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荒马乱耍流氓[仙魔]》 第1章 一 时值初夏,辽阔的山村平原,只见本该植满绿油油稻苗的农田,是大片肆意生长的杂草灌木。远处的村庄,坐落着二三十余户人家,却家家残檐断壁,所见之处无不狼藉破败,多处更有大火烧过的痕迹,可见这里曾被洗劫或是发生过战争,再寻不见人畜迹象,甚是萧条荒凉。 倒是村庄外的一座密林山腰上,有间围植着三株槐花树的小宅院仿佛是从世外降落,毫无疮痍萧瑟。正值槐树花开时节,蝶形的洁白串花,如簇地盈盈悬垂在树枝,空气中弥漫淡淡的素雅清香,极之沁人心脾。 树下,一位衣着布料上等却已略显陈旧的小少女,正斜斜坐在一张磨得发亮的竹椅上,低头撑颊看着膝上的一本旧书册。 她面容俊秀酷似男孩,有双姑娘家少有的剑眉深目,如此专注看书,眉宇勃发着浓浓英气,而下巴的那道美人沟,又把她的神韵气质承托地贵气逼人。只是脸颊削瘦不红润,尤其领口处的锁骨极是明显,看起来是有些营养不良。 “小娘子,午饭做好了,快来吃吧。” 屋内传来一把沙哑的老妇声音。老妇见少女迟迟不应,又往外喊:“娘子,从昨晚到现在您都没吃了,再不吃可要饿坏了。” “嗯。”少女低低应了声,身体却丝毫未动,视线也紧盯着书,根本不像将老妇的话听入了耳。 屋内老妇等急了,从里面瞒珊地走了出来。她的身体同样削瘦单薄,穿着仆人的朴素衣袍,灰白的头发松松绑在背,额上垂下一撮碎发正好挡住脸上那块青色胎记。她走到少女身旁,看她那神情极认真专注,可一看她膝上的书,爬满皱褶的脸便露出个难为情的笑容。 “老奴还以为娘子在看什么那么入神……昨晚你不是已经看过一遍了吗?” 少女徐徐翻过一页,平声回应:“昨晚黑灯瞎火的,许多重要情节没看清楚,当然要回头温习温习。”声音显得老成持重,不明所以的人听了,还真以为她在研究什么大学问。 “小娘子啊,您才十一岁还未及笄嫁人,怎么看得下连老奴看了都要脸红的书?还好咱们这里没人来,要看到你床头上全是乱七八糟的书,还以为您是哪个江湖老怪客呢。” 少女闻言眉就一挑,终于从书上抬起了眼,云淡风轻道:“为何要脸红?书中寻欢作乐的人又不是我。我也想看高风亮节的诗经啊史册什么的,可裴府就是送旁门左道的书来怎么办?我想是裴大人府里开支太大,只能在路边摊搜罗些廉价书。其实廉价书就廉价书了,我也乐意接受,可现在已断书五个月,屋里的书都快给我翻烂了,好不容易从荒村捡来一本,秦妈,你说我还会管它是淫|书还是j□j吗?” 叫秦妈的老妇听了噗嗤一笑:“娘子眼里咋变得只有书了?怎么就不说断肉五个月了?” “没肉有书暂能容忍,可没书看,又不可能坐在肉山里替补漫漫长日。所以,书比肉重要多了。”一说到吃,少女这才觉得肚子空瘪地有些难受,摸着肚子站起来:“好像是有些饿了,我们去吃吧。”正要搀着秦妈进屋,可又忽然停住盯秦妈的脸,浓眉慢慢皱了起来。 “怎么又将头发垂下来了,这样挡着眼走路不怕屁股摔成两半?”少女说着,抬手帮秦妈把垂在颊上的头发拢到耳后,见拢不紧,又从自己头上取下只青色小发夹,细细将她那撮头发固定在了耳后,满足地左右端详,才粲然笑了起来:“这样好多了。” 秦妈慈爱地看着少女,虽然早习惯她与自己的亲密无间,可还是不时被感动:“小娘子对老奴这样好,叫老奴这残生如何承受回报?” 少女听了即道:“好说好说,这辈子承受不了,下辈子再接着承受呗。”揽住她的手臂走向屋内:“吃饭吧。” 少女看到桌上竟有红烧全鸭,整个人顿时从小老头变成了急色鬼,双眼晶亮嘴角泛光地盯着碟子上那只皮光柔滑的诱人裸鸭,爱肉的本性淋漓尽致暴露了出来:“我没看花眼吧?这是纸做的吧?”说着就伸手用力扯出只鸭腿,一把塞入了口水肆溢的嘴巴,含糊不清问:“这穷山坳哪跑来的鸭啊?你别告诉我裴府来人了。” 秦妈呵呵笑道:“今晨在山涧里抓的,还有一大群呢,可惜老奴力气不够,不能一次抓几只,总之,这阵子你是不愁没肉吃了。” 少女高兴地咪咪直笑,坐下埋头大嚼起来。 秦妈看着她那毫无官家小娘子矜持的吃相,心里涌着说不清的复杂。 谁能相信,这个与丑奴住在荒芜山村的妙龄少女,就是州内权高位重的判司大人裴升的亲生大女儿裴妙欢? 那年裴妙欢七岁,身为大夫人的母亲刚一死,亲爹裴升就迫不及待与她脱离了父女关系,连夜将她送去了偏远乡下,只留一名又老又丑的女奴相伴照料,对外就称大女儿得了麻风病,不宜与人同吃同住。 其实是谁都知,麻风病只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若真的只是麻风病,岂能令膝下有数位痴傻儿女的裴升,愿将难得天资聪颖、貌美出众的女儿放逐穷山沟任她自生自灭?就算是将死的,也会倾尽家产保她回生。况且,裴府容不下小妙欢,小妙欢母亲娘家那头的人也不会坐视不理。可他们得知此事,只捎信嘱咐别赶尽杀绝,起码要给口干净的饭给个不漏风雨的房屋居住,便不了了之匿了声。 裴升或许还是怜爱裴妙欢的,送裴妙欢上车时,看到她一如既往的安静乖巧,根本没有被亲爹抛弃时该有的模样,竟感慨万千潺然泪下,骨肉之情更令其想最后拥抱她一次,却被旁边的姨娘们拉了住。 “郎君!大师说不能碰她,要再碰她,这几日做的法就前功尽弃了!” “就是!可不能再弄脏郎君的手了。” “趁她现在不哭不闹赶紧送走她吧,待会儿她要烂起来,在咱们府门口哭天抢地的,指不定又要……” “好了好了!全都给我闭嘴!”裴升怒声打断她们,但也没有再举步靠近静立在阶下的小妙欢。裴升重重叹了口气,刚想喊她妙欢,忽然想起从今日开始她已不是裴妙欢,而是一个无名氏,心里更是苍凉:“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开口罢,我裴升有能力定尽量办到。” 没想到小妙欢一听,两眼立马一亮,张嘴就答:“管书管肉便可。”说完,还讨好地朝裴升抿嘴一笑。 众人的脸无不僵硬抽搐。 大家以为裴妙欢是年纪小不懂事,不知自己的命运从此变道,后面秦妈才知,裴妙欢只是以此掩盖填补自己的无助迷茫。刚开始去到乡下,裴妙欢除了吃肉看书,几乎不语不笑,可也不哭不闹,过了整整一年才慢慢恢复笑容。可没想到的是,她越发老成持重,一般孩童的天真烂漫从她身上几乎看不见,再加上偏男的长相,给人感觉简直就是个小老头。 可小老头就小老头了吧,这年竟又添了油嘴滑舌,眼看有发展为玩世不恭的趋势! 呜呼!小娘子将来要成个什么样的怪物啊?秦妈暗暗忐忑忧虑。 秦妈给她递了杯水,忍不住喊她乳名:“来,欢儿喝点……”话没说完就被她的一个瞪眼瞪了停,立刻改嘴:“堇儿喝水。”她便满意的恢复咪咪笑。 秦妈还是不习惯她的新名字:“小娘子,您就不能起个美点的名字?你喜欢堇字那就叫玉堇,或者月堇这种婉约的,为何要叫硬邦邦的杜堇呢?” “没有为什么,读起来简单爽快。”杜堇向秦妈眨眨眼。她才不会告诉她,这个名字是取自书中一位风流倜傥的绝世郎君。 秦妈皱眉:“可也太简单爽快了,您别忘了自己是个姑娘……”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阵马蹄奔跑的声音,由远至近,仔细听了听,人数不多也就十来个,但他们好像还大声呼喝着什么,看起来外面像有紧急之事发生。 这种声音对隐居在此四年之久的杜堇、秦妈来说并不陌生,几乎隔三差五就能听见,有时整夜都是马匹狂奔而过的震荡巨响。每当听到这些声音,她们便知,定是附近哪里又发起战争了。 此是公元八八三年,唐朝僖宗为帝,百姓皆知僖宗不过是宦官的傀儡。而因《安史之乱》日益涨大嚣张的众多藩镇、武将岂容朝廷被阉人支配,表面上尊奉朝廷,实质独立政权,全都自立了法令、官爵,到处攻城掠地、招降纳叛,将中原弄得四分五裂、兵荒马乱、民不聊生。 所幸杜堇与秦妈的宅院隐在山坳,暂时未被战争波及。就算有朝一日波及到这里,她们两人会躲进早挖好的地窟藏身。 所以,当听到屋外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杜堇秦妈面色严峻惊疑了起来,那些官兵怎么好像冲着这里来? 第2章 二 秦妈刚想拉杜堇入屋,没想到这小人儿更快,拽起她就往里奔,旋身敏捷地将门严严锁了上:“不是山匪就是杀红了眼的官兵,我们要躲起来!”跑到角落挡了地窟的柜子旁,用力推了推却不够力,朝愣愣站在那里的秦妈喊:“快来,秦妈!” 秦妈被这一叫叫醒过来,急忙奔过去合力推衣柜,可心里的疑惑仍在盘旋。刚刚明明感觉到她在发抖,可反应却敏捷又镇定,整个脸充满浓浓生气,杏目更是如芒发亮,根本不像在害怕,反而更像兴奋激动。 或许是堇儿少不更事,不懂战争的可怕罢。 秦妈没想再多,因为屋外已传来官兵呼喝呐喊的声音,赶忙打开地窟盖子:“堇儿快进去!”话音刚落,身后就“碰”地巨响,回头一看,就看到门上劈嵌进来的锋利斧刃,并伴随一个官兵凶恶的喝令声。 “动作利索点!门从里反锁就说明有人在里头!将这个屋子包围起来,绝不能让他们跑了!”一众得令的喝声紧跟响起,屋子四方八面即传来了包围的脚步声。 杜堇秦妈大惊失色地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些人不是抢劫更不是打仗,而是专门来捉拿她们! 事情发生地太快实在让人措手不及,杜堇刚钻进那狭小的地窟口,脆弱的木门已被大斧劈开了道口子:“我看见了!里面有个人躲在角落!!” 杜堇一吓,管不了那么多想将秦妈一把拖进来,不想竟被秦妈反手一推,将她狠狠推倒在地。秦妈急促低喊了句:“快从地洞逃走!”就将地窟盖子碰地盖上,并迅速将衣柜移回压住,将杜堇的视线乃至整个心,都沉沉压盖成一片绝望的暗黑。 “啪”地一阵巨大的木头破裂声,紧接着凌乱脚步声奔涌过来,在地窟很近的位置停下,喝声徒然一响:“跪下!”然后就听见秦妈扑在地上发出的惊怯声。 “将军饶命啊!老妇安分守己在此独居,不知哪里冒犯了将军?” “少装蒜!我们奉州府刺史之命,前来捉罪臣裴升之女裴妙欢,这是逮捕令!快说!裴妙欢在什么地方!” 什么?裴升是罪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还有,裴升三年前不是已对外称大女儿病死了吗,怎么会惹到一个刺史千里迢迢来穷山沟捉拿她?杜堇万分惊疑,心里划过阵阵不好的预感。 “裴……裴妙欢?将军,老奴听不明白,这里只有老妇一人独居,没有……” “啪!”一声狠辣的巴掌令窟内的杜堇狠狠一颤,仿佛是打在自己脸上,辣疼恐惧肆意侵钻了整个心间。 “再给老子装傻立马将你削成两半!!老实交代!裴妙欢在哪!” 秦妈仍是坚持:“真的没这人啊……我从哪儿找来给你啊?” 这次官兵反而不急了,痞声痞气道:“我告你,这次找不到裴妙欢并不要紧,只要她在中原,终究会被我们抓住!裴升犯了连坐的罪,四处逃亡躲了半年不一样被找着杀了头!连坐是什么?就是满门抄斩!不但家眷,就连鸡鸭猫狗都要全部斩首处死!不管逃到天涯海角,罪状判刑都永不失效!” 听到这里,杜堇已彻底骇住。 裴府竟要满门抄斩。 难道,又是因为自己吗? 为了让他们幸福安康,杜堇都已甘愿脱离关系甚至除掉姓氏,窝在这险恶穷乱的山沟里生活。每次提起裴家或在心里想起,也是当做外人谈论对待,控制自己不让内心对他们起半丝感觉。她承认,当他们说弟妹的痴傻、母亲的多病甚至最后的病逝,全都是因她的存在时,她心里的确感到委屈。因为她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可就算如此,自己也从未憎恨,努力不让眼泪流下,不发出半点怨声,让自己显得毫无所谓…… 可是,为何这样都无法解除她身上的恶煞? 难道真如他们所说,她是克死身边所有人,只留自己独活的孤命煞星吗? 外面开始出现拳打脚踢的声音:“快说!裴妙欢在哪里?!你告诉了我,我就立刻饶你不死!”甚至能清晰听见骨头碎裂声,却没有听见秦妈半点的哀嚎。 不知为何,原本惊惧颤栗的杜堇听见这骨碎声,体内就升起一股气,令她整个人莫名充满了劲,立即起身用力撞木盖,发出“砰砰”闷响,力道之大,直将压在上面的衣柜撞地震晃移动。 那军官首领一听,眼一凌:“快将衣柜搬开!”两个士兵即上前抬衣柜。 地上已被打得几近昏迷的秦妈一听,刚要高呼快逃,就被那首领一脚踢翻过去,喷出一大口鲜血。 衣柜刚被抬离,里面的杜堇就一下推开了盖子,钻出来的那一瞬,那双焕发利光的眼就急速扫过了整个屋子。原本整洁的家此时早已狼藉凌乱,拥挤着十几二十名高大官兵,而瘦小的秦妈则被一个军官首领踩在脚下,头侧是一滩浓浓鲜血。 看到那摊鲜血,杜堇的眼睛便倏然闪过狠厉,大喊一声:“放开她!!”即从里面飞速扑了出来。 那首领看到杜堇的那一刹那的杀气,刚还趾高气昂的脸便闪现一丝惊惧,看她扑来,竟不由缩脚退开让她扑在老妇身上。回过神发觉自己的反应时,首领不由更为恼火,什么啊!不过一个十岁的女孩,难道怕她过来咬人不可?! “你就是裴妙欢?”首领恶狠狠瞪着杜堇问道。 秦妈一听,大张着不断溢血的嘴还想继续否认,就被杜堇轻轻捂住了嘴:“秦妈,你不要动什么都别说,让我来。”那声音是发颤的,可向官兵首领抬起的那双眼,却无畏冷厉到令人吃惊,如此幼小的身躯却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请将军放了这个老妇,她不是裴府的人,只是裴升随便抓来伺候我的乡里大娘,没有得益裴府半毫。你们要抓的人是我,我会跟你们走,但请高抬贵手,放过无辜百姓!” 首领看她年纪小小却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心里满是不忿,冷哼道:“你当我没脑的?她不是裴府的人,难道我是裴府的人?”周围的小卒听了都附和地哄堂大笑:“如此拼命保你,就算不是裴府的,也和你牵扯上了关系,一样视同裴家人!”首领看到这个女孩终于惊惧灰白了脸,心里是分外畅快:“刺史说了,只要一找到你们,即可当场砍杀,只要提回首级便可……” “不!你要杀我就杀我不要杀秦妈!”杜堇像母鸡护卵一样用她小小的身躯紧紧挡着秦妈,首领见此嗤笑地朝手下命令。 “将她拉开!”可上来的一位士兵怎么都拽不开杜堇,逐又加多两个人才将杜堇从秦妈身上拉离。 “放开我!放开我!!”杜堇奋力挣扎尖叫,竟连三个壮兵都几乎拉不住,首领一个箭步冲来,朝她腹部就是一踢,顿时将杜堇踢缩了身。 “哼!煞星果然难缠,不过什么煞星在刀下也不过是软肉一块。”首领阴戾瞪着低垂下头的杜堇,把玩起手上明晃晃的大刀,转向地上的秦妈,缓缓举起:“不是说搭上你这个煞星都得死吗?我这是顺应天意,绝不能怪我呀……”随即,那泛着森冷白光的刀飞速挥了下来。 “不!!!” 当杜堇视线恢复清晰,便看到了自己怀里抱着秦妈昏过去的脸,而四周,那些原本将房子挤到令她窒息的众多官兵,已全都七横八竖躺在地上没有了声息,屋子又恢复安宁平静。 杜堇欢喜地摇秦妈:“秦妈!!你快看……”怎么秦妈那么轻? 她低头看住被自己紧搂在怀里的秦妈的脸,轻轻一举,就将秦妈举到了眼前。因为,那只是秦妈的头颅而已。 血,一直从秦妈断裂的脖子下淌落在杜堇的衣襟裙摆上。那血是温热的,与秦妈手掌的温度一模一样,如过去的每个日夜,充满慈爱地抚摸着自己包围着自己,让杜堇一阵恍惚,仿佛明日还会和昨日一样,安宁静好。 胸口一阵刺痛,一股腥热冲涌而上,从杜堇苍白的嘴中源源迸了出来,手一摸,竟是乌黑的浓血,在她眼中看来,是那样的肮脏污秽…… 第3章 三 代州飞狐镇的清晨,刚下过雪的街头稀稀落落只有三五行人匆匆走过,每经过一个人,缩在墙角的乞丐们就会迎上去乞讨,虽然多数是一个仔一粒饭都讨不到,但他们还是极尽卖力,缠上两条街都甩不掉,常常要受到斥骂踢打才悻悻离开。沿街的商铺店家多数要午后才开门做买卖,开门做早市的店门口都会站一个手拿杖棍的大汉,一见乞丐靠近,就会恶狠狠扬起杖棍将其驱离。 如此萧条冷清的街头,令人一下就注意到巷角那棵歪歪斜斜的枯树下,那两圈围拢着看热闹的人。他们不像普通看热闹那样七嘴八舌大声嚷嚷,而是全都静立在那里,说话也刻意压低了声,脸上除了新奇疑虑之外,还有一丝焦急期盼。 路过的一位老伯望见,忍不住走前去,踮起脚尖往里探头,刚看到一块龙飞凤舞的“三文知天命”大纸牌,以及一颗小小的脑袋来不及看到更多,就被旁边一个大娘挤了开去,毫不客气赏了个大白眼给他:“排队排队,休想打尖儿!” 老伯见此好奇心更重了,拍拍大妈的肩问:“借问这位大娘,这里在做什么买卖?” 大娘瞥他的眼神就像他是第一次进城的乡下人:“不是买卖,是神童算命。”大妈压低声回道:“你没看见吗,三文知天命,只要三文钱就能给你算命!” 老伯讶然:“三文钱?如此便宜的算命能有多地道?” “地道!就是地道才会这么多人愿意在大冷天里排队呢。昨日我自己来,看这神童说的条条精准,今儿便带儿子来算算仕途姻缘。”大娘见自己说话声提高了,立即掩了掩嘴,张望了一下没人发觉才又压低声道:“虽然便宜,但这神童忌讳吵闹和逼问,他要一见吵闹会立马收摊走人,几日都不会再来。所以,咱们都不可大声说话。” 老伯嘶地抽了口气:“这么神乎?” “下一位。” 这时,人堆里面传来一道平和略显清冷的孩童声,光听声音,都令人感到由衷的折服信赖,大伯赶紧挤进去一窥神童仙颜,可刚看一眼,他的脸就错愕地几乎扭了曲。 神童不该是穿着金大褂,头戴金鳞帽,右手拿着龟壳木格子,左手掐着指头的吗?面相不应该红光满面,眉长耳厚一副仙童模样吗?可这神童不但没道具,连个凳子都没直接盘腿坐地!不但没有金褂金帽,盘发的竟还是根稻草!尤其是那张脸,又黄又瘦状似骷髅,粗布衣衫已够小却还是显得空荡荡,令人怀疑他有没有吃过饭这种东西!不过,认真一看,那双浓眉大眼倒是炯亮有神,如此弱小枯槁,年纪至多一十二,却有难掩的沉稳气度,如此也实属罕见了。 等候良久的年轻男子见轮到自己,立刻蹲下向神童伸出了双手。神童喝了口茶,平声问了句:“算什么?” “仕途。”神童便徐徐将他手抓过来,低头认真看起了掌。 只见神童视线不停在两掌间扫来扫去,眉头忽松忽紧,却许久不见张嘴,青年男子已紧张地手心冒汗,连一众围观的人也全都噤了声,静候神童神迹出现的那刻。 神童终于放开了手,淡淡看着他道:“郎君天资不算差,参加过不止一轮试考,却一次都没有高中。如今困顿迷茫,不知是否继续考取功名,还是另谋他路。” 那青年男子吃惊地瞪大了眼,不住向神童急点头:“对对!以前夫子常常夸李某聪颖机灵,可李某为何就无法高中?” 神童忖了一下没有搭反问:“李郎君家里是不是从商的?” 李姓男不解回答:“是,家父酿酒的。” “夫子是否经常拜访你家?” “……是。” 神童扬起眉:“那就对了。李郎君虽有天资,却不是你夫子口中的天才,不刻苦用功一样不能高中。你那夫子不过想讨酒喝才会去你家,喝高了,自然就胡言乱语了。” 众人听了无不惊叹私语,李性男也是霎时清醒地白了脸:“神童可有赠言?” “依李郎君掌相来看,只是缺乏刻苦坚持,还有缺乏贵人相助,若是这两点都齐了,自然官运亨通。” 李姓男听了热泪盈眶,感激地说不出话来,忙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刚放到神童面前,神童就一摆手:“三文就够,多了杜某不收。”众人听了更是哗然,对这个神童愈加崇敬膜拜,围拢等候算命的人也接踵而来。 临近傍晚,排队算命的人才慢慢减少,神童本想算完最后一个人再走,可那个人发现他脸色发青,大冷天却冒着汗,就将刚伸出来的手缩了回去:“安某还是下次再来吧,您定是饿坏了,赶紧回去吃饭吧。” 神童确实已饿地头晕目眩、双脚发软,一听那人朗朗悦耳的少年嗓音,募然有点似曾相识。刚要抬头看那人一眼,肚子就发出一串会变调的咕叫声,逼得神童想要装作不关自己事都不行,只得硬生生闭上了眼不去看那人的反应。 不用客气,笑吧笑吧,千万别憋坏自己的五脏六腑啊。 可没想到,意料中的忍笑声并没出现,确切地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出现,静悄悄到令人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神童刚疑惑睁开眼,面前那人就立即起了身,匆匆说了句:“我下次再来。”便转身离开了。 神童皱眉看了看那少年高瘦的背影,要不是那声音明显属于少年,还以为是名成年男子。 神童不再理会这个小插曲,将招牌收起,拍拍屁股上的灰尘,走向了不远处的一间酒楼。 他刚来到酒楼门口,门内迎客的店小二就发出一声惊喜的叫声,笑脸迎人地走了出来。 “哟!是神童来了!快请进快请进!小的刚还在纳闷儿呢,今天店里怎么乌漆抹黑的,现在您一来才明白,原是今儿您还没驾临呢!” 神童听见店小二如此夸张的话,嗤笑着向他挥挥手:“得了得了,每日都能说出新花样真是苦了您,您这嘴皮子适合去梅红院做老鸨,在这里做小二太浪费了。” 小二苦瓜着脸:“神童明鉴啊,您看小的像个滑头人吗?小的当真崇拜仰慕着您啊,要不是掌柜看的严,早跑去让您算个姻缘了!” 神童瞥他一眼,道:“右手拿来。”小二一喜,急忙将手伸给他,神童看了几眼,就转身走向旁边的桌位:“你的姻缘早注定,回头找找就能得偿所愿了。” 小二一听,脸立马涨成通红,因为确实如神童所言,他早在幼时定了娃娃亲,长大后眼看可以娶那姑娘了,那姑娘全家却忽然搬走了,听说是有了更好的闺婿。他伤心地出外做工,心里一直忘不去那个姑娘。回头找找就能得偿所愿,意思是那位姑娘一直在等他吗?神童若是所言不虚,那就真如天降大喜,遇到了活神仙了! “太神了!您真是货真价实的仙人啊!若真能得偿所愿,让小的怎么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啊!”小二热泪盈眶地大嚎,神童不以为意打了个哈欠,朝他勾了勾手,小二立马弯身附耳过来。 “报答什么的就算了,以后酒别他娘的给我兑水就成。” 小二一愕,本以为会要求给钱什么的,没想到是要他别给酒兑水……这神童果真不同凡响,开店七八年甚少人能尝出酒里兑了水,是绝对的以假乱真,可他一个小小少年又是刚来飞狐镇不到半个月的外地人,竟已将他们的伎俩看穿。看来他不但是神童,还是酒仙啊! 小二郑重向神童保证:“放心!这件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他朝四周迅速张望了下,发现掌柜不在,便压低声对神童道:“待会儿我给您装半斤掌柜的私酒!” 神童听了眼即一亮,终于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赶紧吧。” 夜幕刚降,灰蓝的天空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宵禁时间还未到,街上就已寻不见一个人,连如蝼蚁般遍布街巷的乞丐也全都消失了般不见踪迹,从高处鸟瞰这个城镇,空谧宁静地仿佛这是个和平安详的世界。 一个矮小的身影正迈着轻快的脚步,沿着街边屋檐匆匆走过。他一手提着个小纸袋,一手抱着异样隆起的腹部,脸一如既往的寡淡无表情,可仔细一看,就看出上面的一层熏色。 真是地道的私酒,不仅醇香,上脑也极快。他忍不住又低头闻了闻棉袄里的那壶热酒,思忖回到窝里必须将酒再热热,如此,这一夜定有个好觉睡。脸上即闪过一个满意的笑。看来,这一夜不会睡不着了。 “刷!刷!刷!……”不远处传来一阵整齐步伐声,看来是镇内的官兵准备宵禁了。小少年加紧脚步,过了两条街便来到了城镇大门,见还没关门,即大松口气,垂目颔首地从凶恶疑虑地盯着他的城门官兵身边走过去,疾步拐入了不远处的一片树林。 第4章 四 在山林摸黑走了半个时辰,不一会儿,他就来到一处陡斜的山崖。顺着崖上凸起的碎石小心爬下去,快到一块从崖壁探出的大石时,抱紧怀里的酒和麻油鸡,一鼓作气跳了下去,险险落在一个半人高的洞窟前。 谁敢相信,这个小洞窟就是神童的住处? 起好火堆,神童就迫不及待在火上架好竹竿,将已冷的酒悬挂上面。他的动作有些僵硬笨拙,因为手早就冻僵无知觉,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掏出怀里的麻油鸡就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他实在是饿极,三两下功夫就将一只鸡啃地只剩一堆骨头,再喝两口已烧地微烫的醇酒,舒服地打了个长长的饱嗝,向后挪了挪屁股,就一头倒在了一张放在稻草上的棉被上。 他躺在棉被上,环视这个被火光照得亮堂的洞窟,这里实在窄小,一张棉被,一堆干树枝,再加他这个瘦小不足四尺高的人,就将这里全部填满,若还想放进其他物什是绝不可能。 可这正合他意,他就是要这种不多不少刚刚好的程度。他在努力让自己变成个绝对清冷的人,不贪婪,不强求,不声张,不出挑,风过无痕是最好。 今日的情况就偏离了他的预想。本想算到二十个人就收摊,可来人络绎不绝,个个用看祖宗的眼神望他,将三文钱放到他手上时都像干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地惶恐不安,且围观的人那么多竟没出现喧哗吵闹,如此虔诚,饶是再不愿神童也硬不起心肠撇他们不管。照此下去,他这个“三文小神算”必将名声大噪。 可这些,并不是他想要。他不过为了挣点酒肉钱,并不想要做什么大仙。 看来,不得不从这里消失几天了。 这一会儿,他的四肢已回暖,瘦削小脸灌着熏红,剑眉深目也是氤氲朦胧,连带那张小嘴,也是朱红若滴。困倦席卷过来,他懒懒撑起身,脱去棉袄鞋袜,抬手轻轻一扯盘发的稻草,如瀑倾泻的青丝仿佛就像是一种法术,顷刻将俊秀少年幻化为柔嫩少女,纵使身躯干扁根本未发育,骨子里属于女孩的柔美却是再也忽视不了。 想必飞狐镇的人万万想不到,神通广大的三文小神算是个小娘子,更不会想到,她是个被官兵通缉追捕的重型罪犯,裴升弃女——杜堇。 八个月前从家中逃出,杜堇便过上了东躲西藏,颠沛流离的生活。她很想回去裴府看看,但想到那里定设有眼线埋伏,只好从其他渠道打探消息。原来裴升为了升官做刺史,帮一个得罪过潞州刺史的宦官放了几个罪犯,没想到宦官一接到人就跑回了皇宫,屁都没给裴升一个,潞州刺史得知此事要将他削职刑罚,裴升一急,跑去皇宫求助那宦官,那宦官不但不帮,反诬裴升为升官职故意挑拨离间,什么都听宦官的皇帝便下旨裴家满门抄斩。 这年头,满门抄斩已不算新鲜事,百姓已将杀头当戏来看,自然也不会出现皇帝忽喊刀下留人这样的狗血好事。 当初裴升迫不及待与她撇清关系将她送走,有没有想过这一举措其实是将她保护了,且最终让她成为了真正的孤儿。 为了不让官兵抓到,杜堇曾蓬头垢面做了好几个月的乞丐。后面了解到,想要躲过官兵的追捕,最好的方法是逃到其他藩镇武将的地盘。 杜堇家乡是潞州,属梁王朱全忠管辖,于是当机立断来到梁王的死对头晋王的太原地带。刚来到时不敢松懈警惕,在几个州城转悠了两月,直至确定无官兵追缉,才择了代州小小的飞狐镇,在此暂居了下来。 许是看多了旁门左道的书,当她一思考要如何养活自己,“看相算命”四个字便跃上脑袋,略一回想,那两本曾让她如获珍宝的地摊算命书便页页浮现眼前。第一次感激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也第一次感激自己身体还未长大,给她一次过过神童瘾的机会。 可秦妈以及整个裴家的死始终令杜堇无法释怀,她自暴自弃,浑浑噩噩,不再嗜书如命,而是开始以酒为伍,若没有点酒精,夜里便不能安然入睡。神童的乐趣同样没尝出多少,虽然这是个很轻松的活儿,照本宣科,再加一点自己的察言观色,即能让人心服口服,乖乖给她掏钱。 可她不喜欢被簇拥被瞩目,更不需要这么多的钱。 更确切地说,她是认为自己没有受人敬仰的资格。 这样东想西想了许久,直至将酒壶里的酒喝精光,杜堇才缩进已被火烘得微暖的被子,沉沉睡了下去。 —— 几日后的清晨,杜堇照旧在寒冷中冻醒过来。 自从做了山顶洞人,天寒地冻逼得她需要蒙头睡觉才稍觉暖和,以致每次起床对她来说都是一次酷刑。 今儿也不例外,早就睁开了眼,却像猫一样蜷缩被子里不愿探头出去。往日里,她会一直呆在被子里直到太阳渐暖,再一鼓作气起身去河边漱洗。可她已有七日没上镇里摆摊,挣来的银两在前日已花光,肚子更是断粮差不多一天,再不挣钱,只怕要饿死在这冰窟之中了。 几经挣扎,杜堇终于从被窝里伸手摸向地上的酒壶,一触到酒壶冰冷的瓶身,本就冷地瑟瑟发抖的杜堇就更是打了个战栗,在被子里连打了三个喷嚏。 奶奶的,不会伤风了吧?杜堇抽着不畅的鼻子,一下将被子掀开,抓起在一摊东倒西歪的酒壶中唯一稳稳站立的一个酒壶,仰头喝下里面的最后一口酒,砸吧了下嘴,利索地从被子里站了起来。这口酒是昨天特意留下的,就是为了激励自己赶快起身去挣钱,挣到了钱,想喝多少酒就有多少酒。 一张殷红小嘴,不停向不管怎么摩搓都是僵冷通红的小手呵着白气,鼻子不时轻抽两下,腋下紧夹一块大纸牌,能看到上面的“知天命”三字,两只腿细地像套在裤管中的竹签,却能迈得轻快又稳健,如此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了飞狐镇的城门。 可走到镇内主街这双脚就逐渐慢了下来,呵气的动作也稍稍停了停,不住疑惑地侧头张望路两旁的小巷道。 她知道今天下雪,街上行人会比较少,但也不至于一个人都没有吧。行人没有,也不至于店家都集体关了门吧。 该不会,今日连三文钱都挣不到吧? 杜堇来到那棵歪树下,在角落搬来一颗石头一坐,招牌在旁边一放,摆开了她的算命摊。 天空越来越暗,雪越下越大,杜堇拨了拨肩上的落雪,然后望了望天,无奈笑着摇起了头。看来她杜堇真的是神仙再世,不然她说的“三文钱都挣不到”怎么可能会发生?真是说什么灵什么,实在太崇拜自己了。 杜堇扶着开始隐隐发疼的头,咽了咽干涸像被火烧的喉咙,一闭眼,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看来她真的染到风寒了,今晚指不定还会来场高烧。 可又有什么办法,别说药,现在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早知,前几天她就不那么大鱼大肉,夜夜酗酒了…… 就在杜堇感觉自己视线越来越模糊,一双穿着旧皮靴的脚停在了她的面前。不知是因风寒以致耳力失灵,还是因为她盼地太久,来人的朗朗少年音听起来是那么迷人有味道,如此美妙的声音在她头顶上这样一响起,那一瞬间,整颗心因骤然膨胀充血而剧烈一抖,与冷冷的胸壁一碰撞,便噗地一声像徒然破裂的水袋,呛浓*的液体溅满整个胸腔…… 等等。 这个人……刚刚说什么? 杜堇拧眉,立刻抬头望向他,可还没看清那张脸,她的脑袋就因动作徒然太剧烈而一阵天旋地转,不得不又低下头去扶住额。 那人看她脸色极差,即上前一步,其实他的声音丝毫没变,可这次听在杜堇耳中,已完全变成了狗屎。 他说道:“您又没吃饭?”顿了顿,声音带了些微讶:“难道是因为没钱?” 杜堇在心里骂出了第一千零一句脏话,面上却仍保持彬彬有礼的微笑:“真是过意不去,总让郎君看到杜某的笑话。不过……”她缓缓抬头望向那个人,牙齿不由自主紧紧咬了起来:“既然看出杜某急需银钱,那么,郎君是否为自己方才说的那句“一文钱算一次命”而感到羞耻?” 第5章 五 杜堇刚抬头看向那人便后悔了,因为这人长得实在是高,根本不是少年该有的高度,高到坐在地上的她必须将头仰到几乎不能再仰,难受得她又眉头紧皱地垂回脑袋。这人难道是个怪胎?嗓音如同幼郎,长相却同禽兽? 许是看出自己的身高令她吃力,那人弯身蹲了下来,杜堇觉察他的动作就倦怠着眼看过去。本是做足准备迎接横肉脸,谁知映入眼眶的却是一张菱角分明如刀削而出的俊脸,杜堇反而怔愣了住,吃惊这人有这样英俊的长相。确切地说,是吃惊这人明明和自己一样穿粗布衫,脸色也和自己一样有些发黄,却比她俊逸好看地多。 去!她输是因为她杜堇终究是个娘们,比他少了点先天优势罢了。反过来让这货是个娘们看看,长得绝对奇形怪状! 不知是杜堇的眼神太直勾勾,还是太不遮掩她的嫉妒,少年黑亮清透的眼与杜堇刚对上,视线就募然移闪了下,然后才又重新对看过来,虽然只是一瞬的功夫,但杜堇还是一下觉察出他的眼神比刚才多了几分疏远拘谨。 “安某不知小郎今日会来,恰好没带够钱出门,并非有意冒犯。”少年得体的言辞带着惭愧:“上次之后未再碰见小郎,所以一见小郎便高兴地失了分寸。让小郎见笑实在是抱歉。” 杜堇闻言,眉头微微一动,心里不由悱恻:言下之意,他是自己的忠实拥护者一直在关注自己的动向?还是埋怨她不念在上次善解人意地让她回去吃饭给他点优惠?我还想说今日让你一人包了全场,费用必须翻一番呢! 杜堇冷冷撇开眼,无心和他磨叽:“我管你什么理由,不够钱就回家取,向人借,再不行就去抢劫去赌博,总之三文钱一毫都不能少。” 少年一听,立道:“那我即刻回去取,不过我家离这里有些远……小郎能否等等我?” 杜堇想说当然能,我还怕你不来呢,面上却一副模棱两可的样子:“那可不一定,你最好快点,待会儿我师父还要带我去雪山摘雪莲呢。” 少年眉一皱:“小郎多久要走?” 杜堇继续装:“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什么都够了吧。没想到他双眼一暗,脸上挂满失落。 “那只好下次了,半个时辰不够来回。” 杜堇嘴角一抽,强压着想要仰头哀叫的冲动,我的老天爷!杜某不过想用三文钱买两个包子填肚子罢了,至于要这样折磨杜某吗!算了算了,今日就为肚子丢次脸吧,大不了换个镇摆摊,一样能做个一身金光的三文小神算! 这样想着,杜堇向少年伸出了手,不耐道:“罢了罢了,一文钱就一文钱吧,就当本大仙额外施福一次吧。” 少年讶然睁大了眼,不能置信地看着她,却还是摇摇头:“不了,还是下次吧,三文钱算一次命已够便宜,怎能让一文钱损失小郎的声誉。安某明日……” “少废话!”杜堇气恼一叫,脸上是一阵红一阵白,这次是真真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本大仙今儿就是要算个一文钱的命怎么着?快点,一文钱,赶紧把它掏出来。”说到最后一句时,杜堇自己都感到脸热。 可这少年非但没掏出钱,还向她摆摆手站了起身:“安某知小郎是好意,瞧我的穷酸样就知我没什么钱,可这是做人的原则,我不能让自己做如此无礼的事。就算今日给小郎算了,日后安某也会耿耿于怀,惭愧不安。”说着向后退了一步,向杜堇颔首抱拳:“先谢过神童的一番好意,安某明日定会带足三文钱找你。”然后旋身走去。 明日?明日我就成山洞里的饿死鬼了! “你……”看他当真要走,杜堇急得噌一下站了起来:“喂!” 已走出几步的安姓少年听见喊叫即回过头,见杜堇冲他怒着小脸却干瞪着咬唇不说话,那样子简直像个好玩的邻家小阿郎,根本不像平时那个高深莫测受人拥捧的神童。看到这样的杜堇,安少年几乎忘了眨眼,嘴角忍不住一咧,刚闪显两只白白的虎牙,嘴又立刻一收,撇开脸抿住了唇,再投回视线时,和刚开始那样,眼中已多了疏远。 “小郎可有吩咐?” 杜堇虽觉察到他的异样,但现在哪有心情理这些,她一心一意惦记着他的一文钱,而且她已决定豁出去,可面上仍做不到示弱,撇着脸僵硬道:“你那一文钱……可否借我?” 安少年显然没料到她会说这句话,表情从不确定慢慢放大到不能置信:“借你……一文钱?”看到她定定地盯着像和她有八辈子仇的地面,眼神让人觉得下一秒就会喷出雷火,忙说道:“啊,可以啊,没问题。”说着就很干脆地从腰带摸出了一文钱,长腿一迈,就将那一文钱递到了杜堇的眼前:“给。”话音未落,一只软软凉凉的小手就粗鲁地一下抓走了他指上的一文铜钱币。 “三日后还你。”杜堇匆匆说了句,即旋身收拾自己的摊位准备撤,可接着身后人说的话令她动作略滞了滞。 “一文钱岂能吃饱。” 杜堇热着脸不搭腔,拿起纸牌迈脚就要走时,那人就又说话了,而这次,杜堇是完全停下了动作。 “况且,包子铺肯定都没开门……” 杜堇听出了他已将话说到最不容易羞辱伤害到人的语气,但最爱面子的她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像普通小娘子般一脸单纯地回头,然后朝他苦恼嘟嘴地求救。她僵硬地顿在那里,紧紧闭着眼,任由颊上的高热烧地辣疼辣疼,真想将自己一棍子敲晕过去。 “小郎是遭遇了什么事吗?”安少年缓缓走到秋融面前,看到她咕噜着双眼闪避他的目光,尤其小脸泛着微醺之泽,看起来很是粉嫩可爱,令安少年不由再度咧开嘴,两只俏皮虎牙闪耀在俊脸上,将他面容显得更为迷人:“小郎若不嫌弃可来我家,虽是粗茶淡饭,但也绝对能饱肚子……” 杜堇双眼一亮,脸上终于缓和一些,刚想说几句客套话,就忽然瞥见他的表情发生了变化,刚才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看她的眼神也变得惊疑。 “你,喝了酒?” 杜堇一僵,徒然像变了个人似的全身散发浓浓戒备,眼神也立时变得散漫冷漠:“是,杜某是喝了酒,从昨天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只是喝了酒。”看到他面容一沉眉头一皱,杜堇嘴角就勾出个冷笑:“很吃惊?我还可以告诉你,我就是这样喜欢拿酒当饭吃。”她拿出他给的一文钱,夹在指间玩弄:“你以为我要你这一文钱是去买包子?呵!我是打算拿它换一口酒罢了。” 安少年震惊之极,怎么也没想到他年纪那么小竟是酒鬼,盯着她的眼神交错着各种复杂,慢慢沉淀成怜惜:“小郎定是经历过非人的事,才会变成这样吧?” 杜堇心猛烈一震,脸上闪过一丝狼狈,然后变得森冷凶狠:“少在这里揣测别人的事!滚开!”说着就用力将他一推,没想到那人竟纹丝不动,像是推了一道墙,反倒将自己推地趔趄后退。 安少年没想到她会推自己,刚感觉到身上碰来一双软物没来得及回神,就看到杜堇似要向后跌倒,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迅速伸臂一抓,便抓住了杜堇细如竹签的软臂。 “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你有受伤吗……” 被推的人没被推倒,而且还向推他的人道歉,这,似乎有点不太对吧? 杜堇又气又恼地甩开他的手,恶狠狠地瞪他:“你少在这里假仁假义!本大仙今日是没喝酒,喝了酒绝对一下将你撂倒!” 安少年复杂着张脸,微张着嘴像是要解释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看她要走,立刻又挡在她面前:“等等,那一文钱,我不借你了。”他的样子显得很认真:“你若是肚子饿可来我家吃饭,但酒这种东西就没有了。” 杜堇嗤笑一声,掏出那一文钱用力拍在他宽阔的胸膛上:“你当自己是什么人?我告你,我就算是饿死街头,也不需要别人来给我操心!”说着,就绕过他大步走去。 安少年弯身捡起掉在雪地上的铜板,转身看向那个在漫漫雪天中大步朝前走的瘦小身影,低头看住掌中那枚被她握过的铜板,眼中的无奈和忧愁愈加深沉。 杜堇感觉到背后如芒刺的视线,很想躲避,街头两边却没有一个可以拐进去藏起来的狭缝,只得硬撑着一直朝前走。可眼中的酸涩再也撑不住,扑簌簌地纷纷滚落,倏然沾湿了大片前襟。她一下也不敢抬袖去擦,更不敢让脚步显露出半毫的沉重。 她就是这样,只会躲在那个刚刚好够她容身的洞中饮泣哀愁,在任何人面前,除了倔强不会让人看见任何其他。 终于来到了个路缺口,杜堇一拐过去,一直保持轻快的脚步就仓促一变,奋力狂奔起来,迎面打来的风雪一下将早已握不住的纸牌打落在地,她未停步去捡,直直朝如世界末日般的街头奔去。 就在这时,街道的一处不易察觉的小暗道悄悄探出了两个身影,他们分别望了望杜堇奔跑的身影,又望望空落无人的街道,交耳了几句什么,就倏然窜出了身,朝杜堇的方向疾跑了过去。 大风,吹起了那张龙飞凤舞苍劲有力地写着“三文知天命”的纸牌,但只在空中飘了一下,就无力地落在了肮脏凌乱的雪地上。 第6章 六 日后的杜堇每每想起那一日,都会一脸烧灼地咬牙切齿,恨不得时空穿梭回当日,将发生的一切来个天翻地覆大逆转。 因为就是从那一日开始,她的所有雄心壮志、千秋大业都将被一个人扼杀掐灭,甚至还被强加修理,整顿成那人满意的程度。自己不能说一个不好,反而还要一脸崇拜地示弱陪笑,若不然,就会尝到无尽到让人想吐白沫翻白眼的苦头。 说回那日,杜堇被那位——用她的话来说:只是个比她多长了点东西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将她视作生命的面子扒地渣也不剩。她强撑着最后的一点尊严挺胸抬头一步步走出那人视线,一过拐角,积压心中许久的苦涩无助便彻底崩塌,不顾一切向前冲去。 呼啸的风雪像冰刀毫不留情剖刮着她湿漉漉的脸,她又想起自己一手抱着秦妈的头颅,一手拖着秦妈的残躯,从横满尸首的屋中艰难爬到屋外的情形。她只是想带着秦妈逃走,却连院子门都走不出去。她从未那样地放声哭叫,也从未这样地体会绝望无助。 她知道那个少年想要温暖她,而她也想像个普通女孩那样求助撒娇,她也想相信只要哭过一场就能雨过天晴。可在亲眼看见至亲身首异处之后,又怎么敢去奢望人世间的半缕温暖。 仿佛跑了好久好久,杜堇终于出了镇,冲进树林才慢慢停下奔跑,一停下来,眼前便骤然一暗,麻木的双腿一软,跌倒在了树下的雪堆中。 脸太过僵冷,以致贴在雪上也毫无知觉,她睁着模糊泪眼,感觉自己再也无法动弹,任飞雪落在自己脸上身上,将自己一点点冰封。 就在这时,她听见脚奔跑在雪地上的“嚓嚓”声,似乎不止一个人,而且听着像是朝这边过来。 杜堇觉察到异端,掀开眼皮努力往脚步声望过去,刚模模糊糊看见两个人影,那半丈外的两个人就也同时发觉了躺在地上的她。其中一个较瘦的人犹豫地顿住了脚,另外个高壮的发觉同伴停下来,低喝一声:“赶紧上!”即加快动作,朝杜堇飞奔过来。 杜堇猛地一惧,本没有了知觉的身体徒然像触电般一挣,竟一下子蹦起了身,气也不喘地反身就往后面跑。可那人已奔到了一臂之外,见杜堇要逃,即像个野兽一蹬脚张臂扑了过去,可惜杜堇动作快地惊人,没扑到人只抓到了她的衣领。 本以为抓到衣领一样可以将这纸一样薄的小东西揪过来,没想到不但人没揪住,连她向前冲的速度都未减丝毫,还将壮男拉着向前带了两步。壮年惊愕,再使劲一揪,只听“嘶——”一阵撕布巨响,杜堇的领口接缝处裂成了大口,露出一侧骨骼分明的白嫩细肩。杜堇只向后趔趄了一下,一稳脚,继续像只兔子地向前奔去。 壮男深深愕住,到底是衣服太脆弱,还是这小东西力大无比?竟这样都没抓住他! 而后面紧跟的瘦男看到杜堇那片雪肤,一下被刺激地两眼一狞,闪电般追了过去。他边跑边弯身操起地上一只粗大如藕的木棍,追上杜堇朝她后颈就是狠命一劈,顿时将杜堇劈趴在地。瘦男迅速扑按住杜堇小小的身躯,徒手将她裂开一角的衣衫彻底撕成了两半。 “啊啊啊!!!” 安少年快步走在寂静无人的街巷,抬头望了望天,风雪比来时大了许多,暴风雪很快来临,他必须快点回去,免得母亲又跑到山里找人。他抬手呵了呵气,感觉到掌中的异样,摊开手,才发觉自己一直握着那枚一文铜板。看到铜板,那个一脸不屑对他说:“你以为我要你这一文钱是去买包子?呵!我是打算拿它换一口酒罢了”的小郎就浮出脑海。 安少年望着虚空的黑眸闪过一丝忧虑,不知小郎是否已经找到吃的了,可转念一想,又不禁自嘲,人家是神通广大的小神算,怎么可能真的没钱吃饭,又不像你只是个穷苦的牧羊郎。 就算他真的没饭吃,也不会挑到你家里吃饭。 安少年缓缓垂下眼帘,浓密又直的睫毛将眼内光华完全扑盖了住,也令他的俊容黯然失色。他轻吸口气,驱散内心不可靠的紊乱,加紧脚步朝镇外走去。 走出镇口,正要朝一条岔路口拐过去时,忽然听到另一边树林里传来的一阵怪声,有点像小猫的呜鸣声,但又是短促低微的,像是被什么物体扼住了喉咙那样。 安少年皱眉凝神再细听,可惜风雪的呼啸声太大,无法听到更多。或许只是小动物在打架什么的吧。 他刚要抬脚继续走,那呜鸣声骤然变成尖利的哭叫声,极短只响了那么一下,可分明属于孩童,且饱含着惊恐绝望。 安少年心一渗,当即返身疾跑过去。 飞狐镇最近出现了两个专掳男童的绑匪。只要是六至十二岁的男童,只要逮住机会,他们便会诱导或者直接强掳带至荒野,然后猥暴致死。他们的手段残暴无人性,最终找到的男童尸首,无一不赤体,全身上下伤痕累累,下|体肿大挫伤沾满血迹,尤其是后|庭,伤口都裂到了阴|囊,甚至有两个长相较俊秀的,后|庭内肉已完全翻脱而出,糊满了黑脓污血,可见受害男童当时是受到了多大的痛苦。 想到这些,安少年更是加急脚步,刚拐过一处山壁,就远远看到了一处低矮的树下,两个跪蹲在地上的男人,正齐力按着一个约莫十一岁,已赤|裸|出整个后背的小郎。而当安少年看到他们的那一瞬,那两个匪徒正正扒下小郎的裤子,小小的雪白后|臀即大喇喇地呈现了出来。 安少年倒抽口气,怒喊:“畜生!!放开他!!”扑身冲了过去。 两匪徒诧然回头,见只是个少年,面目即一狠戾,其中的壮匪立马起身举起铁锤大拳:“竟敢扰我们好事!”飞速砸向已奔到面前的安少年:“看我不弄死……”拳头却落了个空。壮匪刚惊异,胸肋就挨了一记又重又狠的锤击,伴随着“呱啦”碎骨声,五脏六腑登时剧痛难当。壮匪刚扭曲着脸捧腹缩身,胯|下又被倏然一踢,虽然那一脚看起来不是很重,可那壮匪竟整个人向后一倒,紧紧捂着从内不断渗开了血的胯|下,发出阵阵杀猪般的嚎叫。 瘦匪看到这一幕已整个人傻掉,这少年竟两下功夫就将能同时打倒三个壮汉的大哥踢成了太监?!这、这怎么可能!!难道这少年用了什么法术?! 瘦匪本就是个胆小的,见少年狠厉着脸走向自己,整个脸已吓成茄色,扫了眼身旁凝脂如玉的裸|背,想到好不容易将盯了半个月的小神童逮到,眼看这爽|肉已到了嘴边,岂能说松口就松口?! 这样想着瘦匪就又生出了胆,抓起木棍整个人像离弦的箭扑射上去,那挥劈向少年脑袋的木棍速度极快,快地看不见影子,还能听见棍极速劈在风中的“呼呼”声,照那力度和架势,换普通人绝要被他生生劈出脑浆。可安少年显然不是普通人,他只是向后移了移身,同时抬手迅速一接,“啪”一声稳稳接住了那只已挥到了耳边的木棍,紧紧盯着瘦匪的眼凶险一眯,木棍竟就像捏纸一样被他一下捏碎在手里,木削纷纷飞落在地。 瘦匪吓地肝胆俱裂,腿一软跪趴在地,面无人色地求饶哀嚎:“少、少侠手下留情!我们没有碰那孩子……唔!!”转眼瘦匪就被安少年踹飞撞树,两颗沾满血水的碎齿从他嘴里喷出,只那么一脚,就将他踢到了头破血流。 安少年刚想走过去补多几脚,就瞥见趴在雪地上似已昏迷过去的小郎那片雪白裸|背,以及半截小小、翘翘的屁股。安少年立刻脱下棉袄围盖住他,一碰他的肩膀,就发觉这具身躯在剧烈颤抖。安少年讶然凝视,才看到小郎并没有昏过去,眼睛半张着望着虚空,浓卷的睫毛安静地扑盖着黑眸,失血的小嘴紧紧闭合显得很是坚毅,可那精致的美人沟下巴却是眼见地颤抖不停…… 美人沟下巴?! 安少年深深惊诧,没想到被侮辱的竟是小神算!只不过分开不到半个时辰,就让他遭遇到这种可怖的事! 安少年焦急低唤:“小郎?你还好吗?小郎……”没想到这么一叫,杜堇眼眶就喷出了泪,眼睛还是空洞无焦距,只是不断潺潺流泪。 看到他这个样子,安少年心便狠狠一紧,自责、痛惜齐齐涌上心头。早知,刚才他就死皮赖脸不放他走,怎么样都将他带回自己家了!(喂喂,敢情你才是那个掳男童的人啊!) 安少年紧咬腮帮,忽然听到身后哎哟哎哟的哀叫声音,胸中怒火勃然升起,立时目光如枭一扫,抓起块尖石就飞身冲了过去,将还没反应过来的瘦匪狠命踢翻,这下,他的下巴都被踢歪了。接着安少年举起尖石,用力掷向瘦匪胯|下,那石头便像箭一样扎穿了他的身体,如注鲜血霎时喷撒在裤裆,眨眼便将他身下的白雪染得刺目猩红,瘦匪翻着眼,全身抽搐死去。 安少年确定两个匪徒均已死掉,才返身回到杜堇身边,小心翼翼地沉声道:“小郎,坏人都死了,没事了,他们都死了,不会再有人欺负你的……你哪里痛吗?他们伤到你没有?” 看她仍旧泊泊流泪不出声,安少年焦急失措地不知如何是好,手很想搭在她肩上,或者是安慰性地拍拍她,替她擦去脸上的污迹,可手总是抬起又收回,拿起又放下,愣是一下也没敢碰,紧张局促地满头是汗。对怎么安慰人,他真的一点经验都没有。 该不会,在他来之前,那两个匪徒已经欺负他了? 安少年忧心忡忡地看着杜堇,捏着被冷汗浸湿的的手正想开口问她家在哪里,雪地上的杜堇就动了动身,缓缓爬了起来。 杜堇紧紧裹着他披在自己身上的棉袄,垂目颔首地静静站在安少年面前。这棉袄对她来说大了不止一半,直垂盖到了膝盖上,可如此才能将她的不堪入目的破烂衣衫严严遮盖,也能让她和冰冷稍稍阻隔开来。 “谢谢安郎,杜某今日受你恩惠许多,往后我定会回报于你。” 安少年听着她平静无波的声音,心里没有因此轻松一点,反而更加紧缩窒闷。但他知道,小郎就是这样一个将自己牢牢嵌在壳中的蜗牛,不是随意就能将她引出。 安少年暗叹口气,张嘴想说送她回家,她好像能看见他的心思,道:“我家在这附近,安郎不必担忧。”说完,她就再次颔首弯了弯腰:“杜某先走一步。”便转身朝树林方向走去。 第7章 七 看着杜堇踏着平稳的脚步,慢慢消隐在白雪覆盖的丛林之中,安少年站在原地久久挪不开步。 小郎越是这样安静平淡,越让安少年觉得那两个禽兽伤害了他什么地方。可又不敢多问,小郎自尊心那么重,只怕他再问多一句,再跟多一步,都让他厌恶难堪吧? 忽然安少年想起小郎说过他有师父,现在应是去找他师父吧?如果不是,定也是回自己的家,他的家人总会发觉他的异样,将他妥帖照顾。他年纪小小却有大本事,身边不可能没有三两个拥护关怀的人。如此,他这个外人又有什么好担心呢,他真的不用在这里杞人忧天,真的不用多管闲事…… 安少年不住这样劝导自己,可长腿早已不听使唤地迈开,朝杜堇离去的小路快步追去。 安少年循着雪地上的小脚印很快找到了杜堇,在后面保持丈余远的距离悄悄跟着,他的心情从紧张局促慢慢变为疑虑不安。因为杜堇并没有走向有居民居住的山头,而是来到了处处是险峻山崖的荒山野岭。他在飞狐镇土生土长,可从没听说这里住着有人家,小郎为何要到这里来? 迷路了吗?可她的脚步只是显得很疲倦,没有丝毫凌乱犹豫,不像是迷路的样子。 难道他师父是隐居深山的世外高人?什么狗屁世外高人,竟让自己的徒儿饿肚子,还被恶徒这样欺负,他娘的还不如跟他呢! 安少年这样郁闷忖测着,忽然发现前方小路没有了杜堇的影子,追上去,发现脚印竟然不见了。安少年四处张望,这里没有屋舍啊,而且路只有这么一条,她怎么就凭空消失了? 不对。 安少年内心升起极不好的预感,回头重新去找脚印,看看脚印是从哪里开始断的。这时他惊喜发现,脚印并不是消失而是转了道,拐向了侧方隐在树丛中的山崖…… 安少年煞白了脸,飞箭般冲向树丛后的山崖。 他几乎慌不择路,直接从高高的灌木丛中跳跃过去,锋利如刀的草叶将他脸拉出长长的血痕也毫不自知。一过灌木丛,就远远看到半丈外,站立在崖边的小小身影。此时,安少年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上,刚想喊她,就看到崖边的小身子向外倾去。 安少年双目骇然一睁。 “不要!!!” 山谷一遍遍回荡着那撕心裂肺的喊叫,而杜堇却是只听到一声声深深的急喘,正是自紧紧贴压在自己额上的那副嘴中发出。 这是什么味道? 有点像盛开在幽谷里的野兰,又有点像荫影下生长的草叶,平日闻到一缕便会心旷神怡,可此时却是又热又浓地喷洒在她眼上鼻上,霸道地灌满了她的呼吸,太过浓烈竟让她像醉了一样无法聚焦视线。 这是什么感觉? 明明环在自己身上的两只臂膀坚硬如铁,明明箍地太过紧以致隔着厚厚的衣服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肋骨被他的肋骨顶压到发疼,再被他剧烈起伏的胸膛如此一遍遍挤压,逼得她也不得不跟着深深起伏着呼吸。可这一切,却让她感到无比妥帖舒服。 “傻瓜……你这个傻瓜……”杜堇呆呆地听着这低低的略带颤抖的声音,“你怎么能就这样放弃……世上除了死,没有过不去的坎,知道吗?”如此温柔动听,令杜堇也不由沉溺,几乎忘了自己是谁。 直至对上双泛红的眼,如此额头抵着额头地紧紧对视,直至看清映在他瞳孔中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痴迷小脸…… 杜堇的神情慢慢从怔愣变成骇然,脑袋迅速向后一退,朝近在咫尺的那颗头猛力一撞!“嘣”一声,竟像是敲在石壁上,整个头顿时裂痛难当,眼冒金星地耷拉下来。而那个被撞的人竟只是嘶地轻抽口凉气,被撞的地方红都没红一下,愠怒地皱眉:“你不要命了?用脑袋撞我是最傻的知道吗?”见杜堇额头已肿起了包,忙往她额上吹气:“是不是很疼?” 又闻到他那呛人的气味,杜堇恼羞地撇开脸使劲扭动被他悬空抱着的身体:“快放我下来!你这混账!!” “我会放了你,但你得答应我别再做傻事。”安少年忧虑道:“我知道你难受。你不愿接受我的帮助可以去找你师父,或你的亲人,为何偏要去轻生呢……”这时,他看到杜堇脸上的怔愕,还有那一闪而过的狼狈。他不由眯了眯眼,浓直的睫毛将黑色眼珠称地更是幽深:“你根本没有师父,对吗?” 杜堇僵硬地撇着脸:“不用你管,你也没资格管!我要下来!!” 怀中人简直像只野蛮的小兽,剧烈扭动地安少年几乎抱不住,就在他快要投降时,小野兽身体徒然一僵,脸色骤然发了青,虽然只是那么一下,小兽又继续咬牙切齿捶打他,但明显力度变小很多。 安少年严肃问道:“扯到伤口了吗?”说着双手分别拢在杜堇的腋下,一下子将杜堇整个人举到了空中,认真地上下左右察看:“伤在哪里?快给我看看。” 杜堇何时曾被人当小动物似的举着肆意察看,何况她里面几乎是赤|裸的,尤其裤子,再不用手提一下就真的要光屁股了!杜堇羞怒交加地尖叫狂挥四肢,凶悍地恨不得要将他吃了一样:“放——开——我!!”可刚这么一叫,她就浑身一僵,脸立时变得痛苦,仓促一撇头,“噗!”地喷出了一口黑色液体。 安少年诧然,忙将杜堇放回自己怀中:“小郎!”可此时的杜堇已昏了过去,嘴边乌黑的痕迹将她的脸称地异常灰白,寻不见半点人色。 —— 杜堇缓缓掀开眼皮,入目是一面无光泽无纹的血色暗湖,自己正从湖中央半空朝下俯瞰。这是什么地方?她抬起头,发现这是一处空旷的洞窟,阴暗无光,空气中充斥着类似羽状动物尸体的腐臭味,让人闻之恶心。 这时她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什么物体互相摩擦滑动,且数量极多,四方八面地传来。杜堇心不住发寒,屏息张望,却什么都没有。心忽一渗,慢慢低下头,看见正下方的湖水中,密密麻麻挤满了细如手指的蛇状不明物,无不在蠕动滑行。 杜堇骇然一抖,本能地向后缩,可刚一动,全身上下就传来锥心剔骨的疼,疼地她喊叫出声。 “嘎……” 一把粗嘎难听的鸟兽声,徒然自她喉中发出。 杜堇吃惊地倒抽口气,没想到这一抽气,就又听见胸中一阵闷闷的“咕……”声,像极了平日所见的鸟类低吟声。 怎么回事! 杜堇颤抖着想举手捂住自己的嘴,却发觉手脚无法活动,一用力,伴随头顶一阵铁链的哗啦声,浑身就又是一阵万箭穿心地疼。杜堇煞白了脸,看到自己手臂不知何时变成了泛着紫蓝色金属光泽的狭长黑羽翅,一只沾满黑血的大铁钩完全穿过了羽翅。低头看身体,亦是无不密密铺盖着厚厚黑羽,身体下方,一双漆黑的尖尖利爪,悬在半空无助地伸缩扑张着,同样被铁钩一一贯穿。而这些铁钩链条,全是自洞窟顶端垂挂下来,如此将她牢牢钩吊在半空。 杜堇太过惊骇,喉咙因恐惧而发出沙哑怪异的“嘎!嘎!”声,不顾锥心的疼奋力挣扎,缠在身上的链条也跟着哗啦巨响,令伤口的黑血如泉水般喷涌,滴落进湖水之中,空气由此变得更加腥恶腐臭。 不,这不是她!她怎么可能是乌鸦!绝对是假的! 杜堇撕心哭叫,可发出的只是乌鸦的粗嘎啼叫声。这时,她听见下方的悉索声肆意起来,低头一看,湖中的蛇状怪物竟簇涌出了湖面!它们没有眼鼻,只有一张裂地大大的口,扭动着那无骨的软体,正正朝着杜堇慢慢伸上来,眼看就要触上她的脚。 杜堇惊恐大叫,剧烈挥动着爪子驱离那些恶心可怕的东西,可她越是挣扎,穿着铁钩的伤口就撕裂喷出更多黑血,撒入湖中,更叫那些怪物兴奋地翻涌出来,全都争相缠上她的身体,吮吸她的黑血…… “救我!!” 一把极度惊恐的尖叫徒然传进正在灶房烧水的安少年耳中,他身一抖,一丢锅盖就冲向卧室,看到榻上那具紧紧缩成一团的小身躯在微弱地哭喊求救。 “小郎?!” 他扑过去看见杜堇紧紧闭着眼,发青的脸上冰凉潮湿一片,分不清的冷汗泪水,鬓角枕头早就浸湿一片,神情痛苦又惊恐,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小郎!你醒醒小郎!快醒醒!”安少年试图将杜堇摇醒喊醒,拿水弹洒到她脸上,甚至用手掌拍打她的脸颊,都无法将她叫醒过来。 安少年慌乱失措,将脸都急白了,而杜堇的情况也越来越不好,声音变得气若游丝,惨白的脸看起来像下一刻就要气绝一般。安少年不能再踌躇,一不做二不休,捧过杜堇的头,狠狠咬上她的耳朵,试图将她咬醒过来。可他又怕自己真的将她咬伤,松开牙齿,用舌头舔了舔看看有没有血腥味,发觉没有,又不客气地继续咬。一边咬还一边恶狠狠说道:“再不醒我就将你耳朵吃掉!” 谁的耳朵被这样又咬又舔都不能专心做噩梦,杜堇也不例外。耳上那时而剧痛时而温热湿滑的触感,再加上那清晰到几乎震进了心低深处的迷人嗓音,令她浑身不由自主打了个颤,一下子将陷在可怖噩梦的她震醒了过来。 安少年一感觉到她的变化就松开了嘴,看到她正睁着泪眼失魂落魄地寻找着什么,即轻轻捧住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别怕,我在这儿呢,看见了吗,我在这儿。”杜堇怔怔望着眼前这张温柔的脸,顿时像受到莫大委屈般将嘴一扁,呜呜大哭起来。 安少年抬手给她拭泪水,柔声安慰:“没事了,醒来就好,只是做噩梦罢了……” 可他越是安慰,杜堇就哭得越大声,简直到了嚎啕大哭的程度。 可安少年嘴角却越来越多的笑意,想到自己这样笑很不厚道,于是一边耐心给她擦眼泪一边忍笑地紧抿嘴唇,可眼中的灼灼芒光却是怎么也掩饰不掉。 第8章 八 杜堇紧盯着往木桶里冲调洗澡水的人,见他回头看了自己一眼,即戒备地拢紧自己的衣襟。想到自己昏迷了将近一个时辰,不知有没有被发现她是小娘子,喉咙就不由咽了咽口水。 她可不想被人知道她是娘们,做郎君的甜头才刚尝到一点呢,况且,她是个有远见追求的人,百年宏图大志岂能被这四肢发达的家伙毁掉。 “好了,你来看看水温合不合适。”安少年站在桶边甩着手上的水,见杜堇不过来,而是戒备地看着自己,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上一刻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哇哇大哭,转眼就冰冷地拒人千里之外。 安少年暗叹口气,撇开视线道:“你现在有点发烧,不要洗太冷的水。有什么事可以叫我。”便走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安少年一走,杜堇就跟着将门反锁,又检查了一下窗户,这才放松地长吁了口气。这样一放松,脑袋的晕眩就更加明显。她探手拨了拨满满一桶的微烫热水,扫了眼放在一旁的干净衣服,闻着从外面飘进来的菜香味,内心复杂之极。 他为何对自己那么好?总不可能是想让自己每天给他算一次命吧? 她脱去身上残破肮脏的衣服,借着微弱烛光检查自己身上是否有伤口。纵使自己也无法置信,可她身上真的一点伤都没有。除了额上那块耻辱的红肿。 记得匪徒劈在后颈的那一下非常疼,当时还以为被劈地皮开肉绽,可事实是一点损伤都没,现在也完全不痛不痒。她已经差不多两天没吃饭,外加受寒发烧,竟能抵抗两个匪徒的袭击? 黑血,她已吐了两次黑血,可每次只是晕过去,醒来照样能蹦能跳。难道,她身体有什么奇怪的隐疾?可姓安的说,她昏迷的时候背去看了大夫,大夫说除了伤寒无其他疾患。 杜堇坐在微烫的水中这样东想西想,忽然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看过大夫,那大夫就极可能告诉他自己是娘们了! 那,他将她带回家,该不会想…… 杜堇瞬间想起读过的一部话本。里面讲述一个斯文有礼的郎君收留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女童,对她极尽善待,待女童完全信任自己后,就开始提出一些怪异的要求。比如,让她在家不用穿衣服,光溜溜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吃饭的时候要她坐在自己腿上,吃一口饭,捏一下她的屁|股。又比如,晚上睡觉的时候,把她叫到床边,让她舔自己的手指直到自己睡着,后面变本加厉,向她伸出了脚……可奇怪的是,他并未夺取她的贞|操,连碰都没碰过她的私|处。后面女童才知道,原来这男的天生阳|物缺失…… 读这话本时,杜堇的小心脏跳地可烈了,思忖着那男的捡的若是自己,舔|脚丫的那个绝是他而不是自己。可当这样的事真的降临自己身上,才知什么叫害怕! 刚才就留意到,他家里似乎没有其他人,寝食都在同一个屋子里,而离这里最近的屋舍隔了差不多两丈远,最重要是才天刚黑那屋子却黑灯瞎火的像是废弃的房子。照这样的话,若是发生了什么,在这村郊荒野之中就算喊破了喉咙都没人听见。 杜堇心里阵阵发寒。不行,她必须逃! 心刚想,桶里的小身子便哗一声站了起来,慌慌张张地爬出穿衣服。就在这时,一把低低的男声从门外传来,都还没听清说的什么就将杜堇吓得胆破尖叫,倏地一下跳回了桶里。 门外的安少年也几乎被杜堇的尖叫吓了一跳,以为她发生什么事,急急敲门向里喊:“怎么了小郎?摔跤了吗?” 杜堇紧抱着身子缩在水中,只将嘴以上的部分露出水面:“不、不是!看到一只蟑螂而已,没事的!你别进来!” 安少年皱眉,她看起来不像是个怕蟑螂的人啊,而且,这大雪天的,哪来的蟑螂?“你还没洗完吗?都快半个时辰了,水早该凉了吧?赶紧穿衣服出来吃饭。” 半个时辰?哪有那么久!是等不及对她为非作歹才故意夸大吧! 杜堇暗暗怒骂,但面上不敢表露,乖乖应声:“好的,我就来。”见脚步声远去,才蔫蔫叹口气,看来今晚无论如何逃不掉了。她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身体,虽然是细皮嫩肉,可干瘦如柴,最主要是还没有发育,不像话本里的女童长相娇柔,而且已经来了癸水有了小胸包。那家伙会如此饥不择食啃她这个硬邦邦的丑丫头吗? 杜堇慢吞吞地来到透着烛火的屋外,打开半掩的门看到了环臂坐在桌前的安少年,桌子上倒扣着两个大碗。安少年见她站在门边不进来,也不喊她,而是把脚边的炭盆移到桌子另一边的凳子旁,然后掀开自己面前的碗,轻道了句:“我不管你了,我先吃了。”便悉悉索索大口吃起了面。 听着那毫不斯文的吸面声,杜堇肚子里的肠子顿时一阵搅动,口里的唾液怎么咽都咽不干净。算了,先吃饱再说吧。这样想着,杜堇便迈腿走进去,坐在他对面,掀开碟子便吃了起来。 不过是一碗放了些香草的清汤挂面,一点肉腥味都没有,可对杜堇来说人间美味不过如此。才吃几口,杜堇就顿时动作一僵,嘴里的美味已变成干腊令人无法下咽。 因为,他娘的她竟然没有思虑到这碗面已下了迷|药!虽然她现在没有砰地一头歪在桌上,但这种情况极可能在下一刻出现!这次真是丢尽脸了,枉费她看过那么多版本的江湖生存手册,枉她还立志做个风流睿智的小江湖,竟连这点常识都没记住!可恶!看来明天开始她就要过给人舔|脚丫的日子了呜呜呜…… 杜堇内心翻天覆地了不知多少遍,一直等待来临的两眼一翻没有出现,反而从对面传来压抑笑意的嗤嗤声。 “你该不会怕我下毒吧?” 这下子,杜堇真是情愿被下药从此舔|脚丫了。 她努力保持脸上的云淡风轻,鄙夷地瞥了眼对面狭促看着她的人:“是这面太糙,卡在我的喉咙害我咽不下去。本还想给你留点面子,看来我不必烂好心了。”说着,低头回去吃上一口,煞有介事地一副食难下咽模样。 安少年兴味地瞅着她,觉得她这人实在有趣,以后的日子可要好玩了。 杜堇望着屋外漫天飞舞的白雪,想起自己那个灌满寒风的窝,再转头看了看地上暖烘烘的炭盆,以及床榻上干净又宽厚的被褥,要从这里逃离的坚定又动摇了几分。 会不会是自己将少郎想地太坏了?怕他害自己,还不如说,她的存在极有可能给他带来霉运呢。 安少年端着冒着热气的药从外面走进来,刚好捕捉到杜堇脸上未来得及敛去的迷茫,一发觉他的视线,便不自然地冷下脸。安少年垂了垂睫毛,再抬起时,眸中已染上淡淡疏离。他将药放到桌上,道了声:“将药喝了就睡吧。”就从外面搬来一块木板,放在离塌最远的地上,拍去灰尘,铺上一床布满补丁的旧被褥,然后坐上去开始脱鞋袜。 看到这里,杜堇已明白他的意思,心里松口气之余又有点惭愧,但终究什么都没说,喝完药就轻轻睡进了原本属于他的被窝。 窗外的呼啸声似永不止息,却不似在山洞那般让人感觉会将她卷走,听着听着,竟听出了乐调,飘扬空灵,犹如凡外之音,身心都为之浮沉。 就在这时,隐约感觉到自己的脚被一片温暖严严覆盖,惊的她想张眼去看,眼皮却像粘住了无法掀动,刚还软绵绵的脑袋顿时像有个轮子在里面辗动,几乎要将她脑袋辗裂了般。模糊中,听到一把少年的声音。 “你烧起来了……生病了还这么倔强……” 随后,温暖包裹了杜堇全身,脚也被牢牢夹住,类似青草的气味密密地笼罩了她的呼吸。 根深蒂固的自我保护令杜堇再度挣扎推拒他,可僵冷软绵的手脚哪还能使出力气,没能挣开他,反将自己的眼泪挣了出来。 她真不知该不该放纵自己沉溺在他给的温暖之中。 安少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用大手给她抹止不住的泪水,直至杜堇终于平静下来,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杜堇烧了足足两天,将她整个人烧地乖乖的,没再忖测安少年会不会给她下迷药。而后面发生的一件事,也让她彻底明白安少年为何无缘无故对她好。 第9章 九 发烧的那两日,杜堇除了撒尿几乎没有离过床,安少年亦是没离过屋,一手一脚地照料她。两人关系虽还有些生硬,但总算开始互相了解。 “我叫安敬思,你可以叫我敬思哥哥。” 杜堇尤记安敬思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望着她的眼睛是一种略带兴奋的期待,让人感觉只要喊一声“敬思哥哥”他就会眉开眼笑地跑过来将她高高抛起。 一想到这情形,杜堇就嫌恶地皱眉:“你别搞错了,这是给娘们叫的!两个选择:安郎,敬思。若不满意,我可以考虑叫你安弟弟。” 安敬思就知他不肯,也没有生气,只是无奈摇了摇头,撑膝起身:“堇儿真是太容易害臊了。” 杜堇眉一抽,差点从床上翻了下来,涨脸咆哮:“不许这样叫我!!” 可这人仿佛是叫上了瘾,每说一句话都要带一声堇儿,差点没将杜堇气地高烧复发。 其实杜堇很高兴有人喊她的名,当初就是太喜欢这个名字才拿来用在自己身上。以前秦妈只要一喊自己堇儿,她那正儿八经的脸便会笑得像朵花。可不知为何,由安敬思的嗓音喊出会让她有种难为情的感觉。尤其是他愠怒的时候,薄唇轻启,嗓音压低地拉长声调,明明人家是在发怒,可听在她耳中竟觉得煽情之极,心会莫名其妙地狂跳。 她实在无法接受自己不可理喻的心理变化,又害怕被安敬思发现,于是便用害羞的人惯用的伎俩:发怒,来掩饰自己的窘迫。可安敬思岂是好打发的,杜堇越是这样怒不可遏,他越是逗得欢,根本是乐在其中。 但毋庸置疑,就是因为这声堇儿,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近许多。 安敬思只有十五岁,身高却已将近八尺(科普一下:古代的八尺相当于一米八,不能用现代的算法哦),肩宽体阔,没有系统地练武已是身手不凡,最重要是有可怖的神力,能一手抱一袋米,一手将杜堇轻轻松松举到肩上。 他并非孤儿,家中还有另外亲人,杜堇在这里住了四天才发现。那天清晨,她还在睡梦中,隐约听见一个妇人的声音。那女人声音不大,听不清在说什么,但语气里带着严厉,像是在训话,安敬思没有辩驳什么,只在旁低声应答。过了一会儿,便传来妇人离开的声音。 杜堇以为那妇人至多是邻居或亲戚什么的,没有去在意,逐过了两日,妇人又来到这里训话,听见安敬思对她的称呼,才讶然得知妇人是安敬思的母亲。 妇人走了后,杜堇便打开门走出来,看到坐在屋檐一块青石上的安敬思。他的背影显得有些寥落,微垂着脑袋不知想什么,听见开门声就缓缓转过来,朝她扯了个略显僵硬的微笑:“把你吵醒了吗?” 这个妇人确实是与安敬思相依为命的母亲何氏,可从安敬思十岁开始,何氏就没再和儿子住在一起,而是搬到了屋后面的小瓦房里住,也就是杜堇第一天看到的那座黑灯瞎火的屋舍。他们饮食起居全都分开,但是每日的昏定晨省仍必不可少,由此可见,她对安敬思的教育非常严厉。 由此,杜堇推测何氏或是安敬思的出身不简单,不是名门世家,最少也是乡绅什么的。可他们家却一贫如洗,吃的是粗茶淡饭,穿的是粗布麻衣。安敬思八岁便负担整个家,给别人放羊赚取生活来源,何氏偶尔也会拿绣品售卖,但收入仅够果腹,根本无余钱供安敬思上私塾。早年何氏还会教安敬思写字念诗,但自从分开住后,她就不再关心他的学识,以至于安敬思这么大了也没认识几个字。 有这样的家境,安敬思那异于同龄人的早熟稳重也便在情在理。他行事有首尾,知分寸,责任心极重,性格也是开朗善良。如此好的品性,理应受到邻里之间或者同龄之间的拥护亲近。可杜堇住在这里快半个月了,从未见过有玩伴之类的人找过他,更从不见他与邻里有什么交际。 安敬思对他的家事就这么三言两语带过,似乎并不像多谈,而杜堇虽满肚子的疑惑,也不打算去去探究。因为她不会在飞狐镇长待,等冰雪融化,她就会离开这里,云游四海,过她憧憬的逍遥日子。可是后面发生了几件事,令杜堇动摇了这个想法。 一日清晨,杜堇又被两母子的说话声吵醒,杜堇本不想理会继续睡,可他们似乎起了争执,尤其一向性格温和的安敬思竟顶撞起他母亲,声音甚至带着浓浓的憎恶,令杜堇心里不由纳罕,开始凝神偷听他们的对话。 何氏严厉地训斥安敬思:“那是你的阿耶大人(唐代称父亲一般为:耶、耶耶、哥哥、大人)!哪有儿子不参加阿耶大人寿诞这样的道理……” “我不去。”安敬思硬声打断何氏:“我不做这种荒谬的事。” “你!”何氏气急一顿,叹口气,改为苦口婆心道:“敬儿,阿娘知你至今接受不了,也知你不想被村里人闲话,可父亲就是父亲,不管别人怎么看你你都要尽到自己的孝心。你忘了阿娘为何与你分开住了吗?忘了阿娘为何给你起名安敬思了吗?就是为了让你不要忘记自己的耶耶是谁!” “不是!他不是我的耶耶!”安敬思的声音变得激愤了:“他只是用石头堆起来的石像!我至死也不会认一堆石头作耶耶!”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接着是何氏带着哽咽的呵斥:“放肆!不可对父亲不敬!你父亲是星宿下凡的天神!变作石像在此就是为了让我生下你,还给了你天生的神力,让你将来好成大器拯救苍生!你这个逆子,阿娘日夜教导你你还这样忤逆!快跪下向你天上的父亲磕头认错!跪下!” “我不跪!”安敬思的声音也已带着哭腔:“什么狗屁神力,我一点都不稀罕!我只想做普通人!阿娘口口声声说他是天神,为何从不现身给我看?又为何让我们过得这么不好!你说啊!到底为什么?!” 安敬思吼完这一句便跑了出去,屋外只剩下何氏低低的哀泣声。 而屋内的杜堇早已从床上坐起身,被亲耳听见的那些话狠狠惊倒,错愕地难以回神。实在想不到,安敬思竟被亲生母亲逼着认石像做父亲,天下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可听那何氏的言语辞令又不像有癔症,怎么看,安敬思的存在都像是她年轻时犯下的糊涂账,为了不给人笑话,更为了让儿子对自己出身少些自卑,才编设出神像是他父亲这样的谎言。 太不可思议了,难为安敬思打小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 等何氏走后,杜堇便去外面找安敬思,可她才来不到半月,对附近根本不熟悉,找了一圈没找到就只好放弃。 直到傍晚天快擦黑时,安敬思才慢慢地从外面回来。他脸上除了疲倦没有其他异样,见到杜堇做好了晚饭,便露出欣慰的微笑,伸手想摸摸她的头,被她一下子避闪了开。 虽然他们已经搂过抱过,还同床共枕过,但不代表杜堇习惯了与他亲昵。她斜眼瞥他:“别误会,本来我只想做自己那份,没想到失手做多了,所以才会便宜你。” 平时杜堇说这种话,安敬思都会兴致十足地与她拌嘴,可这次,安敬思竟因她的话怔了下神,垂下视线默默夹菜吃饭。虽然只是很短的一瞬,但杜堇还是看见刚才他眼中闪过的一抹伤害。 杜堇装作没看见地低头吃饭,可舌尖泛起的苦涩让她食不知味,心里充满了浓浓悔意。明明这顿饭就是为了他才做,明明很想安慰他让他开心些,可自己这张臭嘴偏偏软不下来!他娘的你干脆去死算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做饭,原来手艺也不差。” 安敬思忽然出声,杜堇一抬眼,就看到了安敬思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还有那略带宠溺的眼神。 觉得好吃,以后我可以多做给你吃。 杜堇多想这样回应他,可她只僵硬地应了声嗯,便垂下脑袋继续扒饭。眼眶越发胀热,赶在泪水落下之前,吃光碗里的饭,快步走向了灶房。 杜堇一遍遍用冰冷的水冲去眼中的滚滚热潮,分不清自己是太过惭愧,还是太过感动,实在不知以后该以什么面目见他。 这夜,杜堇怎么也睡不着,不住去望那个隔了张桌子睡在一张木板上的人。他枕着手臂背侧着身睡,这个姿势从躺下去之后就没再动一下,呼吸声轻而平缓,看来白天不知跑去了哪里,将他累地这么呛。可这样更好,让她终于可以好好看着他,用视线抚摸抚摸他。 望着安敬思宽阔的背部,还有好看的后脑勺,杜堇不得不承认这家伙的身材皮相一流,成年之后,定是个俊逸超凡的祸害。忽然想起他抱着自己睡的那一晚。当时她虽然是发烧意识有些模糊,但她还是能看见东西的。那张紧抿的薄唇,那迷人的喉结,还有那扇子般浓又直的睫毛。或许是第一次与男子靠那么近,当时的震撼紧张教她实在难忘。 而此刻,她有种想钻进他怀里的冲动,重新看那晚所看到的一切。或许,等到夜再深一点,她可以偷偷溜过去瞧上两眼…… 思忖到此,已明目张胆地趴在床边看人家睡觉的杜堇便喜不自胜地笑咧了嘴。 就在杜堇得意的时候,那一直背对着她静静睡觉的安敬思徒然朝她的方向翻身坐了起来,杜堇一个没防备,被当场抓到自己痴笑着偷看他的模样。 第10章 十 杜堇嘴上原本的甜笑,慢慢变成了犹如死人的笑,那双轮廓极深的大眼,在黑暗里透着鉴人芒光,像极了暗夜里潜伏的野狼,充满了戒备警觉,仿佛只要他稍稍动一下即会恶狠狠扑咬过来。被这样盯着,本想出言逗逗她的安敬思便霎时蔫了。 他知道这小家伙想亲近他,可每次主动上去,小家伙就会受惊退避。就像现在,明明已经被他抓到在偷看,却没有表现一般人的害羞慌张,反而如仇地剑拔弩张,让他实在捉摸不透,更无从下手。 这小家伙的脑瓜子究竟拿什么做的,怎么就装了这么多古灵精怪的东西?他只是想将她当弟弟疼爱,怎么就那么难呢? 难道她已和其他人一样,害怕他了? 失落的安敬思万没有想到,其实杜堇整个身体已软地像只虫子,若是把她衣服打开,甚至会从里面飘出热热的白气,嫩肤又红又酥就像一只刚煮熟的虾子,完全觉悟了要被活吞的命。 罢了罢了,既然都被逮个现成了,也就只好投降顺服做他的人了…… 屋内静地像时间停止了般,他们各怀心思,谁也不知该怎么打破窒息的沉默。 看着安敬思愈加冷清的神情,杜堇澎湃的内心也逐渐止息,像刚经历过一场龙卷风地空落狼藉。 “堇儿。” 杜堇屏息再次望住他,只是这次她将所有的热烈都敛去了。 安敬思顿了一下,问道:“明日我去放羊,你一起来吗?” 放羊?哦,对,他是牧羊儿。原本以为要被冷嘲热讽一番,没想到是邀她去玩,心软绵绵一片,咽了咽口水,在黑暗中讷讷应声:“嗯。” 安敬思没料到她会答应地这么干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忘形地一咧嘴,无声笑了起来。杜堇最受不了他这种真挚到透着点傻气的笑容,尤其那两只白白的虎牙,将他的俊容衬得迷人又可爱,只望一眼,就不想再移开视线了。 见杜堇的神情又开始不自然,安敬思瞬间明白是自己的傻笑困扰到她,忙抿起嘴:“那,明日我喊你起床。”迅速瞄她一眼,发现她还在看着自己,心就一甜,脸上不敢再得意忘形,慢慢躺回去:“你也快睡吧,记得把被子掖好。”不过他没再背过身去,而是平躺着将脸朝杜堇这边微侧过来。 杜堇发觉他朝这边睡,狠狠吓了一大跳!因为每晚睡觉她都有注意安敬思的动静,他一向背着她睡,偶尔会平躺,但绝对不会面向着她。所以当他突然来这么个动作,杜堇几乎吓得屁滚尿流,心肝乱颤!他眼睛紧闭,神态平静,可杜堇就是毫无安全感,仿佛他有透视的能力,盖着眼皮一样能看到一切,即使将被子盖到了头顶,严严实实将自己卷了两层,杜堇还是能清晰感觉从后投射在她身上的芒刺,扎地她心烫心慌。 安敬思微微掀了掀眼皮,瞄见床上那个像只虫子缩卷贴墙的小人儿,嘴角就闪过忍俊不禁的笑。看来驯服这个小郎是个长期艰苦战役,不过,他不会放弃的。 —— 竖日清晨,杜堇睁着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跟着安敬思出了门。 安敬思的家在村郊的一片竹林旁,屋前是一大片稻田麦地,远远眺望就能看见一大片高低起伏的山地平原。他们要去的地方便是平原旁边,一户饲养农畜的农场。 来到农场,杜堇疑虑着安敬思会怎么向农场里的人介绍自己。他八岁开始放羊,那他和农场里的工人小厮定很熟络,可没想到,只见安敬思向他们颔首行礼,不见他们的理睬回应。甚至有个赶羊的留须中年人看到他来,大声朝羊群吆喝挥鞭:“赶快绕开绕开!再不绕开你们脑袋就立马开花!!” 跟在后面的杜堇看到安敬思高瘦的身影僵了下,然后边让出道边朝杜堇伸出了手,用刚好够她听到的音量道:“堇儿过来。” 杜堇假装没看到他的手,环臂走过去站到他身旁。其实安敬思自己也讶异自己的动作,显然潜意识里把杜堇当成了自己人。 自己人……安敬思抿了抿嘴压抑差点溢出的笑声。 数百只绵羊如波浪一样咩咩淌过,杜堇从没一次见过那么多的羊,有几只羊凑拢过来探头探脑嗅她的手,吓得她把手提在下巴僵住不敢动。安敬思看她那怂样不由嗤笑,正想帮她赶走羊,那赶羊人就一声吼来,吓地杜堇狠狠抖了一下。 “王八羔子!牲口就是牲口,就爱往畜生堆里凑!再不走我抽你!!”边吼边朝空中挥了个响鞭,羊儿便一下子遛入羊群堆中。 奶奶的!这不是拐着弯骂她是畜生吗?! 杜堇气地牙痒,正想上前质问他什么意思,就被一旁的安敬思拉住:“他不是说你。”杜堇一讶,还没反应他话里的意思,就听安敬思朝那个走过来的放羊人道了声:“高师傅早。” 什么?还向他问好?安敬思你也太没骨气了吧! 那个叫高师傅的人望都不望这边一眼,伸出肮脏的尾指掏了掏耳朵,然后一脸厌恶地朝手指呼呼吹了两下,大摇大摆地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 什么人啊!杜堇嫌恶地瞥了那人一眼,回身想问安敬思那人耳朵是不是塞满了耳屎听不清人声,却发现他已走出去很远,没法,杜堇只好小跑着跟了上去。 来到羊圈处,安敬思让杜堇在外面等他,杜堇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不远处的一个拱门里窜出大群绵羊,密密麻麻,像极了倾倒出来的珠子,溜溜地齐齐滚向杜堇。看到那么多的羊涌过来,杜堇的机灵顿时被羊吃掉了,怔忪僵硬地直直站在路中间,任由羊儿们咩咩涌过。 很快,安敬思高大的身影从拱门处出现,他背着个前后各有两个袋子的毡布包,手挥鞭子,口里低低吆喝着赶羊。他一抬眼,就看到像根柱子立在羊群中的杜堇。杜堇见他终于出现,失措发白的脸上便一急,痛苦地望住他,要他打救自己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 这家伙怕有毛的东西?安敬思暗暗揣测,口里大声吆喝让羊儿跑快些。羊终于走完,杜堇大松口气,看到安敬思走过时脸上强忍的笑意,虽然气可又没脸说什么,只能蔫蔫地跟在他屁股后面。 安敬思无疑是放羊能手,近四百只羊,竟能一直保持不散地将它们赶到十里外,还尚存一些新鲜草根的山地。 杜堇就不行了,走不到一半的路,就累得像条狗。她越跟越慢,眼看安敬思和羊们已经要上了另一座山,她还在这山顶上坐着喘气。 “你快点儿!别跟丢了!” 山下传来安敬思的呐喊声,她痛苦地哀叹一声,蔫蔫起身追过去。可过了一会儿,她又慢慢与安敬思拉开了距离。她向十几丈外的安敬思大喊:“还有多远啊?” 安敬思回过头喊:“很快了!再坚持一下!” 这句话刚才已经说过两遍,可见安敬思在忽悠她。杜堇实在走不动了,一屁股坐到地上,脱开靴袜,哎哟哎哟地察看自己可怜的脚上有多少个水泡。 安敬思远远看见她的动作,停下来喊:“怎么了?” “我不去了!我在这里等你算了!” 安敬思一听,当即向她跑过来。杜堇看他过来,吓得急忙穿袜穿鞋。虽然早习惯了男郎装扮,但她终究是个小娘子,小娘子家的裸|脚岂能随便给男郎看见。可这样一急,就一下子擦破了脚上的水泡,疼地杜堇嘶声抽气,眼泪差点没掉出来。 “脚怎么了?”安敬思还没跑近就已急声询问,来到面前时,杜堇已忍痛穿好了靴袜。“是不是崴到了?快给我看看。”他蹲下来想要察看,杜堇就连忙站了起来,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没事,只是……嘶——”杜堇刚走开两步,就被脚上火辣辣的疼疼地小脸一皱,可安敬思一走前,她又连连退开两步:“真没事!就是起了两个水泡,你快去赶羊吧,再不去羊可要丢了。” 安敬思忧虑地瞅着她:“那你呢?” “我就不去了,我在这里歇歇,等脚不那么疼了就自己回去。”看他一副不放心的样子,杜堇就摆出惬意的样子,朝四周张望风景:“这里风景甚好,我正想停下来好好欣赏……啊!!”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杜堇整个人被安敬思悬空抱了起来,不等杜堇挣扎,就托起她屁股高高举过头顶。杜堇刚羞愤尖叫,只觉屁股下的大手一翻转,她就稳稳跨坐到了一副又宽又结实的地方。 望着突然变得险峻的视野,杜堇震惊到无法回神,脑子又胀又晕失去了思考能力,她的两只手分别被什么又大又厚的紧紧交握撑扶着,那被包裹的感觉舒服之极,令她心里一阵阵软麻。直听到安敬思清朗的声音自自己胯|间传来:“堇儿好轻,就像刚出生的小羊羔。你忍一下吧,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你这只小羊羔。”她呆滞地低头望下去,对上一张兴味仰望着自己的俊脸。 杜堇终于相信自己此时正跨坐在安敬思的肩背上,而自己双腿紧夹着的,是他的脑袋…… “放我下去!!!!” 杜堇使尽吃奶的力大喊,身子剧烈挣扎扭动,不想那双紧握着她的大手用力往下一拉,杜堇整个上身就紧紧匍匐在安敬思头上,还将她手臂手交叉绕到他脖子上,牢牢按着不许动弹,从旁去看,很像是杜堇亲昵地抱着他的头。 杜堇刚想继续挣扎,安敬思就说了一句让她再也不敢动一下的话。 “别用屁股磨我脖子,这样会想尿尿的。” 歪书看尽的小杜堇怎么也无法忽略这句话中极其浓重的内涵,很想对他说:想尿尿的人应该不单只我吧?而且我现在就想尿了,待会我要憋不住做出什么事,你可千万别怪我…… 第11章 十一 不要以为坐在一个壮男肩上是个好玩的事。 安敬思常要跑动驱赶一些掉队的羊儿,遇到山沟斜坡还要跳上跳下,这种时候,杜堇会微微撅起屁股,好减缓那一颠一簸带来的冲撞力,要不然,她的身体被震撞散架了。 不过更多时候,安敬思的行路脚步还是很平稳的,且富有节凑感,肩上正襟危坐的杜堇随着那一下一下地左右摇晃,惬意悠闲之感也随之一下一下地荡出心间。等走到平原草地,她的身躯早懒懒地匍匐到安敬思头上,屁股也耷拉地快掉下去,若非安敬思时不时将她抛好姿势,只怕已像个虫子滑溜到了他腿上。 今天是个好天气,太阳暖洋洋的,山风也很温和,耳边是羊儿一阵阵细,一阵阵长,又一阵阵大合唱的叫声,不时还夹杂着安敬思或响亮,或短促,只有羊儿才听得懂的吆喝声。远远眺望,是辽阔高远的连绵山峦,白白圆圆的羊儿早已摊撒了漫山遍野,衬着着蓝天草地,看着真叫人舒服。 杜堇心情大好,难得主动和安敬思聊天。 “我说,你没想过出外面闯荡吗?”她从来没喊过他名字,杜堇想,或许到她离开那天,都不会喊。其实她并不是个容易胆怯的人,可遇到安敬思后竟变得畏畏缩缩。 “想过,几乎日日想。我还想参军打仗,做点男子汉的事……”安敬思语气变得有些无奈:“可我不能将病母弃在家中。” 病母?听何氏声音不像有大病,如此,安敬思说的病,应该就是癔症。 杜堇心里暗忖着,道:“你阿娘对你管教挺严的。” “嗯,不过那是应该的,一般我都能遵循。除了我父亲的事。” 说到他父亲的事,杜堇就不由噤了声,不知再继续这个话题会不会伤害到他。没想到安敬思主动开口说起来。 “昨日清晨……堇儿应听到了吧?” “嗯。”杜堇轻应。 安敬思的脚步忽然放慢:“堇儿没有想问的吗?” 杜堇顿了下,直答:“有,又没有。” “为何?”安敬思微讶。 “显而易见,那是善意的谎言。”忽觉自己辞令稍嫌冷漠了点,又加一句:“你阿娘是不想你太迷茫。” 安敬思脚步变得更慢了,许久才道:“谢谢你,堇儿。” 安敬思问了些杜堇的事,问她从哪儿来,为何独自一人,杜堇随口说亲人都在战乱中身亡,所以才流浪在外。 “你真的没师父吗?你的神通从哪儿学的?”安敬思忽然问起这件让杜堇窘迫的事。 她粗着脖子道:“谁说我没师父,我师父就是我自己!我实话告诉你,杜堇我是神仙附体、天君保佑的金童,有的本领。你看我相貌非凡、绝顶聪明就知道,我不可能才十二岁,其实我三千岁了!长不大是因为体内有仙丹养着,没告诉你是怕吓着你……” 越说到后面,胯间传来的笑声就越加放肆,杜堇自己也是强忍着笑意,狠狠一揪安敬思的耳朵:“臭小子!竟敢嘲笑本仙,快喊声堇哥哥来听听!” 安敬思缩着脖子哈哈笑:“还金童,那天不知谁在我身上哭的一脸鼻涕……欸欸!堇儿轻点儿~我体内可没仙丹养着啊!” 杜堇的脸早就臊红了脸,可不听到那声堇哥哥她不会罢休:“快叫堇哥哥!” 安敬思耳朵被扯地生疼,投降喊着:“好好好!我叫我叫!堇……”安敬思又顿住,抬起脸央求:“这么没脸皮的事我怕被人听见,你凑低点儿。” 怕被人听见?杜堇向周围张望了下,几丈外确实有个放羊的老头,可他们又不大喊大叫,怎么可能会听见! 安敬思见她一脸狐疑地斜睨着他,煞有介事道:“那老头是出了名的顺风耳,十几丈外的声音都能听见,不信你看,他现在就听见我们说话了。”杜堇转头望去,那老头果然朝他们斜瞪着眼。 “不听拉倒,快放开我耳朵。”说着安敬思就去抓耳上的小手,刚碰到一片软滑,那软滑就又将他耳朵一扯,疼地他脸都皱了起来。 “好吧,暂且信你一次,你要敢打什么鬼主意,我就……”搭在安敬思肩上的脚用力一绞安敬思的脖子:“将你脖子夹断。” 安敬思挑了挑眉,装作怕怕地点头:“放心,我还不想做个无头牧羊儿。” 杜堇将头侧低下去,听见安敬思不满地嚷道:“低点儿低点儿。”再弯下去,他就又嚷:“不够不够,再低点儿。” 杜堇眉一抽,明明耳朵都够到了他脸上了,再弯下去可要摔下来了,这家伙摆明就是耍她嘛!她正想作罢地直起身,安敬思就忽然一扯她手臂,直将杜堇的头扯到了自己脸前。杜堇大惊一跳,正想大骂,他低沉嗓音就徒然钻进耳朵。 “堇娘子……” 杜堇狠狠倒抽口气,本能地转头,忘了他脸就在咫尺,于是微张的嘴唇不偏不倚撞在了他的嘴角,一股草汁气味的热息猛然灌入了她的口中,将她呛地脑一片空白。 杜堇电击般一挣,可身体却像抽走了骨头,软软倒向一侧。安敬思反应极快,瞬间用手扶住了她,没想到杜堇借着自己的手劲,一下子从上面跳了下来,但跳得毫不帅气,差点摔得个嘴啃泥。安敬思吓白了脸,刚想去扶她,她就像只猴子一样蹦起撒腿跑去。 安敬思愕然,紧接着追了上去:“堇儿!”杜堇怎么可能跑地赢他这双长腿,眨眼就被抓住:“你怎么了?”可杜堇就是拼力挣扎不肯说话,连脸都不肯对着他。安敬思急了,用力将她制在身前辩解:“是怨我喊你娘子吗?安敬思向你道歉,我只是逗你玩的,不是在嘲笑你……堇儿?”安敬思疑惑一唤,因为杜堇忽然停止了挣扎,在他胸前垂着脑袋不知想什么。 难道不是怨他喊娘子,是因为刚才那一下……安敬思咽了咽口水,暗斥自己真是歪脑筋,堇儿才多大啊,怎么会懂那种事(作者斜眼:你就很懂吗?),况且,他们是同性,再怎么心术不正也不会不正到他身上吧。 就在安敬思急得冒汗时,杜堇终于缓缓抬起了头,用一种极无奈极鄙视的眼神望住他。 安敬思直觉不对:“到底怎么了?” 杜堇长长叹了口气,声音是轻松中带着点倦意:“以后不许喊我娘子什么的,我最恨这种称呼了。” 安敬思点头:“好,我记住了。” 他们在一块背风的平坡停下,让羊儿在草地上自由地啃草,他们也坐在山坡上吃干粮。因刚才的事,两人之间又冷了下来,谁都没有出声说话,尴尬地让人难熬。安敬思呆不住,跑下去追几只走远的绵羊,一直没敢望他的杜堇见他一走,目光就不由蛰了上去。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失落,难道是想让他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吗?他要知道自己是女儿身,就不会对自己那么亲密,而她自己,也会很不自在。 发觉自己竟为这种小事忧郁,杜堇不爽地揪了把地上的草,心里暗暗下决心:不行,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杜堇一人坐了许久,午后的太阳将她晒地浑身暖融融,困倦也慢慢袭来,干脆找了棵树靠着打起了盹。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了安敬思的声音,她懒得去听,胡乱嗯嗯答应,然后肩膀被轻轻一拉,整个人就倒进了一片稳妥坚实的地方。 杜堇早坐累了,这样一躺下,顿时舒服地喟叹一声,挪蹭着找到个好搁脑袋的软窝,放心地沉沉睡去。 她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有一只小猫一直在蹭她的下巴,还咪咪笑地对她说:我好喜欢你的下巴,可以让我亲一下吗?杜堇见只是只小猫,爽快地点头答应,那小猫便爬上她的身体,仰头用它的小嘴轻轻吻住了她的下巴。触感甚是奇妙,柔软又带点湿热,还能感觉到小猫喷洒过来的呼吸,味道……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 又过了几日,杜堇和安敬思之间的关系并没有比之前好些,话题也不多,但是两人却一直相伴,安敬思放羊杜堇都会跟去。杜堇的脚没再起泡,也没有再被安敬思抱到肩上,更没再做被小猫亲的梦。杜堇不会承认自己心里有股失落。 在这里呆了快一个月,杜堇逐渐注意到一件事,那就是安敬思与村里人奇怪的关系。安敬思不是普通的没有玩伴、与人不和,而是没人愿意靠近他,不论男女老少,不管他有多谦逊有礼,人们就是远远避开他漠视他,甚至有些唯恐避之不及的程度。 她知道安敬思有怪异神力,可也不至于让人害怕到这种地步。难道安敬思也是个不祥之人?杜堇心里纳闷,他若真是这样的人,那他们之间就有很多共同点了。 她必须将这件事弄清楚,因为,安敬思若真是不祥之人,那么,她就可以不必想着离开了。 第12章 十二 一日,杜堇照常跟着安敬思去山上放羊,走到一半时,水囊的水喝完了,杜堇又累又渴,看到不远处的一户人家旁边有个水缸,朝前面的安敬思喊:“我去喝口水。”就跑到水缸痛快地喝了个饱。 这时,杜堇听到一阵咿咿呀呀的婴孩声,张眼一看,是一个不足两岁的小朗儿从屋里走了出来,他张着好奇的眼睛紧瞅着杜堇,挪动小腿慢慢走了过来。 杜堇本不想搭理,可那小郎儿似乎很喜欢她,走过来甚至爬到了杜堇身上,直对杜堇咯咯咯地笑。又是这种纯真烂漫到有些傻气的笑,杜堇的抵抗力再度崩塌,嘴角也不自觉地勾了起来。 几丈外歇息的安敬思看见这一景象,眼睛霎一亮,向着这边走近,可走到只剩半丈距离时又停下,靠在一棵树上远远看杜堇和小郎玩闹。 杜堇正抱着小郎儿玩骑马游戏,腿上忽感一阵湿热,正是小郎儿屁股下的位置。杜堇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立即将小郎儿提起放到地上,果然腿上湿嗒嗒的散发着一股新鲜尿味。杜堇懊恼地皱起眉,瞪向那不明所以望着她的小郎儿,没想到小郎儿被这么一瞪,哇地哭叫了起来。 正当杜堇不知如何是好时,安敬思已快步走过来,见她腿上那摊水迹,即笑着抱起小郎儿,学着孩童的话语道:“一泡尿而已,没有拉粑粑在你身上就好了。不是谁都能像敬思哥哥宽宏大度,受得了你吃人的凶样。” 杜堇讷讷地无脸辩解,见安敬思三两下就将泪汪汪的小郎儿逗笑,心里不太舒服,逐朝小郎儿扯了个大鬼脸,小郎儿嘴一扁,又大哭了起来。 安敬思这下来气了,肃脸斥她:“我说你怎么……” 话还没说完,一阵尖叫忽然传来,两人惊疑望去,只见一位妇人脸色惊惧地大叫着:“不要!不要杀我的孩儿啊!”向他们狂奔过来。 什么?哪只眼睛看她要杀这孩子了? 杜堇握紧拳头,充满戒备地瞪着那个奔过来的农妇,谁知,她跑到几尺外时,对安敬思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天抢地地哀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儿!我求你!他只是个不通人性的小婴孩,请饶了他吧……” 杜堇大吃一惊,原来说的人不是她,可安敬思也没做什么啊。难道,安敬思以前杀过人? 杜堇惊疑地看向安敬思,只见他早已青白了脸,神色极之羞愤慌乱,急急解释:“大娘误会了,我没有要杀他,我只是抱抱他……” 农妇根本不听他解释,只一个劲地哭叫磕头:“求你放过他吧!我给你磕头了!将我的孩儿还给我吧,你要打就打我吧……” 杜堇看不下去了,正想上前替安敬思说几句公道话,安敬思就放下了孩子,转身狂奔而去。杜堇瞥了一眼如劫后重生般抱住孩子的农妇,往安敬思方向追去。 安敬思没有跑多远,杜堇找到他时,他正在向一面山壁狂掷石头,因天生力气大,那坚硬的石壁被他击地布满坑坑洞洞,石头更是纷纷碎裂落地。若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不相信一个十五岁的少郎会有如此强悍的力量。 杜堇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静静看他发泄着自己的愤怒不甘,直到筋疲力尽,躺倒在地上。 杜堇慢慢踱过去,将装满了水的水囊丢给大喘着气的安敬思,然后学着他向山壁用力掷石,可那程度简直和给山壁挠痒痒没两样。杜堇自嘲地叹了口气,在安敬思旁边坐下,毫不客气地抽走他手上的水囊咕噜咕噜地喝起来。 安敬思已经平静下来,他望了眼一脸平淡的杜堇,撇开脸问道:“你不怕我?” 杜堇淡淡反问:“为何要怕你?” 他的声音显得很低落:“因为我天生力气大,极易伤到人。” “哦。” 他讶然转回头,紧望过来:“你仍是不怕?” 杜堇瞟了他一眼:“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怕你还会在这里吗。而且,我认为力气小脾气大的人更可怕。” 安敬思不可思议地盯了杜堇半晌,暗沉的眼眸变地盈闪灼人,嘴角缓缓勾起灿烂耀人的笑容,令杜堇只望一眼就撇开了视线。“堇儿,原来你也会说逗人的话。” 杜堇暗骂自己心太他妈软,故意扯开话题:“你和村里人是怎么回事,为何他们对你避如蛇蝎?” 原来,在安敬思七岁那年发生过一件大事。事件起因是与村里几个孩子打架,那些孩子年纪都比安敬思大,却被安敬思徒手打得头破血流,其中一个伤势极重,双手骨折,脑袋也破了个洞,差点一命呜呼。受伤孩童的父母当即联合报官,县衙派三名捕快捉拿安敬思,不想在捉拿过程中,安敬思又伤了一名捕快。县令大怒,一下子判了七岁的安敬思十年牢狱。 此事在飞狐镇内掀起了轩然大波,许多人都质疑此案件的真实度,更有一些义士出面请求县令大人重审。县令本就担忧这一事件抹黑了他的办案能力,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将小安敬思拉到了广场,用粗大如腕的铁链将他捆在柱子上,让不服的群众亲眼见证他的怪力。县令先在牢里和安敬思承诺:如果当天你能在众人面前挣断铁链,我便立刻放你回家。幼小单纯的安敬思信以为真,果真当着数千人的面,崩断了身上牢牢绕了三圈的铁链。 后面的事可想而知,安敬思没能回家,而是被关入一个特地为他制成的铁牢,牢狱期限更是无限延长。 安敬思母亲何氏日夜跪在县衙门前请求开恩,写了长长的血书,称她儿子是星宿天君转世,来世间是要做拯救苍生的大事,把他关起来会惹怒众神,引来天灾大祸。群众啼笑皆非,都当何氏疯了,可她仍是日日击鼓鸣冤,被乱棍伺候也不肯罢休,如此一直坚持了三年之久。 或许真是上天开了眼,恰逢僖宗皇帝为广纳壮士大赦天下,所有牢狱囚犯都被收纳入伍,而还未成年的安敬思,便也幸运地被放了出来。村里人都心有不甘,可又不敢拿他怎么样,便集体孤立他。官兵武士见到他会上去挑衅欺负一把,老少妇孺路上遇见会战战兢兢绕道而行,而安敬思再也没有还过一次手,再没为自己申辩一句。 回家后,何氏为了让他尽快自立坚强,义无反顾与还没回过神来的十岁安敬思分居,变卖家中值钱的东西给他求来一个牧羊的工作,开始了他苍白孤苦的牧羊生活。 听安敬思讲完这长长的过去,他们已赶着羊从山上下来,杜堇照旧站在羊圈外面等安敬思把羊收入圈内,然后一起回家吃饭。 她望着浮起了缕缕云霞的天边,可心思全然不在那儿。 终于明白安敬思为何对自己这样好,那是因为安敬思太孤独太渴望温暖了,以致当他救起一个外面来的流浪儿,即使连自己都快养不起了也要带回家里,当成亲人那样热心爱护,唯恐失去这得来不易的陪伴。 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在他刚刚会用自己的眼睛看这个世界的时候,看见的尽是人们的厌恶唾弃,随后就是牢狱里的无尽黑暗,听到也都是牢狱中绝望的哀嚎。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 她也受过许多人的白眼咒骂,也曾被父亲抛弃,可她至少没有经历过极度的苦难,虽然上天将她最爱的秦妈夺走了,但至少能过自由的生活。从未像安敬思那样,蜷缩在暗无天日的铁牢里,任孤独恐惧日复一日地咀食他,毁灭他。 杜堇心抽抽地疼,无法再想下去。还有什么理由让她拒绝,这个满身伤痕的少郎那颗渴求温暖的心? 可她是不祥之人啊……为何安敬思偏偏遇到的是她这种人?让他遇到一个哑巴、一个痴傻的,也好过是自己啊…… “堇儿。” 身后响起安敬思一如既往的柔声呼唤,杜堇竟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不想让自己的污迹沾染到他一寸一毫。 她暗咽口水,边转身边漫不经心地朝他伸出手:“忽然想起还没给你算过命,快把手伸过来,让本仙瞧瞧你的仕途姻缘。” 安敬思闻言,停在了杜堇一臂之外,没有伸手,也没有说话,只是这样定定看着她。 杜堇疑惑皱眉:“怎么了?” 安敬思脸上淡淡的,眸底有什么东西在逐渐暗沉:“我不算了。” 杜堇微讶:“为什么?不要钱的,而且是全方面详尽解说,我还可以开天眼看看你的前世,从古至今,可就你一人有这待遇。怎么样?” 安敬思微微笑了一下,轻轻摇头:“那样,敬思就更不能让你算了。” “为什么?”杜堇瞠目结舌。 安敬思垂下眼睑,睫毛太长太浓,以致看起来像是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这个动作,是代表他压抑遮掩着自己的内心。再抬起时,他的眼眸依旧是平淡的,只是眼眶泛起了微红的潋滟,令人望之心颤。 “算完了,就代表我们互不相欠了,对吗?” 杜堇心一揪,没想到他是如此敏感,敏感到叫人心疼心慌。刚才她确实闪过这个念头,可当听见他那声堇儿,她就完全失去了勇气。她又何尝不迷恋他给予的温柔。 “嗨!你这人心思还真多,不算拉倒。”杜堇快速转过身,边朝外走边在空中摆手:“肚子饿了,快回去整点什么吃吧,再不吃点什么,我可又要驭马了。” 安敬思怔怔望着她的背影,脸上逐渐浮出难以抑制的喜悦,喊了声:“堇儿,我领工钱了,今晚咱们吃肉吧!”飞身追了上去。 第13章 十三 私心让杜堇开始逃避自己是不祥之人的事,尝试与安敬思生活在一起。安敬思感觉到她的变化,对她的宠爱愈加肆无忌惮,两人简直如胶似漆,除了睡觉和如厕,几乎都粘在一起。旁人看他们俨然是对怪兄弟,一高一矮,一憨一奸,说怪异又挺搭配。 说到兄弟这个问题,杜堇总会一脸不爽。 “你要再和我说兄弟我和你急。” 安敬思不解地皱眉:“为何?做了兄弟,在一起才更名正言顺啊。”说着捏了捏她那屁股下巴:“你不觉得向人介绍时,那句‘这是我大哥’听起来很豪气吗?” 杜堇嘴一抽,这人竟有这种癖好。忽然想知道在自己之前,他还乱认过多少小弟,不,应该说威逼过多少无辜小郎认他做哥。她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撑膝而起:“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儿意思,那么,以后咱俩出到外面,你记得和别人说‘这是我大哥’这句话。” 她才不会答应做他小弟,因为她已经拿定主意将他训练成合自己胃口的夫君,等她一长胸包,癸水一来,便立马拖他去洞房。要是让他习惯了大哥小弟的称呼,将来两人灵肉|交|缠时,一人一声大哥小弟地吟叫,听起来该多操蛋啊。 想到自己爬到他身上,尽情触摸他肌肉分明的裸|体,然后慢慢坐上他的男|根,与他结合一体,杜堇就浑身一酥,脸上顿时飞满红霞,情不自禁咬住了嘴唇。正当她沉浸在旖旎幻想时,一把苍老的声音忽然从极近的距离传来,迷蒙一抬头,一张布满皱褶的老脸募然撞进视线,吓得杜堇倒抽口气跌坐在地。张望黑压压的四周,竟是围满了低声窃语的人。 这是……老天爷!她竟然在给人算命的时候神游到怎么坐上安敬思的男|根! “堇儿?怎么了?” 头顶传来安敬思的声音,她反应迟钝地望向他,可一瞥到他英俊的脸,又慌忙低下头去,嘴里乱应:“没事,刚开了一下天眼,看老爷子前世欠下的债今世是否还清……嗯,看起来应没什么劫数了,只要颐养天年,切记少饮酒,准能长命百岁。”围观的人听见连连啧叹,点头称服。 只有安敬思听了想笑又不敢笑,心知这家伙脑壳子定又不知飞进了什么,每次算命走神,她都会拿开天眼来搪塞唬弄过去。想当初,自己也是被她哄地无比信服,觉得她就是那不可猥亵不可触碰的世外仙童。而现在,经过了四个月的朝夕相伴,他依旧折服地五体投地,不过,那是对她坏胚子的本质五体投地,甚至快要过度到迷恋中毒的程度。 老爷子的下一位是年约十五六刚及笄的娘子。她长相甜美身材丰润,可爱的圆眼细嘴令人心生好感,顾盼之间带着忧郁柔媚,又让人忍不住要怜爱,这不,她才刚来,一郎君见她弱不禁风的样子,立刻将自己排了半天的位置让给了她。这娘子也是识礼人,细声细气地推辞感谢,见大家都异口同声让她接受人家郎君的一片好意,她只好惭愧地坐到了小神算面前。 杜堇刚看到大家注意力从自己身上移开,立刻抓住机会靠向站自己身后的安敬思腿上,安敬思疑惑低头望她,她就向他咪咪一笑,用头蹭了蹭他的大腿。安敬思被蹭地心发软,可这么多人不敢表现,用眼神示意她严肃点,没想到杜堇非但没严肃,还侧过头来咬他大腿,令安敬思浑身颤了一颤,俊脸霎时飞满异样红光。可那算命的娘子已坐到杜堇面前,安敬思只能深呼吸握拳,压制狼咬杜堇脸蛋的冲动。 “娘子想算什么?”杜堇早恢复她小老头的模样,怎么都让人猜不到她刚还调戏了一个人。 “叶儿想算……想算……”姓叶的娘子羞红着脸,声音像会自动消失一样,念到后半句就没了,见杜堇皱起眉脸上出现不耐,又羞答答地望了望四周都弯下腰倾听的群众,才用手绢微遮着嘴用细的不能再细的声音道:“……姻缘。” 我|操!姻缘两字有那么难念吗? 杜堇清了清嗓子,抓过她的芊芊玉手,扫了几眼,又瞄了瞄她的面相,便放开她的手,平声道:“叶娘子的姻缘路恐怕比常人难走。” 叶娘子一听倒抽口凉气,脸色白了一白:“神童此话何解?” 杜堇缓道:“本来有段极好的姻缘属于你,但你错失了机会,后面的姻缘都是烂桃花,若把握不好,还可能会成为桃花劫,贻害无穷。” 听到这里,叶娘子的眸子已噙满了泪水,一摇头,眼泪就像下雨一样飞落下来,细细的抽泣声听起来是那么楚楚可怜:“神童是否看错了?叶儿……叶儿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却为何不能得个好姻缘……” 杜堇摇摇头,神情很坚定:“不会错,你自己可以看看掌纹,你聪慧健康,唯独感情线又乱又浅,正是薄情人掌相。” 低头饮泣的叶娘子一听,双目就倏然一睁,嘴里发出的哭声愈加凄楚。周围的人都快看不下去,纷纷出言神童别把话说那么狠,连后面的安敬思都蹲下来在杜堇耳边低道:“堇儿,你吓着人家了,温柔点。” 杜堇侧过脸来:“你说什么?这里太吵我听不见,凑过来点儿。” 安敬思闻言眉一挑,又凑近几分,这次近地嘴都碰上她的耳朵:“我看你是屁股痒了吧,嗯?” 一听这截然不同的话,顿时明白安敬思看穿了自己在故意调戏他,不甘地在心里打滚,面上则若无其事,对那个还在垂头抽泣的叶娘子道:“叶娘子也不用太伤心,万事无绝对,修身养性多做善事,自然会求得有心人。” 叶娘子终于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咽声道:“真的吗?有心人真的会出现吗?” 杜堇最不喜欢被人接二连三地问,脸上又露出不耐,安敬思看了忙帮她回答:“真的,叶娘子不必忧虑,爱慕珍惜你的郎君终有一日会出现。”说完还向叶娘子展露一个友善的笑容。 “谢谢这位少郎……”叶娘子轻沾泪水,朝安敬思羞涩一笑,沾满水珠的眼眸极是楚楚动人:“但愿能如少郎所言,出现爱慕叶儿的郎君……”那柔媚酥骨的声音听得杜堇打了个冷战。 安敬思触到叶娘子异样灼人的目光,下意识就撇下了视线,他还从来没被陌生娘子这样瞧过,脸上莫名就热了一下,礼貌地颔了颔首没再说什么。杜堇怎会没瞧见他脸上闪过的红光,心里极是不舒服,斜了眼那个还在直勾勾盯着安敬思的叶娘子,朝人群大喊一声。 “下一位!” 过了中午,前来算命的人慢慢减少了,安敬思见她耷拉着像是很累的样子,贴身坐到她后面,揽住她的肩往自己胸怀里按:“累坏了吧?快闭上眼睛靠一下。” 杜堇顺从地将上身重量放在后面那片宽敞的胸怀里,一双长手臂顺势绕过来,又将她拉拢近几分,这下两人身体是完全紧贴在了一起。杜堇心跳不由加速,仰头望去,刚好对上安敬思放在她脸上的目光,近在咫尺的薄唇勾着温柔的弧度:“舒服吗?” 杜堇咽着口水,讷讷地点了点头。 安敬思心里暗笑,每次自己这样抱她,她都会露出少有的温顺,很是惹他怜爱。他怎么会知道,其实在这个时候,杜堇的内心正像狼一样将他狠狠推倒。 两人这样静静呆了一会儿,不见有人来算命,杜堇便提议收摊:“敬思,咱们去林里猎山鸡山鸟吧?”边说边嘴馋地舔了舔嘴巴。 安敬思望了她一会儿,笑着点点头,看着杜堇哼着歌利索地收摊,目光不由带上柔柔怜惜,他怎会不知堇儿是顾及着自己才这么早收摊。自从上个月杜堇重新摆摊算命,前来算命的人逐渐减少,有时一天也就四五个,偶尔还会出现挑衅的人。而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是有他安敬思在旁边转悠。 飞狐人都知安敬思是个怪物,而这个怪物竟和小神算同进同出,还旁若无人地嬉闹一团,对小神算的好感自然也大打折扣。安敬思曾提出不站旁边,在街角远远看她就好。像从前他就是这样做的,每次等到人群散尽才走前去搭话,只是运气都不好,要么杜堇累地快要趴下,要么杜堇饿地脸发青,愣是一次都没算上命。谁知杜堇一听到他以前经常站在街角看着她等机会过去搭话,双眼立马睁得又圆又亮,转身去了趟澡房(常有的事。),出来就义正言辞地禁止他再做这种事。 虽然杜堇平日没点正经,其实心思比他还细,对情义也是极看重,只是爱面子不愿表达。不过,没关系,她不擅长表达,有他擅长就可以了。 那天下午,杜堇和安敬思在春日里的山林猎了两只野鸡,就地烤着吃掉一只,另一只杜堇提议安敬思带回去孝敬何氏。可谁知,回到家才刚进院子,一盆冷水兜头泼向了杜堇。 第14章 十四 那盆冷水泼过来的时候,杜堇什么都没看到就被安敬思眼明手快擭在了胸中,这样一来,那盆水就几乎全泼在了安敬思身上,只浇湿了杜堇一侧的衣服。紧接着,一把满含愤怒的声音从旁响起。 “你竟敢替她挡了!她是恶魔啊敬儿!快放开她,快放开她!!” 杜堇一诧,怔怔埋首在安敬思怀中忘了呼吸。 安敬思显然不信,紧紧护着杜堇往后移,以免又遭到他母亲的袭击。“阿娘!你在说些什么?她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小郎!” “都是骗人的!她是夺人性命的妖怪!之前阿娘也以为她只是个普通孩子,没去追究,昨夜你天神阿耶托梦给我开了天眼我才知道,这东西是披着人皮的恶鬼!!阿娘看的一清二楚,真的一清二楚啊!你不能碰她,她正在吸你的阳寿啊!快放开她!!” 说着,何氏就扑过来拉安敬思护着杜堇的手,安敬思不肯放,被逼得连连后退。何氏不依不饶,怒叫着撕扯杜堇的衣服想将她揪出来,一边揪还一边掐:“你这个丑恶的妖怪!不要碰我的敬儿!你休想害他!给我出来!!” 安敬思感觉到怀里人剧烈地颤抖,着急地推何氏的手可又不敢太用力:“阿娘!你不要这样好吗?阿娘,我求你,求你让我们在一起好吗……” 如此哀切的恳求令杜堇眼泪一迸,紧紧揪着他的衣襟,不敢将自己的脸露出半点,怕自己真的如何氏所说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鬼,一个夺人性命的妖怪。 见不能拆开他们,何氏气地拿起扫帚打向杜堇的身体,安敬思又慌忙遮挡,声音带上了怒气,也带上哭腔:“别打了!阿娘!别打了!放过我们吧阿娘!” “今日我非要打出她的原型!让你瞧清楚这东西的丑恶可怕!快让开!!” 虽然几乎没有打到杜堇,可何氏歇斯底里的声音,和那棍棒打在肉身上的声音就如鞭子,一下一下抽打在杜堇心上,令她无法再躲着,挣开安敬思的保护,冲到何氏面前大喊。 “对!我就是妖怪!我就是专门夺你儿子性命的恶鬼!” 何氏没想到杜堇会忽然跳出来,吓地倒抽口气将扫帚一扔,惊慌地连连后退。 在这里这么多个月,杜堇也至多远远看到过何氏,她仪容举止很得体,完全看不出是有癔症的样子。可今日近距离看到,才发觉她的双眼空洞无光,像是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教人心渗,加上那歇斯底里的表情,俨然一副疯子的模样。 “我告诉你!我本不想吃你儿子,让他多活几年,今日被你拆穿,我就干脆直接活吞了他!”杜堇厉声一步步走向面无人色的何氏:“连带着将你也一起吃掉!” 何氏煞白了脸地踉跄绊倒,哆哆嗦嗦地切齿痛骂:“你、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们有天神保佑!敬儿阿耶是星宿大神!他不会、不会让你嚣张作恶的!” 听着何氏左一句天神右一句天神,杜堇对她的厌恶也到了极致:“来吧!让你的天神来吧!我不求好下场,你要是能让他立刻显身,让敬思瞧见他这个神通广大的阿耶!我愿立刻割下头颅!!” 何氏又恨又惧地死死瞪着杜堇,喘着粗气说不出话,脸忽一变,竟像孩子呜呜恸哭起来,疯言疯语地念着:“我求你不要夺走我的敬儿,他这么小怎么能坐牢啊……快来啊!为何不带我走,我都已等了你几百年了……下辈子我再也不做人了……儿啊我的敬儿,你究竟在哪儿啊……” 安敬思见母亲真的疯了,悲痛地上前安抚她,何氏看自己儿子好好地,抱住他哇哇大哭。 杜堇愣愣地望着他们,这时才发觉自己全身像筛糠一样抖颤,想要跑出去,双脚却一软,跌坐到了地面,眼泪也扑哧扑哧滚落下来。 “堇儿!”安敬思焦急的呼喊传来,可他被何氏紧抱着脱不了身:“你还好吗?” 杜堇抹了抹眼泪,努力让自己绽出轻松的微笑:“不用顾我,顾好你阿娘要紧。” 安敬思怎会不知她在强撑,可又无可奈何:“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不要走,好吗?”见杜堇只轻轻点了点头,安敬思心里极不踏实,认真地又说一遍:“杜堇,别走,留在这里。答应我!” 杜堇愣愣望着他,苍白的嘴唇张了张:“好,我不走,我答应你。” 安敬思将何氏安抚睡着时,天早已擦黑,一般人家都已上了灯,所以当他一见自家漆黑一片,心顿然像没了一样,不顾一切冲了过去。 “杜堇!” 安敬思从不曾像此刻那么恐惧,即使当年被铁链捆在广场中间,被成千上万的群众扔垃圾,咒骂他是恶魔转世,怪物复活,都不曾这样惊慌害怕。那时他坚信自己没有做错所以熬过了三年的阴暗,可若是失去了杜堇,恐怕连一日都熬不过。 好不容易才拥有一个相互依存的人,他真的没有信心,除了杜堇,还有谁能接受他对温暖浓烈的渴求。 “杜堇!!”他飞身穿过空荡的院子,砰地冲进屋里,在漆黑中仓促张望。其实这间小屋不过几平米的宽度,有没有人在这是一目了然。可他不依不饶,翻了床榻翻床下,甚至桌底门背,好像杜堇是在和他玩捉迷藏。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安敬思止住呼吸却不敢回头,直到那把熟悉的少郎声从身后传来。 “敬思?” 一直没流下的眼泪,此刻终于如串坠落。他静静站在那里,吮尝着不住灌入嘴里的热泪,他想他永远都会记住这种味道,又酸又涩,却这样甘之如饴。 “怎么不点灯?”杜堇的声音来到了很近的地方,安敬思深吸口气抬袖抹泪,走去找火折子点灯。 “我也刚回来。方才你去哪儿了?”他一下子点了三盏灯,将小屋子照得分外亮堂。 杜堇见他点这么多灯,脸上便一僵,闪避开脸要走出去:“我去烧水沐浴……”却倏然被拉住。 “你在这儿歇着,我去。”说着安敬思就窜了出去,他的身影一消失,杜堇眼眸便暗沉下来。 安敬思烧好水回来,看到杜堇闭眼趴在桌子上,以为她是睡着了,刚走近,桌上的小人儿就睁开了眼,懒懒地撑起头:“烧好了吗?” 听见她沙沙的声音安敬思觉得奇怪,定睛一看,她脸上是一片异样的酡红,走近一闻,一股淡淡的酒气灌进了鼻腔。 “你刚才去喝酒了?”安敬思讶问。 杜堇不以为意一笑:“是啊,你不是早知我喜欢喝酒吗?这有什么好惊讶的。” 安敬思神色浮现忧伤:“我不阻止你喝酒,但是,我不希望你一个人喝。” 杜堇僵了僵,脸骤然冷下来:“我偏就是喜欢一个人喝。”说着她就站起向外走,没想到安敬思也跟着过来,她皱眉停下:“我沐浴,你跟来干什么。” 安敬思顿了顿,忽然伸手轻推了她一下,杜堇没防备,一下子被推倒在地,她怒声叫道:“你干什么!” “喝得这么醉,一个人怎么沐浴?”安敬思冷声道,弯身将她打横抱起,迈向澡房。 杜堇这下急了,拼命挣扎要下来:“你放我下来!安敬思!!”可安敬思像换了个人似的,脸色冷硬凌然,不管杜堇怎么挣扎都不肯放开,走进已氤氲水雾的澡房,将门紧紧拴了上。 此时此刻,杜堇也明白安敬思是真的动了气,看来这次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安敬思见她一脸觉悟的苍白,便放下她,抬手解起她的衣扣。 杜堇虽将这一场景幻想过千遍万遍,却没想过会在这种情况发生。就算现在让他知道自己是女儿身,也不能改变他们之间的结果了。 她嘴唇微颤,撇开脸道:“我不习惯与人共浴,将烛火熄掉吧。” 安敬思像是没听见,面无表情地解下了她前襟最后一个盘扣,接着又解里面那层。杜堇皱眉瞪住他,正要推开他的手,反被他抓住手腕,一抽一扭,竟单手将她双手紧扣在后,另一手继续解她已半敞的衣服。 “安敬思!!你混蛋!!”杜堇像只小兽尖叫起来,可又根本挣不开束缚,眼睁睁看着上衣被他褪到手腕,将她赤|裸无遗的身躯完全暴露在他眼前。 安敬思承认,今晚的他很不像自己。 比如本来他只是打算拉开杜堇一侧的衣服看看手臂有没被阿娘掐瘀,待会儿好给她上点药,可当他一瞥到杜堇那片细若凝脂的小胸膛,还有那颗紧缩竖起的粉色j□j,他的手便不听使唤将她全部上衣脱掉,好让他尽情浏览这诱人的小身子。 又比如,明明用眼睛就能看清她臂上瘀伤是否严重,可他就是非要用手去触碰,且得寸进尺地游移到她因呼吸急促而一深一浅的小巧锁骨,再顺着那纤细嫩白的颈项来到总令他爱不释手的美人沟下巴。 又甚至,杜堇像小兽一样狠狠咬住自己手指,明明被她咬出了血,可他却感觉不到一点疼,只感觉到她嘴中的柔软湿热,如此紧紧包含,就叫他痴醉沦陷,一股从未有过的热烈冲动浓浓汇聚在下|体,高涨勃立,有什么兹兹烧灼着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第15章 十五 杜堇一尝到口中的血腥味,便立刻松口,可那手指却不肯离开她的嘴,一下一下地摩擦揉按着她的唇瓣,令杜堇冲口而出的怒骂变成了毫无威力的颤栗低叫。 “安敬思!别让我恨你!” 安敬思的眼眸盈闪着异光,不断扫视着杜堇脸上的每一寸,似不想看漏她的每一丝表情变化,嘴唇终于张了张:“谁让你总是神秘兮兮地不肯与我共浴,连个脖子都不准我看见,现在机会难得,我当然要好好把握……”说着,他的手指又滑下去,来到那片幼嫩平坦的胸口:“看看你身体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杜堇咽了咽口水:“你现在看也看了,摸也摸了,有什么发现吗?除了没有你那种比娘们还要大的胸,你还发现其他的吗?!” 安敬思勾唇一笑,手滑到了她的小腹:“现在说这个还为时尚早,等我检查完下|身,再给你作总结……” “你够了!!”杜堇气得胸膛都发了红,本就醺然的脸此刻更是像煮熟的虾子,双目水光潋滟,令安敬思痴看地不愿眨眼。杜堇对这样的安敬思完全没有招架能力,看来只好用另一种办法:“我知你不高兴我饮酒,我也知自己不对,现在酒也醒得差不多了。至多以后饮酒我先问过你,绝不再擅自一人去,这样你觉得好吗?” 安敬思瞅着杜堇忽然变乖巧的样子,向她绽开个笑容:“乖,这才是敬思的好堇儿。”说着,就真的放开了她的手,轻轻捧过她的头,在她眉心位置印下了一个吻。 杜堇一得到解放就立刻拢上褪在手腕的上衣,可她这头才遮上,对面那人竟脱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杜堇盯着他解腰带的手,飞速扫了眼他身后的门,努力保持着镇定。 安敬思将腰带放一旁的椅子上,另一手解自己的衣扣,精壮的胸膛逐渐大片j□j,动作怎么看怎么邪恶,脸上却很是稀松平常:“这不废话吗,当然是沐浴……”话音刚落,身前的小人儿身形一闪,速度极快扑向门。安敬思早料到这一着,杜堇刚扑去,他的长臂就已横到了门上,于是杜堇便不偏不倚冲进了一只邪恶的手臂,门碰都没碰着,就整个人被悬空抱了回去。 杜堇的衣服本就没穿好,刚一跑又衣襟尽敞,紧接着又被安敬思这样揽抱,两人赤|裸的胸膛便紧紧贴合在一起,杜堇一挣扎摩擦,那柔滑温热的美妙触感顿时令两人倒抽口气。 看到彼此反应都这么羞人,两人不由满脸涨红,可目光又绞缠着不舍移开,眸里跳跃的灼人火光将两颗年轻的心烧地那么辣那么烫,全然不知窄小的澡房里充斥着他们加粗加急的呼吸声。 “堇儿……”安敬思原本清朗好听的声音此刻是又沙又沉,听在杜堇耳中极是撩人,不由痴迷盯住他的嘴唇。“你对我还存有戒心吗?你知敬思绝不会伤害你的,对不对?”这句话似乎在娈童话本里出现过……“我只不过想与你共浴,不是要做什么。”难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还可以做什么? 安敬思见她撇开视线心里很是不满,将她又抱上来几分,托住她的臀让她双脚勾在自己腰上,让她的脸再也避无可避,微仰着头继续问:“究竟好不好?” 被安敬思像对玩偶那样揉来抱去地捣弄,杜堇那颗经不起挑逗的心早就酥化瘫软,抿嘴说了句:“把烛火熄了。”就将脸埋在了安敬思的项窝里。安敬思感觉到肩窝的那片灼热,脸上不由绽出喜滋滋的笑,抱着她迈到烛台前,轻轻将火吹熄。 而当安敬思那具高壮的身躯跨进浴桶时,原本能容下三个杜堇的浴桶顿时显得逼仄狭|窄,水也顿时溢出桶面,哗哗地倾洒在地。杜堇背朝着他,像只壁虎一样完全贴在桶壁,唯恐挨着安敬思的身体。 黑暗中传来安敬思的轻唤:“过来,堇儿。” 杜堇想也不想立答:“不要。” “现在黑漆漆的,还会怕我看见?” “反正不要!” 身后的人发出低低的笑:“你究竟在怕什么?就你那干扁如柴的身子,有什么好宝贝的?” 杜堇脸一热,恼怒道:“我就是宝贝!我这身子是要给我未来妻子看的,给你看了那我妻子不是很吃亏?” “哈哈哈!”身后传来一阵愉悦大笑:“原来是学小娘子守身啊。” 杜堇身抖了抖:“你才学小娘子!你全家都学小娘子!” “哈哈哈哈!谁让你这么扭捏害臊,只有小娘子才害怕被人看身子吧?”杜堇刚想回嘴,头上就摸来一只物体:“我帮你冲冲头发吧?” 杜堇从未在他面前散开过头发,因为她散开头发的样子实在太有女孩味,要被看见了定会起疑心,而现在漆黑一片,应不成问题。杜堇轻应了声,头上便感觉一松,满头青丝便如瀑散开。 一只手从后面绕过来,轻轻擭住杜堇的下巴,稍稍用力一抬,温柔的声音也从近距离传来:“仰头。”杜堇便顺从地仰起头,任后面的人一遍遍小心翼翼地给她冲洗头发。 “堇儿,你的头发真柔,摸在手上,感觉就像花瓣。”杜堇没出声,因为她根本集中不了精神说话,注意力全部放在不时擦碰到自己腰部臀|部的又热又粗又结实的物体。 究竟那是什么东西?他的腹部?他的腿?还是他的…… 杜堇咽了不知多少次口水,心跳又重又快几乎像要爆开,很想伸出手去摸一摸,看看到底是什么物什,可又完全没胆,于是悄悄向后移了移身,想进一步感觉那东西的形状、触感。 敏感如安敬思,立刻感觉到杜堇在靠近,出声问:“仰累了吗?要不要靠在我身上?” 杜堇身一僵,连声:“不用不用。”又啪一声贴回了桶壁。 安敬思再次忍俊不禁,这家伙就是爱面子,伸手抓过她的肩,往自己身上按:“别和我客气,只管拿我当凳子好了。” 这下,后面老触到杜堇臀|部的物体此刻是紧紧抵了过来,杜堇心刚窜上喉咙,另一侧臀竟抵来同样的物体。一对?杜堇心狠狠沉了下来。原来只是他的膝盖罢了。 “怎么了?”安敬思将她忽然耷拉下去的头摆过来,在黑暗中注视她。虽然四周漆黑,但透过窗口泻进来的月光,还是能朦胧地看见彼此。 安敬思一看见杜堇的模样,心里一直强压的悸动就完全失控。知道杜堇放下头发会很不一样,可没想到是这么美,柔亮黑发将她小脸蛋称地粉雕玉砌,像柔弱娇美的小女娃,让他怜爱,让他心动。体内一股勃发的冲动让安敬思情不自禁圈她入怀,可一碰上她柔滑细薄的身躯,那股邪火就轰然催烈,双手用力托过她的腰,略显粗暴地将她整个人移坐上自己大腿,半跪着从后面紧紧箍抱住她。 他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心底莫名的渴望使他整个人炙热燃烧,一心只想抱这具柔到不可思议的小身子,甚至想将她揉入自己身体,狠狠占据掠夺。这种想法如此激烈,几乎让安敬思失去短暂意识,直到耳边响起杜堇一声低低的惊叫,他才幡然一醒,触电般松手退离:“堇儿,我……我刚才伤到你了吗?” 杜堇趴在桶边,水藻般湿漉漉的长发乱乱绞缠在雪白的背上,美地叫人屏息。四周很静很静,静地能听见杜堇微重的呼吸,说话声音却很轻很细:“没有……刚才……只是被你勒疼了。” 是吗?只是勒到她吗?可刚才明明好像还做了其他事……安敬思一深想,浑身又炙热起来,不敢再继续呆在这里:“堇儿,我们起来吧?” 杜堇的声音仍旧轻的不像平时的她:“你先起吧。” />安敬思很想过去看看杜堇是怎么了,可又不敢再碰她一根指头,害怕自己又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仓促说了句:“你别泡太久,水已经凉了。”便起身跨出浴桶,动作略急地穿上衣服,走出了澡房。 他走后,杜堇趴在那里许久未动一下,望着虚空的眼睛却逐渐豁亮如晶石,她紧紧咬着自己的下唇似在强忍着什么,仔细一听,会听见她一颤一颤的呼吸,若有火光,也能看到她的双颊,是从未有过的艳色。 安敬思冥思苦想许久,仍是不知自己刚才做了什么,但能肯定的是做了十分羞耻不要脸的事。 会不会是摸到杜堇的下|体?如果是这样,杜堇的反应绝对不会那么平淡。 难道是自己的下|体戳疼了她?这个极有可能,因为他第一次硬成那样,穿衣服看到时自己也吓了个半死。完了完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杜堇肯定以为他是个怪物,竟偷偷拿个又粗又硬的东西戳她…… 第16章 十六 第二天清晨,天更蒙蒙亮,一夜都未睡着的安敬思动了动身,转头望向隔桌的另一张塌上,蜷缩贴墙而睡的小人儿。他呆呆望了一会儿,轻轻起床出了门。门刚带上,那缩在墙边的杜堇也缓缓睁开了眼,静听外面洗漱的声音。不一会儿脚步声回来,却顿在门外没了动静,杜堇心跳刚加速,那脚步又转了方向,消失在院子大门外。 杜堇噌地一个鲤鱼打挺,满头乱发地立在床上。她气鼓鼓地瞪着那张叠放整齐的空空小塌,纵身一跳,跑过去将人家整洁的床掀地乱七八糟,然后毫不客气钻进了被窝。 深深呼吸着被子上的味道,杜堇空落了整整一夜的心顿时踏实安稳,可一想到被子的主人竟丢下她不知去了哪里,心里又一阵不爽,一口咬住被角恨恨撕扯。有胆拿那根东西蹭她屁股,竟没胆拿脸来面对她,可恶!她杜堇实在是看错人了!待会儿非扒了他裤子不可!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推院门的声音,杜堇顿时电击般挺起身,刚不管不顾地冲回自己的床,又听见脚步声没有来这里而是拐向了灶房,立马又连滚带爬地跑回来将被子叠回原来的模样,然后才惊慌狼狈地窜回自己被窝,而这时候,那脚步声刚好来到了屋门外。 “吱呀——”安敬思轻轻推门而入,看到床上的人还在睡,想到现在时间尚早便打算再出去等等,转身之间,不经意扫到自己床上的枕头下,一块从里探出一角的蓝色布料,他疑惑走过去一抽出,眉头便不由扬起来。这不是堇儿睡觉时戴的头帻吗? 安敬思眼眸忽然迸出亮光,扫了扫叠地有点歪的被褥,又望了望另一张塌上露在被子外面的一撮长发,紧紧抿唇压抑涌上了喉咙的欢喜激动,真想立刻走过去,掀开被子将里面那个总爱装模作样的小人儿抱起来,看她恼怒又失措的样子。 可安敬思没有这么做,而是将头帻小心放回了枕头下,轻步走了出去。 终于听见他出去的声音,杜堇大大松了口气,起来穿衣梳头时才发觉自己头发是散开的,一检查头帻竟是遗落在安敬思床上,心里暗暗心惊,好在发现的早,不然她的脸又要丢大了。 这天不用去放羊,两人昨日就已商量好去十几里外一座叫碧环山的密林,听说那里有一种山泉可以治百病除邪淤,给何氏装点回来喝,看能不能减轻她的癔症。 一路上,两人如常地聊天说话,只是气氛极不自然,完全没有平时的嬉闹追打。若是不小心对上视线,两人便会慌忙闪移,乱找话题冲散这窒人的微妙。在碧环山走了许久,并没有找到什么特别的山泉,倒是看到许多长得很奇怪的植物,越往上走越多。他们打算歇歇脚打两只鸟烤熟做午餐,却发现了一个昏倒在灌木丛里的年轻娘子,走前去看,竟是昨日前来算命的叶娘子。 叶娘子仍是昨日的那身衣服,身旁放着一个包袱,她嘴唇发紫脸色发黑,呼吸微弱,俨然是中毒的迹象。安敬思立刻检查她的手脚,很快发觉手背上一道渗着黑血的划痕,周围皮肤微微青黑,看来是中毒不久。安敬思二话不说,捧起叶娘子的手低头一口口地噘出里面的黑血,直至血恢复了鲜红为止。 见他如此奋不顾身,杜堇心有些发紧,刚想叮嘱他小心点,安敬思就快速背起了叶娘子,急匆地朝杜堇说了句:“堇儿,我们得赶紧将人背下山。你跟紧我。”就往山下跑去。 他们走后不久,一阵异样的衣袂翻飞声从上空降来,一袭月白长袍轻轻落在地上,飞扬在空中的银白长发也飘然垂散而下,高瘦身形微动了动,白发便在阳光下晃射出柔柔银光。淡极无澜的凤眼,久久望着杜堇安敬思离去的方向,精致秀美得近乎邪魅的五官透着不容忽视的冷冽,负在身后的右手,缓缓把玩着一片沾有血迹的蓝色锯齿草叶,一用力,蓝色草叶瞬间化为灰烬,飞散在了风中。 本来杜堇并不介意安敬思这种无杂质的善良,相信他会拿捏分寸心里有数,将叶娘子带到医馆,付了能让她清醒过来的医药费便各自回家。可没想到,安敬思竟扬言要将她带回家,直至她完全康复为止。虽说不出什么大问题,可杜堇心里就是不舒服。不行,得想办法治治这家伙随便捡小动物回家的毛病! 因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杜堇的床便让给了叶娘子,而杜堇,只好与安敬思挤在同一张床上。当晚叶娘子并没有醒来,虽然是个昏迷的人,但多了一个人,杜堇安敬思始终不那么局促别扭,再加上昨晚两人几乎都没睡,背对着背很快熟睡过去,丝毫不知,那个叶娘子悄然下了床。 她直接从床那头飘身来到这边,在睡在外侧的安敬思床边蹲下,欣赏安敬思英俊迷人的睡脸。只见叶娘子的圆眼细嘴,慢慢幻变成了可怖的绿眼珠黑嘴唇,而神情也不再是楚楚可怜,而是充满了妖气的阴狠,仔细一看,皮肤还覆着一层银色菱纹,完完全全一副蛇妖的模样。 主上对她真是好啊,给她找了个如此年轻强壮、美妙多汁的小男人,这一顿下去,只怕胃口要被养叼,往后一般的货色也吃不下去了。至于后面那位……哼,早在昨天,她就嗅到了这小骚|货身上的骚味,要不是主上说不许动她,早在昨日就将这碍事的绞成几段了,何必费尽周折现在才下手。 蛇妖的视线又扫回安敬思脸上,不管了,先尝尝味道再说。她张唇慢慢凑向安敬思的脸,刚探出黑色的信子要舔上安敬思的嘴唇,一股奇异的白光募然自安敬思身上一迸,蛇妖大惊失色,迅速遮脸闪退,险险避过了那能将她焚灭的强劲亮光。蛇妖一退开,光亮又倏然消失,四周恢复如初的黑暗宁静。 这个人难道是……蛇妖十分惊异地盯着沉沉熟睡的安敬思,脸色又变了几变,眼中的无法置信越来越浓重。 一缕凄清的箫声忽然从外面飘来,蛇妖一听那独特音律,即起身开门飞了出去,循着箫声,来到不远处一棵高树下,抬头一望,就望到立在一根细枝上,向着月亮吹出袅袅箫声的纤长白影。夜风吹动枝叶,那人的身形也随之飘动,洁白的衣袂和泛着银光的白发柔荡在风中,如此合着缭绕飘渺的箫声,宛如就要乘风隐入天际的飞仙般,美幻绝伦。 蛇妖飞到白衣人身旁,脸上的惊惧仍未退散,但不敢打断他的吹奏,颔首直等到一曲终了,才焦急出声:“主上!那位少郎身上会发瑞光!而且那瑞光非比寻常,极像是……” 白衣人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清冷的脸上眼睛始终望着那薄雾半掩的月亮,嘴角缓缓勾起了一丝狭促。 蛇妖从未能揣测到他的心思,怔忪殷切地哀求:“主上?” 白衣人握着玉箫的手徐徐背到身后,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纹路,缓缓出声道:“别心急,过多些时日,他就发不出那瑞光了。” 杜堇又梦见了小猫,这次小猫没有亲她,而是用它毛茸茸软绵绵的小脑袋一直蹭她的脸,发出一阵阵享受的低吟声。杜堇被蹭地又舒服又痒,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张臂想抱它的身子,没想到它长得很壮,竟然一对手臂都抱不全,这样的话,那就不能叫小猫该叫雄猫了。雄猫见她抱自己,萌呆可爱的脸就笑开了花,将她整个人抱趴在自己又高又壮的身上,喵道:“以后,咱们就这么睡觉吧?”有人给自己垫背,杜堇当然一百个愿意,连声应和地蹭入雄猫胸怀,双腿非常自觉地张开勾夹它的腰不让自己掉下来,准备再美美地睡一觉。迷迷糊糊中,似乎一直有个长长粗粗的硬物硌着她的大腿…… 次日清晨,杜堇安敬思在灶房做早饭,忽然听到一阵女子弱弱的呼唤声,杜堇还没反应过来,安敬思已冲出灶房奔向里屋,这时杜堇才明白是那娘子醒了。 杜堇没跟着赶过去,想到叶娘子应该会饿,等熬好了粥才慢慢走向屋子。一进门,看见安敬思坐在塌边一张凳子上,正轻声对拿手帕沾泪的叶娘子说着什么。 安敬思看到杜堇手中端着米汤,即起身来接,望向她的目光淌满了温柔:“我就知堇儿细心。” 杜堇刚想回应,便听到那头的叶娘子跟着唤了声:“堇儿?”杜堇安敬思同时望过去,只见她一脸羞涩地看着安敬思,嗔道:“少郎怎知叶儿的小名?” 杜堇一听,额上顿时爆出青筋,竟然遇见同名的人!安敬思也有点尴尬,对她笑笑:“叶娘子也叫堇儿吗?” 叶娘子羞涩地点了点头,动作娇柔地撑起身,颔首轻声道:“小女子姓叶名柔景。” “不知是哪个堇?”安敬思再问。 “景致的景。” 听到这里,杜堇松了口气,起码不是同一个字,不然她定要改名换姓,找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大名用在自己身上。但后面却发觉,这个根本不是重点。 虽然安敬思一直喊叶柔景为叶娘子,但每当喊“堇儿”的时候,那叶柔景却会跟着杜堇一同回应他,这令安敬思十分难为。他固然难为,杜堇简直就是气炸,半天都忍不下去,将安敬思拉到院子里,不耐地对他道:“以后别叫我堇儿了,直接叫我杜堇吧。” 安敬思见杜堇这样介意,竟哈哈大笑起来,直到杜堇气得脸发绿他才停下来,揉揉杜堇的头道:“叶娘子不会长住,况且,这世上我只会叫你堇儿,你有什么好介怀的?” 杜堇听了心里确实舒服了些,不过还是不乐意:“不行,我就是介怀,除了堇儿你什么都可以叫,比如杜爷,堇哥,杜大侠,堇少壮诸如此类的。” 安敬思强忍笑意,对杜堇摇摇头:“我就是要叫你堇儿。” 杜堇不以为意摊手:“那就随你便吧,反正有个人很乐意回应你。” 安敬思目光灼灼地瞅着她,向她走近一步,伸手摸上了她的屁股下巴:“堇儿该不会是……吃味了吧?” 杜堇脸一热,用力拍掉那只手:“吃你娘的蛋!”然后转身要跑,衣领被安敬思一拉,又趔趄地掉进了他邪恶的怀抱。 屋里的叶柔景听着外面忘形的嬉笑怒骂,放在桌上的手缓缓一收,桌面顿时出现四道深可见木削的凹槽。 当晚杜堇硬是不肯和安敬思同睡一头,安敬思调过来杜堇便调过去,安敬思急了夹住杜堇不准她动杜堇就张嘴咬他,安敬思一吃疼,低喊:“堇儿!”屋的那头便发出娇柔回应。 “安郎是叫我吗?” 安敬思尴尬道:“呃,抱歉,吵到叶娘子休息。”然后低头望狭促看好戏的杜堇:“我喊的是一个爱咬人的小老鼠。”杜堇一听,转开热脸要挣脱,却被安敬思紧箍着无法动弹。 “安郎不必如何拘礼,你是救了我的恩人,我自然是将你当成亲人看待的,往后,叫我景儿便好……”话语里的深意任谁都听得出来。 杜堇听了,向不知如何回应的安敬思点头表示支持,并向他做了一个他与叶柔景相亲相爱的手势,直把安敬思逗红了脸,换他恨恨咬住了杜堇的脸蛋。 第17章 十七 叶柔景自称十七岁,来飞狐镇投靠远房亲戚,住没两天亲戚逼她嫁给一个有钱却痴傻的人,于是连夜逃走,想在山里避一避再做打算,却不料被毒物割伤,若非安敬思杜堇施救,她现在定已是黄泉路上的孤魂。 说到这里叶柔景已声泪俱下,好不楚楚可怜的样子,杜堇却不为所动。像她这样柔弱胆小,怎么敢在深夜独自跑上阴森诡异的碧环山?杜堇这边疑惑,安敬思那边竟留她在此调养身体,让她日后再思虑去处。杜堇觉得不对头,将安敬思叫出来说出心里的猜疑,没想到安敬思一点也不惊讶,还揉着她的头直赞。 “嘿!堇儿这小脑壳原来不只装了歪斜的东西啊。” 杜堇飞掉他的手,严肃道:“既然你都看出来了,怎么还留她在这里?” 安敬思环臂睨着她,神秘兮兮道:“你猜。” 杜堇跟着环臂,斜睨回他:“让我猜的话,你准是……”安敬思目光募然变深,杜堇却暗暗做好逃跑的准备,一喊:“垂涎人家那两坨软肉了!”撒腿就跑。 安敬思一愕,随即略有深意一笑,低喃:“还真给你猜中一些。”奋力追了过去。 原本只是杜堇的玩笑话,可后面发觉,这种事也不是不可能。 自安敬思对叶柔景说可住下调养身体后,叶柔景便将这里当成了家,家务做得有条不絮,什么活儿都揽着做,连杜堇和安敬思的裤衩都不放过,越发有女主人的姿态。杜堇当然乐意之极,安敬思则打死都不肯,叶柔景一做家务就冲过去抢着干。叶柔景见他如此客气,凄楚落泪,问安敬思是不是嫌弃她,若是嫌弃她可以立刻离开。安敬思哪里惹过女孩家哭,忙向她解释安慰,直至叶柔景破涕笑出为止。 杜堇盯着安敬思紧张别扭的样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窒闷。虽然安敬思也不让杜堇做家务,可其他时候可没那么客气。高兴的时候肆意调侃,不高兴的时候抱过就打屁股,当成玩偶一样提来提去,哪里有像对叶柔景的小心翼翼,连说话都是又轻又柔,像唯恐伤害她一分一毫般。 安敬思是正常男子,身强体壮思想成熟,就算之前被杜堇勾引到有些痴迷与自己,可小男郎就是小男郎,岂能比过丰满娇柔的女人? 杜堇开始沉默寡言,每当看到他们气氛微妙,便会抽身走开。有时放羊,会假装不舒服,让安敬思带叶欢景去,自己则去其他山林游荡。更开始拒绝安敬思的碰触,晚上睡觉总会找茬和安敬思吵架,不肯与他共睡一头,虽然知道到了后半夜,安敬思会悄悄拖她入怀,可那也温暖不了她的心,因为这片胸怀很快就要不属于自己了。 一日,杜堇安敬思出门打猎,临出门叶柔景拿了双新靴给安敬思穿,靴子即软又实,俨然是上好的料子,最重要是很合安敬思的脚型。安敬思连连推拒,叶柔景就又一脸受伤地想掉泪,安敬思不知如何是好直向杜堇打眼色求救,杜堇却蹲到角落逗鸡玩。没法,安敬思便接受了叶柔景的靴子,两人又柔声细语说了好一会儿话,才道别出门去。 杜堇望了望一脸不舍地倚门目送他们的叶柔景,俨然一尊盼夫石。回头瞄向安敬思那双刺眼的新靴,心里的酸涩让她又开始作死,推了推一旁的安敬思道:“喂,你的景儿对你依依不舍啊。” 安敬思望了望门边的叶柔景,回头瞪杜堇:“瞧你这话说的,她只是一个人在家无趣罢了。” 见他帮叶柔景说话,杜堇又道:“你怕人家无趣,那就带上人家啊。” 安敬思皱了皱眉,认真看着她问:“你真想我带她来吗?” 杜堇心里一咯噔,嘴还是硬撑:“我无所谓,多一个人多一份热闹嘛。” 没想到,安敬思当真掉转头回去,带着一脸羞涩兴奋的叶柔景走了过来。那一刻,杜堇被自作自受四个字砸地好不狼狈。 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地慢慢走着,活像两个郎情妾意的情侣般,压抑着焦躁的杜堇慢慢走到了前头。一开始安敬思会远远喊住杜堇,杜堇就意思意思等等他们,后面爬山的时候,他们的速度又更慢了,杜堇再也失去耐心,奋力向山顶奔去。 “杜堇!你给我站住!” 听到安敬思急怒的喊叫,杜堇心软停了下来,看到安敬思撇下叶柔景终于奔向自己,眼眶一热,竟有种想扑进他怀里哭的感觉。 就在这时,山下传来一声尖叫,他们同时望去,只见半山腰上的叶柔景歪坐在地上,双手按着脚踝痛苦地低叫着。杜堇心一沉,安敬思喊了句:“站那别动!”就又转身往叶柔景那边跑去了。 在安敬思转身的那一刹那,杜堇分明从叶柔景的脸上看到一抹幸福又得意的笑。轰!杜堇心一塌,竟像粉碎般又疼又空…… “只是崴到上点药就好了。我背你回去吧。”安敬思向叶柔景背转身蹲下来。叶柔景看着他的宽背,挂着两行泪的脸上就露出狰狞的笑,黑色眼珠也浮闪出绿色光泽,嘴里的黑色信子迅速吐了吐,探觉到安敬思此刻身上瑞气不强,正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她把手软软搭到安敬思肩上,柔声道:“那就劳烦安郎了……” 身子刚要趴上去,安敬思忽然噌地站了起来,慌张地向四周张望喃喃:“堇儿?”可不管哪里都没有了杜堇的身影。 叶柔景看他紧张的样子,顿感不妙,刚想果断变回真身扑上去,安敬思徒然跑到路旁灌木丛里找来一根粗树枝,折短到四尺长递给地上的叶柔景,神色急切又严峻:“你先沿来路慢慢走,我要去找杜堇,找到了就会追上你。”话还没说完就转身向山上跑去,边跑边又补上句:“对不住了叶娘子!” 到嘴的肥肉怎么能就这样跑掉!叶柔景扭曲了脸,正要飞身追过去直接将安敬思扑倒,上空募然传来一道带着怒意的冷冷仙音:“废物!”叶柔景便浑身一僵,脸色交替着惊慌恐惧,主上叮嘱她不要那么急切以免坏事,却偏偏被当场抓到,主上最恨不听话的手下,被得知了会严惩甚至直接杀灭…… 叶柔景抖筛着身子正想磕头求饶,一道白光就骤然打在她身上,叫都未来不及叫,整个人就一松,倒在了地上,眨眼间地上已没有了叶柔景,只有一条僵直泛白的小青蛇。 浮在上空的白衣男子望都不望青蛇一眼,狭长凤目紧盯着安敬思追去的方向,微微一眯,迸射出了危险的冷冽。 杜堇盲目地奔跑在丛林中,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逃跑,按照她的性格,不是该大大方方走过去,装作若无其事地调侃他们两人吗?要是真的咽不下这口气,那就直接跳上安敬思的背,告诉叶柔景,这家伙又恋童又断袖,想得到他就先变成个小男郎,否则就蹲一边去别碍事。 不是一直自诩潇洒不羁吗,现在这样孬种地逃跑又算什么?还一边跑一边哭的稀里哗啦,活脱脱一个被夫君抛弃的怨妇! 树丛尽头是一道浅浅溪河,杜堇也不管河水浸湿鞋裤,飞奔入河,站在水中掬水用力泼自己狼藉泪脸,让凉水制止这耻辱的哭泣。 这时候,树丛里传来呼唤声:“杜堇……杜堇……” 杜堇心一紧,抬起湿漉漉淌水的小脸,殷切望着树丛出口,他怎么会那么快追上来,难道他丢下了叶柔景?还是,他是背着叶柔景追过来…… 随着那呼唤声越来越近,杜堇的心跳也越来越重,一看到安敬思只身从树丛里钻出,眼泪就再度划出,迷蒙了视线。随着一阵急匆匆的踏水声,一对充满力量的长臂将她抱入了厚实的怀中。此时的杜堇不想再矜持,双臂紧紧勾缠他脖子,分不清是泪还是水的脸深深揉入他的项窝,双腿一跳,迎合着他的托抱,热烈地勾夹住他的腰,让全身每一处与他紧密纠缠。 原本打算怒骂一顿的安敬思见杜堇如此迫不及待地抱自己,心完全被他绞地又软又甜,默默抱着她走上河边的草地,缓缓坐下,拉了拉她的手想看着她说话,可这小螃蟹却像被钉子钉上,严丝不动地牢牢缠缚着他。 “堇儿。”安敬思柔声唤她,用脸轻蹭她的耳朵:“你明明不喜欢叶娘子,为何又一个劲地往我这边推?” 肩窝里慢慢发出杜堇略显低哑的声音:“我喜不喜欢不是重点,重要是你喜欢,我是在帮你这个木头……” “谁说我喜欢的?”安敬思肃起脸,要捧起杜堇训话,杜堇却死死勾着他的脖子不肯抬头:“你别躲着,说说看,你从哪里看出我喜欢了?”杜堇没回应,只是肩窝皮肤慢慢传来了灼热温度,安敬思不禁一笑,抬手狠狠打了下杜堇的小屁股:“臭小子!和我处了那么久竟然一点不懂我,连我喜欢不喜欢都看不出来!” 肩窝处许久才发出声音:“你当真一点不喜欢她?她长得好看,身子又丰满,抱起来可是很爽很刺激的……” 安敬思听到这么露骨的话,脸顿时一热,这家伙怎么知道这些!当即用力捧起那颗小脑袋,近距离对上双含满晶莹水花的黑亮大眼,里面流淌的忧郁眷恋令安敬思心头一颤,自己目光亦泄露怜惜爱恋:“如此便要喜欢了?况且,我也没觉得她好看,若要比起来,你长得比她好看多了……我从未想过抱她,可是,却无时无刻想要抱你……”杜堇的呼吸慢慢加重,半嗑的眼睛迷离沉醉,又甜又热的气息熏地他呼吸困难,尤其那张饱满小嘴,缓缓打开了一道缝隙,随着呼吸微微张合,像是在等待他的灌溉,他的填满。 “堇儿……我能亲亲你吗?就亲一下……”安敬思的声音又轻又沙,虽然很有风度地问,其实嘴唇已挨碰上去,微微侧着头与杜堇的嘴唇对张着,轻轻一说话,那动作就像在笨拙地吃够不着的食物,四片嘴唇互相蠕擦厮摩。 如此致命美妙的挑逗,令杜堇完全痴醉沦陷,根本答不了话,像个溺水的人张着嘴哈哈地大口呼吸,小身子早已瘫软地需要安敬思的支撑,屁股下,一根热热的硬物紧紧顶着她大张的胯部,蚀骨电流不断自下腹窜起,将她的神智电得完全麻痹瘫痪。 就在这时,上空传来阴沉狭促的低笑,一声接一声,带着凡外的回声,听在人耳中,仿佛那是来自天上神仙。 安敬思最先清醒过来,惊异地抬头朝四周望,却什么人都没看见。杜堇则迷离地回不了神,感觉到嘴唇空了,手臂紧紧勾下他的头,正要和安敬思来个结结实实的亲吻时,那凡外之音又传来。而这一次,杜堇完全从迷蒙中清醒过来。 “杜堇,难道你还想回到那个血池,被铁链吊起来吗?” 第18章 十八 杜堇仿佛有预知的能力,抬头朝一个方向望去,那地方就真的浮现一袭白影,月白长袍银白长发,远远看去,极像一片飘云,超凡地不似凡世之人。 “你是谁!” 安敬思一脸戒备地盯着那人,将杜堇按入怀中用自己身体挡住他的视线。虽惊异此人武功非凡会飘在空中,似乎还认识杜堇,但从杜堇发抖的反应来看,这人绝非善类。 白衣人并未搭理安敬思,只对杜堇说话:“杜堇,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跟我走吧。” 他的声音平缓温和就像熟识的故人,却反叫安敬思恐慌,双臂紧抱杜堇的头,像是这么做就不会有人抢走他的堇儿。在他的臂弯狭缝中,露出一双惊怯又透着绝望的大眼,一触到白衣人射向自己的锐利目光,就逃避地遮掩下来,努力让自己发出不显得害怕的声音。 “我不认识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安敬思听到杜堇这句话便受到了极大鼓舞,怒眉瞪目地冲白衣人吼道:“听见没有?杜堇不认识你!你快给我们滚开!” 此时白衣人已缓缓飞近停在他们前方上空,俊美出尘的面容并不为他们的话生出什么反应,只是扫向安敬思的目光带着一丝狭隘兴味,视线调回杜堇身上:“你不记得我,但是,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你若要逃避我也无可奈何。可我必须提醒你,和这个人在一起,后果可不仅仅是将他害死那么简单。” 白衣人这番话威力极深,煞白了杜堇的脸,更怒红了安敬思的眼睛:“胡说八道!!闭上你的臭嘴!!”抓起旁边一块石头用力掷向半空中的白衣人。原本白衣人不以为惧,可一见那石头竟如闪电飞来,还夹带一股强大瑞气,他眉头便一皱,迅速运功闪开,与看不见影子的石头险险擦身。 这下,白衣人的脸上有了明显的表情,惊讶又带着不屑地盯着安敬思,哼笑了声,终于对他说了句话:“或许现在你对我恨之入骨,但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白深这番话。” “放你的狗屁!”安敬思咬牙切齿怒叫:“有种下来和我打!”说着,又举起个更大的石头朝他掷去,而这次叫白深的人又被逼得闪离数尺。 安敬思发现白深似乎害怕自己,即起身全力向他密集地扔石头,只见安敬思不断扔石,却完全看不到石头扔出去的影子,看起来就像石头都从他手中凭空消失,可见其手上力量非一般地强劲厉害。 半空的白深不住闪避那些感觉到冲击力却看不见影子的石头,动作并不显得慌乱,寡淡的脸透出了莫名兴奋,可那瞥着安敬思的目光又像是在看一个丑角,嘴角勾起了极有深意的狭隘笑意。虽然只要轻轻挥出一掌即可将安敬思打地脑浆飞溅,可他一次也没有还手。他根本就不打算动手,因为,胜券一直都在他手中。 “杜堇,很快我们会再见。”白深朝瘫坐在地上的杜堇喊了一声,身影就募然消失,四周天际回响着他最后的声音:“你欠我的血誓是时候偿还了。” 那天,发生的事是如此地多,足以让安敬思与杜堇之间裂出深深沟堑。 白深走后,安敬思背杜堇回家,一路上,杜堇都装睡不敢与安敬思说话,到家后才想起叶柔景还没回来,逐又出去找,却半点踪迹都没寻到。以为她离开了,回到家发现她的包袱仍在,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堆枯树叶。 晚上睡觉两人恢复到各睡一床,寂静的黑暗将彼此的空虚迷茫更加显露赤|裸,却谁也不知该怎么将它打破。 第一次在镇里见到摆算命摊子的杜堇时,安敬思便觉得杜堇绝非一般的小少郎,除了因为她有过人的聪慧成熟,还因为她身上有股莫名吸引他的魔力。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无不牵引他的心他的目光,甚至他的脚,就这样远远杵望久久也不能厌倦。而将她带回家的第一晚,杜堇就如一只小豹疏冷戒备,可当她一哭,那哭声竟叫他揪心揪肺,恨不能将她放入自己最柔软温暖的心中。 在熬过了残忍又漫长的幼年,能遇见她这样一个人,即使她的来历暗不可测,即使她真的会将自己害死,对他来说又有何惧?死亡会痛苦过苍白孤苦的每一日吗?若是生存,却没有了她,那他也只是具行尸走肉罢了。 杜堇现在这样逃避自己,怕就是以为他会嫌弃她吧?对怎么安慰人他是最不在行了,他现在是不是该过去将自己的心意完全告诉他呢? 安敬思郁结忐忑地轻叹一声,就在这时,他听见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转头一看,就看到杜堇轻轻下了床,缓缓走向了自己。安敬思心跳加重,刚唤了声“堇儿”想起身迎接她,她的小手就按到他嘴上不让他起来,然后跨上去,俯下身,紧紧趴在了安敬思的身上。 许是没有料到,当那具只穿一件薄薄里衣的小身子一贴上来,安敬思就深深倒抽口气,整个心又麻又热,圈起双臂,将杜堇紧紧抱压在自己身上,幸福满足感瞬间冲散方才的忧虑忐忑。 “敬思,我真想快点长大,要是能就这样一下子变老,那该多好……” 杜堇柔柔细细的声音听在安敬思耳中是那么美好,嘴唇轻贴她的额头,低低回道:“我刚好和你相反,每一刻的流逝都让我遗憾可惜,甚至有时,会有种莫名的恐慌,怕自己是不是错失遗漏什么再也找不回来的……” 剩下的话,全部消失在贴压于安敬思嘴上那两片发颤的柔软之中。安敬思措手不及,脑海雾蒙蒙失去片刻意识,身体却反应极快,扣住杜堇的小脑袋像饥渴的野狼深深吮咬她的小嘴。后又不满足,翻身将她抵按身下,侧头将舌深深探入,带着他难以抑制的声声喘|息,狂纵迷醉在那张叫他疯狂的香热檀口之中。 他想要她,想要完完全全地得到她,想将自己体内热烈地几乎要燃烧沸腾的疯狂释放在她身上,让杜堇深深感受到他对她的痴迷渴望。 安敬思想要杜堇的欲念太过浓烈,却又不知怎么去做,一时抱着杜堇来回滚着,一时又将杜堇抱坐到自己身上,一时又将杜堇整个人抱起抵在墙上热吻。双手欲罢不能地揉搓她的臀|部,本能地挤压向他胀热如铁的下|体,一顶到她腿间的柔软,蚀|骨的电流就令他忍不住低吼一声,动作逐更加放肆,隔着裤子开始来回摩擦顶揉。 “敬思……” 杜堇的声音此时是软不成调,听在安敬思耳中尤其诱惑媚人,捧住她的脸又是一阵狠狠吮吻:“堇儿……怎么办?我的脑中全是可怕的念头,我竟然想将你弄坏……想让你尖叫……” “敬思,杜堇是你的……她也渴望你的占有……她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杜堇说着将手摸向他的下腹,安敬思刚震惊地倒抽口气,那微凉的小手就一下子钻入了他的裤头,摸上了他那根粗壮结实的热物。 “不!”安敬思哑声低吼,手仓促按住那只差点叫他崩溃了的小手,狠狠咬牙克制下|体因那柔软美妙的抚触而要疯狂喷涌出的热流,忍地太过剧烈,以致浑身颤抖,豆大的汗珠顿时浮满了他的额头。 安敬思实在无法容忍自己这样邪恶羞耻的反应,将杜堇的手抽出来,将她按到自己胸中,下|体有意地不挨着她身体,深呼吸平息可怕的欲|念。 杜堇从他胸中抬起头,久久望着他,轻声问道:“你真的不要吗?” 安敬思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音还带着微微沙哑:“等你再长大些,我定会将你狠狠吃掉。”他低头轻轻咬住她的唇:“现在有你这张嘴便够了。” “你怕我承受不了你的尺寸吗?没关系的,其实紧紧的,感觉会更……” “堇儿!!”听着如此露骨无耻的话,安敬思下|体立刻再度刚硬如铁:“不许说这么羞人的话,你是想将我逼疯吗?你这个坏东西!”说着就将她按住啮咬她的下巴,惹得杜堇咯咯闪避。 两人终于恢复平静,互搂着轻轻说话。 “敬思,你可有什么愿望?” “……有,不过你定会取笑我。” “我保证,打死我也不笑你。” “我想转世投胎,生在一个有严父有慈母有兄弟姐妹的家中,不需太富裕,可要有一个放满了书的书房,我定会用心上私塾,练一手好字画,参加科举。病弱短命也无所谓,只要有这些,我便……堇儿,你怎么哭了?” “……你不让我笑,我便只好哭了。” “傻子,你认为我会寻短见吗,不会的,我只是想有个热闹的家,想念书,不过,自从你来了后,这些我都许久未想过了。你呢,你的愿望是什么?” “你猜。” “该不会是住在一间堆满了肉的屋子里吧?” “错,我的愿望是做个风流倜傥、左拥右抱、财大气粗的绝世郎君,一辈子享尽风花雪月,尝遍各色美娇娘……唔!” “你这是从哪儿学的?小脑袋瓜怎会尽是这种东西?你还不如就住在肉屋里老死算了。” “敬思,我问你,你真的对叶柔景没有一点感觉吗?” “没有,怎么了?” “你现在也不小了,差不多是时候娶媳妇了。” “……你怎么可以一边摸我亲我,一边叫我去娶媳妇?我要娶了媳妇你怎么办?” “我有什么,我可以去外面闯荡,可以去见识更多的事物,实在想你了,就回来和你叙叙旧,亲亲嘴,玩玩棒……唔!” “你这不是存心要我挂念你吗?你觉得我现在还会去想女人吗?” “哧,你要是尝到了女人的滋味就不会这么想了,你不知女人前面两团肉抓在手里是多好玩,她们的腰肢扭起来可会要你的命……唔!!” “你再说下去,我就先把你这张小嘴咬下来!” 这样嬉笑怒骂着到了深夜,也许是之前折腾地太厉害,安敬思非常困倦,眼皮几乎要打不开。可他又不舍得合上眼睛,此刻的自己实在太幸福,幸福到叫他有些心惊胆战,好像这幸福是偷来的,不知要怎么揣放才足够安全。 “堇儿?” 杜堇轻应:“嗯?” “我想听你喊我的名字。” 杜堇沉默了一下,然后用她清朗的声音喊他的名字:“敬思。” “再喊。” “安敬思。” “不够……” “敬思……” “还要……” “敬思……” 安敬思一遍遍要求着,困倦也如浪一遍遍席卷过来,慢慢遮住他的视线,让他没有看见杜堇泪流满面的样子,抽去他的力气,让他没有留住怀中那个慢慢抽离的身躯,盖住他的听觉,让他没有听见,那一遍遍绝望的哭喊着对不起的声音。 第19章 十九 清晨的村郊小路上,飞奔过一支二三十余人的骑兵队伍。 队伍大部分是身披铁甲盔帽的士兵,领在前头的四人则锦衣劲装,其中三人面相年轻,却是一身的桀骜阳刚。为首的是位络腮胡中年男人,他左眼罩着黑色眼罩,气态沉稳而霸气,连声喊“驾!”的洪亮威严嗓音一听就知是长年领兵带将、征伐掠地的首领大将。 他们飞驰在丛林山涧之中,来到视野开阔的山顶,为首的独眼男人放慢速度,勒马鸟瞰山外的辽阔平原,紧随其后的士兵队伍也有序地停下等候。 三位劲装将领围在独眼男人身边随他一同领略山河平原的壮美,其中最年轻的两位开始异口同声拍起独眼男的马屁。 “这小代州真是块肥地,这一路走来也没见着几处荒村,这些百姓也不知晓不晓得,要不是咱们父王,他们岂能这样安居乐业?君立,你道是不是?” “四哥说得太对了!当年我就是仰慕父王的才智勇猛,才会在咱们沙陀军营刻苦用功,今日能成为父王的左臂右膀,已觉得至高荣誉了!” 另外那位长得与独眼男颇有几分相像的劲装男子听见他们的双簧,鄙夷一笑,道:“既然这样,那接下来的岚州、石州,就让二位弟弟去巡视好了,以弟弟们的忠诚,该能很详细尽责地完成这个任务吧?” 唱双簧的两人闻言脸上都显出一丝尴尬,可他是十二太保中的三太保,比他们位份都要高,最重要是,他是太保中父王唯一的亲生儿子,所说之话岂敢违抗不从,只能僵硬地附和答应:“三哥下的命令弟弟们当然会全力完成,只是……”他们瞄了瞄一直未说话只盯着对面山坡看的父王:“只是父王昨日已命我俩跟随去定州,这巡视的任务只怕……” “哈哈哈哈!精彩!实在精彩!”独眼男人忽然高声大笑,听得身旁三位太保丈二摸不着头脑。独眼男人向他们指了指山对面,脸上是又惊又喜:“你们这帮兔崽子整日就知吵闹,看看对面那个少郎,赤手空拳与吊睛虎周旋那么久都没伤到半毫!而你们之前四五个人都制不住一只豹子!我李克用真是白养你们了!” 众人闻言都大吃一惊,忙不迭顺着李克用所指方向望去,果真看到一位七八尺高的男子正正与一只膘肥庞大的吊睛猛虎激烈搏击之中。 只见那男子在闪避着老虎的扑剪,他双脚的弹跳力极是厉害,老虎每次凶猛的扑剪都被他轻易避闪开。老虎见逮不着他,冲他大吼咆哮,震得李克用这边山林都会晃动。 老虎兽性大发又纵身一扑,男子急忙后退却撞上了树,这时老虎的血盆大口已张到了脸前,他大喝一声两手就势把老虎头顶皮揪住,一按按到了泥地里,照着老虎脸上狠命乱踢,后又骑上老虎背,使尽平生之力猛击老虎头,直将老虎整个头都打出鲜血他才住了手。 看到这里,众人都震惊地愕住了,竟眨眼功夫就将一只猛虎打死,还没受到一点伤,该说这人是太厉害,还是运气太好? 三太保李存勖惊异的目光中带着钦佩,刚向李克用说:“父王,我们……”李克用就已开声朝那边高喊。 “是谁打死了我养的老虎?” 坐地上歇息的男子朝这边望了过来,虽然这山涧的距离也有三丈宽,看不清那人的面部表情,但还是能看出那人没有丝毫惧怕的意思。他从容地撑地起身,朝这边喊:“你说这老虎是你养的?” 他的声音是属刚过变声期的清朗,李存勖一帮人听到这样年轻的声音,更是吃惊地目瞪口呆,这人竟是个不足十八的少郎! “对,是我养的,它可是赫赫有名的战虎!” 李克用的语气虽没有明显的盛怒,却极是威严可畏,普通乡村百姓听见准吓得胆战心跳,可那人似不以为惧,只平淡地说了句:“打死你的老虎是我不对,我可以给你做补偿。” “补偿?哼!这穷酸也太会充胖子了!他不会以为我们会怕他吧?”一口黄牙的十二太保康君立在旁忿道。 “十二弟!”李存勖朝他低喝了声:“父王他自有定夺,我们在旁边看着就好。”康君立讪讪闭了嘴。 这时李克用回喊:“看你的穷酸样也知你赔不起我的老虎,这样吧!只要你能马上将老虎还到我手里,此事便一笔勾销。”三位太保听了一诧,马上还到手里?这里隔着深深山涧,从对面走到这里只怕也要小半个时辰,何况还要提着一只大老虎,这叫人家少郎怎么办得到?众人无不互觑低语,想不透李克用葫芦里卖什么药。 对面的男子沉吟了下,喊了声:“好,我现在就还给你。”就弯身抓起趴在地上的死虎,隔着宽宽的山涧,竟轻如扔兔地将死虎扔了过来。 骑兵们看到这突然一幕无不惊吓地扯马闪避,马嘶嚎叫乱成一团,甚至好几个人唯恐避之不及地从马上飞滚一边,就在这转瞬之间,砰一声巨响,那只庞大的死老虎就砸落在了他们面前。那老虎的头已扁碎残破不成形,飞溅的脑浆鲜血激|射了一地,场面好不可怖骇人,没有一个士兵敢上前察看。 三位太保亦是吓得面无人色,只有李克用哈哈大笑地连连拍手:“好!很好!真是让李某大开眼界!不知少郎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对面的人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说了句:“我只是个平平牧羊郎,陋名不敢让郎君记挂。告辞。”向他们略微行了个礼,便干脆利落地转身朝外走,很快消失在树丛中。 “这人真是个不识好歹的野东西,看我们披甲骑马也知我们是官兵大将,竟敢这样轻怠藐视!”康君立呲着黄牙又忿忿怒骂,向一脸深沉看不出表情的李克用道:“父王!我们不能放过那小子!得好好教训他让他记住我们沙陀人的威严!” 四太保李存信这会儿却不帮康君立了,豆子般大小的眼珠一瞥,环臂狭促道:“君立,你当真要去教训他?你就不怕他把你的脸扭到屁股后面?” “可是……”听到李存信这一言,康君立顿知自己拍错了马屁,惶恐地望着李克用:“可是他对父王太无礼了!” 李存勖驱马直接挤开康君立:“父王,您不留下那人吗?”以他来看,此少郎是个不可多得的猛将,留在身边绝如虎添翼。 李克用目光炯亮,快意大笑几声:“哈哈哈哈!我连他的称号都已想好了!你说我留不留?”拉住缰绳一抽鞭:“驾!今日我非逮着这飞虎子不可!”领着他的部下士兵冲下了山。 夕阳西下,橙红的天慢慢交替出夜色,横穿大片稻田的弯曲泥路上,慢慢走着一个高个男子,正是从凌晨到现在整整一天都在四处寻找杜堇的安敬思。他不停在方圆三十里内来回奔跑,四处张望呼喊,看到树丛有点什么异样就飞窜进去,看到人家屋旁堆的厚厚稻草就整个人钻进去,走遍他们去过的所有地方,却是一点踪迹都没有,完全就像消失一般。 为什么? 他不断在心里重复地问。 问地太多,连他自己都不知是在问谁,问自己,问杜堇?还是问天,问地?无论是谁,都没有给他半点答案。 他的嘴唇干裂出血,大眼空洞无泽,铺满灰尘的脸颊纵横交错着深浅不一的条状痕迹,身上头上落满各种草碎也不会拍去。短短一天的时间,却足以耗去他生命中所有的力量,年轻高大的身影也变得如老者枯槁矮偻,仿佛被风一吹,整个人便会像碎纸一样溃散飞败。 回到村里,天也已擦黑,他将眼睛垂到地上,不让自己去看那座黑漆漆的屋子,任不像泪水的液体肆意涌出涩痛的眼眶,在脸上划出新的痕迹。慢慢走近,他听见了阵阵马嘶声,似乎是从自己家的方向传来,可他无心去看,只是机械地挪动双脚。再走近,又听见一连串一惊一乍的人声,随即,一把洪亮带点莫名熟悉的男人呼喝声从前方传来。 这道呼喝声有力地像一把直捅过来的尖刀,从他的太阳穴贯穿而过,昏沉麻木的脑袋顿时一抽,裂痛难当,眼泪却是瞬间止住。他刚抬袖擦眼,那呼喝声就再次响起,就在正前方的位置,左肩同时落下重重的一掌,竟将他僵冷的心拍地热热一跳。 而这次,他终于听清了那声呼喊。 “我的儿!你记住!从今日开始,你是我李克用的义子——十三太保——李存孝!” 隐在附近树丛里的一个瘦小身影,听到李克用那句洪亮清晰的话,一直紧握在两侧的小手如失去力气地松松摊开了。 “看到这里,你该明白了罢?” 身后清冷的男声,缓缓说出一句句彻底冰封杜堇的话。 “你若迟一天离开,他就不会打死那只老虎,也不会遇到刚巧路过的晋王,更加不会被晋王收为义子。你若迟一天离开,此时此刻,安敬思已是一具被猛虎吃掉了腑脏的尸体了。” 第20章 二十 人声鼎沸的酒肆里,走进一位手执折扇,着翠绿直缀的翩翩美少郎。他面容俊秀,肤白唇红,剑眉深目勃发着英气,翘下巴中间有道性感独特的小沟沟,又将他疏冷的面容显出几分慵懒柔媚。 他朝酒肆大堂淡扫了圈,瞥见角落坐着三两桌,身着黑衣劲装,背印大大“鸦”字的一群高大武士时,那懒懒半嗑的翘睫毛一眨,双眸霎时发起了亮,啪一声打开折扇,挡了挡笑地几乎要合不拢的嘴,端步走向上二楼的楼道。 旁边柜台里,正噼啪打算盘的何掌柜募然闻到一缕兰香,喜地一抬头,刚好看到经过的折扇美少郎,一边速扫那群黑衣士兵,一边向美少郎热切地喊:“嘿!杜郎!这回你来准了……”杜郎脚步未停,只向他抬了抬手,就摇着折扇优哉游哉地上了搂。 何掌柜看着他那模样,忍不住噗嗤揶笑。 他和这个杜郎相识也算久了,那时自己还是个苦命的店小二,杜郎是面黄肌瘦的小神算,他来店里喝酒,送了自己一句金言,他幡然大悟终于娶到心爱的娘子。从那之后好运便一直跟随着他,开的小酒坊慢慢就做到了连锁酒肆。 何掌柜知道终有一天会和小神算再相遇,果然一年前的一天,一位美少郎将他叫到面前,对他说了句“你他娘酒又兑水了!”逐从此和小神算杜堇成了莫逆之交。 何掌柜曾问杜堇这四五年去了哪里,现在在做什么,她就说现在欠债累累,在人家家里劈柴刷马桶干尽非人之事。何掌柜瞄了瞄她白嫩五指和整洁衣衫,又抽了抽自她身上飘出的微微木兰香,没再问过这个问题。 她并非经常来,隔个两三月才出现一次,每次来都会叫上几壶酒,独自喝到微醺又悄然离去。直到有一次,肆里来了一大帮黑鸦兵。 黑鸦兵是晋王十三位太保旗下的精良兵种,常年跟随太保们出征打仗,那次因出身飞狐的十三太保李存孝出征路经此地,顺道探望老母,他的黑鸦兵便也在此扎营休息。于是那天晚上,镇里的每个酒肆窑子通通挤满了黑鸦兵,何掌柜的酒肆自然也不例外。 而恰在这一天,杜堇刚好也来飞狐找酒喝。 杜堇给何掌柜的印象一直是睿智稳重又带点慵懒神秘的,可那天晚上,他彻底重新认识了遍杜堇。 他记得,黑鸦兵噼里啪啦涌进酒肆时,杜堇已在酒肆里喝了两三壶酒,她看到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不喜热闹的她便起身准备离开。可当那黑鸦兵的首领,也就是十三太保走进来时,她刚好迈步下楼道。 其实何掌柜当时没有留意杜堇,大名鼎鼎的十三太保莅临自己酒肆,当然整颗心放在十三太保身上,他紧张激动地笑迎上去时,突然听到一阵重物狠狠翻滚的巨响,这响声实在是大,几乎在场所有人都噤声望了过去,刚好看到一个人像老鼠地哧溜窜进后面的厨房。 何掌柜一眼就看出是杜堇,心里惊疑可眼下哪有功夫理会,逐回身继续招待十三太保。可那十三太保眼睛却紧盯厨房,连问那人是谁,为何逃地像只老鼠。何掌柜承受不住十三太保像要活剥他的眼神,如实告诉是位年方十七八的客人,许是喝多了又畏惧十三太保,所以不小心摔了一跤。可十三太保却不依不饶,逐又问那人是不是姓杜,长相俊美,下巴有道沟。 听到这里,何掌柜心里发起了凉,以为杜堇和十三太保曾有过节,而杜堇是何掌柜的恩人啊,恩人有难当然不能坐视不理。于是,他向十三太保摇了摇头,说,这人长相奇丑,姓郝,下巴早在小时候就磕没了。 可人家十三太保一点不信,越过他就朝厨房奔去,何掌柜跟过去,心惊胆战地看着十三太保一边喊杜堇你出来,一边翻找每个旮旯角落。发现厨房后院有个狗洞,十三太保就飞身越过墙,带着他的黑鸦兵追了出去。 何掌柜忧虑忐忑地回到大堂,这时,他看到了一团缩在柜台后面的物体,走过去一看,正正是十三太保疯找的杜堇。而此时的杜堇,已完全没有平日的风流倜傥,紧紧缩在那里哭得像个泪人。 那晚真真是奇怪的一夜,何掌柜前脚刚让人秘密送走杜堇,十三太保后脚就返回了酒肆。他没再追问寻找杜堇,而是抬了一坛酒,开了间上房,将自己关在里面直到天亮。 看着杜堇和十三太保如此怪异的举动,何掌柜揣测这两人关系非比寻常。 果然,那次之后,杜堇来酒肆的频率密集了,而且开始询问留意十三太保的动向,只要是有关他的事情,哪怕只是沾了点边,她都会听得津津有味。 时隔上次已过大半年,这次十三太保回来听说是因为老母病重,跟来的黑鸦兵也很少,看情形不会来镇里喝酒。不过,能给她遇上几个黑鸦兵,现场听取十三太保最新最辣的情报,也足以让她心花怒放好几十天了吧? 想到这里,何掌柜又忍不住揶揄一笑,边抬头望已走到了二楼的杜堇,边朝身旁的小二喊:“去,让阿旺烧几碟好菜,倒两壶我房里的桂花酿,待会儿我要和杜郎小酌几杯。” 此时杜堇刚施施然在离一楼黑鸦兵最近的位置坐下,而下面的人正声音洪亮,七嘴八舌地说在兴头上,她刚拿起茶壶倒水,下面徒然一声“大|奶|子”差点让杜堇将手中的茶壶扔了出去。 且听这些人都在说什么。 “张全你在找大|奶|子啊?早不和我说!飞狐有个窑子多的是奶|大|臀|肥的娘们,我和那里的老鸨是老乡,待会儿跟我走!我让我老乡找个温柔的帮你开开|苞!” “我,我没说要找大|奶|子,我……”这怯怯的声音肯定是那个叫张全的人。 另一边有个人插道:“兄弟!你听错了!张全他不是要找大|奶|子的娘们,他是要找大|奶|子的郎倌!” 下面顿时像开了炸地哄堂大笑,那被人取笑的张全急声叫起来:“你们取笑人也别拿这种事取笑啊!我,我什么时候要找郎倌了!” “我们哪有取笑你,全军营里,就数你最娘们,最爱粘着十三太保了!你和十三太保不是一起沐浴过吗,当时你不是趴在他身上不肯起来吗?这些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你想抵赖也没用,哈哈哈哈!” 那些人更是拍案狂笑,其余宾客也被他们肆无忌惮的话题吸引感染,整个大堂陷入一片异样的欢腾雀跃,唯独二楼的杜堇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是直愣愣盯着手中的茶杯。 “没有!你们想到哪里去了!我当时、我当时只是脚滑了一下,那里又是一条河,你们不是也一起沐浴吗怎么可以说只有我和十三太保!”张全羞愤地声音都有些变调,可同伴们不肯就此放过他。 “何止沐浴这件事,刚开始十三太保收留你我们就觉得奇怪了,你文不行武又不行却能做黑鸦兵,后面咱们才知道,原来是十三太保看上你的大眼睛,还有下巴那道屁股沟了!哈哈哈!” “没,没有!十三太保是看中我的骑射,这些你们都知道的!” “还狡辩!十三太保都不止一次摸你的下巴了,怎么不见他摸摸我的?!兄弟们,你们可有被十三太保摸过下巴?” 众黑鸦兵异口同声喊:“没有!!” “听吧!全营就你张全一人才有这么好的待遇啊!” 张全彻底百口莫辩:“不……你们……我……”声音逐渐消失在肆意狂笑之中。 而此时的杜堇,握着杯子的手已发了白,低着头让人看不到表情,何掌柜一上来便看到这情景,走过去轻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这时,黑鸦兵里终于有个人出声替十三太保说话。 “好了好了!胡闹够了你们!十三太保对咱们不薄,在这里抹黑他你们心里过得去吗!” 张全听了激动附和:“就是!你们实在太忘恩负义了!让百姓们听了乱传怎么办!” “哈哈哈!我们就是拿你开开玩笑,就算十三太保真是断袖,我们也跟定他的!兄弟们你们说对不对?” 众人异口同声:“那是当然!” “欸,你们听说了没有?那个孟方立前日服毒自杀了!” “他还有脸活着吗?洺州,磁州连着被夺,派来的四万大军又被打得丢盔弃甲,手下大将几乎都被擒完了!最重要的是,将他打得这么惨的人是咱们第一次正式统帅大军的十三太保!你说他能不气得抹脖子吗?” “当时听到我们要跟着李罕之这秃头打洺州,我还当要打个一年半载,没想到,刚到洺州几天,十三太保就带我们去夜攻孟迁了!当时我就浑身来了劲儿!嘿!”徒然一声拍案:“果然太保一鼓作气带我们连攻洺州,磁州!这样酣畅痛快的仗我他娘真是第一次打!!” 第21章 二十一 “咱们十三太保是什么人?手上的浑铁槊重达百斤!都能在马上挥洒自如,能在旁边看着他漂亮的动作,又能看到小喽啰们见着十三太保屁滚尿流四处逃窜的场面,哈哈哈!实在是比玩耍看戏还过瘾!” “你们忘了?那个号称武功第一的铁枪王彦章,是怎么被十三太保一个回合打趴的!若不是咱们十三太保惜英雄,当初也不会放了他一条生路。王彦章还指天誓日,只要世上有十三太保李存孝一天,他王彦章就永不出山呢!” “我看十三太保就是个神人,有谁能在初次战役十日内连夺两个州城的?这不是有如神助是什么!” “依我看啊,十三太保是急着回来见老母最后一面,不然也非得打上个三两月。” 黑鸦兵的对话令在场宾客再度陷入异样的雀跃热闹的气氛,无不七嘴八舌聚首说起这个从小便是镇里名人的十三太保李存孝。 “以前不是有人说他是杀人魔吗?这种鬼话是谁传出来的?” “嗨!不就是因为他天生力气大,误伤了几个人嘛,也是我们大伙儿误解他了,要不然晋王怎么会看上他。” “他的身世颇为蹊跷……相传他老母何氏在采花途中路经山顶那尊将军石像,鬼使神差就将篮里的花抛到了石像身上,石像显灵嘱咐何氏将肚子里的孩儿养育成材,没想到,回到家真的有了身孕。对于她身孕的来历无人相信,以致众叛亲离,何氏也慢慢发了疯。当年听到他这出身很是离奇,放谁耳中都不信,可现在看来,这一切又好似说得通了。” 何掌柜坐在杜堇旁边,一边听邻桌传过来的话,一边不时瞅上杜堇几眼,看她神色低落忙不迭斟酒:“来来,杜郎且喝酒。”杜堇也不吭声,动作利落举杯就干,给她倒满,又是一口干下。何掌柜家的桂花酿是出了名的香,但也尤其辣口,这样连着灌下去,就是杜堇这个酒仙也难免皱起眉,眼眶逼出了泪花。 看到这一幕,何掌柜不禁暗叹,这小子和十三太保果然有冤孽! 就在何掌柜想着要怎么开口打探时,大门忽然进来两个黑鸦兵,大步走向聊地热火朝天的同伴们,低声说了句不知什么,就一个个神色凝重地刷刷站起,急步涌出了酒肆。 少了黑鸦兵的大堂,顿时显得空荡安静,好一会儿宾客们才回过神,开始议论黑鸦兵急走的原因,何掌柜也摸着下巴思虑:“估计是十三太保的老母不行了。” 杜堇看起来没什么反应,默默仰下两杯,就懒懒站了起来:“没劲没劲,这酒是越喝越淡了。” 何掌柜看她像要走的样子,有些惊讶:“你要走了?不喝多几杯?或许黑鸦兵很快又回来呢?”杜堇不为所动继续挪步,他就又喊:“欸我说,你不如在这儿住一晚吧?我去打听打听消息。” 杜堇朝他挥了下手,脚步已走到了楼道上:“我可不敢在外夜宿,回去要挨板子的。”然后咚咚咚地下了楼,慢步走出了酒肆。 走在涌满行人的街道,杜堇努力让自己适应这种拥挤感。 这个飞狐镇,感觉一次比一次陌生了。她的记忆里,飞狐是飘着大雪,街道空落无人还透着点萧杀的小城镇。那时的她是个肆意妄为的小坏蛋,仗着有个英俊高大、随时能将她举过头顶的少郎,以为可以永远没心没肺地快乐。 她不止一次问白深,为何不在她出生的时候就将她带走,偏偏在遇见了安敬思才跑出来告诉她,安敬思不是她能碰的人? 每次冲白深吼出这些话的时候,白深的神色总会很淡很淡,久久凝望屋前的那一片白玉兰,缓道:“我又何尝不想时光倒流。” 出了飞狐镇进入树林,杜堇见四周无人便飞身跃起,轻踏树梢,向远处的高山掠去。 轻功对杜堇来说已驾轻就熟,自从白深用真气打通她的任督二脉,她的武术内力就日渐上升。按白深的说法,她其实可以更强大,能像他一样飘在半空,更可以像他挥个掌就劈裂了地面。可她却志不在此,觉得懂点防身术,脚下能生风,遇到美娇娘被劫色可以挺身保护,便足够了。 尤记自己懒懒摊在椅子上不肯练武而是津津有味看话本的时候,白深一向寡淡的脸上浮出和他极不相称的错愕,摇头喃了句:“看来只能听天由命了。”便再没逼过自己练武。 杜堇开始往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崖飞跃上去。此处正是离飞狐镇不远的碧环山,而这山崖是碧环山最为陡峭险峻的山峰,高达千丈有余,无路可循,山体更植满各种怪异毒物,以致此山几乎与世隔绝,无人真正爬上去过。 越往上飞,杜堇越感寒气逼人,山壁附着薄薄冰雪,可当双脚落在山崖顶端平地上,又瞬间被这里的春风暖意融融包围。不远处,是一片如云如雪盛开的白玉兰,环绕在三两座低矮的黑瓦白墙古筑边,芳草鲜美,薄雾弥漫,静谧空幽地如入仙境。 谁也想不到,这植满毒物,寒冷着雪的碧环山顶,竟是一片四季如春的世外桃源。而白深,给这里起了个匪夷所思的名字——葬兰冢。 五年前杜堇离开安敬思的那晚,白深似预知了一切,早在院子外等着她,然后带她见证自己是个煞星,一直压着安敬思飞黄腾达这样残忍的事实。 当时杜堇很绝望,吐了口黑血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身在葬兰冢。白深见她醒来,第一句话,就问她是不是童女之身。在得到她答案的时候,白深的神色又更为严肃,对杜堇道:“你身上的煞气太重,葬兰冢可以帮你稍稍压制,可是你要记住,你若失去了童女之身,哪怕是大罗神仙,也帮不了你,你也将走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杜堇没有多问什么,除了因为她已经有点自暴自弃,也因为看出白深这人深不可测。 他尖酸刻薄,不苟言笑,爱好看着白玉兰发呆。不问杜堇的过去,也不谈及他的私事。很少呆在葬兰冢,隔三差五带回杜堇要的肉和书,督促一下习武,便又飞下了山。 他的疏离古怪自是杜堇的求之不得,既然要装神秘,那就让他装个过瘾。在经历过安敬思之后,她对其他人事也没有了兴趣,每天就是看话本,画敬思,饮浊露,沐废水……不用怀疑,如此叫人倒尽胃口的名称也是来自白深。 其实“浊露”是玉兰花的朝露,芬芳清甜,而“废水”则是后院一个用大青石围出的泉池,澄清甘润,冬暖夏凉。这两样东西都有养生滋颜除戾气的功效,五年来,杜堇就是被这两样东西养得肤白如玉,窈窕美艳。 其实自由的日子也不是全年都有,两年前白深就试过在葬兰冢足不出户地呆了八个月。 那时白深情绪焦躁不稳,夜夜坐在玉兰树下对着月亮吹箫。一开始杜堇常被他悲戚如泣的箫声感染落泪,可到了后面,杜堇耳朵已听出了茧子,他在那厢吹得肝肠寸断,杜堇这厢则被话本逗得拍腿大笑。 一天,白深实在忍无可忍了,放下玉箫,走过去,一把夺下让杜堇笑地快抽筋的书,拿起扫了两眼,整个脸就慢慢从怒黑到了怒红,第一次向她大声说话。 “这都是些什么书!你一个娘子看这种书不害臊竟还笑成这样!” 杜堇见他脸上竟然出现生气,不由吃惊地瞅了两眼,敛起不正经站起身,捧着书向他郑重其事地解释:“我笑,是因为这话本写的不合理。这个郎君每日在墙板的洞上和隔壁的人苟合,竟然不知对方不是女人而是一个大汉?且不说那个大汉怎么模仿女人的叫声,那郎君每次完事怎可能不觉得有阵……” “住口!!!” 那一次,是杜堇唯一一次听到白深气急变音的吼叫。也是从那一次开始,白深杜堇的关系变得融洽自然,晚饭过后,两人便会一同坐下来,小酌几杯,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俨如两个相识许久的老友,互相有了默契。 其实杜堇几乎放弃了安敬思,但是自去年无意碰上了已成为了十三太保的安敬思,杜堇再度深陷不起。那天回来她就哭着问白深,是不是真的不能呆在安敬思身边,就算远远看着他不碰他也不行吗? 时隔四年,白深再次和杜堇正面谈论这件事:“杜堇,这件事并非我白深能决定,可以说,这是你命定的痛苦,我已尽量帮你将痛苦化到最小。其实你随时可以去找他,但你若相信我,你呆在他身边,将比现在痛苦千万倍。” 杜堇恍恍然听着,低低问:“为何帮我?我和你之间的血誓到底是什么?” 白深沉默了一下,答道:“你就当做,是我和你前世互相留下的债务吧。” 开始几日,杜堇还能管得住自己不去飞狐镇,但很快她就将白深的话丢到了一边,开始频繁去飞狐打探十三太保李存孝的各种小道消息,以满足充盈她的思念。 而白深又恢复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日子,也许旁人看不出来,但已经很熟悉他的杜堇一眼便留意到,他脸上开始出现——淫|笑。 第22章 二十二 可今天的杜堇没心思理白深为什么淫|笑,她微垂着脑袋穿过铺满白白花瓣的草地,边走边深呼吸浓浓的玉兰香,心头的窒闷稍稍减轻了些,走到一座稍小的屋子,推门走了进去。 五年时间,她已将葬兰冢当成了家,一个可以完完全全放松的地方。所以在这里,杜堇是个女子,她不用将头发束起,而是将它们松松绑成辨垂在肩侧,也不用束胸穿男装,而是换上薄薄素裙,甚至不穿鞋袜地在草地上走来走去。 虽然在外人面前早已习惯男郎打扮,其实她挺喜欢自己娘子的模样,在大街上若是看到长相柔美打扮俏丽的娘子,她也会痴看几眼,甚至会上去靠近。 要是能这样打扮着去见安敬思,看到她长发侧挽,腰肢轻扭,胸脯高耸,用描了胭脂的红唇喊着敬思,他的反应会是怎么样…… 站在镜子前端详已换上裙子的自己,杜堇又不由想起去年,在何掌柜酒肆里,那惊鸿一瞥。 当时她已喝得微醺,视线有些晃,一个身形比旁人都要高的人被黑鸦兵簇拥进门的时候,她还想着要谨慎脚下,免得在这么多人面前摔个狗j□j。可在瞄到一张无数次出现于春|梦里的脸,就完全忘了自己正在抬脚下楼。那人极敏感,一下便觉察到杜堇的视线,几乎是紧跟着就将视线眨了过来。 那一刻,也不知自己视线怎么就突然清晰了,竟能看到那双眼浓扑扑的睫毛,像一把羽毛扇,向她缓缓一扇的动作,惊心动魄地美,一下子就把她整个人扇翻,连摔带滚地从楼道滚了下来。 事情发生地太快,可杜堇是瞬间恢复冷静,以她的身手完全可以轻轻松松打个翻斗稳稳落地,但这样自己的脸必定会被安敬思看见,所以故意狼狈地翻滚下去,一着地就冲进厨房,边跑边凝神念隐身诀,然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跑回大堂,刚好在安敬思要冲进厨房前钻到了柜子下面。 每每回想,杜堇都会后悔莫及。当时实在该大胆点,反正她有隐身术,不用这么惊慌地躲在柜子后面,直接跟着他在他床边蹲一整夜都没问题。可那次是杜堇第一次使用隐身术,不敢肆意妄为,要是法术忽然消失,自己急色鬼地盯着他的模样不就被他看到了? 直到昨天,杜堇都不曾想过要提升法力武术,因为找不到提升的理由。而就在今天,当她听到安敬思和一个男人闹出绯闻,熊熊嫉火让她整个心思都变了。早知就缠着白深多学法术,如此便能偷偷摸摸跟着安敬思,更重要的是,可以阻止那个张全向小敬思伸出的魔爪!(你确定是张全伸的魔爪?→_→) 可是,她要是去了,或许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杜堇内心挣扎不休,想让白深给自己泼泼冷水清醒清醒,可那家伙一连三天都没出现,而杜堇也生生苦练了三天的隐身术,由只能维持一刻钟,练到了能维持三个时辰。 第三天的傍晚,杜堇寥寥半躺在玉兰树下的一张竹椅上,一片玉兰花瓣无声从头顶飘下,轻轻划过她的额头,睫毛,落在了衣襟上。她素手拈起,放到唇间细细咀嚼,是一种带有青草鲜味的香甜,和他嘴里的味道很像。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她终日以玉兰花果腹,以此缓解对安敬思的思念和愧疚,后面,她便养成了吃花的习惯。可自从再次见到安敬思,这些花已完全压制不住杜堇内心的渴望。 她想尝他的嘴唇,想被他紧紧含住,想被他的热息灌地喘不过气。 光这样想着,杜堇的喉咙就不由一阵阵紧缩,望着天边慢慢隐没的晚霞,脑海却全是安敬思扣着自己深吻的模样。 今日何氏应是出殡了,过了今晚,安敬思就会离开飞狐镇,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从此他过他的戎马生活,你过你的悠哉仙日。你这个将人家掰弯又狠心抛弃的流氓,难道不该去送送他,和他说上几句惜别珍重的话吗? 杜堇噌一下站起来,对!她必须去见他,就当是诀别,君子间的诀别!她可以指天发誓,除了注视绝不对他做其他的事! 终于找到个见安敬思的正当理由,杜堇跑进屋边手忙脚乱换衣边飞身跃下了山。所以,当杜堇站在何家酒肆柜台前时,她那模样就像是一个刚狂奔过十几条街的疯子,衣服头发张狂凌乱,浓眉大眼像被水冲过般澄澈透亮,整张脸洋溢异样的雀跃兴奋。 何掌柜愣愣地瞅着还有些喘气的杜堇,脑袋和嘴巴有点连接不上:“呃,那什么,杜郎,你这阵子的运气真不错,次次来都能撞上好事!” 杜堇睁大了眼,撑着柜台直往里面凑,丝毫不知自己看起来像一个爱八卦的大娘:“什么好事?” 何掌柜没有答,反叫她后退几步,杜堇满脸疑惑,但还是照他的话退开,“转个圈”也乖乖地原地转了个圈,何掌柜啪地一砸拳,贼兮兮叫了声:“就这么着!” 夜幕半降的乡路上,一辆马车得得得地慢跑着,车厢里面的四个大酒坛哐哐哐地微微晃动,而坐在车厢前头的杜堇也砰砰砰地心脏乱跳。 她摸了摸垂在肩膀两侧的麻花辫子,又扯了扯盖到了脚踝的裙摆,再次忐忑地望向身旁驭马车的何掌柜:“真不用拿布遮一下脸?” 何掌柜笃定道:“不用,现在天都黑了,只要你别走太近,别把脸抬那么高,没人会一直看脸上有块大黑痣的丑丫头。” 说到大黑痣,杜堇眉头便一抽,嘴角那块比铜钱大的黑痣随着说话的动作扯动起来:“画在嘴角做什么,要画也画在下巴啊,而且,这痣要是化了怎么办!” 何掌柜噗嗤一笑,狭促瞥她:“你是怕自己紧张到满头流汗呢……还是怕自己流太多的口水?” 杜堇脸一热,肃道:“我只是不想闹出什么岔子。” “真不用担心,下午我已经送了六坛酒过来,才三十来个人,酒量再好也有点醉了吧?我们只须将酒抬进去,又不用伺候他们喝酒,不会发现什么的。”何掌柜扫了眼杜堇丫头的打扮,忍着笑意道:“而且十三太保对女人不是没兴趣吗?你这样打扮最能遮掩身份了。” 杜堇沉吟了下,没再说什么。 这确实是最不引人注意的办法,而她也只是想看安敬思几眼,远远地,好好地看几眼,然后永远离开他。 远远看见那片熟悉的竹林,杜堇的心跳便开始加急。竹林下面栓了数十匹马,旁边一座小屋子挂了几盏白灯笼,院子里火光充足,亮如白昼,一下便能从矮墙看到里面坐满的人。 看到那里如此光亮,杜堇顿时局促额头浮起薄汗,何掌柜也诧然,翘首紧望了下,恍然大悟:“他们在院子里放了四个大火盆!啧啧,打仗的人就是不一样,不点烛火直接操火盆……哎哟!”何掌柜缩了缩被一拳打疼的手臂,看到杜堇恶煞的脸。 “现在不是要你赞他们的时候!这下子该怎么办?这样铁定露陷,铁定逃不过那人的狼眼!”杜堇简直有点慌了,眼珠子不安地转着:“不行,我不能去,我要躲起来。”说着就要跳下马车,何掌柜见此,忙拉住她。 “你当真不去?要不再把脸糊脏些,或者你装歪嘴的,这样肯定不会发现。” 杜堇额爆青筋,一甩他的手:“扮成娘子已经够丢人了,还要我歪嘴!我他娘……”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高亮的喊声。 “是送酒的吗?”是两个骑着马守在院子前的黑鸦兵。 杜堇见不好,刚要飞身闪进路旁的树丛,那两个黑鸦兵就已打马奔来。眼看逃不掉,杜堇握紧发凉的手,将脸低了下去。 何掌柜亦是有些慌乱,忧心忡忡看了杜堇一眼,压低声匆匆道:“没事,待会儿你跟在我后面,有什么事,我挡着你。”这时那两个黑鸦兵已奔到了马车前,何掌柜便摆上迎客的脸笑呵呵地向他们打招呼:“让各位将士久候真对不住!夜路不好走,耽搁了点时间,还望将士……” 话还没说完,其中一个黑鸦兵就粗声打断何掌柜:“咱十三太保都发怒了,说酒再不来就要去你肆里抢酒了!” 说着就扬鞭朝拉车的马一抽,马一吃疼,嘶叫一声撒腿向前直奔。何掌柜一个没坐稳眼看要从车上甩出去,杜堇眼明手快,伸手将他稳稳一抓,拉了回来。何掌柜惊魂未定地看向杜堇,现在才知她会武功。 可现在没有功夫去理杜堇到底何方神圣,因为马受惊像疯了一样狂奔,不管何掌柜怎么拉都拉不住,砰地一声巨响,颠破了车厢里的一尊酒坛。眼看马车就要不能自控地从院门奔过去,杜堇心里却高兴起来,因为这样,她就可以逃过一劫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异样的踢风声从后方传来,车顶啪一声,杜堇心头也跟着一噗,抬头就看到一袭灰蓝长袍从头顶轻盈跃过,稳稳跨上了马背。 只见那人长臂大幅拉着缰绳,时重时轻地发出低沉而威严的“吁——”,疯马不时高高扬起前蹄,凄厉嘶叫着要挣脱马上人的牵制。相比之下,那人丝毫不显惊慌,也看不出到底用什么方法,马就是甩不开他,动作轻缓顺畅,仿佛是在和爱马玩耍,而不是在驯服疯马。三两下功夫,马就被驯停下来,朝跳下了马摸它脖子的男人嗤嗤扑着粗气。 见马被驯服,在四周围观的黑鸦兵也慢慢靠近过来,他们一走近,就将蓝袍男人的身形衬托地格外高大,一个个关切地问他。 “将军没事吧?” “将军都喝得半醉了,竟然还敢跳上惊马!” “张全!快过来扶扶将军!” 蓝袍男人挥了挥手,低沉的声音带着迷人的磁性:“扶什么,我没事,去看看掌柜有没摔着。”然后黑鸦兵跟着蓝袍男人转向后方,看到车上,两个搂在一块的人。 第23章 二十三 其实严格来说,那两个人并不算是搂在一起,而是其中一个被另一个揪住衣襟用头顶着按在车厢门框上,像是被什么事物吓着不敢抬起头来。而被按的人脸上本是不知所措地盯着胸前的人,一发觉所有人都看向这边,即抬起僵硬的手轻拍身前的人,干着声音道:“吓着丫头了吧?没事没事,十三太保已经将马拉住了。” 蓝袍男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隐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因为那个扎麻花辫的丫头并没发抖,看起来不像害怕,反倒像在躲着什么。 他抬脚走过去,刚问:“可有受伤?李某遣军医来给二位看看……”就敏感地看到那埋在何掌柜怀中的女子身子微抖了一下。蓝袍男子停住脚步,微皱的眉头显露出了疑惑:“这位娘子……” 何掌柜发觉他起疑,即高声哈哈:“没有受伤没有受伤!这丫头没见过世面,又受了点惊吓,可能是哭花了脸不好意思让十三太保看见。”边说边用力拍那人的肩膀:“好了好了,十三太保是好人,不会笑你的!快起来,十三太保还等着咱们的酒呢!” 这一回,埋着脸的丫头,也就是杜堇,终于动了动身放开何掌柜,不过仍是没抬起头,而是像个做错事的人垂着脑袋缩着背地讷讷坐着。 一个大胆的黑鸦兵忽然走前来,竟明目张胆弯下腰窥看杜堇的脸,刚瞥到一眼,就怪叫一声向后一弹:“我他娘!不单只是一张大花脸,还是个歪嘴的!将军千万别看,看了就……” “肖献!!” 一声怒喝,是来自背手而立的蓝袍男子,也就是众人口中的十三太保李存孝,他俊逸阳刚的脸此刻威严肃目,朝那个嘲笑杜堇的黑鸦兵怒令:“快向人家娘子道歉!” 黑鸦兵自知不对,讷讷向又缩在了何掌柜身上的杜堇道:“对不起,肖某并无恶意,只是和娘子开玩笑,请娘子恕罪。” 何掌柜瞅了杜堇一眼,嘴角不由抽了抽,因为这杜堇正憋着脸强忍着笑意,完全是捣蛋成功之后的得意,哪里像是受到了惊吓的小娘子。 不过戏还是要做足,忙不迭向黑鸦兵道:“呵呵,没关系,反正将士也没说错,她的脸确实难看吓人。” 就在这时,院子里传来一声呼喊:“存孝!还没好吗?快将酒拿进来。” 李存孝听到三太保李存勖的催促,即高声回应:“三哥稍等,酒马上就来。”朝黑鸦兵们说了句:“将酒抬进去。”就抬脚走向了院子,黑鸦兵们则围拢过来七手八脚地抬车厢里的三缸酒。 杜堇看到那双脚终于从面前走开,暗暗大松一口气,真是有惊无险。就在这时,一把略感熟悉的少郎声从那人离开的方向传来。 “将军,你真的没事吗?你的脚伤还没好,可有撕裂?让末将扶你吧?” 接着是李存孝低沉的声音,语气比刚才明显温柔。 “没事。这点伤别老挂嘴边问长问短的。” “末将也是担心你……啊!”那人突然低叫了声:“将军……你吓死我了……”声音变得窘迫失措,还带了点颤抖,听起来极像…… 轰!!! 杜堇噌地跳下马车,怒眉瞪目地向来声处望去,可视线被围在马车边的黑鸦兵严严挡住,只依稀看到一个高高的背影,正微微倾斜着不知做什么。 杜堇着急地蹦跳着眺望,仍是什么都看不到,而黑鸦兵七嘴八舌的声音将那两人的说话声淹没,令她更是焦急到怒火攻心,暗发内力地用力一蹦,直离地蹦出了五尺高,而这一下,也终于让她看到那两人在干的事。 可没想到,根本就没什么可看,那李存孝只是将一只手臂搭在一个瘦小的黑鸦兵肩上,让小兵搀扶着走进院子里,没有半点歪邪成分。 杜堇脚刚落地,前方就响起几声黑鸦兵的惊叫:“欸!我没看花眼吧!这丑丫头刚才好像跳到了天上去了?” “是啊!我刚才也好像看到了,不过,这不太合理啊!” 这时的杜堇早已缩到了何掌柜身后,何掌柜就又被推到了前面:“哈哈,将士们肯定是眼花了,我这丫鬟脚一只长一只短的,怎么可能会跳到天上去?肯定是看错啦。” 黑鸦兵也是不可能相信,不再理会地继续抬酒,很快,三缸酒就全部抬了进去,院子外只剩下了何掌柜和杜堇两人。 经过刚才的轮番折腾,何掌柜顿觉自己精疲力尽,杜堇也好不到哪里去,蔫蔫地仰靠在车厢上,脸上是满满颓败。 “我说你,好好地低着脸不就什么事都没了,非要弄那么大动静……”何掌柜刚训道,院子里就探出个黑鸦兵。 “掌柜的,我们将军要和你喝两杯。” “欸,好的好的,我这就过去!”何掌柜朝杜堇严肃叮嘱了句:“乖乖呆在外面,别惹事了!”就快步拐入了院子。 杜堇叹了口气,她也不想弄那么大动静,可遇到安敬思,她就是丑态毕现,一点风度都没有,被克的死死地。 院子里开始响起撞碗碰杯的声音,毕竟是葬礼后的晚宴,没有酒肆的那种欢声笑语,人们都识礼地轻声交谈,如此,李存孝与何掌柜的言谈便显得格外清晰。 李存孝与何掌柜分别立于正席两旁,李存孝端起两杯酒,递一杯给何掌柜:“去年在贵店喝过一次酒,醇香甘美,一直挂在心里。今日我娘出殡,特地让手下去贵店订醇酿以作解秽酒,这一路给掌柜添了辛劳,还让掌柜丫鬟受了惊吓,李某实感惭愧,望掌柜体恤见谅。” 见惯世故的何掌柜何曾遇过这样谦逊的大将军,受宠若惊地连连摆手:“不辛劳不辛劳!没有将军说得那么严重,如此淡酒能得到将军的谬赞,何某才深感惭愧!将军实在是太谦礼了,先干为敬!”李存孝浅浅一笑,也跟着仰头喝下,旁边伺酒的黑鸦兵逐又给两位倒满。 一旁的三太保李存勖这时笑了:“我这十三弟可没说大话,谁不知他是滴酒不沾,除了父王递过来的酒,其他人就是灌也灌不进他的嘴,没想到,去年却在掌柜店里喝了整整一夜。不得不令我怀疑,让我这十三弟破了戒的……”狡黠的眼睛由李存孝淡然的脸上,移向明明讶异却故意淡定懵懂的何掌柜:“究竟是酒,还是……”说到后面他故意拉长了音,捕捉到何掌柜眼中闪过的一缕异光。 李存勖狭促一笑。果然,这个何掌柜知道j□j。 “三哥。”李存孝微愠地睨向李存勖:“自从娶了嫂子,你是越来越喜欢玩娘们的把戏了。从前百般诱我喝酒,如今我喝了,你又说东道西,这不是为难存孝吗?” 见李存孝竟动了怒,李存勖哈哈大笑地站起来,大力拍他的肩膀:“哎唷,十三弟会给三哥使脸色了,看来日子可要不好过了。”说着伸手指向底下的一众黑鸦兵:“都是你们这帮兔崽子,没什么事带十三太保去酒肆做什么,要带也带他去窑子啊!你们要是有人能将他拉到窑子里,我李存勖马上封他为副将!” “好!!!”众黑鸦兵听了无不欢腾拍案,哄地何掌柜耳朵一阵嗡鸣,下意识地瞥向院门外,正在给马喂着草食的杜堇。 她隔马而站,喂食的时候整个脸都隐在马头后面,换手抚摸马脖子的时候,头会随着动作自然地移出一半,而后放下手又将脸移回去,动作轻巧自然,完全没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当然也包括李存孝。 可当他的视线无意地从院门扫过时,他忽顿了顿,又将视线调回去,刚好看到杜堇把头轻轻缩了回去。看到她这个动作,李存孝眉头微动了动。 这丫鬟不简单,很会敛藏自己的存在,要不是在进院门时,余光瞥到了她跳离地面五尺高的那一下,他也根本不会留意她的一举一动,更不会感觉到她小心翼翼到不可思议的窥视动作。 李存孝不动声色看向何掌柜。一个酒肆掌柜,身边的丫鬟却武功高强,而且遮遮掩掩地,委实蹊跷有异。 可是,那又如何?他没有必要去管,更没心思去理。 他环视四周,这间陪自己走过最孤苦岁月的小院屋,到处飞满一个小郎的身影,不时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从眼前蹦出,扰乱抓挠他冰封许久的心。他不得不摆上大火盆,将这里照得明亮如昼,好像这样做,那小人儿就不敢随意出现一般。 杜堇就像他生命中的一场雷雨,迅疾又致命,在他心里造成不可磨灭覆盖的痕迹,苍白而狼藉。他一直在苦苦挣扎,等着与飞狐的一切一切彻底告别,而这一刻,似乎已经来到。既然这个世界无人需要安敬思,那从明日开始,这世上再没有安敬思,有的只是个热衷杀戮掠夺的李存孝。 “瞧你,脸臭地像刚从粪坑里出来的,不逗你了不逗你了!”李存勖朝面容肃静陷入沉思的李存孝甩甩手:“还说我娶了娘子变了样,我倒觉得你自从被父王指了婚就变得硬邦邦,完全没有了幽默感。早知,当初我就不起哄你和倩儿了,反倒惹了你一身怒气。” 听到那声指婚,李存孝半垂的睫毛微抖了下,然后淡淡地扯了个笑:“得了,不起哄都起哄了,我根本不介意,父王看得起我,我就不会让他……何掌柜?” 李存孝发觉身旁的何掌柜样子忽然有些局促不安,眼睛不时地瞟向院子外面,李存孝不由也顺着望过去,看到那个丫鬟已背对着这里靠坐在车厢前,背影看起来很是寥落。 何掌柜脸色微僵地向李存孝和李存勖拱起手:“扰乱将军们的兴致真过意不去,何某想起酒肆有事搁着等处理,只得先行告辞,改日再陪将军饮酒畅谈了。” 李存孝收回目光,与李存勖一同拱手送何掌柜:“耽误了掌柜。他日有幸,定会再向掌柜讨酒喝。” 何掌柜笑着回了回礼,向李存孝匆匆说了句:“将军请节哀顺变,何某告辞。”便转身朝院外走去,李存孝看着他一下跨上马车,一坐下就立刻扬鞭驱马,和那丫鬟是一点交流言谈都没,就这样,从他院门前匆匆离去。 第24章 二十四 宽额长眉的李存勖仰头喝下一杯酒,喉咙的爽辣让他发出一声咂叹,无意看到一旁静静抿着酒杯,垂目望着虚空不知想着什么的李存孝。 虽然李存孝话一向不多,表情也很少,但行事干脆利落,说一不二,颇有雷厉风行的风范,是个不让须眉的硬汉子。自从被父王收为义子,从识字看兵书,到骑射行军几乎都是他李存勖在旁指导,短短五年,他就从一个目不识丁,没有骑过马的牧羊郎变成了能率领数万大军,连续攻克两城的大将军。 李存勖知道这一切并非他的侥幸,军中奇人异士多不胜数,但是领悟能力高又愿刻苦认真的人不多,而李存孝便是这样一个神奇之人。在李存勖看来,李存孝生来便是为了驰骋沙场,行军退敌是他此生最重要的使命。 可是,此刻的李存孝,却像变了个人,完全没有平日的逼人锐气。 他眼中的那层薄雾是什么?英挺的眉头怎会显得这样忧郁?线条硬朗如刀刻的脸,在这充足的火光下,竟让人感到灰白黯然? 李存勖眉头微蹙,转过脸盯住李存孝。 他知道他这个十三弟有段孤苦的成长经历,第一天看到他便是一副泪流满面的狼狈样子。甚至也知道,他不近女色,对有美人沟下巴的少年郎存在异于平常的喜爱。 本来李存勖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直到去年他听说李存孝在飞狐大街小巷疯狂找一个叫杜堇的人,当晚甚至喝得酩酊大醉,他便顿觉事态严重。 不是他在意李存孝是否断袖,而是他们性格刚直,最反感男色的父王李克用会在意。 李克用对李存孝的期望始终在十三位太保中排列最高,一直考虑着将四女儿李玉倩许作李存孝之妻,以捆绑他的脚,让他永远效忠于自己。如果李克用得知李存孝好男色,对他的期望便会急剧转变为憎恶和怀疑,极可能对李存孝采取极端手段。 因为担心这一点,李存勖前段时间就一直撮合李存孝与自己的四妹李玉倩,本以为存孝会不肯,不想他一口就答应,只是扬言要做出一番成绩再考虑婚事。李克用满意之极,当即封他为飞虎将军,给了他首次统领大军的权利,于是便有了十三太保连夺两城的事迹。 这次李存勖陪他回来,一是帮他料理母亲后事,二是暗暗打探他与那位神秘的杜堇是否有联系,可找遍了附近,都没找到有叫杜堇的男郎。 难道,他这个十三弟只是在单相思? 李存勖困惑地举拳轻砸额头,引来了李存孝的注意,可他也只是淡扫一眼,慢慢站起了身:“三哥累了便早点歇息,整日想些无用的东西,小心嫂子以为你想纳妾。”在李存勖微愕的目光下,走到下面,喊了声:“张全,来,陪将军走走。” “是!” 略显兴奋的喊声自一位身形纤小,面容俊秀的黑鸦兵发出,他将碗筷一放,就小跑着跟了过去,与李存孝一前一后地拐出了院子。 “欸!”看到李存孝叫的偏偏是张全,李存勖脸上是一阵错愕忧虑,站起想跟去阻止他们,可想到存孝还在守孝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又在院门止住脚步,远远看着那两个一高一矮的人,慢慢走进漆黑丛林,长长叹了口气。 这时,院里响起低低的窃语忍笑声,李存勖厉目扫过去,黑鸦兵们立马噤了声。 “要再敢给我听见你们议论十三太保,”李存勖怒眉瞪目:“立刻禁止军妓随军!”黑鸦兵们立马捂嘴抿唇,不敢再发出一点声音。行军打仗本就枯燥辛劳,没军妓偷点乐,还让他们怎么过? 李存勖狠刮他们一眼,背手走进了屋。 迈着缓步,李存孝带着张全走在一段茂密地有些阴森可怖的树林。他听到了张全略显局促不安的脚步声,可另一个耳朵,却是听到一把哼着无名小曲的小郎声,轻轻地,随心所欲,就在耳畔。 他不由缓下脚步,想更清晰地听那美妙的哼曲声,后背却撞上来一个软软的躯体,那一下撞击,令李存孝暗沉的眼眸迸出晶亮,可在听到那把俨然不是小郎的声音时,睁大的眼睛又空茫地灭去所有灿烂。 “将军……这里好阴森,我们要不走快点吧?”张全不住忐忑张望,可越是张望越觉得恐怖,想不明白将军怎会来这种鬼地方散步。 “阴森吗?”李存孝抬头环视,嘴角微微扬起:“可有的人偏喜欢往这里钻。”他稳了稳神,缓道:“走吧,再往前走走便能出去了。”带着张全继续向前走去。 出了树林不远,是一条横穿一片辽阔麦田的小路,像是一道天梯,在撒满薄薄月光的麦田之中蜿蜒曲折。麦田随风唰唰翻涌,荡满整个世界的麦浪声,一下子就将李存孝的思绪卷回了十五岁那年。 这条路不是他们每日出行的必经之路,却是杜堇最爱走的路,尤其是在睡不着的夏夜里,必会拖他起身,硬要陪着在这条路上走个三两来回。 可那一天,却将他一个人留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彷徨流泪。 “将军?”张全细软的声音自身旁响起,李存孝回转头,视线就不自觉放在张全的下巴上,再也不能移开一寸。 张全发觉李存孝紧紧的注视,心里噗噗直跳,不由抿唇闪避,紧接一声低沉略沙的“别动。”下巴就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牢牢擭住,不容拒绝地将他的脸移了回来。 看着李存孝安静却透着淡淡迷离的脸越来越靠近自己,张全呼吸已经急促不稳,颤栗发热的嘴唇也微微开启,就等着李存孝那两片线条完美的嘴唇狠狠将他包含。可是,李存孝只是俯低了头地近距离看他的下巴,没有再进一步做什么,可下巴上那越来越大力的抚摩,仍暴露出李存孝愈加疯狂的悸动。 张全几乎踮起脚尖,想要拉近与李存孝嘴唇的距离,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狼叫声。 “嗷呜——” 这两人本没注意,可接着,那狼叫声忽然变得凶狠,听起来……又像是野狗的声音了。 “嗷!嗷嗷!!呜——嗷!!” 张全听到那怪异的声音,心里很是发慌,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吻了再说,可那声音仿佛知道他的心思,竟更加发起了狠,俨然是一只疯狗的叫声。 “呜嗷!!呜嗷呜嗷呜嗷!!!” 如此刺耳难听的叫声,也将李存孝喊醒过来,刚一定睛,就看到张全近在咫尺的脸。他眉目顿肃,立刻抽身放开了张全。张全一个措手不及,差点被李存孝推摔在地。 实在太可笑了,竟然完全陷入了幻想,完全将张全当成了杜堇,甚至想像那天晚上那样深深吻他。可是,这种事应是迟早都会发生罢?你偏爱有这种下巴的男郎,更不止一次在大庭广众下去触摸,好男色的标签已经牢牢印在了身上。 可是为何,他却从来只对杜堇心动?对其他任何男郎没有半点兴趣,就算是与杜堇有四分相像的张全,这样近距离看他的脸,心里却是涌起一阵厌恶。 李存孝没再看张全一眼,转过身淡淡丢下一句:“你先回去。”便大步向前走去。张全很想追过去,可心知将军最不喜欢别人违抗,只好蔫蔫垂下肩膀,慢慢向来路走去。 躲在不远处树丛里的那只疯狗,看到小路上那两个人分头散开,高兴地差点要跳起鼓掌。这只扰人好事的疯狗不是杜堇还会是谁。 其实一向注重风度的杜堇,根本不想用这种丑挫的方法破坏他们,可以直接用法术弄晕这两货,可是这时候才想起,她只会弄没自己,而怎么将人弄晕或者定住,是完全没有学过。 不行!下次见到白深,她要跟他正正经经地学点东西了,以此来保护安敬思的贞洁,也可让自己有了嫖他的机会。 杜堇擦擦嘴角的口水,起身朝安敬思的方向飞去。 第25章 二十五 一开始,杜堇只是远远跟在李存孝后面,慢慢把持不住,还是隐了身,像只鬼魂从后面飘到了他面前,随着他的脚步,倒退着飞在空中。 虽然刚才已远远窥视他的模样,可这样近距离一看,仍是不由屏住了呼吸。 十二岁时遇到安敬思,已觉得他如成人高大俊逸,如今再见,才知那时的他稚嫩无比,现在这一个,才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线条深刻的眉目,刀削立体的下巴,英挺鼻梁下,紧闭的嘴唇透着股刚毅严谨。肩宽胸阔,高壮如树,却没有笨重彪悍的感觉,迈步之间,稳健而轻盈,一身的锐利之气。相对而言,安敬思的丰神俊朗并不及白深那种精致脱俗之美,可就是安敬思这种阳刚男人之气牢牢吸引了杜堇,令她本就歪邪的内心更加难以端正。 而那双眼,还是和以前一样,在沉思的时候总是眨合一半,整个眼睛几乎被浓而直的睫毛严严盖住,令人看不见半点心思。 杜堇小心翼翼飞近,将头低在安敬思胸前位置,由下窥视他的眼睛,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样靠近,杜堇身上的木兰暖香便也飘进了安敬思鼻间,清幽泌心,令安敬思一醒,即缓步抬眼,搜寻香气的来源。可周围只有村屋麦田,离他最近的树木是普通的桉树,香味究竟从何而来? 最为离奇的是,现在是临冬深秋,怎么可能会有木兰花? 安敬思疑惑地皱了皱眉,锐利的眼睛向四周又扫了扫,脚步骤然加快,正准备低头从一棵枝叶低垂的桉树下经过时,啪地一声,安敬思亲眼看见树枝像撞到什么东西地一阵摇晃,还摇下来三两片叶子。 安敬思惊愕之极,丰富的战斗经验让他瞬间后移地抽出腰间匕首,朝那棵树飞速一掷,倏倏穿过树枝,并没出现想象中的哀叫声。 安敬思站在原地凝神贯注留意周遭,直到确定没有异样,才再度抬脚,瞟了眼那片刚刚诡异晃动的树枝,走了过去。直到安敬思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那棵树下,才慢慢显出一个紧抱树干瑟瑟发抖的人。 他娘的安敬思!瞧你两眼就要赶尽杀绝,小心老娘将你绑到深山野岭里j□j! 路经一个养马牛的人家,安敬思买了匹马,打马出了村口,向漆黑的山林奔去。 夜里的山林寂静阴森不见五指,可安敬思似对这一带十分熟悉,一会儿工夫,就来到一处险峻的山崖边,勒马停了下来。 栓好马后,他大步走向崖边,毫不踌躇纵身跳了出去,在一块自崖壁探出的石块上稳稳落脚,蹲下身,钻入了那刚刚够他进入的小洞窟。 “哐当”,脚不意踢到地上几个空瓦罐,迅速扶住,将踢移了位的轻轻放回了原处,像是怕惊动什么,小心挪爬进去,坐在了一块铺满了灰尘的棉物上。 他也不点火,就这样静静坐在那里,没有任何声息,只有一双水亮半合的眼睛在黑暗中流离闪动。木兰香再度飘来,在鼻间似有若无地浮动,也轻轻撩抚安敬思暗沉的内心。 这花香,是因宿醉出现的幻觉罢?不然,怎会还感觉到身旁坐下来一个人,软软地靠在他手臂上? 安敬思肘撑膝,手撑脸地向身旁望过去,慵懒半合的眼眸带上了柔柔笑意,仿佛真的身旁坐着个人,而其实,杜堇虽然是跟到了这里,却只是蹲在洞窟外不敢进来,根本没有靠在他身上。 杜堇看到安敬思那副自我沉醉的模样,眼泪霎时落下,捂嘴仓促别开脸,飞身跃了出去。刚飞不远,就迎头撞上了一个躯体。 她抬起婆娑泪眼,看到是白深那张清冷不似凡人的脸,一切爱恨怨怼顿时涌上心头,汇成一掌劈向白深的胸口。 就是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让她和安敬思痛苦分离!为何要来击碎她的美梦?为何不让她和安敬思在一起!! 这一掌汇聚了杜堇太多的痛苦愤怒,掌心竟迸发出强光,光亮也照亮了杜堇狠怒的脸,照亮了一对鹰枭如魔的血眼。 白深一惧,迅速将那只已逼到了自己胸口的手掌一推,抓住手腕顺势往她自己脖子上一绕,另一手也抓住了她的左手,反方向地圈在腰际,杜堇整个人便像麻花一样被白深紧紧扣在了身前。 可杜堇的手劲非一般的大,白深感觉到自己制不了她多久,在她耳边快速念了句:“想和他如常见面就乖乖听我的!” 杜堇整个人一顿,惊疑地瞪着白深,那双血目充满了狠戾之色。白深瞥了眼几丈外的那个洞窟,轻道了句:“换个地方说话。”就带着杜堇自空中倏然消失。 他们刚一离开,洞窟里的安敬思便从里探出了身,蹙眉扫了几眼四周,没有发现什么,可他明明听见打斗的声音。坐回洞窟,发觉玉兰香散去,那个靠着自己的小人儿也消失不见,心头又骤然灰霾。 白深将杜堇带到一处山顶,刚放开她,杜堇就旋身再度朝白深挥掌,白深早有所觉,轻轻松松避开了她的攻击。杜堇的眼睛已褪去大半的赤红,掌心更没有了那种强光,速度和威力比刚才差了不止一点点。杜堇觉察出变化,攻击两下便停下来,惊愕万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你可还记得自己吐过的黑血?”杜堇顿住呼吸,抬眼望见白深淡淡道:“每次怒火攻心,或受到致命打击,你都会吐黑血,对不对?”他负手缓缓走近:“你又可知,方才那么愤怒,为何不是吐黑血,反而力量徒然增强?差点连我都抵挡不住你的杀气。” 杜堇怔忪望着他:“为什么?告诉我!” 白深绕过她,眺望远处山顶一座燃着微弱烛火的小屋子,道:“黑血相当于你体内的戾气,戾气其实就是你的力量,以前你年纪小,不懂得运用,白白化作黑血浪费。不过,这也是为何你与安敬思亲密接触,却一直没将他害死的缘故。可这并不能维持长远,戾气会重生,会自行调节,随着你身体的成长,逐渐强大难控制。所以,刚才你没有吐黑血,而是激发了你的魔性。” 听着如此天方夜谭的话,杜堇简直无法置信,可又无从辩解:“你不是说葬兰冢可以抑制我的煞气吗,为何一点用都没有?为何还更加严重了!” 白深瞥着她道:“若不是你自己老是跑去见安敬思,这一情况也不会那么快发生。到这个地步,葬兰冢也帮不到你。” 杜堇一诧,紧问:“你的意思是,我的煞气又害到安敬思了?” 白深沉吟了下:“应该是,但不算要紧,只要你不碰触他。” 听到这里,杜堇整个人瘫坐到了地上,脸上是满满的苍白颓败。 白深瞥了她一眼,问道:“你真那么想呆在他身边?” 杜堇怔怔望着虚空,摇摇头:“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只是毒药罢了。” “那也未必……”白深忽然道:“如果你愿冒险。” 杜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震惊地瞪着噙着一丝狭笑的白深:“你刚说什么?你有办法对不对?!” “确实是有一个,但是,我认为你办不到……”白深还未说完,地上的杜堇就爬起扑到白深面前,揪住他的衣襟。 “什么办法?你说!” 见杜堇紧张兴奋地声音都发抖,白深鄙夷地哼笑,轻轻推开她的手,踱开几步,缓缓回转身,锐利的目光直射向她。 “两件事。一,做我的男宠,永保处子之身。二,每月十五,我要一碗你的血。你能做到这两点,以后日日都能见到安敬思。” 听到这样的话,杜堇瞬间冷静下来,紧盯着白深,沉声道:“你说我欠你的血誓,就是这个吗?” 白深眉一挑,随即邪魅地勾唇笑了开来,这么久以来,杜堇是第一次见他笑到这种程度。她真的是一点不了解白深。 “杜堇,你真是个不可多得的聪明人。”白深揶揄笑道:“只可惜,爱上了李存孝。” 杜堇没有心情和他啰嗦,直问:“你怎么保证我的煞气不会伤害到他?” “保住处子之身,还有给我你的血,便是能最大程度减轻煞气的方法。” 说得他好像就是在全力帮助自己,呸!绝对有不能见人的诡计! 杜堇凝视白深许久,高声道:“好,从今往后,只要我做到这两点,你不能干涉我其他的事,我也不会管你要做什么。如何?” 白深挑着兴味的眉毛,一字一顿说了句:“一言为定。” 第26章 二十六 杜堇想象过千万个和安敬思重逢的情景。 譬如,身着纱罩直裾,头戴黑网幞头,骑着洁白骏马,从他的兵队英姿飒爽而过,然后向目瞪口呆,嘴角泛光的安敬思回眸邪笑。 又譬如,他胜仗而归,酒席盛宴,觥筹交错之间,他终于发觉角落里那个痴望他的人。久久凝望,恍若隔世。他的目光就似他的臂膀,将她绞地无法呼吸。 又或者,在他借酒消愁的深夜,轻纱罗裙来到他身后,蔻丹手指抚上他的脸颊,顺着缀满硬硬胡茬的下巴滑至喉结,深深探入微敞的衣襟。他抬眉望来,她就用手盖住他的眼睛,轻吮他的唇问他知不知道她是谁。这时候他必定已尝出她的味道,急促地拖过来就是深深噘吻,还一边扯开她的衣襟,掏出一侧圆圆雪|乳…… 杜堇缓缓放下筷子,一手撑额深呼吸,一手打开折扇扇风。她眉头微皱像在思虑什么不好解决的事,可双颊却泛着诱人桃色,晶亮大眼睛含满不明水泽,流转之间漾着丝丝迷离。 “阿娘,那个哥哥是不是发烧了?外面都刮大风了,他怎么还要扇扇子?”旁边传来稚嫩的孩童声,紧接着,是一妇女刻意压低的声音。 “别多管闲事,吃你的饭。” “可是,他一会儿脸红,一会儿又呼大气的,不是生病是什么?” 杜堇听了脸一沉,向那孩童使了个眼刀,孩童登时倒抽口气地埋头扒饭。杜堇收回视线,转而扫了扫这间寥寥无几人的简陋客栈,轻叹口气地站起身,踱出了大门。 一个月前,杜堇与白深做了约定后,白深就再度消失,只嘱咐她一个月后到晋阳城外的喜来客栈等候,届时便带她见安敬思。杜堇根本呆不住,提前了数日来到这间喜来客栈,平日无事就往三里外的晋城钻,怀着期待又忐忑的心情走街串巷,看能不能和安敬思来个不期而遇,或者搜集关于安敬思的各种小道消息。 可一打探,杜堇便蔫了,因为得到消息安敬思长年在外打仗,甚少在晋城出现,除非义父李克用召回,一般是不会回来。经过多方打探,杜堇又得知,此时安敬思刚被李克用派去了数百里外的泽州,原因是泽州的临城潞州,于昨日发生了叛乱。 潞州本属李克用,刚派了其弟李克恭赴任潞州节度使,不想潞州一小校竟叛变,将李克恭杀了,并把潞州献给了李克用的死敌——汴军,即东平王朱全忠。朱全忠速度极快,遣朱崇节带数万兵将入潞州,而且,听说还派来了猛将李谠,看那阵势,定是又在策谋新战事。 重要州城被夺,亲弟又被杀,李克用怒不可遏,本要亲自前往讨伐汴军,却逢其爱妻刘太妃病重,逐派十三太保李存孝先去助阵再做观察。 “那刘太妃不能文能武,是晋王的半个军师吗?咋现在变成病秧子了?” 茶馆里,杜堇又听邻桌几人论起了晋王。 “是啊,听说她会使鞭,能和晋王打个十来回合。晋王每次出战,刘太妃亦是跟随左右,近年似乎染了不明顽疾,甚少跟着晋王出巡了。” “欸,不对啊!刘太妃那会治百病的神仙耶耶(注意哦,耶=爹)不早给晋王请到府里了吗?怎么到现在都治不好自己女儿的病?” “怕是骗人的罢!” “会不会治病不清楚,可有人是见过那个神仙耶耶的,白发童颜,一身仙气,不是神仙也是奇人异士吧?” 听到这,杜堇噌地站了起来,放下碎银就大步迈出茶馆。 童颜白发,不是白深会是谁?白深一个月前就让她到喜来客栈等候,那就是说,白深早料到潞州被夺?还是料到了自己女儿刘太妃病发? 以上若猜得没错,今日,白深定会到喜来客栈找她。 果然,杜堇刚进喜来客栈,就瞥见了坐在大堂里,悠悠喝茶的白深。 平日见他这样,会觉得高深莫测分外养眼,今日再看,恍然大悟,这货根本就是个老奸巨猾的猥琐老头! 杜堇转着折扇,施施然走上前。白深淡淡抬眼,看到杜堇眼中的揶揄鄙夷,脸上就浮出一丝忍俊不禁,道了句:“去收拾东西。”杜堇也没啰嗦,收拾包袱跟着白深策马奔向晋王都督府。 白深俨然已熟悉晋王府,轻轻松松带着杜堇进入侍卫森严的大门,路上遇见仆从会颔首让行地喊一声“白姥爷”,走廊迂回环绕,亭台楼榭多不胜数,他的脚步气定神闲,看起来就像走在自家的花园。 看着白深的背影,杜堇心里不住疑惑,今日她会在这里,是否五年前白深已然预料?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将她从安敬思身边带走,然后放在葬兰冢养身,为的就是今天? 他如此费尽周折究竟有什么目的? 装着满满疑惑,杜堇没有出声问一句,直觉逼问不会有结果,或许静静观察,答案会自己浮出来。 走了好一段路,白深才出声道:“玉兰开得可好?” 杜堇答:“自是美不胜收。” “浊露装了几罐?” “十罐。” “……” “多了?” “你不觉得重就行。” 随后两人又恢复沉默,直去到一处依竹林而建,匾牌写着“慕云阁”的庭院,白深才侧过身来向杜堇低声道:“待会儿你尽量少说话。”然后带她穿过正厅,直达内室。 还未走到卧室,杜堇就已听到里面的男女细语声,候在门口的仆从见到他们,敛首轻喊了声:“白姥爷。”一跨进去,随着一股冲鼻药味,见到了坐于塌旁,一个身形壮硕的中年男人,在喂榻上的年轻妇人喝药。 虽然光线不是很足,但进门那一瞬间,杜堇还是一眼看到妇人望着喂她喝药的男人那种柔情。可当仆从一喊“白姥爷”,妇人那双水眸就微微一闪,带着一种微不可闻的不明色彩,直直将视线越过白深,向杜堇投了过来。 一触到这个目光,杜堇眉头便不由动了动。这女人的眼神怎么…… 虽然心里疑惑,但杜堇不动声色地将眼睛垂了下来,因为,榻前那戴着个眼罩的络腮胡中年男人投过来的目光,不比妇人的好到哪里去。 “大王。”白深站在内室中央一圆桌前行礼,后面的杜堇亦跟着弯身行礼,一双金鳞黑靴走到了面前,虽未抬眼,用额头也感觉得到从前方射来的刺人的目光。 如没猜错,榻上的妇人是白深女儿刘太妃,而这个戴眼罩的男人是晋王李克用,安敬思的义父。杜堇心不由突突快跳。 一把浑厚如钟的威严之声自头顶响起。 “这位就是白姥爷说的……” “是,他便是我说的碧环山隐士。”白深转向杜堇:“杜堇,将仙露拿出来吧。” 仙露?杜堇眉一挑,利索得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写着“烧刀子”的小酒瓶,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下,递给了白深。触到他们的目光,忙呵呵解释:“时间匆忙,没有瓶子装,便随手拿了喝剩的酒瓶。没关系吧?我洗干净了的。” 床榻那头传来噗嗤一声笑,是那卧床的刘太妃,她抬袖半掩着嘴,笑得眉眼弯弯,花瓣似的嘴唇咧地甜美漂亮,瞬间掩退了脸上的病色,举手投足变的柔媚动人,连身为女人的杜堇都不由痴看忘了眨眼。 “杜少郎真是个有趣的人。”刘太妃绽出个真挚的笑容,挪了挪身,向杜堇仪态万方地颔了颔首:“感谢你不辞辛劳地来此施助。” “太妃言重了,只是举手之劳。”杜堇落落大方地拱手弯腰,极力忽视李克用还一直放在她身上的严厉目光。 “那么,事不宜迟,绿娆先将这瓶仙露喝一半吧,喝过之后,精神会好很多。”白深向杜堇侧了侧身,语气明显轻柔许多:“杜堇,我说的可对?” 杜堇下意识地暗抽口气,面上不敢踌躇,微笑着应和:“那是自然。”这一下,投在自己身上的两道目光,更是像要将她焚化了。 刘太妃将仙露喝下了一半,青白的脸颊很快升起红晕,唇色也嫣红如玫瑰,圆圆杏目更像活了一样,灵动润泽,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好几岁。 我他娘日日都喝,怎么就没有变得倾国倾城? 杜堇暗暗纳罕,而那李克用更是激动万分,捧着刘太妃的脸欢喜惊叹:“太神了!我的夫人!你终于恢复过来了!”那粗黑手背还长了浓密长毛的大手,简直把刘太妃的白嫩小脸整个遮住,如此一衬,甚是触目惊心。要不是他们两人深情的对望,活脱脱的一出“野兽占美妇”。 杜堇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努力想象这对夫妇相敬如宾,斯文有礼的样子,可一想到他们走入寝室,帐帘一放,上面就映出了李克用将刘太妃狠狠推趴在床,猖狂大笑撕衣服的影子…… 杜堇移步转身,举拳搁嘴轻咳两下,不想旁边的白深也正向这边转过来,两人差点迎头撞了上去。只见他正咬着腮帮似在强忍什么,目光森冷而压抑,触到杜堇微讶的目光,也没有去掩饰,警告性地朝她瞥了瞥眼。再返身朝向李克用夫妇时,那嫉忿之色已完全消失,换回了平常的温和寡淡。 这货难道……杜堇挑眉望向前,落在娇柔的刘太妃身上。这是他女儿啊,总不会是觊觎自己女儿的美色吧?不是觊觎女儿,那就是…… 杜堇睁大了眼,瞪住那个身体壮硕脑袋奇大,简直和野蛮胡人一个样的李克用,脑袋迅速出现了白深迷恋地抚摸李克用的毛茸粗黑大腿…… “既然白姥爷请来了杜少郎这样一位奇人,那夫人便可随为夫前往泽州吧?白姥爷,你认为可行吗?” 杜堇闻言霎时一醒,不动声色地听白深道:“绿娆刚刚有点起色,长途跋涉会影响疗养。” 刘绿娆看到自己丈夫失望的样子,便对白深恳切道:“耶耶,让绿娆跟着大王去吧,大王刚痛失手足,最是需要绿娆的时候。而且,你和杜少郎可以一同随行,有你们在绿娆不会有事。” 白深沉吟了下,转向身旁双眼晶亮的杜堇:“既然如此,杜堇,你可愿随我们同去泽州?” 杜堇谦逊一笑,向李克用刘绿娆拱了拱手:“杜某愿效犬马之劳。” 第27章 二十七 午后的泽州城墙上,站着一名身着沉重甲衣的高大男子,他肃眉凝目,远眺着城外连绵山峦,线条刚直的脸部轮廓透着军人的刚毅之气,薄唇微抿,似在凝神贯注地思考着什么。这时,后方传来士兵奔来的脚步声:“禀十三太保,刚收到大王的快马传令,命两位太保即刻整顿好军队,在营内等候。” 李存孝闻言一讶,回身问:“大王已到泽州?” “还未到,在十里外快马加鞭过来。” 李存孝神色凝然,大步迈出了城楼。 还以为父王这次会来不了,没想到才三天就赶过来了,也就是说,太妃已无大碍。 军营就在城楼旁边的外城之中,李存孝刚迈着长腿进营门,就吩咐小将擂鼓点将,小将得令即朝营塔高喊:“擂鼓——点将——”随着高塔传来的震天三通鼓,肃静的营房很快跑出身披甲衣的牙将军兵,一个个整齐有序地排列在营前校场之上。 李存孝刚想走上点将台,发觉好像少了个人,望向里边的一个大营房,隐约听见了那里传来的咿咿呀呀唱曲之声。他眉头一皱,朝那边大步走去,走进一看,就看见了正立于厅中武抢抚袖的几个伶人,还有歪歪坐在虎皮大椅上,陶醉听曲的李存勖。 李存勖见来人是李存孝,即向他招手:“来,十三弟,三哥听说城内有一家梨园出名旦,很会唱你喜欢的《项羽本纪》虞美人的段子,今日特请来让十三弟鉴赏鉴赏,放松放松。” 虞美人?确实是他喜欢的段子,可现在哪里是听戏的时候。李存孝挥退那些伶人,沉声道:“三哥,你没听见外面的三通鼓吗?” 李存勖挑眉:“听见了,凌晨那一回我也听见了。我说你,老这样吓唬这些小兵,就不怕发生营啸?” “是父王来了,就在几里外的快马上,传命校正军队在营中等候。父王定是收到了朝廷派孙揆接任潞州节度使的消息。现在情势紧急,三哥就敛敛玩心吧。” 李存勖闻言,脸上即肃起几分,转眼又一笑,站起来道:“怕什么,反正父王主派的是你,我过来只是充充数,有你养精畜锐足矣。”瞧见李存孝的脸色又更沉了,哈哈一搭他的肩:“行了行了,点将就点将!话说回来,待会儿可不能在父王面前打小报告啊。” 李存勖和李存孝点好将,在校场等了一会儿,远远就看到一行数骑随着卷高的尘土,奔入城门,来到了营前。只见李克用轻装便衣,身后带的除了四太保李存信、十二太保康君立,还有泽州节度使李罕之,剩下的全是精锐黑鸦兵。 “父王。” 李存勖李存孝同时向跳下马的李克用颔首行礼,跟着下马的小豆眼李存信望见校场上整齐列队的士兵,勾唇道:“三哥和十三弟的速度好快。” 李存勖一向不喜欢这个四弟,正想训他两句,李存孝走过时碰了下他的肩,飞速递了个警示的眼神,跟在李克用身后走向点将台。李存勖怎会不知李存孝的意思,看父王脸色这么臭,还是少说两句为妙。 李克用听完点将,便下令李罕之在城周加强兵力防范,又让李存勖李存信两人同时轮番在营内增加操练次数,给城外埋伏的汴军李谠造成他们准备迎战的错觉。最后对李存孝下令,率一千骑兵埋伏长子以西山谷,将赶赴上任的孙揆,以及颁赐节度使仪仗的宦官韩归范擒下。 而当李存孝得知汴军派有三千牙兵护卫孙揆,即言自己只需带三百精骑就能得胜,众人惊叹,李克用逐允之,李存孝便率领三百骑兵于深夜悄然出城,在长子山守候。 李存孝这头昼夜埋伏,太妃刘绿娆那头的车队也在昼夜赶路之中。只是太妃不能颠簸劳累,车速慢如老牛,走了三天,还只是走了一半的路程,急得随行的杜堇三天不思茶饭。 夜晚,车队寻了客栈休息。吃饭时,杜堇寥寥吃了几口便想回房,恰遇刚从刘绿娆房里出来的白深。 “这么快吃完了?”声音又是故作的温柔。 前两天杜堇还有心情配合着玩玩,今天实在不想搭理,挥了下手就从他身前踱过。不想,白深倏然伸手拉住了她,杜堇一个没防备,一下子被拉撞在白深胸壁上。看他那么瘦,没想到胸膛那么硬,撞地杜堇头冒金星。刚恶狠狠瞪向白深,被撞疼的额角就抚上来一只大而柔的手掌,并伴随着略带宠溺的声音。 “你瘦了,我才轻轻一拉,你就撞过来了。”白深长长凤目里盛满了温柔,比女人还漂亮的嘴唇勾出了邪魅的弧度,要不是早知他在演戏,杜堇当真以为他看上了自己。 杜堇迅速用眼角余光瞥门内静坐于桌前的人,也就是白深女儿刘绿娆,虽然没瞧到她的面部表情,却是发觉了她将脸微微撇开的动作。 杜堇挑高了眉,狭促地瞅向白深,道:“你也知我吃饭时必要喝你酿的玉兰酒,如今数日未喝,胃口自然不好。” 白深一听,笑地更是媚人,手还轻轻搭到了杜堇腰上,令杜堇顿感浑身不自在:“现出门在外,怎么给你酿酒,待去到泽州,定给你想办法解馋。” 杜堇僵硬地呵呵一笑:“好,我等着。”然后迅速从他身前走开,转身时,看到屋内的刘绿娆正面向这边地端茶细品中,举手投足的气定神闲,完全看不出一丝异样,仿佛对自己耶耶如此行为已司空见惯。倒是刘绿娆旁边站的两个侍女都微红着脸地侧过身去,不知该怎么是好的样子。 奇怪,难道是她猜错了?白深做戏不是给刘绿娆看? 白深站在原地,看着杜堇走入房关上了门,才缓缓回转身,朝屋内的刘绿娆看了过来。他的神情很温和,可与刚才又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浑身透着让人不能忽视的淡漠。 “绿娆,要耶耶帮你关门吗?”白深声音带着丝兴味。 刘绿娆像是这时才发觉他没走,微恍地抬起眼,然后柔柔一笑:“不用了,打开门可以透透气,待会儿我会吩咐青儿关上。”然后转脸向身旁的侍女青儿道:“青儿,你下去问问李侍卫,可有大王快马过来的信件,大王说他每日会送信过来的。” 青儿下去后,刘绿娆看白深还站在那里,微讶道:“耶耶可还有事吗?” 白深微微一笑,道:“被你这么一说,确实想起一件事。”回转身:“杜堇已三天没沐浴,我得带他去找找温泉,这家伙非温泉不沐浴的。”捕捉到刘绿娆脸上微不可闻地一僵,白深嘴角也闪过一丝快意,道了声:“绿娆就早些歇息吧。”大步走向了杜堇的房间。 杜堇正准备解衣上床,门外就响起敲门声:“杜堇,是白深。” 杜堇挑眉,走过去打开门,然后坐到桌前椅子上,指节轻敲桌面地看着白深关上门,问道:“白深,你究竟是姓白还是姓刘?” 白深顿了顿,回转身,脸上是平日的那种寡淡,缓缓坐到她对面:“绿娆不是我亲生女儿。” 敲桌面的手倏然一停,杜堇摆过来的脸上已满是揶揄笑意:“我就说,蹊跷连连的,你们也太明显了吧。” 白深自顾自地斟茶:“什么蹊跷?谁都知道她是我养女。” 杜堇愕然:“是吗?”眼睛紧紧瞥着他:“就这样?你们不是有什么奸|情?” 白深轻轻吹着茶面:“她是李克用的正室夫人。” “那是表面的吧?”杜堇咂嘴道:“告诉我真相会怎样?我可是你这边的。” 白深脸上闪过笑意,问:“你觉得是什么真相?” 杜堇凑过脸来,压低声道:“你们是一伙的,是探子,对不对?” 白深一听,哼笑了声:“真是探子,你以为逃得过李克用的那只眼吗?况且,我要拿李克用身上的什么,何须这般麻烦。” 杜堇眉头紧锁,不耐地直问:“那你为何要在她面前演戏?让我假扮男宠究竟有什么意义?” 白深轻轻放下杯:“这是为你着想,你要靠我接近李存孝,又不能让他爱上你,这便是最好的方法。” 杜堇无语地转开脸,就知道问了等于白问。想到自己当年口口声声说不认识白深,而现在又以暧昧身份与白深一起出现,杜堇心里就一阵忐忑窒闷。 她这样出现究竟是对,还是错?会不会只是徒增安敬思的痛苦? 白深见杜堇白着脸沉默不语,神色闪过一丝阴沉,道:“担心什么,听我的,一切都安然无事。” 杜堇再度望向白深,目光已变得冷凝:“白深,我不求其他,只求你不要去害他。要让我知道你在做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白深轻笑一声地起身:“我能害他什么?我也不屑去害他。”缓步走到门边,顿住:“倒是你,记得管住自己。”开门走了出去,留下一脸凝重忧思的杜堇。 当杜堇一行人来到泽州,已是两日后的傍晚,恰逢十三太保李存孝大胜而归。 此战甚是奇迹,泽州城上下,无不在争相讨论,李存孝是怎么仅用三百骑,擒获孙揆和宦官韩归范,以及战俘五百余人,剩余的两千余汴军人马全被李存孝追击斩杀。 第28章 二十八 泽州城是沿海州城,刘绿娆车队到达城外时,夕阳刚隐入海天一线,海潮声哗哗不绝于耳,令人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杜堇坐在车厢里,闭目养神地听着海潮声,努力让心绪平静,平静。可当前头响起由远奔来的马蹄声,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心,顿时变成颗皮球被那马踢地乱蹦乱跳。 在另一个车厢里的刘绿娆听见外面熟悉的“吁——”便让侍女撩开窗幔,向来人微笑喊:“亚子。” 亚子是三太保李存勖的小名,李存勖是李克用已逝第一任夫人的儿子,刘绿娆嫁过来时,李存勖十二岁,虽只是相差四岁,可李存勖一直尊刘绿娆为母,关系十分融洽。 这不,李存勖见刘绿娆没有舟车劳顿的模样,还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吃惊地打趣:“太妃!两月未见,你吃了啥仙丹妙药,竟然返老还童了!” 刘绿娆扑哧一笑:“亚子是说太妃要成老妖怪了吗?” 李存勖苦笑:“哪有?还不是父王,说你定是疲累之极,要我好生迎接,还说你要有什么闪失,军刑伺候,现在一看,总算心里松了气,父王的鞭子可以不用挨了。” 刘绿娆见惯了他的贫嘴,笑着换话题:“听说存孝抓回了孙揆,打了个漂亮的仗,是吗?” 说到这件事,李存勖眼就一亮,仿佛打胜仗的人不是李存孝而是他一般:“正是,才三百骑就将三千汴军打了个落花流水,还押了孙揆去潞州城遛了一圈,可把那葛从周吓昏了!” 刘绿娆又惊又喜:“这小子变得这么神气啦?快带太妃去瞅瞅那小子。” 李存勖应和地调转马头准备带路,发现后面还有一辆大马车,不像载仆从的,便问已放下窗幔的刘绿娆:“除了太妃,还有谁一起来吗?” “是太妃大人(大人在唐代是代表父亲的意思。),还有位隐士,来给我治病的。”车内传来刘绿娆的声音。 李存勖听了心里一阵纳罕。太妃大人,就是那个几乎从来没探望过太妃的神秘养父?好像姓白,是个世外高人,会治百病。可不知为何,自己女儿生病了却不来医治,直到太妃真的病重才忽然出现。难道是因为毕竟收养的,所以不亲?不过不管怎样,太妃确因此人的到来而恢复身体了。 李存勖没再多想,奔到前头带路,而另一辆马车上的白深听到李存勖走远,即对一旁始终闭目养神的杜堇道:“今晚别去找李存孝,要见,明日自然就能见到。” 杜堇眼皮微微一颤,这白深怎么像她肚子里的蛔虫。可你说什么,我就非得全听你的了吗? 杜堇不咸不淡问:“为何?今晚见和明日见,有什么不同?” 白深语气同样淡淡的:“煞气在夜晚会比白天重,若不想李存孝早死,夜里就乖乖地哪里也别去。” 杜堇不置可否,换了个话题:“什么时候教我法术吧。” 白深顿了顿,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杜堇睁开眼,不耐地瞥他:“你是不是管地太宽了?不是说除了约定上的事,其他事互不干涉吗?别惹得我不爽,小心我反悔。” 白深促笑一声,轮到他闭上眼:“好,互不干涉。两日后就是十五,记得空出那一晚。” 因常伴李克用商讨军事,刘绿娆已非第一次来泽州,李克用早在军营旁建了别院以供刘绿娆居住,此次白深杜堇跟来,自然也住在这里。 到了别院下马车时,在旁与刘绿娆唠嗑的李存勖见到了另一辆马车里的人。他以为会看到两个面容慈善一身仙气的老者,可没想到不但没有老者,还是体态相貌俊美出众的年轻男子!一个白衣银发,飘然若仙。一个美如冠玉,姿态谦谦。叫他怎么相信,这里其中有个人是太妃的大人? 刘绿娆看到李存勖惊异的样子,无奈笑了笑:“亚子,来拜见你白姥爷。”然后向已经走过来的白深道:“耶耶,这是晋王的长子存勖。” 李存勖也是见惯了世面的,很快就敛了惊讶,向白深有礼地鞠躬:“初次见面,白姥爷。” 白深微笑道:“晋王长子三太保,早已如雷贯耳。” 刘绿娆接着介绍杜堇:“这位是隐士杜少郎。” 李存勖和杜堇微笑地互相作了作揖,就在这时,李存勖注意到了杜堇那小而翘的屁股沟下巴,眉头不由高高扬起。 因为李存孝的缘故,他几乎也养成了注意人家下巴的习惯,这么多年来也看过许许多多各式各样的美人沟下巴。而大多数的这种下巴,都是平而浅,只给人敦厚的感觉,像这位杜少郎这样,小而翘,翘而丰的,几乎是少之又少。再配上英气眉目,瘦削脸颊,啧啧,完完全全一位不可多得的美少郎。 而最重要的是,此少郎还姓杜。不会那么巧,这人就是杜堇吧? 李存勖暗自嗤笑,正想问杜堇的全名,忽然一个念头划过心间,眸中顿时浮出了兴味。存孝啊存孝,逼你娶倩儿是三哥不对,但木已成舟,唯有在大婚之前,给你点慰藉补偿吧。 自喝仙露以来,刘绿娆身体日益好转,气色比小娘子还要红润漂亮,汪汪大眼在夜晚也滴溜溜闪着水光,瞅得同是女人的杜堇都不免晃神。所以,当刘绿娆在院子里叫住了杜堇,盈盈含笑问杜堇要去哪里时,杜堇差点就老实地将心里话“找男人”说了出来。 “杜某听到军营里传来呼喝声,觉得好奇……”一阵浓郁甜香气募然飘入杜堇的鼻间,她刷地合起折扇,缓缓抬头望向头顶的高树。 “嗯,是我那十三儿今日的大胜激起了鸦兵的士气,现在都在里面比武呢。”刘绿娆看到杜堇的动作,笑道:“杜少郎真是爱花之人,那么一点点香味,都逃不过你的鼻子。” 杜堇没有回应,而是提气向上高高一蹦,蹦到了树梢就伸手迅速在枝上一摘,轻巧落地,掌心多了一枚半开的尖尖白兰花骨朵儿。杜堇拈起白兰凑到鼻尖轻嗅,嘴角微微上扬:“白兰,闻起来甜软可人,吃起来不知怎样。” 如此奇特而不羁的言行令刘绿娆身旁两个侍女羞红了脸,连刘绿娆都为她的话微微愣了下神。这位少郎真是特别,可话又说回来,能陪在耶耶身边的,怎可能不是个别致出众之人呢?刘绿娆水眸暗了暗,眨眨眼,又恢复如常的明朗:“不知杜少郎认识耶耶多久?” 杜堇回道:“五年。” 刘绿娆袖子里的手微微一抖,嘴角的笑容开始有点僵硬:“我耶耶……这几年,都是和你在一起吗?” 杜堇垂了垂视线,再向她轻轻抬起:“虽不能说日日,但也算差不多。” “这样啊……”刘绿娆声音听起来很平常,可还是被杜堇听出了低落:“耶耶能有人相伴,是好事一桩,我这做女儿的也就宽心了。” 杜堇微笑着眉再说什么,随后抱拳告辞:“那么,杜某就不打扰太妃了,我去外面转转舒展舒展筋骨。”然后缓步走向外面,出了别院大门。 她的身影一出,刘绿娆脸上恬淡的微笑便慢慢消失,变成了浓浓的惆怅失落。而隐在不远处一根石柱后的白深,唇角浮起一丝意犹未尽的笑意。 杜堇原本悠闲的脚步一拐出别院大门,就倏然迈成了又急又快的大步,朝不远处那座被高墙严严围起,只从外面望到里面几座哨塔的军营走去。越走近,里面传来的阵阵喝彩声,呐喊声就越发清晰响亮,将杜堇跳得又重又快的心喊得更是胀热如火。 此时此刻,杜堇还无法置信,自己是来到了有安敬思的地方。想到从今往后,要见他再也不必躲躲藏藏,她就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束手无措。 她该怎么面对他?她还能喊他敬思吗?她能告诉他,她的世界里,从来就只有安敬思一人吗?而他,见到她这个曾将他毫不留情背弃了的人,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杜堇隐了身,一鼓作气跃上围墙,顿时被眼前景象惊地不禁张唇。只见点满了火盆的开阔校场上,被人群分别围拢出四、五个空地,空地中间有两个正在赤手空拳搏斗的男子。在场清一色健壮男子,大多数打着赤膊,举拳高声吼叫,为搏斗中的人呐喊助威,场面好不震撼激昂。 杜堇浮在半空,在密密麻麻的人群里寻找那位牵制她整颗心的人,转不到一圈,便很快发现了他。 她不可能不发现他,他是那么地引人注目,即使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嘶喊咆哮,即使他的身形在这里也不算是最壮硕高大,可杜堇就是一眼认出了他。 他刚将一对手打趴,站在空地中间等待新的挑战者。和其他人一样,李存孝身上只穿了条黑色裤子,脚下也没穿鞋,头发如数束在头顶,外表看起来就是个普通的军兵,可光这么站着,浑身就已透着逼人锐气,对手刚上来,气势上就已输了大半。别人打架都是架势十足,挥拳劈腿,高声呼喝,他的动作偏偏轻松简单,仿佛是在玩耍,是在调|教,到真正出手时,又是招招致命,一两个招式就将人打翻在地,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杜堇呆呆浮在空地上方,看着下面那个像安敬思又不像安敬思的男子。是不是因为她从未看过他赤|裸上身的样子,所以不敢相信,这样一位锐气透着浓浓阳刚之气的男子,正是从前那个当她是宝贝的安敬思? 她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那片缀满薄汗的宽厚胸膛,细窄腰腹上,几块均匀腹肌不断随着他的动作呼吸而时深时浅,贯穿了整个颀长背部的脊椎线条,透着令人屏息的力量感,臂膀一伸展用力,整个背部便勃发浮现诱人的肌肉线条。如此|性|感阳刚,叫杜堇咽下不知多少口水,身体更是虚软渐渐无法浮在半空。 李存孝的武艺从无敌手,如此也令他容易乏味,打了几十个人后,他便不再继续下去,退到边上,与兵将一起观赛。 一直站在旁边看的李存勖见他退下来,便勾着狭促笑意走向他,伸臂勾搭上他的肩,道:“又是全胜,要不和三哥比一比?” 李存孝瞥了瞥他,举起水壶喝了一口:“我不和使阴招的人打。” 李存勖一听,嗤嗤笑了几声,目光邪气的很:“什么阴招,我那一招名堂大的很,叫猴子摘桃,飞虎将军没听说过吗?” 李存孝失笑:“三哥,你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李存勖鄙夷地眯眼盯他:“你以为你正经?”他把声音压低:“一个爱盯着别人下巴看的人,心里能有多正派?” 李存孝沉吟了下,道:“我知这样不好,所以将张全调走了。” 李存勖微讶,张望了下四周,果真没有了那个身形纤细的张全,他要在的话,早就粘在李存孝身边了。看来他是真的决心忘记那个杜堇,这是好事,可是,他的那番心机也不能白白浪费啊。 李存勖凑过去,喊了他一声:“存孝。” “嗯?”李存孝听出他声音里的不同,偏过头来看向他。 李存勖又凑近几分,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量,道:“我找到杜堇了。” 第29章 二十九 看着李存勖嘴唇张合着说出那句话,李存孝喝水的动作顿了一顿,斜瞥着李存勖的眼微微眯起,那浓直的睫毛将眸光眯出了专注到凌人的光泽,连如此熟悉他的李存勖,被他这样的眼神看着都不免心惊。 李存勖虽然常拿屁股沟下巴调侃李存孝,可杜堇这个名字,是从不敢拿出来说的。因为他知道,杜堇是李存孝最不允许别人触碰的区域,藏在心底最深处,用界墙牢牢隔开。界墙之外,风轻云淡,可界墙之内,无人知是怎样一片光景。 本想引他去找那个杜少郎,待他发觉对方并非他要找的杜堇时,自己就说听错了名字。而到了那时候,骗没骗他已经不是重点,反正他连张全都当成宝了,这么个美貌少郎还不会收下吗?可谁知,才刚提杜堇,李存孝就一副吃人的模样,早知就不假借杜堇的名义,直接把他推到杜少郎面前还好呢。 现在已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李存勖愠怒地回瞪他:“你这什么眼神,难道三哥会唬弄你不成?要唬弄我敢拿这种事唬弄吗?” 李存孝环臂转向他,神情稍微缓和一些,声音带着浓浓质疑:“你说你找到了杜堇?” 李存勖也环臂面向他,底气十足道:“没错。” “在哪里?”李存孝张望了下四周,然后抬头朝上空认真扫了一圈:“你是想说她在天上看着我吗?还是说……”转身瞅了瞅身后:“她躲在我背后?” 李存勖好气又好笑,伸臂向别院的方向指了指:“她在太妃的别院里。” 李存孝挑高眉:“太妃的别院?” “没错。” 李存孝再度危险地眯起了眼:“你是说她是太妃带来的?” “没错!” “她亲口说了她叫杜堇?” “对!” 李存孝揶揄哼笑:“那你说说她长得什么样?” 李存勖眉头抽了抽,硬着头皮道:“肤白瘦脸,眉眼很深,鼻挺嘴薄,下巴的沟很漂亮。”看到李存孝脸上逐渐凝聚了讶色,李存勖心一喜,继续道:“年纪十七八,身姿纤瘦,气质超群,笑起来神秘又迷人……” 李存孝忽地向他抬起手,动作略显仓促地转开身:“行了,我不会信的。”声音沉地有点沙。 瞧他这反应,明明就是心里起了激荡!李存勖哈哈大笑地用力一拍他的背:“信不信由不得你,人就在那里,明天你大可以自己去瞧瞧。三哥现在告诉你是为你好,给你做点心理准备,免得哪日你看到人家,哈喇子流地满地都是,生生把人家又给吓跑……欸?”话没说完,李存孝忽然朝外走去,脚步迈得又大又快。 李存勖还是第一次看到李存孝这样恼羞到败走,噗嗤失笑,赶紧再朝他背影高喊:“你要是今晚就想知道答案,尽管来找我,我帮你望风!” 疾走的李存孝听到这句话,差点没忍住回去飞他一脚。 服侍李存孝的下属都知道,李存孝沐浴从来不用浴桶,一桶水,一个瓢子,就这样站着冲洗。而今日不知怎么了,李存孝叫来了数桶冷水,屏退了所有下属,封闭了整个浴场,独自一人在里面沐浴。 李存孝承认自己是激动了,李存勖描述的那个模样,与记忆中的杜堇几乎毫无差别。他好不容易让自己稍微忘记她的样子,可现在被李存勖这么一说,杜堇整个人便像活了一样出现在他面前,小脸挂着漫不经心,环臂睨着他,声音明明细的像女孩,说的话却痞过市井流氓:敬思,你睡觉时能不能别老戳我,等我长大了看不把你戳得满身窟窿。 “哗——”李存孝举起满满一桶水由头往下直冲,任冰冷的水冲刷过他赤|裸的身体,却丝毫不能浇熄他内心的骚动。火光照亮了倒映在水桶面上的自己,双目如芒,颊色如血,低头望向自己腹下,那只怒立发紫的物体,羞愤地低咒了声,举桶再次狂冲身体。 只不过是被李存勖调侃了几句,就浮想联翩到如斯地步,李存孝,你还能再可笑一点吗?她不过在你生命里出现了半年的时间,你却牢记了她整整五年,就因为她是个特别的人吗?你所向披靡,无人可以将你战胜,却被一个小小少郎牢牢俘虏,难以挣脱,仅靠短短记忆苟延残喘。 几桶水很快就被李存孝泼洒地精光,心绪多少平复一点,可下|体还是胀得一阵紧一阵麻,看来待会儿要去看看兵书,转移注意力才能让它消下去了。李存孝微叹口气,拿过布巾擦拭身上的水,就在这时,他募然感觉到一丝异样。是另一个人的呼吸声,几乎微不可闻,却难逃他敏锐的耳力。 这里还存在着其他的人。而这个人,距离他并不远,就在身后数尺外,向他投射着视线。 李存孝没有回头去望,因为他确定进来时这里并无其他人,中途也没人开门进入,而忽然有人存在,那么,必定是暗暗潜伏进来。可浴场几乎封闭,也没有藏身的地方,来者是怎么办到的?难道这人此时就明目张胆地站在他后面?如此可见,此人身手非比寻常,必须小心应付。 李存孝放缓动作,伸手去拿挂在墙上的长袍,抖开作势就要穿上,就在这一刹那,李存孝倏然转身抓着长袍朝后方迅猛抽去,他刚惊异身后根本没有半个人影时,长袍却稳稳地卷到了一个物体,还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尖叫。李存孝十分诧异,根本看不见长袍卷到的物体,可动作丝毫不敢放松,狠狠一拽,就将那看不见的物体拽进了自己的臂膀。 一触到那个物体,李存孝便笃定这是个人,身形不大,软绵绵地不像练家子,而根据刚才那声尖叫,此人应该是个女子。 可女子又如何,他对女人又没感觉,更何况是个看不见影子的,自然毫不怜香惜玉,用长袍卷地严严实实推到墙上,另一手迅速呈虎爪地抓向大约是脖子的位置,没想到这人比想象中的高些,抓到手的是一片鼓胀的柔软。 李存孝一愣,墙上的透明人更是倒抽口气。那只是瞬间发生的事,转眼李存孝就正确地抓到了脖子,紧紧掐按了住。 这被李存孝抓了把胸又被这样按在墙上的透明人不是别人,正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杜堇。 杜堇看着李存孝近在咫尺的狠厉脸庞,心知这次凶多吉少,脑子飞速闪过应对之策,娇声求饶:“将军手下留情啊!我并非要害你,求你别杀我!” 李存孝阴冷地盯着前方:“你是谁?来此何目的?”这时,一缕幽香飘过鼻尖,他一讶,这香味,不就是一月前在飞狐那晚一路跟随着自己的香味吗? 他双目更是阴冷,手劲也逐渐加大:“从飞狐一路跟踪我究竟什么目的!不说我立刻扭断你的脖子!” 杜堇讶然,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在飞狐就跟踪了他,继续装柔弱道:“将军明察啊!我不是跟踪你,我,我只是爱慕你~想呆在你身边~我要想害你,什么时候不是机会呢?” 李存孝眼睛微眯,根本是不信的样子:“你是什么人?练的什么法术,为何可以隐身?” 墙上人软软道:“我没有练法术,我本来就是这样的,因为……我是只鬼……” 李存孝听了冷哼一声:“你认为本将军会信?不说可以,本将军现在就将你捏碎,让你好早日去投胎!” 杜堇一感觉到脖子上的锐痛,立马急道:“其实我是杜堇养的小鬼!是她派我来找你的!” 李存孝整个人顿住,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杜堇暗骂自己胡乱找的馊借口,可现在情况紧急,要紧的是怎么从他手上逃脱,要不然待隐身时限一过,什么都将彻底玩完! “我,我是杜堇养的小鬼,是她让我来勾引你的。”杜堇硬着头皮道。 李存孝脸上满是惊异,紧问:“她让你来勾引我?为什么?她现在在哪里!” “她就在刘太妃的别院里,因为很快你们就要见面,心里对你有愧,所以将我赏给你,补偿一下当年对你的辜负……希望你忘记过去的不愉快……”看着李存孝越发苍白的脸色,说到后面杜堇自己都快说不下去,可她却只能继续:“从此以后,与你做平淡的君子之交……” 脖子倏然一松,束缚着杜堇的长袍被用力抽走,她恍恍抬起头,从模糊的泪眼里看到,李存孝夺门而出的背影。 李存孝从未像此刻这样健步如飞,整个人,乃至整颗心,都是在飞。颤抖的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喊着:堇儿!堇儿! 这是真的吗?她真的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吗?她是怎么出现的?是不是上天终于看到他的痛苦痴念,所以又将她还给自己了? 喉咙不断冲涌着一股股酸涩,不管怎么咽都咽不下去,最终汇成辛辣的液体从眼眶滑出,在他急速的奔跑中飞过了脸庞。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放开她。 校场上还在比武的黑鸦兵们,都看到了十三太保衣衫凌乱地奔出去的背影,一副将觉察不对,赶紧跑去禀报李存勖,李存勖一听,惊地立马追了出去。存孝啊存孝,你按捺不住要兽化了也别这么明目张胆啊! 来到太妃别院,李存孝便听到李克用的朗笑声从里面传出来。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深呼吸一口,抬脚走了进去。刚走几步想问迎过来的仆人,是不是来了个叫杜堇的人,就先看到了从花园门里走出来的几个人。是父王李克用,太妃刘绿娆,四太保李存信,最后是一位白衣银发的陌生人…… 李存孝定定注视那个白衣银发人,脚步再也挪动不了,脸上也逐渐诧异。待那群人慢慢走前来注意到李存孝,李存孝的脸已僵硬地铁青,狠狠盯着白深的虎目是赤|裸|裸的恨意。 刘绿娆最先发觉李存孝的异样,皱眉地走向他:“存孝?你怎么了?” 李克用心情似非常地好,没有觉察到什么,向李存孝招手道:“存孝儿,来,快拜见你的白姥爷!” 这时李存勖也赶到了,他急匆匆地跑进来,看到全部人都在这里,又看李存孝僵硬的身影,不好的预感逐又加重,上去就一拍李存孝的肩膀:“还没跟三哥打就想跑了?赶快回去和我好好比试比试!”然后边拉过李存孝往身后推,边对李克用那群人颔首笑道:“父王和白姥爷慢聊,我先带存孝…… “杜堇在哪?”李存勖身后的李存孝募然沉声道。李存勖心一慌,刚想用强硬手段推他走时,李存孝就又道:“白深,你将杜堇藏在哪里?!”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众人讶然,而这时白深才向李存孝望过来,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寡淡无波,微微勾起的嘴角根本不带一丝笑意,启唇缓缓道。 “她在我的房里,要我叫她下来吗?” 第30章 三十 在场人闻言,全都惊地将视线投向白深。 不会吧,杜少郎真是传说中的那个杜堇?还和白姥爷关系暧昧?李存勖惊呆地瞪直了眼,这三个人似乎早就认识,看样子冤孽还不浅。 众人都在震惊,刘绿娆却是疑虑重重。耶耶说杜少郎在房中,可几刻前,杜少郎明明是出去了,他们一直在花园里并没看到杜少郎回来。耶耶为何要撒谎,还故意说人在他房中? 而本就对这个听说有断袖之癖的白姥爷略有微词的李克用,发现自己的得意义子竟和他们有不明牵扯,很是惊诧羞愤,朝李存孝怒喝一声:“胡闹什么!给我回去!” 一向对李克用唯命是从的李存孝这次没有听从他,垂下微红的眼,坚毅道:“父王,存孝这次恐怕无法从命。太妃,请恕存孝无礼。”说完就朝花园里面的阁楼大步迈去。 李克用何时见过忤逆自己的李存孝,震怒之极:“你!”想要冲过去制止被一旁的刘绿娆拉住,她那总能抚顺他的柔柔嗓音也跟着响起。 “大王,先别动怒,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存孝一向不会这样,恐怕是有什么内情。存孝若真的行事有误,大王再罚他也不迟。” 李克用看看自己的夫人,又看看已跟过去的白深,李存勖等人,哼道:“我就看看他究竟搞什么名堂!”与刘绿娆走了进去。 李存孝一冲进前厅,就问厅内打扫的仆从:“今天来的杜少郎住哪个房?” 仆从本就被李存孝一身杀气冲进来吓了一跳,现又莫名其妙被问这种问题,白着脸愣是反应不过来:“杜……杜……” “直接告诉他,我的房在哪。”紧跟着跨入前厅的白深说道,李存孝听了眼即一凌,向仆从怒道。 “我问你杜堇在哪个房!” 仆从已吓得浑身发抖,赶紧朝后面指了指:“杜少郎在,在西院的第二……” 不等话说完,李存孝就往西院疾步而去,白深哼笑一声紧随其后。来到西院,看到第二个房间亮着烛火,李存孝心便急促收缩,颤声喊着:“杜堇!”地冲过去推开门。 可里面却空无一人。 李存孝不死心地走进去旋身张望,逐又冲出去推开第三个房间,也是没有人。而第一间房也是透着光,他却是一步也没走过去。 李存勖在李存孝身边不停厉声劝阻:“李存孝!你给我冷静点!三哥给你想其他办法,听见没有?!”可他的力量哪里及李存孝的,不管怎么拉拽都没用。 此时刘绿娆已来到西院,看到李存孝那种慌张失措的样子,心疼地走过来想将真相告诉他:“存孝,其实杜少郎……” “我都和你说了。”白深的声音募然插|进来打断刘绿娆的话,嘴角挂着鄙夷:“她现在在我的房里……” 话音刚落,李存孝就毅然迈向第一间房,刚要推开门,白深就已闪身挡在了门前,眯眼紧盯李存孝怒红的双眼,嘲弄道:“我可先提醒你,你现在进去,将会看到让你崩溃的场面……”他将声音放轻到只有他们才能听到的音量:“因为,他正一挂地趴在……” 李存孝双瞳猛然一缩,右拳凝聚了极致的力量朝白深挥过去,白深早做好准备,促笑着旋身疾退出去,李存孝并没有就此罢休,挥拳继续攻击他。旁边的人看他们打起来,正要过来阻止,就在这个时候,第一个房间的门,由里面打了开来。 背向着房门的李存孝听见开门声,挥拳的动作便倏然顿住,在场的所有人,也都屏息地望过去。 “有人在找我吗?” 一道略显漫不经心的清朗之声在李存孝身后响起,只那么一声,李存孝赤红的双目便瞬时氤氲了水汽,喉结微微滑动了一下。 他仓然回身,便看到一个身着青色直缀,头戴黑网幞头,面容洁净如玉的纤瘦男子。他的浓眉深目透着英气,微抿的薄唇显得清冷无情,正负手转着一把纸扇。他淡淡向四周扫了一圈,最后将目光落在李存孝身上,嘴角勾起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向他转过身来,拱手弯腰。 “安……不,李存孝,好久不见。” 李存孝想向她回以轻松一笑,对她应一句好久不见,嘴唇却颤地无法打开。胸腔不断涌上喉头的酸涩全部泛滥在眼眶,是他必须死死咬住牙关,才不会从眼眶滴落下来。 杜堇一动不动地回视着他,微红的眼底不带一丝感情,只有她自己知道,背在身后的手早已掐破了掌心。 刘绿娆看到李克用怒地就要出声责令,忙过去打圆场,边走过去,边扫了眼白深:“原来你们是旧识啊?都没听耶耶说过,真是的。”走到李存孝身边,看到一向不苟言笑的李存孝竟双眼噙满泪水,心里的震惊无可比拟,但又不敢声张,迅速瞥了眼杜堇,她的样子倒是平淡疏冷,可女人的敏感却让刘绿娆觉察出她内心并非像表面那么简单。 杜堇,存孝,耶耶三人,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事? 刘绿娆这一番观察思虑只是在转瞬之间,一面朝杜堇问,一面举手轻拍了拍李存孝的背脊示意他冷静下来:“杜少郎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刚不是才出去吗?” 杜堇终于将视线从李存孝身上移开,向刘绿娆微笑道:“出去了一下很快就回来了,看到一只漂亮的猫,跟着它从后门进来的。”说着,她身后果然走出一只雪毛碧眼的猫儿,噌一下跳上杜堇的胸口,杜堇便忙不迭接住,那猫倒好,跳上来后就歪在她臂弯,一个劲用脑袋蹭她脸,长长的尾巴还缠卷着她的手,直逗得杜堇又恼又笑。 忽然跑出这么只猫抢走了杜堇的注意力,李存孝不禁微微皱眉,就在这时,他好像看到猫向他斜了下眼,那眼神,分明是人才有的傲气。李存孝的眉皱地更紧了。 “这么说,这只漂亮的猫是我们别院的?”刘绿娆伸手摸它,它乖顺地眯眼享受,可爱地令刘绿娆噗嗤一笑,抱过来走向李克用:“大王,你瞧这只猫的眼睛,多好看。这下大王也不必担心臣妾无人陪伴了。”说完向李克用嫣然一笑。 李克用一向对刘绿娆的柔媚笑容很受用,方才还想迸发的怒火就这样被浇熄地所剩无几,心知刘绿娆是在帮李存孝转移自己注意力,可他就是被夫人吃得死死的又能怎么办,无奈地看她一眼,揽过她的腰与她一同逗猫玩。 白深紧盯着那只白猫,眉眼冷凝之极,再看到李克用和刘绿娆旁若无人地亲密,便冷冷地撇开了眼,视线不意移到门口那两个气氛微妙的人,嘴角划过了一丝嘲弄。 李存孝杜堇之间的气氛何止微妙,简直令杜堇觉得窒闷燥热,难以呼吸。不管垂着眼睛在心里念多少句阿弥陀佛,还是无法忽视面前这个人蛰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的目光像是一双手,拂过她微颤的睫毛,揉过她紧闭的嘴唇,撩开她的衣襟,深深探进去,像是在帮她蜕壳一般褪去所有衣服,双臂环绕过去,从后将赤|身|裸|体的她抱托了起来,而她就像一朵待放的花儿,在这双魔手中颤栗躬身,向他绽放自己最彻底的美丽。 杜堇的感觉没有错,此刻的李存孝,是用毕生最热烈的目光看着杜堇。他常常想象杜堇长大后的模样,甚至根据自己的冥想画出来,随身携带,得空就拿出瞧两眼。因为他怕有一天要是遇到她,却因不熟悉她长大的模样,而生生错失了相认的机会。 而此时此刻真的看到了她,不由地嗤笑自己的杞人忧天。 即使过上几百年,她的容貌全部改变,不再喊他敬思,只要与她相交一眼,自己便不会错失她。 因为只有她的视线,才会让他感到心动无法忽视,而她紧接着的垂眸,更是将他整个心牵制囚禁,冲动着用尽所有办法,只为让她再望自己一眼。 心里这么想着,手已缓缓抬起,想要触上她那令他魂牵梦索的下巴。杜堇一看到他伸过来的手,还没挨到整个下巴就已发了麻,紧接着,那边的白深喊了她一声。 “杜堇,过来。” 犹如一盆冷水浇来,杜堇霎时一醒,迅速后移地避开李存孝的手,不敢看他,直直迈步绕过他,走向白深。 “杜堇。” 李存孝忽然也出声喊住她,杜堇几乎想落荒而逃,可她只能停下脚步,扯着谦和的微笑回头看他:“不知将军有何吩咐?” 李存孝转过身来,样子看起来平静了许多,只有微红的眼底显示了他刚才的激动:“能借一步说话吗?” 杜堇嘴唇颤了下,白深已先替她出声:“将军有什么事,可在这里说,为何要躲躲藏藏呢?” 李存孝似无所闻,只是静看杜堇,等待她的回答。杜堇沉吟了下,淡淡抬眼望向他,启唇道:“我想,方才我的小鬼已经去找过你,她说的话,便是我的全部意思。”她垂目抱拳:“望将军多多包涵。” 杜堇语毕,李克用撞钟般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既然事情已经解决,话也已经说清,那就没必要再废话下去。存孝,立刻回去!存勖,给我看好他!” 李存勖听见指令,即走到李存孝身边,大力拍了拍他的背,好让他清醒一些。而李存孝这次并没反抗,出奇地平静,只是凝视了眼已走到了白深身边的杜堇,便向李克用太妃行礼告退。 而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豆眼李存信,看到李存孝走远便来到李克用身旁,与其耳语了几句不知什么,李克用脸色骤然严肃几分,与白深杜堇告辞后,便携妻走出了西厢。 第31章 三十一 白深看着李克用半拥着刘绿娆拐过西院的拱门,刘绿娆温柔注视李克用的脸一闪而过,白深的脸色也微微一变,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成了拳。 离十五还有两天,他却觉得自己已再也等不了这两天过去。从前在没有期望的时候,咬咬牙,叹叹气也便过去了,而现在有了期望,一切都变得不同,无止境的欲|求也随之涌来,难以抵挡。 可今日的苦果,皆是咎由自取,他几乎找不到埋怨的理由。 就在白深想得出神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极具威力的冲击,他脸一肃,迅速闪身,险险避开了那道力量,回头就看到后面正呈挥掌姿势的杜堇。她双目已狠厉赤红,掌心周围的空气翻滚着黑团,刚才那一掌,竟是使出了她全部煞气,要不是白深非普通常人,早被击得魂飞魄散。 白深冷冷瞥着她,哼笑一声:“这样就想将我杀了?你可别忘了,这些都是你亲口答应的,我没有直接将你称为男宠,已算给足面子你了。” 杜堇噙着恨盯住白深,咬牙切齿道:“我努力配合着你,只希望你不要伤害他半毫,你却总是得寸进尺!别以为我看不出,你是故意挑李克用刘绿娆在场的时候演戏!你究竟什么居心?!” “我伤害他?你别忘了,他在意的是你,由始至终,真正伤害他的人也只有你。”他冷然转过身:“你自己衡量衡量吧,你若想相安无事地长久呆他身边,就必须狠心保持距离。反之,你想图一时之快,和他痴缠相爱,那就等着为他收尸吧。”然后闪身跃上屋檐,转眼在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杜堇握拳的手颓然松开,又不甘地颤抖握紧,眼中的赤色随着打转的泪液冲刷退去。谁来告诉她,她来这里,究竟是对还是错? 碧眼白猫无声地从外面走回来,踱到杜堇脚下时,刚抬头瞧她,就被从上面滴下来的几滴温热液体啪嗒啪嗒打得颤栗,软软发出:“喵……”不停用脑袋和身子蹭她的脚。 杜堇缓缓蹲下身去,白猫就顺势将前爪搭到杜堇的膝盖,呈站立姿势地伸舌舔杜堇脸上的泪水。白猫温柔的舔|舐,让杜堇一下子想起她曾经拥有的一只猫,一只会在她迷迷糊糊睡着后出现的猫,然后用它带着草汁气味的嘴唇厮摩过她脸上的每一寸。 泪水彻底决堤。 而另一头,李存孝就显得很平静,甚至平静到不合情理。 李存勖以为他会想卖醉,叫来了数坛酒,准备一整夜陪他开喝,他要是伤心痛哭,自己便用过来人身份劝导抚慰。可没想到他只是静静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双眼却散发芒光不知想着什么,酒推到他面前也没拒绝,像喝茶一样悠闲慢饮。 可他酒量本不怎么好,几杯下去之后脸上就起了熏色。他喝醉之后一般没多大变化,可是这一次,明显不一样。 他始终斜坐在椅子上,一手轻支下颚,一手徐徐举杯,微垂的眼眸飘渺迷离,流转之间涧滟夺目,嘴角不时勾起意犹未尽的笑意。慢慢呷酒吞咽的动作,缓缓滑动的喉结,还有舔唇上酒迹的舌尖,看似平常渺小的动作,却透着逼人的性|感。见惯了他的沉稳低调,忽然变得这么妖冶,李存勖都不禁暗咽口水。 这家伙,心里肯定在想什么吓人的东西!至于是什么,他还是不要深想,以免从此对女人失去兴趣! 李存孝在冥想着什么让人不敢想象的事,别院里的南院,此时正是一片春意盎然。 一对粗黑壮硕,覆盖着一层茂密毛丛的大腿,从内室大步迈到旁边的隔间,看到里面摆放的浴桶中,一截露在氤氲雾气中的凝脂雪背。那人儿将长发全部高高挽起,正微微仰头,拿沾满了水的碧色纱巾轻拭自己曲线优美的细颈,姿态优雅而又撩|人,令站在门边的李克用不由暗吸一口气。 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大敞的外袍,腿间部分,缓缓从阴影中耸出一暗红柱物,雄壮又巨大,暴|露在烛光之中,显得突兀骇人,可与他整个彪悍外形又极其相称。 当刘绿娆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李克用时,便是看到了这一番可怕景象,几乎是吓一跳地尖叫一声,仓皇贴到浴桶的另一边,颤声娇嗔:“大王,你吓着臣妾了……” 李克用最喜欢看她惊怯又害羞的样子,下腹更是如火烧灼,欢畅大笑地缓步走过来:“都老夫老妻了,我们的孩儿都三岁了,夫人还如小娘子羞怯……”布满粗茧倒刺的大手抚上她的肩,向下滑去,在水中握住了她丰盈高|挺的雪|乳:“真是令为夫怜爱不已!”边说边揉搓捏扯,雪|乳在他掌心随着手指的动作而变换着各种形状。 刘绿娆娇嫩的皮肤怎么承受得了如此粗糙野蛮的抓握,又疼又麻又酥地微微扭身闪避,仰头微恼地睨了笑吟吟的李克用:“大王就是爱欺负臣妾,知道臣妾最怕看到你那里了,还总拿出来给我看……这就是大王对臣妾的怜爱……唔……大王……” 刘绿娆嫣红小嘴被李克用厚大的嘴巴严严覆盖了住,狼一般地噘吸她小舌上的甜美,而伸到水中的手已来到刘绿娆的腿间,探进了她那片幽幽峡谷。 一感觉到他粗糙手指的进入,刘绿娆就摆臀缩身地闪避,被牢牢吸附的嘴支离破碎地低喊着:“大王……唔……不要在这里……”刘绿娆虽这样推拒,可李克用伸进她体内的手指却清晰感觉到里面灌满的柔滑热液,且因他的进入,而不断收缩着,由此可见,她是乐在其中。 李克用狭促哼笑:“谁让夫人沐浴那么久都不过来,为夫都等怒了,自然要先在这里罚罚你,不然到了床上,为夫可就会将夫人的腰撞断去。” 刘绿娆闻言脸更是绯红,但表情却带了些恼意,撅嘴别开脸地摆出一副生气的模样:“臣妾为了这一夜也期待了很久,早就想好好服侍大王,要不是大王刚才听了存信几句谗言打算将臣妾耶耶赶走,臣妾又怎会忍心冷落大王……” 说到这里,她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模样好不我见犹怜:“要不是我耶耶,只怕绿娆现在还摊在晋阳府的床上不能下来,不可能跟在大王身边,更无法与大王享受夫妻之欢。我耶耶和那杜郎有暧昧,又似乎在从前就认识存孝,大王担心存孝被影响以致无心应战,这一点臣妾很明白,可这并非无回旋余地。臣妾会去了解他们之间的事情原委,然后从中调解。待臣妾身体稳固,我耶耶与杜郎自然会离开。可如果是被遣走,那么……臣妾就真的成为受世人指责的不孝之女了……” 李克用沉默听完刘绿娆这番话,心知此事最好的方法就是立刻赶走白深杜堇,因为照李存孝为一个男郎公然违抗自己命令这一点,杜堇的存在绝对是个祸端。李存孝是难得的猛将,他绝不允许其脱离自己的控制范围。 可要是让他们走,李克用又担心刘绿娆病情复发,要知道,想让仙人般的白深再出现,只怕难过登天。 每每回忆当初怎么遇到刘绿娆,李克用总觉神乎其神。 李克用是在七年前一个乡村路上偶遇离家出走的刘绿娆。她远远奔过来跪在他面前,给他呈上一个令牌,看到这个令牌李克用很激动,因为这是他找寻了十几年的一位刘姓恩人的府牌,而刘绿娆便是这位恩人的遗女,刘绿娆称家父已在战乱死去。 如此,李克用便收留了刘绿娆,他生性克制多疑,不贪恋|淫|色,对刘绿娆虽然有不一样的心思,但并未行动,随身带着以作观察。 数日后,刘绿娆的养父白深忽然出现,几乎杀光李克用的数十侍卫,要李克用将刘绿娆放了。这时刘绿娆跑到他面前,说自己生来就是李克用的人,此话亦是白深所说,而现在她已长大及笄,该跟随自己的夫君,耶耶也可回碧环山过逍遥的神仙生活,她这辈子已认定了李克用。 李克用被外柔内刚的刘绿娆深深打动,当即向白深承诺将刘绿娆娶做正室,一生护佑不弃。本以为白深会坚决反对,没想到白深什么都没说,就这样飘然离开,大婚时没有来,三年前刘绿娆生下孩儿也没出现,直至上个月她病重地下不了床,才第一次登门拜访。 白深会医术,留在晋阳府里医治刘绿娆,却并不见好转,后面便带来了杜堇。其实一开始李克用觉察出白深与刘绿娆的微妙,怀疑他们之间有隐情,后刘绿娆说白深喜男色不近女子,后面见到杜堇,虽然心底厌恶,但也不再怀疑什么。 本来李克用是打算留白深杜堇久一些直至刘绿娆完全康复,因为杜堇带来的仙露实在妙极,不但让刘绿娆变美,甚至在行床笫之欢时*蚀骨,令他爱不释手!虽然四义子李存信进言杜堇是祸害,但想到爱妻又要变回病妇,心里就犹豫之极。罢了罢了,还是暂时留着他们,待过个一年半载,再踢那两个怪物出去罢! 想到这里,李克用倏然伸臂将水里的刘绿娆拦腰抱了起来,刘绿娆低呼一声赶紧勾住他宽大的肩膀,还没稳神,人就被李克用放到了床上,而他则站在床边急切地脱着外袍。 刘绿娆见他不回答自己的话,不高兴地皱眉撅嘴缩到床里边:“臣妾说了那么多的话,大王一句也没听见吗?” 李克用哈哈笑两声,单膝跪在床上正想爬过去:“听见了听见了,为夫怎敢不听夫人的话,来,过来让为夫疼爱疼爱你。” 刘绿娆却不肯,扭身摆臀地娇嗔着:“那大王到底是答应不答应?”因为她的屁股是向着外面,从后面看,正好可以看见两腿之间,那两片被黑亮毛丛包围的粉色花瓣,如此一摆臀,花瓣中间的小缝就摩擦挤出了一颗晶莹水珠,令花瓣的色泽看起来更是粉嫩诱人。 李克用被眼前所见刺激地下|体胀大到了极致,崩地他不由喘了口粗气,伸手抓住刘绿娆的脚踝就是一拖,一下子将刘绿娆拖到了自己身下,牢牢抵在了她双腿之间:“答应,夫人的什么要求为夫都答应!” 刘绿娆一触上他的火热,羞得咬住了嘴唇:“大王总是那么心急……嗯,啊!”他的进入令刘绿娆痛苦地张唇低呼,李克用的实在太大,就算是慢慢进,也不是她能安然承受。 李克用被湿热紧|窒夹地低吼,但心疼刘绿娆也不敢太用力,尽量温柔地抽|送:“为夫怎能不心急,夫人定的行房时间那么短,且又不许为夫日里提起,我李克用能帅千军万马,手下猛将数不胜数,却要小心守着夫人的行房规则!”说到这里,李克用深深挺入最深处,令刘绿娆躬身颤栗起来:“天下只怕只有你刘绿娆能办到了!” 刘绿娆伸手勾上李克用的脖子,跨坐到他腿上,一边无效迷恋地亲吻他布满胡子的下巴,一边配合着他的动作上下起伏:“臣妾也是为了大王好,不让大王为情|事分心……反正,臣妾一辈子都是大王的,嗯……就怕臣妾以后老了,不再受到……大王的宠爱……啊……” 随着李克用越来越激烈的动作,刘绿娆的说话声音也彻底变成了吟叫,软软靠在李克用的肩膀上的脸,忽然绽出一个妖冶又得意的笑容,杏目也幻变成了充满妖气的琥珀之眼,皮肤泛起菱纹光泽。 屋顶上,一袭月白长袍,与其怀中紧抱之人的绿色纱裙飘扬缠卷在风中。借着月光,白袍男子久久凝视怀中人沉睡的脸庞,终于用手代替视线地触了上去,划过她脸上的每一寸,指间的动作满满地都是眷恋。 “牧兰,很快,我们便能回家了……” 第32章 三十二 午后的西院里,杜堇正百无聊赖地坐在外面的凉亭上晃二郎腿,听到外面有动静,脚就停止摇晃地凝神聆听,发觉只是路过的仆人,又失落地泄口气,二郎腿摇地更用力了。 碧眼猫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跳上她的脚,前爪熟练地搭按在她肩上,仰起小脑袋,就想舔杜堇的嘴巴。杜堇看到那向她伸过来的赤红小舌,头马上朝后一避,皱眉道:“你还真是舔上瘾了?” 猫软软“喵”一声,后腿又爬上两步,不死心地再度凑前去,杜堇见它简直像要霸王硬上弓,立马将它举到空中,瞪着它道:“又想像昨天那样压我?我说你,应该属于猫中的色胚子吧?”猫似能听懂她的话,竟向她献媚地眨了眨眼,逗得杜堇愣愣一笑:“你还能听懂我的话啊?可惜我对j□j没有兴趣,除非……”她邪笑一声:“你能变成安敬思的模样,我就给你亲几口。” 本是杜堇的玩笑话,猫的眼珠子竟当真严肃地眯了眯,咕噜噜转着,仿佛在考虑着她的话。杜堇当然不信它能变出来,将它放到腿上抚摸它漂亮的雪毛,为自己的无聊轻叹了口气。 她也不想做这么无聊的事,可她的的确确想安敬思想地快疯了。 自前天晚上鸡飞狗跳地见过安敬思,后面就没再见过他,自己也没敢去寻,安静地就像是一场梦,只有在听到军营里传过来的操练声、马蹄声,杜堇才相信她是真的与安敬思,不,应该叫他李存孝,阔别六年再度见面了。 他不是一直想念着自己吗?那晚红着眼睛疯了般找她的人,不是他吗?现在怎么又一点声息都没?难道是战事繁忙被调走了?可方才还听说今早他和几位太保兄弟来了别院,在花园里陪李克用太妃喝茶吃早点,呆了一个时辰有余。 西院距离花园也就隔着两条回廊,他就算是不想被人发觉,过来瞅两眼的机会还是一大把的。她又没有躲起来,一整天呆在院子里就等着他瞅,晚上睡觉还好心地虚掩着门,可他娘的,竟然屁也没放过来一个!! 想到这里,杜堇火冒三丈地呱啦呱啦扳响指节,窝她腿上的白猫向她瞟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揶揄。 这时,院门外传来一串脚步,杜堇心一提,转头望去,便看到一袭水绿襦裙飘进了院门。杜堇起身行礼:“太妃。” 刘绿娆边缓步行来边微笑问:“可有搅扰杜少郎休息?” “没有,杜某一向不午休。” 刘绿娆点点头,在石桌的另一边坐下:“不知府内的膳食可合少郎胃口?” 杜堇随之坐下:“满意之极,太妃费心了。” 刘绿娆笑了笑,轻问:“耶耶今日很早出门了吗?” 杜堇不动声色答:“是的,听说明日才回。”屁,今晚他就会回来榨她的血。 刘绿娆又问:“杜郎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似乎是为了给太妃找一些养身的药材。”屁,定是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刘绿娆听了无奈笑笑:“耶耶就是这样,从小用药养着我,其实我身子也没那么不争气,只是去到人多的地方稍感胸闷气短,之前也一直有练武,直到生了孩儿才急剧变差的。” 杜堇早对刘绿娆和白深之间的事好奇,看她似乎也想从自己身上了解什么,便顺着道:“白深这人确实古怪,我与他相识五年,也是了解甚浅。” 刘绿娆似乎很惊讶,张了张唇又止住,朝身旁的两位侍女说了句:“去让厨房做两碟新鲜的芙蓉糕来。”侍女都是刘绿娆的忠婢,听到这句话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屈了屈膝走出去,还带走了几步之外扫地的仆人。 杜堇似笑非笑地抬起眼,看到了刘绿娆格外水亮的眼睛:“耶耶和杜郎不是住在一起吗?” 杜堇本该说是,可这次她不打算被白深牵着鼻子走了,逐皱眉道:“不是啊,只算邻居,我住山顶,他住山沟。” 刘绿娆满脸讶异:“你们不是……” 杜堇轻笑一声:“他是怎么向太妃说我的?” “他说杜少郎,是他重要的人。” “确实如此。”杜堇故意道,毫不意外地捕捉到刘绿娆眼中闪过的一丝狼狈,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端起面前的茶道:“为何说我重要,因为我有他需要的仙露啊。” 刘绿娆一听,即向她投来凝然目光:“我不明白杜郎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耶耶只是想从我身上得到救你的仙露,而我,也有求于他,除此之外,我与他没有其他关系。”杜堇呷茶淡道。 早看出刘绿娆是白深的软肋,总一副虚伪样,以为她杜堇真被他吃得死死的吗?杜堇内心暗忖。 刘绿娆怔愣地望着杜堇,满是疑惑的脸上浮起异样的红光:“可是你和耶耶不是很亲密吗,难道这些是假的?你们这么做为了什么?” 杜堇沉吟了下,摇头道:“有些话,太妃还是亲自去问白深的好,我这个旁人说多了会冒犯了太妃……” “杜少郎。”刘绿娆的突然急令一声,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强势,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深沉严肃:“不,我其实应该称你为杜娘子。” 杜堇动作一顿,然后向刘绿娆投去极揶揄的视线。始终趴在旁边一动不动的白猫这时也掀了掀眼皮,打了个超级大的哈欠,闭眼又睡了回去。 “我猜,存孝对这个称呼,定也很有兴趣,你说对不对?”刘绿娆已非之前的柔弱,气定神闲端茶的动作,配合紧盯杜堇不放的利目,无不显示强势的内里。原来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到这个时候,杜堇也没必要再和她打太极,环臂睨着她道:“想知道什么直说,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你的耶耶一直在拿我当泥人捏。”见她眼睛眯了眯,杜堇就叹了口气:“我和他真没有那种关系,至于他为何要在你面前伪装,以我看,大抵是故意气你。或许,他做的一切都是围绕着你。” 最后一句话令刘绿娆目光闪了一闪,面容变得有些低落:“这么做有何意义?我都已经……”她没有将话说完,定了定神,将视线投回杜堇:“那你呢,既然知道他在利用你为何又肯听?”看杜堇沉默,刘绿娆便掩嘴一笑:“难道,是为了存孝而来?想要拿下存孝多简单,直接穿个襦裙往他面前一站不就得了?” 杜堇瞥她一眼:“有那么简单我就不会被你耶耶捏地死死的了。” 刘绿娆毫不客气回瞥过去:“本太妃说简单就是简单。你信不信,我随时可以让存孝和别的女人成亲。” 言下之意……杜堇缓缓喝了口茶,道:“其实,晚上白深都不睡觉,会悄悄外出,然后一脸淫|笑地回来。” 刘绿娆一听,呼吸顿然一止。 自从嫁给李克用,从新婚之夜直到现在,除了怀孕几个月和病重的这两年,只要一到夜晚入寝时间,她都会昏睡过去直到清晨,在一身的木兰香中醒来。这木兰香她很熟悉,因为这是白深身上的味道。可她又不敢相信这是从白深身上留下的味道,因为,虽然自己从未体验和李克用的房事,可据贴身侍女禀报,还有李克用对自己的宠爱可以得知,她和李克用的房事非常频繁。但是她为何一点都不知道?难道自己到了夜晚会变成另一个人? 刘绿娆一直未将这件怪异的事告诉任何人,身上奇怪的木兰香,也只当是自己忘却不了耶耶而产生的幻觉。而今日,竟然从杜堇口中得知,白深每天晚上都会出去?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大胆猜测,身上的木兰香不是自己的幻觉? 刘绿娆颤抖地掩住了嘴,眼眶闪烁着一圈泪光,样子是又惊又喜。 见她这般反应,杜堇扬了扬眉,果然白深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难道白深因为爱面子,又把持不住自己,夜晚化作艳鬼去嫖自己的女儿?就像她变成小鬼去偷看李存孝沐浴一样? 可要她的血又是什么目的?她的血有什么特异用处呢?似乎还牵扯着身世的事。这一点,暂时不能告诉刘绿娆,待今晚观察之后再考虑。 刘绿娆平静下来,转向杜堇定定注视着她:“请保密我与我耶耶的事,也不可将今日我们所说的话告诉耶耶,你若能做到,我也会对你有求必应。反之,你若声张或者做什么手脚,我刘绿娆不会手下留情。” 杜堇勾唇一笑:“求之不得,一言为定。”然后张臂朝身后椅背大咧咧一靠,道:“那么,不知太妃可有什么杜某感兴趣的消息呢?” 刘绿娆沉吟了下,瞄了杜堇一眼:“消息倒没有,不过,我看直接将某个人拎到你面前,更能讨你开心吧?” 杜堇闻言咳了两声,皱眉纳闷,她表现地没那么明显吧? “将军,太妃召您过去用晚膳。” 李存孝军帐内,一别院侍卫进来向立于书案前凝神研究地图的李存孝通报,李存孝闻言并没有抬眼回应,视线依旧不停在几张地图上扫视,半晌才徐徐问侍卫。 “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将军,刚过未时。”(未时:13点--15点) 李存孝眉头微皱,又问:“太妃还召了哪位太保?” “回将军,就您一位。” 李存孝闻言,将视线从地图上抬了起来:“太妃是要我即刻过去吗?” “太妃说随您时间。您若得空,先陪她去一趟城外的东海岸,若不得空,她便在东海岸等您过来,再一起回来用膳。” 东海岸?李存孝皱了皱眉,恍然想起,太妃确实说过她喜欢那里的风景。可他刚接到父王的通知,两日后他要带军出城了,他得抓紧时间熟悉那边一带的所有地形。 李存孝将视线重新放回地图:“你去回太妃,存孝有任务暂时无法脱身,酉时(17点--19点)定会去别院陪太妃用膳。” 侍卫躬身答应一声便退了下去。 又看了半个时辰,李存孝忽然疑惑起一个问题。东海岸地势险峻,礁石高低不平,风景最好的地方是在一处悬崖峭壁上,通常都是他们几个太保或李克用陪着一起去,可今日他们几人肯定都抽不出身,难道她一个人去的吗? 觉察到不对路,李存孝即刻喊来刚才那位通报的侍卫:“太妃和谁去的东海岸?” “回将军,是杜隐士。” 李存孝闻言一讶,蹙眉一忖又恍然大悟,晶亮的眼眸跳动起火焰,勾着兴味盎然的笑意朝外沉声一喊:“备马!” 第33章 三十三 当得知李存孝要酉时才会过来,紧张到已经坐不住的杜堇顿时扶墙泄了口气。她也说不出自己是失望还是松口气,只觉心脏这样紧绷松懈,又松懈紧绷,迟早口吐白沫,抽搐死去。 看到杜堇双颊熏红地仰靠在石椅背上,睁着水眸怔怔望着凉亭顶部出神,刘绿娆不由窃笑。这样就让她紧张成这个样子了,还好没有将叫存孝去东海岸的事告诉她,告诉了她,好戏可就看不到了。 刘绿娆淡道:“既然他没那么快来,那么,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杜堇懒懒回道。 “去到你便知。”刘绿娆先行起身走下去。杜堇思及自己在这里也坐不住,双手用力揉了揉脸,起身跟着刘绿娆出了院门,坐上了一辆马车。 刘绿娆外形柔弱乖顺,内心其实刚强执拗,她善于洞悉人心,一下看出散漫的杜堇其实戒心很重,也比较输不起,属于爱恨分明的人。这不,刚上马车,她就说晚膳她还是不参加了,反正李存孝也不知道她来。 刘绿娆看杜堇那故作淡定的样子,内心暗忖:想逃?存孝被你害地以为自己断袖,你还好意思逃?面上则淡淡扯了个笑:“好罢,既然你没有准备好,那就等下次吧。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我会替你保密。” 杜堇瞥住她,不太敢相信她柔顺时说的话,道:“是吗?你可是狡猾的白深之女,伪装手段滴水不漏的,我能相信你吗?除非,你告诉我你和白深的关系。” 刘绿娆闻言一笑:“我们就是父女关系,不是你想的那种。” 杜堇嗤之以鼻:“到现在还骗我,你还不如骗我白深是个女人,所以你们无法在一起算了。” 刘绿娆笑叹了声:“信不信由你,我们真的什么也没有。”说完这句话,眸底就浮起一丝寥落,转头望向了车窗外。 杜堇看着她,忽然道:“其实,你们想要欺骗的,是彼此吧?” 刘绿娆闻言,双目一睁,随后又惆怅地垂下视线,缓缓道:“你说对了,当初离开他就是为了让他知道,没有了他我一样能过得好,任何人都能把他代替。”她的眸底泛起水光:“我知自己好强,若能软一些,不那么贪婪,也是能和他好好过父女生活……现在说这些太迟,我已是晋王太妃,育有一子。而他这么多年来从未来找过我,足以证明只是自己一厢情愿。” 刘绿娆还断断续续说了一些从前和白深生活一起的事。她六岁跟着白深,享尽宠爱温柔,可当十三岁来了癸水,白深忽然说她病了,找各种药给她喝,却再也没碰她一下。到了十五岁,她问白深,女孩及笄后是不是可以嫁给心爱的郎君做妻子。其实刘绿娆想试探他,自己能否嫁给他,可白深竟动了怒,不许她再动这种念头。那之后白深更是疏离淡漠,刘绿娆伤心痛苦无法忍受,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让她毅然投靠了李克用,与白深彻底决裂。 说完这长长的故事,杜堇刘绿娆已漫步在东海岸。她们打着赤脚,一个将裤腿卷到了膝盖,一个用手提着裙子,一前一后走在不断被薄薄海浪舔舐的细细白沙上。她们不时停下来眺望布满了大大小小礁石的海面,还有与云天衔接的那一线海,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深蓝,浓地叫人沉静。 刘绿娆看向静立在海浪上,微眯着眼望着天边的杜堇,她的侧面很完美,线条是女人中少有的深刻,长得比一般男子都要俊逸出色,却偏偏给她刘绿娆看穿其女儿之身。 经过这一日的接触,刘绿娆对杜堇兴趣加浓,很大原因是,这女竟将阳刚的存孝掰成断袖的!她究竟是怎么办到的?难道是故意的吗?存孝也太没出息了,男人女人都分不出来!算了,她身为太妃,存孝之母,理应助他一臂之力。 这样想着,刘绿娆的手已伸向了杜堇,杜堇压根没有防备,一下子就被那只邪恶的手推到了水中。还好她反应快,手臂及时撑在了地面,以致只是湿了一侧的衣服。但在这深秋季节,衣服湿了就算一点点也是极不舒服。这不,杜堇一起身,就打着寒战朝刘绿娆破口大骂。 “我|操!好端端干什么推人!” 刘绿娆捂着嘴慌着脸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只是想拍拍你的肩,没想到力气使大了,就一下子……” “少给我来这一套!鬼会信你!”杜堇拧着衣袖上的水恶狠狠地骂:“你他娘是想杀人灭口吧!” “真的不是,你让我怎么说好……”刘绿娆忍着笑意,向不远处的仆从喊:“阿福,车上有干净的衣裳吗?” “回太妃,没有。”阿福高声回答。 刘绿娆叹口气地回过头来:“杜堇,我现在即刻去买衣裳给你换。”说到这儿,她压低了声量:“你前襟湿了,多少看得出胸脯,给下人看到不好,你就留在这里等我吧?” 杜堇一惊,倏地背过身,沉着脸凶道:“快去快去!”刘绿娆答应一声,快步朝上走去。杜堇当时要是回过头去看,定会看到一个贼一样逃跑的身影。 刘绿娆边上马车边吩咐后面的仆从:“阿福,你快马回去传十三太保,说太妃令他立刻到东海岸来……”这时,她从车窗看见远处一快马奔来的人,凝神看了一眼,嘴角慢慢勾起揶揄的笑,放下窗帘,缓缓说了声:“不用去了,我们直接回府吧。” 一拐进海岸,李存孝就远远看见立在沙滩上的一个人,除此之外四周便是空荡荡。 是太妃的安排吗?还是,杜堇故意的引诱?想到这,他心里更是击鼓一般,鹰枭地盯着滩上的人,跳下马,大步向下走去。 杜堇要是知道正有个大男人向她走来,打死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解开衣襟,调整那半湿的裹胸巾。所以,当她低头努力地把崩出来的鼓鼓软肉塞入胸巾,懊恼着胸部又大了许多时,后面那声低沉的“杜堇……”简直恐怖地就像地狱罗刹的招魂音,“啊!!!”地狂叫一声,死死抱住自己春光一片的胸部。 李存孝本就紧张,被她这么一尖叫,心顿时像没了一样:“吓着你了?”哗哗地踩进水里想绕到她面前。 这下杜堇听清了来者是李存孝,更是震惊无比,不管三七二十一撒腿就跑,边跑边手忙脚乱收拾一塌糊涂的胸带。 李存孝看着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俊一笑,喃了句:“你不知你越是这么逃,越是挠我的心吗?”双目如芒追了过去。 杜堇听见后面追来的声音,急得使出轻功飞向不远处的一座陡峭崖壁,落在崖壁上的一块石头上,边回头张望他,边死命塞胸前的软肉。李存孝挑了挑眉,虽然不会轻功,可攀爬弹跳能力还是很强,一蹦一爬一跃,眨眼功夫就来到杜堇脚下,大手一伸牢牢抓住了她的脚踝。 此时杜堇已管不了那么多,被逮住是迟早的事,重要的是不能被发现自己是个女人。不是怕他会暴怒,是怕自己会当场将他强|奸!这裹胸巾相当于她的约束带,没了它她可随时会变成禽兽啊! 所以当李存孝将她拖入自己的怀中,牢牢嵌在自己面前时,杜堇还在全神贯注地低头扣着最后一个衣襟盘扣,确定扣好了,才抬起头,向盯着她的李存孝绽开个傻兮兮的笑容:“好巧!将军也来看风景啊?” 李存孝眯了眯眼,扫了眼她缀满薄汗的额头,随即勾唇一笑,道:“是啊,好巧,竟能碰上你。” 杜堇看到他近在咫尺的脸,这下才醒悟自己正被搂在他身上,而他脚下是悬空一片,两人的重量仅靠他一只攀着崖壁石头的手支撑着。杜堇想挣脱,李存孝就已先看穿她的心思,抢道:“不是来看风景吗?我带你去一个观景佳地吧。”没等她回应,就将她软软的身体临空抛上几分,让自己能更好地掌握她的重量,头一勾,又顺势把她的脑袋夹在了自己的肩窝:“别怕,有我在呢。” 被他这样自然到理所当然地紧搂着,杜堇差点回一句:怕你娘的蛋!为什么到他面前自己就会沦落成一只玩偶!明明她才是那只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好不好! 但不可否认,李存孝身手实在了得,根本没有半点内力神技,却能在抱着另一人的情况下,徒手窜上丈余高的陡壁,简直是毫不费力,绰绰有余。如此,令杜堇又没脸称自己是霸王了。在他面前还是低调的好,过往的教训可是历历在目啊。 所以,当杜堇落了地,腰上的手臂却没见松开时,她脸上谦谦微笑还保持地非常到位:“将军可以松手了。” 李存孝笑地也很可亲:“我觉得这样也挺好。” “是吗?哈哈。可这样影响我们观海啊。”杜堇干笑道。 李存孝倒是笑地发自内心,洁白的虎牙在嘴角闪了又闪,睫毛都给他笑眯成了刷子,视线流连在杜堇脸庞每一寸,却也在拂扫着杜堇经不起挑逗的心:“这点你不必担心,我有办法。” 说着,就抱着她,向夕阳半悬的海崖边走去。 第34章 三十四 李存孝抱着杜堇走向崖边的一片矮树丛,拐过去,树荫下有一张垂吊下来的腾摇椅,精致结实,坐两人也绰绰有余,座上还铺着一层软垫,一看便知是有人刻意安排。 “这?”杜堇愕然,脑中闪过刘绿娆笑眯眯的脸,嘴角便一抽。 这家伙知不知道,她这样不是在帮她的宝贝十三子,而是在害他?她知不知道,光是看着这一摇一晃的摇椅,她杜堇就已经在脑中将她宝贝十三子摁在摇椅上第一百零一遍了? 我的皇帝奶奶,你何苦要这样折磨我?我错了,我再也不装柳下惠了,我他娘禽兽起来真的不是人啊! 李存孝看到杜堇白着脸盯着那个摇椅,好像那是一具可怕的刑器,失笑地捏捏她的下巴:“脑瓜子想什么?这是我父王为太妃作的。我们坐上去吧。” 杜堇无地自容,忙不迭偏开热脸:“你父王真有一套……等等,你……喂!”说话的这档时间,杜堇已被李存孝抱放在双腿之间,前后交叠着一起坐在了秋千上。 杜堇一感觉到后臀的一片奇妙的结实感,顿时电击一般弹跳而起。李存孝眉一皱,猿臂迅速捞向她的细腰。不知是他太过用力,还是杜堇身子太细薄,杜堇几乎是狼狈地被拉撞回他怀里,碰撞地极猛,直将她所有感官都震麻,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李存孝没料到自己会失控,她的身子那么软,与自己这样一撞,肯定哪里被撞疼了,可现在还是先把她抱牢了,免得又被她逃走。这样想着,李存孝紧紧将杜堇环抱,连双腿都在用力夹着她。 本就被撞地酥麻的杜堇,被他这样刚强宽大的躯体箍抱,神智更是模糊不清,微张着嘴弱弱地呼吸着,身子更软地一塌糊涂,若不是李存孝抱住,只怕早从椅上滑落下来。 光是这样躯体与躯体的碰撞搂抱,都美妙到如斯地步,若是脱去衣服,直接肌肤相触撞击,是不是会叫她如魔疯狂…… 李存孝亦是醉在怀中这具柔软身躯之中,脑海不断闪现她离开的前一夜,两人失控缠绵的一幕幕。 她长高了许多,身子却保持着小孩的柔软细薄,和记忆中一样,令他忍不住用力,再用力。不知她小舌,是否也还是如从前那样甜美令人疯狂…… 这样暗想,李存孝下腹已灼热一片,嘴唇不禁低下去搜寻她的肌肤,与其似有若无地耳鬓厮摩,美妙的触感登时令两人都发出低微的喘息声。就在这紧要关头,李存孝放开了她的脸,撇开头咬牙压制内心的骚动。 他不能禽兽地被身体控制,好不容易独处,他必须好好利用,慢慢地重新驯服她。 李存孝这厢君子地控制自己,孰不知自己这样时而揉抱人家,又时而蹂躏人家脸蛋耳朵,已将人家杜堇挑逗到了极点,她的双腿之间,早是湿热腻滑如失了禁。 杜堇好不容易清醒几分,挣扎道:“放开我!”声音却软地毫无气势。 李存孝这次乖乖松开了些,刚好控制在让她无法起身的力度,脸颊轻贴她的额角,道:“这儿风大,你衣服湿了容易着凉,还是呆我怀里吧。” 被他这么一说,杜堇才募然想起这件事。可其实,里衣和裹胸巾早被身体散发的热浪烘干,估计跳进水里,还会“兹——”一声冒出白烟。 发觉杜堇又没了反应,李存孝偏头看,正好看到杜堇嘴巴紧抿,眉头紧锁地好似在严肃思考的神情,可颊上却泛着蜜桃似的粉泽,游离不定的眼睛也勃发着晶亮的眸光。 这表情……李存孝目光一凝。 杜堇敏感地发觉他的注视,表情即一敛,冷然撇开了头,却不知自己耳上也是火红一片,更不知道,她的这一系列举动,让李存孝坚信,她还是从前的杜堇。 他绝不会看错。因为这个表情,在从前就常常出现在她脸上,每当不经意回头看向她,或者对她做出亲密的举动时,她脸上必定就是这种奇怪又可爱的不可思议表情。她离开之后,这些酸甜的点滴变成了他最熬人的回忆,在每一个无尽的夜里,抓挠他孤独迷茫的心。 他以为就算找回她,也已物是人非。可如今再度抱着她看她别扭的样子,募然发觉,她还是他的小野兽。那只爱钻进他怀里,又可恶地不时咬他一口的小野兽。 想到这,李存孝的胸口已然发热,脱口就唤:“堇儿。”绕过头去找她视线。 杜堇将脸撇地更开,冷应道:“我已经不是堇儿了。你也不再是安敬思,不是吗?” 李存孝将头调过去看她,她就又跟着将脸撇到另一边,孩子气的动作令李存孝失笑一声,道:“是,我不再是软弱的牧羊郎,也不再是那个只能眼睁睁看你消失的少郎,而是……”他的热唇压在她耳上低喃:“可以将你牢牢抓住的男人……” 饶是再怎么镇定自己,也无法抵抗迷人磁音随着热息,募然灌入耳的暧昧挑逗。杜堇颤栗哼叫一声,缩身闪避他的热唇。李存孝怎么肯放过她,手将她下巴一捞,就把杜堇的头仰扣在肩,俯视那张已艳红如桃的小脸。 仅剩的理智,让杜堇再度奋力挣扎:“放开我!”可只会让他更紧地箍住自己,杜堇微喘着气怒瞪:“这是你自己的事,我现在对你已经没兴趣了!你立刻放了我!待会儿要是让你义父的人看到你这个样子,吃苦的可是你自己!” 李存孝扬了扬眉:“你怎么不说,被白深看到会怎么样?” 杜堇一噎,立道:“要是给白深看到会更惨!我是他的男宠,要看见你这样对我,他会向你拼命!” 李存孝听了,并没有惊讶愤怒,嘴角的笑反而勾地更高:“男宠?向我拼命?听起来怎么那么像故意激我的?” 见李存孝毫无所动,杜堇咬咬牙,道:“你不信吗?那要不要我告诉你,当年我为何要走?又为何偏偏是和白深在一起?” 果然,李存孝听到这句话,表情僵了一下,目光也变得有些凌然:“你想说,你是跟着他走的吗?” 杜堇强迫自己看着他的眼睛说话,因为不这么做,恐怕会没有勇气说下去:“是,我就是跟着他走的。我是煞星,和你在一起只会担惊受怕,让我觉得很累。他很懂我,更能给我治病,所以我们……” “你以为我会信你的话吗?”李存孝似笑非笑道,可眼底分明埋着冷意,声音也比之前更加低沉:“既然对我避若蛇蝎,他又那么疼爱你,又怎会这样出现我面前?难道你想说,只是阴差阳错吗?”他的脸募然低下,那双逼过来的凝目几乎完全占据杜堇的视线,草汁气息浓扑扑地洒在杜堇脸上:“还是,你想说,你这么做,只是为了看我是否已将你忘记?” 口鼻被他的男性气息这样扑灌,杜堇早已难以呼吸,艰难地咽着喉咙,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说话:“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我才没心思管你有没忘记我,有空我还不如找小娘子吟诗作对呢。” 李存孝听了眼睛眯了眯,哼笑:“你还男女通吃?看来白深也不是你什么重要的人……” 杜堇也哼笑:“我可以告诉你,我不仅男女通吃,还老少、人兽通吃!白深只是我众多嫔妃之一罢了。” 李存孝不禁忍俊一笑,嘴角的虎牙将他面容称地更为俊逸阳光。这时,嵌着她下巴的手指忽感她的喉咙滑动了下,眉头募然挑了起来,手指开始抚摩她线条柔滑的颈项,笑意也变得邪气:“杜少郎真受欢迎。如此,李某更要尝尝杜少郎的味道,看能不能将李某也折服……”说着,嵌着她下巴的手募然掐住她的脸颊,迫使她的嘴巴向自己张开,看到里面颤动的湿润粉舌,他的呼吸就募然一粗,热热地喷在了杜堇的脸上。 就在李存孝欲将这张诱人的口唇捧起好好品尝里面的味道时,一股逼人杀气忽然从后方传来,李存孝警惕地倏然回头,就看到一只猫从草丛里窜了出来,正是那只漂亮的碧眼白猫,正软软喊着“喵”地奔向他们。 猫?李存孝皱了皱眉,明明刚才感觉到强烈杀气,可这只猫看起来很温顺无害,不应该来自它身上。会不会是后面有人埋伏? 杜堇本已觉悟了要被啃咬一番,非常配合地没有再挣扎,哪知他忽然就打了住,还一脸严肃地左右张望,真真是大煞风景! 就在李存孝打算起身去后面检查一下,怀里的杜堇忽然发出一声惊呼,回头一看,就看到杜堇正被猫按住舔嘴的一幕。 “臭猫!唔!滚开!我呸!!”因手脚还被李存孝束缚着,杜堇只能左右摇头闪避,可那猫竟然不屈不挠,且技术娴熟,不管杜堇怎么躲,它都能够舔到她的嘴。 李存孝愕然,杜堇的嘴他都还没碰到,竟先被一只猫舔成这样!就在这时,他看到白猫向他瞥了一眼,那一眼充满了挑衅和不屑,仿佛是在说:她的嘴是我的,你算老几? 李存孝顿时一怒,挥手要将白猫打飞出去,不想那白猫比他速度更快,一下子从杜堇身上跃到了地面,毛发尽竖地向李存孝“哧哧”嘶叫,碧色眼瞳瞪得狰狞凶狠。 李存孝正想一脚将猫踢出悬崖,后面传来了一把嘲讽的声音。 “我没有看错吧,十三弟竟然在和一只猫争风吃醋?还是为了一个……男郎?” 李存孝杜堇齐齐望过去,便看到了半丈外,环臂立在一棵树下的劲装男子。他脸上挂着狡黠的笑意,豆大的小眼,不停在半搂一起的李存孝杜堇之间扫来扫去。 第35章 三十五 杜堇回到别院,仆人告诉她太妃已在南院候着。来到南院,便远远看到坐在亭子里的刘绿娆,在刘绿娆暧昧的目光下,缓步走过去,徐徐坐在了她对面。 刘绿娆屏退了伺候的下人,支着下巴,用充满兴味的眼睛瞅着杜堇,杜堇偏熟视无睹,一脸云淡风轻地悠悠喝茶。 “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刘绿娆勾着狡黠的笑说道。 杜堇放下茶,懒懒向她抬眼:“有。李存孝不来了,我们什么时候开饭?” 刘绿娆听了眼神更加暧昧:“怎么?存孝没有喂饱你?还是你体力消耗太多,需要补充体力?” 杜堇哭笑不得:“你这么好奇,当时怎么不搬个凳子在旁边欣赏?” 刘绿娆笑地揶揄:“我要在那里,有人可要恨我不识趣了。” 杜堇打了个哈欠:“没饭吃我就走了。”说着就要起身,刘绿娆立刻喊住她。 “你难道不想知道存孝的最新情报?” 杜堇顿了顿,坐了回去:“什么最新情报?” “刚才是不是存信找的你们?”见杜堇点头,刘绿娆抿了口茶,表情微肃道:“存孝今晚要走了,他父王派他打潞州。” 杜堇反应平淡:“那就祝他凯旋而归。” 刘绿娆瞟她一眼:“潞州不好攻,只怕要打个三五个月。” 杜堇还是无所谓的样子:“那就祝他早日凯旋而归。” 刘绿娆瞪起眼:“可回来后,他就要成亲了。” 杜堇放桌上的手抖了下,怔怔看着茶杯,再说不出话。 原来他要成亲了。怪不得回的路上,共乘一匹马,他却沉默地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在下马的时候,对她说了一句:留在这里等我。 留在这里等他?等着喝他喜酒,为他和别的女人闹洞房吗? 杜堇心里一片空凉。 杜堇心不在焉地和刘绿娆吃罢晚饭,踱步回自己的房间。刚关门,就感觉到屋内还有另一个人,一道熟悉的冷声才后方传来。 “什么时候开始和刘绿娆走得这么近了?” 杜堇转身,就看到一簇火苗在烛台上燃起,照亮立于案台旁的一袭素白。 “今天。”杜堇缓步走过来,在桌椅旁坐下,想了想又加了句:“她勾搭我的。” 白深站在那里没有动,可投过来的视线利地像刀子:“她说了什么?” 杜堇给自己倒了杯茶:“她说……”向白深抬起了眼:“她很享受和李克用的房事。” 白深眼倏然一眯,盯住睨着自己的杜堇,忽地忍俊不禁,欢愉地朗声笑了起来。 虽然不是没见过白深大笑,但今日他这个笑,看起来有点……杜堇皱起眉,竭力搜刮合适的词语,可想来想去,还是只有淫|荡一词最贴切。 杜堇脑中迅速出现李克用被打晕在门旮旯里的画面,而几步外的床上,另一个李克用正伏在刘绿娆身上疯狂地起伏…… 杜堇“噗”地差点将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白深止了笑转过身来:“我知你做的鬼心思,你和刘绿娆要做什么我亦不管,但是,孰轻孰重,我想你心里是清楚的。” 杜堇闻言,脸色顿时不爽:“谁说我清楚的?我不清楚啊!你他娘以为我像你是神仙啊?” 白深没想到她说变脸就变脸,肃脸沉声道:“杜堇,这些我没少和你说,是你从来不信。”他别开脸:“有些事天机不可泄露,我至多给你提示,剩下的只能看你自己。” 杜堇双目紧盯他,道:“好,那我问你,我和你究竟什么时候就认识了?” 白深摆回脸望住杜堇,轻叹一声,终于妥协:“我认识的是前世的你,那时你快死了,央求我给你安排转世为人的机会,以你的血作为交换。”白深缓步踱向不能置信地瞪起眼的杜堇:“为何之前我未出现,因为我一度试着用其他办法来取代你的血,毕竟……你的血有利亦有弊。直到发觉事情难以控制,才开始四处寻你。” 杜堇听出了端倪:“前世发生了什么事?还有,你拿我的血究竟要干什么?” 白深沉吟了下,摇头道:“前世的事我不能说。你投胎的目的我并不是很清楚,一开始我以为你是要报仇,后来想想,又似乎不是。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白深狭促地看了她一眼:“前世的你,要知道这一世只记得对一个莽夫耍小心思,定宁愿死也不会投胎。” 杜堇一噎,皱眉凶道:“什么意思?难道我该去成就什么千秋万代的伟业?还是该学武则天做个女皇帝一统天下?” 白深失笑一声,无奈摇头:“罢了,你还是一门心思钻研怎么耍流氓吧。” 杜堇牙痒痒,可又无从辩驳,她的确就是想耍李存孝的流氓。“我的血,你要拿来做什么?” “因为刘绿娆。”说到刘绿娆,他的语气明显轻缓很多:“她身有隐疾,只有你的血能医治她。” “什么隐疾?”杜堇眯眼:“她喝了仙露后不是挺好的吗?”是你另有目的吧? 白深背过了身,探手打开一扇窗,抬头望淡隐于薄云后的圆月,负在身后的手轻轻握了起来,良久才道:“此事,恕我还不能告诉你。待事成之后,我会还你自由,而且……”他顿了顿:“我会告诉你李存孝的身世。” 安敬思的身世?杜堇垂着眼眸思忖,难道何氏并没疯,说的话都是真的? “好,就这么定。上次你说过,只要三次的血就够了,是吗?”杜堇道。 “是。”白深从身上掏出一个掌心般大的宽口瓷瓶,递给了杜堇。 杜堇拔开盖子看了看里面:“从腕间割开,装满一瓶,是吗?” “是。” 杜堇站起走向门,白深皱眉,喊住她:“去哪?” “想起方才上茅厕没洗手。你不介意这瓶子沾有尿?” 白深嘴角抽了抽:“去吧。” 出了房门,杜堇就拐向院子后侧的井水池,张望了下四周,确定无人,迅速从草丛后面摸出一个小瓶子,眼睛闪现狡黠的笑意。 杜堇很快回来,进门就朝白深扬了扬洗净还在滴水的瓷瓶:“洗干净了。”然后甩净水,坐下伸出一截细白如玉的手臂,另一手抽出腰侧匕首,朝自己手腕飞快一划,腕部顿时溢流出如注的鲜血。杜堇迅速翻过手,将手腕搁在瓶口上,任血液滴流进去。 或许口子划地比较大,杜堇抓着放血的手臂发出难受的嘶嘶抽气声。装到一半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仆从的声音。 “杜少郎,您的热水烧好了,是要现在给您抬进来吗?” 一直注视着瓷瓶的白深眯眼盯向杜堇。一接收他的警告眼神,杜堇就忙应声:“现在不用,待会儿吧,待会儿我去叫你。”在说话的这一瞬间,她抓在放血手腕上的手指,迅速将藏于袖口小瓶子里的几滴鲜红液体,神不知鬼倒入了白深的瓷瓶中。 装满一瓶后,杜堇掐着手腕止血,白深则缓缓盖好瓶子,将它放进了自己的袖口。在放进去那一刹那,杜堇看到白深捏着瓷瓶的指头因用力而泛了白。 “早些休息。今晚最后别出去。” 白深淡淡说完这句话,便倏然隐了身,随着一阵衣袂翻飞的声音消失于窗口,屋里只剩下了杜堇一人。杜堇拿出那只小瓶子,瞅了瞅空空的里面,阴测测笑了两声。 “白深,小心别把刘绿娆给干醒了。” 杜堇沐了浴之后,看了看时辰,估摸好戏该要开始,便轻装出门,隐身飞入了夜色之中。 来到南院,刚靠近寝房,一阵阵缱绻之声便从里传来。杜堇捅开窗纸往里看,是李克用和刘绿娆。 虽然看过无数小黄书,也看过栩栩如生的春宫图,但是真枪实弹的肉搏却是生平第一次看。 俨然李克用和刘绿娆正进行地分外忘我酣畅,已经从床榻转战到了厅中。刘绿娆一|丝|不|挂躺在桌子上,一只脚架在李克用雄厚宽大的肩上,一脚被他的手压地大开,下|体不住被李克用大力撞击着,难耐的吟叫声中,还夹杂着一阵阵奇异的“噗嗤、噗嗤”抽水声。刘绿娆胸前一对布满了汗的柔软大白肉,在烛火的照耀下,有节奏地上下弹动跳跃,如此性|感撩人,令身为女人的杜堇看了,也不免咽了咽口水。 她不禁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胸部,哎,几乎一半都够不上。如何是好?她也想让李存孝欣赏她的波涛汹涌啊。 就在这时,杜堇募然看到刘绿娆的脸变了颜色,定睛一看,大吃一惊。蛇?蛇妖?那就是说,这个不是刘绿娆,而这一点,白深肯定不会不知道。也许,是他安排的?以此类推,再根据白深晚上不睡觉的情况,那不就是说明,刘绿娆从未和李克用同过房? 因刚失了大量的血,隐身术无法维持太久,杜堇带着震惊离开了南院。刚跳过两座屋檐,脚不由一虚软,哗啦一声跌在了上面,隐身术彻底溃去。 没想到失了血会这么虚弱,杜堇只好坐在那里休息一会儿。她不由望向不远处的军营,那里火光通明,军兵都已回营休息,整个营沉静地有种肃杀之气。但是却让杜堇望痴了眼,视线不厌其烦地扫着里面几个较大的营房,猜测着她心心念念的那个男人,是住在哪一座房。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极轻的响声,杜堇还未来得及回头,一双修长有力的臂膀,就从后面绕过来,一下子将缩膝而坐的她整个地揽入了一片宽广的胸怀。 “在看什么?该不会,在找我的营房吧?” 低低的磁音附耳传来,杜堇轻抽口气转过头,一双微含笑意的星眸撞进了她的视线,里面丝丝缕缕的温柔,瞬间缠绕捆绑她的神智,忘了收回自己眸中,对那位心心念念之人的痴恋盼望。 第36章 三十六 今晚的月光很朦胧,杜堇回头望向李存孝,脸也跟着转进了阴影中,黑暗替她掩去颊上迅速烧灼起来的颜色,却挡不住水眸里的迷情潋滟。 虽然只是短短那么一眼,下一刻杜堇就将眼睛眨成了疏冷,却足够让李存孝看透她真实的内心,也没束缚她,看着她如临大敌地从自己怀里蹦出去,然后站在数尺外,挑衅地从容整理自己的衣衫。 李存孝一下子便想起从前,每次自己逗弄她她便会这样,故作不屑一顾,或者耍赖到底。只有将她狠狠抓住收拾,她才会乖乖服软。 那么,他现在,是不是应该抓住她好好收拾一顿呢?李存孝嘴角闪过意犹未尽的笑。 “将军怎么在这里?”杜堇转开身,故意忽视他的注视:“不是要带兵出城了吗?” 李存孝听了目光微微凝起:“你,一直都关注着我吗?” 杜堇脸一热,背过身去哈哈干笑:“你想多了,不过是从迷恋你的男仆口中无意听到,与我没有关系。” “迷恋我的男仆?” 李存孝重复着她的话,缓缓站起身走向她,脚步声很轻微,却是一下一下踏在杜堇的心坎,让她心惊胆战,开始思索怎么逃跑:“是啊,要不要给你引荐一下,带着去打仗,撩抚一下空虚寂寞?” “听起来甚好。” 他的声音就要来到身后,杜堇则已暗暗做好逃跑准备:“那,我去把人给你带来。”说完就倏然往外一跳,可脚下才刚悬空而起,后面人的长臂已勾到她的腰,瞬间将她卷入了自己臂弯,力道不小,又让杜堇感受到与硬实躯体狠狠一撞的美妙。 “跑哪儿去,人不就在这儿了吗?”李存孝低低笑道。 杜堇心跳加速,别开脸躲避他灼热的视线:“你会错意了,我说的是别人!放开我!” 李存孝反而搂地更紧,一手就将杜堇悬空托抱而起,迫使她面向自己:“可惜我对其他人没兴趣,而你又将我说动了,留下的自然是你这个提议的人。你说对不对?” 逼近的热息,令杜堇开始剧烈挣扎:“强词夺理!放开本大爷!”可此刻的她是虚弱的,使不上力,柔软身躯在李存孝身上这样扭动摩擦,反将李存孝蹭地胸口发了热。 “杜堇……”李存孝刚唤她一声,怀里的杜堇忽然停止了挣扎,跟着倏然朝一个方向望去,样子异常严肃专注。 李存孝觉察她的异样,蹙眉跟着望过去,除了夜色,并未发现什么。而杜堇俨然是发觉了什么,更为剧烈地挣扎起来:“李存孝!赶快放开我!我没空和你磨叽!!” 李存孝眯起眼:“怎么?白深要来了?如此更好,今日就让我见识见识他的能耐!”后面那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可见李存孝对白深的恨之入骨。 “你!”杜堇不知要如何是好,胡乱向他喊道:“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不是凡人,力量比你强几百倍,杀你是顷刻间的事!现在的事和你没关系,有生命危险的是我,快放我走!!” 显然李存孝只对第一句话感兴趣,目光灼灼道:“不是我想的那样?意思是,你们一直在演戏?” 杜堇气急攻心,好好的计划就这样被搅得一团乱。那瓶血她只是加了点鸡血和催情散,让白深知道她并非那么好忽悠,随后再谈点条件,如此她的日子定会好过很多。 可现在突然杀出个李存孝,怒火冲天的白深势必反过来拿李存孝的生命威胁她,而她,为了李存孝又怎会不肯妥协? 杜堇此时已急出了汗,冲李存孝凶道:“我他娘没空和你啰嗦!你究竟是放还是不放!” 李存孝的样子亦是严峻强硬,俯低头深深望进她眼里,一字一顿道:“我不但不放,我还要把你带走!” 带走?杜堇没来得及意会这句话,身体顿感腾空跃起,眨眼间,已被李存孝带着跳到了另一个屋顶,迅速朝军营方向掠去。 他们刚离开,一直趴在屋顶边缘的猫缓缓站了起来,就在这时,夜空的一端出现一个白点,闪电般飞进了西院。猫悠哉地舔着爪子,直到那头的屋顶上,飞上来一袭白影,猫才缓缓张开它晶石般透亮的碧眼,盯住那望着不远处军营的白深。 白深俊美的脸此时已因愤怒扭曲变形,露在外面的皮肤均泛着异样的银光,仔细一看,上面还布满了蛇状菱纹,眼角拉长翘进了双鬓,大大的琥珀蛇眼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光。 “瞪什么,要怪就怪你自己受j□j控制,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不过也是难为你,忍了上千年,失控一下也很正常。” 一道慵懒的年轻男声自他身后传来,缓缓转身,便看到一只姿态优美的白猫款款走来,满是邪气的碧眼睥睨着白深:“要是早听我的,别兜那么多圈子,怎会到现在都拿不下牧兰?将我困了十八年,你就给我看这种笑话?” 白深本就怒地无处发泄,被这样一刺激,顿时面露狠戾地朝猫挥出一阵如刀的冲力。猫却不以为惧,敏捷一跃,便轻松避开了白深的掌力。白深看它得意的模样,怒地双掌同时凝起刺目的光团,咬牙切齿道:“既然不想从巫山出来,那我就将你送回去!”作势就要挥向猫时,猫高喊了一声。 “等等!”猫还是一副悠然自得的姿态,碧色的眼瞳透出犀利的光泽:“你将我关起来,谁帮你把堇完好无缺地带回来?” 白深闻言,掌中的光团缓缓灭去,盯着猫的眼睛装着赤|裸|裸的质疑:“你能将她完好无缺带回来?”冷笑了声:“只怕现在,她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 猫勾了勾嘴角:“不会。虽然这一世的堇变成了女人,但谨慎的性格是丝毫不变,她不会那么快将自己交出去。她就是要送,也只能送进我怀里……”后面一句话,充满了难以忽视的媚意。 白深鄙夷扫它一眼:“你有什么办法?难道去杀了李存孝?别说杀他,就是在他旁边呆久了,你都会被他的瑞气折去修为!” 猫抬起它肉嘟嘟的爪心,伸出它长长的粉色薄舌,一下一下地舔舐起来:“谁说我要杀他,我只是磨砺磨砺他,看他是不是真的……”碧色的眼瞳缓缓变得深邃阴冷:“本事大过天。” 李存孝牢牢抓着杜堇的手腕,长腿大迈地走进军营,原本还猫着身拼命拔拽自己手试图挣脱牵制的杜堇,一看到守卫营门的士兵,那奇异的目光,立时站起,装作若无其事地颔首走过。 越来越多士兵出来看热闹,杜堇感觉被李存孝抓着的手快要被人瞪出窟窿,这下,杜堇倒嫌李存孝的脚步太慢,加紧脚步走到了李存孝前面,看起来又像是李存孝被杜堇牵着走了。 李存孝微愣地望住走地比他还急的杜堇,看到那对红红的耳朵,忍不住粲然一笑,听到周围的窃窃私语声又肃起脸,朝那些探头探脑的士兵们狠厉一扫,士兵们就立时缩回了脑袋。 “将我带进来,你就等着威严扫地吧!”杜堇压低声斥道。 李存孝走近杜堇,也压低了声:“你也太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这种事我干得多了,你又不是第一位。” 杜堇脚步一滞,怔怔抬头,就触到李存孝早等着的视线,里面放肆的兴味让杜堇顿知自己又掉进他的陷阱。杜堇满脸烧灼,咬牙切齿正想再度挣扎,被李存孝眼明手快一拉,拽向不远处的营房。 没走近营房,李存孝就远远挥退守门的侍卫,侍卫即识相地颔首退下。杜堇死死盯着那扇门,看着它缓缓打开,双脚便彻底虚软。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旦进去,就会彻底变成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各种旖旎缱绻画面充满了她的脑海。“李存孝……”杜堇刚颤声喊,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就将她甩进屋内,随着“砰”一声关门,杜堇也被按在了门上。 屋里火光充足,可杜堇却感到视线模糊。 虽然听得见自己大口大口的呼吸声,可她真的感觉自己就要窒息而死。 她完全有能力从这狭窄的缝隙里逃地无影无踪,可此时她只想深深融入身前这个人的骨肉里,与他永远嵌合不离。 而他,似乎不想那么便宜她。 高大的身躯覆盖包围了她纤细的身子,却只是挨着不肯靠近。他把手肘撑在她头顶,另一手牢牢抬高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紧紧对视,看她的眼睛怎么从惊慌转变为氤氲迷离,欣赏她紧抿的嘴唇慢慢向自己打开了一道诱人的小缝,一张一合地向他吐出甜香灼人的呼吸。 他知道此时要是一口咬下去,她必会热烈地回应自己。可是如果这样做,他必会撕去她的衣服,让自己滚烫的勃|起深深进入她,告诉她,他很后悔十五岁那年没有弄坏她,没有让她尖叫晕厥在自己身下。因为,这么做,她就不会离开自己,让他陷在思念的泥沼里这么多年。 李存孝嘴唇微颤:“堇儿……”改为双手捧住她的脸,身体也终于紧紧压了过去。 一感觉到覆盖过来的硬实躯体,杜堇就不由自主轻抽口气,喉咙发出低低的哼叫,让李存孝身一麻,竟是感到醉了一般。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门板“砰砰砰”被拍地剧烈抖动,门板上的杜堇被吓了一跳,慌忙缩进了李存孝的怀里。 “存孝!快开门,我听说你从外面带人回来了?一刻钟之后都要出城了,你他娘还敢带人回来鬼混?!快给我出来!” 门外的人俨然是李存勖,但李存孝这时懒得回应,因为,他实在不舍放开杜堇难得的投怀送抱。 第37章 三十七 “这就开门。”李存孝回应门外的李存勖,搂着杜堇的手臂却不见放松,还凑低头蹭她的额角。募然之间,一缕熟悉的幽香钻进他鼻内,一道异光自眼底一闪而过,唇角轻勾,问怀里的人:“可会骑马?”见杜堇瞪着眼不回答,就朝外喊了声:“三哥,叫人拿一套小号的兵服盔甲。” 杜堇讶然望住李存孝,想不透他要做什么。 从刘绿娆那里得知,李存孝出战,是因为下午泽州城遭到了汴军突袭。 这支不足一千的汴军显然不是正式宣战,更像是挑衅玩弄,掠杀了上千名泽州牙兵,并向泽州节度使李罕之叫嚣,说沙陀人(指李克用)被朝廷抛弃,现又被他们汴军重重包围了,将很快找不到巢穴躲藏。又讽刺有不忠不义之臭名的李罕之,以后再无人可投靠依赖了。当李克用闻讯率骑兵赶来,汴军早已退出了几十里外的山野,消失无影。 眼看自己像小狗一样被汴军耍弄,李克用气愤难当,即令李存孝率两千骑围剿汴军营寨,以解胸中这口恶气。 既然打的是讲求速度和应变的突袭战,带着她去,难道是想一边亲嘴一边打仗吗? 门外的李存勖亦是不能置信:“你究竟想干什么?” “待会儿出去你就知道了。”李存孝的目光一直不离杜堇,似乎这句话不只是对李存勖说。 “我不会去的。”杜堇撇开脸冷冷道。 李存孝像是没听见,欲将杜堇拉到屏风后换衣服,杜堇抗拒挣扎,正好抓的是放血的手腕,一拉扯,便撕裂了伤口,鲜血眨眼就从李存孝的掌心指缝中溢流出来,在地面滴出点点刺目的猩红。 杜堇好似感觉不到疼地继续挣扎,倒是李存孝浑身一抖,青着脸低吼:“有伤怎么不说!”赶忙抓过她的手,小心翼翼撸开袖口,看到细瘦的腕上一圈已被鲜血浸透的布带,脸上的震怒又立时变成了痛楚:“这是怎么弄的?” 李存孝这种怜爱的表情杜堇最看不得,倏然抽手背到了身后,别开脸冷道:“我自己有很好的药,不需你多管。现在请你放我回去。” 李存孝脸色极之难看,而此时侍卫已拿着兵服来到门外。“将军,您要的兵服拿来了。” 杜堇刚忖着李存孝一开门就隐身逃走,走向门的李存孝忽然就丢过来一句话:“变成小鬼逃跑的伎俩,用一次就够了。” 轰!这句话对杜堇来说无疑是个炸弹。他是怎么知道的?那就是说,他已经知道自己是女人了? 而当门口的李存勖看到李存孝手上满是血迹,又看见里面的男郎臀上一片猩红,更是犹如五雷轰顶,铁青着脸狂飙脏话:“我|操|你个王八蛋!李存孝,我算是见识你了!你他娘……” 他的怒骂戛然而止,因为他看到男郎竟是杜堇,接着发觉她的手腕在流血,顿时恍然大悟一砸手,铁青的脸已是红紫交加:“原来是给杜少郎疗伤啊,早说啊!听说杜少郎会看天象,哈哈,刚好可以替存孝看看进击敌人的吉时,哈哈,那么,你们聊,我去整队。”说完拍拍李存孝的肩膀,大步走了出去。 杜堇丈二摸不着头脑,李存孝则已意会李存勖这一路曲折的心思,心虚地双颊发麻。要不是李存勖打断,此时杜堇屁股上的血就不是来自手腕了……李存孝,拿着崭新的兵服盔甲转向杜堇:“那么,现在你是做迷恋我的男仆呢,还是要做给我卜算凶吉的象师?”火光将他脸上意犹未尽的笑容照得迷人夺目,让杜堇心肝乱颤,逐渐模糊心里的坚持。 而远在葬兰冢的刘绿娆,则在燥热干渴之中辗转难醒。 是什么好香。浓郁的木兰香盈满鼻间,多少平复刘绿娆过于急促的呼吸,但是身体灼热的温度,还有身体深处那无名的渴望,却是必须张唇哼吟,用手抚摸揉压身体各个敏感部位,才能稍微减轻一点点。 这种感觉对刘绿娆来说再熟悉不过,自十三岁来癸水开始,她就常常在这样痛苦之中醒来。 每当发生这样的事,她必会梦到一些现实中绝不会发生的事,全都是与耶耶极尽缠绵的画面。自己是怎么放下矜持好强,对他诉说了深藏心底多年的痴迷爱恋,告诉他自己只想做他的女人。而耶耶也终于用他那张比女人都要美的嘴唇吻了她,为她褪去所有衣衫,与她沦陷忘情于蚀骨交缠之中。 “耶耶……”刘绿娆迷迷糊糊地低唤,微颤的睫毛上挂着犹自水分,双颊嘴唇嫣红异常,手迷乱地将薄薄衣衫扯地凌乱大开,水绿肚兜早已失去遮挡的作用,一颗浑圆高挺的口口大喇喇暴露于空气之中。 她的手来来到口口之间,即触摸到一片黏热的湿润。那里已极度敏感,只这样一碰触,就惹得下腹窜过电流,忍不住颤栗连连。而腿间的手却是开始加重力道速度,紧紧揉按口口,口口便自腿间阵阵漾至全身,口中的吟叫也再也制不住地肆意溢出。 当白深赶回葬兰冢,便在门口听到如此难耐之声,推门的手在空中滞了滞,紧握成拳,然后果断地推开了门。 影影绰绰的房中,床上的人,再不是平日那个端庄矜持的刘绿娆,而是一个被口口牢牢控制的口口之女。长发凌乱铺散,半裸的上身在床上挺成了一具饱满的弓,那覆着薄薄细汗的双|峰,正随着急促的呼吸一颤一颤地抖动。她的亵裤已掉在床榻下,雪白双腿紧紧夹着伸在腿间的一只手,难耐地口口扭动着。 看着这一幕,白深只觉热浪一直从胯部狂涌而上,涌到眼眶,竟是*地潮湿。原本今夜,他和刘绿娆可以结合一起,却不料那碗血还掺了鸡血和催情散!尤其催情散,将会直接令刘绿娆变成…… 白深咽了咽喉咙,咬紧牙关疾步走过去,伸手悬在她胸口上方,凝神运气试图压制她体内的狂魔。而就在这个时候,刘绿娆忽然又将身体弓上几分,挺立的的口口便顶碰到白深透着丝丝凉意的掌心,顿时令刘绿娆更是吟哦连连:“耶耶~耶耶~”不住躬身扭动索要更多。 白深亦是被那滚烫的柔软摩擦地倒抽口气,耳边一声声的呼唤犹如咒语,将他脆弱的理智彻底击溃,随着黑色眼瞳变成妖邪的琥珀,白深俯下身,张嘴擭住了刘绿娆的艳唇。 为了这一刻,他已经等了多少年? 那时,他还只是只小蛇精,她是救自己一命的养花女子牧兰。那时的他顽劣卑鄙,化身男子挑逗勾引,诱牧兰献出处子之身以提升口口。当他发觉自己真的动了情,而她也得知自己是蛇精,交合会有生命危险也不在意的时候,他退缩了,称自己要修仙,不宜接近女色,她的存在只会令自己难以专心。牧兰成全了自己,默默离去。 可是没想到,当他走了之后,她便被自己的同类强|暴致死,后面三世,也是受尽侮辱践踏,最终万念俱灰割喉自杀,将灵魂卖给了魔族鸦王。 想到这里,白深的身躯开始颤抖,悔恨的眼泪自紧闭的双眼滴落下来,打在刘绿娆的颊上。要是当初自己不离开她,她怎会受到那么多的苦难,怎会宁愿做傀儡,也不愿转世为人。 他的吻愈加用力,仿佛想要将她的唇舌研磨辗碎,吮吸她口中所有的甜汁。而对刘绿娆来说,这无疑是在点燃她的口口,藕臂紧紧钩缠他的头肩,双脚也牢牢圈勾着他的腰,不着寸缕的花心紧紧挨着他的口口,扭出了口口的节奏。 她的花心是那么热,那么软,隔着两层衣料也能感觉到,那张小缝在不断溢出汁液,很快,就把他口口的衣料研磨至湿透,黏黏地贴在一根翘地高高的,坚如磐石的口口上。 从未经历过人事的刘绿娆根本不知那是什么,只是这样本能地磨蹭探索,愈加放肆,甚至翘高口口,用自己的小缝找到热物的顶端,然后用力一挺口口,竟隔着衣服将它吸进了她的口口之中。 第38章 三十八 白深显然没料到刘绿娆疯狂至此,当即颤栗低吼一声,差点没控制自己,顺着她的动作一冲到底,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让他迅速腾手控住她的臀,阻止她再往自己下身压过来。 可缠在他腰上的脚勾地很死,白深的坚|硬只是稍稍从那张柔滑口口的蜜口中退出,堪堪悬空抵对着,无法再退开半分。他半跪在床上哈哈喘气,试图忍下被挑起的欲|火,忍得太过深刻,痛苦紧眯的琥珀双目盈满潋滟水泽,汗水浸透了背脊的衣衫,显出里面紧绷的肌肉线条。 他不能和她交合,她的这一世,是他用半生修为换来,要是为了这一时的快意,毁掉的不仅仅是他近千年的筹谋守候,更是会唤醒她从前的记忆,令她再次从自己身边逃离。原本杜堇的血再配上他的精元,于十五的圆月之夜交合,能大幅击溃刘绿娆当初给自己施下的,交合必死的诅咒。他已做好全部准备,没想到被杜堇算计了一把,差点酿成大祸。 而已彻底沦陷在口口中的刘绿娆哪里管那么多,只是渴望下|体被填满,被蹂躏,四肢紧紧绞缠在他身上,红艳若滴的嘴唇喃喃娇吟着:“耶耶~绕儿要~耶耶~绕儿好想你~”花心紧逼着他擎天之柱的顶端,肆意上下滑动刮蹭,口口的快|感惹得两人不禁对呼出声,白深意识一晃,差点又让刘绿娆吸去他的口口。 此时的白深已临近崩溃,用力拉下腰上的缠腿,把刘绿娆整个人翻按过去,另一手施法除去彼此身上所有的遮挡物,侧躺着从后抱住了她。 这下,他们已彻底口口相对,白深雪白泛着蛇纹光泽的精壮躯体,与刘绿娆粉红的凝脂酮|体这样紧紧交贴,配合着他们口口扭动钩缠的动作,构成一幅极其旖旎贲张的画面。 白深节骨分明的修长大手,游离抚摸着刘绿娆急促起伏的双峰,另一手绕过去揉按刘绿娆口口上面的小豆。他的擎天之柱横在刘绿娆双腿间,可从前面看到有一紫色肉柱挤在她双腿根处的紧窄三角地带,正配合着刘绿娆摆臀的动作,缓缓蠕动刮蹭。 他的柱体几乎是被她的两片花瓣包裹吸附住,虽然是没有进入,却也是极其难耐蚀|骨,惹得刘绿娆溪水潺潺,如此摩擦律动,发出阵阵口口的水声。更增强他们那一处贴合的附着力,感觉竟像已深深口口,销|魂|蚀|骨。 两人的动作愈加口口,律动出情难自禁的节奏。刘绿娆的口口翘地不能再高,打开双腿,本能地想要迎合着他的动作,让那要她命的热铁一贯到底。可是他的双脚紧紧勾夹着她的膝盖不让她动弹,双手从后交握揉搓她的口口,而紧绷着肌肉的口口,也加快了口送的动作。 “啊、啊……耶、耶耶……” 刘绿娆无助难耐的喊叫被撞地支离破碎,双峰亦是不住上下乱晃,双鬓早被汗水浸地湿透。白深怜爱地把她的脸转向自己,看到她无意识张开了一道缝的眼眸,透着惑人的迷离潋滟,颊上的大片的晕红,以及那一张一合叫着耶耶的小嘴,让白深看得痴迷眷恋,柔柔吮吸着她的唇瓣,喃喃低语:“牧兰,你是我的,我不会让你再溜走……就算赌上我所有的修为……” 白深再度加快了动作,热铁一般的口口,在她盈满汁液的花瓣之间狠狠撸动,顶端不住冲撞着口口上方的小豆,致命的口口令刘绿娆发出一阵阵忘情的尖叫。白深深深吻住刘绿娆的嘴,绷紧全身极速地口口,忽感那花心一收缩,怀中的人上身一弓,刘绿娆冲到了最顶峰。一股又热又滑的蜜汁自花心溢出浇洒在了他的柱体上,又令摩擦更为口口疯狂。 白深彻底失去自制力,双手控住她的腰,只在她的大腿根处揉动了几下,就低吼着迸出了强忍许久的口口,久久俯在刘绿娆颈项里喘息不止…… 此时彼地,李存孝正率领两千精骑策马奔跑在漆黑的山道上。根据侦察兵得到的情报,汴军营寨就在三十里外,他必须在凌晨抵达,围剿汴军,杀他个措手不及。因为根据回探,汴军营寨驻扎了近两万的将士,想要以少胜多,就必须先在士气上压倒,让他们军心大乱。 果不其然,当李存孝在天刚蒙蒙亮包围汴军营寨时,站岗的哨兵还歪在哨塔上打盹。直到李存孝一声令下,两千精兵齐声咆哮呼喝,对方营寨才出现动静,随着乱不成调的鼓声,蝼蚁般集合在营帐前。 汴军统领得报来袭人数不足三千,撇撇嘴又脱下了盔甲,随后一听到旗帜印的是“飞虎”二字,当即面如死灰,抖成了筛子。 李存孝身披沉重铁甲,腰挎弓箭长矛地居于马上,迟迟不见汴军出来迎战,忆起昨日汴军嘲讽他们沙陀人被唐僖宗抛弃,找不到巢穴躲藏,即在营前大呼。 “昨日何人在我城外叫嚣?不知此人长得胖不胖?我们沙陀人之所以找巢穴,就是为了用你们的肉来给将士们吃,现在快找个胖的来与我一战!” 袭击泽州的是汴军统领,他恰好就是个胖子,闻言更是吓得不敢出来,便令营内最勇猛的一名汴将率军出战。 汴将刚冲出营寨,久候已失去耐性的李存孝就策马舞槊迎上去,三两下便轻轻松松将他生擒,晋军将士无不沸腾呼喝,士气窜到了最顶端,拼尽全力地与汴军战斗厮杀。而汴将们见才刚开始首领就已被战败,即便他们有六千余人,此时也是大乱阵脚,被士气高涨的晋军打得节节败退。 汴军胖统领眼见于此,竟领了一万多将士从后侧仓皇败走。李存孝逐率将士直追击到潞州附近,斩俘万余汴军方才罢手。 李存孝原本是打算带着杜堇上阵杀敌,因为他笃定自己能轻松获胜,要是他想,一边亲嘴一边打仗也不是不可能。可杜堇手上有伤,不宜做大幅动作,便将她放到后勤队中,让她在临时驻扎的营寨里等待自己收兵归来。 营寨内一个小帐篷里,杜堇已第一百零一次撩开帘子往外张望,视线越过外面几个搭帐篷的后勤兵,扫了圈远处的空旷平原,又蔫蔫地坐回席子里。 都到傍晚了,打了一天怎么还没半点消息?两千人,怎么可能对付得了两万人,他真以为自己是神吗? 杜堇烦躁地用力拔地上的草,不想牵扯到腕上的伤口,“嘶——”地抽气,腕上那缠地工整又漂亮的布条缓缓透出了血红。 杜堇不由抚上布带,这是李存孝亲手包扎的。那轻柔的手指,以及带着略微责备的眼神,再次在眼前晃出。 他不怕自己逃跑吗?杜堇不禁疑惑,在之前,李存孝都是想尽办法追逐囚困她,现在却肯放她一个人在这里等他? 难道他已经看穿了自己,并且知道她是女人了?杜堇抿住嘴深呼吸,努力平息紊乱的心绪。好罢,她承认自己心里是甜丝丝的可以了吧? 这时,外面的人忽然发出雀跃的呼唤声,随后,是由远至近的马蹄声,一大群一大群,震耳欲聋,似要把地面都震裂。杜堇这次没有撩帘张望,而是从里面一跃而出。 要是说在飞狐镇跟踪窥视他的那一夜,杜堇就着迷于他成长后的男子魅力。那么,现在这个身披盔甲,骑着骏马奔跑在军队最前锋,一身凛冽地带领着将士大胜而归的李存孝,对她来说更是耀眼夺目,只这么一眼,就将她整颗心俘虏。 要是说他望着自己的眼神,总是那么意犹未尽,温柔缠绵,常常令她难以直视、心慌失措。那么,此时此刻他这桀骜专注的眼神,便是犹如鹰爪,猝不及防地擒上她的眼,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感觉到那双眼绞缠的劲力,强烈地令她不能自己地浑身一颤,呼吸也随之窒息、瘫痪。 这次,杜堇没有再逃跑,也没有再移开视线。她站在那里,看着李存孝在一片欢呼喝彩之中勒停了马,脱下战甲与将士交代了几句,就调转马头,向自己驭马走了过来。 众将士本就对这个俊美少郎很好奇,见将军一下战场就迫不及待找他,在众目睽睽之中将那个美少郎拉抱上马,士气高涨的将士们再也忍不住围拢过来,雀跃地狂吹口哨,鼓掌叫好。 杜堇恨不得钻地洞,只能将脸埋在李存孝的臂膀中装死。李存孝亦是笑地眉眼弯弯,瞅着怀里人的那种柔情,令众将士更是啧叹哄然,故意刁难不肯让道,不给他们出去恩爱缠绵。李存孝气恼地勒高马身,涨着脸喝退这些调皮的将士,紧抱怀里的人,策马狂奔出了营地。 第39章 三十九 芳草菲菲,暮色朦胧,一匹黑马带着一高一瘦的两人奔跑在辽阔的平原山坡之上。寒风在耳边呼呼刮过,却刮不去杜堇颊上的烫热。她在努力让自己不去理会身后之人的胯部,因配合马匹奔跑而一下接一下与自己后臀轻撞过来的力度。 李存孝感觉到杜堇的僵硬,放慢速度,在她耳旁柔声问着:“冷吗?” 杜堇摇摇头,并未出声,仿佛一出声,就会将她心思全都抖出。 他也不在意,轻搂着她的腰,缓下马步享受此刻的宁静。杜堇却抵不住这暧昧的气氛,最重要是无法这样泰然地与他贴身坐在马上,仓促问:“哪里有溪水?我口渴。” 李存孝听出她的局促不安,笑道:“林中应该有,要去吗?”见杜堇点头,便策马拐向不远处的密林。 杜堇本是找藉口缓和气氛,没想到反倒让两人的境地走入更加让她忐忑局促的情况,当他们花了半个时辰寻到一面湖,且天色已完全暗下来的时候。 李存孝下马环视了一圈,回头见杜堇还直直坐在马上,问道:“不是口渴吗?”抬步走前:“难不成,要我舀上来喂你喝?” 杜堇闻言二话不说从另一侧跳下马,挑了处好搁脚的地方,弯身舀水喝了起来。冰寒的湖水灌入肚子里,让杜堇冷静了许多。 虽然刚打了胜仗,但毕竟军队驻扎在随时可能遭到突袭的山野,他不会扔下军队外宿不归,如此,他带自己出来只是散散步。 杜堇蹲在湖旁暗忖,忽然听见水声,回头一看,登时睁大眼地轻抽口气,因为她看到了几尺之外,李存孝不着寸缕地走入湖水中的身影。 只是银白的月光,却足够让人看清那具颀长身躯诱人的精壮线条,只那么一眼,足令杜堇呼吸急促。 “要一起来吗?” 水声向这边靠近,杜堇打了个激灵,朝岸上一跳:“我去生火!”然后一溜烟地钻进了灌木丛中。而半身没在水中的李存孝脸上勾起了狭促的笑。 当杜堇抱着干柴回来,湖面和草坪上空无一人,只有马儿静静吃着青草。该是还在水中吧?她蹲在草地上利落地起火,火光照亮四周,令四周显得不那么阴森寒冷,也照亮了那面始终平静未起一丝皱痕的湖。 杜堇眉头慢慢皱起。这人游泳不用换气的吗?走到岸边张望了下,喊了声:“李存孝?”回应她的只有悉悉索索的虫鸣声。“李存孝!别玩了,出来!”湖面仍旧寂静无动。 不对。 杜堇脸色煞白,慌乱地颤手脱衣准备下水寻找,刚扔下上衣要脱裤子,斜刺里的草丛忽然传来脚步声,杜堇暗骂“操!”立刻捡起衣服忙乱穿上。 从草丛里就窜出的是李存孝,手上提着只已开膛破肚的裸兔。刚才他就在不远处,自然听见杜堇紧张的呼喊,这会儿看她若无其事地穿衣服,即明白她以为自己溺水,想要下水救他。 虽知这是人之常情,但他还是为此感到心甜,也不逗她,故作不知情地走到湖边清洗裸兔:“还知道支架怎么做吗?” 杜堇应了声“嗯”就走到火堆旁开始做烧烤的支架,李存孝走过来将兔子掰成两半,分别串起搭在做好的支架上。 见大功告成,杜堇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到早准备好的干草上,正要舒服的叹谓一声,屁|股下忽感一软物剧烈滑动,伴着尖锐的:“叽叽叽!” “啊!”杜堇电击般尖叫着弹开,只见草垫下钻出一只硕大的老鼠,没命地向外逃窜而去。 杜堇惊魂未定地瞪眼张唇,大松口气,却犹犹豫豫地不敢再坐回去。旁边传来哧笑声,杜堇向那个毫无同情心的人一瞪:“笑屁啊笑!” 李存孝立马抿住嘴,随即又忍不住再度笑了开,火光照映在他的笑脸上,俊逸耀眼地让人移不开眼。 他拍了拍身旁的草堆:“杜少郎若信任李某,可让李某来保你屁|股的安全。” 杜堇轻咳一声,一脸勉为其难地坐到了李存孝身旁。谁敢怀疑那只老鼠是她藏的她和谁急! 两人沉默了下来,听着火烧木柴发出的劈啪声,目光都放在那两块兔肉上,李存孝不时翻动调整,划开皮肉好让里面也熟透,诱人的肉香味很快弥漫四周。 杜堇正咽下第十口唾液,一把会拐调的空城计从某人的肚子里豪迈地唱了出来。杜堇羞愧地咬牙移开脸,不想再看到李存孝那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从前每次去山里烤野味,你总会一边咽口水一边肚子叫,脸上却像个小大人一样若无其事。这么多年,这德性还真一点没变。” 随着李存孝轻柔的声音,杜堇不由忆起他们在一起的年少时光。她是个死要面子的人,每次有求于他的时候,绝不会直接请求帮助,而是想法子拐着弯,让他主动送上门。 譬如忽然想吃某些东西的时候,她就将安敬思引到菜地,指着玉米问他:“你可知玉米烤来吃是很香的?”他皱眉抿嘴摇摇头。 杜堇又指向田里的青蛙:“青蛙的肉很嫩很甜你吃过罢?”他还是摇摇头。 杜堇摇头叹气:“笨呐,自己家有那么多好吃的都不知道。” 然后中午的饭桌上,必摆有烤玉米和炒青蛙。他往她碗里使劲拨菜,一脸鄙夷的样子:“这算什么好吃的?全给你吃算了。” 如此,杜堇便知安敬思早看穿她的伎俩,只是不去拆穿。 但别天真地以为安敬思就是好耍的主,使坏心眼的时候,会让人恨不得啃掉他的肉。 一次杜堇又唬他去找肉:“敬思,这阵子睡觉,你老说梦话你知道吗?” 安敬思饶有兴味地问:“是吗?我都说了什么?” 杜堇环臂皱眉,摸着下巴转着眼珠子,一副努力回想的样子:“像是在……和人抢食,一个劲儿喊好饿好饿地。” 安敬思皱眉纳闷:“不会吧,我昨儿还梦见自己吃了顿好的呢,倒是你一直在旁喊饿,求我分点给你。” 杜堇砸手叫道:“这就对了!你这样反复无常乱做梦又喊胡话,是害了病!” 安敬思瞪起眼,一脸的不敢置信:“害了病?” 杜堇高深莫测地点头:“这说明你身体衰弱,元气不足,虚寒血亏,延误不得啊。我知道有一种深山的鱼可根治你这种病,吃它几次就好了。” 安敬思耷拉着摇头:“不可不可,这阵子我闻不得腥味,听到鱼字都感到恶心,很可能就是这病整的。” 杜堇暗暗抽了抽嘴角,又摸着下巴想了想,道:“吃不得鱼不打紧,好像有种白羽的鸟也可以……” “哎哟!”安敬思突然弯腰抱腹大叫:“好疼!堇儿,我肚子疼,快扶我上塌,像是犯病了,哎哟……堇儿,今晚怕要让你来做饭了……” 如此,杜堇便知安敬思是不容小觑的人,不敢再胡乱造次,省得偷鸡不成蚀把米。 陷在回忆里的杜堇,嘴角早已无意识地上扬,待回过神来,才发觉李存孝不知何时面向了自己,肘支膝盖手撑后脑地静静凝视,向着他的半边脸颊因这一觉察,瞬间烫麻发热。 杜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在意,但还是非常失败地引来了李存孝的低笑:“你真的一点没变,连装模作样时的表情,都分毫不差……”一只手从后绕过来,欲将她的脸推向他那边,杜堇怎么可能就范,倏地发狠去咬那只手,却是咬了个空,惹得那人更是嗤嗤直笑:“恼羞成怒就咬人的德行也没变。” 杜堇再也无法让自己呆下去,刚起身想跑,那人就手一捞,将她结结实实拉跌进自己怀中:“欸欸,不是肚子饿了吗?吃完了再走吧?”然后一手压住她挣扎的手,一手去够火上的兔肉:“别乱动,小心把我的兔肉给弄掉了。” 深知和他比力气是最蠢的,杜堇只好半躺在他的大腿上,磨着牙看他心情很好地拿起串着兔肉的树枝,检查已焦黄留着汁液的兔肉是否熟透。检查地很认真,左看看右看看,吹了吹又闻了闻,直瞧的杜堇唾液剧增,好一会儿,才满意道:“有一块能吃了。”他一边说一边就着树枝,张嘴咬上那金黄泛着油光的兔肉,用力一扯就咬下一大块肉,然后不顾形象地大嚼特嚼起来。 在杜堇怀疑自己已气得内伤出血的时候,李存孝仿佛才刚意识到有其他人存在,低头望了望她,将那缺了个口子的兔肉递到她嘴边:“一起吃吧。” 杜堇盯着那块已沾上他唾液的肉,只觉喉咙一阵干涸:“你比较饿,我等等无妨。” 李存孝皱眉眼下嘴里的肉,不悦道:“让你吃就吃,饿成这样还顾着面子,活像个娘们似的。” 杜堇心一抖,张嘴想反驳,面前的肉却倏然塞进了她的嘴,一股肉类特有的香甜滋味,顿时顺着舌尖蔓延整个口腔直达喉咙,唾液随即泛滥成灾。 就在杜堇要再一次违心地扭开脸时,肉又更重地堵了过来,直糊地她满脸是油。 李存孝仰头大笑:“哈哈哈!这样的杜堇有趣多了!” 有趣?我|操!你还真当我杜堇是随你宰割的兔子! 杜堇募然发力一抽手,抓过那块兔肉就拍上李存孝忘形的脸!笑声嘎然一止,那块几乎盖住了李存孝整张脸的兔肉,从他脸上缓缓滑下,“啪”地一声坠落在地。 这时的杜堇已挪到一边,从李存孝半坐半仰地撑在地上,以及布满了油渍和碎肉的脸来看,杜堇使出的力不是一般的大。而从那双正向杜堇狂喷着火苗的眼睛来看,这次是不会轻易放过她了。 第40章 四十 杜堇猛地打了个寒战,下意识起身就跑。可李存孝更快,一把揪住她的衣摆往回一抽,杜堇就如他手中的风筝般,跌进他邪恶的臂弯。 “不敢了不敢了,,英明神武的大将军十三太保,小的只是一时失误,绝不是故意打你的,” 杜堇头皮发麻地大喊饶命,可李存孝已从后面反扣住她的手,下半身也被他的长腿勾夹反剪,整个人犹如被反绑在椅子上的犯人,无法动弹。 杜堇的背感觉到李存孝因用力而起伏明显的胸膛,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右侧敏感的耳廊,得逞的声音缓缓钻入耳中。 “既然你喊我大将军,那我得重振威严以防你再爬到我头上来,你说是不是?”边说边将自己沾满了油的脸往杜堇肩上擦。 杜堇继续耍赖:“我刚是想喂你吃肉,只是激动过度手抖了一下!你威力无比,我怎么敢在你面前造次,你不是知道我最怕死了吗?” 李存孝哼笑一声,从右侧探过头来,饶有兴味道:“如此说来,还是我错怪了你?嗯?”视线一擒住杜堇的眼睛,浓直的睫毛就犹如扇子轻轻拢合,将里面的挑衅眯成了极具诱惑力的邪气,瞥了不到一眼,杜堇便不敢再看他。 本来姿势已够让杜堇胡思乱想,现在他又绕过头来,两人的身体便紧紧贴上,令杜堇脑里顿时飘满一幅幅旖旎缱绻、血脉贲张的画面,血液像洪水直冲脑门。要不是她还有一点点自制力,早已当场兽性大发。 李存孝显然比较诚实,他也很享受这样的姿势,而且,他认为他们还可以再亲密些,不悦道:“不许转开头。”绕过手将杜堇的脸轻轻推回,不让她再逃避自己炙热的视线,低低道:“看着我对你来说,有那么难吗?” 杜堇咽着口水正要反驳,李存孝紧盯着她嘴唇的眼睛闪过一丝疑惑,微微皱眉问道:“杜堇,你几岁?” 杜堇为他没头没脑的问题愣了下,回道:“三千岁。” 李存孝睨了她一眼,托过她的下巴,飞速扫视杜堇的整个脸,最后落在嘴唇四周。距离之近,几乎能数清楚他睫毛的数量,浓郁的男性气息一下一下地喷在脸上,令杜堇感到呼吸困难,胀热湿润的嘴唇微微抖了抖。 可紧跟着,李存孝的话又让杜堇瞬间石化。 “杜堇,你身上还未长毛?” “……长了啊。” “那,嘴上为何如此干净?” 李存孝鹰枭般盯着杜堇表达着他的质疑,托着下巴的手指摩擦过她光滑的下巴,缓缓滑落到喉咙处,细细摸索感觉她的喉结形状,直蹭地杜堇又痒又麻。“连喉结也没有……”大手继续向下移去:“该不会,你还没发育吧?” 看到他的手就要摸到她胸前,杜堇浑身一颤,扭动着胡乱大叫:“我他娘有没有毛关你屁事!我嘴上的毛全长到身上了不行吗?!” 李存孝一怔,随即放声大笑,来到领口的手抬起捏了捏她的脸蛋:“说这话你也不觉得难为情?”他顿了顿,目光忽地转肃:“是那个白深给你吃了奇怪的东西,抑制了你的发育?” 白深二字,犹如一盆冷水突然当头浇下,瞬间浇熄了杜堇心里的骚动,冷然撇开了视线:“不关他的事。” 见一提起白深她就变得冷漠,李存孝心一抽:“不肯说就别怪我不客气!”手徒然伸入她的衣裾,摸索上她的裤头。 杜堇大惊,剧烈扭动抗拒他的手,大声怒叫道:“李存孝!你敢碰我试试!!……啊!”一道劲力将杜堇挣扎的身躯猛然一箍,细薄的身躯就被李存孝从后严严扣嵌在身,力道极之霸道,连他的胸膛都似乎在发力将她包裹,令杜堇无法不震撼、心折。 而李存孝那伸进裤头的手指,已摸到了杜堇凝脂般细滑的下腹,再往下,就是禁区地带。他的手指停在那里,轻轻摩擦那片肌肤:“为何不能碰你?”李存孝低头抵着杜堇的额头,鼻尖轻轻碰触她的,注视她再也不能镇定的眼睛,说话声音变得又低又沉:“那时你那么小,都让我要你……而现在你又推开我,你觉得,我会愿意吗?”话音未落,手指就又探入几分,刚触到一片茂密细柔的丛林,怀里人就颤栗地叫唤出声。 “不要!”她的双眸盈满潋滟水泽,却也灌满浓郁的哀伤:“李存孝,停下来,我们不能这样……我们不能在一起!” 李存孝并没抽出手,定定望着她:“就因为我娘和白深说,你会害了我?”他的语气轻缓平淡,眉宇间是淡淡的痛惜:“怕我会像你的亲人一样死于非命,所以选择一走了之?” 杜堇讶然望着他,没想到他早将自己的事查得一清二楚,反应也比想象地平淡。可反应平淡,也就代表他根本不在意。她早知他会如此,才会不敢面对选择逃避,她不能想象,若是有一天,他变成了一具尸体…… 杜堇脸色发白,神色变得惊恐不安:“这是真的。我体内有可怕的煞气,那些黑血,便是最大的证明。我并不认识白深,可他却能说出我从未与人提起的噩梦。”说到这里,她眼眶已发了红,嘴唇微微颤抖:“你可知,当年我若是迟那么一天离开你,你就会丧命虎口,不会成为今日的十三太保!” 李存孝凝目听着,神色晦涩难辨:“如此,你便信了白深?你不可能看不出他在利用你,对你另有目的。” “他利用我,我亦在利用他,若不是他,我也没有勇气走到你面前。”杜堇移开脸,声音黯淡低微:“我已经认命,这辈子都不能与你相触。就是遥遥相望,都感到心惊胆战,不知是喜是忧……” 剩下的话,杜堇再也说不出来,因为一只仓促的手已将她的唇送入了男人口中,不留余地地抽走了她所有呼吸。 李存孝不知还要怎么抑制自己的情动。 她说不能与自己相触,他却偏要与她交融不分。他还要深深进入她的身体,将自己所有炽热浇灌在她的体内,融入她的血肉之中,再也无法抹去自己的味道,沦丧在他疯狂的占有欲下,就像此刻的自己,这样沦丧于她的唇舌之中。 李存孝并不是急切没有自制力的人。 他本想好好地,细细地感受她的唇,不辜负这些年来,那无数魂牵梦绕的午夜梦回。那一夜的吻太过美好,让他怀疑是自己过度的臆想,困惑为何看到其他少郎的嘴唇,无法引起亲吻的冲动,于是暗暗决心若能再次亲吻杜堇,定要用心研究记牢,以便日后分析回味。 可是当这一刻发生,当她口中热热的甜香充满了他的口腔,当那颤栗的软滑小舌热烈回应他的侵入,与他蠕卷绞缠一起,喉咙渐渐发出一下接一下,引人血脉贲张的低吟,他哪里还能做到冷静思考? 他是如此忘情,甚至连自己口中溢出的一遍遍“我要你”都毫无所觉,全是来自于无意识,来自于他灵魂深处对杜堇的热烈渴望。 此时此刻的两人,已陷入失控边缘。本是李存孝扣按着杜堇深吻,慢慢越发热烈,铁臂将杜堇柔软的身体越揉越高。杜堇不知是被揉地太过难受还是难耐,慢慢从跪在他双腿间变成了高高勾挂在其身上,抱着他仰起的头,由上往下地狂乱吮吻,喘息混乱破碎,更将彼此神智燃烧殆尽。 吻已满足不了李存孝体内勃发的*,双手托着她的背,向前俯下,将她严严实实地抵在了地上。 “堇儿,不要再离开我……”耳边又轻又沙的呢喃,让杜堇的眼睛终于恢复一些焦距,看到一双渴切的眼眸,里面的痴眷如水绵漾,柔柔包融吞噬她的心智。 就在这时,一阵爆破声在不远处的夜空响起,随即夜空绽开了一小束蓝色火花,火光瞬间耀过湖面,也耀过李存孝的眼睛。他动作呼吸倏然一顿,迅速回头向上空望去,看到了漆黑的夜空上那逐渐飘黯下去的蓝光。 杜堇亦在这一瞬清醒。那烟火,应是李存孝军队发出的信号,难道是有敌军袭击? 可李存孝的神态并未出现惊慌,甚至回过头来,又张嘴擭住杜堇的唇。不过,动作已较之前克制许多,烫铁一般的□,也悄然移开了一边。 李存孝眷眷不舍地离开杜堇的唇,嗓音低哑性感:“堇儿,我们先回营内,待我完成军务,再与你将剩下的事办完……”说到后面,他脸上已绽出甜蜜又得意的笑:“你说好吗?” 杜堇想说不好,可那人饕不知足的吻又再次淹没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到木有?暴风雨就要来临了,搓手~~我也有些激动了~~下一章会有重要人物加入,且很快要进入新的一卷。嗯嗯,我在加紧节奏。 第41章 四十一 早在午时将汴军击溃后,李存孝就发了捷报回泽州,告之胜利的同时,也向李克用请命速攻潞州。 他在捷报详细陈诉自己的看法,认为攻打潞州该趁热打铁、速战速决。几日前掳杀孙揆一事已震住朱温,应暂时不敢全力出兵对抗,再加之今日击溃了汴军,更是大幅削减朱温的锐气,镇守潞州的万余汴军已不足为患,潞州已是砧板上的鱼,任由我军宰割。 按平日李克用对自己的信任器重,李存孝以为他会赞同批准。可在远远看到一支上万的军队驻扎在他们的营地旁边,军队旗帜上且印着一个“康”字时,他的心募然沉了下来。 与李存孝共骑一马的杜堇看出了异端,立刻将马勒停:“我自己回去。”动身欲下马,却被身后的李存孝扣住了腰。 “不必。” 李存孝显然不在意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可杜堇做不到若无其事:“在其他人面前还是收敛点吧,难道要让你义父生气吗?” “他知道你对我来说意义不同。”李存孝轻答。 “可是,你已经和他的女儿订了婚。”杜堇的声音显得异常平静:“他宁愿你去召妓,也不愿看到你抱着一个男人。” 虽然非常短暂,杜堇仍是觉察到李存孝动作一滞。 他很在意他的义父。 “来的人是我十二哥不是义父。”李存孝从后紧搂杜堇:“我们的事,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告知义父。”在她颊边轻轻烙下一吻:“现在你什么都不必想,就这样呆在我身边,跟着我就好。”然后加快马鞭,向不远的营地奔去。 他和从前一样,轻而易举让她感到稳妥安全。仿佛不管周遭发生什么,只要窝他怀里,便能安然度过。可现实,却总是事与愿违。 这忽然出现的军队是十二太保康君立的军队,奉李克用之命令前来助李存孝攻打潞州。 据康君立的口头传话,李克用认为李存孝过于自负,潞州素来难攻,而他只有不足两千的骑兵,如此贸然前去,极有可能中了陷阱。李克用甚至放话,李存孝若是不服指令,康君立可将其两千精骑挪到帐下,替代李存孝的统领之位。 “牧羊儿,不是父王不信任你,是你实在自负地叫人恶心。父王都对朱温忌讳三分,你却当那朱温是你家养的羊儿,哼,这不是拐着弯笑父王不够你强吗?”康君立怪声怪气地奚落李存孝:“你要觉得委屈,大可回去向父王哭诉,反正父王疼爱你,就算潞州是我打下来,父王予你的赏赐也大过我。谁叫你是咱们的武神呢是不是?” 李存孝素来和康君立不对盘,这次也是心有不忿,但没有明着针锋相对。与其商讨了一夜的攻城战术,于次日清晨率一万多精骑直攻潞州城下。 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李存孝只用了一刻钟便攻破了城门,几乎未损一兵一卒,逛街似的进驻了空城一般的潞州。 原来,镇守潞州的汴军得知是掳杀孙揆的李存孝赶来,又听闻他仅用两千骑兵,便赶羊似的追杀了他们万余士兵,逐吓得肝胆俱裂,连夜弃城而逃,与李存孝所言竟丝毫不差。 此战任谁一瞧便知属李存孝的功劳,可李克用不知哪根筋不对,认为是康君立带兵前去救助才将汴军吓跑,把潞州节度使之位赐给了康君立,而李存孝仅得一个刺史。 跟着军队回到泽州的杜堇得知此消息后,即觉察其中的不寻常。想找刘绿娆了解详情,却发觉那人根本不是刘绿娆,是由蛇精所变,而白深亦至今未回。 杜堇越发忐忑,隐身潜入军营寻找李存孝。 时值傍晚,李存孝正与几位下属于议事堂内商议军事,杜堇悄然而至,见他与平日无差别,大松了口气,在旁边转悠了下,便打算离开。而就在这时,李存孝结束了他们的议事。 “将操练事项传述下去,训练于明日晨间开始执行。去吧。” 待下属出了门,立于案旁的李存孝缓缓返身坐到大椅上,支起一手轻揉略显疲倦的眉心,闭眼抿唇似陷入了沉思。就在此时,他忽然伸手朝旁一捞,动作极之迅利,将一具看不见的纤细之躯扣倒在大腿上。 李存孝仍旧保持支头的姿势,只是原本肃冷的面容勾起了笑,半嗑的眼眸透出狭促狡黠:“果然偷窥会上瘾的,上次偷窥我沐浴,这次是不是直接跟着我回房?”说着手暗一掐,腿上即感一阵软物的扭动闪避,并伴随着咯咯求饶声。 “别别!我不是有心偷窥的,只是碰巧路过,看有人瞪着自己老二骂娘,一时好奇就……啊!哈哈!别这样……会被人听见……” 声音消失在李存孝俯身探来的热唇中,轻柔地辗转吮吸,在他舌尖的侵入下,一具躯体慢慢自腿上显现,醉着眼勾上他的头,颤栗地回应他的热吻。 直到彼此呼吸急促,李存孝才放开她,欣赏被自己吻得肿胀的艳唇:“……几日没找你,可是等急了?” 杜堇摇摇头,神色忧虑地注视他:“听闻晋王赏赐不公,还对你略有微词,所以特来看看你的情况。”看到他眼底闪过一丝黯然,杜堇眉一蹙,问道:“怎么了,发生何事?他不是一向很信任你吗?” 李存孝将杜堇抱起坐在自己大腿上,虽然表情很淡,却也难逃杜堇犀利的目光。 她了解李存孝,他并不追逐名利,朴实不善阿谀谄媚,却执着于坦荡和尊严。换言之,李克用可以不给分毫赏赐,但是不能质疑他的忠心。可自古以来,强者均树敌甚多,他的太保兄弟也是对其嫉恨之极,而疑心极重的李克用,也难保不会对他产生忌讳。旁的人或许不懂,杜堇却清楚自小渴望父亲的李存孝,是绝不会背叛这个得来不易的义父。 然而眼下,怕已发生了什么令李克用怀疑他的事了。 正当杜堇欲问之际,帐外忽然一阵杂乱的脚步,杜堇即变作透明从李存孝腿上跳下,紧接着,大门被一只布满卷毛的大手粗暴推开。 为首冲进来的是横眉怒目的李克用,紧跟其后的是四太保李存信,还有一名陌生的,手执折扇的金发男子。而后,十几位手持武器的士兵军将也鱼贯而入,刷刷一字排开,举枪迎向了李存孝。 这般突然的肃杀场面,李存孝却是熟视无睹,如常地敛首走向李克用:“父王。”然而才行两步,空中忽然一阵利鞭破空的烈响,劈头盖脸呼啸而来,李存孝瞳一缩,“啪!”地一声,数滴鲜血飞溅在他下颚,火灼的裂痛从左肩直延腹部。 鞭上有倒刺! 案台旁的杜堇骇然一颤,体内募然升起一股熟悉的劲气,戾目正要冲过去杀死李克用,却看见李存孝单膝跪在了李克用面前。 “忘恩负义的东西!打了两个胜仗就以为天下无敌了!竟敢爬到我李克用头上!!”李克用戟指怒目,怒火冲天的咆哮振聋发聩:“枉费本王一番栽培信任!反倒得来如此叛逆!本王今日非抽裂你不可!!”话音未落,就举起马鞭再度抽向下面的李存孝。 眼见于此,杜堇再做不到熟视无睹,凝气挥掌欲削断李克用的手,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利光自李克用身旁迸射过来,牢牢定住了杜堇,连喉咙也是被死死扼住,杜堇双目一骇,马鞭已毫不留情落在了李存孝背上。 鞭打之声一下接一下地在堂内响起,李存孝始终一动不动地默默承受,后背衣衫早已破烂残败,血肉模糊的背脊已看不清鞭打的痕迹,不住溢流的鲜血被马鞭抽飞在空中,雨滴一般落满李存孝四周的地面,甚至溅射到那些举枪相迎的士兵脸上,令他们不由一阵战栗。 杜堇从未像此刻那样恐惧绝望,她睁着骇然的双目死死瞪着李存孝,内心嘶喊着:快逃啊!!快反抗啊!!他却始终纹丝不动。 想要救他吗? 一道充满兴味的陌生声音募然在杜堇耳中响起。杜堇戾目扫向李克用身旁,那名悠哉地把玩着折扇,勾着笑意睨向这边的金发男子。此人似是外洋人,貌美妩媚,奇特的碧色大眼勾人夺目,浓密的金色波浪长发,由一根略显残旧的红色丝带拢束于肩侧,若不是他胸前平平,活脱脱一位动人美姬。 可此刻的杜堇是恨不能将此人扒皮剔骨挫骨扬灰,因为就是这个人将她死死定住。 金发男子俨然不介意杜堇呲目欲裂的可怖模样,向她眨着媚眼再次传音过来:别这样看我,我是你这边的人。见杜堇凶恶的快将眼睛都瞪裂,金发男子无声叹了口气:不信我?好吧,你可要看好了。 声音刚从耳边消失,李克用募然像虚脱一样向后趔趄了两步,气喘吁吁地终于停止了鞭打。 这下你信了吧? 杜堇盯住笑眯眯的金发男子,眼中充满了警惕。当她是傻子啊!要真是她这边的人,一开始就不会定住她,而等到现在才出手帮忙! 喘着粗气的李克用自己也不知抽了李存孝多少鞭,看着那片血肉模糊的背脊,心里不由一颤,竟也感到有些触目惊心,朝始终未吭一声的李存孝怒喝:“你不是神勇无敌吗?现在怎么肯像只狗被本王鞭打?!起来啊!不是要恢复本名与本王为敌吗?本王就给你一次机会,从我这里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搓手~~不知乃们喜不喜欢这个金发美男~~话说,我还没给他起好名字呢~~乃们可以给我出出意见啊~ 第42章 四十二 可以说,出生至今,李存孝几乎未受过什么大伤,他矫健敏捷,没人可以轻易伤害到他。耐力亦十足,上个战役里他的脚被箭射穿,如此插着战斗了两天两夜才让人处理伤口。 他并不惧怕疼痛流血,却忘不掉一些极小的痛楚。 一次是在幼时,刚脱离牢狱回家,他哀求坚持要分开住的阿娘,换来的是阿娘狠狠的掌刮。 另一次则在杜堇离开后的次日,慌乱寻找的过程中手心不知被什么割伤,流了一手的鲜血,用水冲洗,彻骨的疼竟令他浑身发抖呜呜大哭。 而这一次,被李克用这样毫不留情的鞭打,是他有生以来受过的最大伤害,可是,背上的火灼裂痛远远及不上心头的彻骨森寒。 外人以为神勇无敌,又蒙受着父王宠信重用的他是个幸运儿,可有谁知道这一切,并非他垂手所得。 战无不胜,那是因为他精通兵书,日夜与军将论战,不论对待什么战事都以认真冷静的态度对待。父王的重用,是因为他的将士义子都各怀鬼胎,牟利、暗斗,根本没有可以推心置腹的人。而他出身低微,脾性沉稳,最重要是能力强,如此才赢得父王多一分的信任。李存孝并未心存侥幸,深知刚愎自用的义父对自己亦长着心眼,必须谨慎行事,以免遭他的怀疑。 可李存孝万万没有想到,一出如此漏洞百出的谋害竟令李克用对他施以如此暴打,可见,他早对自己心存忌讳,事情的真伪对他来说不再是重点。 “起来啊!不是要恢复本名与本王为敌吗?本王就给你一次机会,从我这里滚出去!” 头顶是李克用狂暴的声音。失血过多令李存孝脸色苍白,跪地的身形却稳如磐石,眉宇的坚毅凛然叫人望而生畏。 “父王,那些只是对存孝的诬陷,存孝从未说过这种话。儿随父多年,父又怎会不知儿是绝不会有这种心思的人?”李存孝不卑不亢道。 “既然如此,为何将诬告人杀死!人证物证俱在,你又怎么抵赖?!” “父王,这是一出连环阴谋。先是制造我肆杀下属,后又谣传我复名与你为敌。此人确被我收押入牢,会对其动手是因此人贸然进犯,但他的死亡是被在地上暗放的尖刺所致,尸体的伤痕即可证明存孝所言是否属实。”见李克用没有出声,李存孝又道:“存孝若真要杀他灭口,又岂会在这牢里动手,如此对我并没半点好处。” “连环阴谋?哼!此人之前不是你身边的人吗?会出这样的事你丝毫不觉?难不成你想说他受人指使?!” “是的。”李存孝看起来从容淡定,完全不像身负重伤的人:“据我所知,此人并无设计这缜密阴谋的能力,定是受人教唆指使。” “呵!”李克用身旁的四太保李存信怪声怪气地笑道:“听十三弟这么一说,似乎真是被人陷害的,四哥亦是不信你会做这种蠢事。可你说他受人教唆指使,我倒不以为然……”说完,手搁嘴边瞥了瞥李存孝,又瞟了下瞪着自己的李克用,似接下的话令他难以启齿一般。 李克用稍稍褪下的怒火瞬间又被提上来,怒吼:“说下去!”他内心其实是相信李存孝是受人陷害,但是却无论如何不能控制那莫名的狂躁,在刚得知这件事的时候,甚至恨不得将李存孝撕碎。 而了解李克用的李存信,俨然已看透了这一点。 “我也是今日从下属那边听到,这个陷害十三弟的张全与十三弟关系似乎不一般,他长得白净俊秀,有一个美人沟下巴,听闻十三弟对他的下巴是爱不释手,更在众人面前举止亲密,暧昧至极……” 李存信的话令厅内所有人都瞪大眼屏住了呼吸,只听得见李克用因气极而大力呼吸的声音,以及金发男子“啪”地打开折扇遮笑的声响。 李存信继续道:“直至来了个更貌美的杜少郎,十三弟便不再理会张全,把张全分去了其他部队。以我推算,张全就是因嫉生恨,无法释怀,才狠心陷害的十三弟。”他阴笑着望向地上的李存孝:“十三弟,不知四哥说的情况可是属实?推测地……” 话还没说完,李克用手中的马鞭已再度挥向李存孝:“我打死你这个不知耻的东西!!”啪地刚抽一鞭,李克用身形募然一僵,铁青的脸急剧转了白,浮现痛苦之色。 众人刚发觉李克用的异样,其身旁的金发男子已扶住了李克用:“大王,您还要不要自己的身体啊,无桑方才的嘱咐怎么又忘了。欸,谁来给大王搬张椅子?”众人听了赶忙抬来一张椅子,扶着还没缓过气来的李克用坐下。 李存信紧张地顺着李克用的背,肃脸问在给李克用号脉的金发男子无桑:“不是说吃了你的丹药父王就能好起来吗,为何会越来越严重?!” 李存孝显然对眼前情况毫无了解,怔忪地望着还怒瞪着自己的李克用:“父王,您身体……”不顾受伤想要靠近时,被无桑一手挡了住。 “十三太保还是不要靠近大王,免得惹他再度动怒。”然后转向努力平息自己怒火的李克用,无奈道:“大王,您要再一天三次地大动肝火,服再多丹药也无用,无桑就是神仙下凡也帮不了你。” 李存信见状,狐假虎威朝李存孝凶恶道:“都是你害的!父王身体一向很好,要不是前两日被你擅自打潞州的事气倒,怎么会请来无桑大师以助救治!有你在父王都不会安生!” 无桑听了眉一皱,摇着折扇毫不客气道:“我看四太保最好也住嘴吧,要说十三太保是祸端,那你就是那煽风点火的人了,大王的怒火全都是你扇出来的。” 李存信听了脸一诧,忙向李克用辩解:“大王!存信绝非无桑大师所说的煽风点火,那是我……” “好了好了!都给我闭嘴。”李克用不耐地挥挥手,不知是不是刚才发怒过度,现在的他只感到浑身疲累,不想听见半点声音。他看了眼还跪在地上的李存孝,扫到他身后那摊还鲜血,微微叹了口气,向李存孝问道:“你还想不想做李存孝?” 李存孝将头伏低,沉声回答:“父王,我一辈子都叫李存孝,到死都叫是您的儿。”声音里,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不知为何,李克用心里瞬间轻松许多,缓缓站起身,说了句:“春节之后,回晋阳与倩儿成婚罢。”抬步走了出去。 他们刚鱼贯而出,李存勖紧张的声音便从外面传了过来:“父王!存孝他没有叛逆!那全是被人……父王?”待李存勖冲进堂内,李存孝早已倒在了血泊之中。 —— “放开我!!混蛋!!我要杀了你!!”杜堇凶恶的嘶叫回响在寒夜的山林里,可不管她怎么喊叫,都无法阻止金发华服男子将她衣服一件件脱去的双手,无法阻止自己玲珑美好的身躯暴露在月光之下,暴露在男子一眨不眨的视线当中。 “我就知道,你就算变成了女人,也能轻易将我迷倒……”男子轻柔的声音自勾起的唇瓣溢出,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描过杜堇胸前那诱人的曲线:“我想,我是第一个看你的身体的人吧?那个虎……李存孝,只怕是摸都没摸过吧?” 杜堇死死咬着牙,眼里的火焰几乎要喷射出来:“你再不放开我立马废了你的手!!!” 显然这样的话无法吓退男子,反而把手整个覆上了她柔软微凉的浑圆,轻轻揉捏起来:“堇,从前,你可是很爱我这样摸你的,你说我的手又软又滑,让你爱不释手……试着回忆一下,或许就……” 话音未落,男子抓握着杜堇胸部的手徒然朝下一折,“呱啦!”一声,折碎的手骨从肉里岔了出来,鲜血顿时将两人溅射了一身。 这一情况仅是发生在一瞬之间,男子双目讶然睁大,没想到,杜堇竟能在破解他法术的同时还能速度极快地折断他的手,以此可见,这具身体的潜能绝不会比以前的差。 就在杜堇紧接着要将他的手折成四截,男子已推开了她,朝后空翻着飞到了半空之中。杜堇翻身爬起,背着身快速扣好衣服。 男子碧色的眼瞳此时迸发着凌人利光,在看到杜堇转过来的脸上,那双赤红如血的杏目,倏然轻抽了口气,碧眼里跳动起欣喜若狂:“白深这个骗子!原来你已恢复大半了!我还以为你得修个千年才能恢复如初呢!” 这时杜堇也发现,他刚刚被自己折断的手,竟不知何时愈合完好,就连衣服上的血迹,也消失不见。她吃惊地盯着他,不敢放松半点警惕:“你究竟是谁?!” 男子缓缓降到地面,他的声音轻柔悦耳,与其妖冶的外形匹配之极:“刚才我已经说了,我是你这边的人。而且……”他抚上那根绑着自己头发的破旧红带,望着杜堇的眼睛微微漾起了痴迷:“是你亲手将我变成你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的信息量比较大,很适合用来过度,嘿嘿~于是,第二卷结束了~~ 第三卷的节奏也会比较快,事情会接踵而来,尤其我最想写的那一段···在第三卷会出现。 乃们知道我最想写的是什么吗?抛花生,我估计米人能猜到~ 第43章 四十三 姑娘,你是打算将我闷死在你的花里吗, 清冷的声音,戏谑的语气,从刘绿娆耳畔缓缓传来。这声音,她很熟悉。转头望去,她刚收满整整一筐的白木兰花不知何时倾倒铺散了一地,却不见说话人的身影。 幻觉吗,刘绿娆困惑地微微皱眉。轻步过去欲将散花拾起,刚将手伸到花上,指尖募然刺痛,整个人一颤,青葱指上已凝起大颗的朱血,滴落在洁白如玉的木兰花瓣上,溅出了妖艳夺目的色彩,竟令刘绿娆看得有点痴。 一只透着丝滑冰凉的大手,从后擭住了她的下巴,轻轻向后一带,一张俊美清润的脸映入眼眶。他的眼瞳是晶石般的琥珀色,轻轻一眯,微翘的眼梢便勾出了动人心魄的妖气。灵舌自他唇边滑出,轻轻一扫,唇角的一滴血珠就被他扫入了嘴中,细细地吮尝。 怎么办?一不小心,就把你封印成我的食物了……你害怕吗? 惑人的嗓音低低环绕在刘绿娆耳畔,她想回答不怕,身体却骤然失重地朝后跌去,无底的黑暗,以不可抵抗的力量将她迅速吞噬。 刘绿娆一身大汗地惊醒,张眼便看见一片碧色帐顶,怔怔望了半晌,才忆起这是泽州别院里自己的寝室。 她恍恍然撑坐起身,一动,便感觉到双腿间的腻滑湿润,以及身上浓郁的木兰花香。她懊恼地咬唇,脑中闪过梦里,耶耶邪魅惑人的脸,颊上浮起一丝熏色。又是羞耻的臆梦。但奇怪的是,这次梦里的耶耶竟是黑发的,看起来年轻不羁,而且,这次并没梦到与耶耶做出格的事,可□却感到异常酸胀。 刘绿娆唤来侍女,侍女开门入内时,外面的一片银白吸引了她的视线。 “下雪了?”看起来还下得很大。一夜之间竟能悄无声息地下这么大一场雪吗? 侍女不解地看了刘绿娆一眼:“昨夜已停了啊,太妃忘了吗,您还说今晨要去梅林看梅呢。” 刘绿娆讶然,她怎么一点都不记得有这样的事?昨夜她和杜堇吃过了饭就早早入寝了,并没有看到下雪啊。难道……一道异光闪过刘绿娆脑中,脱口就问:“翠儿,十三太保呢?” 侍女疑惑地歪着脑袋:“太妃是问他的伤势吗?” 伤势?刘绿娆暗暗一惊:“嗯,他伤势好些了吗?” 侍女摇头:“听说还没醒来。” 存孝不是该去打仗了吗,怎会无端受了伤?“翠儿,去传杜少郎过来。” “……太妃,他并未回来啊。” 刘绿娆坐着轿子急匆匆来到李存孝的营房,正好看到正在协助军医给李存孝缠布条的李存勖。看到昏迷的李存孝那张苍白瘦削的脸,刘绿娆这才敢相信,自己真的失去了七天的记忆。 通过旁敲侧听,刘绿娆大致了解了这七天发生的所有事。李克用身体忽然抱恙请来了丹药师无桑,白深杜堇至今未回,李存孝受鞭打重伤昏迷了两天。还有就是,李克用决定在一个月之后,也就是春节之后,将李存孝与其四女儿李玉倩的婚事办完。 “倩儿已在赶来的路上了?”刘绿娆惊道。 李存勖闷声应道:“嗯,明日就会到达。” 刘绿娆不知为何有种心急如焚的感觉,豁出去问:“存勖,你真的不知白姥爷和杜堇的去向吗?” 李存勖坐在塌前,忧心忡忡地望着俯趴在塌上昏迷不醒的李存孝,微叹了口气,道:“白姥爷不清楚。杜堇一开始被存孝带去了打仗,后面回来发生一连串的事,她就不见了踪影。”最后一句话里,带着不容忽视的讥诮。 刘绿娆明白李存勖话里的意思,轻道:“杜堇怕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脱不了身。” 李存勖望住刘绿娆,看来她也知道存孝与杜堇之间的事。“就存孝如今的情况,杜堇还是不要出现的好。存孝为了她,什么疯事都做得出来。” 刘绿娆默然。要将他们两人拉开,真的那么容易吗? 就在他们要一同离开营房时,榻上的人忽然发出模糊低微的声音,以为是醒过来上前察看,竟看见他睫毛上的潮湿,还有苍白干裂的嘴唇里,喃喃低唤的,都是一个人的名字。 刘绿娆红着眼眶走出来,直奔向李克用的营房。她要让李克用取消存孝与倩儿的婚事,而且,她要告诉李克用存孝并非断袖,因为杜堇本来就是个女人。 可是,刘绿娆才刚提起李存孝,从未给她摆过脸色的李克用竟然勃然大怒,不许她再提李存孝,即使他现在就要死了,他也不会理会。俨然现在不是好时机,刘绿娆只好退出来。虽知李克用对李存孝是由爱生恨,但李克用狠辣起来也是六亲不认的。 刘绿娆忧心忡忡刚上轿要回别院,后面募然传来叫唤。 “太妃请留步。” 刘绿娆探出头,便看到披着白狐披风,自雪天之中走来的金发男子。是方才陪在李克用身旁的人,存勖说的丹药师无桑。“无桑大师可是有事?” 无桑长得实在绝美,雪天,雪狐,雪肤,将那双深邃碧眼称成了美丽的宝石,耀着神秘的,眯眼微笑之间,天生的慵懒媚态如波绵漾,令刘绿娆看了都不由怔了怔。 若说白深貌美如仙令人神往,那么这位无桑,便是美若妖姬,魅惑动人。 他徐步踱来,颔首轻道:“太妃今日要服用的丹药,无桑还没有交给太妃。”说着,从腰际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恭敬地递给了侍女,让侍女交给了刘绿娆。 刘绿娆看着小瓷瓶,微僵地笑道:“琐事过多,一时都忘了。”顿了下,试探道:“我自觉身体比昨日好些,还需要继续服用吗?” “太妃今晨起身,可有感到下腹酸胀,且一夜多梦,甚至会有些健忘?” 刘绿娆暗暗一惊,脸渐渐转了白,强作镇定答:“是有一些。” 无桑抿唇一笑:“那就必须继续服用。如若没有了这些情况,便可停药了。” 刘绿娆心突突地跳着:“不知,这是什么病?” “体虚神弱,太妃可以放心,问题不大。” 刘绿娆看到了无桑扫了扫仆人的动作。她捏住发凉的手心,又问:“大王的晕眩是怎么引起的?” “操劳过度,休寝不足,加之心情喜怒不定所起。太妃可多劝大王静心休养。” 这意思不就是纵欲过度吗?刘绿娆艰难地暗咽口水,心不在焉地与无桑告辞之后,起轿回了别院。 望着那走远的轿子,无桑嘴角闪过了一丝戏谑。 回到别院,刘绿娆将自己关在了寝室之中。虽然并不讨厌李克用,和他夫妻多年也习惯了他的存在,可是,当得知自己清晨总是湿漉漉的下|体真的是李克用留下的,她胃里便一阵翻搅,浑身冰冷难受,瑟瑟发抖地缩在床榻上,任泪水打湿脸颊。 她一直在逃避这件事,幻想每个夜晚耶耶都会将她带走,与她在神秘的花园里旖旎缱绻。可是当这一幻想被击溃,与她夜夜缠绵的人是另外一个男人,她便由衷感到自己的悲戚可笑。 为何她偏偏要爱上不可能的男人?还一味地以为,自己一直被他拥在怀里。然而事实是,从十三岁开始,他就连手都没有碰过自己了。 而另一头,身着单薄衣衫披头散发地爬行在雪地上的杜堇,根本没有时间自怜自哀。本来就浑身僵硬麻木,爬在雪地上,更是寸步难行,爬了一个多时辰也才爬出院门不到一丈远。身后的屋宅,敞着大门,可以看到地面躺着几具猫的尸体,厅中央也还有一个冒着烟雾的铁质炉子。 杜堇咬着冻到发紫的嘴唇,白白的雾气不断自呼吸间喷出,通红的手早已失去感觉,只是本能地机械地扒雪前进,脸色青白如鬼,一双赤红的眼睛却是聚着顽强的毅力。 作者有话要说:啊···本来要写足三千字的,瞌睡将我打败了····乃们表打我啊~~ 最近天气转冷,乃们都缩着不肯出来了吗?通通出来让爷调戏调戏~~~~要是将爷逗开心了,下一章提前一天更!! 我是认真的!!!! 第44章 四十四 当无桑回到他建在崖边的屋子,远远在半空看到匍匐在雪地上的杜堇,他眉头微微一皱,叹气自喃,“真是一点都不可爱。”飞过去,轻轻落在她前面,蹲下对上了那双血色厉眼,“堇,你的牛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 杜堇冻得根本说不出话,只是咬牙切齿地瞪着他,眼见无桑将披风脱下披到她身上这一近距离接触,迅速使出暗暗聚好的掌力,拍向无桑近在咫尺的胸口。 可惜她的力气早在之前消耗殆尽,不仅被无桑轻轻松松闪过,还被其顺势拖入了怀:“就这样还想反抗?”不想她的身躯冷如冰条,无桑“嘶--”地狠狠打了个战栗,恼怒抱怨:“冷死我!早知就任你爬个过瘾算了!”话是这么说,手却更加收紧,打横抱起走向屋子。 看到那越来越近的冒着热气的炉子,杜堇恐惧地拼命挣扎:“不!不!放开我!我不要进去!!” 无桑哪容得她拒绝,毫不客气把她往炉里一抛,噗通传来狼狈的落水声。不等杜堇浮出水面就先施了个定身术,然后趴在炉边,笑脸盈盈地欣赏杜堇惊恐绝望的样子。 “乖乖呆在这里,待你变回了男身,我们再去游山玩水,逍遥快活。你若真的不想变回男身……”他话锋忽然一转:“也不是不可以,泡在这里提升提升修为也好。其实你是男是女我倒不介意,反正我们一样可以在一起,虽然,我不太习惯在上面……”看到杜堇煞白了脸,无桑粲然大笑,戏谑道:“堇啊堇,你胆子小了好多,这是怎么回事呢?以前,你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狡猾大魔头啊,就连那虎赤,你都敢去招惹……” 说到这里,无桑的眼底飘起了一缕黯然,望住既熟悉又陌生的杜堇,绝美的脸渐渐失了光华。 杜堇的五官和前世并没有太大差别,可是,现在的堇,只是个女人,一个只想追爱的女人,不再是那个风华绝代的魔王——独孤堇。 我爱你。你想听多少遍我都可以满足你。不过,我得提醒你,这仅仅只是为了满足你。就像,我也会拿这句话去满足其他人一样。 我爱他?呵,无桑,你可知这句话简直是对我的侮辱! 巫山孤寂的十八年,就是这些心酸又心醉的过往将他牢牢支撑,等待有朝一日与独孤堇重逢,再像从前那样跟随左右,即便他是如此地冷酷不羁。 可是,这是上天特意的安排吗?竟让你在这一世为爱痴狂,对方甚至是…… 无桑低低笑出了声,伸手轻轻拨开杜堇脸上的乱发,轻柔道:“你不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你不必去问白深,白深他只会骗你、利用你,因为他要用你的血去救牧兰,待你没有了利用价值,他就会将你封印,甚至会杀了你。他现在根本就是只半仙半魔的妖怪。”他的手指顺着杜堇被热气熏红的脸,缓缓滑到翘翘的美人沟下巴:“如今我来了,你什么都可以不用做了,等你恢复了真身,一切都会明了。” 杜堇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很想开口问前世到底发生什么事,却被他施法定住无法说话。可就算问了,也不可能轻易得到答案。 她已经被关在这里三天,也在这个奇怪的炉子里泡了三天。这些水如普通清水无色无味,但她知道它能让自己变成男人。三天的功夫,虽外表未变,却已感觉到内力剧增,若不是他在汤药里加了类似软功散的东西,她的武力绝对可以与其抗衡了。 这个人说不能信白深,可他的话,又能信几分? 白深要她保持处子之身,而这个人要她恢复前世的身份。白深会与她做交易,但是这个人,却只想占有她,控制她。此人怎么看都比白深危险不止一点点。 他们之间存在着相对立的矛盾,如今她被软禁,按理说来,白深很快会来抢人……杜堇抬眼望了望又陷入沉思的无桑。可他却没在四周做任何的结界防卫? 她不会相信无桑是个徒有其表的笨蛋。 杜堇刚思忖于此,就感觉到属于白深的强大气流,从远处一个方向极速掠来。无桑亦同时觉察,却丝毫不显意外,反而向杜堇神秘地眨眨眼:“可别告诉那家伙我在说他坏话哦。”杜堇满脸错愕。 一股劲风将门哗啦吹开,银发白袍的白深倏然飞进了屋内,在距离无桑数尺外的地方落了脚。 “无桑,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炉口边缘挡住了杜堇的视线,但只听到那熟悉的清冷嗓音,足够令杜堇全身血液沸腾起来。 白深一定会想尽办法将她带到刘绿娆身边,也会想尽办法阻止无桑把她变成男人。 果然,白深第二句便是:“她不能变回男身,你也不能带走她。她来这里,也是有使命的。” 使命?什么使命?杜堇很想大声问,却只能焦急地盯着炉口边缘。 “哼,你觉得我会管这些吗,难道我无桑连要个人都不能?”无桑不以为然道:“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还不是因为牧兰快折磨死你了,又怎会来找杜堇找的那么急。” “我确实需要她的血。但是,他们的情况发展地很快,事情也偏离了预料一发不可收拾。此时杜堇急需回去弥补纠正,如若不然,你知会有什么事发生……”说到后面一句,白深明显加重了语气。 “抱歉,我听不懂你的话。你别忘了,我不是你们仙族的,没必要遵守你们那一套。” “你可以不遵守,只要你不惧被打回原形。而我,并未真正插手他们的事,所以对我,是不会有大的影响。可是杜堇呢,你不是要她恢复真身吗?若惊动了上面,知道她这个不该出现的人扰乱了这一切,绝非是将她打入六道这么简单。” 杜堇呼吸开始紊乱,这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她不回去会发生什么事?是不是李存孝会有生命危险? 无桑瞥到杜堇焦急彷徨的样子,心不由一冷,似笑非笑地对杜堇道:“你想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要不要我详细地解释给你听?” 杜堇闻言,眼睛霎时一亮,紧紧凝视无桑,传递她迫不及待的心意。 无桑刚说了句:“李存孝其实……”就被一道闪电般的白光劈飞撞墙,连带劈裂了铁炉,“噹——”地巨响,杜堇随着倾盆泻开的水倒在一片瓦砾之中。 白深就站在门口不远的地方,他的表情异常凝重,但只是向杜堇轻轻问了句:“随我回去吧?” 杜堇身上的定身术已被解开,二话不说翻身站起,与白深,快速地离开了屋子。 墙边的角落,无桑将头仰靠在墙壁上,原本血肉模糊的脸眼见地缓缓愈合如初,嘴角慢慢勾起个寂寥的笑。 “白深,真的不能告诉我吗?”杜堇裹着白深让给她的披风,与他快速飞掠在漫天风雪之中。 白深凝神望着前方,微蹙的眉头显示着他复杂的心绪,好半晌才缓缓说了一句话:“李存孝原本的命途,是很好的。”可就这么一句话,也足以让杜堇明白了所有。 她捂着跳动地又沉又痛的心口,一滴泪滑入颤抖的嘴唇,苦涩的滋味迅速在舌尖蔓延,更令她难受到无法再飞跃,踉跄落到地面,无力地倚在一颗树旁,任磅礴泪水无声洒落。 她终究是个害人精,不管她心里有多爱,而他又有多奋不顾身,在生命面前,这些通通微不足道。 无桑说她很胆小。是的,她害怕前一刻还与他拥抱,下一刻,他却已倒在血泊之中,成为了一具冷硬的死肉。 “白深,告诉我,该怎么做。”杜堇第一次在白深面前发出这样哽咽的声音,却并不无助,反而带着一股强烈的坚毅。 立在不远处的白深缓缓侧过身来:“让他娶李玉倩为妻。”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给我更出来了!!!哈哈哈~~~~~~快说爱我!! 第45章 四十五 “太妃,白姥爷和杜少郎回来了。”一侍女在门外恭敬地禀报。 屏风后面正更衣准备午休的刘绿娆心一跳,即道,“去将杜少郎请过来。”话刚落又改道,“不,我亲自去吧。”因为她还想见到另外一个人。 来到西院,刚好与从杜堇房中走出来的白深打了个照面。 虽然夜夜梦里相会,可是每次看见耶耶,刘绿娆都会心有余悸,甚至会莫名怯步,难以泰然处之。但天生的倔强让她不愿露出半点的迷恋向往,以至于对白深的态度总是疏离寡淡。而白深本就是话不多的人,两人之间的相处交流便少之又少,若是同坐一堂而没有言谈,他们甚至不会把视线投到对方身上去。可要是对上了视线,那微妙之感便会欺爬过来,将刘绿娆缓慢溺毙。 此刻,便是这般情形。 明明白深投射视线的动作很轻很自然,偏偏令刘绿娆感觉那是挥来的软鞭,不可抗拒地缠绕她的全身,叫她窒息心慌。 然而她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相交的视线,站在院门颔首行礼,绽开无可挑剔的微笑:“耶耶回来了,绿娆还在想你和杜少郎去了哪里,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呢。” 白深也未走近,只是站在原地静静注视刘绿娆,平缓道:“让绿娆担忧了。因仙露用完,所以携了杜堇回去炼制。随我入房领取吧。”说完,就向他的房间走去。 入房?刘绿娆不由捏了捏泌出汗的手心。 此次前来她并未带侍女在身边,这样就必须和白深单独呆在狭小的房内,这对遥遥相望都会心颤局促的刘绿娆来说,简直犹如酷刑考验。但她没有选择,暗吸口气,徐步跟了过去。 这个房的格局摆设当年全由自己设计,此刻却让她有种无法适从的感觉。尤其扑面而来的属于耶耶的味道,越走近床榻越是浓郁。暗浮的花香,颀长俊美的身影,以及近在眼前的床榻,无法不令刘绿娆恍惚以为这是梦境,那些叫她难以启齿的狂乱之梦…… “绿娆……” 白深低柔略显迟疑的声音募然自很近的距离传来,紧接着鼻头“碰”地撞上一片硬实,令刘绿娆懵然一震,趔趄地几欲跌倒。仿佛是同一时间,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稳稳一扶,一阵男性热息自上方浓浓喷在了她脸上。 当刘绿娆视线恢复焦距,便看到了白深那双深邃的凤目注视着自己的样子,一瞬不瞬,甚至能从里面看到自己迷离失神的脸。 这只是发生在极短的一瞬,下一瞬,刘绿娆就低下头轻轻挣离白深的手:“抱歉!绿娆失礼了。方才,方才想着其他的事所以没发觉耶耶停了下来……”发生地太突然,令她都来不及敛藏慌乱,脸上烧红一片。 白深看着她少有的局促,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绿娆的脸色似不太好,这几日可有不适?” 刘绿娆本想说没有,可嘴巴却说:“是的,这几日,绿娆确有异样……” 白深嘴唇微微一颤,深深看着她:“不知,是什么异样?” “说出来,或许会令耶耶困扰……”刘绿娆不知哪来的勇气,抬眼迎上了白深的视线:“绿娆总是会梦见耶耶……”此时白深的目光深邃而明亮,闪耀着刘绿娆从未见过的异光,是一种能将她烧灼起来的异光。 “什么时候开始?”白深向她抬脚踱来:“每日都是如此吗?”站在刘绿娆跟前,抬手替她撩开额上的一丝乱发:“告诉耶耶。”然后又似宠溺又似爱恋地用手背抚过她的脸颊。 刘绿娆迷失在这柔滑透着丝丝凉意的触感上,半张着因澎湃的心潮而盈光闪闪的眼睛,忘了回答。 就在这时,隔壁屋里传来一阵模糊的声音,瞬间惊醒了刘绿娆,仓促低下飞满霞光的脸:“也不是,就这几日而已……我想,是晚上饮了茶的缘故吧,耶耶不必放在心上。”边说边向后退移:“刚才的开门声可能是杜堇,绿娆还有事找她,耶耶就先午休吧。”说着就要向外走去,又被白深喊了住。 “怎么这么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仙露还没拿给你呢。” 刘绿娆几乎不敢将脸转回来,僵硬地侧过脸来:“啊,看我这记性,呵呵!”紧接着,一个布包递了过来。 “这是二十日内的仙露,身体若渐有好转,可减少用量。” 刘绿娆接过,点头致意:“绿娆会谨记。”便快步走了出去。 打断刘绿娆好事的声响正是来自杜堇的房间,是仆从在冲调着沐浴的水。杜堇迫不及待要将身上残留的,会让她变成男人的水洗掉。不想仆从刚下去,像喝了春药满脸异红的刘绿娆就闯了进来。 看她招呼也不打直接往室内屏风后面钻,杜堇恼怒叫道:“喂!本郎君要沐浴,太妃可否回避一下!”见没有回应,跟过去一瞧,差点没有跌掉下巴。 只见那刘绿娆侧趴在床榻上,把脸深深埋在了被褥之上,那姿势,那模样,看起来就像一个刚刚偶遇了情郎的娇羞小娘子。 想起刚才听到白深将刘绿娆叫去了房里,难道,白深终于把持不住,对自己的女儿下手了? 杜堇含着兴味的笑,轻步过去,弯身凑到刘绿娆耳边:“是不是他动作太粗,吓坏你了?” 刘绿娆噌地抬起头,盈盈美目充满了不明水泽,紧咬的嘴唇嫣红如血,看起来就像是刚被人蹂躏过一般:“杜堇,这些天,你真的和我耶耶在一起吗?” 杜堇环臂蹙眉,一脸的为难:“这叫我怎么回答呢……”话音刚落,榻上的人突然伸手一揪杜堇前襟,“碰!”地将杜堇整个人扑按在了床上,盈盈美目变得凶狠凌人。 “杜堇,你可知存孝至今还昏迷不醒?你可知从现在开始想要见存孝,是难过登天?” 杜堇闻言目一凝,随即颓然暗沉,淡淡将脸撇到了一边:“我知道。他会好起来的。” 刘绿娆不能置信她会这么冷静,继续刺激她:“你不想看看他?他昏迷都在喊你的名字。”看她不语,又道:“他的未婚妻明日就要到了!” 杜堇将脸转过来,眼里交织的忧虑无奈可看出她心里的在乎。可她还有选择吗?“他们之间好吗?” “很好。订婚前存孝便很疼倩儿,倩儿也粘存孝,正因如此,大王才会为他们指婚。” 杜堇听完,轻推刘绿娆的手缓缓坐了起来,语调平平道:“这就好。” 刘绿娆错愕之极,严肃问她:“到底怎么了?这几日,到底发生了多少事?” 杜堇盯住她:“你……” “我失忆了七天。”刘绿娆又用那盈盈含泪的目光看着杜堇:“你真的不能透露一点吗?” 杜堇叹道:“你和白深之间的事,我认为你最好开诚布公地和他谈。我了解的并不多,只能告诉你,你在白深心目中占的位置很大,他所做的每一件事,几乎都是围绕着你。” 这样的话刘绿娆显然无法置信,但又制不住心里的欢喜激动,颤手捂住嘴:“你的意思是……他并不是只把我当做女儿看待?” 杜堇痞痞一笑:“你去试试他,不就知道了?” 李存孝醒来的时候,还未睁眼就先听见两个女人的交谈。 “倩儿下去休息一会儿吧,存孝有下属照顾,不会有差错的。”这把温和的声音俨然来自刘绿娆。 “不,倩儿想看着十三哥……”答话的声音甜美悦耳,一听便知是及笄不久的年纪:“而且,我想让十三哥醒来,第一眼看到是我……”说到后面,语气带着不容忽视的娇羞。 “呵呵,你这傻孩子。”刘绿娆打趣道:“你是说想让存孝看到你眼圈乌黑的样子吗?” “啊!”叫倩儿的女子低呼一声:“真的吗?这可怎么办?太妃,快帮倩儿想想办法,我这样是不是很丑?”声音焦急地像快要哭出来。 趴卧在塌的李存孝睁开了眼,模模糊糊看到门边的两个人,想喊一声太妃,喉咙的干涩却令他无法发出半点声音。其中穿绿衫的女人发觉这边的动静,迅速走了过来,按住想要起身的李存孝:“别起来,会扯裂伤口的。”穿粉衫的女人似吓了一跳,喊着十三哥也跑了过来。 “太妃。”李存孝张着干裂发白的嘴唇嘶哑地喊了声刘绿娆,然后看向一旁红着脸局促不安的粉衫女子:“倩儿来了?” 听到那声熟悉的叫唤,李玉倩顿时娇嗔地扑抱住李存孝:“十三哥!倩儿好担心你,在这里照顾你一整天了!”不料她的动作太大,手肘按到了他受伤的背脊,令李存孝浑身一颤,紧抿的嘴唇更加发了白。 “倩儿!”刘绿娆仓促一喊,立即拉开懵然不懂的李玉倩:“你会撞到存孝的伤口!”掀开被子,背上干净的绷带中间正绽开一块新鲜的血迹。李玉倩惊恐地倒抽口气,煞白的脸倏然划下两道泪痕。 “十三哥……对不起!倩儿弄伤你了……怎么办……” 李存孝安抚地向她绽开轻松的微笑:“没事,一点点罢了,很快会好的。”又轻声安慰了几句李玉倩才止了眼泪。 “我睡了几天?” 刘绿娆协助李存孝起来喝水:“四天。”李存孝刚想问其他的,她又道:“不必担心,一切都很好,你只管好好养伤。” 李存孝听出刘绿娆的暗示。但是,她越这么刻意地暗示自己,不就越代表有事发生吗? 作者有话要说:临近双蛋,我的工作也忙碌很多,一下子没赶上更新,跪求大家的谅解…… 先预祝大家圣诞节快乐!收到的圣诞礼物多到抱不住! 第46章 四十六 在受李克用鞭打的时候,李存孝其实一直在留意着后方杜堇的动静,担心杜堇会出手相救。他的私心里,认为这是他与他义父之间的事,即使是他爱的人,也不能愿随意插手。而且,他很担心杜堇会伤了李克用,虽然他知道这是代表杜堇在心疼自己。 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想法,只是希望杜堇能够理解。 而值得庆幸的是,杜堇确实没有插手,所以当李克用一走,他便松了口气,任由自己坠入昏迷。 当时,杜堇定是吓坏了吧,昏迷的这段时间,她是否来看过自己呢?李存孝这样暗想,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答案是肯定的。 “十三哥?” 甜糯的声音募然打断李存孝的心绪,抬眼看到一张圆眼细嘴,略带婴儿肥的粉扑小脸,这才想起,李玉倩还在房内未出去:“倩儿?” “十三哥刚是在笑倩儿吗?”李玉倩轻咬下唇,青葱小手抚弄着领口的一片雪白兔毛,手臂紧贴在胸脯中间,将原本就高挺的两只胸勒出更为明显的形状,兔子般的眼睛滴溜溜地瞅着李存孝:“是不是觉得倩儿越长越丑了?” 李存孝微微一愕,逐又一笑:“傻妞,每次见十三哥,都问同样的问题。” 李玉倩嘴撅扭身,撒娇道:“那你到底是觉没觉得倩儿变丑了啊?” 李存孝习惯了她的孩子气,耐心道:“当然没有,只会越来越漂亮,怎么会丑呢?” 李玉倩还不满足:“那你怎么都不拿男人的眼神看我?” 李存孝一僵,抬手捏了下她的鼻子:“又是谁教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三嫂啊。她说倩儿现在长开了,十三哥不会再像看小孩那样看我,而是用男人的眼光看我了。可是,十三哥对我没什么变化啊!”李玉倩嗔道。 闻言,李存孝眉一皱:“三嫂是在拿你打趣,这些话不能当真。十三哥把你当亲人,怎么会用那种可怕的眼神看你呢?” “可怕?”李玉倩一脸懵懂:“那种眼神很可怕吗?” “当然。就像这样……”说着朝李玉倩徒然怒眉瞪目,吓地李玉倩失声尖叫。 这时走进提着匣子的李存勖:“怎么了?宰羊了?”还没看清状况,李玉倩就恼红着脸提裙跑了出去。“做了什么好事?”李存勖蹙眉问李存孝。 趴在榻上的李存孝没有回答,苍白瘦削的脸显得异常疲倦,抬眸望向李存勖:“三哥,杜堇在哪里?” 说到杜堇,李存勖脸色顿时沉下来,将匣子放到塌旁的小几上,从里面拿出一碗牛肉粥,冷道:“起来吃吧,一会儿冷了。”见他只是狼一样盯着自己,声音又提高几分:“难不成要我喂你?” 李存孝不为所动,脸色亦变得严肃:“杜堇在哪里?” 李存勖面无表情答:“不知道。这里没这号人。” 李存孝闻言,沉默地掀开被子下了床,动作利落快速,丝毫不像身负重伤之人。但身后那片逐渐扩散的猩红却是刺目之极。 李存勖脸色铁青,大声喝住穿上外袍欲走的李存孝:“你站住!她有白姥爷无桑大师轮着疼,你去凑什么热闹!” 李存孝顿住脚步:“无桑大师?”脑中迅速闪过那日站在李克用身旁的金发异族男子,回身惊疑地望住李存勖:“他和杜堇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着呢。”李存勖面露嫌恶:“他们有段不清不楚的纠葛,昨日那妖男还当众调戏杜堇,若不是父王还需要他医治,我早一脚先将他踹出去了!” 李存孝诧然一愕,震惊地忘了说话。 “你不信我,可以去问问太妃倩儿。”李存勖第一次用这样严肃的命令口气对李存孝说话:“你别在杜堇身上浪费时间了,给我立刻忘记她!你受伤昏迷四天四夜,她一次也没出现,回来又和其他男人打得火热,这样不干不净的人你还要……你给我站住!!”李存勖冲旋身迈向门的李存孝大吼:“你现在去找她,父王就会永远抛弃你!!” 李存孝身形一震,脚步滞在了门边,扶在门框上的手越收越紧。 “你知道父王对你的期待有多大,发生那么大的事还肯将倩儿许给你,那就说明他还想信任你,但也是他的最后底线!你若在这个关头行差踏错,便是永无翻身机会!我李存勖言尽于此,你自己好生思量吧!” 李存勖说完,便大步越过李存孝走出了门。“呱啦——”地一阵木头裂响,门框被一只手生生捏断。 —— “杜堇!” 门外传来熟悉的呼唤,案台旁,埋首书册的杜堇并不急着回应,等到那人跨进门槛,反手关上了门,她才徐徐发声:“你这大晚上的不睡觉跑我这儿来,还把门给关上,不怕李克用怀疑我们有奸|情?” 一只如玉的纤手啪地合盖上书册,随即捏起她的下颚,对上了一张挂着揶揄笑意的漂亮脸蛋:“杜堇,你说,我待你这般好,你要怎么报答我?” 杜堇双臂一张:“除了以身相许,还真没其他办法了。” “去!”刘绿娆一推杜堇,鄙夷地瞥她:“就会和我油嘴滑舌,怎么不敢和存孝贫去?像只老鼠一样躲在这里。”杜堇不置可否,掀开书册打算继续,又被刘绿娆重重盖上。 “喂,这次我带来的绝对是好消息。”刘绿娆紧紧盯着杜堇,不想漏过她脸上的每一丝变化:“我邀了存孝明日陪我用膳,现在,我是来邀请你的!” 杜堇冷冷清清地朝她盖了下眼皮,淡应一声:“不去。” “为何?”刘绿娆愕然:“大王不在的!” “可他的未婚妻一定在。” 刘绿娆一噎,接道:“倩儿很好对付,中途我会支走她,你和存孝可以好好说会儿话。” 杜堇还是摇头:“谢你的良苦用心,可我,没有话和他说。”说到后面一句,她的眼眸灰黯了下去。 刘绿娆忧心忡忡地看着杜堇,轻道:“都过去二十日了,之前的事也平息下来,你们可以悄悄见一见的。虽然存孝也一直没来找你,可没有一次不会私底下里问我你的情况。”见杜堇面容更显忧郁,刘绿娆握向她微凉的手:“杜堇,恢复女儿身吧,我会想办法帮你得到大王的信任,许你做存孝的侧室。” 杜堇闻言目一肃,盯住刘绿娆:“刘绿娆,你要敢向李存孝说我是女人,别怪我心狠手辣。” “为何不能让他知道?”刘绿娆疑惑道:“这个办法能将所有事迎刃而解,为何偏偏不能?” “我是天煞孤星。让他知道我是女人,只会令他更加不顾一切。”杜堇缓道:“上次你也听白深解释过了。” 前段时间确实是听到白深的一番说辞,但刘绿娆难以置信,总觉得还另外有什么:“我不信这一套。我每日都和你一起,为何没煞到我?” 杜堇瞥眼:“有你耶耶在,你想去黄泉都不可能。” 刘绿娆脸一热,又道:“可离大婚只剩半月时间,你当真什么都不做吗?”见杜堇又垂目不语,刘绿娆皱眉忖了忖,转身朝外走:“我去找耶耶想办法。” 刘绿娆走后,杜堇翻开书册继续阅读,就在这时,她忽然抓书朝左侧用力一挥,啪地一声,传来一阵哀号:“哎哟!”一个捂着自己下巴的金发男子募然出现在杜堇身后,粗声叫道:“我在看书!你一个女人怎么能这么野蛮!” “对一个偷听的卑鄙小人不必那么客气。”杜堇淡道。 “我现在可是你的盟友,隐在你身边是在保护你。白深日里全心炼药,夜里全心抱女儿,哪有余空搭理你。能实质上帮到你的,可只有我无桑。”无桑将脸凑到杜堇耳边:“你别忘了,李存信身边的那个狼妖,可是日夜盯着你的李存孝,等着一口吞下他呢。” 杜堇闻言,目一沉,回头对无桑道:“你……”不想那人的嘴已等在那里,她一转过去,嘴唇就不偏不倚地被牢牢擭住。 灼热的柔软,陌生的气味,杜堇下意识就向后猛缩,撑在她身后的手却迅速控住她摇晃的头,带着不可抗的力道,强迫着将这个吻变得更深,更烈。他的嘴像是吸盘,贪婪舔|吮她的唇瓣,柔软湿滑的舌头,甚至探入了她的口中。 发生地太快太突然,杜堇试图推将她牢牢包围的身躯,可缺氧令她几乎失去力量,脑袋白雾一片无法思考。直至舌头被他的卷起吮|吸,她才猛然惊醒,用力一咬那只肆无忌惮的舌头。 “嘶——”无桑倒抽口气抽身退开,伸指一抹嘴角,一片鲜红绽在了指上。再看看杜堇,她肿胀的唇边,亦是有着一抹嫣红,配合着她逐渐赤红起来的怒眼,看起来妖娆夺目。 刹那之间,仿佛回到了从前,也是这样染红彼此双唇的吻,只是,他们互换了身份。 无桑抬起手指,伸舌细细舔舐,碧波一般的眼睛,向杜堇勾梢出窒人的邪魅。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无桑和杜堇的吻,是我送给大家的圣诞礼物!!!令人生气觉得不该有的吻,看起来会特有感觉,对不对?不喜欢的话可表打我啊~~~~ 圣诞快乐哟! 最后,打滚求乃们的圣诞礼物~~~ 第47章 四十七 “味道真甜,难怪让李存孝这样着迷……” 无桑舔舐着指上的血,那享受的样子令杜堇胃部一阵翻搅,怒叫着,“我要杀了你,”如离弦的箭冲了过来。 无桑轻松闪避,肆意的笑声从他带血的唇边溢出,“哈哈哈,你这么生气,肯定是因为有感觉……唔,”不想杜堇的速度超出预想,呈爪的手直逼眼前,无桑刚一惊,带着强势劲力的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碰地一声,已被杜堇按在了案台之上。 无桑逐渐变紫的脸显示脖上那只手失控的力道,可他却没有挣扎,金麦般的长发铺散了一桌,两只手松松摊在身侧,颤抖的睫毛,盖不住水眸里死心塌地的眷恋。 被怒火控制的杜堇看着这样的无桑,耳边忽然掠过白深曾说过的话。 前世他是你的爱姬,你能投胎转世,他的功劳最大。 杜堇电击般撤了手,惊惧地朝后直退:“给我出去!” 无桑缓缓站起,看到她眼中的冷漠戒备,心里空凉一片,脸上却绽开轻松的笑。揉了揉脖子,脖上那触目惊心的掐痕竟眨眼消失,恢复如玉的洁白。 “杜堇,你的力量又增强了。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杜堇盯住他:“代表什么?”无桑却不语,反而笑地高深莫测,施施然离开了。 代表她要变成男人了吗?还是代表她煞气加重? 杜堇忐忑不安,去找白深问个明白,不想他房内漆黑一片早已没了人影。 次日刘绿娆安排的午膳并没实施成功,李存孝被李克用临时叫去商议战事无法前来。当杜堇得知这个消息,而刘绿娆仍邀她过去时,她爽快地答应了。因为想瞧瞧李存孝的未婚妻,这个上天给李存孝安排的女人。 李玉倩与杜堇想象的差不多,甜美单纯,娇嫩丰满,让人忍不住想将其呵护。可回头一想,募然发觉,自己和她是完全相反的人。 原来,这样的女人才真正适合他。 厅中的圆桌上,三人各坐一方,气氛颇冷,几乎只有刘绿娆一人在说话。 杜堇想着吃完赶快回去看话本,忽然发觉旁边的人在向她悄悄投射着异样目光,抬眼看过去,那人又赶忙闪开,低头继续吃饭,只是腮上透出了熏色。 杜堇皱了皱眉,她可不认为人家是看上自己了。 刘绿娆扫见杜堇打的眼色,微笑道:“倩儿不必拘束,杜少郎是很随和的人。来,吃菜。”说着夹了块金笋到她的碟子上。 “谢太妃。”李玉倩红着脸轻应一声,青涩的样子令杜堇内心不由生出邪恶,放下筷子,动作优雅地抬帕拭嘴,然后徐徐转向了李玉倩。 杜堇毫不掩饰的注视几乎吓了李玉倩一跳,眼睛惶恐不安地闪烁,捧碗的手指因用力而发了白。 真是心思全放脸上。可是,不是说李存孝很宠她吗?那就说明,他其实也挺喜欢这样的。 原本的兴致勃勃瞬间索然无味,喉咙泛起阵阵苦涩。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做点实质的事吧。 杜堇敛去了不羁,谦逊有礼道:“听闻四娘子快和十三太保成婚了?” 李玉倩也一下感觉到杜堇的变化,有些不明所以,但显然令她放松许多,向杜堇略侧过身,微笑颔首以作回应。 杜堇见此淡淡一笑,笑容不可谓不真挚:“虽还有半月,但杜某很快要离开此地,无法参加十三太保与四娘子的婚礼,”在刘绿娆吃惊的目光下,向李玉倩拱了拱手:“先在此恭喜十三太保与四娘子,愿你们永结同心。” 那句永结同心令李玉倩顿时满脸红霞,但礼数她并没忘,向杜堇福身致谢:“谢杜少郎,杜少郎无法来参加我与十三哥的婚礼真是可惜,十三哥知道了,肯定也会不高兴的。” 闻言,杜堇和刘绿娆都不约而同挑高了眉,李玉倩看到她们的惊讶,困惑地皱眉:“杜少郎和十三哥不是相识的吗?” 刘绿娆刚想打圆场,杜堇就道:“准确来说,只是旧识。” 李玉看起来不太相信:“这样吗?我听说十三哥和杜少郎关系很要好……” “呵!连十三太保都遭殃了。”杜堇的声音带着浓浓兴味,可望着李玉倩的目光却认真无比:“想必四娘子是听到了关于杜某的一些议论,所以才会对此产生疑惑,但如果四娘子当真信了这样意图不良的谣传,那就正中造谣之人的目的了。我倒没什么所谓,可对十三太保来说,可是致命的。” 李玉倩脸色发白,忧虑道:“我不相信那些谣言,可到底是谁这样害十三哥啊?” “杜某不清楚是谁,但是,杜某倒有一个良策可防这样的事再度发生。” 李玉倩目一亮,忙不迭道:“杜少郎请讲。” 见李玉倩被自己引导成功,杜堇心里一阵得瑟,没有发觉刘绿娆瞪过来的眼睛,继续向李玉倩灌输:“杜某认为,成亲可以平息谣言,但也只是暂时的,毕竟十三太保长年在外打仗,四娘子不能常伴左右,谣言必会死灰复燃……” 李玉倩听入了迷:“杜少郎的意思是……”一旁双目都快瞪裂的刘绿娆被她们忽略地一干二净。 杜堇一字一顿道:“跟随他,不论他在哪里都别分开,如此,谣言当然无缝可钻。” 李玉倩恍然大悟,随后又皱眉撅嘴:“可父王不会允许的,我这次能来,都是求了很久的。” 杜堇不以为意摇摇头:“你父王那里不是问题,他自己也常常带着爱妻行军打仗,只要你努力说服,他会同意的。太妃,你认为杜某说的对不对?”转向刘绿娆,却发现她正低头扶着额,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杜堇刚刚暗喊不对,后面极近的距离就传来阴沉又带着讥诮的声音:“对,说的真是好极了。” 杜堇心咯噔一跌,屏息回头,一具高大如山的身影正正立在身后一尺之外,背着光,令她初看时,视线呈现刹那的黑盲。待视线恢复清晰,只看到他轻轻别开脸的动作,那双被浓浓睫毛半盖的眼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十三哥,你在生杜少郎的气吗?”李玉倩站起来走向李存孝,替杜堇解释:“她只是不想你被人乱传。” 他瘦了很多,脸看起来更加清俊锐气,眼底的血丝令他看起来有些疲倦,浑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疏冷。但是,面向李玉倩的时候,他脸上就绽开了轻柔的微笑:“没有,十三哥怎会为这种事生气呢。”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动作自然而亲昵,令他们四周瞬间凝起一面透明而耀人的屏障,将周遭一切隔绝在外,好似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将他们撼动分离。 后面杜堇没有呆多久,刘绿娆吩咐仆从重新烧菜,将李存孝按在杜堇和李玉倩中间时,杜堇就站起来向他们拱手告辞。 “想起午后与白深有约,恕杜某无法奉陪了。”然后转向只微侧过脸来的李存孝:“下次有机会,再与十三太保共膳。”说完,就躬身后退,退至门边,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杜堇第一次用召唤术召唤白深,可是没有将白深召唤回来,却召唤回了无桑。 他飞上屋檐,淡灰的纱罩长袍,与麦浪般的长发,被风卷地很高,像一片云飘落在她的面前。很美,却更令她的眼泪如雨滴落。 无桑静静坐在她身旁,支着腮帮看灰沉浑浊的天空。四周变得很静,连风都不见了,而身旁的人,也始终未发出半点声响。 过了许久,无桑才淡淡说了一句:“今晚,怕是有一场大雪了。”沉吟了一下,缓缓转头望向将头埋在膝中的杜堇:“我带你去一个温暖的地方吧?” 膝盖之中,一滴悬在鼻尖的液体,轻轻滴落在布料上,融散成深色的一点。 “十三哥,你真的没有怪杜少郎吗?”跟着李存孝走出别院的李玉倩,在告别的时候,再次问道。 李存孝目光微闪,嘴角轻扯出个看起来很轻松的笑:“没有,我知她是一片好意。” 李玉倩非常认可地用力点头,义正言辞道:“杜少郎真的很好,一点不像三哥四哥说的那么坏,要真那么坏,太妃岂会邀她来吃饭。好在我不傻,不然要误会一个好人了!” 李存孝没有回应,正欲转身要回军营时,又听李玉倩道:“可惜才刚认识,她却要走了,不然可以找他一起玩,我也不用老去打扰你……” 李玉倩一脸遗憾,根本没发觉李存孝身形僵住,也没发觉,他微垂的眼眸,在掀起滔天骇浪。 “你刚说,她要走了?”李存孝疑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明所以的荒诞,好似这种事是绝不可能发生一般。 “嗯,在你没来之前说的。”却轻易被击得一败涂地。“她说无法参加我们的婚礼,先和我们说声恭喜……十三哥?” 李玉倩讶然朝忽然转过身要走的李存孝喊了一声,李存孝稍稍停下脚步,说了句:“倩儿,我走了。”便大步朝军营走去。 他的声音并没什么不同,却令李玉倩心里产生了一丝异样,那种感觉,好像叫做不安。 作者有话要说:我绝壁不会告诉你们,写虐的,比写肉更令我热血沸腾!! 编编给了个好榜单我~这两周我会勤奋更文~~亲爱的们,乃们不支持支持我吗??我要收藏要评论~~~咬手绢~幽怨地看乃们。。。 第48章 四十八 “既然你敢提出,那就给你一次机会。可话放在前头,你若败了,就准备自缢吧,”洪钟般的声音从一个大营房内传出,随后,李存孝从里恭敬地退了出来。 他刚走了两步,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缓下脚步,抬眼向四周扫了一圈。 这个时候是操练时间,丈余外的宽敞操练场上,有一群群或练武,或练骑射,或练阵型的将士,呼喝、口号声一阵接一阵,令人闻之振奋。 可李存孝的注意力并未放在那里,而是放在自己的四周,像一只误入埋伏的豹子站在营房前的空地上,在此起彼伏的操练声下探听搜寻四周细微的动静。但他的神情并没有临敌的凛然,反而带着点紧张期待。 然而,四周平静如常,并没有出现他以为的动静,眸底那抹暗涌随着半盖的睫毛平息下去。他缓缓抬脚,踱向了自己的营房。 他没有照常参加操练,而是让下属抬来浴桶热水,称自己要在房内沐浴。下属惶恐不已,跟随李存孝数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要用浴桶沐浴,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时候。但也不敢多言,利索备好一切,退了出去。 李存孝锁上门准备点灯,却发现房内亮堂一片。原来现在只是下午,天还没黑。难怪下属的眼神像在看怪物。李存孝失笑,望着氤氲雾气的浴桶,瞳内渐渐染上柔光。 可是,他已经等不及天黑了。 她会出现。或许,此刻她就在自己身边。 这二十日里,他无时无刻不这么告诉自己。不论在吃饭,操练,沐浴,甚至走路,只要思及于此,他便会被幸福感瞬间淹没,甚至忍不住咧嘴傻笑,仿佛那个人真的就趴在他的肩上。 每个独自一人的夜晚,他坐在案台旁披衣秉烛,固执不睡,等着那人的出现,直到鸡啼。 虽然她从未出现,可他坚信她是在的,不显身只是在赌气。从前那位叶娘子在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和自己闹别扭,明明在意,却装地比谁都冷漠。 是的,她在这里,就在自己身边。 可是,为何她要教倩儿一刻不离地呆在自己身边?在他决心向倩儿坦白他爱着一个男人的时候。 她不愿暴露他们之间的感情,好,他甘愿永远独身,暗暗做她背后的男人,可是她为何又要走?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给他? 天逐渐黑下来,屋内漆黑一片,桶内的水也逐渐冷却,李存孝却不着急起来,支着头静静坐在水里。看着对面浴桶边缘的眼睛,漾着迷离沉醉的光泽。 他终于忍不住朝那里伸出了手。 恍惚之间,他看到了一双像被水浸泡过的大眼,在黑暗中向他耀着惑人的潋滟,随着水声,慢慢靠过来。他刚屏住呼吸,一具细柔到不可思议的身躯就贴到自己炙热燃烧的身上…… 刚想将怀中的柔软深深拥抱,胸前一凉,空荡荡地根本什么都没有。 你受伤昏迷四天四夜,她一次也没出现,回来甚至还和其他男人打得火热! 不知是水太冷,还是其他什么,李存孝浑身颤抖,放在浴桶边缘的手,已无法握地再紧。 —— “你真的要走?” 西院的厅中,杜堇和刘绿娆围坐在炭盆旁边取暖,静默许久,刘绿娆才蔫蔫地说出这句话。杜堇看起来状态更不好,整个人无精打采,疲倦不堪的样子。 “嗯,已得到你耶耶的同意。你放心,你耶耶不会走。” 刘绿娆轻叹:“我知你是害怕见到存孝与倩儿……” “不是。”杜堇硬声打断:“以后见到他,可别和他乱说。”顿了下又加一句:“不,是以后都不要在他面前提起我。” 刘绿娆皱眉:“你当真这么狠心,要他将你忘了?” “记着做什么?徒增烦恼。”杜堇声音平淡地不带一丝感情。 刘绿娆怜惜地望住杜堇,幽幽道:“若换做是我,就算不能和他在一起,也要不惜一切代价让他永世记得我……”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聊着,直到开始下雪,刘绿娆才起身告辞,杜堇也便回位于后院的寝室休息。侍女要打伞送她过去,她拒下,一人走进夜晚的雪天之中。 雪才刚开始下,细薄如鸟儿的羽毛,在她四周轻轻飘荡,她不由慢下脚步,呼吸空气中属于雪特有的味道。落在她眼上鼻上的雪花又迅速融散成水珠,凉凉的,痒痒的,惹得杜堇不由皱眉挤眼,可又懒得抬手去擦。 只听一阵沙沙树响,杜堇还懵懂未知,一只黑影就从后绕到她面前,轻轻替她拭去脸上的水珠,低柔略显沙哑的声音随之响起。 “真够懒,非要我来帮你擦。” 杜堇整个人一抖,正要飞身躲开,另一只手却更快一步地环上她的腰,不紧不松,刚好将她困在那人的身前。而脸上的那只手,抚到了她的唇上。 他的手是如此冰凉,带有雪的气味,只是轻描唇线,已让她浑身战栗。抬手欲推,撇头闪避,却令那只手更加用力,甚至将一根手指探入了她的口中,直|捣闪躲在角落的湿滑小舌,逼其与自己卷绕纠缠。 被一只手这样霸道地侵占,竟比吻更令杜堇难以抵抗,脑一片空白,软软靠在身后那具宽敞厚实的胸怀,张着嘴任由那只有点粗糙的手一遍遍绕着她的舌头打圈。嘴角慢慢溢出被撩出的汁液,更沾湿他整个手掌,流到鱼际,滴落在雪地之中。 后面的人搂的更紧了,同样冰冷的嘴唇贴在她的耳边,说着似呢喃又似自言自语的话:“叫我怎么放开你?你把我的魂勾走,丢下一具痴傻的躯壳……你可知劝自己不要不顾一切带你远走高飞,是多么困难的事?” 最后一句话令杜堇理智终于被牵回一点点,软软地推开他的手,用近乎哀求的声音道:“李存孝,不要这样,我们不能……” “叫我敬思。”后面的人打断她,语气听起来似乎很轻松,可声音分明在颤抖:“若要我听你的,就叫我敬思。你忘了吗,那个安敬思最听你的话了。” 听到这一句,杜堇的眼泪淌了下来,喉咙像被一块大石头塞着,怎么也说不出话。 “快,喊我敬思……”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却还是遮掩不住里面的哽咽:“只要你喊我敬思,我什么都会答应你……” 杜堇死死咬着嘴唇,磅礴如雨的泪浇洒在那只细细抚摸她下巴的手上。这个名字她无时无刻不在吟念,可这一次,她一点都不想念出来。她仓促后面的人轻轻叹了口气:“罢了,你不说,敬思也明白你想说的是什么,不就是要我安安分分地做李存孝吗,这一点也难不倒我。”说到这里,贴在她鬓上的嘴唇又颤抖起来:“只是,堇儿,可否不要再躲到敬思寻不到的地方,因为,敬思也会很想看看你……” 尖刀般的话,狠狠剖刮向杜堇。她再也做不到无动于衷,仓促转身,紧紧抱住了这个叫她无法割舍的男人。 “敬思,敬思……求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他如痴如醉地听着那一声声的敬思,仿佛回到了十五岁那年,好似只要这样搂抱着他的堇儿,一切苦涩都会变得甘甜,而他的堇儿,也会永远赖在他的身上。 —— 竖日清晨,李存孝率领五千晋军去了赵城安设寨营,准备攻占与朱全忠交好的朝廷宰相张濬和其亲信张行恭所在的晋、绛、慈、隰等州。 张濬派三百壮士夜袭李存孝,不想早被李存孝设了埋伏,一个不留地杀了。 换做以往,一般遭到偷袭的李存孝会立即返身向对方追讨回来,不管对方有多大的兵力,多坚固的城守,都非要把对方打的哭爹喊娘屁滚尿流方肯作罢。 虽从未因此落败吃亏,但这次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削下张濬那三百壮士的首级,绑在几十匹马上,任其狂奔向晋州城下。 来协助张濬的靖难、凤翔、保大、定难四路军队得知后,惧于李存孝的威名,未经交战就先后撤,李存孝乘此率领晋军追击。他带着两匹马跟随作战,骑着的马稍微疲乏,就在阵地上改骑另一匹马,出入如飞,独自挥舞铁戟冲锋陷阵,如入无人之境,近两万的四路军在他面前都丧胆逃退,被其直逼出几十里外。 而后,李存孝乘胜直达晋州,在城前大呼:“宰相,你让三百名壮士来问候后辈存孝,存孝甚是受宠若惊。今日我亲自带五千弟兄登门回访你,你却派那四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来招呼我,难道宰相已吓得屎尿横流,家门口都走不出来了?” 张濬即带领军队出城交战,再次打了败仗,被斩杀的军官将近三千名。而各路敌军早如惊弓之鸟,成千上万的人争抢着渡过黄河往西回奔。如此,张濬就剩下长安禁军和宣武军总共一万人,他关闭晋州城门固守,从此不敢再出城。 李存孝并没有继续强攻,而是带领军队先去攻打绛州慈州的张行恭,半月余后,张行恭弃城逃跑。李存孝再次回兵进攻晋州,围攻了三日,把张濬逼得好不狼狈。 胜利让军中士气高涨,属下都进言让李存孝亲自入城斩杀张濬,将他的首级献于李克用以此将功赎罪。 李存孝并没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而是想到张濬毕竟是朝廷宰相,不应斩杀,这样非但无法将功赎罪,还可能给父王增添不必要的麻烦。想到了这一点,李存孝便率军后撤五十里驻扎,张濬即从含口逃走,拆除民房做成木筏才渡过黄河,军中士卒失踪死亡几乎没剩下多少。 事实证明,李存孝在此战中的两处谨慎做法是绝对有必要的。 对李存孝了解甚深的张濬,派那三百壮士去夜袭本就预了有去无回,只为引李存孝来城,再以周全的埋伏擒服李存孝,不想他非得没有上当,反而用那三百颗首级吓坏了至关重要的四路盟军,才使得张濬的三万盟军竟不敌五千晋军。 而后面放了张濬一条生路这一老到决策,更在后面得到李克用的赞赏。因李克用此时在朝廷地位岌岌可危,这次张濬根本就是皇帝唐僖宗派来擒拿李克用的,若将张濬杀了,绝会让唐僖宗更想尽办法讨伐李克用,手上,晋、绛、慈、隰四州刚得手反而又得被迫拱手让出。 仅用三十日,率五千军兵便攻取晋、绛、慈、隰四州,又击败了三万军兵,李存孝如此所向披靡的作战能力,在整个唐朝乃至四方邻国均掀起轩然大波。 李克用拿着一些张濬谋叛的罪证,并呈表章以晋州、绛州两州归顺朝廷以表忠心,他这一系列出乎人意料的举动令其在朝廷重新站稳了脚,更被皇帝唐僖宗重新封为了晋王。 李存孝在此次战役里的体现的成熟沉稳,让李克用再次刮目相看,他俨然不再是年少气盛的少将,其内里的缜密睿智大将之气,已渐显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都到哪里去了……没乃们在,我码地很没劲啊···· 第49章 四十九 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太原一带仍是冰封雪地,却关不住晋阳城的百姓的欢欣雀跃,全都涌到城门口,密密麻麻挤在道路两旁,翘首迎接神武大将军李存孝凯旋归来。 而身在葬兰冢的杜堇,人并不在其中,却比那里的任何一个人还要激动百倍。为了不让自己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唯一排解过激心绪的方式就是,读最重口味的话本。 剧情刚好来到小和尚被主持猥,亵着。小和尚光着屁股趴在主持的腿上,被迫翘起的屁股里,塞着一串拇指大的佛珠,而主持粗糙的手正套|弄着小和尚稚嫩的阳|物,发出阵阵难耐的哼叫。眼看小和尚即将泄|出那一刻,主持抓住佛珠猛然一抽,小和尚在这撕裂的痛和极致的*中尖叫着晕了过去。 穿着襦裙,挽着松髻的杜堇艰涩地咽了下喉咙,想不明白为何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情事总是那么残暴。如果自己是男人,李存孝是不是也会这样对她?想到这里,杜堇又难受地咽了咽口水。 “又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 突然的声音吓地杜堇差点没跳起,僵硬地把书藏到身后,向不知何时出现的白深打哈哈:“来得真早,是要先带我去饱餐一顿再放血吗?” 一身浅素的白深负手而立,眉目间是如常的淡漠:“真不过去?”见她眼睛闪移,嘴角勾起狭促笑意:“不去也好,见了反生事端。”他缓缓转过身:“晚些我再回来……” “等等。”杜堇急声喊住他,略显不自然地问道:“无桑,他回来了吗?” 白深沉吟了下:“还没见到他人,不过,就李存孝大胜而言,他那边应当没有问题。若出了差错,他会急唤我。”他转回来望住杜堇:“他召唤过你吗?” 杜堇摇头,神色流露一丝忧虑,不由想起那日的屋檐上,无桑对她说过的话。 爱人在世,胜过一切。 无桑说这话时,她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但那声音却是她从未听过的惆怅忧伤。后面他还问,如果他能保护李存孝直到成婚,她能否跟他一起离开这里。可不等杜堇回答,他就飞走,直到现在,都未回来。 后来听白深说才知,无桑真的去保护李存孝,让李存孝不受那只狼妖所害。那只狼妖法术高强,与无桑实力相当,一直未能害到李存孝是因他自身带有辟妖的瑞气,但寻到好时机,李存孝也会随时丧命。 可无桑自己,不也是妖吗?他在李存孝身边,又何尝不危险? 杜堇最后还是跟着白深去了晋阳,换了身颇能承托出她玉树临风气质的衣袍,其实只是一套绛红的深衣锦袍,是她从未穿过的颜色。不知为何,最近她喜欢上了这种红。 当他们来到晋王府外,已是傍晚时分,府里府外错落着人影,阿谀欢笑之声不绝于耳,武装的侍卫持枪守卫在每一个院落门前,威武霸气的排场令人心生畏惧。李克用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为了震慑朝廷派来的高官们。 还未来到庭堂,远远便听到不绝于耳的丝竹声和欢声笑语,进了庭堂大门,看到偌大的庭堂里,围摆的三圈矮桌软垫上早已坐满了人。正座坐着李克用和他的夫人儿女们,堂下坐的最里一圈是李克用的十三位太保,下一圈是将士和高官,最外一圈则是一些食客友人,而杜堇和白深属最外那圈。 刚一踏进门,杜堇就看见了在里圈最末位置的李存孝。她忍住心口的激流,极力保持目不斜视地跟着白深向堂中央行去,向李克用行了礼,便颔首踱到外圈,在门边位置坐下。 杜堇拿起台上的酒杯,这才发觉自己的手在发抖。只看了一眼就这幅德行,真真服了自己。杜堇暗嘲,将酒一饮而尽。辣酒入喉,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一些,也终于有勇气将视线穿过层层人影,落在那人的身上。 此时的李存孝正面向着这边而站,微笑着与人举杯畅谈。杜堇第一次看到穿得这样正式的李存孝,藏青锦袍,墨色玉带,克色小冠,将他身形显得更为颀长英挺,面容瘦削如刀刻,反衬澄澈双目锐气凌人。举手投足的落落气度,只是这样站在庭堂之中,却已将场内所有人都比了下去,显得旁人是那么平庸凡俗。 杜堇感觉到他的大不同。从前的李存孝沉稳,却始终有股淡淡的郁气,而现在的他已成熟许多,男人的睿智、自信已体现出来,往人前一站,便叫人心生敬意,无法小觑。 看着那个在众人中谈吐交际游刃有余的男人,杜堇鼻尖不由发酸。她的坚持是正确的。这才是他该有的模样,也只有这里,才能成就出色的他。 杜堇沉浸于内心的暗涌,忘了收敛自己过于贪恋的目光,直到李存孝眼波忽地一转,鹰枭般的目光猛然撞入杜堇的眼中,她才募然幡醒,自己正向他摆着极度花痴的样子。 杜堇呼吸窒乱,刚想调转视线,却发觉他脸上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变化。 杜堇心狂跳,定睛想看个清楚,他却扭头侧开了身,握拳挡在了嘴边,那别扭的样子看起来就像……天啊,不会吧……杜堇整个人都呆住了。 李存孝身旁的人也发觉了他忽然的变化,面露讶色,面面互觑,李存勖更用手肘撞他表示疑惑。好半晌,那人才终于转回来,将视线再度投向杜堇,而这次,他不再遮掩自己,让杜堇终于看清了他此刻的模样。那咧地完全收不住势的嘴,芒星一般闪烁的弯目,以及颊上异样的熏色,不是在害羞偷笑是什么? 随着一片抽气声,悠扬整齐的乐调募然跑了调,嘈杂的堂内出现了一瞬的静默,一个伺酒的仆从从李存孝身前走过,绊到脚旁的椅子,碰地差点摔掉手中的酒壶。杜堇几乎想冲过去,将衣袍卷在李存孝头上拖到怀中,不让他的傻笑吓坏别人。 有数个人顺着李存孝的目光望向杜堇,杜堇赶忙转开身,扯过白深佯装和他谈事:“快和我说话,别笑!严肃点!” 白深脸上满是鄙夷笑意:“祸精。做男人是这样,做女人还是这样。” 杜堇欲回嘴,腰上募然一疼,竟然是来势汹汹的刘绿娆。她脸上带着异样的兴奋,嘴里却在咬牙切齿,狠狠暗掐杜堇:“你这个狐狸精!我看着他长大,竟从来不知他有虎牙!从没看过他笑地这么好看!你害惨我的存孝儿了,我掐死你这个狐狸精!” 杜堇哭笑不得,又不敢大动作推拒,恼地冲他们道:“你们别一个祸精狐狸精地叫我!我是什么精也好过你们两个装|逼精!” 话刚落,刘绿娆和白深就同时一僵,用刀子一样的眼睛瞪住她,却不敢去望对方。杜堇想到今晚他们就要干的事,不由继续调侃:“你们对我客气点,不然今晚就别想……” “杜堇!”白深低喝一声,发觉刘绿娆投过来的视线,脸上飞过一丝局促,接着又看到杜堇揶揄的笑,干脆不理她们,旋身坐到了自己座位上。 刘绿娆隐约觉察出什么,满脸通红地低头抿嘴,匆匆说了两句就走开了。杜堇摇头扶额,一个个纯洁成这样,都将她显得猥琐了。 “堇。”一道愉悦的声音忽然从后传来,一位身披雪狐披风,肩挽波浪金发的高瘦男子,从门外款款走来。 是消失了一个月的无桑。他仍是那么明艳照人,出众的外貌,令他一出现便成为全场的焦点。李存孝也跟着望过去,看着他走向杜堇,旁若无人地伸手触向杜堇的脸蛋。虽然被杜堇避闪了过去,但那暧昧的举动足令众人议论纷纷,也令李存孝握紧了拳头。 杜堇冷漠的闪避令无桑不悦地皱眉:“堇,无桑想你想得快疯了,让我碰一下又何妨?” “少动手动脚的。”杜堇嫌恶道,却敏感地觉察到他的不同,盯住他右肩上的头发:“你剪了头发?”短了近一尺,而且,她记得之前是挽在左侧的。 无桑袖里的手微微一抖,脸上却笑靥如花:“堇,我真高兴,你在观察我。”他向她眨眨眼:“那你有没发觉,我的眉也修了,是你喜欢的羽玉眉。” 杜堇翻着白眼扭开头,引得无桑不由欢笑。白深略有所思地望了无桑几眼,才慢慢起身迎过来:“情况如何?”边说边扫了眼堂内面色不太好的李存信。 无桑轻松道:“解决了。如果那东西不会起死回生。” “怎么办到的?”杜堇不能置信道:“那狼妖不是比你强吗?你怎么避开他的毒爪?” “我就是办到了。”无桑的神色忽然变得认真专注,凑近杜堇,深深看进她的眼里:“你可别忘了,你答应了我,待他安全成婚,就随我永远离开。” 杜堇眉一皱,刚想辩驳她并没有答应什么时,无桑身形一闪,越过杜堇走向堂内,李克用的席位,在众人的注目下,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单膝跪地奉向李克用。 “恭喜大王重返王位,为表衷心,无桑献上新炼制的丹药,为大王强健之躯再加一固!” 席上的李克用闻言豪爽大笑,为身边有这样一位厉害的丹药大师而自豪不已,因为自从吃了他的药,他确实一天比一天感到强健有活力,再没有出现之前的虚弱晕眩。“大师快请起!大师实在体恤本王!这么久以来,大师都不要本王的赏赐回报,实在是于理不容!今日大师不可再拒绝本王的心意,来人!赏无桑大师黄金万两!美仆三十!” 无桑闻言深深鞠躬:“大王对无桑抬爱了,无桑实在是受宠若惊!可无桑从不重视身外之物,这些于我也只是浪费。” 李克用面露不悦:“这世间难道就没有一样你想要的东西吗?” 无桑回答:“没有。”顿了下又接道:“但是,无桑也并非真的无欲无求,心里到底还是有一样放不下的念想……” 李克用听了爽快一吼:“说!要什么本王都会尽力满足你!” 众人听到这里,都撇嘴窃语,认为这个人肯定要狮子大开口,可没想到,他竟然说出一句让在场人都倒抽口冷气的话。 “这世间,无桑在意的,只有杜堇这一个人。”无桑抬起头,用坚毅无比的眼神,望住惊愕的李克用:“恳求大王接受我与杜堇的爱侣关系,不以异类目光将我们看待。” 作者有话要说:快告诉我~~~~~乃们喜不喜欢这样的发展???我要听到你们的声音,才知道下面该怎么写才比较适合啊~~~~~~~ 第50章 五十 “这世间,无桑在意的,只有杜堇这一个人。恳求大王接受我与杜堇的爱侣关系,不予异类目光看待。” 当李存孝看着无桑一字一顿说出这句话,而父王竟什么都不问,直接答应下来,甚至让在座的人都不许闲话,他感到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这句话,曾在他心间演练过多少遍,又多少次地被他生生吞下。可是这个人,却轻易地办到了。 李存孝怔怔地睁着眼,望着向李克用跪拜谢恩的无桑,他脸上的自信无畏,还有望向杜堇的坦荡爱恋,忽然感到有些刺目睁不开眼。虽然他并没有向自己投来目光,却更是显得自己狼狈凄惨。 对一个连交手都还未开始就已败下的懦夫,还要枉费什么投视? 可她呢? 李存孝仓促转身,迫切要从杜堇那里找到一点能阻止他坠入深渊的力量,只要一点点,就能重燃他的热火,甚至可以不顾一切,拼尽自己所有地让所有人知道,她只能属于他。 可是,他什么都没看见,只看到杜堇别开脸冲出门的背影。 为何要走?是因为他让她失望了吗?还是她不敢面对自己?李存孝煞白了脸欲追过去,手臂忽然被牵制住,李存勖警告的声音从旁传来:“父王在看着你!” 此话瞬间钉住了李存孝的双脚,李存孝一迟疑,无桑就已越过他,快步走出了门。而就在无桑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看到了无桑右项窝,一道乌黑泛青的狭长伤痕,虽然无血,却可看出并非旧伤口。 这伤口,好似在哪里见过……一道闪电闪过李存孝脑中,他目一骇,随后深深愕住,脸上逐渐发了青。 “十三哥?”身着鹅黄色低胸襦裙的李玉倩走过来,柳眉微皱地看着李存孝:“你的脸色好差,怎么了?”抬手欲触上他的脸,忽被李存孝一手抓住。刚惊讶他的手冷地像冰,一看到他那双眼更是吓了一大跳,竟是她从未看过的阴冷。 一旁的李存勖发觉李克用又盯住李存孝,忙将他们两人往外推:“倩儿,你十三哥是喝多了,快带他出去走走吧。” 李玉倩一听能和李存孝单独相处,高兴地向面无表情的李存孝道:“十三哥,我们出去走走吧?”不等他回答,就拉着走出了庭堂。 无桑很快在梅林找到了杜堇,可才刚走近几步,那立于一棵梅树下的杜堇就喝住他:“你别过来!” 无桑虽然不愿意,但还是乖乖停下,站在数尺外向她道:“堇,这是迟早要发生的,长痛不如短痛,你知道吗?” 杜堇背对着他,并没有回应,但无桑知道她在听。“现在你们会痛苦,或许不久之后他还会恨你,可到了将来,他成为一方霸主,成就了大业,他会感激你今日的狠心。” 杜堇的身影微微晃动了下,发出的声音显得有些沙:“我知道,你不必说。你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然后抬步走入了梅林深处。 无桑远远看着她绛红的背影渐渐被层层缀满白雪的梅枝遮挡消失,他的瞳光也慢慢黯淡下去,绝美的面容颓然失色。 你一心只记着他会痛,甚至都分不出心来责备我,一分一毫都不愿给予。 就在这时,他听到后面略显急促的脚步声,无桑目一冷,迅速隐去了身体,紧跟着,一黑一白的身影从回廊那端走了过来。前面披着黑裘走得飞快的是李存孝,而后面紧跟着披着狐裘的是李玉倩。 “十三哥,走慢点嘛,倩儿都快跟不上了。你这么急着找杜少郎做什么?”一路上十三哥都在问仆从杜少郎的去向。 李存孝并未缓下脚步:“倩儿,你先回去。我找他有急事谈。”然后拐步走入梅林,后面的李玉倩不依不饶跟着过来。 “那正好呀,这么久没见她,倩儿也有好多话想和她说呢。” 李存孝闻言终于停下来,肃了脸对她道:“倩儿,听话,待会儿我再去找你。” “可是……”触到李存孝异常冷凝的目光,李玉倩止了声,不情不愿地看着他走远。可眼看他的身影快消失,内心的不甘又令她提裙跟上去,想悄悄跟着他。 敏锐的李存孝怎会发觉不了她的尾随,本就焦躁的心更是没了耐性,回身欲喝退李玉倩,眼角余光募然瞥到不远处的一棵梅树后迅速一闪的影子,心一紧,到嘴的喝令顿在了嘴边。 而李玉倩看到李存孝停在那里,看起来像是在等着自己过去,心里一阵欢喜,小跑着奔向李存孝,娇声喊着:“十三哥,等等倩儿!”奔跑之快,未系好的狐裘披风翻飞落地,露出里面的鹅黄短襦长裙,大胆的低领,难掩呼之欲出的酥胸因奔跑而产生的晃动,如此地扑在了安敬思的怀里。 李存孝全副注意力放在那边的黑影上,并没有体会到李玉倩的软胸重重撞到自己身上的感觉。而那边的黑影,对这一幕却是丝毫不差地看进了眼里,那对叫人血|脉|贲|张的鼓鼓雪肉弹撞到李存孝坚实的胸膛的画面,更是在她脑中牢牢定格。 “十三哥,别丢下倩儿……”李玉倩撅着樱桃小唇贴在李存孝怀中,娇嗔地扭动身体:“好不容易才见到你,过两日你却又要上战场……父王总是将我们的婚事延迟,都快叫倩儿变成笑话了。倩儿不管,倩儿要十三哥安慰……” 浓郁的熏香令李存孝皱眉,本想拉开与李玉倩的距离,但一想到躲在那边的人,以及方才在庭堂发生的一切,他心里便揪疼起来,欲推的手变成了放在她肩上。 看着他抱其他人,她内心可有一点点难受?要他忘掉她去娶妻生子,她真的就这么忍心吗?是不是因为她身边已经有了一位更出色的男人,所以,她变得这样狠心? 可其实,她身边从来不缺男人的宠爱。你算什么?和当年软弱无能的牧羊儿有什么区别?同样无法将她挽留。 内心彻骨的冷令李存孝不由颤抖起来,李玉倩亦感觉到他的异样:“十三哥?”可李存孝已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 既然如此,那就让她如愿以偿吧。 “你哪里不舒服……”李玉倩话刚起,李存孝徒然捧起她的头,低头吻住了她的嘴。 以为会体会到报复的快|感,可才刚碰到李玉倩的唇,李存孝便后悔了。 根本没有所谓的快意,反而更令他渴望杜堇的一切,彻底认清对杜堇的爱恋,已深到了血肉之中,几近无可救赎的地步。 他只要她,唯有她才是他生命里的燃料,没有她,他会枯槁萎败,没有人可以将她替代。 几乎是转瞬之间,李存孝就放开了李玉倩,但却已太迟,他听到了来自那边微不可察的奔跑声。他紧缩着心,匆匆向仍未回神的李玉倩扔下一句:“倩儿,对不起,明日我再和你解释。”便向那边方向狂奔了过去。 不知是因李存孝拼尽了全力奔跑,还是杜堇因内心的痛苦而无法施展轻功,在梅林深处的假山洞窟之中,李存孝轻易追上了杜堇,在黑暗里从后牢牢抱住了她。 分不清是因刚才那错误的吻而彻底引燃了李存孝对杜堇的渴望,还是因杜堇迫不及待要将他唇上属于其他人的痕迹清除,当他们刚触到对方的身体,便急切地寻找彼此的嘴唇。好似两只饥渴的野兽,胡乱用嘴唇厮摩吮咬对方脸上的每一寸,太过混乱,以致连连绊脚,几欲跌倒在地,暗无光线的假山之中,回响着他们发颤的喘息。 而当他们终于找到彼此的嘴唇,杜堇已因缺氧频临晕厥,任李存孝悬空抱着她,扣着后脑深深噘吸她那已不像是自己的嘴唇。 他的吻总是那么深切,侧着头用力顶开她的牙齿,迫使她张开嘴,好让他的舌头深深探入,肆意地在里面卷缠*。湿滑的津|液浇灌在彼此口中,更令他们的唇舌交融到忘情,发出阵阵啧啧水声。 就在这时,假山外传来一阵错落脚步声,听起来是一群人,吓得杜堇倒抽口气,想要推开李存孝,却被他倏然抵在了石壁上,一根粗壮的硬物紧贴着她的小腹,传递过来的温度好似能将彼此衣服都灼化。 脚步声越来越近,杜堇慌乱挣扎,甚至捶打他的胸膛,都不能让他停歇下来。杜堇这下真急了,迅速伸手一捏快将她腹部烧出洞的那根硬物,李存孝才浑身一颤地停止下来,喘着气抵着唇,在黑暗中与杜堇静静对视。 “快放了我,让我隐身离开!”杜堇用最轻的声音急道。 “为何要离开?”李存孝却没有放轻声音:“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我才是你的爱侣!” 杜堇煞白了脸,而外面的脚步声已来到了假山极近的位置,就在杜堇全身血液都要凝住之时,那些脚步声停了下来,并响起一把中年男声:“欸?是无桑大师?您为何会在这儿……” “我在这儿怎么了?”无桑冷傲的声音在假山的入口附近传来:“这儿不是梅林吗,我无桑不能来赏梅?” 作者有话要说:罪过···我已经尽力让自己写的简短,缩短这段情节的篇幅,可写着写着,还是占用了一整章···呜~乃们会不会骂我? 故事的第一波高|潮就要来了,瓦表示很激动~ 还有~新年快乐哟! 第51章 五十一 “老奴不敢,”中年男人道,但语气却不见有多惧怕,“老奴是奉了大王之命来找十三太保,并非刻意搅大师的雅兴。” 李克用来这里找李存孝,李克用怎会知道他在这里,杜堇暗惊的同时亦感觉到李存孝僵住,睁大眼想看他的脸,却只是黑暗一片。 “喔,原来如此。”无桑的声音显得漫不经心,“看总管的架势,我还以为来捉拿刺客呢。”他顿了顿,音调募然抬高,“难道……总管是来抓奸的,” “呃……”总管道:“老奴也不知大王找十三太保所为何事,老奴只是奉命行事。请无桑大师借开几步,老奴要入假山……” “不必了。”无桑刚一喊,李存孝就忽感怀中一空,假山之中,已没有了杜堇的身影,而无桑的声音也继续响起。“你们要找的十三太保的确在这里。欸,十三太保,尿完了没有?快出来和这帮人澄清一下,我只是路过帮你望风,可没有和你在这里偷情啊。” 总管刚一讶,洞口即弯身走出一个高大的人,正是他们要找的十三太保。总管到底是个伶俐精,迅速恭敬弯腰,敛藏自己的疑虑:“十三太保,大王命老奴前来寻你回去。” 夜色朦胧,难掩李存孝异常冷峻的神色,视线扫过将假山严严包围的数十侍卫,沉声向总管道了句:“知道了,我和无桑大师说两句话便过去。” 总管听命地带人退下,却停在半丈之外的道路旁,敛首等候,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无桑抬手挡了挡嘴:“你父王真够宝贝你的,出来撒个尿都派人跟着,难不成是怕你玩尿泥?” 李存孝黑裘中的手已握地不能再紧:“她在哪?” “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无桑哼笑道:“就算你知道了又如何,你能走开吗?或者应该说……”他侧过头来望住李存孝,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你愿为了她放弃你拥有的一切吗?” 话刚落,李存孝倏然举手一掐无桑的颈项,拇指深深抠入了无桑项窝里伤口的血肉之中。 致命的疼痛令无桑浑身一抖,僵在那里无法动弹,并不是因为李存孝的手劲大到让他不能挣脱,而是因为他被李存孝手掌的强劲瑞气牢牢控制住。无桑唇色渐渐发了白,遮在项窝的那撮金发迅速颜色变深,深红的液体顺着李存孝的手掌一滴接一滴地滑落于雪地之上。 不远处的总管发觉这边情势突变,惊疑地想要过来,却被李存孝抬手止了住。 李存孝看着无桑极力掩饰痛苦的脸,阴冷一笑:“你呢?你以为让杜堇知道你救了我一命,她就会跟着你了吗?她不论跟了谁,心里也只有我。”他缓缓靠近无桑,锐利的目光含满了怒意,咬牙切齿道:“收起你阳奉阴违那一套,我李存孝不屑你救,我就是四面临敌,也是我自己的事!” 无桑扯了个冷笑,可他已无法让自己看起来很轻松:“原来你知道。不过,你错了,这根本不是我的主意,我才懒得理你是生是死,是堇求我才去。”看到李存孝脸一僵,无桑心里就一阵快意,继续道:“你以为刚才在庭堂上我是胡编乱造的吗?这是堇给我的承诺,只要我能保你安全,她就以身相许,让所有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唔!” 李存孝的重拳将无桑一下子打倒在地,上前抓起又狠狠一拳,这一次,无桑的口中喷出了鲜血,喷洒在了洁白的雪地之上。 “十三太保!”总管飞奔过来拉住李存孝欲挥下的第三拳:“大王知道您这样会生气的!” “可不是,你父王对你可寄予着厚望呢,你怎么能忍心叫他失望?”无桑几乎浑身是血无法站立,却还是要讥笑几声,完全不以为惧的样子,挑战着李存孝频临崩溃的神经。 “无桑大师,您暂时就别说话了!”总管从未见过如此失去理智的李存孝,和数位侍卫一同联手才将李存孝的铁手拉离无桑:“快将无桑大师扶去疗伤!十三太保,你也去清理一下血迹吧,大王还在等着呢!” 恶狠狠盯着被人扶走的无桑,李存孝发红的眼瞳满满的,全是无法释放的恨意。 —— 杜堇是被腕间的一瞬刺痛惊醒过来的,她恍恍然睁眼,看到正在给她的手腕裹缠布带的白深。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瓶身上有一道血迹的白瓷瓶。烛火摇曳,鼻间暗浮着玉兰香,恍惚以为回到了五年前,刚刚离开安敬思那一夜,整个人好似被抽空了,所见一切都是寥寥苍白。 白深坐在旁边,久久看着她异常哀伤的脸,才轻轻出声:“抱歉没有等你醒来就放了你的血,只因时辰要到,错过了便又要延迟。”他顿了顿,又道:“而且,你的事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杜堇缓缓坐起身,张嘴欲说话,唇上募然一痛,竟是破皮裂伤了。杜堇微红着脸抬手挡了挡嘴,跟着一只小盒子递到了面前。看着白深寡淡自然的神情,杜堇杂乱的心情便募然宁静下来。打开盒子,沾指涂抹在唇上,清润芬芳随即蔓延开来。 “白深。”合上盖子,杜堇终究忍不住问:“我和他,真的没有办法在一起?” 本是预了得不到答案,没想到这次他松了口:“你们并非不能在一起,只是不会长久,会有很多磨难。上次我也和你说过,”他缓缓抬眼,望住杜堇:“他的命途本是很好的。” 杜堇紧紧望着白深:“换句话说,如果不要身份地位、荣华富贵,我和他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白深沉吟了下,最终点点头,令杜堇差点喜极而泣,可接下来的话,又瞬间将她打入冰窟,“你认为他愿意离开他义父吗?他若愿意,也不会任由无桑这样霸占你。他要反抗李克用是易如反掌,被李克用追杀,也可以去投靠皇帝或者朱温。你们的活路很多,只是看他愿不愿意走。” 杜堇惨白了脸,努力维持自己面上的平静,艰涩问道:“他义父不喜他好男色,我恢复女儿身,这一切就可迎刃而解了,是吗?” 白深面露不忍,但是还是摇了摇头:“现在并不是男色的问题,而是李克用对李存孝动了疑心,也可以说,他开始忌惮李存孝的能力。疑心这种东西很难化解,哪怕是一点点,都很容易引燃,更何况,李存孝身边有那么多恨不得他落马的人。”白深微微叹气:“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和李玉倩成婚。” 其实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以及李存孝对李克用的感情,杜堇早已了然于心,现在拿出来问,只是频临绝望之际的最后一丝企盼,最后一点不甘。 她一直装聋作哑,不肯拿自己和李克用对比,衡量谁在他的心目中比较重要。然而,不必自己去比较,答案已摆在她面前。李存孝不会离开他得来不易的父亲。 杜堇勾了勾唇角,发出了一声笑,想让自己显得洒脱,可是眼中的泪水却如断了线,啪啪地打在被褥之上。手掌的冰冷令她下意识收紧手指,却发觉根本使不上力,就算是握上了,也不能令手掌暖和几分。一如他们的感情,再爱下去,也是勉强。 白深站在窗边,静望天空中的那轮圆圆满月,直至杜堇止了啜泣,才缓缓回转身:“你不必忧虑日后的痛苦,他成亲之后一切都会很顺利,而你则静心修炼,不出几百年就能做回鸦王,届时……”白深的唇角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你早已不在乎李存孝了。” 哭过之后的杜堇显得异常沉静,怔怔望着前方某点,空洞失神的眼中没有了半点光华,紧闭的嘴唇显得那样地疲倦。 白深不再说什么,缓步踱向门外,而这时,杜堇说的一句话,令他脚步不由一滞。 “忘掉一个人真的那么容易,你又怎会守了一个人千年之久?” 白深心里忽然就起了阵阵涟漪。是的,他已经守了一个人一千年了,而就在今晚,他将要把真实的自己呈现在她面前——一个痴心等待她重新爱上自己的男人。 轻推开门,薄薄的烛光照亮床榻上,那个沉睡中的人儿。 关上门,白深走过去,脚步轻地好似生怕将她惊醒,而其实,此刻的他,很想让她听见自己极快的心跳声,告诉她,这都是因为她。 坐到床沿,俯身看她恬静的睡容,视线不由移到那天生微翘的唇角。他爱极了这总是透着醉人的甜的唇角,总叫他忍不住想凑前去亲,想尝一尝上面的味道,是不是也那么甜。 他忍着这些冲动,忍着这些念想,已经过了上千年。今夜,他可以不必再忍,他要将她所有的甜美通通掠夺,而不再是只在虚无的梦境之中缠绵。 白深轻轻托起刘绿娆的上半身,让她靠坐在自己的身上,打开她的嘴,喂她喝下瓶子里的鲜血。浓浓的血腥味刺激到刘绿娆的味蕾,本能地皱眉摇头,一滴鲜血溢出了嘴角,顺着下颚滑流过纤细的颈项,流入了她的衣领之中。 轻轻擭起她的下巴,白深张嘴吮去她唇上残留的血迹,然后顺着溢流的那道血痕,温柔细致地一点点舔舐干净。来到锁骨位置,刘绿娆的衣襟已被打开,而他的舌头已渐渐开始迷乱,情不自禁在她胸口的位置,吸出了一枚嫣红的痕迹。 看着这枚吻痕,白深脸上募然绽出一个略显孩子气的笑容。牧兰,终于让白深赢上一回了。 还记得那时,她还是种花女牧兰,他是道行很浅的蛇精。在一次他差点失控要了她之后,他决心不再碰她,可牧兰却变得大胆,每日挑逗撩拨,夜晚相拥而睡的时候,会悄悄地在他的胸口吻出一枚又一枚的红印。 多么讨人喜爱的人儿,可他却把她弃在了玉兰树林,一弃就是两千年。回头寻她,她已是鸦王身边永无超生的恶魔。 当年牧兰经历了非人的三生三世之后,将自己的灵魂卖给了专收灵魂的鸦王独孤堇,只为让自己脱离苦海。白深去寻她,向她忏悔以求她回头,可她却当面请求独孤堇给自己下咒,交合必死,以此告诉他,她早对情爱之事绝望厌恶。 白深也曾试过遗忘,让自己死心,就算她并未成魔,要在一起也是困难重重,更何况她还对自己恨之入骨。 可他还是默默收集了牧兰三世的遗骨,将它们埋在最接近天界的一座高山之上,也就是高耸入云的碧环山,在遗骨上撒播玉兰的种子,没想到竟开出永不凋谢的白玉兰,更令那个山头四季如春。 白深将那座山命名为葬兰冢,专心用仙泉每日灌溉,将它们育成可化戾气的仙树,以此消除牧兰那三世所留下的业障。如此一过,便是千年。 业障终于清除可转世为人了,牧兰却不愿离开魔界,要永世留在独孤堇身边。白深用自己一半修为与独孤堇作交换,独孤堇才放了牧兰的灵魂,给她转世为人。 然而白深实在低估了牧兰对自己的厌恶。他准备好一个极好的仙骨之躯,意欲从小带她修仙,从此可不再分离,可牧兰竟在投胎那一刻,猛然返身钻入了另一个人的命道,而这个人的命道,便是成为李克用的夫人。 如果是普通一个凡夫俗子的妻子,白深会毫不犹豫将那个人杀之取代,可那是李克用,天界派神扶助庇佑的一个人,他如何能动?而李克用的妻子,必也有着非一般的使命,他又怎么去夺取? 白深,我宁愿跟一个最丑的男人,也不要跟着你。 看着牧兰带着空冷的笑消失在奈何桥的那端,白深跪倒在奈何桥的入口,倾覆在地面的满头青丝,徒然变白。 第52章 五十二 又是清幽的玉兰香。刘绿娆闭着眼舒服地轻轻喟叹,动了动身想找个更舒适的睡姿,募然感觉到一只凉滑如稠的物体伸进她的衣襟,贴着皮肤将衣衫褪到肩下,而后,两片温湿的柔软落到了她敏感的胸前,游移滑动,含住了高峰上那颗脆弱的嫩红。 美妙的触感令刘绿娆不由舒展身体,躬身将自己的双峰送迎上去,口中也不由吟哦出声,“啊……”刚一发声,刘绿娆即撇脸抬手遮住自己的嘴。 天啊,虽然这是在做梦,可这声音未免太真实,太羞人了。 而这时,胸前的热唇稍稍松开她的嫩红,边用舌尖拨弄,边轻道:“不要忍,我喜欢听。” 熟悉的嗓音令刘绿娆心颤不已,想睁开眼看看那个人,可看到那头银发又紧紧闭上,缩身想要将自己藏起来。 “绕儿。”两只凉滑的手轻轻将她扳回,将她带进了一片凉滑宽阔的胸怀,双腿甚至被两条同样稠滑的长腿紧紧勾夹,带着玉兰香的男性热息浓浓喷洒过来,下一瞬,她的嘴便被擭住,卷出小舌凶猛噘吸,直将刘绿娆吻到瘫软窒息。 “绕儿,为何不肯睁开眼,你不喜欢我这么做吗?”魅惑的低柔嗓音环绕在刘绿娆的耳边:“可如何是好,今晚,我非得要你……” 话音刚落,那张热唇又覆了过来,修长而结实的身躯紧紧将她压在了下面。 刘绿娆根本无法思考,这次的梦比以往都真切之极,酥骨的电流在体内阵阵窜流,口中的吟哦也越发制止不住。直至膝盖被打开,一根热铁一般的物体抵上来,在她潮湿的双腿间肆意蠕动,甚至试探性地轻轻刺进来又退出,那又疼又胀又叫人疯狂的陌生感觉令她猛然觉察不对。 刘绿娆惊地睁眼,就看到j□j全身半跪在她双腿间的白深,他正俯首闭目轻念着什么,长长的银发倾泻在她身上,冒着薄汗的结实臂膀,在烛光之中折射着诱人的光泽。 刘绿娆从未见过这样的耶耶,暗咽口水:“耶耶……”白深像醒过来一般缓缓睁眼,然而刘绿娆却惊白了脸倒抽口气。因为他的眼变成了蛇状的琥珀菱眼,眼梢高高吊起,将眼睛拉地狭长宽阔,整张脸妖冶逼人。 “啊!!” 刘绿娆骇然尖叫,本能地抬脚向白深一阵乱踢,却被轻易抓住了脚踝,甚至被一把拖过来,严严压制在身下。 “你是谁!放开我!!” 看着刘绿娆惊惧的样子,白深反而咧嘴笑了起来。当初牧兰看到他的真面目,也是这样踢他,只是那时他太大意,不幸被踢中了要害。 白深灿烂的笑容令刘绿娆不由一呆,这个笑容,她已许久许久没看过了,就是这个笑容,让她从小便爱上这个妖孽一般的养父。 “绕儿,是我,是你的耶耶。”白深柔声道,琥珀眼眸流淌着浓情蜜意:“从今日开始,我不做你的耶耶,做你的男人,你说好吗?” 刘绿娆闻言一怔,整个人忽然安静下来,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这令白深感到有点挫败:“你……”怎么能那么平静,我可是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 刘绿娆目光灼灼,募然又一笑:“真难以想象,你要真的对我说了这句话,会怎么样呢?”说到后面,嘴角的笑容变得有些苍白,这令白深心里一疼,更加紧搂住她,亲吻她的鼻尖。 “傻瓜,这不是梦,你现在看到的,才是真实的白深。” 这下刘绿娆更乐了,笑嘻嘻地抚上他布满浅浅蛇纹的脸,道:“那么,蛇妖,你现在是打算将我一口吞下吗?动作快点儿,待会儿我丈夫回来,可会把你炖了吃掉哦!” 白深脸一涨,这女人还真当他是梦,心里一阵气结,眯眼盯住她:“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就压开她的膝盖,扶住她的腰,缓缓挺身而入。 下|体突然而至的痛,令刘绿娆浑身一颤:“啊!”本能地缩身推拒,却完全不能抵抗他的力道,“好疼!耶耶……不!!”任那根热物一点点地顶进去,直至完全没入,达到了她身体的最深处。白深停住动作,微喘着撑在上方,神色恼怒地将她俯视。 刘绿娆睁着模糊泪眼,j□j致命的痛令她无法再相信这是一场梦,而这时看着白深,她已无法泰然。 虽然什么出格的梦她都做过,可真正发生在现实里,是,是不一样的! 见刘绿娆脸逐渐烧红,白深勾唇狭促一笑:“如何,我的乖女儿,终于相信耶耶在抱你了?”低头用舌尖轻舔她小巧的耳珠:“原来我的女儿,经常在梦里和耶耶做坏事啊……” 说着,腰部开始缓缓起伏,又疼又酥的感觉令刘绿娆躬身低叫,绷紧全身地承受他越来越快的速度。而她这样一绷紧,桃源洞就更是紧紧收缩,令自制力一向甚好的白深都难以自控地低吼一声,将自己重重撞进她体内最深处,琥珀双目盈满不明水泽,一边吮吸她的唇瓣一边嘶哑低唤:“绕儿,我要忍不住了……” 刘绿娆攀着他的肩,喘息着与他的嘴唇相抵,终于说出深藏在心底十几年的话:“耶耶……绕儿要做耶耶的女人……”随即嘴唇被深深含去,双腿间的冲撞逐渐加重,两人彻底迷乱在纵情之中。 —— 竖日清晨,杜堇坐在玉兰树下看话本,听到后面不远传来开门的动静,她也不回头,只高声喊了句:“厨房有热粥。”心知要是回头,那两个人定会拿猴屁股似的脸对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一双穿着绣鞋的脚走到了她面前,抬头一看,一张面带桃色目含春水的小脸映入了眼帘。 杜堇揶揄一笑,向她做了个请坐的动作:“太妃请坐。”不料遭到刘绿娆恼羞的掐捏:“喔,失言失言!应该是白夫人请坐!”却得到更残酷的摧残。 刘绿娆将她与白深之间的事全都告诉了杜堇。 白深为何夜晚将她带走,让蛇精化作她的模样和李克用行房,根本原因是刘绿娆天生有隐疾,无法行情爱之事。白深深知刘绿娆刚烈不屈的性子,没有阻止她嫁给李克用,反而成全她逃离自己,只是暗中保护,不让李克用碰触她的身体。 杜堇知他们前世也有纠葛,但白深明显不意说出,她这个外人自然也不会去提。这必定是在保护刘绿娆,知道的东西越少,幸福感才会更多。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刘绿娆忽然惊叫一声跳起来:“呀,我竟然忘了!杜堇,快,我们要回去,再不回去,又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到存孝了。”说着就要拉她走,却被杜堇一把抽回来。 “那里已经没我什么事了。”杜堇将视线淡淡投到一边。 刘绿娆闻言眉头紧紧一皱。昨晚她已从白深那里得知杜堇与李存孝之间的问题,白深也叮嘱他们两人的事不能过于干涉,可她就是无法做到袖手旁观。就算不是为了他们的幸福,也是为了不让存孝那么无助。 想起昨晚存孝回到庭堂那失魂苍白的脸,杜堇的面无表情让刘绿娆不由恨的牙痒痒,恼道:“我知你的心思,但是,杜堇,存孝现在的情况很不妙。昨夜,你知是谁通报大王你们在假山吗?”杜堇目一凌,就听刘绿娆又道:“你又知经过昨夜一事,大王差点撤去了存孝的大帅之位?” “是谁?” “李存信。”刘绿娆忧心忡忡道:“他终日在大王身边打转,也不知他到底跟大王说了什么,或许大王还会派存信跟随我得回去探探大王口风,顺带送存孝出征,总之存孝的处境不太好。而且,这次的战役可能要打上半年,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吗?” 杜堇垂目思忖了一下,忽然问:“白深还肯放你回去?”说着还回头扫了下坐在屋檐长椅上,托腮望着这边的白深,回过头来,刘绿娆的脸已红艳若滴。 “我什么时候听过他的?”刘绿娆还有些恼白深欺瞒了自己那么久:“既然他喜欢做耶耶,那就让他继续做好了……”说到后面,自己先忍不住羞红了脸,直瞧地杜堇啧啧摇头,敢情这两人是对乱|伦游戏上瘾了啊。 杜堇随刘绿娆回了晋阳,正好赶上李存孝准备率军出发,向千里外西南方向的麟州而去。 天飘着雪花,杜堇裹着绛红的披风站在城墙上,与城墙下列队最前首,那个身披重甲戎装,踞于悍马上的男人遥遥相望。其实她并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因为她前面站着李克用、刘绿娆、李玉倩,以及他的十几位兄弟,而她则把自己缩在了一个士兵的后面。 凛冽的风雪吹痛杜堇的眼睛,她开始不住发抖,分不清是因寒冷还是什么,可又不舍得离开,因为下次见面,将是他娶新娘的时候了。 出征时辰到了,李存孝挥戟向城墙高呼:“无胜不归!”身后的五万庞大军队即跟随着齐举武器:“无胜不归!!无胜不归!!” 吼叫震颤大地,响彻百里,一声接一声,让人心血澎湃。 那一刻,杜堇看到的这个男人不再熟悉,而是沙场上让人闻风丧胆的十三太保。 李存孝走后,杜堇在晋阳府内住下,因为如今的葬兰冢可完全属于那对乱|伦父女的。而无桑自元宵之后再度消失,问白深,他只是摇头,不知是不知道还是无可奉告。 如此过了一个月,杜堇第二次放血。不知为何,这次杜堇竟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爷~~谢谢你对奴的厚爱~~如今奴是你的人了~~~请不要怜惜奴~~ 第53章 五十三 杜堇无法忘记昏迷前的那一瞬,身体像被什么缚住,无情地扯着她直坠无底黑暗,不管怎么叫怎么四肢挣扎,都无法挣脱被无形力量死死控制的无助感。 昏迷了整整两日,醒来之后,她的身体出现了异常。 是一种枯竭衰老的感觉。皮肤蜡黄黯淡,身体枯瘦如柴,常常疲倦无力,对酒肉也失去了兴趣,像一个步入晚年的老人,每日就窝在后院树荫下的贵妃榻上昏昏入睡。 刘绿娆见此,常常焦急追问白深是不是因放血救她的原因,说她自觉无任何不适,可否不用再放血。白深却肃着脸摇头,淡淡说不会有事,最后扛不住刘绿娆的抗议,让杜堇休养一个月,到三月十五再放血。 杜堇猜想是白深在放血时做了什么手脚,因为他开始经常出现欲言又止的举动。 应是为了更好地完善刘绿娆的身体吧? 管他呢,实际上她并无所谓,好似没什么不能割舍的了,在得到过一个男人从少年到成年至纯至真的感情后,便感到此生足矣。 只是仍有那么点私心,那便是看到他出人头地,不必仰人鼻息地活着的那一天。哪怕是再次看到他凯旋而归,看看他身披重甲,挺拔遒劲地踞于马上的样子,也是够的。 所以,在晋阳杜堇唯一的盼头,便是等着刘绿娆带来李存孝最新的消息。 什么时候攻下了哪些城镇;李克用让他做了哪个哪个州的刺史;哪天他与谁决斗,赢得了所有将士的欢呼;又哪天,他与下属拼酒,醉倒在了树林…… 听着这些有关他的事迹,杜堇脸上会出现少有的精神和光芒,整个人陷入一种似感动又似沉醉的状态。 而刘绿娆见到杜堇这个样子,却会使劲掐她手臂,咬牙切齿地狂喷。 “别给本太妃摆这种回光返照的死样!你若再敢这样半死不活的,我就让大王不准存孝回来!死也要拆散你们,不让你见到他!让你怀憾至死……”掐着骂着就呜呜地哭跑了出去。 揉着被她掐痛的手臂,杜堇心里是满满的暖意,这个感情丰富的乱|伦之妇,唉…… —— 三月中旬,冰雪融尽,万物复苏,而杜堇的身体经过两个月的调养逐渐好转。杜堇邀了刘绿娆去葬兰冢,并打算告诉她,自己将会在三月尾,也就是李存孝回来之前,离开太原。 刘绿娆忽然通知杜堇,府内出了点事不便出来,让她住在葬兰冢等消息。能在葬兰冢享受一个人的自由对杜堇来说再好不过,想着他们应是处理着什么家事。两天后,刘绿娆和白深果然来到葬兰冢。而这两人一到,杜堇便感觉情况有异。 他们吵架了。 只见刘绿娆脚一落地就挣开白深的手臂,白深拉住她,说了两句不知什么,更被刘绿娆用力甩开,然后提裙朝坐在玉兰树下的杜堇奔来,她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凝重。 杜堇隐约觉察出什么,却不动声色,慢条斯理地给备好的两个杯子倒上茶,招呼他们坐下:“来喝口茶吧。” 快要走到杜堇面前时,刘绿娆脚步反而慢了下来,在杜堇对面轻轻坐下,凝望着她而不说话。 杜堇饶有兴味地扫了刘绿娆一眼,然后向慢慢走过来的白深道:“怎么回事?你打你女儿屁股了?”可他并没有向她投来笑意,而是同样凝重不语的看着她。 “杜堇。”刘绿娆募然抓住杜堇桌面上的手,眼中的焦急和哀伤再也不加掩饰,微红的眼底很快凝起水泽:“我隐瞒了你一件事。” 杜堇定定地看着她:“你说。” 一颗泪珠滴落刘绿娆的脸庞,她颤声道:“半月前,存孝在麟州差点打了败仗,大王派存信去协助他,前几日得到消息他们两人因争执和猜疑让形势更加严峻……大王非常生气,便又派身在汉州的李嗣勋(李克用的一得力将士)去麟州……” 杜堇捏紧手中的杯子,喉咙干涩之极:“有胜就有败,很正常,他已不是往日的李存孝,这种事难不倒他。” 刘绿娆听了非但没收住势,反而泪如雨下:“我也是这么想,可没想到存信……李存信他竟向大王通报,存孝延误军事,是因为他有心放过赵王,还养了个小郎在身边亵玩!” 杜堇脸色顿然一青,又是这个李存信! 李存信实在了解李克用,知道他就算重新重用李存孝,可上次的事已在他心里埋了根,若再来一次类似的事件,但凡有一点点的可疑、一点点迹象,都不可能再宽恕李存孝。而这次,李存信将李克用最忌讳的两样东西一同制造引发,再向李克用谗言几句,如此便能毫不费力地置李存孝于死地了! “你来葬兰冢那天,大王便准备亲自去麟州问罪,正好被倩儿得知,倩儿跪在堂前请求大王给存孝一次机会,称存孝与她已互认终生绝不会做叛逆的事丢下她,更说大王若要存孝死自己也不活……倩儿请求大王准许她去麟州责问存孝,并保证若发现存孝确有二心,即放弃婚约,任凭大王将他刑处。” 李玉倩果真是李存孝的幸运之神。杜堇舌尖泛着苦涩,勾唇笑道:“好极了,由她前去,万事无忧。”李存孝乘此与李玉倩拜堂成亲,便能轻松化解李克用的猜疑。随便一个人都知这是唯一的办法,李存孝又怎会想不到。 刘绿娆亦是再明了不过,一时也说不上话来,抹着泪想了想才道:“可存孝是个怎样的人我是了解的,以他容不得一粒沙尘的性格,怕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用这种方法的。现在的存孝定颓丧之极,需要的是一个会引导他的人,而倩儿是个深闺娘子,什么都不懂,以这次她勇敢地站出来,必是以为存孝还会无条件顺从她,届时存孝的态度若稍有不同,倩儿定会无法理解,闹起女家子脾气,甚至会将事情弄得更坏。” 杜堇叹气道:“你想说什么。” 刘绿娆闻言,哭红的双眼随之一亮,刚说:“你也去吧。”一旁一直未出声的白深募然开了口。 “不行。” 杜堇望了他一眼,而刘绿娆却当没他这个人地继续说:“你悄悄跟着倩儿去,先让倩儿试试,若顺利你就回来,若存孝不愿意,你再出现。” 杜堇心突突地跳着,该死的刘绿娆最擅长蛊惑人心了,但自己的出现只怕会令事情更难顺利,深吸一口气摇摇头:“不行,这种时候他需要的是李玉倩,我出现会左右他的心思。” “没错。”白深又凑上一句。 刘绿娆当他透明,抓着杜堇的手愈加用力,眼中透着十分的坚毅:“杜堇,若真的劝不回存孝,那,你们逃吧!” 杜堇讶然睁目,白深的声音急插进来:“不行!”他走向杜堇,神色肃然:“你不能带他走,这样会有大事发生。” “什么大事?”杜堇紧问。 “他注定是要和李玉倩做夫妻的。” “注定?”刘绿娆质疑道:“我不是也注定是李克用的妻子吗?是谁不服命运,暗暗将我偷换,让我和李克用做有名无实的夫妻?”她望向白深的眼中充满了失望:“白深,你自己一直在做的事,为何却不让杜堇去做?而且,他们现在什么都还来得及,难道你要让存孝做第二个我吗?” 白深凝视着刘绿娆,眸中闪过各种复杂,道:“他们的情况不一样,李存孝有使命在身,是要干大事的人。”顿了顿,又加一句:“杜堇本不该出现在这世间。” 杜堇忽然想起无桑和白深曾说过的两段对话。 他们的情况发展地很快,事情也偏离了预料一发不可收拾。此时杜堇急需回去弥补纠正,如若不然,你知会有什么事发生。 可是杜堇呢,你不是要她恢复真身吗?若惊动了上面,知道她这个不该出现的人扰乱了一切,绝非是将她打入六道这么简单。 “究竟什么意思?”刘绿娆质问白深:“为何你总是说话说一半?你这样如何叫人信服?” 白深面露为难:“我只能说到这里,可我说的句句属实。” 刘绿娆恨恨瞪他一眼,回头继续怂恿杜堇:“杜堇,不要犹豫了,倩儿预计明天到达麟州,你趁此赶快过去吧?” 杜堇冰冷的手开始有点抖:“可是……” 刘绿娆再次紧握她的手,将自己手中的温暖传递给她:“杜堇,此刻存孝最想陪在身边的必是你。这么多年来,他仅专注于战场上,寡言冷淡总与他人格格不入,但我清楚,十三太保之中,存孝比任何人都重情重义,所以,才会容易受人利用陷害。元宵晚宴上,我是第一次看到存孝笑地那么开心,不单只我,所有人都是,就连大王,当时也是看呆了的。” 听刘绿娆提起元宵那夜,杜堇的眼前便浮出杯觥交错之中,挺拔遒劲,俊逸夺目的李存孝,以及在暗无光线的假山之中,他那似要将自己揉进血肉的热烈拥吻…… 仅是一瞬的闪现,深埋在内心一直艰忍的思念,此刻再也无法强按下去了。 “杜堇,或许你认为存孝将你放在比他义父较低的位置,但是,父子情和爱情是不会冲突的,只是需要时间融合。为何你不能给他和给你自己一点信心呢?在这乱世里,任何可能性都有,很多东西,失去了就再不会重来了……你确定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吗?杜堇,你可曾想过,也许你坚持的那些根本毫无意义。” 一滴液体从杜堇的眼眶缓缓滑落,流入了嘴角。尝着那丝咸涩,杜堇问自己,可以吗?我可以给他和自己一点信心吗? “去可以,”白深忽然道:“但是必须等过了十五。届时你就完全自由了。” 刘绿娆听了怒火再也压制不住地窜起:“白深!你太自私了!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别人!我拖一个月有何损失?存孝他正在水深火热之中,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恐怕是连一日都拖不得!”她的眼中再次噙起泪水:“白深,我告诉你,你敢在这种时候放杜堇的血,我就和你恩断义绝!” 看到刘绿娆眼中的狠绝,白深知道她并非随口说说。她这爱憎分明的性格,真是几千年都没变一点。 一道声音忽然从白深脑海响起。如果你想让刘绿娆的咒语一次解开,那就替我放光杜堇的血。 白深皱眉咬紧腮帮,内心做着复杂斗争。而这时,杜堇说话了。 “白深,或许你说的话都是真的。”杜堇抬头望向他:“但是,我要去找他。不是带他走,而是和他理清所有纠葛。”她的神色带着些许忧伤,却让人感觉出她说这句话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我会在十五那一夜赶回,放完了血,我就离开太原。” 刘绿娆知这已是杜堇做的最大决心,心里无奈又心疼,坐过去轻轻抱住杜堇:“你们为何都这么傻……”杜堇笑而不语地任她抱着,而一旁的白深缓缓背转了身,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如果是你,你会不绑架李存孝? 第54章 五十四 杜堇身体变差,法术亦是大不如前,用了一天的时间才去到麟州,打听到李嗣勋在昨日已拿下麟州、平州,还斩杀擒获了三万人,正在麟州军营彻夜置酒劳军。 赶到军营时,正值晌午,里面却到处是睡得东倒西歪的将士,还未倒下的要么围拢一起闹哄哄地拼酒,要么和衣衫不整的妓女嬉笑怒骂追逐厮混,他们大多数人仍未脱下戎装,甚至有的人头上还戴着沾血的战盔。 桌椅东倒西歪,随处扔着铁甲兵器,泼洒了满地的酒菜残羹,在营帐角落竟还有一些未收拾干净的断肢残臂,正嗡嗡地罩满硕大的绿头苍蝇。整个军营笼罩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馊臭,又夹杂着血腥味,实在令人作呕。 杜堇隐身穿梭过军营的每一个角落,寻找李存孝无果,只好扮成士兵,拉住一个尚算清醒的一问才知,李存孝早在昨夜就已不知去向。而旁边几个喝得七荤八素的士兵听见有人议论李存孝,顿时像活过来似的精神一振,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昨晚有人看到他往后山去了,脾气可冲了,上前询问都被他揍回去了!”一个扯着只鸡腿大嚼特嚼的士兵粗声道。 “不是吧,早上我还看到十三太保从营房出来呢?当时我刚好路过,你们猜我看到了什么?”瘦骨嶙峋的老士兵的话顿令众人竖起了耳朵。只见老士兵阴笑两声,缩着脑袋瞪着眼,鼠声鼠气地道:“我看到那个小郎正光着身子躺在十三太保的床上!” 众人听了肆意大笑,杜堇也佯装大笑两声,惊奇问道:“真的?我还以为谣传呢,原来真有其事啊?不知这小郎是什么来历,竟能轻易获得十三太保的宠爱?” “嗨!十三太保抓小郎还能有什么原因,不就是屁股沟下巴嘛。这小郎长得确实水灵,小脸蛋都能掐出水来!十三太保放身边养着也是明智,免得被别的人给抢走了不是!”老士兵摸着他的两撇小胡子,怪声怪气道。 一个搂着妓女的胖士兵听不下去了:“喂喂,你哪队的?别信口雌黄啊,那小郎是流浪儿,差点饿死十三太保才收留的他,他也根本没和十三太保同居一室,跟着炊兵阿贵睡的,我和阿贵一个房间很清楚!是那孩子自个儿粘着十三太保,见着十三太保就要抱要亲的,可不是咱十三太保抓着不放!” 听到这里,杜堇心里顿然明了,找了借口走开后,隐了身飞向后山。刚进过一排营房,她忽然被一只趴在屋檐上的黑猫吸引了注意力。 会注意这只猫,是因为那只猫竟能看到隐身的她,她只是从它上空掠过,那只猫却吓地炸起了毛,还从屋檐上滚了下去。一落地,它就逃命似的钻入了营房之间的狭缝,跳出围墙,向营外的树林狂奔而去。 如此蹊跷的猫杜堇岂会放掉,追过去拦截,可还没来得及逼问,它就自杀了。 看着一团白气自猫的尸身飘出,杜堇笃定,那个粘人的小郎就是这只猫妖所变,而它的主人,必定是无桑。 就在这时,李玉倩一行人抵达了麟州军营。 不无意外,由几十名侍卫护送而来的李玉倩刚进军营,就被里面的景象吓得瑟瑟发抖,缩在马车里面不肯出来。直到一个在两个士兵搀扶下歪歪扭扭走出来的矮个儿男子出现,李玉倩才松一口气地从马车里钻出来。 见到粉雕玉琢的刘玉倩,那人黝黑的脸上便咧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齿:“倩儿,一路辛苦劳累了,未在此迎候,望倩儿莫怪勋哥。” 这个人就是李嗣勋。隐在旁边一屋顶上的杜堇凝听着他们的对话。 “勋哥。”李玉倩惴惴不安地张望四周:“十三哥呢?” 闻言李嗣勋露出个讥诮的表情,冷哼道:“他哪会在这儿,昨日我占下这里后,他就逃跑了。” 李玉倩俨然没有料想到这一着,小脸霎时发了白:“十三哥为何要逃?他不知道我要来吗?” “他岂会不知,我前脚刚嘱咐他不得离开军营,后脚他就逃得无影无踪,上去阻拦的士兵都被他揍得鼻青脸肿。操|他娘的!打了败仗还这么嚣张!” 李嗣勋呲牙骂道。 李玉倩颤了颤身子,双手捂着嘴状似就要哭出来:“怎么办?怎么办……勋哥,你快派人找找十三哥!” “不必找了,我已经掌握了他的去向。”李嗣勋得意地哼笑:“这里离飞狐只有八十里,他是躲到老家去了。” 飞狐?杜堇心一紧,原来这里离飞狐那么近。照这么说,李存孝的确可能去了那里。可他若真心要逃,是绝不会选择人人都能联想到的地方。而李嗣勋接下来的话令杜堇紧绷的心更加重重一跌。 “倩儿要亲自去寻他回来也罢,不过丑话说前头,回来我可要押他进牢的。” 李玉倩失控尖叫:“进牢?为何?” 李嗣勋趾高气昂地撇着嘴:“他是逆贼,当然要押入牢,况且,这都是大王的命令,上午我刚刚接到的。” 李克用到底是信不过李存孝,李存孝若知道了怕会更加悲愤。 李玉倩也非常生气,涨红着脸大叫着:“父王明明答应了我,不会的!只要十三哥跟我回去就不会为难他,这是父王亲口答应我的啊!” 李嗣勋皮笑肉不笑地道:“你也不要怪大王,他是为了万无一失嘛。等押回晋阳你再和大王慢慢求情吧,反正我是不能违抗大王的命令的。”说完就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走开了,留下六神无主,几欲大哭的李玉倩。 事情发展到这一地步,杜堇唯有先一步找到李存孝,劝导他跟随李玉倩回晋阳,入牢不入牢倒有办法避开,重要是让他重新正视如今的形势。 到了飞狐,杜堇先去了趟何家酒肆。 杜堇刚入门,身在二楼待客的何掌柜就先一眼看到她。何掌柜可谓又惊又喜,隔着老远就高喊:“哟!杜少郎!好久不见啊!”杜堇一点没变,连进了酒肆先迅速扫视一圈的动作也没变,只是,她看起来消瘦很多,不若往日那样意气风发,风流倜傥了。 只见杜堇向他打了个眼色,便径自踱进后间厨房。何掌柜皱了皱眉,张望了下四周,并没有黑鸦兵或者十三太保啊,这么神秘兮兮,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何掌柜带着疑惑来到厨房,见到了候在那里的杜堇,没来得及问什么,眉宇带着一丝凝重的杜堇就先向他拱手说道。 “何掌柜,请帮杜某散播一个消息。” 杜堇离开酒肆就直奔李存孝的旧宅,以及他们年少时曾去过的每一个地方,试图早点找到李存孝,可是,直到夜晚降临,杜堇都没能寻到他的半点踪迹。 会不会他根本没有来飞狐?不在飞狐,他又能去哪里? 难道这次他真的打算叛离李克用? 杜堇心跳骤急,甩甩头,不可能,他不会这么做。即便是死,他也不会背叛他的义父。 杜堇已一日一夜不眠不休,奔波劳累令她身体更加虚弱,连轻功都无法正常发挥,连连从半空飞坠落地,虽不致受伤,却是好半天才能重新站起。 她微喘着气趴在地上,看着前方被暮色渐渐笼罩,瞧不见半点人影的乡村小道,杜堇颓败地闭上眼,任昏沉的头贴到干燥泥地上。土腥味混和着草根的味道窜进鼻腔,她不禁想起李存孝身上的气味。是一种独特的,令人闻之一醒的草汁味,叫她迷恋痴醉。 可她再也不敢贪恋了。 一滴泪自眼角滑落泥中,杜堇睁开罩着一层泪的眼,茫茫然地望着天。我只是想在他最无助的时候陪他说说话,我真的真的,不敢贪心了…… 或许真的得到了上天的怜悯,当杜堇拖着扑满了灰尘的身体回到酒肆,早守在门口等她的何掌柜便告诉她,李存孝真的被她引来了。 “原来他早就来过了,上午他就一个人在这里坐了很久,只是打扮实在不像,看不出是十三太保,我还以为只是行江湖的侠客。”何掌柜激动地向杜堇汇报:“放出消息没三个时辰他就到了这里,已经从傍晚喝到现在了,你快过去劝劝吧!” 何掌柜脸上的揶揄笑意令杜堇脸微微一热,苍白的脸终于添上点颜色,水眸煜煜闪动,连何掌柜都瞧得忘了眨眼睛。这杜少郎确实美貌动人,难怪令同是男人的十三太保都要恋恋不舍。 就在这时,街道那头徒然响起错落的马蹄声,一辆由十余位骑士护卫的马车向这边疾驶而来,马蹄四溅,将街道行人逼得四处闪窜。 何掌柜扫了眼便转回了头,却不由咦一声,门口的杜堇不知何时不见了。难道已经进去了? 正当他准备进去一瞧时,马蹄声竟在酒肆门口停下,一把略显迷茫的甜糯女声跟着响起。 “就是这里吗?” 回应她的似乎是随身侍卫:“是的,十三太保就在里面。” 何掌柜诧然回头,便看到一名身披粉色披风,形容娇俏甜美,却满脸迷茫忧虑的年轻娘子,从马车上缓缓走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咳咳~会有文案上面提到的东东~~乃们觉得是什么?出个选择题给乃们吧!! 1:爆|菊。 2:李存孝的手指被弄湿。 3:金手指来了。 快快快~~~告诉我乃们的答案!!! 第55章 五十五 到底是迟了一步, 杜堇立马隐身闪入了门,目一扫,就看到一楼角落的位置,一名身着深灰旧袍,静静自斟自饮的男子。 他颊上垂着几缕乱发,下巴有层薄薄胡茬,所在的位置光线昏暗,身上的衣服几乎与之融合,在这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大酒肆里,很难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可杜堇却是一眼看到了他。 杜堇拔腿要奔过去,却不意撞到一个忽然窜出来的男人,虚弱无力的杜堇顿时被撞得头晕目眩,趔趄倒退碰翻了旁边的一张椅子,于是,那被莫名其妙一撞的男人便看到一把椅子莫名其妙地翻倒在地。 男人瞠目结舌,指着那椅子正想将刚才发生的怪异事件告诉众人,意力募然被进门的美娇娘吸引,瞬间忘了要说的话,跟着众人纳罕地看着她。 那美娇娘即是李玉倩,她焦急地环视了大堂好半晌,并没有看到她的十三哥。“这位娘子……”就在何掌柜上前想挡住她的视线之时,她注意到了角落那个形容颓废的男人,可是又不敢确定那人是她的十三哥。“呃,请问这位娘子……”何掌柜想再次支开李玉倩,可她压根像没注意他,狐疑犹豫地歪着脑袋越过他,穿过大堂,来到了那个正饮下不知第几杯酒的男人身边。 何掌柜挫败地大叹口气,扫视大堂,募然在二楼的护栏边,看到了杜堇的身影。原来她又躲起来偷听了! 杜堇的位置正下方是李存孝所在的那一桌,探身往下看,却只能看到立在桌旁的李玉倩。她不能隐身站在他们旁边,因为李存孝会发觉她的存在。 酒肆人气鼎盛,呼喝大笑声此起彼伏,偶尔会盖过下面那桌人交谈的声音,但大致内容还是能听清楚。只是,越听下去,杜堇就越焦急地想要跳脚。 “十三哥……父王他虽然生气,但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以前倩儿闯祸,父王也只是骂我两句就好了……” “……倩儿不相信他们说的话,十三哥还要和倩儿成亲的呢,怎么会做那些事呢……” “……我们回晋阳吧……那军营好可怕,到处都是断手断脚的东西,倩儿都吓哭了……十三哥你说说话好吗……” 只有李玉倩一个人说话,杜堇几乎怀疑她是不是走错位置认错人了。可就算没有认错人,照她这样毫无质量的劝慰之词,恐怕会让事态发展地更难控制。杜堇扶额叹气。这下终于明白刘绿娆为何说李玉倩会坏事了。 何掌柜送上来一壶酒,杜堇附耳交代了两句,他便点点头下去了。 “……待会儿我们住哪儿,倩儿受不了有味道的床……” 就在杜堇要忍不住跳下去一掌拍晕李玉倩时,下面终于传来熟悉的嗓音。 “用那消息引我出来的人是你?”李存孝的声音平淡而疏冷,不若往日对李玉倩的那般温和。 李玉倩一脸懵懂:“什么消息?十三哥在说什么?” 另一边却又静默了下来。从李玉倩越发迷惑的表情来看,李存孝此刻的样子绝不好看。 “十三哥……”她开始向里面挪近,试图靠近里面的男人:“我们……”却被他忽然的问题止住了脚。 “她在哪?” 李玉倩不满地撅嘴:“十三哥是问谁?”对他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感到不耐。 可他却再次重复:“她在哪里?” 李玉倩似乎意识到事情的不简单:“十三哥,你问的是谁?为何倩儿一点也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次,李存孝的声音已透出怒意,一字一顿道:“杜堇,她在哪儿。” 听到这里,杜堇的身体已颤抖起来,就着酒壶,咕嘟嘟地大口饮酒,火辣辣的酒冲刷着她的喉咙,却无法驱逐里面阵阵似酸又苦的滋味。 “杜少郎?”李玉倩困惑不安:“她没有来啊,十三哥为何……” 李存孝森冷地打算她:“你认为我会信吗?” 李玉倩委屈之极,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圆圆杏眼里盈满了泪水:“我没有撒谎!为何你只惦记着他?你可知倩儿有多担心你,是我跪在父王面前求情才能来这里找你……十三哥,为何你不看我一眼!十三哥……” “倩儿。”李存孝的声音稍稍缓和了些,却带着浓浓疲倦:“你先回去,明日我会亲自回去向父王请罪。这次,我不会再逃避了……”接着,他高喊一声:“小二,酒!”不远处偷听的何掌柜立马端着酒跑了过来。 “十三哥,别喝了……”李玉倩欲上前阻止,忽又惶恐地缩了回来,看来是被李存孝冷冷拒开了。 “回去。”李存孝再次驱逐李玉倩,声音里重新带上冷漠,似再也不愿分出一点心思来应付她。 李玉倩从未受过他这样无情的对待,委屈的泪水啪啪落下:“……十三哥……你怎能这样对我,我们很快要成亲了,我是你的妻啊……” “妻?呵……”李存孝的笑声带着催人落泪的沧桑:“像我这样的人哪有资格娶妻?虽然我答应了她,可是,我终是做不到,这辈子都做不到……” 李玉倩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脸上惨白一片,颤手捂上嘴:“十三哥,你是不是喝醉了,为何要说这样的话……” “倩儿,以后若有机会见到杜堇,能帮我转述一句话吗?”李玉倩睁大眼惶恐地摇头,却无法阻止他说出一句句叫人害怕的话:“你告诉她,我做不来李存孝,我要回去十五岁,找那个会赖着我不放的小郎了……” 听到这里,杜堇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刷刷落下,身体似无法站立地慢慢弯曲下去,揪着一阵接一阵疯狂发疼的胸口,感觉下一刻就要死去一般。 耳边是李玉倩的哭声:“……你究竟在说什么!十三哥?”随着一阵推椅子的声音,她的哭喊更加凄厉:“十三哥!你要去哪儿?” 一直候在门边的几个侍卫听到这边的动静,猛地向这边冲过来。李存孝说了声:“倩儿,李存孝配不上你。就当从来没有我这个人存在过吧。”紧接着撞桌的碰碰响,随着一片惊呼咒骂,一个深灰的身影踏着桌椅,迅速跃出何掌柜早已打开的窗户。 杜堇奔出门外,刚好看到李存孝从十几个手持大刀的侍卫重围中利落脱身,呼哨一吹,一匹黑马从后院马栏嘶啸奔来。李存孝速度太快,侍卫刚回过神来,李存孝已跃上了马,策马绝尘而去。 这时的杜堇已顾不了那么多,凝神运功,向李存孝的方向飞身追去。 一开始尚能远远看到李存孝的影子,可出了镇,进入黑漆漆的树林,杜堇便跟丢了。她的身体几乎透支,踉踉跄跄地落在一棵树旁,可是这种时候,她是拼了命也要打起精神来。 她颤抖地撑膝而起,朝树林大喊:“李存孝!你在哪儿?”这一喊,竟将眼泪都喊出来:“杜堇在这儿!你快出来!” 李存孝狠狠地策马狂奔,漫无目的地,一如这一天,像只无头苍蝇。 明知道这个传言脆弱不堪一击,却仍想要赌一赌……杜堇,你若知道我只会为你心甘情愿地上当受骗,一定会窃笑我傻吧? 去哪儿呢,他还可以去哪儿……哪儿都一样。没有真诚,没有信任,没有温暖,没有笑声,有的只是杀戮,无休止地杀戮。 杀退外敌杀仇人,杀了仇人杀兄弟,杀了兄弟再杀至亲,最后才发现,早在不知何时,自己早被自己杀死,剩下的仅是一具毫无感知的躯壳,一个只懂杀戮的躯壳。 杜堇,你是要我去做这样的人吗?上天给予我无敌的神力,为的就是让我活在无尽的杀戮中吗?既然如此,为何又给我一颗敏感的心。正因如此,我永远都无法得到父王的信任。 不知不觉,又来到初遇杜堇的地方。李存孝跌跌撞撞下了马,在峭壁旁扶树而坐。虽已至暗夜,天空的星月却灿如灯辉,把眼前的山谷照得如仙境般神秘静谧。 去一个云雾袅绕,石壁陡峭的丛林山野生活吧,你来种菜植花,我来劈柴烧饭,不婚不娶,不离不弃,直至老死。 这句话放在心中那么多年,为何不对杜堇说。被她拒绝又如何,你不是莽夫吗,不是有一身的力气吗,直接将她绑走,让她变成你的人不就可以了吗? 他取下别在腰间的酒瓶,举高仰头地大口饮酒,冷冷的酒飞溅在脸上,淌湿了胸襟,却无法浇熄心中愈发狂窜的念头。他蓦然抬手将剩下的连着酒瓶一起砸在了地上,清脆的碎裂声在苍茫的荒野上远远传出去。 李存孝翻身跃起,忽地头一沉,脚下一软,差点跌倒在地。这点酒就站立不稳了?不行,他不能歇息,他要去找她,他要将她彻底变成自己的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女子的呼喊声,李存孝凝目向那边望去,黑暗的丛林里,一个单薄的人影正向这边慢慢跑来。 不是追兵。或许只是个迷路的村妇。李存孝不再理会,旋身走向一旁的马,正要跃上去之时,他听到了那人呼喊的内容。 “……李存孝……你在哪儿……” 这声音……李存孝心一缩,再次凝神眯眼望过去,可这次视线却模糊不清,甩头揉眼也于事无补。不一会儿又传来那高呼声。 “李存孝快出来!我是杜堇!” 李存孝的心在此刻停止了跳动:“杜堇!!”忘了自己还有马,踉跄着奔向丛林,奔向那抹越来越清晰的身影。 那个人也发觉了他,停住脚步站在了原地。 他紧紧盯着那人不敢眨眼,害怕一眨眼她便如烟消失。那身姿,那轮廓,是的,是堇儿,她真的在这儿! 李存孝用尽所有的力气飞奔过去,扑抱住这个恍若从天而降的人。 “堇儿……堇儿……”喉咙里发出连他自己都不认得的破碎声音。他深深钻进她的项窝,鼻子紧贴在她的衣领深吸里面的暖香,任这美好的暖香泌入心肺,团团包裹他那颤栗的灵魂。 他并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劲,几乎将杜堇勒地难以呼吸,可此刻的她需要的就是这样窒人的拥抱,能让她感到安定完满,好似自己已融进了他体内,填补他心中的空缺。 修长的大手将她的脸轻轻捧起,一双如被水洗过的眼眸牢牢擒上了她的视线,四周黑暗,却更将他眼里的柔映显得动人心魄。 “你是来找我的吗?”他的嗓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似乎是在努力压制内心过分的激动。 杜堇并未回应,而是抬手摸上他的眼,用手指轻扫上面长而浓的睫毛。 这个动作在很久以前她就想做,每当他心情低落,睫毛半盖住眼睛,她会有种错觉,他是在用睫毛藏着眼中的泪。她不喜欢看到他这样,这样漂亮的睫毛,应该眯成一道小船,开进她的心湖,荡出一阵又一阵的涟漪。 杜堇专注而迷恋的表情,叫李存孝看得痴醉,忍不住低头去吻她的嘴唇。初碰之时,小心翼翼,似试探地轻轻碰触,待她迷醉地眯眼,丰润的嘴唇缓缓张开一道小缝,吐出一阵阵热热的甜香,他才侧头张唇,贴在她微启的唇瓣上,柔柔摩擦。 这样轻微而美妙的触感令杜堇感觉一下子回到了六年前,他们第一次的吻。那时的他们还不懂什么是吻,只是想要碰触对方,想要与对方摩擦融合,可是又为自己这样澎湃热烈的心潮感到胆战心惊,于是,仅仅是互相摩擦嘴唇,已叫他们终生难忘。 酥麻的电流一下接一下地自唇上蔓延,互相喷洒浇灌着对方的呼吸越发火热急促,抱在一起身体亦是越发紧紧相贴,可谁都不愿轻易加深这个叫他们痴狂的浅吻,只是不停转换着角度,用嘴唇将对方的揉摩到与自己一样火热湿润。 “堇儿,喜欢我这样亲你吗?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李存孝的声音很低很沉,配合着那呛人的男人热息,将杜堇蛊惑*,像一个溺水的人无助地回应他。 “喜欢……喜欢……” 俨然李存孝很满意她这种像小猫一样娇媚的声音,嘴角勾起了迷人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防盗是很难的,如果你喜欢这个文,能打动你的心,也算是达到了我写文的初衷,嗯,只是也希望大家有空也能过来看看作者,留言打分给作者一点鼓励,因为,作者就是靠这些才有动力把文写得更好看。 原文地址:?novelid=1921911 深深感谢还一直在这里支持着我的读者~~一木森在这里给你们鞠躬,我爱你们tut 第56章 五十六 李存孝很满意她这种小猫一样的娇媚声音,嘴角勾起了迷人的弧度,附了层薄茧的手指指腹抚上她深刻的眉目,挺直的鼻梁,晶莹艳绝的唇瓣。拇指稍稍用力,就顶开了她的贝齿,顶按在上面,不让她合起嘴巴。咒语一般的沉沉呢喃再次响起,“伸出来,让我尝尝味道……” 她的小舌刚颤颤探出贝齿,就被候在那里的热唇深深吸含而去。 好软…… 那一刻,仿佛周遭一切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两人舌头紧紧交贴缠卷的柔软触感,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喘息叹吟,不断吮吸抢夺对方口中的汁液,谁也不愿退缩一点点。力度逐渐增加,演变成急切的啮咬,扣紧彼此的头,将舌头深深探入对方的喉咙。 到了后面,杜堇已缺氧无法站立,只是软软攀着李存孝的肩膀,任他像婴孩一样牢牢叼含她的唇舌,一下一下地贪婪吮吸,将她所有神智力气都吮吸干净。 杜堇总是想不明白,为何在他面前她就会变成一只毫无抵抗能力的玩偶,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风度翩翩的狂狷形象扒地一干二净,不但只能任他鼓捣摆弄,还令她露出各种丑态原型。 就像现在,只不过一个深吻,就已叫她不能自控地湿了下|身,一股又一股的热热稠液,涌出了她紧致玉门。 感觉到怀里的人逐渐下滑,李存孝托着她腰的手滑到她柔软而紧翘的臀部,揉搓着按在自己高热紧绷的下|体。挤压所带来的蚀骨感令他呼吸顿时一粗,腾出另一只手一同揉上她的臀瓣,将她双腿之间的柔软更紧地迎送到自己的下|体,本能地一下接一下地顶揉摩擦。 感觉到他的手指滑向她的臀瓣中间,杜堇的理智回来了一点点,扭动身体要摆脱他的手:“敬思,我有话和你说……”却被李存孝一口堵回去,但手劲是稍微松了一些,低柔的声音从他们相抵的唇中溢出。 “堇儿,你先听我说,有些话我必须要告诉你……”他的眸光如水,睫毛轻眨之间,似要将里面的柔荡进她的眼中:“从此以后,我不再是李存孝了,我要做安敬思,除了你,谁也不要的安敬思……即便下一刻是死,我也不会放开你。就算你已经厌烦了我,我也一样要霸着你,缠着你……” 他的话令杜堇迷离的眼睛凝起了焦距,并没有他料想的欣喜感动,而是交织着沉重的复杂,令敏感的李存孝心骤然一沉。 杜堇张了张唇:“敬思,我……”声音里的艰涩犹豫让李存孝感到恐惧,仓促低头,擭住她的嘴不让她说下去。 可不管他再怎么亲吻,她的反应都不再热烈。甚至,他从她的嘴里吻出了勉强的味道。 冷飕飕的痛令李存孝再也无法进行下去,轻轻放开她,假装没有看到她眼中的灰黯,抿唇柔柔一笑,好令自己看起来很轻松:“弄疼你了吗?原谅我总是那么心急,下次我轻点儿可好?” 杜堇摇摇头,抓住他的手:“敬思,回去吧。” 李存孝闻言,嘻嘻笑出两颗虎牙,薄弱的月光也难掩其熠熠灿烂,俊朗阳刚的面容顿时显得稚气纯真:“真巧,这正是我所想。”然后握住她的手,拉着她走向不远处的马:“这些年我念着你流浪在外,觉得累了或许会回来住,便一直没把我们的家卖掉。里面一切都没变,咱们的捕猎工具也还在,赶明儿咱们去山里打只小野猪,抬回来做你喜欢的……” 忽然之间,充实温暖他手掌的柔软抽离,手心骤然一空的感觉令他不由打了个寒战。 “我说的是晋阳,你该回去了。而我们,将在此道别。” 李存孝双瞳倏然一缩,转身望去,杜堇就站在几尺之外,一动不动,上半身隐在月亮照不到的暗处,令人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像是一具没有温度的人偶。 是不是正因如此,才会说出一句句似要剖他血肉的话? “忘掉我吧,我们早已回不去,你已不是安敬思,我亦不再是流浪的小郎儿。我们生命里出现了其他更重要的东西了。我们只能向前走。” 李存孝久久定在那里,半晌才发出似在喃喃自语的声音:“更重要的东西……”他向她缓缓转正身,动作缓慢而有些摇摇欲坠:“你说的,是无桑吗?” 杜堇仍是纹丝不动,令人有种错觉,仿佛那过分平静无波的声音并不来自于她:“是,又不是。” 李存孝的脑袋开始嗡嗡作响:“什么意思?” “当真要我说吗?原本,我并不打算说出来……”她顿了顿,道:“他并非我的唯一。换句话说,我可以和任何一个人在一起,只要我愿意。” 李存孝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努力让回响着各种嘈杂声音的脑袋冷静下来:“既然如此,为何我不可以?” 杜堇沉默。 李存孝无法忍受这样的寂静,咬牙逼问:“答不出来?” 却逼出一句句万箭穿心的话语。 “因为我并不喜欢你。年少那段时间确实很愉快,可那是因为我没地方去才勉强和你在一起。长大后看你长得英俊,觉得可以和你玩玩,没想到你如此优柔寡断,还天真地想和我谈情说爱,哼。”杜堇似厌恶地将脸撇到一边,声音冷淡而漫不经心:“我会来这里,是受你太妃所托,怕你做糊涂事。果然没错,你终究是个雏儿,受了点挫败就想放弃。”她又缓缓将脸摆回来:“我告诉你,李存孝,我杜堇最看不起的,就是没有志气的男人。你若想我看得起你,证明给我看,不要再讲我最不屑的情爱。” 李存孝站在那里,好似时间已将他凝止地失去所有声息。 他木然大睁着眼,状似要努力看清前方的什么,可里面明明涣散无焦距,如纸的脸色令他看起来似没有灵魂的纸壳冥人,空洞,了无生气。 杜堇试图向后退移身体,声音仍是冷淡,可仔细听,能听出她尾音带着颤抖:“别再傻了李存孝,杜堇,不需要你的记挂。”她的脚步看起来有点虚浮踉跄:“言尽于此,你自己思量罢。”转身朝外走去。 听到那急急的脚步声,李存孝似回神般身一抖,猛然飞身向她扑去,动作迅利如豹,纵使杜堇凝神做好飞身跃到空中的准备,却还是快不过他,几乎是刚听到他那边的声音,下一瞬手臂就被拉住,紧跟着一扑,杜堇整个人向后坠跌。背撞在尖石的痛令她闷哼一声,随着脸上徒然飞溅过来的几滴水珠,身体乃至四肢都被不可抗的强大力量死死控住。 她喘息着向上看去,天空中,一轮满月刚从行云中完全显出,银白光辉从树梢间隙洒下,勾勒出上方李存孝的头肩轮廓,一片黑暗,看不清他的脸。 万籁俱寂,除了上方那带着颤音的呼吸声,还能听见水珠打在她眼上,鼻上的嗒嗒声。 滑入唇角,味苦到令人想要皱眉落泪。可她只是死死咬牙,闭眼冷冷地扭开了头。 上面响起低低沉沉的笑声,讥嘲而空凉。 “你以为光靠几句话,我就信了?就算是,那又如何,以为我会就此罢休吗?”她的下颚被冰冷的手指捏回,迎面扑来的男人气息渐浓,上方的黑影在眼前逐渐变大挡住了树梢上的月光,骤然之间,那覆盖住她整个视线的黑影更加暗黑无底,透着森森冰冷,莫名让人有种死亡临近的错觉。 杜堇惊地心头一颤,两片湿冷而颤抖的嘴唇轻轻贴上她的唇角,苦涩的液体再度滑入她的唇缝:“方才我已说过,你厌恶我,没关系……”他的声音忽然变得轻佻,伸出舌尖轻轻刷过她紧闭的唇瓣:“反正,我至死也要霸着你!”徒然张口咬住了杜堇的上唇。 这一咬,当真毫不留情,钻心的疼令杜堇剧烈一颤,铁锈的滋味自舌尖迅速蔓延到喉咙,趁着她张唇低呼的空隙,一只舌头粗暴地冲撞入她的口中直探喉咙。 他的力道之大,将杜堇的头扣地死死无法摇摆,枕着碎石的后脑勺传来阵阵锐痛。不知是谁的牙齿划破了谁的舌头,铁锈味浓浓弥漫两人的口腔,令杜堇难受到无法呼吸。 “嘶——”巨大的布料撕裂声,徒然传入杜堇耳中,她刚骇然睁目,腰臀顿感被粗暴一扯,又一阵可怖的撕布声下,裤子已四分五裂,下|身只剩一片空凉。 “唔!!!” 杜堇剧烈挣扎,却无法摆脱如魔一般的李存孝。 直至一只冰冷的大手摸上她的下腹,在双腿根部一抓,只抓到一手柔若羽毛的毛发,而后又更大范围地摸索她的胯部,摸到了一片柔软湿热的花心,随着杜堇剧烈一颤,两人的动作乃至呼吸,同时骤然休止。 那只按在她花心上的手,久久顿在那里一动不动。 杜堇的眼前,是一双因极致的惊讶而熠熠灼亮的眼睛。而杜堇,早已失去原本的镇定,怒然的眼睛盈满脆弱的水泽,躺在李存孝的身下颤栗不止。 李存孝俨然难以置信,起身就去解她的盘扣,“李存孝!!”杜堇嘶叫着推拒,更令李存孝用力一扯她的衣襟,随着一阵撕布声,一片李存孝从未想象过的领域展现在他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会不会将杜堇写的太狠了?还是将李存孝写的太粗暴? 第57章 五十七 “嘶——” 撕布的裂响,劈破暗夜荒野的静谧,驱散空气中潮湿的浑浊。铺洒着点点碎光的泥地上,可见两只人影在以诡异的姿势扭缠在一起。 居以劣势的是几近衣不遮体的杜堇,头上的小冠不知何时被扯落,满头青丝乱散在地,身体更被紧扣在身形高大衣冠整齐的男人身下。“不,不要,李存孝,你住手……”她惊恐无助地向他哀求,双手紧护被撕裂的衣襟,缩身扭动地试图挣脱束缚。 李存孝却显得异常沉静,背着月光,却能感觉得到他的冷凝专注,并不急于看杜堇的上身,而是猛地将她抱起,跨坐到他腿上。如此,杜堇不|着|寸|缕的下|体就被迫大张着紧紧抵在他的胯部,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她幼嫩敏感的花心,陌生而奇异的触感,顿令她羞愤尖叫,夹腿推拒。 可这完全是徒劳,李存孝等的就是她的慌乱,迅速将她挥舞的双腕反扣在后,双膝紧曲而起,将她的纤细大腿分别箝夹于两侧腰际,再用力一拉她的手腕,如脱水之鱼扭动不止的杜堇便再也失去挣扎能力,在他双膝之间,绷成一具饱满的弓,将前胸的春光,毫无保留地迎现在他眼前。 光洁细致的肩膀,如玉蝶展翅的锁骨,下方,一袭紧紧缠绕的洁白布带,将前胸那对丰盈挤勒出一道深而紧的暗沟。布带上沿,因太过盈满而鼓胀溢漏着两团软肉,上面覆着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月光的照耀,更将曲线勾勒地叫人血脉贲张,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折射出点点叫人目眩的光晕。 不由想象,若是布带崩裂,那两团被束缚囚困的酥柔,会以怎样的姿势弹跃释放,在他面前表达它那原始的柔软奔放。 几乎毫不迟疑,扣在杜堇背后的大手猛一用力,随着杜堇一声低呼,上身又被拱高几分,迎送上了李存孝那张半启的嘴唇。 李存孝本欲用牙齿撕咬开这片布带,可当鼻尖嘴唇撞到那溢漏的软肉,他脑海顿时一白,甜香柔软的程度完全超出他的想象,全身肌肉都为之绷紧。 被迫高高拱着身的杜堇此刻是又羞又慌,想要出声喊他,却不知可以说什么,头无法抬起只能无助的向后伸仰,脑袋晕眩无法思考。那久久贴在她胸口正中间的唇鼻,喷出愈发灼人的热息,在她胸口一遍又一边地拂洒,引她不可抑制地打起颤栗。 李存孝咬住布巾上缘的嘴开始向下拉扯。他的动作很轻很慢,看着那两只鼓鼓软肉,在布巾的挤压滑刮下,慢慢地从里面迸溢胀大而出。 直至弹滑出两颗圆圆的娇嫩,李存孝缓缓松开了嘴,失去了遮掩作用的布巾从他唇上滑落下来。 银色的月光,照拂着那对饱满挺翘的玉兔,在他眼前泛着完美瓷泽。尖端的娇嫩接触到寒冷的空气,迅速凝缩挺立,变成一颗圆圆的小豆尖,在空气中颤颤巍巍的抖动,好似哀求又好似诱惑地等待着他的触碰。 杜堇听到了他的呼吸出现一丝急促,紧扣她手腕的大手也愈加用力,传来一阵阵要被捏碎的刺疼。她颤唇闭眼,努力忽略胸口那道炙热的视线。募然之间,贴在她下|身的地方,有一柱状物正迅速胀大坚硬,带着烫人的高温,隔着单薄的布料紧紧顶压过来。 杜堇再也无法泰然,凝神念了个决打算抽离他的钳制,可她的体力完全消耗殆尽,结果只是让自己的身体稍稍变得透明。李存孝发觉她在消失,就迅速低头,咬上了一片丝滑的柔软。 “啊!”锐痛令杜堇身一颤,美丽酮体倏然浮现,又开始剧烈挣扎:“我恨你!李存孝!放……”杜堇忽又一僵,怒叫随之休止,反而胸口的起伏在逐渐加剧。 只见埋首在那对饱满之中的李存孝,正围绕着那片被咬地发红的丰盈轻轻舔舐,动作细致而专注,并不带有掠夺感,和方才魔鬼般的他判若两人。直至感觉到身上的人身体逐渐软下,他的舌才离开她的丰盈,轻轻将她抱了起来。 一感觉到手腕的解脱,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又被温暖臂膀圈起,一直紧绷神经的杜堇顿时虚脱一软,再无无力抵抗地任由他将自己圈入怀中。 冰冷的手指轻轻捏起她的下巴,对上一双交错着复杂忧伤的眼眸,浓密的睫毛还沾着泪珠,倏倏抖动之间耀着星星点点的光华。 “你是女人,却一直假扮男郎。为何?”李存孝嗓音嘶哑,听起来平静而疲倦,却令杜堇心里一阵阵揪疼。见杜堇久久不语,他的神色愈发冷冽,睫毛也盖的更低,里面的眸光如风中的烛火,逐渐微弱,即将暗灭:“连解释,都懒得给我吗?” 杜堇撇开脸,冷冷道:“没有为什么,就是耍你玩,看你的笑话。” “除了我,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女人,对吗?” 杜堇唇一颤,答:“对。” 暗黑的荒野,在这一刻诡异地休止了所有声音。李存孝亦像被抽去了灵魂地没有了半点声息,没人知道他的世界在天崩地裂,支撑他生存的所有一切,都在此刻尽数坍塌碎裂,被黑暗的大风卷刮吞噬,再也荡然无存。 李存孝眯眼努力看清怀中的人,试图从她的脸上寻回一点往昔的美好。此刻的她美艳夺目,却冷漠无情。根本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或许,那个人真的从来不曾存在,都是他自以为是的奢想罢了。 喉咙在窒痛,他却从这窒痛之中尝到一丝快意,不自觉发出低低沉沉的笑声:“哼,呵呵……哈哈哈……” 听着他带着癫狂而又绝望的笑声,杜堇仓促低头抿去唇角的那滴泪,强打起精神:“是男是女又如何,对你我……”突然她的下颚被狠狠擭住一扭,一双阴鸷的眼睛募然撞入她的视线之中。 “你想说,对于其他任何人,你都来者不拒,”他的唇角噙着一丝讥嘲:“可是,对我,你就是不屑一顾,对吗?” 见他这样的变化,杜堇心里一阵咯噔,募然生了些惧怕。而下一瞬,她的惧怕便得到了响应,圈在她身上的手,滑上了她□的胸脯,粗暴地握住了一方酥软。 “那么,我也告诉你……”李存孝阴鸷的脸紧紧逼来,眸中的寒光如利刃刺入她的眼:“除了那个叫我敬思的小郎,对其他人,我都不会怜香惜玉!”然后就用力咬上杜堇的下巴。 “放开我!”杜堇奋力挣扎,撕扯之间,双双跌倒在乱草中,如此,李存孝更顺理成章地把她双手反扣于头顶,脚勾夹住使她完全无反抗之力。 狼一般粗暴的唇齿落在她脖子上,一路啮咬吮吸而下,疼地杜堇惊颤连连。她白着脸紧紧咬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直到一方酥软被那张湿热而狂暴的唇舌占据,肆意*吸含,粗糙的舌面一遍遍刷过她娇嫩脆弱的乳|尖,配合着粗糙大掌的揉搓抓握,尽管还在死死咬着嘴唇,可喉咙里渐渐发出难忍的哼叫。 听着那艰忍的低哼声,李存孝内心的嫉恨绝望终于得到一点安慰,讥讽道:“不是熟识情|色之事吗?只是如此就陶醉了?根本像个欲|求不满的小娘们!” 杜堇怒红的眼盈满泪泽,道:“是,我就是个欲|求不满的娘们,根本不是你的那个小郎!我告诉你,就算是随意一个男人,我也会陶醉!”看到他惊骇愤怒的样子,她发出冷冷的笑:“是不是觉得我很肮脏?可是你竟还傻傻地爱上了我,哈哈哈!” 愤怒夹杂着羞耻劈头盖脸地砸下来,李存孝的胸中激起了滔天恨意:“我要杀了你!!”倏然掐上她纤细的脖子,刺骨的窒痛令杜堇脸色一变,却并不挣扎,而是紧紧抿着嘴唇,一瞬不瞬地看着上方那个再度被黑暗笼罩看不清面目的男人。 若她的死能令他将来做个枭雄,那也不算是遗憾了罢? 看着杜堇那毫不畏惧的样子,李存孝似失去力量一般缓缓松开了手,撑在大口喘息的杜堇上方,发出困兽一般的颤音:“为何这样对我……堇儿,告诉我,为什么……” 杜堇还未张唇,上方的人徒然低头含住她的嘴,苦涩的液体再度融在他们交缠的唇舌中。“不,不要告诉我……我再也不想听到你的无情,再也不……”他的吻变得渴切,夹杂着喃喃低语,冰冷的手揉上她凝脂雪肤,温柔而狂乱,并摸向了她的双腿之间。 杜堇仓皇夹腿:“不……啊!”双脚脚踝就被一抓,带着不可抗的力道,并拢着压按下去,如此,杜堇双腿间那处幽幽密谷,便不留余地地呈现在李存孝的视线之中。 只见那被双腿紧夹的中间,是两片饱满而鲜美的花瓣,有几片更为幼嫩的紧裹其中,密密包裹着那不允许被窥看的神秘花心。可仅是那上面泛着的晶莹露汁,已叫人神魂颠倒,想要品尝它的甜美芬芳。 李存孝脑子霎时一嗡,再也无法思考,周遭也仿佛静谧了下来。 他情不自禁地低头,落下自己滚烫的嘴唇,伸舌撩动那鲜美的花瓣,让它们为他热情开启,为他溢流出更多的露汁。 作者有话要说:肿么样,看得乃们有没有脸红心跳?下一章,估计还会更血腥暴力···挠头,不知会不会黄牌。 第58章 五十八 当李存孝那两片热唇贴上她幼嫩敏感的下,体,甚至被他湿软的舌头肆意撩拨,串串酥骨电流将杜堇从最初的惊恐挣扎,变成了颤栗喘息。 李存孝亦醉心在那美妙的甜汁之中。她的花瓣是那么地嫩,那么地滑,令他不忍大力吮吸,唯恐损坏伤害了它们,只是伸着舌尖轻柔地舔舐,诱引它向自己盛开,奉献出更多的甜汁,然后他再贴上去细细吮吸,孜孜不倦,流连忘返。 “不……不要这样……”杜堇伸着手试图推拒那俯首在她下,体的男人,却根本无济于事,微张着迷离水眸,只能低低地哀叫。 听见杜堇的声音,李存孝倏然分开她的双腿,将它们高高架上自己的肩膀,让芬芳而火热的花心更为全面的呈现在他眼前。热唇紧紧落下,深深吸附在那片花蕾之上,甚至将舌尖卷入她的花心,引得杜堇颤叫一声高高拱起了身,紧缩的花心竟生生将他的舌尖挤退,从里面拉出一道长长的晶莹水线,垂滴在她瓷白光滑的臀瓣上。 此刻的杜堇已完全无法自持,腮上的艳光就算是暗夜也难以掩藏,尖挺的双峰随着急促的呼吸颤颤抖动,不必他再紧托腰臀,双腿已缠上他的肩膀,臀部似迎又拒地开始摆动摇晃,发出一声媚过一声的低低哼吟。 纵使她看过各类春宫话本,却并未尝过人事,怎能抵抗自己的下|体被如此淫|霏地蹂躏,而强烈的羞耻无助感却给她带来更为猛烈的销|魂蚀骨,如浪将她席卷、淹溺,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提臀将自己迎送上去,表达着自己身体深处的渴望。 看见她这样热烈迷醉的反应,李存孝下腹当即一麻,呼吸顿然一粗,一双半嗑的眼眸,紧紧凝视那因他而迷醉颤栗的女人,灼亮若夜星,似有烈火燃烧其中,跨间高涨的坚硬,随着皮下的血液脉动节节膨胀到了极致。 他倏地抱起这具温软无骨的身躯,扶住她的腰往自己跨上一揉,那滚烫的坚硬就隔着薄薄衣料直顶上了杜堇的下|体。沉溺在欲|潮无法自拔的杜堇顿时倒抽口气,咬唇难耐地揪住了他的衣襟,一股热流迅速从花心溢出,浇洒在他的高热之上。 李存孝被深深刺激,迅速抽去自己的腰带,将胯上那几乎要崩溃的高热释放出来,紧紧触上了杜堇大张的双腿中间,那朵美好的花蕾。 仿佛是两束烈火迎头碰撞,他的热铁一触上她的柔软,即引两人同时抽气一颤,被这美妙之感抽去意识。当意识恢复,两人已紧紧扣着彼此的头,激烈地噘吸着对方的唇舌,吞含彼此口中一声又一声忘情的哼叫。 不知是因为杜堇的花心太过紧|窒,令李存孝无从进入,还是因为他有心折磨,他并未顺势顶入她的体内,而是顶在那两片花瓣之间,邪恶地揉动摩擦。 “快说……”滚烫的热息喷洒在她的颊侧,黯哑的声音低低传来:“快说你离不开我……” 杜堇软软攀在他狭窄的怀抱里,感觉自己快被逼到了崩溃。那又热又硬的顶端,不断在她湿漉漉的蜜口旋转刮蹭,糊得他们的相贴处狼藉一片,渐渐发出|淫|霏的水声。 最后一丝理智让杜堇敛起迷醉,冷道:“妄想!”只是没有了方才的气势,冷凝反而让那双水眸显得更为妖冶勾人。 看着她明明动情,却还在佯装,李存孝胸中徒然升起邪怒,眯眼道:“你的意思是,你的身体可随我摆弄,其他一切免谈,是吗?”说着,腰上的手滑向她的臀部,顺着她玲珑的臀缝,摸向了神秘的后|庭:“那么,就不要怪我为所欲为……” 一感觉到他手指的动作,杜堇心骤然一缩,身体本能地向前缩闪。可没想到,她这样一移动,那牢牢顶在下面的烫铁就倏然没入她的蜜口,尖锐的痛令她尖叫一声,触电般迅速抽离。可向后一移,后面的手指就再度逼来,逼得她进退两难。 杜堇咬牙切齿,向被刚才那一下意外惹得呼吸粗重的李存孝嘶叫:“李存孝!你不要得寸进尺!” 李存孝勾着邪魅笑意,缓缓道:“是你不愿和我谈情,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和你废话。你知我一直当你是男人,想要的自然也是你的后|庭,现在想要进的地方,当然也就是这里……”说着,手指在后|庭蜜口处用力揉抚,怪异的感觉令杜堇惊惧缩身,于是烫铁就再次挤上她的花心,将他的最敏感的顶端吞含进了一半。 那样紧|窒软滑的触感,顿令李存孝低吼一声,差点顺势一冲到底,可看到她苍白痛苦的脸,他咬牙生生控制了住。艰忍让他额上浮出一层薄汗,用力按着她的腰,不让她再动半分。 李存孝喘息哼笑:“想要以假乱真?哼,我对你的前面可没有兴趣。” 此时的杜堇已被折磨地几近崩溃,他还未真正进入,身下已锐痛至此,可相比较,她更不愿意被这根粗野的东西捅她的屁|眼。 杜堇噙着盈满水雾的怒眼向他咬牙切齿,声音已带上哽咽:“你究竟想怎么样!” 李存孝望着她,缓缓张唇:“脱我的衣服。”话刚落,制着她的手臂松开了些,只是腰上的手还将她臀部牢牢按着。 杜堇闻言,心里就响了一鼓。注视了他好半晌,才抿着颤唇,抬手给他解衣。 她自认为自己已被他折磨地毫无心思缠绵,可当她看到那副健壮宽厚的胸膛,在月光之下,勾勒出一道道诱人的肌肉线条,以及浮着数块腹肌的紧窄腰腹上,一片暗色如一束火焰,自脐心蔓延覆盖至他的胯部,她的胸口已因激烈的心跳灼热燃烧。 而下一瞬,她的心更是跳上了嗓子眼。 “吻我。” 杜堇盈盈抬眼,对上了双懒懒半嗑的星眸,浓密的睫毛,盖不住里面丝丝情|欲,如线将她的呼吸缠绕捆绑。 颤抖的朱唇微微开启,好似两片娇艳若滴的花瓣,缓缓贴上他的唇角。轻轻吮吸,浓热的甜香如羽扑拂他的鼻间。 他嘴唇一颤,刚想接住那两片香唇,它们就轻轻移到他的下巴,贴着滑向他的喉结,湿热的小舌在上面轻轻打了个圈,顿令他下腹一紧,抵在她蜜口的烫铁就滑动了下,引得始料不及的杜堇打了个颤栗,而她的唇舌,亦更为潮湿软热,在他的胸口处留下一串潮湿的痕迹,直至来到那颗小小的红豆旁。 不知是她害羞,还是故意而为之,当杜堇的嘴唇来到那小红豆,她忽地抬离嘴唇,越了过去,落在了小红豆下方,那道肌肉边缘的线条上,伸着舌尖,缓缓描绘它的曲线。甚至张开牙齿去咬胸肌侧边,那块最鼓胀坚实的部分,品尝感受它内里的强壮质感。 李存孝的忍耐终于彻底崩断,捏着她的臀瓣猛力将自己的坚硬挺|入了她的狭口,纵使杜堇的花心早盈满了汁液做好了被侵入的准备,可那粗壮滚烫的物体冲入她的体内,狠狠将她贯穿,撕裂的痛还是令她一蹦身,失声颤叫起来。 被湿滑温暖的柔软完全包裹,那紧|窒、完满的美妙,令李存孝哑声低吼。他急切地捧起她的脸,如饥狼一般的欲眼擒住她迷离的视线,颤声喃了句:“你是我的……”便大力吻住她的嘴,而腰部则如脱缰的马,疯狂地抽|动撞击,肉|体拍打的声响在密林的暗夜显得那样激烈而狂纵。 他的力道是如此地大,每一下撞击,都将杜堇的臀部撞至悬空抬起,他的坚硬也随之从她体内抽出,而当她的臀部落回,他的坚硬又以极速狠狠迎上,猛烈冲进去,直达最深处。 这样狂风暴雨般的侵略,似要将她的灵魂都撞碎。可不这样做,他体内狂热的占有欲无法宣泄。 他抱起那具无骨的娇躯,站在地上,举着她的臀,肆意将她的柔软撞击在自己的胯部。杜堇勾着他的脖子,胸前的雪玉紧紧压在他的胸膛上,随着他们是节奏,不住上下波动蠕擦。 银白月光,将他们缀满汗泽的身躯,照射出一圈梦幻一般的光晕,空中,飞溅着晶莹透亮的汁液,弹落在草丛。 极致的快|感,令李存孝的低吼越发不能抑制。他的眼睛始终紧紧注视着杜堇的脸,因为此刻的杜堇,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杜堇。 她挂着泪珠的眼,正随着他的疯狂冲|刺漾着醉和痴,她为他高高挺起胸脯,为他扭动着放纵的节奏,为他吟出蚀|骨的声音,他分明从里面听到了“敬思,我爱你”。 这样的杜堇就在他怀里,正与他纵|情|缠绵,和多少个夜里,蛰入了心髓,千回百转的那些梦一样。 堇儿,你可知我等这一刻有多久了? 李存孝紧紧拥住身上柔软滚烫的人儿,扣着她的□,让自己的火热深深钻在她的体内,用力地上下揉捣,销|魂的狂狼涌向了他们,凶猛地将他们淹溺。仿佛两人的灵魂都随之嵌合一起,深深融合不分…… —— “堇,结束了。醒来吧。” 一道低柔而又冷清的声音,募然侵入杜堇的耳中,她身一抖,茫然地睁开了眼。 “刷刷……”黑暗里的树梢枝叶,被风吹地如波飞荡,声音卷过耳朵,显得那样空旷而寒冷。 一个高瘦的身影忽然进入视线,在她身边缓缓蹲下。她看不见他的脸,但是,她知道他是谁。不是她想要呆在身边的那个人。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凉凉哼笑了声:“你还有什么遗憾,我都没敢打断你们了,你该知足了。”缓缓转开了脸,道:“我可以清除他这一夜的记忆……” “不。”杜堇的声音带着嘶哑的哽咽,淌着热泪的眼,似再也无法承受苦楚地缓缓闭合了上。 “将李玉倩,放到他那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天灵灵地灵灵,保佑我不要被黄牌咧~ 第59章 五十九 清晨,麟州军营后院一房内,李玉倩正忐忑不安地躺在榻上,冒汗的小手紧紧绞着被褥,樱桃小嘴红肿渗出血丝。虽然从小到大从未受过伤流过血,但这事关她的终身幸福,再痛再难受她也要忍的。 这时,门外传来吵杂声,由远至近,令李玉倩悬挂的心瞬间提到了心尖。 “……你这是什么意思,哪有什么杜堇,你休想找借口开脱,我已得大王的命令将你这逆贼收押入牢,你若还想……”是李嗣勋义正言辞的声音,可他还未说完,就被一个暴怒的声音猛然打断。 “滚开!!” 随即是踹门的巨响,“杜堇!你给我出来!”一阵纷乱脚步之后,又是另一阵踹门声,“你以为躲得了我吗?” 踹门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近,直至来到李玉倩的房前。一直骂骂咧咧跟在一旁的李嗣勋见此,立即上前阻拦像得了失心疯的李存孝:“混账!这是倩儿……”却被李存孝毫不留情地一脚踢飞,不管李嗣勋的鼻血四溅,一推房门,直冲了进去。 此时,榻上的李玉倩早已缩在被子里剧烈发颤,紧闭着眼,暗暗祈祷能顺利过关。 李存孝一看到榻上裹着个人,怒火募然消失了,心中溢流出一片浓浓的热流,脚步也不由自主放轻。 “绝不放过你!” 话语看似凶狠,声音却温柔地让众人瞠目结舌,无法相信他就是刚才那个将李嗣勋踹出一丈的人。 走到塌旁,李存孝看到地上丢着一件破烂衣衫,上面还沾有斑驳血迹。他喉咙一颤,轻轻坐上塌沿,俯身靠近那个向内侧着身埋着头的人儿。看到露在外面的长发沾着一些枯草泥巴,小身子还瑟瑟发抖,他不由一笑,在那人耳边轻声道:“知道怕了,嗯?竟敢放了字条偷偷溜走,你是想赖账吗?以为躲在这里,我就不敢过来了?现在,我就要告诉所有人,你已经是我的人……”正要低头吻上那人的头发,底下便传来怯怯的声音。 “十三哥……” 李存孝心骤然一缩,不能置信自己的耳朵。那嗓音甜美悦耳,却不是他想要听到的那种。 他猛地起身后移,脸上闪过惊疑,正要转身往外走,榻上的人就倏然掀被坐了起来:“十三哥!”紧跟着一片抽气声响了起来。 李存孝回头一看,床上坐的人正是李玉倩,她发髻散乱,惊恐慌乱的双眼颤动出两行清泪,红肿渗着血丝的唇周,有明显的牙齿咬痕,身上穿着整齐的衣裙,可领口上方的一片皮肤,却是缀满了粒粒紫红。 李存孝身一晃,倒退两步,状似看到极可怕的东西,苍白失血的俊脸满是惊恐诧异,死死盯着榻上的李玉倩,喃喃自语:“不会……不可能……” 李玉倩流着泪,哀切地看着李存孝,牙关在咯咯打颤:“十三哥……我害怕……所以我乘着你睡熟逃走了……” 李存孝像是没听见,只死死盯着她僵立在那里,再没说一句话。 旁边的李嗣勋看到李玉倩狼狈的样子,以及地上诡异的血衣,又听到他们的对话,恍然明白是怎么回事,暴跳如雷地大喝:“我剁了你这个无耻之徒!!!”揪过李存孝照脸就是左右两拳,李存孝的口鼻顿时溅出数滴鲜血。 而那李存孝却像傻了般毫无所觉,倒在地上仍是那副惊诧表情,连眼皮都未眨动一下。 李嗣勋见他那痴傻的样子,以为他是想装傻赖账,心中的怒火更盛,又挥起拳头砸上他的头:“无耻!混账东西!还未成亲就敢这样糟蹋倩儿!!”可李存孝仍像一点都不知道痛地任他狂打,直至李玉倩哭喊着扑过来。 “勋哥!别打了!是倩儿心甘情愿的,十三哥只是喝醉了……他不是故意的。”李玉倩护着地上的李存孝:“十三哥不是那样的人,他现在回来,不就代表他会负责吗!”她紧张地望着木然的李存孝:“十三哥……倩儿说的对吗?” 李嗣勋对李玉倩的话难以信服:“倩儿,你少在这里维护他!你没听见吗,他要找的人不是你!是一个叫杜什么的人!一进门他就喊着这个名字……”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李玉倩急声打断。 “杜堇她是我和十三哥共同的友人,后面十三哥和她结了怨一直水火不容,昨晚是我散播了杜堇来找他决战的消息,十三哥才会以为她在这里!”李玉倩向面露疑色的李嗣勋极力辩解:“都是倩儿使的计,十三哥什么都不知道的,他连杜堇已经离开了都不知道!” 话刚落,李存孝忽然朝李玉倩转过了脸,那双布满血丝的眼迸发着熠熠锐光:“她去哪儿了?什么时候走的?” 李玉倩被盯地害怕,簌簌落下了泪,更将她显得楚楚可怜:“我出发那时,他已随无桑大师离开数日,去哪儿我也不清楚,白姥爷说他们可能不再回来了……”看到他的发白的嘴唇微微发起颤,李玉倩心眼底闪过一丝异光,继续啜泣:“十三哥,若不是倩儿会骑马,昨夜也无法找到你……我担心勋哥寻不到你向父王发了错误情报,所以就自己先回来了……” 耳边的声音,募然变得空旷不真实,又犹如地狱里的魔音,盘旋着笼罩在他四周,就像是卷进了可怕的,永无休止的漩涡,绞碎了他所有的感知、信念。 似乎有什么重重地落在他脸上,又有什么东西将他包裹,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可不论发生了什么,都无法再将他撼动半分。 他只记得昨夜,那个叫他变成个疯子,一时哭一时笑,一时痴一时狂的人儿,自己是怎么和她一次又一次地忘情交合,似要耗尽彼此生命中所有的力量。 当他在明媚微暖的晨阳中醒来时,看着肩上臂上的抓痕,以及沾满了下半身的j□j,空气中,似乎还浮荡着那人淡淡的香气,嘴唇,还残留着那人柔嫩甜滑的肌肤触感。他无法忘记,当他托紧那人腰身冲刺时,攀在他身上的人儿是怎样地尖叫颤栗,像一朵美艳的妖花,在他面前绽放了最销|魂的一瞬。 他感受着自己的热烈心跳,呼吸着空气中新鲜的晨露草汁的芬芳,燃起了从不曾有过的坚定冲劲,犹如重生一般地刚刚苏醒。 可是,这一切,竟只是一场醉梦。一场无可挽回的错乱。 眸光,随着浓密睫毛的垂盖,以无可挽回的速度迅速黯灭,荡然无存。好似再强的光,也无法将里面的暗照透。 不知过了多久,李存孝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唇边的鲜血将脸映衬地更为苍白,上面寡淡地再看不出什么感情。 “噗!” 躺在一张塌上的杜堇,募然喷出了一口黑血,湿漉漉地淌在颊侧,将她从昏迷中刺激清醒了过来。 她恍恍然张眼,是葬兰冢自己的屋子,看向窗外,是值清晨。掀被欲起身处理污迹,却发觉浑身虚脱酸软,别说下床,动一□子都感到艰辛无比。尤其□那一处,火辣辣的涩痛,提醒着她那一夜的疯狂。 她茫茫然睁着眼,似乎又看到了那双千回百转的星眸。他现在在哪儿呢,是不是已经见到李玉倩了?还是,坚信着和他缠绵的女人是杜堇,在四处找她?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她啐了自己一口,将人家推给别的女人是她,恋恋不舍巴望人家记着自己的也是她。天底下,还会有比她还可笑的女人吗。 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身华服的无桑从外走进,看到她嘴边的一滩乌黑,脸即一诧,快步走了过来。 “什么时候醒的?”他迅速摸了摸她的脉,脸色却并未轻松半点,拧了布巾给她擦拭污迹:“感觉可有好些?” 杜堇摇摇头,不答反问:“我睡了多久?” 无桑瞥了她一眼:“四天。” 杜堇心一缩,无桑就又道:“昨日他就到了晋阳。”他冰冷的眼,直直望进杜堇睁大的眼中:“两日后,他们就会完婚。” 杜堇怔了两秒,继而一笑,声音是漫不经心的调笑:“呵,速度真快。看来,李玉倩也有两下子的。”可那笑容分明僵硬苍白,移开的眼眸也渐渐潮红,随着簌簌颤动的睫毛,盈漾着一层雾般的水泽。 无桑冷冷看着她,忽然,他绝美的脸变得阴鸷凶狠,碧色的眼瞳收缩迸发出窒人寒光。杜堇刚觉察到他的变化,他就倏地扣过她的下巴,俯身用力吻了下来。 他的吻充满了怒意,狠狠啃咬撕扯她的唇瓣,逼迫她向她张开嘴,吸出她的舌用力地吮吸咀咬,力道凶猛,好似要将她的舌连根拔起,疼地杜堇唔唔惊叫。 无桑像变了个人,不惜动用法术控住杜堇的手脚,连声音都扼住不让她发出,完完全全将她钉在榻上。跳上去,在杜堇呲目欲裂的目光中,狠狠一扒她的衣襟,薄薄衣衫顿然裂成了两半,露出了缀满点点淤痕的如玉酮体。 他跪撑在她上方,看着那充满暧昧的嫣红痕迹,仿佛又看到暗夜的丛林里,那两具两忘情交|欢的躯体。 为何,为何他总是败在同一个地方?前世如此,今世又是如此。 前世他法术有限,无法抵抗,他认了。这一世,明明已做好万全准备,却没料到杜堇在全身脱力的情况下那么快找到李存孝。更没料到,李存孝疯起来,瑞气也爆升到了顶端,逼得原本就未痊愈的自己无法靠近,更无法施展半点法术!眼睁睁看着他撕碎杜堇的衣服,强占了杜堇…… 他做的所有努力,竟就这样溃于一旦。 无桑心中的怒恨达到了极点,整个脸扭曲起来,声音如困兽般嘶哑:“为何你非要惹他?为何他对你这样,你都可以忍!”他怒声咆哮:“你是鸦王!你是阴毒无情的独孤堇!不是这种可笑可悲的小女人!!” 他的手徒然握住她胸前的柔软,力道之大,软肉从五指指缝迸溢,疼地杜堇皱眉咬牙,晶莹的眼泪也溢出了眼眶。 “你不是喜欢这样吗?不是最喜欢被粗暴对待吗?”另一手扯下她的裤子,探入她的两腿之间:“现在怎么不湿?怎么又不想要了?”他讥讽地阴笑:“你是不是想告诉我,除了他,你谁也不想要?”看到杜堇倔强的怒视,他仰头大笑:“哈哈哈哈!我偏不让你如愿以偿!我现在就将他的痕迹全部抹去,让你成为我的奴隶!!” 说完,无桑就低头咬住杜堇的脖子,在那粒粒痕迹上,吻出更深的一块块,尤其是胸口的那几枚,几乎被他咬破渗血,疼地杜堇浑身颤栗,泪流满面,却无法抵抗一点点。 他撑开杜堇的双膝,看着那片嫩红的幽谷,那道狭口紧|致窄小,却已为那个男人极致盛开,被彻彻底底地侵占掠夺了。他伸出手指,毫无预兆地徒然侵入,粗糙的涩痛顿令杜堇身体猛烈一颤,瞪大的双眼充满了痛苦和憎恶,可紧接着,他又加入了一根手指,在她体内肆意抽动。 而就在这时,杜堇脸上出现了死一般的寂静,双瞳涣散无光,身体只是紧紧绷住不再颤抖。 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募然传入无桑的大脑。 对不起,无桑,我不爱你,就算恢复前世记忆,变回男人,我也不会爱你。 尖刀般无情的话语,将无桑的心狠狠剖刮。他脸色煞白,绝美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华,像一朵徒然凋零的花儿,被风轻轻一吹,便在空中溃散,落在地上碎成了一片片。 对不起,无桑…… 念完这一句,杜堇意识便一黑,晕厥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差点就写成无桑将杜堇吃掉了,想到文案写着一对一,咳咳,还是忍下来了……我要对李存孝至死不渝(严肃脸 第60章 六十 一袭白影立在杜堇紧闭的房门前,正轻声唤着:“绕儿,开开门。”可话音刚落,里面就飙出一串破口大骂。 “滚一边去!你再不滚,我就抱着杜堇从崖上跳下去!” 白深头疼地扶额,耐心地劝解:“绕儿,别任性,先开门让我进去,耶耶是站在你们这边的。” “狗屎!”里面的人毫无形象地骂道:“那你早干嘛去了!竟让他们两人变成这样!”声音募然变得黯哑:“你们根本就是存心的!” 白深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要怎么告诉她其实两头他都没有帮。 一开始他就和无桑做了交易,他负责放干杜堇的血,以达到她凡体死亡,魔体重生的目的,而无桑则用秘制丹药代替杜堇的血,解除刘绿娆身上的诅咒。和刘绿娆初次结合那一次,她身上的诅咒其实就已完全解除,目前只要再服一次丹药封锁她前几世的记忆,他便可完全安心了。 或许是受到了刘绿娆的影响,杜堇和李存孝之间的执着令他心里生了不忍,不知这样做是对是错。所以,在杜堇去找李存孝时,他没有向无桑通风报信。 可没料到,他的这一心软,直接导致杜堇失去处子之身,体内的煞气被李存孝的瑞气侵占,失去了恢复魔体的最佳时机。而无桑也放了狠话,不会再给任何丹药白深。 事情越来越棘手,越来越难以控制。可转念想想,又觉得是迟早的事。只是,真要放纵他们逆天而行吗? “绕儿,你冷静点儿想想我说过的话。待会儿我再过来。” 听到外面慢慢走远的脚步声,屋里的刘绿娆转回了兔子般红红的眼,却触上榻上杜堇含着无奈笑意的眼神。她抽着鼻子皱眉:“你怎么还笑的出来!存孝明天就要娶李玉倩了!” 见杜堇默然,她失望地扭开头:“我竟忘了你是个铁石心肠的,尽和你操没用的心。” 杜堇苍白的脸绽开淡笑:“谢谢你,刘绿娆,有你这个太妃在他身边足够了。” 刘绿娆脸顿时一黑:“谁说我要在他身边的?将存孝弄成行尸走肉就丢给我这个不相关的人,你休想!我才不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杜堇一点也不怕她凶,嘻嘻笑道:“你不会,你这么疼他,怎么忍心看他落魄?” 刘绿娆哑口无言,瞪着杜堇狗腿的样子,恨恨磨牙:“若不是我没有法术,我早就将你捆起来丢到存孝面前了!” 从杜堇屋里出来,刘绿娆不理会那立在玉兰树下等候的人,直直穿过玉兰树林,走向下山的悬崖。还未到达,就被白深倏然挡停了下来。 白深抬手欲抱她,她冷冷地避开,用冷漠而失望的眼神望着他:“白深,若要靠牺牲别人的幸福来成全自己,这样得来的感情,我不屑。虽然你说过他们在一起未必会长久,可是,这根本就是两回事。”她的眼眸忽然变得冰冷:“你若还是坚持,别怪我从此厌恶你。” 听到后面一句,白深袖子里的手徒然一抖。 抱歉,白深,我不是恨你,我只是厌恶你罢了。 刻在骨子里那把冰冷无情的声音,如刀锋劈刮向白深。他仓促抬眼,想要抱住眼前的人以消除内心的惶恐,可转眼之间,眼前的人就越过他,纵身跳出了悬崖。 “牧兰!!”白深惊惧一喊,不顾一切冲出去,在极速的下降之中牢牢抱住了那个人,颤抖发凉的嘴唇紧紧贴在她的额角,眼眸盛满了潮湿的余惊:“你这是想要我的命吗?” 刘绿娆原本还高兴他终于被自己刺激成功,可听到那一声呼喊,募然惊疑。牧兰?他在喊谁?他的旧情人吗?刘绿娆脸瞬间一白。难道是她长得像他旧情人,而那女人就是在他面前跳崖而死的? 一路上,刘绿娆和白深都各怀心事地沉默,到了晋阳府内,因着身份不便再靠近。而这一分开,两人心里的不安又更是加重几分。 好强的刘绿娆冷着脸快步走在前面,眼看快走到她的院落,白深刚想喊住她,刘绿娆的贴身丫鬟忽然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脸色不太好看的两父女,讶道:“太妃,原来您出来了?可把我们找急了。” “怎么了?” 丫鬟面露尴尬:“大王……大王在里面等着您呢。” 白深觉察到不对,刚想问,刘绿娆就快步走入了拱门,他便紧随而上,可刘绿娆却停住脚步拒退他:“耶耶外出劳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语气里的疏冷令白深握紧了袖里的手,可又不能暴露,淡应一声,看着她走进去,自己再立刻隐身跟入。 还未来到屋内,一阵浓浓的麝香募然扑面而来。白深一闻脸即一惊,闪电般飞身拉住走入门的刘绿娆,另一手灵巧地在刘绿娆身上一拍,刘绿娆便随之变成透明,而自他袖中飞出的一只小蛇则在刘绿娆的位置倏然变身成为了她,速度之快,连身旁的丫鬟都没有发觉任何异端。紧跟着,里面急急窜出一个高壮的黑影,一下子就抱住了小蛇刘绿娆。 “夫人!叫为夫等的好急啊!” 像猛虎一样扑出来的人是李克用,宽大的脸上满是异样红光,盯着刘绿娆的眼里流淌着毫不掩饰的淫|欲,一手揽住她的柳腰,另一手急不可耐地摸向她的臀部,肆无忌惮地用力揉捏,惹得小蛇刘绿娆皱眉娇嗔:“大王,这还是上午呢,你怎么就……”话还没说完,樱桃小嘴就被李克用罩满胡须的大嘴含了住,一旁的丫鬟侍从都识相地低下了头。 “为夫也不知为何,早上刚和夫人分开,就一直想着夫人,非要过来见见夫人不可……”说着李克用就徒然将小蛇刘绿娆打横一抱,挥退仆人,大步走入了房内:“绕儿啊,为夫真是越来越离不开你了……”很快,里面就传来一阵阵叫人脸红的粗重喘息。 而院外墙壁一个隐蔽角落里,一白一绿的两个身影,也在紧紧相贴着吻在一起。刘绿娆心里本还有团火,但被白深这样少有的迫不及待深吻,心里的火早已化成了水,软软地攀在他怀里承受他的掠夺。 她哪里知道,白深是在为刚才发生的事感到后怕。无桑开始报复,在李克用的养身丹药里加了催|情的东西,想要让李克用弄坏刘绿娆,也是为了逼走白深和刘绿娆,只要他们离开了,他便可以对李存孝为所欲为。 “绕儿,别回去了,好吗?”捧着刘绿娆的脸,白深的语气是少有的忧虑哀求。 刘绿娆很喜欢他这样感情饱满的一面,但还是摇摇头:“我答应了杜堇,要留在存孝身边,我不能就这样不管他们。” 白深的目光慢慢变得阴沉,而她的视线也逐渐坚定冷硬,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 “十三少!十三少!亲迎队都备好多时了,您还没准备好吗?快误了吉时了!”扬谦阁内,主房门外,身着崭新红服的老总管正捏着汗向紧闭的门内喊着。 老总管正打算喊第十一遍时,房门终于打开,走出一身正式喜服的李存孝。 李存孝平常只穿简洁暗色的衣服,除了上战场,头冠亦是极少佩戴,如今他戴着黑缨冠,身穿绯色公服,让人不由惊叹这艳俗的色彩竟是如此适合他。黑红相称,将他线条分明的五官烘托地更为俊逸出众,挺拔遒劲地往人前一站,便感觉到那刚毅和瑞气交融出的浓浓气场,令人无法忽视。 “十三少,还剩下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了。”老贤向他躬了躬身,伸手擦了擦额间滑下的汗。李存孝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阔步走出扬谦阁。 本来按照习俗,新郎官必须要骑马带着一众仆人侍女前去新娘子家中亲迎的,但李存孝与李玉倩同住一府,在这之前,李存孝又向李克用表示愿剔去过多繁文缛节,让婚礼一切从简,李克用见自己女儿也一并附和,便答应下来,将亲迎仪式的路线便改为扬谦阁到清蕙阁。 毕竟是府内少有的喜事,院落上下加之受请而来的宾客贵族,仍是将王府挤得满满当当,欢声笑语、前扑后涌地围观李存孝把娇美的李玉倩扶出阁,又跟着那对新人来到正堂,看即将进行的跪拜仪式。 在众人的笑语欢言中,李存孝与李玉倩拜了天地、祖宗、高堂,也俯身做了夫妻对拜,一切进行地分外顺利。 高堂上的晋王李克用哈哈直笑,模样甚是满足欢愉,一旁的刘绿娆则像是喜极而泣,一边笑又一边地抹着眼泪。 在进行夫妻对拜的时候,刘绿娆盯着李存孝的脸,想窥探他情绪的蛛丝马迹,可他的神色除了寡淡,并没有其他特殊的异样,眼睛幽深如谭,竟完全瞧不出个究竟。 刘绿娆不由望向堂外,再次在人群之中搜寻杜堇的身影,却还是落了空。她终究是没有来。换做是自己,也是不会来的。 刘绿娆暗叹不已,不意抬眼,对上了不远处白深的目光。她冷冷瞥开视线,转脸和身旁的李克用说话,而此时的李克用正欢喜地有些忘形,竟捧过刘绿娆的脸轻啄了下她的红唇。刘绿娆讶然,但只是很轻的一下并没有什么特别感觉,可这对那边的白深来说却犹如天崩地裂,狠厉地朝李克用一瞪,李克用即腹痛如绞,面色尴尬地离席,朝后院快步奔去。 刘绿娆深知此时的白深已怒火滔天,可她偏要反其道而行,故意抿了抿嘴,甚至还伸舌舔了舔唇瓣,紧跟“碰!”的一响,白深手中的酒杯被他生生捏碎。 “新郎新娘送入洞房!” 随着高尖的声音响起,正堂内所有的人都欢腾轰喊着要闹洞房,十二位太保甚至已挡住了新郎新娘的路,闹着要新郎新娘在正堂上喝下合卺之酒。一众附和声顿时响起,高亢响亮地震疼了所有人的耳朵。 画着红妆的李玉倩,此刻脸上更是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慌乱窘迫地微倚在李存孝身旁,不知怎么办好。 李存孝却并未推辞,轻拍下李玉倩紧揪着自己衣袖的手,二话不说端起了酒。待李玉倩也端起后,与其交叉臂弯,在震耳欲聋的叫好声中,缓缓喝下了合卺之酒。 李玉倩羞涩地放下酒杯,忍不住抬眼瞟向李存孝,正好撞上李存孝的视线。可李玉倩只觉背脊募然发凉,因为她看到那双眼,竟是死寂的一片,看似注视着自己,却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生气。 就在这时,新郎新娘背后同时被大力一推,两人便猝不及防地相撞在一起,柔弱的李玉倩更是几乎挂在了李存孝身上,引得众人哄笑不断。 “快抱新娘子啊!快抱入洞房啊!”不知谁带的头,瞬息之间,众人都起哄着让新郎抱新娘入洞房。 堂上的刘绿娆早已走过来,试图劝阻这群疯狂的人,可她的声音怎能高过他们,完全起不到丝毫作用。而就在这时,那始终脸色寡淡未说半句话的李存孝,忽然弯□,一下子将李玉倩横抱而起,稳稳跨出了门槛,在众人依依不饶的跟随笑闹中,走向了他们的新房。 新郎新娘走后,婚宴开始,众人随晋王李克用转移宴厅。 刘绿娆向下人吩咐了些事务之后,拐出门廊正要去宴厅,手臂募然被一拉,亲眼看到自己的裙摆迅速透明,而一个与自己的打扮一模一样的女人,从自己眼前走了过去。 她倒抽口气地转头,还没看到什么,嘴就先被一片冰冷覆住,一只灵滑的舌头重重舔上她的唇瓣,用力吮入了充满男子气味的口中。 刘绿娆气都还没喘顺,身体募然一阵旋转,悄无声息地被带入了正厅旁一个无人的隔间。 “耶耶……嗯……”刘绿娆想要挣脱束缚,却令白深更用力地将她按在墙壁上,而这一次,他的吻更带上惩罚之意,甚至伸手探入她的亵裤,揉上她敏感的下|体。 感觉到他冰冷手指的长驱而入,刘绿娆惊地夹紧大腿,在黑暗中低低颤叫:“你怎么了!现在不是时候,别……啊!”身体募然感到一凉,刘绿娆身上所有的衣服已不翼而飞,而那又重重压过来的男人身上,却还衣冠整齐。 “白深!”从未被如此粗暴对待的刘绿娆惊恐了起来,可又不敢大声叫喊,只能紧环着自己身体闪避他越发烫热的嘴唇:“你不能这样对我!我讨厌这样!你走开!” 白深却闷声不响,只能听见他粗重的呼吸,毫不温柔地将她双腕扣在头顶,另一手抬起她的一只大腿,他高涨的坚硬便直抵她不着寸缕的花心。 似被他的硬物烫到一般,刘绿娆浑身一颤,羞耻和愤怒令她咬牙切齿地怒叫:“你禽兽……啊!”后面的话都被下|体徒然的贯穿击溃,又涩又烫,令刘绿娆顿时一绷身,紧闭的眼睛渗出了泪花。 白深终于停住所有动作,抵着她的额头粗粗喘气,上挑的蛇眼在黑暗中发出鉴人的寒光:“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我的忍耐也是有限的!”他狠狠咬住她的下唇:“你该庆幸刚才我没有当场杀光堂内的所有人。我告诉你,你要敢再被李克用碰一根手指,我就将你绑在葬兰冢的玉兰树上,狠狠折磨你到求我为止!” 闻言,刘绿娆心里一阵发毛,她相信他会说到做到,可是,她是什么人,岂会甘愿服软,慢悠悠道:“你控制得了我的人,控制得了我的心吗?我也告诉你白深,不管你怎么折磨我我都不会求你半句。大不了我两眼一闭,就当被李克用侮……唔!” 话还没说完,白深就徒然在她体内狠狠抽动,力道之大,黑暗的室内回响着激烈的拍肉声。 刘绿娆承受着他的疯狂,体内早窜起狂狼一般的电流,可她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只是,流出来的汁液还是将她完全出卖。 白深阴阴哼笑,募然停住动作,将自己从她湿滑的体内退了出来:“这么快就臣服了?是不是很快,就会求我给你了?” 刘绿娆一瞬不瞬地瞪着他,忽然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双脚缠住他的腰,湿润的花心便倏然吞没了他跨上的坚硬。 被这样突如其来地侵吞,致命的快|感令白深情不自禁低吼一声,脚下一软,托着她倒退坐倒在身后的一张凉塌上。刚一坐下,那骑在他身上的女人就将他推按在塌上,手一扯,就将他的衣襟扯地大开,露出一片泛着瓷光的精壮胸膛。 白深被她这一系列动作惊地一阵失措,刚想起身,身上的女人臀部募然一扭,再度毫不留情地吞掉了他的坚硬,令他又难耐地仰头低吼,再也无力坐起来了。 “话别说地太满……”刘绿娆挺腰坐在他身上,蛇一般地扭动着腰支,透着傲气的销|魂声音低低溢出她的艳唇:“现在,还不知是谁臣服在谁的身下呢……”说着臀部就加快节奏,在他身上尽情地扭动起来…… 一炷香后,隔间的房门从里缓缓打了开,走出衣衫整齐的刘绿娆。只见她腮色如桃,双眼朝四周滴溜溜地扫过一圈,确认四周无人,才松了口气。她看了看手中的小瓷瓶,紧紧握住,快步走向了扬谦阁。 作者有话要说:一写到白深和刘绿娆,就忍不住写他们偷偷摸摸干坏事,总觉得不这样做一下,很对不起他们之间的父女关系,哈哈哈哈 第61章 六十一 今晚这个婚宴让座上的宾客们都跌掉了下巴,因为滴酒不沾的新郎官十三太保,不但全程在此相陪应酬,还接下了所有敬过来的酒,通通一干到底,从未有过的豪爽。 李存勖却看不下眼,连连上前劝酒,都被李存孝拒开。 而刚收拾好耶耶的刘绿娆正好来到宴厅,她用白深给的隐身符隐了身,来到李存孝身边,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存孝,我是你太妃,你到外面来。”李存孝却恍若未闻,继续不言不笑地喝酒。 刘绿娆皱眉想了想,重新踮起脚尖:“李存孝,杜堇在外面等你!” 这下果真引起李存孝的反应,原本暗沉的眼眸如激起激浪般霍然一亮,直直转身朝宴厅大门望去。 可就在这时,厅堂内出现不合时宜的短暂寂静,李存孝也在那一刻停顿,脸色煞白,整张脸犹如失去灵魂般空洞。刘绿娆心一咯噔,转身往外望去。 只见门外走进来两个人,一高一矮,品貌卓然,正是无桑杜堇这两个人尽皆知的龙阳情侣。 走在前头的无桑先向隐身的刘绿娆递了个讥嘲的眼神,然后才拱手走向李存孝:“恭喜恭喜,十三太保的大喜之日,我们来迟了一步,望十三太保恕罪!”接过旁边斟好的酒,双手举杯:“在此,无桑祝你和新娘子白头偕老,恩爱美满!”说完便将酒饮尽。 李存孝却并不回应,只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将目光投在他的后方。无桑嘴角闪过讥笑,向后慢悠悠道:“堇,来,向十三太保敬杯酒。” 敛首站在后面的杜堇上前两步,抬头迎上李存孝的目光。相比李存孝苍白木然的脸,她的神色是轻松又自然,俊美的面容微微抿着笑,举手投足的谦谦风度。 刘绿娆惊异地瞪着眼前的杜堇,杜堇怎么和无桑一起来了?她就这么想刺激存孝吗? 杜堇似对李存孝的目光毫无所觉,落落大方地双手举杯,向他一字一顿道:“杜某祝愿十三太保与新娘子,夫妻同心,早生贵子!” 站在李存孝旁边的刘绿娆明显觉察到他的身形晃了一晃。他的眼睛已彻底死寂一片。 大家见李存孝失常的反应,都窃窃私语起来,李存勖连忙出声调和,称李存孝已不胜酒力有点发晕了,推了推他一直握着酒杯的手,李存孝才慢慢举起杯子,一饮而尽。 刘绿娆实在看不下去,上前要去扯杜堇的衣服,却被无桑先一步挡住,“瞧你,喝杯酒都能糊一嘴。”然后旁若无人地抬手拭去她嘴角的酒迹,动作亲昵自然。杜堇没有抗拒,反而柔顺地任他抚过自己的嘴唇,末了还向他回以轻柔一笑。 刘绿娆彻底怒了,正要上前推开无桑时,动作倏然一僵,被无桑控住了身体。 “少在这里碍手碍脚,你以为靠你能做的了什么?”无桑的声音忽然传进刘绿娆的脑中,“若不是念你曾是独孤堇身边的人,我早就将你杀了!” 刘绿娆骇然,望住无桑扫过来的阴鸷之眼。“独孤堇是谁?” 无桑闻言,眉一挑:“怎么?连这点白深都没告诉你?呵,看来,他是真的很怕你恢复记忆,回想起以前的事……”见刘绿娆煞白了脸,他阴笑起来:“独孤堇就是杜堇的前世,而我和你,都是她身边的人。曾经,你不惜将自己的灵魂卖给独孤堇,为的就是……” 说到这里,无桑哼笑一声停住。 “是什么?说下去!” “你若想知道,去问白深便是。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无桑向里面的李克用行礼告辞之后,就带着杜堇离开了宴厅。他们一走,李存孝也很快被众人簇拥着送去了新房。而后,刘绿娆的身体才恢复如常,赶紧跟出去,刚好撞上急行过来的白深。 “无桑是不是来过?”白深肃问,刘绿娆凝重地点头,“他有做什么吗?” 刘绿娆盯着他,直问道:“白深,你是不是隐瞒了我什么?” 白深目一凝,回道:“没有。” 刘绿娆忍住心口的窒痛,深吸口气,不再谈论这件事,“无桑带杜堇一起出现。我怀疑那不是真的杜堇。” 白深皱眉:“杜堇?我刚才没有感觉到她的气,肯定不是她。可是,他为何这么做?仅仅为了刺激李存孝?” 刘绿娆心一噔,原来无桑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刺激她。可见,无桑笃定这件事对她来说影响会很大。 “怎么了?”白深觉察出她的异样,抬手抚上她的脸。 刘绿娆摇摇头,向他狡黠道:“我现在要去绑架新郎,你,要不要来帮帮我?” 红光映辉的新房内,李存孝与李玉倩坐在四周垂放着绯红布幔的喜床上,闹洞房的人离开之后,熙攘的新房顿时宁静地让人难以适应。 这难以适应的人,就是新娘子李玉倩。她在新房里枯坐了两个时辰,千盼万盼,终于盼回了她的夫君,反倒更加紧张忐忑,几乎到了坐立难安的程度。 其实麟州那件事她几乎一无所知,也没看清那个帮助她的神秘人长什么模样,只是叮嘱她要咬死李存孝那晚强占了她。李存孝从未查过问过,现又拜堂成了亲,应是化险为夷不会有意外了。 但这幸福来的太顺当,让她感到极不踏实。或许真正成为了他的人,便不会这样害怕了。 这样思忖着,李玉倩顿感浑身充满勇气,暗吸口气,扭身转向身旁一动不动的李存孝。 “十三哥,夜深了……” 李玉倩的声音柔而媚,软而娇,只要是个男人听到都会为之酥软了骨头,可李存孝似乎不想证明自己是个男人,呆坐着嗑垂着眼不知望着哪里,醺红的俊脸一片木然,看不出表情。 “十三哥……这有姜汤,你要不要喝点醒醒酒?” 一只苍蝇跌跌撞撞飞来回应了她。 “十三哥定是累了……倩儿伺候你歇息吧?” 这次是连苍蝇都不来回应她了。 李玉倩并不觉得尴尬失落,其实这样还让她心里放松些,也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给他取头冠,脱鞋袜,比如给他宽衣解带……直把李存孝脱地只剩下洁白的亵衣后,她又颤着手把自己剥光,仅剩亵裤红肚兜这才住了手。 此时,李玉倩脸上早已飞满红霞,一手弱弱地挡着高挺的胸脯,一手揪着亵裤,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那样香艳夺目。 她扭身靠近坐在大床上的李存孝,微颤的嗓音显得那样销|魂:“十三哥……我的夫君……”俯身侧头,将自己娇艳欲滴的红唇,轻轻落在了李存孝的唇角。 温热柔软的触感,令正深陷在幻觉中的李存孝眼帘微微一颤。那个总是遥不可及的人,那片安宁地让他终于能放松下来的世界,刹那间抽离消失,徒留下满腔的荒凉虚空。 他眯眼望着眼前这个几近赤|身|裸|体的女人,她正准备在自己脸上落下第二个吻。现实的一切,接踵而回,李存孝终于想起这个女人是他刚迎娶的妻,是他不得不承担的责任。而那个人,那些过去,已经只算是旧梦一场了。 就这样,李玉倩的唇递了过来,贴压上李存孝紧闭的薄唇上,一股浓郁的馨香募然灌入了李存孝的鼻腔。 很陌生的味道。 他拧起眉,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厌恶,倏地抓住李玉倩的肩膀往床上一按,李玉倩惊呼一声,回过神来时,李存孝已撑在李玉倩身侧,隔空俯视这个艳光逼人的女人,由上到下,蹙眉细细地扫视。 见他如此直接地看自己的身子,李玉倩心里是又惊又喜,明白自己很快要成为他的女人,不禁浑身烫麻起来。 这时,李存孝募然伸手抚上她的肩膀,触到一片细滑的柔软。 李玉倩为他的触碰感到心醉,忘情地低唤:“十三哥……”可紧接着他像触电般抽回了手,甚至坐起了身,满目疑虑地盯着因j□j而泛起了红霞的李玉倩。 他想从她身上找到一丝那晚的熟悉感,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与那晚的记忆重合。 他记得那晚自己最是贪恋那人的肩膀一带,瘦而有韧劲,光滑细嫩,让他爱不释手,啮咬舔吻了不知多少遍。李玉倩的肩膀虽也光滑细嫩,但骨架分明较大,且属软肉,完全没有那种韧劲。 才短短六日,李玉倩就胖了这么多吗? 李玉倩见李存孝不再碰自己,脸上还凝起了冷霜,顿时忐忑不安:“十三哥……怎么了?” 李存孝正在疑惑,听到李玉倩娇怯的呼唤,心中的疑窦更是扩大,神色又肃上几分,道:“喊我安敬思。” 李玉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噎了一下,以为他喜欢被女人喊着本名来做那档事,羞地偏了偏头,轻喊了声:“安……安敬思……” “再喊一遍。”声音徒然变冷。 “……安敬思。” 倏然之间,李存孝一个闪身下了床,同时手一挥,将半|裸的李玉倩掩上被,然后从衣柜中抽出一件黑色外袍,迅速套上了身。 李玉倩抱着被子目瞪口呆,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穿戴上便服的李存孝,完全理不清状况:“怎……怎么了十三哥?你这是要去哪?” 李存孝没有回头,瞥见桌上放着一碗姜汤,即拿起一口喝下,然后才淡淡道:“倩儿,我要去找那位让你代替他的人。抱歉,十三哥无法给你幸福。” “不……不!” 李玉倩怎么也没想到,刚到手还未捂暖的幸福竟会在转眼间失去。 刘绿娆和白深两人刚来到新房外面时,刚好听到李玉倩哭喊的声音。 她扑跪着拉住李存孝的袍裾不让他走:“十三哥!不是的!那个人就是我啊,真的是我找到了你,你当时喝得那么醉什么都不清楚,真的!十三哥!你不能就这样丢下我!我们已拜堂成亲了,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啊!” 刘绿娆心一沉,他们的动作到底是迟了一步。事已至此,日后李存孝是无法再回到李克用身边了。 见李玉倩这边狼狈的模样,李存孝拿起旁边的衣服披到她身上,轻轻将她从地上扶起。 李玉倩以为他回心转意,刚想扑进他怀里,他却身一退,将他们的距离重新拉开,向她冷冷道:“不必再说了,定是她在事后过来教你怎么瞒过我。我从未像此刻这般清醒,那个人……除了她,不会是任何人。” 就在这时,李玉倩在他眸中看到了从不曾见过的绵绵痴恋,当他再看向自己时,痴恋就倏然变成了疏离。 此刻,李玉倩终于无法不接受现实,李存孝的痴恋她永远得不到半毫,因为它们通通只属于那个男人。 她煞白了脸,无法置信地捂着嘴:“为何会这样……他是男人,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身一软,忽然晕厥地倒在了地上。 李存孝刚一惊,身后忽然传来一把焦急的声音:“存孝!”他讶然回身,就看到了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刘绿娆,还有白深? 刘绿娆急急行到他面前:“不用担心倩儿,她会没事的。现在时间紧迫,那个无桑可能很快会回来…… “杜堇在哪儿?”李存孝急声打断她:“她是不是被无桑挟持了?” 刘绿娆目光熠熠地向他摇头:“刚才那个杜堇是假的,她现在飞狐的碧环山,一座高耸入云的山顶上。”看到他欣喜若狂的样子,刘绿娆也随之粲笑,从腰间掏出一个洁白小瓷瓶:“这是让你在短时间内提升武功的丹药,吃了它你能很快飞到杜堇所在的地方。但是,存孝,”她的面色忽然凝重起来:“当你踏出府内一步,便代表你再也无法回到李克用的身边了。这样,你也愿意吗?” 李存孝神色沉稳而郑重,眸中坚定的光辉灿若星辰:“我愿意。” 刘绿娆感动地抿住唇,将手上的瓷瓶递给了他。李存孝当面吃下里面的药,向刘绿娆和始终未说一句话的白深拱手曲身:“太妃与白姥爷的鼎力相助,存孝定谨记于心!”便大步走出新房,提气踏跃上屋檐,消失于黑夜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转折不知给不给力?会不会让你们觉得太迟? 主要我的想法里,李存孝是个比较有责任心的人,觉得自己玷污了人家就必须负责,所以变成行尸走肉。在这点上,可能会让有些亲觉得他不够霸气,认为就算不是杜堇,也要坚决去追寻···可我觉得这样的男人才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 而刘绿娆为何到现在才出面帮助,因为她一直尊重杜堇,而且要是得不到白深的帮助也是白搭。还有就是无桑在宴席和她说的一番话,刺激她更加想让杜堇李存孝要在一起,看到他们幸福,自己也更有力量支持着信任白深。这一点无桑可能估算错误哈哈 第62章 六十二 那晚李存孝究竟是使了多大的劲啊,害得她在床上躺了六天还没缓过来!昨晚只是溜去看人家的婚礼,竟颤着腿回来,过程还用了几乎一夜的时间!不是说前世是什么鸦王,如今又有一副极好的仙骨吗?被个壮男上了就这幅德行,传出去得笑掉多少人的大牙啊! 杜堇挪动酥软发颤的双腿,慢慢穿过兰香浮动的玉兰树林,鞋头被草汁晨露沾湿,心头也不觉潮湿一片。 脑海再次浮现李存孝将李玉倩打横抱起的画面,他的表情他的动作,显得那样自然,没有一丝的异样。可她偏偏看出那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她想起那夜,那一滴滴打在她脸上的温热液体,虽然看不清当时他的脸,却让她更深地感受到他内心无法自救的悲苦。 可是这又如何?他们有其他出路吗?对不起,敬思,原谅我的怯懦。 杜堇失魂落魄地来到后院的废水池,在青石上慢慢坐下,抬手解自己的衣衫。 虽说现在虚弱不堪,可是和放血后的情况不一样,放血那会儿的虚弱是带着一种生命即将耗尽枯萎的感觉,而现在……只是浑身酸软无力而已。 还有一件蹊跷的事,白深没有因她失去处子之身而讨伐她,甚至还帮她打退无桑,在葬兰冢布了界不让他靠近。他如此在意刘绿娆,不可能轻易放过她。 理由只会有一个,那就是刘绿娆不再需要她的血了。 杜堇脱地只剩亵裤肚兜,抬起脚尖走入池中,微凉的水刺激地她打了个战栗,可这水却是极灵,刚沾到就感觉有一缕清泠之气窜入了皮肤,自脚尖开始,直绕经脉血络,身体顿感舒畅清爽。 她迫不及待坐入池中,将身体完全没入进去,直至再也憋不住才破水而出,酐畅淋漓之极,若不是池水只有四尺深,杜堇绝要畅游几番才肯罢休。想到一大早乱|伦父女不会出现,她干脆脱去所有衣物,散下头发,彻底让自己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自由和舒坦。 这里真的很好,她越来越离不开这里,虽然那对乱|伦父女不会赶她走,可她终究要离开。 白深说她前世死于非命,被铁链勾吊悬于血池,直至血液流干,灰飞烟灭。可关于她的仇人,以及导致她这样凄惨下场的全部过程,他们都不肯告诉她。 这是为什么呢?他们在隐瞒着什么?前世的她不是个狂妄的鸦王吗?无桑不是鸦王的死忠吗?为何从未提醒她去报仇雪恨,而只是想着让她恢复鸦王身份? 可她没心思再理会这些,既然现在的她已非独孤堇,那她就本本分分地做个凡人罢。虽一直女扮男装,可如果变成男人会失去现在的简单自由,她宁可不变成男人,做个闲云野鹤娘子也不错。 杜堇半趴在池边,昏昏欲睡,就在这时,头顶一阵尖而急的鸟鸣将她惊醒。 望着盘旋在上空的白色鸟群,杜堇眉宇凝起了惊疑。这些鸟是白深养在山下的灵鸟,当有生人试图上来葬兰冢时,灵鸟便会从下面飞上来给他们通风报信。 生人?无桑吗?可白深明明在方圆两里之内布了结界,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让他破界而入,就算他当真破了界,会直接从上空落至葬兰冢,又何必从下面飞上来惊动灵鸟? 杜堇呼吸一屏,心咯噔了一下。 难道是他?不可能,不可能……他是凡人,怎么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追上来,还破界飞上这么高的山? 可是,若是有人帮他,比如爱管闲事的刘太妃…… 杜堇头皮一麻,“哗”地像只鱼一样从水中跃了出来,连滚带爬地冲向前院。 刚拐过白深的屋子,就远远看到一抹黑影从树林外的悬崖上闪现,向这边张望了一下,迅速飞掠过来。杜堇一惊,立即返身隐在屋侧,并念决隐了身。可纵使如此,她也感到极度不安全,背贴墙壁拼命做深呼吸,告诉自己不会是他!不会是他! 正这样安慰自己,便听到一阵急奔在草叶上的声响,在两座房屋前面停顿了一下,又朝后院方向奔来。杜堇抿唇闭气,下一刻,一个高大的黑影便从屋侧飞速掠过,在废水池旁停了下来。 只见那人身形挺拔,一身克色长袍,黑稠长发随意绑在背上,正站在废水池旁前左右张望。仅仅一个背影,已叫杜堇的心无法自控地跳到了喉咙! 真是他!真的是他!! 杜堇咬住差点惊呼出声的嘴巴,艰难地保持闭气让自己尽量平静,可是低头一看,却发觉连自己的乳|房都在发颤…… 我他娘!为什么我会没穿衣服!!! 而那男人刚好也看到池子旁丢在地上的男子衣袍,以及一件,葱色的肚兜。他盯着那个肚兜,眸中的芒光达到了极致,腮帮随着深呼吸越咬越紧。这时,身后传来极轻微的脚步声,他倏然转身,像离弦的箭一般冲过去,随着一声急促的低呼,准确无误地搂到了一具柔若凝脂雪玉的透明身躯。 他的呼吸与这具身躯的呼吸一样激烈急促,在空气中此起彼伏地回响着。节骨分明的大手,紧密贴合着透明身躯的细腰,缓缓上移,从挺翘饱满的双峰之中抚过,皮肤上有细细密密的水珠,却无法减轻皮肤下滚烫的温度,烧灼着他停不下来的手,像爬藤的枝蔓,滑过一对骨骼精巧的锁骨,爬上纤细的颈项,触到了一个形状完美的美人沟下巴,以及两片微启着呼出一口又一口热息的软唇。 李存孝的嘴唇轻压在潮湿的发鬓处,低低发出暗哑的呢喃:“堇儿……” 此时的杜堇已完全失去招架之力,他击鼓般的心跳几乎与其的心跳重叠,严严将她笼罩的他的气息犹如迷香,夺取她的呼吸,令她手脚发软无力,只能任由他有力的双臂将自己紧紧缠绕。要不是隐了身,李存孝定会看到一张烧成猪肝色的脸…… “小妖精,快现出你的原型……”他冒着胡渣的下巴有意无意地刮蹭她的耳朵,缓缓喷着热息:“事到如今,你还想躲到哪儿去,嗯?” 一点没错,事到如今,她已经退无可退,只能狗腿道:“你、你先放开我,我没有躲,我是想穿漂亮点出来迎接你!” 李存孝唇角勾起一道迷人的弧度,道:“是吗?不必麻烦,我想现在的你定比任何时候都漂亮。”说着,腰上的手臂更是收紧,在她耳边喃着蛊惑人的沉沉磁音:“快现出来,让我看看,那晚有没有弄伤你哪里……” 杜堇心顿时一缩,她胸口的确有几个淤痕还未消失,可那是无桑留下的,万万不能给他看见。假装恼怒道:“既然你已知道我是女人,那好歹……你也顾一下男女有别!你说给你看就给你看吗?你当我杜堇是随便的女人?”扭身挣扎:“放开我,让我去穿衣服!” 李存孝闻言顿了一下,二话不说拦腰抱起透明的杜堇:“好罢,暂且饶恕你,反正你现在要跑也跑不掉了。” 将杜堇放到屋里,他便顺手关上了门,环臂倚门,目光紧随着走到衣箱边的透明杜堇,一点也不像看不见她的样子。 这家伙该不会是在假装看不见吧? 杜堇打了个寒战,涨红了脸紧护自己赤|裸|的身体:“背过身去!” 他挑了挑眉,狭促一笑,蛰在她身上的视线更是明目张胆地扫上扫下:“还怕我会透视?就算是,干瘦的像个小孩,让我看也不会……” “李存孝!!” 李存孝强忍笑意,缓缓背转了身去。 杜堇打开衣箱,不放心地回头看站在门边的李存孝,看了两眼,注意力不由被他脚下那双布满了泥尘的黑靴牵住。是婚靴。 婚靴还在脚下,说明在洞房之前他就离开了他的新娘。按照他的性格,他不会愿意一面和李玉倩做对有名无实的夫妻,享受晋王的给予的信任,一面和她偷偷相恋。 他来这里,必已是放弃了他的父王,放弃了他十三太保的地位,放弃了他的忠义凛然,从此与她亡命天涯。 他真的已经想好了吗? 感觉到后面毫无动静,李存孝侧过头来:“难道,你是在等我帮你穿?” 杜堇一听,忙回头继续翻找衣服,可她的心思全然不在其中,内心的酸楚忧虑,怎么也无法压制下去了。 敏感的李存孝觉察到异样,回头望来:“堇儿?” 见他要过来,才刚穿上肚兜和亵裤的杜堇忙喊住他:“等等,我还没好。” 可他哪里还肯听,走过来就将她一把抓起,肃脸命令:“快让我看到你。” “不。”杜堇扭脸拒绝,却被他捧了回来,低头落下自己的嘴唇,吻到一只潮湿颤抖的眼睛,咸涩的滋味顿令李存孝皱起眉头。 杜堇仰着头任由他细细柔柔地吻去她的眼泪,内心对他的迷恋汹涌而至,双手轻揪他的衣襟,不舍再放开。 “堇儿……”李存孝柔声道,星眸透着忧虑不安:“别折磨我了好吗?我要看到你……” 话音刚落,眼前就募然浮出了一张瓷白小脸,一对微红潮湿的大眼随着颤动的睫毛,流淌着丝丝缕缕的哀愁,微乱的湿发垂散在颊侧,更将她的面容勾勒地柔美动人,令见惯了她英气冷淡的李存孝不由屏住呼吸,墨色眼瞳犹然一深,如夜潭一般深沉莫测。 第63章 六十三 看着李存孝含满爱意的目光,杜堇内心的自责、心痛更是强烈,撇开头直向后缩:“别看我……”我是个只会害你的煞星。 “为何不能看你?”李存孝想捧回她的脸,却被她再度闪避开,他不悦皱眉,改为紧紧拥住她:“是怪我这么迟才来找你吗?” 杜堇用力摇头,低着头哽咽道:“你不该来这里,你该去做十三太保李存孝,而不是一无所有的安敬思……” 李存孝闻言,柔柔一笑,将额头靠在她的头顶:“一无所有吗?我倒认为安敬思拥有着全世界,”他轻轻抬起她的脸,鼻尖触着她的鼻尖,将眸中的眷恋一丝不留地淌进她的眼中:“杜堇,便是他的全世界。” 杜堇无法抑制内心的激荡,揪着他的衣襟任凭泪水狂流。这样一个傻傻的只想爱她的男人,叫她如何再去割舍?这世上,恐怕真的没有什么可令他将她舍弃了。 李存孝吻着她的泪眼,说出放在心底许久的话:“堇儿,往后,别再扔下我了……我们去深山隐居,你来烧饭我来劈柴,你喜欢花树,我们便种各种不同季节开花的树……”看到她睁大眼看住自己,以为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生活,略显窘迫道:“噢,对,你更喜欢闯荡江湖,那也没问题,主上的位置是你的,我就做你身边的护卫,就算你要干杀人放火的勾当,我也奉陪到底。”说着,他向她皱鼻一笑,眼中满满的都是宠溺:“你说这样可好?” 杜堇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可爱到叫人心疼的话,酸楚的心胀得无法再满,伸手一勾他的头,用自己的吻告诉他自己的回答。 杜堇徒然的勾抱令高大的李存孝猝不及防被拉弯下去,热热的香甜本就灌得他脑一片白雾,而那柔软还吸住他的唇瓣,含在檀口之中用力地吮吸,如此美妙,竟令他浑身打了个颤栗。除了小时候那一次,她还从未这样主动吻过自己。原本李存孝想好好享受她难得的主动,可手臂却忍不住越收越紧,呼吸也逐渐加粗,开始按捺不住地探入舌头追逐她的小舌。 感觉到他的手开始抚摩自己光洁的腰背,杜堇慌忙按住了他的手,泛着桃色的脸升起一丝恼意:“瞧你这点自制力,你是不是对其他人也一样急色?” 此刻李存孝目泛潋滟,眸底漾着一丝迷离醉意,可一听她后半句,眼睛就眯成危险的一线,张唇缓道:“我急色?不知是谁十二岁就要求我要了她……”见她拼命扭开熏红的脸,他咧嘴狭促一笑:“你可知,我被你这个假扮男人的妖精勾引地有多惨?”他故意将嘴唇贴在她的耳上:“害我对你的屁股想入非非,终日都想将你的屁股……” “停停停!”杜堇忙打断他露骨的话语:“又不是我故意瞒你,是你自己笨,同床共枕了半年,竟没发觉我没有把子。” 他轻靠在她的额上:“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杜堇挑了挑眉:“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的理想是做个风流倜傥的绝世郎君……唔!”话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他捏了住。 李存孝轻轻揉搓着她饱满的红唇,眉挑的老高,眼睛也迸发着利光:“是吗?理由不是……你想和我共睡一榻吗?” 杜堇脸一热,不服输道:“说的你自己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留下那个叶娘子,就是借机和我睡在一起,好对我做些下流的事!”说完转身就要挣脱他的手,可才刚走两步,就又被他从后面用力抱住。 他将她的下颚捏高,令她无法躲避自己脸上的恼羞,低低哼笑:“既然你心知肚明,却并不拆穿,那不是比我更坏吗?当时,心里定是乐坏了吧,嗯?”说着另一只手摸上她的胸脯,隔着薄薄的肚兜,轻描乳沿下方美好的曲线,微妙的触感令杜堇不由轻抽口气,接着,嘴就又被他叼了去。 李存孝细细柔柔地蠕摩着她的唇瓣,而手已钻入肚兜,爬上了那两颗浑圆的柔软,像对待神圣之物地轻轻抚摩。 就在这时,屋外像刮起大风般呼啸声大作,树叶疯狂地拍打着沙沙作响,随即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笼罩而来。李存孝和杜堇同时一惊,敛了脸色蹙眉对看。 猛地,李存孝抱着杜堇一个急旋转,紧接“碰!”地巨响,房门顿时四分五裂。 此时的杜堇已被放在榻上,赤|裸的身体也不知何时卷裹上了被子,李存孝则站在榻前反伸一只手,将杜堇圈护在他身后。 外面传来了一道阴冷的声音:“独孤堇,你给我出来!” 杜堇心一缩,是无桑。他竟不顾负伤的身体冲破结界,可见此刻的他有多气愤。 杜堇正要下塌,李存孝圈着她的手一紧,随后听到他对外不慌不忙道:“她现在不方便见人,大师有事可先告之我,待我办完正事便替你转达。”杜堇脸微红,暗恼他的不正经,却又欣赏他的坦然自若。 然而,无桑并不搭理他:“独孤堇!你若再不出来,休怪无桑手下不留情!” 后到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杜堇背脊一阵发寒。现在的她身体极差无法打过他,而李存孝更不可能对付得了。结界被打破白深定已第一时间感觉到,但要赶过来也需要一刻时间,眼下只好先拖住无桑,待白深来了便有希望了。 这样想着,裹的像颗粽子的杜堇便移挪下塌,不想压到了被角,胸前的被子猛地扯落下来。就在她要再一次曝光之时,身体被纳入了一个厚实的怀抱中,头顶传来李存孝的笑声:“猴急什么,有外人在,待会儿再喂你这个小妖……” “轰!!” 极具毁灭性的冲击波伴着巨响,劈头盖脸地袭来,李存孝紧紧裹围住杜堇,硬生生用自己的背将冲击全部挡住,冲击猛烈之极,整个山头都为之震颤移动,待四周恢复平静,扑鼻的灰尘和焦味。 杜堇睁眼便看到天上的蓝天白云,屋顶早已不复存在,房子变成了乌黑冒烟的残瓦断壁!她惊骇地上下扒看李存孝的身体,如此可怕的攻击他不可能没有受伤。 可李存孝像没事那般轻吻了吻她的额角,柔柔一笑:“穿上衣服在此等我,我去去就回。”然后抽起一旁的长剑翻身掠出几丈。转身之时,杜堇看到他的背后大片的衣服都残破焦黑,依稀染着血迹。 原来李存孝吃了提升内力的丹药,不然早就被轰成肉酱了! 杜堇咬牙看向不远处的无桑,正正撞上一双森冷却炙毒的碧瞳,雪衫金发翻飞卷动,浑身散发着滔天怒火,令人望之色变。 “我的人你也有资格看吗?!” 李存孝怒喝一声,腾身举剑刺向无桑,无桑身形一侧,闪避开剑锋,同时出掌劈向半空中的李存孝,李存孝一个旋身闪到后面斜刺过去,迅捷如电,竟直直擦过无桑的后背,白衣上立现一道殷红。 杜堇胡乱穿着衣服,便看到这惊人的一幕,李存孝竟在两招内伤到了无桑。无桑的掌风极具毁灭性,不知是什么名堂,其冲击威力就连十米外的杜堇都能被其震晃得站不稳身,可如此却未能伤着李存孝半毫,全被李存孝敏捷地避闪开了。 可以说李存孝的内力完全不及无桑,但身手的敏捷利落是大大超过无桑,面对李存孝剑招绵绵不绝的递出,无桑越来越力不从心。 就算刚才破界损耗很大,也不可能敌不过一个只是吃了颗仙丹的凡人。杜堇凝神看着他们激烈的对战,发现只要李存孝靠近无桑,无桑脸上便会出现一丝痛苦,青白的病色。 杜堇不由想起元宵那夜,无桑也是这样的病色。当时她就感到奇怪,他不可能会眼睁睁看着李存孝强占自己,现在回想才恍悟,定是李存孝的瑞气扼住了他,而非他所说不忍打扰。 此时,一黑一白的身影正扑飞在屋檐树梢上,“噗”地一声,李存孝的剑刺入了无桑的腰肋间,无桑似毫无所觉照着李存孝的头就是一掌,李存孝抽剑一个空后翻险险避过,从树梢上落了下来。可躲过了前一击却来不及躲后面一击,无桑穷追不舍的攻击眼看就要落在李存孝身上。就在杜堇大惊失色之际,只见李存孝手中剑身一弯“嗒”地一声,弹起的剑身竟把直冲而来的掌波反还了回去。 无桑猝不及防,翻旋开去,不等落地,李存孝冲到他的下方举剑上挑,剑光封住了无桑身周数尺之地。无桑身在半空,无法避让,在李存孝长剑横扫之下,只要身子再沉尺许,立时双足齐断。 这时的无桑脸色已灰白如纸,伸指在刃面无锋之处一弹,叮的一声,借力倒飞了出去,李存孝手中的剑已只剩下半截。无桑落地待要站起时,杜堇看到他身形略晃了晃,就因这一迟缓,李存孝的五指就已从身后迅猛地抓上了无桑的喉咙。 杜堇心头一惊,大喊:“等等!”跑到他们面前,看到李存孝衣服上均有密密麻麻的裂痕,但无半点血迹,除了背后那片伤痕算是毫发无损。而无桑就显狼狈很多,脸色青白吓人,身上有数道渗血剑痕,腰肋那个口子更是泊泊地淌着血,染透了下半身的衣袍,殷红在雪衣的映衬下,煞是触目惊心。 他不是会愈合伤口的法术吗,现在怎么都不用了?可惜她还只是个凡人,无法看出李存孝的瑞气有多强。 两个男人俨然还沉浸在激烈的格斗中,均一脸凌厉顽强的神情喘息盯着杜堇看。 杜堇走向无桑:“无桑,我知你不甘,可你必须接受,这世上已经没有独孤堇,”她深深看进他碧色的眼瞳,一字一顿道:“我只是个普通女人罢了。” 无桑垂眸瞅着她,脸上慢慢绽出诡异的笑,发出阴阴低低的讥嘲笑声,半嗑的碧瞳亦变得邪恶不羁,可不知为何,笑声听在杜堇耳中却感到深深悲伤,心里似有什么东西哽住,难受之极。 李存孝看到了杜堇脸上浮出的哀痛,心骤然一沉。 “你真的要跟他?”无桑淡淡问道:“即使天理不容?” “是。”杜堇坚定答道:“我要跟着他,即使天理不容。” 无桑闻言,像是听到天大笑话地欢愉大笑起来,样子看起来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好罢好罢,为爱痴狂,这种事我们以前也经历过,如今你只是贪新鲜换一下口味,我没什么好担心的,”无桑向李存孝斜睨一眼:“反正,最后你终会离开他,回到我……” 不等他说完,扼住无桑喉咙的手就倏地一收紧,五指几乎嵌入了肉中,顿令无桑无法再发出半点声音。“你这种无赖耍地实在无耻!你以为靠这几句胡言乱语就能动摇我们吗?”李存孝咬牙切齿道:“我要证明给你看,我们至死都不会分开!” “哈哈哈哈!好!好!”白深再度仰头大笑:“说的真是感人!哈哈哈哈!我就成全你们,等到你们死的那天!我就要看看,你们死的时候是不是真的不会分开!只怕,还没到死,你李存孝已来埋怨我未尽力拆散你们了!!哈哈哈哈!” 无桑的话本不令李存孝感到恐惧,可一看到杜堇惊骇恐惧的脸,他的脸便一白,失神地望着她,手劲却不由逐渐增加。 几乎能听见骨头被捏碎的呱啦声,无桑已彻底无法呼吸,无法发出半点声音。在杜堇脸上再度浮出不忍,欲让李存孝住手时,李存孝忽然放开了无桑,一掌将已浑身是血的无桑劈倒在地。 李存孝高高站在无桑面前,以异常沉稳平静的声音说道:“那你就睁大眼看着吧,以后,我李存孝,是不是真会后悔。” 说完,李存孝就跨过他,长臂一圈还在看着无桑的杜堇,大步向林外走去。杜堇正想回头再瞧无桑一眼,可腰上的手却圈的死紧,令她无法动弹半分,“敬思……”她抬头看他,可还没看清,脚下就一空,李存孝已带着她跳出了悬崖。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晚了一天,实在罪过!!!!这几天支持我的读者多了很多,我很高兴很感动~~!码字也欢了很多~~~全赖可爱的你们~~大家新年定要吃好喝好玩好呀~~么么么么!! 第64章 六十四 白深赶到葬兰冢时,无桑还躺在地上未起来。他看到那残檐断壁,又看到被炸断的两株玉兰树,怒地想要狠狠教训一下这个侵入者,可一看到他躺在血泊之中,挂着乱发的脸上满是道道泪痕,掌心凝起的气就又消了下去。 白深轻叹口气,向狼藉的玉兰树林挥了挥手,树林转眼恢复原样,只是少了其中两株。他将目光放在那空了的草坪上,缓道:“想将已经损坏的东西恢复原样,是不可能的,就算可以,也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他顿了顿,道:“你还是放弃吧。其实这早已注定,从一开始,独孤堇就对……” “闭嘴!”地上的无桑忽地一喝,撑坐起身,充盈着泪泽的碧眼盛满了怒意,声音亦是歇斯底里:“你没有资格谈论独孤堇!要是他还在,你连他一根手指都不及!!”摇摇晃晃站起,血染的衣袍如画般壮美,却将他的脸色称地极之颓败。“谁也不能玷污我的鸦王,谁也不能!” 看着无桑飞离葬兰冢的背影,白深无奈地再叹一口气,脑海不禁浮出一位身着绛红华袍,肩披泛着紫蓝金属光泽黑发的男子。他总带着似讥诮,又似温柔的微微笑意,举手投足迷人的气度风采,可眉梢轻轻一挑,眼波缓缓一转,整个人就散发动人心魄的妖魅,嘴角的笑意也变得性|感而又嗜血。 这是白深初次见到独孤堇的感受。他是个天生的妖王,就算是在临死那一刻,被天链贯穿身体,浑身淌满污秽黑血,也丝毫不影响他的绝世风华。 他对自己的美是如此清楚,临死前都在疯狂笑喊:“你杀了我,更加说明你已经不能自拔!你忘不掉我了,生生世世都不会!你承认吧!你致死,都会想念着我!” 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 李存孝的内力在半个时辰后便恢复原样,好在这时的他们已来到了飞狐,打算回自己的家住几日。可还没到家,就远远看到围拢在门口的军兵,俨然是李克用派来搜捕李存孝的。两人凝重地相觑一眼,二话不说离开了那里。 可行不了多久,李存孝的轻功忽然慢了下来,苍白的脸浮起一层薄汗。杜堇一惊,赶紧去看他背后的伤。之前没认真看他的伤,现在一看才知道他的伤势极重,宽阔的背部满是大大小小的块状烧伤,有些血泡被擦穿,有些翻开的皮肉甚至已焦黑,惨不忍睹。 杜堇颤抖地握拳,伤这么重肯定很疼,可他竟未吭一声。现在当务之急是赶快疗伤包扎,不然会发生生命危险。 “去何家酒肆,何掌柜会帮助我们的。”杜堇急道。 李存孝摇摇头:“镇内定已安设很多军兵,甚至会有大搜查,不能去。” “那回葬兰冢,我让白深来救你!” 看着杜堇焦急的模样,李存孝甜甜一笑,露出俏皮的虎牙:“堇儿,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愿陪敬思过危机四伏的生活吗?” 杜堇一瞬不瞬地望着他,点点头:“只要有你在,做什么我都愿意。” 李存孝闻言,目光忽地凝重起来,拉过杜堇,重重地吻住她的眉心:“傻子,你该说不愿意,那样,我会带你去南蛮,去东方的小海岛……而不是去河阳找皇帝。”他再次认真看着杜堇:“你真的愿意陪我待在这里吗?” 白深说过,他来这里是有使命的,他的使命,应该就是统一中原吧?如此说来,她又怎么能让他离开中原?虽然,她真的很想将他一棍子敲晕,装到麻袋里远走高飞…… 杜堇紧紧抱住他,将脸上的哀伤藏起来:“我是你的女人,只负责跟着你赖着你,其他一概不管。” 李存孝失笑,抚摸她的头:“那么,我的女人,我们立即动身,去往河阳的汴州吧。我的伤到村里找个郎中包扎一下就好了。” 果然,李克用此次是铁了心要逮住李存孝,城镇大门均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军官,就连官道都随处可见官兵。到处贴满李存孝的画像,虽只有三分像,可李克用下令哪怕仅有一分像都要抓起来,宁愿杀错也不愿放过。如此,除非离开李克用的势力范围,被捕获是迟早的事。 虽然麟州一战李存孝是被污蔑陷害,但逃婚确是事实,就算从此销声匿迹,也和叛离李克用没有什么区别,而现在,李存孝选择归顺朝廷,更是从此戴上不忠不义不耻三大罪名,按照李克用刚直的性格,将从此与李存孝势不两立。 而视李克用为亲人的李存孝,此时必是最痛苦的时候。毕竟李克用待其有知遇之恩,若不是爱着杜堇,只怕就算李克用要杀他,他也不会逃避。而因为她杜堇,李存孝却甘愿背上不忠不义不耻的罪名,由此可见,杜堇对他来说,甚至重要过自己了。 为了不被认出,李存孝易容成行走江湖的络腮胡中年男人,杜堇则是随行的儿子。下午寻到郎中疗伤包扎后,他们便骑马前往千里之外的汴州。 没有身份文牒,每到夜晚都不能入住客栈,只得借宿农家或露宿野外,行了五日,一路上倒是毫无风险。 第六日,他们来到了泽州附近,只要一过泽州,便是河阳地带,也就是说,不再属于李克用势力范围,李克用将无法追捕李存孝。时至午后,他们一人一骑驰骋在乡村小道上,打算先到平县观察一下兵情,然后再在凌晨一鼓作气闯过去。 连日的奔波早令身体虚弱的杜堇吃不消,但为了尽快得到安全,杜堇一声不吭地坚忍了下来。而此时,猛烈的太阳炙烤着她,身子一阵阵地发寒直冒冷汗,头慢慢抽痛起来。 李存孝见她速度慢下来,奔到身侧,“堇儿?”从马上飞身跨坐到杜堇后面,一摸她的脸,就摸到一手的冷汗,肃脸恼怒:“发烧了,为何不告诉我?得赶紧找大夫。” 杜堇摇了摇昏沉的头:“只是有点头晕,我们得赶时间。” 李存孝哪肯听,哼了句:“我说先找大夫就先找大夫。”便一手绕着杜堇控制缰绳,一手牵着另一匹马,转道驰向不远处的村落。 问了几个村民,在他们的指引下找到了这村里的唯一一个大夫。 这个大夫应有八十高龄,诊脉时,杜堇都感觉到他鸡爪般的手在颤抖,可那张爬满褶皱的瘦脸上,却满是气定神闲。诊了好半晌,老大夫才悠悠道,是受寒加疲累体虚引致的外感。 李存孝一脸质疑地盯着老大夫,满腮的乱胡子使他本就肃然的面相更添几分彪悍,若往小孩面前一站一瞪,绝会吓得人家哭爹喊娘。这样吓人的李存孝正向大夫炮轰着:“看仔细了吗?外感怎会令人苍白成这样?浑身发烫额头又发凉,你确定仅只是外感?” 大夫却毫不畏惧,抖着手端茶,慢悠悠地嗞了一口:“自己去后面煮碗姜汤给小娘子喝,可去高烧。” 李存孝听到还要自己去煮姜汤,正想开口继续炮轰,榻上的杜堇便一下子拉住他的衣袖,向他皱眉撅嘴娇嗔:“耶耶,别为难大夫,女儿确无大碍。” 这软绵绵的一声耶耶令李存孝身体微微一僵,迸发凌光的长眸半眯着缓缓转向了她道:“你是耶耶的千金宝贝,岂可草率大意?”耶耶两字几乎是从牙缝里发出来的。 杜堇猛然想起这几日每次喊他耶耶都会被狠狠教育一顿,对她做尽父与子绝不可能做的*之事,美其名曰:不能让她太入戏。 看着他眼中j□j裸的邪怒,杜堇不由打了个哆嗦,忙道:“女儿不敢!一切听从耶……您的安排!” 李存孝见此满意地点点头,凑近用力捏了捏她的脸颊,似笑非笑道:“嗯,不枉耶耶的这番疼爱啊。”杜堇讪讪回了个难看之极的笑。 大夫一走,李存孝便把门掩上,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杜堇暗叫不好,忙翻过身去,缩在墙角痛苦哀叫:“啊……好难受……” “堇儿?”随着急切的声音响起,大手已抚上杜堇的脸:“哪里疼吗?” 杜堇拧着眉瞥见敛了脸色的李存孝,暗喜又过了一关,脸上的功夫却不敢松懈半点,虚弱着声音道:“头疼……晕得厉害,还好听你的话没继续赶路。”还不忘拍拍小马屁。 李存孝心疼地握了握她的手:“你乖乖在这躺着,我去热姜汤,待会儿睡一觉就会好了。” 过了一会儿,李存孝就端着姜汤回来了,喂杜堇喝完,便坐在塌边给她仔细地掖被子。他认真专注的样子,令杜堇一下想起小时候,他们初遇的那一夜,他将她背回家里,也是这样一整夜给她掖被子,未离床边半步。 杜堇心潮暗涌,忍不住将手伸出被子外面,摸向他的大手:“敬思……” “嗯?我在这儿。”李存孝读到她眸中的爱恋,亦含情脉脉地望着她,将她的手轻轻包握在自己掌心中。看到杜堇的犹豫,他微笑道:“没事,我观察了,他只是普通老人。” 杜堇闻言便松了口气,直言道:“汴州,是不是朱温的据地?” 李存孝点点头:“是。” 杜堇脸上凝起沉重,那李克用将认定李存孝背叛他了。 李存孝看出她的忧虑,轻轻一笑,道:“其实,他早已认定我背叛了他,李存信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制造我与朱温勾结的证据。在我从麟州回晋阳的路上时,甚至篡写了密谋的信件交给了李克用。”他的表情显得苦涩疲倦:“就算他知道我没有背叛他,也同样容不下我,我的能力令他没有安全感,终有一日会将我砍杀。” 杜堇惊骇地睁大眼,没想到他们之间存在着这样的隔阂。李克用到底是疑心病太重,不懂区分忠奸,将来的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我会和皇帝表态,不与朱温联合,保持中立态度,希望时间久了,李克用能明白我的苦心罢。” “我看,不如就直接联合朱温将李克用……你在做什么?” “发烧要捂汗的,我上来帮你捂一捂。” “……可是为何要脱我衣服?” “待会儿会出很多汗,你哪有衣服换?” “大、大夫待会儿还会端药进来的,被他看到会认为我们乱|伦的!” “什么乱|伦?这是父子之情!” “……父子之情包括互相玩把子?” “别说话别说话,闭上眼,让耶耶好好疼疼你。” “…………” 很快,杜堇便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外面已漆黑。简陋的房内燃着油灯,空气中飘着菜香味,大概是晚饭时间吧。 她动了动身子,浑身黏糊糊的不舒服,但之前重如灌铅的感觉一扫而空,烧也退下了,只是头还有些晕。塌旁的凳子上,叠放着一套干净的新衣服,应是李存孝准备的。杜堇心里滑过丝丝甜蜜,起身脱下湿透的中衣。 就在杜堇刚换上干净的上衣,正提着亵裤捅脚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她慌得立刻提裤子,裤脚却被自己踩着,一个踉跄,噗通地歪倒在榻上。 那没礼貌不敲门就进来的人一见她的狼狈,迅速闪入关好门,扑哧一笑:“堇儿,需要耶耶回避吗?”说得谦谦有礼,眼睛却直往她身上瞟。 杜堇涨红着脸怒瞪他,扒过被子盖住自己凉飕飕的下半身:“看什么看!小心长针眼!快出去!” 李存孝一挑眉,竖起手指放在嘴边,神秘兮兮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杜堇侧耳一听,外面果然有人声,杜堇无奈,只好眼睁睁看着李存孝向自己走来。 “长针眼?好新鲜的词儿,就让它长好了。” 他走到榻前,弯身捡起地上的亵裤,提着向她绽开了笑容,因下巴那一圈乱胡子,无论如何都让人感觉不到这个笑容有多纯洁:“别又着凉了,耶耶帮你穿上吧?” 杜堇恨恨地瞪着他:“女儿有手有脚,不必劳耶耶费心!”边说边坐起身去捞亵裤,却不想扑了个空。 李存孝一手负于背,一手把亵裤提到脸侧,还是那个该死的无害表情:“那你来拿吧。” 知道他存心刁难,也不再浪费口舌,杜堇一手按住围在□的被子,一手举高去够那亵裤,却怎么都够不着,可若再起身探高点,屁股绝会彻底曝光。 此刻杜堇双膝跪于榻上,仰着脸几乎要贴上李存孝的胸膛,他静静俯视着她,毫不掩饰眼中的玩味,热热的气息喷洒在杜堇额上,让她的脸更加烧灼。 “就会逞强。” 话音刚落,他的脸募然靠近,唇上一软,竟被偷亲了一下。杜堇被他这可爱又可恨的动作震到,呆了一呆,正欲张口,他又低下来准准一啄,再次被偷袭成功。 看着他脸上的得意洋洋,杜堇被激起了劲儿,揪住他的衣襟向下一扯,在李存孝惊异的目光下,稳稳地封住了那张总在诱惑她的嘴唇,噘吮他唇齿间的男人气味,让他知道杜堇也不是吃素的。 随着一声低吟,很快被反客为主,李存孝一手托紧她的腰,一手控住她的后脑,侧着头一下深过一下地吮吸她的唇舌,在她口中肆意地侵占掠夺,连带她的力气和意志都一并抽去,意|乱|情|迷地感受他的占有欲。 就在她想要更多而微微扭动身体的时候,李存孝放开了她的唇,微喘着气抵住她的额,像被水冲过的眼眸里,全是难以退熄的情潮,低哑道:“真想把你吃地一干二净。” “你吃的干净吗?你有那么大胃口吗?”杜堇不怕死地激他,因为知道他现在不敢拿自己怎样。 李存孝俨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嚣张,眼睛一眯,放在腰上的手募地下滑入杜堇光溜溜的臀部。杜堇大惊地倒抽一口气,急忙夹紧双腿,可那修长的手指却已压上她又湿又热的下|体,她用力去推,却只是加剧他手指的摩擦,甚至还感觉到一根指头微微探入了她紧|窄的蜜口。杜堇揪住李存孝的衣襟低呼一声,蜜口因遭到侵入而猛然收缩,将那手指挤了出来,却也挤出热热的汁|液,全部流在了他的手上。 “你这是在乘人之危!你再这样我要喊人了!”杜堇咬牙切齿,声音却软不成调,脸像熟透的蜜桃,向李存孝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你舍得吗?”李存孝一副“我早就看透你了”的奸相,手指轻轻一揉动,引得杜堇又是一阵战栗,仰头咬着唇喘气,那难耐的样子,令李存孝无限迷恋,伸舌轻舔她的唇,诱使她再像刚才那样露出真面目:“我爱极你这种死鸭子嘴硬的模样,明明比谁都想要,却做的比谁都……” “大夫!大夫!”杜堇猛然大喊。 李存孝脸一黑,哼道:“你够狠。”便放开了杜堇,手一扬,被子就罩裹了她全身,他闪身出去,随即,门外传来了他和大夫说话的声音。 杜堇彻底瘫了下来,在心里疯狂呐喊,何时何日才能一洗雪耻,将这个人狠狠推倒,让他尝尝被蹂躏折磨的滋味啊啊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喜欢这样的片段吗??搓手笑~~~ 第65章 六十五 凌晨时分,杜堇和李存孝骑马来到泽州了平县。平县属山林县,道路崎岖多变,居民多数分散居住。虽然靠近汴州,却隔着一条泥水横飞的大山涧,除非水性极好,不可能渡的过去,所以一般人不会选择从平县过汴州。 李存孝对这一带的地形和兵防细节都有过了解,却毫不犹豫选择了平县,说明心里已有一番对策。杜堇紧跟在他身后,与他快速地穿过黑暗的密林。 来到县里较密集的居民区,一个地势较低的山坳,他们站在高处向下鸟瞰。其实只有几十户人家,看起来平静安详,无任何异样感。可李存孝却眉头紧锁,脸上出现了疑虑。 杜堇正想问他,横空传来“咻”一声,杜堇和李存孝均迅速向左右一闪,一只箭从他们中间穿过。底下随即响起呼喊声:“有可疑人物!快来啊!”紧接又迎面射来数支箭,安敬思挥剑一旋,齐齐削断箭体。 这时呼喝呐喊声忽然从四方八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也向他们聚拢,越来越多地箭射来,甚至已飞跃上来数个军兵。他们竟早已在此埋伏! 杜堇李存孝互递一眼,边后退边挡如雨的飞箭,迅速向密林的西边方向奔去。可是走不了多久,西边也同样埋伏了大量士兵,又将他们逼向了南边。 跑了很久,终于甩开了追兵,李存孝这时勒马停了下来,“我们要回去,这是他们的计谋,要将我们逼到山涧,我们现在过去了便是死路一条。”他翻身下马,来到杜堇身边:“堇儿,我们要弃马了。” 杜堇从马上跳到他怀里,看着他举剑朝两匹马臀一划,两匹马便嘶叫着疯狂向前奔去,“跟我来!”然后拉着杜堇往回跑,藏在了一棵悬崖边的大树上面,不一会儿,果真有大批骑兵从底下奔过,所追方向,正是南边的山涧。 他们不敢停留太久,军队一过,他们就全力运轻功掠向东边,东边的山涧水势较之南边的平缓,所以李克用才会想尽办法逼退他们。 可是,李克用会想不到李存孝会反其道而行之吗?杜堇心里忐忑不安。 “敬思,要不我们过几日再来?” “既然发现了我们,从此刻开始,他们会布更多的军兵,难度将更大。我们必须在天亮前过河。”李存孝沉声道。 杜堇心一沉,道:“你先过去,明天我一个人用轻功飞过河。” 拉着杜堇奔跑的李存孝倏然停了下来,“不行,我不放心。”他一口回绝。 杜堇皱眉瞪他:“那就过几天再来。” 李存孝沉吟了一下,握着她的手紧了紧,道:“今晚是最佳时机,有我在你不必担心。” 不知为什么,听到他后面一句话杜堇反而更加不安:“敬思,待会儿若被包围,你先走,以我的身份你父王不敢拿我怎样,而且我会隐身……” “不行!”李存孝沉声打断,触到杜堇同样倔强的目光,他轻叹口气,将她拥入怀:“我会看着办。但是,我做不到扔下你。” 杜堇闭眼靠在他怀里,心里又酸又软,无法拒绝这个人固执的柔情。 当他们回到县中心的那个山坳,天已渐渐发蓝,眼看就要天亮,他们必须赶紧过山坳,趁天亮之前渡过山涧,不然他们将无处藏身。 可当他们运用轻功飞掠在民房上空时,杜堇发觉这个县十分奇怪,寂静无声,甚至连鸡鸣狗叫的声音都没有。与此同时,她感觉到紧握着自己的大手忽然变得冰冷。 难道…… 心里刚一想,下方猛然爆发一声吆喝,“射!”杜堇心一缩,李存孝已将她整个身体圈在了怀里,飞速旋转避开了密密麻麻扑来的利箭。 民房里竟然藏满了士兵! 只见民房之间的街道小巷,全挤满了手持弓箭长矛的士兵,而一手搂着杜堇,一手握着长剑跳跃在民房的屋檐之上的李存孝却并不显得很吃力,身手敏捷地一面裆下四面八方射来的箭,一面向县外树林迅速掠去。两人配合地天衣无缝,上屋檐包围他的士兵还未来得及站稳脚,就被杜堇用飞石击中头部滚落地面。 眼看很快要到达县外的树林,杜堇忽然感觉到李存孝倒抽口气,顺着他目光一看,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屋檐上,站着一群手持火把的人,为首的是个身着戎装,留着络腮胡,带着眼罩的高壮男人,火光将男人的脸照得凶狠可怕,那只瞪地像铜铃的眼向他们喷发着滔天恨意。 李克用! 杜堇紧盯着李克用,他的出现,必定会扰乱李存孝的心绪,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杜堇正欲抽出腰间的毒针,李存孝搂着她的手倏然一紧,头顶传来一声低唤:“堇儿。”杜堇抬头看他,便触到他略带哀愁的眼神:“不要杀他,我们会成功离开。” 杜堇定定看着他,按在腰上的手轻轻放了下来。 “两个大男人,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搂搂抱抱,真真荒唐无耻!!” 对面屋檐上的李克用一脸嫌恶地大声怒斥,杜堇正要高声解释,李存孝搂住她掠了过去。李克用身旁的十几名士兵举刀迎来,还没靠近,募然一阵“啊!”的惨叫,士兵的脖子上已喷洒出血雾,通通从屋檐上滚落到了地面。紧接着,李存孝轻轻放开了杜堇,收剑低身,向着前方的李克用双膝跪地,深深叩下了头。 “父王,存孝深知无法得到您的原谅……” “我呸!父王?谁是你父王?你不是从来都没有父亲吗?”李克用盯着地上的安敬思,眼神是看到污秽之物的那种轻蔑厌恶:“你根本是来路不明的怪物!” 李存孝身形一震,放在膝上的双手缓缓紧握成拳。 杜堇的手也微颤起来,不断深呼吸努力压制摸出毒针的冲动,怒火几乎冲破脑门,甚至感觉到血管内的血液在沸腾。如此伤人的话语就算是他人听到,都窒闷难当,更何况这是李存孝心底深处最脆弱的伤口。 听到自己敬重在意的父亲如此说自己,他的心该有多伤? 李存孝努力将话说下去:“存孝知道让父王失望,今后或许无法常伴您左右,但存孝永远是您的儿……” 可不等他说完,李克用便怒吼一声:“闭嘴!!!”身形一闪,杜堇还未来得及凝神细看,李克用已旋腿劈到了李存孝头上,“噗!”地一声,李存孝即被踢地向一旁倾倒下去。 鲜血从李存孝的口中溅出,杜堇失声大叫:“敬思!”扑身抱住了李存孝。 李克用握着拳头,咬牙切齿地瞪着安敬思:“你没有资格叫本王父亲!你的存在是我李克用的耻辱,是我恨不得立即抹净的耻辱!” 话音未落,李克用便又旋腿扫向一动不动的李存孝,杜堇再也忍不下去,迅速摸出毒针,就在这时,一只手倏地稳稳抓住了半空中李克用的脚踝。耳畔响起李存孝无波的声音。 “儿让父失望,理应受罚,甚至,儿的命也可以任凭父王处置。可是,如今儿已有更在意的人了,”李存孝抬着眼,定定注视着面前的李克用,缓道:“因为她,我要活着。” 杜堇吃惊地望着李存孝将李克用推地踉跄倒退,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地果断,心里充满了欣慰感动。 李存孝起身,重新拥住杜堇,向气愤到脸色发涨的李克用道了声:“日后,我会来向您请罪。”然后抱着杜堇跃了出去。 李克用见此,倏然抽出腰间的匕首对准李存孝的头部一扔,被杜堇用石头打偏了去,气地李克用大喊:“放火箭!!不能让他们跑了!!” 一声令下,四面八方便射来火箭,李存孝挥剑挡下,却还是被火灼伤了手臂,而就在这时,落下的火箭点燃了脚下的房屋,“嘭”地迅速燃起熊熊大火,令他们找不到落脚点跳跃过去。 李存孝见脚下的火舌就要舔上来,猛地将怀里的杜堇甩到背上:“夹紧我!”杜堇便像螃蟹紧紧扣住他,李存孝随即凌空一翻,伸剑在燃着烈火的屋檐上一顶,顺利翻了过去,落在了一处还未燃上火焰的屋顶上。 “蠢货!快拦住他们!!”已跳到地面的李克用带着大群士兵冲过来,可是他们动作实在快不过李存孝,不一会儿,屋上的人影就已消失地无影无踪。“追!不能让他们过河!!” 作者有话要说:我在想要不要分卷了?可是下面的情节都会比较紧凑,抓紧把凡间的故事用十章内写完,然后开启大家都期待的天界卷~~嘿嘿~~ 第66章 六十六 李存孝和杜堇过了山涧后,又在树林里跑了数公里,才彻底甩脱晋军。出了树林,来到一条山道时,李存孝才停下来,带着杜堇藏在一棵树上,半个时辰后,山道的那头来了四个骑马的男子,李存孝带着杜堇从树上跳了下来。 那四个人见是李存孝,当即勒马跳下来,激动地向他单膝跪地:“将军!属下可担心你了!可是一切顺利?”发现他左臂受伤,又忧虑道:“将军受伤了?” 李存孝抬手挡了挡:“无大碍。事情总算顺利。”李存孝示意他们起身:“你们这头情况如何?” 为首一位较年长的男子点头道:“此时皇帝就在梁王(朱温)府内,他们已得知你被晋王通缉的消息,亦知道你今晨在平县与晋王的对战,但是梁王没有下令追缉你,汴州军营也没有动静。” 李存孝蹙眉听完,忖了一下,沉声道:“那我们就去拜访拜访他,看他在打什么鬼主意。”说完,拉过身旁丈二摸不着头脑的杜堇,在最高壮的那匹马旁,握住她的腰,像甩麻袋一样将杜堇甩上马背,差点用力过猛将她甩了出去。看她狼狈地抱着马脖子的样子,李存孝噗嗤一笑,旁若无人地伸手捏了捏她铁色的脸颊:“我得将你养胖点儿才行。”然后翻身坐到杜堇的后面。看到那四人呆呆望着他们一动不动,笑得一脸甜蜜的李存孝当即脸一黑,喝了声:“带路!”那四个人才顿时回过神地赶紧上马。 李存孝让杜堇在客栈里等候,自己梳洗一番换过一身衣服之后,便和他其中三个下属前往梁王府。虽说已经逃离晋王势力范围,可梁王也非善类,杜堇不敢乱走,洗浴之后,便乖乖待在房内等待李存孝回来。就在这时,白深来了。 “从你们离开葬兰冢,我就一直寻找你们的踪迹,可李存孝身上的瑞气将你身上的气掩盖了,以致难以掌握你们的动向。现在他不在你身边,我才感觉到了你的气。”白深负手站在桌旁,问道:“你现在是不是感觉使不出半点法术?” 杜堇点头:“为何会这样?这对李存孝会有影响吗?” “因为他的瑞气比从前强大了,所以你会体弱多病,而他则一帆风顺。你们若房事频繁,这种情况还会加剧。”看她松一口气的样子,白深揶揄一笑,顿了顿,道:“不要高兴太早,虽然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命途已被改变,始终不是好事。而且,你们之间不会有孩儿。” 杜堇放在桌上的手一抖,愕然的脸上骤然失了色。“没有半点办法吗?”她咽着干涩的喉咙急问,却只得来白深无声的摇头。 她的目光黯了下去,没有孩儿……因为他们是孽缘吗?敬思若知道了,定比她还难受…… “只要他没事就好。” 后面,白深还说了无桑自那天之后消失无踪,可能不会善罢甘休,但因受了重伤,暂时不会和李存孝硬拼。刘绿娆正在试图调解李克用对李存孝的恨,可李存孝成为李克用的头号仇人这一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的了。 李存孝从梁王府回来的时候,已是夜半时间,他推门进房,躺在塌上的杜堇便起身迎接他:“敬思?情况怎么样?” 李存孝没有答话,而是大步走过来,按住她掀被子的手,将她又塞回了被子里,在杜堇疑惑的目光下,给她细细掖被子。他身上带有淡淡的酒香,颊色微醺,昏黄的烛光将他的眼眸照得似水柔情,嘴角缓缓勾起迷人笑意:“堇儿,往后,我就这样将你藏在家里,给我生一个又一个的娃,好吗?” 杜堇心一揪,愣愣盯着他的眼睛浮出了不知所措的泪泽。 李存孝以为她是感动,继续打趣道:“谁教你是女人,是女人就得给我生娃,现在你就算哭也没用了……”见她眼泪当真流下来,李存孝吓了一跳,顿时手足失措:“堇儿?吓着你了吗?我,我是和你闹着玩的。” 杜堇唯恐他发现真相,用力摇头,强扯出笑:“不是,我是太高兴了……”可说到后面,喉咙又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干脆撇开头,任酸楚的泪水狂流。 敬思,我永远也无法给你生娃。 见她越哭越凶,李存孝觉察到不对劲,可是又紧张到无法思考,惴惴不安地捧过她的脸拭泪:“高兴怎会哭成这样?是我让你感到不安吗?”他俯身吻她的眼睛,轻吮去上面的潮湿,柔声道:“堇儿,今晚皇帝任命我为邢、洺、磁三州的节度使了。明日,我们就去往邢州。” 杜堇闻言倒抽口气,讶然望住李存孝。想到从他逃婚到现在,这一路都有惊无险,是早已做好万全安排,没想到连在皇帝这边,他也已经做了十足准备,难怪他会如此大胆进入汴州。 她绝不相信,这些全是在短短八天内安排好的。 杜堇目光灼灼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你什么时候开始做了这些准备?” 李存孝浅笑道:“在麟州我已有打算,听到你来的消息,我就做好全部安排,准备带你走。只是……”他的目光变得幽深:“没想到我不但被骗了身,还被人卖了。” 提到那夜,杜堇脸就一热,没好气道:“不就是被人上了又被抛弃了嘛,屁大的事也好意思拿出来嚷……啊哈哈!救命……”剩下的话都被李存孝凶狠的嘴唇含了去。 放开她嘴唇的时候,李存孝的上身已俯贴在她身上,她的呼吸已不秩,半嗑的双眸漾着迷离,腮上的艳光以及微张的红唇,无不在邀请他继续。可想到这几日的奔波劳累已叫堇儿吃不消,明日又还要赶路,他又怎么能……他深吸了口气,压制住体内的躁动:“今晚先饶你一次,待去到邢州,到了我的地盘……哼哼!”他邪恶地哼笑两声,欲起身之际,杜堇募然勾住他的脖子,又将他拉了回来。 “敬思。”杜堇直直看着他轻唤。 “嗯?”李存孝抵着她的额头,一瞬不瞬地回视。 “我爱你。” 显然李存孝没想到她会向自己表白,呼吸顿时一止,睁着眼忘了反应。这么长久以来,还是第一次听她向自己表露心迹。 心跳仿佛像炸开一样,响彻整个世界,热浪从胸口蔓延而上,直涌到了脸颊,火灼般烫辣一片。 看他瞪着眼睛没半点反应,杜堇疑惑地皱眉,定睛一看,又噗嗤笑出来,原来这家伙脸红了,正像个孩子一样咬唇偷笑。杜堇又好气又好笑,蹬脚道:“你倒说点什么!” “说点什么?”李存孝难为地皱眉,然后咧着忘形的虎牙,道:“那……就请你再说一遍吧。”说着就将耳朵搁在她的嘴边:“一遍就好了。” 杜堇没料到这人如此得意忘形,恼红着脸张嘴就咬他的耳朵,疼地他哇哇大叫,“你这只欠收拾的小狗!”捧住她的头,一口咬住了上面的脸蛋。 隔壁房围坐在桌旁的四个手下,听到那阵阵肆无忌惮的嬉笑怒骂,而后又变得暧昧的细微声响,都面色诡异地别开了脸,各自暗暗咽起了口水。 和男人那啥……真那么有劲吗? 次日晌午,李存孝一行六人加上三个皇帝派去颁发节度使旌旗节钺的宦官,骑马离开了汴州,前往李存孝的领地邢州、洺州、磁州。 邢州、洺州、磁州均在李克用的领地太原一带附近。洺州离晋阳最近仅三百公里,中间隔着一座镇州,是赵王王镕的领地。李存孝说李克用近期会将镇州攻下,届时,洺州亦难逃他手心。 此三州是李存孝在一年多前独自攻占下来的领地,后面李克用命李存孝为邢州刺史,但因战事缠身,基本是个挂名刺史。所以当他们去到洺州、磁州,原本在州内任职的李克用亲信们见李存孝要做节度使,都不屑一顾地离开了。 李存孝也不恼,重新编排了刺史、长史、判司和录事参军等州府要员名单,检阅了驻城的将士,又察看了该州府的军事司法等要事,才去往三州中最大的邢州城。 邢州在中原属偏东北的位置,南达黄淮,西扼太行三关,东望华北平原,自然条件优越,是枭雄们争相抢占的战略要地。 或许邢州李存孝来的次数比较多,这里的官员并没有走太多,在州府的判司和录事参军等一众人的恭迎下,李存孝一行人进入了邢州城。 颁布节度使仪式完毕后已至晌午,判司曹勉在其府邸内设宴给他们九人洗尘。大家并不算陌生,但李存孝毕竟是以节度使身份而至,他们自然郑重许多,阿谀奉承的嘴脸直往李存孝身上贴。 而一路奔波疲累的杜堇,面对玉盘珍馐、三牲五鼎的美食,并没有多大食欲,吃了一半就开始打瞌睡了。 第67章 六十七 杜堇看了看身旁挺腰端坐的李存孝,他刚饮下曹勉敬过来的酒,已不知是第几杯了,可他的碗碟干净地像刚开始吃一般。 杜堇蹙眉瞥他,只见他脸上微有熏色,但眉宇间是稳稳的凛然之气,正认真听对面几位州府官员的话,时而微笑点头回几句,而提出的问题都关于州府内,军事司法类的事,是杜堇很少见到的老成练达的一面。 要树立你的威严,也不能只喝酒不吃饭啊。 杜堇扫了扫桌面上基本没怎么动的菜,视线停在一碟类似酱爆竹笋的菜上,伸筷夹起两片金黄的竹笋,轻轻放在了李存孝的菜碟上。 李存孝侧脸看了她一眼,边和他们说话,边慢慢拿筷子夹起竹笋放入口中,嚼嚼,咽了下去,然后又继续说起话来。 杜堇见此,挑了挑眉,又夹了块鱼片,放到他面前,他又不语地吃了下去。再夹一块红烧乳猪,他仍是乖乖送入了嘴。 虽然他不看过来亦不和她说话,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却让杜堇有种忍不住要笑场的冲动,因为她知道这家伙心里正偷着乐,若不是有外人在,定死皮赖脸要她喂到他嘴里去。 这样乱想的时候,杜堇的筷子已不知夹上了什么放到他碟中,这时,四周的声音忽然一消,并夹杂了几把抽气声。 杜堇抬眼一扫众人,只见他们一触上她的目光就移开了眼,模样极是不自然。旁边响起低微的嗤笑声,是李存孝四名手下中较年轻的男子,他正抿唇压制着自己的笑意,来回瞥着杜堇和李存孝。 杜堇蹙起了眉,将视线移向李存孝,只见他正夹起一块黄灿灿的硕大肥厚的鸡屁股,眼看就要往嘴里送进去。 杜堇脑一充血,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就在四周响起更多的抽气声时,杜堇的手已伸了过去,稳稳罩上李存孝的嘴巴。 “你要把它吃了,今日之内就别和我说话了。” “不是你夹的吗?”李存孝侧头瞟了她一眼,放下了筷上的鸡屁股。 “夹给你就吃?我看……”杜堇一消声,支手挡了挡嘴,用只有他们才听得见的音量道:“你是对屁股一类的东西情有独钟。” 他拿帕子擦了擦嘴角,也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音量道:“你把自己的屁股和鸡屁股相提并论?” “你……”杜堇正要继续驳嘴,眼角瞥到对面一干人均神色诡异地瞪着他们,到嘴的话只好咽了下去。 “敢问……”曹判司干笑着问道:“这位少郎是使相的什么人?” 李存孝闻言挑了挑眉:“你们看不出来吗?”瞅向脸慢慢烧起来的杜堇,笑道:“她是我的夫人。” 众人大吃一惊,面面相觑地忘了反应。 夫人?难道他打算让这个少郎以后男扮女装吗?完了,这新使相竟然有这么可怕的癖好! 午宴没多久就结束了,曹判司带李存孝等人去城东的都督府,也就是李存孝居住的府邸。 邢州都督府没有李克用在晋阳的都督府一半大,却正合杜堇意,尤其这里的花园有荷塘,主院花园还有一片杏花林,这对杜堇来说真是好过一切。 在府内行了一圈后,李存孝要和曹判司等官员去趟军营。他将杜堇拉到一众下人面前:“她是你们的夫人,往后,你们就都得听她的。”然后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之下捏了捏杜堇的下巴:“好好在家休息,晚些回来陪你用膳。”便离开了。 看着李存孝潇洒的背影,杜堇恨地牙痒痒。她怎会不清楚他的心思,摆明就是逼她换回女装嘛! 那么急着想恢复名誉?没门儿!老子还没有玩够呢! 傍晚,李存孝回来的时候,满以为会有一位身着粉裙,头戴珠花的美娇娘迎接他,谁知,迎接他的只是肤色蜡黄的赵总管。 “夫人呢?”李存孝大步迈进厅堂,匆匆环顾一圈,视线在高脚几上的一个大盆景停顿了一下。 身材高瘦的赵总管心情似乎很好,笑吟吟地正想回答他的问题,发觉李存孝的脸色有点臭,立马敛了首,小心翼翼回答:“夫人她在火房(厨房)。” “火房?”李存孝音量忽然拔高,回身看住赵总管,眼神似要将他活剥一般:“夫人身体抱恙,你们竟让她进火房?!” 赵总管吓地面无人色,额上顿浮一层薄汗。夫人抱恙吗?怎么他没看出来?夫人进个火房他都如此生气,那要是让他知道夫人还在花园里忙活了一个下午,那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岂不完蛋?! 赵总管赶紧低头哈腰:“奴才该死!不知道夫人……使相?”不等他说完,身前高大的男人已像一阵风似的越过了他,朝火房方向大步走去。 在那途中,李存孝的脑海不停浮出一个身材婀娜的美娇娘,伸出芊芊玉指沾菜汁,轻轻放入朱红的口中*品尝的动人画面。他的胸膛炙热滚烫,迫不及待想看杜堇打扮成女人的样子,这份期待早在带着她逃亡那时便强压在心底,艰忍了半月余。如今他终于可以得偿所愿,终于可以尽情欣赏他女人的美丽,真比打了胜仗还要令他雀跃兴奋,恨不得畅快地仰天大笑。 李存孝拐进火房的院子,就远远听见火房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夹杂着利索切菜炒菜的声响。火房门口也站着好几个下人,有的正把玩着抹布,有的扛着斧头,有的甚至端着个空鱼缸,全都停下手上的工作,围拢在那里津津有味地听里面的人讲故事。这一会儿,里面的人刚好说到故事最精彩的部分。 “纯真的叶少郎哪里敢去拿女人的亵裤,就是让他望一眼都觉得罪该万死啊,何况是去触碰?还要握在手里爬到树上去,递给一位下|身光溜溜的女人?”说到这里,众人一阵嗤嗤憋笑,“可女人也迫不得已啊,眼看着那头的人就要走到这边了,她再不穿上亵裤,这一辈子就没脸见人了,早知道,她刚才就不贪玩,脱掉裤子爬到树上去尿尿了……” “哈哈哈哈哈……”下人们无不笑地东倒西歪,没有留意到慢慢走过来的使相,而后面终于追上来的赵总管见到那情形,差点没眼看地跪了下来,气急地低喝:“你们!”却被李存孝扬手制止了。 这时门口的下人终于发觉身旁忽然多出的人,转头一看,全都吓得倒抽口气,但一接收他噤声的动作,又抿着嘴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李存孝并不急着进去,而是站在门边,继续听里面的人说着:“女人急中生智,向叶少郎喊:‘你去将那些人支开,说这里有个女鬼,非常吓人,千万不要往这边来。’叶少郎为难地挠头:‘光凭我一番说辞如何说服得了?’女人道:‘你让他们闻闻你身上的衣服,说这就是女鬼趴在你身上流下的口水,自然他们会连滚带爬地跑掉。’” “哈哈哈哈哈……呃……”火房内在给杜堇打下手的几名下人正笑地拍大腿,忽然瞥见窗外的赵总管在向他们凶神恶煞地招手示意出来,疑惑地朝门口一看,就看见门边一个异常高大的黑影,当即吓得肝胆俱裂,“夫、夫人,故事很精彩,我们先去方个便再回来听您说。” 在包饺子的杜堇听了爽快应道:“好,去吧去吧。”他们一走,杜堇这才发现竟全部人都走了,皱眉嘀咕:“难道他们喜欢一块挤茅房?” 外面的李存孝听到,差点失笑出声,正想举步走进去,就听见里面传出一阵哼曲声,轻轻地,随心所欲,不知是什么曲调,却令人闻之心往。 李存孝瞬间湿了眼眶,此声此景,募然就将他带回了十五岁那年。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躲在墙角边,偷听火房里的人儿边做菜边哼小曲。那时他小心怀揣着这份幸福,害怕幸福地太过分以致不长久,默默祈祷上天能给他多点时间。 此时,他竟又燃起这样的恐惧。越是这样幸福,越是感到自己就要失去她。 李存孝夺门而入,看到一个穿着短打挽着袖管的少郎背影,可偏偏就是这样的打扮,令他更感到心一痛,飞身扑抱了过去。除了用双手束缚住她,他再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令她不从自己眼前消失。 忽然撞来的力量让杜堇手中的饺子飞了出去,身上圈来的强劲手臂将她整个人都临空抱了起来。 熟悉的气味扑鼻而来,杜堇微微扭动身体恼道:“原来是你赶走了我的听众……”发觉他身体在发抖,疑惑地后仰:“敬思?”他却不语,将脸深深埋在她的项窝里一动不动,却惹得杜堇发痒躲避:“呵呵!别这样!你的胡子好硬!” 李存孝缓缓抬起了脸,抬手给她拭去沾在脸上的面粉:“我还不知道,你还会讲稀奇古怪的故事?什么时候也给我讲一个?”嘴里打趣,泛红的眼眶却暴露了他的心思。 杜堇一瞬不瞬地注视着他,反过身来紧紧抱住他,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温暖传递给他:“你要听,我每天都可以给你讲。” “好,”李存孝在她眉心轻轻印下一吻:“我等着。” 吃饱之后,忙了一天的杜堇差点睡着在饭桌上,直至一双长臂将她腾空抱起。她舒服地钻进温暖的臂弯,含糊不清地喃喃:“敬思,把我放到床上就可以了。” 头顶传来低低的笑声:“放到床上?不是该将你这小泥鳅丢河里洗一洗吗?”杜堇没有听清,反而听到一阵诡异的水声,紧跟着,前襟募然一阵松动,外衣被一只大手打开了。 她猛然一醒,电击般从那人怀里跳了下来,可没想到脚下不是地板而是水,哗地一声,整个人就掉进了水中。 杜堇狼狈地钻出水面,大叫:“李存孝!!”却只看到氤氲朦胧的宽敞浴池,没有半个人影。 “急什么?”身后募然传来狭促的声音,杜堇倏然回身,就看到池边一个上身j□j的男人,他放下了头冠,浓墨的长发披散在光洁的肩上,将他阳刚的脸部线条衬得邪魅,正在解亵裤上的带子:“我可不像你,衣服不脱就下去了。” 杜堇睁大眼看着他的动作,眼看他的亵裤褪下,就要露出他最私密的部位,没想到他动作一顿,裤头堪堪停在了那片暗色的毛丛上面。 上面传来低低沉沉的笑声:“不知羞,竟然看到眼都不眨。” 杜堇满脸通红,忙不迭狡辩:“我,我才不是看你那里……啊!”没想到那人忽然就松了手,裤子倏然从他跨上掉落下来,一只已经傲然挺立的深色粗壮物猛然跳进了她的视线,犹如当头一棒,惊得杜堇捂脸尖叫。 虽然看尽各种春宫图,却不知那东西真实的样子竟这么凶悍,而就是这个凶悍的东西深深进入了她的身体,带给了她不可言喻的欢愉快乐!天啊!她才不要承认她喜欢这个可怕的东西呢! 而池上的李存孝看到她惊吓恐惧的模样,脸就一热,低头望了望自己高热的下|体,他也觉得它很丑,尤其一面对她,完全就像疯了一样,露出最狰狞最无耻的模样,实在叫他无奈又苦恼。 李存孝抬头望住池中那个已爬到对面池边准备逃跑的人,勾唇一笑,别无他法,既然是她引起的,当然也要由她亲手解决。 下一瞬,李存孝就猛然一头扎进了水里,“哗!”地巨响,如浪的水花激洒在杜堇的身上。她的手才刚搭到池边,水下的脚就被分别一抓,将她整个人毫不留情地拉进了水中。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要赶剧情的,还是忍不住上肉了···这次一定要让他们来次实打实的肉,握拳 第68章 六十八 杜堇连尖叫都来不及,就被那两只大手拖入了水中。所幸她熟悉水性,并没有因此呛水,正要回身挣脱,不想一回头,看到了一个未曾见过的李存孝。 水池不深,不足以容纳他的身高,他便只能平躺在水中,像只鱼一样,在她面前柔软地摆动身躯,绕着她缓缓打转。如墨的长发荡散在四周,令他看起来神秘而魅惑,柔柔含笑的嘴角不时闪现洁白的虎牙,又令他看起来稚气无比,好似落入凡间的神祗,迷人地不真实。 杜堇看得痴迷,任由那笑地无害的人向她伸出邪恶的手,将她的上衣一件件除去,直至露出被布带裹缠的胸部。 看到那道诱人的深沟,李存孝双眸的色泽募然变深,口中吐出的气泡也迅速变大,情不自禁伸手抚上她纤细的腰,爬上去,找到解口处,轻轻一拉,布带便在水中松散了开,释放出一对形状美好的胸脯。 李存孝所有动作都在这一刻休止了,为那浑圆的饱满,尖端粉嫩的色泽而深深着迷。伸手想要触碰,却被杜堇环臂挡住,羞红的脸上满是不知所措,孰不知,她细藕般的手臂根本挡不住自己的春光,反而将它们勒地更加鼓胀,一只粉嫩的乳|尖从狭缝中高高挤出了头,火热撩人。 李存孝只感到下腹一麻,一串无名烈火瞬间烧灼了他的全身,连呼吸都是火灼的窒息。 杜堇看到他麦色的胸口募然发红,甚至如浪蔓延到了他的脸上,再偷瞄他的下腹,那物体竟变得更大了,甚至涨成了紫红色。杜堇屈膝夹紧双腿,神色出现了窘迫的恼羞,因为她感觉到自己的□正涌出一阵阵的热流。 就在这时,李存孝探过头来,张唇轻轻含住了那只诱人的粉嫩。美妙的触感令杜堇本能地弓起了身,李存孝便顺势紧紧抱住她,将她的胸部用力地按往自己的嘴,让自己更深地吮吸她的柔软。 破出水面,杜堇软软仰靠在池边大口喘气,埋首在她胸口中的人却如着了魔,捧着她的两只柔软,肆意噘吸揉搓,直至它们被蹂躏到发红,粉嫩的尖端变成了肿胀的嫣红,才缓缓放开它们,抬头去吻上面那张发出低喘的红唇。 “不许再将它们绑住了,知道吗?”看着她迷离潋滟的眼眸,李存孝低低道,温柔的口气里包含着难以忽视的霸道。他轻轻摘下她的头帻,长长墨发便如稠散在了水面上。 李存孝撩起她的头发,绕在指上,放在唇边细细抚摩,慵懒半嗑的眸中,痴迷如波绵漾,一滴不剩地淌进她眼里,“为何我会没看出你是女人……”他张开牙齿,轻轻咬住指上的发丝,啮咬的动作令他看起来邪气无比,“看来对你不该太温柔,应该早点把你强上了才对。” 杜堇哭笑不得:“是你自己笨,你太妃可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李存孝挑高了眉:“你的意思是我对女人不够了解?这一点,你说的没错,”他的手缓缓滑到她的双峰上,轻轻握在手中细看:“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看过女人的身体……”他的手又来到她小而翘的臀部,滑入了中间神秘的花心。杜堇倒抽口气地夹紧腿,却将他的手也夹在了里面。 “松手……”杜堇咬唇怒令,却根本一点气势都没有,反令李存孝发出低低沉沉的笑声。 “你不是说我对女人不了解吗?”他另一手摸上了她的臀,“如此,我便要在这方面加倍努力……”杜堇刚察觉他的意图,那只大手倏然一用力,将她整个人从水中抬了起来。 “不!”杜堇吓地扭动身体想摆脱他,却根本不敌他的迅猛,眨眼之间她的双腿就架到了他的肩上,高举她的腰,让她双腿间的花心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他眼前。 虽然在森林那一夜他已看过,可在这充足的灯光下再看,他又再一次被她的美震慑。她的皮肤已是凝脂的吹弹可破,可那一处的皮肤,更是幼嫩地犹如婴孩的嘴唇,粉红而透明,小巧而饱满,如花瓣层层紧裹,神秘地叫人不由遐想,花心里面究竟怎样的鲜美甘甜。 李存孝几乎看入了迷,贪婪地注视那片美妙的幽谷,灼热的呼吸一下接一下地喷洒在上面,引得被举在半空中的杜堇羞耻之极,无助地哀求:“不要这样看我……敬思……”就在这时,杜堇感觉到他在将她慢慢放低,刚要松一口气,双腿间募然感到一软,“啊!”李存孝竟将她的臀部压向了他的嘴唇,像一只吸盘,紧紧吮吸上了她的花瓣。 火热的唇舌,微刺的胡渣,将杜堇刺激地忘记了羞耻,捧着他的头坐骑在他肩上,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扭动自己的腰臀,口中迷乱地吟哦:“敬思……啊……让我下来……” 李存孝亦已意乱情迷,却不舍放开如此甜美多汁的花蕾:“堇儿,你太美了,美地让我想将你狠狠弄坏……”说着将舌头深深刺入她紧|窒的花心,引得杜堇躬身尖叫,软软地向后倒了下去。 “堇儿?”李存孝终于放下她,抱起这具柔软无骨的身躯,看到一张艳色无比的小脸,那双盈盈半合的水眸里,全是纵情之后的迷醉。 看到这样的她,李存孝咧嘴一笑:“这样你就投降了?”扶着她的腰往自己跨上一揉,一根粗壮火热的物体就顶触上她的花心:“它还等着你的安抚呢……” “敬思……”杜堇扭臀欲摆脱,不想她的那一处滑润无比,这样一动,那根火热就滑了进去,里面的紧|窒湿热顿令意想不到的李存孝低吼一声,握住她的臀,失控地将她的花心撞在自己粗壮的热铁上。 “啊!”猛然被贯穿的痛麻感让她的身子灵魂都为之颤栗,身上立马浮出一层汗。 那一瞬的极致快感,彻底打开了杜堇体内狂热的*,攀住他的肩,钩住他的腰,像一枝蔓藤紧紧缠上他的身体,配合着他冲刺的动作,在他身上放肆的扭动起来。 感觉到自己的下|体被她的狭口一下一下地噘吸吞噬,李存孝再也无法自持,迅速带她跳出水,将她放在浴池旁的一张小塌上。李存孝俯身贴上她,微凉的湿发倾泻在杜堇滚烫的身上,另一手轻轻撩开她额前的湿发。浴室昏黄的烛光将他半嗑的邪魅眼眸映地闪如夜星,焕发着情|欲的俊脸此刻迷人地让杜堇不舍移开双眼。 李存孝感觉到杜堇迷恋的目光,紧拥着含上她的唇,“堇儿……”腰沉沉一捣,湿滑的快感让他们同时低呼出声。 杜堇抬头看他们交合的部位,他的坚硬不断在她体内推进又抽离,上面还带着层光滑鉴人的水泽。杜堇融化在这样的美妙之中,抬头舔上他胸前的红豆,李存孝低吼一声抱住她的头,腰臀募地大力起伏,每一下抽|送都直达最深,似要将她的灵魂都撞出躯体般。 忽觉上身一轻,李存孝抱起了她跨坐在其大腿根部,让她柔软的花心深深包裹着他的坚硬。 紧紧相拥,这才感觉到李存孝身体在微微发颤,杜堇捧起他的脸,看到他迷醉的眸中浮着一层鉴人的水泽。 “敬思……”杜堇吻上那双眼,尝到咸涩的味道,耳边响起他低哑的声音。 “飞狐林中那晚,发现你是女人却沦陷在你体内的我,你可知当时,我内心是如何地绝望又畅快……”李存孝仰着头深深看着杜堇,向她传递眸中绵绵的如水柔情:“那刻,我在想,即便你不在意我,也无谓了。就算让你恨我,我也不能停下来了……” 杜堇动容地抚摸他的脸,心酸地无以复加。若要比起来,他的爱定比她多,多得甚至让她不知该如何安放。 “你心好狠,竟想将我丢给其他女人……”李存孝募然咬住她的下巴,杜堇吃疼一战栗,包着他的花心也跟着一收缩,绞地他浑身一麻,双手更是紧紧将她按在自己胯上,深深挺在她体内摇动深捣起来:“杜堇,你听着,除了你,我谁也不要……”他的动作逐渐加快,在杜堇体内猛烈摩擦撞击,巨大的快感袭遍杜堇全身,发软的身体向后弯折下去,无法自持的呼叫出声。 震晃中,杜堇看见李存孝入魔般沉醉其中的神色,低吼着喃喃:“我只要你……只要你……” 杜堇的神智彻底被这疯狂抽|送所至的欲|仙|欲|死占据,全世界只剩下他那火热的粗壮与自己湿滑紧|窒的穴道一下深过一下的销|魂啮合…… “堇儿,要不要重验第二次?” 杜堇正舒服地窝在一片温暖中迷糊做梦,忽然感觉到一侧乳|房被粗糙的什么握着缓缓揉搓。她不耐地拨去那东西,张开眼,便看到一双半嗑的星眸,里面已流淌着情|欲之色。她立马闭上眼,装没看到般翻身背过去。 “杜堇,方才你不是说怀疑这张床榻不够牢固吗,为夫自然要与夫人好好验验它的耐用度。”那只粗糙的东西又从后面滑了上来,轻描她的乳|房下沿。 杜堇眉头一抽,恨这个深藏兽|欲的人将她好不容易培养出的睡意赶跑。这时,那只粗糙的东西已廉不知耻地滑向她交叠的大腿中,杜堇牙一痒,抓起就往嘴里狠力一咬,身后的人微一颤,却没有知难而退,反而又贴上来抚摩她的嘴唇。 “我能将你这个动作当做对我的邀请吗?” 说着,臀缝便触上一根热热的硬物,缓缓搓动,热唇亦落在她的耳后,低哑的嗓音极具魅惑:“我就喜欢你的心口不一,这样的你更令我欲罢不能。” 杜堇一震,暗骂自己傻啊!身子已扭动避开他的碰触,拧眉撅嘴转脸看向一脸兴味的李存孝,嘟哝道:“敬思,不是我不想,激战两回合下来,浑身黏糊糊地,难受得紧,再来一次你就要搂着臭烘烘的我睡觉了。” 他挑眉,斜睨她道:“你是拐着弯嫌我臭吧?” 杜堇用力摇头:“哪有,我是受不了自己,再出汗我会有狐臭的,难道你喜欢狐臭味?。” 李存孝勾唇一笑,那滚烫的口口又贴了上来:“这简单,你躺着不动便可。” 杜堇一囧,脑子飞速地搜刮推托之词,忽感下体被一粗壮的东西一揉,即听到李存孝的邪笑声:“原来堇儿早在等着了,对不住,是敬思迟钝了,不过……”说着,大腿被一抬,紧接着那粗壮物便从后刺入她体内。被如此突如其来的进入,杜堇大受刺激躬身低呼,被李存孝叼住的耳朵充斥着他微喘的声音:“我会加倍补偿你的一片苦心。” 就这样,这一夜,杜堇里里外外被李存孝收拾了三次,顿悟当年斗志昂扬的雄心大业,是永无铸成之日了。 作者有话要说:乃们绝壁不信……写这一章,将我写地差点住院了……所以迟了两天更新,实在是抱歉…… 预告,下一章无桑会出现。 第69章 六十九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房内已剩杜堇一人,问端来水盆的丫鬟,才知李存孝在天刚蒙蒙亮就和部下去军营了。 “使相交代中午不能回来陪夫人用膳,要到傍晚才会回来。”丫鬟低头立在帐外道。 “嗯。”杜堇从床上艰难地坐起身,“小桃,去帮我拿套衣袍……”脚不小心踩到衣裾,一个趔趄,扯开了并未绑紧的衣袍,杜堇急忙拢住衣襟,却已来不及,布满红印的雪白胸脯落入了小丫鬟眼中。 “夫、夫人!”小丫鬟反应够快,一下子扶住了杜堇,只是小脸红得像煮熟的虾,低着头不敢直视杜堇:“夫人要小桃拿袍子,还是……襦裙?” 杜堇也是满脸通红,到底是伪装不了多久,叹了口气道:“简单些的襦裙吧。”顿了顿,又加一句:“要绛红色的。” 傍晚,从军营回来的李存孝大步迈入府内的厅堂,一眼便看到原本大红大紫的绸缎桌布换成简洁的竹青色棉桌布,低头一看,脚下的地毯也换了新的样式,空气中的那种霉味亦消失不见。 李存孝负手张望着四周每一处的变化,心满意足的笑容洋溢在脸上。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李存孝未回头,直至听见一把格外温柔的声音:“使相回来了?”李存孝心一咯噔,缓缓转身,便看到一位身着绛红襦裙,头梳坠马髻的娘子倚立在门边。 这几日他想象过无数遍杜堇打扮成女人的模样,可当亲眼看见,才发觉自己想象力的贫瘠。她能将自己装扮地俊朗风流,桀骜不羁,可穿上襦裙,挽上青丝,女人的那种媚又从她的眼角发梢自然地溢流而出。 她似乎很适合这种深浓的红,将她英气的五官称地更是深刻、完美,对视之下,那双深目似有莫名的吸引力,牢牢牵缚,让人难以思考。 李存孝一瞬不瞬的目光叫杜堇有些无法直视,站在那里竟局促起来,转头朝偷笑的丫鬟道:“让他们上菜吧。”说完转回头,李存孝竟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面前,吓得她轻抽口气地睁大了眼。 “胆子怎么变小了?”李存孝上前一步,揽上她的腰,更近地欣赏她的娇容,“穿上女装,看起来可真柔弱……”俯身贴上她的耳朵,低低道:“让人心发痒,想欺负欺负你……” 杜堇眉一抽,立即转身往外走。李存孝讶然,手迅速拉住她:“去哪?” “换回男装!” 李存孝一愣,哈哈大笑起来,从后面将杜堇抱了个满怀,“刚才的话我通通收回,可好?”见她忿忿撇开头,投降道:“要怎么样你才不生气?” 杜堇闻言心一跳,面上继续维持不爽:“我提什么你都肯做?”听到李存孝嗯一声,她双眼顿时晶亮,举拳搁嘴边轻咳两声,漫不经心道:“这可是你答应的,待会儿可别跑了。” 见她那模样,李存孝忍俊不禁地抿了抿嘴:“一言为定。” 晚饭之后,李存孝与几名部下进了书房,杜堇沐浴后出来,书房还亮着灯,不过已没有了谈话声。 杜堇轻敲书房木门:“敬思。” “进来吧。” 推门进去,就看见正立于书桌前的李存孝:“现在什么时辰了?” “差不多一更了。”杜堇走过去,看到桌面上摊着好几张州城图纸:“你这边情况怎么样?” “邢州除了城防薄弱,军营散漫,无其他大碍。”他将杜堇拉到身前,从后轻轻搂着她,举着她的手指向地图上城东城西两边的围墙:“当年若不是这里防守不堪一击,我亦不会顺利攻下此城,已过两年,城防竟仍薄弱不堪。” 烛火将李存孝忧虑的脸色照得更加凝重:“军营制度更是问题所在,晋王长期整治无方,形成了法纪军纪散漫,不得人心。之前我就深恶这种败坏的纪风,欺侮官吏,甚至于白天掠夺百姓,酗酒赌博,到了战时更是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杜堇听得吃惊,不知李存孝对李克用的军制早已存在这么多不满,如此说来,他离开李克用,很大原因也在这方面吧? 李存孝轻轻放开杜堇,踱到窗前遥望外面漆黑一片的夜空:“下午我召见了州内数十名大将,仅有两名算得上智勇并存,其他均是狡猾的恶劣之徒。” “两名?”杜堇抬眉道:“第一日你就找到了两名良将,挺好的。”举步走向微讶地看向她的李存孝,侧身挤进他与窗户之间的缝隙:“再过几日,你会找到更多被埋没的勇士。” 此时李存孝凝重的神色已缓和许多,捏了捏她的鼻子:“看来,你是名不可多得的军师啊。” 杜堇扬眉喜道:“使相慧眼识人,不如就让杜某跟随你左右,为您分担忧虑吧?” 李存孝闻言神色一敛,将身体重量欺压上来:“休想。你还想继续扮男人?” 杜堇嘟哝:“做女人除了能穿漂亮的衣服,还有什么好处?” 李存孝抚上杜堇露在衣襟外的锁骨:“我当真就是爱看你穿漂亮的衣裙,才不舍让你做男人。” “那简单,回家穿给你看不就得了。” 李存孝眯了眯眼:“天下岂有如此便宜的事?想做男人,先过了我这个真男人一关再算。”说着就吻上她的唇。 杜堇这下急了,忙闪避他的嘴唇:“等等!你刚才可答应了任我宰割的!” 李存孝抬起头,柔柔勾唇一笑:“任你宰割?好,我倒想看看,你要怎么将我宰割……”眸中迸发的利光令杜堇打了个冷战。 昨晚激战三回合,今日又在军营呆了一天,就是喝了参汤,也精力尽失了吧? 杜堇咽了咽口水,哼笑道:“好,那么,杜某我就不客气了!” 点满了烛火的卧房里,杜堇坐在赤|裸着上身的李存孝身上,将他双手绑在床头,还拿来一块布,欲将他眼睛也蒙上。 “我说……”李存孝移脸闪开她的手,勾笑道:“绑住我的手,蒙住我的眼,你身上却完完整整……这样是不是有点卑鄙?” 杜堇歪头眨了眨眼,笑道:“你觉得卑鄙吗?那……就让你觉得卑鄙好了!”说着就低身蒙上他的眼,“你要能在这种情况下要到我,我就……啊!!”身下的人忽然挺腰将她一撞,没坐稳的杜堇便整个人趴到了他身上,而就在这时,“碰”地一声巨响,身下的男人徒然一个翻身,将她整个地压在了身下。 “你……”杜堇震惊都还来不及,嘴唇就被吸含了住,一只灵滑的舌头毫不留情地长驱直入,抽走她所有呼吸。 她四肢用力挣扎,可这男人就犹如沉沉的泰山,压地她根本不能动弹。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她的亵裤就被他的脚扯落下来,一只粗硬高热的物体牢牢地抵在了她的狭口之上。 “等、等等!!!”杜堇张着红肿的嘴大叫,身上的男人的终于停止所有动作,刚挤进她狭口半寸的粗壮物也倏然停住,静静挤在那里一动不动,却令她下面产生异样的快|感,甬道内一阵阵收缩,涌出热流,浇灌在他热铁的顶端。 此时的李存孝还被蒙着眼睛,在这样看不见的情况下进入她,感觉比平时更加强烈,喉咙情不自禁发出原始的低吼,靠在她额上强烈地压制体内烈火一般的欲|望。隐忍令他浑身肌肉都颤栗着绷紧起来,宽阔的胸背浮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杜堇亦崩在了情|欲边缘,很想抬起双脚紧紧勾上他的腰,向他热烈地打开自己。可她还是不肯承认自己战败,皱眉嗔道:“你将我弄疼了!” “弄疼了?”李存孝眉头挑地高高的,“弄疼了下面却能湿的一塌糊涂?”说着拔出他的硬物,触在她的花心处上下摩擦,撸出一阵阵让人害臊的水声:“还能发出这样的声音,嗯?” 看着他邪恶的坏笑,杜堇恼羞成怒,道:“那是你流出来的东西!才不是我的!” 李存孝失笑,柔声哄道:“是是,是我流的,都是我的,”他轻轻咬住她的嘴唇:“谁叫你这么坏,绑住我,还蒙住我的眼睛,让我更想狠狠地要你……”说着,热铁又挤上她的狭口,揉动着表达他的欲|望。 “敬思……”杜堇终于心软下来,但心里的还是有些不甘,小声道:“这次……让我在上面吧……” 李存孝听了呼吸一顿,随后又失声出声:“原来,堇儿想亲自吃我……” 被毫不留情揭穿,杜堇怒然,一股邪气徒然在心间窜起,双手一用力,竟将他推翻到了一边。 李存孝吃惊地还没回神,j□j忽然挤上来一片湿滑的柔软,他刚倒抽口气,那片柔软就将他整根高热吞含了下去,并伴随一阵销|魂|蚀|骨的吟哦声。极致的快|感令李存孝崩紧身低吼,脑几乎一片空白。 “是,李存孝,我就是想吃你……不,应该说,我想上了你!”紧接着,身上柔软无骨的人儿开始摆动臀部,在他身上肆意地上下起伏。 “堇儿……”李存孝感觉自己的下|体几乎要融化,迎合着她摆动的动作,加大他们抽|插|的深度:“不够……再快些……”可杜堇却继续保持这不急不缓的动作,甚至低头舔上他的胸口。 看到李存孝逐渐迷乱难耐,杜堇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向她投射过来。可惜乐极生悲,“啪”地一响,李存孝竟然拉断手上的绳子,像头猛狮抱住杜堇冲下塌,托着她的臀抵在窗台上,将她狠狠地抽到了灵魂出窍。 —— 竖日,李存孝接到圣旨,皇帝将要来邢州巡察。 晚上,听到消息的杜堇心打了个突,问李存孝:“同来的还有谁?” “梁王朱温,赵王王镕。” 杜堇垂目暗忖,这定是朱温的主意,现又带另一个李克用的死敌来,他定是想拉拢李存孝。可李存孝现已靠拢朝廷,要和他们撇清关系是不可能的了。 “李克用那边呢?” “在晋阳,暂无明显动作。” “你觉得朱温他们来此做什么?” “记得我之前说过的吗,晋王早打算攻下镇州,碍于朱温与王镕在附近活动频繁,便一直没有下手。这次朱温他们亦为此事而来,意欲拉拢我以助其打败晋王。” “有他们两个联手,还怕守不住一个镇州吗?为何还要拉多一个你?会否有诈?” 李存孝思忖了一下,道:“那年攻刑、洺、磁三州时,李克用就想过要将镇州一并拿下,但攻下洺州时便发觉这个镇州地势独特。” 他举起两手边详细讲解,边比划手势:“镇州整个州县均有天然的巨石山环绕,仅有两个出入口,较大的那个口面向王镕的定州,较窄小的口面向王镕的河东天长镇。天长镇虽易攻,可镇州是连进去都属难事,那里布有天罗地网,驻扎重兵守护,不容小觑。但只要攻下了镇州,那头的定州便能顺势攻获,所以,这个镇州对王镕至关重要。” 杜堇恍然大悟:“你若在洺州出兵协助,那李克用就是三面受敌,更无胜算。” “嗯。”李存孝目光幽深道。 杜堇静静看着出神的李存孝良久,知道他定又在为那个狠心的义父忧虑,暗暗叹了口气。 五日后,昭宗皇帝与梁王赵王来到邢州,李存孝一直陪他们呆在军营未回来。而就在这时,府内来了个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写那么多肉的…… 第70章 七十 南院里,一群丫鬟正叽叽喳喳地围在杜堇身边,蹲在地上,将刚从府外买来的一批蕙兰植入花盆之中,每个人的手上,脚上,裙裾上都沾满了泥土,却妨碍不了她们的欢声笑语。廊道围墙那边匆匆走来的李存孝,也因这充满朝气的笑声而放轻脚步。 杜堇今日只松松绑了个麻花辫,衣裙浅素,是蕙兰那种嫩绿的花色,打扮地比丫鬟们还要简单朴素,却令李存孝一望痴迷,远远站在拱门边,忘了走过来。 “夫人,您休息一下吧,剩下不多了,让她们来吧。”张总管一直在旁边劝着,样子看起来有些惶恐:“您的身子才刚好一点,不宜晒太久的太阳啊。” 杜堇不为所动,继续专心植花:“没事,我要在使相回来之前弄好,他喜欢蕙兰。”说着,发现身边一个丫鬟脸上有泥,揽过她的头便一吹,直将小丫鬟的脸都吹地通红。 “可是……”张总管刚要继续劝说,募然发现一个高大的人正向这边快步行来,与此同时,围在杜堇身边的丫鬟们也发现了那个人,慌忙放下手中的活儿通通站了起来。 杜堇疑惑抬头,刚听见他们颔首齐喊了声:“使相。”身子便一轻,视野颠倒,已被一个微喘着气的人横抱了起来。 “堇儿。”李存孝从上俯视杜堇,眼神专注地让她几欲招架不住,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他。他微微蹙眉:“怎么轻了?” 张总管闻言张唇欲言,被杜堇打断:“有吗?我还觉得我胖了呢,刚才还一屁股压死几只蚂蚁了。”旁边的丫鬟们应声笑起,杜堇旁若无人地向她们眨了眨眼,样子要多风流有多风流,引得丫鬟们又是一阵脸红。李存孝脸顿时一黑,二话不说,抱着杜堇向主院走去。 一路上,李存孝只紧紧抱着杜堇没说话,样子看起来很严肃,让人感到不对劲。 难道他知道昨晚有人来过?杜堇忐忑地悬起了心。 到了主院门口,杜堇问:“人送走了?” “王镕走了。”他扫了眼主院内的侍从丫鬟,他们即低头躬身退了出去。 “皇上和朱温呢?”李存孝这次充耳不闻,直向内院寝室走去。 杜堇蹙眉望了望自己的衣衫,草叶泥土糊地到处是,满身散发着汗臭味。仅是三日不见,就想她想到如此迫不及待了? “砰”,李存孝脚一勾,房门应声关上,这一下,杜堇也不禁起了害臊,把脸埋进他胸膛,低声道:“先让我……” “堇儿,我要与皇上朱温去洺州、磁州,待会儿就启程。” 杜堇一怔,这时李存孝已将她放在了椅子上,开始解自己的腰带:“帮我收拾两套衣袍。”杜堇万分羞愧,哦一声起身给他收拾行装。 “先拿一套给我换。” 杜堇应声拿出一套,转身要递过去,不想映入眼帘的是一具一|丝|不|挂的壮实男体,然后,杜堇就很没骨气地倒抽了口气,低着头走过去,隔着远远的距离将衣服递过去:“喏。” 李存孝挑眉转脸,看到正抬头望着房梁上一块污迹的杜堇,脸上那两块蜜桃似的红光。他忍俊不禁,大手一伸,将杜堇拉进自己光|裸的臂弯中。 他紧紧揽住杜堇的腰身,让她与自己紧密相贴,星眸一瞬不瞬地将她深看,让杜堇又龌龊地开始绮丽幻想,喷在脸上的男性气息,更令她燥热窒息。 “这次要走十天半月,堇儿不会不舍吧?” “怎么会?男人应以事业为重。” “当真不会?” “当真!记得带特产和手信回来。” “……没我在,你的小日子过得挺舒坦?快要建起你的后宫了吧?” “好说好说,都是使相造的福呀。” 李存孝被杜堇的油腔滑调激笑,宠溺地捏了捏她的脸,低头吻了下去,男人气味瞬间充斥了杜堇所有感官,美妙地让她的心小小尖叫了一下,兴奋地脚趾头都紧紧卷曲。这三天对他的疯狂思念,此刻终于得到了缓解,也瞬间冲散了昨夜,那个不速之客所带给她的恐惧。 杜堇,你就这样继续下去吧,很快,你就会死了!这世上,本就不存在杜堇! 你以为自己认命就可以了吗?不,你会后悔的,你以为你能像凡人那样平静地死吗,你的本体不论如何都会重生,等你苏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便是杀死李存孝! 脑海再次充满无桑那双嗜血的碧眸,他那充满腥气的呼吸,仿佛又扑面而来。杜堇浑身一颤,勾着李存孝脖子的手更用力地收紧。 李存孝感觉到她的异样,张眼看到一双微红而湿润的大眼,里面盈动着满满的不舍。 “堇儿,”李存孝忧虑地捧起她的脸:“跟我一起去吧。” 杜堇笑着摇摇头:“不行,我去了你定会分心,而且我懒了很多,不想跑动跑西。” 李存孝微叹口气,将自己的脸埋到她的项窝中:“皇上一走,我定连夜回来。” “嗯。”杜堇抚着他的背:“敬思,你已决定怎么做了吗?” 李存孝点头:“我回绝了王镕。”低低地在她耳边说话:“虽不与王镕联军,但也不能与其结仇。所幸皇上亦不赞成联军,不然,我现在就要与王镕去天长镇了。” “李克用要来了?” “他会见了义武节度使王处存,开始调动军队。” “对李克用,你还是尽量避开的好。” 李存孝埋在她的项窝,沉默了半晌,喃喃道:“若可以休止我与他的恩怨,我愿将一切给他,包括自己的一身武艺,带你远走高飞。” 杜堇心一颤,极少听到李存孝说这种明知不可能的丧气话,说明李克用仍是他心中沉重之极的枷锁。 吻了吻他的肩头,柔声道:“你已做到仁至义尽了,不求尽如人意,但求问心无愧。” 李存孝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浓浓依恋:“真想将你这身花泥气味藏在袖中带走。” 看着李存孝策马扬鞭消失在街道尽头,站在府门的杜堇一阵晕眩,被小桃及时扶住,“夫人!你怎么了?”小桃一脸紧张不安:“要不要去将使相叫回来?” 杜堇摆摆手:“没事,可能刚才晒太阳晒久了,躺一下就好了,不用告诉使相。”她深吸一口气欲提起一点精神,胸口却一阵猛烈刺痛,脸色顿时一白,额上浮起了冷汗。 小桃看到她痛苦的样子,更加着急,赶紧向里面大喊:“来人啊!快去叫大夫!” 可一切已来不及,杜堇已从门板上滑落在地,布满汗水的脸苍白如纸,口中虚弱地喃喃着一句话:“不要告诉使相……不要告诉他……” 当杜堇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她隐约听见一个声音浑厚慈祥的老者在和张总管交谈。 “不必担心,夫人只是疲劳过度,无大碍。此药喝三日,让夫人多卧床静养,身子会慢慢好起来。”末了,老者感叹似的又道:“身体休养休养可恢复,可有些事啊,发生了就再也不能回头了。万事三思,万事三思啊。” “呃……谢谢大夫。阿四,快带大夫去领银子。” 杜堇睁开眼,模糊之中,看到一个体态中庸的背影,想喊住那人,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身体也不能动弹,一直候在旁边的小桃竟也没有发觉她已醒来。 直到那人走了好一会儿,小桃才发现杜堇已醒,而杜堇四肢也恢复了自如。更奇怪的是,除了有些乏力,之前的晕眩、胸痛一律不再有,精神比之前好了很多,连隐身诀、飞天术都能随意使出了。 杜堇命人去将那位大夫寻回来,那人却已离开了邢州,不知去向。 事情太过蹊跷,第二天杜堇便飞往碧环山的葬兰冢,见无人,又飞往晋阳,见到了许久未见的刘绿娆。 “我要休息一下,无事不得打扰。”刘绿娆在圆桌旁缓缓坐下,看着屋子里的侍从丫鬟一一恭敬退出去,轻轻将门带上。翻起桌上的两个杯子,徐徐倒满,将其中一杯移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带着兴味的杏目也跟着转向了那边:“快给我看看,穿裙子的杜堇是不是像个耍戏的猴子。” 话音刚落,一身绛红男袍,头发整齐束起的杜堇便出现在她眼前,那懒懒支着脑袋,一副不以为意的姿态真和从前分毫不差。 “想看我穿裙子?看你耶耶穿裙子还比较容易。” “杜堇!真的是杜堇!”刘绿娆激动万分,坐过去一把搂住她:“你来真是太好了!看见你这么好存孝定也很好!你们两个兔崽子!有了妻子丈夫就不要娘了!害我日夜哭死苦活,害怕你们没地儿睡觉啊!” 原来自他们离开后,刘绿娆与白深也起了争执,许久都不见白深出现,害她整日的胡思乱想,四处打听他们的事情。而李克用自那之后,脾气是从未有过的暴躁易怒,连刘绿娆都数次遭他痛骂,不允许任何人在他面前提李存孝三个字。 “无桑呢,有看到他出现吗?”杜堇问道。 刘绿娆摇头:“听白深说他身负重伤,应当是去疗伤了。”见杜堇脸露疑虑,惊问道:“他来找过你?” 杜堇点头,迟疑道:“有时我想不明白,他究竟是在帮我,还是在做破坏。” 她们聊了很久,临近天黑,杜堇才悄悄离开晋阳府。而才刚飞到府外的一片树林里,一抹白出现在杜堇眼前。 杜堇收住脚风落在那人面前,鄙夷笑道:“怎么?又做回老本行了?” 那抹白缓缓转身,一张熟悉的俊脸出现在她眼前,可那双眼里,却带有她并不熟悉的忧愁凝重。 “杜堇,趁一切还来得及,你离开李存孝吧。” 第71章 七十一 “杜堇,趁一切还来得及,你离开李存孝吧。” 杜堇注视白深,眉宇间充满质疑,良久才发出一声冷哼:“你说话整日颠三倒四,要我怎么信你?”环住手臂,脸上露出鄙夷:“是无桑又拿刘绿娆威胁你了吧?你究竟怕无桑什么?他现在不是身负重伤吗?” 白深肃道:“问题不在无桑身上,你若还想李存孝活命,就必须离开他,你若不离开他……” “会怎样?”杜堇接道,脸上满是挑衅:“他死,还是我死?”见白深脸上又出现迟疑,她冷笑一声:“白深,我再也不能信任你了。”说完,转身就要走,白深又喊住她。 “杜堇,上面的人已经盯上你了。” 杜堇顿住脚,脑海闪过那个神秘老者的背影,道:“为什么盯着我?我现在不是凡人吗?我只不过和个男人在一起,关他玉皇大帝什么事?”她转回身,盯住白深:“你是不是又想说,事关李存孝的命途?既然你想让我死心,何不告诉我,李存孝的身世,告诉我,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白深神色凝重之极,挣扎良久,才无奈道:“他这一世有使命在身,若没达到这个使命,他将会……”他顿了顿,又道:“这样罢,你助他完成使命,上面的人或许会网开一面,给你们个好下场。” “什么使命?”杜堇紧盯他。 “助李克用做上皇帝。” 回到邢州都督府后,杜堇一刻也不肯让自己闲着。为了节省开支,她遣走了部分多余的仆从,招募了三名花匠,与他们整日蹲在花园里种花。野生百合与蓝鸢尾种在池塘边,水生毛茛植入池塘里,白玉簪则密密地挨着院中的树木,白山茶植在凉亭旁。 现是初秋,见不着这些花的美态,这多少让杜堇有些失落。所幸有几株缀满一串串诱人红果子的火棘树,成功地抢了整个都督府花园的风头。几株较壮的植在大庭堂前的假山旁,另两株则盆栽,摆在主院膳房外的花园入口处。 不知为何,她喜欢这种红艳的小果子,迫不及待想看到它们在雪天之中的傲姿。 做完这些,日子已过去八天,李存孝仍未回来。 杜堇无法呆在充满李存孝味道的屋里,躺了半天,便按捺不住想飞去洺州磁州找他。最终还是忍住,穿上男装出去风流快活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让她风流快活的,要么骑马去山上看看风景,陶冶一下心绪,舒缓对李存孝的思念。要么去书肆搜罗又煽情又□的话本小书,以供消遣。要么去画舫里喝酒听曲,看看哪个花魁最风骚动人,好拜她为师以习作闺房之乐。要么去各个酒肆吃菜品酒,看有没自己中意的口味,以便买回去屯着喝。 这样浪荡地过了三日,那天,杜堇又手执纸扇,身着华美男袍来到颇合口味的一家酒肆。 酒肉入肚泰半后,忽然听见后面一桌人在谈论晋王。 “晋王为何要在这种时候攻打赵王啊?不用瞧也知他是毫无胜算的。” “我看未必,义武的王处存手下的鹰将可不是光给看的。” “王处存算个屁,王镕得天时地利人和,皇帝都还在这边,他晋王就想来开战?平日老挂着个忠臣的嘴脸,哼!我看他才有篡唐的意谋!” “好像是和咱们新上任的节度使大人有关联,晋王和李存孝关系一断绝,梁王赵王就欢腾地跑来找李存孝,晋王能不气得想割几颗头踢踢吗?” “咱们的节度使大人眼神还是挺准的,今时今日梁王赵王的权势是当朝最强大的,晋王不稀罕李存孝,多的是人等着。嗨!晋王这个独眼龙,真真好坏不辨,日后落难谁也怪不得。” “你们说,咱们节度使大人,会不会出兵助赵王打晋王?” “嗯……这个难说啊,前阵子我见过这个李存孝,高壮地一身英气,却无枭鹰之神,不像个狠辣的人,只怕……他会念及旧情不会帮赵王罢。” “可晋王是不会手下留情的啊!只要他打通天长镇,洺州就保不住了!都撕破了脸了,还讲什么旧情呐!” 出了酒肆,杜堇骑马来到城中心的府衙顺德府。 和熟悉的大门士卫打了个招呼,就往府衙前的清风楼走去。李存孝不在邢州的这些日子,这里是杜堇常来的去处。 清风楼坐落于府衙前,是府衙的组成部分,重檐歇山式结构,占地最少十丈阔,通高七丈余,是州内的最高点。 第一次来时,刚好碰上曹判司,他告诉杜堇,这个清风楼是二十多年前的邢州知府出资所建,是宫员和士大夫们政余酒后登高望远,吟诗作画,舞文弄墨的场所。 杜堇明白曹勉的意思,但她装不知,说那更要感受感受其中的气宇轩昂了,便直直走了上去,曹勉惧于她的身份也没敢拦下。 不过这座清风楼确实是个好地方,登临其上,站在最高层,凭栏远眺,市肆鳞次栉比,太行远山青黛,邢州全景尽收眼底。 她趴在木栏边,静静望着天边远处的青黛山峦,想着李存孝现在何处,朱温是否有为难他。李克用要来了,他定已收到消息,心情也绝对不好受。 白深说敬思的使命就是帮助李克用一统天下。可今时今日,敬思还有可能回到李克用身边吗? 现已至初秋,过堂风略嫌寒冷,吹得杜堇的眼睛有些疼,低头揉了又揉,却越揉越涩,嘴巴也像含了一把沙一样难受。 一个人玩,原来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有趣。可是回家,她更不想。那么大的房子,那么大的床,一个人用,太没意思了。里面属于那个男人的味道,会将她逼疯。 敬思,是否也会有这样的感受呢? 杜堇想的入神,丝毫没有发觉身后有人在靠近,直至一把略沙的声音响起。 “少郎在等谁吗?” 杜堇讶然回头,看到几尺外的雕花木门旁,站着一名身形挺拔,着灰青锦袍,腰缠玉带的男子。他正好背对着西落的红阳,投射过来的光让杜堇看不清他的脸。 “你哭了?”他缓缓移步过来,温柔的声音有点沙,却沙的很迷人:“是我害的吗?” 这时杜堇注意到这个人身上的衣袍,与十几天前,亲手给某人穿上的那套是一样的,不会记错,因为当时她为了揩油,一套衣服穿了将近一刻钟。 杜堇压抑激动的心情,撇脸朝他甩甩手:“一边去,本少郎现在没兴趣搭理人。” 一副高壮挺拔的身躯毫不客气地欺压过来,将杜堇单薄的身体牢牢压在木栏上,刀削般英俊的脸从上逼了下来。 “我偏就要你搭理,怎么样?” 看着这张思慕了十几天的脸,小鹿早在杜堇心里乱撞地奄奄一息,嘴却还是不肯服软:“你谁啊?想和我私会可得排队。” 李存孝一听,浓密的睫毛就拢聚成危险的一道线:“原来真是在这里等人……”说着擭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着自己:“我要是插队,那人敢有异议吗?” “他没有,我有。”杜堇撇眼嘀咕:“谁让某人从没约过我。” 下巴又被用力一抬:“离开几天就耐不住寂寞了?”李存孝嫉妒的目光令杜堇心里打了个寒战:“说,那个人是谁!” 杜堇顿觉玩过了火,忙补救:“我和你说笑……” “是不是无桑?” 杜堇脑一嗡,嘴上装作若无其事:“你在说什么?”可发白的脸还是令李存孝目一凌,身后忽然“呱啦”一声,不用看都知道是后面的木栏被他捏碎了。 “你和他见了几次?”李存孝的声音并不大,捏着杜堇脸的力道却很大:“他和你说了什么,竟然连我都瞒着?还一个人去了晋阳!”眼睛因怒火布上血丝。 杜堇大惊失色,原来他全都知道,可他却按捺着不出声,离开了十几天。 还是说,他其实一直都未离开,只是以离开做幌子,在暗处观察着她的动向? 杜堇脊背阵阵发寒,喉咙干涩窒息:“敬思,你听我说……”钳住她下颚的力道大的可怕,几乎要将她捏碎一般。“好疼!”杜堇的怒火亦被他挑起,想拉开他的手却只是徒劳,痛得她眼泪都要飙出来。 看见杜堇眼角的眼泪,李存孝深吸口气松开了手,又悲又愤地看着她:“堇儿,为何你总要瞒着我?是不是,你仍觉得我是那个一无是处的牧羊郎?” 杜堇心一疼,眼泪瞬间流了下来:“不是!敬思,你怎么能这样想,我从没有这样想过!”她扑上捧住他的脸,让他看自己眼中的真挚:“你看着我,我从不认为你一无是处,没有人比你更让我心折,不论从前还是现在,一点都没有变过!” 这时的杜堇已泪流满面,全身剧烈地颤抖着,因为害怕他已知道他们不会有孩子,害怕他知道他们之间是一场天理不容的孽恋。 “堇儿,对不起……我的嫉妒很可怕,是吗?”李存孝的目光变得哀伤,眸底转着泪光,紧紧将她搂抱:“我总是这样,害怕你放弃了我。” 杜堇知道他的不安都是自己造成,深埋在他的臂弯中,喃喃抚慰他:“不会的,你记住,杜堇永远都不会放弃你,就算她死了,也在另一个世界里念着你。” 李存孝听到这句话,又更紧地搂住她,力道之大,似要将她揉入血肉之中:“不,我不许你死,我无法想象,你若不在这个世上……” 他哽咽的声音,如刀剖在心上。 她用力吻住他颤抖的嘴唇,不让他说下去,她再也不想听见他这样悲伤的声音。 尤记那晚,他们是怎样地抵死缠绵。 从花园到寝屋,从床榻又到地上,似要将对方嵌入体内,似要不够彼此,如此不舍分开。 临时休战,长发披散的李存孝下了榻,捞起地上的墨绿锦袍穿上,提起桌上的瓷壶,边就着水壶仰头喝水,边向躺在榻上的杜堇走过来。 未系的外袍自然敞开,露出里面健硕的麦色胸肌,一片由浅愈渐浓的黑圈体毛,从紧窄的小腹直铺盖至大腿根处,配合着其中那因走动而微晃的某物,性|感地几近致命。 想到就是那东西让她原形毕露,杜堇不禁恨得牙痒痒,暗忖待会儿要再换个什么法子折磨它。 “又在打什么鬼主意?嘴过来。” 李存孝在塌沿坐下,杜堇从被子里爬出来,趴到他身上乖乖张嘴,享受他的服侍。“敬思,你真的不是在屋顶上蹲了十二天?” 李存孝放下瓷壶,侧倚在床头,轻轻环着靠在他胸膛上的无骨玉躯,手指似有若无地抚过她洁白的腰背:“如果我在屋顶蹲了十二天,你的身子还会像现在这么干净吗?” 杜堇睨了他一眼:“那你怎么知道我去了晋阳?” 李存孝不答,手继续绕过来在她乳沿上打圈。 “杜堇,现才发觉你的*很小,难怪当初没摸出你是女人。” “……以谁做参考?” “朱温的义女。” “你做了朱温的女婿!!”杜堇愤然跳下塌,赤|条|条地站在地上向他举起凳子。 李存孝哼笑一声,从容下榻:“朱温还给我下了春药。”拿下她手上的凳子,大手又覆上她的胸脯:“他义女脱光了坐到我腿上……” 杜堇愤怒地扒下他的狼爪,扬手就要给他一巴,却被他一把抓住反扣在脑后,低头舔她的腋窝:“因药我有了反应,但那女人的碰触让我犹如被男人碰了那般怪异厌恶。”他将杜堇按到墙上,一面将那滚烫的□摩擦她的小腹,一面像上了瘾般来回地舔着她的腋窝。 “那又怎样?别告诉我你没上她。”杜堇被撩地浑身发软几乎站不住。李存孝托住她的臀,一点点地将他的□送入那道潮湿的狭口。 “我若上了她,就等于上了一个男人了。”他缓缓律动,不时又抽出摩擦一番。 “你当初可一心想上以为是男人的我啊,这个假男人又怎会不能上?” 李存孝一听,猛然狠狠抽|插,刚刚的细研慢磨早让杜堇下|体湿地一塌糊涂,这时一抽动,滑而热的快|感竟比一般时候更强烈,屋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喘吟声。 “问题就在于此,我竟对其他曼妙的女人感到厌恶,却对你这幅小孩般的身子如痴如醉。” 快|感让杜堇无法集中精神和他拌嘴,恍然领悟这男人是故意选在这种时候汇报,如此她便绝不能将他怎样了。 第72章 七十二 自此往后的大半年时间里,无桑没再出现,杜堇的身体也没出现什么异样,日子过得分外太平。 在十二月里的某个黄道吉日,杜堇被李存孝娶进了门。没有三媒六聘,没有丰厚的嫁妆,也没有大摆宴席,只叫来一些李存孝的将士部下来府吃了顿饭,在他们的哄笑声中,与李存孝拜堂喝了合卺之酒,便算成了亲。 之后的李存孝一心放在他的三个州城上,常常奔赴于三州之间。所幸他的能力没有辜负他的威望,城防部署愈加合理坚固,半年时间,招纳了不少良臣勇士,亲兵亦增至五万,一万精骑随时待命。他严控军纪,极少出现暴动兵愤的现象,因为他对自己亦是如此要求。 晋军袭击过几次洺州,但都是不足千人的数量,匆匆烧杀抢掠便又退离,挑衅之意可见一斑。李存孝从未出兵追击,都沉默地隐忍了下来。除此之外,三州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事。 朱温没有再来过邢州,许是李存孝油盐不进的态度让他吃了瘪,倒是隔壁的王镕来过几次。 王镕第一次来的时候,李存孝早去了军营,杜堇刚起身,总管老赵就跑来禀报赵王王镕来府探访。 杜堇赶紧出去迎接,只见庭堂地上放着两个大大的描金红箱,旁边两站一坐三人,站着的是两位满脸肃色牛高马大的男人,坐着的是一位脸相秀气身形瘦小的少郎。进门时杜堇飞快扫过这三人的衣着,快步向已站起来的少郎走去。 “奴家不知大王前来寒舍,有失远迎,请大王恕罪。”杜堇微微屈膝向那少郎行礼,那只比她高几寸头的少郎就走前两步示意杜堇起身。 “哪里哪里,夫人言重了,是本王冒昧叨扰了贵府才真。”王镕转向地上那两个箱子:“远道而来仅带了这点薄礼,望夫人不嫌弃收下。” 杜堇微笑颔首:“大王真是客气,奴家代使相谢过了。”不想一抬头便看到一双雾蒙蒙的大眼正紧盯着她,一触到杜堇的视线,白得透明的脸霎时飘上红霞,慌忙避开。 “没、没想到李使相如此克己奉公,一早便去营中监操了。” “使相对职务公事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的。” 王镕旋回身:“果然卓群的李存孝身边的女人亦不平凡,真让本王既羡又叹……”眼睛又向杜堇闪掠过来:“做一个心怀紧系军政沙场的枭雄身边的夫人,只怕,也不是件易事。” 杜堇心里暗诧,面上仍保持淡笑:“大王言重了,使相只是在尽力做好自己的事,奴家也只是在后支持他。” 很快王镕便告辞,称去城外军营找李存孝,杜堇假意客气地让他留府内歇息,李存孝只要派人去营里通知便会立即回来接待大王,没想到,王镕竟欣然同意了。 尔后,王镕又说曾在邢州看了一出令他至今难忘的戏,杜堇不敢怠慢,即叫老赵去戏院找戏班子过来。王镕得知后非常高兴,提议让戏子在花园亭台上唱,杜堇逐搬了桌椅到主院花庭中,陪王镕,看那戏子伶人在狭窄的亭子里咿呀唱不停。 李存孝很快回来,当李存孝来到王镕面前时,杜堇看到那张秀气的脸浮过一丝戾气,只那么一瞬,又恢复他一贯的谦逊随和。 李存孝对王镕的态度不咸不淡,说的话题虽都是军政方面,但都没有深入地探讨。招待了午膳后,李存孝便与王镕出了府。 晚上李存孝回来,说王镕已离开邢州。杜堇将白天的事告知李存孝,嘱他小心这个小屁孩,没想到李存孝哈哈大笑,说这个王镕不是小屁孩了,他已是三个孩子的爹,与李存孝也是同岁。 李存孝还告诉杜堇,他早看出王镕表里不一的心性,虽聪慧却无远见,溺于享乐,治军无为,不欲与其过多交涉。 后面王镕还来了两次,都是这样匆匆而至又匆匆离开,每次都带许多奇珍异宝过来,有一次甚至带了两个美人过来,说送给杜堇差遣。杜堇又怎会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满口答谢了王镕,暗叹这王镕终于送对礼物了。 等王镕李存孝一走,杜堇便将那两个美人剥光丢到浴桶中,让她们光溜溜香喷喷地在南院一间小卧房里候着,发话今晚若不能将使相伺候地舒舒服服,第二天就滚蛋。 晚上李存孝回来,杜堇喂他喝参了春|药的酒,带到南院正屋外,说今天换个作战场所,还有礼物赠送,让他先入房等候。李存孝欣然答应进了房,杜堇则躲到窗外偷看里面的状况。 李存孝一进房,就开始脱衣服,脱得只剩亵裤倒在了床榻上。许是那药劲上来了,他不时辗转低哼一声,房内充斥着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让人听了面红耳赤。 然后,杜堇便将两个光溜溜的美人,推入了房内。 杜堇极度兴奋,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屋后的窗台外窥看屋内,正好瞧见那两个美人挺胸扭臀地分别坐到塌沿两边,其中一人抬起玉手,搭上向内侧躺的李存孝手臂上,另一位的玉手则放到了他的大腿上。 杜堇心剧烈跳动,体内的血液迅速沸腾,听到里面传来熟悉的嗓音:“小妖妇,竟给为夫下药。”李存孝边说边反手一捞,摸着他手臂的美人便被他按倒了在榻上。 可惜那里正好是杜堇视觉的盲区,看不到他们肩部以上的部分,但杜堇已经把他们想象成亲上了。 就在那一刹那,李存孝双腿倏地一旋,两道凄厉尖叫骤然响起,榻上的两个美人已飞身扑出,“碰碰!”两声,飞撞到了门板上。 窗外的杜堇摇头咂嘴,懊恼一场春宫戏就这样结束了。 不想自己这一声咂叹传入了李存孝耳中,头顶“喀啦!”一声巨响,木窗轰然解体,跳出一个披散墨发只着亵裤的男人。杜堇想也没想,见鬼似的又连滚带爬地逃跑了。 弱小的杜堇又怎是李存孝的对手,当杜堇终于在他残忍的“鞭挞”中晕厥又醒来,见到他仍然雄纠纠气昂昂的下|体,杜堇打算再晕过去,就被他一把捞起趴到他的胸口上,细细抚顺她额前汗湿的乱发。 “堇儿,你不怕我将错就错,像吃你那样,将那美人吃了?” 怕甚!你要敢这样做,我就割了你老*你吃掉!心里狠骂,面上则凄楚含泪:“堇儿当然相信你。” “相信为夫对其他女人没兴趣了?” “从未没怀疑过!” “那你为何要这么做?难不成你有怪癖嗜好?” “……” “你是不是在打算,改日找几个男人来试我?” “…………(真是那啥心有灵犀啊!)” 七月,储备已久的李克用终于行动了,与义武节度使王处存,联合军队从北边的栾城攻打王镕,仅用两天便攻克滹沱河东北的天长镇。 虽不是李克用亲自率军攻打,但王处存的盛名还是吓到了王镕,立即向李存孝求救,李存孝毫不犹豫地回绝了。王镕又去求朱温,朱温派了五千精骑过去。 在王处存的追击下,王镕连连撤退,在镇州九门县的新市与王处存展开激战。 这一处是一片平地森林,临近镇州出名的险道“虎穴窟”仅一公里,是王镕埋伏了重兵的地方,若入了那里,便是插翅难飞。这一点善战的李克用和王处存又岂会不知,所以他们派出了近四万联军,打算一鼓作气将王镕与朱温的两万士兵剿杀。 就在联军将王镕士兵团团包围之时,树林四周忽然响起一阵阵“唰唰”巨响,这种声音甚至让人感到悦耳,可下一秒,凄惨的惊叫声便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外围的联军像树一样一个个颓然倒地。 定睛一看,每个倒下的人浑身均插满细若芦草的竹箭,可放眼望向森林深处,竟看不到半个埋伏的人影。这不若普通的弓箭,这种武器基本是密密麻麻,一丈高的覆盖范围,而这里正是一片矮树林,根本让人防不胜防,避无可避。 被包围其中的王镕士兵见此,迅速四散开趴卧在地。原来竹箭均只射于距地一尺之上,只要趴在地上便能安稳保命。 当王处存意识到这是个机关阵地时,大乱阵脚的联军已只剩下了不足一万的残兵,当即率军全面撤退至栾城。 谁也没想到连这镇州九门县都布满了机关埋伏,李克用和王处存的三万多联军就这样被反剿擒杀。 后面,唐昭宗跑出来颁发诏令,劝河东及镇州、定州、幽州四藩镇和解。 得知了李克用战败的消息,当晚回来的李存孝一口饭都吃不下,默默不语地在花园亭台里饮酒。 杜堇怎会不知李存孝心里的苦,若他还在李克用身旁,他绝不会让这种兵败发生,他会荣耀地夺下胜利,然后献给李克用。 若当时遭到埋伏的李克用联军立即向李存孝的洺州求救,李存孝绝会出兵营救,帮李克用将王镕打得屁滚尿流。如此,两父子便冰释前嫌,不再针锋相对。 可惜李克用没有这么做,他宁愿吃败仗,也不再相信李存孝的忠诚。 李存孝定也想到这些,如此,他的心又怎会不凉。 第73章 七十三 杜堇坐在院廊的木栏上,远远地看着池塘旁边一座六角亭上,一个斜坐于石椅,默默对空独饮的蓝袍男子,不忍上前打扰他。 他心中对李克用的恩怨情仇,就算是她,也不能感同身受,他内心的痛苦和无奈,旁人无法帮他释解。 不知过了多久,直感到屁股都坐麻了,杜堇才起身踱向亭台。她故意加重脚步,好让李存孝拾捡不欲给他人窥见的颓败寥落。 上了亭台,看见他正摆着大字型,歪坐在长石椅上,脸上一派平稳,略微泛红的眼睛透着疲倦,并没有因她的到来而有什么其他动作。 杜堇拿起台面上的酒瓶,凑鼻闻了闻,好哇!竟动这么烈的酒!杜堇二话不说,举起就喝,不想里面已一滴也不剩。 杜堇朝那边的人刮眼过去,只见那人撑着微醺的脸,静静地瞅着她,嘴角带着不可一世的挑衅,看起来很欠调戏。 杜堇义正言辞道:“酒也喝完了,安郎是不是该回房歇息了?明日还得早起办大事呢。” 李存孝眉头打了个结,样子看起来蒙蒙的:“办大事?什么大事?” 杜堇闻言嘴角一抽:“如此大事竟敢忘了!”当即叉腿大撸袖管:“把裤子脱了,我数三下,若还不见你的屁股抬过来,休怪我不客气!”说着,就伸出手指,开始数:“一!二!二个半!” 李存孝仰着头,被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唬地一愣一愣地,听到“二个半”时,终于忍俊不禁笑了出来,尖尖虎牙,弯弯笑眼,流光溢彩,透着浓到化不开的迷恋。 杜堇演地兴起,凶神恶煞地撸着根本撸不紧的丝质衣袖,见他绽开这么勾人的笑容,差点歪坐下来。她踱步上前,一手撑在他身后的椅背,一手轻轻勾起他的下巴,深深注视他:“给你次机会,想起是什么大事没有?” 李存孝没甩开她轻薄的手,脸上的笑意仍在:“堇娘子与小人相约外游的日子,小人说的可对?” 杜堇老气横秋地长嗯一声,又惹他灿然一笑,笑弯的双眼闪动着鉴人水泽。看到他放在身侧的手向她伸过来,杜堇及时旋身闪到了一边,向那露出不满的男人嫣然一笑。 “那就……各自回房歇息罢。明日,清风楼不见不散。” 为了保证第二天外游的充沛精力,他们约好当晚各睡一院,这是他们经历过数次失败事例所研究出的对策。尽管如此,半夜的时候,还是有个人钻入了杜堇的被窝,将杜堇揉进了他宽阔的胸怀里。 第二天,杜堇挑了一件新置的水红色短儒长裙,菱形领口隐约可见诱人乳|沟。俏丽的垂鬓髻,通透的云形白玉簪,耳上亦是相呼应的白玉坠子,最后在唇上抹上一层桃红,这才上轿去清风楼邀约。 当杜堇下了轿,仰头看向清风楼,一眼就见到最高层凭栏而立的李存孝。李存孝一见杜堇的出现,便向外倾身望过来,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也看出他的吃惊。杜堇连忙低头,红着脸快步走进屋檐,两人青涩的模样,倒惹得轿夫们一阵偷笑。 上到第二层楼的阶梯,便看到站在楼道最上面的李存孝,他正从上而下地紧盯她看,欣赏她矜持的走姿,样子和大街上的急色鬼没两样。杜堇被瞅地浑身不自在,脸红得像颗桃子,看到他向自己伸出的熟悉大手,心也是悸动不已,好像他从来没有牵过自己的手似的。 李存孝把杜堇牵到围栏边,却又放开,站在一臂之外,将她细细端详。杜堇眺望远处的青峰山峦,故意忽略那个急色鬼炙人的目光。 “敬思,今天要带堇儿去哪?” “带你去睡觉可好?” 杜堇心一囧,面上则撅嘴拧眉:“不是才睡醒吗?再睡骨头都要硬了。” “睡前会做做运动,如此你便想睡了。” 杜堇心中勃然大怒踢断木栏,面上仍是一派娇憨:“人家想逛大街吃小食去河里抓鱼。” “那些是小孩子的玩意儿,我带你去玩大人的游戏。” 就在杜堇快要扭曲了脸时,李存孝终于大笑起来,走过来亲了亲她的脸:“原来堇儿还是个孩子,好罢,白天陪你做孩子,夜里陪我做大人,如此可是满意了?” 他们去邢州城最热闹的街区,可只逛了几条街,便改变主意去其他地方了。 城内的人大多认得李存孝,见他脱下了戎装,一改平日的严肃,牵着自己的夫人悠闲逛街,无不驻足惊叹。这大半年来,邢州百姓都认可赞许这位神秘的新节度使,就凭他神勇的战绩,从未欺辱官民这两点,百姓们便对他十分崇敬。 一开始认出他的人只敢远远站着轻声谈论,然后有胆大的上前行礼搭话,见他并不如传言的那么严肃,便引起所有人的围观,争相上前作揖行礼了。 街道旁做生意的掌柜都跑出来请他们入店参观歇息,更有甚者送上他们的货物,直到我们手上再也拿不住更多的东西,街道被围堵地无法行走,才不得不放弃城内活动,逐共骑一马出了城。 “敬思,我们去哪?” “去孤山,那里的顶峰可以观览整个邢州。” 登上孤山顶峰,他们坐在马上,相拥着久久鸟瞰整个邢州。虽然他们并没有说很多话,杜堇却清楚身后这个男人内心的不平静。 刚才在城内发生的事,定也在他意料之外,他没想到自己在位不足一年,就已得到百姓们如此大的信任。而这份信任崇敬,不再沾着晋王的光,是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人的荣耀了。 他已非昨日迷茫的安敬思,找到自己的道路,找到了自我存在的价值。 下山时已至午后,两人在一户农家简单地吃过饭,又继续在乡间游玩。 这会儿杜堇开始后悔穿着繁琐的襦裙,无法尽情玩耍,烈日也将她炙烤地一身黏腻,浑身不舒服。李存孝觉察了她的焦躁,驭马进入一片森林,纵马四寻,很快便来到一处幽静的溪湖。 见到清澈的湖水,维持了大半天的矜持立刻被杜堇抛之脑后,“我们去游泳吧?”不等他回应便下马除去身上所有的累赘,欢叫着:“我先下去了!”奔入了那片诱人的湖中。 杜堇在泌凉入心的湖中畅游了好一会儿,才发觉李存孝没有下来,而是呆呆站在岸上,望着这边出神。 杜堇向他招手呐喊:“敬思,快来啊,湖水好凉快!” 李存孝这才开始脱衣,散开头发,一|丝|不|挂地走入湖中,游过来就将杜堇紧紧抱住,滴着水的刀削俊脸竟在发红,泡在凉凉的水中仍能感觉到他发烫的身体,以及压在杜堇小腹上的坚硬。 见他如此,杜堇亦涨红了脸,双手捏扯他的脸颊:“羞人哟!一见到女人的身子就这模样,活像个没开过荤的雏儿。” 抵着她的额头,李存孝笑道:“谁让你长得这样动人,一来就脱得赤|条条,令我无法不往那头想。” 说着便侧下头要吻,杜堇头一偏闪,两手直挠他敏感的腰侧,毫无防范的李存孝便缩手,杜堇就趁机滑下了水中。看到他那傲然挺立的柱物,顿时玩心大起,拉过他的腰照着某物就是一咬,只觉他浑身一震,杜堇立马放开向一旁奋力游去。 游了一段回头看,不看还好,一看差点吓破了胆!只见李存孝与自己仅相距半臂,一副不把她碎尸万段决不罢休的狠样,疯狂紧追着。 杜堇使尽浑身力气向前游,可惜肺内空气渐无,不得不冲出水面换气,紧接着,腰即缠上两只有力的长臂。李存孝破水而出,怒嗔一声:“你在找死!”杜堇的嘴便被牢牢封上。 李存孝急切地吮吸她的唇舌,带着惩罚的味道,连呼吸也不肯给她,同时将自己下腹再也不能高热更多的粗壮物猛然挺|入她的双腿间。李存孝刚放松地发出一声喟叹,怀中的人忽然将他用力一推,又像一只滑溜小鱼逃脱了李存孝的狼臂。 “杜堇!!” “欸!使相有何指教?”杜堇强忍笑意又潜入水中,将气急败坏的李存孝远远甩开,然后又在安全的地方浮出水面,向他抛了个媚眼:“认输啦雏儿?快过来姐身边,让姐疼疼你,让你尝尝人间极境!” 李存孝咬牙切齿,气得几乎抓狂:“你最好别让我抓到,我若失控了会让你生不如死!”那又痒又气的样子让杜堇得意地大笑不止。 可还没笑停,水面的李存孝不知何时不见了影子,杜堇大惊失色,立刻游上了岸,快步跑到另一边等他的出现。 再次找不到人的李存孝钻出水面,一张望,便看到远远的岸上,正向他挺胸扭腰,搔首弄姿的杜堇。 “李存孝,你想要我吗?” 隔着一丈远都能看到李存孝那张霎时涨红的脸,就在这时,他倏地飞身跃出水,施展轻功迅速掠过来。杜堇早有所料,跃身噗通跳入湖中,再次不留痕迹地溜走了。 潜在水底看着钻出水面张望寻她的李存孝,杜堇瞧瞧从湖底游了过去,看到他依然高挺的下|体,嘴便感到一热,情不自禁靠近他的胯部,张嘴含了上去。 李存孝身一颤,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肩,弯身潜入水中看着杜堇,大手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她的头。 杜堇仰着头从下往上地看着这个男人,他长长的墨发如海藻在水中飘散浮动,微张的唇边不断有小气泡迸出,神色沉溺而迷|乱,妖冶性|感。 感觉到杜堇的动作越来越疯狂,李存孝再也无法忍耐,一把拉起杜堇钻出了水面,将大口喘气的杜堇揉入他微颤的怀中,意|乱|情|迷地舔吻她的脸和颈侧:“堇儿,你彻底把我逼疯了……” 火热的唇舌和微刺的胡渣让杜堇兴奋不止,捧着他的头躬身吟叫:“快要我……敬思……”双腿紧紧钩缠他的腰,扭动着失控的节奏。 话音刚落,李存孝就抱住她施轻功掠至岸上一块大青石上,一触地就立即将杜堇贯穿,托着她的臀,迎接他胯部迅猛的撞击,低吼着一下深过一下。 或许是之前被杜堇挑|逗地太过分,李存孝恍若入了疯魔,双眸如火燃烧,喉咙发出忘情的哼吟,那热铁更是比平日凶狠,将杜堇的身和心都深深震慑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真的真的真的不是有意写那么多肉的·····很快,本文的重头戏就要来了…… 第74章 七十四 夏季就在这极致的幸福中过去,深秋的寒风一刮,恼人的事便接踵而来。 先是李存孝一开始安插在磁州的一名手下出了事。 这名将士仗着李存孝的重用,长期欺压官民,好大喜功,常向李存孝邀功,不想李存孝没有提拔他,反而将他狠狠责斥一通。 这名将士开始怨恨李存孝,暗暗聚集一群地痞山匪,冒充李克用之名,大肆在磁州各县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将磁州搅地动荡不安。然后他便假意率军追捕,擒杀了近两千余人,以此显示他的英勇善战,好得到李存孝的提携。 李存孝了解李克用断不会做这种狗杂碎的事情,对县镇李克用通常会用最短时间直接攻陷,而不是游击般四处流窜,所以他从一开始便知有蹊跷。 李存孝先命人暗中查探,很快找到线索,逐来到磁州率军擒获了大部分滋事者,幕后操控之人昭然若揭。得知那人当时擒杀的两千罪犯,竟是从县乡掳来的平民百姓,李存孝将那名将士当场凌迟处死,暴尸城门,最后命县官给受害民众一一补偿。 李存孝在磁州处理此事时,洺州又发生动乱。这次则是蓄谋已久的民变,几乎波及一半的县镇,李存孝带了三千精骑追剿了半月,才把滋事头目擒获,平息了这场动乱。 但损毁程度很大,整个洺州一片狼藉,几万无辜百姓失去了家园。时至严冬,乡农没有收成,流民剧增,逐又闹起饥荒。而这个时候,李存孝却发起了重病。 杜堇得知此事,即将府中用不上的值钱东西换成钱币,带上数十名将士一路护送至洺州。当见到分别两月之久的李存孝时,她的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是李存孝的副将告诉她,李存孝在来到洺州时便染上风寒,因全心系在平乱之上,风寒一直不愈。饥荒一起,他更是带头节衣缩食,奔波劳累间,便引发了肺疾,始终不愿多休息。 李存孝部下都知他与夫人的恩爱,常提议让夫人过来照料,每次都被他厉声拒绝,更命令他们不可将他染病之事传出,但他们实在看不下去了,逐偷偷派人告之于杜堇。 当杜堇来到洺州都督别院,远远地便听到一串急促猛烈的咳嗽声,听着像是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般难受。 杜堇让副将等李存孝处理完公事再通报她到来的消息,她会在主院内等候。 在主院前厅坐了不到一刻钟,一个匆匆而来的身影便出现了,他一进门,杜堇就看到一张苍白削瘦地几近凹陷的脸,那上面没有喜悦激动之情,而是一副要将她问斩的狠样。 “敬思……”看到这样的他,杜堇当即哽咽,站起来迎向他,可话还没说完,他就边冲过来边用嘶哑的嗓音打断我。 “谁许你来的!你竟敢自作主张!”嘴里骂着,身体却一把将她抱住,他的气味夹杂着药味扑面而来,宽阔的胸膛紧紧将她包裹,激烈地像击鼓般的心跳声轰炸着她的耳朵。“这里快连饭都吃不上了,你这肉食女人来这里,不是找罪吗。” 杜堇从他胸中抬起头,捏了捏他毫无血色的脸,粲然道:“谁说我找罪的,你不就是我碗里的肉吗?” 黑着脸的李存孝一听,嘴角便浮出孩子气的笑意,直瞅得杜堇暗咽口水。 经过杜堇的悉心照料,李存孝病情很快好转。李存孝向朝廷呈表章请求派发粮米,又下令邢州磁州各衙县竭尽全力进币进粮,足足花了两个月,洺州才逐渐恢复安泰,但仍是有万余人死于饥荒。 十二月底,李存孝带着杜堇回了邢州,迎接春节的到来。 可还没过上年,就收到李克用率军驻扎在栾城井陉县的消息,不日便要进攻镇州。 这次李克用没有和任何人联军,亲自率领大军前往,来势汹涌,不拿下镇州誓不罢休的姿态。而王镕亦早做好准备,在镇州附近均派重兵镇守。 当李存孝将这个消息告诉杜堇,杜堇的心就再难平静下来,因为她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明日,我要率军去井陉会合晋军。” 说这句话时,李存孝正站于书房窗台前,手里拿着镇州地图,杜堇才刚进门,他便如此说道。他的眼中充满了坚毅,甚至在说完这句话时,唇角浅浅地勾了起来,可见他为接下来要做的事感到怎样的期待。 杜堇站在案台旁,静静的看着他,想起无桑和白深说过的一些话。 我就要看看,你们死的时候是不是真的不会分开!只怕,还没到死,你李存孝已来埋怨我未尽力拆散你们了! 你以为你能像凡人那样平静地死吗,你的本体不论如何都会重生,等你苏醒过来的第一时间,便是杀死李存孝! 他这一世有使命在身,若没达到这个使命,他将会…… 她知无桑定还会回来,而白深说的话也并不假,现在李存孝去和李克用重归于好是件好事,可不知为何,她心里忽然有些不踏实。 杜堇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的忐忑压下,向李存孝微笑:“我等你的好消息。” 李存孝闻言,笑容又加深,走过来,弯身吻了吻她:“不会去很久的,回来的时候应该下雪了,到时,我们去玩雪橇可好?” 杜堇斜睨他,嘟哝道:“我才不去,被夹在山沟缝里的滋味你自己去尝吧。” 李存孝一怔,这才想起小时候她玩雪橇掉进过山沟缝,之后她便打死也不肯玩雪橇了。回想起那时她的狼狈模样,李存孝不禁失笑出声,一把捧住她的脸,用力地揉捏:“好罢好罢,不玩雪橇,就在家里造娃儿罢,”他深深凝视她,并没有发觉杜堇的脸僵了一下,“你要给我造个长得像你的小娃儿,让她来陪我玩雪橇。” 杜堇覆上脸上的大手,眸中转起了水光:“好,以后就让我们的娃儿陪你玩雪橇。” 次日,李存孝率大军去往井陉,后脚杜堇便飞向了葬兰冢。 自从一年多前在晋阳与刘绿娆见了一面之后,刘绿娆便从李克用身边离开,与白深住在了葬兰冢,杜堇隔个两月会过去探望他们,其实是为了从白深嘴里套出点什么,只是每次都徒劳无获。 因洺州之事,杜堇已半年未去葬兰冢,虽未必能打探到什么,可她还是有些迫不及待,而且,她忘不掉刘绿娆在最后一次见面时,说的一些话。 “白深像变了个人,他开始寸步不离我,可是又不碰我,说要带我修仙。” “其实我挺害怕听见他说修仙这两个字,不知为何。而且自从他有了这个意思,我便开始做很多可怕的梦,一些……我都不敢回想的梦。我不敢告诉他。” “我还梦见了你,不过,你在里面是个男人,有很多男宠,那些男宠,除了无桑,其他全都长有虎牙。当你厌倦了他们,你就会将他们的虎牙全部拔下来丢掉。” 虎牙?为何偏偏是虎牙?杜堇当时就很想追问,可白深打断了她们的谈话,还给了个大黑脸给杜堇。 这次,她一定要问清楚刘绿娆,因为直觉这就是白深与无桑暗地里隐藏的真相。 可是,当杜堇去到葬兰冢,发觉那里并没有那两人的生活痕迹,看起来像是离开了好一段时间。更奇怪的是,四季花开的白玉兰,竟几乎凋零光秃,不再长出新芽。就连那废水,也几近干涸了。 这里发生了什么? 杜堇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切,诧异之极,不祥感油然而生。 难道是刘绿娆出事了? 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气自上空压了过来,杜堇倏然回身,金发华袍的无桑刚脚尖沾地,轻轻落在了她身后。 无桑依旧光彩照人,惑人的碧眼流光溢彩,微翘的唇角带着天生的温柔,绝美不可方物,可杜堇看到他,心里却只感到害怕。他在此刻出现,对她来说绝对凶多吉少。 “堇,玩够了,我们回去吧。”无桑的声音清润柔和,脚步轻缓,却令杜堇直往后退。 “你别过来!”杜堇紧盯着他喝道:“我的家在邢州,我自己会回去!” “你家在邢州?”无桑荒谬道:“你知不知道,很快,你就会这句话而感到羞耻?” 杜堇无心思和他打哑谜,直接问:“白深和刘绿娆,你将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无桑听见这句话,停下了脚步,“我将他们怎样了?”他皱眉好笑道:“你认为我能将他们怎么样吗?我整个心思都在你这儿,哪有空理他们的破事。” “他们发生了什么?” 无桑难为地想了想,道:“好像……一个没了修为,一个回去做李克用太妃了。”他挑了挑眉梢:“实实在在的太妃。” 无桑像是在说一件平常之极的事,可听在杜堇耳中却犹如晴天霹雳! “为什么会这样!”杜堇冲到无桑面前,狠狠揪住他的衣襟:“是不是你干的!” 无桑并不在意杜堇愤怒的拉扯,反倒勾着笑意欣赏她美丽的怒颜:“这是白深咎由自取,违背上天的意愿……”他的笑容忽然变得阴狠恶毒:“本就没有好下场。”他的手轻轻抚上杜堇惊愕的脸:“所以,在被惩罚之前,我得阻止你一错再错。” 杜堇欲推开他,不想身体一僵,竟被他定住了身,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圈入怀中。 “放开我!你这个卑鄙无耻!!”杜堇咬牙切齿道:“我就算是死,也不会离开李存孝!这一世就算不能和他终老,下一世我也会……” “哈哈哈哈!”无桑忽然仰天大笑,状似极欢愉般,笑声是那么刺耳。“许今生定来世?哈哈哈哈!杜堇,为何你不愿相信我的话,或许,你们仅仅是在逃避罢?”他的脸上浮出鄙夷不屑的笑意:“既然你们要自欺欺人,那我便不再多舌,让答案自己浮出。如今走到这一步,怪不得别人,都是你们自己咎由自取!” 不可否认,他的话令杜堇心里的恐惧再度加深,嘴唇发白地急问:“你做了什么手脚!你要对他做什么!” 无桑低低阴笑:“想与李克用尽弃前嫌?哼,真是天真烂漫,李克用是绝不会饶他半毫的。不过……不必急着去见李克用,等戏一一排上,李克用自然就会出现。” 虽然无桑没有正面回答,但可以肯定的是,正有一个巨大的陷阱等着李存孝,这次,无桑是要致李存孝于死地才肯罢休了。 杜堇愤怒地浑身颤栗,内里的邪气猛然激出,嘶叫一声破了他的法术,手迅速抽出发髻上的银簪,向他的脖子位置刺去。簪上的绿光闪入无桑的眼中,他目一戾,徒手抓住那支锋利无比的毒簪,一缕白烟从他的掌缝徐徐飘出,而他的脸却面无改色,甚至还浮出鄙夷的笑。 杜堇震惊无比,这是连白深都畏惧的剧毒啊,竟然对他一点用都没! 她正想旋身退开,无桑就先一步举掌朝她背部一拍,顿令杜堇五脏六腑碎裂剧痛。 他的内力竟比以前强了数倍!这是怎么回事?“你……”杜堇揪着他的衣襟还来不及说什么,两眼便一黑,昏倒在无桑的臂弯之中。 看着怀中安静下来的杜堇,无桑的笑容显得那么柔美:“无需浪费力气了,如今没人可以打过我,若不是上次我功力极虚,又岂会败在李存孝手中。现在,就是强上十倍的瑞气,也伤不到我了。” 无桑将银簪放入袖中,然后将杜堇打横抱了起来。 “待李存孝的事一结束,你就苏醒过来了,到时,不会再有可笑的事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如乃们所见,此文高|潮即将来了~~也是我自己最喜欢的部分,写了那么久,就是为了将这一段写出来给大家看呢……虽然大家的热情度已不再像一开始那样,但我还是会坚持下去的~~握拳! 第75章 七十五 邢州到井陉有五日路程,李存孝带领一万精兵行了两日,路经洺州时,有一村妇拿着一个信笺拦住了军队,她说有人告诉她,如果李存孝看到这个信笺便会打赏她,村妇当即被带到李存孝面前。 当李存孝撕开信笺,忽地从里面滑落出一个物品,“叮”一声脆响,地面躺着一支尖端焦黑的银簪。李存孝身一僵,不能置信地盯着地面那支银簪,这是杜堇这两年随身携带的物品,也是她的防身暗器,就算是他要摘下,也并不容易,因为那上面沾着可怕的剧毒。而此时,那暗器上的毒液竟变成了黑炭! 信笺里还夹着一张纸:若不想她死,只身前来镇州——王镕。 李存孝恐有陷阱,令军队继续前进,然后让一名下属连夜速回邢州,看夫人是否不在府中,次日傍晚,该名下属回来,回禀夫人已离开都督府三日,不知去向。 李存孝大骇,当即收兵在洺州驻扎,不再踌躇,策马狂奔向镇州。 到达镇州城外,已是第二天的清晨,天才刚刚放亮,镇州城墙楼上却站满了手持弓箭严整待发的士兵,竟算准了他会在这个时辰出现。士兵们远远见到独自骑马冲过来的李存孝,即吹起一声长长的号角,齐刷刷拉弓对准他,一到达射程范围,箭便齐发而出。 李存孝见此也没有拉住狂奔向前的健马,而是抽出铁戟,单手对空旋转抵挡密若雨滴的飞箭。健马长啸一声中箭跌地,李存孝在地上一滚又利落站起,一面挥舞着铁戟直冲向紧闭的城门,一面高声大呼。 “王镕滚出来!” 他这一喊,王镕很快就出现在城楼上,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十三太保中的李存信,以及搂着杜堇的无桑。 见到无桑怀中的杜堇,李存孝不禁分了神,紧跟着就被一支箭射穿了他的右腿。他暗暗咬牙,高喝着继续抵挡如雨的落箭。 “哟!是李使相啊!快停下来。”王镕向士兵挥挥手,士兵便停止了发箭。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李存孝,阴阳怪气道:“抱歉啊使相,一见面就让你受伤,没办法,天色不够亮,我还以为是哪头野畜误闯呢。” 李存孝没有搭理王镕,而是盯着那两个贴在一起的人。只见城上的无桑瞥着城下的李存孝,环着杜堇的手不时抚摸她的腰背,杜堇则像只温顺的猫般窝在无桑怀中,由始至终未望李存孝一眼,似全心享受着无桑的宠溺。 李存孝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只觉怒火焚心,募地折断腿上的箭尾,用力扔在地上:“无桑!没想到你是这等卑劣小人!” 无桑勾唇一笑,捧起杜堇柔顺安静的脸,细细观赏道:“小人吗?当初我就是太有风度,才使你有机可乘,偷走了属于我的东西。如今美人在怀,什么君子什么风度,对我来说都是虚妄的了。” 说着就要低头吻上木无反应的杜堇,就在这时,一支断箭如闪电般从下方射向无桑,眼看就要射穿他的脑袋,无桑双目猛地一狰,那只断箭即像被无形的手捏碎,裂成几节跌落在地。 一旁的王镕李存信都被无桑如此强大的内功惊愣住,无桑冷笑:“不自量力。” 话音刚落,城楼上忽地跃出了个影子,只见那影子一闪,一阵寒光直劈向无桑。 王镕李存信均被这一连串突如其来的转变吓地倒退开,当他们定睛看清那个忽然飞上来的人就是刚才城下的李存孝时,无桑和李存孝已交手数招。 李存孝手中重达八十斤的铁戟,在他手中就犹如一根普通铁棒般,挥洒地敏捷自如,那一身慑人的杀气,合着不断“呼呼”飞旋如电的铁戟,直把城墙上所有的士兵吓地不敢靠近半步。 相较于李存孝,无桑却更令在场的人惊叹咋舌,他始终搂抱着杜堇,从容面对李存孝招招狠厉致命的攻击,看似随意偏闪,却是完全看不清移动的身影,如风一般在李存孝周围穿梭。 因无桑抱着杜堇,李存孝怕伤到她,只使出了八成功力。想趁机将杜堇拉离无桑,却是连碰都碰不到,更没伤到无桑半毫,情况十分被动。而无桑一直避闪未出一招,也让李存孝内心惊惧不已。他的功力竟比一年多前长了数十倍,几乎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就在此时,无桑一挥袖袍,李存孝便被一股强劲的风力刮飞出去,轰!砸在了一丈外站满士兵的城墙上,直将坚硬的石壁砸地凹陷碎裂,李存孝吐出了一口鲜血。士兵们见此纷纷举矛,抵向了躺在地上的李存孝。 嘴留鲜血的李存孝正要旋腿挥开身上密密麻麻的尖矛,却忽感周身一僵,身体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严严箍住,半毫都动弹不得。 “不打了,再打下去,堇就要吃不消了。”无桑紧拥着杜堇,旁若无人地抚了抚她的脸,王镕李存信这才敢走过来。 王镕在旁附和:“无桑大师是给你留面子,不让你输的太难看。” 李存信环臂斜睨李存孝哼道:“我看直接将他打得残废更省事,如此便由不得他不肯听命了。” 李存孝从未受过此等屈辱,直把牙咬得格格作响,赤红的双眼迸射出几欲将人焚灭的怒火,大吼:“只会使阴耍计!你们最好立即杀死我,只要有一丝机会,我是绝不会让你们这帮阴险小人活得安生!!” 王镕听了脸一青,眼中透出了惊惧。一旁的李存信则仰头大笑,向李存孝啐道:“呸!想死?你四哥我花尽心思为你做的一切,不就要付之东流了?为了此刻,我足足等了三年!你认为我会让你便宜地死掉吗?” 见李存信对李存孝毫不畏惧,也让王镕心里的惧怕缓和许多,又想到身边有个身怀神功的无桑,便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多虑,逐抬起下巴,趾高气昂地对李存孝道:“李使相,既然今日你落在了我们手中,只要照我们的话做,我们便会饶你不死,亦不会动你三州,至于你的夫人……”王镕望向无桑,见无桑挑了挑眉梢,又接着道:“也会安然无恙送还于你。” 李存孝嗤笑:“你们认为我会信?” “你可以不信。”无桑勾起杜堇的下巴,缓缓靠近她的嘴唇:“反正我也不是很愿意……”用力吻上了她的嘴唇。而原本半嗑着眼睛的杜堇随即闭上了眼,默默承受他的热|吻,那柔顺的模样,令李存孝几近崩溃,嘶声吼叫。 “放开她!!!” 可无桑恍若未闻,将杜堇的嘴唇吻至红肿才满意地放开。 此时的李存孝已愤恨地浑身巨颤,紧咬着牙关怒瞪着赤眼,嘴角泊泊流淌着鲜血,眼中燃着滔天的恨意,却什么都不能做。 李存信从未见过如此无助的李存孝,感到无比欢畅,逐哈哈地狰狞大笑:“你若不照我们话做,我们就将你的夫人送到军营里,充当军妓!届时……唔!” 李存信话还没说完,身子忽一晃,踉跄撞在了城墙上,苍白着脸捂住胸口,惊骇地望向脸色狠戾地斜睨着他的无桑,“你!”李存信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却惧于他可怕的武力不敢怎样。 而一旁的王镕早被吓得缩在一边,瞥着李存信和无桑大气不敢出。 无桑不再理会李存信,转头对李存孝道:“你要做的事很简单,即是留守邢州,不得出邢州半步,李克用来攻打你,王镕会出兵相助,你大可放心在家等消息。” 李存孝闻言,恍然大悟,低低地冷笑:“原来如此,你们早在两年前就已勾结一起!捏造我与朱温通叛,又在晋王要攻打王镕之时将我引至此,如此晋王就会来讨伐邢州,王镕的镇州即幸免于难。李存信可以重新得到晋王宠信,而你无桑,更可以借晋王之手将我杀死,最后带走杜堇!哈哈哈哈!真是一石三鸟的好计策!!” 王镕和李存信对李存孝这番推敲并未置可否,但从他们煞白局促的脸色来看,没被说中九成也至少有七成了。 无桑却不以为然:“即便是,你又待如何?还不是得乖乖听话?我可以告诉你,杜堇不能等,我已在她体内埋下血蛊,她的血会随着时日逐渐干涸,能救她的人只有我,我若不救她,她便会成为一具干尸,到时,大罗神仙都救不回她。” 李存孝听到这,嘴角的血再度泊泊涌出:“你们只是要我死,直接给我一刀便可了结!又何必如此待她!!你们定有其他目的!究竟是什么!!” 李存孝的敏锐令无桑神色一肃,冷哼一声:“我有何目的,你大可回你的邢州好生想想。”无桑从袖子拿出一个药瓶递给王镕:“给他吃下,明日将他送回邢州。李存孝,不要让我看到你离开邢州一步,你若敢离开,我就让杜堇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说完便搂着杜堇转身走去。 李存孝见他离开,嘶吼着绷紧全身想冲过去,却还是无法动弹半分。 “无桑!!你若敢不救她,我死也要找你偿命!!” 无桑停下脚步,侧过脸来看到李存孝周身勃发到极致的瑞气。若在之前,在这样的瑞气下,他已五脏剧痛,远远避开,而现在,对他来说已毫无威胁了。 薄薄的嘴唇勾起了神秘莫测的弧度,念了句:“是吗?你真会这么做吗?”揽紧杜堇的腰,瞬间跃过城墙,消失在连绵的屋顶上。 第76章 七十六 无桑给李存孝吃的不知是什么药,吃了之后李存孝仍是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王镕将他放置在一个房内,随后让三名壮士随身看守,对仍不能动弹的李存孝道:“从今开始,这三个人将隐在你身边,监管你的一切行动。我劝你别想使什么诡计摆脱,你吃下的药类似于软筋散,只要用那么一点点的力气,发那么一点点的内功,便会经脉尽断。此药无解,只要你按照我们的话做,到了一定时候,药效自然会消失。” 次日,那三个人将李存孝带回了邢州。 就如王镕所说,那颗药让李存孝像个软脚虾般瘫软无力,虽然四肢能活动,动作却迟缓地如老人,需要人搀扶才能走动。试着暗暗发功,周身便像被针刺般疼痛,若更用力发功,便会口鼻流血,倒地晕厥。 刚回来那两天,李存孝如此出血晕厥了近十次,却无人能诊出是何病,官衙及其部下都深感忧虑,焦急万分。因为李存孝此时生病,将是大祸临头。 他们得到消息,李克用两天前得知李存孝去找了王镕,甚至谣传他们在商量军机,李克用大怒,即调转了行军的方向,直率领军队向着邢州而来,不出两日便会到达邢州旁的栾城。只要他一到达栾城,即会先从邢州的任县直攻入巨鹿县,然后到达邢州城。 这时,王镕派的三个隐士出现,给了李存孝一封信笺,里面写着:命将士率邢军在任县、巨鹿驻守以抗晋军。 无桑他们打的主意,果然如李存孝预料一模一样。 李存孝握住那张信笺,再放开时,信笺已化成碎末飘洒在地,鲜血缓缓淌出口鼻,眼睛却黯然如一片死灰。 李存孝按照信笺里的指示,派猛将秦海率两万士兵赶赴任县侯战,然后将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两日一夜。 他的部下和仆从都不敢去打扰他,放在房门外的餐食茶水,均是未动分毫。 直到次日,将士前来上报战事。 “禀报使相,李克用亲率的两万晋军于昨日巳时(早上9点至11点)正式进攻任县,我军不敌晋军,任县于今日辰时(早上7点至9点)彻底沦陷,损失兵将一万六千余人!秦将军已率余军撤退至巨鹿。并请求使相,亲自出战退敌!” 不一会儿,紧闭了两天的房门终于打开,脸色苍白憔悴的李存孝扶着门走出来,边开门边缓声道:“传命吴将军……” 就在李存孝抬头望向前方时,他那原本黯如死水般的双眼,募然一亮,紧跟着又模糊氤氲,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起来。 只见屋外的庭院一片银装素裹,洁白的雪不知何时将这个世界,严严实实地覆盖了,美地静谧,圣洁无暇,令人移不开眼。 “传命刘远通将军,即刻率一万士兵至巨鹿助战,若三个时辰内不能退敌便全军撤回邢州。”对跪于地上待命的将士说完,李存孝便扶着墙慢慢走向了后花园。 他拒绝了所有上前来搀扶他的侍从,艰难地拖动着虚软沉重的脚,跌倒再爬起,一步一个脚印,来到了后院池塘边的凉亭中。只是短短丈余远的路,竟是走得汗流浃背。 李存孝微喘着气坐在石椅上,看到自己留下的凌乱狼狈的脚印,不由勾起自嘲的笑。 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声音,纤细又略带慵懒的嗓音。 敬思,在雪地上走路,比在泥地上走路费劲得多吧?我劝你找些肉垫垫肚子,如此便不至于走岔了气了。 李存孝转头望去,一个身形单薄如纸的小少郎,正勾着二郎腿坐在他身旁,见他望来,便拧眉瞪回来,将好好的一张小嘴撇地奇丑无比。 别这样看我,这次我是真的为你着想,你想想,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阶段,吃多点肉才有能长个子,男人不高大,娶不到媳妇的! 李存孝忍俊不禁一笑,整颗心又软又暖。转过头正想回应,可身旁石椅上哪里坐有小少郎,有的只是一叠厚厚的雪铺在上面。 他那原本漆亮的双眼,瞬间黯淡了下来,好似灵魂都被抽走,空洞,荒芜。 敬思,别这样。 李存孝不禁屏息,仓促抬头,只见那个长着一副英气眉目的小少郎,此刻就蹲在他脚旁,撑着下巴静静仰望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带着淡淡的忧伤。 振作起来好吗?至多,我再也不和你抢肉吃,以后都奉你为敬思哥哥,好吗? 李存孝点点头,很想对他笑一笑,喉咙却发出呜鸣声。想深吸一口气释放喉头的□,却让滚烫的眼泪涌出了眼眶。他努力睁着眼睛看脚下的小少郎,害怕一眨眼他又消失,可是不管怎么抹眼睛,都无法让再视线恢复清晰。 李存孝从石椅上滑跌在地,双手不住摸索少郎刚才蹲过的地面,却只摸到一手的刺骨冷雪。 “堇儿?你在哪儿?堇儿……” 李存孝再也无法自持,紧握着拳跪在地上号啕痛哭,低低的哭声显得那么哀恸欲绝。 一直站在院门外的仆从们均被这一幕感染,无不红了眼眶,却没人敢上前,许久之后,老赵才走过去,将一件裘衣披在李存孝沾满雪水的身上。 而那三名隐在暗处监视李存孝的人,就在这时悄然离开了都督府。 攻占下任县后,李克用没有休整军队,而是即刻直攻巨鹿县。 刘远通带着前来助战的一万邢军才刚到达巨鹿,就发现秦海所带领的邢军已全军覆灭。邢军逐愤然反击,激战了几个时辰,一万邢军很快又所剩无几。 刘远通正准备率邢军撤离时,右方忽然响起一片震天号角,放眼望去,一大群身披重甲的骑兵正向着这边飞奔而来。定睛一看,旗帜上面是一个“赵”字,正是赵王王镕前来协助邢军的军队。 王镕出动了一万精骑,这一万精骑来势汹涌,一加入战斗,让李克用本就疲惫不堪的将士逐渐力不从心,甚至有些士兵擅自后撤。李克用见此勃然大怒,逐马追上那些后退的士兵,全部挥刀砍首。士兵们被李克用如此狠戾的手法吓得立刻积极作战,士气猛然高涨数倍,直把赵军邢军打得溃不成军。 当赵军士兵只剩下不到一半的人数时,赵军忽然撤回了军队,直退向巨鹿县旁边的平山县,李克用不依不饶,又率军直追过去,在平山将赵军彻底打败。 晚间,晋军在平山扎营休整,随军的李存勖好不容易说动李克用暂时放弃进攻邢州,应先进攻百里外的镇州,而李存信则高声提议应一鼓作气打败李存孝。就在争执不休之时,一位侍卫忽然进账禀报。 “启禀大王,营外有个自称是赵王的人前来求见。” 李存勖闻言一讶,望向李克用:“父王,这……” “父王!赵王定是……”李存信则激动叫起来,两人却同时被李克用的手势止住了声。 李克用神色凝然,向侍卫令道:“带上来。” 不一会儿,营帐外走进来一个身形瘦小如少年的男子,果然就是赵王王镕。李克用毫不客气地举剑抵向了王镕的喉咙,王镕强作镇定,额角却仍是流下一滴汗。 “王镕,你来本王的营寨,是想借床睡觉吗?”帐内即响起了一阵肆意的讥笑声。 王镕向李克用抱拳躬身:“小王是前来向晋王乞盟的,为表诚意,特进币五十万,归粮二十万,并出兵协助晋王讨伐李存孝。”说完便做了个请的手势。 李存勖狠盯着王镕:“父王!不能轻信他!” 李克用亦半信半疑,眯眼盯了王镕一会儿,最后还是收了剑与王镕出帐。外面果然放有十大箱银两,和几十车粮草,而随王镕前来的侍卫也是不足十人。 李克用仰头大笑,重重拍了拍王镕瘦弱的肩膀:“早该如此!你再怎么顽抗,镇州迟早会被本王攻下!朱温更会惨败我的手中!” “晋王所言极是,小王愚钝,又受朱温、李存孝此等奸诈凶残之人利用摆布,后才顿觉晋王才是我唐将来的霸主。”王镕悄悄捏了把汗,姿态谦卑之极。 “李存孝?”听见这个名字,李克用的脸顿时黑了下来:“他和你们勾结有多久了?” 王镕悄悄扫了眼李克用身后,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笑意的李存信,道:“早在三年前,他连夺邢、洺、磁三州之后,便给我与朱温……” “父王!”李存勖再也看不下去,急声上前:“父王,此人的话不足为信,他是故意挑拨!存孝再不堪,也不会在那时就有异心!” 李克用却不理会他,厉声对王镕道:“说下去!” “那时他便在信里阐述对晋王赏赐的不满,欲投奔朱温帐下,朱温怕有诈,没有回应他。后面他仍不断来信,并夹带军情、图纸,我们才相信他是真想背叛晋王。”抬头瞟见李克用的脸已因愤恨微微抽搐,王镕又继续道:“后面,他更加变本加厉,称他的能力已超过晋王,只要有机会,他定可以一举灭去晋王的势力,将这个功劳,献给朱温。” “赵王说的若是真的,那他为何从未出兵叛变?”李存勖走向王镕,高壮的身躯直压过来,使原本就瘦小的王镕更显矮偻,怒声质问:“在他逃走之后,为何不直接回复本名入朱温的旗下,而是坚持用李存孝的名字?甚至连你们请求出兵相救他都不予回应?!” “因、因为他还想为自己留后路!”王镕瞄到李克用也同样质疑地看着他,忙从袖中掏出一叠信封:“这是证据!方才所说绝非本王捏造出来的!” 李存勖看到那厚厚一叠信封,心又重重跌了一下,正想伸手去拿,一只手比他更快,一抽走就将它们交给了李克用。 “父王,请过目。”李存信那双豆眼狡黠地向咬牙切齿的李存勖撇了一下。 李克用掏出信看了几张,上面的字迹,以及汇报的军情,足以证明写信人就是李存孝。李克用暴跳如雷:“李存孝简直是不识好歹!我要让这个狼心狗肺之徒知道,背叛我李克用需付出何等代价!!” “晋王毋需动怒,他李存孝在您面前贱如蚂蚁,要收拾他简直是易如反掌。”王镕缓声道,嘴角勾起了一抹阴冷的笑。 当晚,王镕留了下来,与李克用及其义子们商讨攻打邢州的战役。 除了李存勖一人外,其他义子与李存孝并不和睦,只是畏惧他过人的武艺所以不敢明目张胆对付,如今李克用是真的要杀李存孝了,无不拍手称好。其中李存信最是激愤,自动站出要助父围剿李存孝,李克用欣然答应。 次日,李克用退到栾城整训军队,会合王镕军队总共三万人在邢州东南的任县驻扎,李存信则在邢州龙冈县的琉璃陂驻扎,而琉璃坡离邢州城仅四十公里。 第77章 七十七 连下了四日的雪终于在这日停下,却让天空更加灰暗阴霾,让人感到压抑窒闷。 琉璃坡外一座高山顶上,站立着一名身披雪裘的金发男子,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这雪山顶上有人在此。他稍稍打开身上的雪裘,里面即钻出一颗脑袋,是肩披墨发的女子。 “杜堇,你看,那是邢州城,李存孝就在那里。” 无桑将怀中杜堇的脸轻轻移向远处,一座高墙围筑的州城,杜堇随着他的手望向那边,不发一言。 她那双时刻透着锐气的眉眼,此时半嗑半闭着,涣散无神,虽仍是那张清冷的脸,却是苍白毫无血色,更感觉不到一丝生气,仿佛被人抽去了灵魂,只留下了这具躯壳。 无桑当然知道她为何不语,可见她对关于李存孝所有的事物都毫无反应,心中仍是泛起欣喜,搂紧她感叹道:“真想现在就将你变回独孤堇……可惜时机不足,不然会毁掉我的整个计划。” 他轻轻拥脸颊磨蹭杜堇的额角:“堇,其实,我真的想不明白,为何你会迷上他。”眺望邢州的目光慢慢变得幽深:“你那么骄傲,那么强势,为何会想驯服他?”他的声音变得幽怨:“明明不可能得到他,却一次又一次,甚至连命都不顾……” 无桑陷在回忆中,碧眼变得朦胧氤氲,颤抖的嘴唇募然苦笑起来:“你愿意死在他的手下,你用你的死让他永远记住你……你怎么能对他这么痴情……” 晶莹的泪珠滑落无桑白皙的脸颊,悲楚的面容却倏然变得阴狠,“或许你们是真的相爱的吧,可是这天,这地,岂能容得你们想爱就爱?”他捧过杜堇始终木然的脸,让她看着自己翻涌起血色的双眼,变乌黑的嘴唇吐出狠毒的话:“我就是想看看,当你们都复活,他再看到你这个魔头,是不是还会像现在这般为你不顾一切!” 他脸上阴冷的笑越放越大,乃至周身都翻卷笼罩上一团黑气,在这洁白一片的雪山顶上,极其诡异。 他轻勾起杜堇的下巴,伸舌舔了舔上面两片饱满的红唇,让它们为他轻轻开启,“前一世你不信命,这一世,我会让你信地心服口服……”他的舌尖滑入她的唇齿,深深占据她的口腔,吮吸她的甜美根源。 无桑瞬间沦陷在她的香软之中,雪裘内的两只大手,已经探入她的衣内,抚摩着她凝脂丝滑的肌肤,甚至探入了亵裤,摸上了她的后|庭。 或许是那里从未被人触碰过,杜堇本能地颤了一下,如此反应令无桑略感吃惊,再轻轻探入,那幼嫩的紧|穴便夹地更是死紧。无桑勾唇哼笑:“他竟然还没碰过你这里,真是让人意外……”他的嘴唇移到她耳边,低低道:“现在,我又有点庆幸,你还没有复活了。若是从前,你定……” 无桑的赤目划过一丝隐痛,随即又变得阴沉,视线再度扫向夕阳下的邢州城:“不过,这已经无所谓了……”他的声音变得缓慢而轻飘飘:“结局已至,这两世的纠葛,对你和虎赤来说,最后也不过是惊梦一场。” —— 从李存信驻扎于琉璃坡开始,五日内连续攻击了邢州城三次,但都被李存孝亲自率军出城打退。而李存信只是将邢州城打落了几块墙砖,却损失了近两千士兵。 见到李存孝又恢复了往昔的勇猛善战,且毫无病秧之色,李存信十分焦急气愤,立即返回琉璃坡找无桑讨说法。 李存信一入白深的帐篷,看到正在喂杜堇喝药的无桑,即怒声质问:“你不是让李存孝吃了软筋散吗?你不是命他不可反击吗?为何他一点事都没有,还杀了我两千名将士!” 无桑没有抬头看李存信,继续细致地喂半卧于塌上的杜堇喝一碗灰黑色的汤药,整个帐篷充斥着一股野兽的气味,怪异之极。 本就焦急的李存信见无桑如此怠慢自己,当即暴跳如雷,拔剑直指无桑:“你定隐瞒了什么!你究竟是敌是友!” 只见无桑冷笑一声,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缓缓回道:“难怪得不到晋王的重用,如此朽木,连废柴都比不上。” “你!”李存信被他踩得脸色涨紫,却又不敢说什么,举着剑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时无桑又接着道。 “你若轻而易举地拿下邢州,擒住了毫无反抗之力的李存孝,如此能令晋王对李存孝起杀心吗?以晋王对李存孝的情义,非但不会杀他,还会原谅他。” 李存信听完恍然大悟,窘迫地放下剑对无桑拱了拱手:“原来如此,是存信谋略不足错怪大师了……可李存孝并没有大动作,该如何引他……” “掘沟堑。” 无桑将喂完的药碗放下:“将邢州城围起,李存孝定不会坐以待毙,届时,李克用便会亲自率军攻城。” 李存信双眼霎时一亮,喜不胜收地哈哈大笑:“妙计,真是妙计啊!哈哈哈哈!” 李存信按照无桑的指示,开始率兵四面掘沟堑以围城,可刚掘不足一个时辰,邢军便出城冲击摧毁。晋军等邢军退回再掘,很快又被邢军再度冲垮。如此反复了三日,根本无法筑成沟堑。 李存信将此上报于身在栾城的李克用,李克用即与王镕率三万士兵前往邢州。 这夜,认为一切势在必得的李存信与众将在琉璃坡营寨大肆纵酒欢乐,孰不知,此时的李存孝正率领五百勇士出了城,向琉璃坡而来。 待到丑时(凌晨1点至3点),李存孝率领的五百勇士潜入了李存信的营寨,此时正是睡眠正酣的时候,又恰逢全营酗酒放纵之后,值守巡逻的士兵被全部杀死了都未引起什么动静。 这是一个绝好的时机,只需把整个营寨浇上油,四面点燃,两万晋军便会葬身火海。 但李存孝并未这么做,而是让五百勇士边逐个营寨地寻找一名重病女子,边逐个杀死帐内的士兵。此次夜袭,俨然是为了那名女子而来。 几日前,那三名王镕的人走后,李存孝的身体便很快恢复正常,也再没收到无桑王镕的信笺。当李存孝疑惑之时,朱温派人带信来了邢州。信笺里面写了对于王镕的临阵易帜的愤恨和蔑视,称愿出两万士兵协助李存孝,以抵抗李克用和王镕。李存孝思虑了一天,将一封拒绝的信交给了朱温的手下。 很快,李存信开始带兵掘沟堑围城,他当即明白李存信是想引李克用亲自来攻打自己,可此时的李存孝已不再顾忌李克用,即便是要与李克用正面对打,也绝不会手软了,他顾忌的仅是掳走他的女人的无桑。 李存孝早打探到李存信营内,有一名满头金发的男子照料着一名重病女子。李存孝比谁都清楚,自己不敌无桑,此行或许会毫无所获,甚至可能会丢掉性命。可是他再也做不到静默了。 李存孝寻了不久,便发觉营寨里侧的一个大的营帐仍亮着烛火,从里面透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李存孝带了数十名手下直奔过去,众人围上去齐刀一挥,整个营帐四分五裂,里面的布局即暴露在众人面前,迎面扑来一股浓重的兽类气味。 只见一名肩披金发的男子负手立于塌旁,而榻上正躺着一名沉睡的年轻女子。那女子脸色蜡白,无半点生气。 李存孝一看到女子如此模样,心口便狠狠一窒,当即呼喊出声。 “堇儿!” 正当李存孝冲向床榻之时,塌旁的无桑倏地挥出一掌,李存孝顿时如玩偶般弹飞出帐外数尺。 何时曾见过所向无敌的李存孝会这样被打飞,众将都不由大惊失色,均挥刀扑向了无桑。只见无桑一个旋身挥臂,一道火影如电般刮过数十名高壮的勇士的喉头,上面顿时裂开一道大口子,惨叫着喷洒出雾状的血,悉数倒地死亡。 李存孝见此,暴喝一声提刀掠向无桑,无桑哼笑了声,轻松避闪开侧面的刀锋和紧接而来的扫腿,闪避了数招后,无桑不耐烦地挥起掌击向李存孝。 在镇州城墙上的那战就让李存孝深刻明白,无桑的武艺绝对在自己之上,但李存孝这次是铁了心要救回杜堇,即便是要他死。 视死如归的心境,令李存孝武技和力量达到了最高点,他侧身避开了无桑几乎看不见动作的一掌,手中的刀亦同时向无桑挥下。无桑没想到李存孝竟能避得开,不由讶然,忽略了右侧闪过来的刀锋,一道深可见骨的宽大血口霎时绽开在无桑的右肩!无桑脸一戾,旋身后退了数尺。 李存孝见无桑退开了床榻,即转身扑向榻上的杜堇,可就在触到床榻之时,一股冲击力便从右侧击过来,重重地打在了李存孝后背,整个胸腔顿时火辣钻心地疼。 李存孝咬牙挥刀一旋,却落了个空,李存孝大惊正要飞身扑向一边,后背就又受到迅猛一击,冲击力之巨大,整个肺腑都震颤移位,口喷鲜血扑跌在地。 李存孝想翻身再战,却顿感周身麻痹无力,后方传来白深不急不慢的声音:“还是留点力气来对付李克用罢,即便是十个你,亦不是我的对手。” 无桑从后缓缓移步过来,地上的李存孝一见到他便大骇,只见那刚被李存孝砍伤的右肩光洁完好,根本不见什么伤口,只有沾染了大片血迹破开一道大口的衣肩,证明了那个位置确实有被砍伤过。 “你究竟是人是鬼!”李存孝满口鲜血地向无桑吼道。 “问的好,可惜我自己也答不上来,或许,我已算是魔了罢。” 无桑抚了抚右肩,衣服上的血迹瞬息不见,连同破口也没有了,衣袍又恢复了一尘不染的华丽工整。 “葬兰冢那次是你好运,若不是我刚巧耗损了八成内力,又怎会有你如此春风得意的两年。如今想来,一切皆是命定的。” 李存孝咬牙切齿质问无桑:“我既已被你毁至此地步,为何还不肯放过杜堇!” 无桑抬头仰望漆黑无星月的夜空,缓道:“仅差最后一场戏,等戏一落幕,你,我,杜堇,都将回到最初轨道。” 这句话听着像是好事,但李存孝心里却泛着阵阵不祥,蹙眉瞪目问他:“什么意思!” 无桑并没有回答他,而是勾着似有若无的神秘笑意,走向榻上的杜堇,看到杜堇原本光洁的额头透着些许黑泽,笑意逐变得更深:“我知你会来琉璃坡,也早料到你会耍花招。你若还想让杜堇活过来,就乖乖关城驻守,放弃冲击晋军。” 李存孝冷笑:“任由晋王将我围困,如此便等同于作茧自缚。说到底,你只是要我一死,又何必大费周章。现在,你就可以动手!” “是,我的确恨不得你死。”无桑缓缓睨向李存孝:“可这有什么意思,现在,我更有兴趣知道,你会在这种情况下走到何种地步,会做出何种抉择。”他洁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描着杜堇沉睡的面容:“你比任何人都知道,你有各种各样打败晋军的方法。你完全可以放弃自己的夫人,更可以杀掉自己的义父,如此,便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你李存孝,不久的将来,中原绝对有你李存孝的一席之地……” 看到李存孝倔强的脸上闪过一丝僵硬,无桑发出戏谑的笑声:“可你却做不到,哈哈哈哈!”他畅快地大笑:“你此生最看重的,便是情义二字,不仅对不信任你的义父下不了手,更丢不下你的夫人。上天赐予你过人的武艺智慧那又如何?全都被你所执着的情义羁绊!彻底毁尽你的一生!” 听着这样毫不留情的批判,李存孝灰败的脸却异样平静。是的,一点不错。他李存孝虽神勇睿智,却有着一颗至情至性的心。在这样的乱世里,放不下情义的人,永远做不成旷世枭雄。 李存孝闭上眼,心中一片灰暗孤寂,良久才缓缓道:“让我看看她。” 无桑瞥了眼李存孝,徐徐起身:“去罢。”指一弹,李存孝便感觉到手脚能动了。 无桑那两下攻击毫不简单,令李存孝几乎站立不稳。他边擦嘴边的血迹,边踉跄走到几尺远的床榻,扶着塌沿慢慢跪了下来。 仍是那眉目,那鼻唇,微翘的下巴上那道美人沟,仍是让他忍不住捏住细细抚摩。却从未见过这张脸睡得如此沉静,完全不像是那个会想入非非到兀自发笑,一脸正经训斥他太腻人,却又撅起屁股蹭过来的杜堇。 他的目光如此眷眷不舍,流连在杜堇脸庞的每一处,一遍又一遍,细致到小心翼翼,直至视线再也无法清晰。 尝到嘴角的一滴咸涩,他深深吸了口气,压抑住喉咙中的哽咽,微颤的嘴唇轻轻张了张。 “我知你不会让她死。我只求你,不要让她看到,我的死。” 无桑并没有回答,只是冷冷盯着他,神情显得异常沉静。 李存孝站起来,转身走向早已在帐外持刀等候他的众手下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营寨。 李存孝此次夜袭共杀死晋军三千余人,令整个营寨乱作一团。惊醒过来的李存信更害怕地自行逃出琉璃坡,慌不择路地踩入了冰河,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 赶来的李克用得知后,一抵达邢州便立即亲自率兵掘沟堑。这次李存孝没有再出城冲击,任由晋军将沟堑筑成。 深沟高垒,将邢州城牢牢围起成了一座孤岛,李存孝再无任何反抗之法。李克用誓死要将李存孝逼出来,在邢州城外足足守了两个月。 第78章 七十八 三月,冰雪融尽,万物复苏,邢州都督府内的花园好一片繁华芬芳。 这天,府内总管老赵一大清早与府内剩下的最后一名仆从做好了早点,白粥馒头。其实已没分什么早点晚膳,自从封城之后,李存孝便下令每日只食粗粮淡饭,亦让官府诏令城内百姓节衣缩食,不得浪费粮食。 百姓们一边咒骂着李存孝是个窝囊废,一边无奈地开始省吃俭用,米肉变成金子,钱币变成废物,酒楼关了门,菜市小吃摊不见了,大街上再没有孩子拿着冰糖葫芦、甜糕欢叫着跑过。常有民众反叛起事,几乎每日都会发生,都由兵官强硬压制下来。 两个月下来,百姓面黄肌瘦,走路都缓慢迟钝,极少有人出现在街上,更已有几百人饿死在街头,人数与日俱增。昔日繁华安乐的邢州城,俨然成了一座萧条弥漫着病态的荒城。 老赵端着白粥馒头,直往主院花园里走。还未入园口,就先闻到一股清幽的花香,令人闻之精神一振,可是却令老赵摇头叹了口气。 拐入拱形院门,眼睛便被不远处的池塘旁的绸蓝、淡紫色吸引住,是满满开了一大片的鸢尾和野百合。 往里走,花香更甚,老赵几乎感觉到整个胸膛都充满了花香,他走上池塘畔的凉亭,将托盘放在凉亭石桌上,不自觉地望向绕凉亭而栽的那些山茶树。 老赵最喜欢这如碗大的山茶花,粉白的花瓣丰盈重叠,姿态绰约动人。趴在石椅边,伸手触摸了一下那诱人的粉白,即引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老赵。” 老赵立马缩手,转身向声音来处躬了躬身,道:“使相,早点做好了。”说完,抬身看向前方,只那么一眼,老赵就叫了起来:“呵!竟开了这么多了!” 只见那个半亩大的池塘上,密密地铺盖了一层鹅黄色小花,铜板大小的五瓣花骨朵,衬着水中翠绿茂盛的枝叶,显得分外娇俏。 池塘边缘,蹲着一位身着青袍的高瘦男子,正用手拨开花丛,捞出其中的杂乱水草。他的动作轻柔之极,那张削瘦略显苍白的脸显得认真而又恬淡,盯着鹅黄小花的双眼,却透着一份化不开的柔腻,仿佛是在抚摸自己的爱人,而不是在捞水草。 老赵快步走过来,边撸手袖蹲下跟着一起捞水草,边欢快地道:“还真没想到,这水毛茛今年开得这样好。去年只开了几朵,夫人差点儿就将它拔了,还好没拔!夫人要看到这光景,绝会高兴地在此置酒欢闹一番……” 老赵忙不迭地收声,心里直骂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心翼翼看向一旁的李存孝,见不但没因自己的话而伤感,反而扬起了嘴角,这才放松地吁了一口气。 捞完水草,李存孝开始给山茶树剪枝。老赵叫他先吃早点,他却让老赵端给府外的乞丐,老赵上前帮他,也遭到拒绝,说要是闲得慌就去拔草。 老赵其实也知道自己做这些都是徒劳,自从封城以来,李存孝便改为每日两餐,后来又改为每日一餐。除了去军营,在府内便全心全意打理起园中的花花草草,常常一天的大半时间都用在这,比杜堇还要废寝忘食,不许其他人碰触它们。 谁又会不知他为何会如此,可又有谁能给他抚慰,除了那个人,怕是谁都办不到的罢。 接近正午,李存孝终于修剪完其中两株山茶树。腹部隐隐的闷痛让他再也站不住。扶着凉亭柱,挪动虚浮的脚,坐到凉亭中的石椅上,抬袖拭去额上的冷汗,喝了好几杯热茶,才稍稍缓和腹部的抽疼。 李存孝闭上眼,仰靠在石椅背上,闻着空气中浮动的花香,困倦慢慢压向了他。 敬思。 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传入李存孝耳中,睁眼望去,只见池塘花丛前,蹲着一位身穿水绿素裙的女子,松松绑成的长辨搭在背上,募然回首,逐绽开笑颜对他眨了眨眼,俏皮而脱俗的模样令李存孝感到一阵恍惚。 可眨眼间,那抹纤细的身影又悄然消失,繁花似锦的花园,瞬间黯然失色,令李存孝更感深深落寞。 他茫然地望着满园的春花,想到整个邢州百姓都因自己而忍受着饥饿,而想要见到的那个人也无法让她回到自己身边。对自己,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恨。 堇儿,你是不是早知我会有孤独落寞的一日,才种下这些花儿,让它们代替你来陪伴我?可敬思仍是难以再撑下去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百姓因自己一个个地饿死,眼睁睁看着无桑将你带走,自己却什么都不能做。我竟是这样无用的人! 李存孝举起拳头,一下一下地重捶自己的心口,却不论怎么捶,都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他久久地仰望着同样灰茫茫的天空,黯沉无光的双眸慢慢模糊氤氲,垂在身旁的两手,紧握成拳。 竖日辰时,李克用再次率兵攻城。 不到半个时辰,城楼上的邢军忽然全部退了下去,随后,城楼上出现了一个人。 他只穿着单薄的普通衣袍,手上没有持任何武器,静静站立在那里,久久望着城下的李克用。 李克用挥手停止了将士们的攻击,驱马靠近城楼,定睛一看,正是他那曾经的十三义子,李存孝。 过往的一幕幕都浮现在李克用眼前,令他顿时悲愤交加,即拿起弓箭举向城楼上的李存孝。对准脑袋凝神发箭之际,李克用忽然看到李存孝脸上有什么闪了一闪,他的手不禁一抖,羽箭便向李存孝的脑袋直射而去。 只见城楼上的李存孝身形未动分毫,只是缓缓闭上了眼,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就在众人屏息之际,利箭险险擦过了李存孝的脸,上面顿时出现一道血口。 李克用大惊地看着仍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的李存孝,手中的弓箭再难举起。就在这时,李存孝终于开口说话。 “父王,存孝当初若没有遇到您,若没有您的悉心栽培,又怎会位至将相。存孝一直对您心存感恩,生怕对您没有尽到自己所有的忠孝。难道儿会愿意舍弃父子的关系,而去投靠仇敌?” 李存孝的声音越来越沙哑,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缓喉咙的哽咽,却让眼泪迅猛涌出。 “这一切,都源于李存信刻意的诬陷,将我逼至不忠不义,自始自终,儿都不曾主动叛离过您。存孝自知有罪,难逃一死,只希望能与父王再说几句话,尽自己最后一点忠孝。” 李克用又怎会不清楚李存孝的本性,他曾是自己最为欣赏的手下,若没有李存孝,他李克用又何尝会成为晋王,在失去李存孝的那两年时间里,他始终蹉叹难以释怀。李克用红着眼眶叹了口气,招来手下,命立即带后方的太妃来此。 自李克用出兵前往邢州,重新回到李克用身边的刘绿娆也执意跟着过来。 半年前,天界发现白深篡改了李存孝及李克用的命运,触犯了天条,被削了仙籍,失去万年修为,最后不知被带去了何处。没有了白深的庇护,身为太妃的刘绿娆只得回到李克用身边,所幸她已从白深手里习得一些奇术,令李克用对自己不举,方保住了清白。 可不举却令李克用性情变得更加暴躁,对刘绿娆也不再和颜悦色,攻打李存孝一事,不论刘绿娆在旁怎么劝解,都无法说动半毫了。 后来刘绿娆想了个办法,为李克用寻了个能助他拉拢朝廷的官家女子为侧室,更令他重振雄风,李克用才恢复往日对她的敬重,允许她随同出征。 去往邢州的路上,刘绿娆都试图劝导李克用不要急于杀死李存孝,至少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可惜李克用受王镕,李存信的煽动,已坚信李存孝与朱温的通叛,不可能让他轻易放过李存孝了。 而在这个时候李克用让刘绿娆进城调和,他心底深处,只怕也是想要原谅李存孝的吧?刘绿娆这样天真的想,万万没想到,李克用只是利用她,诱使李存孝今早投降。 刘绿娆从琉璃坡营寨来到邢州城,李克用便号令城下的晋军后退三十丈,远远看着刘绿娆在几名士兵的护卫下进了邢州城。 当刘绿娆一入城门,便看到城楼梯口处站立着一个熟悉身影。只见那人身形枯瘦,面容憔悴蜡黄,泛红的双眼黯淡无光,几乎寻不见往日的孤傲锐气。 见到这样的李存孝,刘绿娆心中酸楚难当,快步走过去:“存孝!” 李存孝向她躬身行礼:“儿存孝,拜见太妃。” 刘绿娆扶起他,又将他细看了一下,眼眶逐渐潮湿:“是不是杜堇不在这?” 李存孝浓直的睫毛缓缓盖了下来:“已被无桑带走数月了。” 刘绿娆大吃一惊:“他不是一直惧怕你吗?为何能……” “他现在很强,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李存孝的声音很淡,像是在说他人之事一般:“他联合了李存信、赵王,以堇儿作为胁迫,制造我叛变之事。他似乎,并不是只要我的命,那么简单。” 李存孝将所有来龙去脉道出后,刘绿娆忽然想起白深临走前,向她叮嘱的一句话:让李存孝回到李克用身边。恍然大悟! “无桑是想让你和你父王决裂!让你父王与你为敌!”刘绿娆骇然惊叫,双手紧紧抓住始终颓靡不振的李存孝:“存孝!你不能让他如愿!” 李存孝望着刘绿娆,道:“我知道,可堇儿在他手上。我听堇儿说过,他一直意图让她重生。但是那天我看到她,几乎像是就要死去……”他的声音透出一丝颤抖:“之前我不想让无桑带走堇儿,但是,自从看到堇儿那副模样,她在不在我身边,我已不在意。他若能好好待她,让她活在这世上,即便他是要我死,我也不在意……” 见李存孝当真要放弃,心中大急:“不!绝不会那么简单!存孝,他绝不会将杜堇怎样的,你万万不可消沉,如此便正中他下怀!他是想借你父王之手杀了你!他要你死,你便绝不能死,明白吗?你若死了,杜堇该如何是好?” 李存孝双眼闪动了一下,很快又黯沉了下去,背转身去道:“我的无能和自私,已害死了许多百姓,让他们替我受了苦,我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会无条件投降,让百姓恢复安康之日。而堇儿……无桑定会抹去堇儿的记忆,让她不再记得我,如此,她会过得很好……” “存孝!!” 刘绿娆喝声打断他,声音满含悲愤:“你比谁都清楚,除了你,杜堇不会跟着任何人!!不管她记不记得你,她也不会选择无桑!!”她绕到李存孝面前,看到一双早已盈满泪泽的眼,茫茫然张着,不知望着何处。第一次见他如此无助悲痛的模样,顿时明白他心里也在忍受着旁人无法体会的哀痛,心如刀割,陪着他潺然落泪。 “不要灰心啊存孝,你父王不会对你赶尽杀绝,你走后这么久,他都从未笑过,你仍是他极看重的人。你只要你听太妃的话,认真给你父王解释认错,努力得回他的信任,然后我们再一起找办法救回杜堇,好吗?” 李存孝跟着刘绿娆走出了邢州城,几十丈外的李克用见他们出现,即驱马奔来,刚勒马停下,李存孝便跪倒在地,向李克用深深磕头请罪,将所有内幕一一述出。 李克用虽知其中一二,但见到李存孝将自己说得似毫无过错般,忍不住又起愤恨之心,大声呵斥他。 “你去找皇上要节度使之位事,朱温不是在旁帮你说话吗?陪同朱温巡察三州,这也是李存信逼你干的吗?!事实摆在眼前,妄想我李克用轻饶你这个白眼狼!!” 李克用没有再听李存孝说下去,命人将李存孝扣押下,收了兵,带回了晋阳。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乃们觉得已经大虐,以为我就要让男主恢复之前的神勇无敌,那样,你们就想错了。。。我不喜欢那种超级强大无敌的完美男主,我喜欢有血有肉,会迷茫会落泪的男人。 第79章 七十九 当得知李克用没有杀李存孝,李存信惊慌不安地去找无桑,无桑却笑着说一切均在他意料之中,让李存信不得妄动,一切听他安排。 回到晋阳,李克用不顾刘绿娆的哀求,将李存孝关进了牢。 这夜,李克用在营内与诸将赌博饮酒,他心情极差,喝得酩酊大醉,一听到有人提李存孝就暴怒狂骂,似将李存孝杀死都难平他心头之愤。 这一切都看进了营帐内一同饮酒的李存信眼中,他知道此是最好时机,起身向李克用走去。 “父王,您不必为此叛贼劳心动怒,人证物证俱在,根本抵赖不掉!他就是一条养不熟的狗,仗着您平日对他的宠信,嚣张妄为,根本不怕您会将他刑办!” 此时的李克用已醉得看不清是谁在耳旁煽风点火,只觉得这几句话让他心头的怒火更甚,大声怒骂道:“他算什么狗屁!我李克用难道少了他就无法打胜仗了?!” “可不是!他太不将父王您放在眼里了!三哥早说过要严谨军纪,谋反是重罪之重,绝不能被这种恶劣之徒败坏了风气,定要杀一儆百,也让将士们清楚,通谋叛变会有何下场!” 李存信一个带头,帐内对李存孝心存不满的将士们都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喊着要严厉惩戒李存孝以树军威。 见此,身为晋王李克用,又怎能当做听不到,想到自己最器重的儿子竟背叛投敌,这两年一直缠绕心头的怨恨悲愤又猛烈窜上来,当即拍案而起,大喝道。 “好!本王现就宣判!处逆贼李存孝车裂之刑!于三日后绑至闹市行刑!!” 众人一听,骇然大惊!不约而同地面面相觑噤了声,连带李存信都深深呆愣住,一时之间大家都不知作何回应,不敢断定李克用所言是真是假。毕竟车裂是极刑,不是像砍头那样可随便拿来开玩笑。 这时,刚狂吼完的李克用忽然身形一歪,倒到了地上,竟是昏睡了过去。 营帐内瞬间哗然,均在高声谈论李克用刚下的判令。 李存信见此,赶紧站起来大呼:“诸位弟兄,请听我四太保说两句!”喧哗声逐消敛了下去,他接着道:“不管大王是否是酒后妄言,为了树立军威,身为将士的我们都必须提醒大王。明日,我四太保将第一个站出来说话,有哪位兄弟愿与我一同前去?”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李存信的幕僚站起高声附和,不过一刻钟,竟全营帐的人都呼叫着愿出面声援刑处李存孝。 李存信大喜,没有料到事情进行的是如此顺利。 正昏睡中的李克用,也无法想象,自己已掉入了怎样的一个漩涡中。 而在阴暗腐臭的牢狱中,正抚捏着一根残玉簪的李存孝更丝毫不知,前方正等着他的,是怎样的一个万劫不复。 次日一早,李存信就带着几个同为义子的太保,以及一帮长年征战,在军中地位极高的将军,浩浩荡荡地去找李克用。 李克用果然记不清自己曾说过要将李存孝车裂的话,但在诸将左一句存孝罪证确凿,右一句严肃军纪之下,李克用竟稀里糊涂地在众将面前郑重下令,判处李存孝车裂之刑,三日后行刑。 此令一下,即在营内引起轰然震荡,直震至整个晋阳城,更迅速传到了汴州朱温,和昭宗皇帝的耳中,几乎无人敢相信这个事实。 其实李克用根本是佯装下令,并不想杀他,希望诸将为他求情,就此顺势免了他的罪。谁知诸将都妒忌他,恨不得他早死。唯一一个有话语权的三太保李存勖此时却在千里之外出战,根本远水救不了近火。而往日那些曾拥护李存孝的将士,因李克用平日的喜怒无常,害怕求情不成,反而将自己的性命搭上,竟没一个地位较高的将军敢出来为李存孝求情。 只有刘绿娆在得知后哭得死去活来,痛骂李克用昏庸无知,后又哀求李克用找人顶替李存孝,放他一条生路。 李克用心里亦十分焦急不安,但碍于面子不肯收回命令,思虑了一天后,李克用终于答应了刘绿娆的请求。 三更时分,李克用带四名将士入了地牢,遣走看守的士兵后,他来到了李存孝所在的牢房。 当李存孝知道李克用下的死令,他顿然明了了一切,在牢内癫狂大笑,这一切,必定也是无桑所设计的结果。想到自己这一死,起码能让无桑救回杜堇,心里顿感一片轻松,再没有其他的念想。 所以,当李克用出现在牢外,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神色不再是那日的愤恨,而是悲痛惋惜,他心里并没有出现任何侥幸。他了解李克用,既然已下了死令,就算心中后悔,也绝不会将话收回。 李存孝看着李克用,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因为有他,自己不必再被人取笑是个石像之儿,他的怪力也不再遭到他人的惧怕嗤笑,成为受人敬仰的大将军。他就是自己的再世之父,即使明日,他就要将自己五马分尸。 李存孝眼含热泪,向李克用露出释然的笑容。 “父王不必惋惜,今日我所拥有,都是您给予的,存孝这条命本就属父王,父王要儿五马分尸,儿不会责怪父王半句。”牢里的烛光昏暗,却将他的眼眸照得清澈见底:“只是,我还是有一点私心……希望父王在存孝行刑后,勿看存孝分解的肢体,我只想让您记着,儿为您披挂上阵的英姿。” 站在牢外的李克用,眼眶当即涌出火辣辣的浊泪,打开牢门,冲进去一把提起李存孝,嘶声怒吼。 “本王什么都不想记着,别让我再看见你!不管是你这个人还是你分解的肢体,通通休想在晋阳停留半刻!给我有多远滚多远!!”说完便将李存孝往牢外狠狠一推。 就在李存孝惊疑地望向李克用时,旁边一位跟着李克用进来的将士迅速脱下了自己的戎装,惨白着一张脸将戎装递给了李存孝。李存孝认出这个将士,是从前多次跟随他出征的下属,顿然明白李克用来此的用意,眼泪再也制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对背对着自己的李克用哑声喊:“父王……” “少说废话!你太妃还在外面等着你!”李克用厉声打断他,粗嘎不清的嗓音出卖了他的心情。 李存孝不再踌躇,脱下囚服换上戎装,然后李克用让其他三名将士围着他走出地牢。出了地牢向后面一个营帐走去,便看到了在那里等候的刘绿娆。 李克用正要转身离去,便听到后面传来的失声叫唤:“父王!来世,存孝仍要做您的儿!”随即,是三下重重的磕头声。 李克用没有转过身再看他一眼,因为缠绕了他两年之久的郁气,在这一刻,终于消失了。他叹了口气,迈步离开了。 “存孝,快跟我来。” 扮成士兵的刘绿娆带着李存孝迅速出了军营,各骑一马往另一个营寨而去。 见她带自己去的营寨是李存信的,李存孝心猛然一缩,急问道:“堇儿在那里?” 刘绿娆保持着奔驰的速度,隔着远远对李存孝坚定地点了点头,大声道:“原来无桑带着她一直跟随在李存信的军队中,我花费了很多心思才得到这个消息。为了让我们带走杜堇,你父王已将李存信和他的部下留在了自己营中,而无桑则听说从今晨离开至今未回。” 李存孝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颤声问道:“她还好吗?” 刘绿娆神色严峻:“据探说,两个月都未曾醒过。” 李存孝一听,连连狠抽马鞭,疾冲向不远处的营地。 来到李存信的营寨,下了马刘绿娆便对守卫亮出李克用的令牌,然后和李存孝疾步走进去,很快从里面迎来一个将士。将士和刘绿娆李存孝互点了下头,便带着他们来到一处营帐,那名将士凝重道:“无桑仍未回来,不过里面那个女人似乎有些……” 李存孝不等他说完,立即先冲入了营帐,直奔向躺着一个人的床榻:“堇儿!” 这时的刘绿娆亦激动地手脚乱颤,一入营帐,便闻到一股浓重地让人反胃的兽类气味,但哪还管这么多,飞身扑到榻上看那个阔别了半年之久的人。可当她一看见那人的模样,当即惊骇地倒抽了一口气。 那人确是杜堇,仍是那张脸那副身子,可是往日白皙的肤色,如今却乌黑地骇人,就连她的指甲都在发黑,极之诡异,几乎到了可怕的地步! 李存孝亦被杜堇的异样吓住,颤抖地摇了摇她的肩,捧起脸急声呼唤。 “堇儿!敬思来了!你……” 李存孝猛然噤住声,因为他触摸到的,是一张冰冷僵硬的脸。那是一种彻底的冷,如死一般,无可逆转的冷。 第80章 八十 李存孝猛然噤住声,因为他触摸到的,是一张冰冷僵硬的脸。那是一种彻底的冷,如死一般,无可逆转的冷。 “不可能……不可能……” 李存孝连呼吸都乱了。他不相信自己的手,捧住杜堇的头,用自己的脸去用力抚摩,又钻贴到她的肩窝里,尝试呼吸那里熟悉的暖香,甚至在上面狠狠地咬了一口,却是连牙齿都感觉到那皮肤的彻骨森冷。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恐惧害怕,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胡乱地用被子将她包裹,像抱孩儿一样紧紧搂抱在怀中,妄想用自己的体温驱赶她的冰冷。那双惊恐大睁的眼睛,噙满不能置信的泪水,一滴接一滴打落在杜堇乌黑无温度的脸颊上。他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涕泪满面也死死咬着牙,不让喉咙发出一点点的呜咽声,可胸中刀绞的窒痛,如何还能压抑下去,渐渐发出困兽般无助的哀嚎。 刘绿娆跪在一旁,难以置信地摇头恸哭:“这不是真的!无桑不会这么做的!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她颤着双手抓握杜堇的手,这时,刘绿娆手心忽感一阵锐痛,竟被杜堇的指甲刺破出血,而流出的血,还是黑色的! 刘绿娆大吃一惊,杜堇的指甲竟然有毒!正想低头将黑血噘出,身后忽然响起一把熟悉的急唤。 “别动!” 刘绿娆屏息望去,刚看到一袭白袍和一头黑发未来得及看清脸,那人已扑身过来,伴随着一股清冽的兰香,将刘绿娆圈入了怀中。 那人迅速抽出一把匕首,将刘绿娆发黑的伤口深深划开,黑血即如注喷出,扼住手腕,防止毒血蔓延而上。“唔……”刘绿娆惨白着脸强忍剧痛,那人见此,将她的头,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熟悉的气味灌入刘绿娆的呼吸,她心中一跳,脑海迅速闪过无数画面。缓缓抬头,望住了这个与白深有着同样的面容,却是一头黑发的男人。 虽然感觉到她的注视,但他没有迎视上去,因为他害怕她这种目光,不是欣喜,不是感动,而是错愕、惊惧。 “你……”刘绿娆紧紧盯着他,失血令她的嘴唇发白,更令她的神情显得悲楚:“原来那些,真的不是梦?” 男子低着头给她上药包扎,抬头望向刘绿娆,那对透明的银色眼瞳,耀着哀伤的光泽:“是的,那些不是梦,都是真实的……”他似鼓起了莫大的勇气般,颤唇缓道:“我曾无情地抛弃你,让你受尽欺辱,过了三世非人的轮回,当我回头找你,你已堕入魔界,将灵魂卖给了鸦王独孤堇,誓死与我为仇……” 刘绿娆掩着嘴,怔怔望着白深,虽然她心里早已觉察到蹊跷,却没想到是这样的事实。 看到刘绿娆如此惊惧,白深知道一切都已无可挽回,低下头,让倾斜下来的黑发遮盖滑落的泪水:“这么久以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不让你忆起从前,不让你再恨我。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无法将你挽回……” “你怎么那么傻!”忽然之间,胸膛扑进来一个柔软的身躯,紧紧抱着他哭喊:“我早已不是牧兰,我是刘绿娆!是爱着自己耶耶的女人!”她抬起挂着泪痕的脸,凝视怔怔望着自己的白深:“其实,在你建起葬兰冢那刻起,我就已原谅你,可是,当我跟着你去投胎,你却仍是一身圣洁,冷漠寡言,连碰都没有碰我一下……”说到这里,刘绿娆哭得像是受到莫大委屈的孩子:“你说我怎么肯就这样跟着你这个讨厌的冰山!” 白深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令刘绿娆毅然跳入别人的命途,怔愣地不知是哭还是笑,紧紧搂抱住这个让他抓狂了几千年的女人:“对不起,统统都是我的错……”他看向一旁,那个跪坐在地上,像搂抱婴孩一样抱着杜堇落泪的李存孝,面上出现沉重的哀伤:“都是我的自私,令他们……” 刘绿娆幡然一醒!望向李存孝,还有他怀中僵冷的杜堇,神色变得惊惧而诡异,“难道她正在……” 白深点点头:“按照无桑的目的,她不可能变回从前的杜堇了。”他再度望向李存孝,只是,那眼神,已变得严肃而凝重:“也就是说,李存孝若再不离开,很快,他便会死在重生的独孤堇手中。” “可是……”想到李存孝这一世对杜堇如此执着,已知道所有的刘绿娆仍是忍不住落下泪:“可是他怎么能够接受……” “无法接受也要接受。”白深站起走向仍沉浸在哀恸中的李存孝,沉声道:“李存孝,赶快离开这里吧,杜堇已经死了,而且,她很快就要尸变,待她一醒过来,第一个杀的人,就是你!” 话音刚落,李存孝顿时止住了哭泣,嘶哑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喜悦:“你说,她很快会醒来?” “是。”白深严峻道:“但醒来的那个人不再是杜堇,而是一个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恶魔,她会毫不犹豫杀死你!” 然而,李存孝像是听不见他后面的话,或者说,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发出一声快慰的长长叹息:“原来,我与堇儿,早就早就,已经相识了……”伸手抚上杜堇越发乌黑的脸:“这就是她真实的模样,是吗?” “不,她真实的面目,远不止如此。”白深道:“她是个嗜血狂魔,是你从前,恨不得碎尸万段的魔头!”这句话终于令李存孝僵住了身体,“虽然你们这一世相爱,但是却无法逃脱你们相克的命运,正因她的存在,你的这一生才会如此悲惨!” “不对!白深!”泪流满面的刘绿娆抓住白深的衣服,“你知道独孤堇并非……”看到白深瞪过来的厉目,刘绿娆硬生生将下面的话吞了回去,但仍气不过,怒道:“我是她身边的人,她并没有你说的如此可怕!” 白深叹口气:“不管怎样,现在当务之急是必须离开这里……” “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走,是不是已经太迟了?” 一把清朗而略显阴柔的嗓音,徒然从帐外传来。白深和刘绿娆脸色一变,转头望去,一个修长的身影从帐幔后面,施施然走了进来。 绝美的容貌,耀眼的金色卷发,细薄而嫣红的嘴唇,此时,正勾着叫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开始,我会改为日更,虽然可能字数会在一千五到两千左右,但我会坚持下去的!迫切需要乃们的支持鼓励啊啊啊啊啊~~泪眼汪汪看乃们! 第81章 八十一 “无桑!”刘绿娆朝无桑厉声喊:“我知你一直心有不甘,可你还记得,堇说过谁也不得插手他的事?就算他活过来了,一样不会饶恕你!” 无桑挑了挑眉,瞥向刘绿娆:“你恢复记忆了?”缓缓抬步踱过来:“那你可知道,我们的独孤堇,当时,是死在谁的手中?”一步一步逼向白深和刘绿娆,伸手指向地上一动不动的李存孝:“为何杜堇又会偏偏和他相遇?”看见白深脸上出现的凝重,他的笑意也变得狰狞:“这一切,你们不认为,都是独孤堇精心的安排吗?” 刘绿娆惊异万分,对,她丝毫不知独孤堇当时是怎么死的,因为那时她早已投胎。她望向垂下了视线的白深:“白深,我投胎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事吗?” 白深看了眼始终一动不动的李存孝,道:“这些我后面再慢慢告诉你。”他转向已走到眼前的无桑:“无桑,你的目的如今也算达到了,没有必要再为难李存孝,”他的目光变得严厉无比:“你也知,他不是你能碰的人!”说完,朝李存孝喝道:“李存孝,放下杜堇!立刻给我离开这里!” “你们走吧。”李存孝发出低哑的声音,将僵冷的杜堇紧紧压在自己胸口:“我要在这里,等她醒来。” “你!”白深气急,恨此时的自己再无半点法术武力,无法强制带走他。 无桑的冷笑从旁响了起来:“看吧,不是我为难他,是他在为难我。别将我说地像个卑鄙小人,机会不是没有给过你们,我早就告诫过他,不要妄想得到她,她是我的……”他朝李存孝鄙夷地看过去:“整日像只讨厌的鼻涕虫,死缠烂打。”他踱向李存孝,弯腰凑下去,在他耳边悠悠道:“走到今日这个地步,怪不了别人,全是你咎由自取,是你没有遵守约定,你若听我的,任由李克用处置,我也不会让杜堇死,可是你却不肯死,那么,我就只好让杜堇来代替你了。” “你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刘绿娆再也忍不住,拔刀挥向了无桑。 “不!”白深的声音刚起,无桑甚至连动都为动,刘绿娆就连人带刀地向后猛然翻了过去,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绕儿!”白深立刻点了她的两个穴位防止她再失血过多:“他已入魔了!不是我们常人能够对付!无桑,请放我们离开!” 无桑居高临下地瞥着他们:“放你们走?简直是妄想!当初要不是你将我压在巫山下,他们又怎么会相遇!!”说着就朝白深刘绿娆用力一挥袖,刮起的强大黑风将他们狠狠打飞在地,吐血倒地不起。 此时无桑的碧眼,再也不复往日的澄澈,充满了浑浊的戾气,绝美的脸也变得狰狞可怖,“你们谁也不许离开,我费尽心思布的好戏还没结束,你们走了,谁来给我喝彩叫好?” 发觉无桑当真不会放过他们,浑身碎裂疼痛的白深亦豁了出去,含着鲜血向他怒喝:“你尽管嚣张!不要以为自己做的万无一失,你再怎么算,都算不过天!没错,你是独孤堇身边最宠爱的人,可他也只是拿你当做玩物!痴心妄想的是你自己罢了!”无桑心徒然锐痛,双目大睁,听到了他最不愿面对的事实。“独孤堇他从来没有指望重生!他是心甘情愿死在虎赤手下!!” “你闭嘴!!!” 无桑暴吼一声,金发如狂狼翻飞,周身迸发强大的黑气,凶猛地震翻帐内所有的物品,夹带的杀气更令三人都不同程度地口溢鲜血。 “你们根本不了解他……他和我是如此亲密……”无桑整个脸因愤恨而扭曲变形:“你们没有资格谈论他,没有资格!!!” 无桑彻底陷入疯狂之中,向地上抱在一起的白深刘绿娆挥出一个根本看不清形状颜色的极速光波。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李存孝飞身扑了过来,生生替他们挡了下来。 即使是被挡住,白深刘绿娆仍透过李存孝的身体感觉到那一击的致命,附带的冲击力更将他们三人一同又冲出数尺远,而李存孝,也因那一击七窍流血,奄奄一息。 “存孝!”刘绿娆哭喊出声,手一抱他的身体,却摸到一片温热粘稠的烂肉,刘绿娆再也无法自制地崩溃痛哭:“无桑,我求你放过我们!求你放过存孝一条生路!” 看着李存孝惨不忍睹的后背,无桑快慰地勾起冷笑:“生路?放心,我可不想弄脏自己的手。”他的唇角扬起诡异的弧度:“他要死,也不会死在我手里……” “无桑……”不断口鼻溢血的李存孝,此时已气若游丝,“我不会再做挣扎,任由你处置。只是请你放过他们。” “不要屈服他!你不会死的!你是……”白深还未说完,无桑忽然便爽快道。 “好!”他一脸的冷笑,阴森森地盯着李存孝:“你只要乖乖听我的,我绝不会动他们一根毫毛。” 白深心里徒然涌起从未有过的不安,煞白了脸大喊:“无桑你……”可无桑不给他说完,迅速向白深刘绿娆挥了个法术,两人便募然像从未来过一般,消失不见。 李存孝终于松懈下来,任由致命的疼痛将他的意识吞没,昏倒在了血泊之中。 无桑看着地上的李存孝,又看了看那边被李存孝拖下了塌的杜堇尸体,发出了低低哼笑。 “终于要结束了。” 第82章 八十二 一阵阵喧哗声,将李存孝从无边的混沌中唤醒。他掀开眼皮,看到了深蓝到不真实的晴空,而天边,却又聚集着一片黑地可怕的乌云,一场雷雨怕是不可避免的了。 这时,他闻见空气中漂浮的花香,是环绕在四周不远的高树,上面开满了粉白的无名花儿。他不禁想起邢州家中,那些同样平凡而美丽的花儿,不知现在,它们可还有人用心呵护? 过了好一会儿,李存信才注意到四周的喧哗,是夹杂着惊恐和惋惜的呼叫声。 “十三太保……勇冠三军、神力无穷的十三太保难道就要这样死了吗……” “战场杀敌未曾损伤一根毫毛,却要被自家人五马分尸!好不恨煞人呐!” “我和你打赌!大王现在肯定在赶来的路上!他不可能让十三太保受此等极刑!呜呜……我决不信!!呜呜……” “我们去向大王请命吧,存孝将军是我最崇敬的将军,难道你们不是吗?!他定是被冤枉的!为何没有一人想要救他……谁要和我一起去?!你们这帮龟孙子!!呜呜……我们全都是龟孙子!!呜呜呜!!” 李存孝怔怔地转头望去,原来是黑鸦兵们,他们全都密密麻麻围拢在操场四周,惶惶不安地望着躺在操场正中的他。 昨日的一幕幕,重新回放在李存孝的脑海。 是了,杜堇已经不在了,而他,也即将要被处予极刑。一切,都会在今日了结了。 一群哭喊着的士兵带头冲出了人群,牵马飞奔出营。维持秩序的将领破口大骂,却并不阻拦他们,回头望向已被束住了四肢和颈项的李存孝,又都哭丧起脸,无奈地直摇头。 看着这些往昔曾一起出生入死、饮酒豪歌,现在却哭闹得像孩子一般的黑鸦兵们,李存孝笑了,对着这些可爱的士兵们,发自内心地笑了。 他想他现在也该哭了,五马分尸,有谁能安然接受自己这样的下场?可是他心里真的很平静。 移回头,呆呆地望着蓝地近乎发紫的天空,他忽然想起十六岁那年,也是这样的三月,他还是个牧羊儿安敬思的时候,杜堇离开他的那一夜。他似乎还能感觉到,自己脸上那一片带着咸味的湿冷。 那夜,李存孝被自己脸上的凉意冷醒,一摸脸,全是粘湿而咸涩的水迹,连自己的头发和衣襟都沾湿了。他下意识地摸向床榻里侧,只摸到空荡荡的被褥。 那一刻,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在黑暗中低喊:“堇儿?你在吗?” 少年的声音在寂静黑暗的屋里,显得那样的彷徨。 他呼喊着,奔跑在空无一人的黑冷街道上。镇内找不着,又跑到常去的山林中。一路跌跌撞撞,呼喊声渐渐变得声嘶力竭,天色何时放亮,又何时暗下来,他根本不知道。手心被什么划破,甚至遇到山虎袭击,他都没有在意。他的灵魂仿佛飞散地七零八落,就像小时候,被关入铁牢,整个世界除了黑暗,再也不剩下什么。 直至一道如尖刀般直捅他太阳穴的呼喝声响起,抽痛他那颗昏沉麻木的脑袋,撕开了那笼罩着他的无边暗黑,他才从中赫然转醒。 “我的儿!你记住!从今日开始,你将称我为父王,是我李克用的义子——十三太保——李存孝!” 李存孝不知道为何,在经历了如此多的事,眼看自己就要死的时候,脑中忆起的全都是那一天,如此清晰,就如昨日发生。 忽然,他想起了他阿娘,还有杜堇、无桑、白深曾说过的话。 “你父亲是星宿下凡的天神!变作石像在此就是为了让我生下你,还给了你天生的神力,让你将来好成大器拯救苍生!” “你可知,当年我若是迟那么一天离开你,你就会丧命虎口,不会成为今日的十三太保!” “我就成全你们,等到你们死的那天!我就要看看,你们死的时候是不是真的不会分开!只怕,还没到死,你李存孝已来埋怨我未尽力拆散你们了!!” “不,她真实的面目,远不止如此,她是个嗜血狂魔,是你从前,恨不得碎尸万段的魔头!虽然你们这一世相爱,但是却无法逃脱你们相克的命运,正因她的存在,你的这一生才会如此悲惨!” 此时此刻,李存孝才恍然大悟,他们说的话,竟无半点虚假。 当初杜堇若没有离开他,他便不会遇到李克用,世间也不会存在十三太保李存孝这个人。而若杜堇没有重新出现,他不会失去李克用的信任,他会顺利娶李玉倩为妻,一生助李克用统一中原。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变成一个懦夫,任由无桑掳走杜堇,任由李存信围剿他,最后仍是没能救下杜堇,眼睁睁看着她就这样死去,而自己,也即将被处予五马分尸。 看着蓝地刺目的天空,闻着稀薄的花香,听着周围的哭喊声,李存孝不禁问自己,若还能重头再来,他还会选择爱上杜堇,放弃他与生俱来的使命吗? “啪!!!” 天边猛地打了个巨大的霹雳,直将在场的人都吓得寒毛粟起。 这时,操场正中的地上,被牢牢束住四肢躺在地上的李存孝,忽然发出哈哈大笑,那笑声似实在忍俊不禁,极之放肆狂纵。众人见李存孝笑成这样,以为他是悔恨恐惧地发了疯,感慨唏嘘即使是神人一般的他,在死亡面前,也难免失去理智了罢。 谁也猜不到,此时李存孝所想着的,根本不是惧怕死亡,而是对自己这一生的路程,感到无怨无悔! 是的,即使他无法与杜堇厮守终老,最后含冤而死,即使这一切的一切,都因杜堇而起!他也愿意重新再来一次! “笑罢笑罢!很快你就再笑不出来了,尽情地笑罢!” 一道尖刻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操场中,立时让嘈杂哭闹声消敛了大半。李存孝看过去,见到一个负手走来的人,正是四太保李存信。 这种时候,李存信已没什么可忌讳,上前在李存孝身旁蹲下,扬着眉笑问李存孝:“可有什么遗嘱?四哥我有余暇定会给你办到。” 李存孝移开视线淡淡地看向已乌云密布闪着雷电的天空,什么话都未说。 李存信见他如此平静,心里一阵憋闷,但想到这个折磨了他八年的眼中钉就要惨死在眼前,逐又笑了开来,起身向场外大喊。 “准备行刑!!” 第83章 八十三 血色的罂粟,如云如海地铺盖到了暗黑的天际。如此夺目的赤红,却燃烧不去无尽的黑暗,任由黑暗将其吞噬、覆盖、控制。 冷风卷来罂粟甜软的香味,他皱了皱眉,心里涌起莫名的厌恶,可是,他却深吸一口,让那甜软的气味渗透他身体的每一个细枝末节,直至他忘却刚才那一瞬的厌恶,俊美如刻的脸上恢复他一贯的慵懒。 他向身后伸了伸手,低沉而温柔的迷人嗓音,自微启的嘴唇流淌出来:“无桑。” 一只纤美的素手伸过来放在了他手上,衣襟半敞、颊泛嫣红的无桑轻轻挨了过来,“堇?”无桑刚低唤一声,整个人募然被一拉,“啊!”天旋地转之间,无桑的灰绿罩袍与男子的绛红大袍卷缠到了一起,双双瘫倒在如镜的黑理石地上。 无桑微喘着望着紧紧压在自己身上的男子,那双如画的眉目此时勾着惑人的弧度,似玩世不恭,又似涓涓深情地凝视着他。 “知道我为何偏偏宠爱你吗?” 男子泛着紫蓝色金属光泽的黑发如稠滑落在无桑微烫的颊上,凉丝丝,令无桑不由心醉,半合的碧眸呈现出迷幻的光泽,低低应和着他:“为什么?” 男子细长的手指轻轻滑过无桑卷而翘的睫毛,“因为你的眼睛,像一面深山里,被阳光静静照拂的碧湖……” 无桑面露讶色,笑道:“堇喜欢阳界的东西吗?” 正沉浸在他美丽眼眸中的男子闻言,心募然一颤,面上已露出了鄙夷:“阳界的东西?呵,当然。”他冷哼一声,方才的迷醉已消失无影,“阳界的男童,可比这里的妖精可口多了。” 无桑一愣,不明白他怎么忽然就变了脸色,难道他说错话了吗?不等无桑反应,男子翻身坐了起来,“你乏了,回去休息吧。”说完,就抬脚向外走去。 看着那修长的绛红身影消失在门口,期待他最后能给自己一个安抚的回眸的无桑,脸上挂满了失落。 今日又是这样,陪了他不到两个时辰就走了,是他刚才说错话惹他生气了吗?还是今日的自己不够美? 无桑抚上绑在发上的绛红稠带,这是独孤堇当年亲手从自己衣上扯下的布条,用这根布条,绑住他反抗的双手,强硬地占有了他。 无桑深知独孤堇是个无情嗜血的大魔头,就算平时对自己很温柔,也不敢奢望与其言爱。可是,他是呆在独孤堇身边最久的人,为何时间越久,越是难以读懂他呢? 而已飞上了九重天的独孤堇,他也日益不懂在黑暗的魔界生存了数千年的自己,为何要飞上阳界,飞上九重天,才会感到身心舒畅。 他可不承认自己真的喜欢阳光什么的,他只是喜欢白色的花,仅此而已。 谁让魔界只能种腻死人的罂粟呢! “啪唦”独孤堇伸着长长的手臂,扯落一支垂压在头顶的白玉兰花骨朵,不意摇下枝头上另几朵盛开的花蕾,洁白的花瓣从独孤堇的头上飘下,滑过他瓷白光洁的肩膀,无声地落在了澄澈宁静的水面上。 他张开唇,咬上饱满的花苞,花苞顿时支离破碎,露出里面嫩黄的花芯。他细细咀嚼花瓣,然后探舌舔了舔那诱人的花芯,沁人的甘甜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连呼吸都带上了玉兰花的香气。 独孤堇意犹未尽地舔舐着自己的嘴唇,将剩下的树枝丢到了后面。这种白花不知叫什么名字,竟这么地美味,让他对美少年都失去了兴趣。 独孤堇仰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将浸湿的长发拢至肩侧,露出了纤美凝脂的修长裸背。只有在这样独自一人时,他才会将自己的背部露出。他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大魔头独孤堇的背部竟是一点强健肌肉都没有! 趴在水潭边昏昏欲睡的独孤堇不知,他这令他感到羞耻的美背,早已被某人观赏了好几次,虽然这个人,根本不是有意窥看。 隐在树后面的人凝神搜寻刚才那股妖气,可是却再也寻不到半点痕迹。他浓眉微蹙,向仙池那边的人瞥了一眼,垂目思忖。他已经连续好几次在天界觉察到那股妖气,每次搜寻,都是在这附近消失,而每次,他都会在这里看见这个陌生仙人沐浴仙池。 会不会这个人就是那只妖?男子眉心的火印募然变红,微眯的双眸紧盯池中的人。可是,不管他开印验多少次,都无法从这个人身上探出半点妖气。 看来要把这件事告诉天尊,重新筑建天门,不让任何妖魔轻易闯入天界。 男子正欲转身离开,脚下力道不意过大,发出了细微的声响,猛然惊醒了池中的独孤堇。独孤堇脸一白,像一只受惊的鱼一样“哗啦”一声将身体倏然浸入水中,只露出因恼羞愤怒而涨红的脸。 “什么人!快给我出来!”独孤堇朝声音来处厉声大喊。这个人定已经不是刚来,可是他竟然完全没觉察到附近有人,可见来人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 男子见被发现了,自树的后方从容走了出来:“抱歉,在下并非有意冒犯,搅扰了阁下请谅解。”话虽说得谦谦有礼,可样子却并不显得怎么有诚意。 独孤堇一眼便看到男子眉心的火印,以及他身上的锦衣宝甲,此人是天尊身边那名神秘的武神?天尊的大殿他隔三差五都会去逛逛,所见的武将个个膘肥壮硕、丑陋无盐,会有如此俊朗出众之姿的,不可能逃得过他的眼。 难道那个老不死知道他独孤堇杂食,每次他来就将这个人藏起来? 独孤堇挑了挑眉,盯着这个目不斜视,表情寡淡地像|性|冷淡的男子,本性里的不羁开始蠢蠢欲动。 “不是有意冒犯?躲在树后面偷窥一个男人沐浴……这样都不算冒犯,那是要亲自动手才叫冒犯?”独孤堇故意把话说的极其暧昧,却并未引起那人丝毫反应。 “在下来此是发现附近有强烈的妖气,”男子道:“至于未现身,是因为……” 男子声音募然顿住,即令独孤堇背脊不由一阵发紧:“因为什么?”独孤堇眯着厉目盯住他,心里有些……他绝对不会承认,他是在紧张! 相比独孤堇的不冷静,男子显得格外泰然,平声道:“因为那妖物就在这附近,敛息隐身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独孤堇眉一抽,竟是因为这种烂理由!而不是因为看到了他的……独孤堇深吸一口气,极力压制怒火,他不能发怒,一怒这人就会发觉妖气是自他身上发出了。他还没有玩够,不能让这人发觉他是妖魔。 这样想着,独孤堇勾唇一笑,绽出他最具魅惑力的笑容,身体从水中浮起,露出了半截胸膛。他忌讳别人看见他的背部,可他的胸膛,还是非常欢迎别人欣赏的。 “原来武神是在执行任务。不知那妖物是何方神圣,竟能混进天界?”独孤堇漫不经心地说着,双手撑在池边,将上半身完全露出水面,水面刚好淹过下腹。 他看到了男子下移的视线,可那表情,根本和看一根木头没有什么区别。 “还未查清,尚无定论。阁下若无事最好不要独自在此逗留。”说完,男子转身就要离去,被独孤堇喊了住。 “等等。”独孤堇道:“劳烦武神帮我将树下的葫芦拿过来。”男子脸上终于出现了其他的表情,极之不耐地回头盯了他一眼,正想将那葫芦施法临空抛给独孤堇,独孤堇就先一步道:“那是你家天尊送我的宝贝,可不能把它摔坏了。” 男子一讶,重新看向瓷瓶时,神情变得敬重许多,弯身拾起了那只瓷瓶。看着他的变化,独孤堇内心窃喜不已。 就在独孤堇接过男子手上递来的瓷瓶瞬间,独孤堇募然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男子根本没料到这一着,来不及回神,就被独孤堇迅速拉进了水里,发出了“嘭!”地巨响。 落水的瞬间,实战经验丰富的男子便以最快速度从水中站立起身,甚至整个身体已进入了战斗模式,然而,他对一心只想攻击他嘴唇的人没有经验,所以,当他刚怒喝:“你!”毫无防备的嘴唇就被一又软又热的什么重重压了过来。吃惊令他倒抽口气,不想却将此人口中的玉兰香狠狠抽了过来,顿时让他脑呈现一瞬的空白。紧跟着,一股温热的液体伴随着一只软滑的物体侵入了他的口中,辛辣而又带着致命的柔软,霸道地侵占了他的感官,全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感受。 这一切只是发生在一瞬之间,下一瞬男子的掌心就凝起了耀眼的白光,以迅猛的速度劈向那紧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而男人显然对这种情况得心应手,在那巨灵神掌劈下来的前一瞬,他还嚣张地大力吮吸了一口男子的下唇,令从未被蹂躏过嘴唇的男子皱眉闷哼了声。 “轰!!”偌大的仙池被炸地一滴水都不剩,全部飞溅上了半空,然后又如雨般洒落下来,池旁的两株万年玉兰也无法幸免于难,断的四分五裂,焦黑冒烟。而那个肇事者早已跳出了半丈之外,正仪态万方地穿着绛色外袍。 “可惜了,那两株花我正打算移植到我殿内,就这样香消玉殒了。”独孤堇绑着腰带,伸舌舔了舔嘴唇,品尝着上面残留的他的味道:“不过,能品尝到武神的味道……区区两株花还是值得的。” 男子脸上黑红交加,眉心的神印赤红如火,愤怒地整个脸都要扭曲起来,“污秽之物!你是哪个殿的?!竟敢对本王做出如此无礼之事!你可知本尊现在立刻将你打得灰飞烟灭也不会有罪?!” 独孤堇丝毫不以为惧,妖魅地偏着头拢自己的湿发:“想知道我是谁吗?是不是,晚上想偷偷过来找……”话音未落,一股强光就迎面冲来,独孤堇见这闪电的速度,总算承认此人果真不容小觑,险险躲过两个巨灵神掌之后,便溜走了。 “武神,别急,很快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第84章 八十四 玉清圣境,玄都玉京府,仙雾弥漫的后院竹林中,设着几张古朴怡人的竹椅台几,几台上是一盘下了一半的棋局,一老一少盘腿坐于两端,安静对弈。 耳边是石子轻嗑棋盘的清脆声响,鼻间是若有若无的沁心茶香,可座上的独孤堇却越来越焦躁不耐,英气的剑眉拧成了川字,眼睛左顾右盼,完全心不在焉。 “呵呵呵,承让了,承让了!” 对面的白须老者募然朗声笑道,独孤堇扫了眼棋盘,果真败得一塌糊涂,没好气道:“什么时候吃了我这么多子儿啊?” 老者抚着他长长的白须,鄙夷道:“在你瞧东瞧西,不知在寻什么的时候。” 独孤堇无趣地呷了口茶,懒洋洋道:“就你这蝴蝶都不会飞进来一只的庭院,有什么我可寻的?” 老者闻言哈哈大笑:“鸦王真是今时不同往日,不仅身上开始有花香,还开始喜欢蝴蝶,哈哈哈哈!” 独孤堇却笑不出来,臭着脸瞪他:“别把我说地像个花痴!” 老者对他的喜怒无常并不在意,乐呵呵地抚着白须道:“你有仙缘,所以会靠近这些事物,不必去抗拒,时日到了,它会带给你指引。” “指引?”独孤堇重复着老者的话,脑海出现仙池里遇到的那个武神。也就是说,他就是上天送来的礼物? 独孤堇低低哼笑,上身向悠悠喝茶的老者倾过去:“照天尊的话,我不就得从天尊这里要一个人……” 话未说完,被仙雾笼罩的鹅卵石道上募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天尊,任务已完成。” 这声音…… 独孤堇下意识地屏息,转头便看到阶下的人眉心上的赤火神印,可才刚触到他的视线还来不及交会,那人已先一步敛首,恭敬而又安静地立在原地,如同在天界里见到的任何一位天兵神将一般。 他的反应怎么那么平淡?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自己吧? 独孤堇眯眼盯着他那两排几乎垂盖住了整只眼的长长睫毛,心头募然一跳。难道,他是故意不看自己,怕泄露了心情? 看着男子那两片微抿的嘴唇,独孤堇邪笑着咬住了自己的唇。 “嗯,你先去堂内候着,待会儿为师便过去。”元始天尊没有回头看他,平声令道。 男子答了声是,保持敛首的姿势向后退了两步,旋身离开,身影很快被仙雾吞没不见。 看着那没完没了的白白仙雾,独孤堇好不容易好一点的心情又焦躁起来。要是手里有把大扇,定会忿忿地向那里扇上几扇。 “此人是……”独孤堇漫不经心问道。 元始天尊露出个微讶的表情,笑呵呵道:“你们不是老相识吗?原来你们都不记得对方了?”独孤堇一讶,听到天尊慢悠悠道:“他是本尊的弟子,武神王——虎赤。” 独孤堇目一凌,随即挑了挑眉。原来是他——武神王,当年带领五万天兵围剿他七七四十九天,直至将他逼得变回了原型,被他像拎垃圾一样拎到了天尊面前。 那时的独孤堇尚未长大,却是魔性极重,吞食了数千仙人的元神,触怒了天界,招致至高无上的元始天尊派了武神王前来捉拿。那日没有认出他,是因为当年的虎赤由始至终不曾与自己正面交锋,只是在后方指挥,直至独孤堇重伤倒地。 若没记错,武神王虎赤对妖魔极其厌恶,魔界里的人对他也是深恶痛绝,是他们公认的仇敌。 如此说来,那他独孤堇,不就很难将这个猛虎一般的天神驯服?但是若能降服,该是多么痛快人心是事! 独孤堇的眉梢缓缓勾起,双目灼灼,一向懒洋洋的脸变得极其认真:“天尊,听说,凡间出现了一个让你们头疼的九世魔煞?” 天尊神情亦变得肃然:“嗯,这东西曾是天宫里的一株金钱树,吸收了天宫里数万年的贪婪,无神指引,又被匆匆砍伐丢弃,于是走入了魔道,在凡间化作人形作乱。他自身有高强法术,又会迷惑人,极难收服。” 独孤堇听了轻松一笑:“对旁人是有些难度,对我独孤堇来说,可就简单了……” 天尊岂是蠢笨之物,知道这才是独孤堇此次前来的真正目的,笑眯眯道:“说吧,又想要敲诈我这老头儿什么?” 独孤堇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去!谁要敲诈你什么?我只是怕那烂树刮伤了我的手,向你借个人搭搭手。” 天尊恍然大悟的样子:“噢!好说好说,想借谁?” “这个……就刚才那小子吧!” —— “武神王请留步。” 缓步于圣境偏殿的廊道上的虎赤闻言,即在原地停了下来,却没有回头看来人,只以他万年不变的平平声调回道:“鸦王还有何指教?” 独孤堇摇着折扇缓缓跟过来,从后欣赏着他那线条完美的耳廊,笑吟吟道:“武神王何必走的那么急,从现在起我们便是搭档,为了能顺利完成任务,不应聚在一起商讨商讨?” 虎赤显然不将此事当一回事:“一只魔煞而已,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独孤堇目不转睛地看着虎赤浑圆的耳垂,不由想象,若是轻轻咬上这只耳垂,上面会绽放出怎样的红光? 独孤堇喉头一颤,嗓音也变得有些低哑:“武神王此言差矣,难道你没有听说过,这个魔煞最擅长玩弄他人的心魔?” 作者有话要说:想了很久,要怎么衔接天界篇,最后还是决定先上一些回忆,因为无端端上独孤堇重生后的事会让你们丈二摸不着头脑,对后面的剧情也不够深刻。回忆不会很长,这篇文大概还有两三万就完结了。 有木有觉得我也很适合写*?嘻嘻~放心,这篇文是伪*,*部分不多,妹子们表离开我~~~ 第85章 八十五 独孤堇喉头一颤,嗓音也变得有些低哑:“武神王此言差矣,难道你没有听说过,这个魔煞最擅长玩弄他人的心魔?” “心魔?”虎赤冷哼一声:“原来鸦王是担心这个,所以才会找人垫背。”他忽然朝后头的独孤堇转过头来:“既然如此,鸦王不必前去了,我一人便可……”不想,这一转,颊侧便触上一片温热柔软,整个视野亦徒然被一双漾着痴迷的凤目完全占据,一股夹杂着玉兰香气的热息扑面而来。 虎赤冷抽口气,下一瞬,就已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闪出了五尺远,而他眉心的赤炎亦发出了红光,怒眉瞪目地朝还未完全回神的独孤堇斥道。 “不知耻的妖物!三番两次地戏弄本王,究竟有何居心!当日你不知本王身份,本王尚且饶你无知,现在竟还敢如此犯上,你就真不怕被倒吊在血池之上?!” 独孤堇紧盯着他的耳朵,不肯错过上面一丝一毫的转变,可却是什么变化都没有。 独孤堇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武神王说的也太夸张了,这根本是个误会,我不过想和武神王说个悄悄话,是武神王自己转过头来撞上我。”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独孤堇狡黠一笑:“看来,是武神王自己心术不……” “砌词狡辩!”虎赤厌恶之极地盯着他:“你若是严谨自身,又怎会生出这种事端!”他忿忿然转身:“我的忍耐亦是有限,你要是再这样以下犯上,就算是天尊阻止,我亦不会对你手软!” 说完,虎赤便大步离去,消失在了仙雾氤氲的廊道之中。 独孤堇撇撇嘴,自讨没趣地拿折扇拍了拍自己的后颈,想起他人对虎赤的评价:天性冷淡,古板无趣,不苟言笑,在天尊身边五万年,天尊也给他找了五万年的天女,都因他冷如冰窟的性格而不了了之。 独孤堇喃喃自语:“难道这人当真是个无趣的呆子?”摇摇头,转身离开了圣境偏殿。 而就在这时,角落里一堵不起眼的墙边,慢慢散开了浓密的仙雾,那立在墙边的高大身躯也显现而出。他背着身静静立在那里,许久未动一下,只是他的那双耳朵,泛着异样的红。 —— 康城有名的大赌坊“聚来”,今日迎来了两位气质翩翩的俊美公子。 身着绛红罩袍的那位容貌邪魅而带着贵气,皮肤是连女子都难得的白皙通透,嘴角总挂着淡淡微笑,举手投足的风流倜傥。相比之下,另一位身着黑青直缀的高壮男子则显得格外硬朗难以接近,不苟言笑的面容令他出色的五官更显立体深刻,无人能忽视其身上逼人的锐气。 这两人正是来除魔的独孤堇和虎赤。 “为何不直接隐身进来?”看着乌烟瘴气、喧哗嬉闹的赌坊,虎赤再次露出不耐的神色,用只有他们能听清的音量对独孤堇道。 独孤堇摇着折扇,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你倒隐身试试,这地方只要动用一点点的法术,即会被发现。上次和你说过,这魔煞可别小瞧,最喜欢揪别人的心魔玩弄致死,你最好别被他发现了,他可最憎恨天界的人。” “哟!瞧这两个公子长得多俊呀!快进来玩玩吧!”赌坊内的女人们很快发现了他们,莺莺燕燕地将两人围了个满。 “哇哇哇!”独孤堇惊慌大叫,高举双手做投降状:“姑娘们别挤呀,本公子的手可是很调皮的,最喜欢毁掉姑娘的清白之身了!”女人们都被独孤堇逗笑,更是将丰满的身体挤过来,一人各揽一边地将他们拉进堂内。 “不必了。” 后面的虎赤冷冷避开女人伸过来的手,可女人们仍是不依不饶:“这位公子长得真是威武英俊,让小女子心生仰慕啊……”直将呼之欲出的胸脯压了过来。 不想虎赤顿露凶色,喝了一声:“放肆!”吓得女人们花容失色地连连倒退。 “呀!这位公子真可怕!”“该不会是要打我们吧?”“叫打手赶他们出……” 两个女人正窃窃私语,一旁的独孤堇忽然走过来一把搂过她们,大手毫不客气地左右揉上她们的娇躯,直将两女人揉地瞬身酥软。 “和我朋友计较什么,他心情不好,就让他一个人凉快去。”独孤堇瞪了眼那臭着张脸的虎赤,低头在女人耳边吹热风:“本公子最少得几个女人伺候,不然可没心情赢钱,明白了吗?”说着,伸舌舔了舔女人嫣红的嘴唇,紧跟着就一口叼了下去,深深吻了起来。 饶是见惯了风月场所的女人,被一个美男子如此当众亲吻也难抵情动,竟旁若无人地发出阵阵酥骨的哼吟,直叫旁人看得目瞪口呆,口水直流。 当独孤堇终于放开女人,女人的脸已潮红迷醉,高挺的胸脯起伏不定,痴傻地看着邪笑的独孤堇无法回神。“弄花了你的胭脂,真过意不去。”独孤堇轻轻松开怀里的女人,女人便如无骨的软软瘫坐到了地面。 独孤堇瞥眼望向那个一直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的虎赤,可他却别着脸,脸上一如往常的冷若冰霜,好似并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越过他,走向不远处的赌摊。 独孤堇揶揄一笑,拥着三个女人跟了过去。 在赌摊旁观摩了一圈后,独孤堇便开始跟庄,几轮下来,赢多输少,大大勾起他的兴趣的样子,豪气地将赌注加大好几倍,引得旁人连连啧叹。可是好景不长,赢了两轮,他开始连输,手上几万赌注眨眼输的精光。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写得也挺爽的! 第86章 八十六 “虎兄,这下看你的了。”独孤堇用肩撞了撞身旁始终不语的虎赤,然后退到一边,又开始和女人们莺莺燕燕。 虎赤看了庄家摇了筛盅后,从胸口掏出十万银票,一下子全部投了出去:“大。” “开!大!” 众人哗然,为这史无前例的豪气赌客啧叹不已。接下来,虎赤每次投注,都是将所有钱都全部投进去,且次次大赢,引得旁的赌客纷纷围拢过来跟庄,欢呼哄闹一声高过一声,直将房屋都要掀翻一般。 偏偏虎赤脸上未出现任何喜悦,反而越来越臭,越来越不耐。因为身旁一直传来女人和男人暧昧的喘息声,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放肆。 坐庄的庄主此时已输的浑身冒了冷汗,面无人色地望着眼前这群陷入疯狂的人,却也没有停下来,或者叫打手过来驱散。虎赤眉头紧蹙,朝其他赌摊扫了几眼,觉得事有蹊跷,立刻退出赌局:“不玩了。”赢地正欢的人们听了无不嚎叫,七嘴八舌地叫虎赤不能停,虎赤一个厉目瞪过去,又都统统蔫了下去。 虎赤向独孤堇的方向转过去:“走吧……”募然一怔,身后并没有独孤堇的人影。 方才他还听见他和女人肆无忌惮的声音,才眨眼功夫,就不知去向了? 虎赤警惕地向四周扫了几眼,并在场内转了几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就是没有独孤堇的身影。 他不可能会不吭一声离开,会不会是被暗中带走了?虎赤这样暗忖,可转念一想,他是个荒x无度的大魔头,谁又知他会不会玩忽职责,真的和女人厮混去了? “虎公子?”身后传来低唤,虎赤回身,是这里的店小二,“虎公子是在找堇公子吗?” 虎赤盯着他未置词,店小二继续道:“是堇公子让小的来告诉你,他已去了二楼的上房,让你先回去,他还有要事要办。” 果然如此!虎赤脸色微青,问道:“哪个房?” 跟着店小二上到二楼,远远地,就已听见叫人面红耳赤的吟哦声。虎赤按捺着怒火慢步跟着店小二来到那扇糊着红纸的门,可是,当门被推开,看到那不堪入目的四人xx的场面,虎赤一直引以为豪的冷静在此刻完全崩塌了。 只见独孤堇正半躺在一张绯色地毯上,享受着三个身无一物的女人火热的服务,俊美的脸像喝醉一般即将晕过去,狠狠地扎疼了虎赤的双眼。 虎赤似无法承受更多地扭开头,向女人们怒声喝斥:“全都滚下去!” 女人们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没想到,独孤堇又将她们拉了回来:“一个都不许走,不将本公子身上点着的火熄灭,谁都不许走。” 虎赤听见,不能置信地转身瞪过去,正正对上独孤堇挑衅的目光:“本公子正在享受的时候,不论是谁,都不许打扰,否则……”他的目光募然变得暧昧轻佻:“我就让那个打扰的人来伺候本公子直到满意为止!” 虎赤握着拳头,深知自己该立刻转身离开,可他却无法控制被怒火操控了的自己,还未理清这滔天的怒火究竟从何而来,身体已在下一瞬扑飞了过去。 “啊——!!” 只听几声惨叫,独孤堇身上的女人被虎赤身上带来的杀气刮飞撞墙。他揪起地上的独孤堇,愤怒让他的脸几近抽搐,但他还是忍住了差点挥过去的拳头:“你再这样胡作非为,我就将你……” “将我什么?”独孤堇仰着头,兴味盎然地看着虎赤,垂在颊侧泛着紫蓝金属光泽的黑发,将他的眼眸称地格外动人,像一只手,牢牢擒住虎赤的双眼,竟令虎赤瞬间晃了神,任由独孤堇双臂紧紧环上他的脖子,湿润的红唇越靠越近:“将我带回你家里关起来吗?” 就在这时,一把男声猛然从后钻入他耳中,急切而担忧:“虎赤!我在这里!”虎赤一怔,再定睛看的时候,刚还攀在自己身上的独孤堇已不见了踪影,下意识地回头张望,整个房内竟然除了他已空无一人。 “虎赤!!”又是一阵临空呼叫,一个黑影如尖刀刺入这个昏暗的空间,将虎赤向后用力一拖,牢牢绕住了虎赤的身体。“快醒醒!!你被控制了!!”黑影变成了衣冠整齐的独孤堇,可虎赤却仍旧涣散无神,不管独孤堇怎么摇都没用。独孤堇见此,嘴角闪过一个微不可察的笑意:“真拿你没办法……”说着捧过虎赤的脸,侧头就吻了过去。 就在两人的唇瓣刚刚相贴的那一瞬,独孤堇猛然感到身后一阵强烈的瑞气,他深深一惊,身后就响起一阵巨大的轰炸声:“砰!!”冲击力之大,独孤堇感觉整个后背都碎裂。 独孤堇倒在一片烧焦的残枝乱木上,嘴角渗出了一道鲜血,但他的嘴角却勾起不羁的笑意,妖魅而嗜血的眼眸,紧紧盯着身前站立的人。 “真没意思,好戏才刚开始就给你这么一招给了结了。”独孤堇向旁边啐了口鲜血,讪讪道。 站在独孤堇身前的人,正是方才被魔障控制的虎赤,可现在的他,脸上哪里还有一丝迷离,早已恢复了武神王的凌厉冷傲:“猴子的把戏,也配拿来捉弄本王?”虎赤眉心的赤火神印浮现而出,令他的目光显得更为冰冷:“从一开始,本王就觉察你有做手脚,只是没想到,你竟敢和九世魔煞勾结一气!” “勾结一气?别说的这么难听嘛。”独孤堇缓缓扶地而起:“我只是先一步将他收服了,然后让他给咱们布置一个好玩的游戏。本来玩得挺顺利的,你也玩得挺投入,不是吗?”独孤堇极有深意地看着虎赤:“何必要将他赶尽杀绝?旁人知道了,还以为你是在杀人灭口,怕他泄露了你的心魔呢……” 虎赤闻言厉目一刮:“对待这种妖祸人间的魔物,岂能手下留情!天尊派我等来此,就是为了降魔除害!而不是像你这般,收做自己手下利用!”虎赤似再看多他一眼就会呕吐一般地忿忿甩袖转开身,“此次之事本王定要上报天尊,让他来收拾你这个顽劣之徒!” 说完,虎赤便化作薄烟迅速飘向天际,很快消失无影,留下一身狼藉的独孤堇。 “唉,可惜了,还差一点点就能知道他的心魔……不过,能笃定的是,那里面,肯定有我的存在。”独孤堇舔着嘴角的血迹,意犹未尽地低低哼笑。 “究竟我在他心里,做了什么乱呢?” 第87章 八十七 玄都玉京府的后院竹林中,一如往日地传来石子轻磕棋盘的轻脆声响,不同的是,白须老者元始天尊不再像往常般连胜,那战败之后苦恼无奈的模样,直让坐于对面的胜者独孤堇发出阵阵肆意笑声。 “看你还敢不敢小瞧我!哈哈哈!实在大快人心!” 天尊抚须摇摇头,一脸的惭愧:“平日看你总是心不在焉,不曾想原来你是故意的,轻敌了,真是轻敌了!” “这就是你的事了。”独孤堇狡黠地看着天尊:“反正,今日,是你兑现承诺的日子!” 天尊笑呵呵道:“愿赌服输,自然会兑现承诺。不过,五盘棋,你只胜了四盘,剩下这一盘,你又怎知会不会来个逆转?” 独孤堇不以为意地把玩着手上的纸扇:“你的棋法都给我摸透了,我就不信你还有回天的能力。” 天尊没有回话,只是含着微笑瞅着他,手轻轻地抚着白须。 第五盘棋开始,进行到一半,天尊又被独孤堇的一子逼在了难以决绝的地方,就在他左右为难之时,阶下走来一个侍卫:“天尊,星君来殿内寻您了。” 天尊听了眉头便一扬:“噢,对,今日与星君确有一事商讨!”然后赶忙撑膝起身:“那么,这盘棋只好暂时搁置,明日……” “不许走!”独孤堇沉着张脸,极之严肃地盯着天尊:“别以为我不知道,待会儿你定会求助誉有棋圣之称的星君,然后明日再一举击败我!”独孤堇环臂,鄙夷地瞅着一脸无辜的天尊:“不论如何,天尊若从这里离开半步,那就休怪我当做你自愿认输,如此,你就怎样都得兑现当日的承诺了!” 天尊哭笑不得道:“这是什么道理?我这老头儿难道真会耍赖不成?”见独孤堇一脸不信的样子,天尊无奈地直摇头,投降道:“罢了罢了,本尊也不和你争辩,但是,因为是你拾了个便宜,当日许你的承诺便不能答应,你还是说个其他的愿望吧,只要不过分,本尊会允诺你。” 独孤堇听了眼睛顿时一亮,脸上浮现出欣喜得意的笑容:“好说好说,天尊不必担心,这点本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天尊无奈叹气:“说吧,又想从我这里搜刮什么?” “搜刮什么的就不必了。”独孤堇施施然站起身,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立在阶下的几位待命武神,缓道:“就是最近有点闷的慌,想要做点助人为乐的事……比如……协助武神王收服西海神王。” 天尊像是早已料到他会提这个要求,毫不惊讶,但也并不愿意:“这个恕难答应。此事错综复杂,已全权交由虎赤处理,他一人可以完成。况且,自上次之事后,他更是对你视如仇敌,再让你前去,”天尊皱眉摇头:“只怕连我都要被他埋怨了。” 独孤堇一脸诚挚的样子:“正是因为上次之事我做的不对,所以才想在这一次好好弥补!我是真心想和武神王搞好交情啊,要是搞砸了,大不了罚我禁止踏足天界!” 天尊看着独孤堇那似是而非的模样,笑叹道:“好罢,你与虎赤确是有几分缘分,既然已是命定,本尊也无可奈何,只是,”这时,他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凝重:“你们之间是恩还是怨,就看你们自身的造化了。” —— 天界的西方,存在着许多不愿服从玉皇大帝统管的仙人,他们自立天宫神殿,亦有威武强大的兵将守护,其中,以西海王为最。几亿年来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地共存着,但是最近,东方天宫总是遭到西海王的攻击,甚至盗走了重要的麒麟神杖,引致民间牲畜大乱,百姓都被忽然疯癫的家禽牲畜咬死弄伤。玉皇大帝勃然大怒,即命武神王虎赤带领天兵神将前去西方找回麒麟神杖,并收服西海王。 当独孤堇来到西海,战役已经停止了,谁胜谁负在将西海严严包围的天兵神将之景象中昭然若揭。独孤堇假扮仙人,打探到战事于今晨便已告捷,虎赤随海王入西海宫殿之中拿神杖,并被海王留下来参加盛宴,明日才会出来。 武神王虎赤连天宫中的宴会都不曾参加过,又怎会孤身去敌营参加盛宴? 独孤堇内心狐疑不已,毫不犹豫下了海。 西海宫殿,处处是奇珍异宝的晶石,美丽的珊瑚如舞飘摇,水光波影从上空盈盈落下,身在其中,不觉让人美幻迷醉。再加上美酒仙乐,以及婀娜多姿、温柔漂亮的美人鱼,这里简直犹如人间天堂,常人待上一日便不想再离开。 可这对虎赤来说,却只会让他感到不胜其烦。 虎赤静静端坐在摆满了佳肴美酒的桌位里,盛宴开始两个时辰了,不论是谁过来敬酒,他都一律婉拒,菜不吃,话也甚少,甚至连脸上疏冷寡淡的表情都吝于变换分毫,如此孤冷,叫人猜不透,更不敢靠近。 他人看着他别扭,虎赤自己又何尝不感到痛苦。他打一开始就拒绝参加这意味不明的晚宴,可神杖还未到手,况且海王已传话给玉皇大帝,承诺日后服从玉皇大帝的管辖,在这样情况下,他便不能再采取强硬手段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虎赤终于忍耐不住离了席,来到宴池外面一片清静的花园。 看来今日海王是不会将神杖交予他,到了明日,只怕又会变出其他什么花样。总之,这个海王定有什么不明的阴谋。 虎赤负手望着远处高低起伏的美丽宫殿,眸中带着淡淡的忧虑。 “武神王。” 这时,一把甜腻的声音传入了虎赤耳中,回头,便看到一只打扮地美艳夺目的粉色美人鱼缓缓游了过来。 “不知公主有何事?”虎赤淡淡颔首,声音是让人感到乏味的平调,西海公主不由抽了抽脸。从没见过如此呆板无趣的人!还好他相貌俊逸超群,这点缺陷还是忍了吧。 “武神王可是觉得乏了?我父王已在殿内安置好歇息的地方,武神王可随我前去。”西海公主边说边靠近虎赤,那对半掩的酥胸也直往他身上蹭过来,却被虎赤巧妙地闪了开去。 “不必了,本王的兵将还在上面等着,拿到神杖本王便即刻回去交给玉皇大帝。”虎赤冷冷答道,说完便举步欲回宴池,不想西海公主一下子抓住他的手。 “武神王别走啊。” 感觉到一片柔软的凉滑,且夹带着一丝异样的刺痛,虎赤当即抽回了手,可还未来得及看清什么,头一阵晕眩,随即,黑暗便劈头盖脸地袭击过来…… —— “虎赤,虎赤!快醒醒!” 一阵泌心的清凉伴随着女人的呼喊,将虎赤从无边的昏沉之中叫醒过来。 募然睁眼,一张挂着一丝焦虑的小脸映入眼帘,一头漆黑泛着蓝光的浓密长发在水中如藻荡散着,美地叫他不由一阵怔愣。 但那只是极短的一瞬间,而后,已回想起昏迷前一刻所有事的虎赤就迅速翻身而起,充满戒备地盯着眼前这只陌生的黑尾美人鱼:“你是谁!”话刚落,他的眼角余光已扫见地上的粉色美人鱼,是西海公主! 只见西海公主已不复方才的端庄,妆容残乱,衣不遮体,脖子四周的皮肤布满了一粒粒暧昧的淤痕,俨然刚刚被人欺辱过。 虎赤无比震惊,低头看看自己,衣服竟然也是凌乱大开! “这是她自己弄的。”旁边传来气定神闲的声音,是那只黑人鱼。她环臂望着虎赤:“我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她在扒你的衣服,然后我就将她打晕了。”见虎赤狐疑地盯着西海公主,黑人鱼撇撇嘴:“如果觉得我多管闲事,你可以继续刚才她对你做的事……” 这下,虎赤终于转过身来看着黑人鱼,向她恭敬地抱了抱拳:“多谢姑娘出面相助,虎某感激不尽。” 黑人鱼此时正色起来:“好了,赶快离开这里吧,再不走,你就真要在这里做海王的女婿了!” 虎赤点头,正欲施法飞身离开,胸口一阵刺痛,脸色也徒然惨白,黑人鱼见状,面色一变:“被下毒了!” 就在这时,海王带领的一众虾兵蟹将从四方八面涌了过来,将虎赤和黑人鱼严严包围了起来。 看到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儿,还有来路不明的黑人鱼,海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然后朝虎赤大喝:“武神王!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女儿为何会这样躺在这里!来人啊!快去看看公主的情况!” 跟随虎赤前来的几名武神慌张地跑到虎赤身边询问情况,虎赤抬抬手以示无碍,然后冷然地看着海王:“令爱的情况如何,我想海王自己比谁都清楚罢?” “你!” 海王气得吹胡子瞪眼,就在这时,昏迷的公主转醒过来,失措地看了看周围,然后才嚎啕大哭地一下子跃到海王面前:“父王!你快给女儿做主!还女儿的清白!” “乖女儿不用怕!告诉父王,是谁欺负了你!”西海公主楚楚可怜地看着虎赤,然后伸手指向了他。“武神王!!”海王咆哮起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禽兽!本王已无条件降服于你们,也盛情款待了你们,你竟转头就欺辱我的家人!我要上报玉皇大帝,让他来给我主持公道!!” 虎赤一脸无畏,朝海王冷笑一声:“这正是本王所想,这种栽赃陷害的把戏,我天宫是最最憎恶的。本王可有对令爱动一根手指,随便一查便知,反之,我身上被下的毒,也一样能查出出自谁手!” 西海公主闻言身一僵,本来她要在虎赤身上制造他将自己玷污的证据,没想到在这紧要关头被人击晕了,所以,现在她还是完璧之身,根本无法定虎赤的罪。 “就是嘛,武神王究竟有没有动公主,明眼人一瞧便知道了。”一直在旁不出声的黑人鱼这时说话了,她扭着纤长泛着蓝光的黑色鱼尾,藕臂轻轻攀上虎赤宽阔的肩膀,不以为然地笑道:“脖子上的淤痕公主自己制造出来,不能算是证据。再说了,武神王体格健壮雄伟,听闻一夜至少要三个女人才能伺候地了他,”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公主如此娇弱之躯,怎么可能承受的起?再怎么说,公主此刻也该浑身是血,站也站不起来了吧?我说的对不对,武神王?”黑人鱼说着用肩碰了碰虎赤。 若换做往日,虎赤早就凶着脸大骂黑人鱼污言秽语,可今日,他只能生生忍住羞耻,不置可否地咳了两声。 刺人的目光齐刷刷扫向海王公主,此时她那张发青的脸是比死人还要难看。海王见情势不对,忙忿忿道:“这是什么话!难道我女儿还故意毁坏自己的清誉?!武神王,本王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你今日所作所为无论如何都得负上责任!只要你肯入赘做本王的女婿,本王就不将此丑事上报,不但给你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还赐你只比我低一级的至高相位!” 虎赤听了,冷冷哼笑起来,厉目狠狠刮向海王,眉心的火焰也赤红起来:“原来这就是你的目的,妄想本王做你的爪牙对抗天宫!你真是痴人做梦,以为凭你这小王就能左右得了天庭吗?我告诉你,就是一万个西海王,也别想支配天庭的一草一木!” 海王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大声嘶吼:“好!这话是你说的!待会儿我就让你尝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苦头!来人!将他们统统收押入牢!” 黑人鱼见此,紧握的手心凝起了一团气,正准备挥向冲过来的士兵时,虎赤不动声色地拉住了她,向她使了个眼色,任由士兵将他们绑了起来。 第88章 八十八 西海的地牢设在海底最深最冷的暗礁丛之中,被凶猛的暗流漩涡严严包围,而这里的牢房并没有墙壁,而是由犹如水帘一般的屏障将牢房一一分隔,看起来很脆弱,实质比任何钢石都坚不可摧。 “碰!碰碰!”黑人鱼朝水帘不知挥了多少个刀光,水帘仍是纹丝不变,倒是黑人鱼累得气喘吁吁,挫败地躺倒在地上。 “别白费力气了。”角落传来低低的声音,黑人鱼回头看过去,正是刚被刑罚地遍体鳞伤丢回来的虎赤,以及那几个随身的武神,无不受到了可怕的严刑拷打,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黑人鱼一个鱼跃翻身:“你上面不是有几万的兵将吗,为何不让他们来救你们!” 虎赤仰着头闭目养神地靠在水帘上,道:“已经错过最好时机,现在感应不到他们了,海王应是假扮了另一个我将他们驱离很远了。” “什么?一个救兵都没有了?”黑人鱼满目惊异,不能置信地对他大叫:“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你不做点其他努力吗?你们都被他们拖出去打了三次了,下一个就要轮到我了!我可不想被他们打得像只猪头!” 虎赤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淡道:“早知你这么吵,应该先将你推出去打才对。” 黑人鱼一噎,黑亮如晶石的大眼咕噜噜地转起来:“我知道你替我挡了一次皮肉之苦,改日有机会报答你就是了。可是,眼下最重要的难道不是逃出去吗?你的毒也该清干净了,赶紧使几个巨灵神掌打碎地牢啊!” 虎赤缓缓睁开眼,静静看着上空如狂风呼啸的暗流却不回答。忽然之间,一把声音传入了黑人鱼的耳中。 “这里并不是我与你熟悉的东方,这里是深海,就算是巨灵神掌也没用。” 黑人鱼暗暗一惊,盯着虎赤始终紧闭的嘴唇,不是他在和自己说话吗?可明明是他的声音啊! “这里的海水可以抑制人族的法术,待得越久越不利,你是人鱼,没理由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声音再度传进黑人鱼的耳中,这次,虎赤的视线也跟着投了过来,“说吧,你究竟是谁。” 黑人鱼定定看着虎赤平静而透着锐利的双眼,内心早已炸开了锅。糟糕!竟然这么快就暴露了!更可能从一开始,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是假人鱼了! 那么,他会不会已经猜中她是谁了呢?黑人鱼暗暗咽了咽口水。 “是谁派你来的?你来此有何目的?”见她不出声,虎赤的声音里带上了不容忽视的严厉。 黑人鱼却并不畏惧,环臂摆动着鱼尾,撅嘴斜睨着他,和他玩起了传音:“你不必理会我是谁,总之,我是你这边的人,你若愿意,也可以将我当成天上掉下来的福星。” 虎赤闻言,似懒得再说似的重新闭上眼不再看她,嫌弃的意思惹得黑人鱼忿忿不平:“喂!好歹我也帮了你,要不是我,你现在已被人抬入洞房了!” 被她一提醒,虎赤又想起刚才她在众人面前说的话,眉头抽一抽,“是,多谢你帮我开脱,现在无人不知我是荒yin无度的人了。” 黑人鱼瞥了瞥着他臭不可闻的脸,又扫了扫另外几个武神脸上强忍的笑意,挑挑眉,道:“虽然我是胡编乱造,但你的体型和力气确实是一般女人不能伺候得了的吧,不是吗?”发现他的脸黑红交加地简直臭如粪坑,黑人鱼不能置信地倒抽口气:“难道!大名鼎鼎的武神王,还是个未开苞的雏儿?!” 这下,旁边的武神们终于忍不住噗笑出声,虎赤也因为窘迫而狠瞪过来,“放肆!若不是本王现在需要储存体力,你已经被本王挫骨扬灰了!” 黑人鱼不以为然地甩甩手:“又是这种吓唬人的话,你还真当别人是孩子……”意识到自己说漏嘴,黑人鱼赶忙把嘴一抿,可已经太迟,虎赤已听出了端倪,目不转睛地紧紧凝视着她,里面闪耀的锐光犹如丝线缠绕住黑人鱼的全身,几欲教她无法呼吸。 完了完了,这下他该猜出她是谁了! 就在黑人鱼心跳激烈到以为整个世界都能听见时,虎赤忽然淡淡收回了视线,闭眼静静靠回了水帘上。 看着虎赤再度恢复冷漠疏离,黑人鱼内心不禁感到一阵空荡荡。 看来能激怒他扰乱他的人,并不是只有她一个。 “想要从这里出去,就安静地待到子时吧,这里的海水法力会变弱,届时,我们便能恢复一些法术,然后再一举破牢。” 子时很快来到,在这之前,海王的人又将他们轮流带出去严刑拷打了一番,黑人鱼也无法幸免于难,被拎回来时,几乎变成了一只死鱼。 看到虎赤被打四次都还能站能动,以为所谓的严刑只是挠痒痒,体验了一遍回来她才深刻意识到,这虎赤,绝对是铜皮铁骨做的! 黑人鱼摊在地上连动弹都不能,身上的衣服已近破烂不堪,就在这时,一件宽大的衣衫轻轻盖住了她的身体,背部亦募然感觉到一种奇异的温暖,不一会儿,她便感觉到伤已痊愈一半。 她吃惊地抬起头,看到了蹲在自己身旁的虎赤。 “子时了,准备好了吗?” 虽然他身上仍散发着浓浓的疏离淡漠,但黑人鱼眼眶却不知为何有点发热,朝他用力点点头,裹紧他给的衣服,一下子跃了起身。 “轰——!!” 一阵天崩地裂,坚不可摧的水帘牢房,终于因他们几人的齐力攻击而完全溃散,很快,一群群闻风而来的虾兵蟹将也朝这边冲涌而来。 “快往上逃!”虎赤在后面抵挡着兵将,给他们争取更多的时间逃离,可地牢四周的暗流漩涡对于他们来说并不简单,三番几次都被绞地坠了回来。当他们终于成功飞出暗礁丛,眼看可以逃离,虎赤却发觉黑人鱼并不在他们其中。 另外几个武神觉察到虎赤想回去救黑人鱼,都拉住他:“武神王!不要管她了!她来路不明,是敌是友都未知!” 虎赤赫然一顿,会是敌吗?可是,她却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不会是来自敌人。 心意已决的虎赤向他们肃道:“无论如何不能在此扔下她。你们其中一人化作我的样子先上岸,引开追兵,我则去寻神杖,上岸后我会联系你们。”说完虎赤便返身飞回暗礁丛,眨眼消失在漩涡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哈喽~~作者我回来咯,之前因怀孕,加上各种风云万变,所以不得已消失了一段时间。如今回来,剩下的读者已寥寥无几,但我还是会坚持写下去直至完结,不止是不想失信于信赖我的读者,也是我自己对自己的一种交代。(摔!说的那么豁达!明明是无评论支持就会死的人!) 第89章 八十九 虎赤刚从漩涡之中跳下来,就一眼看到被数十兵将包围的黑人鱼。 他给她的那件衣袍此时早已染满了血迹,狭长的裂口布满了各处,隐约可见衣袍里面诱人的曲线。那些兵将早已留意到这一点,并不将黑人鱼赶尽杀绝,而是包围着玩弄,无不以贪婪邪恶的目光瞅着黑人鱼,兴奋期待她衣衫尽碎的那一刻。 虎赤看到这一幕,眉心的赤炎焕发出刺目的红光,怒喝一声,同时朝那边挥出两个巨大的白光,“碰!!”还未来得及惨叫,兵将们就已通通粉身碎骨。 黑人鱼讶然回头,便看到黑着脸飞过来的虎赤:“废物!既然没有能力,就应该第一个逃走,尽会拖人后腿!”不等她回嘴,虎赤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飞出了漩涡。 因追兵都被引开,虎赤两人很快离开了暗黑的深海,来到一处隐蔽无人的珊瑚丛之中。 虎赤将黑人鱼塞入一个很深的珊瑚洞中,然后在外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安全才回去找黑人鱼,没想到,正好撞上黑人鱼脱了衣服检查自己的伤口,她那曼妙动人的身躯便被虎赤看了个精光。 当黑人鱼发觉他的闯入,反应不是很大,只是微微怔了怔,然后慢慢背过身去,避开他的目光。虎赤的反应比其更小,甚至,可以说毫无反应,就像根本没有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样。可是,当她背过了身,他脸上出现了一丝异样,一片诡异的红,自脖子迅速蔓延上了他的脸,然后仓促地离开了珊瑚洞。 黑人鱼穿好衣服出来,虎赤早已恢复如常,淡淡地扫了眼她重新变出来的衣服,道:“你快走吧,海王暂时不知我们还在这里,待发觉我们没走,定会布更多士兵搜寻。” “你呢?”黑人鱼在他面前的一座珊瑚石上轻轻坐下,微仰着头看着他:“不是一起走吗?” 虎赤微微侧开身:“我还不能走,有件重要的事未完成。” 黑人鱼闻言,眉头便皱了起来:“重要的事?以你现在的体力还有这里的情势,你认为你一人扛的过来?” 虎赤淡道:“没问题。” “没问题?!”黑人鱼声音募然拔高,噌地从石上跃起,叉腰瞪眼地向他逼了过来:“你们这些大英雄,怎么就这么爱逞能!”她徒然伸手用力揪住他的耳朵,如此孩子气的举动,令吃惊之极的虎赤不由被其扯地弯下了腰:“你还真当自己是铜皮铁骨啊?乖乖回去搬救兵不是更好吗!”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小脸,那双黑如晶石的大眼仿佛有某种魔力,深深吸引着他无法移开视线,就连他平日里的严厉果断都被通通吸地一干二净,讷讷地回答:“我没有逞能,我只是……” “你回来救我,然后又想一个人去做更危险的事,还不是逞能是什么?”黑人鱼又更用力地拉低他的耳朵,两人的距离又再度缩进,几乎就要鼻子碰上鼻子:“你真以为那深海魔窟是你家后花园,随你闲逛吗?” 听见她说深海魔窟,虎赤略显失措的眼睛便一凝:“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深海魔窟?” 黑人鱼这次已无所顾忌,直道:“我就是知道,我知道的东西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虎赤双眼闪烁着奇异的光,认真地看着她,问道:“你究竟是谁?隶属哪个仙殿?” 仙殿?黑人鱼闻言,面色便微微一僵,随即又勾起一个飘渺之极的笑,缓缓放开他,向后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你认为我是哪个仙殿的?你若知道了,难道会来找我吗?” 面对如此直接的问题,虎赤一般会毫不犹豫口否认,可不知为何,这次他做不到,甚至情不自禁就向她绽开笑颜:“只要得空,我会的。” 黑人鱼俨然没有料到他会如此回答,更加没想到,能亲眼看到他的笑容!而且是带着两颗俏皮的虎牙!! 她实在无法置信,如此古板严厉的虎赤笑起来,竟是这么这么地可爱!最重要的是,恐怕这世上只有她一人才见过这样可爱的他! 黑人鱼是如此地震惊,孰不知,自己脸上也第一次流露出呆滞的表情,然后又生平第一次地烧红了脸,连带着脖子的皮肤,都是粉红一片。 虎赤亦知道自己的不寻常,难为情地握拳挡了挡自己的嘴,可她的反应也同样有趣,又艰难地咽了咽喉咙,才压制住内心那种柔软发麻的感觉。 “告诉我吧,我和你在哪里见过?”虎赤再一次问道。 黑人鱼懵然回神,看着他比以往都要柔和的眼神,一向无畏无惧的自己,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轻轻移开了两人相交的视线:“算了吧,本来我就是个你不会去在意的小角色,知道之后你只会失望,一辈子对我避之如蝎。” 虎赤微微皱眉,对她这样忽然的忧郁感到无所适从,他比较喜欢她无畏爽朗的样子:“我并非是注重地位名利的人,除了妖魔,我都不会随便看轻。” 除了妖魔……黑人鱼默念着他的话,在心里苦涩地笑了起来。 本来化身人鱼是为了在这海里随意通行,并非有意向他隐瞒自己的身份,现在看来,她倒是做对了。虽然她一度决心让他臣服于那个真实的自己,可现在想来,那应该是不可能的罢。 可是,她是不是至少可以令他永远挂念现在的这个她? 发觉自己正在想着什么,黑人鱼不禁低头失笑出声。 有谁会相信,他堂堂一个鸦王独孤堇,竟然为了一个天神甘愿撇下尊严,化作无名女子,只求他不要忘记自己! 虎赤看到她募然发笑,以后她是不信自己的话,脸上浮出了不悦:“你不信?” 独孤堇抬起头,用水光滟潋的双眼定定地看着他:“我信,你是个不让须眉的武神王,也是让我终日念念不忘的男人。” 虎赤俨然没想到她这样忽然的告白,吃惊地看着她,向自己吐露一句句叫他不知所措的话语:“你一定不相信,我早已爱慕你数百年,自第一次见过你我便忘不掉你,日日盼着与你相见,可是你是武神王,住在我无法触及的圣境里,一百年都无法见你一面。” 独孤堇的黑瞳漾着痴迷,嘴角却含着苦涩,无人相信这其实是他内心深处真实的感受:“我经常打听你的去处,千方百计想要靠近你,这次也是得知了你在这里才悄悄跟来,不想正好撞上你被算计,所以才会这样现身在你面前。” 虎赤无法再吃惊更多,呆若木鸡地定定看着她。没有人相信,他活了七万年,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告白,而且,对方是一个难得让他心生好感的人。 看到虎赤震惊又局促的模样,若不是在水中,或许现在的他已紧张地满头大汗。想到这些,独孤堇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你不必在意,我很清楚自己是谁,反正以后我们不会再见,你就当做遇到一个女疯子吧。” 虎赤闻言,眉头就一皱,语气也变得严肃:“方才我已说过我会去找你,就一定会做到,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独孤堇为他的认真微微一怔,目不转睛看着他,忘记了语言。 就在这时,两人敏听到一阵异样的吵杂声,独孤堇刚从石上跃起,手臂便被迅速闪来的虎赤拉住,带着她飞快钻进了下方的珊瑚洞中。 刚才独孤堇一人在此还不自觉,如今两人同时钻入才知,这珊瑚洞竟如此狭窄,两人几乎相贴一起才勉强容纳得下。 不知是不是化身女子的缘故,这样近距离地靠近他,竟觉得他分外高大,胸膛宽阔到将她所有视线都遮挡了住,不得不抬起头看向他的脸。虽然独孤堇喜欢男人,但是他并不喜欢比他强大的男人,自然也不喜欢像女人那样被包围欺压。可是,面对虎赤,他却并不讨厌,甚至,他还有些陶醉,渴望着他能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如此遐想,独孤堇已有些不能自己,呼吸渐渐不秩,胸脯开始微微起伏。而全神贯注聆听外面情况的虎赤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当确定外面的人已经走远,低下头去看的时候,便正正对上一双水光潋滟,暗涌着无名浪潮的慑人黑眸。 这一次虎赤才认认真真看清她的五官,英气狭长的眉毛,轻易夺人呼吸的杏眼,挺直的鼻梁下是线条饱满的嘴唇,还有那个令他感到奇特的美人沟下巴。 她的长相如此别致,为何他却对她完全没有印象? “你叫什么名字?”虎赤脱口就问。他不想再轻易地错失她。 独孤堇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嘴唇,强忍着将他的脑袋勾下来的冲动,因为这一次,他要让他自己亲自吻过来。 “杜堇,你可以叫我堇儿。” 堇儿?虎赤看到她满含期待的样子,略显僵硬地撇开头:“外面的人走了,那么,杜姑娘也快点离开吧。”说着就径自游出了珊瑚洞,再回头看的时候,后面跟出来的人,已没有了那具黑色泛蓝的鱼尾,而是恢复成了两条白皙纤长的*。 “说了那么多,你还是要赶我走。”杜堇环臂苦恼地看着他:“深海魔窟虽然我没去过,但里面的毒物有多可怕我是听过一二的。现在子时已过,法术又被遏制了一半,凭你一人根本不可能从中安全逃出。更别说,你还要从魔蛇手中抢夺麒麟神杖。” 她竟然知道的一清二楚,可见真是深藏不露。虎赤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道:“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海王此时应被我手下引上了岸,此时前去魔窟他不会发觉。方才我保存了一些体力,对付魔蛇不会有问题。” “那就带我一起去吧。”杜堇的手心募然发出一团蓝光,变成了一把泛着蓝色寒光的长剑,她的神态也随之露出一丝邪恶的兴奋:“我对魔蛇这样的东西,也挺有兴趣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我果然还是很喜欢写暧昧场景,不知筒子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喜欢?? 第90章 九十 深海魔窟,处于西海深处最荒芜的岩石暗礁之中,无光无影,黑暗诡异,万年来被两只巨型魔蛇占领,滋养统管着无数至毒至邪的水生怪物,相当于西域地狱,就是无上大罗神仙,也不敢随意踏足此地。 海王深知此地的可怕,他便将神杖交予素有往来的魔蛇,不让天界的人轻易夺回。 可是,他却低估了虎赤的能力,就算是处在能麻痹遏制人族法术的海水之中,虎赤一样可以斩妖除魔。 猩红的血将原本就黑暗的深海魔窟染地更是伸手不见五指,虎赤和杜堇借着手中武器上迸发的光亮,以及四周的杀气来判断怪物的方向。当他们终于闯入了魔窟的心脏部位,也就是魔蛇的巢穴,他们身上已经挂了或多或少的伤口,尤其是虎赤的背部,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大口子。 “虎赤!你没事吧?” 杜堇打退了一个妖怪,飞身过来察看虎赤的伤势,正要给他运气疗伤,被虎赤一手挡开。 “无碍。你保留多点体力,待会儿我会引开魔蛇让你去他们巢内寻找神杖,若情况危急我脱不了身,你就拿着神杖先离开。”虎赤肃然看着她:“明白了吗!” 杜堇听了眉头紧皱:“这是什么烂计策!我们一起将魔蛇打倒,然后再一起找神杖不好吗?况且,你就那么信任我,不怕我私吞了神杖?” 虎赤刮了她一眼:“你有胆私吞试试,那是拯救苍生的东西,不管上天入地我都会向你讨回!” 明明是狠厉可怕的威胁,可心思歪邪的杜堇却听得心悸脸红:“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心动了!” 虎赤不能置信地瞪着她,就在这时,两道刺耳而又巨大的狂笑声骤然在他们脚下响了起来,声音之巨大,海水都震荡波动,令虎赤杜堇两人几欲漂浮不稳。 “想要拿回神杖?也不瞧瞧你们来的是什么地方!” 厚重浑厚的巨音刚响起,两头巨型黑蛇猛然从底部窜了出来,速度太快,四周又太暗,虎赤刚惊觉,黑蛇口中的喷过来的猩红液体就已飞溅到了眼前。虎赤双目一肃,下意识闪身挡在了杜堇身前,猩红液体便尽数喷在了虎赤的身上。 杜堇骇然大惊:“虎赤!”正要察看那是什么液体,虎赤猛地将她远远推开。 “我没事!记得我刚才说的话!!”然后举戟飞身冲去,和两头黑蛇激战起来。 见虎赤似乎真的没事,杜堇才松口气,凝神加入了激战。 要同时对付两头巨型魔蛇并不简单,它们合作无间,根本无从下手。这时候,虎赤发觉这两只蛇的尾部是交合粘连的,它们的声音亦是由始到终重叠,可是,两只蛇当中,头部偏大肤色较深的比较凶猛,而头部偏小肤色较白的则擅长喷出各种毒液,如此说来,它们本是一对的,在魔化的长久岁月里合并了躯体而已。 它们相依相存数万年,定视对方极之重要,换言之,对方亦就是自己的最大弱点。 思及于此,正与大蛇酣战的虎赤忽然退出战斗,猛然转向后方的白蛇。两只蛇始料不及,骇然大惊,等大蛇反应过来大张着嘴扑咬过去时,却又被杜堇锋利的长剑拦截。随着一阵凄厉的嘶叫,虎赤耀着瑞光的长戟已洞穿了白蛇的喉咙,向上一挥,白蛇巨大的头部生生裂成了两半。 看着白蛇向后慢慢倾倒,大蛇吼出了震天摇地的狂叫:“我要将你们撕碎!!!”向虎赤疯狂地扑了过去。虎赤等的就是这一刻,向上空迅速闪掠,引大蛇离开巢穴。 一旁的杜堇怎会不知虎赤的目的,见他们向上飞去,立刻向下方的巢穴掠去,很快,在暗礁的一处夹缝之中发现了麒麟神杖。 见杜堇拿着神杖出来,虎赤即飞速旋转长戟,掷向了已浑身挂彩的大蛇,削泥一般将大蛇的头部削了下来。 看着连体魔蛇缓缓坠入黑暗的海底,杜堇喜不自胜地向虎赤飞身过去:“这魔蛇真是浪得虚名!海王也料不到你会……”可才刚刚靠近,虎赤忽然伸手喝住了她。 “等等!先别过来!” 杜堇停在两尺外,不明所以地朝四周张望:“怎么?难道还有其他的魔蛇?” “对,这里还有其他魔蛇。”虎赤背对着她道:“你先拿着神杖上岸,我一人就可以结束这里,然后再去和你会合。快去吧!” 杜堇再度凝神向静谧的四周望了望,并未觉察到什么杀气:“是吗?照这么说这里的魔蛇也不知有多少只,反正已拿到神杖,当务之急应是立刻离开西海。”说着就伸手要去拉虎赤:“你也别留这里了,一起……” 可才刚碰到虎赤的手,虎赤便如触电一般甩开杜堇的手:“别废话了!这是命令,你快走!”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嘶哑艰辛。 杜堇握着被他甩开的手,虽然只是那么一下子,但她清楚感觉到他的皮肤滚烫如火。杜堇募然想起一开始喷在虎赤身上的猩红毒液,凝重地望着始终背对着自己的虎赤:“你中毒了?快给我看看。”绕到他面前去看他,却又被他闪避了开,但杜堇还是闻到了他身上散发的奇异甜味。 这甜味……杜堇一诧:“是烈焰情魔?!”她不能置信地看着虎赤,这时才发觉他的身体一直在不停地发抖:“这么烈的毒你竟然忍了那么久?你不知这毒越忍越攻心夺脑,极易让人至邪至魔吗?” “既然你知道这种毒,那就该趁我尚存理智,躲地越远越好。去吧,这点毒我自己能解决。”虎赤虽然把话说地很轻巧,但是从他不肯转过身这点来看,他已经忍耐到了频临崩溃的边缘。 “你在说什么?”杜堇奇怪地看着他:“别当我吃白饭的,这毒一人不可能解决,必须和女体交合三天三夜才能彻底解毒。” 就在这时,虎赤将身躯转了过来,只见他的颊色泛着诡异的绯红,强烈的忍耐令他赤红充血的眼睛含满了潋滟水泽,就连嘴唇,此刻都变成了妖艳的紫红:“三天三夜,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他缓缓向她逼近,慑人的双眼眯成危险的一道线:“非双修而进行的交合,你可知会让你的修行白费万年!” 杜堇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我知道,我也很愿意。” 看着她那两片诱人的唇瓣一张一合说出这样的话语,虎赤体内的魔焰燃烧到了极致,身一颤,喉咙不禁低哼出声。紧跟着下一瞬,意识到自己已无法忍耐的虎赤骤然一闪,眨眼飞离了数丈之外:“我不需要你!你赶紧上岸,我会去找你!”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就已从杜堇视线之内消失不见。 —— 虎赤在一片静谧荒芜的岛屿中上了岸,此时的他已不再像方才那般游刃有余,几乎是踉跄地从水中爬出,然后又重重倒在浅滩边。虽然他仍在极力克制,可那痛苦的哼吟还是不自觉地从牙缝中溢出,而他的双目,已彻底变成了血玉一般,焕曜着透亮的光泽,眉心的火印忽明忽暗,体现着他心神的极度紊乱。 他的脑海一遍遍回放着杜堇在珊瑚洞中美丽的模样,她的嘴唇念出的一句句大胆赤luo的话语,无不叫他更加炙热难耐。 许久他才找回一丝力气,盘腿而坐,凝神聚气地给自己解毒,可他越是抵抗,脑中的画面便更加清晰,甚至还出现了鸦王独孤堇亲吻自己的一幕幕,他香甜柔软的唇舌,仿佛又再次覆了过来,牢牢控制了他的呼吸,意志逐渐分崩瓦解,沉入滚烫如炼狱的熔浆之中。 就在这时,一片透心的清凉轻轻落在他的脸上,如水般滑过他烧灼的嘴唇,致命的美妙令他呼吸一促,急急张嘴一咬,那片清凉便被他紧紧含入了嘴,熟悉的柔软甜香随着他用力的吸吮,源源不断地运送过来。 可是这完全无法满足虎赤内心失控的狂魔,双臂一捞,一具柔软就撞入了他敏感坚硬的胸怀中,迅速扑按在了身下。 他的视线一片模糊,只能用嘴唇胡乱地搜寻着那片美妙的清凉柔软,忽然之间,一股清幽的玉兰香募然灌入他的鼻息,将他混沌的意识拉回了一点点,也让他的视线恢复了清晰,紧跟着,一张迷离沉醉的脸便近距离地浮现在他眼前。 杜堇! 虎赤双目大睁,本能地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可是身上的人比他更快,像八爪鱼一般紧紧攀附钩缠着他,一阵翻滚,变成了她将他压在了身下。 这不是他的幻想吗?为何竟然是真的?难道,从一开始她就已经在这里了? 虎赤刚要张唇说话,杜堇募然用手指压在他的唇上,对他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什么都不用说,我知你至死都不肯与我交合,我也尊重你的选择。”她的眼眸里含着淡淡的自嘲,道:“可你现在也无法找到合适的女子帮你解毒,眼下只有我能帮你。我对毒很熟悉,自身有一套制毒方法,虽不能简单地挥一下手就解掉毒,但至少可以让你免除与女子交合。” 虎赤一听,赤红的双目便一凝:“当真?” 杜堇勾唇一笑:“当真,但是……”她狡黠地向他眨眨眼:“你排毒的方式,却无法改变……”虎赤身一僵,听到她继续道:“在我的帮助下,你只要排出一次,也就彻底解掉毒了。” 虎赤终于明白她的意思,原本绯红的脸此时更是红若滴血:“不行!这两者根本是同一回事,对你都极之无礼的!”他抓着她的肩膀用力拉开她,可是他的手一触上她凝脂般的肌肤,血红的眼瞳便焕发诡异的光芒,体内火焰便又勃发起来。 贴在他身上的杜堇当即发觉他的变化,捧过他的脸,轻轻贴上他颤抖的嘴唇:“不要再推开我了……”另一只焕发着冰蓝光芒的手顺着他起伏的胸膛,缓缓向下游移,两人的嘴唇伴随着低低呢喃愈加难分难舍地厮摩起来:“不管你要对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她温柔的低喃犹如魔咒,加之她那只令他疯狂的冰凉小手,虎赤终于放弃了抵抗,紧紧搂着她,任由她将自己引向那神秘又无边的浪潮。 作者有话要说:撒狗血了我知道···亲爱的们~~请不要嫌弃~~~~乃们不知道,没节操的作者我可是脑补了很多很多的,可惜只能这样点到为止啦quq 第91章 九十一 从外面回来的无桑还未走近独孤堇的寝殿,就已远远听见里面的颤栗哀求声。 “大王请饶命!我、我再也不敢了,请不要放弃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这声音……站在殿门外边的无桑怔住,不是这前段时间独孤堇刚从外面带回来的狐妖吗,这些日子独孤堇可是与他日夜缠绵,受尽宠爱,连无桑都倍受冷落。现在又发生什么事,狐妖竟要向独孤堇如此求饶? 独孤堇冰冷而漫不经心的声音缓缓响起:“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的意思是,让我再继续看着你这张倒人胃口的脸?!”话音刚落,就听见“啪!”地一声,一个衣着凌乱的年轻男子便狠狠飞撞到了门槛上,俊秀的脸上一片红肿淤青。 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无桑心一沉。难道独孤堇又要…… “牧兰,去将他的虎牙拔掉,然后丢出去,越远越好。”独孤堇懒洋洋道:“这么好看的虎牙,你这样丑陋的东西岂能配得上。” 无桑手一抖,果真又是这样。 自从独孤堇从西海回来,他就开始搜罗长有虎牙的男宠,谁的笑容越好越得独孤堇的欢心。但是,却没有一个能长久得到宠幸,至多十日,独孤堇便会厌倦丢弃,且会毫不留情拔掉男宠的虎牙。 狐妖在此刻已无法冷静,发出凄厉的哭叫声。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迅速来到他面前,只见手在他嘴上一挥,随着飞溅而出的鲜血,两只尖尖的牙齿掉落在地面上,狐妖也因剧痛而抽搐着化为原型,晕厥了过去。而黑衣女子姣好的面容始终不带一丝表情。 看着狐妖被拖出去,无桑调整好自己的仪容,无视门槛处的鲜血,举步跨入殿内,“堇,我回来了。” 独孤堇斜坐在大椅上,冷冷望着阶下的无桑:“东西可做好了?” 无桑暗咬了咬牙,道:“尚未制成,还差最后……”耳边募然刮过一阵锐风,无桑一怔,垂在颊旁的一撮卷发随即飘落到了地面。 “无桑,我看你是越来越不知自己的轻重了,竟然对我下令的任务如此怠慢!”独孤堇眯着嗜血的凤目,厉声斥责:“你在本王身边这么多年,难道不知本王最反感办事不牢的蠢货吗!” 无桑煞白了脸,但神态上仍是不卑不亢,单膝下跪,向座上的独孤堇微微俯下了头:“无桑请大王息怒,青莲千年只开一次,里面的莲子又只有三粒,照此是无法做成大王想要的还颜药。无桑已想尽办法促使青莲早日盛开,并且让莲子多长三粒,只待青莲花开,还颜药便立即给大王奉上。” 独孤堇自知自己先蛮横刁钻,看到无桑那不温不愠的样子,再大的脾气也不得不压制下去,冷哼一声:“既然这样,本王也就拭目以待吧。” 这时,殿外来人禀报:“大王,上仙白深求见。” “哦?又是他?”独孤堇挑挑眉,扫了眼立在身旁的牧兰,看到她永远波澜不惊的脸明显变得僵硬恼怒,骨子里调皮爱玩的本性被挑了出来:“让他进来。” 身着白袍,肩披乌发的白深慢慢走进了殿内,向独孤堇颔首行礼:“鸦王,搅扰贵殿白某不胜惶恐。” 独孤堇支着脸懒懒斜睨他:“既然知道搅扰,怎么又有脸过来?是又想我家的牧兰了吧?” 白深淡淡一笑,抬头望向始终垂着眼帘不苟言笑的牧兰:“不,今日我来,是想向鸦王直接要人。” 独孤堇闻言,倏地从椅上挺起了身,锐利的双目紧盯着一脸泰然的白深:“跟我要人?你好大的口气!你可知要从我独孤堇里要人,是得付出多大代价?” 白深无畏无惧地回视着独孤堇:“我知道,也知道鸦王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只要交易一成,便不会再纠缠不放。” “哈哈哈!”独孤堇爽朗大笑,对白深这种性格由衷喜欢:“好!说吧,你要用你的什么,来换我的牧兰呢?” 白深张口欲言之时,一旁一直不动的牧兰突然向独孤堇跪了下来:“大王!请不要赶牧兰走!我宁愿灰飞烟灭也不愿跟着他!!” 独孤堇看着几千年来不苟言笑的牧兰,此时却双眼噙满泪泽,一副惶惶不安、悲伤欲绝的样子,内心的心弦不由一动。过去了数千年,兜兜转转都还未放下,这两人是有多深爱着彼此? 脑海不禁浮出一张俊朗如刻的脸,眯眼一笑,两颗洁白的虎牙就跳进了他的眼里,悄然勾走了他的心魂。 真没想到,他独孤堇,竟然也会羡慕起别人。别说相爱了,他现在想要见那人一面都难。 不知那日他醒来,看到她已经不在,会不会有一点点的失落惆怅? 这时,敏感的无桑觉察到独孤堇的异常。他脸上的是什么?怅然若失?哀伤幽怨?他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表情? 独孤堇探手拉过牧兰,温柔地抚摸她的脸:“牧兰,不知你信不信命,你与我独孤堇的缘终有一日会用尽,而你和白深的缘若是未尽,他人想要替你斩断,也是不能。”无桑不能置信地看着这个完全不熟悉的独孤堇,他竟然也会说出这种感性的话,内心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安。 独孤堇将牧兰滑落眼眶的泪水抹掉,道:“说吧,你愿为牧兰付出什么?” 白深目视前方,道:“我愿以自己一半修为,换牧兰的全部自由。” 在场的人听了,无不暗抽口气,竟然肯用一半的修为来换一个妖魔的灵魂,这上仙不是疯了就是着魔了! 独孤堇低低哼笑:“一半修为,真是太便宜你了!不过,让牧兰跟着一个没有一点能力的人也不好,罢了,就这样罢,牧兰是你的了。”说着,将牧兰从地上拉起来,向她绽开安抚的笑容:“好好把握自己的幸福吧。”不等牧兰说什么,独孤堇就伸指一挥,牧兰便化作一缕烟,飘向白深,白深袖子轻轻一挥,便将那缕烟纳入了掌心之中。 “鸦王爽快,白某亦准备好了。”说完,白深自觉地闭眼,等待独孤堇吞噬掉他一半的修为。 “别急,拿上仙的修为之前,我这里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独孤堇慵懒的声音让白深和无桑同时皱起了眉。“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听闻上仙会制药,就是想让上仙帮我制一味……”独孤堇募然顿了顿,扫了圈大殿,虽然这里只剩下了无桑,但他还是……独孤堇轻咳两声,举步走下去:“我们去外面谈吧。”经过无桑的时候,又交代:“无桑,没你的事了,下去吧。”便和白深一前一后出了大殿。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灰常忙碌,身体有点负荷不了,所以没有及时更新,向各位鞠躬道歉了~接下来会每日更新不缀的! 第92章 九十二 自白深来过之后,独孤堇的心情完全好转,不再搜罗新男宠,可奇怪的是,连庞大的后宫也被他清空,遣走了所有的男宠,唯独无桑不愿离开。 “堇,请不要让无桑离开你!”无桑深深跪在独孤堇身后,情恳意切地悲泣道:“无桑自小跟随你,早已认定是你的人,你就是无桑的天和地,叫无桑要怎么离开你?若真的要赶无桑走,那就请你赐无桑一死!” 独孤堇缓缓转身,俯身将地上的无桑扶起,看到他脸上的清泪,动容地替他轻轻吻去。无桑闭着眼感受着他的怜爱,内心为这许久都不曾有的亲密感到心醉,不禁张唇迎送上去,就像往日一般,想要感受更多他的爱,可是,独孤堇却没有吻下来,而是改为用手抚摸他的脸,那动作里,似乎还带着一丝歉意。 无桑仓促地睁开眼,想要从他眼中找到往日的一丝熟悉,可独孤堇却转开了脸:“既然你执意留下,那就留下吧。”他声音里的疏离淡漠是无桑从未曾听过:“让你走也无处可去,待我走了,这里也好交给你。” 无桑闻言,大惊失色,以为自己听错:“堇……你在说什么?无桑怎么听不懂……” 独孤堇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微微一僵。看自己兴奋地几乎忘形了!这种事还是先不要暴露的好。独孤堇深吸口气,转过身来向他瞪了一眼:“看把你吓的,本王是说我要有什么事走开了,你要乖乖在殿里守着。” 无桑仍是无法缓过劲来,怔忪不安地看着他:“是吗?我还以为你……” 独孤堇失笑地弹了弹他的鼻子,这时,门外的侍卫进来禀报:“大王,白深来了。” 只见独孤堇双眼一闪,急急旋身出了门。无桑想要跟过去,可一想到独孤堇肯定又会支开他,又顿住了脚步。他们往来地愈加频繁了,每次白深一来,独孤堇便是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让无桑感到十分蹊跷,这次遣散男宠,只怕也是和白深有关。 无桑敛了息,悄然来到独孤堇和白深见面的庭院,躲在围墙外探听他们的对话。 “这次还是没有见到他。”是白深淡淡的声音:“不过,打探到一点他的消息。最近他都在天宫,皇母娘娘赏识他,布置了几场宴席,帮他寻找合意的天女,听闻有几个还颇合他意。” 独孤堇那头没有出声,白深又接着道:“仙人们都在议论,他的眼光很是奇特,想找的不是品貌超凡的天女,也不是温柔可人的仙子,而是长相偏男,性格古灵精怪的怪女。” 听到这里,独孤堇终于“噗!”地发出了声音:“然后呢?最后有敲定是哪个做他妻子吗?” “没有。昨日皇母娘娘本还设了宴席,被虎赤婉拒了,今日已回去了圣境。” 躲墙边的无桑听到这里,赫然惊疑。他们谈论的是曾经将独孤堇打败的武神王虎赤?独孤堇为何要打探他的消息? “真是好玩!真想亲眼瞧瞧他被一群莺莺燕燕包围,一副不情不愿又无比苦恼的样子!哈哈哈哈!”独孤堇欢畅大笑,那开心的程度,让熟悉他的无桑都感到极之稀罕。很久很久都没听过他这样开怀的笑声了…… “这样看来,一切都会水到渠成,只待天尊寿诞那日……”独孤堇喃喃,忽又严肃地问白深:“药已经做好了?” “做好了。” 白深话音落下后,围墙里面许久都不曾出现声响,久到无桑以为他们已经离开。直到白深略带犹豫的声音响起。 “鸦王当真考虑清楚?这药喝下去,可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独孤堇低低哼笑:“我做任何事,都不曾后悔过,这一次,一样不会。” 到最后,无桑都没有完全听出他们即将要做的事究竟是什么,但可以笃定的是,独孤堇要在元始天尊寿诞那一日,喝下对他极之不利的药,以求达到某种目的,而这一切,全因武神王虎赤而起。 难道独孤堇是为了报仇?也许自知凶多吉少,才会这样遣散后宫。可是,为了报仇,他怎能拿自己的性命相搏! 离寿宴只剩半月,无桑在七天之内制出了一种可抑制人体吸收的药水,在寿宴的前一日,悄悄混在水中诱独孤堇喝了下去,如此,不管他接下来吃了什么药,其药效都将无法显现了。 —— “虎赤?” 立在树下的虎赤恍然回过头,看到负手缓步走来的元始天尊,连忙颔首:“天尊。” 天尊淡笑着看着他:“最近见你神思不定,可是遇到什么难解之事?” 虎赤诚恳回道:“并非是难解之事,只是,在西海曾受人相救,弟子怀愧在心,一直在寻找此人,以还却相救之恩。” 天尊闻言微微挑眉:“噢?不知那是一位怎样的人?” 虎赤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惭愧:“是一名不愿告知来处的仙子。” “仙子?”天尊纳罕地重复,笑意盎然地抚着白须:“看来这仙子不可小觑,不仅能解救几乎无人可敌的你,还能叫你这个木头念念不忘啊。” 虎赤颊色微醺,却对天尊毫无隐瞒:“是的,弟子迫切想要找到她。” 天尊略有所思地看着他,道:“看来这件事对你很重要,可是眼下,也有一件重要的任务,必须交托于你。” 虎赤闻言,正色道:“任务自然比任何事都重要,天尊请讲。” “想必你也知道,如今凡间兵荒马乱,中原四分五裂,乱如蝼蚁,妖魔也由此骤增,四处趁机作乱,长此下去,那里将会六道扭曲,变成人间炼狱。”天尊抬头望向远处某点:“天庭早已派了数位神将下去扳回秩序,可那里实在太乱,又不可使用法术,所得效果甚微。本尊与星君、玉皇大帝商讨过,必须在天命之子身边安插一个能力可靠的神将,助其顺利一统天下,局势才方可扭转。” 天尊回身望向认真聆听的虎赤:“那个神将,除了你,只怕没有第二人选了。” 听到这里,虎赤完全明白了这个任务的意思:“天尊的意思是,弟子必须投胎转世,以凡人之躯帮助天命之子,这才不会违背天地秩序。” 天尊点点头:“这对你是个很大的考验,也是你这五万年来的一次大劫,若事成,凡体寿终正寝,你将飞升为武天尊。”天尊顿了顿,凝重道:“反之,你便要降级,去极界受重刑。” 虎赤安静听完,向天尊郑重颔首:“虎赤接受任务,助天命之子一统天下。” 天尊满意地点头抚须:“你准备准备吧,三日后,便是你下凡之日。” 三日。 每当虎赤暗念这两个字,内心便一阵莫名的不安。 耳边募然传来一阵阵喧哗声,他抬头向四周张望,是圣境的清延池,错落着各色仙人,阿谀之声不绝于耳。是了,今是天尊的寿诞,也就是说,离他下凡,只剩下不到两日了。 一阵女声募然从不远处传来,虎赤下意识望过去,是几位穿着华美的女仙子,可里面并没有他所期待的那张脸。 他总会想起她的样子。英挺的剑眉,豁亮的黑瞳,红唇总是勾着一抹神秘笑意,还有那特别的美人沟下巴。他从来没注意过人的相貌,不知这样算不算大家所说的美丽,总之,他已经不可能忘记。 他要找到她,除非,她连她的样子都欺骗了他。 西海岛屿的那一日,当他从晕厥中醒来,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他活了近十万年,在那一日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做失落、懊恼、牵挂。 为了能找到她,他像个丢失了玩偶的孩子,到处打听她的下落。甚至任由皇母娘给他安排一场又一场让他极之厌恶不适的宴会,只为了能将她引出。可是已经过去三月,她却一次都没有出现过。 直到昨夜,一位白发童颜的仙人忽然来告诉他,杜堇将会在明日寿宴期间出现,若想见她,请准时参加寿宴,否则,请不要出现。 虎赤几乎一夜无眠,为这种天降之喜感到惴惴不安,恨不得马上见到她,告诉她自己的心意,要她一定等自己回来。 而独孤堇若知他即将要去凡间历劫,定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而是让他带着这份牵挂下凡,然后随他下凡,助他完成任务,待他飞升之时,再坦诚相对。 可是,世事无常不可预料,独孤堇又怎么会想到,今日他所做的一切,将会引发一场无可挽救的大难。 他把药一口饮尽,穿上最喜欢的绛红纱袍,给自己描了最美的妆容。他一遍遍地拿起镜子,一遍遍地抬头仰望天边的那一抹白,直等到唇上的胭脂渐渐残败,也没能等到镜子里的自己变成女人。 他多想现在就飞上九重天,与那个等待他的男人紧紧相拥一起。可是,那个男人要的是杜堇而非独孤堇。独孤堇和元始天尊约定过不能在九重天施法,不能施法,他又怎么可能变成杜堇。 他都愿放弃一切,甚至改变自己的性别以求追随他,可为何,偏偏不能如他所愿! “碰!!” 破碎的镜子里,映出独孤堇赤红的双眼,里面翻滚着滔天的怨恨:“白深!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守在门外不敢进来的无桑终于鼓起勇气冲入,从后面紧紧抱住浑身颤抖的独孤堇:“堇!你是怎么了?告诉我,让我替你分担好吗,哪怕只是一点点!” 独孤堇却恍若未闻,而是让下人拿了烈酒,一声不吭地咕咚咕咚喝了精光。 无桑从未见过他如此颓废的样子:“堇……求你不要这样对自己……”伸手想替他抹去唇上残败的胭脂,却被独孤堇一手挡开,起身大步朝外走去,飞身一跃,消失在天边。 “堇!!”无桑见他飞向九重天,惶恐不安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 他不是要报仇吗?为何在这种情况下还要去找那个虎赤?无桑不禁再度想起独孤堇那双满含幽怨失落的眼睛。 不,他不是为了报仇。 无桑煞白了脸,为这忽然的觉悟而感到恐惧、诧异。 他是爱上了那个人。 无桑双眼涣散,如被抽去了灵魂般跌坐在了地面。 当白深来到这里看到地上面如纸色的无桑,还有屋内满地的狼藉,他眉宇一沉,急问:“独孤堇呢?他在哪里?” 无桑恍恍然抬头,见是白深,猛然跳过来抓住他的衣襟:“你给他的究竟是什么药?快告诉我!为何堇这样都要去找那个虎赤?” 白深盯着他惊慌的样子,厉目一眯:“难道,你将那药换了?” “回答我!”无桑颤着毫无血色的嘴唇:“他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白深神色凝重而晦涩,却没有回答无桑,急急将他推开:“希望现在赶过去,一切都还来得及罢!”便向上飞去。 第93章 九十三 当独孤堇来到圣境,举行了一天的寿宴已将近结束。 他在清延池中来回徘徊,始终没有见到虎赤的身影。向人询问,他们都说未注意武神王是何时离开,甚至,都不确定他是否来过。 “天尊,星君让我来向你禀报,他刚刚预测到天界很快有一场……”一仙人急急走到寿星元始天尊的身边,却被天尊一个摆手打断。天尊缓缓抚着白须,远远看着独孤堇抓着酒壶,孤身只影地走出清延池,消失在飘渺的浓雾中。天尊微微发出一声叹息,慈祥的眉目挂上了淡淡的忧思。 此时彼地,早已悄然离席的虎赤又一次来到那片种有玉兰花的仙池。 这一日,他已来来回回在这一带走了好几次,始终寻不见杜堇的身影。难道她遇上了什么事无法前来?还是仅仅因为不想见到他?从未揣测过女人心思的虎赤此时只感身心俱惫,在一棵玉兰树下颓然坐了下来。 他闭目静靠着树干,闻着空气中清幽的花香,心头的纷乱似乎稍微减轻一点点。就在这时,他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向着这边慢慢靠近。 虎赤本不想理会,可是那脚步声募然一停,紧跟着,便传来略显狼狈的“扑通”,不用看也猜到,那人准是掉进了池水之中。 虎赤皱眉望过去,只见池水上漂着一只空酒壶,还有不断从底部冒出的气泡。 原来是从寿宴里出来的醉鬼。 虎赤不想理会,正打算安静离开,只听“哗——”地一声,一个身着绛红纱袍的女子,从水中钻了出来。 虎赤瞥了眼那女子,不想这一瞥,心差点停止了跳动,如被施咒一般,牢牢定在了那里。 水中的女子不知是醉的太离谱,还是根本不在乎有谁在这里,她旁若无人地扯松自己的衣领,拢了拢滴水的湿发,又懒懒地游到岸边的一棵玉兰树下,累极一般将上半身伏靠在一块圆石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落在水面上的玉兰花瓣。不一会儿,她便没有了其他动作,熟睡一般安静下来。 “杜姑娘?是你吗?” 虎赤简直不敢确认,许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捏了捏温热湿润的手心,轻步走了过去。 他蹲在她身边,又低低唤了一声:“杜姑娘?”孰不知自己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轻柔小心,好似声音大一点,眼前的人儿就会凭空消失一般。 这时,他发觉她的嘴唇在动,仔细一看,双唇竟含着一片玉兰花瓣,像个吃奶的婴孩一般贪婪地一噘一吸着。虎赤被眼前这奇特的一幕逗笑,望着她的视线充满了怜爱之情。 他的视线来到她湿漉漉的头发,因为被水浸泡过,上面奇特的金属蓝变得更为明显,折射着神秘又慑人的光泽。这种颜色,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不管虎赤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他不由自主摸向她的脸,在下巴的那道凹槽上一遍遍地抚摩徘徊,指腹传递着柔滑如脂的触感,是的,就是这种感觉,这三个月来一直叫他念念不忘。此刻,他再也不必忧虑心焦了。他要将她永远留住,让她成为自己的妻。 想到这里,虎赤内心已澎湃万丈,深吸口气,一下子将水中的人搂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 “堇儿……”看着她娇憨的睡相,他不禁亲昵喊出她的名字,凑到她耳边轻喃:“再不醒来,我可要私自带走你了。” 就在这时,树林附近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虎赤正想带着怀里的人遁走,敏锐的耳朵便又听见了他们谈话的内容。 “此话当真?星君真的预测我们天宫有大难来临?” “是啊!是星君亲自要我传话给天尊,让他做好万全准备。可天尊似乎早就料到,或者说对此事不在意,还优哉游哉地在清延池里喝茶呢。” 虎赤闻言一皱眉,又听见另一个人道:“天尊的心思可是你我能揣测的!既然星君已然预测,那么,事情便是不能改变的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去,免得被大难祸及吧。” 大难?是什么大难?天尊方才并没有和他提过。 脚步声渐行渐远,这头的虎赤也陷入沉思,丝毫不知怀中的人已经苏醒,正睁着欣喜又无法置信的泪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直到虎赤感觉到怀中人在颤抖,他才仓促地将视线转回:“杜姑娘……”就在这时,虎赤的声音骤然一顿,双瞳的焦距收缩到了极点,脸上的表情犹如徒然被抽走了灵魂一般,苍白僵硬。 “虎赤……” 若说方才虎赤还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产生幻觉,而当独孤堇一发出男子的声音,虎赤就彻底相信眼前的人并非杜堇,而是独孤堇! 他像碰了极之污秽的东西一般,倏然脱手,整个人迅速向后退闪,也不理会独孤堇因自己的动作差点摔倒在地。 “为何是你?!”虎赤满目错愕:“我看到的明明是……” 独孤堇惊慌地低头看自己的身体,是男身没错。可看他的反应,难道说,方才他变成了女人?意识到这一点,独孤堇原本炙热的心整个地坠入了深渊。 他竟然天真地以为,虎赤也爱着身为男人的自己。 看到独孤堇苍白失色的脸上那抹颓废的自嘲,虎赤浑身一僵,全身的血液在那一瞬凝固冻结。 他终于明白为何杜堇的一言一行那么熟悉,为何她的头发颜色那样特别,为何她不肯告诉自己她来自哪里! 即使虎赤多么不愿相信,可事实就在眼前,是他避无可避的残酷现实。 “你就是杜堇……”虎赤发出荒诞而又讥讽的声音,即惊又怒的双目眯成了一道锋利的线:“原来是你……” 独孤堇恍恍然仰起头,那双氤氲含雾的眼睛流露出他此生最真挚的感情:“虎赤,或许你不信,我并非玩弄你,我和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我知你无法接受妖魔,所以才不敢让你知道我的身份!”说到这里,独孤堇的嘴唇已发颤,可对方的神色却愈加森冷,甚至开始缓缓向后退移,令独孤堇莫名地恐惧害怕:“要怎么说你才肯相信?你可知,我为了你……” “你误会了。”虎赤忽然冷声打断,此时他脸上已完全不带有一丝的情绪,冷漠寡淡地不似带着体温的人:“我不想知道你为我做了什么,你爱变成女人还是男人还是妖怪,对我来说都无所谓。而今得知世上并无杜堇此人,那么,本王便松一口气,不必背上你这个包袱了。”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不屑的弧度:“以后,请不要出现在本王面前,本王不想和你这种东西扯上半点关系。” 独孤堇惊耳骇目地听着这一句句剖心刺骨的话,整个人犹如被抽去了灵魂般失去所有声息。 他以为,他会像往常那样勃然大怒,质问他为何要欺骗他,让他空欢喜一场,却不料,他比任何时候都要平淡冷漠。仿佛那些事从未发生过,从未进入他内心一点点。 他温柔而真挚的笑容,他固执而生涩的追问,还有他迷乱失控的嘴唇…… 不,他是故意假装冷漠,他在骗我! “你说谎!”独孤堇颤声叫道:“你难道忘了在西海我们是怎样缠绵……” “那只是中毒。”相比独孤堇声嘶力竭的叫喊,虎赤的声音显得那样平静不带一丝感情:“倒是你自己忘了,当时本王拒绝你数次,是你自己一直穷追不舍罢了。”说完,他看也不看独孤堇一眼,转身朝外走去。 独孤堇怔怔望着虎赤的背影,内心世界轰然坍塌,他万万没有想到,叫他无法自拔,日夜牵挂的感情,竟就这样被虎赤轻描淡写撇地一干二净。 伏在地上的独孤堇向虎赤大喊:“我不信!我不信!!你明明想念我!你明明已经心动!!” 可虎赤根本不管他怎么撕心吼叫,眨眼就消失在无边的浓雾之中。 独孤堇睁着不甘心的赤眼,久久望着虎赤消失的方向一动不动,胸膛秩乱起伏,苍白干裂的嘴唇渐渐发出困兽般低低的嘶叫:“不可能……你骗我……你骗我……”他的面目募然变得狰狞,变得凶狠,扣在泥土里的双手,开始畸变成野兽般黑色的利爪,就连他光洁的额头眉毛,也浮出了一层浓重可怖的黑羽。 “我不会放过你!我要让你后悔!让你痛不欲生!!” 魔化的独孤堇自身上爆发出一团团暗黑的戾气,随着他撕心的吼叫,极速地爆裂扩散,迅速侵蚀覆盖向整个天界,所过之处,草木皆枯,池水干涸,仙雾亦被腐化为黑气。来不及躲避的仙人被黑雾笼罩,顷刻昏厥倒地,修为低的甚至直接毙命,元神出体,被黑雾吸收而去。 “大家快逃啊!恶魔上天界来吸食元神啦!!谁来阻止那个狂魔啊!!” 天界一片狼藉混乱,各神各仙都被那像狂风一样席卷而来的黑雾吓地四处奔走逃命。玉皇大帝派来大量武神,围剿在天界上空肆意吸食仙人元神的独孤堇,却没有一人能靠近他,都被狠狠打退击败。 还未回到自己寝殿,虎赤已敏锐地感觉到那一强大的妖魔之气,很快也将波及到圣境。 是他! 虎赤诧然定在那里,紧握成拳的双手发起了抖。 “虎赤。”天尊的声音募然从天外传到虎赤耳中,声音是少有的凝重严肃。 虎赤即回应:“天尊。” “你可知鸦王在天界作乱的事?” “弟子知道。” “你又可知,此事,是你结下的怨孽?” 虎赤面色僵硬沉重,但还是果断承认:“弟子知道。” “若派你去制服鸦王,你能做到秉公处理吗?” 虎赤怎会听不明白其中的意思,而他自己也是早有领悟,咬紧牙,坚定回道:“弟子身为武神王,降魔除妖既是天职,只要他们为非作歹,残害无辜,不管是什么妖魔,都会尽全力制服消灭!” 得到他如此回答,天尊发出了一声又似叹气又似放心的“嗯……”随后,虎赤便即刻飞出了圣境。 作者有话要说:开虐了···表向我丢西红柿···相信我!不虐不能表现出真感情啊! 第94章 九十四 辽阔而苍茫的山村乡野里,房屋尽毁,处处躺着残尸断臂,再无往日的勃勃生机。不远的一处断崖上,一抹夺目的绛红静静俯卧在地面,他的身旁,躺着几具面目可怖的尸体,却丝毫不损此人身上散发的孤绝凄楚之美。 从天界,再到人间,他已经吸食元神足足吸食了一天一夜,魔性和内力已经壮大数倍,可是,他内心深处,却是越发地空洞痛苦。他看着自己乌黑锋利的爪子,看着四周的灰白苍茫,募然有种不知自己是谁,又身处何方的感觉,似乎下一刻就要死去,化为尘土飞扬。 “为何你还不来……”他似用尽全身的力气撑起上身,抬头仰望无边的天际,张着干裂而暗红的嘴唇喃喃:“我已经杀了那么多的人,你为何还不出现……”垂挂在脸上的长发里,隐约透出一双黯淡无光的血目。 就在他又要俯□之时,天边涌来一片彩色的云团,他以为又是天界派来的兵团,极之不耐地朝那边挥了一掌,不想那边更快,连着劈来数道雷电,迅猛地打向独孤堇。 独孤堇双目圆睁,死死看着那片云团,却并不做抵抗,任由雷电狠狠落下。锥心的痛唤醒了他的心跳,唤醒了他眸中的光芒,身体也因这极之的刺激而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从不曾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迷恋上天界武神身上穿的锦衣宝甲,当那个人穿着它立在高高的彩云之上。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雷电劈在身上的这种锥心刻骨的痛,即使那是那个人对他毫不留情的击杀。 他的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不知是不是泪水的冲刷,血色眼眸瞬息恢复了皓洁澄清。 虎赤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抑或根本不在意,扬着武器对他威严大喝:“孽畜!你今日犯了滔天大罪!我武神王奉元始天尊之命将你降服归天!你最好束手就擒,否则本王不会手下留情,直接叫你灰飞烟灭!” 独孤堇却充耳不闻,只是傻傻的,呆呆的,醉了一般地看着他,眸中的爱恋如水绵漾,没人明白,他是多么想留住这一刻。“虎赤,若能重来,在西海的时候,你还会对我说,你一定会来找我吗?” 虎赤闻言,紧抿的嘴唇微微一颤,冷冷回道:“少说这些废话!本王此行目的是要将你……” “如果我是个女人。”独孤堇募然打断他,含着满眶的热泪,颤声问道:“如果我不是鸦王,而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你是不是会不顾一切,和我结为夫妻?” 听到这里,虎赤握着武器的手指已因用力而逐渐泛白,可是,他脸上却仍是那样冷酷无情,冰冷地看着下面的独孤堇,一字一顿地回道:“不会。只要是你,不管是神是魔还是凡人,我都不会和你搭上任何关系。” 仿佛是被抽空了灵魂,独孤堇彻底失去了声息,瞳中的光芒也焦距也消失,面如白纸地怔怔望着头上的人。 虎赤看着独孤堇那灰败如即将死去的模样,喉咙一阵哽塞,本能地想要再说两句什么的时候,山崖另一头,忽然传来一阵婴孩的啼哭。虎赤眉刚一皱,底下的独孤堇已闪身掠去,虎赤全力追上前,却已太迟,那个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孩已被独孤堇紧紧抱在了怀中。 独孤堇的双目已恢复了猩红,阴鸷地睨着怀中哇哇大哭的婴儿:“真是吵死人!”乌黑的利爪轻轻一刮婴孩稚嫩的脸颊,一道血痕即绽显而出,婴孩也随之哭得更加凄厉。 “独孤堇!”虎赤站在半丈之外,用武器指着独孤堇怒喝:“快将孩子放下!不要再如此一错再错了!” 独孤堇凄绝地望着虎赤,暗红的嘴唇勾出冷笑:“我是妖魔,一日不杀人就会活不下去,这就是我的本性,怎会有对错之分?这一点,武神王你不是比任何人都心知肚明,才会如此地憎恶我吗?” 虎赤面色严峻,视线不停在他与婴孩之间来回移动:“你忘了天尊说的话?你有仙缘,只要你肯改过自新,积善崇德,不日也能飞升成仙!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 “改过自新?”独孤堇嗤笑一声:“你刚才不是才说过,不管我是神是魔,都不愿和我有任何关系吗?” 虎赤一僵,漠然撇开了脸:“你现在只是被魔障控制了心性,等你悟道之后,便知这一切轻如羽毛,没有你想的那么沉重艰难。” 看着他如此冷漠无情的样子,独孤堇内心已彻底枯竭灰败,他的双腿都几乎找不到支撑的力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嘶哑而癫狂的笑声从他干裂的嘴唇之中溢出,黑色的戾气,也自他身体逐渐迸发扩大,臂弯里的婴孩却停止了哭泣,面色紫黑似就要窒息而死。“轻如羽毛……哈哈哈!你认为我的感情轻如羽毛……哈哈哈哈哈!” 这时候,整个山谷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乌云笼罩着打起了响雷。与此同时,一大群武神从天边涌了过来,举着武器将独孤堇严严包围了住。 虎赤仓促地向意欲冲上前战斗的众武神喊道:“且慢!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听我的指挥!”然后转向独孤堇:“独孤堇!你再不放下孩子,就不要怪我狠心了!!” 就在这时,独孤堇徒然抓起臂中婴孩的头,张着尖利的牙齿迅速咬向他的天门盖,虎赤双目一骇闪掠过去,可距离太远根本已经来不及,便本能地将手中的长戟掷向独孤堇。 令人惊讶的一幕发生了,只见独孤堇忽然就停住了所有动作,任由那只飞速刺来的长戟贯穿他的胸膛,“嗖!”地一声,带着飞溅而出的黑血,深深穿透而过,飞落在了数丈之外。 “嗡——”虎赤募然脑一片空白,身体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等他恢复意识,独孤堇已被众武神齐齐围住,用戟将他的身体高高顶了起来,黑血如洒水一般,顺着长戟泊泊流下。 可他的神情却丝毫没有痛苦,甚至带着快意,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看着虎赤,气若游丝,却仍念着句句狂妄:“动手吧,快将我杀死,将我碎尸万段!既然你如此厌恶我的存在,那就做给我看!” 众武神见此,愤懑之极:“武神王!这魔头死到临头还如此狂妄!我们应当将他悬吊在血池之中,让他流干血液灰飞烟灭!不然,终有一日他会起死回生!!” 虎赤张嘴欲言,却喉咙干涩哽咽,根本无法发出声音,就在这时,独孤堇再次大笑:“如此更好!来吧!亲手将我吊起来!你杀了我,就更说明你已经无法自拔!你忘不掉我了,生生世世都不会!” 众武神哪里见过这样癫狂赴死的妖魔,直觉毛骨悚然,顶着独孤堇的那几位武神已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不断催促定住不动的虎赤:“武神王!请立即将他带去血池吧!!” 眼见事已成定局,虽是虎赤最不愿的结果,却也无回天之力了。他深吸一口气,沉痛地闭上眼,朝独孤堇一挥手,只见天地变换,所在之处不再是人间天地,而是制裁妖魔的地狱——血池。 到了这个时候,独孤堇已不再发狂,他仿佛变回了西海的那个杜堇,睁着漆黑而灼亮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临空立在上方的虎赤,看着他义无反顾地高声念诀,唤出粗若腕臂的天链,自洞顶轰隆隆地飞出,毫不留情穿透他的双手双脚。 当其中一根最粗的天链穿入独孤堇的胸膛,致命的痛及天链的封印本该将他打回原形,可是他却宁肯耗尽最后一丝元气,也不愿在虎赤面前丢失他最美的一面,死死撑着不肯变回原形。他甚至不愿闭上眼,即使视线已经模糊不清,仍是紧紧追随着虎赤,妄想能再次看到他的一丝柔情。 然而,虎赤却是一眼都未瞧向他,将他高高吊在了血池半空之后,便迅速转身欲离去,那样子像是一刻都不愿呆在这里。 看到他如此决绝的背影,气若游丝的独孤堇用尽最后的一点力气,呼喊出声。 “虎赤……” 他想纠正自己刚才说的话,告诉虎赤,他错了,他费尽心思做那么多,只是不愿承认,那个不能自拔的人,由始至终不过是自己罢了。他也早就猜到,他不可能爱上自己,因为就连是他自己,也对这样的他厌恶唾弃! 可是他根本说不出话,不断上涌的血卡住他的喉咙,如水溢洒出他的口鼻,也将他的泪水逼呛而出。 虎赤听见他呛咳的声音,终于顿住了身体,却没有回过头来,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虎赤……”分不清是泪还是血,顺着独孤堇的脸颊滴落在无光无泽的血池面上:“你知道我即将一死,这世间不会再有独孤堇……我只想在临死之前问你一句话,可以吗?” 虎赤沉声回道:“你说吧。” 独孤堇缓缓抬头,最后一次望着那似近在咫尺,事实却不能触碰的男人,颤唇问道:“我若只是杜堇,一个平凡普通的女人……你是不是会爱惜我一点点?” 虎赤一动不动地立在半空中,许久许久,才发出一点声音:“是,我会。可惜,你并不是,这世间也没有人是她。”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悲怆失落:“杜堇,不过是个虚假的影子罢了。” 独孤堇听见他话语中的痛苦,抬头想要再说什么,可虎赤身形一闪,眨眼便消失在洞窟之中,再也再也,没有了他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我本来还想更虐一点,但是又担心筒子们承受不住···下一章不再是回忆了,将转接回上一卷的剧情,快告诉我乃们期待不期待?(*^__^*) 明天有事无法更新,断更一天,周日晚上会回来更新哒! 第95章 九十五 “堇!!”一阵呼喊刺入独孤堇昏沉的脑袋,还未张开眼,身上便扑来一具躯体,带着熟悉的罂粟香味,“堇!你怎么样了?你醒醒!我求求你!堇!你不能死,我不让你死!!” 紧跟着,传来一阵阵劈打铁链的声响,独孤堇缓缓撑开沉重的眼皮,模模糊糊之中,看到了正涕泪横流试图砍断天链的无桑。 “你……怎么来这种地方?”已经变回乌鸦真身的独孤堇一说话,被天链贯穿的胸膛便溢出黑血,声音粗噶而虚弱:“快离开这里……这里会吸食你的灵气……” “我不走!我就是来救你的!”无桑一边大喊一边不断用气砍天链:“不救出你,我死也不会离开!!”可不管他怎么做,天链始终毫发无损。 此时的独孤堇早已放弃了生存的可能,缓缓摇头:“无桑,别浪费力气了,这东西不到我魂飞魄散,是绝对不会断的……况且,我的血,也即将流干了……” 无桑怎么愿意接受,毫不犹豫咬破手指,凝神念了个决,他的手掌顿时燃起一团黑色的火焰。 看到这团黑火,独孤堇神色立马一诧,大喊:“住手!”无桑完全不管不顾,举起燃着黑火的手朝贯穿着独孤堇胸膛的天链重重一劈,虽然只是一点点,天链终于被劈变了型,而他的那只手却是皮开肉绽,青白的脸上出现了痛苦的神色。 “无桑!快住手!咳咳咳……”独孤堇艰涩叫道:“我的命所剩无几了,天链就算断了,我也不可能活过来……你这样做得不偿失,只会白白葬送你的寿命和灵气!” “我不管!”无桑忍着剧痛,举起黑火再此劈向天链:“就是搭上命我也要救你!” 独孤堇看他如此绝决,不由想到自己,为了达到目的,同样是连命都可以不要。“无桑,算了罢,就算把我救活,对我来说,也是没有意义的了……” “不!!”无桑不甘地叫道:“你怎么能说这种话!那个人害你至此,你不用报仇吗!你怎能就此罢休?!” 独孤堇听了,发出悲凉的笑声:“呵……对,我还要报仇……”紧跟着,胸膛募然一松,上面的天链竟真的被无桑砍断了。可是,当天链一抽出,大量的黑血便自胸膛泉涌而出,吓地无桑不顾双手的溃烂,扑过去紧紧堵住他的伤口。 “堇!怎么会这样?!我不要看到你死!!”无桑不顾喷洒了他满身满脸的黑血,捧着独孤堇晕厥过去的脸,恐惧又无助地哭喊:“堇!你快醒醒!!我该怎么办?我不要你死!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此时的独孤堇已几乎没有了意识,但是他的脑海里,却清晰地回放起西海的一幕幕,摇曳美丽的珊瑚海藻,自头顶倾斜下来的粼粼光影,还有,那位向他绽开至真至柔笑颜的男人。 他不想死,他还要看到他,他想像个女人一样,倾尽所有地爱他。 强烈的求生欲,令几乎停止了心跳的独孤堇恢复了心跳,苍白干裂的嘴唇,低低唤出了声音。 “……白深……我要见白深……” —— 他缓缓睁开眼,视线所及仍是无边的黑暗混沌,但他已知自己苏醒,没有恐惧,更感到一种兴奋。体内的血液翻涌不断,身体似沸腾了般,有一种超脱了*负重的感觉。 身心俱畅,他畅快地不禁喊叫出声,是一阵粗嘎的鸟鸣声,伴随着羽翼扑腾的声响。他听得很清楚,这些声音都是自自己身体而来! 我终于重生了! 他拼命奔跑,双手不自觉张开,随着羽翅急速扑腾的声音,脚随之离了地,“嘎——”放声呼喊,无惧四周的黑暗,横冲直撞地极速飞翔,一心想从这里冲破出去。因为,他要去找那个男人! 这时,上空响起一把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堇,你终于醒了。” 无桑? 前尘往事都已忆起的独孤堇瞬间警惕地望向四周:“无桑,快放我出去!” 无桑不急不缓道:“我也想立刻放你出去,这一刻无桑等了很久了,无桑几乎迫不及待立刻想看到你恢复真身的样子。”他的声音里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兴奋:“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待那边的人车裂完了……我们再一起过去瞧瞧。” “车裂?”独孤堇心一抽:“谁车裂?你把话说清楚!!” 无桑低低笑了起来:“还会有谁?就是那个,把你吊在血池之上,流干你血液,要你灰飞烟灭的虎赤啊。你现在,不是都记起来了吗?” 没错,前世的一切他都已忆起,但是,他却丝毫没有怨恨,有因必有果,过往的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罢了。而且,这一世他们会相爱,也正说明,当初虎赤心中确对自己念念不忘。 “你究竟做了什么!前世的事已经过去,你这样算计武神王,你可知……” “你是不是在想,他有天上的人罩着,不会发生不测?而算计他的人,定会遭到报应?”无桑似能读独孤堇的心,说出一句句让他锥心的话:“他投胎做李存孝不仅是任务,也是历劫你可知道?历劫的仙人是不会有神仙庇佑的!若白深和刘绿娆在的话,他的确不会那么惨,可是,这一切不都是因为堇你吗?哈哈哈哈!” 独孤堇僵硬了全身,怔怔听着这些无可反驳的话语,心绪紊乱而痛苦。他多么想一切只是噩梦一场,可是喉咙中发出的“嘎嘎”低吟声却提醒着自己这一切都不是假的。 “你的出现已注定李存孝会因你而不得善终,可无桑不想再等下去,设了几个局,没想到李存孝竟为了你心甘情愿地往里跳,哈哈哈!真是好不可笑!这才是报应啊!当年你死在他手上,如今,他因你而五马分尸,哈哈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啊!!” 独孤堇打着寒战,再也听不下去他的疯言疯语,狂躁地朝四周大吼:“别再说了!无桑,你已经无药可救!当年我就不该留下你!” “堇,你说这些话实在太伤无桑的心了。”无桑哼道:“执迷不悟的人是你,当初他眼都不眨地杀你是为什么,因为你是妖魔,是他不共戴天的死敌!就算你们在人间相爱又如何?百年后一死,他一样会将你吊死在血池!!” 痛处被如此无情地揭开,独孤堇的情绪已彻底失控:“你给我闭嘴!我告诉你罢,我是心甘情愿死在他手中!你有何资格干涉我的感情!”独孤堇嘶叫:“放我出去!我要去找他!不然我就杀了你!!”发出的尖锐啼叫声把整个空间都震荡了起来。 “要杀我?如果能让你心里痛快一些,无桑的贱命随时奉上!可你即便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事实,不管你向他奉上多少次性命,他都不会对你有所怜惜……”无桑发出阵阵神经质的阴笑声:“因为……你已经不是杜堇,而是独孤堇了!!哈哈哈哈!!” 无桑的话语彻底激怒了独孤堇,体内猛烈迸出劲力,怒叫着冲向那道声音的来处,臂上凝聚起从未有过的强劲力量,怒恨和恐惧使他疯狂地向上挥击,整个空间都回荡着激愤的鸟类啼叫声。 上空募然出现了光亮,越来越大,强烈地让独孤堇睁不开眼,但他仍奋力挥翅,朝光亮直冲了过去。 刚飞出甬道,“啪!”地一个闪光巨响,脸前竟打下来一把霹雳,将独孤堇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毫不灵便的身体直往下坠。在狂风中急速下坠的这一刻,独孤堇终于看到了自己的身躯。 只见他全身上下,无不铺盖着密密的黑羽毛,一双漆黑的利爪无助地在半空中伸缩着,手已不再是手,而是一对泛着紫蓝色金属光泽的狭长羽翅。 难道,他真的重生,再次变回了男人? 独孤堇屏息看向自己的□,那一刻,他的心都跳到了舌尖上。 太好了!!他现在仍是女人!不是独孤堇,是杜堇!! 杜堇激动欣喜地无以名状,喉咙不自觉发出一声声高亢的啼叫声。敬思!堇儿回来了!堇儿终于回来了! 这时上空又闪了两道似劈进心里的雷电,震耳欲聋,紧接着下起磅礴大雨。眼看就要坠地,杜堇敛了心神试着奋力挥动翅膀,只觉浑身一轻,瞬间止住了下坠。忽然,下方传来一阵声响,似是一些人在呼天抢地般地号叫着什么,让人听了心里发寒。 如注的大雨几乎让人看不清什么,可地面上,那些在狂风暴雨中胡乱奔跑哭叫着的士兵,其骇人诡异的程度是怎样都令人无法忽视,他们似是受了莫大的刺激集体崩溃,营帐之间或跑或坐或躺着无数的人,唯独操场中心没有一个人靠近。 是军营里的校场。 杜堇想起方才无桑所说的话,呼吸不由紊乱,凝神一看,那一刹,心跳几乎停止,身一软,飞在半空中的身体直直往下坠去。等杜堇回过神来,没有了任何知觉的身体已坠至地面,“啪”地一声,摔在了一片雨血混合的泥地上。 第96章 九十六 杜堇永远也忘不了眼前这一幕。 那双仅两招便能将人打倒在地,却孩子气地总要圈住她,才相信她的存在的臂膀,此刻却支离破碎地躺在泥水中。 那双矫健地不知疲倦,又刚好能塞入她一对脚,帮她驱寒取暖的长腿,此刻已扭曲变形,无法再站立起来。 还有,那张一笑便会露出两颗稚气虎牙的嘴,那对一吻上她就微微眯合起来,却完全关不住柔情的眼睛,现在,都已变成了一片残败不堪入目的模糊血肉。 她能不能不相信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她的敬思,是这样强大的人啊,怎么可能会变成了一堆废肉?怎么可能就这样弃她而去! 杜堇发出癫狂又悲怆的恸哭,疯了一样在泥水中狼狈爬行,将李存孝分离的肢体头颅,一件一件地挪抱到一处。她展开已沾满泥水的翅膀,将再度完整的李存孝严严实实地搂抱裹在自己身下,就像往常她趴在他身上酣睡那般。 她轻轻捧起他的脸,替他抹去上面的泥水残血,亲吻他的嘴唇,呼喊他的名字。敬思,你怎么不说话,你怎么不亲我了,快像往常那样,抱住我啊。 她闭着眼睛,埋在李存孝的项窝里与他耳鬓厮磨,这时,她似乎感觉到他的手臂缓缓环了上来,粗糙的手指从她背上滑过,温柔地给她梳理着头发,耳边甚至听到了他的低语。 堇儿,天不早了,该起床了。 杜堇的眼泪顿时涌眶而出,紧揪着他的衣襟,让自己更加深嵌在他怀中:“我不起,我要一辈子呆在你怀里,我要变成你的里衣,每时每刻地抱着你裹着你,一直一直和你相贴在一起……” 呵呵……小傻蛋。他的声音充满了蜜一样的宠溺:那好吧,为了你从今往后我就变做石头,一动不动地呆在这里,任你抱个够吧…… “不……不……”杜堇哭得肝肠寸断:“我不要你做石头,我不要看到你就这样一动不动!”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空中还在不断发出闷闷的雷声,周围响起了人的嘈杂声,惊扰到正与李存孝说话的杜堇。杜堇心里猛然腾起熊熊怒火,抬头看到几丈外围满了士兵,他们都没有再哭叫奔跑,而是举着矛战战栗栗地对着鸟身人头的杜堇。 竟敢来打扰我和敬思!! 杜堇心里充满了戾气,嘶声啼叫一声猛烈展翅挥动,操场顿时刮起几个龙卷风,将士兵迅速卷走了大半。 这边刚停,场外就又传来了凌乱的马蹄声,伴随着一阵怪叫声,直往场内冲来。杜堇狂怒着就要挥翅再度杀死打扰她的人,就听到了一把洪亮却颤不成声的叫唤。 “存孝儿!存孝儿!”杜堇凝目望去,竟是李克用与他的一众义子们。 若不是你不识忠奸,若不是你愚蠢昏庸!敬思又怎会遭到如此下场!! “噶——!!”杜堇怒喝一声,巨大粗嘎的叫声立时让场中数十名较靠近的士兵捂着喷涌出血的双眼双耳,惨叫着在地上打滚。众人还未回过神来,杜堇已展翅掠近刚下马的李克用,利爪一抓他的前襟,迅速闪电般飞窜上天空。 半空中的李克用吓得怒声大叫:“何方怪物?!快放本王下去!” 一心只想他死的杜堇根本连话都不愿对他说一句,掠到几十丈高,就凝气抬爪,将李克用猛力往下面一掷,李克用顿时像箭般直冲而下。杜堇在半空扑腾着翅膀,冷笑甚至带着兴奋的心情,等着看他脑浆激射的场面。 就在李克用坠地的前一刹,一缕快若闪电的白影急速窜来,稳稳接住了李克用。 杜堇气愤之极,毫不犹豫冲下去,速度极快,周身焕发出刺目的蓝光,如一把发射的利箭一般直刺向李克用的头顶,想将他从上而下地完全贯穿过去。可就在这时,那道白影倏地闪到了杜堇面前,杜堇便像扎在了棉花上,被猛力地反弹了出去。 杜堇双脚落地,看到李克用安然无恙,怒地喝叫一声,正要再度冲过去,一把熟悉的声音募然叫住了她:“杜堇!你若还想见李存孝,就别杀任何人!” 杜堇动作一顿,紧跟着数尺外,出现了身着白袍的男子。“白深?”此时的杜堇见到谁都心生怨恨,含泪怒道:“你为何现在才出现!李存孝被车裂你为何不来救他?!” 白深目含哀伤,沉重道:“我已竭力阻止,但李存孝为了你执意送命,我法术有限,刚才才打破无桑的结界闯进来,可一切都已经迟了……” “哈哈哈!”天外募然传来极其猖狂的笑声,随即,身着华服的无桑从天而降:“没错,已经太迟了!就算他不死,独孤堇也已经重生……”他的目光刚扫向杜堇,阴鸷的脸顿时一僵,似看到了极其可怕的事物般募然瞪大眼,惊骇万分地抬手指向了杜堇。 “你……你!!为何会这样?!为何是个女人?!”他面如死灰,声音因过度诧异而变得怪声怪调:“你是不是自己施术变的?快告诉我!是不是?!!” 一旁的白深发出低低哼笑:“她没有施术也没有吃任何药物,是你太急于求成,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 杜堇目一凝,望住白深:“难道是……” “没错,你是助杜堇恢复了乌鸦真身,但是,你若想让她转变性别,却是只有让她的灵魂转投入新生的男婴体内。”白深勾唇道:“当年独孤堇临死前要我让他变成女人,我深知此理,才会让杜堇转世投胎,要不然,我何必大费周章?” 无桑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呲目欲裂地望着杜堇退去黑色的羽翅,变回了正常的人身,颓然跌坐在地:“不……不可能……我千辛万苦做的努力,不可能只得到这样的结果……”他双目涣散地望着虚空,像一个疯子一般胡言乱语:“肯定是哪里漏忘了,肯定还有挽救的机会……我要让堇活过来……” “无桑,我告诉你!就算我变回了独孤堇,也会像从前那样追随李存孝!”看着无桑疯癫的模样,杜堇又气又恨地怒叫:“都是你!都是你的自欺欺人,才会令他这样惨死!我要叫你偿命!!”杜堇扬起乌黑翻滚着戾气的利爪,噌地跃向了数尺外的无桑。 眼看那可怕的利爪就要将无桑纤细的脖子削成两半,那一瞬,无桑竟没有一丝反抗,痴痴地望着跃到了面前的杜堇,俨然一副甘愿死在她手中的决绝姿态。 杜堇触到他这样的视线,那已经来到他脖子半寸外的爪子便堪堪一顿,募地张开手掌,一拍无桑的胸膛,将无桑推飞出去,“碰!”地巨响,坠在了丈余外的空地上。 “这是我最后一次饶你的命,从此往后,我和你无桑就是敌人!”杜堇强忍着仇恨掷下这句话,便转身走向白深:“白深,请帮我最后一次。” 白深凝目望着杜堇:“你想去找李存孝?还是……” “对。”杜堇目光灼灼道:“不论他现在在哪里,我都要找到他。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白深却摇摇头:“你先回答我,你想找的,是李存孝,还是虎赤?” 杜堇皱眉道:“这两者有何区别?” “你若想见李存孝,那是绝无可能的了。”白深凝重道:“李存孝是虎赤下凡渡劫的人体,现在渡劫结束,这世上便不再有李存孝的存在。” 杜堇终于听出他话中的意思,撇开头道:“我知李存孝已死去,但他此生记忆并没消失,如此说来,虎赤就是李存孝,李存孝也就是虎赤!” 白深皱眉望着她:“可你忘了虎赤对你……” “不会的。”杜堇打断他的话,一脸倔强自信地道:“本来他就爱着我,只是碍于身份性别,才会故意装作……” “哈哈哈哈!”那头躺在地上的无桑募然发出狂纵的笑声,口溢鲜血讥嘲地看着脸色微僵的杜堇:“杜堇啊杜堇!自欺欺人的究竟是你还是我?到现在你还以为虎赤爱着你?哈哈哈哈哈!” 杜堇装作熟视无睹,但泛青的脸色已暴露出她内心的不安,固执地追问白深:“废话少说,告诉我他现在在哪里?” 白深见此,也只好叹气:“虎赤是武神王,此次渡劫失败,加之没有完成任务,不单只要降级,还要去西荒极界接受刑罚,现今,应已到那里去了。” 听见西荒极界四字,杜堇心一突,听闻那里是天界关押凶恶神兽的地方,历劫失败的仙人至多遭天雷轰顶,为何还要去那种可怕的地方?“你不是说会造成今日的他全是因我而起吗?任务失败被降级是必然,可为何还要去西荒极界?” “任务失败是原因其一,其二是因为李存孝此次的历劫太过失败。你其实就是他最大的劫数,他有很多办法可以去化解避开,就看他自己怎么选择,若在这一生中能化解大部分的劫,那他的下场便不会太惨,反之,化解的越少,下场便越惨。不提之前的,就拿五马分尸来说,当时以他的神力完全可以逃脱,可是他选择了放弃,光凭这一点,他就已算是失败之极。” 没想到李存孝竟是以赴死之心死去,可想而知,当时的他是怎样地绝望无助,让如此强大的人都放弃了生存。 肿胀的眼眶再度漫出泪,杜堇心底的悔恨无以复加。她望向丈外放着李存孝尸体的地方,猛然被眼前的一幕牢牢慑住。 只见那李克用与他的义子们,正围跪在李存孝身前痛哭流涕。李克用更悲怆地仰天大喊:“存孝儿!为父无能,是为父将你害死了啊!” 李克用,李存孝生命中另一个重要的人。杜堇抬头望向天边的夕阳,橙色的光芒照入她的泪眼,几欲令她睁不开。 敬思,你看到了吗?你的义父在为你痛哭,在为你惋惜了,原来他也是怜悯爱惜着你的啊,不枉你至死都如此敬重着他了。 杜堇深吸一口气,回头转向白深:“西荒极界在哪?”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了哦~在这么个团圆的日子有乃们陪伴,渣作者感到好幸福!!祝大家都有个快乐美满的中秋夜! 第97章 九十七 杜堇飞翔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中,永不下沉的太阳在头顶上炙烤着她,似要将她体内的血都烤干。 她已飞过了神界的北海、东岩,白深说,只要再飞过南漠,就能到达西荒。因杜堇不是天神,在进入西荒极界之前是不能使用法术的,使用法术会被神界发现有异界者闯入,所以只能靠自己一手一脚飞到那里。 “虎赤在西荒极界要接受的刑罚有两个,先是四大凶兽:饕餮,浑沌,穷奇,梼杌的联合攻击,后是九百道天雷。若挺过来便可回圣境做武神,可若撑不住,便会灰飞烟灭,消失于天地间。像这样的刑罚,属重刑,他虽是武神王,却也不是件易事。” “你已恢复魔体,可前去助他,如此他应能顺利过关。” “杜堇,我虽然也是个会为了至爱拼尽一切的人,可其中的艰辛和痛苦并非常人可以承受,尤其你面对的是一个与妖魔不共戴天的天神。或许虎赤对你有情,但是,你们之间要相爱相依,是万万没有可能。不要再重演当年的悲剧,有时,爱一个人,并非一定要和他在一起。你会有明白的一日,我和牧兰在葬兰冢等你。” 看着白深离去的身影,杜堇在心里对他说:白深,你说的没错,爱一个人并非一定要在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之后,我已不再强求,在亲眼看到他身首异处之后,只要他仍存在于这个天地间,我便心满意足了。 杜堇已不知自己飞了多久,神界和魔界一样没有日出日落,区别只在于神界永远是白天,魔界永远是黑夜。 路上,杜堇一直思索着自己比较喜欢白天还是黑夜。 白天的阳光很好,若没有阳光,很多花草树木都难以生长,她早已厌烦寸草不生的魔界,可若像这样被一天到晚地炙烤,什么花草都要死的罢?黑夜的幽静很得杜堇心,与情郎对坐于树梢,*饮酒,再没有什么能够这样诗情画意的了,可是,那位情郎应该不会同意过这种浪荡无度的生活吧? 此次重生,元始天尊那老头对她怕是不会像从前那般客气了,要想隔三差五地上九重天看虎赤也是不可能了。看来,她又得扮成村姑或者小仙子才能接近虎赤了。 这样地不停想着,除了偶尔在河水饮口水,杜堇都不曾停下歇息,怕自己去到虎赤已不在。 当她终于看到一抹荒野出现在天边时,心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兴奋激动瞬间代替了疲倦,啼叫着以最快的速度飞掠过去。 西荒极界,是一片连绵无尽的山野,只是这里生长的草树均是枯萎残败,稀稀落落点缀在干裂的土地上,几乎没有河流,仅有的几片水洼中的水都是肮脏乌黑的,环境是比之前经过的三个极界都要严酷。 杜堇降落在一片水洼前,化作人形对着乌漆漆的水面看了看。她的样子没什么变化,只是她的头发变成了黑中泛蓝的奇特颜色,以及双手的指尖泛黑。 这点小变化敬思定是不会介意的。 杜堇这样安慰着自己,不再变回真身,使用飞天术开始在西荒中寻找虎赤。 她焦急地在荒凉寂静地诡异的山野中寻找了许久,忽然听到一把野兽的咆哮声,循着声音寻去,发觉在一处山坳上,扬着阵阵浓浓的灰尘,里面不住地传来几把野兽激愤的嘶叫声。 定是虎赤在与凶兽厮杀中! 杜堇正要俯冲过去,猛然有一股凶狠之极的力直往这边射来,她大惊地侧身一闪,一具巨大的,却没有面目的狗,与杜堇险险擦身而过。是凶兽中的浑沌! 杜堇在半空中旋开身,向着浑沌凝气迎战,可那浑沌竟没有向她冲过来攻击,而是以弧线往下坠去。杜堇恐有诈,在半空中凝神注意浑沌的变化,可是直到砸在了地面,它也没有再动一下,看起来完全没有威胁。 杜堇带着惊疑降到地面,远远向俯趴在地上不住流血的浑沌挥了几道法术,仍是一动不动。冲过去一看,才发觉浑沌的腹部破开着大口,竟是已经死去。 见此杜堇心一突,既然它是死的,那就说明是其他人故意朝她扔浑沌,是充满了杀意的攻击。可见那些凶兽犀利无比,在与武神王交战时也能分出心神来攻击其他人。 不远处又响起咆哮声,几乎震耳欲聋,杜堇飞身冲过漫天的灰尘,很快便看到了另两只庞大凶兽的身影,是人头羊身的饕餮和人头虎身的梼杌,它们均在围攻着一个身着玄色衣袍的人。 只那么一眼,杜堇便认出那人就是李存孝,那身姿动作,完完全全一模一样,是化成了灰她都认得!那一刻,杜堇几乎要哭出来,虽然现在的他身上挂了几处伤口,但他的身躯,是完完整整的,再没什么能比这个更让杜堇感动欣喜的了。 杜堇多想呼喊他的名字,可是又怕这一喊令他分了神,于是咬牙飞身窜过去,迅速加入激战。饕餮和梼杌见虎赤有了帮手,暴怒非常,攻击变得更加狠厉,分开对付他们两人,让杜堇更加难以靠近虎赤。 当杜堇终于能近身靠近虎赤,向虎赤投去含满热泪的视线时,几丈外的虎赤似乎意会到她的意思,身形一闪,以极速向她掠了过来。杜堇见此,连忙向饕餮和梼杌挥了几道劲雷,将它们狠狠打倒在地,意欲偷得与虎赤温存的时间。 正当杜堇想转身迎向冲过来的虎赤时,猛然感觉到一股杀气从背后涌来,那杀气凶狠而又果决,不带有一丝的迟疑,与刚才将死浑沌击向我的那股杀气一模一样! 那一刹那,杜堇错愕得脑一片空白,来不及回头,背部就受到了猛烈重击,强大的冲击力将毫无防备的杜堇飞出数十丈远,直送向那两只刚站立起来的凶兽面前。 两只凶兽见杜堇没有带任何杀气地飞来,即向她迎面齐喷三味真火。 到了这一刻,杜堇仍是没能回过神来,背上钻心刺骨的痛告诉她,这是巨灵神功,是神界中杀伤力最狠的武功!就算她已飞出几丈远,都还能清晰感觉到背后那股强盛的杀气,全都是冲她而来。 三味真火喷涌到了杜堇的脸上,似要焚尽灵魂的热浪,让她终于回了神。她大喝一声,空翻着避开,却仍是烧到了小腿,被焚到的那截肉瞬间变成了黑炭状,疼地她直冒冷汗。 杜堇脚一着地,不给思索的时间,两只凶兽就又扑向了她,她只好奋力迎击。打了十几个回合后,杜堇明显力不从心,它们的三味真火猛烈之极,已烧了她好几块肉,这样下去,杜堇绝对会成为一具焦炭。 这时,杜堇猛然发觉,在打饕餮梼杌的人只有她一个,四周没有虎赤的身影。杜堇从激战中抽身飞上天,迅速一瞥四周,便看到一座山头上,有一抹黑影。 杜堇冲过去,看到那人正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自己,也就在那一瞬,杜堇的心募地抽了一下。因为她看到了一双幽深无底的黑眸,里面不带丝毫感情波动。彻底的冷,连一丝憎怨都无。 这个人是他吗? 看着这个与李存孝长得一模一样,却未对她说一句话,冰冷寡淡不带一丝感情的人,不由想起当初虎赤将自己吊在血池的那一幕幕,杜堇开始感到无以言表的害怕。 她迫不及待想要立刻抱住他,好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错觉,因为他们在人间是如此相爱,他甚至为她放弃生命,这些感情都是发自肺腑,怎么可能转眼就消失不见? 是的,敬思绝不会拒绝我的,他绝不会忍心伤害我,就像从前一样! 这样想着,杜堇心里又浮起勇气,“敬思!”就在她颤声喊着他的名字,冲过去张开双手向他索要拥抱之时,她看到了虎赤脸上闪现的那抹刺眼的嫌恶。 紧接着,他向她举起了一只手。 “轰!” 好痛好痛…… 除了这个感觉,杜堇再感觉不到其他什么,就连四肢都没有了知觉。 她大睁着双眼,怔怔看着漫天尘土,溢流鲜血的嘴颤抖着,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不断念着:“敬思……敬思……”她越叫越大声,眼泪也被喊了出来,却始终得不到想要的那个人的回应。 她缓缓爬起身,张着婆娑的泪眼望去,那个黑影就立在她身前丈余外。杜堇见他就在不远处,却不走过来,委屈地呜呜大哭,朝他大喊。 “敬思,你忘记我了吗?我是堇儿啊,我是你的堇儿啊!你伤着我了!你快来看看我啊!你真的伤着我了!敬思!你快过来啊……” 可他就像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戏一般冷冷地嫌恶地看着她,好似杜堇嘴里叫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 就在杜堇要再度爬起来冲过去时,上空响起咆哮声,饕餮和梼杌随即从上攻了下来。虎赤的冷漠绝情让杜堇心中又痛又气,天生的魔煞之气被完全挑起,她暴吼一声,化身成巨鸦,迎上了两只凶兽。 与饕餮梼杌激战之时,杜堇发现虎赤又飞开很远,站在高处冷眼旁观。 杜堇的煞气被尽数激发出来,功力达到了顶端,她扯着粗嘎的嗓音大喝着闪避三味真火,挥出如万箭般的闪雷,削下了梼杌的头颅。饕餮见她的凶猛,吓得想转身逃开,煞气罩身的杜堇哪里可能放过它,凝气双足一蹬,即像一支利箭射向饕餮,瞬间从它颈项直穿过去。 饕餮倒下后,被三味真火焚了将近一半身体的杜堇,终于也支持不住地倒在了地上。她恢复了人形,慢慢爬起身,向那山头望去,可是那里光秃秃一片,已经没有了那人的身影。 杜堇彷徨失措,一瘸一拐徘徊在荒凉的泥地上,嘶哑地朝四周喊:“敬思……你在哪儿……” 就在这时,那股杀气又出现了,杜堇刚抬起头,一道强光便将毫无防备的她狠狠打倒。 她不能置信地张着眼睛,定定看着悬浮在上空的那个人,她想要从他身上找出不是李存孝的痕迹,哪怕有一丝不同杜堇也会立即冲过去杀了他。 她多么不愿意承认这个阴险地将自己推到凶兽面前,现在又要将自己赶尽杀绝的人,是那个爱她胜过爱他自己的李存孝。 可杜堇越看,眼泪就越往下掉。她无法不承认,这个眼中只含着厌恶冷漠的人,真的就是那个她生生寻着爱着的那个人。 杜堇哭着冲他喊:“为什么!”回应她的却是连绵不绝的攻击。 面对虎赤招招致命的巨灵神功,一开始杜堇会闪避,到了后面,杜堇再也支撑不住,只能哭叫着滚爬后退,拖出一条长长的,不堪入目的血痕。而虎赤始终不留情面,冷着一张脸,不断向我挥掌逼近,不论杜堇向他哭喊什么,他都不曾回答过。 地面被击得到处坑洼碎裂,尘土漫天飞扬。杜堇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喉咙涌上来的血怎么咽都咽不下去,双腿失去知觉,再也无法动弹半分。 到了这一刻,杜堇仍是不能相信此刻发生的一切。难道他失忆了吗?她不奢望他像从其那样疼爱她了,可他为何要对她赶尽杀绝?难道他想再次将她吊在血池里吗? 可是,她无法张嘴说话了,眼泪几乎流干,心跳也渐行渐弱,就连疼痛也快要感觉不到,犹如即将死去一般,意识越来越模糊。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俯趴在地的杜堇,在模糊之中看到,那个一直与她保持距离的那人,终于挪动了他的双脚,缓步向她走来。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觉得这一章比血池那一章更虐?这一章写的我可难受了,毕竟我也比较习惯写小李子怎么疼惜小堇子啊!好吧好吧,渣作者我就透露一点,下一章会有大家意想不到的剧情!! 另,明日断更一天,咱们周四见(顶锅盖遁走 第98章 九十八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俯趴在地的杜堇,在模糊之中看到,那个一直与她保持距离的人,终于挪动了他的双脚,缓步向她走来。 他的脚步略显迟疑,走到三尺外时顿了顿,接着又迈上一步,站了一会儿,才在杜堇身旁慢慢蹲了下来。 见此,原本就要晕厥过去的杜堇硬撑着意志让自己保持清醒,想抬头睁眼努力看清近在咫尺的他,却无论如何使不上力气。就在这时,她的背部感到一暖,还未来得及思索是什么,暖意很快又消失,而蹲在身旁的人始终未动分毫。 见他久久地蹲在自己身边,却什么都不做,难道是在偷看她? 杜堇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能感觉到浑身的血液在沸腾燃烧,终于忍不住,张了张嘴。 “你在看我吗?” 几乎听见他呼吸轻抽的声音,紧接着,他便站了起来,动作好似带着仓皇,但他仍是没说一句话,转身便要走。杜堇接着又喊。 “虎赤。” 这一次,他竟然停住了脚步,仅是这一点,就让杜堇再度迸出了泪,颤声问他:“你能告诉我,李存孝哪里去了吗?” 他背对着杜堇,终于开了口,声音是杜堇从未听过的寡淡:“车裂死了。” “他为何不逃?” “命该如此。” “不。”杜堇颤手硬撑起身,望向他:“是因为我,是我累他失去了求生意志。” 他侧过身来看杜堇,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是又如何?他已死了,世上已没有了他的存在,追究这些有何意义。”说完他转身就要走,杜堇又冲他喊。 “他没有死!你就是他!” 他顿住脚,转回头来,脸上带着嘲讽嫌恶:“愚蠢的东西,原来你还未明白。他是我,可我不是他,我是虎赤,他的一生对本王来说就如一场虚梦,无足轻重。” 杜堇怔怔地望着他,募然回想起前世在血池,他也曾对自己说过类似的一番话。那时,身为独孤堇的她听了之后感到绝望痛苦,可是,当她与其投胎转世的李存孝相遇相爱之后,这样的一番话已经不能轻易骗过她了。 如果他当真是个冷血无情的人,又怎会为了守住他对她以及他义父的情义,而放弃自己的生命?即便李存孝只是他的一个梦,可会做这种梦的人,已经说明他内心深处是向往追求情义的人。 “你可还记得前世,你在血池说的话?”杜堇抿着泪道:“你说如果杜堇真的存在,你会爱惜她……而事实证明,你的确爱……” “你说的这些,本王都已看透。”他移开脸,用又轻又冷的声音道:“历劫,本就是为了超脱自我,放下一切。经历过这些之后,本王才看的更清楚——”他向杜堇缓缓递过眼来,幽深的黑瞳内,空无一物:“过往的种种,不过是魔障一时罢了。” 魔障一时? 是啊,她怎么忘了,他是天神,每历劫一次,心境便会更加清净寡淡,不会再留恋凡间的一切,即使爱入了骨,爱断了肠,都将轻飘飘地随风而逝。 “你不再留恋,可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即便杜堇极力强撑,在此刻,也无法阻止泪水簌簌落下:“就算那些感情通通都是假的,你又怎么能这样阴险地置我于死地!” 虎赤闻言,眯起眼,阴冷地看住她:“阴险?本尊是武神王,与你这种魔头历来势不两立,因你历劫失败也就罢了,只要本王能复位一概不做追究,不想你自己跑来送死,这种机会你认为本王会错过吗?若不是要保持体力受天雷,本王早已将你这个魔头打得灰飞烟灭!” 杜堇怔怔地睁着眼,再也无法从眼前这个人身上找寻到一点点李存孝的影子。她终于明白白深说的话,这世上真的真的,不再有李存孝。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充满快意的笑声:“呵呵……哈哈哈……苍天有眼!大快人心啊!杜堇,李存孝,你们两人就是一对旷世大笑话!!” 杜堇无法转过头望过去,但听见那声音,便已知来者何人。而虎赤俨然早已知道他的存在,却意外地没有对付他,只是站在原地,朝那边冷冷递了一眼,如此宽宏熟视无睹,让人不由感到一丝蹊跷。 就在这时,天边忽然响起了一阵雷声,杜堇和虎赤同时望去,只见山头那边的天空,出现了如幕般盖过来的乌云,黑压压地正以惊人的速度翻涌向这边,云层下不断地闪着雷电。 天雷来了! 虎赤噌地飞起身,迅速向后掠去,眨眼消失在山头那边。 “敬……”杜堇本能地想要跟过去,可一想到那人根本不是李存孝,她又完全失去了动力,脸贴着黄泥地面,无助地恸哭出声:“敬思,我好想你,敬思,堇儿真的好想你……” “堇。”一袭华服缓缓落在了杜堇身边,“你终于肯接受了吗?”一只柔若凝脂的纤手捧起她的脸,替她轻轻抹去泪水,无桑绝美的面容随即映入眼帘:“一切都结束了,跟无桑回去吧,我们回去魔殿重新开始,好吗?” 看着无桑那双不复往日澄澈的碧眼,她知道一切都不可能重新开始。此刻,她只想要她的李存孝,即使是他的残肢断臂,即使是他破烂的头颅,杜堇都想马上抱入怀中。 她要将他残缺的身体带走,找白深想办法将其复活,这样,李存孝便能真正永远陪伴着她了。 就算,那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腐肉! 如此的执念,让杜堇绝望的心立刻恢复了力量,推开无桑,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无桑见此,伸手想扶住她:“堇,让我抱你……”却再度被杜堇用力推开。 “不用,你走开!” 她以为以自己的伤势会很难站起身,没想到,她不仅很快站起来,连内力也恢复了一半,除了皮外伤没变,原本严重受伤的五脏六腑却几乎复原,无桑被她一推,都差点没稳住跌在地上。 “这……”无桑也对此感到吃惊,他明明亲眼看到虎赤用巨灵神掌将杜堇打得奄奄一息,吐血不止,怎么可能才一会儿工夫,就好起来了呢? 这时,杜堇心猛然一抽,颤手捂住嘴,惊讶睁大的双眼再度漫出泪,呜呜哭了出来。 “你这个骗子……混蛋……” 在杜堇悲喜交加的哭声中,无桑的脸由此慢慢转白,恍恍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堇!我们回去吧!跟我……” 无桑想要抓住杜堇的手腕,却被杜堇闪避了开:“无桑,你走吧。我至死都是他的人。” 不等无桑反应,杜堇就飞速转身,往虎赤离开的方向飞去。 乌云移动的速度非常之快,杜堇寻了许久才追踪到位置,当她看到虎赤时,密集的天雷正直直地打在盘坐于青石上的虎赤身上。 这里的天雷是以一次五道的形式打下来,无法躲避,因为就算是闪避开了一道,它定会追着补上去,直到达到了数量,方才停止下来。不过可以启用法术加强自己的抵御能力,还可以借其他灵物之身替自己挡雷。一般天雷都是由弱渐强,数量越多威力越强劲。 只见虎赤身上罩着一圈金光,紧闭着双眼咬着牙关,全神贯注地喃喃念着咒语,额上已冒出了密汗。 杜堇是魔灵,从未受过这种雷刑,不知是什么感受,但想到自己是雷属性,应多少能承受些,逐冲过去想替虎赤挡雷,不想他竟在以他为中心两丈宽的范围作了结界,无人能够靠近。 “虎赤!让我进去!”杜堇冲他大喊,他却眼都不睁,充耳不闻,只是全心抵雷。 “让我来帮你挡一半吧!快!我是属雷的,指不定还能增强我的功力!”这次,杜堇看到他的眉头动了一下。 “难道你喜欢被雷劈吗?好说好说!以后我天天在你头顶上劈几道就是!现在先下来给我玩玩!听见没有?”杜堇清楚地看到他额头浮起了青筋,但还是不肯搭理她。 定是不想她因为挡雷而受伤,若他真要她死,早就将她逮过去替他挡雷了。 杜堇咬牙瞪着这个一脸正义凛然的男人,心里大骂:我让你装!看你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虽然结界很难被破解,但他现在全心放在抵御天雷上面,绝对无暇思护好结界。这样想着,杜堇已退开几步,聚神凝气引出大量煞气,慢慢凝聚在双掌之中。 虎赤感觉到这边的煞气,睁眼看过来,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下一瞬,他脸上就又露出冰冷的嫌恶,冷哼一句:“自作聪明。” 杜堇不管他,将煞气凝成一个大大的球体,捧在手心之中,大喝一声击向结界。 “嘭!” 一个巨响,整个地面都为之晃动,冲击力之大将杜堇弹飞出好几丈,甚至造成了反噬,被自己过大的煞气击得浑身剧痛,几欲爬不起身。但结界当真弱了些许,可见这是个可行的办法。杜堇按捺住胸口翻涌的血气,再度冲向结界。 如此反复了数次,结界越来越薄弱,杜堇早已被反噬地吐出了鲜血。虎赤头上的天雷声越来越大,脸色也逐渐变得苍白。看着杜堇一次次攻击结界,又一次次被击飞坠地,他的神情始终冰冷无谓,好似完全与他无关。 “看来你真的很想送死。若不是拿你挡雷有损本王声誉威望,你早就已经被天雷打的灰飞烟灭了。不要以为本王受着天雷无法对你怎样,等天雷完毕,本王第一件事就是除掉你,你若不信,就尽管试试吧。” 他深吸一口气,再度闭上了眼,一副孤冷超凡的淡漠姿态。 “好,我倒要看看你会怎样将我弄死!”杜堇喘息了一会儿,擦去嘴边的血再度凝气。 这次杜堇凝聚了更大的煞气团,准备一举攻破结界,因为她早已看出虎赤在死撑,嘴里含着血却不肯吐出来,定是怕她看到更焦急。 虎赤闻言,极之不耐地睁开眼,看到杜堇掌中凝起的巨大煞气团,神色赫然一肃,正要开口喊什么,却一口吐出了鲜血,紧接着,五道雷齐劈而下,瞬间将虎赤击倒在地,御身术亦被击溃消失。 就在这紧要关头,杜堇向结界挥出了煞气团,“嘭!!”结界终于被彻底击毁。 在飞扬的尘土中,被反噬的杜堇再度被狠狠击倒在地,这一次,她几乎感觉自己差点要昏死过去,可强烈的意志还是让她从地上撑起了身,颤手抹去嘴边止不住的血,穿过飞尘,跑向跪撑在地上的虎赤。 天雷再度响起,杜堇飞身扑过去,可就在这时,虎赤向她挥出一道紫光,杜堇猝不及防,与那紫光撞了上去,全身倏感一紧地滚倒在地。她低头一看,是一条泛着紫光的绳索,将她严严实实地捆绑起来了! “虎赤!放……!” 杜堇正要冲他大吼,天雷就“啪”地打下来,还未坐稳的虎赤便又被打跪下去,他低垂着头看不到脸,但能清楚看见不断有血滴落在青石上。 “快放开我!”杜堇拼命挣扎,可身上的是灵索,越发力挣扎它就收的越紧,除了灵索的主人几乎没有办法将其解开。 虎赤不搭理她,兀自盘腿坐回青石块上,脸色苍白如鬼地再度念出御身术。可他的情况越来越糟,御身术时有时无,一开始是一只手支撑身体,后面慢慢变成跪趴状,却始终未曾喊出一声。 看着他这般模样,杜堇不断回想起他身首异处的场景,那种无可挽回的悲痛自心底再次被唤起,失声哭叫:“虎赤!求求你放开我!不要硬撑了好吗!”虎赤却仍是充耳不闻。 杜堇见此,更是使劲要崩断身上的绳索,不管绳索勒入皮肉,勒出鲜血,她也不肯停下来。 当虎赤发觉这边的动静看过来,灵索已深深勒入了杜堇的血肉,整个人犹如浴在血泊之中,如此触目惊心的画面,虎赤再也无法泰然,失控大叫:“你做什么?!” 听到他这又气又急的声音,杜堇心里无比地感动辛酸,不由对他绽开了笑颜:“敬思……”你心里果然还有我。 就在这时,寻找多时的无桑终于寻到了他们,看见杜堇的惨状,从半空飞身扑下来:“杜堇!!” 杜堇看见无桑,忙不迭向他求助:“无桑!快帮我解开这个灵索,你定有办法的!” 无桑正要施术,那边的虎赤就喊住他:“先别解开!先将她带走!”无桑吃惊地回头望住虎赤,虎赤却冷淡地移开了视线:“越远越好,最好永远都不让她出现在本王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你们是比较喜欢李存孝的性格,还是虎赤的性格?一个霸道温柔,一个闷骚青涩,矮油~~~作者我是两个都很喜欢啊!!! 第99章 九十九 虽不知为何会演变成现在这样,但从虎赤的话中,无桑还是瞬间明白了情势,二话不说要带走杜堇,杜堇怒火攻心,奋力挣扎:“无桑!你敢碰我试试!!”身体随之发出强大气压,将无桑整个人冲击而开,而杜堇被灵索紧勒的身体也溢流出更多的鲜血,可就算是这样,杜堇仍是不肯就范:“你不帮我就给我滚地远远的!!” 看着为了虎赤如此不顾一切的杜堇,无桑再怎么不甘痛恨,也彻底明白世间已没什么能够阻止得了她了。无桑勾起薄凉的笑,幽幽道:“堇,你当真爱他爱得送上两次命,也在所不惜吗?” 杜堇正张唇欲言,那边的虎赤就抢先一步咆哮:“够了!别再说这些无稽之谈!”他眯着狠厉冰冷的眼,对杜堇一字一顿道:“别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对你改变态度,与你纠缠是我虎赤最大的耻辱,最大的罪恶!!” 话音刚落,“啪!!!”地巨响,五道雷又打了下来,虎赤又一次趴倒在地,御身术再也使不出来,杜堇见此更加不要命地挣扎:“求你不要再逞强了!还有两百道最致命的雷,你要如何撑下去?”她的眼角缓缓滑下泪:“你会受到如今的惩罚,全是因为我,替你挡雷就当我是赎罪。你不想和我有牵扯,好,我答应你,从此往后我绝不再出现,绝不让你再为我废一点点心神!” 听见她的话,虎赤冷哼一声撇开了头:“说的冠冕堂皇,我从不信妖魔说的话。不想让我废神,现在就给我立刻消失!”他转向静静看着他们再没有说一句话的无桑:“还等什么!快将她带走!” “我不走,我是死也不会走的!”杜堇又开始挣扎咆哮。 此时的无桑却十分安静,他一动不动地看着一时狠刮杜堇,一时又紧紧注视自己的虎赤,眸中的浑浊慢慢开始散开,逐渐变回曾经的洁净碧绿,因为此时此刻的无桑,心是从未有过的寂静明朗。他已经将眼前所有,看得清清楚楚,明明净净。 他终于动了动嘴唇:“我明白我现在要做的是什么了。”抬步走向杜堇。 “无桑!你敢动我,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杜堇咬牙切齿,正要再使力冲击他,只见他抬手轻轻一挥,杜堇身上募然一松,紫色灵索便随之消失不见。看到这一幕,几尺外的虎赤诧然睁大了眼,眸中闪过无人发觉的仓促不安。 杜堇亦吃惊不已,颤颤巍巍地从地上撑起身,看着无桑含着淡淡的微笑向后慢慢飞离,渐渐消失在云层之中,只有他轻柔的声音,还回荡在四周:“堇,这是无桑能替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虽心有疑虑,但此时杜堇哪还有时间多想,忍着满身的剧痛,踉跄跑向不远处的虎赤。 “敬思……” 杜堇刚走近还未碰到虎赤,虎赤就猛然挥出一掌,浑身是血的杜堇就又被打飞出去好几丈。 “滚开!本尊不需你这种东西相救!”虎赤的声音冷硬的可怕,却让杜堇更加坚信他仍是爱着自己。 这时天雷又来,杜堇趁他闭目凝神之际,奋力朝前一扑,将虎赤刚扬起的手顺势一按,整个身体就死死覆盖到了他背上,下一瞬,五道雷轰然落了下来。 那一刹那,身体感觉就像被五把尖刀同时刺穿,那样钻心剔骨的痛,令杜堇狠狠一颤。 “躲开!!” 被杜堇覆住的虎赤用力地挣扎推搡,像要将她掀翻,此时的杜堇再没有力气和他斗,想也没想念了个危险的咒,用自己的真气束缚住了他的行动,令他在短时间内无法动弹。如今,只有用这种法术才能抑制住虎赤了,可是,这个法术相当于自杀,待他动弹之际,也将是她真气耗尽之时。 虎赤一发觉杜堇施的咒,深深震惊了,终于表现出了慌乱:“你疯了!快除咒!如此不消一会儿你就会灰飞烟灭!!” 听见他失控的声音,杜堇像吃到糖果的孩子心满意足地咯咯直笑:“我就知道,你是我的敬思,永远都心疼我的敬思……”她把脸贴在他耳侧,眷恋地与他耳鬓厮磨:“不管你怎么伪装,都骗不了我……”她低低地呢喃,情不自禁埋入他的项窝深深呼吸,迷人的草汁野兰般的气味随之灌满了呼吸,也湿润了杜堇的眼眶。 “就是这种味道。你可知,在九重天,当我第一次在仙池吻你,还有在飞狐镇,你以为我自杀冲过来抱住我,就是这种味道让我对你心生情愫,再也忘不掉,舍不去,致死都眷恋不休。” 听着杜堇句句痴言,虎赤却未流露出任何动容,而是紧闭着双眼作了一个长长的深呼吸。 “杜堇,本王劝你停下来想一想,你执着的究竟是什么,最终你又能得到什么。情生恨,恨生孽,乃魔之始。元始天尊一直器重你,就是知道你本性不坏,你的煞气已巨重,若再不从情中脱出,很快会步入万劫不复的地步。不论是本王还是李存孝,与你结的都是孽,是永无开花结果的。过往已经不能追回,你就是替本王死一百次,也改变不了这个结果。” 雷再一次劈下来,杜堇咬着牙关挺过那穿心的痛,在他耳边颤声道:“是孽,又如何?永无开花结果,但我至少感受过。我不知什么是错,什么是魔,我只知自己忘不掉你,舍不下你,更不愿看到你死……”想起他手脚头颅分离的那一幕,杜堇潺然落泪,一滴滴落在他脸上:“我不能再承受那种无可挽回的痛苦了……你可知那是怎样的感受?” 杜堇的眼泪流进了虎赤紧抿的嘴缝中,苦涩的滋味令他的嘴唇不由颤了一颤,声音开始变得有些沙哑。 “人各有命,就是神也会有涅槃的一日。你放不下的那些都是魔障,时日会将它淡化,什么都不会剩下,为何你就不能明白?” “情爱对你来说是罪恶,那是因为,你曾尝到它的甜美。难道,你有尝过比它更美好的东西吗?你选择将它遗忘丢弃,我选择为它粉身碎骨。我不怪你的残忍无情,就算你已经将我彻底忘记,我也停不下对你的爱,即便你会在下一刻将我杀死,我也一样无怨无悔。” 天雷越劈越烈,杜堇一直趴在虎赤背上,不敢挪动半分。她几乎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四分五裂,只怕动一下,四肢就会像破旧的木偶纷纷断落下来。 就算如此,杜堇也不愿放开紧搂着虎赤的双手,更不愿将视线从虎赤脸上移开。 她清楚自己时间不多了,再不抓紧机会,他的样子,他的气味,他的温暖,都将不能再感受到。 虎赤始终紧闭着双眼,再也没说一句话,只是呼吸越发地凌乱颤抖。 “敬思,很快你就要搬出圣境了吧?到时,你会住在哪里?” “……” “告诉我罢,你尽管放心,我不是想死皮赖脸地跟你住一起,只是想……和你做个邻居,是那张隔着一道墙或者一条路,却见不着面,不会打扰你,让你感觉不到存在的邻居。” “敬思,这么久以来,我都没有为你生个娃儿,你定是在意的吧?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 “我想要男孩,因为当我老了的时候,就又能见到年轻时的你了,而且,我肯定会老糊涂地对他喊你的名字,呵呵……你说,这该多好啊。你别告诉我,你想要女孩的理由和我一样。” “敬思,若让你重新再来,十五岁那年,你还会去镇上看那个小神算忽悠那些老百姓吗?” “……” “若真能重来,你就别去看她了罢,你该多去山上的桃树林转转,指不定会在那里碰上地道的桃花运,和一个地道的女孩,安安乐乐地过完一辈子。听见了吗?” 她的声音渐渐低弱如蚁。 她多想睁开眼皮,捧起虎赤的脸,多看上几眼,多想再用力钻进他的脖子里,闻闻他身上的味道,多想翻□来,像往日那般,舒舒服服地窝在他宠溺的怀里,偷偷揩一下油,然后再□□地睡一觉。 可是,这些她都再也做不到。 弥留之际,她感觉到身下的人开始巍巍颤颤,原本宽大的胸背慢慢收缩抽动了起来。 她想抬头看他怎么了,问是不是被她压累了,可是,她只是稍微低喊了一句:“敬思,抱歉,再等等……” 那最后的五道巨雷,便毫不留情地劈落下来。 那一刹那,在巨雷声中,她听到了一把撕心裂肺的呼喊,那声音,凄入肝脾,似再不能承受更多的痛苦般。 不待她细听,她的一切感官触觉,甚至身体的重量,都像碎花般,被风募然吹散……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一章,渣作者是写哭了的,不知乃们的感觉是怎样呢? 第100章 一百 西荒极界上空的乌云渐散,光秃秃的山顶中,一块大大的青石上,满身是血的武神王虎赤跪在那里,紧紧箍抱着躯体时显时隐的杜堇。 “为何你总是这样让我为难……为何致死都不愿解咒……”他如泣如诉地吻着杜堇死寂一片的脸,淌满泪水的脸充满了痛苦悔恨,喃着未来得及说出的最真心声:“你不愿再看到我死,难道我就可以再次承受了吗……正因如此,我才会狠心将你推开!我宁愿让你恨我,也不要再看到你这样为我丧命!为何你不懂……为何你就这样地固执!” 他无助地将她揉入自己怀中,呜呜地抢天恸哭,悲戚地几近崩溃,再也没有半点大天神的超凡凛然之气。 “你不是想知道我还是不是你的敬思吗?你不是要做我的邻居吗?你这个可恶的魔头……你不是不管上天入地都要粘着我吗?你还没给我生一堆的娃儿就敢这样死了?不作数……不作数!你听清了吗?从今往后,你要是再这样丢下我,我绝不放过你这个魔头!” 虎赤这样的真情流露,远在圣境的元始天尊,早已将这些尽收眼中。 这个武神王虎赤是元始天尊从小亲手栽培的徒儿,十万年来,虎赤只醉心于武术,掌管着整个神界的兵将,是个让其他神灵畏惧让元始天尊骄傲的天人。 四万年前,在虎赤第一次收服独孤堇的时候,天尊就已算出这两人之间有着非比寻常的孽缘。唯一能化为良缘的办法就是让独孤堇弃魔成仙,于是天尊便开始悉心栽培引导他。而虎赤一向悟性极高,定力超凡,天尊以为这种情劫难不倒他。没想到,这两人都是世间再难出其二的痴情种,就算他们重生复位,也撇不下那情爱魔障,誓死不离不弃。 看着虎赤毫不犹豫地将凝聚了自己终生修为的内丹,渡入杜堇的体内,挽回了她一魂一魄时,元始天尊止不住地摇头叹气,明白这个得意门生,是难以留住的了。 “虎赤。” 上空忽然传来一道天外之音,那熟悉的声音让仍在哭泣的虎赤身一震,抬头望去,看到了悬浮在半空的白袍老者。 虎赤抱着杜堇,跪着低下了头,声音哽咽沙哑。 “天尊,虎赤有一事相求。” 元始天尊缓声道:“说罢。” “请借聚魂灯于虎赤一用。” 元始天尊沉吟了一下,问道:“你可知你的做法,将至何种结果?” 虎赤抿着泪,回道:“虎赤很清楚。” 元始天尊亦清楚,虎赤连天神最重要的内丹都可拱手让出,那他向自己要聚魂灯这一举动便更是理所当然的了。逐叹了一声:“既然如此,那就随你愿罢。” 说完,元始天尊的手中出现了一盏古朴的灯,轻轻一挥,那灯便闪到了虎赤身前。 虎赤这才轻放下杜堇,向元始天尊深深跪磕下去:“虎赤谢过天尊。往后,虎赤再无法跟随在天尊左右,愿天尊保重。” 说罢,就将聚魂灯消入掌中,俯身抱起杜堇,纵身一飞,瞬间消失在西荒极界。 聚魂灯,故名思议,可收集只剩一魂一魄的人的其他魂魄,令其起死回生。但是,想要点燃这个聚魂灯,需要一个天神的所有元气以作燃料,功力越高越能成功。 失去内丹的天神,等于失去了毕生修为,若再加上失去元气,神体便会涅槃,永远地降入六道轮回之中。这一点,作为武神王的虎赤又怎会不知。 可当杜堇替他挡完天雷,即将灰飞烟灭的那一瞬间,他甚至连想都没有去想,立即吐出自己的内丹渡给了杜堇,如此才保住了她的一魂一魄。 他不敢想象,若他没有这么做,现在的自己该会是怎样地悲痛悔恨。 现在的虎赤,已不是虎赤,什么大天神,什么武神王,都不是了,他只知道自己是个恋着杜堇的普通男人。 虎赤将杜堇带到了天界的玄冰洞中,这里的灵气对魂魄有益,是使用聚魂灯最佳地方。 他将杜堇放在玄冰台上,除去衣服,看到她那因自己而破败不堪的身体,不禁再度落泪。 “堇儿,敬思在此起誓,再也再也不让你受半点苦……” 他抿泪闭眼,凝神用自己的元气,点燃了台上的聚魂灯。 聚魂灯上的火芯足足燃烧了七七四十九日,虎赤亦在玄冰洞中守了七七四十九天,直至盘坐在玄冰台旁的虎赤元气用尽,聚魂灯上的火芯忽然灭去,飘出几缕气体,缓缓没入了台上杜堇的身体。 当看到这一幕,已虚弱不堪的虎赤绽开了欣喜的笑容。 他用尽自己最后一丝力气,爬上了玄冰台,将重新恢复温暖的杜堇,轻轻搂入自己的怀中。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脸贴她的额头,腿夹她的双脚,偎依着相拥而眠。 就在这时,怀中的人发出一声慵懒的叹吟,扭了扭身躯,缓缓贴了过来,一如往日的每一个清晨一般,让虎赤的心,满满地都是甜蜜和希望。他笑着轻声问:“醒了吗?” 可怀中的人却忽然抓住他的衣襟,一个劲地将头钻入他的项窝里,双脚也毫不客气地勾上他的腰,只是,她的身体是颤抖的。 虎赤轻抚着她的蜷缩的背:“怎么了?” 怀中人好半晌才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眼中含满了泪。 “敬思,我做了一个噩梦……” 虎赤轻柔一笑,捧起她的脸吮去上面的泪:“现在不是醒了吗,敬思不是就在这儿吗?” 杜堇不依不饶:“梦里,你要杀我,说我是大魔头,与你势不两立,就和白深说的一样……最后,你还将我抛尸荒野呢。” 虎赤被杜堇的故意曲解逗笑,眼含懊恼道:“是啊,为何敬思会对你做出这种事,真是罪该万死。我愿接受你所有的惩罚,只要你肯原谅我。” 杜堇对他少有的柔顺感到异样,蹙眉盯着他,这时忽然发觉,他面容憔悴的厉害,身体还异常的冰凉:“敬思,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 这时,她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冰洞,到处充满了灵气。她惊疑地睁大眼,再次看向虚弱地几乎快睁不开眼的虎赤,眼中的泪水再次凝起,声音透出了恐惧不安:“敬思,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这么虚弱?快告诉我!” 她害怕地紧紧抱住虎赤,不停地摸索他的身体,看他身上是否有伤口。虎赤微笑着闭眼,静静地感受着杜堇的拥抱,想吻吻她告诉她没事,却是连头都难以抬起来了。 杜堇见他不回答,呜地哭了出来,那流到虎赤脸上的泪,令虎赤感到那样地温暖。 “你到底怎么了?我好怕……快告诉我那只是个梦……敬思,快告诉我都是假的……” “堇儿,不要哭,你好好听我说。”可他越是这么说,杜堇就越是哭得凶。 “你不再是鸦王了,我也不再是虎赤了,往后,我们就做杜堇和安敬思,你说可好?”他气若游丝,很想替她抹去眼泪,却怎样都抬不起手。 “好,好……”杜堇拼命地点头,紧紧抓着他的手,给自己抹去无法抹净的涕泪。 “你体内有了我的内丹,已成为不死之身,而我就要进入六道轮回,永世留在凡间。堇儿……”虎赤一瞬不瞬地望着杜堇,眼中浓浓的眷眷不舍,化作泪,慢慢地从眼角滚落:“答应我一件事,不论我轮回成什么,你都要来找我,可以吗?” 杜堇哀恸地答应着:“好,好,我定会去找你,从你一出生就开始陪着你……不论你是男是女,是猪是狗,我都不会丢下你……” 听见她这样的承诺,虎赤绽开了一个无比憨傻的笑,满足地就像得了糖的孩子,用尽最后一丝元气,吐出一句:“堇儿,再亲亲我……” 杜堇抱住他的头吻下去,可她只觉双臂一轻,怀中哪里还有那人的身躯,只有几缕烟雾,轻轻地从杜堇身上飘离,越飘越高,很快向洞口漫了出去,再也再也,无迹可寻。 __是夜,一个如风的黑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康府的一座屋檐上,只见那黑影先掀了块瓦片往屋内瞧了瞧,然后挑了个比较好搁屁股的地方坐下,悠然自得地喝起了酒。 过了一会儿,院中响起了一阵开门声,伴随着几声轻咳,然后响起一把关切的声音。 “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 回应的是一把略显老成持重的少年嗓音:“书肆。” 屋檐上的人一听,起身探身看下去,便看到一个穿着蓝袍的高瘦少年快步走了过去,后面一个老仆边小跑着追着边压低声音地喊着:“少爷!这大晚上的,您就别去了,那书肆也定是关门了,明日再去罢?” 那少年没有停下脚步,只轻咳着说道:“书肆掌柜与我相熟,会给我开门。” “哎呀,少爷,您就听老奴一次吧……要被老爷知道您又去书肆,又会动不知多大的气了,而且,老奴听闻城内出现了采花大盗,已有数十人遭到……”少年倏地停下脚步,老仆差点没收住脚撞上去。 少年转过脸来,那是一张略显病弱苍白的脸,但仍是难掩其五官的俊朗,一双剪水星目在夜中都显得那样闪耀夺目。屋檐上的人一看到这张脸,就瞬间像被抽掉了力气般软软地坐了下来,“卡啦!”地发出了声响。 院中两个人闻见声响立即抬头望过去,屋檐上的人早已趴倒了身体,然后发出一阵叫唤。 “喵……喵……” 少年和老仆一听便缩回了头,老奴嘀咕道:“真是奇了怪了,现今又不是春天,这只老野猫怎还是一天到晚地跑这儿来叫春呢。”少年正想抬脚又走,老奴就又喊住他:“少爷!你当真不怕那采花大盗啊?” 少年叹了口气缓下脚步,口气像是强忍着什么般:“我哪点像是采花大盗要采的花?” “可您不是养了一院子的兰花吗?指不定那采花大盗闻到您身上的花香,真的跟着您回来采花呢?” 屋檐上的人听了拼命掩住嘴,才不至于让笑声发出来,见那两个人渐走渐远,便起身踏跃过屋顶,追了过去。 少年拿着两本书册从书肆出来,已是午夜子时。 他实在是爱书,连走路,都抵御不了书的吸引,竟边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边就着微弱的月光翻开书细读了起来。 “你就真不怕遇到采花大盗?” 忽然,上空响起一把清朗而慵懒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诡异十足。少年大惊地抬头向四周张望,却看不到半个人影,就在这时,耳边“呼呼”地一阵衣袂翻飞声音,一眨眼,几尺之外便出现了一名陌生女子。 眼前的女子打扮地并不像普通闺阁少女,也不像书上的豪气大侠。她绑着松松的长辨,随意垂在肩侧,一身绛红色束腰连身裙,裙子里层是及地的白纱裙,秋风一吹,纱裙便随风高高地荡开,犹如随时会乘风而去的仙子一般,超凡动人。 而那双直勾勾望着他的剪水杏眸,令不谙世事的少年不由暗咽口水,心跳紊乱不秩。 “不知姑娘所为何事?” 虽然并不觉得来者不善,但大半夜里被一个陌生女人拦截,仍是让少年觉得怪异蹊跷,微微向后移了移身。 姑娘见他后退,扬眉一笑,向前迈了一步:“我是来采你这朵花的。” “什么?”少年大惊一跳,连连后退两步,肺部一阵刺痒,边咳嗽边不能置信地瞪着她:“你是采花大盗?!” 姑娘跟着前进两步:“可以这么说。” “等等!等等!咳咳咳!” 见她咄咄逼人的样子,少年忙后退着向她摆手咳嗽着喊停,那慌张失措的样子令姑娘不禁扑哧笑了出声。 “真有趣,我喜欢你这个样子。”她轻咬嘴唇,视线直勾勾地擒着他的眼睛:“让人忍不住就想吃掉你……” 少年何曾遇过这样直白的姑娘,恼怒地涨红了脸,不知说什么好:“你,你……” “我什么?”姑娘不依不饶,又向前迈一步。 少年再无法直视那双似能吸走人灵魂的眼睛,忙撇开视线说道:“姑娘是不是找错人了,小弟才年方十五,长年肺病缠身,您要抓也抓个身强体壮的,像我这样的病秧子,只会给您制造麻烦。” 姑娘定定地看了他半晌,语气很是坚定:“不管你是病秧子还是缺胳膊少腿,我要找的就是你。而且……”她顿了顿,道:“是你让我来找你的。” 少年蹙眉想了一下,摇摇头道:“您真的认错人了,小弟从未对一个姑娘说这种话。” 姑娘一听,笑着对他眨眨眼:“谅你也不敢。” 少年被她那一瞬间的美丽闪到眼,整个人失魂般怔愣住,心里某个地方像被施咒了一般,又热又麻,是少年从未曾体会过的感受。 姑娘看着少年微张的嘴唇,藏在心底多年的冲动终于压制不住了,轻声说着:“先让我还你一个十五年前……”抬步走到少年面前,双手轻轻勾下少年的头,朱唇犹如喃着魔咒:“未完成的承诺罢……”慢慢吻上了那张垂涎太久的薄唇。 唇上的柔软甜香,还有那贴过来的无骨身躯,少年喉头一颤,“啪啦”一声,手中的书掉在了地上。 夜色中,那两个人影久久相贴着,久到似乎再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分开。 ——全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打算把这章分两次来发表的,呼呼,算了,还是一次发出来,彻底满足大家吧。 文文完结了,本来是想无缝开新文,已经开好了几个脑洞,大纲也都写了一半了,但是渣作者离预产期还剩下不到十五天了,只好忍痛割爱~~日后再完成这个新故事~~ 如果筒子们喜欢一木森文文的风格,可关注收藏我的专栏丫~~ 我不会消失很久的,定会回来写更多让乃们忘不掉的好故事~~o(n_n)o哈哈~ 后会有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