳战乱,你们一定要保命为上,记住保命要紧,紧急逃回白马寺庄园来避难。” 石寒又继续安排下来道:“人才难得,你们这些人才才是最重要的。” “产业没了,以后还可以再兴建开设起了,人才没了可就什么都干不成了。” “都记住了吗?” “明白了!”丁凯和华炎、郝磊等人也都答应了。 石寒最后拍板敲定道:“嗯,就这样了,其余所有人就辛苦一些,都随我一起奔赴茌平县令任上,大家都赶紧回头收拾准备,晚上准时出发。” …… 司马伦现在掌朝,但面对的问题和贾南风时别无二致。 这不会因为司马伦也是宗室就能解决,天下十之七八的军队还在其他宗室的掌控当中,这个环境没有改变。 司马伦想要依靠掌控的洛阳禁军做点什么,也仍然什么都做不成。 这个相国,同样需要出镇的宗室将领承认,不然他这个相国就是有名无实,坐不稳这个位置,一切政令也都出不了洛阳。 司马伦既然已经掌权,石寒当然不愿意和对方正面冲突,这个原因主要还是司马伦目前在专权的范畴当中。 中枢的权威仍在,自己就算手中实力强大,和中央对抗十分愚蠢,能够暂时保持和解,自然最好。 否则被其余有心人渔翁得利,而沾沾自喜,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尤其更不能连累齐王司马冏,何况淮南王司马允已被赵王所灭,齐王如今首当其冲,动辄得咎。 就算是有军镇对洛阳不满,但石寒觉得,在司马伦对皇帝没做什么之前,还是没有任何一个军镇有这个胆量对抗洛阳的。 皇帝就在洛阳,这个劣势太大了。 “希望你早点作死,早点把事情都解决了。”石寒临离开洛阳前如是想着。 他倒不是盼着天下大乱,天下大乱肯定是百姓流离失所,兵匪一家祸乱百姓,什么罪恶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这不是人能控制的,历次王朝末年的大乱,人口减损十不余一,就是一场滔天浩劫。 …… 到了天近黄昏时刻,近一千二百余人的出行队伍终于准备已毕,整装待发,除了驼了三、四百余匹战马的钱粮物资。 其余就是各人所携带的私人行装,有的手提,有的肩挑,有的背扛,有的双人抬着…… 石寒叫石方和林朝为先行官,率领四百多淮南王府旧部死士,先开跋出发,直奔孟津港。 后面的七百人则由钟熊楚、石勒、张方、孟平和司马郁等人率领,也已经缓行出发了。 时令已到深秋初冬的九月末,天黑之后,空气中已经有了丝丝的凉意,特别是一阵夜风刮来,已经开始叫人瑟缩脖子。 白马寺庄园大门前,魏夫人引了石惠在身边,与临行前的石寒和魏染苒践行作别。 魏夫人淡淡地道:“徒儿,为师现如今在洛阳和洛阳山中修行,便不赶路程,送你们师姐弟前往孟津去登船走水路东行了,就此作别罢!” “师父,徒儿自此离您远去了,没有了徒儿在您身边陪伴照顾,您老人家要多珍重!” 噗嗵一声,魏染苒跪拜在魏夫人面前,连磕了三个响头,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痴徒,咱又不是生离死别,来日方长啊,你整得这么悲悲凄凄地干啥?你只管欢欢喜喜地随你师弟而去。”魏夫人佯嗔道,伸手从地上拉起了魏染苒。 她这才转头,拉住石寒的手道:“徒儿,‘道心无处不慈悲’!为师希望你一心向善,少伤人命,轻易莫开杀戒。” “切记切记,一个人杀孽太重,因果循环,一定要遭报应的。” “师父,勿要以徒儿为念,徒儿处身立世,操守行事,唯求天地良心,顶天立地,问心无愧,绝不会给自己损阴德,给你老人家丢脸的,”石寒大大咧咧,爽利答应道。 “为师不是说你将来要有什么成就,怎样怎样,为师只求你心存良善,不要在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路上,损伤太多的人命作你的垫脚石和牺牲品。” 魏夫人紧绷着脸,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劝诫道:“同时也希望你凡事逢凶化吉,万劫得渡,归来仍是那个少年。” “师父!”石寒大吃一惊,趋前一步仆身伏地叩了头,仰面道,“徒儿自当谨记您的一再叮咛嘱咐!” 说着,转脸质问站在旁边沉吟的魏染苒:“师姐,此时为何缄默不语?以后你都陪伴在我身边,可以代替师父时刻警醒和约束我。” 魏染苒一时百感交集,不知该说什么好。 此刻,她自己都与魏夫人罹难伤怀之际,还没及时跳出圈来呢。 这可是与之朝夕相处二十多年,从未离开过片刻的师父。 不是母女,胜逾亲生母女。 此时骤然要分别,一时深情难以割舍,都没做好充分心理准备。 此时见石寒责问自己,想要拿自己当挡箭牌,便只得随声附和道:“是,师父放心,徒儿以后作为长姐,时刻记得多警醒些他,不至于让他犯下大错,酿成滔天之祸。” “他要真愿意听你这个师姐的倒好,唉,他干的全是男人们都趋之若鹜地争权夺利,逐鹿天下,成王败寇勾当,到时候谁的话只怕都不好使,他只当耳边风。”魏夫人却截住了,说道。 石寒心里埋怨魏夫人有点太过小题大做,匪夷所思。 忽喇巴儿不断提醒自己要一心向善,自己又不是学佛菩萨的。 自己将来要走的是争霸江山,问鼎天地的道路。 打打杀杀在所难免,不死些人,花费代价,怎么可能统一河山,还黔首黎民一个太平盛世,为老百姓造福址? 他心里虽颇不以为然,不太当回事,但却还不敢当面表露出来。 只得赔了个笑脸,正儿八经地认真点头答允说:“师父说得对,我难免有所疏失,一念之差的时候?” “往后我谨记您的教诲,日常多听师姐的话。” “你要真能听话倒好了,我老婆子便也真个放了心。”魏夫人便笑道。 “只是你以后当着官儿,管着许多人马,军务政务,七事八事,纵你有心向善,只怕你手底下的人也难管束,我怎么放得下心?” 石寒听到这里,又忙劝解道:“师父何必替徒儿多操这份心呢?有徒儿今后以身作侧,相信其余人也都知规矩分寸了,所谓上行下效……” “你嫌为师婆婆妈妈,太啰嗦了,已经不耐烦听了,是吗?”不防魏夫人冷笑一声,喝道:“你往后不许毁僧谤道!” “是是是……弟子不敢任何不虔之心。”石寒双手合十,附首贴耳。 魏夫人叹了口气:“世上有因果报应之说,‘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圣人也没说就没有鬼神,还是宁信其有,不说其无的好。”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4章 受阻孟津关 “弟子怎敢不信因果轮回?”石寒忙起身道,“以后弟子还巴望着能讨师父您老人家的好呢!” “最后为师再提点你,但凡天地之用无外乎道、法、术、器: 道指的是因果、规律、原理、本质; 法指的是战略、思想、策略、价值观、方向; 术指的是谋略、战术、技巧、手段; 器指的是工具、脑子、身体、网络。 道以明向,法以立本,术以定策,器以成事。 器不利可借,术不精可练,法不强可学,道不通可悟,时不逢可等,势不明可度。 命由天定,运由己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有道无术术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以道御术千变万化。 唯有道、法、术、器四者兼具,才能无往而不胜。” 魏华存最后又反复叮咛道:“徒儿,切记,切记!” …… 总算好说歹好,魏夫人要交代的总算全部都交代完了。 她送了石寒和魏染苒一程又一程,直送出了白马寺庄园外三十余里地面,快近黄河边孟津港,方才带了麻姑(石惠)依依不舍地踅转身返回去了。 石寒带着魏染苒,毓秀儿,女军医官卫琼等,在绿珠、翾凤等所率女子公关情报队的簇拥护卫下,冉冉来迟,终于最后赶到了孟津关前。 却大大超出了石寒的意料之外,只见近一千二百人马都被堵在了孟津关前,连夜入不了关。 更到不了关后的黄河渡口,登不了舟船。 见石寒赶了过来,石方、钟熊楚、张方等众人都围了过来,齐叫一声"阿也”,个个面露愤慨之色。 石寒因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奉旨出朝,前赴茌平上任县令,这孟津守将难道还敢故意为难我等,不肯打开关卡为我们放行?" 石方粗声大气地愤恨抢答道:"孟津守将乃是雷华,率三千人马驻守在此,看到我们到来,说什么此时早已入夜,按朝廷制度关闭关门,不许通行了,要我们今夜在关前将就一晚,待明日天光大亮时,再放我们入关,到渡口登船。" “岂有此理,敢阻我入关?” 石寒也是十分气恼,因问道:"此人什么来头,你们有人知情的吗?" "雷华乃雷焕之子,其父本是丰城县令,因得了龙泉、太阿(也即干将、莫邪)二剑而得名!”秦王司马郁答道。 “他身后也没有深厚的背景啊,跟我狂什么?”石寒又问道:"他如何要在我们面前装大?" 王勃的《滕王阁序》里有一句“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引用的就是“双剑化龙”的故事。 双剑化龙,想想也很浪漫。 西晋时期,斗牛之间常有紫气,这紫气是世间珍宝辉映所致。 张华通晓易理,心知其异,他邀请善观天象的豫章人雷焕。 雷焕细观天象,同意张华的看法,并指出这是剑气所致,宝剑的所在位置应在豫章郡的丰城一带。 于是,张华便任命雷焕为丰城县令。 雷焕到任以后,经过一番勘察,判定宝剑埋在县监狱的地下,便秘密派人挖掘。 掘地四丈多后,掘地人发现了一只玉匣,玉匣外笼罩着一片紫光。 雷焕非常高兴,忙让掘地人将玉匣取上来。 他打开玉匣一看,匣中是两柄稀世奇剑,一柄上刻着“龙泉”两字,另一柄上刻着“太阿”两字。 雷焕用红泥将剑拭净,只见剑刃寒光逼人,锋利无比。 他又赶紧取来两把普通铁剑相试,“龙泉剑”和“太阿剑”都毫不费力地把铁剑削为两段,真可谓是削铁如泥。 他入夜再观天象,果然斗牛之间的紫气便消失无踪,再也看不到了。 雷焕死后,将二剑传给了雷华,父子因此二剑而知名历史。 孟平首先向石寒叫嚣道:“公子,此人合该撞在我们手里,请让我率人去下了他的关门,斩了此人,夺得他的龙泉、太阿二剑来献与公子你帐下。” 石寒没有立即回答,沉吟了片刻,才摇头说道:"我们人数不占优势,再加上关卡险峻难下,局面对我们极为不利,如不出意外,强下战损太大!” 张方也气不打一处来:“那不是真要让我们挨到明日天明时才能入关了?” 石方更是义愤填膺,简直气炸了肺:“他一个小小的孟津守将,就让我们如此难堪,真是奇耻大辱,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石方,何必如此气愤呢?消消气,”石寒冲石方微微一哂。 石方依旧愤恨不消:“公子,我气不过!” “我师父还一再叮嘱和告诫我今后要戒骄戒躁,戒嗔戒痴,戒恼戒怒……要心胸宽广,多行善举……” 张方叹息口气:“那些清静无为的道家人,唉,都似他们,我们只能与世无争,躲进深山老林去避世远居了!” “来人,快备我的马来。”石寒冲亲兵大叫一声。 随即又对众将道:“秦王、石方、孟将军、张将军,随我一起去会会这人,如何?" 亲兵牵过战马来,石寒绰刀上马,带了众将和军汉,都拖拽枪戟弓箭,直奔至孟津关前来。 石方冲关头上厉声喝叫道:"请雷将军说话,我们石县令到了。” 见对方人马又到了关前,把门军汉见了,哪里敢怠慢,赶紧下关进去通知雷华。 片刻,雷华出来关前,站在关上箭楼俯视关下石寒众人。 “你便是那前赴茌平县令的石寒石县令?”雷华冲石寒高声喊话道。 石寒责问道:“你既知我到来,为何还不快快打开关门,为我等放行?害我在此无故耽搁,延误了赴任日期,你能替我向朝廷担待下来?” “石县令,对不起,朝廷有禁令,入夜统一有宵禁,一律要关闭关门,本将只是奉命行事,不敢私自坏了规矩,希望你能体谅一二。” 石寒端坐马上,心平气和的口里发话道:"雷将军,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我们连夜急着赶路,还望你通融一二,先开关放我们过去,我们全体将士感激不尽,将永远铭记你这份人情,日后也好相见,定要还你这份人情嘛。” “石县令,你是朝廷命官,须知朝廷有朝廷的规矩,不可能任人随意私自篡改。” “特殊情况,卖个情面嘛,你知我知,区区些微小事不会让朝廷察知的。” 雷华依旧不退步:“倘若真让朝廷察觉了呢?我一念之差,可就是要丢职去官的大罪,甚至战时,是要掉脑袋的死罪,本将万不敢私下枉犯这条禁令!” “雷将军,你这又何必强要为难本官呢?”石寒依旧低声下气请求。 “石县令,本将也是对事不对人,并没有特意针对你的意思,这大晚上的,无论是换了谁来,都是一视同仁。” “赵王和孙中书令亲自催促本官紧急外赴任命,一刻不得稍待,十万火急,本官实在不敢稍作耽搁,这才连夜赶路而来,万望你行个方便呗。” “石县令,任你再多说都是无益,恕本将不能通融,待明早本将放你们入内时,再和你说话致歉,公是公,私是私。” 雷华说完,就欲下城门楼,重新回将府去休息了。 “雷将军,不要走嘛。”石寒急喊道。 “左右,送箱珠宝,再加上十个美人儿到关前来,本官就不信,如此重礼还打动不了雷将军通融开关!”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5章 冲关制服敌将 随着石寒一声令下,马上就有两个亲兵抬了一只大木箱送达关门前。 并启开了木箱,都是亮晶晶,闪闪发光的珠光宝气,满满一大箱。 紧接着,又迅速从情报公关队中鳞选了十余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也被几个军士押送了到来。 雷华在城门楼上大喝道:"石县令,你这是何必呢?搞得本将多难为情。” “雷将军,小小心意,万望笑纳。” “我不答应你吧,显得我不近人情,我答应你吧,又好像我专门贪图你的财色。” “哪里?你也是身担职责所在,为难嘛!” “唉!做人真是难啰!”雷华一阵装模作样地怨艾。 终于,他还是经不住美色和财物的双重诱惑,冲着手下将士大喝声:"开关门!” "吱呀!” 很清晰的一声,就像晨昏的钟鼓,打碎了夜晚的静谧,关卡大门轰然洞开。 "大家伙快冲进关门啊!"石方带头发声喊,第一个率先带领身后的众人冲进了关内。 说时迟,一个个要见分明,那时快,闹攘攘一起发作。 却见石方坐在高头大马上,手举狼牙棒,大吼一声,就似半天起个霹雳。 纵马驰骋将来,手起棒落,早砸翻了关门边两个守关门士卒,便望那主将雷华放马冲来。 众守关士兵急待把长枪去搠时,那里拦得住。 石方身后冲进来的众原淮南王死士见他已经开始冲杀起来,于是乎四下里也一齐动手,都掣出环首刀,看着守关士卒便杀; 一时间乱嚷嚷的,喊杀震天,关前开门的数百守关士兵措手不及,被一片杀倒。 瞬间横七竖八躺倒一地,血流成河。 见到石方如此鲁莽,决定冲杀前也不与众人打声招呼,率领冲入关内的淮南王府四百多死士就当场发难。 不说石勒、秦王、张方和石超兄弟等人,便是石寒都被吓了一大跳。 这倒不是他的本愿,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要屠戮血洗整个孟津关泄愤。 这只是石方的个人意愿,他心中实在太凶恶暴戾。 只是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回头,此时责备石方也于事无补。 反而要寒了他的心,徒生嫌隙。 石寒只能命令带来的所有人一撸到底了。 钟熊楚、张方、孟平、石超和秦王等也都钻将入关来,率领着石寒白马寺庄园的三百男兵,四百女兵纷纷取出弓箭来,射向关头的敌军,为石方的当先冲杀打掩护助战。 石寒这方众将领到来,带领统共一千二百余人,四下里杀将起来。 有跟随石寒在洛阳城里作恶多的,都拿出来火箭点燃了,在孟津关内到处乱射放火。 只见冲进敌军人丛里那壮汉石方,轮一根硕大的狼牙棒,一味地横冲直撞砸将来,一扫就是身前倒下一大片,好像收割麦茬一样。 他第一个出力,杀人最多。 孟平怕他有失,赶紧率人冲上来,在石方身后便叫道:"大总管,不要太贪功冒进,当心敌人的流矢暗箭!" 石方哪里肯应,火杂杂、恶煞煞地抡着狰狞大狼牙棒只顾杀人。 孟平只得率人全力跟上,当下冲进关中深处,不问官兵,荡平条血路,杀得尸横遍地,血流成渠。 推倒颠翻的,更是不计其数。 众将领率众赶紧地都紧随其后冲进来,跟了石方、孟平,直杀向关后的孟津渡口来。 背后石超,秦王,钟熊楚,林朝,张方等人率领着弓箭兵,飞蝗般望左右前方攒射,敌人纷坠如雨,死伤不计其数。 这些守关兵看来平时纪律松散,缺少操练,战力平平。 三千人马根本不是石寒一千二百余人精锐的对手,一触而溃,四散奔逃。 只可惜孟津关内地方狭小,前方到了黄河渡口,根本无路可退。 渡口内停着十余艘,皆可乘坐百多人的大船。 显然是石超、石熙兄弟先前到来后,特意租赁,准备好的。 但仓促之间,那些仓惶逃到渡口水面边的守关士兵,根本来不及跳上船,收锚驾船逃走。 石方纵马一骑当先直杀到黄河边来,身上血溅满身,自在河边杀人。 前面看看雷华策马到了黄河边无路可去,猛然一抽马股,那马唏律律一声嘶鸣,腾跃到了停泊江边的就近一艘渡船上。 当真是慌不择路! 石方哪肯罢休,双腿一夹马腹,也跃马冲了上去,紧追雷华马股之后,跳上了渡船。 前方望见茫茫一片滔滔混浊的黄河水面,却无了旱路,逃无可逃。 “铿”地一声,雷华抽出了腰间的宝剑,勒紧缰绳掉转马头,掣剑与石方对峙。 口中高叫道:"兀那好汉,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妨放过本将一条生路,咱们两下里方便!” “孱种,别怂,好歹你也是镇守一关的大将,刚刚还那么嚣张,不可一世,难道还不如我一个无名小卒?” 石方拿狼牙棒指着对方,大吼一声:“放马过来,咱们大战三百回合!” 石方催马往对方逼去,两人骑马俱在长度只有数十米的渡船上,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雷华见了,暗中只叫得苦。 石方嗷嗷叫着,举棒催马便朝雷华猛冲而来,来得又急又疾。 这股气势吓得雷华手忙脚忙,身后无路可退,只得急挚剑朝石方砸来的狼牙棒架拦上去。 哪知嚓地一声,长剑斩进了硕大的狼牙棒头里,深深卡死在了其中。 原来这龙泉剑锋利,削铁如泥,但是石方的狼牙棒棒头实在太大,一下子斩进去其中过半,力竭而卡死在了里面。 “走你!”石方见自己占了便宜,心中窃喜,正要一狼牙棒砸下,送走对方落入黄河。 哪知雷华握剑的右手一松,左手又抽出了另一把剑劈了过来,又是哐的一声,仓促间剑身又劈进了狼牙棒头中。 雷华终见是自己气力和身手都不济,根本不是人家一合之将,只得又撒了手,顺势往马背下一滚。 在石方手中狼牙棒待劈下时,他人已经滚落下马,在船头甲板上毫不停顿,顺势一个驴打滚。 居然错开越过前方石方坐骑的阻挡,又窜到石方马股后,急避开去了。 石方急得掉头时,雷华早已经大步跃退,就要再度离开渡船,重新纵身上岸。 恰好此时,渡口堤岸上一个纤巧的身影提剑扑来,细步纤腰如风摆杨柳,进退裕如似舟行水上。 内行人一看便知,来人端的轻功非凡。 果然有如虎扑鹰击,魏染苒来势迅疾,好像当空降落,一下飞掠腾跃到了雷华身后。 猛地一脚将他蹬落回了渡船中,摔了个四仰八叉。 魏染苒挠身追上,手中长剑直指雷华咽喉,双脚这才稳稳当当落在船板上,彻底将雷华制服了。 "嘿!狗日的杂毛,老子还杀不了你了?”石方鲁莽的暴戾脾气又上来了,嗷嗷怪叫,催马疾冲过来,想也不想,举狼牙棒就朝雷华当头砸落。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6章 原县令栈恋不离 他催马又冲雷华奔来,举起狼牙棒欲要一棒砸落,将其当场爆头。 “石方,住手!”石寒率领大队人马随后赶到,见此情景,一声大喝制止。 见石方总算在狼牙棒砸下前,及时住了手,石寒心中暗吁一口气。 石方却眼珠一转,当即问道:“公子,我们活捉了雷华怎生处理?” “杀之无益,就地放了他罢,”石寒不假思索地命令。 “就此放了?”这明显不符合石寒一贯的性格和作派,石方几疑自己听错了。 石寒重重点头,只得又当场告诫:“对方已经被制服,彻底失去了战斗反抗力,就饶过了人家罢。” 石方听了,放下狼牙棒,跳下马背,老实说道:"公子,休怪我粗卤。” “我们以后打仗万不可杀俘,除非是十恶不赦之辈,要切记切记这一条,都明白吗?”石寒再次郑重其事的告诫。 “是!”现场诸人都异口同声的洪亮答道。 见这情形,钟熊楚又猛地提议道:“公子,你平生最爱惜人才,连我你都能破格提拔录用,我们不如捉了他去,再慢慢将他降伏。” 这应该才完全符合石寒的一贯性格作派,所以钟熊楚才临了突然又有此一问。 也算是好心提醒,省得石寒过后又要后悔。 “人家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将校,如何会降我?别做无用功了,放了他吧!” 没想到,石寒却仍旧果断摇头,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考量。 这个雷华是正经的朝廷命官,很难将他降伏过来不说,还有他的武力,石寒也根本不太看得上。 所以就干脆省了这个麻烦,原地将他放生得了。 "所有人登船,我们总算可以出发了,顺黄河而下,将一路直达我们的目的地。” 石寒招呼着身后汇聚过来的所有部属,当先一头钻上了就近的一条航船上。 他身后手下所有人马纷纷拥到河边登船,看着雷华如蒙大赦,屁滚尿流而去。 石方又提着狰狞的狼牙棒来到石寒面前,指着其上剑锋深深镶嵌进棒头中的两剑。 献宝道:“公子,这是雷华那厮劈斩之际,遗落下来的两柄宝剑,都深深卡死在了我狼牙棒巨大的棒头里,端得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我们还要不要还给他?” “不用,童子献宝,我们就笑纳了,”石寒摆摆手,一口回绝道。 “公子,这剑太轻盈,对我来说极不趁手,有如鸡肋,还是恳请您收下吧?” “也罢,我正好缺一把合适的佩剑,以彰我的本身气质,那把龙泉就给我,太阿给我师姐罢!” 等石方从狼牙棒上费力地先取下一柄宝剑,果然只见其剑身上刻有“龙泉”二字。 并且寒气森森,光可鉴人。 显然经过千锤百炼,制作极为精良。 他二话不说举手递给了石寒。 石寒接在手里顿时感觉到了其中森森杀意,寒气逼人,心中暗道“好剑”。 身后,秦王司马郁恰好又递过来一把精美的鳄鱼皮剑鞘。 石寒美滋滋地收了,归剑入鞘,当即佩戴在了腰间。 另一把“太阿”剑,石方又取出后,则顺手递给了魏染苒。 魏染苒对着太阿剑也是一阵端详,甚为满意。 同样小心地收了,套了个自备的剑鞘,配挂在了腰间。 “船队,起锚,开跋!” 见所有人都在众将领和各队主的督促下,俱都一一登船已毕,石寒立身而起,终于下达了出发的正式命令。 十多条艨艟楼船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船队,载了一千二百余人连夜起锚,在浑黄色的黄河水面上荡波徐徐航行起来。 约摸赴开得半里之际,只见船队在江面上溜头吹风忽哨,飞也似的顺流而下。 坐船不比走陆路,尤其顺河而下,人可以歇在船上,任船航行。 这样能大大节省体力,养精蓄锐。 接下来的行程非常顺利,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敢来招惹石寒这一队千多人的精锐队伍。 一路上,从司州,过兖州,再到冀州,都是顺着黄河下流头而来。 其间除了补充食物和饮水,船队稍作靠岸,基本上就是日以继夜的赶路,不作稍停。 坐船属实速度有些慢,不过这么长的时间,石寒也不敢耽搁。 每天都督促所有人在甲板上摆鸳鸯阵,演练武器和阵型,还有那“两才阵”,“三才阵”的不断转换变阵,进行不间断的操练。 石寒随后几日便带着所有人在甲板上,还让擅长刀法的林朝、孟平等人,教导鸳鸯阵中的长、短刀兵们。 除了晚上休息时间外,他是硬生生挤出了所有时间训练士卒,一刻也不肯放松。 石寒的队伍在黄河泛舟,顺流了大半个月,终于抵达了隶属于冀州平原国的茌平县,从茌平县登陆上岸。 茌平县恰好位于冀州段的黄河沿岸边,坐船方便更是没的说。 荏平县地理位置比较特殊,位于司州、冀州和衮州三州交界处,几乎就是属于一块三不管地带。 石寒正好可以借此便利,用来暗中悄悄发展自己的势力。 他整个大部队在茌平县上了黄河岸后,也不再稍做耽搁,一路疾驰奔向茌平县城。 到了县城门外,原以为会有县里的衙门县丞、主簿和众胥吏公差人等前来,轰轰烈烈地拜道迎接他这位新到任的一县主官。 哪知非但没有欢迎队伍,竟然还要盘查石寒这一千二百多人的详细身份,这才能允许放他们入城。 那守县城门的民壮县兵队长竟说从来没有接到过朝廷派遣来新县令替任的敕令,他们只认原县令阮孚,并且现在还好端端地一如既往端坐在县衙里坐镇办公。 这等于没把石寒等人当场气个半死,尤其石方、孟平、张方等人皆是愤愤不平,几乎直接就要动手抽刀子,大闹起来。 众人一路乘船大半个月长途跋涉,颠沛流离方才至此,本就老早憋闷坏了,窝了一肚子火。 现在还遇到这种不顺心的欺生情况,叫他们如何能够忍受下来? 所幸石寒还有些理智,及时制止住了众人。 毕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一切当地情况都还不了解。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 石寒自然不想行事太过于鲁莽,一来就嚣张跋扈,闹翻了天。 他把自己的朝廷委任状交给守城门的民壮县兵队长看了。 那上面可是货真价实地加盖了皇帝玺印,千真万确,绝对造不假。 守城门的民壮县兵队长这才将信将疑,迟迟疑疑地将他们一行放入了城。 石寒不动声色,带领人马直奔县衙。 众人见县城里非但没有萧条破败,而且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切还算相较平静,比较热闹。 乞讨的人数也不多,显然民生生活和生产并未受到太大的波及破坏,遂也就放了心。 及至县衙义门外,那县令阮孚早被守城民壮县兵飞奔通报,听闻又新到了个朝廷委命的县令前来赴任。 那阮孚虽则心里吃惊,却也不敢怠慢,赶紧带了手下县丞、主薄和幕僚、众属吏出来衙门迎接。 西晋郡下为县,大县置令,小县置长。 具体行政编制层级设为历来普遍的官、吏、役三级:官指的是行政长官,是衙门里的正职; 僚是衙门里的副职,是官的助手。 官和僚都是由朝廷任命,有正式品级的官员。 例如西晋县令是六品,县长是七品,县令或县长下设丞、尉(大约相当于八、九品)。 另外一些地方实力派,各级州、郡、县府主官,比喻都督、大将、州刺史、郡守和县令等纷纷招引士人为宾客,以壮势力。 另有一些挟一技之长的奇人异士,或者名声很高的“隐士”,身处乱世,也依附豪门望族为幕宾。 所以西晋不禁幕宾(幕僚),相当于明清两代的师爷。 石寒一大群人很快在县衙门前见到了出来迎接的原县令,这阮孚约莫二、三十余岁的年纪,面皮白晰,獐头鼠目,两腮干瘪。 尤其嘴唇上两撇小髭须,特别让人记忆深刻,他给人第一印象——总显得有些狡诈阴狠。 “你就是原茌平县阮县令?”石寒抢先开了口,也不拐弯抹角,而是直奔主题。 “正是本官!”阮孚抬手抚须不愠不火地点头。 “如今本官受朝廷和皇帝陛下亲自任命委派,前来茌平县接替新县令之职。” “这个委任太过突然了,本官县令任期尚未满,同时也未事先接到上头的通知,是以并没有做好离任的思想准备,还望石县令见谅!” 石寒佯装歉意道:“阮县令,不得己要委曲你了,要让你御任回洛阳去向朝廷覆命,以等待朝廷新的差遣和任命,我心里属实也过意不去,不过天子和朝廷之委命本官也不得不遵从。” “石县令,好说好说!” 阮孚见石寒随身带来这么多同行人员,不少人杀气腾腾,一看就不是善茬。 他也是善于察言观色,立刻就知道来者不善,顿感一个头两个大。 只得好言好语,妄图打马虎眼,先唬弄住石寒再说。 “只是本县还未接收到上锋或是朝廷的调遣令,没有上命,本县也不敢擅离自己的任期职守,这可是要去职丢官的重罪啊。”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7章 满城出寻住处 阮孚佯装很歉意地解释道:“只怕这县令交接,还要劳烦石县令你多等待上一阵子了。” 石方第一个怒目圆睁,须发皆张,狠厉地抬手指向阮孚,就待当场发作,张口刚吐出一个字:“你……” “好了,石方,不要动气,还不能好好说话了?”石寒赶紧假心假意地喝斥制止。 又转头对阮孚道:“阮县令,无妨的,我们可以慢慢耐心等待你完成各项县令交接工作,你且从容些,这些都是小事情,我们初来乍到,会先购置房产,在县城安顿下来。” 石寒说完就待转身率众离去,却被阮孚叫住了:“石县令,先等等,你可以先搬进县衙来住的,本官先把县衙里主院提前腾空出来,让给你便是了,我暂住客院,都怪本官拖累,叫本官怎么好意思。” 说罢,他又一指石寒身后跟随来的一千二百多人的庞大随从队伍:“只是你带来的这些属从们,实在人员过多,还请见谅,县衙里空间有限,一时安置不下来,还要请他们自行想办法解决住宿。” “算了,他们没有本官的约束,还不知要在县城里闹出多大的幺蛾子来,我带着他们一发先解决住宿就是。”石寒大手一摆,直接大气地果断拒绝了阮孚的邀请。 这阮孚一开始就想隔离石寒和他这些心腹属下们的紧密联系,甚至暗中饱含伺机陷害的险恶祸心。 甚至很有可能妄图出其不意,先下手为强。 石寒哪有看不透的道理,岂能上了他的大当。 他顿了一下,又问道:“阮县令,你是本地父母官,可知城中哪位缙绅老爷有转让手下大片房产的意愿?” “这个……” 阮孚略作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听说有位在城外经营牧马场的汲桑老爷,在县城有一座巨大的宅院,他老早就有了想要脱手的意图……” “汲桑?”石寒心中赫然一惊,这么快就能遇到原想着要交集的人物吗? “石县令,你大可找去他的大宅院,与留守大宅院的管事人,先询问商谈一番。” 石寒好奇地问道:“怎么?汲桑不常住在茌平县城吗?他的产业怎会要卖掉?” “因为汲桑在清河国隃县(今山东夏津)建有牧场,做放牧、贩马生意,自号牧帅。” 阮孚点点头耐心解释道:“他的主要事业在牧场放马上,这边的产业属于边角料,没太上心照顾。” “哦,是吗?”石寒佯装惊哦。 “再加上现在并州,北方干悍少雨,今年开始闹起了饥荒,年景并不算太好,他可能一时手头上有点紧,急于出售了这边可有可无的产业,以备筹钱度过饥荒年景。” “原来如此,汲桑本人不在,这笔买卖只怕管事人一时间不太可能做得了主,而我们急于安顿这许多人马,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确实,还真让石县令你犯难呢!” 石寒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又不死心地问道:“还有没有其他人有待转让的产业?钱不是大问题,只求越快越好,以解燃眉之急。” “石县令,那且先去本地大地主师懽家问问吧,”阮孚当下只得又点头说道。 “师懽?”又是一个好熟悉的名姓入耳,石寒再次惊呼。 “他家就住在城中城隍庙旁边,反正他家大业大,说不定就愿意为你提供便利了呢?” “多谢阮县令指点迷津,告辞!” 石寒也不废话,当即装作很好说话的样子,以礼相待,就要带领着自己浩浩荡荡一千二百多人的队伍徐徐退去。 “石县令且慢,你们初来乍到的,只怕对本县县城环境都还不熟悉,一时要转迷糊了。” 阮孚突然又热心地叫住了石寒,指着身边一位留着山羊胡的年过半百小老头道:“我叫我手底下这位文河文先生做你们的向导,先带你们去找住处吧。” “那就多承您盛情了,阮县令,多谢!”石寒转身朝阮孚一拱手。 “石县令,小老儿这厢有礼了,请,”那文河朝石寒作揖拱手行礼,很快走到前头带路。 茌平县不过一个两百多里地面的小县,而且地处冀、兖和司三州交界边境,位置相较偏僻。 县城规模本就不大,不过前后左右,方圆数里范围大点。 除了城中心的县寺,和县寺衙对面的城隍庙,周边都是居民住宅,商铺,南来北往也就不超过五、六道街。 估计要逛完全城的话,也就纵多不超过一个半时辰了事。 国朝县分三个等级,诸县令、长、相,第八品,相当于石寒原任的齐王府八品牧官。 诸县令秩六百石,第七品。 诸县令秩序千石者,第六品,就是石寒现在上任的荏平县令。 以及朝中的禁军殿中将军,还有各王国军的诸军将军。 把县令看作小官,那是不科学的。 大名鼎鼎的护匈奴中郎将长史也不过相当于中县县令。 幕府内呼风唤雨的从事中郎以及各位公主们的驸马,也不过相当于大县县令。 也怪不得阮孚恋栈不退,不肯与石寒爽爽利利地完成县令职务交接。 毕竟一县之令权势极大,好处极多,有如地方上之一地土皇帝。 茌平县原本户册上超过上万户百姓,是标标准准的第六品、千石县令—— 县千户以上,皆称令,不满千户为长,如果这个县恰好是州治或郡治,则满五百户就可称县令。 户籍上倘若有上万户,实际数量可能要翻一倍还多。 但经历了这时期的天灾人祸,高门大族的土地兼并,茌平县中现在的实际人口能有三成,三千户就不错了。 很快石寒一行人跟随这个县衙的幕僚走到了城南贴近城墙根的僻静区域。 此处人烟稀少,却有一座非常巨大的三进大宅院冷冷清清的座落在这里。 大宅院内外长满参天的绿叶树木,甚至从院外大门口往大宅院内看,正好有两株很难见的珍稀银杏树,左右忠实站岗一般,守护在大宅院内大门两侧。 而且后院似乎树木更珍贵,那都是金丝楠木,有的已经长到了三、四十米高下。 宅院虽然建得不如何华丽,显得极是古朴。 但是环境清幽,空气清新,地方也足够大,足以满足石寒这一千二百多人的安置。 石寒对这座大宅院一眼就相中了,如果能够一举拿下来,自然是很好。 “石县令,就是这里了,”文河带领石寒一行人来到了大宅院门口,认真的介绍说道。 大门前左右摆放着两尊镇邪的大石狮子,一侧还有下马石。 大门为红色,门面上有门钉,纵横各有九个,再加上龟蛇形状的兽首门环。 “好,很好,这处大宅院我很中意啊,”石寒满意地认真点点头。 “这就是汲桑大老爷在茌平县城中的房产,他因为贩马生意,与城中的大缙绅师懽交往比较频繁,所以才置业在此,平时几乎很少有在这里常住过。” “文先生,你上前帮我叫开门试试,要是那管事人能当场做主,我是巴不得立即就买下来,把我的人马都尽早安顿下来,大家长途跋涉而来,都早累坏了。” “是,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文河答应一声,趋步上前去叫门。 重重拍了几下门板,又叫道:“屋里有人吗?今日有贵客到访,麻烦开门一叙。” 清脆地吱呀一声,厚重的大院门从里向外打开了。 开门的是两个身强体壮的护院,出门接待的却是一位四十余岁上下,身材圆圆墩墩的中年管事人。 “呀,县府的文先生,今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那中年管事人显然与这文河很熟络,热切地打着招呼。 “啊,何管事,今日的主角不是我,是这位由朝廷委派下来接替阮县令任期的石县令,”文河抬手指着身旁的石寒,向何川解释道。 “新到任县令?”何川恍然惊呼。 “他今日率领人马刚才抵达县城,因为我们阮县令还没有完成县令交代工作,只能委屈石县令带领人马先自行解决住宿问题。” “县尊老父母一眼就相中了你们老东家这处大宅院,有心要一举拿下来,不知你能不能替你们东家做这个主?” “啊呀,原来是本县新来的青天老父母啊,失敬失敬,”中年管事人何川看向石寒的表情马上变了。 或许是石寒的面相实在太过稚嫩,令他一脸震惊,赶紧向石寒躬身拱手陪小心。 石寒拱手回礼,显得平易近人:“好说好说,刚到贵宝地,还望老哥多多关照!” “岂敢岂敢,县尊但有所令,小人莫敢不遵!”何川又连忙恭恭敬敬答道。 文河怕他太过啰嗦,赶紧在旁小心提醒催促:“县尊想要收购你家这处大宅院……” “县尊老父台,今日还真是巧了,我们东家恰好赶着马群这两天刚到,他此刻正约了本地缙绅师懽在屋内饮酒闲聊呢。”何川直截了当答道。 石寒一声欢呼:“隔日不撞日,那还真是巧得很!” “县尊,你们都快请进,赶快请进,”何川一边让请石寒、文河等众人进入大院门。 一边又指使身边的看家护院:“富贵,赶紧去里屋通知老东家,就说新任茌平县令石县尊拜访,叫他老人家速速出来迎接,不可怠慢了。”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8章 初见汲桑和师懽 进门后,是一面大理石照壁,上面雕刻着猛虎出巡,百兽伏首的浮雕。 过了照壁就是院子,院子左右两边皆为住所。 这边一进院内多是下人们的住所,男在左,女在右。 牲畜房,通常是牛舍或者马舍在左,厨房与洗衣间等杂物间在右。 正到了院子里,只见一个身姿挺拔,体魄壮硕,有几分豪杰气象的壮年高大男子。 和一个中等身材,上嘴唇留着一撇八字小胡子的面皮白净男子,倒有几分像中年文士,一起快步跑了出来。 八字胡的缙绅老爷当先开口唱诺道:“唉呀,怠慢了,怠慢了,没想到是本县新到青天大父母突然造访,贵客盈门,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呀!” 而那高大的壮年男子声音洪亮豁达,也紧随其后唱诺告罪起来:“县尊老父台,万分荣幸,迎迓来迟,不胜惶恐,望乞恕罪!” 石寒一看就知道他正是此间的正主儿汲桑。 因为史料有载:汲桑本为牧民首领,长得力大声高,体魄壮硕,史称“力能举鼎”、“闻呼数里”。 “汲东家,本县不揣冒昧,不请自来,只希望没有无故打扰,给你添麻烦才好哩,”石寒赶紧与汲桑和师懽二人互相拱手作揖见礼,故作豪爽气概,相见甚欢状。 汲桑熟稔地寒暄着:“青天大老爷哪里话?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平日里想请您还请不到呢,今日光临寒舍,真是令某受宠若惊,无上荣幸之至。” “汲东家真是客气!” 汲桑又赶紧邀请道:“县尊,您请进,我们到大厅看茶叙话。” 石寒随汲桑和师懽踏步而行,过了院子便是大厅。 一进大厅,便见正面墙上摆放着黄帝斩蚩尤的巨幅画卷,画下设供桌与靠椅。 背椅属于西域胡人泊来品,还被称作胡椅。 大厅两侧各摆放座椅,各有八张胡椅,寓意为顺利与发财。 石寒的人马多在大宅门外面候着,此时带进来的只有三、四个心腹,包括石方、秦王司马郁、钟熊楚和张方,还有作陪而来的县衙阮孚幕僚文河。 汲桑作为东道主,招待众人都分宾主坐定,吩咐管事人何川马上为客人献茶。 石寒不想多做耽搁,开门见山,非常直接:“汲东家,无事不登三宝殿,听说你有意出售当前这栋大宅子。” 汲桑轻轻摇头叹道:“是有这想法,只是苦于一直找不到买家,这县城地方有点偏……” “我有意将它盘下来,不知你意下如何?” “此事好说,好说,不急,不急,待上了茶,我们再慢慢商谈。”汲桑一摆手,一脸笑意盈盈地回道。 石寒只得苦着脸,实话实说道:“不瞒两位,我这次前来茌平县赴任,受国家朝廷和皇上所托,带来的人手有一千二百多人,现在初来乍地,急需安置,他们都还在院外候着,无处可落脚呢。” 汲桑照实说道:“县尊,这只是小事一桩,我这大宅院一直空着,平时就几乎没有几个人居住,即便我偶尔来茌平县城住上几天,也只有有限不多的数众随从人员,反倒是关进来的马匹比人还多。” “那敢情好,我们从京城洛阳到此,一路舟车劳顿,大家伙都有些扛不住了,急需找到住处先休息缓过口气来。” 汲桑马上爽利道:“我这座大宅院宽敞着呢,便是将它借给县尊您安置人马都住下来也是应该的,您只管先吩咐他们都搬进来居住歇脚,至于房子交易的事情,我们可以容后稍缓口气再商议。” “也罢,那本县就承你情了,”石寒见汲桑毫不含糊,也是个极爽利人,心下甚喜,立即就同意下来。 “石方,你去外面将人马都召集进来,马上安排他们入住,歇息,”石寒立即转头向石方吩咐。 “好嘞,公子!” 石方都没有料到会出现这戏剧性的转机一幕,刚刚面临的难题就这么轻易解决了。 也是满面喜色,赶紧起身,屁颠屁颠地踅足跑出去了。 汲桑见石寒如此急迫,也马上站起身来,对大厅门外的管事人何川索性爽利吩咐起来:“何川,你赶紧召集所有下人们,马上收拾了我们自己的东西,等下跟着东家我一起都搬出去,将这座大宅院就留给石县尊和他的人马使用了。” “是,东家,”何川到了门前答应一声,也赶紧自去了。 端坐一旁的师懽也赶忙接了话:“嗯,汲兄,等下你们就先搬去我那里安顿罢,我家里客房多的是,你也不用去外面专寻客店寄居了。” 汲桑立即挪揄道:“那感情好,这样一来,我与石县尊的困境可都同时圆满解决了,两全其美啊!说起来,还是师兄你的功劳最大。” “汲东家,真是非常过意不去呢,原本你的大宅,现在因为我,反而逼得你这个主人家不得不搬出去,让你都暂时寄身师缙绅家。” 石寒抱拳长揖一礼:“这情分我石寒先记在心里了,它日必图后报。” 人家这么仗义,他不能不投桃报李。 人在江湖走不能失了义气和信誉,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这是不成文的规矩。 否则拿什么取信于天地间,而来争夺这个天下呢? 一时间,石寒所率领的一千二百多人都被众将领头目领了进来。 石寒对待属下的纪律出名了的严明,这些属从们都排着整齐的队列,井然有序地默默鱼贯而入,甚至都没有人发出一丁点的喧哗声。 进了大宅院里,立即众将领当场根据众多房屋的分布,一起合计着给大家伙按照各队次序,依次安排住宿。 原来,大厅过后还有一段回廊,将大厅与住处隔离开,回廊的两侧为池子或是花园,供主人闲时娱乐。 二进院的中间是巨大的校场,足以用来一千多人操练。 而在二进院的尽头是家主人的正房,相隔正房较近的是主家最亲近之人的住房。 两侧西厢东厢则是另外一些有身份之人居住的主房,以及客房。 而在三进院的后罩房,则是重要女眷们居住的所在,这里加盖了两、三排后院。 地方足够大,该怎么安排,石方、孟平、张方、司马郁等这些将领们自然知道如何处置。 很快,汲桑的老管事和下人们也都收拾好了东西,赶着马车牛车出来,腾出了地方。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9章 吃喝一顿结交 汲桑和师懽结伴领着他们的下人们先行辞别离去。 临别时,石寒则一再强调,等自己这边人马安顿已毕,为表感谢,晚上再邀请他们一起共同畅饮。 等那县衙阮孚的幕僚文河自去了,还不等石寒去邀请汲桑和师懽他们。 这二人倒先安顿完毕,又急着亲自抢先来邀请石寒。 石寒见汲桑和师懽二人极为豪爽,有江湖侠义之气,很值得结交,便带了石方、司马郁、石勒和张方等人欣然随同而往。 其实,汲桑和师權二人更觉得石寒是个志存高远的人,实力不凡。 因为他们更从石寒所带来的一千二百多人手中,虽然只是初见匆匆一瞥,但也能看出来能人好手众多,不容小觑。 再加上石寒还是新接任的当地县令父母官,他们自然更希望能够结交石寒。 “汲兄和师兄盛情难却,我就当仁不让,又要叨扰二位了,”石寒带着随行诸将和三支鸳鸯队骑马缓缓躜行,与汲桑和师懽在县城街道上会面后,边聊边走。 师懽不敢自专,赶紧笑道:“哪里哪里,是我们想要巴结本县青天父母大人你,所以迫不及待来表达我们的殷勤之意。”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多承二位兄台关照,解决我们这一大夥人的临时住宿难题,这已经是于我们极大的人情和便利。” 石寒也不急不忙地推让了一番:“想要表达谢意,致以殷切的应该是我才对,怎地反而反过来了呢?” 一时间,抵达了师懽位于城中畜牧市场的家宅。 师懽主要工作是在茌平城外开牧马场的,圈养马、牛、羊、驴、鹿等牲畜。 他在县城内还开设了规模不小的畜牧市场,平时几乎垄断了茌平县城里的牲畜交易,以及屠宰羊、猪肉买卖。 说起来,比三国卖猪肉的涿郡屠夫张飞还要更家大业大一些。 而汲桑则是在相邻郡清河国觎县开设牧马场,茌平县所在的平原国与清河国毗邻交界。 他们两家也常年都有牧畜和马匹买卖生意往来,所以他们是一对长期生意合作上的牢固伙伴。 师懽家巨大的畜牧市场开在临街,占地极广,估计不小于一个足球场,而住宅则在畜牧市场侧旁。 他家也是缙绅大地主家那种普遍差不多的极大院落,绿树修竹环绕,环境深幽宁静。 只是有一点,那就是牲畜太多,空气膻腥味和动物粪便臭味实在太浓了。 石寒众人随师懽和汲桑都进了师懽家大宅门,径直被引进了中厅,分宾主坐定。 又师懽和汲桑早见石寒带来的众将司马郁、石方、石勒和张方,他们不同凡响,非是平常普通人。 哪敢怠慢,都编排了座席,邀请他们分宾主一同入席。 只有带来的那三支鸳鸯阵队三十余人守候在大厅外随时待命,时刻警惕捍卫石寒的人身安全。 案桌上席面早已准备齐整,硕大的银碗盛着一道道热气蒸腾的丰馔菜肴。 什么野味热锅、红焖大虾、大烤鸭、碎剁野鸡、糖醋黄河大鲤鱼、鹿尾攒盘、羊鸟叉烧鹿肉、烧野猪肉…… 油香味四溢扑鼻,看得人垂涎欲滴。 师懽为招待石寒也是下足了功夫,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都整治齐备,更是难能可贵。 还不待师懽这个主人家举杯向众人敬酒,须臾两厢乐起,黄钟、玉磐、琴瑟、笙篁之声大作。 原来,为招待石寒,师懽还当即特意从县城请了一班鼓乐手来助兴,显得礼遇极为隆重。 石寒、石勒等六人凝目望着主位上的师懽,见他举杯敬酒,大家也举杯一齐饮了。 又见他含笑举箸,方一齐拿起筷子,拿捏着慢慢儿吃。 各人面前一张大桌案的珍馐美味,汲桑一边吃,一边心神不定地翘首望向石寒。 夹了几次菜,都从筷子上滑了下去。 东道主师懽见他心神不定,因笑道:“汲兄,今儿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向石县尊告说?想说就说出来呗,让大家伙儿都一块儿听听。” “在下还真有话想要向石县尊讼诉,”汲桑立即重重点头答道。 石寒放下手中的著,认真地颔首示意道:“哦,汲兄莫非是真遇到了什么麻烦事,那但请说出来无妨,就让我们大家一起集思广益,想办法,能帮忙的,我一定尽力帮忙。” “这……”汲桑犹豫了一番,这才如实说道。 “原茌平县令阮孚每次见我贩马送来师兄的城中畜牧场,都要以重税为由,强行索要我的马匹。” “然后送去给平原国内史何锐,以充为郡府军中战马,真是令人好气恼,却又无可奈何。”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全都有——这阮孚显然也是个极善于拍上司马屁,讨好上头的主啊!”石寒听了略一点头,心头暗自思忖,坐了默默吃酒。 “公子,这恐怕也是他对侍我们爱搭不理,有恃无恐的原因,以为上头有什么平原国内史何锐罩着,根本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当回事。” 石寒左右分别坐着司马郁、石方、石勒和张方,石方风风火火的,还是没忍住,一时激愤的说道着。 司马郁附和道:“是啊,这家伙显然是觉得茌平县天高皇帝远,根本不把朝廷的敕令当回事,一心还想着继续赖在县令的任期上不走。” 张方也是愤愤不平地说道:“公子,还没看出来吗?他没有新的调遣任命,不想暂时致仕回老家去闲居休养,就施展一个拖字诀,想要跟我们消耗下去。” 石勒可能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好吃的山珍海味,老实不客气地坐在石寒右手边,手撕口咬,大吃大嚼。 吃得那叫一个嗨,心无旁鹜,诸事不理。 石寒抬头下意识的看了看大厅窗外的天色,眼见又到了入夜时分,天渐渐黑下来。 遂才揶揄地笑道:“我说石方、张方,你们也别抱怨太甚了,我们才刚刚抵达,且让人家有个心理准备,好好收拾行装,从容地离去,好歹人家也是一方父母官,还是要顾着人家一些感受和体面的,怎么就急迫于这一时呢?” 其实石寒也吃不准究竟是朝廷根本就没给阮孚通知敕令,还是孙秀暗中指使这人专门留难自己,甚至是暗中陷害自己。 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还有强龙不压地头蛇的老话。 这都是有人故意在给自己设的难题和圈套,就没有好好让自己前来顺利上任茌平县令的打算。 “台尊,你是光明磊落的君子气度和胸怀,千万不要高估了阮孚这类小人的无赖本质和丑恶嘴脸,”师懽也马上提醒说道。 汲桑也补充道:“他啊,早把自己当作此地一县的土皇帝了,终日悠斋游斋,生活那叫一个有滋有味,哪肯戛然而止,就此放弃而去呢?”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0章 定计扳倒县令 石方和张方见本地地主缙绅老爷师懽和汲桑都对阮孚的感官不佳,料想阮孚身为当地县令长官,只手遮天,却为人太贪。 平时搜括地方上太狠了些,惹得天怒人怨,他们不禁哑然失笑。 石方私下对着张方怪笑道:“你我兄弟也算见过点世面的了,可还从未见过这么一位贪婪,而枉顾一县生民死活,却妄图抗拒继任者,仍想要厚颜无耻,赖着不走的狗官呢。” “难道这阮孚真到了对本地的缙绅大户都不放过的地步了,惹二位兄台都对他满腹怨愤?”石寒只是微微一笑,再次试探地问道。 “这家伙贪着呢,盘剥鱼肉县里乡里百姓还不算,整天还在琢磨着怎么压柞我们这些本地大户出血,”师權摇头苦笑,如实答道。 “但是那些真正的恶霸超级大户,或者背后有深厚背景的,他却又不敢招惹,甚至还勾结那些大户,专捡软柿子捏,典型的欺善怕恶,甚至为虎作猖。” 石寒嘿嘿怪笑:“这家伙原来还是一位大可爱,我喜欢!” 石寒的俚语让汲桑微微一怔,又补充道:“他以为他只要巴结讨好上锋,勾结地方恶霸和土豪劣绅,还有县衙中酷吏们,欺压良善百姓,就能够稳固县令职权,永保地位了,可见人算不如天算,天理迢迢,疏而不漏,哪里却知突然从朝廷空降下来了县尊您这位青天父母大人前来接替他。” “看来在这位大可爱的治理下,两位兄台颇受了些委屈啊!”石寒轻轻叹息一口气。 汲桑点头答道:“那自然是,尤其是我这外郡贩卖马匹进入贵境的行商,所受怨气更甚!” “那我们是得及早收拾他,让他永远滚蛋了?”石寒转头深邃地目视汲桑,似有征求他的意味。 师權面上一喜,摇头晃脑道:“果然,善恶有报,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这注定了他多行不义必自毙,好日子活该要到头了。” “你们都是否愿意支持我扳倒这个狗逼阮县令?”石寒回视面前二人,仍不紧不慢地询问道。 “我们愿意!”二人不带犹豫地异口同声果断回答。 “好!”石寒一拍即合,又认真问道,“那你们可有什么办法对付他?” “县尊,这好办,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手底下都是精兵强将,好手无数,要解决一个这样的贪婪小人还不是小意思。”汲桑点点头,略不在意地道。 “话虽这样说,但人家毕竟也是朝廷命官,我总不能直接明目张胆地打杀他……” “哪用得着明面上,暗中神鬼不觉地解决掉他就是了。” “他有千多县兵,还有无数衙役护卫县衙……” “他就算有整个县衙的两千多衙役支持,也不过是一群不大堪用的乌合之众啊,根本上不了真战场,也就只能平时替他摆摆威风,鱼肉鱼肉县里百姓们罢了,哪堪与县尊您正面对抗。”汲桑抢着说话。 他的眼力并没有看错,像石寒这样的家伙是令洛阳城里赵王司马伦和孙秀这等执国家和朝廷牛耳的牛逼人物都极其忌惮恐怖的主,拿他莫可奈何。 何况是对上一个小小的茌平县令,不过是杀鸡用牛刀,自然是手到擒来。 要解决阮孚,石寒显然并不想过于张扬出去,这造成的影响不太好,他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 因此,当即又故作沉吟地询问道:“真要解决那县令阮孚,不知汲兄和师兄你们两位兄台可愿伸出援手,助我一臂之力?” 石寒这也是进行试探,要当即拉二人下水,正式确立盟友关系的贯有做法。 这世道最是套路得人心,双方你情我愿,考验过关,摒弃前嫌和生疏,同流合污,皆大欢喜,你好我也好。 “他既然都挡了县尊您的道,您只须直接派出一群身手高强的属下趁着黑夜偷袭进县衙,将他装袋石沉黄河,去喂了王八,便此节一了百了。” 汲桑表面轻描淡写,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 事实上,这可是在谋害一县的县君,朝廷命官啊,可见其人心思之果断和心狠手辣。 石寒摇摇头道:“损伤人命,有违天和,何况我道家师父还一再叮咛我要一心向善,不可轻易伤害人性命。” 师權突然有些夸张地大声赞道:“县尊宅心仁厚,真乃我辈楷模!” 石寒又冲师權点点头,最终轻咦了一声道:“将他打发,以示惩戒就好了,还是不要直接打杀了他。” “那县尊您的行动计划是……”汲桑见石寒心存妇人之仁,终究是不肯损伤阮孚性命,只得再次认真地请示。 “汲兄、师兄,你们二位兄台一定知道在这司、冀和兖三州边界一带聚伙的强人吧?”石寒握着筷子挟了一口大名鼎鼎的黄河大鲤鱼塞进口中慢慢细细品味,突然猛地抬起头来问道。 “嗯,有个甯黑聚啸贼人在茌平县境内黄河南北沿岸,时常劫掠商队和平民百姓,”师懽不假思索,脱口答道。 汲桑有些不解的问道:“一个小蟊贼而已,不足道哉,尊台为何要问起这个?” “这便有了,我正要绑架捉拿了县令阮孚,交由你们二位兄台遣人送去给那甯黑,”石寒不紧不慢地微微颔首示意道。 汲桑凝惑的惊呼:“啊,将姓阮的狗官送去给他……” “嗯,你们就说是送给他一场富贵,叫他遣人去通知平原国内史何锐,强行索要赎金,有便宜可占,我想甯黑一定乐得去执行。” 师權一拍大腿,大喜脱口叫道:“大人此计毒辣啊,真是天衣无缝。” 这会的坞堡主有一个算一个,全部脱不了“盗贼”的帽子。 因为他们会抢劫过路商旅,抢劫没有加入坞堡的百姓,甚至是其它坞堡。 坞堡主多半为地方豪强地主和豪门大族,以及走投无路,聚众作乱的流民贼匪。 有的甚至原本就是县里的小吏,和一看打仗打得厉害,撂挑子不干了,自己回乡聚集庄客耕作,聊为自保。 山里面的坞堡可能就聚集着几百户人,多为流民贼匪筑起来的简易山寨,但平原上的可不止。 后汉末年,满宠在河南连下二十余坞堡,得民二万户。 这还是坞堡尚未大举成风的汉末呢,平均一个坞堡就一千户了。 在当下西晋这会,三五千户人的坞堡都不少见。 等到永嘉之乱后,这些贼寨多半会被人攻取,然后扩建、改造成更为坚固的堡垒,聚拢流民,且耕且战。 坞堡与坞堡之间,固然会互相攻杀,但互相联姻、互为奥援的也不少,有些小坞堡甚至会依附大坞堡。 茌平县被县令阮孚盘剥严重,流民贼匪聚啸的规模比较大,尤其又是三不管的边境地带,甚至甯黑的贼寨可能是最大的,可能周边还有附庸? 而如果等到南北朝时期,坞堡数量更是暴增,简直每一处犄角旮旯都建了堡垒—— 《晋书·苻坚载记》中提及,关中三辅地区“坞壁三千余所……相率结盟,遣兵粮助坚。” 光三辅地区就三千多座坞堡,密度大得惊人。 又比喻现下的颍川庾衮原先确为处士,但他可不仅仅是处士。 因见赵王伦有僭位废帝之心,诸王将起兵,于洛阳周边有好一番混战。 于是携妻子前往汲郡,于林虑山中建坞堡,聚众耕作。 其间,张泓率军攻阳翟,庾衮率众聚保禹山坞。 泓见其严整,不敢犯,乃退。 这乱世中,人们为求自保,坞堡贼寨遍地,真是不足为奇。 石寒点点头,继续补充:“如此则将袭破县衙,绑架阮孚的罪孽完美嫁祸给了贼寇甯黑,刚好又顺理成章地把阮孚这个龟孙子也打发掉了,两全其美。” 汲桑显得极有担当,又自告奋勇道:“这个阮孚也是我老早恨恼至极的人,县尊派人去夜袭他时,也算上我一份。” “好,汲东家,你果然是个爽利人,正合我意!” “县尊,我派遣两个得力的手下亲信壮士随您的人马去一起参与行动。” “汲兄大义,那就多承汲兄鼎力相助了!”石寒点点头,一口答应下来。 又转头对石勒和司马郁道:“石勒,秦王,今晚的行动,就由你们两个,再加上孟平和林朝,率领原淮南王府四百多死士去夜袭县衙,活拿那个县令阮孚。” “是,公子!”司马郁和石勒二人中气十足的答道。 “还有,你们和汲兄的人一起行动,将阮孚绑架之后就交给汲兄的人马,由他们带了去送给茌平贼寇甯黑。”石寒又继续补充叮嘱。 “记得今晚这一役千万不要损坏了县衙,解决了阮孚以后,那里将是由我们入驻,还要继续居住使用,损坏了将要费时费力费工费钱维修,得不偿失。” 石寒好一番调度叮咛,司马郁闻听,也是一迭声地连连恭敬答应着。 石勒却没有立即答话,翻眼瞧瞧石寒的侧面,正将一大块肥美的鹿肉塞进嘴里。 含糊不清地答道:“好好,保证完成任务,公子勿忧!” 石勒长得“状貌奇异”,《晋书》中记载:“(石勒)长而壮健有胆力,雄武好骑射。” 传闻他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降生,并且当时红光满屋,白气从天而降。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1章 夜袭县衙 他从小得到了并州武乡北原山下杜元凯和怀德师徒传授武艺,身手也非常了得。 而且北原山下草木皆有铁骑之象,家园中生人参,花叶甚茂,悉成人状。 父老及相者皆曰:“此羯胡状貌奇异,志度非常,其终不可限量也。” 再加上他是羯族胡人,属于南匈奴其中的一个羌渠部落,也就是后世所称的羯族,打小就在马背上生活惯了,极擅长骑射。 石勒和汲桑几乎差不多是属于同一类人,都天生自带英雄豪杰的属性。 并且一样的相貌奇伟,身材壮硕高大,骑射和武艺都非常了得。 汲桑见应该商议的事情,现在在宴请刚开始时就寥寥数语谈妥了,认为自己和石寒是志同道合的人。 因此心里也是惺惺相惜,非常高兴,立即朝着大厅门外啪啪地双击了两掌。 便见两个虎背熊腰,腰插大刀,背负弓弩,身穿简易皮甲的硬朗壮汉昂首挺胸,大踏步地走了进来。 他们目不斜视,径直一齐走向了汲桑,抱拳施礼道:“东家!” 汲桑摊手向石寒,冲他们介绍起来:“这位在座的年轻贵公子乃是朝廷委派下来的我们茌平新任县令石县尊,以及还有他手下的众位豪杰好汉,你们还不快快见过县尊?” “青天老父母在上,草民桃豹(冀保)见礼!”两铁骨铮铮大汉立即面向石寒深深躹躬揖礼。 “两位壮士不必多礼,今晚的任务还要仰仗和辛苦二位壮士,还望二位多多担待些!”石寒摆手虚扶道。 而他此时闻听二人自报姓名,心里却早已乐开了花。 原来这桃豹和冀保都是历史中,最初追随石勒打家劫舍,发家的十八骑土匪其中之二。 没想到他们竟是出自汲桑的自家牧苑里,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嗯,石县尊所说的今晚任务是,你们两个随他的人马一起去夜袭县衙,抓捕那原县令阮孚。” 汲桑见他们面现疑惑之色,就冲他们点点头,只得将刚刚商议好的行动方案向他们说了。 又道:“你们平时不也深鄙阮孚那小人的贪婪无耻,往常总打我们马队的主意吗,今晚就给你们一个报仇泄愤的机会了。” “是,一切听凭东家和县尊的命令和差遣!”二人机械地大声答道。 他们平时显然都没什么机会见到真正当官的,现在当面对着石寒都显得有些拘谨,不自然。 “石勒,等下晚上你就亲自带领他们二人一起行动,然后烦劳他二人作向导,将那姓阮的县令抓捕后,秘密押送了,交去给流窜茌平县境内的贼匪头子甯黑,叫甯黑去向平原国内史何锐索要赎金!”石寒又交代了一遍。 酒席散后,已至夜深。 石寒当即就指派了石勒,带上司马郁、孟平和林朝,率领原淮南王府四百多死士,直接与汲桑、师懽以及他们的手下桃豹、翼保等对接今晚的行动。 石寒自己则径直返回今天刚刚从汲桑手里接手过来的大宅院,住进了二进院中的家主正房,魏染苒、毓秀儿和卫琼等众女都顺理成章转化成了他的通房女眷。 其余石方、钟熊楚、张方、石超、石熙、司马郁、石勒、孟平和林朝等众将都搬住进相隔石寒较近的,便于随时召唤见面的正院住房。 女子战兵队、情报公关队和医务兵队都住进了东西两厢和后罩房,其余的男兵队和死士都住进了倒座房和其余杂院后房。 刚刚恰好能安置下来的样子,略显得有些拥挤。 但是石寒心里雪亮,只要拿下了县衙,由自己入主后,其中属于阮孚的旧人都要黜退出去,必须还要安排自己几百人去日常贴身跟随护卫自己。 这样两边同时安排下来的话,恰正好绰绰有余了。 经过大半个月的水上航船颠簸,今天刚刚上岸抵达了茌平县,石寒知道大家都累了。 除了今晚交给石勒带领去行动的四百多原淮南王府死士,石寒命令其余全部人等都要好好休整,养精蓄锐。 并提前通知了,从明天开始,所以的军事操练一切如常,天不亮就都要起来跑操。 石寒自己则和师姐魏染苒在睡榻上默然对坐,互相合掌抵触,进入了无物无我,物我两忘的潜心打坐,导引练气状态。 这练习他已经在前来茌平县的坐船航行途中,默默修练了大半个月。 关键是他虽然刚刚练气入门,功力低,但是架不住有师姐这个经验老道,内力浑厚的好辅助好引导。 每次修练他们都相对而坐,魏染苒用自己的内力为他渡功引导,内功真元流转两人体内进行交换对流,形成大周天环循。 这就好比一个串联电路,石寒每次修炼,都被她带的体中内息充盈溢满,自然是修炼特别快速,突飞猛进。 另一边,石勒为主帅,司马郁、孟平、林朝和汲桑为副将,率领桃豹、冀保等,以及四百多原淮南王府死士,都扮作前来打劫县城的蒙面贼匪。 趁着月黑风高,神不知鬼不觉地发动了深夜对县衙的偷袭。 县衙有四百多民壮县兵和数十皂隶衙役守夜值岗,不过这些都是保卫地方县城的普通民壮兵丁,统称衙役,从未上过战场打仗。 所以平常显摆威风,欺负欺负平头小老百姓还行,真到了生死对决的关键性时刻,那战力就简直弱得掉渣,惨不忍睹。 更不要说对上淮南王府这些精锐死士了,连当初赵王府的一万多中央禁军都被他们七百余人杀得丢盔弃甲,节节败退,所向披靡。 何况是这四、五百没经过正规训练,更没见过血的民壮衙役,他们怎么和这些淮南王府精锐侠客死士对抗? 石勒分兵孟平和林朝带领二百人去进攻县衙后门,他自领其余人径来攻击县衙前门。 石勒率众抵达县衙门前,只见右为旌善亭,左为申明亭,都是黑漆漆的,早已关门闭户。 倒是中间的县衙大门大敞开,屋檐下挂着几盏大灯笼,照耀得灯火通明。 从大门两侧外往大门里一路挨排站立着,两队举枪矛,枕戈待旦站岗护卫的民壮县兵。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县令阮孚也是小心谨慎,有些害怕石寒人多势众,要趁黑遣兵夜袭县衙,不敢疏忽大意,所以才安排这许多人手护卫如此周密。 还是县衙早已形成定律,本身日常就是这副如临大敌的严密护卫模样。 石勒与司马郁、汲桑、桃豹、冀保率众躲在街道黑暗中往灯火通明的县衙大门前窥探。 汲桑嗟呀了一声道:"没想到这个阮孚小人警戒之心如此重,今晚分明分遣了民壮县兵严加驻防县衙啊。” "这是小人的通病,小人都多疑,以己之心度君子之腹,”石勒接话道。 冀保也道:"小人戒惧之心尤其之重,经常坑人,也就心虚,更害怕自己反被别人坑害。” 桃豹摇了摇头:“守卫的人如此之多,我们今晚夜袭想要神鬼不觉,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怕很难做到。” 司马郁眉头微蹙,忍不住问道:“石壮士,我们现在该当采取怎样的进攻方式?” 石勒喝道:"全体准备,先在暗中用弓箭射杀县衙门口的站岗守卫,然后再猛地一发往里突袭。” 石勒命令刚下达,最擅弓箭的汲桑、桃豹、冀保等众将都纷纷掏出了背负的弓箭,赶紧搭弓上箭。 随着石勒果断挥手一声令下:“发射!” 无数箭矢顿时从黑暗中纷纷偷袭涌向了县衙门口,犹如雨滴泼落,那两排站岗的民壮县兵护卫根本没有防备,便连接如割麦茬般倒下一地。 很快那些站在大门内,没有被箭矢射倒的民壮县兵人等顿时反应过来,知道遭遇敌袭,都慌了手脚,哗啦一声,一齐提枪矛来关闭两边县衙大门。 还在乱纷纷口中兀自大叫大喝,在黑夜中示警的:"有贼匪夜袭县衙啰,大家赶紧准备集结抵御!" 里面紧接传来马步领兵都头惊恐的大叫声:"该死的,该来的终于还是要来了,仗着势大,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专门晚上来搞暗袭,我们的青天老父母果然预料的没错。" 很快呼呼喝喝,整个县衙里都乱成了一窝粥,格外的热闹嘈杂,就好像一大群受惊吓的鱼儿。 那县令阮孚和他的幕僚文河等人都尽皆深更半夜被惊动起来。 阮孚也是怕死得不行啊,只口里默念道:"救苦救难天尊!哎呀呀,十万卷经!三十坛醮!救一救我这受苦受难的入世红尘弟子!" 他惊得脸如成精的东瓜,青一回,黄一回。 好在他身边还有两个县府民壮县兵都头的小武官,终有些胆量,便执着腰间环首刀,透过尚未关闭严实的县衙大门缝隙向外看时。 只见黑暗处的街道里,齐刷刷地突然窜出来足有两百多个黑色夜行衣,黑巾蒙头的强盗贼匪来。 一个个身长力壮,都是面恶眼凶,身穿皮甲,腰悬利剑,手执长刀。 早一涌而至县衙大门前团团围住,有到的快的,手中长刀已经透过两扇门缝隙直接戳进来。 石勒紧跟在杀奔门前的大军之后,大声喝呼指挥道:"众兄弟听令,速速冲撞县衙大门,我们全体杀进去!"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2章 掳走县令 阮孚躲在关闭起来的大门内,闻言大怒,骂道:"强贼怎敢如此无礼?" “两位都头,率军拼死抵住大门,千万不要让匪徒们攻进来,”他又当场催促两个属下,喝叫左右擂鼓鸣锣。 突然轰隆隆,一阵滚轱辘触地,沉沉转动声传来。 又听门外有人叫道:“大当家的,撞门冲车来了,勿忧,我们应该能很快冲撞开大门。” 听闻此言,门里门外有人欢喜有人愁。 县衙大门外,是汲桑指挥桃豹和冀保,以及他手下二十几名好汉强徒,推着一架临时制造组装的简易冲车撞木冲了上来。 而大门内侧,防守一方的县令阮孚他们脸色立刻就变了。 因为沉闷春雷一样的咔吱咔吱滚动声已隆隆传来,呯地一声,大门被狠狠撞击。 两页大门向里深深凹了进来,感觉门闩眼见就要被撞崩折了。 看得人眼神紧跳,大地都似被撼得在簌簌发抖。 原本宁静的大门后,顿时县衙内哗然大乱,幕僚文河和县丞、主簿满头大汗。 文河筛着锣飞也似的来回跑着大叫: “贼匪袭扰县城,就快要攻打进县衙来了!民壮县兵人等,都要给我死死抵挡住,保护好我们的县尊啊——” 人叫声、狗吠声、老太太念佛声、孩子的哭叫声、金铁撞击叮当声、脚步凌乱声……搅得开锅稀粥似的。 县衙里一群群县兵连成片、滚成团,纷纷举着长枪长矛争先恐后地向县衙大门前涌来。 “老太爷,发哪门子呆呀!”幕僚文河脸色煞白,慌慌张张跑过来,见阮孚站在府堂阶台前不动,旁边几个人也都僵立着。 急急地说道:“今番不比往常,这伙贼人来得好猖獗!老太爷,快,快走,往堂后躲避,或者从后门先逃脱出去暂避一避,幸许等轮值换岗的三班县兵都惊起赶来救援后,就好了。” “这群贼子好胆肥,就敢这么强攻县衙?动静闹这么大,难道我们县兵人等都还没被惊醒过来吗?”阮孕内心惊疑不定。 “战斗才起,我们民壮县兵也没这么快反应,他们毕竟在三班轮替休息,这伙强贼好歹见不得光,或许能挨到天亮就好了!” “文先生,我们又能避到哪里去?”阮孚抬首只望瞭望前面县衙大门,又站定了下来。 强颜苦笑道:“这伙强贼只怕早做好了万全准备,县府后门也埋伏了人,只等我们逃命时自投罗网,绝对没有让我们幸免的道理!” 文河知阮孚是啥能耐,一把扯住阮孚道:“能设法挨到天明就好,呆在这里实在太过危险!” 阮孚看了看文河,摇头道:“多承关心,不做无谓挣扎了,我要铁骨铮铮留下来抵御贼匪,干脆就硬气一回,省得当逃兵还要受辱,徒惹人看笑话!” “老太爷不可!” 阮孚见文河指挥两个县兵就要扑过来扶掖自己,一摆手制止了。 他目光突然变得咄咄逼人:“慢着!我早已心存死志,誓与大家,与县衙共存亡,你犯不着再为我继续多操心。” 难得他到如此危机关头,还有这份担当。 文河一怔,随即大笑道:“我的青天老父母!俗话说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又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不就是被贼寇一场夜袭,又何须言死呢?避一避就能逃过一劫……” 他说得滔滔不绝,把个阮孚听得愣了神。 正在这时,砰地一声巨响,有如平地起惊雷。 冲城车连厚重的坚城大门都能撞开,何况是这本来就比较脆弱的县衙大门。 没费太多工夫就被石勒率人撞破大门,洞开县衙…… 石勒、司马郁、汲桑三个好汉,一齐挺起环首刀,率众蜂拥冲向了洞开的县衙大门,来战正在门后抵御的成群民壮县兵。 见三个好汉身先士卒率大军冲杀过来,两个县兵都头率众堵在大门口,双方接战火并上来。 他们都萌生了怯意,虽率众奋力抵挡,但怎地挡得住石勒他三个所率领的死士。 亦且阮孚看着眼前的大战,奈何他只是个文官,方才话虽说得硬挺,然则身体还是很忠实地因贪生怕死而擅抖着,不得向前。 见了这般头势,文河拉了阮孚只待要走。 阮孚虽然嘴上说得比唱的好听,但事到临头,也怕自己被贼拿了受辱,坏了名声和性命。 只得和文河互相搀扶着,扑喇喇飞跑穿梭大堂,往县衙后院旧路奔逃躲避。 哪知,还没有穿过高挂“明镜高悬”匾额的县衙三道门大堂,后院也传来一发喊。 内眷下人和皂隶衙役都骚动大乱起来,发出一阵阵惊恐尖叫。 “娘的,完了,后门果然也有贼人围堵,被他们直接攻打进来!”阮孚面如死灰,喟然一声长叹,脚下一软,几乎一屁股颓废地坐倒在地。 汲桑平时肯定恨极了这个阮孚,此时,见到有了报复的机会,哪里肯放过,贴身领了桃豹和冀保挺着环首刀直直赶将来。 阮孚见歹人举刀直奔他而来,当场吓得尿了裤子,哪里顾得众人,独自打横飞奔往侧壁厢去了。 众民壮县军见县令阮孚当场认怂,自顾逃命去了时,已自发声喊,想要四散逃离,但前后都有蒙面贼兵,早已堵住了去路。 这些业余的民壮县兵情急正不知如何自处,勿听石勒挥刀高声大叫道:“民壮县兵们统统缴械乞降,可免一死!” 众民壮县兵闻言如蒙大赦,咣当咣哐声骤然响起,纷纷丢弃手中武器,跪倒在地一片,瑟瑟发抖请求赦免。 石勒、司马郁众人哪去管这些小喽啰,只当跪倒在地的人们视若无睹。 眼见那目标主犯阮孚因知头势不好,正待逃跑玩捉迷藏时,却早被那群原淮南王府死士拽起挠钩,早把他套住掀翻在地。 众死士一发向前,拿住了阮孚,立即七手八脚缚索将他五花大绑。 拿住了正主大功告成,早有汲桑带了桃豹、冀保等众上前,把个阮孚接手了过去。 石勒也带了数十死士,连同汲桑等众,押解了阮孚,一发潮水般迅速撤退出县衙而去。 其余攻打县衙的大部分死士们则在司马郁、孟平和林朝的率领下,也紧跟其后,退潮一样地飞快撤离。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3章 练兵大计不敢稍懈 整个县衙被攻破后,仅抓捕去了县令阮孚。 石勒率众并没有为难县衙其余一切人等,县衙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翌日,石寒随所有人一起,天才蒙蒙亮就已经早起,开始恢复全体正常的跑操训练。 在大宅大院里集体负重跑完十公里之后,各鸳鸯阵中的长枪手和长刀手分开进行拼刺和劈斩操练。 长枪手都正穿着铁甲在练习长枪防御的标准动作,由枪术高手钟熊楚教导他们。 所有长枪手统一按照他的标准动作,双手卷曲,前低后高,身上还背着步弓和箭插。 另一边的长刀手则在孟平和林朝的调教之下,统一练习劈砍,各自背上也都是背着弓箭。 鸳鸯阵的威力需要队伍配合娴熟,必须要不停地操练。 每个成员务必都熟练掌握自己在阵中的方位、地位和作用,做到十一个人有如一个整体,如臂指使。 又所有人集体练了一阵,有些汗流浃背,才终于天光大亮,到了早饭时间。 石寒咳嗽一声,又开始了临时训话:“如今鸳鸯阵操练已成,你们更要注重集体相互配合,并记住自己身边的队友,从现在开始,吃饭,睡觉都要在一起,更要加强协作精神和团队意识。” “以后我为茌平县令,事务多起来,可能随时要安排你们出任务,会很艰巨的,若是无法完成,全队都要受处罚。” “以后这边钟熊楚是总训练官,负责督促你们平日的训练,他是个比较爱折腾,极具责任心的人,有他每日抓紧你们的纪律和训练,我也好放心,并坚信你们会进步更快,战力提升也会越来越强。” “另外,还有四百多位原淮南王府的勇士,在秦王、孟平和林朝的率领下,今后也要一起加入到训练之中来,过一段时间,训练得差不多了,我会给你们特别的任命,成立一个专门的特勤队。” “好了,现在大家都去吃早饭了,吃完早饭继续列队训练!” 伙头军们早已经在后院大厨房做好了早餐,早餐是白面大馒头,粟米粥就咸菜,和一勺油腻腻的肥猪肉。 整个大部队各队依次鱼贯进入后院,因为没有大食堂,只能露天席地而坐吃饭。 今后住房腾出来之后,还是要将后院这几间杂房都改造成大家伙的集体就餐食堂。 吃完早饭,石寒正准备继续亲力亲为督促大家回到校场进行队列训练,却是县衙的幕僚文河满脸仓皇地匆匆来了。 石寒闻报,出来接待的时候,只见大厅门口那文河背负双手,正在焦急地踏步踱来踱去。 以至于,等到石寒来了,他都没有及时察觉。 石寒便走上前来,拱手对文河道:“文先生,什么风把您这么早就给吹来了?恕罪恕罪,本官迎接来迟了。” 听到石寒的话,那文河顿时惊醒回过神来,他吊在半空中的心也踏实下来了:至少不会被拒之门外了。 他哪敢怠慢,满脸立时堆下笑来,向石寒恭敬施礼说道:“县尊老父台,小人失礼了。” “老父台不敢当,文先生还是随意称呼我为石县令罢。”石寒假意客气的推让起来。 文河连忙陪着小心:“岂敢,岂敢!” “好了,不知阮县令叫文先生你这么一大早的便来找我,却是为了何事,不妨直说!” “老父台,你可要为我们阮县令做主啊,”文河突然鼻子一酸,假装悲恸地干嚎起来。 石寒装傻充愣地假意问道:“文先生,有话好好说,你们阮县令究竟怎么了?” 好不容易,文河才将事情说明白开来:“邑尊老父台,我们县衙昨夜遭了贼寇夜袭破府,将我们阮县令都暗中掳掠走了,如今县中无主,要全凭您老作主了啊。” “啊呀,竟有此事?这伙贱寇好大的贼胆,连县城县衙都敢前来夜袭,还有王法吗?”石寒佯装满面难以置信的震惊中。 又毫不客气的问道:“文先生,昨晚既然发生了如此惊天大案,你们因何不早来向我报案?” “老父台,我们当时都吓傻了,被他们袭破县衙,伤了我们好多民壮县兵。” “唉,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既然发生这么重大的变故,你们就应该及早通知我,”石寒一阵大摇其头,痛心疾道。 文河干嚎着牵强地回答道:“只因阮县令被他们掳去,我们群龙无首,一时六神无主,到现在还没有缓过神来。” “倘若你们早报知我,或许我还能带人打跑贼匪,及时解救出来你们阮县令呢?” “是,是我等失误!” “现在可如何是好,鬼知道这伙神秘强徒要将阮县令掳去哪里,又要拿他做何处理?” “好明府,老父台,小人现在也是犯难啊,”文河一头拜倒在石寒面前,不住地磕头恳求道。 “更甚是伤了阮县令的性命,可不是耍子?文先生,你们可负得起这个责任,我们平原国内史不会追究你的责任?” “正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县不可一日无主,所以县衙官僚众吏都托小人前来,恳请老父台您马上入主县衙,名正言顺地取代阮县令,正式主持本县一切事务,做应急处理。” “这样只怕不太好吧?”石寒装模作样坚决摇头,表示非常为难。 “唉,都到什么时候?县尊老台父,您就不用推辞了,我们都要依赖在您的领导下,马上着手调查处理阮县令的下落,尽快解救出来阮县令,只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吧。” “别人不会要说我趁人之危,或者我有重大嫌疑暗中绑架了阮县令,就为了自己能早日上任吗?” 文先生小鸡啄米一般给石寒磕头不止:“老父台,这都到了什么时候,您临危替命,一定会得到朝廷和平原国内史嘉许的,定没有人胆敢无故造您的谣。” “倘若真到了那时候,我背负着这些冤屈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别人又会拿我当什么呢?” “明府老父母,您是继任的新县令,名正言顺接替上位,又轮到别人能多说什么呢?”文河一味恳求不止。 “好了,文先生,别这样嘛,我哪担待得起你如此隆重作礼,瞅得我好揪心啊。” 石寒从地上扶起了文河,这才假意勉为其难地应允道:“我且随你同回县衙,临危入主衙门主持全县大局就是了。” 见石寒终于明确答应了下来,文河这才肯从地上爬起来。 石寒于是回头吩咐起来:“石方、石超、石熙,你们且随我率医务队和女护卫第二队,前赴县衙入驻。” “医务队队长祈雯丽,副队长李秀珍,女护卫队队长钱露香,副队长蒋媛莎,立即奉我命令,作我的随行护卫,带队跟我走。”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4章 从容入主县衙 石寒召集已毕人手,刚好大宅院内撤走两百人,总算宽松了不少,恰勉强够留余人员更适当地安置。 又回头吩咐余下的所有人都好好在大宅里继续照旧操练,这才率队跟随文河前往县衙快步行来。 县衙大门前两队民壮县兵大约有三、四百人,分列左右凝神静气候着。 石寒也懒作理会,率领身边人马就进了县衙门。 只见八字粉墙上挂着一个匣子,里边装着前任县官阮孚留下来的一双官靴和一顶官帽,显是今晨才重新展示出来的。 古代县衙并没后世景区修建得那般庄严雄伟,就是个比较大的三进大院落。 首先是县衙大门,进去是前院,左右两边快手厅、马快厅,还有民社厅和县衙监狱等。 然后进入第二重门是义门,义门里面都设有戒石坊,是用来告诫官吏用政要奉公廉洁为民的。 两边则是吏曹房、皂役厅,以及还有督捕厅和马房。 吏曹房故名思议就是县衙各部有司属吏办公的地方,就如同现在各政府机构里的各办事科室。 石寒率众过了县衙一进门和二进门,经过戒石坊时,只见戒石上方大书写着“奉公守法,清正廉明”字样。 绕过戒石坊,石寒不紧不慢地迈着脚步来到三进门的衙门府堂前,这里是县令日常升堂公审案件的地方。 正思忖着,只见府堂大门“呀”的一声打开了。 里面两排手持齐眉水火棍的衙役排着雁型阵,抬头挺胸的不丁不八静默肃立。 里面县丞满脸立时堆下笑来,急急迎过来,抱拳深揖施礼说道:“明府,不期您已经到了,真是幸喜,幸喜!” “不知县丞你尊姓大名?”石寒也是谦和地回以拱手礼。 县丞如实答道:“劳县尊动问,大名不敢当,下官姓郑,贱名则柱!” “哦,原来是郑县丞!” “昨夜阮县令失事,现在全县无主,我等正急成一团,全要仰赖县尊您接印入主府衙,立即主持视事,并处理这件公案。” 郑则柱一边说着,一边把县令大印递送了上来。 女护卫队长钱露香忙抢前一步,替石寒接过了大印。 石寒朝县丞微微拱手,说道:“昨晚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听文先生向我汇报过了,看来本县的匪患蛮猖獗的嘛,连你堂堂一县父母官,在四、五百民壮县兵驻守保护下,都能遭夜袭掳掠了去,可知属实不容小觑啊。” “啊哟尊台,这可不是实情嘛!”那县丞忙答道。 郑则柱引石寒进入县衙大堂大位上坐了,这时另一位县衙官员走了过来。 县丞赶忙为石寒介绍道:“——哦,这位孔保令,乃是本县主薄。” 县丞是县令的副手,副官,主簿则是知县的法定助理。 一个县根据需要设1到3名主簿。 主簿协助知县负责民事、税赋、文书、巡捕等事务。 官阶正九品(京县主簿正八品),相当于今天的县委秘书长、副县长。 魏晋时期,官吏定品级,九品以上称为“流内”,是政府的正式官员,由朝廷统一委任下来的; 九品以外的称为“流外”、“未入流”,就是县衙的胥吏,一般由地方上缙绅地主大户人家的子弟担任。 流内为官,流外为吏,泾渭分明。 县里的“上佐”肯定也被瓜分了,和石寒没关系,如丞、尉、方略吏——县丞本来就在。 其中,中小县的丞、尉皆为第九品,是官。 方略吏不是官,排在丞、尉之下,但县令无权自辟,亦为上佐之列。 上佐之外,还有“属吏”。 属吏又分“纲纪”、“门下”、“诸曹”三大类,几十个人还是有的。 这些都不是官,而是时人俗称的“县吏”,大部分是地方豪强的自留地—— 理论上来说,县里的所有吏职都是一种徭役,没工资的,白干活,至于是不是真白干,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属吏全部由县令自辟,这是关键。 石寒比较看中的是两个职位:贼曹的主官贼捕掾、兵曹的主官兵曹掾。 贼捕掾顾名思义,抓捕盗贼。 兵曹掾掌“兵丁征输”。 之前历次洛阳大战,一大堆县兵是谁送来的? 其实就是县里面的小吏兵曹掾下乡征发,然后送到洛阳绞肉机里面去消耗。 兵曹掾人头熟,与地方豪强有交情,吃得开,经常成批成批地拉走庄客、部曲。 因此,这个职位一般人还干不了,非得有很强的社会关系网才行。 郑则柱又道:“学生闻报本衙县令失事后专请孔兄指点帮忙来着,也专就昨晚匪患之事做了询问……” “台尊,我们茌平县南边界线临黄河沿途两岸,地处偏僻,确实有一股匪患常年在彼流窜,听说那头目叫什么甯黑的来着。”旁边的孔保令将手一拱,赶紧抢着答道。 郑则柱大摇其头道:“但是经过我们无数次努力,却发现并不易剿灭他们,以至于才酿成了今日之大患。” 石寒见县丞郑则柱待人如沫春风,和蔼可亲,又十分爽朗,健于谈吐,暗暗点头。 虽然知人知面不知心,但这人起码还算表面上过得去,算是勉强可以接受他。 因又闻郑则柱和孔保令说得隐晦,便问道:“因何不早剿灭他们,反倒养虎遗患至今?” 郑则柱立即接话答道:“不是我们剿匪不力,只是因为这里地处司、衮和冀三州交界,这股匪徒常年在三州间流窜,只要见我们前来围剿,他们便逃窜去了其余二州,使我们鞭长莫及啊。” “这倒也是,”石寒装模作样的摇头叹息。 突然又道:“其实早应该联合其余二州边界县份,大家合力先除此贼寇,防患于未然,这是于大家都有益的,我想其余二州边界县份也会乐于达成共识,大家一起合作的。” “是是是……是我们之前欠考虑了!”郑则柱、文河和孔保令连连点头应和。 县丞郑则柱立即笑道:“明府,后头的筵席就要整治齐备,权当为您洗尘了!” 按照晋代普通人的一日两餐吃饭习惯,此时刚好是所谓的朝食时间。 而石寒为大肆操练自己的兵马,为了顾及大家的营养跟进,擅自改成了一日三餐的习惯,他是已经吃过了早饭的。 孔保令也笑道:“正是啊!台尊今后就入主县衙了,以后全县都由您做主,只是今天这第一顿由我们擅自做主,也不知能不能合尊台胃口,还望台尊赏个脸面。” 郑则柱呵呵笑着,十分殷勤亲热,将石寒让进后堂:“来来来……这边请,就在花厅西厢!” 县衙内第三进门之后才是大堂和二堂,平时县令公开升堂办案的地方。 县令处理公事办公的所在,则在更后面的署楼。 三重门两侧右侧为东门房和内署,是县令以及家眷们居住的地方。 左侧则为西门房和厨房、茶房,整个衙门里吃饭喝茶休憩的地方。 因为历朝官员任用制度,严禁本地人做地方主官,而且任期满后也不能连任。 因此知县一般都在县衙后院(内署)居住,并不在当地置产。 还不等石寒一脚踏进西花厅,他身后两队全副武装,铁甲刀枪,英姿飒爽的百人女医务队和百人女护卫队,就一齐队列严谨地当先鱼贯而入,先把整个后堂县令的住处给占据守护得密不透风。 而石方、石超和石熙更是提前一步跨入花厅西厢,在庭席主位两旁待立,正笑意盈盈地恭候着。 眼见石寒这个架势和气势,郑则柱、孔保令和文河三人立时便愣在当地,惊得面白如纸,寸步难移! “正所谓‘山崩地裂无人见,峰回路转又相逢’!”石寒见他们突然这个样子,哈哈大笑起来。 他径自走向了主位上,抬手招呼三人道:“三位,本官就却之不恭,反客为主了,都坐、坐、坐,难得本官与三位在此相逢,岂非三生有幸?” 郑则柱挑起两道细眉,马上小心地拍马恭维:“明府,不愧是朝廷下放来的台尊,这气魄格局就是不一样!” 石寒拖长了声音笑道:“说来本官也是尊贵的高门大族,斯文中人!各位不必惊慌,请放怀入座,我们细谈。” “好吧!”到了这一步,郑则柱三人也是心知肚明了。 石寒的强势,他们所谓已入铜网铁阵之中,姑且听天由命吧。 遂都将心一横,径直在两边入座陪席。 “三位,本官先敬你们一杯,来,我们一起饮了,”石寒揣起酒爵来,早有石熙上来为各人斟满了酒。 也不等他们三个答话,石寒举爵一晃饮了。 因见席上熊掌、烤猪便笑道:“这两样东西,属实是难得的佳肴——没有一百贯钱办不下来,既蒙诸位如此厚爱,不才可是要僭先了!” 说着,便夹起一块烤猪豚肉来,塞进口中品尝,笑道,“品此佳味,真是有福,孔夫子说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恐怕言过其实了。” “痛快!”郑则柱看到石寒如此气概,感到有点自惭形秽。 饮了头杯石寒敬的酒后,遂起身为石寒斟酒笑道:“老父台雅量高致,某在茌平县丞任上十余年,很少见您这般豁达之人!” 孔保令在旁笑道:“我们其实早在一月前就接到老父台您要来接替原任县令的消息,不想阮孚这种贪婪的小人还想赖着不走,甚至想要暗中陷害台尊您。” 文河自斟自饮又吃了一杯酒,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红色,将杯在桌上平平一推。 冷笑道:“文某时运不济,之前为此宵小助纣为虐,真是惭愧!” “你们现在何以都对阮县令有诸多不满情绪?原来都不是紧紧依附,团结于他?”石寒冷笑道。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5章 县衙人事安排和任命 “方才算是一个不错的开场白。”此时他拿捏住了面前各人的小心思。 看来人心最是趋炎附势,强权之下无人胆敢不服。 “嗯——是这样,”郑则柱从对石寒的初次接触中,已经彻底折服。 微微一笑说道:“其实县尊您已经知道,本县前任这个姓阮的太贪了,惹得地方上怨声载道。” “哦,是吗?”石寒假作惊疑。 “老百姓们人人是早盼着他下台,现在这是天理迢迢,善恶循环……” “原来如此。”石寒不以为意地轻哦一声说道。 他带着不屑一顾的神气径自夹了一口菜嚼着:“这个地方倒是有些乌烟瘴气,我既然来了,一定要将这些烟瘴之气统统清除掉。” 文河听了奸笑一声,将脸凑近了石寒说道:“老父台,小人初时一见您,就知您志量高远,是个成大业干大事的大人物,前途不可限量。绝不是阮孚这样的小人,只图眼前痛快,一己之私欲。” “是啊,有县尊您来为官茌平县令任上,那是茌平老百姓们之福!”孔保令也是欣然应和。 “多承各位厚望,看来我不做个好地方官还不行了?”石寒笑眯眯地看着面前三人,用手指轻轻地叩着酒爵问道。 对面三人其实才初与石寒接触,眼看面前此人如此年轻,只以为他年轻识浅,还比较气盛,心思也单纯,相对好唬弄,却还犹自不知他真性情如何。 郑则柱不觉微微心慌,其余二人也是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好了。” 石寒无所谓地笑笑,立起身来问道:“现在还是要来探讨阮县令的问题,如今阮县令失了踪,要是上面平原国内史责怪下来,我们该当如何?请各拉多指点。” “贼匪强横,我们两千员羸弱县兵无力解决,可请求平原国内史调遣郡兵前来剿匪,同时以解救阮县令!”郑则柱轻轻一笑,胸中其实早有成算。 “好主意,”石寒欢呼一声。 “我之前听说这阮县令平日极为孝敬那平原国内史,可劲的讨巧巴结着人家,因此很得宠信,凡事都有那平原国内史何锐替他罩着。” “这也怪不得他确实在我面前倨傲了些,一点让我接替他上任的想法和意思都欠奉,以为有平原国何内史罩着就能无法无天,可以抵赖推托掉了我似的。” “现在好了,他做下的这些恶心事都是招了天忌了。” 郑则柱微微颔首问道:“那老父台您应对阮县令之事善后是个什么章程……” 石寒大手一挥,点点头道:“这样吧——郑县丞,你先写份文案公奏递送上去给平原国何内史,就如实汇报我们这边的实情,请求他出兵来剿匪,至于如何决断就看那何内史自己的意思了,我料他必不肯轻易舍弃阮县令吧。” “是,下官谨奉台尊之命!”郑则柱重重点头答应了。 “嗯,我要正式入主县衙,先带领属眷就在这后堂里安顿下来了,”石寒又回头向郑则柱和孔保令、文河三人说道。 “应该的!”三人异口同声地坚定点头。 “以后本县2500名民壮县兵就由我这两位堂兄统领,正式任命为左右都统,”石寒又回头向三人介绍站立在自己身后的石超、石熙。 “是,县尊”石超和石熙赶紧上前躬身向石寒施礼。 “二位将军果然是威武不凡,将来一定前途不可限令啊!”郑则柱三人又是一阵点头如小鸡啄米般的附和讨好赞叹。 “石方。”石寒说着起身将手一摆。 “是,公子,”石方这个彪形大汉赶紧来到石寒面前听令。 石寒当即又任命下来:“以后就由你任总都头,专门负责带领县府两班皂隶衙役,专职管理揖贼捕盗,维护城池和县内治安等事宜了。” “公子,一个县这么大的地面,我一个人怕要忙不过来,还请您给我安排一个副手。”石方有些不乐意的请求道。 “你想要谁来帮你?” “我想要秦王来助我,”石方是真敢想,脱口而出。 “也罢,秦王近来这一向无事,还怕把他留在大宅院内闷坏了,就让他过来帮你吧,以后做你的左膀右臂,成为副总捕头。” 石寒点头答应了,又最后交待:“只是我放权给你,你自己去找他来。并且只能说是你自己的主意,不要说是我让你去找上他的。” 石方欢呼雀跃,转身一挥袖子,头也不回地跑出县府去了。 郑则柱、文河和孔保令三人眼见石寒根本看不上原来县衙里的两个统兵都统和总都头,直接都更换上他自己的亲信心腹,也是颇感无奈,只能听之任之。 毕竟这些衙役都是无偿服徭役,根本没有正式编制,相当于临时工,原本就可以随意替换。 石寒则是在一瞬之间,雷厉风行,牢牢掌握着兵权,掌控了整个县衙,自己彻底当家做主,成为这一方百里小县的土皇帝了。 石寒告辞一声而出,叫医务队副队长蒋媛莎去通知魏染苒、卫琼、宋祎和毓秀儿都搬来县衙里居住。 一时让石超带民壮县兵将原县令阮孚的家眷都立即强行请出了县衙去,腾出来所有的住房。 这阮孚一个正妻,四、五个小妾,还有一大群子女,拖家带口的。 一时间悲悲切切,哭哭啼啼的,真是有够烦人。 不过石寒可不惯由着他们,也不怕他们要遭罪受苦。 因为和普通老百姓比起来,他们这些官宦人家再怎么落魄,再怎么苦,又能苦到哪里去呢? 再说这阮孚在地方任上贪赃枉法,捞了许多钱财,他们有的是钱过活,随随便便私藏一点,不知能够多少老百姓养家糊口几辈子。 又叫医务队长钱露香带领女医务队员们把原县令阮孕的床铺被褥,洗漱用品,毛巾袍服之类的全部都统统清理了。 把这些去赏赐下头的人,或者平民百姓,已经是极好的了,毕竟是免费的,只怕都会争抢起来。 然后,彻底打扫干净了,都替换上石寒自己的私人物品。 顿时,县衙后堂住处,猛然焕然一新,令人眼前一亮,石寒非常满意。 没过一会儿,魏染苒、卫琼、宋祎和毓秀儿也都搬了过来。 石寒与她们一起,带同两百女医务兵和女护卫兵就一齐在县衙里满足地安顿了下来。 至于钟熊楚,专门负责督促大宅院里众人的每日操练,主要是以抓鸳鸯阵和列队为主。 至于孟平、张方和林朝等则刚好辅助钟熊楚,带领大家日夜进行操练。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6章 欲购置战匹 至于最后剩下的石勒,则有更多的大用途,茌平县是他真正施展拳脚的开始,是他的发家之地,他与汲桑将会如鱼得水。 见石寒只顾去堂后安顿家室,郑则柱三人都有点犯了难。 郑则柱看了一眼孔保令,询问道:“你看呢?” “好个年少英豪,有冲天之志。”孔保令笑了笑,直接下了断语道。 郑则柱感慨道:“你对他这么高的评价?难得,我们都只不过与他才刚刚接触。” 孔保令在郑则柱耳边压低了声音:“一个小小的县令何如要培养如此之多的凶悍死士呢?明显是个要干大事的人,可不像原来那姓阮的,好被我们联合起来忽悠糊弄。” 文河也笑道:“那姓阮的想赖着县令之位不退,明显就是被眼前这位给暗中神不知鬼不觉弄掉的。” “我们还是强打起精神,全心全意死心塌地重新投靠眼前这位‘明主’,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郑则柱沉思了一会儿,最后似乎下定了决心:“再说以这位‘明主’的心机和狠辣,我们想要阳奉阴违,只怕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文河听了深以为然,踌躇良久方说道:“乱世将起,生不如死,难得遇到这样的英主,或可依附而保全你、我性命家人,切不可再三心二意自误。” 文河最后又补充了句:“我且跟着他,看将来发展前途如何。” 孔保令摇了摇扇子,沉吟着说道:“这倒或许是我们的机会吧,我观他手底下都是武将,没有谋主和内政型文才,他若将来要谋更大发展,怎么能少得了我们这种文人。” 郑则柱却道:“看来我们还都或有挤身上位的机会啰?” 不说这三人的各自计较,却说汲桑和石勒二人率领桃豹和冀保,以及众多死士,将捉拿的阮孚送去茌平县边境线上流窜的匪寇甯黑之后。 终于也马不停蹄的迅速返回,并向石寒覆命。 石寒率先问道:“如此连夜跋涉往返于甯黑贼窝,汲兄,石勒,你们都辛苦了,不知此计进展若何?” “此计进展极为顺利,我们扮作一帮马贼,将阮孚送与那甯黑,甯黑如获至宝,极为高兴。” 石勒高兴地答道:“估计他一定会派人去平原国治所平原县,向内史何锐索要赎金。” “这样便好,我们神鬼不觉地解决了这个阮孚,自己还不沾因果,”石寒嘿嘿一笑。 又转头向汲桑致谢道:“当然今日这场好计的施展还离不开汲兄和师兄,你们两位的鼎力支持协助,本官深表谢意。” 汲桑大摇其头,连称不敢:“应该的,因为在下原本便十分憎恨那个贪婪的小人,完全仰赖县尊你为我们得报了大仇,否则我还不知要恨得牙痒痒到什么时候呢。” “嗯,我们先暂且不说此事了,”石寒大手一摆。 随即又换过了一个话题:“汲兄,我想向你和师兄多多购买马匹,你们知道的,我手下千多人却只有不足五、六百余匹战马,而且好多战马良莠不齐,难堪大用,真正还能用的也就四百余匹。” “呵呵呵……县尊你要购置马匹,找我们算是找对人了。”汲桑乐呵一笑。 “你们都有自己的牧马场,只要有战马提供,我一定会给予你们最优厚的收购价格。” “如果县尊你购马急迫,这个好办,师懽兄的牧场就在茌平县城外,他城内的畜牧市场应该也还有待售的大量马匹,大人可优先从他处选购。” “好好好……”石寒慌忙不迭地点头。 汲桑回以颔首答道:“而我的牧马场还在清河国俞县,来返却也有一段不算近的路程,需要耽搁上许多时间。” “好,那汲兄,你和石勒都先回去休息,昨晚辛苦了,”石寒当场吩咐了下去。 “等到了下午,我再派人去叫起你们,我们一道去师懽兄的马场选购马匹。” 说起来石勒还是位相马高手,当年,他在家乡为了生存,到恒山脚下一处牧场打工。 然后,在那里邂逅了驯马师腾格尔丹,并成为好友。 在腾格尔丹的悉心教导下,他学会了骑马与相马。 所以相马、购马和养马,石勒都是一位极其难得的好手。 尤其相马,可不是瞎咧咧,而是真正的“伯乐”。 下午,石寒带了石方和一队衙役做护卫,又约齐了石勒和汲桑,随即又赶来了师懽的畜牧市场。 远远便听得马嘶驴叫,石勒虽然走南闯北惯了,但毕竟胡人天性爱马心性。 他听得马嘶声,雀跃道:“公子,我们好运道,听这马嘶声,必然是北地幽州好马,而且数量还不少,这遭却是来着了。” 石寒也是十分高兴,若是能多买得众多好马,他的部众就能多装备战马,并且同时能多多锻炼骑术,提高与战马的契合度。 众人快走几步,来到畜牧市场,顾不得刺鼻的骚臭,先找到了正在这里打理买卖的师懽。 “石县令,汲兄,各位壮士,什么风把您们给吹来了,”看到贵客临门,师懽赶紧热情地主动打起了招呼。 师權算是一个比较安眈于现下生活原状的土老财,只想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衣食无忧,就这般过活下去。 他没有汲桑和石勒的豪杰气概,甚至天生胆子小得多。 兴兵造反自然指望不上这种人,但是收购马匹嘛,那算是找对了正主。 汲桑立即抢着耐心说明来意道:“大人手下有一千二百多部众,想要全部装备战马,所以需要购买大量的马匹,就来你这里先看看。师兄,算你好运,可是遇到大买卖了。” “那感情好啊,”师懽欢喜答道。 “县尊,我这畜牧市场包括我自己的,和汲兄这次送过来的,一共只有一百多匹马,如若您真要大量收购,那还要前往我城外的牧马场。” “嗯,这一百多匹,我可以先买下来,”石寒点点头,又大气道。 “啊,县尊您大气!”师權惊呼。 “注定以后我们还会有更长远合作的,除了战马,我们还需要长期大量收购猪、羊、牛等牲畜。” 师權震惊:“哦哦哦……” “我的一千多部众每天都要进行高强度的操练,为了给他们补充营养,每天都至少要消耗一头大肥猪。” “原来如此!” “以后我都可以从你这里采购,我们愉快合作。” 师懽还真没想到,石寒实实是一位大顾主。 这时代生产力落后,人们普遍贫穷,就是乡下大地主家里,一日两餐也难得见到吃一回肉。 像石寒这样大量采购牲畜肉食的,那是实属少见。 “那小人就多谢县尊照顾生意了,”师懽真诚地致谢。 随后领了石寒众人走到畜牧场边那人头攒动处,前来看马。 “好久没见这么神骏的马了,只是要价却是高了些。” “是啊,寻常马也只二十余贯一匹,今天展示出来的这些马却开价三十贯。” “不过倒是物有所值,这些马却是少有的幽州良种。” “他们都是从幽州贩来的战马,要价高些也在所难免。” …… 现场买马的一些顾主议论纷纷,对着圈中的马匹指指点点。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7章 卖马场意外 马匹自然是越往北边高寒大草原的战马越好,比喻西域大宛马,比喻幽州战马,鲜卑战马,大家都是懂行的。 这些战马正是汲桑从幽州贩卖过来的,提取了一部分贩送到了好友师懽这里。 围观买马的人不少,费了一阵劲,一众人才挤到前面。 只见马圈中数十匹好马正栓在那里,青骢、紫骝、赤兔、乌骓、黄骠……其中貌似有两匹都绝不逊色于陈安那匹聂骢宝马。 不过,石寒并不懂相马,他看马属于雾里看花,倘若哪匹马体格强壮高大,或者毛发油光漂亮,就觉得挺好。 其实相马要看马的性格、速度、耐力、爆发力、槽口、四肢…… 不过这里一共才几十匹马,远远低于石寒庞大的需求数量,只看了一眼,便准备大手一挥,全部都要收购了。 “这三匹马我们要了,正好借做脚力,急返京师,现在才转道至茌平县境内,其路途可还远着呢!”突然听见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 石寒循声转头望去,原来是三个结伴,腰佩长剑,貌似任侠的豪客。 其中为首模样的男子三十余岁左右,自有一股疏狂之态,指着圈中三匹上好骏马向畜牧场伙计高叫起来。 看这三人打扮好像即是闯荡天地的游侠,也是与石寒这般的官吏出身。 但绝对不是什么高官,不想太过受到束缚,眈于做官,自然也只属于石寒这般的地方小官。 却也是属于士族,不比普通小民百姓。 他们相中了其中一匹乌骓马,那马通体黑缎子一般,油光放亮,四肢关节筋腱发育壮实。 站立时别的马也都让出那马一头距离来,仿佛领头的一般。 还有一匹黄骠马,虽然不如那匹乌骓马雄骏,但也是难得的好马。 最后一匹青骢马,毛色青白相杂。 突然在马圈中一个踏蹄人立高嘶,声裂金石,一看也是雄骏无比。 “这里统共三匹最好的马都被他们一口气挑选了,相马的眼光倒是独到老辣。”石勒轻摇着头在石寒耳边小声讲解道。 三人挑好马,为首的胡毋辅之便开口道:“这三匹青骢、乌骓和黄骠马共计售价几何?” 眼见生意上门,马伙计立即殷勤地操着一口北方口音,道:“这匹乌骓马是头马,便是在北地,也可以说是千里挑一的好马。实要一百贯,其余二马都是七十贯。” 胡毋辅之的同伙,年纪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岁的羊曼立即讨价还价道:“平日里北地好马纵多也只卖出三十余贯,你们这属于漫天要价了吧?怎么不去抢呢?” “客官有所不知,现在世道不太平,幽燕之地强贼为乱,又羯、氐、羌等胡族出没,与更北边的鲜卑蛮族更是边境关系吃紧。” 畜牧场伙计也是做惯了迎来送往各路形形色色顾客营生的人,口舌极是便捷,一阵连珠炮发似的抢白。 “国内又都严禁贩运马匹,到处都是设置关卡收取重税,我们毫不夸张地说,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走这一遭,从北边贩马过来。” “而且这批马都是百里、千里挑一,便是在鲜卑也是难得的上好战马,这价反而一点也不高,更不冤,客官您一眼就相中了这三匹宝马,自是识货的人,又何须我来多说……” “马场伙记,你也别只管忽悠我们,这三匹马要价还是高了些,统共两百贯卖给我们如何?”三人中那相貌最是粗豪的王尼打断了伙计的话,直接伸出了两根手指头一口咬定下来。 原来这三个人俱是当时名士,号称“江左八达”其中之三的胡毋辅之、王尼和羊曼。 说是名士,其实都是嗜酒如命,任达放纵的老酒鬼。 其中王尼更是兵家子弟,家里世代从军,卓异不羁,所以人也长得更加粗豪。 马伙记显然也很想做成这笔生意,毕竟马匹原就是为了贩卖的,养在圈中还要耗费人力和草料。 考虑了一下,道:“客人稍等,此事还得是我们东家做主。” “不必了,今天畜牧市场中所有的马匹都被我们茌平县新任石县令包圆了,已经没有了出售的马匹,”师懽立即从石寒、石勒和石方等人身后转了出来,高声的回答道。 “如果三位客官真要买马,还请稍后移步前往我们家城外的牧场,牧场不远,耽误不了三位太多时间。” 胡毋辅之、王尼和羊曼三人细看师懽,只见他赤发黄须,虽是骨瘦形粗,却也一表非俗。 师懽走到三人跟前,抱拳道:“三位客官有礼了,今日实属有些抱歉,还望三位多多体谅之。” “你是马场老板,贵姓?”胡毋辅之抱拳回礼相询。 “江左八达”这些人虽不足成事,但本身就有任侠之气,与人相交,比较豪爽而不拘小节。 尤其酒肉相交,引以为知己。 师懽见他们爽快,本身也属于豪客,于是也回答得干脆:“免贵姓师,师懽,本地一个小小的地主,这个畜牧市场也是我开的,属实让各位客人见笑了。” “原来是师老板,我等这趟确实是不容易,我们从泰山郡转道邺城去拜见成都王司马颖殿下,”羊曼接了话头,一通说道。 “然后再一路西进直取京师,要去投靠攀附现如今只手遮天的赵王殿下,以求谋个天大的前程。” “因此路途还远,我们马力已经无以为继,确实需要在你这里购买三匹好马代步,还望师老板看顾通融一二。” “若是往日,我们确实一般马匹是三十贯的价格,但现在这里都是一等一的好马,与往日不可同年而语,”师懽也是一再解释道。 “而且现在北地已呈现乱象,官兵的设卡,贼匪的洗劫,是巨大的行商障碍,商路早已经不通了,马匹要贩运过来,是平时难度的数倍,甚至十倍。” “我看三位客官也是诚心买马,还请稍后再移步城外马场。” “我们这些马都被我们本县父母官石县令给包下来了,他是爱走马舞枪之人,又仗义疏财,擅养士卒,需要求购大量的战马。” 王尼闻言,得意地笑道:“我说你这势利眼的马场主,只知有你们本县什么石县令是贵人,却不知我们都是要赴京归附赵王殿下,真正叱咤风云的人物吗?”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8章 躲避不掉的应酬 “就好意思拿这个来塞搪我们?”羊曼也附和道,“不过一个小小的七品六品芝麻小官,能压住我们?” 石寒老早就看出来了,这几个家伙自诩名士,不过就是一群放浪形骸,恣肆纵酒的狂士。 皆是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成气候的主儿。 所以他是打心眼里鄙视这几人,还真不想与他们当场碰面相见,省得浪费自己的时间和表情,费心酬祚。 如果当场打照面,不交道往来又不行,因为他们也都是士族,更是名士,还都又是朝廷官员同僚。 所以他拉了石勒、石方和汲桑等人越躲越远,懒于当面相认。 却没想到师懽不这么想啊,他还当可以为石寒引荐这三个豪客,毕竟江湖上多份交情多条路。 他赶忙抱拳道:“倒让各位客官笑话了,师某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各位尊姓大名,现居何职份,竟是官职都大过了本县县令?得罪之处,还请各位官爷们海涵。” 王尼见此情形,咄咄逼人地威胁道:“你知我们这位官爷是谁吗?本为繁昌县令,因勤劳能干,地方政绩卓著,今已升迁京师尚书郎,正赶赴京城述职的。” “啊原来是尚书郎官,现在我们石县令正赶巧亲自来到了我这市场收购马匹,所以我才不好当场拂他之意,各位名士不如与我们石县令现场相见一面,看他是否有转让意向,如何?” 胡毋辅之当即兴冲冲地接了话:“哦,你们石县令正在呀?马上替我们引荐,省得我们稍后还要专程去县衙拜访他。” 这些所谓名士仗着声名在外,一般每到一地都会去拜访当地官府,趁机坑蒙拐骗,蹭吃蹭喝。 有的还索要盘缠物资,更甚至于求取幕僚和吏员的职事。 一般的地方官遇到他们过境上门来,还真无法拒绝他们。 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被哪个实际掌大权者征辟聘用了,又身居高位成了牛人一个,得罪了实在于己不利。 所以地方上招待这些名士们,可以说是魏晋时期的潜规则。 师懽闻胡毋辅之这副模样,立即回头正待招呼石寒,却见人已不在了。 顿时知道自己冒失了,石寒分明一心想要避之为恐不及来着。 遂摇头道:“我们石县令刚刚还在看马,这时候却不见了,可能还有很重要的紧急事务忙碌,看过马匹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匆匆离去了。” “你们县令不在了,莫不是故意躲着我们?”羊曼面上顿时难看地质疑道。 王尼也装腔作势,打起了官腔:“我王尼与羊曼羊先生乃是迎胡毋尚书郎官赴京就职,路过此地的,你见我们轻装简从,没有随行排场队伍就看不起我们,却不知我们是故意匆匆转道来邺城先拜见成都王殿下。” 羊曼也是狐假虎威:“你个不长眼的马场主,我们要向你购买三匹马当作脚程,你还推三阻四的,你误了我们进京的时间,你担待得起吗?” 王尼继续威胁:“小心我们通知你们地方郡府将你这马场都一并没收了充公,到时候有得你哭!” 此二贼一唱一和,脸皮厚如城墙,拿大得很。 “啊呀,胡毋尚书郎官,还有王将军和羊先生,失敬失敬,小人真是瞎了狗眼,”师懽知道了三人的真实身份,自然也是心头一惊,一迭声地表达歉意陪笑脸。 “小人这便马上去请我们本县石县令前来迎接三位官爷,请稍候!” 师懽也是一只老狐狸,知道自己得罪不起眼前三人,为了转移自己的轻谩之礼,他私心作遂,是急于找来石寒为他当场顶包。 他急得立即挤开人群,退身转出畜牧场来,刚出门口,正好瞧见石寒众人在前头不疾不徐的赶路,正待离开。 于是赶紧追了上去,向石寒汇报道:“县尊,刚刚那三个购马的豪客,其中有位乃是京城来的尚书郎官,姓胡毋的,他想请您先过去与他相见。” “究竟是你的主意,还是那姓胡毋的意思?你不说,他怎么知道我家公子在此?”石方一下就明白了事由,当场脸黑了下来,有些发作地质问道。 “好了,石方,你也别责怪他了,”石寒虽然也满头黑线,但还是立即阻止了石方。 石方老大不高兴的反问:“公子,我们怎么不怪他?” “有京官到此,我们无论如何也是塞唐推托不掉的,此时不见,他们也会直接找上县衙来,我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到时候反而落他口实,还要兴师问罪,还不如此时就去会会他。” 石寒转身冲师懽点点头,微笑道:“师东家,麻烦前头带路罢!” 见石寒并无怪罪之意,师懽顿时心里也松了口气,赶紧嗯嗯两声,屁颠屁颠地转身前头带路。 不一会儿,重返畜牧场内,石寒与胡毋辅之三人当场相见了。 石寒赶紧与三人打官腔:“原来是升任京官尚书郎的胡毋先生,还有王先生和羊先生,三位先生到此,石某迎迓来迟了,恕罪恕罪!” “嘿嘿,你就是此处地方官石县令?”王尼一副又摊上了个冤大头的狼外婆猥琐邪恶表情。 石寒微微点了点头,语气一转又问道:“胡毋尚书郎官既是赴京履新,为何不带卤簿随从仪仗在前开道?这样微服私访,又不提前通知,还真不能怪石某怠慢了呢!” “石县令啊,这是我们自己的问题了,哪能怪你呢,”胡毋辅之故示谦逊和平易近人,向石寒一抱拳,当场打起了哈哈。 “我们没有提前来拜访你这位当地父母官,与你打招呼,原本就是我们的不是,礼仪不周,还望石县令勿怪。” 石寒闻言笑道:“胡毋尚书郎官品秩在下官之上,乃是下官的上官,怎敢劳动上官拜谒,万万不敢!” “呵呵,石县令言重了!”胡毋辅之谦和地笑道。 “既然三位先生到此,无以为敬,下官请三位先生吃几杯水酒,聊表心意如何?” 眼前这三位都是放荡不羁的酒鬼,一听有酒喝早已眼冒绿光,有些迫不及待了,哪还顾得上其它。 王尼看了看围着的人群,立即当先抱拳向石寒迫不及待道:“那就多承石县令厚意了。” “多谢三位赏光,下官倘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三位多多担待些!” 石寒又告了个罪,这才前头亲自领路,带着众人往茌平县城中最好的一品桂花居酒楼吃酒来了。 一行人在小二热情的迎迓下,咚咚咚地登上了二楼的雅间,石寒招待胡毋辅之三人分宾主落座。 便叫小二只管将好酒都送上来,末了,又叫小二去旁边的青楼里相请三个唱小曲的妓女来唱曲佐酒助兴。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9章 酒蒙子名士 石寒是尽量安排周到,让三人满意。 霎时间,胡毋辅之三人见了美酒眼睛直冒光,用酒爵酒樽啥的都不过瘾,狂态毕露地叫嚣只将海碗拿来筛酒。 不得已,几人面前都换了大碗,首先各自几碗酒下肚,也觉早已与石寒没有了刚开始那许多生分。 石寒一边举樽敬酒假喝,一边又漫不经心的问道:“不知胡毋尚书郎官原本一路上京的,为何突然转道来了河北,并且途经下官治地停留下来?” 胡毋辅之几碗老酒下肚,话语也坦然起来:“说来不怕石县令你笑话,我们兄弟也是先来邺城探探成都王殿下的口风,看他对赵王殿下在朝中掌权当政有没有异议和不满。” “转道河北拜望成都王?”石寒惊呼。 “本官觉得京城波诡云谲,危机四伏,朝局大事还是要多跟风站队,免得但凡一个不好,一失足成千古恨。” “原来如此,三位先生真是有心了。”石寒只得连连附和称赞。 三个嗜酒如命,疏狂成性的酒徒,说真的,石寒打心眼里很看不起他们。 当下不过是逢场作戏,必要的应酬。 “三位先生好喝酒,性豪迈,气度豁达恢宏,对人重情重义,遇事勇敢果断……令下官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石寒佯装豪放,向面前三个酒鬼举碗相邀:“来来来……我再敬各位先生一碗。” 眼前三人虽都是名士,什么“江佐八达”,“兖州八伯”。 但是古代那社会多有不实,不过是那些掌控社会舆论的文人士子们之间互相扎堆追捧,结社结党互吹。 比喻三国时期就有许劭、许靖兄弟成立的“月旦评”,成为了品评当时人物的舆论权威。 这项活动在汝南一带蔚然成风,参与者众多,影响也非常巨大。 连曹操和袁绍这些大佬都要赖其品评,一举成名,更借机政治投机。 后来,月旦评便逐渐成为名士们品评人物的代名词。 到魏晋时期尤为严重,清议成了这些伪君子攫取名利,捞取政治好处的资本。 于是就有许多文人士族投机钻营,为了挤身仕途,专门结党结社一起品评互吹,以此不断抬高自己的身价。 比喻石崇的“金谷二十四友”就是这其中最大的典型代表,其余还有像胡毋辅之的什么“江佐八达”,“兖州八伯”等等。 多如过江之鲫,不可胜数。 最后导致权门势家联合起来把持人物风评,察举的结果是任人唯亲、唯财、唯势,使得流弊百出,令察举制度的根本缺陷暴露无遗。 门阀世家是察举制发展最为严重的弊端,他们侵蚀国家和民间权力和利益。 到了魏晋已经达到了流弊令人发指,无以复加的鼎盛地步。 听到石寒的夸赞,胡毋辅之三人豪放地举起海碗,一饮而尽。 又连连故作谦逊,谎称不敢:“些许微名,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胡毋辅之放下酒碗后,抬头望向石寒又问道:“本官一路北上,今日方至贵县,却听到满街传闻,你们原县令阮孚昨晚被贵地一伙流寇匪徒夜半袭破县衙劫去了,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石寒回答得斩钉截铁。 羊曼咋咋呼呼:“这地方治安混乱以至如斯了嘛?” “唔?”王尼一怔,忙笑道,“连一县之主官都被几个悍匪流寇给溜进县城来攻破县衙轻松掳掠走了,这要是说出去不是笑掉了天下人的大牙?” 石寒向胡毋辅之欠了欠身子,很直接地说道:“这都是前任阮县令的过失,治理地方不力,只顾一味贪墨,搜刮民脂民膏,逼得百姓没了活路,不得不反,他这也是咎由自取……” “不不不……”胡毋辅之连连摆手摇头,“这不是我们士族的过错,而是这些贱种刁民祸国作乱,真真是罪无可宥,该死得很。” 石寒道:“不过现在也不是分辨对错的时候,而是救出这位阮县令要紧,本县早已经命县丞向平原国内史发出了禀帖,请求派遣郡兵前来剿匪,同时救出这位阮县令。” 羊曼听了摇头道:“这个姓阮的在地方上胡作非为,终于自作自受,这是因果报应,不救也罢,让他以身赎罪!” 羊曼虽然也是浪得虚名的名士,但好歹他也还有几分正气,不会无故侵害百姓,导致天怒人怨。 所以他对这些贪腐分子属实也没有什么好感,才肯这样当众发作阮孚。 众人正说之间,酒店小二已经将旁边青楼里三个吹拉弹唱的歌妓给请了过来。 立时几声清洌动脾的琵琶声如冷泉滴水般划空而起,四座立时寂然。 一左一右两个歌妓一个执箫一个持笙,对视一眼,知趣地退到中间弹琵琶者两旁,轻按细吹与琵琶相和。 刹那间,楼上这间雅室沉浸在一派仙音妙乐飘飘之中,隐藏在三大名士内心里的烦躁、沉闷、压抑的情绪被扫除得干干净净。 半晌后,王尼听羊曼先前这般奚落阮孚,便笑道:“阮孚这人我知道,出身自东吴阮氏,是个意马心猿、首鼠两端之辈,其人实不足取处。” 石寒微微一哂,摇头说道:“但他贿赂结好上司,很得宠信,平原国何内史何锐不会坐视不理的,各位先生们等着看好吧,很快便会有郡兵派遣前来剿匪了,你们或许都能做个见证呢!” 此时,又有店伙计送了两坛老烧刀子酒过来,石寒却不敢真喝。 他酒量本就不行,只敢陪座假饮。 这些酒蒙子他们可是能够连着七、八个昼夜,不眠不休地接连豪饮。 比喻“狗窦光逸”的典故,就是他们“江佐八达”接连闭门饮酒数日。 石寒哪敢跟他们没完没了地作耗,正思脱身之计,突然见石方走了进来。 石方笑着对他道:“公子,平原国内史何锐遣平原都尉王粹率三千郡兵前来剿匪了,前哨斥侯哨探已经抵达,并提前来通知勒令我们准备提供给三千郡兵剿匪期间的粮草。” “粮草又摊上我们了?”石寒下意识地转脸问道。 原本石寒是想把剿匪和解救出阮孚这节直接撂挑子,扔给郡国府去想法子自行解决,没想到还是逃脱不了要为他们三千郡兵提供粮草的重任。 这要是拖得久,自己反而摊上了一个无底洞般的天大负担和麻烦,一个百里小县能有多少产出,就供养得起这三千人马长期征伐? 要是这王粹再故意留难,勒索一番,那后果更不敢想象。 “石县令,看你精神不虞,又发生了什么变故?”王尼已经有些喝蒙了,此时一手捂着胸口,轻咳一声问道。 “郡府派遣下来剿匪的三千郡兵前部已经抵达鄙县了。”石寒趁机告退道。 “我该要亲率属员前去迎迓,就先告退了,三位先生慢饮,告罪!”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20章 平原都尉 胡毋辅之在旁听着,眼中放出光来,插言豪放道:“那敢情好,贵县有难,算我们三人一份子,等我们喝够了酒,再来助你锄除贼寇,解救孙县令。” 这家伙好像自己有多能耐似的,吹牛皮不打草稿,胸脯拍得震山响,大放厥词。 不是石寒心胸狭隘,是看了这三个酒蒙子他就头痛,只得“嗯”了一声没再言语。 “石县令,你作为贵县长官,军情紧急,不便耽搁,你就自去吧,不必顾及我们!”羊曼酒喝多了,有点气喘说道。 “是是,告退!”石寒立即告辞而出,与石方众人迅速奔返县衙。 “这个姓石的新县令,不知是谁的亲信,被举荐入士后,首先下放地方来镀金,”胡毋辅之看着石寒转身离去的背影,沉吟道。 “是不是赵王的人?”羊曼疑惑地猜测道。 王尼微微颔首接话道:“对,很有可能是,不是赵王,就是孙秀……” “黄口小儿一个!”胡毋辅之却不以为然,“又不是我等这般名士社会顶流,他能顶得什么,不过是来充个数!” 王尼听了一笑,立起身来举起酒碗对另两人道:“管他这么多作甚,我们不过只是路过此地,咸吃萝卜淡操心!” 胡毋辅之喝酒正在兴头上,那管得了石寒那些,立即又举碗向另两人邀道:“来来来……我们继续喝我们的,真愿这辈子就此泡在酒缸里,再不要出来就好了。” 三人在三个歌妓呓呓呀呀地谈唱声里,又是喝五吆六的划拳拼酒,醉生梦死。 石寒返回县衙,先来不及顾别的,带了县丞郑则柱、主簿孔保令和师爷文河,赶紧打开县府粮仓,当即进行储粮盘点。 因为军令如山,即然平原国内史和治军都尉都下达了命令,叫他筹备粮草。 他哪敢怠慢,拿自己颈上人头儿戏。 三千大军人吃马嚼的这许多天,他都得供应上。 否则,一旦供给不上,那可是要按军律砍头的。 所幸详细验过之后仓廪盈实,又拿来管粮仓数目的账房账目核实过了,尚有四、五千余担存粮。 这阮孚虽然没有别的强项,但是他却如同硕鼠一般,喜欢搜刮囤集。 好像有强迫症,县府库粮的工作他就做得特别到位。 当然,最重要的不过是为了应付上头的检查,要说真正为了做好他自己的本职工作,鬼才会相信。 既然仓库满满当当,石寒库里有了余粮,自然就心头不慌了。 没过大半日工夫,那平原都尉王粹就率领三千郡兵陆续到达了县城。 王粹径直闯入县衙,大有向石寒兴师问罪的架势。 说实在的,石寒可不是这王粹和何锐亲信的“自己”人。 他们对石寒并不感冒,他们信得过的是他们原来的亲信阮孚。 看事件这么蹊跷,石寒居然就恰好接替了阮孚被贼寇掳掠去后的空缺。 王粹百般看不顺眼,就有意要咄咄留难他,给他一个下马威。 王粹劈头盖脸地冲石寒喝斥道:“你就是朝廷新派遣来替任阮孚的县令?为什么不先到平原国治所来向何内史和我履职报道?”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石寒只得委曲求全,忍气吞声地答道:“是是是……下官来得仓促,还没来得及去郡治给您和何内史报道请示。” “哼,目无上官,自作主张就接替了新任县令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两个顶头上司哪?” “原本打算和孙县令交接之后,亲自在送他返回郡治时,一道前往而来的。” “哦嚯,是吗?有不向上司打招呼就能自己先擅作主张接替职事的吗?”王粹讥讽了一句。 官大一级压死人,石寒恰好要归他管,哪敢开言争辩,只得唯唯诺诺,点头做个应声虫。 王粹也知道石寒突然空降过来,背后背景来头非小,也不敢太过分逼迫。 于是没有在这件事上再继续发作,而是语气一转又问道:“好了,我们且先不说这个,那对于阮孚被流寇贼匪夜间袭破县衙,遭掳走一案,你有什么独到见解之处?” 石寒大摇其头,只得答道:“禀报王都尉,下官也是昨日下午才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对这边当地的情况还来不及深入了解,实在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粹认真审视着石寒,竟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怒斥道:“哦,是吗?不是你喧宾夺主,暗中伸出了一只看不见的黑手……” “我听县丞郑则柱说,在茌平县边界黄河两岸是有一股规模非小的匪患,他们头目是叫做什么甯黑的家伙来着,官府常年一直无力进行彻底清剿。” “诶,确实,茌平县地处司、衮和冀三州交界的偏僻处,几乎成了三不管地带,滋长了匪患的形成。” 王粹认同地颔首道:“再加上贼匪可以随时向其余两州边界逃窜,来去踪迹难定,我们属实也是鞭长莫及。” “不知都尉对此次剿匪可早有定计?”石寒只得问道。 “为了原县令阮孚的安危,我们陷入了被动,实在耽搁不起,本官也只得辛苦一些了,不敢稍停,将率军直奔那贼匪甯黑的巢穴。”王粹不禁老脸一红,有些怒气冲激。 石寒装模作样地谓然长叹道:“将军辛苦了,可惜我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是百无一用,都不能为将军您分忧!” “嗯,本官率大军来帮你剿匪,也不指望你在军事上助我出力,但你一定要记得按时给我们提供和输送粮草,这都是你县令的职责,如若有误,你延误了军情,可是要人头落头,别到时候怪我不讲情面,你给本官记好啰!” “是是是……下官一定协助办理,不敢丝毫违误,还请王都尉您放心。”石寒神情一肃,郑重地点头答道。 正在石寒诚惶诚恐,小心应付之际,那胡毋辅之、羊曼和王尼三人喝得满脸通红,酒气冲天地恰好结伴赶来了县衙。 想来是酒足饭饱,又来县衙烦扰,要找地方安顿歇息了。 王粹正见这胡毋辅之三人喝得迷迷瞪瞪的结伴跌跌撞撞径闯入县衙来,因忍不住冲石寒再次发作道:“这三个是什么人,怎么胆敢直闯衙门重地?而且还是喝得这副醉熏熏模样,成何体统?” 这王粹原本没事还想找事,故意作践石寒,现在正好逮到了机会,哪有轻易放过的道理。 “你谁呀?对我们呼呼喝喝什么,你好大的狗胆,不知我是新升任京城尚书郎的胡毋辅之吗?” 胡毋辅之醉眼一翻,耷拉着头瞥了一眼王粹,打着酒嗝,满嘴喷着酒气地怒斥道:“你们县令都对我们客客气气,不敢丝毫怠慢,你怎的这般不晓事,没个眼力见?小心老子治你个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打得你屁股开花!” “哟,你原来是胡毋尚书郎官啊,失敬失敬!” 王粹也不想得罪这三人,立即满脸堆笑问道:“不是要入京城去赶赴尚书郎任上吗,怎的辗转来到了我们平原国境内?” “我们想来就来,关你鸟事!”王尼正酒劲上涌,神志迷糊,一口冷硬地怼了过去。 搞得王粹顿时一脸尴尬,里外不是人。 看他吃瘪,石寒心中暗笑。 这家伙一来就给自己下马威,令自己难堪,果然这么快就应了现世报。 “唉哟喂,胡毋尚书郎官,三位先生,本官乃是这位县令的上官,平原治军都尉王粹,专率三千郡兵前来剿匪的。”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21章 来说是非者 王粹觉得失了面子,私下瞪了旁边石寒一眼,赶紧自报家门:“你们没有能认出本官来,我也没能认出三位来,这场误会结下得有点深啊!” 胡毋辅之显然不想在两人误会上纠结,又直奔主题道:“原来你是平原都尉王粹啊,贵郡出了这等离奇事故,连一县县令都被几个小蟊贼给掳走了,这引起了我们浓厚好奇心。” “这事……”本郡出了这等事体,王粹自然也是倍感面子上无光,一时语促。 胡毋辅之跃跃欲试,拍着胸脯道:“我们愿特意停留些日,以助王都尉你剿除此地匪患,不知王都尉你意下如何?” 王粹面容微微一哂,不敢得罪这三人,只得违心道:“那敢情好,能得三位先生鼎力相助,我等一定马到成功,将这批小蟊贼手到擒来。” “这……”胡毋辅之也就是喝高了随口一说,没想到王粹倒当真了,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王粹见他面现难色,心下觉得好笑,又赶紧趁热打铁恶作剧道:“现在三位先生就随我等出征,前往黄河沿岸去剿匪如何?” “是极,我等正有此意,可即随王将军出征!”怎料,王尼是军户出身,不假思索,满口应承了。 “妙极,三位先生俱是名士,有你们相助,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了!”王粹大手一拍。 又回头吩咐石寒道:“代县令,立即征调县兵随我们出发当向导,你一县要全力配合我们剿匪,尤其粮草供应,否则,稍有延误,我唯你是问,切记!” 石寒不敢怠慢,马上命亲信召来了石超、石熙兄弟,叫他们带五百民壮县兵随王粹出征。 同时,他自己只能坐镇县衙全力筹措粮草,是万万脱不开身的。 否则延误军情置罪,是完全可以以此为借口拿他杀头的。 王粹叫人从军中牵出了三匹战马,给胡毋辅之、王尼和羊曼三人一人分发了一匹。 也不在县城过多停留,便拉着这三人马不停蹄,立即命令大军出发了。 而前头有石超、石熙兄弟指挥的五百民壮县兵开道。 看着这彪人马渐渐远去,直到不见了踪影,石寒心里才略松了口气。 这些官和兵真的比贼匪还要难应付,还要叫人头痛。 毕竟贼匪还要冒着风险来强抢,而这些官和兵只要一声令下,为供军需,全县钱粮统统都要乖乖奉上。 尤其这些官员,有事没事的来到了地方郡县,难道还能不倾力招待,逃得掉? 石寒送出县城门外,回转身归府的时候,县丞郑则柱,主簿孔保令和两位师爷文河立即围了上来。 他仨看起来都有些神神叨叨的,县丞郑则柱似是带着拷问的语气,突然问石寒道:“尊台,接下来你将作何区分?” “此话怎讲?”石寒有点不明他所指。 毕竟他初到任地方官,一切都还毫无经验教训可言。 而实际上是其中的弯弯道道潜规则,其实是门大学问,非常复杂。 此时身边又没有经验丰富的亲信做顾问和指导,不怪一时有些茫然无知。 “台尊,您有没有想过王将军携同其余三位先生率军剿匪,救回原县令阮孚之后,你该要如何应对?”文河看出了他的懵懂,又补充得具体了一些。 石寒无奈地摇摇头,脸上明显带上点忧愁地道:“自然是供应了粮草,送他们回郡治,打发了他们走人。” “明府,你太想当然了,你没听说过‘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官来如剃’这句俗语。”文河神色略黯,摇着头道。 孔保令听了扁扁嘴道:“王粹率军剿匪而返,要你提供钱粮赏赐,伤亡士卒抚恤,甚至还要送给他们这批当官的好处费,您想想您把整个县衙府库都送给他够不够?” “他们伺机捞取好处是绝对不会放过的,甚至不把地方上压榨干,也绝不会善罢干休!”郑则柱点点头附和补充。 石寒睁眼惊异地扫视着面前向自己无事大献殷勤,来道是非的三人,感觉颇不可思议。 “你们为什么要提醒我这些,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他叹息问道。 郑则柱嗫嚅道:“唉,您是我们主官,咱们如今就是被捆绑在一起了,倘若您遭罪了,哪又有我们好果子吃?” “毕竟我初来乍到,于你们毫无恩惠,我们隔阂还是存在的吧?何况阮孚才是你们原来的旧主,他至少对你们还是有恩的吧?” “摊上阮孚这种上官真是一言难尽,不提了也罢。”文河大摇其头。 孙保令也道:“他搜刮祸害地方,好处全都拿去孝敬巴结讨好上司,我们和本地普通老百姓一样,只巴不得他快快早些倒台,至少还能还地方上以安靖。” “嗯,天地良心,我们也不想看着一县老百姓在他的治理下继续有受不尽的苦,而我们还要受他连累,担着贪官污吏的一世骂名。”郑则柱最后总结。 “所以你们是真的对那阮孚死心了,一心要助我坐稳本县县令之位?”石寒仍然犹疑地,确定似地问道。 “我们寄希望县尊您做个好官,一心为百姓谋福祉,”郑则柱立即道。 文河补充道:“这些管兵再怎么搜刮,台尊你总是能规避风险,最终都会转稼强加给本地老百姓身上的。” “天下兴亡受苦的都是老百姓,一切苦难最终都强加到老百姓身上,我们看着于心不忍。”孔保令最后道。 “你们想拉我暗箭伤人,算计都尉王粹和那三个名士?”没有办法,石寒只得明白问道。 郑则柱代表三人点点头道:“我们其实早就心照不宣,知道尊台您也是机心深沉,心狠手辣,铁血果断的雄才大略之辈。” “能够一夜之间解决阮孚,并嫁祸给流寇贼匪,以达到自己继任的目的,我们都极为佩服您的铁腕手段。”孔保令颔首道。 石寒渐渐听明白这三人的企图和目的了,果然日常应对还需要这些人的谋划。 石寒也开始意识到自己身边没有出谋划策谋主和幕僚的短板与不足。 自己本就不是个太注重细节的人,每日事务繁杂,更不可能面面俱到。 这就需要自己的谋主和幕僚,以及文官集团,以补自己的短板与不足,帮自己处理许多日常的具体细节,繁琐政务,这些都需要极大的勤勤恳恳耐心。 尤其地位官职越高,地盘越大,越是需要自己的内政人才,比喻像萧何,像荀彧,像房玄龄、杜如晦,像赵普,像李善长……这样的内政型长才。 正所谓打天下相、谋和帅三才缺一不可,尤其是稳定后方,源源不断提供钱粮和兵源的勤恳耐心细致内政相才,历来最为帝王所倚重。 所以刘邦说他得天下,萧何的功劳居第一。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大家都坦诚相待罢!”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22章 排除异己之计 石寒直接问道:“说吧,你们三个想要我具体怎么做?” “县尊,经我们这一提醒,你其实心中早已有了主意和成算,对不对?”郑则柱反问道。 大家都是明白人,有时候不需要明说,就早已经心照不宣。 “还是说说你们的主意吧,”石寒冷静地坚持道。 “小人以为,像胡毋辅之那样的三位名士,大人可以故计重施,将他们暗中袭击捕捉了,嫁祸给王粹,仍然送给匪寇甯黑,”文河细眯着眼,扳着手指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自己的毒计。 “然后再在剿匪之中暗地里刺杀了王粹,而对外则宣称是为国剿匪捐躯,因公殉职。” “而且县尊你还可以收编了郡兵,而向平原国内史谎称郡兵都溃败逃散了,以后用作我们县城抵挡贼匪的利器,一举两得……” 一个小小的幕僚文河居然都是满脑子的毒计,令人细思极恐,可能也是苦于之前没有施展发挥的用武之地。 石寒闻听后正要赞叹文河好计策,这时,二进的大厅门嘭地一声被撞开,石方、秦王司马郁,结伴汲桑、石勒跌跌撞撞跑进来。 只听石方这个粗嗓门老远一路嚷嚷过来:“公子,我们何必忍下这口鸟气?干脆爽利反了他王八羔子的……” 石寒怒瞪了他一眼,不满地训斥道:“还是这么莽撞冲动,咋咋呼呼的,你什么时候才能变得隐忍沉稳些,也好能堪当个大将之才?” 石方憨憨地傻笑道:“公子,一时又没忍住,有点兴奋过头了。” 石勒脸色通红,喘息道:“公,公子,听说那都尉……都尉今天狠狠喝斥……威胁你了……” “四位壮士,”郑则柱激动地站起身来,抱拳遥遥冲四人施礼道,“你们来得正好,尊台正有要事与你们一起商议!” “哟嚯,原来郑县丞、孔主簿和文师爷也在呀?”石方顿时收敛了自己的兴奋之情,神色变得庄重了起来。 石寒大大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如实说道:“他们三位请求我暗中除去平原都尉王粹,同时将另外三人嫁祸给王粹的暗中中伤陷害,像对待阮孚一样,偷袭捉拿了也送去给甯黑。” “这样我们就能以郡兵溃散逃跑为由,收编了三千郡兵,同时还解除了本县后续的诸多种种麻烦,不知你们觉得以为如何?” 石勒终于缓过口气来,大喊一声:“公子,我们也正是这样想的,决定一起来找您合计,并向您请示的。” 郑则柱疑惑地问了一句:“你们也是这样想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果然都是一帮子强人,被收拢在县尊手底下。”文河欣喜感慨道。 孔保令则说得更直接:“那一千多精锐部众还不算什么,真正厉害的是你们这帮獠牙。” 郑则柱又道:“我们也是早见到了县尊你的气象,便知您不是泛泛之辈,一早就有积极向您靠拢,依附你的心思。” 石寒慌急着忙地谦逊解释道:“三位谬赞了,小小一个县令,才管百里地面,能有什么气象和作为?” “县尊您何乃太谦?您在京有深厚背景,只不知是属于哪一派系的?下放地方不过是来镀金罢了。”郑则柱等三个老狐狸都心中雪亮似的。 “我说讲这些有甚鸟用,还是想想我们怎么具体应对眼前的官兵,莫非真要将整个县府钱粮两库都高举双手乖乖贡奉给他吗?” 石方轻呵一声,澹澹道:“公子,俺们只等您一声令下呢。” “我们真要甘冒风险,这么干吗?”石寒并没有急于回答石方,而是又转首望向了郑则柱和文河、孙保令三人,再次不紧不慢地确认般询问道。 “千真万确!”郑则柱讥笑道,“县尊您又何须再三故意试探我们仨?” “好,既然大家都一致拥有如此的决心,那我就发号施令了。”石寒转头遍视身前诸人,终于重重点头,算是下定了最终决心。 “这次任务就由石方、秦王、石勒和汲桑你们四人,再率领原淮南王府四百多死士好手,还有包括姚豹、冀保等协助,就以石方暂任总军需官,伪装押送军粮和酒前去前线军中犒劳郡兵。” 石寒立即下达了暗杀任务:“在到了后,再联合在前方军中的石超、石熙兄弟,暗中秘密见机行事,一举除掉这个王粹,希望你们能够圆满完成任务,不要令我失望。” “是,公子放心,我等定不辱使命!”四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石寒大手一挥道:“你们去吧,我就坐镇县衙,静候你们的佳音!” 看着四人终于精神振奋,满面喜色地转身去了。 “县尊手底下果然无弱者,都是可堪重用,独当一面的将帅之才。”郑则柱立即又当众拍起马屁来。 “今后还要仰赖三位诚心实意归附于我,我还要借重你们为谋主参赞,为内政辅佐!”石寒语气一转,非常郑重其事地表态道。 “我以诚待你们三位,也希望三位以诚待我,那些拍马屁的假话、好话、大话,属实有捧杀之嫌,今后就不要再说了。” “你们也都看到了,我手底下只有这些武人武夫,一个文人文才都没有,是诚心实意地器重你们。” 郑则柱三人见石寒态度如此诚恳,便都不敢轻慢,赶紧齐刷刷向石寒施礼,异口齐声答道:“我们一心一意归附公子您麾下,绝不敢有二心,请公子拭目以待,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善终。” 三人瞬间连对石寒的称呼都改了,直接和石方、石勒、张方等众人一样,亲切地称呼石寒为公子。 “唉,是时候该要早些将石勒的谋主王猛尽快招收过来了,怕是要我亲自去请才行,人才难得,说不定要学当年三国刘备三顾茅庐延请诸葛亮了……”石寒摇了摇头,心中暗自思忖。 另一边,以石方为首,司马郁、石勒和汲桑三人为辅,受到石寒的派遣之后,立即迅速行动起来。 先又招呼上汲桑手下桃豹和冀保等众,随即又从大宅院里招来四百多原淮南王府死士,都换上县兵甲胄和武器,伪装成民壮县兵。 接着就从县府粮库和钱库之中取了千石存粮和十余斤黄金,以及上百坛酒水,一齐用牛车马车装了,开跋押送往已前赴茌平县边境黄河沿岸的三千郡兵军中投来。 “汲老板,你之前经常来茌平县短住吧?可曾具体知道那甯黑一伙的贼匪势力究竟有多大规模吗?” 一路上紧赶慢赶,石方率队押送钱粮酒水,穷极无聊之余,压低了声音,问跟随在身边的汲桑道:“真就值得出动三千郡兵前来大张旗鼓剿匪?”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23章下蒙汗药 “对于这甯黑,我是了解一些的,不过是一群被苛捐杂税,官府搜刮,土豪劣绅逼迫而走投无路的破产农民,”汲桑微微点头道。 石方高声义愤填膺疾呼道:“反正都是死路一条,活不下去了,倒不如反了或许还能拼条活路!” 汲桑连忙答道:“所以,他们聚啸在一起,在这几乎三不管地带到处流窜,团伙作案,以前规模不算大,大概只有几百上千人吧,如今就不知如何了。” “只怕他们组织小,纪律松散,战斗力太拉垮,我很担心啊!”石勒突然插话说道。 石方不假思索地问道:“你担心什么?” “担心我们还未到达,甯黑这伙匪寇就被剿灭了,那我们的计划岂不是要泡汤,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汲桑也附和道:“甯黑这伙人随意往哪里一钻,尤其是越过州界去,甚至还可以窜到青州边界,专门到处打游击,偷猫猫,让懒散不堪,最怕出苦力的郡兵上哪里逮去?” “那就好,那就好,巴不得他们生命力越顽强越好!”石勒一迭声叫好。 司马郁吩咐了几个亲信前头探路,先去搜寻郡兵大部队的踪迹,并联络通知王粹,报说押粮县兵部队到了。 很快双方接上了头,石方、司马郁众人将一千石粮食、百余坛酒水和十多斤黄金都送进了驻扎在黄河北岸边的王粹中军大帐。 因为故意拖延,此时天色已经将黑。 王粹因刚得了他们输送过来的钱粮,正大喜过望,心情畅快,就叫彼四百多人就近驻扎歇息在中军帐周围,暂时先对付这一晚。 石方、司马郁众人以有心算无心,自然是欣然应喏。 当晚,军中有了犒劳美酒,王粹在中军大帐中设宴,召集胡毋辅之、王尼、羊曼和县衙押粮官石方等一起畅饮。 王粹反正也不将这剿匪当回事,在他看来匪患不足虑,那些贼匪得讯闻报他们郡兵大部队到来,只怕早吓得屁滚尿流,不知偷偷躲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了。 现在乘机装模作样在下县捞外快,强索要各种好处方是正经。 所以他就当是领兵出来松散松散,乘机还把额外出差辛苦费都连本带利的赚了。 等样子做足了,玩得也差不多了就回转,剿不剿匪的真无所谓。 夜晚军中大宴饮酒更是小儿科,该寻乐子时就寻乐子,根本无所顾忌。 石方只身前来赴宴,事先暗中和司马郁、石勒、汲桑等商议已定,待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叫司马郁和石勒二人率领众死士们改装夜行衣,蒙了面目,扮作匪寇偷摸进中军营帐,聚然发难夜袭。 要一股脑将胡毋辅之三大名士抓捕,同时除掉王粹,并稍后趁乱将胡毋辅之等三人送去给甯黑匪寇老巢。 同时,还事先遣人去与汲桑通气,让其招来甯黑的贼匪大部队人马,里应外合,攻打失去主帅王粹的郡兵,将郡兵冲散,然后众人再出来收拾残局。 汲桑其实也是地方豪强,他暗中与甯黑这些江湖绿林道匪寇也多有勾勾搭搭的来往。 有他为内奸报信,甯黑率领贼匪就可以对官兵进行夜间偷袭,精准打击。 这样既能完美掩盖王粹的真正死因,还能掩盖郡兵部队被贼军击溃的真正原因,可谓算计无双,天衣无缝。 王粹吩咐帐后伙夫们送上来酒席,大家各自据坐一张案几。 他这才对环坐对席的胡毋辅之、石方等四众道:“诸位,今晚好酒好肉,我们尽情一醉,只有吃好喝好休养好,到了明日方好全力剿匪。” …… 这又一场军营中好喝,直至酒过三巡,食过五味。 王粹红光满面,兴奋地立起身来,舌头有些打结地笑道:“列位,告诉大家伙一个好信儿,先头向导的县兵部队已经传回了讯息,他们发现了贼匪的老巢,明日就能引导我们直捣黄龙,奔赴匪寨,一定能够一举将贼窝一锅揣了。” 王尼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遗憾道:“匪寇就是匪寇,纯粹一群没见识的愚民组合,乌合之众,一盘散沙,不堪一击,官兵所到之处无不望风披靡!” 羊曼面色灰白,沉思良久,倒了一杯酒自饮了,低声笑道:“王都尉威武,治军有方,剿匪不费吹灰之力。这群贼匪真是王八翻潭,连潭底儿都倒了个儿!” “王将军,要依我的意思,咱们不如领兵在外多玩玩儿,反正郡中和当地茌平县衙都得钱粮好好地供应伺候着,不敢稍懈,我们领兵在外,不外乎为求财!”胡毋辅之毫不在乎。 王尼也赶紧附和怂恿:“俗话说当兵吃粮,剿匪是当兵最没风险,又可占大便宜的好差使,浑水摸鱼发大财,多拖延一天又能日添一笔进账。” 石方见这胡毋辅之、羊曼和王尼等三人果然使坏心眼,想怂恿王粹率领三千郡兵在此打着剿匪的名义拖延着,压榨茌平县衙的钱粮供给,真是用心阴险恶毒。 虽然心中极为不耻其为人,但石方还是勉强定住了心神,并拿起案桌上的酒坛在手摆弄了好一阵子。 随后起身往各人桌前来斟酒,为以示殷勤,口中还唱喏恭维,大拍马屁道:“王将军,胡毋尚书郎官,各位先生,今日小人有幸恭陪末座,实乃受宠若惊,三生有幸,这是几世修来的福缘,来,我敬诸位一爵,希望赏个脸!” “哟,你这县衙大都头倒是懂味识趣得很嘛。”王粹抬眼瞥了一下石方,狞笑着饮了。 其余胡毋辅之三人也都跟着将次饮了,也算是破例都给足了石方面子。 石方佯装感动:“多谢诸位赏脸,小人感激不尽!” “王将军,小人识趣的地方还多着呢,您瞧,这也是献给您笑纳,以资赏玩的,足可打发军中的无聊时光,得慰平生!” 石方醉意朦胧,一脸贱贱的谄媚讨好之色,抬起双手向帐外啪啪拍了两声,又叫到:“小人献上舞女佐酒,以娱王将军。” 随着他话音落,骤然,中军大帐门帘猛地打开,王粹和胡毋辅之等四人只觉眼前一道绚丽的倩影一闪,就见一个一身抹胸舞妆,露脐性感短装,下着泻地荷绿长裙,双手挽着彩练的绝世美丽女子翩翩起舞,丝滑地轻舞飞扬,旋转来到了大帐中央。 此女正是绿珠,石崇生前最宠受的侍妾,也是令见过她的人赞不绝口,念念不忘,惊为天人的世间罕见绝色美人。 石方为求保险计,暗中带了她来施展美人计迷惑王粹,果然,王粹、胡毋辅之等人顿时双眼目不转晴的盯着绿珠,再是挪移不开,魂都被勾走了。 “王将军,对此女可还中意否?末将将她献给将军,唯愿能图将军一乐耳!”看王粹早已神魂颠倒,石方故意乜着眼试探地轻声问道。 “满意,满意,甚是满意,石都头,你干得漂亮!”王粹满脸淫邪,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一副猪哥相。 “本将看你身躯强横,拳脚工夫了得,有意看顾并提携你来郡兵中做我的副手。” 王粹这时头也不回,却也揶揄道:“等这次剿完匪就带上你返回郡治,希望你好好表现,不会令我失望,能够成为我所倚重的心腹!”说着,得意地仰脖自饮一樽,眼睛却一刻都离不开场中轻舞的绿珠身上。 石方佯装感激涕零起来,兴奋得手里的筷子都掉在地上,一边俯身捡起。 他沉吟着内心打主意:刚刚趁你们不注意,在这酒里做了手脚,渗了足够分量的蒙汗药,等会儿药性发作起来,看着你们都倒下又何妨?真是嘚瑟个什么劲啊? 便向王粹深深躹躬,长揖一礼,顿首宣誓效忠道:“多谢王将军知遇之恩和提携,小人铭感五内,定当誓死效忠将军,绝不敢复生二心,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唔,好好好……”王粹连连点头道,“本将初见你,就起了惜才之意,对你甚相敬爱之!” “承蒙将军如此看顾,真是小人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石方情绪渐渐活跃,神色自若地返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很难想象石方这样的看起来粗糙莽汉子,居然也是戏精上身,只怕回到现代社会去演戏都可以拿个奥斯卡大奖,只为此时耍障眼法,迷惑住眼前四众。 陪着王粹和胡毋辅之等四人又吃了一爵,石方又感念动情地说:“再还有一条,我能得以跟随将军,是我的大造化,不但将来有将军看顾,得了大靠山,更能奔个大好的似锦前程。” “恭喜王将军喜得心仪亲信属下,恭喜石壮士得遇良主。” 胡毋辅之三人现在喝嗨了,便好说话,纷纷拍马向两人道贺。 胡毋辅之又笑道:“真是将遇良才,贤臣择主而事——忠臣良将又乃谱写一段千古佳话。” “胡毋尚书郎官,你马尿又灌多了,”王粹粗俗不堪地说道,“是不是?” “这么一点点酒水怎么就吃多了?平时我们哥几个关上门来喝上个几天几夜都灌不醉的,王将军真会说笑!” 话未说完,胡毋辅之用力地甩甩自己的脑袋,却感觉头越来越沉重。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24章 比预计还圆满 他只得放下手中酒坛,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嚼着,又含糊不清地说道:“好酒,够劲,再来一碗。” “好,”王粹决定不再和他辩驳,“噗嗤”一笑自饮一碗又道:“这也算你比我强。” 不说胡毋辅之,便是王粹也骤然感觉有些头昏脑胀的,眼前那长袖善舞的绝世美人容颜也越来越模糊不清,越来越不真切,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 他浑身不自禁打了个寒噤,却强自镇定着。 羊曼愤愤道:“啊,今晚我头好沉,怕是日间在茌平县城酒楼里喝多了些,此时酒气尚未退尽。” “哦……”王尼透过一口气来,“又喝这些酒,酒劲儿上涌起来,很扫了兴致!” “各位,我们才饮了几爵酒,怎能这么快言醉呢?”石方眼神迷离,带着似笑不笑的不满怨艾。 “到头了,喝不下去了,今日我酒量浅!”羊曼被压得紧绷绷的心舒了一下,“看美人善舞的兴趣都全失了,这不正常,我想睡,好想睡!” “倒,倒吧,”石方突然古怪地一笑,莫名其妙地说道,“一觉睡过去,正巧睡个舒天大觉到天亮……”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粹发觉自己意识已经有些模糊,根本提不起神来。 “没什么意思。”石方故意埋着头趴伏在桌案上,还装作不小心扫翻了案桌上一碗酒,笑道,“只不过谁能想着你们平常自诩吹嘘酒量大,却比我还酒浅易醉呢?” “你……你……”王粹颜色骤变,忽地站起身来,脸色涨得像猪肝一样,五官扭曲得不成人形。 突然,心像被刀剜了一下,他那粗重的身躯踉跄一步,只是用手指着石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石方伏在桌案上,装作醉眼朦胧地抬起头,指着王粹笑道:“你酒劲发作了,还行不行……酒量比我还浅……不打紧,睡过去,赶快睡过去,一会儿就过去了……” 王粹恐怖得眼睛瞪出了血,只觉天地、大帐、酒席……面前人影都在倒旋。 眼前一片模糊,已目不能视物,好像掉进了不真实的幻境泥淖里。 王粹身体往后倒仰,右手下意识去扶桌案想要稳住身形。 却不料跣足跌坐在胡凳上之际,不小心打翻了他面前的席案。 “哗啦”一声,杯盏盘碟和酒水菜肴撒了一地。 对面前发生的事置若惘闻,眼睛却一直死死盯视着石方。 石方料他蒙汉药发作上来,早不堪一击,假装带着痛苦的神情继续“安慰”:“王将军,你真醉了,醉得比我还厉害……” 此时,胡毋辅之、王尼和羊曼三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早都迷迷瞪瞪,喝趴下了。 刚刚石方抱坛子向四人敬酒时,那坛酒里就被他趁四人不注意,注意力都放在绿珠身上,暗中动手脚,下了蒙汗药。 而他自己提前喝了醒酒汤,所以很快这几个人都被他喝趴下了。 正在此时,中军大帐外响起一阵嘈杂声,然后紧接着是乒乒乓乓的兵器撞击打斗声。 眨眼工夫,一大群黑巾蒙面的黑衣人凶神恶煞地蜂拥闯入了进来。 石方窥得亲切,从端坐的桌案边跳起,一头急窜,偷偷溜出了大帐外,只顾着“逃命”去了。 那王粹正醉眼迷蒙地看到石方潜逃出帐,心头一急,大叫道:“石都头,救我,救我,快快救我一起逃……” 却见石勒一头闯进来,正瞧到王粹醉趴在案桌上,全身软绵绵的,站不起身来。 勿自还在努力仰头,冲石方逃脱离去的背影喊叫。 石勒完全不讲武德,正是趁你病要你命,窜步转到了王粹身后,口中叫了一声“去死吧,狗官!” 将手中环首刀朝王粹后心一扎,结结实实直接扎透了他的胸口。 绿珠佯装见血一声惊怖的尖叫,跳脚四处乱窜,紧随石方之后,一溜烟也跑出大帐去了。 王粹早已听不见一个字了,眼睛、鼻子、嘴角都歪扭了,肌肉剧烈抽搐几下,瞳仁散了。 都来不及一声嚎叫,血洒如瀑,命殒当场。 没想到这个平原都尉就这样死翘翘了,而且死得如此轻易和憋屈,真是令人想象不到。 “不给你点颜色,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而另一边,司马郁也发起狠来,一声恶狠狠地喝骂。 他紧接着扭住了彻底失去抵挡力的胡毋辅之两条胳膊背到后背,只闻当即咔嚓一声,貌似扭断了一臂。 立时痛得那胡毋辅之像杀猪似地嚎叫了起来,挣了一下,却被司马郁在后背紧紧拤住,哪里动弹的! 痛的胡毋辅之酒醒了大半,直翻白眼,脸上脖颈青筋冒起,额头顿时渗出豆大的汗珠。 跟来的人见这年轻英俊的小后生秦王如此生性残暴,一个个吓得闭目摇头,噤若寒蝉。 司马郁把胡毋辅之扔给身边两个亲信死士说:“接着,立即五花大绑绑了,就要送给咱们大王邀功!” 又问道:“胡毋辅之,你不好好儿在江东,怎么捞到我们河北来了?真是不懂规矩,捞过界了!” 胡毋辅之痛得浑身直颤,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是闭着眼睛任由两个雄壮的死士给他五花大绑,一个劲地甩着昏沉沉的脑袋。 此时,帐中另两个人王尼和羊曼也好不到哪儿去,很快就被其余的死士们给绑缚了。 正在这时,整个三千郡兵的驻跸营地都骤然喧闹哗变起来,犹如煮开了一锅乱粥,有许多营兵在到处乱撞逃窜。 原本主将被杀已是遭逢巨变,大军失去了约束指挥,又是兵家大忌,本来就已经够乱的了,没法迅速应对,并组织有效防御和反击,失去了战力。 恰好这时候居然又遭遇汲桑、甯黑率领两、三千贼匪大军趁夜突然袭击郡兵营寨。 “兄弟们,我们大王率大部队夜晚前来劫营,接应我们了,我们赶紧绑了这三个狗官送去给大王邀功!” 司马郁一声高亢的大吼,和石勒带了四百死士押解了胡毋辅之三人,就簇拥出帐来。 大帐外面,石方趁乱背后捅刀子,暗中乘其不备,又迅速解决了王粹的两个副将。 正在假意极力凭一己之力喝止收拢郡兵,一边抵挡匪兵一边败逃。 这时已是斗转星移,司马郁和石勒率领手下押着胡毋辅之三人出来大帐,正瞧见汲桑和甯黑率领一群兵器铠甲都不全,衣衫褛褴的贼兵直驱而来。 汲桑在甯黑耳边说了几句什么,然后便走过来和司马郁、石勒汇合,说道:“都解决了吗?抓捕了这些狗官立马撤退,以后就拿他们要挟平原国内史何锐索要赎金,废物利用也要最大化……” “唔,都在了,”司马郁一头说着,命令手下死士拥着胡毋辅之三人给推了出来。 “哈哈哈……汲东家,好样的,你果然没有骗我,你自愿为内应,假意投靠这些狗官和郡兵,并以送来钱粮劳军的名义,然后得以指使手下亲信们接近他们,就把他们都先就地解决了。”甯黑这个糙黑的粗豪大汉一阵舒畅万分地得意哈哈哈大笑。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25章 聚拢郡兵退贼 又喜不自胜道:“以后再不用担心这群郡兵继续来剿匪了,估计他们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难以恢复,毕竟自晋武帝灭吴,止戈息兵,撤消郡县之兵后,剿匪都只能临时自筹兵马,仓促之间来不及训练,对我们构不成太大威胁。” “杀啊!杀了这群贼匪!”不远处,骤然又传来石方的粗嗓门吼叫声。 “大家都不要害怕,我们主将纵酒误事,才被这群贼匪所乘,也正因为遭遇夜间突袭暗算,导致我们自乱阵脚。” “他们一群乌伙之众,看这稀稀拉拉的战斗力,弱得很,实在都不足虑,大家且跟随我一起稳住阵脚,反击贼匪,扭转乾坤,鼎定胜局!” 起初的一阵大乱之后,终于又让石方一马当先,独自挑起大梁,充当主心骨。 很快就将溃散的郡兵又给重新组织起来,恢复了军人的大部分素养和战斗力。 近三千郡兵潮水一样纷纷揣着精良的武器,开始向着甯黑和汲桑他们这边反攻过来。 这就是所谓的将熊熊一窝,兵熊熊一个。 想想解放之前的清军,与八国联军对抗,逢战必败,无尽的割地陪款不平等条约,无尽的耻辱。 整个中国尽毁在慈禧这愚顽、残忍、恶毒,自私自利,穷奢极侈,祸国殃民的老妇人之手。 而到了新中国成立,才不过短短过去一、二十年,同样的一群中国人,却能在抗美援朝中打败以美英为首的十八国联军。 是一群狼还是一群羊,关键看在于什么人领导,才能迸发出什么样的力量。 汲桑佯装慌乱地大叫起来:“不好,快逃,官兵装备精良,我们敌不住,带了三个狗官一起走,必要时候还可以拿出他们相要挟,令官兵们投鼠忌器!” 甯黑一看也是心头一慌,他虽然聚拢召集的流民人数已经有了上万人,组建起来的贼军也有近两、三千,但是缺少正规的组织训练和武器装备。 这样的业余流民军队伍哪里是装备齐整的正规军郡兵对手,刚刚不过是在解决郡兵主将之际,秦王率领的四百多特勤人员,故意给他们放水。 此时秦王带领特勤队先退去,又石方站出来一声吼,立即力挽狂澜成了主心骨,把人马喝停,重新组织起来。 这一展开反攻,流民匪寇固然只有全力逃窜的份了。 甯黑发出一声撤退地吼叫,便蹑着发软的腿脚牵着坐骑,纵身上马,定定神,放辔一头当先,率众败逃。 石方以自己的大将之才,在黑夜中,大军如此混乱之际,还能约束住这三千郡兵,并组织起强势有力地有效反击,确实是能力不容小觑。 不过,他并没有心思真正去追击甯黑的贼兵,只是略微驱赶震慑一番他们。 免得使他们得意忘形,大胆妄为。 同时也抢夺回来营寨,保住原有的钱粮和兵甲。 他经过石寒的叮嘱,既要保存郡兵的生力大军,暗中聚拢拿来为我所用。 又要将这伙贼匪暗中招安收复,今后好好地大加利用,所谓养寇自重是也,他这才是真正的“养寇”。 但也不能太过放纵他们肆无忌惮,完全失去控制,搞得不可收场。 司马郁和石勒率领四百多原淮南王府死士逃至暗中僻静处,解除了全身黑色紧身夜行衣和黑巾蒙头的贼匪状态,便又大摇大摆地走出来,进入郡兵军营,与石方等汇合。 “大都头,郡兵主将王粹已除,胡毋辅之三个混蛋也已去尽,我们目的达成,该要收兵返回茌平县城了,”石勒马上好心地提醒石方道。 石方微微颔首应道:“那是自然,我们马上集结队伍返程!” “来人啊,去将各幢幢主都招来大帐中!”石方提高了嗓门朝中军营帐外叫道。 立即几位帐外站岗的军士听到了吩咐,忙进来应命,又随即转身一阵叮叮当当甲胄和刀枪的金铁碰撞声中,大踏步离去。 没大一会儿,六个幢主都被招入了中军大帐内。 晋代常规军制:每队五十人,队主一人,十队由一将统领,持幢一人。 幢是一种旗帜,十队五百士兵得一面幢旗,因此这五百人俗称“一幢”。 统领一幢人的将领也被称为“幢主”。 幢主不是什么大官。 晋军中的高级将领基本被世家大族垄断,中层将领也多为高门子弟。 少数杰出的底层出身的将领通过自己的努力,再来点运气,或许也可以位列中层将领其中。 至于幢一级,如果不是私兵部曲,而是朝廷经制之军的话,世家子弟较少,多为普通人担任。 而到了地方上的临时组建抵御匪寇的郡县一级军队中,如果不出意外,幢主多为乡间土豪的自留地。 原因也很简单,普通人也分成三六九等。 他们的关系网发达,子弟有较好的军事训练资源,起点就不一样,竞争力自然极强。 平原国内史何锐和都尉王粹临时征召组建的三千剿匪郡兵,按晋代军制是分编成了六幢。 现在主将和副将都报销了,群龙无首,就是他们这几个中层幢主为首了。 石方、石勒和司马郁众人要掌控这支郡兵,自然是要先拿下这六个幢主才成。 石方特意在大帐内多点起了几支蜡烛,“噗”的一口吹灭了手中纸煤儿。 见六个幢主到来,便说道:“请各位幢主到这边来,当下有最要紧的事情与你们大家伙一起商量!” 六位幢主失了主将,没了主心骨,只得全体向石方俯首一揖说道:“还请石都头做主,我等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当下杀匪为王都尉报仇,我们在所不惜,万死不辞,请吧!” “诸位,你们误会了!”石方满面堆笑,云淡风轻道。 “现在我们没了主将,失去了最高指挥首脑,形如一盘散沙,怎么和匪寇对抗?” 石方说出自己的主张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先撤军回茌平县城,先保存住有生力量,再请示郡、县两级主官作主,且看他们是什么主意。” “那便全凭石都头做主,回军重新整顿,充分准备后卷土重来剿匪更妥,”一个幢主代表其余众人率先答话道。 石方舒适地坐在斑斓虎皮帅椅上,满眼含笑地抬首瞥了一眼这个答话的幢主,遂问道:“不知这位幢主,你姓甚名谁?” 杨训想到跟随郡兵出征,主帅先被杀,初战便失利,顷刻之间就身陷险境,遭受大祸,也是垂头丧气。 “本人乃一幢幢主杨训,”杨训干笑一声答道。 “哦,是杨幢主,”石方微微一哂,“你们出战失利,主将被杀,你知道你们要连带责任,将受到重罚吗?” 杨训几乎带着恳求的语气向石方说道:“我们知罪,不知石都头可有什么办法教我们化解此劫呀!” “办法自然是有的。”石方笑道。 “你们回郡治之后,大可向内史何锐大倒苦水,就推说临时招蓦的郡兵都不大堪用,遇到匪兵就立即四散溃败了,从而导致被匪寇所乘,王将军竟然被匪寇所杀,身死命殒。”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26章 打发回城 杨训听了这话,不知怎的鼻中一酸,忙别转了脸。 却听石方又道:“这是你们最好的脱罪之法,而且将郡兵全部都留下,就说逃散了,还有我们帮你们遮掩,则更具有说服力。”说完,便站起身来。 “这……”六个幢主面面相觑。 这次除折了主将、副将,其实三千郡兵反而损失极小。 但是死了主将,这下一级的幢主要担的罪责可就大了。 因为保护顾全不力,回去肯定要被平原国内史治罪和处罚,甚至是打入大牢。 如果都推托在郡兵溃败,不堪使用上,倒是可以侥幸脱罪。 但是这六个幢主总隐隐感觉有哪里不对劲,极有些不妥。 石方又何须如此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 他这里面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石方左右是秦王司马郁和石勒,他又高傲地昂起了头,笑了笑站起身,斟出一杯酒来。 石方举杯向六个幢主说道:“我为你们找个这么好的开脱借口,难道你们还不答应吗?” “此事只要你们与我们县里的口径一致,自然可以轻易欺瞒过高高在上,又远在郡治坐镇的平原国何内史。” 石方最后又补充说:“只要你们六位幢主将与兄弟我这一节交道内幕,好好地憋在心里,不再向外人提起,便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诸位若肯答应,就满饮了这杯酒!” “这尚在情理之中,”杨训心想。 这并不是一个苛刻得难以接受的条件,便接过杯来略一沉吟饮了下去。 又从容说道:“这件事将来自有天断——眼下我们愿意接受你的提议。” 在杨训的带头下,六位幢主都一一端起酒爵,饮了一爵酒。 “好,就这么定了,我们大家可要保持口径一致啊,尤其等你们回了郡国治所,面见了何内史时!” 石方忽然变了脸,一把将手里的酒爵摔在地下,以表自己的决心。 其余六个幢主也纷纷应诺,此事便这么约定了。 “好,很好,你们马上分头行动,召集各幢人马,立即拔营撤退,我们连夜撤回茌平县城去,先保存实力,并禀明了我们茌平县令,再作后续区分和决定!”石方恶狠狠地断然下达了决定。 当下连夜结集了三千郡兵,在石方、司马郁和石勒等人的督促下,起寨拔营,徐徐往茌平县城撤回。 及三千郡兵人马狼狈撤退抵达茌平县城门外,已经是次日天光微明时分。 石方、石勒和司马郁等人约束了队伍,石方大声问道:“杨训等六位幢主何在?” 话音刚落,杨训和五位幢主立即应声而出,俱是一身铠甲,腰跨大刀,虽然一晚赶路未睡,但仍显得颇为英武。 他们异口同声问道:“大都头有何差遣?” “你们都一起赶紧马不停蹄返往郡国治所平原,如实向内史何锐禀报我们这边的情况,并为折损主将向他负荆请罪!”石方立即下令道。 杨训心内一急,脱口而出:“大都头,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们赶紧按我们原先商定的照办吧,否则你们折损了主将之罪便承担不起。”石方大手一挥打断道。 “大都头,好歹让我们先见见你们的新县令吧!”又一个幢主要求道。 另一个也补充道:“正是,一方面好与他互通声气,另一方面我们一晚上行军累得够呛,也好让我们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再略作休整,然后方好长途赶路返回去。” “你们哪来这么多破事和养尊处优?别忘了你们是在大军败退逃亡的路上,不是在观光旅游,游山玩水,闲情逸致,总要体现出来你们该有的狼狈凄惨境遇,别让内史何锐对你们起疑或者不满啊。” “啊……”六个幢主,包括为首的杨训在内,都表现出了一幅彻底惊讶的表情。 石方又大声喝斥起来:“至于我们石县令,你们就不必见了,我们都代表了他的意思,他的意思就是我们的意思,你们明白了吗?” 杨训等六位幢主内心惊疑不定,在他们的心里或许还以为石寒是个傀儡县令,一切都听凭他手底下这些人做主吧。 “还磨蹭什么啊,杨训,你们六个人都赶紧滚,滚回郡国治所去。”石方大手一挥,一通极不耐烦地驱逐道。 “是!”杨训六人见石方真个要动怒气一般,哪敢再多放半个屁,立即齐齐俯首答一声,都屁滚尿流而去。 看着杨训等六个幢主狼狈逃去的滑稽模样,司马郁强忍着憋住了笑。 然后回头问石方、石勒道:“两位,这就是我们公子的真实主意么?解决了主将副将,就将这三千郡兵直接顺理成章的接手收入囊中,然后按之前我们一样,再加以正规的集训操练,把他们都训练成精锐军队,为我所用?” “嘿嘿,秦王,你还只说对了一半,还有甯黑的那三千匪寇我们也要积极暗中招安,接收过来,却用作表面上的互相对立,养寇自重,”石方一脸邪笑答道。 “嗯……”司马郁微微一愣,惊疑道,“好主意啊!” “只有他们这股匪患的存在,才有我们三千郡兵名正言顺存在的合法理由,这叫寇也是我,官兵也是我,合力演好一出双簧大戏给郡国和州里,甚至是冀州军镇都督和朝廷看……” “好了,方大总管,你这张嘴怎么就是把不住门,什么风声都透露了出去,这可是会坏公子大事的,可不是个好习惯!”石勒感觉全身热汗冷汗一齐流,打断了石方,好心地提醒着道。 “欸唉,看我这张嘴就是把不住风!”石方抬手一拍自己的大嘴,自艾自恼地丧气道。 “好了,方大总管,秦王,咱们这就领着三千郡兵进城,先安置到县城中的营房和校场,然后再往县衙回报公子!”站在石方身旁的石勒一把攥住石方的手臂。 地方官虽然没有调动州、郡厢军的权力,但是遇到特殊时期和情况,比喻遭遇匪患,或者外来敌对兵马袭城,要自保时,也是可以视具体情况,见机自行招募筹集县兵、郡兵,组织训练,御匪御敌的。 石寒现在主持的茌平县可算是遭遇到了严峻的匪患,前任县令遭其绑架,现在郡兵主将都尉王粹又兵败,被其所斩杀。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27章 演武场上逞英姿 同时,这也为他县中自行招募兵马抵挡匪患,以保境安民,提供了最完美的借口。 县城中有现成的募兵营房和操练校场,只是营房有些陈旧拉垮。 因为平时都极少使用,只有到了特殊时期。 比喻匪患,比喻战乱,县里才会募兵自卫。 所以相当于预备使用,又为了节省县衙开支,难免让人不重视,导致年久失修。 石方、石勒和司马郁将三千郡兵引进破旧的县城营房后,受住宿条件的限制,只能四、五十人一间房打大通铺。 这引起了许多官兵的强烈不满,现场引发了第一波抗议。 最后,石方眼见人们群情汹涌,只得叫后勤部队把行军营帐在营房旁边都搭建起来,提供给了其中一部分人住宿。 这才大幅度减轻了营房住宿的压力,缩减到了每间营房里二十多人挤着打大通铺,勉强先将郡兵安置对付了过去。 留下石勒和司马郁约束人马,石方索性跑来县衙向石寒汇报。 “公子,终于一切都办妥当了!”石方在县衙内见到石寒后,也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石寒冷声问道:“王粹和胡毋辅之四个都解决了?三千郡兵都收拢带回来了?” “正是,我们都处理得很妥当!”石方连连点头答道。 “嗯,郡兵剿匪兵败,治军都尉王粹身死的消息,我得赶紧找幕僚文先生具折递呈上去给平原国内史何锐,据实报告此事。” 石寒这才满面喜色道:“我们同时还要向他禀明贼寇势大,申请自行募兵御匪,让他不但减免我县赋税,更是还要为我们养兵提供钱粮。” “公子好盘算,可是现在我们接收回来的这支三千人郡兵,您打算交给谁来全面接手负责,以便全力组织正规操练?”石方马上又抛出一个辄待解决的问道。 “我们就将这支队伍交给张方、司马郁和孟平吧,”石寒飞快断然下了决定。 “再由他们将男兵第三战队队长姜冲儿,副队长鞠强等一百人带进去充当各级带兵军官和训教官,这样就牢牢将这整支部队掌控在我们手里。” “公子英明,”石方大赞道,不过接着又脱口问道,“还有甯黑那边的匪患如何妥善控制?” “先叫石勒、汲桑和师懽,以及姚豹、冀保等去打入他们内部,稳住他们,我们还可以先适当提供给他们钱粮物资,以便先取得他们的好感和信任。” “公子好心计!” 石寒胸中早有成算,微微颔首道:“甯黑这群乌伙之众,先不用太着急,等石勒和汲桑他们把甯黑制服得妥帖差不多了,我再亲自秘密召见或者主动接见他,暗中招安他。” “嗯,这样控制在手中,欺骗得州郡,又欺瞒朝廷,”石方对石寒的阴暗毒辣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知道就好,匪也要好好训练的,不能放任了,还要叫石勒好好操练这支人马,筛选出来他们之中的青壮,转化为一支强悍的正规军,一遇有战事,也可以拿来即用。” 石方重重点头:“这样养寇自重,兵和匪二者兼备,同时都培养了出来,不但黑白两道通吃,而且兵力大涨,演得好一出双簧!” 石寒有点无奈道:“你知道我现在仅为一县之六品县令,实在官职太小了,根本不足以任我发挥实力,无法自建太多的兵马,只能先这样多方欺瞒,养寇自重,将就着。” 石寒和石方一通商议完毕,就叫来了幕僚文河,让其立即将王粹兵败身亡的消息俱折递奏上报去郡治内史何锐。 还有向州郡申请钱粮供县里自筹兵马抵御匪寇的请求,也一并“俱实”上报。 交代完了县衙里的公务,石寒就和石方骑马,带领着一队骑兵护卫,出来县衙,往私藏自己精锐兵马的城中大宅院行来。 大宅院里,由钟熊楚主持,并在张方、孟平、翾凤、绿珠等的协助下,全力练兵,每日督促甚严,一刻也不敢稍懈。 钟熊楚脑袋一根筋,格外固执较真的人,把练兵的事务交给他全权负责,石寒绝对是找对了人,完全可以放心下来。 此刻演武场上,钟熊楚正组织大家在全身心投入练习骑射。 可能是张方这个暴戾的家伙觉得手下这些将士骑射练习太烂了。 正将一群十几个骑射技术最烂,屡屡不达标的家伙拉到了演武场上的一头,并排站列,人人头上顶了一个草靶。 他则纵马在这些人面前张弓搭箭,耀武扬威,当场训话道:“你们这些家伙平时训练太懈怠了,不给你们一些压力,你们今后如何进步?” “你们这十几个人就是本将今天挑选出来骑射练习最差的人,既然训练不上心,那可是要受到惩处的,今天就罚你们顶着本将的草靶子,看本将是怎么骑马射箭的。” “今后当要以本将为榜样,跟着本将好好学习骑射和操练,如若本将此时射箭失了准头,箭矢穿过了你的脑袋,取了你性命。” 张方一声冷哼,极为暴戾地大声吼道:“那你也只能自认倒霉了,要怪也只能怪你们自己平时不用心努力进取,方落得这步田地。” 头上顶着草靶子的十几个人闻张方如此狠厉模样和威胁语言,有人早已经吓得脸色煞白,大气也不敢带喘的。 而张方已经懒得再跟他们继续废话,骤马冲到了演武场的另一头,勒马回头,张弓发射,竟然是连珠箭发。 嗖嗖嗖…… 几乎都不见他瞄准,对着至少一百步开外,演武场上另一头众人头上顶着的草靶子连续不断的箭矢发射了过去。 半晌,只听“噗噗噗……”箭矢击中草靶的声响不断。 那些头顶草靶的家伙料是自己头顶的草靶已经中箭,暗叹自己今天总算是侥幸逃过了一劫,下次则难说了。 正高兴间,却听见演武场上的其余观望者们齐声发喊,奉迎巴结:“箭靶射倒了,射倒了,张将军威武,好准好强悍的箭术,真真当得神射无敌之名!” 人家不愧是张方,实力还是有的,怪不得平时暴躁戾气重,脾气也大。 此时百步穿杨,将对面各人头上顶着的草靶一一命中。 而且连珠箭发,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心不跳,气不喘,有如闲庭信步。 确实以神乎其技折服了众人,让人心服口服。 “啪啪啪……”石寒和石方刚好打马赶进了大院中的演武场,看到了眼前这一幕,两人立即鼓掌,高调捧场。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28章 翾凤的满腹委屈 张方眼巴巴地望了半日,没想到今日自己运气甚佳,恰好被石寒见到自己这高光时刻的一幕,内心也是喜不自胜,激动万分。 他赶紧跳下马,将手里的弓扔给了上来替他牵马的亲兵护卫,又屁颠屁颠地跑来石寒身前,面露得色地问道:“公子,今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我们迎接来迟,怠慢了!” “张将军,大家自己人,不拘多礼!”石寒微微颔首道。 他又冲正在督促全场操练的钟熊楚和林朝,以及绿珠、翾凤等众人招手,高声招呼道:“熊楚,令全体集合,我正有事情向大家伙交代。” 这时,牛高马大,丰腴健硕的翾凤跑过来,双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石寒面前的地面上,嘴角一撇,竟“呜”地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一边夹着埋怨:“公子呀……这没完没了的折腾训练可把我坑苦了?贱妾三十多岁的人了,这把老骨头实在不比他们这些小年轻,日常身子骨就实在有些吃不消,你就饶了我吧……” 她尽量展现出自己的楚楚可怜,柔柔弱弱的一面,妄图打动石寒,对她网开一面。 “翾凤,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今天怎么突然耍泼起来了,你一向不是挺积极地尽职尽责训练吗?” 背后绿珠紧追了出来,伸手想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翾凤正哭得泪眼朦胧,伤心欲绝,猛地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回头仰首看时,知是绿珠来坏自己好事儿。 翾凤一骨碌跳起身来:“老娘在这儿哭丧呢,关你屁事?大路朝天,人各半边,快滚你的蛋!” “翾凤,你在这里撒什么野?妄图逃避日常训练,门都没有,谁也别心存侥幸,妄想成为特例!”钟熊楚这个铁憨憨远远又冲翾凤呼喝起来。 “熊楚,有话儿好好说,大家这么长时间相处,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战友情不可废!”石寒只好急止了钟熊楚的铁面无私。 又转头充当个老好人,轻声细语问翾凤:“翾凤,究竟为了什么事儿,你不妨当面向我说清楚,我一定为你作主!” 翾凤了眼瞧时,见石方、魏染苒等众人簇拥着石寒进了校场,而石寒则一身月白锦袍,腰按宝剑亦步亦趋地正行到了自己面前。 翾凤一挺腰,说道:“公子,您休要怪我撒野,实在是我再不堪忍受这么长时间,高强度的艰苦训练了。” 钟熊楚赶忙跑过来,向石寒躬身道:“公子,是您彻底放权给我,叫我严加要求他们集中训练的,我只是每日按您的指示办事,并没有任何越界。” 石寒听钟熊楚如此说,料知是他每日操练人马要求太严苛,晚上又折腾得太厉害。 虽然心知肚明,但这却又确实是自己故意授意他的,还真不能怨他。 “公子,你还是放过我吧,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让我自生自灭,也好过在这里被折磨死!”翾凤突然噗通一声埋头跪倒在石寒面前,伸手抱住了他的大腿。 石寒听了不禁一惊,上前一步,弯腰双手搭在翾凤肩头上摇动起来。 激动的声音都有点发颤:“不应该呀,这么一点点挫折你都经受不了,好歹都是一起从受苦的过程中走过来的,你究竟怎么回事?” 翾凤警惕地一挣,随即又埋首抽泣起来:“我……我心里委屈呀,我年纪一大把还要陪着这些比自己起码整整小上一轮的小年青们……” “呵呵,莫非你是面子上过不去呀?”石寒不禁哑然失笑,继续安抚道。 “其实你正当盛年,张方、石方,甚至石勒、汲桑等都和你年纪仿佛,仍处在人生状态最巅峰的时候,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应该比这些小年轻还要强的。” 绿珠低头见翾凤跪伏在石寒面前,埋头嘤嘤抽泣,双肩耸动,有如在老虎面前已经被吓瘫了的一头温顺乖巧绵羊,真是自有一副惹人怜惜的场面,不禁“噗嗤”一声笑了。 遂转脸对身前的石寒道:“公子,翾凤这一段时间以来,也确实都尽力了,不过她年纪在我们之中算大的,尤其她是女性,不比男子,最美年华已经过去,青春时短,有时难免面子上过不去,要不……” 最后绿珠总算都替翾凤求情道:“公子,你还是给她个体面些的安排,比方……” “若是这原因,心里有情绪,倒也还是可以理解的。” 石寒笑着回道:“目下倒真还有个合适的调动可以提供给她!” 石寒温存地从地上拉起来翾凤,柔声对她道:“翾凤,你先起身来,告诉你个好消息儿,原本我还打算将训练三千郡兵的新任务交给队长姜冲儿,副队长鞠强带领的男兵第三战队,现在不妨交给你们了也罢。” 石寒终于又转首向全场大声道:“好了,大家伙全体集合,我正要向你们又宣布一个重大利好消息,速速整队集结!” “全体都有,小碎步向中间靠拢!”石寒当场发号施令,喊起了口令。 “向右看,向右看齐!” “立定,稍息!” 重新整好了队列,全场肃静,针落可闻,石寒这才当场宣布道:“这次郡里派来郡兵剿匪,大败亏输,领兵的治军都尉王粹也被匪寇所杀。” “幸好,我们的方大总管,秦王,石勒等人当时随军作为向导,都在郡兵之中,他们依仗自身实力,并通过不懈努力,力挽狂澜,终于约束收拢了这近三千人的郡兵队伍,都安全地带返了县城中,保存了有生力量。” “但是你们也知道,我们要收编这支部队容易,然而要补给供养就比较困难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他们都平素缺乏操练,既无组织纪律性,又战斗力极其低下,我们还要把他们重新操练成军……” “公子,操练的事您不用担心,把他们都交给我就是,只要一段时间过后,你们就会成为精锐之师!”钟熊楚立即接了话,胸有成竹地自告奋勇道。 石寒自然一点都不怀疑他的能力,遂一眼不眨地盯着钟熊楚的眼睛,对上他坚定刚毅的目光。 良久,石寒才坚决的摇摇头道:“不,这一次我不想派你去操练他们,免得对他们逼迫太狠,毕竟他们不是我们的嫡系精锐……” 石寒最看重的自然还是现场原来这群操练日久的嫡系精粹,因此断然决定:“你还是维持原状,负责我们这里嫡系精锐的操练……这里才是我们将来最优秀的军官种子,未来军事熊熊崛起的希望所在……”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29章 再次人事调动任免 最后,石寒故意沉吟起来:“至于交由谁来统率操练他们……” “公子,交由我来吧!”张方终于高举右手,自告奋勇,毛遂自荐。 “嗯,我正有此意!”石寒立即冲张方重重点头,抚慰道,“张将军,你本就是个大将之才,由你来统率这群郡兵,我也就放心了……” “多谢公子信赖,末将定不辱使命,尽快将他们操练成熟,成为一支精锐之师!” 张方大喜抢着应答,顺势朝石寒单膝跪地,就领了军令状。 “很好,我再给你安排两个左右副手秦王和孟平!”石寒继续分派起来。 又转头对孟平下令道:“秦王此时正在县城校场约束众军,孟平,你从今天起也转去操练那支郡兵。” “是,公子!”孟平毫不犹豫地接了令。 石寒又向全场高喊道:“张方、孟平,我再给你们安排一队全力辅助你们的训教官,以便尽快将郡兵的操练狠狠落实抓起来!” “公子思虑周全,末将领受,感激不尽!”张方大声接话。 石寒当场一声大喝:“翾凤,出列!” “到!”翾凤跨出一步队列,大声报道。 “很好,由你率领白丹丹、林娜娜二人所带领的女子公关情报第二队,前去全力辅助训练郡兵,”石寒马上安排下来。 “你们暂时都充当郡兵部队的训教官,一定要给我严加要求和管束他们,不要当成儿戏,有丝毫稍懈,明白吗?” 现在石寒这样安排,自然也是大有深意的。 他将两百女子公关情报部队员是尽量多的安排与男子一起日常训练相处,为的就是培养她们与男人日常大方相处的能力,培养她们对男人脾性的了解。 以便于将来作为间谍人员,派驻到敌对方时,能更好地周旋于敌方各类男人之间,游刃有余。 女人成为交际花,对男人习性的了解,与男人的相处能力,都是需要刻意培养和锻炼出来的。 自然最好的培训方法,就是让她们日常与男人尽可能多地接触和相处。 让她们对男人见识多了,了解的多了,自然而然就学会了与男人相处的能力。 让她们总能落落大方,进退有据,即暧昧又不失分寸,既具诱惑又不失拿捏恰到好处,定然让男人欲罢不能。 “是,公子,定不辱命!”翾凤回答得中气十足。 她骤然听令后,心里一喜,总算是可以暂时摆脱这没完没了,折腾人毫无底线的枯燥乏味训练了。 而且地位也提高了,毕竟今后掌管三千郡兵人马的训教官大权,也再不要受别人训斥喝叱的窝囊气了。 “好,就这样安排,女子公关情报部第二队即刻出列,随我们一起前往县兵营房和校场,前去接管那里郡兵操练。” 石寒冲陈方、孟平和翾凤微微颔首,再次下达了命令:“其余人等一切照旧,没有调动命令之前,任何人不得擅离,否则军法从事。” 石寒带了石方、陈方、孟平和翾凤,还有一队百人的女子公关情报部队辞别众人,出来大宅院,直奔县城校场。 校场,司马郁、石勒和汲桑,以及姚豹、冀保等众正在约束这支三千人的郡兵部队,远远看到石寒率众到来,众人面色一喜。 终于可以暂时解脱,松懈一口气了。 “公子,你总算来了,这伙毫无组织纪律的兵痞们,我看着他们就很头痛,还请公子拿个章程,给我等下个决断,我们一切全凭公子吩咐!”司马郁赶紧迎上来,向石寒请示。 石寒看到校场上三千郡兵稀稀拉拉,黑压压地散乱坐了一地。 而且还闹哄哄的,许多人都在交头接耳,自由随意散漫。 原本手里的长枪长矛也胡乱地丢弃在一边,似乎人人脸上都有着愤怨不服之色。 “秦王,石勒,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对他们都不约束一下,这是兵?简直是贼伙流寇,”石寒看到现场情形,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先斥责起来负责的司马郁和石勒。 石勒没戴帽子,左右两条发辫顺脑后直溜双肩下来,耳朵上也戴起了巨大的金环,刚剃过的油光光脸颊酒坛子似的闪着亮光。 他因为本身是羯族,头上扎起了发辫,开始恢复起了他本族的装扮。 抬手抚了一把嘴唇上的八字髭须,他嘻嘻一笑说道:“公子,在下说句讨打的话,因为在没有得到您的最高指示之前,我们还真不知该如何对待这帮人!” “公子有何高见?”司马郁也偏过头来问道。 他为人严肃庄重,很看不惯这群郡兵在校场上这样懒散随便的作风。 汲桑撅着胡子扭转了脸,只鼻子里哼哼,瞅也不瞅场上这三千郡兵一眼。 “也对,我没有明确下令,你们也不知道是要将他们这伙烂人遣散打发回家,还是要怎样,一时不好怎么对待处理也是有的!” 石寒冲石勒轻轻点点头,笑了笑,当场向他和司马郁询问道:“你们觉得这伙人当作正常兵源还可行否?” 司马郁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站起身来操一口流利的洛阳官话,晃着脑袋道:“这些人都是为剿匪,新从郡国征聘来的青壮,只是缺乏操练,这年头,选来当作兵源已经是极理想的了!” “就是朝廷的中央禁军也绝大多数都是军户,子承父业,世代当兵,基本上就是一群老弱病残,连几岁的小孩,七十岁以上的老人都有。” 说罢便伸了个懒腰,又补充道:“这一对比起来的话,我看现场这些人当作兵源已经是不可多得,还省了我们去征兵的麻烦。” 西晋因为取消了郡县之兵,只留有中央中军和地方都督统率的外军。 基本都是世兵,平时务农,闲时训练,战时出征,地位比普通平民还低,那些军户实属非常凄惨。 由这样的人们组织起来的军队只相当于偏僻小县的土团乡夫之流——甚至还不如。 因为他们自灭吴之后,已是多年未曾出征,战斗力下降得厉害。 大晋世兵制中,曾明文规定十七岁以下、五十岁以上的军户不得征召。 但律令是一回事,实际则是另一回事。 晋武帝时,曾诏令六十岁以上老兵归家,可见实际执行之中,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军将们并不完全按照朝廷律令行事,他们只管凑足人头。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30章 刺头挑事儿 世兵制下,父死子继,抽到你这一家,你就得出一男,哪怕花钱请人代役,你也得给我弄一个人过来,这就难免把老弱病残都征召上来了。 其实不光大晋了,魏时曹植就曾上疏,直言征召的军士中,竟有不少七、八岁的孩童,闻之让人骇然。 现在这里三千郡兵都是从平原郡国中各地抽调过来的青壮,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了。 石寒当场拍板认可道:“既然秦王都如此说了,那我们就当好好操练这队人马,把他们转化成为我们的一支精锐大军了!” “这队人马今后就交给张方,司马郁和孟平,你们三人来统率,以及还有翾凤领一队女子公关情报队暂时充作训教官来辅助加强日常训练。” 石寒最后又当场宣布:“至于石勒和汲桑,以及姚豹、冀保,我还有另外的任务交给你们,这边的事务,你们就不用再负责管理了。” “好,公子,那我们现在就开始正常操练!”张方突然有了领导三千人大部队的实权,内心火热而振奋,当即迫不及待地向石寒请示起来。 “立即开始!”石寒一声令下。 “全体集合,列队操练!”张方这个暴戾的家伙冲着全场一声暴吼。 他声色俱厉,校场上的三千郡兵们都吓了一跳,连石寒闻他石破天惊的暴喝都暗自咋舌心惊,目光也霍地一跳。 “什么?”顿时场上有人不服命令,跳出来闹事,还懵头懵脑地问道。 “我现在被我家公子石县令指定来管束操练你们这群临战怯弱,只会当逃兵的兔崽子们,要把你们操练成强军,继续抵抗匪乱,保境安民。” 张方再次暴躁的一通怒吼:“现在都给老子起来集合,任何人都不得抗命,否则军法从事!” “嗬?”这带头闹事的眼见是个二十多岁模样的白胖男子,腾地红了脸,用手一拍额头,咧嘴冷笑一声。 “我们主将都死了,部队也被贼兵打散了,你们就把我们当个屁给放了吧,放了我们所有人都回家去。”这白胖男子当场公然愤愤唱反调。 “还打什么仗?我们只会白白去送死,你们当官的申请州里,或者邺城军镇派遣正规厢军来剿匪管事呗,别再折腾我们了。” 石寒与张方、司马郁、孟平众人对视了一眼,顿时知道这个白胖年青男子背后有背景倚仗,非是普通人家出身。 这古代一般人家因为生活条件水平差,很少能养出胖子来,尤其白白胖胖的更是少见。 都是终日日晒雨淋的地里创食,饱经阳光风雨的粗糙黝黑肤色,一副营养不良的瘦削模样,便是一般的地主家都是清苦如此。 眼前这家伙怕是出身这平原国中的缙绅大户,自觉身后有所依仗,才胆敢如此跳出来当刺头,带头闹事。 见三千郡兵都一窝蜂地围拢在这个白胖年青男子身后,现场乱哄哄的,大有群情汹涌,激起兵变的架势。 张方一脸凶恶地喝问眼前小胖子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带头对抗老子的命令?” “在下薛皎,乃是出自河北薛城薛氏大族,我们薛家在平原郡治中多有为吏者,为内史掾属者,我薛家薛正就是郡国中的功曹史,主持郡中的官吏选举。” 薛皎这小胖子顿时洋洋自得地自报家门,越说越嘚瑟起来:“怎么?你们怕了吗?怕我回去平原内史告发你们收拢郡兵,欲私自豢养之,意图造反吗?” 河北十姓“崔卢王李郑、韦裴柳薛杨”,皆是西晋有名的世家旺族。 树大根深,枝繁叶茂,朝里和地方多有当官的,势力极大,连司马家宗室都要礼让三分。 这家伙出身自薛氏,就算只是属于旁支,那也是身份重大,一般人还真招惹不起。 “河北十姓之薛氏?”石寒闻言也是内心微微惊觉。 张方这个莽汉子根本不作过多的考虑,当场只顾呼呼喝喝道:“公子,管他薛氏,还是赵氏、钱氏、孙氏……他不听我们军令,蓄意聚众闹事,我们就以军法处置之,只有将他就地正法,以血祭旗,这场动乱才能自然得以平息!” “军曹官,军营中,擅自聚众闹事,不服将帅统筹管教操练命令的,军律怎么规定的?”张方又猛地大吼问道。 娇滴滴的翾凤立即接话,高声宣唱道:“此人犯构军、淫军、轻军、乱军……诸条死罪,按军律当就地处斩,以振军威!” “你们就这么霸道?我薛氏河北十姓豪门大族,朝里和地方上当官的多了去了,而且与各大豪门世族互通婚嫁,盘根错节,同气连枝,咱生就得这幅德性!”薛皎胖圆圆的脸上一阵狰狞,反而无所畏惧,大声叫嚣。 “咱爷辈也可算是当年宣祖皇帝的从龙功臣,在晋宣祖跟前也这模样,谁敢说寒碜?你们就敢动我试试?看我薛家能咽得下这口恶气,能轻易放过你们这群根基浅薄的鳖孙蛮子?一介芝麻绿豆般的县令小官也敢在我面前摆谱,显威风?” 翾凤艳丽无上的绝世容颜立时变得煞白——她曾经只是石崇侍妾,西域胡姬,卑微如同尘埃—— 这个薛皎却是出身河北十大豪门世族的薛氏,自恃家世显赫,压根就没把旁人当一回事儿。 当然,他也有这个底气,自恃无恐,因为河北薛氏的名头,就已经足够镇慑住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也足以叫人高攀不起。 张方、孟平见惯了薛皎这种世家豪族贵介的架子,虽十分厌恶,却也无可奈何。 他们在河间王手下,在淮南王手下时,也最头疼的莫过于和这些个世家豪门出身的子弟打交道,尤其是其中那些又臭又硬,自诩响当当的名士。 司马郁却无法容忍,脸上肌肉收缩得紧绷绷的,傲然仰起了脸,叫道:“来人!” 他可是司马家宗室出身,身上还有秦王封号,再加上初生牛犊,年轻气盛,哪管你这些,当下就欲动刑杀头。 “喏!”一百余名公关情报部女兵在司马郁身后轰雷般应了一声。 翾凤手下朱琦琦按着刀柄跑近来,在司马郁面前叉手一立,请示道:“军事执法官请秦王指令!”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31章 愈演愈烈 “拖了薛皎这厮去军旗下就地砍头,以正军法,同时祭奠大旗,否则不如此不足以整军威,下面就要开始正式集结全军操练!”司马郁气势十足,脸上毫无表情。 “你敢!”薛皎这死胖子一直仗着薛家门邸的强势,原本就很刁蛮,平时欺侮惯了旁人,现在在这群稀稀拉拉的郡兵中又被临时拥护为了头儿,更加骄横不可一世。 只见那群郡兵一窝蜂拥上来,将薛皎拥护到了中央,给团团包围保护起来。 薛皎自以为自己势大,更加得意起来,佯装怒意勃发,梗着脖子将头颅高高仰起,似乎将谁也不放在眼里的架势。 怪声笑道:“你真当自己是冀州都督,还是州刺史呐?我们不过在你跟前请命,只想着被遣散回乡,与家人团聚,这是天经地义的再合理不过要求,你竟然就要用军法来处置我,砍我的脑袋——” 他话还未说完,早被身高两米,近四百斤的石方冲进人丛,像头蛮牛一样冲撞开了他身边的人们。 最后就被石方近身来,顺势猛地推了一把,将他一个趔趄,侧翻摔倒在地。 薛皎顿时勃然大怒,狞着脸,双手撑地支起上身来,扬脸冲全场吼了一嗓子:“大家伙,操家伙一起上啊!” “这个县里的县令和属官、胥吏人等全部都勾结匪寇,他们官匪勾结,作为内应,导致我们兵败,主将被杀。” “现在他们又想要强行扣留我们现场所有郡兵,急欲对我们赶尽杀绝,我们绝不能再容忍下去引颈就戮,都拿起武器来,一起反抗吧!” 石寒不想事情闹大,急欲阻拦时,却哪里还来得及! 这近三千余人的郡兵自以为人多势众,又有薛皎这个世家子弟的鼓噪和领导。 顿时纷纷操起手中的长枪长矛,聚拢集结在一起,与石寒这方众多人员形成了现场对峙的局面。 翾凤领导的女子公关情报队都被这个剑拔弩张的场面吓得一怔,只石寒、石方、张方、司马郁、孟平、石勒、汲桑等这众多将领一个个目不斜视,面如严霜,钉子似地站着。 甚至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却一齐将手伸向腰间的佩剑和佩刀。 这群人胆大包天,曾经在京城就已经烧杀抢掠,杀人无数,无法无天,可是一群真正凶神恶煞的杀神,哪里会被对方这群看似人多势众的乌合之众吓唬住。 真要立即打起来,恐怕也是虎入羊群,眼前这群缺乏操练,又没见过血的家伙只怕根本都不够看,实在太弱鸡了。 “好你个姓薛的含血喷人,胆敢污蔑我整个茌平县府,还要策动所有郡兵对抗反叛,发动暴乱,洗劫我整个茌平县城,为了我一城百姓的安危,我唯有拼死一搏,力缚你个叛徒了!” 石方虎吼而出,如天上闷雷滚滚,虽没带有狼牙棒在身,却也佩有环首刀,铿地一声拔出了刀来,左右两刀劈出,驱散了包围在自己身边的郡兵,又扑向了身前的薛皎。 身后稍远的张方也拔刀在手,催马紧随石方之后抢向了前方薛皎的方向。 “摆鸳鸯阵,准备御敌!”翾凤一声令下,现场一百女兵立即摆出了九座鸳鸯阵,犹如九子联环,环环相扣,坚不可摧,将石寒保护在了中央。 她们来的时候都带了各自的武器,所谓合格的军人兵器时刻不离手。 而石方和张方所面对的到底是一群一盘散沙的老实农夫,他二人擒贼先擒王,驱散了朝薛皎围涌上来架护地郡兵,抢进圈中,迅速一左一右拿住了薛皎,将其制服钳治死死的。 “叫他们全体都乖乖御了兵器,否则老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刀秒了你!”石方擒拿住薛皎,面对全场郡兵,大声喝斥。 “现场主动缴械者,我们可以网开一面,既往不咎,除了薛皎这个首犯!”司马郁也赶紧向全场招抚。 “否则你们都是顽固从犯,罪加一等,你们难道也都想随着他一道陪葬吗?” “速速丢下兵器,缴械不杀!”现场一百摆成九支鸳鸯阵的女兵一齐发喊。 石寒拨开人群,从女兵们的层层包围环护中走上了前,转首坚定地向全场女兵命令道:“翾凤,带兵绞杀他们,卸了他们全体的兵器,现在正是检验你们平时刻苦训练成果的时候了!” “是,妾身得令!”翾凤气势十足的领命。 “姓薛的,你今天既然想死,老子就成全了你!”石方一下发狠,冲拿在手里的薛皎举起了屠刀,就要一刀落下,咔嚓掉对方的头颅。 “别杀我,别杀我,各位大爷们,我投降,我投降,我求饶乞降!” 没成想薛皎刚刚还如此强硬,此时面对生死时刻,便彻底认怂了。 感情胆小怕死得很,只见他扑嗵一声跪倒在了石方面前,痛哭流涕,差点尿了裤子。 “大家都赶快放下武器,我们一伙寻常农夫,都未经操练和战阵,哪里是面前各位大爷们的对手,大家都认输了罢!” 薛皎放声高呼,讨饶声响彻全场。 这伙郡兵原本就失了主将副将,没了主心骨,而那六个幢主又被石寒打发走了。 仅有一个薛皎显然独木难支,也不足以真正指挥发动他们,真正就是一盘沙散。 便是立即打起来也终将是各自为政,自乱阵脚,自取其辱。 很快咣哐、咣哐、咣哐……之声不绝于耳,全场郡兵将手中兵器纷纷丢弃于地,一场闹剧很快宣告就此结束。 “很好,翾凤,先把武器都缴了上来,”石寒一脸不屑的哂笑,命翾凤率领一百女兵先将郡兵们丢弃的长枪长矛都集中收集上来。 然后又吩咐石方道:“将叛兵主犯薛皎带上来!” “是!”石方腮边肌肉轻轻抽动了一下,轻蔑地一笑,低沉而威严地吼了一声。 立即转身押了掌中早已被压制服妥的薛皎向石寒面前送到,将薛皎压倒跪伏在石寒面前,这才向石寒抱拳一揖。 张方、司马郁、孟平等各位强豪也都纷纷围拥到了薛皎身边来,明显在给他现场施压。 石寒要在现场亲自审讯他了,威严地喝问道:“薛皎,你为何要鼓动众军造反叛乱,究竟是何居心?” 薛皎仰头愣着看了半晌,此时方才觉得很有些不妙。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32章 杀鸡骇猴立威 “石县令,小人纯粹只是思家心切,才冒然组织大家强行向您请命,希望你能将我们全体都遣散了,让我们各回各家,你何必生气呢?” 他强颜嬉笑着扮个鬼脸儿讨饶道:“这是我们大家伙的共同心声,我只是带头为他们发声,还希望石县令能体察民意!” “民意?”石寒轻蔑地笑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自认为本地大族出身,背后有人撑腰?自恃有持无恐,想要借机掀起波澜,制造乱子,好叫我们无力制约而难堪,不是吗?” 薛皎心头一紧,没想到自己小伎俩竟早被对方看透。 但他仍旧强作镇定:“石县令言重了!我等只是郡中小民,只想活命下去,哪里会有什么深谋远虑,哪来那许多别样心思?” “哼!”张方冷笑一声,“若非我们及时你们发现异动,并向公子报告,而且我们态度非常强硬,能死死压服住你们,恐怕你们这群乱兵早已经成功扰乱秩序,让你们得逞了!” 司马郁也接口道:“就凭你们这点本事还想造反?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孟平则直接上前两步,目光如电盯着跪伏在地的薛皎:“今日若不拿你开刀,杀一儆百,我们今后如何约束这三千人,这是你自己往枪口上撞,所以也怨不得别个。” 场面一度紧张至极,四周聚众违抗军令闹事的郡兵们都屏住呼吸,翘首静待结果。 “你聚众闹事,违反军纪,待罪在身,”石寒淡淡说道。 “焉能一走了之?绝不能开了先河,坏了我的军纪,今日只能拿你开刀祭旗,你还有什么遗言交待,现在都赶快说出来吧,等会儿只怕就没有机会了。” “啊哈?别吓唬人!”薛皎脸色微变,强自镇定着,流里流气地笑问,“就为我聚众请命,要求解散我们返乡?这罪不致死!罪不致死——” 石寒阴着脸连声冷笑:“哼哼!我不知你既然出身本地世家大族,又为何要来充任卑贱军士服兵役的,不过你即为军士,就得恪尽职守,严遵军纪,然一旦违反,你知道的,必然军法从事,以警戒众军,以儆效尤。” 张方双眸寒森森的,逼人毛发,全是杀机,陡地提高了嗓音:“赶紧交待遗言,稍后片刻便要行刑!” 薛皎这种世家子,哪见过这等场面,平时,一般的官员,包括郡国内史见到他都客客气气的。 他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突突直跳,几乎要吓破了胆,结结巴巴地说道:“郡国内史组建我们郡兵,叫咱们抚绥地方,那是权宜之计,还允诺我,只要稍入军中锻炼,便要升我幢主以上的军官,我头脑一热,满腔热血而来——” 石寒却不理会他的辩白,又哼了一声,径自升至校场点将台站定。 薛皎见势不妙,冷不丁猛地从石方的手底下挣脱,撒开脚丫子扭头便跑,真是求生欲满满,还妄图当逃跑脱罪开去。 刚至校场边,早被一队女子公关谍报队的鸳鸯阵给包抄,围困住,“咔嚓”的一声,两枝长枪交叉架挡在了他的胸膛上。 石方见这家伙竟趁自己不留心,从自己手底下逃脱,倍感失了面子。 强忍满腔怒火,几步纵掠过来,暴跳如雷地一把抬手,猫捉老鼠一般,拎起薛皎的后脖领,把他仍旧提死狗一样给扔回到了校场中央。 又咬牙冷笑道:“狗日的,这时候我们公子不发话,谁敢放你擅自离出?” 满场三千郡兵,包括这煽动作乱的主犯薛皎,原见石寒率众初来乍到,又如此年幼,其貌不扬,意存轻视,此时见到真颜色,方知这少年县令并不是好惹的主。 眼见两名牛高马大的女兵执刀就要架着他到帅旗之下,而石方这个恶人又手执环首刀,紧跟在他身后,一看就知道他什么企图,要做什么,竟是要亲自任行刑的刽子手。 薛皎心里一急,面向石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住地叩起了头来。 口中还在不住地苦苦哀求告饶道:“石县令饶命,石县令饶命啊,小人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无故煽动大家闹事了,求您饶了我这回吧,我愿意将功赎罪,石县令,您饶我性命的恩德,我这辈子一定没齿不忘……” “刀下留人,县尊慎刑啊,”这时候只见场外有人纵马飞奔,呼啸而来,口中还在大叫。 石寒众人转头看去,原来是县丞郑则柱打马到来,只见他满头大汗淋漓地到了校场边,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三两步急急窜到了石寒面前。 “县尊,瞧着他是本地大族出身,还来参加郡兵剿匪的分上,就恕过他这一回吧。”此时的郑则柱指着已是呆若木鸡,诚惶诚恐的薛皎,向石寒求请。 西晋的世家大族盘根错节,势力很大,一般的官员,甚至朝廷大臣,皇家宗室都不太愿意过于去得罪他们。 这些大家族随便一个都比石崇的出身都势大得多,郑则柱文心周纳,措词很注意分寸。 石寒其实也知道这样的实情,不由得暗自叹息一声,借人头立军威的主意只好又临时打消了。 他格格一笑说道:“他是世家大族,吾乃铁石心肠县令!坏朝廷政令,乱吾军心,肆意煽动郡兵集体叛乱,已经死罪,何况竟在本官面前大肆侮慢,咆哮军帐!” 石寒一边说着,一边正视着薛皎当众斥责道:“本官本应严饬军律,视你服罪与否相机定夺,你辄敢如此放肆!” “来!” “喏!” 石寒阴笑着跳下了校场前的点将台,绕着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的薛皎,靴声橐橐地兜了一圈。 又哼了一声方道:“薛皎,凭你之罪,将你军前正法,可冤枉么?” 薛皎早已被他的气势唬得魂不附体,瘫软着跪伏在地上,磕了不计其数的头。 半响方期期艾艾地说道:“小人鬼迷心窍,胆敢煽动众军作乱,又昏天黑地没上没下,冒犯了石县令,求……求尊府老爷台恕过了吧……” “来人,把他先打入县衙大牢,待我们整训完军队,再来处置他不迟!”石寒含意不明地又哼了一声。 这平日听来毫不出奇的一哼,竟使县丞郑则柱也不禁打了个寒战,方喊了声“县尊”,要往下说。 却被石寒冷冰冰地截断了:“——无需再说了,我已经饶过他一命,法外开恩!”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33章 陷入钱粮窘境 “公子!”郑则柱忙又陪笑道。 “念这薛皎乃是河北薛城薛氏豪门世家出身,请允其……允其戴罪立功……” “我军打仗哪里用得着这样的人,不服管束,撒野打架,煽风点火闹事,坏我军纪,丧我军威,倒差不多!” 石寒仿佛没有听到郑则柱地求情,一哂说道:“薛皎,本官原想要杀掉你,以正军法,震慑众军。” “念你出身薛氏大族,又有郑县丞代为乞情,姑免你一死——好好地先去给我在大牢里待着吧,不然——哼!” 接着将手一摆,吩咐左右亲兵道:“押送他去县衙大牢关押!” 薛皎被一队谍报女兵鸳鸯阵押解了,迷迷糊糊地向石寒叩了头,高一脚低一脚地蹒跚而去。 郑则柱饶是胆大,也被方才的一幕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看着薛皎的背影离去,石寒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众军听令,立即全体集合操练,”石寒面向校场上的稀稀拉拉三千郡兵,又发出一声吼。 “以后张将军就是你们新的主将,秦王和孟将军暂时充任你们副将,还有这里翾凤训教官,领导的上百位姑娘都是你们的督军和训练官,日常督促管束你们的训练,职掌你们的军法,若再有违反军法者,一律军法从事,定斩不饶,绝无再有像今天薛皎这般幸免的可能,希望你们勤勤勉勉,好自为之。” 他身后站着的翾凤领导的一百女武士们手持长枪,铁甲冷光闪烁,气势如虹,别有一番英姿飒爽的巾帼英豪气势,倒成了校场上一道绝美的风景线。 这些精锐之师自从白马寺庄园起,在石寒的严厉要求之下,早就已经经过极为严酷的训练,个个都早脱胎换骨,不同凡响。 “张将军!”石寒当场宣布完,就大声喊道。 “末将在,请公子示下!”张方一身威武的全副铠甲,打马而出,面向石寒遥遥抱拳施礼,坚定地答道。 石寒微微颔首示意,大声正式命令,再三叮嘱道:“这三千郡兵就交由你全权负责统领和主持操练了,希望你全力以赴带好他们,把他们尽快操练成精锐虎狼之师,不再是眼前这群软绵绵的绵羊,这是现下我交代给你的最重要任务,希望你不要令我失望。” “是,公子请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张方中气十足地临时受命。 “全体集合,朝中央靠拢,小碎步走起来,向左对齐!向右对齐……” 张方冲着全场一声虎吼,开始奉石寒之命正式操练起这三千郡兵来。 同时,翾凤率领一百女兵人人手执马鞭,也一下四散到了郡兵队伍中,临时充任三千人操练时的军训督察官和执法官。 作为副将的秦王司马郁和孟平,也都一左一右抵达了三千郡兵队伍之后,现场协助督导训练。 这操练一律采用石寒的现代练兵之法,先都是进行统一的队列步伐训练。 琐碎之处就不一一繁述了,反正经过石寒这一整顿,清除了害群之马,再无人敢抗命不遵。 这三千郡兵在张方为主将、司马郁和孟平副将的率领下,翾凤等一百女兵的督导执法下,都兢兢业业,全心全意的操练起来。 石寒闲而无事,带领众多心腹亲临现场督促训练,时刻抓紧,一刻都不肯放松,自是都不在话下。 先把这支三千人的队伍全力操练起来,一边还要重新修建和改造他们的营房居住条件,一边还要解决他们的日常粮饷耗费。 石寒在石方、石勒、汲桑,以及郑则柱等人的陪同下,亲自视察了营房的实际情况。 基本上属于常年闲置不用,早都已经年久失修,破破烂烂,四处漏风漏雨,大抵都不堪居住了。 而且总共一片营房区还不够一百余间营房,三千郡兵要安置入住,显然是远远不够用。 这得要动大工程,重新修缮扩建营房区。 再加上三千人,先不说军饷,仅每天的粮食和菜蔬消耗又是一个海量的天文数字,一笔巨大的军费支出。 古代士兵一天口粮基本在每人三斤左右,三千人一天就是九千斤,一月就需二十七万斤。 以120斤为一石,那么一月光粮食就要耗费2250石,这是最基本的需求了。 养一支三千人的大军,一座小小的县城钱粮再多都怕是要嫌不够的。 石寒赶紧带了众多亲信回来县衙,找齐了主簿和掌管钱粮府库的众胥吏,当即统计库存所有钱粮。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县衙粮库总共不过四、五千石库存,还要常备灾年应急用的。 库钱登记在册,库存更是少得可怜,只剩有不到两、三千余贯钱。 料想库钱都被原县令带头,与众多县衙各官和胥吏一起贪墨进账了私人口袋。 这样一点钱粮要养活三千郡兵这个无底洞,实在是有些捉襟见肘,够呛啊。 石寒也是为钱粮养兵日甚烦恼,眉头越皱越紧起来。 要知道他自己原本就有精锐嫡系一千二百余人,也日常耗费本已不小。 他自己的私房钱只能用来养自己的私兵怕还不够,是不可能还有多余拿出来公用的。 而且还日用不足,现在再加上三千郡兵,近三千县兵民壮和衙役差夫,六、七千人,该要如何解决这么数目庞大的粮草问题? 不过,当务之急,迫在眉捷的是修缮和扩建安置三千郡兵的营房,这个根本推托不得。 石寒只得招来县丞郑则柱和一干胥吏,交待给他们自去招收泥瓦匠人,立即筹备扩建县城中营房的事宜。 听了石寒交待的任务,郑则柱代表众胥吏们都有点犯难。 他对石寒实话实说道:“县尊,我们县衙府库总共只余有三千余贯钱都不到,要建两、三百余间营房,购买砖石泥瓦这些基本建筑材料都赚不足啊。” 掌管钱粮账簿的主簿孔保令也接话补充道:“另外还有众多匠人的工钱,饭钱……远远不够,而且府库也总还需要有一点余留,以备应急之时……” “建筑材料和聘请的匠人工钱,实在没钱实结,就以县衙名义先赊欠征用吧,”石寒当场大手一挥,拍板道。 “不是九月多,马上就征收秋收的赋税了吗?好办,等征收了一县的钱粮赋税后,立即为他们结算,进行偿还。” “这……”郑则柱、孔保令和众胥吏面面相觑。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34章 实地调查县城市场 末了,郑则柱只得实话实说道:“公子,到时候只怕我们征收的赋税钱粮还没有入库,上头郡国里就急着催收我们交赋上去,一点都不能……” “现在非常时期,县境内匪寇为患,我们要自筹民壮县兵抵御匪患,养兵需要大量钱粮。” 石寒大包大揽道:“到时候我自会直接向郡国禀明实际情由的,你们无需担心,我相信何内史定也不会不通情理,无故为难我们的。” “县尊,我们不是还有县城市场,庙会许多的生意人,出入城池的百姓,我们可以加派出入城池税,市场摊位费,商铺经营税……多方加派抽取,甚至是向全县老百姓强行摊派练兵税,我们练兵还不是为了保护他们,先把钱筹上来再说,他们难道不识好歹,还要有怨言?”人丛中一个胥吏突然站出来,面有得色,大放厥词。 石寒对这人还不怎么认识,不禁问道:“你是……” “回禀县尊,我是户曹掾史掾陶善,专管县库钱粮赋税征缴记录的,”县吏陶善赶紧自报家门,他要在新县令石寒面前好好的献策表现,得到赏识亲信。 “要想筹钱也容易,一句话,向全县老百姓摊派征缴,巧立税收名目,尤其我们县里市场还算兴旺,也少不得要从这里杀血榨压……” “陶户曹,你的建议不错,我会去实地考察城中市场情况,并认真考虑的,”石寒抢白了一句,打断了对方的继续夸夸其谈。 这家伙的建议就是杀鸡取卵,泽竭而渔,想要把老百姓都逼上绝路,把整个一县都引向深渊。 石寒岂能这样做,他比谁都清醒,也看得比什么都明白,不可能被这恶吏所误导,任他摆布,当枪使。 他知道广大底层老百姓都早被压榨得干巴巴的,要活不下去了,只不过是在苟延残喘。 而这些地方豪门巨富大族和官僚胥吏则费尽心机,用尽各种手段盘剥贪腐,吃拿卡要,个个肥得流油。 再加派苛捐杂税逼迫,这些老百姓都被逼死了,自己当光杆司令嘛,这玩得下地。 在石寒的力排众议,一力坚持下,终于营房的修缮和扩建工程也在次日便马上如火如荼,热火朝天地先开展起来了。 石寒也很重视老百姓的民生之计,每到一地总愿意多去体察了解当地的民情。 他深知人类社会以“民”为本,社会要运作,上流社会想要享受寄生虫生活,少不了老百姓们的辛苦付出,而且还要基于足够大的人口数量规模。 但是,如果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那么便要造反,必然就会导致社会秩序崩溃混乱。 所以次日一大清早,他便带上了石方、石勒等人随行,微服私访来游逛县城市场,体察里面小商贩经营实情,准备做一个全面详实了解。 城中早市还算兴旺,最多的,便是城外的菜农,络绎不绝地从城池周边挑菜进城来售卖。 还有很多吃食摊子、挑子,都早早起来开张营生,街旁的茶馆食铺也都在陆续打开店门,开始营业。 石寒兴致很高,一边漫步走着,一边看着街边摊售卖些糯花米糖、糖饼、油糕、糍粑……之类的,再仔细听着这些小贩们说笑对答。 渐渐地发现一个非同寻常的女人,她牛高马大,卖馄饨的。 石寒和她搭上了话:“老板娘,你一个妇道人家起早摸黑的,赶车走这远的道儿,岂不太辛苦了?你家当家的呢,怎好意思让你担当起这家里顶梁柱的活计?” “嗨,公子呐!”这女人抬头一见眼前突然来了一个面容俊美的富贵公子哥,微微一愣。 接着便嗓门儿震山响,十分干练爽朗,甚是大大咧咧。 “那死鬼的身板儿还不胜我呢!他早起割肉还没剁下一盘馄饨馅儿,连带把手指头也削了,只得寻郎中包裹去了,顺便再买些食材佐料——” “我们一家子的力气活儿都是我的,您瞧,我五大三粗,一般男人都不如我体格大,出了名的牛大脚。” “嘿,嘚儿,笃!”她抽了那驼馄饨摊子的毛驴一鞭子。 石寒观她身材体量,倒确实是在男人中都少见的大体格子,一双大脚板踩在地上噔噔有声。 “我是外地客商,途经此地。” 他不禁微笑说道:“牛大嫂,在我们那里的庙会,市场,什么瓷器呐,绸缎啊,古玩、玉器的值钱珍稀玩意儿都上市,这里市场上怎么会尽只是些卖小吃的呢?” 牛大嫂一笑,说道:“客人您就有所不知了,今年年景不好,闹饥荒了,老百姓都活不下去,大客户更是不多,城隍破庙场边儿挤满了流离失所,饥寒交迫的难民,谁有钱去买那些黄子?” “噢!”石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又跟着走了几步,问道:“你这馄饨担子,一天能有多少生意?养得住家么?你家中几口人?一年要多少开销?” 牛大嫂擦一把汗,诧异地看了石寒一眼,笑道:“你不像个生意人,倒像个久已被郡中大中正察举孝廉的豪门大族贵公子,现已补了朝中实缺,下放地方上来上任的,看你身后这么多随从跟班。” 石寒嘿嘿一笑道:“牛大嫂说笑了,现在山匪横行,我们这些行脚商人好比时刻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活计,出远门行商不得不不计成本地多带家丁保镖护卫。” “大买卖人谁管我们这卖馄饨小吃的小本经营呢?”牛大嫂只是作摇头不信状。 “呵呵,牛大嫂,这你就不懂了,我们这些在外奔波的行商,最是需要关注当地民情了,然后才能南北或东西商货,互相倒卖,赚取差价,如果对地方民情都不了解,又如何长途贩卖货物?” 看石寒说得似模似样,牛大嫂将信将疑。 二人一边说,一边来到了牛大嫂摆摊的市场边地头儿,只见牛大嫂撇着大脚片子从驴背上卸货,支摊位,端汤锅。 石寒杵在一旁搭不上手,见她最后还从驴背上抱下一捆蓬帐布,麻溜地搭起了个临时布棚子。 牛大嫂做事干练勤快,三下五除二就将摊位给支楞好了。 石寒只得转脸笑道:“牛大嫂,这大清早的,我已有点肚饿了,我们且在你这里喝碗馄饨!” “哎呀哟喂!公子,您老真个在我这吃馄饨?”牛大嫂见石寒这种细皮嫩肉的贵公子居然看得上她的馄饨,也是很意外。 不过随后她就眉开眼笑地大声迎接,引了龙骧虎步的石寒踱来棚子下的一张案桌边,恭请他坐下了。 就在此时,一个黑瘦汉子从市场外一头奔跑了过来,明显的他左手食指上还扎着包布,右手里还提着一只白皂葛布包。 “我说当家的,你总算来了!”顿时,牛大嫂就转头对奔跑过来的黑瘦汉子叫道:“别恁他娘的没眼色,现在有贵客临门,赶紧地将桌上抹干净,招待客人,这是我们今天的第一单开门生意,也让我们沾沾公子爷的富贵和福气。” 她却也真的利索,石寒和石方刚落座,她就已递过来两碗柳叶茶。 石方刚低头朝摆放在桌案边的茶碗里呷了一口黄澄澄的茶水,她又已递过来热粗毛巾请他们揩手洁净。 恰好一阵凉风吹来,石寒刚刚快步走路冒出来的一身躁热顿时被驱走了。 他一时心情大好,不禁大声赞叹:“好!把你们的饽饽点心尽情端上来,我重赏你!” 一时油煎馅饼、蒜拌凉粉、烫面角子、小饽饽、葱段甜酱什么的就摆了一小桌子。 那汉子闷声不响,只是听女人指派调度。 未了,牛大嫂亲自端了两碗热腾腾的羊杂汤过来,笑嘻嘻地道:“公子,你们爷们儿先吃着垫垫肚儿。这汤算是我孝敬您的,尝尝味儿,馄饨现吃现下,下得早了没嚼头!” 她又回头冲男人大叫道:“你个死鬼,公子爷有重赏,听见没有——再打半桶井水来涮毛巾——一大早就要死不活的,再慢着些走,当心晃散了你那身排骨架子!” 她这反语说得戏谑谐诙,令人啼笑皆非,将棚里的人都逗乐了,吃吃发笑。 石寒早起还没来得吃早点,再加上他有清晨吃早饭的习惯,现在肚子里空空如也,还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于是,拿上桌案上的吃食便用了起来,还真别说,这小吃别有一番滋味,估计用了特殊的自配秘制香辛料配方和酱料,吃得那叫一个嘎嘎香。 因见石方拿捏着不敢放肆吃,石寒便指着煎饼和大葱笑道:“吃路边摊也不是常有,偶一为之嘛——你尝尝,真不错,比我们军营大食堂和我们县衙里后厨整出来的都要香甜鲜美!” 石方摇头叹道:“大葱蘸酱,我们司隶,还有河南、河北人都喜爱吃。这东西虽好,和大蒜一样,吃过嘴里有冲味儿,所以达官显贵,上流社会的人们都忌讳。” 石寒哂笑道:“我们又不是什么豪门世家贵人,哪来的那么多穷讲究!” 正说着,外面冲进来四个汉子,衣着差不多,都是靛青色皂葛布长袍,由于天冷,用腰带将长袍扎得严严实实的,包裹得像四个鼓鼓囊囊大粽子似的。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35章 吏养地方恶势力 他们打着酒呃,口中喷出的白气中都是呛人的酒臭味,还在瞪着眼找座儿。 马大嫂慌得忙迎上去,满脸堆起笑说道:“申家四位爷,您们好,今儿个怎地这么巧,就一块儿凑齐了呢?” 又马上做了个请的手势,欲要引导他们入座:“欢迎驾临我们这小生意摊子,地方儿小,客人一多,就有点转还不过来,还请四位爷将就着点了,这边桌子洁净,请到这边坐!” 四人中年长一点的身材墩实,长着刺猬一样的络腮胡子,冷笑一声道:“我们申家四弟兄是县衙陶户曹指定吃这块地面的,你就是这么待承的?” 又指着石寒的桌子笑道:“叫他两个挪挪,那边位置最好,在棚子中央,遮挡得严实,这一大清早的,隆冬寒气袭人,正好遮挡住了穿堂风过!”说着便要过来。 石勒带着一支鸳鸯队护卫就站在棚边,一见突然有人闯进来,存心要闹事,便使了一个眼风,他合着十余个侍卫不言声地凑近了棚子,围过来。 “这是我们包了的桌子,包桌二十大贯!”石方也是当惯了恶霸的角色,今天反被人欺负上了门,气得脸色发白,仰脸盯着四个大汉。 他正待发作,却突然感觉桌子底下的衣袍被石寒拉了把,遂转头看向石寒,见石寒正一脸看好戏的平静戏谑表情,漠然地打量着眼前恶霸四兄弟。 他方才不动声色,变脸翻书一样地又噗哧笑出声来道:“你们怎么这么横?就是不包,我们先来,你们后到,也得有个规矩呀!” 牛老板见状,早已过来,嘿嘿地笑着劝说:“大爷,您老人家一向体恤我们小本生意的……回头我给你老人家磕头、赔罪……” 牛大嫂当即抢过来,冲自己男人劈头盖脸断喝道:“你少啰嗦,爷们不比你有成色!爷们又是龙,又是虎,又是豹,又是熊的,会和我们这些蹦跶虫儿计较!” 又颐指气使对自己男人道:“——死老鬼,搬张桌子到这边来,一样遮挡得严,便再吹不到透门风了。” “四位大爷,我们娘家他舅的四媳妇,还是乐平铺陶家坞姨奶家的姑娘呢!僧面佛面总得瞧着不是?”她连拉带拽地将这申家四兄弟拉到案桌边坐下了。 但这一来石寒倒了胃口,馄饨上来也没品着滋味,胡乱喝了两口便起身,将手中一个小笼包子“啪”地一摔,说道:”石方,结账,我们走人!” 石方伸手往怀中一摸,取出一贯钱来,随手拍在案几上,笑道:“我们老相识了,下回再来吃了,你再找吧!”说完和石寒起身便走。 牛大嫂见他出手如此阔绰,吓了一跳非小,又见石寒吃得不痛快,一大碗馄饨几乎没动。 她脸上又像哭又像笑,很是歉意地说道:“公子,扰了你进食,害您不痛快,实在是我们招待不周,这钱我不能收,您能下次再来光顾,做我们老两口的回头客,我们便要千恩万谢,感激不尽哩!” 她把钱拿起来,要推还石方手中:“再说这一贯钱,也实在给得太多了。我们一碗馄饨在这饥荒年景的物价也才顶天了不过二十个大子儿,要是平常丰年,才不过五个大子儿,一贯钱我们实在受不起,没的要折了我们寿。” 一贯钱是一千个铜钱,石寒和石方这一桌充其量顶天了也不过百十来个铜钱。 石方属实是大方,一次性给得太多了些。 旁边申家四兄弟却已看热了眼,你看我我看你交换着眼色,申熊便起身过来,满面愤懑不平的凶恶之色道:“你二人成心与我们过不去不是?刚刚我们四人要你们座你们不让,偏偏等我们安置了桌几,你们就走人了,让我们闹心不是!” “以为有钱了不起,还一出手便这么大方,故意恶心我们呢!”申熊说着劈手便去夺那贯钱。 “慢!”石方不等他摸到那贯钱,一把便攥住了他的手腕,微微冷笑道:“老子的钱,你就敢光天化日地来明抢,谁给你的胆子?” 申龙、申虎和申豹早已霍地站起身来,申熊在石方手里挣了两下,恰似被老虎钳子夹定了一般,纹丝不动,便知来人臂力厉害。 申熊另一只手指定旁边石寒叫道:“大哥二哥三哥,日娘的这是一群从茌山那边流窜过来的贼匪奸细,看我们县城这边安宁富庶,想要来大举进犯,洗劫我们县城钱粮,先使细作来踩点探查,快拿住去陶户曹那儿请赏!” 申龙、申虎和申豹兄弟仨齐齐怒吼了一声:“兄弟说的是!哪庙的神?吃供享吃到我们地头了!” “任你们在山寨里充大王,能够呼风唤雨,横着走,到了俺们县城里,你就算是条龙也得给我倦缩起来。” “老大,老二,你们废什么话?他们是茌山甯黑的贼匪奸细,想打我们茌平县城的主意,前来探查踩盘子的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绝对不能让他们得逞!” 申豹说着扑身便上,把石寒刚刚坐过的饭食案桌踢翻在一边。 马大嫂要上来拉,却被丈夫死死拉扯住,哆嗦着嘴唇,颤抖好言相劝道:“婆娘,得忍且忍,忍得一时风平浪静,咱们谁也招惹不起……” 石寒见石方仍旧扯定申熊不放,申家老三申豹又哇哇吼叫着扑了上来。 于是一个眼风扫了一下,石勒带着自己几个胡人兄弟“呀”地大叫一声,猛扑过来。 再加上石勒也不是个息事宁人,得饶人处且饶人的良善之主,他带着一帮兄弟“嗖”地一声,顿时一个鸳鸯阵火速排开,冲击向了对面申氏四兄弟。 眨眼之间,申家四兄弟人仰马翻,一个个被掀翻在地,或摔得四脚朝天,或扑了嘴啃屎,又或者抱头在地打滚……脸上都像开了果酱铺子一般五色俱全。 集市上本就热闹,这时天光大亮,赶早市的人越聚越多,顿时,看热闹的人们“唿”地围了过来。 申龙、申虎、申豹和申熊都是本地的恶霸地痞子,也是五斗米教的当地信徒,又与当地县衙官府的恶吏酷吏勾结。 虽然多重身份,是地方上鬼见愁一样难缠的流氓无赖,但却也只跟着走江湖的学过几手野鸡把式。 或许对付一般的普通老百姓,欺负欺负老弱妇孺良善还成,却哪里禁得起石寒手下这些专门操练精熟的精锐军士们的拳脚? 申虎被打得鼻青脸肿,吃痛不住,抱头大叫道:“兄弟们,这些个家伙人多势众,拳脚厉害,我们不是对手!” 申龙赶紧呼喝道:“什么他妈x厉害?去,叫咱们背后撑腰的陶曹户,让他带县兵衙役来抓捕这帮贼人。” “一一你们有种,一个也不要走!”他握拳叉腿地支着架子,拿眼觑着石方,就是不敢再上。 “好,就让你们去叫人来,我们就在此候着!”石寒不阴不阳地回了一句,又回头冲石方、石勒道,“行了,给个教训就够了,放了他们离去罢,看能叫来什么帮手收拾我们?” “是,公子!”石方和石勒答应一声,就命手下众人放开了手。 任申家四兄弟从地上爬起,灰溜溜地钻进围观热闹的人群里,片刻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公子,你们趁机赶快离去吧,”牛大嫂眼看申氏四兄弟走脱,立即上前来忧心忡忡地好心提醒石寒。 “他们四兄弟仗着人势,不但是县城市井间的青皮混混,整日间拉帮结派,游手好闲,到处收取保护费。” “更是背后有县吏撑腰,让他们负责抽成城中市场商户的出摊费,卫生杂税费等等,他们是黑白两道交通,通吃的主,号称人间鬼见愁,阎王见了都要脱层皮。” “牛大嫂,无妨的,我倒要看看他们背后倒底是哪个县吏在为他们撑腰,看来县衙里被这些胥吏搅得是乌烟瘴气,也是到了该要好好整顿的时候了。” 石寒略无在意,眯缝着眼,收敛着冰冷的杀意。 见他这样,可急坏了牛老板和牛大嫂妇夫,他们是普通市民百姓,是真惹不起啊,心里提心吊胆。 就在这当儿,周围看热闹的人群还未散尽,又引来一阵骚动,只见刚刚被揍得最狠的申豹,已经引着一大队刚刚纠集起来的数十人青皮游手,一股脑地包围了上来。 这阵仗还真能唬人,人多势众嘛。 “小子们,这是我们白虎会的三当家,现在我们来了好几十近百兄弟好手,我看你们插翅也难逃了。”申豹见到石寒众人还在,顿时喜出望外,恶霸本性再次爆发出来,嚣张得很。 申豹又赶忙哈巴狗一样向那众青皮游手中领头模样的恶汉点头哈腰汇报:“三当家的,就是这些人竟敢在我们的地盘上撒野闹事,还打坏了我们四兄弟。” “这些人真敢这么大胆?”那白虎会三当家的说话阴阳怪气,显得他更加邪恶。 “你们家三个兄弟不是去叫陶户曹招县兵衙役来抓捕他们了吗,我们不必急切行动,先包围住他们,别让他们逃跑了,只等着陶户曹率领官兵队伍来上演好戏。”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36章 深刻预谋 “哼,我们要走?做你娘的春秋大梦!”石方重重的冷哼一声。 “陶县吏也为你们撑不了腰,这次注定要让你们失望了……” 石方话音还未落,围观的人群后又是一阵骚动,连包围住石寒一伙人的白虎会近百人也都纷纷散开,让开一条道来。 很快便见县吏陶善带着石超,率领一幢500民壮县兵火速赶到场,身后还跟随着申氏三兄弟。 “县尊,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什么情况?”陶善见到石寒,立即惊骇无以复加,顿时知道事情要糟。 “他娘的,申家兄弟,还有白虎会,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欺压到我们县尊头上了,好狗胆,都猖獗到了这种地步么?” 石超一声大喝:“把闹事的全部都抓起来,一个都不要走脱,保护县尊安全!” 现场画风突变,将申家四兄弟和围观群众都整懵了。 原本是官兵和混混一家,要来欺压良善,哪知这次踢到了铁板,惹上的是石寒这个县令。 顿时,五百县兵在石超的率领下立即反扑,杀向了在场的近百白虎会混混,现场一阵鸡飞狗跳,鬼哭狼嚎,混乱一片。 “大哥,把这些混混全部都抓捕起来关监狱,一个也不要走脱,”石寒冲石超一声令下。 “没想到县城里黑社会猖獗到了这种地步,真是吓了我一大跳,这还得了,老百姓还活得下去?” 很快申氏四兄弟和众多混混们,连同白虎会三当家都被抓捕,一个也没有走脱,全部被押去了县监狱。 到此时,这申家四兄弟才如梦初醒,他们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 “陶户曹,你怎可放任县中青皮游手结帮为害?实在太不应该了!”石寒回头只轻描淡写地责备了陶善一句,似乎就此揭过了。 石寒日间来视察督促了三千郡兵在校场的列队操练,又看了营房在上百民工的声势浩大和热烈扩建中,甚觉满意。 三千郡兵的操练有张方等人负责,营房的修建有县丞郑则柱负责,石寒也很放心,能腾出手来做自己最要紧的工作。 他返回县衙后,招来了石勒和汲桑,以及姚豹和冀保。 分宾主坐定后,又待毓秀儿托着托盘,过来为众人一一献上香茗后。 石寒先是盯着石勒看了一眼,这才正视汲桑,分外认真地问道:“汲东家,你与那流寇首领甯黑还有密切联系吧?” 见石寒动问,原本正低头端茶嘬吸浅品的汲桑不动声色地抬起头:“回禀县尊,有的!” “果然……” 见石寒一脸预料之中,又似欣慰,又似难以置信地微微摇着头,一种复杂难言的莫名表情。 汲桑马上惶惑地补充道:“县尊,像我这种生意人,尤其经营马场,要想生存下去,肯定黑白两道都要通行的。” “嗯,本官知你是一位难得的河北豪杰,其志非小,道上都是通的,”石寒微微颔首,不置可否。 石勒坐在旁边一愣,一时不知石寒问这话的用意。 但看着石寒气定神闲的样子,他没敢插嘴说话,借着喝茶打掩护低下了头。 “县尊,你就明说吧,可是让在下做什么?”汲桑看石寒的意思,反倒主动询问起来。 姚豹也憨笑着提了下自己左臂袖管,顺势转头,满脸探询地望向了石寒。 他身上有一股始终残余的马粪味,还有一股羊肉那样的膻腥味,再混杂狐臭味混合在一起,体气老远地直钻石寒的鼻腔,让石寒很是上头。 不过石寒并没有急着说什么,只是转脸将端坐在胡椅中的身子挪了挪,摆了个更舒坦的姿势,并顺势端起面前茶几上的茶先用盖碗拔开浮沫,低头轻嘬了一口。 汲桑有点沉不住气,遂又抢先问道:“县尊,你有什么用得着咱们的地方,尽管吩咐下来,我们一定全力以赴,帮您摆平了。” 石寒依旧不紧不慢,慢慢重新放下手里的茶盏,才心平气和地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本官是想尽快暗中与甯黑取得联系,并当面会晤,将他招安收服过来。” 汲桑把眼睛瞪得像铜铃,射出闪电般的精明:“直接招安吗?那我们操练郡兵……” “我知道你的意思,没了匪患,我们也就失去了招蓦和操练大军的借口,是吗?” “县尊,不是你说我们要养寇自重吗?这样一来我们不是自己破了功?”陪坐在侧的石方犹豫了一下,还是抢着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不、不是……我是要暗中与甯黑会晤,悄悄把他拉拢到我们这边来,对外他们仍然要伪装为流寇,扰乱危害县境。” 石寒摇着头,这才耐心解释道:“甚至要让他们去烧杀洗劫灭绝那些县中为富不仁,只知一味欺负老百姓的地主大户,把田地都重新分配给县中受苦的老百姓们。” “这个办法好啊,我最恨了那些鱼肉乡里,作恶多端,逼乡民走上绝路的缙绅地主老爷们,活该恶有恶报!”冀保鼓掌大叫,他是底层穷苦出身,感同身受,拥有一颗正义之心,疾恶如仇。 汲桑微微颔首道:“这个好办,如果只是这样的安排,县尊,您不用当面去见甯黑这么麻烦,我给他传递你的授意就是了。” 姚豹也赶紧附和道:“对,县尊,您身份尊贵,哪有主动去见流寇,这样抬举他的道理?” “不,我要以诚心收服甯黑,正要让他知我殷勤之意。”石寒坚持己见。 汲桑诚恳道:“这也好办,哪天晚上我携带那甯黑乔装改扮一番,秘密潜入县城,让他直接来拜见您,您完全不用那么麻烦的。” “我话还没说完呢,甯黑我要收服,他的流寇我也要收编,并且还要筛选出其中的精壮,像现在的郡兵一样进行日常的正规操练。” 石寒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这就需要给他们安置一块足够容纳他们几千人大军的山寨地盘,先把他们都养起来当作‘职业匪寇’,并快速稳步走上正轨……” “果然,这才是真正的养寇啊!”石方感慨道。 汲桑略一回味,失声高呼:“县尊高明,以后要对付县衙里那些专跟你作对,伺机架空你,不服从命令的胥吏,您可以直接动用暗中蓄养的‘匪寇’,将他们连同整个家族一起,暗中统统都毫无顾忌地拔除干净。”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37章 正式接纳汲桑 县衙数十胥吏都是由当地大户人家出身的子弟担任,他们一上任就是永久性质的,扎根深耕。 真正把持着一县的实权,钱粮赋税,民事司法,诉讼官司……方方面面的命脉,可说是地头蛇。 而朝廷任命的县官都是有任期的,三、五年一换,再加上还不能由当地人任命,根本不可能在地方任上扎下深根。 县官人浮于事,多半都被下面的胥吏架空了,有名无实。 说白了,就是个菩萨摆设,没有实权。 好比佛寺里一样,供奉着菩萨佛像,是一种象征意义,而真正掌有实权的却是那些和尚出家人们,什么方丈,首座,长老,执法…… 县有县令,府有府尹,那些是官; 但手下那些具体办差的,或管钱粮,或管徭役,或管账册……那统统属于胥吏。 魏晋时期,官吏定品级,九品以上称为“流内”,是政府的正式官员,一律由朝廷任免; 九品以外的称为“流外”、“未入流”。 流内为官,流外为吏,泾渭分明。 以举业而入宦者,虽然饱读诗书,但是对法律、钱粮等实务,对地方势力格局,却未必了解。 因此,不得不依赖深扎于官府,既具备专业素养熟悉办事程序,又与地方势力关系深厚的胥吏们来替自己办事。 所有地方政策都是依靠胥吏们执行的,他们才是统治的真正基石,是维持国家机器运转的基本机件。 整个国家机器、官僚体制,一刻也离不开胥吏这个群体。 他们介于官与民之间,既受制于官,又佐官治民,是官民连接的枢纽。 这些胥吏社会地位虽然不高,但是手握实权,实惠很大,各方面都能做到吃拿卡要。 因为把持利益,在地方上或部门内往往会形成胥吏世袭或同乡把持的事实,势力就更大更稳固了; 况且官员都是有任期的,也有种种避嫌制度。 而胥吏则长期在职,每每造成“铁打的胥吏流水的官”这样的格局。 吏强官弱,官不能治胥吏,而胥吏能左右,甚至架空和裹挟长官。 而在分赃上占据优势,成为地方或部门实际上的土皇帝。 “对付地方上势大垄断的胥吏,收归我县令的实权,这是其一。” 石寒淡然一笑:“其二,这些匪寇可以与郡兵互相呼应,合演双簧,瞒天过海欺诈郡国和州府,让郡国和州府调拔钱粮来给我供养郡兵‘御寇’。” 最后,石寒又补充道:“还有最后一点,训练起来的匪寇正规军和郡兵一样,能为我增强兵力,扩充实力。” 石寒知道等到了明年正月后,司马冏到了镇守的许昌地方,得知司马伦逼迫晋惠帝退位而篡位登上皇位称帝,就会传檄全国,发兵洛阳讨伐司马伦。 这只剩下三、四个月时间了,到时候他还得响应司马冏的号召,与成都王司马颖联合,一起率兵打回洛阳去。 到那时自己也算是胁从的有功之臣,就好继续获得新掌权的司马冏封赏,然后再向司马冏申请,出朝去镇守荆州地方上。 最终,就可以一心一意地先经营和争夺扩充整个荆州地盘,并且时机一到,高举反旗自立,专门为开创自己的宏图霸业全力以赴了。 所以现在石寒要尽快地扩充壮大自己手里的正规部队,哪怕无所不用其极,不惜一切代价,总之是已经到了刻不容缓。 “看来甯黑这支匪寇到了公子手中,可以完全拿来大有可为啊。” 汲桑琢磨了半晌,脸上猛地一喜:“没想到,瞬间就变废为宝,都是可利用的好资源啊。” 石寒抬眼定定地望向汲桑,大有深意地幽幽一声轻叹:“话是这样说,但是现在唯一的问题是,万事俱备唯欠东风啊。” “公子意思是……” 石寒两手抱拳向汲桑拱了拱:“那就是我们要加强对甯黑这支流寇的掌控,而且还是要百分之百地掌控在手,不能放任他们有任何失控!” “嗯,甯黑确实是一把双刃剑,一旦失控,伤人伤己都有可能,”石勒都回过味来了,突然接话深刻地直接核心主旨道。 “甚至于有可能得不偿失,造成地方上的巨大损害,闹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嗯,石勒、汲桑,还有姚豹和冀保,我今天召你们来,是想让你们暂时委屈一下,要把你们安排进入甯黑的匪寇队伍里去,为我掌控他们,并负责选练精锐。” 石寒说完,静静地注视着石勒和汲桑等四人的面孔,等待他们的回答。 “公子,这个任务对于我们来说,还是蛮具有挑战性啊,”还是石勒先接了话。 流寇部队被官兵追着打,连块安身的地盘都没有,不是在逃亡,就是在逃亡的路上,想想就不是那么美妙。 “条条蛇咬人,天下就没有轻易的事情,我希望你和汲东家他们三人一起,能为我圆满完成这个任务。” 石寒语重心长,心里其实仍在无时不刻盘算着练兵所需钱粮耗费的解决问题。 兵是可以募到,就是太耗费钱粮。 现在还包括石超、石熙兄弟统领的民壮县兵一、两千人,石方统领的几百个衙役。 再加上自己原来的精锐嫡系一千二百人,三千郡兵…… 已经拉起来五、六千,近七千人了。 哪里去筹备足够的钱粮呢? 先姑且不说钱的事情,只说每日必不可少的粮草。 士兵操练需要充足的营养,天天少不了还要吃够油水和肉食。 石勒和汲桑按他们原来历史轨迹,也是一直在做匪寇,在北方到处劫掠的营生。 到时候实在没有办法,只能让他们去做回老本行,去洗劫周边的郡县和大户,以最快速的方式直接获取钱粮。 旁边的汲桑愣了半天,有些颤抖地挠着头发,眼神里全都是迷茫的意味:“公子,我知道你是雄才大略的真豪杰,跟着你是绝对不会有错的,不知公子你今后是否愿意完全接纳我们,和世龙等其余兄弟一样,把我们当作亲信心腹呢?” “这是肯定的,汲老板,你别看我现在不过一小小县令,其实我是齐王殿下的心腹,奉他之命来河北秣马,为他获取战马,并培养骑兵部队的。” 石寒哄骗道:“你只要跟着我,我以后回到齐王麾下,将你引荐给他,到那时候你还怕没有晋身的机会吗?” “啊?” “行了,别啊了,你跟着我就是了,我必不负你,将来不管能不能被齐王重用,你在我手下,和石勒、张方、石方……他们一样,总有一席之地。” “好,公子,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愿意一心一意追随您!” “嗯,那就这样说定了吧,你马上遣人去通知约同甯黑,今晚我们双方就在县城外会晤,直接告诉他,我愿意接纳招安他。” 石寒站起来,大手一挥,非常霸道武断,不容汲桑再继续置疑。 “是,公子,我带上姚豹和冀保马上去安排!” 石寒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事情发展已经到了这地步,让他汲桑都参与到了这些不可告人的幕后机密中,汲桑还能说什么呢? 他知道石寒早没把他当外人了,他原本就有豪杰的本性,自是一发应承了石寒的任命,立即带上姚豹和冀保径自起身离去了。 看着他们三人潇洒而坚定远去的背影,石勒微微一愣,觉得自己这位年纪不大的小主子身上,仿佛有种历尽沧桑的成熟感。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38章 市井恶势力闹事 凡事都谋而后动,滴水不漏,脸上虽然还是嬉笑怒骂,但目光却深邃得不行,锋利得像是能看透事物的本质一样。 这份成稳和能力,以及还有长远的规划,都集中在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小少年身上,更是难能可贵。 最关键的是,汲桑满脸都写着精明,也是个难得的豪强,最后还真被他唬住了。 愿意从此死心塌地地追随他,忠实去执行他的命令了。 看着石寒收服越来越多的亲信心腹,拉起越来越大的队伍,强势地牢牢占据着这一县的地面,石勒心服口服,感慨自己没有跟错人。 石寒望向石勒,又下令道:“世龙,你去通知一下,叫张方今晚集结三千郡兵,随我出城与甯黑会面。” “是!”石勒答应一声,也起身离席去了。 这时,两名县衙大门前站岗的县兵守卫突然闯进来,在石方耳边报了。 石方眉头微皱,来到石寒身边,附耳低声道:“公子,白虎会的大当家、二当家,带了几百个白虎会的青皮游手前来我们县衙门口闹事。” “闹什么事?” “白虎会要求释放他们的三当家,以及近百帮会成员,甚至还叫嚣说,他们也为被打入县衙大牢的河北薛城薛家的薛皎鸣不平。” 石寒摸着光秃秃的下巴问道:“现在县衙门口情况怎么样,严重吗?谁在处理?” “石超已经率领数百民壮县兵堵住了县衙门口,防止这些混混们闯入来。” “嗯,石熙负责值夜班,现在回去休息了,白天负责县衙安全守备是石超。” 石寒最后断然下令道:“石方,你去告诉他,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白虎会的混混们给我彻底堵住在县衙外,绝不能让他们硬闯进来。” 石方犹豫了一下问道:“要是他们定要硬闯,压制不住呢?” “私闯官府衙门,军律怎么规定的?” “平日白昼,私闯衙门,又不听告诫者,县兵守卫出侧门捆拿,交当值都统处置。持械抗拒者就地格杀。” 石寒微笑道:“什么叫军律,就是要军队执行的,既然有规定,就不需要问我,除非来了比我更大的上官在现场。” “公子,只要你有令让我放手去干,我自然啥都不怕,也没顾忌了。” 石寒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告诫道:“你也要收敛一些,别被有心人抓住了你的这个致命弱点,利用了你的性格,故意诱使你犯事,闯出大祸来,到时候很麻烦。” “出了事我自会扛着或处理,绝不会连累公子你。” “不是这一说,我是怕你被别人暗中算计利用,当了枪使,脾气太火爆很危险,还是多收敛一点。” 石寒只得继续好言安抚:“只要是按军律做的,没人能抓走我的兵,我不是怕为你担责任,否则为将者如何为三军之胆,众军又有何志气可言。 石方一脸佩服道:“属下明白了。” 石方很快跟着两个报信的衙门口站岗县兵转身跑出县堂,来到了县衙大门。 大门外,是白虎会的数百人在大当家和二当家的领导下要硬闯县衙。 而石超率领起码有一幢民壮县兵,排开军阵堵在县衙门口,不使这些青皮游手们闯进来。 再外围,则围了密密层层的围观群众,他们纯粹是为看热闹不嫌事大。 当然一般来说,群众都是不明真相的,这些人群的中间,便是夹杂有几个衣着不俗的文士,还有十多个家仆佃户形象的人。 “石都统,公子有令,尽量阻住他们强闯县衙,如有持械滋事,危及尔等性命者,就地格杀,生死不论。”石方跑到了石超身边,故意操着粗嗓门当场高声宣布道。 “好,这些乌伙之众,本将还不惧他们,定当确保县衙安全。”石超大声答道。 “一个小小的白虎会都敢如此嚣张,上次深夜县衙被袭破,原县令阮孚被掳掠,送去给了贼首甯黑,看来就不难理解了。” 石方冲石超微微一点头,然向贼喊捉贼,冲白虎会众多成员叱咤嫁祸道:“看来你们白虎会背后定然是与甯黑贼众勾结,阮县令之事与你们脱不了干系。” “石都头,说话要讲证据,我们并非想要闹事,只要求县尊释放了我们三当家,和一众成员,我们便马上离去,绝不含糊。”白虎会大当家当场接话道。 “对,还有我们薛家的公子薛皎,也被新县令石寒无故打入大牢关押,上任了县令就可以滥用职权,随意逮捕关押良民百姓吗?要真想逞威风,就率军出城破贼抓捕贼首甯黑去!”白虎会成员后围观群众里,有那几个文士模样的家伙突然也接话起哄大叫起来。 “薛家在薛城,他们的人也来得这么快吗?想要捞出他们的薛公子?”石方满面疑惑不解地回视身旁的石超。 “你想多了,此事其中只怕另有蹊跷和隐情啊,这几个人定然不过是被人拉来搅浑水的,现在,薛皎之事都被人故意与白虎会扯在一起,借题发挥了。” 没想到石超还挺有急智,能有如此见识,一下点破了隐情,说到了点子上。 “你说得对……”经石超一提醒,石方也很快醒悟过来,就像他当场嫁祸白虎会的用意一样。 略一沉吟,他道:“想来这幕后,定然还有人在操控,故意不让我们公子安稳坐上这县令之位,此人居心叵测,其心可诛!” 石超都开始揣摩到石寒的心思了:“所以嘛,我家兄弟可能还不想立即出手来全力对付他们,想要放长线钓大鱼,慢慢观望清楚,引出来幕后主使,否则要解决他们还不容易,小菜一碟……” 然后,正当他们率领县兵与白虎会对峙,两人正在私下交谈之际,突然围观的群众身后又一阵巨大的骚乱。 只见一支上千人的大军又迅速扑来,先全力驱散着围观百姓,然后前后夹击,将白虎会数百人包围在了中间。 来者原来是石熙这个鲁莽少年,听得有人来报县衙被白虎会闹事堵住,立即点起了一千多县兵人马飞快奔了过来。 “苟老大,你是自愿放下武器束手就擒,还是让我们来动手将你们抓捕?要是我们来动手,就按你们有反抗意图来行事解决,定会让你们很痛苦的,希望你仔细想清楚。” 石熙年轻气盛,比较狂妄,他率领人马一到来,果然气势上都完全不一样,这欺负人的咄咄架势,根本没给对方商量的余地。 “唉,失算了,我这笨兄弟,尽帮倒忙了。”石超见此叹息道。 “还哪管它那么多,全部以滋事罪抓捕起来关押大牢,然后再仔细审问,或许也能揪出来幕后黑手,”石方脖子一梗,非常干脆。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39章 暗中主动约见甯黑 被情势所迫,大军所逼,白虎会会长苟老大等人哪敢再反抗,只得自动放弃抵抗,全体统统乖乖地被官兵捉拿住,当场都押送进了县衙大牢。 可怜一时人满为患,县衙大牢都关不下了。 当晚,张方和司马郁、孟平,以及翾凤,接到了石勒来下达的石寒命令,集结了三千郡兵,直接开出了城门口外。 不大一会儿,石寒在魏染苒、石方等的陪同下,还有一队女兵护卫,都骑了战马,与张方所率的三千郡兵,在城门口如期汇合。 今天日暖风恬,晚上也是星空万里,明月空悬,这天气没得说。 这就好比晚上出来纳凉消遣,氛围感拉满且放松写意。 “汲老板,甯黑约我们在哪里相见,他有没有提出来什么具体要求?”石寒漫不经心地回头问汲桑道。 汲桑连忙答道:“他说在茌山脚下专候公子,如果公子亲自前往相见,那足见公子的诚意,接下来凡事都好商量。” “茌山?那还有蛮远啦,在县城南40里开外啊,甯黑这家伙好小心啊,还怕我诓他!”石寒感叹道。 “公子,他做贼心虚,小心也是应有之理,”紧随石寒身边的石方插话道。 汲桑又忙补充道:“公子,我让姚豹和冀保都先留在了甯黑的贼窝中,他们一定会为我们做好接应,绝不至于事到临头有偏差。” “好吧,40里不算短的一段距离,就当是训练这三千郡兵的野外长途拉练,今日大操练的第一天如此考验,绝对有得他们受了。” 石寒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大手一挥,率领整个队伍离开了县城门口,借着皎洁的月光,行进在三马并行的山石小路上,往城南40里处教场铺村西北的茌山而来。 40里单靠步行实在有些够呛,诸位主将和护卫队女兵人人都有战马,都还不觉得什么。 受罪了的是那三千郡兵,原本操练了一整天,都是高强度的不厌其烦的列队。 原还以为白天累完了,晚上至少就可以倒头便休息,哪知更艰苦的还是这晚上长途行军拉练。 不多一会儿,整个队伍便跑得稀稀拉拉,很多人开始掉队了。 尤其许多刁滑的老兵油子开始纷纷起哄,满口怨言,牢骚满腹。 “想要当兵吃粮,这点训练量都受不了,还怎么上阵杀敌?” “都给我打起精神,努力坚持!” “平时训练多流汗,战时上阵才能少流血,这是对你们的生命负责。” “上了战场非是儿戏,而是性命相搏,想要杀敌还保住性命,就要给我不断地练,练,再练……激发出所有的潜力来!” …… 张方打马在他三千郡兵队伍军阵前跑前跑后,不断地鼓动打气。 其间不间断的还听到啪啪啪……的鞭子抽打声,以及士兵们吃鞭挨痛的哭叫惊呼声。 “别他妈都给老子娘们一样,你们是男人,是男人就要雄起,男人不能说不行。” “尤其你们更要成为铁骨铮铮的百战余兵,将来建功立业,荫妻封子。” “你们现在可能会怨老子虐待你们,消遣你们,不拿你们当人对待。” “但是将来面对战场上的生死就会幡然明白,这点辛苦都他妈不值一提。” “你们都会感激我对你们的严厉要求,只可惜到那时候你们再悔悟,明白过来就已经太迟了。” …… 张方这家伙妥妥的一员将才,这一路带兵一边口干舌燥的呼喝鼓动,为他的队伍打气。 一边不停地策马来回奔返,抽打驱赶掉队的士兵,忙得不可开交。 幸好不是急行军,只是不疾不徐的放辔缓行,石寒刻意控制了全军前进的速度,好让所有郡兵都跟得上队伍。 没有经过长期集训适应,想要骤然急行军奔跑40里地,这行为不啻于找死。 所以石寒还是很体谅和照顾这许多人的,虽然练兵免不了要蛮干。 但也不能太蛮干过了头,总有个适度和上限,毕竟人的体能有极限,人力有穷时。 这一路行军,大概一个时辰后,终于借着雪亮的月光,隐隐看到前面有座山已经历历在望。 石寒和众人总算轻吁了一口气,而那三千长途徒步奔行而来的郡兵,都早已经累得满头大汗,全身汗水湿透,有如水洗。 待得队伍到了山前,见整座山丘东高西低,壮如卧牛,总面积极小,只有4、5万平方米。 而且山上树木参天,山下泊水环绕。 如今正是甯黑率领他的三千匪寇人马在此占山为王。 其实明清时期,此山被称作牤牛山,绿林义士周三也曾在此山占山为王。 “张将军,咱们稍作休息,”石寒约停了队伍,又回头吩咐起来。 “稍后,你将队伍整队集结,拿出咱们郡兵的气势来,可不能让甯黑他们这伙贼兵小瞧了咱们,灭了我们自己威风,长了他人的气焰。” 其实石寒的王牌精锐在县城的大宅院里,由钟熊楚和林朝等在日夜督促操练。 那就相当于一座临时军校一样,在专门培养军官人才。 至于这三千郡兵不过临时拿来助势,以与甯黑的三千匪寇针尖对麦芒。 好叫他见识郡兵的气象,甚至压他一头,打消他的嚣张气焰,不让他小看了。 接下来,石寒才好以强者姿态与他对话。 “是,公子!”张方答应一声。 转身他就打马跑到了三千郡兵队列前,高声嘶吼道:“全体都有,集合整队!” “向中间靠拢!小碎步,对,小碎步,赶紧向中间靠拢!” “向右对齐!向右看!” “稍息,立正!” “稍息!全体怀抱长枪,原地坐下休息!” 张方发出一系列的指令,终于整理好他手下的部队,让三千郡兵都抱枪端坐地上休息。 见队伍整理好,石寒又回头召来汲桑,问道:“汲老板,你手下姚豹、冀保何在?可知甯黑带领他的人马在哪?马上联络姚豹和冀保!” “好嘞,公子!”汲桑领了命令,马上口中打起了嘹亮的呼啸口哨。 这口哨声有如石破天惊一般,穿透了深夜山林寂静的天空,直上九宵。 远远传达出去,又在山林中久久回荡着空灵的余音。 嗖地一声,有人趁着月色,突然从山上打马猛地窜了出来。 很快来到众人面前,众人张目视之,来人不是姚豹是谁。 姚豹看到大家,立即牢骚满腹,大倒苦水:“县尊,东家,终于等到你们来啦?叫我滞留半山中,守候你们好辛苦啊!” “少扯那没用的,甯黑呢?他人马去了哪里?没有在这茌山脚下等我们到来吗?”汲桑颇不耐烦地冲姚豹摆手喝问。 “嗯,那不是他们从山上下来了,”姚豹回头抬手冲身后山上指去。 石寒众人沿着姚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山中林木簌簌抖动,动静非小,明显有一伙人正从上面穿行通过,走下来了。 汲桑脸色瞬间一白:“人来了就好,没的还要让我们公子苦苦等他?” 不大一会儿,只见一个皮肤黝黑的黑脸粗犷大汉在冀保的引导下,带领着几十个从人小弟从山中黑树林中走了出来。 石寒眯起眼睛,当先主动招手打起招呼说:“来者可是甯黑甯壮士?我是新到任的茌平县令石寒。” “哦,石县尊,甯黑罪该万死,让您为我操心受累了。” 甯黑抬首张眼,循着石寒的说话声朝石寒这一方看过来。 首先,豁然映入眼帘,只见石寒带来了三千多雄壮的人马,人多势众。 甯黑也是瞬间全程满头黑线,心里直犯嘀咕。 “这大半夜的,几十里地面,我们腿都跑断了才抵达这里,你还要我们在此苦苦候你?”汲桑斜瞥了一眼石寒侧脸,当先冲甯黑发难质问起来。 “嗯,汲老板,石县尊,勿怪,”甯黑露出了一脸苦笑。 “探听到你们官兵大张旗鼓而来,我们心里畏惧,不得不铺垫安排后路,做好两手准备,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我怕你们太暴戾,不让你们见到本县的武装实力,还以为本县是怕了你,拿你没办法,所以才要来主动向你示好,低声下气。” 石寒微微一哂,说得很是直接:“不过是让你认清楚局势,收敛起你的狂傲,引起你的足够重视,只有对等的实力,才可以让我们能够面对面平等交流而已。” “罪民见识到了,知道石县尊你是带着满满的诚意来与我晤面的!”甯黑乍舌不已,诚恳地认错。 “石方,叫人支起临时休憩小帐,我要现在招待甯黑甯壮士,然后还有要事与他相谈。”石寒微微冲甯黑颔首,就叫跟随而来的石方安排人手现场扎帐。 石方乐得当场立即去安排。 看到这情形,甯黑当即客气的招呼起来:“石县尊,要是你信得过我,不如您且随我们去山中大寨里做客,稍后我们一发将事情也都谈妥了。” “不了,我方长途跋涉到此,这大晚上还要我们再继续爬山,那还不知会要耽误到什么时候。” 石寒一口回绝:“而且也实在累得都迈不动步子了,还请见谅。” 同时,石方指派了一群人,就在茌山脚边的一块平地上,迅速地支起来了一顶十来平米左右的小帐篷,作为石寒和甯黑临时秘密晤面会谈之用。 “甯壮士,请,我们坐下来慢慢详谈,希望能达成和平共处,互通有无,长期愉快合作协议,不知你意下如何?”石寒跳下马,亲自走上前去,礼贤下士地向甯黑邀请。 这狗b立马满脸堆笑,有点受宠若惊,连连应答着。 顿时,双方都带了亲信,面对面坐到了小帐蓬内的案桌边。 立即又有翾凤叫女兵捧上来香茗。 石寒在这种双方还算愉洽的氛围中当先开了口说道:“甯壮士,我知道你们都是被官府和地方大户逼迫走投无路,有冤无处申,才不得不被迫走上了这条聚众为匪,四处流窜的不归路。” 石寒见甯黑双手交握靠在案桌上,骨节膨大,手掌粗糙,似乎还有厚实的老茧。 这双手是一双干农活,卖苦力,辛勤劳作的手,甚至还有几处皲裂。 与翩翩君子士大夫自然不能比。 便是石寒原来虽是石府一介书僮小斯,一双手也白嫩得可与妇人相比,更别说那些二十啷当的世家子弟了。 “县尊明鉴,我们正是交不起田租赋税,缺衣少食,饥寒交迫,被官府和为富不仁的地主大户逼上绝境的人,要是这世道能给我们留一条活路,谁愿意公然造反,整天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一提到自身的苦楚,石寒一副我很理解的样子,甯黑就感觉找到了自己的知己一样,八卦之魂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开始倾倒满腹苦水。 “老甯,你以前为良民时,一定受到了官府和本地大户许多欺虐和压榨,不知如今都报仇回来没有?” 甯黑抬头看了石寒一眼,眼前的一县长官居然会和他称兄道弟,这让他万万没想到。 当下如实答道:“我们乡中为富不仁的大户陶家筑有坞堡守御,县衙里还有两个儿子任吏员,分别掌管户曹掾史掾和法曹门幹,专门残虐我等小民和玩弄司法,吃拿卡要……样样猖狂,我们哪一个不要受他们家欺压?尤其一旦被他们盯上针对的,更是无不要被他们弄得家破人亡……” 甯黑也是最底层世界出身的苦哈哈。 他们没有痴男怨女间的风花雪月,有的只是底层黔首的挣扎求生。 他们的世界之中,没有高门世族,达官贵人们的游园集会上高谈阔论,有的只是汗摔八瓣的辛勤劳作。 “这样的大户着实可恨啊,家里放田收租,剥削佃户也就算了,居然还占据县衙里吏员职务,掌管粮钱赋税和把持官司,包揽诉讼,利用职权之便,吃、拿、卡、要,真是贪天之功,吃人不吐骨头。” 石寒显得同仇敌忾,激愤地道:“而且他们也还架空了我这个上官的县令职权,众多胥吏暗中抱团联合,阳奉阴违对抗我,让我事事制肘,各项正经工作也都开展不开来,只能任他们摆布,进行胡作非为。” “啊,难道连县尊这个长官都要被他们所挟制吗?这还真是没了王法,无法无天,他姓陶的家里还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 他没想到,石寒这个一县最高长官,还要来联合他这个外部匪徒,对付自己县衙里抱团联合起来抵制的胥吏。 “老甯,你造反之后占山为王,就没有试过率众去攻打他家坞堡吗?” “陶家坞堡已经经过陶家三、四代人的全力经营,其城高墙坚有如铜墙铁壁,其中家族人丁兴旺不说,豢养的恶奴和庄客数百上千,平时都有极其严格的整训,军阵极为正规,装备也齐整精良,说来惭愧,我们这些乌伙之众,根本没有办法攻进他们陶家坚固的坞堡……” “老甯,既然我们都共同苦陶家这样无恶不作的乡中巨族富户和官府中胥吏久矣,不如我们暗中联手起来,共同一致对付他们,你意如何?” “县尊,你真的愿意和我联合,不怕被上面察觉,背上勾结匪寇的罪名?”甯黑激动地追问起来。 “不但要联合,我还要暗中招安收编你,让你做我手底下的一员大将,不知你意下如何?”石寒面无表情地说着,言语里全是说一不二的坚决。 “啊,县尊,我真能成为您手底下的一员主战大将?”甯黑有些难以置信的惊呼。 石寒给予肯定:“不是能不能,而是你本身就是一员了不得的大将。” “我见县尊你手下不少战将,军伍严整,一看就治军有方,真要剿灭我们不是难事。” “你的流寇部众也同样可以操练成军,只是需要先搞定养身的地盘,安定下来,生存有保障。” “操练他们?这个我还真没有想过!而且我也没这个能力。” 石寒凝重地点着头:“我需要你投效我,把你放养在外部,以达到养寇自重的手段和目的。” “要让郡国里允许我操练这三千郡兵,并供应钱粮,最好的借口是为了抵御你们这股熊熊大势的匪患,以靖地方。” 石寒最后又补充道:“还有……我可以助你攻打下来陶氏坞堡,让你霸占陶氏的家产和田产,解决满足你们生存的粮草问题,让你们这支部队生存有了保障,并蓄养成大势,操练成精锐部队。” “这……”甯黑心头赫然一跳,他没想到石寒这个县令还真是好手段,要黑白两道通吃。 “老甯,你们乱子闹得越凶,祸闯得越大,这都是在帮我,”石寒眼神深邃。 “郡里,甚至州里知道后,肯定都要头痛不已,到时候更要扶持我们操练兵马用以防御贼匪进犯,钱粮自然不敢少。” 甯黑并不笨,继续感叹:“官匪一体,这还真是个好办法!” 石寒不忘提醒甯黑,谆谆善诱:“同时,你们打土豪劣绅也是一举两得,即洗劫了他们,你们获得田地和地盘,也为你们解决了生存的钱粮,我们是互利共赢。” 甯黑心情无比激动:“这合作自然是好……” “既然你投靠选择了我,我一定会让你前途无量,你就不要画地为牢了,我调派几个好手来协助你练兵,你以后就是我的亲信心腹,和汲老板、世龙,以及我身边这些人一样。”石寒继续极力拉拢甯黑。 “甯兄,你知道我们公子是什么来头吗?”一旁的汲桑也不失时机地在敲打甯黑。 “乃是朝中齐王殿下的心腹,被委派来地方锻练和选养牧场战马的,不久之将来被招回朝廷定然前途无量,你如今有机会投靠公子,那是你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甯黑这糙汉子忽然开始抬手用力的挠着头发,嘴里发出来嘶嘶地倒吸凉气声。 汲桑原本就与他关系不错,看了觉得奇怪,忍不住盯着他打量了几眼。 “你怎么了?头上长虱子了?” 甯黑怪笑道:“不,我感觉听完石县尊的话之后,我的脑壳里要长脑子了。” 甯黑这些反叛作乱的底层人的世界观念之中,没有优雅恣意的风度,有的只是直面锋刃的血腥。 与石寒,原本是两个世界之间的,本有着牢不可破的藩篱,死死隔绝上下。 但如今么,这道藩篱上的罅隙越来越多,整体也呈现崩解的趋势。 “县尊,我愿意率领整个流民队伍投靠你,归附你,一切听从你的安排调遣指挥,只求你能给我们一条活路,让我们也能有个奔头。” 甯黑嗖地一声离席而起,噗嗵一声拜倒在石寒身前,诚惶诚恐地跪拜认主。 “甯黑,这不就对了嘛,快快起来,以后我们不兴这些虚礼,”石寒起身离席,走到甯黑身前,将他从地上一把扶起。 甯黑从地上站起来,顿首抱拳问道:“不知公子您对我们将有何安排?” “暂时仍扮作流寇驻扎在茌山中,我让汲桑、石勒、姚豹和冀保等暂驻你的队伍里,来帮你练兵,平时练兵你就听他们的,”石寒为甯黑指派石勒、汲桑等四人道。 “我们这样一盘散沙,乌合之众,连装备都不齐的队伍真能训练成军吗?” “那是必须的,我会对你们,与对待郡兵一样一视同仁的!”石寒点头道。 “你们操练得越强大越正规,越是威胁地方乡、县中,就对我们越有利。” “好,我都听公子你的!”甯黑好像下定了决心似的,终于一锤定音。 随后又转头向石勒四人道:“石兄,汲老板,姚兄,冀兄,今后我们这支队伍就要托付诸位,仰赖诸位了。” “好说好说,我们一起共勉,今后共处的时间还长着呢!”石勒赶紧答道。 “很好,那就先这样安排下来,石勒、汲桑、姚豹、冀保,就暂时委屈你们四人了,先都入驻甯黑的队伍中,随队一起行动,并专门全力负责日常训练他们。” 石寒最后又叮嘱道:“你们一定要互相配合,不得有误。” “是,谨奉公子之令!”甯黑随石勒四人一齐俯首中气十足地答应着。 石寒见五人回答得干脆又坚决,心里很满意,又说道:“还有,等队伍训练得差不多了,我暗中给你们配备齐全兵器,你们就可以率众去进攻陶家坞堡,就当是实战练兵,先见见血。” 真不知甯黑心里对陶家坞堡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估计是已经吃足了苦头,只听他仍旧担忧道:“我担心仅凭我们这支稀稀拉拉的队伍,只怕拿不下来,这陶家不是吃素的,坞堡又极其坚固,易守难攻……”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40章 郡国下来的调查团 “如果连一个乡间土老财的城堡都攻不下来,那你们这支队伍也真的没有存在必要了,就此覆灭也罢。”石寒没声好气地回道。 见甯黑默头不敢言声,好像做错事的小孩子,稍缓,石寒终于还是安抚道:“甯老大,你也别担心,到时候我会派遣我手下的特勤队,这一大支人马,假作好心打着协助他陶家抗拒抵御你们的幌子,去入驻他坞堡之中,暗中做你们的内应。” “你们到时候里应外合,自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偷鸡了它,将他整个陶家覆灭,并且鸠占鹊巢。” 总算一切都安排下来,收服甯黑,与其达成了约定,石寒此行的目的圆满,于是收队撤军,连夜重新往县城回返。 翌日,一大清早的,来了一大群难民在县衙门口击鼓喊冤。 这是石寒和甯黑昨晚商议合计好的,让甯黑故意遣一批被陶家逼迫破产的乡下难民代表前来县衙门口击鼓喊冤,然后他再亲自升堂审理,并将事情闹开,以昭陶家在乡中作恶多端的种种恶劣罪行。 这样起码先将陶家名声搞臭,钉上耻辱柱,然后再慢慢明的暗的收拾。 毕竟这样的地方蛀虫,掠夺侵占了地方太多的资源,祸害民生太严重,极大妨碍了石寒自身私人军事力量的发展。 因为他豢养私兵都要钱粮,被这地方大族土豪都夺占去了,那他还怎么弄?所以必须要将这些刺头都连根挑起拔除。 毕竟生产和生存资源有限,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石寒闻听有人击鼓鸣冤,赶紧装模作样地出来升堂,当即接待喊冤的民众。 击登闻鼓喊冤,在古代,皇宫的左侧或者衙门口设置有一只大鼓,有告状者可以击鼓喊冤,鼓一响官员必须升堂受理。 这种制度最早可追溯到西周时期,周王朝设立了路鼓和肺石制度。 设“路鼓”于大门外,吏民有喊冤击鼓者,闻鼓则速见庶民; 还有设置“肺石”的,以使民有不平,得击三石鸣冤。 到秦汉时期,改为在衙门口左侧设置一只大鼓,右侧摆放一只大钟,专为鸣冤叫屈的百姓告状用的。 宋代设登闻鼓院,专门受理吏民申告冤枉。 明、清都设有登闻鼓院,并且规定,如果吏民击鼓申冤被认为确系冤案,则由通政司奏请昭雪。 否则,就认为越级上诉,由通政司送刑部加一等治罪。 “本县升堂,将鸣冤人等都带上来,”石寒在县衙升堂,一拍惊堂木。 两排手执水火棍的衙役齐齐大喊一声“威武”,水火棍一阵整齐地敲击地面,仪式感满满,派头做足。 很快两个末排的衙役出来县衙门口,引了这一大群鸣冤的衣衫蓝楼百姓进堂来当堂申冤。 “啪”的一声,石寒又一拍惊堂木,威严地向被衙役带进来,跪伏在堂下的众百姓喝问起来:“尔等乃系何地人氏,又所为何情?如今既然前来县衙门前鸣鼓喊冤,速速向本县道来,如有不实,定当将尔等一概乱棍打出!” “启禀县尊老父台,我等乃系乐平铺陶家坞人氏,皆是当地普通小老百姓,如今被陶家所逼迫,强夺我们的田地,侵占我们的子女,弄得我们家破人亡,我们要状告陶家为富不仁,欺压乡里,将我们乡民送上绝路……” 一个皓首老者代表众多难民,跪在地上向石寒不断地叩首申诉着。 石寒端坐在高高的衙堂案桌后,头悬明镜高悬醒目牌匾,一脸气愤,又问道:“陶家究竟是怎么逼迫你们的?速速将经过实情都一一道明,我定要替你等做主,将此等人神共愤之陶家绳之以法。” “此等灾年,他陶家仗着两个儿子为县里胥吏,以各种花梢名目和噱头强征我们乡民各项苛捐杂税,种种摊派,直让人不堪重负,我们交不上来,他陶家就强令我们向他家租借高利贷,并强制我们签字画押,与他家签定卖地契和卖身契做抵押,还口口声声说为我们乡民好……” 那告状老者继续娓娓道来:“可怜我们那堪承受那高利贷之重,利滚利,息加息,短短几个月当初的借贷就翻了好几倍,如今我们都还不上了,他陶家就强夺我们土地,强抢我们儿女,还要让我们世代为他家作奴,偿还他们的借贷……县尊老太爷,这世道还有天理吗?我们只想有一口饭吃,要活下去,怎么就这么难呢?” “你们是状告本县第一大富户高族陶家,他们强买强卖高利贷,抢夺你们土地和子女,把你们逼上绝路?” 石寒眉头一皱,大声道:“此真是惨绝人寰,陶家毫无人性,落井下石,专发这种灾难财,可恶,可恶至极。“ “来人,速将被告的陶家在县衙为吏的二子陶善和陶良都传上堂来,当面对质,看看眼前乡民所告是否属实?” 随着石寒一声令下,立即又有两对四个衙役退出了大堂,去传唤正在县衙吏房署办公的陶善和陶良。 很快,这陶家二子就被带到,那陶良一路行来,一路大声哭喊冤枉,向石寒啜泣申告道:“县尊,我们家冤屈啊,这是诬告,绝没有过的事,您一定要替我们家做主,调查清楚,还我们一家清白啊!” 而陶善则要镇定狠厉得多,他冲跪伏告状的乡民喝斥道:“你们若是来胡搅蛮缠的,就恕本吏无暇奉陪。”说罢转身就走。 衙役一看,上来拦住陶善,客气地道:“陶吏,还请稍待,必要的原告,被告官司流程还是要走的。” 乡民代表大声泣诉:“陶家仗着大势,强占人土地,威压百姓,鱼肉乡间,你还有理了,地被你们占了,我们乡民农户还吃什么,都去喝西北风活活被饿死吗?今日我等就是要告状申冤。” 陶善早就憋得一肚子气,满面戾气很重,看人都有种冷漠,他高喊道:“县尊,还望您替我们陶家做主,我们冤屈背负这等污名,以后叫我们怎么有脸出去见人,您一定要为我们家正名。” 石方假惺惺地到陶善身边劝道:“陶户曹,你不必理会他们这群贱民,我们县尊一定会为你做主,你尽管放心。” 那原告的众乡民见此情状,他们有官官相护的意思,顿时满脸慌张,已经有些不知所措。 那乡民代表老者立即从怀中掏出一沓高利贷借贷券,以及田契地契卖身契等等,一大堆帛布。 一边冲石寒俯首磕头一边抬手高举道:“尊县老父台啊,这些就是他陶家强迫我们这些良善乡民借贷他家高利贷,还有逼迫我们与他家签定卖地契卖身契的最好证据……” “左右,呈上来,待我细观之!” 随着石寒一声令下,一衙役出列,接过老者手中那一沓绢帛,递交到了石寒手中。 “县尊,这些地契都是真的,乡民的田地,都被他们陶家强行侵占,已有数万亩之多……”师爷文河从石寒手里随手抽过一张,又匆匆扫视着石寒双手中摊开的那些绢帛。 文河只见手里那张上面写着:“茌平县乐平铺陶家坞,立卖契人陈文友,今有承祖田产一处,坐落陶家坞后山脚处,地名捞鱼湾,系清丈发字四百六十四号,积地三百六十三步,计税……尽行发卖与同坞陶家为业,以抵扣向陶家借贷八十贯钱……太康元年秋七月……”后面则是见证人和官府红契。 文河把绢书递回给石寒,石寒闻了一下,又用手一抹,对文河大声道:“文先生,这地契千真万确,确实是今年七月份被强卖的。” 站在石寒身后的石方伸长脖子仔细一看,果然如此。 站立堂下的陶善一听,立即辩驳道:“县尊,这多半是他们临时伪造的地契,您千万别被蒙蔽了,信以为真。” 石寒看地契上卖地人的签名只有一个叉,就当做是画押,便举着地契微笑道:“陶户曹,你别慌,到时我让人前往你们陶家坞实地一查便知。” 那乡民代表老者跑在旁边冷哼了一声,又补充道:“他们陶家平日横行乡里,强占了去,又在他们屯堡中公然销售私盐,在在鱼肉百姓,我等今日就是要请县尊老父台做主,将他陶家凶焰掐灭于未炽之时。“ 陶良又在放声大哭喊冤道:“县尊,他们这是上访污告,蓄意闹事,这契约也系临时伪造,不可信……” 石寒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退开。 那群跪在当地的原告乡民见石寒一时都无法,看向那陶家两兄弟的目光都有些怯怯的,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底气。 陶善这个被告现在倒是很淡定,似乎已经完全掌握了主动,石寒都要被他耍得团团转。 他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数,对石寒拱手道:“县尊,既然他们处心积虑诬告属吏一家,属吏先在此将您手里所有契约总和的田亩计好,以免他们日后随便搞个地契,又要加上。” 石寒对他点点头:“也好,你们两兄弟就将这些契约全部拿去统计,最后计算出一个总数,再拿一我过目。” 陶善立即上前毕恭毕敬的接手过去石寒案桌上的田契,又与乃兄陶良一起,很快据了在旁一张矮几,又掏出毛笔来,放进嘴里用口水浸湿了毫,就开始一个报数,一个计数,紧锣密鼓地当庭计算起来。 这两兄弟都是文笔吏,平时计算习惯了钱粮赋税和入库出库,没用多久,便轻车熟路地把田亩计出,共计六万五千五百多亩,占了陶家坞民田的几乎大部分。 石寒接过看看数目,就知道陶家仗势欺人,这些年用尽各种卑劣的手段,强行侵占乡民田地,把一县的良田几乎都抢占得差不多了,这里的田契只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证据。 石寒拿着清单问那些原告乡民:“各位乡民,你们合计共有数千户人家,六万五千五百三十二亩熟田,全部被陶家以单方面意愿强订契约侵占了去,可算对了?” 那乡民代表千恩万谢,高声答道:“相差仿佛。” “对了还是不对?若是不对,各位就请重新算过。” “行了,大致如此,那点零头就抹去罢。” 石寒又道:“很好,既然都是你们的田产,又是佃户在耕种,那就请你们都拿出三年来的缴税名册,一一核对田亩是否纳税,如果属实,本县方好再继续断案。” 闻言,陶善陶良兄弟俩又都是脸色巨变,陶善又立即上前大声道:“我陶家乃是茌县数一数二的豪门大族,是免交赋……” “你陶家是免交了,地契上有数千家乡民,无论怎生算来,也该交这六万五千多亩田地的税粮,还是有据可查的。”石寒哈哈大笑打断,又马上命令道。 “文先生,你去吏房拿出完税的名册来,拿到此处来当场核对。” 文河大声领命。 陶良陶善两兄弟又是脸上变色,还是陶善口舌便捷,又连忙解释道:“县尊,就算这些田地是我们今年才收购的,但那也是这些刁民没了生路,他们卖田只为续命,完全出于自愿,如今却又来联名诬告,想以悠悠众口铄金啊!”陶良立即附和。 石方微微颔首道:“这也是有可能的,一时真相还真是扑朔迷离,难辨真伪,你等乡民可还有何话可说?” 那些乡民纷纷不说话,情绪反差,一落千丈。 “你这等刁民,终于无话可说了吧?”陶善转过脸去面对众乡民,一时勃然作色,作威作福厉喝道,“还不快滚出县衙去,在此丢人现眼!” 石寒却不想让他们难过,只得挥手安抚道:“你们且都各自回去吧,以后安心待弄农时,好生过自己的日子,这些田地我还会派人去暗中走访调查,一定会为你们查明真相,还你们一个公道。” 末了,石寒还不忘又敲一棒子:“当然,这些田地你们自然会有的,却不需动些歪脑子……” 这些乡民告状不成,反被污,也是大失所望之余,又对陶家恨的咬牙切齿,却不得不忍着怒火。 正要退出衙堂之际,那乡民代表老者这才想起那些地契,连忙在后面转回身问道:“县尊,我等地契还请归还。” 陶善陶良兄弟正庆幸这场官司有惊无险,石寒这毛头小子好蒙混,正要结伴心中窃喜的一路出堂去。 陶良闻言停了一下,正要回头,陶善上来拉着他,继续出堂走远了,全当没有听见。 石寒仰头对老者微微一笑,老者气得直跳脚,一个乡民拉着他道:“那里,已经投入门房火盆里面了。” 老者一看,文河正得意洋洋地往火盆里面扔着地契,周围的衙役哈哈大笑,纷纷上来往火盆里面扔。 老者恨恨地低声骂了一阵,怨毒地看着这些衙役,这座县衙,终于带着人走了,他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狠狠地回头望向县衙大门。 在门口还未走的陶良对陶善道:“县尊对这些刁民太大度客气了些,直接将他们轰走多省事,省得浪费自己时间。” 陶善冷笑道:“这是县尊的怀柔手段,表面样子还是要做的,你切莫妄议。这些人你也记住,有他们还的时候。” 郡国内史何锐派遣来调查郡兵主帅都尉王粹兵败被杀具体情况的临时调查组抵达了。 率领调查组而来的是郡丞谢行言,包括杨训在内的六位郡兵幢主也被重新带返。 石寒不敢怠慢,只得全程客客气气地接待陪同。 谢行言看起来三十多岁的文士模样,面皮白净,额下一把山羊胡,精神矍铄,气度从容。 石寒接了谢行言一伙进县衙,双方众人在县衙大堂分宾主坐定,石寒又叫仆役们献茶。 “石县令,本郡治军都尉王粹王将军是如何被匪寇贼兵所杀,三千郡兵又是如何被贼兵击溃,你作为一县长官,可知其中具体情由?” 双方才落座,谢行言直入正题,当先询问起来。 对于接待郡中来的这群不速之客,原本就不怎么高兴的石寒,听到这隐隐盛气凌人,兴师问罪般的质问,立即脸黑。 虽极力压制自己的脾气,还是没忍住怼道:“本县刚刚才到任没几天,谢郡丞,我也算是临危捡了个烂摊子,要说过错,也是前任县令阮孚搜刮老百姓太过,激起民变引起的,他这也是自食其果,自作自受!” “嗯,听说前任阮县令,还有前往京城赴任,转道前来邺城拜访成都王殿下的胡毋辅之等众人一行,路过此间时,也都被匪寇甯黑率领贼兵夜晚袭破县衙劫去了?”谢行言又沉郁地问道。 石寒抬手端起案桌上仆役送上来的茶水,打开碗盖,拔了拔面上的浮沫,轻嘬一口。 这才不紧不慢,表情迷惑道:“这是我刚刚抵达县城那晚上发生的事情,具体情况,本县也还没有调查出一点头绪来,毕竟时间太短了……” “这帮匪寇看来已经养成了大势,危害我们郡国,横行肆掠,目无王法啊。”谢行言揣起茶盅重重往案桌上一墩,激愤慷慨而言。 “属实啊,三千郡兵在都尉王将军的率领下前去清剿他们,结果,当晚就被这伙匪寇偷袭击溃,王将军和副将们也都被杀了。”石寒摇着头,表情非常凝重道。 谢行言又问道:“那三千郡兵呢?” “一小部分溃散牺牲,大部分我派出民壮县兵将他们搜寻聚拢回来。” “本官听杨训他们这六位幢主说,石县令,你暂时将他们收拢聚集了起来,正拉到了县城营房和校场进行安置和大肆操练?” 石寒只得一脸苦相,佯装正义凛然说:“贼势浩大,我作为一县之父母官,需要为一县之百姓们安危负责,只得暗中组建军队,勤加演练,以备抵御匪寇的侵扰。” “我们石县尊所言属实,完全是为了保境安民,一县生民计,谢郡丞还请勿疑!”陪坐在则的县丞郑则柱赶紧替石寒说话。 谢行言抬手轻抚着额下山羊胡子,一时沉吟着,不置可否。 石寒佯装神色一黯,慨然道:“要是我的做法有何不妥之处,郡中见责,我将他们遣散,仍旧由谢郡丞您把他们都带回郡治中去便罢了。” “你真愿意将他们遣散了?”幢主杨训见有谢行言为自己撑腰,立即质问道。 石寒毫不犹豫接话:“有何不可?只是没有了军队保障,我们一县都成了匪寇刀俎下的待宰鱼肉,只怕最后终将要靡烂我们整个一郡……” “确实啊,匪患如此严峻,不积极组建军队抵御,那是严重失职,不啻于自寻死路!”谢行言连忙说。 石寒摇摇头:“本官也是这个意思,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为了全县之安危,所以才擅作主张组织兵俑操练,要是郡中不允许,那我也实在无话可说……” “不,石县令,你的做法很对,我们没有理由无故苛责,难得有你这样有担当的好官。” “我想组织兵俑操练除贼,奈何我个人能力有限,一县钱粮也不足以支撑日常练兵耗废!”石寒一阵摇头无奈叹息。 谢行言抚须点点头,认同道:“要养三千郡兵,钱粮属实是个大负担,还真不好解决!” “我县中钱粮已几近耗尽告急,原本想请求郡中予以增援,现在恰好谢郡丞你到了,我就当面向您明说,如果郡中不肯调拔钱粮给我练兵,我也只能就地遣散他们了。“ “什么?你要遣散郡兵,那不是任由匪寇肆掠,我们都要成了待宰羔羊?”谢行言吃了一惊。 石寒拍拍腰间宝剑:“本官有心杀贼,并且责无旁贷,还请郡中调拔钱粮,予以大力支持。” 谢行言数落道:“郡中钱粮实属也没有多少盈余,现今天下乱象纷呈,我们各郡的钱粮都要送去邺镇,供给成都王司马颖扩充兵马,唉……” “那怎么办?眼前我县匪患熊熊之势,能轻易击溃三千郡兵,还杀了主将副将,这危机迫于眉捷,很可能让其蓄成大势,靡烂整郡。”石寒乍乍呼呼,不怕夸大其词。 一听这话,谢行言更来气:“为了他司马家朝中争斗,战乱不休,每年我们郡中的钱粮赋税都被冀州都督成都王搜刮光了,实在叫人很犯难……” “正是他们司马家的好大儿们弄得国将不国,民不聊生,所以天下才多有变民作乱,如果郡中没有钱粮支援练兵,不说救回来被贼寇劫去的阮县令、胡毋辅之等众官,便是我这个新来的县令和全县士民都要朝不保夕,时刻被屠刀高悬头顶!”石寒立即怼回去。 谢行言最终却无奈摇头说道:“今年即将征收秋收的郡中赋税,或可向州里和邺镇申请,都截留下来,先留给你操练三千郡兵!就算没法截留整个郡里的,起码你茌平县的钱粮赋税是可以给你全免的,你安心操练兵马就是。”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41章 检阅郡兵操练 石寒等的就是这句话,遂硬气道:“好,只要免我县中钱粮和各项杂役赋税,我定能操练起来兵马,最终一举剿灭匪患,为牺牲的王将军等为国捐躯将士报仇,并解救出来阮县令、胡毋辅之等众官!” “好好,只要你有此决心就好,郡国何内史那边就交由我去说服他,”谢行言赶紧一口应承下来,还算个好说话的官。 “那就多谢上官了!” 谢行言紧接话锋一转,又非常突兀的加重语气要求道:“石县令,你这便带领我们一行先去校场,看看你将三千郡兵都操练得如何了,是否能给我们一个意外惊喜呢?” “好!” 石寒无法反驳,只能率先起身,前头亲自领路,引着谢行言一行浩浩荡荡出了县衙,往城中校场而来。 校场上,张方、司马郁、孟平和翾凤众人正组织三千郡兵没日没夜地辛苦操练,同时,旁边四周围的营房也正在如火如荼地飞快建设。 谢行言远远看到这个场面,忍不住回头对石寒夸赞起来:“石县令,你果然是雷厉风行,要大展拳脚狂干一场啊!县里重建营房,三千郡兵操练的每日粮草耗费,都是巨大的花销……” “谢中尉(中尉相当于郡国内史的副手,也就相当于太守的郡丞,是郡治诸官中的二把手),本官也是被逼得没法,不操练兵马自卫自救,往小了说,我就要像前任阮县令,还有尚书郎官胡毋辅之等众官一样,被那甯黑率领匪兵掳掠去了,更甚至于,更悲摧的,是像王都尉一样被他们抹杀!” 石寒摇着头,表达着自己的极度郁闷和无奈:“往大了说,我这堂堂一县都要被其糜烂了,最终甚至危及整个一郡,或者是周边数郡。” 看到石寒带领一大群人远远走进了校场,主将张方和训教官翾凤赶紧飞快跑过来迎接。 “石县令,你这还有女将军?造型相当的惊艳吸睛啊,让本官大开眼界,果然是巾帼英雄啊!”还没等张方和翾凤先开口向石寒打招呼,谢行言顿时就被翾凤的美貌吸引了。 翾凤作为一名胡姬,曾经是石崇最宠爱的侍妾,如今正是女人最成熟巅峰的三十余岁出头年纪。 全身上下自然散发着一股成熟女子的饱满挺翘,性感丰韵魅力,特别吸引异性。 再加上格外美貌吸睛,又是金发碧眼,身材高大丰腴的胡姬。 更是特别赏心悦目,把男人一下子就牢牢地迷糊住了,一点都不奇怪。 同为饮食男女的谢行言,自然也逃脱不了受其诱惑而彻底沦陷的好色男人宿命。 石寒无语道:“这是本官任命的掌郡兵刑法的法曹官,让谢中尉你见笑了!” 说罢又赶紧转头喝斥翾凤道:“翾凤,这位是从郡国下来视察了解我们一县匪患情况的郡丞谢行言谢郡丞(中尉),你得到了谢郡丞的第一眼赏识,这是你的福分,还不赶快谢过谢郡丞?” “小女子翾凤,见过谢郡丞,”翾凤转身当面向谢行言恭敬行礼,言语谈吐都是落落大方,不亢不卑,气度从容。 “谢郡丞一句巾帼英雄的谬赞,真是令贱妾惶恐惭愧,无地自容。” 美人当面,吐息如兰,又闻她清越动听的话声,叫谢行言都几乎要当场把持不住,全身酥麻瘫软了。 谢行言暗叫一声厉害,赶紧强行镇定神思,省得当场失态出丑。 “石县令当真了不起。”谢行言对翾凤的回话避而不谈,反而转向石寒竖起大拇指。 “连这样的女将军都能调教出来,看来石郎君底蕴充足,手底下有不少干货,果真名不虚,倒是要叫本官都羡慕不来啊。” 石寒嘿嘿一声怪笑,搓手道:“我石府金谷园原有五百多侍妾婢女,自受佞臣孙秀迫害,捕杀了我那便宜老爹石崇,又焚我金谷园,我们这些人好不容易才侥幸逃得一命,于是痛定思痛,为了尽可能地保命,往后本官便拿她们这些女子来练兵试手,幸得如今操练成兵,也算有所小成。” 谢行言装作一声意外的惊呼:“怪不得。” “公子,今天莫非要带谢中尉等一行来检阅咱们郡兵?”张方这时候方才插上话来问道。 “正是,张将军,你与翾凤、秦王、孟平赶紧将郡兵集合,进行列队操练和长枪拼刺,让谢中尉等一行好好检阅一番。” “是,公子!”张方向石寒行了个威武的军礼,带着翾凤一路小跑回归校场整个郡兵队伍前。 这三千郡兵原本正在校场上分散开来,进行日常的长枪拼刺练习。 此时,张方一声令下:“全体集合,向中央靠拢,向左看,向左对齐!” “小碎步,搞快一点,赶紧排列队伍,上下左右对齐!” “立正,稍息!” “向左转!向右转!向后转!向后转!” “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一二一……” …… 队列齐整雄壮,三千郡兵整齐划一,走出了雄赳赳,气昂昂的威武气势。 三千郡兵短短时日,能够有这个训练效果,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 可以想象张方众人为了训练好这支队伍不惜代价和冷血严酷,可是铆足了劲,一丝不苟,严厉要求,花费了大力气的。 谢行言众人果然看到夹杂在三千郡兵之中,还有一百貌美如花的英姿飒爽督导训教女兵。 她们执掌军法,居然人人不苟言笑,一脸严肃认真的态度,果真是又酷又飒。 “没想到女兵在石县令你这里也是大有可为啊,原来我还以为打仗是男人们的事,与女人完全无关,倒是石县令,你独立特行彻底颠覆了我的认知。”谢行言摇头晃脑,啧啧赞叹。 “嗯,女兵有女兵的好处,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有这些女兵督促这些大老粗,臭糙汉练兵,他们出奇的认真,进步飞快,有了现如今这个地步已经极为难得了。”石寒认真的说道。 谢行言突然神情怪异的转头定定直视着石寒,哪知接下来的话,充分体现出了他什么叫无耻。 竟是当面直接强行索要:“石县令,你这些女兵不错不错,真不错,不如送我一个小队十余人呗,今后我也能够日常带着她们做护卫,倍儿有面子,足够羡慕死其他人了。” “这……”石寒一时语塞,满面显露十分为难之色。 这时代的人们毫无人权概念,特别是晋朝的“种姓”制度,贵族对待广大低层人民,士族和官员之间拿女人和奴仆当作货物一样,互相赠送交换极为平常,本不值得大惊小怪的。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42章 “魏晋”风骨的老色批 谢行言一指夹杂在那三千郡兵中的女兵们,忍不住吐槽:“石县令,你不是说你操练了五百多这种女兵吗?” 石寒只得马上找借口说:“好叫谢中尉知晓,这些女兵并不是我的奴婢和私人财产,为了获得她们的效忠和用命,我与她们达成了平等的募兵契约。我们之间只有上下级关系,完全给予她们平等的人权和晋升通道,她们也可以以军功换爵禄,绝不可以用作私人馈赠作践,寒了她们的心。” “我也不夺你所爱,并不要你培养出来的这员女将,只要那种寻常女兵就行,怎么,石县令,你还是舍不得忍痛割爱?诸多借口推托……” “我倡导我的部队里人人平等,如若我首先违约,那就有失我对她们的郑重承诺和看重,以后我再怎么取信于她们,并得到她们的忠诚?这一点还请谢郡丞你多多谅解。” “原来你只为自己独自人前炫耀,嘚瑟!?”谢行言翻了个白眼。 “我无所谓,”石寒没心没肺地调侃道。 “谢中尉,只要你愿意以平等的心态去追求我这些女兵,能俘获她们的芳心,征得她们的自愿,答应委身于你,我也无话可说,尊重她们自己的选择权,便任你春风得意马蹄疾,抱得美人归啊。” “石县令,你这不是在故意调侃我,拿我开玩笑吗?” “绝无此意,那也证明你有手段,属实情场老手,该你老牛吃嫩草,这些年轻又漂亮的女兵,任呀嘛任你……一树梨花……压呀嘛压海棠哟。” “我这么大一把年纪,去追求这些小娇娃,想要让我把肝都卷碎了……” 谢行言顿时脸拉垮下来,满心不乐了,心里已经对石寒存了大大的不满和芥蒂。 正打着小算盘,等自己回到了郡府,到了内史何锐面前,一点要给石寒上眼药,拉他后腿,让他得不到练兵的钱粮。 石寒却嘿嘿笑着,语带双关,话里有话地道:“谢中尉,还当以本县匪患为重,别多动那些歪心思呀?到时候你我都讨不着好,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而是干系全郡的重大安全隐患,你说呢?” 石寒看透人性,哪有不知眼前谢行言心里打着小九九的心思,不过,他还真不怕这样的小人伎俩。 “滚你娘的蛋!几个小女子都不肯送给老子,你县里有匪患关老子鸟事,真是离了你个大谱。”谢行言脸色不善,恨不得直骂娘,心里都是这些黑暗的小心思和怨恨之气。 谢行言也算有些才华,平原郡国内史兼大中正何锐按九品中正制把谢行言评为第七品—— 九品中正制是魏文帝曹丕在尚书令陈群的建议下,制定的选拔官吏的依据。 晋承魏制,完全沿袭了这个选官制度。 其标准有三:家世、道德和才能,共分九品。 第一品是圣人,因为在世之人没有谁敢自居第一品圣人,所以第二品就是最高品,三品以下都是下品。 家世一般只论郡望和父祖官爵,但谢行言属于东吴亡国后,被西晋北方士林主流极看不起的江东士族。 东吴亡国的士族,俗称江东鼠辈,受尽西晋北方士林鄙视,自然排不上多高的品级。 两晋最重门阀家世,谢行言因为出自江东亡国士族,被评为第七品已经是极限。 所以他水到渠成地做了个秩六百石的七品郡丞。 谢行言好歹也是士族,这些士族大肆搜罗民间女子,蔚然成风。 所谓魏晋风骨,自诩世家风流。 真要说来,依据这个魏晋时代的社会大潮和风向,他向石寒索要几个小女子还真不算一回事。 只看石崇生前,每每招待客人,让自己的侍妾向客人敬酒。 如果客人不喝,他就把这些侍妾直接咔嚓掉,完全不当回事。 所以一般士族随意互赠侍妾和婢女都是属于很正常的行为,整个社会都在流行这样的行为。 石寒这种直接当面拒绝,让人难堪的行为就属于独立特行,有点不合时宜,破坏约定俗成的规矩了,也不怪要招谢行言怨恨。 接下来的三千郡兵长枪拼刺操练检阅,还有视察营房的建设,谢行言哪里还有心思。 不过是心不在焉的一通敷衍下来,啥心情也没有了。 石寒知道他的小心思,胡乱带着他在营房、校场转了一圈,便装作真诚地道:“谢郡丞,本官看你精神状态不大好,显然今天舟车劳顿远道而来,累乏了,不如先安排你们一行前去驿馆歇息,稍后晚些时候,本官再来为中尉你接风洗尘,如何?” 谢行言瞥了石寒一眼,皮笑肉不笑:“那感情好,正要先好好安顿歇息。” “谢中尉,还在怪我没答应你,不送几个女兵给你,生我的闷气?”石寒嘿嘿怪笑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哪能呢?本官是这么小肚鸡肠的人吗?” 石寒无情地戳穿道:“那我怎么感觉你原本兴致勃勃的,突然之间就情绪低落了,就像霜打蔫了的茄子呢?” “放屁!” 谢行言死不承认:“不过就是几个小女子,本官视如粪囊白骨,不至于,真的还不至于,我只是累着了,有些情绪低落。” 石寒冷笑:“呵呵,最终解释权在你。” 谢行言说:“石县令,高抬贵手,现在赶紧安排我们一行先去驿馆休息……” “好!” 石寒爽利答应了,又招手叫来了翾凤,吩咐道:“翾凤,暂时给你们一百女兵分派一个特殊任务,护送谢中尉一行去县城驿馆安顿,将他们安置妥当,再返回来校场,不得有误,去吧。” “是,公子!”翾凤答应了一声,立即返身跑回去招呼众姐妹们。 “石县令,这样不好吧,耽误了她们的训练和督导工作,我们心里多过意不去呀!” 谢行言嘴上反对,身体却很实诚,一双眼睛直勾勾死死盯着翾凤的背影,就要喷出火来,恨不能把眼珠子扣出来跟着人家,脑袋随着她身体在场中的移动而转动,喉结上下窜动,忍不住暗暗吞了一口口水。 石寒看着他忘乎所以,老不正经的色迷相,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不过随后,他笑容灿烂,凑近谢行言,神秘兮兮假意说:“怎么样?还是这个翾凤长得漂亮,合你的眼缘吧?这个姑娘性格开朗,大大方方地讨人喜欢。”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43章 官场黑暗 石寒最后意味难明道:“我先让她来服务你,你可以试探一下她,看她对你究竟有没有点好感和意思……” “打住!”谢行言似乎特烦这个话题。 “石县令,你要是真有心,还不是一切由你说了算,直接把她送给我就是了,何必要这样来捉弄我,由我以身试法?” “这样强壮威武的女子,我怕我毛手毛脚的,她直接赏我个大逼兜,我看着她就有些胆怯,心里好怕怕。” “行行行,我不说了,都由着你。”石寒佯装不耐烦地收敛起了笑容。 “你自己征服的成就感,不比轻易得来的更有意义,更值得珍惜,内心更爽快和愉悦吗?” 谢行言马上话锋一转道:“不说这事了,还有杨训等六个幢主,石县令,还请你让他们重新归队,官复原职,这是郡国何内史与我们等一致商议决定下来的任命,他责令我来向你传达,万万不可随意黜废啊!” “嗯,我没有异议,让他们重新归位为郡兵各幢幢主就是,”石寒一口应承下来。 两人正说之间,翾凤也招集她手下此时的一百姐妹从校场退出,整体集结,并排列成英姿飒飒的队列,再次踏着整齐一致的步伐来到了石寒和谢行言等人面前。 “翾凤,护卫谢中尉一行前往驿馆吧,”石寒也不多话,一声命令。 翾凤走上前,向谢行言躬身一礼,面无表情,端庄肃穆地说道:“谢中尉,我们为您开道护卫,还请随我们前往驿馆……” “那就有劳你们各位了,带路。”谢行言色迷迷地盯着翾凤看,暗中吞咽着口水,眼情再是挪移不开来。 “是……”翾凤大声答应一声,雷厉风行地率队走在前面。 总算将谢行言这一队碍手碍脚碍眼的人马请了出去,石寒轻吁一口气。 看着翾凤率领女子护卫队,护送谢行言一行离去的背影,石方满面怪笑地凑过来,忍不住提醒道:“公子,谢行言这老色皮向你索要女兵,遭到你的当面拒绝,只怕内心早已满腹怨气,势必是不会肯轻易善罢甘休的,不知你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我料他日后回郡国中,定会要从中作梗,向内史何锐进谗言,让何锐拒绝提供给我们练兵钱粮,以及其它种种便利,还会说贼匪之患不足虑,是我拒贼不力……” “甚至还会说我如何私自豢养女兵以供自己娱乐,说得我荒淫无道。” “另外,还有怂恿何锐派人来把郡兵收归郡国,让我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石寒早有心理准备,向石方当面一一罗列谢行言将于己不利的种种言论,显得气定神闲。 石方看石寒这样子,知道石寒精于算计,只问道:“你既然都早有心理准备,怕是皆已想好了对策?” “石方,正有个任务要交给你,你先去一趟茌山通知石勒、汲桑和甯黑,叫他们率领所有贼寇,今晚前来佯装攻打县城,我们内外合力演出这一场双簧好戏给谢行言一行人观看。” “我操!”石方爆了一句粗口,“又交给我这跑断腿的狗屎任务,下次能给我安排个人事不?” 石方不服气归不服气,但他还是老实听从石寒的安排,自觉地转身牵马离去了。 石寒也懒得去过于理会他,又叫孟平去通石超和石熙兄弟,叫他们将二千五百民壮县兵,除了维护日常守城值岗的,也都一并拉来,立即在校场与三千郡兵一起,统一参与大练兵。 石寒还准备筛汰一小部分体能实在不行的老弱病残,这支兵,他是有大决心要训练成精锐之师。 等石超、石熙兄弟率领两千余名民壮县兵加入了校场的大练兵,石寒亲自督导。 等翾凤及一百训教女军官回来,又叮嘱她们一定要严格要求,绝不能丝毫放任和马虎。 一个下午的工夫,直到他们总算也正式步入了正轨,石寒这才不紧不慢地离开。 回到县衙,石寒又叫郑则柱、孔保令去通知厨房大排宴席到县堂,为谢行言一行大摆接风洗尘宴。 他自己则又带了从人,亲自来县城驿馆礼节性地迎请谢行言一行前往县衙赴宴。 石寒殷勤迎迓谢行言一行到达县衙,又热情招待,双方分宾主在县堂坐定。 谢行言一番虚情假意的客气推脱:“石县令盛情难却,真是太客气了,让你破费,叫我们这许多人怎么好意思呢?” “应该的,一顿粗茶淡饭,聊表心意,招待不周,还望谢郡丞,以及各位多多包涵,”石寒举杯遥祝致词。 “来,我先敬谢中尉,还有各位一杯,先干为敬!” 待石寒饮过一杯酒,众人也都跟着饮了。 谢行言忽然一脸惋惜:“只可惜我郡国治军都尉王将军死得太冤,还有前县令阮孚,尚书郎胡毋辅之等都被贼匪绑架,匪首甯黑胆敢狮子大开口伸手向郡国里索要巨额赎金,还说不给赎金,就要立即撕票。” 石寒立即一脸气愤附和:“这伙匪徒也着实可恨,实在太胆大妄为了。” “谁说不是,石县令,盼你早点将大军训练出来,一举剿灭匪寇,解救出来阮县令、胡毋辅之等。” 石寒摊手耸肩道:“当日治军都尉王将军意气风发地率领三千郡兵前来剿匪,哪知匪没剿成,反而把自己性命搭了进去,这伙匪寇以目前强势来看,哪又是那么容易剿灭的?我也不敢奢望太高了,但愿能兢兢业业,谨慎自守,自我保全县城就算不错了。” 谢行言又是假意一声喟然长叹:“唉,这可如何是好?简直我们一郡就好像被这伙匪寇点了死穴似的。” 石寒与他,双方是貌合神离,各怀鬼胎,表面上却还要维持着无比的相见甚欢和融洽。 众人正吃吃喝喝,长吁短叹的谈论着匪窜之间,突然听得县衙外好像大乱起来。 猛地听得大堂门一响,众人探头一看,只见石超飞快地奔跑进来。 他面无表情地对着石寒拱手道:“县尊,不好了,匪寇尽起部众,正长途奔行,夜袭县城来了。” “什么?贼匪竟敢主动来攻打县城?”谢行言惊得从案桌上跳了起来,一脸煞白。 跟随他而来的从人们也都好不到哪里去,全都是大惊失色,举止失措。 谢行言一转眼望向依旧一脸淡定的石寒,颤抖着嗓音结结巴巴道:“石……石县令,赶紧……赶紧组织郡兵、县……县兵抵御匪寇……千……千万别让他……他们打进县……县城来了……”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44章 贼匪夜袭县城 “石超,你是统领县兵的都统,可有及时紧闭城门,做好抵御?” 不等石超回答,又立即命令道:“赶紧前去御敌吧,千万别贻误战机,让匪寇破了城池,打进了城,那可就惨了,我们整个县城可就要遭受洗劫,我们自身都难保了。” “嗯,这位上官勿扰,张将军和孟将军,还有秦王,率领郡兵和县兵已经紧闭城门,早已经做好了抵御应对。”石超依旧镇定的中气十足高声答道。 石寒乍然插话,假装不解地追问道:“嗯?莫非他们料敌先机,提前预料到了贼匪大军的到来?” 石超对石寒微微拱手,继续回答道:“非也,而是张将军和孟将军他们派出了军队斥侯时刻探听关注贼匪们的动静,在贼匪们大部队下山,直奔县城的时候,就早被我们的斥侯探知,飞速奔来回报。” 石寒站起身,背着手,冲石超微微颔首,开口道:“你先去协助张将军孟将军他们守城吧,随后,我携谢中尉亲自上城门楼来现场督战!” “是,属下告退。” 看着石超转身后离去的背影,谢行言总算长吁了一口气,用手不断地抚着胸口顺气。 只听他喃喃感叹道:“石县令,万幸你手底下的这些将领们责任心强,牢靠,竟不需要你的命令和督导,早早就自觉地防备着这些匪寇的侵袭,能及时地自主做出应对,难得啊!” “毕竟贼势浩大,有如利刃时刻高悬头顶,也为他们自身安全计,不得不日常小心谨慎些。” 石寒微微摇头,干脆也不再绕弯子,又大声提议道:“走,谢中尉,我们一起登上城门楼,看看今晚来袭的贼势若何,可好?” 在魏染苒的随护下,石寒遂前头领路,带着谢行言一行出来县衙,往城门楼行来。 此时县城中满城惊变,尤其那些城中老百姓们更显得惊慌失措,山雨欲来风满楼,气氛徒然变得异常紧张凝重。 甚至有的人紧闭家门,带领全家蜷缩在家中瑟瑟发抖,暗中默默祈祷贼兵千万不要打进了城。 这些胆小怕事的老百姓们怕极了匪患,被蒙在鼓里又不知底细,哪看得清形势,就一味受谣言蛊惑,闻虎色变。 石寒也不去管那些百姓的情形,亲自带领谢行言一行登上了城门楼高处,首先看到了正在城门楼上督战御贼的张方。 石寒站在城门楼上,通过垛堞间隙往城门下望去。 “张将军,贼匪大军其势若何,我们郡兵可还抵御得住否?”他回头向张方漫不经心地问道。 张方中气十足地大声答道:“公子勿忧,我们县城固若金汤,有若天险,再加上我们士卒万众一心,锐不可当,这伙贼匪人数虽众,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根本不可能攻进我们县城来。末将以颈上人头担保,定要誓死将他们拒之城外!” “嗯,你有决心就好,我就怕你未战先怯,将熊熊一窝。” 石寒一边答着,一边探头通过城头垛堞口往城门外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匪兵,人人手中高举兵器,在鼓噪呐喊叫嚣,似乎地动山摇一般,声势煞是吓人。 而且他们的人员还在不断地趁着夜色汇集过来,越聚越多,其势熊熊,让人望之骇然。 “石县令,贼势浩大,果然其患非小啊,趁着夜色就敢前来直接袭击攻掠县城,这不要扰得你们日夜不得安宁,胆战心惊啊?” 谢行言紧跟在石寒身边,也通过城头垛堞口往城门外望去,亲眼目睹了贼匪的形势,夜晚漆黑虽瞧不清楚具体情形,但是从声势也能判断贼匪可怕,又是失声惊叹不已。 石寒点点头:“谢中尉,你亲眼所见他们的势头,方才确信了我县受贼匪威胁侵害的困境不虚了吧?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要收拢被他们这伙贼匪杀溃的郡兵,又全力集结起来重新操练。” “嗯,你做得很对,你新到任县令就这么称职,很值得嘉奖。” “唉,唯有大兴兵事,才能对抗他们,保境安民,如果郡中不支持我在县中操练这支兵马,凭我一县之力,只怕难啰,也支撑不了多久,迟早要被他们袭破了县城,让满城百姓跟着一起遭殃,甚至祸及全郡,到时候只怕就晚了,谁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操练兵马要的是钱粮,只要钱粮到位,一切都好说,哪有拉不起人马,将他们操练起来的道理。 谢行言也很明白这个道理,但难也就难在钱粮的问题上。 首先豪门大族兼并圈占了绝大部分的土地,他们不用交纳赋税,所以郡县赋税进项原本就长期不足。 然后,绝大部分的赋税还要上交邺镇冀州都督,供其扩充操练边军。 再有地方官员和胥吏还要从中贪墨,大肆吃拿卡要,捞取好处。 层层盘剥,陷入一种死循环,老百姓先都要活不下去了。 更别说真正能留余出来的钱粮用于练兵,实在太有限,也太困难了。 让一个县里供养五、六千兵马,几乎是异想天开,不可能的事情,真是让人头痛。 “石县令,鉴于你县中这么严重的匪患,郡兵你先好好操练着,回头我一定尽力给你想办法,解决钱粮供应的问道……”谢行言滔滔不绝地继续向石寒口头许诺, 也不知是假意,还是真被贼匪之势给震撼了,才突然转变了心思。 正当时,突然被城门下一个粗暴的声音打断了:“城头上的官兵们,你们听着,有种打开城门,率军出城与我们决一雌雄,不要做缩头乌龟。” 石寒往城门下望去,就见是贼匪们打着无数火把,簇拥着甯黑那个雄壮的黑大汉骑在高头大马上耀武扬威。 并在城门前大声叫战:“哼哼,你们别妄想着龟缩不出就万事大吉,待本大王哪天袭破了城池,将你们这些狗官老子都要统统一刀一个宰了,半个不留。” “现在开城投降还来得及,我可以饶你们所有人不死……” “贼头,你休要嚣张,你们晚上偷鸡摸狗做贼惯了,我们官兵却无法适应夜里漆黑中这样偷摸,有种等明天天亮后我们再来一场好战,做个了结!你们且先退去,晚上好好歇息,并洗干净脖子,等着我们明天天亮后,一举出城将你们统统剿灭!” 张方皱皱眉头,站在城头上一声断喝,打断了甯黑的话,开始互相叫骂。 “也别等明天,有种你们打下来!” “有本事,你们就攻破城池,打上来,我们只坚守不出,真以为我们坚城是摆设。” “既然你们只肯做缩头乌龟,那就守着吧,等下我们就去劫掠县城周边的所有平民百姓!” “甯黑,你这个狗贼,你敢?别让老子逮到你,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45章 又要幕后下黑手 “有种你下来呀,别光说不练!” …… 双方互相谩骂了好一阵,张方终于佯装气愤不过,激怒道:“甯黑,你这贼厮,给我等着,老子这就率兵下来并你,真以为老子怕了你。” 张方话音未落,作势就要怒气不竭地一头奔下城楼去。 石寒佯装急忙拉扯住他,一番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将其劝止住。 谢行言是个无胆鼠辈,眼见贼势浩大,兵临城下,早已经心里拔凉。 又眼见张方这个郡兵主将还要莽撞,欲一意孤行率军开城夜战贼兵,更是吓破了胆,不知如何是好。 总算等石方和张方,还有甯黑一起演了好一阵戏,他才摸着满头冷汗,心虚地道:“石县令,千万不可开城迎敌,还是小心谨慎自守为妙,这外面黑咕隆咚的,要是中了贼军诡计,损兵折将,那可是自取灭亡之道啊。” 石寒连忙道:“本官省得,谢中尉,你尽管安心,今晚一定不会让贼军打进来。” 就这样,石寒演出这出双簧,双方吵吵闹闹折腾了大半夜,那甯黑才率领贼兵们慢慢撤退去了。 翌日一大早,谢行言就急着来辞行,要尽快离开茌平县城,回归郡国治所平原县城去。 他可能被甯黑他们这伙贼匪的嚣张气焰吓坏了,觉得置身茌平县城实在太没有安全保障了,每多呆一刻都是在冒着生命危险。 石寒假心假意地问道:“谢中尉,你就这么急着离去吗?” “本官还是早日返回郡国治所,赶紧将这边的危机情况尽早去向何内史反应。” 谢行言也是虚情假意的安抚石寒道:“一定要设法说服何内史,尽量为石县令你争取操练三千郡兵的钱粮,并尽快由郡国调拨输送下来。” 石寒听了,犹豫一下:“这怎么好意思呢?实在太麻烦谢中尉你了,我代表全县百姓向您深表最诚挚的谢意。日后剿匪事成之后,谢中尉功不可没,我一定要率全县人民为谢中尉你立生祠牌坊,日夜为你祈求福寿。” “这都是我们分内事,应该的,石县令,你就不必为我太费心了。” 谢行言不再与石寒细说,当即一心要辞行而去:“石县令,叨扰贵县之处还望海涵,我们这便去了。” “谢郡丞,你走得太急了,要不留下来再待两天,充分了解清楚本县的匪患情况,然后才好如实向何内史汇报,则更具有说服力。”石寒又佯装依依惜别地极力挽留。 “不必了,昨晚亲眼所看到的匪患实情,足以具备充分的说服力,本官片刻都不敢再耽搁了,实在怕误了大事!” 石寒见谢行言一再坚持,去意已决,只得退而求其次,又假装好意道:“谢郡丞,实在招待不周,都没有尽到我们的地主之谊,害您匆忙来返,属实都太辛苦了。” 谢行言故作大方道:“这也是被匪患所迫嘛,你新到任县令,如今内外交困,不怪你的……” “谢郡丞,你也不用这么慌急着忙,让我最后再招待您一顿朝食,就当作是践行酒,我们吃好喝好之后,您再率队高高兴兴,从从容容的上路返程。” “也罢,石县令,你盛情难却,我再推脱未免显得我太小家子气,不近人情了,我们就听你安排。” 石寒见谢行言答应了自己的邀请,先将他们这一行再次引入县衙大堂坐定,又施礼退出大堂来,招来左右人等去通知县衙厨房准备整治丰盛宴席。 他站在大堂门外深深吸口气,舒缓一下心情。 又马上唤另外的护卫去招来现在入住县衙日常护卫自己的医务副队长蒋媛莎。 石寒心里默默盘算着自己的计较,三进的后堂门突然吱呀一响,他探头一望,一张红扑扑的秀丽脸庞出现在眼前,蒋媛莎飞快赶来赴命。 “公子,你急着找我?”蒋媛莎满头雾水的问道。 石寒点点头:“正有个紧要的任务交给你。” “啊!”蒋媛莎见石寒郑重其事的模样,忍禁不住,惊呼一声,片刻后她脸上才现出惊喜的神色,左右看看无人,两个眼睛又变成了弯弯的月牙。 她小声问道:“公子,可是有什么秘密任务交代我去执行?” 石寒不及回话,脑中急转,正在想着如何措辞,跟她把任务说清楚。 当下他压低声音道:“媛莎,我要你去校场秘密通知张方、秦王和孟平他们,告诉他们,谢行言一伙视察团就要急着返回郡治了,叫他们派人去通知城外的匪寇首领甯黑,让甯黑率领贼兵前来通往郡治的半路上埋伏,将谢行言一伙与阮孕、胡毋辅之他们一样,都捉了去,关押起来做人肉绑票,向郡国内史何锐索要赎金。” “啊,真是要去通知贼匪领袖吗?”蒋媛莎有点难以置信。 女人有一样不好,就是有时候突然冒出来的妇人之仁,没必要的善心大发,情绪化,让人感觉头痛。 石寒心中叫苦,免不了又要跟她耐心解释一通:“对,就是要张方他们去通知贼匪首领,让他率贼兵来埋伏,将这伙由郡国委派下来的鸟官,都劫掠了去他们贼寨。” “官场黑暗,这伙鸟官更是大大的坏,那谢行言还厚颜无耻地向我索要翾凤,以及其他姐妹们来着。” “我果断拒绝了他,令他面子难堪,内心不甘,算是彻底得罪了他,回了郡治之后,他还不定要向内史及其它众官说我什么坏话,抹黑我,更甚是给我使辫子,为难我。” “我们这样一方面先下手为强,杜绝他对我使坏,另一方面,连郡中派遣下来的官员都被匪寇绑架了去,也更能引起郡中的震动和重视,让那内史何锐加大支持我们操练郡兵的力度,这是一箭双雕之计。” 蒋媛莎全然不信:“这位谢中尉看起来面相和善,平日待人平易,像位德高长者,他真有这么坏吗?” “你怎么就不相信我,被他这张伪善的可憎面孔给迷惑住了呢?你到底是信我还是信他?” “我只是觉得他不像公子你说的这么坏罢了,毕竟郡中还是很重视我们县中地方上匪患地,否则也不会巴巴地派出以谢郡丞为首的视察团下来了。”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46章 送走瘟神 “感情你觉得这还是好事?”石寒冷哼一声,嗤之以鼻。 “这些官员侵扰地方,强索贿赂,一味贪财好色,不顾老百姓死活,来了这些天我还得每日好酒好肉地伺候招待他们,不知道哪里又带来了一丁点好处?一郡腐化坠落,吸血老百姓的寄生虫啊!” “经公子这一说,我细一思量,觉得也对啊,果然这些狗官没一个好东西!”蒋媛莎掩嘴低声笑了起来,看样子很是觉得有趣。 石寒乘机又催促道:“你想通了就好,赶紧去通知吧。等下在我们县衙吃过朝食,他们就要出发离开了,再耽搁就要来不及了。” 蒋媛莎眨眨眼睛,终于爽利地领命道:“是,我马上去办理!” 待蒋媛莎转身离去,只见石方从前方二进门处的戒石坊后转了出来。 石方看到石寒,隔得老远就招手打招呼。 “你回来了?可知甯黑率领贼兵现下去了哪里?”待石方到得近前,石寒压低声音问道。 “直接回茌山老巢了,在石勒和汲桑等人的带领下,每天还忙着练兵呢,再加上如今又受你的协议约束,不敢去骚扰百姓,哪里还能去随便浪荡?” 石方感觉这趟跑腿辛苦,自己吃了亏,心中对石方便有点不快。 “嗯!回了茌山就好,如今又有新的任务交给他们去干功了,”石寒不以为意地微微点头。 石方好奇地冷冷问道:“啥任务?” 石寒忙接口道:“我知道让你多跑了一趟腿,你心里还有怨气,这次不叫你跑腿了,我已经作了安排。” “哦?”石方容色稍霁,疑惑道,“刚刚那医务队的副队长蒋媛莎出门去了,是你差遣出去的?” 石方知道石寒满肚子阴谋诡计,肯定又是酝酿了什么坏主意,差了蒋媛莎去通知指使人暗中执行。 “你就不必多问了,到时候自然知晓。”石寒脸上终于带上了点笑容。 末了,又点点头,吩咐石方道:“你大爷的,跑腿来回两趟累坏了不是?没事就赶紧回去倒头躺尸,别在我这里碍眼。” “不急,我刚刚回来还没来得及吃早饭,还巴望着搁你这儿蹭顿饭。”石方摊手光棍的耍无赖道。 “也罢,我这里刚好还有一个饭局,又可以让你一饱口腹之欲,你就偷着乐吧!”石寒二话不说,带了石方就返回到县衙大堂来。 等石方到了大堂,看到谢行言等一行皆在,忍不住转脸向石寒小声问道:“怎么又在宴请他们这一伙人?而且还是一大清早的,咱们这也太殷勤了点吧!” “他们被昨晚的贼匪夜袭县城惊吓到了,今日天刚亮,一大早的就要返回郡国治所平原去,我这不过是略尽地主之谊,在为他们设下的送行宴。” “哼,原来如此,”石方鄙夷地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等石寒拉着石方入席之后,县衙厨房制办的酒席开始陆续地端上桌案。 “本县情况困难,招待不周,委屈谢郡丞你们一行了,还望多多海涵!”吃喝之余,石寒又再次向谢行言一行人假意告罪。 谢行言举杯站起身来,向石寒遥遥敬酒道:“石县令,我们都受到了贵县的热情款待,致歉多余的话就不要再说了,说得我们都怪不好意思的。” “为感谢你的招待,来,石县令,我敬你一杯,先干为尽。” 石寒也只得站起身来,举杯相碰,随着谢行言一道仰脖饮了。 “石方,等下喝完送行酒,你带上早晚两班捕快和衙役去护送谢郡丞一行出本县地界,一定要保护好谢郡丞一行的安全,万不可有误。” 石寒又回头,装模作样地对石方嘱咐道。 “知道啦。”石方没声好气地答道。 好不容易,终于吃完了这顿朝食。 石寒又吩咐毓秀儿去取银子来,送给谢行言三千贯钱,其余随行人员按职务高低,每人数十贯,百余贯不等。 谢行言众人没想到石寒在遭受严重匪患的困难时期,练兵需要大量钱粮,缺口还极为巨大之时,居然会出手如此大方,每人奉送一份丰厚的送行礼。 都是心头大喜,欣然笑纳了。 孰不知石寒为打发他们返回郡治,上下将他们都打点一番,已经彻底捣空了县衙整个钱库。 石方则慢悠悠地走出大堂,去召集手底下的捕快和衙役,准备按石寒的吩咐,护送谢行言一行出行。 “石县令盛情难却,我们实在都受之有愧,就此别过了。”谢行言喜滋滋的接受了礼钱,带头向石寒拱手作揖道别。 石寒摇摇头,又谦让逊礼一番,一路好不容易送谢行言一行出来了县衙。 临到县衙仪门外一看,可好,石方招集了他手底下四、五百捕快和衙役,早已守候在县衙外多时了。 石寒差点一个趔趄,只见石方叫手下们赫然人人都高举着他县令出行的那套卤簿牌匾仪仗,什么“回避”“肃静”开道的这些字样。 一个浩浩荡荡隆重的仪仗队,那叫一个排场。 “谢郡丞要回郡国治所了,无论如何,我们送行的总要搞的隆重点,让诸位上官们高高兴兴来,再热热闹闹地回去!”石方向石寒扮了个令人肉麻的恶心鬼脸,嘿嘿怪笑道。 “好好好,还是你个机灵鬼想得周到,那就有劳你们赶紧送谢郡丞一行长官们上路了。”石寒认真地点点头。 谢行言又假意客套起来:“石县令,这怎么好意思呢,又劳你们如此热情欢送,实在受之有愧啊!” “谢郡丞,这是我们应该的,唯恐我们招待不周,怠慢了列位,要惹列位不高兴咧。” 石寒拱手恭送:“谢郡丞,一帆风顺,还要托您早返郡中治所向何内史禀明我这边的困境,使郡中多支持我们的练兵大计。” “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好好,后会有期!石县令,你且去忙你的吧,不必远送,”谢行言总算带着一行人上路了。 石寒好歹将这伙瘟神都送出了县城门外,正要径自折返回县衙。 石方突然快步折返回来,拉石寒到一旁,小心问道:“公子,难道就真这么捣空了县钱库送给他们,全都去打了水漂,又放任他们自走了,你一点算计都没有,这不符合你一贯的个性吧?” “不然呢?”石寒白眼一翻,很光棍地反问道。 “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一群养不熟,心怀恶意,狼子野心的豺狼虎豹吗?” “此话怎说?” “你是真傻,还是故意装傻,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会看不清楚吧?”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47章 贼匪半路劫道 石寒显得颇不耐烦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磨磨蹭蹭,别误了你眼下正事!” “上次那姓谢的狗官向你索要女人,你拂了他面子,迟疑不肯点头答应,你以为这一节真就这么过去了,他会甘心,就此揭过,并原谅你了?” “那他还待怎样?” “哼,这种小肚鸡肠的恶毒之辈,好事不做坏事做绝,一旦让他回去了,定会百般给上司上眼药,不断对你使绊子,给你穿小鞋,为难着你,包保有得你受的,才不会管你死活,和县里什么匪患。” “没想到你还是个明白鬼?那你说说我们该要怎么办呢?” 石方张大嘴巴,半晌才回过神来,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变得咬牙切齿的凶恶模样。 方才道:“照旧,还按原来的做派一样,直接将他们这一伙咔嚓了,嫁祸给甯黑他们那伙匪寇强徒就是。” “这就是你打的主意?我还以为有什么好办法呢,”石寒白了他一眼,嗤之以鼻。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石方颇不理解,“你又正好叫我去护送他们,半路上到达一个僻静处,我果断都送了他们上西天,神鬼不觉的啊!” “别,千万别,搞得好像我故意指使你干掉他们一样,到时候上面稍微一查,我们都要遭受怀疑,非但逃脱不掉干系,反而惹上一身骚。” “那你的意思是……” “刚刚你来的时候不是碰到了蒋媛莎吗?我叫她找张方等人去通知甯黑、石勒和汲桑他们了,到时候自然有石勒、甯黑他们率众来处理,你只管佯装仓皇逃命就是,其它一概无需多管。” “啊,还是公子高明,原来都早有妥善安排,是我瞎操心了!” “嗯,你赶快去吧!”石寒已经威严日重,不复多言,随手挥退了他。 平原国茌平县属于河北大平原范围内,地势起伏在这里变得极为平缓,只形成连绵的零星小山和丘陵。 向北通往平原国治所有一条官道,官道旁的山丘间有数条干枯的黄河支道。 现在是深秋旱季,黄河水流大幅减少,支流正常干枯了。 山地之间一片萧瑟深秋枯黄的颜色,地势低矮的山野间沃野一片,但却无人耕作,完全荒芜了。 这世道官府的盘剥太严重了,良民种地根本活不下去,不得已纷纷弃田流窜为匪,聚啸山林,跟官府对着干。 沿西北方向蜿蜒的官道,往北而去,途经博平县,高唐县两县,然后才能抵达平原国治所平原县。 石方率领着四、五百人的两班衙役和捕快队伍,护送着谢行言一行。 出来县城北门后,正行进在这条官道上,一路向北出茌平县界。 眼见整个队伍行走了大半日之后,红日西坠,黄昏将近,前方将出茌平县地界,抵达与博平县交界的偏僻山丘之处。 正在此时,突然蓬蒿枯草丛生的山野两边一声炮响,烟头四起,漫山遍野突然无数人头涌动,铺满各种色彩的人影,无数流寇正从四面八方围涌而来。 待他们接近之后,看得更加清晰,都是拿着枪矛武器的青壮匪寇。 虽然几乎人人衣衫褴褛,都是瘦骨嶙峋,但他们人人饿狼一样凶恶,显得队伍极为齐整。 尤其北边大道上有骑马者呼啸往来,大多穿着麻布皂衣,有些还用青布包头。 他们打着巨大的破破烂烂“甯”字旗号,这些跑在前面的看着都是精锐,骑着战马的显然是那些匪首头领,大多精壮。 飘扬的“甯”字红旗下,一个膀阔腰圆的黑脸大汉端坐高头大马上,身穿一身精良的锁子甲,身后一件脏污发黑的红披风。 他脸上长满杂草一样的络腮胡,眼中一股暴虐之色,令人不敢直视。 此时,他正叉手握着一件令人头皮发麻的狰狞狼牙棒,左右两个威武的骑马大汉,身后一圈中军侍卫。 石方率队在官道上,远远看见贼匪漫山遍野包抄而来,也早已看到醒目的匪军大旗下的甯黑,以及石勒和汲桑。 另外的姚豹和冀保则率领匪军们,亲自当先冲锋而至。 “不好,甯黑的数千贼匪大军来啰,快逃命去哟!” 石方当场发出一声大喊,啥也顾不上了,独自打马就往来路撒腿奔逃。 他手下那些少有操练和战阵的衙役、捕快,哪见过这场面。 见主将石方一马当先临阵脱逃,惶惶如丧家之犬,哪个还有斗志? 立即跟着拔腿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场面一度陷入一片混乱。 众官和官兵在大道上原地打圈,到处乱窜,一片哭喊。 “兀那县衙都头,你别逃,快回来约束县兵衙役,准备组织抵御贼匪!” 危机关头,谢行言反而镇定多了,冲石方离弦之箭般,飞速逃去的背影一阵高声疾呼。 最后,被混乱的人群冲撞得东倒西歪,他唯余面如死灰一阵跺脚叹息:“完了完了,贼势浩大,已成如此祸害之势,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几分,吾命休矣!” 两、三千贼军转眼蜂拥围堵上来,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包围,水泄不通,这群郡国下来的官员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而石方率领他手下的捕快和衙役老早已经跑得没影儿了,满心窃喜地打道回县城去了。 “谁是这群郡吏中的领头儿?给老子带过来,老子该要好好儿地审讯他一审!”甯黑跳下马背,拨开贼众人群,走进包围圈中的众官面前,粗声大气地呼喝追问。 很快身穿文官服的谢行言被两个身材高大,力如蛮年的贼兵,粗暴地反扭双手在后背,给牢牢绑捆住,并当场被扭送到了甯黑面前,噗嗵一声,将他压服跪倒在地上。 谢行言官服已被撕扯破烂,头上乌纱帽被人摘下,扔在一旁地上,被众人踩踏扁了,上面都是泥土脚印。 他头发凌乱,垂首看着地面,面前地上一双黑牛皮快靴。 顺着这双鞋往上,这双靴子的主人正昂首挺胸站在他面前。 “你便是那被郡中委派下来,调查治军都尉王粹被我率领义军击杀实情的,那郡丞谢行言?”甯黑大声喝问起来。 “你现在正在经历当日王粹所经历的同样噩梦,这滋味感觉如何?你当日在内史何锐面前承诺保证的,所谓一死报国就是如此这般?”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48章 抓捕郡吏 甯黑脸上堆出一副嘚瑟的小人得志笑容,龇着两个发黄发黑的大板牙。 他蹲下身来,把头凑近谢行言,眯眼说道:“你在茌平县城墙上辱骂老子之时,可知也有落得今日之下场?” 谢行言抬起头来,散乱的头发落在眼前,满是血污的脸上却带着一种毅然。 好歹他也是平原郡丞,事已至此,装也要装得威武不能屈,硬气一回。 谢行言抬头直视着面前的黑脸大汉:“为国杀贼乃我辈本分,只恨我一介文人,无力征伐,今日既落入你手,无需多言,唯求一死而已。” “你动手吧,只求给个痛快,留个全尸,士可杀不可辱!”谢行言梗着脖子,一副大义凛然,闭眼等死的架势。 “大胆!”旁边数名强壮的贼匪侍卫喝骂一声,就要冲上去一顿拳打脚踢。 甯黑挥挥手,示意几人退下,又缓缓从蹲着的地上站起。 满面堆出笑,居高临下,以胜利者的意气风发姿态,饶有兴致地看着跪伏在地的谢行言后脑勺,似乎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一般。 “唯求一死而已?那谢郡丞便选一死如何,我这里为你准备了几种死法。” 他说着,伸出左手,一一扳开手指头如数家珍:“某家俗人粗陋,还请谢郡丞不要见笑,只记得有五马分尸、活剥人皮、大煮活人、凌迟……” 说到这里,他又好心地补充道:“对,凌迟,凌迟三千刀!这才有意思,如果没到等上三千刀断气了,我就杀行刑刽子手给谢郡丞您陪葬,如何?” 谢行言虽然还有几分硬气,但也只求死个痛快,如果真的要受尽折磨屈辱,生不如死,他定然是熬受不住的。 他身上开始颤抖,口中兀自骂不绝口:“甯黑,你个恶贼,丧尽天良,荼毒百姓。今日我虽死,然你日后必也难逃国法制裁,当受千刀万剐之刑。” “国法制裁?”甯黑一愣,呆了半晌猛的一个冲步向前,抬脚对着谢行言胸腹猛踢,力道凶猛。 不几下,谢行言一介文人,身体羸弱不堪,早已吃痛不过,双手捂着肚腹,口吐血沫,歪身瘫倒在地。 “国法制裁!狗日他娘的,还敢跟老子叫板,说什么国法制裁!老子们这些底层百姓们受这破落朝廷和狗官们百般盘剥欺虐,都要活不下去了,又有谁来为我们主持公道,制裁你们这些狗官们?” 甯黑边骂边踢,势如疯虎。 待十余下后,他突然停住,猛地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被包围在贼匪大军圈中的一群待宰羔羊般的郡吏,眼中血红,一片杀气。 这些郡吏被他要吃人般的凶横眼神一瞪,猛地惊骇了一大跳。 他们同时退后一步,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不敢言语。 半晌。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哈哈大笑:“人来,给咱老子先拉几个狗日的郡中酷吏去砍头,放放血,为我们今日的苦难祭祀,先出口恶气。” 这群郡吏顿时人人吓得面如土色,他们可不是什么士可杀不可辱的士子,不过是一群如阎王小鬼般刻毒腹黑的胥吏。 他们最是心肠歹毒,毫无气节而惜命,立即集体屁滚尿流向甯黑跪倒了一大片,口中不住地求饶:“大王爷爷饶命,饶命啊,我们不过是一群手无实权的卑贱胥吏,一切全都要听从众官员的指使和命令,我们想要端着这碗饭养家糊口,不得不助纣为虐,我们的难处在于根本没得选择,冤枉啊……” 甯黑被他们吵得心烦,当场大喝道:“都给咱老子闭嘴,不要吵了!真是一群恶鬼小丑,何乃惜死太甚,死则死尔,砍头不过是个碗大的疤。” “人来,拉了这群丑恶小鬼全去砍了,省得留着他们浪费我们粮食,咱老子这么好几千人大军都要养活,郡里又不会给咱们送粮来,哪还经得起给你们消耗!” 随着甯黑一声令下,他身后众多强壮的匪兵们都手忙脚乱地直接上场,有如平时抓鸡鹅来宰杀一样,开始追捕着这许多待宰羊羔的胥吏。 顿时全场哭喊声一片,鸡飞狗跳的。 看着这群狼狈的郡吏,有如耍猴戏一样被戏弄,不少人都早已看得哈哈大笑,前仰后合。 好好戏耍了一阵,终于众贼军将场中二十多个郡吏全部捉拿制服住,又用五花大绑结结实实绑了。 眼见着这群郡吏的死衰相,甯黑哈哈大笑,仰首向天道:“咱老子就是国法,就是法律,正好要制裁你们这帮猪狗官吏,还普通百姓小民一个公道。” 他伸手一指被众贼匪围涌水泄不通的官道边,突然又脸上堆笑,高兴起来,大声呼喝手下人道:“都拉到官道边排列成一排,现在就全砍了,祭奠这处山神,并告慰上天,咱老子好打抱不平,替天行道,专杀贪官污吏。” 眼见真要就地拉了这些郡吏去杀头,汲桑赶紧走了上来,劝阻道:“甯老大,暂且手下留情,饶他们一命。” “理由呢?”甯黑凶恶地吼道。“给我个理由,凭什么饶了他们?” 汲桑嘿嘿嘿邪笑道:“死了太便宜他们了,有种活法叫生不如死,正好让他们也体验受他们逼迫下,我们穷苦老百姓无路可走,生无可恋的痛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 “又怎么说呢?” “他们虽然死罪可免,但是却活罪难饶,我们山寨不是尚有许多工作缺人手来干,就拉他们去当奴隶,干苦力,也让他们先体验一番我们老百姓当牛作马的滋味,我想他们尝过之后,肯定终身难忘,让他们感同身受,才知道他们受到的惩罚不冤。” 待听到此处,谢行言弓身侧躺在地上吐出两口血沫,咳嗽了几声,没有说出来话。 甯黑却早已得意地大笑道:“他们这样的狗官吏,咱老子看得多了,披一身狗皮尽干缺德事,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驴球子,现在把你们打回本相,还哪来的平素高高在上,不是一样给老子跪着?更要到山上给老子去当奴隶,干最脏最累的苦力。” 他说完后,突然转头抓住一个押着一位郡吏的小喽啰,脸上笑容顷刻间变成了冷酷。 那小喽啰全身发抖,甯黑过了片刻,缓缓抓住小兵的头巾,狠狠朝脸上揉了一把,似乎想要使自己镇定清醒一下还是怎的。 那小喽啰偏着头,任随甯黑施为,还怕他不方便。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49章 面临粮草困境 甯黑抹完脸之后咧嘴笑了一下,对面前的喽啰部众们道:“暂且都留了他们一命,我们即刻押了他们上山去,我们山寨正多的是苦力工作,正好又有他们来加入承担了不是?” “大王,还有蜷缩在地上这狗官呢?”突然有个喽啰乍着胆子大声发问道。 “一并押解回山寨去,都是我们的苦劳力,不用白不用,真是我们农奴把身翻,谁能想到也有今日。” 又有人发出来质疑之声:“我看这些官吏多半不顶事,就不是干苦力活的料子。” “干不了?哼,至少也让他们都好好体验一番底层小老百姓劳作艰辛,好不容易地里刨食,得到的一点收成全部都被他们盘剥后,那举步维艰,生不如死的痛苦,希望他们也能生出来体验同理心,不然一辈子当豪门贵族,当权贵官僚,当社会蛀虫,根本不知老百姓的苦楚下情。” 甯黑大手一摆,狠厉道:“要是他们实在不愿体验,那就在我们山寨中立即将他们凌迟,再派人去郡治中,找何锐那老官儿要赎金。什么时候赎金到位了,再放了他们,免去苦力。” 喽啰们欢声雷动:“大王威风,好主意,跟着大王我们把家当,如今也能有肉吃……” 甯黑笑眯眯地道:“走,跟咱老子收兵回山寨啰。”然后猛地一把丢开面前那吓得脸色发白的小喽啰。 “绑完了县官绑郡吏,咱老子是横行郡县的好大王,补路修桥无尸骸,杀人放火受招安啦!”甯黑仰天吼完,大笑着率领贼匪们退潮般再次漫山遍野散去。 深秋的早晨清冽、寒冷。 地处黄河中下游,北岸边上的茌平县,水系支流纵横,空气比较湿润,所以泛起一重重雾霭,几乎遮蔽了整个地面的山丘平原。 雾霭笼罩的县衙大院中,一道白色的人影在纵横跳跃,好像一只大皮球在弹跳一样,窜高窜低,弹起弹落,大开大阖…… 一会儿落在院墙头,一会儿落在大树底下,一会儿又抵达墙角,一会儿又跳上了树梢…… 雾气之中,更似一道鬼魅残影,左右飘忽,捉摸不定,速度越来越快。 大约两刻钟之后,那身影才猛然在大院后门处急刹住骤停下来。 原来那里正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妙龄少女静立等待着,见石寒浑身大汗如雨,分不清是雾气,还是汗水,并佝偻身子双手叉腰,张嘴大口喘着粗气。 少女手里攥着洁白的绸帕,探出白皙的纤纤素手,体贴地上前来替他擦拭额头细密的汗渍。 “师弟,你将这套‘游龙惊鸿’轻功身法终于习练成功,融会贯通,能够收放施展自如了,”魏染苒有些兴冲冲地向石寒贺道。 石寒大摇其头:“不容易啊,还要师父教导我的内息引导术功底作为基础,将气功贯注双手双脚和躯干,才能催动这套身法的运转,做山中稚鸡一样的扑腾。” “可喜可贺,你算对得起师姐我的教导了,这段时间的努力练习没有白费,以后危难关头又多了一项保命技能。” “师姐,我这也算轻功有了小成吧?不知绝境中遭人驾马追死,能有几成保命胜算?我感觉全力施展也就能顶多支撑一刻钟,便是极限了。” “你才刚刚初窥入门之径,以后每天更要多多勤练不辍,功到自然成,到时候随时随地要保命自然都不在话下。” “师姐教导有方,以后我一定更加刻苦修炼。” 石寒之前有师父魏夫人教导的内息真功,已经老早入门,渐入佳境。 现在又有师姐魏染苒教导的“游龙惊鸿”身法,是一种轻灵,适合女子习练,擅长逃遁的轻功。 两者配合,互促互补,才是真正的相得益彰,天下之大,大可去得。 石寒这体质属于羸弱轻盈型的,只适合习练轻灵快捷,突袭暗杀,以快破拙的身法。 不适合修习力量爆发的凶猛杀招,与人力拼,逞凶斗狠。 要他和石方,和钟雄楚等去比拼气力,那不是纯纯的自己找死,以卵击石,拿自己短板去和人家的长项对撞嘛。 所以配合“游龙惊鸿”的轻灵身法和龙泉剑,魏染苒还量身教导了他一套快攻突袭的“夺命刺杀剑”。 一共才三、五招,简便快捷有效,学习起来也干脆简单,以快袭突破的暗算刺杀之道。 一般暗袭刺杀,突然暴起伤人,一击不中,再接连第二击。 第二击再不中,让敌人有了防备,第三击基本就没有机会了。 所以这套剑法配合龙泉剑以彰其长,总共只有三、五招,概括起来就是快剑手法。 石寒喘息方定,又立即转身奔到了大院那株金丝楠木大树底下,左手连鞘握着剑身,右手继续练习闪电拔剑,前劈挑刺。 反反复复就是重复练习这两、三招,只求一个快、准、稳、狠。 当然最着重的还是在一个“快”字上。 要快到连眼睛都丝毫看不到拔剑出鞘的程度,这一套剑招便就算练习成功了。 石寒天还没亮就起来锤炼内功、轻功和武技了。 尤其内功进阶后——睡功的修炼,就好似一个永动机一样,晚上睡觉就是练功,绝不会耽误一刻。 实际上,人家一刻也没有耽搁,每天都憋足了劲,拼尽了全力。 只是外人看不出来,也根本感觉不到而已。 表面看他还云淡风轻,有些玩世不恭,一切都无所谓似的。 石寒除了和师姐魏染苒一起修练内功,连带把和自己每日私生活最亲近的宋祎、卫琼和毓秀儿三女,都一并拉入伙。 众人每晚在一起打坐练功,他也算要开始正式培养起来自己的后宫了。 还有县衙的民壮县兵和三班捕快、衙役,也由石超、石熙兄弟和石方挑选其青壮,每天都拉到县衙大门广场上操练起来。 聆听着县衙外大练兵的口令声、呼喝声,以及来回的整齐划一踏步声时,他会感到分外安心。 长期一心扑在军营中,进行兵马操练的人,或许都有这种嗜好吧。 这乱世,军队就是最后的生存保障,安身立命之根本,能给人提供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待天光大亮,雾气渐渐驱散之后,石寒也练完剑术。 重新将龙泉剑佩在腰间之后,石寒拥着魏染苒回到自己正院内室,然后开始和众女一起共进早餐。 石寒当然没有心思每天都沉迷在女色之中,白白消磨损耗自己的意志。 他每天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现在最重要的是培养自己的大军。 步兵都开始操练起来,步入正轨了,紧接着是要尽量弄到足够的马匹,正式培养起自己的骑兵部队。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50章 官吏议政 但是这都需要钱粮,尤其粮草一刻都不可或缺。 石寒有些感慨,自己一个小小的县令,实在官职太小,掌管的地盘有限,大量的粮草难以筹备到位。 如果真要等郡中拔下钱粮来供他操练三千郡兵,只怕要等到黄花菜都凉了。 而且即便就算上面郡中拔下来了钱粮,恐怕也还会有巨大的缺口,杯水车薪,入不敷出。 只要一旦缺粮,立即便就会要引起军士哗变,马上都要解散了,自己的期望、努力统统都要化为乌有。 刚刚很多训练才步入正轨,已经获得他初步信任的军官、士兵退出,今后又要重新走一遍流程,培养新人。 总而言之,花费心力拉起来的部队,如果因缺粮哗变解散了的话——少掉的不仅仅是士兵,还有他的精力。 自己大宅院中嫡系的一千二百余人精锐核心还好说,自己不可能不给他们保障,让他们饿死。 但是三千郡兵,加上二千五百县兵民壮,再加上甯黑那边的匪军,应该也至少能培养出来两、三千正规军。 以至于这加起来的总兵力早已超过六、七千人,这都需要钱粮维持日常操练和培养。 现在一想到钱粮问题,毫无疑问,都亟待石寒来尽快处理解决,比花费大量精力来整顿操练兵马更迫在眉睫。 当然,这就涉及到最重要的一点是:要找当地的富家大族,还有贪腐的众多胥吏打秋风,甚至长期欺压良善百姓,影响恶劣的,要跟他们算算总账,把钱粮都从他们牙缝中给扣出来,绝对没有情面可讲。 石寒根本不在乎这地方上的人脉关系和世家豪族的支持,他是官匪一体,官场明面上的治不了你,摆不平你,大可直接用贼匪来劫杀干掉你。 让自己置身事外,外人根本也抓不到把柄。 他手里牢牢地抓着武装兵力,一切由他大拳头来话事。 石寒知道广大底层老百姓被压榨得干巴巴,都活不下去。 而这些地方豪门巨富大族和官僚胥吏则费尽心机,用尽各种手段盘剥贪腐,吃拿卡要,个个肥得流油。 只要暗中利用贼匪打劫血洗一批,把钱粮收拢上来,估计足够自己支撑练兵许久了。 石寒对这些世家大族没什么好感,社会财富和土地资源都集中在他们手里,不管老百姓死活。 这是一群社会蛀虫,不把这群寄生虫给灭杀清理,天理不容,人民就没有活路,自己就没有练兵发家的钱粮资源来源。 石寒是一个务实的人,当然也知道不可能整体消灭所有世家大族,但可以进行分化瓦解。 比方拉拢在百姓中口碑好,与人为善的,又愿意合作的,消灭清洗为富不仁,恶贯满盈的。 仔细算算,任重道远,一方面要继续积攒自己的私人武装本钱。 另一方面还要继续巴结和拥护齐王司马冏这个司马家宗室贵人,明年带兵响应他讨伐篡位的赵王司马伦,打回洛阳去。 当下建立强大的军队,以备明年响应司马冏起兵,建立功勋和获取名声才是最重要的。 然后才可以名正言顺地向司马冏申请去镇守荆州,从此正式开启自己夺取和扩展荆州地盘,真正的自立大业之路。 不然的话,就自己这出身条件,说难听点,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再说不是司马家的宗室王爷,如果作为外姓不造反自立,根本是被遮蔽不见天日,毫无出头之日。 而跟着这些司马家的垃圾宗室,互相争来斗去,也迟早要沦为炮灰,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先继续响应讨好司马冏,捞取政治资本,最后造反自立才是唯一的最终出路。 理顺了自己的清晰思路,暂时心中打好腹稿,制定好了今后人生的发展规划。 石寒换了一身正式的皂色六品县令官服,先把县丞郑则柱、主簿孔令保、幕僚文河都叫来了齐聚县堂。 然后通知石方,立即率领三班衙役站堂,并通知召集县衙全体胥吏升堂议事。 他做起事情来雷厉风行,绝不含糊,很快全县衙五、六十个吏员,都召集到县堂聚齐。 石寒在堂上县令官案上坐定,文河侍立在他身侧,而郑则柱和孔令保则陪坐左右。 众胥吏分列两排站立在堂中左右两侧,类似于皇帝在金峦殿上举行朝会一样。 众人见石寒郑重其事,召集大家极其隆重的模样,都不知他葫芦里究竟要卖的什么药。 有人心怀惴惴,有人气定神闲,有人打定主意继续欺弄上官,有人满腹怨言,怪石寒多事…… 种种心态,不一而足。 却不知石寒暗中磨刀霍霍,为了筹集练兵的军粮和饷钱,已经准备首先要向他们开刀了。 尤其是出自陶家的那两兄弟,听说以县衙吏员之身,结合家中的地方大族势力,横行欺虐乡里,霸夺田产庄园,弄得无数乡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他们家却多年来一跃晋升为了全县首富,除了田产最多,更涉及盐茶、纺织、粮油……各种生意在郡县,甚至州里全方面涵盖。 其中盐茶更是走私暴利,逃避官府征税,他们自家赚得盆满钵满。 甚至其家族势力之庞大兴旺,连甯黑这伙三千多人的匪寇队伍都不敢直面撄其锋芒。 “啪”地一声,石寒一拍案桌上惊堂木,随即开口高声道:“今日召集诸位来,是有一大要事急于相商,刻不容缓,迫于燃眉。” 石寒扫视着聚集起来的全场胥吏,先观察着他们面上反应,最后目光停留在了功曹史陶良和户曹掾史掾陶善两兄弟面上。 这才继续缓缓启齿道:“大家都知道,我们全县正深受甯黑所率三千流寇贼匪的困扰,他们贼势浩大,随时都有可能来攻打侵掠我们县城。” “有鉴于目前这种形势,我们不得不收拢三千郡兵进行操练,以作为抵御和保障。” “然则,我们县衙库房的钱粮根本不足以支撑三千人马的日常练兵耗费,面临目前的迫切窘境,大家说说看,我们现下该怎么办?” 石寒见无人接话发言,又振振有词地进行现场诱惑道:“谁能想出好主意来解决眼下的困难,我一定重重有赏,立即果断破格提拔他升任县尉或者主簿,从不入流的吏员一举鲤鱼跳龙门,直接跨越到九品流官之序列去。”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51章 各自推御决议 “县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个只怕难办哦。”那陶良眼见石寒目光又冲自己哥俩望了过来,只得笑了笑接话说道。 “县尊,依下官之见,我们还是号召和组织全县富户和缙绅进行捐纳,让他们人人都出钱出粮来帮助我们操练军士,”郑则柱作为县丞则是硬着头皮献计道。 “可!” 石寒想了想后,沉吟着说道:“不如我们县衙召开一个商讨剿匪大会,通知全县所有缙绅大户的家主,将他们都直接请来,大家齐聚一堂,共同群策群力,到时候再在大会上说出我们的窘境,让他们当场表决,进行捐纳。” “不可!”陶善赶紧出班摆手高声阻止道。 主簿孔保令装模作样地大声喝斥问道:“为何?” 县丞和主簿虽然是知县的副手,但都是铨选的朝廷命官,与知县或县令组成“一个班子”,互为同僚。 当知县缺位时,首先由县丞顶替补位。 当县丞缺位时,首先由主簿顶替补位。 知县可以向上级考评县丞和主簿的表现,但是无权决定县丞和主簿的任选去留。 县丞和主簿也有直接向上汇报工作的通道,因此可以对知县形成掣肘制衡,并非事事都唯知县之命是从。 “因为这样一来,动静太大了,那甯黑坐拥数千贼众,很快便会知晓这个消息,那还不得派出贼兵四处去截击这些大户家主?”陶善忙大声解释道。 站在石寒身侧的幕僚文河捻须附和补充道:“说得有道理啊,只怕这些大户家主还没有到达县城,在半路上就都被甯黑全部掳掠了去。” 说到这里众人集体沉默了,石寒却暗中笑得嘴都要裂开了。 只听他打破沉默,佯装怒意地高声质问道:“那你们说该怎么办?总不能让我们的三千郡兵都饿死吧。” “明府,可不只是饿死我们三千郡兵这么轻描淡写,如果我们不及时遣散,一定还会要激起哗变,”郑则柱立即大摇其头地叹息道。 文河又接话附和补充:“他们一旦兵变,恐怕乱兵更甚于匪,全县内忧外患,我等人人死无葬身之地!” 石寒右手抚着光秃秃的下巴,故作深沉地疑惑道:“这么说来,眼下这三千郡兵,还真是我们手里一只烫手山芋了?” 郑则柱深深点头道:“确有这之嫌啊,一个不好兵非兵,乱兵之祸更甚于匪。” “这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就是一颗埋伏的地雷啊!”石寒佯装大惊失色地高呼。 “确实,时刻有可能爆雷,伤了自己。”孔令保频频点头。 石寒立即大叫道:“那立即草草就地解散了,任由他们早日各回各家,防患于未然啊。” “如果真没有粮草供养他们,那我们属实还不如及早解散了他们,起码先去一内忧。”文河点头响应。 郑则柱闻言大吃一惊,大声争辩道:“解散他们?说得轻巧,那我们之后又拿什么抵御匪寇?” 石寒大摇着头,似乎又立即否决了自己先前的想法:“是啊,难办哦,没这几千兵,我们都等着城破之日,任由甯黑那伙贼子蹂躏羞辱,甚至直接砍头吗?” “那怎么办?”孔令保身为一县主簿,专管一县府库钱粮,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目前县衙里的窘境,只得道:“可我们县仓府库无粮无钱,支撑不了多久的……” “既然三千郡兵还不能解散,必须得供养操练着。”石寒无奈道:“那就请大家齐心协力,先捐纳各自出家中一部分钱粮出来,先供养兵……” 石寒与郑则柱、孔令保和文河三人一唱一和,一惊一乍,倒是将县衙缺钱少粮,无力供养练兵的困境演绎得淋漓尽致。 陶良又急着发话道:“县尊,只恐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确实,我们一干县中胥吏,平时没有朝廷俸禄,生计都要自筹解决,平常过日子都紧巴巴的,能有多少富余和家当呢?”孔令保也是愁眉苦脸地附和。 石寒不禁大为光火:“你们这干守财奴,别以为本官不知道你们平日里那些龌龊事,到了这关头,还要做铁公鸡一毛不拔,真想等死吗?” 陶善又赶紧申辩起来:“明府,你这话说得……我们是真没有家底,支持不来这偌大的县中开销!” 石寒高声喝骂:“哼,没有了郡兵守卫县城,我看你们守着你们各自私底下的那点钱粮能继续安逸得了?只怕有命聚财没命花,这么一点浅显的道理都想不通,糊涂!” 文河为石寒发声:“县府太尊说得对,生死存亡之际,钱粮不拿出来救急养兵,你们是想自寻死路,甯黑那伙恶贼胚巴不得你们如此,正不知躲在哪里暗中偷着笑。” “正是,这即为你们自己保命故,而且本县也不会强行霸凌私侵你们这些钱粮,等到平了匪寇,本县再从全县赋税中为大家一一奉上,进行补偿,绝不会亏待你们,捐纳特别可观的,甚至还要为你等记功,上功劳簿,以后但凡升赏也立此为依据。” 石寒谆谆善诱,继续耐心开导。 “县府尊台,供养操练郡兵这是为全县人民故,不若我们号召全县民众都统一进行集体捐纳吧,人人有份,也不失此薄彼。”陶善又代表全体胥吏发声。 “哼,人人有份,不失此薄彼?江河汪洋里有水不用,专费那神找疙瘩土坑坑里挖水!”石寒重重地冷哼一声,挖苦讥讽。 石寒明知西晋的“种姓”贵族制,形成垄断门阀世家,掌控各种社会资源和命脉,导致土地兼并集中,又朝廷和官府无休止地苛捐杂税,残酷盘剥,早把底层老百姓压榨得干巴巴的,都要走投无路了,才激起各地不断民变,天下大乱,人们都涌上山为匪。 现在还要继续压榨他们,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不说还能不能再压榨出来点什么,只这与全民为敌的臭名昭著,石寒就万不愿意承担,变成冤大头。 他将来要争夺天下,还需要得到民意支持,要先打下爱民仁义的好口碑。 俗话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 而这些地方官员胥吏们则借西晋朝廷的苛捐杂税之机,更是变本加厉,利用漏洞,巧立名目,用尽各种黑暗手段,大肆搜刮老百姓,大捞特捞。 其中大部分都进了他们的私人口袋,中饱私囊,一个个肥得流油,都是只进不出的贪婪饕餮。 全县官吏五、六十人齐集县衙大堂,正商议不出一个结果,在此徒耗心神和时间。 这时突然那位郡兵幢主杨训惊慌失措地跌跌撞撞跑来了县衙,经衙役通报入内,说是有要事禀报。 “把他带进来,看他还有何话说,”石寒手一招,冲通传的衙役道。 那杨训人还未进县堂中,远远就听到他在慌慌张张地高叫:“府尊老父台,祸事了,祸事了……”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52章 一霎间数度惊变 “冒冒失失,呼呼喝喝咆哮县堂,众吏皆在,成何体统?”石寒威严地一声断喝。 杨训受到石寒斥责,似乎冷静了下来,扑通单膝跪倒在石寒面前,高声告罪道:“府尊老父台,某受郡兵大帅张将军差来,有重要军情向您禀报,刚刚情急失礼了,还望您恕罪。” “既是有紧要军情,恕你无罪,你速速通报上来。”石寒严肃地说道。 杨训面容一窒,摇了摇头,道:“据我们郡兵派遣出去的斥侯探马来报,又据都头石方率领衙役和捕快们逃散回来校场所获实情,今天日间上午,甯黑率领数千匪兵拦截在郡丞谢行言一行回郡治平原的必经官道上,将他们都统统劫持绑架了去,说是要拿他们向郡国索要赎金。” “果有其事?”石寒佯装惊怒问道:“那石方呢?既然被贼匪大军驱散败逃而回,为何不直接来见我,反而要躲避去校场营区?” “他怕县尊老父台您见责,怪他没有保护好谢郡丞一行,无法向郡国上交代。”杨训老实答道。 县丞郑则柱内心大惊失色,当先失态道:“府尊,没想到甯黑率领的这群匪徒如此猖獗,如今这可是麻大烦了,如何是好?” 一旁主簿和下面众胥吏也是面面相觑,脸上惊疑不定,没想到问题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地步。 “看吧,你们再不积极出钱出力支持练兵剿匪,迟早也是这个下场,落到那帮对你们恨之入骨的贼寇手里,本县实在不敢想象你们是什么结局?”石寒冲着全场大声振聋发聩地喝道。 这些人面临这么复杂的匪患,头上相当于时刻有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内心已经有所动摇,有的人开始犹豫迟疑了,毕竟都怕死,事关切身利益。 “这、这、这……”主簿孔令保也是内心惊恐的一批,“这”了半天,也没把想要说的话说出来。 幕僚文河当即进言道:“县尊,谢郡丞等人遭到匪寇绑架失事一案,还是尽快往郡国中汇报吧,想必匪患如此严重,也该足够引起何内史的重视……” “也只好如此了,孔主簿,你来安排,差两个信使赶紧地前往郡国治所平原送信,立即汇报此事。”石寒佯装叹道。 “是,县尊!”孔令保赶紧俯首领命。 他心内暗暗松了一口气,石寒毕竟没有在众胥吏捐纳钱粮之事上再继续纠缠。 “明府——事情只怕还远没有你、我想象的这么简单。”郑则柱这时又发话了。 “怎么说?” “我怀疑匪寇接下来就要侵袭抄掠县城周边的乡间了,尤其那些地方上的缙绅大户首当其冲要遭殃。” 石寒一听,脸色也变得异常严肃了起来。 现场这数十胥吏也是内心惊惧,因为他们基本上都是茌平本县的富户大族出身。 个个家族极其兴旺,不是挂着官商名头做大买卖,或者一本万利的走私商人,如利润空间最大的盐、茶,就是田地多得没法计数的大地主,有的甚至是什么都沾上,全部兼备…… 他们的身后家族都在县城外的乡间,各筑坞堡聚居,不怕贼匪袭击是假的。 所谓流水的地方官,三、五年一个任期。 铁打的衙门和胥吏,都是当地缙绅富户出身。 由于战争的频繁,西晋刺史、郡守之权极重,往往带将军称号。 由于都督、刺史多开幕府,置僚属,地方郡守皆带将军称号,而造成地方政权机构繁杂,吏员无限增多的弊端。 机构多,官僚多,兼职多,表明了西晋这个封建国家早已是一部运转不灵的机器。 而还有胥吏与皇权共天下,整个国家机器、官僚体制,一刻也离不开胥吏这个群体。 他们介于官与民之间,既受制于官,又佐官治民,是官民连接的枢纽。 这些胥吏社会地位虽然不高,但是手握实权,实惠很大。 胥吏往往为祸,首先残虐小民。 征收钱粮赋税时,经手的胥吏其收取、集中,再转运、派发……中间的运输,要多出来各种花里胡哨,名目繁多的“羡耗”。 从小民手中再狠狠扒一层皮,贪墨中饱私囊。 其次玩弄司法,利用官场潜规则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这个利润最丰厚,一涉官司,生杀予夺,无论哪一方都是待宰的猪羊。 其三架空挟制长官,所谓“铁打的胥吏流水的官”。 官员任期轮替,而胥吏则长期在职,每每造成吏强官弱,吏反而手中掌握地方或部门里的实权,成为实际的土皇帝。 其四勾结黑恶势力,小小的胥吏,脚踩黑白两道,坐在衙门里上班,背地里却勾结黑恶势力。 最典型的就是《水浒传》中描述的吏匪勾结,造反作乱。 胥吏之害由来已久,石寒现在也是要面对这群县吏的阳奉阴违,各种刁难,日常工作并不易开展。 比方说他们长期为吏,利用各种潜规则手段盘剥老百姓早富得流油。 而老百姓都被他们压榨干,活不下去了。 现在石寒在县城中练兵要钱粮,他们吞下去的利益,又岂肯凭白再乖乖吐出来? “大人,坏大事了,坏大事了……”这时候县衙大堂外又一个炸雷般声音猛地响起,紧接便见石方大步冲了进来,似乎还一脸慌急地神情。 “石方,你总算还知道要返回县衙,叫你好好保护郡中谢郡丞等众郡吏一行,你倒好,竟敢给我坏事,让他们……” 石寒佯装愤怒的断喝道:“这事我们都早已经闻报知之详实,原本还想看你究竟要欺瞒我们到什么时候,还用得着你现在在这里冒冒失失的乍乍呼呼?” “明府,恕罪,实在是贼匪太过强大了,我几百衙役和捕快怎么抵达他们?” 石方一阵高声争辩,又说道:“现在又有祸事了,听说甯黑率领贼军前去攻打乐平铺的陶家坞了……” “什么?贼兵又去转攻我家了?”陶良和陶善兄弟一听这个消息,顿时脸色煞白,齐声惊呼。 陶善又急问道:“石都头,消息属实?” “属实啊,谁叫你们陶家是全县首富呢?”石方阴阳怪气地回答道。 “人家甯黑聚啸好几千贼兵,人吃马嚼的,每日耗费都是惊人的巨大数目,他不打劫富户,尤其是你们家这样的缙绅豪族,他们吃什么,去喝西北风吗?”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53章 一通嗷嗷秀演技 石寒有些幸灾乐祸地接话道:“有道理,要我是甯黑,我要养活我手下的人马,不去攻打全县首富家的坞堡,还应该去找谁?” “县尊,我们兄弟知错了,知错了,我们愿意捐纳我们在县城置办的所有身家产业以助军资,只求县尊,您能尽快派出郡兵前往乐平铺镇解救我陶家坞。” “要是被贼匪攻下了我们家,我陶家……陶家家破人亡,茌平县第一大家族的名号将就此成为历史过往了。” 陶良和陶善兄弟呼天抢地,赶紧向石寒求救,这情景好似爹死娘嫁人一样。 “好了,好了,身为县中吏员,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石寒当场不耐烦地挥手喝斥起来。 “公子,眼下我们该怎么办?”石方不失时机地,佯装仓惶地问道。 他不愧也是演技派的高手,估计上好莱坞,都能拿奥斯卡影帝。 石寒转头扫视左右郑则柱和孔保令二人,把问题抛给了他们:“郑县丞,孔主簿,你们说呢?我们要该怎么办啊?” “这……”二人面面相觑,实在无法决断,拿不出主意来。 石方立即急不可耐地请命道:“公子,请即刻调兵遣将前去攻打贼军,属下愿意随军出征,就算豁出性命将功赎过,也在所不惜!”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还不快快闭上你的臭嘴,就知道终日喊打喊杀,一点长进都没有!”石寒又是一通喝责。 “派兵长途奔袭乐平铺,先不说我们的郡兵短时间内操练得如何了?能不能正面对抗数千熊熊大势的匪兵?只怕……只怕……” 郑则柱憋了半天,话说到一半卡住了。 “只怕什么?你倒是说啊!”石寒也是戏精上身,装作急躁地追问道。 郑则柱摊手为难道:“只怕我们的郡兵前脚才走,匪寇后脚就乘虚来攻打我们的县城,到时候回救都来不及,如之奈何?” “未必没有可能啊!”孔保令叹息道。 文河笃定地点头插话道:“不是未必,是一定,所谓调虎离山,乘虚偷袭!” “怎么说?”石寒装作极为纠结的样子,又慌忙追问道。 文河认真分析道:“县尊,前天大晚上,贼匪大军明知我们县城有三千郡兵守军,还敢大张旗鼓来攻城,何况是我们大军齐出,城中空虚呢?甯黑早恨不得拿下我们县城了,只是苦无机会。” 郑则柱赶忙补充道:“有道理,我们兵力有限,守城为上,一旦失了县城根本,我们都成了刀俎鱼肉,到时候悔恨都来不及了。” 郑则柱、孔保令三人都是九品中正制,朝廷铨选出来的流官,而文河也是阮孚外地招来的幕僚,背后家族都不在本地。 所以,他们哪管贼匪流寇在县城外的乡间为害,只要守住县城,保全自家性命就心满意足了。 而那五、六十名胥吏,他们的家业大都在本县乡下,无不购买置办有庞大的田产和庄园坞堡。 有的甚至整个家族都在一起,他们的根基皆在这里,自然心境就截然相反。 又有一个皓首白发的年长吏员挺身而出,谏言道:“县尊,我们其实也不用如此胆怯,灭自己志气,长敌人威风。匪患为害,小人觉得长痛不如短痛,我们应该主动出击将他们一举歼灭。” “谈何容易?我不知道我们的依仗和优势在哪里?”郑则柱当即坚决反驳。 孔保令也附和道:“是很悬啊,我们根本毫无胜算!” 文河大摇其头,满面惊扰害怕的神色:“贸然出击,倘若一旦中了敌人的诡计,全军覆没,我们彻底失去依仗,那后果……我真的都不敢想象,只怕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县尊,您千万不要偏听偏信,一群乌合之众的流寇,哪能如此放任它在全县乱窜为祸呢?” 这年长白首吏员继续力排众议道:“这是对它的纵容,养虎为患,我们必须要赶紧快刀斩乱麻,将其杜绝,保境安民。” “是啊,唐令公说得对,县尊,您千万不能养兵县城,坐视不理啊!”陶良赶紧附议帮腔。 陶善也大声叫嚣起来:“县尊,我们皆誓死随军出征,只求一举消灭匪寇,只求你立即遣兵出战。” “这位老伯,看你年纪,在县衙为吏莫不是有好几十个春秋了吧?”石寒顾左右而言它,突然目视唐令公,悠然地问道。 “县尊明鉴,小老儿痴长这若大岁数,在县中为吏已经四十多年矣,”唐令公如实答道。 石寒粲然一笑,竖起大拇指夸赞道:“老伯十几岁就开始当吏员了,几十年风雨兼程坚守,孰为不易啊,这是莫大的苦劳,可敬可佩!” “县尊谬赞了,老朽素尸餐位,白瞎忙活了这几十年罢。” “唐老令公,唐老伯,我看你在众吏之中颇有威望,俨然早已经是公认的众望所归众吏之首,众吏之长?” “不敢!” “呵呵,老伯你是位有德长者,我内心对你油然而生敬仰之情,你的意见我倒很想现在就听取一番,并且一定有所保留。” “老朽受宠若惊,岂敢尊大,左右县尊您之决定?” “好了,唐老伯,咱们也不瞎逼逼了,”石寒大手一摆,终于大气说道。 “说正事,我可以同意你们出兵,去主动打击匪寇,但还是那句话,你们都必须捐纳钱粮供我养兵。尤其大军出征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陶良这阴险小人,仍旧死不改口地坚持道:“县尊,我们可以捐纳,但我们毕竟能力有限,让全县人民集体捐纳为什么就不允许执行呢?人多力量大嘛。” “哼,还是要找借口集体捐纳是吧?你们又可以嫁祸到我这个县令的头上,明目张胆地大肆搜刮,钱粮全都进了你们的私人腰包,却反而还要让我当冤大头,替你们背负骂名。”石寒实在受不了,干脆直言大声呵斥。 “你们摸着自己的良心说话,老百姓原本已经就要活不下去了,他们还有什么可压榨的,你们非得还要火上浇油,官逼民反!” “而你们一只只鲸鱼巨鳄只进不出,贪婪无度,都成了无底洞,都到了如今的危急存亡关头,硬还是一毛不拔,也真怨不得甯黑要聚众造反,换是我走投无路,也只好如此了。”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54章 召唤特勤队 石寒一番撕破脸皮,赤裸裸地慷慨激昂阵词,说得众胥吏是当场哑口无言。 现场一度沉寂起来,针落可闻。 “石县令是明白人,眼里揉不进沙子,老朽愿带头筹粮,请求石县令出兵。”唐令公还算是个比较持重沉稳的中允之人,终于带头一口应承下来。 “啊,你愿意?”石寒佯装意外的一声惊呼,旋即又神色黯然道,“只怕其他人未必响应,你一个人能力有限。” “石县令勿忧,其余胥吏老朽自当做通他们的思想工作,先为石县令您的出兵做好钱粮自筹准备。”唐令公一口应承。 “好,本县只要你们自动捐纳筹措到此次三千郡兵出征的月余钱粮之用,便同意应你们所请,立即派遣郡兵出击剿匪。” 陶良面上一喜,马上拱手承诺道:“多谢县令恩德,我陶家有救了,小吏愿全力支持县令出兵,将县城中私人家底全部捐出。” “那就议到这里吧,希望你们都自去积极筹备,不要令我失望。” 石寒宣布散会,会议就此结束,众胥吏全部转身散去。 “陶良、陶善,你们且先暂留一下,”石寒见陶良、陶善兄弟就要跟随众人散去,忙又叫住了。 “石县令,你找我们兄弟还有事?”陶氏兄弟重新转过身来,陶良忙问道。 “嗯,我想先急派一队人马去你们家打探贼匪大军实时攻战详情,同时去坐镇你们家助战抵御贼匪,”石寒平静地微微颔首。 “啊,县令……”陶良陶善兄弟一声惊呼。 感觉到来自石寒的善意和用心,他们都难免突然有点受到小感动。 “嗯,还有,你们俩兄弟就马上亲手写份手书,作为我们这队人马前去投入你们家时的凭证信物,免得反要受到你们家误会,遭拒之门外。” “这倒也是,”陶良点头表示认同。 陶善更是直接道:“不过家中有难,小吏心中实在放心不下,急切想要回家一趟,不若就由小吏本人做向导,带领石县令您派遣的人马,一同返家,这样更为稳妥些。” “这样也好,那就由你亲自带领一队县中人马返家,”石寒当即拍板同意了。 之后,石寒让石方去通知在大宅院中秘密练兵的林朝,以及他副手吴响等,让他们带领两百特勤队员前来县衙当面听令。 从原淮南王府收编过来的六百侠客死士,如今已经正式改编成了特勤队。 顾名思义,特勤队就是指能够处理一些急、难、险、重等危险性高的灾害事故的特殊队伍。 石寒的特勤队主要用在战时,执行哨探敌情,消灭敌方探马和情报人员,解决间谍,或者进行斩首行动等等艰巨任务。 与情报部还是有所区别的,情报部主要用间渗透,设法去打入敌人内部中,窃取敌方情报,一般情况下不直接参与杀敌行动。 石寒倒背着双手,悠然地走回了自己县衙内院,坐到了中堂的案几之后,自己给自己筛了盏香茗,端起,轻轻地吹着浮沫,“滋”的一声轻嘬了一口。 “郎君好惬意。”毓秀儿站在门口,笑道。 石寒还没有来得及答话,此时,石方引着林朝、吴响已经进来了。 “石方,林朝,吴响,你们来了,快过来坐!”石寒站起身来,向两人招手。 毓秀儿则赶紧识趣地去给三人倒茶,石寒四人分宾主坐定。 “公子,你招我?”林朝一直被安排在大宅邸之中,与钟熊楚一起秘密大练兵,突然被石寒召来,知有重大任务安排交代,到了自己真正用武之地,既心情兴奋又有点忐忑。 “这帮县吏鼠辈竖子,还有县中那些缙绅大户豪族,压榨盘剥百姓,闹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个个中饱私囊,肥得流油,”石寒一扫之前的谦卑、和煦,变得有些张狂,而又愤恨难平。 “公子,这整个天下都如此,没有什么可奇怪和埋怨的。”林朝赶紧中肯地劝说道。 石寒又气愤道:“好吧,这些我可以姑且不去管,只是而今老爷我要练兵,告求他们众筹钱粮,他们简直是一毛不拔啊。” “哦?俺早知就是这个情形,这本完全在我们预料之内,公子,你又何必激动?”石方摇头失笑。 石寒目露凶光,满脸杀意:“我想着就来气,这些个利令智昏的守财奴,死到临头都不肯扣出一个子来,我们没办法,只能借刀杀人,拿刀杀血了。” 石方轻轻一哂道:“俺知公子你,召集这些县吏,与他们虚与委蛇,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最终很快还是要穷图匕现的。” 纵然一向自视甚高,自执武力天下无双,纵然对其余人都满不在乎。 但是讲真,现如今石方对石寒的雄才大略和心机智谋还是很服气的。 “呵呵,知我者方大总管也。”石寒笑得人畜无害。 石方却深知他表面温和背后的黑暗阴狠辣手。 面容一肃,恭恭敬敬问道:“公子,你究竟对我和林朝、吴响有什么安排,不妨直言。” 石方有些动容,平心而论,眼前的公子阴险叵测,或对不起其他人,经常玩一些阴谋诡计,当人一套背面一套。 但他真没对不起自己人,赏罚分明,公平公正,知人善用,把手下每个人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都很服他。 石寒“只思自全之策”,为自身早早谋划大业,甚至可算是腹黑的“无耻小人”。 但对自己人来说,有这样的老大,已是三生有幸。 石寒伸手止住了石方,缓缓开口道:“你要留下来,随钟熊楚,以及石超、石熙两位兄长,一起陪我坐镇县城,以防突发意外。” “啊,公子,你这么慎重其事,究竟为什么形势变得如此严重?我有这个必要又留守县城守个寂寞吗?”石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子,又坐了下来,有些不解地认真问道。 石方这家伙暴戾凶恶,最爱逞凶斗狠,上战场撕杀,却最不耐烦受困久闲不动。 “有必要,这次我要将张方、秦王和孟平,还有林朝都要一齐遣出,三千郡兵也要派遣出城,剩下留守的就只有你们四人了。”石寒认真强调起来。 “三千郡兵真的都要派出,去配合甯黑、石勒、汲桑他们领导的匪兵,一齐前往攻打陶家坞堡?”石方心中一惊,猛然问道。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55章 成大事者杀伐果断 “当然不能明目张胆,毕竟里面有许多世家子,像那六幢幢主要知道了我们进攻乡绅大族,只怕第一个就不肯答应,尤其事后还会去报郡里或者州刺史,甚至邺镇都督,把我们都举报揭发出来,后果将不堪设想,如何善后?” 石方更加不解的问道:“既然不成,那为什么还要将郡兵都调出城,多此一举?” “因为我正要调兵出城,故意做出城内空虚的布局,”石寒不假思索地答道。 “这……”石方为之语促,又问道,“公子,听闻陶家坞堡难破,既然郡兵又不能帮着攻打,那甯黑、石勒、汲桑他们率领匪兵又如何取得胜利。” “所以我才要派出林朝、吴响的特勤队,”石寒森严的点点头。 见终于说到了自己,林朝忙张口问道:“公子,你要指派给我什么任务?” 石寒微微沉吟,半晌后才道:“我要你率两百特勤队员,随任县吏的陶家次子陶善直接去往陶家,到了他家里之后,再里应外合,悄悄打开城门接任甯黑、石勒和汲桑他们率领的贼军攻破进去。 “哦?”林朝顿时来了兴趣,笑道:“这好办,等贼军来攻,我们只要趁晚上悄悄打开陶家坞堡大门,贼匪瞬间一拥而入,就把他收拾得死死的。” 石寒摇了摇头,冷峻的神情凶相毕露道:“但我希望你们不要留下任何把柄落在他们手里,不但任务要达成,还要充当成拯救他们家的大好人,将他们至死都瞒在鼓里。” “像这种为富不仁,横行作恶乡里的豪门大族,统统死不足惜,本来就要遭受报应,我就替天行道,来做他们的报应好了,为无数被他们逼得走投无路,家破人亡的乡民出口恶气……”林朝说时抬手做了个狠辣的抹脖子动作。 石寒不置可否地鼓励道:“嗯,你是特勤队统领,出外勤任务由你和吴副统领自主决定,自由发挥,我不干涉你们,但前提是,这初出茅庐第一仗,你们得将任务给我办理得漂漂亮亮的……” 林朝立身而起,中气十足地道:“是,我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石方满面都露出了羡慕林朝的神色,他心里特别向往这种能够自己做主,随意尽情杀戮的行动任务。 对他来说,无外乎这才能够让他尽兴,获得极大的满足。 “羡慕,可惜我没这种机会。”石方笑了笑,酸溜溜地问道:“公子,那我们为什么还要派遣郡兵出城呢?好像没起什么作用了?” “说好了要让我们县城空虚,让‘匪兵’乘虚攻进城来,然后彻底解决了这些贪污腐败的县中酷吏,还有一些为非作歹的城中恶霸,将他们都统统被甯黑他们抓去当奴隶作苦力,遭现世报,同时我要打造一个最宜居的文明县城,自然是要不破不立,破而后立。”石寒阴恻恻地说道。 “嗯?”石方一听,有些重视了起来。 石寒继续补充道:“这也是我为什么要留你下来陪我镇守县城的原因,到时候如果有人趁机作乱,威胁到我们留守人员的后方安危怎么办?总要有人能够应对的。” 石方点点头:“果然还是公子你有心机,想要牢牢把握这块地盘,好好地发展练兵,就必须要进行清洗整顿,不但钱粮都要充公,连话语权也要归于你一人之身。” “那是当然,否则缚手缚脚,好像一个百里小县我都拿捏不了,治理不好似的?”石寒严肃地回道。 石方骤然高兴道:“我真期待接下来我们统治这一县的情形。” “哈哈哈……自然是随后拉起来上万人的大军,最终响应齐王讨伐赵王司马伦的号召,再率军攻回洛阳去,”石寒心生向往,没有任何添油加醋地回答道。 “我们真还有重新攻回洛阳的机会吗?”林朝都深表怀疑地问道。 石寒脸色稍霁,片刻后点了点头,道:“有的,很快就会到来,现在齐王殿下已经出京镇守许昌去了,到明年正月后,赵王司马伦篡位称帝,齐王殿下就会传缴天下,号召诸王率军剑指洛阳,共同讨伐篡逆者,助晋惠帝复位。” 石寒熟知历史走势,虽说得极为笃定,但是石方和林朝深表怀疑,面面相觑并不认同。 三人略坐一阵,喝了茶水,随即,石寒又召来了陶善。 “石县君,但有差遣,尽请吩咐。”陶善装作恭恭敬敬道。 “陶善,你带了我手下亲信林朝、吴响他们手下两百多精锐立即返家吧,当前情况紧急,我担心迟恐不及了,”石寒转头装模作样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起身说道。 陶善立即连连轻声应是,千恩万谢地和林朝、吴响一起结伴,转身离去了。 石寒当前手里统共只有五、六百余匹马,包括到了茌平县后从师懽和汲桑手中得到的,但是除了各位首领和队主以上的人员都统一配备了坐骑。 其余的马匹都配备给了特勤队。 因为特勤队任务特殊,而且多要在艰苦卓绝的环境中摸爬滚打。 尤其执行紧急危险任务时,没有马匹脚力,哪里赶得过来。 所以林朝、吴响率领的二百多特勤队员除了全副武装,配备细锁子甲,弓弩刀剑俱全,人人都还配备了一匹战马做脚力。 整个队伍看上去特别威武有型,杀机隐隐,也显得极其雄壮精锐,非同寻常。 陶善骑着一匹卷毛瘦毛驴夹杂在这支雄骏的队伍里,顿时显得自卑和渺小起来。 同时,这样的精锐队伍给他的感觉好像神兵天降,突然冒出来似的。 他都不知道石寒这支部队究竟从何而来的,又究竟还有多少其它底蕴。 之前,他还想联合所有县吏一起,架空胁迫石寒这位县官,现在想想石寒高深莫测,心里面不由得直打鼓,越来越觉得难以逾越和对付了。 由陶善骑着毛驴在前头缓行引路,林朝率领二百特勤队员紧紧相随于后,往陶家坞堡所在的乐平铺镇而来。 同时,林朝也遣出了数十对飞骑,前去乐平铺镇打探贼匪大军的消息。 好在一县统共百十里地面,上马即到。 哨马来回报告,贼军还没有抵达乐平铺,正在乐平铺镇外不断集结。 显然是想要集结全部大军,积蓄发力,前来一鼓作气攻下陶家坞堡。 林朝催促道:“陶县吏,趁探马回报,贼匪大军尚未进入乐平铺,我们加快速度,赶在他们之前,先一步入驻你家去。”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56章 特勤队入驻陶家坞 “是,林将军,你有心了。” 有这两百生力军帮他陶家守城御贼,陶善自然在欣喜之余,更加不敢怠慢了。 他答应得很爽利,连对林朝的称呼都是恭敬地称为将军。 当天傍晚时分,陶善带领林朝两百多人顺利抵达并入驻陶家坞堡。 茌平县地处鲁西平原,历史悠久,人杰地灵。 县内多为黄河冲积平原,地势较平缓,地面倾斜方向基本随河流流向自西南向东北微倾,由于黄河冲积,形成岗、坡、洼相间的微地貌形态。 乐平铺镇地处茌平县南部,距县城15公里,主要属于河滩高地,是黄河泛滥主流冲积而成。 这种地貌类型区内,地形相对较高,径流推泄通畅,水质较好,潜水埋藏较深。 上部为河滩龙背高地,下部称河滩高地。 陶家坞堡位于河滩高地,巍巍壮观,背后有一条黄河支流老赵牛河绕过。 并且引赵牛河水灌溉,绕城开凿一周,形成了宽阔的护城河。 据林朝目测估计,大约是石寒洛阳白马寺庄园的三、五倍有余,规模宏大,城墙高耸坚固,说是一座小县城都不为过。 其中居住的都是陶氏一族,全集中到了坞保中,总计人口不下三、四千,能战的青壮和庄客就足有一千多人。 除去坞堡拥有强大的防御力量,便是这一千多青壮的战力,更不容小觑,故此甯黑的匪兵都不敢轻撄其锋。 待陶善叫开了厚实的沉重城门,林朝率领两百多特勤队随陶善穿过深深的城门洞,走入坞堡中。 由于坞堡规模较小,并未建立瓮城,但是城头箭楼林立,特别加强了防御。 而且可见城墙高有四、五米,厚有两、三米,墙城上部还筑有垛堞、箭楼、瞭望口、暗哨岗…… 林朝一边进入坞堡,一边正在仔细留意坞堡地形地势和防御情形。 便见城楼内门口处,一个一身黑色绸缎锦服长袍的花白胡须老者,手柱拐杖,在一个四、五十岁左右中年男子的搀扶下,率领身后一大群家人和族人,正恭候迎接多时了。 “阿翁,你行动不便,怎都亲自出来迎接?”陶善赶紧迎了上去,口中高喊着。 陶景白佯作嗔恼喝斥道:“善儿,今日有贵客临门,阿翁怎能不亲自出门迎迓,你好不晓事,怎可待慢了客人?” 原来这耄鼅苍髯皓首老者正是陶家整个大家族的大族长,大家主陶诚陶景白,早已年过了八十高寿。 去年中风偏瘫,已无法日常正常行动自理,尚能行动柱杖的左手颤颤巍巍,抖个不停。 “大哥!” “三弟!” 五十余岁的中年男子乃是陶诚长子陶恭,与陶善,哥俩互相激动的握手打招呼。 这陶家父子名字都取得很好,诚、恭、良、善……寓意都是要做好人的。 奈何这大家子仗着陶家势大,最是为富不仁,横行霸道乡里。 只说其中一项利用饥荒年景放借贷,就不知道要逼得多少贫苦百姓家庭家破人亡,其间强抢了多少田地和良家妇女。 而其它外姓的殷实之家,一则利用陶善和陶良掌管县衙钱粮赋税的吏员身份,私自篡改县府册簿上田亩的优劣等级和数目,以加增上交钱赋,还有无故加派县府的摊丁差役等项。 另外,又以收卖地痞恶霸不断上门搔扰欺虐,甚至饮水饮食投毒等种种无耻行径。 逼得人家无法立足,遂霸占其田产等项。 凡此种种欺劣恶霸手段和行径夺人家业,无所不用其极,不胜凡举。 陶家在乐平铺,甚至整个茌平县内家业越聚越大,早已成为了茌平县首富。 但其发家史之黑暗,内里都是浓重的腐臭血腥味道。 尤其如今,也是茌平县中的一大毒瘤,有这样的人家为害,只旺了它一个陶姓人家。 其余县中乡民都被逼得活不下去,只能远遁它乡,避难逃荒。 因此这个陶家一望无际的田产范围内,举目都是一片萧条,人烟稀少,田地里有一些辛勤耕作的老农也是一副死气沉沉。 只独有它一家欣欣向荣,兴旺发达。 没有兴旺发达的人口,泽竭而渔,那这一县还有什么希望前途,还怎么征收钱粮赋税? 一县大部分的收成都让这陶家独占去了,注定了和石寒之间的对立矛盾,成了阻挡石寒筹兵发展的最大拦路石。 就算不上升到主持公道,惩恶扬善,为生民请愿,洗雪冤屈的高尚牌面。 即便为一己之私利也很招石寒忌恨,不得不必须连根铲除掉这样的毒瘤之家,将其积蓄底蕴钱粮都抢夺收归过来。 否则他怎么牧养而兴旺一县人口,又要拿什么来进行练兵崛起? 陶善侧身避让林朝上前,又赶紧替其父陶景白介绍起来:“阿翁,我来替你介绍,这位是新上任的石县君派遣来协助我们陶家坞驻守御贼的林朝林都统,他所率部而来的二百余人都是县中精锐,石县太尊的私兵家丁,个个以一顶十,以一挡百。” “林都统,有劳了,老朽这厢有礼,只是残躯抱恙,无法向您行见面礼,还请多多见谅!”陶景白对林朝不敢怠慢,慌忙不迭的招呼。 他自然是巴不得县中派人来替他守护住自己陶家,他陶家家大业大,一县首富的人望地位虽然惹得贼匪急眼,但是地位不能失。 “陶族长,陶老家主,晚生有礼了,”林朝也装作肃然起敬地回应着。 “石县令派我率部来为你守家,本将定要誓死将贼寇替你拒之门外,不叫这帮该死的越你家雷池半步,否则,本将必当以死谢罪。” 陶景白一双浑浊昏花的老三角眼中居然假装慈悲,感激涕零地挤出了几滴鳄鱼眼泪:“啊,林将军高义,小老儿代表我整个陶家先行谢过将军,感激不尽!” “阿翁,我们赶紧招待林将军一行先入城安顿,让他们先美美洗漱休息一番,然后再设宴为他们一行接风洗尘,一定要招待好人家,我们陶家千万不能怠慢了!”搀扶着陶景白的陶恭赶紧接话张罗招呼起来。 “是是是……林将军快请进,赶快请进,”陶景白一迭声客套起来。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57章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紧接着,林朝、吴响带来的二百多人都被集体安排到了一片腾空出来的巨大客院,这里有独立小院落,四周被屋宇包围起来。 房间挺多的,大概不下百十来间,基本每两个人可以居住一间上房,里面铺盖一应俱全。 为了招待林朝这一行,看来陶家还相当积极,花费了不少心思。 毕竟有求于这二百多人,还巴望着他们为自家抵御贼匪。 尤其为了招待好统领林朝,还特意派遣了一个二十余岁上下,白净漂亮的女人前来赐候起居。 很快,陶家长子陶恭携陶善,又领了一大帮家仆下人,送来了二百多人份的丰盛酒肉菜肴和精白面馍馍。 这番招待不遗余力,实在没话说的。 最后,陶恭和陶善兄弟又要拉了林朝前去前房主院,另行单独殷勤招待。 林朝也是盛情难却,只得随同一起去了。 陶家主院大厅,陶恭和陶善兄弟早设下案桌,摆上了三大桌美味珍馐席面,旁边还有一群陶家丫鬟伺候。 陶家兄弟拉了林朝入席,就干脆粗暴地一起胡吃海塞起来。 另一边,石勒、汲桑和甯黑众人领导的三千贼匪大军,在林朝率众抵达陶家坞的当日天黑之前,已经基本在乐平铺镇外的山林平地中集结完毕。 石勒等人经过忽忽多日的严格操练用兵,将三千贼匪大军分为了一千精兵,和两千常规军。 一千精锐选取的都是年富力强的青壮,身体素质最好,战斗力也强,尤其装备也齐整。 其余两千人就良莠不齐,参差太远,只能当作辅助,以张其势了。 甯黑昂首挺胸地检阅大军:“石兄,汲兄,你们不愧是内行,治军严谨,确实做得极好。” 石勒率领众人到得大军之前,站上了暂时设置的巨石高台,表情变得肃穆,喝令道:“临场点兵,击鼓聚众!” “咚咚咚……” 战鼓声猛地擂动响起,原本随意散乱或坐或站,三五成群聚集在山林间各处休息的贼兵们,纷纷拿起武器飞快地朝石勒众人面前集合。 见过了这些日石勒主持操练大军的情形,甯黑算是多多少少长了些眼界。 他虽早有心理准备,然此刻仍旧露出了惊容,诧异道:“没想到短短十余日不到,竟能让我手下这群懒散松懈的儿郎们脱胎换骨,疑聚成正规精锐之众,已把县兵早给比下去了,我心甚慰。” 茌平县内,县城内的县兵已是最强战力,原来那群县兵自然还不如这群不过训练十天不到的贼匪。 因为县兵压根就没有正规训练过,不过是被迫进来县城中服差役。 既没工钱,甚至都不管饭,都是痛苦不堪的来应付县里役差。 这情形令甯黑都自信心大增,洋洋得意道:“俺果然不会看错人,石兄确有练兵的大将之才。” “甯兄,这还不算什么,等下摆阵临场应敌,那才叫一个‘绝’呢,”汲桑插话摇头笑道。 “汲兄,你是说我们演练的鸳鸯阵?”甯黑赫然一惊,问道。 汲桑重重点头答道:“正是。” 因为是在北方,贼匪们又没有配套齐全的各类型狼铣和镗钯,所以就操练了适合于应付骑兵冲锋的北方鸳鸯阵,将狼铣和镗钯都改为了长枪。 石勒接话说道:“北方鸳鸯阵,除了保留盾牌手和两名长刀兵,中间都改换成了六名长枪手,主要为对付冲击战阵的骑兵。盾牌手分为长牌和短牌,长牌挡箭,短牌抵挡刀枪。今番我们晚上就要去进攻乐平铺镇内的陶氏坞堡,此阵必将大发神威,助我们建立奇功。” “石兄,你说你的鸳鸯阵习学自石县令,没想到我们县尊太爷还是一位军事天才?” 甯黑都觉得石勒挺不容易的,短短时间要约束训练这群松散而毫无组织纪律的流寇,并还取得了如此惊人的成果。 “我们公子练兵那才叫厉害,你这三千贼兵在我们的真正精锐之下,只需一个百人队,足够将你们随意击溃歼灭,根本没有可比性,好比狼入群羊。”石勒自傲地道。 甯黑赶紧点点头道:“这我信,石县令乃世间少有的英豪,根本不是我们所能想象的。” “石兄,咱们且先演练演练这鸳鸯阵,就算临阵磨枪,以增加他们等下攻打陶家坞堡的实战能力吧!”汲桑插话进来,催促道。 “好!”石勒很干脆地点头答应道。 然后向全场喊道:“一千精锐摆鸳鸯阵,二千常规军进行围攻,开始互相演练对抗。” 石勒令两千普通贼匪单独组成传统长枪兵队形,以人数优势去围攻列出鸳鸯阵的一千精锐士兵。 在鼓声的激励下,两幢幢主率领的鸳鸯阵士卒,迎击四幢长枪兵阵。 只见两倍于敌的长枪兵阵围攻上来时,顿时每支鸳鸯阵变换成了两小队的“两才阵”,左右盾牌手立即都及时抵挡住了长枪兵的攻击。 长枪兵们攻击受阻,又马上开始分兵,一些长枪手绕向侧后和侧前方攻击。 而鸳鸯阵中的长枪手,在盾牌的掩护下,毫无顾忌地奋力往外戳刺。 “‘两才阵’,瞬间秒变换‘三才’横阵,更加紧密地抵御前后两侧敌人的长枪攻击,这阵变换灵活,敌人很难攻击奏效,极适合于地形复杂多变的山地战和巷战中!”甯黑居高临下,将山地间三千人马的临场演练尽收眼底,止不住发出来了感慨道。 鸳鸯阵的每队旗枪手队长,每次挥舞旗帜,总能根据不同的敌情变换“两才阵”、“三才阵”,还有鸳鸯大阵的环环相扣变换。 鸳鸯阵快速变阵向前,其实也不复杂,就是每队的六个长枪手,分别三三选一双队友互相配合,一队变成两队,是为“两才阵”。 又或者两两选一双队友互相配合,一队变成三队,是为“三才阵”。 无论怎么变阵往前杀去,甚至还能分出人手保护侧翼。 变阵之后,战场宽度猛增。 已经支撑不住的敌人,瞬间溃散而逃。 紧接着,变阵之后的各队,开始迅速掉转方向侧击,与其余鸳鸯阵队友进行两面或者多面夹击未溃之敌。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58章 吹响了进攻号角 那两千长枪兵,就此迅速全线溃败。 “好阵法!”甯黑拍手赞叹,虽然他没有自己亲身下场演练,但也觉察出鸳鸯阵属实是不同凡响。 能设计出此阵之精妙的人,无疑是一位军事天才。 汲桑带同一起加入进来的姚豹和冀保也是脸色剧变,哪里还敢有轻视之心。 如今看来,这石县令手底下个个都是豪杰人物,或许选择加入这个当官的麾下,真心是自己最正确的选择。 石勒显然已经尽得石寒鸳鸯阵的精髓之妙,也不藏私,当场都对所有贼军们进行详细分析讲解。 他总结道:“此阵适合山地沟谷作战,城中巷战也可用。便是在我们北方平原,这北方鸳鸯阵也能对抗骑兵冲击。” “而在南方则可将四名长枪手各改为两名狼铣和镗钯,更适合于战阵杀敌,尤其是针对于步兵。” “厉害,厉害,原来还有这么多变化,实在太厉害了,真是奇思妙想,精巧绝伦啊。”甯黑大声感叹。 他意气风发,左手负在背后,右手戟指向前方乐平铺镇的陶家坞堡,当场立下豪言壮语:“有此锐卒,何愁不能踏破陶家坞?” “我们公子派出的内应日间已经抵达了陶家坞堡,有他们为我们夜间悄悄打开城门,实施偷袭,今晚正是我等攻城的绝好时机,”石勒立即在甯黑耳边嘀咕道。 甯黑一声欢呼,急着问道:“啊,我们内应来了吗?有没有把握,他们来了多少人马?” 石勒冷哼一声,不屑道:“哼,我们公子的精锐私兵,人人如我和汲桑兄一般强悍,足足来了两百多人,今晚攻取陶家坞堡,有他们接应,绝对是易如反掌,板上钉钉!” “妥了,妥了,我们立即出发攻城!”甯黑振臂一声高呼。 “听俺号令,趁着今晚夜色全军出发,前往攻打陶家坞堡,誓要血洗陶家,为我们深受其害,甚至是为逝去的家人和乡亲们报仇雪恨!” “万胜!” “万胜!” 大军开拔,终于直指前方乐平铺镇,要去攻打全县首富,都知道不但能报仇出口恶气,还能大大捞取好处,顿时士气大振。 当下连夜摸黑行军,三千人马悄无声息直奔前方陶家坞堡而来。 月光皎洁,河水迢迢。 茌平县属海河流域,境内有徒骇河、马颊河、茌中河、冯氏河、西新河、老徒骇河、七里河、茌新河、普济沟、管氏河、赵牛河等11条骨干河道。 主要地貌类型有:缓平坡地、河滩高地、浅平洼地、决口扇型地。 乐平铺镇属河滩地,是黄河泛滥主流冲积而成,大洼地较少,小洼地多。 甯黑的贼匪之中有近半数就出身于此,都是被作恶作端,为富不仁的陶家逼迫走投无路,而随甯黑聚众为匪。 因为他们都非常熟悉这里的地形,所以全部都在前头担任向导开道。 一路急行军不到半个钟头,一条沙土路直通前方黑夜中一座黑黢黢的巨兽般建筑物。 “前面就是那可恶的陶家坞堡了!”前头开道的人群中有人伸手一指前方,大声呼喝。 “准备火把,立即攻城夜战!”甯黑一声令下。 因为石寒要完美接手坞堡,安置三千贼匪大军进行操练,所以并不能用最奏效的火攻,只能并力强攻。 山贼们抬着几个陶盆,分开放置在三千大军前。 陶盆有带孔洞的盖子,里面还在咕嘟嘟地冒烟。 揭开盖子,扔进些稻草木屑,用蒲扇那么一煽。 原本缺氧半熄灭状态的木炭立即转为亮红,迅速引燃稻草和木屑。 一支支火把伸过来,转眼就燃起一大片。 那些火把制作非常简单,将艾蒿、芦花等物捶碎晒干,用同样干燥处理过的藤蔓,紧紧缠绕在木棒之上,外面再包一层浸油的厚麻布头。 一千山贼精锐主力,由两千贼寇喽啰们,每人两支火把拥护在左右,为其提供照明。 一千精锐他们的任务是专心作战,而两千普通贼匪是呐喊助威以壮声势,辅助战斗。 真打起仗来,也就比普通农民凶狠一些。 “大哥,我们这是要悍然直接攻打陶家坞堡?”甯黑手下一个大头目惊呼。 甯黑低声呵斥:“你他娘怕个甚?俺们只要打下这个坞堡,鸠占鹊巢,血洗陶氏,把所有田产都收归我们手里,以后还不是当土皇帝一样,一劳永逸,不远好过这般艰苦地在山林中辗转流窜?” 那小弟还在极力劝谏道:“大哥啊大哥,可是他陶家太势大,这可是固若铁桶的陶家坞,上次我们打过一次,损兵折将,几乎全军覆没,我们总要有命打得下来才成,无福消受啊,否则我们打光了大家伙,祸害生发只在旦夕肘腋之间。” “你他娘的卵蛋,就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气,再要多言乱我军心,老子头一个先劈了你。”甯黑凶恶地大喝,吓得那小弟赶紧畏畏缩缩地退了下去。 甯黑现在也是不好直接公开散布出来陶家坞堡内有内应的事实,怕暴露了内应的身份,让陶家有了防备,反而无法行动下手。 只能胸有成竹,闷头闷脑发大财。 接着他又分配任务:“老五,你带人去打谷场,点燃那边堆放的麦秆。” “老幺,你带人去烧周边几间屋子,专挑茅草屋烧,燃起来更快。” “先虚张声势,进行敲山震虎。” “放火之后,你们带人过来,跟俺一起洗劫陶家。” “是,大哥,我们明白了!”二人领命,立即转身去讫。 “俺要带着你们所有人,一鼓作气,全部去围攻陶家坞堡。” 甯黑对着三千贼军一声虎啸般大吼:“全都喊起来,喊得越大声越好!” 两千只火把在陶家坞堡前燃了起来,陶家明知道贼匪集结聚啸,正要来攻打他们,所以夜间巡视防备甚严。 “杀啊!” 三千贼寇齐声呐喊,瞬间打破夜晚的寂静。 三千人在这穷乡僻壤的乡下,声势已经极大,瞬间有种沸反盈天,石破天惊的势头。 周边还有为数不多,惨遭压迫剥削的陶家佃农,被呐喊声惊醒,透过门缝或窗户,看到外面“到处”是火把。 他们也当即跟着欢呼大喊:“甯黑大王率军来了,咱们有救了,俺们要跟着甯大王一起打倒土豪劣绅,打倒土豪劣绅啊!”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59章 弄巧成拙,自陷危局 一些穷苦佃户竟然不但丝毫不怕贼匪大军,反而纷纷操起锄头扁担冲出了家门,前来拥护加入贼兵队伍。 这陶家果然是横行祸害乡里,早已彻底失去了人望和民心。 乡民畏陶氏这颗毒瘤,更甚于畏匪患多矣。 这些乡民早已被压榨得一无所有,只剩下烂命一条,就算任由贼匪来抢也抢无可抢,所以还有什么好怕的。 打谷场里,有今年秋收刚打完麦子不久的秸秆,被贼匪们快速点燃。 又有几处位于坞堡外围的茅草屋,也被火把引燃。 配合着火龙一般的火把队伍,三千土匪声气浩荡,大张旗鼓的杀来。 “什么情况?”正与陶恭、陶善两兄弟在胡吃海喝的林朝,浑然一个机灵,酒意瞬间全无,一下从座席上跳起来,抬手一把摸向了腰间的佩宝。 陶恭也惊得跟着跳了起来,惊慌失措道:“匪寇……匪寇……甯黑率领匪寇夜袭我坞堡来了!” “大哥,我们赶快去召集坞中乡勇、庄客,立即抵御贼寇,”陶善更加有胆色,从坐席上一挣而起,拉了陶恭就要离厅而去。 他还不忘回头对林朝恳求说:“贼匪正式攻来了,林将军,还请你召集人手,来助我们陶家御敌。” “这自是应该的,只是没想到贼匪来得这么快!”林朝终于在最初的片刻慌乱过后,现在彻底平静了下来。 见陶善拉了陶恭慌慌张张就待离席而去,林朝又一把拉扯住,轻笑道:“二位且稍待片刻,与我同饮了这杯宣誓酒,我誓死与两位哥哥并力剿贼。” 只见林朝说完,就背转身去,从案桌上端起了酒坛,很快倒了三爵酒,然后举爵转过身来,一一递送到陶恭和陶善兄弟手中。 林朝自己也端起了一爵酒,与陶氏两兄弟碰爵道:“二位哥哥,且满饮此爵,我们一同并力杀贼!” 陶善好歹是长年在县衙为吏,更善于这种应酬场合,当先举爵向林朝信誓旦旦:“好,兄弟,多承你厚意,只要这次退贼成功,我们兄弟一定视你为自家亲兄弟,我们有的一切就是兄弟你的,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来,一同干了!” 那陶恭正急着去组织坞中人手御贼,哪耐烦与林朝在此磨蹭,所以是非常干脆果断,当先仰脖一饮而尽。 林朝与陶善也紧跟着将爵中酒都一饮而尽,随即,咣哐一声,林朝一脸得瑟邪笑着将酒爵随手摔在了地上。 “林兄,我们就此各去召集准备——”性子急躁的陶恭说到这里,突然觉得嗓子里火辣辣的疼痛。 使劲干咳两声,愈痛愈烈,骇然心惊的躬身努力举首望向林朝。 此时,他的兄弟陶善情况也大抵如此,两兄弟剧烈咳嗽,脸胀得痛红,抬手指着林朝“你你你……”了半天,再也开口说不出话来。 他们猛然醒悟,自己已经上了这个心怀叵测,老奸巨猾的家伙当! 他们浑身颤抖着,一手扶着椅背,一手哆嗦着指向林朝,脸涨得血红,只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哑药!” 林朝得意地哈哈大笑道:“枉你们这奸恶阴毒的两陶氏子,为害这么多年,害了那么多人,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们连这点都不知道?看来你们以为只有你们能害人,忘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也会算计你们,善恶到头终有报,是你们的克星。” “这药虽然持续效力的时间只有一两天,但是足够我用了!我要处决你们陶家这一批人犯,请你们兄弟也一并来凑个热闹嘛!为了避免你们在回归西天时胡言乱语,特略施小计算计,多有怠慢,抱歉,抱歉!” 陶恭本身就是恶毒暴戾之人,向来只有他算计别人的份,几时反过来自己受到这等算计?陡地从心中升起一团怒火。 他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个场面:他这一生曾祸害杀人无数,但是从没有被这般凶残狠毒的事伤及己身! 现在这幕惨剧真强加到了自己身上,他开始后悔不迭,一生打雁,最后竟被雁啄了眼睛。 “二位少家主,你们怎么还呆在这里,贼匪已经攻上来了,赶紧出去组织庄客乡勇家兵抵御啊,”突然林朝听到身后一个浑厚低沉,中气十足的声音焦虑地响起。 作为同样的练家力,从对方的声息和脚步之中,林朝已经断定对方是个常年的练家子,身手非弱,功力深厚,自己是棋逢对手了。 没想到小小的陶家坞堡中居然藏龙卧虎,还有这样的强者,是自己小觑了天下人。 “呜呜呜……”陶恭和陶善哑着嗓子,闹出巨大的声响动静,很快引起了来者的重视和注意。 “二位少家主,你们怎么啦,这是怎么啦?”来人内心惊慌,急急呼喊。 嗖的一声,任梁眼前突然闪现一道银亮的光线,眼前背对自己的人突然暴起攻击。 这一下变起仓促,任梁还没回过神来。 原来林朝原本正要对付解决眼前陶氏兄弟二人,哪知突然竟杀出了个程咬金,要坏了自己好事,闻听对方慌乱呼喊着已接近到自己后背,于是他骤然拔剑转身突袭了上来。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有如惊鸿闪电,妄图先下手为强迅速解决威胁。 肘腋间骤变迭起,见林朝剑法轻灵,向自己霎时逼来,仓促间任梁翻上身向后一仰,顺势将厅角间挂衣帽用的一丈黑漆铁架操在手中,舞得风响,横击过来。 林朝一招用老,劈剑收势不及,只听“砰”的一声,横格在铁架上,火光四迸! 任梁的手也被震得发麻,顿时知道对方力量还在自己之上,这一战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啊。 “你……你为何要谋害我家两位少主,你不是石县令派遣来助我们陶家坞堡抵御贼寇的吗?” 待看清林朝转身过来后的相貌,一怔之间,任梁情不自禁地脱口连声喝问而出。 “咶噪!”林朝一声不耐烦地断喝,起手剑锋再次向对方电光石火般逼去。 任梁急忙将身子一低,抡起一丈青衣帽架向林朝脚下扫去,只听“嗤”的一声,背上的衣服已被挑破一块。 任梁顿时大怒,向着屋外大喝而起:“家兵庄客们何在?都赶紧过来护住两位少东家,我来拿住这个贼子!”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60章 内外战斗打响 任梁说着又扑了上去,与林朝顿时再次战成一团。 陶善一开始吓得魂不附体,这时见林朝这个强敌分身乏术,被任梁缠斗住。 于是觑准了个空子,遂从房门口悄悄溜出院子,苦于说不出话。 待陶家大管家带领一众庄客赶到,总算在院中被团团簇拥保护起来,他才心中稍微放松了一口气。 那老管家则扯着公鸭嗓门大叫:“前后门封了,众庄客都先来擒拿贼胚,谁拿住了,赏钱五千贯!” 至此,林朝是弄巧成拙,彻底败露了自己的卧底内应意图不说。 现在更是被这群人团团围堵在了这个狭小的厅堂内,与他手下两百多人远远隔绝了开来。 尤其更是还遇到了任梁这样的强力对手,旗逢敌手,不说脱身了,甚至就有可能随时阴沟里翻船,把性命都要交待在这里了。 他内心也是暗恨自己大意多事,后悔不迭。 林朝在敌人团团围困中杀得兴起,上纵下跳,左劈右削,刺挑勾抹,招招出手狠毒。 他也是被激起了争强好胜心,想看看自己的潜力究竟有多大,正好需要通过生死打斗的压力,来逼迫自己突破当前自身武力的更进一步瓶颈期。 眼见敌人愈聚愈多,屋里难以施展,他最终还是没有能坚持住,一个鲤鱼跳龙门从窗户中跃了出去。 林朝一眼瞥见陶善也退到了院子里,正被老管家带领一群庄客乡勇层层环护住,似乎是在等大厅屋内击杀林朝的结果。 骤然看到林朝猛然从窗户中纵逃了出来,急得呜呜大叫,只可惜喊不出话来。 那老管家也极快的反应过来,明白了他的用意,冲周围的彪形大汉打手们一招手,大叫道:“大家快一起上,先宰了他,别让他召唤过来二百从者。” 这些庄客家丁们吻地一拥而上,瞬间又围住了林朝厮杀。 奈何敌人数目实在太多,双拳难敌四手,林朝虽使尽浑身解数,终因持续气力不济,显得脚步渐渐不稳。 守护在“哑巴”陶善身边的老管家遂大喝一声,激励鼓动道:“大家伙加把劲,这个恶贼眼见快要不行了,我们胜利在望,杀贼者乃我陶家大功臣,老爷一定重重有赏!” 哪知林朝此时猛地一扬左手,几枚飞镖同时出手,四周围攻他的众人已被撂倒了三、四个。 林朝杀得热汗淋漓,自觉难以支持。 由于听见敌方老管家喊叫,大厅里的原来那群强敌眼见又已经尽数冲了出来,要对自己再次形成合围。 便趁那四人倒地,其余人躲闪飞镖,骤然空出一片空档时,他一纵身双手攀住房檐,再一个鹞子翻身便上了屋顶,暂且及时脱离了强敌环伺之中。 “恕不奉陪了,老子脱身去也!” 临离去之际,他还回手甩了一把飞镖,又居高临下击中了地面几个庄客,纷纷扑倒在地不起。 紧接着,便头也不回飞步蹿房越屋,走得无影无踪。 这时,整个陶家坞堡上下,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一方面林朝的突然发难,内部之乱已起。 另一方面是甯黑、石勒和汲桑率领的三千匪寇已到,正在呼呼喝喝,使劲呐喊鼓噪进攻坞堡正面大门。 此时前所未有的危机,正浓浓笼罩在夜幕降临下的陶家坞堡中。 “各路堵好,”老管家咆哮道,“不要放走他!” 话音刚落,眼见林朝就要越过屋顶,彻底没入黑暗中,失去踪迹。 刚刚才从大厅中追出来的任梁刚好看到了这一幕,沉着脸,劈手夺过身边一个人的弓箭,想也不想,狠狠拉开弓,就朝着在屋顶上纵跃的林朝后背“嗖”的一箭射了过去。 黑影里只见林朝脚下踉跄了一下,发出一声踩踏屋顶瓦片碎裂的声响,有碎瓦砺顺着屋顶斜面滑落掉下。 地面上的众人发出一阵高呼,待身手高强者随任梁扑上屋顶追击时,但见地下一摊血迹,林朝早已不知了去向。 而陶家坞堡周围,只见有几处燃起火光,应该是贼人故意在放火。 随即所有的火把,都朝着坞堡围涌上来,山贼一来就齐声呐喊,正式总攻的号角已经吹响。 “当当当……” 陶家坞堡之中,正在疯狂地筛着铜锣。 夜里山村静谧,巨大的动静骤然而起,隐约幽幽回荡在天地之间传播开去。 此时陶家大郎陶恭和二郎陶善苦于中了林朝的哑药,说不出话来,无法发号施令,只能干瞪眼着急。 而陶家大老爷陶景白又年事太高,身体中风偏瘫,根本无法到场指挥。 在这关键时候还得是看老管家和任梁展现发挥能力调度指挥。 二人各自提着大刀和长枪就出来,并不理会惊慌乱窜的奴仆和家眷,径直去往护院家丁们的院落。 原本他们这些护院家丁、庄客乡勇也都乱作一团,但老管家和任梁的出现,稍微稳定了人心。 “所有家丁庄客乡勇,迅速集结,准备全力御贼,今晚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不是敌死就是我亡,我们落到了贼匪手里固然只有死路一条,恐怕还有更恐怖的生不如死,我希望你们都想清楚,哪怕为了自己活命,你们也都应全力以赴!” 老管家沉着冷静,将坞堡中的能战之士都召集起来,足有一千多人,很快都拿起武器聚集在陶恭和陶善兄弟身边。 他哥俩虽然无法开口说话,但好歹有老管家这个老狐狸当传话筒,只要有他们坐镇中枢,稳定住局面和人心。 再加上有任梁这样的强力好手全力辅佐,并领导一千多庄客家丁乡勇进行御敌,坞堡防御可说还是固若金汤的。 原本并不用担心甯黑贼匪的攻击,但现在坏就坏在林朝率领的二百多人混进了坞堡中,突然变卦发难。 成了最大的内部隐患,随时有可能与外部的匪寇们里应外合。 这个变数不可控,并且是极其要命的。 老管家替陶家兄弟下令道:“任梁,你遣两队人去把两道偏门守严了。” “正门,就由你亲自带人去守。” “一定要把门堵死,不准任何人进来,将贼匪严防死守拒之门外。” “至于我与两位少主,则率人巡防坞堡中各处,并居中联络抵御,到各处救应!” 这些护院和家丁庄客,都不是什么脱产正规武装。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61章 偏师偷入坞堡 他们平时也要干活的,陶家田产无数,耕种也要依赖他们。 只不过因为健壮些,农闲时聚起来训练,可以拿到更多工钱。 实际武力值,也就比山贼喽啰强点,绝对打不过那一千个山贼主力和林朝所率的二百多人特勤队。 任梁三十多岁,自幼拜了名师习武,枪棒着实了得,平时就是陶家坞堡里的众庄客总教头,日常教授庄客们习练武艺。 这厮差了两队人手去守偏门,自己则带了精锐主力来正门御贼。 坞堡本身城墙高大坚固,防御力超强,属于易守难攻,倒并不担心贼人能从墙外突破进来,守城完全无压力。 内院。 老家主陶景白被两个贴身伺候的健壮婆子给背了出来,声嘶力竭地吼道:“不要慌,不要跑,你们都聚拢过来!” 那些奴仆和家眷早已经吓傻了,不敢逃出大宅,也不敢留在院里,就像无头苍蝇般惊叫乱跑。 三房妾室左右跟随在陶景白身边瑟瑟发抖,她们心里害怕至极,脑子都不太听使唤了,已经失去思考能力。 不多一会儿,总算见到陶恭慌里慌张地来得院中。 陶景白一见,大声呵斥道:“恭儿,你还在四处慌张游荡干啥?赶紧地召集家仆,不论男女,全部防守宅院。女子搬东西堵门,男子拿棍棒守墙。快点,快点!” “呜呜呜……好……呜呜!” 陶恭苦于无法开口说话,只得胡乱点头应着,但他还算强自镇定,带着仆僮去聚集那些正在乱跑乱窜的家伙。 这让陶景白总算感觉有了主心骨,他也适时喊话道:“都不要乱,再守几刻钟,外面的护院庄客们一定能抵御住贼匪,必保我们安全!” 这边内院乱七八糟,老家主陶景白又行动不便,他只能干瞪眼看着,任由陶恭带人聚众。 陶恭很快聚集了几十人,有男也有女,皆面色惊恐不安。 他苦于不能说话,只能率众默默守护在老父亲身边。 内院南墙外,这里后边是老赵牛河环绕,因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几乎形成了天然屏障,所以院墙要略矮一些。 姚豹作为一个头目,正带领着一伙土匪,悄咪咪地绕过去。 石勒采用了佯攻之术,其余几处都在大声呐喊鼓噪,虚张声势。 却打算在南墙这边进行重点突破,趁其不备,出其不意,来个致命一击,所以派了信得过的姚豹带了精锐之士偷摸过来。 “搭梯子!”姚豹一声令下,手下众多贼匪精锐,立即抬着梯子,脚下淌着低洼的水坑,高一脚浅一脚往院墙冲。 很快,就有十多副云梯,悄无声息地,陆陆续续搭挂在了围墙上。 只听各处院墙外突然爆发出的呐喊声,随老管家各处巡逡救场的陶善就知道坏事了,贼寇主力果然在四面围攻。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也不知道哪边敌人才是主力,真正准备攻坚,要寻找突破口。 “撤,快撤!”老管家没有半点坚守的心思,带着一群乌合之众就逃。 跑回来见到老家主陶诚,老管家说:“老东家,快把财货抬出来,越值钱的越好!” 陶景白立即醒悟,呼喊道:“都听老管家指挥!” 他两个儿子都成了“哑巴”,这时候说不了话,还真是叫人急出内伤,根本没法有效指挥大家抵御作战。 老管家吩咐陶恭:“大少主,赶紧带人去搬运财货,沿途到处撒在地上。” “唔!”陶恭点头立即开始行动。 却说姚豹率领几十个山贼精锐,顺着梯子攀爬上去,坐在墙头观察院内,很快就欢呼道:“这里根本没人望风防守,大家都快摸进去!” 姚豹闻言大喜,他知道这家乃是一县贪婪聚敛无度,作恶多端的首富之家,很觊觎他家的财货。 如今总算可以大摇大摆进宅子,虽然自己能分到的不多,但却知道石寒以大局为重,为了敛财练兵,此行意义重大,已经生出无限的欣慰感。 姚豹当先登上了梯子,身后是众贼匪紧紧相随。 这里似乎是一处后花园,姚豹带领几个山贼精锐当先跳下墙,入得院内,脚踏实地。 他转身一看,大吼道:“有熟悉陶家坞堡内部情形的,赶紧下来前头带路!” 也不等更多同伙聚集,就拿着武器带着手下冲出去。 有两个比较熟悉坞堡内里情况的贼匪赶紧从后面急追了上来。 这两个家伙曾经因还不起陶家高利贷,被抓进来过做暗无天日的奴隶苦力,在陶家坞之中屈辱地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对内部的建筑布局比较熟悉。 后来某天趁着后半夜天黑,他们才好不容易经历九死一生逃脱出来,投奔了甯黑的贼匪军团。 姚豹出得花园的半月形拱门,看眼前出口情形,可以往左,也可以往右,还可以往前。 陶家坞堡修建的像座小县城一般,那面积是真大,姚豹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他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只觉到处都在喊杀。 正在踌躇不前之际,幸好向导及时赶上来了。 姚豹立即果断下令道:“大家走,一定要抓住陶家老恶棍,及其余陶家人,杀了给我们劳苦大众报仇,替天行道。二要找到陶家财货,抓几个知情的活口逼问,说不定埋在哪个秘密地窖里!” 姚豹率众稀里糊涂跑过一进院落,竟看到一群家仆在抬着箩筐,正不断往地上到处撒钱。 “贼人攻进坞堡了,快逃啊!” 那些奴仆见到姚豹这队几十人闯进来,顿时魂飞魄散,扔下箩筐就开溜,里面的铜钱倾倒一地。 “钱!” “钱!” “钱!” 众贼匪精锐们举着火把惊呼,个个见钱眼开,跟着腿也迈不动了,全都趴在地上争抢铜钱。 姚豹恨铁不成钢,怒吼道:“都赶紧站起来,不要再抢了,这是敌人的陷阱,一点小钱就让你们变成这样,真是没见过世面,他家私藏的钱可多着呢,这一点不过是九牛一毛!” 众贼匪精锐却只当没听见,遇到大笔财货,那是要全部上交的,然后再论功行赏。 他们实际上又能领到几个赏钱? 再说他们都是穷苦出身,都穷怕了,哪里见过这许多钱,一时禁不起诱惑。 姚豹一通打骂,众山贼精锐才终于肯听话,跟着他继续往里冲。 再深入一进院落,奴仆全都逃跑了,几个箩筐搁在地上,地面上撒落的到处是密密麻麻,厚厚的一层铜钱。 这下子,连姚豹都有些眼红了,不过他久随汲桑营生,早已养成了豪迈之气,老早就将眼界格局打开了。 当下,他告诫众多手下道:“你们都不要被它地上的铜钱迷惑住,这统共能有几个钱,都跟我往里冲杀,只有杀光陶家所有人,这坞堡中所有的钱都任由我们予取予索,都把格局给我打开!”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62章 从内部瓦解,大杀四方 他们踏着铺盖满地,厚厚的铜钱飞快奔跑。 只可惜这些山贼训练时日尚短,还没有形成令行禁止的严明纪律,及组织性。 有人禁不住诱惑,故意放慢脚步,然后弯腰捡钱,直到姚豹不断回头呼喝催促才加速。 攻进宅子的这伙为数不多的山贼精锐,全是这种情况,乱七八糟地分散开来。 姚豹怒急,抽刀当场砍死一个,杀鸡骇猴之后,这才震慑住场面,聚集山贼继续冲杀。 而另一边,林朝因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血的惨痛教训,他后腰下中了一箭,一时血流不止,疼痛难禁。 当从屋顶跃落地面,隐身藏伏于黑暗中后,他痛得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只得果断反手折断了箭羽。 这才强忍着,一路跌跌撞撞往自己二百多人集体居住的院落中迅速赶来。 所幸,坞堡之外的匪寇大军攻来得恰巧及时,让坞堡中的人手为了御敌守城,顾不上来集中力量专门围剿林朝和他这二百余多人。 林朝才没被穷追猛打,他手下二百多人也没有受到围杀危机。 不过,虽然林朝不在,但他们也早都被贼匪大军攻城的沸反盈天动静给惊动了,在副统领吴响的带领下,人人都操了兵器在手,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开门!”林朝脚下跄踉着,终于扑身重重拍打在院门上。 听到林朝的呼喝声,众死士赶紧吱呀一声打开了院门,待看清林朝身负重伤,面如金纸,全都大吃一惊。 心腹亲信,副手吴响急问道:“统领,你怎么了?怎会受到如此重伤?” “唉,说来话长,是我一时大意,阴沟里翻船了!”林朝被吴响和一众死士围拥搀扶着进来院中,语气中多含有悔恨之意。 “现在来不及多说了,吴响,我中了一箭,身受重伤,无法亲自带领你们行动了,由你代替我,配合外面的贼匪大军,赶紧一路杀出去,为他们打开坞堡城门接应。” “是,统领,我定不辱使命!”吴响重重点头,哽咽着答道。 林朝咬紧牙关,强忍疼痛叮嘱道:“嗯,记住,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这是我们外勤队自成立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出任务,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能给我当孱种,抹黑了我们外鄞队,否则事后,我们可如何向公子和秦王交代,羞也要羞愧死了,如果给外人先入为主,留下了我们不大堪用的刻板印象,大家在其余人面前,从此就再也抬不起头来了。” “是,统领,我办事你放心!” 吴响也不多废话,留下了三、五个人就地照顾林朝,立即率领二百多人冲出了大院外,一路杀将出去。 为了要里应外合,接应贼军入城,吴响率领这二百人马是直奔坞堡正门而来。 那些奴仆妇人见他们凶神恶煞奔来,人人惊慌失措,哭爹喊娘,避之唯恐不及。 却说陶家老二陶善虽然只是刀笔吏,却也操刀在手,以壮形色。 他身边心腹亲信知他现在口不能言,只得当即呵斥道:“你们这些没卵子的鸟人,莫要逃了,快跟着二爷杀回去,合力剿灭清除掉已经混入坞内的贼匪!” 陶善似乎颇有威信,在他身边跟随的心腹喝骂之下,那些仆妇壮丁们竟然真的不再逃跑。 吴响率领的两百多精锐死士已然接近,陶善举起了手中的环首刀,他亲信成了传话筒,一声大喝:“带卵子的,都跟二少主去杀贼!” 吴响见月色之下,大院里影影幢幢,陶家庄勇来了不少,也呼喊道:“摆开阵势!” 这些原淮南王府的精锐们,也练过列阵,此刻集结成方阵,整齐划一地往前冲。 虽然吴响率领的死士只有二百多人,数量明显并不占优,但贵在他们都是久经战阵沙场的死士,强大的战力无不能以一当十,以一破百,明显占优。 再说他们手弩、环首刀、长剑,身披细锁子甲,全副武装,一任俱全,装备最是精良。 而陶家坞堡中奴仆们的武器多为棍棒、扁担、钎担。 武器,也是吴响众死士占据巨大优势。 奈何陶家人仗着人多势众,又是主场防御战,个个开始都是气势如虹,哇哇大叫着往前冲杀。 “来得好,众兄弟,随我大开杀戒,今日要血洗灭绝陶家坞,让陶家自今日后永远在世间除名!”吴响猛地恶狠狠怒吼。 月色映照之下,他早已经一马当先抢身率队杀将上去。 陶善本来也在冲杀,听到吴响喊杀声后,顿时内心惊涛骇浪,不禁惊骇脱口而出道:“这是那县令石狗贼差遣来我坞堡中的两百多私兵精锐,他们也杀过来了!没想到我竟不防备,中了圈套,反而引狼入室,他们官匪勾结,要针对害我全家!” 这厮口不能言,心里却雪亮,明白得很,然而贪生怕死,未战先怯,冲着冲着就止步,让自己家的奴仆们去跟吴响接战。 吴响作为这支外勤队的副统领,无疑战力也是数一数二,出类拔粹的。 他手持环首刀,格开一個陶家壮丁朔来的梭镖,顺势前冲将敌人撞倒。 他没有丝毫停顿,继续杀向人丛后的陶善方向。 他自是早认得这县衙当差的县吏陶善,也是列入石寒黑名单上必除的一员。 陶善一介县衙中文吏,面对吴响时,既心虚又恐惧,竟然吓得转身就逃。 由于冲得太快,吴响周围全是陶家奴扑,瞬间几乎将他彻底淹没。 虽然他夷然不惧,却也非常麻烦。 眼见陶善往反方向逃去,吴响心里也有些焦噪,一刀就挑翻一个围上来的敌人,直接开膛破肚。 陶善身边的亲信见状大惊失色,慌忙喝令道:“围杀这厮,此乃贼首!” 见到陶家仆役围攻吴响,他身后两百多死士全部一窝蜂地前赴后继冲杀了上来。 双方瞬间短兵相接,他们厮杀的地方,顿时就成为了主战场。 怎奈吴响所率的都是日常专门习练杀人技艺的精锐死士,对上羸弱菜鸡的陶家奴仆不过是砍瓜切菜一般轻易。 对方很快呈现出一面倒的溃败之势,已经难以支撑。 陶善见机不妙,惊慌逃跑,连滚带爬,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他一个擅长文书册簿的文吏,实在不擅长战斗。 交战瞬间就曾挂彩受伤,在家仆的掩护下狼狈撤退。 此时此刻,才刚刚接战,真是一触即溃。 陶家众多奴仆被杀得已经快扛不住了,他们缺乏实战经验,一旦受伤,便心惊胆寒,缩手缩脚总想着后退,说白了就是缺乏血勇之气。 越来越多的坞中青壮逃跑,吴响率领的死士迅速已占据绝对优势。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63章 追杀窜逃陶家父子 众死士们训练有素,如今夜间作战,一阵狂冲猛杀,有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吴响也杀得兴起,他太过于血勇,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指挥全局的统领地位,下意识就兴奋狂追。 他瞅准正在溃逃,落到最后的陶家奴仆冲去,冲近了挥刀狂扫,手中环首刀朝着对方脖子斩去。 一道刀光闪过,脑袋直接飞上了半空,断脖腔子鲜血如雨狂洒。 很快,在月色掩护之下,吴响率领二百多死士一路追击着惊慌溃散的陶家奴仆,只顾往前边的坞堡正门杀来。 坞中青壮仆役们惊恐大喊着转身逃命,又一具被吴响劈死的尸体轰然倒下,正要砸向他身上来,被他轻轻一个急闪身避开。 吴响逾战逾勇,犹如天神下凡一般,奋起神威往前冲,口中兀自大叫:“杀贼啊,杀贼啊!” 众死士汇聚跟随在他身后,热血沸腾的呐喊冲锋。 所过之处,坞中陶家壮丁悉数溃奔。 很快吴响率领二百多死士打到了坞堡大门后,大门处正在主持抵挡贼匪大军攻城的是陶家高薪聘请来的武师任梁。 任梁见情势危急,当机立断,将兵一分为二,大部分仍留在城头上,主要负责抵御外贼攻打。 他则亲自下场率领另一小部分人马,返身接战上了从内部冲杀过来的吴响二百多人。 却说另一边,姚豹率领众贼匪精锐顺着洒落满地的钱币,一路追踪竟杀到了老家主陶景白的内院。 一众家仆壮丁正环护着这个老家伙,还有他的大儿子陶恭。 哪知被姚豹率众一阵冲杀上来,立即抵敌不住就要溃败。 “不好,贼兵冲杀进来了,大家快随老夫逃出坞堡去,我们走偏门脱身,”陶景白当机立断一声令下。 这些陶家仆役壮丁生死关头,哪敢懈怠,立即簇拥架起了陶景白转身就逃,一路往偏门逃来。 到了偏门,随着老管家发号施令,门扇猛地从内打开。 墙外的普通山贼还在佯攻,甚至连梯子都没有,只是一群喽啰在高声呐喊,甚至击鼓助威。 完全是光打雷不下雨,以为疑兵,迷惑敌人。 忽见有大群坞内人马冲出来,喽啰们有些懵逼,随即扔掉火把,拿起大刀、梭镖等武器厮杀。 陶恭带着仆役壮丁冲在最前面,凭借人多势众,纷纷吼叫着瞬间就冲散了本就无心战斗的贼匪喽啰们。 见这一股山贼喽啰们吓得转身逃跑,毫无战斗力,陶恭早醒过神来,当即喝令手下人道:“不要追了,我们快往山上逃!” 他亲自背着自己老父亲,身后跟着老管家,以及一大堆家眷和奴仆,冲出宅门就往后山方向逃去。 他们前脚才走,后脚陶善也带领一大批奴仆壮丁从此门逃出,两队人马互有默契地在坞堡外迅速汇合,一路往山林方向逃避藏匿。 从坞中逃出的幸存各处人员,得知这边情况,也陆陆续续跑来聚集。 石勒亲自率领主力,追来这处偏门进攻时,陶家众人已经逃出一里地。 “石兄,我们大军攻进坞堡要紧,里面只有一些残余庄客护院在抵御了,我们集中兵力攻打,就别再去追击了。”甯黑兴冲冲地说道。 石勒当场怒斥:“你晓得个屁,务必要杀了姓陶的这一大家子,倘若让他们逃脱了,跑去郡国或者州府里,举报揭发我们公子官匪勾结,犯下这等弥天大罪来,那不知道要徒添多少烦恼!” “甯兄,你和汲兄留下来,带领大军继续攻城,我只带三百精锐前往追杀!” 石勒和甯黑、汲桑率领匪寇大军攻夺陶家坞堡,自吴响率特勤队和姚豹等率领的贼匪精锐,从坞堡内部开始发作杀起,杀得一片鸡飞狗跳,并冲杀到大门前,就已经胜利在望。 可谓真正能够大获全胜,从此彻底占领盘踞于此,代替陶家,接任成为这一方土皇帝。 可是,石勒忌惮陶家在县中,甚至郡国,州中的声望,还有陶家两兄弟的吏员身份,他们窥探到了石寒官匪勾结的内幕。 一旦这家人不死,举报石寒到郡国,到州刺史部,到邺镇都督那里,必然要对石寒施压,展开调查,石寒这县令今后就别想再坐牢靠安宁了。 “追!” 石勒纵马提刀冲在最前面,其余三百山贼精锐全力奔跑跟上。 紧赶慢赶,先是撞见几个陶家奴仆。 这些奴仆逃跑得最慢,他们体力不支,跟不上前头在逃亡的大部队。 “杀死陶景白!” “杀死陶景白!” 石勒纵马带着三百精锐贼兵,指着陶家人狂追。 陶景白原本的打算,用财货迟滞山贼,然后冲出大宅,逃出坞堡进山。 如果山贼追来,让老弱妇孺先走,选个合适的地方,组织青壮断后阻截。 “完了,完了,我们陶家全完了,阿翁,贼匪不会放过我们的,没想到啊,今日就是我们的覆灭之日!”受到了大惊吓的陶家二郎陶善,被家仆护着撤到老家主老父亲身边,突然放声长叹恸哭。 此时,陶恭和陶善两兄弟的“哑药”毒性似乎已经过去了,他们又能够得以开口言声。 追杀他们的山贼,得到他们踪迹,已经全力追击而来。 陶景白怒斥两个儿子:“愣着作甚,快逃命,能逃多快是多快,能逃几个是几个!”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我们陶家只要还留得后代火种延续,也势必再有重新兴旺崛起的一天。” 得到命令,陶家人全速奔逃,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和潜力。 “快走!” 老管家感觉到不对劲,朝身前陶恭喊了一声,提起梭镖就往前边加紧逃。 众人逃得飞快,忽听身后有人发出了惨叫声。 有人忍不住扭头回望,正好看见逃跑队伍里吊车尾的人倒下,惊得如同双脚生出弹簧,逃跑速度瞬间快了几分。 “当!” 兵器碰撞发出脆响,石勒振臂下压,手中眉尖枪往前刺出,枪头锋刃在陶家壮丁后脖颈划出口子。 这已是他一马当先追上来击杀的第二人。 “呼呼呼……”人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陶善也在逃跑,只恨自己没带战马。 “追杀陶家,一个不留!”石勒纵马眼见前面陶家奴仆们接连溃逃,怒吼着提枪追上去。 跑着跑着,陶大郎背着老父亲就摔倒在地,浑身上下酸疼得厉害,艰难爬起后不愿再动。 石勒率众一路追杀,月色明亮,因为越追越近,前方的奔逃的陶家众人都纤毫毕现,历历在目。 石勒也是杀得兴起,挥舞眉尖枪追上吊车尾的陶家仆奴就刺,再次扎翻一个陶家人。 前边到了麦田边缘,快临近山林,道路太过狭窄,已经没法骑马,石勒不敢再纵马,跳到地上靠双腿奔跑。 好在他穷苦出身,从小在家乡武乡的乡下大山里赤脚奔行贯了,山林行走不过是如履平地,健步如飞。 陶家的人们逃到麦田区域,顺着田埂继续跑,逃跑队伍变成长蛇阵。 失足跌落的倒霉蛋,还有被同伙挤下田埂间的,全都变成了活靶子。 不过,这也迟滞了石勒的追杀行动。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64章 破城 不过幸好是心中焦躁的石勒赶上来得很及时,竟追上来看到陶恭背着陶景白掉队,滞留于后了。 整个陶家的逃跑队伍,人人自顾不暇,只顾逃命,倒是已经没有人来理会这掉队的陶家主父子,各自只知奋力奔行,四散乱窜。 石勒哪肯就此放过,手中提枪撒开双腿朝着前方狂追。 “你们陶家父子俩,恶惯满盈,还往哪里逃,死期到了!”石勒连续纵跳,奔过好几块小麦田,终于猛然追上了前面的陶家父子俩。 这两个首恶元凶毫无战心,只想着加速逃命。 却哪里跑得过体质强悍,又才刚下马的石勒,半分钟不到就被追上。 那陶恭背着老父亲还没来得及转身,右大腿就吃了石勒一枪,痛呼着背着陶景白一起侧翻身栽倒进麦田中。 陶诚老贼听到自己大儿子的惨叫,吓得魂飞魄散,只恨爹妈没给他生四条腿。 他半身不遂,根本自己无法行动自理,没了人的帮忙搭手,只能闭目等死。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咔!”一声脆响,石勒看看追上,抽起眉尖枪,便出手如电,朝那老贼胸膛扎了个透心凉,将其刺杀在麦田里。 又对大腿受伤,艰难爬起来,正瘸腿难行的陶恭补了一枪,眉尖枪直扎他后心,直至枪尖从他前胸透出。 一瞬间解决掉了这对父子。 然而,还不等石勒暗松口气,前面许多陶家人已经分散开窜进了前方的大山林里。 一旦进了山林,犹如鸟兽归巢,只会无限增加追杀的难度。 尤其那陶家第二子陶善,已知石寒官匪勾结的黑暗内幕,始终是个巨大的威胁隐患。 石勒心中一急,再次赶紧追出前面去。 虽然沿途不断又追杀了几波逃散的陶家仆役,但是石勒始终追赶不上陶善。 再加上又是大晚上,眼睛视物和辨识度都大幅度降低,前面又进入山林地带,地形地势复杂,受树木遮蔽。 这陶善就有如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不见了人踪。 石勒却不甘心就此放弃,立即召集带来的三百人,全部冲进了前方山林,开始漫山遍野搜捕。 却说另一边,陶家坞堡之中,大门后,吴响率领的两百死士,与任梁率领的陶家护院庄客遭遇战。 吴响与任梁很快接战在一起,任梁此时手中已然有了一柄极趁手的环首刀,咆哮间,身影闪动,手中大刀破空呼啸,劈向了吴响的脑袋。 “嗨!”吴响此时,举起右手中大刀,格挡硬架了上去! 叮当一声,双方兵器交击在一起,两人互相一触即分,各自试探,不过是半斤对八两。 “嗯?” 任梁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居然除了个林朝,还有人也能与他硬接,互相能斗个旗鼓相当。 不过他也是个狠角色,更不稍作停留,再次扑上来。 “老子拆了你!”吴响看到了对手的强悍和倔强,心中也猛地发了狠,更不闪避,举起鬼头大刀与对手的大刀再次战成一团。 此时,整个现场一片喧闹和打斗声,双方已经彻底混战在一起。 砰! 吴响胸腹挨了任梁一脚,被打得差点摔飞出去。 而那任梁也被他当胸狠狠擂了一拳,被打得后退了好几步! “这么蛮干!”任梁心中吃了一惊。 对方是不惜两败俱伤,同归于尽,这让任梁有些缚手缚脚。 他可不像这个逞凶的疯子一样,拼着自己受伤也击伤对手。 吴响却不给任梁更多计较得失,考虑退避的时间,跳跃如虎,一刀直挑。 任梁举刀来格,双方刀锋刚刚交击在一起,吴响却腾出另一只左手,又狠狠一拳打在任梁的胸膛上。 不过,与上次一击相同,他又挨了任梁一腿侧踢! 两人在这刹那之间,竟然硬碰硬起来。 不过吴响更见凶狠,招招都是两败俱伤的打法,完全不计后果,把逞凶斗狠不要命的作派发挥到淋漓尽致。 他似乎越打越精神,越打越强悍,越打越顺手,渐入佳境。 就此有了突破自身武力瓶劲,进入更上一层楼的趋势。 而反观任梁则惜身怕死得多,他害怕己身受伤,眼见吴响一招拼命击来,只能纵多令自己受伤。 而自己则可以御下对方一条胳膊,他却不敢拼命占这个便宜,一个虚击闪避过去,白白错过了克敌制胜的关键。 轰的一声,任梁的退缩惜身,终于让吴响逮到了机会,一脚将对方踹翻在地。 眼见吴响得势不饶人,又持刀追击上来。 任梁赶紧地上一个驴打滚,远远躲避开去。 而全场的庄客护院虽然人数占优,但终究敌不过正规训练出来的这两百多侠客死士,犹如虎入羊群,开始纷纷溃退。 看到这个处境,任梁更不敢恋战久留,一心想要摆脱吴响的缠斗,抽身而退。 可惜偏偏不遂他的愿,吴响跟疯狗一样,撵着他一直追打,无论怎么甩都甩不掉! 众多庄客们大概也明白了是个啥情况,见大势已去,立即四散奔逃,居然没人愿意再挨着任梁。 眼见任梁就要重新奔上城楼,吴响弯腰捡起经过地面上的庄客遗落梭镖,使尽全身力气投掷出去。 镖枪安装木柄之后,比矛更短一些,本来就可当做标枪使用。 任梁眼见就要再次快速登上城楼,然后就可以居高临下,占据地利优势对敌,但猛觉强烈的推背感,梭镖狠狠扎进他右边后肩胛中。 因吃不住力,任梁朝前扑倒。 有任梁的忠实徒弟想要上前救援,却见吴响已提刀杀来,身后更有一大群剑客死士追来了,只得立即放弃了抢救师父的想法,赶紧寻机自顾开溜。 任梁还并没有死,他只是受伤了,挣扎着爬起一看,自己教习的这些陶家庄客弟子居然个个见死不救,只顾着自己逃命,气得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来啊,跟爷爷再大战三百回合!”任梁提刀奋起余威,悲愤地大吼,肩胛背上还插着一杆梭镖。 吴响脸上带着狞笑,手持鬼头长刀慢慢逼近:“狗贼,你也有今天。” 双方继续交战,此时高下立判。 任梁的身手,本来就和吴响不相上下,但他远比吴响怕死得多,时刻掣肘被制,处于劣势,此时重伤之下更难抵挡。 吴响得势不饶人,每次进攻,都能击中任梁,在他身上重创一道伤口。 任梁这个衰包怂货心惊肉跳,越战越胆怯,在死亡恐怖阴影的笼罩中,慢慢地丧失战力和斗志。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65章 再次飙演技 噗哧一声,待他一个疏失,吴响欺身近来,挺刀猛扎,将他从前胸到后背捅个对穿。 同时喝骂道:“贼厮汉,今日就是你的穷途末路,去死吧!” 任梁被杀,留守抵御的陶家坞堡庄客护院们更是军心涣散,斗志全失,溃不成军。 很快坞堡大门和偏门被打开,迎接在外猛攻坞堡的甯黑和汲桑统率的三千贼匪大军蜂拥入城,开始全面攻取接手坞堡。 贼匪大军攻进坞堡,那些护院家丁和青壮知道大势已去,在陶姓族人的率领下,纷纷冲出了坞堡,想要逃命而出。 但是已经迟了,被困在坞堡中时还能团结拼命,但一旦冲出大门后就人心涣散了。 他们都知道这次陶家彻底完了,谁还愿意跟着你这没前途的家主拼命,都只顾着自己跑路。 一窝蜂的逃跑,逃着逃着就溃散了,都只想着自己活命。 山贼反倒成了正规军容,却是逃亡的陶家坞之众都成了一盘散沙。 有些老弱妇孺跑不快,已然渐渐被山贼追上。 出来追击的是冀保,率领着三、四百精锐匪寇大军穷追猛打。 他手起刀落,便砍翻一人在地,呵斥道:“都滚开,莫要挡道,老子只追杀姓陶的同族人,其余皆可赦免!” 有聪明的妇人,抱着孩子跳进麦地里避让,给山贼们让开一条路。 越来越多人学着做,不再只是进山,而是逃向四面八方。 冀保也不追击他们,径直往前冲,在熟悉陶家情况的向导指引下,他的目标只锁定那些陶姓族人。 姓陶的一大家族统统都要清算血洗,当初横行乡里,有多霸道嚣张,如今就有多凄惨。 冀保一边清洗陶家人,一边重新聚拢逃跑出来的这些人。 因为这陶家霸占的广大田产仍旧还需要人耕种,而且境内人口也需要重新恢复,进行大生产回血兴旺。 这些劳动力人口,每一个都是极为宝贵的财富,都要被好好利用。 也不知过了多久,坞堡里传来几声鸡鸣。 石勒终于也带队回返了,那些还想逃跑的人们,被他回军堵个正着,都暂时捉拿聚拢起来。 刚好与冀保双方不期而遇,汇合在一起,便带领着人马返往陶家坞堡。 …… 不日,林朝和吴响率领二百多特勤队员,从陶家坞堡狼狈“逃”回县城,尤其林朝身负重伤,更增添了其演戏的真实性和说服力。 他们径奔县衙向石寒汇报,甯黑、石勒和汲桑率领贼匪大军攻占下陶家坞堡,并清算陶氏一脉家族的战果情况。 “好,实在太好了,陶家这颗大毒瘤如今终于被连根拔除了,以后我们接手整个陶家的产业正好专门用于囤兵养兵练兵,”石寒用力一拳捶击在面前的案几上,振奋地说道。 林朝赶紧补充道:“公子,还有个不好的消息要汇报给你,那陶家二子,掌我们县里户曹吏员的陶善逃脱了,只怕遗祸非小!” “他……还真是个麻烦,肯定劫后余生要暗中跑向郡国、州刺史部里,甚至邺镇都督那里去鸣冤,状告我们勾结匪寇,灭绝了他家,到时候我要接受调查,只怕原定的大力建设、扩充、发展军队的计划都要搁浅了。” “唉,都是我们疏忽,让公子你忧虑!”林朝自责道。 他牵动了受箭创的伤口,咳咳咳地咳了起来,脸色苍白。 “林朝,你伤势不碍事吧?”石寒望向林朝,见他属实伤得不轻,不禁关心起来。 “暂时住在我县衙这边罢,让卫军医官亲自替你日常疗治,那些女医护悉心照料你,直到彻底痊愈为止。” “公子,我真是心里受之有愧!”林朝深受感动,很激动道。 “你什么都不要多想,只管安心养伤要紧。陶家逃脱了陶善,怎可怨你,本来其势就大,形势又复杂,他们主场,熟悉那片地势情况,你们客场,人生地不熟,这一两相对比,你们也实在太不容易了,难免总会有几个漏网之鱼,这完全在我的预料之中,也在情理之中。” “好,我完全听从公子你的安排,要尽量好起来,不成为大家的累赘才好。” 石寒望向了吴响,开口道:“吴响,这次你助甯黑他们攻取坞堡有功,还希望你再接再励,眼下还有一个很重大的任务要交付给你们整个特勤队。” “公子尽管吩咐,末将定不辱使命!”吴响回答得斩钉截铁,神情极其坚毅。 “嗯,我要你暗中率领特勤队去县里县外,以及通往郡国和邺镇的道路上截阻搜捕那陶善,一定要将他给我暗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 石寒相当狠辣,给吴响发布任务道:“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还有现在在县衙中任吏员的陶良,也顺带由你们一并神鬼不觉地暗杀解决掉。” “是,公子!”吴响目光一凝,向石寒拱手抱拳顿首,非常果决。 石寒一时又召来石方,叫他立即通知所有官员和吏员,立即要在县衙大堂中升堂一起议事。 很快所有人员迅速召集起来,又一起重新议事。 石寒指着身边身受重伤,脸色惨白的林朝,以及一身都是风干血渍的吴响,当众大声宣布道:“今天,本县有一个十分不幸的消息要通告你们,我这两个亲信心腹率众随陶善陶户曹前往陶家坞堡,为助陶家抵御贼匪,如今皆身受重创狼狈败逃而回……“ 陶良正站立在众吏员之列,闻听到石寒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心里猛地咯噔一下,一股极其不好的预感从心底油然冒了出来。 因为林朝和吴响两人的这番情形正是最好的证明,事实胜于雄辩,已经说明了一切。 但他情急之下,还是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问道:“那敢问石县令,现下我陶家情况如何了?” “陶三郎,十分不幸,还望你节哀,甯黑那伙贼军业已攻破乐平铺镇你陶家坞堡,将陶氏一大家族尽皆屠戮血洗殆尽,并且他们直接占据了陶家坞堡,大摇大摆地鸠占鹊巢,充王作霸,我们却只能干瞪眼看着,无能为力,任其为非作歹……” “啊,好贼子,竟然胆敢灭吾家……”陶良猛的双膝跪地,一声悲愤的嚎啕哭叫,有如受伤的野兽。 “陶三郎,莫要再哭了,事已至此,节哀顺变吧!”石寒假心假意地好言安抚道。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66章 施压再筹钱粮 陶良抑止不住地当众悲恸豪啕,抽噎道:“我陶氏一族真的都被甯黑那恶贼厮灭门了吗?不知可还有家父及我大哥、二哥的确切消息?” 吴响立即接话说:“陶老员外和陶家大郎当场就被攻破坞堡的贼匪们所杀,已经可以确定他们的死讯,唯有陶二郎逃出了坞堡,一直杳无音讯,不知生死。” 陶良听闻自家家破人亡,心中无限凄凉,陷入在无限悲恸当中。 石寒当场装模作样地抱怨道:“都怪你们这些吏员们,让你们筹集钱粮剿匪,你们还一味推辞,白白错过了时机,才导致现在酿成如此大祸……” 唐令公赶紧接话陪小心:“县尊,属实皆是我等之罪过,这都怨我们利令智昏。” 石寒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哼,如果大家性命都保不住,不知道私藏着那么多钱财又有啥用?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这时众人都没有接话回答,闻言只是深埋了自己的头,故作忏悔受训状。 只有深陷悲痛之中的陶良依旧在自言自语:“我陶家坞堡实力雄厚,乡勇庄客护院壮士一千多人,再加上墙高城固,防御有若铜墙铁壁。” “换是平时,就算放手让山贼们发力攻打,也无懈可击,根本破不开乌龟壳,完全奈何我们不得。” “这一次反倒是有人相助,却一触即溃,反败得这么快,这么彻底,到底又是哪一环出了问题……” 吴响闻言震怒:“陶三郎,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等奉县尊之令,为救助你们陶家出生入死,人皆挂彩,九死一生,差点没拼尽了老命,你莫非还怀疑我们不是,没有替你们家尽心力?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痛,好心当成狼肝肺!” “对,贼势浩大,通过不断吸收贫困乡民和各地流民,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听说甯黑又得到了两个得力人才,狗头军师相助,也在日夜不停操练兵马和军阵,其势和战斗力都在直线飙升,有逾演逾烈,吞并郡县之志,你还当是昔日的贼匪吗?”林朝失血过多,一脸苍白,也在有气无力的补充道。 石寒也是不断地在唉声叹气:“唉,都是你们的迟疑,养虎为患,如今甯黑之势已经不可遏止,大家朝夕难保了。” “县尊,难道如今就没有补救之法了吗?”唐令公问道。 “哼,匪患的根本,说白了,还是你们这些人对老百姓的残酷欺压盘剥,他们都活不下去了,没办法,只能凭造反搏一搏了,不搏只能死路一条,搏了或许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你们看现在的甯黑不就是这么个情况,他的号召力简直是一呼百应,岂是儿戏。” 石寒一阵侃侃而谈道:“所以嘞,现在我想到的补救之法,那就是先宽宥赦免这些贼匪,同时免除他们的各种钱粮苛捐杂税,什么和买钱、和籴钱,往年欠税,统统都免了,实行招抚怀柔政策,先平息他们的怒火,然后再将赋税摊派给乡绅豪强可矣,但都要跟当下秋粮一起交上来,必须留给地主们筹措的时间,这是眼下的权宜之计。” 县衙收钱粮赋税,一般都要在全县吏员和士绅的串联配合下,帮主簿收缴上来。 要是全县的士绅地主们不配合,那可就麻烦了,县令收不上来钱粮赋税,那他的仕途生涯就很可能完蛋! 不论事态怎样发展,谁都不想遭遇匪患丧命不是。 “为平息沸腾的民愤,确实要如县尊你说的这般运作,但是属下担心,只怕那些地主士绅们没人能够理解您的良苦用心?”唐令公大摇其头。 石寒感慨道:“天下不太平,谁也别想过安稳日子,就算做了地主也提心吊胆。就当从指缝里漏出来那么一点点,消财免灾为什么不行?” “县尊,还是先招安试试吧,实在不行了,再回过头来以利害威胁这些缙绅地主。”唐令公回答。 “人心之贪婪和愚昧真是不可理喻,”石寒苦笑道,“反正到了这个地步,咱也不说什么矫情的话,悍匪造反作乱,我们首先要求县城自保之力,你们筹集钱粮再不可耽搁迟误。” 陶良终于第一个带头拍板道:“好,石县令,反正我陶家都破灭了,我还守着这点私产有个屁用,我愿意将购置在县城里的所有家产全部都捐纳出来,以支持您操练郡兵,抵御贼寇来袭。” “好!陶三郎,你能幡然醒悟,明白取舍之道,我心甚慰,你资助钱粮,支持练兵有功,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功劳。” 有鉴于目前的危机形势,一旦有了陶良带头响应石寒的号召,其余人自然也只得都纷纷跟风附和起来。 虽然可能有违本心,并不全都是自愿,只是出于无奈,但一时间场面热烈,事情很快就敲定下来了。 “好好好……大家都很明事理,有决心,我总算可以放心了,”石寒乐呵呵地笑道。 “县尊,这关乎我们大家自身性命的大事,都是应该的,只盼望能资助我们的郡兵守护住县城了。”唐令公附和说。 “等我们大军操练起来,我们一定要主动剿灭这帮可恶的匪寇。” 石寒望着院外,充满向往,悠然地对陶良说道:“陶三郎,尤其是为你们陶家报仇雪恨,讨回公道。 唐令公以德高长者的沉稳,拱手施礼劝说道:“县尊,正如您所说的,贼势浩大,我们实在再不宜妄动,还是先求自保为上,都禀报给上面州郡,等待州郡里的决议罢!” “自保?只怕事与愿为,我们能防贼匪到几时?” 唐令公又说:“我们要差遣人去郡国进一步禀报我们县的匪患实情,请求上头的增援,没有郡国和州府里的支持,我们焉能奈匪患何?” “这也是个道理!”石寒认可的点点头道。 “诸位,你们去通知县城里的所有缙绅大户们,随你们一道都筹集钱粮上来,以供我们县衙练兵,我保证大家的安全,先渡过难关再说,至于以后的事,谁知道呢,眼前却先要守护好我们赖为依仗的县城。” 石寒一声令下,所有的吏员们都自去全城征求筹集钱粮去了,他乐见其成,先将这一节搞定了。 不得不说这帮胥吏的办事效率还是真高啊,当天下午,便先筹集到了三千郡兵足够支应一个月的钱粮。 所谓家中有粮,遇事不慌,石寒收到这大批的钱粮,内心也是极为高兴。 正筹集粮钱呢,突然县府又接收到来自甯黑遣使下来的战书,说是贼匪大军择日便要来直接下县城,叫石寒做好迎战准备,并洗干净脖子等着。 并且甯黑还一心想要占县为王,自立打天下,野心勃勃。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67章 伺机灭门 这无疑又为石寒在全城中筹粮筹钱添了把火,众胥吏并全城土豪劣绅们更是不遗余力,尽心负责。 筹措钱粮的事情,石寒全权交给了已经诚心实意投靠自己,愿作腹心的主簿孔保令。 连日从全县城的富户和胥吏之家筹集了上万石粮食,全部入了县衙粮库。 有了这批粮食,三千郡兵的操练,又可以足足熬过三、四个月了。 估计支撑到明年开春,响应齐王司马冏的号召,发兵洛阳讨伐篡位的赵王司马伦都不是太大问题了。 只是还来不及叫人高兴,坏消息却也是接踵而至。 早已有全县各地方乡、里来报,各地征收上来的秋粮田赋都被贼寇截道抢劫,无法送抵县城。 当然,这只是石寒与甯黑、石勒、汲桑等人互相配合,合力演出的又一出双簧好戏。 为的就是欺瞒县衙的胥吏们,还有郡国治所平原和州刺史部治信都,故意彰显境内贼匪之势浩大,以练兵拒匪的名义多骗取来钱粮支援。 当晚,另一边,吴响按照石寒的指示,亲自带领了特勤队的二十余个精锐侠客死士,扮作黑色夜行装,黑巾蒙头的强盗贼寇。 乘着夜黑风高,悄悄翻墙爬进了县城中陶良的家中。 其余,近四百特勤队员都被林朝和他派遣出去茌平县通往冀州州治信都和郡治平原的各条要道,以截击搜捕追杀走脱的陶善。 陶良、陶善兄弟因为是县衙中的胥吏,为了常年工作方便,都在县城中,购置了房产。 两家相邻合并在一处,属于县城临街最繁华的地段。 都是两层的砖瓦结构房子,临街一溜儿十多间门面。 门面后则是巨大的天井院子,中间间隔成了两部分,有月亮门相通。 其余居室,杂院,厨房,厕所,洗浴间等等一应俱全,围成了占地极大的天井庭院。 他们兄弟除了自己留了两个门面,由家里管家主理,做粮油、食盐、茶叶等基本都是高利润的垄断生意,其余门面都放租了出去。 古代社会朝廷收归了食盐和茶叶的经营权,不允许私人买卖,就像现如今社会石油、烟草等国企垄断一样,是属于暴利产业。 但是官员和胥吏们通过自己手中的权力和身后背景,却能让自己家里人或者亲朋都拿到特许经营权,垄断一地盐茶买卖,赚取暴利。 就算不拿他们兄弟背后的,远在乐平铺的陶家坞堡本部来说事,只看在县城里的这处房产,他们也都足以顶得县城里的少有殷富人家。 家里的妻妾、丫鬟、仆役、护院……两兄弟家也都各有十几个,都是一大家子人。 吴响率众深夜翻墙越院潜入陶良家,倒也并不胡乱杀人,伤及无辜。 按照石寒的指示,为免有伤天和,这些下人都不可过于为难,只铲除陶姓的子孙,斩草除根即可。 原本吴响还想暗中除掉陶良,做得神鬼不觉,可偏偏事与愿违。 他们才翻进天井大院中,突然院中火把齐明,照耀得一派通明。 “好大胆的蟊贼,竟敢深夜擅闯我们东家?死来!” 一个满面横肉的粗犷暴汉,双手提着一对吴钩,率领着一队十余个青壮骤然跳了出来,把吴响一行在大院里截阻住。 他这一声大吼既是震慑吴响这群人,又是向天井大院另一边示警传唤。 很快,又一队二十余人的青壮,人人手提灯笼从月亮门窜了过来。 他们也都人人手里提着家伙什,有的刀,有的枪,有的矛…… 一下分散开,把吴响一行人围住,与天井大院中原来那队十多人,对来犯之敌形成了内外夹击之势。 “孔大哥,你牛!完全预判了今晚有贼人进犯,让我们恰到好处地事前做好埋伏,及时做出了应对和防范,我真是佩服死你了!” 刚从月亮门冲过来的一个为首模样的青壮,乘着双方正式开战前的间隙,向孙豚竖起大拇指,发出了由衷的赞叹声。 “孔壮士,还有诸位壮士,你们何必替陶氏这样无恶不作,横行乡邻,满身罪孽的人家卖命呢?” “你们想想遭受他们欺压,被夺占田地,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死无葬身之地,白骨累累的无数乡民,你们真的良心过意得去,愿意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做这样的帮凶?” “陶良这样的酷吏更是十恶不赦,死不足惜。” “希望你们不要阻止我们替天行道,还人间正义,为无数被他们害死的苦难者报仇……” …… 吴响口才不错,看到眼前都是心怀正气的壮士,于是动之以情,晓之以义,先试图进行说服策反。 毕竟眼前这些青壮杀之可惜,吴响也不想多犯杀孽,目的只为灭绝陶氏满门。 所以他还是想努力争取一下,能劝服对方倒向自己,进行反戈一击自然最好。 “深夜入室杀人,你这贼子居然都冠冕堂皇的有好借口?倒劝说起我等来了,什么时候做贼都如此大义凛然,理直气壮?”孔豚不无一脸鄙夷地讥讽起来。 “盗亦有道,贼亦有义!我们一心除陶氏,完全是为全县民众除害,拯救一县生民于火水,我希望你们能理解,好自为之,我们不忍心滥杀无辜!” “没什么好说的,你们想杀光陶家,除非先踏着我们的尸体踩过去,动手吧!”孔豚食人之碌,忠人之事,临阵相当硬气,绝无退缩之意。 “唉,我言尽至此,也算仁至义尽了,你要带领这许多大好性命自寻死路,便也怨不得我们了!”吴响幽幽叹息了一声气。 他将手一招,双方顿时接战在了一起,全场都响起了密集的兵器碰撞打斗声。 吴响一上来抬脚就将一个向他冲过来的青壮当胸踹飞了出去,跌落在大院里的一张露天石桌上。 “哗”的一声,将石桌上摆放的象棋子、茶杯碗盏、石锁墩,连同石桌乒乒乓乓、稀里哗啦掀得满地都是。 随即,石桌咔嚓一声,被彻底撞得碎裂开了。 吴响的人都是经过常年磨练杀人技,每个手里都早有无数人命的精锐死士,哪里是这些普通的护院庄客青壮可比? 甫一接触,就有好几个倒霉蛋被当场一个照面格杀,倒地血流满地。 其余人哪见过这场面,他们大多数人还没杀过人见过血呢,出入本能的恐惧,都怕死得要死。 眼见势头不对,立即一哄而散,都重新退往月亮门,争先恐后逃命去了。 吴响见此鄙夷的一声叹息吐槽:“感情,都以为上阵厮杀是过家家,玩儿呢?” 只有孔豚一人坚守阵地,死战不退。 不过,他不同于其余那些普通的护院庄客,身手极其了得。 显而易见,他也是一位高明的常年练家子。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68章 劲敌孔豚 自以为身手过人,才敢于拼杀,留下来当场与敌人死战。 孔豚高估了自己,很快,吴响一众人在院子里便把他团团围住。 打得正酣,忽听孔豚冷笑一声,双脚腾空一跃,竟泥鳅一样,滑溜地钻出人圈子,窜进了一间后院屋里。 众人正摸不着头脑,便听得屋里轰然一声崩塌声。 待吴响众人惊呼一声,冲入那屋里时,屋中后墙已经崩坍。 孔豚已跃出后墙,逃了出去。 吴响看得牙眦欲裂,心想:他姥姥的,竟让他撞倒了脆弱的屋墙,逃出陶氏兄弟家的后院去了,老子失职,怎么对得起公子? 让你走脱了老子不姓吴,非逮到你不可! 他一咬牙,想也没想,从孔豚撞破的墙洞里纵身穿梭了出去,想要径起直追。 呜的一声,黑暗里一道光影自墙体后隐蔽中突然闪现,朝吴响当面劈来。 吴响窜出墙,身体犹在空中,根本无法借力闪避,只得急架起手中环首刀向那道光影硬刚上去。 铿的一声,两般兵器顿时狠狠碰撞在一起,在黑暗中闪现一朵火星四溅。 吴响就势一个缩首朝地翻滚,在院墙外的昏暗后巷里再次站立起身,就看到身前一个人影。 孔豚低沉地道:“好贼子,算你命大,我借墙体掩护,守株待兔,出其不意暗袭你,没想到这都让你躲避了过去!” “你小子失误了,有机会不逃走,还专门等着老子追上来杀你!”吴响长刀一抖,厉声叫嚣。 孔豚出手甚是狠毒,此时竟不怕遭遇围杀,也不急于逃走。 他使用的兵器是两把吴钩,忽然又如毒蛇直钉对手眼睛、咽喉、腰肢、下阴等重要部分。 上下翻飞攻至,正收到夺目扰敌之效。 吴响乍感眼前眼花撩乱之际,却又怎生抵挡得住他防不胜防的阴毒攻势? “一个大男人,糙汉子,却反其道而行,使这等女人的轻盈刁钻阴毒招式伎俩,你臊羞不臊?”吴响一边格挡应对,一边出言讥讽嘲笑。 孔豚大急,蓦地打了三个空心筋斗,双手吴钩格开对手的环首刀,足尖踹向吴响头顶的百会穴。 这一着奇幻无比,却是从街头卖艺杂耍变化出来的武功。 他本是街头卖艺混饭吃出身,一身武功夹杂了障眼法、杂耍、幻太等等花里胡哨的玩艺,招招千奇百怪,却难登大雅之堂。 “老子管你这些迷眼的花架子?一律一刀以力并之!” 吴响如何容他击退自己?抛开环首刀,手掌平放在顶门。 双方脚、掌交并,孔豚全身震了一震,震飞七、八尺开外。 吴响拊掌笑道:“粗犷糙汉的外表下竟藏着一颗扭扭捏捏的死变态少女心,老子真的是鄙视你。真功夫中一切花招都是送死,务必讲究一击必杀!” 吴响重新弯腰,就势朝前一滚,迅速从地上顺手拾取环首刀,再次缓步向孔豚逼来。 孔豚目光按捺不住惧怕的神色,依然挺直胸膛,颤声道:“别……别过来,别妄想血洗屠灭陶氏兄弟两家满门。” 吴响嗤嗤笑道:“陶氏一门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死有余辜,偏你为何一心还要维护他们?” “哼,你们当他们是恶人,却在俺流落街头卖艺快饿死时,是他们救得俺一命,并收容在府中,始终给我一口饱饭吃。” 这孔豚身高九尺,像座小山一样,天生神力,明明是个大老粗,却偏偏神情举止和说话语气都活脱脱像个少女一样。 反差之大实在太狗血,让人不忍直视。 “小子,这么说来,你是忠心事主,一心要维护着他们兄弟,专门和老子们作对了?”吴响怒喝道。 孔豚没有答他,只是凝望掌中的那双吴钩。 此时,吴响带来的众人都纷纷从墙洞口跃了出来。 他们刀剑染红了,正在滴哒着血迹,显然已经分头在屋里杀了不少人。 这时候杀了人出来,不等吴响命令,都迅速散开来,隐隐对孔豚形成了包围之势。 见此,吴响得意地哈哈大笑道:“犟种,早有机会逃走却不逃,现在我看你还能插上翅膀飞走?” 孔豚爆喝声道:“罗唆作甚,有种来宰了老子!不过在老子死之前,至少也要拉上一两个垫背的。” 吴响应道:“你空有这自傲,可是你没这实力!好,老子今日成全了你。” 他举起环首刀一个箭步窜来,就照孔豚头顶劈下! 他身高八尺有五,这一招力劈华山可说是立于不败之地。 谁知孔豚更不示弱,他左手吴钩向上格档,右手吴钩刺出,直指吴响的全身要害咽喉。 这一钩可谓是两败俱伤的打法,来势甚疾,招法精妙,所刺方位更是刁钻古怪。 偏偏吴响更见身姿灵活,招法巧妙,手中环首刀突然中途变劈为斩,就将对方刺来咽喉的吴钩给格架开去。 见一击不奏效,自己招式不及对方杀招迭现,孔豚喉头“喀喀”艰难吞咽两下作响,忙向后跃飞退去。 吴响又喝道:“你别跑,还有退路吗?乖乖受死吧!” 他眼珠一转,招呼十几个手下道:“大家伙,围上来,一发结束了他!” 众人齐声应道:“是。” 哗啦一声,一齐抽刀蜂拥围了上来。 吴响也是恶气,又喝道:“大伙儿一起上,把这小子乱刀分尸了!” 他们此行共有二十余人,除去还有几人留在院房里清除陶氏家人,其余十多个人皆听到命令,同时往孔豚扑去。 吴响一马当先,来势最疾,率先发动攻击。 眼见孔豚那一钩递来,心下一晒:又是这一招!黔驴技穷,不外如是! 刀锋一抖,分劈对方肩头、胁下、右臂,正是孔豚招数中的破绽之处。 吴响紧握拳头,这一刀所攻部位,攻击对方所必救,暗暗点头:这些年来,我日夕苦练武功,果然刀法突飞猛进。尤其在陶家坞与那总教头任梁一战,逼迫我武技突破瓶颈期,生生又拔高了一个台阶。 孔豚正面对十多个敌人的集体围攻,遭遇平生仅遇之凶险,十多般兵刃同时攻来,如何能抵挡? 只觉白刃扑面、寒风袭体,暗忖道:“我命休矣!此来平原,还未闯出一番大业,就此死去,实在不甘心?” 哪知突然只觉头顶遭受一击重锤,将他一击拍翻在地。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69章 遂愿 至此,他眼前一黑,倒地不起,人事不知。 原来,眼见孔豚闭目等死,吴响见他是条汉子,心中不禁突然萌生惺惺相惜之情。 于是手上骤然加速,在其余人的兵刃还未攻击到达他身上之前,猛地一刀板拍在他头顶,将他当场拍晕了过去。 刚好是及时救应了他一命。 当然,吴响的想法是,要将他直接带去献给石寒当面。 他知道石寒最重视人才,想必这个人才还是能合石寒味口的,此等也算是功劳一件。 血洗了陶善陶良兄弟二人的陶氐家人,驱散了下人们,吴响一行人很快撤退回来了。 他们回到了平时藏匿驻地——石寒从汲桑手里购买过来,为他们置办的大宅院里。 大宅院是石寒的秘密基地,这里都是他的精锐嫡系。 也是他的最后底牌,暗中潜伏的王炸。 眼下主要负责人是钟熊楚,其次是掌管特勤队的林朝。 林朝因为身受重伤,尚未痊愈,无法亲自带队执行具体任务,但却还能参赞和幕后指挥任务。 他见吴响众人回归,便问道:“任务都完成了?” “完成了。”吴响气定神闲地点头答道。 “任务完成了就好,你怎么还带了个活口回来?”林朝叹了口气,问道:“你不知道我们暗中秘密执行任务,最忌留下活口,暴露我们自己目标?” “这个人比较特殊。”吴响立即顿首道。 “怎么个特殊?” “这人忠心事主,身手了得,是个忠义之士。”说到这里,吴响看了一眼林朝,继续道:“我见他人才难得,对他生出了些许好感,觉得带回来,或许能够降伏了,为我们所用。” 林朝听了心中一动。 真人才自然谁都喜欢,尤其石寒,恨不能广罗天下人才,只可惜当前其势尚小。 而且秘密血洗陶氏兄弟家后,也不能直接将人送去给石寒,泄露出来此事与石寒有直接关联。 “这有点不好办,”林朝摇摇头说道:“此人不能直接献给公子,你——还是遣人把他秘密送去陶家坞堡,先交给石勒和汲桑他们。” “这是让他误以为我们是贼匪派遣来的杀手?”吴响问道:“不能让他怀疑到我们公子的头上,坏了我们公子的光辉伟大形象?” 林朝沉吟了一会,道:“你知道就好。” “也罢,我这就差我们手下几个亲信将此人连夜送去陶氏坞堡,交给石勒和汲桑他们,让他们好生招待,”吴响欣然应道。 吴响当即去安排,差了几个手下将兀自昏迷沉睡中的孔豚夤夜送了出去。 翌日,陶善陶良兄弟在县城的家被人满门血洗屠戮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传得沸沸扬扬。 石方带了县衙捕快和仵作第一时间赶到了案发现场,当场进行调查取证,验尸追查线索。 等石寒得到石方的回报时,又赶紧佯装惊慌失措的样子,假惺惺地召集县衙所有吏员人等,齐聚一堂,紧急商议陶氏兄弟被共同灭门一案。 “陶氏在乡中被贼匪灭门,家宅田产都被强势的匪寇们侵占去了也就算了,这县城幸存的陶善陶良两兄弟家怎地也被灭绝了……”胥吏之首的白首唐令公有些惊讶。 “郑县丞,孔主簿,你们怎么看?”石寒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唐令公,转首向端坐自己左右两侧的郑则柱和孔保令问道。 “县尊,这恐怕又与盘踞本县的匪寇们脱不了干系罢?” 郑则柱说完,缓了缓口气,道:“他们派遣亡命之徒潜入县城,选择在昨晚暗袭陶氏兄弟二吏之家,将他们两家老小全都灭门,来个斩草除根。” 孔保令点了点头,接话说道:“八九不离十,定然是此实情。” “县尊,若真是如此的话,那这帮贼匪还真是防不胜防,其害非浅,时刻要威胁到您及整个县城的安危。”幕僚文河神情灰暗,摇头叹道。 “我也知道这是实情,可是莫可如何啊,我们三千郡兵不敢调遣出城,能不能打赢贼匪且不说,最可怕的是被贼匪乘虚来袭破我们县城,到时我们恐怕无一能幸免。” 石寒装模作样,一迭声长叹。 唐令公听完也只觉得震撼…… 如今贼匪势大,袭破全县首富之家,灭其满门,强占其家宅田庄。 就连在县衙充任胥吏的陶氏两兄弟,也被他们遣人混入城中暗杀掉,门户灭绝。 这给新县令一来就上强度,任是谁都难以应付啊! “县尊,为了整个县城阖城的安全,我们不如将各城门都紧闭起来戒严罢。” 郑则柱又建言说道:“只要留下一座主城门以供百姓出入,并派军队驻守城门,严加盘查过往行人,谨防贼匪奸细再混入城中来,继续为害。” “这主意好,我举双手赞同,唉。”孔保令似乎与郑则柱一个鼻孔出气,马上附和起来。 “唐令公,你与众胥吏是什么主意?”石寒故意迟疑着,转首又问向唐令公,似乎很看重他的意见。 唐令公抬首望向郑则柱和孔保令,向他们微微颔首示意:“我同意郑县丞和孔主簿的建议,在上头没来命令之前,我们只宜谨慎自守,除此别无二法。” “也罢。”石寒看他的样子,笑了:“既然大家的意见都出奇的一致,那我也无话可说,便命马、步都头石超和石熙兄弟二人全力负责全城四门的日常防御,并只留下一个正北门以供日常人们出入,其余三门自即日起,全都关闭起来。” 这话一说,唐令公不由地看了他一眼。 石寒哈哈一笑,道:“你是聪明人,当知我用意。” 唐令公苦笑了下,道:“我等不能为县尊排忧解难,属实供职于县衙都太不称职了。” 石寒费尽心机灭掉县中毒瘤祸害陶氏,还有胥吏中的典型老鼠屎陶氏兄弟,说白了只为筹备囤积练兵的钱粮物资。 并收归县衙的地方官实权,这些日子忙得屁滚尿流,总算是卓见成效。 得,现在这一切工作做通之后,只静静等待着,安心坐守实利。 现在唯一还有一个遗祸——那就是陶良的行踪还没有被搜查出来。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70章 州兵抵达,增援剿匪 这人如果逃脱出去,也是会给石寒制造不小的麻烦和困惑的。 若是犯到了他手上,他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谁说不是呢。”郑则柱接话,无奈叹息道:“不过,县尊做事深思熟虑,谋而后动,有你在,我们就完全可以安心了。” 这家伙现在有阿谀奉承之嫌了,专捡好话对石寒说。 石寒摇头叹道:“老实说,之前郡国治军都尉王粹高谈阔论,头头是道,以前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看来狗屁不通。他不通军事,偏偏被奉为带兵主帅,这是要害死人啊。” 没在军营住过一天,根本不知军事的人,成为军事决策机构的关键人物,甚至是军队统帅,这能怪谁? 好像谁也怪不到,制度就是这样。 真要怪,就怪九品中正制吧,真的太离谱,太不专业了。 选官尽选高门望族,唯对比一个家世出身,根本不管有没有才能才干。 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打来打去,都他妈是比烂。 孔保令终于又提醒道:“县尊,我们向郡国或州刺史求援的回信应该也快要到达了吧,到时候有了上头的援助,我们便好办了。” “确实,这一件事情我们也都要注意一下。”石寒正色道。 唐令公佯装满脸喜悦之色,鼓掌欢呼道:“太好了,要是得到上头各级政府机构的大力支持,我们哪还有怕它小小几千乌合之众匪寇的道理。” “估计就在最近这几日内,州刺史、郡国,甚至是邺镇冀州都督府,都可能会派遣亲信抵达,来调查我县匪患的实际情况。” 石寒最后向全场叮嘱道:“大家都不要懈怠,把我们全县军容和防御整饬一番,起码如临大敌的危机紧张氛围感要拉满,千万别让人看低了。” “诺。”现场各位县官和所有胥吏齐声应道。 现在这种情况,对外而言,事实上郡国已经解决不了茌平县内的严重匪患了。 先后都尉王粹率郡兵三千剿匪全军覆没,又率领郡吏前来调查了解情况的谢行言一行全体被贼寇掳掠。 郡国几乎已经山穷水尽,无计可施。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州刺史部的派兵,或者调遣钱粮来增援了。 说曹操,曹操到。 此时正值十月初,一队大军仪仗如云,旌旗遮天蔽日,浩浩荡荡开赴茌平县城而来。 这是翼州刺史李毅闻报茌平县境内匪寇为患,已成重灾区,特从州刺史治所信都派遣出的翼州将军王逊和参军王载,率领的五千翼州兵终于抵达了。 他们是来增援石寒剿匪的,酉时初刻,大军恰好抵达县城北城门。 闻报四品翼州将军王逊率领五千州兵抵达,石寒哪敢怠慢,赶紧出来城门迎接。 表面上乍一看五千大军阵容宏大,气势非凡,但真正近距离接触观察,石寒心中难免大失所望。 他是知兵练兵的大行家,一看就能看出来了端倪。 这五千大军人数虽众,武器装备和旗帜也还算齐整。 但是十六、七岁以下的孩童占了近四分之一强,年在耳顺,逾矩之下的六、七十岁老人又超过近三成。 真正正值青壮年的,不过三、四成不到。 连石寒都有些忧心忡忡,看不过眼,这王逊带过来的州兵都是些什么货色? 兵员质量,实在差到没边了! 之所以如此,还是因为这些都是世兵和士息。 就是尽皆出自世代为兵的朝廷军户和军户后代的士兵息子。 在这个年月,军士是要干活的。 甚至于,世兵一生中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料理侍弄农活,以求养活自己。 因为他们战时才被临时召集从军,平时是没有军饷,毫无任何保障的,只得以种田为主业谋生。 真正不用干活的,其实就洛阳中央禁卫军中的一小部分人。 他们是募兵,大部分时间在锤炼杀人的技艺,无需在田间地头劳作。 而其余的各镇外军,差不多都是这种纯属凑数,几乎没有多大战斗力的世兵。 打仗就靠着人多势众的恫吓,对付一般不成气候的贼匪,或许也是够了。 “王将军,王参军,为了敝县剿匪,辛苦你们了,远道长途跋涉而来,实属不容易嘞!” 石寒颇有殷切之意,老实打着招呼:“你们赶紧率军入城,都到城中驻扎安置!” “石县令,还是罢了,我们大军就不入城骚扰了,直接驻扎城外为好,争取尽快助你前往剿匪,平定匪乱,我们也好尽早回去交差!” 王逊看样子还是一位治军比较严谨有方的将军,初率大军到来,竟然不愿入城,怕打扰了城中居民的安宁。 而且心中时刻惦记着剿匪的主要任务,要早早完成任务回去覆命。 石寒假惺惺地坚持道:“这样不好吧,你们远道而来,为了我们县中剿匪,反而让你们驻扎城外受尽委屈,这叫我们心里怎么过意得去呢?” “石县令,无妨的,若是你能够体恤我们这些士兵,那就为我们这五千士兵整上一顿丰厚的肉食,则足见你善待他们的诚意满满,就比什么都实惠了!” 参军王载赶紧趁热打铁,提出了这个貌似合理,实则要让石寒大出血的要求。 古人平时难得吃顿肉食,能吃上一次肉好比过年一样。 “好,下官叫县丞和主簿负责,赶紧去城中采购几头大肥猪送来,一定要让所有将士们都吃好喝好,让他们肚子里都落下一层油水,也好积蓄力气为我们剿灭匪患。” 石寒表面大气的大手一挥,一口应承下来,内心实则不知有多肉痛。 有这条件,说实在的,还不如供养着他自己的部队,给他们改善改善伙食。 似这样张罗招待这五千州兵,不出意外的全都是来送菜的,打了水漂。 看石寒指使身边的亲信下去,张罗着去给大军采购肉食,王逊颇感欣慰。 他立即指挥手下这五千大军就在县城北门外就地扎营安寨,将之分成了十幢,每五百人一幢。 他自己有一幢精锐中军,驻扎营帐在最中央,其余九幢则围绕在中军周围安扎,团团环护,攻防兼备。 石寒观其还算擅长用兵,调度有方。 这似个一字长蛇阵,各幢紧密联络,互通有无,首尾衔接相顾,一挨遇到战事,都能够及时互相救应。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71章 随军的州刺史幼女 等这五千州兵下寨驻扎已毕,早过了夕食时间。 翼州将军王逊便叫各幢埋锅造饭,准备全军士兵们的夕食。 恰此时,县主簿孔保令终于亲自带队,率领一队十几人的衙役赶着四、五头大肥猪来到。 王逊和王载见之大喜过望,即命军中伙夫宰猪烹饪,为全军加餐,犒赏兵士。 很快,在夕阳落日余晖下,隐隐传来阵阵饭菜香味。 甑中的粟米饭已经蒸好,士兵们拿着木碗,挨个领取饭食。 饭食卖相很差,可能还夹杂着谷壳、沙子。 原本连菜都没有,能有点黑豆豉、干咸菜佐餐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今次,有石寒命人送来的五头大肥猪开荤,因此每人凭白多出来了一大瓜瓢肥猪肉打牙祭。 这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极为难得的盛宴,就像大过年一样。 众人的碗也是黑乎乎的,底部还有可疑的脏污。 但没人在乎,狼吞虎咽地吃着,肥肉让他们吃得满嘴流油,那叫一个痛快。 石寒见众军吃得开心,虽然肉痛自己的五头大肥猪,但还是难得的,自己心情也随之粘染上了他们的喜气。 “王将军,王参军,不若随下官一起入城,下官在县衙已经为两位将军备好了接风洗尘宴,无论如何,二位也要赏光,让下官略尽地主之谊,否则我这个东道主实在愧不敢当,也太不称职了!” 石寒见王逊和王载现场亲力亲为,忙着督促士兵们的饭菜发放,便忙不失时机地向他们发出来邀请。 有上官到来,地方官员请客吃饭,这本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 王逊赶紧假意摆手推辞道:“石县令,这怎么好意思呢?原本贵县遭受匪患侵扰之害,已经十分不易了,还要受我们州兵骚扰,各种破费,现在我们又要连累你盛情相邀,心下实在过意不去…… 石寒正要答话,继续极力客气邀请,互相着实推让一番。 但他突然间,看到一个小女孩在亲手张罗经营各幢主以上军官的伙食,忙前忙后,给人打菜装饭,端茶递水…… 有时候还说笑一番,与众军官打成一片,看着十分亲密,显得这小女孩身份非同一般。 “王将军,这位小姑娘是何人?竟然混迹军营,不是女人不能随军,恐不吉利吗?怎么还有特例?” 石寒看这小姑娘大概十来岁左右,比石惠显得还要小上许多,忍不住好奇地问了出来。 而且古人从军打仗从来都是非常迷信的,自古都有规定女人一般不许随军,认为不吉利,甚至影响士气。 每逢战事,都要占卜问卦,以断吉凶。 “哦,她呀?是我们翼州刺吏李使君长女李秀,又名李扬娘,字淑贤,自幼跟随父亲在军营摸爬滚打,南征北战,”王逊顺着石寒手指方向望向李秀,立时热心地介绍起来。 参军王载又赶紧补充,显得推崇倍至,颇多褒奖:“小姑娘聪明能干,擅长骑射,更是从记事起就开始熟读兵法,别看她年纪小,作为李使君长女,被使君寄予厚望,早已带入军旅之中,在军中如鱼得水,早混得烂熟了,颇有声望。” “原来如此!”石寒惊呼,但仍忍不住打破沙锅问到底,“她一个女孩子家家,又年纪幼小,李使君何苦要急着早早将她带入军营?她也算是公卿贵女,何必与这些最底层的臭军汉为伍,没得自贬身份,遭人轻视……” 唉,作为士族,她也没想到过有一天还得混进军中的男人堆中干粗活吧? 等着吧,后面乐子还多着呢。 不光要干粗活,打仗还会经常转辗跋涉,还有饿肚子,甚至是战死,甚至是兵败被俘受辱。 战争是极端残酷的,一般来说这是纯粹属于男人们的游戏,女人很少能参合进来,对人,尤其女人的考验,实在太大了,女人最好还是靠边站的好。 “还不是因为我们李使君老来才得此一女,将之视为掌上明珠,将女作儿养,很小就带入军中,尽心尽力栽培,让她肩负起承袭他武将衣钵和家业传承的责任。”王逊打断了石寒的话,毫不隐瞒地说出了原委。 王载也补充起来:“虽然后来多年过去,李使君又老来得子,但其子尚幼,他带女人军营也早已养成了习惯,手下众将领们也都已经习以为常,于是就有了石县令如今你见到的这一幕!” 公卿贵女,被自幼送入军旅生涯,实属世所罕见少见,惊喜不? 不过,石寒随即想到自己,不由得又心中叹息连连。 他的处境,未必比人家好吧? 甚至更糟。 西晋天下将要大乱,各镇藩王皆对洛阳宝器虎视眈眈。 他们乱七八糟的部队太多了,且互不统属,各怀鬼胎。 只待明年正月赵王司马伦篡位,各镇藩王就会联合兴兵,兵锋直指洛阳勤王,进行讨伐,到时候大战火并在所难免。 他虽明知这个大势洪流万分凶险,别人想躲还来不及,但他却不得不响应齐王司马冏的号召,带兵助战攻向洛阳,以求向司马冏争取索要更大的政治资本。 这场绞肉般的大战场,一个人还能抵挡大势不成? 难绷。 当然,李毅作为军中将领,将女儿自幼带在身边出入军营,熟悉军事,并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起码,这李秀很小就见多识广,接触的军中将士多不胜数。 思想早早就成熟起来,精明通达,有其父李毅的刚毅军人风范。 虎父无犬女,很小就历练培养出了大将之才。 她自小就培养起来了悉心军事,奖励将士,与将士们同甘共苦,共渡难关的各种优良品格。 “诸君要不要与众将士们一起共同用餐呀?”小女孩提着裙摆,端着一个饭甑走了过来,轻声向王逊、王载和石寒等人问道。 近在眼前看得真切,石寒看她大概十余岁上下的样子,明眸皓齿,颇有几分美人胚子的感觉。 但她最吸引人的其实不是容貌,而是那双大而黑的眼睛,闪烁着热情、坚毅和勇敢。 甚至还有几丝天真,却又觉得有着深邃无比的光芒,她显得老道早熟,又显得单纯可爱,好像一个两种反差结合的矛盾体。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72章 乐得省下一顿招待 “不用了。”石寒笑了笑,回道。 小女孩也笑了笑,嘴角微微翘起,大眼睛弯得像月牙一样,一点看不出生气或失落的表情。 只见她又端着饭甑,一一耐心询问王逊和王载。 “李姑娘,你的好意,王将军、王参军和本官都心领了,”石寒主动替王逊和王载摆手拒绝。 看到李秀有点不知所措的模样,石寒又解释道:“本官是本地县令,作为东道主,本官要邀请王将军和王参军,还有你,一起入城回县衙,为你们举办接风洗尘宴,还请你一并赏个脸。” “这样不好吧?”李秀当场严正拒绝道。 石寒暗赞一声,小女娃倒是挺心善的,始终坚持原则的,在这个贵贱分明的社会很难得。 不过,这样的善人,在乱世之中又有何人怜惜呢? 遇到战事中凶残的敌人,左不过一刀的事情。 石寒坚持道:“李姑娘,你与李将军,李参军都是州刺史部下遣来的,都是我茌平县的上官,我们理应要好好招待,此乃天经地义。” “眼下这世道,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多少老百姓食不果腹,”李秀却依旧大摇其头,非常坚持自己的原则。 “还有我们的将士长途跋涉,在外风餐露宿,饥餐渴饮,吃足了苦头,更要以性命相搏往来剿匪平乱,我们岂可因私废公,只顾自己享受,而置百姓和军士们于不顾?” “这……”石寒佯装满腹委屈的,拿眼与王逊、王载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李秀继续掷地有声,义正辞严道:“我愿与众将士同甘共苦,绝不愿意搞特殊!” 石寒突然间有些烦躁。 想开摆都不行,这狗日的世道。 石寒本身就算冒充石崇的私生子,出身、门第都并不高。 石家原就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这私生子的身份就更待考究。 在如今这个社会,卑贱如尘泥。 人家正儿八经的士族,都不带正眼看他一下的,态度十分明显。 现实摆在这里,如果不想躺平摆烂的话,其实能够选择的机会很少。 像原历史轨迹石勒一样,投靠流民帅汲桑,期望混出头。 ——没有门第出身的人,投靠农民起义军是一条很不错的路子。 但甯黑、汲桑实力不行,农民军就是帮乌合之众。 战场上被暴打是大概率的事情,真反了天,九死一生,结果难料。 那么投靠刘渊呢? 先不说人家愿不愿意接收,就是自个也不太乐意啊。 得了,还是边走边看吧。 齐王司马冏刚刚也才被司马伦和孙秀摆了一道,遣出京城,重新出镇原驻地许昌没多久。 现在正面临处于绝对弱势,但又极度渴望有朝一日,带兵反攻回洛阳的尴尬境地。 他明年传檄各镇藩王,带兵勤王,会猎司马伦于京师,要的是各方助力。 自己至少还是可以赶上这个趟儿,明年出兵相助虽然要甘冒巨大的风险。 但是为了搏得快速升迁高任的政治资本,却也不得不继续冒险,投其所好。 否则难道还能混吃等死,半途而废? 艰难的开局,混得这么惨,也是没得谁了。 石寒继续强行狡辩:“你们作为主官、主将,我不过作为东道主,给你们安排一顿饭的事情,聊表慰劳,也不算什么特殊!然兵与将本身就有区别的嘛,否则将无权威怎么能指挥得动士兵?” “还是不了,我谢绝石县令你的好意。”小女孩非常规板,坚守底线和原则,坚决摇着头。 石寒看了她一眼,道:“这样不好吧?还有王将军和王参军……” “人家我管不了,但我得管住我自己,这是阿爷自小告诫我的做人处世原则。”小女孩大声抢话反驳道。 石寒闻言,只得尴尬地拿眼望向身旁的王逊和王载二人。 “石县令,算了,我们也就不去你那县衙打扰了,大家都省事了。” 王逊立即摇头说道:“我们难道还不能与李姑娘建立共同阵线,一同坚持原则和底线吗?” 石寒其实心里明白,就算冀州刺史李毅没有亲临,但是却派遣了他女儿随军,这是作监军的意思。 李秀时刻都在监视着军营中各位将领的一举一动,回军的时候,自然是要一一如实汇报。 这就让王逊、王载这些军官不敢肆意妄动和乱来,只能有如李毅亲临一般,规规矩矩。 石寒心里自然是巴不得,高兴还来不及,他不过就是讨嘴巴上便宜,随意客套一番。 他要接待这些军官和州兵,可都是要破财的,能省则省,六、七千大军还需要他供养,要精打细算,从牙齿缝里扣省出来每一粒粮食,这正合他意。 但他表面上还是要假惺惺的继续坚持:“李姑娘,王将军,王参军,你们率军远道而来,为我县剿匪,实在太辛苦了,都不让我略作招待,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人太不懂事,目无上官……” “你有点无礼。”小女孩笑着摇了摇头,突然抢话责怪道。 石寒苦笑,佯装唯唯诺诺。 “你为何如此大胆?”小女孩问道:“一直想坏我们军中纪律和规矩不是?军有军律,坏了规矩以后还怎么指挥支配大军,调动作战?” 这顶帽子扣得很高,石寒也被问住了。 这个问题比较复杂,或许和社会风气、人情世故、华夏老传统有关吧。 人情社会,请客吃饭和礼尚往来都是常态。 除非像李秀这种小姑娘不谙世事,才会铁面无私,把人情当成无法理解。 公卿贵族与底层下民之间,有条看不见的士庶鸿沟。 早已经被分割成了两个“物种”,这其实类似于印度“种姓”制度,上下阶级之间都存在生殖隔离了。 “这非我之本愿,李姑娘,我实属只想向你们表达一番我的虔诚殷勤敬意,无可厚非啊!”石寒装作抱天屈。 “你就是成心的,这世道就是多了像你们这种人,向上谄媚讨好贿赂上官,向下欺压良善,肆虐小民,贪得无厌,才导致民不聊生,天下皆反!”小姑娘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有了一丝激愤的酡红。 这人类社会有人趾高气扬习惯了,有人低三下四习惯了。 就这么过了数百年,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甚至认为这样才是原本的社会常态,才是对的。 导致更严重的后果,是士族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优越感,自以为天生高人一等。 无止境的欺虐和搜刮盘剥小民,把百姓当牛马,不顾生民死活,还认为是天经地义。 离了个大谱! 难怪西晋王朝最终成为短命王朝,要被刘渊、石勒之辈教训。 至于自己为何要低三下四,来当面故作亲近讨好他们,这是能说的吗?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73章 算计幼女 “诶哟,没想到李姑娘如此深明大义,倒是我小觑了你,要是天下都是你这样的正直之士,忠于王事,何愁这动荡的乱世不靖。”石寒立转变了脸色,又似赞叹又似感叹地道。 小女孩又眯起了小月牙,捂着嘴偷笑,但还是摇了摇头。 “石县令,劳你对我们的关照之情,要是不嫌弃我们军营简陋和脏乱,就请随我们一同共进夕食,如何?唉!” 石寒正待说些什么,耳边却响起王逊的话音,反而向自己发出了邀请,最后一声叹息,意味深长。 石寒转头望向对方,也不知王逊内心有没有不高兴,有没有怪李秀多事,坏了他的好事。 不过,石寒连忙回答道:“王将军盛情,下官求之不得哩!” “看不出来,石县令还是一位非常随大流,极合群的人嘛,这样好,吃得开,”一旁的王载也赶紧夸赞起来。 石寒真实出身,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也就那样,天生烂命一条,卑微如同野外肆意野蛮生长的杂草,哪有那许多富贵公子哥的奢侈讲究。 他二话不说,随同王逊、王载和李秀一道进入了主帅王逊的中军大帐,陪同入席就座。 直到天已黄昏,天地间打起了入夜前的麻麻影。 石寒才从王逊的中军大帐中辞别出来,重新进城返回县衙。 落日最后的余晖退去,茌平县城宏伟的轮廓越来越暗。 “咚。” 太阳刚落山,城中便响起了暮鼓声。 六百声暮鼓之后,若还在街上,那便是犯夜了,要被捉去笞打。 “马上又到夜晚宵禁了,真是烦躁呢。”石寒眉头紧锁,在鼓声的催促下,依偎在夜色中的房中胡椅中。 “咚。” “咚。” “漏尽!闭门!” 随着最后一声闭门鼓声响过,茌平县城四面城门全部统统缓缓关闭。 县城宵禁开始,将持续到次日五更。 鼓绝人散,九衢唯月。 其实石寒是很反感这种城中宵禁的,他很想开辟夜市,鼓励平民百姓随意积极做买卖,繁荣地方经济。 当然,如今茌平县还不太平,似乎缺少这种让普通平民百姓安居乐业的先决条件。 他现在虽然看似从容淡定,一切都在预期掌控之中,实则也面临很多头痛的问题。 那首先自然就是如何解除这五千州兵大军对占据乐平铺镇陶家坞,甯黑、石勒等领导的三千匪军的威胁。 而且州里派遣来的大军,来头太大,也并不能像当初对付王粹率领的三千郡兵一样,直接简单粗暴的就地暗中背刺解决。 一个不好,这要是暴露出自己的底细——官匪一体,所有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自己在自导自演。 让翼州刺史和冀州邺城军镇知悉整个事件前因后果,只怕自己将定性为罪大恶极,这好日子是真正到头了。 恐将要面临镇守邺城的成都王司马颖没完没了的派兵清剿。 这就像当年井冈山上的工农红军,要面对老蒋派遣的国民党大军一、二、三、四、五次无休止的围剿一样。 虽然这些军队都还只是地方外军,并不算什么精锐,也没有什么好可怕的,但是架不住人家掌控的地盘大,军队体量大。 所谓人多势众,钱粮足以支撑,可以无休止地来攻打,让人不胜其烦,永无宁日。 并且还可以不断破坏茌平县的人口和生产,压缩石寒的生存空间,让他自顾不暇。 这样他就没有了埋头发展壮大自己军事力量的先决条件,将使他举步维艰,困死于茌平一县狭小之地。 当前的问题很严重,石寒不能不小心谨慎,如何先瓦解这五千州兵,他也是一筹莫展,还没有想到好的解决办法。 转念想了想,石寒在县衙自己的院房精舍,立即召集了魏染苒、卫琼、毓秀儿、宋祎等众女。 “现在有个紧要任务要交给你们某人去执行,”石寒眼见众女缓缓地优雅落座,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 毓秀儿当先问道:“郎君,究竟是什么任务,直叫你这般郑重其事?” “当前我们面临的问题相当严峻,我怎能不重视?”石寒凝重道。 卫琼别看她年龄不大,也算久经世情的女医,她沉吟问道:“莫不是为了今日五千州兵抵达县城一事……不知公子究竟有何顾虑?” “对,”石寒忙道:“没听说过兵来如匪吗?虽说是来为我们剿匪,但只怕对本县的骚扰,也会让我们付出不小的代价。” 宋祎这小姑娘突然插话道:“我觉得这支部队似乎与其它的部队都不太一样,挺好的,便是他们的主帅和长官都不愿进城,来我们县衙打扰……” “对,你不提醒,我倒还没察觉,看来这支军队的主帅是位严于军纪自律的良将,并不似那些寻常腐败贪婪无能之辈!”毓秀儿抢话道。 “欸。”石寒轻轻摇了摇头,颇不以为然轻叹口气道,“你们不知,那是因为有州刺史李毅的女儿李秀在随军监军……” “女子监军……”宋祎不解地一声惊呼。 卫琼更是疑惑问道:“一位身居高位,强势伟大的父亲,如何肯放心将自己的女儿遣入军中,令其终日混迹在臭男人堆里监军?” 石寒拍着心口,补充道:“你们别忘了,那李秀才不过十余岁的幼女,比宋祎还要小了好几岁。” 精舍门口忽然有人开口说了一句—— “这么小的少女,那李使君也真是放得开啊!”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说话的竟是女医务队长钱露香。 石寒认真地解释道:“我听闻是因为李使君晚来才育得有此一女,所以将女儿当作儿子培养,从小严加栽培。” 卫琼略作思忖,便微微蹙眉问道:“公子既然兴致勃勃地一路说到这个官宦贵女李秀,可是要将她作为一个突破口,让我们执行可操作行动?” “还是我们的女军医官有见地啊,一下子就说到了点子上,也说到了我的心坎里。”石寒点头答道。 “这……” 毓秀儿转念一想,喃喃道:“郎君,你想如何对付这个州刺史家的贵女李秀?” 石寒赶紧认真点头道:“这正是我召集你们过来商议的真正原因,我想遣你们中的一个人代替我,暂去州军中体贴细致,全心全意地照顾她的日常饮食起居,从而得以亲近取信于她……”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74章 敲定执行人选 “原来是想叫我们借机取信亲近并控制小女孩?”宋祎暗自思忖道。 这里毓秀儿、卫琼和宋祎,甚至钱露香众女都人生经历颇丰富,非常心思灵巧成熟,深谙世情。 唯有二十多岁,年纪最大的魏染苒,因为二十多年来,一直都跟随在魏夫人身边寸步不离的修道,反倒心性单纯,纯洁得像一张白纸。 也正因为她心思纯净,所以才能什么都不去管,什么都不去想,只顾心无旁骛,埋头虔心修道。 除了本身天赋,这也是她年纪轻轻,道法造诣就已经极高的真正原因。 “莫非是,要我们日常亲近她,在贴身相处中把她发展成好姐妹,好闺蜜,然后让她对我们形成一种依赖心理,方好左右她的日常思想和决定?”卫琼大胆问了出来,看来对心理学已经有所萌芽涉猎。 “不可。”毓秀儿提醒道。 “那军中都是些如狼似虎的臭男人,一入那其中就只能任随上官摆布,半点不由人,只怕有些阻碍,要玷污了我们姐妹清白,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是啊。”宋祎问道:“郎君,你会介意我们的清白吗?” “没有这么恐怖吧。”石寒沉吟着道,“军队里是最讲究组织纪律性的地方,只要你们洁身自好,便足可保无虞,俗话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至此时,众女皆瞪大了眼看着石寒,惊诧于这个稚气未脱少年如此冷静,和少年老成。 不仅冷静,竟还敢将身边的女子主动送去州兵军营,去考验那些士兵的人性。 州军都是世兵士息,他们社会地位低下,只能内部婚配,不可与外界结亲。 其实也不独世兵了,整个社会多多少少都有这种现状。 即所谓“身分内婚配制”,意思是只与自己身份对等的人结婚。 军户的待遇很差,平时种地,绝大部分收入都要贡献给朝廷,战时还要打仗,生死难料。 因此很多人不愿意当世兵,世兵家的女儿也想外嫁,让自己的后代摆脱军户身份。 晋武帝司马炎时期,因为一时管制较松,大量军户家庭出身的女子外嫁,与普通民家子结婚。 朝廷闻知后,下令整顿,将这些女子从她们丈夫身边夺走,配给世兵光棍为妻,造成了西晋史上最大的官方牛头人行为。 律令之严苛,可见一斑。 在底层平民百姓和世兵眼中,可供婚配的女性资源都是社会稀缺资源。 就像我们现如今社会,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男多女少,女性便是稀缺资源,农家子弟想要娶个媳妇,真心有难度。 在这种不可获得两性生理需求的极度压抑下,难保他们对异性不滋生很多负面的变态生理。 毓秀儿不由担心地问道:“那郎君的意思是让我们谁前往……” “就让宋祎去执行此次任务吧。”石寒连忙道:“她年纪最小,才不满十四岁,与那李秀年龄相差最小。” 毓秀儿微微吃惊,这才点点头,长叹道:“年龄相差小,没有形成隔辈代沟,比较有共同语言,互相容易产生好感,成为要好的闺蜜姐妹,除了……” “除了提防那军中将领,甚至主官生出歹意,暗中欲要祸害人家小姑娘?”石寒问道。 宋祎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女,忽然全身打了个寒颤,反应过来,惊道:“不会真的祸及我身吧?!” 让待宰羊羔般的少女,去混迹狼群般的污浊不堪,充满野心的男兵堆里,这真的很不好说。 不说日常平等相处,要严防遭受骚扰,便是男女之防,女子的个人隐私,都可能无时不刻要遭受暗中觊觎和窥探。 “无碍的。”石寒喃喃道:“那李使君还不是将自己的女儿李秀大方的下放到了军营之中。你只要与李秀搞好关系,打成一片,成为好姐妹,估计没有人竟敢这么大胆来祸害你。” “我一个人前去?!”宋祎听了,心里空落落的,有些担忧道:“我怕孤独,没人伴我,我要日常行为举止失措,同时面临决择时处理失当,而且我年纪小,难免眼高手底,有所疏失,还没有人及时提醒和帮衬着我……呜呜……心里好怕怕!” “钱露香。”石寒立即大声叫道:“由你作宋祎的伴当,跟随她一同前往州兵军营……” 闻言,站立在房舍门后的钱露香忙匆匆跑进来,身子一歪,一个趔趄,还差点在门槛上绊了一跤。 “是,公子!婢子定不辱使命!” 石寒又明确直白强调任务道:“嗯,记住你们的任务,一定要想方设法拉拢结好李秀,成为她最好的闺蜜和姐妹,彻底取得她的信任,然后才好在日常中左右她的思想和言行。” 毓秀儿微微惊愕,忍不住吐槽道:“用女孩子去迷惑她?依我看,还不如派个翩翩少年公子过去,对她更有致命的吸引力。” “有道理,我举双手赞同。”魏染苒反应迅速,当先响应附和。 “但……但军营里不都是男人啊。”卫琼持不同的观点和意见。 “在男人的包围中,她极需要同性的结伴和共鸣,还有亟待解决女孩子隐私空间和私事。人只有在最缺什么时才会最在意什么!” “我知道。”石寒认真地点头接话道:“但毓秀儿的建议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异性相吸。” 钱露香顿时来了兴趣,激动地问道:“那可派遣哪个男子随我们同去?” 卫琼赶紧走上两步,却又回头向石寒望去,献言道:“同理,自然也是找与李秀年龄相差最小的少年公子哥前往,我说的有道理吗?” “嗯,大是有理。”毓秀儿也同意了此观点。 “那郎君手底下最年轻又有翩翩风度气质的公子……我实在不敢想象……”钱露香顿时脸色绯红,欲言又止。 “原淮南王世子秦王司马郁!”宋祎本人闹了个大花脸,一跺脚,直接脱口而出报上了名字…… “嗯,看来司马郁确实是最理想的人选!”石寒认同地凝重点点头。 最终,石寒拿定了主意,立即通知在日常主持操练郡兵的司马郁前来县衙报道。 又招来了一队十一人,刚好凑够一支鸳鸯阵的特勤队员。 给司马郁统领,扮作亲兵,护送宋祎和钱露香前往县城门外的州兵军营,去照顾伺候李秀。 ~~ 石寒在心里默默算计,又准备了一些女孩子通常喜爱的零食、插花、头饰、糖人、糕点、日常居室装饰等。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75章 打入州兵内部 然后,就连夜亲自率队,送宋祎和钱露香来到了驻扎城门外的州兵军营。 石寒打着送酒肉犒劳将士的幌子,再次轻松入得军营。 先将几十坛好酒,和几车钱粮交割给了王逊、王载。 随后,又在王逊、王载的陪同下,送了宋祎、钱露香,以及司马郁众人所扮的亲兵,前来了李秀私人下榻的大帐。 李秀作为一个女孩子置身军营,属实特别不方便。 她的营帐被特别隔离开辟了出来,被团团环护在营中,属于营中一切军士,男人们集体止步的禁忌之地。 不但在军营中的最核心,而且也最安静,起居条件也是最好的。 石寒众人一起约定,齐至拜访,幼女李秀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在下榻军帐处接待。 “王将军,王参军,石县令,你们还有事?”李秀毕竟年纪小,需要更多的睡眠,夜里倦意袭来,似乎睡眼松醒朦胧。 她身边确实照顾的人也不多,只有唯一一个贴身全副贯甲,英姿飒爽的女亲兵,或者说是女将校吧。 毕竟军营本就是女人的禁地,更不可能多安排女人来随军,这是很犯禁忌的。 所以石寒也知实情,并没有要多安排女人进来,只选用了宋祎和钱露香二女。 “石县令怕怠慢了我们几个,特意又亲自送来了酒肉钱粮,以及各样礼物前来殷勤劳军,并向我们致意。”王逊抢先接话解释道。 王载又急补充道:“他还亲自挑选了两个比较妥帖稳重的婢女送来,前来伺候你的日常饮食起居,同样还带来了许多你喜好的小零食,小物件,可谓是热忱至极。” “石县令,无事献殷勤……唉,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李秀这个小女孩满腔正直忠义,远没有那么多官场老油条的花花肠子。 原本就要直接斥责石寒非奸即盗,但突然觉得太难听,这才中途警觉改了口。 石寒装作诚惶诚恐道:“李姑娘,我一片挚诚之心,只想略尽地主之谊,为你寸表绵薄之力,让我心里略过意得去总成吧?” “来,把礼物都献上!” 随着石寒一声令下,由宋祎和钱露香两女打头,身后跟随秦王司马郁等十余个亲兵护卫,将石寒备好送给李秀的礼物都一一次递呈送了上来。 李秀摇头叹息道:“石县令,何必如此破费和花费心思呢?我无功不受禄,受之有愧。”她瞬间让人感觉显得小大人一般。 “李姑娘,多亏你阿翁李使君遣兵前来本县剿匪,这是在拯救我等全县之民于水深火热,你随军出征,多受苦劳,功居至伟,我不过代表全县百姓略微表达我们的致敬和谢意。” “唉,我真是无话可说,都由着你吧。” “李姑娘,还有这两位使女,”石寒又当面介绍起来宋祎和钱露香道:“她们是我府里最稳重,最善解人意,最会伺候人的两婢子,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她们还深通医理,平日很知痛着热的,我叫她们暂且来军中伺候照顾好李姑娘您,还望能令你略微满意,在军营里的生活也能更方便舒心一些。” 李秀当面坚辞:“石县令,这不是让你忍痛割爱?这怎么能成呢?我不需要,你还是将她们都带回去吧。” 石寒连连摆手坚持:“不不不……李姑娘,你在军营劳苦,受委屈,原是该要人伺候的,就别推辞了!” “李姑娘,”钱露香赶紧接话道:“你就别推辞了,你每日监军工作繁忙,日常生活琐事就由我们来代劳照料,也好让你百忙之中稍有喘息的机会,这于你身心健康和工作状态都是大有好处的。” “哦。”李秀被钱露香的“间接”马屁拍得很舒服,甚觉她说得很是中肯,也很有道理。 “头抬起来。” 二十多岁的钱露香,在十来岁的李秀看来,年龄至少大了一轮,属于自己父母辈的人,明显有隔辈代沟,不禁让李秀看清楚后微微有些失望。 宋祎赶紧毛遂自荐:“姑娘周围都是大男人,若是日常孤寂难耐,需要人解闷儿,说句大胆冒犯的话,或许奴家能够成为您最好的知心体己人呢。” 李秀说到底充其量还只是一位小女孩,当她转眼见到宋祎容貌的那一刻,面上一阵惊喜:“嗯,这位姐姐倒是比我大不了几岁,而且还生得格外的好看……” 小孩子对大孩子特别容易心生亲近,更容易追着玩到一块儿去,这是人的普遍心性。 钱露香不待李秀吩咐,已经转身自顾在李秀的大帐中,将石寒送来的各种花里胡哨装饰,开始耐心细致地装点摆弄起来。 顺便还贴心收拾起来摆放凌乱的各种物件,尽心尽力地秉持做贴心侍婢的本分。 “这位姐姐,何须为我着忙?我这在军营的生活,一向都极简陋的,”李秀看到钱露香殷勤地忙活,顿时感觉很不好意思。 钱露香回道:“姑娘,这是婢子的本职工作,尽量使您舒心又省心。” “姑娘,钱姐姐勤快,能在家务琐细上尽力帮衬您,使你解放出来,而在说笑解闷,可人体己上,婢子也或可正合您心意呢。”宋祎也插话道。 王逊没作多想,当即拍板点头道:“石县令,我看成,有这两位姑娘日常贴身照料李姑娘,我们便也可以放心了。” 众人皆见钱露香和宋祎二女勤快持家,贴心体己,一时都甚觉满意。 “我……我……我不太好意思啊……” 李秀的话再没有那么坚决和坚持了,只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半推半就,模棱两可之间。 “很好,就这样了吧。”石寒重重点头,“还有这十余位亲兵,就留下来日常维护我送来的这两位婢子和李姑娘你们的日常安生,更进一步有了他们的忠实护卫,一切足可保无虞。” …… 石寒终于将人送了出去,秦王、宋祎和钱露香众人都打进了州兵的内部,成功安插到了李秀身边。 他气喘吁吁地从城门口的州兵军营摸黑返回来后,又连夜召来主持大宅院嫡系精锐秘密操练的钟熊楚。 县衙中,石寒的住宅只是一个两进院落的普通宅院,看着略有些寒酸,与他那一身纯白锦裘并不匹配。 “公子,您深夜召见我,可是有紧急情况?”钟熊楚提高了警惕性,且目露疑惑。 “还真有十万火急情况。”石寒还没顺过气,道:“不出意外,不是明天,便是后日,这批抵达我县的五千州兵,肯定就要出发前往乐平铺镇陶氏坞去剿匪了!” 钟熊楚听出了石寒话里的意思,赶忙问道:“公子是怕甯黑和石勒、汲桑他们领导的三千匪兵,抵挡不住这五千州兵的进攻?”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76章 钟熊楚率众增援 “我有这方面的担心啊,真叫州兵破了他们,我们可就损失惨重,这么久的努力都白费心机了,一切计划也都将付诸东流了。” 听了石寒担忧的话,钟熊楚也瞬间陷入了沉默的思绪之中。 钟熊楚随着地位的提高,手中掌权之后,如今也变得越来越沉稳,越来越有官威了。 有点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再非昔日吴下阿蒙的感觉。 “那公子你有什么打算?是想叫我……率领现在大宅院中的五百嫡系精锐,连夜奔赴乐平铺镇陶氏坞堡,去助甯黑、石勒、汲桑他们领导的匪军守城吗?” “我深夜如此紧急召你来见,你当知我用意,你猜测不错,正为此事。” “公子,放心,我这就夤夜率他们而往。” “只是我仍担心你们势单力孤,没有抵御敌人的十足把握。” 钟熊楚有些惊讶,失语道:“怎么会呢?不过是一群战力低下,乌合之众的新招募民残兵,缺乏必要的正规训练,连地方军镇的正规世兵士息杂牌外军都算不上。” ~~ 于是,按照石寒的吩咐,钟熊楚率领五百多人嫡系精锐尽出,夤夜奔赴乐平铺镇陶家坞,前去相助甯黑、石勒、汲桑所率领的三千贼军守城。 话说,甯黑、石勒和汲桑众人率领贼军据守了陶家坞堡作为地盘,原本还幻想着多过几天安乐日子。 哪知,又得到了石寒派人传讯过来,州刺史李毅已经派遣五千州兵今天日间抵达县城,前来剿匪。 讲真,甯黑、石勒和汲桑等人还是比较惶惑的,心里也没底,不知己方三千稀拉的贼匪大军,能不能抵挡住五千州兵的进攻,死守住陶家坞堡。 以陶家坞堡为中心,延展到周边上万倾地,一望无际的良田,其实是非常理想的一块提供给三千贼匪盘踞的根据地。 这便利和优渥条件属实已经天下难寻,自然不能轻易放弃,又让州兵袭破夺占了过去。 他们商定过后,定下的初步基调和策略是死守坞堡,打持久战。 毕竟他们是属于主场,凭坚而守。 而对方是客场,长途远征,粮草耗费又能支撑到几时? 然而,让甯黑、石勒和汲桑众人意外又惊喜的是,当晚深夜他们得到了钟熊楚暗中率领五百多精锐嫡系来援。 得到这五百强者相助守城,自是令他们更加心安了。 在坞堡主厅中,甯黑、石勒和汲桑众人接见了钟熊楚和手下五百多人。 甯黑初见钟熊楚有些讶异,转念一想明白过来,石寒深不可测,手中底牌总让人预料不到。 甯黑心中暗自庆幸,当初所幸没有与石寒硬刚到底,自己选择投靠依附石寒是一件多么明智之举。 “甯老大,石兄弟,汲东家,你们可曾做好充分的准备,今、明该如何抵御五千州兵的来袭呢?”钟熊楚揣起茶碗轻嘬了一口,继尔抬头目视对面三人,意态闲适,不紧不慢地当面问道。 此时,甯黑听闻钟熊楚如此说,不禁面容失色。 “钟老大,你率队从县城来,应是提前见识过了那五千州兵的规模气势,可是看出有什么不一般,甚至是让我们很难抵挡的威胁存在?” “有句话叫战略上藐视敌人,战场上重视敌人,”待甯黑稍平息了些,钟熊楚才接话道。 “无论如何,等五千州兵真正前来进攻的时候,还是足够我们喝一壶的,毕竟人数规模就摆在那里。” “那你的意思是……还是带了我们公子的严令而来?”石勒忍不住不解地问道。 钟熊楚只得直截了当地当场说明石寒的指示精神:“公子差我率众而来,不是怕你们抵御不住州兵,而是要助你们尽最大限度地保存实力,充分地随意戏耍州兵。只有打痛它,充分证明我们贼匪大军的强大,它根本奈何不了我们之后,以后就再不敢小觑我们,只能从主动清剿转移到战略防御,甚至是示好招安我们……” “嗯?从主动出击转移到战略防守……这倒是个事儿……”石勒细细品味琢磨。 “你等我把话说完,”钟熊楚冲石勒不满地翻了一个白眼,继续道。 “公子的意思是,等州兵都奈何不了我们以后,他们出征在外钱粮消耗不小,一定不能在此久拖,和我们打持久消耗战,只能尽快撤兵回州里。” “为保全我们县境,匪兵总之是要抵御的,出于无奈,公子断定最后州里只能全面改变用兵策略,那就是将战略主动,转移到防御贼寇的使命,重新交还到我们公子的手里,州里唯有尽可能多地支援我们钱粮,让公子就地尽最大限度地自筹兵马御匪,那样一来,我们的目的才算真正达到了。” 石寒就是要让贼匪之患展现给州里尾大不掉,无法歼灭清剿的势态,然后获得援权,让他自主抵御匪患,并获得州郡里的钱粮增援支持。 并且他贼喊捉贼,为达成这步目的,一直都是这么设计做局的。 石勒恍然大悟道:“其实说白了,公子的目的很简单,他还是要叫我们展现这支贼匪的强悍实力,表现得越强大,将州兵打击得越凄惨,越对公子,对我们有利。” “对,你终于能够理解公子的良苦用心了,”钟熊楚点点头。 甯黑犹豫片刻,方才启唇应道:“那钟老大,你说我们接下来该要如何应对州兵的进攻,我们才能大获全胜,并将战果无限扩大化,从此打得州兵恐惧我们,再不敢来正面对抗?” 钟熊楚自信满满地笃定道:“让我带来的公子五百嫡系精锐统率你麾下三千贼匪大军,刚好每人差不多带兵六人,并将每两伍合并成一支鸳鸯阵,以最大提升我们贼寇军团的战斗力,这样从量变到质变升华,可以提升一个质变的飞跃。” 若按之上钟熊楚的提议放手一搏,这样一来,甯黑将要拱手相让出几乎所有的兵权,彻底失去对贼匪军团的实际掌控。 他表面虽然没有发作,也不便多说什么,但内心里却感到极度不舒服,又很不甘心。 他侧过头,做最好的无力抵抗挣扎,低声应道:“这样确实可行吗?突然仓促间让他们双方强行融合,只怕时间上,已经完全来不及让他们彼此熟悉和磨合,配合默契,很可能要适得其反呢……”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77章 临阵重编贼军 石勒赶紧纠正甯黑,并支援钟熊楚:“甯老大,你就别反对了,我很拥护钟老大的提议,他的方法切实可行,而且大有可为,为了目前应对官兵,让我们生存下去,这是我们的最佳策略,再没有第二个更好的办法。” “甯老大,我们都是在为公子效命……唉,就没有必要太过于顾忌个人得失,再有分歧了。” 汲桑一声不自觉地轻叹,他早已猜测到了甯黑私心作秽的轮廓,也是立即规劝起来。 石勒又规劝道:“只要你忠诚可靠,能力强,一切服从命令,有功劳,还怕将来得不到公子的重用?何必心胸狭隘,因私废公,只争这一时之长短?” 钟熊楚的话说得不痛不痒,但却显得格外有分量:“事到临头……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甯老大,我希望你该知道自己要如何抉择?” “看来是我目光短浅,器量狭小了……”甯黑知形势紧急,虽不甘于就此放权,但被众人一阵言辞一致的规劝,也只得站起身来道:“钟伯督,且请随我来。” 当下顾不得已是深夜,甯黑带领钟楚熊、石勒、汲桑、冀保、桃豹等人齐聚陶家坞堡中的大校场,并围绕校场插满了火把,马上吹响擂动了大军全体集结的号鼓。 很快三千贼寇大军熙熙攘攘、乌泱泱地蜂拥骤聚于校场而来。 除了那些新收容聚集过来的流民乞丐,以及从原陶家坞堡招降过来的那些家仆下人。 三千贼匪大军已经正规操练多日,听到集结的号鼓,其本上行动还算迅速。 很快一千精锐,两千常规贼寇大军分列两个方阵,集结完毕。 与此同时,钟熊楚率领而来的石寒五百嫡系精锐,也已整队集结在三千贼匪大军阵前。 甯黑眼见当前情形如此,仍有些略带不满地嘀咕道:“钟伯督,现场我们各部大军共计三千五百余人,按你的意思,我们该如重新分配?” “这不是正巧得很。”钟熊楚面上微微一哂。 “我们一个嫡系带领你们两个精锐,四个常规,然后这样两伍合并成为一支鸳鸯阵,多出来二人,就按优胜劣汰筛选陶汰掉。” 石勒右手握拳,重重一下拍在左掌,振奋地高亢欢呼道:“妙啊,这样一共可以重新组建成二百五十支强悍,无懈可击的鸳鸯阵,更好适应或用于我们最迫切急需的守城防御,巷战御敌,那绝对是无往不利。” “可行是可行,那淘汰掉的五百人该如何处置?”甯黑又问道。 钟熊楚轻描淡写道:“让他们退伍为坞堡种地,或者也可以把他们再次组织起来,降格作为辅兵,废物利用,让他们去做打杂,构筑防御工事,或者搬运物资等等战场辅助工作,毕竟每支军队少不了搬运和输送粮草、武器等辎重的辅助兵种” 借着校场上通明的火把,甯黑环顾了校场上排列成两列方阵的三千贼匪大军一眼,目光中又是悲伤又是惊叹。 最终只得道:“钟伯督,那就由你主持,重新分配整合我们的大军吧。并且尽量争取时间,让他们先磨合一番新组合成的鸳鸯阵,毕竟鸳鸯阵是要靠十一、二个人全力协助合作的,中间还有一个必要的磨合期。” 钟熊楚冲甯黑微微点头,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冲二千常规贼寇大军一声令下,就叫他们围绕校场先跑操十公里。 同时,将五百嫡系与一千贼军精锐进行两两1:2的6人一伍配比整合,很快就分派出来了250伍。 等到这边分配完,那两千贼匪常规军的十公里跑操也差不多完成了。 钟熊楚将500体能最差,落到最后的全部筛汰了出来,分派他们去做辅兵和工兵,甚至是,实在体力不行的,直接退了,且降格去与普通流民一起为坞堡种地。 剩下的1500人则又6人一伍,分成了250伍。 并与原来早已分派出来的250伍两两结合,就组成了250支鸳鸯阵,每支鸳鸯阵标准的十二人。 然后,马不停蹄,将250支鸳鸯阵散开在大校场上,夤夜进行操练磨合。 钟熊楚带领众头目亲自督促训练,一刻也不肯放松。 其余500辅兵和工兵,则去和坞堡中杂役人员一起,搬运擂木滚石和箭矢、金汁等,预先码上城头,做守城防御前的准备工作。 忙了一宿,待天光大亮时,钟熊楚才叫全体人员尽皆排队去吃早饭。 然后让他们抓紧时间休息,养足精神,专等5000州兵来攻。 因为茌平县,陶家坞都只不过是临时占据,过不了四、五个月就要放弃,然后率军响应齐王司马冏,兵锋直指洛阳,讨伐篡位的赵王司马伦,所以石寒也就懒得在这里大搞土地改革,为老百姓重新分配田亩了。 因为太繁琐,于是按他的设想,就搞了个笼统的集体所有制,土地归集体所有,交由流民们集体种值粮食。 另一边的县城中,石寒又早早起来,前往城门外的州兵军营,前来向王逊问安,和慰劳大军。 他做人还是很董味和识趣的,至少表面上不敢怠慢了州里来的上官。 虽然劳军犒赏的钱粮没有,但是起码他是态度极为到位,做到了诚意满满,表明了自己低调做人,殷勤通好上官的姿态。 物质资源,实际好处实在拿不出手,只要能做到这个好态度,也不失可行之举,让王逊和王载都对他感观不错。 “石县令。”王逊冲石寒微微颔首致意道,“本帅决定朝食之后,立即率军前往贼匪驻地尔县乐平铺镇,正式开启剿匪之战。” 石寒佯装大惊地好意提醒道:“这……这么急迫吗?王将军,会不会太草率了?要不要开战之前更加详尽地打探贼匪巢穴和兵力部署的情报,然后我们才好做出有效应对策略?” “石县令,无需太过紧张,我们已经在昨日派遣出斥候队,基本打探清楚贼匪军队的情况了,”王载接话道。 王逊又补充道:“贼匪就是贼匪,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他们都集结龟缩在陶家坞堡之中,妄图凭借坞堡之坚固进行死守,连调动兵马进行周围狙击骚扰和防御布署都未做。” 王载更是自信满满:“嗯,这样贼军正好要被我们围堡一鼓而下,一网打尽。” 石寒仍然担心道:“王将军,王参军,贼匪不容小觑,前几次三千郡兵都被他们轻易击破,尤其县城受他们滋扰最深,我们是一筹莫展,完全处于被动挨动……” “三千郡兵嘛,石县令,你也太小瞧我们了,郡兵怎么能与我们州兵相提并论,并且我们还占据了绝对的人数优势。”王逊大手一挥,此时显得颇为豪情。 “本县是多么希望你们能够将他们一举歼灭,永绝后患,还本县一个安宁太平。” 王载也是几乎拍胸脯打保票:“石县令勿忧,你好歹对我们有信心一点,今次我们一定会还给你一个满意答覆。”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78章 州兵出击了 “但本县更担心的是你们万一有个闪失,阴沟里翻船,我们的苦难只怕将要更深重,更长久,还有谁能来解救?所以不得不提醒王将军、王参军,你们慎重小心啊!” “石县令,少啰嗦!尽说丧气话,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究竟什么意思?” 王逊忍不住对石寒一声呵斥,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石寒只得住了嘴,显得唯唯诺诺。 没多一会儿,李秀领着贴身女护卫商觞,以及宋祎和钱露香也出来了。 “王将军,今天你们是什么主意?”李秀这小女孩显得很大人语气,很老道地当面直截了当询问王逊。 王逊也不废话,如实答道:“为尽快解决匪患,省得在此徒耗时日和钱粮,我与王参军已经商议决定,今日便尽起大军,前往乐平铺镇陶家坞剿匪……” “有把握吗,是不是太急躁了些?”李秀抢着置疑问道。 “不急不急,我们大军已经修整了一整晚,昨天及昨晚又已基本探明了贼匪的情报,所以我们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定好了出兵基调,现在正是我们从容出击的大好时机。” “看来王将军是有了把握,真做好出击的准备了,”石寒也不再劝了,爽朗说道。 “我看李姑娘还是不便随军出征,不如就由我略尽地主之谊,由我照顾,且随我回县衙歇息,只管等待王将军的胜利凯旋吧!” 王逊一口答应:“这个正合我意,那李姑娘就拜托石县令你多多关照了。” “不,我要随军监军督战,这是我阿翁委任给我的职责。”小姑娘眉头一蹙,倔犟地坚持道。 没想到人家小姑娘并不领情,这出乎了石寒和王逊、王载众人的意料之外。 石寒又连忙不迭地苦口婆心规劝:“古语有云:‘兵者,凶器也,将者危任;兵者,诡道也,战者危事。是以器刚则缺,任重则危。’战场上瞬息万变,刀枪无眼,实在太凶险了,李姑娘,你一个小小姑娘家就不要轻身涉险了,万一有个闪失,我们怎么向你阿爷李刺史交代?” “我阿爷既然委我来监军,自是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我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就知一味贪生怕死,岂不是更令我阿爷失望?我知他的良苦用心,他也定能知我的用意,虎父无犬女,我决不能失了他老人家的人望。”李秀一通反驳,下定了决心。 石寒不由目光一动,自语叹息道:“唉,看来连个小姑娘都劝不动了。” 王逊只得颇为无奈点头道:“既然李姑娘你要坚持,本将也无话可说了,只是有一点本将要告诫姑娘,那就是真上了战场,你一定要紧随本将,不得擅离中军,省得万一有个闪失,陷落入贼手……你只有同意这一点,本将方才好放心带你同上战场。” “好,我答应将军就是。”李秀爽利点头答应了。 王逊、王载为大军安排了朝食,全军饱食之后,立即鼓声擂动,起寨拔营,调动大军,直接开赴乐平铺镇。 石寒同样派遣了石方率领两、三百缉捕衙役去做州兵的向导,一并听由王逊的调度。 这次,王逊并没有主动提出来要求,要带上石寒正在严加操练的三千郡兵协助战斗。 石寒自然乐得清静,连假样子都不用做了,还省了来回奔波。 将他们留在县城营房只管日夜埋头刻苦操练,它不香吗? “这个贼匪头子甯黑如今积蓄成了大势,你们石县令就没想过要招安他吗?” 王逊叫了石方随他在中军一路同行,趁大军行军之际,还不忘旁敲侧击地询问石方,打探石寒的小道消息。 “招安贼匪?”石方佯装一脸茫然地摇着头,“我家公子疾恶如仇,从未想过此节啊!” 王逊不愧是作主将的人才,心里极会盘算:“如今这个形势,普通流民帅都有人招揽,何况是如此强悍的甯黑贼寇呢?能招安过来,既不失为一大强助,还能顺理成章地解救出来受他绑架的众多朝廷官员,一举多得,什么麻烦都省了。” “哦……呵呵呵……”石方装作愣怔过后,恍然开悟地惊叫,“可不是吗?果然还是王将军高见,我们公子就有些……” “石都头,你是不知道,如今与我们冀州紧邻的并州那边又连年大旱,流民蜂起,胡虏蠢蠢欲动作乱,不知多少公卿仕女被掠走,不知所踪,听说甚至还有被沦为果腹之物的……遇到这种流年不利,我们冀州都很难不受波及的,我们李使君也很是烦恼啊。” “并州都到这般地步了吗?乱世将起,天下纷扰,这是王将军和李使君你们安靖州郡的职责所在……”石方幽幽说道。 “欸,石都头,石壮士,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何况还是你这般高大健壮,既有才能又有武力值的不世强者,本将愿意提携你,将你高举轻放,委以重用,许你荣华富贵,你不如投靠我如何?” 大晋士人尚柔之风盛行,世家子弟柔柔弱弱的,有时出门还化个淡妆。 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流行娘炮文化。 但是于这天下将乱之际,这些娘们一样的世家子们能顶个屁用。 王逊还算是个奇葩群里,出来的一个正常的,有些识见和识人之明,也是惜才之人。 方今军中也正是用人之际,石方这粗壮英武的军汉,令他一眼相中,很得他赏识。 就想要挖石寒墙角,直接拉拢过来。 “奶奶的,这是在试探老子的忠诚度吗?一上来就想离间我与公子之间的关系!”石方心中狠狠暗啐一口。 他闻言不置可否。 要论野心和能力,他如今最佩服的人还是石寒。 别看现在石寒不过一小小县令,不太起眼。 但那注定都只是暂时的,石寒雄才大略,工于心计,善于布局,表面看似确实只是个县令绿豆芝麻小官。 但其真实实力,如今是牢牢掌控近万大军,只怕要一举长途奔袭,拿下成都王司马颖率翼州都督外军驻守的邺城,都不是没有可能。 乱世中,手中拥有强大的军队这就是最雄厚最重要的资本。 并且他还一直都在暗中发力积蓄,注意培养人才和军队,制定制度和组织构架。 这种核心团队的培养,才是将来争逐天下的最大资本。 有了人才和军队,还有严正公平的组织纪律和赏罚分明的优秀制度,这才是争夺天下真正的最佳利器。 那高高在上的官职,和再多的财富都华而不实,太虚弱了,在这乱世都将一触即溃。 当然,如果时光倒退十几年,对石寒这种人,大晋武帝司马炎肯定是不能容忍的,一定会严厉处置,甚至是直接杀头才是最正确的永绝后患处理方式。 和平盛世,那还真是有才能没机会,但是现如今乱世嘛,就另当别论了。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79章 攻城开始了 但到了如今这将乱之世,人心长草了,纷纷见到有利可图,有机可乘,谁又不是个野心家呢? “这……多蒙将军厚爱,小人内心诚惶诚恐,受宠若惊,恨不能立即以死报效……”石方并不果断拒绝,反而虚以委蛇。 他也是这些日子见识惯了石寒的阳奉阴违伎俩,当面一套背面一套,偷奸耍滑,阴险狡诈,而无往不利,在不知不觉中,就受到了潜移默化,现学现用起来。 终究不同往日了,他有些惆怅,更有些怨恨。 方才与王逊的一番话,对他的冲击有点大。 年前的齐万年之乱,数万关中百姓经汉中南下蜀地乞活。 已开始造成蜀地的动荡,至今尚未平息,相反越闹越大。 其间诸多惨状,早已经开始风传天下。 而有另外一些百姓则直接抄近道往东南方向,乞讨流窜到了京师洛阳一带。 钟熊楚就属于这一类人,被石寒偶然撞到,受到赏识,直接接纳了进来。 照着目前乱世将起的趋势,一切似乎都在石寒的预料,和乱世崛起人生规划当中。 石方觉得只要跟随石寒,就自己的人生目的和规划极为明确,不再惶恐。 这种命运能够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感觉,也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好,很好,石壮士,你能弃暗投明,跟随我,我很欣慰,以后你就来充当本将的右部督吧。”王逊激动异常的说道。 右部督为七品官,全称为帐下右部督,将军开府,其属下有右部督一员。 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王逊为挖石寒墙角,拉拢招纳石方,一上来就给他正式册封了有品秩的将军官职,不惜下血本,以利好进行当面收卖。 从县城前往乐平铺镇,一路行来,沿途甚少见到活动的人影,甚至连百姓住户都不见一个鬼花。 十一月多的时令已至深冬,北风呼啸,天地满目萧瑟,寒气逼人,冷风猛地灌来衣服脖口、袖口,令人瑟瑟发抖。 普通百姓和流民乞丐沿路都很少见,其实一点都不奇怪。 自从甯黑接受了石寒的暗中秘密招揽,作为贼匪头子与石寒合演双簧之后,就接受了石寒的指示。 那就是滚雪球一样,不断的接受吸纳周边的所有流民乞丐和平民百姓,不断的扩张和壮大其声势。 将他们都安置到了若大的陶家坞,实行大集体公有制,并给他们平摊土地耕种,免除一切杂役和赋税。 不说优厚的待遇,便是给了他们一条难得的生路,也使得周围无数走投无路的流民和百姓蜂拥前往投奔和归附。 老百姓的要求其实很简单朴素,那就是要想方设法地活下去。 这朝廷和官府,以及地方土豪劣绅,繁重的苛捐杂税和残酷的盘剥,让他们实在活不下去了,于是不得不挺而走险,趋之若鹜去投靠流寇,乞活一条生路。 其实,当时石寒初来茌平县城,就觉得城内流民乞丐很少。 原还以为此地民生稍可,老百姓还活得下去,生产没有遭受破坏,也没有致使民生凋敝。 孰不知,那些无数活不去的流民乞丐都是被甯黑拉拢吸收了过去,形成了声势浩大的流寇贼匪大军,流窜作乱于偏僻的茌平县边界一带。 现在有石寒这个地方县令的幕后支持,那就更不要说了。 每天都有远近无数流民乞丐和平民百姓纷纷前来投奔入伙,声势日壮,难以想象。 从县城到陶氏坞堡不过三十多里地面,在一个多时辰的急行军后,眼前超级恐怖怪兽一般的陶家坞堡已经耸立在地平线上,历历在望。 由于天阴沉沉的,光线昏暗,只觉朦朦胧胧地隐现轮廓。 参军王载来到了王逊身边,颦眉凝重地说道:“甯黑这个贼匪头子有一套,分粮分地,各种假仁假义的优厚待遇,到处吸纳叛民,养成了其熊熊大势,这寒冬腊月的恶劣天气下,将数千贼匪都聚拢到了陶家坞堡中,借机集中猫冬休养。” “确实如此啊,王参军,你预料的不错,沿途不见普通平民百姓,想来全都被这个甯黑吸收接纳了过去,以助其势,同时抱团取暖。”王逊赞同地认真点头。 王载又忧心冲冲地道:“这座坞堡的规模和坚固堡垒程度,恐怕绝对不逊色于一座小型县城,只恐不易攻打,于我们攻城极为不利啊!” “唉,这也正是本将所担心的!”王逊叹息一声,心中直犯嘀咕。 王载又面现难色道:“这冰天雪地的,姑且不说粮草输送调配不易,难以为继,便是我们士兵在外野战,恐也难坚持……” “王将军,我方攻坚艰难,恐要陷入长期苦战,确实天时,地利和人和皆于我们不利,您还是要早做退步的打算。”石方抢了话,直言不讳地向王逊进言。 “嗯,既然来都来了,我们姿态还是要做足,心力还是要尽到,起码要让外人和李使君知道我们也是尽到了职责。” 王逊哪有必下甯黑贼军的决心,眼前明知局势似乎超出了自己的预料,恐于己方不利。 他立即打定主意,好歹不过就是来走个过场,到时该果断撤军回去时,左不过一走了之,事先做好了两手准备和打算。 距离甯黑贼军盘踞地陶家坞堡约一箭之地,王逊约停大军,让士兵们开始稍歇蓄力,等下便要一鼓作气攻城。 陶家坞堡院墙之上贼匪军士林立,鼓声隆隆。 这院墙防御一点不差,其实际上箭楼、垛堞齐备,院墙上可据守部队,已经与大城池城墙无异。 “娘的,这个陶家倾尽几辈子心血,全力修建这么坚固的庞大坞堡,到头来遭了灭门,为人做了嫁衣,努力白费,全便宜了这伙声势浩大的贼匪大军,却苦了我们攻城的官兵,这沮丧的心情真是让人从何说起。” 王逊强忍着反胃呕吐的心理,一股直想破口骂娘的冲动直冲天灵盖,止不住向紧随身边左右的王载和石方吐槽。 王载当即建议道:“将军,要不我方还是试探着先进攻一番,也好试试对方的水深,然后才好根据实际情况,我们再做策略调整和区分。” “也罢,擂鼓击号,全军正面攻城!”王逊大手一挥。 传令兵从中军传达全军,顿时吹响了进攻的嘹亮号角,在北方开阔晦暗的天地间远远震荡传达开去。 五千州兵前面三千人几乎都是枪兵和朴刀兵,他们纷纷架着攀墙云梯率向冲了陶家坞堡正面。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80章 鸳鸯阵实战发挥 紧随他们身后的是两千步弓兵,待前进到坞堡一箭距离之内,纷纷搭弓张箭,一波箭雨先袭向了对面墙头。 石方为做样子,在王逊面前表现积极,就紧跟在步弓兵队的队尾,也冲向了对面坞堡城墙。 “嗖!”石方一个仰射,一箭飞出,将墙头上一名耀武扬威的乱兵钉死在地。 “嗖!”又一箭射出,再毙一人。 “嗖!嗖!” 石方射术不赖,紧随在冲向敌方坞堡的步弓兵队方阵后,时不时拈弓搭箭,基本不落空,杀得一股城头守城的数百规模乱兵胆寒不已。 而在弓步兵箭雨火力全面覆盖掩护下,前面的刀枪步兵方阵已经接近到了坞堡墙角下。 他们开始乱嚷嚷地搭上云梯,犹如一群蚂蚁一样,纷纷拥拥地爬上城墙。 “噗!噗!” 爬在最上面的几个官兵,还来不及从墙头上探头出来,便见鲜血飚溅,几个满脸狰狞的头颅从高空便滚落下去。 连同他们脖腔子正在鲜血狂喷,无头的尸体也从云梯高空重重地飞摔坠落下地。 原来这段城墙上是石勒负责率领的50支鸳鸯阵队守城,他身先士卒,表现出了战场上少有的悍勇。 一招横扫千军,环首刀便连削带砍了好几颗刚爬上墙头的官兵首级。 “嗖!嗖!” 忽然两支箭矢袭来,石勒左手举起圆牌,就将两支箭矢抵挡下来。 此时,震天的喊杀声中,守城的“贼匪”大军和攻上城头的官兵也早已经正式接战上了。 刀枪无眼,箭矢无情。 知道官兵势大,骤然来袭,陶家坞堡中收容接纳下来的无数男女老幼早已经惊恐万状,纷纷走避,如无头苍蝇乱窜,甚至哭喊声响成一片,乱作一团麻。 三千贼匪大军经过钟楚熊重新整编改造捯饬,由带领来的五百嫡系精锐作为旗队长,领导贼军成立鸳鸯阵。 其战斗力直线飙升,是极其恐怖的杀戮机器存在。 尤其是在墙头狭小的空间内进行攻防巷战,鸳鸯阵的合理排布和紧凑,更是无懈可击,无坚不摧,攻无不克。 再加上这座陶家堡寨坚如堡垒,所恃者凭险而据。 它背靠大山,有天然的河流半环绕,成了护城河,地势险峻,层层关卡。 大有一夫挡关万夫莫开之势,想要背后突袭不可能。 攻城器械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人命堆。 沿着斜坡往上攻,无遮无挡暴露在敌方弓弩之下—— 如果他们有弩的话——这就是一条血路。 如果对方再用点檑木、滚石,伤亡就更大了。 等攻到坞堡下,架梯蚁附,百战精兵被人从城头推下,非死即伤—— 通过陶家三、四代人的不懈努力经营,坞堡城墙看样子不下三丈高下。 确实不值得正面强攻。 要么偷袭,要么谈判,最多责令对方交点钱粮,送个质子,再允诺不出兵骚扰郡县,就完事了。 但此时一腔热血而来的官兵主将王逊可不会这么想,他低估了贼匪大军的顽强抵抗之心和实力,一心是想要将眼前的坞堡一举而下,命令五千州军是一股脑的热血冲锋,猛然强攻。 那些刚爬上墙头的官兵,还来不及窃喜,哪知真正的考验和灾难才真正降临。 还不等他们组织有效进攻,早面临敌方鸳鸯阵的绞杀,无不在还未搞明白置身所处状况下,就已身中数刀,惨叫着扑倒在地。 懵懵懂懂的官兵哪怕有个别漏网之鱼,也被冷箭所伤,带飞好几步,钉死在城墙地上。 他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哭喊一声,嘴角就满是血沫,一双粗糙的大手下意识抓握着,似乎想牵住一根最后救命的稻草。 还有刚冲上城墙上的官兵,被鸳鸯阵磨石滚盘一样碾压,撞倒在地,无数鞋靴踩过,很快就没了声息。 坞堡的城墙上,火光冲天,杀声震地,成了敌我双方争夺绞着的主战场。 “嗖!”长箭破空而去,直接射翻了城墙下一名正挥舞着马鞭,驱赶督促官军步卒攀爬强攻的骑士。 院墙上的“贼匪”军兵们则纷纷喝彩,喧闹不休。 钟熊楚放下步弓,下意识瞥了眼正在城墙下官兵步弓队中的石方。 他怀疑这孙子现在吃错了药,才亲自上阵督战来进攻自家这方的坞堡。 说起来,钟熊楚真想不起来这石方的用意啊! 他就是一县衙揖盗都头,又不是人家官兵正规军,何用得着亲身犯险来冲击“自己人”战阵? 同时,石勒似乎也注意到了石方在敌方军阵队里,率军攻击城墙,也有点感慨。 然而石方的本意呢,他就只是当着王逊的面,前来做做积极的样子。 哪知这些充斥着歪瓜裂枣的官兵们却非常拼命,他们是争先恐后,拼了老命地攻城啊。 说到底还是底层军户们太卷了,居然在这生死战场上也争成这个鸟样。 但大争之世,似乎就得当卷王,不然就是炮灰的命啊,虽然卷王也有极大可能卷死自己。 也或许他们惯有的传统思想意识里,一直就认为贼匪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只是待宰的刀俎鱼肉。 但哪里知道,现在的这伙贼匪却并非只是普通的毫无组织纪律性的一盘散沙贼匪啊。 他们训练有素,比官兵的战力还要恐怖得多 石方听着耳边传来的墙头上贼军们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心中颇为不忿,更有些畏惧。 钟熊楚此贼,武艺虽然不及自己,但是操练兵马的本事却确实了得,远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的。 他曾亲眼看过,钟熊楚负责替石寒带兵操练,从一开始的滞涩,到逐渐熟练,再到出神入化。 他觉得钟贼不像是在即兴学习怎么操练兵马,而是在找回曾经练兵的感觉和记忆,他天生就是带兵操练的料子。 这个妖孽! 石方暗中狠狠啐了一口。 “咚咚……”鼓声隆隆响起。 “吱嘎……”坞堡大门缓缓打开。 眼见墙头防守轻轻松松稳操胜券,本战防守方主帅钟熊楚,终于联合甯黑、冀保和桃豹众将,率领一百五十支鸳鸯阵队,从大门冲了出来,开始予以敌人主动迎头反击。 “杀!”呼喝声骤然响起,吓了远处正在观望的官兵步弓队军士们一跳,脸上渐渐生出迟疑、畏惧。 他们原意是想攻破贼匪盘踞的这处坞堡,然后抢东西,大发横财。 要知这坞堡之规模宏伟,和贼匪军团之强盛气象,便知其中钱粮财富无数。 但他们也不是傻子,眼前这座坞堡,有高墙,有强悍无敌的贼匪大军,看样子士气也很不错,上下一心。 更可怕的是,那种十二人一阵的紧密战阵,实在太可怖了,简直就是绞肉机一般。 更有敌人主将恐怖的个人战力和独到的领导才能,指挥几千贼军如臂指使,这指挥作战效率也太高了吧。 还有个神箭手石勒在高处,闲庭信步般射杀任何敢于靠近的人,箭箭咬肉,精准无比。 尤其是放冷箭解决那些漏网之鱼,都无一幸免,搞得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若是像平时对付的普通贼匪,即便对方有个厉害些的头头,甚至是神射手,该攻打还是要攻打,毕竟军令难违。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81章 官兵接战不利 但这会么,整个贼匪大军更是万众一心,严防死守,根本毫无破绽可寻,简直无懈可击。 攻城的官兵,稍微靠近城墙,便只有送死的份,令人胆寒。 柿子当然是要挑软的捏了。 否则,谁还愿意提头卖命? 欺软怕硬是人的天性,舍弃要死很多人的坞堡,转而劫掠那些没有自保能力的零散村落,不好吗? 所以,这些官兵是真的不想再攻坞壁了,死伤太惨重。 “嗖!嗖!”城墙上呼啸着,又是一阵箭雨倾泻射出,无数官兵紧接着扑倒在地。 这令守城的贼匪们见了,顿时士气大振,也开始纷纷拈弓搭箭,射杀靠得过近的攻城官兵。 “当当当……” “攻城不利,速退!速退!集结回防……”官兵队伍里终于开始鸣金收兵。 官兵纷纷往后退却,人人推搡拥挤之下,恐慌情绪迅速蔓延,唯恐落后遭殃。 “杀!”院墙门口的一百五十队鸳鸯阵排着整齐严谨的队列,小步快跑,冲了出来追击撤退的官兵。 “走!”几个有马的官兵幢主没有丝毫犹豫,当先打马而走。 “走!”其他人紧随其后,乱哄哄地向后溃去。 石勒放下了手中的步弓,开始约止身后的追兵队伍。 这帮官兵早已胆寒,再无攻城战心,没必要穷追猛打。 凭借坚固的坞堡防御而守,原本就极为有利于己方防守。 任凭官兵怎么攻打,我自岿然不动。 打消耗持久战,官兵在外客场远征攻坚,又怎么会是贼军己方主场防守的对手。 这场仗无论怎么打,都对官兵极为不利。 更何况在石寒的计划里,是要收拢聚集这帮官兵为己所用,也不能全部损伤了。 退兵十里,下寨扎帐之后,主帅王逊气急败坏,立刻命心腹将领人等齐聚于中军大帐,一起商议对策。 参军王载满脸凝重地叹气道:“没想到贼兵如此强盛,完全超乎了我们的预料之外,现在看来,那王粹率领三千郡兵前来剿匪,确实败得不冤。” 石方点头认同道:“正规贼兵看样子人数大概在三千余人左右,然而却比我们官兵更加训练有素,还要精锐,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训练出来的,这要拿到洛阳的中央禁军面前,那也是丝毫不逊色,甚至还要远胜之。” 连小女孩李秀都看得很透彻清楚了,插话如实说道:“我别的没看到,也不懂那么多,但我却看得分明,他们是组织起来十余人结成了一种紧凑精密的小阵型,然后,再将这些小阵型集结在一起,组成连环大阵,在与我军对抗之间,完全立于不败之地,再加上倚仗坚固的城墙把守……” 王逊最头痛的也是这个鸳鸯阵,只得说道:“这正是贼军强大的关键,那种小阵型非常精妙神奇,又富于变化,十余人凝结成一个整体,无可摧崩,又无往不利,像一把把匕首利刃扎进了我们的军阵中,有如在零碎割肉一样。” “将军,此战不利,略一试探,也试探出了贼军的厉害,并不是我们能战胜得了的,要攻打下贼军盘踞的陶家坞堡更加不要想了,不知您接下来是个什么计较?”王载满面难色的问道。 “没想到贼军有了如此气象,这是我们战前不能预料的,再战徒劳无益,如之奈何?”王逊自己也没个主意。 石方首倡道:“依小人之见,王将军,咱们还是干脆果断退兵吧,如果在此消耗下去,我们也消耗不起啊!” 李秀接话:“也是,毕竟我们征战在外,粮草都要长途运输,还有数千人冰天雪地在外野战,无奈受于条件所限,士兵也都会要被拖垮的,尤其隆冬来临,天气只会越来越冰寒,越来越恶劣和严峻。” 王载也大摇其头道:“而贼匪却倚借坞堡的良好居住条件,抵御严寒,有吃有喝,根本是我们不能比的,此消彼长,我们……” “就这样略微接战,便轻易退兵?本将总是不甘心,也怕石县令要看我们笑话,心里实在过不去这道坎啊!”王逊摇着头。 石方坚持道:“打仗为克敌制胜,为保境安民,哪有意气用事的?既然此战于我们不利,那我们保存实力,暂时撤退也无可厚非。” “那这股匪患怎么办?我们五千州兵都无可奈何,遗留给茌平县将是莫大的威胁和灾难,一旦县城被攻破,只怕将要一县糜烂,满城百姓唯有引颈就戮!”王逊担忧地问道。 “那便交给县里去防备抵御好了,州里和郡里多支援以钱粮,让其自主招募县兵民勇,加大操练,自筹兵马。” 石方向王逊当面劝谏,都是表达的石寒私心里的意愿:“最后实在被破了县城,那只能向邺镇外军通报,请求他们前来清剿了。” “这倒也是个主意,好过我们带着五千州兵在此徒劳拖延虚耗。” 王逊也是个狠人,思前想后始终觉得不能如此轻易领兵退去,实在有渎职轻慢军心之嫌。 起码全力剿匪的样子还是要做出来给外人看到的,以示自己尽了心力,否则要叫外人会怎么想? 所以当晚后半夜,王逊指挥全军夹裹天地之势,乘着黑暗,开始全力突袭攻打陶家坞。 坞堡以西,箭矢乱飞,火光熊熊。 钟熊楚、石勒、甯黑等头目下令关闭坞堡诸门,率领守军全力阻敌于外。 但石勒和甯黑、汲桑发散钱财土地,提供饮食,聚拢流民乞丐,招募亡命之徒,以至于坞堡中聚集的贼匪规模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波及面越来越广。 其实现在其中的贼匪叛民规模又早非原来那三千贼兵,起码是至少又翻了倍数。 贼兵声势越来越大,他们都在为自身的生存和生死而战,自然是抵抗顽强。 而反观官兵,不过为当兵吃粮,剿匪立功,混口饭吃,谁想真正来玩命? 所以打打顺风仗还行,一遇到这种极其不利的逆境阵仗,性命时刻有不保之虞,那就别提有多拉垮了。 到了四更天,战场火力重心逐渐转移到了坞堡东门附近。 “嗖!嗖!嗖……”箭矢破空声不绝于耳,惨叫声此起彼伏。 官兵的损伤越来越大,攻城只是雷声大雨点小,虚张声势。 哪知贼军在钟熊楚的指挥下,只用了一百队鸳鸯阵守住城墙,抵挡住了州兵的疲软攻击。 而石勒、甯黑和汲桑,以及冀堡和桃豹等将,率领余下的一百五十队鸳鸯阵悄悄从北门出城,凭借熟悉的地利形制,摸黑绕到了官兵的背后,突然发动了猛烈地偷袭。 “冲啊,杀啊!” 石勒英勇异常,率军绕到众官兵背后猛烈冲击,很快就将攻城的大部队官兵冲散了。 那王逊都没想到贼匪大军如此骁勇,竟敢乘着黑夜主动发动了反攻。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82章 李秀遭俘虏 吓得他从战车上滚落了下来,两股战战,胯下骚味扑鼻。 在他面前,中军都已经被冲散了,死伤不计其数。 他所乘坐战车的行辕之上,一支羽箭兀自震颤不休。 还有随军受中军保护的李秀,在宋祎、钱露香等众女,和秦王司马郁率领的一队护卫队的贴身紧紧保护中,也早被贼匪大军冲击,与主将王逊和中军失散了。 他们在漆黑的夜幕中努力奔逃,慌不择路一心想要逃脱战场,也不知是要逃去哪里。 “噗——砰——”一支长箭从李秀的肩膀上方擦过,她呆呆地看着愣在了原地。 她知道战场上生死对决,刀箭无眼。 她知道战场上瞬息万变,胜败须臾之间。 她知道兵败如山倒,此刻性命羸弱如蝼蚁。 她知道……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贵为翼州刺史之女,高高在上的五千州兵监军的她,居然离死亡胁迫如此之近。 现在王逊兵败,败得极其彻底和干脆,他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是绝对指望不上了。 身后一大队贼匪大军打着火把,纵马旋风般追击而来,居然直接朝她后背射箭。 在这一刻,她的心态绝对彻底崩了。 堂堂李使君家出身的世家大族贵女,与这战场死伤枕籍的普通军士有什么两样! “前方的官兵速速跪地乞降,缴械不杀,否则休怪老子们刀枪无眼,当场击杀了你们泄愤!”贼匪头目在身后大声呼喝着。 司马郁、宋祎众人一听这熟悉的声音就知道它的主人是石勒,石勒打马率众果然已经追击包抄了上来。 司马郁和宋祎、钱露香众人还逃跑个屁,拥了李秀掉转头,向身后追上来的石勒等所率的大队贼兵当场跪地乞降。 这一仗再次全面败阵下来,官兵已经没有了任何尊严。 从今往后,他们就是茌平贼寇甯黑手里的玩物,就是他们手里的傀儡。 甯黑这个贼寇头子从此彻底打出了自己的威名,连州兵都不是对手,都可以不放在眼里。 这无疑将要给他注入强大的自信心,他还有必要对天下诸州刺史、诸郡太守们担忧害怕,恭恭敬敬吗? 还有必要日夜提心吊胆害怕官兵前来攻打吗? 官兵这一通败仗的后果,远比想象中还要严重得多! 又一箭射来,稍稍偏出,箭头扎进了李秀跪倒在身下的地面里,羽翼还在轻轻震颤。 “宋姐姐,秦王,救我!”她却被吓坏了,下意识地要往宋祎身后躲藏,将宋祎当作身前挡箭牌。 毕竟她年纪太小了,未上战场时一腔热血,到了真正上战场时,才知远不是自己想像中那般美好,太血腥残酷了。 一时间陷入凶神恶煞的贼兵包围圈里,连自己生死都无力主宰,成了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心中害怕极了。 宋祎心中情知内幕,只是配合演戏,很是笃定,轻轻抬手,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姑娘,不要害怕,还有我与秦王呢,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在,定要护你周全到底!” 箭矢还在飞舞,得到宋祎“勇敢”地维护,李秀内心安定了不少。 生死之际,她似乎想通了什么,心里面有些东西被打碎了,再也难以拼接起来。 “小姑娘何以如此……”石勒率众把李秀、宋祎、钱露香和秦王一众人等团团围困俘获了,但他却愕然,面上还有些惭愧。 李秀小胸膛一挺,面上庄严肃穆,大义凛然,轻蔑地看了他一眼。 她曾经从小深受其父的熏陶,平生也最崇拜乃父的为人。 深心里处处以其父作为评判的标准: 长相英俊,满腹诗书,气度非凡,风度翩翩。 上马能治军,下马能治民,文武全才,国士无双。 如果做不到这些,那就选个高门贵第作为依靠,能给自己带来无上的威仪和耀眼的富贵。 但在这箭矢乱飞的战场之上,她发现自己错了,错得很离谱。 这些,都不是真男人!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在这乱世之中谁能让她避免斧钺加身的厄运,谁能护得她周全,谁才是真男人。 她想笑,又想哭,她觉得自己变了,幼小的心灵在这一刻骤然成长了,有着超越常人的成熟识见。 或许,不仅仅是她变了吧。 这个世道,在一点点改变所有人的观念,用乱世人命贱如猪狗被肆意屠戮的最残酷方式。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败了!败了!”远近四处纷纷响起了杂乱的唏嚅呼喊,来自州兵那一侧。 贼匪甯黑帐下兵马士气大振,突然间就变得神勇无敌,大喊着冲击来去,四处扫荡。 这场官匪大军火并,似乎接近了尾声。 但这真的意味着结束吗? 不,或许只是又一个轮回的开始吧。 是役,天亮后整个战斗结束。 五千州兵被钟熊楚指挥大军俘虏了近两千,战死数百。 那王逊和王载逃脱升天,率领残兵败将两千多人,在石方的向导下,连夜仓惶逃返了茌平县城。 石寒佯装大惊失色地打开城门迎接了王逊和王载等众溃兵进入县城,因不解地问道:“王将军,王参军,何至狼狈如斯,今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逊想及已军大败,内心极其惶惑:“石县令,一言难尽,是我们轻敌了,没想到戢乱不成,我们反为贼寇所败,几至于全军覆没,连李使君之女李姑娘都深陷贼匪军中,被俘虏了去,我回去州治信都该如何向李使君交待?” “是呀,李使君对李姑娘爱护如捧璧擎珠,如今有个好歹,哪怕只是被贼匪所辱,我等皆万死难辞其咎!”王载也是神色黯然,懊恼不已。 石寒假意装作安抚沮丧的王逊和王载,及众官兵:“没想到贼匪大军已经是如此不可扼止的浩然大势,连五千州兵也在他们面前都不堪一击?这是本县所始料不及的,何况是贸然而来的你们,就连我也不相信贼兵能如此强盛。” “石县令,目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懊恼和后悔又有何益?” 王载也是急李秀之所急,迫不及待地问道:“当务之急是,我们应如何从贼匪手中救回来李姑娘,你可有个什么好主意?” “我们打又打不过人家,那只能主动向贼匪示好,派人向他们表达我们愿意不计任何代价地赎回来李姑娘的意愿,让他们善待李姑娘,并叫他们开出条件来,也好先稳住那干该死的贼匪,”石寒谓然长叹一声,只得理所当然地道。 “也只能如此了,为了李姑娘,主动向贼匪妥协低头罢,”王载一心要救李秀,当即点头应和。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83章 继续诓骗 王逊则又补充道:“同时,也不能失了我们的硬气,毕竟我们背后还有李使君,以及整个据守邺镇的十多万外军,料想这伙贼匪能发展到如今的地步,也不是莽夫笨蛋,官、匪总是分得清,会仔细掂量掂量我们身后的庞大力量。” 石寒最后点头拍板道:“既然王将军和王参军,你们都同意了我的提议,那我就尽快遣人去贼匪那边洽谈条件说合,以及时救应李姑娘,最重要的是使李姑娘免遭污辱……” 他于是装模作样,显得郑重其事地遣了县丞郑则柱前往乐平铺镇陶氏坞堡,去交通钟熊楚、石勒、甯黑和汲桑等,并商榷要求赎回李秀的条件。 县衙,西花厅。 随着渐近隆冬,天气越来越寒冷,石寒叫仆从将四条地龙都燃起,并在厅内四角燃起了炭火取暖。 凄冷的高天上一轮圆月将清辉洒下。 石寒设酒宴招待郁闷不乐的王逊和王载二人,三人举爵对碰,深冬严寒夜晚的西花厅里却温暖如春。 原本这是难得的惬意时刻,但是王逊和王载二人心系李秀安危,却忧心冲冲,丝毫提不起饮酒的兴趣。 “李姑娘被贼寇俘获,万不能有个好歹啊,否则我于心何安?” 王逊五内如焚,一直都在失魂落魄般喃喃自语道:“否则我哪还有脸面再回州治信都去向李使君交待?” 石寒听着他迂腐地反复念叨,对此并不意外。 李秀作为州刺史李毅的掌上明珠,稍有闪失,李毅必然是勃然震怒。 王逊作为州兵主帅,却没有尽到保护的职责,会让李毅怎么想? 更因为李毅极有野心、敢于任事,真不敢想象那后果,怕因此事误了他王逊自己的前途。 “王将军,实在不必过于忧虑。”石寒好心地开解道。 “想来,要不了多久,我派出的使者便有回信,等到贼人提出了让我们赎回李姑娘的条件再说。” “石县令,你好意我心领了,后悔当初不听你劝告,至有今日之败,唉,解救李姑娘全要仰赖你了!”王逊叹息不止。 但石寒还是提醒道:“石某年纪、资历尚轻,王将军如此倚仗,容易使某滋生心高气傲呢,未偿是好事。” “石县令。”一旁陪坐在席的王载近乎央求道:“你何乃太谦?相救李姑娘,我们全然都要拜托你了。” 看他这架式和意态,石寒明显感觉到他和李秀之间有料,心下难免有所臆测。 “王参军。”石寒故作高深道:“下官观你对李姑娘似乎更多夹杂了一份难得的复杂关切感情,这乱世已经很少见有你这种大爱之人呐。” “这……” 王载压低了些声音,道:“我平时受李使君关照,对待李姑娘就像自己亲妹妹一样。” 石寒点点头,知道王载说的是实话。 正因为李毅对王载的赏识,日后才默许将李秀下嫁给他。 说实在的,王载比王逊,内心更担忧李秀在贼匪窝中的安危。 不过此时忧虑焦急也于事无补,打又打不过贼匪,只能等待贼匪开出来赎回李秀的条件,一步步来,急切不来的。 这一场三人间的饮宴极其寡淡,关键还是王逊和王载二人率军大败于贼军,又失陷了李秀,实在都没有那份心情。 不知不觉王逊已是借酒浇愁,酩酊大醉,王载只好亲自扶他回屋。 一场晚宴郁郁寡欢而散,只等明天县丞郑则柱回报消息。 石寒县衙住处内堂中,烛火在轻轻晃动。 毓秀儿坐在窗前,支颐愣愣出了神。 她是有些怀念平日一起友好相处的宋祎这个小姐妹。 在最贴近石寒平日私生活的四女中,魏染苒是个大姐姐,生性冷淡,心里眼里只有石寒,对其余人等基本上皆是漠视状态。 而卫琼是位医学人才,又是女军医官,每天还要负责带领传授两百名女医护队员,为大家诊疗治病,平时都忙忙碌碌,根本还不得片刻闲心。 真正得闲,又平生经历比较相似,年龄差距也最小的,就数她毓秀儿和宋祎了。 因此平日自然而然走得比较近,也有共同语言…… “秀儿姑娘,还不睡?” 毓秀儿闻声转过头看去,却见是女医卫队副队主蒋媛莎。 “蒋队主,你也未睡吗?” “听说宋祎妹妹随军贴身照顾那州刺史家的李姑娘,一道失陷于贼匪手中,我正替她担心着呢。” “啊哟,天杀的贼匪,以宋祎妹妹天生美人胚子潜质。”毓秀儿连忙起身,“我瞧着,这番只怕要误了事,凶多吉少。” “我们担心也没有用,公子与两位王将军正在一起商议,全力补救这次州兵战败之策,尤其要第一时间设法救护李姑娘,将她赎回。” 二女到了魏染苒的经房,整理着她随身携带来的经书。 墙边书架和案桌上摆放着许多的藏书,只见多半都是些道家经书,如《黄庭内景经》、《元始大洞玉经》、《花营锦阵万方图》、《洞玄子》、《天下至道谈》、《素女心经》、《胜蓬莱》等等。 二女最近随石寒,跟着魏染苒一道参修道学。 尤其毓秀儿悟道资质不差的,已经初窥门径,平日闲而无事时,就潜心研读之,也算痴迷上了道学。 于是,她忍不住随手拾起案桌上一本经书,翻开看了一眼。 “呀!” 蒋媛莎抬头看去,只见毓秀儿双颊通红。 在夜里看得清清楚楚,她正将手中的经文丢开。 手更是如同被蛰了一下,闪电般缩回。 蒋媛莎不由得好奇心大起,抬手拾过,翻开一看,瞬间面红耳赤。 烛光晃动,手中的图画似也在晃动。 画中,有两个女子正在与一个男子合身缠绵……那个“嫐”…… 她不知所措,连忙想要将《周易参同契》中《悟真篇》这种阴阳合体双修的脏东西丢开,下一刻,却瞥见了图边还有行小诗作解说。 “含羞半推托,不比浪风月。” “方圆一寸处,一部寿无穷。” 这诗,竟是比她之前在石崇金谷园中所听和所排练过的浮词烂调还要艳俗些。 但似乎更贴近春宫插图和文风……虽觉偷摸犯禁,然令人忍禁不住好奇,直想要继续往下观摩。 一抬头,猛地对上毓秀儿的眼,蒋媛莎如临大敌,有如犯罪一样,连忙打消自己的“好奇心”,尴尬将它收起。 二女不再说话,默默地收拾房间。 等她们忙完了之后,走过长廊,她们并肩而行,肩臂不小心碰触在一起。 毓秀儿如同触电一般缩回胳膊,转头一看,蒋媛莎一派道心沉稳的模样。 “哦,听说了吗?” 她开口想聊些别的话题,道:“私下里,感觉公子这些天好似心情反而大好了,整天乐呵呵的,并不以外面的匪患为意,总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84章 当面招降孔豚 “嗯,他内心秘密深不见底,有啥事也不会与我们这干贴身的女子说,只终日与他那些亲信死党们聚首,探讨个没完没了。” “公子是干大事的人,岂会儿女情长,卿卿我我……” “唉,好厉害。” 蒋媛莎毕竟之前就是石崇金谷园中的侍妾,对男女之事都早就习已为常,内心中早没有了对两性之间的神秘感和好奇心。 毓秀儿回头看了蒋媛莎一眼,莫名地,气氛更为尴尬。 两人借机掩饰,连忙散开,各自回屋。 是夜,毓秀儿作了个古怪的梦,情难自抑。 皎白的月色当空,满庭花径,芳草萋萋。 她提着红绣鞋蹑着脚走过抄手游廊,却瞥见石寒与卫琼搂在那里…… 亲! 她吓了一跳,心里小鹿般乱撞。 明明很热衷八卦,满怀好奇和期待,内心憧憬自己代入或者加入角色,情不可自拔。 然而身体行动却不自觉地违背了她的意愿,犹如受惊的小兔子,转身就逃…… 石寒被她撞见,却早已察觉,立即放开卫琼,快步追了上来。 “公子,我出身卑贱,配不上你……” “什么都别说了,我为你流鼻血了。”石寒梦呓般的话幽幽回荡在她耳畔。 她抬头看去,果然见到了石寒流下的那两道鼻血。 后来的画面就变了,那本道家欢喜双修图集上的画面一直在晃动。 她与他手拉着手,像是两朵在水面上摇摆的并蒂莲。 尚未经人事的毓秀儿真的被自己这个梦吓坏了,本能的深心中对“性”的罪恶感,引得深深的恐慌和迷茫,吓得半宿里睡得迷迷糊糊中出了一身细汗。 …… 整个陶家坞,说起来原来最令本地小老百姓闻风丧胆的地方,便是陶家私设于后院地底,引赵牛河水灌成的水牢。 说白了,陶家就是地方乡里间的土皇帝,私设公堂和牢狱,看谁不顺眼,就可以直接差了恶奴庄客前往私下抓捕来关押在水牢之中,随意折磨。 让人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有冤无处申。 也不知有多少冤魂怨鬼被葬送,永远折损沉冤于此。 陶家坞背山靠水,环境清幽,雅致非凡。 最重要的是此地地理位置优越,有河流疏导,有充沛的水资源灌溉,所谓沃野阡陌连片,雨涝涝不到,旱年旱不着。 陶家是乡间的土皇帝,自然一直以来占据了茌平县中这里最好的良田和宅地,这一点都不奇怪。 如今随着陶家的覆灭,钟熊楚、石勒、甯黑和汲桑等领导的贼匪军团盘踞于此,鸠占鹊巢,这一切便都便宜了他们。 而随着甯黑、石勒等人的接管陶家坞,如今水牢的使用已经减少到极限了,基本废置不用。 便是他们手下控制禁锢的阮孚,胡毋辅之和谢行言等众多官吏,也都并没有将他们惨无人道地关押水牢,反而是惩罚他们日夜做苦力赎罪。 整个坞堡中需要使用苦力的地方可就多了去了,有修缮战斗损坏的城墙,修筑防御工事,挖掘壕沟,堆沤粪肥,拉犁耕地,打草放牧…… 如今水牢的水基本干枯了,水牢已经变成了暗不见天日的地牢,关押的也只有孔豚这样极少数个别的重要典型人等。 孔豚还算是有着不俗的身手,所以抓住他的吴响等人,对他不禁起了惜才之意,于是专门遣人将他押送来了陶家坞。 他们也是寄希望于石勒、甯黑等众人将他降伏,收为己方所用。 而隔此不远,几乎紧挨陶家坞后城墙根内的一座环境清幽小四合院内,石勒坐在大堂内,正在席榻而坐,闭目养神打坐冥想。 自从贼匪义军入驻陶家坞以来,他们众多首领自是人手分得一座居住舒适的独立居所,还有各种小喽啰供杂役驱使。 眼前这一座如今便是属于石勒的。 石勒气度不凡,自得到石寒的发掘赏识,发迹之后,他更是一切都改头换面了。 他盘膝大坐,紫地金的锦斓绣袍,袍下露出黄地小杂花的金锦大口裈和一双白色袜儿,头发上束着一条金黄色的抹额。 没过多久,他猛地一睁眼,突然朝外吩咐道:“左右来人,去地牢中将那孔豚带来,我有话对他亲面相询。” 很快有亲兵答应一声,手中提着长枪自去了。 不一会儿工夫,便见两个亲兵押着一个铐着脚镣,上了重枷的,蓬首垢面、脏臭不堪的囚徒到来石勒面前。 孔豚抬头看时,却只见石勒斜倚着一张凭几,双腿自然地伸出去,坐姿轻松而惬意。 两盏香茗,分别放在他面前的小几上,茶水还在冒着热气,看来是刚端上来不久。 “你就是孔豚?”石勒左右打量着孔豚,然后对他微笑问道。 “贼子们,休想使我屈服,要杀要剐请便!”孔豚倔强硬气,绝不肯低头。 “还真挺犟的,既然陶家都已经彻底破灭了,你就低个头呗,乖乖投降直接加入我们不就屁事没有了。”石勒继续苦口婆心劝解。 “我们都知道你和我们一样,皆是穷苦出身,大家可以同为义军,打倒土豪劣绅,还普通小百姓一条活路,更甚至于是随着我们的不断发展壮大,将来推翻这狗屁的朝廷和官府,替天行道,为生民请命……” “你不觉得这样的人生更有意义吗?何必多受这许多没来由,没必要的苦楚和屈辱?” 石勒气色饱满红晕,显得愈发身强体壮,尤其如今久居上位的气场,更加气度不凡,身上透出浓浓的英雄豪杰气慨。 见对面随意而坐的人,气度豪爽,不怒自威,孔豚就知道这人在义军中的身份地位不低。 孔豚不亢不卑地问道:“不知这位首领尊姓大名,又缘何对某如此重视,竟不惜单独召来相见?” “我乃如今义军二把手石勒,我早听闻了手下们大力夸赞你的大名和事迹,所以也是对你惺惺相惜,希望能劝你迷途知返。”石勒轻言细语,依旧使人如沐春风。 石勒! 眼前这豪气冲天的青年竟是贼匪二当家。 自己如今身价都有这么值钱了吗,竟是得到了义军二当家的重视,并受到他的亲自接见。 这事一旦张扬出去,那可也是天崩地裂的。 孔豚深知对方其意,摇头苦笑:“原来是石二当家,你就是想劝降我呗!” “难道你真要尽自己的愚忠,随着陶家一起陪葬?”石勒大发感慨道,“那我都要替你感到不值了,你实在思想太狭隘了。” 孔豚摇头凝重道:“陶家于我有救命大恩,没有他们,我早在多年前就已经贫病交加,冻饿致死了,也早就化为了一堆累累白骨。”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85章 演技杠杠的 “陶家救你只怕并非出于善心,而只是看重了你的利用价值,就像现在的我,我也是看重了你的本身价值,所以想要彻底挽救你,并且收归为我所用,我可以竭尽我所能地给予你优厚待遇。” 石勒继续循循善诱:“否则,如果你长期被关押于这种环境极端潮湿霉腐恶劣的牢狱之中,只怕不用多久,你就算铁打之躯,也会要生锈腐朽,是要扛不过去的,我希望你想清楚,为了陶家殉葬不值得的。“ 孔豚也算是条汉子,此时仍很硬气:“你们害了我恩家,如今又要我投效你们,我实在良心上过不去自己这一关,转不过弯来,你们要杀要剐请便,我但求能够心安。” “孔壮士,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也想不明白呢?当初你为什么活不下去,快要被饿死了?”石勒侃侃而谈,继续耐心劝解道。 “还不是这世道,这朝廷,这官府,这些地主恶霸……层层盘剥压迫我们这些广大穷苦老百姓,不给我们活路导致的。” “但凡他们能够网开一面,稍许给我们一条生路,你我怎么可能要被冻饿至死的地步,又怎么可能会要聚啸造反?” “陶家为什么要救活你?因为你们只是想要豢养你当他们的打手苦力,当他们的一条走狗,因为你有着相当大的利用价值,仅此而已。” “你真的完全没有必要良心放不下,何况你这么多年效忠于他们,甚至有过出生入死的为他们奉献,你已经尽了心力,也算是已经报了恩情,互相两不相欠了。” 孔豚被石勒说得有些意动了,他不傻,转念一想,知道石勒说的都是事实,很有道理。 何况大家都是最底层的穷苦人家出身,最是能够感同身受苦难艰辛,也对社会上层,对富人深埋心底的仇恨火种很容易被再次煽动点燃,同仇敌忾。 孔豚低埋下头,一个人陷入沉思,静静地思绪万千。 石勒观他情形,知道他已经开窍了,遂也不去打扰他,让他自己去彻底想明白。 良久,孔豚终于猛地抬起了头,眼中也重新燃起了希望之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纳罕问道:“石二当家的,你真愿意亲自吸纳我,重用我,亲信我?” “孔壮士,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也是深惜你之才,定要将你留在身边,贴身亲信重用,”石勒呵呵一笑,答应下来。 “毕竟人才难得啊,以后有机会升迁,我也必定会第一时间鼎力相助,大力提携,玉成其美!” 孔豚听了报以会心一笑:“投桃该当报李,二当家于我有知遇之恩,我一定终身不忘。” “好,左右来人,立即给孔壮士去镣铐枷锁,今日我手下又收得一员心腹大将,心里高兴,再整上一顿美酒佳肴来,我要与孔壮士一起喝个尽兴。” 说罢,石勒衣袂一拂,便站立起来,走到了孔琢身前,抬手将他从地上扶起。 与此同时,门前有两名石勒的侍卫亲兵听得石勒的命令,一个赶紧进房拿钥匙来解开孔豚身上的枷锁,另一个赶紧出去后厨通报。 待得镣铐枷锁尽去,孔豚立即朝石勒一个跪拜,行起了毕恭毕敬的参拜大礼:“二当家的在上,请受我孔豚一拜,日后誓死追随二当家的。” 果然是不打不相识,不是冤家不聚头,冥冥中似乎早已注定。 此二人的主从属性,逃不过宿命定律,孔豚是石勒最初拉起来的十八骑土匪之一,如今更是合该汇聚在一起。 “孔豚,无需多礼。日后我自会证明你今日的选择没错,定要带你飞黄腾达,不留遗憾!” 石勒飞快扶起了孔豚,一番安抚,又马上吩咐自己房里伺候的丫鬟赶紧带了孔豚下去清洗收拾,待重新更衣出来,二人再一起痛快畅饮。 孔豚点了点头,低头看视身上的装束,还不忘耸着鼻翼嗅了嗅身上的味道,实在太难堪了,便马不停蹄跟着石勒差遣下来的丫鬟径自先离去了。 那丫鬟带着孔豚出了门,走向侧边小径,显然并没有走正道门户。 他们从侧道走出去,跨过一道月亮门儿,刚刚拐到一株古拙的老松下,踏上旁边楼阁的石阶,到了楼阁门前,丫鬟推门带了孔豚进去。 里面檀香缭绕,一个椭圆大木澡盆摆在房屋后方,里面早已注满了热水,正在雾气氤氲,水面上还飘浮着一层玫瑰花瓣。 丫鬟来帮孔豚解衣,贴身伺候着沐浴。 …… 翌日午后,石寒遣去出使陶家坞堡甯黑贼军的县丞郑则柱风急火燎地返回了。 并且他还不止一个人回来,在随从的簇拥下,同返的,还有石勒和秦王司马郁。 一起回了县衙,与早已翘首以盼,等待许久的石寒、王逊、王载众人马上展开一番密议。 当然,除了他们,还要外加一些零散留守县衙的吏员们,比喻包括石方、石超和石熙,以及其他的县衙胥吏。 除了王逊和王载是真正急李秀小姑娘之所急,内心万分焦躁之外,石寒等众人不过是在尽力配合演戏。 毕竟这都是石寒他一手导演的又一出双簧,只将王逊和王载这干不知实情,乍然到来的外来人员蒙在鼓里。 没有人是傻子,只要在县中待得久了,慢慢了解熟悉情况之后,便能察觉异常,也难保王逊和王载不会识破石寒的诡诈机心。 作为四品高官的翼州将军,王逊率领五千州兵而来,居然被甯黑这伙地方贼匪给压到头上,打得丢盔弃甲,大败亏输,几致全军覆没,他心中怎能甘心服气? 再者,他也怕啊,现在不过只剩下二千多残兵败将,兵寡力弱,倘若万一被贼匪袭来,县城能不能守得住都是一个未知数。 被贼军打破了县城,大家还有活路么? 这还是其次,最最令人担忧的是翼州刺史李毅之女李秀这个小姑娘现在身陷贼军之中,时刻令人鱼骨梗喉。 王逊也是进退两难,内外交困,更是无脸回州治信都向李使君交待啊。 王载更加不用说,表现得更是不堪,他本身就是翼州刺史李毅的心腹亲信。 李毅令他出征,也是出于让他随军肩负护卫李秀安危职责的考量。 然而这次,他却彻底失职,还让李秀失事了。 王载内心急于热锅上的蚂蚁,估计昨晚一夜都没有睡好,倍受煎熬。 因为他今天气色实在太差,脸色很憔悴。 原本王逊、王载都以豪门高士自居,根本不将石寒这等小小的县令放在眼中。 更不要说石寒手下的石方、石熙等众人了,在他俩眼里不过就是一群小蝼蚁。 但现在呢,身处困顿,终于是抹去了他们身上的傲气,才清楚意识到,石寒众人多少是一份依仗的力量。 此刻他们六神无主,有求于对方,争取靠拢过来再正常不过了,无论他们喜不喜欢石寒这伙人。 王逊、王载二人其实现在也发现了一些端倪,在县城与石寒待得越久,就越感觉他这县城和县衙中总是有种怪怪的味道,似乎透露着一层神神秘秘的迷雾。 确实总有哪里不对劲的感受,但至于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们却又说不上来。 可怜的王逊、王载,哪里知道石寒的大手笔? 除了隐藏在汲桑大宅院中的一千多核心精锐,现在还在日夜操练收拢过来的三千郡兵。 除此之外,那蓄势已成,聚众四、五千义军盘踞陶家坞堡,正在作正规军日常操练的甯黑贼军,也是石寒私养在外的。 这一统共计算起来,石寒早已经蓄养起来了上万的大军,并都正在日夜操练。 总而言之,石寒在京城洛阳开始,就闻风而动,开始了自己的一连串操作。 说是为了相助齐王司马冏,稳住洛阳局势,实质上还不是出于一己之私利。 说来说去,他是为了自己的争夺天下大计,这乱世,明摆地不讲道理,谁拳头大就是硬道理。 最起码的,为了自保都不得不养私兵。 其它一切都是假的,什么豪门高族,什么名士,什么高官…… 你手里没有兵权,没有实力试试,连晋惠帝这傻皇帝,都被人随意无故摆布,随意行废立之事。 “郑县丞回来了?”王载闻报,第一个首先窜了出来,急切迎着郑则柱相见,“郑县丞,快快延席上座,来返长途奔波为使,可把你累坏了。” “不累不累!”郑则柱哪敢托大,受王载这长官如此大礼,急急地站在原地连连摆手。 “郑县丞,你回来了就好,辛苦了!”此时,王逊也急急忙忙地奔走赶到,口中也是难得客气地招呼着。 “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下属应该的,王将军关切之情,令属下真是受宠若惊,”郑则柱赶紧躬身拘礼。 如不是事情紧急,至关重大,这两位二王将军,换是平日,哪会将郑则柱这一小小县丞放在眼里,今日可谓是遇到了他们隆重的殊礼。 “好了,别尽顾着这些虚礼,本将只问你,这次你可见着了贼军主帅甯黑,他是怎么说?”王逊急得直摆手,故迫不及待直奔主题。 同时,他心中暗忖:给你点好颜色,你还当真了,哪有心思与你一个小小县丞假客套。 “回将军话,幸不辱使命,”见王载亲手倒了一碗茶水递上来,郑则柱赶紧毕恭毕敬地接了在手,举碗一饮而尽,下意识地又抹了抹嘴边,这才赶紧接话回道。 “这么说,你是真见着那甯黑了?他究竟向我们提出了什么条件才肯放过李姑娘?”王逊急不可耐,神情紧张激动地双手一把捉住了郑则柱的胳膊,迫切地追问。 “还请将军勿忧,甯黑派遣了手下亲信随下官一道同来,由他直接与将军你面谈!”郑则柱拗不过,情急之下,只得一把拉过了身后的石勒,向王逊解释起来。 同时,又指着身侧的秦王司马郁道:“还有这次战场上贴身护卫李姑娘的司马典军,也被甯黑一并释放了回来,以表明他对于释放李姑娘回来,还是有与我们槎商意愿的积极态度。” “他并非油盐不进,咄咄逼人,无法无天,一味只存心想要欺辱李姑娘,心下还存了个敬畏,有这个意愿就好,”县衙府堂门外突然又响起了石寒稚嫩的清悦话声。 随着话音还未落,只见他身后带着石方、石超和石熙等众人就龙行虎步地鱼贯跨进了堂中。 石寒不及与王逊、王载和郑则柱、司马郁,及石勒众人打招呼,自顾倒背着双手,坐到了自己主位的案几之后,自己给自己斟了盅茶,端起,一饮而尽。 “石公子忒托大,好惬意。”石勒努力扮演自己的“反派”角色,同时代表起了王逊、王载二人的心声,老实不客气地转身面对石寒,大大咧咧地笑道。 “鼠辈竖子,目无王法,聚众谋反作乱,祸害州郡乡县,虽猖獗得了一时,但是兔子尾巴,绝对长不了。” 石寒一扫之前的谦卑、和煦,变得有些张狂狠厉起来:“某为一县父母,定当要力建奇策,誓死驱驰歼灭汝等,匡救黎民大难。” “你一小小县令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装腔作势,”石勒装作满脸恣肆不屑道。 “你们郡兵、州兵,先后七、八千,上万人,说是前来剿匪,结果如何呢?” “全都不堪一击,分分钟被我们击溃,抱头鼠窜而逃,你们还有什么本钱来与我们争斗,不过是黔驴计穷……” “石县令,你且稍缓,我们一番谋划,怕是要成空矣。”王载走了过来,好言好语相劝。 “先好好坐下来与他们和谈,绝不可冲动,恶了他们。” 王载心中急李秀之所急,情真意切,最是有所顾忌。 当下贼势浩大,不说根本打不赢对方,还有李秀落入他们手中,处处被动受制。 现在无可奈何,唯一的办法是主动示好,尽量开出条件来解救交换李秀而还。 “哦?你们这群官兵还有什么谋划?” 石勒摇头失笑,出言讥讽道:“一群卵蛋,空负朝廷委派之官职,治民、治政、治军只唯利是图,以公谋私,满足一己私利,根本不顾地方生民之死活,致使有今日之灾,这是老天开眼,尔等大失民心民望,失却了根本,你们如何还能站得住脚?不过是与我们虚与委蛇罢了。” “这厮虽为贼寇,却颇有识见,说得很有道理,都说到了点子上,自古以来这个天下和世道,皆是以民为本,谁掌权和百姓黎民过不去,让他们活不下去,谁就是在自取灭亡之道。” 石寒装模作样发出了感叹:“我大晋自建立鼎盛以来,治政根本方针就有失偏薄,离了正确的方向,政策都偏向于对世家大族的优待维护,讲究贵族的奢侈风气,并疯狂抢夺社会资源,根本不顾生民死活,至有今日之乱。” “你能内心自省,意识到这个社会糜烂的本质,识趣就好,只怕整个大晋像你这样还能清醒的官僚不多,”石勒继续补刀道。 石寒接话,有感而发:“某别无所求,为一县之父母官,只想着为全县百姓们谋划,让他们都能活下去。” 王逊纵然自视甚高,纵然对石寒的言论有些许不满,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内心还是比较赞同石寒的观点。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86章 双方讨价还价 “石县令,我们现在说这么多又有什么意思,纵然我们心里再清楚明白不过,可惜我们身不在高位,左右不了朝政,妆点朝堂的都是那些百无一用,只知‘清谈’的所谓‘名士’,再说这股世家大族独尊的风气早已在我大晋根深蒂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也不是人力所能左右得了的,所以,任何人完全没法争洛阳这个苗头。” 王载急死了,抢着说道:“我们当务之急,还是千方百计救回李姑娘要紧,否则我们哪还有脸面独自回去见李使君。还是先问明白这人,甯黑向他托底的到底是个什么章程,需要我们付出什么代价和条件来交换回李姑娘。” 不说石寒,便是王逊都有些动容,王载是李毅的忠实亲信心腹,此时他满心满眼都是担忧李秀的安危。 平心而论,谁都羡慕有像王载这般的忠实属下,或会犯错,对不起其他人,经常忽视主子之外的人感受。 但好就好在心里眼里只有主家,就像一条忠实的老狗,绝对无条件服从命令,这是任何人都最喜闻乐见的。 他清谈时偶尔拾人牙慧,赚取名声,但真没有对不起顶头上司的李使君。 在主家面前也从来不掩饰什么,该笑笑,该哭哭,该得意得意,该失落失落……完全是真性情。 别人讥讽他“只思保全主家之策”,甚至暗地里说他是“走狗”,但对李使君,甚至整个李家来说,有这样的忠实属下,已是三生有幸。 见石寒面前的白玉杯中已空,王载拎起茶壶,又要替他满上。 石寒急伸手止住了,起身逊谢道:“王参军官衔在某之上,怎敢劳动您为某斟茶,实在不恭得很。” 王载乃止,有些魂不守舍,神思恍惚地坐了下来。 “那厮,啥……你仗着贼军如今强大,又有甯黑的势,就敢在此狐假虎威!” 王逊抬头,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最终问出了他心中憋了好久,最想问出来的话。 “你且与我说说,那甯黑还待怎样,才肯让我们立即、马上交换回来李姑娘?” “我们大王心地不坏,并非尔等想像中的目无余子,猖獗狂妄,暴戾恣睢之辈,甚至可以说,为人还有点老实,可欺之以方。”石勒不紧不慢地说道。 “至于我们坞堡中,则能人众多,有兵家子,有幽、并各地逃难而来的异能之士,最多的是本地乡野小民,大家都活不下去了,有我家大王振臂一呼,聚众为大家伙争一条活路,哪有不蜂拥蚁附的?” 王逊都有些不耐烦的大手一摆,急止道:“好了,我没问你你们这伙贼匪是怎么聚啸山林,遗害成祸的,我只问你家大王要如何才肯答应让我们交换回来州刺史李使君之女李姑娘……” 石勒面容微微一哂,如实答道:“尔等勿虑,有那官家女才不过十来岁的幼女,还没有彻底长成,我家大王绝对没有那么毫无人性和变态,有什么恋童癖之类,对此幼女毫无兴趣,乐得极早送出来这个累赘,将之释放还给尔等。” “贼匪都像你这么婆婆妈妈,啰里吧嗦的吗?说重点啊,半天尽讲了些废话,究竟要怎样,你家大王才肯放过我们李姑娘?”王载心下焦急,直接插言抢话,打断了对方。 “好说好说,我们在陶家坞堡聚集上万人,不过为了在这乱世好好苟活下去,所以我们所图者无外乎为了钱粮救命,同时积蓄力量以备抵抗尔等官兵,”石勒似知道己方完全操纵主动权,说话更加不紧不慢,不疾不徐。 “钱粮?”王逊一声惊呼。 “数目几何?”王载也大声追问道,末了似又轻吁了一口气,“凡事好商量,你们能有此意就好!” “我家大王交待我一口价,向你们索要十万贯钱,再加二十万斛粮,便可以立即赎回你们翼州刺史家的李姑娘。” 石勒显得一本正经,极其冰冷的态度,说一不二道:“并且绝不抵赖,只要钱粮到位,立马释放返还。” “十万贯钱,二十万斛粮?你们怎么不直接去抢?真是狮子大开口!”石寒冷不丁愤愤的回应道。 “这位小郎君,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们大王将坞堡周围的邑、里乡民都移屯入了坞堡之中,除了能战的青壮之兵近五千,其余大部分都是他们的老弱病残、妇儒家眷,总数不下数万人。” 石勒赶忙反驳,说得振振有词:“这么多张嘴日吃夜嚼的,粮食耗费是个巨大的数目,我们只想要在这乱世活命下去,你们当官的也怨不得我们索要太狠了。” 邑、里都是最基层的行政组织单位,尤其在乡野之间。 一般都被有组织,有目的的,整体移植到坞堡里了,时人都是这么做的。 何况聚众谋反的甯黑,夺得了陶家坞堡,自然也将周围幸存的乡民都迁入了坞堡之中。 依靠坞堡,聚集乡民,农时进行耕种,也能解决贼匪大军的后勤供应。 庾衮在禹山坞时,使“邑推其长”、“里推其贤”,将坞民堡户划分为一个个基层管理单位,因此“号令不二,上下有礼,少长有仪”。 贼匪也过得并不容易。 这个世道,他们也就只能抢抢百姓或小股商队,以及地方其它富户大族的坞堡,所得有限,终究还是主要靠自己种地养活自己。 “这也太黑了,二十万斛粮,恕本官直言,数目太大,不说筹集起来很难,便是从州郡筹集,转辗运输过来也决非易事。” 王逊顿时也是当场叫苦连天:“至于十万贯钱,反倒易于解决一些,粮食是绝对无法凑齐数目。” 但乱世嘛,钱是最不值钱的,王逊还算非常看得开了。 “这事,两位将军,你们都做不了主吗?”石勒白眼一翻,有些盛气凌人问道。 “那还是赶紧遣使回州治信去上禀李使君,听其定夺吧!” “屁话,我们一直都在时刻为李姑娘提心吊胆,不知道这事紧要吗?”王逊当场继续大声反驳。 “可我们也是自家知自家事,州郡要在转眼之间筹集二十万斛粮食,实在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啊。” “是啊,州郡的钱粮赋税征收上来,首先要送往邺镇都督府,去供养邺城的计以十数万军镇外军,今秋刚征收上来的钱粮早都送过去了,根本不由我们作主,掌握在自己手中。”王载也赶紧插话补充起来。 “此事紧要,由不得我作主决断,这是我家大王的心理底线,”石勒寸步不让,坚决道。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87章 完全被动受制于人 “二位将军还请尽快上些心,早做打算,到时耽搁太久,我们众多兄弟,难免有那淫邪不法之徒作怪,你们那小姑娘家家的,还真怪可怜的,倘若真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不愉快的事情,那可就怨不得我没有好心提醒你们二位了!” “我也想请你们考虑仔细,不要将事态再继续扩大化了!”说至此,王逊的底气似乎也硬挺了起来。 “真要闹到邺镇外军都督成都王司马颖那里,搞不好他真要勃然大怒,派遣邺镇大军前来彻底剿灭你们,那可是有足足十数万大军,到时候我看你们还能拿什么抵挡得下来?” 可是要解决甯黑贼匪大军的粮食消耗,也是个大问题。 这战乱饥荒年景,钱财还事小。 最不可或缺,急需解决的是粮草。 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乱世饿浮遍野,有一口吃的活命是最大问题。 五千贼匪大军,数万饥民,即便算上役畜,闲时每月消耗的粮食也足需要四、五万斛出头的样子—— 斛是容积单位,曹魏基本沿用东汉度量衡,西晋“遵而不革”。 此时一斛约20公升,一斛粮(不同粮食密度不同)一般也就相当于后世三十多斤的样子。 一个月就五万斛粮食的消耗,而甯黑率众盘踞的陶氏坞堡所需又何止几个五万斛,确实不好应对,只能多种渠道去想办法了。 眼前将主意打到州郡中,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符合石寒为解决问题,不择手段达到目的的做派。 农业社会一切围绕农事生产,首先要有饭吃活命是第一条,所谓耕战耕战,也得先有耕才后有战。 “我们还怕了你们清剿?哼,真是个笑话,哪管你来多少官兵,定当都要叫你们像之前的郡兵,州兵一样,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威胁不了我们,尽管放胆过来!” 石勒依旧面不改色,态度十分强硬,寸步不让:“我话已带到,言尽于此,至于你们办不办得到,那就是你们的事了,毕竟有求的是你们,我们不但掌握主动权,而且耗得起!” “放肆,鼠辈贼子,好狗胆,真是给你脸了。” 石寒勃然作色而起,口中大声呼喝:“左右,给我将他乱棒打出!” 一时,石方、石超等人得令,一窝蜂地围拥而上,将石勒强行驱逐了出去,让他自回乐平铺陶家坞堡去向甯黑等众“覆命”。 石寒又装模作样私下与王逊、王载,开始向秦王司马郁询问,甯黑在陶家坞堡贼匪营中的详细情况。 “秦王,贼匪营中,甯黑那一大伙人的情形如何?”石寒望向司马郁,凝重地问道。 “刚刚我们也都听那跟同你前来的贼子说了,他们在陶家坞堡已经聚集精锐贼军不下五千之众,另外再加上有数万老弱妇儒是他们贼军们的家眷,再倚仗陶家坞堡之坚险,这是一股多么强大的大势,我们没得实打实数万官兵大军,估计是很难强行成功攻打突破进去。” “公子,甯黑此人草莽贼首一个,为人豪爽大方,远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复杂心机,但他手下能人不少,这也正是他能凝聚众多强者的原因所在,真有点让人看不透。” 司马郁如实回应着,说到最后,他显露出深沉思索的神情,顿住了,半晌后才道:“刚刚那个跟随同来,被公子你赶打出去的贼人只是其中一个,果敢坚毅,军事统帅才能,绝对不容小觑。” “另外他手下依附的还有活动在清河和平原一带的牧帅汲桑,这人经营着附近几座牧场,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英雄豪杰,同样还带领着一伙强人。” “最后,真正厉害的是甯黑手中的军事练兵人才,这伙人别看都年纪都不大,但是练起贼兵来,头头是道,极为严整正规,早有天下精悍强兵的气象,远不是当初京中名气不小的朝廷中央禁军可比拟。” “尤其那练兵头目武艺绝伦,在杀伐场上勇猛精进,在坞堡抵御我们官兵时,皆身先士卒。按理说,此等人物乃是和甯黑一样的莽夫人物,但我总觉得他心思深重,完全不似纯粹的贼匪,其中只怕不简单,另有极深的隐情。” “哦?”石寒一阵摇头苦笑道:“贼匪之中可见真有能人啊,能得秦王你这般少年英雄评价的,可不多啊。” 司马郁摇了摇头,也苦笑道:“看不透甯黑此人和他的一众手下,总觉得其面厚心黑,大奸似忠,也不知他最终所求何物。” “上不得台面,做事粗俗的贼匪,怕是为求苟延活命,自己也不知道所求何物。” 王逊一脸不屑:“它日,若得我们官兵袭破了他的贼营,捣毁了陶家坞堡,一发捉拿了他们归案,这些人我定当立斩不饶,全部都要统统处死,斩草除根。聚众谋反,本就罪不可赦!” “将军,现在是贼势浩大,我们五千州兵都被他杀得四散而逃,根本不是对手……” 王载无奈道:“我们还能拿什么跟他们贼兵对抗,这样赤祼裸喊着打杀贼匪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要是又传到了他们的耳中,凭白招他们所忌,徒增曲折和烦恼。” 明明昨日才被这群蓄成大势的贼匪逼迫,连李刺史之幼女随军都保护不住,失陷于贼匪之中,正无计可施,不可如何之际。 这会又狂态萌发,看不起这看不起那的。 有些时候,王载都很无奈。 好在,这个翼州将军还是很敬畏翼州刺史李毅的,现在无颜回去面对上官,一心想要拯救回来李秀,将功补过,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好了,我晓得了,多谢你好意提醒。” 王逊脸上强挤出笑容,问道:“甯黑此人,可能驱使?他手下总也不可能是铁板一块。” 石寒不解地问道:“王将军,你莫非想打主意从他们内部突破,暗中挑起他们内部的矛盾,以便进行决裂,分化瓦解?” “那牧帅汲桑投奔他,与他走得很近。显而显见,汲桑的牧场和家人我们都容易突破,并进行操控,”王逊极有见地说道。 “到时候我们以汲桑的家人相要狭,不怕他不乖乖就范,故为我们卖力奔走,与甯黑所谋冲突,互相决裂。” “嗯?”王载一听,有些重视了起来。 贼匪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十万贯钱,二十万斛粮,而且看这意思还要寸步不让。 这样巨大的数额,就是让州治全力筹措,只怕也相当困难,根本无法满足贼匪们的要求。 能谋划其它策略进行应对的话,自然更好,容不得他不重视。 “当务之急还是要救回来李姑娘,这是个相当棘手的问题,”石寒相当严肃地道。 “倘若我们措置不当,一旦触怒这伙贼人,只怕后果相当严重,李姑娘的安全没有丝毫保障。” “石县令,你说得对,”王载没有任何添油加醋地回答道。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88章 翼州别驾 “我们王将军还是欠妥当,他也是想着独自解决问题,不想此事太过烦恼李使君,故想要出此奇策。” 王逊脸色稍霁,片刻后点了点头,道:“唉,属实难为情啊,李姑娘的安危当下又迫于眉睫,令我们投鼠忌器,心中片刻不得稍宁。” 他有预感,如果自己真要出手去对付汲桑,很可能便要触怒甯黑这伙贼匪。 到时候让李秀凭白遭受贼人迁怒,多吃许多苦楚,所谓好心办坏事。 即便现在出手,不说时间上根本来不及,也未必能对汲桑构成威胁,更是不可能对付得了汲桑和甯黑。 最怕是一个不好,李秀反被贼匪羞辱,甚至是撕票示威。 “罢了,对付贼寇之事日后再谈。”王逊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起身说道。 “时辰不早了,当务之急是要先营救回来李姑娘,我们事出无奈,还是急遣人前去州治信都,向李使君禀明一切情况。” 王载无计可施,只得轻声应是。 不一会儿,二人于是急遣随从亲信下人急出茌平县城,直奔州刺史部信都,去向刺史李毅反映情况始末,一刻也不敢稍懈耽搁。 暂且不说王逊、王载二人为李秀忧心如焚,而这一切不过都是石寒的私下算计。 他自以为阴谋得逞,正独处于后堂中自得其乐,悠斋游斋。 另一边,甯黑所率贼匪大军盘踞的陶氏坞堡中,钟雄楚、甯黑、汲桑等皆依石寒原来所授之计,抓获李秀之后,倒并没有对其进行欺负虐待。 而是将其幽禁在了坞堡之中,好生地招待侍奉着,给其提供好吃好喝,养尊处优。 尤其原本贴身护卫跟随她的宋祎,都仍旧继续留给她,给她作伴,对她照顾,共同“患难与共”,培养她们之间的真姐妹感情。 这也是石寒原计划中的一部分,让李秀亲信宋祎,对宋祎形成逆境中的依赖心理,把她当亲姐妹,有利于将来降伏操控这小姑娘。 当然,其最终目的还是利用这小姑娘要挟翼州刺史李毅,尽量争取换来州郡的钱粮,用于自己私下养兵。 石寒现在私下养着这么多的兵,总计已经接近上万之数,日常粮草耗费简直是个无底洞,数目非常之庞大。 只要有足够的钱粮,养再多的兵都行,这是起码常识。 如果没有钱粮,哪里养得起兵。 尤其在这战乱的饥荒年景,粮食显得尤为珍贵和重要。 而钱最不值钱,所以粮比钱还远远更重要,大军每日都需要海量的粮草消耗。 当晚,后半夜,那小姑娘李秀睡得迷迷糊糊,浑身虚汗不止,身体火烧火燎的滚烫,双颊酡红…… 宋祎不敢怠慢,赶紧去汇报钟熊楚等人。 钟熊楚、石勒等人带领着钱露香和宋祎等赶紧前来探视,并招来最好的医生为其诊疾,毕竟是女子闺房,男人免入。 而且随着医生人等遣来的,还有女医务兵,刚好都派上了用场。 “我家李姑娘大概是昨日战场上受了惊吓,这下病倒了吧?”宋祎显得满腹委屈的模样。 医生俯身在李季的榻边,伸手探在她额头上,皱了皱眉。 “好烫啊,发高烧了。” 宋祎弱弱地叹息嗫嚅:“许是……夜里燥热,掀了被子,再加上白日间受到的惊吓,如今又置身凶险的敌营,面对生死前途未卜的困境,种种叠加起来,她一个娇生惯养,尚未见过风浪的豪门富贵幼女,哪扛得住这些骤然天降的磨难……” 头白胡须花白的老大夫仔细检查了一番李秀的病情,最后拿出了一枚药丸塞进李季的嘴里,道:“无妨的,我开些药让她服下,病情马上就会好转的,各位无需为她太过担忧。” “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我们还巴望着拿她换来其父李刺史手中的州郡钱粮,不然我们这么多人吃什么喝什么,怎么熬过这个漫长的隆冬和来春?”钟熊楚低首盯视着晕睡卧榻中,李秀发红滚烫的小脸,摇头感叹着。 “我定会全心全意照顾好我家姑娘,绝不容许她稍有疏失,”宋祎低声说着,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李秀,莫名有些脸红。 再想到李秀年幼,心无杂念,自己却与大家合起伙来,一起坑蒙拐骗她,想想十分羞愧。 但至少自己这次出任务决不至于有误,绝对能圆满完成任务,不觉又有点心理安慰。 …… 在焦急等待州治信都方面刺史李毅回信消息的这些天,石寒与王逊、王载二人也没有闲着。 王逊和王载二人就是想偷偷闲,也闲不住,没心情,这次兵败还事小,最放不下的是李秀失陷贼窝。 李秀一日不脱离贼匪窝,他们二人是一日不得稍宁,终日提心吊胆,内心里直打鼓。 尤其在茌平县城驻扎这些天,又担心贼势浩大,不知哪天夜里将要来突袭县城。 为了驻防县城,是将他们这次收拢回来的二千多人州兵残部,全部都统统安排驻守城池,一刻都不敢稍懈。 石寒自是乐得有他们这支二千多人的州军残兵败将帮自己主持城防,他自己手底下的亲信和私兵又乐呵乐呵地偷偷闲,放松放松。 至第三日后,一队车马自北边急匆匆驰来了茌平县城,这次提前得到来人遣从者通报,原来是翼州刺史李毅遣来的心腹翼州别驾枣嵩,前来替李毅回信,并传达其意愿。 说到枣嵩不得不提及其曾祖枣祗,颍川阳翟(今河南省禹州市)人,东汉末年屯田制的发明者。 枣祗早年跟随曹操起兵,担任东阿令。 建安元年(196年),曹操迎汉献帝迁都许昌后,枣祗和韩浩建议设置历史上著名的屯田制。 王逊、王载二人不敢怠慢,领了石寒,率领众属下急急出了城门口,前来迎接。 “台产。”王逊急切上前拱手见礼,询问道:“李使君在获知女儿李姑娘失陷贼匪窝中的消息后,怕是烦忧不可终日,不知他有什么决定,特遣你前来传达。” “唉,不妨事的,李使君生性豪放豁达,为人纯正宽厚,坚毅果决,面对贼匪狮子大开口开出的无理条件,他一条都不能接受,”枣嵩掀开马车帘子,上身靠在行辕上,向王逊、王载拱手回礼。 “只说道不过自己一个幼女,即便失去了也就失去了,叫尔等勿慌,他很快便会央求镇北大将军,成都王司马颖,向其求得邺镇数万大军,率领前来剿匪,先叫我前来向你们报信,一定要暂时稳住局势,切不可再失了茌平县城。”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89章 刺史和成都王众将 “果然,如今掳掠了李秀,李毅明面上似乎很看得开,略不在意,实则已经彻底触怒了他,竟要去求司马颖督都邺城外军前来剿匪……”一旁的石寒闻讯,也是暗自心惊。 他自不比别个,最是知道其中详情,他这局谋划,一个不好,或许就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接下来该如何面对来势汹汹的数万邺城外军? 现在,他蓄谋已久,蓄养起来的陶家坞堡数千贼军又有些岌岌可危之态了,能不能真正扛过这次官兵会剿,又是个未知数了。 一句话,还是怪石寒下的这盘棋实在太大,心太贪了些! 惹什么不好,竟然直接招惹到了翼州刺史头上,真当人家是软柿子,好拿捏的? 现在倒好,终于惹火烧身了,就像是一巴掌狠狠抽在了他的脸上。 石寒意料不到,这位翼州刺史心性如此刚强,面对爱女的危机,他竟然能够真正狠得下心来,无动于衷。 当下城门口野外不是说话之处,石寒与王逊、王载不及过多和枣嵩寒暄,随即迎了他的车马入了城,县城外古道上顿时再度安静下来。 枣嵩入了县城,看到城中也是一副风声鹤唳,如临大敌的紧张气氛,只得心下忐忑地先进驻了城中驿馆暂歇,来不及与石寒、王逊、王载等人细谈。 然而并没有等待太久,就在当晚,翼州刺史李毅便率领向镇北大将军司马颖借来的三万邺镇外军,趁着夜色长途行军奔驰到达了茌平县城外,先在县城外的空旷山野中安营扎寨。 其速之快,当真是雷厉风行,如骤雨疾下。 他虽然表面上说不在乎他的爱女,但其实际上却是担心得急上了火,时刻都放不下。 石寒、王逊、王载和枣嵩等众人急急率众,出城前来接着李毅所率大军。 黑咕咙咚的冬夜,天幕阴沉低垂,北风凛冽呼啸,隆冬天地一片冰寒刺骨。 石寒众人结伴突风冒寒,瑟缩着出城,径自行进来到了李毅大军野外驻扎的中军大帐。 “北风凛冽草木枯,云压南山雪意高,寒夜觉戌铁衣霜,数九寒天催岁芳。” 中军大帐内一个身量高大,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步履沉重地踱着方步,随口念着诗,身形虽落魄,眼中的精光却不散,显得极为干练,正是翼州刺史李毅。 他是今晚真正的主角,随他而来的还有身前端坐的成都王司马颖手下的统兵将领先锋前将军赵骧、冠军将军牵秀、部将贾棱、孟超等。 因此,这次他武将阵营相当豪华,三万大军也是相当大势,有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此时已入隆冬深夜,石寒随王逊、王载和枣嵩等下马走入中军大帐内,径直向迎上来的左右持戟守卫道:“我等前来拜会李使君。” “各位上官里面请。” 众人走进中军大帐,王逊、王载和枣嵩都是李毅的老部下,最是相熟,是故先都走上前去,双方主动寒暄,打起了招呼。 至于前将军赵骧、冠军将军牵秀、部将贾棱、孟超等司马颖部属,则明显地无动于衷。 他们双方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派系,互无统属,再说督镇将军手中拥有统兵实权,哪里看得上地方刺史属官。 自然是互相都看不上眼,弄得双方一种不尬不尴的境地。 石寒则更不要说了,小小县令,职分最小,当场谁都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直接无视了。 不过,他见孟超也在这里,这才稍稍放心。 因为他不傻,心知司马颖最宠信近侍黄门侍郎孟玖,而孟超正是孟玖的亲弟弟。 司马颖对孟玖极为倚重,几乎言听计从,既能让孟玖派遣他的亲弟弟孟超随军前来,说明存在了暗中监军,掌控军权的意味。 且孟超乖戾阴骘,并不好相与,尤其他背后还有亲哥哥孟玖为靠山,能不能被李毅调动,大军为他卖命出击,就真的很难说了。 “明公,可盼到您亲率大军来了。” 王逊迎上李毅,口中殷切地呼喊着,鼻子一酸,心中生愧,哽咽中眼里几乎要掉落下泪来。 也不知是故意做作,还是真情实感。 石寒则跟随在众人之后,目光一扫大帐中端坐的众人,除了一个赵骧之前在京城洛阳可能见过,其他诸人他再无一个认识的。 “唉,贼势如此之众,已经酿成大祸,连我亲闺女如今都身陷贼窝之中,事已至急,本刺史能不率领大军前来吗?”李毅话音宏亮地回应道。 石寒也赶紧看似熟络而又随意地打起了招呼:“这隆冬天寒地冻地,行军出征最是艰难,李使君和各位将军统兵到此,一路上实属不容易,辛苦了!” “这位是……”直到石寒此时开口说话,李毅、赵骧、孟超众人才将注意力放到了石寒身上。 一时间,竟都满心疑惑,不知这十五、六岁的少年人究竟是何许人。 王载赶紧介绍道:“这位正是新到任的茌平县令石寒石公子,他算得上临危受命,正巧碰上贼匪猖獗势大之时前来上任。” “原来是石县令,真是年少有为啊,谁能想到小小年纪,竟已是官至六品县令,”李毅打个哈哈,都没有任何架子,毫不吝啬地恭维起来。 李毅眉头一皱,又赶紧向众招呼起来:“来来来……大家且来喝酒,先暖暖身子。” 石寒只得随李毅、王载等人过去坐下,捧起酒盏,却不敢喝,正静候李毅的问话。 李毅捧盏直接仰头猛灌了一盅,这便举头望向石寒,问道:“石县令,你即是本地县令,应该对当地情况比较了解,我且问你,本地那伙贼匪究竟实力如何?真已到了郡兵、州兵都无力清剿的地步?” “确实啊,前任阮县令养虎为患,致使有今日之祸,”石寒如实答道。 “这都是被他的苛政所逼,本县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纷纷起来造反,越聚越多,如今他本人也是自食其果,被这庞大的贼匪大军掳掠了去,生死未卜。” “嗯,前任县令阮孚,以及进京述职尚书郎官的胡毋辅之等众,还有我那亲闺女……现在都落入了虎口,失陷在他贼匪之手,还当真是棘手。” “使君,现在我们李姑娘失陷贼手,让我们投鼠忌器啊,您率大军前来清剿,只怕要陷李姑娘于危险之中?”王载赶紧大声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90章 摸黑暗杀行动 “不然呢?难道现在我们还有其它的办法?”李毅故作惊讶,抬手习惯性地整理着自己的须发。 略顿,又沉吟道:“眼下最好是给这伙胆大妄为的贼匪施压,使他们迫于压力向我们妥协,我们或可对他们进行招安,同时还能让他们老实释放我那亲闺女,以及众官。” 王载抬头下意识地向大帐外看去,天色已暗,外面寒风呼啸凛冽。 石寒又接话,有些大煞风景道:“只怕没有这么轻巧,这伙贼匪都是硬骨头,难啃得很,最是不容易对付了!” “石县令,我早已知你底细,你乃是现已出镇许昌都督齐王司马冏的人,”李毅微微颔首叹道。 “来我茌平县之前,在京城与已故淮南王允结成同盟,专跟赵王伦和孙秀为敌,就似如今我们这一地的贼匪一样,曾杀得赵王伦和孙秀心惊胆战,实在拿你没法,他们只得早早打发你出京,前来茌平赴县令任对付了,算是暂且稳妥解决了你这一大祸害。” “现如今你攀附齐王,为其腹心,自是有一份大好前程,而京畿之事,自赵王伦和孙秀处理过了你之后,如今也都乐得无事一身轻闲。本刺史事贼,难道还不能如赵王伦和孙秀事你事故,我们双方达成和解,互利共赢?” “这……”李毅一席话,可谓对石寒知根知底了,顿时说得他哑口无言以对。 李毅最后自信地道:“放心,我以性命担保,只要利益足够大,尤其是许以高官厚禄,这伙贼匪头目一定乖乖入我彀中,受我招安,为我所用,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 而正在此时,三万官兵营寨的外围,一名站岗哨卡,执勤警戒的士兵突然感觉尿意憋得甚急,实在忍受不住。 便提着手里的长枪,暂时离开了岗位,走到旁边一株大树后肆意轻松放水。 大军营寨周边和内部打满了火把,并充斥着一队队负责安全警哨的巡逻队,原本看起来十分安全,不可能会发生什么危险。 但是这名中途开小差拉尿的士兵,此时将身影隐没在了身边的树影里,面对着树根拉开了裤裆…… 正在他沉浸放水的极度快意,胯下“滋滋滋”淋漓时,忽地,有一只手从他背后猛地伸出,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几乎间不容发下,一把映衬着跳动火烛光影,泛着冷凛寒芒的匕首闪电般划过,顿时割破了他的脖颈。 “嗤!” 鲜血如柱,从脖子的伤口处喷涌而出。 因被死死捂住了嘴,他临死前的惨嚎声来不及呼唤而出。 但是脖子里气息泄出的瞬间,稍微有一点像是短促而轻微的哨声,又被血流的声音中和,远没有哨声那般尖细和嘹亮。 便是在这寂静的寒冬深夜里,都不足以引起充满警惕的满营岗哨注意。 很快,血液洒在杂草丛生的山野泥土地里,连他身边的树干上都被染红了。 尸体也被林朝从手里丢弃,倒了下去。 “林老大,我们真的要全面拔除遍布这官兵营寨四周围的站岗警戒哨卡?”一个原淮南王府的死士紧随林朝身后,忍不住低声问道。 “那还有假?生死战场,邺镇外军官兵已经逼迫上门来了,我们能束手待毙?” 林朝老实不客气的压低声音答着:“吴响率众已经在官兵营寨另一边,开始展开喑杀行动了,我们没有撤退可言,必须出其不意,先下手为强,杀官兵一个措手不及,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皆成惊弓之鸟,再不敢小觑我们,在此嚣张,作威作福!” 林朝身边这个副手频频点头应喏,迅速抬手比画了几下,意思是,官兵们在这处岗哨值夜站岗的还余有五人,可由他带领两人一发解决; 林朝可打发众特勤队员,四处出动,展开行动,同时发难,一一拔除周围岗哨。 此时正讲究一个雷霆出击,快速开展有效行动,是故林朝来不及多废话,点了点头,猫着腰带领身后众死士,在杂草枯木丛生的黑暗掩护下,贴到了前方不远的又一处岗哨下。 姜义咧了咧嘴,眼中冒出兴奋之意。 他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外,内部还套了一件轻甲,手里拿着的是一柄精钢打造的环首刀,左右还有两个同样装扮和配置的死士,足以让他们解决掉这处岗哨中的那五个官兵值夜军士。 姜义吹了一声欢快的口哨,立即他手下一个同伴在黑暗中模仿起了刚刚被解决掉的那名官兵的话音,发出了一声大大的恐慌惊呼,最后还有一声重重地扑倒在地声。 “陈二狗,你他娘的真是懒人屎尿多,你屎尿就地解决也不要这么久吧?现在是在值夜站岗啊,你他娘的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就不能利索点?” 此人似乎是此处岗哨的小队长,在岗哨内冲外面发出声响的黑暗处方向一阵暴粗口,骂骂咧咧。 “队长,这家伙八成是拉稀了,刚拉上裤子,却不小心黑夜里抬脚踩住了自己拉出来的稀屎,刚刚那动静,定是一个向前扑倒,摔了个满嘴啃屎……哈哈哈……” 姜义猫腰贴地暗中摸到了岗哨阴影下面,里面的四、五个值岗警戒官兵正在大声调笑取乐。 似乎是等了许久没有听到动静,原来那岗哨队长顿时更气不打一处来了,口中大声嚷嚷道:“陈二狗,陈二狗,你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偷懒上瘾了是吧,还不给老子速速滚回来站岗,就你会偷奸耍滑,我们大伙儿都不会是吧?” 原来这官兵营寨四周遍布岗哨,每个岗哨大概安排了五——六人值岗哨戒。 因为隆冬深夜天寒地冻的,实在太冷了,就都瑟缩在茅草岗亭中,只派出一个士兵轮流出来站岗。 每个岗哨队长有人事安排权,自然不用自己亲自出来站岗了,但是手下五个大头兵,那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每个人都必须按照统一规定时间正常轮替。 这个陈二狗此时被队长误以为是在偷奸耍滑,却料不到都早已经被偷摸而至的林朝一伙人解决了,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可怜那队长还在对他气急败坏,夹杂在北风呼啸中,又一声高亢呼喝道:“郝老黑,你且出岗亭去看看那陈二狗出了什么状况,给我连拖带拉也要将他拖死狗般带回来,仔细老子不剥了他的皮!”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91章 连夜闪电偷袭 紧接着就听到另一个浑厚低沉的年轻男子嗓音,死气沉沉应道:“是,队长,我这就给你将他逮回来,决计不使他再偷奸耍滑了。” 咣当一声,推门声响起时,岗亭茅草柴扉门大开,一个黑色的身影冒风突雪飞快窜了出来。 但却被外面的寒风飞雪往脖口里一灌,顿时浑身打了个寒颤,直缩脖子,一时间满腹牢骚,还转头嘀咕了一句“该死的,晦气,都是陈二狗这夯货害惨老子的!” 这才离开岗亭,前来寻找陈二狗行迹。 突然见到躲在茅草柴扉门后的姜义猛地窜了出来,郝老黑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惊呼而出:“你是谁?” 回答他的是姜义一脸狞笑,姜义也不及打话,毫不犹豫地劈下了手中环首刀。 “噗。” “尻!” “噗。” 一瞬间手起刀落,一颗好大的头颅飞上了半空。 噗嗵! 无头尸躯充满诡异地重重跌倒在地,血溅当场,在柴扉门前流淌一地。 “郝老黑,你又咋啦?没的也连路都走不稳,摔了个嘴吃屎?你看看你还能做什么,就他妈当兵混饭吃,真是一个累赘……” 茅草岗亭外的动静,又惹得里面的那队长一阵凶恶的咒骂,同时,有人总算冒着严寒凛冽冷风,探出了头来…… “干他娘!”这名敌军哨兵情急中刚叫唤出口。 哪知姜义三人早有准备,在他一马当先带头下,三人相继扑进了茅草搭建的临时岗亭中。 胜在出其不意,三对四,猛然挥刀,姜义三人以最快的速度将尚没有完全回过神,反应过来的四个敌军哨兵,连同那队长在内,都眨眼砍翻在地,迅速彻底,干脆解决掉了。 双方军事素养,武力值都不在同一个层面上,姜义这方解决他们这样的弱鸡,自然是砍瓜切菜一样,不费吹灰之力。 同样的情形在官兵营寨四周的岗哨亭中同时上演,并且悄没声息,神出鬼没。 “……” 同时,由张方负责,统领操练已略有小成的县城营房三千郡兵,在张方的率领下偷偷趁夜从县城东门出城,突然发动了对官兵营寨的突袭。 他们冒充甯黑义军,这场声势动静闹得非常巨大,旨在打草惊蛇,吸引敌方注意力,以掩护林朝、吴含和姜义等率特勤队的暗杀行动。 中军大帐中,李毅聚集王逊、王载、枣嵩、赵骧、孟超和石寒等,正商议剿匪招安之事。 李毅正说道:“本官决定今晚再辛苦些,趁那干贼匪尚不知我们官兵到来之际,后半夜由本官亲自率军对他们贼窝发动突然袭击,不管能不能袭破贼窝,一定都要对他们起到极大的镇慑作用,当然能一举袭破贼窝,自然更好,毋求一击凑功,让我们掌握主动权,打怕他们吧,让他们对我们官兵自此产生恐惧心理……” 这时节,忽然外面响起了怒吼声,喊杀声,震天价乱轰轰的一片嘈杂。 又听有人在高喊道:“大事不好了,贼军趁我们连夜长途奔袭而来,疲惫不堪,立寨不稳,以逸待劳,乘夜来劫营了!” “什么?好狗胆,贼匪竟胆敢主动前来夜袭我们三万官兵,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李毅闻知是贼匪探听得到他们官兵到来的消息后,火速前来劫营,也是内心惊惧,大吃一惊。 “使君,不应该啊,您率三万官兵今晚乘夜才抵达县城外,贼匪们哪有这么灵通的消息?即便知道我们官兵抵达后,贼匪探子前去送信,然后再遣贼兵前来,前后这段时间耽搁,来得也不可能这么快速啊!” 枣嵩一阵沉吟思索,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摇头不信。 “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以至于我们早早泄露了消息,提前暴露了我们的行踪,让贼匪有了可乘之机,在我们出手之前反将我们一军?” 李毅也是苦笑难言,不得不重新审视贼匪的组织严密性和实力:“还是贼匪拥有极高效,极精密的情报系统,对我们防备戒惧极严,县城内外都混迹散布有情报眼线和奸细,能及时掌握我们的一举一动?” 贾棱突然也是满面的凝重忧虑之色,摇头叹息道:“要是贼匪真到了这个地步,那他们与朝廷中央禁军精锐也不遑多让了,人数虽不及我们,但战力绝对不容小觑,我们妄图以人数优势镇慑他们,只怕难啰,更不要说战胜他们……” “李使君,诸位,现在敌人夜袭,情况危急,引起了我们大军的恐慌,我们当务之急是立即组织大军抵御,本将就不与你等瞎咧咧,闲扯了,这便去组织本部大军抵御和反击!” 赵骧一声断喝打断了贾棱的话,起身带领左右亲卫,就一头奔出中军大帐了。 临出大帐门,他还不忘回头招呼催促众人:“李使君,诸位,你们也马上跟进,敌袭危机,我们千万不能自乱阵脚,被敌所乘……” “老赵,某家随你同去!”牵秀立即跳了起来,追着赵骧急步出帐而去。 “我是主将,当由本官亲自督战御贼!”情势紧急,李毅也不容多想,赶紧追着赵骧和牵秀而出。 而李毅手下的王逊、王载和枣嵩见自己主官愤然而起,哪敢怠慢,都赶紧紧随左右,一齐奔出了大帐。 张方率领三千训练有素的郡兵乘夜突袭官兵营寨的东面,赵骧和牵秀率领官兵立即向营寨东面汇聚过来,死死抵敌住。 这边喊杀震天,将官兵的注意力都吸引来了。 包括主帅李毅率领手下众官将,也夹杂在蜂拥聚集的大军中,亲自督军出战。 而营寨其它三面就难免疏于防范,出现了漏洞。 这原本就是石寒计划中的一部分,让张方率军偷袭,吸引火力,而林朝、吴含和姜义等人率领特勤队趁乱进行潜伏暗杀,一定要来个下马威,先杀寒官兵们的心胆,瓦解他们的战心和斗志。 “孟将军,幸会幸会,早闻您的大名如雷贯耳,只恨始终缘悭一面,今日终于有幸得唔您面,实乃是平生之幸!” 中军大帐中,石寒眼见众人都去了,唯留下自己、孟超和贾棱,于是开始对孟超故示巴结讨好之能事。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92章 声东击西 孟超拿眼乜着石寒,马上拱手回应:“石县令,果然是英雄出少年,有志不在年高啊,小小年纪已是一方父母官,令某也是佩服得很呐!” “哪里哪里,全赖齐王殿下对某的器重恩赐,小小县令不足道哉,倒是孟将军您在成都王麾下,将来前途无量啊,日后某恐还要多多仰赖您的关照和提携呢!”石寒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与对方沆瀣一气。 “两位,值此危难当头时刻,你们就不要在此互捧了,也不嫌恶心,”贾棱没声好气地恨恨鄙视了石寒和孟超一番。 马上又接着道:“我们火力全都集中在了大寨东边打仗,要是有贼匪的暗杀小队借着夜色掩护,趁着战乱摸进了我们营寨来,到处杀人放火,制造暴乱,引发我们自乱阵脚,营中大乱,可如何是好?敌人不得不防,我带人去巡寨警戒,你二人就请自便!” 贾棱当即抄起大刀,拉开大帐门帘,跨步而去。 “噗。” 破风声迎面而来,呼地砍断了他挑门帘的左手臂。 强壮的臂膀落在地上,贾棱半边身子都在泼血,痛得惨叫不已。 第二刀已劈下,他就地一滚,想要躲开。 论武艺他也许比来人更高强,但这是偷袭,且来人心狠手辣,下手极其果断,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下,完全弥补了武艺上的差距。 “有刺客!护卫,速来保护!” 看到贾棱还在地上打滚,一条臂膀已被砍断,孟超立即大声惊呼。 石寒也只得演戏演全套,跟着大声呼唤大帐内外护卫救护。 或许是看到了石寒,在贾棱的痛呼声里,来人却极有经验地退开,任贾棱流血不止,眼看众多护卫聚集而来,将贾棱、孟超和石寒都护卫起来,他逃得飞快而去。 石寒看清楚了这人是特勤队的一名成员,见势头不对,转身而逃。 见机行事,明知事不可为而逃,这正是他们的作风,首先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为前提。 “公子,大事不妙,事已至急,我们县城要紧,城中无主,没有主心骨,一盘散沙,下属请求您还是赶紧暗中潜伏出营回城去,也好主持我们县城的防御!”贴身护卫的蒋媛莎眼见突袭到此的特勤队员退去,赶紧不失时机地向石寒提醒道。 石寒身边有师姐魏染苒严密保护,还有蒋媛莎一队女护卫队贴身相随。 这一切都是他自编自导,安排下来的奸计,自然都在掌握之中,表面上虽然装得慌张焦急,心里倒着实不忙。 “也罢,看还能不能得到机会潜伏回城去!”石寒当即装模作样地点头认同了。 转头又一瞥旁边的孟超,赶紧上前假意献殷勤道:“孟将军,贼匪来袭,营寨动荡,您万金之躯,不容稍有闪失,不若且随下官一道回县城避祸去!” “这恐怕不妥吧,我们三万大军都抵挡不住贼匪,你县城能有多少兵力?只怕比这里更加危险,”孟超当即摇头谢绝。 他其实担心茌平县城抵挡不住贼匪袭击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他受自己兄长孟玖之托,实际上此次随军是来监督军事的。 身担职责在身,哪肯轻易离开自己的根本——军营而去。 “也罢,孟将军请自便,下官身担一县安危职责所在,不宜轻离,也不敢太过于耽搁,就暂时先与将军别过,且回县城去!”石寒拱手告辞,果断地率队转身离去。 …… 待石寒匆匆离去后,孟超赶紧叫一队护卫严密保护贾棱,又叫来随行军医及时疗治包扎贾棱的断臂创伤,因伤势过重,不宜移动,于是将他就地安置在中军大帐中好好歇息调理。 他自己则更担心兵力都调到了营寨东边去抵御贼军的夜袭劫营,而后方空虚,要被贼匪所乘,遭到偷鸡,导致后院起火。 所以他虽惫赖,但此时却也不敢懈怠,当下顾不得许多,招呼上一支两、三百人的护卫队,就急急出来中军大帐,前往营寨后方来巡营,以防贼匪乘隙潜入劫袭。 果然,还不待孟超纠集留守军队提高警惕和防备,后院早已经火起,营寨之中一处处火光腾腾扑起。 这自然是林朝、吴响和姜义等率领四百多人的特勤队趁着东边战乱,早已乘虚迅速摸黑攻进了官兵营寨之中。 他们一边暗袭攻进,一边沿途纵火烧营,于是整个官兵营寨中处处火起,早已经混乱成一团,根本止约不住纪律和秩序了。 眼见前方战事紧张,如火如荼,擂鼓呐喊喧天,也不知贼匪究竟来了多少大军。 而后方又被贼匪偷袭入营,到处纵火烧着,情况万分危急,孟超内心惊惧早就无以复加。 他率领手中护卫亲兵急奔后营的火起处,急切前来救火。 孟超顾不得自身安危不安危,指挥身边数百护卫亲兵一散而开,围绕着火光一齐扑打起来,第一时间想要扑灭这处火灾。 岂料,他身边护卫一散,火光照耀下,黑暗中一团阴影闪电般飞出,重重砸在了他的后背上,发出“呯”地一声巨响,将周围的人们都吓了一大跳。 那竟是个酒坛,被掷过来将他砸得朝前扑倒在地。 再想翻身爬起来,一只臭脚已踏踩住了他的肩背,冰冷的刀锋紧贴在了他的后脖颈。 “好汉饶命,不要杀我,我有用,你知道我是谁吗?”孟超俯倒贴面在地,吓得面色煞白,语无伦次,语速飞快,“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 “哦,你是谁?”冷冰冰的声音从他后脑勺的头顶上方传来。 马上又听这声音冷酷如严冬寒霜道:“不过我见你能指挥这些军士护卫,他们又都在保护你,可见你也是官兵之中一个地位不低的将领,今天老子活捉了你,跑不掉这么天大的功劳一件,落得这泼天的富贵,你说呢?” “那自然是,只求你别杀我,我哥可是孟玖,成都王颖身边最得宠的近臣,我是此次这三万官兵的监军孟超。” 孟超怕死啊,为自保身家,赶紧乞命求活:“壮士,你可以活捉了我,向我哥索要赎金,包保能让你发一场横财,一辈子都再是吃喝不愁。” “哟嚯,你原来是监军孟超?那感情好得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93章 达到了理想预期 来者一阵嘚瑟,直接伸手拎起了孟超的后衣领,将他从俯倒的地面提起。 “给老子起来,马上命令你手下这些兵士让开条道来,让老子捉了你安然离去,否则老子……老子并不介意当场削了你,奉劝你还是少吃皮肉之苦。” 此时,孟超才从地面爬起,身后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以性命相要挟,他下意识地扭头朝身后定睛一看,正好来人也在身后看向他。 一照面,孟超就更加魂飞魄散。 来者竟是吴响。 要真说起来,吴响更加成熟老道,比起林朝、秦天司马郁和孟平这几个头领来,都要沉稳得多,更难缠得多,也更狠辣棘手得多。 他不过出身寒微,起点太低,在两晋这个最讲究出身的社会,自然发展潜力受到了限制,实际上在原淮南王的所有部众中,他才是最厉害的。 “没想到啊,真没想到,贼匪之中,还有像壮士这样的刺客死士,看今晚这阵仗,你们杀手人数还不在少数,什么时候连贼匪的能量都有如此恐怖和强悍如斯了?” 孟超一颗心坠入冰窟,万分冰凉,同时也不自禁地发出一阵感叹。 吴响知道了孟超的身份,很清楚他本身的分量和价值,能够活捉他自然是意外之喜,却也没有再虐待折磨他,而是道:“没听到老子话?叫你这些护卫亲兵都赶紧退下,放老子捉拿你离去!” 孟超又惊又怕,见有一线生机,又岂敢再凭白遭受皮肉之苦,忙陪小心道:“是是是……好汉,我一切遵从你的命令!” “赶紧下令,让他们退开包围圈。” 孟超感觉到吴响架在他脖子上的环首刀一紧,已经轻轻划开了他脖颈部位的皮肉,有鲜血渗出,令他脖子一缩,如被蚊虫叮咬,全身都乍起了鸡皮疙瘩。 这是典型的环首刀,刀身刀柄一体,长达一米二。 刀柄以细麻绳层层缠裹,握在手中手感颇为粗糙,哪怕是满手肥皂泡也不容易脱手。 这刀刀身窄而长,背厚刃薄,虽有斑斑血迹,也不难看到刀身上那漂亮的云纹。 这是经过改进的百炼钢技术打造的好刀,放在这个时代,这一把刀便可值千金! 孟超往身前身周看去,他那几百的护卫亲兵,骤然看到他落入一个猛地从黑暗里窜出来的,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黑巾蒙头的刺客手里,都再顾不得救火,嗖地蜂拥包围了上来。 将他和身后的刺客团团围困,都想着要将他从刺客手里救下。 但是对方这样的亡命徒,完全无惧生死,逼急了,很可能来个鱼死网破,拿自己去做垫背的。 孟超太贪生怕死了,他不敢豁出去,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然后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他栽在吴响的手里便立马秒怂了。 “都散开来,给老子散开,没看到老子正在生死一线吗,马上让出道来任这位好汉离去自便。”孟超马上命令周身的护卫亲兵。 他意识到自己与吴含耍心眼要吃亏,值此遭遇平生最危难的时刻,他也是别无选择。 那护卫统领急声申辩道:“可是,监军,我们放过了他,他可是要挟持掳掠了您而去的,只怕要让您身陷贼匪窝中,今后势必令我们处处掣肘,而同时,您也将经受不必要的无尽苦果……” “他娘的,是老子现在的性命重要,还是拿住人家要紧,你们……你们现在都想谋害老子性命吗?”孟超极不耐烦地大声喝斥。 众军面面相觑,无奈之下,又不肯爽利地放了吴含捉拿了孟超而去,正在这里僵持不下。 “啊!” 包围的护卫人丛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有人应声而倒,后背插着一支颤巍巍的弩矢。 这一声动静吸引了众护卫的注意力,引得他们纷纷扭转了头望去。 “妈的,敢挡老子们的道,连你们监军的性命都不顾了,我看你们都是活腻歪了……” 包围圈外的黑暗里,手提弩机,一身是血的姜义走了出来。 吴含也忙大声喝问道:“孟超,你不怕我与你鱼死网破,拉你去垫背,你就试图拼着侥幸心理看看?” 孟超几乎带着哭音喝叱着自己的亲兵护卫:“让道,让道,都散开,都散开,让他们离去……” 不一会儿,姜义分开包围圈,挤开一条道,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到了吴含身边,极尽嚣张地凶恶道:“狗官兵,不识相,强要挣扎,老子现在就站在这里,来砍老子啊!” 吴响抬手止住他,想了想,道:“带走,我们一起撤退出去,东边的战斗也该要结束了,毕竟我们可投入的兵力太少,一开始打乱了敌人的阵脚后,也是支撑不了太久的!” 吴响和姜义,还包括林朝等人都熟知张方统领的那三千郡兵实力,自然知道突袭战斗也该要到了结束的时候了。 除了一开始闹腾闹腾官兵,出其不意占占便宜,然一旦让官兵回过神来,组织有效抵御,肯定就耗不下去了,只能立即退去。 所幸,今晚的偷袭不亏,不但纵火焚烧了官兵大片营寨,让官兵蒙受巨大的损失,还活捉了监军孟超。 吴响和姜义挟持着孟超,很快汇合了林朝等众,迅速流水一样抽身退出官兵营寨,一路往陶家坞堡贼匪大营奔来。 另一边,张方率军发起对官兵营寨的突袭也很快结束了,果然是雷声大雨点小,趁着夜色,他率领三千大军潮水一样退去,来得快去得更快。 这一次撤退,他也没有率军回县城了,而是同样直奔陶家坞堡与贼匪大军会师去了。 这一切都是石寒的计谋,他们都去陶家坞堡增加实力,以便集中火力抵御接下来的官兵大举进犯,做好万全准备。 …… 一夜闹腾,直至后半夜天及拂晓,李毅、赵骧和牵秀众将才将官兵约止住,并完全扑灭了营寨之中的各处火光,终于都安静歇息下来。 营寨损失了极大一部分军帐和器械粮草,令李毅众人也是痛心疾首。 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这帮贼匪大军竟然如此正规,狡猾和大胆,善能用谋就算了,而且战斗力还如斯强悍。 看来一直是轻视小觑了他们,如今不得不重新审慎重视起来。 至于孟超被贼匪抓捕掳掠而去,对于李毅众将来说,不知该说是庆幸,还是不幸。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94章 质疑 庆幸的是,这孟超是孟玖的弟弟,专门派遣他来军中监视众人,暗中从中作梗使辫子的。 李毅及众将都巴不得一朝去了这个祸害,自然再好不过。 但是另一方面,这人是孟玖的弟弟,真有个闪失的话,到了成都王司马颖那里须不好看,又无法交待,肯定要受留难和谴责。 正因为这种原因,也就成了贼匪手里有恃无恐的依仗,令李毅和官兵们投鼠忌器,很是苦恼,再也无法放开手脚去攻击贼匪了。 而对于石寒来说,他为蓄养兵马,壮大自身实力所做的这个局,可谓是挖空了心思,无所不用其极。 甚至为了打赢这场邺镇三万大军来袭的胜仗,他更是不惜一切代价,将自己手下亲信心腹和精锐人马全部都投入了进去,尽数皆遣去乐平铺镇陶家坞堡助战。 当然他也是凡事都往坏的方面想,不过是为了保险起见,才将事情做得这么绝,这么彻底。 要说他手里攥着李毅掌上明珠的爱女李秀,令其极为顾忌,其实已经稳操了胜算的一半。 再加上主场作战,陶家坞堡的城墙坚固难攻,手下兵马的精锐和鸳鸯阵的攻防兼备,倒属实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如今更是活捉了孟超,更加是早已立于了不败之地,胜券在握。 石寒身边除了魏染苒贴身保护,两支女子护卫队的日常护卫,亲信只余下了石方和石超、石熙兄弟。 由于县城兵力几乎已经全部倾巢调遣而出,石寒只得令石超和石熙兄弟二人统领二千五百民壮县兵分三班轮替,日夜驻防县城。 由石方率领上百捕快,日夜巡街,负责维护茌平县城内的治安。 翌日,李毅率了手下众官众将早早入了县城,前来县衙亲自主动探视石寒。 现在,经历了昨晚遭遇贼匪夜袭事故,李毅似乎真正重视起来了贼匪的力量,“深”知了石寒这个茌平县令的不易。 尤其是一直保住了这整个县城,更见他能力之一斑。 因着这层原因,李毅连带的对石寒都不由得佩服起来。 亲自来登门拜访,这就足见他对石寒的礼遇隆重,而不是在营寨之中对石寒的传唤。 闻报州刺史李毅前来串门,石寒哪敢怠慢,情知对方是有要事与自己相商,当即起身,换了一身待客的官服装扮,隆重出来衙堂迎接。 连着穿过两道院门,出了戒石坊,终于迎上了李毅一行。 “不知使君和众位将军上官驾到,迎迓来迟,真是罪无可宥,还望使君和各位上官多多见谅!”石寒连忙上前见礼打招呼,口中不停的唱喏告罪。 王逊在茌平县城待了这些日,与石寒已经混得最熟,当下抢先毫不客气的嗔恼喝止:“好了,石县令,现在什么时期,别尽扯这些有的没的,都是扯犊子虚礼。” “是是是……李吏君与各位将军,上官,都快里面请,我们且到府堂上坐待议事,”石寒紧赶一本正经,侧身让请,引众人往府堂行来。 进了府堂,诞请了李毅坐上主位,众将和官员分坐左右两列。 石寒自己一个小小县令,官职最小,只能排座次,陪坐居最末。 “石县令,看来你能力远不像你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不堪和弱小。” 看到衙役们捧上香茗,李毅扭头冲石寒展颜笑道:“你这县城由你坐镇驻守,守了这么久,非旦没有让贼匪们攻破进来,城池失陷,百姓遭殃,反而城中气象一片祥和和欣欣向荣,似乎根本不受贼匪大军威胁和战乱之殃的模样啊。” 翼州别驾从事枣嵩也赶忙接了话道:“不错,我也感觉到了,心下正怪异,但我仍很欣赏石县令守土有责的能力。” “那是因为我任人任事唯贤是举,公平公正,善待本地百姓,爱民养士,”石寒微微颔首,接话侃侃而谈。 “而这些贼匪都是深受官吏苛政之害,不得己聚啸造反作乱,他们并不是天生的反贼,只因深服我的为人,和为官一方父母的责任担当,这才和我达成了默契,并不愿蓄意来祸害糜乱一县民生之计……” “嗯,石县令,你为官一任能够造福一方,看来是个真正的好官了?”赵骧俯过身来,斜眼瞥了石寒一眼,皱了皱眉。 晋朝是个高捧豪门旺族,根本勿视小民疾苦,践踏百姓为国策的苛政残暴统治社会。 高门士族垄断政治,高筑坞堡,兼并土地,使寒门的士人无法入仕,使普通的农民无法立足田地。 使所有老百姓都要活不下去,而朝廷皇室、官员和贵族权臣则奢侈成风,毫无底线地压榨盘剥老百姓。 所以这个朝代的国策本末倒置,根本就是个笑话,注定了无法延续长久,是个可悲的短命王朝,并且其魏晋遗风导致了整个华夏大地之后长达数百年的动乱。 这些豪门高族出身的权贵,因着固有的偏见认知,属实对石寒的作为并无法做到认同理解。 “这些愚昧无知的穷山恶水刁民哪堪教化。” 牵秀又接话,满口不服道:“天生就该被奴役统治,就似牛马,如果不用鞭鞑,又如何能够被驯服,使它听话,乖乖用命效力……” “是啊,放任只会使他们更加恶劣,专与我们作对,更加无法控制,酿成祸害,”赵骧又抢着插话。 “如今贼匪聚众作乱,都是我们对他们太过怀柔导致的,如果一开始驱使作为牛马必不至如此!” “唉,‘民惟邦本、为政以德、敬德保民’,这样的民本政治思想理念自千多年前的周朝就被主导提倡出来了,周朝也正是这样做的,所以才有国祚绵长八百年,”石寒只得叹息回应道。 “石县令说得有理,本官深以为然。”李毅默默听着,频频点头认可石寒所言。 只是最终语气一转,他才说出了后半句话的重点:“只是,我听说石县令你,自上任茌平县令以来,无故戕害了县中各大大族富户,还有县衙中的胥吏也被你排除异己,大肆清理相害,这便是你嘴中口口声声说的所谓德政仁政,爱民养士吗?”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95章 瞻前顾后 “使君,这话不知你是听信了何人所说?”石寒心里一惊,表面上却波澜不惊,立即叫起了撞天屈。 “你消息灵通,当是知道的,原县令阮孚在县令任上贪赃不法,大肆搜刮盘剥百姓,连带他手下的众多县衙胥吏都跟着一道贪墨成风,以及当地土豪劣绅也跟着作威作福,将手伸得太长了,几乎不留给老百姓活路,闹得整个一县民怨沸腾,民不聊生,这才导致了甯黑这些贼人头目聚啸活不下去的老百姓造反作乱,遗害成不可扼止的匪患。” “本县清理的都是这些贪焚不法之徒,绝对没有冤屈一个好人,使君,您要明查啊。” 李毅会意,笑了一下,遂才如实道:“原来你这县中胥吏陶家子陶善,你还记得吧?” 见石寒脸上动容,现出惊疑和愤恨之色,他似乎这才满意。 又接着继续说道:“他都上访告状告到本官州刺史部衙门里去了,指认你戕害他陶氏一族,要灭他满门,他好不容易九死一生,才侥幸逃脱你的毒手。” “他让本官为他陶家主持公道,伸张正义,将你罢免或者处刑,一定不能容许你再在县令任上继续大胆妄为,胡作非为,祸害一县。” “陶善,好个酷吏,他倒恶人先告状,”石寒勃然作色,显得义愤填膺。 又追问道:“敢问使君,陶善这奸邪小人呢,他如今人在哪里?您大可把他找来,让他来当面与本县对质,本县如若但凡有半点违心事,便可任凭使君发落,绝无半句怨言。” “陶善的话虽不能偏听偏信,以偏概全,但其中有些话也未必就完全没有理,”李毅朝石寒白眼一翻,有些没声好气道。 “对于这个人,本官知道,他委屈也还是有的,本官对他颇有些同情,还不至于将他真带到你面前来,送羊入虎口,这个人,本官自会适时保全的。” “既如此,那自有使君您自己的考量,顾全各方,本县自是无话可说了,”石寒避席拱手施礼回应道。 “扯远了啊。”李毅目前还有求于石寒,再说石寒可是齐王司马冏的人,他又何如真的敢轻动,既然如此,知道自己总该表明些诚意。 遂沉吟道:“不就是一个小小的胥吏,值得我们如此重视他?不扯这些闲事了,省得影响了石县令你的心情。” 石寒皮笑肉不笑地点头应道:“应是如此,使君率诸位左右近佐上官前来,料必还有更要紧的事情与下官商议罢?” “那是,我们对贼匪大本营不太熟悉了解,唯你镇守在此,与他们多有打过交道,应该最是知根知底。” 李毅也不继续绕弯子,直接问道:“本官想要向你请教,我们该如何发兵攻打他们……” “是啊,石县令,现在情势至急,原来我们李姑娘被贼寇所俘也就算了,现如今又被他们捕获俘虏了孟将军,万一孟将军有个闪失,只怕我们回头更无法向成都王颖交待。”王载急急接话补充道。 “使君向某请教,实不敢当,”石寒老实摆手谦逊起来。 “不过为了保全李姑娘和孟将军,我们就该尽快发兵围攻贼窝,以表明我们有大决心的态度,令他们颇有顾忌,不敢乱来。” 赵骧接话,直接问道:“我们自然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石县令,敌人可有什么埋伏和依仗手段,我们大军出击不会半路上遭遇他们的埋伏暗算吧?” 石寒摇头如实道:“那不会,他们依仗的是陶家坞堡的坚固,毕竟陶家坞堡经过了陶家三、四代人的共同努力建筑……” 牵秀似乎仍心有余悸,感慨道:“石县令,你万不可小瞧他们,如果仅凭坞堡之险固,那他们昨晚又如何敢主动出击,打了我们一个出其不意,措手不及,而且还用了虚实相辅的攻击战略,趁我们后方空虚,将孟将军从我们层层防御的营寨中掳掠而去,这足见他们有智慧依仗,匪军本身非常正规化,非常的强悍和精锐……” 王逊也附和起来:“对,我们也是怕主动出击仍要重踏覆辙,再次上了他们的恶当,遭遇半途埋伏,难免损兵折将……” 石寒见这群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模样,也是内心一阵鄙视,暗骂他们废物。 “无须多虑,我们如此雄势,三万大军压境,拥有绝对压倒性,碾压性的实力,贼匪能有多少人马,充其量不过数千人,而且还是装备不全的乌合之众……” 石寒振振有词地当场安抚道:“李使君,各位上官和将军,只管放心用兵就是了。” 李毅见石寒如此乐观,都不说重点,此行没有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信息,有些左右为难,正要答话,却只见石方已从外面走了进来,径至石寒身边,俯身附耳低语。 “石郎君。”王载有些着急,“你还能不能将贼匪具体情形再跟我们说说,毕竟我们远道而来,客场征战,不说贼匪详情,便是当地环境都还全然不怎么熟悉,这都是对我们极为不利……” 石寒拍了拍石方的肩,示意他暂停了汇报,然后抬头当众回道:“使君,各位上官、将军,本县派出去的斥候哨骑已经获取准确消息回报,他们探的贼匪已经全部窝缩回了陶家坞堡之中,还有周边各种物资也都清扫了,都囤积到了坞堡,这一路上已经毫无阻碍,我们的大军大可长驱直入,直接兵临他们城下。” 李毅大喜,王载亦是松了口气。 其余人也都再次对石寒行起了注目礼,眼神比往昔还有了些不同。 “情报属实可靠吗?”王逊比较胆小,仍旧不放心地小心翼翼确定似的问道。 石寒毫不犹豫,笃定地明确回答道:“军情敌报岂可儿戏,自然全都属实,绝无半分作假不确!” “既然如此,那我们第一时间赶紧发兵吧,以表明我们明确坚决的态度,对孟将军的重视,尽快把这讯息传达给贼匪,让他们不要乱来。”牵秀迫不及待接了话道。 “很好,我们立即返回营寨出兵,由我亲自统率大军,”李毅立即点头下定了决心。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96章 红袖添香 带领众官从座位上立起身,他又回头吩嘱石寒道:“石县令,你率领县兵坐镇县城,继续好好守城,这次不劳烦你随我们一起行动了,但求你指派一个靠得住的向导给我们,好引导我们官军兵锋直指贼窝。” “是,定不辱命!”石寒立起身,中气十足地领了命。 又转头吩咐身边站立的石方道:“石方,你这个县衙都头,就带领一、二十名捕快前往为官兵向导,随军征剿贼匪,不得有误,明白吗?” 石方哪敢多说半个不字,唯唯诺诺领了命,自去招呼人手准备随军出征。 石寒确实是厉害,他内心最是深不可测,一切为自己的争霸天下大业,那就是条随时可能反噬的蛇,会爆炸的地雷。 他天生自带一身反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 为了宏图伟业,为了实现自己的帝王梦,终究是得要早做取舍。 石寒终于送李毅、赵骧、王逊等一行人都出了城,由石方去应付他们,他顿时感觉落得一身轻,暗中长长吐了口气。 直至看着李毅、石方一行人的背影在县城门外消失,石寒这才转身回城,重归县衙后院内宅歇息。 “郎君,我感觉如今我们县城的局势越来越紧张了,官兵是来了一拔又一拔,今次更是闹得声势不小!” 毓秀儿迎接着石寒,口中就说开了,满是担忧之色:“宋祎妹妹和钱露香都失陷贼匪窝中,好久没听到她们的消息了,如今也不知道情况如何,她们可都还好?” “你是不是觉得我虽然是一县之主,却时刻受州郡节制危胁,官兵更甚于匪,我们是一点安全感都没有,你整日都心惊肉跳,提心吊胆的?” 毓秀儿动作轻快麻溜地取下了石寒披在身后的雪貂大衣,虽是隆冬严寒,但是屋内有炭火取暖,温暖如春。 从外面进来后,貂皮大衣是穿不住的了。 看石寒在身后一张胡椅上坐下后,毓秀儿伫立原地,双手挽着石寒的貂皮大衣,便接话担忧地道:“郎君,要真是似如今这般,受官兵滋扰不堪,它们比贼匪更可怕得多,我们还能落得好果子吃吗?” 石寒闻言不以为意,端起了椅旁茶几上的茶碗,不紧不慢地揭开碗盖,拔开浮沫,轻轻嘬吸了一口。 这才轻侬软语地安慰道:“你操的哪门子心,天塌了还有高个的顶着呢。我作为一县之主都不担心害怕,难道真出事了,你比我还能处境糟糕?” “这处境,郎君,你能打保票,我们真的可保无虞,全身而退吗?”毓秀儿还是不死心地追问。 石寒只隐瞒着毫不知情的毓秀儿,也不说破,仍装作摇头叹息道:“不能,我当县令为任一方,职责所在,只能硬着头皮顶着,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但求最终能平安挨过这一劫。” 毓秀儿虽然如今也能终日贴身跟随在石寒身边,担负起他日常起居的照顾事宜。 但她毕竟没有参合石寒的军政各方面的事务和计划,所以他的秘密都不方便向她透露,让她成为知情人。 毓秀儿闻说,默然低垂着头,满脸忧虑之色。 石寒继续叹息安抚道:“唉,可惜你受我连累,如今也无辜卷入各种争斗风险之中,要遭受无妄之灾,这是我心中对你有愧,最过意不去的地方。” “郎君,你快别说了,如今我早已是你的人,能陪着你一起,并承担一切,才是我今生何其之幸,虽苦犹甜。” 毓秀儿伸长如雪皓腕,探出纤纤玉手,忙捂住石寒的嘴,并深情告白:“只要能永远伴随在你身边,我便什么都不惧,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委屈也都能忍受,而且甘之如饴……” “呵呵,能得你这样的好姑娘长相厮伴,照顾体贴入微,无微不至,夫复何求!” 其实现在石寒身边最贴心的一个,对他最知疼着热的一个也就是毓秀儿。 别看他身边女人不少,但是除了毓秀儿没给她安排额外任务,除了专职伺候石寒,其余女子,哪个不是都有各自的职责和使命。 比喻卫琼,身为女军医官,除了繁重的治疗伤病,还要负责带领并教导好200多个女医务兵学徒,那是根本忙得不可开交。 而宋祎、钱露香、蒋媛莎这些女子,也都有自己的任命和工作在身,根本不容稍懈。 最后,还有一个魏染苒,虽然没有安排给她什么额外具体的工作,但是她的主要事业是遵照师嘱,每日勤修道术不辍,同时兼顾对石寒的贴身保护。 而且她真的就是一个心无旁鹜,一心沉迷于道法的纯粹的人。 她一张白纸一样,对自己的生活都照料不明白,就像现如今那些天才少年,生活自理能力有限。 让她体贴照顾石寒的私生活,那好比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 这样算来,石寒身边伺候生活起居,最贴心体己,不可或缺的人,便是毓秀儿,与他最是亲近。 …… 另一边,李毅、赵骧众人紧赶慢赶返回营寨,然后二话不说,赶紧拔寨起兵,在石方等众的向导下,率领三万大军一路浩浩荡荡往三十多里外的乐平铺镇陶家坞堡扑来。 事实上他们都带老了兵,打老了仗的人,当然知道哨探的重要性,是故早派遣了斥侯哨骑部队前往贼窝,及其行军路线上,往返探查情报,也老早掌握了敌人大本营第一手翔实的情报。 前去县城衙门里找石寒商议,不过是想要更深入的了解贼匪的具体情况。 天空突然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寒风劲吹之下,直往人脸脖子里钻。 茌平县城通往乐平铺镇是一条宽阔的驰马道,密密麻麻的三万大军排成了长龙方队,正在进军。 他们好歹是邺镇都督的外军精锐,器械齐全,装备精良,军阵也看起来严整无比。 他们面容上独有的严肃,显得沉稳无比,并且看起来也没有多少战前的紧张气氛。 不愧是上过阵仗的正规军,还不止一次,终究是战争积累出了一定的自信,特别是在面对眼前贼匪的时候。 他们有这个自信的本钱,都是从镇守翼州的十多万外军中挑选的精兵,打仗经验十分丰富,当然不会把小场面放在眼里。 这一路行来,道路两边的四周围都是农田,虽然天开始降雪,掩盖了农田薄薄一层积雪。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97章 官匪双方正式攻守 但仍然露出了田地中,正在茁壮成长的嫩绿冬小麦苗叶。 是的,没有看错,这些农田里都种植了冬小麦,并没有因为匪患而荒废了农田。 一片阡陌连横的农田中央,还开辟了蜿蜒向北的灌水渠。 种小麦虽然比种粟能增产,但是需要浇灌更多的水,必须开通灌溉水渠,基础设施更需要进一步到位。 如果说西晋此时小麦的种植面积只有一分的话,那到南北朝时就慢慢变成了二、三分,再到唐代变成了四、五分,直至唐末五代十国已经变成了七、八分。 因为小麦的亩产比粟高,老百姓才要狂热地种植小麦。 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可以多收获一季粮食。 隋唐时期,两年三熟制在北方旱作农业生产中已经颇为成熟,这个种植传统是自南北朝演变而来的。 魏晋传统的一年一熟,两年内只可收两茬粟。 到了隋唐时期已经两年三熟,第一年春播种粟,秋收后种小麦。 等来年五月收麦子,收完后种一季杂粮,下雪前收获。 两年时间内,可收一茬粟、一茬小麦、一茬杂粮(主要是豆子),土地利用率大大提高,产量也大大提升。 这种种植模式的改进,导至官府整改了收税制度,出现了夏税、秋税,一年两税。 夏税征收丝、绵、麦子及现金(一户250文),秋税收稻、粟、豆类和干草(一般是10束)。 从收税对象就可以一窥农业生产模式。 小麦种植面积增加后,围绕它的种植、加工、烹饪技术自会慢慢出现,并且人们会不断地尝试改进和完善。 就此时而言,贵族庄园里以小麦为原料的加工食物已经多得很,加工技术倍儿门清,只不过藏着掖着,作为私家,宝贝得什么似的,不向外传播出去而已。 开花馒头这种东西,不能永远只存在于士族庄园里。 贼匪义军当家作主之后,居然把这些肥田都一一尽量妥善利用了起来,在其中——种地。 并且在石寒的提倡下,甯黑、石勒他们本身原来作为耕作的农民,种地就是一把好手。 得到了陶家坞堡的小麦种子和种植技术,在陶家佃农指导下,整个贼匪大营也都学起了富人庄园,在有组织,成建制的大力提倡和支持下,开始大量地种植起了冬小麦。 有了强大的人员组织能力,毕竟还是可以轻易打破士族垄断,将种植小麦技术传播扩散开来的。 不过,他们抢劫也是有的,但光靠抢劫养不活自己。 为了生活,这年头,贼匪们也是很不容易的,每个人都要打几份工,都身兼多职:农民、土匪、商人等等,才能艰难勉强渡日。 更远处,道路两边农田之外的山林里,还隐隐约约有人活动的痕迹。 那是李毅、赵骧和牵秀众将派遣四处出没探查的斥候队,不下数百人,并早早就散布道路两边,寻上了山,仔细搜检各个适合藏兵的地方,以免被人埋伏。 ——虽说真被埋伏了也没什么,不说农田视野极其开阔,根本起不到发动出其不意,突然偷袭的效果。 便是贼匪总人数也不过才数千,远少于官兵人数,能怎样? 寒风凛冽,袭卷呼啸着,雪也越下越大。 陶家坞堡中驻守的贼匪义军们并没有任何动静,想来他们是做好了据城坚固守的打算。 再加上他们手中还掌握有李秀和孟超这两个令官兵极为忌惮,又要紧重视的人质,更是有恃无恐。 在石方的带路向导下,李毅众官将已经早早地远远看到了陶家坞堡那高耸巍峨,粗犷坚固的墙体。 以及围墙内部那袅袅升起后,又很快被吹散在寒风中的炊烟。 “命令全军加速前进,集中优势兵力正式突击进攻前方坞堡正门。”主帅李毅吩咐道。 “诺。”他身边的传令兵们打马很快离开,前去全军传递他下达的命令。 很快整支大军如同潮涌一样,疯狂扑到坞堡城墙下。 顷刻间,坞堡高墙内响起了清脆的筛铜锣声,那是贼匪大营在示警,紧急预报官兵大军突袭来了。 一时间人喊马嘶,粗重的呼吸声、沙沙的脚步声随处可闻。 坞堡内潜伏的贼匪大军们也不再遮掩身形,都奋起余勇,在城墙上迅速调度兵力,做出相应布防。 钟熊楚汇聚新来会师的张方、翾凤,以及原来的贼帅甯黑,还有汲桑、石勒等众头目,将坞堡驻防的八千多大军在墙头上,从左至右依次全部排开。 经过陶氏三、四代人的共同努力,全心付出,陶家坞堡的城墙极其的高大坚固,城头上墙体更是宽达十余米,足可容纳布下这八千多大军。 城墙上还有垛堞口,用来守城兵士瞄准射箭,并同时排布鸳鸯阵严阵以待。 而官兵没有严格经过战阵训练的队伍,只会在蜂拥登上城头时挤成一团。 一群群的贼匪士兵被调度排布,同时也在忙碌着,如同一群群蚂蚁在城头搬运东西,如箭矢,金汁,滚石,擂木…… 钟熊楚、张方、甯黑、石勒、汲桑等在城头亲临指挥调度,一应守城御敌之物,都在有条不紊被众军汉迅速搬至防御位置,一一安置到位。 而城墙下攻城的官兵也已开始发动猛攻,他们潮涌到城墙下,同时督带夹杂的三千辅兵,人人气喘吁吁,扛着梯子(爬墙)、大斧(斫门),背着火油(纵火)、门板(跨壕)等等杂七杂八的物事。 另有数百匹驴马骡等役畜,背着箭矢等消耗品。 至于食水,只能士兵自己随身携带,一般就几天的干粮。 很快官兵部队的云梯纷纷架上了城头,无数官兵蚁附一样,前赴后继地开始往城头上爬去。 李毅的决定是,先一鼓作气的猛烈进攻一波,如果没法一鼓而破的话,基本就只能谈判协商了。 只要坞堡主愿意交还俘虏过去的孟超和李秀,并象征性交点钱粮,送质子,表示恭顺,进攻方的自己见好就收吧。 陶家坞堡算是属于筑在平原开阔地带,规模宏大,就恰似有如又一座茌平县城。 通常山里面的贼寨坞堡可能就聚集着几百户人,但平原上的可不止。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98章 第一波试探 据后汉末年,满宠在河南连下二十余坞堡,得民二万户。 这还是坞堡尚未大举成风的汉末呢,平均一个坞堡就一千户了。 到得这会,三、五千户人的坞堡都不少见。 自甯黑率贼匪占据陶家坞堡,在其中可是汇聚了足足有六、七万,七、八万人,这可是有上万户以上。 “速度,速度,加快攻城步伐,鼓噪而下!”赵骧全身贯甲,身先士卒,率大军来到城墙根下,亲临指挥督战,口中还不住地呼喝催促。 坞壁堡垒太过坚固,常见的攻城器械没法用,只能靠这些梯子了。 唯有不计战损让士兵们顺梯爬上城头,打开进攻缺口。 一场攻坚战下来,战损是极其巨大的,而且能不能奏效,攻破城池也还是未知数,很难说。 没有数倍于敌的部队,谁敢轻易消耗自己的大军,去进攻堡垒坚城。 正所谓怕什么来什么,正当全力加紧攻城的时候,整个城墙下攻城的官兵阵营中连接此起彼伏地传来了一阵高亢一阵的惨叫声。 赵骧心中一个咯噔,他很清楚,墙头的贼匪大军终于防御反击开始了。 弓弩、滚石、擂木从高墙上倾泻而下还是小事,最可怕的是烧开的滚烫金汁烧淋而下。 还有在紧接着的火油倒下后,立即丢下火把引燃,给攻城方士兵带来的伤害。 这些伤害的摧残,即使不立即致命,能侥幸逃过一劫,也会在受伤后,引起伤口的发炎感染,最后全身脓疮,在痛苦中挣扎死去。 战争是非常残酷可怕的,远非常人所能想象得到。 赵骧情急之下,大声喝骂道:“进攻,进攻!都别小心翼翼了,都给我全力冲,攻上城头,第一个勇登城头者连升三级!” “啊……”惨叫声此起彼伏。 官兵攻城,在城墙根下黑压压地蚁聚,都成了最好的活生生靶子。 城头上的贼军将一锅锅巨大铁锅中,冒着腾腾白汽,滚烫的,或黄,或黑,散发着扑算恶臭的浓稠金汁,一一浇注倾泻而下。 无数攻城正急的官兵被烫得抱头俯首嗷嗷怪叫,吃痛不住。 赵骧心中大吃一惊,急从城墙根向外后退数十步,避开城头上贼军的金汁浇烫。 他身后很快聚集了三、四千弓箭兵,人人身披铁铠,身后背着一袋箭壶,手持步弓。 随着赵骧向前方墙头上一招手,他们纷纷瞄着墙头,连连施射,已经展开了激烈的战斗反击。 “嗖!嗖!” 一支支箭矢破空而去。 贼寨墙头一开始还有寥寥百十个弓手还击呢,很快就在大规模的箭雨覆盖下,惨叫着乱纷纷跌落墙头。 官兵平素缺乏正规的大规模刻苦操练,但是其中还是有一部分最精锐的正规募兵的。 他们被要求都要练习射箭,虽然大部分人的箭术很差,只能说会射箭,谈不上精通。 但通过不懈的长期努力练习,再加上数千人一齐施射,犹如箭雨倾泻而下。 已经不需要个人射得有多准了,铺天盖地的箭矢飞扑过去,进行全方位,无差别的无死角覆盖,贼人在墙头上已经完全立不住脚。 擂鼓声再次激烈响了起来,所有官兵士气振奋,齐声大喊起来:“冲啊!杀啊!” 但是城墙上防守一方的贼匪义军明显也不是吃素的,在刚开始略乱了阵脚之后,马上就迅速组织起了严密的防御。 后面鸳鸯阵立即上前,将一面面盾牌直接架起了一面严丝合缝,密不透风的防御屏障,将所有的兵士全部隔绝保护起来,令几乎所有呼啸而来的弓箭,全部都被拦截在外,接连不断的,当当作响地悉数钉在盾牌上。 赵骧见状怒气勃发,熟练地反手从后背上取了雕弓,张弓搭箭就抛射向了对方城头。 那箭支高高扬起,与其余数千支轻箭一起,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往贼匪军团城墙上的阵地落下。 紧接着,发出一阵阵击打铠甲的金铁撞击声响,其中间或夹杂着几声惨叫。 同样,城墙下的官兵也不好受,虽然暂时以箭雨压制住了城头上贼军的反击。 但对方有城墙防御,占据了居高临下的优势,通过城头上的每个垛堞口,都有几名箭手,对着城墙下的官兵弓箭手射击。 战阵上箭支穿梭往来,不断有官兵中箭倒地。 居高临下的优势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无遗,那些官兵们一直处在下风。 他们射出的箭支虽然多,但面对贼匪军团鸳鸯阵的盾牌和铁甲防御基本无效。 官兵虽然是来剿匪的,但他们缺乏训练,战斗力并不强,再加上是攻坚的一方,作战意志并不坚强。 既便是在攻城刀步兵之后的弓箭兵,在对射不利之后,都越退越远,不一会已经退出五、六十步开外。 第一波试探性的攻城之后,官兵中军敲响了收兵的鸣金声,所有架梯攻城的官兵终于解脱,忙不迭地弃了战斗,架了云梯就往回跑。 顿时,坞堡城墙上的贼匪大军阵营也随之安静下来,探头探脑都缩回了墙头垛堞口之后。 城墙下远近地面上只剩下一些被箭射中,或者被滚木擂石砸中,甚或是被金汁浇淋,或者淋到火油被烧死烧伤的官兵。 他们不是彻底死翘翘,就是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创伤,失去了正常的行动能力。 伤重的都倒在地上嚎叫,轻伤的手脚并用,拼命往自己的阵线爬逃回去。 甚至还有输送箭矢物资的马骡都受到了箭创,俯躺在地上挣扎哀鸣。 两匹受伤较轻的骡马还试图蹶蹄子站起来,但吃力的挣扎着刚爬起,还没等迈走,又前腿一跪,匍倒在地。 并在对战双方三、四万人地注视下,咴咴地嘶鸣起来。 李毅一脸阴沉地看着那血腥残酷的战场,第一轮试探都根本没有试探出贼匪军中实力的虚实。 而自己这方已经损失了足有两千多人,这还只是第一波的极短暂短兵接战。 他等赵骧、牵秀,以及王载几个主将来回报后,面对身旁的赵骧问道:“赵将军,你觉得这伙贼匪的战力如何,我们三万人有没有攻破这座坞堡,拿下他们的可能?”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99章 第二波攻守 “末将觉得可能性不大,这伙贼匪根本不是我们平常所见的普通贼匪,他们组织纪律性极为严明,训练有素,并且还装备精良,精熟战阵……” 赵骧不假思索,很中恳地大摇其头叹息答道:“和我们官兵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可悲的是我们是地下!” 王载也赶紧附和道:“通过初次接战试探,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伙悍匪实属是精锐中的精锐,只怕我们朝廷中央禁军中的有限精锐募兵都远不及他们,而且他们沉得住气,怕是不会随意打放。” “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那又如何,只要让我们冲上城头,打破缺口,大开城门,大军攻打进坞堡去,只要一旦让这伙贼匪没有了固险可守,他们这些乌伙之众,还能顶个屁用!” 有些狂妄的牵秀,很不屑地道:“贼子们胆敢如此负堣顽抗,挑衅我们官兵,本将必要取那贼首人头,其余贼匪定也一个不留。” 牵秀虽然觉得对面的贼匪军队比一般贼匪相较强,但身为都督翼州帐下的正规官兵,多年来的剿匪经验,往常的轻易胜利已经让他对聚啸山林和盘踞地方上的匪患,深为蔑视,并且形成了这种惯性思维观念根深蒂固。 他绝不认为有任何贼匪能够抵挡住官兵正规军的进攻冲击,否则那还如何要甘心流窜山野乡间为匪。 作为主将的李毅想了半天,他其实觉得攻打眼前坞堡这样的坚固堡垒,必需要制作盾车,或者冲车,甚至井阑,然后一股作气而下。 但周围并无大片树木,尤其制作费时,这些巨大的专用攻城器械实在一时不容易弄好。 “趁着天黑之前,我们准备第二波攻击,大军开始进攻!” 官兵适当作出休息调整,重新组织阵型,在李毅的一声命令下,再次吹响了第二波进攻的号角。 “牵将军,就由你率领二万刀盾步兵方阵直接攻城,由赵将军率领弓箭兵方阵,在你们身后轮番施射掩护,压制城头上贼匪大军的反击。” 李毅作出了合理的进攻安排,以牵秀率军攻城为主,赵骧指挥数千弓箭手掩护为辅。 牵秀接受到命令,涨红着脸,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军队开始加速扑向城墙,进行攻坚。 仔细看看,身躯似乎有些轻微的颤抖。 牵秀也算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上了战场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那是兴奋或激动。 李毅带领参军王载在大军后方的中军,并没有过多干涉具体战斗,任凭他自由发挥。 而赵骧带领着数千弓手,同样在忠实执行着李毅的命令。 …… 而反观城头上的数千贼匪大军精锐,眼见官兵发动起来了第二波来势汹汹的进攻狂潮,他们也同样马上做出应对,立即各就各位,做出御敌姿态。 这些贼匪们在石勒、汲桑,甚至钟熊楚等加入主持他们练兵之前,或许什么都不会,真正就只是一群乌伙之众。 并且在石勒和汲桑主持的操练中,也经常让人气得七窍生烟。 但有一点值得庆幸的是,获得了他们大王甯黑的全力支持,整个贼匪大军服从性还算比较好。 石勒说什么,那就是什么,执行起来丝毫不打折扣。 所以在拼命操练后,早就已经完成了脱胎换骨。 再加上钟熊楚的到来,带来的原班白马寺庄园的核心精锐加入。 并作为他们的队主主心骨,又经过最缜密合理的鸳鸯阵构架,尤其一步步调整到位之后,如今的战斗力可以说是恐怖如斯。 钟熊楚在城头上亲临战阵指挥,命令一下,甯黑、石勒、汲桑和张方等众将各自率领自己的部队井然有序的各就各位,有如出笼猛虎一般,拦截敌人地攻打。 守兵从垛堞口探出了头,他们冒着官兵弓手的箭矢,大喊大叫,试图将木梯推倒。 同时,他们身后也排布有三千弓手在射箭还击,飞箭如雨落入城墙下,官兵倒下一片片,闷哼惨叫声不绝于耳。 固然很少有人不怕死。 贼匪大军都是被官府和缙绅大户盘剥压迫破产,活不下去的农民,最后沦落为衣食住行无着的流民,都是普通人。 原本基本没见过杀伐场面,军事技能更是几乎直接接近于零。 但自被甯黑聚集他们造反,又被石寒安排石勒、汲桑对他们彻底整训之后,即便打了几次激烈强度不大,无关痛痒的战斗,也不足以将他们训练成勇猛无畏的老兵。 面对今番这般的恶战,他们也是初次遭遇,但在严格到严酷的军令,尤其石寒的核心精锐团队军官们的以身作则带领之下,纵然心中害怕,这会仍然下意识地冲了上去。 服从命令,几乎成了本能—— 当然,不服从也不行,钟熊楚带来的那帮精锐核心群,成了他们的队主,带队的军官,那帮杀人如麻的狠人对他们督促得极严,正盯着他们呢,后退者立死! 但是官兵数量实在太大了,数倍于坞堡守军,面对的战争压力仍然叫人喘息不过气来。 张方眼见自己所率的三千郡兵伤亡实在有点大,早已经怒意勃发,他拿起步弓,找了找手感。 呜的一声,一箭毙杀城墙下正在率队攻城的官兵小校——只有他这种军官身上有铁铠防护。 墙头很快展开了短促血腥的战斗,一番对攻战斗下来,双方互有伤亡。 城头上这边大概时不时有人栽落墙头,而城墙下架起云梯爬墙的官兵则伤亡更加惨重,城墙根下早已尸体堆叠起来。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敌我双方训练、装备,乃至配合方面的差距就显现了出来。 攻城的官兵一个个被斩杀,痛苦惨叫。 守城的贼匪大军则越打越有信心,越打越勇猛,士气越来越高涨,越打越顺手,死死狙击官兵们根本上不了城头,无法越雷池半步。 但显然,钟楚熊、甯黑和张方众将并不想与官兵无休止的对耗下去,数量上的差距实在怎么都无法弥补上来。 官兵们大可不惜战损消耗,但是钟楚熊、张方和甯黑等人则损失自己的将士,每一个都感觉肉痛。 这些士兵要正规训练有素起来,着实花费了巨大的代价,其实并不容易。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00章 拿人质相要挟 所以战斗到此时,他们也就感觉不能再继续持久消耗了。 钟楚熊冲甯黑点点头,于是甯黑直接下城楼去,手一招,很快就带领一帮皮粗肉厚,面相凶神恶煞的义军亡命徒,从城中押了五花大绑的李秀和孟超上城头来。 甯黑叫亡命死士将李秀和孟超推上城头,用大刀架上他们脖颈相威逼胁迫,面向城墙下正迅猛狂扑攻城的官兵。 甯黑高声大喝道:“尔等狗日的官兵速速住后退去,否则别怪老子们不客气,孟超和李秀这两颗人头,老子们当场就砍了,丢下城头,还给你们去。” “轰!”正在全力攻城的官兵们闻讯猛的一片哗然。 有那么一个时刻,他们骤然面面相觑,停止了手中的进攻。 “退兵,退兵!鸣金!”李毅眼见对方城头上自己的爱女和孟超此刻生死一线,顿时心头大急,立即大叫鸣金退兵。 很快官兵中军再次鸣金,约退官兵潮水一般退却。 看到官兵投鼠忌器,这样狼狈的情形,城头上的贼匪军士们齐声欢呼。 甯黑也哈哈大笑,肆意欺负这帮狗官兵,随意拿捏他们,还真感觉挺爽的。 官兵往后约退了一百步,直至弓箭射程的范围之外,他们重新严整队伍,一片肃静。 李毅独骑打马而出,单独面向城墙上的贼匪守军,厉声高喝道:“贼首可在城头上?本官是此次官兵主帅翼州刺史李毅,还请贼首甯黑出面与本官当面答话。” 甯黑立即从城头垛堞口探出了头,大声回应道:“本大王在,狗官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本大王知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你就是贼首甯黑?好,我愿意纡尊绛贵,放下姿态与你平等对话,本官问你,你要如何才肯答应放过我女李秀和孟超孟将军?” 李毅真正担忧和顾虑的是自己爱女和孟超的安危,他不敢冒险继续率军攻城,现在只想妥协,以求先救回自己的女儿和孟超再说。 甯黑毫不拖泥带水,回答得极为干脆:“一切都好说,狗官,你不是很想讨要回这两个人嘛,拿出诚意,用钱粮来赎。” “好,只是除了这两人,本官还听说你们捕捉关押了本地县、郡两级的许多朝廷命官,但愿他们没有被你们所害吧?本官也要将他们一并赎出。” 李毅爽利点头答应道:“甯黑,你就当面开出一个实价来。” “哦,你还关心那些个狗官们吗?那感情好得很,都拿钱粮来赎,老子们平日还要供养他们吃喝,简直就是天大的麻烦和累赘。” 甯黑抬手五指一叉,高叫道:“他们集体一口价二十万贯钱,三十万斛粮,一手交钱一手交人,只要钱粮到位,人统统都让你们领走。” “可以,价格合理,包括我女儿和孟将军在内,本官完全可以做主拍板下来。”李毅点了点头。 他迫不得己才答应下来,心中依旧烦闷。 “狗官,你想多了,老子们怎可让你占了这个大便宜。” 甯黑一声冷哼,恶声恶气道:“不包括你女儿和姓孟的,他俩你必需再另外拿钱来赎,我们可是知道,这两个人才是你们眼里真正重视的值钱货……” “阿爷!”李秀突然大声向城墙下的李毅喊道:“你快救救阿秀,阿秀身陷贼窝,受尽了委屈,日夜不宁,寝食难安,这些天受够了煎熬!” “秀秀……”李毅心头一酸,看着自己身陷贼匪囹圄的幼女,面上露出几丝痛苦不忍之色。 “是阿爷害了你,不该让你这么年幼就涉足凶险的军旅,何况你还是个女孩儿。” 甯黑一阵令人恶寒的怪笑:“狗官,你们还真是父女情深,都令我好感动呢,哼哼……你想要赎回你这女儿是吗?另拿十万贯钱,三十万斛粮来赎,若少半文钱,半斤粮,都休想你们父女团聚。” 李毅不由愣住,心里有一瞬间想道,这伙贼匪早做好了故意留难人的打算,实属是难缠得很。 跟随李毅身后的王载眉头一皱,心中唯有暗自焦急,却什么都做不了,此刻他才深深感到了自己的懦弱无力…… “狗贼,你们怎么不直接去抢?十万贯钱,你知道是多少吗?又知道三十万斛粮是多少嘛?大概都可以堆成山了。” 赵骧也从军阵打马而出,来到了李毅身边,冲城头上的贼匪们厉声喝叫:“钱粮都不是凭空生出来的,我们也不造钱粮,都是老百姓们的辛苦血汗结晶,你们不要狮子大开口,别到时候算计落空,人财两失,大不了老子带兵直接捣破你这贼窝,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眼看这些当官的要与自己讨价还价个没完,甯黑其实老早就不耐烦了,他回视身后的钟熊楚、张方、石勒等人,似乎是想要征求他们的意见。 张方当先一脸愤恨地对甯黑道:“一口回绝,继绝他们想要讨价个没完,轻易得逞的念想。” 石勒也附和道:“这些狗日的官员最是龌龊狡诈,贪婪无度,千万别给他好果子吃。” “罢罢罢,看我怎么回绝他。” 甯黑见有人给自己打气,顿时又来了精神,回头底气十足地冲城墙下的李毅、赵骧斜眉歪眼,恶声恶气道:“哼,老子们现在又改主意了,你们不乐意出钱粮赎人,老子们还不乐意收钱粮放人了。” “狗官,你女儿你必需先交赎金,然后将她继续留在我们这里为质,直至确定你彻底打消带兵剿灭我们这里的念头为止,否则你就等着给你女儿最后收尸吧。” “至于那个狗官兵所说的要带兵踏平我们,那你就带兵来攻打好了,你以为老子们是吓大的,会惧怕你们,真是不自量力,没有自知之明,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你……”赵骧被甯黑一阵抢白,也是气急败坏,一阵语促,说不出话来。 “什么你你……你怎么不去吃屎?”甯黑又是一阵凶狠回怼,“还有这孟超,更是要二十万贯钱,三十万斛粮来赎。” “老子们知道他是成都王司马颖身边最宠幸近臣孟玖的亲弟弟,干系重大,更加值钱。”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01章 官兵最终无奈退兵 “老子们看你们敢不重视他,误他性命,到时候老子们只等着看你们怎么向那阴险狡诈的孟玖交待?” 甯黑狂妄大笑道:“哈哈哈……到那时,只怕不用等我们收拾你们,那孟玖就绝不可能轻易放过你们。” “你……”李毅也是为之气结,无言以对。 想他堂堂一州刺史,位高权重,居然被眼前几个小小的蟊贼挖苦、戏耍和要挟,完全处于被动,却还根本毫无办法。 当官做到他这个憋屈的地步,也是没得谁了。 “狗官狗将们,本大王阖寨被你们这帮狗官兵扰得不胜其烦了,且都带兵速速退去,不得再继续无故胡搅蛮缠,否则别怪本大王我真的狠下辣手,将这两个你们看重的人当场活剐了,到时候就无须怨我,是你们自找的,这是我的最后警告,希望你们能听进去!” 甯黑关键还是要暂时劝退官兵,所以他现在所说的话,目的性很明确。 “大王,你跟他们继续啰嗦什么,他们如若再来攻打我们,就直接嘎了这李秀和孟超祭旗,鼓舞我们全军士气,一举击退这帮狗官兵。” 一旁石勒突然插话,嚣张高声道:“如若他们不想这两人死,重视他们性命的话,自然会退兵而去,并且自去筹集钱粮来赎回此二要紧之人。” 甯黑一拍大腿,装腔作势地大声回应:“确实,这帮狗当官的最是狡猾阴毒得很,心里算计得可明白了,无须老子们在这里苦口婆心,过多提醒,且看他们的计较!” “匪首甯黑,咱们有话好好说,别老是喊打喊杀的,本官希望你们能够暂且善待他二人,如果你们能够做到,本官这便带兵撤退回去,再慢慢筹集钱粮来赎回他们,毕竟你们开出的代价不是小数目,我们短时之间也难以一下子拿出手来。”最终,李毅也是无法,语气只得软了下来,尽量打商量的口吻。 “但如若他们有个好歹,那我们官兵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便是调集整个邺镇十数万外军,也要不惜代价将你们贼寨坞堡夷为平地,并将你们统统屠戮以为祭奠。” “本官不是在这里开玩笑,而且真的说到做到,希望你们也能好自为之,不要触怒我们的底线,则我们双方还有回旋的余地,达成矛盾调和的可能。” 李毅最终不放心地又告诫了一番,这才向身后大军手一招,就要引了大军退去。 “李使君,我们这便要退军?并留下几千具儿郎们的尸体,灰溜溜地无功而返?”赵骧眼见李毅就要领兵退去,终是不甘心地质问道。 “不然呢……你以为我们还能怎么办?”李毅很是光棍地反问。 “赵将军,你就不要为难我们李使君了,不说他爱女陷落贼匪之手,无法陷爱女于绝境,”牵秀赶紧劝解赵骧,显得极明事理。 “便是孟超,我们也不敢不顾他生死安危,真正陷他入死地,否则我们只怕从此要被孟玖那小人惦记上,如骨梗喉,并遭受他无休止的暗中无情算计,打击报复,令人防不胜防,毕竟我们大王最亲近宠信他,我们都要靠边站啊。” “还是牵将军说出了本官的心声和无赖啊,”李毅一边率军撤退,一边摇头苦笑叹息。 赵骧继续质问道:“那李使君,看你这意思,你原本便没有真下贼匪坞堡的打算和决心,那为何还要率大军前来多此一举,反而白白损伤我们这么弟兄的性命,你心里不会痛惜吗?” 牵秀深知李毅的无奈和用心,抢着替后者答道:“只是不想让贼匪太过轻视我们,认为我们软弱好欺,他们就可以从此肆意妄为,这样大军压境而来,虽然没有对他们造成什么太多实质性的打击,但也已经体现出了我们对他们两人的重视,同时也是给予贼匪他们警告和压力,让他们都老实做人……” “知我者,牵将军也!”李毅再次感叹,“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让他们知道我女李秀和孟将军在我们心目中的份量有多重,对他们二人有多重视,让他们不敢虐待二人,且身陷贼匪窝中多获得些善待和安宁。” …… 李毅带兵先退回茌平县城外,然后安排了王载率五千兵单独留下,协助石寒守城,抵御贼兵。 其余近二万五大军和众官众将都全部带走,仍遣返回往邺城。 他也不是不愿率军驻扎下来,而是粮草问题实在无法就地解决,再加上严冬腊月,冰雪封路,三万多人大军的粮草很难运转过来。 所以不如且先退兵,容后再回去从容谋划解救李秀和孟超之法,毕竟还有邺城成都王司马颖和孟玖可以依仗。 石寒目送着李毅率领大军离去,总算心中一轻,暗自长吁出了一口气。 说实在的,他还真怕李毅率领大军驻扎在此,打算长期与自己的陶家坞堡“义军”周旋到底,那样不知又要死伤多少人,自己损失当难以估量。 而且这么多官兵大军的日常钱粮供应和消耗,不说骚扰他地方县里,总是也不可能避免地要让自己县里分摊提供的,也对自己是一种极大的负担。 王载骑马与石寒并辔而行,返往县城门,口中客气地唱喏道:“石县令,今后本将率五千军士驻扎在此,还望你这位东道主,在日常各方面上多多予以关照!” “确实五千大军可不是小数目,日常粮草军需开销庞大,还真难供养,本县这百里小县是万万没这个能力负担。” 石寒自顾摇头叹气道:“哎呀,不过,王将军你率领他们也是为了给本县守城,本县能不识好歹?各方面力所能及的关照,定然不会疏忽的。” “呵呵……有石县令你这句话,平时多照拂,我们这几千儿郎们怕是都有福,定能稍得安宁,安然度过这个隆冬了。” 王载虽然心中如搁千斤垒块,时刻担忧李秀的安危,并不开颜,但此刻竟难得地与石寒半开玩笑半认真。 石寒打着哈哈:“好说,好说。” 王载笑了笑,他也只心里有苦自知。 石寒见他如此,乃知他心意,遂大笑道破他心中事:“哈哈,王将军,我知你心中最担忧的还是李姑娘的安危,一日不救回李姑娘,你便心里一日不得踏实和安宁!”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02章 官兵移驻入城 “石县令。”王载定定地注视着石寒,认真道:“你是知道的,不单单我,最放心不下李姑娘的,还是我家李使君,只怕他才更是昼夜忧思,不得稍宁。” 石寒重重地点了点头:“嗯,这我能理解。” “石县令,我也不怕实话对你说,我家李使君留下我带兵在此驻守,一方面固然是帮助你守茌平县城,另一方面呢?” 王载显得对石寒掏心掏肺,如实道:“实则也是为了让我替他就近看顾李姑娘的意思,最终还是希望那些贼匪们长眼,仍然心存敬畏,不要真做出对不起我家李姑娘的事体来。” 石寒或许人,哪有不知道他和李毅出于这样安排心思和目的的道理,当即拍胸脯打保票担保道:“王将军勿忧,哪日我得了方便,定然要甘冒风险,尽快亲自带上礼物去拜访那干杀千刀的贼匪们,并向他们打招呼,让他们好好善待李姑娘,定当不叫李姑娘失陷其中吃亏就是。” “这……”王载一听这话瞬间石化,内心震惊无以复加。 去了贼窝不啻闯入龙潭虎穴,这风险之大,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只怕又要如胡毋辅之、阮孚,还有孟超、李秀等一干人等一样,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等于自动送上门,又要被他们扣留起来了。 讲真,王载自己都绝对没有这份胆色和勇气! 为何? 因为不是现在石寒说起,他连这个只身深入贼匪窝中的念头都从来没有冒起来过,更不要说像石寒这样堂而皇之地拍胸脯担保下来。 “王将军勿疑,我作为一县父母官,手下还是有一两个能人的,他们平素驻防城池,缉捕盗贼,维护治安等,难免要与那些贼匪们打上些交道,他们私底下不可避免地惺惺相惜,都是互相英雄豪杰相待,慢慢地建立起了些私人交情。” 石寒遂假惺惺的大胆道出几分实情道:“我只要得他们相护和指引,料想主动之下,不难当面去见到那匪首甯黑的,只要大家放开了坦诚相交,我想他不会不卖我几分薄面的吧?” 王载闻言面上一喜,似乎在绝望中又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激动地一把扯住了石寒的臂膀,动情地道:“啊,原来如此,那就要多承石县令你相助关照了,到时候某定当如实禀明李使君,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石寒赶忙谦逊答道:“好说,好说,这都是我应该的……” 很快两人并辔,在随从人员的簇拥下,重新返回王载五千大军的城外驻扎营地。 一行人正要通过辕门回营寨,正好有一阵寒风吹来,让王载背脊一凉。 他迅速镇定下来,心想:面对那数十里外的强大贼匪势力,老子还心有余悸,在这里担惊受怕吗,真是晦气。 思忖片刻,他正要打起精神,回到自己的中军大帐。 “王将军!”石寒看他副小媳妇委屈模样,连忙主动招呼道。 “这天气天寒地冻地如此恶劣,你还是率领大军移驻进城吧,正好我们县城中营房空置了下来,那片地方足够宽敞,让你们五千大军入驻绰绰有余,那条件总也好过你们野外宿营!” “啊,你们县城还备有如许条件优越的巨大宽敞营房?”王载下意识地,一声意外地惊呼。 “王将军,实话对你说,正因为自本县上任以来,深受贼匪之患,所以才特意大肆出血拔款,重新大建营房,原本是打算用来尽量多征召临时县兵,以备御贼的。”石寒半真半假,开始娓娓道来。 “说来也巧,还不等本县正式征募县兵,不久之后,郡中便派遣来了一队三千郡兵帮我剿匪。” “结果可想而知,这队郡兵剿匪不成,反被贼匪大军杀得四散而逃,本县好不容易才千辛万苦将他们重新聚拢起来,并全部收归县中新建的营房安置。” “原本打算就这么捡现成的,将他们尽快操练起来成军,以用作抵御贼匪进犯的依仗。”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前不久,他们情知贼匪势大,不可与敌,竟在他们统领张方的带领下集体叛逃,全部反而投奔贼匪,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去了。” “这张方当初在京城洛阳误杀门下通事令史张林,被尚书令孙秀所逼走投无路,前来投靠我寻求庇护,寻条生路,我见他可怜,才好心收留他,并安排他统领这三千郡兵。” “没想他是这样一个负恩负义,恩将仇报,狼子野心的家伙,竟煽动所有郡兵集体叛逃投敌,只怪我遇人不淑,识人不明,令我当真是悔不当初,痛心疾首,所以这营房现在就这么给彻底空置了下来。” “原来如此,助长贼匪如此势大和气焰,竟还有石县令你的一份大劳功在其中,真是可气可叹啊!”王载仰天长叹,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 当下,在石寒长吁短叹,一迭悔恨声中,王载接受了他的建议,命令整个大军拔营起寨,全部移屯县城营房内驻扎安置。 …… 王载待将五千人马重新安顿已毕,便急不可待地急入县衙拜访石寒。 无它,唯放心不下李秀在贼窝内的安危,终日不得稍宁。 又听说石寒与贼匪略有交情,可去送礼拜托贼匪关照李秀,他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便时刻惦记这事,又来央求石寒了。 而且他又听石寒说,石寒聚拢操练起来三千逃散郡兵,最后都能在关键时刻集体叛逃投奔贼匪,又甚是感觉石寒这人相当不靠谱,说话行事只怕也很难靠得住。 但现在没办法,只能死马权当活马医。 只要能一丝机会,他也不想放弃。 还是寄希望石寒在关照李秀这一事上,能出力凑效。 现在王载也是心怀忐忑不安,迫切来检验石寒这个拍胸脯的保证是否真有根据。 “放肆!” 王载亲自登门拜访,刚转进县衙后院来寻石寒,便听一声怒叱在院中响起。 他进院便看到石寒阴沉着脸,负手背立,身后垂头待立着一头人立而起巨熊般的过分高大壮汉,就好像是做了错事的小学生正在聆听老师训导一般。 “竖子!安敢不听我命令,越来越长进了,”石寒似乎越说越生气,越说越激动。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03章 再次合计蒙蔽 “想做张方第二,背着我也要背叛投贼,也未可知?” “公子,属下不敢僭越,你听小人说,小人不敢冒险领您前去贼窝,轻身涉险,”石方赶紧情真意切地耐心解释道。 “那些贼匪反复无常,个个都内心黑暗,狡猾得很,并且手段毒辣,仅以小人与他们的那份浅薄交情,绝不敢保证他们不会对你起歹意,到时候我们身陷贼窝,就完全由不得我们自主了。” “贼匪披甲执锐,聚啸成患,造反也就算了!”石寒大声喝斥道。 “现在更严重的问题是,这些贼匪胆大包天,居然俘虏了李姑娘和孟将军,拿他们要挟勒索李使君和成都王殿下。” “这皆是泼天死罪,他们虽然猖獗得了一时,最终必然只有死路一条,你还要偏袒他们吗?” “本县现在这么好机会,能够为了将来的前途攀附李使君和成都王殿下,而稍微忍气吞声,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去疏通贼匪那边的关系,以顾全李姑娘和孟将军的安危,乃是天经地义,而且也是极为划算的买卖,一旦事成,其收获绝对是无与伦比的巨大的,风险越大机遇就越大,你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石寒为了继续欺瞒蒙蔽王载,而设计当着他的面,与石方逢场演戏,显得自己大义凛然,要将王载心中那点对他仅存的疑虑,或都消弥于无形…… “公子,我知道你想巴结讨好上官,争取表现机会,但也要量力而行,有那命消受……” “混蛋!” 石寒佯装听得脸一板,以极为严厉教训的语气叱喝道:“你就是不愿服从我的命令,坚决违背我的意志,铁了心和我对着干,是吧?” “石县令,何必无理为难自己的亲信下属呢?”王载正撞见石寒和石方两人争吵不可开交,不得已,只得无奈跳出来为双边打圆场。 “石都头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起见考虑,足可见他对你的一片忠心耿耿,你怎可还要怪罪于他?” “王将军今日亲临来找本县,定有要事相商,你县先滚出去,回头看我再怎么来收拾你,我还真就不信了,我都治不了你!”石寒继续对着石方喝骂,毫不犹豫转身,快步迎向了王载。 而王载从石寒和石方的对话之中,料定这个石方是一个联通交道贼匪的关键性人物,是故此刻,他对石方的兴趣,远大于石寒。 “且等一等,石壮士,本将有几句话想当面向你询问一二!”眼看石方遭石寒喝斥,就待要转身灰溜溜地离去,王载又赶忙及时地叫住了他。 “小样,不像话!”石寒仍旧冲石方冷哼一声。 “是,小人得蒙王将军纡尊绛贵,亲自垂询,真是受宠若惊,王将军但有所问,小人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石方装作小心翼翼地向王载施礼,并一脸激动神情地回应着,真是演戏演全套,姿态做足。 “石方,好好回答王将军的问话,这也是一个难得的,你争取要表现的机会,说不定得到王将军的赏识提携,那也是你家几辈子人烧了高香!”石寒假咳了一声,又装模作样当面假意教导起来石方。 “是,公子……小人省得了……”石方勉强支起身来,依旧一脸毕恭毕敬地回应石寒。 “好了,石壮士,你也不必在我面前陪小心,不自在,我这人很是大度随和的。” 看着此时石方脸上已然灰败下来,眼神中也泛起悲凉之意,唯唯诺诺的,王载连忙假装好意地安抚。 “石壮士,你真与贼匪们平日里都有些联络交通……这个很重要,你且据实回答我。” “这……”石方畏畏缩缩,可怜巴巴地拿眼瞅向石寒,似乎不敢回答。 王载亲昵地抬手轻轻拍拍石方的肩头,以示鼓励:“石壮士,你只管说实话,我不会责怪你,相反,我还会欣赏你,定少不了你的赏赐!” “真的……不会治我交通贼匪之罪……” “自然是真的,君子一言即出,驷马难追……来,我们击掌为誓!” 王载伸出了手掌,主动与石方击掌。 石方原本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此刻竟装得胆小懦弱的模样,让不知情的人肯定要鄙视他满脸横肉,空长了一身巨大的体格,却是个如此畏首畏尾,畏缩如鼠的娘炮。 啪地一声,王载见石方与自己击掌毕,遂好言开导道:“现在我们已经击掌为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罪你,你现在可以说实话了。” “好……那我就实说了,”石方开始娓娓道来。 “王将军,你是知道的,我掌管一县巡查治安,缉捕盗贼的都头一职,并统领所有的县衙捕快,平时免不了与这些个贼人匪徒,流氓无赖,市井混子们打交道。” 见王载没有说话,似是怕打断了他,只是冲他频频点头示意。 石方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那伙贼匪为打探县城中动静,常遣手下喽啰扮作普通百姓混进城来,充当细作。” “虽然他们隐藏贼匪身份已经隐藏得极好,但一旦日常生活中,遇到与人发生矛盾,总会不自觉地暴露出来他们的凶横嚣张,显得与普通人格格不入。” “这种情况一旦发生的多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自然而然就会走入我们的视线,引起我们的注意。” “再加上发生打架斗殴时,我们捕快肯定要管,记得有一天晚上,发生了一场比较大的械斗流血冲突事件,正好被我带领一群捕快撞见,将他们一伙贼匪细作好巧不巧的一锅揣,全部逮捕,关押进入了县衙大牢。” “并且在压入大牢审讯中,我们也很快查明了他们的真实身份,原本就要上报,将他们一律治罪……” “哪知当天晚上,就有一个神秘人携带上千金,以及众多玉石珍玩宝贝,私下来到我的住处中拜访,向我大行贿赂。” “那人提出要求,只要我当什么都没有发生,直接将那伙贼匪奸细当作普通的打架斗殴事件性质释放了,从今以后,我就是他们贼匪的好朋友。” “并且承诺,只要帮了他们这个大忙,他们一定都少不了我的好处,会经常来孝敬我。”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04章 大忽悠鬼 石方最后轻叹一声,道:“以后的事不要我多说,王将军,你想必也都能自行脑补,猜测得到了。” “嗯?财帛动人心,很少有人能自觉抵制和逃脱得了它的诱惑!”王载接了话,并表示可以理解和体谅地点点头。 石方低下头,沉吟着故作思索,又道:“也就是自那次后,我就与那干天杀的贼匪们打上了交道,然后越陷越深……” “直至最后都被你们石县令窥破,察觉了,是吗?”王载抢白,一声冷笑。 “是,我答应了公子我今后痛改前非,公子也选择了原谅我,相信我。” “唉,石县令还真是大度,要换是我,一定早已将你打入大牢,治你不下十年之期的牢狱重罪。” 石方松了一口气,居然开起了无伤大雅的玩笑:“幸好不是王将军你做我的主子,不然,我可痛悔都要来不及了。” “呵呵……我们各人按照自己的秉性作行事原则,却也难说孰好孰歹,比喻像现在这般情况下,如果是我的处理办法,那我们就没有你这样的人才能与贼匪进行沟通交涉了。” 王载摇了摇头,苦笑道:“而正是石县令对你的宽宏大度处理,我们现在可以通过你,与贼匪进行联通交涉,并对被陷落在贼窝的李姑娘进行及时关照和施救,这是及时雨啊。凡事果然是有利有弊啊!” “嗯,石方,听到王将军说的没有?他是主张你我主动去交通贼匪的,至少为了李姑娘的安危。”石寒不失时机地插话进来。 “是,公子,小人知道了,我们此行已经势在必行!” “你知道就好,我让你先去交通那干贼匪头目们,你去亲口告诉他们,我要携礼来亲自登门拜访,愿重新审视自身的处境,并为了全县百姓的安危,愿和他们重新搞好关系,但求自保,保我整个县城无虞!” “公子,你携礼去交道他们,我想他们一定是乐意之至的,巴不得盼着你早日到来就好。” 石方还是满面忧虑之色地担心道:“只是,小人怕他们突然中途变卦,公子你深入龙潭虎穴,他们把你扣押下来,从此像李姑娘和孟将军一样,被一并关押幽禁了,我们如之奈何?”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石寒毫不含糊地放出豪言。 “你这也怕那也怕,哪来这么多顾虑?真要是这样,那我们不要过日子了,天地间又哪有绝对安全的事物和地方?你善思吧!” “是,公子,我现在听你和王将军的就是,反正都有你们做我的主心骨,我只要忠实执行自己的命令就是!” 王载转首冲石方重重地点头:“石壮士,这就对了嘛,本将只求他们能够善待李姑娘,让李姑娘在被他们幽禁的日子里都好过,这也是本将唯愿尽最大努力可以做到的。” 于是这件事情就这么敲定了下来,石寒先派出了石方前去贼匪窝陶家坞堡,先去沟通交道贼匪。 陶家坞堡由于距离县城只有二、三十里,相隔较近,石方上午去的,下午就打转身回来了。 再次见到石方,整天都滞留在县衙石寒处,专等他消息回报的王载开口便问道:“石壮士,情况如何?我们让石县令深入贼匪窝做外交拜访的计划是否可行?” 听王载迫不及待地问及,石方呼吸一窒,只得答道:“有人送财上门,又有谁不乐意呢?他们自然是巴不得,满口应承了下来,并表示随时热烈欢迎我家公子前去拜访。” “那太好了!”王载右手一拳拍打在左掌心里,一声欢呼。 石寒和石方都被他惊到了,看他这个欢喜劲,两人是面面相觑。 “哦,对了,石壮士,你进入贼窝,可有看到我家李姑娘,不知如今她现状如何?” 王载心里急李秀之所急,顾不得太多客套话,直接追问起来:“我们是为了她担惊受怕,如坐针毡,都没有个安宁时候。” 石方惺惺作态地拍了拍心口,镇静下来之后,却是眼神中多了一丝促狭之意。 他略带戏谑地道:“我自然是按照王将军你和我家公子的安排,用钱上下打点他们,然后好不容易打通关系,最终见上了李姑娘一面。” “李姑娘现在情况如何,她可还好?”王载急得一把紧紧抓住了石方的胳膊,问得那么迫切。 “好得很。”石方回答得很干脆。 “好得很?什么意思,到底是好,还是不好,说反话吗?” “好得很,就是好得很啊,我说的是人话啊!”石方暗中一阵吐槽,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最后一句“听不懂人话吗?” 王载察觉到他没恶意,是自己疑神疑鬼,又显得太过急迫了些,稍稍放松了点,道:“你这意思就是说,咱们李姑娘在那边暂时没有危险……” “自然没有危险,她虽然受到了幽禁,但是也被彻底隔离了起来,只有我家公子遣去贴身保护她的护卫跟随在她身边日常伺候,其余任何人都接近不了她。” 石方话声说得很响亮,似乎这样就可以增加他说话的信服度:“那群贼匪还算做事有底线的,王将军,你就把心安心地放进肚子里去,不必过于胡乱猜疑,替她担心了。” 但是听在王载的耳中就彻底变了味,让他觉得石方完全是在说反话,目的只为胡弄安慰他。 还有为了打消石寒独闯贼窝的计划,故意尽捡了中听的说。 王载现在疑神疑鬼,很难相信别人的话,除非眼见为实。 王载小心试探套话:“石壮士,这不是你为宽慰我等,故意粉饰之辞吧?为了打消你们石县令一意孤行,要直闯贼匪窝的决定计划,你也是颇为下了一番心计啊。” 石方真是一阵无语:“王将军……” “我在听,你说,我等着看你还有什么最完美的解释来圆谎……”王载抢话道。 石方露出了一个意味难明的苦笑,他不急不缓道:“我说的就是事实,并没有说谎,也不需要圆……” “好吧,我信你。”王载最终只得道。 只是又马上回头与石寒对视上,再问道:“石县令,即如此,那你的意思呢?似乎你可以完全取消这趟独身深入贼窝之险旅途了,免得到时候真个遭遇到不测!”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05章 终于成行 石寒急忙冲王载摆手,大声解释道:“不,不,不管情况如何,这趟以身涉险,深入贼窝的行程,我都会按原计划进行,绝对没有半途而废,推脱之理,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唉,没想到石县令你竟有如此决心!”原本王载就是要故意激石寒的,现在倒好,又假心假意地装作劝止。 “只是这趟行程会很难确定你的安全性,要是为安全起见,你就地取消当下决定,也没有人会苛责你的……” 王载这点小心思很着人恼,不要说石寒,便是石方都看透识破了。 但他也装不住心中事,当即绷不住了,愤愤不平地辛辣挖苦道:“既然打定主意要故意激我家公子遂了你的愿,又如何此刻假意装作好人呢?你们这些当大官的果然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大尾巴狼,机心狡诈叵测之辈!” 石寒当即假模假样地喝斥:“好了,石方,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还有,王将军什么身份,地位尊贵,也是你这寒微出身之人能冲撞的?你这是要犯了大不敬……” “无妨,石县令不要责备,石壮士最是心直口快,爽朗的豪杰汉子,生性豁达,有话说话,我喜欢。” 王载佯装大度地制止石寒道:“我最怕的是那些闷在心里,原本明明不服气,还要装得大度,什么也不说,却在背地里暗中作怪反水之人,那才真正叫人防不胜防呐。” 石方之前还能冷静,被他这宽慰的语调一说,登时激动起来。 他也是神鬼不怕,除了石寒,对谁也不肯服气之人。 当即勃然作色,怒瞪王载叱道:“狗官,全是狗官!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最会装好人,给别人画大饼。” “娘的……不是你们实在太贪婪,处处盘剥抢夺老百姓有生存空间和资源,让他们都要活不下去,逼反他们,不得收场,又如何会有如今的流民聚啸作乱?自己酿成的苦果终究到头来还是要自己吞的。” “好,好。”王载心里为之气结,表面还在佯装大度,道:“我知道你有委屈,对我们这些上官不服,不过如今为了应付贼匪,情有可缘……” “王将军,你不必这么迁就他,他就是这德行,你对他越好他反而得寸进尺,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石寒冲王载摆摆手。 又回头冲石方喝责道:“石方,你太无礼了,且下去,替我准备出行贼窝的行程,挑选安排随行人员,这次我定要不负王将军所托。” “既然公子已经作好了决定,我自然无话可说,一切遵照您的命令执行就是!”石方看起来虽有不情愿的样子,但还是飞快领命转身退了出去。 石寒目送石方的背影离开房门而去,又回头招呼邀请王载:“已经到了夕食时刻,王将军,赏个脸,且留下来吃顿便饭,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要请将军多多海涵。” “那感情好得很,本将就却之不恭了!”王载欣然一口答应。 很快有婢女在石寒和王载面前各摆放好了一张食案,紧接着各色菜肴、吃食都在毓秀儿的引领下,由蒋媛莎这群护卫女兵相继递送进来,端上了石寒和王载面前的食案。 “这都做了些什么好吃的?喷香四溢啊!”王载看着面前溢出香味的瓦罐、饭甑、盘碟……各色菜肴、煲汤、炖煮,忍禁不住地问道。 “这都是婢子亲自下厨做的,还望王将军和郎君,你们还能用得满意。”毓秀儿回话,表现很得体。 王载哈哈一笑,道:“兵荒马乱的,学会做饭有好处。” “我一直都在按照书上学,谨守妇道,争当贤内助。”毓秀儿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炫耀似的在王载面前晃了晃。 石寒和王载都看到了书皮封面上的名字:《食疏》。 石寒原本以为士人女子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养尊处优呢。 现在看来有点误会了,颠覆了他的认知,或者他真不了解这年头贵族女子的教育情况。 “妇人需修持妇功,无不蕴习酒食。” 毓秀儿自顾自地背着书里的内容:“侍奉舅姑、四时祭祀,不可任僮使,定要常手自亲。” 意思很明白,侍奉公婆、四时祭祀,这样体现孝道,和举办特殊重大事务中,女主人最好不要借手仆婢,要亲手制作饭食。 对于自家丈夫的饮食,也要时时关注,挑选《食疏》中合适的菜肴,更换口味,将养身体。 所以,做饭是“妇功”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妇功”也是贵族女子的必修课。 贵族女子还要亲手做饭讨好公婆、夫君,至少比后世很多普通人家的小仙女、小公举们强太多了。 这是时代的红利,同时,也是男子们争相求取豪门高族女子的最重要原因之一。 她们真的都很注重修养“妇德”,是难得的最理想“贤内助”人选。 就拿这做饭来说,都专门习练过,只为伺候好公婆和丈夫。 …… 石寒和王载边吃饭边敲定了拜访贼匪巢穴的行程安排计划,为了李秀的安危,事不宜迟。 第二天一大早,石寒带上了石方,又精挑细选了三百民装县兵作为随行护卫和仪仗,提前通知了贼匪首领们接待。 并且在王载所率五千大军的随行护送下,一路浩浩荡荡从县城出发,开向了三十余里开外的乐平铺镇陶家坞堡。 这也是为了对贼匪起到相应的震慑作用,证明石寒是受翼州都督和刺史都极为重视的人。 当然,原本贼匪都是石寒的私兵,这不过都是在演戏,只为继续蒙蔽着王载。 抵达坞堡前,只见通往坞堡正面大门和后山的两条要道上,都已经竖起了高耸的栅栏门,排布了鹿角拒马,设立了警戒执勤岗哨。 “好了,王将军,你率五千邺镇督都外军就到此为止,且待命在他们匪寨的警戒防线之外,我这就只身进入对方的坞堡去了,你且等我回转的好消息,定不辱使命。” 在贼匪设立的栅栏门前,石寒下马与王载拱手作别。 王载也下了马,与石寒作揖送别:“嗯,石县令,凡事见机行动,切切小心,珍重!”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06章 隆重礼待 “珍重!”石寒带上石方,还有两、三百随从护卫,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义军哨岗们打开的栅栏门内。 此队义军哨岗队主挎刀持弓,威风凛凛,指指点点。 他手下十多个苦力兵们毕恭毕敬,除控制栅栏门的十余个人,还分派了几个人,带着小旗,藏到旁边的林木之中。 他们兼备布置了暗哨和游动哨呢,用小旗定期联络。 一旦发现官兵敌踪,或者游动暗哨失联,整个哨卡小队不但会立刻集结起来,还会立即敲响警钟示警。 如果敌人大至,全寨撞钟,以提醒整个坞堡做好战斗准备。 他们几千正规义军会立刻动员起来,上城头厮杀。 健妇和老人则充当辅兵,搬运伤员及各类守城器具。 连小孩子也不会闲着,他们会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送水送饭、照顾伤员、运输箭矢伤药等等。 总之,只要具备行动能力的,全民上阵,不会有人闲着。 通过了栅栏大门,往里行进,还不及到坞堡城墙大门,那门早已大开,钟熊楚、张方、甯黑、石勒和汲桑等众首领头目,都齐齐远远迎出,毕恭毕敬地接着了石寒。 一队数百人的迎宾仪阵队更是从他们身后蜂拥而出,唦地散开了,两两架起刀戟剑枪,排列了一队长长的仪仗拱门阵,直通到大敞开的坞堡大门口,礼仪相当隆重。 石寒还来不及先与自己的这群亲信心腹打招呼,目光却停留在他们身后的仪仗队身上,笑容有些僵硬。 不要认为他们是义军兵团,就小瞧他们,认为根基太浅,积累不够。 看看这数百名仪仗士卒持刀枪剑戟矛,两两相对架起仪仗阵肃立,纹丝不动。 再仔细看看他们身上,皆有筩袖铁铠,腰间还做了小改,挂了一柄环首刀、一根弓梢、一个箭囊,箭囊上绑着弓弦和绳索。 钟熊楚对这些牌面仪仗兵练兵非常严厉,就像我们现在的国家三军仪仗队一般,要求每个人要熟练使用长矛、环首刀和步弓。 另外,每个人还至少要选择长戟、长柄斧、木棓、钩镰枪、弩及长剑之一兼备学习,要学会实战运用。 这样练出来的兵,战斗实力不管是单兵作战,还是集体组织战阵,都恐怖如斯,是精锐之兵。 只不过有点不太值得,太浪费钱了。 纵然能给他们配齐器械,钟熊楚也舍得下苦功夫训练他们,但也无法缩短训练时日。 没个几年,成不了气候。 眼前这一幢人,应该还没大炼成,只是作为仪仗阵的花架子,在石寒面前搏个好彩头。 另外,这种兵必须心无旁骛,把大部分精力投入到训练之中。 也就是说,他们必须要有专人供养,如此才能支撑得起巨大的消耗。 但不得不承认,这种兵确实厉害,堪称全能型六边型战士。 远了射箭杀敌,近了长短兵器配合,便是遇到骑兵,也有的一拼。 “公子,日盼夜盼,您总算莅临坞堡了,按照您的指示和要求,我们整编了大军,更是日夜不停地加紧操练,精锐大军已经基本成型,今后自是夷然无惧几万官兵的围剿。” 钟熊楚当先兴致勃勃地邀功,向石寒汇报自己呕心沥血的成果。 “嗯,为了组建扩大我们的军事实力,我一介县令手中没有合理合法的练兵权,不得已采用这种不啻于造反作乱的笨办法,实在是委屈你们。”面对自己的亲信班底,最大的依仗底牌,石寒勉励鼓舞起来。 “你们都劳苦功高,是我最得力的依仗,将来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的,大家且都忍耐一时,所谓忍辱负重,我与你们大家一起共同努力,争抢最后挺过,共渡这段难关。要相信我,你们的洗白之期就在眼前不远了。” “公子言重,这都是我们分内事,应该做的!”张方赶紧表态起来。 “好吧,你们都是我的最初亲信班底,从洛阳跟随我一路到来的,我们之间的亲密无间关系自不要多说了。” 石寒望向了甯黑,亲昵地拍了拍甯黑宽厚的肩膀,当面嘉许道:“甯老大,多谢这段时间以来,你对我的归附和拥护,你领导数万流民,五千义军,对我军事力量和底气提升起到了至关重要的莫大作用,你的功劳我都记在心里,绝不会忘记的。” “公子,希望你将我与众兄弟一视同仁,不要特殊对待和排外,”甯黑看起来大老粗一个,没想到说起话滴水不漏。 “能够投靠到你的麾下,是我的莫大荣幸,有如迷途的羔羊最终找到了自救回家之路,是我应该感谢你的领路才对,令我们数万人今后有了出路和归宿。” 石寒摆手摇头,就事论事,实话实说:“甯老大,你言重了,你们这支义军队伍,谁不知道流窜在这翼、豫、司边界的三不管地带,其实官府根本拿你们无法,尤其这乱世,即使不投靠我,你们也能很好的运转生存下去。” “公子,此处不是说话之处,我们还是回了坞堡,再一起细述别后之情,同时还要请你检阅我们的全体军队呢!”钟熊楚跳出来跃跃欲试的不由分说道。 “哦,好,进城!”石寒点头一口认承,在钟熊楚的亲自引导下,到了仪仗阵前。 铿的一声,最开头的两个仪仗兵架起的刀戟豁然分开。 随着石寒脚步往前移动,只听咣哐、铿锵金属碰撞之声不绝于耳,仪仗阵一直排列到城门口,架隔起来的兵器一路不断地打开。 石寒这一路走到城门洞口,真是享受到了难得的隆重礼仪待遇。 “熊楚,这幢仪仗兵你训练得不错,人皆铠甲弓箭刀剑齐备,骁勇精锐,着实让人眼前一亮。”石寒抵达城墙门洞里,忍不住回头向钟熊楚赞叹了一句。 “这是我遴选出来的甯老大贼军中精锐,他们都有练武底子,又都长得高大雄壮,极其难得的体型。”钟熊楚哈哈一笑回道。 “再加上我们从洛阳带过来的精良武器装备,都装备到了他们身上,这感觉的确就是不一样。” 他这话说的倒也是实情,石寒趁着在洛阳混乱那阵子倒腾,确实缴获了不少装备。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07章 全面视察坞堡 尤其是在袭破洛阳武库的时候,抢夺了不乏其中的铠甲枪戟精品。 这些是洛阳中央禁军的常规装备,或者精装,质地精良。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石寒私自收藏的武器装备尚还充裕,目前来说,大概还能够用。 作为大晋官场体制内的一员,他从来没有切身感受过流民军器械匮乏的痛苦,也没有过流民军缺乏军事人才的难受劲。 但凡事有利必有弊,都是相对的。 你享受了这些好处,定然也要承受流民军不曾有过的烦恼。 比如头上有人指手画脚,受体制约束,容易被级别更高的官员打压等等。 “有熊楚,张将军,甯老大,石勒,汲东家……你们这般英武勇烈,勤恳打造军团,并兼顾土地分配,督促农事生产,陶家坞堡内安置的数万人,当可安枕无忧了。”石寒当即高度赞扬了各人的工作开展。 “自得钟将军和张将军翼助,确实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甯黑认同地亦道。 石寒进入陶家坞堡中,当下来不及休息,立即马不停蹄地开始兴致勃勃视察整个坞堡中的民生,军事,以及政事工作开展,流民吸纳安置…… 现在这边由原来的整个义军势力全面接受了军管,就像后世中国共同党在中国农村土地上搞土地改革,进行公有制一样。 所有耕地农田归集体所有,统一安排分配,展开集体劳动,进行耕种工作。 邑、里都是大晋王朝地方上的基层组织,就像我们当今社会乡下的村、组,城市里面的街道社区一样,便于对老百姓的统一统计和管理,现在都被整体移植到了陶家坞堡里。 虽然还没有过完冬天,春季尚未来临,但是覆盖残雪的坞堡外郊野,仍有百姓在耕作,预备来年的春播。 石寒在坞堡负责农事生产的石勒、汲桑等人陪同下,策马出了坞堡后山,行至后山外的农田间,停下来看了看。 去年秋收后越冬小麦只播种了有便利水源灌溉的那部分田地,其余大部分农田还得来年春季播种粟米的。 看来,小麦种植尚未大面积推广开来,这个要到中晚唐时期了。 就连初唐,北方还是以粟为主,虽然当时的小麦播种比例已经大大提升。 但只要尝到了种植小麦的甜头,老百姓就会停不下来。 到了北宋时期,北方小麦种植已经非常普遍,完全压倒了粟,成为了主流农作物。 时代终究是顺其自然,不断往前发展的。 春秋时期,还存在着大面积的土地休耕现象,主要原因是土壤肥力不足。 到了魏晋时期,休耕已没有春秋时期那么频繁了,一岁一耕的土地大大增加,甚至出现了少量两年三熟制耕作的现象。 可见此时的人们比起春秋时,已经更懂得如何保持土壤肥力。 农业社会,以农为本。 或许,可以从这方面想想办法。 义军们打仗、种田,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这些流民果然都是极其勤恳的,这还没有过完冬,来年开春尚早,就已经在积极翻土,准备来年春播了,”石寒看着田野里零星冒雪勤劳翻田的人们,不禁感慨起来。 “公子,谁说不是呢,只要给他们一条生路,不避着他们走投无路,他们都愿意老实埋头耕种,任劳任怨,无怨无悔的,”石勒接了话,他算是最有发言权了。 “嗯,开春了,尽可能多种一些,把要所有周边的荒地都尽量开垦利用起来,就种粟。” 石寒弯下腰,攥起一把泥土,仔细看了看后,然后翻手倒掉,拍了拍手,意味深长地说道:“还有,春播完成后,要开始挖沟、筛土。” “诺。”石勒、汲桑等陪同随行人员一起应道。 看完了农田,后山还围成了牧圈,放养了一大批牲畜。 其中,有四、五十匹马骡驴、上百头牛,外加数百只羊,都被圈养着,悠然自得地吃着草,这些应该是贼寨和坞堡原本畜养的牲畜。 这些是平时民用生产的,属于整个坞堡流民集体所有,由一大群流民管理着。 放养牲畜之余,他们还在收集枯草作饲养,还有樵采干柴树枝,十分勤快。 而那些役畜战马,则多半都畜养在坞堡内,由使用它们的军队和个人好生照料着。 毕竟打仗用的,和从事农业生产的,完全是两码事。 军人打仗离不开战马,重逾他们自己的性命一样。 “牲畜粪肥怎么处理的?”边视察着畜牧圈,石寒突然问道。 汲桑原就是畜牧场主,最是擅长畜养牲畜,当即答道:“捡回来堆角落里。” 石寒一时兴致颇高:“走,带我去看看。” 石勒和汲桑二人有些惊讶,但不敢怠慢,前头带路。 朝廷官员,一县父母官,平时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居然如此关心民生,贴近老百姓生活,还要主动亲自察看粪肥,真是平生仅见,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只有石寒自己心里最清楚,农事乃民生之本,种不出地,产不出粮,拿什么来养活这近十万嗷嗷待哺的坞堡老百姓。 没有饭给他们吃,凭什么让他们都跟着自己? 到时候,他们又得离散,再次沦为到处流窜的流民。 自己也就根本无力将他们凝聚起来,蓄成一股大势。 这古代没有化肥,粪肥就是不可多得,至关重要的农肥,用得好增产可达一、两成至三、四成。 比喻,王衍之妻郭氏还专门把府中婢女派出去,看看路上有没有粪,有的话就赶紧捡回家。 这才叫持家有方,经营有道。 牛棚、马棚、羊圈位于后山牧圈,主要是地方开阔,便于给牲畜提供足够的活动空间。 牲畜是重要财产,病死或者丢失一头都很肉疼,所以照料饲养都得很谨慎。 还没靠近牛棚,远远的,石寒就闻到了一股扑鼻恶心的,浓郁熏天的大粪臭味。 他好像习以为常,眉头都没带皱一下,只眼睛冒光地仔细看着一堆牛羊粪。 已经堆得小山丘一样,看样子堆了一段很长时间了。 应该是到了冬季,天气寒冷,再加上冬小麦种植面积有限,这么多粪肥尚未及时处理用掉,一直堆肥在这里沤肥。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08章 制定新规矩 外面看起来,还不怎样,里头怕是早已经“沤熟”了。 时人捡粪回家,基本都是这样扔在一个角落堆着,到耕种季节时,过一阵子就会清理,及时用于给农田施肥育苗。 但到了冬季农闲时,如果肥粪又过多,只怕就不易及时处理了。 石寒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了牛棚内,里面的气味更加浓郁熏人,就像毒气一样让人有点实在受不了,晕乎乎的。 他终于还是憋不住了,再也强装镇定不下去,紧皱着眉头,疑问道:“为何不定期打扫清理牛棚?这样恶劣的环境,别把牛都喂坏了。” “公子,牛粪我们都两、三天一次,定期铲了的……”汲桑是畜牧专家,看到石寒皱起了眉头,有些害怕,急忙辩解。 “没规矩不成方圆,凡事都要制定统一的规范标准,便于管理,让大家遵照执行,这样吧……” 石寒沉吟了一下,接着说道:“我说几件事,付诸文字,以后形成规矩定制。” 石勒根本不识字,他这句话实际上是对汲桑说的。 汲桑家庭条件好,属于那时代的土豪大地主,他从小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会断文识字。 “诺。”汲桑飞快地答应着,立刻让人搬来案几、木牍、笔墨砚台等。 石寒心内计较,打着腹稿,然后开始宣布道:“其一,厩里要定期清扫冲洗,每清理一次粪便之后,便要撒上一层细土。” 汲桑抓起崭新的木牍,提笔沙沙地迅速记录起来。 他神情极为专注,片刻不敢分神耽搁,唯恐要疏漏了其中的任何一点。 石寒等汲桑记录完,这才接着说道:“其二,河道、水渠清淤时,挖出来的淤泥嘛,要与人和动物粪便掺和在一起,形成新的复合肥。” 汲桑赶紧记录,他怕因自己的缘故,耽误石寒的时间,让他久等。 “其三,将产生的所有粪肥要全部集中起来,堆满一年进行沤肥,使之变成熟肥方可使用,一年内的新粪,任何人都不得越权使用。” 石寒继续补充道:“另外,在肥堆上也要撒上土,要一层粪便一层土的堆叠起来。” “公子,这却是为何?”石勒因故发问。 他出生贫苦,父亲死得早,从小种地是一把好手,但对石寒所提之要求,却有很多不解。 石寒哪里种过地,也从来没有从事过任何农业生产,其实他也不懂。 但有些想当然,只能说道:“掺了土的粪肥更具有粘连性,能够保持下到田地中不随水土轻易流失,肥力更持久,也更利于农作物吸收生长,这就好比我们吃饭,一口吃不成一个大胖子,一餐吃多了反而吃撑了,对身体有害,只能一天一天,一餐一餐地吃。” “哦。”石勒若有所思地点头应了一声。 “还有,我们要供养出战马,这边马厩太不像样子了,我还指望多培养出优良马驹的,你们一定还要多加改进。”石寒又补充道。 养马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在草场上放养; 第二种是槽枥马,即“骈死于槽枥之间”的“槽枥”。 说白了,就是圈养,定期放出去溜溜,有益于马匹身心健康。 这种养马法在缺乏大面积草原的地方非常流行,是一个无奈之下的替代方法。 陶家坞堡受于地势限制,自然只能圈养。 而南方想要养马,也只能圈养,后世南诏国就是如此。 而滇池、永昌两地之马为野放,不置槽枥。 另选越赕马驹(腾冲马)数百至大理,三年内饲以米清粥汁。 四、五年稍大,六、七年方成就。 如此喂养之法下的马尾高,尤善驰骤。 槽枥马可以精细管理,用粮食喂养,马匹质量高。 正面冲杀的时候,可以把野放的马给冲得七零八落。 但成本也是最高的,一匹马要吃用的粮食至少是一般人的三倍。 一般人哪里拥有这个能力,能够这么奢侈,石寒都不敢这么干,除非只鉰养一、两匹用于自己的座驾。 但养马是必须的,骑兵部队必须要正式组建起来。 哪怕不组建骑兵部队,军队里面别的用马之处也很多。 一个斥候或者夜不收就要带好几匹马外出执行侦察任务,还有特勤队在战时,也是差不多相同的情形。 夜间扎营之时,远远放出去的暗铺也要备几匹马,以便看到夜袭敌军时,能及时回营汇报—— 换着马骑,以便有充足的马力高速奔驰,尽可能快速地传递回来消息。 战报信使要马。 小股袭扰敌人的游骑要马。 辎重部队要挽马或其他役畜。 中高级军官要备好几匹战马作为坐骑。 一是战场冲杀,马力不足时直接横跨到另一匹空马背上,继续厮杀。 另外就是逃跑时能有马匹换着骑,维持高速撤退。 高级军官的扈从亲兵护卫也要马,还不止一匹。 便是纯步兵部队,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也是需要配备大量马匹代替脚力的。 “其四,所有居民区都要修建统一的公厕,严格要求所有人必须入厕,严禁在外随地大小便,不但便于粪肥的收集,提高有效利用,也有利于卫生环境的治理,有效预防各种流行性疾病的恶意传播。” 石寒再次下达严令,是对普通百姓的治理:“其次,要在农田附近修建牲畜栏,这样也方便。若有敌人来进犯时,再行转移。” …… 他一口气说了好几条,把他暂时能想到的都作了强调和申明,其余要补充的,只能今后在实际工作中碰到了,再慢慢添加上来。 汲桑很负责任的记录完毕之后,又拿过来给石寒过目。 石寒确定无误之后,令他仔细收起,稍后再在坞堡内各处张贴,向全堡居民下达发布下去,立即严格执行起来。 “大家集思广益,群策群力,把你们工作和生活中遭遇到的各种问题,以及想到的好点子,也都可以大胆提出来,如若验证有效之后,一定会发放赏赐的,这也算是一种贡献,并不只有上阵杀敌才有功勋和贡献。”石寒当即号召道。 形成文字之后,甚至可以集录成书,在自己名下的坞堡、庄园内抄录传播,主要面向参与实际管理的坞堡主、农庄典计。 如果别的坞堡、农庄有独特的农业技术,也可以互相交换。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09章 满意 后人的成就,积累自借鉴和学习前人的经验和知识总结,石寒从不敢小看那些世家大族的庄园。 他们一代代相承,多半已经经历了好几代人的经营管理。 不说基础设施早已极其完备,坞堡已经有如城池规模,固基金汤。 便是在长期的农业实践之中,不可能不总结经验,比喻精耕细作,比喻套种,比喻水力灌溉,比喻小麦的试行种植…… 可惜的是他们敝帚自珍,从不肯向外人透露,导致农业技术难以在社会上传播交流,大力推广发展。 这和所谓的将门世家也差不多。 行军打仗的知识,只在家族内部流传,甚至有自己编纂的兵书,秘不外宣。 还有医药世家,道术世家等等,他们将独门秘方秘术,作为衣钵传承,独家秘密,甚至代代口口相授,故老相传,生怕泄露,从来没有文字记录。 所谓世家大族的底蕴,就在于此。 他们如果愿意互相分享,一定能够大大加快知识传播的速度,大大加快人类社会文明发展的进程,只不过终究没有人愿意这么做罢了。 比喻读书就是上流社会士族专利,他们垄断知识,啥时候普及到民间的? 社会越原始落后,人类族群的内耗就越严重,社会发展进步就越缓慢。 石寒并非世家大族出身,但他冒充石崇的私生子,如今继承接手石崇整个家底,再加上他的底蕴来自后世,非常深厚。 因此在某些特定领域,他一个人就抵得上世家大族几万人的庄园几代人的知识积累。 再加上他手下人才济济,平日还有他们的辅助。 他的坞堡,不会比别人差,甚至能经营得更好。 坞堡中聚集的数万居民集体实施军管,已经被调教约束的纪律严明,秩序井然。 石寒一路视察,直至此刻时近傍晚,他才在随行人员的陪同下,参观完坞堡外的各处农田,牧圈,水库,水渠……重新返还回归坞堡内。 百姓们各自家中都在领取粟米蒸饭,刚吸收进来的流民,由于还没有分配农田种地,衣食无着,就由集体筹粮供养,实施统一分配。 一时间整个坞堡中炊烟袅袅,别有一番浓郁的生活气息。 对于最底层的穷苦百姓来说,每天两顿,能顿顿有粟米饱饭吃,就已经能够心满意足了。 如果再有“咸菹”拌饭,那生活简直不要太好。 仲冬之月,百姓们喜欢采撷打过霜的菘菜(白菜前身)、菁(莼菜)、葵(冬苋菜)等杂菜。 然后,等晒干之后,放入有盐水的大缸之中,用条石压实,再盖上盖子,做出来的便是“咸菹”。 咸菹呈金黄色,其根茎被称为“金钗股”,既甜脆,又酸美。 上到王公大臣,下至升斗小民,无不食之。 甚至就连大军出征,都经常携带此物作为单兵口粮必备,可谓国民食品。 作为见识贯石崇“金谷园”繁荣气象,又拥有过洛阳郊外白马寺庄园的石寒而言。 他对坞堡建设的方方面面,甚至细节都有所涉猎了解,算得个内行人,因此提及的,对坞堡的建设要求相对较高。 “公子,你觉得此寨如何?可还能满意否?”回到坞堡,石寒又在到处走访坞堡内部各处情形,陪同在侧的甯黑、石勒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石寒是专业的,甫一抵达各处,就用挑剔的目光四下打量着。 在他看来,陶家坞堡所占之地,地势环境绝佳,周围都是肥沃的良田,一望无际。 这里原本属于黄河冲积平原,地势较平缓,陶家坞堡坐落在其中的河滩高地,巍巍壮观。 陶家作为茌平县中的第一大家族,代代在此相承经营。 通过他们几代人不懈的努力,以家族垄断,以及身居县衙胥吏的身份之便,并用各种见不得人的罪恶勾当,将全县多半田地,最好的田地,都抢夺露占在手里。 自石寒扶持甯黑的贼匪大军,与他们里应外合,连根拔除覆灭陶家之后,就将这所有的田地收归集体所有。 并统一包干到户,分配给贼匪团伙中所有的流民兄弟耕种,恢复西汉之初制定的三十税一的收锐制度。 坞堡背后有一条老赵牛河流经过,河水两岸是大片的平地,可辟为农田。 如果深挖沟渠,引水灌溉,这都是上好的水浇地,让人忍不住要赞叹。 不过也就是赞叹而已,他还不至于心存觊觎和私侵的小农经济意识。 那乡下老土财的眼界格局太小了,没有乡民拥护,人人想要造你的反,能守得住家业吗? 即使成为了再大的土老财,又有何益? 陶家坞堡所在的黄河冲积河滩地不缺地,也不缺水,一片沃野无垠,原来都由陶家霸占了,哪容外人,尤其普通老百姓染指。 如今将它们重新分配给老百姓,自然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处理方法。 这里离县城不过二、三十里地,已经把最好的土地给占据了。 而且附近还草木茂盛,竹海、树林、荒草甸子随处可见,都可以利用起来。 竹树林间可樵采,柴火不缺。 荒草可养牛放羊,不无小补—— 对陶家坞堡来说,那些不适合开辟成农田的荒草甸子本身就是“食物”,通过牛羊来实现。 陶家坞堡和周边是块不可多得的风雨宝地,样样本自具足,被陶家世代霸占,犹自贪心不足。 “此坞经过陶家一代又一代人的努力,几乎打造成了他们家的私人王国,乌龟壳一样的坚固堡垒,其宜居和防御性能自不必多说了。” 石寒认真地点点头,由衷赞叹道:“再加上坞外一望无际的沃野农田,竹树山林,荒草屯子,附带樵采、放牧、捕鱼,一概而全,样样俱足,这还用多说什么呢?” “此坞确实是个好所在,虽不如我们之前‘金谷园’那般的奢侈华丽,富贵堂皇,但贵在占地面积范围极广,尤其比起白马寺庄园,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翾凤点了点头道。 “而且这座坞堡关键在于它的实用性,首先防御是金谷园和白马寺山庄远远没法比的,其次是它制控周围农田、山林、草甸的便利性。” “要修建这样的坞堡,还得钱粮充足,家族底蕴极其丰厚才行。”石寒大摇其头,感慨道。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10章 粮草筹集仍是难题 “以我的宦囊,先不说远没有这么丰厚,便是有,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建设之功,而是需要大家族底蕴,通过好几代人的经年累月不懈努力叠加。” 他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一般人能积累多少东西? 而一个大家族,居然就可以打造出一座这样宏伟的坞堡。 这就有点像我们今人看秦始皇修筑的长城,还有以前皇帝居住的故宫一样,带给人一种不可思议的震撼感。 大家族动辄数百口上千,甚至数千口,经营了几代人,才会有今日之盛况。 石寒一个无跟脚的少年县令,就想追上他们的脚步,委实难以实现。 所幸他是直接打杀了原主,之后鸠占鹊巢,一切捡现成的,完全是拿来主义。 并且其中除了聚众数万人,也已经拥有了上万正规军马,这是属于石寒的私人武装家底,名义上是义军,并不在国家朝廷的编制之中。 说起来一个县令拥私兵上万,似乎不可思议,实际上是能够做到的。 比喻,不久之后,到了八王之乱末期,司马越掌权后,青州惤县县令刘伯根起兵造反,聚众数万,被称为“东莱妖贼”。 之所以如此称呼,全因为这货是天师道师君,而东莱也是天师道广泛传播的区域之一。 古代社会,尤其是魏晋这种喜谈玄学鬼神的社会,宗教的威力不是一般的大。 尤其由五斗米道转化过来的天师道,更是大行其道,成了道教正统。 一個县令居然能够聚集起万余兵马,没有宗教加成是不可能的,他走的是地方官(政)教结合,官(政)教一体。 而石寒从一开始就心怀异志,图谋不轨,豢养私兵,经过不懈努力发展,走上了官匪一体的道路,才有了如今的家业气象和底气。 “这陶家横行乡里,为富不仁,欺压良善,作恶多端……” 石勒疾恶如仇地直说道:“它也是因果报应不爽,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们灭了它陶家,也是替天行道,为民请命申冤,同时,附带的让我们收获也颇丰。” 甯黑笑而不语,心中不信。 真是为民请命,替天行道这么高尚? 说来说去,恐怕还是你石县令为了一己之私,进行这种黑吃黑,直接抢劫的行为,所夺不过都是为了发展豢养你的私人武装兵马。 不然真要老老实实累官,升迁至统率上万大军的实权品阶官职时,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陶家坞堡如今原本就已经收容聚集数万人,而且还要不断吸纳新流民。 这么多人,张口就要吃饭,消耗不是一般的大。 紧接年关之后,青黄不接的日子也会很难过的。 石寒还必须要四处不断筹集囤积粮草,他原有算计中,是务必要将孟超和李秀的赎金争取到手。 真有得到四、五十万斛粮食,待到明年三、四月份,响应齐王司马冏传檄天下讨伐赵王司马伦篡位称帝时,也足够支撑起这一万兵马长途征战,重新打回京都洛阳了。 等到了洛阳之后,可再另行想其它办法解决后继的粮草问题,困难在所难免,养兵本就是个深不见底的无底洞,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 即便,坞堡流民新辟了不少新田,即便那些田不是纯粹的荒地,第一年亩收也不会高的。 而且还要等到来年五月份才能收割冬小麦,根本就来不及。 新开垦的荒地收成要第二年才马马虎虎,但也高不到哪里去。 直到第三年才会变成熟地,正常打粮食。 所以,这片陶家坞堡,石寒的主力部队不可能在此长驻,明年三、四月份就要转战返回京师洛阳。 说实在的,他都等不到整个坞堡真正经营起来,不过就是他的一个临时过度。 不过,可以像白马寺庄园和金谷园遗址一样,石寒还是可以留下一小部分亲信人马继续占据打理的。 将来不管是日后响应他打天下,还是作为狡兔三窟的一处它日落难投奔安置之所,都是非常理想的,将能带来莫大的惊喜和莫大之功。 陆续有筹措收集的粮食断断续续地往陶家坞堡内转运,因为其中数万人每日人吃马嚼的,耗费极其巨大,不每日抓紧运粮根本不行。 其中新收拢投奔过来的并州流民们被组织了起来,将一袋袋粮食存入仓库内。 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没经历过一路乞讨逃难的生活,就没法深刻理解他们的心态。 粮食就是人心,就是士气。 有了这些粮食打底,并州流民的心就定了下来,甘愿跟随大部队有所归属。 接下来驱使他们干这干那,就容易多了。 等到来年秋五月份收割冬小麦完毕,哪怕收获的粮食完全不足以支应全坞上下的消耗。 也能让他们彻底扎下根来,因为他们看到了希望。 穷苦百姓无非就为了一个奔头活下去,有希望,就有一切。 有了吃食裹腹,年幼的孩儿可以活下来,不用和别人易子而食。 同时,父母也得以赡养,不用痛苦地看着他们活活饿死,而把宝贵的粮食留给子孙。 或许好日子来了,满足日常生活之余,努努力一年还有所盈余,夫妻两人也能有个存身之地。 辛勤劳作几年后,兴许还能存下点粮食,去和人交换布匹,做一身新衣裳。 经历乱世饥荒,看过无数的生离死别,被迫背井离乡,经过颠沛流离生活的他们,非常珍惜来之不易的安稳日子。 “新近逃难来了一大批并州流民,近两年并州持续闹大饥荒,再加上北边鲜卑游骑时不时地南下来劫掠,只怕属下家乡的人们都要活不下去了。” 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却是随行陪同在石寒身边的石勒开口道:“小人亲娘和从子家人皆在并州老家,我无时不刻都在担忧挂念他们……如今小人得公子你收留提携,能有今日,不再为一日三餐烦恼发愁,不再为五斗米折腰,但我虽然摆脱了生活的困境,但是我的娘亲家人,我不能忍心等着他们被饿死……” “是啊,并州的流民逃难都大量涌入了我们这边,看样子那边的灾年饥荒,普遍是有蛮严重的,”石寒微微颔首认同。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11章 石勒请求返乡 他记得原来的历史轨迹是,明、后两年并州才会真正暴发大饥荒,人们都要活不下去了,纷纷四处逃荒。 石勒这个羯族胡人也被官兵抓了奴隶,忍饥挨饿,经历各种非人的虐待和千辛万苦,才被最终贩卖到了翼州,成为了师欢家里的奴仆。 “公子,小人心系娘亲和从子家人的生活处境,估计他们在家失去了我这个主劳力,凭他们老弱妇幼,日常生活更加艰难,恐怕已经很难活得下去了。”石勒不失时机的向石寒诉苦道。 “小人想要向您暂时请辞返家,去将亲娘和从子都接来这里,随我一起安置过活,让他们都能够活得下去。” 噗通一声,石勒当即向石寒跪下叩首请求道:“还望公子体谅我的孝心,成全了小人的请求。” 石寒一时不答,飞快计较石勒去留的利弊。 说实在的,他现在这段时间也是关键时期,石勒被他安排在陶家坞堡,也是替他掌管着好大一摊子事。 这可是统共数万人的营生的,只有他与甯黑、汲桑在日夜用心打点。 便是钟熊楚和张方等众,也只是专门来暂掌军事。 其余民事政务,还真有点离不开他石勒的味道。 见石寒沉吟不答,石勒怕石寒要拒绝,心里一时慌神,又忙叩首请求道:“公子,小人并非有意欲在这段时间开脱离去……” “公子……还请你就暂时先放了世龙返家去……毕竟他家里也实在是困难,情有可原……待他将母亲和从子家人都接来,也才能更安心、更忠实地为公子你效力……” 汲桑现在与石勒的关系最要好,见到石勒的窘境,于心不忍,赶紧抢话替他向石寒求情。 石寒却已抬起手,爽利道:“汲牧帅,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绝不是这个意思,对待自家兄弟,我又岂能如此寡情少恩?” “那公子您的意思……” 石寒站起身来,背着手不疾不徐地踱了几个方步,转身又凑近石勒身前,在月光下直视着石勒的眼。 石寒抬手拍了拍石勒的肩,轻缓地安抚道:“世龙,我知你有孝心,心念家人,怎能不支持你的决定?只是……” “公子,你可是为小人路上的安全担心?” “这兵荒马乱的,我自然是替你一路上的安危担忧,”石寒认真的点点头。 “这次我考虑到你往返并州上党郡武乡县路途遥远,就拔几十骑随同保护你,同时任你自由发挥,这一路上,顺便帮我筹集组建一支骑马部队,如何?” “啊,公子的体恤和器重,真是令我诚惶诚恐,敢不为公子竭心尽命?”石勒顿首,满面神情激动地答道。 “不管你能组建多大的队伍,我都会将这支部队的统筹和指挥权交由你,就看你的雄心和能力有多大了。” 石寒装得愈发洒脱和豪爽,大手一挥,承诺道:“世龙,我想你也不会嫌自己手中的实力太过强劲吧。” “公子,多谢你的信赖,我一定倾尽全力保证超额完成这次任务,绝不令你失望!” 石寒善于算计,不会白白便宜了石勒,批了他返乡回家的假期,就任由他去外面自由散漫的肆意浪,同时还附带交付了一个这么艰巨的任务。 虽然看似宽松,事实上一点也不好完成。 这乱世,最难的是你上哪去筹集战马,拉起一支骑兵部队? 而且石寒就是一任他自由发挥,又不可能拔给他充足的钱粮。 再说了,石寒这里要供养数万人,钱粮怎么样都嫌不够,哪还有多余的余钱特拨给石勒,以示支持? 石寒不放心,又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那你知道怎么做?” “公子,无妨的,我们有一大帮弟兄,人人都有战马,往来飞驰,大活人还能被尿给憋死?” 石勒一点都没有胆怯为难之色,很果断干脆:“我们无外乎放手一搏,大胆地施展拳脚去干,舍得什么都不顾忌就是……” 说白了,这一路上,石勒就只能去当强盗,强抢强夺,强买强卖…… 不过,原历史轨迹中,石勒在获得自由身,认识汲桑之后,就伙同汲桑纠集了一帮同伙,平日靠抢夺茌平县周边牧场苑马,先组建了一支马匪。 然后,再向四周辐射,到处去打劫掠夺,慢慢滚雪球一般,发展壮大起来的。 当强盗本就是石勒和汲桑的本性,深入骨子里。 石寒当即目中一凝,欣然拍板道:“世龙,好,这一路上我便予你便宜行事之权,就不看你过程,唯求你结果了。” “多谢公子成全,”石勒俯首称谢。 然后又道:“属下归心似箭,实在不能再等了,那我明日便点起我手下原来同为奴隶遭贩卖时的亲信胡人二十多骑,一起出发北上并州了!” 石勒这里所指的同为奴隶时的亲信胡骑手下,实则上是指当初在洛阳,一同被石寒当作奴隶购买回来时的那同一批胡人。 那批胡人多为并州的氐、羌、羯少数民族,再加上与石勒一起共同经历的被官兵绑架买卖作奴隶的痛苦经历,以及后来在白马寺山庄的长期共同集训,袍泽之情。 他们这批胡人有别于普通汉人,感情特殊,如今倒真是感情最相亲厚,如同手足,内部最为紧密团结。 “很好,你的随行人员就由你自己亲自决定挑选就好,我不干预。” 石寒点头首肯后,突然又道:“世龙,只是你也用不着这么情急的,待再过些时日,这边的孟超和李秀赎金事故一了,我也要北上赵郡中丘县一趟的,到时候我们再结伴而行,我亲自相送你前往并州。” 翼州平原国茌平县到赵郡中丘县,其中间隔了清河国、安平国、巨鹿国三郡。 而到并州上党郡武乡县,则其间相隔除了之上三郡之外,跨州还多出了一个赵郡,以及一个乐平国。 正好,届时,石寒与石勒可以结伴同行北上。 石勒有些心焦,跺脚转了一圈,慌不择言地径自问道:“公子,您因何北上?小人实在担待不起您亲自相送上千里……” “世龙,你想多了,我可没有那个闲工夫亲自送你出州界去,”石寒大摇其头道。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12章 夜里挑灯大阅兵 “我不过要去中丘县专门拜访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并请他出山辅助我打天下,这个大才,我说什么也必须要亲自把他聘请到来。” 闻言,此时在场的石勒、汲桑和张方等人皆是心中一惊,他们实在想不通还有什么人才值得石寒如此推崇和重视,完全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石勒又没忍住,止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究竟是何人,竟让公子您如此推崇倍至,礼遇有加?” “此人张宾,乃是一位难得的谋略政治型人才,”石寒只得如实介绍道。 “我们现在武将人才是暂时够用了,但是却极度缺乏文官人才,尤其是政治和谋略人才,张宾乃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军师人选,我一定不能错过他!” 张宾其实是后来石勒自立称帝过程中,辅佐他打天下的谋主。 石勒对张宾言听计从,张宾成为他最依重的头号谋士。 张宾少时好学,博涉经史,阔达有志。 初投靠石勒,随其征战四方,“算无遗策,机无虚发”。 后赵建立后,出任大执法,制定国家制度,专总朝政事务。 为官清廉,谦虚谨慎,任人唯贤,礼贤下士,深受朝野尊重。 当然,张宾曾因担任中丘王帐下都督时,不得志,因病免官,正致仕在赵郡中丘家乡中闲居静养,韬光养晦。 此时的他,名声不显,尚未出山,才能还未能为天下人所知。 所以石勒、汲桑等人也是听得满头雾水。 却不知石寒是如何打听得有这么一号人物,一心想要招揽此人,对此人如此上心看重的? “能得公子如此青睐看重,看来这人也是有大气运加身,几辈子修来的缘法!”张方颇有些不服气地高声嚷嚷起来。 张方固然有着很强的军事才能,其自身武艺和统兵能力都很不错,但也因过于杀伐果断,生性血腥残暴。 尤其出身贫贱寒微,对自己的能力有迷之自信,很不服气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士人。 认为他们只是凭着家世出身的影响力,而窃据高位权柄,根本不是凭自身的真实本事。 “张将军,不要小看天下文人谋士,虽然其中不乏沽名钓誉,名不副实之辈,但也同样不乏许多大才、贤才,并不能一概而论。” 石寒耐心的解释回应道:“关键是看我们自己的分辨能力,对于真正的人才,还是应当要予以肯定的,否则错过了就岂非太可惜了。” “公子所言极是,汉高祖刘邦得萧何、张良辅佐,魏武帝曹操得郭嘉、苟彧等辅禆,刘备三顾茅庐而招揽诸葛亮……这都是千古良相贤臣佳话典故,岂曰文士中无良才哉?”翾凤接了话附和道。 她被石崇金谷园中金屋藏娇,十数年间,积年累月之下,看来跟随在石崇身边读过不少书,还是颇有些见识的。 “嗯,就是这个道理,就这么说定了,世龙,你且等我的消息,不久后,我便来招呼你一同结伴出发!”石寒又回头招呼伫立一旁噤了声,缄默不言的石勒。 石勒赶紧叩首答道:“是,公子,属下遵命!” “好了,我今天可谓收获满满,先结束这一天的坞堡周遭视察,”石寒又回头当众宣布道。 “大家伙,且先一起去吃了夕食,等下稍后,你们还不能休息,得再继续陪同我挑灯检阅坞堡中近万大军的操练。” 张方、石勒、甯黑和汲桑等众人今日陪同石寒到处走访视察了一天,他们早显疲惫之态,已不耐烦这些琐碎,没完没了的工作。 不过是碍于石寒的面子,看他精神饱满,兴致勃勃,毫无倦色,众人不敢表现出稍有怨色,迫不得已只能尽量一味迎合。 直至吃过夕食,天色渐黑,到了掌灯时分,石寒带领众将,前来演武场上打起无数火把,照耀的一派灯火通明,开始检阅整个坞堡的上万大军。 各级武官强打精神,自去集结各自的手下部曲,集体到演武场上整队集合。 众人更惊奇地发现张方顶着两个黑眼圈在石寒的虎视眈眈下,去集结整队由他所率领的三千郡兵,看他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倒真有点惨不忍睹。 张方心里暗暗叫苦,他也是有苦自知,这三千郡兵说实在的,底子最差,当初无异于一群乌合之众,说实在的,都不如贼匪大军来的底子强。 因为其中许多来自郡中的大户富家高门纨绔子弟,多半充当其中的中高级军官。 其余多是一些地痞流氓,监狱罪犯,不良少年……充当士兵。 这些人原本就最是散漫,没有组织纪律性,不想受到束缚,平时都是社会蛀虫,一个个都与造粪机器无异。 突然让他们接受正规化军事改造训练,要完全转化过来,自然是难度极大,并不容易的。 虽然在原来钟熊楚、张方和翾凤等人的不懈努力下,也纠正他们做出了巨大的转变,但一旦与其余人对比,其拙劣性就很明显地暴露了出来。 石寒看了都止不住地皱眉摇头,一巴掌拍到张方的肩膀上,语重心长地安抚道:“张将军,你也别纠结难过,你统领的这三千郡兵,原本就是最垃圾的乌伙之众,如今有了如此规模气象,已经很不错了,不过,今后还是更要再接再厉,切记,戒骄戒躁!” “公子,摆军姿,走正步,整队型……末将不敢打保证,能胜得过各支友军部队,但要说射击,拼刺,实战能力,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公子,瞧着,看末将驱策他们来耍一趟。” 张方并不服气,言罢脱去上身铠甲,锦衣袍服,隆冬腊月的只着短褂,露出一身精壮的身子骨。 这身腱子肉练得,让石寒看了,都当场自卑不已。 张方在本部军阵前,活泛了一下身子,手下儿郎捧上他随身兵器,正是上阵杀敌惯用的长槊,他便取了纵身上马,开始骤马舞动了起来。 他一套套路耍下来,因无人对练,显不出什么惊人威力来。 众人,包括石寒在内,都顿感意兴阑珊。 但只见张方认镫上马,身手利落矫健,刹那间,在众人眼里,他整个气势陡然一变。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13章 堪当精锐之众 张方左手握缰,右手轻抚身下的百战宝驹,战马不停地刨蹄骚动,谁都能感觉得到那是一种想要驰骋冲锋的渴望。 他却能保持马上端坐的身体,始终不动如岳。 毫无多余的言语和动作,但就在这一刻,石寒明白了什么叫作百战老兵,真正的战场杀伐之气。 张方那种历经无数次沙场磨砺出来的气势让他心惊不已。 伸手摘下背上背着的硬长弓,张方大喝一声:嗬! 身下的战马顿时如离弦之箭射出,但见他弓交左手,伸出二指从腰间箭壶里拈出一支羽箭,张弓搭弦,信手放出…… 右手不停,再取箭,再放,只听夺夺夺三声,足有八、九十步开外的箭靶上面,三支羽箭连珠箭发,一一命中靶心,赫然在目,箭尾犹自振颤不已。 周围众人连连喝彩,只有钟熊楚这下连彩都忘了喝,张大着嘴,呆呆地看着箭靶。 钟熊楚是力量型,大体格的武将人才,步战枪战属实无敌。 但他的骑术箭术都是短板和弱点,根本上不了台面,这正是他内心的痛。 所以才会在此刻看到张方近于神乎其技的箭术后,感到无比的震憾和无奈之中。 “我手下众军儿郎们听令,全部箭上弦,轮翻瞄准校场箭靶心射击,让众将和我们的兄弟部队们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我们的神射无双!” 张方猛然一声大吼,他手下的三千郡兵果然人人从背上取下了长弓,嗖的一声,纷纷飞快搭弓上箭。 在他们发令军官上场挥下指挥令旗后,首先一千士兵持弓出列上场,瞄准校场前方一排箭靶,纷纷发射而出。 一时箭发如雨,居然全部都准确无误地钉在一只只箭靶上,精准无比,极少有箭支脱靶落空的。 然后,发射完弓箭的一千士兵迅速退到尚未上场的二千士兵身后。 与此同时,随着挥指军官再次挥下指挥令旗,第二排一千士兵火速上前顶替上,再次纷纷张弓激射,箭矢如雨纷落。 …… 张方指挥的长枪步兵,转化为了三千弓箭兵,实施远程袭击演习,一千人一千人的轮替上阵,尽情地展现他们强大而精准的射术。 张方统领指挥的这支三千人部队,虽然列阵军姿正步都远不及其余兄弟部队,但他们射术和拼刺,实战能力却又远远胜出。 可见张方的练兵能力也还是有的,下了苦功夫才能出精兵。 甯黑这大老粗虽然是原来的贼匪首领,善于聚集乌合之众,但他也并不擅长练兵,甚至是根本不懂练兵。 见到张方练兵有方,他是露出了满面震惊的样子。 张方心怀大快,呵呵大笑道:“甯老大,你手握贼军虽众,却并没有下工夫苦练,战斗力稀松平常,一触即溃,不过是一盘散沙,能与我的兵马相抗衡?“ 石寒却当场大声告诫起来:”张将军,这些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一人敌的功夫固然重要,不过大丈夫要在沙场博取功名,还需要习得万人敌的本领才是,来日方长,你千万不要自满骄傲,还要再接再厉,更加努力练兵才行。” 张方听着石寒一番告诫和鼓励的话,浑身热血沸腾,建功立业,裂土封侯的梦想,哪个男人没做过,自然慌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接下来,石寒又继续检阅各部队的日常常规操练,向他们一一提出意见,指出不足,又告诫他们要更加注重和加大日常全军操练。 石寒又找来一群前次抵御三万官兵,刚刚初次上战场的新兵代表们,上前来当面交谈询问。 他当众问道:“上次,翼州刺史李毅亲率三万邺镇都督外军前来清剿你们,你们可曾感到害怕,表现可都还好。” 新兵代表中有大胆的,想了一下,立即举手发话道:“一开始非常紧张,有人甚至忘了挺枪刺杀的动作,有人浑身颤抖,使不出来什么力气,枪刺得绵软无力……” “还有人,也包括我自己初次上战场,恐惧到极点,就不听号令,乱扎枪。但刺过几轮后,情况有所改观,到了后面,顺畅许多了。”又有人举手抢话补充道。 “你们运气不错。”石寒回应了句非常奇怪的话。 钟熊楚咧嘴一笑,道:“命不要太好啊。第一次上战场就遇到这么软弱无力的官兵部队,从一开始打的就是这种毫无压力的顺风仗。” 一旁的张方和甯黑众人都没有反驳。 如果那天是一场双方都准备充足的实力对等野战,别的军士不好说,只怕这些初上战场的新兵蛋子,在敌人数倍于己的实力碾压,残酷战斗中,估计会要伤亡惨重。 没有别的原因,新兵太紧张了,有人脑袋嗡嗡地听不清口令,看不见旗号。 有人不会合理分配体力,打着打着,中途战事吃紧时,就没力气了。 甚至还有人闭着眼睛乱刺,让人很是无语。 …… 这般表现,只能让人不禁一声长叹。 还好,有了第一次经验,以后就会越来越适应战场了,见过血的士兵才是真正的好士兵。 再加上,这些兵比较老实、听话。 训练时能吃苦,被棍棒揍了后也不会有怨言。 只要回去好好总结,再做针对性训练,无疑就会快速提升训练成果,和战斗力。 上过一次战场,见过血之后,新兵们也会从心理层面产生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 下次再与人厮杀,情况就会好很多。 总之,新兵都要经历这一遭的,慢慢就会适应,并完全克服心理恐惧。 适应越快,越容易活下来。 等到这些新兵都能以相对平和的心态面对血肉横飞的战场,尽可能发挥出平时训练中的水准时,他们也就成为百战老兵了。 如果他们经历的战阵再多一些,经验丰富一些,打的胜仗多一些,培养出必胜的傲气来,那他们就可称之为精锐劲旅。 到了那个时候,这些新兵也就成气候了,不会轻易被人击败。 从无到有,手搓一支劲旅出来,是非常不容易的。 可一旦成功,同样会非常的有成就感。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14章 练兵达到当前预期 而且是亲力亲为培养出来的嫡系亲兵,忠诚度也会非常高。 因为你是这支部队的缔造者,在士兵们还是菜鸟的时候就全程参与,一步步带他们走上巅峰。 与他们有着太多的共同记忆,建立起了独属于自己的威望。 你就是他们的精神崇拜偶像,是他们的神,是父神一般的人物。 只要你在,他们就永远与你同在,就没人敢反对你。 如果你死了,子孙兴许还能受点余泽。 至于能不能弹压住那帮骄兵悍将,那就要看子孙们的本事了。 反正像你一样对他们如臂使指是很难的了,这是独属于缔造者的“最高权限”。 现场故示对新兵亲近重视,在“新兵座谈会”结束后,石寒更是交代钟熊楚、甯黑、张方、石勒和汲桑等负责众将领,让他们加紧督促全军的训练,一刻都不要松懈。 自此以后,陶家坞堡中按照石寒的指示,每日更加抓紧了练兵,操练鸳鸯阵,习骑射,演兵法…… 连一向最懒散的张方手下三千郡兵,也没法投机取巧,忽视最基础的军姿、列队、齐步走了。 他们被周围兄弟部队的高涨练兵热情所感染,练起兵来那股子勤奋劲头,让最霸蛮的钟熊楚看到,都简直难以置信。 看着演武场,夜间挑灯上万人大军的操演,石寒心中一股成就感,一股冲天的豪情壮志油然而生。 他抬手抚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讲授兵法《六韬》其中的内容道:“诸位,姜太公曾说,守土之要,在于无疏其亲,无怠其众,抚其左右,御其四旁。无借人国柄,借人国柄,则失其权,尔等可能体会其意?” 石勒虽不识字,但是悟性确实比较高,从容谓答道:“太公意思是说,镇守国家疆土,应当善用人才,不避宗亲,赏罚分明,懂得御下之道,而且万万不能懈怠自己手里的军政大权,为了贪图安逸享乐,就将国家的军政事务交由他人来处理控制,这样君主就要被权臣架空了,从而失去权柄,是非常危险的举措。” 石寒呵呵笑答道:“正是如此,世龙,你虽没有读过书,不识字,却能领悟得这些帝王御下,治国平天下的道理,实在难得。” 石勒现在有了些条件,平日里也请流民中的一些老学究先生,为他读书本,讲道理,渐渐地胸中也增长了一些见识。 他此刻心里不屑,便存了心思卖弄,装作不解的样子说道:“公子,属下有些疑惑,似乎方才这些道理与我朝情形有些不一样啊,而且有些地方属下也不敢苟同。” “哦?”石寒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笑着鼓励道:“说来听听。” 众人见石勒想要出风头,在石寒面前卖弄,都伸长了脖子,静等石勒下文,看他究竟能说出什么惊人的言论来。 石勒理了理思路,侃侃说道:“周天子分封诸侯,以上天之子,王室威望,君主正统震慑四方,若有野心作乱者,则聚诸侯而攻之。” “小人认为这其实是早早埋下了周王室衰落的伏笔,一旦诸侯势力膨胀,继位天子威望不足,乱世立至,春秋战国群雄割据便是明证。” “到底分封制远不如君主中央集权制,能牢牢操控手中的统治权柄。” 顿了顿,他抬头偷偷看了一眼石寒,见他眼中满是欣赏鼓励之色,便更加自信。 他继续谈道:“再观我朝,先帝武功盖世,自汉家失其鹿,群雄共逐,历百年乱世,如今终归天下一统。” “只是我觉得先帝大肆分封诸王镇守各方,这就很不妥了,自四海归一,先帝解散天下兵甲,令大城不过留千人军士,小城百人相守。” “可是我听闻近年来诸王却各自拥兵自重,聚众过万,且朝中用度拮据,而各地王公却富可敌国。” “虽未必有不臣之心,但自先帝驾崩,新皇登基后,威德难以奴众,如今王命难达京师之外,果然纷乱之世至矣。” 石勒讲得兴起,如今继位的司马衷就是历史上出了名的白痴皇帝晋惠帝,臣子对他讲天下饥荒,百姓饿死无数。 他非常无知的惊问道:“何不食肉糜?”而成为天下笑柄。 晋朝的乱源一方面来于司马氏的国策失误——高捧世家大族,处于中国历史上最黑暗的“种姓”制度时期。 晋朝几乎每个郡都有“豪强”和“士族”。 豪强是从东汉时期就形成的有强大武装力量的士族大地主。 这些大地主一般占据大量人口,子弟充当郡内的重要佐吏,家中可能还修着坚固的坞堡。 比喻石寒假冒石崇私生子,收拢石崇的故旧,强据在石崇的产业白马寺山庄,暗中发展积蓄自身势力,本身也是属于“豪强”和“士族”之列。 又比喻石寒在茌平县令任上清洗覆灭的陶家,也是属于地方“豪强”代表。 正是因为这些豪强的存在,西晋的统治基础才极其薄弱,以至于亡于旋踵。 不过也正因为这些有武装大地主的存在,在五胡十六国时期他们半独立于胡人政权中,为北方汉人留住了最后一道屏障。 这些豪强最后在隋朝年间逐渐被打压削弱,隋末大起义中许多著名的军事人物也都是这些豪强的没落子孙。 贵族和朝廷奢侈成风,不顾民间老百姓的死活,一味苛捐杂税猛如虎的盘剥,搞得整个国家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另一方面傻子皇帝坐朝,诸王眼见这个白痴无知,纷纷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为了控制朝堂和京洛神器,争得你死我活,上演出了一出有名的“八王之乱”。 其实就西晋灭亡,不论是残暴的羯人匈奴、还是野蛮的氐羌,以及比较温和的賨人,他们要么实力有限,要么早就已经开始汉化,并不会对汉文化造成真正实质性的威胁。 所以一代名相王猛才会拒绝东晋桓温的邀请而去辅佐氐人苻坚,而鼓吹民族屠杀的冉闵(当然不否认他是个真正的铁血男子汉)才会败于旋踵。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15章 探视李秀众女 而真正对汉文化有威胁的,还是人口基数极大,占据北方巨大辽阔疆域国土的鲜卑人,以及残暴的强盗国家政权北魏。 正是鲜卑这个不断强盛起来的北方游牧民族,将汉人视作两脚羊,他们耻于生产,只当兵从事抢掠,垄断所有的军职。 因为他们有庞大的北方疆域,巨大的人口基数,即使在几次南侵后损失惨重,但也有漠北的其他鲜卑人和敕勒人(即高车人)的不断补充。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在冯太后和孝文帝的努力下改革汉化,可是就因为这个进步的改革,导致漠北的鲜卑敕勒野蛮军人强烈不满,才让这个残暴的政权覆灭在残暴之中。 石勒越讲越来劲,正待好好秀一下自己的“先见之明”,却瞅到石寒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而其他诸人则更多的是一副看好戏的戏谑神色。 石寒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石勒,对于他的“见识”,也是心里说不出的震惊。 正是司马氏分封在外的宗室诸王,天下承平未久,却宗室操戈,如今时局….已经快要糜烂到不可收拾的局面了。 石勒惴惴地看着石寒脸上神色不住变换,也不知他心中计较的是啥主意。 半晌,石寒才吐出了一口浊气,郑重地说道:“世龙,你如今颇有长进了,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再非昔日吴下阿蒙。” 石勒赶紧点头应是,中国再大的事情都大不过政治,几千年来向来如此,他不是傻子,也是旁观者清。 好不容易熬到午夜过后,今晚的这场阅兵仪式,才总算正式结束,众人皆长吁了一口浊气,终于是可以去安心休息了。 翌日,石寒在钟熊楚、张方、甯黑和石勒、汲桑等人的陪同下,才终于得了空闲,正式来见李秀。 李秀、宋祎,以及被石寒安排贴身保护李秀的钱露香等众女,都被钟熊楚等人安排在一套舒适的三居室中。 其实,这就是所谓的幽禁李秀,非但没有虐待她,还好吃好喝好住地供给伺候着她。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限制了她的人身自由活动范围,有人严密看守,不让她走出这三居室的上房而已。 但李秀是出身贵女,从小娇生惯养的,由于被抓受了点惊吓,这些日子身陷贼窝又提心吊胆的,急怒攻心,忧愤终日,终究还是病倒了。 此时,钱露香在烛影下低头翻找着自己的荷包,拿出一把药丸。 “这是我们医务队平时制作的万能急救药,叫万金风油丸,主要成分包括樟脑、薄荷脑、薄荷油、桉叶油、丁香粉和桂皮等,也算是对症下药,可以缓解一二,但愿能保住李姑娘平日,让她慢慢好起来吧。” 宋祎接过了钱露香递过来的药丸,开口疑惑地问道:“几颗?” “嗯,我想想,每天早晚一颗吧,先吊住李姑娘的体内气血。” 钱露香正回答之际,她手下队员早已经倒了一碗凉开水,递送到了正坐在李秀睡卧的榻沿,在亲自无微不至照顾李秀的宋祎手中。 宋祎探臂将李秀的小脑袋抬起,随后右手撬开了她紧咬的牙关,将药丸送进了她口中,再喂水让她吞服下去。 做完这一切,宋祎才将李秀的脑袋重新放平,让她舒服地躺着。 “怎么?李姑娘生病了,病得还不轻?”正在此时,石寒在钟熊楚和张方等人的陪同下走进了屋来。 “公子,你……你怎么只身犯险,身陷贼窝……”宋祎抬头,看到石寒,跌跌撞撞迎了上来,差点想要哭出来。 钱露香和她这队的其余众女,也都纷纷上来,与石寒当面见礼。 “是我不好,让你们贴身保护李姑娘,没想到你们随她上战场后,集体身陷敌军,成了俘虏。” 石寒假意地问道:“你们都受了不少委屈吧?” 宋祎美眸一红,有些哽咽地回道:“无妨的,我们被俘后,并没有受到虐待和侮辱,一切都还好,只是李姑娘她……” “真是委屈李姑娘了,她是豪门高族的贵女,从小娇惯,哪里吃过这苦头,做过敌军俘虏?” 石寒显得心平气和,微微颔首致意:“现在她这是受到了惊吓,心忧所致。” 宋祎和钱露香此时都担心石寒的安危,宋祎替钱露香等众女,再次向石寒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公子,你为何以身犯险,深入龙潭虎穴的贼窝?要是你也被……” 原来石寒为了保守私养贼匪,自身官匪一体的秘密,这些其中的实情除了他手下少数如钟熊楚、张方、司马郁、石方、石勒等这些亲信心腹高层知晓。 象宋祎、钱露香这些中下层人员,就基本都被隐瞒住了,并不真正了解清楚其中的实情。 所以面对强大凶恶的贼匪,她们心里瘆得慌,担惊忧虑得紧。 尤其替石寒担忧揪心,乍一见到石寒到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哦,我嘛,身为茌平县令,受翼州刺史、翼州参军等上官所托,专程前来探视李姑娘,无妨的。”石寒摇头苦笑,一本正经地道。 “他们拜托我携礼前来与贼匪首领通融,替李姑娘求情,让他们善待李姑娘,使李姑娘不至于被当作俘虏身受虐待,少吃苦!” “原来如此!”宋祎一副了然的表情,却仍是满面担忧道,“只是……这样才真的凶险,公子,你应该为保险起见,拒绝的,让他们自个儿遣个无关紧要的亲信来探视就是了。” “唉,我身在下属之位,受节制差遣,根本避不开的,”石寒假装无奈地叹息口气。 “上官差遣我这个县令前来,不过是为了向贼首表明,他们对李秀的重视程度,和保李秀的决心和态度,这都是出于他们急李秀之处境,为达目的的考量。” 宋祎仍旧心有不忍地担心道:“话虽这样说,但公子你还是愣地托大,要是万一……“ “好了,别再说了,这次我顺利抵达这里,当面亲眼见过了李姑娘,还有你们各位,知道了你们都安然无羔,我这心里也就更有底,踏实了,我以为我这趟冒险还是值得的。”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16章 首倡夜市 宋祎继续幽怨地劝诫道:“公子,以后,你还是要以自身安全为第一,毕竟如今你不是一个人,身后还身系我们这无数人的安危生死,你身担着巨大的责任,不能这么自私的……” “知道了,如今你真是比老妈子还婆婆妈妈!”石寒佯装嗔恼,故意透露出不耐烦的语气。 不过随后又满面慎重,轻声安抚道:“你们且好好忍耐一时,并日常照顾好李姑娘,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将你们都弄出去,重返自由之身的。” “我相信,我与贼首打过招呼之后,李姑娘的处境也应该会得到改善,更好起来的,你们无须担忧。” …… 总算探视完李秀和宋祎、钱露香众女,石寒又出来视察整个坞堡内的市场、民生,流民安置和生活状况。 整个陶家坞堡如今可是其中生活着数万人,这么庞大的人口数量,都要生活,自然少不了市场交易活动。 为了方便大家伙的生活,为了促进商业经济活动和繁荣,坞堡内部是设有市场和夜市的。 坞堡内并没有执行宵禁,反而还设立了通宵达旦的热闹夜市。 夜幕降临,石寒在钟熊楚、张方等人的陪同下,带着护卫侍女,从中心家主府大门迈步而出。 走过一片由青石铺设的广场,远处灯火闪烁,人声不绝于耳,商家开门营业和白天别无二致。 夜市如同沸腾了一般。 所有商铺都开张着,街道中央有各种各样的表演,杂技、相扑、马戏……人群中不时响起阵阵喝彩。 远处的高台上有人在舞火鸟,再抬头一看,竟有人踩着高跷在行人的上方行走,也不怕在这么挤的地方被撞落下来。 随行在侧的甯黑面带虔诚地向石寒介绍道:“原来我还不懂公子您的用意,极担心坞堡内不执行宵禁,几万人的治安问题,有人犯夜该如何控制?” 宵禁令在中国古代历史上,老早就已经有了,特别是在战乱、灾祸横行的时代,亦甚或是在具有特殊政治经济意义的区域内实施的。 违反宵禁令的人轻则拘禁,重则就地正法。 除了宋朝,各朝各代宵禁一直存在,不管是以强盛闻名的汉唐,还是社会形态发展越来越成熟的我大明我大清,宵禁令一直都被严格执行。 宋朝虽说军事上靠防御战刷到了七成胜率,然而在对外作战的军事上确实乏善可陈。 但它却又确实是中国古代文化经济的顶峰,经济规模总量只有到了近代之前,凭借四亿人口堆上来的我大清,才能在总量上和宋朝相提并论。 正因为商业经济的开放和发达,宵禁令在宋朝被废弃,也都从侧面证明了宋朝在经济文化上的地位。 人来客往,买卖兴旺。 处处各有茶坊、酒肆、面店、果子、彩帛、绒线、香烛、油酱、食米、下饭鱼肉鲞腊等铺。 盖经纪市井之家,往往多于店舍,旋卖现成饮食。 宋朝和所有王朝都不同,它认可了民众的商业行为,促进了商业经济的发展,有开明的商贸自由,在历朝历代历史上独一无二。 “民以食为天,老百姓要生活,只有给予他们生存保障,这比什么都重要,放开自由市场就是为了保障他们的生存,宵禁?倘若禁了他们的生路,又有何意义?” 石寒示意大家伙稍安勿躁,让随行护卫在前面开路,他带着身边的陪同人员,随意走进了一处店铺。 这是街边的一处酒肆,石寒问掌柜道:“今日酒肆生意如何,可还好做?招待顾客利润若何?” “今日大王和各位来探店,真是我们店的无上荣幸。”酒肆掌柜和店家微微躬身行礼,并不对石寒一行的到来感到奇怪。 即便甯黑这个贼匪头子也在,也根本没有人感到害怕的模样。 “长夜漫漫,闲极无聊,出来转转。店家,准备好酒菜,我要招待各位首领!”石寒大手一挥,带着身后众人直接走入酒肆,登上了二楼的包间雅厢。 石寒这是要带领众人体验和感受一番普通市井小民逛夜市的休闲小酌生活。 甯黑等人的到来非同小可,酒肆显然不会让石寒这一行人等待太长时间,以最快的速度,酒菜便优先上了个齐全。 “甯老大,你没想到解开宵禁令,允许商业活动,市场自由之后,坞堡之中会如此通宵达旦热闹,人们欢天喜地吧?”石寒见到甯黑与民同乐,被夜市惊讶的一时有些懵,便忍禁不住地打趣问道。 “确实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我看这也挺好的,为何历朝历代就非要执行宵禁令,不让百姓夜出谋生活动呢?” 甯黑颇有感慨道:“搞得我还以为我们原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其实不然。” 石寒道:“开放宵禁建立夜市,主要基于对民生的保护。” “哦?属下洗耳恭听,愿闻其详!”甯黑也想听听石寒当面对他有什么高见。 当然,最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为了活跃经济,便于收取商业税敛财,用于各项财政开销,不过这不好赤裸裸地拿来明面上说的。 石寒端起玉盏喝了一口水,详细地解释道,“这是为了保护百姓,同时也是节省开销,宵禁令虽然是为了保护百姓,但是不论是什么地方,总有利用黑夜掩护出行的人,每夜巡防也无济于事。” 甯黑默不作声片刻,复又抬起头来问道:“那么还有第二个原因吗?” “这也是我学习尝试胡人的经商之道。” 石寒娓娓道来:“胡人不远万里,为何往来我大晋不绝?说白了就是为了商贩财货,积敛财富,他们很热衷于此道,并且乐此不疲,表现出了非常出色的谋生手段和商业嗅觉,不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陪坐一旁的张方突然插嘴道:“所以公子,你要仿效他们,但是对于我大晋,经商敛财乃是不耻之道,被社会和朝廷所唾弃。” “唉,朝廷统治为了天下之利,钱出一孔,便于控制整个社会,就采取这种违背社会发展进步,阻挠民生的国策举措。”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17章 完满结束行程 这话说的当然也是事实,不过他开设夜市的初衷还真的有敛财的目的在其中,当然更是为了小民经济。 …… 一顿酒足饭饱的宵夜,石寒带领众人出了酒楼,继续在城中夜市闲逛。 石寒一行人好不容易穿过热闹的主街,拐进旁边一条循墙横巷,这才没有了那般的拥挤。 这条巷子里是普通的住户,除了有家在家门前摆了个冷冷清清的临街摊位,卖点纸烛京花之类的,又唯在巷子尽头仅有一家药铺。 算是今晚夜市中最冷清的地方,但里面也在正常营业,坐着三三两两的人正在喝药汤。 不管他们是真有病,还是假有病,却有种把药铺当茶铺的感觉。 跟在石寒身后的钟楚熊登时谨慎起来,随着石寒走进在里巷高墙下的阴暗处,忍不住提醒道:“公子,我们今晚误闯进暗巷子里来了,还是回转身走出去罢。” 为了石寒的安全,钟熊楚是个谨小慎微之人。 石寒正要答话转身,却猛然瞥见药铺柜台前俯身一个曼妙的女子背影,似乎在俯案写着什么。 这个背影感觉好熟悉,瞬间吸引起来了石寒的驻足关注。 顺着石寒注视的目光,钟熊楚也察觉出了异常,附到石寒耳旁,轻声说道:“这个女子的背影好熟悉,莫非……” “没错,她是潜伏在被幽禁的李秀身边照顾的钱露香,莫非李秀那小姑娘身体不见好转,病情又加重了,这么晚了还不得不来抓药?”石寒接话道。 石寒边说着话,边慢慢踏步走进了药铺中。 果然是那颇有自信,作为一个女医务兵队主,跟随卫琼学过些医术的钱露香,她正大大方方地站在柜台前自拟写着药方。 石寒到达她背后,盯着她沙沙在宣纸上龙飞凤舞书写着狂草字体,却冷不丁低声问道:“钱露香,你怎么到了这条漆黑小巷子的药铺来临时抓药,是不是李姑娘的病情又加剧了?” 钱露香闻言,一转头正见是石寒,秀丽的容颜上微微一惊,马上询问道:“原来是公子,你们准备去哪?” 石寒佯作感叹道:“我们漫无目的,就随便逛逛夜市,实在没想到这里夜晚也同样这么热闹……” “这里再热闹也是贼窟,公子还是要注意自身安全,小心为妙,晚上就不要到处随意乱逛了。” “无妨的,你别担心我,我现在只问你,李姑娘病情如何,有没有生命危险?” 钱露香微微蹙眉沉吟道:“病去如抽丝,她一时半刻好不了,不过她人年轻,偶尔受了惊吓和风寒,又加上终日精神忧郁,提心吊胆,恐怕将会有一段时间的煎熬了……” 石寒佯装一脸无奈的苦笑表情:“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就好,否则现在她这处境……” “要不要给李姑娘改换环境,外出就医,让她散散心?”钟熊楚有些诧异,问道。 “先不着急,慢慢再看看吧……” 一张药方写好,钱露香满意地点了点头,递了过去。 “就称这些?”药铺抓药的小二惊问。 掌柜的闻小二惊疑之声,也被惊动,伸长脖子凑过来脑袋了,拿眼瞟了一阵,也问道:“小娘子这是要治何病啊?” “遇到一个病人,惊厥之后有些心竭。” “圣手。” 那药铺掌柜点点头,命小二自去抓药。 钱露香微微得意,回视身旁的石寒。 她犹豫片刻,向石寒俯首贴耳低声道:“公子,你没事,还是少到处瞎转悠,明日尽快离开这个龙潭虎穴,返回县城去,这样你也就安全了,省得在这里待久了,招他们所忌,你处境也很不安全。” “这是自然,多谢你好心提醒我。你放心,我返回县城之后,一定会多方想方设法营救你等,千万别灰心。” “我嘛?嗯……我谨记公子的话。” 少女说罢,背过身去。 很快,药抓好了,钱露香接过药包会了账。 又朝门窗外看了眼天色,向掌柜问道:“几时了?” “再有三刻钟便到子时了。” “呀,不会吧?” “小娘子,老夫骗你做甚?你看,夜市署上方的大花灯已经准备点燃了。” “那怎么办?我得赶到……有些赶不及回去了!” 掌柜听得有趣,抚须笑着,抬手道:“那小娘子就请吧。” 石寒等人和钱露香大步赶出药铺,石寒对钱露香做出了一个优先请的手势:“走吧。” 众人当即循着里巷高墙往回折返。 直到出了那条横巷,重新返回到夜市主街上。 石寒当先对钱露香道:“我们就此先别过吧,你先与宋祎、李姑娘且在此处忍耐一时,我一定不会放弃你们的。” 钱露香面上神色一黯,语气有些淡淡的:“哦。” 最后,直到她再看着石寒带领众人转身远去的背影,她愣在原地眼神就有些复杂难明起来。 …… 翌日,石寒结束了对陶家坞堡的为期两天视察工作,终于心满意足地率队离开了。 在王载所率五千兵马驻扎的营寨前,一辆奢华的马车自前方坞堡前门栅栏出入口缓缓驰出,一路行来,并停下,军士们连忙上前,恭请石寒下车。 石寒显得十分疲惫,淡淡看了一眼前方的五千人马军队,感觉心里有些堵。 “石县令。” 王载趋步上前,低声道:“里面情形如何,李姑娘可还好?你怎么这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可是这帮贼匪百般刁难侮辱了你,使你难堪?” 石寒的模样当然是故意伪装出来的,当下一脸黯然伤神:“这倒是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王载见石寒神情有异,料想是关于李秀的缘故,赶忙着急地追问起来。 “只是李姑娘暂时有些挂碍……” “李姑娘若是有个好歹,这些贼匪统统都该死,一定要彻底剿灭他们,让他们集体陪葬。” 王载语气平淡,却透露无尽的冷酷杀意:“石县令,你刚刚探视过李姑娘,她究竟怎么了,可否现在马上告知我实情!” 石寒不由得背上一凉,本想说些什么,但想到王载也是急李秀之所急。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18章 孟玖莅临 他便俯身好言好语安抚道:“王将军,你别焦急,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子,仅只是李姑娘受到了些惊吓和风寒,暂时有些心力交瘁——心竭,需要好好调理一段时间,现在……” “这不就是说李姑娘已经病倒了吗?可千万不要有生命之忧啊!”王载还是满面担忧之色。 古时候医疗水平有限,偶尔感染个风寒都能要了人性命,王载的担心倒也不是完全过于忧虑。 “只是现在我们毫无办法,贼匪拿不到赎金,是不可能放过李姑娘的,形势比人强啊。” “唉,可这始终不是个办法啊,女孩子家家的,我与使君最担心她受贼匪所辱,那可比杀了她还令人难受,李使君一家高门的脸面将来可往哪儿搁啊?” 石寒只得笃定地安抚道:“倒还不至于吧,李姑娘毕竟尚年幼,只是个小女孩。我观贼匪们也还不到完全丧心病狂,毫无人性的地步,应该不会对李姑娘动歪脑筋。” 王载迅速向北面看了一眼,怒气冲冲地用力一拳擂到身旁的树干上,表达自己的恼怒。 “我该将李姑娘生病的消息及时向李使君传达过去,让他遣个专业良医来,专程为李姑娘诊病,否则我于心难安!” 他语气森然,咬着牙对石寒道:“李姑娘若有任何一点损伤,我誓要领兵荡平整个贼窝,将他们斩草除根,一个不留,让他们统统给李姑娘陪葬。” 石寒颔首答道:“王将军,这也是个办法,贼匪们的医疗条件有限,药物只怕也未必齐全,你传讯给李使君,让他遣来良医,备齐各种珍贵药物,也好有备无患,及时救应李姑娘。” 当下两人来不及细说,冒风突雪中,开始带领人马往县城返回。 令石寒万万没有想到,自石超被俘,最焦急心切的竟然是孟玖。 自石寒从陶家坞堡返回县城不及半日工夫,就听守城县兵来报,孟玖领冠军将军牵秀、成都王部将公孙藩、贾崇等,率领邺镇外军一万,已经抵达县城北门外。 孟玖乃成都王司马颖身边最宠信的近侍太监——黄门侍郎,地位非同一般。 他哪敢怠慢,立即起身更衣,带上石方、石超等人,一路飞奔出城来迎接。 等他赶到的时候,王载早率亲信部众接着了孟玖一行。 等石寒见到孟玖,见此人面白无须,中等身材,体态发福,一张脸盆似的大圆脸,嵌着一双阴狠的三角眼。 虽感觉他这副模样天生自带喜感,然而一触及对视到他那双三角眼的目光,又让人觉得他极其阴沉,令人不寒而栗。 石寒赶紧主动喝喏,打起了招呼:“孟大总管,下官迎迓来迟了,万乞恕罪……” “你就是新上任的茌平县令石寒?”看石寒在审视自己,孟玖也在打量着石寒。 石寒马上邀请起来:“正是下官,大总管长途奔波而来,劳苦功高,不若先入县衙去安顿歇息!” 孟玖没有立即答话,而是转过头,望向了待立一旁的王载,问道:“王参军,你这些日子都滞留在石县令这边县城中,可有时常去打探贼匪那边情况如何?” 王载赶紧照实说道:“有的,末将与石县令日常忧心苦恼,非常担心孟将军和我们李姑娘身陷贼匪窝中的安危,便是在昨日,末将率军五千,就送石县令去了贼窟中与那干匪人交涉,并上下打点通融,请求他们善待孟将军和李姑娘。” “嗯?那感情好,石县令,既然你昨日便去了贼匪窝陶氏坞堡中,那对其中的情况了解掌握得很是详细全面了。” 孟玖急切中一把拉过石寒,追问不已。 “孟大总管,此处非是说话之处,您且先让大军城外自行扎营屯驻,只带众将随下官入住城中县衙。” 石寒再次极力邀请道:“就让下官先为各位接风洗尘,让下官略尽地主之宜,绵薄之意,我们有话再边饮边聊。” “石县令,这恐怕不妥吧?”孟玖义正严辞地果断拒绝。 “我率领大军在外,却自顾脱离大军而去,倘若突发个特殊情况,如之奈何?比喻说贼军突然来袭,我就听说上次李使君率领三万大军前来,当晚就遭到贼匪偷袭,吃了个大大的暗亏。” 石寒当即语促:“这……” “是啊,孟大总管,你的担忧无不道理,我们还是小心为妙,免得重蹈我们上次的覆辙!”王载连忙附和孟玖。 “嗯!”孟玖冲王载连连颔首。 紧接着,又力邀王载和石寒:“依愚浅见,那不如这样吧,王将军,石县令,我们马上扎好军中营帐,你们且稍待一时,我们马上入帐设案,再坐下来慢慢饮酒详聊,我正好还要向你们细详询问我兄弟孟超的当下实际情况,心里这个火燎火急呀。” 石寒哪好推辞拒绝,只得点头应允了。 一万大军不多一会儿便先下好中军大帐,先请孟玖、牵秀、公师藩等众将,及王载和石寒等客人,都入帐安歇。 待众人都分宾主尊卑编排坐定后,自有孟玖的亲兵们送上来酒肉,大家开始一起吃喝闲聊。 石寒陪坐在座位上,毫无吃喝的心思,他当先向孟玖抛出了一个问题道:“孟大总管,您这次率军而来,到底是个什么章程?是下定决心要强行攻打贼匪,诉诸武力营救回来令弟;还是前来和解,带来了赎金和粮草,要赎回令弟?” “这个问题问得好,石县令,你看我此次前来像是来开战的,还是和解的?”孟玖直接把问题又完美抛回给了石寒。 “以下官愚见,大总管你只带来了一万大军,确实不像是来开战救弟的,否则为什么不多带几万大军前来呢,像上次李使君率领三万大军往攻都拿不下贼匪。” 石寒深思熟虑道:“再加上,大总管你这次来得这么情急和仓促,足以说明了对令弟的关切之情,更不容令弟有任何闪失,可见不顾令弟性命,强行攻打也是绝无可能的。” “事事无绝对,未必吧?”孟玖哂然一笑,算是回应道。 “说不定我这次所率乃是专门鳞选出来的一、二十万邺镇外军精锐中的精锐,非是单纯讲数量优势。”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19章 钱粮送抵坞堡 “足可精锐尽出一鼓而下……” 最后,他还不忘嘴硬道:“君不闻,兵贵精而不贵多。” “孟大总管,你真要下定决心攻破贼匪老巢?”王载惊疑一声,问道。 “怎么?我就不能有这个决心吗?” 王载直摇头,意味深长,只是不信:“有决心是好事,就怕,就怕……” “就怕什么?” “就怕大总管力有不贷啊!”王载直言不讳。 “……” 众人一阵沉默,良久,孟玖才复言道:“我还是实话实说吧,确实,我亲自出马,就是带来了足够的钱粮,专程为来赎回我那兄弟的。” “贼匪如此势众难缠,已成气候,我也不想轻易继续去触霉头。” 孟玖这种人就是一个只会投机取巧讨司马颖欢心的亲近幸臣,这种小人对于吃喝玩乐,谄媚巴结,结党营私,以权谋私,贪污受贿,排除异己,整蛊他人……那是一把好手。 就如同那北宋的高俅一样货色,一朝小人得志。 就是一个不务正业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主。 指望他拿得起,做得下一件事体来,那真是想多了。 他哪有什么卵蛋带兵,与如此强势的贼匪势力真正叫板的决心与能力。 “孟大总管,我就说嘛……”石寒粲然一笑,“你真要带兵去攻打那伙贼匪,只怕又是捅了马蜂窝,要节外生枝,那舍弟孟将军可就铁定要被迁怒,遭罪啰!甚至小命最终保不保得住,都很难说了……” …… 当日下午略作休整,孟玖还是生性胆小怕事,为免横生枝节,避免被贼匪夜晚偷袭。 在天近黄昏时,他率军携带了足分足量的钱粮,开跋朝贼匪义军所据的陶家坞堡进发,主动前往交涉赎回孟超的事宜。 孟玖让王载留守茌平县城,命石寒陪同前往,与义军交涉。 石寒不敢违拗,只得欣然同往。 因为事先派遣了使者前往接触通知,当孟玖携牵秀、贾崇和公师藩等,率领一万大军抵达陶家坞堡正门外的栅栏门哨卡时。 那坞堡哨卡和大门都早已洞开,甯黑带领石勒、汲桑等,身后也是贼军精锐尽出,极其隆重热烈地“迎接”孟玖的到来。 此时,钟雄楚和张方等人率大军潜伏坞中,都未曾露面了。 甯黑带出来的军队正是原贼匪大军,并非是隐藏起来的真正精锐。 孟玖见到名义上的贼首甯黑倒并未有多少震惊,而真正令他震憾的是,在他们前方,坞堡城头上忽然亮起一排花灯,远远铺开,不见尽头,如同朝阳乍出,天光破晓,但此时还只是黄昏。 紧接着,同样的,远远透过敞开的坞堡大门,只见城中中轴大街上又有一排花灯亮起。 其后,其余四街六市一排接着一排,所有的灯光都骤亮起来,整个坞堡中灿然照亮如同白昼。 正是“千门开锁万灯明,灿烂星汉落人间”。 孟玖端坐高头大马与同样坐马而出的甯黑遥遥相对,他当先开口招呼道:“你就是这里匪首甯老大?果然不愧为一方绿林豪杰,此处坞堡居然被你经营得如此气象,有若世外繁花,夜晚更见其粲然通明,人气兴旺鼎盛,属实难得!” “你便是孟超孟将军之兄,成都王司马颖身边近侍黄门侍郎孟玖孟大总管吧?久仰久仰,幸会幸会!”甯黑也赶紧拱手回礼打招呼。 “闲话少述,我们还是直接开门见山吧?”孟玖不想太多废话,与甯黑缠夹不清。 所以他直接干脆利落道:“本座此次亲身前来,是按照你们先前开具出的条件,筹备了钱粮,前来赎回被你们俘虏的我家兄弟孟超的。” “好说好说,只要钱粮一步到位,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绝对讲信誉,有保障的。”甯黑声若洪钟欣然应诺。 “好,有你这句话本座就放心了!”孟玖一头说着一头向后手一招。 只见他最亲信的公师藩指挥三、四千人,推着无数的锱重车辆排众而出,都呈送到了甯黑身前。 这些锱重车辆都堆满了钱粮,价值约合二十万贯钱和三十万斛粮。 孟玖指着当前排排锱重车辆,底气十足道:“甯老大,钱粮都在这里了,一文不少,一粒粮也不会缺,现在希望你将我家兄弟孟超也送出来,我们当即人钱两清,互不相欠!” “孟大总管,要不,你还是好人做到底,钱粮锱重如此庞大,麻烦你们都先给送进去我们坞堡中,令弟我们这就立即送出来。”甯黑耍起惫赖来。 “你……”孟玖一时语促。 他还真怕甯黑突然反悔耍诈,现在钱粮都运送抵达了他们贼窝,倘若贼匪军团突然发动突袭攻击,恐怕他还真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孟大总管,你又何须担心什么呢?”甯黑好整以暇地戏谑道。 “你既然输送了钱粮锱重过来,一心要赎回你家兄弟,那你是早做好了彻底相信我们信誉的准备。” 甯黑很严正的指出:“这主动权总之是操纵在我们手里,就算我们现在要反悔变卦,你也毫无办法,不是吗?那你还不如索性彻底放开肚量,豪放英雄这么一回,这也总之算你人生当中难得的闪光点,如何?” “事已至此,我还能有其它好办法吗?我也只能寄希望于你们的人品,说话算话了!” 孟玖也是个欺软怕硬的阴损小人,此时让他硬刚甯黑这样的险恶强贼头子,他也是拿不出来勇气。 孟玖早已软了下来,一点对抗的心思都欠奉,抬手向身左公师藩一招手,当即爽利下令道:“公师将军,你便听从甯老大的话,率领大家伙将眼下钱粮辎重车辆都推送进坞堡之中去罢。” “是,大总管,属下马上照办!”公师藩向孟玖躬身长揖一礼,接受了命令。 他立即指挥督促着手下三、四千人马,推着辎重车辆,浩浩荡荡地送入坞堡中去。 等公师藩指挥手下人马运送辎重车辆入得坞堡,再抬起头看去,眼前正轴大街中央居然耸立着一座璀璨夺目,醒眼无比的高楼。 这是陶家坞堡的中心大楼,在它的前面是一片巨大的广场,足可以聚集数万人。 平时陶家全族,或者全堡居民一有什么重大活动时,都是在这座大楼和广场上集体举办。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20章 孟超被赎去 此时天黑,周边夜市已经开启,这座中心大楼上的花灯亮照了前面的大广场。 公师藩终于停下脚步,喘着气,任自己的队伍将辎重车辆都送到了这处大楼前的广场上。 终于忍不住转头问向身边陪同进来的石勒道:“这位壮士,你们坞堡内入夜了没有宵禁,反而更加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热闹了起来吗?” 由于原历史时空中的人生际遇,石勒对公师藩总隐隐约约有一种奇怪的特殊感情,好像与此人总有似曾相识之感一样,但他又确信自己以前从不曾见过此人。 这就好似我们做过的某些奇怪的梦,会代入我们从未曾见过的人、景或事,而在日后当真接触到时,就会恰有一种从未曾真正谋面,却总有似曾相识之感,这种感觉很玄妙。 而且他不知不觉将对此人的感觉,代入对汲桑的认同感。 这种感觉很奇怪,也很玄妙,初步对公师藩就有了好感。 石勒于是笑答道:“听你们孟大总管称呼你,你是公师将军,是吧……公师将军,你有所不知,我们这里有通宵夜市,晚上可热闹得紧,比白天的气象还要更繁荣。” “夜市通宵?” “嗯,夜市有宵夜,有茶馆,有青楼,有戏馆,有评书……各种娱乐活动和买卖,应有尽有,夜生活比白天还丰富!” 公师藩诧道:“你们不要宵禁,不担心治安吗?” 石勒眉头一皱,他目视着公师藩以示坦荡,大摇其头道:“我们实行开放鼓励的行商活动,为老百姓多提供一条营生活命之路,不但让大家多了一口饭吃,还繁荣了我们本身的经济,使我们坞堡好像彻底涣发出了新的生机一样。” “大家都有了奔头,干劲十足,你想像不到,挺而走险故意犯事的人反而大大减少了。” 末了,石勒一副很自豪的神气。 公师藩好奇道:“真的?你们倒都能安居乐业?” 石勒点点头:“这还能有假?事实就摆在眼前,胜于雄辩,要是你有兴趣,可以自己体验逛一圈夜市,就什么都知道了。” 公师藩内心被震惊到了,他没想到还可以这样治理辖下的老百姓。 他忍不住又问道:“你们这里当初是何人推行这项政策的?他娘的还真是个天才!” “这当然是我们甯老大召集大家群策群力,一致决定下来并推行的,果不其然,这项新政策推行得非常成功,商业活动能够解决老百姓的民生大计问道,让大家都能够赚到钱,有饭吃。” 说着,石勒皱了皱眉,转头往坞堡大门外孟玖停马伫立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劝慰道:“公师将军,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钱粮锱重皆送达,我是对接你的验收人。你可稍等一会儿,孟将军马上便会带到,任由你领出去交给孟大总管便了。” “好好好……这便好!”公师藩脸上一喜,连连点头称善。 果然,不多一会儿,一队义军兵士就将双手绑缚后背的孟超给押解了出来,在石勒当场颔首示意下,这队小兵将孟超给交付到了公师藩手中。 石勒开口朗声道:“公师将军,你大可放心,我们虽是贼匪,但我们也是非常讲究义气和信誉的,绝不可能出尔反尔,再次留难你。” “那就谢过了……” 公师藩正要向石勒说两句感谢的话,哪知那孟超见到他,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顿时满腹委屈,声泪俱下。 “公师将军,我日盼夜盼你们,度日如年,真让我等得好苦……” “孟将军,先什么都别说了,我们出去了再说!”公师藩急忙制止住了孟超,领了他掉头就走,都来不及再理会一旁的石勒。 石勒望着公师藩领着有如惊弓之鸟的孟超,率队有如潮水一样退去,不禁摇头不已。 当即,再次收拾心情,指挥手下部众将钱粮辎重都乐滋滋地搬往坞堡后方钱粮大仓库保管。 坞堡大门外,甯黑和汲桑眼见公师藩领了孟超,率领手下部众退出来,他们互相对视了一个眼神,立即率领随从部众,一会儿走得干干净净,也都纷纷退回城中去了。 一见孟玖,孟超一路奔行扑了上去,跪倒在孟玖面前,拉住孟玖袍服,流涕放声痛哭:“大哥啊,你总算来了,救小弟我脱离苦海,又活过了一命,小弟我都害怕此生再也见不着你了……” “别哭哭啼啼像个娘们似的,你是带兵打仗的将军,上了沙场就要做好马革裹尸的觉悟,都似你这般没用的样子像什么话?” 孟玖一脸严肃刚毅,丝毫没有缓和之色:“上马吧,我们先远离开这处贼匪窝再说。” 孟超忙面容一肃,顿时止住了悲恸,变脸好像翻书一样,忙起身接过一旁孟玖亲兵护卫牵送上来的马匹缰绳,踏镫翻身上马。 便回头低吼一声道:“走,我要立即返回邺城,先好好休息几天,压压惊。” …… 重新返回县城外,孟玖再无心思在此逗留,领着孟超,率领大军,一路马上停蹄,径自北上返往邺城去了。 “公子,总算去了这么一茬,我们计划圆满成功,这次筹得钱粮又足够应付好久一阵子了。” 石方跟随在石寒身边,望着孟玖、孟超兄弟率队远去,长长地轻吁了一口气。 “嘘,噤言,王载还在一旁呢,你也太放肆了,不知道隔墙有耳吗?” 石寒赶紧责备制止:“凡事谨慎低调吧,省得乐极生悲!” “公子教训的是,我现在倒还真有点担心有没有一种可能,孟玖事后又求得司马颖,率领数万大军前来攻打我们坞堡。”石方满脸横肉的面上闪过一丝忧虑之色,担心地问道。 石寒白了石方一眼,没声好气:“现在当着外人的面不聊此事,等后回了县衙我们私底下再议。” “石县令,没想到这群贼匪如此爽利,就大大方方真让孟玖将其弟孟超赎回去了。” 一旁不远处的王载突然有些酸溜溜地向石寒叫屈,不免又落得有些担心问道:“你说这伙贼匪会不会一对比之下,觉得我们不利索,欲要暗中使辨子为难李姑娘,对她不利?”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21章 李秀的赎金也送抵 “啥?”石寒如同被蜇了一下,尖声下意识反问道。 王载道:“唉,我现在担心我家可怜的李姑娘,只希望李使君能尽早高度重视起来,快些将李姑娘赎回去。” “王将军,你无须如此挂碍,要相信吉人自有天相,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唉,唉,也只好如此了。”王载连连无可奈何地哀声叹气道。 “这事反正我也是做不了主,只能一任我们家李使君早下决断。” 一旁的石方故作叹息一声,道:“相信李使君此刻也正是面临着他人生最大的难处,断无可能不担心李姑娘,不设法营救的道理!” “孟玖折损了这许多钱粮,要是心中不甘,愤而向成都王司马颖进言,派出邺镇十数万大军全力前来攻打贼匪,那就好了。” 王载也是想得美,寄希望事情出现转机:“或许我们就有机可乘,乘贼匪们空虚疏忽,就能趁乱解救出来我们李姑娘了。” “孟玖这阉宦阴人,不过就是个怂包货,要他窝里横,讨巧司马颖进谗言,使用阴损奸计,背刺自己人,那估计他手段层出不穷,头头是道。” 石寒干脆不装了,摊牌了,他还是很有识人之明的,遂实话实说道:“而要他甘冒风险,倍历艰辛,率军出征打仗,那就想多了,根本是没有看透他这种人的劣根性本质,还是太天真,想多了。“ 王载只能苦笑,心下忐忑,什么好心情也一瞬间全没有了,与石寒不欢而散。 …… 不过也很快,不及一、两日之后,李毅就遣王逊率领一支三千人的队伍,将赎回李秀的赎金二十万贯钱,二十万斛粮给押送抵达了。 石寒和王载率众出城去远远接着,双方见面后,王载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口中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使君表面上漠不关心李姑娘的样子,其实还是非常重视的嘛,这么多的钱粮赎金说筹备,就立马筹集齐备送过来了。”石寒向王逊和王载二人感慨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哪有不爱自己儿女的?连普通小民都知道爱护自己的儿女,何况是我家李使君?” 王逊叹口气道:“自使君上次返回州治信都,便急得如热锅中的蚂蚁,不顾一切,马不停蹄地到处筹措钱粮,所以才这么快就让我将钱粮筹送过来了。” “钱粮乃身外之物,毕竟人命关天,李姑娘总算是有救了,我这心里也就踏实下来了,”王载也是一脸欣慰的点头道。 “不然,我受使君之托,率五千大军滞留在此,也是终日提心吊胆的!” 长亭古道上,双方汇合,互相一阵寒暄。 石寒举头望了一眼低沉的昏暗天空,裸露的脸庞遭受如刀割一样的呼啸寒风吹卷,北方的隆冬天气极其严酷。 “王将军,王参军,天寒地冻的,野外太冷了,我们还是赶快赶回茌平县城,早些回屋里去避寒吧。”石寒再三催促着,将二王拉回到了现实中。 “好好好……先回城,大家都去避风寒,这些日子冰天雪地的赶路真有够呛的。” 王逊一迭声答应着,随同王载和石寒,率领着几千人马押着钱粮往茌平县城迤逦行来。 “这次我们筹集钱粮出了一点缘故,贼匪要求的赎金二十万贯,我们只带来了三十万贯,但是比他们要求的粮却少带来了五万斛,止得十五万斛,希望他们能够通融吧。” 王逊骑马放辔缓行,边赶路,边向身边并行的王载和石寒倾诉着。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愈发尖细,问道:“那群贼匪不会那么死板,不会不肯与我们行个方便通融吧?” “我想不会。” 石寒不假思索地立即接话道:“谁都心里会算一笔账,这饥荒之年,粮食贼贵,有钱都不一定能够购买到粮食,以粮换钱,这是谁都乐意的……” 石寒的话自然不无道理,不说现在这种饥荒年景。 便是一般时期,自从汉末以来,钱币的价值就一直没有恢复。 可以说民间百姓对金钱的接受程度不高,换句话说就是货币的信用程度很低。 一个国家的货币必须和实物挂钩,双方对等,拥有稳定的信用价值体系,不然就会出现大问题。 从三国到西晋,当年军阀割据,各支军阀都肆意铸造,独立发行钱币,导致钱币粗造滥制,泛滥成灾。 这种现象就如我们现如今的通货膨胀,国家和政府印发了太多的货币,钱越来越不值钱。 三国时期的铸钱滥发,一直延续影响到现如今,百姓对货币的信心本就不足,一旦骤然出现这么多钱在陶家坞堡,说不定还会带来巨大的负面影响,出现恶性通货膨胀。 在饥寒交迫中,如果换取不了粮食和衣服,钱币本身相当于一堆破铜烂铁,毫无用处之物。 所以粮食远比现在这些钱币实用,手中有粮食的人,是不会倾向于把粮食换取不值钱的货币。 如果对外买卖贸易也花销不出去了,之后的选择是不生产粮食或者只生产自己需要的粮食。 生产粮食是有巨大成本的,无法覆盖成本的售价,是卖多少亏多少,结局肯定就是不生产,总的来说还是同样的结果。 石寒现在幕后操控的陶家坞堡中的流民安置情况还算是好的,毕竟有他在那里的铁腕统筹。 你只要看看现在外面各州各地的情形,到处都是活不下去的饥民,在冰天雪地中流离失所,冻饿致死的人不计其数,哀鸿遍野,白骨累累。 货币泛滥贬值,是富有阶层在肆意收割底层人民的财富。 最终的结果是整个经济体系的崩溃,导致整个社会的民不聊生。 商品售价被人为扭曲的情况,就会短缺,因为生产任何东西都是有成本的。 当售价无法覆盖成本,那选项只有不生产了。 命令必须生产只能是个笑话,只控制终端是没有用的。 人是需要衣食住行,吃喝拉撒活下来的,每个人都需要每日不可或缺的生活必需品。 尤其是,民以食为天,人活着就是要吃饭的,一顿不吃就饿得慌。 货币是经济血液,通胀之后,这个国家的经济血液就已经干枯了,所有经济活动都会受到严重影响,尤其老百姓的生活。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22章 诈你没商量 如果老百姓都要活不下去了,这会带来什么后果? 要知道后世的阿根廷自然条件够好了吧,连这种最适合农牧业的国家货币不被信任的时候都会产生饥荒,没人去种植粮食。 统治阶级真以为自己这么大的脸面,只用残酷镇压就能解决老百姓作乱造反的问题? “以民为本”,民生乃是社会的根本,老百姓只有有了饭吃,不会被饿死,生活有了些许奔头和希望,才不会铤而走险,造反作乱。 否则反正都是个“死”字,与其白白被冻饿致死,还不如豁出去放手一搏。 石寒知道这乱世饥年,粮食远比钱币重要得多,他当然愿意多收到粮食,并不想要那么多无用的钱币。 不过现在也没有办法,最终也只能妥协了。 王逊语气冰冷道:“但愿如此吧,希望这帮贼匪不会故意刁难。” “不会的,王将军,你放心好了,勿要猜疑。”石寒很笃定。 总算冒着风寒,整支队伍很快入了县城。 王逊带来的三千多人押送钱粮辎重队伍自去县城营房,与王载驻扎的五千人部队一起共同安置。 石寒则拉上了王逊和王载,一同入了县衙,正要为王逊设宴,接风洗尘。 …… 翌日,王逊先遣人去了陶家坞堡,与甯黑、石勒等贼匪头目通气,告之要正式来赎回李秀的意愿,并让他们做好交接准备。 随后,王逊和王载便率领总共八、九千大军,押解了钱粮,直赴陶家坞堡而来。 闻讯,甯黑、石勒和汲桑等率领贼匪大军在陶家坞堡大门前一字排开,早已经恭候多时。 很快双方大军射住阵角,对峙交涉起来。 王逊率先从自己中军大阵中出列,下场来,向对面的贼匪大军阵营中大声叱道:“甯老大,请上前答话!” “王将军,我得你通知,知你前来,早已经亲率部众在此列阵恭候你多时矣,”甯黑立即纵马上前,二人两军阵前开始直接面对面谈判。 “甯老大啊,遵照你们的要求,换回我们李姑娘的钱粮赎金我们这次已经筹集带来,还希望你言而有信,网开一面,就像放了孟超一样,将我们李姑娘给立即释放了。” 王逊也懒得与这群贼匪多废话,纠缠不休,一上来就是开门见山,就事论事,非常迫切,又干脆利落。 “那敢情好,我们是最讲信义的,正好先前孟超就是最好的例子,你只管遣人将钱粮送入我们坞堡,我们双方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甯黑煞有介事,说得坦坦荡荡。 “好,”见甯黑答得爽利干脆,王逊也是心里顿时一松。 略顿,又说道:“只是有一点,我还得向甯老大你明说,这次我们只筹得十五万斛粮,比你们所要求的少了五万斛。” “但是我们却筹措了30万贯钱送来,比你们要求的多出了十万贯,希望你们能够通融,可以两两互相抵消。” “好说好说,我们这点变通还是允许的,”甯黑满脸不以为意。 本来这赎金都是石寒暗中定下来的,属于叫甯黑他们狮子大开口,就是有意要为难孟玖和李毅这种西晋地方高官大员的。 也并没有真存了志在必得的心思。 哪成想,这些上层大佬一个比一个更富得流油,为了自家亲人竟然不惜一切代价,将如此庞大天文数字般的钱粮那都是飞快就送到了。 这可都是翼州地方百姓的血汗,虽然翼州是当今晋朝最富庶的地方,人口钱粮也都是最充足的,但是也架不住地方官员这般的残酷压榨盘剥。 这就好比一头巨象,也架不住牛虻、蚊子、臭虫和苍蝇等种种毒虫的不断吸血侵蚀,最后也只会被吸噬得只剩下皮包骨。 “那就多谢甯老大你大度,我们也是感激不尽!” “赶紧将钱粮都送入我们坞堡内吧,我可不耐烦在这寒风凛冽中与你们持久空耗,我们双方早交接早完事,我还惦记着家中的炭火盆和热炕头呢。” 王逊闻甯黑之言,哪还敢耽搁,赶忙叫手下众军士们押了钱粮辎重,悉数就往坞堡大门中送去。 这次却出了变故,大大出乎了王逊和王载二人的意料。 只见甯黑见王逊手下军士们将钱粮辎重送入了坞堡大门内,他率领自己手下所有部众,一窝蜂地掉头,像驱赶牛群一样,紧随其后,潮水一样涌回了坞堡内。 随即就是坞堡大门紧闭,甯黑来了个关门打狗,将王逊手下三千运输辎重的军士,连同钱粮辎重一并捕拿缴获,统统送去大牢关押和仓库保管。 这三千军士也有大用,他们可都是这古代乱世难得的壮劳力,可用他们去做苦力,解决坞堡劳动力不足的严重问题。 见此情形,王逊和王载立时心中一阵紧缩,都知道大事不妙,今次是对方突然不讲武德,直接中途变卦,恐怕钱粮都是打了水飘,要人财两空,徒劳无功而返了。 正在他们被阻隔于坞堡大门之外,半天还愣是回不过神来,处于懵逼无措,非常绝望的状态时,只见甯黑已经登上了城门楼上。 甯黑在城门楼上居高临下,冲城门楼下的王逊和王载得瑟嚣张地喊话道:“王将军,王参军,你们都请回吧!” “回去了好好告诉李使君,李姑娘暂时还不能给他交还回去,以防他再次率领大军前来侵犯我们坞堡。” “我们这也是为了保险起见,避免战事,还坞中数万生民的活路。” “还有,王将军,王参军,你们回去尽管告诉李使君,叫他不用担心,看在他赎金充足的份上,我们只将李姑娘作为人质留下,一定会善待保全她的。” “并且今后会更进一步放开她的人身自由,可任由她在我们整个坞堡中自由活动,并且也只是仅限于她在整个坞堡区域中。” …… 王逊和王载见他这副耍无赖的态度,又听得他语气森然,真是欲哭无泪,心想这事怎么就过不去了呢? 尤其王载比王逊更是情急,他只好扑嗵一声双膝跪下,朝着城门楼上的甯黑磕头如捣蒜,不停哭求。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23章 回过头安抚李秀 “甯老大,你究竟想要什么?要怎样才肯放过李姑娘,我一定全力去办!” 甯黑得意恣肆地邪恶怪笑道:“桀桀桀……我什么也不要了,我只要李姑娘当天菩萨,给我整个坞堡之中保平安,叫李使君投鼠忌器,再不敢轻易来犯了。” 说完,甯黑也不管他们心情如何,直接返身下城门楼,再是不作理会了,一时间城门楼上再次重新陷入漆黑死寂。 “兄弟们,我们坞堡中终于又足足积蓄了五、六十万斛粮,足够我们安然渡过来年青黄不接之时了,为表示对成都王大总管孟玖和翼州刺史的感谢,我决定我们坞堡要大肆庆贺三天,这三天大家都集体尽情狂欢快活吧!” 坞堡内随着甯黑这粗豪的大嗓门震天价般的宣布,忽然响起了动听的鼓乐,还有那满城军士和流民们的震破天际的欢呼声。 远近集市长街上,女子的笑声也隐隐响起。 连女子都开始抛头露面来参入这场狂欢盛宴,街上吹出来的风都带来了熏香…… …… “这帮天杀的贼匪直如此狡猾可恶,居然不按套路出牌,”王逊一阵仰天咆哮,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就会突然反悔,不但不肯释放李姑娘,还强扣了我们兵马和钱粮?究竟是哪一环出了问题,我们做错了什么吗?而孟玖和孟超兄弟就没有遭受到这种无耻的待遇?” “这帮贼匪行事本就无耻,与我们官兵是死对头,哪有信义可言,”王载愤愤地接话,一脸灰黯。 王逊一连哀声叹气,满腹担忧:“唉,我们又被摆了一道,血本无归,回去该要怎么向李使君交待?” “说起李使君来,我想可能就是我们上次向成都王借了三万大军前来攻打,从而彻底惹怒了他们,从而故意报复性的整盅我们,放我们鸽子!”王载若有所思。 他与李毅和李秀父女的关系更加亲信紧密,比王逊更关心担忧李秀。 不过是现在徒劳无功,毫无办法,只能自认倒霉,干着急。 “我们先带你五千兵马返回县城去,再找石县令共同商议一番,看究竟如何才能使这帮贼匪最终答应放过李姑娘,好歹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啊!” 二人无奈之际,在王逊的建议下,王载依依不舍地跟随他率军返往县城来。 …… 而另一边的坞堡之中,甯黑来亲自撤消了看守,解除了李秀的幽禁。 并通知她:她父亲赎回她的三十万贯钱,15万斛粮的赎金已经到位,现在解除她的禁闭,可以任由她在整个坞堡中自由活动,像坞中其他所有原居民一般无二,再无对她的人身限制。 但是唯一不允许她走出坞堡,如果想偷偷溜出去,一经发现,将要受到严励惩处,重新遭幽禁,这是严重警告。 “既然我家赎回我的赎金都已经基本到位了,那你为何还要强扣着我,不索性放了我回去?”李秀心思早熟,当场很快发现了不对,尤是当面提出了置疑。 “不是我们不愿意放你回去,而是怕你父亲见你回去后,没了顾虑,又带领大军前来攻击骚扰,”甯黑一阵找借口忽悠。 “先留下你在此,也好令他心存顾忌,不敢再轻易来犯,免得我们双方继续陷入争斗,白白牺牲无数大好性命,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这也算是拯救了无数人命,积了大功德,同时也是对你父亲的救赎。” “李姑娘,你也不用担心,就好好在我们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吧,我们整个坞堡中就是一座城池,一应生活用度俱全,就连晚上都有夜市,而且通宵达旦,不光热闹,大家都过得美滋滋。” 汲桑也赶紧附和安抚道:“我相信,你很快就会爱上我们这里的,并且同时也会彻底改观对我们看法和成见,并非你想像中的那种无恶不作,到处作乱破坏的贼匪。” 随意交待了一番,甯黑和汲桑等人自去了。 待甯黑和汲桑前脚刚走,后脚翾凤就来了。 “李姑娘,各位姐妹,让你们备受委曲了,”翾凤热情地打着招呼。 “可喜可贺,直至今日,终于还你们自由身了,想必这段时日整天被困在这两间上房中,都把你们快郁闷死了吧。” “翾凤姑娘,你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莫非你也是被贼匪俘虏来的吗?”宋祎乍然见到熟悉的翾凤,面上一阵惊慌,疑问脱口而出。 “我们彼此彼此,”翾凤含糊其词的一语带过。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在这里过得很好,虽然限制了不能出坞堡,但是在这里生活用度一应俱全,连晚上的夜生活都是很丰富多彩的,因为这里另辟蹊径,开通了夜市,有通宵夜市,晚上都不会无趣无聊。” “翾凤姐姐,你和我们一样也被限制了不能踏足出坞堡之外吗?”宋祎疑惑地问道。 “宋姐姐,这位姐姐是……你们原来认识?”李秀不解地转头看看宋祎,又看看翾凤,一时有点懵,完全搞不清状况了。 宋祎冲李秀点点头,如实答道:“嗯,这位姐姐也是一位原来伺候在石县令身边的侍女,和我一样,如今和我们的遭遇也差不多,都身陷在这贼匪窝中。” “好了,别这么悲伤沮丧,其实这里生活真没有你们想像中的那么坏,”翾凤满脸笑意盈盈,当即就发出来了邀请。 “走,我们一起出去逛逛街,我先陪你们散散心,体验一番这里的真实生活,包保你们也会和我一样,很快就会融入进来这里,彻底爱上这里的。” “这就出去……” 翾凤故示大大咧咧的,一派轻松写意的模样,带领李秀、宋祎和钱露香等众女,出后方的一间庑房中,推门而出。 李秀有些心情忐忑,不情不愿地跟着抬脚迈出了高高的门槛。 她毕竟还只是个十余岁的幼女,身子还没有彻底长成。 女性的生理特征也还没有特别明显地发育出来,显得很是单瘦。 除了少女的纯洁可爱,还很难引起男人们的性欲望和遐想。 宋祎紧随在李秀身边,扶着她跨步出门。 宋祎现年已经十四岁,少女发育很好,青春期的第二女性征也已经非常明显,比李秀自是又更显得成熟吸引人。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24章 陪李秀逛街解闷 原本宋祎就是天下间难得一见的美人胚子,确实已经足以引起男人们的跓足,和心中的欲念遐想。 作为原来能选入石崇金谷园中的侍女,钱露香自然也是难得一见,非常美丽动人的女子。 当然,众女中最深具蛊惑魅力的还属是翾凤。 翾凤乃是胡姬,金发碧眼,高鼻梁……面容刀削斧刻一样精致绝伦,美艳无方。 她年龄三十岁上下出头,身量极其高大,正处在女人最成熟丰韵的巅峰时期。 身上穿的是上俭而下丰,上衣短小,下裙宽大的交领上襦袄,束腰较紧,并有一条彩色缚带系在腰间,再外披一件大毛翻领的白狐裘。 这衣服华丽明艳,绸料柔软服帖,最能勾勒女子有致的身材。 她体态阿娜丰腴,非常性感诱人,就好似成熟到了极致的水蜜桃,熟透似要滴出水来。 她的性感成熟妩媚轻易打败身边一众的小女子,就如鹤立鸡群一般。 真应了那句俗话,可爱在性感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李秀却觉得好不自在,她双手挽着一条彩练,只是双手抬得更高些,挡在胸前。 翾凤一见她,不由捂嘴笑了笑,没有马上嘲笑她,招手让她快跟上一起走。 “一会儿到了热闹的集市,李姑娘,你要买什么,就及时招呼知会我一声,我自会替你选购和讨价还价,否则,可千万别挨了那些狡猾的小商小贩们的宰,快走吧……” “你还说!” “好了,不说了。名门贵女,是到何处沾得脏兮兮的?” “就是有那么一回事。” 一会儿出得街市,到处是吆喝叫卖声,最多的是各种小吃糕点挑子和摊位。 也有卖钗环头饰的,针线布料的,胭脂水粉的,笔墨纸砚的,水果蜜饯的…… 还有算卦行医的,街头卖艺出售狗皮膏药的,杂耍百戏踩高跷的…… 真是尽有尽有,一派生机勃勃,热闹不凡,就好像是个繁华的天外世界,与外面那饿殍遍地的乱世气象格格不入。 由于正是城中庆祝热闹三天的时期,到处都在搭戏台子唱戏。 人们蜂拥上街,奔走相贺,到处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尤其是城中中央大楼前的广场上,搭起的高台上正在唱大戏。 早已经乌泱泱地围满了人,挤得水泄不通。 翾凤带领众女来到此处时,早已挤不进去了,也不知道戏台上咚咚铿铿地唱的是个啥戏。 只见台上有无数宫娥装扮的女子,捧着酒壶在穿花蝴蝶般连绵不绝穿梭着,皆是梳着玉螺髻,穿着粉白纱裙,个个俏丽。 却围绕台中央一个身穿黄袍,皇帝装扮模样的大胡子男子在伺候着,呓呓呀呀的拿腔鬼唱。 李秀拉了拉翾凤的衣袖,不解地问道:“最近还没到什么节日吧,为何整个坞堡中都如此热闹,到处在唱大戏,他们在庆贺什么?” 翾凤只得如实说道:“听说是为了庆贺坞中收到了孟玖和你阿耶送过来的钱粮赎金,足够保障解决全坞人们的温饱问题了……” “尔母婢,这帮该死的……”李秀这么单纯秀气的一个小姑娘,都气得直跺脚,暴出了粗口。 “好姑娘,你要日常时刻注意自己的淑女形象,千万不可如此粗鲁,尤其暴粗口,更是太不应该!”那钱露香说着,将李秀拉到自己前面来。 钱露香时年已二十岁,早就过了出嫁的年纪。 说实在的,她长得很漂亮,唯独颧骨略略有点高,稍显刻薄。 但笑起来很可人,能够掩盖相貌上这一点小缺陷。 李秀依旧恨声道:“这些可恶的贼匪,拿我作要挟,作诱饵,害苦了我阿耶,我实在忍受不了!” “李姑娘,说来只怕也未必完全是坏事,”翾凤突然大有深意的道。 “你只怕自己都从来没想到过,完全凭你一己之身,居然值得三十万贯钱,15万斛粮,如此多的钱粮吧?叫我都要好羡煞了你呢。” “原来这是我的身价吗?贼匪真是狮子大开口,故意轰抬我,不过是为了多讹钱。” 李秀一声惊叫,应了道:“只可惜完全因我,坑苦了我阿耶。” “好了,姑娘,别想那么多了,该胸怀宽广看开些时,便要看开些,消消气吧,”宋祎好言劝解道。 “现在这么热闹,我们也随着好好感受一番这氛围,暂时偷点乐,毕竟被关闭幽禁了这么久,今日才难得出来透了口气。” “我想要喝酒,今夜一醉方休!”李秀突然高声嚷嚷起来。 “喝酒?”宋祎一惊,赶紧劝阻道,“姑娘,你还太小,千万喝不得酒。” “可我不开心,想要借酒浇愁,”李秀一脸愁眉苦脸,小嘴噘得老高,闷闷不乐。 “外面实在太混乱太吵了,都把我头吵晕了,”钱露香突然建议道。 “不如我们且找个酒楼,包间雅厢,图一时安逸小憩,同时小酌几杯更无伤大雅,反而静坐观望今晚热闹,极有情调。” “好,正合我意,”翾凤一拍即合,掩着嘴笑道:“不如我们就去旁边的交相辉映楼,说不定还能包个位置好的包厢,临窗完全看到这里情形。” “如此甚好,那还真是完美。”钱露香和翾凤一唱一和。 宋祎虽礼貌,却显得有些清冷。 彼此又聊了几句,李秀心情不好,早不耐烦再与这些女儿家叽叽喳喳,径直转身,一声不吭地缄默退出这片广场的噪杂拥挤处 这边,翾凤看着李秀的背影,脸上的笑意当即冷了下来。 “既然李姑娘不反对,那我们就一起走吧……” 翾凤和钱露香直接无视了宋祎的意见,转身紧随着李秀追出了广场上的人群之外。 “才不相类。” 宋祎双掌合什,连忙低头小声默祝道:“修道乃为净心而悟智,济世以积善,我与公子、魏姐姐等一起修道明性开悟,万不可再犯贪、嗔、痴、恼等七情六欲,我忍!” 随即,她只得也紧赶慢赶,随着翾凤、钱露香和李秀等一起,来到了旁边不远处的交相辉映楼。 交相辉映楼乃是五层高楼,属于木质结构,也算雕梁画栋,飞檐斗拱,富丽堂皇。 尤其门口檐一排排的大红灯笼,更是衬托得极其高雅上档次。 第二卷河北厉兵秣马,大业未雨绸缪 第125章 看大戏 进了二门马上有小二迎上来,问是打尖还是包房。 翾凤一问,居然还有空闲的包间,只是价格死贵,要十贯钱包房费,难怪这么好位置,还有包间没有租出,完全可以理解了。 翾凤却没有计较价格,二话不说就掏钱租了个楼上的雅座包间,然后众女就集体跟随走了上去。 这个包厢间位置绝佳,众女来到窗口边,透过窗户,刚好可以观看到前面整个大广场上唱戏,果然价钱贵都是有原因的。 “嘁,李刺吏怎就你这么一个女儿?”翾凤愈想愈感觉有的人天生命好,偏出生贵女,家里还只有一个女儿,被捧璧掣珠,宝贝得什么似的,格外看重。 “翾凤姐姐,我怎么感觉你今日说话总有些酸溜溜的……” 一路低语,宋祎挽着李秀的胳膊并行,随同翾凤入座。 这里是交相辉映楼的二楼,众女在翾凤的主张下,将坐席特意安排到了临窗位置。 拉起了窗户重帘,大家端坐着,边喝边聊,还能居高临下透过大窗,将前方广场上的大戏尽收眼底,别提有多惬意。 女孩们天生爱趁热闹,这倒是正对了诸女味口…… “今晚这么热闹欢腾,不知城中的守备如何?”刚落座,冷不丁的李秀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啊?” 宋祎落了座,正低着头想心事,闻言才寻着声音,转头朝左手边坐着的李秀看过去。 她刚好看到李秀的侧脸,感觉此时这个女童面含薄愠,不怒自威的味道。 这怕是天生出身高贵,天然养成的这种颐指气使的贵族气质。 下一刻,她当即躬下腰,态度虔诚地赔笑了两句:“姑娘,你别想多了,就算今晚城防看守再松懈,我们也会被他们暗中紧盯着的……” 李秀面上如敷薄粉,好像红苹果一样,煞是好看可爱。 但表情却越来越严肃,转头睥睨窗外广场上周遭热闹情景,低声抱怨咒骂:“乐吧,乐吧,最好乐极生悲,将来总有一天要被官兵彻底剿灭屠戮,吃抹干净了事!” “李姑娘,你的话我却不敢苟同,悠悠天地,芸芸众生,老百姓也是人,也有活下去的权利,现在朝廷官府,豪门大族掌控操纵着整个社会资源,层层盘剥压榨老百姓,再加上灾年,让老百姓们都要活不下去了,难道还不允许大家反抗,争取条生路了吗?” 翾凤说着,转头以带着嘲意的目光落在了身边李秀稚气未脱的可爱小脸上。 “为了争条活路,不仅为自己,也为了天下黎庶苍生,我们唯有反抗争斗下去,彻底推翻这残暴不仁的西晋统治……” “我们绝不做窝窝囊囊的太平犬,宁做轰轰烈烈,活出自我价值的乱世崛起人!” 听到翾凤的话,宋祎却又走神了。 她回想起石寒曾经说过的话语,此刻就好似在她耳畔不断地回响,余音不绝。 但她却始终不明白石寒那少年的独特之感是从何处来的,只有她一人觉得,他能出世,也能入世。 出世则芸芸众生、王侯将相一视同仁,入世则进退有据、应付自如…… “哎,眼前的大姐,你惹恼我了,到底在想什么?”李秀撅起可受的樱桃小嘴,很是不满地嘟囔起来。 “你莫非也想学这些贼匪,做个叛乱,受官兵剿捕之人,那注定是绝没有好下场的!” “姑娘,你就对这乱世朝廷和官兵这么有信心吗?” 翾凤当即一愣,抿着嘴,情绪便没方才那么高涨了。 正在此时,楼下正在唱大戏的广场上一静。 忽然之间没人敢说话了,整个天地在夜晚的寂静中,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皇上至!” “伏惟吾皇,冬至安康!” “伏惟吾皇,冬至安康!” 声音一层层传开,无数扮作文臣武将的戏子站在台上整齐跪拜山呼。 而台中央已踏步上来一个被装扮成大腹便便,三尺白髯长须的皇帝老者,用他那独特苍老的声音,一开场就爽朗地宣布。 “众卿冬至安康,百姓普天同庆。” “圣皇制,普天同庆!” 这是戏中皇帝登场的一幕,他一句话,顿时后台戏鼓声大作响起,传满广场,让所有的观众皆可听到“圣”意。 此时的节日,最重大的就是冬至节,朝廷和官府都是要放假休沐的,一般是五日假期,这时候还没有后世的过年和春节一说。 “圣皇制,普天同庆!”一时广场上纷纷拥拥的观众齐齐行礼,集体大声欢呼。 舞台上的灯火跳动,照耀通明,竟还能更璀璨了一重。 “冬至安康!” “冬至安康!” “……” 天地之间,只有这一个声音在回荡。 楼上包间座上,翾凤似乎沐浴在这盛大无比的辉煌之中,下意识似的,略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又不由在想,若没有那么多的乱世倾轧,民不聊生,水深火热,能专心地享受这一晚上,与众同乐狂欢,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 另一边,返回了县城的王逊和王载却都是被愁死了,注定了今晚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石县令哪?” 看到石寒出衙迎接,王逊跌跌撞撞地向他奔过来,人未至已嚎啕大哭。 石寒被他过激的举动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退开了两步,避开眼前中年男子想要搀扶他的手。 对方动作略略一滞,情绪却没有任何停顿。 王逊双膝一软,俯倒石寒面前,痛哭流涕:“又失算了,被贼匪们无耻摆了一道……石县令!贼匪们围捕了我们军士,强抢强夺了我们钱粮……却又不肯释放回来我们李姑娘……” “什么……这帮该死的贼子,无耻之尤!”石寒佯装震惊,几乎一个脚下趔趄,差点一屁股摔跌在地。 王载也是情急,当面高声质疑道:“石县令,你之前与他们接洽的时候,不是说他们都郑重承诺了,信守诺言,只要我们钱粮到位,一定立马释放我们李姑娘!” “是,他们当时是这么说的,哪想会突然变卦反悔……” “唉,愁死个人了!”王载也知道一切于事无补,此时责备石寒实属太不应该了,只得喟然一声长叹。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一章 演戏演全套 “既定的事实已经发生了,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们该细细想个什么法子,及时补救才行啊!” 石寒极力装出一副镇定的模样,安抚着身前两人。 王逊气恼:“法子?只怕巧妇难为无米之饮,我们凭借区区五千人马,再怎么想法子都拿这群贼匪没辙?” 石寒闻言朗笑,亲和而不失威严,道:“下官愿意不畏艰险,再入贼窝去实地打探一番现在李姑娘的情形,同时又去上下打点疏通一番,一定要确保李姑娘安全无虞,不再使她受到任何委屈。” 石寒的话虽然说得真诚,但是王逊和王载都颇不以然,只是无奈地摇头叹息。 “石县令,这老套的办法,我们就省省吧。”王逊神色一黯。 王载也是大摇其头:“要是这帮贼匪真有意为难我们李姑娘,那我们无论如何再怎么去死乞白赖都是白搭了,因为我们赎金都已经送达,其它的一点小心思,根本不值一提……” 石寒装作仍旧不死心地问道:“那他们打发你二人离开时,究竟又是怎么说的呢?” 王逊如实道:“那甯黑说是怕我们李使君再率大军前来攻打他们,不胜其扰,要先留下李姑娘制肘我们李使君,使他再不敢轻举妄动。” “嗯,这倒有可能是事实,情有可缘。”石寒点点头应道。 看石寒回答得和风细雨般轻巧,王逊倒有些意外地转头一瞥,忽然间却呆愣住了。 他见石寒这少年郎虽看似和他们着急一样,实在淡漠从容,虽处于惊涛骇浪之间,犹给人一种气定神闲之感慨。 他心肝一颤,恍然明白过来,人家就是装装样子表示关心,毕竟一个外人,事不关己,能装得很有同理心,很着急的情状,已经极其的难能可贵了。 石寒却没留意到,身旁的王逊也是呆愣在那,眼神中满是惊疑不定。 王载却性子直,性急地吐槽:“谁知他们真假,是不是故意留难……” “他们为了李姑娘,有没有对你二人做出过什么当场承诺?” “说来,那甯黑倒是一再强调表示,一定会善待我们李姑娘,他们也是被迫情非得己……” 王载回过头,脸上突然挤出了一丝得体的笑意。 石寒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后道:“嗯,明白了。这伙贼匪也是求财,不是求死。现在他们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应该不会伤害李姑娘。” 王逊和王载对视一眼,心中稍微安定了些,但仍有疑虑。 石寒接着道:“只是,我们不能只靠他们的承诺,还需得有所行动。我打算亲自再去一趟贼窝,和他们好好谈谈。” 王逊一惊,连忙劝阻:“石县令,此事太过危险,贼匪狡猾阴险,万一又突然变卦,将你也扣留了……” “王将军放心,我自有分寸。何况,现在李姑娘的安危也关系到我们整个县城的安宁,我岂能袖手旁观?”石寒微微一笑,打断了王逊的话。 王载此时也点了点头,表示支持:“石县令勇气可嘉,只是,此行需得更加小心谨慎,多带些人手。” 石寒摇了摇头:“人多了反而容易招致贼匪的警觉和猜忌,而且就算带多了人马也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等我进入了他们坞堡,他们想要扣押下我来,还是会照样扣押下我,我一点反抗的办法都没有,我只带少数随行人员前去,反而显得我光明磊落,更为稳妥。” 见石寒态度坚决,王逊和王载只得答应,心中却仍不免担忧。 石寒安慰道:“二位将军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绝敢打保证安全归来。县城的防御,我走之后,就交给两位将军,拜托两位将军了。” 说完,他转身离去,留下一脸忧虑的王逊和王载呆住在原地。 石寒径自回了县衙后院住处,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心中早已有了自己深刻的计较。 这一切都是他自导自演,完全操控在手里的一出好戏。 这次前往贼窝,不仅是为了在二王面前,表现出来为救李姑娘的热心,不畏危险。 更是为了借机再一次去视察整顿整个坞堡大营的军政,民政诸多事务,还有收取赎金后的善后事宜。 最后一点,他其实想暂时招回来石勒到身边,然后结伴一起北上去赵郡中丘县招揽将来石勒的谋主张宾。 石寒很有些迫不及待,只可惜被眼前的所谓贼匪事务缠住,还有王逊、王载在县城滞留盯梢,他实在苦于没有机会脱开身。 在石寒的“坚持”下,次日,王孙和王载率领五千大军,护送石寒、石方等一行一幢五百民壮县兵,再次重走回头路,来到了陶家坞堡大门前。 由城门楼守将往里通报,石寒带领石方等众随从又一次入得坞堡中,二王带兵则在外等待接应。 其实这整个陶家坞堡,义军,头目甯黑、钟熊楚、石勒、汲桑……都是石寒的私人势力。 但为了欺瞒外界,必要的到访交涉流程还是必需要重新走上一趟的。 与钟熊楚、甯黑等人见面后,石寒就由他们陪同,第一时间前来安置李秀的住处拜访。 当再次看到石寒不避“凶险”而来,只为她李秀的重获自由而奔走,她却在一息之间,表情忽然凝固了。 她目光直直看着石寒那张稚气未脱,却极为俊美清秀的脸,瞳孔震动,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即有震惊,又有喜极而泣。 “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她脑中惊涛骇浪般,只有一个念头在翻涌:“为了我个人的私事,实在都深深连累大家了,不管是我阿耶,还是眼前热心肠的石县令,皆因我一个人而受累,我实在太不应该了,心中有愧……” 然而,石寒的反应却出乎了李秀的意料。 这少年郎只是很平静地站到了离她不远处,在一众贼匪头目的亲自盯梢监视下,一丝不苟地朝她叉手行礼,开口道一句“李姑娘,还安然无恙否?”,没有任何异样。 李秀干咽了一下唾沫,小脸上牵动了两下,喉咙窜动,有话却一时哽咽,没法开口说出来。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二章 心中有数 她小小迈了两步,仰头打量了石寒一番,脑子里闪过各种杂乱的思绪。 “石县令,都是我不好,为了我,害你来来回回奔波,深入贼窟,担着像我一样被扣押的巨大风险……” “李姑娘,快都别说了,我乃你阿耶治下的地方属官,替他分忧,有机会能多照应你,难道这都不应该?” 李秀回过神来,仰首一抬眼,见到石寒这张十分亲和的笑脸,受其感染,心下似乎有所触动,一股温暖的感觉蔓延全身,这两天一直以来的郁闷,都似乎顿时舒缓了不少。 “石县令,你来再怎么求情,再怎么上下通融都没有用处,这是我们全体头领们的一致决定,属于根本原则问题,李姑娘我们坚决不能放回,必须强留在我们坞堡作为人质。” 甯黑这位名义上的陶家坞堡贼首,穿着紫袍披风,身高8尺五寸,肩宽体阔,身躯极为雄壮,威仪不凡。 若是穿是威武的头盔铠甲,不看他的贼首身份,实打实比大晋朝廷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绝大多数武将还要有气势得多。 “甯老大,这又是何必呢?” 石寒连忙向甯黑躬身,陪笑答道:“既然我们李使君将赎回李姑娘的赎金都如约如数奉上了,你们就该讲究信誉,果断将李姑娘释放了回去,不应该故意留难的。” 甯黑身边随行的汲桑亲切地笑道:“石县令,我们强留下李姑娘为质,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为保万全,让李使君有所忌惮,而不至于再次发兵前来攻打,虽然我们并不惧怕他们官兵前来攻打,但是也不胜其扰。” 石寒一阵语促:“这……” “小郎子,你无须替李姑娘担心,我们虽然将她强留在此,但却不是以俘虏虐待她,而是以州剌吏贵女的规格侍奉她,包保她衣食住行无忧,会生活得很好,没人胆敢欺负她。” 甯黑接话再次慎重承诺,并在说话间,他已转向了石寒。 石寒当即应道:“甯老大,我自是相信你们的话,只是这样让李姑娘有家不能回,他们父女家人长期不能团聚,不是叫人心理膈应?你不觉得是不是残酷了点?” 石勒本在闭目养神,闻言忽然睁开眼,目光如电射向甯黑脸上,然后又转到了石寒脸上。 讲真,他心里一直惦记返乡回家看望亲娘这件事,而且非常迫切。 这是他当下最忧虑的事情,一直焦急等待石寒许诺他的通知! 对当前陶家坞堡中要处理的这些破事,他真的无遐理会,就仿佛与他无关一样。 “请她在此作客,好吃好喝好穿好住的拱养,她啥事都没有,也不用干,这么一丁点小事有什么好残酷的?倘若我们双方又再次大起兵戈,死伤无数性命那才是真叫残酷,与此对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甯黑高大的身躯挡在了李秀与石寒面前,死死盯着石寒的眼,目光满是得色。 又不失时机地转头瞥了石勒一眼,好似是在说: ——竖子,你别跟在旁边一直不吭声,倒是配合着演戏啊! 现在的戏是专门演给李秀和二王,以及远在州治信都的州刺吏李毅看的。 此事顺利敲定,官府、石寒皆大欢喜,从此良人美眷、前程似锦。 只要简单一个举动,就将那些官员和李秀耍得团团转,何乐而不为?石寒的私心不可告人。 他趁此机会,大胆地将目光往贴身侍奉在李秀身边的宋祎看去。 宋祎看起来更长大成熟了一点,也逾见的娇俏迷人了,真是难得的天生丽质。 饶是他两世所见美色无数,也觉惊艳,不愧是世间绝色。 宋祎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与他对视了一眼。 她眼神里只有好奇与疑惑,像是问:“嗯?你看我做什么?我也没有办法啊!” 石寒于是又转头看向同样跟随在侧的翾凤所在的方向,宋祎大大有神的美眸向翾凤扑灵扑灵地眨巴了两下。 翾凤于是挽起身上的彩带,稍稍起身,暗中袖子底下冲宋祎摆了摆手,便跨前一步面对石寒。 “石县令,你无须担心,有我们姐妹在,一定会不离左右,照顾好李姑娘的,我向你保证,你可以放一万个心,李姑娘但凡少了一根汗毛,您大可拿我是问,我愿意向你赔命!” 翾凤一声恳切的呼唤,将石寒的目光拉了回来。 翾凤以保护者的身份和姿态向石寒郑重承诺,其话语可说还是很有分量的。 石寒干脆回过身,深深躹躬作揖,沉声道:“是本县有失体统了,即有你们众女为李姑娘担保,我还有什么不信的呢,日后定有重谢……” “好了,石县令。”甯黑终于再次开口了,道:“现在人你也看过了,总该可以彻底放下心了?” 此时,在场许多喜欢猜度的人都听得出来,甯黑的语气似乎已经很不耐烦。 甯黑永远在外人面前扮演的是极其粗豪的形象,喜形于色,溢于言表,从来不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和想法。 但他也是极爽利的个性,最不耐烦婆婆妈妈,没完没了,定然要糟践了他的好心情,反而给他添堵。 这些官场上的人面都太呱噪了,不识好歹! “甯老大,李姑娘还要拜托你多多看顾,她深陷你们这里,难免有所疏忽的时候。” 石寒又对甯黑拱手作揖道:“你也知道她身份重大,不容任何一点闪失。” “石县令。”甯黑当即开口道:“这些我自省得,无须你多吩咐。” 石寒一愣,赶紧陪小心道:“是我太性急了。” 当下一阵无关痛痒的无病呻吟交谈后,石寒装作心绪低落,只好作罢的表情。 石寒笑了笑,最后回头向李秀安抚道:“李姑娘,又要叫你多受委屈了,只可恨,我无能为力,对你一点帮助也没有,仅能安慰你暂且多忍耐。” “石县令,是我太麻烦你了,为了我们李家父女,你已经竭尽了心力,小女子心里十分感激,也很过意不去!”李秀一脸感激的表情。 石寒没再往她那边看一眼,也不愿再继续停留,待众人目光都在他身上,他只好行礼告退。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三章 带石勒同返 待石寒远离李秀住处出来,与甯黑、石勒等人私下相见,互相颔首致意,都心中有数。 这时却有人登楼而上,是个披着全副盔甲的武将,身材雄伟,面容沉毅,威风凛凛。 这人自然是前来私下面见石寒的钟熊楚,还不待石寒上前与他搭话,又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赶来,高声道:“公子,末将来迟一步……” “难免的,你们都要忙于自己的工作。”石寒眼见来者是张方,爽朗而笑,“张将军来晚了,且入座自罚三杯吧。” “公子恕罪,某自甘受罚?”张方一边说着一边入坐,径自先连饮三杯,遂才作罢。 “公子,小人还有家事向您请命!”这时候石勒终于还是没忍住,又急得向石寒重诉起来。 “难得我来坞堡一趟,你们倒好,宴上来与我说你们家事,好吧。” 石寒佯怒,却带着玩笑之意,道:“世龙啊,我知道你想念家中的亲娘和从子,恨不能立马返回家去……” “属下原不愿以私事叨扰您,但这并州大旱饥荒年景,普通小民生活比平常时候都更艰难无着,”石勒实诉道。 “而我家里亲娘和从子没有我这顶梁柱,妇孺老弱平日做苦劳力,生计更难,我总不能放任他们在家遭大罪,甚至被活活饿死!” 石勒几句话,令宴上诸人面面相觑。 “从子”二字意义颇笼统,当今多指兄弟之子,即侄子。 趁着宴上众人还在惊讶,他飞快地抬首看了端坐在主位上的石寒一眼。 石寒也正在看他,眼神有些宠溺,嘴角微扬,含蓄一笑。 他只消说一句“世龙所请,看来我是再推托不了了,否则岂不显得我太过不近人情”。 顺水推舟,春风化雨,他的一声松口应允倒叫石勒对他感激涕零。 石勒反而还倒欠了他一个人情。 这人情……可以欠,值得。 石勒抬头再看,见到石寒朝他微微颔首示意,笑了笑,和蔼可亲。 “多谢公子成全,属下感激不尽!”石勒面色稍霁,连连谢恩。 堂中诸人本以为今夜石寒只是例行宴请大家,与大家交流联络一下感情,没想到石勒这个出头鸟偏偏生出这些事儿来。 同时,他们也不免好奇…… 此节骨眼上,多事之秋,石寒居然爽利同意了石勒的请求。 唯有张方还是头也不抬,先自罚三杯之后,现在捧着羊肉在大嚼特嚼,吃得满手流油。 他四下一看,没找到擦手的粗布帕子,遂拿起自己案桌上一块胡饼擦手。 浑然没有察觉到石寒正好向他这边看过来,正瞥到了他浪费粮食的这一幕,面露不悦。 但等他擦过手,却是将这块油乎乎的胡饼卷了起来,一口一口地咬着。 石寒这才对于这个生性血腥残暴,但出身寒微俭朴的属下观感重新好了几分。 目光再次转向石勒,石寒脸上挂起亲切和煦的笑容,莞尔道:“世龙,你这次就随我一道归去吧,陶家坞堡内的事务,从今以后,你就不要参入了,我批你回家省亲的同时,还有更加要紧的任务安排给你。” 张方猛地打了个寒颤,整个人僵立当场,他忽然有种很失算的预感。 石勒早知石寒是叫他去并州北方召集组建骑兵部队,则是苦着脸道:“公子,属下一定竭尽所能,定不会叫你失望……” 众人听得石勒这一本正经的说辞,心中皆是疑惑,不知道石寒究竟是委他何种重任。 汲桑却是瞳孔一张,满是震惊。 他恨不能当场张口喊出来,同样向石寒请假回家省亲。 因为他投身甯黑贼匪,官兵已经在调查针对打击他的家人和各处牧场生意产业。 他当然为家人的安危担忧,也是心里焦急,实在放不下心来。 但现在石勒先请了休假,坞内没了人手管理,他有些脱不开身。 申请返家探亲的话实在说不出口来,却只能忍住…… “世龙,你须知我此刻能给予你如此重任,全是因为你过往的表现皆能令我满意,你需再接再厉,不可懈怠。”石寒微微一笑,眼神中流露出对石勒的期待和信任。 石勒听了,心中既激动又惶恐。 他急忙站起身,向石寒深深一揖,沉声道:“公子放心,属下定不负所托,敢于不畏艰险,迎难而上。” 石寒点点头,满意地笑了笑,然后转向在座的众人,道:“诸位将军,我此次要相送世龙前去并州,并委托他一路上组建一支精锐骑兵,以备将来征战之需。陶家坞堡的事务,军事方面便都暂时交熊楚统筹全局,至于民事和政务,则由甯老大,汲东家主持,望诸位将军辅佐熊楚,共守坞堡,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保一时安宁。”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应诺,表示一定尽忠职守,不负公子所托。 张方也抬起头,看了石寒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吃着他的胡饼,嘴角却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张方是久经沙场,打老了仗的资深武将,对于钟熊楚这种毛头小子受到石寒的特别重用,反而地位爬到了他头上,是很不服气的。 但人家更受亲信,更受待见,他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咬咬牙暂时忍耐着。 石寒似乎没有注意到张方的表情,他继续道:“此次我出行,还需带上几名得力干将随行,以助我一臂之力。不知哪位将军愿意随我前往?” 此言一出,堂上众人顿时议论纷纷,都想要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跟随石寒建功立业。 然而,石寒的目光却落在了随行在侧的石方身上,他淡淡地道:“石方,你也算是久经沙场,勇猛善战,此次出行,除了世龙与我相随,还需你多多出力。” 石方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欣喜。 他连忙站起身,大声道:“公子放心,属下必誓死追随公子,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石寒微笑着点了点头,满意地看着石方,仿佛已经看到了他日后在战场上大放异彩的场景。 而石勒则默默地坐在一旁,心中五味杂陈。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四章 汲桑的隐情 他既为得到石寒的看重而感激,又为即将回到家乡而忧虑,实在是心心念念自己亲娘和从子,都有种近乡情怯的意味。 而在座的另一个人张方呢,心中更加不服了,又为石方的得宠而心生嫉妒。 然而,他知道,此刻不是表露情绪的时候。 他只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纷乱情绪压下,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挑战和机遇。 夜色渐浓,宴席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渐渐落下帷幕。 众人陆续散场离去,留下的是一片杯盘狼藉和淡淡的酒香。 石勒独自一人坐在厅中,望着空荡荡的席位,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惆怅。 他知道,此次跟随石寒离去,或许将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 他必须要把握住这个机会,努力表现,争取得到更多的信任和重用。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准备回房收拾行囊。 然而,就在他即将迈出厅门的时候,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他回头一看,只见汲桑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世龙,我有事找你商量。”汲桑一进门就说道。 石勒心中一凛,连忙迎了上去:“汲东家,你有何事如此紧急?” 汲桑拉着石勒走到一旁,低声说道:“我听说公子此次带你出行,是准备任命委托你组建一支精锐骑兵,以备将来对抗北方的胡人入侵,和逐鹿天下。” “这可是个大好机会啊,我若是能争取到与你共同组建,或者加入到你建立的骑兵部队的机会,将来必定能立下赫赫战功!” 汲桑原本是牧帅出身,极擅长相马、养马和骑马,最了解马儿的习气,日常生活也最喜欢与马儿作伴儿。 一听闻成立骑兵部队,他自认为自己最适合加入。 而骑兵也是战场上的最重要和最强大军事力量,若能加入其中,无疑将大大提升他的地位和影响力。 然而,他也知道,这个机会并不容易得到。 他必须先争取到机会,再展现出足够的实力和才能,才能够赢得石寒的青睐。 石勒闻言,心中一动。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坚定地摇摇头说道:“汲东家,你所言极是,但是现阶段,我们还处于骑兵部队组建的雏形初期,你大可不必急于来参合。” “再说,现在坞堡内才是多事之秋,我们人手原本严重不足,现在我又先请求休假离开,就更加离不开你了。” “你还是安心留职于坞堡,先做好现阶段的本质工作,等以后有了机会,或者我返回来之后,就为你争取加入骑兵队伍的名额,继续为公子效力!” 汲桑点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他知道,石勒虽然出身低微,但聪明能干,有勇有谋,是个难得的人才。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一副难言之忍的神色。 “世龙,我在清河俞县有牧场有产业,现在官府已经获悉我与甯黑的贼匪同流合污,已经在着手到处调查抓捕和清算我的家人和名下产业,其实我的情况比你更加危急。” 汲桑和石勒的关系最好,他憋在心里的话,在石勒面前不吐不快,都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倾泻而出:“就因为我的目标比你还大,更容易被官兵揪到,更担心自己的家人,更加心焦如焚。” “你说我不应该和你一样,回去将他们都接来坞堡,以确保安全无虞吗?” “这倒是,是我自私,欠考虑了,没多去细想你的处境,事实是,你确实比我情况更加危急,”石勒顿时一股愧疚感涌上心头,低下了头,不敢对视汲桑的眼睛。 “你偌大的产业和家业,都成了官府打击最明显的目标,本该让你先返家去处理产业和解决家人的安全。” “算了,快别这么说,你我的家人同样重要,只是现在我重任在身,实在脱不开身,”汲桑很认真地恳求道。 “我想求你如有顺道便利的时机,希望你替我去见见我的家人,如果他们真有难了,还要拜托你解救他们一救。” “一定,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石勒一口答应。 “好,那我们就一起共同努力,尽量争取在公子面前展现出我们的实力和才能,为公子分忧。”汲桑说道。 两人相视一笑,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和憧憬。 夜色渐深,石勒和汲桑的身影在月色中渐渐远去,只留下了一串坚定的脚步声和心中对梦想的追求。 戏演完了,翌日,石寒领了石勒以及他身边的二十多骑胡骑,又率着原班随从护卫人等,出来陶家坞堡大门,赶到驻扎坞堡外的王逊和王载人马营寨。 石寒装模作样地直接向王逊和王载道了李秀的平安,又假意安慰他们不要过于担心。 只说李秀被甯黑等贼匪头目关照得极好,这些贼匪还是讲原则,有道德的,李秀并没有受到想像中的辱污等危险。 完全可以息事宁人,把心好好的放在肚子里,放一万个心。 三人率领部队,总算又重新返回县城。 石寒正在考虑,要找个什么合适的借口,与王逊、王载明说,暂时离开茌平县城北上,前往赵郡中丘县。 而同样烦恼的人可不只有石寒,王逊也在愁眉苦脸,不知该如何回州治信都向刺使李毅覆命。 这次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损失如此巨大,还是没有能将李秀赎回,可以说是人财两空。 有鉴于此,他还真没脸回去向李毅交待清楚。 但他又不得不回,因此向王载和石寒辞行道:“我必须该走了,要尽快回去向李使君覆命,然后一切请他后续定夺。” 然后,他目光定定地停留在王载脸上,这才语重心长道:“符始,你且继续领五千兵屯于茌平县城,莫要撤走,一方面算是助石县令守县城,抵御贼匪。” “至于另一方面,懂的都懂,也是作为我们李姑娘的后盾,好就近多方关注和营造声势,使贼匪不敢心生轻视和骄纵。” “不管多久,只等我回去请命李使君后续重新安排。”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五章 司马冏遣女至 待王载点头慎重地答应了,王逊这才将目光转移到石寒脸上,又说道:“石县令,这次我们又是碰到这种麻大烦,回去还真不知道该要怎么去向李使君覆命,我们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失败者,怕又要叫李使君大失所望了。” 石寒正愁没有机会找借口暂时离开茌平县城成行,于是急忙接话道:“王将军,不若让我陪你同返州治信都,并由我当面向李使君阐明这边的复杂情况,或许更具有说服力,也能更好替您开脱!” “这万万使不得,石县令,茌平县城还有赖您坐镇驻防,”王逊赶紧冲石寒连连摆手,急于制止。 “倘若有个闪失,再被贼匪大军袭破城池,失了县城,那我们更没脸见李使君,甚至都无法向成都王和朝廷交代,真要成为千古罪人。” 明知在这节骨眼上,他会极力反对,石寒也就是随口一提,没抱太多能经得他同意的希望。 双方正在践行“惜别”之间,石寒和王载不知不觉间已经将王逊一行送至了北城门。 突然,负责城池防守的石熙径奔而来,向石寒附耳报道:“兄弟,齐王司马冏遣女司马彦华一行,从许昌转道黄河水路,乘船已经抵达,现在早到了南城门,还要请你亲自去迎接!” “什么?”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令石寒大吃一惊。 司马冏遣女儿到来,竟没有提前通知他,还来得如此突兀。 而且目的究竟是什么,有什么意图,是好是坏? 他也一概不知,怎不让他震惊? “王将军,就此别过,下官有急事先回城!”石寒只得向王逊告罪一声,不等对方起程离去,就先返身回城门,一溜烟走了。 王逊看着他的背影消失,而后在王载的目视相送下,带领随行队伍转身就走。 石寒在石方和石超的引导下,马不停蹄,飞快穿过城池,赶来了南城门。 果然,又是一支好大的出行队伍抵达,简直黑压压一片,估计光护送的军队就不下五千人之众。 众星捧月一样守护在,万丈荣光中的,是一驾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豪华钿车。 五千军士领头的是两个全副铠甲的中年将军,以及一个三十余岁的文士。 由他们亲自统率保护,所有军士以幢为单位分散在四周,团团环护。 先约止了整个队伍停下,安排好这一切后,那两位领兵将军和文士来到了被包围保护在中央的那辆华丽钿车前。 “路、韩两位将军,可已安排妥当,早早遣了人去通知?本地县令石寒乃我家王爷的狗奴才,为何还不曾急切亲自殷勤率众前来接驾,到底他眼中还有没有我家大王?” 马车车帘掀开,先跨步走下来一个看起来十分厉害,却已有五十多岁的老妇人,似乎十分不痛快,蹙起一双三角吊梢眼,颐指气使,语锋凌厉至极地问道。 “洪嬷嬷,还请稍等,本将已经差人前去通报了,量他一介我王从官,还绝不至于胆敢怠慢了郡主!”打头的齐王中尉司马路秀赶紧接了话,陪小心回答道。 “路将军,什么不敢怠慢?不是已经怠慢了吗?他揣着好大的架子,接驾迟迟不到,完全不体谅我们从豫州许昌长途跋涉而来的疲惫和艰辛。” 此时,华丽的大马车车帘子再次被掀开,探头出来一位三十多岁的成熟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人。 她抬手一招,别有一番风情。 这个女人容貌姣好,眼睛漂亮,脖颈优美,骨肉均匀……肌肤雪白,娇嫩可人。 浑然天成的自带着一股媚态,旁人看她就是美。 此时,二十余个婢女们围在车外,纷纷配合行动起来,摆放下了几张案几。 案几上放置着十余件杯盏、盘碟饮具食器。 又十多名仆人排成一排,各执瓶、碗、樽、勺、提魁等物事,供主人随时取用。 还有一稳重妇人跪坐于车前,平举着一盏乳白色的奶水,向车中递进饮食。 天寒地冻的,连野外遵照惯例进渴饮,都如此排场讲究,果然不愧是王府郡主。 “鹦哥儿姨娘,你也别过于责备他了,毕竟我们来的时候,并没有特别地提前通知,现在来得突然,或许他也正有要紧公务缠身,一时脱不开身,难免有所耽搁。” 又一个稚气未脱的清悦女声从钿车中响起,估摸判断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她并没有当众抛头露面出来,似是还很体谅地替石寒开脱。 “郡主放心,皆已安排妥当,料想那石县令也该要急急赶来现身了。”接话的是另一个将军齐王郎中令韩泰,他低着头,和煦地应道。 那被称作鹦哥儿姨娘的美妇人点了点头,轻启樱唇:“路将军、韩将军,王先生,你们一路随行护卫,饥餐渴饮,冒风突雪辛苦了。” 接着转对进饮水的婢仆道:“速给郡主进乳汁,这时候解解渴,去去乏,提提神……” 正当这时候,石寒带领一群随从,总算急匆匆赶了过来。 他还不敢怠慢了齐王司马冏的女儿,迟到了真不是故意的,而是当时正在为王逊践行,人在北门。 待到石超被通报,得知消息,找过来禀告石寒,已经耽搁了相当长的时间。 何况他们到了南城门口才遣人去通知石寒,石寒还要从北门穿过整个县城赶过来,是故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他先往外围方向停靠车马之处转了一圈,观察着郡主司马彦华出行的名驹雕车,以及这种奢侈排场阵仗,心中也是感叹连连。 好不容易分开护卫的军士人丛,许久才挤入进去,冲着那豪华气派的车驾上就不亢不卑地高声朗朗唱喏道:“不知郡主驾到,下属迎迓来迟,真是罪该万死,还请郡主恕罪。” “你就是我父王口中时常提起的那茌平县令石寒?石郎君,本郡主可算是见到你真面了,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 唿的一声,马车帘子再次被一只纤纤葱削般的美不胜收玉手拢起,显露出坐在帘子后的一张稚气未脱的绝美少女容颜。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六章 妇人难伺候 她看样貌确还只是十五、六岁的稚嫩少女,她梳了个云鬓,头上插着金步摇。 青丝下是一张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的鹅蛋脸,唇上略微点了些胭脂,使人远远便能感到她的嘴唇十分水润。 若仅是如此,那她不过是个顶极的大美人胚子罢了。 比较起来,那鹦哥儿姨娘也是绝美,有种恃美而骄,老于世故,成熟丰韵,骚首弄姿的风情。 这小姑娘不同,她天真烂漫,有如一张纯洁的白纸。 更在于她美而不自知……或许是她已经不在乎了,感觉像是“反正一颦一笑都会很漂亮,就不用去管了”。 同样是当众露脸,鹦哥儿姨娘虽慵懒,却显露出势利世故,是厉害的人精。 司马彦华则随意往那一坐便美不胜收,美如初吐的,带着晨露的花蕊,她却完全不以为意。 “你是石寒,为何迎接来迟?好歹说出个理由来,”鹦哥儿姨娘一副咄咄逼人,兴师问罪的架势。 “不知道我们郡主这隆冬腊月地突风冒雪长途颠沛而来,多么的受罪?到了你这里,还要被拒于你的县城门外喝西北风,你于心何忍,该当何罪?” 石寒转头看去,见这女人颇为尖刻厉害,知她颇有些身份,怕是司马彦华的管家婆子,或者从小的奶娘一类。 他当即大声申辩:“不敢,只是下官被最近崛起的县境内甯黑贼匪袭扰,早已被逼迫得焦头烂额,再加上州刺史遣了三万大军前来帮忙剿匪,我更要忙于接待,提供军需耗费,实在公务繁忙,心力交瘁,昼夜不宁……真不是有心的……” “放肆,你还有理了你?” 鹦哥儿姨娘朝一旁洪嬷嬷使了个眼色,又冲石寒断然叱咤道:“郡主要进乳汁,休要在此呱噪打扰,先退一边去,稍后再收拾你。” “这干泼妇真难相处啊,日后倘若司马彦华在此呆得稍久,只怕我后院要被点爆了,直接起火,从此鸡飞狗跳,让我再是不得稍宁啊!” 石寒见识到这两个中、老年妇人市侩厉害又势利恣睢,心里也是直打鼓忐忑,只得走到了钿车前道:“郡主安康,美玉琨瑞,流福百年。” “好了啦,毫无敬畏和虔诚,现在再向郡主请安,又顶个屁样!”洪嬷嬷也附和鹦哥儿姨娘,一齐发难,同样冲石寒呼喝不止,就好似把他当作使唤奴才一样。 “姨娘,嬷嬷,石郎君身为朝廷命官,才初来上任,又遭遇此地严重贼患,诸事多有不顺,他也不容易的,你们就别再留难人家了。” 听到司马彦华宽宏大度地为石寒辩解,旁边有伺候的女婢上前掀开车帘。 她依旧优雅地端坐在车中,脸色淡漠,情绪稳定,极有家教。 与她身前两个颐指气使,呼呼喝喝摆威风的为首仆妇显得截然不同。 “郡主,这奴才不识相,胆敢怠慢你这主子,有一就有二,千万不要护着他,”洪嬷嬷语言恶毒,杀人诛心。 “要是放纵他,开了这个坏头,让他不知上下尊卑有别,毫无敬畏之心,那往后他还不得瞪鼻子上脸的,肆意给你颜色,到那时候还真不知要怎么对待你了?” “就是!郡主,奴才就是奴才,卑贱又驴性,不鞭挞不听话,你千万别给他好脸子,宠坏了他!” 鹦哥儿姨娘这妇人与洪嬷嬷一个鼻孔出气,抬眼望着司马彦华接过奴婢抬手递送过来的一白玉磁碗奶子,淑静地低头啜饮,说话更是难听。 石寒堂堂一县之令,平日与各色权贵官员打交道,手底下掌控上万人的私军势力,对他俯首贴耳的亲信那么多。 往日他也自认为英雄气慨,意气风发,还没有哪个人胆敢对他颐指气使,呼来喝去,包括刺史李毅在内,更不要说其他官员。 可现在呢,在眼前这两个妇人面前,简直让他颜面扫地,威风尽失,鼻子不是鼻子,脸子不是脸子,真是英雄气短,差点被气得心头一口老血喷出来。 而且他还不能当场发作,只能强憋着,哪怕被憋出内伤来,也只能强忍着。 因为在司马彦华面前绝对不能失态,不说他对这个高贵优雅,心气平和,极有教养淑静的少女极有好感,悖于面子。 更不能有对自己不利的什么不好言论,通过直接的、或者间接的方式,传到齐王司马冏的耳朵里,那可是对自己的前途大有损害。 因为,石寒稍后还要借助齐王司马冏之势,更进一步,乘势平步青云,成为封疆大吏,蓄养一股更大之势。 从而使自己少走几十年的弯路和曲折,以达到觊觎这个天下的事半功倍效果,成为人生赢家。 现阶段,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于眼前司马彦华,引起齐王司马冏对自己的反感和嫌隙,他必须得忍。 这是无可奈何,没有办法的事情。 “本县也乃堂堂一县父母官,岂容你两个无耻妇人的无状出言羞辱,真是有辱斯文,斯文扫地。” 石寒一副大义凛然,不可侵犯的士大夫气节,冲司马彦华顿首厉声叱道:“士可杀不可辱,郡主,你看着办,真要对我余恨难消,你只管叫人直接取了我颈上人头,也好过受尽这般肆意折辱,但能保住我一世清名和颜面,如愿足矣。” 石寒说完,转身背对司马彦华的马车,显现出一派文人傲然不屈的架势。 “慢着!”石寒本已转身,听得这一声清叱,停下了脚步。 那被称作鹦哥儿姨娘的妇人许是自小养尊处优惯了,此时身子略有前倾,胸前便像兜不住一般,似乎要倾泻而下。 及至腰间,身体曲线又以夸张的弧度收束了下去,堪称盈盈一握。 这妇人撇开她的恣睢无礼,让石寒不堪忍受不谈,还真有点东西。 “你还待怎样?莫非还真要叫我以死明志守节?”石寒猛地转身,头一扬梗着脖子,满面凶相毕露,怒瞪着眼前妇人,大声喝斥反问道。 “你在这里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不痛不痒揪着我不放,孰不知只隔县城二十多里之外,便有一股上万人兵马的凶悍贼匪盘踞,不但导致无数百姓和官军无故殒命,令人闻风丧胆。”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七章 一齐迎进了县城 “更有上次翼州刺吏借了三万邺镇都督外军前来剿匪,都大败无功而返,更助长了其嚣张气焰。” “现下更加日夜对我这县城虎视眈眈,我们能拿什么抵挡?因此我们也是终日提心吊胆,惮精竭虑,没有片刻稍得安宁,如从针毡。” “你们真是不知死活,更不知我们现在的处境和压力,真让贼匪突然袭来,你们这五千随行护卫官兵抵得了甚?破了城池,我看郡主也要随同失陷贼手,不能幸免。” “到那时,只怕就不是少了排场礼数,让你心理不爽了,怕是穷凶极恶的贼匪要让你们受尽屈辱,生不如死……” 石寒一阵神情激昂地连珠炮发,说得眼前洪嬷嬷和鹦哥儿姨娘两妇人是哑口无言,才知眼前此子也不是任人好凌辱的。 许是担心害怕,心生悔意,鹦哥儿姨娘那妇人又开口问道:“真有这么危险,那可如何是好?” 但话到后面,又是满口仗势欺人的语气:“郡主绝不可以有一丁点儿闪失,石县令,你要尽全力负责保护好郡主的安全。” 石寒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声好气地回道:“那你们就不该在这节骨眼上赶趟儿似地来我茌平县城!之前早已有原茌平县令阮孚,途经此地北上洛阳,赴任京城郎官的胡毋辅之,以及一群下来体察民情的本郡国郡吏,前来剿匪被击败的地方官兵……无数朝廷命官都被这干贼匪抓捕掳掠了去,并狮子大开口向地方州郡强行索要赎金,这里实在太危险了,只怕真到了那时候,我也无能为力。” “你以为我们愿意?这天寒地冻的隆冬腊月,我们真不懂得缩在温暖的大房子里享受炭火如春暖,非得要长途突风冒雪,吃尽苦头地来到此地?”洪嬷嬷一脸勃然作色地大声怒斥反驳。 石寒内心大奇,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问道:“那究竟为何?” 鹦哥儿姨娘快人快语地切入解答道:“清河王司马葭病入膏盲,快要歇菜了,我们王爷父子这不是没法,自己日理万机,军务缠身,实在走不开,只得差遣了我们郡主前来代劳,以尽宗族皇室亲情,探视慰问其病情!” “清河王没滞留在洛阳,什么时候返回了封国清河的?”石寒内心充满了疑问。 洪嬷嫲代答道:“正是,我们从许昌转道,从黄河乘船顺流而下,目的地正是清河国治所清河县的清河王府邸。” “还好现在黄河面上还没有被封冻,先抵达了你这里,要是被冰雪封冻了河面,那我们就更难走了,”鹦哥儿姨娘又补充道。 “我们只是路过你的地盘,放心,不会麻烦你很久的,我们马上又要出发去往清河了。” 石寒恍然若悟:“哦,是这样……” “这次随行抵达的有,护卫本郡主地,镇守许昌,督豫州诸军事的我父王五千外军,不如就此让他们在你茌平县城驻扎下来,全力助你守县城如何?” 一直在用心听着的司马彦华,沉默了一会,旋又兴冲冲地自告奋勇问道:“如此,可堪大用了否?” “如此最好,或堪大用,我自然求之不得。”石寒飞快回答着。 又恍若惊觉,一拍脑门,佯装惭愧道:“唉哟,我被你们两个妇人纠缠不休,没完没了,都没来得及与领兵护送郡主而来的两位将军,还有这位……” “唉呀,这位不是当日齐王府幕宾王豹王先生吗?在洛阳时,本官与王先生在齐王府有过数面之缘……”石寒一声戏剧性的夸张惊呼,带着大大的惊喜之意。 “石县令,我们又见面了,”王豹不敢托大,赶忙向石寒打招呼回应。 又指着身前两个全副铠甲武装的武将介绍起来:“来来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齐王府中尉司马路秀路将军,这位是齐王府郎中令韩泰韩将军。” “原来是路将军,韩将军,两位将军,幸会幸会!”石寒赶紧抱拳,主动打招呼。 还不待路秀和朝泰与石寒见礼,王豹又抢着向两人介绍道:“二位将军,这位正是石县令,想必你二位对他早有所耳闻了吧?” “石县令啊,呵呵,久仰久仰!”韩泰打哈哈,回礼招呼。 “石县令果然是年少有为啊,小小年纪已为咱们王爷所倚重,就任茌平县令。” 路秀则故作一番感慨,惊问道:“石县令,只怕你还尚未行加冠礼吧?” “咱家公子还年未满十六,尚没取表字!”石寒身边陪同的石方抢答道。 “这又是哪家子弟?”鹦哥儿姨娘转首望向石方,感兴趣地问道。 “这……”石寒顿了下,说道:“石方祖上世代为兵,到了他这一代,自愿卖身到石府为奴为仆。” “原来是士息。”鹦哥儿姨娘脸色恢复淡然,失了兴趣。 士息就是世兵子息,意思就是西晋朝廷世代为兵的官方军户出身。 这种人一出生就是当兵的,战时要为国家征战,闲时要自己种地。 他们的地位比普通的农户还卑微低贱,农户至少不要承担服兵役的义务,除非是被强制拉了壮丁。 “过来,有事与你说。”司马彦华端坐在车中,喝了一白玉磁碗的乳白色奶水后,将碗重新递还奴婢,然后透过拉开的帘笼,向石寒招手。 待石寒近了,她故意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我远道而来,迎着风雪,舟车劳顿不堪,你可否先迎接了我们入城,给我们安顿住处,先休养一番?” 最后,她又安抚道:“你放心好了,今日算我欠你一份天大人情,往后有我关照你,你还怕没有前程吗?” 石寒忙答道:“只要能不受倾轧,远离遭背后恶语中伤,暗箭背刺足矣,却没想到让郡主你如此费心,着实惭愧。” “光会说好听的有何用?若不费心些,你岂能永远得保安宁?” 司马彦华嗔了一句:“我坐车太久,实在劳乏了,你快迎接我进城。” 她说完,重新令奴婢放下了车帘,再不理会石寒。 石寒哪敢怠慢,赶紧前头领路,迎着整个车驾队伍徐徐鱼贯入城,一路上,前方华丽钿车的香风渐远。 入了县城,先送司马彦华的车驾入主县衙后堂,石寒腾出了自己的主人住处给她居住,暂时移驻进入了西厢偏殿安置。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八章 后院鸡飞狗跳 并让医务队队主祈雯丽,副队主李秀珍,女护卫队副队主蒋媛莎三女赶紧率领众女接着,用心招待伺候。 之后,这才领着路秀、韩泰和王豹等,将他们的五千护卫军士都送去了县城兵营,和王载所率领的五千军士一起安置。 挤一挤,倒也还勉强安顿了下来。 所幸是,石寒收拢训练起来的那三千郡兵已经被张方带去了陶家坞堡,投了“贼匪”,否则还真没有空闲地方安置了。 王载与路秀、韩泰和王豹三人也是一阵见礼毕,大有相见恨晚之势。 当然这只是官场上打交道的客套,虚礼,并当不得真的。 安排了军士驻跸,石寒盛情相邀,设宴请客。 这就领着王载、路秀等四人前往茌平县城中最好的一品桂花居酒楼,要为路秀、韩泰和王豹三人设宴接风洗尘。 上次同样是在这里,石寒却将胡毋辅之、王尼和羊曼三个酒蒙子名士狠狠坑了。 石寒没一会儿大开宴席,延请众人都入了席,先好酒好肉,好吃好喝的招待供着。 紧接着又从县城各家青楼请来了十数个花枝招展,艳技双绝的妓女前来陪酒取乐。 众人正吃喝玩乐得好不畅快,猛然却又有人来唤石寒。 “县尊,后院失火,出大乱子了!”来人是县丞郑则柱。 送他来的是一辆简朴的小马车,只有两个轮子。 他抱着个铜壶走下车,一路径直上二楼雅厢包间。 周围的灯火明亮,石寒能够很清楚地看到他眼神里的惊恐和慌乱。 那种本想踩死一只小蚂蚁,却反被毒蛇咬了一口的惊讶、懊恼、恐惧。 石寒见他如此,知道事情麻大烦了,不觉心生警惕。 “又出啥事了?”石寒心情大坏,不耐烦地开口问道。 “还要叫不叫人喘息口气了,真是烦都要被这没完没了的应酬烦死了。” “嘭。” 郑则柱径直跪倒在地,放下手中捧着的铜壶,抬手,干脆利落地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 “啪!” “啪!” 抽了自己的左右脸各一个巴掌,郑则柱方才双膝脆地向石寒挪了两步,“咚咚”磕了两下头。 “属下该死,请尊台杀了属下,触犯了郡主逆鳞,此刻县衙后院中正鸡飞狗跳,属下轻谩犯上,死不足以赎其罪!” 石寒目光一凝,瞬间警惕起来。 他是聪明人,早就看透了实情。 那齐王之女郡主司马彦华倒是很单纯,非常和善性子,好相处的一个稚气未脱美好少女,并不难伺候和共处。 反倒是她身边那两个贴身相随的妇人才是钩心斗角、碌碌钻营,暴戾恣睢之辈。 凡事都要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故意找麻烦,稍有不顺便要气势凌人,兴师问罪,极难招呼伺候得过来。 让他已有许久未感受到这种招架不住,一筹莫展的头痛与隐忍了,似乎是遇到了自己的克星一样。 石寒一口担当着:“老郑,你不用着急,有事慢慢说,天塌不下来,我替你顶着!” “属下该死!” 郑则柱非常惶惑,虽还在说,但每说一句话就抽自己一巴掌。 “郡主身边贴身伺候的那两嬷嬷和姨娘,初入驻县衙后院,一直都在抱怨叫嚣我们招待简慢,住处简陋,根本配不上郡主的尊贵身份。” “并要叫人来找尊台你陈情分说,亟待解决此节,否则便要将你告到齐王那里,以对待郡主怠慢不敬之罪治你……” “属下该死,自作主张前去说理,并为你推脱说你要务缠身,脱不开身,后院的事还是不要太于过烦你!” “哪知属下竟是捅了马蜂窝,那两个婆子妇人非但将属下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说属下卑贱之人,根本不够资格来管郡主的事体,我是个以下犯上的老土狗。” “属下实在气愤不过,便回话对骂了她们几句,哪知她们竟在你的后院无理取闹打砸,耍泼打滚,呼天抢地,还要……还要郡主当场为她们做主,现在竟然已经收不了场……” “属下竟能如此丧心病狂,当时真是失心疯了,属下太该死了!” “千错万错,皆属下之错。唯有一点千真万确,属下绝无故意连累,坑害县尊你之心,不过也万不可因我一介位卑犯贱之人,使你遭受齐王和郡主误会,而嫌隙愈深啊!” 他声泪俱下,匍匐于地,摆出悔恨不及,痛不欲生的样子,看着极为可怜。 “老郑,你别傻了,我当你犯了什么事呢?你不过是被那两恶毒妇人摆了一道罢了,”石寒当即从地上拉起郑则柱,爽朗安抚道。 “你还不知道,我刚刚到南城门去迎接郡主的时候,也被那两妇人狠狠留难折辱了一番,几乎让我抬不起头,下不了地来。” “现在我算是摸透她们的脾性了,这两个妇人暴戾恣睢,张扬跋扈,凌厉骄横……仗着齐王府后院中的身份,有王妃后眷等为她们撑腰,她们狐假虎威,兴风作浪,就胆敢无故作践糟蹋别人……” 郑则柱仍旧深为忧虑道:“尊台,正因为她们是齐王后眷心腹亲信,将来回去许昌作那长舌妇,添油加醋地说您坏话,撒播流言蜚语,中伤你,还有后眷们对着齐王吹枕边风,一个不好,你被齐王猜忌嫌隙,将来的前途将大大有损,难保啊……” “哼,两个小小妇人还想毁我将来前途,门都没有!” 石寒话虽这么说,又大大咧咧,显得不以为意,但却还是不敢大意。 随后便吩咐石方代劳自己,在酒楼向路秀、王载等人陪酒。 他自己则告辞请出,急急与郑则柱一路奔返回县衙来。 此时天已擦黑,莽苍苍的暮色中北风呼啸,雨雪纷纷,沿路街上各处店铺中人们正在上灯笼。 郑则柱一路随行在侧,一边为石寒引路,一边低声介绍着后院里发生的状况。 “那两个妇人非但打砸毁物,还要郡主逼迫你亲自出来道歉赔罪,否则她二人便以死相逼,还说县尊你招待不周,她们死也不足惜。” 石寒面色阴沉,一言不发,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 郑则柱又小心翼翼地道:“郡主倒还算识大体,一直对她们好言相劝,可那两妇人却是油盐不进,死缠烂打,郡主约束不了她们,也是无法可想。”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九章 筵宴陪罪 石寒又问:“郡主此刻身在何处?” 郑则柱道:“郡主现在在后院厅堂上坐着,那两个妇人陪侍在她身侧,左右不离,非要等你来亲自谢罪。” 石寒心中冷哼一声,暗道:“我堂堂一县之尊,岂能受这两个恶妇的胁迫,我偏不让她们如愿,看她们能如何?” 但他却也不得不考虑,自己作为东道主,以县衙现有的条件而论,的确对司马彦华一行人的招待规格不周。 郡主年少无知,或许不会在意,但那两个妇人却才是真正的主事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们作为齐王妃心腹,如果回去在王妃面前搬弄是非,石寒的仕途必定要受到影响。 石寒思忖片刻,终于还是决定亲自出面,平息此事。 他吩咐郑则柱道:“你先去厅堂上稳住郡主和那两妇人,就说本官正在沐浴更衣,稍后就来见她们。” 郑则柱领命而去。 等石寒匆忙赶回县衙后院时,这里早已经闹翻了天,热闹非凡。 祈雯丽、蒋媛莎所率众女都被斥退出了后院,唯独只留下了司马彦华所带来的众多婢女进行伺候起居。 而那洪嬷嬷和鹦哥儿姨娘似乎还不解气,在整个后院中到处大肆打砸毁摔,石寒好好的居所被她们损坏得不成了样子,面目全非。 其余一切人等则噤若寒蝉,默头退避,不敢触其霉头。 “他娘的,齐王府内眷们故意派遣这两个恶妇专门来折磨我的吗?还是嫌我日子过得太安逸了,就不肯让我稍停一会儿吗?” 石寒回来一看,也是满腹悱恻,心里直骂娘。 他则先回到后院西厢,现在自己移驻的临时住处,洗漱了一番,换上一身干净衣物,这才慢慢悠悠地向腾出给郡主居住的主房走去。 而洪嬷嬷和鹦哥儿姨娘则坐在下首,满脸怒容,不时叫嚣着,让司马彦华催促石寒前来见她们赔礼。 石寒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大步走上前去,向司马彦华行了一礼。 “下官见过郡主!” 司马彦华见石寒到来,脸上顿时露出笑容,站起身道:“石县尊你来了,快请坐!” 石寒点点头,在司马彦华下首坐下。 洪嬷嬷和鹦哥儿姨娘见石寒到来,立刻便站起身,指着石寒的鼻子大声喝骂起来。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怠慢郡主,简直是不知死活!” “郡主千金之躯,来到你这穷乡僻壤之地,你竟然只安排两间破屋给郡主居住,简直是不把郡主放在眼里!” “你若是识相的话,就赶紧跪下向郡主赔罪,否则我们回许昌后,定要禀报王妃,让齐王殿下治你的大不敬之罪!” …… 石寒也懒得理会这两个一味无理取闹的恶妇,径自向司马彦华顿首作揖道:“郡主,我理当向你赔罪道歉,还请消消火气,宽恕下官则个。” 他又立即回头吩咐左右随从道:“来呀!西花厅设筵,郡主请,我当面向您致歉!” 司马彦华连忙上前虚扶了一把,一迭声道:“石县令,这如何使得?都是下人们不懂事,给你闹的,是我给你添麻烦了才对,怎还好意思让你操这劳什子心?实在太扰恼你了!” “应该的,应该的,郡主,你千万要卖给我这个面子,以堵你手下跟随众人等的悠悠之口……否则真要告到了王爷和王妃面前,我这还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要愁死了!”石寒一本正经地真诚邀请。 “也罢,”司马彦华不愿让石寒为难,体谅地点点头。 “石公子,既然盛情难却,就为难你了。” “多谢郡主赏脸,卖我面子!” “石公子,我也和你说几句体己话,”司马彦华真诚道。 “真要在我父王手底下玩得转,你还要提防小人背后暗中乱嚼舌根,恶意中伤,毕竟王府底下人多嘴杂,人际关系复杂,我父王难免不被蒙蔽,难以辨明是非。尤其你被委任在外,长期不在我父王跟前,只怕难免要被疏远。” 鹦哥儿姨娘靠近司马彦华,在她身后愤愤不平地怒喷道:“郡主,你这么向着他,百般为他这么着想干什么?他可是一点也不把您放在心上,只当随便打发个普通人呢,好不耐烦。” 司马彦华回头一笑说:“石公子,你别往心里去。我这姨娘的脾气你也算见识到,体验到了吧,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身边随行人员实在太多了,也难免人多嘴杂的,所以我这里是个是非之地,我也是个是非之人。” “多谢郡主维护和体谅下官,下官真是心里感激,不知今后如何才能报答。” “石公子,说什么谢不谢,报答不报答的,你是我父王的亲信心腹,我们就好似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 司马彦华佯装嗔恼道:“否则,我并不是一定要攀扯你,能在一块说说话,也是为了你好。你要是不肯,我绝不勉强。” 别看司马彦华这话说得随随便便,从容不迫,可哪一句都是绵里藏针,字字都带着骨头。 “呵呵呵……”石寒状胜欢愉,抿嘴而笑,“说得好,走,跟我到花厅去!” 不管身后洪嬷嬷和鹦哥儿姨娘吃人、杀人一样的刀子目光,石寒大大方方的拉了司马彦华的手臂,把她领向西花厅来。 司马彦华跟着石寒来到后书房,却见里面有两个不大认识的人正在下棋。 石寒走上前来,拉着司马彦华说:“来来来,我来为你们引见一下。瞧见了吗,这位就是齐王府郡主司马彦华。” 他又向边上一指:“这位嘛,是我们县衙的主簿孔保令。” “至于另一位,他是我门下清客幕僚文河文先生。” 石寒最后大大咧咧的:“来来来……大家都是我石寒的朋友,不必讲客气,也用不着安席了,就请随便坐、随便吃酒罢。” 石寒恭恭敬敬地延请了司马彦华上座,然后他自己在主人席位上坐下,亲自把盏为各人斟了门杯。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十章 争吵缠夹不清 这才又笑着说:“你们别看我们齐王殿下如今回封国督豫州诸军事,那可也是仍旧金戈铁马,气吞山河呢!先时被征调回洛阳任殿中禁军将军,测君则,除妖后贾南风时,可是为咱大晋建立了擎天保驾的不世之功啊!来,郡主,我先敬你一杯。” “姓石的臭小子,你宴请我们郡主陪罪认错,还好意思拉着两个这么不入流的小人物前来作陪吃酒,真是让我们郡主颜面扫地,太有失尊贵和体面了。” 这时候站在司马彦华背后的洪嬷嬷又极其的不满,冷言冷语的发难起来。 “无故寻愁觅恨,有时似傻如狂。纵然生得好皮囊,腹内原来草莽。 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 富贵不知乐业,贫穷难耐凄凉。可怜辜负好韶光,于国于家无望。 天下无能第一,古今不肖无双。寄言纨绔与膏粱:莫效此儿形状!” 而鹦哥儿姨娘直接吟出了一首诗,言辞颇为犀利,机锋毫不留情的编排道:“石县令,你有眼不识金镶玉,错把我和嬷嬷当把草,却舍近求远,专捧无用之人,不知我们两张嘴也是能直达王妃和王爷当面的,能直接干系着你的前途,似别人想巴结我们还巴结不来,象你这样不识趣的傻小子还真是少见。” 石寒闻言,暗自思忖:“这妇人是怨我故意摆她俩一道,对孔令保和文河这两人都能礼贤下士,却对她和洪嬷嬷直接漠视,宴席都没邀请她俩入席!” 司马彦华忙劝她:“姨娘,快别说这话,免得让人家笑话你。” “是我无状,失了周到和礼数,怠慢了洪嬷嬷和鹦哥儿姨娘,”石寒举杯站起身来,冲站立于司马彦华身后那两妇人笑道。 “你们大人大量,我这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们就别再把它放在心上,不要跟我一般见识了,可好?今天我就给你们陪个不是,还是让我先敬你们一杯吧。” 随后石寒冲屋外喊道:“左右,再设两副案几,献上酒肉,一并请洪嬷嬷和鹦哥儿姨娘入席。” 司马彦华见他这般,因转头对鹦哥儿姨娘啐问道:“又是哪里垫了踹窝来了?” 这妇人便说:“郡主,我们也是关系着您的脸面,俗话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他这么作践我们,就是对您的不恭不敬。” 司马彦华摇头哂道:“妇道人家,谁叫你上高台盘去了?没点自知之明吗?自讨没意思!” “郡主,我们俩又怎么了?”洪嬷嬷终究没忍住,反驳起来。 “都说宰相门人五品官,您还是大郡主呢,我们俩作为你的门面,横竖总也要受到应有的尊重。” 正说着,石寒几个手下仆人又在屋里摆下两张案几,酒肉流水价一般也都一一奉上。 “郡主,你别再说她们不是了,都是我的错,”石寒忙唯唯喏喏,一副老好人劝说打圆场的态度。 又转头对那两妇人道:“洪嬷嬷、鹦哥儿姨娘,我石寒向你们谢罪,陪不是了,还请两位随郡主与我等一同入席,我先自罚三杯。” “好!就依着你,我喝,我喝。”鹦哥儿姨娘端起面前酒杯,一饮而尽。 “石县令,你也是做官的人,现在是正站在上风头上。” “我说句话,可能你不爱听,老子有言:‘福兮祸所伏’,说得真好啊!” “人哪,常常是一旦得意,就忘了后路,实在是可悲可叹。石县令,你说是吗?” 那洪嬷嬷也接话附和道:“石县令,我也向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得王爷亲信重用,视你如心腹不假,那也是你原来的表现好,已经成了过去,不要再想它了,想得太多,有百害而无一利。” “而人总是会变的,人是善变的,依老身看,你不在王爷身边日夜伺候,却相隔上千万里,想要维护顾念与王爷之间的这份旧情,还得更要继续在我们家郡主面前多多表态和表现……” 石寒沉思一会儿才说:“姨娘,嬷嬷,多谢你们的提点,你们教训的是,我一定会时刻牢记在心,以后好好表现。” 石寒说话时,那位文河先生却一直在吃肉喝酒,对身旁之事不问不闻,就似许久都没有吃过一顿好的了。 孔保令却不冷不热地说:“是啊,是啊,我们县尊在这里当官,却不是在齐王殿下的管辖下。” “这边没有根底和人脉关系网,时常受到上头的排斥不说,还有匪患成灾,实在是两头受累受气。” “而且县尊之所以请求独自出来做官,也是为了茌平县这边的牧场,想为王爷筹置马匹,建立骑兵部队,你们又怎知我们石县尊的良苦用心,和对王爷的忠诚?” 洪嬷嬷深鄙其职位卑微,也不愿与这个并不熟悉的人说话,语气就更尖刻更冲了:“知道又怎的?郡主当面,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孔令保却似乎对她的态度视而不见,拿出自己士人的傲然风骨,斥指道:“老货,你一妇道人家,不登大雅之堂,又究竟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在这里上窜下跳,指手画脚,呼呼喝喝,将我们这些都有功名在身的士人肆意百般折辱,你知道你该当何罪?” “啊!不会有这种事吧?孔主薄,你真要去告官,告我家洪嬷嬷不敬士人,羞辱朝官之罪,这是真的吗?”司马彦华苦笑一下,急问起来。 “算了吧,孔主簿,嬷嬷不过是无心之失,你又何必如此较真,让我们大家双方都下不了台呢?”石寒又赶忙好言好语的打圆场。 “唉,为了这琐事真是争吵个没完了。”争执半天,司马彦华都快要失去耐心了。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十一章 稍微探听内幕 最后,她还是转头向石寒主动道:“清河王快要嘎了,他是我的祖父辈,我替父王和兄弟们前来探望慰问他的病情,不能太耽搁了,稍竭今晚一晚,只怕还是越快起程前往清河越好,你就多担待这一点罢。” “也省得到他死了,都没见上他最后一面,那就说不过去了,所以我决定不过多打扰你了。” “当然,这同时也是省去了你的烦恼,使你府里可尽快重新获得清静,我想你会支持我的决定吧?” “哼,郡主,辛苦你了,原本这就不该是交待给您的任务,”石寒为司马彦华愤愤鸣不平。 “隆冬腊月,天寒地冻的,离许昌千里之遥,转辗抵达于此,这不是明摆着要您遭罪吗?” 石寒坚定点头答道:“好吧,郡主,我应当从百忙中抽身出来,陪同您一起前往清河,王爷的势力触及不到这边,唯有由我一路负责到底,护卫您在这边的安全问题,这样我才能真正彻底放下心来。” 司马彦华一脸激动,不由地叫好:“好、好、好……你要真愿意放下茌平县里一切,不顾匪患的威胁,陪同我北上前往清河县,我正求之不得。” 石寒所说陪同司马彦华上清河自然是说真的,他有自己的私心计较。 这司马彦华以郡主之尊的排场来到他茌平县城,且不说对她的安置招待,事事都要以主子祖宗一样的供着。 稍有不如意,她手下那两个凶悍泼辣的妇人便要闹得鸡飞蛋打,令整个县衙不得稍宁,石寒实在难以招架。 更重要的是随行护卫司马彦华出行的那督豫州诸军事齐王五千许昌外军,日常人吃马嚼的粮草耗费,是一笔巨大的支出负担。 然而驻扎在他县城里,他是绕不开这个消费供应,完全置身事外的。 这些方面一叠加起来,真计较利害得失,令石寒就是一阵头大,更是巴不得将这个大瘟神最快的立即送走,他自己也好落得无事一身轻,图个安逸。 再不济,也要飞快地亲自送出他老巢去,别拖累了他。 这是送走瘟神去祸害别人,不管会是谁接盘,最好死道友不死贫道。 “嗯,郡主既然如此情急,那明天我们一早就起程出发,争取尽早赶到清河县!” 此事,当晚石寒与司马彦华就这么商榷决定了下来,石寒实在是巴不得她快点赶早走,越快越好。 安抚稳定住司马彦华,以及她手下那两个妇人,总算让她们稍稍满意,没再瞎闹腾。 石寒这才脱身出来,回一品桂花居酒楼,最后陪路秀、韩泰、王载和王豹等饮酒。 别怀疑,所谓魏晋风流,魏晋风骨的名士特质,多半都沾染上了千杯不醉,酗酒成性的豪饮、烂饮风气习气。 其中不乏多有一场酒喝上个几天几夜,昼夜不息的名场面。 比喻狗窦光逸的典故:胡毋辅之刚到江南时,与谢鲲、阮放、毕卓、羊曼、桓彝、阮孚披头散发袒露胸腹,闭门饮酒数日。 光逸不约而至,要硬闯大门进去。 守卫不准,光逸就在门外脱去衣服,从狗洞探出头来张望大叫。 胡毋辅之惊呼说:“别人决不可能这样,肯定是我光逸了。” 于是把他叫进来,一起欢饮。 甚至更进一步,整个贵族上流社会都染上了磕“五石散”的毒瘾。 那“五石散”实际上就和现如今社会的毒品差不多,让人上瘾,对身体副作用危害特别大,长期磕散,有损害和透支生命的危险。 尤其像路秀、韩泰这样的军中粗豪武将,酒瘾则更是不小,现在还没喝到后半夜,哪有匆匆草草筵席就散的道理。 “石县令,刚刚见你中途突然离席而去,不知所为何故?”王载见到石寒终于返回席宴,心里顿时一宽,忍不住脱口而出问道。 王载还算比较自律的人,又实在抹不开面子,中途起身离去,真要让他昼夜陪席饮酒,不啻于要了他老命。 此刻见到石寒终于返回来救场,他自然有种解脱了般的轻松感。 石寒喟然长叹,满是痛苦落寞:“唉,真是一言难尽啊,后院起火了,被彦华郡主召回去,受她手下那两牙尖嘴利的恶毒妇人好一通数落编排,直如狗血淋头,受尽了憋屈折辱,又岂是常人能够忍受,不足为外人道也!” 闻石寒之言,路秀、韩泰和王豹皆有默契,纷纷向他投来了深表同情,默哀的眼神,那意味,懂的人都懂。 “石县令,你有所不知,那洪嬷嬷和鹦哥儿姨娘曾经都是王妃陪嫁齐王府时的两个老家人,”王豹当场爆料,为石寒解惑。 “洪嬷嬷是王妃的乳娘,而鹦哥儿姨娘是王妃从小相伴一起长大的贴身亲密丫鬟,也是陪嫁给王爷的侍妾,”路秀微微点头,附和补充着。 韩泰也马上道:“嗯,王妃因为平日里极宠溺郡主,毕竟今番郡主也是初次离开王爷和王妃身边,极怕让她受委屈,如今都打发了这两个最亲信妇人给郡主贴身听用,也好日常照顾周到,王妃才好放心。” 王豹更是直言不讳,当即吐嘈道:“日常在王府里,这两个妇人仗着有王妃罩着,都是反了天,不得了的耀武场威,王妃的帮凶人物……” “唉,一言难尽啊,你是没有在齐王府长期幕僚的经历,对他王府里那些琐细破事一概不知,现在是见识到了吧?还有得让你头痛的时候。” 这三人都是齐王府里的重要人物,长期居住于王府,参与王府中的许多军政大事,自然也免不了最贴近王府中的生活,对其中的情况相较了如指掌。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给石寒当场解惑,倒是让他知悉了较全面的内情。 石寒大摇其头,一脸苦闷地感叹道:“怪不得呢,这两妇人好威风,好派头,好大的面子……任何人在她们面前,似乎都成了任她们随意呼来喝去,肆意呵斥的对象。”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十二章 纵游隆冬河北平原 王豹叹息了一口气,又直来直去地说道:“不知郡主打算在此停留多久?要是待得久,石县令,还有得你受的,后院失火,非得鸡飞蛋打……” “没有哪,郡主刚刚已经和我商榷决定了,明日一大早就准备起程出发,前往清河县清河王府。” 石寒当场一脸轻松庆幸的表情道:“她也是怕清河王病重,挺不过这几日了,要赶在他嘎掉之前,前去见上其一面。” “明日就要走了吗?这好像不太符合郡主的行事作风嘛,”路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戏谑调侃道。 “莫非郡主这么体谅你,怕给你招麻烦添堵,才要故意急着离去的?” 石寒一本正经地答道:“郡主询问了我她的离去意向,说明天就要走,我当即点头表示支持了,同时表态了,要全程陪同她抵达清河县,她当时很高兴,我也脱不了身了,明天我也要随郡主一同离开的。” “你也要离开?”王载惊呼一声。 他心头一急,不假思索地问道:“现在你这里正是多事之秋,贼匪这么猖獗,你离开了,谁替你坐镇抵御贼匪?” “要是他们闻知你离开了县城,突然大举来犯攻城,又有谁来领导组织抵御,又拿什么来进行行之有效抵御?” “倘若真被他们袭破了城池,你以后的落脚容身之处可都没了!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些严重后果,一走了之,不知会要引发多大的连锁反应和危机啊!” 王载一连串地提问,他倒不是真的替石寒着想,担心被贼匪袭破了茌平县城,他是心里记挂着李秀那小姑娘。 知道有石寒在这里坐镇县城,或许好歹还能守住城池不被贼匪袭破,也好歹还有他率领五千大军在此守望李秀的念想。 倘若真的城池被贼匪袭破,被他们强据了,那这整个一县糜烂,只怕官兵的势力再难控制,甚至是涉足这里了。 还想要营救李秀得脱而出,只怕更是遥遥无期,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王将军,那我也只有拜托你了,在我陪同彦华郡主离开后,希望你率领五千大军,还有我县中二千多民壮县兵,一起全力守城。” 石寒一点不带犹豫地,直接说道:“毕竟郡主之命我不得不从,我仅是齐王殿下的亲信心腹,我的一切都是齐王殿下赐予的,离了齐王殿下我舍也不是,我必须倾命于齐王殿下,郡主之命就等同于齐王殿下本人,对于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 “啊,你真是这么想的,这是你的真心话?你一点朝廷命官的觉悟,为朝廷为国家效命,为百姓造福,保一方安康的心思都欠奉?”王载惊呆了。 “讲这些空话和大道理,有什么意思?我受齐王殿下知遇之恩,拜入他麾下,作为他的家臣,我今日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给予我的。” 石寒一阵大摇其头叹道:“就好比你,你不也是一样,一心只向着翼州刺史李翼,更是替他急女儿李秀之所急,咱们半斤八两,你最能理解的,对不对?” “好吧,就算你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是你真的能甘心看着你的茌平县城被贼匪袭破,被他们强据了去,致使全县百姓遭受荼毒?” “百姓能赋予我权力,赋予我荣耀?别开玩笑了,我只要紧跟我的主子齐王殿下,我便永远受他荫庇,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所以这样一想明白了,余事皆不重要了。” 石寒略无在意的阴阴一哂:“在我陪同郡主来返于清河县这段时间里,茌平县城还是要暂时托付给你了,王将军,真要是贼匪袭来,守得住则守,守不住就赶紧撤退,但凭天意吧,保全自己的性命最要紧,凡事别太逞强。” “石县令,看你这意思,明日郡主是坚决要起程离去了?”路秀确认似的复问一句。 石寒坚定地点头道:“千真万确,我也拗不过,虽然在这节骨眼上,县城防御贼匪万分紧要,但我不得不陪同而往。” “好吧,那我们今晚的饮宴早些散席,也好早些作出准备,明天率领大军继续起程前行。”路秀也不敢过于放纵宴饮了,当下招呼众人准备散宴。 …… 翌日,石寒按原定计划,身边带上了石方、石勒和魏染苒,便拉起蒋媛莎负责的女子护卫部队一百多人,正式陪同跟随司马彦华的出行大部队出县城北门,冒着严寒西北风迤逦北行。 石寒留下了石超、石熙兄弟充作都统,率领全县城两千多民壮县兵,协助配合王载统领的五千多邺镇成都王外军守城。 还有除了都入驻去了陶家坞堡,暂时充作贼匪的人马,其余人等都按原来的职事,统一留守县城中。 路秀和韩泰,以及王豹等人被催促得受不了,最终带着五千许昌部曲人马,一起起程离开了荏平县城,护送司马彦华西行。 在西晋版图上,华北大平原面积达30万平方公里,它在河北的部分被称为河北大平原。 河北平原,是华北平原内位于黄河以北的地区,南界黄河,北至燕山,西邻太行山,东濒渤海,面积约15万平方公里。 石寒随司马彦华北上清河,都是大冬天的突风冒雪奔行在一望无际的河北平原上。 河北平原,主要由黄河和海河等冲积而成,地势低平,洼地和泊淀面积宽广。 倚太行,临渤海,屏燕山,俯沃野,在燕赵大地复杂多样的地貌类型中,河北大平原极目四望,广袤辽远,肥壤沃土,生机盎然。 天地有大美,日出、风来、云散、雨落、花开……这些大自然瞬间流动的美妙,在平原上似乎更具有灵性。 植物、动物、艺术、科技、建筑……这些滋养人类的存在,在平原上也更加迸发出更加强大的生命力。 石寒生在内地,在江南丘陵地区长大,见惯的是鳞次栉比的房舍,曲径幽深的巷道。 也曾在京畿郊区,金谷园外一带巡视过,那关内山河,总不免给人一种狭窄、闭塞的感觉。 乍出河北平原,正儿八经地放纵长途远游,远近一望,草树连绵、狐兔竞奔,黑水白山间天地一望无际,但觉天高地广。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十三章 行途中趁机拉拢王豹 那石方和石寒也差不多,骤然从洛阳近郊来到河北大平原,一时间有些新奇,盯着一马平川的广袤大地次数多了些。 魏染苒其实同样兴致盎然。 第一次离开洛阳城向东抵达于此,她有种开新地图的快感。 一阵风吹来,云动树摇,白草伏波簌簌作响,真让人耳目一新! 石寒骑在高头大马上再也遭不住了,兴致勃勃地纵马跳出来,在薄薄皑皑白雪的大地驰道上驰骋起来。 被寒风刮卷着颜面,冰刀在切割似的,他却哈哈畅然笑道:“好啊!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唯余茫茫,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原驰腊象,山舞银蛇……斯美哉!” 华北平原,整个平原上有海河、滦河和徒骇马颊河等三大水系。 其中,海河是此区域最大河流,主要支流有北运河、永定河、大清河、子牙河、南运河五大支流,于天津附近汇聚入渤海。 海河平原是以淀和泊众多而得名。 这是因为黄河在历史上曾多次北流,劫夺了海河各大支流河道入海。 或者把本来由西向东入海的河流截断,使集中到北面低处天津附近汇合成为海河,然后入海。 海河水系象一把扇子那样,海河是扇柄,五大支河(永定、大清、子牙、卫河、北运河)扇形散开。 由山西黄土高原流下的河流更有大量沙泥带下,沿途形成“悬河”或“自然堤”。 于是,平原地面实际上是布满不少洪水分流的高河床,形成不少脊状高地和槽型凹地。 说来,黄河从三门峡向东,水势平缓,到徽宁一带由于地形更加平坦。 泥沙沉积,河床愈淤愈高,远远望去,像一条天不管地不收的土龙,因而名叫“悬河”。 历史上,黄河的悬堤多次决堤改道,每到汛期酿成的灾难,死伤的百姓无数。 因为治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在古代,科学不发达,想治好黄河谈何容易,所以历来地方官员谁都不愿当这个倒霉的治河官吏。 一路行进途中,石寒一笑,抬手指着黄河支流水系,向王豹改容说道:“黄河即是我们的母亲河,又是水患最严重,最难治理的一条河,河务艰难,任重事繁,积重难返。” 石寒也是身为茌平县令,就在黄河北岸边上治理茌平小县,才有此感慨发出。 王豹点头答道:“——盘根错节能显利器,河道长久失治,必须有人奋起承担,唉……” “……成就千秋大业在此一举,又何必瞻前顾后,畏惧彷徨?”石寒没来由的突然嘴里冒出来这么一句,似乎语带双关,隐晦难明,意有所指。 王豹听得满头雾水,感觉莫名其妙,一时不知石寒其所指,因问道:“石县令,你其志非小,当日在洛阳齐王府邸,便早闻你胆略过人,今日再观你言行,果然决非寻常凡夫俗子之辈……” “王先生,你学识渊博,豪爽豁达,耿直刚正……若遇明主,不失成就你一世诤臣的美名,可成为青史一段千古佳话。” 石寒大有深意地感叹道:“但如今斯世,又哪里去得遇明主?以先生中正不阿,刚直忠言,敢于犯颜谏上的秉性,日后只恐非是自我保全之道……” “知我者,石公子也!”王豹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石寒,有一种“你懂我”,引为知己的感慨。 石寒的话的确使他产生了震动和共鸣,他也自知性子太正直,不善于逢迎拍马,巴结讨巧,在齐王麾下也非吃得开的主。 王豹真诚地请教道:“我这心直口快,耿直刚正的性子自是取祸之道,还恳请小郎君教我避祸之法。” 石寒一脸热切地看着眼前王豹,有些激动地道:“不如你向齐王殿下申请,如我一样暂时脱离出来王府之中,并请求来茌平监督我,以后你我亲密共事,却可全力助我一臂之力,你看如何?” “好,一言为定。”石寒与王豹击掌为誓,两人相视而笑。 风雪旅途继续,离开黄河北岸渐行渐远,一路北上。 虽是平原地区,但因雨季黄河流域主干和支流洪水泛滥,凹地积水便成为淀和泊了。 如著名的南泊(即大陆泽)和北泊(即宁晋泊),东淀(即三角淀)和西淀(即白洋淀)等。 即使有官道联通各座城池之间,也很不好走,尤其是这天寒地冻的隆冬季节,人、马估计也很危险。 河北平原中洼地极其巨大,可占平原总面积的七分之一强。 宋代且连合淀泊,积水成池,以抵抗金人的南侵,这是海河平原和其他平原不同之点。 因为沿海还有由泻湖所成洼地在内之故,如七里海、南大港、北大港等,即为泻湖所成洼地。 南泊古称大陆泽,相传是大禹引黄河所入的低地,唐时南北30里东西20里,今已淤为平地; 巨鹿古城1108年被淹,深埋地下二丈多深处(1919年发现),为内丘到邯郸间九河所汇低地,即在太行山流下沙河等扇形地前缘凹地所成。 北泊即晋宁泊,现亦干涸,洪水期才有10平方公里水面。 南、北泊2,000年前是相连的,合称“大陆泽”。 东淀即三角淀,受大清河泛滥而成,故又称“溢流淀”,由于每年淤沙达1,200万立方米,故1958年时已成季节湖了。 西淀即白洋淀,面积50万亩(1958),由143个小淀组成,低水期还有4~7米水深,为永定河和滹沱河扇形平原间洼地。 当然,这些淀泊蓄洪、航运、水产都很出色,有“华北明珠”之称。 “沿临水上游水脉向北而上,尚要多久才能抵达清河县境?”石寒看着清澈宽广的临水河面,以及两岸的河谷平原。 略顿,又问向身边同行的王豹道:“一路行来,渺无人烟。偶有一些百姓,看到咱们也像躲瘟神一样,跑得飞快。” “我亦不知。”王豹叹道:“走吧,前面应该就是博平县城了。”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十四章 博平县城遭遇盗马贼 石寒点了点头,将一份写满蝇头小字的绢帛地图收起,放入怀中。 这是县丞郑则柱给他准备的“河北地形和行政区域图”。 除了地图标注之外,其上还详细记载了从《战国策》、《史记》、《三国志》等典籍中摘出来的有关河北的一切。 ——从战国燕赵争夺开始,到三国曹袁官渡之战,乃至本朝诸王封国都多在河北……应有尽有。 以后得专门养几个人,多研究这些史料和各地地图了,毕竟要征战天下,没有各地详细地图能行? 从茌平到清河,甚至到赵郡中丘,都还在翼州河北平原境内。 然而出了翼州,至并州,则有介于二者之间的纵贯南北的太行山脉阻隔。 在古人眼中这条天险的通行,难度不亚于现代人眼中的青藏高原。 太行山脉两侧大致的格局:山西高原左右两侧被吕梁山和太行山包夹,中间由北向南分别是大同、忻定、太原、临汾、运城五个大型盆地。 河北平原被三晋(韩魏赵)占据的地区位于太行山和黄河之间。 所谓的太行八陉,主要是沟通山西高原和河北平原的八条交通要道,其因横穿太行山脉而得名。 它们自南向北分别是:轵关陉、太行陉、白陉、滏口陉、井陉、蒲阴陉、飞狐陉和军都陉。 是北上或者南下,贯通两地,行军作战的必经,或者必守的交通要道。 当然,史料并不单纯是历史,也远比地形地势或者行政区域地图详尽。 最重要的是和军事有关,比如古人走哪条路线,为什么这么走。 他走这条路的时候好走么?遇到了什么困难?天气怎么样? 等等一大堆东西,都具有重大参考价值,尤其是当两军战斗对垒的时候,也能从古人的战争中吸取教训。 郡主司马彦华五千多人的车驾队伍,终于在天擦黑前入驻了沿途所经过的博平县城,开始进行宿营休整。 博平县城在平原国边界上,属于一座边境县城,和茌平县的情况也差不太多。 不过,显然这里的县令没有和石寒一样,在县中进行穷兵黩武,私养贼匪。 所以这里情况更要松驰平静得多,远没有达到石寒茌平县城中的压抑紧张氛围,老百姓们也悠斋游斋安适得多。 此时天已黄昏,不知什么时候呼啸的西北风也停了,博平县城中家家炊烟袅袅,只不过隆冬的寒气袭人依旧。 到这点,全城开始实施宵禁了,大街上已无人踪。 或许除了石寒治下的茌平县,整个大晋天下,不管哪里夜晚都要实行宵禁吧。 司马彦华直接入驻了县衙,护送她的五千大军或驻扎县中兵营,或扎大帐于县衙广场,将就宿营一晚。 唯石寒这一行,得设法自行解决住宿,于是他干脆邀请了王豹,领着自己这一行百多人前来了县城中最大的悦来客栈,进行包场住宿。 同时一百多匹战马也由石勒负责关进了客栈马厩之中,进行好生伺养照管。 饲养好马匹,吃过晚饭,安排毕住宿,再进行洗濑清理,已经是深夜了。 由于日间行路辛苦,大伙儿都疲惫不堪,只得早早上榻歇息了。 哪知睡到大半夜,喝骂打闹之声大作,将石寒、王豹、石方、魏染苒等众人都吵醒了。 紧接着,整个客栈所有的灯笼都点上,照亮如同白昼,而后院马厩中仍旧持续着纷乱不断。 一时,石勒派人来向石寒禀报:原来是后半夜,有小偷潜入马厩中来盗马。 想来是石寒一行人坐骑中多有良马,他们入博平县城,入住客栈之际,就被有心的贼人盯上了,以为趁他们疲惫疏漏沉睡,正好后半夜就来踩点盗马。 却哪晓得石勒最为警惕,小贼一来就被他察觉了,顿时双方在马厩里就厮打起来,乱作一团。 闹得人仰马翻,马匹嘶鸣不已,一时间惊动了整个悦来客栈。 很快石勒、石方、蒋媛莎等率众就将势单力孤的盗马贼给逮着了,等石寒被惊动出来,石勒带人已经将他推推搡搡地送至了石寒面前。 石寒见此人身量雄壮高大,颐阔额圆,虎头环眼。 还有满头杂乱的头发和胡须,身上衣衫蓝楼单薄。 浑身脏兮兮的,瑟缩发抖,在冬夜寒风中零乱着。 “公子,就是这个盗马贼妄图趁着我们深夜睡着,潜入客栈马厩盗取我们的宝马,却不想属下我警惕性极高,马上就发觉了,终于在大家的协助下,将他成功地抓捕了过来,还请您发落。” 石勒当面邀功道:“我们扰了您的休息,实在太不应该了。” “世龙,多亏你了,又该给你记大功一件。”石寒欣慰地冲石勒颔首示意。 不过他现在更感兴趣的是眼前盗马贼,这个盗马贼面相不俗,很有乱世草莽豪杰气象,料想也不是一般的平常人。 “这位壮士,你因何来盗我马匹?”石寒显得心平气和,非常大度地问道。 “不知你姓甚名谁,今日我们能够相见,即是有缘,我并不想为难你,只要你能说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说服我,我便放你离去,如何?” 这盗马贼一声惊呼:“真的,你这么宽宏大量,就这么好说话,不骗我?” 石勒马上不乐意起来,当场高叫道:“公子,这世道这样的小贼多了去了,人人都似你这么大度,不是要更助长了他们的气焰,更不知要祸害多少人。” “是啊,今天要不是世龙警醒,我们抓住了他,反之,还不是要让他偷了我们的马匹去,这贼子绝不可以轻易放过他,”石方也是一唱一和的。 石寒扮起了红脸,很和煦地体谅道:“唉,你们也该体谅体谅一下人家嘛,看他在这隆冬腊月的寒风呼啸漫漫长夜,尚穿得衣不蔽体,还要冒着风险前来盗马,倒似是个落难的苦命人,不是实在被逼得没法,谁肯来做这些下作事,俗话说一文钱急死英雄汉啊!” “这位公子,你倒似是这群人里为首的,承蒙公子你心善,难得还能体谅小人的处境,我正是逃命至此,饥寒交迫,为了活命,只得前来偷盗你们的马匹。”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十五章 吸收了逯明 这盗马贼口齿便给,思路清晰,倒是几句话很有说服力:“我这副窘状,您也见到了,就是最好的证明,再不需要我过多解释了。” “是,本官能理解你,一个人都要活不下去了哪还有那么许多顾忌和体面,自然就要不择手段,这也是被环境所迫的,你本性也是条真汉子。” 石寒一边将人高高捧起,一边又问道:“好汉,我们都还不知你姓甚名谁,可否当面告之?大家都是江湖儿女,不打不相识,我们惺惺相惜不是?” “承蒙公子相询,小人逯明,原是并州胡人,被出朝兼任持节、宁北将军、都督并州诸军事、并州刺史等职的东赢公司马腾指使手下官兵抓获贩卖到了翼州作奴隶,”逯明具实答道。 “逯明?”石寒一声惊呼,心中有如一石激起了千层浪。 因为逯明是石勒最初招集到的八骑之一,这也是今后为石勒打天下,辗转征战的重要人物之一。 石寒从读史书中了解,对他早有耳闻。 “公子,怎么啦?这个名字有什么奇怪的?”石勒见石寒情状,忍不住快言快语询问起来。 “没……没什么!”石寒借机掩饰。 他总不能告诉石勒,他是末来穿越者,了解熟知还未发生的未来历史走势,深知逯明这号人物。 随后又解释道:“世龙,他和你一样,同样是并州胡人啊,我只是对这一点感到惊奇。” “嗯,我们是乡党,使人感觉到一种亲切,”石勒点点头。 不过,这更引发了他的担忧,只听他又转头询问逯明道:“逯明,东赢公司马腾在并州各地抓捕胡人贩卖作奴录吗?” “是啊,他明确指使并放任手下官兵,四处抓捕贩卖我们并州胡人至翼州,甚至洛阳作奴隶,我也未能幸免,被贩卖给了茌平县牧场主师懽,”逯明点头答道。 “糟糕,这样一来的话,也不知我家乡的伙伴们,还有母亲和从子石虎等,也有没有被抓捕当成了奴隶,沦为了悲惨的牺牲品?”石勒闻言,了解了大慨情况后,也是内心大急。 “啊,你被卖给了师懽当奴隶?”石寒显然对此时的逯明更感兴趣,他又问道,“这严寒隆冬天里,你还逃出来了?” “我也是响当当一条汉子,哪甘屈辱给人当奴隶!” “我是茌平县令石寒,与师懽多有交往,知道此人为人还算大度不错,你至少留在师懽家里,还能勉强有口吃的活下去,他不会饿死你的,而这冰天雪地的逃亡,不啻于自找苦吃,自寻死路啊。” 逯明理所当然地答道:“然而也正是这样的天气,他那里看守松懈,我乘隙才好脱身,逃了出来。” 石寒点点头:“也是,你都逃了这么远了,已经出了茌平县界,一路抵达了博平县城,看来饥寒交迫,已经支撑不下去了?” 逯明一一如实作答,侃侃而谈:“我抵达博平县城已经有两天了,城里乞讨的人太多,老百姓也不富裕,一直讨不到吃食。” “出了城一派严冬天寒地冻,沿途都是饥民,情况更难想像,所以没有充足的准备,我不敢出城继续北返。” “今天出来乞食,正好听闻有齐王府郡主的车驾队伍前往清河,探视清河王司马葭,沿途刚好抵达了县城,于是我就动了歪心思,想着要来盗取物资……” 原来,在冀州的奴隶交易市场,羯、氐和羌诸胡族,被买卖双方当作牲畜般讨价还价。 在师欢购买的奴隶中,竟然有逯明。 这逯明趁师欢看管松懈疏忽,就只身逃离了出来,准备逃回并州老家去。 正好巧不巧地路过抵达了博平县城,与石寒、石勒等这一群人巧遇了。 逯明身无分文,又天气严寒,道路难行,就准备盗两匹好马一路借为脚力,骑回家去。 后来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他马没有偷成,还被当场捉了个正着。 “这是我手下兄弟石勒,也是你们并州的羯族胡人,他正在随我北上,然后到了赵郡中丘县后,再自顾继续北上并州上党郡武乡县,回家去省亲。” 石寒一心想要收服逯明,便好言好语大度道:“逯壮士,要是你不介意,你便随他一路北返家乡,路上我要他为你提供吃食和马匹脚力,这寒冬腊月,行道艰难,也好对你有所保障,不是?” “逯明,还不快快拜谢公子收留你,让你活命之恩,”还在逯明几疑自己耳朵听错了,尚未回过神来,犹疑不定之际,耳边骤然传来石勒一声高亢厉喝。 “是是是……多谢公子,不但宽宥我,不杀我,反而还收留我,供我衣食让我活命,公子知遇之恩,真是我几世修来的福份。” 逯明也是个精明人,顿时反应过来,噗通一声,对着石寒就是一顿叩拜磕头,发誓赌咒。 “公子,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大恩天高地厚,我唯愿生生世世誓死追随公子你,再不敢有不臣之贰心,否则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好,逯明,你就先暂时跟着世龙,一切听他的就好,他也会先带你返回家乡的,”石寒从地上扶起了逯明,随即作出了安排。 这一段寒冬深夜小插曲,很快便过去了,悦来客栈中再次重新恢复平静。 翌日一大清早的,天光蒙蒙亮,石寒便被客栈外街道上热闹的人流鼎沸声给吵醒了。 昨晚本来就受到逯明来盗马的骚扰,大家半夜惊醒,耽误了睡觉,错过了觉头,好不容易天亮前才迷迷糊糊昏睡过去,想睡个回笼觉,睡个大冬天的懒觉。 哪知还不等大家赖着暖烘烘的坑头被窝,又扰了清晨的好梦。 石寒起床气特别大,忍不住想要爆粗口骂娘的冲动。 “石方,你去看看外面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石寒很有脾气地冲睡旁边炕头上的石方大声指派道。 “公子,今日是博平县城中赶庙会的特殊大日子,”不等石方真就起床去探查情况,早有护卫队亲信女兵跑进来禀报。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十六章 县城赶庙会 “远近百姓们都赶来趁热闹,所以这么喧嚣,扰了您的好梦……” 古代那时候赶庙会,就好比我们今人在镇子上赶大集,或五天,或一星期,或十来天,远近十里八乡的老百姓都聚拢过来,一起做买卖,赶热闹。 “原来如此,还有这等好事,”石寒欣然应答。 一把掀开被子,从火坑上弹身而起,立即兴趣盎然,跃跃欲试:“石方,快快快,快起来,我们也一起赶场去……” 在石寒的强迫下,石方、石勒和逯明众人,只得悻悻然匆匆爬起了坑,迅速穿戴齐整。 逯明昨晚也及时洗了个干净澡,重新换上了干爽衣服,临睡前还吃了一顿饱饭,所以今天看起来像换了个人似的。 再不是昨天那萎靡不振的样子,取而代之是容光焕发。 石寒和众人联袂步行出了悦来客栈,只带了少数随从。 此时,已见街衢上人流渐密,小车推着胡辣汤锅子,毛驴驮着瓜果菜蔬,吹糖人儿的,卖油煎饽饽的,赶着驴群上牲口市的…… 一个个都兴冲冲地赶着去庙会占摊位儿,为了生计不得不起早贪黑。 而真正赶庙会的香客和看热闹的普通百姓还不多。 石寒经过一个个生意摊位,最后在一个烧饼摊位前停留了下来。 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妇,石寒借机跟他们唠起了家常。 “二位贵姓,这么寒冷的大冬天,早起赶趟儿摆摊不容易吧?我今天就来做你们的第一单开张生意,也沾沾你们的福气。”石寒笑谓道。 那老板娘赶紧笑脸相迎,很是干练泼辣:“多承公子惠顾,免贵,我当家的姓马!” “马大嫂,你这生意儿还不错,能养家糊口吧?”石寒不等她答话,又再次问道。 “大概—天弄好了能挣个两、三百铜钱子儿,五、六口人吃饭穿衣,一发总还能余个五、六十铜钱哥子儿,一年下来,盈余个二十来吊铜板钱,只要没有灾病,对付着总能过——” 马大嫂爽朗地答道:“我们这杀千刀当家的还算计着在城边买点地,觅个长工种菜。” “那不错啊,你们还能有余钱置办田地和家产,”石寒赞叹道。 “也就我们博平县来了个好县令,他为人很开明,这两年放开了让我们做生意,又轻徭薄赋,总是屡屡替我们老百姓推挡了朝廷和州、郡上头的那些苛捐杂役征发,我们这里比别处自是不同,好过了很多,”马大嫂打开了话匣子。 “就说在我们南边些的那茌平县,听说摊上个贪得无厌,欺压鱼肉百姓的狗县令,就让他们过得生不如死,而且县境内老百姓过活不下去,于是聚啸为贼,匪患四起,已经彻底大乱起来。” 石寒又问道:“倒确实,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你们如今的县令是谁?” “戴渊戴县令!” “戴渊?”石寒闻听这个名字微微一惊。 戴渊颇有风度仪表,性情闲适爽朗,年少时仗义救难,不拘常人的节操行止。 年轻时为盗,经陆机劝解,才受感悟。 最初被举为孝廉,到了洛阳,陆机向赵王司马伦推荐他,司马伦就起用了戴渊。 石寒对史书上记载的戴渊略有了解,此时闻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自然而然就有所触动。 他于是轻笑道:“呵呵,戴县令也算如今为数不多的好官哩,你们一县百姓们都托了他的福了,难得当今整个天下还有你们这么一小片安乐的地方,似你们家做小本生意都能留有盈余购地置业。” “公子取笑了,我都告诫过我这当家的说,别做他娘的春秋大梦了!——嘚儿!这死老鬼,熬不烂的老驴皮——你算算,城边一亩菜地卖到上百贯哪,买两亩地得四、五年,还得打井,侍弄园子还得付把式长工的工钱。” 马大嫂闲磕牙来滔滔不绝:“如今闺女十五了,转眼就出门,还要接个媳妇,也要大把撒出这些铜铁疙瘩子儿!” “还是守多大碗儿吃多大饭吧,五十多岁的人儿了,还能升发成石崇、邓通?” “我们那口子虽说老蔫儿,不知怎的私地攒了体己钱,他就真的偷偷买了一亩,倒把我的兴头也勾起来了!” “听得出你男人是个有心计的能干人,一定能升发的!”石寒赶紧恭维起来。 他因而也想到老百姓中还是有许多能人的,凭着吃苦耐劳,努力赚钱,积攒起一份不大不小的家业,中国有太多这样的人。 石寒只觉这样的幸事让他感觉通身舒坦,因而又高兴地说道:“没想到铜钱子儿这么管用?” “当然!难道你不用铜钱子儿,你是天上掉下来的?”马大嫂笑得前仰后合,“……起先哪,就是你这想头,我们——” “我说阿弥陀佛!——天杀的死畜生,怎么尽往人家菜担子上伸嘴?我抽死你这个鳖孙!”说着时,马大嫂突然发出一声惊叫。 向她那系在摊位边的驼驴猛抽一鞭,原来那毛驴突然伸脖子张嘴偷吃了挑菜担子路过时菜农的菜叶。 石寒正在兴头上,一时忘了自己身份,有些忘乎所以,冲她道:“马家大嫂,我肚子早饿了,快买几个炊饼给我当作早饭,充充饥!” 此时已日上三竿,不知不觉石寒带领众人已随人流走到了城西。 因香火好,愈修愈壮观。 三丈多高的主殿掩在老桧松柏间;左右偏宫亭榭台阁,碑碣画廊错杂林立,在阳光下云蒸霞蔚、蕴蕴茵茵、葱葱笼笼。 庙前有一块空场足有一顷多地,西边已用竹木搭起戏台。 一些生旦净末丑已在上装,锣鼓家什打得丁当响; 十几个道士指挥着进场的小商小贩们在场边布摊儿,空场上香客正在涌入:有说书的、打把式变戏法的、走江湖卖狗皮膏药的……东一簇西一簇人团团围着看。 更有拆字算命的,高高挂着太极图幌子、端坐在木桌子旁给人推八字、看手相,说得唾沫星子四溅。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十七章 收保护费 石寒看到这热热闹闹的场面,背着手徐步四处游走。 魏染苒像个影子护卫,躲在石寒后背影里,一身黑衣,佩戴护尘遮阳帽,黑巾蒙头蒙面,刻意保持低调,在外人眼里的存在感极低。 石方心无旁骛地在旁边侍候,要回应石寒问话,还要左顾右盼,观望风色。 石勒、逯明等十几个大小侍卫一身便装,扮作香客散在四周,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围在左右。 一个个心提到嗓子眼儿上,眼睁得滴溜儿圆,哪敢有半点疏忽? 石寒在庙外大场中转游一遭,又进庙去看。 大拜殿、轮回殿、地狱司……亦挤满了进香的人,香火烧得大铜鼎灼面炙肤,更觉热得不堪,忙退了出去。 又看到后院石栏里供奉着的十八层地狱——六道轮回转盘,也觉人工雕琢的痕迹太重,绝非真迹。 倒是其旁边一块汉白玉大理石浑然天成,引得他注目良久。 石寒一边出庙,一边对身边相随的石方道:“这块石头比我们茌平县衙里的戒石坊还要好,可惜,屈才了。” 石方笑道:“这容易,公子瞧得上,就是它的福分,叫人送过去就是了。” 石寒急忙摇头摆手笑道:“天下好东西太多了,如果看了都眼红,那成何体统?” 石寒再转到左边,一大群人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踮着脚尖朝里看。 原来有一个说书先生儿,正在讲本朝故事,说的是“晋武帝伐吴”的故事。 把个主张伐吴的写奏上疏的杜预说成个半贤半圣的存在,南破东吴六路晋军,成五纵一横的布局,诸将统兵都刀枪不入。 石寒不禁莞尔,回头看石方,也在咧着嘴笑。 二人意会之间,站着听了好一阵子,听戏台上锣鼓吣当响,才离了说书摊儿。 石寒边走边道:“杜预在民间没想到有这么好的口碑,被人吹得神道中人一般,按他说的,倏出倏没,叫他们说得不像个人。” “就像牛鬼蛇神似的,里头还掺和着王戎这恶心吝啬鬼的故事,尽是不实,不过为博人一笑,极尽渲染夸张之能事。”石方笑着接话道。 此时,人流越来越拥挤,台上铜锣板鼓敲得十分起劲,在演《关公挂印封金》。 台下人挤成了团,麦浪似的涌来涌去。 卖糖人的、卖冰糖葫芦的、卖甜羔的,在人丛中挤着高声叫卖; 踩高跷的扮演着《姜子牙封神》、《哪吒闹海》、《四魔伏诛》等节目……一队未走,一队又来; 穿着破衣烂衫的难民;厚补丁粗布衣的庄稼汉;油头粉面的鸨儿妓女…… 还有些村姑穿着大红大绿的挤在一处,指指点点、你推我揉地说笑。 石寒随意浏览,见如此热闹不堪,倒还真有几分太平盛世景象。 只可惜现在天下大乱,哪里都不太平,承平之地仅此一家,别无分号,不过也显得尤其难能可贵。 等石寒再次出来庙门前,突然看到前面一片混乱,无数小生意摊主们正围着一群青皮游手争吵得不可开交,旁边看热闹的也越围越多。 石寒正奇怪,跟上来的石方脱口道:“莫不又是市井小混混们来收小生意摊主们的保护费了?” “多半还真是……”石方不禁直摇头。 不经意间他又见到了那马大嫂夫妇俩,不过这次情况有点糟,他们烧饼摊已经收了,驼在驴背上,却被两个青皮游手一左一右使劲拉拽着毛驴缰绳,似要直接牵走,黑吃黑了一样。 马大嫂夫妇则紧跟着毛驴身后,死命拖拽着毛驴尾巴不松手。 “那不是又见到马大嫂夫妇,小混混们怎么在光天化日之下胆敢公然抢夺他们的毛驴和烧饼摊呢?”石寒失声惊呼。 石方一看即透道:“多半他们不太愿意爽利上交保护费,这群天杀的嚣张市井流氓无赖就敢直接上手抢夺他们的摊位和毛驴。” “走,一起上去看看!”石寒带了石方等众人挤开混乱的围观热闹人群,靠近到马大嫂夫妇这边来。 这让他想起了上次在茌平县城中偶遇到的摆馄饨摊位的牛大嫂夫妇,一样为了生存做小本经营,颇有些辛酸。 “马大嫂,怎么回事,这些青皮无赖怎要抢夺你们摊位和毛驴?”石寒靠近到了马大嫂这边,高声询问道。 “啊,原来是公子爷啊,”马大嫂再次见到石寒,眼中闪过一抹忧虑之色。 只得悻悻然如实道:“我们博平县城今日突然来了个什么吴七爷,好像什么河北绿林道,又自称什么五斗米教的河北游方渠帅,他们许多人马,并控制着这些市井青皮游手们,让他们来收我们生意人的保护费,真是离了个大谱,离谱他妈的到家,给离谱开门,搞得今日市场一片哗然骚乱。” “我们夫妇因为不愿意平白无故交上去冤枉钱,于是起了争执,他们就没收了我们摊位,牵了我们毛驴,不肯让我们营生了。” “五斗米道?好熟悉的名字,纵然这个教派不算邪恶,但架不住不断发展起来后,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也难免其中不乏败类。”石寒恍然。 最令他想不到的是五斗米道居然就离他如此之近,之前怎么都没有留意到。 他还不知道他的茌平县,有没有被五斗米道渗透。 石方则大摇其头地疑惑不解:“河北绿林道又是个什么组织?和五斗米教难道是一路?不可能啊,那就没必要一家分成两家了,很可能是马大嫂夫妇搞混淆了!” 石寒冲石方迅速使了个眼色,石方一个箭步窜了上去,左右开弓两拳打倒了两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强抢毛驴的小混混。 “你们这些青皮无赖,有这样大白天强抢人家吃饭家伙的吗?” 石方大声叫嚣:“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顿时,一大群青皮蜂拥着朝石方这边包围了过来,大有一副群起而攻之的架式。 石勒先指派了一个小弟回去通知在悦来客栈休息的蒋媛莎,让她率一百多护卫前来助战。 紧接之后,他和逯明便率领十多个兄弟一起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十八章 五斗米教施药 他们不能使石寒稍有闪失,除非踏着他们的尸体趟过去,以性命相搏也必须尽到保护石寒的责任。 这些根本没有经过训练,只是一盘散沙般的垃圾混混们,哪里会是石勒这帮精于训练的人们对手。 很快就被一阵冲杀冲得七零八落,队伍被彻底冲散了,再也组织不起来有效反击。 青皮们虽则人员众多,占据了优势,奈何根本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都是战力渣渣,乍一接触,便知道石勒一伙人出手太过狠辣,都是亡命徒。 他们吃了一次大亏之后,便只能远远退避开去观望,再无人敢主动上前来。 正在双方争斗僵持间,四周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人们乱嚷嚷:“天地众仙,玉皇大帝,救苦救难太乙天尊来了!” 又有人喊:“众仙临凡,走会儿罗,快看哪!” 紧接着一个大汉闯进圈子,冲着那群青皮头领喊道:“朱老二,吴七爷那边等得焦躁,你们却在这里和人斗口,快去快去!” 朱老二指着石寒对那人道:“这几个外路倥子,想在这里支盘子!” “七爷急着用你的人,回头再说这些事!” “是,那我们就去!”朱老二回应了来者一声,又转头张口朝石寒的方向粗鲁地吐了一口唾沫,愤愤大吼道:“有种不要走!” 说完便带着身后小弟们蜂拥如潮,一齐从围观人群中挤了出去,霎时不见了。 石寒见石方气得呼呼直喘粗气,生怕他再带人上去追打,把声势动静闹得太大了。 于是,忙温言劝说:“石方,这不过是几个地方县城里的土棍子,和他们生什么气?不值得。这地面上的恶霸痞子,平时没见过啥世面,县衙里的恶吏估计就是他们的幕后推手,哦,对了,如今他们还被五斗米教,或者是河北绿林道吸收成了打手,成份越来越复杂,有人在背后撑腰,所以才会如此嚣张凶横!” 马老板吓得脸色焦黄,欲哭无泪地干转圈子:“这回惹下大祸了……这回惹下大祸了……这回——” 倒是马大嫂比丈夫撑得住,一口止住了丈夫迂迂腐腐地絮絮叨叨:“罢了吧,你这样子就没祸了?” 又转头冲石寒众人道:“我说公子呀,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看着像有急事,顾不得和你们分争。” “其实这些人惹不得,博平县里的吴七,县官们见了还躲着走呢!” “三十六计,你们抬脚一走,就没事儿了!” 他丈夫顿时苦着脸说道:“那我们呢?” 马大嫂银牙一咬,豁出去道:“他只能不叫我支烧饼摊儿,还能抄了我的家不成?” 夫妻俩争吵着,石寒连连冷笑,大手一挥便带人飞快离去。 他倒想看看赶庙会,众仙走会儿是个怎生模样儿。 摊棚外的空场上早已是万头攒动,社火锣鼓声夹杂着爆竹声响成了开锅稀粥一般。 但见路中间走过来一队耍龙舞狮子的,在前面开道。 金童、玉女、伽蓝、木吒、哪吒、七仙女……种种扮相的,跟在后面。 甩着衣袖飘带,纸花银箔纷纷坠地。 中间簇拥着一架没有围栏防护的平台推车,车上平台闭目盘膝端坐着一位手执洁白拂尘,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者装扮。 他宽袍大袖和白发白髯飘飘,正在默默行功施法,心无旁骛。 这怕是那扮作太乙天尊的,来庙会上游街走会儿,还真他妈的像模像样。 只不知道是不是这里五斗米教的杰作,用来愚弄普通老百姓,收割韭菜的? 还有最后跟着十余个小道士,各人怀里抱着一卷黄裱纸,给蜂拥过来围观的人群分发。 不分男女老幼,只要伸手就送一张。 石方已经来到了石寒身边,对石寒耳语道:“这个太乙天尊还真他娘的像呢!要换是以前,还没有投入到公子你麾下,以我之愚昧,说不准还真就对他信以为真了?” 旁边一个老婆婆却听见了,合掌喃喃说道:“祖师爷慈悲,这位张天师世子张元是真神下凡,我家孙子吃了他的药,病就好了!别亵渎了张天师祖师爷!” 说着一个小道士已走到石方面前,见石方面相不善的直摇头,又走到石寒面前。 石寒却伸手要了一张,学着众人叠成三角包儿擎在手上,盯着看前方推车平台上端坐的“太乙天尊”,看他如何作法。 五斗米道是道教早期的一个派别,由张陵于东汉顺帝时入鹤鸣山修练其间创立。 教义尊“道”为“一”,认为太上老君是道的化身,“一散形为气,聚形为太上老君”,并声称得太上老君“授以三天正法,命为天师。” 所以他们张家代代相传,世代为张天师。 经过了他们张家数代人的努力,五斗米教如今的发展更加完善,也更加的深入人心。 张天师麾下共有二十八名治头大祭酒,分掌天下四面八方教中要务和祭神。 五斗米道如今势力遍及天下诸州郡,吸收了无数的老百姓加入,其势甚众,影响力也越来越大。 一时便听他合掌念诵,宏亮而很有苍桑代入感的声音响彻全场: 乌绕枯树,象走泥淖。 萤飞愁涧,鱼度坝桥。 堪嗟众生,苦多欢少。 营营奔竞,劫来难逃。 ——入得我门命尽饶! 声音犹如金属撞击,穿云裂石,引得天地轰鸣,丝丝颤动。 听着这潜台词,石寒陡地惊觉,不禁脸色骤变,此时正值“五斗米道”党羽在这里布道传教! 二人凝神静听,“太乙天尊”已经改唱道情: 盘古神,从初分,打开宝藏。 三清尊,将宝贝,散与徒孙。 张天师,到家乡,听母吩咐。 说下元,永康年,末劫来临。 今明年,禾无收,黎民饿死, 又二年,犯三辛,瘟疫流行, 有缘者,入我门,三才护佑, 无缘的,难躲过,血流盈门。 劝世人,早行善,放生吃斋。 有老祖,发灵符,救度人民! 临兵斗阵皆列战在前! 一一悉罗萨罗焚藏奥穆泰吾罗嗦噢咪 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敕! 至此诵毕,“太乙天尊”含笑开目,下边信民们杂七杂八高声诵号: “无量天尊太乙老祖!” “无量寿佛真武大帝!”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保佑我合家安康!”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十九章 与地痞冲突 “玉皇大帝、王母娘娘……我男人的病,请至尊玉皇玄穹高上帝早赐灵药!” …… 这位“太乙天尊”正是五斗米道张天师世子张元所扮,传闻那博平县令戴渊非常崇尚信奉五斗米道,如今为一县之尊,便邀了五斗米道张元前来布道。 也是机缘巧合吧,五斗米教因为北方动乱,正在提前准备布局阖教总部南渡,张天师先遣了自己儿子张元前来打头阵探路,并南渡长江,择选新的教址。 这小师君张元车驾队伍恰好这些时日抵达了博平县城,也是正中县令戴渊下怀,便极力邀其顺道施法舍药以收民心,恰恰就遇到石寒随行护送郡主司马彦华到此! 当下天师道世子张元传道已毕,微笑着下了平台车,耍帅潇洒地一挥手中拂尘。 他身边随从的小道士立即向全场大唱:“老祖赐药引,得者有缘团!” 张元忙接话道:“这一次都有缘!” 遂将手中拂尘在头顶画了三个圈儿,叱咤一声:“疾!” 石寒正不知所以,见众人悉悉啐啐拆着那黄纸包儿,便也解开自己折的那份。 检视之后,不禁吃了一惊,原来里边竟真的有药! ——约有半匙,色微褚,极细的粉未,嗅了嗅,无味。 正不得理会,那群张元的随行“小道士”们身背土黄法袋,将袋中已包装好的散药分发给每个人。 他们一边发一边道:“行善有灵,作恶者不治!” …… 这一次连石方也得了一包。 “这玩意能治病?”石方凑到石寒手上嗅嗅那黄纸包,又用手指拨拉着手中包里的药。 最后,他只是诧异:“它怎么到了您手里呢?……这像是香灰兑了点朱砂,这一包好像有点麝香味儿……” 他是正宗的大老粗,大恶人,平生偏偏从来都不信邪,一切邪门歪道一概不信,但此时心里也觉得奇怪。 石方正喃喃自语间,一台用四人轿改成的莲花宝座,上面端坐着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鹅蛋脸、柳叶眉、丹凤目,抹着红樱唇,一身汉家宫装。 发髻上微微挽起白绫结子,白纱披肩轻轻飘动,垂着金黄色缨络,右手五指并拢竖在胸前,左手持着净瓶杨柳。 随着震耳欲聋的鼓乐,那莲座像船一样缓缓起落,在阳光照耀下,真个既端丽又飘逸,似在凌空飘缈间。 石寒离得较远,无法真切地见到此女的色相。 不由得心下大奇,抬脚一步步向前,就想要追上去一探究竟才好。 却早被石勒和逯明暗中指挥的侍卫,围成一道无形的墙,把他死死护在中间,无论如何挤不过去。 看看社火队已转到场东,石寒叹息一声只好转回身来,笑着道:“石方、世龙,这不知又是哪个势力的人,小小博平县城,看似一片祥和平静,原来也是暗流汹涌,形势复杂,互相倾轧啊!” “这个倒好像是扮仙子的,刚刚那五斗米教张元世子扮了个太乙真人。” 石方摇头道:“只不知他们是不是都是五斗米教的?” 石勒笑了,随口道:“这边有说道情的劝世舍药,咱们去瞧瞧,那仙子又有什么作法,他们前方一路过去,我们也跟过去罢。您瞧这天,已经过了申时了!” 于是他们又踅回城隍庙门前,果见一大群人,或站或坐或跪,足有黑压压的好几百人,约有一半是女人和小孩。 中间正是那扮仙子的女子,年约二十七、八岁。 当石寒带人走过来,那女子明净的瞳仁黑漆般地也注视过来,马上向石寒打一稽首说道:“这位公子,贫道这厢有礼了。” 此时离得近,石寒注目五斗米教圣女张琪瑛。 但见眉目如画、面白如玉、樱桃小口、俊雅可人,心中顿起好感。 遂称赞道:“果然陌上人如玉,我今日开眼了,你和先前张世子一样,也是五斗米教中人吧?” 张琪瑛乃笑道:“我乃五斗米道圣女张琪瑛,那张元乃是我兄弟,如今司马家诸王争权夺利,社稷倾危,北方大乱,胡勒横行不法,我教旨意在转辗向南发展,正欲将道庙祖庭迁往吴地豫章龙虎山去扎根,以避乱世,恰巧途经此处过境,难得一遇博平县城颇为富庶,顺便也在这里托缘布道,求些布施。” 说罢又一揖:“佛道同门,慈悲化人!” 石寒这才知道五斗米教也在北方待不下去了,要先学起东晋王朝衣冠南渡,如今举教迁去豫章,今后总部要在豫章龙虎山扎根,他们这是先头部队恰好南渡途经此处的。 又想到自己的便宜师父魏华存,也曾与自己说要南渡避祸,不知如今已经率领两个儿子及众信徒南渡了没有! 石寒顿时放下心来,意味深长地笑道:“原来如此,去豫章龙虎山后,以后正式更名就是天师教了,你们张家世代都是张天师。” 张琪瑛一笑再一稽首,还要往下叙谈,便听得场南边人声鼎沸。 几个人转头去看,只见一大群人黑压压,闹哄哄地打成一团。 随即响起妇女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声,路边一溜卖汤饼、小吃的摊子都被踩得稀烂。 人们叫骂着,有的混进去厮打,有的哭爹叫娘抱头鼠窜,一起子一起子难民乘机便哄抢吃的用的。 偌大一个城隍庙会,一时搅得昏天黑地。 “又是怎么了?”张琪瑛脸上带着愠怒,问旁边的五斗米教中随行人员,“那边乱什么?” 随从还未及答话,石寒这边一个护卫飞奔过来,对石勒禀道:“那边打起来了,先是吴七带人抢劫五斗米教张世子,把彩棚行的人捅倒了几个,接着难民起哄,抢东西、打人。戴县令已经亲自带领县中衙役人等前来弹压了!” “本地地痞青皮都如此猖狂吗,竟敢打劫我们五斗米教过境?之前我都已经听说,我教先遣队提前和这些地头蛇们打过招呼了,再不会阻碍为难我们过路。” 张琪瑛闻讯玉面上色变,愤愤不平脱口而出:“甚至,他们这当地青龙帮会,还有阖帮拜入我们五斗米教门下,做附庸小弟的意愿,没想到突然就变卦了,出尔反尔。”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二十章 河北绿林道 石寒前后联着一想,这是本地黑帮青龙帮老大吴七起哄闹事,还借用上了流民的名义。 他肯定聚拢并怂恿了一大群流民来抢打五斗米教门张世子的游神队伍,然后他青龙帮再在其中趁火打劫,混水摸鱼。 方才在棚子里急召朱老二众小弟,就是为现下聚众打劫过境的五斗米教张世子钱财。 他也不想往这事里头搅和,遂道:“咱们都是尊贵人,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石方、世龙,咱们走!” 这一刻间,张琪瑛也拿定了主意,既然这些市井小混混们不上道,都欺压到他五斗米教头上了,莫如趁乱出手,打烂这个县城,再寻机会出脱。 遂大声鼓动说道:“这个吴七是个地地道道地痞恶棍,我坐地行善,他还收取地皮钱!走啊——和他做一场!” 说着,便带着手下五斗米教教众及众党徒呼啸而去,前去与张世子人马汇合,共同对抗当地地头蛇——青龙帮。 此时广场上乱成一团,看热闹的香客纷纷四散逃窜,小商小贩们吆喝着,护着摊子担儿、车儿往庙里躲。 吴七的青龙帮会众早已将“莲台”砸得稀碎,和彩扎行的护行打手、五斗米教教众们打成一片。 那如花似玉的五斗米教圣女张琪瑛尚未前与张世子汇合做一处,便被青龙帮的帮众拦截住。 被他们一窝蜂冲散了护卫教众,再被他们拥挤在中间拉来拽去,乘机揩油,揉搓得不成模样…… 石寒当面撞见,也有些看不过眼了,临时改变了主意,手一摆,率众便向南走,却不进人堆里,只站在旁边观望。 但见百十个衙役带着当地保丁,民壮,县兵,一个个忙得满头臭汗,在人堆里拉了这个拉那个。 朱老二拥护紧随着一个刀疤脸,面目狰狞的满脸大胡子中年黑大汉,正指挥着人手抢向张琪瑛,扑上去将张琪瑛手下的那些五斗米道教众随从们打得鼻青眼肿,鬼哭狼嚎。 又见张世子和几个道士带着一众人马一边喊打,一边张眼四望。 忽然一个人指着戏台台脚大叫:“青龙帮老大吴老七在那边,打过去!” 于是,张元又带人向西冲,人群“唿”地被冲倒一片。 那贴身保护张元周全的治头大祭酒杨泰身手矫捷,趁着手下众人打倒两个青龙帮会众时,手挥拂尘鱼一样游到吴七身边。 不知使了个什么障眼幻灭法术,一股浓烟乍然平地炸起,又待紧接着白光一闪,手起刀落,吴老七一颗秃头脑袋已滚落在地! 张琪瑛和四个男人在打斗,一闪身跃出圈子,终于不再被人揩油了。 她头上雷阳巾被拖落下来,一头秀发立时露了出来。 石寒不禁浑身一震,这女子看着巾帼不让须眉,很有股英姿飒爽。 一时又见朱老二跑出来大叫:“杀人啦!有反贼杀人了!” 石寒都感觉此刻目不暇接,指着朱老二大喝:“给我拿下!” 又指着张琪瑛:“这位五斗米教圣女,姑娘家家的,你们也赶紧救她一救!” 魏染苒突然急急说道:“灭了本地恶霸就没了乱源,其余的事都好办!” 一语提醒石寒,推着石方说道:“石方,守在这里干什么?去救那五斗米教圣女张姑娘!” 石方急得两眼出火,却仍是跟定石寒寸步不离。 因为此时庙会上实在太混乱了,无数人在蜂涌械斗,估计统共上千人,场面乱哄哄彻底失控了。 这情况很危险,他怕石寒有失,所以不敢离开石寒身边。 但他却冲不远处的石勒和逯明连连点着名字吆喝:“公子要救那五斗米教的圣女,你们还顾得上的,就尽量去搭把手!” 石勒和逯明闻言,便率领手下侍卫们冲向了那帮趁机作乱的青龙帮打手。 甫一接触,最边缘的几个首先就被打得浑身是血,躺在地上挣扎。 还有想趁机大抢大打的,见势不妙,扔下手中菜刀、棍子之类家什便四处逃窜。 “娘麻匹!”博平县令戴渊率领着县中民壮和衙役一直东奔西窜指挥弹压,此时见官衙占了上风,心里顿时一松,重重吁出一口浊气。 因又见五斗米教圣女张琪瑛被人救出,照脸啐了一口骂道:“不是你这婆娘抛头露面,无端端显露颜色引诱,哪会勾得青龙帮蠢蠢欲动,终致彻底失控,有今天这事?” 说话间那朱老二已经被擒,石寒在纷纷逃散的人群中张着眼还在寻找先前见到过的那张世子张元呢,哪里还有人影儿? 一时,一个热火朝天的城隍庙社会便如鸟鲁散,满地都是遗落的鞋、帽、衣带、破锅、烂盆,还有东一滩西一滩的斑斑血污。 这时,戴渊才顾得上来见石寒,揩着污汗道谢道:“你们是彦华郡主出行队伍中的随行护卫?幸亏有您们帮助!要不是你们帮着维护,起到震慑,今天指定不知要闹出什么大乱子了!” “你是博平戴县令吧,幸会幸会,没想到我们不期然晤面会是在这种情况下,皆不明对方身份,属于是误打误撞。”石寒与他点头致意,嘿嘿奸笑着打招呼。 戴渊不知石寒真实身份,但不敢怠慢,只得当面问道:“不知公子是哪位?随行护卫彦华郡主五千许昌外军统帅路将军、韩将军,以及王先生,下官在接待郡主时,都已经当面见过,唯独……” “我们随行护送彦华郡主属实,但我家公子却不是专程护送郡主从许昌来的,而本身就是茌平县令石寒!”石方凶狠地看了他一眼,摇着头踱了两步,抢话打断了他,庄重地介绍起来石寒道。 仿佛又一声霹雳,震得戴渊浑身一颤,紧接着,看看那群侍卫,又看看石方,再仔细辨认石寒。 突然仰首向天,双手高举,连连仓惶悲呼道:“老天爷呀,你竟然是茌平县石县令,还敢私自远离县城……本官听闻你县中甯黑贼寇作乱——连邺城三万外军前来清剿,都被打得丢盔弃甲,大败而归!其势浩大,已成糜烂到这种程度,不能抑制之势……” “话虽如此,但我县城稳固如磐石一般,那伙贼匪虽则觊觎,却始终无法越雷池半步……”说得石寒轻蔑一笑,淡淡接话打断他道。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二十一章 戴渊 说着便边走边问:“这个青龙帮究竟又是啥子情况,是否仅限于你县中?有多少人?” 戴渊侧身跟上来,小心回道:“青龙帮属于河北联盟其中一个普通帮派,他们也是河北绿林道的总称,下头还有元武、朱雀、玄洪、洪门、青帮、白虎会……众多帮会,不下于数十个。” “有的势力范围较小,只涉及一县地面,而有的又地盘较多,囊括数县,或者全郡,甚至是数郡,人数总计不详,都是河北本地人,有各行里的掌柜伙计,也有种地的,最多的是各种市井青皮游手……” “这是一方豪强恶霸,虽然可能真正打起仗来,这些战力不值一提,但坏就坏在他们渗透进入了日常民众生活的方方面面,就像颗定时炸弹一样,会引发巨大的社会混乱和问题。” 石寒站住了脚:“你县内的青龙帮为什么不取缔?吴老七作恶多端,白昼行凶,人人畏之如虎,为什么不早早剪除?” 戴渊从容答道:“本县和石县令你一样,是不久前才调任博平县的,下车时这里的恶势力已经尾大不掉,我接手的是这么一个烂摊子啊。” 末了,他又补充道:“须知,青龙帮不是重点,重点是整个河北绿林道,一旦我动了青龙帮,势必要引起遍布整个河北的强大绿林道的反弹,我弹压不住,也招惹不起的,就像石县令你县中的甯黑匪患一般无二。” “唔……”石寒推己及人,倒是能够体谅他的处境,不由得陷入沉吟。 最终只得讪讪道:“戴县令,你和我的处境差不多啊,我茌平县更烂,甯黑贼匪纠集的是各地乡下无数活不下去的难民聚啸,而天下难民流民人数最多,又最容易被号召聚集,然后四处流窜,洗劫各家大户富户……” “流民难民造反,其势熊熊,有如烈火燎原,更加难以扑灭,石县令,你比我处境只会更差,确实更难,尤其现在甯黑贼匪其势已成。” 戴渊深表同情地看向石寒,点头道:“我是县里人手少,又没有拿到吴某犯罪的实据。调来从前的狱案看过,虽有前科,曾被赦免出狱。” “如果弄不好,出了大乱子,就它这一家青龙帮就根本弹压不住。后来又有难民涌入博平县城,就更不敢轻举妄动了……谁知到底还是出了事。” “这事看来不全怪你,前任官姑息养奸,难辞其咎。” 石寒继续向前走着,沉吟说道:“不过,眼前你打算怎样善后?” 戴渊也低头思索,说道:“只有戒备谨防,等难民的事处置完再另作打算。” 石寒决绝地道:“快刀斩乱麻,决不姑息!现在就要处置,今天捉到的乱民,还有青龙帮的恶棍,要将其中罪孽深重,罪大恶极者,立即就地正法!” “哦?”戴渊表示疑椟地轻哦了一声。 他虽然表面上不说,心里还是很排斥石寒对他指手画脚的,大家都是县令平级,凭什么教唆支配他? 再说了,石寒他自己县里甯黑贼患之害更加严重得多,为什么他自己又没有能力处理掉呢? 还要脸面来教育指导他戴渊? 石寒似乎没有注意到戴渊情绪变化,脸色和语气反应似的,自顾自继续道:“立刻出安民告示。吴老七已死,他们群龙无首,责令其就地解散青龙帮。其余帮中首犯要到县衙自首,三日不到,即行剿捕!” 戴渊满面为难之色地摇头道:“这——我怕引起他们河北绿林道联盟的过激反应,以后……以后……” “你怕河北绿林道来你博平县闹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石寒嗤之以鼻。 “正是,正是,”戴渊点头如啄米一般。 随即,又略带自嘲般地讥讽道:“要是激起他们造反,就像你茌平县贼匪甯黑一样,一个已经是为害甚深,剿也剿不得了,令人焦头烂额,一筹莫展,我这边河北绿林道他们这么多联盟,我拿什么来对抗他们?” 石寒冷哼一声,说道:“说到我茌平县的贼匪,我抵御他们攻我县城,倒还真有些经验之谈,否则我如何能够维持到如今?我能教教你……” 这话引起了戴渊的极大兴趣,不禁脱口而出问道:“对,说到抵御贼匪,守保县城,石县令,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石寒蹙眉沉思,许久才道:“当然是在县城周围四方设卡哨探,拉起警戒禁区,并密布眼线,一旦贼匪有所风吹草动,我们这边便都能够即刻监视掌控得一清二楚,马上回报给我,我立即组织大军防御,这是有备而为,以逸待劳,所以他每次来攻,我都早有提防准备,他根本攻破不了县城。” “原来如此,”戴渊恍然大悟。 “难怪邺镇外军三万都破不了贼,贼匪如此强大的战力,却也始终攻破不了你们县城,果然石县令你为防御贼匪是很有一套,也下了大功夫的,令戴某甚是佩服之至。” 石寒点头答道:“要知道‘积水成渊,蚊龙生焉’,你当防患于未然,当机立断将你县城内这股黑势力青龙帮彻底扫灭!” 戴渊抱拳深揖一礼道:“多谢石县令提点,戴某却也省得!” 石寒回头一见跟在自己身边的石方在发呆,忙命令道:“石方,你去……嗯……把那个五斗米道的圣女张琪瑛带到我们那里,我要亲自重垂询,他们势力有没有先渗透我们茌平县,上次我们县城的申家四兄弟事件,我就听到风言风语说,他们那四人都与五斗米教有关联,是五斗米教的四个教徒‘鬼卒’!” “是,公子,”感觉到自己在这种场合下走神,石方老脸一红,急急答应一声。 又马上敏感地看了一眼与石寒并行的戴渊,他还真怕自己出糗,人家取笑他这个石寒手下的贴身亲信无能,落了石寒的面子。 但见戴渊一脸木然,好像自顾沉吟,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想,石方这才稍微放了心,自顾转身离去了。 “石县令,本官先行告退,当下还有许多破事急等着我及时处理,实在脱不开身,等处理过这茬,今晚本官作东道,一定要尽地主之谊,请石县令你一同畅饮……”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二十二章 五斗米道圣女 石寒点头轻答一声:“戴县令好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戴渊告罪一声,便带领手下县兵衙役,当场抓捕了闹事行凶的一大群青龙帮众,自返回县衙去了。 没过多久,石方领着石勒、逯明这帮人,簇拥着五斗米教圣女张琪瑛来到了石寒面前。 “张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石寒主动打着招呼,并拿眼打量张琪瑛。 只见她全身衣衫不整,云鬓散乱,胸口还有微微的喘息。 脸上更是花了妆,嘴角还有血渍,显得颇为狼狈。 不过,她还是个真正的大姑娘,要知道古人早婚早育,女子十三就要嫁人了,再多不会超过十五、六岁,否则是会要受到官方处罚,多缴纳不嫁税的。 像张琪瑛这种充当了五斗米教圣女,二十七、八岁还未出嫁的大姑娘,已经是极其的罕见,属于凤毛麟角,难能可贵。 张琪瑛神色一黯,向石寒裣衽行礼,自艾道:“公子,我如此窘状,真是贻笑大方,很羞于让你见到哩……” “欸!张姑娘,这些丧气话就不要多说了,”石寒朝其摆摆手,大气且殷勤道。 “现在你与张世子那一队人马也失散了,他们很可能趁乱早潜出城避风头去了。” “你一个人受了重伤,又暂时安置无着,女孩子家家的独自在外既不安全,又不方便,不如且随同我们一道吧,也好有人照应不是。” 张琪瑛一脸茫然地大摇其头:“这不好吧,我们也才刚认识不久,并不熟,而且还会很不方便哦,我每日都还有坚持执戒道中教义蘸科功课不断,只怕会影响你们,令你们无法接受。” “我们一队上百人原为护送彦华郡主上清河的,男女都有,包圆了整个悦来客栈,地方多的是,其实很方便的。” 张琪瑛瞪大一双美眸,目泛异彩,似乎突然来了极大的兴趣,不禁问道:“我老早听说清河王病危,你们都是护送彦华郡主前往清河县城清河王府探视清河王的?” “正是,我们和你们一样,只是路过此地,略作休整,却没想到我们原本应该擦肩而过,交之交臂,当面不相逢地,却不想发生这许多事情,让我们偶尔交集了,这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啊。”石寒认真地点点头。 张琪瑛眼珠乱转,忽然计上心头,问道:“很好,我想借你们的东风,代表我们天师教的身份前去拜会清河王,结识其它宗室,为我们五斗米教的将来发展多多助益,可愿携带则个?” “此事未尝不可,不过举手之劳!”石寒没有丝毫犹豫,果断地点点头。 “真的?” “不骗你的,绝对是真!” 张琪瑛差点原地跳起来,起飞了,振奋地大声道:“太好了,那我就先暂时随同你们一起起居行止,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抱歉,日后我天师教必有厚报。” 张琪瑛临时决定掉头回程,随石寒他们一起去拜见清河王,实则是出于有利于对五斗米教发展前途的考量。 因为她知道,司马家诸王重要人等因清河王病重,前来清河探望聚集,这是一个难得的空前盛况。 现在既然正巧遇到了,那也是一个很好结交他们的机会,没准也能攀附上司马家宗室的掌权派,对于自家五斗米教的将来发展起到巨大积极推动作用呢? 所以面对这样的机遇,她也想争取试试,绝不容错过。 石寒哪有看不透她心思的,将来衣冠南渡,东晋偏居长江以南,五斗米教南下迁徙到豫章郡龙虎山发展,还真需要得到东晋朝廷的认可和扶持。 张琪瑛能有这份心思和先见,就算是歪打正着,也已经是极其难得了。 经过这一阵动乱,直至混乱慢慢平息,城中庙会结束,石寒这一队人带了五斗米教圣女张琪瑛重新返回悦来客栈,早已经日影西斜。 石寒给她特地腾出,并安排了一间仅次于他自己居住的上房。 看室中陈设,一凳一几、一桌一案,还有一张宽大的舒适大胡床,莫不是纹理优美、色泽华丽。 胡椅、胡凳和胡床等都属于西域舶来品,到了西晋时恰已大行其道。 张琪瑛对石寒的安排非常满意,石寒又叫自己的女医务人员为她检查伤势,上金创跌打药等等,自是都不在话下。 很快有留守客栈中的护卫来报,司马彦华已经遣人来催促他立即随队重新起程出发,继续赶路。 司马彦华原定计划清早就要开跋的,奈何城中出了这场大乱。 又县令戴渊请求借助她的五千兵马在城中镇场子,以保证事态不会继续恶化,并控制住在可控范围,她点头答应了,遂留了下来看热闹。 午后,终于还是不肯再耽搁了,司马彦华要急着出城重新上路。 石寒略一算计,遂交代亲兵护卫下去:“快去转告郡主殿下,我队人员中有人受到城中动乱余殃,有几个人伤势不轻,还急需好生疗治休养,不适合立即行动赶路,我们暂时无法随队行动,尚需要暂缓一、两日,叫郡主率领大部队人马先行,我们随后追赶上来就是。” 看着护卫已去,石寒也不去管它,自顾先歇息休整。 石寒回到房间,细细回想起早间的诸般惊险情状,心头犹自怦怦乱跳。 魏染苒像个影子一样随石寒回房,欢喜道:“师弟,今日还算小场面,师姐我都没有得到机会出手。” 石寒见她满眼红丝,显然十分疲倦,便笑道:“让你护我,太使你耗神了,我心里过意不去哩。” 在他看来,这个师姐什么都好,和他形影不离,时刻贴身保护他的安全,除了偶尔督促并和他一起修练道法,余事一概不管,并不会烦着他。 但是石寒知道,她这样紧盯着自己,监控着自己,却也断绝了自己暗中想做任何坏事的算盘和可能,甚至连最基本的想找个小姐姐一起探讨人生的可能性都不存在的。 所有的隐私都被窥破,这也是石寒的苦恼,可见凡事都有利弊,根本无力改变什么。 魏染苒点点头。 石寒心下感动,长姐如母,穿越过来,还从来没有人像她这般关心过他,照顾他,他抚着魏染苒的头发,柔声道:“你累了,先去休息吧。”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二十三章 色诱?圈套?陷阱? 她和石寒是两间连通房,石寒这边只要一有动静,她就能够立马知晓并马上赶到,时刻守护着他。 魏染苒也老大不客气道:“好,你也早些歇息。”果断转身,回到相通的邻房去休息。 石寒暗暗好笑:他当上了“师弟”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以威严的方式进行吩咐,想到师姐的温柔体贴,时刻守护,心头又是温馨,又是甜蜜。 忽然,咚咚咚地敲门声响起。 石寒心下好奇,这时候谁又来打扰自己,就不能使自己稍微得宁? 他上前开门,见到房门口站立着一名亭亭玉立的十八、九岁少女,不禁愕然。 少女眉清目秀,面如美玉,梳一个凌云髻,鬓角斜插一根珍珠钗,亵衣薄带,尘袖翩翩。 此时她正以一种非常期待且好奇的姿态,在打量着眼前房门被打开后所见的少年及房间陈设。 身子前倾,探着头,双臂挽着彩练,双手在胸前叠握,双腿并拢着伫立在一起,裙摆下的桃红色绣花鞋如小荷才露尖尖角。 石寒没见过这个姑娘,不禁微微一愣,问道:“姑娘你找谁呢?是不是找错人了?” 少女道:“我找你。” 石寒诧异道:“我们经曾见过面,认识吗?” 少女道:“虽然我们之前不曾谋面,但我可认识你,你叫石寒,是现任茌平县令,乃司隶洛阳近效人氏,是石崇的私生子,对不对?” 石寒忍不住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少女道:“你先猜猜我是谁?” 石寒大摆其手,抗拒道:“别别别……我可不会未卜先知,猜不到,更何况从小我猜迷就不成。” 少女一字一顿道:“我就是清河崔家二小姐,崔芳怡。” 闻听她是河北崔家二小姐,石寒愈发细细打量起来,果见她自带一种看透世情,略带戏谑的淡然从容气质,非常独到优雅,充满高级感,一看便知是高门闺女,却悠地美艳煞人! 石寒知道她分明经历了很多,不禁诧异于她竟还能保留眼神中的天真,惊讶于她对世间还有着如同小女孩一般的好奇。 这是一种极致对比反差,互相完美揉杂在其中。 人活于世,难免都会有凋落、衰败,心越枯越无趣。 但岁月似乎偏爱眼前的少女,让她还能如此鲜艳。 干净的稚态与她美丽的容颜、妩媚的身段融合在一起,而且还能毫不矫揉造作,形成了她独特的魅力。 ——羞花闭月,活色生香。 这个姑娘虽然略不如绿珠的美色,但她独有的气质却远胜过绿珠,就好比兰、菊类比于牡丹、玫瑰,只能说素雅高贵与艳丽逼人各有千秋。 石寒吃了一大惊,嘴巴足足张得可以放下一枚鸡蛋,好一会才合拢上嘴说道:“甚么?你,你是大名鼎鼎河北门阀世家清河崔家……的那位崔二小姐?” 崔芳怡微微颔首。 “你认识我?”石寒大奇道:“二小姐,你深夜找我,有何要事?” 石寒也是个思虑深沉复杂的老江湖,可不是初出茅庐的二楞子。 虽然他相貌看起来,确实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稚嫩单纯少年,但他的灵魂却是来自后世二十一世纪的见多识广,活成了人精的,老油条油腻中年大叔,什么世面没见过。 如今只有他欺骗别人,算计别人的份,哪有轻易陷入人家诱惑,受骗上当的可能。 石寒内心警惕,面上却毫无波澜,与此女初次打交道就显得极为熟稔老道,就好像他认识此女好久了似的,今日是故人相见。 崔芳怡欲言又止:“我找你的确有要事……” 石寒内心大奇道:“二小姐有话但请说无妨,在下只要力之所及,必定效劳。” 崔芳怡精致美绝的面上乍然一喜,惊问道:“真的?” 石寒挺起胸膛道:“绝不食言……” 崔芳怡郑重点头道:“你可不能反悔。” 石寒重重点头道:“绝不反悔。” 崔芳怡鼓起勇气道:“你说过不反悔的……你跟我私奔去。” 如果石寒先前是吃了一惊,此刻便是石破天惊,大吃一惊; 如果他先前的嘴巴张大得以放入一枚鸡蛋,此刻他的嘴巴张大得足以放入一枚大鹅蛋。 “你刚才说甚么?”石寒几疑听错了,不确定地复问道。 崔芳怡一字一顿道:“我刚才说了,我想跟你去私奔。” 石寒喘过一口气,才问得出话来:“为甚么?你为甚么要跟我私奔?” “我们又不熟,甚至我之前都从未见过你,你突兀地来直接找上我了,好神奇!” 对方自称是清河崔家的二小姐,本身这个身份就可疑,石寒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崔家二小姐,她身份的真实性在石寒眼里还完全有待商榷。 而石寒本身是茌平县令,这官职在身,受别人关注、重视和针对的目标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如果是有人刻意来算计自己,找个女人冒充清河崔家的二小姐来勾引诱惑自己,使自己上钩,并趁机对付自己,这也是有可能的。 有诈! 其中一定有诈! 事出反常必为妖。 但,眼前这位美艳不可方物的绝色小妞,到底是受谁的指使,又图他什么呢? 让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特意直接来主动找上一位陌生男子,并且是自愿的,充满勇气且厚脸皮的,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女人只会在自己熟悉的男人中做筛选,绝对会远离陌生男人,这是基本常识,石寒深知这一点。 只能说,事出反常必为妖,之所以对方来找上他这个陌生人,本身就目的性很明确,一定是受人指派,把她当成了致命武器,专门来诱惑算计自己的。 这粗劣的伎俩,实在漏洞百出,很让人起疑,也一下就被石寒窥破,有了深深的警惕戒备。 但接下来,崔芳怡的一番话,又给石寒投下了一记重磅炸弹。 “因为我家正在为我筹备招婿大会,这消息一经传出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在迅速传播,目下整个清河已经在发酵,我想要不了多久,我崔家公开举办招婿大会的消息就要不胫而走,传遍整个河北,然后再向周边不断辐射,最后闹得整个天下人尽皆知。”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二十四章 离谱咄咄怪事 只听她很是干脆娇蛮道:“这不是我的本愿,我非常排斥,不想被家族利用,也不想弄得成为一个猴把戏的笑柄,为了不成为牺牲品,所以我不得不乘机逃走,或者自己干脆主动找个夫婿,生米煮成熟饭,让我家族及时打消此念。” “哦,原来如此!”石寒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他淡然地答了一句,仍旧毫无情绪波澜。 “你为何会如此淡漠冷酷,似乎对我一点同情心都欠奉?”崔芳怡小嘴一噘,满腹幽怨道。 “我都已经向你倾诉了我的苦衷,也说明了来意,难道你还不肯让我进你房中,仍要断然将我拒之门外,你安能忍心?” “现在时间尚早,便让你进屋做客,也原是应该,何况还是你这样娇滴滴,楚楚可怜的绝艳娇娃,我想没有男人能够拒绝你带来的诱惑,包括我自己也一样。” 石寒点头说着,随即在房门前退了几步,退开身,让请崔芳怡进房。 直到身子碰在身后的香几上,将漆盘中盛着的香橼果儿撞落好几枚掉到了地上,石寒这才停下脚步。 石寒又叹道:“可是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会突然冒昧地来找我这个陌生男子,这完全不符合你们女孩子原该有的普遍正常心性啊。” 他只是不信的追问道:“何况你是高门贵女,足令天下男子趋之若骛,你想要找什么样的男子没有?绝对不需要你这样自降身份,主动上门倒贴的……” 封建社会古人重门第,士人热衷于娶高门大姓女,更是为了攀附高门并进而搏取名望和禄位。 尽管名门望族未必会与社会财富直接划等号,但其社会影响力却是极其巨大的。 古时世家女出生在有钱有势的家庭,具有高贵的家世和身份。 她们受到良好的教育和熏陶,在生活方式、品德修养等方面都比较出色,孝顺、优雅、端庄,承担了许多家族的责任和义务。 她们性格婉约、柔情、慈祥、清雅……注重妇礼。 娶妻当娶贤,世家女更加注重妇容妇德,她们是男人娶妻追求的首选和香饽饽,远比皇家公主都吃香。 世人宁娶世家女,也不愿娶公主。 因为公主特么难伺候,还不重妇礼,生活奢侈,性情残暴,嫉妒……甚至有的公主天生淫荡,私养面首,男女交媾混乱…… 尤其取了公主,当了附马,还不能娶小,事事但凭皇家吩咐和安排,完全没了自由身,半点不由人。 就以唐朝为例,“五姓七望”其实分为两拨,一拨是占据政治界话语权的李氏,一拨是占据文化界话语权的崔氏、卢氏、郑氏、王氏。 在民间看来,政治认可远不如文化认可有影响力,所以民间仍然以崔氏、卢氏、郑氏、王氏四姓为最高望族。 例如诗圣杜甫,其实跟李氏是有亲戚关系的,但从来不提这事,却总是跟外人说自己是崔氏之甥; 就连唐文宗选儿媳妇太子妃,想要宰相郑覃的孙女,但郑覃偏要把孙女嫁给一个崔姓九品芝麻官,让唐文宗无语得要死,可见李氏一直处在四姓的鄙视链之下啊。 当然了“山东四姓”会鄙视李氏也跟他们的儒学伦理传统有关,唐朝门第观念严重,嫁公主特别讲究门当户对,他们认为的最“门当户对”的崔氏、卢氏、郑氏、王氏在联姻问题上抱团严重,将李氏放在鄙视链之下。 这“山东四姓”娶媳妇不优先考虑李氏,也就导致了李氏的公主很多时候只能从其他非望族的士族甚至寒门庶族中选; 但社会又以跟“山东四姓”攀上亲戚为荣,李氏公主也不是最优先选项,反而跟李氏公主竞争起“山东四姓”起来,这又加剧了公主们可选的门第少了非常多,也就难嫁许多。 “石郎君,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崔芳怡显得很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皆因你抵御县境内强悍贼匪之功,你早已经在平原、清河两郡声名雀起,奴家也早有耳闻,又素知你儒雅,今日见之,果然更显俊逸。” “奴家对你一见钟情啊,虽蒲柳之姿,愿自荐于君,但能与小郎君一夕缱绻,余愿足矣!” 崔芳怡满面柔媚,一边用极具诱惑的语调说着,一边款款地走向石寒。 正当韶龄的她,因为有三分刻意,便透出一种少女故意为之的青涩。 因为有七分天然,便愈发凸显出一个美人儿天生的本钱。 但凡还有几分理智的男人,都不会相信这从天而降的馅饼,哪怕这只馅饼特别的明艳照人。 石寒连连摆手,急止道:“别别别……你这美人我却是无福消受。虽然我对你的难处也能共情一、二……可是,你也不用挑上我来私奔啊。” “嘻嘻,小郎君不要躲避嘛,奴家只是想与郎君一夕欢好,又不是要吃了你。”崔芳怡娇嗔地,更放肆大胆地在石寒的胸口点了一指。 崔芳怡说着这羞人的台词儿,白玉似的脸上也不禁透出了一抹红晕,学着戏剧话本儿里的台词,真是让人感到好羞耻啊。 要不是石寒很快就将成为一个死人,她还真开不了口。 但是石寒又是何样人,早已是经历社会摸爬滚打的老油条,老狐狸,又岂会被对方这么拙劣而青涩的手段所勾引? 古代女儿家都谦称自己为“奴家”,也是撒娇弄痴的场合上亲昵的自称。 石寒连连往后退避:“见过女人不少,还真是头一遭见到你这样主动的,事出反常必为妖!” 崔芳怡盯着他,说道:“我敬你也是少年英雄,凭一县之力,身负抵御能击败三万邺镇外军的贼匪,保住一县之境的武略,为什么面对我一个小女子,却如此婆婆妈妈,一点男子汉气慨也全无,反倒还不如我这个小女子来得有勇气,为追求自己的幸福可以不顾一切,我一个人主动来找你,又主动来向你示爱,我容易吗我?你也照顾一下我小女子的面子好不好?” 石寒眼珠一转,一拍大腿道:“说得好,没想到我还真是个传奇闻名的人物,连你都久闻我大名,而且还日常暗中上心惦记,只是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啊!”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二十五章 一招制敌 “美女敬英雄!女人性弱,天生崇拜并依附强者,素闻你之名,我暗中仰慕你,成为了默默关注和支持你的忠实粉丝,又怎么了?” 崔芳怡眼神深邃起来,一本正经地道:“还有,最重要的是……” 她伏下了头来,低声道:“刚刚你开门一瞬间,我看见你丰神出众,形体俊朗……” 说到这里,她脸上绯红晕到了耳根,声音轻如蚊呐:“奴家立时就有了心动的感觉,对你一见钟情,奴家相信自己初见你第一面时的第六感直觉,绝对不会出错……” “如果公子愿意,我们就此成了周公之礼,然后一起私奔……” 石寒内心一万头草尼玛奔腾,暗忖道:“日啊,这女子满口慌言胡扯,妄图用这种拙劣的言辞和演技来欺瞒诱骗我,简直是班门弄斧,太鬼扯了……” 正在石寒内心疑椟丛生时,突然瞥见崔芳怡已经开始慢慢卸下身上衣裳。 石寒立即惊回神来,大喝一声道:“慢着,别脱衣裳,你就是这么随便的女子吗?不怕自掉身价?” 崔芳怡却置若罔闻,手上的动作却不停顿,衣裳继续落下,当先露出光滑如凝脂的肩头…… 她但觉咽喉一痛,已被石寒掌中“龙泉”剑抵住,一招制服,都没看到石寒究竟是怎么出手的。 石寒练习“夺命刺杀”三、五招最简单直接有效的杀手剑式,日日打熬琢磨,勤修不辍。 再配合上内息引导功力,和“游龙惊鸿”身法,当真是出剑快如疾电,电光石火,根本叫人眼睛视力捕捉不到踪迹。 有如羚羊挂角,来不知其所来,去不知其所去。 石寒深深叹息道:“如果你真是崔二小姐,那便好了!娶上你这般如此世家女,是天下所有男人们的终极梦想,我也不能免俗,只可惜你这样冒充,欺骗于人,就未免有些实在不太好了。” 瞬息之间,石寒使出“夺命刺杀”那一剑,剑锋抵住崔芳怡的咽喉。 经过反反复复长期日夜不断的练习,他对这一剑的力度拿捏已准确到巅峰厘毫。 若是换了早一向前,他还在为几千贼匪大军,几千郡兵的钱粮给养焦头烂额,根本无法静气练剑,这一剑恐怕收招不及,非得不小心穿透崔芳怡的咽喉不可。 崔芳怡惊问道:“石公子,你在干甚么?你刚才说甚么话?我可半点也听不明白。” 石寒摇头耸肩摊手道:“我说,你手里握着的暗器,请放下吧。” 崔芳怡张开手来,一把加长版的闪烁寒光的绣花钢针叮当坠地。 这种钢针比一般的绣花针长、粗都一倍有余,显得更加强劲,深有杀伤力。 是她脱衣解带时,偷偷从衣带夹带到手心,正待发出,便已被石寒“龙泉”剑所制。 她只得叹息口气,无奈问道:“好强的洞察力,好心计,你究竟是怎么看出来我是假扮的?” 石寒淡淡道:“我不但还有几分自知之明,而且以我对女人心性的了解。不要说崔二小姐这样的世家女身份,是令天下间无数男人蜂拥趋之若鹜求娶的梦想,便是一个普通女人,也绝不可能饥不择食的,贸然倒贴上我一个陌生男子,更不会跟我私奔,甚至多看我一眼都不会,因为女人通常只会从自己最熟悉的男人,与自己日常亲密接触的男子中选择。” “崔芳怡”睁着一双美眸,微微摇头道:“这理由似乎并不具备足够的说服力,也不充分。” 石寒遂道:“还有,我晓得崔二小姐不是傻蛋,也不是疯子,我也没有幸运之神眷顾——这样概率几乎为零的好事,骤然降临到达我身上的可能,所以这一切漏洞百出,是个正常人,都知道这很令人可疑,没有人会上当受骗,除非真是个傻子。” “崔芳怡”意味深长的一声轻“哦!” 石寒淡淡道:“除非崔二小姐是疯子,早知道有我这么一号人,暗中有人将我的生平事迹很有目的性地故意强塞进她的脑袋,让她对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否则焉会穿着锦衣盛装来跟我私奔,甚至没有稍稍易装改扮,难道她不怕给下人认出来?” “崔芳怡”怏怏叹气:“崔二小姐高高在上,生活在象牙塔中,自然不可能来倒贴你这么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但却有人跟我说你是傻蛋,才令我设下这个只能骗到傻蛋的计谋!” 石寒心中一动,好奇道:“你的目的显而易见,你是青龙帮的人,刚刚见我带走了五斗米教的圣女张琪瑛,就想立即来对付我,对不对?” “崔芳怡”脸上露出惊奇的神色,故作夸张地大声讶异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石寒认真地道:“想要对付,或者杀我的人,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来自官场上,朝廷中的暗中背刺抹杀,一种是来自地方大户世家,或者帮派恶势力,贼匪流寇的针对报复,告诉我,你究竟是来自哪一种可能?” “崔芳怡”突然抬头,目泛异彩地望向石寒,似笑不笑地意味难明道:“刚刚你还说我是本县青龙帮的人,怎么转眼间就又否定,倒反问起我来了?” “你计谋流产,落到我手里,不但没有表现出一点紧张的神色,却也太过显得淡定了,好像有恃无恐,你似乎背景来头不小,有人在背后给你撑腰,你有大依仗。” 石寒微微一哂,问道:“你背后究竟是谁,是谁指使你来对付我的?并且我知道,一旦你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一定是令我极为忌惮的存在,所以你才能如此有底气!” 石寒何等心性,他早看透人心,直击对方的灵魂拷问。 “崔芳怡”被他问得心头一慌,马上又借机掩饰道:“所以你从一开始听我说第一句话,便知我不是崔二小姐。” 石寒答得很干脆:“不错。” “崔芳怡”有了赞赏之意,道:“看来你心机深不可测,有着惊人的洞悉事物本质能力。” 石寒冷笑道:“不敢当。” “崔芳怡”仰起精致绝伦的如花小脸,仍旧只是淡淡道:“你的话问完了?你杀了我吧。”说罢淡然待死。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二十六章 “桃花运”来了 石寒默然,仔细盯着她的脸瞧了半晌,收下长剑,只轻轻说道:“我不杀你。” “崔芳怡”料不到石寒居然轻易放她一命,问道:“你为甚么要放了我?” 石寒微微一哂,道:“我没必要杀你,也想不出理由杀你,我不喜欢杀人,你走吧。” “崔芳怡”正欲离去,石寒忽然提醒道:“先拉上你的衣服!” 她这才发现,原来刚才卸下衣裳之际,猝然受制,不及拉住衣服,酥胸半遮半露。 而且这还全给石寒瞧在眼里,不禁又羞又恼,气得一跺脚,转身掩面急步而去。 石寒待她离去,急忙走到洗脸盆边,将脸浸在冷水中。 然而“崔芳怡”半隐半露的酥胸“美景”,始终在他心中盘桓不去,惊心动魄。 适才他制住“崔芳怡”之际,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使自己的眼光盯住她的脸,尽量不向她的胸脯望去。 然而一直心神恍惚,只要再纠缠片刻,难保握剑的手还能把持得定,毫不颤抖。 是以非得立刻放掉她走不可——虽然逼问出她幕后的主使才是更上策,但似乎又显得自己太俗了,爱究根问底。 有些人和事追究得太过明白,只怕反而弄巧成拙,适得其反,只要做到自己心中有数,表面装糊涂就好! 石寒浸了一会脸之际,透不过气来,才刚仰起头,忽听得嗤嗤破空之声,数十枚钢针从他脸颊掠过,直钉床边。 他猛地吓出一身冷汗,回转身来,又见到了“崔芳怡”。 “崔芳怡”冲石寒嫣然一笑,说道:“你放过我一次,我也放过你一次,大家算是扯平了,互不相欠。” 石寒一脸苦笑道:“你倒是公道得很。” “崔芳怡”竟然主动自报家门道:“我叫李逍昊,下次见面,我定会取你性命,你从此刻起,倒要好好记住我的名字了。” 石寒轻蔑笑道:“我下次学乖了,可不会再给你可乘之机,定然是我占回上风,取你性命。” 李逍昊不以为然道:“大家走着瞧吧。” 正待飘身离开,忽地又转头道:“先前我说的句句是谎话,只除了一句——你的确是丰神俊朗,形体出众,而且少年英雄,老成持重,比天地间一般男子强胜多了。” 随后,她抿嘴一笑,身形从门口如魅影般窜了出去,倏忽无踪。 石寒见她笑靥,不由得一愣,心头不禁被她勾起了好奇:真正的清河崔家二小姐,有没有她这般美呢? 心中忍不住又泛起她适才洁乳半露的光景。 宁立良久,他忽然又想起:“清河崔家要为二小姐崔芳怡举办招婿大会,这次正好顺道,来得好不如来得巧,只怕这趟热闹,不可不瞧。” 石寒正欲转身返回自己房中,才走不过数步,便听得身后一阵悉碎,心念一动:莫非师姐出来,或者是蒋媛莎? 他立即转身回头,却见到是五斗米教圣女张琪瑛已经洗漱改换装束,重新出来大堂。 此时的装扮与先时,自是又大不同,正当韶龄的她,辫发,盘髻,额前一枚红宝石的心形额坠。 几条小辫子俏皮地垂在两肩上,点漆似的眸子、唇若抹朱,肤若新雪,小鼻翘唇,其美绝世无双。 一件水绿色的窄袖锦绿小袄,一条白银色的亵裤,显出的体态也极优美。 她没有穿履系袜,一双涂了丹蔻的纤秀天足,蹑着模特猫步一般,踏在柔软的地毯上,款款走来。 款摆的腰肢因此便有了一种动人的韵律,格外窈窕,摄人心魄。 石寒真感觉自己今日开了眼了,这不过短短前后一瞬时间,先后又见到郡主司马彦华,五斗米教圣女张琪瑛,以及还有刚刚那神秘莫测的李逍昊。 无一不是十足的大美人,令自己是目不暇给,眼花缭乱,到现在还没有平复心神回来。 “石公子,石公子,你怎么失神了,在想什么呢?”张琪瑛来到了石寒面前,见到石寒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禁吐息如兰地轻轻呼唤道。 “哦,没,没什么?只是刚刚遇到一个很奇怪的女子,主动上门来找我,我就一直纳了罕了,这事到现在还没推敲明白……” 石寒抬头猛地看到张琪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自己面前,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因为石寒的退缩,张琪瑛的勇气更大了一些,她把一只纤纤素手软绵绵地大胆搭在了石寒的肩头上。 她呵气如兰:“寒冬腊月的,出门一路长途奔波赶路,真是够受的呢,奴家先清洗了一番,换上干净衣裳,感觉前所未有的舒爽,又已经备下了香汤,小郎君先去沐浴一下,也解解身上的劳乏,可好?” 张琪瑛说完,向旁边呶了呶嘴儿。 旁边正是安排给她的那间上房,她的房门大开着。 从敞开的房门看过去,她房间里几乎一览无余。 她房间里一角有一扇镶云石浮雕的缠枝莲纹插屏,屏风后面隐隐有雾气升腾。 从石寒现在所处身的中堂位置这个角度看去,还能看见屏风边上露出的椭圆形浴桶一角。 竟然是美人邀浴,这个张琪瑛也和刚刚的李逍昊一样,恁地大胆。 石寒今日遇到怪事连连,他是打死也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屡逢这等好事的。 眼前又一位女人的诱惑,让他几乎举止失措。 “张姑娘,多谢你盛情相邀,这样——这样似乎不太好吧,要是让别人引起误会,只怕有损你的清白……” 张琪瑛被石寒逗得一声笑,歪了歪螓首,小鸟睇人一般看他。 肥嘟嘟的耳轮下面,那对小巧玲珑的黑珍珠耳坠,因为这个动作,恰好别在她披肩的发辫上活泼地跳跃了起来。 “小郎君,你忒也太老实了,你一个男子,都不如奴家一个女子胆大,难道奴家不够美,还是害怕奴家会吃了你吗?”张琪瑛故作俏皮地向石寒眨了眨眼睛。 石寒愈发感觉其中隐藏着大阴谋,但是美人的诱惑实在太致命,他明知有问题,却也抑止不住偏要往刀口上撞的那种自虐冒险情绪。 难怪常言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这……”还不等石寒继续拒绝,张琪瑛已经拉着石寒往她敞开了门的房间中行来。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二十七章 胁迫入教 石寒一时鬼迷心窍,不由自主地随了张琪瑛摆布。 很快,两人亲密地走进了张琪瑛房间,这是悦来客栈其中的一间上房,其中摆设了昂贵的精致家具,绝对的很上档次。 床榻前一张香几格外引人注目,呈高中矮三格,低格处放着一只藤编的精美花篮,里边斜插着几枝时令鲜花。 中格处一张漆盘,里边盛放着十几枚汁水十足的香橼果儿。 高格处则是一只精致的小香炉,正有兽烟袅袅升起。 张琪瑛此时装花痴少女,似乎饥不择食地看上了石寒这个少年。 他竟禁不起诱惑,登堂入室进了对方的房间? 张琪瑛又不是跑到大晋来度种的倭女,凭什么这般主动投怀送抱? 石寒虽然还不清楚她突然如此施为的目的,却本能地觉得,这又有一个极大的危机将要发生。 眼见张琪瑛主动关了房门,一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气氛陡地变得暧昧刺激起来。 石寒只能弱弱地象征性无力挣扎了下:“姑娘还请自重,在下……” 他话还没说完,外边突然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师弟,师弟,你今日还没有做完功课,人在哪里,别偷懒!” 这是师姐魏染苒的声音,她每日督促石寒打坐修道和练外功(包括轻功身法和刺杀剑术)甚严,从不间断,不敢丝毫松懈。 此时,石寒的每日固定练功时间到了。 是她,张琪瑛马上从喊话人的声音,听出了她的身份。 她顿时情急,什么女追男隔层纱,这种话现在就失效了,都是骗人的,人家都这么不要面皮了,这臭男人也不上钩! 张琪瑛气急,猛然踏前一步,一扬手,翠袖翻落,反握于腕后的一口靴刀便亮了出来,一下子架在了石寒的脖子上。 石寒也是因被眼前五斗米教的圣女美色诱惑,而五蕴皆迷,正有些魂不守舍。 现在恰被自己师姐突然一叫,瞬间一个激灵,刚好惊醒回神,大脑短暂一片空白。 没想到就是这极短暂一霎时的空隙,就着了人家的道,刀锋已经架上脖子,不及闪避,遭挟持了。 “你这小子若是见色起意,便死了本姑娘也毫无愧疚,可你偏不肯上当!” 刀在石寒脸颊上拍了一下,张琪瑛讥笑道:“蝼蚁而已,何必挣扎呢?” “蝼蚁就该认命?何况我还是堂堂一县之主,齐王司马冏的心腹,朝廷的命官,随时可能高迁,便只要慢慢熬资历累官,用不了多少年,也一定能迁任中央,成为朝廷大员,或者地方郡守、刺史之类的封疆大吏。” 石寒冷静地反问:“只是我不明白,我与小娘子无冤无仇,你因何便一心想要杀我?” 石寒并不认为眼前的女子在说笑,她眼中虽然没有杀气,却有一抹对于生命的冷漠。 她真的……没把石寒的命放在眼里。 石寒很清楚,乱世人命不值钱,尤其对于像五斗米教这样影响力深远的道派来说,杀一两个朝廷官员不过是替天行道。 正因为确信眼前这个五斗米教圣女是认真的,石寒也愈加的冷静起来。 在无数次处理危机事件中,他早已明白了一个道理,越是危急的时候,越要冷静。 否则,你很可能错过唯一翻盘的机会。 “不不不,我不杀你!” 张琪瑛嫣然:“我原意只是想让你乖乖就范,受我的引诱果断加入我五斗米教中,又被我发展成为我五斗米教在河北的一位代言人,这完全符合我五斗米教目下正在向天下扩张的计划,尤其向南发展的计划。” 石寒作为地方县令,张琪瑛想要引诱他,拉他加入五斗米教,发展他成为她的下线,以壮教派实力,这一点目的明确,的确一切都说得通了。 她本想以色相引诱石寒宽衣沐浴,然后用一种迷迭香将他迷昏,伪造一场发生不可描述的事的场景。 并以五斗米教圣女遭受玷污,失去清白为借口,要协石寒听从她的摆布,否则事情一旦捅破出去,石寒将成为整个五斗米教的敌人…… 石寒摇头苦笑道:“张姑娘,你本意只是想炮制一桩风流绯闻,让我自以为玷污了你这个五斗米教圣女,得罪了你整个五斗米教,然后好受你操控摆布,强拉我加入你教中,为何又恼羞成怒,要对我痛下杀手呢?” 心念电转之际,石寒压低了嗓音,虽然情况紧急,但他的声音依旧清晰而低沉,显得很镇定。 “张姑娘,搭上一个无辜者的性命,你就不会感到愧疚吗?从此良心不安……” 张琪瑛被他说得菱角般的红唇微微抽搐了一下:“倒也……不会那么严重……” “怎么会不严重呢?毕竟你是这么善良的一个姑娘。” “这……”张琪瑛觉得他这番话有点不好反驳了,只好保持沉默。 石寒再接再厉劝解道:“更何况,你的目的只是要发展我成为你的下线,这样杀了我的话,你不是得不偿失,反而还要遭到官府的通缉?” “唔……” 张琪瑛被他说得蹙起了秀气的眉头,她何尝不明白石寒所说的道理。 但是……下猛药不成,她没有拉石寒加入五斗米教的希望。 她能怎么办? 她也很绝望啊! 石寒趁热打铁道:“其实,张姑娘,你大可不必用这种两败俱伤的办法,我能帮你的。” 张琪瑛狐疑地看着石寒:“你?” 石寒微微挺起胸膛:“不错!实不相瞒,我早欲加入你们五斗米教久矣,只可惜我一直苦无机会罢了!” 张琪瑛目芒顿时一缩,眸中杀气隐隐,冷笑道:“你少唬我!” 石寒顿时声音提高了几度道:“在下所言,句句属实,我当官,和加入你们五斗米道并不相悖,也没有任何冲突,朝廷也没规定当官就不能加入你们五斗米道,你们又不是汉末张角黄巾那样的叛国组织,又不违法,有什么好担心的?我们只是你情我愿……” 到有晋一朝,民间,甚至有的一些地方大家族,开始大兴信奉天师道,也就是五斗米道。 “之”字是天师道的标识,好比佛家的“释”,魏晋年间以“之”字为名的人极多,最有名的就是王羲之、王献之父子。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二十八章 突然翻脸变卦 就比喻东晋的杜子恭就是五斗米道其中的一位传奇人物,据说道术通神,在三吴之地影响极大。 很多豪门大族都拜在他门下,比如瑯琊王氏、陈郡谢氏、会稽孔氏、义兴周氏,这些都是顶级的门阀。 所以信奉五斗米教到了东晋,更是风靡一时,那时候已经正式正名,改成为了更大气的名字“天师道”。 不过如今快到了西晋末,五斗米教也正处在过度阶段,还没有完全被世家大族,朝廷官员,社会高层所接纳。 这也是张琪瑛想要拉拢石寒入教,都还要大费周章的原因。 “真的?你确定真的要加入我五斗米道?”张琪瑛开始半信半疑了。 这时,门外又传来魏染苒焦急的呼唤声:“师弟,我们该要练功了,你又躲哪里偷懒了,这是不对的。” “听到我师姐的呼唤没有,我其实老早就信道了,我师父是魏华存,与你们只是不属于同一道派,我们属于茅山上清派,不过不影响我转而加入你们教!” 张琪瑛看向石寒,似乎确认了许久似的,才道:“对不住,我要你立即加入我教!” 张琪瑛竟然是早有准备,随身携带着五斗米教的三师牌位和画像,现在竟从怀里一一掏了出来,呈现在石寒当面。 啊~~~ 真他妈有备无患,无时不刻在想着吸纳信徒,扩张地盘和势力,以及影响力呐! “原来你都早有准备,一开始就想着在算计我吗?”石寒白眼一翻,有些愤愤道。 “好歹刚刚你受青龙帮围攻,还是我救起你,带回来给你治伤,照顾你,你竟……” “我竟恩将仇报是吗?”张琪瑛被石寒说得满头羞愧,索性抢话打断,便有一抹红,刷地一下,从她雪白的颈下,爬上了她的脸颊。 “你稍微懂得感恩,好言好语跟我打商量,直接以利弊劝说我加入你们教,不好吗?”石寒抢白道。 “哧”的一声,张琪瑛早不耐烦听石寒分说,猛地一把扯破了身上的外衣,高声大呼:“救命,救命!非礼,非礼啊!” 她一边猛扯身上的衣服,很快变成了破布条,又怒斥一声“无耻”,便“呼”的一声,一记鞭腿扫向了石寒。 石寒被她的喜怒无常和善变整懵了,刚刚还说得好好的,突然变卦翻脸。 明明是她故意勾引自己进房间的,现在倒好,她反倒成了受害者,自己变成了淫恶之徒,私闯她的房间进行非礼强暴了。 离了个大谱,这假戏她也是真敢演。 石寒心头大惊,到时候曝光,只怕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因为她被青龙帮围殴时就受了伤,救回她来也是有伤在身。 现在她只要伪装伤势严重,是被自己乘人之危欺负猥亵,只怕但凡听到的人都会信以为真。 她跣足,裙裤,一腿踢来,裙摆和笼统的裤腿飞扬,令她整条腿足完美呈现在石寒面前。 她的腿笔直而圆润,纤秀的天足白皙而优美。 哪怕这一腿带着扫断肋骨的强大力道,看到的人心里也会有种受诱惑,产生莫名的悸动,先有一甜的感觉,然后才会觉得疼。 石寒显然不想体验被打的感觉,他意志坚定,还能把持得住,双臂一横,一个“铁门闩”,就迎向了张琪瑛的大长腿。 眼前这小子看上去文文弱弱,细皮嫩肉,长得清秀似女孩子一样,居然会武? 这几乎超出了张琪瑛心中固有刻板的思维认知。 两晋有崇文轻武的风气,士族子弟讲究敷粉薰香、翩翩风度、手挥五弦、夸夸其谈,谁愿意汗流浃背习武啊。 石寒也算跻身士族,一直以诗书传家,就说石崇组建“鲁公二十四友”,都是些士族风流才子,并以诗结社,个个文采斐然。 而石寒却修道习武,似乎不合士族常理和常规,尤其他如今还是一位大晋六品官员,这一点就令张琪瑛很有点不理解了。 张琪瑛抱着小腿蹲在地上,颦着眉,呻吟呼疼。 不过石寒也并不好过,吃她一撞,身体后退了两步。 他天生力弱,劣势很明显就在对战中体现出来,身体以轻盈灵巧为特点。 不过他现在心态稳得一批,从这五斗米教圣女的反应,他就已牢牢拿捏住了对方的心态。 这女人性格很彪悍,泼辣也是毫无底线和下限的。 “你趁我病就偷入我房间来欺负侵犯我,你这小淫贼,我要杀了你!”张琪瑛一咬牙,忍痛站起,举起靴刀。 石寒却昂首挺胸,高声道:“你使美人计勾引我入房,说自己身体不爽,让我来检查,现在倒反诬我,不陪你玩了,再见了您呢!” 张琪瑛听了顿时僵在那里,看着石寒坚定转身的背影,紧跟着全身一起抖了起来,明媚的脸蛋儿已经胀成了紫茄子色儿…… 张琪瑛一开始就是想给自己炮制一桩石寒趁她病偷摸进她房,并猥亵侵犯她的绯闻,从而以此想要挟,让石寒乖乖听命于她,受她摆布。 然而事与愿为,适得其反,没想到现在石寒根本不吃她这一套! 不知情中套,和明白受诬,这里边区别很大很大的! …… 连接上房外的曲水长廊下,一个身材魁梧,身穿左衽锦罗,辫发垂肩,双耳缀着大金环的青年。 他手中提着一口颇似雁翎鬼头刀的腰刀,后边还跟着七、八个如狼似虎的护卫,大步流星而来,锦靴踏在青砖地面上,铿然作响。 石勒闻报石寒这边的动静,唯恐石寒有失,赶紧带领了众多亲信提刀奔来。 等他杀气腾腾地赶到时,只见魏染苒和蒋媛莎正结伴都伫立在张琪瑛紧闭的房间门前,却犹疑着不肯上前主动叩门。 “魏姑娘,公子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情况?”石勒粗声大气地问道。 二女正欲答话,只听房门哐的一声被猛然拉开了,一脸薄霜的石寒骤然出现在房门后。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二十九章 追上郡主车驾 石寒看到房门口外的石勒、魏染苒和蒋媛莎三人,立即报以赧然一笑,大声申辩道:“没事,没事,这女人有病,无理取闹,搞得沸反盈天,人尽皆知,我真是服了她……” 石寒边说边走出房间,又呯地一声重重带关了房门。 而与此同时,房间里却紧接传来张琪瑛嘤嘤抽泣声,以及娇骂声:“你个死没良心的,你趁我病要我命,你怎么下得去手?现在下了手,提上裤子,就一走了之,又推托得干干净净,你毁了我一世的清白,你叫我以后怎么做人?我以后教中的圣女也做不成了,我要你对我负责,我跟你没完……” “听,师弟,张姑娘还要对你控诉呢,此事……” 魏染苒俏丽的脸蛋儿上露出一抹慌张,连忙张开双臂去拦石寒:“你既然犯下了这等丑事,理应要向人家负责的……哎!” 石寒理也不理,伸手一拨,却没有碰到魏染苒的身体,被她轻巧地闪避过去。 石勒见此,却露出了一脸玩味的讪笑,他是胡族出身,对性的看法更加要开放得多,对石寒有没有欺负张琪瑛此女不以为意。 而蒋媛莎也上前来拉石寒,口里还好心道:“公子,你到底有没有欺负人家,你倒是给句实话,以后我们也好与她相处……” “就你多事,我没有,是她故意诓我诬蔑我!”石寒抬手冲蒋媛莎推去。 她就一屁股跌坐下去,压塌了那张三梯香几,香橼果顿时滚落满地,而石寒则一阵风儿似地从她旁边冲了过去。 …… 最后总算风波平息,风平浪静地在悦来客栈继续入住了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石寒命令全体起程,一路急急去追赶昨日一早,便已牵头开拔赶往清河县的司马彦华车驾队伍。 石寒骑着一匹高大神威凛凛的乌稚马,踏上了博平城外的护城河星桥。 这星桥是用一块块青石垒造的,精美而结实。 桥上的四块抱鼓石,十六根荷花望柱,还有每一块桥栏板,都雕刻着精细的图案,昂首奋蹄的飞马,飞跃龙门的鲤鱼…… 桥下的护城河水已经结冰,还有落满的皑皑白雪。 石寒轻轻呼吸了口冰冽的空气,心旷神怡。 马上桥头,看着天地白雪茫茫一片,一阵寒风刮来,卷起雪花飞舞,石寒顿有一种“大鹏一日从风起”的感觉! 石寒原本为照顾张琪瑛,以及数个属下护卫的伤痛,才不顾跟上司马彦华的车驾队伍,而多耽搁了一天休息。 没想到张琪瑛根本不领情,还恩将仇报,石寒也就不再顾忌她了。 重新出了博平县城,他是一路急急追赶,并给自己整个队伍下了死命令,不追上郡主的车驾,全队都不得停下歇息。 很快石寒的队伍冒着白芒芒的大雪出了平原国境,进入了清河国地界,又紧急一路北上追赶。 最终总算在第二天傍晚时分,在河清县边界上,追上了司马彦华的车驾队伍。 石寒虽则整队人马赶得急,但他也还算是一路观赏着天地间的怡人雪景到达地。 只见眼前是一片四面环山的小谷地,护卫司马彦华的五千大军人马都环绕驻扎在谷地四周,中间则是路秀和韩泰,以及王豹三人的中军。 这个小谷地的地理位置极为优越,正好阻挡了寒风刮不进来,周边范围又刚好够五千多人马安营扎寨,而且还很紧凑安全,有利于防御。 再加上天色将近入黑,于是司马彦华一拍板,整个车驾队伍就在此安营扎寨歇息,准备休息一晚,明早再继续赶路。 保护在中军中央,停着几辆华丽钿车,还有一架板舆,数十个侍从、婢女,各执羽扇、插屏、方褥、书卷、如意等物侍候。 洪嬷嬷和鹦哥儿姨娘正待立两旁,为司马彦华进献热气腾腾的燕窝乳饮。 司马彦华一身窄窄襦衫,曳地长裙,一身素白,梳着堕马髻,体态窈窕,容貌甚美,正端坐在板舆上喝着温热的乳白色燕窝奶子。 周围的五千军士正在热火朝天的打扫积雪,安扎宿夜的营帐。 正在这热闹的氛围下,只见石寒引着张琪瑛、石勒、石方、逯明、孔豚等人,穿过层层环护的军士,抵达了司马彦华端坐的板舆前。 “哟,这不是石县令来了吗?” 洪嬷嬷顿时颐指气使地一指跟随石寒到来的张琪瑛,用阴阳怪气的语调在司马彦华耳边煽风点火道:“我当有什么要紧事,居然敢撇下我们郡主,独自在博平县城逗留,原来莫不是被你身后跟来的这狐媚子给迷惑住了吗?” 眼见那紧跟石寒身后的张琪瑛羞窘无措的模样,洪嬷嬷和鹦哥儿姨娘心中大定。 这两个家伙天雷勾动地火,行那苟且之事,果然有料,今日总算抓住了把柄和主动! “贱妾拜见彦华郡主,郡主可要为贱妾做主啊!”这张琪瑛也是最会演戏的主,当即噗通一声跪拜在司马彦华面前,大哭控诉起来。 鹦哥儿姨娘立即佯装勃然大怒,大声叱咤:“大胆贱婢,尔是何人?胆敢在我们郡主眼前闹腾,无故扰了我们郡主清静!左右来人……” “慢着,既然他随石县令一同到来,又已到了本郡主跟前,便给她一个机会,让她把话说完罢!”司马彦华一时勾起了内心的好奇,立即急止住了鹦哥儿姨娘。 她也是一路风雪中前行,穷极无聊,正好想要找点乐子,此时逮着了,正好可以一探八卦。 “郡主,容贱妾一一如实禀来,”张琪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如泣如诉向司马彦华哭告道。 “贱妾原是五斗米教的圣女张琪瑛,因北方胡人日渐成为祸乱之势,为避战乱我们五斗米教举教南迁,不日前我们教令贱妾与兄弟张世子先头探路,路过博平县城时,与郡主的车驾队伍不期而遇,也是凑巧得很……” “嗯,你们在博平县城庙会游街,要广罗博平县百姓,吸收为信众,却遭到当地地头蛇黑恶势力青龙帮的骤然袭扰,你们吃了不小的亏……”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三十章 年轻人还是沉不住气 司马彦华眉头微蹙,直接打断道:“这段公案,我已听到下人们禀报过了,早已知之详情,你就不必多说了,直接说重点!” “是,郡主,是贱妾啰嗦,”张琪瑛赶紧认错。 “老身都听说,你这个五斗米教的圣女都被青龙帮众重点袭击,受了不小的创伤不说,还受到了青龙帮众那群小瘪三的当众侵犯羞辱,缘何最后竟又与石县令混做了一处?”洪嬷嬷一脸八婆地追问起来。 “正是在贱妾受青龙帮欺辱之中,石县令命手下击退了他们,并及时救下了我,贱妾原还以为石县令是个大好人,不但带我回他们住处,还积极为我疗伤,哪成想,哪成想……” 说到最后,张琪瑛竟然是放声嚎啕,声泪俱下,声断气咽。 后面的话似是难以启齿,又似是伤心欲绝,回不过气来,说不下去。 “哪成想怎样?你倒是快说啊!”司马彦华有些迫不及待地追问。 “你好歹是五斗米教的圣女,身份也算非同一般,本郡主一定不会让你任人欺负的,一定会要替你做主,但也要请你将事件经过和真相告诉我!” “郡主,你别问也罢,这女人随我回到住处,非但不感激我救治她,反而看我是朝廷命官,还故意引诱我,妄图强行拉我入他教门,以助其势,看我不上当,然后反诬我趁她之危,乘机侵犯欺辱她,还说我和那些青龙帮众是一丘之貉。” 石寒当即接了话,抢着在司马彦华面前辩解道:“我实不想被人误会,不得不在你面前抢着为自己申辩……” “是吗?那她为何要反诬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你确定就不是你见色起意?”鹦哥儿姨娘不等石寒说完,露出满脸鄙夷不屑,抢话打断。 “天下男人都是这副德行,没一个好东西。对女人见一个爱一个,欲望无止境!” “这话未免说得太满了,把全天下男人都看扁了?以偏概全,不要把自己看到过的,代入对全天下男人的误解,这就是你思想狭隘了。” 石寒大声反驳,又正色道:“这五斗米教的妖女之所以临时起意以色诱我,下套算计我,是因为他们五米斗教如今被北方战乱殃及,正在经受举教衣寇南渡避祸的过渡和转型的艰难阶段,于是想要向南转移扩张,大力发展南方及各地信徒,她知我是茌平县令,想要将五斗米教的影响遍及我县,就像拉拢吸纳博平县的县令戴渊一样,也想要将我拉入他们教中,于是就使出了这么拙劣的招数。” 看到石寒装模作样,摇头晃脑,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 这一番剖析辩解在在是理,将司马彦华等人,顿时都说信服了。 张琪瑛目欲喷火,恨不得立刻在石寒身上捅出十七、八个血窟窿来,方才解恨,可惜她此时却苦于没机会动手。 “张姑娘,看来石县令所言非虚,”司马彦华当即点头认可地说道。 “在博平县城,本郡主便亲眼所见你们五斗米教在庙会上大费周章地搞游神活动,并当场为贫苦百姓们赐药,愚弄忽悠他们,为的就是要吸收他们都入你教门中,以壮你们教派的声势,同时扩张发展你们教派的地盘和势力。” 石寒绷紧的心弦一下子放松了下来,赶紧大拍马屁:“郡主明查秋毫,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您,只有你这样的大智慧,才能使我等这样蒙受不白之冤的人得以昭雪……” 张琪瑛提着裙摆,一时气极,恨恨地一跺脚,怒声道:“好,姓石的,你有种,巧舌如簧,说得天花乱坠,正的给你说成反的,死的说成活的,我这个受害人,反而成了迫害你的人……” “看来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真是是是非非真假难辨了!” 那洪嬷嬷又阴阳怪气起来,各打五十大板:“要老身说,你们这对狗男女,都不是什么好鸟,男女之事毕竟一只巴掌拍不响,如果真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不论男女,都不可能陷入这种是非清白混淆不清的互相争执之中,因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这位嬷嬷,你的话,贱妾不敢苟同,这个世道欺男霸女的多了去了,弱势群体遭受欺凌是社会常态。” 张琪瑛立即声音提高了几个度,大声申辩:“尤其女人被恶霸,被流氓,被色狼玷污欺辱,落得凄凉的下场,哪一个又是自己能保全得住的?” 石寒冲张琪瑛大声呼喝道:“你这五斗米教的妖女,你什么意思?难道本县像是恶霸、流氓、色狼这样的下流货色吗,好歹我也是士族出身,堂堂的一县之主。” “对,你趁人之危,仗势欺人,正符合纨绔恶霸的作派,你不是士族,不是县令官身,还真没机会对张姑娘这堂堂五斗米教的圣女下手。” 洪嬷嬷又是一阵冷笑,辛辣讥讽之后,又冲石寒作色喝斥:“在郡主当面,你还一再强词夺理狡辩,要伪装成好人,你仔细你颈上的狗头再说!” 石寒对这搬弄是非,无故各种贬斥自己和挑起事端的洪嬷嬷真是恨得牙痒痒。 终于导致了他的暴走,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他见到自己与洪嬷嬷对面,同在司马彦华的左手边,此时相隔只有两、三步之遥。 石寒猛地发动了“游龙惊鸿”轻功身法,身影如鬼魅般一闪,人早已经在原地消失,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啪!” 空旷的山谷中响起一记清脆嘹亮的耳光,格外幽远地回响震荡起来。 因为石寒急速地动作还在空中晃荡着。 此时,职在保护司马彦华,而环护在她身后的众多护卫,显然毫无戒心,一致一脸错愕地站住,再想反应时,已经来不及阻挡他。 石寒身子腾空,尚未落地,一个巴掌就已烀在了洪嬷嬷的那张满是褶子的丑恶老脸上。 石寒这一击又快又准又狠,被扇得猝不及防的洪嬷嬷,就像寒风中的一片败叶似的,打着风旋儿地摔倒了下去。 一颗结满黑色污垢的烂牙攸地飞出了她的嘴巴,凄凄凉凉地落进了不远处的老桦树根之下灌木枯枝丛积雪中……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三十一章 互相争执不休 石寒双脚落地,甩一甩发麻的手掌,立即舌绽春雷,那大嗓门震得远近满谷树顶的积雪都在颤动,簌簌抖落。 “直娘贼,你这老恶妇老子忍你很久了,你格外喜欢处处针对老子,欺负老实人么?” 石寒一巴掌扇倒贴身伺候司马彦华的洪嬷嬷,立即大声恶狠狠叫嚷起来,什么形象都不顾了。 “老子先打你个大耳刮子,出一出心头这口鸟气,再要惹得老子性发,索性一把结束了你,送你去见阎王,看你真是活腻歪了!” 但是,一动手开骂之后,他就开始心中后悔了。 这是无能狂怒啊! 立即一股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奇怪地泛起。 他居然被一个老妇人给当场激怒了,直接失态不顾形象,这定力,实在太差了。 而且这老妇人虽然不算什么大人物,但她是齐王妃的人,贴身伺候司马彦华的人。 她是齐王府后院里的亲信,一个举足轻重的关键之人,以后背后在齐王府里煽风点火,在齐王妃面前说尽石寒的坏话,那可是防不胜防。 这就是一场巨大的火药隐患,随时可能引爆给石寒迎头痛击,甚至有可能让他无力承受之重。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有时候女人玩起宫斗来,那可是血腥残酷得一批。 她们近水楼台,不断地对齐王司马冏吹枕边风,石寒的地位和前途就有可能岌岌可危了。 活久见,细思极恐,越想越后怕,这心态要崩了。 但是石寒知道既然发生的事,就没有机会再回头了,以后得小心防着这老妇人和那叫鹦哥儿姨娘的中年女人。 正在石寒心中乱想,有些后悔时,环绕司马彦华身周赐候的众仆妇早已急匆匆上前,奔向了那老妇人。 那鹦哥儿姨娘一见后面情形,石寒居然胆敢当场行凶暴打洪嬷嬷,顿时一愣,她都有点后怕石寒继续动手,祸及己身。 可如今这位齐王妃奶娘,被王妃待如娘亲一样的老妇人,竟然倒在地上,瘦削无肉的腮帮子肿得老高,嘴角还在溢出血渍…… 鹦哥儿姨娘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便是司马彦华也是吃了一惊,绝对没想到石寒会当场暴躁动怒打人。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旁边正在督促指挥大军安营扎寨的路秀、韩泰和王豹等众人。 路秀是随行负责保护司马彦华大军的主将,看上去四旬上下,肤色微黑,脸上蓄了粗犷的络腮胡,使他看上去更有武人气概。 他跑近了一看,脑瓜子嗡的一下,双腿就有些软。 便是齐王司马冏都要忌惮几分的洪嬷嬷竟然被人给打了? 洪嬷嬷也被石寒这突如其来,暴起地一巴掌给打懵了,倒在地上,抬头去看石寒的时候,眼前金星乱冒。 路秀急急跑向洪嬷嬷,惶恐地叫道:“洪……洪嬷嬷……” 洪嬷嬷蓦然扭头看向路秀,眼神凌厉。 路秀心中一凛,马上改口:“是谁这么不晓事,敢得罪我们洪嬷嬷?真是反了天,没规没矩了。” 鹦哥儿姨娘害怕和洪嬷嬷同样的下场,要被石寒暴打,此时已经悄悄移动身形,慢慢躲藏到了司马彦华身后。 她戟指石寒,怒声喝道:“路……路将军,是他,此子竟敢暴打洪嬷嬷,而且还是当着咱家郡主的面,擒住他,给我擒住他,简直是反了他了。” 司马彦华身边的一干随从仆妇,已经慌忙上前将洪嬷嬷从地上扶了起来。 洪嬷嬷定了定神,悄然退后几步,俺在了司马彦华和鹦哥儿姨娘二人身后,微微低下了头去。 石方猛地跳了出来,满面凶恶拦在石寒身前,手操狰狞的巨大狼牙棒,一副胆大包天,只想惹事的亡命徒架式。 并厉声大喝:“我看谁敢?我家公子何样人?乃是出身士族,如今更是齐王殿下所荐,朝廷任命的六品县令。” “她一个贱籍的老妇人算什么东西,就仗着与齐王妃沾亲带故,居然胆敢屡犯我家公子虎威,冒犯朝廷命官,有罪的乃是她,被我家公子煽了一耳光还是轻的,要是我,老子一刀早砍了她……” 石勒也跳着脚大叫:“干什么?干什么?你们这些没骨气的含鸟猢狲,合着真要为了这个老妇人,真个来欺负我家公子么?路将军,你们五千大军随行护卫郡主,不是来做这等不合规帮凶的吧?” 路秀、韩泰和王豹看了石方和石勒的气势汹汹表现,又听了他们这番言语,锁紧的眉头微微一展,明知道石寒也不是一般的普通角色,实在也是不好轻易得罪的主。 “郡主,小子冲动,打人在先,实在是莽撞了,这次确实我不该,我愿意当场向洪嬷嬷赔礼道歉,还望您网开一面,原谅我的过错。” 石寒借机抱拳朝司马彦华拱手,态度良好地向她表达歉意。 洪嬷嬷和鹦哥儿姨娘是两个暴戾恣睢,极其难缠的恶毒妇人,在石寒手里吃了亏,岂肯善罢甘休,正要争相出言继续斥责石寒。 却没想到,司马彦华眯起眼睛,转头冲躲在自己身后的这两个妇人摇了摇头。 又只听她说道:“洪嬷嬷,这个暗亏,你就先忍气吞声,先忍下罢,人家好歹也是堂堂正正的朝中官员,而你只是我齐王府中的一个奴婢下人,本来身份就没有可比性……” “可是郡主,俗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老身从齐王妃的乳娘做起,好歹也为齐王府已经服务了几十年……”洪嬷嬷慌忙抢了话,大声斥责石寒。 “这个小瘪犊子就敢擅自动手打老身,这无疑是在狠狠扇齐王府的脸面,根本没把齐王府放在眼里……” 鹦哥儿姨娘也抢了话,大声附和,兴师问罪:“对,这是蔑视,目无我们齐王府,目无齐王殿下和齐王妃,我们绝不能滋长这股势头和风气……” “好了,这事我说了就先这样算了,你们还想闹上天不是,好让外人看笑话?成何体统!” 但是,司马彦华却不愿在此事上,对石寒不依不饶,就想当一次意外,大事化小了。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三十二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否则,此事儿一旦闹大,这可是他齐王府的内部家务,被外人认为内部互咬,让人家看笑话,那就坏了大事。 路秀为了顾全齐王府的脸面,也在犹豫不决,等待司马彦华的命令。 只要司马彦华一声令下,他便要喝令部下当场抓捕石寒。 所以,他眼角余光一直盯着司马彦华,见司马彦华示意他息事宁人,便知司马彦华心有顾忌,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他是此行专门负责保护司马彦华安全的人,又何尝不担心中途出了岔子? 石方面色转怒为喜,高声嚷嚷:“还是郡主秉持公允,为我家公子做主……” 原本心中并不服气的洪嬷嬷虽则不敢再次对石寒发作,但是对于几乎白身的石方,她又再次颐指气使起来。 她冷不丁从司马彦华身后转了出来,想要发泄心中的不满和郁闷,一吞为快,抬手怒指石方泼妇骂街:“你这刁民……” 她虽然不得不听从司马彦华的吩咐,存了大事化小的念头,却也不能虎头蛇尾,装腔作势的还想斥骂石方一番借机泄愤,发发心火。 石方却已不耐烦地直接大踏步上前,把她往旁边一扒拉,把她扒了一个趔趄。 石方像堵高墙一样,直逼洪嬷嬷两步,按住腰刀,森然道:“老恶妇,汝想试吾手中刀利否?” “石都头,别跟一个老妇人一般见识,你也稍停稍停,一切唯凭公子的指示行事,不可继续鲁莽!”石勒立即上前假意拉扯石方,倒扣石方双臂。 两人倒也不惧,只是想当场演戏给人看,表现出嚣张的凶霸之气,起到震慑这老妇人的效果。 洪嬷嬷果然一见石勒年纪轻轻,辫发垂于耳后,耳朵上一对大金环,头顶上光秃秃的,前边一个小刘海,猜测此人就是一个野蛮的边塞胡族。 在洪嬷嬷、鹦哥儿姨娘这些女人的印象中,胡族茹毛饮血,野蛮凶残,生吃人肉,丑恶如鬼…… 看着就像是噩梦一般,她们马上都噤声了。 韩泰看不下去,要维护齐王府的脸面,便扯起嗓子大声喝斥道:“你这胡族蛮子,何乃太过无礼?还不速速退下,万不可惊扰了我们雍容端正,优雅高贵的堂堂郡主大贵人!” 这话说得不中听,石勒就把脑袋一歪,耳下大金环一闪,乜视着对面直斥自己的韩泰。 石寒忙假心假意上前拉住了石方和石勒两人,小声道:“你们快随我退下,息事宁人罢,别再惹是生非,再闹下去,须知郡主面子上不好看。” 石方和石勒听了顿时意兴索然,这兴师动众的,结果都只是为了护送司马彦华一人出行。 石寒都要受人管制着,赔小心。 他们又能如何呢? 只得唯唯诺诺而退,都退回到了石寒身后,不再吱声。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些揶揄语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哟嚯,大家都是自己人嘛,也别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比树上的乌鸦还要聒噪!大家都各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可再起争执。”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自然是王豹也出来打圆场,他心是向着石寒这边的。 “就听王先生的吧,此事就此揭过,大家都稍安勿躁,”司马彦华抬首便与石寒迅速碰了下眼神儿,马上又挪开了。 “是,谨遵郡主之令!”石寒赶紧抱拳俯首施礼答道。 司马彦华微微扬起下巴,对石寒冷笑道:“你也是,在本郡主面前都这么冲动,从今往后,可再不许如此了,知道吗?” “洪嬷嬷好歹也是我齐王府里伺候了我娘几乎一辈子的老人了,人老了之后难免有点倚老卖老,这是人之常情,我们谁都有到老的时候,对老人家多宽容一些嘛。” 自从见面开始,石寒被洪嬷嬷和鹦哥儿姨娘一直针砭相对,好像吃错火药一样,心中也是恚怒。 他马上反唇相讥道:“我倒并非是嫌弃老年人,而是不想常受老年人所辱,所以……所以还是没能忍住暴怒……” 司马彦华晒然:“哟哦,你好大的威风呢!还真别和本郡主摆这个谱儿,便是本郡主对嬷嬷也一直是客客气气的,不敢半点不敬,亏负老人家!“ “是,是是……下官太不应该,今后谨遵教诲。” 怼完了,司马彦华又瞪着石寒道:“本郡主长途跋涉,已经累乏了,你们且都退下吧,我要回帐好好休息了!” 原本这时候,司马彦华的驻跸大帐已经由一大群军士们安营扎寨完毕,她见此,哪还愿意与石寒等人废话。 她娇生惯养,这些日子以来,她在外长途奔波赶路,冒风突雪,风餐露营,平生从未吃过这许多苦楚,早累乏得不行,只想早些进帐去歇息。 司马彦华说着,洪嬷嬷、鹦哥儿姨娘等众簇拥着她正待转身进帐,张琪瑛也提着裙袂,急上前追到了身后。 她马上大声请求道:“郡主,我要代表五斗米教随您一起前去探视清河王,还请让我随您同行,您只需随意打发我在您的大帐中,随同下人仆妇们一起居住便可。” 闻言,司马彦华又悠悠转回身来,一见张琪瑛,立即叫道:“对,还有你,本郡主差点突然就把你给当场遗忘了,你说你要随我同行不成?” 张琪瑛转头斜瞟了石寒一眼,满腹委屈道:“回禀郡主,然也,我可不敢再随姓石的小色魔同行了,免得还要再受他骚扰欺辱,甚至他图谋不轨未遂,还要反咬我一口,我实在受够了。” “哦,是吗?”司马彦华轻哦了一声,与侍候在她身边的鹦哥儿姨娘暗中打了个眼色。 鹦哥儿姨娘从小侍候司马彦华,就像司马彦华肚子里的蛔虫一样,两人再默契不过。 她一瞧自家郡主递过来的眼神儿,鹦哥儿姨娘就知道她的心思。 鹦哥儿姨娘哪有不知司马彦华用意的道理,立即接口道:“张姑娘,你也是个不安份的是非人啊,就别再往自己脸上贴金,专诬别人了,你心里这点小九九,可如何欺瞒得过老娘我?” “郡主,你可千万要替贱妾做主啊,贱妾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假,”张琪瑛大声争辩。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三十三章 颇为头痛无奈 而鹦哥儿姨娘听到张琪瑛的话,便怒气冲冲地问道:“我姑且懒得深究你与石县令之间的是非对错,我只问你,你要随我们一起前往清河探视清河王,究竟意欲何为?” 鹦哥儿姨娘也是常年深处齐王府的后院女人堆里,早耳濡目染女人们为争宠,无尽冷血残酷的“宫斗”惯了。 再加上她自己身为女人,对女人们的那点小伎俩心思老早就看透得一清二楚,是故她当场就质问起了张琪瑛的企图心,直击要害。 张琪瑛赶紧大声叫屈:“郡主,贱妾绝无不良之心,真的只想代表我五斗米教前往探视清河王。” “赶巧让我得知清河王病重的消息,总要尽我五斗米教的心意,不能坐视不理,何况我五斗米教也是影响力深远的一方大教,更兼我们也颇有些救病治人的好手段,或许……或许……” “哼,或许还能让你重新医治好清河王,令他起死回生不成?”鹦哥儿姨娘冷哼一声,嗤之以鼻。 “你也不用狡辩了,你的目的很明确,不过是想借机前往攀附众多司马家宗室,不管是为你个人,还是为你五斗米教的将来发展,你都想碰碰好运气。” 鹦哥儿姨娘板着脸,直接揭露张琪瑛的遮羞布道:“因为你知道这次前来探视清河王的宗室诸王一定不少,你真是打得好如意算盘,不是吗?” 张琪瑛脸色一赧,忸怩地道:“诚如你这位姐姐所说的,贱妾想要为自己,为本教努力寻求一点机会,这总也是无可厚非啊。” “何况我五斗米教颇有些法术手段,前往为清河王看看病情,总也不是坏事的,”她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旁边的司马彦华、鹦哥儿姨娘等众人仍然听的很清楚。 见张琪瑛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司马彦华便接话,冷冷地道:“算了,姨娘,你也别为难她了,就让她随我们一道同行罢。” 随即又转头对张琪瑛道:“本郡主的驻跸之地,从不容许闲杂人等随意出入打扰,张姑娘,我希望你以后能遵守规矩,不要携带外人前来,窥探本郡主的隐私!” 张琪瑛千恩万谢,连连点头答道:“贱妾记着了,一定谨遵郡主吩咐!” 司马彦华冷笑一声,拂袖转身便走。 石寒见司马彦华一行人带了张琪瑛自回她的大帐去讫,正悻悻然欲回头与路秀、韩泰和王豹等人打招呼,同时请示安排自己这一百多人的宿营地。 却见主帅路秀早已得意洋洋地转向石寒道:“石县令,本将知你是一位好汉,为人正派,又颇有志向,只是须知日常当要谨防小人,再厉害的英雄也怕背后有人乱嚼舌根,暗箭中伤,这也是许多厉害角色,最终导致败落,处境凄惨,成为悲剧的根本原因,因为英雄大多过刚,容易无端触怒不该触怒之人。” “多谢路将军好意提醒,其实当我动手打了那老恶妇之后,心里马上就后悔了,一股不好的预感霎时充盈盘绕在我心胸,一直挥之不去,嘁!”石寒马上点头诚恳谢答道。 “这便对了,你可知那洪嬷嬷在齐王妃心中的份量?”路秀说完,又瞟了眼石寒,意味深长的问道。 “齐王妃吗?”石寒淡淡地沉吟起来。 “那洪嬷嬷和姨娘都是随王妃陪嫁过来齐王府的,后苑里为争风吃醋内斗,王妃日常总少不得这二人帮衬,并立下汗马功劳,她们之间二、三十年的深厚感情,几乎形如一体。” 路秀私底下向石寒透露道:“如今若不是遣了郡主远出,齐王妃又如何舍得将这两人都遣来随行照顾郡主,同时,也足可见王妃对郡主的宠溺,胜逾自己的性命。” “还是我太年轻气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才惹出事儿来。”石寒受教地频频点头。 “不过,也是那老恶妇与鹦哥儿姨娘实在太可恨,她们仗势欺人,处处针对为难,往死里怼我,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边说边飞快地乜了一眼分立路秀身边的韩泰和王豹,这二人此时微微低头,毫无示意。 路秀忙满面堆笑道:“唉,女人嘛,年纪越大越八婆,她们也就是嘴欠,你何必与她们一般见识,只当听不见,装傻充愣不就好了,你又损失不了什么,而一旦动手,你可是真往死里得罪她们了。” “唉,年轻人,还是太冲动啊,对于王府后院里王妃身边的亲信婆子,我们可是都没人敢去招惹得罪的,无不是对她俯首帖耳,至少表面功夫要做足,装也要装得对她恭恭顺顺。”韩泰也接了话,叹息口气道。 石寒见司马彦华他们都离开,直接回大帐去了,此时除了路秀、韩泰和王豹,就只有他们的几个心腹。 石寒这才小心翼翼地凑近路秀和韩泰,忐忑地唤道:“路将军,韩将军,如今我已酿成大错,你们可千万要教我解救之道!” 路秀忙又满面为难之色地补充道:“齐王殿下耳根子比较软,最怕有人向他吹枕边风……宫闱妇人碎嘴子最是防不胜防,更何况石县令你又被远遣在外,她们却日日在齐王殿下身边长伴,太容易进谗言离间了,此事难搞哦……” 这道理石寒自然也懂,只可惜一时冲动,大错已经犯下,梁子已经结了。 “王先生,你怎么不说话?有什么好办法帮石县令消灾,何妨当众说出来!” 路秀不紧不慢地自袖中摸出一方手帕,轻轻随手擦拭着唇边,转头一瞥王豹,见他一直在旁一声不吭,不由得好奇地问道。 王豹闻言暗暗松了口气,立即欠身道:“是!既然路将军有此一问,卑职觉得这一路上,石县令应多尽心尽责讨好郡主,但愿能给郡主留下好印象,寄希望能使她秉持公允。” 路秀用手帕按着嘴角,举步便走,韩泰连忙屁颠屁颠儿地跟在一旁,脊梁骨习惯性地弯了下来。 路秀率领众人走入了他的中军大帐,立即叫亲兵搬来座椅,招待大家分宾主坐定。 郡主探视清河王这一路上,原本便不关石寒啥事,但石寒非得要大献殷勤,自告奋勇一路护送郡主车驾北上而来。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三十四章 被单独召见 当然他最主要的动机还是寻机去往赵郡中丘县,亲自招揽原历史轨迹中的石勒谋主张宾。 他只是适逢其会,也无心和一个蝼蚁般的人物多作计较。 只是没想到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想忍气吞声、息事宁人就能避免的,反而惹了一身骚。 早知如此,他还不如不来跟随这一路,真是适得其反了。 这些女人还真是贼难处,尤其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下,他没法用强制手段压迫管束她们。 她们仗势欺人,全然不将他放在眼里,变着戏法和花样,恣肆地不断来踩压作践他。 莫非为绝后患,又只能对那洪嬷嬷老恶妇故计重施,使用上最后的暗杀手段。 任何变数、任何意外,他都要果断抹杀! 但这却显然不是个办法中的办法,一旦事情败露,或者只要引起齐王府中的任何怀疑和猜忌,那都是于己十分不利的。 这些个女人的放纵,还真是令他百般头痛,比他面对十万敌人大军还难处理,这看似只是一件小事,却为石寒敲响了警钟。 虽然齐王司马冏目前对石寒的感观还可以,一向对他不吝赏赐。 但司马冏可也不是一位什么明主,他贪图于自己府中内眷的安逸,后房里设置悬钟乐器,前庭陈列八佾舞蹈,沉湎于酒色,乐不思蜀。 这样一个纵情声色犬马,贪恋后院安乐的人,必十分偏听偏信后院妻妾之言。 石寒对司马冏倒也没有多少忠诚,不过是想借机利用他作为跳板,谋求短时间内更大的发展和升迁,获得足够将来争霸天下自立的政治资本。 因为司马冏非是明主,不值得一心一意地辅佐追随,只可借机利用一番,达成自己的目的即可。 但在此之前,他不能使自己的这个美梦彻底破碎,必须维持到司马冏掌朝中大权,封他出朝为封疆大吏之后。 他心中的戒惧,瞬间苏醒。 “王先生说得不无道理,石县令,你就不要多想了,只一心一意讨好郡主,或许一切自会帮你化解了。”路秀言不由衷地打哈哈道。 “是是是……路将军,趁着大家伙都在,卑职想要借机讨你一顿水酒喝,不如我们开始畅饮尽兴!”韩泰借机错开话题,直接打趣路秀。 …… 从路秀中军大帐喝完酒告辞出来后,早已是熄灯瞎火的深夜。 石寒大感与这些女人们痴缠不清,实在太玩不转了,他直接回到石方、石勒等人为他安扎在路秀中军大帐旁的帐中。 他不管不顾,一个人默默打坐,反省自己,妄图冥思苦想,寻求破解与这些女人们打交道相处的方式方法。 翌日,一大早,全体用过朝食之后,继续开跋前进,前方不远,很快进入清河县境。 但由于钿车颠簸,司马彦华一路久坐舟车劳乏,为了尽量路上舒适一些,所以五千多人的出行队伍浩浩荡荡,行程速度却是不紧不慢。 到了天色将晚擦黑,一天下来,也才行了不到七、八十里路,前方再有得二十多里,估计就该进清河县城了。 但车驾队伍此时已经抵达县城外的一座大城镇——辛集乡镇。 这个乡镇还算比较繁荣,司马彦华实在不愿再继续赶路了,就叫整个队伍在此扎营夜宿。 她自己则带了众亲信,并特意叫上了石寒这队上百人随行保护,然后直接进入这座城镇,包下了其中最大的洪河客栈。 准备要好好歇息一晚,养精蓄锐,以便明日进入清河县城,以最好的状态前去拜会清河王府。 石寒原以为今晚一定会平安无事,自己也可以早早在洪河客栈上床休息,但是没想到,天彻底黑下来后,他却又受到了司马彦华的召唤。 司马彦华立在大院天井里,背后木楼灯火映照出来,勾勒出她绰约高挑的剪影,幽暗中,眸光如星。 只是她这份美好,因为身后左右还跟着洪嬷嬷和鹦哥儿姨娘这两个跟屁虫,而被破坏无遗。 “郡主,你找我?但有所差,直接吩咐下来便是,属下一定竭尽所能完成任务!”石寒到来后,对着司马彦华的背影拱手施礼道。 “哦,石县令,你来啦?”司马彦华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微微蹙眉瞟了一眼石寒,接话淡然道。 “其实也没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就是明日抵达清河王府后,估计我司马家许多宗室齐聚,皆来探视清河王病情,到时候还希望你有个心理准备,难免人多嘴杂的,你要克制自己,再不可与人起冲突,明白吗?” “郡主放心,这是自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这是做人的原则和底线!”石寒傲然答道。 “好,你能做到这一点便罢,我便能甚感欣慰了,”司马彦华点点头,又冲石寒招手道,“你且随我回屋,我奉父王之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交待给你。” 跟着司马彦华返回闺阁,她已经在一张胡椅上大马金刀地坐下来,裙下的银绫色脚蹬裤也露出一截,衬出了小腿的优美曲线。 她向一旁的洪嬷嬷递个眼色,洪嬷嬷马上会意地把门窗关好。 而另一位鹦哥儿姨娘已经很自觉地亲自送上了两杯香茗,一杯递给司马彦华,一杯递送到了石寒的手中。 司马彦华的上房中烧着好几盘木炭,里面暖和如春,还点着了十余支烛光,照得房中通明。 她上下仔细打量石寒一番,那目光就像刀子似的,似乎在琢磨着从何处下刀,才能一刀毙命,宰了眼前这头猪。 不过,跃跃欲试半晌,司马彦华的杀气终究还是散去,板着俏脸道:“这边河北的情况你也知道,纯粹是成都王司马颖的地盘,我父王的势力对此鞭长莫及,而且细作也很难渗透进来!” “这确实是实情,督冀州诸军事成都王司马颖是最有影响力的宗室之一,其势熊熊,实力不容小觑,也是最有实力的宗室,没有之一。” 石寒沉稳地说道:“这样的宗室王爷,我们绝不能与之走到对立面,而应该拉拢结为同盟,一致对抗洛阳中枢,我们利益是一致的,并没有起冲突。”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三十五章 问联合成都王之计 “这个还要你说,我们不知道?”鹦哥儿姨娘柳眉一挑,就要发作。 但石寒已经接了下去:“我知道我们在河北势弱,目前也就我孤零零地安插在这边任了一小小茌平县令,影响力有限,聊胜于无。” “我们想要对症下药,扩大这边的影响力,多左右成都王选边站队,这几乎不可能!”石寒最终总结似地否决道。 洪嬷嬷看看司马彦华,又看看石寒,好像都听懂了,但又有点打哑谜的感觉。 “成都王也是极具野心的,他一定也看不惯赵王司马伦独据朝堂,大权在握,”看着石寒自信满满的模样,司马彦华迟疑半晌,最终还是向石寒吐露了实情。 “我父王正是算准了他这一点,认为还是有很大的机会与之结盟,一致共抗朝中赵王司马伦的,这也是我此次前来的又一项重大任务,寄希望代表我父王,暗中与成都王联络,并达成同盟。” “好!大王这步棋下得是绝对正确的,联合诸王之力,共同对抗赵王司马伦。” 石寒马上拍手叫好道:“郡主,你可以探视完清河王之后,主动前往拜会成都王,与他约定一起缔结盟约。” “这是自然,但我总还觉得缺少了一点什么,成都王心意不坚,大可敷衍我们,”司马彦华摇摇头,表现出了自己的担忧。 “那不如我们再添一把火,加一把料,以坚定成都王联合我王对抗司马伦的决心,”石寒眯缝起眼睛,凶光隐现,又要打着满肚子坏主意。 司马彦华闻言,迫不及待地问道:“我也想啊,但具体怎么做?” “暗遣死士行刺司马颖,并栽赃嫁祸给赵王司马伦,挑拨司马颖对赵王的仇恨!”石寒一字一顿的吐字清晰道。 “谈何容易,我哪来死士?随行护送我的军士倒是有四、五千。” 司马彦华大摇其头:“再说了,那成都王麾下十多万翼州外军将士,他整日受到层层严密保护,外人又如何轻易近得他的身?” 石寒却没有直接回答司马彦华,而是顾左右而言它,问道:“郡主,那五斗米教的妖女呢?” 司马彦华一时眉头直皱,没声好气道:“怎么?你真与她有过一腿,对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念念不忘是吗?” “郡主,你误会了,”石寒急止住对方道,“我的意思是悄悄把她卖了,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她直接献给司马颖。” “我料司马颖好她美色,一定无法抵挡诱惑,而这妖女一心想要攀附权贵,也恰好是遂她所愿,让她有了亲近成都王的机会,他们双方刚好是你情我愿,一拍即合……” 司马彦华大失所望的惊叫道:“废话,将他们是凑合到一块了,那于我们又有何益,你这步算计真是牛头不对马嘴……” “郡主,都到目下这步田地了,你还是不肯完全信任我,对我颇有提备,我真是无语了。” 石寒一笑:“你很难缠呢,你敢说那李逍昊不是你故意指使来,事先试探我的吗?” “这都被你识破啦?”司马彦华不好意思的嘿嘿讪笑问道,“你什么时候看破她是我们故意派遣去试探你的?” 石寒笑道:“你让她假冒清河崔家二小姐崔芳怡,前来试探我的定力,看我会不会见色起意,你还好意思反问我?” “哦?”司马彦华回过头来,眼里闪着惊喜,“看来你还不太笨,令我颇感意外。” 石寒点点头,意味深长道:“李逍昊美艳不可方物,与那五斗米教妖女可合称为绝色双姝,而且两女身手俱是不俗,尤其李逍昊作为你的影子护卫,神出鬼没的,让她伴随五斗米教妖女一起送去给司马颖,恰好可以趁机实施刺杀,只要一口咬定谎称是司马伦所使,不是完美嫁祸是什么?” “对呀,这倒是切实可行啊。” 司马彦华心中激动不已,只要使司马颖一旦深信是赵王司马伦派遣女杀手来行刺他,对他贼心不死,一定会使司马颖震怒,彻底与司马伦决裂。 “嗯,郡主只要觉得我的计策可行,那么在去拜访成都王之前,先提前去布局实施计策便了,”石寒淡淡地道。 “可我们要怎样才能使司马颖深信是司马伦想要遣刺客暗中刺杀他呢?”司马彦华仍是忧心忡忡地疑惑道。 “毕竟张琪瑛是我献过去给他的,我们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自曝自己真凶吗?” “哈哈哈……你不是还让李逍昊假冒清河崔家二小姐来赚我,试探我吗?又何妨再次使她冒充司马伦的刺客?”石寒一阵桀桀桀地怪笑后,理所当然地道。 “也对!”司马彦华一拍大腿,歉然道,“石寒,是我让你受委屈了。” 石寒微笑道:“我算受了哪门子委屈,我屡被洪嬷嬷挤兑怒怼,也不会和她太过计较的,没有必要啊,可毕竟我还是没能忍住,逞一时之快,在你面前曝其劣行,对我无益,徒然树敌而已。” “我只希望郡主,你和洪嬷嬷能够谅解我,洪嬷嬷只要对我不计前嫌,我们就此和解了,我便谢天谢地,可好?我真的别无所求了啊。” 司马彦华甚觉欣慰,石寒稳重冷静,真不像是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啊。 遂接话说道:“洪嬷嬷我是知道她的,性子是刻薄了一些,但她是刀子嘴豆腐心,还不至于背后害人,这也是她这么多年一直深得我娘亲所宠信的原因——石寒,你不要多心,过于顾虑,洪嬷嬷一定不会对你深深记仇的,我向你保证。” 最后,她又转头问向侍立一旁的洪嬷嬷道:“嬷嬷,你说是不是?” “是的,郡主,只怪我自己嘴欠,屡屡冲撞犯冒到了石县令,我是咎由自取,我也并非小肚鸡肠之人,老早已经对石县令摒弃前嫌了。”洪嬷嬷频频冲司马彦华点头认错。 石寒佯装大喜道:“那我多谢洪嬷嬷大人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再不与我一般见识,不与我计较。” 他话虽这样说,实在心里还是一阵阵后怕,也恶心到了极点。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三十六章 抵达目的地 像洪嬷嬷这样的老恶妇,当面能答应得好好的是一回事,内心里深刻记仇则又是另外一回事。 只要等她一旦逮到任何机会,只怕就会要想方设法报复。 除非让她直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否则只怕无论如何都会要死灰复燃,阴魂不散。 石寒心里直犯嘀咕道:“真的好险,这事只怪我当时处置不当,只怕今后还要因为今日之失,而招惹来更大的灾难。唉,做人还是不能放纵,忍得一时风平浪静啊。” 洪嬷嬷阴冷着脸,直接无视了石寒的话。 只要司马彦华没有发话,她便保持缄默不言,都不屑于理会石寒。 石寒只得微笑道:“多谢郡主对我的照拂,我这便放宽心了,谣言止于智者,我才十五、六岁,我能干什么坏事,太离谱的谣言没人会信,我忠诚于王爷、敬重郡主、友爱同僚下属、尊师重道……别人又能奈我何?” 司马彦华解忧为笑,用力点了一下头,说道:“你说得对,清者自清,浊者自浊,那些小人早晚会自食恶果。” “说到这,我突然想起成都王颖最宠信的近臣孟玖,还有眷恋其母程太妃,通常能够左右其决策,”石寒略一沉吟,又提议道。 “郡主此次奉王爷之命拉拢他,也可以提前准备,多多派人先接触此二人,打通了此二人的关节,估计成都王那边便更好说服了。” 突然,洪嬷嬷眼珠在眼眶中滴溜溜转了几圈,露出了一张满是褶子的老狐狸脸。 她斜瞟了石寒一眼,向司马彦华道:“郡主,既然石县令颇有些计较,比我们都熟悉成都王习气脾性,那不如您提前先遣他去接触成都王,为我们打头阵,也为我们之后面对成都王时,铺垫好道路。” 略顿,她又继续一字一顿道:“同时,更可以由他带了五斗米教的妖女张琪瑛去献予成都王,这也是为未雨绸缪,先打通关节,不知您意下如何?” 石寒心中暗叫一声糟糕,果然这个洪嬷嬷是不会轻易放过他的,一旦逮到机会,一定会借机算计他,让他陷入万劫不复,进退两难的艰险困境中。 可谓杀人不见血,借刀杀人。 “洪嬷嬷不愧是女诸葛,这条计策绝妙啊。”司马彦华一拍大腿,顿时欢喜状地娇呼起来。 她又马上转头望向石寒,问道:“若按洪嬷嬷此计,我们确实能够更快更有效地搞定成都王。石寒,你可愿为本郡主,为父王分忧,现在就听从本郡主的命令,立即去遵照执行此计?” 石寒意味难明地苦笑了一下,遂答道:“属下愿意,为了大王,为了郡主,属下在所不惜。” 鹦哥儿姨娘冷哼了一声,傲骄地扬起了下巴:“邺城你熟吗?成都王你真的了解吗?你从未接触过成都王,更是从未涉足邺城,你能胜任这个艰巨的任务?何必答应得这么急迫呢?” 石寒想了想,问道:“勿忧,只要郡主再给我提供足够的活动资金,一切自然都不在话下,如何?” “稍安勿躁,”司马彦华爽快地一拍手掌,“成!现在,你滚吧。” 石寒伸出手来,做出一个讨钱的动作,司马彦华没好气地朝鹦哥儿姨娘呶了下嘴儿。 鹦哥儿姨娘便带领一帮仆妇婆子们进去了帐后,很快便众人合力抬出来两口沉甸甸的大木箱,当了石寒的面一一打开。 那是两箱满满蹬蹬的黄橙橙黄金。 “这是黄金一千斤,石县令,够了吗?”鹦哥儿姨娘抬手一指两大箱黄金,冲石寒没声好气道。 石寒收了钱,便一脸和气地道:“现阶段估计是够了,用钱先打通成都王府中上下,如果还不够,那和成都王达成统一战线也花费代价太大了,实在不值。” “你知道就好,做人不可贪得无厌,不知进退!”鹦哥儿姨娘白眼一翻,颇为教训的口吻。 司马彦华很大气道:“无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有多大钱办多大事,我们又岂能斤斤计较,过于吝啬,但求钱财都用在刀刃上,物有所值。” 石寒抚掌道:“好,还是郡主有格局,能够真正统筹大事,令属下佩服。”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本郡主来说,都不是问题。” “既如此,在下先行告退。” 石寒转身要走,司马彦华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喝道:“慢着!” 石寒诧异地回头,就见司马彦华欲言又止,脸蛋儿胀的通红。 略过片刻,她才弱弱地说了一句道:“现在你也不用急着前往邺城,先到了清河县城,探视过清河王再说罢!” 石寒一下子明白过来,忙把手一扬,大声道:“还是郡主有见地,那成都王倘若也亲自前来了清河探视清河王,那我们不是浪费表情,到了邺城还不知要等他到什么时候。” “这也正是我所考虑的,”司马彦华这才心虚地瞟了一眼身旁左右的鹦哥儿姨娘和洪嬷嬷,强作镇定地道:“滚吧!” ※※※※※※※※ 十二月底,寒风呼啸,白雪皑皑覆盖的清河县道上,马蹄阵阵,旌旗猎猎,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军在迤逦北行。 当是时也,地冻天寒,冰天雪地,人马不堪行,尤其道上狭窄之处仅容方轨,无数人员、车马排着队通过,效率极低。 走过一段冰封冻结的坂道后,前方地平线上终于隐隐耸立一座城池在望,路也只是稍稍好走了些,但仍然是在艰难踟蹰。 好不容易,将近正午之时,司马彦华这五千多人的车驾大部队才终于抵达了清河县城门口。 明显感觉得出来,整个清河县城都徒地热闹起来,里面充斥各种服色的诸王国军,以及像司马彦华一样的诸王随行车驾队伍。 显然清河王病重,封国诸王多有前来探视者,一时间齐聚清河县城,各种人员充斥,人多眼杂的,热闹非凡。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三十七章 清河王病重 闻报司马彦华代表其父司马冏前来探病,车驾已抵达城门,清河王长史韩密率众前来迎接。 这冰天雪地的,不及过多寒喧,且叫护卫司马彦华的五千大军就地驻扎城外。 韩密引了司马彦华车驾,和随行亲信队伍就到了城外的清河王“摛藻苑”别墅入住安置。 清河王司马葭,武帝十三子,今上十三弟,受封清河王后,出继叔父城阳哀王兆,目下,顶着一个抚军将军的虚衔,加侍中。 他最大的特点,拿二十一世纪的话说,就是有“社交恐惧症”。 与人说话,未语脸先红,急起来,还会口吃; 兼之性格懦弱,难辩是非,别人的观点,他不晓得该臧该否,因此,愈发不乐意与士大夫交往了。 司马氏家子孙有许多奇葩,比喻今上晋惠帝司马衷就是个白痴傻子皇帝,平原王司马干有间歇性精神病,老婆死后还不让下葬,经常去奸尸。 其余什么赵王司马伦、齐王司马冏、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等等,一个个不学无术,志大才疏,蒙昧愚塞…… 还妄图争夺独裁朝政大权,甚至是篡位称帝,结果一个个前赴后继,席卷进一场旷日持久的“八王之乱”,死于非命不说,还弄得整个大晋天下大乱,国将不国。 起码清河王还只是“社恐”,是他个人的私事,影响不到其他人,尤其是当今天下大势。 清河王府邸原本在清河县城内,但司马葭常居城外别墅。 久而久之,清河王府的人也好、外头的人也好,都将这座名为“摛藻苑”的别墅,当作正经的“清河王府”了。 清河王身患重病,生命垂危,封国在清河周边的,包括翼州、并州、徐州、青州等其余封国宗室诸王,因为相隔较近,几乎都不避风寒,亲自赶来探视,齐聚清河。 这其中有中丘王司马铄,常山王司马敦,任城王司马济,章武王司马混,乐平王司马延祚,长沙王司马乂,西河王司马孴,范阳王司马虓,东海孝献王司马越,东平王司马楙,太原国内史刘暾…… 他们有的被主人家安排在县城中的清河王府,有的则被安排在城外的“摛藻苑”别墅,甚或更有的,他们在城中自寻客栈安置。 清河王府的门房,对于司马彦华的远涉长途来访,似乎并不如何意外,脸上笑容可掬。 听说司马彦华要直闯清河王的房间,迫不及待地当面探视。 守护房外的门房立即拦住道:“彦华郡主,大王旧疾复发,病势沉重,已经断断续续昏迷多日,神智不清了,如今刚服过药,才歇下安静下来了,大夫说,必须静摄……” 话还没说完,贴身紧随守护在司马彦华身边的石寒抬腿,一脚踹在他的小腹上。 这一脚极狠,门房翻滚在地,像一只煮熟的虾子,弓起了腰,蜷缩着身子,抱着肚子,不住声地惨呼。 “不长眼的东西,我家郡主冒着严寒风雪,好不容易才赶过来,你竟然还胆敢阻拦他们宗室亲人相见探视?” 石寒手一挥,就要招呼身后的随从人员,簇拥了司马彦华,“呼啦啦”一片,直接抢进房去。 “彦华郡主,还请管管你身边的随从人员,制止他们的鲁莽强闯之举!” 迎面一人跨步而出,阻挡在石寒众人面前。 石寒斜睨着他,正是从城门口迎接了司马彦华一行,引导到来的清河王长史韩密。 他白面短髯,又惊又怒。 向着司马彦华一揖到地,朗声说道:“清河王……天子胞弟、国家郡王!彦华郡主……须存体面!” 同时,王府的亲兵、护卫也围了上来。 终于,门内脚步声再起——不止一人。 门帘被唿地一声撩起处,只见一条铁塔般的大汉现身,向门前欲要硬闯的司马彦华一行抱拳拱手长揖。 “彦华郡主驾临,蓬荜生辉!”他声若洪钟,正是清河王帐下督周荣。 “下官帐下督周荣,负责我家大王的日常贴身安全护卫,片刻不敢离,以免大王为外人所扰,重病中还要惊蹶而起。” “我自来探视我家叔父,你如何敢阻拦,离间我司马家宗室亲情?”司马彦华立即高声喝斥。 石寒见司马彦华态度骄横,于是毫不避让,带领身后随从们直撞过去,清河王的人,连连后退,却是不敢硬扛—— 于是很快被石寒带人撞开了司马遐的病房门,司马彦华当先领头跨步走入了房中。 一见清河王,石寒心中略感歉疚。 不管是不是“旧疾复发”,但清河王是真病了,并不是装的,而且属实是重病。 ——对那个倒霉的门房,石寒感觉是自己无故错怪了他。 清河王专属的“病房”屋内,除了延伸四方对角的,烧得滚烫的四条地龙供暖,还有在四方墙角生了四个大大的铜火盆。 石寒跟随在司马彦华身边一进屋,立时热浪扑面,烟气弥漫,几有窒息之感。 而清河王——迎面仰躺在病榻上,身后、身侧,七、八只大靠枕支撑着,垫起他的上身。 同时,身上裹着数层重衾,只露出一张脸来。 这张脸,惨白惨白的,豆大的汗珠,正一颗颗由额头上滑落下来。 这是冷汗,不是热汗。 若装病捂汗,捂出来的,一定是热汗,则脸色必定是涨红的。 再细看,层层重衾中的身体,似乎正在不断发抖禁脔,有点像是打摆子。 尤其清河王印堂发黑,除了很重的黑眼圈,嘴唇发乌而且干裂。 他紧闭着眼,一副陷入昏睡之中的重病状态。 石寒习学了道法后,道法中自带很深厚的中医根基,一眼就能看出不过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清河王早已经酒色过度,病入膏肓,已经没得救了,只怕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司马遐容仪俊美,神采非凡,但成年后性格懦弱,难分是非。 而且他贪恋妻妾姬侍,终日在女人堆里厮混为伍,沉迷于女色,不与士大夫交往。 石寒心说,这个“旧疾”,大约是过度沉迷于女色,酒色荒淫无度,自己给“造作”出来的罢?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三十八章 司马乂 对于清河王,他是毫无怜悯之意,不行礼,亦不说话,只紧跟在司马彦华身后恶狠狠地瞪着。 “叔父,没想到您与我父王京城洛阳匆匆一别,各被勒令遣返回封国就藩后,不过才这么短短两、三个月时间,您就已经染恙沉疴若斯。” 先说话的是司马彦华,她见到重病卧床的司马遐,闻着充斥满房间的浓郁中草药味,忍不住眼眶一红,动情地道:“这实……实在太出乎侄女我的意料之外,唉……” “是……是彦华……啊!快……给……给彦华郡主……看……看座……” 司马遐猛地睁开了无神暗淡,浑浊的双眼,有气无力地谈吐了半天,才气喘吁吁的把话说完。 韩密正待亲自去搬坐垫,司马彦华冲他一摆手,峻声说道:“不必了!我站着说话,还自在些!” 马上又轻言细语安慰司马遐道:“叔父正值青春鼎盛之年,何致病体如此,您日常可要多注意休养,挺过去这一关啊!您才二十多岁春秋鼎盛,没事的,这点病痛折磨考验,定然不在您的话下。” 过了好一会儿,清河王再度开口,声音颤抖的喟然长叹:“奈……奈何天不假年……唉,我知道我……我已时日无多……病体沉重,怕是等……等不到来年……来年开春……” 话未说完,已经阖然闭目,喘息不定。 似乎几句话的工夫,已经耗尽了他全身气力。 “兄长,何以病体沉重如此?今日看到你这个样子,真是令我好痛心,好痛惜!”石寒感觉到背后门帘响动,一个浑厚的年轻男子声音也随着脚步声的到来随即响起。 “而且被你亲兵士卫阻拦,我已来了你清河一、两日了,犹不能得见你一面,今日兄弟我算是沾了彦华贤侄女的光,终于现在窥便闯进来见上了你第一面……”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竟然哽咽起来,话声也嘎然而止,再也说不下去了。 石寒和司马彦华不约而同地转头回顾身后,但见是个一身绵绣华丽袍服的,二十二、三岁上下的青年,眉眼清矍,容貌疏朗,颌下有三绺微髥,顾盼间自有威仪。 只见他还正自抬袖拭泪,显得情真意切。 这个人明显也是司马家的宗室,晋武帝司马炎的又一个儿子,司马遐的亲兄弟无疑,但是石寒和司马彦华都从末曾见过此人,是故当面不识。 或许是闻听到熟悉的声音,兄弟亲情的感召,司马遐再次努力的睁开了双眼。 待见到来人,他面露欣慰之意,轻声呼喊道:“乂……乂弟……我府……府中怠慢……不周……之处……委屈你……你了……望你……多多……见……见谅……“ “原来是常山王叔,自王叔被贬常山封国,已有忽忽十余年,侄女从未曾有机会与王叔谋面,竟至于当面不识,还请王叔勿怪!”司马彦华赶紧遵身万福行礼,主动殷勤打招呼致意。 石寒也立即知道眼前此青年是谁了,原来是被遭贬常山王的原长沙王司马乂。 司马乂身高七尺五寸,开朗果断,才力超绝常人,虚心谦让贤士,很有名望声誉。 早在太康十年(289年),司马乂就受封为长沙王,授任员外散骑常侍。 太熙元年(290年),其父晋武帝去世,司马乂年仅十五岁,对亲人的敬慕之情超过常礼。 逢上楚王司马玮前来奔丧,各位藩王都从近路去迎接他,惟独司马乂到陵墓那里去,悲恸哭号等待司马玮。授为步兵校尉。 永平元年(291年),司马玮诛讨太宰、汝南王司马亮和太保卫瓘,司马乂守卫东掖门。 有人拿着驺虞幡出来宣告司马玮是假托诏令行事,司马乂扔掉弓箭流泪说:“楚王说是接受诏令行事,所以听从他,怎么想到诏书不是真的!” 同年六月,司马玮被杀,司马乂因为和他是同母所生,受到牵连,被贬为常山王,前往封国。 他在翼州常山封国就藩,偏居一隅,这一待就是十余年,司马彦华之前从未来过河北,哪里得见过他。 司马乂也是八王之乱中的一个关键王爷,日后,他因响应司马冏传檄讨伐赵王司马伦,率领王国军作为成都王司马颖的扈从,兵发洛阳的后援,而恢复长少王的称号。 并最终将在斩杀日益专权骄纵的齐王司马冏后,而获得短暂执掌朝廷内外之权。 “彦华,不怪你的,俗话说,最是天家无情,皇室只有无尽的权力之争和算计,亲情淡薄,”司马乂微微摇头叹息。 “何况王叔被勒令不受王命不得私自离开封国返京,与你们齐王府更是天各一方,我们哪有机会见面?” 石寒此时却注意到司马乂身后的两个贴身跟随亲信心腹,有一个他还在洛阳齐王府见过,并认识,此人便是祖逖。 祖逖原本投靠齐王司马冏,但因为司马冏被司马伦贬黜,并勒令镇守许昌,不得不离开京城。 祖逖不愿意跟随同去许昌,便返回了自己的祖籍西晋幽州范阳郡遒县,如今又被常山王司马乂真诚和重礼所聘,成为了司马乂的主薄。 士族子弟,根本不急着当官,因为他们的机会实在太多了,可以拒绝一个又一个,直到自己愿意为止。 有时候当官当得不顺心,或者觉得公务过于繁忙,影响到自己参加聚会饮酒,干脆弃官不干了。 回去休息一阵后,再换个地方当官,轻轻松松,好像那些官位本来就是为他们预留的一样。 比喻祖逖本身就曾拒绝过当权后的东海王司马越征聘,他们可以在京师或者各地重镇闲逛,参加各种聚会,等待时机。 石寒是真的有点羡慕他们这些牛逼哄哄的高门士族出身。 元康元年(291年),八王之乱爆发后。 祖逖得到诸王的重视,先后效力于齐王司马冏、长沙王司马乂、豫章王司马炽,历任大司马府掾属、骠骑将军府祭酒、主簿、太子中舍人、豫章王府从事中郎。 像石寒冒充石崇私生子,这样的石家,也只能算是寒素门第,却不能像士族那么任性了,机会要少很多。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三十九章 集体服散 他的属下张方,更是没有门第,出身贫寒,原本轻易不敢离开河间王府,因为别人未必会接纳他。 石寒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离开了齐王府的这层从属关系,他未必再有机会得到重用和晋升。 换成士族,完全可以今天在齐王府中当官,过一阵子又去长沙王那里做幕僚,就根本没有太多阻力,转换自如。 齐王、长沙王等贵胄不但不能生气,还得着意拉拢,因为他们需要依靠士族的力量来稳固权势。 这就是现实,惨淡的现实。 好在石寒心态不错,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齐王司马冏给了他这个机会,不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愚忠吧。 但总也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将利益最大化,物尽其用,少走几十年弯路。 祖逖少年时生性豁荡,不拘小节,轻财重义,慷慨有志节,常周济贫困,深受乡党宗族敬重。 他成年后发奋读书,博览书籍,涉猎古今,时人都称其有赞世之才,并与刘琨友好。 祖逖军纪严明,自奉俭约,不畜资产,劝督农桑,发展生产,深得百姓爱戴。 其逝世后,豫州百姓无比悲痛,为其建祠立碑,纪念祖逖的功德。 祖逖“闻鸡起舞”的故事,一千多年来被传为美谈,勉励人们勤奋学习,不断进取。 其“击楫中流”的一往无前的爱国精神,始终激励着后世人们为反抗民族压迫而斗争。 “祖公,不期在清河王府中又再见君颜矣,我们自洛阳京中齐王府一别,也有三、四个月了吧?”石寒私底下与祖逖见礼。 祖逖也赶紧私下压低声音回应着:“原来是石牧官,哦!不,石县令啊!呵呵,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们又见面了,适逢其会,适逢其会。” “士稚兄,你们是旧识?”旁边陪同司马乂的另一个中年人好奇地问道。 “认识,认识的,”祖逖呵呵答着,又为这人介绍石寒道,“程内史,这位是出任茌平县的石县令,乃是齐王心腹。” “石县令,这位是我们常山国内史程恢,”祖逖又向石寒介绍着。 “原来是程内史,幸会幸会!”石寒虽熟知历史走向,明知这人不久将来没有好结果,但还是礼节性与对方热情打招呼。 这个程恢在司马乂响应司马冏,举兵与成都王司马颖汇合,兵发洛阳共讨赵王司马伦中,想要背叛司马乂,被司马乂斩杀在邺城。 “石县令,小小年纪,乃为一任地方官,又受齐王器重,看来属实不简单,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啊,”程恢见石寒年纪尚幼,不由得也象征性地恭维,赞叹起来。 “好了,常山王殿下、彦华郡主,咱家王爷病体沉郁,需要静养,你们照过面了,也可以放心了吧。” 这时候清河王帐下督周荣又不失时机地上前催促,要撵众人出房去:“再加上你们也不愿意多沾染病人晦气是吧,就请撤出吧!” “是是是……常山王殿下,彦华郡主,您们请!我们周王妃正在大殿亲自招待各位前来探视的宗室和各地官员,唯恐招待不周,怠慢了您们,”清河王内史韩密也忙不迭地连声附和。 韩密和周荣你一言我一语一句句劝导着,让司马乂和司马彦华心中的那架天平愈发倾斜。 祖逖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躬身向司马乂说道:“殿下,不如我们还是先退出再说,也免得打扰了清河王殿下休养静摄。” 司马乂看都不看他,只是微微颔首。 然后继续看着背靠床头,仰躺在病榻上的清河王脸色,抱拳拱手说道:“王兄,恐你命中注定有此一场劫难,你只需安心静养,放宽心身,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兄弟我就不打扰你,先行告退了,保重……” 他这话半真半假。 “王叔,保重,扰了你清静,侄女有罪,告退!”司马彦华也福了一礼。 然后她与司马乂结伴先后退出了司马遐的病房中。 紧接着,他们这两队人就被韩密引导着进入了清河王府待客的大殿之中。 大殿中聚集着众多宗室王爷和地方长官,清河王妃周氏不得不代替清河王,亲自招待众多贵客们。 石寒跟随在司马彦华身边,远远看着周王妃被众星捧月般围在正中间。 她与五斗米教圣女张琪瑛年若仿佛,穿着一套杂裾垂髾服,整体呈现上短下宽,上俭下丰的风格。 上身是传统的汉代深衣修改而来,较为修身,挺着一片波涛汹涌,塞在里面鼓鼓囊囊,还真是有料。 腰部则用帛带紧紧束着,纤细异常,其身材之性感火辣,该翘的地方挺翘,该胖的地方胖,该瘦的地方盈盈不堪一握,这感觉绝对让人上头。 帛带外还有一条围裳,可以理解为围裙一类的东西。 围裳将整个腰臀包住,下沿有层层叠叠的尖角形装饰,紧贴裙身,垂及裙摆,是为“髾”。 因为大殿中大开所有门窗,以便于保持空气流通,一阵寒风从外面灌进来,拂起周王妃身后的髾随风轻舞,煞是漂亮。 仔细一看,原来是两瓣臀实在挺翘,裙、髾被顶起了一个优美的弧度,风一吹起,就飘飘荡荡。 嗯,这个时候如果将裙摆淋湿,曲线、弧度贴身的会更加明显。 想到此处,石寒突然有些心生愧疚。 毕竟今日才第一次初见人家,便心里生出这么多龌龊,这般亵渎,着实不妥。 今日众客芸集,周王妃为招待众客,自然免不了魏晋上流社会风靡成瘾的服五石药散风气。 魏晋时期的门阀士族是一个非常洒脱自由的阶层,他们不仅追求生活现实中的自由洒脱,更乐于追求精神上的超然,因为五石散具有的某些作用,使得服用五石散成了当时贵族人士的一种潮流。 正因为大家在磕散服药,要发散,所以大殿门窗皆大开通风透气。 五石散之所以会在晋代流行风靡起来,是因为五石散有美容增白的功效,而且服用后有飘飘欲仙之感,恰恰还有补身壮阳之功,服药后感官增强、精神兴奋有吸毒成瘾的快感。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四十章 众怒难犯 再加上名人效应的带动,嵇康、王羲之、谢道韫等名人服散,将五石散进一步变成了贵族阶级,精英文化的象征。 故贵胄子弟多效仿,平民多仰望。 这很好理解,就像我们现如今社会的人们吸烟一样,明明知道有害,还有无数人趋之若骛。 从而在“放纵”中实现一种哪怕是短暂的精神“超越”,体现出身体美在外形、方式与内在追求上形成的一种张力之美。 而服散后若不及时“行散”则会丧命,这恐怕也是五石散最大的毒副作用。 “行散”的具体步骤可分为浴冷水、食冷饭、饮热酒,也叫做“散发”,但经常还需着薄衣散步,故名“行散”。 魏晋文人墨客和高门士族宽袍大袖,飘逸洒脱,几追仙姿的穿衣风格,都是与服用五石散有关,目的是为了散热,以便更好的发散药力。 “人不服石,庶事不佳。” 诸王和众官殿中遍坐,中丘王司马铄打了个哈欠,挤掉了两滴眼泪,道:“只一会就乏了。” “呵呵,今次妾身难得拿出我清河王府珍藏,分予众位王爷和官人们共享。”周王妃当众笑邀道。 “服完药散之后,还有美婢歌舞助兴,啧啧,大家且边服散,边畅饮,边观赏舞乐尽兴。” 原来他们磕散还是佐酒服下,又有美色歌舞相侑,尽情放纵堕落。 “王嫂厚意,我们都生受了,啊……” 在坐的东海王司马越叹了口气:“再者,我担心服完药后放浪形骸,那就不美了。” 太原国内史刘暾哈哈大笑,道:“东海王殿下真乃实诚人。” 司马越赧颜一笑。 服药就算了,如果再在人家府上放浪形骸,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虽然很多人都这么做,清河王妃周氏也不会介意。 东海王司马越和常山王司马乂一样,都是“八王之乱”中,即将很快先后登顶政治巅峰,迎来高光时刻的,最重要的两位司马家宗室王爷。 在八王之乱后期,司马越在先后击败了长沙王司马乂、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等诸王的势力之后,开始掌控西晋政权。 并在晋惠帝死后立太弟司马炽为皇帝,是为晋怀帝。 司马越自任太傅辅佐朝政,辅政期间不思团结官员一致对外,反大权独揽,杀戮朝臣,弄得人人自危,各方纷纷起兵讨伐。 司马越年少时就有很好的名声,为人谦虚而有平民的品德,受到朝野的尊敬。 有时候他也很迷茫,士大夫们放浪形骸,空谈玄学,为了聚会饮酒服散,经常不理军务、政事,甩手放任,人浮于事…… 这样下去,国家真的会好吗? 他有点不敢想这些事情,下意识在逃避。 而且,周围人都这样,他能怎么办? 司马越不是司马家宗室主支,只是已经很远的旁支,并不太受司马家宗室的重视。 你若不合群,更无法融入整个司马氏大家庭的圈子,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这世道,唉! “常山王殿下,彦华郡主,你们也都来了,赶紧坐,”周王妃眼尖,看到司马乂和司马彦华结伴,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入大殿中,赶紧从座位上起立,遥遥招呼起来。 “大家难得相聚一场,属实不容易,又恰巧适逢其会,由我清河王府作东道,大家便都图个尽兴一乐,我家王爷的这病体,或许也就该要大肆冲冲喜。” “聚众磕五石散?还是在我们王兄清河王大病这期间,只怕有所不妥吧?王嫂也未免太放纵了些。”难得司马乂还能保持理智,立即摆手指责。 清河王正在重病受苦难,众人却在聚集放纵享乐,就算清河王得知后不会被气死,又或许还能病情好转起来,可能心里实在也高兴不起来,要追究的话,责备她周王妃和阖府。 但也可能屁事都没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司马乂现在用笃定和指责的语气说出来,就让清河王妃周氏下意识有些不安。 万一,她真的事后被病好起来的清河王追究,被拉出来置罪或休掉了呢?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确实也存在有可能。 一旦被治罪,或许不会死,但被打入冷宫,或者休妻褫职之类的事情多半免不了。 即便后面出于补偿,再把她接回王府来,几年时间却耽误掉了,她也早已到了人老珠黄的年纪,再想要受宠,几乎不可能了。 清河王妃周氏张了张嘴,似要说些什么。 现在清河王府司马家宗室诸王齐聚一堂,作为女主人代替王爷,用心招待大家是正当的吧? 为了招待好大家,虽然做法有点过头,但也是为清河王他老人家着想对吧? 恣意放纵,纵情狂欢,酗酒嗑散,放浪形骸…… 这都是所谓魏晋风流的标签,平常大家聚会都是这么干的,似乎可以把事情控制在一定程度内? “我辈魏晋风流,也被称作「魏晋风度」,应具有那种率直任诞、清俊通脱的行为风格。饮酒、服药、清谈和纵情山水是我们宗室和名士、豪门世族所普遍崇尚的生活方式。” 东平王司马楙突然插话进来,他声音沙哑地说道:“士度王兄,你就不能暂时放下所有,放任洒脱一回,不要来扫了我们大家的兴致嘛!” “放不开就是放不开。”东海王司马越也应声附和道。 “士度王弟与我们大家伙真是格格不入,太让人失望了,扫兴!” 扰了大伙的兴头,大伙早看不惯司马乂了。 一个不合群的人,自然不受人所喜。 无人出头便罢了,今有人愿意出头,都想干他一下。 “注意分寸,别不合群,触犯了众怒,大家伙难得齐聚一场,你来做什么搅屎棍,成为众矢之的?” 太原国内史刘暾一把拉住正自怔怔愣神的司马乂,低声说道:“且融入大家,随大家同乐,虽然不是出自本愿,好歹装也要装上一回,先自罚三杯,小惩一番即可,莫要把事情闹大。” “诺。”司马乂立即稍显敷衍地应了一声。 “是我犯了众难,显得忒么不合群,我愿先自罚三杯,向各位陪罪!” 众怒难犯,司马乂这个人间独醒者此时此地也站不稳脚跟,不得不向众人妥协。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四十一章 略作酬祚 只见早有清河王府的仆妇婆子为司马乂和司马彦华搬来了案桌,先请他们一同入座,然后美酒佳肴,五石散药粉尽皆一律献上,制办齐备。 随后,司马乂举起酒樽先满上,又看向诸王,大声告罪道:“我先自领责罚,且饮三樽向诸位陪礼道歉!” 说完,便仰脖连饮三杯,这才暂时作罢。 “这就对了嘛,大家继续,接着凑乐,接着舞!”中丘王司马铄马上接话,哈哈大笑。 “上歌舞啦!”清河王妃周氏立即拍掌朝殿下大喊一声。 随着周王妃掌声和呼喝,大殿后门上帘栊一动,便听到细细的珠摇翠晃、佩环叮当的声音,十多个妙龄女郎含羞带笑,怀抱琵琶款步而出。 轻盈得好似柳絮抛风、浮莲戏水,排立在众人座次环绕的大殿中央。 为首站住c位的领舞女郎尤为吸人眼珠,引人注目。 她体态轻盈,高挑丰满匀称,活色生香,面上更是粉黛淡施,蛾眉轻扫,明眸传情,双目生辉,配着金碧辉煌的大殿,更加艳光照人。 再看那主持待客的周王妃,虽也是桃花人面,却顿失颜色。 几声清洌动脾的琵琶声如冷泉滴水般划空而起,四座立时寂然。 周王妃与司马彦华隔空遥遥对视一眼,互相微微颔首致意,便知趣地退到一边,各据自己座席都坐了。 一班十几名女乐执箫的执箫,持笙的持笙,轻按细吹与琵琶、古筝相和。 刹那间,这处大殿之中沉浸在一派仙乐之中,隐藏在在座诸王内心里的烦躁、沉闷、压抑的情绪被扫除得干干净净。 声乐起后,领舞女郎移步出班,一边缓缓舞动长袖,一边轻声曼歌: 莫说佛前打坐,千蹭万磨,见谁曾摘来长生果? 哪堪青灯焰昏,风雨夕、暗云摇,苦读子云诗曰——消尽了年华,颠倒了岁月,去寻一梦南柯! 钟鼓漏歇,馔玉尚温,恰好配琼浆金波;玉柱倾颓了,便向洛阳桥头醉卧,又猛听邙山后头,酣酣正唱王侯歌…… 石寒紧跟在司马彦华身后,因人微位卑,在此等大场合是不够格有座席的,只作为司马彦华的贴身随从人员站在其身后赐候。 他冷眼观望着这群王孙公子,封疆大吏们服散磕药,放量酗酒,纵情声色犬马,恣肆堕落…… 上层贵族都有此风气,根本毫无节制,糜烂了整个朝廷和官场,难怪西晋短命,便要紧接着灭亡,昙花一现。 这不明摆了,注定的。 司马彦华不过一位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她代替乃父参加这场相聚,仅仅是敷衍酬祚,她还远没有学习的嗑散酗酒这些堕落习气。 “石县令,你只怕还从未有机会见识这番宗室诸王聚会时的放纵情景吧,不知作何感想?”她心不在焉之际,忽然回头私下询问起来站在身后的石寒。 “属下没什么感想,原本就该如此,皇族宗室各有封邑,又有朝廷国家供养,生活奢侈无可厚非,日常有所放纵在所难免,”石寒不屑一笑,云淡风轻道。 “怕不是的吧?”司马彦华呵呵笑着回应道,“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宗室诸王就该放纵堕落,到头来白白养成了一干无能之辈,基本形同废物?” 石寒突然大有深意地反问道:“殿下听说过这样一种大树吗——上叶干青云,下根通三泉,摇曳可以生风,呼吸可以致雨,麒麟赤豹居其下,鸾鸟凤凰巢其上,孳生乎遍地,错节而盘根……” 司马彦华大摇其头,不解地问道:“天下哪有这样的大树?莫非是上古传说中,那株可直通仙界的世界之树,也称为建木?” 《山海经·海内经》里有载:建木,百仞无枝,有九欘,下有九枸,其实如麻,其叶如芒,大暤爰过,黄帝所为。 传说里盘古开天辟地以后,人和神的世界还是可以互相联通的,这唯一联通的地方就是都广之野的建木,黄帝和伏羲都是通过建木上天和下地的。 后来蚩尤和炎黄大战,蚩尤战败,蚩尤暴乱过后,黄帝看到自己曾孙子颛顼非常能干,于是把五方天帝的位置传给颛顼了。 颛顼称帝后,不断有夸父、蚩尤、刑天之流下界挑动人间叛乱。 一想到天地之间互相连通给管理人间所带来的麻烦,于是吩咐孙子重和黎去把天和地的通道切断了。 两个大神切断天地通道后,重使劲顶着天往上,黎使劲压着地往下,就这样天和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从此人们就再也不能在天地之间自由来去。 石寒意味深长的道:“司马家宗室有直接通天之路,不需要通过后天努力,既然如此,谁还肯去努力攀登,不直接选择躺平就好了,反正结局都是一样的!” “你是说只要斩断了这条通天之路,众生平等,一视同仁,反而都会去努力探索攀登,宗室才能培养出强者和人才吗?”司马彦华满眼天真单纯,好奇的问道。 “唉,这也不过是鬼谷之树,久必生变,成为木怪,”石寒套了“鬼谷子致苏秦张仪书”里的话大言欺人,顺口应道。 “倘若上帝一怒,风云色变,电照长空、雷火下击,风伯鼓翼奋威,祝融腾起烈焰,龙蛇之神效命,伏羲氏驾六龙天马之车临于五华山上,则此树安存?” 司马彦华乍然被石寒这几句“冲天大火”的话堵了回去,倒一时做不出好文章翻案。 遂嬉皮笑脸端起杯来饮了一口,笑道:“哪来那么大的火气,我不过此时宴上应酬穷极无聊,随意找你私底下聊几句罢了。” 旁边刘暾和祖逖见他二人一见面就霹雳电闪地交锋,不由心里暗自佩服。 司马彦华终究不过一介少女,对饮酒酬祚极不耐烦,又对莺歌燕舞了无兴趣,尤其对嗑五石散取乐更是完全绝缘。 只不多一会儿,她便匆匆告辞,悻悻然退场而出,并带了石寒众人前来清河王府安置给她的,在“摛藻苑”别墅中的住处。 清河王周王妃安排给了司马彦华一座独立小院,这里环境深幽,装饰华丽,深冬腊月的,满院子还开着艳红的梅花。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四十二章 回光返照 居住条件和环境实在不要太好了,连石寒这样的护卫下人都有舒适的院房安置。 他的一百多人都安排在内院,专门负责护卫司马彦华的安全保障。 石寒又叫石方、石勒等人各率众执岗守护小院各门,主要负责外围。 而蒋媛莎率领女兵守护在司马彦华的闺房四周,负责内部安全,确保万无一失一一 吩咐完毕,最后说道:“军令传达已毕,诸将各领部伍,即刻行事。切记,石方,石勒,你们负责外围分至各门,弓弩上弦,箭矢带足。总之,要保证彦华郡主的绝对安全,不得让任何人私下闯入。” “诺。”众人齐声应道,然后纷纷散去。 见到石寒尽心尽力安排,护卫自己周全,司马彦华犹豫了一下,又嘱咐道:“注意分寸。” “郡主勿忧。”石寒答道:“仆心里有数。” 随着司马彦华回房后,石寒站立小院天井中,抬首仰望着神秘而变化无常的苍穹默默不语。 铅灰色的天空,云层沉重而缓慢地向南移动,一阵寒风袭来,他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双肩。 魏苒染立刻走过来,将一袭绿锦团绣狐皮裘轻轻披在他的身上。 夜色渐渐暗了下来,晚风拂过别墅屋瓦,吹向远方的村落。 别墅不远外倾颓的屋舍中,鬼火磷磷,狐鼠出没其间。 仅有的几户人家,也不敢张火,早早就将房门紧闭,免得惹上麻烦。 清河治所清河王的别墅外,已是这副模样,可怜可叹。 今晚,注定不管石寒怎么安排防护,都是一个不得安宁之夜。 首先,到了深夜,整个“摛藻苑”别墅中惊呼乍起,家仆下人,护卫亲兵,人人都在欢喜高呼:“王爷病情大好了,王爷病情大好了,已经能够从病榻上起身。” “王爷大半夜的精神矍铄,面色红润,并嚷嚷着肚饿,胃口大开,立即由王妃亲自伺候着进了一大碗肉糜羹。” “天可怜见,我家王爷终于要好了……“ …… 在深更半夜,阖府这样的欢呼声里,又遣了下人来传所有的宗室诸王和众官,说是清河王身体大好,突然急着要会见众人,有要事相述。 司马彦华也没有被落下,清河王突然大半夜精神健旺,只急着要见所有人等。 虽然大半夜被扰了好梦,她也有了傲骄的公主病,起床气,但是到了这当儿,她又不得不急急听从召唤,努力爬起床,穿戴整齐。 在这隆冬寒夜里,要离开暖烘烘的被窝,起床格外困难自不必说。 司马彦华由石寒亲自率队护卫,再次随众聚集于清河王的病房中。 看那清河王,果然已经满面红光地端坐在病榻上,他精神振奋,张着眼,接待着陆续到来汇聚的宗室诸王和众官。 “恭喜王兄病体大安,你没事了就好,我们也都可以松一口气,放心了。”东海王司马越满面喜色地当面道贺。 听见司马越的话,司马遐精神再次一振,伸出手来要拉司马越,却有些乏力:“皇弟,你们到底是都赶来了……哦,你们来得好。我……我真怕……” 周王妃明白司马遐的心意,连忙起身,坐在炕沿上,双手捧住了司马遐的手:“王爷,你快别这样说,我们都听了心里难过,哪能就到那一步了呢?你现在不是终于大好起来了吗……” “唉,我是自家知自家事,我这恐怕是回光返照了,没多少时刻可活了,人都有这一天,王妃,诸位老兄弟们,还有在场各位……别难过。” 司马遐突然变得通透,明理起来:“有几句话,得趁我心里明白的时候,对你们讲清楚……” 这恐怕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到了临终时刻,糊涂人也开了窍。 清河王妃周氏颤声说道:“王爷,您说吧……我们大家伙都在听着呢,我一定句句遵照您说的办理。” 清河王突然眼神开始再度黯淡,粗重地喘了几口气,像是聚集精神,对握着自己手的周王妃道:“王妃,我们夫妻两人能走到今天,相濡以沫,不易啊!你懂吗?” 王妃眼中噙泪,抽泣道:“是,我明白。我能有今日,全仰仗王爷您的荣宠……” “唉!按理说,我死之后,应该要等着你将来下世时,一起合葬才对。可是,我如今要走了,从此阴阳相隔,我不想再受惊扰了,你以后……” 听到这里,周王妃早已忍不住了,她一头扑进清河王怀里,泣不成声地说:“我这一生依靠着您……王爷,我……舍不得您呀!” 此刻,司马遐却异常的镇定,他抚着自己王妃的脊背说:“好了,别哭,别哭,你这么一哭,我的心……也乱了。” 等王妃止住了哭声,他又说道:“王妃,你先歇歇,我还有话对我们司马家宗室诸王们说。” 清河王有些艰难地抬起头,张眼扫视房中环绕他病榻前的众人,冲着宗室诸王们招了招手。 这些人知道,清河王回光返照,弥留之际有事要托付给他们,便都悄没声地围拢了过来。 清河王喘息了一下,当众问道:“我司马家大晋天下,你们觉得还能支撑到几时,终究还有没有挽回倾颓的机会?” 司马越接过了话,频频点头哽咽:“王兄,难得你到了这时候,还在关心我们司马家大晋朝将来的命运……” “我以为我们大晋朝社会动乱的根源是因为我们司马家宗室互相倾轧内斗争权造成的,以后你们万不可再内斗了,应当同心协力,共同辅佐当今皇上坐稳江山,否则我们司马家宗室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真到了内斗不休的地步,我们都要陷入万劫不复,我司马家子孙恐要遭受屠戮殆尽。” 清河王一口气长谈起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希望你们能听我一言,自己好好想清楚。” 此时,清河王不但神志清醒,而且思维也非常之快。 石寒在旁边听了,都觉得他临死之际,比平时都要格外明理通透一些,大致将大晋迅速衰败的其中一方面原因道明了出来。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四十三章 瞌然薨逝了 司马乂则赶紧表态承诺道:“王兄,你放心,只要兄弟我再有被起复的一天,我定当团结诸多兄弟一起,进京勤王,致力辅佐皇上稳坐江山,坚决再不至于使我们司马家子孙相残了。” 清河王已经从司马乂这简短的答复之中,听出了弦外之音。 “嗯,你心中有数,我也就放心了。可是,你聪明有余却忠厚太过。” 他抖擞精神,眼睁睁地盯着司马乂说:“我问你,你将如何东山再起?你被贬回封国常山国,默默就藩也已经有十余年了吧,就像被整个当朝和宗室遗忘了一样,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哦,王兄,还请你教我。”司马乂眼前一亮,急急追问。 “抓住机会,待时而动。”清河王艰难地说出了八个字。 随即又补充道:“你个人的力量有限,我料京城中很快将有大变,你当追随在成都王颖、东海王越等宗室诸王身后,一起高举义旗兴兵勤王,重新杀回洛阳去,或可有机会掌控朝廷中枢,一飞冲天……” 司马乂大吃一惊:“啊!有这样的事儿?原来我应当要响应成都王、东海王等势大的从兄们,一起杀回洛阳去?” “嗯,我眼瞅着那赵王伦在京挟持皇帝,似蓸操、宣祖事皇帝,专权骄横日甚,只怕早晚将要谋朝篡位,要不了多久的。”临死前的清河王心里格外清明,他笃定地当众对司马乂掏心窝子。 “赵王伦篡位,定然要闹得天下震动。试想我司马家的宗室王爷们谁肯屈服?反正,邪不压正,总有一批宗室要带头号召大家发兵洛阳勤王,讨伐赵王伦。” “到时候,你只要紧随成都王颖,东海王越等诸王之后,响应号召,直接捡漏……” “可是,我这一去,再也无法拥护我司马家江山社稷,我祖宗基业要是有个闪失,我死不瞑目,叫我怎么在地下去见列祖列宗呢……” 司马乂站起身来,咬着牙想了好大一会儿,回身又替司马遐盖好了被子,掖了掖被角。 这才安慰说:“王兄,你身子不好,说多了要伤神的。您老且安心歇着,等您大安了,我们还要一起兴王国兵入京,以讨赵王伦之不臣。” 说完,趴在地下情真意切地向司马遐叩了头。 司马越这时候又出班,上前直截了当地问道:“王兄,你还有什么要叮嘱我嘛?回头我一定遵守你的吩咐,一一办理妥当!” “兄弟,你……你很好……”司马遐一句话还没有说完,整个人突然萎顿下来,再提不起声气。 他手一软,眼一黑,身子软得像一团棉花,扑通一声,上身一个后仰,重新重重瘫倒在了病榻上,脑袋深深陷进了靠背软枕中…… 显然这是回光返照的时间已经过了,司马遐重又要陷入气息奄奄。 “王……王妃……”司马遐紧闭双眼气息微弱地轻声呼唤。 “王……王爷……我……我在……”周王妃坐在坑沿上,紧握着清河王苍白枯瘦的手,早已经泪如雨下,声断气咽。 回身又向外叫道:“周荣,进来!传我的话,王爷不过是略感风寒,没什么大病,叫阖府上下人等,不必在跟前侍候。” “有问安的,一律在外边磕头。” “你给我选几个懂规矩的老成婢女,分班在王爷跟前侍候,听明白了吗?” …… “喏!”清河王帐下督周荣中气十足,声震屋瓦的答应一声,立即转身去了。 …… 清河王已经病得不轻了,正发着寒热,昏昏沉沉地靠在病榻上。 他气若游丝,弥留之际,大家都守在他的病房中,围绕在他的病榻前。 包括贴身跟随在司马彦华身边的石寒,都有幸参入并亲眼目睹着此时眼前的一幕。 殿内立时哭声一片,老中医赶忙过来诊脉。 可是,这位年仅二十八岁的年轻王爷的脉搏,已经停止了跳动。 终于怀着对大晋王朝和人世间的无限眷恋,与世长辞了! 他去了,他怀着对周王妃的无限深情,也怀着对司马家江山的忧心,以及对子女的关切不舍,去见他地下的列祖列宗了。 清河王府接到清河王司马遐薨了的消息,所有人都夤夜急忙赶了过来,齐聚于“摛藻苑”别墅。 整个“摛藻苑”如今已改为梓宫,从上到下,一色的白纸裱糊,灵幔高悬,香烟缭绕。 在场的诸多宗室王爷、各位官员、司马彦华、石寒等人,以及清河王的遗孀子女,王府众多仆妇下人,王国军士……黑压压地跪满了整个“摛藻苑”清河王病房外的大院。 一个个哭得眼泡红肿,面色腊黄。 周王妃和子女们麻衣白冠,跪伏在灵床前面。 中丘王司马铄,常山王司马敦,任城王司马济,章武王司马混,乐平王司马延祚,西河王司马孴,范阳王司马虓等几位宗室王爷进来,一齐向卧在灵床上的清河王行了大礼,失声痛哭。 刚刚止停了眼泪的周王妃见此场面,又触动了满腹的悲怆,大声号啕起来。 一时间殿内殿外一片哭声,冲霄汉、震牛斗,真可称得起是惊天动地。 清河王内史韩密到底是老成稳重,他知道,这样哭下去是不行的。 现在众多宗室王爷在场不说,外有王国大政,内有清河王的丧礼,这么多人都要照拂招待,多少事需要周王妃拿主意、定办法呀。 他强忍住悲痛,止住哭泣,膝行到周王妃面前:“王妃,王爷仙逝,乃我清河乃至整个大晋朝之大不幸。属下深知王妃您心中的悲痛,望您善自珍重,节哀顺变,以负我们之众望。况且,王爷的身后事,也还需要您完全拿个主意,早做安排。” 周王妃,不,周太妃早已哭得昏昏沉沉了。 听了韩密这话,她才勉强抬起头来,泣声不止地说:“这有什么难办的?居丧守制,庐墓三年,自古皆是如此,而且非如此,不能聊尽结发夫妻之情,还有人子之心。” 得,一上来就闹拧巴了。 好嘛,周太妃要携子女们一起守墓三年,三年之中,王国中无人主理,那还得了。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四十四章 小殓 可是,这样跪着,哭着,也没法商量啊。 众位宗室王爷一齐凑到跟前,同声劝道:“请周太妃节哀顺变吧,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先果断处理好眼前的丧葬大礼……” 韩密向侍卫们摆手示意,周荣等人忙上前掺起周太妃,在灵床旁边坐下,隶属于清河王府中的下人们又连忙过来行了大礼。 周太妃低垂着头,无力地说:“有什么事,你们简单点说,我……我已经心力交瘁,支持不住了。” 韩密缓缓地说:“太妃,王府居丧与寻常百姓不同,取三九之数,就是二十七个月,此款明载于周礼之上,自古如此,请您明察。” 周太妃断然回绝了:“不行,我泱泱华夏以孝治天下,不守三年之丧,如何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王爷。” 韩密却不想看到这种局面,他也引经据典,说为清河王居丧,以九为数,九年太长,九天太短,以九个月为最好。 此刻周太妃头昏脑涨,想的全是如何为清河王操办丧事,子女尽孝的事,没顾得想那么多。 韩密所说守丧九个月,她也拿不准究竟对不对,便看了看在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诸宗室王爷之首的东海王司马越。 司马越虽然年轻,可是十分沉稳。 他早已胸有成竹了,却不想马上说出来,更不想和其余诸王,及众人等起争执。 此刻,见周太妃用眼光征询他的意见,便站起来大声朗朗道:“周太妃,本王以为,周礼和古制,说我们王府居丧不同于寻常百姓,却又不能攀比皇帝天家……” “其根本之意,在于礼丧和心丧之不同。”没想到身处众位王爷身后的太原国内史刘暾突然大声抢话进来。 他胸有成竹,有理有据,侃侃而谈:“礼丧是指守制的礼数多少,时间长短,而心丧则是心中对仙逝的先人的怀念,所以周礼上说‘居丧宁戚’。” “就是说最好的,最诚挚的悼念,是心存一片悲戚之意,而不是形式上的,外表上的礼数。” “据此理,臣下以为太妃和王府居丧,应以心丧为主,礼丧为辅。” “即在三年之内,每日瞻仰王爷的遗像,敬献悼念之情;而礼丧,是可以日代月,即以廿七日代替二十七月,或者三十六日代替三十六月,以不负天下众望。” 周太妃摇了摇头:“嗯,不行,二十六天,太短了。” “不,太妃,不是二十六日,而是以日代月,二十七月。” 周太妃默不作声了,在场几位司马家宗室王爷也都暗暗佩服。 嗯,刘暾这小子行,他居然能说出心丧、礼丧的不同,以二十六天,代替二十七月,代表三年又一天不少,既不误国事,又照顾了人情,这办法好! 这件大事,就算这么定下了。 下面又议了如何上报给洛阳朝廷,请求皇帝赐谥号。 以及商议了在“摛藻苑”别墅大堂中停放灵枢,安排停当,这时,早已过了午夜。 半晌,只听周太妃轻声说道:“是了,该小殓了。” 彼时的丧俗,人死之后,第一个程序是“复”。 家属拿着死者的衣服,于家宅四角,反复呼唤死者的名字。 希望将死者的灵魂从幽冥之界唤回来,以使死者复生。 死者复生无望,乃为其沐浴、栉发、剪指甲,装填“饭含”于口中。 之后,便进入“小殓”的程序: 为死者穿上寿衣,覆以殓衾,在堂中停尸数日——不入棺; 同时,派人向死者的亲朋故旧报丧——此曰“命赴”; 亲友接到“命赴”,前来致奠,丧主拜送答谢。 对死者的致奠,主要是在小殓这几天。 小殓之后,死者入棺,乃为“大殓”。 大殓不是下葬,下葬之前,还有“成服”、“哭奠”、“迁柩”等一系列程序; 下葬之后,程序也还远没结束,这些,容后再表。 当先在周太妃的安排下,为清河王进行“小殓”,同时遣了下人纷纷四处向远近亲朋故旧,司马家宗亲人等报丧。 待收殓过清河王,周太妃声音平静,吩咐周荣道:“你去备一份赙仪;还有……叫内史韩密进来一下,我有些话要交代。” 周荣自去备赙仪且叫人。 小殓,丧主要对前来致奠的亲友拜送答谢,长时间——基本由早到晚——保持跽坐的姿势,随时对来宾伏地稽首还礼,是件极辛苦的活计。 清河王府的丧主是清河王遗下的四个幼子,即长子:清河王司马覃;次子:清河王司马籥;三子:豫章王司马铨;四子:豫章王司马端。 但长子司马覃都还年不及五周岁,如何能够独自履行丧主之责? 作为母亲的周太妃一定要在一旁照料四个幼子,因此,真正的“丧主”,其实是周太妃。 而且,祭棚搭在户外,“摛藻苑”别墅内外都张挂起了白布白幡,这样的天时—— 和外面的皑皑白雪天地几乎融成了一体。 不出两日,终于成都王司马颖的车驾到来奔丧。 原本石寒和司马彦华商量好的,探视过清河王的病情后,就由石寒带了五斗米教的圣女张琪瑛和司马彦华的影子护卫李逍昊二女一起去邺城,当面进献司马颖。 却没想到,清河王当晚就嘎掉了,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 现在好了,司马颖亲自前来奔丧,省得大费周折赶去邺城了,恰好已经原地候着他了。 轺车到了清河王府门前,停住,俊逸风流的成都王一跃而下。 小殓期间,丧家大门是保持开放的,司马颖举步上阶,正正和站在门口待客的韩密打了个照面。 司马颖微愕:“韩内史呀!” 原本清冷的清河王府,犹如鼎沸! 一进二门,眼前一片白茫茫,到处都是素幛,看着好像下过一场大雪似的。 正堂的屋檐上,挑起一面素旌,在寒风中猎猎招展。 细辨旌上文字,乃为,“清河王遐之柩”,此曰“铭旌”。 堂前,搭起了一座好大的祭棚。 韩密前引,司马颖迈步入棚。 他一眼就看到了灵前右侧的周太妃,领着四个幼子跪守灵堂。 极厚的棉衣之外,套着粗麻斩衰,本是极臃肿的。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四十五章 奔丧 可是,司马颖为什么还是觉得,她单薄得弱不禁风,一阵风可吹跑? 周太妃向他转过头来。 老天,我该如何形容这张悲哀、憔悴而依旧绝美的脸呢? 成都王司马颖都督翼州诸军事,镇守邺城,在河北可是一位了不得的司马家宗室王爷。 他脚随意跺一跺,整个河北都要抖上三抖。 所以他的到来格外引起诸王和所有人的瞩目,大家把注意力几乎一下子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连作为奔丧对象主角的清河王,似乎都骤然黯淡无光,开始被人们所忽视起来。 左思的《咏史八首》,打第一首到第八首,通篇怨气冲天,中心思想四字概括之:“怀才不遇”。 名句“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就出自于第二首。 此时,整个清河王府哀怨悲痛的沉郁氛围,正是左思《咏史八首》冲天怨气的最真实写照。 司马颖只觉得心里一阵悲痛,一阵昏眩。 眼前的天地、宫殿,好像都在飞快地旋转,飞快地涌动。 他加快了脚步,向着堂中安放的清河王遗体奔去,口中还在高喊着:“清河王兄,您怎么去得这么急啊?都不让王弟我见上你最后一面!我可怜的王兄,嗬嗬,你才年纪轻轻二十七、八岁,青春鼎盛啊,怎么就撒手人寰而去呢?”就发了狂向前奔去。 恍恍惚惚中,突然有两个人、两双大手紧紧地从两边架住了他,还有个清晰而又十分熟悉的声音说:“兄弟,你这是怎么了?你可要挺住啊!” 他失神地向两边看了一下,原来站在他左边的是东海王司马越,而在右边架住他的却是常山王司马乂! 他停住了脚步,向上边望了一眼。 只觉得浑身颤抖,心潮涌动。 他大叫一声,便扑倒在地,匍匐着,哭喊着。 爬到了清河王的灵柩前:“王兄呀,您醒醒,醒醒啊!您的老兄弟来看你了,你为什么都不肯见上我最后一面啊?你走得太突然了,如今你却躺在这里边,兄弟我再也不能见到您,听您说话了,我的心好痛,好痛啊,你知道吗…” 成都王司马颖这番哭是发自内心的,他哭的也真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 他为死去的清河王在哭,也为他自己的命运在哭。 他的哭声感染了大殿里跪着的所有人,这里面既有他的司马氏同宗兄弟们,也包括了清河王遗孀周太妃和他的年幼子女。 她们虽然早已哭干了眼泪,可是,此时此刻却又不能不哭,而且,也是在为自己的命运而哭。 如今,紧随在司马颖屁股后面贴身伺候的近侍孟玖见此情景,又心疼,又着急。 连忙上去一把扶住了司马颖低声劝说:“王爷,清河王殿下已经升龙飞天了,您也别太悲伤,他是真解脱了,脱去了人世苦难,而我们却还活着,仍在人世泥淖中苦苦挣扎着呢。” 司马颖哪肯听孟玖劝,他踉跄几步,奔到了清河王的灵床前,抚着清河王的遗体号啕大哭:“王兄,你非要走得这么急迫么?兄弟我都没能见上你最后一面。再睁开眼,看看兄弟我一眼吧……” 成都王这一通大哭,确实是发自肺腑,出自真情。 他是叹世道不公,自己这辈子无缘皇位,皇位被父皇交给了一个傻子兄长,偏偏将这么多皇子都不选。 他作为一个雄才大略,最有才能和前途的皇子,却都被辜负和无视了,怎么不肝肠寸断,失声痛哭呢? 在石寒陪同司马彦华来到之前,他在这里已经哭上了好大一阵了。 他这一哭,又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悲伤,不管是存着什么心思,又都跟着哭了起来。 这里边,最苦的是周太妃。 她自己同样的伤心难过,同样的想失声痛哭。 可是,整个清河王府的丧葬之事,重任都压在她柔嫩的双肩上,又不能不强自镇定。 正因为成都王司马颖的到来,这么多的司马家宗室王爷全集合在这里,似乎有了种一呼百应的效应。 他们蠢蠢欲动、急不可待的烦躁,也看出了司马颖只顾痛哭流涕的真情。 …… 这边灵堂里面,成都王司马颖正哭得不可开交,众多宗室王爷都来陪侍,唯他马首是瞻之际。 突然又听门外来报,出任宁朔将军、假节、监幽州诸军事,领乌丸校尉,于任上颇有威名,以功封宣城公的刘弘刘和季前来奔丧。 “刘弘也来了?”石寒闻报,心中一惊。 刘弘可是位了不得的人物,西晋名将。 刘弘(236年-306年),字和季(一作叔和)。沛国相县(今安徽濉溪)人。 西晋名将,汉末扬州刺史刘馥之孙、曹魏镇北将军刘靖之子。 刘弘有治世之才,少年时与晋武帝司马炎私交甚厚。 历任太子门大夫、率更令、太宰长史等职,甚为张华器重。 后出任宁朔将军、假节、监幽州诸军事,领乌丸校尉,于任上颇有威名,以功封宣城公。 太安二年(303年),迁使持节、南蛮校尉、荆州刺史,率部将陶侃等击斩流民帅张昌,平定荆州。 次年,进拜侍中、镇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陈敏反叛时,刘弘又率兵抵御。 永兴三年(306年),进位车骑将军,同年于襄阳逝世。 死后获赠新城郡公,谥号“元”。有文集三卷,今已佚。 刘弘在荆州时,劝课农桑,宽刑省赋,深受百姓爱戴。 他去世后,百姓都嗟吁痛惜,如丧考妣。 他做人如此,已经是难能可贵,石寒对他还是颇有好感的。 只是担心日后此人出任荆州,会不会专门与自己作对。 想要拉拢他只怕也还两说,难度更是大到没边。 毕竟此人正直,忠于大晋,自己却是要走反叛自立,争霸之路。 首先理念就不合,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 但石寒不敢掉以轻心,必须对此人予以足够的正视。 到了,到了,清河王府灵堂就在面前了,看得见为清河王致哀的灵幡在迎风飘舞了。 大殿上的“正大光明”牌匾,好像在放着灼目的光亮。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四十六章 群英荟萃 牌匾下边,满目都是白色的幛幔、白色的屏风,白色的几案,白色的孝服。 冷风吹过,一片呜咽之声响在耳边。 突然,刘弘扑身上前,趴在清河王的遗体上,放声大哭起来:“王爷,您老人家年纪轻轻,怎地就骤然匆匆去了,让我们这些未亡人都来不及有心理准备啊……” 他这哭,实际上却都是假的。 清河王生前又于他毫无恩义,他完全用不着哭奠,能来奔丧捧个场,已经是很给足面子了。 当然,他不过是趁着这么好的机会,在众多司马家宗室王爷当面露脸做秀,以彰显自己的忠义重情,搏得他们的好感,来结交人脉关系网。 将来不管他们哪个能够掌权,也能让自己更加得到重用不是。 见他哭丧哭得撕心裂肺,如丧考妣,与成都王司马颖互相应和,大有势不罢休的声势。 石寒随常山王司马乂急忙走上前来,将刘弘扶了起来,架着他,在诸王座次之后坐了。 石寒还不忘高声安抚说:“刘将军出镇幽朔,在边疆甚有威惠,使得寇盗绝迹,被北方的官民所称赞,下有黎民百官的拥戴,上有宗室诸王的褒奖赏识,真是令下官敬佩呢,刘将军还请节哀应变,保重身体,继续保持幽州边靖,以孚众望,安天下百姓之心。” 东海王司马越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到刘弘身边,用手抚摩着他的肩膀说:“刘将军,你就不要再哭了。你年事已高,又刚从边关过来,这样哭法会伤了身子的。” “多谢东海王殿下关怀,末将只是情不自禁,悲从中来,犹忆昔当年清河王殿下送我出京镇守幽朔,语重心长赠程仪之景犹历历在目。” 刘弘继续演戏,动情地说道:“不曾想,末将从今以后再没有报答他恩义的机会了。” 众人都心知肚明,当年刘弘历任太子门大夫、率更令、太宰长史等职,甚为张华所器重。 后出任宁朔将军、假节、监幽州诸军事,领乌丸校尉,只怕多所赖张华的提拔之功。 至于清河王司马遐于他有没有恩义,如今当事人已经驾鹤西去,都已经无从考证,是真是假还真两说。 或许许多人只当他随口一说,反正嘴长在他身上,还不是由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季和,你也来了?我前脚刚到,你后脚便到,还真是巧了!” 同样在哭丧的成都王司马颖泪眼朦胧中见到刘弘,早止了自己的鳄鱼眼泪和假哭,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刘弘的身边。 “没想到你这奴才倒还很有忠义,懂感恩,难得,还念着清河王兄当日对你的那点滴水之恩惠,好样的,本王最喜欢,最欣赏像你这般的重情重义之士。” 司马颖想起已故老皇上晋武帝司马炎生前曾对他说过的话:处变不惊。 是的,只有处变不惊,才能威慑敌胆,也才能扭转当前这种极其被动的时局境况。 不能硬来,硬来只会更加激怒当今挟持着傻子晋惠帝,主持中枢的赵王司马伦。 所以,他没有发怒,也没有动火,但知道自己要拉拢更多人倒向自己一边,积蓄实力。 现场这众多同宗的王室,还有刘弘、刘暾这些封疆大吏们,都是他需要极力笼络的对象。 刘弘不敢怠慢,马上殷勤回话:“成都王殿下,蒙您谬赞了,末将一时实在接受不了清河王殿下已经故去的事实,一股悲怆直冲胸臆,实在控制不住,当众太失态了……” 此时,周太妃已经走到了司马颖和刘弘面前,只是轻轻地说:“成都王殿下,刘将军,你们深明大义,千里奔丧,妾身代表王爷深表感激之情,还请二位勿要悲伤过度。”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成都王司马颖,还包括东海王司马越、常山王司马乂、刘弘、刘暾等众多在场人,也不得不随着大伙儿一起,向周太妃鞠躬行礼,也终于叫出了一声:“太妃保重,还请节哀顺便!” 周太妃擦了一下眼泪,慢慢地说:“众宗室王爷兄弟们,刘将军,成都王殿下,你们折杀妾身了,快快免礼。” “万万没有想到,我家王爷就这样撒手而去了。” “但既然走到了这一步,妾身也不能不牢牢遵循我家王爷生前遗嘱,勉为其难维持现在的治丧事宜了。” “现在,奔丧的亲朋故旧们陆续到来,诸事纷杂,亟待料理,妾身心里很乱,难以维持。” “妾身能倚重的人又太少,还请成都王殿下勉为其难来‘督管’我阖府治丧事宜,东海王殿下和常山王殿下暂到协领辅佐,帮助处理一些事情。” “就拜托诸位了,好歹要将咱家王爷的后事,顺顺利利,风风光光地办理完成。” “太妃差遣,敢不从命?”成都王司马颖马上点头答应了。 “义不容辞!”司马越也答道。 司马乂也顿首答道:“不胜荣幸,定然全力以赴!” 周太妃朝司马颖、司马越和司马乂,以及面前众人微微颔首致意,刚吐出一口气。 又马上转头对跟随在身边的帐下督周荣吩咐道:“周荣,你到外边去传达我的指令,让家中仆役、奴婢、婆子……所有下人们,他们暂且等候,随时候命,不要散去了。” “喏,末将领命。”周荣怀着兴奋的心情大踏步地走了。 周荣乃是周太妃的周家从弟,因托周太妃的关系,在清河王府担任了帐下督一职。 现在清河王病故,从此以后,阖府由周太妃做主,他这个周家人当更加得到重用和倚重,所以他非但不忧不悲,反而很欢喜。 清河王的丧事在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前来奔丧的亲朋故旧也越聚越多,这大冬天的,冰天雪地,这么多人长途跋涉而来,属实也是很不容易。 又不及一日,终于坐镇洛阳朝堂中枢的赵王司马伦也遣自己的世子,抚军将军、领军将军的司马荂,携仆射崔随和中军左卫王舆等,终于冉冉来迟,到来奔丧。 这对石寒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 因为他正在想方设法地欲要找机会暗中假冒司马伦的人秘密行刺成都王司马颖,以挑起二者之间的矛盾对立,好坚定司马颖与齐王司马冏联合之心。 只是一直苦无合适的机会,现在终于是等来了。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四十七章 赵王世子到来 有了司马荂的到来,要嫁祸给他就相较容易,并且合情合理了,刚好欲盖迷彰。 司马荂大概三十多岁,样貌生得一表堂堂,绫罗缎服大袖宽衫,白高帽缀上一块翠玉。 他进清河王府邸是斜斜靠坐在一张胡床上,由八名仆人抬着而入。 身后还跟着二十名奴仆,十男十女,男的精壮,女的妖娆。 其中两名女婢在为他捶背,一女捧着痰盂为他接痰。 如此阵式,气派固是极大,对逝者清河王,及主人遗孀周太妃母子们却是极其傲慢无礼。 本该是一派高门子弟的风貌,偏生全身像是没有骨头一般,慵慵懒懒的直不起身子来,就像个放浪形骸,不务正业的纨绔子弟。 众人哪敢怠慢,一窝蜂拥急急迎出来,眼里都是一亮,早有那班官员长跪在地。 其余司马家宗室诸王情形稍可,只抱拳躬身长揖作礼。 大家以成都王司马颖为首领头,他口中大声告罪说道:“王兄恕罪,我们早到,在清河王府已经住了多日,却未及好生远迎侍候您,实在怠慢了,还请您大人大量……” 司马伦在朝中专权,独掌朝政,如今势如中天,天下谁敢不给面子,胆敢公然对抗。 起码就算心里鄙夷,不服,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装作出一副中规中矩,恭敬诚恳的态度。 且不说其余人,便是众望所归,公推为首,统御翼州十多万邺镇外军的成都王司马颖也都不敢公然反抗,对赵王世子司马荂,都要表现出极力迎合之态。 “没什么,都免礼吧。”为笼络人心,司马荂态度稍可,刻意装得和颜悦色。 很快,他便转头对成都王说道:“章度,你说笑了,有什么可‘罪’的?大家同来奔丧,这鬼天气,可不是都吃了不少苦头,能平安抵达,相安无事,各得其乐不好?” 他说话声音不高,显得十分稳重安详,只是中气有点不足,还微微带着痰喘。 清癯的瓜子脸上带着倦容,他这才从胡床上跨步下地,一边说,一边漫不经心地轻咳一声吩咐道:“左右,你们都先撤去胡床、仪仗吧,我要先去灵前哭奠逊者。” “人家这就叫贵气!”刻意躲在司马彦华身后,故意不当场与司马荂照面的石寒,望着被崔随和王舆左右相随,逶迤去远的司马荂,悠悠地对待立一旁地刘弘说道。 “您瞧这份度量!您听听人家这些话!您忖度忖度人家这气派!当初在洛阳之日,我就看他将来必成大器,乃赵王接班人的不二之选,为今一见之下,果不其然!” 刘暾在旁撇撇嘴笑道:“石县令,这未必是你的真心话,只怕言不由衷吧?我看不出来他哪一点不一般了,撞官府打抽丰的一把好手么?” 石寒被他挑了短处,只得闭了嘴,把脸别向一边。 “别放你娘的狗屁了,说什么混账话呢?” 成都王司马颖腆着肚子怒然斥责起来刘暾,然后又当众呼吁道:“别都围在这里咬牙磨屁股了。” “韩内史,韩内史,赶紧带人去东院,屋里屋外给赵王世子打扫一遍,他们远道而来,需要马上安顿休息,一刻不可怠慢啰。”清河王妃周氏也赶紧对着韩密大声吩咐下来,要殷勤接待司马荂一行。 “周荣,去叫后厨整治几桌丰盛席面——要看着他们现宰现做。”周太妃又叫了周荣,两头务必去张罗起来。 “如今赵王世子好不容易来这一趟,咱们作为东道主,好歹也要风风光光,体体面面为其接风洗尘,正好由大家伙作陪畅饮,且一同乐一乐!” 说着,她追着前方赵王世子司马荂而去,去灵前答谢他向逝者祭奠。 待司马荂“哭奠”已毕,紧接着,在成都王司马颖和周太妃二者的主持下,率领众多司马氏宗室王爷和众官为司马荂举办接风洗尘宴。 这一通聚众好吃好喝,只饮宴到子时交初,众人方才尽兴散去。 石寒这边私下里动了心思,和司马彦华单独商量之后,哄骗了五斗米教圣女张琪瑛说,赵王世子司马荂要召见她,让她去东院寻找机会待候结交对方。 张琪瑛原本这趟跟随司马彦华而来,就是一心想要多多结识交道司马家的诸多宗室王爷,为自家五斗米道的衣冠南渡和扩张发展,以及为天师道转型,谋求更多更广阔的发展前景和机会。 现在,她听到有了个结交京城最有权势的赵王家世子司马荂的机会,哪里还有不应允之理。 虽然明知道对方肯定不安什么好心,但为了整个家族和五斗米道,她还是硬着头皮欣然而往。 等到张琪瑛带着司马彦华安排给她的四个歌舞妓女,到来安置司马荂一行的东院。 果然见楼内收拾得整洁华贵: 整个院子由翠绿的观赏修竹环绕点缀铺垫,全部都是两层歇山式红楼,飞檐斗拱、画栋雕梁,楼上楼下廊边都装着红木栏杆,新近才油漆过,显得很艳丽。 廊檐下吊着各色彩灯,晃得满院流光溢彩。 大小丫头,有的端茶、有的送酒,迈着细碎的脚步楼上楼下忙个不停,酒香、肉香、脂粉香到处飘荡。 待到司马荂和崔随、王舆一起回来,三人说着话,在清河王府老成稳重仆从的引导下,走进东院正间。 却见靠东墙一溜坐着四个女子,手里拿着笙篁笛萧,还有一个淡妆女子独立特行,怀抱古琴偎坐在西墙高恒的椅子旁——这个自然是带领四女前来的五斗米教圣女张琪瑛。 她通身穿戴是月白江绸,滚着梅花银线边儿,一舒皓腕,雪白晶莹,手指纤细如削葱,鹅蛋脸粉里透红,艳色诱人。 若论身条儿,她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却比起一般少女来身材更要丰润成熟了许多,也显得性感迷人得多,更具有火辣的蛊惑力。 张琪瑛只向门口瞥了三人一眼,低头勾那琴“咚”的一响,东边四人忙奏和声。 只听其中一个歌妓放开歌喉唱道: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四十八章 深怀警惕心 “酴醇架后,鸿影翩来,骤觅得花枝遮翠袖,浣了弓鞋新绣,墙边瞥露裙纱,牵衣争道无差,却听雪夜高叫,乌云落满桃花!” “好!”司马荂双手高举鼓掌喝彩,众人也都轰然叫妙。 他顿时就被张琪瑛的美貌所吸引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勾起了极大的兴致。 陪同的仆射崔随叹道:“咱们京城洛阳,二十年头里的金嗓子是谢玟娘、蔡小玉、尹惠韵和唐莲花,我都听过的,那真是字字咬金断玉,无论远近,曲儿字儿都似从天河上落下,透耳入心,五脏六腑都搅得烘烘价热!” “没想到清河王府也自养了这些歌妓,今儿唱的,只是底气有点不足,怕也是甚少有人比得的。” 先伺候着司马荂坐了,王舆便笑着向崔随招手道:“老崔!你好大面子,还发什么感慨嘛——快来入座,罚酒三杯!” 又笑着对张琪瑛道:“这位姐姐真是生的好生标致,就好似天宫仙女动了凡心降下尘来了!你瞧,我们今日都要饱眼耳之福欲了!人呐,真的讲点缘分!” “这个姐儿真生得美艳成熟,我赵王府后院里女子众多,怕是也极少有人能与之相媲美的。”司马荂摇头故作感慨,说着便放肆地伸手去摸张琪瑛的脸。 却被张琪瑛一巴掌打下手去:“你正经点!我们刚刚见面,你就毛手毛脚的,成什么体统么!”惹得众人都是一笑。 “好好好!正经就正经——”司马荂毫不在意,嬉笑道:“今儿吃你的花酒,你可得亮几手叫我们开开眼!” 张琪瑛这才回嗔,微笑道:“这还是个礼数。” 她遂放开怀里的古琴,又从墙上摘下琵琶,略一调弦,清冷之声顿起,四座肃然。 此时,便听歌妓们笙筲伴奏,纷纷轮番唱道: “晚秋天,一霎微雨洒庭轩。槛菊萧疏,井梧凌乱,惹残烟……” 司马荂听得眯着眼,手按拍节,崔随已经闭上双眼,也是如入迷境。 乐器伴奏超尘脱俗,歌喉甜美清越,就让人陶醉。 王舆之前多逛洛阳外城瓦子,多半听的都是市井俚曲,如今再听这高雅小唱,顿时拍手喝彩:“好,真真是好听,堪称塞百灵鸟!” 附近作为听众的司马荂和崔随,纷纷侧目怒视,埋怨王舆这粗人破坏气氛。 王舆立即闭嘴,借喝酒掩饰尴尬。 张琪瑛目送秋波,手挥五弦,那四个专业歌妓裂石穿云地又唱道: “帝里风光好,当年少日,暮宴朝欢。况有狂朋怪侣,遇当歌对酒竞留连。别来迅景如梭,旧游似梦,烟水程何限……” 唱到此处,已有些上了年纪的仆射崔随这位听众,回忆起年轻时进京,与好友对酒高歌的情景。 那个时候多好啊,武帝当朝,刚灭东吴,天下一统归大晋,司马家的威盛达到了顶点,可谓是开创了一个时代的新篇章,大晋朝正如日中天。 而今,天下大乱,大晋暮气沉沉,大厦将倾,昔日朋友各奔东西,有些甚至已化作黄土。 听完一曲,崔随竟有感于胸,呆呆的,眼中迸出泪花来。 今日奔丧、哭奠、聚宴应酬……委实已经累乏,萎顿得不行,听了一曲,司马荂哈欠连天,真想倒头便睡。 此时,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已经没有了听曲的精神头和兴趣,径自起身,上前就来拉张琪瑛的袍袖道:“天时不早了,美人儿,咱们回房,陪赵王世子我吃了合欢酒,且一起上榻抱头大睡去!” “世子,我想你弄错了,我可不是清河王府里的下人婢妇,乃是五斗米教的圣女张琪瑛,我今晚来主动见你,只是想先一睹你的风采,然后代表我五斗米教,与你打一番结识交道,毕竟我五斗米教的将来发展还是要与时俱进,得到朝廷和官方的高度认可。” 张琪瑛赶紧起身退避,一把拍开了司马荂的手。 “什么?你是五斗米教的圣女,也是前来为清河王奔丧的?”一阵凉风袭来,司马荂打了个冷噤,好似便听到车轮子碾过桥洞似的滚雷声。 司马荂得知张琪瑛的真实身份,也是酒醒了大半,人也跟着警惕起来。 毕竟五斗米教平时也是装神弄鬼,神神叨叨的。 尤其这个势力早发展了一百多年之久,如今在社会上渗透很深,地域扩张很广。 要说他们没有野心,不会趁机图谋不轨什么的,司马荂打死也不会相信。 张琪瑛点点头,笃定地道:“确实是适逢其会,为清河王奔丧也是真,还有就是趁此机会,前来多结交宗室诸王,尤其包括像世子您这样的朝中实权派大人物。” “你企图接近我,究竟有什么目的?还有你的同伙,是不是也都安插过来了?”司马荂惊恐地大声问道。 他对张琪瑛的色心情欲,瞬间潮水一样消退得一干二净,额头上已经微微浸汗。 “世子,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您又何必把我想得太坏,诸多这般戒惧?”张琪瑛娇嗔道。 “你是没有什么坏心思,但是只怕你家张天师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谁知道他会打什么主意!”一旁的崔随终于出现在了司马荂身边,发言质问。 “唉,我五斗米道在你们诸位朝廷高层大员眼里,就有这么不堪吗?”张琪瑛叹息道。 “在我朝先皇鼎盛之时,你们五斗米道是不敢如何的,但是到了如今这世道……哼哼,还真不好说,”司马荂自嘲一笑。 “但凡有点野心的都在动歪脑筋,想要趁机造反作乱,尤其我们司马家宗室诸王都大起干戈,内斗纷争不止,连北边胡族都在蠢蠢欲动,欲乘势趁乱而起……” 这时,四个歌女中那个主唱的歌女忽然主动走向司马荂,抱着洞箫将半边高耸的胸脯都贴上了司马荂上身,声音清悦地求欢道:“世子,我巧媚儿就是清河王府里一私养的家婢奴儿,您请放心,今晚便由贱妾来伺候您回房休息!” 她话还没有说完,另外三个歌女也都一齐向司马荂围拥了过来。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四十九章 收歌妓 一时莺莺燕燕地争先向着司马荂主动求欢,尽显勾引媚惑之能事。 “你们都是清河王府邸的家养歌妓?”司马荂略有些迟疑地问道。 “正是,由太妃专门按排我们来伺候世子的,太妃怕府里的招待冷落了世子您呐!”巧媚儿如实答道。 “这便好!”一边负责司马荂安全护卫的中军左卫王舆欣然接了话。 “世子,您且先带了她们四个回房去歇息吧,今日可不把您给累坏了?争取今晚养精蓄锐,明日也好应付更多的各方应酬啊!” “四个我也无福消受,就留下两个给你二人,你们一人带一个!” 司马荂回头吩咐一声,便左拥右抱搀着两个歌女,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向楼上西南厢一间主房中,转眼上了楼梯口,背影消失不见。 只将张琪瑛视而不见,剩下两名歌女,王舆已是当先笑着迎了上来。 只听珠帘响处,说笑着簇拥着那女子进北房。 北房立时又是一阵哗笑言语,却听不清都说了些什么。 最后,剩下的一名歌女,也被崔随生拉硬拽地带回去了房中。 恰巧,只剩下张琪瑛一人在堂中,突觉小腹胀痛如绞,急切中只好起来,捂着肚子踉踉跄跄穿上房直到后院。 在水井旁萝卜畦中小茅坑来了个长蹲,她但觉得肚子里松快了些,提起裤子仰头看天,天墨黑墨黑的,原来不知从什么时辰起已经阴了天。 她挪动着又困又麻的两条腿正出了萝卜地,刚转身要上楼回自己房,忽又听见“哗”的一声,似乎打翻了水盆子。 就听到一个男人粗声骂道:“你这贱货!浪着思量什么野男人?好好的一盆水也会弄翻了,这屋里刚铺的毡毯——你看看,你看看!——污成什么样儿了?” 他似乎踢了什么人两脚,便见一个女人用手帕捂着脸,蓬着头夺门而出。 兀自呜呜咽咽,哽得脚步都踉跄不稳。 张琪瑛不禁一怔,正要问,那个男人穿着大裤衩子,上身打个赤膊,追了出来。 他抓住妇人发髻,一推一揉,就把她拖倒了。 压着嗓子恶狠狠骂道:“贱蹄子,谁叫你不肯接客,老子就是要熨平了你!” 接着又是一脚,踢得那女人在地上直打滚,一头撞在张琪瑛小腿上,挣扎着爬不起来。 张琪瑛见他如此欺侮人,横着眼盯过去,说道:“你怎么这样横?瞧她这身个儿,经得住你狠命踢么?就不怕吃人命官司!” “哟,你个臭娘们,倒管起你家老爷我的事来了?”那人瞥了张琪瑛一眼,一见是个女人,立时便又变得更加张牙舞爪起来。 “她是我女儿,我是她干爹,这是我们自个家事,客人您请随喜。” 张琪瑛见他敢轻蔑鄙夷自己,顿时眉头一蹙,也发飙起来:“干爹?好你个恶汉,你不是强迫做人家干爹,硬生生霸凌人家一个小姑娘?” “——她是我们前年买进来的,别人十六岁就接客了,偏偏她犟得很,十九了还不肯开脸,我们开行院的吃的就是这碗饭,又不是义仓孤老院,就这么干养着她,怎么成?”那恶汉马上高亢辩驳道。 “当初买我的时候,说好的只卖艺,不卖身!”那女子躺在地上仰着脸说道,“你们那飞凤楼真是恶霸地狱!” 说着,她突然伸手抱住了张琪瑛小腿,苦苦哀求:“姑娘呀,今晚我被你们大户人家从飞凤楼请过来,住家陪客人弹唱,有幸能撞见您,这就是缘份啦。” “求您老行行好救救我,我愿意一心一意忠诚于您,做您的贴身丫鬟,能遇到您,您就是我的活菩萨,只有您能救我脱离苦海……” “是了,今晚清河王府来了很多前来奔丧的宗亲王爷和官老爷贵客,王府特地从清河县城各家妓院请来了你们这些女子陪侍。” 张琪瑛很同情被逼良为娼的这个歌女,尽量显得柔和地颔首问道:“你怎的落到他们青楼手里?这不是自往火坑里跳?” 歌女绝望地盯着张琪瑛,欲哭无泪的样子:“他们欺负我不识字,写了一张假卖身契,逼着我接客过夜……我弹曲儿唱歌儿,没少给他们挣钱……” 她抽抽噎噎地哭诉着,又一个飞凤楼老鸨儿已经下楼,走过来一把拉起那女子,替她理发整衣,絮絮叨叨连“埋怨”带劝慰:“莉莉呀,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千万别沾惹那些个老龟公龟奴龟儿子们,凡事离他们远点……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他们吃喝嫖赌抽,样样沾染,都是最不当人子的一帮混球,社会渣滓,要是赌输了,负气喝得像醉猫似的,没事不拿你撒气找谁去?好了好了,快回房里……” 她转眼照那老龟公当面“呸”地啐了一口,说道:“你瞧瞧你那副鳖孙样儿!除了欺负弱小女子,还有什么能耐?最是欺善怕恶,让人鄙夷!还不滚进去挺你的尸!就这么竖在这儿现眼!” 这才又换过笑脸,对张琪瑛娇声道:“圣女呀……快上去吧!东海王他们还在出彩仪拉我们戏班歌舞女唱曲儿呢……我安顿一下莉莉,就过来招呼你们。” 此时莉莉立在柱子旁灯影下,张琪瑛打量她时,瓜子脸,细腰身,体态是十分玲珑。 只是脸上铅华不施,眉目疏淡些,左腮下还有几个雀斑,颜色不是十分惊人。 但是她擅长吹拉弹唱啊,要是为教会做“文艺”宣传,像在博平县城那样庙会上走会儿,广泛吸纳信众,或许还真能收到奇效。 而且,张琪瑛也甚是觉得身边缺个机敏灵俐,得心应手的贴身体己人,有眼前这个莉莉日常作伴,也甚觉便当和合适。 心中计较着,想到这里,张琪瑛说道:“你们开这飞凤院,图的不就是钱吗?她唱曲儿挣钱不也是钱?这么作践她,将来人也没了,钱也没了。” “你这老妈子,甭和姑娘我作这个象生儿,给这个莉莉开脸是多少价,一年的包银又是多少?你开个价儿我听听。出得起,是她的造化;出不起,也是她的命。”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五十章 行贿结交孟玖 “瞧圣女您说的!我可是把莉莉当作自己亲闺女儿对待的!” 老鸨儿红了红脸,媚笑道:“圣女,您要替她赎身,是她的造化。我不赚这个钱,您出个本儿,连开脸在内,总共二千五百贯钱!圣女,您要是手里紧,我还可再放一点价!” “二千五就二千五!”张琪瑛爽快地说道:“走,莉莉,咱们上楼去!” “不……我不想当你们五斗米教的祭品,”莉莉眨巴着亮莹莹的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五斗米教圣女张琪瑛,又果决地说,“我说过,不卖身!” 话音刚落,便听那老龟公在屋里又吼道:“你个死妮子,皮贱!” 张琪瑛一口便打断了老龟公的话:“你不过是个王八孙子,很贵重么?” 又回头对莉莉道:“——莉莉,我可怜你!不是要买了你去供给我们教中献祭,只买你保你个平安,早两日我途经博平县城时,遭到了城中地头蛇黑帮青龙帮的蓄谋偷袭,连我这个圣女都差点阴沟里翻船,栽在他们手里,更不要说我手底下的属下信众了,我的几个贴身伺候婢女都在是役中折损了,现在我身边没人伺候,日常总感觉缚手缚脚的很不方便。你就陪着我伺候日常,可好么?” 莉莉这才认真审视着眼前张琪瑛如玉容颜上的表情变化,见她满脸诚恳厚道,满脸的本分相。 良久,她才点了点头,低声道:“那……那我跟你走……” 那老鸨儿早就笑吟吟走过来,竟亲自扶着莉莉拾级上楼,温言细语地说:“你跟了这位五斗米教的圣女,可真是祖上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如今你是五斗米教的人,谁敢再难为你,看我不揭了他的皮!” “好丫头,进了我们这行里头,最好的出路不就是寻个机会从良么?你合了圣女的意儿,这可是皇天菩萨……”好话就说了一车。 …… 石寒为了设计算计成都王司马颖,决定不惜重金贿赂结好孟玖。 私下里便以齐王司马冏和司马彦华郡主心腹亲信的身份,来孟玖的下榻处走动。 孟玖随成都王入住在清河县城中清河王府的西厢大院,而与之对应的是赵王世子司马荂入住的清河王府东院。 孟玖闻下人来报,石寒求见,急奔出自己的院房来迎接。 透过高高支起的荷盖望过去,孟玖见在一群护卫随从的簇拥下,中央那个面如玉冠,十五、六岁的俊美少年有些面生。 再仔细一看,自己此前前往茌平县甯黑匪寇窝——乐平铺陶家坞中赎回自家兄弟孟超时,不是早与他打过照面?印象居然不是十分深刻了。 料想是当时,自己心事重重,再加上没有怎么重视他一个小小县令的官职,有些对他轻视了。 但是,其实也不能小瞧啊,他可是齐王司马冏的心腹亲信呢! 啊! 自己还没有完全走出来院门,石寒就带着一群男女仆从赶到了,不禁也有些微微动容。 抵达清河后,其实双方也多次在清河王府的大宴上相聚,不过由于人多眼杂,石寒又刻意保持低调,自己倒并未十分留意。 但孟玖对石寒匆匆一瞥的印象也还是有的。 因而他面带寒霜问道:“你是石寒石县令吗?齐王司马冏的心腹,来此何事?” 石寒毫不畏缩,施礼直言道:“下官见过孟内侍,奉我家齐王殿下之命送一幅画和一支极品珊瑚给大总管您。” 孟玖淡淡地“哦”了一声,说道:“这怎么好意思,让你家齐王殿下破费了。” 石寒赶忙摆手回应道:“只是一点点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意态极其卑谦。 “齐王真的长记性了,愿意与我家大王强强联合,”孟玖也爽快地说道,“那好,我就领下齐王殿下这份情了。” 石寒果然叫身后随行的石方从背后解下一个青布包裹着的长条形木盒,同时石勒也是如此,两人捧着木盒,恭恭敬敬上前呈给孟玖。 孟玖好奇地淡淡瞥了一眼那两只长条形木盒,道:“将木盒打开!” 张方和石勒两人不敢违拗,当场慢慢地打开了木盒。 只见石勒所捧的那只松木制的长条形盒子里静静地卧着一支四、五尺长,红艳艳的极品大珊瑚。 这只大珊瑚原来属于石崇的私藏珍宝,正是连获得晋武帝司马炎资助的国舅王恺都跟他比输的那玩意儿。 石寒对这些身外的奢侈品,浮夸之物并不感冒,乐得都拿来送礼结交权贵,打通必要的人脉关节。 而张方所捧的木盒中则是一卷装好的画轴,再无它物。 孟玖见多识广,眼睛毒辣,一看就知道这两者都非凡品,皆是价值连城,天下无价之宝。 只是不言声的冲那株极品珍贵珊瑚树微微颔首道:“珊瑚树无须细看了,烦请先收起来,只管取画来与我看。” 张方咬紧牙关,颇有些委屈和不情愿地取出画卷来递给孟玖。 孟玖接到手里,解开画轴系带,徐徐展开卷轴。 只见画上画的是一条清浅的小溪,溪中错落着七、八个石墩。 小溪两岸青草如茵,有各色野花开放。 一个梳着娇俏堕马髻,身穿月白裙,背影窈窕的年轻女郎不从石上过溪,却是赤足淌在溪水里。 女郎裙裾提起,露出两截洁白细润的小腿。 足踝以下浸在溪水里,美丽的双足勾勒得非常细致。 溪底有透过澄碧的溪水纤毫毕现的鹅卵石,少女踩在鹅卵石上的足趾缩着,趾甲如玫瑰花瓣一般。 竟然画出了水波荡漾的感觉,还有衣袂飘飘,春风吹荡的栩栩如生,写实派印象。 ——画卷右上方用清峻洒脱的行书写两行字: “当流赤足踏溪石,水音泠泠风生衣。” 孟玖看画时,知其乃属于西晋大画家卫协独有的那种细如蛛网的白描法,这属于西晋当代大画师卫协的大手笔,此款真迹十分珍贵。 石勒在他对面,看不到画的是什么,只看到孟玖的脸色由凝霜含威逐渐柔和下来,眼中现出欣赏之色,这才略略放了心。 孟玖张文赏画已罢,慢慢将画卷收起,吩咐手下亲信立即带了这两只大木箱下去,自去私藏。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五十一章 危机悄然而至 “石县令,你给我私下送来如此大礼,我也不得不对你投桃报李!” 孟玖叹了口气,他直视着石寒,似乎此时才把石寒当成了一个朋友,对他有了几丝坦诚,遂说道:“走,我们进了屋中再慢慢细谈。” 孟玖这才将石寒一人单独让请进里屋,命其他人都等候在屋外,这架势大有促膝长谈,掏心掏肺的架势。 进了孟玖屋中,双方对面坐定,有美婢送过香茗上来后,房门也被带关了,所有人等都退出了房去,唯独留下石寒和孟玖二人。 “此人不会是成了太监,断了命根子,心理变态,有断袖龙阳之好吧?” 石寒满脑子污秽龌龊地想着,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甚至做好了随时转身逃离而去的准备。 正在他胡思乱想,忐忑不安之际,却听到孟玖问道:“石县令,你知道你现在被小人中伤,正遭受到成都王殿下的猜忌怀疑,将面临被逮捕调查吗?” 没想到,一上来,孟玖就向他透露起了这惊天秘闻,内幕消息。 讲真,这如果没有人趁早提醒告诫他,他真的都要一直被蒙在鼓里,极其的危险。 石寒心头一惊,知道是自己误会孟玖的好意了,顿时暗叹一声“惭愧”。 因事关自己的安危生死,因惊叫急问道:“孟内侍,成都王殿下真的已经对我动了收捕之心吗?” “千真万确,还是与我一起商量议定的。”孟玖回答得干脆利落。 收了石寒的重宝贿赂,孟玖私底下还是很够意思的。 “这是为何?”石寒一脸震惊,面色煞白地急问道。 他笑了笑,对石寒和盘托出道:“你县中大户陶家二子陶善,也是你县中胥吏,还有薛城薛家,河北豪门世家杨家杨训……他们一起联名上访,将你一纸诉状告到了邺城成都王当面。” 略顿了顿,孟玖又补充道:“石县令,你可知道,他们说你勾结匪寇,暗袭县衙,抓捕去了前任县令阮孚,然后又袭破了郡兵,暗中陷害了治军都尉王粹,还有你暗通贼寇,做他们的内应,击溃了五千州兵,最后甚至连三万邺镇外军都被你暗中接应贼匪大军杀得大败亏输……” “什么?这所有的过错都强行安加到了我的头上吗?这也太扯了。”石寒一时激愤,直叫抱天屈。 “说我勾结贼匪专门和官兵作对,这也太牵强了,我才到茌平,哪来的勾结地方贼匪的基础?贼匪又凭什么选择无条件相信我,与我合作?而且,我勾结贼匪究竟意欲何为?动机和目的何在?我图的什么?” 孟玖微微点头,幽幽地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你是齐王司马冏的人,如今被安插到了我们河北,成都王殿下将你视为眼中钉,没事还想弄上你一弄,何况是有人前来检举揭发你呢?这便成了整治你的最好借口。” “再说,刚开始的时候,我都对此持有过怀疑,甚至越想越觉得你的布局天衣无缝,细思极恐,特别是想起我兄弟孟超也在你手里吃过大亏,还搭上我天文数字般的巨额钱粮,才好不容易将他赎回,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曾发誓倾尽这辈子之力,也要一举弄死你。” “成都王殿下真要抓住这个空穴来风的机会故意整治我?”石寒脸红到脖颈,大声激愤道。 “就算我是齐王殿下的人,可是齐王殿下与他并没有双方利益本质上的冲突,大家共同的敌对方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把持朝政的赵王司马伦啊!” “司马伦野心勃勃,事事效仿曹孟德事汉少帝,宣祖帝事魏明帝事故,自封相国,这是图谋篡位之预兆,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司马伦是整个天下的大敌,而我不过是一颗卑微的尘埃,成都王殿下何必这么狭隘,要专门揪住我不放?” “这实在太肤浅了,值此国难当头之际,宜将联合宗室诸王,勤王讨逆为己任啊。” …… 孟玖微微摇头道:“但是你那地方上的匪患已成大害,连三万翼州边军都莫可奈何,成都王殿下对你勾结地方匪寇一事,也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值此多事之秋,他也是下定决心要先拔除你县中地方的这颗毒瘤,以备积蓄力量对付将来的种种未知不测!” “我还真是祸从天降,突然无缘无故地躺枪!”石寒想要极力掩饰自己的慌乱,但也阻不住内心沉重的忧虑。 “石县令,我也只能言尽于此,根本无力改变成都王殿下的决定,你还是尽量早想办法避祸吧,”孟玖一脸真诚地劝道。 “多谢孟大总管的好意提醒,今日救命之恩,叫我铭感五内!” 石寒幽幽地向孟玖表达感激道:“异日如若我还有重新返回茌平县,充作一县父母官的机会,我一定要平定地方叛乱,为您们兄弟俩讨回一个公道。” 孟玖大摇其头,似乎为石寒操碎了心:“先还是想想你该怎么避祸吧,整个河北可都是成都王殿下的主场,他大军云屯雨集,你根本无力对抗的,何况你还是在离开自己治下茌平县,孤身抵达清河县城的情况下。” 石寒鼓起勇气,脸红得要滴血,这回没有低头躲避孟玖的逼视。 “大总管,我想随你在此共同进退两日,到时候借个时机,争取当面见到成都王殿下,并当面向他澄清我的清白之身,甚至还要请你替我多多美言,为我开罪,你的话却好使,成都王殿下多半愿意听取进去的。” 孟玖凝视了石寒一会,似乎想直接看透他的内心世界活动一样,很快目光移开去,望着跳动的一截昏暗烛光。 这才说道:“这个并不麻烦,于我不过是举手之劳,我乐意之至为你效劳,只是……” “只是为何?”石寒急忙追问。 “只怕到时候,你在我家大王面前根本说服不了他,一切都是徒劳,你把宝都押在对殿下的幻想上,这绝不是一个好选择,也很不现实,你没考虑过这一点吗?” 石寒真实内心对司马颖确实没有存在太大的侥幸心理,他之所以要求随孟玖入住成都王的下榻处,是因为这样就有许多便利暗中在他们饮食中下毒。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五十二章 狼狈为奸趋势 到时候将他们全部放倒后,自己则可以随之溜之大吉。 石寒吃吃道:“孟大总管,听我说,到时候我自然有金蝉脱壳之计,同时还要坚定成都王殿下与我家齐王殿下缔约定盟,一致对抗赵王司马伦的决心,这才是一箭双雕。” 孟玖听完,笑了笑,说道:“但愿你都有应对的办法吧,只是甭怪我没有事先提醒你,别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吧!” 当下,两人商议已定,石寒率领着自己的贴身亲信石方、张方、石勒、逯明和孔豚等,暂时都移踞到了孟玖下榻处。 尽量保持低调,减少抛头露面,尤其刻意回避与司马颖打照面,时刻降低自己现在的存在感。 当然,司马颖现在也很忙碌,诸事缠身,比喻大牌面上都管清河王府的停灵治丧事宜,这没有大半个月时间休想下得来。 同时,趁着宗室诸王前来奔丧,皆在的机会,他也要以东道主的身份,进行多方招待和拉拢。 这又是一件忙的晕头转向,焦头烂额的应酬工作,因为宗室诸王实在人数非小。 另外,还有就是对司马伦到底是拥立,还是彻底决裂对抗的立场选择问题。 因为他的世子司马荂就在这里,确定了立场选择,则取决于自己面对他的态度问题。 如果是拥护,当然要对司马荂费心招待,表明自己的抉择。 如果是决裂,虽然避而远之,但那也要时刻留意司马荂私下的小动作,看他日常在拉拢哪些宗室诸王,企图和目的所在。 所以司马颖自己也在面临许多复杂的人事纠纷处理,暂时先没有精力来顾得上石寒。 对于作为司马家宗室子孙在洛阳朝堂争权夺利的大事件来说,明显地,石寒在此面前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且不管司马颖如何地先采取观望姿态,对司马荂敬而远之。 反而是司马荂反其道而行,先主动找上了他,来试探他对司马伦所持的看法和态度。 同时,试图伸出橄榄枝,以期拉拢之。 话说,又是一天的超渡清河王亡灵法事下来,夜已深沉,司马荂和司马颖在各自亲信随从的拥护下,都急急奔返清河县城中清河王府邸。 司马颖正欲匆匆洗漱了,早早上榻歇息。 哪知突然闻报赵王世子司马荂亲自前来拜访,虽然两人貌合神离,各怀鬼胎,各自私底下打着各自的主意。 但是表面功夫还是不能少,必需要做足。 司马颖哪敢怠慢,甚至来不及着屣穿鞋,跣足急奔出来迎接。 看到司马颖这个样子,司马荂蓦地在心中浮现起了曹孟德赤脚迎许攸的历史典故。 他赶紧摆手摇头道:“贤弟,深夜无故上门来打扰你,真是我之罪过。你且悠着点,我只不是过来与你私下叙叙同宗兄弟之情,并没有别的意思。” ”鬼才相信你深更半夜的来与我共叙同族兄弟之宜,实则不过是为了你家在朝中的地位拥立之务,想伺机争取拉我上钩入伙还差不多!”司马颖内心雪亮似的,一阵暗中吐嘈。 他表面上却还打哈哈说道:“王兄夤夜来主动拜会我,我怎生受得起?” 抬首看了眼司马荂,又接着道:“王兄若想要召见我时,只需吩咐下人们传唤一声便了,我无不欣然急迫而至。” “如此礼遇隆重,真是使我受宠若惊,折杀我也!” “贤弟,你我都是聪明人,大家心知肚明,又何必与为兄我打哑谜,打哈哈呢?” 却听司马荂直截了当说道:“我们还是先入你房中,我们促膝倾心交谈,先说正事。” “王爷,我们赶紧迎接世子进殿,好生招待罢,”紧随司马颖身边的内侍孟玖不失时机地好心提醒。 但不管孟玖有多俊秀超拔,有多受成都王母子们宠信,他的门第始终改变不了的。 不惜自宫,由寒门带领家族入士是他的成功,次等士族与那些世族高门的差距是非常明显地。 这不是孟玖一人之力能改变的,这是家族世代的积累,就以孟玖家族门第而论,实在祖上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就不提了吧。 另外一个人也是同样类似的尬尴情况,那就是赵王司马伦跟前的亲信腹心孙秀,为攀门第,他认了孙旂宗族,妄图拉高自己的显赫门第。 比之如琅琊王氏、颍川郡谢氏这些北方门阀一般,但就算杰出子弟辈出,没个百年积累,能行吗? 所以这是很多寒门,甚至贫寒子弟出身的人在获得机会登上高位之后的,痛彻心扉之恨。 “是是是……怎敢怠慢王兄,快快请进!”司马颖一拍脑门,亲自引了司马荂就朝自己的待客中厅行来。 双方分宾主坐定,司马荂很直接道:“贤弟,我主动来拜访你,其实吧,是想请你务必多支持拥护我父王在朝中的执政,当然如果得到你的拥戴,我们自然也不会忘记你的好处,到时候自然为你加官进爵,增加食邑都不在话下。” “王兄,我一直都坚定而忠实地拥护中央朝廷,拥护皇帝,拥护你父王,绝无半点私心杂念,又何须你来多言试探,拉拢之说呢?”司马颖看着司马荂这楚楚哀求的可怜样子,又是气又是心疼。 说实在的,就算之前没有司马荂来主动拉拢他之前,他其实也在拥护和决裂司马伦之间摇摆不定。 可能天平还更偏重在拥护司马伦那头,原因无它,只因司马伦挟持了天子,掌控着朝堂大权,出于人性趋吉避凶,并且逐利的本能心理,他当然更希望拥护强者,使自己同时获得更大的权柄和利益。 此时,得到司马荂的直接当面殷勤拉拢,这个心理顿时在他心中更加慢慢占据绝对优势,也更加坚定起来。 却说,与此同时,就隐蔽安置在成都王亲信内侍孟玖住处中的石寒,也早已获得此消息。 对于司马荂直接放下脸面,主动来示好拉拢成都王,石寒隐隐感到内心不安。 知道事情如果任凭发展下去,肯定要糟糕。 自己总应该来做点什么打破他们的密谋合作,化解这场危机。 而且同时,同样的这也是一个绝妙的好机会,石寒也在危机中看到了突破口,自己正好借机挑唆二者之间的矛盾。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五十三章 实施挑拔离间 他于是打发石勒,暗中去通知司马彦华,秘密安排五斗米教圣女张琪瑛和她手下贴身影子护卫高手李逍昊,一起送达成都王司马颖住处。 就打着司马荂向司马颖示好笼络,进献给司马颖的晃子借口。 同时,石寒和石方率领众人,则早渗透混入了成都王司马颖住处后厨中,开始暗中在他们准备的所有饮食中下毒。 下的是一种叫做横唐的麻醉药,也就是后世的“莨菪”,俗称也叫天仙子,是一种在大西北很常见的植物。 全身上下都有微毒,牙疼时可以嚼点叶子茎秆止痛,但服食过量会导致昏昏欲睡,甚至深度昏迷。 其子实可入药,用来治癫狂。 这种横唐子熬的汤,效果极佳,可以让人昏睡一整天,堪称汉朝和魏晋时期的蒙汗药。 这还是张方弄过来,送给他的。 说是到了关键时候一定用得上,并可以用来对付敌对方势力。 现在不正赶巧用得上了,可麻醉迷晕了成都王手下的大部分守卫。 然后,李逍昊一通刺杀成都王之后,就可以免受围追堵截,有幸全身而退。 果不其然,当张琪瑛和她刚收的歌女莉莉,还有李逍昊,被钿车载着,送到成都王司马颖下榻处时。 只通报说是司马荂送来敬献给司马颖的,马上就畅通无阻,将三个娇滴滴的美人儿都送进了司马颖的内室。 而司马荂和司马颖还在东拉西扯,促膝长谈,无外乎都是双方结盟合作之类的老掉牙套话。 到得深更半夜,后厨为值班守夜的众多护卫进呈宵夜,乃是粟米饭、再加一个馒头和一份肉食。 饭食虽丰盛,但是被石寒和石方偷偷暗中在其中做了手脚,加入了足量的横唐,就是要把他们这班值夜的护卫都统统迷晕,给李逍昊提供刺杀司马颖,以及从容全身而退的空档条件。 众护卫平时也很少见精面馒头和油水丰富的肉食,此时加餐居然这么好的伙食,他们所有人都是吃的嘎嘎香,将全部饭食一扫而光。 差不多将及后半夜,司马荂见说动司马颖,促使其愿意完全接受和听命于自己父王的号令,并愿意坚定地做一个忠实的拥护者,遂才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等司马颖哈欠连天,困倦袭来中,再次重返自己内室,便见到了假冒司马荂献来的张琪瑛、李逍昊和莉莉。 正因为“知道”是司马荂送来的,内侍孟玖才不敢稍作隐瞒,只得将三女夤夜一并为司马颖奉上。 孟玖引了司马颖见了三女,大声介绍道:“恩王,这是赵王世子司马荂为笼络你,连夜为你送上来的三个娇滴滴美人,还请您笑纳,但任凭采撷之。” 司马颖听到这话,心头一震,看着面前的张琪瑛、李逍昊和莉莉三女,面上阴晴不定。 张琪瑛赶紧自报家门,强调自己的出身:“好叫成都王殿下知晓,贱妾并不是司马荂私有财产,而是五斗米教的圣女张琪瑛,今日只是适逢其会罢了,借他进献的这个便利机会,贱妾更是想要来结识殿下您一番嘞。” 张琪瑛并没有那种毅然决然的神色,依然是平静温婉的样子。 她看似温柔,其实倔强,与五斗米教本质是一个脾气,所以才能冲破层层阻碍,一直延续发展到至今。 成都王本已困倦,暂时对女色提不起兴趣,又闻张琪瑛自报了来历,更是又气又急,就跟司马荂、崔随和王舆三人一样,更加要对她敬而远之。 毕竟五斗米道装神弄鬼的,让人对它心存忌惮,还真怕一个不小心的话,着了他们的道儿。 成都王今日被人几次扰了好睡,早已窝了一肚了气,便怒意勃发质问张琪瑛道:“你真是五斗米教的圣女?那你企图靠近我,究竟意欲何为?又怎么与司马荂给扯上了不清不楚的关系?” “我慎重申明,我代表的是我们五斗米教,与司马荂并无瓜葛,当然我之前,如来见您一样,是先见过了他的。”张琪瑛振振有词道。 司马颖气急败坏道:“你这个五斗米教的妖女,真是其心可诛,专门在盯着我们这些宗室王爷,要往我们身上贴的吗?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张琪瑛显得理直气壮道:“非是我要往你们身上贴,乃是为了我五斗米教将来的发展前途,我想要请求得到你们的认可和支持,得到朝廷和官方的认可,更具有政治合法化(性)。” “这才是我要结识和交通你们司马家宗室王爷的真正原因和目的,您千万别误会,我们并没有别的意思。” 司马颖生气起来,说道:“你倒是打的好如意算盘,似你这般作为,倒还不如你们五斗米教派遣个得力干将直接上京师洛阳去,去交通结好掌控朝廷大权的赵王,不比似你这般大费周折的好了十倍?” “须知如今的朝廷与出外就藩,或者外镇地方的宗室王爷并非是一条心,我们五斗米教又不在京城洛阳图谋发展,乃是在各地地方上,固然所要谋求的支持就大不同了。”张琪瑛说得有理有据。 司马颖认真地审视起张琪瑛来,仰脸叹道:“没想到,你一介小女子倒也有如此见识,而且为了你整个五斗米教的将来发展前途,你也肯花空心思,放低身段来结交我等,实属难得!” 张琪瑛看着司马颖那痴痴的样子,似有欣赏自己之意,暗自窃喜不已。 “即然成都王殿下您知我良苦用意,可否怜悯贱妾一二,为我教在河北的发展上开放和支持一二,实则贱妾感激涕零。”张琪瑛赶紧趁热打铁,提出来自己的请求。 正当时,突然从这处清河王府东院北屋传来“啪”地一声,好象打碎了什么东西,接着便听到石方的声气:“你这样死纠活缠,我越发瞧你不起!既然你不愿自首,道明实情原委,今晚我只好和你奉陪到底,与你打擂台,好要一个分晓!” “这深更半夜的,我手底下人们怎么还在拌嘴?真是没规没矩,越来越不像话了,”正与张琪瑛在内室中谈话的司马颖听到外面的动静,好奇心陡起。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五十四章 暴起大杀 后厨中屋里光线很暗,只炕桌上有一盏瓦台豆油灯。 捻儿挑得不高,莹莹如豆的灯焰儿幽幽发着青绿的光,显得有点森人。 石寒、石方与与后厨伙夫长等人正在发生口角争吵,他们背靠窗台,垂手站着…… 那伙夫长,还有身后一群伙夫,都带着做饭的白高帽子,与石寒、石方等人对峙僵持着。 靠门口站的却是司马颖的手下贴身护卫人等,他们堵住了门口,都是沉着脸一声不吭。 “我并不要与石县令您打擂台。”良久,伙夫长象是拿定了主意,扬起脸冷冷盯着石寒,嘴角带着一丝冷酷的微笑。 又徐徐说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本来井水不犯河水,是您佬硬要赖这里来寻我晦气。” “我就不明白:我们一直以来都是王爷的御用厨师团队,偏你们这些人一来就叫嚣我们都有问题,这也吃不了那也吃不了。” “你何苦偏偏咬住我这小小伙夫长不松口?你到底心里打的什么主意,想怎么办?” 石寒眼也不睁,站在那里闭目养神,一脸孤傲的态度。 却是石方大声怒怼道:“你说的没有一句对的。我们如今是孟大总管的坐上宾,特意加入进来体验成都王殿下手下的生活,这话你冲成都王爷和孟内侍说去。我们在此每日吃饭都吃不饱,你们后厨弄的什么东西,专门消遣我们呢?能行?” “这饭就是我们大家伙一起吃的,我们自己也要吃。”伙夫长狞笑道。 “为招待石县令,我们每顿都格外加餐了的!说干脆点吧,你们是在故意挑事儿找渣,不是吗?” 一直闭目的石寒猛地睁开眼,“嘻”的一哂:“你还真敢每餐都为我加料?狗日的,敢情你成心想和我过不去!” 这句话像一道闸门,死死卡住了话题,屋子里顿时又是一阵沉寂。 忽然一道明闪划空而过,凄风苦雨飒飒地飘落下来。 石方心中不禁暗笑:想不到公子明的故意找渣挑事儿都如此霸气,今晚还真是开眼界,这个伙夫长无故躺枪,又要多一具刀下冤魂了。 “——哎哟!”石寒话才刚刚说完,突然痛呼一声,双手紧紧捂住了肚子。 他霍地怒睁双目盯着伙夫长,吭哧吭哧一句话也说不出。 石寒那张脸苍白得象一张白纸,豆大的冷汗挂了满额满颊,只一双眼憋得血红,死盯着眼前的伙夫长。 半晌,他才艰难地说出几个字:“好你个伙夫长,你胆敢伺机给我饮食下毒药,我遭了你的毒手……” “什么?小小的一个后厨伙夫,竟敢对我们太尊餐食中下毒?仗着是成都王殿下手下奴才,就直敢如此无法无天!” 石方哼的冷笑,铿的一声抽了腰刀在手:“你真是好日子活到头了,明年今日就是你周年,给老子死来!” 说着一摆手,右手提刀如同饿虎般扑了上去,石方当场砍死了伙夫长,伙夫长都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 石方当场枭了伙夫长的首,激溅了一脸的血腥,刀口上也在嘀嗒嘀嗒地不停滴血。 他赤红的双目,又望向其余都早已经吓破胆,惊呆了的众伙夫,狞笑着道:“你们都跟伙夫长是一伙,胆敢在后厨制餐中下毒,谋害我们家石县令——你们统统都要去陪葬!” 又只噗通一声,石寒早已经口吐白沫,一头裁倒在地。 石方看得更是双目喷火,牙眦欲裂,一边说一边饿虎扑食杀向了身前一众伙夫:“我叫你们下毒!我叫你们下毒!自食其果,都到地狱里‘下毒’去!” 很快嚯嚯嚯……的抽刀子切割肉体声大作,石方杀得像个血人,当场暴起将一群十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后厨,前后转眼全部屠戮得一干二净。 竟好似砍瓜切菜一样,石方以暴以强欺弱,简直就像个修罗地狱的阎罗。 上天好像是被这成都王下榻处后厨间发生的人间惨案给彻底激怒了,透过浓重的黑云打了一个闪,把整个后院照得雪亮。 几乎同时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炸雷,震得老房土,屋瓦上的厚厚积雪,籁籁地纷纷抖落一地,旋即又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里。 只那豆大的冰雹没头没脑地直泻而下,打得天地和屋顶上淅淅沥沥作响。 狂风呼啸中老桑树枝桠发颠似地狂舞着,湿淋淋的树叶发出令人心悸的沙沙声…… “啊呀!”石方杀了十多个人,一身血腥中,口中血沫,大叫一声扑倒在地。 叮当一声,他手中大刀跌落在地上,格外的清晰刺耳。 他像狗熊一样趴在地上,俯倒在石寒身边,疑似同样是中毒症状。 另一边,用过夜宵后的成都王手下众护卫们,也一个个像喝醉了酒似的,纷纷倒地呼呼大睡不起。 司马颖方才陪同司马荂长聊时,喝了不少酒,白净的脸上已经泛起了酡红色。 他借着酒劲上涌,下腹中一股躁热直窜上来,看着眼前的美人儿张琪瑛,不由得浮想联编,情欲之火迅速熊熊燃烧而起,裂着大嘴冲着眼前的五斗米教圣女没皮没品的淫邪大笑起来,脑袋跟着她转动。 正在这时异变突生,从张琪瑛背后斜着猛地冲出来一人,身材轻盈苗条,穿着黑色夜行短装,头脸蒙得严严实实,两眼凶光四射,双手各执一柄分水刺直取司马颖胸膛。 司马颖也是有些身手的,面对突然的刺杀,瞬间刺已到胸前。 “呀!”他大吼一声,危急时刻,他整个上身往后一仰,铿地一声,袖中一口袖剑弹出,回手顺势格向了对方正面来刺。 往右边略略带开,左手手臂往左侧一挡,石手用袖中的袖剑剑鞘挡住了这一记突袭暴起刺杀。 但他重心未调整,脚步不及移动,刺客左手中另一把分水刺已经刺到背上。 司马颖生死关头体现了多年习武后的应变能力,背部稍稍一斜,分水刺没有直接杀进体内,沿着后背杀出一条长长的豁口,背上衣衫顿时被鲜血浸透。 但他拼尽全力不过躲过了最初的夺命杀着,刺客目中凶光四射,一声娇叱,右手腕用力搅动,手臂往反向一带,血光闪过,锋利的分水刺将司马颖左臂袖又挑开了。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五十五章 假意相救 司马颖惨叫一声,就要往地上滚开,但刺客却一把牢牢扯住了他的衣衫,又将他拖住。 “噗”的一声裂帛声响,借着身后刺客一拉的力量半转身子,右腿一蹬,再用右袖短剑挥击一挡,司马颖拼着袍裾被拉断裂,从地板上远远滚开来去。 “刺客,有刺客,快来救驾!”司马颖终于避开了去,获得了一口喘息,又惊又怒地,嘴里大声高声呼救起来。 李逍昊却默不吱声,手提两把分水双刺,在司马颖高呼声里又追击了上来,让过他右臂后,身子一冲把他的手格在后背,右手借着冲势一刀刺入他肋下。 分水刺破开司马颖肋部的肌肉,在肋骨上摩擦一下,直破入司马颖的肺部,异物和疼痛使得伤口周围肌肉剧烈收缩,死死夹住分水刺刀刃,血水顺着血槽喷涌而出。 司马颖面目抽搐,肺部的内出血跟着呼吸变为血沫从口中吐出,发出咕嘟嘟的声音。 他预想中的护卫一拥而入救场的情景并没有发生,他便知道大事不妙,可能遭了敌人暗中算计,把他的护卫都打发了。 情急之中,他挥起右手想去反打李逍昊,李逍昊手中分水刺一转。 司马颖长身惨叫,疼痛使得他的身形微微一佝偻,整个人停滞下来,接着又猛地抖动两下。 眼见是李逍昊的左手分水刺又要刺入他腹部,真要结果了他。 猛闻耳边叮当一声,一直惊疑不定,默默观望的张琪瑛终于架剑迎了上去,格挡住了李逍昊的分水刺,岌岌可危的堪堪从李逍昊手底下救了司马颖一命。 “好大的狗胆,竟敢突然闯来刺杀成都王殿下,究竟是谁指使你的?”张琪瑛怒不可遏,猛然想到很有可能是有人嫁祸给她,和她身后的五斗米教。 是可忍孰不可忍,她要现场来救成都王,提起剑和李逍昊直接动上了手。 成都王司马颖获得了生机,窥准机会,顺势从李逍昊分水刺下远远滚开了去。 分水刺扎伤的创口中鲜血狂喷,把地板上一溜儿都染红了。 司马颖喘息不定,扶墙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头已经往右微微偏着,脸上肌肉的抽搐也停止了。 他稍稍抬起右手指着李逍昊,口中喷吐出一口血沫,然后愤然问道:“你是谁,究竟是谁指使你来行刺本王的?” 李逍昊一脸残忍的微笑,但是蒙面遮住了整张脸,只看得到她眼中透露出来的嘲弄意味。 张琪瑛一声厉啸娇叱道:“成都王殿下,我们跟她废什么话?直接叫护卫来将她团团围住,并且拿下来,然后严刑铐打,一定能够逼问出她幕后的主使。” 司马颖慢慢转动着身,想要回身面对李逍昊,但是牵扯了身上的创口,巨大的痛苦再次让他脸上抽搐起来,嘴中荷的一声大大张开。 李逍昊此时才冲司马颖大声叫道:“司马颖,不让查找了,世子托我来送你一程。只因你是我们赵王殿下在京城掌权的最大危胁和不安定因素,最是受我家大王的忌惮,而且我们也都一致认为你终将成为我们大王独霸朝政的最大障碍。” “什么?司马荂刚刚与我夤夜促膝长谈,那些口头许诺都是空口白牙,故意来迷惑我,使我放松警惕,然后就趁我不备,派刺客来暗杀我的吗?” 司马颖就好像水里极度缺氧的鱼儿,大口张着,他木然的看着李逍昊,眼中的神采慢慢消失,全身气得有规律的抖动起来。 “原来如此!”司马颖似乎一瞬间幡然恍悟了,大声惊乍。 “看来我手下的所有护卫也都遭了他的暗算,已经无力来保护我了,他究竟使用了什么魔法,或者傀域伎俩,能让我的所有护卫不战自溃?” “啊呀,怎么回事?成都王殿下的所有护卫怎么都躺倒在地,究竟是谁干的?”此时,又只闻院门外响起一声粗暴的惊怒声。 紧接着另一个浑厚粗重的男子声也惊恐地响起来:“不好,逯兄,成都王殿下住处遇袭了,我们赶快去救护啊!” 随着话音落,紧接便听到重重地一声“啪”的一脚大力踹门声,转眼便见两个凶恶男子提刀直闯进来。 这两人自然是石寒事先安排的逯明和孔豚,他还真怕被李逍昊得逞,一刀将司马颖给嘎掉了。 那怎么能成呢? 他还指望着这个成都王司马颖将来继续作乱,祸害整个大晋,这样他自己才有机会乘乱崛起。 否则一个太平的天下,他哪来的机会逐鹿天下,收拾旧山河,鼎定无上帝业。 “吼,你大爷的,还真有刺客行刺,所有的护卫都事先被迷倒了,所幸成都王殿下尚且安然无恙!”孔豚一声大嗓门地吼叫。 “孔兄,咱们一起并肩子上,先帮张姑娘拿下刺客,救下成都王殿下,然后再去寻找我们与孟内侍私下会聚的石县令!” 逯明朝孔豚打了个眼色,两人提刀扑了上来,与张琪瑛隐隐形成一个三才阵,围杀向了中间的李逍昊。 “日你姥姥,你两个浑蛋蠢汉敢坏老子大事,这大好机会偏偏让老子白白错失了,该死、该死、真该死……” 李逍昊听到人声,见势头不妙,也不恋战,机警的转身一踅,就脱离了张琪瑛、逯明和孔豚的三才阵包围,并扭身从靠背的窗户口中窜了出去。 外面的护卫躺倒了一地,也没有人来拦截包围她,任她畅通无阻,施展轻功,几个长身纵跳,就逃出了清河王府东边后院去。 然后向水榭子西边大坟园子倏然而去,朦胧的月光下,纤细的身材更显得飘忽不定。 逯明在她身后追出来,见她装鬼,不禁暗笑,大踏步地跟了上去。 李逍昊听见他脚步橐橐跟了上来,越发走得迅疾,忽左忽右、忽隐忽现,在坟间荆丛中一闪,早没了踪影。 逯明冲着悄无声息的黑暗中微微摇了摇头,索性转身折返回去司马颖的房中。 看他一眼无奈又失望的神色回来,张琪瑛一边扶着司马颖回床榻坐下,一边回头斥问:“怎么?你将她追丢了?真是个没用的卵蛋。”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五十六章 把我整不会了 “好了,张姑娘,你也别埋怨他们了,幸好有他们的到来,才解除了我们的危险,唉!真是意料不到啊!” 司马颖身上创口仍未止血,痛得他呲牙裂嘴,脸色惨白,只是气息微弱地制止张琪瑛开骂。 然后,他满心疑惑地打量着逯明和孔豚,阴晴不定地问道:“二位壮士乃系何人部下,本王怎的此前从未曾见过,或者是本王疏忽了,未曾留意过的?” “禀报成都王殿下,我们乃是石县令手下亲信,因为我们县令今晚恰巧前来私下拜访殿下您手下孟内侍,所以我们才得跟随护卫到此。”逯明赶紧如实答道。 “只可惜我们来迟一步,让殿下您被刺客所伤,我们实在是罪该万死,还请殿下宽宥。” “糟糕,逯兄,我们石县令遭遇到今晚这场天降无妄之灾,不知他现在情况如何,我们还是赶紧去寻他要紧,”孔豚似乎猛然惊觉警醒,呼呼乍乍地。 “走,快去寻我们石县令!”逯明拉上了孔豚,不等司马颖说话,二人已经快步奔行出了屋去。 石寒和石方在孟玖的下榻后院故意演戏,伪装中毒昏迷,整个下毒都是他们设计的,自然安然无恙。 等逯明和孔豚到来,将他们“救”起时,只见后院一路到后厨,十多个伙夫和伙夫长一道,都被石方杀得尸横遍地,横七竖八,血流一地。 要问孟玖这人去了哪里,其实孟玖一直在贴身伺候着成都王司马颖,只可惜他苦于不擅长武艺,身体羸弱。 见到刺客来刺杀司马颖时,他无力抵挡,根本鼓不起勇气对抗,早吓得瑟缩成一团,爬进了案桌底下,躲了起来。 此时,见刺客被杀退,危险过去之后,他才敢从藏身的案桌底下爬了出来,与张琪瑛一起,一左一右贴身伺候司马颖。 并又赶紧张罗着去找大夫,来为司马颖治伤。 又不一会儿,只见逯明和孔豚一人一个背了石寒和石方重新到达司马颖面前。 当然,为了演戏演全套,石寒和石方与司马颖那些护卫一样,都还没有退去“横唐”的麻醉药力,仍旧继续昏迷不醒。 “他们是何人?又是什么情况,怎么昏迷了过去?” 司马颖看在逯明和孔豚救过他性命的份上,此时又身边无人可用,他倒暂时接纳了这两人,再见二人背着两个昏迷的人进来,不由得问开了。 “这位便是今晚来私底下拜访孟内侍的我们石县令,这个大块头是贴身保护我们石县令的县都头,”孔豚老实回答道。 逯明则赶紧接了话,不由分说:“至于他们如何昏迷的,我们也不太知情,只知道他们与殿下您手下那些护卫一样,都是集体昏迷不醒的,可能系中了某种迷药,刺客解决了这些护卫,才好潜入来行刺于您……” “莫非是刺客将他们集体迷昏的?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我们怎么又没有昏迷?” 司马颖笑容凝固在了脸上,接过孟玖递过来的一碗茶水后,沉吟半响,这才看向孟玖,一阵大摇其头的疑惑叹息不止,自言自语问道。 逯明赶紧答道:“禀告殿下,后厨伙夫们都被杀害了,血流遍地,尸首横七竖八,以小人所见,估计是在后厨饮食中,被人下毒所致。” “下毒?”司马颖一阵心悸后怕,越想越细思极恐。 “有人为了行刺本王,真是煞费苦心,连我后厨都被他收买渗透了,好歹毒的手段,今晚与刺客一同配合,几欲使其成功得逞,差点要了本王性命。” 孟玖有自己的看法,忙小声提醒道:“大王,这都只是我们的猜测,具体实际内情只怕还有待调查清楚……” “本王明白了,对方有可能是杀人灭口,栽赃嫁祸啊!” 司马颖犯难地摇起了头:“如今后厨人等全部遭遇灭绝,死无对证了,我们怎么着手调查?” “大王对后厨伙夫长老万等人难道都不能完全信任,仍要持有怀疑?”孟玖继续反问。 司马颖将手里的茶碗往案桌上一拍,有些不满地说道:“老万是本王的家生奴才子,尤是掌管本王后厨饮食的伙夫们,那也都是与本王贴身护卫一样,都是经过千挑万选后,绝对能信任的腹心之人,他们一直跟随着我,老万更是自来为我充当伙夫,为我足足服务了二十余载,也做了二十余年的饭菜,最对本王的脾胃,当伙夫长也有六、七年了,其间从未出过任何差错,他办事本来确实是让本王能完全放心的,而如今,可惜可叹……” “不错,老万做出来的饭食是出了名的可口,大王您不管走到哪里,都要带着您的这位贴心大厨,否则便要吃不习惯的!” 孟玖摇头道:“如今没了老万,重新换一个庖厨来,我都担心大王您以后的饮食怎么办?又如何才能合符您高贵而挑剔的胃口……” “你这都是混账话,你以为老子真的就是为了贪享口腹之欲,才要特地安排整治这些庖厨,随身带着,片刻也离不开,你未必也太小瞧你大王我了。” 司马颖不禁一阵大为光火:“本王还不是一切为了安全考虑,就像到哪都需要这批护卫随从一样。” “今天的刺杀就是最好的证明,还是被人给他们下毒了,只是本王还不够小心啊。” “竟然在本王自己统辖的地盘上,保护如此严密的情况下,还让人钻了空子,几乎就要阴沟里翻了船,让人想想真是后脊柱发凉!” 孟玖赶紧向司马颖叩首认罪道:“是是是……大王,这都是卑职失职了,卑职没有做好您的贴身内侍和总管,以至于有今日之漏洞,差点陷大王您于万劫不复,卑职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好了,孟玖,你也别自责了,如今事发突然,透露着许多蹊跷,不要说你预料不到,便是本王都想也不敢想的啊,唉!” 司马颖意味深长地一口无奈叹息,又吩咐道:“你赶紧使人去招来大夫,一来为本王疗伤止血,二来也查验查验本王这些护卫们是如何中毒的,又中了何种毒药,还能不能都挽救清醒过来?快去!”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五十七章 真相难找了 “还是我去吧,一并去通知其余宗室王爷和此间主人周太妃知晓,”张琪瑛终于自告奋勇地站了出来,毛遂自荐道。 “孟内侍你留下来贴身照顾殿下,你被殿下使老了的人,尤其现在这个当口,殿下更是片刻都离开你不得。” 司马颖朝张琪瑛频频点头,立即答道:“嗯,也好,叫周太妃多招人手过来,赶紧即刻调查此事,尤其这后厨的菜羹饮食里,究竟被放了何物,一定也要调查明白。” 等张琪瑛去讫,很快事件惊动了几乎所有人,先是刚刚才回去不久的司马荂和清河王周太妃结伴前来。 然后是司马越、司马乂,以及其他的司马家宗室王爷也都来了。 又不片刻,几乎将整个清河县城内的名医都延请了过来,一面为司马颖疗伤,一边又开始检查众护卫和石寒、石方等人的中毒症状。 最后,众医集体察看了病症,最终统一讨论,得出了一个准确的结论。 并由一个须发花白,苍髯皓首,最是德高望重的老名医当面向司马颖及众人汇报道:“老朽大半年前曾遭遇到过同样临床病症的病人,那是一个清河乡下富户的一大家子人,一开始我们也真不知道是何病症,还以为是犯了疟疾,或者癫狂之症,需要多安睡静养,于是老朽为其开了不少独门药方,除了补脑的胡麻汤外,安神的六宫安神丸……等等,都没有啥效果,反而让患者更加犯困。” “但是最后等我们终于找到病因,有一样药物使我至今难忘,与大王你们这后厨饮食葵菜羹、冬苋菜,以及肉羹里多出来的一种气味,像极!” “此乃何物?又有何效用,至能令人昏睡不醒,可有破解之法?中此算计的这些人都还有救吗?”司马颖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道。 “回禀大王,那便是吃了后能让人昏昏欲睡的横唐!”老医生回答道,“这横唐有麻醉作用,用到一定的剂量,能使人假死过去,但是昏睡一、两天之后,便能药力消散,恢复过来,就好比人饮酒过量,喝醉了一样。” 这群医生很快找到了使人昏迷的主因,让他们确定是司马颖后厨的饮食中,被人下了过量的横唐,致使所有的护卫用过夜宵之后,都昏迷沉睡过去,人事不省! 冬苋菜、葵菜羹和里面的干肉掩盖了横唐大部分刺激的气味,但曾深受其苦的老名医可不会忘记。 “被人在我后厨暗中下了横唐?将我所有护卫都麻翻过去!”司马颖闻言,得知真相后,内心大吃一惊。 他心里也是惊疑不定,暗自思忖:“这究竟是谁的手段,又为什么要伺机刻意针对我,一心想置我于死地?” “贤弟,怎么回事,你后厨怎么会在你们自己饮食中下横唐?”司马荂第一个拍案而起,大声喝叫道。 “那些后厨掌勺的伙夫们呢?你速速召他们前来,一一调查清楚,搞明这次事件起因真相。” “唉,世子,您有所不知,当时事发之时,这帮伙夫就被人杀人灭口,斩杀得一干二净了,现在连当事者都找不到一个了,”见司马颖还在佯装发愣,不愿回答司马荂,孟玖只得替他答道。 “我勒个去,晕死,这莫不要成了无头公案,再也查找不出幕后真凶来?”司马荂还在毫无觉悟地高声惊叫。 孰不知,现在司马颖第一个怀疑对象就是他,怀疑他暗中针对,一心想置其于死地。 真是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现在还在逢场作戏,在他司马颖面前装痴扮嗔。 这确实是有可能的,司马颖这王爷实力太强劲了,都督镇守翼州重镇,手握十多万边(外)军雄兵。 是对执掌朝廷中枢的赵王司马伦的最大危胁,只要振臂高呼,一声反,那可是一呼百应,根本鞭长莫及,无力应对,只能任其靡烂河北。 现在暗杀斩首除掉的话,那可是永绝后患,一劳永逸。 就是成都王司马颖自己也认为只有赵王司马伦想要暗杀自己的意愿最强烈,换了是其他人,都还真没有要刺杀他的充分理由,也根本无这个必要性。 司马乂却摸着腰间环首刀,伸手拦了一把当众惊叫的司马荂,对众人道:“此事还真是处处透露着蹊跷啊,定是有人蓄谋已久,刻意针对成都王兄的,手法极为高明隐秘,真要调查出事情真相,只怕非是一时半刻之功……“ “是啊,这些天为我家清河王奔丧治丧,已经是极其劳累众位王爷了,如今又发生这样的变故,真是雪上加霜,尤其今晚这一夜惊扰,大家都沉得休息睡眠了,现在全都实在是被坑惨。” 周太妃赶紧也插话进来,好说歹说道:“要不,各位王爷,你们还是都各自暂时先回居住处,回去好好睡个回笼觉,妾身自派人来调查此案,一定给大家和成都王殿下一个交代。” 看大家纷纷摇头叹息,惊怒交加。 周太妃只得又补充道:“似现在我们处于这般焦虑之中也于事无补,大家还是且先回头去休息,后续调查只能慢慢来,急也急不来的。” “太妃所言极是,各位兄弟们,你们且都回去休息吧,我自喘息过气来了,又有医生为我诊疗,料再无大碍,只是今晚受到了些惊吓,大概现在睡一觉,明日也就万事大吉。” 成都王也是开口好言劝慰诸位王爷,总算将他们都先打发回去,暂时获得了清静了。 …… 另一边,司马彦华的下榻处,李逍昊刺杀司马颖失败,成功逃脱后,终于暗中易容装扮,重新返了回来。 “郡主,婢子有辱使命,罪该万死,还请您责罚!”李逍昊噗通一声跪倒在司马彦华面前,主动负荆请罪。 “傻丫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任务已经圆满达成了,何罪之有?” 司马彦华却喜不自胜,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对李逍昊也是大加赞赏,格外宽宏大度。 “只要没有暴露你的行迹和真面目,便万事大吉,高枕无忧,你放心,本郡主会重重嘉奖你的。”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五十八章 撇清、开脱、洗白 “可是,可是……我刺杀任务失败了,那成都王终究从我手里逃过一劫,留得性命……” “哼,”司马彦华一声冷哼,大有深意道,“我原本要的便是这效果,倘若让你真杀了他,反而是我们算计过火,那才叫失算了呢。” “怎么说呢?难道我们只要吓唬一吓唬他?”李逍昊还是满面不解地反问道。 “不该问的别多问,好奇心害死猫,你一切都憋在心里便好,知道吗?”司马彦华教训道。 不等李逍昊答话,一旁的鹦哥儿姨娘目光灼灼地接话道:“郡主,没想到石寒那小子的计策还真好使,天幸使我们成功了,这足以引发司马颖和司马伦之间的矛盾,迫使他们之间坚定地走向对立面,也终将为我们以后拉拢司马颖结盟,铺垫好了道路……” “嗯,石寒这奴才还是有点作用的,这次献计和计划实施完成都非常出色,连带使我都在父王面前好好表现了这一番,要让父王高看我一眼了呢!”司马彦华重重点头,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 至于今晚的主谋石寒,此刻却比谁都过得安然。 他为了演戏逼真,与石方是都同样吃了足量的横唐,都被麻翻了过去,这好一晚上的呼呼大睡,诸事不管。 反而获得了充足的休息,翌日一早睡醒过来,神采奕奕,从来都没有睡得这么香甜舒服满足过。 当然,石寒为何在司马颖下榻处滞留,还杀了他麾下所有伙夫,这事还是躲不过去,脱不了干系的,即便是孟玖也替他们在司马颖面前解释不清的。 是故,第二天,司马颖一得知他们已经苏醒过来,便马上叫孟玖、孟超兄弟传石寒当面问讯。 司马颖并没有盛气凌人,兴师问罪,反而是以礼相待。 他脸上带着些笑,看到石寒被孟玖传唤过来,过来拱手道:“石县令,你既然专门特意找来本王住处,为何不直接来见本王,偏偏只找孟玖私下接触……你是对本王暗中有什么意见吗?” 石寒赶紧向司马颖鞠躬长揖,抱拳施礼,弱弱地低声道:“王爷,下官深知自己位卑职微,哪够资格来当面靖见您。所以想通过打通孟内侍的关节,由他引见,再来慢慢求见王爷您呢!” 司马颖被李逍昊刺伤,身上还缠着大夫为他疗伤后的白绷带,面容有些苍白,也显得明显中气不足,苦笑道:“哦,是吗?石县令还真是煞费苦心。” 不过转瞬之间,他脸上又变得极为严肃,突然语气有些凌厉地问道:“那石县令又为何要骤然痛下杀手,杀尽本王后厨十多位伙夫呢?这笔账本王得好好地与你捋一捋。” “启禀王爷,那是因为孟内侍招待我们宴饮之时,我们却突然中毒了,头重脚轻,浑身乏力,连同你麾下一大群护卫也都是如此,渐渐昏沉,纷纷倒地不起,”石寒顿首中气十足地振振有词答道。 “而陪同护卫我的手下都头石方却因功力深厚,坚持到最后都还未能将他麻翻,他是无边狂怒,失去了理智,以为是后厨伙夫们集体下毒,一时恶向胆边生,奋起最后余威,一通好杀,鲁莽地将大王您的后厨都杀了个透,闹腾了个天翻地覆,他这才昏死过去。” “好狗胆,一个小小的县衙都头就敢杀我王府十多个贴心合用的优秀伙夫,真是目无本王,无法无天了!”司马颖一声断然怒喝,心中杀人的冲动都有了。 石寒赶紧辩驳道:“还请大王息怒,当时也是事急从权,大王您是知道的,你手下护卫们全都被迷倒麻翻了,又有刺客突然闯入前来行刺,我手下都头虽然是太过暴戾鲁莽了些,却也是怕后厨成为内应,再度成为危害……” “大王,石县令所言却也是实情,当时那情况下,大王,若是那刺客再来一、二个好帮手……只怕您都恐难脱险,石县令手下都头最后危急关头,撑到底大杀嫌疑犯等,都是情有可原的。” 孟玖也是当即为石寒开口辩解:“虽然有所错杀,但却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不得不说也是悄然化解了最后危机,这段公案对错自有公论。” “那你也认为本王的伙夫队伍里,真的有人被暗中预谋刺杀我的敌对方给买通策反,当了叛徒?”司马颖猛地紧盯着孟玖,面相有些凶恶地大声质问。 孟玖严肃认真地咬定道:“那是肯定的,否则怎么在后厨饮食中下的毒?没有后厨伙夫的操作,实在是无法完成的啊!” “只可惜了受他连累的众伙夫们,唉!”司马颖最后惋惜的一声长叹。 “大王,虽然可惜,不过也杜绝了后患,”孟玖又连忙体贴地劝解道。 “这事有利有弊,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真的还很难分说,只希望您看开些,不要再往此事上纠结了。” “你说的也是,为了几个府里的下人奴才徒发感叹,本王真是迂腐了。” 回了孟玖这样一句,然后司马颖抬头重新缓缓打量了一番石寒,说道:“石县令有茌平县的温柔乡不呆,愿意陪着彦华郡主在这穷乡僻壤的山道中倍道兼程,餐风饮雪,一路远道而来,如此坚毅加才能过人,日后必成大器。” “不敢,大王过誉了!”石寒俯首谦逊道。 石方杀了他十多个后厨伙夫的这一过节终于就此揭过,石寒和孟玖告退而出。 两人分别在即,石寒与孟玖相处良久,臭味相投。 孟玖这人可以算得上是个真小人,但对自己一向不错,虽然他怀有私心,但谁人无私心。 石寒真心地对孟玖道:“一路得孟大总管相助良多,大恩不言谢,来日方长。” 孟玖自从亲自前往茌平县去向贼匪救赎自己兄弟孟超时,见到石寒开始,便直觉此人与众不同,有一种不同于其他人的气质。 两个月下来更坚信这个认识,到茌平县城后看他练兵也是独辟蹊径,短短时日那些郡兵已经具有强军之态。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五十九章 清算旧账 甚至一直抵御住了连翼州边军也对付不了的贼匪,始终保住了茌平一县县城平安,也不得不令人佩服的地方。 他回想两个月经历,脸上露出些感动:“石县令,你本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将来定然前途不可限量,以后我仰仗你的地方还多,就借石县令你一句话,来日方长。” “那大总管,你多珍重,我在此多有叨扰,就此告辞罢。” 石寒辞别孟玖,带领手下石方、逯明和孔豚等众重新回归司马彦华下榻处。 众人连同石勒,先向司马彦华覆命请安,然后私下关起门来,又马不停蹄地继续密议。 “今日司马颖召我问责于如何要杀尽他后厨伙夫,幸而多得孟玖帮言解脱,然而却始终只字未曾提及陶善、杨训和薛城薛家告我勾结地方贼匪,坑蒙官兵一事,”石寒首先摇头凝重道。 “只怕值此多事之秋,司马颖自己那破事都有一大堆,不方便再来过于逼迫我,然一旦让他喘息已定,估计就会立即要拿我开刀,那检举揭发我的陶善,此人留不得。” “公子,对于那个陶善。” 石勒说着脸上现出冷笑:“上次在乐平铺陶家坞我便一心想要除去他,只可惜让此人伺机逃脱,我们全力搜寻未果,真是算他命大,现在公子你就是不说,我也要着手此事。” 石寒一边回顾面前自己众手下,一边对石勒道:“这事我可以交给你专职去办,就当是检验你们这一队人的办事能力,你带着你这队胡人奴隶同乡,再加上逯明和孔豚,一共有二十多骑,人手算得是足够了。” “还有那杨训和薛家的人要不要一并干掉。” “不需要,那两家都不是我茌平县本地人,对甯黑他们贼匪的情况根本不了解,只要没有了陶善,他们便拿不出深具说服力的证据来,外人只会当他们诬陷我。” 石寒说着转头看向逯明和孔豚,这两人身手都不错,原来都练过武。 孔豚五大三粗的,随时眼带凶光。 他当初饥贫交加,快被饿死的时候,是陶良陶善救活了他,招他做打手保镖的时候就因为他身手了得,杀气很重。 “只对付一个陶善?”石勒确认似的重复问了一句。 石寒坚定地点头道:“现在我们人手有限,又出门在外,远离我们的老巢,尤其还是在现在形势复杂多样的清河王治丧期间,就不要再继续把事体闹大了,除掉一个不得不除的关键人物陶善即可,把我们暴露自身目标的可能性压缩在最小范围内。” “区区一个陶善,手无缚鸡之力,我宰他不过是杀一只鸡。”石勒自信满满。 逯明顺着他目光一看,提醒道:“陶善是毫无武力,文弱书生一个,但他现在受到成都王司马颖的保护,攥在成都王手里也相当于拿住了我们公子的把柄,并不是那么容易由我们对付的,再说,我们现在都还不知他被成都王保护在哪里,要查找出他的下落来,也还是第一件天大的麻烦事。” 石寒微微摇头:“这件事你们必须要做得隐蔽,绝对不能暴露了自己。你们可是在成都王的势力下,来对付解决他,这事还是有一定难度的,绝对不要掉以轻心,真的暴露了自己,或者被捉住了,那你们就自己当即自裁吧,不要连累我。” 石勒坚毅地点着头,同时反复地看着逯明和孔豚那两人。 孔豚看石勒盯着自己看,冷冷的看回去,果然是凶光毕露,有着以死明志的决绝,这才缓缓点点头。 随着石寒一番交代完毕,由石勒带头,立即去分头行动。 清河县城福盈门客栈中,伪装成贩马商人的石勒正认真看着桌子上一张简略的地图,屋中还坐了逯明、孔豚,以及石勒手下二十多骑精锐。 为了让他们自主行动和方便,作为此次行动的直接指挥石勒,于是干脆带领着自己的二十多个人从石寒的居处搬了出来,在外“单干”了。 石勒也是个老马贼,一看就是凶悍之徒,但他相较于陶善而言,是个熟面孔,行动多有不便,所以他干脆自己充当幕后主持和指挥。 “陶善居住在西城钟鼓楼后的烟花柳巷,大多时候午后出门,一般先到书坊街中的和致斋茶楼喝茶听说书,离开的时间不定,不过总在夕食时间前后,然后在望客居酒楼喝酒吃饭,晚上有时回住处,有时在烟花柳巷中的春晖楼找妓女过夜。” 逯明指着地图上清河县西城的部分边指边讲,这张地图是逯明带领众人探查陶善具体行踪时所画,标注了几个主要的地标场所。 孔豚眼中寒光闪动,他自从跟随石勒后多次历练,受到了正规军的训练和熏陶,与之前的那个鲁莽武夫已经完全不同。 石勒问道:“逯兄弟,陶善住处有什么人?” 逯明看了石勒一眼,摇头道:“石兄,咱们最好不要在他住处动手,他那里有司马颖给安排的一队十余个护卫日夜保护,而且又是在妓院青楼集中的烟花柳巷,实在太热闹了,白日人多,晚上有快手更夫巡夜,真对上,我们不见得讨好。” 孔豚在旁边冷冷插话道:“晚间翻墙进去直接一刀杀了。” 石勒摇摇头:“这几日夜间有时下雪,会留下脚印,万一惊动了郡国府衙或者成都王本人,不好逃脱,况且我们住在客栈,夜间进出不便。” 逯明加入进来后,对石寒比较佩服,问石勒道:“咱们公子交代你时,是怎么说的?” 石勒面无表情地说:“公子只要求一击必中,手脚干净,不能暴露行迹,不要让官府和成都王抓住任何把柄,他让我先搞清陶善的活动规律,至于具体如何执行解决他,都交由我根据实际情况全权负责。” “那春晖楼内,是不是更好暗中动手?”逯明反问道。 “逯兄弟,陶善活动的地方就四个,家里、茶楼、酒楼、青楼,还有四地之间的路上,家里有司马颖的护卫随行保护,不能选,至于茶楼、饭店都是公共场合,人太多了,不好下手,最好不选。”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六十章 冒名邀请下毒 石勒沉吟片刻,对逯明道:“那我们可选的就是青楼和来去青楼的路上。” 一旁的孔豚有点惊讶石勒的条理,逯明原来算半个闲汉游手,对这些藏污纳垢的地方十分熟悉。 这时不由得也无奈叹息了口气:“青楼里面有看场的青手打行,若是没做干净,容易被这些人缠上,难以脱身。” 石勒自己也认同地点头道:“春晖楼中每日都有三、五个打行看场子。” 孔豚聚精会神地看着地图,问逯明:“那他从春晖楼出来的时候一般是什么时候?” 逯明道:“晚间宵禁,他一般就在里面留宿,第二日一早回来的时间很早。” 石勒又插了一句:“早上人少,容易被他注意到。” 孔豚凶恶地冷冷道:“注意到怕啥,反正也是一刀杀了。” 石勒看了孔豚两眼,觉得此人虽是莽撞,但胆气很足,转头又问逯明:“那他去春晖楼的时候有没有成都王的护卫跟着?” “护卫从出门就在一起,一直到望客居酒楼出来,就是去春晖楼,他们也守着,不过他们不可能陪着陶善喝花酒嫖妓,只是在妓院外守着,或者提早回陶善的下榻处。” “这酒楼与青楼之间有几条道路?他习惯走哪条路?” 逯明回想了一下道:“三条,不过最后一段都要走县学到春晖楼的街口。” 石勒脸颊上的肌肉动了几下,手指移动着,指着地图道:“那咱们还是不要在他去春晖楼的路上动手了,逯兄弟,你干脆去冒充孟玖身边的亲信,假意约他一起到春晖楼一起押妓喝花酒。” 他顿一顿又道:“只要约到他,我们把他诱进了包厢间,那还不是关门拿狗,任随我们摆布。” “对对对……干脆直接下毒毒死他,就像对付成都王下榻处的那一大群护卫一样。”逯明也是大声附和。 于是一群人都点头答应。 这日,逯明使了个人去陶善的居处,假称是孟玖的亲信,奉司马颖之命,有话当面相询,邀请他来春晖楼一起喝花酒押妓。 陶善现在依仗的唯有成都王司马颖,还指望着借其之力扳倒石寒,为自己全家报仇雪恨,自然对司马颖是言听计从,哪敢有半分违拗。 当下闻报,于是也不作它想,欣然而往。 钟鼓楼西北的钟鼓楼街上人流拥挤,清河国的潘王府邸衙门就在附近。 此时年关将至,进城采买年货的人比平日多很多,街旁的茶馆食铺生意兴隆。 石勒带了两、三个人同行,都带着毡帽,在一家茶馆中各坐了一桌,假装着听评书,眼角一直留意在对面一个巷口。 很快,他便看到陶善带着一队十余个护卫出现在巷子口中,一路往春晖楼迤逦而去。 而此时,在春晖楼中,逯明已经包下了二楼最好的雅房,并且设下了丰盛的席面,还有召来三、四个美艳动人的稚妓陪酒。 在陶善抵达之前,却见逯明冲对面扮作护卫待立的孔豚挤眉弄眼使眼色。 孔豚马上会意,就见他不动声色,面向墙壁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并取过炕桌上的茶杯泼了残茶,小心地展开纸包,哆嗦着手指头将包里的什么东西抖进茶杯,就往桌上锡壶倾满了甘醇的酒水,又晃了晃。 这是按原计划下毒,张网以待陶善自投罗网。 二人做好这些准备,不片刻陶善到来,逯明赶紧喜不自胜地迎接了上去。 “你是……恕在下无礼,对阁下却是感觉面生得很!”陶善见到逯明,竟完全不识,是故也是不由得原地一愣。 逯明脸不红,心不跳,直接撒谎,信手捏来:“在下是孟内侍身边的幕僚文笔师爷僮贯,正是他派了我专门来宴请陶先生你。” “哦,原来如此!”陶善脸上一片恍悟的表情。 “陶先生,快来入座,我们边喝边聊,”逯明亲自殷勤引了陶善入席。 又当先亲自为陶善斟满了酒,并举杯轻声相邀道:“陶先生,来,我们先干了这一杯。” 那陶善懒洋洋地起身,也端起了酒杯。 “僮先生厚意,我陶某恭敬不如从命。”陶善语气冷冰冰的,举杯一饮而尽。 顿时,目中炯然生光,冲着逯明说道:“我自束发受教,读的是圣贤书,遵的是孔孟道。一心求学上进,想要出人头地,可惜却事与愿违。” “沉寂县衙十多年为吏,也算宦海经历不少。总没见过像茌平县令石寒这么厚颜无耻的,为谋夺茌平县我家首富之财,竟与贼匪勾结相逼害,以至于我如今家破人亡,有家不能回,连胥吏也当不了了!” “此时我才真正明白,我的冤屈只有成都王殿下作主,才能替我伸张昭雪平反了,至于孟内侍那里,僮先生还可替我周旋几句,今次不知成都王殿下又有何事交待在下?” “孔豚!”逯明未及回答陶善,而是转头冲孔豚大叫了一声。 孔豚立即会意,带了从人开始驱赶房中伺候的众人,包括那召来的四个绝色稚妓:“大家都暂且退出房中去,我家先生与陶先生有成都王殿下交待的机密事要详谈,任何人不得得便偷听了去,否则立杀无赦!” 一时间,房中所有人都被孔豚驱逐了出去,末了,他自己也带众人出去,还顺手带关了房间门,显得慎重其事的样子。 “僮先生,成都王殿下究竟交待了何事,竟然让你如此谨慎……” 陶善见此情景,话还没有问完,突然噗嗤一口老血喷出,腹中如刀绞动,内心大惊失色。 他脸色骤变,抬手指着孔豚:“你你你……歹毒,酒杯中下毒……” “姓陶的,好好上路吧,你像个跳梁小丑,上窜下跳的,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还妄图螳臂挡车,真是不自量力,一个笑话!”逯明脸上一脸邪笑道。 陶善耗尽最后力气抬起一根手指指着逯明,眼露凶光,满是不甘心的恶狠狠道:“你……你们……算……算计……我……” 此时,房门呯地一声,孔豚又带人气势汹汹地撞门闯进来,随后又封死了房门。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六十一章 死讯迅速传播 “解开他的腰带。”逯明大声的命令道。 手下有小弟木头人一样看着:逯明和孔豚都已凑到了灯前,孔豚这大汉手忙脚乱地半跪在炕上,解着陶善的腰带,站到炕上往房梁上挽套子。 逯明满头热汗,用残酒冲洗那只有毒的杯子,煞白着脸急匆匆地说道:“不要等他断气,立即就吊上去。不伸舌头,明儿验尸就会出麻烦……” 说着将毫无挣扎力气的陶善脖子套上环扣,一头搭在房梁上,几个人合力一拉。 那陶善只来得及再次狂喷一口鲜血,已是荡荡悠悠地被吊了上去。 一个与陶善身材体形相似的帮手正剥下陶善的衣服,并穿到自己身上,一边戴帽子,一边对逯明说道:“逯老哥,你们赶紧撤吧……” 逯明马上道:“你只要送我们到门口,灯底下影影绰绰瞧着像姓陶的,假冒一把就成。” 孔豚沉着地道:“记着,明儿如果官府找上我们,不管怎么吆喝威吓,一口咬定是他上吊自尽……众弟兄们,把我们留下的痕迹处理干净,手脚利索些……” 紧接着便是逮明隔墙高唱一声:“陶先生端茶送客了,我们且都告辞离去,别扰了陶先生雅兴!” 一干小弟侧旁侍候着给逯明披遮雪的油衣,孔豚高挑一盏油纸西瓜灯在前引着逯明从侧门而出。 当假陶善将逯明一行送到侧门门洞时,只听逯明道:“陶先生请回步,鄙人瞧着您心神有点恍惚,好生安息一夜,明儿鄙人在酒楼专候。” 那假陶善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便返身回房,闭上了房门。 逯明、孔豚一行人徐徐穿堂过户,又咚咚地踏步下楼梯。 外间顿时响起青楼老板和老鸨巴结请安声,只听逯明又吩咐他们道:“陶先生近日接连劳累过度,极度困乏了,需要一个人安静休息一会儿,然后缓过精神头,再来叫你们楼里姑娘们伺候,先让他好生安歇一会儿,你们别扰他。” “是,一切全凭老板您吩咐,”老鸨没多想,逯明出手阔绰,他们今晚有大赚头,自然将逯明这样的人奉若神明,并对这个财神爷言听计从。 紧接着,众人脚步杂沓地纷纷离去。 要是让青楼老板和老鸨知道逯明和孔豚他们刚刚才杀死了陶善,只怕怎么也弄不明白,刚刚才干过惨绝人寰坏事的他们,居然神态那么安详,言行举止那么潇洒自如,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一看也就能知道他们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凶神恶煞,只怕也都要极其忌惮起来。 待逯明、孔豚等人都走了,那老鸨脸上透出精明和狡黠,向青楼老板道:“客人来夜宿青楼,没有哪个不是来嫖娼的,我们还是赶紧招呼几个姑娘送入那位陶先生房中去。” 老板埋怨道:“刚刚那位客人不是吩咐我们,叫我们不要去打扰他吗?你怎么又多事,就是不听话?” “听刚刚抬脚才走的那几个人对他的称呼,和恭敬的态度,这位陶先生平时又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听说很得成都王殿下宠信的一个人,很说明他身份地位非同一般,我们可千万不能怠慢了。”老鸨认真地回答道。 老板一拍大腿道:“亏得你提了个醒儿!前面众人刚走,不定陶先生还没睡稳。你亲自过去禀一声儿,务必请他老人家赏光,我们为他献上最漂亮的当红姑娘。” 老鸨答应一声,回身便走,自带了之前逯明叫下的四位青楼姑娘,一并送至陶善所在的房中来。 只是马上,老鸨和四个姑娘家便集体鬼跳鬼叫地一路逃窜了出来,口中兀自惊慌地喊叫不休:“客人上吊了,陶先生上吊死了,唉哟,我的妈呀,晦气,晦气了……” “你个老鸨儿,鬼喊鬼叫什么?也忒么不稳当了,没的吓着了我满院客人,我唯你是问!”青楼老板马上迎着她,大声斥责起来。 老鸨脸色早变得鬼似的又青又白,怪腔怪调叫道:“真的出人命了,我们亲眼所见,那姓陶的莫名其妙在房梁上上吊死了!” 老板被他吓得一哆嗦,止步回身看一眼老鸨,笑道:“你见鬼了么?吓我一跳!” 马上又补充说道:“我也正说这事呢!你去我房中顺便将那本放在柜顶上的《钟馗记》取来看看,可能是撞了什么邪祟,烧张纸替你自己送送。” “你还真怪可怜的,刚刚明明还好端端的,跑了趟客人房就成了这模样。”说罢喟然叹息一声。 “你给我回来!”老鸨见老板又待走,急得跳脚腾地追了上来,也不知哪来的一把子力气,扳着老板牛高马大的身躯,活生生地将他拖进屋来。 望着发怔的老板,老鸨眼中鬼火燐燐,从齿缝里迸出一句:“老板,我们真遭了滔天大祸,预备着打官司吧!” 老板两腿一软一屁股墩坐在炕沿上,扭着身子定在当地,半晌才回过神来,翕动着嘴唇轻声问道:“你今夜是怎的了?你要吓死我们么?” 老鸨苦笑了一下,端起一杯凉茶咕咚咕咚喝了,长长透了一口气,才把刚才看到陶善房梁上吊而死的情形,再度重申告诉了老板。 店老板惊魂不定道:“这怎么可能?明明我们不是刚刚都见到陶先生还送了他那几个伴当一起出房的么?” 老鸨摊手耸肩无奈道:“不管这其中透露的蹊跷和古怪如何,眼前姓陶的已经气绝身死是事实,而且他还是成都王司马颖极为看重的人,有一定的身份地位基础,现在他在我们楼内出事,估计成都王是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青楼老板惊呆了,拧歪了的脸上满是恐怖的神气,眼睛直直地一眨不眨,活似个冻硬的僵尸,一动不动看着老鸨。 此时已交子时三刻,院中老树如鬼似魅般摆动着,显得诡异阴森…… “皇天菩萨!”一阵深夜寒风袭来,裹着湿混混的霜雪雨雾斜袭进来,青楼老板浑身一颤。 他仿佛不胜其寒地哆嗦着,颤声说道:“这是真的?别是你作梦吧!”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六十二章 杨公子欲逃路开脱 “信不信由你!”老鸨看了一眼老板,咬牙一字一顿地说道。 “但愿我在作梦,老板,我看你还撑得住,你往姓陶的房间窗户上去看一眼便知……我是一辈子再也不敢到那块儿去了……” 青楼老板看了看外边漆黑的天空,不言声地挽起裤脚、披了蓑衣、因见西耳房杂役伙计住屋里还点亮着灯,又大声喝斥道:“午炮都响过了,还不挺尸么?” 那屋里灯火于是顿时随声灭了。 青楼老板肥胖的脸上惊现满面愁容,手抚着脑后稀疏的发梢辫叹道:“这下子完了,这店传到我手里已经四代了,莫非真要败在我手里了!” “这……这是怎么说啊?天理良心,我是没使过一个黑心钱啊!有的客人死到店里,银子都原封还了人家主家——怎么会遭这报应?” 他说着声音已变了调,扯起衣襟拭泪,又道:“天杀的,不管是他自杀,还是人为谋杀,他死在我店里,我们岂能摆脱得了干系,这场官司我们吃不了兜着走,这下子完蛋了,完蛋了!” “姓陶身负家破人亡的血海深仇,他偌大的家族里就剩下他一口人,怎么可能自杀?”老鸨转念一想道。 “现在定下神后,我想来定是那帮约他到来的人们将他谋害,幸亏我们当时没有去窥破,这屋里的人都是那自称孟玖亲信的人带来的,没准会连我们爷们一锅烩进去灭口,这会子想起来还真后怕呢!” 正说着,一名老龟公浑身水淋淋,颜色不是颜色地走进来。 见老板盯着自己直发愣,这老龟公僵硬地点点头,咬牙切齿说道:“东家,小老儿刚刚实地实实去查验过了,姓陶的伸长舌头吊死在屋中房梁上,被人为刻意伪装成了上吊自杀的情形!” 青楼老板绝望地呻吟一声,往回一坐,又似弹簧般跳起来:“当时,我们派个小龟儿去上茶打探点就好了,当场撞破,咱们五、六个人冲进去,可以当即拿住他们,到衙门击鼓报案,怕他飞了不成?” 老鸨素来精干伶俐,此时已完全恢复神智,见老龟公也跃跃欲试,忙道:“千万不能!他们是一窝子,公堂上若反攀我们,说是黑店,杀官害命,栽赃诬陷,又或者,背后暗地里对我们挟私报复,我们能拿什么抵挡得住,登时就要送了咱们的命!” 一句话说得老龟公、青楼老板都瞪了眼。 正没做奈何处,外面廊下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人趿着鞋沿廊过来。 三个人顿时警觉地竖起耳朵屏息静听。 只听那人在门面外间方桌上倒了一杯茶,咕嘟嘟一口气喝了。 却偏不肯就此离去,径自推开西耳房门进来,问道:“魏老板,谁是账房上的?” 青楼老板怔怔地抬头看时,是正房西厢住的客人,只知道他叫杨训。 属于河北十姓大族的杨氏出身,财大气粗的,出手阔绰。 自打随成都王司马颖奔丧的这连日来,就一直在这家青楼里包房居住嫖妓。 杨训穿着白锦绸宽袍大袖,因为天时寒冷,大袍里头塞得鼓鼓囊囊的,穿了层层的保暖衣物,显得极为臃肿。 魏老板诧异地问道:“杨公子这会子有什么事,为何半夜三更地忽拉巴儿要结账?” “是,要结账。” 杨训一撩袍角翘足坐在魏老板对面的条凳上,端茶喝了一口,微笑道:“店里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不能再住在这里逗留了,否则吃这官司事小,只怕我连这条性命也都得搭进去。” “这话怎么说的?我这家青楼每天接待的客人还少了?尤其是清河王爷治丧这些天,前来奔丧的各路人马汇聚,诸王和各官员手底下随从到来的有些头面的人物,也都来我这里消遣来着,又不只杨公子你一个!”魏老板摇头不解地问道。 “你们知道个甚?我与这陶善陶家二郎是一路人,都受那茌平县令逼迫之苦,还有个薛城的薛家,我们三方面的人员结伴上访,向邺城都督成都王殿下喊冤来的,成都王殿下原本答应替我们三人伸张正义,严惩那茌平县令,还在这次奔丧中将我们仨一并带来了,准备见机捉拿那茌平县令审讯,到时我们都随机作为人证。” 杨训当场向众人道明真相道:“结果,现在那茌平县令非旦毫发无损,我们仨却先反被杀,只怕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我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不能心存侥幸啊!” 众人闻杨训之言顿时恍然大悟,同时也吓了一跳。 魏老板想想,没来由牵连这位自己的财神爷,遂叹道:“杨公子,那就由你吧,只是这大风雪地,你可怎么走路?” 杨训一哂,说道:“就是下刀子这会子也得走,迟恐不及!” “我也不瞒你们,我是河北十姓高门大族杨家出身,在平原国治里就了几年馆,充作郡吏,对这种官场黑暗和内幕实在太了解了,残暴毫无人性可言。” “我孤身客居这里不比你们,不死也得脱层皮,甚至死后都怕是没人替我收尸,要被野狗给生吃了去。” “三十六计走为上,所以咱们结账两清。以后倘若有机会,我会再慢慢重新取信于成都王殿下的,只要在他麾下站得住脚,说不定还能帮你们渡过难关。” 老鸨毕竟是女人,天性胆小,闻杨训之言,不由得眼睛一亮,说道:“杨公子,一看就知道您是读过大书的,说得真好!三十六计走为上,既如此,我们也逃他娘的!” “你说得何其容易!”杨训噗哧一笑,“这案子本来不是你们做的,顶多不过是个‘人证’,证实了陶某人是‘自杀’也就结案了。” “你们一逃,便落了个‘畏罪’的名。” “姓石的直娘贼就是因为寻不到替死鬼才苦心这般设计,你们若逃走,他岂不正好顺水推舟把杀人的罪名都强推给你们?” 他简单的几句话便剖析了其中的要害,一听便知确是熟牍老吏。 几个人哪里肯放他就走?只是哀恳他帮着拿主意。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六十三章 出殡了 杨训嘬着嘴唇只是沉吟,说道:“我得赶紧走路,实在顾不上,你们看看外头这风这雨这雪这夜……” “老龟公,你去帮忙捆扎杨公子的行李,账不用结了。”魏老板见杨训拿腔调,忙央求道。 “好歹替小人们出出主意——店里还有一头大走骡,我送杨公子当脚力,算小的们一点孝敬……” “嗯……”杨训转着眼珠子,满面狡黠,手托下巴站起身来,思索片刻说道:“想一点也不连累你们,这是做不到的。” “有两层意思你们要牢记——” 他摇着步子慢吞吞说道:“一,姓石的那直娘贼并不想把你们直接扯进案里,他只想叫你们作证,他离店时姓陶的还‘活着’。” “这一条你们不等用刑就予以证实,但是你们又要说明白姓陶的这人平素见人话不多,总是深居简出,你们不晓得他的根底。” “二,姓陶的‘自尽’你们不敢信也不敢不信,拼着吃几板子也要这么说!” “——要知道这么大的案子肯定要惊动朝廷,将来总有掩不住的时候,如果打得受不得,你们就随他说,‘自尽兴许是真的’。” “大不了将来东窗事发,落个‘屈打成招’。”他笑了笑,“有这两条就保住了根本,再塞点钱给衙门里上下打点,取保候审。” “再把店里浮财转移了,也犯不着人人都在这里受苦。” “有魏老板顶着,等结案了赶紧卖房子,一走了之,免得将来翻案的时候再受牵累。” 一转脸见老龟公已经进来,便问道:“那谁……我的行李呢?” 老龟公忙道:“都给杨公子你准备好了,在西侧院后墙角门洞里,我怕惊动楼里其他人……” “好,我这就走了。” 杨训沉着地说道:“就照我说的,这样你们吃亏最小。” “不要怕,要知道他们更怕你们呢——咱们后会有期!” 说着系好鞋带,径自消失在门外狂风大作,雨雪交加的黑夜之中。 魏老板众人就象童生听老师讲书般听完杨训的话,急急商议,决定由老龟公、老鸨带上店里所有钱财连夜潜回常山国井径乡下看风势。 而魏老板和几个小伙计留下顶案子,里外使劲共渡劫难。 待到一切停当,已是鸡叫二遍了。 …… 等石勒、逯明、孔豚等回来覆命告之陶善已经被彻底解决,石寒遂内心大定。 这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的清河王大丧。 由于清河王生前颇受荣宠,而在此之前,晋武帝的胞弟——过继给晋景帝司马师为嗣的齐献王司马攸就有了特别的葬礼规格。 而朝廷方遭变动,为安人心,清河王葬礼的规格经朝廷特批,是完全按齐献王的规格而走。 各路藩王都是心怀鬼胎,真正痛哭流涕的,也只有清河王太妃周氏,及一家老幼。 “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当冷酷无情的死神降临,生命也就灰飞烟灭不复存在,没人能够彻底打败死神。 尽管如此,多有世人相信生命存在因果轮回,他们极致追求风光葬礼,崇尚古老的阴间文化,生前便已劳心费神地安排自己的葬礼仪式。 风光大葬是许多人衷心向往的葬礼场景,更是皇家贵族以及达官贵人们的必备仪式。 于他们而言,无论声势浩荡的出殡仪式,还是用以陪葬的金银珠宝,皆是葬礼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清河王“以身作则”,出殡仪式着实将奢靡与庸俗完美结合。 出殡当日,送葬队伍长达数百米。 声势浩荡的送葬队伍,纸糊假人的阴兵开道,出殡现场人山人海,场面气氛凝重又阴森。 前来为清河王奔丧的司马家宗族诸王几十人,又有的是王国官员和军队,有的是平民百姓,有的是负责出殡事项的专业人员…… 还有负责运输随河清王一同下葬的陪葬品的劳工,排场之大,令人叹为观止。 并如火如荼地安排了一场纸糊假人送葬的非凡出殡仪式。 即使时间匆忙,制造纸糊假人的工艺人员也没有粗制滥造,反而是以分秒必争的态度作出了做工精细的纸糊假人。 纸糊假人栩栩如生,灵活灵现的模样让人叹为观止。 纸糊品相琳琅满目,纸糊将士、纸糊士兵、纸糊轿车、纸糊骏马以及纸糊仆人……皆是囊括其中。 数以百计的纸糊假人井然有序地排列成形,身着锦缎外衣,头戴官帽的官员屹立不倒于阵型当中。 最为瞩目的是身骑骏马凌驾半空的纸糊将士,他们手执武器,整个队伍如同阴兵过道,威风凛凛的气势扑面袭来。 凡事有利有弊,纸糊假人的栩栩如生虽是令人连连称赞,但纸糊假人的逼真模样更是令人心生恐惧。 纸糊假人的笑意面容显得极其诡异,一股阴森的瘆人氛围慢慢渗透整个纸糊阵营。 做工精细的纸糊假人以及工匠们的用心良苦终究也只能拥有烧毁结局,灰飞烟灭。 纸糊假人的最终归宿是被世人全然烧毁,以此示意为清河王送行。 烧毁后的纸糊假人将会抵达阴间,继续效力于死后的清河王,进而在黄泉下护他周全,在冥府给予他无微不至的伺候。 烧毁当日,正是举行清河王真正出殡仪式的前两天,大批出殡人员在清河县城西门前放火烧毁纸糊假人。 如此一来,纸糊假人便可较清河王灵魂先去冥府进行探索。 清河王出殡仪式万事俱备,等候出发时机一到,负责抬送灵柩的送葬人员当即从清河王停灵的城外别墅“擒澡苑”出发,前往清河王的甘陵。 此陵在邢台市清河县南部,冢子村西,葛仙庄南偏东10.8公里处,封土高达15米,直径60米,成土山状。 周围还有8座小墓,曾出土过玉币、金镂玉衣片、铜缕玉衣片等珍贵文物。 清河县历来传说“九冢十二营七十二那”,九冢就是指此。 清河王出殡规模之大,送葬队伍声势浩大,浩浩荡荡的便可达数千人,其中更有不计其数的纸糊假人上场护送。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六十四章 张家坞 只见走在出殡队伍最前方的是一排整齐排列的轻骑兵,骑兵们身着整洁划一的军装,神情严肃又认真。 每一个骑兵手握尖锐长矛,迈着一致的步伐带领出殡送葬队伍有序前行,庄严肃穆的氛围瞬间弥漫整个官道。 紧随轻骑兵身后的是一群颜色各异的矮马,它们由专人牵制前行,不紧不慢的步伐恰到好处。 再往后看,便是万人瞩目的灵柩队伍。 抬送灵柩的仆役多达五、六千人,他们身穿纯黑,或者纯白色的绸缎外衣,头上戴着不同的冠冕以示身份区分。 仆役们分为两大阵营,一部分仆役抬送灵柩,另一部分人员则是走在出殡队伍的后方,轮流着替补上场接力灵柩的运送。 灵柩是出殡队伍的重点保护对象,由骁勇善战的护卫军(王国军)护送出殡。 护卫军(王国军)分工明确,一队士兵手握长矛,一队士兵手持长枪,分别走在灵柩的前后方。 走在出殡队伍的最后方的是前来奔丧的百官,皇亲国戚全员到场参与出殡仪式。 高官们纷纷褪去华丽官服进而换上黑色丧服,且没有如往日般穿戴镶嵌珠宝的官帽,以一切从简的作风反衬清河王出殡的隆重。 为了让达官显贵人士能够舒适瞻仰清河王的出殡仪式,王国官员和军士们更是在清河县城郊附近建设了一个亭子,以此向众多身份显赫的人士提供憩息服务。 最后清河王灵柩顺利落葬河北刑台清河甘陵,整个出殡仪式终是大功告成。 成功一天飘,收获万京坻。 出殡仪式的事前准备,纸糊假人的烧毁送行,送葬队伍的浩浩荡荡,是出殡人员的辛勤付出,成就了壮观奢华的清河王出殡。 清河王的丧事终于在这个隆冬年底圆满结束,原本成都王司马颖是想趁此机会,拿住石寒,并由陶善、杨训和薛家作为证人,对石寒进行审讯调查,挖掘出他勾结地方贼匪罪行的。 只可惜了,奈何陶善“上吊”自缢身死,杨训和薛家的人也都吓得早跑没影了。 这场检举揭发没有了原告证人,没有了苦主,自然无法成立。 再加上石寒还有齐王司马冏和郡主司马彦华的保护,无凭无据,无缘无故,总不能胡乱拿人开刀吧。 所以,成都王司马颖最后也不得不不了了之,打消了这原定计划。 石寒成功脱身,却并没有再跟队护送司马彦华西归南返,而是与石方、石勒、逯明、孔豚等众人继续北上西向,冒着隆冬天地冰封。 不下十天半个月的艰辛路途历程,穿过安平国、巨鹿国,最终抵达了赵郡,来到了张宾老家所在的中丘县。 张宾、王猛、崔浩应该算是北朝顶尖的谋臣,为这些胡人政权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 其中张宾是第一个崭露头角的谋士,他辅佐的人正是石勒。 石勒之所以能站稳脚跟,到了后期反杀了刘渊的后人,在前期打基础的时候,张宾功劳很大。 张宾这种人要是按照作为民族主义的人评判,那当然是汉奸一个。 但要是站在古代当时动荡时局的角度和立场,也不是不能理解,忠臣不事二主和良禽择木而栖,这不都是儒家提出来的么,怎么选择还要看个人。 就如同安禄山是胡人,平叛的李光弼也是胡人,有胡人为中原王朝效力,自然就会有中原人为胡人效力。 这种人张宾不是第一个,自然也不是最后一个。 人家秉承着此出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理念,并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这种矛盾最为深刻的体现在一个人身上,应该就是灭宋的张弘范。 首先张弘范是金朝人,就算是日后不为了蒙古服务,跟南宋也一点关系都没有。 张弘范出生的时候金朝就已经灭亡,他从小就和蒙古人一起长大,参与灭宋一点毛病都没有。 我大晋士族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天花板,虽然没有印度种姓制度这么夸张,但和后世的日韩相比也差不多了。 有才能之人上升渠道有限,现在各地割据的趋势已经有些苗头,那自认为聪明的才俊自然会寻找栖身之地。 要是没有出路,别说是藩王,就算是胡人接纳他们,他们也愿意去。 张宾最后连奴隶出身的石勒都愿意辅佐更加不奇怪,陆机兄弟比他的名气大多了,最后不也是在藩王的手底下效力么。 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寒风呼啸,山道崎岖,上山这条路明显有人工开辟的痕迹。 最初可能是野兽趟出来的,后来变成了人们行走的通道。 人们上下山路的原因只有一个——种地。 山道之外的密林里,还隐隐约约有人活动的痕迹。 这里正是中丘县城北郊外三十余里,名叫张家坞的地方。 简单来说,张家坞建立于一座土塬上。 塬这种地形,在西北地区很常见,赵郡也很多,说白了就是高出地面的一块台地,人们可在上面耕作、定居。 有的土塬两两相望,中间是一条深深的沟壑,驿道往往修在沟壑中。 张家坞西、南、北三面临沟,东枕临水。 其中,西侧壕沟深七、八米,宽近二十米,乃天然形成。 东、南两面则是人工改造,深挖壕沟,用吊桥通行。 土塬万般好,唯有一点比较致命:缺水。 当然,张家坞土塬草木茂盛,森林密密麻麻,一片连着一片。 在塬上打井,应不至于像陕北黄土高原上的旱井那么困难。 而且,土塬东面就是水势雄浑的临水,东北面是渠谷水,挖井取水并不难,足够百姓生活所需。 但种地的话就要下山了。 临水西岸、渠谷水两侧零零散散开辟了部分农田,应该是张家坞及其家属们耕种的。 白天沿着东侧山坡下来种地,傍晚收工回寨。 都是豪横地用花岗岩做寨墙以及上下山坡的台阶。 这个地方,张家阖族数百户人家共筑的张家坞,其实绝大部分地面并未用到,任其长满了草木。 只要稍稍扩建一下,住个上千余户应该不成问题,甚至更多也住得下。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六十五章 张宾 这就是张宾在赵郡中丘的老家——位于中丘县城北郊三十里的张家坞。 懂的都懂,张家筑坞也是整个张氏家族,为了躲避乱世贼匪和乱兵而聚居修筑的。 石寒率领石方、石勒等一百多人的精锐队伍在风雪交加中,艰难跋涉上山,总算抵达了张家坞大门前。 并以石寒茌平县令的名义向坞内通报,要求求见张家坞家主张宾。 这个时候的张宾恰巧因为任职中丘王帐下督不得志,因病免官在家,正悠斋游斋得很。 所以石寒经过多方打探之后,直接是到他老家来拜访。 张宾的父亲张瑶是中山太守,他从小好学,阅读了很多经史。 年轻时就雄心大志,对兄弟说:“我自认为智谋不逊色于汉初三杰之一的张良,只是没遇到汉高祖而已。” 不多时石寒就见到一个白衣飘飘的文士登上了坞堡城门楼,并由远及近,来到城门楼上正前方。 他嘴角暗自抽动一下,大晋尚白么,差不多每个有点条件的俊才,都有一套白衣飘飘的装扮。 要想俏一身孝,白色衣服本身就是装逼利器,我大晋还对长相如此重视,这就更加不奇怪了。 张宾在城门楼上居高临下,仔细打量着石寒,然后对着石寒双手一拱,算是行过礼了。 石寒见张宾衣冠楚楚,气度不凡,随即先开口问道:“来者可是此间张家坞家主张宾张孟孙?鄙人石寒乃是茌平县令,久仰张先生大名久矣,只可惜始终缘铿一面,幸今隆冬无事,特不惜自茌平县千里奔波,突风冒雪,前来中丘求见先生当面。” 张宾见问,先是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昂首回答道,“在下张宾,是这张家坞的家主,不知石县令来求见在下所为何事?” “哈哈,张先生,你不会这么小气,连坞堡大门都不让我进吧?好歹在这冰天雪地里,我也是驱驰了数千里地面特来拜访你,”石寒说着,仰首眼睛盯住了张宾腰间的长剑。 “是是是……是张某怠慢了,还望石县令见谅!” 张宾赶紧俯首告罪,又转首左右道:“左右,赶紧大开坞门,迎接石县令一行入城,石县令在这寒冬腊月的赶路数千里寻来我们坞堡,实属不容易啊,远来是客,远来是客嘛!” 总算石寒众人是叩开了张家坞的大门,一百余人众相继鱼贯入了坞堡。 “你提着长剑,能骑马上阵杀敌吗?”石勒见张宾亲自前头为自己众人引路,又看到他腰间的长剑,不由地问了起来。 等他说完,石寒麾下众人也都跟着大笑了起来。 那张宾知道石勒讽刺他,倒也不生气,依旧镇定自若地说道:“我们文人自幼便熟读圣人之学,又学习骑射六艺,这宝剑不过是用来防身的而已。” “壮士你只知道宝剑能杀敌,却不知我这书生的无形之剑要比普通的宝剑锋利的多。“张宾最后大有深意,语带双关的补充道。 “噢?你说说什么是无形之剑?”石勒有些疑惑。 “壮士是胡人,有没有……” “大胆!”张宾刚说到这里,忽听得一阵喝声,在石勒身后如炸雷一般响起。 那是当初和石勒一起,被充作奴隶让石寒给购买回来的二十多骑胡人。 “算了,没事,汉人有句话叫做‘不知者不罪’,是不是这么说的?你继续说你的。”原来石勒等人都是羯族出身,他们认为汉人说“胡人”是骂他们的话,因此都比较忌讳。 张宾看看那一众胡人怒骂相向,却也没太在意,继续说道:“壮士可曾听说过替汉高祖刘邦打天下的军师张良吗?” “汉初三杰,张良这样的谋圣,我怎能没有听说过?”石勒直翻白眼。 他虽没读过书,连字都不识,却喜欢听人为他讲读书本上的内容。 张宾自傲地道:“这便对嘛,那张良不过一介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够运筹帷幄,屡献奇策,最终辅佐汉高祖击败了西楚霸王项羽。” 逯明马上辩驳道:“却不尽然,真正帮助刘邦打败项羽的乃是兵仙韩信,你就少往张良脸上贴金了。” “那还有三国时期的诸葛亮呢?足未出户便已经为刘备划定了三分天下之势,之后独身前去游说孙吴,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真真地强过了百万大军,于是才有了后来的孙刘联合抗曹的赤壁之战。”张宾继续侃侃而谈。 “后来诸葛亮辗转至益州,帮着刘备奇袭刘璋,奠定了蜀国的开国基业。” “如今我看石县令也是有非凡之志的人,在座的诸位将领,攻城略地自然是一等一的好手,可是说到深谋远虑,安邦治国,恐怕就不是诸位壮士的强项了吧?” 众人听这张宾说的似乎有些玄乎了,只有石勒认真听在心里。 他从小就听村子里的汉人们说汉高祖刘邦的故事,对于两汉之间的风云人物甚是崇拜。 他跟随石寒,见证了石寒的做局和算计,在茌平县一带招抚匪寇,然后养寇自重,无非也是想扩充实力,积蓄根基,好将来能大展宏图。 那张良和诸葛亮等谋士他也是知道的,要成就霸业没有军师可是不行。 不过,眼下这人究竟是否真有实力,他心里还是没底。 毕竟他不像石寒是穿越者,能预先料知“后”事,对张宾的才干非常熟知。 “你这话毕竟是口说无凭,”石勒看着张宾,知道石寒看重他,虽是心里喜欢,却仍旧不动声色。 “眼下你能识得我家石县令也是位不输高祖刘邦一般的英雄人物吗?你能慧眼识君,贤臣择主而事吗?” “哈哈,石县令千里迢迢前来寻我,莫非还真是特意来请我出山相助的?”张宾大笑问道。 石寒当即接话道:“鄙人深知先生大才,绝不逊色于谋圣张良,蜀汉丞相诸葛亮之下,是故乃怀着万分虔诚之心前来请先生下山,还望先生能以天下千千万万生灵为念,助我还一个朗朗乾坤盛世,开创万世不拨之基,安得人间太平美满。”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六十六章 推心置腹长谈 “难道石县令目光如炬,信得过在下。”能得石寒如此高的评价和器重,张宾有种遭逢平生知己之感,不禁顿时对石寒的心态大为改感。 张宾引着石寒众人来到了自己坞堡中心建筑主楼,那石寒的一百护卫人等,暂且先都留在楼外护卫等待。 只有石寒、张方、石勒、逯明和孔豚等区区数人都跟着张宾进入了中厅。 中厅有四条地龙,生了木炭地暖,外面严寒冰冻,里面却是温暖如春。 张宾邀请众人分宾主落坐:“石县令,诸位壮士,都请入座,在下这地儿条件有限,倘若招待不周,还请恕罪。” “先生说笑了,鄙人不过寒门之士,哪有那么金贵?”石寒笑道。 “倒是你这坞堡得天独厚,地理位置不错,当真要作为乱世避祸之用,倒也足够使了。” 张宾得不到中丘王的重用,正称病被辞在家。 这几日在坞中忧心忡忡,他越发闲静下来独思省身,便越发看清这西晋朝廷终将大乱,自己却无能为力,一筹莫展,更是心灰意赖。 张宾自失一笑,谦逊道:“山野人家,让石县令见笑了。” “咱们言归正传,我知道先生身具大才,却暂时明珠蒙尘,可叹天下都是庸庸碌碌之辈,甚少有能慧眼识珠者,”石寒坚定的目光凝视着张宾,真诚道。 “鄙人想力邀先生为我出山,我必重待先生如师友,日夜聆听教诲,绝不敢心生轻忽,还望先生不要嫌弃我位卑职微,只要我们齐心戮力,何愁天下大业不成?” “喔?”张宾先是有些惊讶,随即好像明白了什么,面无表情地说道,“看来石县令其志非小。” 张宾仰着身子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他既然已经知道石寒为自己而来的心意,心境上却毫无半丝波澜。 确实石寒太年轻了,而且出身低,官职小,张宾也不可能对他纳头便拜。 他是个聪明人,又岂能不知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的道理。 石寒也知道自己必须拿出来自己的秘密和根底说服张宾,让他对自己刮目相见,以增加他对于追随自己的信心。 随即,他便开门见山的说道:“先生,你恐怕还不知我在茌平县中养寇自重,拥兵上万精锐吧?不是我吹牛,要是我长途奔袭,偷偷突击邺城,也是分分钟轻松拿下的事,不在话下。” 张宾依旧没有答话,他自然很清楚成都王司马颖坐镇邺城,都督翼州诸军事,号称手里有十多万强军,在天下州郡和西晋八大督区中,论实力还是要排名数一数二的。 过了好一会儿,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慢慢睁开眼睛来。 张宾好奇对石寒问道:“确实小小县令本无军事职掌之权,空有处理民政的六、七品朝廷命官衔,郎君竟然能想到‘养寇自重’自己操练兵马,扩张军事实力?当真是机心过人。” “先生,这有何难?”石寒轻描淡写一笑。 “眼见大晋苛政猛如虎,各地方上更是极度压榨盘剥老百姓没有个限制和止境,导致到处都是流民难民流窜,无数活不下去的流民上山聚啸为匪为寇为盗。” “我茌平县地处翼、司、衮三州三不管的边界地带,更是贼匪为患,我只要暗中招安蓄养他们,让他们不断骚扰周边郡县。” “上头州郡便不得不派兵前来剿匪,结束多次剿匪都无果之后,那些州郡长官们不得不将抵御匪寇之患的责任都交给我们县衙自主。” “为了积极自保自救,我们县衙不得不招收县兵,自筹兵马操练……” “果然是好办法!”张宾听到此处,猛然惊叫而起,拍案叫绝,“‘养寇自重’嘛,嗯,不错不错……” 张宾却很快又冷静下来,摇头叹息道:“嗯,你养这些兵意欲何为?莫非想要造反自立,就仅凭这一县之力起家……” “怎么可能呢?”石寒马上摇头道。 “现在还不到时机,这点我还是看得透,有自知之明的。” “只要我一旦真正举旗造反,只怕马上就要成为大晋中央朝廷及天下各大州郡的众矢之的。” “枪打出头鸟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还没有活到不耐烦,可不想第一个去做那样悲剧的牺牲品。” “还是悠着点,多过几年好日子,我作为一百里小县的县令,想要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还是不难的。” “那却又是为何?”张宾不解地反问。 “你一县之地的资源有限,要养着一万大军肯定耗尽了一县的财力人力,不知又能支撐得了多久呢?” “到时候一县资源和民力民生耗空枯竭,大军不得不自动解散,又于你何益呢?” 石寒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张宾,大声道:“先生,你有所不知,我乃是齐王殿下的亲信腹心,我养兵乃暂时响应齐王殿下传檄天下,勤王起事!” “已经被黜退出朝,出镇许昌的齐王司马冏吗?”张宾意味深长地答了一句,也是暗自在心中思索起来。 “先生,你可知赵王司马伦挟持傻子皇帝,把持朝政,已经日益骄横,并自封相国,事晋惠帝,凡事效仿曹孟德事汉献帝,晋宣祖帝事魏明帝,这已经是迫不及待,欲篡位自立的征兆,到时候自然少不得各镇诸王传檄兴兵,兵锋直指洛阳,伐罪讨逆……” 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石寒知道,齐王司马冏很快就会在司马伦篡位后传檄天下,率先兴兵勤王讨逆,立下奇功,名垂史册。 又一个西晋八王之乱的宗室王爷粉墨登场,他将被后人与赵王司马伦一起相提并论,是八王之乱的又一个典范。 这便是石寒对这时代,最鲜明,也是最迫近的一个记忆点。 这趟蹭功劳的机会,不蹭白不蹭,他可不会置之不理,白白错失。 “嗯……”张宾虽然现在已经赋闲在家,但他却从未停止对天下大势的关注,自然也知道石寒所说的都是事实。 “石郎君你是希望能借机响应齐王殿下,得到他的赏识,博得功名,获得一次跳跃式的巨大升迁机会。”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六十七章 终于说服拉拢了 他沉吟起来,睁眼一瞥石寒,不禁问道:“捞取到往后事业兴旺发达,所需的足够多的政治资本?” “那是自然,机会难得,不得不放手一搏,而一旦错过了,还不知猴年马月才再有出头之日了。” “太冒险了。” 这是张宾听完石寒打算后的第一反应,他缄默半响后,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赵王篡位,宗室勤王,到时候免不了大军云集京城洛阳周边,又是一场天昏地暗的持续恶战,不知又有多少人命丧此役中。” “参合这样的战事实在太凶险了,对于一般人而言,一定会远远避之唯恐不及,万一……” 石寒想着要如何说服张宾投效自己,所以是坦然与对方开诚布公。 毕竟自己没有谋主,缺乏理政的文官,极需要他的加入协助。 他遂拍着手道:“先生,须知富贵险中求,我们不冒险放手一搏,又如何从底层杀出,攀上高峰?” “你我皆出身寒素,当知此理!” “乱世才有我们的机会,否则社会阶层固化,太平盛世又如何有我们的出头之日?凡事都是相对的,有利有弊,利用好了,便能将利益无限扩大化……” 虽然张宾很喜欢张家坞,称病被中丘王辞退了帐下督的职务后,赋闲在此日常很是清闲,但一辈子能看到头的生活,也是很可怕的。 张宾还是有点担忧地问道:“可是石郎君,将来还没有发生的事情,你又怎能全然预知?” “再说了,就算齐王等传檄号召诸王带兵进京勤王,又如何肯定一定能够战胜得了已经篡位称帝的赵王?” “即便齐王等诸王联合击败了赵王,迎回了原来的天子晋惠帝,你再次得到齐王的更加重用,然与其回去钩心斗角,担惊受怕,还真不如就在此边的逍遥自在。” “无论如何,现在眼看着要天下大乱,晋室都是大势已去,我们正处于这个大变数之中,风云际会,先生,我们逃避不了的,当然逃避也不是办法,唯有抓住机遇,迎难而上,恰如我之前所言,变数来临正是我们的机会。” 石寒朝张宾重重作揖:“先生,可千万不要嫌弃本官现在官职太小,没有你施展抱负的用武之地嘛,我可以向你慎重承诺和保证,一挨明年正月赵王司马伦威逼晋惠帝退位,他篡位自立之后,便就是我们一飞冲天的时候,绝对不会让你等待太久的,你相信我,只要齐王掌权,我很快便至少要升任五品的地方郡守,或者四品的地方镇守将军之类的。” 张宾一愣,旋即有些动容:“看来石郎君都胸有成竹啊!” “先生,我自有我的底气,如今我们养寇自重,单凭一个小小的茌平县已经养兵上万,这就是不久之将来,我举兵积极响应齐王号召,杀返洛阳的本钱。” 石寒直视着张宾道:“即便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拥兵自重,已经完全证实成都王司马颖都督的翼州边军都已经莫可奈何我,我自保足以绰绰有余。” “再如果时间一长,实在供养不起这上万大军精锐,我们还可以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去洗劫周边郡县,自顾筹集钱粮。” “然后,我们还可以继续等待时机,伺机而动,我都做好两手准备,提前预留了退路。” “说了这么多,石郎君,你其志不小,一直有逐鹿天下,吞吐宇宙乾坤之宏志,”张宾终于还是洞悉明白石寒的雄心壮志了。 “养寇自重,一方面做好响应齐王起事,捞取政治资本的准备,另一方面做好静待时机,等待大晋自乱……” “不错,小子就是打的这般主意,只无奈小子年轻识浅,位卑职微,倘若大得许多年岁,凭借资历积累,只怕也不是现在这般小小的一县之令了,为了谋求将来更长远的发展,还务必要请先生出山全力助我!”待张宾说得到此处,石寒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张宾颔首,心里却暗暗嘀咕道:“县令可不小……” 他心里对石寒的慧眼识珠,赏识器重自己还是很有感触的。 毕竟他现在赋闲沉寂在家,声名不显,没有人拿他当一回事。 而石寒偏偏看重他,不远数千里之遥,冰天雪地中冒着严寒寻来,亲自来邀请他出山相助。 这就像当年刘备乃一新野小县县令,寄人篱下,而三顾茅庐邀请诸葛亮出山一般。 只能说石寒比及忠厚有余,智量不足的刘备来说,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有着天壤云泥之别。 对于石寒的知遇之恩,他又如何不感动? “石郎君,张某很佩服你的眼光见识,你说的眼看要天下大乱,的确不错,我也隐隐约约老早有了这份预感,”张宾有感而发道。 “我一个寒素出身,要为他大晋尽忠报国,那也是不现实的。” “能为自己预谋出路,想要开创一番丰功伟业,你的思想观点也着实令我眼前为之一亮……” “先生既然与我石某能有心理共鸣和共情,何故还要犹豫不决,何不现在就随石某下山去,我们共同开创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业?” 石寒冷静地道:“凭着我的志向,以及先生你的智略和谋划,我想我们一定能够无往而不利,将来整个天下一定都是我们的,我们开国建功名留青史,还要成就一段君臣际遇的佳话。” “我张宾自为官以来,也算阅人无数,现在唯独看来石郎君你雄才大略,野心勃勃,定然能够成就一番事业。” 张宾说着,眼角竟是流出泪来:“可如今朝廷无道,生于乱世之中,我也不求能富贵,更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愿不辜负了这平生所学,便是死而无憾了。” “好,先生,我们所谓志同道合,我能得你之辅佐,一定将有如神助。” 石寒向着张宾躹躬,拱手一揖到地:“能得先生相助,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份,我对先生感激涕零。” “郎君对我优礼太过了,我真是受之有愧,从今以后,我敢不肝脑涂地,竭尽忠诚?”张宾赶紧回礼,毕恭毕敬地向石寒应承起来。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六十八章 临别安排坞中事宜 “好,公子今后得张先生相助,定然如虎添翼,我等先行在此恭喜主公,贺喜主公!”石勒接了话,大声为石寒、张宾道贺。 唯有孔豚这莽汉不太理解,石寒为何要对面前这一介文弱书生如此看重和礼遇,实在觉得有点小题大作,太过了。 遂背转过了身去,仰身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再不答话。 石寒看了,无奈摇摇头。 不过,终于邀请到了张宾出山,此行大功告成,这趟总算没有白来,他内心还是万分激动和喜悦的。 至少,不要学刘备三顾茅庐,邀请诸葛亮一般麻烦了。 此趟行程可谓非常圆满划上了句号,虽然天寒地冻地长途跋涉过来,吃了许多苦楚,但在此刻的石寒看来却甘之如饴,实在太值得了。 说实话,张家坞自张宾父亲张瑶起就开始营建,已经经营数十年,建造的那是相当完备,虽然还是比不上茌平县乐平铺镇的陶家坞。 但张宾多年来一直在张家坞耕读,观望天下形势。 中丘县与茌平县一般,同样地处边境地界,匪患虽不比石寒茌平县的甯黑,但也是比较严重。 不过都对这个乌龟壳一样的堡垒束手无策,只能听之任之,不管了。 当然,张宾也很会做人,每次都奉上部分多余钱粮,态度十分恭敬。 再加上他中丘张氏的身份,都是乡中父老,张家平时也不作恶,反而比较维护周边穷人的周全,人望很不错。 贼匪们于是也不来刻意针对为难,收钱走人,如此而已。 很显然,张宾已经是中丘县中的地头蛇、坐地户了。 获得张宾的投效之后,石寒便也随之成为了张家坞真正意义上的主人。 当他带领张宾、石勒、石方等,以及一百多护卫,策马来检阅坞中武装力量之时,张宾的家族庄客武装人员齐声欢呼。 没带过兵,没亲自管理过成千上万人,你很难体会这种所有人都对着你欢呼的感觉。 石寒一眼看过去,张宾聚集起来的坞中可堪战斗之士也不过五、六百人,其余都是一些家眷和老弱病残,整个张家坞中也不过两千余人口。 “郎君,我随你走了之后,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这张家坞中一坞的族人乡民,没有我带领他们,只怕很难再有凝聚力,并抵御得住周边贼寇的攻打。”张宾见此,不无担忧地对石寒当面提出来道。 石寒高兴地笑了,道:“先生勿忧,我留下一个深知军事之人来,专门替你正规的操练这些庄客乡勇,一定要让他们拧成一股绳,战力倍增,足够抵御一般的匪寇,也好让你放心跟我离去。” 张宾闻言,心中暗暗揣摩,又偷偷观察了下石寒的脸色,没看出什么来。 严格说来,他们这些坞堡主身上都背着些见不得光的事。 有没有劫杀过商旅? 多多少少有过的,主要是实力较弱的小股行商或商团。 没有抢劫过百姓? 那太多了,逼着他们成为坞人是每个坞堡主都做过的事。 有没有火拼过其他坞堡? 那当然也是有的,坞堡与坞堡之间,关系很微妙,互相劫掠乃至攻杀并不鲜见。 只要认真查,总能查出问题来。 张家坞离中丘县城三十几里,占地都是肥沃的水浇地,其中很多田地的来源不清不楚。 由于匪患比较严重,等匪寇过境撤走后,张宾趁机收了不少地,这都是有问题的。 “伏彪。”石寒猛然大声唤道。 “在!”一个身材敦实壮硕的胡人自石勒身后二十多骑的队伍里出列上前来。 伏彪是当初与石勒一起,被贩卖为奴隶的胡人,被石寒一同救赎回来的,之前在洛阳郊外的白马寺庄园时,就早已接受过统一正规的军事训练。 之后,随石寒、石勒等同到茌平县,又经过集中整训。 他是一个早已了然于胸石寒军事训练的老兵,足可以胜任整个张家坞庄客乡勇的军事操练职责和任务。 “即日起,就由你留于坞中,代替张先生专管坞中的军事,就升你做一个伯督吧,专门日常操练坞中庄勇,且耕且练,勿要令我失望。” “诺!”伏彪大声应道。 随即石寒大声宣布道:“今晚且休整一夜,明日我们便要整军回返茌平县,我们县中也是正值多事之际,一刻也都离开我不得,我们已经在外耽搁太久了。” 石寒说的都是事实,茌平县的实际情况非常复杂,诸事纷繁。 “辛苦伏督伯了。”张宾冲伏彪点了点头。 石寒马上补充道:“张先生,你这坞堡我要为你维护周全,保证你张家族人的安全,同时,也要培养扩展壮大此坞,多吸收流民,这里可以作为将来北方的一个根据地,作为一根钉子杵在这里,或许我们将来征战到河北时,某天也能派上大用场,达到意料不到的预期效果呢。” 张宾眼皮子跳了跳,突然笑了起来,说道:“我们这周边还有几家坞寒,为首者乃几个积年老贼,多年来招募亡命,劫杀商旅,并强逼良家子为其耕种,渐成气候,我们实在是不得不防着他们前来火并我们,至于官府方面,反而好说话得多。” “哦?周边竟然还有其它贼寨?”石寒奇道:“却不知临水之畔还有几个贼寨?” 张宾沉吟片刻,方道:“临水膏壤,民风淳化,但也经不起官府的盘剥,官逼民反,只有张家坞等少数堡壁,尊奉王法,户调、田课从未短少,部曲儿郎送上阵者更是不知凡几,可谓尽矣、全矣。” “也就是说,除你张家坞之外的皆是贼寨?”石寒问道。 张宾微微皱了皱眉,他见石寒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式,难道真不把中丘县“父老”放在眼里? 但他手里只带来了一百多人,根本不可能在这冰天雪地里去攻打人家那些坚固的贼寨啊。 石勒站在一旁,左手抚着刀柄,右手轻捋胡须,似乎完全没听到他们的话。 良久之后,张宾舒了口气,道:“都是小人多嘴,郎君,我们也没有兵力去与他们多做周旋消耗的,尤其这冰天雪地的时节,我们还是但求自保,别无它法。”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六十九章 崔家公开招媚 这却也说的是实情,攻坚战损消耗不起,一旦死伤太大,连自保能力都没有了,只能任人宰割的份了。 坞堡与坞堡之间,固然会互相攻杀,但互相联姻、互为增援的也不少,有些小坞堡甚至会依附大坞堡。 张家坞的规模,在中丘县或许都算不上较大的,遭人觊觎惦记也很正常。 因为弱小,就必定要遭人打压和吞并。 石寒心中暗哂,似这张家坞,若换到永嘉之乱时期,怕是也顶不住一波接一波的攻击。 绵羊是带领不了狮子的,也练不出什么精兵。 到最后,要么部曲不能打,被人攻破坞堡,要么引强兵为援,但有可能被鹊巢鸠占哦。 大晋末年这个世道,弱者是不配活着的啊。 石方和石勒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气氛有些微妙了起来。 “唉,在下乃一介书生,对于实际练兵一直不得其法啊!”张宾摇头失笑道。 “能有郎君遣下心腹为我张家坞练兵,我也就好放下心来,了无牵挂地随郎君同去了。” 石寒信誓旦旦:“先生,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张家族人我一定替你确保无虞。” “我在张家坞闲居数年,任事勤谨,并非什么贪暴之辈,稍一打听便可知晓。”张宾坦诚直言。 “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贼匪乱兵到处流窜为患,我率领族人们不得不据坞壁自保,所作皆不过是为了最起码的生存罢了,于天下、于朝廷、于百姓何伤耶?” 石寒这会听张宾这么一说,便就坡下驴,叹道:“先生确实是至诚君子。” “若天下多几个像郎君你这样的人,大晋中兴有望矣。”张宾赞道。 艹! 石寒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张宾,啥时候把西晋历史上那著名的大忽悠鬼王衍的话学过来了? 话说开了之后,气氛便松快许多了。 不一会儿,张宾安排全坞大摆酒肉宴席,一来为石寒劳军,二来就当作是他本人的践行宴。 双方言笑晏晏,仿佛一切的忧愁不快都烟消云散了。 石寒抽空把石方、蒋媛莎喊了过来,低声吩咐道:“你们迅速准备安排一下我们一百多人的出行,我和张先生明日便要归返茌平县。时间紧迫,就快要冬至节了,到明年正月之期已不足半个月时间了。” “诺。”石方立刻应下了。 “啊?公子,我们不多休养几天再走?张家坞内条件还稍可,资源充足,而且还豢养了一些牲畜,正好宰杀。”蒋媛莎吃惊地问道。 “牲畜宰杀了多可惜,还要留着给全坞将养呢。” 石寒摸了摸蒋媛莎的头,哈哈一笑,道:“我们来返连续奔波,确实是辛苦了些,但也仅是暂时性的。” 张家坞和茌平县内的陶家坞一样,地利位置得天独厚,十分优沃,境内有河流经过,水系和灌溉发达便利,周围都是一望无际的良田,非常适合屯垦、练兵。 石寒得感谢世道还没特别乱。 等到永嘉之乱后,北方地区便会贼寨到处林立,都修建成更为坚固的堡垒,聚拢流民,且耕且战。 而如果等到南北朝时期,坞堡数量更是暴增,简直每一处犄角旮旯都建了堡垒。 ——《晋书·苻坚载记》中提及,关中三辅地区“坞壁三千余所……相率结盟,遣兵粮助坚。” 到那个时候,就会知道有多难攻取这些堡垒,统一地盘了,那才真是叫人欲哭无泪。 翌日,石勒带着逯明和孔豚,率领手下二十多骑先行拜别石寒,踏上了继续西行,回归并州上党郡武乡县,探望母亲和从子石虎之旅。 将次,石寒带上张宾、石方,在蒋媛莎一百多护卫的护送下,在这个隆冬西北风呼嚎,大雪纷飞的清晨,也踏上了南归茌平县之旅。 沿途在不惊动地方郡县的情况下,石寒率队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只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重新途经清河国,清河东武城的崔家,果然如李逍昊所言,正在举行公开招亲。 这次是崔家为崔二小姐崔怡芳公开招婿,也是之前李逍昊在石寒面前冒充崔怡芳的那个崔二小姐。 世家女招婿这可是天大的事件,引得天下震动,民间甚至有了一种说法,宁娶世家女,亦不尚公主。 俗话说“宁可娶大户人家的丫头,不娶小户人家的小姐。” 豪门世家里的丫头经过严格训练,有教养,有见识,比小户人家的小姐还强。 因为自小都经过严格的训练与培养,她们有一身本事。 待人接物,营养配餐,穿衣搭配……都有较高的水平。 大家族的丫头见多识广,有思想有头脑。 如果娶她们为妻,对一个家庭是很有好处的。 她们格局大,因此一个家庭的格局也会因此而高大。 母亲对孩子的影响最大。 如果妈妈开朗乐观、积极进取,那么她的孩子必定乐观开朗,积极向上; 如果妈妈内敛稳重,那么她的孩子必定脚踏实地,不空想不盲目。 母亲目光高远,孩子绝不会鼠目寸光,必定心胸宽阔,有理想,有抱负。 一个家庭里,母亲是孩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的源泉,也是孩子物质财富的依赖。 因此一个成功的母亲决定着孩子和家庭的宽度、广度和维度。 大家族的丫头知道读书的重要性,如果她们生了孩子,一定会让孩子读书,改变命运。 如果目光短浅的女人,就不会让孩子读书,从而也就无从改变命运了。 大家奴才从小伺候主子,和主人学得自信大方,心胸宽广,通情达理。 小家碧玉总是扭扭捏捏地,总是怕别人瞧不起,总是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通情达理者好相处;小肚鸡肠者,很难相处。 大家奴习惯于替他人着想,能和丈夫的家人搞好关系。 小家碧玉不懂关照家人,总是自以为是,以自我为中心,影响家庭关系。 至于娶公主嘛,懂的都懂,一身公主病,性情古怪,极难伺候。 这些不说,娶了公子的附马,背后还有被皇家压迫,不能越矩半点,完全不由人。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七十章 专门为此停留 有的公主天生淫荡,到处给附马戴绿帽子,驸马敢怒不敢言,因为头上被皇帝老子死死压着。 尤其娶了公主后,驸马还不能娶小,更不能三妻四妾,什么乐趣都没有了,还要把公主当祖宗供着…… 所以古人极其崇尚娶世家高门的女子为妻,并定为追求的终极理想人生目标。 娶了世家女,世人认为是最值得炫耀,最荣耀的事情,都趋之若鹜,就像现代女人蜂拥盼着要嫁入官二代富二代,豪门有钱人家一样。 正是在古人疯狂追捧和求娶世家女的大背景前提下,清河崔家为二小姐公开招婿,可以想像其空前盛况,自然是一时轰动,令得人们趋之若素。 清河所以名闻天下,全因高门崔家。 清河崔氏,中国魏晋至隋唐时期的著名大族,源自姜姓,因以封地崔邑而受姓崔氏。 西汉时崔业定居于清河郡东武城县(今河北省故城县),后世遂称“清河东武城人”(即清河崔氏由来)。 汉末崛起为关东望族,魏晋时期冠冕相袭,南北朝时进入鼎盛时期,并在北朝初年达到极盛。 北魏孝文帝(元宏)时入“卢崔郑王”四姓高门; 唐代位列“七姓十家”,出宰相十二人。 与博陵崔氏、范阳卢氏并称为“崔卢”,在社会上享有极高的声望。 崔家乃系十世膏粱,其先人历任汉、魏、晋三朝将相大官,贵不可言,也富不可言。 清河方圆八百里人家,俱是崔家农田;八百里所有人等,俱是崔家的奴仆雇农;整片清河东武城县,均是崔家之物。 这番崔家公开招亲,使得北方的少年英杰,全数涌来清河。 石寒至清河县城,满大街的老百姓都在讨论崔家招婿之事,成了此时最大的八卦爆料新闻,甚至好像连刚刚才风光大葬的清河王,都已经很快被大家遗忘了一般。 待他听得并好奇这一消息之际,难得的率队总算住进了清河县城驿馆,便遇到驿丞向他详细诉说崔家二小姐在招婿之事。 驿丞说道:“石县令,你也是专程从平原国茌平县赶过来,前往我们清河国东武城县城,去崔家参加招婿大会的吧?” 这驿丞年纪不算大,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出头的样子,面圆口阔,一张脸总是笑吟吟的。 待石寒看清楚,原来他嘴角天生上翘,是以无时无刻,总带着一副笑容满脸的样子。 石寒愕然道:“驿丞,你在跟我说话?” 驿丞脸上略显慌张,有点尴尬道:“石县令,我说得不对吗,您不是来参加崔家二小姐招婿盛会的?” “驿丞,你婚配嫁娶了吗?”石寒突然反问道。 驿丞面现凄然地叹息道:“我不过秩百石小吏,自前年发妻过逝,给我留下两个十余岁的儿子…… “你现在正好亡妻鳏居,为什么不前往参加,去试试运气呢?”石寒继续逼问。 “唉,就我这条件,家中尚有七十多岁的高堂父母,”驿丞大摇其头苦笑道。 “再说我都三十好几了,又是鳏夫,出身寒素,我能拿什么去和人家竞争?真是扯淡,石县令就不要拿我来开玩笑了。” “全是狗屁!人就是人,哪有天生贵贱之分?老子可不讲这一套。” 跟在石寒身边的石方突然暴躁起来,大声嚷嚷着道:“你看那班汉人高门世族的纨绔子弟,斗鸡拚酒、不稼不穑,却妄想来捡便宜,当快婿,这才叫贱人呢!” 石寒大喜接腔道:“石方,你说得对极了!” “石县令,石都头,你们就莫要寻我穷开心了,崔二小姐今年芳龄十七,鄙人要想当上她的夫婿,却未免大上了十多廿岁,差不多可以当上崔二小姐的父亲有余了,一想到这我心里便要膈应。” 驿丞连连摆手老实道:“再说,小人倒也还有些自知之明,如今崔家招婿,得来多少似石县令你这般的青年俊彦激烈竞争,以我的条件如何去争得过人家?” 石方微微一哂,直言不讳道:“瞧你这落魄相,倒确实不像适合求亲的样子,不过你可以假借求亲的名义,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去白吃白喝和看热闹的啊。” 驿丞奇道:“甚么白吃?”他当然明白甚么是看热闹。 “我们抵达此处,早已经打探清楚了,崔家招婿馆管吃管住,一天两餐,有饭有肉。” 跟随在石寒身边的张宾道:“现今四海大乱,百姓流离失所,既然有白吃白住的地方,人们还不蜂拥而至?” “我看这次崔家招婿馆,少说也会有多出来一半的人是来白吃白喝看热闹的,而非争夺崔家女婿。” 石寒接过话,顿了一顿,笑道:“到了如今,恐怕就连一个真正是奔着想当崔家女婿来的人都没有了吧。” 石方诧异问道:“为甚么?换作是我,我现在都想直接奔过去参与这场争婚之战呢。” 张宾摇头侃侃而谈,分析道:“崔家乃系北方有头有脸,响当当的大族世家,一向眼高于顶,别说是寻常百姓,便是次等的高门子弟,要想攀上崔家,当崔家的女婿,也不可能……” “那它为什么还要公开招婿,不是脑子有毛病?”石方粗暴打断了张宾的话,很不解地问道。 “可是如今崔家纡尊降贵,非但公开招亲,而且声明不论门弟、不论胡汉,只需是天下英才,少年豪杰,便可参加比武、文斗招亲。” 这次又轮到张宾反问了:“崔家做出这等大失身份之事,你道却是为了甚么原因?” 石方大力摇头,很干脆地回答道:“不知道。” 张宾耐心解释道:“今日天下早有大乱的趋势和迹象,北方各胡族也在蠢蠢欲动。同时,全国各地更是匪乱贼窜四起横行……在这样的大背景前提下清河崔氏想来也是未雨绸缪,要想通过各方努力,来争取自己家族更多的出路。” “清河崔家乃系当今高门,家世丰厚,于此乱世,盼望多结交各方有潜力的势力,万一有何变故,也大可借力自保,渡过乱世。”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七十一章 崔家借机拨高竞争机制 驿丞见张宾说话大有条理,分析世情丝丝入扣,大生佩服之心。 他说道:“我道听途说,崔家累代公乡,乃是书香世代,素来最瞧不起武人和寒素。如今居然一反常态,声明招收武人和寒素为婿,路旁乡里均在窃窃私议,说不知崔家的葫芦里究竟在卖些甚么药。原来中间还直有可能是这重缘故,怪不得了。” “来此的少年,本来都是兴兴冲冲,一心想着当上崔家乘龙快婿之后,不单衣食无忧,而且攀上名门,飞黄腾达大大可期。” 张宾继续呵呵打趣道:“嘿嘿,到了如今,他们可能都要最后如意算盘落空,美梦破灭,大失所望了。” 石方这莽夫不解地问道:“为甚么?” “以愚见之,崔家若大家族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眼光的能人的,居然懂得居安思危,早早为即将到来的危机筹谋出路和退路,多做两手准备。” 张宾再次补充说道:“这次公开招婿他们崔家的目的性已经很明确了,想要选择最有潜力的各路豪杰作为目标。” 驿丞也认同地附和点头道:“早几天前,五斗米教小师君张元也来到了清河,声言也是要来争夺崔家女婿之位。” “嗯,论实力,论家世,这里有比得上小师君的,恐怕也就司马家诸宗室藩王的世子、王子了,”石寒一脸怅惘苦笑,微微摇头叹息道。 驿丞点头道:“石县令,你说得太对了,他们随父王前来为清河王奔丧尚未散去,恰好赶上了这个趟儿,估计如今也都早已经齐聚东武城县城了吧。” 张宾抬头凝视了驿丞一眼,冷哼一声道:“哼,看来不是凑巧了,而是崔家趁此时机有意而为之了,宗室诸王也都早在他们预先算计的择婿势力之列。” “崔家人还真是好算计,心眼也大啊!”石方又感慨道。 “估计面对这种激烈竞争的情况,这里许多人均死了争婿之心吧,尤其是那些出身低微的寒素之身。” 张宾转头冲石寒点点头,补充道:“恐怕只盼留在崔家招贤馆多一天便是一天,白吃白喝,大闹一番,也不失为一场乐子。” “五斗米教小师君就敢如此强势气派,也想与宗室诸王相争?”石方不解地问道。 张宾反问道:“石都头,你有没有听过张天师的大名?” 当今世上,只要是有耳朵的,又有谁会没有听说过张天师其人呢。 东汉末年,张道陵在鹤鸣山作道书以教百姓,入门者皆奉上五斗米,以学道法,故名为五斗米教。 张家后人世世代代传任教主,是为张天师,是以五斗米教又称为天师道。 这就像孔子后人世代传承为衍圣公,历来受到各朝各代优待追捧一样。 献帝年间,五斗米教以黄巾为记,聚集教徒百多万人,揭竿起义,声威大盛。 后来,黄巾军虽然被汉军击破,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时的张天师——张角亦未被消灭。 直到曹魏时代,曹操招安了张角的儿子张鲁,天师道纳入了朝廷正轨。 同时,天师道既为官府所封,势力大增,从农民而及于豪门大族。 将相公卿,皆信奉五斗米教,短短一百年间,俨然已成为了天下第一大教。 “五斗米道某自是打小就听闻过,不过一个小小的教派难道也胆敢与宗室诸王叫板不成?”石方大摇其头,不可思议道。 “五斗米教中人美称教主为‘师君’,他们口中的小师君,便是张天师的小儿子张元。” 张宾依旧攸然地颔首道:“张天师以道传人,权倾天下。崔家为求以儿女婿婚姻结交权势,确实那张元也是不可多得的更佳人选之一,起码分量可以与宗室诸王并列。” “张先生,你休要灭自己威风,涨他人气焰,”石方双手一摊,指向石寒,嘴上大胡子一翘一翘地大声嚷嚷起来。 “我看我们家公子才是真正的最佳人选,谁他妈还有我们公子少年英雄,年青有为,最是深具发展潜力?” “石方,休得胡言乱语,我一介寒素出身,不过一小小县令之身,拿什么和宗室诸王世子、王子,以及五斗米教小君师这些牛逼人物们去相攀比?” 石寒索性大声喝斥石方:“不是要碰得头破血流,晕头转身找不到北,自取其辱?” 张宾手抚下额一把短髯,若有所思,眼神怔怔地目视石寒,突然说道:“郎君何必妄自菲薄,石都头说得没错啊,你才是这个最适合竞争崔家女媚的最佳人选啊,你只是深藏不露,自身实力都隐藏在背后,让别人看不见罢了,比及那些空具虚头衔,却毫无实力可言的司马家宗室子孙和五斗米教,不知厉害了多少倍。” “先生谬赞了,今后千万不可再对我盲目自夸和高捧了,我会迷失自我的!”石寒谦逊地摇头制止道。 稍后,又反问道:“我位卑职微,能拿什么和人家相比?” “那我们眼看这么大好的机会,就此罢休,真放弃前去东武城县城参入招婿大会?” 石方又高声嚷嚷起来:“唉,实在太可惜了!” “石都头休要胡言乱语,你且噤声吧,公子自有打算,否则唯独在此清河驿馆停留作甚?”张宾似早看透了石寒的心思,赶忙喝止石方,意味深长地道。 “啊!这……”石方转头看了看在场的外人驿丞,终究欲言又止。 驿丞见这番微妙的气氛模样,只得应声道:“石县令,适逢其会,你就顺便去亲眼见见这场盛会也是好的嘛,只要摆正心态,随缘就好了,不一定要怀着必争必胜的目的。” “看不出来,你个小小驿丞还有如此好的心境和心态,真是难能可贵,万不可小觑了天下任何人啊!”石寒感叹着夸赞道。 “那石县令,你莫非心境还不如我?嘿嘿……”驿丞一阵打趣的抿嘴轻笑。 石方马上建议怂恿道:“公子,那我们就便去瞧瞧热闹也是好的,省得当面错失了,将来留下遗憾,反正我们顺道回程已经到了这里,又不是特意多转道,并不费事。再说了,这隆冬天寒地冻地,我们茌平县城也并无多事,闲着也是闲着……”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七十二章 又深刻预谋 “张先生,你怎么看?”石寒不理会石方一番话,只是转头回顾张宾,一开口打断了正说得兴头上的石方。 张宾止不住地轻笑,心中暗道:“好你个郎君,自己不是心里早都已经做出了决定吗,还好意思来假意当面问计于我?” 但话却不能这么说,他只得当面坚定地点头答道:“呵呵……我也同意石都头所言,少郎君,值此风云际会,我们就去会会众多强人猛人,增长增长一番见识也是好的罢!” “也罢,既然大家都很好奇,想去凑凑热闹,那我们就一起过去看看罢!”石寒颇不以为然地点头答道。 清河驿馆是标准的长方形坞院,40米x60米,墙高两丈,由黄土夹芨芨草夯筑起来,更显得顶上的天空很蓝。 作为官方驿站,清河驿馆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集哨所、邮驿、传舍、庖厨为一体,为过往的商吏使者,提供食住行一切服务。 石方看到,传舍小吏正一一打开所有的驿馆房舍窗户进行每日的通风透气,防止产生霉腐味道。 至于传舍对面,则是炊烟袅袅的厨房。 汉末、三国、魏、晋时代的厨房,不管是私家还是公家的,一般都设置在东边,故有歌云: “东厨具肴膳,椎牛烹猪羊。” 清河驿馆也不例外,厨房靠着坞院东墙,单独一个小院。 并用一丈矮墙围着,里面有粮仓、灶房、柴房等区域。 妇人们开始淘米煮饭,庖厨已在磨刀赫赫,隐隐能闻见陶鼎里飘出的肉香。 至于掌管着东厨的官儿,叫做厨啬夫(伙夫长),现代人的称呼叫做厨师长,此刻正站在东厨门口,训斥一个置卒…… “说过多少次,东厨的火塘要看好,万万不能灭了,你方才怎么蹲在那睡着了!” 也是难为那置卒了,因为那啬夫的口音,是地道的并州边地方言,说得快了,简直是一个字都听不懂…… 厨啬夫须发花白,头上缠着白色的绡头,衬得日晒雨淋的皮肤更黑了。 只着一件短打,臂膀有力,这打扮像极了后世陕北老农。 “老翁!”石方只叫了一声,厨啬夫立刻就从训斥下属的凶神恶煞,变成了慈眉善目。 他几步走了过来,就要朝石方行礼,全然忘了自己是“比百石”的厨啬夫,要论秩禄,较只是个县衙都头的石方并不会低。 汉、魏、晋、南北朝时代的平民一天只吃两顿饭,早饭时间便是食时,约合后世的9点-10点半。 往常这个点,厨啬夫得在厨房烧菜了。 石方大声说道:“快到食时了,我家石县令长途奔波到此,刚刚安顿下,老早已经肚子饿急了,叫我来你们东厨里取了饭食过去,用些垫垫肚子。” “哦哦……东厨的沙葱却不够,那些徒卒靠不住,所以老朽正亲自出来找寻,还请壮士稍等,老朽立即便专门为石县令准备饭食。” 厨啬夫一边说,一边擦着头上冒出的汗:“今日又住进来许多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又有得我忙碌的,要难熬喽。” 千万别小看清河驿馆这么小一点地方,却住着吏、卒、徒、御共三、四十余人,加上往来官吏行人,简直密密麻麻,人烟辐辏。 “好,老丈辛苦了,那就有劳你特地为我家石县令尽早准备一些了,等下我再过来取。”石方通情达理的前来提前通知一声,然后再次返回来石寒的住舍。 石寒却叫了张宾,以及此时刚折返回来的石方,一起漫步走出来了清河驿馆的大门。 因为有机密事商议,驿馆内小小地方,人多眼杂的,实在没法交谈,故石寒特意引了张宾和石方出了驿馆。 出了清河驿馆,天地才豁然开朗,没有阴沉着天地,下大雪的时候,便能看清楚周围,是与平素截然不同的风景。 天空是震撼人心的深蓝,没有一片云彩,与千里冰封,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的大地相映衬。 “呼!”石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心旷神怡地呼出胸中一口浑浊之气。 便有感而发吟唱伟人的诗词道:“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腊象,欲与天公试比高。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啪啪啪……”张宾使劲的鼓起掌来,大声称赞道,“少郎君好诗词,好文采,此意境与此时的天地雪景实在太贴切,太契合了。” “先生谬赞了,我这点才学在先生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好了,不谈这些了,我们说正事,”石寒面容一肃。 石方知道石寒也是心机灵巧,诡计百出,乃有此一问:“公子,不知你还有什么主意和打算?” 张宾接话大有深意道:“少郎君显然也是对崔二小姐动了心思,一心想要抱得美人归,然而现在能让人看得到的名望、官职、地位、品秩……实在有些难以拿得出手,确实没有竞争力,尤其与那些牛皮哄哄的司马家宗室藩王们比起来,更是毫无亮色,卑微泯然于尘埃矣,唉唉……” “公平竞争我们当然毫无竞争力,那还不如不要去丢人现眼了呢!”石寒认真地点头道。 石方心念一动,若有所悟道:“啊,公子,你的意思是……” “我们可招来特勤队,等崔家招婿大会进行得如火如荼,热闹非凡的时候,直接暗中绑架了崔二小姐远遁茌平县去,就嫁祸给甯黑的贼匪义军背黑锅,到时候我们再以茌平县县令的名义前去设法营救她,直到把她拐带到手。”石寒眯缝起来,目中寒光迸射,阴森地说道。 “好啊,妙啊,呱呱叫啊!”石方闻言一蹦三尺高,欣喜若狂道。 “还是公子你有办法,还些老手段故计重施,如此巧妙运用炉火纯青,简直不要不要的,不知又有多少人会要被我们气疯……” “确实,这就是我们的老本行,与‘养寇自重’一样,不讲武德,背后暗中粗暴野蛮的动手,最直接又最有效,一气呵成,这也就是我们的最大底气和实力。”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七十三章 重遇故人 石寒哂然一笑道:“虽然明面上上不了台面,幕后暗中却大有可为,人家能拿什么跟我们比?” “少郎君果然腹有良谋,胸中奇计百出,竟然想到了要直接动粗暗中绑架,果然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张宾故作夸张的感慨赞叹道。 “张先生,这不出奇,你跟随我们公子的时间尚短,还远没有见识到他的那些手段,不晓得他背后玩心眼简单粗暴直接,哈哈哈……”石方哈哈大笑,对石寒的手段和心机由衷地感佩。 石寒却喝斥了石方,对张宾高度推崇道:“石方,你少要胡言乱语,在先生面前,我都不过是在班门弄斧,小打小闹,真正的大才是先生,是我们今后的谋主,才是我们的最大依仗。” “好吧,公子,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听着就好,”石方完全不信地嘟囔道。 随即他又马上兴冲冲地自告奋勇道:“公子,那由我亲自立即返回茌平县,马不停蹄地去召来林朝、吴响他们特勤队?” “不行,我现在身边没人手,还得留着你贴身保护我和先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发生意外。” 石寒一口义正辞严地果断拒绝了,又很快决定道:“所以,你还是赶紧去通知蒋媛莎派遣手下两个护卫队员马上返回茌平县去通知特勤队吧。” …… 翌日,石寒这一队百多人就出发离开了清河驿馆,正式赶往崔家所在的东武城县。 同时,沿途还看到很多像他一样赶过来的有些头脸的人物——显然目的都是很明确一致的,都是争相赶场要去参加崔家招婿大会。 等抵达东武城县城,才知道各地人马蜂拥汇聚过来,人满为患,就好似后世进京赶考一样,官舍客栈全部都被进京的“举子们”住满了。 石寒一行人也没有在县城中找到落脚点,只得出了县城,继续赶往城外的崔家庄园坞堡。 这时代的大家族基本上都是筑坞壁以御贼匪,或是拥坞壁以自重,乱世动荡不宁,大体都是这么个情况。 所以崔家坞堡的规模更是茌平县的陶家所望尘莫及的,毫不逊色于第二个东武城县城,带给人一股油然的震撼感。 除了崔家大宅之外,附近设有任何客舍民宿足以住进数百名风姿少年及其团队。 是以崔家拨出坞壁中连片的五个大厅,连同上百厢房,称为“招婿馆”,收容各方到来的求亲俊彦。 石寒的百人团队终于也得到了接待,并在其中寻求得到了安置。 等他洗漱收拾一番,携张宾、石方,以及魏染苒等出来,步入大厅,竟无人望他半眼。 大厅极大,百数十人分成一簇簇,樗蒲,弹棋,握槊,藏钩,戟射,投壶,围棋,象戟,四维……各自投入于玩乐。 本来风雅堂皇的大厅,如今变成了乌烟瘴气,比闹市官巷还要不堪三分。 “这些人全都是小角色,来混吃混喝凑热闹的,估计也没谁真认为自己能抱得美人归,成为崔家的乘龙快婿吧。”石方看到眼前此情此景,在石寒耳边说道。 张宾目光注视着厅中玩乐的人,接话说道:“难得有这么一次好机会,他们这些天估计都活得很快活,天天醉生梦死,不愁吃、不愁穿,他们这样的好日子恐怕实在也不多!” 忽然有人拍上了石寒的肩头,让他猛然一惊,转首回顾。 真是好巧不巧,来者竟然是五斗米教圣女张琪瑛,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感慨这个世界好小,居然自分别后,又这么快再次见面了。 “是你?你一介女流莫非也欲来争当崔家二小姐之乘龙佳婿?”石寒抬手拍开张琪瑛的纤纤玉手,老实不客气地高声问道。 “石县令,说笑了,我是助我兄弟张元前来争婿的,”张琪瑛马上回敬道。 “莫非石县令你也是来一争长短,势在必得,要抱得崔二小姐归,不知你又究竟哪来的勇气和自信呢?” 两人一见面就火药味十足,针尖对麦芒,互相较劲。 “嘿嘿……适逢其会罢了,难得这场盛况,就顺道过来瞧瞧热闹,”石寒摇头谦逊地答道。 “阿姐,这人是谁呀?你们很熟?我怎么看着这么面生,并不认识啊?”这时候一个二十五、六的青年走上前来,望向石寒时向张琪瑛问开了。 同时,他身边还跟随一个五短身材的精干中年男子,黑红的国字脸上嵌着一对椒豆般又黑又亮的小眼睛,显得分外精明。 “呵呵,原来是五斗米教少师君张元张公子啊,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不期而遇了,”石寒打了个哈哈,主动上前打招呼道。 “当日在博平县城你们车驾仪仗遭遇青龙帮偷袭时,我有幸远远目睹了张公子一面,张公子风采真是令我记忆深刻呢!” “你……”石寒的故作赞叹之词,在张元耳中听来格外的刺耳,带着嘲弄之意,不禁令他有些勃然变色,大声呼喝起来,“你究竟是谁,莫非当日博平县你也有份勾结了青龙帮……” 此子天生自带一股优越感的傲气,年纪说大不大,如果此刻就死,灵堂不免挂上“英年早逝”的横额。 张琪瑛赶紧打断了他的话道:“兄弟,这位是茌平县的石县令,怎会与博平县青龙帮勾结?你真是瞎胡说,还不快和人家见个礼,赔个不是。” 张元不服气地冷哼一声:“哼,小小一个县令,我们理会他作甚,阿姐,你真是小题大做……” “你懂得甚?人家乃是堂堂齐王司马冏亲信腹心,一朝齐王得势,人家石县令势必要跟着鸡犬飞升,到时候,就只有你我望其项背的份了。”张琪瑛赶紧喝斥。 “张大小姐言重了,小可一介寒素微末之身,是向你们五斗米教高攀了,不怪张公子不待见我等,唉唉……”石寒叹息一口气,自谦地说着。 跟在张元身边的中年男子乜了张元一眼,向石寒点头赞叹道:“石县令真是个谦逊的人啊,小小少年已经是六品县令,却还如此低调内俭,实属难能可贵。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七十四章 骤然痛下杀手 “不知这位是……”石寒望向这个中年人,内心充满好奇,但也料想他在五斗米教中的身份地位定然非同一般,很是超然。 张琪瑛连忙为石寒介绍道:“此正是我五斗米教中的二十八治头大祭酒之一杨泰杨祭酒。” 张天师麾下共有二十八名治头大祭酒,分掌教中要务。 这番儿子为阖教衣冠南渡打先头探路,自然得派出一名得力部下保护儿子的安危。 又为顺道争婚,连带帮助其夺取崔家二小姐作为张家媳妇,光大门楣。 “原来是杨祭酒,幸会幸会!”石寒谦和地打着招呼。 “本王道是谁这么摆谱呢,原来是五斗米道小师君啊,怪不得……“突然又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石寒听到这个话音感觉好耳熟,立即转身回头视之,发现乃是东海王司马越,携子东海王世子司马毗。 很显然,司马越是专门为自己十四岁的儿子来求娶崔家二小姐的。 司马毗看起来确实比起石寒还要略小一些,显得非常青涩稚嫩。 “原来是东海王殿下携世子,久仰久仰,失敬失敬!”张元顿时肃然起敬,恭谨起来。 “下官见过东海王殿下和世子,”石寒也赶紧主动上前见礼。 说到这儿,他忽然想起,似乎东海王并不需要鸟这张元,反而有与张元技量争女之心。 这几人正欲再度搭话寒喧,忽然听到一阵争吵之声。 一名少年大声道:“刚才我明明掷得五体全黑,其采十六,你为何不准我策马过关?” 另一人比他大着几岁,白净面皮,一身锦衣,懒洋洋道:“你说你刚才掷出啥?” “我掷出驴,可得到十六齿,只须给我策马过关,这局我就赢定了。” 少年涨红着脸道:“莫非你输不起,想赖帐吗?” 跟随在张元身边的张琪瑛低声问:“他们说些甚么?我可半点也听不明白。” 司马越大声答道:“他们在玩‘樗蒲’这玩意,近来盛行得紧,你居然没有听过?” 张琪瑛大声抗议道:“没有,我一直在我五斗米教中担当圣女,规规矩矩,谨慎自守,潜心修行,这等高门大族的娱乐玩意儿,我半点也不懂。” 司马越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道:“这等赌博玩意,不懂更好。” 这时又只听白净面皮的青年说道:“我们的赌注是两匹绢,对不对?” 少年站起身来,昂然道:“不错。” 他这挺胸一立,虽是年纪尚轻,但却身材雄壮铁塔似的,已经体型和石方都有得一拼。 并练就一身贲肉,高高鼓起,显然是自小打熬习武,家境优沃,营养充足,小小冲龄已是一名勇武力士。 白净面皮的青年向后瞧了一眼,他身后一名脸上有黑痔,痔上长着几根漆黑又粗又硬长毛的奴仆捧上两匹绢。 他说道:“这是输给你的,好好拿着罢。” 石寒其实早已认出来了这人,他是刘渊的从子刘曜,石寒在洛阳刘渊的四海欧亚商厦,就早与他打惯了交道。 不过,刘曜也来参加崔家二小姐的招婿大会,他还是很感意外的。 此时,这种场合,石寒也不想上前去与之主动相认,就默默站在一旁冷眼观望。 至于,另外那一少年是谁,却就不得而知。 少年哼道:“算你识趣。”抬手就接过了绢布。 刘曜眉头微蹙,目中凶光隐隐乍现,忽问道:“看你这身横练躯体,你也是从小刻苦习武之人?” 少年傲然道:“以我这身硬肉,自诩也还凑合吧。” “我擅长使剑,不知你用甚兵器?”刘曜突然又冷不丁地问道。 少年极其自负道:“我还用甚么兵器?与敌人肉身相搏对抗足矣!” 看到这里,张宾附耳石寒身畔低声道:“这少年要糟?” 石寒微微颔首,淡然道:“我知道。” 张宾好奇问道:“少郎君,你是怎么知道的?” 石寒反问道:“不知先生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张宾遂答道:“我观其人雄健威武,有豪杰血勇之气,并不是个情愿伏低做人的善类,他很可能就会突然暴起发难……” “那熊罴虎躯少年名叫田源,是兑州有名的恶少,据说曾经投在祖逖门下,学文练武,常常闻鸡起舞,勤修不辍,年纪轻轻,武力已大是不弱……” 司马越身后亲信还没有为他介绍完那个少年,忽听得“嗤”的一道破空之声,自少年那边响起。 “啊!”少年右臂已给砍断,狂嚎惨呼着滚倒在地。 刘曜果然不愧也是一大狠角色,一代枭雄人物,归剑入鞘,冷冷道:“我还以为你的横练硬功如何厉害,看来还是某之剑锋要更胜一筹啊。” 少年嘶声道:“你,你好狠!输了两匹绢,便要突然变卦,偷袭取我胳臂?” 刘曜大声抗辩道:“我好歹也自诩是有非凡气度的豪杰,又岂是如此小肚鸡肠的小人,第一,我不是输不起两匹绢,而是你自仗凶横,一直在局中欺压我,我对你一再退步忍让,你却认为我好欺负,这便是你欺人太甚的下场!” “你……你可知我乃是祖逖祖士稚的弟子,我师父一定会替我讨回公道的。”田源不甘心地叫嚣。 这时奴仆为刘曜端来一杯酒,他一喝而光,又道:“莫说你师父是祖逖,就是当朝天子,也是无用,因为第二点,以你的身份,胆敢向我大声呼叫,这无礼之罪,正值上一条臂膀有余。” 却听得有一人突然在旁插话问道:“那第三呢?” 刘曜一见此人,满脸欢容道:“原来是东海王殿下携世子,你们终于也来到了。” 插话的人却是东海王司马越,只见他满脸笑容,和刘曜应是认识。 刘曜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还是因为刘渊偷偷从洛阳潜出城,转辗来投奔了翼州成都王司马颖。 刘曜也跟着一道,随刘渊投入了司马颖麾下。 如今他们名义上为司马颖效力,实际上是打着自己先依附司马颖,捞取政治资本,为今后率领南匈奴五部揭竿自立做铺垫和准备。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七十五章 各方大佬纷纷登场 这也是刘渊听取了石寒建议忠告,迅速做出的反应。 石寒前脚刚离开洛阳,他跟着也后脚逃出了洛阳。 而祖逖呢,还是很受东海王司马越赏识的,他们有些往来。 对于祖逖弟子吃了大亏,司马越自然忍不住要为其发声出头。 刘曜一脸轻笑,道:“我既知东海王殿下你们父子已经到了这里,我愿意退出招婿之争,全力以赴支持世子,但求殿下以后能在仕途上多多照拂我。” 司马越却叹息一口气道:“今番招婿大会上竞争者众,刘公子,少你一个不少,多你一个不多,没必要为了我家毗儿,就放弃你自己的大好机会,大家只要是公平合理竞争,又有何不可?” “不,殿下,人贵有自知之明,明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胜算的机会,还何必拘泥于执着呢?”刘曜坚定地摇头道。 “我愿意在文武两道竞争上全力支持世子,一定要让世子在此次盛会上以绝对优势胜出,拔得头筹。” 司马越微微摇头,诚恳道:“你千里迢迢,专程赶来清河,为我助手,这份心意,难道本王竟不知好歹吗?不想法子好好笼络你,恐怕你反过去帮张元的手,又或者去帮衬其他的王爷吧,把崔二小姐抢了过去,岂不甚坏?”说罢哈哈大笑。 刘曜却话锋一转,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如果我跟殿下你们父子一样,身份地位崇高,受到崔家的格外优待,至少可以住进崔家内府,不用住在这等龌龊地方,跟这些贱人们混迹一气了,那该多好。” 司马越立即点头,欣喜爽利应诺道:“我既来到,难道还少得了你的份儿吗?我会对崔家主提出来的,有你这位英雄豪杰存在,请他在内堂预备两间上房,供你和令仆居住。” 刘曜大喜道:“多谢殿下帮忙。” “这边好热闹啊,东海王殿下携世子这次看来争婿志在必得啊,我们这些世家大族看来都只能退避三舍了。” 随着这个话音突兀地响起,石寒看着一群人又走了过来。 那打头的石寒当日在白马寺庄园中见过,正是琅玡王氏的王导。 石寒低声对身边的张宾道:“琅玡王家也来争婿了,看来崔府这场招婚之选,可有好戏看了。” 张宾大惑不解道:“琅玡王家?这不知又是王家何许人?” “这位是王家的王导,看他年纪老大不小了,只怕家中老早已有了几房妻妾,莫非他还想来争婿?”石方自然也见过王导,只是大摇其头不解道。 张宾摇头晃脑道:“当世各大世家排名‘王谢裴王卫,羊荀石王钟’,琅玡临沂王氏天下世家排名第一,你有没有听说过?” 石方振振有词地答道:“我虽在京邑洛阳长大,却怎么会没有听说过这些世家高门大姓?” 张宾又接话道:“王家可谓簪缨世家,在中古时期众多的家族中,就其家族历史发端之久远与绵延之流长等情况而言,琅琊王氏家族可谓少有其匹。” “这一家族自汉代登上历史舞台,至大晋之际逐渐达于兴盛,历经十数代人,不仅子弟众多,而且才俊辈出,三百余年冠冕不绝。” 琅琊王氏作为汉唐时期名门望族,肇端于西汉,发展于曹魏西晋,鼎盛于东晋,其风流余韵还延续到隋唐时期,及至唐末五代。 在近七百年的时间里,在政治舞台及书法方面涌现出一大批杰出的人才,可谓是将相之家,书法名门。 司马越不解地问道:“原来是琅玡王氏王茂弘,你不是早已娶妻,如何又来掺和崔家招婿大会,争夺崔二小姐?” “东海王殿下,您误会了,非是我来参入此次盛会,而是领了我家这位二弟王颖前来参入此次盛会,毕竟机会难得嘛。”王导赶紧介绍自己身后的兄弟王颖,直接解释明白。 石方私底下向石寒嘿嘿怪笑道:“王家王颖、东海王世子、五斗米教小师君张元……果然都是深具实力,竞争激烈,可是有得看的了。” “都是这些出身背景极其深厚的牛逼人物们,可笑我一介小小县令之身竟异想天开,该拿什么到台面上,来和他们竞争?”石寒一阵摇头唏嘘不已。 此时,却听得司马越道:“刘兄弟,你快点收拾行装,跟我们一起搬到内府中去。” 刘曜笑道:“收拾行装倒是小事,自有下人打点。只是刚才我跟这不识时务的小子训话,却给殿下您打断了。” 司马越笑着附和道:“对,你刚刚说到第三,那么三究竟是甚么?” 刘曜对着断臂少年田源道:“刚才你说,你赢了我一场,我便砍断你的胳臂,好不狠辣,对不对?” 断臂少年田源的断臂处血流如注,痛得死去活来,额头上青筋突起,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满面惨白。 他眼光凶残,似要吃人一般的,狠狠盯着刘曜,咬紧着牙根,努力不发出痛苦呻吟,不向敌人示弱。 刘曜不依不饶地继续道:“但你错了。” 招婿馆一共有五个大厅,这个大厅总共有百多人,听见刘曜此言,均是不禁一愕。 刘曜杀人伤人,本是极其平常的事,不足为奇。 但是他竟自己承认了狠辣,那却是大奇特奇,值得大书特书的怪事了。 刘曜咄咄逼人,阴森森的语气道:“你冒犯了我,后果不是断一条胳臂,而是要死!” 笑了一笑,又道:“我不过是在杀你之前,断你一臂,使你多受一点痛苦而已。” 他铿的一声再次拔出长剑,慢慢刺向少年田源。 田源眼见一剑迅疾冲自己胸口要害刺来,便欲滚开。 谁知刘曜伸足踢了两脚,喀勒两声,田源膝盖骨碎裂,跪倒地上。 刘曜长剑慢慢刺进田源的胸膛,一寸一寸地递送进对方心窝,狞笑道:“我最喜欢看见人慢慢地死,慢慢地死,死得太快,反而便没有趣味了……” 田源膝盖骨碎裂,来剑虽慢,却是无从闪避。 感觉剑锋递送进入了心窝,痛不可当,田源遂以左手握住剑锋,阻止长剑刺入。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七十六章 胡人竞争者 刘曜一转剑锋,少年五指齐断。 石方忍耐不住,跃身而出,指着他道:“刘曜,你要杀人便杀,这样子折磨人,并以大欺小,又怎能算得上英雄好汉?” 刘曜上下打量了石方一眼,露出满面鄙夷神色,没有搭理他,长剑继续刺进少年的心脏。 他的奴仆却骂道:“兀那莽汉,竟敢怒斥我家公子,真是不知死活!”一巴掌便掴向石方睑上。 刘曜今次前来参加崔家招婿大会,带来的手下奴仆,俱都是刘渊暗中秘密训练出来的杀手死士,被点拨过功夫,经过系统的习练,身手高于常人。 石方已经够凶横的了,都料不到他比自己还暴戾嚣张,说打就打,差点猝不及防下,挨了对方一巴掌。 不过石方虽然身材极其雄壮,但却并不影响他的反应速度。 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的不断经历战场上的真实生死磨炼,早练就了他一身非凡的身手。 面对攻击降临的危险感知敏锐,早形成了第六感般的未卜先知,条件反射。 骤闻“啪”的一声巨响,石方闪电般反手就回敬了对方一大耳刮子。 他身材威猛高大,力量巨大,臂展惊人,对方小瘦猴一样,掴出的一掌远还来不及触及到他身上,就早已经被直接扇飞了出去。 这是身高体型和力量上的巨大差距所导致的,就像蚂蚁对上大象一样,根本不是一个较量级。 这一巴掌,把刘曜那名奴仆掴得远远摔飞出去,扑倒在地,眼前金星乱舞,一口老血喷出,还夹带了脱落的两颗大黑牙。 顿时半边脸也显现出一个惊人的紫红五指印,并像发了的面团一样,肿胀得老高。 石方这凶人哪肯就此善罢甘休,他得势不饶人,挠身飞扑上去,对着倒地不起的对方拳脚相向,挥击如雨落下。 那家伙给打倒在地,蜷曲身子,不说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凭暴揍,就连一声也不哼出来。 “石壮士,够了,再打你就要把我这位下人给当场打死了!” 刘曜才刚刚一剑杀死田源,转头就见到石方在暴打他的奴仆,立即大喝一声,脚下飞掠而至,举剑横隔了过来,要架挡阻拦石方继续行凶。 石方被他一剑突袭逼退,顿时怒不可遏,急红了双眼,就要上前直接找刘曜拼命。 “石壮士,犹记得几个月前我们同样身处在洛阳时的同盟合作吗?有你在这里,料想你家公子也一定抵达了这里罢,你家石公子呢?咱们有话好好说,都是自己人,就不要再打了,免得当场撕破了脸,伤了和气嘛!” 刘曜面对石方这凶人,看他要拼命吃人的架势,心里大吃一惊。 吓了一大跳之际,他未战先怯,只得高声喝斥而出。 “好了,石方,你且打住吧,整天就知道莽撞冒失,逞凶斗狠,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肯长进一些呢?” 石寒装模作样的冲石方一通斥责,总算跨步而出,上前一把拉住了石方,阻止了他继续暴力行凶伤人。 被刘曜杀死的少年,竟然无人多看他半眼,没多久,崔家的仆人抬走尸体,众人继续玩乐,就似全然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忽然钟声响起,当、当、当,厅中的人纷纷停止玩乐,都道:“开饭了,开饭了。” 一群家丁奴婢鱼贯而入,手里捧着一盘盘、一桶桶东西,每个人都可分得一碗肉,一碗酪浆,桶中装着的白饭则任吃无妨。 至于七、八名衣饰华丽的豪门子弟,则对着满厅争相抢着吃饭的人们露出鄙视神色。 他们随身带了大量仆役,在客房或者城中客栈上房,自设小厨房,自亦不需要吃这等“粗糙”饭菜。 “看看这群酒囊饭桶,还来争婿?简直是脸面都让他们丢尽了,” 东海王世子司马毗无动于衷地看着这情景,低声向司马越耳边极其不满地吐槽。 “崔家招来这些人,让他们参与我等竞争,真是太损我们颜面,太拉垮我们的高贵身份地位了。”小师君张元也吐嘈起来。 “各位也别过度谴责了,崔家是为了提高声势,扩大知名度和影响力,才要行如此之举,将招婿大会大张旗鼓,广布天下,让天下人趋之若鹜,使得人尽皆知,”刘曜开始侃侃而谈。 “至于眼前这些衰人们,他们不过是借机混入进来蹭吃蹭喝,纵多想要多吃几顿饱饭罢了,这也是崔家借此盛会格外开恩施舍给予他们的难得恩惠,焉有不大加好好利用的道理。” “各位,今日我等难得相聚到了一起,这顿就由本王作东,到本王下榻处我们一块好好聚一聚,大可放松放松,来个通宵畅饮,不醉不归,如何?” 司马越前头引了众人一路退出乌烟瘴气的招婿馆,一头向石寒、张元、王导众人极力诚邀。 “殿下诚邀,却之不恭,那我等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王导欣然应诺。 其余人等自然都不再有异议,一路跟随司马越,一起来到了东武城县城中的下榻处,开始整治宴席,吃吃喝喝,自然都不在话下。 张伏利度吃一口饭,吃一口肉,喝一口酪浆,只觉生平所吃,从来没有这般滋味。 他乃是并州乐平国的乌桓族人,在农村时,一年吃不了几次白米饭,一生更没有吃过三次肉。 至于酿浆,非但喝所未喝,简直闻所未闻。 而饭和肉,家乡乌桓的烹调之法,和今日所吃,烹调滋味相距甚远,更是不在话下。 是以他狼吞虎咽,嚼得起劲,连近半个月来的冒着风雪,马不停蹄,长途奔波而来的,身上的疲惫和痛楚也都忘记了。 和他一起伴当的是另一个身躯极其雄壮,臂长过膝,看着就很豪杰威武的鲜卑胡人慕容翰。 只听他说道:“张伏兄,这些免费提供的饭食,你慢慢吃,又没人跟你抢,何必这副吃相?斯文点嘛,目今我们可是前来争婿的,可不能在汉人面前太丢脸面。” 张伏利度抬起头来,说道:“你那碗肉一块也没有吃过,可不可以送给我吃?”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七十七章 成都王携幼子争婿 这一阵间,他的米饭和肉已经吃了个碗底朝天。 慕容翰把那碗肉推送到他面前,微微摇头道:“瞧你这副吃相,当真粗鲁,好像饿死鬼投胎似的,实在有辱斯文,我跟着你伴当,都感觉面上无光,实在太丢人了。” 张伏利度似乎非常落迫,也饿极了,连吃五大碗米饭。 至于那两碗肉和酪浆,更是舔得一滴汁也没有剩下。 他拍拍肚皮,正待说话,忽然听得有人在外面起哄,并大叫大嚷。 “成都王殿下率领部众到了清河,大家快出来看他!” 顿时,许多人闻言,奔过大厅,又大声叫了一遍:“成都王殿下率领部众到了清河,大家快出去看他! 还有许多人纷纷乱嚷嚷地问道:“真的吗?” “成都王殿下不是奔丧清河王殿下后,回邺城了吗,怎么还会滞留在清河,并且来到了我们东武城?” “他在那儿,快带我们去拜见!” …… 众人纷纷放下碗筷,兴兴冲冲跟风,随着大流涌出屋外去—— 张伏利度连慕容翰那一份也吃光了,大部分人才吃了不到一半。 不过为了见到威名盖世的成都王一面,这剩下一半吃不吃也没有什么相干了。 这就好比是我们现代人追捧偶像明星,近乎于狂热的程度。 张伏利度听见“成都王”的名字,热血上涌,又惊又喜:“成都王殿下来了,我得见上他一见。” 慕容翰随声附和道:“没错,我们最好都能乘此机会当面见到他,希望能请求得到他遣兵,以支持我们两支乌桓和鲜卑部落。” 他拉着张伏利度,跟随着蜂拥的人流,一起跑出了崔家。 招婿馆大厅之内,顿时只余下十多位苦哈哈的胡人。 在他们的心目中,成都王固然是坐镇翼州,拥重兵的一位当世大英雄,可是相比起来,还是远远比不上这一顿有饭,有肉,有酪浆的一餐来得实在。 他们实在饿得太凶,也饿得太久了。 不论汉人胡人,谁也不得不承认,成都王雄据河北,都督河北数州军事,驻军十多万外军,实在是一位在河北支手遮天,了不起,威势日隆的大英雄,兼司马氏宗室王爷。 户外的路面并不宽阔,却站满了人,人人都想一睹成都王的风采。 终于来了,大家听见马蹄声踢达达响起,急如骤雨,大地轰隆隆地震动如雷。 远远看见黑压压的一片骑兵部队倾刻袭卷而至,所过之处,身后掀起漫天积雪,有若白茫茫一片,弥天极地。 这是成都王帐下招募来的雇佣兵……鲜卑游骑。 声势浩大,如风卷残云,袭卷天地之势。 中间簇拥着一面大纛旗帜,大大书着“颖”字样在迎风招展,怒马如龙,纵驰如风,来得好快,转眼便至。 来者一共有七、八千鲜卑游骑大军,来势汹汹,中间拥护着数百骑司马颖中军,马上健儿更是个个精壮如虎。 大纛旗下司马颖一身黄金甲胄鲜亮醒目,果然是他亲至了。 他旁边滞后半个马头,只除了一名才不过几岁的孩童,被一个威武雄壮的大将抱坐在身前坐骑上。 这孩童样貌姣好,粉雕玉琢一般,令人一见难忘,不由得心为之夺,都几乎分不清他是男孩还是女孩之身。 另一位穿着鲜卑将军甲胄的,却是一名二十七、八岁的青年,高鼻深目、满脸虬髯,一看便知是鲜卑族胡人。 ——也是整支七、八千余人鲜卑游骑的统兵将军。 张伏利度心下奇怪:成都王司马颖成名多年,现在也已经二十一、二岁了,出身于宗室王爷,老早就已经是后室妻妾成群,其正妻乃王妃乐氏,莫非他如今气势汹汹而来,专为抢亲而归不成?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前面的人已说了出来:“他便是成都王?恁地也老大不小了,难道他尚未娶妻不成,也来凑什么热闹?” 另一人朝着队伍里大将怀里抱着的稚嫩孩童弩嘴答道:“老兄,你可能弄错了,他不是带来了自己世子,应该是为他那才不过几岁大的世子来求亲争婿地罢!” 前面那人马上笑骂道:“他奶奶的,老子眼巴巴地来看成都王殿下,谁知他竟然是专程为他才几岁大的儿子来崔家求亲争婿的,看来真是不嫌热闹,有好戏看啰!” 另一人又道:“老兄,你这又错了。人家拥兵上万鲜卑游骑强势而来,咄咄逼人,志在必得,想你我也是来竞选争婿的,可如今还能拿什么来与人家争呢?你也不想想……“ “没得办法了,我们正好及早乖乖退出!”那人无所谓的接话道,“像我们这种出身,我早没存什么争婿的希望,不过就是来凑个热闹,做人最怕没有自知之明,不能摆正自己的心态,否则失陷于希翼太深了,注定要大失所望,心理不能承受之重。” 慕容翰突然忍不住狠狠地咒骂出口:“直娘贼,宇文部鲜卑大将宇文素延,原来是他统率八千鲜卑游骑,暂时受雇于成都王司马颖,为其效力……” “啊,原来这是鲜卑宇文部的鲜卑游骑?”张伏利度闻言一声惊呼。 “是了,在你们鲜卑内部,你们慕容部与宇文部已经是不死不休的世仇,你们遭其驱逐欺压,无奈远避极北苦寒贫脊之地,迁徙到了辽西郡的陡河……” “宇文鲜卑的势力远胜过我们,我们慕容部暂时处于绝对弱势地位,实在是无力对抗,只能避其锋芒。” 慕容翰怒目圆瞪地看着那个跟随在司马颖半个马头后,躜马缓行的宇文素延,几乎牙呲欲裂,仇人相见那是分外眼红。 “这个宇文素延更是宇文屈云麾下的大将之首,武功绝顶,更兼之勇猛绝伦,他曾率兵滋扰劫掠我们慕容部,看到他便头痛,你说厉不厉害?” 前面张伏利度咋舌道:“厉害,厉害。” 张伏利度听见慕容翰如此褒奖宇文素延,不禁暗地里多望了他数眼。 只见他双目炯炯慑人,气势旺盛,神态威武之极,心想:慕容翰所说非虚,这个宇文部的大将确实是一名人物!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七十八章 司马腾”杀胡世家“ “我父亲慕容廆一面命我来崔家争婿,一面令我找准时机,暗中结交好成都王,还希望能获得成都王的支持,派兵增援我们对抗宇文鲜卑部呢。” 慕容翰大摇其头,叹息声气道:“看如今这股势头,我们这步计划估计只得搁浅,就此废置了。” 张伏利度点点头,也认真地分析道:“你顾虑的不无道理,显而易见,宇文部比你们捷足先登,他们早已经暗中结交好了成都王,连他们游骑都受雇于彼,你们只怕真的没什么机会获得成都王的支持了。” 不到片刻,成都王司马颖一行浩浩荡荡队伍已然超然穿过众人视野,逸走无踪,直到城西北角集体安置去了。 慕容翰催促张伏利度道:“热闹看完了,快点走吧。” 忽地,却听得有人大叫:“大家快来,招婿馆死了许多人呀!” 慕容翰和张伏利度不加细想,立刻随着众人,一起跑回招婿馆。 此刻身前身后全是人头涌涌,根本无法可施,心下大急时,便是展开小巧腾挪功夫,也不大灵光,比常人也快不了多少。 待到了招婿馆,见到地上躺着十数名尸体,都是原来那群留在大厅内吃饭的胡人。 一名中年人道:“一共死了多少人?” 这名中年人正是崔家的二叔崔相,是崔府的大总管,府中大小事务均归他管理。 家丁禀道:“五个厅加起来,一共死了十八人,都是胡人。” 值此乱世,人命贱如狗,死几个人没啥大不了。 可是同时死了十八个人,而且死人的地方是在大名鼎鼎的北方清河崔府,这就不免令人感到事非寻常了。 谁人胆敢名目张胆前来崔家撒野! 慕容翰目光搜索,发现了张伏利度,正在兴兴头头上,混在人丛里看热闹。 但他无法拉走张伏利度,因为崔家已经封锁了整个大厅,要当场查找逮捕真凶。 而且很快又看到司马颖、司马越、张元和王导等众人又重新返回来,也集体跨步进入了大厅。 慕容翰暗暗吃惊:他们怎么这么快又回到了招婿馆?莫非,崔家通知,将他们第一时间请回来的? 却听得崔相问道:“有没有活口留下?” 家人答道:“有!当时有四个人在厅内,目睹凶手杀人的经过。” 在场四名汉人的说法均是一样的—— 杀人者一共五人,俱是黑衣蒙面,看不到面目。 他们冲进大厅,为首一人大声喊道:“汉人别动,我们要杀的只是胡人,与你们无关!” 他们杀人好快,犹如斩瓜切菜,不消片刻,所有胡人便已尸横就地。 崔相瞳孔收缩,他已经猜到杀人者的身分了。 正因为猜中了,他的眼神才会露出这样恐惧的神色。 他再问道:“他们杀人时,有没有表露身份?” 四名汉人相互对望,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说出来。 其中一人乍着胆子,终于道:“他们临走时,抛下一句话:‘我们是杀胡世家的人,你们告诉崔……若然他把姐妹嫁给了胡人,将跟这些臭胡人一般下场!’” 他口中的“崔……”正是崔家的家长崔悦。 身在崔家,没有人胆敢如此无礼,直呼家长的名字。 崔悦与表兄弟卢谌、温峤等都有名于当世。 西晋末年大乱,崔悦与卢谌最初被段末波留滞,后来致仕于石虎。 在场诸人,人人听见“杀胡世家”这四字,均是屏息静气,连一根针落在地上也可以听见,心中恍然:果然是杀胡世家! 所谓“杀胡世家”乃是由并州刺史,督并州诸军事的东嬴公司马腾所创,由手下建威将军阎悴,部将郭阳和张隆等主持办理。 因为并州属于边地,其中内迁盘踞着羌、氐、羯、南匈奴,甚至乌桓、鲜卑等等各族许多的胡人。 近年来由于天灾人祸,导致民不聊生,国家将乱,尤其依附于汉族的胡人处境更是凄惨。 实在都要活不下去了,于是不断有胡人暴起作乱,成了并州边地最不安定的因素。 于是镇守并州的司马腾对此非常恼火,对胡人恨之入骨,一概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在他的倡导主持下,让阎悴、张隆和郭阳等干脆成立了“杀胡世家”,对一些有动乱迹象的胡人部落,直接实行偷袭暗杀,甚至连根拔除,斩草除根。 至于有些还在可控范围内的胡人部族,则实行抓捕绑架策略,把他们统统都充作奴隶,贩卖往翼州、司州等地。 司马腾对并州境内的边地胡人可谓是实行惨无人道,灭绝人性的血腥屠戮和打压政策。 “杀胡世家”也是一个让胡人闻风丧胆的组织,简直是对胡人白色恐怖。 又听一人突然问道:“东嬴公司马腾是不是携子司马虞,以及部将阎悴、张隆也已等抵达清河了?”却是到场的成都王司马颖。 “王弟,正是,他们一行早已抵达东武城县城中,并且已经在城中最好的通衢客栈安顿下来,这次一行人极其雄势,大概也有不下两、三千人的出行队伍吧!”接话的是司马越,立即便回答了上来。 张元惊呼起来:“怪不得‘杀胡世家’已经就此展开大手笔行动了,原来它的主人,最恨胡人的东嬴公司马腾都已经到来坐镇。眼下各处蜂拥而来,想来混口饱饭吃的胡人们可都有得受了。” 崔相面色铁青,极是难看。 张元走上前,拍拍他的肩头,说道:“崔二伯不用担心,‘杀胡世家’只专杀胡人,不杀汉人。二小姐既非嫁给胡人,又何须有惧怕‘杀胡世家’之理?” 一把洪亮凶恶的声音轰然响起道:“是谁杀了这些胡人的?” 崔相回头一见此人,满面堆笑且上前迎道:“原来是宇文鲜卑游骑统领宇文素延宇文大将军,崔相有失远迎,万请恕罪。” 来者正是受雇于司马颖的八千宇文鲜卑游骑的统帅宇文素延,他也同样作为一个胡人,自然忍受不了排斥并杀戮他们胡人这种事态的发生,因此当众怒不可遏。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七十九章 一言不和下杀手 他身旁的却是一位身躯雄壮如铁塔的亲信副将,冲崔相声色俱厉道:“我们大将军问你,究竟是谁杀了这些胡人的?你怎么不答?” 他粗声大气,同时却又咄咄逼人,虽是对着名望极隆,富甲北方的清河崔家的二老爷,口气也像主人喝令奴仆,完全不留情面。 崔相心里暗骂:“狐假虎威!” 但仍恭敬道:“启禀宇文大将军,杀掉这些胡人的是‘杀胡世家’。” 宇文素延怒不可遏道:“好个‘杀胡世家’,司马腾镇守并州,还真是不把我们胡族当人看待了,专门成立这么个组织屠戮我们胡人。看来,他不但率众也跑来了翼州,并且还是搞在并州杀戮我们胡人那一套呢。” “他确实做得有些过了,这样做只会激发我们的民族矛盾,继而陷入动乱的深渊,欸!”司马颖难得很有见地地叹息了一口气。 “究竟这些胡人是被什么兵器杀死的?”宇文素延又问向崔相道。 崔相认真答道:“是一种刀和棍类武器。” 宇文素延身边的副将复问道:“是杀豹刀、桦木棍?” 他跟宇文素说话时,口气顿然一变,变得非常平和,一脸谄媚讨好相。 宇文素延点头道:“你猜得对,正是他们的惯用兵器。” 来到了现场的石寒心下骇然:“这位鲜卑人的目光好犀利,远远一眼,便看出死者伤情。这三、四年来,宇文部鲜卑的威名早已震慑辽东和幽州,闻者丧胆,果然有其门道。” 却听得宇文素延又问道:“一共死了多少人?” 崔相急答道:“共死了十八人。” 副将赶紧补充了一句:“听说其中六名是我们鲜卑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我们宇文部鲜卑人。” 因为他们都是鲜卑人,所以他特别强调补充了这么一句。 宇文素延根本没有再理会崔相的回答,径自走到慕容翰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他数眼,说道:“你是鲜卑慕容部首领慕容廆的长子慕容翰?”语气极不客气。 慕容翰这次到来,几乎和石寒差不多,只带来了百十来人,根本无法与宇文素延所率的八千鲜卑游骑相提并论。 在人家绝对实力辗压面前,在宇文素延凌厉的眼光下,被盯瞧的气势全失。 慕容翰料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低首小声答道:“是。” 宇文素延脸上露出一个轻蔑以极的哂笑,又一指他身边的张伏利度道:“这位想必是你此行在赶来的路途上结识的死党乌桓人张伏利度了。”却连看也没有看上张伏利度一眼。 张伏利度出道以来,几时受过这等无礼说话,忍住怒气道:“我就是乌桓张伏利度,你找我们有事?” 此时的张伏利度还只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乌桓人,还远没有发迹,成为一部乌桓首领。 但他本性之中还是不乏暴戾和匪气的,如果说话的不是盛名赫赫,令他和慕容翰都极为忌惮的宇文鲜卑部宇文素延大将军,他早就拔剑杀人了。 宇文素延却一脸嚣张凶横道:“你们两个,谁死?” 他伸出食指,分别指向慕容翰和张伏利度二人。 二人面上变色,不过张伏利度更有胆气,按捺不住,怒问道:“你问这话是甚么意思?” 宇文素延副将马上接话咄咄逼人道:“我们大将军的意思,是你们两人之中,必须要死一人,他知你们兄弟感情深厚,所以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私下商量由谁去死。” 张伏利度强装镇静,反问道:“宇文大将军,我们与你无怨无仇,为何你竟要置我们于死地?” 副将成为宇文素延帮腔,更加作威作福,道:“以你们的身份,还没资格问我们大将军‘为甚么’这三个字。” 慕容翰好歹也是慕容鲜卑部族首领的长子,自出生以来,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泥人尚有三分火性呢,他也是一时怒气冲激,完全不管不顾,彻底豁出去了。 遂跳出来大声叫道:“你这宇文鲜卑部的走狗,让本公子先把你杀死!”拔剑出鞘,剑花撒向对面宇文素延胸前七处要害。 崔家此次讲明是比武会文招亲,文的比文才,武的拼武力。 是以似慕容翰这样的大将之才,性情勇武豪放,足智多谋,臂长过人,善于射箭,体力超群,上阵杀敌陷阵,有如神助。 他武力很强,旁观众人见到这一剑,心中均起赞叹:“慕容鲜卑首领长子慕容翰凶狠霸道,果然有其真才实学。这一剑凌厉霸道,深得剑法真粹,看来他已习得个中剑法的真传。换了是我,遇上这一剑,必死无疑。” “你莫非想暴起刺杀我们大将军,血溅五步?真是想得美!”宇文素延尚未有什么动静,但是他的副将早已一声暴喝,横刀拦隔在了他的面前。 只听铿的一声,与慕容翰刀剑相交,堪堪抵敌住这一击之力。 副将又在堂中大声吆喝而起:“众护卫亲兵何在?大家伙一拥而上,将此慕容部狗贼乱刀剁为肉泥!” 很快,便见跟随在司马颖身后的十多个宇文鲜卑部护卫们窜了上来,朝场中慕容翰和张伏利度齐齐狂扑而至。 众人想到这里,忽然感到劲风扑面,一道虎啸也似的刀声破空而至。 嗡嗡震耳,几蓬暖暖的液体溅到脸上身上,伸手一摸,竟然是鲜血。 瞬息间,大厅中响起延绵不绝,乱纷纷的痛苦惨嚎声,如同鬼域。 随即,直接就见十多个人躺倒在血泊之中,惨声呼痛,他们的身体竟几乎均被腰砍成两截! 这些人肺脏流了一地,一时却也未得即死,有的在地上疯狂打滚,有的则手指全力扣住地砖缝泄痛,抓得指头也渗出血来…… 宇文素延副将却不知什么时候,赫然早已身退数步开外,一见自己招呼而来数十护卫,一个照面间,全部被慕容翰一剑全秒,心中也是大吃一惊。 他厉声尖叫道:“慕容翰,你好狠,有种你来杀了我!杀了我吧!”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八十章 暂时化解危机 慕容翰只出了一剑,击退了副将的同时,一连拦腰斩断了这宇文鲜卑部护卫十多人的肚腹。 这一剑之威,之毒辣,是何等的恐怖如斯! 大厅诸人心里吓得怦怦乱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铿地一声,宇文素延一把拔出腰间佩刀,打横送出,他终于也忍耐不住,要亲自主动下场出手了。 那是一柄五尺有余的长刀,如非他这样的鲜卑胡族大汉,如何使得动这柄几乎长可及人的长刀? 慕容翰挈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正准备仔细擦试手中剑锋上的血污,然后,再插回腰间归鞘。 但此时宇文素延当场拿刀直指向他,充满挑衅道:“好个慕容翰,胆敢一刀拦腰斩断我手下十余个护卫亲兵,就让老子来亲自下场试试你究竟有几斤几两!” 张伏利度吓得面青唇白,颤声道:“宇文素延,你……” 宇文素延装逼道:“放心,我说过只杀你们两人中的一人,绝不食言的。” 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如果你稍后要为老友报仇,我亦是乐于奉陪,不知你来不来?” 张伏利度连连摆手道:“不……不……”牙关格格打战。 他害怕的当然不是宇文素延其人,而是受雇于成都王,由宇文素延统率下的八千鲜卑游骑兵。 “好了,宇文大将军,好歹这里是崔家大宅,还是不要无端故意闹事了,”这时候成都王司马颖终于走了出来,冲宇文素延急忙摆手制止道。 “要处理你们之间的私人恩怨,部族仇恨,还请出了崔家大院之后,自行去外面解决,想怎么解决都行,再不得在此放肆,崔家今天死人已经够多了。” “丢人现眼,你们还不快滚!”跟随在司马颖身边贴身伺候的孟玖赶紧冲呆愣一旁,与宇文素延对峙的慕容翰和张伏利度大声喝斥道。 这时故意给他们台阶下,暂时化解他们之间的冲突。 慕容翰和张伏利度如获大赦,连忙急转身离去,落荒而逃。 眨眼逃出了招婿馆,不知所踪。 宇文素延哈哈大笑,大声道:“司马腾,你‘杀胡世家’杀我十八名胡人,我便杀回你十八名汉人,看看是你能杀得多,还是我能杀得多!” 声音远远传了开去,有心让附近所有人听见。 崔相心想:我初时以为鲜卑宇文部和慕容部是世仇,宇文素延一上来就要找慕容翰的麻烦情有可缘,甚至连‘杀胡世家’杀死了十多名胡人也先暂时都不计较了。 现在他先赶跑了慕容翰,就开始回过头与‘杀胡世家’叫板,要杀掉十八名汉人以报复‘杀胡世家’杀了十八名胡人,这责任原本全在司马腾,与其他人何干?竟已至于遭迁怒,真是太无辜了。 在场差不多所有都是汉人,听见宇文素延一番话,心头惴惴。 中原多难,鲜卑极其势大,占据整个广袤的北方,将来西晋朝廷破灭,北方要为这等嗜杀胡人所统治,从此汉人难以安寝! 这时给劈成两截的十八人还有那并未死去的,石方目睹他们痛苦的样子,心中不忍,拔出了自己腰间的佩刀。 石方走上前,一刀劈在一个鲜卑护卫的咽喉。 这个宇文素延手下的鲜卑护卫喉头“格格”两声,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就此断气。 石方移步,在大厅绕了一个圈子,把尚未气绝的鲜卑护卫一一补刀,迅速了结,以减轻他们的痛苦。 他这番行动,场中任何人也料想不到。 石寒想要阻止,然而早已经来不及了,更因为宇文素延在场,他手下八千鲜卑游骑可不是好相与的,谁愿意去触霉头? 又哪里有人敢出一下声,移动一下身体? 他只急得猛流汗,心想:石方恁地鲁莽,他鲜卑人的死活关你什么事?真是多管闲事,不嫌命长,要是无缘无故,莫名其妙的被这宇文素延迁怒,怕是要引来杀身之祸,这石方平素本就莽撞冲动,怎地如今又重蹈覆辙,犯上同样的错来? 宇文素延也不阻拦,只是转头回顾石方,眼睛露出笑意。 待得石方将尚未断气之人全部补刀杀死,忽然道:“兀那壮汉,你叫甚么名字?” 石方趋步上前,躬身抱拳施礼道:“劳宇文大将军动问,鄙人名叫石方。” 宇文素延果然没事故意找碴儿了,质问道:“你为甚么要杀掉他们。” 这句话问得真叫人上头,石方只得如实答道:“他们反正是必死的结局了,与其留在世上多受无尽的折磨痛苦,还不如一刀了结,给他们一个痛快,免得他们临死之际多添痛苦,我想宇文大将军你也不会这么残忍,喜欢见人受虐吧?” 宇文素延所幸没有找麻烦,反而是点点头认真道:“你的心肠倒是好得紧。” 陡地又声音提高八度,厉声喝道:“我宇文鲜卑部族人,什么时候轮你一个外人来插手,一一将他们枭首毙命,难道你不怕死吗?” 他这喜怒无常,一番骚操作下来,厉声说话,吓得人人心头一震。 虽然明知不是对着自己说话,却都均害怕得心头直要从口里跳出来似的。 人人均想:这鲁莽汉忒大的胆子,竟敢招惹上这煞星,他的小命只怕不能多保一刻。 如今鲜卑部族势大,遍布北方,看到南边西晋朝廷大乱,国力兵力越来越虚弱,鲜卑各部经常南下侵掠汉人疆土。 他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边境之民深受其扰,恶名早已经传播在外。 所以有鉴于他们凶名在外,无数西晋汉人子民谈虎色变,闻风丧胆。 尤其眼前就有这么一队八千之众的凶恶鲜卑游骑兵,对于战力水平低下的邺镇边军步兵而言,只怕都莫敢与其争锋,无可奈何。 人人害怕惹火烧身,心中惧怕,也是情有可缘。 石方却回答得不亢不卑,颇有底气道:“怕,我怕死。” 宇文素延面上勃然作色,咄咄逼问道:“你怕死,却还敢来管我家的闲事?” 石方据理力争,理直气壮道:“我怕死,但我觉得非做不可的事,还是非做不可的。”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八十一章 私下结交 宇文素延脸色一沉,石寒的心也沉了下去。 谁知不片刻,宇文素延翻脸跟翻书一样的快,突然又鼓掌道:“好,说得好!我们喝酒去。” 石方愕然道:“你不是生我气吗?又不对我喊打喊杀,彻底转性了?” 宇文素延一阵哈哈大笑道:“这里所有人当中,只有你还像个人,有这个胆子,敢说话顶撞我,我不找你喝酒,却能找谁去?” 崔家内府的后花厅,八条地龙燃着通红的炭火供暖,使得其中温和如春。 而大厅外的后花园泉流绕阶,比及招婿馆的富丽堂皇,这份雅趣的境界又自高了一筹。 宇文素延、石方对案而坐,鲜卑胡姬侍女樱桃在旁侍酒。 樱桃把大彝置于火炉之上,以扇子轻轻扇火,把美酒温得微烫,酒香四溢。 随后,亲手拎起柄斗,捋起热酒,缓缓流进酒爵,俨然一名服侍丈夫和客人的贤淑娇妻。 宇文素延举爵向石方敬道:“石兄弟,先饮为敬。” 待他一口干尽爵中美酒,侍妾樱桃又为他添了一杯。 石方喝了一口,只觉辛辣无比,难以入喉,不停呛咳起来。 这是鲜卑烈酒,因为鲜卑在北边苦寒之地,鲜卑人多爱喝烈酒御寒。 是故,这种酒可就比西晋境内一般的酒烈多了,不但辣嗓子,火烧火燎的,还有苦涩味。 石方初喝,真觉得不是好滋味,很是有点难以接受。 宇文素延问道:“你没有喝过酒?” 石方摇头道:“我喝惯了我们大晋国内的佳酿,实在喝不惯你们鲜卑烈酒,见谅。” 宇文素延笑道:“许多人第一次也是这样,以后多喝点,慢慢便会爱上它了。” 石方哂笑道:“我喝惯了我们国内的酒,一次性喝上个几斗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一樽酒是一升,整个大彝,才不过能盛一斗酒,能喝上几斗,也属实能称得上酒量惊人了! “本将敬你是条汉子,今日愿陪你一醉!”宇文素延向石方竖起了大拇指。 鲜卑人基本上属于游牧社会,最是崇尚强者。 而不像西晋社会,早已将人划分成了三六九等,高层贵族世袭,垄断把持国家朝政和各级权力机构。 所以宇文素延才没有那么多架子,见石方雄壮孔武,又见他豪气果断,这便立即起了结交的心思。 也不嫌石方出身卑微不卑微,就邀来了下榻处,一起同饮。 石方却不以为意,轻叹道:“我倒宁愿喝酪浆。” 宇文素延大笑道:“我宇文素延从不强人所难。樱桃,你找一碗酪浆给石兄弟,要热腾腾的。” 樱桃应了一声,起身就找酪浆去了。 …… 另一边,石寒特意主动结交了慕容翰和张伏利度,并诚邀他们在自己下榻的东武城县城客栈一起饮酒交谈。 慕容翰是慕容鲜卑部族长慕容廆的长子,但此时的慕容部还极其势弱,再加上慕容翰虽然是长子,但是并不受其父特别重视和待见。 所以慕容翰此次带来的出行仪仗和团队极其寒碜,甚至都不如石寒一个小小县令所带来的百来人随行队伍。 张伏利度则更不要说了,他此时还不是屯驻乐平乌桓部族的族长,还远到达发迹之时。 就算发迹时,他也才不过2000人的乌桓部队,所以他也同样出行寒碜,比慕容翰更差,更不要说什么排场讲究了。 自然他们都远远比不上那些个西晋世家大族的公子,五斗米教小师君张元,更远不要说各大司马家宗室王爷的出行排面了。 但是石寒来自于后世穿越者,对即将不久到来的历史事件非常熟悉,知道慕容翰和张伏利度还算是有些影响力的两个人物,此时完全值得结交一二,说不定将来也能为己所用。 慕容翰自斟自饮,又干了三杯,问道:“石兄弟,你是何方人氏?” 石寒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慕容翰,乃如实答道:“我是京都洛阳人。” 慕容翰“哦”了一声,说道:“京师洛阳相距清河很远,你此来清河,我观你势单力簿,就像我与张伏兄一样,想来不是为了争当崔家女婿,因为根本竞争无望,在各大司马家宗室王爷,以及五斗米教、琅玡王家等等这些庞然大物面前,我们啥都算不上,不过就是个笑话罢了,不知你却是为了何事而来?” 石寒很干脆地反问道:“你焉知我不是来招亲?” 慕容翰无奈叹息一声,只得恭维道:“没想到石县令你是如此一个有气魄,有自信之人,我平生最敬佩你这样的人。” 笑了一笑,又道:“崔家声明比武和文试招亲,只怕此言多有不实,迫于在那些世家大族,司马家宗室王爷这些巨无霸的压力面前,恐怕都当不了真吧?” 石寒闻言,不置可否。 一旁张伏利度盯着他,突然开言插话说道:“当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百姓颠沛失所,民不聊生,我看你的眼神,有一股少年锐发之气,抱负甚高,想来你来清河,是为了碰运气,希望干上一番大事业?” 石寒面上露出佩服之色,慢慢点头道:“也可以这样说。” 慕容翰沉吟了片刻,似乎在酝酿措词,然后道:“你虽表面看起来没有势力,可是自有一股睥睨天下的大气慨、一副勇者不怕之气,更有吞并宇宙之志,嘿嘿,真令我钦佩得很。” 张伏利度也接过了话头,突然提议道:“不如这样,我们三人结成同盟,此次招婿大会期间共同进退,尤其将来谁发展得更好了,我们但凡有一方落魄,都可前来投奔效力,如果你真有本事,将来有了逐鹿天下的希望所在,我们可以来全力共同辅佐之。” “如此甚好,就看将来谁的发展潜力最大,我们一起共同来辅佐其争夺天下,”慕容翰抚掌大笑,他也是个有英雄豪杰气概的人。 石寒摇手道:“不,不,我不想这样?” 慕容翰想不到他竟会推搪,慨然道:“莫非你担心我们成不了事,对我们信心严重不足,看不起我们?”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八十二章 胡汉相残矛盾 “石县令莫非认为我们将来会成为你的累赘,给你添乱,压根就不相信我们能助你一臂之力?” 张伏利度也说道:“不要紧,我们两部都多是战马骑兵,天下最难凑齐的兵种,长途奔袭征战,罕难逢着敌手!” 张伏利度拍胸脯很有自信的保证:“再说,行军打仗之道,在乎战略勇气,我天生正是这样的大将之才,石县令还怕我一肚子草包吗?” 这一番话,足可打动天下群雄之心。 慕容翰、张伏利度都是英雄豪杰,胆略勇武过人之辈,人人皆知。 石寒更是亲眼目睹过慕容翰无双剑术之威。 再说,不久之将来慕容鲜卑部军威之盛,天下无及,慕容皝继承乃父辽东公慕容廆之位,建立前燕。 到时候北方将乱,司马氏衣冠南渡,只能偏安江左。 石寒若有幸投入慕容廆麾下,单就慕容鲜卑卷土重来,重振雄风,击败宇文鲜卑、奠定前燕建立的基础,已足以立下名留青史的盖世奇功。 同时也能如他所愿,立即成立一番大事业了。 这实在是莫大的诱惑、莫大的良机! 石寒想了一想,只是摇头道:“我、我干不来。” 慕容翰奇道:“你有甚么干不来的地方?” 石寒沉默一阵,仿佛在思索应不应说出来一般,终于缓缓道:“你们慕容鲜卑屠杀辽西百姓,更是年年劫掠昌黎百姓,我不能为虎作伥,成为我大晋的大汉奸,实乃有损我之声誉,失信于天下。” 慕容翰大笑数声,捧起彝器,咕噜咕噜把美酒喝得涓滴不留。 接着,抹一抹嘴,才道:“你真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妇人之仁。” “你知不知道,这些汉狗杀了我们多少胡人?”慕容翰此时激愤道。 “汉狗杀我们的同胞时,连眼也不带眨一下,甚至各地都在抓捕贩卖我们胡人作为奴隶,我们杀回他们,正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啊!” 石寒大摇其头道:“我们普通汉人没有看不起,更没有对不起你们各族胡人,杀你们胡人的只是西晋司马家宗室,各级权贵官员,就像东羸公司马腾这样的典型,是他们不对。” “难道他们不对,你们就应当迁怒所有的汉人?你们也使用同样的不对手段回敬他们?”石寒只得耐心的辩解。 “你也不想想,苦的,受到连累的都是最底层的普通百姓,真正的罪魁祸首却一直都在逍遥法外,这种报复又有何益呢?” 慕容翰却缓了缓,叹息了一声,道:“你有没有听过我父亲和我鲜卑部的故事?” 石寒点点头,当今中原,恐怕仍然极少有人听说过慕容鲜卑首领慕容廆的事迹。 慕容翰于于侃侃而谈:“自太康六年(285年),我父慕容廆率领士众向东讨伐扶余(今吉林省双城县),导致扶余王依虑兵败自杀,其子依罗逃往沃沮(今朝鲜咸兴市)。” “吾父荡平扶余,驱赶万人而回。” “到了太康七年(286年)五月,吾父再次进攻辽东。” “依罗向晋东夷校尉何龛求援,并欲趁机率领余部兴复扶余国。” “何龛命督护贾沈率军护送依罗回归扶余,吾父派部将孙丁率骑兵于途中截击。” “贾沈率军奋力迎战,大破鲜卑骑兵,杀死孙丁,帮助依罗光复扶余国。” “于是,吾父乃与手下众人商议说:‘自我们祖先以来,世代侍奉中原之国,华夏之族与边裔民族风俗礼仪各不相同,强弱有别,我们怎能与晋朝竞争呢?为什么不能向他们讲和,反而伤害我们的百姓呢!’” “于是在太康十年(289年),吾父不得不派遣使者向晋朝投降。晋武帝很赞赏,授我父亲为鲜卑都督。” “这也是我们慕容鲜卑臣服屈从于晋朝的耻辱,我们真的是受够了。” 石寒其实能够体会胡人在中原大地上,所受到汉人压迫的屈辱。 他随即就联想到了石勒,石勒在并州上党郡武乡县出生,后来当了农夫。 他胆子小得很,下田辛苦的时候,难免耳鸣,也吓得大惊失色,到处向邻人相告。 按原历史轨迹,再过一两年,他二十七、八岁时,并州刺史司马腾下令把所有胡人捉走,贩卖到冀州,作为奴隶。 当时并州天灾连连,粮食失收,人民无粮可吃。 司马腾为防胡人乘机生乱,便想出这样一条妙计:抓捕卖走所有胡人,得回来的钱用来买粮,便可以养活他们汉人了。 由并州到冀州,足有数千里之遥。 司马腾害怕胡人途中逃跑或作乱,逼令两人同戴一个木枷锁,套在头项和手腕。 两人吃、拉、睡都得跟这副重达五、六十斤的木枷锁在一起…… 石寒遥想石勒遭遇之惨,深表同情,心底长长叹了一口气。 稍后,途中石勒生了一场大病,只因押解的官兵心想,短少了一名奴隶,便短少了一份钱。 不欲把他丢在荒山野岭等死,他这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也是天无绝人之路,石勒走了数千里,快到冀州之际,忽然遇上了昔旧故旧郭阳,总算是得到郭阳的救助,最终才勉强算是保住了一条小命。 石寒对于这段事迹,却是耳熟能详,心中默默地说道:“石勒有此奇遇,也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胡人所受到的汉人之辱大体如此,也真怪不得他们对汉人的仇视。 尤其现在东嬴公司马腾还大张旗鼓地成立了一个“杀胡世家”,专门屠杀胡人。 说着说着,慕容翰目光露出了痛恨的神色,说道:“石县令,你可知,司马腾为甚么要遣走并且屠杀所有胡人?” 石寒心知肚明,却故意答道:“我不知道。” 慕容翰果断干脆地答道:“饥荒灾年,害怕我们胡人无粮可吃,乘机聚众作乱,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对我们赶尽杀绝,防患于未然。” 石寒佯装恼恨,一拍桌子,大怒道:“这狗官如此可恶,还算是人!” 慕容翰很理所应当的道:“石兄弟,你倒说说,这班汉狗是不是该死。我们报复他们,把他们当作狗一般的杀掉,没有杀得冤枉,这不过只是因果循环。”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八十三章 抗拒践行三人未来对赌协议 他端起酒爵,却发现所有酒均已喝光,遂皱眉不满嘟囔道:“樱桃去拿酪浆,怎地拿了这么久,还未回来?” 刚说曹操,曹操便到。 只见樱桃一手托着木盘,另一手拖着酒桶,袅袅婷婷地走回来。 她犹在娇笑道:“我知道大公子你的酒量,这一彝酒必定早已喝光,所以走到客栈地窖,亲自捧来这一桶上好佳酿美酒。” “这所客栈宅子这么大,路程可远得很,自然不免迟了点。” 她拎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酪浆,放在石寒面前。 樱桃把酒桶的酒倒满彝器,正欲重新把木炭添进大炉,烫热酒。 慕容翰却一把捉住她的纤纤玉手,笑道:“你迟到,是不是该罚?” 樱桃嫣然一笑,说道:“大公子,你又想怎样?” 她这一笑,美得犹如鲜花绽放。 石寒虽然身边美女如云,但一时间竟也有点儿心神动摇,心道:“古时倾国倾城的绝色尤物,妲妃、夏姬、西施、貂婵想来也不过如此而已。” “这位樱桃如此销魂,怪不得这位慕容鲜卑部大公子也为她的美色倾倒。” 慕容翰遂笑道:“我们新认识了这位石小兄弟,你且唱上一曲,让他欣赏你的曼妙歌声好是不好?” 樱桃含笑回道:“别问我好是不好,大公子,你但有吩咐,樱桃我何曾拒绝过?” 她清清喉咙,便欲开腔。 慕容翰忽然摆手喝止道:“慢着。” 樱桃笑道:“又怎样了?难道你又想要玩新的花样不成?” 慕容翰笑道:“是老花样,不是新花样。” “听曲之前,先让我解解馋,成不成?”他不待美酒烫暖,一口干尽。 樱桃微微摇头道:“大公子的酒虫馋上来,连片刻也等不及了。” 说着,掏出一条洁白的手帕,小心为慕容翰抹干嘴角和溅在衣衫的酒渍,活像一个慈爱的母亲对待亲生的儿子,宠溺到了极点。 她转头对石寒媚笑道:“咱家大公子总是这样,喝起酒来,像小孩子喝水一般,喝一半倒一半,倒有一半多尽都溅在衣服上。” 揩抹完毕,再把桶中酒倒入彝器,添火温热。 樱桃微微一笑,又装腔拿势说道:“我开腔了。” 遂清唱道:“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 “魂俞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 “言我朝往而暮束兮,饮食乐而忘人。” “心谦省而不处放兮,交得意而志亲。” 歌声婉转哀伤,石寒早已领悟赋中内容深意,大致是说有一名女子遭受爱郎抛弃,在家枯候,以至形神俱疲的惨况。 他呷了一口酪浆,只觉先前美味可口的酪浆,如今竟变得又咸又苦。 樱桃继续唱道:“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灌心。” “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 “奉虚言而自进兮,斯城南之离言。” “……” “桂树交而相纷兮,芳酷烈之言言。” “孔雀地集而相在兮,玄猿啸而长吟。” …… 慕容翰拍手叫好道:“好曲,好曲,只是太哀伤了一点。” 樱桃遂耐心解释道:“这是昔年陈皇后为武帝所弃,特奉黄金百斤,聘司马相如择作此曲,以挽回主上之心。” “武帝听罢此曲,非常感动,陈皇后复得宠幸。” 慕容翰点点头道:“这故事我也曾听人说起过。” 樱桃又继续开口唱道:“……心凭噫而不舒兮,邪气壮而攻中。” “下兰台而深觉兮,药从容于深宫。” “……” “张罗绔之幔帷兮,垂楚组之连网。” “……” 她唱得凄然,顿了一顿,解说道:“这一段说的是皇宫虽然巍峨饰梁、罗绮错石,但是皇后睡眠于深宫,却孤单寂寞,心噫不舒。” 慕容翰随兴叹息道:“这汉武帝贪新忘旧,如此负心薄幸,如果我生在当时,一刀便把他的心剜下来,看看是否穿了七、八个窟窿,方才负心若此。” 慕容翰乃是文武双全,从小就爱研习汉人经义,所以对汉文化中的许多文学作品多有涉猎,才对这首词赋也是相当了解。 樱桃心情似乎也被哀曲感染,眼眶似见泪水,微带哽咽唱道:“……抚柱相以从容兮,览曲台之央央。” “白鹤嗷以哀号兮,孤雌躁于枯杨。” “……” “援雅琴已变调兮,奏越思之不可长……” 一曲既毕,樱桃抹干满面泪痕,裣礼道:“献丑了。” 张伏利度虽然不明赋中其意,但是听起来悦耳好听,他是知道的。 这就好比我们现代的流行歌曲,外文歌曲我们虽听不懂其意,但是曲调旋律吸不吸引人一目了然,所谓音乐无国界。 她鼓掌叫好,说道:“此曲大妙,只是哀伤了一点,多听未免伤身。” 慕容翰接话柔声对樱桃道:“多唱也是伤身,樱桃,你以后须得少唱此等哀曲了。” “是,樱桃以后再也不唱哀曲了。”樱桃点头诚恳道。 慕容翰哈哈大笑:“听本公子的话也不用听到这个地步,我这个大公子还未当上世子,更不要说当皇帝了,不是金口下的圣旨,你听个六、七成,少唱点哀曲,我便高兴得紧了。” 石寒心头一跳,目下晋朝正要经受八王之乱,这个天下已呈乱象。 尤其是北方胡族都在蠢蠢欲动,连乡间也在传言河北将有大乱,各胡族将要自立反叛朝廷,自已当皇帝。 此刻,连建立“前赵”的刘渊都还未开始彻底反叛,慕容翰却就敢称自己还“未”当上皇帝,果然是野心勃勃之人。 这晚,慕容翰意气甚豪,心情大佳,不知喝了多少酒,又跟石寒和张伏利度说了多少话。 他历遍江湖,见闻广博,张伏利度见识虽陋,却聪明颖悟,心思慎密,许多言语一点就透,两人谈得极是投机。 石寒则在一边,专门打马虎眼附和,显得有些敷衍的味道。 慕容翰忽然问道:“石县令,你当真不肯践行我们三人之间的这次赌约,将来谁最有发展前途,我们其余二人就一齐投奔之,全力辅佐其开创一番丰功伟业?”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八十四章 欲设计除害 石寒微微摇头道:“对于挑起汉人和胡族之间的矛盾,互相血腥屠戮的行为,我是万不敢掺和的,免得日后背负上千古骂名。” 慕容叹惜道:“你认为我们部族劫掠和屠杀汉人,杀得不对,是也不是?” 石寒果断干脆地直言道:“是。” 慕容翰再次叹息一声道:“并州刺史东羸公司马腾听信了手下建威将军阎粹的建议,成立‘杀胡世家’,专门捕杀,或者捉获我们胡人,贩卖当作奴隶,以充军饷。这专门针对于我们胡族的灭绝政策,导致了胡汉矛盾的激化与升级,如果我们不反击,还真任由其凌辱宰杀?” 石寒摇头,心想:东嬴公司马腾带着“杀胡世家”,业已抵达清河东武城崔家,从今日白天的“杀胡”事迹来看,他都没想过要收手的,杀胡行动只怕又要蔓延遍及整个翼州来。 这倒真是个祸害,也怪不得到了西晋末年北方各地胡族皆反,这也起了直接推波助澜,激发矛盾的关键作用。 于是想到此处,他说道:“‘杀胡世家’被司马腾委托给了阎粹掌权主持,正好他携带阎粹也已抵达了此处,我们何不直接私下解决了这个阎粹,以化解此次司马腾带来的各胡族危机?” 张伏利度直接摇头,接话道:“谈何容易,他们这些身居高位者,身边护卫上千,甚至数千,就凭我们区区百十来人手,去与他们硬碰硬,火拼?太不现实了。” 慕容翰也显得极其凝重道:“是啊,何况我们还有个死对头宇文素延,他直接统率8000宇文鲜卑游骑,估计他时刻惦记,并恨不得直接杀死消灭我,比及反抗司马腾的‘杀胡’政策,都没有来得这么迫切。” “这个我也不知,司马腾首创杀胡世家,号召杀尽所有胡人。他此言一出,天下胡人震怒,匈奴、鲜卑、羯、羌、氐、乌恒、乌丸、浑脱、幕罗、突厥、乌浒、滇、卢水胡等等诸多胡族对他恨之入骨,却无计可施。” 石寒缓缓道:“而我认为导致此事的罪魁祸首应是怂恿司马腾这样做的他手下亲信阎粹,当务之急,只要率先除掉此人,估计司马腾的杀胡政策也要立马大大收敛,再不敢那么猖獗了。” 慕容翰惊问道:“这个我们自然也是知道的啊,可是,阎粹既然是司马腾亲信,也同样受到了极其严密的保护啊,我们如何能够轻动他?” 张伏利度也附和道:“不错,合我们三人这般簿弱的力量,怎么对抗司马腾和阎粹?这看起来真似个笑话!” “办法总是有的,不是吗?”石寒一边慢条斯里的说时,一边意味难明,大有深意的斜眼乜向了慕容翰美艳绝伦的贴身侍女樱桃。 “啊,石县令,你的眼神好可怕,斜瞟向奴家而何?奴家可没有对付那汉人魔头阎粹的法子呀!”樱桃顿时被唬了一跳,跳脚惊叫道。 慕容翰也颔首随即附和道:“石县令,你就别吓唬我贴身的这位侍妾了,你只管有事说事。” 石寒没有直接回答,却是先说了这么一段话:“这次我们三人当精诚合作,作为践行未来对赌协议的第一个考验开始,如果我们此次反击司马腾和阎粹的合作能够成功,然后再说后话,二位,你们觉得如何呢?” 慕容翰心驰神往,遂问道:“自然应是如此,我没有任何异议,这也是对我们三方结盟最好的考验,能通过,说明我们就已有了足够的默契。” 张伏利度也迅速插口接话道:“我也没有异议,那不知石县令你的计策是……” “美人计?”石寒不假思索,干脆简短地就说了这三个字。 “美人计?计将安出?”慕容翰一声惊呼,下意识地转头望向了侍立自己身侧的樱桃——那张完美无瑕的惊艳玉面。 石寒轻轻哂笑一声,直言不讳道:“你就叫樱桃假冒崔家二小姐,去暗中引诱勾搭阎粹,并在调情之际,毒杀之!” 慕容翰还在一脸震惊之际,张伏利度却追问道:“这行得通吗?樱桃与此次招婿的崔二小姐差别太大了吧,只怕要叫人一眼看穿,辨别真伪出来的。” 慕容翰也颔首道:“我家樱桃假冒崔二小姐勾引阎粹,实施暗中毒杀,这步棋风险太大,我甚是觉得匪夷所思,实在不放心的。” 他终于也回过味来了,只是满心都是置疑。 石寒轻轻摇摇头,又点点头道:“我们这些外人又有哪一个见过崔二小姐真面,用樱桃这样的美人儿假冒崔二小姐去蒙蔽阎粹是完全行得通的。要想成大事,总要冒一定风险的,希望慕容大公子你能够理解。” 石寒也是从之前司马彦华使李逍昊假冒崔二小姐来欺骗自己中,得到的借鉴和启发,遂想到了用樱桃伪装崔二小姐去直接算计阎粹的这条计策。 “这……”慕容翰不禁沉吟起来,随后才问道,“用樱桃冒充崔二小姐我愿意姑且一试,只是整个计划步骤该怎么具体实施?” 石寒娓娓道来:“先打探到司马腾和阎粹的下榻处,摸清楚他们的守卫情况,然后趁他们外出活动之际,樱桃再假冒崔二小姐虚张声势,直接唬住护卫,得以直接明目张胆地混入阎粹的房中去……” 听到这里,慕容翰的目光中露出了嘉许的神色,他抢话打断道:“这步骤看起来似乎也行得通,没有太大问题,只是让我的樱桃怕是要牺牲良多……” 石寒动容道:“为成大事,有些牺牲和代价在所难免,天下没有白食和免费的午餐……” 慕容翰依旧于心难忍,不安地道:“可是樱桃要彻底放开,牺牲她的色相……” “阎粹不死,胡人将永无宁日,是不是?”石寒苦笑着反问,打断了对方的话道。 “你们胡人要想在中原大地上安生,他非死不可!” 张伏利度也颔首附和道:“确实如此。” 随即又问道:“也不知这司马腾和阎粹之流究竟是怎么想的,竟妄想要杀尽天下胡人?”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八十五章 迅速实施 慕容翰再次解释道:“他们这样的汉人认为当今天下动乱,全因胡人作恶,只需杀光中原所有的胡人,只留下华夏子孙的血裔,天下便会太平大治。所以,他们才联合志同道合的高手,创立了‘杀胡世家’!” 慕容翰然后又转头望着张伏利度道:“此刻你该当明白,‘杀胡世家’为何要杀招婿馆内的胡人了吧?” 张伏利度凝重点头道:“明白了。” 慕容翰恨恨道:“司马腾和阎粹明知我们大把胡人因着崔家招婿,前来清河东武城混吃混喝,却还故意明目张胆打杀我们胡人,哼,我们如果不还击,杀回他的气势,只怕真当我们胡人都是好欺的!” 石寒大不以为然,当即反驳道:“冤有头,债有主,司马腾和阎粹杀了人,应当找他们偿命才对,怎么可以滥杀无辜,拿不相干的人来抵命?” “司马腾和阎粹‘杀胡世家’杀一名胡人,我们便也立即还击,杀一名汉人填命,以后他们再要杀我们胡人,必定三思而后行。” 慕容翰有些得意道:“这叫做以杀止杀!” 石寒不明白,高声反问道:“甚么是以杀止杀?” 慕容翰打了个比喻:“譬如说,我们打一场仗,往往要杀上一千人、一万人、十万人,甚至更多,才算取得完全胜利,完全歼灭摧毁敌人的有生力量;要想效法白起,西楚霸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彻底灭绝对手,屠杀战俘和敌对势力是不二法门。” “似要如秦始皇、汉高祖一统中原,平定万民,那我们不知要杀上多少人,涂炭生灵,方能达成。” “可是只需天下平定,数千万人却可永远太太平平,快快活活地活下去。杀一小撮人,却可让更多的人活下去,这就是以杀止杀的道理。” 石寒始终觉得这套道理有点不通,偏生想不出如何反驳,摇头道:“这个嘛……” 慕容翰像在思索一件极困难的难题,仰头再喝光面前的一爵酒,说道:“司马腾和阎粹组织的‘杀胡世家’盘根错节,势力早已深入边州各地,甚至中原,只怕比现在洛阳朝廷还要更有实力和影响力。如果不拔除这颗毒瘤,我们胡人哪得安宁?” 石寒忽地灵光一闪,脱口道:“大公子,大事不好了,司马腾和阎粹此来崔府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狙杀来此的一切所有胡人,也包括你在内,甚至他们很可能早已经与宇文素延勾结串通好了,这叫以夷制夷的手段,其中蕴含了极大的阴谋!” 慕容翰目光含着嘉许之色:“何以见得?” 石寒很笃定道:“因为司马腾和阎粹都亲临了,对不对?” 慕容翰认真地点点头,很中肯道:“不错。” 石寒紧接着分析道:“一般随意杀死十几名胡人,对于像司马腾这样的大人物来说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桩,不应劳动到他这等大人物亲临出手。他此来崔府,必定有更重要的目的,对不对?” 慕容翰毫不避讳地认同道:“不错。” 石寒于是更是掷地有声道:“杀胡世家的宗旨,就是要杀光中国境内的所有胡人,对不对?” 张伏利度插话,答了一声道:“不错。” 石寒又反问道:“这方圆千里,只怕再没有哪一位胡人的身份地位比大公子你更高了?而且司马腾想要将此来的所有胡人一网打尽,赶尽杀绝,也可以说就是直接针对大公子你等了!” 慕容翰笑道:“好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你,前途不可限量,我设计我们三人之间的这个未来对赌协议,看来还真是个天才的想法,简直太对了!”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大公子,你还是急遣樱桃假冒崔二小姐迷惑阎粹,赶紧实施我们的暗杀行动计划吧。”石寒不带犹豫地,又急忙怂恿道。 “不!大公子,奴家不愿意,奴家只想一心一意侍奉你……”樱桃突然尖声惊叫起来。 慕容翰蓦地反手一擒,拿住正在为他斟酒的樱桃的纤纤皓腕,戚然问道:“为甚么?” “因为樱桃心里眼里只有您一人而已,对于周旋于其他男人之间,实在让奴家感到恶心和反胃!”樱桃说得斩钉截铁,眼眶蓦地一红。 “面临生死危亡之际,樱桃,难道你不想拯救大公子我这次一命?”慕容翰抬手轻捧起樱桃的玉脸,颇有几分动情的道。 “这次只有你能救我,如今我们陷入对方制定的危局之中,生死一线,大公子我对你以性命相委,希望你能明白。” “大公子,我们此行真的已经到了如此凶险的地步?”樱桃怔怔失神摇头。 “我怎么看不到,仍只觉得表面上一派风平浪静!” 慕容翰重重地冷哼一声:“哼,宇文素延和司马腾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早已经将我们的退路封堵死了,你还不明白?” 樱桃一声惊呼过后,终于重重点头答道:“啊,即如此,奴家自当从命便是……” …… 崔家弘毅阁楼广敞弘丽,装金饰红,飞檐藏龙,柱底压龟,处处逾制,王公也是望尘莫及。 若是换了太平盛世,早就是僭越的九族连诛之罪。 只是今时天下纷扰,连皇帝的位子也坐不牢,坐不久,谁会去理会有没有人僭越逾制? 其间靠近后花园的一间上等客房中,四周画栋雕梁,室内富丽堂皇,摆放有琴有几,香喷喷的锦帐帷幛之内,有舒适得难以言喻的宽敞睡榻。 阎粹刚刚回房,就听得门外的护卫来报,有崔二小姐私下秘密求见。 这位崔家二小姐正在向全天下公开求婿,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来暗中求见自己,阎粹是既意外又满心疑惑。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八十六章 探听得机密 但对这位崔家二小姐,他也是心底充满好奇,巴不得马上当面相见,一睹芳颜,当即起身相迎出了屋。 司马腾作为和司马颖、司马越等一样的司马家宗室,身份同样尊贵重大。 所以崔家并不敢怠慢他,而是与司马颖、司马越等同一般的,给他安排在崔家最好的弘毅阁中安顿,各据一方独立院落。 阎粹作为司马腾的亲信,自然也就跟着沾了光,随司马腾入住了他下榻小院中的一间上房。 当阎粹迎出来的时候,正见一身男士武侠装,手提宝剑的少女埋首跟着一个护卫走进了房门来。 她竟是女扮男装,一副仗剑浪迹天涯的架势。 阎粹一时不知其何意,只得抬首细细的打量着她的样貌。 这名少女直接大大咧咧径自坐到了阎粹房中床边,望见阎粹满面诧异之色,忍不住嗤嗤一笑,自知失态,随即端正面容。 此女年纪看起来十六、七岁,容貌却是秀丽脱俗,眉目如画,端的艳若桃李,而且气质端庄高雅。 她头梳男子发髻,一身清雅锦服,衣饰光鲜照人。 阎粹看得呆了,愕然问道:“你,你真是崔二小姐吗?” 忽地满睑窘得通红,又忙问道:“你……你此来想干甚么?” 樱桃假冒崔二小姐,当面撒起了弥天大谎道:“我早闻阎将军大名,乃是‘杀胡世家’首领,所以慕名连夜前来求见,而且还真有些急不可耐。” “为何?‘杀胡世家’与你什么相干?”阎粹有点懵,不禁问道。 少女蹙额,微微展颜一笑道:“因为我平生最恨胡人,胡人掳掠屠杀我汉家儿郎子民,侵扰我国边土,如今无数胡人更是迁入我国内地,成为了最不安定的危险动乱之源。” “如今家兄为我公开招婿,更是不分胡汉,荤素不忌,让无数胡人也是跟风蜂拥而至,这是我万万不能忍受的,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下嫁此等粗劣丑恶的野蛮种族。” “所以,我宁愿现在就跟随将军私奔,悄无声息潜回并州去,也不愿继续在此抛头露面,争出风头,当什么劳什子的招婿女。” 阎粹闻言,傻傻道:“这真是你的内心真实想法,你愿意自动委身于我,不反悔?” 他又心道:“你不是豪门世家崔家二小姐吗?怎么也会有如此荒唐而疯狂的念头,要与男子私奔?” 樱桃当即接话,信誓旦旦道:“只要能够跟随将军一起杀胡,我自然是要誓死追随将军。” 阎粹一拍额头:“哦!难能可贵,难能可贵啊,没想到世间还有你这等奇女子,真是令某钦佩之至!” 他还真相信了樱桃就是崔二小姐,也完全相信她是真的憎恶仇视全天下的胡人。 正因为有无数胡人来参入她的招婿,所以她才迫不及待要远远逃离。 崔家这番为二小姐招亲的本意,就是延揽天下英雄,在乱世之中保护崔家,并且不分胡汉。 阎粹如今见“崔二小姐”要与自己私奔的心意已决,内心也是巴不得私下勾搭到她而去。 当下他语气温和得有如亲人,耐心抚慰道:“崔二小姐,你既然有这份决心,愿意跟随我而去就好,你暂且忍耐几天,待我们在此办完几件要紧事,多杀得几个聚集过来的胡人,本将便带领你自去!” “那为什么不马上就走?你们不正是为参加我崔家招婿大会而来的吗,我这个招婿的主角都自愿跟随你而去了,目的已经达成,你为何还要多此一举,滞留此处呢?”樱桃在房中宽敞的睡榻边沿坐了下来,大惑不解地问开了。 阎粹瞟了樱桃一眼,说道:“我与东羸公殿下前来参入你崔家招婿大会只是其一。” “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是,我们和二小姐你一样,都极为痛恨这些辖境内的动乱因素之源——胡人,欲趁此时他们风闻你崔家招婿汇聚过来混吃混喝的机会,暗中将他们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樱桃大张着樱桃小嘴,佯装震惊的夸张问道:“这么多胡人,你们真的欲要将他们赶尽杀绝。我听说此次还有成都王殿下所雇佣的宇文鲜卑部8000鲜卑游骑兵随护而来,难道你们连他们也要……” 阎粹顿时沉下脸来,当然他更想讨好初次相见,对自己慕名而来的眼前“崔二小姐”,于是难得地透露出秘密,实言相告:“怎么会呢?只除了宇文鲜卑部的这批人马,其余胡人统统都要干掉,尤其是那慕容鲜卑部此次差遣来争婿的大公子慕容翰!” “而且我们‘杀胡世家’与宇文鲜卑部暗中早有盟约,那就是要助他们征服其余鲜卑各部,让他们内战打起来,自行内扛消耗,再是自顾不暇,无法危胁到我们大晋边土的安危。” 樱桃闻言大惊失色,内心暗自思忖:“没想到啊,实在没想到啊,这司马腾‘杀胡世家’竟然早已经与宇文鲜卑部勾结在一起,不但对所有胡人要赶尽杀绝,更是对我们极其势大的鲜卑内部,实行支持内斗消耗,分化瓦解的策略,好一步毒棋!尤其我们的大公子更是首当其冲,成为了他们眼下正在算计除去的首要目标。” 她也不敢声张,只得默默记在心中,表面上忙道:“东羸公殿下与阎将军你们真是好计谋,果然令我大开眼界,佩服得五体投地。” 樱桃此时为假扮好崔二小姐,极力装得气质高贵典雅,谈吐文雅,不亢不卑,严然自有一股大家闺秀风范。 崔家乃系世家大府,对奴婢管教甚严,对自家小姐那更是琴棋书画,女红品德,样样调教出色! 樱桃又大大方方朗声道:“今晚就请阎将军留我于你房中,奴家要好好服侍将军你?” 阎粹虽然见惯了世面,也想不到“崔二小姐”居然如此开放大方,这样令人羞羞,面红耳赤的事情,在她口中说来竟好像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 他根本不知道她的言下之意,不禁也有了几分局促,面对“崔二小姐”的火辣热情,张舌不懂得如何回答。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八十七章 迷惑 樱桃又道:“既然如此,在下愿将自己为将军奉上,从今往后既不再是崔家的人,我今后的生死荣辱,全仗将军的处置了。” 她瞟着阎粹的眼神,狡猾得有如一头花狐狸。 阎粹料不到她有此一着,慌张失措地连连摆手,呐呐道:“这,这个不成……” 樱桃立即打蛇随棍上,有些羞恼的娇嗔道:“将军不要芳怡吗,那令芳怡情何以堪呢?只怕我是逃脱不了被胡人娶去为妻的可悲命运了!似如此我宁死不从,还不如早些自我了断,结束这悲惨的结局痛苦呢!” 见她如此说,阎粹的心都好似要被融化了一般,望着她。 只见她的眼神又是惊惶,又是哀求,于是心中不忍,阎粹只得道:“二小姐这又是何苦呢?你对阎某真个情有独钟,愿意托付生死?阎某又安忍拂你美意呢?只是……” 栅桃当即断然问道:“只是甚么?” 阎粹苦笑道:“只是某乃一介武夫粗人,只怕难免有失二小姐所望,日后……唉,二小姐,你难免又会要为今日后悔对阎某之抉择。” 栅桃笑道:“阎将军,无须如此?我敬重的正是你的勇武和人品,尤其敬你是驱除胡虏的英雄,也是强硬派代表人物,因为我也与你一样,对胡人恨之入骨,与之不共戴天,还何堪忍受他们来争婿,我成为他们的竞争对象?” 见樱桃态度坚决,到此关头,阎粹无法推辞,只得点头,答谢道:“那就多蒙二小姐对阎某的青睐和厚爱了。” 阎粹肚中暗笑道:“没想到啊,今日这般蹊跷,凭白抢占先机,捡了崔二小姐这个天大的便宜,而且捷足先登,摘取桃子,胜过了成千上万竞争者,我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喜极而泣,仰天痛哭流涕呢?” 樱桃立即俯首道:“奴家多承阎将军不弃,今后就是阎将军你的人了,这些天奴家也还要在阎将军你这里暗中藏身,希望阎将军你要全力维护奴家方好。” 说着,又向阎粹蹲身下拜万福,说道:“将军,以后有甚么吩咐,芳怡一定尽力去办,如果办得不好,你要打要骂,要杀要剐,奴家也是毫无怨言的。” 阎粹急忙上前一把扶起樱桃,连声道:“快快起来,这等大礼我可如何消受得起?我……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不会打你骂你的。” 樱桃从身上掏出了一张画押,送给阎粹,说道:“芳怡虽是崔家二小姐,却也没有人身自由,婚嫁皆要由父兄做主,但我身为世家高族贵女,岂可效普通民妇行事,是故画下这张契约,声明把自己送了给阎将军你,此后奴家跟崔家算是一刀两断,毫无关系了。” 阎粹接下画押,啼笑皆非,崔芳怡崔二小姐连自己卖身画押也预备好了,可见此行深思熟虑,早就预备把自己自动献上送给他阎粹。 “这……这又是何苦呢?唉!”阎粹心里乐开了花。 这天降的桃花运,与泼天的富贵,他真以为自己就该有这个好命,表面上却还装得对樱桃长长一声无奈叹息。 樱桃又在他耳朵低声嘟囔道:“我们崔家的家教一向严得很,所有家人都绝不敢乱来的,奴家尚是处子之身。” “阎将军,从今往后你是我的主人,喜欢怎样便怎样,奴家绝不敢反抗的……” 听樱桃说到这里,阎粹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得淫邪无比。 与樱桃刚刚在房门口初见他时的道貌岸然,判若两人。 阎粹不懂回答,期艾以应。 樱桃翻了个白眼,娇嗔道:“阎将军,奴家所说都是真的,您何故要在此事上取笑,我大姑娘家家的,你叫我情何以堪?” 阎粹遂收敛淫笑,正容道:“二小姐,今晚我们就在房中设宴对酌共饮,务求共谋一醉,如何?” 樱桃受慕容翰之托,假冒崔二小姐崔芳怡来自动暗中投靠阎粹,正是要在他饮食中下毒,神不知鬼不觉地毒杀他。 此时见他立即就要与自己长夜对饮,自是求之不得,连连称善道:“将军盛意,奴家承情了。” “劳累了一整天,浑身粘粘糊糊的难受,且容我先沐浴更衣,”阎粹却又话锋一转道。 “奴家服侍将军更衣沐浴。”樱桃赶紧接了话。 “这种打水的粗活就不劳二小姐你了,我自有家奴伺候!”阎粹拉住了樱桃。 只见早有两个健妇提了两大桶热水进房,都倒进了房中东角上的浴盆中。 樱桃顺手便欲为阎粹解开腰带。 阎粹大窘,说道:“不用,不用……我自己来……” 樱桃则坚持道:“将军何出此言?为主人沐浴更衣,是奴家的天职,将军不要奴家服侍,是不是嫌弃奴家?”眼眶一红,便欲哭了出来。 阎粹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很喜欢你的服侍,你,你服侍我沐浴吧。” “真是最难消受美人恩!”他心中却是暗自叹息起来。 樱桃似乎看见阎粹这样说,才松了一口气,佯装破涕为笑:“多谢将军。” 而阎粹此时已经完全被樱桃迷惑住了,根本不疑有它。 要知当时奴婢贫贱无比,幸与不幸,生与死亡,全仗主人一念之间。 是以为奴为婢者,无不曲意承欢于主人,生恐失宠,那以后的生活便苦不堪言了。 崔二小姐此刻求得新生,必要测知阎粹对自己的心意,方才放心,这也都是在情理之中。 樱桃为阎粹宽衣解带,将白布放在温水中浸湿,慢慢清洗阎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阎粹是久经沙场的武将出身,一身粗犷古铜色的肌肤,却布满了刀剑疮疤,可足见他平生的累累战功。 樱桃此刻见着阎粹赤裸的身体,不由得心头狂跳,却又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逐分逐寸洗擦他身体上的垢渍。 阎粹脸红燥热,全身都像软了下来,只除了一处坚硬如铁的部位。 他舒服得只想呻吟,然见到樱桃浑若无事,便只好也是装作浑若无事,任由樱桃为他洗涤干净。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八十八章 得逞 至于她先前对他所说的一番淫话:“你喜欢怎样,便怎样吧,我可决不敢反抗的。”却是到此时连想也不敢想的。 沐浴完毕更衣后,樱桃为他剃刮除稀疏的胡子。 阎粹顿觉精神百倍,仿似换了一个人,人也神气起来。 樱桃端详了他几眼,赞叹道:“将军,原来你这般——” 情知失言,突然收口,她笑道:“没,没甚么。” 她真想说的是“原来你这般俊朗的外在硬汉形象”,转念一想,此时男女有别,此话还是不说为佳。 阎粹正色道:“二小姐,我乃寒门出身,今日能得你服侍,已不知是几生修来的福气。我会倍加珍惜你的,你有甚么话,都不妨对我直言,我决不会责怪你的。” 樱桃脸上露出感激至极的神色,说道:“多谢将军。” 阎粹站起身来,径自照着铜镜,只见镜中一名身材雄壮,面部线条硬朗分明的武将,威风凛凛。 几乎连自己也认不出自己来,不禁多看了几眼,自己也觉得有点陶醉。 樱桃又忽道:“将军,奴家为你梳一梳头。” 樱桃是氐人,也是因为氐人和汉人样貌相差不远,她方能假冒崔二小姐,不至于被人一见之后便怀疑。 换作羯人或是鲜卑人,高鼻深目,便是换了汉人衣服,也是一看便知,只有被讥笑不伦不类的份儿。 阎粹明白她的意思,摇头道:“好,打散了为我编上发髻。” 原来他身着锦衣,全身汉人装束,是以樱桃想为他把编发盘在头顶,戴上冠冕。 阎粹穿上这身宽袍大袖的衣饰,大冬天的颇觉不惯,右袄宽袖倒还罢了。 只那条开裆胯裤,下体凉风飒飒,仿似没穿裤子一般。 方才令他提心吊胆,深恐露出不雅景象。 樱桃体贴地道:“将军是位汉人民族英雄,自要每日装扮的得体威风一些,这才符合彰显您的气质。” 阎粹劝解道:“这也不必着忙。” 总算樱桃伺候老了人的,她动作娴熟麻利,很快为阎粹收拾停顿。 房间里,阎粹叫下人仆妇马上整治了一桌丰盛的菜肴酒席,他与樱桃二人对坐共饮。 而屋外守夜打杂的有一个被阎粹捉来的胡人奴隶支屈六,他被强迫做屋外搬柴搬炭,添火烧地暖和炕头等熬夜不间断的杂役工作。 今天也好巧不巧的,不知是着凉受了寒,还是喝冷水或吃坏了东西,正拉肚子,一趟趟围绕在阎粹的房间屋外,不断地跑茅厕。 最后实在拉得厉害,想想反正要来回地跑,拉得都虚脱了,不如索性守在屋后大院里,一边兼顾着烧屋内地暖添柴火的工作,一边剥下裤头就地拉倒便当。 蓦地,他突然听到烛光跳动的后窗屋内,似乎传来异常的声响和动静,在这寂静的隆冬深夜里,引起了他强烈的好奇心。 他借着一隐一闪的烛影摇红,蹑手蹑脚地蹚过在寒风中籁籁抖动的后园萝卜畦埂,潜到北窗下,坐在老桑树下的石条上。 呆了好一阵没听见屋里有动静,忍不住起身,支屈六用舌尖舔破窗纸往里瞧。 他眯着眼盯视许久才看清,只见阎粹仰卧在炕上,脸朝窗户似乎在闭目养神,而樱桃正斜偎在他炕前,端茶倒水,递酒递肉地殷勤伺候着。 这时,只见樱桃背转身,从怀中掏出一包白色的粉末,趁阎粹注意不到之际,往手中端着的一盏酒中倾倒搅拌了进去。 “毒药!”支屈六在窗外偷窥,瞧得真切,顿时惊恐得双眼都直了。 他大张着口通身冷汗淋漓,竟像石头人一样僵立在窗外,连话也说不出来! 一阵凉风裹着老桑枝卷下来,鞭子一样猛地抽打了一下支屈六的肩膀。 他打了一个激灵,才意识到刚才那一幕可怖的景象并不是梦。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第一个念头便是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透过窗纸又看看,却见美艳无双的樱桃抬起双手举着那杯酒水,高高捧送到达了阎粹的嘴唇前。 而阎粹不疑有它,直接低头一口将盏中酒啜吸了个干净…… 支屈六无意中窥探到了有人在酒中下毒谋杀阎粹,再也不敢逗留,小心翼翼地挪动着两条麻木冰凉的腿,贴着墙根慢慢离开北窗。 耳中兀自听见身后那恶毒美丽女子的话音:“阎将军,来嘛,再好好干了这一杯,奴家便陪你一道安歇……” 支屈六轻轻转过北房才透过一口气来,心头兀自怦怦狂跳,冲得耳鼓怪声乱鸣。 又下意识地揉了揉肚子,早已一点也不疼了,只觉得心里发空。 头晕目眩,腿颤身摇要晕倒似的。 支屈六勉强撑住身子转到了房间前院,他心都要跳出胸腔了。 睁着失神的眼看时,就想要迅速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躲得远远的,正要抬脚推开前院门出院离去。 突然只闻呯地一声,前来接应的蒋媛莎带领三个女队员扮作奴婢,各自手里端着盘食酒水,打开前院大门鱼贯走了进来,正与就欲逃离出去的支屈六迎面撞个正着。 “什么人?在此鬼鬼祟祟,定然不安好心!”蒋媛莎一声惊喝,铿的一声抽出了腰间长剑,迅雷不及掩耳地架到了正兀自失神的支屈门脖子上。 又吱呀一声,就见眼前房门被推开来,樱桃已经有些神色慌忙,喘息急促的跨步从房门内走了出来。 支屈六被蒋媛莎剑架脖子,缩着头,隔着门帘望着,只用惊恐的眼睛望着樱桃这个杀人凶手。 “事已办完,趁着现在还没有惊动这里的护卫下人们等,我们赶快开溜,逃脱升天去罢!”樱桃一看到前来接应的蒋媛莎四女,马上急急催促着。 “这小贼在这里探头探脑,鬼鬼祟祟,形迹极其可疑,估计他窥探到了你刚刚的一切行动,此人只怕再是留他不得。”蒋媛莎骂骂咧咧,立即向樱桃明说道。 樱桃抬头见支屈六被蒋媛莎举剑制服,却双目炯炯出神,惊咦了一声,笑骂道:“这不是给阎粹这些人抓捕回来充当奴隶的胡人吗?你跑哪里钻沙子去了?在后院屙井绳尿黄河么?” 第三卷冒风雪远顾招谋主,登捷径摘夺世家女 第八十九章 特勤组到来 因见支屈六神气不对,又倒抽了一口冷气,上前俯首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脸色蜡黄——别是撞着了什么邪魔吧?” “崔二小姐,我是被阎粹抓捕来,受尽了屈辱,对他恨之入骨的胡人奴隶,我现在没什么。” 支屈六瘟头瘟脑转首神情恍惚地望着房门大开处跳动的烛光,许久方颤着声气道:“我只是头疼,兴许在后头冒了风……” 樱桃审视着他的颜色,越看越觉得不对,说道:“我跟随我们大公子这么多年,什么病没见过?你像是走了魂似的,再不然就是受了惊吓——” 正说着,蒋媛莎急插话进来说道:“跟他废什么话,不如我们直接一剑了结了他干脆……” “不要,不要啊,各位姑奶奶,我知道你们要除阎粹,也是他们‘杀胡世家’的死对头,”支屈六急急呼叫乞求。 “我正是他们掳掠来的受害胡人,我们同仇敌忾,我巴不得你们杀了阎粹啊,我们是一路人,你们为何要杀我,这不应该,真的不应该啊!” “这明显是个胡族,因是受尽了阎粹他们的虐待屈辱,我们不如留他一命,收服为我所用,押着他,赶快走了!” 樱桃不敢继续耽搁,果断下定了决心,招呼一声,首先第一个打头,迈步就往大院外走。 …… 崔府弘毅馆中的案子很快早已轰动了清河,人们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说建威将军阎粹有“疯迷症”,犯了病,自己想不开上了吊绳; 有的说是撞了邪祟,吊死鬼寻替身寻到了他; 有的说是前世造孽今生还报,被冤魂索了命去的。 自然,也有的说阎粹的死因不明,另有原委的。 茶楼酒肆一时间众说纷纭,石寒等人自是都不大理会。 只听说司马腾已经气急败坏,遣出了手中所有人马紧急追查此案。 并且清河内史韩密业已亲赴东武城,会同县衙谳理,待官府那边铺摆停当,石寒召奂的四百多人特勤组也已悄悄抵达降临了。 东武城县城外,明月高挂,重重的院落房顶之中万籁俱寂,偶尔响起几声狗叫。 一处离临水码头不远的院落中,虽然已是深夜,但正厅中仍透出一点灯光。 “此处,便是那崔家坞堡,距离东武城西墙五十步,离我们住的这处院子有三、四里地面……” 一堆脑袋凑在桌面上,围着一张简略地图——东武城县地形图商量。 林朝手指在地图上指点着:“不说崔家坞堡墙高城坚,戒备极其森严,便是入住其中弘毅阁和招婿馆的各方势力,比喻成都王司马颖的亲兵护卫,东海王司马越的扈从仪仗,东羸公司马腾带来的‘杀胡世家’……哪一个不是实力极其雄厚,兵力上千,甚至数千的都有,我们区区四百人要在崔家坞堡内劫持崔二小姐而出,实在难度太大了,尤其自阎粹被毒杀事件之后,防备警戒更是严密,就算我们劫持了崔二小姐,也很难神鬼不觉地撤离出来……” 一圈人都是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大汉,他们全都是原淮南王手下的精锐侠客死士,凶悍者。 以他们的经历,要么太过油滑,要么太过桀骜不驯,完全改造为战兵对他们实在有些勉为其难 但都擅长于街头刺杀,心狠手辣,又个人武艺不错,于是石寒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将他们成立了一个特勤组,十分合适。 吴响指着崔家坞堡道:“确实要在这样驻防严密的坞堡中绑架了崔二小姐逃脱出来,难如登天,我们唯有抓紧机会,趁它内部防备突然薄弱的时候,方好下手,比喻招婿大会正式开始后,他们集体各方竞技,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竞技上的时候,我们连带着放火烧掉整个崔家坞堡,这样一并做了省事。” 长着鹰钩鼻子,面相较显年轻的姜义盯着地图问道:“只怕我们能想到这样的漏洞,那崔家更不可能不防,我们仍会没有什么下手的机会?” “这个……我再想想,咱们先商量绑架崔二小姐的最佳方案策略,以及之后的撤退路线。”林朝有些犹豫。 “没什么好想的了。”一个女声在众人后背响起。 一群武夫都转头看过去,只见一身戎装,带着玉钗的蒋媛莎引着石寒,缓缓走到了地图前,几个特勤队员赶紧给他们让开一个位置来。 林朝对石寒毕恭毕敬地问道:“公子,你的意思是……” 石寒一脸威严,没有直接开口说话,却是蒋媛莎扫了一圈这些人,面对这群凶顽之徒没有丝毫的胆。 最后,她目光落在林朝身上,不紧不慢地代替石寒说道:“你们都是特勤队的,专干暗杀、绑架、刺探……种种隐秘的勾当,那就多动脑子,要如何才能营造出对我们完成任务有利的局面,若是你们连这点都想不透,那真是要你们何益?” 众人一听此言,都暗暗吞了一口口水。 他们都是走惯江湖的人,大家平时只看到石寒平易近人,笑呵呵的一面,但他们作为那支暗中的刀子,却最是明白这位公子爷的凶狠,或许你骂他没有关系,但是一旦损害到他的利益,就是直接下杀手的。 鹰钩鼻子的姜义连忙对蒋媛莎道:“蒋队别着急,我们林老大只是说想想如何动手……” 石寒终于开口打断道:“如何动手是你们的事情,我不想听。我熬夜在这里等着,不是听你们婆婆妈妈商量如何接近,如何撤离,本公子只要知道,你们何时能从崔家坞堡的森严戒备中将崔二小姐顺利安全地劫持而出,达成我们的目的?当然,你们特勤队现在是在出外勤,远离我们的大本营,完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再厉害,打得过成都王麾下雇佣的8000宇文鲜卑游骑不?这里离我们本部太远,我只能找你们来。” “公子,我们只能尽快想出办法,及早完成您交代的这个艰巨任务。”林朝陪着笑脸。 他当然不敢率领手下四百死士就和8000宇文鲜卑游骑开战,除非是脑子瓦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