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九局特勤组记事》 第一章
国九局特勤组记事 凯瑟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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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国庆节之后的大学校园,照例弥漫着一股慵懒的还没从小长假里苏醒过来的气息,大多数学生都没真正进入到正常的学习状态中来,但是作为已经读到博士第三年,开始为毕业论文操心的江路嘉来说,放假不放假对他都毫无意义,更何况他还有一份推不掉的校内兼职教学任务,又要占用一部分个人时间。 想起来就有点恼火,看其他代课的师兄师弟们,都是温文尔雅地站在教室里,黑板前,侃侃而谈,用龙飞凤舞的板书和稳重成熟的半师半师兄形象去俘获一大堆本科学妹的芳心,怎么轮到他了,就只剩下解剖课教学这么一个鸡肋待选,一周三天出入解剖楼,久而久之,总觉得自己身上都一股福尔马林味。 他虽然也隶属外科,但却是整形美容外科的博士研究生啊!确定职业规划的时候的梦想是用这双手为广大女性排忧解难,妙手回颜,做伟大而赚钱的妇女之友啊!不是和冰冷的尸体打交道啊! 江路嘉一边进行日常吐嘈,一边费力地撅着屁股把自行车踩出了风火轮的速度,终于抢在迟到前冲到了解剖楼的后门,把车子不管不顾地随便一扔,背着装笔记本的大包就一步三跳地冲上了台阶,刷卡的同时夺门而入,反正这个区域是医科大最阴暗最冷清的地方,连小偷都不屑于来的。 气喘吁吁地奔到了一层办公室,刚心虚地侧着耳朵去听里面的动静,就听见平时板着一张脸,比标本还面无表情的解剖室主任用一种春风般和蔼的语调连连说:“非常感谢……是的是的,这是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对广大医学生的帮助……家属的意愿我们一定会考虑,有什么条件仅管提……嗯,好的好的。” 江路嘉有点惊讶,自从他跨进医科大校园之后,无论是本科当学生的时候还是现在兼职助教的时候,都没见过陈主任有这般平易近人的时候,他还站在门口发呆的时候,陈主任风风火火地从里面推门而出,差点被他推到一边墙上去。 要是平时,严肃古板的主任看着这些年轻助教心不在焉的样子,准要斥责几句‘毛手毛脚’‘不稳重’‘将来进了医院怎么看病?’,但是今天他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哼了一声,指指墙上的挂钟,示意他该去准备上课了,然后匆匆而去。 江路嘉大气不敢出地贴着墙站着,看到陈主任脚下生风地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拎着背包进了办公室。 换好白大褂,带上备课笔记教案,他走出办公室准备往‘标本库’进发的时候,正好迎面遇上解剖室的杂工李师傅,按捺不住好奇心,江路嘉小声地问:“主任今天吃错什么药了?还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李师傅拖着运送‘标本’的拖车,从帽子到口罩都戴得严严实实的,还穿着油布大围裙,沉默地走在解剖楼走廊里的时候简直有一种‘雨夜屠夫’的范儿,但为人其实很不错,闻言一笑,用手背蹭下口罩,也压低声音说:“一大早就有人打电话来,说要捐献遗体,把他给乐得呀,这不赶紧就去了,生怕被附院的那帮人抢在头里。” 江路嘉理解地点点头,这年头,捐献器官的是越来越多,捐献遗体的却年年都在减少,为了能给库里多增加一点‘标本’好让教学任务圆满完成,陈主任可谓操碎了心,头顶都快秃了。 唉,幸亏他只是博士期间临时代课,毕业之后就天高鸟飞,不然要是跟陈主任一样困在这个解剖楼里半辈子,成天都是跟尸体打交道,非落下心理障碍不可。 “你今天什么课呀?需要哪个部位的?”李师傅八卦传完了,就开始说正经事了,“快点去填申请单,我好给你装货去。” “好嘞。”江路嘉答应一声,“我今天有四节课,上下午,是神经系统和生殖系统……哎,李师傅,有件事还得麻烦你一下。下午导师约我谈论文的事,我得早走,来不及把标本入库了,也不用您为难,晚上我自己来,行不行?” 李师傅笑得很憨厚:“那有什么不行的?就是你晚上……一个人,不怕啊?” 他用肩膀撞了身材单薄的江路嘉一下,坏笑着说:“没听说过医科大十大灵异事件?解剖楼就占了仨,这要是大晚上的,你一个人留下,嘿嘿。” “哎哟。”江路嘉哭笑不得地说,“您当我是大一新生呢?拿鬼故事吓我?我都在医科大过了十年了!再说了当医生的还有怕死人的吗?要说突然闯进来几个蒙面歹徒,那我倒是挺害怕的。” 李师傅笑嘻嘻地拖着沉重的拖车往前走,一路发出吱呀呀的声音:“可拉倒吧,哪里有不长眼的贼来偷解剖楼啊?真要来了,你就把他直接扔池子里,还省得陈主任一天到晚发愁没标本了。” 江路嘉一边跟着他往前走,一边抽出笔来匆匆写着标本调用申请单,准备开始自己一天的工作。 至于陈主任去接捐献遗体的这个小插曲,他这个时候已经忘到脑后去了。 整个白天江路嘉都过得份外充实,下午导师的约谈也进行得很顺利,一高兴就多聊了一个钟头,等他走回宿舍的时候,连食堂都关门了,没奈何,又骑着自行车去南门小吃街觅食,打包了一份炒饭刚要回去,又遇见老同学带着一帮学弟在撸串,正喝到兴头上,喊他坐下来不由分说抓了一把签子塞手里,又给开啤酒,一来二去,等他真的吃饱喝足回到校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江路嘉坐在自行车上,一脚撑着地,认真地看了看面前的两条岔路,左边是回宿舍区,右边是去解剖楼。 有那么一阵子,他心想反正标本入库也不是多要紧的事,索性明天早起去收拾好了,横竖还真没有什么贼会去偷这些东西,这么晚了去解剖楼忙活半天,等回去睡觉还不知道几点了。 但是很快的,心里的自制力又占了上风,一边念叨着‘爷爷说过,今日事今日毕,不要留到明天’,一边唉声叹气地一蹬地,重新上了车,往黑灯瞎火的校园角落里骑去。 事后江路嘉无数次地想着这一幕:如果在那个夜晚,他没有去解剖楼,而是偷懒回宿舍去睡大觉,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他将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一条平坦的,稳定的,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的人生之路? 但万事没有如果,时间在这一天就是决定了,他,江路嘉,在十月九号的夜晚十点十七分,骑着一辆老旧自行车,晃晃悠悠地骑到了解剖楼门口,下车,刷卡,进门。 江路嘉在本科时候,就对什么医科大十大灵异事件早有耳闻了,起初还带着点惶惶不安的好奇,日子一长,在校园里泡的时间久了,人也变油了,这种程度的校园传说早就不能吓住他,唯一价值也就吓唬吓唬小学妹。 就像现在,他一路打开了灯,走廊上惨白的节能灯光洒落下来,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配着他的脚步声,咔嚓,咔嚓。 两边是锁得好好的房间,窗户黑洞洞的,仿佛是无尽的黑洞,可以吞噬一切。 走到一半,左拐,上楼。 江路嘉忽然眉头一皱,怎么好像有两个脚步声? 第二章 第二章 他敏感地停下来,盯着面前的楼梯过了半分钟,猛地转回头去。 背后是空荡荡的走廊,寂静无声,除了自己的影子,没有任何别的动静。 “见鬼了……”江路嘉嘀咕了一句,随即又呸呸呸了几声,一猫腰,直接三步台阶一步跨,轻捷地冲上了楼梯。 下午上课的示教室在三楼中间,上了楼梯左拐就是,当时太阳从大窗户里透过树荫洒下来,金色光芒照着雪白的课桌,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少男少女脸上流露着求知的渴望,围着锃亮的不锈钢标本盘,里面暗褐色的人体部件也显得没有那么可怕,反而透着一股医学特有的庄严感。 但是他现在打开门,摸索着按亮灯的时候,示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节能灯的白色光芒和日间温暖的阳光截然不同,每个长课桌上都摆着装有人体部件的不锈钢盘子,看上去……真有几分碎尸现场的感觉。 “嘘,唯物主义,医学精神,又不是十八岁小姑娘了,怕个啥哟。”江路嘉给自己打着气,一边把背包甩到讲台上,然后抽出表格来对着检查标本上的编码,一项项地打着勾,然后把盘子摞起来,准备放到推车上送走,完成一天的工作。 才整理到一半的时候,他又抬起头来,是他幻听吗?走廊上,似乎真的有什么声音?好像是一个人光着脚在慢慢地挪动…… 这时候和刚才不一样,没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做掩饰,听得清清楚楚的,好像,真的是有…… “不会吧?”他自我安慰道,“不会真的有不开眼的小偷吧?” 他顺手把盘子里的标本倒到一边,紧抓住不锈钢边缘,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尽量悄无声息地把门打开一条缝,向外窥视着。 刚才上来的时候,他只开了楼梯口的灯,所以门口这一片是有光的,然而光线弥散出去,慢慢消失在黑暗中,那端就是走廊的尽头,死气沉沉,毫无动静。 江路嘉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放松太过,手指抓不住不锈钢滑溜的边缘,标本盘脱手而出,哐啷啷掉在地上,旋转着,碰撞着,发出惊天动地的噪音。 “操!”江路嘉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弯腰去捡盘子的时候,眼尾一瞥,好像有个白色的影子从走廊上光暗交织的边缘一晃而过,他不相信地睁大眼睛,猛地拉开房门,想看个清楚。 可是今天晚上没有月亮,雾霾又重,没有光线照明的地方就是漆黑一片,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 好像有人在他脖子后面吹了一口凉气一样,江路嘉感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后退了一步,茫然四顾,平时看惯的一切,桌子,盘子,黑板,窗户外面摇晃的树枝……忽然一下子都变得阴森可怕了起来,曾经看过的无数恐怖片桥段呼啦啦涌入他的脑海,让他的两腿都在哆嗦。 “怕,怕毛!”他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地对自己说,“世界上是没有鬼的,就是没有!” 他又等了两分钟,周围毫无异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就说……没有鬼吧!”他结巴着说,赶紧把房门关上,奔回课桌前,手忙脚乱地继续着自己的工作,“快快快,早点干完早点回去睡觉……啦啦啦,啦啦啦,我是一条小青龙……” 接下来的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他飞快地对照完编号,填完表格,标本都好好地装在推车里,只要走到地下室的标本库,刷卡开门,放回该在的位置,表格插好,就可以大功告成,回去睡觉。 这时候江路嘉也松懈下来,嘴里哼着歌儿,推着小推车往电梯间走去,一路还故意加重手上的力气,小推车的轮子有点老旧了,发出咿咿呀呀的怪声,他也丝毫不以为意。 说起来,医科大的灵异故事是不少,他在读本科的时候,女生楼还流传着“补考鬼魂”的传说,说某个女生起来上厕所,看到一位长头发学姐在走廊灯下坐着看书,就问‘你怎么不去睡觉啊?’,那个学姐幽幽地回答:“要补考啊,挂科就死定了。”,然后一抬头,长发撩起,两个黑窟窿直勾勾地盯着她。 当然,这只是传说,从来没有哪一位女生真的遇到过这么一位学姐,江路嘉高度怀疑是哪一门挂科率特别高的老师把学生们折磨地死去活来,所以用这种方法发泄一下内心的郁闷。 他按下电梯按钮,放松地依靠在壁上,几乎是立刻,叮的一声,就已经到了地下室。 鼻端的福尔马林气息顿时浓郁起来,地下室和地上窗明几净的教学区域不同,一年四季不透阳光,各类标本分门别类地泡在大大小小的池子里,像他手里这些‘系统部件’不同,真正可怕的是存放“大件”“原件”的地方,那一个池子里黑压压挤挤挨挨的全都是保持基本形状的人体,只等着需要的时候,用大铁钩子拉起来挑选,心理素质不好的人,看一眼这场景都要做半年噩梦。 要说解剖楼真正阴森可怕的地方,其实是这里才对。说是鬼故事的发源地也不为过。 江路嘉自认不是个胆大的人,幸亏他也用不着去大池子那边,他刷卡打开库门,熟练地把标本都放回池子里,动作很小心,生怕有什么损坏,影响下一次教学。 这个过程也很快,几分钟之后,他直起腰来,喘了一口气,把表格放好,几乎是兴高采烈地往大门走去。 教训啊教训,果然不该拖这么晚再来的,这短短一个小时他简直大起大落,像在恐怖片里过的一样,下次一定不干了! 就在他这么想着,拉开大门,以为今天晚上的大冒险就该到此结束,他马上可以回宿舍去洗澡睡觉的时候…… 忽然毫无预兆的,一股大力猛地从肩头袭来,就好象是有人在背后狠狠推了他一把,江路嘉一个踉跄,身不由己地冲出了标本库大门,随机沉重的铁门在背后砰地合拢。 他受惊过度,反而一时懵住了,缓缓地转过身来,茫然地看着紧闭的标本库的大门。 “谁……谁在那里?”他颤抖着问。 脑子这时候近乎疯狂地转动了起来,夜晚的解剖楼里是不应该有别人的,更不要说标本库里,李师傅为人随和,但工作上一丝不苟,绝不会犯这种偷摸躲在标本库里面吓唬人的毛病。 那么,标本库里的是谁?!刚才推了自己一把的是谁?! 在他脑子还没彻底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转身,撒腿就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以比来时还要快得多的速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电梯,江路嘉用发抖的手指拼命按着上升的按钮,老楼的电梯也比较老旧,关门的速度慢得不可想象,他靠在电梯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低着头,死也不敢往外面看一眼,生怕看到自己承受不了的东西。 好歹电梯门关上了,然后向上升去,几乎是立刻就到了一楼,江路嘉不顾一切地在电梯门还没完全开启的时候就冲了出去,飞奔向大门口。 这个时候他已经忘记了一切,也顾不上关灯,脑子里就剩下一个念头,跑!快跑!到有人的地方去。 快接近大门口的时候,不知为什么,他无意中转过头,向走廊左侧的大玻璃窗看了一眼。 就这一眼,把他吓得肝胆俱裂! 在黑夜中,寂静的校园角落,解剖楼外的空地上,有一张雪白的女人面孔幽幽地浮现着,齐刘海下是弯弯的眉,紧闭着一双眼,就这么贴近玻璃窗,仿佛下一秒就要突破一切阻碍,冲进楼里…… “妈呀!” 第三章 第三章 清晨的医科大校园,随着学生们的纷纷醒来而逐渐喧闹起来,博士楼这边虽然住宿条件不错不那么拥挤,但走廊上也是开门关门的,打招呼的,敲饭盒的,热闹非凡。 金色阳光照在江路嘉紧闭的眼皮上,随即眼球细微地颤动起来,整个人也开始不适地微微扭动,头小幅度地摆动着,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动作越来越大,仿佛在噩梦里挣扎,不得脱身。 “喂!起床啦!”室友,另一位外科博士不客气地把毛巾扔他脸上,江路嘉浑身一机灵,噌地就从床上整个人跳了起来,重重地落下之后还是没弄清楚情况,抱着被子在原地发呆。 “干什么呢?”室友一边在书架上找资料一边头也不回地问,“你今天早上没课吗?也不用去解剖楼那边?” “别提解剖楼!”江路嘉发出自己都不敢相信的一声狂叫,抱紧了被子,惊惶不安地打量着四周,呼呼地喘着气,手伸出来在身边摸来摸去,好像要确认一下自己是真的已经醒了还是依然在噩梦里。 室友被他吓了一跳,手里的书都掉了下来,一边去捡一边笑道:“怎么啦,这么大反应?昨天回来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江路嘉抓住了他话中的重点,抬起头来,结结巴巴地问:“昨天回来的时候?昨天我是自己回来的吗?” 室友奇怪地看着他:“睡傻了?你当然是自己回来的,那时候都快十点半了,我还问你干什么去了,你说遇见老同学,一起撸了串。” “撸串?”江路嘉蹙起眉头,苦苦地思索着,他当然记得昨天去小吃街的时候,确实遇见了老同学,也确实坐下来吃了烤串,还喝了啤酒,但是后来他不是去解剖楼整理标本了吗? 他浑身汗毛直竖,不自觉地慢慢回想起昨天可怕的经历,从标本库里被什么也不知道是人是鬼的东西用力地推出来,逃跑的时候,在玻璃窗上看到一个女人的脸……雪白的,毫无生气的,闭着眼…… 然后呢?对了,他很没出息地晕过去了,绷紧的神经大概也承受不了那样的刺激吧。 可是,既然自己昨晚晕倒在解剖楼里了,那么今天醒来的时候怎么又会在宿舍的床上呢? “你确定?昨晚我是自己回来的?”他费力地用干哑的嗓子又问了一句。 室友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连连点头:“是是是,大国手,妇女之友,你昨天确实是一个人回来的,没有喝醉了被人送回来,我说你行不行啊?两瓶啤酒而已,就喝断片儿了呀?” 他看看墙上的钟,背起背包往外走:“吃饭去了啊,你也快点儿,马上食堂人就多了。” 江路嘉看着室友砰地一声关门而去,随着声音不自觉地又哆嗦了一下,他挠挠头皮,眯上眼睛,抬起头,享受了一下温暖的秋天朝阳笼罩全身的滋味,觉得暖洋洋的,然后,他低下头,慢慢地笑了,笑得开心又愉悦:“原来真是做了个噩梦啊。” 不管夜里做了怎样的梦,好的还是坏的,太阳升起的时候还是照常要精神抖擞地出门去完成一天的工作,所以江路嘉草草地洗漱一下,连早饭都没去食堂吃,匆匆咬了片面包叼着下楼。 他的‘爱车’还停靠在门前的老位置上,跟平时没有两样。 江路嘉把手放在自行车把手上,用力捏了一把,感受到手下真实的触感,最后一丝阴影烟消云散了,看来真是自己因为平时对这份兼职助教的工作怨气太大,所以做了一个荒诞不经的梦吧。 既然如此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他骑上车,开开心心地往教学区骑了过去,抽空还要咬一口嘴里的面包,秋风轻送,路边的大树叶子依然青翠,金色阳光照在来往的年轻人脸上,还是一派温馨又紧张的校园时光。 一切都没有异常。 今天的解剖楼有点不寻常,下午一点半,江路嘉照例匆匆忙忙背着包去上课的时候,发现平时空荡荡的楼门口停了一辆拖拉机,后车厢里装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用一床颜色很俗艳,还粗制滥造绣着不知道什么图案的大被子盖得严严实实,他好奇地围着看了一圈儿,差点忍不住去动手掀开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走进一楼,还离着老远,就听见办公室里,陈主任明显是压着火气的声音:“家属的意愿我们当然要理解,可是你们这样出尔反尔也太不合适了吧?毕竟昨天我们也是签了合同的。” 江路嘉莫名其妙,看见另一位助教从对面走来,急忙拉住,小声问:“怎么啦?” 那位青年教师是解剖室正规编制,自然比江路嘉这种临时兼职的要见多识广,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还能有什么,昨天捐献遗体的家属又反悔了,现在要把合同取消,把遗体拉回去,可把主任给气不轻。” 这时候陈主任正在说道:“我们教学任务也是繁重紧张,一切的出发点还是为了医学事业人民健康的发展,学生在学校的时候没有更多的实践机会,将来怎么在医院治病救人……还是希望家属能考虑一下。” 这时候室内突然爆发出一阵老太太的哭喊:“我不管!说一千道一万,我家老头子今天我必须拉走!不然就跟你们拼了!” 紧接着就是一片兵荒马乱,江路嘉见势不妙,赶紧冲进门去,生怕家属情绪激动打砸起来,陈主任一把年纪会吃亏。 真是世事难料啊!光听说有患者家属打砸医院的,现在可好,都有人到解剖室来闹了。 他冲进去的时候,战况还不是十分激烈,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被几个看样子是儿子儿媳妇的人给拦着,呜呜地哭,陈主任尴尬地站在门边,扶着眼镜,不知道说什么好。 结果不知道儿子之一说了句什么话,老太太又暴怒起来,连抓带打地对着儿子发火:“混帐玩意儿!不孝顺!忤逆!你爹临死前明明交代了要土葬!千叮咛万嘱咐,你非给整这么一出!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说着她又把火气迁怒到了陈主任身上,脚一抬,随手脱下了布鞋就劈头扔了过来:“还有你们!都不是好东西!用钱买别人家的尸骨,这是要遭天谴的呀!老天爷呀!你睁开眼睛看看吧!这帮天打雷劈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啊!” 江路嘉一边腹诽这都是民国哪年的旧名词儿了,一边赶上来救驾,扶着老太太的手臂劝着:“奶奶您消消气,我们这不是正想办法解决问题呢吗。” 他抽空看了一眼陈主任,发现后者脸色很不好,用力跺了下脚,还是对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李师傅交代:“把人拖出来,给他们带走吧。” 一般来说,纠纷到这种时候也就能顺利解决了,江路嘉放下了心,继续哄着老太太,没想到老太太一反手抓住他的胳膊,尖利的指甲隔着衣服死死地抠进他的皮肤,江路嘉疼得呲牙裂嘴,还不敢出声抱怨。 老太太目光发直,看着他,憋着气喃喃地说了一句话:“孩儿啊,我不是怕别的,我是怕祸害了你们啊……” 江路嘉还没琢磨过来这句话没头没脑的什么意思,就看见李师傅面色惊慌地冲进办公室,结巴着说了一句:“主任,不好了,0317号……没了。” 第四章 第四章 还没等江路嘉琢磨过来,“没了”是什么意思,陈主任脸色大变,沉下脸提高声音说:“不许胡说!怎么回事?” “是……确实不在了。”李师傅摘下口罩,平素那张看什么尸体部位都司空见惯的脸上,罕有的出现了紧张的神情,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我仔细……看过了,按理说,它是最后放进去的,就应该在最上面,可是……” “住嘴!”陈主任往前跨了一步,要阻挡住他的话,可是已经晚了,儿子之一本来垂头丧气地帮忙搀着老太太,心里直叫晦气,只等这场闹剧结束就赶紧拉着老爹回去,猛听此言,脑子一转就明白过来,脱口而出:“那可不行!你们弄丢了我爹的遗体,是要赔钱!赔大钱的!” 江路嘉心里暗叫糟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老太太一个挺身,从儿媳妇们的手臂里挣扎出来,出乎意料的,却没有扑向陈主任再做纠缠,而是劈头盖脸对着儿子就一顿耳光,哭着喊:“都是你这个混蛋!钱钱钱!想钱想疯了吧!现在可好了!你爹丢了,这没法收拾了……我的老天爷呀!” 她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忽然两只青筋毕露的手抬起来抓住了自己的咽喉,痉挛得如同鸡爪子一样,窒息着憋出一句:“我……也不活了……” 说完,她瘦小的身体猛然向后倒去,翻着白眼,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 现场顿时大乱,儿子儿媳妇们哭得哭,叫的叫,有人怒气冲冲指着陈主任大喊:“都是你们干的好事!你等着这事没完!”有的开始推搡那个提钱的兄弟:“你干的好事!我当时就说不行吧!”结果那人也急了眼,挥拳就要上去打:“不行个屁!当时你没签字?过后你没拿钱?” 一片混乱之中,还是陈主任经验丰富,扯着嗓子喊了一句:“都别闹了!还不快送老人家去医院抢救!” 儿子们大约觉得给丢了的老爹讨公道不着急,还是先照顾晕倒的老娘比较重要,于是也暂停了谩骂殴打,赶紧七手八脚抬着老太太往外奔去。 江路嘉不放心地跟在后面,看着他们掀开拖拉机上的那床大花被,底下居然是一口黑漆漆的棺材!上面还有泥土的痕迹,仿佛是才从地里挖出了似的。 还没等他琢磨过来哪里不对劲,儿子们已经把棺材抬下了拖拉机,就这么直接放在解剖楼前面的空地上,把昏迷不醒的老太太往车厢里一搁,居然毫无忌讳的顺手就用那床盖棺材的大花被给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有的坐驾驶座,有的挤边上,一叠声地喊着:“走走!快走!去医院!” 不消三分钟的时间,刚才还乱哄哄没法收场的闹剧就拉了幕,以拖拉机突突突地冒着烟往学校大门开去为终结。 江路嘉目瞪口呆地看着拖拉机远去,又看着被这么搁在门口的黑漆漆棺材,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这时候他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差点把他吓得尖叫起来,回头一看,是陈主任,难得和蔼地说:“吓着了吧,小伙子?” “没……其实还好。”江路嘉吞吞吐吐地说。 “你不干这行不知道,像这种事,遇上的多了,这次还不错,没有上来就打,以前我去乡下收标本的时候……唉,不说了。”陈主任摇摇头,脸上现出黯然的神色,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上课要紧,快去准备吧。” “是,主任。”江路嘉如遇大赦,赶紧转头向楼里跑去,这边陈主任瞧了一眼那口散发着不吉利气氛的棺材,对也跟出来的李师傅说:“赶紧找个人搬开啊!学生一会儿就来了,被看见像什么样子……哎,还得报警,这年头,到底是怎么了……” 兵荒马乱的中午终于过去了,下午两点半,学生们来上课的时候,解剖楼已经井然有序,门口那口阴森的黑棺材也被保安们搬到储藏室去了,丝毫看不出刚才发生过一场闹剧。 可是事情还没完,老太太送去医院生死未卜,这边莫名丢失的0317号更是心腹大患,昨天接回来清洗入库的单据都在,李师傅指天发誓地说他是真给放进了池子里,最后走的时候还看了一眼,没理由今天忽然就不见了。 别说标本库的大门二门都锁得严严实实的只能刷卡出入,就算进贼了,也不至于偷一具尸体走吧? 附近派出所的同志和校保卫处的同志都很重视这件案子,甚至捏着鼻子守在标本大件池边,看着李师傅用钩子一具一具地把所有标本都捞起来,整整齐齐地排在边上,一个一个对过编号,仍然没有找到那具0317。 这副场景哪怕是李师傅看了都有点发怵,更别说别人,一位警察同志带着眼看就要晕过去的煞白的脸,挣扎着问了一句:“昨天晚上下班之后,还有人来过解剖楼吗?” 李师傅的眼神忽然游弋起来,吞吞吐吐地说:“没有没有,这又不是啥好地方,谁会来这里呢。” 警察同志见多识广,火眼金睛,立刻就发现他的不对劲,一再进行了思想工作之后,李师傅扛不住,低着头说:“我也不是看见了什么,就是……就是昨天小江博士下午走得急,说晚上要来把教学标本入库的……” 紧接着他又赶紧说:“我可不是说他真的昨晚来了啊,今天来清点也是一样的,反正,反正我刚才去看了一眼,确实都完成了,就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完成的。” 警察同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走出来找到陈主任说了这个情况,慎重地问:“主任您对这位小江博士熟悉吗?会不会?” “不会吧?”陈主任惊讶地说,“以前倒是有学生手脚不干净,会顺走骨头标本藏在寝室里,但是这是一具新鲜的尸体啊,小江就算是偷走了,他有什么用处呢?能放在哪儿呢?” 他挠着头顶那越发不多的头发,拿出手机拨通了江路嘉的号码,让他下课之后马上来办公室一下。 江路嘉从二楼下来,一眼就看到办公室门口站着的警察,心顿时提了起来,暗想自己最近没做过什么坏事吧?随即又安慰自己,标本丢了,这又报警了,一定会循例问问清楚的,自己行得正坐得直,怕什么,于是昂首挺胸地走进了办公室,随意地问:“主任,叫我?” “哦,是这样的,小江啊。”陈主任推了推眼镜,有点难以开口地说,“关于这个标本丢失案件,警察同志可能要对你进行询问。” “好的,我一定配合。”江路嘉微笑着说,尽量让自己露出坦然的笑容。 脱离了地下室那个令人不适的环境,警察同志的脸色好看多了,职业本能发作,鹰一般的目光盯着江路嘉,单刀直入地说:“你昨晚来过解剖楼吧?” 江路嘉吃了一惊,脱口而出:“没有啊!” “可是,据李师傅说,你昨天下午走的时候没有清点标本,可现在昨天上课用的教学标本都已经入库了,那么,如果你昨天晚上没有来解剖楼,你是什么时候做的这个工作呢?”警察同志平静地问。 江路嘉呆住了,脑子里一时间有很多细碎片段闪过,快得他简直抓不住,但拼凑之下还是模模糊糊地有了印象: 昨天晚上他的确来过解剖楼,从标本库里出来的时候还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推了一把,仓皇逃命的时候看到玻璃窗上一张女人的脸…… 第五章 第五章 “不……”他脸色煞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勉力否认着,“这不是真的,我昨天晚上没有来……” 警察同志敲了敲桌子,不耐烦地反问:“那你是什么时候把标本入库的呢?我查过学校课表,你今天上午有专业课,中午才到解剖楼。” “我……我也不记得了。”江路嘉脑门上全是汗,他下意识地抹了一把,同时也把脑海里那些匪夷所思的记忆片段一并抹去,在心里坚定自己的信念:那都是假的,就是做了个噩梦,不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至于什么丢失的尸体更是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哈?不记得了?”警察同志用嘲笑的口吻说,“这还没有到24小时呢,你们博士的记性这么不好吗?” 陈主任按捺不住,在旁边帮着劝说:“小江,没有人要指控你什么,也没有人要给你安罪名,只是要你说清楚你的行程,来,大胆一点说出来,不管你昨天来没来,看到了什么,或者有什么其他问题,都可以说出来,不要抵触,更不要撒谎,免得给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 “我,我没有撒谎!”江路嘉惊跳了一下,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促地说,“我有证人!我有不在场证明!昨天我从导师那里出来之后,就去了南门小吃街,大门口一定有监控的,然后我遇见了一个同学,一起撸串到了差不多十点,我回学校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是十点十七分。” 他忽然停了,困惑地皱着眉头,仿佛在竭力回忆十点十七分的时候,自己是站在校园的哪个位置,但很快他就放弃了,因为警察同志和陈主任都目光炯炯等着他往下说,他必须立刻证明自己的清白。 “然后我就回宿舍了,不信你们可以去问我的室友,他今天早上还跟我说起,我是十点半左右回去的。中间只有十三分钟,我不可能再到解剖楼做什么事……什么事都来不及的!” 江路嘉一口气说完,用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的目光看着警察同志。 陈主任和警察同志交换了一下目光,后者合上本子,慎重地说:“好吧,你说的情况我们会调查的,在这段时间之内,希望你不要离开学校,如果离开必须向保卫处报备,可以吗?还有,这件案子就不要外传了,免得在校内引起不良影响。” “当然。”江路嘉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说,“我也希望能还我清白。” 目送着他走出办公室,警察同志对陈主任抱怨地说了一句:“你们学校也太不注重安全了,这种案子,本来第一件事就应该调监控的,可是刚才保卫处那位同志说什么?没有监控?” 陈主任为难地笑了笑:“经费紧张啊,我们这里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有限的监控都装在学生宿舍那边了……谁知道还会发生丢失标本的事件呢,唉,真是头疼啊。” 他苦恼地叹着气,觉得自己仅有的头发又要保不住了。 江路嘉恼火地走出办公室,想掏出手机给室友打个电话,再度确认一下他今早说的是不是自己昨天十点半就回寝室了,又一想,若是打了,只怕会被警察同志鉴定为串供,只能气呼呼地背着背包往外走。 真是活见了鬼了,丢了具尸体,这虽然是很严重的事,但也没必要像审问犯人一样逮着自己问吧?怎么不问别人呢?难道就认定是自己偷的? 自己偷具新鲜尸体干什么呀!有病吗?运也不好运,放也不好放的。 他低着头走出楼门,无意中往旁边瞥了一眼,正好看到一片草坪。 草坪自然没什么稀奇的,但是他脑海里突然又浮现出噩梦里的那一幕,他从地下室坐电梯上来,满怀恐惧地奔向大门口,这时候,窗户外的无边黑夜里忽然浮现出一张女人的面孔,闭着眼,齐眉刘海,雪白的一张俏脸,没有生气…… 这个梦实在太逼真了,哪怕就是现在,他站在午后阳光的校园里想起来,还是真切地历历在目,仿佛不是个梦,而是确实发生过的事一样。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江路嘉鬼使神差地走进了草坪,来到玻璃窗下面,如果,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话,那么昨天那个女人,就应该站在他现在站着的位置。 她应该有一米六七……江路嘉恍惚地想着。 不知不觉,冷汗再度从额头上涔涔而下,江路嘉盯着面前的玻璃窗,明明是大白天,可是浑身汗毛乍竖起来,仿佛又被扔回那个噩梦中,对面就是夜间空无一人的解剖室,自己被什么东西猛地推出标本库,在走廊上狂奔……一切都真实得像发生过一样。 “喂!那位同学!干什么呢?什么素质!不知道爱护草坪,脚下留情啊?还有没有公德心了?”一个园丁站在路边,大声地呵斥他。 江路嘉这才从恍惚中苏醒过来,红了脸,赶紧三步两步跳着出了草坪,不知所谓地鞠躬道歉说了对不起,骑上自己的老旧自行车就跑。 警察同志的工作效率很快,立刻就找来了江路嘉的室友,取得了昨晚他十点半回到寝室的语言证明,而且调取了监控之后发现,重要时间点都有出现他的身影,七点钟出校门,十点钟回校门,经过学校主干道的时候是十点十三分,最后博士楼的监控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画面模模糊糊的,出现了不少雪花,还抖动,但是也可以看到十点二十六分的时候,他的背影在门口一晃而过。 于是到了这个时候,其实江路嘉的嫌疑已经可以洗清了,但是他坐在宿舍里,越想越不对头。 如果真的像警察同志说的那样,从昨天到今天,24小时之内自己的行踪都有时间证明的话,那么,到底自己是什么时候把教学标本清点入库的呢?似乎,是昨天吧?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昨天自己是完成了入库清点之后才离开的?就跟平时一样? 脑子里好像一团浆糊一样,明明就是昨天发生的事,但是死活都想不起来了,似乎有一根绳子弯弯曲曲地深入迷雾之中,只等他伸手去拽。 但是他不敢,他内心深处恐惧着,怕拽出来的是自己都不敢接受的事实。 “负责标本管理的只有李师傅和陈主任,我下午要是没把标本入库就走,虽然是小事,但这是违反规定的,我一定不敢跟陈主任说。”他用大拇指按住太阳穴,苦苦地思索着,“只敢跟李师傅通融一下……那么警察怎么会说起这件事,那一定就是他说的,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呢?难道我真的没有做?可是,真那样的话我是什么时候做的呢?” 思来想去,他霍然起身,一看时间还没到下班时间,窗外的夕阳正好,绝非闹鬼的时辰,决定今日事今日毕,他现在就要去找李师傅问个清楚。 第六章 第六章 江路嘉埋着头吭哧吭哧骑到解剖楼,刷卡进门,下意识地回避了一边的草坪,目不斜视地往里直冲。 这个时候,下午的课应该都上完了,标本也应该都送回来了,李师傅一定在地下一层的标本库没有错。 所以他直接就进了电梯,下到地下一层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又有点透心凉的感觉,只能安慰自己是空调打得太低了。 他注视着那扇铁门,虽然知道是个噩梦,但是肩膀上被人用力推过一把的感觉是如此清晰,仿佛真的发生过一样。 “镇静!镇静!没有的事,不要自己吓唬自己,警察同志都确定了,我昨晚压根没来过,这是一场梦。”他不断给自己打着气,然后伸手刷卡。 嘀的一声,门开了,他不假思索地推开门,一抬头,忽然发现面前站着一个人。 一个陌生的,女人。 外面穿着工作服白大褂,半旧了,上面还有碘伏和墨水留下的斑斑印记,下面是黑色长裤,白色护士鞋,浑身上下没有别的颜色,纯粹到让人眼晕。 江路嘉喉头发紧,心狂跳了起来,他用尽全部勇气,才敢把目光投向女人的脸部。 她戴着浅蓝色的工作帽,雪白的口罩,漆黑的齐眉刘海下是一双弯弯的眼,和昨天噩梦里见到的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这双眼睛今天睁开了,黑白分明,剪水双瞳,带着一种讽刺和冷漠的态度,淡淡地看着他。 “妈呀!”江路嘉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嗷地就叫了起来。 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还没等江路嘉拔腿就跑,陈主任已经从旁边的房间里探出头来,斥责道:“喊什么喊什么!大惊小怪的!” “主……主任?”江路嘉腾出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见到熟人才安下心来,结结巴巴地问,“这……这位是?” “哦,这是小萧。”陈主任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老李请了几天假,解剖室不能没人管,学校就派小萧来顶几天。” 江路嘉不自然地转向她,尴尬地笑了笑:“你好,我叫江路嘉。” “萧晚晴。”她的声音很悦耳,隔着口罩也清晰如吐珠玉一般,但是和眼神一样,带着一股清高的范儿,仿佛并不把江路嘉放在眼里。 江路嘉仔细地看了看她,眼波流转,活色生香,能说会动……终于确定,这是一个大活人没错,他不禁暗自嘲笑自己的草木皆兵,就一个‘同款刘海’嘛,现在的女孩子都跟风,这种发型随处可见,怎么就能联想到梦里的那个女人了。 他讨好地向萧晚晴笑着点头:“以后多多关照。” 陈主任也不在意他的失态,挥手让他们都跟自己来:“行了,小萧,这里的工作呢,大概日常就是如此,其实也没有什么,你一个女孩子,心细,应该能做好的,就是,嗯咳,场面比较吓人一点,希望你能坚持。” “没关系的,主任。”萧晚晴轻声说,“我在学校工作多年,也不是小女孩了,不会看到人体碎片就吓得尖叫晕倒的。” 说着,她还揶揄地看了江路嘉一眼。 陈主任不高兴地纠正:“什么人体碎片,要尊重死者,那叫标本,标本好伐?” “是的,主任。”萧晚晴从善如流地纠正。 “好吧,也就这样了。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明天就按照这个流程就行。”陈主任走到门边要开门出去,忽然想起来,扭头问江路嘉,“你这个点儿来干什么?” “我来找李师傅……问点事儿。”江路嘉当然不敢告诉陈主任自己的真实意图,只能支吾着解释,“他既然不在就算了,回头我打他手机也一样。” 陈主任哼了一声:“他刚才颠三倒四的,忽然话都说不大清楚了,警察同志的意思是让他回家去休息几天,不要再想这件事,免得弄得精神错乱……你呀,还是别打电话刺激他了。” “啊?他回家了?”江路嘉无奈地问,“那标本丢失的案子怎么办啊?” 陈主任一提这事就闹心,摆摆手说:“怎么办?交给警察呗!难道真是见鬼了啊。” 江路嘉现在敏感得听不得这个鬼字,缩一缩脖子,看陈主任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很有绅士风度地向后一退,伸手示意萧晚晴先请。 萧晚晴又看了他一眼,眼神里不知道什么含义,倒也没客气,从他身边侧身闪了出去。 她身上有一股奇怪的香气,清爽的,沁人心脾的,似乎连标本库里充斥着的福尔马林味道也被冲淡了不少。 江路嘉跟在她后面,没话找话地问:“你在学校那个部门工作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啊。” “动物实验中心。”萧晚晴不紧不慢地走着,恰好跟在陈主任身后两步的距离。 “哦,和小动物打交道是吧,还蛮适合女孩子的。”江路嘉信口说。 萧晚晴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江路嘉这才想起动物中心中间还有实验两个字,和爱心基本扯不上什么关系,顿时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真是光棍宅男当久了,遇到个女的就开始脑子拎不清! 陈主任也听不下去了,站在电梯前催他们:“别聊闲天了,赶紧认识一下,明天还要工作呢,再怎么样,教学任务不能耽误,知道不知道。” 两人同时乖巧地回答了个‘是’。 等到了一楼,陈主任头也不回地进办公室去了,江路嘉看萧晚晴抬头看了一眼楼梯,那意思有点兴趣,赶紧殷勤地说:“上面是示教室,我带你上去看看?” “好啊。”萧晚晴欣然答应,似乎是露出了一个微笑,江路嘉赶紧屁颠屁颠地走在前面引路,一叠声地说:“这边来这边来,二楼呢,主要是内科在用,一般都没有特别大件的标本,那边是三楼四楼,经常需要用到整具……呃,如果你搬运上面有困难,可以叫我帮忙。” “没事,不是有电梯吗。”萧晚晴上楼的时候脚步十分轻捷,黑色长裤露出一截纤细的脚踝,玲珑得如同小鹿一般,声音也带着漫不经心。 “哪能一样吗,总是还需要搬搬抬抬的,而且……”江路嘉挠了挠头,困惑地说,“学校怎么会让你一个女孩子来顶班呢,这可不是个好活儿啊。” 李师傅一个大男人,干的又是‘高校正式编制’的工作,平时还遮遮掩掩的不敢让别人知道具体职务,他女儿到现在还以为他是在学校里负责倒垃圾的。 “工作总要有人来干的嘛。”萧晚晴浏览着走廊两边的风景,学生们早就走了,标本也早清点入库了,房间里只有一张张雪白的桌子,空荡荡的,夕阳洒下来,落在空荡荡教室里,竟然有一种温馨的校园风味。 “也对。”江路嘉笑着说,“你也是学医的吧,当然不怕这些。” 萧晚晴抬起头,第一次正眼看着他,清清楚楚地说:“不,我不是学医的,我连高中都没有上完。” 江路嘉尴尬得说不出话来,觉得自己真是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不过这大概也证明了萧晚晴为什么会被派到解剖楼来顶班,她既然没有学历,大概在实验动物中心,也就是个打杂保洁的校工小妹罢。 可是,真的不大像啊。 “其实,也没什么……”他语无伦次地说,“总之……要是力气活,你还是叫我一声吧,我帮你。” 萧晚晴藏在口罩后面的脸上表情看不清楚,眼睛里却少有的出现了笑意:“那谢谢你了,大博士。” 江路嘉连连摆手,一时不知道是该谦虚还是该说不客气,就在这时候,他脸色忽然一变,疑惑地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第七章 第七章 现在是大白天!下午五点刚过!太阳还在天上呢,总不见的灵异故事现在就要上演吧? 可是他,似乎真的听到了脚步声,和噩梦里的那个声音一样,是个人,光着脚在慢慢地挪动…… 他收敛了笑容,紧张不安地竖起了耳朵,仓皇地左顾右盼,走廊上一览无余,明明什么都没有,难道会是在两边的示教室里? 就在这时候,身前的萧晚晴忽然捂住嘴,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那阵势差点就要把肺叶子都咳嗽出来一样。 “怎么了?你是不是对福尔马林过敏啊?”江路嘉给吓住了,担心地围着她,想伸手帮她拍一拍后背顺气,又觉得第一次见面,这样是不是太唐突了,但是就这么放着不管吗? 萧晚晴越咳越凶,最后不得不一只手撑着墙壁来平衡自己的身体,艰难地喘着气说:“没,没事,可能……有点不适应……我有轻微的鼻炎。” “轻微吗?看起来很严重啊?”江路嘉不相信地说。 萧晚晴没有摘下口罩,就这么做了两三次深呼吸,然后直起身子,拍拍胸口:“已经好了,谢谢关心。” 然后她看了一眼时间,岔开话题说:“该下班了,小江博士,没事你就走吧,我要锁门了。” “还是……等等你吧,一起走。”江路嘉建议,心里还在为刚才听到的声音嘀嘀咕咕。 但是被萧晚晴这么一搅和,再侧耳倾听,什么声音都没了。 江路嘉心里毛毛的,瞄了萧晚晴一眼,发现她压根没注意到自己,口罩把一张脸遮得严严实实的,额头上覆盖着浓厚的齐刘海,眼睛里因为咳嗽带出点泪水的样子,显得有点……好看! 他急忙在心里提醒自己:江路嘉!你可别看到一个姑娘就想追,虽然也是时候考虑个人问题了,但人家连口罩都没摘下来,你怎么知道她长得什么样?万一是个蒜头鼻子怎么办? 哎,可以做鼻翼收拢术,再垫一下山根,放置一个硅胶假体…… 他不由自主地陷入了专业范畴的深思,这时候萧晚晴已经向前走了,他愣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被落下,回身看了一眼空走廊,拔腿就追了上去:“等等我!” 夜色降临,江路嘉疲惫地回到宿舍,往床上一趴,就再也不想动了。 从昨天到今天,明明只有24小时,却发生了这么多事,简直心力交瘁。 他泄愤地捶了一下枕头,自言自语地说:“早知道这样我读这个博士干啥,读完硕士就找个医院待着不也挺好?就说医科大地方邪吧。” “什么地方邪?”室友推门进来,一手抱着书,一手拎着电脑包,抬脚就往他屁股上踹了一下,“你小子干什么好事了?害我被警察盘问半天?我正跟导师那毕恭毕敬汇报论文进度呢,忽然保卫处领着警察进来了说要找我问话,你知道我老板那脸色多好看吗?看我回去了,还问呢:喔,你还回来呀?我以为警察这就带你走了呐。” 江路嘉把脸埋在枕头里,哀叹着说:“别提了,要我提供不在场证明呢,我们解剖楼丢东西了。” “啊?你们那地方也进贼啊?我还以为贼进去都得被吓死呢。”室友来了兴趣,在床边椅子上坐下,催促他,“快说说,丢什么了?惊天大案还是小偷小摸?” 江路嘉呲牙裂嘴地转过头看着他,从嗓子里发出气音:“是……鬼故事,怕不怕?” “去!”室友唾弃地啐了一口,“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聊斋,当医生的还怕鬼故事?我跟我那帮普外胸外脑外的同学吃饭,人人都能说七个八个的。你可别想吓唬我啊,我有存货的,还有我前女友,妇科的你记得吧?等哪天夜里我讲个婴灵的故事给你听……” “滚滚滚!”江路嘉直着脖子叫。 他把脸在枕头上又蹭了蹭,一闭眼脑海里就浮现出萧晚晴,说来也奇怪,医科大因为有着护理学院的存在,平时校园里的女生绝不见得是少数,燕瘦环肥,各色皆宜,他也不是那种没见过女人的老光棍,但为什么今天一见到她,甚至连脸都没看到,只看到一双眼睛,就不由自主地老想着她呢? 她那个样子,可真不像是个高中没读完的校工啊。 或者……其实不是她长得好看,而是她的形象实在太像自己昨晚噩梦里遇到的那个女人了? 可是那场面太恐怖了,雪白的一张脸浮现在玻璃窗外,紧闭双眼,毫无生气……十足十的鬼故事,难道不是应该尽快忘记比较好吗! “那个……”他不自然地说,“你认识不认识心理系那边的人?我想做个咨询。” 室友摸着下巴说:“心理系啊,和我们外科还真不搭界,你想咨询啥心理问题啊?学生处不是有免费的吗?” “有点……私人感情方面的……”江路嘉含糊地说。 室友惊奇地问:“也没见你交女朋友啊,怎么还感情上了,你总不会是喜欢我吧?” “滚~”江路嘉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 晚上闹了那么一阵,江路嘉的心情反而好了点儿。八点钟室友照例又去图书馆做论文去了,江路嘉无事可做,揣着钱包出门撸串,这次他长了个心眼,特地挑着有监控的地方走,每每还特地昂着头经过,以便让摄像头把自己的脸清晰地拍下来。 警察同志虽然嘴上说不怀疑他了,但是那眼神,还是有点捉摸不透。 也怪博士楼门口的监控不给力,偏偏在这时候出毛病,一定是多年电路老化了,学校对待博士的态度就是压榨剩余劳动力啊,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于是‘马儿’自己寻夜草去了,在小吃街老地方坐下来,点了五十个串,两听啤酒,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学弟学妹们,遇见熟人打个招呼,感叹一下岁月流逝人生无常,追忆一下似水年华,一看又快到十点了,才腆着肚子,晃晃悠悠地往回走。 待走到昨天同样地点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怎么巧,又是十点十七分? 昨天就是在这里吧,自己想着,是去解剖楼呢,还是回宿舍睡觉呢,最后还是懒了一懒,就回宿舍了…… 不对!自己干嘛要想着要不要去解剖楼? 是下午教学标本没清点入库,要回去完成这个工作啊……一个声音在心里提醒他。 江路嘉呆呆地站在原地,满头大汗,路灯照着他惨白的脸,他捧着头,竭力想理清思绪:这么说,李师傅说的是对的,自己白天确实没有完成工作,所以晚上去了解剖楼? 然后发生的那些都不是梦?是真的? 不不不!是个梦!自己有人证物证,昨天自己站在这里,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十七分没错,然后就回宿舍了,监控和室友都可以证明。 那么自己昨天没有清点标本,李师傅也没有入库,今天所有的标本却在库里,是谁干的呢? 不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焦躁地想着,抬起手去擦掉一头的冷汗,忽然愣住了,远远的,在从教学区拐往校园角落的路口,一个人影匆匆而过。 穿着白大褂,那个身影,他不会错认的,是下午才认识的萧晚晴! 奇怪,都这个点儿了,她怎么还在教学区里……她要去的那个方向是…… 江路嘉的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那个方向只有一栋建筑: 解剖楼! 第八章 第八章 萧晚晴娴熟地刷卡进大门,顺手打开了灯,然后她一边脚步轻快地往前走,一边手就这么维持这个高度,一路走过去,蜻蜓点水一般,打开了走廊里所有的灯。 她站在一楼的楼梯门口,满意地环顾了一下走廊,抬手摘下了口罩。 江路嘉的顾虑是多余的,口罩下的脸秀丽精致,绝对没有蒜头鼻之虞,只是一脸冷冰冰的神情,充满了一种‘赶紧干完工作早点回家’的厌倦和淡漠。 可是,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工作早就结束了,她为什么还会出现在解剖楼里。 萧晚晴把口罩放回白大褂的口袋里,再伸出手来的时候,多了一副眼镜,把眼睛架到鼻子上,缓缓抬头,看着灯火通明的解剖楼,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整条走廊安安静静,连风声都没有。 “好吧。”她点了点头,脸上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慢慢地抬脚向二楼走去。 一层一层,她把所有走廊上的灯都打开,一直到了第四层。 如果这时候有人在附近的话,一定会很诧异黑灯瞎火的教学区里,怎么突然多了这么一栋灯火通明的楼,简直闪闪发光。 萧晚晴抬手扶了扶眼镜,脸上的厌倦神色更加深重,她看着面前通往楼顶天台的大铁门,上面用锁链固定着一把大锁,从口袋里掏出一截金属丝,摆弄了几下,大锁卡吧一声,开了。 推开大铁门,迎面扑来的是十月金秋凉爽的夜风,似乎还带着临近小吃街烧烤火锅的油烟气,给整栋充满福尔马林和消毒水味道的解剖楼带来了一股不一样的气息。 “真烦人啊。”她自言自语地说,抬腿迈出了铁门,稳稳地踏上了天台。 解剖楼的顶楼和其他老楼没什么不一样,也是安装了水箱等各种建筑周边,中间有一大块地方是空荡荡的,若是在别的楼,可能还会有同学忙中偷闲来天台读个书,谈个恋爱,晒晒被子什么的,但谁想不开会跑到解剖楼上面来。 萧晚晴把双手插在兜里,无聊地靠着防护栏,探头朝下看着。 医科大的校园静悄悄,除了主干道的路灯之外,没有别的光亮,沉浸在黑暗中,偌大的教学区里,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时候,明明应该是寂静无声的天台,忽然响起了细微的声音,从声音判断,是一个人轻手轻脚地向她走来。 “终于……”萧晚晴脸上现出兴味索然的神情,揣在兜里的手握紧了,然后猛然回头! 江路嘉弯着腰,双臂张开,小碎步蹑手蹑脚地正在向她靠近,看见她转头的一刹那,脸上的表情尴尬得十分精彩。 “怎么是你?!”萧晚晴惊愕之下,冲口而出。 江路嘉被这一声惊醒,猛地向后跳了一步,胡乱地摇着手,慌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靠近……你冷静!千万要冷静!我不靠近你!但是你……你听我说!” 他咽了口唾沫,心里还是被萧晚晴摘下口罩之后的秀丽面容给震惊了一下,没想到,她居然是个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可惜了…… “你,你别做傻事。”他结巴着说,拼命在脑子里思索着任何可以拿出来动摇对方的心灵鸡汤,“我知道你现在的感受,是的,虽然我不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是政治斗争还是什么勾心斗角的人事关系,但是我明白你,我懂的!” 他缓缓站直身子,诚挚地说:“像你这样的姑娘,的确不应该被发配到解剖楼来干这种又脏又累的还恶心的活儿,你接受不了,这个我能理解。” “你理解个屁!”萧晚晴实在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是是是,每个人都是特殊的,我也许,的确不能……明白你的处境,毕竟在你们眼里,我们这种博士都是高高在上的,看不起你们……但不是的!我觉得我们俩可以做朋友,我认为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他停住了,向萧晚晴伸出一只手:“你有什么话,我们可以慢慢说,先从那里离开好吗?” 萧晚晴背靠着防护栏,冷冷地问:“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江路嘉紧张地看着她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说:“大晚上的,你到解剖楼顶层来,总不会是为了……吹风吧?” 他赶紧摆着手,再度劝说:“那都不重要,真的,好好睡一觉,到了天亮一切都会好的,活着多好啊,还可以看到明天的朝阳,整个世界从梦中醒来,逐渐响起的欢声笑语,证明你还活着,你还能感受到这一切,还能吃到自己喜欢的美食,还能微笑,你就会觉得有这样的念头实在太愚蠢了。” 萧晚晴无语地看着他继续表演。 “我知道你不满意现在的这份工作,这确实是我们考虑不周,不该让一个女孩子来做……这样吧!反正你也是来顶替的,李师傅很快就会回来上班了,你也不会一直在解剖室干对不对?这样想起来你比我们还要强得多呢,你看我得足足干一个学期,那谁就更长了,陈主任一直在解剖室干了三十年,哈哈……” 他干笑了两声,试图扭转话题:“所以你干几天就可以回去了,这么想想,其实也不是很难熬的,一咬牙也就过去了是吧?” 萧晚晴斜靠在防护栏上的身体忽然绷直了,目光炯炯,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江路嘉觉得自己的劝说似乎是奏效了,抓到了点子,于是更加受鼓舞地说:“所以,你不要有那些消极的念头,生命是美好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不是吗?” “你过来。”萧晚晴用前所未有的柔和声音招呼他。 江路嘉大喜过望,急忙向前跨了一小步,试探着把自己的手伸了过去:“你是害怕得腿软了吧?没关系,抓住我的手,我会拉住你的,别害怕!咱们马上离开这里,我不会向任何人说的,你可以相信我……这就算是我们俩人的小秘密。” 萧晚晴看着他在地上迈出的这一小步,目光中充满了无奈,放弃地命令他:“回头。” “啊?”江路嘉犹豫地看着她秀丽的面容,一秒钟也不敢移开视线,“你别这样,该不会我一回头,你就跳下去了吧?” “蠢货!”萧晚晴实在忍不住了,红润的双唇里吐出两个字,猛地跨步上前,一把抓住江路嘉的手,用力地把他向前拽到自己身边。 江路嘉第一反应是:她力气真大。第二反应是:这就牵手了? 但现实没有给他更多遐想的机会,因为就在他被拽的这个时候,因为位置的改变,他赫然发现,天台山不是像他想的那样只有他们俩,不知道什么时候,另一个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身后! 这是一个陌生男人……他怎么进来的……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个陌生男人,很奇怪! 六七十岁的样子,皮肤黝黑中带着蜡黄,双眼是睁开的,但是反着眼白,看不见瞳孔,四肢干瘦,脚板湿漉漉黏哒哒地踩在地上,赤裸的身体穿着一件奇怪的服装…… 好吧,其实并不奇怪,是李师傅一天到晚穿在身上的防水油布大围裙。 他似乎感觉到了江路嘉在看他,整个脸转了过来,嘴巴张了张,发出‘赫赫’的声音。 第九章 第九章 江路嘉终于明白什么叫极致的恐惧,那就是被一只大手直接捏住心脏一般,双腿哆嗦着,别说尖叫了,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这是什么东西?会动的……尸体吗? 解剖楼晚上是上锁的,他和萧晚晴刷卡进来,外人无法入内,那么其实这个东西就一直潜伏在楼内?昨天也是? 该不会,这就是……丢失的那具0317号吧? 可是,所有的标本在放入池中的时候都是干干净净的,他身上怎么会穿着李师傅的油布围裙?是有人给他穿上的吗?还是他…… 江路嘉满怀恐惧地把视线偷偷摸摸地转向这个东西的脸部,发现对方还在“注视”着他。 他在心里抽了自己一记耳光,都这个时候了,还想这些有的没得干什么!赶紧跑路要紧啊! 这时候他和萧晚晴差不多站在同一位置,0317号站在他们斜前方,恰好堵住了他们通向天台入口的路,而他们身后就是防护栏,这虽然是四楼,但是从这里直接跳下去,只怕也是一个死。 “听着。”他微微地侧过身,用气声对萧晚晴说,“等一会儿,我来吸引他注意力,你赶紧往门口跑。” “什么?”萧晚晴好像没听明白,反问了一句。 这句话声音略大,惊动了对面的0317号,不知道是触犯到对方哪根筋了,那张黝黑老态的脸上,忽然肌肉乱窜,猛然站大嘴巴,像要发出一声吼叫! 幸亏没有……只是无声的怒吼,但是看着那张黑盆大口,还往下滴着不知道什么成分的粘液,就足以让江路嘉吓得差点晕倒了。 不能,不能晕啊!自己可是大男人!怎么能晕倒,让萧晚晴一个女人去面对这么凶残的怪物呢! “我,我不怕你!”他力持镇定地说,“死人而已……不管你什么东西……我一个外科医生,还会怕你一个死人?!呀~~~~~呔!” 他鼓起全身勇气,张牙舞爪,发出尽量尖利的叫声,自己都知道自己的形象滑稽可笑,但心里充满了一种悲壮的自我牺牲精神,用最大的力气叫了一声:“跑!跑啊!” 0317号反白的眼珠上面,眼皮不停地颤动起来,也不知道是为了应战,还是学习他的动作,也向着他慢慢地转过身来,缓缓地张开双臂,干瘦的四肢猛然暴起,带着一股腥风向他整个人扑了过来。 江路嘉吓得本能地眼睛一闭,几乎就要转身逃跑,但是那样的话岂不是把萧晚晴一个弱女子留给这个怪物? 所以他再害怕,还是一咬牙,两只手挥舞得就跟风车一样,毫无目的地朝着前方也扑了过去:“哇呀呀!” 一只手精准地抓住他的后脖领子,轻轻一拖,江路嘉充满英雄主义的自杀行为就被萧晚晴轻而易举地制止了,她单手抓住江路嘉的衣领,像拖什么小动物一样直接往身后一拽,同时一抬腿,穿着黑色皮鞋的左脚带着风声直直地迎面踹了上去! 砰的一声闷响,结结实实地踹中了0317号的胸口,并没有把他怎么样,只是被巨大的力量带着往后退了几步,摇晃着身体,疑惑地低头看着胸口,然后再度抬头,反白的双眼像是能看见一样,死死地盯着两人站的方向,张大嘴巴,继续发出无声的怒吼。 江路嘉还被萧晚晴拎在手里,腰都站不直的样子,惊吓得左脚直绊右脚,难道他真的看错人了?这个秀丽的姑娘不但是个医科大的校工,而且还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也对,少林寺最厉害的和尚不就是扫地僧吗?这都二十一世纪了,保洁小妹是学校的顶尖武力也说得通的。 不然看她拎自己这熟练的手势,就跟拎只兔子一样,还真是职业习惯呢。 萧晚晴仿佛察觉到了他内心的胡思乱想,稍微侧过头,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 “咱……咱们快跑吧?”江路嘉胆战心惊地建议,“你看……那边就是门,他万一追上来,我……” 他咽了口唾沫,实在说不出‘我断后’的言论,尴尬地说,“你就再给他一脚。” 萧晚晴看着他,说了今晚最长的一句话: “像你这种,冲动、无能、愚蠢、自以为是、总是给别人添麻烦的死老百姓,滚一边去别碍事就好!” 说完,她的手一松,任凭江路嘉狼狈地差点摔倒在地上,然后挽起袖子,毫不迟疑地向着那个怪物走去。 “喂!”江路嘉没弄清楚她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但是看样子姑娘要跟0317正面刚? 她还真有胆子和勇气……那种行走的标本,自己看一眼都觉得会做三天噩梦。 等等!噩梦?不,没有噩梦!他彻底想起来了,那不是个梦,刚才那个感觉,他很熟悉的,他想起来了,在昨天晚上他在解剖楼里听见的,就是这样光脚走过走廊的声音! 昨天……昨天晚上0317就在楼里!他活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他离开了标本池,漫无目的地在楼里晃悠。 然后自己进来了。 从头到尾,0317都一直在他身后,悄悄地跟随着他,直到最后那冷不防的一推。 昨天晚上不是梦,是真的!他就在解剖楼!这个怪物也在!他上楼的时候,0317跟着他,他在教室里收拾清点标本的时候,0317在窗外窥探着他,他在标本库里想出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领地意识,他就用力从背后推了自己一把! 他和这个怪物单独地在楼里过了一个多小时!而他茫然无知…… “上帝,佛祖,齐天大圣……”江路嘉胡乱地祈祷着,吓得连站都站不起来,就这么半蹲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萧晚晴接近了那个怪物。 奇怪的是,她没有上去就直接起脚飞踹,而是站在了原地,用一种冷漠平淡的语调背书一样地说:“你无权保持沉默,必须接受讯问,在限制自由期间,你有权利向大使馆打电话通知,但无权保释……国九局现役特工萧晚晴,根据外管条例,现在对你实行正式抓捕。” 她昂起头,看着面前毫无反应的0317号,冷笑了一声:“不合作,嗯?” 0317号对她说的话毫无反应,但看到她的接近,不但没有刚才的气焰,反而有点感受到恐惧似的,往后退了几步。 “喂……”江路嘉心惊胆战地叫她,很想说既然人家这么识相,咱们赶紧跑吧,做个安分守己的老百姓,让警察同志来保护人民生命安全不好吗? 不过,她刚才说的那一大串……什么国九局,什么特工是什么?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萧晚晴已经果断地上前一步,右手里嗤啦嗤啦,也不知道拿了什么高级的女子防狼器,还散发着蓝色的光芒,兜头就对着0317给劈了下去。 0317仿佛很忌惮那团蓝光,摇晃着就要逃跑,就在一转身的时候,萧晚晴迅速蹲下身一个扫堂腿,穿着黑色西裤的长腿漂亮地贴地来了个半圆弧,扑通一声,0317的一条腿被踢断了,小腿形成一个奇怪的角度,身子一歪,重重地倒在地上。 萧晚晴左手一按地面,整个人就势拔地而起,空中双膝一并,直接锁住了0317的脖颈,干净利落地利用腰力一转,只听见卡吧一声脆响,0317的头颅被转了九十度,脖子软软地垂了下来。 整个沉重的身体咚地一声正面扑倒在地上,扬起了一阵尘土,头颅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歪斜着,脸贴着地面,反白的双眼却没有合上,还看着江路嘉这边的方向。 第十章 第十章 江路嘉呆呆地看着离他很近的这具已经不再动弹的0317,判断出萧晚晴刚才似乎是用膝盖拧断了他的颈骨? 这么凶残?一招制敌? 是该拍巴掌说好厉害还是妈呀一声干脆晕过去呢?他愣愣地想着。 萧晚晴缓缓地从0317身上站起来,一甩白大褂的下摆,这件带着众多洗不干净的污渍的校工专用白大褂竟然给她这一下甩出了名牌风衣的感觉,冷冷地看着跪坐在地上的江路嘉,居高临下地说:“看够了?” “啊?”江路嘉如梦初醒地抬头,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够了够了……谢谢啊。” “哼。”萧晚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把手揣回口袋里,自言自语地说,“被看到了,还真麻烦啊。” 江路嘉没有听见她的低语,小心地向后蹭了几步,盯着那个‘死不瞑目’的0317颤抖地问:“现在怎么办?该报警了吧?一定要报警吧?” 他抬头茫然四顾:“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萧晚晴向他走过来,心不在焉地说,“没有啊。” 她在兜里的手握紧了仪器,另一只手伸过来,状若无辜地说:“我拉你起来?” 等他一起身,自己一只手就能控制住他,然后彻底结束这个不美好的夜晚,就可以回去睡大觉了。 江路嘉犹豫了一下,伸手够到她的手掌,握紧的时候感到对方的手掌娇小滑嫩,还带着比常温要低的冰冷感。 他没好意思多犹豫,借着这股力气就要站起来,萧晚晴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眼睛里却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小心!”没等萧晚晴先发动,江路嘉起身的同时一个上前抱住了她的身体,用力把她扳了过来,用自己的后背挡在了她面前,闭上眼睛,大喊一声,“还有一个!” 女性特有的馨香从他的鼻端丝丝缕缕地渗入,他的手臂近乎无礼地紧搂着萧晚晴的腰部,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在怦怦乱跳,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和一个女人挨得这么近。 萧晚晴的手本来已经从兜里伸出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准备对着他的脖子一把扣下,听到他最后一句,眉头一皱,停止了动作,看向天台入口的方向。 这时候她才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地传来,几乎是立刻,一个高挑的人影连窜带蹦地出现在天台门口,大声地吆喝道:“头儿!搞定了吗?” 他一眼就看到正以一个亲密的姿势抱在一起的两人,张大了嘴巴,近乎悲痛地喊道:“头儿?你这是……遇见丧尸了?” “滚!”萧晚晴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心里的武器,顺便轻轻一抖,也没见使多大劲,就把还死死抱着她护着她的江路嘉给甩了出去,嫌恶地拍拍身上。 江路嘉本来闭上眼睛,不敢看,生怕会出现另外一个怪物,听到人说话的声音,而且还和萧晚晴认识的样子,这才清醒过来。 他被推出去好几步,站稳之后,抬眼看向突然出现的第三者,是个俊秀高挑的小帅哥,头发染成深栗色,皮肤雪白,在黑夜里能闪闪发光那种,穿着很简单的棒球衫和牛仔裤,却更加显得青春无敌,阳光开朗。 萧晚晴甩开江路嘉之后,还站在原地,对来人扬了一下下巴:“调查清楚了?” “调查清楚了!”小帅哥乐呵呵地蹲下身,把0317号的身体给翻过来,动作娴熟地从头顶一路摸摸索索地检查下来,嘴上也不停,“我就知道在医院盘问那家人问不出什么来,于是直接去了他们老家,好家伙,离北京两百多里地呢,还是山区,那叫一个荒凉,你保证不相信,就在天子脚下还有这么交通不发达的地方,最后一段路我是坐拖拉机去的。” “说重点。”萧晚晴目光低垂,看着自己脚尖,淡漠地说。 “好哒。”小帅哥卖萌地回答,随机又换了比较正式的口气,“据当地人反应,这个人三年前其实已经死过一次了,因为他儿孙挺多,家里也过得去,所以丧事办的挺大,大家都有印象,还去吃了流水席,结果第三天头上,他又活了!从棺材里直接坐了起来!” 萧晚晴嗤笑了一声。 “然后大家都说是假死,噎着了什么的,反正也从县城里听医生说有类似情况,就没当回事,这次也是。”他敲打着0317的腹部,啧啧地说,“他这次其实死在十天前,瞧瞧,多新鲜!” “那怎么好好的,要送来医科大捐献遗体?”萧晚晴一针见血地问。 “这就要说到他家庭了,儿孙多有儿孙多的毛病,意见多嘛,他临死之前,哦,我说的是第一次死那次,就立下遗嘱,说绝不火化,一定要土葬,本来是不允许的,但那地方实在太偏僻了,又都是本乡本土的,谁也不愿意去举报,就默认买了棺材,准备下葬,后来不是又出了复活那事嘛,这次等了七天,也没见复活……本来老太太是坚持要土葬的,儿子嘛,就有点怪力乱神。” 小帅哥抬起脸来讽刺地笑了笑:“已经有过一次了,再来一次怎么办?三更半夜死了好几天的亲爹从坟地里爬出棺材来,跑到院子里敲窗户要进门,那多慎人呐,所以他们一狠心,就给直接拉到县火葬场去了,正好看到医科大收标本的广告,哼哼,酬劳给得还挺高……” 他忽然转头,很自然地问江路嘉:“是吧?” “啊?我,我不知道啊。”江路嘉本来一直默默地听着他们一问一答,就跟听天书似的,此刻被问到了,结巴着说,“我只是个兼职上课的,我不,不管……” “唔,那还挺遗憾的,我还想跟你打好关系,以后再有类似的事,你直接找我解决呢。”小帅哥笑嘻嘻地说。 萧晚晴沉声地警告:“王枫!” “哎哟,是的头儿,好的头儿,马上就行了头儿。”王枫耸耸肩,手指再度摸上0317的胸膛,把那条油布围裙给粗鲁地拽了下来,袒露出标本干瘦嶙峋的胸膛。 江路嘉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他打算干什么,结果王枫接下来干的事让他眼睛一鼓,差点自戳狗眼。 王枫修长漂亮的手指居然捏住了标本干瘪的乳头,左右拧动着,还用力地拽了起来。 “恶……”没想到这小帅哥长得人模人样的,还有这变态爱好?! 但是紧接着发生的场景颠覆了江路嘉二十八年来的世界观,让他目瞪口呆,不明觉厉。 随着王枫手指的动作,0317身上发出细微的类似机械滑轮启动的声音,平坦瘦弱的胸膛颤动着,缓缓地从胸中裂开一道细线,两侧的胸膛就像两扇大门一样,平静地敞开了。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正常人类胸腔里该有的心肺气管食道主动脉…… 而是一套精密的仪器设备,中间平躺着一个小小的类似黑色昆虫的物体,几条触手从它的中心延伸开来,分别伸入不同的部位。 “omg……”土包子江路嘉发出了有史以来最惊讶的感叹,“这是个啥?!”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小帅哥嘴里冒出一串发音古怪听不懂的单词,然后笑着说:“半昆虫半软体动物,鸡肉味,嘎嘣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空的金属瓶子,打开盖子,戴上手套,用两根手指钳住那个黑色的生物,小心翼翼地提了起来,在脱离的时候,几条触手啵地轻微一声,纷纷断裂,毫无生气地垂落下来。 “这是……死了?”江路嘉是个傻大胆,这时候已经忘记了刚才被这个怪物吓得屁滚尿流的窘境,好奇地问。 “死了。”这次回答的是萧晚晴,抱着双臂,面无表地说,“其实按道理说三年前就死了,这三年替它‘活’下来的是电脑,但是没有了生物电的刺激,最多撑了三年。” “那怎么,怎么后来还能动?”江路嘉不可思议地说,“这玩意儿在解剖楼里游荡,还推了我一把!” 他忽然指着萧晚晴怪叫了起来:“昨天晚上是你吧?一定是你吧!就是你!我认得你的刘海!” 蹲在一边处理后事的王枫惊吓地倒吸了一口凉气,赶紧说:“头儿,控制啊!他只是一个死老百姓!” 萧晚晴瞥了他一眼,王枫赶紧低下头去继续干活,她继续用公式化的腔调说:“如果是顺利地土葬,可能这个秘密就会永远地埋在地底深处,但是送到这里之后,面临的就是被开膛破肚的下场。” “喂!”江路嘉抗议,“我们这是正规的合法的教学任务!学生们的实践要求!” 萧晚晴没理他:“大概基于本身的自我保护程序,所以用最后一点电源启动了身体,想要逃离……看它昨天只是漫无目的地晃悠,今天就知道穿衣服了呢。” 江路嘉指着在地上的0317胆战心惊地问:“那它刚才追我们到天台上,是想逃跑,还是想扒我衣服?” 萧晚晴和王枫同时露出不忍卒睹的表情:“那你只有问它自己了。” “呃……那就算了,这玩意儿跟我们人类也不一样,死了不知道是不是也下地狱什么的,鬼上身估计也请不出来。”江路嘉嘀咕着说。 萧晚晴没理他,对王枫说:“赶紧处理一下,我们就该回去了,还得准备明天的早饭呢。” “明白!”王枫把那个金属瓶子盖好,收进怀里,然后在0317身上不知道摸索了什么地方,两扇胸膛又慢慢地闭合起来,咔嗒一声,严丝合缝地卡到了一起。 江路嘉看着这一切,深觉自己见证了奇迹的时刻。 “好啦,就这样啦。”王枫拍拍手说,“明天叫他儿子来领人,啊,不,领尸,然后回去土葬,把秘密永远埋在黄土之下,就没咱们的事了。” “报告你写。”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说。 “头儿!有点同情心好吗?离北京两百公里的地方,我一天一夜跑了个来回啊!回去还要我写报告?”王枫夸张地叫了起来,“你也不能看我帅,就这么使唤我啊。” “不干拉倒,下个月值班时间正好还没排呢。” “别别别……我干,我干,真是芝麻大的官儿,西瓜大的威风。”王枫低声嘀咕着,说着就要弯腰拖走0317号标本。 江路嘉鼓起勇气,蹭到了他身边,也抓住了0317号的一条腿:“我来帮你吧。” 王枫忽然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怎么把你给忘了。” “啥?”江路嘉目瞪口呆地问,“什么叫把我给忘了?” 王枫和萧晚晴交换了个眼色,耸耸肩:“有目击者怎么办?” “问我?你也是三年老特勤了,装什么新人呐?”萧晚晴鄙夷地说。 王枫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明白!还是要一劳永逸的那种对吧?” 他转向江路嘉,笑得春风拂面,如果在场的有女大学生一定会被他迷晕过去几个的:“喂,你自己有觉悟吗?” “觉悟?什么觉悟?”江路嘉结巴着问,忽然醒悟过来,急忙摇头,“我,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今晚我就是来校园里吹吹风,什么都没发生!明天我坚决不会说的!” 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又补了一句:“谁问也不说!” “啧,真合作。”王枫赞叹着,“这样不给你点封口费都不合适了呢,是吧,头儿?” 江路嘉陪笑着说:“不必不必,我这个人不贪心的。” 王枫收敛了笑容,冷冰冰地说:“但我这个人从来不相信人,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让你永远都不能开口比较好……头儿,最近处理尸体的地方有什么好选择吗?” 萧晚晴发出一声冷笑:“我们俩现在站在解剖楼的顶上,你问我有没有地方处理尸体,哈?” “别!别别别!”江路嘉吓得头发都差点竖起来,慌不择路就要转身逃跑,却被萧晚晴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后衣领子,像刚才那样,拎一只小鸡一般地把他拽了回来,一只冰凉的手按住他的后颈,然后硬把自己的脸凑了上去。 江路嘉心肝俱碎,五雷轰顶一般,视野里放大的景象是萧晚晴凑近的脸上,眼镜后面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冰冷的,毫无感情。 接着,眼前忽然一阵蓝光闪过,好像有什么微弱的电流通过视网膜侵入他的身体,流入他的大脑,发出轻微的噼啪声,逐渐加大,太阳穴犹如被针刺了一样,疼得他哎哟叫了起来,一边揉着头一边喊道:“你干嘛?!” 萧晚晴单手依然拎着他的脖领子,把脸移开了一些,疑惑地看着他:“咦?” 江路嘉得了这个空隙,扭动着身体想要挣扎逃跑:“别这样……我好歹也是个有身份证的人,你们杀了我,警察不会放过你们的,学校一定会报警,你们会很麻烦……标本库的每件标本都是有编码,有来龙去脉有本主儿的,一调查就知道,我们医科大不会收来路不明的尸体……女侠饶命!” 王枫也疑惑地看着他:“回去得跟老安反映反映,这玩意儿不灵啊?” “都特么的是内务部那群人一天到晚吆喝什么人权,什么健康,一群死老百姓!就会坏我们的事!”萧晚晴冷冷地说。 “那现在怎么办?”王枫无奈地看着江路嘉抱着脑袋缩成一团的样子,可惜地问。 萧晚晴没有说话,手下一松,淡漠地看着他,就在江路嘉以为对方善心大发,自己要逃出生天的时候,翻掌干净利落地一记手刃就把他打晕了过去。 江路嘉费力地挪动了一下身体,发出细微的哼唧声,紧闭的眼皮不安地颤动着,却不敢睁开,生怕一旦睁开,就要继续面对可怕的事情。 什么会走路的尸体,藏在人体胸腔里的小怪物,还有那两个……看着很正常,却口口声声杀人灭口的人类。 “哟,你醒啦?感觉怎么样?”忽然一只手粗鲁地扒开他的眼皮,用手掌挡光给他做瞳孔反射检查,“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江路嘉被迫睁着一只眼,视野里充塞的是室友的大脸,这时候看起来竟是分外地熟悉可亲,他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室友的胳膊,哽咽着说:“兄弟……” 我可他妈活着见到你了! “嘘……”室友警惕地对他挤了挤眼,悄声说,“是那俩人把你送回来的,说你在七号楼前面晕倒了,喂,我说,不是他们撞了你然后不认账什么的吧?” 说着,他闪开了身子,让江路嘉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坐在桌边的两个人。 都是二十几岁的年纪,一个是头发染成栗色,笑容明朗的青年,一个是黑衬衫黑长裤,长马尾齐刘海的姑娘,两人相互依偎着坐在一起,手拉着手低声细语,就像一对普通的小情侣一样。 听到这边的动静,长马尾姑娘若无其事地转过头来,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江路嘉睁大眼睛,迷茫地看着他们,期期艾艾地说:“我……我不认识他们啊?” 他捂住额头,哎哟哎哟地呼痛:“我什么都记不得了,好像是出去吃饭……又喝了点酒,唉,你不知道,我这酒量,一般般……” 这么说着,等他把手放下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调整到了恰到好处的惊讶:“是你们把我送回来的吗?谢谢了啊。” “不客气。”长马尾女孩淡淡地说,“你走着走着突然就一头栽倒了,我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我们之前……见过吗?”江路嘉端详着她的脸,“你是哪个学院的学妹?你怎麽知道我住在博士楼?” 大概是看不过这小子还躺在床上就对自己女朋友刨根问题,小帅哥站起来,一手扶在女孩肩膀上,微笑着说:“既然你没事,那我们就走了,学长,多喝酒容易伤身,尤其你们这些当博士的,平时功课也繁忙吧,没事就好好琢磨论文,别出去喝酒了。” “一定一定,最近也是事比较多,麻烦你们了,以后不会了。”江路嘉点头如捣蒜,然后催促室友,“帮我送送二位……我脑袋还有点疼,起不来床。” 室友摇着头,把两位见义勇为好青年给送出来宿舍,回来数落他:“两天喝醉两次,你可真出息了,想延毕是吧?就说你们解剖室丢了东西,你不是有不在场证明吗,担心什么?这又不影响你成绩,瞎!还有你刚才对学弟学妹什么态度,人家男朋友还在呢,套什么瓷啊,有毛病吧。” 他唠唠叨叨的时候,江路嘉大睁着眼睛,仰面朝天地躺着,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喂?江路嘉,江大博士,你怎么了?”室友有点害怕,凑到床前问,“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晕倒的时候磕到头了吗?说话呀!吱一声?” 江路嘉茫然的眼睛转向他,然后逐渐下移,随即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伸出手,准确地按在室友单薄衬衫下,狠狠一戳。 “艾玛呀!”室友发出一声咆哮,嗖地就往后退去,双手掩胸一脸惊恐地说,“你这淫贼!果然一直对我怀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江路嘉无奈地说:“我是看你太能说了,让你闭嘴,好啦,我没事,什么事都没有,我先睡了!” 说着他连衣服都不脱,直接拉起被子盖在身上,连头蒙得严严实实。 室友嘀咕着什么,自顾自去干自己的事了,还很贴心地把大灯关掉,只留下自己那边的床头灯。 江路嘉躲在被窝里,紧张得浑身发抖,冷汗从背心渐渐地蔓延开来,虽然头还有一种晕晕的感觉,但是思维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全都想起来了!不止是今天,还有昨天! 他昨天的噩梦,不是梦,是确实发生过的,那些不在场证明,包括室友的证词,还有监控里的模糊图像,都是假的,都是那个叫萧晚晴的女人不知道用什么黑科技手段造出来的,就为了保守秘密,她一定隶属一个神秘组织,专门负责这种奇怪的事。 今天的事,他们要清除自己的记忆,然后插入一段,这样如果自己想起来,那就是很普通的一个晚上,出去吃饭,喝醉了,晕倒了,被送回来。 可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他不但清清楚楚地记得刚才发生的那一切,甚至昨天晚上的事也全部想起来了。 可是他不能说,不敢说…… 江路嘉暗暗地握着拳头,忐忑不安地想着:刚才自己表演得挺好吧,应该混过去了吧?装作不认识他们的样子是不是很自然? 如果能骗过他们,是不是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件事了? 这么想着,他居然慢慢睡着了。 果然,那个什么‘国九局’的两位特工,办事还是认真负责的,第二天江路嘉下午如常赶到解剖楼的时候,一切就已经风平浪静了,丢失的‘标本’已经找到,不过是编码没标记的小疏忽,清理之后慎重地放入了那口黑漆漆的棺材,家属也表达出了最大的妥协,什么都没说,直接用坐着来的那辆拖拉机轰隆隆地把他们老爷子的遗体给拉了回去,准备入土为安。 鉴于这是一场乌龙,并没有什么丢失,自然也没什么案件,所以警察蜀黍们撤退了,陈主任板着脸,挨个敲打了一顿要专心工作,认真管理标本,要三查三对,类似的事情绝不允许再发生……之后,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从头到尾,知道内情的只有江路嘉一个人,可是他彻底地保持着沉默,还和平时一样,在教学区,医院,宿舍区三个地方转来转去,犹如一只有固定路线的昆虫。 只是有时候,他抬起头,看着窗外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长马尾的姑娘,漆黑的齐刘海下,是一对弯眉,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冷的,毫无情绪地看着她。 也许,是再也见不到了吧,他怅然地想。 但事与愿违,连他本人都没想到,本来以为是永远都不会再有交集的两个人,再次相见的机会来得这么快。 这是十月底的一天,虽然还隶属于秋季,甚至连校园里的树叶也没完全转黄,而是透着一股墨绿的浓浓秋色,但气温已经降到不得不穿上厚衣服的程度了,尤其昨天一阵北风刮过,固然扫清了北京的雾霾,却也刮得学生们纷纷缩着脖子,尽量加快自己的脚步。 江路嘉这天照例骑着自己的老旧自行车从附属医院给教授搭下手干活回来,隔着老远就看到女生宿舍楼那边稀稀拉拉一群人不知道在干什么,自从上次的事之后,他就完全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看见什么都装不知道,埋头往博士楼这边骑来。 出乎意料的是室友居然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江路嘉惊奇地看了看天色:“你还没吃饭?” “啥呀,说的我跟为了论文废寝忘食一样,是我女朋友啦,说一个人在教学楼自习害怕,要我陪她去。” 江路嘉没好气地隔空踹了他一脚:“原来是秀恩爱啊!” 室友停止了收拾书籍的动作,回头看着他,神秘地说:“哎,你还别说,听没听过最近流传的校园传说?” “又是鬼故事?”江路嘉嘲笑地说,“医科大的学生相信鬼故事,传出去要被理工大的学生笑掉大牙了吧?” “什么鬼故事,不是,是老鼠的报复!”室友神神秘秘地说。 “滚吧滚吧,医科大的学生怕老鼠,传出去别说大牙,满嘴牙一颗都不剩了,也别说,这一定是口腔学院的阴谋!” 两人斗了一阵子嘴,室友一阵风地卷了出去,江路嘉笑着盘腿坐回床上,埋头在自己的论文大业里去了。 夜幕低垂,很快校园就陷入了安静的范围中去,江路嘉整理了半天资料,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室友还没回来,肚子倒饿得咕咕叫。 他今天状态挺好,明天上午又没事,兴致大发准备熬个夜,这时候正是补充能量的好机会,于是拿起钱包和手机就出了门。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冷的关系,前阵子十一点的时候,小吃街上还是热闹非凡,四处都有学生在撸串烧烤喝啤酒,今天就冷冷清清的,别说外面的座位都收起来了,就连店面里面也没几个人。 江路嘉兴致大减,随便叫了份炒饭,低头扒拉了两下,就听见隔壁砂锅店里一阵尖叫,桌椅板凳的碰撞声,然后三个学生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不管店老板在后面叫着,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这是怎么了,吃霸王餐吗?也好意思的。”他嘀咕了一句,饭馆老板坐在门口看热闹,拖着声音说:“不是,是看见耗子了。” “噗。”江路嘉一口炒饭喷得半桌子都是,坐直身体惊疑不定地说,“耗子?你们这还有耗子呢?” 店老板赶紧摆手说:“没有没有,我这里没有,隔壁不干净,经常把剩菜过夜,才会有耗子的。” 顿时江路嘉连一点胃口都没有了,虽然说得嘴响,医学生不怕耗子,但这种野生老鼠跟实验室养的白白胖胖的实验鼠那还是有本质区别的,他放下筷子,扯过纸巾抹抹嘴,挤出一个笑容:“多少钱?” 老板一边找他钱,一边还在絮叨:“你们学生仔喽,就是娇气,看见个耗子就吓得吃不下饭了,像在我们乡下,半夜耗子就在脚底板窜,也没人起来赶的……” 江路嘉一手接过钱,刚转身要出门,就迎面看见一只肥大的老鼠拖着长尾巴从自己刚坐的椅子下面一窜而过,大摇大摆地向后面厨房跑去。 老板也看见了,尴尬地笑笑:“那是……从隔壁跑过来的。” 江路嘉一边腹诽着‘路过的耗子难道不是耗子?’,一边裹着衣服匆匆地往学校大门跑,暗自发誓下次再也不来这家店吃饭了。 这时候他才稍微体会了一点室友女朋友的心情,啥鬼故事,能有吃饭的时候看见一只耗子可怕? 抢在十一点大门关闭之前进了校园,今天大风,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连最爱在校园携手漫步的小情侣都躲得不见踪影,江路嘉把厚外套又往身上裹紧了一点,暗自埋怨自己就是不接受教训,好好儿地出来吃什么夜宵,安生蹲在宿舍里整理资料就好了嘛,又暖和又安全。 现在可好,两侧的路灯把他的身影拖得长长的,夜风刮过建筑物和小树林,发出一阵阵的奇怪声音,好像有什么怪兽正在这个静谧的校园里盘旋,准备选取今晚的目标。 要在平时,他一定会嘲笑这样的自己是多想了,可是就在这里,在十几天前,他是真的眼睁睁地看到了足以颠覆他过去二十几年所接受教育的那些场景,会行动的尸体,从胸腔里出来的奇异生物,还有那个,齐刘海的姑娘。 一想到萧晚晴,他不由自主又打了一阵哆嗦,嘴里胡乱地阿弥陀佛上帝保佑念了一遍,埋着头继续往前走。 绕过教学区,前面再拐一个弯就到了宿舍区,左边是女生宿舍,右边就是通往博士楼的小道,江路嘉被冷风吹得透心凉,不由加快了脚步,准备一鼓作气地冲回灯火明亮的博士楼去。 谁料到他一溜小跑地拐过弯的瞬间,脚步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死死地钉在地面上一般,脸色苍白,抑制不住胸口的急促起伏,差点惊呼出声。 就在十字路口的灯光下面,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照道理说,这是通往女生宿舍的要道,有小情侣难舍难分,在这里手拉手亲热一下,是极为正常的事,完全不值得惊讶,哪怕今天很冷,很晚,还不允许人家有情温暖吗? 要命的是,江路嘉一眼就认出,那个女孩!不是别人! 正是萧晚晴! 那个神秘的,身份成谜的,一会儿是动物实验中心的保洁小妹,一会儿是解剖楼负责标本的校工,其实是什么‘国九局特工’的,萧晚晴! 她今天没有梳马尾,长发挽成低髻盘在脑后,前面照样是齐刘海,漆黑的秀发下是一对黑白分明而冷淡的双眸,听到动静之后,不带任何情绪地转了过来。 江路嘉被她这么一看,一颗心顿时狂跳了起来,紧张得不停在心里念叨‘我不认识她,我不认识她。’一边拿出自己平生的演技,礼貌又疏离地对两人略微点了点头,仿佛是在为打扰到这对小情侣谈情说爱而抱歉,然后尽量远离他们,贴着马路牙子,试图从旁边拐过去。 不管是国九局还是地税局,不管她这次来是要逮行走的尸体还是行走的绿巨人,爱谁谁!反正他江路嘉就是个‘死老百姓’,那种事和他无缘!他赶紧离开要紧。 “等等。”就在他以为一切都表现得很完美,即将逃出生天的时候,从背后传来了萧晚晴淡淡的声音,“这位同学,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哼哼,这是要检验自己是不是被洗去记忆了吧,狡猾的国家机关的小公务员!拙劣的伎俩! 江路嘉回头做出若有所思的样子:“是吗?也许吧,我在大学本部代课的……学妹你是哪一届的?” 路灯下,萧晚晴穿着一身浅卡其色的风衣,腰带紧紧地束着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双手插在兜里,苍白的灯光把她的脸照得一片雪白,和漆黑的齐刘海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她垂着眼睛,仿佛漫不经心地说:“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江博士?” 是时候展现演技了!开始计划b! 江路嘉假装认真地打量了一下,恍然大悟地说:“哦~!我想起来了,是你啊!上一次,我在七号楼门口晕倒了,就是你,和你男朋友把我送回宿舍的吧?好人呐!我都忘记感谢你了。” 他说着,把目光投向站在萧晚晴身边的男子,奇怪的是,并不是那晚上的栗色头发小帅哥,而是换了一个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好心肠的温柔暖男,身高足有一米九,耐心地站在萧晚晴身边,一句话也不说。 江路嘉心里升起一股奇怪的情绪,他也说不清是什么,干笑了两声,用手来回指了指:“你换男朋友了?上次看到的……不是这一位啊。” 萧晚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了:“是啊,跟上次那个分手了,换人了,江博士,你记性真好。” “一般一般。”江路嘉尴尬地陪笑着说,“那,学妹,既然今天在这里碰到了,也算是有缘,我真心诚意谢你一次好不好?上次真是麻烦你了。” 说着,他居然欠身鞠了一躬。 弯腰的时候,他默默地想着,这就算是感谢你上次救了我一命吧。 不过,如果他真的被洗掉了记忆,那么就不会记得萧晚晴还救过自己吧,救命之恩,事情的真相,和那个晚上的一切,就这样被永远地掩埋起来了。 这么想的话,其实洗去记忆不但对自己,对萧晚晴也不是一件公平的事呢。 他心情复杂地直起腰板,露出一个真心的微笑:“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学妹。” 谢谢你。 萧晚晴冷漠地看着他,刚想要说什么,忽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三个人同时抬眼望去,一个男人的身影从女生宿舍楼下面的灌木丛钻出来,几步跨过马路,飞快地跑到了对面的小树林里去。 江路嘉一眼就认出来了,擦!这不是室友大人吗?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喂!”他焦急地提高声音叫了一声,室友却恍若未闻,身影直接没入小树林里不见了。 这几年,学校搞什么绿化,本来就是老校园,五六十年历史了,树荫森森,现在更是四处种树,弄得一到晚上风吹树叶哗哗响,平时让小情侣们谈情说爱倒是挺浪漫,深夜里不见几个人的时候,室友往里面一钻,一晃眼的功夫,那就彻底看不见了。 江路嘉心里暗骂这厮陪完女朋友不赶紧滚回宿舍里去,还在外面树林里瞎晃荡个毛,急得直跺脚,但又不能放着不管,一咬牙,也不管萧晚晴虎视眈眈在看着自己,拔腿就追了过去。 他心里默念,千万不要出事,上帝保佑,同时又心怀侥幸地想着,没理由这么倒霉,又给自己遇上什么怪力乱神的事吧? 但是萧晚晴出现在校园里,又是为什么?一定发生了类似上次的不可思议的怪事! 不管了,那都是她的事,自己只是个‘死老百姓’而已。 他埋着头直往前冲,一边低声叫着室友的名字,希望对方能听见,停下来等一等自己,没想到室友平时也是个宅男,此刻动作却非常快,江路嘉赶到小树林边缘的时候还能看到个背影,往里面走了两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所幸这片小树林到底也不大,连着宿舍区和教学区,从外面绕的话,五分钟也就过去了,江路嘉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但是他走了两步之后,猛然回头,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 萧晚晴和那个温柔暖男居然跟上来了!悄无生息地跟在他身后!不到两米远! 拜托啊大姐,你不是什么国九局的特工吗?你不是身负重要使命吗?不是要跑来校园里抓那些诡异的生物吗?不是口口声声看不起我们这些‘死老百姓’吗?现在你放下重要任务跟着我是要闹哪样? 他干笑着,搓了搓手:“你们……好兴致啊,这么晚了还不回宿舍吗?天儿也怪冷的……” 温柔暖男挂着为难又矜持的笑,萧晚晴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两个人就这么看着他,搞得江路嘉再也无法伪装下去,崩溃地转身大喊着室友的名字就往前狂奔而去:“王八蛋!你死哪儿去啦!赶紧滚出来!回宿舍睡觉!” 他的声音在深夜里传得很远,充满惊慌失措,看着他狼狈奔跑的背影,萧晚晴叹了口气,少有地流露出一丝情绪:“愚蠢的凡人……” 她低头掏出眼镜架在鼻子上,用手调节了一下,然后对身边的人说:“走吧,干活了。” 江路嘉疯狂地奔跑了一阵子,停下来呼呼喘气的时候,才发现不但前面已经没有了室友的影踪,背后的两个人也被他甩脱了。 刚要高兴,却又感觉到背上凉飕飕的,仿佛有什么人在黑暗里正在满怀恶意地打量着他。 还有,这是哪里? 他仓皇地四顾,发现在自己还处在小树林的中间,往哪个方向望去都是一片笼罩在雾气里的笔直笔直的树,可是不对呀!就算是雾霾,他也应该看得到树林边缘路灯的光亮啊! 真的……有人在看他!江路嘉从来没发现自己的第六感这么好过,清清楚楚的有两道视线一直跟着他活动,从上到下,谨慎的打量着,里面蕴含的意味让他毛骨悚然,仿佛随时会有一头恶兽从黑暗的树林里一跃而出,咬断他的喉咙。 江路嘉简直都要哭了,这是什么事儿!他明明身在市区的大学校园里,就一片绿化小树林而已啊! 他跌跌撞撞地随便找了个方向,埋头就跑了过去,没头没脑地跑了一阵子,感觉上气不接下气才停步,胸膛都快被肺部的起伏给顶穿了,一抬头。 还是这片往哪个方向都看不到灯光的小树林! 而且雾气这时候更浓了,比雾霾还要雾霾,铺天盖地地涌过来,向上看不到天空,左右前后只能看到两三米之内的情景,只有脚下踩的枯叶沙沙作响,还能带给他一丝真实。 难道……这是鬼打墙? 江路嘉呆立在原地,夜间的冷风依然肆虐,可是他额头上却沁满了汗珠,竭力思考着,自己现在该怎么脱离困境。 那两道阴森森的视线又来了! 他猛然转身,然后……惊讶地发现,这一次他没有感觉到错误,确实出现了! 从左边的树后面,谨慎地,一步一步的,走出来一只猫。 很普通的猫,黑毛白肚皮,四只爪子也是雪白的,脸上仿佛带了个下半截的白色面具,正是俗称的‘黑猫警长’,它显得比一般的猫要肥大一些,一双金黄的眼睛盯着江路嘉,肚皮都快要贴到地上,尾巴低垂,一副警惕的样子。 江路嘉松了口气,幸亏是一只猫,要是再走出来一个0317,他还是干脆晕过去算了。 他蹲下身子,用手逗引这只警长猫:“咪咪……咪咪,你能带我出去吗?出去之后给你小鱼干,给你开罐头。” 那只猫依旧保持着肚皮伏地的姿势,金黄双眸瞪得圆圆的看着他,不进也不退,似乎在作着艰难的选择。 江路嘉和猫僵持了足有三分钟,就在他几乎放弃,并且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傻了,居然和一只猫讨价还价的时候,警长猫忽然张大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利齿,四只獠牙闪着慑人的寒光,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喵~~~啊!” 紧接着,它就伏低身体,前爪死死地扒住地面,后腿弓起,从肥厚的肉垫里弹出雪亮的利爪,那神情,简直不像是一只城市流浪猫,而是下山捕食的猛虎! 江路嘉被它的进攻姿势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要起身闪避,但是他蹲得太久了,腿都麻了,要起身的时候腿一软,踉跄着坐到了地上。 他一手撑地,刚要爬起来,就听见一个声音,仿佛是直接传递到脑海里的一般,在他耳边幽幽地说:“人类,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妈呀!”江路嘉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猫!猫成精了!猫!猫会说话!” 他的喊声还没落地,面前弓着身子蓄势待发的警长猫,嗷呜了一声,嗖地一跃而起,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着江路嘉狂扑过来。 江路嘉吓得一闭眼,正打算听天由命的时候,就感觉一阵风迎面袭来,接着一个毛茸茸沉甸甸的东西在自己头上踩了一脚,踩得他整个身子往下一沉,借着这股力,警长猫再度跃起腾空,冲向了他背后的什么地方。 他被踩得昏头昏脑,支起半个身子,哆哆嗦嗦地向后看去,这时候警长猫已经扑了个空,发出懊恼的低声嘶吼,在地上打了个滚,敏捷地翻身站起来,全身的毛炸开,变得比刚才还要肥壮,正虎视眈眈地看着前方。 江路嘉顺着猫的视线看过去,一开始,他还没明白自己看到的是个什么东西。 因为那东西实在太小,太不引人注目了。 在落叶和泥土上,站着一只和枯叶差不多同色的老鼠,完全不像他刚才在饭馆看到的那个大块头,还不到女孩子拳头大,浑身的毛灰黄相杂,一双黑豆眼咕噜噜地乱转着,细长的尾巴在身后高翘,最神奇的是尾巴尖上居然生着一撮白毛,还是蓬松的,跟蒲公英一样绽放着。 不对!最神奇的地方是这只耗子居然像人一样,只用两条腿稳稳地站立着!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江路嘉几乎是瞬间就确定了,这只尾巴开花的老耗子不同寻常!他感受到的视线不是来自那只警长猫,而是来自它! 甚至一直伴随他的,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恐惧,也是来源于这只耗子。 说起来这事非常可笑,一只小小的老鼠,站直了都没有十五厘米高,浑身的毛都老得灰里带黄,弱小得仿佛一脚上去就能踩死,但不管是警长猫还是江路嘉,此刻都被它的邪恶所威慑,内心有一种隐隐的不安,知道它并不是什么好惹的对象。 僵持了一分钟,终于,天生的捕猎本能还是战胜了这种外来的恐惧,警长猫从嗓子里发出威吓的低吼声,浑身的毛陡然一收,身体犹如一道流星划过夜空,张牙舞爪地向着地面上那只老耗子扑去。 这一记跃起下扑,是猫类的看家本领,如果是普通耗子,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马上就会被按在雪亮的利爪下,再被一口咬掉鼠头,成为一顿夜宵。 但是江路嘉看得清清楚楚,那只灰黄色的老耗子压根就没有动作,要不是它的黑豆眼里闪着近乎狞笑的光芒,简直以为它是被吓傻了,就在警长猫的爪子堪堪碰到老耗子皮毛的一瞬间,它动了,身体快如闪电般地从猫腹部一掠而过。 紧接着江路嘉就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这辈子还没想到过猫能发出如此大声又如此悲惨的怪声,警长猫一击不中,已经落地,迅捷地打了个滚儿,再度爬起来的时候,从下巴到腹部的白毛上已经多出了斑斑血迹。 这猫鼠大战的第一回合,竟然是这个身形矮小,毫不起眼的老耗子取得了胜利。 江路嘉还在惊愕,警长猫不愧是校园霸王,越战越勇,受挫见血反而更加激起了斗志,嗷呜一声,不屈不挠地再度向站在面前的老耗子发动了攻击。 老耗子这次的动作更加快,快到江路嘉根本看不清楚,就看到尾巴上蓬蓬的那撮白毛猛地一乍,从警长猫的头顶给翻了过去,后者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一巴掌拍了过去,却只刚挨到了对方的一点点毛。 接下来的场景看得江路嘉目瞪口呆,简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掉入了什么玄幻的世界,那只老耗子翻上猫的脊背之后,不但没有趁机逃跑,反而一口咬住了猫的后颈部分,四只爪子张开死死地扒着猫脊背,尾巴竖得笔直笔直,一蓬白毛伞样地散开,在空中摇曳着,像是扬起的战旗。 警长猫这下几乎疯了,嗷嗷地叫着,上窜下跳地打滚翻身,却怎么也没办法把老耗子从自己脖子上甩下来,四只爪子没命地在地上乱挠乱刨,抓起了落叶纷纷,空气中逐渐传来一股血腥的味道,鲜血顺着脖子上的白毛渐渐地流了下来。 江路嘉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本能地向前跨了一步,试图去分开你死我活的两只动物,但他刚有所动作,那只老耗子脑袋微微地歪了一歪,顿时一股微弱的像是电流刺激的感觉沿着江路嘉的太阳穴尖锐地刺入了他的大脑,使得他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这时候警长猫的叫声已经从愤怒变成了哀鸣,眼看就要被一只老耗子活活咬死的地步,江路嘉晃了晃脑袋,把那股眩晕的感觉给驱赶了出去,同时心里陡然升起了无数勇气,也许是对老鼠的天生厌恶,还有对这只灰黄带白毛的老耗子的潜在的畏惧。 没错!就是畏惧!他潜意识里知道,刚才暗地里观察着自己的是这只来历不明的耗子,而不是那只警长猫,它对自己绝对称不上怀着好意,他甚至想着,如果不是警长猫突然出现,那么现在是不是就该轮到这只老耗子骑在自己脖子上,用那口尖牙死死地咬着自己的颈椎,撕扯着自己的血肉? 一想到这里,他抢上前去,挥舞着手大声地吆喝着,试图吓走那只耗子,可是警长猫现在还在拼死挣扎,满地打滚,他这个动作并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他仿佛觉得老耗子的尾巴摆得欢快了起来,像是在明目张胆地嘲笑他。 “咪咪!趴下!”他不管警长猫能不能听懂,脱下外套拎在手里,朝着老耗子的身影狠狠地抽打过去,希望能把它从猫身上抽飞。 那只警长猫却没有灵性一般,完全不理会他的话语,更不配合,叫得越发凄烈,刨得落叶乱飞,甚至挡住了他的视线。 江路嘉弯着腰,撅着屁股,辛苦地追赶着一只在地上打滚乱蹦乱跳的猫,这猫的背上还骑了只老鼠,怎么看怎么好笑。 他追了两圈,索性恼火地直接打开外套,心想拼着这件衣服不要了,向着正在地上弹动的猫鼠二只迎头就盖了下去。 这一下来的又快又急,猫鼠都没有防备到,一下子就被兜头罩了个正着,江路嘉上前两脚踩住了衣服的边缘,双手也齐上按住了另外的边,身子俯了下去,咬牙切齿地说:“这下还抓不住你?!” 他话还没说完,嗤啦一声,厚厚的加绒夹克衫竟然被从中间干脆利落地撕开了,一股杀气迎面扑来,江路嘉本能地抬手一挡,这时候脚下被衣服裹住的猫也激烈地挣扎起来,带动了他脚下不稳,哎呀一声向后重重地栽倒了下去。 也幸亏是这一跌,从厚外套里破衣而出的老耗子狠狠的一抓扑了个空,带着腥臭气息的细小爪子擦着江路嘉鼻尖就划了过去,利爪上满是乌黑的污垢,都不知道隐藏着多少细菌病毒。 “妈呀!”江路嘉仰面朝天摔了个屁股墩儿,还差点被一只耗子毁容,吓得肝胆俱裂,叫得比刚才的猫还凄惨,声音在黑夜里传出去老远。 老耗子一击不中,张开四肢,尾巴上的一撮白毛膨大到了圆滚滚的地步,在空中滑翔着,准确地落到了江路嘉的胸口,江路嘉啊啊地狂叫着,疯了一样,不管不顾地伸手去赶,老耗子稳稳地站着,盯着他的眼睛,自出现以来,第一次发出了声音: “吱~~” 江路嘉脑仁一疼,刚才那股电流一般的感觉又来了,但是也许是因为老耗子的接近,比刚才的滋味要厉害得多,他颤抖着伸手去捂耳朵,连胸口站着这么一个恐怖的耗子都顾不上了。 可警长猫也在这时候从衣服里挣扎了出来,身上的皮毛被鲜血沾得丝丝缕缕地粘在一起,却根本无损斗志,暴怒地喵呜了一声,弓起身子,再次悍勇地扑了过来。 老耗子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次没反应过来,被从后面冲上来的警长猫猝不及防一爪子就抽飞了,在空中滑稽地打着滚儿,落地的时候发出吱吱的怪叫声,简直像用铁丝划过玻璃一样刺耳。 江路嘉晕头转向,挣扎着站了起来,徒劳地跺着脚,希望能把老耗子给吓走,但是这玩意儿也不知道是多少年的老鼠成精,面对人这样的庞然大物,和猫这样的天敌,竟然一点都不畏惧,反而站在原地,直起了身子,鼓起腮帮子,稀疏的白胡子都吹得乱飘,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吱吱声。 “滚滚滚!”江路嘉虚张声势地拎起衣服来回抽打着空气,乱蹦乱跳像是在举行原始祭祀的舞蹈,老耗子一双黑豆眼冷冷地看着他,也不知道是哪一个动作起到了作用,它忽然伏下身子,像正常的老鼠一样,转身四肢着地,飞快地在落叶里拱出一条道路,悉悉索索地跑远了。 江路嘉松了一口气,精疲力尽地扶着自己的膝盖弯下了腰,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正看到警长猫一瘸一拐消失在黑夜里的小小身影。 而刚才笼罩着小树林的雾气,消失得一干二净,远远的,校园路灯的光芒照常洒了进来,给他指明了离开的方向。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江路嘉连跑带颠儿,狼狈不堪地回到了宿舍,冻得哆哆嗦嗦的一进门,就看见室友舒舒服服地躺在被子里,正在刷手机,看见他冻得脸发青地进来,还问了一句:“回来了?上哪儿浪去了?” 你还有脸问! 江路嘉怒从心头起,冲过去掐住他脖子,来回摇晃着怒吼:“刚才小树林外面我叫你!你跑什么!为什么不回答!你是听力下降了吗?!80以上是吧!要不要去五官科给你通通耳朵?!” 室友被他掐得哎哎叫,夸张地翻着白眼,手忙脚乱地挣扎着:“救命啊!医科大要发生同寝谋杀案啦!” 江路嘉刚才经历了那么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又在外面冻了半天,也是有心无力,很快就松开了手,冷哼一声,狠狠地瞪着室友。 要是这厮刚才听见自己的呼叫,站住,和自己回合,沿着大路走回博士楼来,那一切都不会发生了,什么萧晚晴,什么老耗子,自己就都不怕了! “你刚才看见我了啊?”室友揉着脖子,反而跟他解释起来,“我当时太专心了,没听见。” “哈!”江路嘉讽刺地一笑,“你专心干什么呢?逮耗子呢?” “逮什么耗子啊!逮猫!”室友没听出他语气里的讽刺意味,一拍大腿,跟他诉苦,“你知道我女朋友,是个有爱心的姑娘,和几个学妹成立了流浪猫喂养组织,经常掏钱喂那些流浪猫,这不,天冷了嘛,为了让猫过冬,前几天在宿舍区那片,还搭了个临时窝棚。” “然后就被保安拆了对吧?”江路嘉总感觉有一股老耗子身上的腥臭味道如影随形地围着他,恶心地皱了皱眉头,把里面的t恤脱了,直接往垃圾桶里一扔,被老耗子沾过的衣服,他可不想再要了。 “没有!她们这个民间组织还是经过申请的,有合法权益,保安才不管呢,但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她们中午回来去喂食的时候,发现死了好几只猫,都是开膛破肚,那个惨啊!” 江路嘉的动作猛地停顿下来,他光着上半身冲出卫生间,急促地问:“开膛破肚?” “哎!有话好好说,你先把衣服穿上。”室友指着他,“别勾引我啊,我可是直男。” 江路嘉匆匆扯下浴巾包住自己,催促着他:“然后呢?往下说啊。” “瞧不出你对这些事还感兴趣啊?”室友嘀咕了一句,耸耸肩,“还有什么然后,小姑娘嘛,见不得这个,有几个当场就哭了,然后指天发誓地要抓住凶手。” “凶手?”江路嘉敏感地抓住这个词,“人干的?” “不然呢?”室友翻了个白眼,“有喜欢猫的,就有不喜欢猫的,你没看见老多社会新闻,都是说某某高材生心理变态,以虐待小动物为乐?咱们医科大,功课紧,任务重,也保不齐有这样的人存在。” 江路嘉下意识地反驳:“也没准是流浪狗什么的干的。” “校园里哪有流浪狗,都被逮干净了好嘛,毕竟猫还算是安全,有流浪狗逮着人咬一口怎么办?”室友摇头叹气,“我今天才发现,女医生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别看她们平时做起实验来,逮老鼠,杀兔子,捏蟾蜍,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回头就对着流浪猫咪咪来咪咪去的献爱心,简直不可理喻啊,就像我女朋友,今天叫我过去,哪里是陪她自习,是陪她在窗口看着流浪猫的窝棚,看那个凶手今晚来不来!” 江路嘉憋了一口气,低声问:“来了吗?” “没有!”室友没好气地说,“我拿着个破望远镜,溜溜儿地看了仨钟头,眼睛都快瞎了,这要是被人逮到,还以为我有变态爱好,偷窥女生宿舍呢,连个人影儿都没有,谁知道是怎么回事,我看到十一点了,刚想说今晚就这样吧,我回去了,就看见那些猫,跟炸了营似的,忽然就……满地乱跑,我趁机跟我女朋友说我去看看情况,于是也跑了,这不,正跟微信上哄她呢。” 说着他还搓了搓手臂,回味地说:“夜里真冷啊,我进小树林的时候,感觉就跟要结冰了一样,哎你说学校忒抠门了,什么时候放暖气啊?” 江路嘉冷哼一声说:“还暖气呢,冷不死你,” “哎,江大博士,你今天也很奇怪啊,就算我刚才没听到你喊我,一溜烟直奔宿舍来了,那也是我冷得不行了,不算什么大事吧?你……”室友似乎这时候才发现江路嘉的狼狈,指着他大惊小怪地说,“你这是遇见什么了?” “哦,也没什么。”江路嘉凉凉地说,“也就看了一场猫和老鼠打架。” “猫逮老鼠有什么好看的,你真是无聊。” 江路嘉随口说了一句:“还遇到了两个人,女的是上次我晕倒了,送我回来那位学妹,你还记得吗?” 他本意就是随口一提,以证明自己伪造的记忆没有出错,说的多了,也许自己都会相信,那么下次再遇到萧晚晴的时候,就会表演得更加出色,更加不露破绽吧。 谁知道室友一脸惊讶地抬起头来:“谁?什么学妹?你晕倒过?” 江路嘉预感到不对劲了,他盯着室友的眼睛,再度确认:“你不记得了吗?就这个月啊,国庆节之后的某一天,我晚上晕倒在七号楼附近,是一对小情侣送我回来的,那女的,这么高的个儿,齐刘海。” 他用手比划着,却招致了室友更加迷茫的反应:“没有啊……我怎么不记得?” “不是!别开玩笑啊!千真万确的!我还让你替我送了他们出门呢!”江路嘉情急地说,顺手指着他胸前,“我还按了你这里一下,你说我果然对你抱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他越说,室友的表情就越奇怪,最后竟然变成了同情,安抚地说:“好啦,江大博士,我知道你论文不顺,兼职也不是很称心,压力太大,是不是……出现什么记忆错乱了呀?” “怎么可能!”江路嘉倒退一步,心乱如麻。 “反正你说的这些,我都没印象,一点都没有!”室友干脆地承认,“你最好别胡思乱想,好好睡一觉,不然我怕你哪天真晕倒了。” 江路嘉按着太阳穴,竭力思索着前因后果,难道是自己记错了?没可能啊!这明明都是发生过的事。萧晚晴为了洗去自己对解剖楼天台那场的记忆,给自己生编了一个晕倒,还把自己送回来,这是千真万确的啊! 他忽然想到一个很可怕的事:清洗记忆这种事,有一就有二,难道是他们在用这个假记忆来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被送回来之后,又接着来了二次清洗,连这个假记忆也抹去了? 所以室友根本记不得!因为他的记忆被再次清洗了一遍。 他的脸忽然变得刷白,浑身颤抖着想起了刚才的场景,自己的自作聪明,在被萧晚晴叫住的时候,还提到了这件事……还说“你男朋友换人了啊” 妈蛋!叫你准备什么计划b! 他恼火地恨不得抽自己两记耳光,干脆就装不认识到底不就完了吗! 这下完蛋了,那个叫萧晚晴的女人,比狐狸都狡猾,一定发现自己的不对劲了!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江路嘉提心吊胆地过了两天,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萧晚晴会阴魂不散地找上门来,用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然后…… 然后会说什么呢? “你上次洗脑不成功,所以我得再洗一次。” 到时候自己是矢口否认呢,还是下跪哀求呢?“我就是一个平凡的‘死老百姓’,嘴很严的,你就放过我吧,国九局的特工大人。” 那个叫国九局的又是个什么神秘组织,或者是‘相关部门’?总之萧晚晴那模样,冷冰冰的,一定不是什么好单位,都是掩盖人民大众耳目,不让群众知道真相的谎言部门! 可是也就奇怪了,过去了三天,风平浪静,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压根没有人来找过他。 江路嘉不禁松了一口气,头一次觉得,枯燥乏味的校园生活,其实真好啊!日子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下去,让他安安生生的毕业吧,总比时不时闹点鬼故事的强。 医学生是不怕鬼,但架不住还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生物啊。 不过这三天,学校的耗子是闹得越来越厉害了,江路嘉那天晚上在小吃街的遭遇绝非偶然,有不少同学去吃饭的时候,都亲眼目睹了肥大的耗子大摇大摆地从面前经过,丝毫不怕人,甚至还成群结队。 医科大的学生本身对细菌病毒就带着天然的职业敏感,鼠疫出血热黑死病……信手一数就是老鼠的诸多罪状,这样一来,还有谁敢去吃饭,于是纷纷回炉去照顾食堂生意。 没想到食堂也是鼠患成灾,起因在于一天一个同学吃着饭,居然被耗子爬到脚面上来了,据目击者说当时的食堂真如千军万马大撤退,哗地一声就散得干干净净,只有几个胆大的同学还在追着耗子踩,到最后也没踩死。 据说当事人还在学校论坛上发帖哭诉:“校长!你们当年招生的时候怎么没说学校还有耗子啊!” 江路嘉这天回来,看到室友在泡杯面,皱了皱眉:“外卖现在不送了吗?” “送啊,谁说不送,就是今天早上有个外卖小哥拎着一叠盒饭送餐的时候,差点被老鼠劫了道,所以人家说了,配送费立地涨价,五块变八块了,哼,八块,还不如直接吃泡面。” 江路嘉吓唬他:“你也不怕一掀盖子,里面躺着一只小老鼠。” 室友大度地表示不介意:“那正好啊,比火腿肠强。” “恶……你真恶心。” “废话!不是你先提的吗?” 好在这种可怕的事到底也没发生,室友泡好了面,西里呼噜地开始吃,一边还跟他说话:“你知道嘛,我女朋友她们那个社团,对流浪猫之死进行了调查,不是人为的,是小型啮齿类食肉动物导致的。” 江路嘉一边开电脑一边嘲笑:“说这么高深,听起来跟耗子似的。” “就是耗子啊,还能是什么!”室友喝了口汤,慢条斯理地跟他说,“她们把尸体拿回去了,请了考去当法医的学长帮忙验尸,然后法医学长又请了动物医学专业的帮忙,还有痕迹学鉴证学……” “这算什么?五校大联欢?”江路嘉不可思议地说,“她们是吃饱了撑的吧?” “所以我一直说,女医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室友感叹着,把杯面三口两口吃完,“得了,现在我又多了一项任务了,下午得去帮助她们布置老鼠夹子。” 说着他挥舞着拳头:“打倒老鼠!保护流浪猫!艾玛我怎么觉得这个口号有哪里不对?” 江路嘉笑着拿笔丢他:“出去的时候把你的泡面垃圾带走!别放在寝室里招耗子!” “我擦,你别提这两个字好不好,我有心理阴影啊!最近也是邪门了,到处都闹耗子,学校也不放点老鼠药什么的,搞点措施啊!眼看医科大就要变成耗子洞了,我可听说实验动物中心这几天实验鼠也在造反,隔壁那谁做实验的时候就被咬了,幸亏是正常健康对照组的,要是带菌鼠那可就……” 室友摇头晃脑地走了,江路嘉自嘲地笑了笑,心想,心理阴影,我才应该有心理阴影呢。 毕竟他那天晚上看到了一只连猫都差点咬死的老耗子。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的是那只灰黄色,尾巴上蓬着一朵白毛的老耗子的话……还真有可能把那些名为流浪猫,实际上被女生娇惯得只会卖萌的家伙给咬死。 下午的寝室里很安静,邻居们不是去上课就是去做实验,再不然也在忙着论文,走廊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江路嘉盯着病例图片过了半小时之后,忽然门口传来一声轻响。 他以为是室友去而复回,也没在意,继续看下一张图片。 可是就过了几秒钟,门上的声音陡然加大,变成了疯狂的扒搔声,犹如无数铁丝在狠命地刮着门上的铁皮,江路嘉忍无可忍地丢下电脑,问了一句:“谁呀?!” 那声音不但没有停止,反而更加猖狂,越来越大,仿佛这扇门下一秒就要被拆个粉碎。 江路嘉跳起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有病啊?!” 最后一个字哽在了喉咙口,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走廊上。 门前并没有他以为的恶作剧的同学,更没有什么大怪兽。 有的只是一只老鼠。 一只老耗子,小小的,还没有拳头大,胡子稀疏,黑豆眼,身上的毛灰黄斑杂,细长的尾巴尽头有一撮蓬开的白毛,伞一样地张开。 它前肢离地,像人一样地直立站着,冷冷地带着恶意地看着江路嘉。 江路嘉下意识地就要尖叫,但不知道怎么了,他忽然觉得嗓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嘴巴干张着,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唔……呜呜!”他一手摸着自己的喉咙,惊怒交加地瞪着面前的老耗子,把心一横,就要抬腿去踩,管什么妖魔鬼怪,先踩几脚再说。 老耗子没有动,连躲避都不屑,黑豆眼定定地瞪着他。 江路嘉惊恐地发现,他不但不能出声,连手脚都不听自己使唤了,双腿像木头一样地杵在原地,用尽了力气,脚也离不开地面,更别说去踩耗子了。 一股尖锐的疼痛带着电流突如其来地刺入他的太阳穴,脑海中轰隆作响,这是他上次就体验过的味道,只是这次的力度强了许多,使得他毫无抵抗地就屈服在这股力量之下,一点反击的能力都没有了。 “救命~~~”他知道不好,在心里狂喊,“猫!警察蜀黍!萧晚晴!国九局!别管是谁!快来救我~!” 可惜不管他怎么拼命,还是一点都动不了,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这只是他躯壳内部的垂死挣扎不合作,在外人看来,整个事情却非常简单,简单得不值一提。 在监控镜头里被拍到的话,也无非就是:江路嘉自己打开了门,然后站在原地思考了几秒钟,然后自己转身,向着通往天台的楼梯走去了,一切都很正常。 至于地面上那只小小的耗子,又有谁会注意到呢。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今天的天气很好,今天的阳光很温暖。 但是阳光洒在江路嘉身上,只能让他感到彻骨的寒冷,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地离开了宿舍,上了楼梯,推开天台的门,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一直走到了边缘部分。 面前是蓝天白云,脚下是六层高楼。 往前一步,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覆。 “不!不不不!”他吓得冷汗直流,拼命想挤出任何一点力气来让自己的身体夺回控制权,但是没有任何可能,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什么东西占据了,正在用自己的身体做着自己不想做的事。 比如……从这里跳下去。 江路嘉转动着唯一能动的眼珠,求助地望着楼下,可是道路上偶尔有人走过,却都是低头行色匆匆,没有一个闲得无聊抬头看天台上的风景的。 怎么办!我会死吧?我一定会死吧?!我这是惹到了什么妖魔鬼怪,哪路鼠大仙要和我过不去?我一个区区整形美容外科的博士,手底下的鼠命不多啊! 他一边在心里哀嚎,一边感到了什么东西凑到了自己脚边,虽然看不见,但百分百肯定,就是那只尾巴开花的老耗子。 “人类。”一个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里直接响起,震得江路嘉的耳朵嗡嗡作响,“告诉我,它的下落,不然,从这里跳下去。” 江路嘉脸上的冷汗小溪一样地流下来,在十一月的秋风里哆嗦得跟打摆子一样,拼命挤出一个字:“谁?” 老耗子冷笑了一声,江路嘉立刻感觉到自己双腿往前大大地迈了一步,已经站到了防护栏的边缘,他一紧张,双手前撑,死死地抓住了粗糙的水泥边缘,皮肤被磨砺得火辣辣地疼,倒是让他的神智恢复了一些。 “你当然知道我说的是谁。”老耗子慢条斯理地在他脑海里说。 江路嘉沉默不语,是的,他明白。 他的记忆又没有被真正地洗去过,当然记得那个夜晚,那具行走的尸体,还有打开的两扇胸腔里,那个奇怪的带触手的昆虫生物。 可是……要说出萧晚晴来吗?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快得连他自己都没有抓住,只是死死地按住了防护栏杆边缘,哆哆嗦嗦地在脑子里拼命否认:“不,我不知道,你提醒我一下……” “既然这样,你也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老耗子的声音阴森森地回响着,接着江路嘉就惊恐地发现自己一条腿抬了起来,正试图跨越防护栏杆。 “不!”生死关头他一时情急,居然挣脱了思维控制,狂叫一声,硬生生把那条腿给踩回了地面。 楼下经过的同学听到了这声不似真人的呐喊,疑惑地抬头一看,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老师!不好了!博士楼有人要跳楼!” 而这一切江路嘉浑然不觉,还在辛苦地和老耗子争夺着自己身体的控制权,对于他的反抗老耗子也显得十分意外,发出了一连串的怪叫,江路嘉就觉得整个脑袋似乎都被什么沉闷的东西包围了,然后无数把尖利的小凿子,沿着自己的发迹线吱吱呀呀地敲打着,试图挖出一个空隙好钻进去。 他从来,从来没经历过这样可怕的感觉!感觉自己像砧板上的肉任凭宰割。 江路嘉一狠心,调动仅有的控制能力,把自己的双手沿着粗糙的水泥面狠狠地磨了下去,掌心娇嫩的皮肤被搓破了,流出了细细的血丝,染红了栏杆,十指连心的刺痛让他的精神力量恢复了一些,但是要摆脱控制,还远远不够。 老耗子嗖地一声窜到了他的肩膀上,要是在平时,江路嘉早就啊啊尖叫着把这只胆大包天的死耗子给抽下去了,但是他现在全神贯注地在夺回控制权,一点力气都抽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耗子尾巴上那一蓬白毛蓦地出现在自己脸旁边,一股腥臭的气息萦绕在鼻端,熏得他差点吐出来。 “不说,就死。”老耗子凶狠而简短地说。 随着它这句话,江路嘉感到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那些尖锐的小凿子不见了,却像是被蒙头扣上了一口大缸,彻底地把自己的知觉和外部的环境割裂开来,他听不到,看不到,喊不出声,动不了…… 唯一还存在的是身体的感觉,一条腿慢慢地抬起来了,跨上了栏杆的边缘,隔着薄薄的裤子都能感到被太阳晒得热乎乎的水泥栏杆的温度,可是这种温度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死神的信号。 “不……不不!”他肝胆俱裂,在心里狂喊着,“我说!我说!我知道那个……那个生物是吧?几条腿的来着?” 老耗子哼了一声,江路嘉感觉什么东西像一根针一样地刺入了他的大脑,在里面乱七八糟地搅动着,探寻着,要不是身体被控制得死死的,他就要嚎叫出来了。 “原来是……国九局吗?” 江路嘉一惊,不明白自己明明什么都没说,更没想,这个死耗子怎么就知道了? 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倾斜,而且从角度来看,绝不是往里,而是往外!再翻一点点,他就要掉下去了! “等等!你什么都知道了,放了我吧!”他吓得语无伦次地告饶,“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什么都不知道!你们这些神神鬼鬼的事,不要扯上我。” 阴森的声音猖狂地笑了起来:“蠢货,人类都这么愚蠢吗?我从来没打算让你活着……死吧!” 江路嘉眼一闭,完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蒙在他头上,隔绝他和外界的东西忽然消失了,紧接着他意外地发现自己的眼皮能动了,双手也本能地死死扒住了水泥栏杆,他能动了! 他耳朵里,似乎听到了世界上最为美妙的声音:“嗷嗷~~喵嗷!” 江路嘉奋力挣扎,终于调动起自己的身体往天台内部一滚,狼狈不堪地摔倒在水泥地上,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惊讶地发现前几天晚上在小树林大战老耗子的那只警长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天台上,威风凛凛,弓着身体,哈着气,正在和老耗子对峙着,两只小小的动物,行动之间却仿佛武林高手一般,有一种你死我活的气势。 江路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刚想找个什么砖头瓦块的上去帮着警长猫,就听见楼下高喊:“学弟~~想开点~有什么条件仅管说!领导一会儿就来!你有女朋友吗?要不要见什么人?我们会替你安排的!你千万别冲动!” 他迷惑地往楼下扫了一眼,顿时犹如被一个霹雳从天打中: 平时都是冷冷清清的博士楼门前,熙熙攘攘聚起了少说有一百号人,个个拿着手机,面露焦急担心之色,所有人都是一个姿势一个角度:仰着头,看着他。 他,江路嘉,刻苦学习,清白做人,谨慎小心,在进入医科大的第十个年头,忽然变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江路嘉胡乱地挥了挥手,想说点什么劝退大家不要看热闹,但楼底下观望的人群把这个举动给理解错了,顿时一阵惊呼,七嘴八舌地劝解他:“师哥!活着不容易啊!”“同学!同学你不要激动!”“学弟,学弟!导师说你的论文给过啦~~~” 于是众人一阵大哗,原来又是毕业论文引起的惨案? 江路嘉气急败坏地连连挥手:“没有没有!我很好!我……” 他背后忽然传来一阵猫的嚎叫声,这才想起来危险并未解除,回头一看,却是两位武林高手已经厌倦了彼此对峙兜圈的试探,不约而同地冲向了对方,警长猫平素的敏捷机动在这只怪异的老耗子面前明显是棋差一招,一记猛虎下山不但没有扑到猎物,反而再次被老耗子抢快了一步,冲到它的腹下,对着柔软的肚皮要害之处,就是一阵乱抓。 “嗷嗷!”警长猫凄惨地嗥叫着,肚皮上的白毛乱飞,鲜血沥撒到了地面上,留下一道道的痕迹,看着触目惊心,但就是这样,它也没有落荒而逃,而是团着身体,四爪乱蹬,企图去撕咬在自己身上的老耗子,发出最后的吼叫,准备拼死一战。 “我来了!”江路嘉勇气大增,奋不顾身地转头冲了过去,刚要伸手去帮忙的时候,就感觉脑海里猛然被狠狠地击中了,这一次比之前都要厉害,视野里直接出现了无数的电火花,疼得他什么都不顾,抱着脑袋踉踉跄跄地在原地转圈,恨不得有一把刀劈开他的脑袋,把里面作祟的东西给掏出来。 他本来就站在离水泥栏杆不远的地方,这时候磕磕绊绊之下,脚下一软,整个人向后对着栏杆跌了下去,腰部狠狠地撞在栏杆上,巨大的冲力带着他的上半身往后一栽,眼看就要彻底摔出去。 楼下发出一阵惊呼,有胆小的同学甚至蒙住了眼。 就在这紧要关头,江路嘉感到自己的右手腕被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铁钳似的,手指简直要扣进他骨头里去,接着他向后栽倒的上半身就被这一只手硬生生地给提了起来,向前一冲,扑倒在一个人身上。 是个女人……鼻端清新的香气…… 他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来人另一只手一把搂住了他的肩膀,轻巧地原地转了两个圈,把他从栏杆边缘给带着转到了安全地带。 楼下又发出一阵惊呼,有好些沉稳有见识的同学交头接耳:“我就说是为情所困吧!唉,现在的博士啊。” 江路嘉闭着眼睛,晕头转向了半天,感觉脚下依然踩着坚实的水泥地,才忙乱地睁开眼睛。 只看了一眼,他就差点控制不住,发出有生以来最委屈的呐喊:“你咋才来呀!” 刚才抓住他的手腕,把他从生死关头硬拽回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萧晚晴。 她还是那身卡其色的风衣,黑色西裤,就站在和他几乎是鼻子对鼻子,眼对眼的距离,齐刘海下黑白分明的双眼里毫无表情,就这么冷漠地看着他。 江路嘉莫名其妙地愤怒了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挣脱了她的手,退后一步对着萧晚晴吼道:“你再晚来一步,我就死了!” 不过在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潜意识里觉得,萧晚晴来了,那么一切都有解决的办法了。 萧晚晴并没理他,斜跨一步,冰冷无情的目光盯着地上那只老耗子。 就刚才那短短一瞬间,老耗子已经取得了战斗的胜利,警长猫被他抓咬得肚皮上血肉模糊,小小的身体侧卧在地上,垂着头,从嗓子眼里发出嘶哑的呼噜声,再也不复从前的勇猛神气。 老耗子舔着爪子,阴森森地人立而站,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类。 “退后。”萧晚晴冷冰冰地说。 江路嘉不放心地提醒她:“你小心点儿,这个东西很厉害的!它会干扰人的思维,刚才我就差点自杀……” “死老百姓一边儿去别碍事!”萧晚晴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一句话就堵住了他的喋喋不休。 江路嘉顿时怂了,灰溜溜地跑到警长猫身边,蹲下身看了一眼那惨不忍睹的伤势,赶紧脱下外套,撕下内衬,熟练地给做临时急救性包扎止血。 萧晚晴把目光重新转向地面上的老耗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平平淡淡地说:“身份验证不通过,国九局现役特工萧晚晴,根据外管条例,现在对你实行正式抓捕。” 说着,她一扬风衣下摆,左手平伸,一道蓝光从她的手腕上环绕而出,在空中逐渐凝结成实质,变成一把短剑,被她单手握住,尖端低垂,指着地面上的老耗子,蓄势待发。 老耗子的黑豆眼邪恶地瞪着她,一个声音不屑地说:“原来是星际联盟的走狗,你以为就凭你,能抓得住我吗?” 江路嘉一边给警长猫包扎肚子止血,一边心惊胆战地观察着这边的动静,他看到老耗子尾巴习惯性地一翘,那撮蓬开的白毛越发胀大,索索地抖动着,好像随时要爆炸一样,急忙高声喊:“小心!他要侵入你的思维控制你!” “死吧!”老耗子狞笑了一声,稀疏的胡子一阵乱动,尾巴撅起,蓬起的白毛对准萧晚晴伞一样地散开,像是一架天线开始散发死亡的信息,瞬间夺命! 江路嘉差点忍不住冲出去推开萧晚晴,但是出乎意料的,萧晚晴站得稳稳的,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手腕一抖,蓝色的电光冲破短剑的尖端,激射而出,精准地一击而中,从老耗子的胸口穿心而过,把它死死地钉在了地上。 “吱~~”老耗子发出一声尖利到刺耳的叫声,蓝色光芒绕着它的身体,发出噼啪的电流声,灰黄色的毛被烧焦了,散发出一股特别难闻的臭味,合着它本身的地下阴沟里的腥味混在一起,简直熏的人想吐。 蓝光一闪,灭了,同时它四肢一蹬,展现出一个绝望的挣扎姿势,被烤得焦糊地定了型。 萧晚晴伸手一抹,蓝色短剑重新变成一道光环,收回到左手腕上,她微微皱起眉头,看着地上的鼠尸,不知道在想什么。 “死……死了吗?”江路嘉小心翼翼地问。 萧晚晴‘嗯’了一声,转身看向他。 江路嘉这时候已经把警长猫的伤口给包扎完毕,感觉到它流血太多,虚弱发抖的样子,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猫的脑袋抚慰它。 看到萧晚晴的目光投射过来,他不由自主就有一种‘妈蛋又要来?’的绝望感觉。 “你,你不把我,那个……什么……洗掉?”他试探着问,“我可是都看见了。” 萧晚晴垂下眼皮,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嘲讽,一针见血地说:“白费力气的事我才不干。” 果然!果然!自己上次露了破绽,她一定已经知道自己的洗脑是不成功的!这下完蛋了! 江路嘉干笑着说:“再试试呗?也许这次能成功呢?” 萧晚晴不作正面回答,用下巴指了指他怀里的警长猫:“你怎么处理?” “啊!这个!这可是我的救命恩猫呢!救了我两次!”江路嘉抱紧奄奄一息的警长猫,小心翼翼地说,“在你对我做出任何裁决之前,我能先去处理一下它的伤口吗?” “你想多了。”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说,“你还不值得我出手裁决。”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江路嘉鬼头鬼脑地推开操作室的门,四下张望了一下,看到没人就做贼一样地偷溜进来,把怀里用外套裹着的警长猫放在操作台上,抬手打开无影灯,然后熟练地去一边柜子里拿出七七八八各种消毒包,一股脑儿都放在推车上,推着来到了旁边。 他抬眼看到萧晚晴也跟了进来,没好气地说:“这是手术室,闲人勿近,请你出去。” 萧晚晴有点意外,扬起眉毛看了他一眼。 江路嘉被她这明亮双瞳看得有点心慌意乱,恼羞成怒地说:“看毛看?是不是觉得我很不礼貌?我算想开了,反正到最后我还是会被你们用各种方法洗去这段记忆的,既然将来我不会记得这整件事,那么我现在想干啥就干啥!” 他又气鼓鼓地补了一句:“你要是觉得不满意,你也去洗记忆啊!” 萧晚晴冷漠地看着他,一言不发,直接向后退到了门口,却也不离开,抱着双臂靠着墙站着,一条腿悠闲地翘起来,在墙上踩着。 江路嘉感觉自己这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压根没得到他想要的效果,这个萧晚晴脸上是不是戴着面具,怎么永远一点表情,一点反应都没有? 解开包扎的部分,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来,他收敛心思,把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警长猫的伤口上,除了一开始剃毛的时候不太熟练,下面消毒麻醉清创缝合都做得娴熟无比。 “咪咪,咪咪,你要好好的活下去……要记住这件事,大概你就是唯一的目击证人了。”江路嘉戴着口罩,仿佛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唠唠叨叨地说,“实在很对不起,你两次救了我的命,按理说,我应该一直养到你伤好,以后在校园里看到了,也会给你喂罐头的,但是……我不会记得这件事,不会记得你救过我……对不起啊。” 警长猫安静地躺在冰冷的金属操作台上,胸口微弱地起伏着,金黄色的眼睛紧闭,听到他这么说到最后的时候,毛茸茸的耳朵尖抖动了一下。 “你看,我是一个知道感恩的人,你的救命之恩,我是该记住的,我甚至想……如果我不会忘记这件事,我要……” “你要认它当个干爹吗?”江路嘉的抒情鸡汤还没灌完,萧晚晴就煞风景地来了这么一句。 江路嘉咬牙切齿,扭头吼道:“反正也不会记得!你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吧?国九局特工萧晚晴小姐?” “哎呀还真是苦恼呢。”萧晚晴喟叹着,“如果你的记忆真的清除不掉,那就只有杀人灭口了,得想个好一点的处理尸体的办法,干净利落的那种。” 江路嘉被她说得一窒,心又慌了起来,结巴着问:“不,不至于吧?你们国九局到底是个什么组织?不应该是为人民服务的吗?” “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牺牲部分个体的利益,保证大众情绪稳定嘛。”萧晚晴一本正经地说。 江路嘉哭丧着脸说:“说得倒是挺好听的,但是我不想做被牺牲的少部分啊!” 他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干脆不去想这事,专注地给警长猫处理着腹部的伤口,老耗子不愧是‘不明生物’,爪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一道道伤口抓得又深又长,纵横在猫的肚皮上,粉红色的肉触目惊心地向两侧翻卷着,有几处甚至都可以看到半透明的腹膜。 好在他外科出身,博士专业又是考究精细缝合的整形美容方向,尽管警长猫的伤口细杂又多,他使出看家本领,一条条的缝合得飞快。 萧晚晴注视着他的手部动作,修长有力的十指上下翻飞,各种器械在他手里像是变魔术一样,缝针时候眼花缭乱简直让人看不过来,手术结打得又漂亮又利落,手术操作在他这里仿佛是一场演出。 “你本事不错呀。”她出乎意料地说了一句。 江路嘉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谢谢,我在医科大勤勤恳恳地读了十年呢,这种小手术再做不好也别混了。” “你是学什么专业的?” “整容外科,干嘛?”江路嘉没好气地说,“放心,你不属于我的客户,我赚不到你的钱的。” “哦,没关系,我想的是你也许要改行了。”萧晚晴意有所指地说。 “兽医吗?”江路嘉嗤之以鼻,“我对动物没什么爱心的,这次是例外,我是报恩,再说了当兽医又太辛苦,和给人看病一样,成天面临生离死别,整容科多好,给人排忧解难,苦着脸进来,笑着脸出去,我就喜欢看病人一个个都开开心心的,这样自己的心情也好,你每天都这样挂着一张脸,自己不难受,你周围的人不难受吗?” 萧晚晴收起了自己那点突如其来的好奇心,冷冰冰地说:“你的废话真多。” “那可真对不起,反正我今天所说的,明天就未必想得起来了。”江路嘉发着牢骚说,“对于一个即将要被清洗记忆的人,你就多担待点儿吧。” “我这人也有点粗心的,万一我手抖一下,把你这十年的记忆都清除了怎么办?你回去参加高考还来得及吗?” 江路嘉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问:“你会吗?” 萧晚晴耸耸肩:“谁知道呢。” 江路嘉没话说了,正好这时候缝合也完成了,用雪白的绷带把警长猫的肚子小心地一圈圈裹起来,低声抱怨道:“还是国家公务员呢,官僚!挟私报复!恐吓!小老百姓真命苦……” 这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江路嘉受惊地抬起头,但是看到萧晚晴依然站在门口,立刻就又平静下来。 不管怎样,只要有她在,自己就能莫名地感到安心呢。 “头儿,头儿!”一个栗色头发的小帅哥一路叫着跑到了门边,江路嘉一眼认出他就是那天在解剖楼天台上的另一位当事人,应该就是萧晚晴的同事了。 王枫也认出了他,笑嘻嘻地对他打了个招呼:“忙着呢,大博士?继续忙,别管我们哈。” 说着他转向萧晚晴,邀功似地说:“我讲了一个非常凄美的校园爱情故事,关于‘求不得’的,围观群众都相信了,现在看没有人跳楼,大家就唏嘘着散开了。” “喂!”江路嘉高声喊道,“不是说能清除记忆吗?不是能无中生有地给假造改编吗?不是能把监控画面都给插入吗?你们就不能帮帮忙,把整件事给抹掉?!” 王枫嘿嘿地笑着说:“那多费事,一百多号人呢,集体清洗记忆怪累的。” “那你就这么败坏我名声,啊?”江路嘉直着脖子喊,连处在麻醉中的警长猫都受惊地甩起了尾巴,“现在是不是全医科大都知道我为情所困,企图跳楼?我特么明天醒过来,怎么面对大家?再说了,上哪儿找这么一个让我‘凄美’的女朋友去?” “是个问题哈!”王枫恍然大悟地说,“不然我给你编个男朋友?” 就在江路嘉要表演怒发冲冠的时候,一直垂着眼的萧晚晴发话了:“都闭嘴。” 她难得好心地对江路嘉解释了一句:“他跟你开玩笑的,刚才就是让他去做集体洗脑了,这项技术人多人少都一样做,你不必担心……你的名声。” “哦……是吗?”江路嘉松了一口气,“那谢谢了。” “不用谢,我们应该做的。”萧晚晴公式化地说,抬起下巴指了指操作台,“做完了吗?” 江路嘉不明白地低头看了看,呆呆地点了点头:“做完了。” “那就跟我们走吧。”萧晚晴对王枫使了个眼色,王枫会意地做了一个手势:“请吧,大博士。” 江路嘉吓得哆哆嗦嗦地问:“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萧晚晴垂着眼皮,毫无情绪地说:“去带你弄清楚你为什么不受清洗记忆的影响。” 她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微带嘲笑地说:“你该不会以为我们忘记了吧?”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江路嘉觉得自己睡了很长,很美的一觉,醒来的时候全身舒服,神清气爽,仿佛所有的疲惫,紧张,提心吊胆都消失了,完全不像是刚从死亡边缘回来的人,而像是小时候那久远的记忆,躺在母亲怀里无忧无虑的幸福时光。 “起来!”一条白色浴袍丢到他脸上,萧晚晴冷冰冰地说。 他这才猛地一惊,睁开眼睛一看,自己身处在一间疑似是诊室的房间里,四壁雪白,房间里除了身下的一张操作床之外,没有任何别的摆设和物品。 萧晚晴木着脸站在床边,看着他睁眼了,转身就走。 江路嘉把浴袍从脸上拽下来,再一看自己竟然是什么也没穿,只是盖了一条白色被单躺在床上的,大惊失色:“你们就这么对待我?说好的人道主义呢?” “并没有那玩意儿。”萧晚晴站在门口,不耐烦地催促,“快点,穿衣服出来。” 江路嘉一边诅咒着一边赶紧把白色浴袍穿好,系上腰带,想想还是不放心,索性把白色被单也扯了下来,在腰上围了几圈,这才扭扭捏捏地走到门边。 大门是金属做的,看似牢不可摧,实际一推就开,外面是一间正常的房间,有桌有椅还有沙发,像是会客的地方,江路嘉疑惑地站在门里观察了一下,才大着胆子走出来。 萧晚晴站在墙边操作饮料机,扭头问他:“喝什么?” “啊,随便。”江路嘉看她的态度,不像是马上要把自己拖去五马分尸的,心里也略略安定了一点,坐到沙发上,回想了一下,自己是怎么来的?嗯,好像就是在她说完那句话之后,抬了抬手,然后自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么这个地方是在哪里?他是来到什么‘有关部门’的神秘基地了吗? 江路嘉悲观地想着,自己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萧晚晴端着两杯咖啡来到了他身边,把其中一杯递给他,然后自己端着另外一杯,无所谓地说:“你的检查结束了。” “啊?”江路嘉瞪大眼睛看着她,半晌才明白过来,“对哦,我是来做检查的。” “不然呢?还能把你怎么样?”萧晚晴嗤笑着,“我们可不是你们医科大,需要去抢标本。” 这话让江路嘉没法接,只能保持沉默,萧晚晴从兜里掏出眼镜戴上,然后目光放空,慢慢地说:“根据我们的检查结果,你的头骨被改造过,大脑部分外围覆盖着一层……唔,可以说网状物的东西,我想,也许就是这个东西,妨碍了清除记忆。” 她沉吟了一下,补充道:“同时,也帮助你了免遭虚惑星人的思维攻击,要不是这张网的存在,现在我们可能已经给你收尸了。” 江路嘉定定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说:“我不信。” “不信什么?”萧晚晴端着杯子喝了一口咖啡,“不信有外星人的存在,还是不相信你其实与众不同?” 江路嘉慢慢地摇头,坚定地说:“我脑子里根本没有网……更没有水。” 萧晚晴懒得多说,径直用手在空中一划,不知道她怎么操作的,江路嘉面前凭空出现了一个平面,就像正常的电脑显示屏幕一样,上面是立体的3d图像,他一个医学生一眼就看得出来正是人类的大脑。 而大脑的外层,泛着淡淡的白色光芒,仔细看,有一张细密如蛛丝的网严密地包住了大半的脑组织,浑然一体,就好象天然生成的一样。 “这是……什么仪器?”他不相信地问。 萧晚晴淡淡地说:“超出目前地球科技水平的仪器。” 她抬手又调节了一下眼镜,江路嘉面前的屏幕上图像又变了,改成是各种各样老旧的纸质文件图像,伴随着萧晚晴淡漠的声音在室内回响:“江路嘉,父亲江杨,母亲路敏,六个月的时候父母因为车祸双双去世,你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十八岁的时候奶奶脑出血猝死,二十六岁的时候爷爷也因为意外去世了,现在的你是孤儿一人,无亲无故,对不对?” 江路嘉嗖地一声站了起来,几乎是恶狠狠地瞪着她:“谁给你的权力调查我?” “抱歉。”萧晚晴毫无诚意地说,“我们得弄清楚你脑袋里这张网是哪里来的。” “我怎么知道!”江路嘉暴躁地说,“从我有记忆开始,一直到今年国庆节之前,我都是一个普通人!你嘴里的死老百姓!安安分分过我的日子,我怎么知道我是倒了什么血霉,和你们这些变态神秘人扯上了关系!一会儿被吓,一会儿被自杀,现在你还要告诉我,我他妈生下来脑子里就有一张网!还要问我是从哪里来的!” 萧晚晴看他暴跳如雷的模样,丝毫不为所动,冷静地说:“看样子你抓到了事物的本质,要在脑部做这样的手术,一定是在你很小的时候。” “哈!去你妈的本质!”江路嘉气急攻心,口不择言地说,“那又怎么样呢?你去查呀!到底是谁干的!反正中国这么大,像你们这种藏着掖着,不敢光明正大表露自己身份,鬼鬼祟祟的部门肯定多了去了!也备不住我是什么实验室的产物,就像我们医科大动物中心的小白鼠一样……最好等一会儿就有人来敲你的门,正式通知你,他们的实验品,就是我,是他们观察的目标,要你们交出来!到时候狗咬狗就好看了。” “地球上没有人会做这样的‘实验’,我再说一次,你脑子里这张网,是超出地球科技水平的,属于外星产物。”萧晚晴冷静地说,“你小时候一定和外星人有过接触,甚至……可能就是你父母死亡的原因。” 江路嘉满腔怒火被她这一句话给熄灭了,颓然地坐倒在沙发上,十指伸开,深深地抓着头发,烦躁地在头皮上抓挠着,似乎这样就能把她嘴里的那张覆盖住自己大脑的‘网’给抽出来。 “外星人……是吗?”他沙哑地问。 “我只是说也许,毕竟都已经二十七八年了,调查起来不是那么容易的。” 江路嘉苦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看着她:“我懂,案子还有个追溯期呢,何况是外星人。” 他胡乱地摆了摆手:“那么……我最关心的是,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我猜一下,以前遇到这样的事,有人目击的话,为了避免麻烦,你们都是直接清除记忆吧?” “嗯,你还挺懂行的。” “谢谢,我只是看过黑衣人一二三。” “啊,那个。”萧晚晴不在意地说,“美国同行们就是不甘于寂寞,非要弄点英雄主义的噱头出来,自我满足一下虚荣心,我们是甘于做无名英雄的。” 江路嘉想笑,但是笑不出来,他垂下头,自暴自弃地说:“你们……总不至于真要弄死我吧?” “当然不会,你说的也对,我们的宗旨是为人民服务,国九局是正规的国家机关,不是杀人部门。”萧晚晴干巴巴地安慰他,“等一会儿会有专人来跟你谈的。” 江路嘉抬头看着她,几乎是伤心地说:“也别麻烦别人了,就你吧,反正我和你还熟一点儿,你直接告诉我结果,我相信我能挺得住。” “我……”萧晚晴难得地踌躇了一下,“我不太擅长这种事,思想工作什么的,很多人都说我工作态度有问题,方法有待改进。” 她端起咖啡杯,做了一个似乎是笑的表情:“我和你有过接触,反而不适合谈,你心里会有抵触心理也说不定。” “我这个人没这么不识好歹,你毕竟救过我,不是吗?还是两次。” “啊,那个啊,只是我的本职工作。”萧晚晴轻声说,“我就是干这个的。” 江路嘉盯着面前的咖啡杯,上面的奶沫已经消散了,只剩下醇黑的一杯液体,热气也消散殆尽,想必喝进肚子里绝不是什么好享受。 “我说……你能不能给我打个预防针,等着我的会是什么呢?” 萧晚晴犹豫了一下:“你经历的这些事,不能被广大群众知道,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一般情况下我们的处理原则就是清除相关记忆,制造虚假理由,保证大家都处于不知情的范围,但是你的情况超出了我们的预料,目前的科技水平,哪怕是国九局,也处理不了你的记忆,你大脑里那张网,来自一个很高层的星际科技,不是地球人可以接触得到的。” “以前……有类似情况吗?”江路嘉抱着希望问。 萧晚晴的手忽然抖了一下,杯子里的咖啡险些飞溅出来,她的神情变了,虽然还是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但似乎多了一丝江路嘉看不懂的表情。 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江路嘉看着她的脸,忽然后悔自己刚才问出这句话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萧晚晴才沉声说:“有。” “那后来是怎么处理的?”江路嘉不放弃地问。 萧晚晴轻轻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摘下眼镜,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看着他,仿佛洞悉了他心中的一切念头,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江路嘉忽然觉得有点自惭形秽。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萧晚晴冷静地说,“对于你的处理方法,我虽然不大清楚上面的计划,但应该是以你不能开口泄漏机密为目的,你可以畅想一下,等会儿有什么条件,尽量提出来,能争取的就争取。” 江路嘉失笑:“还能自己争取待遇?哦,我明白,大约我剩下的半辈子就是要在一个见不得人,暗无天日的地方,像坐牢一样地度过,接触不到外人,自然也不可能泄漏机密,这样真相就会被永远掩盖,你们国九局的秘密,外星人的秘密,就都保住了,外面的那些老百姓,就会一直被蒙在鼓里,每天傻乎乎地在太阳下奔走,蝇营狗苟,为衣食住行操心,丝毫不知道地球其实毫不设防,外星人来来去去如无人之境……而我呢,你给我的建议就是让我多提条件,以便未来的牢房生涯,我可以让自己过得好一点?” 他预备着接受萧晚晴的冷嘲热讽,或者冷冰冰公式化的回答,但是,他没有想到,萧晚晴静静地听完了他的抱怨,居然开口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一句低低的道歉声,抽干了他所有的不忿和怒火,他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萧晚晴站起来,转身离开了房间。 她纤瘦的背影,穿着黑衣,映照在雪白的墙壁上,那么美,那么坚强,挺直的肩背犹如一柄锐利的长枪,深深地在江路嘉的心上割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萧晚晴走后,江路嘉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在一边的架子上放得整整齐齐,连内裤都叠好了放在最上面,要是平时他一定羞恼交加,觉得自己全身都被看光了,但是现在的他心乱如麻,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这个,沉默着一件一件地套上,穿好鞋子起身的时候,萧晚晴出去的那扇大门自动开了。 “这是?要我出去的意思?”他猜测着,想着反正也不可能更坏了,心一横就大步走了出去。 迎面是一条走廊,尽头是一架开着门的电梯,仿佛刻意在等他一样。 他刚进去,电梯门就自动关闭,随即载着他向上升去,江路嘉观察了一下电梯四壁,并没有按钮,可能是什么高科技在控制吧。 “呵呵,外星人嘛。”他自嘲地说。 电梯叮地一声停住了,打开的时候外面又是一条长而直的走廊,江路嘉反正到这时候也无所谓了,迈开大步,甩着膀子走了出去,暗想,到底要看看,最后是个什么下场在等着我。 拐了一道弯之后,终于看见了一扇很普通的门,江路嘉站到门前,略等了一分钟。 门没有动。 “全自动服务呢?难道还要我亲手推开地狱的大门,迎接命运的结果?”他夸张地抱怨着,伸手在冰冷的金属门上轻轻一推。 门开了,秋天上午热烈的金色阳光如同潮水一般涌入室内,直接把他刺激得闭上了眼,伸出手掌遮挡着这扑面而来的自由之光。 “见鬼……怎么回事?”江路嘉念叨着,试探着往外走了一步,感觉到脚下踩到的还是实地才放下先来,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属于红尘俗世的喧嚣声就一股脑儿涌入了他的耳朵,这声音如此嘈杂,却又如此亲切,带着一股人间的烟火气,让人一听到就真真切切地感到:自己还活着。 江路嘉眯着眼睛,放下手,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他站的地方是一个不甚繁华,却很热闹,满是居家气息的街道,人行道上栽种着阔大叶片的梧桐树,深秋时节还是满满的浓绿树荫,脚下被环卫工扫得干干净净的地砖上偶尔有一两片新落的叶子,街对面是个居民区,一栋栋有点年头的六层居民楼带着时代的印记,时不时阳台上还有人在晒衣服,做饭,说笑,而在更远一点的地方,新建小区的电梯高楼拔地而起,外墙闪着矜持的光芒,却也带着小资金领的生活情调。 他背后是一个被划出来当‘市民广场’的绿地,街边用大理石圆球阻挡着车辆的进入,里面传来大声而清晰的喇叭声‘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一群穿得花枝招展的老太太兴高采烈地举手抬脚,正在进行日常广场舞的锻炼身体。 年轻的妈妈推着童车,沿着林荫道拐进绿地,躺着的孩子目光清明,咬着小拳头,咿咿呀呀地笑,妈妈也笑了,蹲下身来,指着前面对孩子说着什么。 江路嘉茫然地四顾,一切都这么正常,这分明就是很普通的一个城市缩影,可是他怎么会来到这个地方?他从那扇门里一穿出来…… 对,那扇门! 他立刻转头,下巴差点掉了下来,他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就往外走了一步。 而在他背后一步之遥,确实也有一扇门,只是,那是一扇变电室的维修门。 他刚才明明就是从这扇门里钻出来的!怎么一会儿功夫就变成变电室了,门上还像模像样地加了一把大锁? 如果这把锁是真的,他刚才是怎么一推就开的? 他正站在原地愣神,忽然身边有个声音很温和地问他:“小伙子,介意陪我聊一会儿天嘛?” “啊?”江路嘉心想这是什么路数?关爱空巢老人? 他扭头看去,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面目斯文清癯,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风度翩翩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穿着一件灰色薄呢大衣,里面是深灰色的v领毛衣,露着雪白的衬衫领口,下面黑色西裤烫得裤缝笔挺,黑色皮鞋在北京这种地方居然雪亮得一尘不染,整个人看起来非常地有腔调。 看他转过头来了,老先生和蔼地点头致意,以表示自己就是跟他说话。 “呃……叔叔,不好意思啊,我还有点,别的事……您找别人聊天好吗?”江路嘉嘴里敷衍地回答着,在原地转了一圈,迷茫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不明白这画风突变的情况是要闹那样,刚才萧晚晴不还郑重其事地跟自己道歉了吗?他还以为自己一走出门来,就直接进什么戒备森严的监狱里了,怎么却是从一间变电室里出来,然后还好端端地站在了北京一条普通的街道上? 那他想跑的话其实没人可以拦得住啊! 他正琢磨这事,却看见那个有腔调的老先生并没有离开,反而向他走近了一步,伸出一只手来,自我介绍道:“我姓葛。” 江路嘉下意识地伸手和对方握了握,尽量耐心地解释道:“真不是我不愿意陪您,但是……” 但是葛先生的下一句话立刻让他怔住了:“江路嘉,是吧?” “您……您认识我?”虽然江路嘉心里已经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是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万一是巧合呢?看这风度翩翩的样子,没准是医科大哪位教授? 葛先生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我见过你的照片,就在刚才。” 这一句话彻底击碎了江路嘉的侥幸心理,他收回手,干干地笑了两声:“原来您在这里等着我呢。” “那现在可以谈一谈了吗?”葛先生温和地征求他的意见。 江路嘉抬起手搓了一把脸,耸耸肩:“随便……我无所谓,您决定吧。” 葛先生笑了笑,转身沿着街走去,江路嘉怔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走了十几米,街边有一个流动的摊煎饼的小摊,看日头现在大概是上午十点左右,早餐都吃完了,午餐还不到时候,所以生意挺冷清的,摊主是个年轻人,一本正经地戴着白帽子,穿着白色厨师装,脸上戴着口罩,靠着车头站着刷手机。 葛先生看见小摊,沉吟了一下,忽然问江路嘉:“饿了吗?请你吃煎饼果子。” 江路嘉摸摸肚子,他应该是昨天下午被萧晚晴带走的,现在至少是第二天的上午了,没注意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他这一提,肚子就应景地叫了起来,于是点了点头:“那谢谢您。” 葛先生笑了笑,走过去,摊主看到生意来了,赶紧收起手机,征询地看着他们。 “一份煎饼果子,不加辣,”,葛先生掏出一张五元钞票递过去,江路嘉咽了咽口水,很想说再加个肠什么的,不然吃不饱,但他到底是被请客的人,摸了摸自己口袋,又没带钱,只好忍住。 年轻摊主点了点头,从一边的桶里舀了一勺稀面糊,用推子在铁皮上摊开,动作笨拙,一看就是个新手。 葛先生也看出来了,于是老头也是闲的,还在一边指导:“得先刷点油,你这样会糊的……哎呀,力气使得不均匀,看,破了吧?哎哎,这一边厚一边薄的,等会儿不熟!” 他越说,摊主就越紧张似的,手忙脚乱,好容易打了鸡蛋,翻身的时候还把饼给戳破了。 等到这份历经波折的煎饼果子终于被一切两段装进纸袋送到江路嘉手里的时候,江路嘉觉得自己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葛先生却不以为意,继续带着他往绿地里走,绕过一群正在载歌载舞的广场舞大妈,和旁若无人下棋的大爷,在市政长凳上坐了下来,还示意他:“坐。” 江路嘉忐忑不安地坐了下来,咬了一口手里的煎饼果子,带着糊味的面饼和没全熟的蛋腥气搅在一起,配上抹多了的甜面酱,味道十分销魂。 哎呀,间或还能咬到碎裂的蛋壳! 这种手艺都能挣到钱,自己要是不当医生了,去摆个摊卖煎饼果子一定也能活下去。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心想,难道已经自暴自弃到这程度了? 不敢再想下去,他低着头,匆匆地大口咬着这难吃的煎饼果子,一心只想赶紧塞进胃里去,好歹别浪费粮食,也许这是自己在外面吃的最后一顿自由饭了,以后就要靠国家养着,国家给啥他吃啥了。 在他狼吞虎咽的过程中,葛先生一直悠然地看着面前的场景,斯文的脸上还带着微笑,仿佛这司空见惯的市井生活百态,那些喧嚣,嘈杂,带着烟火气的人群,是他见过的最美好的风景一样。 江路嘉吃完了,抹抹嘴,半转向他,等待着他开口。 葛先生并不看他,而是伸手虚虚地指了一下整个面前的街道,和蔼地说:“你看到这些,心里有什么想法?” “呃……老实说没什么想法。”江路嘉摸不着头脑,“这不就是,老百姓的平常日子吗?” 葛先生笑了,目光有一瞬间的出神:“是啊,就是老百姓的平常日子。” 他扭头看着江路嘉,轻声说:“一点也不特殊,更不值得珍惜,是每天都会发生在地球上的,平凡老百姓过的正常日子,对不对?” 江路嘉似乎明白他的意思了,但是谨慎地保持了沉默。 看着他的样子,葛先生笑了:“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能读到xx医科大的博士,很了不起了。” “也,也没有啦。”江路嘉谦虚地说,“这一行,学历越高越容易找工作,都是为了生活。” “是啊。”葛先生点着头说,“读完博士,找工作,薪水高,福利好,攒上几年,凑个首付,找个好姑娘,在北京买房定居,结婚,生孩子……就像这些人一样,每天过着这样的日子,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多美好的愿望啊,对吧?” 他的目光逐渐暗淡下来,声音里甚至带着一股悲悯:“可惜,这样的生活,你过不了了。”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江路嘉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深深地呼出来:“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葛先生沉静地说,“现在是白天,你抬起头,只能看见太阳,如果是晚上,现在我们俩坐在这里,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就是漫天繁星。” 江路嘉很想问一句:在北京市区,看漫天繁星?exm? 葛先生自顾自地说下去:“可就算是太阳,在银河系里也不是唯一的恒星,而银河系在宇宙中,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漩涡,你真的确信,我们人类是唯一的智慧生命,宇宙的宠儿吗?” 江路嘉不自然地笑了笑:“当然……不是。” “外星人的事,虽然各国都在竭力隐瞒,但是还有不少蛛丝马迹流传出来,我记得我年轻时候,还有一本杂志叫《飞碟探索》吧?”葛先生咳嗽了一声,摇头笑道,“还真给我们惹过不少麻烦。” 他把温和的目光投向江路嘉:“你觉得,外星人是好还是坏呢?” 江路嘉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说:“这个不能一概而论吧?毕竟……都是智慧生命的话,有话可以坐下来慢慢说,外星人……虽然现在的群众都不知道真相,可是如果真的知道了,也,也就跟几十年前,围观外国人一样,不是吗?等到交流多了,司空见惯,也就过去了。” “呵呵。”葛先生讽刺地笑了:“鸦片战争的时候,八国联军的时候,日军侵华的时候,外国人何尝给过我们慢慢坐下来谈的机会?” 他仰头看着浓密的树荫,仿佛要透过树叶看到蓝天,看到蓝天上此刻显示不出来的万点繁星。 “有一句话,叫弱国无外交,又有一句话,叫落后就要挨打。”他低声说,“这些前辈的良言,在国与国之间是合用的,在星球与星球,文明与文明之间也是合用的。” 他看着江路嘉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我知道你们知识分子都有一种天真的浪漫情怀,觉得两个文明的碰撞是和谐的,是高级带动低级进步的,最多只是开始磨合的时候会有一点阵痛,可是你们想过没有,高级文明,没有好处的事,为什么要提携低级文明呢?哥伦布踏上美洲大陆的时候,打的旗号何尝不是为了把基督教的荣光带到世界各地,可是印第安人的下场是什么呢?被圈养,被‘保护’,你想过没有,这可能就是人类的未来,并没有什么融合,有的只是侵略,血淋淋的屠杀。” 江路嘉鼓起勇气看着他:“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像这样隐瞒大众的话,真的好吗?我觉得人民有知道真相的权利,何况这是全人类的事。” “全人类,你说的没错。”葛先生笑了笑,“我知道你心里可能以为我们国九局是一个堵塞民众耳目,私下和外星人交流,以谋取私利的腐败部门,你觉得我们一定在里面捞了不少好处,当然了,不是金钱那么俗气的东西,贪污的是科技。” “没,没有,您多心了。”江路嘉干笑着说。 “我们接触到的外星科技的确令人惊叹,是现在的人类远远达不到,甚至想都想不到的,但是,这样的科技是不应该出现在现在地球这个层面上的,这一点,目前和外星人有过接触的国家达成了共识。”葛先生慎重地说,“不透露,不利用,不探究……这是我们的三不原则,尽量把这种事压缩在最小的圈子里,不为人所知,也不引起更多的地外文明的注意。” “不是吧?”江路嘉反驳道,“这几年我国可没少往天上发射东西,我虽然是个医科生,我也关心时政的。” 葛先生被他这句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那些地周设备吗?那才哪到哪儿呢,就等于……嗯,你刚走出家门的第一步,连公交车都没搭上呢,更别说还有地铁火车飞机了。” 他收敛了笑容,第一次特别认真,甚至有点警告地说:“不要去刺探宇宙,否则人类会后悔的。” 江路嘉大胆地用手指了一下周围:“那样的话,人类就要冒着失去这种生活的危险,是吧?” 葛先生点了点头。 “什么都不能说,所以哪怕是做了保护人类,保护地球的事,也不能说,对吧?”江路嘉忽然又想起天台上的萧晚晴,那样纤秀的女孩子,下手狠辣果断,毫不拖泥带水,面对那种恐怖的行走的尸体也毫无惧色,可见是司空见惯了类似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隐隐作痛起来。 “对。”葛先生点头认可,“我们的功勋无人得知,我们的姓名永埋尘埃,没有人会知道我们,更别说记得我们,但这些事总得有人去做的,一旦进入国九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能对外泄露,一直到死亡……” 他又淡淡地加了一句:“甚至死亡的理由,很可能也是假的,尸体,可能也是假的,只是对家人有个说得过去的交代罢了。” 江路嘉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故作乐观地笑了起来,还伸展了一下胳膊,做出夸张的表情:“那倒不用这么麻烦,我没有家人了,相信你调查过我,我爸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车祸去世了,我是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的,就在前年,我爷爷,最后的一个亲人也去世了,所以……如果我消失的话,你们帮我想个办法对学校有所交代就行。” 他一拍巴掌,兴高采烈地说:“我的论文还没有写完,这下可好了,彻底不用写了!” “呃……”葛先生委婉地说,“我们虽然是国家部门,属于有编制的公务员,但写论文这种事,也是不能包办的……” “所以?”江路嘉翻着白眼问。 “所以你要想拿到学位的话,还是得通过论文答辩。”葛先生无奈地说。 江路嘉有点发懵,摇着手说:“不是……怎么还带这样的啊!坐牢就坐牢,失去自由就失去自由,我认了!为了全人类嘛!为了地球母亲,我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又算什么呢!可是你们不能在让我坐牢的时候还兼顾学业啊!这年头当个犯人怎么还必须拿到博士学位?” 葛先生用比他还要惊奇的语气问道:“谁说要让你坐牢了?” 江路嘉噌地站了起来,指着地面说:“你们把我弄过来检查身体,不就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能抗拒洗脑仪器?结果我也知道了啊!是因为我脑子里有一张莫名其妙的什么网子,所以仪器对我不起作用,然后我作为一个无法被洗脑,不会像那些傻乎乎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老百姓一样继续过被你们蒙蔽的生活的异类,你们不会放我在社会上继续流窜,以免我乱说乱动,只能找个稳妥的地方把我关起来,让我永远也无法接触到外面的人,不能泄露这个天大的机密,不是吗?!” 他忽然停了下来,惶恐地问:“果然还是要杀人灭口吗?” 葛先生喷笑了出来,连连摆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怎么会做这么凶残的事,保护人类才是我们的职责。” “那……所以?”江路嘉心里有了个猜想,但是这个念头太过大胆,他有点不敢相信,支吾着问。 葛先生向他伸出一只手:“江路嘉博士,欢迎加入国九局。” 这几天室友发现江路嘉有些不对劲,和前几天的忧心忡忡不一样,有时候坐着唉声叹气,有时候想着想着就自己笑出声来,每天早上起床的时候还要在窗口挥舞几下手臂,喊着:“加油!我要保护地球!” 他本来也没大在意,毕竟读书读到博士,每一个人都有点奇奇怪怪的小毛病,何况还是在磨论文的痛苦时刻,不光着身子出去裸跑减压那一切都好说,但是这一天中午,他夹着笔记本回到寝室的时候,赫然发现江路嘉在整理行李,还把床收拾好了,用被单严严实实地盖了起来,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你干嘛啊?出去租房子住?”室友惊奇地问,“找女朋友了?” “没有!有一个实习的机会!”江路嘉拍拍手上的尘土,看着自己住了两年的床铺,感慨地说,“这一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这就实习了?不错呀,是八大处还是附院?”室友回自己位子上坐下,满脸羡慕地说,“你以后就过上好日子喽!给人在脸上开开刀,动动鼻子眉毛眼睛,大把大把的钱哗哗地进,既不累也不用值夜班,我们就惨喽……” 江路嘉嘿嘿地傻笑,背起行李,向他伸出手:“再见了,战友,我会想念你的!” “干什么呀,说的跟你不回来了似的,不还得回来交论文,参加毕业典礼嘛!”室友一把打开他的手,“走吧走吧,下次回来之前给我打个电话,免得我带女朋友回来大家尴尬。” 江路嘉笑着,也不解释,拎着行李就离开了。 他现在的心情很难说具体是什么,害怕?不,他绝不承认那是害怕,顶多是对于未知的一些畏惧,这是理所当然的吧,但是,能够进入国九局,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一个意外,仿佛原本铺设好的人生道路忽然拐了一个弯,尽头出现了另一扇大门,只要走过去推开,就是崭新的世界。 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上大多数人都被排斥在外的隐秘小圈子。 还真有点小骄傲和小激动呢! 他走到校门口,东张西望起来,接到的通知上是让他今天中午十二点半在南门等待人来接,人呢? 哎呀,不知道国九局这样的中央直属单位,公车是不是也很高大上呢? 不过最近反腐很厉害,应该也就是一辆普普通通的汽车吧? 但是,国九局,外星人事物管理局,这么高大上的地方,没准派来的是经过外星科技改造的车,会隐身,会加速,堵车的时候会长出翅膀在天上飞……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有个声音叫了他两声,才他反应过来,扭头一看,一个流动小摊的三轮车停在了他身边,摊主不耐烦地叫出了第三声:“喂!你!” “对不起。”江路嘉以为自己挡到了他的路赶紧让开,谁想到对方根本不走,还站在原地看着他。 等等……这个人有点面熟啊。 江路嘉的记性一直非常好,最近更是经受住了外星高科技的洗脑考验,他稍微一思索,就记起了对方的脸,这不是那个在市民公园门口摊煎饼的小贩吗! 他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说:“兄弟,生意不好做吧?改地方了?也是,就你那手艺……你还是回家好好练练吧,不然你搬到哪里都没人买你的煎饼果子的,太难吃了。” 那真是他有史以来吃过的最难以下咽的东西。 小贩拉下口罩透了一口气:“少废话,你迟到了知道吗?” “啊?”江路嘉傻乎乎地张大了嘴。 看见他这样,小贩的目光露出一丝鄙夷:“今天来报道的新实习生,江路嘉?” “是……”江路嘉颤抖地问,“您是哪位?” “我就是来接你的人。”摊出史上最难吃煎饼的小贩理直气壮地说,“国九局,特勤组,安瑞和。”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江路嘉愣愣地看着安瑞和,对方一脸泰然自若,还低头掏出了手机在玩,不耐烦地催促道:“你还有什么未了之事?什么时候才能走?” “现在,现在就可以。”江路嘉结结巴巴地说。 特勤组,他知道啊,萧晚晴所在的组,相当于警察里的飞虎队,军队里的特种兵,地下党的锄奸团……纯武力的所在,一把尖刀。 居然要一位特勤来接自己,这是多大的荣耀? 总不会是怕自己半路上跑了吧? 他不敢吭声,拎着行李就要往三轮车上放,却被安瑞和制止了:“你干嘛?” “我……我就放一下,拎着怪沉的,你放心,我不坐。”江路嘉赶紧辨白。 安瑞和用一种‘我怎么听不懂’的表情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猛拍一下巴掌:“你以为我会用这个车拉你回局里去?” “不是吗?”江路嘉怀疑地问。 “我丢不起那个脸。”安瑞和恼火地说,把三轮车随便往墙边一推,对他扬扬下巴,“跟我来。” 江路嘉拎着行李跟在他身后,往学校对门一条斜街里走去,目瞪口呆地看着安瑞和一边走,一边扯下帽子,随意地丢在路边,扯开白色的工作服,信手一翻一甩,身上穿的已经变成了墨绿色的毛衣,柔软而闪着温暖的光泽,一看就价值不菲。 再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是不经意地用鞋跟嗑了一下地面,江路嘉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本来穿着的一双脏兮兮的运动鞋变成了棕褐色的真皮马丁靴,这么一衬的话,腿上的牛仔裤虽然没有任何改变,但是瞧着似乎也有品位上档次起来了呢! “这……这是?”他试探地问。 “啊,换装的小把戏。”安瑞和倒是回答了他,“没办法,化装侦查是我们的日常,有时候不得不多准备两身行头。” 你说的都很有道理,但是这个黑科技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斜街里,这里路况狭窄,汽车根本开不进来,靠墙停着一溜儿的小型电动汽车,也就是俗称的三蹦子,安瑞和伸出手,不知按动了什么,其中一辆白色的就亮起了灯。 “呵呵,还蛮亲切的。”江路嘉为了缓和气氛,干笑着说,“我第一次到学校报到的时候,也是坐的三蹦子。” 安瑞和瞥了他一眼,伸手拉开了车门,示意他进去。 江路嘉看了一眼那狭小的车厢,心里吐嘈这还不如坐刚才的三轮车得了,至少不这么憋屈,还能吹吹风,这么想着,他一手拎着一个包,小心翼翼地抬起一条腿,就迈入了车厢。 咦!就在他的头也探入车厢的时候,面前的情景整个改变了! 他本来以为他踏入的应该是一辆三蹦子窄小的内厢,没想到眼前一花,已经变成了比加长林肯还要宽阔的空间,脚下踩的是厚厚的白色羊毛毯,两排真皮沙发对面而列,中间茶几上随随便便扔着几台笔记本模样的仪器,从车顶上还悬挂下来几块显示屏,薄得就跟一张纸一样。 江路嘉下意识地就后退了一步,整个人从车子里又蹦了出来,他摇摇头,疑惑地看着,面前还是一辆小小的三蹦子,打开的车门仅供一个人弯着身子才能钻进去,里面一览无余,是特别窄小的空间,只够他一个人坐。 他回头看向安瑞和,后者手里弯折手机,漫不经心地解释道:“一个扩展空间的小把戏……你也知道,北京的交通堵塞实在是太要命了。” 江路嘉连连点头,然后鼓足勇气再次踏入了车厢。 这次他一鼓作气地整个人都钻了进去,重重地跌倒在对面的真皮沙发上,陷进去的时候舒服得差点叹气:“哇!牛逼!” 安瑞和也随着钻了进来,坐在他对面,关上门,车子轻巧地启动了,平稳得好像一艘船在水面滑行一样。 江路嘉用力地在沙发上颠了颠,羡慕地说:“这沙发真不错,也是外星科技吗?那种特别符合人体工学之类的材料?” “不,就是普通的芝华士。”安瑞和玩着手机,头也不抬地说,“冰箱里有饮料,你随意。” 这时候他手机响了,安瑞和抬起手,把车顶上悬挂的其他显示屏像推一堆垃圾一样地推到一边,拉出其中一块,在上面点了两下,懒洋洋地说:“喂?” “没……我奉局里的命令,接个菜鸟实习生回去……没办法,反正我在附近……不知道,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可能关闭了吧。” 他瞥了一眼江路嘉,毫无顾忌地说:“谁知道什么来头,蠢不啦叽的,可能又是那种坐办公室的按照规章制度死板办事就知道指手画脚给我们添麻烦的文职人员吧,也不知道能待多久……嗯,我挂了。” 江路嘉鼓起勇气说:“那个,其实……我也参加过行动的,就你们特勤组那种,抓捕外星人,很危险的那种,不然领导也不会特招我进国九局。” 安瑞和在屏幕上操作着,心不在焉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你参加的是哪次抓捕,但你没给我同事添麻烦吧?” “以后不会了。”江路嘉保证地说,“我一定会做好我份内的事,给你们搞好后勤工作。” “哈?”安瑞和总算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正式地看了他一眼,“你是后勤人员?” “是啊,给我的派遣证上写的是国九局后勤部门接收。”江路嘉迷茫地说,“也许是医务室的工作吧?你们出外勤的难免会有个什么磕磕绊绊的。” 按理说,一般群众在面对医生的时候总是友好一点的,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就有用上对方的时候了,可是安瑞和不感兴趣地把目光重新又移到屏幕上,淡淡地哦了一声。 江路嘉也没话说了,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豪车就是豪车,沙发这么柔软,空间这么大,开起来这么平稳……等等! “你……我……”他结结巴巴地问,“现在是谁开车呢?” 安瑞和眉毛都不动一下:“我啊。” “你……你不是好好地坐在这里呢吗?!” “大惊小怪,难道非要坐在驾驶室里才能开车吗?” 车门再度打开的时候,江路嘉拎着行李心惊胆战地下了车,发现自己站在一栋不起眼的灰扑扑的老楼面前,门边还挂着一排白底黑字的牌子“《星相观察》编辑部”“三垣建筑体系研究所”“距度测量爱好者交流会”“天官民俗非遗保护协会”…… 感觉就是一群既冗且庸的吃白饭部门被排挤硬塞到一个地方来待着了呢。 “喂!”安瑞和从背后叫他,从车门里探出头来,扔给他一罐可乐,“祝你好运,实习生。” “呃,谢谢。”江路嘉手忙脚乱地接住可乐,看着那辆神奇的白色三蹦子一溜烟地开走,深吸一口气,踏上了台阶。 进去和普通单位一样,都是个接待处,坐着一位面目严肃体态端庄的前台大姐,江路嘉打开手机,翻到派遣短信那一条,递了过去,她抬起眼睛看了一眼,点点头说:“好,等着吧。” 咦,这就结束了?不应该反复核查身份吗?连二维码也没有扫一下啊! 万一我是外星人冒名顶替前来国九局搞破坏的怎么办? 江路嘉还没想到自己要是外星人怎么冲进来大杀四方,旁边的房门里就出来一个笑容可掬的小伙子,表情诚挚得像是要推销什么,一上来就握手:“江路嘉博士,你好,这么快就来报道了,很辛苦吧?” “哦,其实也不是很辛苦。”江路嘉把行李和可乐都揽到一只手上,腾出手来跟他握手,“也就是从东北二环过来的而已。” “什么?东北?”小伙子的眼神更诚挚了,赶紧帮忙拎过他的行李,“快请进,我这就带你去对口部门报道。” 江路嘉还没来及解释这个东北不是那个东北,对方就已经转身走人了,他只有赶紧跟上。 进入旁边的小门,迎面就是一条走廊,两边都是极其普通的办公室,走廊上还挂着消防安全的宣传画,有人在更换书报架上的报纸,给窗台上的盆栽浇水,一切看着跟老国企似的慢吞吞,压根没有江路嘉想象中的高端科技。 小伙子带着他走到其中一间办公室,推开门,客气地说:“我们在这里稍微等一下,马上就送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不吉利呢,江路嘉琢磨。 说是稍微等一下,果然是‘稍微’,江路嘉才在磨得都有点起毛的沙发上坐下,屁股还没坐稳,小伙子就走向对面,应该是窗户的位置,伸手刷了一下,那四扇‘窗户’带着窗外的金秋街景徐徐向两侧分开,露出一个电梯间的装置来。 幸亏江路嘉是见识过三蹦子秒变加长林肯的人,面对这种情景丝毫不慌乱,镇定地跨了进去。 电梯间往下一沉,再度开启的时候,江路嘉发现自己似乎弄错了什么。 面前是一个短短的走廊,两边的房门上挂着‘仓库’‘冷藏库’之类的牌子,这倒也罢了,迎面的两扇大门上,赫然挂着两个红漆大字:“食堂” 这……难道入职之前,先招待吃个饭吗?会不会还有领导亲临,一起用餐以资鼓励什么的? “啊,到了。”小伙子笑容满面地说,把手里的行李递还给江路嘉,“这就是你从今以后要工作的地方。” “等等!”江路嘉脸上的肌肉都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把话说说清楚,什么叫我以后工作的地方?不是后勤部门吗?至少也该是个医务室啊!这样我专业才对口!我可是个外科博士!” 小伙子比他还惊讶:“没有啊,你的派遣证在我们人事处这里的备注就是食堂工作人员啊。” 江路嘉倒退了一步,觉得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 什么?葛先生跟他循循善诱,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说了那么一大篇,诚恳地吸纳他进国九局,难道就是让他来当个厨子?!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小伙子并没察觉到江路嘉的情绪波动,笑呵呵地走过去推开那两扇大门,扬声叫道:“大家好啊!我给你们……” “出去!”一个奶声奶气的电子合成音凶巴巴地叫着,接着一个白色的圆头圆脑机器人就出现在大门口,张开两条短短的小机械胳膊,挡住了去路,“食堂重地!闲人免进!嘟~~消灭侵略者!消灭!” 小伙子完全不以为意,轻轻一抬腿就把小机器人给推到一边,大步向里面走:“各位!先听我说,我给你们带新人来了!快出来一个欢迎欢迎。” 小机器人不甘心地在门口转悠,嘀嘀咕咕地叫唤,脑门正中的指示灯乱闪个不停:“嘟~~侵略者!出去!出去!” 江路嘉大着胆子跟在后面,踏入了这个即将收编自己的‘食堂重地’。 出乎他的意料,说是食堂,但是完全没有餐厅,也没有打饭打菜的窗口,里面更像是一座实验室,中间摆着一张雪亮的金属大桌子,上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躺几个人上去都没问题,周围分割成好几个格子间,蜂巢一样簇拥着中央部分,格子间的摆设却各不相同,东西多得一眼看上去都不明白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这时候‘蜂巢’里只有三个男人,三个男人他全都认识。 一个是0317天台抓捕的时候,萧晚晴带的王枫,一个是猫鼠大战之前,萧晚晴带的一米九的慈眉善目大暖男,还有一个就是刚才开车载他过来的安瑞和。 安瑞和好像也才进门,刚端了一杯咖啡凑到嘴边,看见他们进来的时候都惊住了:“你?!” “不好意思,就是我。”江路嘉腼腆地回答。 “谁啊谁啊?”王枫惟恐天下不乱地回过头来,看到江路嘉的时候也噗哧一声笑了:“是你啊,大博士!哎哎,他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那个……” 带江路嘉来的小伙子看他马上要口若悬河,赶紧打断:“喂,各位,你们谁帮他办理一下报道手续,我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王枫耸耸肩,转过去继续忙自己的:“哎呀,副组长在这儿呢,我们小当兵的就不该出头啊。” 安瑞和端着杯子,吊着眼角,挑剔地说:“既然知道副组长在,难道不应该抢着干活,好好表现?” 那位高个子暖男实在看不下去了,从椅子上站起身:“我来吧。” 他走到两人面前,伸出一只手,江路嘉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的手伸出去,对方叹着气说:“派遣证。” “啊,哦,好的!”江路嘉摸出手机递给他。 高个子暖男一边打开自己手表上的什么仪器对着短信进行扫描,一边自我介绍:“叫我苦鱼就行,那边的两位你都认识了吧?欢迎新同事。” 他扫描完毕,把手机还给江路嘉,小伙子瞅空插嘴说:“人,我是给你们带到了,我走了啊,顺便提醒你们一声,晚饭可千万别耽误了啊,中午就误了半小时,把我给饿得呀。” 苦鱼还没说话,安瑞和扬起眉毛不耐烦地说:“走走走!有你的饭不就得了吗,那么多屁话。” 小伙子对他做了一个‘你真行’的大拇指,转身出去了,江路嘉拎着行李站在原地,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却看见王枫脸色一变,一改刚才的懒散,嘻皮笑脸地凑过来,搭着他的肩膀说:“新人是吧?哎,老安,你刚才说的接的菜鸟就是他啊?” “要叫副组长。”安瑞和纠正道,“就是他。” 然后他勉强对江路嘉点了点头:“对不起啊,以为你是文职人员不跟我们一路那种,说了几句怪话,别放在心上,大家以后都是好同事。” 江路嘉赶紧说:“没关系,我确实是个菜鸟,以后要向大家好好学习。” “东西别拎着呀,放下放下,来,坐,坐。”王枫随手给他拉过一张椅子,把他按坐下来,漂亮的眼睛里闪着八卦的光芒,“你不是xx医科大的博士吗?哪个系的?” 江路嘉身不由己地任凭他摆弄,有点无所适从,结巴着说:“整形美容外科。” 安瑞和在一边提供解说:“就是给人拉双眼皮儿的!” 一直没吭声的苦鱼叹了一口气,悲天悯人地说:“阿弥陀佛,红颜白骨,不过一副皮囊而已,何苦如此执着。” “哎哟你懂什么,一边儿去。”王枫伸手驱赶道,“整形美容是一门起死回生,化腐朽为神奇,甚至对人有再造之恩的大学问!哎你给我看看,我这脸还有什么动刀子的余地没有?我一直觉得我颧弓这边,哎,就是这边……” 苦鱼摇摇头,回身到桌上拿了什么东西就往外走了。 江路嘉认真地打量了王枫送到自己面前的这张脸一阵子,犹豫着说:“如果你说的是颧骨突出,颧弓外扩的话,其实倒不是你的骨头出了问题,而是你年纪大了,脸上的胶原蛋白有所流失……” “喂!”王枫脸色一变,凶神恶煞地说,“你刚才说啥?我没听清楚,再说一遍。” 安瑞和看好戏地端着咖啡杯,大声地重复:“他说你年纪大了。” “不不不!”江路嘉深知绝对不能第一天上班就得罪同事,更何况这还有可能将来变成自己的病人,赶紧改口:“我是说你年龄到了,到了!” 王枫摸了摸自己的脸,困惑地说:“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啊?” 江路嘉心里疯狂吐嘈:你一个大老爷们儿,长得又是这么帅,走到外面分分钟小姑娘往身上扑的,这么在乎这张脸做什么!比女孩子还讲究颜面! 他无意中越过王枫的肩头看到他的格子间正面墙上贴了一张大海报,是一个偶像的半身照,橘色的鲜艳头发,冷峻的白皮,着重的眼线和暖色眼影勾画出灿亮明眸,雌雄莫辩的五官,红唇微启,露出雪白的牙齿和一点粉红色的舌尖,这妖艳的样子一看就是专门骗十八岁以下小姑娘早餐钱的所谓‘爱豆’。 好像自己读本科的时候,学妹们也十分喜欢这个人!他记得的。 为了岔开话题,他赶紧指着那张海报问:“你也喜欢洛雨辰啊?还挺长情的,贴着他的海报呢,这海报现在不好找吧?他退圈都好几年了,我记得当年他们是一个三人组合出道的,我以前的女同学也挺喜欢他们,能唱能跳的……你还是挺难得的忠实男粉嘛。” 安瑞和一口咖啡喷了出去,趴在椅背上一边狂笑一边呛咳,简直都快要窒息的程度。 江路嘉不知道自己哪一句话这么好笑,愕然地抬起头来,却发现王枫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说:“不好意思,我就是洛雨辰。” 说完,他直起身子,像个骄傲的孔雀一样,不理不睬地回到自己格子间里,拉过屏幕,不知道鼓捣什么去了。 江路嘉正在不知所措,安瑞和端着咖啡杯走到他身边,这时候他倒真表现得像个副组长一样,安慰地用手肘碰了他一下:“没事没事,他就这样,偶像包袱嘛,死摆架子不肯放。” 说完他把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吹了声口哨,还在门口徘徊的小机器人溜溜达达地滑行了过来,向上接住他递下来的纸杯,又滑行到一边的垃圾箱去丢掉。 江路嘉常年在医科大埋头学习,对外面新科技的发展不是很了解,看得很新鲜,情不自禁地说了句:“这个扫地机器人还蛮先进的。” 安瑞和还没说话,小机器人就嘟嘟地闪着脑门正中的灯,朝他气势汹汹地滑过来,一叠声地喊着:“南瓜不是扫地机器人!南瓜是ai!是很厉害的ai!” 江路嘉吓了一跳,赶紧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后躲避,安瑞和就这么袖手旁观,还凉凉地说了一句:“南瓜啊南瓜,你是该减减肥了。” “嘟!嘟嘟!”矮墩墩的小机器人开始绕着圈子追着江路嘉跑。 这时候大门再度开启,萧晚晴一手拿着文件,大步带风地走进来,黑色风衣在她身后飘出潇洒的弧线,她头也不抬地问:“xx医科大那个案子有进展了吗?能量波动还存在不存在?空间缝隙还有没有变化?” 她一抬头,赫然发现江路嘉站在她面前,那张素来都是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讶异,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怀疑地看着他。 江路嘉一颗心怦怦乱跳,这么多天,终于又再度见面了,而且还是以新同事的身份,这下,萧晚晴该不会用那种看蝼蚁的目光看着自己,轻蔑地称呼自己为‘死老百姓’了吧? 他脸上挂着微笑,伸出一只手,在身前小幅度地摆了摆:“嗨。” 他自以为自己的笑容得体,姿态端正,没审美可挑剔的,但是…… 底下终于追上他的小机器人不罢休地用圆脑袋一下一下地撞着他的小腿,固执地嚷嚷着:“南瓜不是扫地机器人!不是!” 萧晚晴一个转身,指着他质问安瑞和:“他怎么在这儿呢?!” 王枫背对着他们,一边假装忙碌一边嘲讽地说:“嗯,我说他是来送外卖的,头儿,你信吗?” “这里还能订外卖?”江路嘉的思路永远是歪的。 安瑞和耸耸肩:“我不知道啊,总务处今天通知让我顺路接个新实习生过来,我正好在医科大附近就捎了他一程,回来才知道他就是被派遣到我们特勤组的新人菜鸟……派遣证我看过了,没问题的。” 萧晚晴喃喃地骂了一句什么,面沉似水。 江路嘉鼓起勇气开口:“那个,我知道我还有很多不足,在这样的新环境里要学的还有很多,但我会尽量努力,不会给大家添麻烦,争取尽快成为你们的同伴,和你们并肩战斗的。” “闭嘴!”萧晚晴突然发火了,怒吼了一句。 这一声吓得连在下面不停地用大头去撞江路嘉的小机器人南瓜都停住了,转了个身,抬起脑门上的指示灯,眼巴巴地‘看’着萧晚晴:“嘟?” 萧晚晴伸手指着江路嘉,命令道:“待在这里不许动,等我回来。” 说着,她把文件往桌上一摔,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萧晚晴阴着一张脸走出电梯,脚下踩得木地板嘎吱作响,她幸亏还有一点理智,看着紧闭的局长办公室大门,一转身进了秘书的房间,沉声说:“我要见局长。” “可是局长正在会见一位重要的访客,十分钟前刚刚结束日常会议,半小时后还有一次外事活动。”女秘书抱歉地说,“萧组长,如果有要事可否有我转达?” 萧晚晴摇摇头,斩钉截铁地说:“这事你转达不了。” 女秘书礼貌地伸出手示意:“您请稍等。” 萧晚晴盯着侧面那扇直接通向局长办公室的门,运了运气,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我只要五分钟就够了。” 女秘书想了想,还是拿起了内线电话,轻柔地说:“对不起,局长,打扰一下,萧组长似乎有很紧急的事要求见您……好的。” 她放下话筒,对萧晚晴眨眨眼:“进去吧。” 萧晚晴做了一个感谢的手势,女秘书笑着低声说:“下次再有那个什么的话,给我留一份。” “没问题。”萧晚晴心里有事,一口答应下来,走到侧门那里,循例敲了敲,然后握住门把,一下拧开了门。 随即,她就怔在了当地。 刚才女秘书说了局长在会见一位重要的访客,她以为也许就是上面派来的人,象征性地检查一下工作的那种,但是,没有想到,居然是她…… 坐在半旧的大办公桌前的中年女士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是小萧啊。” 萧晚晴握着门把手的掌心没来由地渗出了冷汗,她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眼皮,低声说:“谢主任,您好。” 接着她仿佛才醒悟过来,赶紧生硬地道歉:“对不起,打扰二位了,我过会再来。” “不必了。”谢曜一按桌面,利落地起身,“我和你们葛局长的谈话正好也告一段落了,既然你有要紧事,那么是我该不打扰你们才对。” 说完,她拎起放在椅子边的大黑公文包,一只手伸出来和葛局长礼貌地相握:“再见,葛局长。” 萧晚晴僵硬地站着,目光一直低垂,死死地看着地毯上的花纹,却看不出什么名堂来,一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她才抬起头来,似乎想解释什么:“对不起,局长,我不知道是谢主任在……” 葛局长摆了摆手:“常来常往的,难免要打交道,你在意什么?在意得过来吗?进来吧,不是说有事?” 萧晚晴脸色阴晴不定,但想起食堂里那个大麻烦,还是鼓足勇气,一步跨进去,在背后管好门,单刀直入地说:“局长,您时间不多,我就长话短说了。” 葛局长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什么叫我时间不多,咒我啊?” “不是。”萧晚晴挫败地上前,双手按在桌面上,眼睛直盯着他问:“江路嘉是怎么回事?” “啊?我以为你知道啊,之前不是例行邮件通报过了吗。”葛局长轻松地说,“像这样的人,不能让他们流落在社会上,最好的办法就是吸纳入国九局,成为自己人,不然还要派人长期监控,很费人力物力的,现在社会上的普通警察同志也很忙,就不要给他们增添麻烦了。” “是,我当然知道他那个特殊体质是必须要编入国九局的,但他怎么会被分配到特勤组?情报处医务科行政部监控处……哪里安插不下他一个文职人员?给他一份工作让他饿不死不就完了吗?” 葛局长和蔼地笑了:“那些部门,说白了都没有你们特勤组重要,现在你们只有五个人,力量上有所缺失,给你们增补新人,将来分担一些工作,不好吗?” “我谢谢您了,局长,您是不知道他有多废物,简直就是个战斗力负值的渣渣,如果他能进特勤组的话那么历年来被我退货的那些人,我全部向他们道歉,八抬大轿,啊不,加长林肯请他们回来。”萧晚晴郁闷得无以附加,咬着牙说了一句,“他进特勤组,就是纯粹给我们扯后腿的!” 葛局长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身手不行,可以训练嘛,谁第一次来特勤组也不是立刻就能飞檐走壁的,像你们那个王枫,来的时候什么样?就是个弱不禁风的娘娘腔嘛,碰掉一截指甲都要哎哎叫的主儿,现在还不是一样出得了外勤,抓得了犯人?萧组长,你不要对江路嘉心存偏见,他虽然年纪偏大,基础也不好,但是他有得天独厚的条件,我是思考过很久之后,才把他放到你们特勤组的。” 萧晚晴垂下头,浓厚的刘海遮住了她弯弯的眉眼,只露出一截挺直的鼻子和红润的双唇。 “您说的得天独厚,就是指他脑子里那张网吧?”她沉声说。 葛局长欣然点头:“是啊,那张网保护了他,连洗脑技术都无可奈何,这可是目前我们掌握的外星顶级科技之一了,思维产生的能量和空间缝隙的波动有相似之处,而且有部分外星人是直接针对脑部攻击的,就像你们前天交来的关于虚惑星人的报告一样,在有防备的情况下还不成问题,就怕是突然袭击,哪怕是你们特勤组,也只有你能扛得住吧。” 他交叉起手指,满意地笑着:“所以这样的人才留给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萧晚晴反而松弛了下来,紧绷的肩膀也塌了塌,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一丝恳求的语气说:“没必要这样的,局长,他就是个普通人,一个死老百姓而已,辛辛苦苦读到博士了,本来不应该跟我们有任何牵扯,就算现在进了国九局,也照样可以找个安稳的文职位子让他干上三十年,拿一笔退休金,度过考察期之后安度晚年……他不能进特勤组,特勤组牵扯的机密太多,是最高级别,他又不像安瑞和他们,今天说不干了,直接清洗掉记忆,第二天就可以走人,从此之后江湖不见两不相干,再见都是陌生人。他的记忆是清除不掉的,他看到什么,接触到什么,他都会记得清清楚楚!他一旦进了特勤组,就不可能离开了!” “晚晴,其实你明白我为什么非要他进特勤组的,对吗?”葛局长不动声色地说。 听到这句话,萧晚晴慢慢抬起头来,雪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对葛局长脸上的笑容也无动于衷,一句话就揭开了两人都心知肚明但在竭力掩盖的真相:“局长,您是打算让他去死是吧?” 室内寂静无声,只有阳光轻暖地透过硕大的玻璃窗和白纱窗帘照入室内,空气中的灰尘在阳光中犹如有生命一般地翻滚着。 葛局长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消失,终于,他点了点头:“是。” “您是担心十年前的事重演,我们又要面对那样的危机……可是我可以的,有我就够了。”萧晚晴斩钉截铁地说,“您是信不过我吗?” 葛局长脸上的神色变幻,末了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是局长,我要考虑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准备,总是越多越好。” “那也用不着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让他去死吧?”萧晚晴激烈地说,“如果那样的情况不会发生呢?他陷入其中就已经不能脱身了啊!为什么不让他先置身事外,等到真……真需要的时候再……” “萧组长。”葛局长叫着她正式的职位,严肃地说,“这是一场战争,一场不为人所知,但是每个战士都在拼尽全力厮杀的战争,不要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侥幸心理上,我们要的是绝对的胜利,没有万一,没有如果,我们站在地球上,根本无路可退,你明白吗?” 萧晚晴死死地咬着牙,过了半晌才点头说:“我明白。” “十年前我说过一句话,‘面对这样的危难,关系到全人类的存亡,没有什么人是不可以牺牲的,没有什么人是不可以去死的’,这句话到今天仍然有效。”葛局长低下头,摆出一副结束谈话的姿态,“就这样吧,你如果心软的话,就不要和他产生任何感情,这样对你们都好。” 默默地退后一步,萧晚晴点了点头,然后什么都没说,像来时一样悄然地拉开房门出去了。 萧晚晴走出中转电梯之后,正要去搭回食堂的那一座,却赫然发现谢曜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安静地握着双手,似乎在等人。 其实这些年,她见谢曜的次数并不多,谢曜也并不经常往国九局来,两人都有意无意的避免着碰面。 今天再见到她,惊觉确实老了很多,当年风姿绰约,丝毫看不出年纪,更别说是孩子妈的谢曜,如今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苏式西装,长卷发也剪成了规规矩矩的齐耳短发,用几根黑色的夹子别得一丝不乱,鬓边的白发自然是毫无保留地露了出来,皮肤还依然白皙,但皱纹是再也遮不住了,她坐在那里,就跟一个普通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没什么区别,再也看不出当年的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谢主任。”萧晚晴大步走向前,礼貌地问道,“怎么坐在这里?是车还没有来吗?要不要我……” 谢曜抬眼看着她,唇角上翘,似乎是笑了一下:“今天在国九局开了一天的会了,才想起来,午饭也没有吃,反正……回去也是一个人吃饭。” 她看了看手表,若有所思地说:“没记错的话,你们食堂也负责提供误餐饭吧?” 萧晚晴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怎么也没料到谢曜在这里等着的居然是自己,这就算了,还找了这样一个借口,她究竟想干什么? “怎么?”谢曜疑惑地看着她,那眼尾微微上扬的凤眼里还隐约带着当年的风情万种,“不提供了?” 萧晚晴按下心头的疑虑,尴尬地笑了笑:“当然有,我们怎么会让客人饿肚子呢,请您跟我来。” “那就麻烦你了。”谢曜大方地笑了笑,拎起自己的大黑公文包,站了起来,跟在了萧晚晴的身后。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江路嘉被萧晚晴勒令留下,他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做,看着那两人各自回到格子间里去忙活自己的,百无聊赖,只能以逗弄小机器人为乐,你一句我一句地问答着: “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南瓜。” “南瓜在这里多久啦?” “秘密!” “南瓜最喜欢谁呀?” “太幼稚的问题不回答。” “南瓜帮我倒杯水吧,谢谢。” “好哒。” 他正在自得其乐,忽然大门开了,萧晚晴走了进来,看脸色还好,不像是憋着气回来的,江路嘉放开小南瓜两条肥肥短短的金属上肢,刚站起来想开口,就看见萧晚晴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气度从容,那派头一看就是领导干部! 萧晚晴站在门口扫了一眼,看到剩下这三个人,眉头皱了一下,还是开口:“安副组长,去准备误餐饭。” 安瑞和不感兴趣地说:“谁啊?耽误什么了就要吃误餐饭……”一回头看到是谢曜,嗖地一声就站了起来,以标准的军姿站得笔挺,大声说:“谢主任好!请点菜!” 王枫本来也不知道真忙还是假忙,总之头都不抬的,一听到这三个字,也弹簧一样地蹦了起来,大气不敢出地站在原地。 谢曜温和地说:“不用那么麻烦了,给我下碗面就可以了,你们都忙你们的,小萧?” 萧晚晴不自然地笑了笑:“好的。” 她脚步匆匆走向门外,谢曜慢条斯理地在中间那张大桌子旁边坐下来,从公文包里掏出眼镜戴上,聚精会神地开始看文件。 江路嘉尴尬地站在原地,本来想是不是可以坐下,但是瞥到那两位同事都一脸战战兢兢,如临大敌的样子,也只能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王枫拼命给他使眼色,让他退后站到两人中间这边来,以不引起谢曜的注意,江路嘉领会到了,小心地放开南瓜的金属球型手,一步一步地蹭了过去,声音压得低低地问:“怎么啦?” “怕你被母老虎叼走吃掉。”王枫嘴唇微动,几乎是用腹语讲出了这句话。 安瑞和表示不同意:“怎么就母老虎了?老虎得罪谁了?分明是早已灭绝的奥沙拉雌龙。” 谢曜仿佛听到了什么,微微改变了头的倾斜角度,于是三个人同时闭上嘴,挤在一起,一声都不敢吭了,只有小南瓜还大胆地向前滑行了两步,抬起头灯,仔细观察着。 “南瓜,回来!”安瑞和出声叫它。 谢曜把目光投射到小机器人身上,微微皱了皱眉头:“这个机器人是自主研发的吗?有没有采用被禁止的外星科技?我怎么不记得在你们的仪器清单上有它?这属于漏报瞒报吧?” 安瑞和一个箭步窜上前按住了南瓜圆滚滚的大脑袋,陪笑着说:“就是个扫地机器人……他们觉得好玩,给重新改了个外形,是照着……嗯,星球大战那里面的给改的!二次元!情怀嘛!cosy,不是什么值得上报的东西。” 谢曜冷淡地指出:“可是看这个灵活程度,不像是个扫地机器人啊。” “那是因为我们这里全部的仪器都由‘军师’负责自动化系统,这是规定,您知道的,所以它芯片里也有军师的操作指令,自然就比别的扫地机器人要灵活一点儿。” 安瑞和一边说一边手底下用力,南瓜奇怪的也没有进行反驳,乖乖地跟着他回到了己方阵营里。 谢曜看起来还有点不信的样子,但这时候萧晚晴已经回来了,一手推开门,一手稳稳地端着一个托盘,于是她也不再提这事,看着萧晚晴把托盘放到她面前,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江路嘉不可置信地看着,确实是正常的托盘,正常的面碗,一双筷子架在青花瓷的筷架上,大碗里是清澈的面汤,窝着一团银丝一样的面,热气腾腾,汤清面白,上面撒了一点碧绿的葱花,面汤带着葱香,远远地飘过来,让他都不禁有点饿了。 可是,他刚才还以为两人说的是什么黑话,‘误餐饭’绝对不是指吃饭,有可能是指‘不能当面向领导汇报只能私下说的内幕’,‘下碗面’也不是下碗面,而是准备另外一份不能泄露在外的情报……这才符合特勤组高大上的形象嘛,可怎么原来猜错了,谢曜仅仅就是来吃点东西填肚子的,而萧晚晴确实也屈尊放下手头工作,去给她下了一碗面? “喂。”他侧过身,尽量小声地问,“怎么回事啊?组长为什么真给她下面条吃了?” “你白痴啊。”安瑞和粗鲁地骂了一句,“门口那么大两个字没看见?我们这是食堂!做饭给人吃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吗?” 谢曜用筷子挑起一缕面,斯文地吹了吹,然后小心地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着。 江路嘉听到身边两人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是并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谢曜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之后,又挑起了第二筷子。 吃完三筷子面之后,她终于忍不住了,暂时停下筷子,抬头看着站在身边的萧晚晴,单刀直入地说:“实在太难吃了……晚晴啊,你这个手艺,怎么嫁得出去啊。” 江路嘉差点一个踉跄平地摔倒,领导同志,这话画风不对啊! 萧晚晴笔直地站着,装没听见。 王枫小声说:“我猜组长这次没放盐。” 安瑞和断然反驳:“不可能!不放盐有什么难吃的?我猜是组长把糖放成盐了。” “糖和盐从外观上就不一样好吗!你瞎啊?我觉得组长把味精当成盐放了!” 他们激烈地讨论着,但谢曜抱怨了那么一句之后,并没有放下筷子,而是继续慢条斯理地把一碗面都挑着吃完了,甚至还喝了一口汤,然后皱着眉,掏出手帕来矜持地擦了擦嘴角。 萧晚晴一直面无表情地站着,仿佛这碗难吃的面不是自己做的一样。 谢曜把手帕放回兜里,抬眼又看了看萧晚晴,上下打量了一番,又挑剔道:“多大的姑娘了,成天穿得这么老气横秋的干什么,你给谁守寡呢?” 这句话终于让萧晚晴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她抿抿嘴,低声说:“省心,不用考虑搭配,可以心无旁骛专注工作,挺好的。” “你这个孩子啊。”谢曜摇摇头,从那个黑色大公文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的小小盒子,放到面碗旁边,“这是最近流行的叫什么ysl星辰,听说还蛮好用的,年轻女孩子都喜欢,正好看见了就买了一只,你留着用吧。” 出乎江路嘉的意料,萧晚晴竟然连客气一下都没有,默默地点了点头,就算是收下了。 “那么,谢谢你的款待,我走了,再见。” 谢曜和萧晚晴礼节性地握手告别之后,没有理会缩在角落里的三人,拎着大公文包走出了房间。 萧晚晴盯着那只小盒子看了一会儿,随手拿起来扔在一边:“南瓜,洗碗去。” 小机器人嘟嘟地闪着光就忙不迭地滑了出去,萧晚晴抬头,看见三人站在一起的样子,奇怪地说:“你们没事可干吗?都站在那里干什么?” 王枫和安瑞和一声不吭,立刻飞速坐回自己的位置,十指把键盘敲得飞起,江路嘉站在原地,嗫嚅着说:“你让我不要离开……” “哦对。”萧晚晴长出一口气,“我都忘记了,你是来特勤组报道的。” 江路嘉心酸得差点落泪:“那麻烦您记住吧,明天别再把我当侵略者给毙了。” “说什么蠢话呢。”萧晚晴双手叉腰,环视了一下四周,发现被五个格子间塞得满满的,挪动哪一个都不合适,只能指了指面前的金属大桌子:“你暂时就用这张桌子吧。” 江路嘉看了一眼这张足可以让自己在上面躺着打四五个滚也掉不下来的大桌子,无言地点了点头。 “日常工作……嗯,我想想。”萧晚晴忽然问道,“安副组长,你给新来的同事介绍了我们组的工作范畴没有?” 安瑞和回过头来,一脸‘又想推给我?’的郁闷表情。 “没有也没关系,反正他就交给你了。”萧晚晴轻快地说,“你给安排一下吧,我还要去整理161012号档案的卷宗,失陪一下,希望我回来的时候你们都井然有序,拜拜。” 说完她走了,安瑞和嘀咕着:“官僚主义,官大一级压死人……什么好事又推到我头上,真正能做主的大事怎么不找我决定呢。” 他推了江路嘉一把,没好气地说:“我们这里,情况很复杂……既然你已经确定留下了,那就是自己人了,什么事也不用瞒着你,你想必也知道我们特勤组是干什么了的吧?” 江路嘉犹豫了一下,在‘抓捕外星人’和‘做饭的’两个之间摇摆不定,最终还是选择了前者,昂首挺胸地说:“是为了保卫全人类而奋斗的!” “啊,你有这个觉悟很好!”安瑞和惊讶地说,“是党员吗?” “正在接受组织考验!”江路嘉庄严地说。 王枫张大嘴巴,然后欢呼起来,恨不得立刻扑过来拥抱他:“太好了!两学一做终于有人写了!妈呀,我们得救了!” “妈蛋王枫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反动,组织上要你写个思想汇报就跟要了你的命似的,时刻记住我们是唯物主义思想武装的战士好伐?!”安瑞和唾弃道,然后继续对江路嘉说,“其实呢,我们的目标也没有这么假大空,毕竟表面上我们的身份是国九局食堂的工作人员,首要目标是要喂饱这局里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别把他们饿死了。” 江路嘉明白地点点头,然后为难地说:“可是……我不是很会做饭。” “欧,那个完全没问题的,反正你做饭再难吃也不可能比我们组长更差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她啊,没有味觉的。”安瑞和轻描淡写地说。 江路嘉吃了一惊,急忙追问道:“没有味觉?是有什么疾病吗?我有个本科同学现在跟着导师在同仁医院,可以走走后门帮忙挂个专家号什么的。” “啊,不是很清楚,那是我来之前的事了,听说是手术失败……这可是她的逆鳞,你别去碰比较好。”安瑞和建议。 江路嘉不放弃地说:“怎么能讳疾忌医呢,现在医学发展也算日新月异了,总有办法的,还是要劝她去正规治疗一下比较好……你要是不知道的话,组里还有没有资历更老一点的组员可以打听打听的?” 一个人,没有了味觉,等于什么滋味都尝不出来,吃什么东西在嘴里都只能感受到冷热软硬,那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他一想到这点,就觉得萧晚晴始终冷淡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是情有可原了。 味觉都没有!多可怜啊! 安瑞和刚想说话,叮的一声电梯开门,随即走廊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他耸耸肩:“哪,资深组员来了,这一位可是七朝元老。”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江路嘉本来以为所谓七朝元老,一定是个满头白发,气势咄咄逼人,犹如穿普拉达的女魔头那样的霸道人物,没想到大门移一开,走进来的是个年轻姑娘,浓妆艳抹下的一张青涩脸蛋,最多不超过二十岁。 她穿着金光闪闪的吊带短裙,露出两条雪白修长的美腿,踩着同色高跟鞋,足有十二公分长的钉子鞋跟一步步踩得地面噼啪作响,秀发披散下来遮住了精致的肩膀,大墨镜把小脸挡住了一半,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一张烈焰红唇。 小姑娘走进来的架势旁若无人,手上还拎着好几个带着品牌logo的购物袋,一进门,看到桌子上那只孤零零的小盒子,顿时发出一声惊呼:“ysl星辰!我找了好几个代购都说要排队!是给我的吗?一定是给我的吧?!不管不管我就当是给我的,好吧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王枫转头奚落她:“火苗儿,出息呢?!为了一只口红,是不是连灵魂都可以出卖了?” “哎呀真不好意思,我是没有灵魂可出卖的。”小女孩娇滴滴地说,把购物袋往桌子上一扔,径直就打开了外包装,拿出口红看颜色。 安瑞和提醒道:“那是组长的。” “骗谁呢!组长一年到头连个润唇膏都不抹的,她买口红干嘛?是她的正好,我就直接拿走啦!”火苗儿雀跃着在手背上稍微涂了一下,凑到脸边对比颜色。 安瑞和拿她也没办法,顺手指了一下:“哪,这是新人,今天才来的。” 江路嘉急忙点头致意:“你好,我叫江路嘉,以后请多多关照。” 火苗儿纵身蹦上了大桌,两条修长的美腿就这么垂落桌子边缘,晃来晃去,高跟鞋半掉不掉地用脚尖拖着,斜眼看着他:“新人?难得呀,不是说不进新人了吗?你什么来路呀?” 还没等江路嘉回答,她轻轻地咦了一声,然后娇笑着拍起巴掌来:“我知道了!你不是人!” 江路嘉吓了一跳,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骂人吗?可是第一次见面,两人也没什么过节啊。 这时候那位一米九的高个暖男苦鱼走了进来,一看到火苗儿这么肆无忌惮的样子,眉头少有地皱了起来,沉声喝道:“像什么样子!简直有失体统!你堂堂一个佛灯圣女,就不能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火苗儿对天花板翻了个白眼,毫不淑女地干脆翘起了二郎腿:“烦死了,死鱼头!我当佛灯圣女还是哪辈子的事了?我早脱身了好不好?别扯着旧黄历不放,你也不是和尚了,拜托!摸摸你脑袋上的毛,就快跟王枫一样长了,还念佛,念的哪门子哟!” “喂!”王枫转过椅子来抗议,“你们吵架不要带上我好不好?我头发短怎么了?这是显得精神!免得局里老有人说我非主流。” 苦鱼没理会他,紧追着火苗儿说:“那你今年夏天还去巡游寺庙呢,怎么就敢说和佛门没有关系了?” 火苗儿翻了个白眼:“那是他们请我去的好不好?要展现一下奇迹,给钱的,钱呀!好东西来着,不然我这一身名牌,还有今天刷卡买的东西,都从哪里来呀?你养我呀?” 安瑞和适时地补了一刀:“大小姐,就你这疯狂的奢侈品购买癖,我都养不起你,何况苦鱼。” “切!谁还稀罕你们养。”火苗儿一挺胸,自得地说,“我从来都是自己养自己!做新时代独立的职业女性。” “新时代的独立女性麻烦你从桌子上下来。”萧晚晴冷静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手里捧着一个疑似iapd的东西,之所以说疑似,是因为这玩意儿居然还有三个悬浮的蓝色光幕漂浮在空中,随着她手里的那个仪器而移动,就像是从屏幕上投射出来的一样。 火苗儿翻了个白眼,却乖乖地跳了下来,索性高跟鞋也不穿了,光脚踩在地上,笑眯眯地说:“组长……” “请假的话免开尊口,预支工资的话尊口免开。”萧晚晴头也不抬地说,指着大桌子上的东西说了一句:“都是谁的?赶紧拿走,影响市容知道吗。” 火苗儿赶紧冲过去把自己那堆购物袋抢在手里,江路嘉摸着头,期期艾艾地说了声:“可是……你刚才说这张桌子归我使用。” 萧晚晴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盯着他看了三秒钟,才恍然大悟一拍桌子:“对不起,我忘记了。” 她丝毫不以为忤地接着说:“那你就先放着吧,等会儿收起来就行了。” “那个……收到哪里去呢?”江路嘉硬着头皮问,“不是说,新人要进行三个月的实习期,包食宿的吗?” 萧晚晴认真地想了想:“吃饭没有问题,毕竟你所在的这个地方就是食堂,住宿的话……你看仓库里给你腾个地方怎么样?” 江路嘉盯着她,试图从她表情里找出开玩笑的意味,但是他失望了。 “我觉得……这个条件略微艰苦了一点,怕我坚持不下来。”他委婉地表示。 “那就麻烦了。”萧晚晴沉吟着说,“说起来我都忘记了,你们大家都是住在什么地方的?集思广益一下,给他找个睡觉的地方。” 江路嘉惊悚了,这也行? 苦鱼摇摇头:“洒家至今还在潭柘寺借住,怕是不大方便。” “领导你真难得关心一下群众的生活条件啊,我还以为你觉得我们都跟火苗儿一样超脱凡尘呢。”王枫懒洋洋地说,“我住在朝阳区,哎,先说好啊,我不能收留你,我那个小区埋伏的记者太多,哪一天拍到我们俩同进同出,给我出个柜就不好了。” 安瑞和凉凉地说:“你不是个过气偶像吗?” “过气偶像也是偶像!我组合的前成员现在还活跃在娱乐圈呢,我不能给他们添麻烦是吧?我洛雨辰是个很负责的人。” 江路嘉把目光投向火苗儿,后者嘟着嘴想了想:“我常年住酒店啊……你要来也可以,反正有空房间的。” “少来。”安瑞和瞪着她,“你在酒店住一百年都有人买单,他住难道还要公款?我们组每个月的账单交上去,财务科都要把我叫去训一顿,有什么呀,不过是十几二十万的亏空,也值得锱铢必较?” 他挥挥手:“瑞和华庭我有一套空房子,你要愿意的话你去住好了,不收你房租。” “瑞和华庭?那是高档楼盘啊!”江路嘉惊悚了,忽然又抓到一个重点,“瑞和地产的产业?是那个瑞和集团?” 哪怕书呆子如他,也知道瑞和集团的鼎鼎大名,房地产只是一个特别小的方面,其余服装电子塑胶医药高新科技物流……无不是业内霸王,完全就是一艘跨国的航空母舰。 安瑞和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对啊,我爸的啊,你以为呢?” 江路嘉顿时肃然起敬地觉得自己有生之年居然还能认识富二代,而且富二代还这么接地气地在国九局里跟自己一起打外星人,简直可以视为都市传奇。 “那样不太好吧……”他心里窃喜,脸上却表现得有点犹豫和不好意思,“怎么能这么麻烦你呢。” “的确不太好。”萧晚晴信手划过,把三个漂浮的蓝光幕给关上,忽然想起了什么,“你是新人,最好还是住在办公楼里,这样有什么紧急情况也可以学着处理,不要去外面住了,我给你在仓库里安排个地方。” 眼看着自己的住处瞬间从豪宅变成了仓库的角落,江路嘉的心失落地无以复加,但是他又不敢抗议,只有点头:“好,服从组织安排。” “对了,下面开日常汇报会啊。”萧晚晴敲了敲桌子,“关于医科大那件案子,今天的汇报是什么?” 安瑞和用自己的手表在空中点了一下,一张硕大的蓝色光幕凭空出现,上面清晰显示的是江路嘉非常熟悉的场景,就是医科大没错,而且还是全景地图,俯视。 “根据我这两天的观察和检测,空间缝隙已经闭合,能量没有波动的迹象,辐射也完全消失,基本可以肯定是不会再开启了。”他信手在光幕上操作着,只用手指就能完成改变角度,放大缩小等一系列操作。 江路嘉看着这高科技上显示的是自己天天走过的校园,上面的路人都是自己朝夕相处的同学,丝毫没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内,还是那么一副刻苦学习无忧无虑的大学狗的模样,心情有点复杂。 “那好吧,这样就可以进入结案程序了,报告抓紧写,三天之内要交上去。” 江路嘉举起一只手:“我能问一下,为什么这就结案了吗?那个……那个老鼠,到底是什么?” 大家对望了一眼,王枫难得好心地给他解释:“外星人的一种吧,反正我们也见得多了,不过你们医科大也蛮邪的,短时间内出现了两次外星人事件。” “那,你们就没怀疑过,它为什么要杀我吗?”江路嘉讷讷地问。 “哎呀。”安瑞和不耐烦地说,“外星人有很多种,有的是友好的,有的是不友好的,非我族类,其心必诛,谁知道它们脑子里想的是什么,我们负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好了,放心,它是想杀你,可是组长已经把它干掉了啊,你现在是安全的,别想太多了。” 说着他挥挥手示意话题结束:“好了好了,下一条。” 江路嘉有心把内心深处的秘密说出来,那个老鼠在拉他跳楼之前问过他的那些话,本能地觉得一定有什么重要含义的,但是看到大家都兴趣缺乏的样子,又默默地吞了回去。 “下一条啊。”萧晚晴盯着爱派的屏幕,很严肃地说,“下一条议题是今天的晚餐吃什么。” 江路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再说外星人的事吗?怎么一下子就转得这么快。 “包子吧,包子简单。”王枫来劲了,“做两种馅的就可以,再加上粥,齐活!” 萧晚晴冷冷地看着他:“最近总有人在意见箱里反映主食花样品种太少,果然是有人消极怠工,敷衍了事。” “还是馒头吧,充饥又清淡,还能养胃,配粥也好。”苦鱼温和地建议,“晚上不宜吃得太油腻,准备四种凉拌菜就可以了。” 王枫不干了:“你也替工作人员想想好吗,不要老用十方斋的素食水准来打发大家,只吃素菜的话皮肤会垮塌松弛的!再说大家辛苦了一天了,要补充能量,要吃肉,肉!” 火苗儿本来一直在无聊地看自己刚做好的美甲,听到这句话就精神了:“好啊好啊,我来做个烤牛排吧!” 安瑞和立刻反对:“不行!天天烤牛排,知道不知道这个月伙食费又要超标啊?!” “小气鬼!吃的是你的钱吗?”火苗儿不高兴地说,“真是越有钱越抠门。” 安瑞和高傲地说:“我这是职业操守,和我本身有钱没关系,再说,我和你一样是领工资过日子的。” 眼看大家的话题就要歪到富二代啃老上去,萧晚晴头疼地阻止:“停!都给我停下,就这么好了,馒头,包子,稀粥,四种凉拌菜,包子要三种馅,肉,素,豆沙,都干活去吧!” “组长你早就该一言堂,搞什么民主发言呢,反正最后也是你决定。”安瑞和酸溜溜地说,“我调材料出库去了啊。” 余下的人也纷纷嘀嘀咕咕的,但无一反对,都开始忙活起来了。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江路嘉谨慎地保持着缄默,他不至于会相信这帮人在这间挂着食堂名头却连个灶台都没有的大厅里能玩出煎炒烹煮一系列的事来,果然,除了他之外,每个人都转回自己的格子间里去,开始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地操作。 一点儿要做饭的样子都没有呢。 “组长,我呢?”他举手发问,“我干点什么好?” 萧晚晴推着椅子往后滑了一步,抬起眼睛看着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褪去了常见的精明果断,竟然显得有点……迷糊。 “你啊……还真想不出来你能干点什么。”她叹着气说,“特勤组很久没有进过新人了,我想我还得适应一下你的存在。” “我知道,像你们的那些工作,比如抓捕外星人之类的,我是暂时胜任不了。”江路嘉老老实实地承认,“但是,如果是食堂的日常的话,我想我也还能出一份力的。” 萧晚晴的目光放空,喃喃地说:“问题是现在还不能给你发欧派呀。” “什么?!”江路嘉惊悚地叫了出来,“组长!别开玩笑啊!我用不着那玩意儿的!” 其余四人里,只有王枫和安瑞和听懂了,两人不约而同发出响亮的窃笑,安瑞和笑够了之后才回头说:“是omega—pad,我们的随身操作器,嗯,就跟爱派差不多,简称欧派,不是你想的那东西。” 王枫挤眉弄眼地说:“思想很不纯洁嘛,小鬼。” 江路嘉窘了,只能嘿嘿地笑了两声:“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术语。” 萧晚晴摆摆手表示没关系,然后大度地说:“反正做饭的人手现在也不缺,你就这么看着吧,等明天给你申请一台普通电脑,拉上网线,嗯,可以有整理档案的活儿干干,安副组长你认为呢?” 安瑞和耸耸肩:“那是档案处的事。” “社会分工太细就是不好啊。”萧晚晴感叹道,“算了,苦鱼,你抓紧时间给他设计一个集训方案,训练室不还有空位嘛,塞进去塞进去,好歹度过头一个月再说。” 苦鱼答应了一声,然后起身踱步过来,居高临下地看了一眼江路嘉那白条鸡一样的身材,悲天悯人地说:“善哉善哉,你要做好流汗的准备了。” “我有心理准备的!”江路嘉赶紧表决心,“当年军训的时候我还拿过奖呢。” 他虽然是个医生,还是学整形美容的,但心里何尝不跟别的男孩子一样有一个英雄梦,尤其看过了萧晚晴两次相救时候那干净利落的身手,就恨不得自己也能有样学样,也这么能突然出现在哪个被外星人攻击的人类面前,做一把救星。 “军训!”王枫嗤之以鼻,也离开座位走过来,“我当年为了拍仙侠片,还练过几天剑术呢,还不一样被苦鱼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哪是流汗能解决的,流血还差不多,哎呀,可惜了我这精心维护,成天做形体管理的身材,现在再回娱乐圈,只能当打星了。” 江路嘉看着他俊朗帅气的面容,安慰道:“不会啊,我觉得你现在也很帅,比从前那个……精致的模样好多了。” 王枫斜眼看着他,怀疑地问:“真不是在说我从前是个娘炮?” “你这疑神疑鬼的小心思倒是特别娘娘腔。”安瑞和搭话了,“我早就想说了,谁说一句话,你都要掰开了琢磨,特别……娱乐圈的感觉。” “切!吃菜要吃青菜心,听话要听话外音,你这种被奉承长大的富二代是不会懂人情世故的。”王枫立刻转移了火力。 “富二代怎么了?我一样也是自己读书上学拿成绩换工作的,吃你家大米了?” 萧晚晴拿鞋跟一勾,把自己连同椅子又拉回电脑跟前,头也不抬地说:“事都做完了吗?” 三人齐声回答:“做完了。”安瑞和还加了一句:“组长,每次你都挑最简单的事做,还真是具有领导风范。” 江路嘉惊愕了,他们干什么了就做完了?做晚饭,就不说包子馒头还要和面,凉拌菜至少还要洗菜切菜,连熬粥的都没看见捡一粒大米啊! 一定还是在说什么黑话吧?他这么猜测。 “我也做完了!”火苗儿跳着从电脑前蹦过来,举起一只手,笑容满面地宣布,“组长我可以回家了吗?难得今天没有外星人,地球一片和平呢!” 萧晚晴毫不动容地说:“等我验过货了才能走。” 江路嘉竖起耳朵,验货,果然刚才是黑话,他们不是在做晚饭……特勤组的水真深呐,作为一个新人要学习的还很多。 “嘟嘟~~”欢快的电子音响起,矮冬瓜一样的小机器人头上顶着一个托盘推门而入,一路滑行了过来,“今天的晚餐!南瓜送到!” 江路嘉下巴差点掉了下来,看着萧晚晴接过托盘,上面赫然是一碗粥,一个装着三个包子和一个馒头的盘子,还有四份小菜碟,包子馒头全都热气腾腾白白胖胖,一看就是刚出炉的模样! 他们还真在做饭?可是没有一个人动过啊! 就眼睁睁在自己眼皮底下操作着电脑,和那个那个叫欧派的玩意儿而已! 这份看上去颇为不错的晚饭是怎么出来的?外星高科技? 这时候萧晚晴已经开始评点了,指着四份小菜说:“谁干的,苦鱼,是不是你?” “不错,正是洒家,不知道有何不妥。”苦鱼平静地承认。 “是啊,说要有四个凉拌菜,于是你做了拌白菜,拌萝卜,拌粉丝,和什锦菜是吗?”萧晚晴一针见血地问。 苦鱼僵了一下:“秋天了,燥气,是应该是点清淡的,下下火气。” 安瑞和讥笑了一声,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我猜猜,今天的素包子是什么馅的,嗯……一定是白菜萝卜粉丝馅的。” 苦鱼毫不脸红地承认了:“当然。” “不是,大师啊……”萧晚晴头疼地说,“你不能都把国九局的同事当兔子喂啊!也不对,兔子都没有吃这么素的,你不能让大家都吃得跟和尚一样吧?现在连你自己都不是和尚了好吗?” 苦鱼不为所动:“清清肠胃,人的身体才会健康,这是有科学认证的,再说了,不是还有别的吗?” 萧晚晴摇摇头,放过了他,拿起第二个包子掰开看了一眼,忍了再忍,还是忍不住,阴森森地说:“王枫……玫瑰豆沙包是指要加玫瑰糖酱,不是玫瑰花。” “哎?有什么区别吗?我不吃甜食我不知道,就觉得加进去怪好看的,有一种华丽的美感,不是吗?”王枫挠挠头,天真无邪地问。 江路嘉隔着这么老远都能看到萧晚晴手里掰开的两半包子里,甜腻的深色豆沙馅包着几朵完整的玫瑰花蕾,白色红色黄色的颜色难得蒸熟之后还是那么娇艳欲滴,仿佛刚从枝头摘下来一样。 萧晚晴和安瑞和对望了一眼,安瑞和摊开手:“他拿的是西餐厨师证,也许西餐甜点……就是崇尚这样的?” “算了,反正也吃不死人。”萧晚晴低声说,又拿起最后的肉包子,双手轻轻一掰。 居然没掰开。 除了江路嘉之外,似乎别人都觉得很正常的样子。 萧晚晴手腕一翻,不知道用了什么黑科技,蓝光一闪,那个掰不开的肉包子整齐地分为两半,甚至连盘子都被割开了一道深深的裂口。 不过江路嘉顾不上感叹她武力的高超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所谓的肉包子。 “谁能告诉我,你家的肉包子里面是一整块肉,一整块烤肉,一整块烤牛肉啊?!”萧晚晴终于憋不出了,忍无可忍地叫了起来,“没有常识吗?长这么大没吃过包子吗?!” “就是!”安瑞和义愤填膺地说,“这个月的伙食费又要超支了!你们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 火苗儿恼火地一跺脚:“我就是要做烤牛排!谁让你们不同意的!不同意我也要做!钱钱钱,你就知道钱!” “这是钱的事吗?”安瑞和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这是你不尊重领导,私自决定菜单的大错误!” 火苗儿眼睛一鼓,就要发威,萧晚晴不得不出来掌控全场:“算了算了,反正也不是不能吃。” “组长,这不好吧?”王枫指着那结结实实的肉包子说,“咬都咬不动啊。” 火苗儿尖叫着要过来打他:“你居然敢说我烤的牛排咬不动?!烧死你!烧死你!” 王枫抱头鼠窜,苦鱼挡在两人中间劝架:“不要内讧!和为贵,不要动了嗔念啊。” 一片混乱中安瑞和出了主意:“不如这样吧,在肉包子外面刷一层黄油,再进烤箱打个滚,切开直接冒充惠灵顿牛排。” 萧晚晴果断拍板:“就这样了!火苗儿!快去回炉。” 火苗儿嘟着小嘴,愤愤不平地坐回位置上去操作了,王枫眼看危机解除,从苦鱼高大的身躯后探出头来,斜了一眼,又开始习惯性地嘴炮:“要不怎么说呢,还是富二代好啊,安副组长那是从小吃过见过的主儿,于是就知道惠灵顿牛排,我就不知道惠灵顿牛排。” 安瑞和咬着牙说:“我现在总算明白洛雨辰当年为什么过气了……这张嘴太欠揍了,你要能混得下去才是奇迹。” 出乎意料的,王枫居然没回嘴,只是讪笑了一声。 萧晚晴最后拿筷子在碗里搅了搅,又戳了戳馒头查看了一下膨胀的程度,满意地点点头:“看见没有,只有我和安副组长负责的部分没有出任何差错,是正常的饮食。” “切!以权谋私。”王枫小声嘀咕,“拈轻怕重,煮个粥还能出什么花头来不成。” “那就这样吧,今晚的晚餐可以提交了。”萧晚晴拍拍手,轻松地表示,“你们吃完饭就可以下班了。” “我减肥。”王枫立刻说。 苦鱼直接端走了馒头和四份凉菜:“这些尽够了,我打包,别浪费。” 火苗儿一听下班就直接拎起地上的购物袋,大呼小叫地冲出门去了:“下班了!下班了!” 安瑞和镇定自若地站起来:“我晚上还有个约会,先走一步,我会从外面替你们把门关上的,意见箱的即时刷新功能我也锁定了,放心。”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号称要减肥的王枫在做完手头的工作之后,也急三火四地跑了。 偌大的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江路嘉环视了一下四周,才醒悟过来现在只剩下自己和萧晚晴留了下来。 “组长?”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说要给我解决住宿问题的呢?” 萧晚晴本来一手撑着头,坐在椅子上不知道沉思什么,闻言才恍然大悟:“我说好像忘记了什么。” 江路嘉简直无言以对,拜托,您这个在外面大杀四方,精明强干的领导,稍微靠谱一点行吗?要不是我提醒一声,是不是就打算自己悠然自得下班,把我丢在这个奇怪地方打地铺了? 啊,也可以不用打地铺,反正桌子这么大呢,直接躺上去睡就行。 那样的自己好像一盘菜…… “南瓜,来!”萧晚晴叫了一声,小机器人颠颠地跑了过来,仰起头灯:“嘟?” “这是新成员,你给他办一下实习生出入证,再把仓库的权限打开,嗯,就z2158号房吧!”萧晚晴用下巴指了指,“你,把手放在它手上。” 江路嘉吃惊地问:“什么?” “击个掌啊,不会吗?菜鸟?”萧晚晴不耐烦地说。 江路嘉战战兢兢地平举起两手,小机器人举起只有两个指的前肢,认真地按在他的十个指头上,冰冷的金属接触到皮肤的感觉让他冻得哆嗦了一下。 “其实这套程序也可以不用走的,毕竟这楼里是‘军师’统领全场,监控着我们每一个人,你这种脑袋里还带着一张网子的异类,很容易辨认。”萧晚晴抱着手,用平淡的语气这么说着。 江路嘉有点不高兴:“这也不是我想的,你们不是判断出是很小时候植入的吗?那时候我懂个屁呀。” 他忽然转头问:“外星人为什么要在我脑袋里装一张网?” 灯光下萧晚晴雪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回答也是不带情绪的:“那谁知道,问他们去。” “别逗了我要是知道他们是谁,还用得着现在才找到组织?我早就报警了……”江路嘉收起了手指,不自觉地握了两下:“我父母出车祸的时候,我才六个月大,要说外星人在我身上动手脚,只有在这之前了。” 他低下头,微微咬牙说:“也不知道我父母的车祸和外星人有没有什么关系,按理说,那天他们本来要来托儿所接我的,但阿姨一直没等到他们,最后发现他们在和托儿所相反方向的路线上,也没说什么原因……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肯定查不到了吧。” 萧晚晴望着他,忽然问了一句:“你没有别的亲人了吧?” “妈妈那边应该还有个远房的表姨妈什么的,但是很久不来往了。”江路嘉回忆道,“偶尔听我爷爷提过一嘴,但也不是太清楚。” 他看着萧晚晴:“你是在怀疑什么?” “不,并没有,随便问问。”萧晚晴唇角一弯,做出近似微笑的表情,可惜没做到成功,反而让江路嘉心里毛毛的,“关心一下新人,聊天让你放松一下。” 她看着南瓜完成了指纹认定,从椅子上站起来:“今天就这样吧,你早点休息,想吃晚饭让南瓜给你拿一份,它也会带你去房间的,明天见,拜拜。” 江路嘉一想到刚才的晚饭定食,顿时什么胃口都没了,他看到萧晚晴做出一副要离开的架势,也跟着站起来:“等等。” 萧晚晴兴味索然地摆摆手:“有什么事,问南瓜。” “不是,我……我有重要情况要向组织汇报。”江路嘉咽口唾沫,紧张地说。 萧晚晴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看着他:“什么重要情况?” “就是,医科大那只老鼠……我想,他是故意找上我的。”江路嘉组织着语言,但是一时无法说清楚。 萧晚晴黑白分明的眼睛眯了起来,略带警告地说:“江路嘉,我知道你这种人的小心思,你本来是一个普通人,泯然众人的那种,但是因为不可抗力,和外星人有过接触,并且体现出了不平常的一面,因此进入了不为人知的世界,现在又被吸纳进了国九局,于是你就觉得自己不一般,必然有特殊之处,没准是一本书的男主角,甚至产生了愚蠢可笑的被害妄想狂,觉得你很重要,外星人要对付你,杀了你,是这样吧?” 她跨前一步,抬起头,冷冷地看着江路嘉:“可惜,你还是一个死老百姓。”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 “不!你听我说!”江路嘉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臂,“是真的!他要杀我不是因为我脑子里那张网,而是因为……哎哟妈呀!” 一阵天旋地转,他从晕眩中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仰面朝天躺在地板上,身边是南瓜矮墩墩的身体,费力地抬起头,萧晚晴仿佛压根没有刚做了一个过肩摔那么狂暴,已经头也不回地快走到大门口了。 江路嘉急了,用尽力气喊道:“他知道我和那个长触手的昆虫接触过!他是冲着那个东西来的!” 他眼前一花,萧晚晴已经来到了他身边,直接拎着他的衣服领子把他给拽起来,凑到了眼前:“你说什么?” 江路嘉大气都不敢喘,直接全招了:“他问过我,那个东西在哪里,还说我身上有他的味道,我一开始没有想说的!哪怕他都让我的身体趴在栏杆上,马上就要掉下去了,我还是没有说……” 他的声音慢慢放低,沮丧地想起:其实自己还是没有经受住考验,最后还是说了。 幸亏萧晚晴及时赶到,不然,如果给那只老耗子跑掉,会不会对国九局,对萧晚晴都带来灭顶之灾呢。 萧晚晴慢慢地松开了手,江路嘉脱力地又躺回了地上,他用手肘支撑着自己,胆怯地看着萧晚晴沉思的脸,嗫嚅地问:“我是不是做错了?” “啊,不。”萧晚晴这才注意到他,语气平和地说,“作为一个死老百姓,你做得很好,坚持到了我赶来,这种事本来就该让专业的去做。” “可是……这样一来,案情就复杂化了吧?”江路嘉惴惴不安地说,“那个0317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外星人,为什么他死后三年,还有人来找他呢?来的人和他是一个种族吗?他们到底要对地球干什么?我觉得顺着这条线挖下去,搞不好会挖出一个大阴谋!拯救人类的那种。” 萧晚晴从地上站起来,挺直腰杆,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说:“案子的事交给我,菜鸟就要有菜鸟的觉悟,你在这里瞎想是没有什么用处的。” “好吧,我知道。”江路嘉抬着头看着她,“其实我就只想告诉你,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解决的。” 萧晚晴颌首:“谢谢你的信任,我会去调查这其中的联系的,不过我以组长的身份要求你,这件事,你要保守秘密,不要透露给第二个人知道,明白吗?” “呃……明白。”江路嘉迷惘地点了点头,“我听你的。” “good boy。”萧晚晴欣然说,“现在尽情享受你最后一个轻松愉快的夜晚吧,睡个好觉,我担保未来的一个月你都会想念这么无所事事的夜晚的,晚安。” 江路嘉看着她窈窕纤细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久久地凝视着,没来由地竟然感到一阵甜蜜。 “嘟?”南瓜看他躺着不动,站在他身边关心地问,“你要是就想睡在这里的话,我可以去给你拿一条毯子哒。” 萧晚晴进了电梯,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像下了决心一样,抬头对着摄像头说:“军师,我要见你。” 电梯无声地启动了,没有往上,而是载着她继续下沉,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停住,叮的一声,电梯门开启。 面前是一条闪着无机质光芒的通道,上下左右都是空荡荡的,仿佛悬浮在空中,只有这一条路可以到达对面。 萧晚晴毫不犹豫地举步踏了上去,顿时,温柔的绿光交织成网,在她的身上来回穿越,看似毫无威力,但萧晚晴心里清楚,如果来的不是自己,那么这些绿光就会在一秒之内变成杀人的激光,把入侵者切成无数碎片。 她走到对面尽头,大门无声开启,一个带着磁性的男声说:“请进。” 这是一间并不大,而且看着也并不高科技的房间,整体是白色风格,有深浅不一的灰色物品,中间的墙壁上,镶嵌着蓝色屏幕,此刻上面正旋转着地球的图像,是实时从太空传递来的。 “你好,萧组长,请问有什么事吗?”男声礼貌地说。 萧晚晴皱着眉头,看着屏幕上那个蓝色的小小地球,沉吟着说:“军师,我需要你的帮助。” “如果是公事的话,你没必要亲自前来,如果是私事的话,你最近的生活一直很平稳,也没有什么难以解决的地方,那么,是一些不可告人的事?” 萧晚晴丝毫没有因为它对自己的监控而感到生气,反而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既然你这样上道,那我就直接说了。” “不,等等,我还没有答应你。”‘军师’谨慎地说,“你要知道我被创造出来的目的,就是要协助你们国九局进行日常维护和必要的工作,如果你是要跟我谈一些逾越的部分的话……” 它的声音里忽然带了点狡诈的笑意,这让它听起来差不多是个人了:“那请允许我先把某些程序关掉。” 一分钟之后,它又开口:“现在好了。” 萧晚晴低下了头,然后平静地开口:“国九局里,我不相信任何人,除了你之外。” “那是因为我是一台电脑吗?我把这话认为是一句夸奖,谢谢。” “这件事我也不能告诉任何人知道……”萧晚晴抬起头,轻声地说,“我怀疑,有人掌握了绕过天网,在地球上定向开启空间之门的技术。”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萧组长。”‘军师’的声音严肃了起来,“这是非同小可的,你真的确定吗?” 萧晚晴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脸上毫无表情,平淡地说:“天网是基于星际联盟的科技层面建立的,给予地球看不见的保护,不受外来星球的突然袭击,但是天网也不是绝对保险,有高于星际联盟平均科技水平的星球存在,这是你告诉我的。” “是。” “哪怕在星际联盟签署了互不侵犯合约的星球里,也有部分能发展出绕过天网,间接或者直接侵入地球的手段,罪恶在任何空间都是存在的。” “你在怀疑什么呢?” 萧晚晴的目光慢慢抬起,盯着那颗不停旋转的蓝色小星球,低沉地说:“我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星际联盟……从来没有。” “萧组长,你这差不多可以说是指控了。” “我知道。”萧晚晴一挑眉,“你不是已经关上监控了吗?” 她讥讽地一笑:“中国人有句老话,非我族类,其心必诛,我不知道地球人和星际联盟达成过什么契约,那都是我出生之前的事了,我也不想知道,但一颗警惕之心还是有的,我不相信任何外星人,哪怕他们是好意。” 萧晚晴在原地走了两步,然后理清了自己的思绪,挥挥手说:“我怎么想的无关紧要,目前首要问题是调查清楚,是否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手指连动,在弹出的光幕上调出了两件案子的基本情况,‘军师’只花了一秒钟不到就扫描完毕,慎重地说:“从表面看来这只是两件普通的偷渡案,虽然后者有非法通过空间缝隙进入地球,并且侵害人类之罪名,但已经被你们彻底消除,并没有造成太严重的后果,空间缝隙也在三天前就关闭了,监控结果今天已经没有任何能量波动,和所有的空间缝隙属于一个性质,没有特别。” “但是今天,当事人,也是受害人,对我说,那个入侵犯胁迫他自杀的原因,是为了逼问前一个案子里的非法入境者的下落。”萧晚晴皱起眉头说,“如果他说的属实的话,那么后者就是有什么特别方法,定向开启了在xx医科大的星空之门,从外星直接降落在地球上的,因为那是前者被我们最后抓捕的地点。” 她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今天之前,星际联盟给我们地球的认知是,空间缝隙是随机出现的,没有人能够操控它,除非……是星空之门被打开了。” “你的顾虑很有必要,萧组长,但是依据仅仅是当事人的口供吗?” “我也希望是他在危言耸听,毕竟人类的心理是复杂的,有很多人……为了让自己变得重要,成为被瞩目的存在,故意撒谎。”萧晚晴摇摇头,“基本百分之九十的所谓外星绑架案,都是这个德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选择相信江路嘉。 在潜意识里,她心底深处那根弦,始终绷得紧紧的,不管怎样也无法放松。 “但是你依然心存疑虑,萧组长,这是你的谨慎和尽职尽责,那么,你想要我做什么呢?”‘军师’平静地问。 萧晚晴收回思绪,把注意力又转回面前的地球影像上:“我要你彻底调查161012号案子里的那个非法入境者的身份。” “这很难,萧组长,我是1991年9月10号出生的,在此前的所有案例都是纸质档案,我只负责录入,如果有什么疏漏的情况,分析处理的指令不能完全执行。” “是啊。”萧晚晴叹了口气,“根据收集到的情报,更换身体的时间点最大的可能就是三十年前这个人外出流浪的时候,据当地群众反应,本来疯疯癫癫的,回来之后就学好了,也不打老婆了,也不打孩子了,变成勤勤恳恳的好男人……他们只想着浪子回头,想着在外面吃了亏还是自己的家好,就没想过可能是换了一个人。” “我有一个想法,萧组长。”‘军师’沉稳地说,“虚惑星人在星际联盟中属于中层文明,其显著生理特点就是他们的生命可以有两种存在方式,其一是身体,其二是思维波,事实上他们进行星际旅行的时候一般都是采用后者的方式,因为更方便还更安全,而161012号案子的非法入境者则属于前者,而且月球中转站没有查到他的记录,证明他是直接进入地球的,那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他费这么大力气,千辛万苦,花了比思维旅行要耗费十倍的能量,来到地球呢?” 萧晚晴沉吟着说:“而且还是一直没有任何可疑活动,终身隐居在中国河北一个小山村里,安安分分地待了三十年连县城都没去过……” 她困惑地皱起了眉头:“为的是什么呢?总不会是为了考察中国农村现状吧?” “智慧生命的思考方式,有很多种,我也不能一一尽数,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萧晚晴思索着,忽然问:“它的尸体,已经封存入库了吧?有人来认领吗?” “很遗憾,还没有,联络处已经向虚惑星驻星际联盟办事处提交照会了,但是对方并没有回应。” “如果对方有回应的话,我希望你能私下通知我一声。” “萧组长,这是违反规定的。”‘军师’提醒她。 “我是特勤组组长,在国家安全事务第九局里,我是唯二可以对你下达最高指令的人。”萧晚晴昂起下巴,齐眉刘海漆黑地覆盖着她光洁的额头,显得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咄咄逼人,“这是命令,军师。” “是,萧组长。”‘军师’作为一台电脑,并没有过多的情绪,爽快地就答应了下来。 “那么再见了,军师,祝你晚安。”萧晚晴一个潇洒转身,准备离开。 “再见了,萧组长。” 就在大门打开,萧晚晴即将跨出去的时候,‘军师’忽然说:“今天特勤组来了一个挺有意思的新人,你们相处的好吗?” 萧晚晴莫名其妙地回头看着房间中并不存在实体的智能电脑:“无非就是个愚蠢的凡人,有什么好不好的?” “没什么,只是个良好的祝愿。”‘军师’沉稳地说,“希望你们合作愉快。” “谢谢。”萧晚晴心不在焉地说着,一步跨出了大门。 江路嘉一夜翻来覆去没睡好,倒不是因为居住条件太差,凭良心说,这间所谓的仓库角落的房间,除了没有窗户之外,条件甚至可以比得上不错的酒店了,比他自己的博士楼宿舍更是好到天边去。 独居一间房,独立卫浴,床垫软软的,虽然没有窗户,空气中却飘扬着一股草木的清香,闭上眼睛的时候就像躺在公园草地上一样,真的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 江路嘉镇定地想:才不是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光怪陆离的事,让我这个乡下土包子大开了眼界,才睡不着的呢! 一定是因为晚饭定食的那个肉包子,啊呸,是‘惠灵顿牛排’吃得太撑了,不消化,所以才睡不着的。 不过说起来,那一大块牛肉还真不错,鲜嫩肥腴,牙齿轻轻一咬就在嘴里弹跳,比他在外面吃过的牛肉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甚至被萧晚晴诟病的苦鱼做的四个凉拌菜,虽然材料简单,但也是清鲜爽口,脆生生的,咬得咯吱响,再就一口热粥,不要太熨帖。 看起来国九局虽然工作紧张,伙食还不错嘛。 这么想着,他终于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江路嘉半梦半醒之中,觉得自己身处一个空旷的大殿里,没来由地感受到一阵庄严肃穆的气氛,悠长韵律的梵唱声远远地从天边传来,一字一句地打动着他的心,感动得眼泪都要下来了,恨不能当场下跪,双手合十,立刻皈依佛祖。 所幸他还有点点神智,大概也是脑中那张不知名材质的网子在保护他,挣扎着还是醒了过来,一睁眼看到银白色的天花板的时候,他长出了一口气。 还好,虽然不是在熟悉的学生宿舍,但这个地方他也认识,就是昨天睡下去的地方没错。 看来真的只是个梦而已…… 他坐起来,困惑地挠挠头,如果是梦境的话,那么耳边这么清晰的念经声音又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他幻听了?! “尔时彼佛为一切众生喜见菩萨、及众菩萨、诸声闻众、说法华经。是一切众生喜见菩萨,乐习苦行……” 江路嘉猛地奔下床拉开房门,果不其然,并没有什么幻听,更不是什么做梦。 苦鱼穿着很简单的白衬衫牛仔裤,盘腿坐在他门口的地板上,双手合十,头微微低下,神情安然,慈眉善目,正在吟诵得好不虔诚。 “那个……早啊?”江路嘉试探地打了个招呼。 苦鱼意犹未尽地结束了功课,双脚一抬,轻松地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站了起来,悲天悯人地说:“早。” “居士,大师?”江路嘉挑选着称呼,苦鱼含笑看着他:“大家都是同事,你直呼我名字就可以了。” “不是名字称呼的问题,我想问问你这么一大早在我门口念经,是要做啥哩?”江路嘉无奈地说,“还是你有传教的爱好啊?我可是个无神论者,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我还入党呢!” “你想多了。”苦鱼终于把手放下,习惯性地拂了拂袖子,但尴尬地发现自己现在穿着白衬衫做不出这个飘逸的动作,只能微微一笑道,“只是想叫醒你,安排一下今天的训练课程。” 江路嘉这才想起来,脸一红,看样子是自己睡过头了,哎呀昨天晚上也忘记给手机上闹钟了。 “对不起啊对不起,我真睡迷糊了,那……麻烦你稍微等一下好吗,我这就刷牙洗脸,你请进来坐。” 他手忙脚乱地奔进卫生间,抓起牙膏就挤在电动牙刷上,一边往嘴里放一边还含糊不清地说:“你直接敲门就好了啊,我万一听不见,你岂不是要念完一本经?” “呵呵。”苦鱼高深莫测地笑着说,“你不是听见了,而且醒了吗?” 江路嘉背对着他,一边让电动牙刷嗡嗡地响着,一边翻了个白眼:大师别这样啊!搞得神神叨叨的,跟邪门教派似的。 这个特勤组里面,还有正常人吗?他表示存疑。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江路嘉洗漱完毕之后,换上了一身运动衣,苦鱼带着他出了走廊,一拐弯就到了仓库第三列房间的第一个门,用指纹打开之后,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吧……”江路嘉含糊地说,“是要怎么训练?和电视上那种进部队的新兵一样吗?先跑个一千米?” “呵呵。”苦鱼报以高深莫测的微笑,一手推开了门。 门后是一个乍一眼大到无边无际的广场模样的房间,江路嘉内心惊叹,表面上却云淡风轻地一笑:“一个……收纳空间的小科技?” “是的。”苦鱼点点头。 “没想到训练室离我房间这么近,以后来去还挺方便的。”江路嘉没话找话地说,借以消除心里的惊讶。 这么大!这么高,这么广阔的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墙壁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奶白色的,看着似乎很温暖,但是又带着一股莫名的违和感。 最重要的,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他能干什么呢?绕着圈跑吗?不会吧!这一边都有一百米那么长了,这要是跑起来那…… “其实本来不是的,这个房间已经被收起来了,毕竟两年没有进过新人了,这是特地为你才调出来的。”苦鱼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调动’‘收藏’一个房间就像在书架上更换一本书那么简单。 江路嘉半信半疑地说:“你的意思是……这个房间以前是封存的是吗?” “不。”苦鱼认真地说,“这个门以前是通往主粮储藏室的,现在重新换了一下门口后面的房间,就是这样。” 看着江路嘉张大的嘴巴,他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不过是……一个收纳空间的小科技。” 说完他不再理会江路嘉,自顾自举步进了房间,掏出‘欧派’在上面划拉了几下,从屋顶上突然降下了几个绿光莹莹的小球,在一人多高的地方漂浮着,光芒吞吐不定,好像有生命一样,看见苦鱼的视线转到它们身上,还上下跳跃了几下,看样子挺高兴的。 苦鱼很正式地对江路嘉介绍说:“这种小东西是藻类生命的一种,叫溜溜球。” “大师请不要骗人!”江路嘉指责,“我也是有童年的!溜溜球哪里长这个样子!” “好吧……其实这是组长给起的名字,原名太复杂了,我们都记不住。”苦鱼抬起手,轻轻碰了一下‘溜溜球’的外壳,很快又收了回来,仿佛很怕那种笼罩在外面的绿光,“它一直协助我们训练,甚至有时候还会去外援。” “哦,可是怎么做呢?再找一根绳让我悠着玩吗?” 苦鱼笑而不语,把欧派收好,挽起了袖子,蜻蜓点水一般把面前七八个‘溜溜球’都点了一遍,然后断喝一声:“看好了!” 然后他猛然拔地而起,身形快得简直出了残像,转眼就脱离了地面,跳到了高高的半空中,伸手一按天花板,借着那股冲力反向弹往另一处的地面,在双脚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已经发力奔跑,江路嘉一口气还没呼出来,他已经奔出了十几米之外。 苦鱼这么快,溜溜球的速度更快,八个球带着绿光环绕,飞也似地跟随着苦鱼的身形追了上去,动作之快,使得绿光都被带动,拖出了长长的尾巴,犹如八颗流星在空气中穿梭。 江路嘉张大嘴巴,看着苦鱼在广阔的室内一会儿奔跑,一会儿跳跃,时不时还踩着墙壁来一个鹞子翻身,明明是人高马大的汉子,说是身轻如燕也不为过,游刃有余地把八颗溜溜球甩在身后,好几次差点就要被追上合围的时候,总能给他找到空隙突围而出,轻轻松松地再度夺路而逃。 最终,苦鱼在八颗溜溜球气势汹汹地杀过来的时候,向后一弯腰,惊险地贴着胸膛和鼻尖躲了过去,顺势双膝跪倒,身子贴地,一路长滑,到了江路嘉面前,一挺身就跳了起来,右手一挥,做了个手势,八颗溜溜球就乖乖地停止了追击,在他身后漂浮着,上下跳跳,看着好不快活,就差喊出‘耶耶耶,再来玩!’。 “基本上就是这样了。”苦鱼微笑着说,慈眉善目的脸上一滴汗都没有,只是呼吸稍微快了些,这么大的运动强度,在他来说大概也就跟上了几楼台阶似的。 “这……这样?”江路嘉不敢置信地问。 “是的,你才开始,就不要八颗这么多了,一颗吧。”苦鱼掏出欧派开始设定,“时间暂定为每隔十分钟休息一次,每次五分钟,嗯,这几乎是孩子的训练量了。” “等等。”江路嘉看着那八颗在苦鱼身后探头探脑的溜溜球,心惊胆战地提问:“规则就是不让它碰到我的身体对吧?那如果碰到了呢?后果会怎样?” 要是来个电击什么的话,那可真是妙不可言啊。 “不会怎么样的。”苦鱼安慰他,“就是有一点,小小的惩罚,嗯。” “被它抓到,就会嘿嘿嘿?”江路嘉猜测。 “黑?这倒不会。”苦鱼没听懂,还在宽他的心,“不会触及灵魂的,最多就是皮肉之痛,我得回去上班了,你加油吧。” 说完,他拍拍江路嘉的肩膀,转身打开门出去了。 只剩下江路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满怀恐惧地看着八颗浮在空中的溜溜球,感觉它们每一颗都不怀好意。 “啊~~~~” 中午十二点的时候,苦鱼准时翩然前来,打开训练室的大门,把精疲力尽,瘫倒在地,浑身都浸在汗水中的江路嘉给拖了出来。 “腿……我的腿呢?”江路嘉竭力转动着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部分——眼珠子,声嘶力竭地问,“我感受不到我的腿了!” “放心吧,你的腿还在。”苦鱼低头看了一眼,确认道。 “可是我感觉不到!”江路嘉近乎嗥叫。 “那是因为是洒家拖着你在走,不是你自己在走。”苦鱼平静地解释。 江路嘉感觉自己真的要死了,看人挑担不吃力,苦鱼躲避八颗溜溜球的全程都像是在玩耍,他只要躲一颗而已,没上场的时候就觉得哪有那么难,不过是热身。 等到那颗溜溜球追上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厉害了,速度怎么能这么快!自己用眼睛都未必跟得上它的轨迹,更别说还是要用腿!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身上长的不是腿,是两根木头桩子,完全不听自己使唤似的,自己脑子里想着要拐弯,腿还在直跑,自己脑子里想着要蹦高,腿却还在直跑,自己脑子里想着快跑,双腿却软倒在地无法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还有那个‘小小的惩罚’,那是小小的惩罚吗?! 第一次他被追上的时候,是破罐破摔的心态,想着反正也躲不过去了,就试一次吧,看看惩罚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他绝对,绝对不要再试第二次。 没有电击,没有鞭打,溜溜球的绿光沾到他身体的时候,呼地一下高涨起来,范围扩大几乎覆盖他的全身,然后他就感受到了人生中第一次酸涩麻痒疼……皆备的滋味,那感觉太销魂,到现在他都说不出具体什么,满脑子只有张大嘴巴,眼泪鼻涕狂流,倒地痛不欲生的挣扎。 这还是一颗!要是八颗一起来…… 苦鱼拖着他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把他丢在浴缸里,然后点击了上面的一个按钮,顿时,温热的浅蓝色水流从龙头里倾泻而出,哗哗地很快就淹没了他的全身。 “这是什么!”江路嘉惊恐地问,他昨天临睡前也洗了澡,那时候花洒里明明出来的是正常透明的水流啊。 “这是辰海星的营养恢复液,因为是从海洋里提炼的所以是这个颜色,效果很好,减轻外伤,用浮力加速内伤愈合,是本局工作人员的福利。”苦鱼一本正经地解释着,“按理说你这点运动损伤不值得动用,但是毕竟是新人嘛,组长签字的。” “替我谢谢组长。”江路嘉有气无力地说,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酸软到完全无力的身体逐渐侵泡在浅蓝色的液体里,暖洋洋的,的确舒服了很多,好像血液流通得都快了一点,把运动带来的乳酸给尽快地排了出去。 他闭上眼睛,舒服地简直想在这片温热的水里长眠不起。 “你有十分钟时间。”苦鱼提醒他。 江路嘉睁开眼睛:“十分钟之后呢?” “十分钟之后出来吃饭,休息一下,准备下午的训练。” 江路嘉杀猪一样地叫了起来:“下午还有?!我不是已经在里面呆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了吗?” 不管多不情愿,十分钟之后,浅蓝色的液体退去,江路嘉还是被苦鱼押到房间里换了衣服,这时候他又觉得那个恢复液似乎也没那么管用了,不然怎么浑身还难受得要死,只想躺下睡一觉呢。 一瘸一拐地跟着苦鱼来到食堂大厅里,大家好像在休息,萧晚晴不在,剩下的喝咖啡的喝咖啡,闭目养神的闭目养神,南瓜在地上无聊地走来走去。 “哟,你来啦!”王枫叼着一根笔,幸灾乐祸地拍手,“祝生还!新手培训经验谈!” 江路嘉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一头就趴在大桌子上不动了。 南瓜嘟嘟地端了一个带盖子的汤碗过来,笨拙地举高肥短的上肢放在他面前桌上:“嘟?训练辛苦了,请用餐。” 江路嘉无精打采地抬起头来:“谢谢你啊,南瓜,我现在真是什么也吃不下去。” 安瑞和端着咖啡杯淡淡地说:“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吃不下东西,这是王枫特地准备的饱含营养的爱心鱼汤。” “请把爱心两字去了,谢谢,合着我到第九局来是分分钟准备出柜的呀?”王枫撇清地说,“这是今天午餐定食的汤,全局人人有份的,我多留了一碗给你而已,千万不要多想,你要是对我产生了不该有的爱慕之心,我会很困扰的,唉,谁叫我长得好看,性格又迷人呢。” 江路嘉在学校里也是个寝室嘴炮大王,跟谁开玩笑都没输过的,但王枫的战斗力绝非医科大的书呆子博士们可以比拟,再说他现在已经累得只剩下半条命了,于是也没有多罗嗦,道了声谢就揭开了碗盖。 的确是一碗奶白的鱼汤,香气扑鼻,一看火候功夫就很到家,鱼也肯定是好鱼。 但是……在雪雪白的汤里,飘着的那些紫色的葡萄粒是怎么回事?!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这个……”他怀疑地问,“这是某种我不知道的外星生物的眼球吗?我倒是听说在国外有用羊眼球做的菜。” 但那也不应该是紫色啊! “呵呵,你真幽默。”安瑞和低头继续喝咖啡,明显丧失了继续跟他聊天的兴趣。 苦鱼悲天悯人地说:“人为了口舌之欲,竟然无聊到搜集羊的眼珠做一盘菜,真是善哉善哉。” “问题不见得好吃啊,那玩意儿。”王枫嫌弃地说,“也没有胶原蛋白。” 江路嘉真想指着碗问‘难道你做的这玩意儿就好吃了吗?!’ 不过也不一定,既然全局上下人人都有份,是午餐定食的内容,那么也许可以相信王枫的厨艺吧? 他颤抖着手用勺子舀了一口汤进嘴…… 用尽了全身仅有的力气才抑制住自己没有吐出来。 这什么呀!咸不咸,甜不甜,酸不酸的,还带着一股鱼腥味儿! 看着他皱成一张包子的脸,王枫好心地安慰道:“你脑子里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脑补是病,得治,这就是葡萄,不是别的,放心吃吧。” 我特么能放下心,我能放下自己的味觉吗?!江路嘉在心里咆哮道。 “我能问一下,你这道鱼汤葡萄的创作理念是什么吗?”他忍无可忍地问道。 王枫来了精神,从旋转椅上一跃而起,捅了捅安瑞和:“看见没有!新同事就是有品味!人家吃一样东西要先询问创作理念!跟外面那些只知道问好吃不好吃的俗人截然不同!” 安瑞和被他一捅,杯子里的咖啡差点泼溅出来,他赶紧避让,冷嘲热讽地说:“我猜他是想问你是怎么想起来把这两种东西搭配到一起的吧。” “啊!这个,非常简单!因为美啊!视觉美感知道吗?!”王枫神采飞扬地说,“看看这道汤,雪白的汤里几颗紫色的光亮的圆润的葡萄,是不是有一种大千世界,混沌宇宙,星球变迁的效果?” 江路嘉呆滞地摇了摇头。 “啊,这么说大概是有点高深了你听不懂很正常,但是好看不好看,你总懂得欣赏的吧?”王枫锲而不舍地说,“白色配紫色,多么搭配!比配红色黑色要不俗气!很欢型!” “看,看不大出来。”江路嘉否认。 “那叫fashion。”安瑞和凉凉地说,“亏我还跟行动处的解释了半天,说这是我们食堂推出的养生汤系列,含有丰富的蛋白质和充足的维生素,可不敢让他们知道你就是因为配色好看的。” 王枫不以为然地说:“你跟那群大老粗解释什么,他们懂个屁。” “是呀,我是不想解释,我不把他们糊弄过去,今晚你回家就得被套麻袋拖去后巷揍一顿了。” “呵呵哒,好像你自己就能躲过去一样,食堂里火苗儿和组长他们惹不起,苦鱼是个老好人他们不好意思下手,也就只能迁怒你和我了。” 这时候萧晚晴大步走了进来,看见江路嘉的时候略显诧异:“还能坐着?身体底子不错呀!” 负责训练的苦鱼解释了一句:“循序渐进,慢慢来,上午我开的是热身程度。” “啊,大师就是大师,心慈手软。”萧晚晴喟叹着,脚步不停地走向自己格子间,“下午加倍。” “等等!”江路嘉一边艰难地吞咽着酸甜葡萄鱼汤,一边颤巍巍地举起手,“组长,我申请先习惯一天,明天,明天再加码好吗?我只是一个孱弱的医科生!从小到大,我没有过这么大的运动量!” 萧晚晴停下脚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运动量算大?” 一句秒杀,江路嘉想起她在天台抓捕外星人进行干脆利落绞杀的英姿,默默地把手放了下来。 喝完鱼汤之后,又休息了半小时,还没等江路嘉缓过气儿来,时针已经指向了一点,苦鱼毫不留情地把他又薅去了训练室。 江路嘉死死地扒着门不想进去,抗议道:“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吗?你们就不怕我死在这里?” 苦鱼惊讶地看着他:“你是经过体检的身体绝对没有问题,训练中的即时监控也开着,由中央电脑把握,根据它的判断,你离死还很远,不要担心。” “它就不会弄错了吗?我好几次感觉我都摸到天堂的门槛了!” 这时候从头顶上不知道什么位置忽然传来一个威严的男声:“我是不会弄错的。” 江路嘉惊恐地抬头看:“谁在说话?” 苦鱼含糊地说:“也许是天堂传来的声音吧。” “等下你不是信佛的吗大师?这时候提什么天堂?!”江路嘉垂死挣扎,还是被苦鱼掰开了手指,一脚给踹进了训练室里,八颗带着绿光悬浮在空中的溜溜球一齐转过身来,不怀好意地看着他。 别问这没头没脑一团圆滚滚的东西江路嘉是怎么看得出‘转身’的,反正他就是知道! “啊~~~” 晚上六点,国九局小楼的灯光挨次熄灭,除了地上部分,地下部分工作的各位也离开工作岗位,各回其家。 苦鱼照例又把江路嘉捞了出来,扶他到了大厅里让他歇着,说了声:“明天继续。”就离开了。 江路嘉抬眼望去,除了萧晚晴还坐在格子间里看资料之外,走得一个都不剩了,他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样也好,不然经过了一天被溜溜球狂虐的荼毒,还要被几个怪人冷嘲热讽,他自己都觉得快坚持不下去了。 “南瓜,去,给我端碗粥来。”他看见小机器人蹲在墙角充电,没好气地指挥着,“我的腰都要断了,哎呦。” 小机器人的头灯亮了起来,嘟嘟两下,自己从充电座上拔开,滑行着向门外去了。 萧晚晴听到声音,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摇头叹气:“现在大学生的身体素质真成问题,以后外星人真打过来,可怎么应付啊。” “这不是身体素质的问题吧?”江路嘉恼火地说,“明明就是你们的训练强度定得太高了,我就不信,他们进来的时候,都比我强?” 萧晚晴合上文件夹,撑着下巴回忆:“这个嘛……苦鱼是出家人,自带佛门罗汉金身buff,坦率地说还比你能忍,再苦再累人家也不瞎叫唤的。” “那王枫呢?”江路嘉死也不相信那个自恋的小帅哥能比他还吃苦受累,而且那家伙从前不还是个偶像歌手,当爱豆的吗!一定是娇滴滴的。 “王枫从十二岁就开始练舞蹈,出道之后一天的行程基本保持在四小时睡眠,不管多疲劳的情况下镜头一开立马要春风满面神采飞扬,人家不比你差。”萧晚晴淡淡地说。 “安瑞和!安副组长!他个富二代总是不行的吧?!” 萧晚晴耸耸肩:“安瑞和十七岁就拿攀岩冠军了,他爬过的山比你见过的都多,富二代怎么了?富二代才更加需要一个好身体,好健健康康地活到能接他爸的班呢。” 江路嘉没话说了,伏在桌面上哀嚎:“火苗儿总是个特例吧,是不是你给她开了后门?” “火苗儿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魔王,我劝你别招惹她。”萧晚晴看见南瓜回来了,长腿一抬,蹬了桌子一下,让座椅旋转着到了桌边,悠然自得地看着他:“别攀扯别人了,菜鸟,一个月的训练,一天都不能少,这是为了你负责,我可不想将来带着你第一次出任务,就给你收尸。” 江路嘉直视着她黑白分明的双眸,深沉地说:“如果真有那一天,请把我的遗体带回医科大,捐献给我的母校。” 萧晚晴把目光冷淡的转开了:“我一定如你所愿。” 南瓜捧着食物专用托盘轻捷地滑了回来,准确地放在江路嘉面前,还用奶声奶气的电子音说:“祝您用餐愉快。” “嗯,谢谢,虽然中午给我的体验让我其实没什么指望。”江路嘉嘀咕着说,“不过区区一碗粥总是没什么大问题的吧?” 他掀开碗盖,还没等看清楚粥长什么样子,就狠狠地开始打喷嚏。 萧晚晴飞快地一蹬桌子,让自己的座椅飞出去,嫌恶地说:“对着碗打喷嚏的,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 “阿嚏!对不起!阿嚏!”江路嘉忙不迭地把头转开,连连打了好几个,好容易缓过来之后,侧头看着碗里的粥发呆。 这碗看上去白中带绿的糊状物体是粥? 昨天他也喝过食堂的粥,不长这样啊! “酸奶芥末泥大米粥,特勤组的专门秘方,谁喝谁知道,”萧晚晴念广告词一般地说着,“喝了忘不掉。” 江路嘉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才说:“我现在退出特勤组,还来得及吗?” 萧晚晴指了指桌子:“那也得喝完粥再走。” 江路嘉一狠心,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毫无疑问的,这个滋味……永生难忘! 单论口感的话,大米粥和酸奶的稠粘滑润倒是结合得很巧妙,酸甜口的粥也不是不能忍耐,但是里面还放了芥末……那股冲鼻的呛人滋味真是让人吃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不出的狼狈。 这是谁想出来的,居然会把芥末放在粥里?! 萧晚晴仿佛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苦鱼很喜欢芥末,他觉得芥末的味道有一种警醒,一种激励,一种特殊的力量,能让人奋起。” “是啊,还能让人感动呢,你看我这哗哗的眼泪。”江路嘉拍马屁地附和道。 他运动了一天了,又饿又累,虽然这碗粥的味道并不敢恭维,但还是捏着鼻子喝了个精光,看着小南瓜接过碗自去刷洗,他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组长,冒昧地问一句,你们成天这么……创新,局里的大家就没意见吗?” 萧晚晴的目光有一阵的恍惚,随即漫不经心地说:“有啊,提意见的人都死掉了。”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喝! 江路嘉惊的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 看到他的狼狈样子,萧晚晴浓密的长睫毛落下来遮住了眼睛,勾唇做了一个似乎是笑的动作:“开玩笑的。” “哦,早说嘛……我想也是。”江路嘉松了一口气,然后压低声音问,“组长,我能问一下吗?为什么咱们特勤组要在食堂工作,是为了掩护身份?” 萧晚晴瞥了他一眼,波澜不惊地说:“因为别的地方没有编制了,这年头,你当向国家申请六个带编制的公务员名额很容易批吗?还是额外增加的。” “我知道编制是很重要没错……可是就以你们的厨艺来说……也许厨艺不是问题,有黑科技嘛,但是你们的创作理念实在有点……”江路嘉吞吞吐吐地说,“他们成天吃这样的东西,就没想过叫个外卖啥的?我在门口摆个摊子卖泡面会不会发财?” 萧晚晴撑着下巴转过头来,语气平淡地叙述:“1977年,美国mib纽约分局,因为饭后甜点的冰激凌里被外星人混入了未可知的慢性毒素,全局455名员工,有410名殉职,啊不,应该说殉国?还是不对,殉球?” 她还在烦恼一个合适的说法,江路嘉已经吓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干笑着说:“这也是……开玩笑的吧?” “不,这是历史上真正发生过的事件。”萧晚晴弹了一下手指,“等你通过了体能考试,会对你进行这方面的教育,总有些常识该知道的。” “哦,是啊。”江路嘉低声吐嘈,“总得让我认识认识现有的外星人品种,免得下次遇见了还以为是耗子呢。”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紧张地问:“为什么要等我通过了体能考试才会开文化课?按理说不应该是白天训练,晚上上课吗?” 萧晚晴还没有回答,他的表情就更惊恐了:“总不会是我要没通过体能考试,你们就让我退役吧?可是我脑子里有那张网,国九局又不会让我在外面流窜的,到时候难道我还要去坐牢?” 萧晚晴把到嘴边的安慰话又给吞了回去,颌首道:“你有这个觉悟很好,所以从明天起,一定要拼命练习啊,菜鸟。” “不是我不拼命……可是我的体能就是这个死样子啊!这又不是我想的!早知道我以二十八岁高龄还要加入对抗外星人的战斗第一线,我从五岁起就开始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五千米!铁人三项!柔道泰拳散打,没事还要去少林寺学个艺了好吗!我还学的哪门子数理化,钻研什么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江路嘉怪叫道,“组长!你们这里一定有什么独门秘籍吧?灵丹妙药?千年人参?那种吃了一颗就可以功力大进的玩意儿?或者武林神功也行啊!我觉得凌波微步就能对付那些绿球球,教我吧!” 萧晚晴冷淡地说:“我只能说,你读书时候也没怎么好好学习吧……武侠小说倒看得不少,很抱歉,并没有那些玩意儿。” “真的没有吗?”江路嘉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真的没有,特勤组除了火苗儿之外,我们都是正常的人类,什么武功,修真,特异功能,变种人,统统的都没有。”萧晚晴解释道,“所以只能加强本身的体能训练,务求更高更快更强。” “听起来跟奥运口号似的?” “都一样啊,突破人体极限,不然怎么打外星人呢?” 江路嘉瞅着她,忽然问了一句:“那你这时候不回家,还特意留下来陪我,我以为你跟菩提老祖一样,专门等人走光了,半夜要传授我什么神通呢。” 萧晚晴不屑地哼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那是因为我也住这里。” “什么?你也住仓库吗?我们原来是邻居?”江路嘉不相信地问,“方便透露一下哪个房间吗?” 萧晚晴不理会地往门口走去:“不,不是邻居,我住冷库。” 大门关闭,她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江路嘉才撇撇嘴,看着又蹲回墙角充电的南瓜,低声说:“我才不信,大活人住什么冷库,又不是小龙女……” 他坐直了,舒展了一下身体,意外地发现手臂刚才的酸软不堪已经缓解了很多,身体也舒爽了一些,不再像刚才那种死狗一样的状态了。 其实,酸奶芥末粥也没有那么难喝,还是富含营养的,也许他们是真的有什么独门秘方呢,不然自己不会恢复得这么快。 特勤组的大家,还是关爱新同事的嘛。 在经历了三天的地狱训练之后,江路嘉已经能相当吃力地应付三颗溜溜球的前后夹击了,并且把一天之内遭受绿光罩身的惩罚压缩在个位数,有时候甚至可以控制在一只手的次数之内。 但是他并没有因此志得意满,因为苦鱼说了,三颗是个坎儿,五颗又是一个。 “三五七九是吧?这个数字很奇妙嘛。”江路嘉一边狼吞虎咽着给他预留的‘鱼子酱奶豆腐夹心面包’,一边含糊地说,“我似乎觉得我自己摸到了一些天道的边缘……” “别扯淡了,就是等差序列而已。”安瑞和鄙薄地说,“你们医科生不学数学的吧?哎,中国的大学生药丸。” 江路嘉伸着脖子大口大口地吞着一杯鲜红色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饮料,斜眼看着他:“副组长,你这可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啊,这里有人不是大学生的吗?” 室内忽然一片寂静,连正在刷手机的火苗儿都沉默地看向了他。 “我就不是啊!我十六岁就出道了,大学生了不起啊?”王枫恼羞成怒地说。 苦鱼低眉敛目,一声长叹:“洒家也没有拿到佛学院的毕业证书呢,一生之憾事啊。” 江路嘉忽然想起来,当时萧晚晴伪装身份潜入医科大的时候,曾经跟自己说过,她没读过大学,高中都没读过。 咦!国九局还真是一个不拘一格用人才的地方,丝毫不看重学历,和外面那些一开口就问是不是985211的用人单位截然不同! 他把目光转向安瑞和,总不会连这个富二代…… 安瑞和端着咖啡,冷笑着说:“让你失望了,我虽然没有读到博士那么高端,但好歹也有个人类学硕士的学位。” “去!”王枫不屑地说,“人类还没研究明白,你就跑来研究外星人了?还真是好高骛远。” “同事们!王枫居然会用成语了!而且还没用错!”安瑞和用非常惊讶的语气说。 “真不好意思啊,我居然认字这一点刺激到你了吧?需要我提醒你中国现在是九年义务教育吗?不食人间烟火的富二代?”王枫回击道。 双方顿时展开了一场唇枪舌剑,而此事的始作俑者江路嘉拿起手机,装模作样地离开了。 当然他并不是故意的,而是确实有一个电话进来了。 他加入国九局不过短短四天,在他来说就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每天过得都和过去的校园生活截然不同,但在这间地下室以外的地方,在他的母校里,这四天不过就是平常的四天,大家还照常过着和从前一样的日子,在教室之间奔波,泡图书馆,实验室,去医院给老师帮忙……没有人会觉得江路嘉过得有什么不一样。 一接通电话,那边就传来了连珠炮的抱怨声:“江大博士,师兄啊!这四天你到哪里去了,宿舍也不在,qq微信也不开,打电话还没信号,难道去了山区搞下乡支援了?人家也不要你这整形美容外科的吧?” “啊,是的,实习的单位管的比较严,不让带手机所以……”江路嘉含糊了过去,“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对方的声音高了起来,“就是你上次寄放在我这里的那只猫啊!你忘记了?” 上次和老耗子天台决战之后,那只流浪的警长猫伤的很厉害,江路嘉本着知恩图报的心思,还把它抱到自己的操作室里给做了清创缝合,之后也不能养在宿舍里,第一规定不允许,第二还有后续治疗要进行,于是找到一位在实验动物中心上班的熟人,千恩万谢地拜托对方收留几天养伤。 他都已经把这事忘记了,此刻听到才想起来,急忙问:“它怎么了嘛?” “它倒没有什么,挺好的,伤口也差不多该拆线了,但是前几天都没事,它就趴在笼子里,每天喂点食水就好,现在它能动了,就不老实,天天撞笼子门想要出来。” 江路嘉松了一口气,对那只在危急关头奋不顾身救了他两次的流浪猫,他还是心存感激的,就怕为了他再搭上一条小命,那自己成什么了。 “那就让它出来呗,猫,猫嘛!四条腿走路的夯货,不满地溜达不行的。” “你说的好听!放它出来!还满地溜达!我们中心最多的是什么?是老鼠啊!我把它放出来,给它吃自助餐吗?!”熟人勃然大怒,“就它来的这几天,我们中心的老鼠繁殖率都下降了!一定是被吓的!这是关系到年底奖金的事,懂伐?!” 江路嘉赶紧点头:“不好意思啊,等回头我请你吃大餐,谢谢你帮忙。” “哎,也不是为了这个,但你得来一趟,把它弄走啊,它现在伤口是好了,但流血过多身体还比较虚弱,马上天冷要降温,我也不敢把它直接放回校园去野外生存,万一冻死饿死了多不好,它现在也抢不过其他猫的,你那地方要是能收留它,好歹过了这个冬天再说。” 江路嘉呆了呆,收留流浪猫?按理说这确实是自己的责任,岂止收养救命恩猫一个冬天,简直该给养老送终,但是现在自己这个情况……国九局没说还能养宠物吧? “好的,我会想办法的,谢谢你啊。” “那麻烦你快一点,它又在撞笼子啦!我再给它开个罐头去……”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江路嘉小心翼翼地找到萧晚晴汇报了一下情况,强调地问能不能把猫带到这里来,如果不能的话,也要请半天假回学校一趟,看能不能给找个稳妥的地点安置,反正总不能弃之不顾。 “猫?啊,就是那只你救了的猫吧?”萧晚晴想了半天才想起来。 “应该说是它救了我才对。”江路嘉纠正道。 萧晚晴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又打开电脑查了国九局的职工条例,但一无所获,所以她慢吞吞地说:“那你就带回来吧,不过因此产生的一切后果都由你负责。” 江路嘉没想到她这么好说话,答应了一声,欢天喜地地回房间换衣服出门了。 再次回到医科大的校园里,江路嘉竟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唏嘘地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宽阔的主干道,那些衣着普通,抱着书本说说笑笑从身边经过的学弟学妹,真想喊一声……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啊! 当然他并不想挨打,或者被当成精神病患者扭送到保卫处,那样明天学校论坛上就该出头条了“一博士研究生因为毕业在即压力过大精神失常,希望各位同学注意疏导情绪,保持心理健康,祝大家学习愉快。” 虽然萧晚晴给了他半天假,看起来很宽松,但是要干的事还很多,他首先去导师办公室点了个卯,论文的进度变化目前为零,也没什么可说的,总不能跟导师说自己这三天都在跟几颗藻类生命溜溜球玩‘你来追我呀’的游戏吧。 然后又回宿舍去看了看,室友大概又沉迷论文忘记了饭点儿,正在泡方便面,微眯着眼睛掐表计算,等待掀开盖子的那庄严一刻,没想到江路嘉猛虎下山一般地冲了进来,一手抓过筷子,一手端过饭盆,直接就往嘴里吸溜呼噜地扒拉。 “卧槽!”室友看着他这狼吞虎咽的样子,目瞪口呆地问,“不是说找到个不错的实习单位,还带编制的,弄好了就能留北京吗?怎么就饿成这样了?简直像刚放出来一样!” “别提了,就是刚放出来!”江路嘉坐回对面自己的老位置上,含糊不清地还指挥,“快给剥根火腿肠,快快!” 室友起身去拿了一根火腿肠,利索地用手术刀片划开肠衣,扔到饭盆里,同情地说:“我就说嘛,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一定又是什么偏远的郊区医院用待遇把你给哄骗过去,其实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连泡面都吃不上吧?慢点慢点,我不跟你抢。” 江路嘉四天来第一次吃到正常滋味的东西,正感动得泪流满面,哪里有时间理会他,连嚼带咽,不一会儿吃得干干净净,就差舔盆底了。 “不行就回来吧,工作嘛,再找就是了,反正毕业还有多半年呢,你着什么急,再说了,你这个专业好,导师牌子也硬,就算八大处和附院进不去,全国多少私立医院,都伸着脖子嗷嗷地等着招揽人才呢,挣得更多,环境还好。” “不行啊……嗝儿。”江路嘉向后靠在椅子背上,有气无力地说,“我还得保护地球呢。” “滚吧,地球什么时候要沦落到靠你来保护了,那人类还是灭亡好了。”室友不屑地说。 江路嘉不置可否地哼哼了一声,忽然问道:“你女朋友那里,会不会正好有猫包,猫砂,猫粮什么的啊?” “干嘛?”室友惊讶地问,“你那个地方,真这么偏僻,需要养个宠物来抚慰心灵了?艾玛不会是去延庆了吧?自然保护区?” “问那么多干啥,总之我有需要,有没有啊?没有我去校外宠物店买了。” 室友冲他摊开手:“她们那个社团肯定有,但是不能白给,必须给爱心捐款。” “要钱就直说,什么爱心捐款啊。”江路嘉唾骂着掏出手机,打开支付宝,“说,多少钱?” “算你个成本价,两百零五块好了。” “怎么还有整有零的?”江路嘉怀疑地问。 “废话!你刚才吃我一碗泡面不要钱啊!” 离开的时候江路嘉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大包小包,从大门进来的时候,尴尬地对着前台大姐笑了一下,胆战心惊地往里面走,就怕突然跳出来一个挂着红袖章的人,义正言辞地说:“站住!国九局不许养猫!” 而他的担心实属多余,什么也没发生,顺顺利利地回到了挂着食堂两个大字的地下室,推开大门的时候,南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噌地一声就滑了出来,围着他团团乱转,激动地嘟嘟叫:“未经验证的生命体!陌生人!陌生人!入侵者!嘟!嘟!警告!警告!” “走开啦,你这个扫地机器人。”江路嘉没好气地说,用脚把它推到一边去,南瓜不罢休地尾随着他,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生命体!异形!” 江路嘉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大厅里没有人在,他一个实习人员,自己都只是取得了临时通行证,对南瓜没有任何修改指令的权力,虽然南瓜没有什么杀伤力,但难道要这么听它叫一晚上? 就在这时候,空中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南瓜,这是猫,地球哺乳动物的一种。” 四处乱转,挥舞上肢,恨不得下一秒就大杀四方的小机器人停住了,疑惑地闪了闪头灯:“猫?喵?” “是的,你可以自行联网搜索一下,有关于这种动物的资料,相信你会有一个更深入的了解。”那个男声说着。 南瓜乖乖地滚到一边,头灯微弱地闪烁着,开始联网查资料去了,江路嘉松了一口气,抬头看着天花板,试探地问了一句:“你好?” “你好,江路嘉博士,我是国九局的智能电脑管理系统,你可以称呼我军师。”男声做着自我介绍。 “哇噢。”江路嘉干笑了两声,“人工智能那么高级吗?还真是……大开眼界。” “非常惭愧,我只是比地球目前的科技水平稍微高了一点点,在可控范围之内。”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江路嘉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负责整个国九局的管理,是不是我们的一举一动每天都在你的监控当中。” “理论上来说,是的。” “总有个人隐私吧?比如我在房间里的时候是不是就可以……”江路嘉吞吞吐吐地说。 军师以公式化的语调说:“对不起,这是我的职责。请你不要在意我,我只是一台电脑。” “好吧。”江路嘉垂头丧气地说,“我就知道免费食宿不是这么好拿的福利,不过大家都一样吗?据我所知萧组长也住在附近。” “萧组长的个人生活十分正常。” “你确定?”江路嘉不相信地问。 “当然了,她入住国九局已经整整二十年了。”军师平静地回答。 江路嘉心想到底是国家机构,把雇佣童工说的这么理直气壮!萧晚晴难道八岁就进国九局了吗?还真是少年英才。 他揉了揉不自觉扬起的脖子,嘀咕道:“这样子有点奇怪,我好像在跟天上的神对话一样。” 军师平静地说:“这是你的心理作用,其实我是用的是环绕立体声,你在各个角度听到的声音都是一样的。” “那好吧,军师……你能帮我给这个猫搞一个身份验证吗?我怕这里有什么自动防御系统会把它当成是侵入者,南瓜还成天喊打喊杀的。” “啊,这个担心是很有必要的。”军师赞同,“我会下指令给南瓜,由它来执行。” “这么简单?”江路嘉都有点不相信,“不需要进行额外体检吗?” “不需要,在你踏入大门的那时候我已经对你携带的东西进行了扫描,尤其是生命体。” 江路嘉暗地里撇了撇嘴,意识到这个神秘的军师还真是像长出了一千只眼一样地监视着整个国九局,哎,听起来倒像是神话故事,是不是国内外的神话故事真的有和外星人或者高科技有联系的? 南瓜这时候已经结束了联网,滑行过来,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态度看着江路嘉打开猫包,把打了安眠药,睡得晕晕乎乎的猫给抱了出来,用格外正式的电子音说:“我要进行资料搜集啦!” “是的,南瓜公务员大人。”江路嘉低声下气地说,按住得到自由正想溜走的警长猫。 “姓名~~~” “呃,就叫猫不行吗?” “你在敷衍我吗!江路嘉博士?”南瓜警告地闪着头灯,“必须要有个姓名!每个人都有姓名的嘛!嘟嘟!” “好吧好吧,让我想想……”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萧晚晴准时出现在食堂大门口,像平时一样大步而入,下一秒钟就站住了。 “这是什么?”她指着地上一只走路歪歪斜斜,四条腿,背毛是黑色,四只爪子雪白,肚皮上的毛被剃了个精光,露着粉红色肉皮儿的动物问,“瞧着似乎是只猫。” “就是一只猫,嘟!”南瓜滑了过来,快乐地显摆着自己昨晚才学到的知识,“猫,食肉目的哺乳动物……” “闭嘴,南瓜。”萧晚晴赶紧打断它的滔滔不绝,“但是这里怎么会出现一只猫,还长得这么丑……” 猫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扭头用金黄色的眼瞳不屑地看了她一眼。 “它是江路嘉博士带回来的,他说已经得到了你的认可。”南瓜尽职地介绍。 这时候江路嘉从仓库里也跑了出来,刚好听到最后一句话,赶紧提醒:“我昨天请假的时候你确实同意的!别不认账啊!军师的监控有记录!” “啊,是的,是有这么回事。”萧晚晴这才想起来,“但没想到这么丑……” 江路嘉底气不足地说:“做手术嘛,剃光了毛,都是这样的,慢慢就会变成一只非常肥大而且神气的中华田园猫了。” “它叫江球球。”南瓜插嘴,“也姓江,真巧!” 萧晚晴惊讶地看着江路嘉:“真认它当干爹啦?” “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啊组长!”江路嘉板着脸说。 大门再度开启,安瑞和吹着口哨走了进来,第一眼也看见了在地上四处溜达的怪异生物,迅速地往后退了一步,惊恐地问:“我去!这是啥?!未知的外星生物?昨晚有紧急活动了?现场抓捕来的?真丑!” 三人面面相觑,萧晚晴叹了一口气:“富二代连猫都不认识,这可咋整啊?”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等到最后一个特勤组成员火苗儿到来的时候,安瑞和王枫和苦鱼已经围着江球球展开了热烈的讨论,从‘这到底能不能被称为一只猫’一直到‘皮相是鉴定身份的条件还是内在’。 “早啊,各位。”火苗儿今天换了一件金光闪闪的连身衣,纤细的脚踝瘦得似乎一捏就断,踩着高跟鞋摇摆生姿地走进来,先打了声招呼,然后对萧晚晴要求:“组长……明天伦敦有个时装秀……” “不准。”萧晚晴低头看文件,头都不抬地回答。 “就一天,一天嘛,我看完就回来,绝不买东西。”火苗儿软语相求道,“一定不会耽误事的。” 安瑞和闻声回头:“哎,火苗儿,你这个月的思想汇报还没交啊,还有两学一做的学习心得体会。” “闭嘴!”火苗儿凶神恶煞地说,“在谈请假的大事呢!向组织交心有什么打紧的?” “哎哎!”王枫本来拿着手机在给江球球拍照,忽然手指一滑,提高声音说,“火苗儿,你提到看秀我忽然想起来了,今天早上有推送,说奇异秀今晚搞直播。” 他比了一个手势,神秘地说:“夜探鬼屋~~~~~” 苦鱼把被他们围观摆弄得不耐烦的江球球从桌子上抱到地上,让它继续自由自在地溜达,悲天悯人地说:“一定又是骗点击率的……善哉善哉。” “也不一定啊,没准真的呢,说是京城十大鬼屋之一,我看看地址哈……” 安瑞和鄙视地说:“你脑子里成天想的什么?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呢?我们是唯物主义思想武装起来的特勤战士,要用科学发展观去看世界,鬼那都是封建迷信的东西,自己吓唬自己的……在哪儿呢在哪儿呢?给我看看!” 撕扯之间他抓着王枫手里的手机看了一眼,不屑地说:“王府胡同79号啊,我还当是什么地方,那儿就一栋旧的小洋楼,土地所有权扯皮扯了很多年,谁家都不管,一栋楼断水断电没修缮,破败下来了,哪有什么鬼啊。” “你咋知道的?”王枫惊讶地问。 “09年的时候我爸想买这块地来着,准备翻新一下给他小三儿住,就是产权不明晰,谁家都说归自己管,别人说话不算数只要买卖分分钟等着打官司,结果捧着钱都不知道交给谁,后来他就一气之下不买了啊。” 王枫惊讶地说:“你爸还有小三儿呢?是不是娱乐圈里那谁谁啊?听说瑞和集团可给她投了好几部电影,哎,你见了她是不是还得叫声姨娘?” 安瑞和沉下脸,冷冷地说:“工作时间,不谈私事……你这种八卦狗仔的娱乐圈习气能不能不要带到国九局来?” 王枫刚想反唇相讥,一直低头看文件的萧晚晴忽然说话了:“那地方我知道。” 她龙飞凤舞地签了字,把文件夹合起来,丢到桌上,然后淡淡地说:“不是什么鬼屋,但也……不怎么干净。” “组长,你这话自相矛盾啊。”王枫抗议道,“是不是有什么内幕情报?瞒着老百姓没问题,你跟我们说说呗?” 萧晚晴抬头,黑白分明的双眸闪了闪,对苦鱼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准确地接受到了,温和地说:“到训练时间了,江博士。” “我懂!我都懂!”一直在旁边装得很安静,实际竖着耳朵听的江路嘉悻悻然地举起手,“我就是那个需要被瞒着的‘死老百姓’嘛,我走了,你们慢慢聊,帮我照看一下我的猫啊。” 他转身自觉地往门口走去,苦鱼倒有点不好意思,一边陪着他往训练室走一边解释:“你还在实习期,而且洗脑仪对你没有用,所以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为好,组长也是为你着想。” “其实无所谓,我来之前,都已经做好要去中国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地下基地,蹲一辈子大牢的准备了。”江路嘉装作豁达地说,“现在组织上能给我一个还能每天看到阳光,自由活动的机会,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能这样想很好。”苦鱼由衷地表示高兴,“为了加快你的成长,使得你能更早地通过体能训练这个坎,不如我们今天一口气加到五颗吧?” 江路嘉怪叫了起来:“这个改革的步速迈的也太大了吧!” 苦鱼说话算话,今天的训练课程一口气加到了五颗溜溜球,难度简直有了平方的跃进,江路嘉被五团绿光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结结实实地被‘电’得差点口吐白沫,简直连一点活路都没有。 中饭他根本没力气爬起来吃,一直在那个浅蓝色的恢复液里泡着,自我安慰不吃也好,省的到时候再吐出来。 度过了同样难熬的下午之后,他又回到了第一天的情况,被苦鱼拖着才回到大厅里,有气无力地瘫坐在桌子前,江球球轻盈地从地上一跃而起,跳到了他面前,金黄色的猫瞳好奇地看着他。 “人不如猫啊。”他这么感慨着。 苦鱼在安顿好他之后,也匆匆地走了,大厅里又只剩下他和萧晚晴两个人,一只猫,一个机器人。 南瓜嘟嘟地滑行过来,给他送上了一碗像是汤圆一样的白白胖胖的食物,给江球球的则是一大块整整齐齐的生鱼排,并排放在桌面上,分量还都差不多。 “糯米的?我这会子就想吃点汤汤水水的东西但是不好消化吧?”江路嘉猜测着,用勺子舀起一个尝了尝,入口是被打得很紧实的鱼丸的柔韧弹牙感,相当正宗,但还没等他赞叹出声,一股热辣的狂流就在齿间绽放,直接席卷了整个消化道。 “咳!咳!”江路嘉掐着脖子一阵惊天动地的狂咳,“水!冰水!救命~~~” 南瓜飞也似地‘嘟嘟’赶来,两只肥短的上肢高高举起一杯带冰块的水。 他夺过来一饮而尽,才算把喉咙里那种火辣辣的感觉给压下去,满嘴却留下了犹如嚼黄连一般的苦味,心有余悸地问:“这是什么!什么馅的?!” “辣椒馅吧,我也不清楚。”萧晚晴冷淡地说。 “你怎么可能不清楚!”江路嘉抓狂,“你可是炊事班长,啊不,特勤组长啊!你的组员做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谋杀料理,你能推卸责任吗?” 萧晚晴耸耸肩:“我也吃了,没什么感觉啊。” 江路嘉没好意思戳穿她,扭头看了一眼趴在盘子前大快朵颐的江球球,怎么看那份鱼排怎么顺眼,虽然是生的,但白里带着粉红色的肉质一看就很新鲜!看它大口大口吃得那么香,连根刺都没有! “真是人不如猫啊!”他用手一指,“南瓜,给我来一份这个,再来点芥末泥和酱油。” “好哒。”南瓜的处理器里大概没有‘给猫吃的东西不能给人吃’这个概念,爽快地就去照做了。 江路嘉从自己行李里翻出一包手术刀片,拿了一把出来,满意地搓搓双手:“我开动啦。” 他不愧是读到博士的外科医生,手法又娴熟又准确,把一片薄薄的刀片在手指间转得风车一样灵敏,转眼就把一大块鱼排切成了厚薄适宜的生鱼片,用手拎起一片来在酱油碟子里蘸了蘸,再抹了点芥末泥,送入嘴中咀嚼着,满意地眯起了眼睛,感叹道:“这才是生活。” 萧晚晴在椅子上转个身,看着他和江球球同时吃鱼的馋嘴猫样子,淡淡地问:“你也不问问这鱼能不能生吃?” “嗯,我对国九局有充足的信心,相信这里的医术远高于外面,哪怕我因为吃生鱼片染上什么寄生虫病,你们也会给我治好的。”江路嘉吃美了,唔唔地说,“这是什么鱼?真好吃!” “如果我说不是鱼,这是外星生物,你还会吃的这么开心吗?”萧晚晴平静地问。 江路嘉咀嚼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瞪大眼睛看着她,萧晚晴目光冷淡地回视。 “不跟你吹。”江路嘉压低声音,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盘子,“这要是外星生物,来侵略地球的话我一个人就能吃到他们大军覆灭。” 萧晚晴差点笑了,她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了几下,唇角稍稍地弯起,轻声说:“放心吧,不是,就是普通的鱼,地球产物。” “真的吗?老实说挺让人失望的。”江路嘉一边忙着吃一边跟她贫嘴,“我来国九局的第一天,知道自己将来会在食堂工作,就想,这个岗位好啊!饿不着,肯定有饭吃,哪天闲了想吃宵夜,就吆喝一声‘师傅,来一打烧烤外星人!多放孜然和辣子!’,活活美死。”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不被外星人抓去当点心吃,我就谢天谢地了。” 这时候大厅里忽然响起了军师的声音,公式化地汇报:“萧组长,监控处传来汇报,直播的一行四人已经进入了王府胡同79号,目前并无异常,能量监视器没有收到异常波动。” 萧晚晴垂下了睫毛,简单地说:“收到,继续监视。” “明白。” 江路嘉等了一分钟,才开口问:“那个地方……是真的有问题吧?” “不,只是防患未然。”萧晚晴微微皱起眉头,“没你的事,吃完早点去休息吧。” “是,组长。”江路嘉爽快地答应。 吃完饭,他夹着江球球回自己房间了,这只猫昨天还虚弱不堪,属于‘放归野外活不过冬天’的担心范畴,吃了国九局一天的粮食,不知怎么就活泛了,虽然肚皮上还满是狰狞的缝合痕迹,被他抓住的时候挣扎得十分有力气,嗷嗷乱叫,看样子出去抢食都没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好像跟猫抢食的就是他自己? 把不断挣扎的猫弄回房间,让它自己去解决上厕所的问题,江路嘉匆匆冲了澡,上床打开了手机,直接就点进了奇艺秀的app。 ‘夜探鬼屋’的直播间就在首页大图推送,现在房间里已经七十多万人了。 看起来大家都对鬼屋的兴趣不浅啊!当红明星直播也不过这个数字了。 江路嘉嘀咕着,往里面拼命挤,三分钟之后,终于给他挤进去了。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房间里热闹非凡,乌泱乌泱都是人,主播是个男的,正用压低的声音半得意半抱怨地说:“你们晚上都很闲嘛,没别的事做了吗?几十万人挤在频道里看我们几个人孤零零地闯鬼屋……哎,多希望你们现在就在我身边啊,老实说还是有点害怕的。” 他似乎在上楼梯,一手举着自拍杆,一手拿着手电筒,四处乱晃,光亮照在斑驳古旧的墙上,剥落的墙皮像是开裂的皮肤,让这栋古屋显得更加恐怖阴森了。 他这段话又引发了一阵送礼物的大潮,鲜花不要钱似的砸了下去,火箭也满屏乱飞。 “哎!不要这样,我都说了不要送礼了,还什么都没看见呢,你们就激动成这样,到时候要是没遇上鬼,是不是还得我赔给你们……”他嘴上说着,特地把脸靠近了屏幕,呲了呲牙,“下面让我们来看看刚才那个房间里,到底会有什么……当当当当!” 他猛地推开一扇摇摇欲坠的门,用警惕防备的姿势进到了一间房间,在原地转着,以便让观众们看得更清楚一些,钻石型的多边形房型,突出的部分是长长窄窄的窗户,居然还有完好的玻璃。 “啊!要是在八十年前,可能这里是属于一位贵妇人的阳光居室,下午时分在这里摆开餐盘,招待一下闺蜜名媛,轻声细语地谈论着社交场上的八卦,哪个名伶又登台啦,谁的姨太太又私奔啦,谁家的小姐闹革命啦,之类之类的,但是现在!庞友们,这里只剩下空荡荡的房间,什么也没有了!” 这间房从前可能还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是属于夫人的闺房,虽然尘土已经厚厚地掩埋了历史的遗迹,但是头顶的石膏线,天花板和墙壁交界处没撕干净的蓝色花纹墙布,无不清晰地证明这间屋子从前的精致华美。 江路嘉正聚精会神地闪避着主播那张大脸,观察房屋的基本情况,就听见他发出一声惊讶的怪叫,几步跨到了窗前,激动地说:“刚才!就在院子里,我们刚到达的时候,你们还记得吧,这个窗口,有一个白影闪过,不信的可以去看回放!” 不知道跟在后面的助手说了什么,男主播不耐烦地说:“总之我是看见的了,现在让我们来看看,到底是有人搞鬼,还是别的什么,来自于不可知的生物。” 他把手电筒的光点投向地面,在尘土覆盖的地板上,没有找到任何痕迹。 “啊,你们看!这里没有脚印,窗台上也没有手印。”他言之凿凿地说,“我知道,有人一直在公屏说,这是我们故意为了制作直播效果,找人来假扮鬼的,可能吗?我五百万粉丝的主播,哪怕去直播个吃牛排,都有人看的,为什么要在大冷天,大半夜的,带着人到这个鬼屋来做直播……难道就是为了找人假扮鬼,吓唬你们?” 江路嘉轻蔑地一笑,低声说:“为了钱呗。” “我是为了揭露事实的真相!还原鬼屋的本质!并不是为了吓人,恰恰相反,我是为了证明没有鬼的存在!”主播义正言辞地说,“大家都是有身份证的人,都读过小学,老师讲过,这个世界是唯物的,根本没有鬼魂!” 说着,他忽然凑近手机,邪魅地一笑:“下面,我们来谈点儿电视台不让播的……” 接着,主播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王府胡同的鬼故事’,什么油盐店的老西儿半夜遇到来敲门买醋的小媳妇,结果天亮一看给的是纸钱,什么老太太思儿心切,结果半夜起来看到一个水淋淋的人跪在院子里……说了一堆之后,接着什么美术馆凶宅,北京300路夜车等道听途说的段子都纷纷出炉。 说段子的时候,他还不甘寂寞,在二楼各个房间窜来窜去,不时制造出一点恐怖声效来,一惊一乍的,同时还不停感谢着送礼物的粉丝们,也该着粉丝们都很捧场,大火箭嗖嗖地在屏幕上飞过。 江路嘉却看得直打瞌睡,主播再说得天花乱坠,拿手电筒四处乱晃,花样弄到底这里也就是一栋破房子,就跟安瑞和说的一样,只是年久失修了而已,闹蟑螂都不可能,因为找不到食物会饿死,哪里还能闹鬼。 他翻个身,打了个哈欠,兴味索然地想着要不然别看了,赶紧睡觉吧,明天还有五颗溜溜球等着折磨自己呢。 唉,想我堂堂人类,万物之灵,居然被五颗藻类生命体折腾得死去活来,真不知道是悲哀还是丢脸。 他正在走神,忽然屏幕里传来了一个人的大叫:“主播!下来!快下来!我们发现了暗门!” 观众们包括江路嘉的心,都嗖地提了起来,果然,主播比他们还惊讶,迅速地转身向楼梯口跑去,大声说:“马上马上!来了来了!” 他一边跑一边扭头对着自拍杆上的手机说:“旁友们!亲爱的旁友们!暗门!你们听到了么,暗门是什么?一般都和密室有关啊!关系着不是财宝,就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我们今天晚上,终于不会是一无所获了。” 江路嘉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看着手机屏幕,刚才主播飞奔下楼拐弯的时候,似乎……似乎在微弱的光线圈外的半空里,有一个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 “镇定!”他给自己打气,“一定是眼花了。” 可是观众里也有人注意到了,开始刷屏,有的关心地询问,有的着急地提醒,有的催促他赶紧回头去看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是主播一门心思都花在即将发现的暗门密室里,哪肯再回到二楼去把那些破房间再无聊地走一遍,这不是重复作业吗?观众会失望的,于其去追寻什么虚无缥缈的白影子,还不如赶紧去探查就在那里等他去开启的暗门要紧。 于是他一边安抚粉丝,一边继续往下跑,很快就来到了发现暗门的地方。 原来刚才他们在一楼探查的时候,有一个特别沉重的文件柜顶天立地站在墙壁面前,据在一楼留守的那个人说,他无意中发现了后面‘有动静’,去贴着柜子背看了一眼,发现后面是一道门。 江路嘉这时候已经差不多肯定这就是个炒作的节目了,搞不好柜子本来在别的地方,被他们提前给搬到了这里,刻意营造惊喜也说不定。 这么想的话,那道白影也一定是制作组的恶作剧,随便找点什么影视剧组的道具给做出来的吧。 现在各大直播平台都在瓜分市场,主播们也使出浑身解数让粉丝送礼物换金币,能有这样的噱头,也算是这个主播的独树一帜了,从刚才他绘声绘色讲的那些鬼故事看来,后面的团队还是出了力气的。 江路嘉缩在暖和的被窝里,拿着手机,哈欠连天地看着他们三个大男人怎么做张做势地把那个沉重的柜子给挪到一边去,果然发现了一道还算结实的木门,上面居然还有个锁。 主播举起自拍杆,比着剪刀手,让自己和木门来了个合影,然后嘴一歪,故作神秘地说:“旁友们……你们说,我该进去吗?” 顿时礼物又哗哗地飘满了屏幕,他还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连连摇头:“这样做不好吧?算不算私闯民宅?到时候他们会告我的……哎呀!游艇!大游艇!谢谢!谢谢哈!有了你们的鼓励,我忽然就信心百倍了!今天的鬼屋直播我一定会做到底的!会彻底把这栋楼翻个底朝天,让大家看清楚,到底有没有鬼……说不定还会发现什么几十年前的悬案现场……大家敬请期待!” 他把镜头对准木门,来来回回扫了几遍,让大家看清楚,其实那把所谓的锁都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了,锈迹斑斑,都看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别说没钥匙,只怕拿了钥匙来也开不开。 门上的合页都因为木头的腐朽而脱落了半截,他们敲敲打打,仿佛很难地折腾了半天,就在观众都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终于把门给整个卸了下来。 主播迫不及待地踏前一步,手电光照进了门后的黑暗。 出乎意料的,后面不是房间,而是一截向下的水泥台阶,最上面被微弱的光线照亮,末端则隐没在黑暗中,谁也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 “啊!旁友们!你们看到了嘛,是地下室!这道不是暗门,是一道通往地下室的门。”主播没有看到预想中的效果,赶紧补救,声情并茂地说,“地下室,一般是用来藏放要紧东西的地方,或者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都会在地下室解决,因为这里面的声音根本传不到外面……呵呵,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他站在门口,又插科打诨地说了一些片儿汤话,甚至还把手电筒放在下巴那里装了一会鬼,这才笑眯眯地重新把注意力投射到地下室上去,“来……让我们看看,这些台阶通向哪里……大家请随着我的灯光……” 手电筒的光芒强度被他增大了,从上而下地扫着水泥台阶,一阶一阶地往下延伸着,空空荡荡,除了积年的尘土,什么都没有。 在数到第十三阶的时候,前面延伸出一个小小的平台。 “嗯,这就到了底了吗?那么庞友们,让我们来看看,阶梯的尽头是什么呢?是又一道门,还是一道隐藏着秘密的走廊?”主播开着玩笑,缓缓地把灯光抬了起来。 出乎意料,灯光照射不多远的地方就是墙壁了,什么稀罕物也没有,有的粉丝憋不住,已经开始在公屏骂街。 “好的好的,看来我的估计有误,这里只不过是楼梯的拐角,哈哈……继续继续。” 主播一边给自己找着场子,一边随手把手电筒往上一抬,不像刚才那么小心翼翼故弄玄虚,直接用最大的亮度投射到了拐弯处的墙壁上。 两个歪歪扭扭,用油漆刷就,红得犹如刚流出来的鲜血一样的大字,就这么突兀地映入了所有人的视线: “回去”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直播房间里发出主播的一声尖叫,而江路嘉惨叫的声音甚至更大一点,刚才就在他看到那两个字的时候,什么东西突然从天而降,一下就重压在他胸口,力量之大差点压得他断气。 “妈呀!”他眼冒金星,被这天外一击给吓破了胆,喊得声音都岔了,忙乱之中手机飞了出去,落在床单上,正好直播间里主播手里的手电筒在乱晃,光线歪七扭八地发散出来,映照出黑暗中一双金黄色的猫瞳。 原来是江球球百无聊赖,黑暗中来了这么一招‘猛虎下山’,凭空跳起,重重地落在他胸口。 江路嘉仰面朝天地躺着,一动不动,惊魂未定地连连喘气,一颗心怦怦乱跳,很难说他被哪个吓得更厉害一点,是屏幕里那两个不吉的油漆字,还是自己的猫突然跳到自己身上这么一下。 “江球球!你吓死爹啦!”他嚎叫道,慢慢地喘了一会儿,才恢复过来,把那只赖在自己胸口不走的恶猫给推到一边,用手在床上摸索了一下,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再度裹好被子,才把手机又凑到了鼻子前面。 虽然有点害怕,但还是忍不住不去看。 主播这会也好多了,虽然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紧张,但已经轻松地开始调侃了:“哈哈,还真以为是用血写的呢,只不过是红油漆……艾玛这个字可真丑,是小学生开玩笑吧。” 他还特地在这两个字之前自拍留念了一下,比了个v字,然后用不在乎的语气说:“刚才吓了一跳吧,庞友们,谁知道下面还会不会有更可怕的事在等着我们呢?如果有胆小的,未成年人,妹子……请现在就离开,别说我没提醒过你们哟。” 江路嘉皱起了眉头,仔细打量着他身后的水泥墙壁,那两个字的确是油漆写的没错,他作为一个医学生,总不至于连血迹都不认识,但是……怎么就感觉有点奇怪呢?尤其字迹边缘的部分,那泼溅的细小形状,还是有点像血迹的…… 打住,打住,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我又不是学法医的!他暗自警告自己。 这时候主播又带着人往拐角的楼梯下面走了,这次很谨慎地先用手电筒上下左右四面八方都照了个遍,不再玩故弄玄虚了。 这么一照,还真看出点名堂来,下面又是一扇门,更加老旧,油漆都掉光了,斑斑驳驳的,露着原色的木碴,两边的水泥墙上有各色涂鸦,有粉笔写的,有油漆写的,油漆的颜色还不一样,群魔乱舞一般:“前方止步”“救命!”“活人勿入”“冤~~~”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主播笑骂道,“果然是小学生级别的恶作剧呢!吓不倒我的!庞友们,跟我来!” 他带头在前面,一行四人勇猛地冲下了楼梯。 江路嘉借着手电的光,仔细看着旁边墙壁上的那些涂鸦,这些他倒确实相信不过是乱涂乱画,字迹虽然杂乱,但仍然看得出骨架没有散,笔迹也相对纤细单薄,说是一群半大小子开玩笑乱写的,完全有可能。 但是……刚才墙壁上那两个大字,最高处甚至高过主播的头顶,笔划粗如手臂,想来写的时候一定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是个成年人无疑。 成年人的话,写出这两个字来为什么这么歪歪斜斜,毫无规矩,就好象是压根不认字,从来没写过,照着硬给摹下来的,或者…… 是在体力丧失的情况下,手臂都在颤抖中,握笔的力气都不足,勉强才写下这个警告的? 江球球欢快地在他被子上跳来跳去地玩耍,把他的身体当成一座易于攀登的山丘。 “你个坑爹货!你还想吓我是不是?!”被打断了思路的江路嘉忍无可忍地掀开被子,满床乱爬地抓住了猫的一条后腿,粗鲁地拽到怀里来抱住,然后重新趴回床上,把被子连头带身地一裹,江球球就困在自己两个胳膊之间不让再乱动。 他把手机端端正正地摆在床单上,蒙着头,弯下身子,几乎鼻子贴着屏幕,摆出一个标准的失意体前屈的姿势,聚精会神地继续看着。 直播里,他们已经推开了那扇老旧的门,不负众望地还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江路嘉紧张得抱紧了怀里的猫,感受着那小身体暖烘的柔软,低声说:“你猜那后面是什么?” 江球球不感兴趣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用胡子搔了搔他的下巴,呼出一口带着鱼腥味的热气。 “嘘!认真看!”江路嘉捂住它的嘴,盯着屏幕上的画面,那扇门之后是一条走廊,有点长。 然后……就没了。 这就是一条走廊!没有别的,走到尽头是一堵水泥墙,两边也都是水泥墙壁,别说房门了,连个老鼠洞都没有。 主播不死心地带着人,用手电筒一点一点地检查过来,天花板也看过了,地上也看过了。 一无所获。 哦,其实还是有的,在快靠近尽头的地面上,丢着一只脏污的劳动手套,原本应该是白色的,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跟尘土混成了一个颜色。 大概是从前的工人无意中丢弃的吧。 主播甚至还蹲下来,捂着鼻子,忍住飞扬的灰尘把这只手套捡起来对着镜头展示了一下,故作深沉地说:“可以看出这个手套属于一个成年男子,也许就是当年在这个地下室做秘密掩盖工作的工人!” 他陡然来了精神,把自拍杆拉长,让直播间的观众可以清晰地看到整个走廊的全景:“这里一定有什么秘密!庞友们,你们想想看,这样一个地下室,只有一条走廊,那边还没有出口!这是毫无意义的,房主人弄这个地下室干什么呢?要么就是把从前的房间给封起来了,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屏幕上铺天盖地的愤怒抱怨,观众的嘘声简直要隔着网络传到他面前去。 “我们是来看鬼屋的!谈什么密室啊!退票!” “好的好的,大家也看到了,这里没有密室,当然,也没有鬼。”主播尴尬地企图挽尊,“不过这当然是符合现实情况的,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鬼嘛,来,快跟我一起背个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压压惊……” “那边有人!”主播对面的助手忽然一声惊呼,把手电筒举了起来,直直地射了过去。 主播吓得在原地兜了个圈子:“在哪儿?在哪儿?!” 江路嘉和大部分观众一样,都以为助手说的是他们下来那个楼梯的地方,可能有什么人也凑热闹来了,但是不是,助手手电筒的光芒,照射的是走廊尽头那堵墙。 一面严丝合缝,没有任何缝隙,甚至连大白都没刷的水泥墙。 主播蹦达着跑了过去,不怕脏不怕累,用手在墙上一寸一寸地摸索,连踢带打,希望能发现什么意外之喜,但是他失望了,这就是一堵严严实实的墙,敲击的时候也发出沉闷的声音,连个暗道都没有。 “邪门了,你是不是看错了?”他纳闷地问。 助手一口咬定:“没有看错!我刚才就看到有个男人站在这里,就在墙前面!这么高!这么壮,好像是面对着咱们的。” 主播大喜,引导道:“是不是一只手戴着手套,一只手没戴手套的?” 说着,他还有意无意地用镜头扫了一眼被他丢在地上的那一只劳动手套。 屏幕上嘘声四起,得亏是直播,观众都不在眼前,不然臭鸡蛋都扔过来了。 助手也不买账,直愣愣地说:“这么黑,我连他穿什么衣服都没看见,哪能看到什么手套……可是这里刚刚明明有个人的。” 主播没好气地说:“你这是疑心生暗鬼!看清楚了,这里是墙!什么都没有!” 助手也急了:“我还骗你这个吗?就是能看到!” 就在他们争执的时候,七十多万观众已经少了一小半了,只有江路嘉这样的闲人还在坚持不懈地看,连江球球的眼睛都快眯上了。 足足闹了三分钟,主播也发现观众急剧流失的现状,赶紧说:“好了好了,今晚的鬼屋探险差不多也该结束了,就这样吧,虽然没有发现鬼,但还是很轻松愉快的一趟旅程,非常感谢大家能陪伴我度过这么一个有意义的夜晚,还要感谢我的三位朋友,来,我们在这个神秘的地下走廊里合影一张,算是留念吧。” 其余三个人也呆腻了这里,反正该花的时间都花了,该看的也都看完了,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花头,以后就算是有人再来,也无非就是这一套了,他们算是先驱者,可以功成身退了。 于是大家喜气洋洋地站在走廊中间,以那堵墙为背景,凑在一起,比着v字,笑容灿烂地合影道:“茄子。” 咔嗒一声,所有的光线忽然都消失了。 “啊~~~”江路嘉蒙着头,蜷缩着身子,紧紧地抱住怀里的猫,发出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凄惨叫声。 在灯光熄灭的一刹那,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四个人身后的黑暗中,朦朦胧胧地浮现出一张白色的人脸! 模糊得连是男是女都看不出来,但是眼耳口鼻都一清二楚,白色的脸勾勒出黑色的五官,就这么浮在他们身后……不!严格地说来,是贴着他们的身体,就像…… 就像要一起合照一样! 突然的断电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几乎是立刻,手电筒的灯光又亮了起来,驱散黑暗的同时,那张白色的脸也不见了,镜头前只剩下四个人莫名其妙的脸,主播还嘀咕着说:“怎么回事?刚才是一下子断电了吧?” 他们茫然不知,可是看直播的不少观众都和江路嘉一样,看到了那张白色的鬼脸,顿时屏幕上刷满了各种‘回去!’‘出门!’‘赶紧跑!’‘来不及了!’‘它来了!它们!’ “哈哈。”主播看着屏幕还在笑,“庞友们,你们真爱演,一个个比我都起劲,好啦好啦,我们会走的啦,不要担心,小可爱,么么哒,爱你们哟。” 一行四人结束了鬼屋探险的旅程,谈笑风生地向出口走去。 狭窄的地下走廊又恢复了黑暗和宁静,只有那只手套还孤零零地落在地上。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第二天早上的国九局特勤组,江路嘉趁着萧晚晴不在,跟大家绘声绘色地诉说自己昨天晚上看的鬼屋探险直播。 “我真的看见了,一张白色的人脸。”他强调着比划,“这么大的,两只眼睛,就跟黑窟窿一样。” “哈啊?”火苗儿不感兴趣地摆摆手,“真无聊,还不如看直播淘宝买家搭配秀呢。” 王枫用拳头拄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没想到啊没想到,江博士你这浓眉大眼的医科生也相信世界上有鬼啊?啧啧。” 安瑞和意外地同意他的观点:“还是党员呢!鬼,鬼嘛,封建迷信的东西,很无聊。” “也不一定是鬼啊,可能是别的未知生物呢?”江路嘉辩解道,“你们都是特勤组的,见得比我多,也许就有什么外星生物是这种只有一张脸的形态飘来飘去的呢?不要对存在的事物粗暴地否定嘛,这也不符合唯物主义发展观的。” “阿弥陀佛。”苦鱼听不下去了,语重心长地问,“江博士,你是需要我帮你念一遍往生咒呢,还是念一遍清心咒?” “谢谢大师,其实我不需要,毕竟我就是看个了直播……并没有被吓到。”江路嘉强词夺理地说。 “这种直播,一向是会渲染气氛,瞎说八道地吸引眼球!其实一点都不可怕。”王枫断言,“两千万人口的大城市,那阳气还不够足的,能有什么鬼不鬼的?” “但是网上很多人都跟我一起看到的。”江路嘉强调,“大家都讨论得热火朝天的,还有截图呢!” “假的,ps的。”王枫不屑一顾地说,“吃饱了撑着的闲人真多……有这时间赚点钱多好呢。” “你以为他们不赚钱?”安瑞和端着咖啡走回来,“现在直播就是个大金矿,中国闲人太多,你在上面直播什么都有人看,再沾点,那个那个,封建迷信,色情暴力,萌萌哒的东西,日进斗金不在话下,行情俏得很咧。” 他看了明显心动的王枫一眼,坏笑着问:“我家就有个直播平台啊,要不要我给你包装一下,让你上去赚一笔?过气偶像也是偶像嘛。” “得了吧,我上去直播什么?萌萌哒?”王枫做了一个拳头手凑到脸颊旁边的姿势,自己先恶心地吐了,“放过观众吧!并不是每个人都跟我们江大博士一样闲着没事看直播的,哎,是不是训练还得加码啊?鱼,我这就得批评你了,居然心慈手软,放水啊!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是怎么折腾我的了?我每次从训练室出来那是倒头就睡,一点力气都没有,看他,还能招猫逗狗看直播。” 苦鱼窘红了脸,刚想解释什么,大门推开,萧晚晴大步带风地走了进来,直接就问:“你们昨晚上有谁看了那个很红的鬼屋直播?” 江路嘉眨巴眨巴着眼睛,还没明白过来,王枫立刻敏捷地举起了手:“我!我看了,头儿!我们正讨论这事呢!里面还有个白色的鬼脸,你也觉得是有点不对劲吧?” 萧晚晴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说:“我不知道对劲不对劲,但我接到公关部的通知,五局可能要借这个名头搞点事情出来。” “啊?”火苗儿做了一个呕吐的表情,“又是《走向科学》?他们怎么老来这一套,也不嫌腻,成天骗老百姓,有意思吗?” “骗不骗老百姓我不管,反正我们两家都是干这个的,但是要盯好,防止他们把锅甩到我们身上。” “不用担心。”安瑞和懒洋洋地说,“就我的了解吧,对老百姓而言,鬼和外星人一样都是属于没人信的范畴。” “我去,你这个富二代的社交圈子,还好意思自称老百姓,我都快不认识老百姓这三个字了。” 火苗儿来劲了,长腿一抬,从椅子上横着就跨了过来,分腿朝后岔开坐着,趴在椅背上兴致勃勃地说:“不不,老百姓还是相信有鬼神的,不然他们怎么会去寺庙里拜菩萨呢?你们就没见过老百姓去竖个信号塔召唤外星人的吧?我跟你们说,我在庙里的时候……” “咳!”苦鱼重重地咳嗽了一声,义正言辞地说,“注意仪态。” 火苗儿正眉飞色舞地说着,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气呼呼地把腿又收了回去,咬牙切齿远远指着苦鱼点评:“驴!” 萧晚晴看着自己手下这一堆虾兵蟹将,叹口气说:“总之,他们今晚会去王府胡同79号做节目,你们谁抽空加个班,到附近去监视一下他们的动向。” “哎?要我们去吗?监控组没人了吗?”王枫抗议地问。 “监控组现在人手少,固定联络点只负责范围监视,而且那地方还不临街,最多也就是用仪器测一下能量波动,等到真出了什么事,黄花菜都凉了。”萧晚晴用手指了指,“火苗儿是女孩子不方便,苦鱼晚上要赶回潭柘寺太远了,就你们俩吧,谁去?” 安瑞和如临大敌地挺直了腰板:“上次医科大那件案子可是我去的!” “艾玛不就伪装个小摊贩吗,你看个把个公子哥儿给吓的!”王枫鄙视地说,“得得得,这次我去,行了吧?” 安瑞和松了一口气,却也强词夺理道:“什么叫‘行了吧’?轮班来的事,上次我去,这次本来就该你去,说得好像你迁就我一样。” “随你怎么说,你哪怕说我拍你马屁都行,完成工作要紧。”王枫大度地说,然后兴奋地搓搓手,“那么我来扮演个什么角色呢?圣诞老人?不对不对,还没到圣诞节呢,卖气球的小丑?” 萧晚晴一声断喝:“玩什么小清新?化装潜伏侦查也得符合国九局的实际情况,你随便卖点什么吧,煎饼果子,鸡蛋灌饼,烤冷面,都行,安副组长,给他批流动车。” 安瑞和答应一声,王枫却不愿意了:“别呀!五局那作风,向来拖拉,一小时能说清的事能神神叨叨地给拖五集节目,他们到现场,肯定是八点之后,我在那卖煎饼果子给谁吃去?不要不要,换一个。” 安瑞和惊奇地说:“哟,原来你也会嫌丢脸啊?偶像包袱还没放下?” “卖烤红薯吧!”火苗儿建议,“我来的时候还看见有卖的呢。” “大小姐,大圣女啊,在那种城管随时出没的地方,大家都是流窜,啊不,流动销售,哪有推个烤炉流动的?不好不好。”王枫皱起眉头想了想,一拍巴掌,“冰糖葫芦,就这个好!我记得昨天中饭还剩下一些水果边角料,就冰糖葫芦!大冬天的吃这个也应景。” 萧晚晴忽然抬起头,阴森森地看着他们,语气冰冷地问:“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意见箱里的更新你们都没看吗?昨天到底是谁!包了草莓胡椒馅的粽子?” “嗯?不可能吧?”苦鱼率先道,“我是看着天气逐渐寒冷,想让大家吃点暖身的,就做了胡椒饭团,粽子从何而来啊?洒家不是很清楚!” 王枫底气不足地说:“我……我没看见你加的胡椒,以为就是白饭团呢,心想那有什么吃头,等会儿上面那群货又该抱怨了,就,就加了一点草莓调剂一下。” 说着他声音大了起来:“这天气草莓很贵的!补充维生素,我是为了他们的身体着想才……” “粽子皮呢?”萧晚晴凉凉地追问。 安瑞和毫不脸红地说:“我加的!饭团,小日本的东西!看着竟很不顺眼,当然要加个皮包一下,变成粽子,粽子才是中国的传统食品嘛。” “但是十一月底吃粽子绝壁不是中国的传统风俗。”萧晚晴抵了他一句,摇摇头,“军师,我能问一下昨天你在干什么吗?” 军师的声音平静地在室内响起:“萧组长,我只负责检查食品会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并不负责检测味道如何,你也知道,我是一台电脑,并没有味觉。” “嗯……经过你的判断,草莓胡椒馅的粽子其实不足以对人体造成伤害是吗?”萧晚晴耐心地问。 “我担保不会,甚至还会有一定的特殊营养作用。” “很好。”萧晚晴拍案决定,“安副组长,把这句话记录下来,再有人到意见箱里来抱怨,就跟他们说我们的食品安全已经得到了本局最高科学权威的保证。” 在国九局待了几天,江路嘉也逐渐适应了他们名为食堂,编制是厨子,但是实际上制作食品都是通过电脑系统一键式操作,绝没有煎炒烹炸一身烟火气的生活,不禁感叹自己这是提前进入了现代化科技掌控的时代? 不过这样的自动化生产也有一个坏处,那就是只能大批量地产出,一个单位就是一百份之多,没有更小的选择。 所以当王枫兴冲冲地推着他的玻璃柜流动糖葫芦小车出发之后,留给大家的就是四五百串各种原料的糖葫芦。 不幸之中的万幸,出库材料的时候安瑞和只批了水果,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调料和配料,不然以王枫的审美,很难说会不会搞出什么冰糖凉面,冰糖生鱼片,冰糖独头蒜之类的幺蛾子来。 萧晚晴硬塞给苦鱼一个装满糖葫芦的大箱子,让他代为‘向收留你的潭柘寺的各位高僧致谢’,安瑞和打死都不肯与民同乐,背着‘富二代看不起平民食品’的大包袱下班了,火苗儿向来没人敢管,到最后只有江路嘉孤零零地坐在桌子边,艰难地嚼着一根‘原味糖葫芦’。 幸好幸好,不是什么冰糖胡萝卜。 说起来谁把胡萝卜也给划分到水果里了?!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江路嘉正在左一根右一根地吃得欢,萧晚晴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幸亏他是面对大门的,不然还真吓了一跳。 “组,组长……”他结结巴巴地招呼,“来一根吗?胡萝卜的。” “哦,吃吧,不用管我。”萧晚晴背靠着格子间的分割墙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这样江路嘉哪里还吃得下去,三两口解决战斗,顺手扯了几张纸巾抹着嘴,静待发落。 萧晚晴微歪了歪头,忽然问了一个问题:“这么甜,你不担心会长虫牙吗?” “呃……实际上,虫牙和吃糖之间的关系也不是很大,最重要还是个人卫生习惯。”江路嘉斟酌着字句说,“我一直有好好刷牙的。” “其实我也不是很了解,只是听别人这么说起过。”萧晚晴把目光又投射到他身上,“坦率地说,江博士你的身体状况还蛮让我惊讶的,虽然每次从训练室出来都是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可是很快就能生龙活虎,不像他们那样。” 江路嘉心酸地说:“那要感谢组织,感谢外星高科技,什么辰海星的恢复液很神奇,使得我这样的新人菜鸟连装死的机会都没有,不管多累,哪怕只剩下一口气,泡十分钟就好了。” “不不不。”萧晚晴沉思着说,“这个恢复液其他人也用过,效果绝对没有你这样,他们都是正常人,一般这种疲劳状态会持续到起码半夜。” 江路嘉洒脱地一笑:“组长你的意思就是说我不是正常人?没错,我很明白的,我脑子被一张网盖着嘛,不然我也不会有幸出现在这里。” 早就作为一个被蒙蔽真相的快乐的‘死老百姓’,高高兴兴继续读我的博士了,他怅然地想着。 “我不能确定跟你脑袋里那张网有没有关系,但是大家说的也没错,既然你恢复得这么快,那就是还没到极限,我会考虑给你加大训练量的。” 江路嘉杀猪一样地惨叫了起来:“不是这样的吧组长?!我每次训练的时候也很辛苦了,并没有在划水偷懒!被那群溜溜球追得很凄惨,还要加大训练量?你们这些当前辈的是不是都有变态的爱好,喜欢看着新人在自己从前经过的坎儿里跌得头破血流来获得生理上的快感?” 糟糕!心里话说出来了! 他恨不得去捂自己的嘴,但是萧晚晴脸上还是没表情,似乎并没生气。 “你要这么说的话,很遗憾,我不觉得看着你我能有什么生理上的快感,而且我也没有在这个坎儿里跌得头破血流过。”萧晚晴认真地思索着,“我九岁开始训练的,起初就以为这是一个游戏……跟实战比起来,事实上的确也温柔得像个游戏。” 江路嘉无奈地看着她:“我能问一下,现在您的级别是什么段数吗?” “啊。”萧晚晴很无所谓地说,“不管来多少,对我来说就是个游戏的程度吧。” 江路嘉大吃一惊:“这破玩意儿还有更多?” “你觉得呢?它们是一种生命,是会繁殖的,当初会和我们签订工作合同,协同训练的条件之一就是提供栖身之所,好在它们个数不多,养着就养着呗。” “那,组长你的这个成绩应该是最好的了吧?”江路嘉想着可能在这个建筑的不知道哪个角落,有一窝一窝的溜溜球在生生不息,就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没话找话地说。 “不,火苗儿最厉害,她是大魔王,她只要用眼睛看一眼,那些溜溜球就不敢动的。”萧晚晴不在意地说,忽然皱起眉头,往自己手表上扫了一眼,扬声道:“军师,接进来。” “好的。”军师沉稳的声音响起,随即空中传来王枫压低的声音:“组长,《走向科学》节目组到了,没带器材,大概是来前期勘测的,他们进去了……” 萧晚晴脸色沉静,不动声色地问:“他们那些牛鬼蛇神也来了吗?” “没有……就是些普通人,讲真啊,昨天直播才出过那事,今天再来一群道士什么的,围观群众更会谣言四起吧。” “还有围观群众?” “嚯~~~不要太多!胡同里人来人往的,都拿这个地儿当一个景点了,我的糖葫芦卖得飞快,哎,这句话消音消音,被安副组长知道,保不齐要我上缴所有收入充入公款。” 萧晚晴心不在焉地说:“你拿着吧,算你的外勤奖金……他们真进去了?” “进去了,门口还像模像样地封了电视台的胶条,现在还一群吃瓜群众在拍照呢,你上微博去看看,一准能看到‘《走向科学》节目组路透’,哎,他们不会把我也拍进去吧?我好歹也曾经是个偶像,有点点粉丝的。” 萧晚晴刚想说什么,就听见军师沉稳的声音在室内突兀地响起:“萧组长,x119号监测点急报,经30纬76地区出现剧烈能量波动,疑似空间缝隙泄漏。” 与此同时从萧晚晴手表上弹出一面蓝色光幕,上面飞快显示的正是北京全市的三维地图,一瞬间的功夫就放大到了出事的局部场景。 萧晚晴看了一眼,勃然变色,身体陡然绷直,从刚才那懒洋洋依靠着墙壁的下班状态立刻调整到战斗状态,抬手在光幕上滑动着,嘴里还在不停地发出指令:“通知行动处,紧急出动,准备调用大量回溯剂,通知公关处,马上给警方和市政部门打电话,封锁王府胡同方圆一公里内所有出入口,疏散周围群众,通知安副组长马上回局里待命……给我派车,我马上去现场。” “是,萧组长。”军师公式化地回答。 萧晚晴朝着门口走了两步,皱着眉,又按动了手表:“王枫?王枫你还在吗?周围有什么异样没有?” “没有,大家都在吃瓜看戏。”王枫疑惑地问,“出什么事了?” “附近监测点汇报说有能量波动,怀疑是空间缝隙泄漏,他们进去多久了?”萧晚晴忽然问道。 “就几分钟时间,应该还在一层转悠吧,我没看见二楼有灯光。” “你立刻找到五局在现场的后援人员,表明身份,要他们马上撤离。”萧晚晴停顿了一下,补上一句:“如果他们不听就算了。” “您放心,头儿,我这人从来不管闲事的。”王枫保证地说。 萧晚晴点点头,简短地说:“我马上到。” 说着她迈开长腿就往门外走,江路嘉一直眼睁睁地看着她处理突发情况,缩在自己位置上大气都不敢出,这时候终于鼓起勇气问:“我呢?我能做什么?需要我在这里等安副组长过来吗?” 萧晚晴似乎才发现他还在自己身边,茫然了一秒钟,迅速反应过来:“不用,他起到一个坐镇总部的作用,不需要人陪,你抓紧时间去休息吧。” 还没等江路嘉为领导的关怀感动一下下,就听到她的下一句:“明天训练量加倍。” 她不是记性不好吗!怎么还记得这个! 安瑞和索然无味地坐在餐桌边,一旦有人的视线扫射过来,就露出一个标准皮笑肉不笑的敷衍表情。 他今天是匆匆赶来的,衣服都没换,一件带着潮派图案的oversize卫衣下面搭着条牛仔裤就来了,在满桌衣香鬓影衣冠楚楚的客人当中,显得有点另类。 不过,好在他也不是模特来秀衣服的,他出现的目的就是给自己老妈秀儿子。 刚这么想着,风韵十足,丝毫不显年纪的安太太就转头过来,轻声地责备他:“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好好穿衣服,看看你那是什么样子就来了,一点不给大家面子。” 安瑞和从善如流地点头:“好的,下一次我一定学爸爸,穿一身唐装香云纱的裤褂来,手里再搓俩核桃,齐活儿。” 坐在安太太右手边的一位男士呵呵地笑道:“都是熟人,就不要拘束了,瑞和这个年纪,正是随性的时候,穿什么不是自家孩子,要这么讲究干什么,你们说是吧?” 安瑞和翻了个白眼,把娇纵傲慢富二代的德性表现得淋漓尽致,但是这点也吓不退在座带着夫人来应酬的商界人士,都用打量未来女婿一样的热忱目光看着他,简直让他招架不住。 幸亏这时候手机响了,他赶紧起身,匆匆点头算是招呼,一边避到墙角一边接通,这就还听见客人们的纷纷夸奖:“多有礼貌的孩子,现在知道接电话要避席的可不多了!还是安太太你教的好。” 安瑞和发誓哪怕这是一个打错的推销电话,他也要拿出谈生意的气场来装腔作势,好找到一个脱身的机会。 可惜,军师打给他的,从来不是推销电话。 一边听,他的脸色就凝重起来,简单地嗯嗯了两声,挂断电话,回身凑到母亲耳边说:“不好意思啊妈,我有事要先走。” “什么事啊?”安太太不高兴地说,“今天这么多叔叔阿姨就想见见你,刚坐下打了个招呼就要走?” 安瑞和露齿一笑,坦然地说:“没办法呀,外面的狐狸精叫我现在就过去,不然就要闹事。” 说着,他在众人惊愕的眼光中,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开了。 地四十一章 地四十一章 萧晚晴赶到现场的时候,时间才刚刚过去了十五分钟,但围观群众已经散去,整条王府胡同清静宽敞,连条狗都没有,简直像来到了另外一个时空的北京城。 她出示证件,通过封锁线之后,看见79号周围已经架起了射灯,雪亮的光线把那栋破败的小洋楼照射得纤毫必现,一览无余,连墙上的窟窿都看得清清楚楚,此刻的鬼屋已经没有了丝毫闹鬼的迹象,简直像一个病人上了手术台,所有身体特征都暴露在无影灯下,只等着医生上前处理。 她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就转身来到胡同里唯一停着的一辆面包车门口,在旁边恭候的人急忙拉开车门,看着她一步跨了进去,黑色风衣在身后扬起帅气的弧度。 这辆面包车没有经过收纳空间的高科技改进,就是一辆普通的面包车,里面尽可能地开辟了一个还算舒适的空间,但也勉强只够四个人围坐而谈。 幸好,萧晚晴进去的时候,车厢里还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人是谢曜,还有一个是五局的特勤组长陈明瞳,大家都是老熟人了,略一点头就开始直入正题。 “什么情况?”萧晚晴环顾了一下四周,“我的人呢?” 陈明瞳闻言冷笑了一声:“我的人也陷在里面,还比你多呢。” 萧晚晴愣了一下,她出门前还跟王枫通过话,一路赶过来的时候在更新监视点的能量报告,没顾上及时联络,现在是几个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样。”陈明瞳咬牙说,“我们的一个行动小队,外加一个特勤组员,同时失去了联络,呼唤神识也没有任何反应。” 萧晚晴眼皮都不抬地说:“请用一般人类能听懂的语言交流,不就是脑电波联络,说得这么高大上。” “那真不好意思了,我们交流神识是自身修为所致,用不着在身体里装芯片来着。” 谢曜适时地出声,打断了两人的针锋相对:“好了,现在情况就是一共有八个人突然消失了,事发之时,五局小队正在一楼地下室入口,现场有他们留下的摄影器材,两位特勤人员则处在大门和院子的交界处。” “围观群众有线索吗?”萧晚晴下意识地问,“两个大活人众目睽睽之下消失,总有人能发现的。” 陈明瞳冷笑一声:“被老百姓发现那还得了?事后收拾又要不少麻烦,放心吧,我用搜神术检查过了,当时门口的人虽然多,但是他们消失也就一秒钟的功夫,现场又因为隔壁商家在放烟火,所以比较混乱,并没有人注意到。” 萧晚晴皱起了秀气的眉头:“哪个商家这大晚上的放烟火?” “调查过了,是提前两周就申报的,一个周年庆典活动,并没有异常。”谢曜疲惫地说,“现在这里已经被控制起来了,报给大众的消息是要拍电影取景,但封锁时间不能太长,明天早上肯定胡同就要解禁,你们俩自己想想办法,争取在六点钟之前,把你们的人给找出来。” “没问题。”陈明瞳首先说,“这是我们五局的事,我会顺便把友局人员也给救出来的。” 萧晚晴没理他,对谢曜说:“我需要这个小楼的所有历史记录,包括历次改建的承接部门,和相关人员的人事档案,尤其那些非正常死亡的人员。” “好的。”谢曜点了点头,“会尽快交给你。” “不是吧,萧组长?”陈明瞳本来都已经准备下车了,又坐了回去,双手抱胸,冷嘲热讽地说,“你们九局不是向来自诩高科技,怎么还需要这种传统的档案资料?不过是一个建筑里的隐藏空间,怎么,高科技扫描不出来?” 萧晚晴冷淡地伸手,面前出现了蓝色光幕,上面显示的正是79号的建筑三维立体图,从地上部分到地下部分,清清楚楚,毫无遗漏,连一根排水管都扫描得清清楚楚。 “扫描能看到的,那都不是事儿,麻烦的是扫描看不到的,你认为呢,陈组长?” 陈明瞳哼了一声:“虽然不是障眼法那种轻易能破除的走江湖把戏,也不过就是一些简单的阵法,把人从这个地方采用法术瞬间传送到另外的场合,没什么可担心的,只要还在这个地球上,就能把他们找出来。” 谢曜一个眼神制止了萧晚晴的下一步动作,公式化地说:“既然陈组长主动请缨,又是五局陷落在里面的人比较多,那么萧组长就请你少安毋躁,反正你也要等待资料传齐的,不过我丑话放在前面,不管你们使用什么办法,外星高科技还是修真术法,请优先考虑一点,这是北京城的中心,二环,天子脚下,常驻有两千多万人口,信息时代动静尽量小一点,别给我们增加还要向公众交待的额外麻烦。” “天子脚下闹鬼,确实有点不像话。”陈明瞳承认,“那万一有什么动静,就说是外星人作祟吧。” 萧晚晴瞪大了眼睛:“凭什么呀!你这是赤裸裸地抹黑我们九局的入境管理有疏漏,对外星籍犯罪分子控制不力是吧?何况老百姓思想都是很传统的,要他们相信是外星人,不如要他们相信是闹鬼,反正你们那些法术花头多,黑暗里看着跟一团鬼火也没两样,就顺从民意,坦率地承认是闹鬼不好吗?” “就是外星人!” “就是闹鬼!” “两位组长!”谢曜不耐烦地说,“麻烦先把问题解决了再来推卸责任,好不好?” 陈明瞳愤愤地看了萧晚晴一眼,起身拉开车门下去了。 车厢里就剩下两个人,萧晚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九局的监测点发现了能量波动,很可能又是一个空间缝隙,我觉得这种情况,还是由我们来更合适一点。” 谢曜轻声说:“我知道你一向关心组员的安危,但是陈组长说的也有道理,五局有七个人失踪,这种时候让你们先接手的话,五局的面子肯定下不来。” “总不能为了面子……罔顾人命吧?”萧晚晴忍不住反驳道。 “术业有专攻,陈组长也并非无能之辈,放心吧。”谢曜看看她,“你也不必急着把所有责任都扛下来,能分担的还是要分担一下,这种冲锋陷阵的事,不必次次都冲在前面。好了,你可以下去了,资料一会儿会传到你手里。” 萧晚晴默不作声,向她点了点头算是告别,也拉开车门走了。 虽然夜里似乎出了什么突发情况,导致早上萧晚晴和王枫都没有出现,但是特勤组里的气氛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安瑞和在大厅里呆了一晚上,休息得很不好,一边打哈欠一边猛灌浓咖啡,无精打采地布置中午的菜单今天的轮值这样的小日常,火苗儿照例迟到,捧着手机在刷海淘,苦鱼查看了一下自己的欧派,发现了萧晚晴的留言,于是把江路嘉的训练科目一口气加到了八颗。 这真是个好数字,见八就发,江路嘉躺在训练室冰冷的地板上,看着自己‘发’出来的浑身麻木酸痛,心如死灰地想着。 不过好在老天爷大概也看不过去,慈悲地给了他一线生机,被真火实电地给折磨了一个上午之后,中午突然接到导师来电,招他回校咨询论文。 这对于毕业生来说,可是头等大事,尤其导师妙手回春,人称换头巨匠,每天的手术排得满满的,患者在医院门口排大队,能抽出半天时间来垂询学生论文,简直是杏林大爱,这时候做学生的要是敢托辞请假,一定回头就被批得妈都不认识。 所以江路嘉向安瑞和请了假,又给爱猫换了食水以防今晚回不来,一路骑着自行车飞驰回了学校。 他论文毫无进度,好在这种事在即将毕业的博士圈也算常见,医科大抓得严,论文达不到要求延毕的也不稀罕了,导师对他这个学生还是满意的,知道他无亲无故,一向刻苦,钻研业务也是一把好手,没有怀疑他最后一年忽然被外物所扰,导致懈怠放松完不成论文,只以为是遇上了瓶颈,详尽地跟他探讨了最近的一些病例,试图引导学生的眼界开阔,从而激发冲击论文的动力。 江路嘉觉得自己仿佛都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留在医科大,老师面前,精益求精地讨论着怎么垫假体,怎么磨骨头,怎么修整肌肉走向,怎么处理皮肤,一半留在国九局那个无机质的地下室里,被八颗鬼火溜溜球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被电得浑身没有一个地方不叫唤。 离开学校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北京城的深秋时节,这个点儿已经天黑了,远处还挂着一抹垂死挣扎的玫红色夕阳,倒是个没有雾霾的好天气。 按理说安瑞和没有规定他什么时候回去,江路嘉在外面吃了晚饭也是可以的,毕竟国九局的伙食实在是特立独行,酸甜苦辣咸什么味儿都有,就是没有正常的人吃的味儿。 但是江路嘉不知怎么的,没有在南门一条街逗留,骑着自行车,穿行在大街小巷,等他发觉的时候,已经到了王府井附近。 他们昨天说的,是王府胡同79号吧? 王枫昨天来这个地方卖糖葫芦,呸呸呸,来化妆侦查,结果出现了什么能量波动,然后萧晚晴也急匆匆地出去了。 自己中午请假出来的时候,他们还没回来。 江路嘉一脚点地,一脚踩在自行车脚蹬子上,默然无语地看着王府胡同的指路牌,忽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既幼稚又好笑,萧晚晴也好,王枫也好,都是身经百战有经验的特勤人员,哪里是自己这个小菜鸟能比拟的呢? 不过,既然来了……那就吃个晚饭再回去吧,不然回了国九局,又不知道是什么难以下咽的黑暗料理在等着自己,运气最好也不过是苦鱼掌大勺,一水儿的白菜萝卜豆腐大杂烩煮。 想着,他把自行车靠边停好,进了胡同口的‘姚记’,要了一碗炒肝,三两包子,找了个靠墙的座位坐下。 他刚刚坐定,手还没挨着筷子边,忽然身后闪过一个人影,往他对面的位置一坐,毫不客气地直接端起炒肝碗就稀里呼噜地大吃了起来。 江路嘉的下巴差点掉下来:“组,组长?!”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萧晚晴黑色风衣略显皱褶,仿佛在哪儿刚打过滚爬起来的一样,马尾倒是还梳得整整齐齐,齐眉刘海一丝不乱,脸上血色尽失,显得更加雪白,没有人气儿一般,她埋头在碗边吸溜着,含糊地唔了一声,简直吃得停不下来。 就好象一天没吃饭了一样那么狼吞虎咽。 江路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这么豪迈的吃相,刚说了一句:“你慢点吃,我不抢。”,身后又是一个人影闪过来,顺手还拉了一张凳子,一屁股坐在桌子的第三边,二话不说,抓起他盘子里的包子就往嘴里填。 这一位江路嘉确定不认识,他刚要高喊‘抓偷包子的贼!’,就听见来人一边腮帮子鼓鼓地嚼包子一边含糊不清地说:“吃完了,我陪你再去一次。” 刚出锅的炒肝儿太烫,萧晚晴喝完了一边,熟练地一手端着碗,慢慢转着碗边继续喝自己的,一边不耐烦地说:“不用费心,你前头说什么来着,都是你的人,所以你得先进去,现在就剩下我的人了,当然是我自己去。” 江路嘉目瞪口呆:合着两人还认识?不过没见到特勤组里有这个人啊,编外人员? 陈明瞳吞了七八个包子之后,脸色也缓解了下来,不耐烦地说:“废什么话,我难道能让你一个女人自己进去?我还要脸不要了。” “我跟山沟沟里出来的无药可救直男癌没法交流,不过请你先认清楚,在下是国九局特勤组组长,职务上和你平级,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萧晚晴把剩了半碗的炒肝放下,扯着纸巾擦了擦嘴角,那姿势优雅得像一位淑女刚吃完法式大餐里的鹅肝,抹去唇边残余的一滴酱汁。 只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可一点不淑女:“既然你的人一个不少地都出来了,那就赶紧滚蛋,别耽误我们九局公干。” “出什么事了?”江路嘉胆战心惊地插嘴问道,“王枫呢?” 萧晚晴吝啬地丢了一个眼神给他:“他还在里面,我刚才已经进去了一圈,没有找到他,现在出来吃个饭,等会再进去找。” 陈明瞳忍无可忍地抓起最后一个包子塞进嘴里,狠嚼了两下才说:“萧组长,这不是意气之争的时候!里面的情况尚未摸清,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我自愿留下帮忙,又不是贪图你什么……这人是谁啊?你们组的人,以前怎么没见过?” 江路嘉目瞪口呆:您一口气吞了我九个包子,这时候想起来问我是谁了? “是我们组的新人,不过不劳陈组长关心了,你还是去照看你那一队人马要紧。”萧晚晴冷笑着说,“照你的说法,不过是粗浅的奇门遁甲一类的迷幻术,就能弄得他们五迷三道的,最后还得我的人给送出来,你留下,估计也没什么用。” 陈明瞳反驳道:“可是现在还留在里面没出来的是你们九局的人。” “那是你们五局的人拖后腿。”萧晚晴冷淡地说。 江路嘉弱弱地问:“还有人想再吃点什么吗?我去买。” 萧晚晴丢了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给他,但是江路嘉没有领会到,继续弱弱地申辩:“这是我的晚餐,我还没吃呢。” 陈明瞳恍惚了一下,难得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掏兜:“我来吧……啊,没带钱包!” “吃完了就滚吧,你留在这里纯粹多余,我们九局的办事风格和你们又不一样。”萧晚晴不客气地说,“别等到我做的事破坏了你的世界观,你又大呼小叫说损伤了你的道心云云。” 她伸出一只手,打了个响指,平时在店堂里态度说不上傲慢,但也绝对说不上热情,通常都是爱答不理的服务员一溜小跑地飞奔过来,半躬下身体,一副随时待命的样子。 “再来九个包子,一份炸灌肠,打包带走。”萧晚晴说道。 江路嘉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向都是崇尚顾客自助服务的姚记员工半句废话都没有,点头离去,不一会儿就带着打包好的塑料袋颠颠地跑了回来,还额外拿着几张找零的纸币递了上来。 萧晚晴看到纸币才想起来:“哎呀刚才忘记给钱了。” 这就有点尴尬了。 她飞快地左右环视了一圈,看到顾客都在低头吃喝,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流程上的小瑕疵,飞快地伸手接过了零钱,示意江路嘉拿着打包袋:“走了。” 他们一行三人走出姚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江路嘉一手拎着打包的食物,眼睁睁地看着萧晚晴从找零的纸币里抽出一个什么东西,往手表上一碰,然后目光放空,聚精会神地读取了起来。 “那个……组长,我们是不是吃霸王餐了?”他自小三观端正,这种占便宜的小事也如鲠在喉,不得不说个明白,“你是不是又用什么洗脑大法,忽悠得店员觉得你已经给过钱了?……何必呢,二十几块钱的事,你等等,我回去把账付了吧。” 萧晚晴专心致志,没理他。 陈明瞳抱着膀子站在他们俩身后,感叹地说:“我现在相信你是彻头彻尾的新人了,怎么,你还不知道,这里是你们九局的固定监测点?” “什么?!”江路嘉目瞪口呆,“没……没听说啊!” 姚记炒肝店,在北京也算有点名气了,主打北京风味小吃卤煮炒肝炸酱面一类,甚至还接待过美国副总统拜登,不像是……地下联络站这种性质啊! 萧晚晴两眼一闪,回过神来,语气不善地说:“陈明瞳,你怎么还没走?” “我说了我会陪你进去的。”陈明瞳毫不退让地说。 “我也说了这是我们九局的事。”萧晚晴冷冰冰地说,“我知道你是因为王枫舍身救了你手下那几个战斗力为零的渣渣,导致自己反而不能脱身,心里很感谢我们九局的救命之恩,但碍于大男子主义,不好意思说出来,所以企图以陪我进去为名,来扯平这个人情,那真不好意思,我们九局还真不愿意成全你,等事情结束之后,你们敲锣打鼓给我们送锦旗吧!” 陈明瞳简直无奈了:“萧组长,我但凡是个男人,就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自己去独闯那个地方,你们九局要是精锐齐出,那我保证二话不说,掉头就走,现在算怎么回事?你一个人就敢进去啊?哎,我问一下这符合你们九局的工作条例吗?不是说为了避免落单被策反,重要行动都要求两人一起吗?” 萧晚晴瞪了他一眼,斜斜地把目光落在旁边拎着打包食物的江路嘉身上,嘲讽地说:“陈明瞳,你是看不见这里还有个大活人吗?他也是我们九局的。” 江路嘉吞了一口唾沫,装作坦然的样子,点了点头:“没错。” “这个菜鸟,战斗力有负五吗?你带着他还不是一样送死?他就是个平民而已。”陈明瞳气急败坏地说,“比我的队员还要没经验。” “我们九局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动不动就是什么武林高手,什么修行者,什么道统传承……让你失望了,我们九局上上下下,都是肉眼凡胎的一般平民。”萧晚晴冷笑着说,“所以不用你费心,从现在起,这个地区由九局正式接管,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看你那些宝贝手下吧,这种小幻境都破解不了,你们也别出北京城了,外面有大妖怪,早晚吃了你们!” 说着,她一扬下巴,示意江路嘉:“我们走。” 王府胡同里乍一看,和平常没什么区别,就是人稍微少了一点,路边的小便利店依然开着,有些住家户还有人下班回家,点着一盏盏明亮的灯光,做晚饭的香气在夜色中弥漫开来,衬着路灯的光亮,完全就和普通的北京胡同没什么区别。 江路嘉心里又是激动又是不安,觉得自己只是无意中拐到这附近而已,就误打误撞地被选定和萧晚晴一起行动,去解救陷入环境的同事,这简直是组织上对自己的莫大信任和考验,自己一定要稳住心神,绝不拖后腿。 正想着,前面走着的萧晚晴停下了脚步,微微侧头,不耐烦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走?”江路嘉惊愕地问,“上哪儿去?” “回九局啊,晚饭不也给你打包好了吗?”萧晚晴用眼神瞥了一眼他手里的打包袋,用平淡的语气说,“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会带你一起行动吧?那是我骗陈组长的,不然他这个死脑筋的直男癌就会苍蝇一样嗡嗡嗡盯着不放。” 江路嘉全身的力气都一下被抽空了,刚才的兴奋和激动也化成了夜色中的一缕寒气,他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鼓起勇气想说什么,但是…… 说不出来。 理智上他知道自己应该听从萧晚晴的命令,不仅因为萧晚晴是特勤组组长,他的直属上司,他只是一个新人训练都没有及格,八颗溜溜球就被电的要死要活的菜鸟,而是,他清楚地明白,像陈明瞳说的那样,自己如果硬要跟去的话,恐怕真的会拖后腿。 毕竟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知道。 连姚记炒肝是国九局的监测点,他都不知道! “好吧……不过我能走到胡同那头再绕回去吗,我怕那人发现我回去了。”他垂头丧气地说。 萧晚晴想了想,觉得以陈明瞳的死脑筋,保不齐还会在原地多等一会儿,于是点点头:“也好,你想得还挺周到,那走吧。” 她马尾一甩,率先走了,江路嘉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背后,几乎是贪婪地看着她纤细瘦弱,但是充满凛冽气质,仿佛要奔赴战场一般的背影。 什么时候,自己才能突破极限,和她站在一起,并肩作战呢? 这个身影,在自己前面,悍然无畏地前行着,绝不退缩,永不回头,自己只有站在她的面前,才有资格被她看上一眼吧? 他默默地想着,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79号门口。 这里依旧被节目组的胶带封着,但周围的射灯撤掉了,院子里黑洞洞的,小洋楼还在原地,像一个蹲伏地怪兽,虎视眈眈地隐藏在黑暗中,择人而噬。 “好了,你沿着胡同往前走吧,我进去了。”萧晚晴在路灯的照射范围之外停下了脚步,吩咐道。 江路嘉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刚说了一句:“那你小心点……” 话还没说完,他惊愕地发现萧晚晴周围的空气忽然波动起来,连着她身后的墙壁,像湖面的水波纹一样,荡漾着,起伏着…… “小心!”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江路嘉情急之下伸手去拉站在波纹中心的萧晚晴,萧晚晴反射性地抬手隔开,就在两人身体相触的那一霎那,‘砰’地一声,临近的路灯忽然爆出一团耀眼的电弧,使得周围顿时陷入一片强光刺激,什么都看不见了。 仅仅是一瞬间的事,等恢复的时候,刚才两人站过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连个影子都没了。 江路嘉眼前一花,陷入了黑暗之中。 似乎什么都没改变,他的姿势,他脚下踩的坚实的地面,他手里拎着的打包袋,甚至手指尖上触到的萧晚晴风衣料子的感觉都和前一秒一样。 但是他就是清楚地认知到,有什么改变了,他现在所处的和刚才站的不是一个地方。 “组,组长?”他结结巴巴地问,“你还在吗?” “不然你以为是谁?”黑暗中传来萧晚晴冷淡的声音,紧接着咔嗒一声,半空中浮起一朵蓝色的火焰,照亮了萧晚晴面无表情的脸。 江路嘉陡然放下心来:“那就好。” 萧晚晴定定地看着他,把江路嘉看得满心发毛,半晌才慢吞吞地说:“你还真有点意思,一般人突然遇上这种事,难道不是应该大呼小叫‘我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之类的吗,你倒是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 “啊,好可怕呀,组长你手里的蓝火就跟鬼火一样,好吓人啊。”江路嘉干巴巴跟念台词一样地说,突然后退了一步,惊慌地问,“等等,你是萧晚晴本人吗?还是什么狐狸精幻化成了她的样子来骗我?不如我们来对下联络暗号吧?” “并没有那玩意儿。”萧晚晴冷冰冰地说,转身举起手里的火光开始观察周围环境。 她手里的蓝色火光其实是从手表上投射出来的冷光,一点温度都没有,亮度却丝毫不比真正的手电筒差,几乎是一举起来,两人就同时认清了这是什么地方。 王府胡同79号鬼宅的地下室,那条笔直而别无出口的半长不短走廊。 只是现在的走廊跟他们记忆里的比起来,要干净了很多,墙壁也是整洁的水泥灰,并没有那些胡乱涂鸦的吓人词语,就好象是,嗯,不,江路嘉可以确定,他们是在另一个时空的这条走廊。 和现实里的走廊相比,这条走廊两边都没有路,一眼望去两边都是一模一样的墙,他们‘着陆’的地方正是中间,往前走不多远,就是被水泥封死的尽头。 萧晚晴举着火光,仔细地研究着墙壁,久到江路嘉都忍不住问道:“组长,需要我把它砸开吗?” “不需要。”萧晚晴笃定地说,“这后面一定有另外的出口,只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开启,反正砸墙是肯定不行的。” “呃……你们是不是已经来过了?” 萧晚晴回转身,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然后耸耸肩:“反正你也进来了,这时候想把你赶走也没有办法,那我下面说的话属于最高机密,你给我听好了。” “既然是这样大的国家机密,其实我也不一定非要知道的……”江路嘉嗫嚅着拒绝。 萧晚晴不理他,自顾自地说:“前天那个鬼屋直播,社会影响很不好,五局那群人就想用他们的金牌节目《走向科学》来忽悠一下老百姓,想把这事揭过去,结果一只小队,六个大活人,全部在地下室门口失踪了,只有装样子的摄影器材留了下来,证明他们曾经来过。” “组长,被你说的好象是遗物一样……”江路嘉颤抖着说。 “这还不算,五局特勤组来保驾护航的特工和在门口卖糖葫芦化妆侦查的王枫,也一起卷了进去,昨天半夜时分,陈明瞳组长,也就是刚才那个拽了吧唧的大男子主义者,声称发现了……他们嘴里的所谓鬼气。” 她的睫毛垂了下来,洁白的贝齿咬住下唇,声音低的有点听不清:“我们两人进来的时候,倒不是在地下室里,而是在地面上的那栋小楼,而且,那次,也没有地下室的入口……” “后来呢?”江路嘉心惊胆战地问。 “我们在小楼里仔细地搜寻,也遇到了一些……”萧晚晴轻描淡写地说,“不值一提的小事,装神弄鬼而已,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我们被一股力量给送了出去,落地的时候就站在地下室入口的位置,五局的所有人都在,包括那个特工。” 她抬起眼睛,看着走廊顶上的洋灰天花板:“可是,王枫没有出来。” “那怎么回事?!”江路嘉顿时急了,“是不是牵扯到什么政治斗争?我看得出来他好像看不太起我们一样。” “你的观察力很不错,我们和五局绝不是一路人,不过这也不重要,据还有意识的特工人员交代,他们误入了一个过去的时空,可能就是这栋鬼屋的历史,也可能是什么外星生物用能量模拟的假想空间,总之王枫想办法破开了这个局,他们就被扔出去了,而作为破局之人,他就只能等着我们去解救了。” 江路嘉小心翼翼地说:“那我们现在做点什么呢?” 眼前就一条笔直的走廊,两头都没有路,倒是比在地面上身处那栋小楼,还要无法可想。 萧晚晴瞥了他手上的打包袋一眼:“趁我扫描整个空间寻求出路的时间,你可以先把晚饭吃了。” “感谢组织关心。”江路嘉看看地上并不脏,索性一屁股坐下,盘膝把打包袋放在两腿中间,解开塑料袋,他确实饿了,左手一片炸灌肠,右手一个包子,吃得不亦乐乎。 萧晚晴架上眼镜,慢慢地转着身子观察着四周,听见他吃得这么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嘀咕道:“是不是学医的都跟你这么……傻大胆儿?” 江路嘉一伸脖子把嘴里的包子咽下去,笑着说:“我爷爷告诉我,人最重要是想得开,不然这辈子怎么活呢?心情不好,就像是大包袱一样,你越在意,就会在你背上越来越大,人生之路这么长,背着这么长的包袱,还怎么往前走,所以……只能想开喽。” “嗯,像你这样几个月大的时候就父母双亡,现在无亲无故的人,遇到这么多不幸,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这句话虽然让江路嘉有点不高兴,但是被萧晚晴这么丝毫不带情绪地一说,好像念台词一样,他反而提不起力气来生气了,只是继续嚼着炸灌肠,还遗憾地说:“可惜没打包蒜汁儿。” “不吃这么全乎不会死的,这破地方通风还不大好……”萧晚晴目光一凝,若有所思地说,“通风?” 她疾走几步,来到了一侧的尽头,眼镜后面的黑眸闪着寒光,仿佛在仔细测量着什么,接着,她猛地转身,定定地站在墙边,严肃的目光直逼向另一侧的墙壁。 江路嘉吓得包子都吃不下去了,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打扰萧晚晴的缜密思考,他是个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要脱困全仗着萧晚晴这个特勤组长呢。 “空间投射啊,原来是这样。”萧晚晴自言自语地说。 “组长,什么是空间投射?”江路嘉虚心地问。 萧晚晴缓缓地走到他身边,倒是一副耐心教学的样子:“我测量了一下,从这头到那头,墙壁的角度,长度,宽度,全都是一模一样的,分毫不差,这在人工作业上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 “所以?”江路嘉不解地问。 萧晚晴忽然一振手臂,右手从左手携带的手表里硬生生地拉出了一条闪着蓝色电光的锁链,瞬间凝成实质,变成一把小臂长的短剑,接着在手里漂亮地挽了一个剑花,朝着江路嘉头顶的空气狠狠地劈了下去,同时嘴里果断地喊道:“破!” 短剑上蓝光陡然涨成一团烟火,江路嘉下意识地紧闭双眼,耳朵里就听到嗤啦嗤啦的声音,紧接着,一股地下室特有的不流通空气,带着尘土的味道就涌入鼻腔,他咳嗽了两声,一手捂住鼻子,胆战心惊地睁开了眼。 走廊还是那条走廊,但是和刚才那空旷而干净的情景又不一样了,两边倚着墙壁放着柜子箱子等杂物,中间一条过道狭窄得几乎行不了路,柜子上堆着半旧的台灯,镜子,八音盒等东西,一看就是女孩子用的。 “走。”萧晚晴简单地说。 江路嘉这才发现一侧的尽头还是墙壁,另一侧倒是大变样,有一盏昏黄的灯照明,上面还隐隐约约有人声传来。 “干嘛?腿软得动不了了?”萧晚晴不耐烦地催促道。 “哦哦!没有没有!就是感到很惊讶!”江路嘉连忙爬起来,跟在她身后,小心地穿越过那堆杂物的时候还问,“这是真的吗?不会是假的吧?” “当然是假的,但是你碰到,也会产生相应的后果,这就是强大的能量影响到脑电波的实例。”萧晚晴瞥了他一眼,“这种情况在九局的外勤工作中也算常见,你最好赶快适应。” “不要紧的,我脑袋里有网子。”江路嘉顺口说。 萧晚晴站住了,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他,在江路嘉都怀疑她是不是爱上自己的时候,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你适应得倒还挺快。” 说完她再不开口,大步走向了出口,果不其然,这和现实里一样,是个上去的楼梯,在写着‘回去’两个大字,吓了七十多万直播观众一跳的那面拐弯墙上,还依靠着一面破了一个角的穿衣镜。 “这镜子是古董吧?”江路嘉爱不释手地摸了摸,“这花纹……啧啧。” 萧晚晴并不关心,几步上了台阶来到门前,一手握着依然闪着蓝光的短剑,一手试探地推了门一下。 门,应声而开。 暖融融的太阳,悠扬的小提琴声,就在这一推里,涌进了阴暗的地下室。 第四十四章 第四十四章 安瑞和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拿着手机,脸上是颇不耐烦的神情,听了一会儿老妈喋喋不休的抱怨,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地说:“朋友在等我,不聊了,下次回家听你教训。”就挂断了。 苦鱼无奈地看着他,慈悲万丈地说:“父母子女,也是一段因果,何必如此。” “是啊,他们也是关心你嘛,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火苗儿翘着二郎腿,眼睛盯着手机,“别看我啊,昨天我看电视剧上市这么说的。” “唉,道理我都懂,但我妈那叫一个……不说了,这是79号的历史资料?”安瑞和坐回大桌边,顺手拉出光幕,看着各种文字图片和影印资料在上面一一闪现,摸着下巴说:“好像……是闹鬼啊?” 苦鱼摇头说:“起初是发生过一桩凶案,以后的都是人心作祟罢了,哪里来的什么鬼。” 火苗儿伸了个懒腰,也走过来看着光幕,翘着嘴巴说:“要真是冤魂就好办了,鱼头,你去念一段经文超度它们,它们要是不肯被超度,我就一把火烧了它们,大家干净。” 安瑞和眯起眼睛看着资料,自言自语地说:“1924年……军阀包养的姨太太追求革命思想啊,有点意思……” 江路嘉已经不是第一次感受到‘门里门外两个世界’了,但是这次出现的场面还是让他有点吃惊,王府胡同79号此刻就像是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完全不是现实中的破败阴森,缺乏修缮的建筑可比。 打过蜡,擦得锃亮的木质地板,四处点缀的鲜花,那些和现代社会格格不入的装饰风格,空气里飘扬着黑胶唱片略带失真的音乐,还有来来回回在屋子里忙碌的老妈子和小丫鬟们或是京片子,或是三河话的轻声细语,无一不告诉他,这是另外一个时空。 “穿……穿越了?”他手里死死地抓着姚记的塑料打包袋,仿佛这就是他和二十一世纪的最后联系。 萧晚晴不屑地笑了笑:“雕虫小技,我刚才跟你说过吧,这就是用不可知的能量影响人类大脑,让你误认为你到了另外一个时空,根据物质不灭理论,空间的转移是存在的,空间缝隙甚至是常见的,而是时间的逆转,则需要更特殊的能量性质,在星际联盟的科技水平里,还没有发现过类似的存在。” “我明白你的意思!”江路嘉在脑子里把外星科技,民间传说,传统文化,聊斋鬼狐,西方巫术魔法,龙与地下城……等等糅合在一起之后,试图用自己的语言来解释,“也就是说,这里有一个很有能量的东西,按中国的说法,是妖怪鬼魂之类的,用自己的法术影响了我们的感官,使得我们产生了错觉,聊斋里都是这么说的……那还等什么!它的力量总是有限的,有个范围,总不能变出整个北京城来,我们走过去,打开门,就可以回到二十一世纪了吧?” “并没有那么简单。”萧晚晴否决了他的说法,“这种控场的能力,我们称之为‘领域’,能量高低则决定这个东西的领域大小,但即使是最小的领域,只能构造出79号一个院子而不能延伸的,那也不是你开门就能走出去这样破解的,打个比方,奇门遁甲也是同样的道理,诸葛亮八阵图听说过没有?破阵的时候,需要找到那个‘阵眼’才能破解,你走是走不出去的,光是破坏也是没用的,哪怕把房子拆了,你还是被困在里面。唯一方法,就是找到它,直面它,打败它,” 江路嘉不信邪,猛地往前冲了几步,到了门厅里,伸手抓住了奶白色大门上油光发亮的黄铜把手,用力一拧,很轻易地就转动了,他心里大喜,猛地往后一拽。 门开了。 门外不是他想象的灿烂阳光自由天地,而是无穷无尽的灰色雾气,翻滚着笼罩着整个79号,奇异地被阻在大门的位置,而不能进入一步。 他吃了一惊,赶紧把大门关上,还用力推了推,防止那股雾气趁虚而入,不管是什么,看上去很不好惹的模样! 转过身,看着萧晚晴平静无波的秀丽脸庞,他尴尬地笑了笑:“北京的雾霾是越来越厉害了哈。” 萧晚晴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举步向走廊里走去:“你安生点别折腾了,跟我来吧。” 江路嘉一声也不敢吭,乖乖地紧跟在她后面,去找那个传说中的‘阵眼’。 安瑞和戴着手套,哗哗地翻阅着一堆发黄的报纸,都已经很老旧了,纸张脆弱,不少还是用密封袋塑封好的。 他看繁体字不大在行,索性丢给了苦鱼:“大师,你是文化人儿,梵文都懂的,繁体字不在话下吧?搜集线索的任务交给你了。” 火苗儿好奇地凑过来:“什么什么?繁体字他哪里懂啊,现在佛经都改简体了,还搞电子吟诵哩,看繁体字找我呀……手套拿来我戴,看不出来你个富二代还挺知道爱惜字纸。” “我那是怕上面有什么陈年老细菌沾到我手上,你又不怕。”安瑞和嘴上说着,还是脱下蚕丝手套扔给了她,“主要看一下1924年12月23号之后的报道,关于王府胡同凶杀案的,那时候的记者一点新闻素养都没有,怎么香艳惊悚怎么写,哪里有一点新闻工作者的求实态度?完全是地摊文学的风格,唉,一点参考价值都没有。” 苦鱼念了一句佛,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表面案情呢,就是王府胡同79号的男主人,一个什么野路子的杂牌军督军,这天晚上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把一屋子的人,从姨太太到老妈子到车夫听差,都给杀了,据说血流得满地都是,当夜还下了一场大雪,第二天,雪化了,从门缝里流出红色的水来,才被邻居发现,报了警,然后这些小报无一例外都奔着下三路走,什么情杀啊什么奸夫啊。”安瑞和晃了晃脖子,“按照民间的说法,大约就是什么冤魂不散,执念不灭,要留住所有进入鬼屋的人给她陪葬了。” 火苗儿头都不抬地斥责:“安瑞和!你身为国九局特勤组副组长,竟然带头在组内宣传封建迷信,意欲何为?还反了你了,是不是准备趁组长不在,抢班夺权?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绝不放过你这条披着羊皮的美女蛇……” “祖宗,您是不是翻太快了,都翻到文革那堆报纸里去了?” 江路嘉坐在通往二楼的入口楼梯上,正在食不下咽地吞着剩包子。 时间是冬天,刚才还热气腾腾的猪肉大葱馅的包子现在变得冷硬,一点也不好吃,但是他依然直着脖子艰难地往下咽着,同时眼睛瞥着一边厨房的方向。 那里面似乎在准备一桌招待客人的小宴,四凉菜四果碟在骨瓷盘子里花儿一样地摆开,大锅里冒着热气,扑鼻的香气迎面袭来,一个老妈子在里面忙碌,用轻声细气的语调斥责小丫鬟手脚要勤快,不要偷吃。 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两个陌生人完全无视。 “她们看不见我们?”江路嘉有点郁闷地问。 萧晚晴冷冷一笑:“她们是那个东西用领域幻化出来的,都是假的,跟布景摆设一样,当然对我们没有反应。” 说着她抬头看了一眼二楼:“记住,这个房子里,能看见我们的,有反应的,就是我们要找的。” “哦。”江路嘉老实地答应,把包子吞下去,站起来拍拍屁股,准备跟在萧晚晴身后行动。 萧晚晴却并不急于动作,盯着他问:“你从这些人的言行举止里,搜集到什么情报没有?” “没……没有。”江路嘉吞吞吐吐地说,“也就是这里住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太太,似乎是个外室,她们并不怎么瞧得起她,还嫌她麻烦事多,不肯安心过日子,今晚上那个督军会过来,所以要准备大餐,还有鲜花和音乐什么的。” 萧晚晴静静地听着,浓长睫毛在雪白脸颊上投下阴影,等江路嘉说完了,才淡淡地说:“大餐是给晚上准备的,但是鲜花和音乐不是……是房子的女主人招待朋友用的,而案发之时,就在晚上。” “案发?!”江路嘉吓得惊跳起来,“什么案发?” “哦,这个鬼屋之所以出名是因为1924年发生过一起血案,屋子里的人都被那个督军给杀了,还不是用枪,所以死状凄惨,也许那个东西就是要反反复复的循环死亡前最后一个下午的时光,以我们进来为开始,以惨案发生为结束。”萧晚晴口气轻松地说,“要破解这个死亡循环,我们才能出去。” 江路嘉敏锐地问:“不会是情杀吧?女主人在这里招待老情人什么的,结果正好被金主看见了,一怒之下大开杀戒,反正那个年头,枪杆子面前人命也不值钱。” “那么问题就来了……控制这个鬼屋的死亡循环的,到底是谁呢?是女主人,还是她的隐秘情人呢?”萧晚晴歪了歪头:“跟我上楼,去见它吧。” 一步一步地上了二楼,江路嘉提着的心渐渐放下,看到萧晚晴还站在楼梯口举棋不定,鬼使神差之下,他抬起手,指向了一个方向:“那间屋……” 鬼屋直播那天,他挤进频道去的时候,主播去过的那间钻石型的阳光房。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一种预感,他们要找的东西就在里面。 萧晚晴看了他一眼,采纳了他的意见,大步走了过去,抬手一推,精致的雕花橡木门应手而开。 这间屋子就像江路嘉想象的一样,华美,富丽堂皇,浅蓝色西洋小鸟花纹的锦缎墙纸把整间屋子铺得满满的,就像一个甜美的糖果盒。 而坐在窗前的白衣少女,就是这个大糖果盒里唯一的一颗甜心。 她一脸书卷气,清秀得简直不像话,戴着一副圆框眼镜,半侧过头来,笑语嫣然地招呼:“密斯周,密斯脱李,你们来啦?”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江路嘉倒吸一口凉气,躲在萧晚晴背后问:“她认识我们?” “不知道。”萧晚晴直截了当地说。 江路嘉语塞,然而不死心地说:“至少她跟我们打招呼,就是有反应,跟楼下那些人不一样,这是好兆头,她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东西吧?” “未必。”萧晚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白衣少女,手里的短剑上噼啪地闪着蓝色电光,配上她一身黑,外面还罩着黑色风衣,实在不像是个平常人的模样。 但是白衣少女就仿佛完全没注意到,或许在她的眼里,进门的不是这奇怪的一男一女,而是她想看到的,两个和她同时代的青年男女,所以她笑得更开心了:“你们总是一同来,一同走,关系好成这样,倒叫我羡慕不已了。” 江路嘉心头一跳,尴尬地摸了摸头:“还好……其实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晚晴斜了他一眼。 白衣少女听他说了这句话,笑得花枝乱颤一般,脸上两个小梨涡旋出来,露着一口雪白的小米牙:“哎哟,还怪我打趣你们呢?有什么关系,青年男女,彼此志同道合,又谈得来,赶上这开明的时代,就是走在一起了,还怕人说什么闲话呢?不像我……” 说到这最后三个字,少女的眼神黯淡了下去,笑容也消失了,整个人楚楚可怜,白色蕾丝的公主袖翻了上去,露出一截玉雕一般的皓腕,上面翡翠的满绿镯子在皮肤的映衬下,如同一弯春水,差点看直了江路嘉的眼。 他悄声对萧晚晴说:“看见没有?玻璃种,满绿!乖乖了不得!这一个镯子,哪怕在今天的北京也能换一套房吧?” 萧晚晴冷冷地说:“假的。” “假的?不可能!我看着就像真的,你还别不信,我去过故宫,珍宝馆里慈禧那个……”江路嘉还没说完,就听到萧晚晴断喝一声:“她是假的!” 江路嘉猛醒过来,现在不是在拍电视剧,更不是穿越,他是跟着萧晚晴一起迷失在鬼屋的另外一个空间,被什么东西的领域给控制住了! 都怪场景太真实,惹得他都有点扛不住了。 就好象……他真的来过这个地方,周围的一切都很熟悉,那把椅子就是他以前来素常坐的,那时候的他或是西装,或是长衫,神采飞扬地坐在桌子边,高谈阔论,滔滔不绝,桌子对面就是白衣少女,单手撑着尖削秀气的下巴,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等等!江路嘉陡然惊出一身冷汗,自己不会就是那个‘奸夫’吧? 他哆嗦着向窗外看了一眼,北京冬天的斜阳金黄温暖,从窗户里洒进来,正是下午三四点钟的模样。 那个冷血杀人狂督军马上就要上门了!到时候就是杀杀杀!自己会不会首当其冲? 她能看见自己,凶手也一定能看见吧?这属于领域里的精英怪了,和楼下那些小怪不同的。 白衣少女看他们不说话,飞快地用帕子擦去了眼角的湿润,又带着笑说:“你们上次带来的书,我都看了,竟很有感触,快过来坐下,咱们好好聊一聊天儿。” 江路嘉暗想,怕就是这‘好好聊一聊天儿’,聊得人忘记了时间,才没有及时告辞,正好撞见本家儿了。 少女从一边的奶油色法式洛可可宫廷小柜子里取出一叠书,笑着说:“看,这些我都读完了,下次还要麻烦你们再给我带几本新的过来。” 江路嘉对繁体字并不在行,但这也不妨碍他看得懂最上面一本书封面的四个大字:《三民主义》 哇擦! 他感到一侧的眉头剧烈地跳动了起来,这还是个追求进步的女青年啊! 那自己和萧晚晴扮演的角色,在真实历史里又是什么?给她带来革命火种,希望唤醒她自强自立的灵魂,结果却成了她青春年华横死豪宅的诱因吗? “你想太多了。”萧晚晴冷冰冰地说,“这只是‘它’想让我们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江路嘉恍然大悟,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组长,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难道这也是外星黑科技?可是他的大脑不是已经被神秘材质的网子给保护好了嘛? “看你那一脸纠结,傻子都知道你在脑补什么风花雪月的故事了。”萧晚晴嘲讽地说。 “没……这不是……这不是三民主义嘛。”江路嘉讪讪地说,“那现在怎么办?” “你有什么建议?”萧晚晴谨慎地打量着白衣少女,发现她此刻却也没有再理会自己,只是低低地跟着黑胶唱片放的旋律哼着歌儿,又拿起一本书来看。 江路嘉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试探地说:“根据我多年看聊斋的经验,一般这种鬼狐……不不,这种拥有控场领域能力的不知名生物,不能硬扛,要顺毛捋,它请喝酒就坐下来喝酒,它请吃饭就坐下来吃饭,它请你‘和小女成亲’那就马上入洞房,然后圆满地完成了它的执念,就能很轻易地从环境里脱身了。” 说着又底气不足地加了一句:“代价就是明天早上醒过来,我们俩可能睡在乱坟岗上。” 萧晚晴几乎是用一种彻底灰心的沮丧眼神看了他一眼,摇头叹气道:“果然是无能,愚蠢,懦弱,战斗力废柴的死老百姓……” “喂!”江路嘉不高兴了,刚想抗议,下一秒就目瞪口呆地看着萧晚晴提着短剑,杀气腾腾地向着白衣少女走了过去。 这……总不是还没等到督军来就要发生血案吧? 不过这个少女九十几年前就死了,现在萧晚晴再杀一次,这犯法吗? 白衣少女惊讶地抬起头,正好遇上萧晚晴毫无情绪波动的双眼,她轻轻地呀了一声:“密斯周,你做什么?我和密斯脱李是清白的,他不过是怜我身世,过来开解我一番,教导我人生的意义……” “闭嘴。”萧晚晴唰地把宝剑抬起来,指着她的眉心,语气冰冷地说。 少女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双大眼盈满了泪水,在两人之间来回看着,哽咽道:“我知道,我是个惹人赠厌的苦命人,如今又害得你们之间产生了嫌隙。” 江路嘉心想,历史上这血案难道起因还是个三角恋? “我叫你闭嘴!”萧晚晴声色俱厉地说,“听我说!” 少女果然乖乖地闭上嘴不说话了,萧晚晴稍微一侧头,对江路嘉示意道:“你说的那种,是消极怠工的方法,国九局从来不用,我们更习惯直截了当一些……” 她抬高下巴,轻飘飘地说:“不就是执念嘛……破除了就好!” “组长……不要轻举妄动比较好吧?!”江路嘉惨叫道,试图阻止,“慢慢来……” “慢不了!”萧晚晴果断地说,“这个死亡循环是一直在发动的,熬到太阳下山,凶手就要上门来了,到时候会不会连我们一起杀掉,谁也不知道,你也不想被禁锢在鬼屋里当一抹游离在空气中的脑电波吧?” 她利落地把短剑在手中挽了个剑花,一派要准备大开杀戒的模样。 就在江路嘉以为她要采取的是‘反正要有人来杀的不如我先杀掉受害者这样就能破除死亡循环’的方针,却看到萧晚晴一脸严肃,义正言辞地说:“三民主义是不能救中国的!” “哈啊?”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什么画风? 为何要对鬼,或者是一抹游离的脑电波什么玩意儿的,大谈‘主义’啊? 显然白衣少女也十分诧异,连落泪都忘记了,睁大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萧晚晴面无表情,慷慨激囊地说:“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要破除这个半封建半殖民地的腐朽民国,只有倚靠共产主义思想,工农的伟大力量……” “组长?组长!”江路嘉在后面低声地叫她,“现在不是上政治课的时候吧?说好的破除执念呢?” 萧晚晴理所当然地说:“我就是要破除她的执念啊,之前陈明瞳已经实验过了,拆房子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杀人也解决不了问题,只有攻心了。” 江路嘉无言,腹诽您二位大组长今天白天在这屋子里都折腾了一套什么啊!怪不得刚才在姚记一个两个都跟饿死鬼一样。 “她的执念不管是什么,都有线索提示。”萧晚晴指着桌上的一叠书道,“不是追求进步的革命女青年吗?那就索性告诉她,什么才是真正的革命……” 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拽着江路嘉的胳膊一把拎过来:“快背个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让她清醒清醒。” 江路嘉猝不及防被她一把拉到了桌前,正对上白衣少女空洞的大眼,他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心惊胆战地问:“念那玩意儿有用吗?” “叫你背,你就给我背!”萧晚晴不由分说地命令。 “好,好吧。”江路嘉战战兢兢地看着白衣少女扬起的面容,离得这么近,少女的面容纤毫毕露,完全就是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这个幻境还真的牛逼啊。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他一字一句地背着,背到最后,忽然职业病发作,福至心灵地冒出一句:“小姐你的苹果肌似乎有点问题,要不要做个小手术调节一下?”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起了作用,还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时针走到了命运的一刻,面前千娇百媚的白衣少女忽然渐渐地变了,秀气的面庞抽动着,圆框眼镜都戴不住,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她费力地张开嘴,似乎要说什么…… 但是从她圆嘟嘟的红润小嘴里,看到的不是正常的唇舌牙齿,而是一团团翻涌着,跟笼罩在小楼门外一样的灰色雾气,带着邪恶的气息,眼看就要一涌而出! 江路嘉吓呆了,一时竟然失去了反应能力。 “让开!”萧晚晴一声断喝,横肘一记就撞开他,同时短剑带着蓝色电光噼啪闪过,狠狠地就直劈了下去! 第四十六章 第四十六章 一剑下去,刚接触到身体的时候,白衣少女整个形态就变了,那感觉……好像是一团人形的灰色雾气裹在白色长衣里,脸部像是戴了一个白色面具,不似人样,只有三个圆形的怒张的洞口往外喷吐着雾气,犹自不甘心地试图反抗。 但是萧晚晴的短剑威力太大,干净利落地挥下,还不到一秒钟,对方的负隅顽抗就结束了,发出一声震破耳鼓的怪叫,嗖地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原地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江路嘉怀疑地环顾着四周:“干掉了?” 萧晚晴简单地回答了一个字:“嗯。” “可是……幻境没有破除啊,我们还在房子里,没有回到现实中啊。”江路嘉敏锐地指出不合理的地方,“你刚才不是说……”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转向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古井无波:“我说错了嘛。” “……” “怎么?我不能犯错?”萧晚晴毫无心虚之意地追问。 “不不不!”江路嘉赶紧把自己脸上的表情调整到一个合适的程度,“敌人!尤其是不知名的外星怪物,一定都是凶残,阴险,狡猾大大的!所以使用了各种手段来迷惑我们,一时的判断错误也是可以理解的,只要我们吸取教训,再接再厉……在组长您的英明领导下……” “行啦。”萧晚晴打断了他的拍马屁,“我从刚才见到她开始,就知道她不是那个关键人物。” 江路嘉委屈地说:“可是你也说一楼那些人都不会理我们,是npc一样的背景摆设啊,这个能交流的难道不是关键人物?” “其实……这个也是一样的,只不过是高级一点的npc,比如楼下那些是被动小怪,这就是地图精英怪,但我们要打倒了副本大boss才能出去。”萧晚晴轻描淡写地解释。 “可是,王枫已经成功地把人送出去过一次了,他是怎么做到的呢?”江路嘉试图开拓思路,“他是不是正面扛上了boss?” 萧晚晴沉吟了一下:“很有可能,因为别的人也许会受到美人计的诱惑,但王枫绝对不会。” 江路嘉惊悚了,难道平日里阳光开朗的小帅哥王枫,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难言之隐? “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萧晚晴一眼又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板着脸说,“王枫十几岁就出道当了爱豆,他见过的漂亮女人比你吃过的米都多,你想想,一天到晚不管出来进去都有无数青春少女疯狂地铺天盖地喊着‘哥哥!哥哥我爱你!’,他会像五局那群连女人的手都没拉过的宅男一样,被这种幻境搞得心慌意乱,进而失去理智?切!” 江路嘉默然,虽然他不大明白一个过气偶像是怎么突破层层考验,进入国九局成为一名抓捕外星非法移民和犯罪分子的现役特工的,但是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组长……天快黑了。”他弱弱地提醒。 果然,窗外的阳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来,正像一个普通的北京冬天的傍晚一样,很快,夜色就要彻底掩盖天边金红色的晚霞,黑暗将至。 死亡循环还在继续,那个冷血的灭门杀手,被戴了绿帽子的督军也将很快到来。 萧晚晴没说话,眼睛盯着角落里的某个东西,然后一步步地走了过去。 江路嘉的视线跟着她,也移动了过去。 灰蓝色的羊毛毡地毯角落里,一颗鲜红晶莹的东西静静地伏在上面,江路嘉第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心想:琥珀?玛瑙?红宝石? 但他很快就看清楚了,不过是一颗山楂。 一颗裹着金黄透明糖浆,看上去很美味的山楂。 “这不是……”他吃惊地指着,萧晚晴点了点头,笃定地说,“王枫今天……是出来卖冰糖葫芦的。” 好吧,既然有姚记炒肝店当固定联络监测点,那么国九局特工卖糖葫芦化妆侦查也不算什么吧。 但是这颗山楂怎么会落在这里? 萧晚晴右手握着短剑,上面的蓝色光束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愈加激烈起来,几乎在她手里形成了一颗蓝色的光球,随时可以扔出去炸毁一栋楼。 她眼睛盯着窗帘的地方,厉声喝道:“出来!” “哎呀呀,姐姐真凶呀。”一个稚嫩的童声说道,接着窗帘被从中间撩起了一个角,一个看上去最多只有五六岁的小男孩从里面钻了出来,白嫩的小脸上是亮晶晶的大眼睛和红嘟嘟的小嘴巴,梳着油光锃亮的小分头,一身英伦格子小西装,像模像样地穿着小皮鞋,简直是从杂志上走下来的童装模特。 他从窗帘里钻出来之后,就背着双手,乖巧地站在两人面前,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笑嘻嘻地说:“大哥哥,大姐姐,你们是来找我玩的吗?” “玩你妹。”萧晚晴冷淡地说。 小男孩大眼睛眨了眨,迷惑地说:“可是,我没有妹妹啊……” 他摆了摆小手,煞有介事地说:“不过不重要啦,你们既然已经在这里了,就必须陪我玩,不然你们是出不去的哟!” 说着,他还指了指窗外日薄西山的情景:“等到天全黑了,就会有一个大怪物从外面进来,把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人都吃~~~掉,所以,哥哥姐姐你们要抓紧时间陪我玩哦。” 江路嘉询问地看向萧晚晴,后者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个东西了。 “我的人呢?”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追问。 她没有说是谁,但小男孩显然知道,快活地捂着小嘴笑了起来:“那个大哥哥是好人哟!还给我一串糖葫芦,虽然我不能吃,真是太可惜了,所以我留下他了,就藏在你们找不到的地方!” “你不是留下他了,你是差点被他给灭了。”萧晚晴紧盯着他说,“但他还是没经验,一时手软吧……小鬼,别在我面前玩这套天真无邪,你得活了有一百岁了吧?还装可爱不嫌恶心吗?” “那,那有什么办法?”小男孩脸上竟然露出委屈的神情,“人家死的时候,就是这么大呀。” 那无辜的小脸上是那么泫然欲涕的表情,和刚才白衣少女的楚楚可怜不同,却都有着震慑人心,影响思维的功能,至少江路嘉这时候就得拼命抑制住自己情不自禁想走过去的双脚。 试问这么一个可怜可爱的小孩子,又是很可能被亲生父亲毫不留情地灭门残杀,惨遭横死的,在这间房子里待了九十多年,默默地守着自己的家一天一天地破败下去,满心只希望有个人能来和他好好玩玩,有谁会不怜悯一二呢? “都弄好了!”火苗儿欢呼一声,把手里的旧报纸一扔,撒得一天一地都是,“可累死我了。” 大头上顶着江球球正在乱逛的南瓜飞快地滑行过来收拾,苦鱼也蹲下帮忙。 “说说情况吧。”安瑞和打了个哈欠,“有什么之前没注意到的地方?” “第一起凶案发生在1924年,当时屋子里的受害者一共有六个人,分别是督军的姨太太,两个老妈子,一个小丫鬟,一个听差,一个车夫,都是刀伤,有的甚至还被砍了几十刀,肢体分离,凶手被目击者指认是男性屋主,同时自己也承认了,但因为连夜赶回了军队驻地所以没有得到法律的严惩,不过一年之后死在了浙奉大战中,从此这个案子就算消了。” 安瑞和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打着哈欠问:“第二起呢?” “第二起发生在1967年,死者也是六个人,一个是这栋楼看门的大爷,五个是年轻的中学生,据推测可能是中学生潜入了79号,被看门大爷发现了,追了进去,然后互殴而死,哦,死因也是刀伤,有几个人也是被刺了很多刀,尸首分离什么的,地下室一条走廊全~~~是血,因为没有下水道,所以连清洁都很困难,最后不得已重新铺了水泥地。” 苦鱼在一边默默地念起了往生经,安瑞和端着杯子,认真地说:“火苗儿,你觉得一个正常的看门老大爷,能一挑五,还能导致互殴而死吗?一人一刀也干死他了吧?” “当然不可能啦,所以这就是79号的秘密了吧?一定有个什么能影响人的思维,让人变得冲动嗜血的东西存在,才会导致互相残杀啊。”火苗儿用旧报纸扇着风说,“也不知道组长干什么呢,还搞得定搞不定了……这都快半夜了也不回来,哎,加班有没有加班费啊?”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苦鱼若有所思地说,“江博士怎么还没回来呢?” 安瑞和不在意地说:“可能难得回学校一趟,有很多事要办,睡一觉再回来吧,绝不是逃避训练什么的。” 房间里忽然传来军师沉静的声音:“江路嘉博士最后的定位消息在王府胡同79号围墙附近,是和萧组长的定位信息一起消失的,距今已经四个小时零十三分钟。” “啊?”安瑞和大惊,“他去哪里干什么?他不是回学校改论文吗?” 火苗儿幸灾乐祸地说:“很显然,我们组里多了一个抢着干活的积极分子呢!” “军师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 “因为你们没有问。” 安瑞和把咖啡杯一放,暴躁地喊道:“还等什么,出发啊!赶紧把他们三个给弄回来,不然今晚睡觉都睡不安生。” “哟,副组长你很有同事爱嘛!”火苗儿不大情愿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么着急要去救人?当初我失踪了好几天也没见你来救我啊。” “废话,江路嘉还在实习期!他的假是我批的,要是他出了事,我就得受处分了!”安瑞和去椅背上拿了她的大衣迎头丢过去,“再说,明天早饭还需要人手呢,鬼屋了不起啊!他们休想拿这个当借口逃避工作。” 第四十七章 第四十七章 萧晚晴冷漠地说:“撒谎。” 江路嘉还在和脑子里那突如其来的怜悯同情心搏斗着,被她这么低沉的两个字给瞬间惊醒了,悄悄地抹去额头上的冷汗,看着自己差点情不自禁跨出的双脚,后怕极了。 “大姐姐你说什么?”小男孩歪了歪头,不解地问。 “虽然送到我手里的资料我只是扫了一眼,但也看到里面的具体内容,1924年的惨案,这屋子里一共死了六个人,全都是大人,没有孩子,姨太太死的时候才十七岁,未曾生育过,你又是从哪里钻出来的?”萧晚晴逼近一步,秀丽的脸庞难得地泛起厌恶的表情,“而且,你身上那股味道,隔着一百米我都能闻到……” “咦,是什么味道呀?”小男孩天真地问,还抬起胳膊闻了闻。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说:“一种和地球格格不入的……外星生物的怪味。” 说着,她把短剑一横,用公事公办的语气平板地说:“目前已知有十二条人命的谋杀案与你有关,根据外管局条例,国九局现役特工萧晚晴,对你实施抓捕。” 小男孩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她,脸上满是小委屈,用稚嫩的声音抱怨:“它们都说地球上的女性充满母爱,非常好骗。” “前一句话是对的,后一句……需要我提醒你,离你降落的时代已经过去快一百年了吗?”萧晚晴平静地问,“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要垂死挣扎一下?” 小男孩脸上露出狡滑的笑容,身子慢慢地向后退去:“你不想救你的同伴了吗?” 江路嘉心头一跳,萧晚晴却连睫毛都没有动一下,淡漠地说:“你可以试试,国九局的行动规则是‘如遇反抗,就地格杀’。” 小男孩嘻嘻一笑,穿着小皮鞋的脚向后退了一步,就在两人都以为他要躲进窗帘里的时候,他忽然用力在地上一蹬,胖墩墩的小身体不可思议地轻捷,在天花板上倒吊四肢爬行着,一转眼就越过了两人头顶,眼睛都几乎跟不上他的动作,飞快地向房门扑去,还传来他得意的哈哈笑声:“天黑啦!天黑啦!坏人上门啦!杀杀杀!” “糟糕!”江路嘉往窗外一看,果然,就在刚才他们谈话这段时间里,窗外的暮色低垂,只有远远的天边还有一丝暗红色的夕阳在挣扎着没有被吞没,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怪风,叶子掉光的大树舒展着枝条,在窗外剧烈地摆动着,啪嗒啪嗒地敲击着窗户,像极了鬼片现场。 而清脆的门铃声,就在这个时候突兀地响起。 来的是谁,不问可知。 他一脸惊慌地看向萧晚晴,萧晚晴垂下睫毛,一秒钟之内就做出了判断,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斩钉截铁地说:“走!” 江路嘉跟斗把式地被她拽着袖子往门口跑去,冲到楼梯口的时候还听见在客厅做扫除的老妈子念叨着:“来啦来啦!一定是督军来了,快去开门!” 伴随着这一声,两人几乎是用前所未有的速度从楼梯上冲了下来,江路嘉的膝盖都差点撞在精美的雕花扶手上,他忍住疼,一声也不敢吭,跟着萧晚晴闷头往下跑。 萧晚晴似乎早有准备,直接奔着他们出来的那扇地下室的门而去,一脚踹开门,先把他给塞了进去,然后自己轻盈地一闪身也跟了进来,反手关上门,在室外的光线被封闭的一刹那,门外响起了惊骇欲绝的尖叫声。 黑暗中,两人几乎是面对面地站着,只有短剑上的蓝光垂在身侧,照亮了方寸之地。 江路嘉几乎没发出声音,用气声问道:“来了?” 萧晚晴很平静地说:“不用那么小声,他听不到。” “啊,为什么你这么肯定?” “因为我们上次来的时候这个鬼屋没有这个地下室,我想,这是个关键的地方,八成就藏着出口。”萧晚晴镇定地说。 江路嘉有点不放心地问:“那如果……你这次有判断错了呢?” 萧晚晴黑白分明的眸子抬起来看着他,简单地说:“那就走一步算一步。” 她忽然加了一句:“你放心,你是个新人,还在实习期,我无论如何也会保住你的命,让你重新见到明天早上的太阳的。” 江路嘉干笑了一声,想说点什么,但说什么呢?总不能拍胸脯表示‘请组织放心!我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了吧。’ 他侧耳听了听,隔绝了外面的动静,地下室里安静得吓人,仿佛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们俩了。 “你们上次来,跟外面的它正面打了吗?”他忍不住问道。 “我们上次来的时候,正好是死亡循环开启,凶手进门的时候,所以见面就开打,陈明瞳那个蠢货,净会拖后腿,房子都快给他拆了也没用。”萧晚晴用不屑的语气说,“我早就说过,出路不在地面上的建筑里,他就是不听。” 江路嘉下意识地看了看楼梯下面的拐弯处墙壁,上面光滑如新,并没有那两个油漆淋漓的警告大字:“那……王枫怎么办?他应该还被藏在什么地方吧?” “我们出去的时候,前一批失踪的八个人除了王枫也都出现在现实里了,他们当时昏迷不醒,我判断是王枫出力送他们出来的,那么王枫本人也就应该停留在离出口不远的地方。”萧晚晴说完,转身往地下室里走去。 江路嘉紧随其后,满怀希望地问:“你是不是有关于出口的线索了?” 萧晚晴没说话,直到两人都站在了楼梯的末端,指着面前这条不长不短,空荡荡的走廊说:“看出什么来了吗?” “嗯……刚才我们上去的时候,这里是一条储物用的杂物间,现在却又恢复到空无一物的状态了,这是?” “这是两个隐藏空间的折叠现象。”萧晚晴笃定地说,“所以我的判断这次没错,出口就在这里。” “可是……这里连个门都没有啊?”江路嘉疑惑地说。 “我也一直在想,地下室,每个建筑都有,为了增加空间,但是在这里造一条走廊又有什么用,两边没有房间,尽头也没有通往别的地方,被堵住就是一个死,连逃命都做不到。” 萧晚晴慢慢地向前踱了两步,目光紧盯着走廊尽头的墙壁,似乎要在灰色的水泥墙上看出一朵花儿来似的:“但是也许……道路的尽头,就是出口。” 说完,她猛地一甩风衣,短剑上蓝光吞吐,一步跃出,狠狠地朝着尽头密封得死死的水泥墙插了下去。 “叮”的一声,剑尖的蓝光突然长了三分,如有实质一般,硬生生地和坚硬的水泥墙面接触,抖动着,坚定地往里面插了进去,墙面的碎屑簌簌而掉,发出令人牙酸的怪声。 不知道为什么,江路嘉心中忽然掠过一阵惶恐,心脏跳得又快又急,仿佛马上就要有什么他不能接受的事情发生。 但是这种预感,抓不住摸不着!他不明白到底警告从何而来,只能本能地出声制止:“等等!” 萧晚晴单手执剑,白皙的手背上青筋毕露,连看都不看江路嘉一眼,全神贯注地继续把短剑插入墙壁当中。 “等一下!”江路嘉心里那股莫名的警觉越来越沉重,再次出声叫道,“这墙有问题!” 萧晚晴依旧一个眼神都吝与给他,冷冷地说:“菜鸟就要有个菜鸟的样子,乖乖地站着就好,别特么废话。” “不,我说真的!我有预感!”按照江路嘉本来的性格,被萧晚晴这么一说,早就乖乖站到一边去装鹌鹑了,毕竟他全无经验,要脱身必须依靠萧晚晴,而后者的战斗力,经验,资历,见识都远远高于他。 但是,那股可怕的预感就在他心里挥之不去,一颗心跳得几乎从嗓子眼里冲出来,仿佛他再不制止的话很快就要面临可怕的,谁也不愿意见到的意外。 “组长!停手!就停一下!”他索性冲上去,试图推开萧晚晴,“这墙后面有东西!” 萧晚晴侧身一脚就把他踹了出去,这一脚的力气挺大,把江路嘉踹得向后踉跄了几步,后背重重地撞在墙上,疼得眼前发黑,大口大口喘着气,说不出来话。 “墙后面当然有东西,那就是……出口。” 她冷冷地说完,手腕一拧,再度加大了力气,终于,短剑的剑尖接触到了坚硬的墙面,有了蓝光开路,这一下简直可以算是轻松了,犹如菜刀切豆腐一般,稍微一用力就深深地戳了进去。 嘀嗒,嘀嗒。 江路嘉瞠目结舌地看着从灰色的水泥墙壁上,从那个短剑插入的缝隙里,鲜红的血液小溪一般地流淌了下来,在墙面上很快滴落,一直蜿蜒而下……在地面上形成越来越大的一滩。 “不……不……”他结巴着,摇着头,拒绝接受马上要出现的事,那绝对是他承受不了的,他知道! 萧晚晴反手拔出短剑,后退了一步,盯着墙上源源不断流出的血液,目光晦涩,不知道在想什么。 终于,刚才还坚不可摧的墙壁松动了,明明没有任何人去动它,却像被大锤敲击的豆腐渣工程一样,颤抖着,墙面大块大块地开裂,垮塌,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 随着墙壁的倒塌,紧闭双眼,脸色惨白,胸口心脏的地方还在往外汩汩流血的王枫,迎面栽倒了出来…… 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不……不!”江路嘉喃喃地叫了两声,眼睁睁地看着昨天还跟自己谈笑风生,讨论着糖葫芦的王枫就这么毫无生气地倒在地上,身体一动不动地趴着。 他不敢相信地慢慢蹲下身子,忍住手的颤抖,把倒伏的身体给翻过来。 没有意外,没有幻觉,就是王枫本人无疑,露在外面的皮肤带着失血后的苍白,胸口的鲜血还在大股大股地向外流着,江路嘉试探性地摸了摸他的脖颈。 摸不到动脉的勃动,生命的信息……消失了。 皮肤上犹自带着余温,证明起码在刚才,被封在墙壁后面的还是一个大活人,但是这温度也在慢慢减退,随着胸口鲜血的流失,渐至冰凉。 江路嘉觉得自己余生都无法忘记,指尖触摸到的,皮肤慢慢地冷了下去的感觉。 一个人死亡的这个过程,明明是那么鲜活的生命,就这么一下子,没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着萧晚晴。 萧晚晴站在一边,手握短剑,脸上还是一样的毫无表情,同时江路嘉可以确定,她是真的并无触动。好像并没有死人,或者死的并不是王枫,不是他们特勤组并肩战斗的同事一样。 “你杀了他。”他声音嘶哑地指控。 萧晚晴抬起下巴指了指墙壁后面:“那就是出口,我的判断是正确的。” 江路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墙壁后面并不是他想象的泥土或者另一堵墙,而是一层暗红色的,不知道什么质地,像水波纹一样微微起伏的光幕。 很显然,萧晚晴说的没错,但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王枫死了!”他不甘心地低吼,“我刚才就觉得不对劲,要你停一下停一下!你不相信我!” 萧晚晴上前一步,生冷地说:“相信你?凭什么?” “对!我知道我是个菜鸟!在你眼里就是个废物!虽然进了特勤组,但那是因为我脑子里那张网子,并不是我本人有多出色多优秀,我没用!我是渣滓!我连八颗球都躲不过,所以你看我就跟看外面那些死老百姓没任何区别,但是……难道我的意见就应该被你这么忽视吗?你就不愿意停下来稍微思考哪怕一分钟吗?!”江路嘉愤慨地瞪着萧晚晴,一字一句地说,“是你杀了他。” 萧晚晴微侧着头,静静地看着他,江路嘉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走廊里,引起了一阵阵回声。 “发泄完了?” 江路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萧晚晴不但一点愧疚之心没有,甚至连脸色都没变一下! 这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 仿佛看出他的心思,萧晚晴用下巴指了指地上的王枫:“在你面前死去的,是一位国九局现役特工,他在国九局服役三年,参与处理过不下两百个案件,对于他的牺牲,我表示十分遗憾。” “所以呢?” “这是他的命。”萧晚晴冷静地说,“每一个人,在加入国九局的时候,就已经选了和过去的自己和普通老百姓的安稳生活告别的命运,每时每刻都会遇到像今天一样的突发危险事件,很可能前一天还在和你谈笑风生,第二天就死于非命,他是为了谁死的?值得吗?……我知道你开始怀疑,但是这就是我们的职责,你现在想退出,已经来不及了。” 江路嘉无言地看着她,半晌才失望地摇了摇头:“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萧晚晴……” 说着,他脱下自己的外套,小心地盖在了王枫惨白的脸上。 王枫胸口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心脏部分的衣服被大片血迹凝结成了深褐色的污渍,胸膛不再起伏,他死了。 那个在医科大解剖楼的天台上第一次见面,笑得阳光帅气的国九局特工,那个自恋到会在格子间墙壁上贴自己爱豆时期海报的过气偶像,那个工作拈轻怕重,还喜欢斗嘴,做菜光注意颜色搭配好不好看,从来不考虑口感和滋味的爱美的小帅哥…… 就这么突然地死在了他面前。 江路嘉第一次觉得自己的选择是不是太轻率了,他其实并没做好准备为地球献出生命啊! 萧晚晴看着他垂头丧气坐在地上的样子,目光闪烁不定,尖锐地问:“在你心目中的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强大?不可战胜?可靠?什么都能搞定?拉倒吧,我早说过,国九局的大家都是人类,不是什么超级英雄,只要是人,就会受伤,就会流血,就会死,就会失败!这才是事实,你要是承受不了这个责任,明天就给我滚蛋!” 江路嘉无言以对,内心满满的愤慨,渐渐转化为无能为力的心塞。 是他的错……他要是能再强大一点就好了……他要是刚才能阻止萧晚晴就好了,明明他已经察觉到了不对…… 忽然他敏感地抬起头来:“什么味道?” 王枫的血在地上流了一大滩,已经开始凝固了,但是江路嘉说的显然不是这个,他一转身,吃惊地看着走廊另一头的方向。 刚才他们走过来的,空荡荡,一尘不染的走廊,从楼梯那头开始,渐渐发生了变化,整洁的水泥地面慢慢地软化了起来,还泛着细密的水泡,咕噜咕噜的破裂声。 而一股浓厚到近乎实质的血腥气,就在空中弥漫开来! 江路嘉瞠目结舌地看着走廊逐渐变成了一条血路,水泥地面慢慢沉没了下去,被浓稠到极点的血液淹没,吓得倒退了好几步,结结巴巴地说:“怎么……怎么回事?” 他猛地转头看向萧晚晴,急迫地喊道:“你不是已经找到出口了吗!为什么我们还不出去?” 萧晚晴没有嘲笑他的态度转变,反而向前踏了一步,冷静地说:“我是个特工,我的职责是要抓捕在这间屋子里害死了十二条地球生命的外星犯罪分子,在这个目的达到之前,不会离开。” 江路嘉又急又惊,刚想说什么,忽然住了嘴,眼睁睁地看着从逐渐逼近的‘血池’里,浪头翻卷着,凝聚起一个小小的身影来。 这个生物跟刚才的小男孩差不多大小,浑身都是暗红色,乍一看犹如被剥了皮的老鼠,头上顶着两只山羊犄角,尖尖的嘴巴上面是扁平的鼻子和一双铃铛一样的大眼,它佝偻着身体,下肢肥大,脚趾踩在血池里,搓着短小的三个指头的手,用和刚才一样清脆的童音陶醉地说:“愤怒……无力……哎呀我真喜欢人类的负面情绪,能带给我无穷的快乐……继续!为什么不继续?” 它满怀恶意地看向江路嘉,压低声音:“为什么不杀了她?在她眼里你就是个蝼蚁,为了出去,她可以毫不犹豫地牺牲这个人,那也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你,你,你就是下一个要死的人。” “终于露原形了,啊?”萧晚晴冷笑一声,二话不说,从地上一跃而起,挥剑就砍了过去! 小怪物似乎还有点畏惧她短剑上的蓝光,连着向后退了几步,双手平身,呼地一声,带着血腥气的暗红色液体从地上翻卷起来,试图阻挡萧晚晴的攻势。 萧晚晴人在半空中,以几乎不可能的角度翻了个身,脚尖轻巧地一踩墙壁,借力躲过了那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的液体浪头,手里的蓝光猛然暴涨,一把短剑在她手里陡然变成了一柄长枪,所有蓝光凝聚成枪尖的一点锋芒,挥舞之中,带着一往无前的凛冽气势,咄咄逼人地直刺向小怪物的胸膛,似乎这一下就能把它钉死在血池里。 可是小怪物也并非等闲之辈,整个身体迅速往地上一趴,溅起半人高的血水,借着这股势头遮挡住了萧晚晴的视线,一头就从血池里向走廊这头高速滑水冲来。 江路嘉正瞪大双眼看着这场人怪大战,暗暗为萧晚晴加油,却没想到小怪物一口气扑向了自己,他忙乱地四下摸索想要找件什么东西抵抗,但走廊里光秃秃的,哪里还有武器。 眼看小怪物就疾冲到了他面前,伸出一只上肢,闪着锐利光芒的三根漆黑的指甲直奔江路嘉的胸口掏来。 而萧晚晴刚才那自上而下的一击用力过猛,没法改变势头,只能让枪尖砰地一声插入血池,惊起无数血点,然后一旋身,再度飞起在空中,试图赶来救援江路嘉。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小怪物的动作太快!快到江路嘉只是眨了一下眼,就感到腥风扑面,这个矮小但是恐怖的怪物已经冲到了近前,他瞪大着眼睛,甚至看到了对方黄色眼眸里的恶意满满。 就在这生死关头,在地上僵硬地躺着一动不动的王枫忽然翻身而起,抬手丢了一个纽扣大小的东西在地面上,几乎是立刻,以纽扣为中心,咻地弹开一圈蓝紫色的光环,见风就长,转瞬变成了高两米的圆筒状光圈,它伸出的手接触到光圈的时候发出一声惨叫,立刻就缩了回去,于是正正好好把那个小怪物给圈在了中间。 “呸呸呸!”王枫一击得手,慢慢站直身体,吐着唾沫,嫌弃地说,“谁给我盖的什么东西啊,怎么一股包子味儿啊?”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萧晚晴轻捷落地,犹如一只猫一般的毫无声息,她把武器一收,轻描淡写地说:“免得你死后毫无尊严地曝尸荒野,这是同事爱啊!”说着用下巴指了指呆立在一边的江路嘉。 王枫立刻转向后者:“组长不说我还没注意到,你在这干什么呀?” 江路嘉瞪着他,看着他活灵活现地站在自己面前,嘴巴一张一合,眼睛有神,脸色红润,完全不像刚才那副毫无生气的样子,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在王枫脖子上摸了一把。 王枫顿时像杀猪一样嗥叫了起来:“夭寿啦~~~非礼啊!我被直男给摸啦!组长!组长!这算职场性骚扰吗?!” 在他乱七八糟的喊声中,江路嘉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还活着?” 那皮肤温热的触感,颈动脉勃勃地跳动着。 无一不告诉他,站在面前的王枫是一个大活人,彻头彻尾地活着,哪怕现在拖到医院去体检也是‘生命体征正常’。 “是啊,活着啊。”王枫理所当然地说,仿佛胸口要害位置被人戳个洞,鲜血流一地,心脏停止跳动半小时之后他翻个身拍拍屁股起来照样活着是正常人类都能做到,丝毫不值得惊讶的平凡事一样,“你有什么意见?” 江路嘉呼地一声转向萧晚晴,面色涨红,拳头都捏了起来:“那你刚才说那些,牺牲什么的,是什么意思?” 萧晚晴压根没在意他的愤慨,两眼望天,凉凉地说:“哦……我习惯性地煽个情而已。” 她歪歪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揶揄地看着他:“是不是失败了?” “是挺失败的。”王枫赞同,“你看我都尴尬得赶紧活过来了呢!” “尼玛……”江路嘉简直说不清自己心里现在是什么滋味,有王枫死而复生的庆幸和惊喜,也有被耍弄的狼狈,还有一种隐隐的觉得自己被排斥在外的羞恼,纠结在一起,变成一口闷气堵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的。 但是……似乎又没有什么发脾气的理由,一切似乎都完美地解决了,他们找到了出口,还抓到了外星怪物,这这恐怖的夜晚就要结束了! 他实在没办法,只好转身对着墙生闷气。 这里萧晚晴和王枫也不再针对他,走到蓝紫色的光圈旁边看着里面那个还在上窜下跳的小怪物。 “看起来像是猎户座炼煞星人……也就是俗称的恶鬼军团吧?”王枫摸着下巴说,“听说他们的能量波动一般伴随着战争爆发,怨气丛生,啊,科学的讲法是‘负面脑电波盛行’。很符合九十多年前中国的时代背景啊。” 被关在光圈里的小怪物失去了刚才的嚣张气焰,身子缩成一个球,力图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但是它现在的形象已经不是讨喜的白嫩小男孩,而是一个活像被剥了皮的山羊,要说同情心的话,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不,它应该不是自己过来的……”萧晚晴仔细观察着说,“是有人打开了星空之门,召唤它来到的。” 王枫大吃一惊:“组长你别瞎说啊,星空之门是被星际联盟禁止的黑科技!” “但是在1969年人类正式加入星际联盟之前,地球是不设防的,也没有任何权力可以提起申诉。”萧晚晴讽刺地一笑,“1924年的时候人类甚至不知道该向谁去申诉吧,‘第三类接触’这玩意儿,也要双方坐下来平等地谈,才叫‘接触’。” 王枫难以理解地摇摇头:“可是炼煞星人是天生的屠夫,在星际联盟里属于被监管的对象,恶鬼军团所到之处,整颗星球寸草不生,它们生命的目的就是杀戮,如果真的是有人召唤,那么就是想毁灭地球啊。” 江路嘉不知不觉地听得入神,在墙上转过身来,竖着耳朵听这些‘老百姓自己不知道的身边事’。 萧晚晴一手按在蓝紫色光圈上,俯身盯着那个小怪物:“说,你怎么到地球上来的,召唤你的那个人是谁?” 小怪物暗黄色混浊的眼珠转了转,嘎嘎地笑着说:“根据星际联盟的规则,我有保持沉默的权利,你们应该尽快把我移交上层外事部门,我们星球的大使馆会把我带回家乡去处理的……不过不是以罪犯的身份,也许还是个英雄。” 萧晚晴无所谓地直起身子:“弄死吧。” 王枫心领神会地点头:“是啊!不然还要麻烦行动处那帮人来收拾残局,在下一班月球通勤车到来之前,我们还得在监狱里养着它,多不划算呀,尤其苦鱼那个前和尚,还老喜欢对着犯人念经以净化心灵,一念就几个小时……其实就是偷懒不干活!” 江路嘉看见萧晚晴看向自己,似乎有征求意见的趋势,闷声闷气地说了一句:“我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新人菜鸟,我没意见。” “很好,既然群众的意见如此一致,那么就这么办吧。”萧晚晴伸出手,五指一收,蓝紫色的光圈受到了感应,开始慢慢地向中间收拢,一寸寸地逼近外星小怪物的皮肤,烫的发出了滋滋的怪声。 “等!等等!”小怪物嘶叫了起来,“你们不是有组织有纪律的星际联盟正式成员吗!怎么能动用私刑!这是违法的!”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说:“我的特勤组秉承着这样的一贯方针‘如遇抵抗就地格杀’,你是外来户,大概没听过吧。” 她五指收紧,蓝紫色光圈犹如一张大网,紧紧地缠绕在了外星小怪物的身上,深深地勒进暗红色的肌肉中去,小怪物疼得大叫起来:“我说!我说!是有人召唤我过来的!但是来的时候传送程序出了点问题,我没有看到是谁!就在这里!就在这个地下!那时候还不是地下室……后面有人来盖起了这栋建筑!我不知道之前是什么!也不知道叫我过来干什么!我都说完了!” 它一口气喊出了这么多,光圈在身上弹动着,萧晚晴仔细观察了一下,放松了手指,小怪物松了一口气,刚要坐到地上,就被一把带着蓝光的短剑从颈侧直刺了个对穿,它瞪大浑浊的黄眸,抽搐着,却因为气管被破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晚晴拔出短剑,抖去上面的不明液体,淡漠地说:“我说过了,如遇抵抗,格杀勿论。” 看着外星小怪物扑地震颤,抽搐着死去,尸体逐渐僵硬,王枫不自然地说:“组长,你也不怕吓坏新人。” 萧晚晴侧头看了看江路嘉:“吓着了吗?” 江路嘉赶紧摇头:“组长你放心,我不是那种悲天悯人的圣母,敌人死在眼前,总比自己人死在眼前的好。” “哦,觉悟很高嘛。”萧晚晴表示赞扬,“我还以为我要掏个糖葫芦安慰安慰你呢。” 江路嘉干笑了两声:“我这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最善于做心理建设。” “行了,王枫,收拾残局。”萧晚晴头也不抬地说。 “怎么又是我啊。”王枫嘀咕着,从胸口内袋里掏出一个金属圆筒,走上前去,熟练地抓起外星小怪物的脑袋,对着嘴部直接插了半截进去,过不多久,拔出来说了一声:“好了。” 这时候地下室里风平浪静,刚才沿着走廊蔓延过来的血池也无影无踪,空荡荡的,除了一具外星尸体和三个地球人之外,就只有那道水波一样的暗红色光幕还在维持原状。 “咱们是不是可以考虑考虑出去的事了?”江路嘉实在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提醒,“我的猫还没喂呢。” “好理由!”王枫击掌赞叹,“组长,是你来还是我来?先说好我刚才死过一回啊,你好意思让我上吗?” 萧晚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刚要说话,忽然凝神:“什么声音?” 江路嘉觉得自己可能是受刺激太大,出现幻听了,他怎么隐隐约约听到了苦鱼念经的声音?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 苦鱼的声音透过面前的暗红色光幕,一阵一阵地传来,沉稳坚定,庄严肃穆,充满悲悯度世的情怀,让人一听就能慢慢安静下来,去思索,去冥想…… 然而下一秒钟,一道强光就直射而入,撕开了光幕,接着强大的吸力从外面袭来,把封着整面墙壁的暗红色光波一扫而空,就像是吸尘器吸走咖啡渣那么干脆。 光膜消失之后,出现的不是墙壁,而是一个椭圆形出口,通往外面的庭院,看上去十分正常。 江路嘉简直想掀桌,这哪里正常了!地下室的墙后面,难道不还应该是地下吗? 但这一切都确实发生了,就这么毫不在乎地呈现在他面前。 鼻子里呼吸到的是北京夜晚带着尘世烟火气的空气,微风吹在裸露的皮肤上,彻骨的寒意那么地真实,更让他感动的是眼前看到的三个熟人:苦鱼席地而坐,闭目诵经,火苗儿穿着一件宝蓝色丝绒大衣,抄着手站在一边没事人一样地旁观,安瑞和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站的最近,探头进来,第一句话就是:“哦,你们还都没死呢?” 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真抱歉呀,让你失望了。”萧晚晴从容地回答道,迈步走了出来,“通知行动处的人来扫尾吧,我们的活儿干完了。” 安瑞和的眼睛闪了一闪,不放心地问:“没留活口?很好。” 王枫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走了出来,抱怨道:“你们来得也太晚了,我差点英勇就义。” “抱歉啊。”安瑞和没什么诚意地解释,“我们早就来了,结果苦鱼说此地怨气太盛,决定坐下来念个经超度一下亡灵,我提醒他,回去穿了僧衣袈裟来念,效果更好,他非说那样万一被人看见,社会影响不大好。” 火苗儿唯恐天下不乱地插嘴:“他都还俗了!他不是和尚了!不能穿那个!会遭天谴的!喂,鱼头,起来了!大师,大师,亡灵都超度干净了,可以了可以了,快收了神通吧!” 苦鱼睁开眼睛站起身来,此时萧晚晴已经走出好几步,不耐烦地回头催促:“你们要是再在我面前谈什么超度啊,亡灵啊,天谴啊,这些封建迷信的东西,我就让你们尝尝啥叫天谴。” “就是!”安瑞和立刻附和,“这礼拜的思想汇报都写了吗?!明天就要交了!不,是今天!今天!” “杀了我吧!”王枫当即就叫了起来,“我刚死过一回哎!让我写什么思想汇报?‘临死经验谈’吗?!我请病假可不可以?” “都闭嘴!”火苗儿聪明地岔开话题,“思想汇报着什么急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准备早餐!你们仨一出任务就不回来了,我们应付得了全局几百张嘴吗?看!天就要亮了!再不回去准备来不及开饭了!” 她伸出小手一指,果然,在远处的天边,高楼大厦间隙里的天空已经隐隐透出亮光,染上了一抹玫瑰色的云霞。 北京冬天的早晨,就要来临了。 “哇!真的!都五点了!快着快着!快回局里去!江博士!快点啊,等什么呢!” 江路嘉手里拎着自己的衣服,站在出口的位置,一直心怀感慨地看着他们斗嘴,此刻听到自己的名字,楞了一下,展露出笑容,答应道:“来了!” 在他面前,五个特勤组的同事都好好的,因为冬天的气温而微微缩着肩膀,小跑着,甚至蹦蹦跳跳地往前走着,活生生地存在着。 真好。 “王枫。”安瑞和把椅子一推,转到两人格子间相邻的位置,不怀好意地问,“你自己在行动中犯下的错误,是自己交代啊,还是我来揭发啊?要是我说的话,那你可就被动了。” 萧晚晴平生最恨文字工作,一切的工作汇报和归档文件,只要有人一起参与都是推给对方写的,美其名曰‘组长的特权’,王枫在79号打生打死,累了一天两夜,回来还要强撑着填表格,写汇报,这时候已经快累瘫了,只剩下一口气撑着,面色灰白,生不如死。 但是听到安瑞和这种明显带着陷阱的话,还是要认真思考一下的,他转动着为数不多的清醒思绪,想了想说:“是说我卖糖葫芦的钱都归自己那事?不是说好了嘛,化妆侦查时候的所有收入都归特工本人所有,算是出差津贴名目……你不服气你也去卖糖葫芦啊!你支个煎饼摊儿一天挣不到三块五块的,是我的错喽?” 安瑞和莫测高深地一笑:“钱的事,从来不叫事儿。” “那是……在行动中帮助了五局的事?我也知道他们是我们的对家,而且他们七个,我一个,按理说应该他们救我,但那不是太没面子了吗,再说,看见他们那么蠢,被个白莲花女鬼就弄得神魂颠倒的,我看不下去,伸手帮一把,这也不算错误吧?” 火苗儿翘着腿刷手机,讥笑道:“你救他们不算错误,你救了他们还把自己搭进去,那就是错误!简直给九局脸上抹黑!以后出去别说是我同事啊。” 王枫连说了几个自以为的‘错误’,安瑞和一律摇头,末了他实在撑不住了,一咬牙说:“今儿我就被动一回了,你说吧,我犯什么错误了?!” 安瑞和不笑了,一脸严肃地把手机举到他面前:“化妆侦查!要的就是一个隐藏身份的目的,不被人看出来!免得引起不谙内情的老百姓的恐慌,影响社会稳定!看看你!你特么卖个糖葫芦今天都上微博热搜了!被人拍下来,疯转了十几万条!‘洛雨辰街边卖糖葫芦,疑因复出炒作’!叫你戴口罩戴口罩!改不了的小鲜肉脾气,还非要戴在鼻子下面!怎么的,显你脸长啊?!” “哎妈呀~~~~”王枫无地自容地看着手机上自己的‘饭拍’,脸皮都抖动了起来,“我都过气好几年了,怎么她们还能认出我来呀!” 安瑞和大怒:“听听这毫无诚意的忏悔!简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是不是很得意自己被认出来?!还沾沾自喜吧?” “不不不!我很诚恳的,副组长我错了!这次是我真的错了!” “什么叫这次!难道以前哪一次是我冤枉了你?”安瑞和目光一闪,锐利地逼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苦鱼!救命!帮帮忙啊!” 苦鱼认真地在光幕前验算着,嘴里还自言自语:“马上又到了腌萝卜干的时候了,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而言,是腌萝卜条合算呢,还是腌萝卜丁合算呢?军师你来帮我参谋一下……” 一片热闹中,江路嘉抱着江球球悄然地退出了大厅,走到仓库的一角,盘腿坐在地上,沉思地摸着怀里爱猫的脊背,摸得它发出了满意的呼噜声。 肚皮上的快长好了,是该拆线了,是带回学校拆呢,还是拿个包过来拆得了。 等线拆完,肚皮上的毛长齐了,江球球就照样是一只威风凛凛的警长猫,再也不是如今这外星怪猫的样子了吧。 他正想着,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人? 抬头一看,萧晚晴站在不远处的拐角,双手环抱,正静静地看着他,她行动似乎也跟猫一样,向来是毫无声息的。 “怎么坐地上?”萧晚晴看他抬头看着自己,也不意外,毕竟脑子里装了网的人,是该有点与众不同。 江路嘉不自然地笑了笑:“其实也不脏……咱们这里的食堂,比我大学的实验室都干净,南瓜真是一个称职的扫地机器人。” 萧晚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唇角一勾,算是笑了:“是啊,南瓜很尽职的。” 江路嘉也笑了,低头摸着猫,冷不丁地说:“组长,你当时是故意的吧?” 萧晚晴疑惑地偏了偏头:“什么?” “就是……那时候,你资历那么深,从小就在国九局里服役,你见过的案件比我多很多,那个时候,你不会没想到,出口那地方藏着人……你明明可以有别的方法,既救出王枫,又能打开出口,但是你却选择了这一种直接的手段,从他胸口直刺而过……你是故意的,想让我直面这残酷的事实。” 萧晚晴耸耸肩:“何以见得?” “因为……你知道王枫不会死,可我不知道!”江路嘉想起自己当时的心情,禁不住低吼了一声,“我以为他是真的牺牲了!就因为我没有阻止你,我当时甚至恨过你,因为你太轻率,太急于求成,你没有停下来好好想一想……现在想起来,不是你没有,是你想让我记住这一天,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我要停下来多想一想,要坚持自己的意见,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样,就不会让同事在我面前流血、死亡。” 他抬头看着萧晚晴,真诚地说:“谢谢你,组长,让我上了这宝贵的一课。” 萧晚晴默默地看着他,不知怎么的,江路嘉甚至觉得她向来毫无情绪的眼神里充满了悲悯。 是对自己吗?他不知道。 “你真是……脑补得让我大开眼界。”萧晚晴冷淡地开口了,“很遗憾,我没有这么多闲情逸致,你能不能通过体能关,和后面的笔试,能不能留下来还不一定呢,我为什么要为你考虑得那么远?老实说,江博士,这几年来,从军方警方和别的渠道,向我这里输送的人才也不少,可是他们都没有留下来,不是干这事的料,我觉得……你也未必是。” “我会留下来的。”江路嘉坚定地说。 萧晚晴哼了一声:“我拭目以待。另外,我要很清楚地告诉你,当时的确有更多种解决的办法,但是我选择了最直接的一种,原因很简单,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哪怕你不在我身边,我也会这么做的,因为这样做嘴省力气,王枫是不会死的,我一早就知道,我的短剑在他心脏上开个口,就如同让他睡一觉那么轻易,没有后遗症,我第一可以发现出口,第二还可以发现隐藏的他,行动时间还短,不怕被潜伏在暗处的敌人偷袭……为什么不干?简单粗暴就是我的行事原则,没有那么多七七八八的纠缠不清。” 江路嘉点了点头:“这是又一课吗?我记下了。” 萧晚晴摇摇头,二话不说地转身离去了,纤细瘦削的背影挺得笔直,就像在走廊里面对血池怪物,一往无前刺出的那杆长枪。 江路嘉注视着她的背影,暗自发誓:我会通过体能关,我会通过笔试,我会正式加入特勤组。 我会和你站在一起。 并肩作战。 第五十一章 第五十一章 萧晚晴又来到了军师主体所在的小房间里,在周围都是无机质冷光的环境中,她倒显得如鱼得水,脸上的表情也比在外面的时候放松了一些。 “请坐,萧组长。”空中伸出两条光纤,在她身后飞快地结成了一张藤椅,虽然并不舒适,但是总比站着要好点。 萧晚晴依言坐下,双眼平视,陈述性地说:“丙类档案,161103号,已经结案。” “好的。”军师只是一台电脑,忠实地执行了她的指令。 “1924年之前,原址是一座废弃的教堂,据说是八国联军之后来中国的传教士建立的,但是因为战乱,政权更迭,很快就人去楼空,但是从犯人的口供中,我清楚地得到了一个信息,它是被人召唤的,在那个时间段之前,有人在这个地方打开了星际之门,使它从遥远的炼煞星一步跨到了地球。但是很可惜,我们在79号只监测到了能量波动,并没有见到真正的星际之门。” 军师沉默了一会,提出自己的意见:“在古代地球,炼煞星人被称为‘恶魔’,中世纪欧洲有不少关于这方面的记载,需要提请欧洲的同行们协助吗?” 萧晚晴皱着眉头说:“我一直在想,恶魔和教廷的关系十分恶劣,怎么可能会有人在教堂的地下布置星空之门,这个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只是为了杀人吗?但犯人供述,在它被召唤出来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召唤人,所以它只是凭本能行事,在九十二年里,一共作案两起,每次死了六个人,这也确实符合历史案卷记载,但是我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存在,那虽然是低等的小恶魔,但是它的战斗力也非普通人可以抵抗,它完全可以凭着武力杀人,为什么两次命案都是利用心理幻境使得人类自相残杀,而且为什么每次都是六个人?” “事实上,世界各地的外管局和教廷的关系也不见得很好,毕竟要他们承认日心说都花了一千年。”军师一板一眼地说。 “对,所以我不想走官方渠道……让那群官老爷知道1924年在北京地下曾经有一个星空之门开启,还过来了一个小恶魔,除了无休止的盘问和内部聆讯之外,什么都不会有。”萧晚晴讽刺地一笑,“可不能吓到他们这些脆弱的小心灵。” “您的意思是?” “此案就此结案,明面上不必再追查,私下……请帮我联系一下德国外管局,嗯……元旦就要到了,问杨放手底下有没有人愿意来北京做一次友好交流?他们那的女巫小摆设和魔女系列美容品还蛮受欢迎的,冬季打折期应该还有优惠。” 军师用刻板的语调吐嘈道:“唉,女人……” 萧晚晴一笑,站起身来,两条光纤灵活地松开,退回原位。 “晚安,军师。” “晚安,萧组长。” 这是11月下旬的一个晴朗天气,虽然接近十二月,难得的并不是很冷,倒有几分深秋的意思,城内景观树的叶子都开始落得七七八八,听说香山的红叶却是最佳观景的时候,徐芳然想着,要不然这个周末跟老公说说,就当去一趟散散心,最近公司似乎挺忙的,他的眉头总也皱着,不开心的样子。 她把思绪从窗外的天气收回来,开始思索晚上做点什么好菜给老公补补,靓汤已经煲在炉子上了,接着是炖一锅牛尾呢,还是烧一盘大虾,不过老公还是最喜欢五花肉,要不然就做一道冰糖肘子得了。 这时候,门铃响了。 徐芳然心不在焉地走过去,随手拿起了话筒,就像过去的几年里每一次听到门铃响那样,说出的话也平常不已:“谁呀?” 屏幕上出现的是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神采奕奕,眉目俊朗,观之可亲,但是怎么看怎么有点像是房产中介的职员,只差在胸口挂个证件牌而已。 “徐芳然女士吗?”为首的一个人态度亲切地问道。 徐芳然笑了笑,温和地说:“不接受推销,什么都不用,谢谢了。” 说完,她就要挂上话筒。 但是男人的下一句话这时候已经出口:“国九局,签证处。” 徐芳然脸色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死死地盯着小屏幕里的两个人,犹豫着,手指不自觉地痉挛起来。 “请保持镇定,哈娜小姐。”男子似乎是隔着距离察觉出了她的心情,立刻安抚地说,“方便让我们进去谈吗?问题并不严重。” “好,好的。”徐芳然胡乱地点点头,然后按下了开关。 五分钟之后,三个人已经坐在了宽敞的客厅里。 徐芳然这时候已经多少镇定了一下,还能想起来询问一句:“请问是喝茶还是咖啡?” 男士挪了挪屁股,以便让自己在结实板硬的红木椅子上坐得更加舒服一点,但很显然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不用了,我们的工作守则是尽量不打扰大家的正常生活。” 徐芳然勉强地一笑,在厅内唯一一张芝华士沙发上坐了下来,这张沉重笨拙的沙发在满堂红木中国传统家具中显得格格不入,不过再看看头顶上富丽堂皇的西洋式水晶大吊灯,男子心想‘有钱人的审美我们真弄不懂。’ “哈娜小姐。”男子开口,却立刻被纠正了,“徐芳然,请叫我这个名字。” “好吧,徐女士,我们来的目的想必您心里已经清楚了。”男子示意助手拿出文件,很快,徐芳然面前就浮现出一张蓝色光幕,上面的表格里清晰出现的是她的3d证件照。 男子用手指在空中划了几下,标出重点部位:“您的地球居留签证截止到11月11号,在此之后您再呆在地球上即可视为非法羁留,要负法律责任的,我想您也不愿意在档案里留下这么一个污点吧?” 徐芳然脸色微微发白,嗫嚅着说:“已经……到期了吗?” “是的,您当初申请的是一年短期居留,然后在签证到期前的十天提交了长期居留申请,鉴于您的星球在联盟的高阶位置,我们还是加急办理的,h—1类签证最长时限是九年,您已经到期。”男子关上光幕,双手交握,等待着徐芳然的回答。 “我……我没有想到,对不起……”徐芳然摇着头,语无伦次地说,“真的……” “啊这种情况很常见的,您不用为此有什么心理负担。”男子是个中老手了,熟练地安慰道,“您在地球上有了另外一个身份,一个……人类的身份,有正常的婚姻,正常的生活,您很习惯这样的生活对吧,所以都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看到您过得这么好,我们也很欣慰的。”他随手指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您在地球生活得非常愉快和幸福,这对您来说会是一场美好的回忆,但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徐芳然迟疑着:“不可以续签吗?我还想……在地球多待一段时间。” 男子了然地点点头:“您的意愿可以理解,但非常抱歉,h—1类签证最长的时间就是九年,您看,您的身份是学生,最初来到地球的目的是短期观光旅游,后来转为带有研究成分的长期居留学生签证,申报课题是《人类爱情与婚姻体验》,九年了,足够您完成学业归星了。” “不!还不够!”徐芳然陡然提高了声音,近乎凄厉地说,“我并没有完成!你们地球人的婚姻不都是要维持一生的吗?还有什么所谓金婚银婚钻石婚的说法!” 男子似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继续沉稳地开解道:“但您是外星人,不符合地球婚姻法的保护对象,我知道您大概很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日子久了,您也觉得自己就是个地球人了,很可惜,规定就是规定,我们也很遗憾。” 徐芳然飞快地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波动,低声问:“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这个……不是没有学生签证转换身份永久居留的先例,毕竟星际联盟也很乐于看到各星球人民大融合共建和谐社会,但是,第一,您并没有直系亲属是地球人血统,比如父母,子女之类的,这样可以申请探亲居留签证,第二,您和您先生的婚姻关系是建立在他不知道您真实身份的基础上的,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向他说明真相,如果取得他的同意的话,明天你们二位去国九局婚管处做个登记,拿着星际结婚证来签证处改身份,这个很快的,一定能在您签证到期之前完成。” 男子耐心地解释着,徐芳然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丝神采,但很快就黯淡下去,叹了口气说:“算了……不用了,就这样吧。” “好吧……”男子看看手表,站起来准备结束谈话,“我们已经尽到了告知的义务,希望您尽快做好销户的准备,死亡的具体事宜您考虑好了吗?是我们来执行还是您亲自动手呢?” 徐芳然低头认真地想了想,仿佛下了很大决心地说:“我不想让我先生受到伤害,还是请你们费心吧。” “没问题,这完全可以理解。”男子点着头说,“像您这样幸福美满的婚姻和家庭,如果您突然自杀的确是有点不可思议……就安排成意外吧?车祸您看怎么样?” 徐芳然竭力想笑一下,但是不大成功:“好的,就车祸吧。” “我们会给您留出24小时来做最后的安排,明天这个时候,请您开车出门,剩下的一切我们都会安排好的。” 徐芳然终究还是笑了,那张白瓷一般的俏脸上带着这样的笑,美得简直让人心碎:“真好,这不是我真正的死亡。” 男子也笑了,伸出手告别:“再次抱歉打扰您的生活,只是这是我们职责所在,哦对了,提醒一下,如果需要订月球通勤车票的话请提前下单,年底了,线路比较繁忙。” “好的。”徐芳然也站了起来,和他握手,手心冰冷,简直不像人体的温度,“谢谢你们的到来,其实还是有点遗憾的,我赶不上今年的双十二了。” “祝您回母星一路顺风。” “谢谢。” 第五十二章 第五十二章 同一个早晨,在国九局的地下室里,虽然没有窗外的蓝天白云金黄树叶,但也是一片祥和。 才怪。 江路嘉昨天晚上赶论文赶到一点半,早上起来还要捉着满屋子乱跑的江球球检查拆线后的伤口愈合情况,顺便吐嘈了一下‘原来以为剃秃了就够难看的了,没想到半长不短的更难看’,被江球球毫不客气地在脸上左右开弓扇了四个嘴巴子。 饿着肚子到大厅的时候,南瓜贴心地送来了早餐,照例是清汤寡水但是滋味正常的大米稀粥和一点油水都没有的苦鱼牌爱心素包子,还有王枫奇特审美下的粉红色‘玫瑰花瓣酱萝卜皮’,对付着吃完之后,差不多就到上班时间了。 他心力交瘁地想着:老子迟早要精分! 在即将毕业的大学论文狗和保卫地球的特勤战士之间自如地转换身份,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总之王府胡同79号的案子就是这样。”萧晚晴看着王枫磕磕巴巴读完了案情汇报,随手拿过来,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大名:“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人吭声,过了一会儿安瑞和才问:“网上传得很厉害啊,鬼屋什么的……我都怀疑是不是那天苦鱼念经的声音太大被人听到了……要通知公关部做点什么吗?比如说是在拍电影,选外景地?” “不用,闹鬼就闹鬼呗,我们不是一直在把外星人相关的事件往鬼啊,怪啊,灵异上面描补吗?老百姓愿意相信我们有什么办法。”萧晚晴不在意地说,“让五局去伤脑筋去吧,再做一次那个什么走向科学的节目,破除封建迷信他们义不容辞嘛,再说陈明瞳还欠我们一个人情呢,正好不用还了。” “我……我有个小问题。”江路嘉一直抱着爱猫在一边旁听,此时举起手来:“你们不记得了吗?那个怪物说它是被召唤到地球上来的,是谁召唤了他,为了什么目的?怎么召唤的?这些都……不用继续追查下去吗?” 萧晚晴眼睛闪了闪,火苗儿停止了看自己刚做好的美甲,不动声色地和安瑞和交换了一下目光。 “那是1924年发生的事,离今天太远了,不是我们的管辖范围。”萧晚晴淡淡地说。 江路嘉不相信地看着她,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可是,万一还能够召唤别的生物呢?难道不应该防患于未然?” 安瑞和开口了:“这种牵扯得很广,很久远的案子,我们一般会上报星盟备案,他们会提供更多的情报,在资料进一步完善之前,我们按兵不动,注意监测就可以了。” 江路嘉‘哦’了一声,闭上了嘴,可是萧晚晴忽然朝着他的方向侧过身来,淡淡地说:“你不说话我还差点忘记了……你训练也有一段时间了吧?该进行初级阶段的考试了。” 新人考试也算是件稀罕事了,全组的人员稀稀拉拉地站在训练室门口看热闹。 “准备好了吗?”萧晚晴冷冰冰地问。 江路嘉信心满满地点头:“准备好了。” 萧晚晴对着空中跃跃欲试的九颗溜溜球打了个响指,九团绿光立刻弹跳了起来,一拥而上冲向站在场中央的江路嘉,那气势简直犹如千军万马。 江路嘉和它们朝夕相处了那么长时间,早就熟知了它们的攻击套路,不慌不忙,向左边一晃身就躲开了正面攻势,然后拔腿就跑,灵活地左右绕弯甩开了想趁势包抄过来的侧翼。 “居然还不错,一改我印象中对于博士都是体力差的书呆子的刻板印象。”安瑞和评价道,“苦鱼教导有方啊。” 苦鱼垂目敛眉,面色慈悲,就差双手合十,温和地说:“那是江博士自己有慧根,他计算出了常用的攻击路线和最佳躲避方式,现在九颗球已经奈何不了他了,据军师的监测,他的肌肉强度,反应速度,弹跳力等等,也都上了一个级别。” “唔,看出来了。”安瑞和评价,“而且刚才这一记空翻下扑,甚至还有一点猫类捕食动作的神韵,一定是跟江球球学来的,我们有一个能迅速吸取学习周遭事物长处的新同伴了。” 萧晚晴耸了耸肩膀:“像这种低等的藻类生命,的确很容易摸清运动规律,他能通过初级关,一点也不稀奇。” 王枫抗议道:“头儿,别把人都想的跟你一样变……变异好吗?当年我通过初级关可是足足花了一个月!这帮鬼火球把我快折腾死了。” 火苗儿漫不经心地说:“反正你也不会死,有什么关系。” 安瑞和也适时插刀:“那是你脑子不好!我到第七天就开始琢磨它们的动力学轨迹了,其实很简单的嘛,军师又不是不肯帮忙,要学会利用一切有利条件,懂?” 萧晚晴伸出一个指头,试图结束这场组内讨论:“他脑子里有那张不明材质的网,可以促进脑细胞的活化和利用率,他比你们强是应当应份的,就目前来看,他做的还不够好。” 安瑞和看着在场中九颗绿光团追击下,依然游刃有余,甚至举手投足之间还带着几分仙气飘飘的江路嘉,淡淡地说:“是时候加大训练强度了。” “精神力训练也要加上!”王枫惟恐天下不乱地说。 “得了吧,王枫,人家读到医科博士的,要论精神力那更是小菜一碟。” “苦鱼一天书都没读过,精神力组内还是第一呢!” “阿弥陀佛!不要诽谤!洒家在佛学院读了整整四年,论文都写好了,只是没拿到毕业文凭而已!” “就你那破论文坏的事,你要干脆不写论文,文凭早到手了,现在都混到知客僧了!” “罪过罪过,求学是为了更好地阐述佛理,又不是为了升职!” 萧晚晴无奈地听着组员们的叽叽喳喳,再度打了个响指,九颗悠悠球停了下来,蹦蹦跳跳地回到原来的位置上,江路嘉虽然面红流汗,胸膛起伏,气粗如喘,还是力图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来,仿佛刚才那紧张刺激的快速追击只是热了个身:“组长,如何?” “还不错。”萧晚晴挑起一侧眉毛,淡淡地说,“算你通过了。” 通过初级训练关,给江路嘉带来的唯一好处就是他得到了一天假期,赶着回学校去把论文的必要工作给做了做,聆听了导师的训教,和室友出去吃了一顿‘正常’的饭菜,对着桌子上红彤彤的水煮鱼几乎感动得痛哭流涕。 老天在上!在特勤组要想吃到正常滋味的鱼,只有自己去申请材料来做生鱼片了。 刺身他们都能搞出各种花样来!上次晚餐提供的‘草莓白鱼刺身’腥甜的味道让他觉得那条可怜的鱼一定死不瞑目。 临行时室友拍着他的肩膀,再度表示了‘你究竟在一个什么穷乡僻壤的地方实习?每次都跟刚放出来似的,不行就回来吧,趁着校招还没开始再找工作也容易。’的忧虑。 江路嘉没敢告诉他,自己就在市区二环内,周围饭馆餐厅林立,但就是一口人能吃的东西都吃不到嘴。 他离开现实社会,回到特勤组地下室,还没等喘口气,王枫就扔给他一件白色厨师上衣和一顶帽子:“穿上,照相。” 江路嘉手忙脚乱地脱下外套,换上厨师上衣,把帽子端端正正地戴在头上,忐忑不安地问:“照相,做什么用的?” “归档呀。”王枫理所当然地说,“你也进国九局一个月了,初级训练也通过了,是该给你申报一个身份在档案里记一笔了,不然你这一个月算什么?‘下落不明’?” 他把江路嘉拉到墙边,自己退后两步,然后说:“笑一个,咔嚓。” 并没有摄像头伸过来拍照,不过江路嘉在这里好歹也呆了一个月了,早就熟悉军师神出鬼没无处不在的360度无死角监控,他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果然面前弹出的光幕上出现了自己的照片。 看上去还真像个厨子呢…… “等等,这玩意儿要……归档?!”他拦着王枫,不敢相信地说,“我档案里要是有这么一段工作经历,那是扣分吧!” “哎呀放心啦,这只是国九局内部档案用的,在外面那些人才市场里,你的履历军师一定会给你做得漂漂亮亮的。”王枫吹嘘道,“我自己都不相信,这几年来我一直在一家叫朋和文化的公司里当幕后顾问呢。” 江路嘉略微放下了心,嘀咕着说:“国九局内部档案,为什么还要搞的这么正式……我的意思是,难道不是都知道我们不是厨子吗?” “别瞎说!”王枫作势要捂他的嘴,“为了保密起见,国九局内部也是默认我们都是厨子的,万一有外星人侵入电脑系统,按着职位什么的搞个斩首行动怎么办?” “我一直想问。”江路嘉忍无可忍地说,“你们每次都做黑暗料理,他们居然都没想着加一个真正的厨子进来?就是不参与特勤活动,只负责做饭做菜的,这样至少能不耽误工作吧?” 火苗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转身两条长腿一翘,摆了个pose,只可惜性感的样子配上她那张青涩小女孩的脸,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对敌斗争是很严酷的,江博士,知道国九局为什么放心地把上下几百口子的日常三餐都交给我们处理吗?因为只有我们,是绝不会被外星人买通,绝不会当奸细的。” “为什么?”江路嘉下意识地问道。 安瑞和凉凉地说:“因为我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沾满了外星人的鲜血。” 苦鱼实事求是地补充:“有的时候也未必是鲜血,可能是体液。” “我去!死鱼头你好恶心!”火苗儿叫了起来。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正在这时候,萧晚晴大步走了进来,皱眉问道:“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啊……呃……”王枫眼珠一转,顺手指着光幕上江路嘉傻里傻气的大头证件照说,“没什么,刚给新人照相准备归档。” “是啊。”江路嘉煞有其事地说,“我在问各位前辈,为什么做戏不做足全套,学校食堂门口都是把师傅们的大头照挂墙上,来增强岗位责任心的。” 萧晚晴停下脚步,认真地思索了一分钟:“好主意!” “哎?!”江路嘉大惊,急忙说,“组长,我就是顺口一说!你别当真啊!” 黑科技的力量就是惊人,十分钟之后,从来都只是标着‘食堂’两个大字,但没人真以为这是食堂的门外走廊墙壁上,贴上了一张红底黑字,还贴心配图的‘岗位’标示图。 最上面两人并列:“特级厨师萧晚晴安瑞和” 中间三人一字排开:“一级厨师霍苗释苦鱼王枫” 最下面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厨师学徒江路嘉” 角落里还有两张不显眼的大头照:“清洁机器人南瓜捕鼠江球球” 不管私下是什么背景什么性格,起码在这张图上,每个人都是规规矩矩的戴着厨师帽子穿着白色工作服上衣,一脸严肃,目视前方,仿佛真的是一群恪尽职守的食堂大师傅。 甚至连南瓜和江球球也被按住了套上白帽子裹着白围裙入镜,以符合它们‘食堂工作人员’的身份特征。 江路嘉在这几分钟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无奈萧晚晴水火不进,此刻他灰心丧气地蹲在大海报下面,使出最后的力气抱怨:“你们这黑暗魔王级别的厨艺,自称特级一级的我都不介意了,为啥要给我安个厨师学徒的头衔?我辛辛苦苦十二年寒窗考入医科大,又辛辛苦苦读了十年,不是为了到国九局来当个厨师学徒的……明年论坛上会不会就有头条了‘某医科大外科博士为了获得编制竟甘愿跨行在体制内某国有单位当一名食堂炊事员。’,这样对我母校招生前景很不利的。” “还好啦。”王枫安慰他,“反正都是穿白大褂,看表面区别不大。” 安瑞和讽刺地一笑:“谁说我的特级厨师是自称?我可是有厨师证的!国家正规发行!绝对合法,新东方培训的毕业证还有呢!” 江路嘉愕然:“到底是体制内,做个假证也有国家给撑腰?” “哈!”安瑞和冷笑,“从发证机关发出来的,那假的也是真的。” “太厉害了。”江路嘉诚心诚意地说,“副组长,你就是为了享受这种钱买不到的体制内的特权,才进国九局的吧?” 安瑞和语塞,正要恼羞成怒,军师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内部通报,内部通报,一名持有h—1签证,将于25号过期的外星人下落不明,疑似逃逸,请各单位注意,即将展开联合行动。” 江路嘉一惊,感觉这居然要劳动军师出声进行内部通报了,一定是件大事吧? 但是看周围那群家伙的脸色,又都不像,还在指着墙壁上的图,互相吐嘈拍的不像自己,太难看了,也不给修修图等等。 “有人逃逸哎?”他试图提醒大家,“会不会很严重?” 王枫不以为然地说:“很正常啊,哪个月不逃个三五起,其实我也能理解他们,地球多好啊,有的吃有得玩,外星人又如何,来了乐不思蜀,想黑下来做个黑户的也很正常嘛,如果再有一段地球情缘,舍不得走了,那更是正常。” 江路嘉不相信地问:“外星人不是科技高出地球很多吗?他们也搞非法居留啊?” “切,科技是很高,但吃喝玩乐的享受就不一样了啊,而且地球是纯自然纯生态,还是个文明社会,你不知道,有的高科技星球,那还是奴隶社会呢,在地球至少可以挺直腰杆做人。或者自然环境可恶劣了,一年到头都只能生活在地底下,他们来了地球,就相当于……相当于在北京吸惯了雾霾结果到了自然环境保护区一样,那当然有人想留下来了。” “不对吧?”江路嘉提出反驳,“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是息息相关的,高科技的生产力怎么可能伴随着奴隶制的生产关系?” 火苗儿用看乡下土包子的眼神看着他:“笨!当然是因为机器人的存在啊!” “你们不要这么煞风景好不好?”王枫抗议,“我就觉得是因为情缘!不管是地球人还是外星人,都是感情动物!在地球结婚了,有爱人有家庭了,所以舍不得走!唉,何必呢,每到这种时候,我都觉得我像棒打鸳鸯的法海一样。” 安瑞和毫不留情地揭穿他:“如果真是爱到不能自拔,可以申请伴侣的长期居留,外管局在这方面管理很松的,一向是感情至上原则,申了就批,就怕被星际联盟扣上‘种族歧视’‘强权压制婚姻自由’‘破坏跨星联姻’的大帽子,既然不去申请,就只有一种可能,这个逃逸者没有说实话,不敢告诉伴侣自己是外星人……呵呵,真实身份都不敢透露,叫什么真爱?” “哎呀好了。”火苗儿不高兴地说,“反正就是逃跑了一个签证到期的外星人嘛,跟我们又没关系,行动处的人一抓就抓回来了,你们这么真情实感地讨论干嘛?还不做点正事?真这么闲的话我下午请假了啊,我想去逛街,东单王府井……西单溜一圈。” 萧晚晴本来站在一边,双手抱胸没有加入他们的讨论,忽然一只手按住了耳部的通话器,听着听着,脸色逐渐凝重起来,这时候开口道:“可能有麻烦。” “啊?”火苗儿抱怨道,“组长,你别一听请假就小题大做啊!就跑了一个外星人而已,没必要我们都跟着兴师动众吧?” 萧晚晴抬起眼睛,淡淡地说:“逃逸的这个人……是天鹅星系第三星云sbah行星团的公民,她的星球简称chs,中文名字叫虿斯。” “呛斯?”江路嘉大概听了个音,迷惑地问,“和‘哈利路亚呛斯’有什么关系?” 萧晚晴冷冷地瞥他一眼,都懒得开口,从安瑞和胸袋里抽出马克笔,信手在墙壁上写了一个大大的‘虿’字。 南瓜嘟嘟地叫着滑行过来伸着短短的上肢奋力地清洁墙壁:“乱涂乱画!没素质!南瓜反对!” “万……虫?”王枫抢在南瓜擦干净之前,疑惑地念道。 “蠢!虿啦!”火苗儿矫正他,“不过以你这种初中都没上完的教育水准,能念出万虫,也不算错,倒是浅显易懂!没错!虿斯星球是虫族的地盘,虫族,懂?” 包括江路嘉在内都赶紧点头,而且看其他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这下热闹了。”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说,“现在有一只虫子,脱离国九局监控,混入了地球人当中。” 萧晚晴步入行动处处长办公室的时候,刘慎正在给自己榨果汁,嗡嗡的声音里,背对着她问道:“新鲜橙汁,要来一杯吗,萧组长?” “谢谢,我一向只喝白开水。”萧晚晴熟门熟路地在椅子上坐下,顺便维护了一下自己的职业,“我自认为食堂每日的三餐供应都是有营养保证的,维生素的摄入已经足够了。” 刘慎端着杯子转过身来,迎着窗外的朝阳,整个人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光,他深沉地说:“相信我,如果你们不老在提供的‘鲜榨果汁’里面乱加芹菜生菜圆白菜一类的菜帮子,维生素不足够也无所谓的。” 萧晚晴眯起眼睛:“刘处请我来,是为了商讨菜单?” “不不不。”刘慎立刻改口,“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就不要讨论了,反正芹菜洋葱汁我又不是没喝过……自从你担任特勤组组长以来,还真是发掘出了不少地狱的菜单呢。” “地狱这个称呼属于封建迷信,我们可是唯物主义战士。”萧晚晴提醒。 “好了,忘记胡萝卜吧。”刘慎无奈地说,坐下来开始谈正事,“昨天发生的外星人失联的事,你已经听取了内部通报了吧?” 萧晚晴敏锐地扬起眉毛:“不是逃逸?” “目前不好说。”刘慎打开屏幕,一项项地看着对她解说,“虿斯星人,哈娜,雌性,十年前来到地球做短期旅游观光,随即申请学生签证,以研究的名义通过了h—1项,在地球上进行为期九年的居留,期间与一名中国籍男子黄大东结婚,是地球婚姻,因为和她的学业有关,研究地球人的婚姻制度什么玩意儿的,所以外管局没有横加干涉,这个月25号是她h—1签证截止的日期,根据有关条例,签证处的同志前天亲自登门提醒她签证即将到期。” 萧晚晴平淡地说:“虫族还真是特权啊,这种提醒以前不都是发个短信就完事吗?打电话都算是仁至义尽了。” “你也说是以前,现在不是强调人性化办公吗?以前外星非法移民一经发现还能直接抓起来送到大西北去挖沙子呢,现在还不得好吃好喝养着它们等待遣返。”刘慎发着牢骚。 萧晚晴耸耸肩:“然后呢?她逃了?” “哈娜女士当时的表现是的确有点吃惊,但很快接受了现实,并且答应了配合我方的脱身行动,打算以一场意外车祸作为这个身份的死亡结局,彻底了断她和地球的关系。”刘慎的表情也有点迷惑,“昨天上午她按照定好的时间,开车离开了小区准备去赴这个死亡之约……然后就失联了。” 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不用再说了。”萧晚晴斩钉截铁地说,“一定是逃逸没错的,可以出动抓捕了,需要我们帮忙吗?” 刘慎哭笑不得地说:“萧组长,目前证据不足,不要妄下结论,你这样的言辞是违反外事礼节的,搞不好还会引起外交纠纷。” 萧晚晴轻蔑一笑:“这种显而易见的事,还用证据吗?” 刘慎摇摇头,继续自己的解说:“黄大东昨晚回家发现妻子不在,打电话也没人接,立刻就报警了。警方现在正在调查,根据黄大东的口供,徐芳然,也就是哈娜,前天晚上跟他说想去香山看红叶,但他工作很忙,生意上还有应酬,所以没有答应,两人还小小争吵了一架,然后徐芳然赌气说她明天自己去看,就去睡觉了,昨天早上他出门的时候,徐芳然还在睡觉,早餐都没有给他做,他其实有点后悔,决定晚上回家的时候向妻子赔礼道歉,还特地买了一束玫瑰花,回家才发现徐芳然不见了。” “警方现在调查到哪一步了?” “小区监控证实,徐芳然是上午十点四十三分的时候离开家门的,当时一切如常,还和遛狗的邻居打了招呼,紧接着她到地下停车场开走了自己的白色宝马,出了小区门口正常沿着xx路行驶,看方向的确是去西边的,但是中间有一段正在修路,所以那段路面监控没有安装,然后就再也没有人看到过她,和她的车。” “不见了。”萧晚晴讽刺地说,“可真是时候。” 刘慎无奈地看着她:“目前警方已经立案,侦查也在进行,我们行动处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严密盯着黄大东,毕竟如果徐芳然确定逃逸,她的最终目的很可能还是要跟黄大东在一起。” “我建议你们注意黄大东身边新出现的任何一个人,女人,或者男人,在黑市换一张脸一个身份,并不是太难的事,何况她还是虫族。” “这点我们也想到了。”刘慎一口一口地喝着橙汁,“一般犯罪分子的伎俩也不过如此,黄大东自从发现妻子不见了的这24小时,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和任何人接触过,连钟点工要进门都被他骂跑了。” 萧晚晴注意地听着,忽然问了一句:“黄大东是什么人,查了吗?” “查过了,祖宗八代清清白白,dna对比也做过了,彻头彻尾的地球人,他今年三十二岁,大学生白手起家创业,做的稀土和矿石生意,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公司,眼看明年就要上市,豪宅名车,娇妻在怀,真正的人生赢家。”刘慎感慨道,“飞来横祸啊。” 萧晚晴一针见血地说:“横祸不横祸,徐芳然都是要死的,这个结局在九年前就确定了,h—1签证的最长期限,只有九年。” “你说得对。”刘慎悻然道,“有的时候我真想提醒签证处紧缩一下申请额度,什么阿猫阿狗都到地球上转悠一圈,来体验一下异星风情,做学问的做学问,猎奇的猎奇,写论文的写论文,等完事了,签证到期了,他们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一具尸体算作‘交待’,害得配偶哭得呼天抢地痛失所爱……实际上呢?他们乘坐的飞船已经消失在茫茫夜空之中,地球生活对他们而言,只是一段旅途风光罢了。” 萧晚晴淡淡地说:“刘处,我没你这么感性,只要他们不违法犯罪,骗点感情什么的我其实都无所谓。” 刘慎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好了,知道你除了味觉之外,连感情都快没有了,谁还能骗得了你。” 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因为酸味而龇牙咧嘴地说:“事情的发展目前就是这样。” “如果……如果发现了徐芳然的踪迹,我希望行动处不要贸然行动。”萧晚晴斟酌着字句道,“她是虫族,还是雌性,战斗力非同一般地强悍,不要觉得她在地球上安分守己地呆了十年,就放松警惕,这样吧,一旦发现她,你们可以直接发讯息让我们接手。” 刘慎笑了笑,带着岁月痕迹但依然魅惑如前的细长凤眼里蕴含着一丝骄傲:“萧组长请放心,我们行动处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萧晚晴盯着他过了一分钟,果断起身:“明白了,刘处。” 她转身离开,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回身说了一句:“今后三天食堂只提供素斋,由苦鱼大师主持,施主,敬请期待。” “哎!我不是那个意思啊!萧大厨!” 萧晚晴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的时候,还是维持那一脸毫无表情波动的冷漠表情,坐在格子间里,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事情很严重嘛。”王枫评论,“那个什么万虫星人,真的很厉害?” 火苗儿撇撇嘴:“其实也就那样,来一群我都照样能应付……但是组长比较忧国忧民,想的总是会多一些,想想也是,这里可是北京,中国首都,一个大虫子忽然显出原形,在人群里大杀四方的话,要消除记忆是件麻烦事哩。” “对啊,现在又是信息社会,网络这么发达,人人都带着手机,随便一举起来就是视频录像。”安瑞和发着牢骚,“去年夏天,五局一个什么……哎,弄不懂他们那些封建称呼,总之是个特勤人员,搞什么御剑大战,法宝满天飞,被半夜不睡觉的闲散市民给拍下来了,陈明瞳,好样的!愣是敢造谣说是‘外星飞行器’,害的九局排查了整整半个月,以为真的有未经允许的飞碟冲破天网抵达地球。” 王枫心有余悸地说:“那半个月我天天一闭眼就梦见马上要和外星侵略者大战了。” “嚯,你还能闭上眼,我愁得都闭不上眼。” “那是,您是谁呀,富二代呀,钱多得躺着花都花不完,我要是有你这身家,我也舍不得死。” 萧晚晴突然站起来,打断了他们越吵越高声的争论:“不行,这件事我始终觉得不对,还是要查。” 火苗儿吐吐舌头:“组长,有这么严重嘛?你就是想得太多,再说行动处不是去查了吗。真到了他们解决不了的时候,我们再出马也来得及啊。” 萧晚晴平静地说:“我就是要现在查,有人有意见吗?” 火苗儿摊开手表示无奈,安瑞和嘀咕道:“组长,我们都已经习惯你独断专行一言堂了,你就别做出一个组内民主气氛的虚假幻象了好不好,有什么命令就直接说吧。” “好的,请打开各位的欧派。”萧晚晴从善如流地下了指令。 全组人员迅速在大桌子旁边围坐好,甚至江路嘉也自觉列席旁听。 “关于这次cs星雌性失联,疑似签证到期的案子,目前搜集到的资料如下,请各位仔细阅读。”萧晚晴目光炯炯地看着面前的光幕,“我不是不相信警方和行动处的能力,但每个人能从中发现的痕迹是不一样的,所以必须要亲临现场去检查一遍,安副组长?” “到。”安瑞和没精打采地说。 萧晚晴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女事主居住在瑞和丽景别墅区。” 安瑞和悻悻然地点头承认:“是的,是我爸的楼盘。” “交给你了。”萧晚晴理所当然地说。 “是。”安瑞和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王枫羡慕得直咂嘴:“看看人家,富二代就是富二代,到处都是自家的产业。” “还要去现场看一下,有没有未经允许的外星科技的使用痕迹,她是h—1签证,按道理在监控处应该有存底的,王枫去把十年里的监控记录都调出来,看一下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尤其是注意排查一下她的社会关系,亲戚朋友什么的。” 萧晚晴停住了,若有所思地敲了敲桌面:“瑞和丽景住的都是些有钱人吧?” “嗯。”安瑞和点头,“当时的宣传噱头就是‘北京cbd寸土寸金之地,低密度高绿化,闹中取静高端别墅区’什么的,十二年前开盘价一栋就一千多万了。” “火苗儿?”萧晚晴态度忽然亲切起来,“你的社交圈子里有没有住在瑞和丽景的?” 火苗儿眯起眼睛,故作天真地说:“有耶!总有一些年长厚道的叔叔们如饥似渴地找到我,许我以重金,让我和他们玩火……” “火苗儿!”一直认真做笔记,没出声的苦鱼实在忍不住了,一声断喝,“你胡说什么呢!” 萧晚晴挥手制止:“行,你也去打听打听,黄大东在社交圈子里的风评如何,尤其是人品方面的,或者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烦恼之类的。” “明白!”火苗儿一口答应,笑眯眯地说,“正好快到双十二了,购物车又满了,我要从叔叔们的口袋里弄一点钱来花花!” 苦鱼温和的脸庞都涨红了,想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说出来。 “就这样了,大家各自去忙吧。”萧晚晴环顾了一圈,目光落在苦鱼身上,“我答应了刘处,这三天全局吃斋,苦鱼,辛苦你了。” “啧啧,不会吧,刘处哪根筋不对了,他们行动处那些人,成天跑来跑去,不向来都是无肉不欢的吗?” 萧晚晴叹了一口气:“谁知道呢,也许是要减肥吧。” 就在他们刚要起身的时候,军师刻板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内部通报,内部通报,161125号案件有了新进展,谋杀徐芳然的凶手被警方抓获了。” “啥?!” 第五十五章 第五十五章 “人生真是变化多端呀。”火苗儿感慨着,“就像燃烧的火焰一样,永无定型,你始终不知道下一秒火焰的形状。” 就在萧晚晴准备率领着特勤组大干一场的时候,北京警方强力证明了皇城根儿下的六扇门绝不是吃素的,只花了不到48小时,就将‘富豪太太白色宝马失踪案’给突击侦破,成功地抓获了一名犯罪分子,另一名主犯虽然目前在逃,但是他的照片已经通过网络飞向祖国大地,被缉拿归案也是迟早的事。 说起来这个匪徒的落网也是因为太贪心,他行凶之后,看到徐芳然新买的果七,心生羡慕,偷偷留下来准备给相好的小姐献宝,没想到防盗系统精准地定位,在刷机店里一开机,就被锁定目标,在警方来说这可是人命大案,人手充足,行动极为迅速,不要半小时就神兵天降,抓了个正着。 广袤的河北大地上一片冬天的荒芜景象,庄稼都已经收好入仓了,黄色的土地露着本来面目,进行一年里的休养生息以备春耕,树林全掉得光秃秃的,一览无余,远处的村庄沉默而宁静,映照着难得的蓝天白云。 萧晚晴依旧穿着黑风衣,双手插在兜里,即便是在荒郊野外的河边,寒冷北风一阵阵地吹来,她依然毫无冷意,就这么静静地站着,远远地看着一群警方人员在忙碌。 不远处就是涛涛河水,河滩上枯黄的芦苇丛乱七八糟地生长着,残缺的芦花在风中颤抖,显出一副凄凉的景象。 这里离公路的距离并不远,但可以说很少会有人过来,满地黄土烂泥,动辄就踩得鞋子上都是泥土,现在是枯水期又捕不了鱼什么的,所以凶手的鞋印很快就提取到了,证实这里是凶案现场。 根据凶手的交代,他一年前来京,一直没找到什么挣钱的好差事,也就在郊区农民出租房聚集的地方干点入户偷盗之类的小案,眼看年关将至,想体体面面地回家,在主犯的唆使下,就动了‘干一票大的!’的念头。 “也就是说,其实他们是在地下车库埋伏,袭击了徐芳然,挟持着她离开小区的,但门卫并没有发现异常。”萧晚晴通过送话器和局里的刘慎交谈着。 刘慎的声音也难得有一丝遗憾:“我和签证处的同志核实过了,事情就是这么巧,他们和徐芳然约好了第二天送她上路……以一场车祸的名义。所以在地下车库里被劫持的时候,徐芳然大概以为他们是我们的人……没有挣扎,放心地就跟着走了,在大门口本来可以向门卫求救或者暗示的机会都放弃了,但没想到这两个是实打实的人,不,是人渣。” 萧晚晴沉默了一会儿,看着在河滩上忙碌的众人,还是说了一句:“警方还没有找到尸体。” “根据犯罪嫌疑人的口供,他们在摆脱了路边监控之后,用胶带捆绑受害者,换了一辆车塞在后备箱里拉走,把白色宝马留给了销赃的团伙,然后他们没有在北京停留,一路开到了河北地界,也就是你现在待的地方,当时天已经黑了,没有目击者,他们直接就地割开了徐芳然的颈动脉,让她放尽鲜血而死,最后还把尸体推下了河企图毁尸灭迹。现在虽然是枯水期,但河水流动太大,还是不大好找的。” 萧晚晴固执地说:“我要亲眼看到尸体才行。” “警方在现场用鲁米诺试剂检验出了大量血迹,失血程度完全可以造成一个人的死亡,你不信,现在就可以下去直接问他们。” “刘处,你我都清楚,徐芳然不是人。” 这句话让刘慎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好吧,你是特勤组组长,你有自行侦查的特权,我不阻拦你,你接着查吧。” “好的,刘处,有什么情报请及时通知我。” 萧晚晴关闭了通话,眼睛眯起来,野外北风很大,她额头厚实的齐刘海被掀起了几绺,隐约中似乎可以看到光洁白皙的额头上,有一道暗红色的疤痕一闪而过。 我不是疑心太重,只是我见过太多。 而我见过的所有,都铭刻在记忆中,就算拼命想忘记,也没有办法。 刘慎,如果你没有被洗去记忆,如果你还是特勤组成员的话,你也会赞同我的做法的。 在国九局这道无形而不为人知的黑暗战线上,不容有一丝疏忽。 从黑灯瞎火的河北郊外,一路驱车驶入夜景流光溢彩的北京城,萧晚晴踏入地下室的时候,觉得被北风都快吹僵了的身体好容易活过来了。 安瑞和端着杯子表示关心地问:“咖啡?” “不了,我脑子受不了咖啡因的刺激。”萧晚晴实话实说,但是显然被当成了借口,安瑞和摆出一副‘莫装逼’的神情,很装逼地走回了自己座位。 萧晚晴搓了搓自己的脸颊,让冻僵的肌肉活动了起来,一边问:“今天的调查成果呢?” “啊?不是人已经死了吗?还调查个毛?”王枫嘴快地说,话一出口才觉得那里有点不对,赶紧补充道:“我是说……谋杀,这是警方的工作,我们只负责确定她没有非法居留,对吧?” “王枫!”安瑞和义正言辞地指责,“革命的人道主义思想哪里去了?一个好好的大活人,来到地球做友好访问,十年了,马上要离开回母星和家人团聚了,突然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地球犯罪分子的手里,这难道我们不应该负责到底吗?抓住凶手,让死者瞑目,这也是我们的工作内容啊!” 萧晚晴抬眼道:“徐芳然是死了,但哈娜可未必。” “哎,怎么说?” 萧晚晴在光幕上点了几下,调出了内部资料:“虿斯星人,也就是虫族,生命力非常顽强,用地球上的真枪实弹都未必能打死,何况据凶手交代,他们的杀人手法是割喉,这就更不保险了。” 王枫歪着头评论道:“这脖子不是挺细的吗?难道不是要害之处?再说了,虫子有什么了不起的,虫子八条腿啊?” 江路嘉本来老老实实地一直在旁边当壁挂,但是闻言还是忍不住反驳了一句:“根据生物学的划分规则,虫子是六条腿的。” 王枫转向他:“江博士,现在不是你进行科普讲座的时候ok?” “除了你之外也没人需要科普讲座吧。”安瑞和嘲讽地说。 萧晚晴冷冷地咳了一声,顿时大家都不吱声了。 “很好,说说你们今天的收获。”萧晚晴垂下睫毛,近乎有点厌烦地说,“别告诉我你们全跑出去让苦鱼一个人留下做饭,是出去玩的。” “没有没有,我们都知道做饭很辛苦的,尤其要喂饱那群挑剔的饿死鬼。”王枫急忙讨好地说,“所以苦鱼做完晚饭我们就让他回潭柘寺了,我们留下来等你,自然是有收获的。” “很好,你先开始。”萧晚晴示意。 “咕……”王枫猝不及防地被点了名,嗓子里憋出一声呻吟,然后迎着萧晚晴的目光,吞吞吐吐地说,“我的收获……就是一无所获。” 萧晚晴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这目光让王枫有点扛不住,抹着额头的冷汗道:“我调查了这十年的监控记录,尤其是五年前他们搬入别墅之后的,徐芳然这个人社交圈子很简单,几乎没有人来找她,也没什么朋友,除了和黄大东一起出门,别的时间足不出户,按理说她老公这副身家,家里雇仨保姆都不嫌多,但是她事事都亲力亲为,还是黄大东再三要求,才请了一个钟点工,做点杂事,每天只来俩小时,还经常被提前打发走。” “网络呢?” “网络就更干净了,她从来都是只浏览,不发言,不转发,不评论,不点赞……完全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在网络虚拟世界上混,哦,网购倒是挺积极的,但也基本和买家不怎么交流,往往是直接拍下付钱,到时候默认好评,从来不退货,不砍价,不差评,还真是容易满足的女人。”王枫评价道。 萧晚晴淡淡地笑了一声:“看出来了,她确实把自己当成是地球的一个过客,除了她丈夫黄大东之外,她不愿意和任何人发生联系。” 她转向安瑞和,后者打开欧派,汇报道:“他们夫妻是在五年前的夏天购买了现在这套住房的,没有贷款,一次性付清全款,中介还记得他们,因为这么豪气的买家不多,据中介说,一开始他还觉得这么年轻的小夫妻俩可能是啃老的富二代,但是黄大东签完合同的时候,对徐芳然说了一句‘老婆,我终于能让你享福了。’,听起来又不像。” “那徐芳然当时什么反应?”萧晚晴敏锐地问。 “我知道!”看了十年监控录像的王枫立刻举手抢答,“她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微笑了一下,仿佛对她来说这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啊,你说他们是全款付清啊?我看的录像没有声音,我还以为就是付了个首付呢……奇怪啊。” “有什么奇怪的?”萧晚晴不解地问。 “哪,组长,这年头北京的房子什么价,别说她是个虫子,她就是个傻子也该知道,黄大东是做生意的,做生意什么最重要?现金流啊!生意人都个个恨不得哭着喊着背贷款,买房让国家先垫钱才好呢,大不了还上几年贷款,需要现金的时候再抛出,能做出全款买房,一家伙就掏出一千万现金不留后顾之忧的,只能说那肯定是对夫人爱得深沉啊。” “三千九百六十八万好吗?”安瑞和冷冷地说,“你对我爸开发的北京cbd附近高档别墅的升值幅度有什么误解?” “我去,你们瑞和地产也太黑了,人家一次性付款,你们连六十八万的零头都不给抹?”王枫惊奇地说。 第五十六章 第五十六章 眼看着大家讨论的议题就要转向房地产开发商到底是不是黑心奸商,北京房价飙升和他们推波助澜有没有关系,萧晚晴适时地又给拉了回来:“这只能说明黄大东很爱妻子,但徐芳然没必要因此而表现得特别感动吧?” “组长你简直不是女人!”王枫怪叫道,“这年头,女孩子都特别不好对付,但是有谁真金白银地掏两千多万全款买了房子还把你的名字加上面,不用你跟着还贷,这都是一件值得感动的事好不好?” 萧晚晴拧着眉毛,试图理清里面的逻辑:“所以呢?你的意思是徐芳然看不上这种付出?她没有那么爱黄大东?” “她要是不爱黄大东的话,就不会等到签证截止前三天,签证处的同事上门才想起来自己地球签证要过期了。”王枫对那一幕印象倒是挺深刻的,“当时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徐芳然脸色发白,依依不舍的样子,都快哭了呢。” 说着他还叹了口气:“真可怜,也不知道她那天晚上是抱着怎样的诀别心情跟黄大东说要去香山看红叶的……更可怜的是她都不知道地下车库里那两个人,是真正想要她命的凶手,不是我们跟她意思意思,搞个死遁脱身的游戏,被胶带绑起来的时候,被割开喉咙的时候,她该多绝望啊。” 安瑞和端起咖啡杯,深沉地说:“地球太危险了,还是赶紧回火星吧。” “我再强调一遍,虫族的要害到底在不在喉咙,她死没死,现在没人确定,你请不要先多愁善感。”萧晚晴木着脸说。 江路嘉忍不住又插了一句嘴:“怎么我们对此没有研究吗?” 三个人一起用鄙视的眼神看向他,萧晚晴冷笑道:“怎么研究?暗地里抓一个虫族来研究怎么杀死吗?chs星在星盟里属于高阶文明,它们不抓走地球人研究就算给星盟条约和低等种族保护法面子了。” 安瑞和头疼地说:“如果徐芳然真的死了,这可能是第一起地球人杀死chs星人的例子,真是让人信心大增啊。” 江路嘉猜测地问:“这是不是意味着……其实虫族的战斗力也不是特别强?” “我觉得不大可能。” 萧晚晴盯着屏幕说:“徐芳然,也就是哈娜,在chs星上还是个未成年虫,大概就相当于人类的十五六岁大小,也许这的确削弱了她的战斗力。” “那岂不是还是个幼虫?”王枫脸色变得很好看,“万一她的皮下是一只又白又胖,长得跟蚕宝宝一样,只会扭动的……那的确只有任人宰割了。” 火苗儿清脆的高跟鞋声在走廊里肆无忌惮地响起,一直趴在江路嘉膝盖上眯着眼打呼噜的江球球都被惊醒了,竖起了耳朵。 “恶!一回来就听见你们谈论这么恶心的东西……”火苗儿念叨着走了进来,夸张地一抖双肩,让披着的浅驼色大衣飘然落地,蹲在墙角充电的南瓜立刻嘟嘟地叫了起来,以和它矮冬瓜一样的身躯毫不匹配的敏捷滑行过来,正好接住。 但从外人看来,就是一件大衣兜头把南瓜给罩了进去,它失去了视觉,急的在原地乱转,嘟嘟的叫唤:“天黑了!灯坏了!南瓜看不见了!” “别玩了!”萧晚晴怒道。 江路嘉识相地赶快起身去解救南瓜,又忙着把火苗儿的大衣给搭到了她的椅背上。 “哎呀,今天的大叔给钱比较爽快,所以我回来的时候就顺便去了一趟连卡佛,买了这件冬装新款,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嘛,怎么样?好看不?”火苗儿坐下的时候还翘着腿,有意把新买的高跟鞋也露了出来。 萧晚晴冷静地说:“是时候让苦鱼带着你回庙里念几天经了。” “哎别别别。”火苗儿赶紧正襟危坐,“我这次也是有收获的,得到了不少情报呢,今天请我过去的大叔和黄大东认识,丽景的房子就是他介绍买的,说这里绿化好,隐私保护度高,做生意的住在这里人家一听就很有身份……那时候黄大东的生意才刚刚做大,还没有今天这么风生水起,也算是咬牙撑面子才买的。” “小四千万呢!这面子可够贵的!”王枫咂舌。 “什么四千万?”火苗儿好奇地问。 眼看话题又要转向亘古不变的北京房价,萧晚晴赶紧力挽狂澜:“他的生意最近没问题?” “岂止没问题呀,简直大赚特赚,眼看明年就上市了,那时候黄大东的身价就该以亿为计量单位了。”火苗儿撇了撇嘴,“大叔说这简直是商界神话,黄大东今年也才三十二岁,南大地质系毕业,一开始在xx勘测设计院工作,没过两年就辞职了,说是野外作业太辛苦又不挣钱,想要下海做生意,还真别说,他第一桶金就是勘测出了一个有色金属矿,钒钛锡铋锑什么的,好像蕴藏很丰富,当时的他还不具备开采能力,但只是转手介绍就赚了四百万,拿着这四百万起家,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从此一帆风顺,钱财滚滚而来,业内都传说他有透视眼,能看到地下的东西。” 萧晚晴垂着浓密的睫毛,秀丽苍白的脸上毫无表情,平淡地说:“不是他,是徐芳然。” 江路嘉立刻表示赞同:“没错!昆虫往往对地下的矿藏有着异乎寻常的发现力,甚至有人可以从昆虫的粪便中……” 火苗儿跳了起来:“你们还没完了!老说这些恶心的话题!人家可是女孩子。” “这么说来,徐芳然要是死了,黄大东的生意会受到影响吧?”王枫猜测道,“怪不得死了老婆这么伤心呢,一个人在家里待到现在了。” “浅薄。”安瑞和嗤之以鼻地说,“发家的那几年,是竞争最激烈的几年,小公司一不留神就会被吃掉被吞并,那时候他的确需要徐芳然给他指点迷津,但是他的公司已经做到快上市的这个规模,属于食物链的中上游了,就算没有徐芳然也能平稳地发展下去,毕竟他也不是什么山区的文盲,现在还有了一定的基础,不可能轻易完蛋的。” 萧晚晴沉思着说:“各种情况我们都要考虑到……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哈娜的签证截止期是今晚12点,过了这个点,即可视为非法居留,她如果没死,又想回母星的话,一定会来国九局的。” 她紧抿着嘴唇,下了一个决定:“我会等到十二点。” “要下赌注吗?”王枫悄悄地问火苗儿,“我赌她不会来。” 火苗儿立刻摆手:“苦鱼说佛门中人不能赌的。” “这时候你倒肯听他的。”王枫抱怨了一句,看向安瑞和,准备从富二代身上弄点横财花花。 安瑞和站了起来:“我也赌她不会来所以没法赌了……拜拜,组长,各位,明天见。” 很快,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萧晚晴端坐在桌边,还在沉思,江路嘉心惊胆战地抱着江球球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才敢问:“组长,你真要等到十二点吗?” 萧晚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怎么还在这儿?” 领导不睡,自己不好意思去睡啊,江路嘉心里抱怨,脸上还是很谦虚地问:“我通过了初级考试之后,还等着给我布置新任务哪。” “啊……这个,老实说我都把你给忘了。”萧晚晴叹口气说。 早就知道是这样! 我的上司特别不靠谱,怎么办,在线等,急! 萧晚晴揉了揉太阳穴,无奈地说:“体能关的问题既然不大,那么剩下就是文化课了。” “组长你放心,我在学习上还是有一定天分的。”江路嘉用自己医科大博士的身份略带得意地担保着。 “其实这倒也不是什么学习能力的问题,主要还是看理解,世界观什么的,你懂吧?”萧晚晴鼓励地看着他。 江路嘉立刻表示:“我是党员,绝对的唯物主义战士,请组织放心。” “很好!”萧晚晴表示赞许,“那么现在我就来问问你,如果,在你没有加入国九局,甚至还不知道有这个组织存在的时候,你无意中发现……嗯,有一只虫子,有着人类的智慧,披着人皮,在人群当中以假冒的人类身份活动着,还结婚了,你会觉得这很荒谬吗?” 江路嘉不假思索地说:“这有什么荒谬的,聊斋里不多的是吗?狐狸精啊!既然狐狸能成精,虫子成精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萧晚晴的脸明显地沉了下来,和平时面无表情不同。 “江博士,你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不大纯正哪。”她刻板地说。 “怎……怎么个意思?”江路嘉小心翼翼地问。 萧晚晴冷冰冰地把光幕上大约是徐芳然原型的图案拉过来面对他:“世界上没有什么成精不成精的,不是虫子成精,是虫族。” 江路嘉腹诽道:承认虫子成精和承认虫子有相当于人类的智慧,这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可大了。”萧晚晴一眼就看出他的心理活动,一针见血地说,“建国之后不许成精。” 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这,这不就是一个网络段子吗?”江路嘉干笑了两声,“组长你也有幽默感嘛,哈哈。” 萧晚晴黑白分明的眼睛依然看着他,冷淡地说:“这不是段子,是事实,建国之后,对于外星人的管理有了固定的组织,不会再让它们的擅自行动扰乱地球人的正常生活,尤其是人类登月之后,默认这属于智慧生物踏向太空的第一步,受此影响,地球一跃而由蒙昧低级文明向上进阶,于是和星际联盟取得了联系,得到了他们的承认,地球成为星盟正式成员,受条约保护,外星人在地球上横行霸道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一切都走上了规范的道路,它们要想来到地球,在地球上生活,就必须遵守相应的法律法规的,这对人类而言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她抬手把蓝色光幕上的东西给换了一批,成片的数据和图片在江路嘉面前飞掠而过,映照着他茫然不知所措的脸。 “其实外星人来地球古已有之,中国的典籍里记载了很多,你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翻翻,回头让苦鱼给你列个书单。”萧晚晴十指交握,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江博士,你觉得中国的神话传说里,神是什么?仙又是什么?” 江路嘉懵懂地看着她,试图解释:“不,我没有宗教信仰的。” 不出意外的,他从萧晚晴的眼睛里看到了‘愚蠢的凡人’这样的情绪。 “神,就是有一定任务和职责的外星人,持公务签证和工作签证的,仙,就是没有官方背景,也没有任务和职责,属于自由职业者的外星人,持观光旅游签证的。”萧晚晴认真地说,“地球人和外星人接触之后,也有被开启了脑域,改造了身体,进化成为和外星人一样的例子,在古代通常称呼为‘度化’‘灌顶’‘飞升’等等,这和神话传说里的‘神仙也得凡人做’的理念不谋而合,是这样吧?” “那……鬼呢?”江路嘉轻声问。 萧晚晴愈加用看不起的眼神盯着他:“鬼,不过是人死后残存的脑电波,意外地没有被顺利地收入冥界,所以还能影响到人类的观感,其实脑电波这事,你有经验啊,你上次在医科大博士楼天台上,被虚惑星人控制身体,差点自杀,用那种无知愚夫愚妇的话来说,不就是被鬼附身了吗?” “不不不,等一下,组长。”江路嘉一下子接受的内容太多,有点反应不过来,“如果鬼是脑电波的话。那么,你说的顺利收入冥界又是什么玩意儿?组长,我是个医学生,我是相信科学的,人活着的时候是有脑电波,这个我承认,但是,人死了脑电波就没了,精神不可能脱离物质而存在,脑子都停止活动了,哪里来的脑电波呢?” “这个嘛,其实脑电波也是一种能量,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下,是可以脱离脑子存在的。就像射出去的一束光,手电筒坏掉了,这束已经射出去的光难道就不存在了吗?只是现在的人类科学技术还没有发现精神力的应用而已,这是现代文明的局限性,其实这个你也很熟悉啊,那具会行走的尸体是真身到达地球上的,你见过了,而来找它的那个,则是以精神体的形态来到地球的,也就是……”她似乎是笑了,“我们正在讨论的脑电波的一种啊。” 这下江路嘉无话可说了,想起那只精神力强大,尾巴开花的灰黄色老耗子,心有余悸地抱紧了怀里江球球暖和的毛茸茸小身体。 “我们再说回冥界吧,我刚才说过,外星人来地球的时间很早,甚至可能在历史记载之前,巨蟹座β……用中国的称呼叫柳宿增十的恒星有一颗行星,就叫冥星吧,它们在长途跋涉中,飞船坠毁来到了地球上,然后对地球人的脑电波很感兴趣,决定留下来研究,它们有一种仪器,可以搜集人类临死前的脑电波……就像你说的,人死了脑电波就不存在了,所以如果是将死之人的脑电波,他们搜集起来做研究,这行为属于废物利用不算伤害人类……星盟也就默许了这种行为。”萧晚晴若有所思地说,“其实他们也挺好说话的,有时候确实弄错了的话,循正常程序填好申请,搞个还魂也不是很难。” 江路嘉镇定地点点头:“冥界是外星人的研究所,十殿阎王是外星人,判官也是外星人,黑白无常也是外星人,是这样吧?” 萧晚晴冷冷地用指节敲击了一下桌面:“你没有在好好听吧?我一开始就说了,地球人通过某种手段,是可以成为外星人,甚至担任一定的职责,持有工作签证的,你说的阎王啊,判官啊,黑白无常啊,都有可能属于这种情况,毕竟他们也需要人手。” 江路嘉觉得自己的世界又被颠覆了,他点着头,一腔哀怨地问:“妖呢,是什么?” “受到外星人科技或者药物的刺激,基因改变,脑域得到开发,达到超越物种水平的地球动物。”萧晚晴镇定地说。 “怪呢?” “人类没有见过的外星生物而已。”萧晚晴补充了一句,“这两个的区别点就在这里,你要好好记住,考试的时候会考的。” 江路嘉更哀怨了:“还要考试?” “啊,是的,你不会以为只要通过那儿童游戏一般的初级体能测验就好了吧?”萧晚晴遗憾地说,“你得把中国古代所有出现过的非人类的现象,和外星人的知识结合起来,光是什么上古神兽异兽的真实名称,就够你记一壶的了,尤其还都是拉丁文居多。” “这么说麒麟不是长颈鹿?” 萧晚晴摇摇头:“独角兽也不是犀牛,美人鱼也不是海牛。” “貔貅也不是大熊猫?” “哦,那个的确是的。”萧晚晴淡定地说,“大熊猫是百分百的地球生物,这一点毫无疑问。” 江路嘉深深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知道吗,组长,你让我的世界观重塑了。” 大厅里柔和的灯光下,萧晚晴低着头,苍白的脸掩藏在齐刘海的阴影里,只听得到她冷淡的毫无感情的声音:“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改变的不是你的世界观,而是你的整个世界。” 江路嘉带着被萧晚晴改变的世界观去睡了,做了一夜妖魔鬼怪排着队在签证处等着往护照上盖章的乱梦,梦中他还负责在一边维持秩序,跟大使馆的保安似的。 早上的时候,得到一个消息,徐芳然并没有出现。 要么她就是死了,要么,她就是跑了。 而行动处的人在配合警方依然在寻找她的尸体,据那个被抓获的犯人交代,他是第一次作这么大的案子,临到杀人弃尸的时候腿软了,还被主犯狠狠地骂了一顿,赶他回停车的公路旁去望风,所以最后处理尸体的只有主犯一人,他采用了什么措施,从哪个地方推下河,尸体采取没采取什么固定措施,这些他都不知道。 大冬天的也给下河打捞尸体的工作带来了很大难度。 不过这些和特勤组都没什么关系,江路嘉更是面临着第二阶段的体力训练。 “你不会以为,特勤组的实习关这么好过吧?”王枫笑眯眯地说。 “其实也不算很好过。”江路嘉腹诽自己累成狗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句话呢。 好在苦鱼厚道,在利用先进外星黑科技大批量腌萝卜干的闲暇之余,还记得要辅导他,照旧把他带到那个空阔的训练师里,只是这次没有溜溜球在等着了,江路嘉松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这次会招待我九九八十一颗呢。”他唏嘘着说。 苦鱼态度和蔼地解释:“第一阶段是训练你的灵活躲避能力,主要目的为了练习怎么逃跑。第二阶段才是训练主动进攻能力,用通俗的话来说,第一阶段是让你学会不挨打,第二阶段才是为了打人。” “大师,逃跑这种事,不太适合我们特勤组吧?局长不一天到晚号召我们‘身后就是地球’‘死战到底!’‘决不后退’吗?”江路嘉怀疑地问。 苦鱼咳嗽了一声,有点尴尬地说:“组长教育我们要保存有生力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江路嘉立刻表示:“我听组长的!” “好的。”苦鱼在自己欧派上操作了几下,空荡荡的室内突兀地出现了一只……乌龟壳? “这是仿真玳瑁,硬度堪比大理石,你所要做的就是全力攻击,直到击碎为止。”苦鱼递给他一根黑黝黝的短棍,“需要注意的是,它使用的材质是有恢复能力的,你造成的伤害必须大于它恢复的速度,才能留下痕迹,如果打了一天,它还是完好无损的话……” 江路嘉半信半疑地举起棍子敲了一下,龟壳发出沉闷的一声,表面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苦鱼露出不忍卒睹的表情:“哎,宅男的战斗力……” “我这是试探!”江路嘉不服气地说,把两腿一分,蹲了个马步,“走着瞧!不就是一个乌龟壳,看我彻底粉碎它!” 说罢,他抡起短棍,使出了浑身的力气,狠狠地敲向了坚不可摧的龟壳。 第五十八章 第五十八章 “断了断了……我的手断了!”江路嘉呻吟道,坐在桌边,两条胳膊都软绵绵地垂着,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了,“胸大肌好痛哦!” “南瓜,给他端一杯汤,再插个吸管。”苦鱼不能看着同事饿死,机灵一动想到了办法。 南瓜嘟嘟地去照办了,江路嘉把脸贴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灰心丧气地说:“那玩意儿长得比雨后的蘑菇都快,真的有人能打碎它吗?” 萧晚晴嗤笑道:“那是你用的办法不对,你要找到一个地方,持之以恒地攻击,争取一击即中,仗着蛮力胡乱敲是没用的,何况你还没蛮力。” 江路嘉一边伸头就着小机器人端来的吸管喝不知道什么滋味的汤,一边试探地问:“那么怎么锻炼力量?有没有武功秘籍什么的?组长,你也度化度化我嘛。” 萧晚晴脸一沉,冷冷地说:“没有,那些什么灵丹妙药,洗髓伐骨之类的,都是外星黑科技,超出了地球的平均文明水平,被星盟禁止使用的。” “要是用了会怎样?” “被星盟观察员发现就等着天打五雷轰吧,哦,这是迷信的说法,从科学的角度来解释,就是’彻底抹杀超出文明的存在’。” 江路嘉喃喃地说:“其实没有什么区别吧……听着都怪吓人的。” 萧晚晴正想说什么,手机响了,她侧头一抹耳机:“喂,火苗儿?” “组长,我有情况要汇报。” 火苗儿穿着一件无袖的红色真丝短裙,即便室内的暖气开得充足,也还是有几分不合季节的突兀感,她竭力板着脸,让自己显出一副无欲无求,出尘脱俗的高人模样,但是那张青涩的少女脸庞还是暴露了她的真面目。 好在坐在对面的中年男子似乎对此已经见惯不怪,态度依然恭敬,笑呵呵地推过一张卡:“这是……一点小意思。” 火苗儿斜了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个表示疑惑的声音:“哼?” “阁下千万不要误会,可不敢说是酬劳,这是谢礼,我内弟听说我有这个福分,得到圣女阁下亲临点灯的待遇,十分羡慕,托我求问一声,如果阁下愿意这个这个……广布福泽,普度众生的话,就请什么时候方便,去家里一趟。” “哦,这个没问题。”火苗儿爱搭不理地说,“佛光普照,佛灯长明,乃是我的职责和义务,我本人呢,也没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但是相关事宜你都跟他交代过了吗?行善积德?全家斋戒?沐浴焚香?洒扫除尘?还要事先去庙里请一尊菩萨来供养,不然灯点在哪儿呢?哪个庙……倒是无所谓,可不能是淘宝买的。” 中年男子点头如捣蒜:“都有都有……嘿哟那可不敢,必定是恭恭敬敬在国家正规寺庙请回来供奉的法相,行善积德的好事也做了,这里有向慈善总会捐款的一百万收据,请阁下看一看。” 火苗儿瞧了一眼,这才把紧绷的小脸放得缓和了几分,高傲地点点头:“嗯,这还差不多。” 说着,她小手一伸,纤细的手指灵活地从桌上摸起那张卡塞进了金色手包:“行了,就三天后吧,三天后叫他在家等着,我上门去点灯。” “多谢阁下!”中年男子喜不自禁,看她款款站起,急忙也跟着站了起来,“阁下想必还有要事,就不敢挽留了,下次有时间,一定在功德林摆宴,请阁下赏光。” “那就免了,素菜做成鸡鸭鱼肉的模样,不过自欺欺人而已,我是佛门中人,青菜萝卜白菜豆腐足矣,不贪图口腹之欲。”火苗儿义正言辞地说。 中年男子赔笑赞同地连连点头,陪着她走到门边,亲自从保姆手里接过大衣,恭恭敬敬地给她披在肩膀上,又示意保姆开门。 今天是难得的晴天,北京没有雾霾,别墅区的花木被园丁修建得很整齐,预备过冬,没有什么遮蔽视野的枝枝条条,站在别墅门口一眼望过去,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远处邻居的门口。 火苗儿理了理大衣的领子裹住自己,好奇地问:“那是谁家搬家呢?” 中年男子眯起眼睛跟着看了看,茫然地说:“我不大清楚。” 火苗儿转向给她开门的保姆,笑眯眯地问:“阿姨,你知道吗?” 那个保姆略带紧张地看了一眼主人,中年男子赶紧说:“阁下问你话呢,知道就说啊。” “哦哟,那家,不是搬家!是家里出事了!夫人被绑架了,就前几天的事,警察来了一拨又一拨,阵仗可大了,家里先生急得不得了,连公司也不去了,成天就在家待着愁眉苦脸的,饭都吃不下,这是他老家的亲人听到消息,赶来安慰的。”保姆一开始还有点紧张,慢慢就放开了,唠叨着说,“四五年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上门呢,我们都说,那家的夫人是个厉害媳妇,住着这么大的房子,男人这么能挣钱,开好车,宝马奔驰的,硬是就没让公婆住进来享过一天的福,啧啧,可怜呢!这还是她出事了,家里人才能进门。” “真的呀?”火苗儿天真地瞪大眼睛,“这么厉害?阿姨你再跟我说说呗?” “可说是呢!”保姆得了鼓励,愈发卖弄地说,“那家的夫人,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嫁给这么个好男人,又能挣钱,又什么都听她的,她自己不上班,成天在家闲着,也不生孩子,只管花男人的钱,男人还对她言听计从的,你说,这天底下哪有媳妇不让儿子接父母来住的道理?她就硬敢这么扛着。” “那也许是人家不愿意到北京来呢,就愿意住在老家,环境好,空气好,也没雾霾啊。”火苗儿无辜地说。 “嗨呀,你不知道啊,其实他父母以前来过!就四年前吧,他们刚买了这别墅不久,老两口大包小包地从乡下来北京,大过年的啊,一家团聚,多好的事啊!再不贤惠的媳妇,也应该把公婆接进门,亲亲热热过完了年,再说回去的事吧?你猜怎么着?那位夫人,硬是没让人进门,大门都没开,生生让老两口在北风地里站了一个多小时,当儿子的才赶回来,听说是带出去住酒店了,你说这事办的,不得人心呐!” 火苗儿看着远处那栋别墅里进进出出的人,眼睛里闪过一丝寒光,却笑着说:“那这次人来得可不少,挺热闹的。” “老家亲戚多嘛,乡下人热心,一听说谁家出了事,那都是一村的人抢着帮忙呢。”保姆嘴快地说,“这不都来了,想能出一点力,也就是可怜好好的人怎么就出了事,唉,遇到难处的时候,才知道还是亲戚可靠呢。” “真是看热闹不嫌出殡呀。”火苗儿悠悠地叹了一口气,忽然笑着回身问:“魏先生,这个地方不好打车,你开车送我回去好不好?” 一直站在后面的中年男子不大明白为什么佛灯圣女阁下会突然对邻居的家长里短感兴趣,耐心地等着,突然听到这句话,这种小小要求当然是满口答应,赶紧点头:“那是我的荣幸啊,请稍等,我去开车。” 火苗儿笑着点头,看他离开了,漫不经心地走出大门,向那边乱哄哄的别墅走去。 黄大东的别墅和其他家并没什么差别,都是掩映在绿树丛中,一式的雕花铁门,但这时候别墅正面的棕褐色橡木大门半开着,里面的人出出入入,说说笑笑,有的忙着搬椅子出来在院子里晒被子,有的围着别墅新奇地转悠,男女老少都有,看样子是举家出动。 火苗儿披着大衣,袅袅婷婷地扭着高跟鞋走到栅栏附近,暗自扭动手腕上的手表,发出滴滴的声音,扫描着整个别墅,同时凝神观察着,看有没有可疑的迹象。 忽然手表上传来一声短促的报警声,她瞳孔一缩,装作理头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上的小屏幕显出一个芝麻大的红点,是能量显示。 这间屋里,有徐芳然留下的外星东西。 她正在想是不是找个时间摸进去搜搜,就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大大咧咧地问:“哎,你谁呀?你也住这附近的?” 火苗儿矜持地侧了侧头,看见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站在大门里面,穿了一件不大合身的粉红色polo衫,还特地把领子翻起来,下面搭配牛仔裤,不伦不类的样子,看见她看过来了,就笑嘻嘻地说:“从今天起我们就是邻居了,以后多多那个关照啊!哎,看你挺顺眼的,晚上一起出去玩啊?我刚来北京,还不大熟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火苗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也不客气,直接问:“这是你家呀?” “是我堂哥家,跟我自己家也差不多啦,大伯叫我别客气,就跟自家一样,再说这么大的房子,住的下。”男人看着她大衣下露出的雪白小腿,踩着金色高跟鞋更加显得笔直修长,难免有点心痒痒的,笑着说:“这么冷的天,你还光着个腿,不嫌凉啊?要不要进来坐坐?” “哦,这是你堂哥家呀。”火苗儿拉长声音说,“你堂嫂不是才……我都听说了,怎么你们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 男人立刻露出愤恨的表情,大声说:“那个不要脸的娘儿们!谁管她死活!死了更好!就是她闹的,我堂哥那么出息个人儿,这十年了都跟老家不联系,一次都没回去过!光知道寄钱!寄钱有什么用!他在北京有这么大公司,这么大家业,娶了媳妇就不要爹娘,说起来我们村里没有一个人看得起他的。” “看不起他,你们还跟着过来?”火苗儿笑着问,男人涨红了脸,往地上啐了一口,恨恨地说:“我们来看那个女人的倒霉下场呢!听说是活不了了,该!不贤惠的婆娘,不孝顺的媳妇,就该是个福薄的短命鬼。” 火苗儿睁大眼睛,神神秘秘地说:“那你们可要小心哦,我看这屋子,黑气弥漫,必有大凶,她成了鬼,一定会回来找你堂哥的。” 第五十九章 第五十九章 “怎么你们城里人还信这个?”男人嘲笑地说,“世界上哪有鬼,那都是假的!骗人的!” 火苗儿有点惆怅,感觉九局以后的伪装任务变得有点艰难,再也不能轻易栽赃到鬼神头上欺骗老百姓了。 这时候魏先生开着车经过,停在了路边,看见火苗儿在跟人说话,不敢打扰,也不想像个司机一样下车等,只好摇下车窗,对她笑了笑。 那个男人看着魏先生的车,两眼发亮:“这车真得劲!比我堂哥那辆还新!” 他这时候又重新审视了一下火苗儿,态度微妙地改变了:“那是你爸?” “不~~是。”火苗儿微笑着摇头,“是来接我的,我得走了,拜拜。” 她最后的嫣然一笑,把男人迷得有点头晕眼花,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跟她摇晃:“拜~~拜拜。” 火苗儿转身走开,就在男人被她还迷得思维不清的时候,忽然回头提醒:“我说的都是真的哟,这房子……不干净。” “别,别胡说!”男人半天才回味过来,气急败坏地对着呼地一声开走的汽车骂道,“你家里才不干净呢!” 一个低沉的男声忽然插进来:“虎子,你跟人家小姑娘瞎咧咧啥呢?” “没,没啊!”叫虎子的年轻人赶紧转头说,“她走过来,站咱家门口往里看,我寻思是邻居呢,就多聊了两句……东哥,不怪你在北京城里不想回去,这城里姑娘真不得了,瞧她穿得那样,那腿——” “不是邻居家的。”黄大东打断了他的话,面沉似水,“根本没见过。” 说着他狠狠地瞪了堂弟一眼,低声道:“我家才出这么大的事,你嫂子现在凶多吉少,你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到处乱跟人搭话,也不怕……” 虎子唯唯诺诺地点头,自言自语地说:“怪不得说那不是她爸……是不是就是你们常说的傍大款,包二奶啊?真没想到,这么不要脸?!” “胡说!”黄大东简直暴怒了,“你能不能改改脾气,成天跟个农村碎嘴老娘儿们一样传闲话,你管人家是谁,干什么的!自家事还没理清呢!” “不能怪我啊,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别看穿得气派,长得好看,心可坏着呢。”虎子急忙给自己开脱,“你猜她刚才说啥,她说咱家黑气弥漫,要闹鬼!说堂嫂子会回来找你的,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黄大东忽然怔住了,两天不眠不休,黑眼圈胡子拉碴憔悴不堪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忧郁:“她,还会回来吗?” 虽然受害者的尸体没有找到,但是根据作案现场的出血量的计算结果,基本上已经判定了这个人的彻底死亡。 黄大东这天到警局来,就得到了这么一个答案。 他一个大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缩起身子,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起来,惹得心肠软的女警都偷偷地抹起了眼泪。 在场干警纷纷表示‘一定要加快缉拿工作,尽快将凶手捉拿归案。’ 根据被抓住的那个嫌犯的交代,他们搜查了主犯在北京的住处,可是原来两人就已经打算好了作案之后远走高飞,出租屋虽然还续着租,但是里面东西都收拾干净了,一副没人回来的样子,另外有一队人马已经到了主犯的原籍居住地,但也扑了个空,一无所获。 负责证据的警官把徐芳然随身物品交还给家属,黄大东抱着那堆物品,又哭了个昏天暗地。 萧晚晴坐在面包车里的监控仪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一言不发。 “萧组长,有什么发现吗?”情报处的人员忍不住问。 萧晚晴的目光落在黄大东的左手尾指上,淡淡地说:“有。” 江路嘉再度回到学校去聆听导师训教,导师对他的论文大纲倒是没什么挑剔了,只是语重心长地说:“医学论文,最重临床试验和数据,你这个屋子的大梁是已经建起来了,但是一砖一瓦要搭好,你的实习进行得怎么样了?搜集了几个临床病例?我怎么听说你去了一个很远的医院实习?这样不行啊。病人少了的话,就没有动手的机会,更加搜集不到数据。” 作为学生,江路嘉唯唯诺诺地听从了老师的训导,然后表示还要去图书馆借几本书研究一下,导师一听如此好学上进,大发慈悲让他尽早走人了。 如果老师知道他是去借山海经,聊斋,阅微堂笔记……估计气得就该发病了。 这些书,医科大的图书馆里是不全的,只能去国图,江路嘉骑着车子一路风风火火,好容易在闭馆之前赶到了,抢劫一样地借出了书,赶着人家关门的点儿跑了出来。 夜晚即将降临,夕阳西下,大批爱好图书的首都群众从国图里纷纷散散地走出来,说说笑笑地走向地铁口,江路嘉因为连续攻击了一天,现在胳膊还是酸疼酸疼的,背包里塞了几本书,更是沉得要命,呲牙裂嘴地落在最后面,调整着带子,试图找到一个尽量舒服的方式。 他无意中抬眼往下看了一眼,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人群中刚才有个女人回了一下头,虽然只是半边脸,但看着有点眼熟啊。 难道是学校里的学妹?不对,看皮肤状况,没有化妆,是素颜,虽然保养的好,但也应该是三十岁左右的年纪了。 眼花看错了? 江路嘉身为整形美容外科医生,对人类的面孔有着清晰的划分记忆,这是他吃饭的本事,虽然现在当上了国九局特勤组的菜鸟,但是也没丢下,他很确定,自己真的在什么地方见过那张脸。 他急着跑了几步追上去,完全不顾自己的行为有点痴汉的嫌疑。 但是这时候涌出国图的人太多了,大家目的明确,基本上都是往地铁口走的,一拥挤,很快就失去了目标,他凭着本能往前越过人群,挤到差不多的位置,看着面前一个长发穿黑色羽绒服的姑娘,装作无意地碰了一下。 对方很警觉,立刻捂住了口袋,然后略带不满地回头。 江路嘉露出一个自觉憨厚的笑容:“对不起啊。” 撞错人了,这个姑娘也就二十一二,浓眉大眼,苹果脸上还带着两团冻出来的红晕,显得格外可爱,完全不是他刚才惊鸿一瞥里那个面色白腻,温柔贤良的女性。 奇怪,他这辈子也没认识过‘温柔贤良’的女性啊,这种熟悉的感觉从哪里来的呢。 女孩子白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了,江路嘉站在原地苦苦思索了一会儿,身体还被蜂拥而过的路人撞了好几下,也始终不得其所。 一直等到人都差不多走光了,他才醒悟过来,觉得站在原地吹风,为的只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简直是有病,一看天色完全黑了下来,赶紧跑回去骑上自行车,往局里赶去。 回到地下室的时候,他刚没精打采地推开门,就听到南瓜的报警声:“嘟嘟!警报!警报!生人味儿!生人味儿!” “走开!”他一推迎面气势汹汹滑行过来的南瓜的大头,“想装不认识我?你怎么啦?重装系统了?” 南瓜并不罢休,围着他嘟嘟地闪着头灯,就像他第一天来特勤组的时候一样。 江路嘉被它叫得心烦意乱,无奈地抬头道:“你们谁行行好,管管南瓜呀。” 一抬头,发现组员们正盯着他,个个目光炯炯。 “干什么……?”他陡然就怂了,弱弱地说,“我就是回了一趟学校,去了一趟图书馆……我发誓我还是我本人!没有被什么外星怪物附身,也没有——” “闭嘴。”萧晚晴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安瑞和放下咖啡杯,站了起来,意味深长地说:“机械比人可靠……南瓜是不会弄错的。” “哇!你们这话什么意思!”江路嘉看见他们一个个地围拢过来,吓得大叫,“我真的是江路嘉!不是别人!没有别人!” 萧晚晴逼近他,冷冷地说:“你当然是江路嘉,但凡你有什么变化,军师早就在你踏入九局大门的那一步就将你当场格杀了。” 江路嘉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你们,南瓜,什么意思?” 萧晚晴没说话,把手表靠近江路嘉,在他身上来回扫描着,终于等移动到他左臂的袖子的时候,手表也发出了微弱的滴滴声,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你闻闻自己袖子上有没有什么味道。”她下命令道。 江路嘉不敢怠慢,赶紧举起袖子,来回闻了半天,迟疑道:“男人味?” 所有人无语地看着他,萧晚晴不耐烦地说:“不要说自己没有的东西!一点都不好笑。” “哦……”江路嘉向上伸出手臂,彻底放弃地说,“我反正闻不出来。” 安瑞和返身从自己桌上拿出一只笔样的机械,将一头接触到江路嘉的大衣袖子上,然后江路嘉感到一股小小的吸力从‘笔’里传来,很快,蓝色光幕在头顶弹出,上面密密麻麻地开始列他看不懂的数据。 安瑞和放开他的衣袖,收起仪器,抬头看着最后的结果,怔住了。 “组长,你怎么看?”他不大相信地问。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说:“除非中国区还有第二只脱离监控在外游荡的虫子,否则就是这一只了。” 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哇擦!江路嘉脑子里电光火石地闪过一张脸,正是他刚才觉得似曾相识的那一张。 徐芳然! 被两个匪徒绑架,割喉而死,弃尸大河,到现在还没找到的徐芳然。 难怪他觉得眼熟又想不起来,他并没有真正亲眼看过这个人的五官轮廓,只是在光幕上看过证件照而已。 “她没死?!”江路嘉差点激动得蹦起来,口齿不清地说,“那怎么办!她就在北京!刚才还在首图门口!” “慌什么。”萧晚晴斥责他,“不是有我们保卫地球,保卫地球人嘛,她既然在闹市区出现,又没有大开杀戒,表示目前事情还处于可控状态下,你是怎么和她接触的,赶紧说一下!” 江路嘉刚才光顾着激动,现在才猛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不对啊,我没有接触到她,我只是远远地看到人群里有一个人眼熟,追过去的时候碰过的那个人并不是她,是个年轻姑娘……对,我当时就是用左手撞了她一下,大概就那时候沾上的。” “这不对。”安瑞和反驳道,“根据资料库显示的内容,这种气味是虫族的标记性气味,代表什么意思不知道,但反正不是好事,徐芳然干嘛把自己的气味留在一个年轻姑娘身上?” 火苗儿发出一声响亮的讥笑:“捉奸呗。” 她迎着大家疑惑的目光,歪着头,眯着眼:“我今天就跟组长说了,别看黄大东在警局哭得死去活来,出来都是由人架着走的,但实际上什么嘴脸谁知道呢,他家的亲戚可是对徐芳然没什么好感的,一直觉得是媳妇教唆儿子跟自己不亲近,不接自己来北京享福,有大房子不让自己住……我真想告诉他们,那不是人类,那是虫族,虫子哎!地盘意识强大的虫子,还是个雌虫!他们要是硬住进来,那下场就是被当成过冬的粮食挂起来。” “你的意思是,黄大东其实对徐芳然早有不满,而且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这一次的绑架案,其实不是偶然,是他买凶杀人?”王枫惊讶地问。 火苗儿正色道:“我可没这么说啊!不要污蔑我,我就是本着……嗯,看电视剧的心得,猜测一下下。” “以后少看电视剧。”萧晚晴淡淡地说。 “人生苦短啊组长,最近你也不放我假去欧洲血拼,不窝在酒店看电视我还能干嘛。”火苗儿发着牢骚。 “不过你说的也有可能。”萧晚晴沉思道,“毕竟人心难测……好吧,先找到这个女的要紧,安副组长,去调监控。” 安瑞和答应了一声,王枫幸灾乐祸地说:“真是不知民间疾苦的富二代啊,下班晚高峰期间试图在四号线追踪一个在国图上车的目标……哦,搞不好还可以换乘九号线……啧啧,工作量很大嘛,今晚祝你熬夜愉快。” 看着他得意忘形的笑脸,安瑞和冷笑着说:“国图内部也有监控。” “所以哩?” “我可以立刻调出她的市民借阅卡,提取身份证信息确定租房地址,聪明人就是要用聪明的办法。”安瑞和彬彬有礼地说。 那个女孩的身份证信息很快就查到了,但是出乎安瑞和的预料,在租房资料和房产信息里,都没有找到她的名字。 “这点倒是有点失控……”他若有所思地转着笔道,“难道是住在那种六环外农民自建房里的,租房信息没有及时登记?” 萧晚晴抱着手臂依靠在他桌边,冷不丁地说:“查查黄大东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房产。” “组长你还真怀疑他包小三啊?”安瑞和一边嘀咕着一边重新键入资料。 结果居然是也没有,黄大东名下只有瑞和丽景一套别墅,还是和徐芳然联名的。 “是不是我们判断错误,这个女的和黄大东其实没什么关系?”他揣摩着说。 “那徐芳然怎么会把标记气味抹在她身上?”萧晚晴虽然对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很不在行,但是她抓住了最重要的一点,“你继续查,我去想办法见黄大东一面。” 她冷淡地活动了一下手腕:“有些话,还是直接问当事人比较好。” 瑞和丽景那套别墅里,现在因为住的人多了,已经失去了当初那种居家温馨的味道,变得热闹无比,空气中弥漫着葱花炝锅的味道,客厅里开着牌局,楼梯上传来大声的说笑,其乐融融,带着一股群居大家族的欢乐之情。 在这种嘈杂的环境里,门铃响了很久也没人应答,最后还是黄大东急步从书房里出来,穿过客厅的时候,忍不住大声说:“一屋子人就没一个长耳朵的?没听见有人敲门啊?!” 正搓麻将的他爹妈觉得自己的面子受到了损害,沉着脸说:“小东子!你出息啦!这是你叔你妗子!我们千里迢迢到北京来是看你出了大事,来帮衬一把,怎么,是来给你开门关门的?” 坐对面的亲戚赶紧说:“哎,不怪东子生气,这家里啊,没个干活的人是不行,耽误了事可怎么办?这样吧,东子,我看人家隔壁邻居家家都有好几个保姆,洗衣做饭带孩子拖地……什么都干,你明天也雇两个来,别说开门了,做饭的活儿都省下来了呢,也让你妈松快松快。” 黄大东听不下去,烦躁地说了一句:“再说吧。”无奈地穿过门厅自己去开门。 大门打开,门外站着一位穿黑色西装的女士,手里拎着公文包,长马尾,齐刘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隐藏在方框眼镜后面,不动声色的样子却让黄大东颈后的汗毛有点竖了起来。 “你是?”他客气地问。 “萧晚晴,旭明律师事务所的。”来人单手递过一张名片,眼镜后面的黑眸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落在他扶着大门的左手上,“您是徐芳然女士的丈夫吧?我是负责她遗嘱的律师,她的不幸我已经听说了,请您节哀。” 黄大东不相信地问:“律师?她从来没告诉过我她还立了遗嘱。” 萧晚晴推了推镜框,声音压低了一点说:“是啊,女人总有些小秘密的……方便进去说吗?” 黄大东觉得脑子里一阵恍然,醒悟过来的时候已经点了点头,让开身躯:“请进。” 萧晚晴点了点头,拎着公文包走进门厅,随即就被‘欢乐大家庭’的气氛给惊了一下,黄大东的堂弟在楼上探了一头,怪叫着说:“妈!妈!你看,堂哥家这就有女人上门了!我就说堂哥不怕找不到老婆吧。” “虎子!你给我闭嘴!”黄大东冒火地喊了一声,随即略带歉意地说,“出了事之后,家里比较乱……萧律师请这边走。”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跟着他穿过热闹的客厅,目不斜视地走向书房,一点也不在乎打麻将的四个人都停了手,在背后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书房算是整个家里还能维持原状的唯一地方,黄大东搓搓手:“请坐吧,就不招待你喝什么了,咱们长话短说,好不好?我的心情也比较乱,实在不能好好静下心来。” “没问题,正好我要谈的事也很简单。”萧晚晴在椅子上坐下,双目平视着他问,“黄先生,在告知遗嘱内容之前,我需要了解一下,请问徐芳然女士没有其他在世的亲人了吗?” 黄大东眼神里流露出悲伤的情绪,沉重地摇着头说:“没有了,我和她结婚十年,从来没听她说起过还有亲人什么的,芳然说自己是个孤儿。” “可是孤儿什么的,总也是有父母的,福利院都有记载吧?你们后来也挺有钱的了,就没想点办法去寻找她的生身父母吗?” 黄大东眼神闪烁,含糊地说:“我倒是几次提过,但是芳然不愿意,她说自己的父母缘分比较薄,维持现状就好,这辈子也不打算去寻亲了。” “哦,这就好解释了。”萧晚晴意有所指地说,“难怪夫人对亲情上面不大重视,也不愿意维系和你家人的和睦关系吧。” 黄大东下意识地点头:“是啊,她很反感有外人来家里……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忽然有感而发。”萧晚晴不带情绪地说,但黄大东却觉得她是在嘲讽自己,想发怒,听着书房门外的热闹喧哗,又生生忍住了,生硬地说:“遗嘱内容到底是什么?” “其实徐芳然女士名下也没多少私人财产,这个您应该知道啊。”萧晚晴观察着他的脸色,同时暗暗地加大了仪器的输出频率。 黄大东有些不耐烦地说:“我当然知道,她一天班都没上过,当初我们认识的时候,衣服都是我给她买的……” 说着,他好像想起了过去的初恋时光,眼神迷糊,声音不知不觉地变得温柔起来:“那个时候她真的很好,很乖,什么都听我的……” “后来不是了吗?”萧晚晴声音轻柔地诱导着。 “后来……她是个有底线的人,触及到底线的话就不会忍让,我早该知道的……”黄大东喃喃地说。 他忽然身子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给叫醒了一样,用怀疑的目光看了萧晚晴一眼,揉着额头道:“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哦,对,财产,芳然的私人财产没有多少,这房子有她一半,她开的车是我买的,她不喜欢戴金银珠宝,所以家里除了些保值金条也没别的东西了。” “不喜欢金银珠宝吗?”萧晚晴看向他尾指上戴的一枚血红色晶体的戒指,“这是夫人的东西吧?” 黄大东脸色大变,下意识地用右手遮住了那枚戒指,“你怎麽知道?” 萧晚晴平静地说:“我是个遗产律师,徐芳然女士把她的财产状况清清楚楚地交代给了我,您手上这枚戒指,是她的私人财产,对吧?” “啊,是啊。”黄大东尴尬地把手松开,若无其事地向她展示了一下,“我们确定关系的时候她送给我的,算定情信物吧,我一直戴在手上。” “很漂亮呀,是什么?红宝石吗?”萧晚晴进一步追问。 “不知道。”黄大东粗声粗气地说。 “这不应该吧?您不是南大地质系的高材生吗,怎么会不知道这块漂亮石头是什么?” 黄大东猛地站了起来,喘着粗气说:“这和我夫人的遗产有什么关系!萧律师,你正事不做,专门在这些问题上纠缠是什么意思?!” 他愤怒地抬手一指:“我妻子只有我一个亲人,我是她的合法配偶,遗嘱什么内容我根本不在乎,反正她留下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的。如果你没有别的事,请出去吧。” 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萧晚晴扬起脸,冷冷地看着他:“黄先生,夫人的遗嘱有一条至关重要,那就是,如果你对她,对婚姻不忠诚,违反了当初的誓言,那么她将把她的所有私人财产捐给慈善机构。” 她紧盯着黄大东的脸:“我正是为确定这一点而来的。” 黄大东却突然从那种暴跳如雷的样子里缓和下来了,脸色也从青红交加变成了正常,一边重新坐下来一边说:“对不起,我刚才有点激动,这几天我的情绪变化很大,谁跟我提到芳然的事,我都有点接受不了……你就坐在这里,跟我谈她的遗嘱什么的,其实芳然也不一定死了吧?警方不是还没找到尸体吗?” 他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那个犯人可能在说谎,毕竟他也没有亲眼看着主犯杀了芳然,说不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人打电话过来,管我要赎金什么的,我都准备好了……现金,股票,理财……” 萧晚晴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一针见血地问:“那么说黄先生你对婚姻绝对忠实,并没有第三者插足了?” “怎么会!”黄大东笑得特别大声,“我和芳然十年夫妻,十年前我第一眼看到她,就决定非她不娶了!不信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黄大东对她怎么样,那是百依百顺,言听计从,为了她,我连家乡的父母都不要了,她生不出孩子来,我说什么了?我说亲爱的我们就丁克吧,这样我可以全心全意地爱你了,不怕有人来分薄我们的爱。” 他停了下来,身子前倾,咬牙切齿地说:“我在外面没有女人!” 唯恐她不信,他又立刻加了一句:“即使芳然确定真的去世了,我也绝不再娶!绝不!” “真让人感动呢。”萧晚晴干巴巴地说。 黄大东靠回椅子上,感慨地笑了笑:“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可能到现在我还是个苦逼的勘测工程师,一年有十个月在野外跑,风餐露宿的,挣几个辛苦钱,今天的好日子,这房子,这公司,这钱,都是有芳然在,我才能成功的,我辛辛苦苦赚钱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让芳然过上好日子……对我来说她就是天上的仙女,肯下凡跟了我这个俗人,我就要竭尽全力地对她好,这才像话,对不对?萧律师,我知道你可能看过不少生意人花天酒地的模样,但那绝不是我,我是好男人!” 萧晚晴扶了扶镜框,低声说:“那么我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黄大东潇洒地一摊手。 “你在警方的记录里说,出事之前的那天晚上,你和徐芳然吵了一架,是这样吗?” 黄大东失笑:“律师小姐,你是警察吗?还是侦探?为什么连这个都知道?是,我那天晚上是跟她闹了一点不愉快,也仅仅就是,小口角,她非要去看什么香山红叶,我哪有时间陪她,公司明年要上市,这还剩下几个月了,所以她就生气了……” 他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我很后悔,不该不答应她,这样她第二天就不会自己开车去看了,就不会遇到,遇到那么可怕的事了……对不起……芳然,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拒绝你……要是我肯陪你去就好了……芳然,芳然……” 黄大东毫无预兆地痛哭起来,萧晚晴冷静的向前俯身,给他抽了两张纸巾。 “黄先生请节哀。” 收回手的时候,她的手表有意无意地擦过黄大东的尾指戒指。 “您看一下这行数字,没有问题的话我就告辞了。” “这是什么?这不是今天的日期吗?时间是半小时之前……你是谁?你在我家里干什么?” “拜访结束了,黄先生,我是谁不重要。” “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萧晚晴回到路边停靠的面包车上,一边换衣服一边打开耳麦对组内交代,“他在撒谎。” 火苗儿立刻在频道里嚷了起来:“我就知道!我早就知道!我说他是个渣男吧!” “何以见得啊组长。” “他说事发前日他和徐芳然因为去不去看红叶的事吵了一架,所以第二天徐芳然一个人开车去香山了,结果遇到了意外,但是监控组的记录里那天晚上可视部分两人态度很平和,一点不像吵过的样子,而且那是什么日子,那是哈娜以徐芳然的身份留在他身边的最后一晚上,第二天她就要死遁离开地球,这种时候,她怎么还可能和黄大东吵架?” “黄大东不知道徐芳然第二天必须要离开,所以扯了这个谎?” “嗯,初步判断是这个,甚至可能是黄大东交代了徐芳然出门办什么事,以确定一向在家深居浅出的徐芳然第二天会出门,然后遇上那场‘意外’,但这样的话,警方肯定会怀疑他,所以他就编了一个看红叶的借口,还编了一场不存在的吵架,特地买了玫瑰花做出回家哄太太开心结果发现家里没有人的假象,反正徐芳然死了,那就死无对证,谁也不知道那天徐芳然是为了什么出门的。” 萧晚晴摘下眼镜,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着冰冷的光芒:“我没有办法进一步深入催眠,他手上那个戒指的晶体很奇怪,有着特殊的能量波动,甚至可以保护他……” “啊!”火苗儿恍然大悟地说,“我就说房子里有奇怪的不属于地球的能量!还想去搜一下呢,原来是一枚戒指吗?” “嗯,我接触过了,不属于地球物质。”萧晚晴冷淡地说,“黄大东说是徐芳然送给他的定情信物,估计是她从虿斯星带来的小纪念品吧。” 安瑞和插嘴问:“要回收吗?按规定这种东西不能留在地球人手上。” “暂时不用。”萧晚晴抱着手臂说,“如果我的推理正确的话,徐芳然会回来找他拿这枚‘定情信物’的。” 今天又是一个雾霾天气,从下午开始,灰黄色的浊气从地平线上黑压压地袭来,缓慢的,然而坚定地逐渐吞噬了蓝色的天空,到了下班时分,整个天空已经变得红不红黑不黑,车的大灯打开,在明黄色的光柱里翻滚的是浑浊的空气,来往行人无不戴着各式口罩,低头急匆匆的回到家里,关门关窗,以躲避这逼近一千大关的污染指数。 简直像闹妖怪的天气。 “土豆土豆,我是洋葱。”萧晚晴沉声说道,“你那边有动静没有?” 频道里火苗儿的声音悄悄地说:“洋葱洋葱,我是土豆,目前毫无动静。” “洋葱洋葱,我是西葫芦,今晚会来吗?万一那戒指上的宝石就是不值钱的玩意儿,比如虫族褪下来的牙齿什么的,掉了就掉了,不会回来找怎么办?” “没上过学的就是没文化,虫族怎么会长牙。” “啊呸,它们吃人的时候拿什么吃的?” “那叫口器。” “闭嘴!”萧晚晴一声断喝,“现在也没有别的线索了,要么就大海捞针一样去找隐藏在三千万北京常住人口里的一只虫,要么就在这里守一夜。” “我那天的话真是一语成谶呀。”火苗儿自得地说,“我看黄家人不顺眼,警告他们,徐芳然会回来找他们的,果然,成真了,哎,看来我还有几分灵气。” “根据你一贯的作风,我想你当时说的只怕是‘徐芳然变成鬼回来找你们’吧?”萧晚晴淡淡地戳穿,“封建迷信。” “就是!一点体制内的自觉都没有!哎呀,我忘记了!前天去党委领到了学习心得的笔记本,忘记下发了,回去记得朝我领一下啊,都要写满了思想体会再交上来的。” “安副组长,你每次都在这种时候补刀,让我觉得前途无望,了无生趣,恨不得今晚就一身殉职得了。” “好的,我会给你申报一个烈士头衔的,虽然基本不会批。” 在不远的别墅里,进城享福的这一大家子人,倒是还保持着淳朴的乡间作息,并没有出去花天酒地享受夜生活,在晚饭后聚众谈论了一番,怎么给徐芳然办后事,又怎么得抓紧时间给黄大东娶媳妇,娶完媳妇之后就留下不走了,一直要看到孙子出世帮着带孙子,其他亲戚这次来帮了大忙,就也不走了,在黄大东的公司里找个清闲钱多的差事,反正‘我们都是自己人,可不得替你看着这大买卖?听说还要上市卖了?’ 黄大东不胜其烦,好几次站起来要走,都却不过老妈的生拉硬拽,最后也只能撂下一句话:“等这事完了,你们就都回去!这房子我要卖!我不住这里了!” 自从父母叔婶堂弟们来的那一天,在别墅里到处转悠,看到哪里都啧啧称赞,扬言‘这一定要享享福’,他就把主卧室让给了父母,自己搬到书房去住了,反正那里暂时还没人敢进来打扰,落个清静。 黄家的其他人热火朝天地讨论了一番,也就各自回房睡觉了,黄老太在席梦思上来回翻滚着,还跟丈夫说:“这大床软绵绵的,外国货,可比家里的硬板床舒服,冬天还有暖气,这日子过得才叫日子……我可不回去!我就要在北京留下了,上一个儿媳妇我治不了,难道下一个我还治不了?那时候是我儿没钱,她年轻漂亮,本来可以找有钱人的,结果跟了我儿,自然要供着她跟供个娘娘似的,忍气吞声这么多年,我哪里还像个婆婆样儿!现在我儿有钱了,大姑娘还不随便挑?也该轮到我抖一抖老太太的威风了。” 黄老头美滋滋的咂着嘴,早就呼噜打得山响了。 黄老太于是也关灯睡觉,裹在蚕丝被里,打了几个哈欠,就不动了。 又过了一会儿,在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感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一点点地触摸着她的额头,脸颊,脖子…… 丝丝缕缕,轻若羽毛,她不停地蠕动着,怎么也躲不开,终于不耐烦地睁开眼睛,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折腾。 是头发…… 从天花板上悬吊下来的头发,黑色的,长长的,柔顺的,随着她睁眼的动作,似乎还飘动了起来。 她吓得根本说不出话来,哆哆嗦嗦地往上看去。 头发是从一个四肢反背,固定在天花板上的女人头上,垂下来的。 被吓得动不了,只能瞪大眼的黄老太清晰地听到一个声音,嘶哑如铁丝划过玻璃一般,还带着丝丝拉拉的气声: “滚!” “啊~~~~~~” 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监视器里陡然传来忙忙乱乱的人声,萧晚晴顺手拧大音量,王枫在另一侧的车里纳闷地问:“三更半夜的,这家人干什么呢?” 萧晚晴也感到奇怪,飞快地扫了一下各个仪器,发现一切数据正常,皱眉道:“不知道啊,土豆,你那里有观察到什么吗?” “没有,我都快睡着了。”火苗儿抱怨地说。 安瑞和冷静地判断:“如果仪器没有问题,徐芳然可能还披着人皮,没有泄露出外星能量,所以监测不出来。” “这是不是可以认为是她人性未泯,还有抢救的可能?”火苗儿猜测。 “真动起手来还不知道是谁该抢救呢。” 别墅里灯火通明,所有的房间门都打开,每一盏灯,包括厕所的都开着,照得楼上楼下整套房子里一片雪亮。 黄老太衣衫不整,揪着儿子衣襟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儿啊!你媳妇回来了!她叫我们滚!她要吓死我……见过这样不孝顺的媳妇吗?活着的时候不让老人进门,死了还叫我滚!这是什么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你到底管不管你媳妇?就看着她这么对你亲妈?我白生了你养了你了!” 黄大东皱着眉,好声好气地说:“妈,你睡糊涂了,哪里有什么鬼。” “就是。”坐在一边睡得正好,却被老伴给拖起来的黄老头气呼呼地说,“你成天嘴里白活别人,晚上做噩梦了吧?梦见别人找你来了吧?个碎嘴老娘儿们,该!自己做噩梦,吓得鬼喊鬼叫的,把这一大家子都闹得睡不着,你有脸了你?” 说着他站起来抖了抖睡衣,就要回楼上去,却被黄老太一把抓住,满含恐惧地说,“不能睡!就是有鬼!” 黄大东无奈地说:“妈,你别闹了好不好,夜里一点多了,我明天还要去公司呢。” 说着他扫视了一圈周围站着坐着的各位亲戚,带着几分埋怨道:“你们住在家里,就不要每天老勾着我妈说芳然的事,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闲话说多了,自己都觉得是真的了。” 黄老太抹了一把老脸上的眼泪,颤颤巍巍地说:“儿啊,我没有在吓你,是真的有鬼,女鬼,她就挂在天花板上,拿头发搔我脸,让我‘滚!” 黄虎子惟恐天下不乱地叫了起来:“艾玛!这一说我想起来了,那天咱家门口来了个小美妞,就说咱家黑气笼罩,大凶之兆,还说堂嫂变成鬼也要回来的,难不成她说的是真的?她能看见?大城市里能人是挺多哈!” “啊?!”黄老太浑身哆嗦起来,尖叫道,“你咋不早说!咋不早说?!” 黄大东的叔叔立刻给他一个后脑瓜子:“莫胡说!都什么年代了,读过书的娃儿,满嘴鬼啊鬼的也不怕人笑话!” 黄虎子不服气地说:“是她说的,又不是我说的!要不这样吧,我认得她从哪间屋出来的。明天我就上门去找她,把她拖来家里说个清楚,到底有没有鬼。” 黄大东冷笑道:“这里住的都不是一般人,非富即贵,我不认识那个姑娘,看样子也知道是个大小姐,你敢上门?你还敢动手拖她来家里?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动她一根手指头,人家报警了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咱不叫她白来!给钱呗!哥你不有的是钱嘛!” 黄大东简直气的不想说法,暴怒道:“看她穿的那样,走的时候那车,人家是缺钱的人?!” 黄虎子低头嘀咕道:“那怎么办……” 黄老太可怜巴巴地拉着儿子的手:“是啊,那怎么办?” 黄大东叹了口气,耐心地说:“既然妈在这里住的不习惯,那么明天我买飞机票送你们回去好了。” “才来就要走啊?”黄老太本能地摇头,“这好房子我还没住几天呢!” “就是!事儿还没办完呢,我们怎么能走啊,大东啊你可得听长辈的,我们是关心你呢,好歹得等到喝了你的喜酒,我们再回家去啊。” 黄大东放弃了劝说的念头,垂着眼皮说:“没办法啊,那不是……芳然叫你们滚吗?” “这是什么话!这是我儿的家!她做的了主?”黄老太正要把多年的积怨给散发出来,忽然感到脖子后面凉飕飕的,想起那柔顺的黑色长发轻轻拂过的滋味,气焰顿消,结结巴巴地说,“反,反正,我不回去!” “那你们既然不怕,就住着吧,只是以后这鬼不鬼的话就少说两句。”黄大东摇着头,“芳然是个善良的人,她不会伤害你们的。” 黄老太追在后面喊:“儿啊,要不……今晚你跟我们一床睡?这样我稍微安心点儿,你们不是夫妻吗?她要来了,先找你啊!” 经过一夜的埋伏,特勤组一无所获。 等到天光大亮的时候,萧晚晴终于下了命令:“撤吧,回去补眠,今晚再来。” 顿时频道里一片叫苦连天。 火苗儿虽然不觉得困,但整夜守在一个地方没事干也够无聊的,幸好魏先生的别墅就在附近,她随便借了个房间,好歹还不用憋屈在车里。 现在可以撤了,她揉着眼睛从门口出来,跟小保姆道了声打扰,单手拎着大衣搭在肩膀上,懒洋洋地往小区门口去和大部队会合。 这种雾霾天,早上也没有不怕死的出来锻炼晨跑,别墅区静悄悄的,连个遛狗的都没有。 她正一步三晃地往前走,忽然后面有人气喘吁吁地喊道:“喂!你!前面那位美女,等一下!” 但凡被人叫做美女,一般人都要停一下的,火苗儿也不例外,她站住,回了一下头,发现是黄大东的堂弟,不感兴趣地哼了一声,继续就要往前走。 “哎!叫你等等呢!跟你说话呢!装听不见是吧?!”黄虎子这几天大吃大喝,也不出门运动,体力差了不少,好容易赶上了,看对方丝毫不理睬自己,火大地伸出手去拽她胳膊,“我有话问你!” 就在接触到火苗儿手臂的一刹那,从他手指上传来了灼热的感觉,犹如被烧得正旺的火焰给烫了一下,疼得他‘妈呀’一声就赶紧收回了手,连连在空气中挥舞着,要借冷空气来分散手指的灼痛感。 火苗儿站住了,仰着下巴,不耐烦地说:“有事?” “啊……那个……”黄虎子心想大概是自己抽筋了,回头得让自己妈给炖个肘子好好补补,但当务之急是家里闹鬼的事,赶紧正色道,“你别误会,我不是流氓,不是想占你便宜,我是给你送好处来的!赚钱的机会!” “哦?”火苗儿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这小妮咋能这么没礼貌呢!”黄虎子义正言辞地指责,“这样没人愿意讨你当媳妇的!女人嘛,就要温柔体贴,乖乖听话才好。” 他看着火苗儿吞了吞唾沫,指了指远处的别墅:“那边是我堂哥家,你上次经过的,说什么有黑气,大凶,你是不是……真能看到点啥啊?” 火苗儿不感兴趣地说:“当然啊,我就靠这个吃饭的。” 她大眼睛一转,狡黠地放低声音说:“我还说你堂嫂变成鬼了会回来呢,是不是真来了呀?” “别,别胡说!”黄虎子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没有的事!哪里有什么鬼……” 火苗儿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黄虎子赶紧冲到她面前,伸开双手拦住:“不许走!我话还没说完呢。” 他看见火苗儿站住了,又挠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才说:“我堂哥家有的是钱,不怕花钱,你要是能把这事给他平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这就奇怪了,不是说没有鬼吗?那找我去干什么?”火苗儿眨着大眼睛问。 黄虎子暴躁地说:“那你不去看看,怎么知道有鬼没有鬼?” 火苗儿伸出一只手:“我的出场费很贵的哟。” 黄虎子为难地说:“那也不该我给钱啊,你去我家,我堂哥给你钱,放心,钱少不了!” “那好吧。”火苗儿把大衣抖下来披上,“头前带路。” 她趁着黄虎子往回走的时候,摸了一下耳机,低声说:“组长,我进去了。” 火苗儿这是第一次进入黄家,从杂乱不堪的客厅里就看出家里最近的情况是一团糟,她站在原地,嫌恶地看了看芝华士沙发上堆着的衣服,连坐的想法都没有。 黄虎子看她不说话,有点着急了,低声问:“倒是有没有啊?” “这大白天的能看出什么来呀?”火苗儿不屑地说,“我可以向你保证,反正现在没有。” 黄虎子松了口气,又问道:“那你晚上再来一次?” 火苗儿伸出手,搓动了一下雪白纤细的手指,做出一个数钱的动作。 “我跟你说了这钱得我堂哥出!事成之后再给钱嘛!” “那把你堂哥叫出来呗,这不是他家吗?找能做主的人跟我谈。”火苗儿小小年纪,气势十足,黄虎子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正在想是来软的还是来硬的,就听见书房的门开了,黄大东走了出来。 经过昨夜的混乱,他的情绪反而稳定下来了,也没有前几天那满脸颓丧沧桑的样子,脸刮干净了,衣服也换了新的,虽然还带着几分憔悴,总体说来是个正常的形象了。 他看着火苗儿,没有在家里看见陌生人的警惕和防备,只是低声问了一句:“你是……” “堂哥,这是我请来的高人!就是昨晚上跟你说的那个!”黄虎子赶紧表功,“我一大早就等着她,果然给我等到了,她可是能看见咱家里闹鬼的,一定有破解的办法!” 黄大东低声说了句‘胡闹’,却也试探地问:“小姐贵姓?” 火苗儿歪了歪头:“我姓什么不重要,你是真想知道鬼的真面目吗?” 第六十三章 第六十三章 “哎,你这啥意思?”黄虎子吃惊地问,“难道这不是鬼,是人假装的?特地来吓唬人的?” 火苗儿不理他,直视着黄大东,气定神闲地说:“黄先生,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吧?” 黄大东下意识地躲闪开了她的视线,随即脸上现出一丝认命的沉默,缓缓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用多废话了,回来的是不是她,她是不是鬼,她要的是什么……其实你心里都清楚。”火苗儿耸耸肩,“自家事自家毕,我可不掺乎进去,今天呢就算我好心,不收你们钱了,拜拜。” 她做出要走的样子,黄虎子瞪着眼拦住:“哎!你怎么也不说清楚就走啊!到底怎么回事啊?” “问你堂哥呗。”火苗儿轻描淡写地说。 黄虎子一边拦住她的去路,一边问黄大东:“哥!她说的什么,什么叫自家事,难道真的是……你和堂嫂合起伙来,做戏吓唬我们的?!堂嫂没死是吧?!她扮的女鬼是吧?你们还有没有良心了!你连自己爹妈都吓唬?!” “扯淡!”黄大东终于憋不住了,恨不得上来给他一记耳光,“我和警察局也合起来骗你是不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还不滚回房间里去!” 黄虎子被他的气势所摄,唯唯诺诺地走了,黄大东搓了搓脸,疲惫地说:“小姐,方便单独聊一会儿吗?” 坐到书房桌子后的时候,黄大东还抱着慎重的态度确定了一下:“你,是真能看到什么吧?” 火苗儿高傲地翘着二郎腿:“黄先生,我的时间很宝贵,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 “我知道你。”这句话倒是让火苗儿吃了一惊。 黄大东不看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轻声地说:“你在帝都圈子里也是有点小名气的,好像叫什么点灯圣女,是吧?” “是佛灯圣女。”火苗儿板着脸纠正他。 “对对对,佛灯,我听过几次,他们把你吹得天花乱坠的,说你不用火也不用油,看一眼就可以让佛前的长明灯点整整一年,可以驱邪除秽,静心祈福……老实说一开始我是不信的,觉得你无非就是朝阳区三十万仁波切中的一个,只是会点障眼法小魔术而已。” 火苗儿干脆地说:“既然这样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吧?” 黄大东急忙看向她:“小姐,我现在相信了!你们,你们这些奇人异士,都是有自己的圈子的吧?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秘密,我太太……她好像……不是人!” 坐在面包车里监听的萧晚晴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火苗儿睁大眼睛,坐直了身体,义正言辞地说:“黄先生,虽然你太太去世了,但是你也不好这样说哒!” “不不不,我说的是真的。”黄大东仿佛被触动了什么,一股脑儿地说道,“这些话我从来没敢跟人说起过,但是今天看到了小姐你,忽然就感到了一阵佛光普照,觉得你一定是来拯救我的,我不得不把深藏多年的秘密告诉你。” “我是佛门中人,不是神父啊,我没听告解然后替主原谅你的义务的,你搞搞清楚好伐?宗教界也是很复杂的,我不想抢人生意啊!” 黄大东铁了心一样,双手乱摇:“我没有要告解什么,只是想把一直以来的疑惑跟你说说,万一你见多识广,知道怎么解决呢?” “土豆土豆,听他说。” 火苗儿靠回了椅背,做出专注的样子:“那你说吧,你太太怎么不是人了?” 黄大东镇定了一下,抹去额头上的冷汗:“这件事,要从十年前说起……我认识我太太的时候,她是孤身一人,我以为她是迷路了,就把她带回我住的野外营地,想过几天下山的时候再送她回家,可是……就这几天的功夫,我喜欢上了她,她呢,也仿佛有一点喜欢我。” “说重点。”火苗儿强调,“本圣女的时间很宝贵的。” “好好,说重点,重点就是后来我们结婚了,她身份证明是齐全的,说是孤儿,她长得很美,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美,是特别舒服,能让人放松,完全依赖她的美,所以我,我当时就是一个穷勘测队员,我爱上她是应该的。” “再不说重点我走了。” “马上就说!”黄大东急道,“她对我的工作有很大帮助!她能探查到地下的矿脉!” 火苗儿惊讶地说:“所以你发家致富是靠的你老婆?” 黄大东有点羞愧地说:“是的,这是只有我和她知道的小秘密,我第一次见到她,也是在寻找矿藏当中,结果,她随便指了个地方,就是了!后来我辞职单干,也是她带我去了一个地方,指着那里说,这里有,我取得了样本,卖了消息,才得了本钱……我很爱我太太,根本离不开她,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带来的……” 他喃喃地说着,忽然又赶紧解释道:“后来我有钱了,公司也走上正轨了,就不用我亲自出马勘测了,更不用她再跟着我野外奔波劳累,我开始做贸易生意,那几个前期投入的矿都非常丰富,够我公司吃二三十年都没问题的。” “那她就该死了是吗?”火苗儿轻声地问。 黄大东警觉地苦笑了一下:“这是什么话,当然不是……我有钱了,日子好过了,但是很多奇怪的事就发生了,她很有地盘意识,家里绝对不许有外人,猫狗宠物都不行……我好说歹说才说服了她用钟点工,一星期来两次,至于我父母说要一起住,那更是不允许,她说了,绝对不会允许有外人和她住在一个屋檐下。” 火苗儿轻蔑地笑了笑,侧头指了指书房大门外面:“现在呢?” 黄大东的脸色很难看,自动转了话题:“这十年来,我太太的相貌没怎么变过,老得非常慢……” “用的保养品不错吧?”火苗儿不以为然地说,“你们有钱人,顿顿燕窝,拿精华敷脸的,难怪呢。” 黄大东脸色慢慢发白,压低声音说:“她……有几次我半夜里醒来,总觉得她没有呼吸了……但是第二天早上,她又活生生地起床,跟我说话,对我笑,就跟正常人一样。” 他忽然紧张地对火苗儿说:“她不是人!她是天上的仙女,只是下凡来跟我做个夫妻,了断尘缘之后就要回到天上去的!” 火苗儿撩起眼皮,懒懒地看着他:“黄先生,你自己相信吗?” “相信!为什么不相信!”黄大东两眼发直地伸开手,十指都在微微地颤抖,“你没有摸过她的皮肤,光滑,柔腻,一个斑点儿,一丝皱纹都没有……夜里睡着的时候,甚至,连体温都没有,好几次了我觉得我怀里抱着的不是一个人,是一个瓷器。” 火苗儿勉强地描补着:“幻觉吧?” “不不不!绝不是幻觉!”黄大东激动地说,“我越想越不对劲,她是不是没有死,不,不是死了,是回到天上去,回到她来时候的地方去了?” “黄先生。”火苗儿冷静地指出,“您说的这些,并不能对警方说吧。” “当然不能!”黄大东慢慢冷静下来,看她的眼神也有点不对了,“我不是在为那两个凶手开脱,事实上我都恨不得去杀了他们,为我太太报仇!但是一码归一码,我太太如果是……特殊的话,会不会真的没有死?就像你说的,她会回来?” 火苗儿侧头微微一笑:“黄先生,她确实回来了吧?” 黄大东勉强地笑了笑:“要是这样就好了,我真的很想见见她。” 他带着希望看向火苗儿:“你能帮我办到吗?” 火苗儿做出沉思状,但实际上是在听着耳机里萧晚晴的指令,一分钟之后,她遗憾地摇了摇头:“对不起,黄先生,我没有那个能力。” 黄大东还没做出反应,她就抢先说道:“我的能力恰恰相反,是把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都赶回它们应该去的地方。” “什,什么?”黄大东不知所措地说,“我听不大懂……是说驱鬼吗?” 火苗儿点点头,又摇摇头:“是灵异事件,不能说有鬼,这违背社会主义和谐世界观。” 黄大东烦躁地说:“随便你怎么说吧,只要你能帮我决绝这事,价钱随你开!” 火苗儿拉开面包车的门,一头钻了进去,炫耀地掏出一张支票:“有求于人的时候,这些有钱人的钱真好赚。” 还在昏昏欲睡的安瑞和一听到钱,立刻惊醒过来,伸出两根手指头,一把就拽了过去:“利用工作便利获取非法所得,充公。” “哎呀拿去吧,我才看不上那点小钱呢!不够我点一次灯的。”火苗儿不屑地说,“还是富二代呢,锱铢必较!” “对!锱铢必较!”王枫都在后座上睡了一觉了,这时候才醒来,揉着眼睛下意识地附和,“充公了好!充公了年底尾牙吃大餐!” 萧晚晴对这种事向来不计较,侧头问道:“有什么收获?” “组长你全程监听的呀,问我有什么收获?”火苗儿装可爱地眨了眨眼,“总之这是个渣男,这就是个渣男。” 在萧晚晴的目光注视下,她渐渐地萎了,耸耸肩说:“好嘛,我知道了……收获的确有,我知道为什么我们埋伏在周围,却没发现徐芳然了。” 她伸出纤纤玉指,指了指地面:“虫子,都是会打洞的。” 第六十四章 第六十四章 又是一个深夜,瑞和丽景别墅区沉浸在一片祥和的安静中,偶尔有远处的几家还亮着灯火。 黄家所有人都聚集在阁楼里,关着灯,拉着窗帘,一句话都不敢说的样子。 黄老太犹自不甘心,抹着泪说:“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也不跟我们撂句实话……家里是闹人啊,还是闹鬼啊?可怜我白白把你养这么大,上了大学,找了个好工作,自己又有出息,挣大钱,住大房子,开大公司,本来和和美美的好日子,就是娶了个不好的媳妇,闹成现在这样。”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看黄大东不作声,心里冒着火,发狠道:“倒不如回老家!你就是嫌弃我们老两口跟着你才装神弄鬼的,反正苦日子大家都过过!虎子!你明天就去火车站,买六张火车票,咱们回去!” 黄虎子缩在一边,蔫头耷脑的,黄大东平静地说:“明天要走,也是明天的事,得等今天过去再说。” “哥……你们说的不是真的吧?我嫂子,真能回来?”他悄声说。 黄大东横了他一眼:“不想死就别说话。” 猛然,他们全都屏住了呼吸,感到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发出了轻微的刮擦声。 并不像是人的脚步,也不像是动物,似乎并不踩在实木地板上,而是极微弱的扒搔声,沿着上下的方向在周围的墙壁上来回地移动着。 沙沙……沙沙…… 柔和,轻盈,时而迅速,时而缓慢。 慢慢地聚拢过来,只围着这间房间的外墙,移动着,寻找着。 黄老太已经吓得都快昏了过去,哆嗦着说:“是,是她来了呀?” 黄虎子的妈也吓得紧紧依着丈夫,小声说:“这,这可不是人动静……” 这句话一出,屋子里的气氛更加紧张了起来,黄老太下意识地仰头看着天花板,喃喃地说:“上次那个女鬼……就是挂在天花板上的……那头发,‘刷‘一下子,一下子就全挂下来。” 黄老头忍不住,一把抓住黄大东的胳膊,隐含恐惧地说:“你该不是做了什么作孽的事了吧?!啊?” “你这是说什么话!她横死是她没福气!牵扯大东干什么!”黄老太壮着胆子说。“再说她那种女人,一点当人儿媳妇的自觉都没有!死得好!早就该死!”说着声音高起来,“死了还这么不安生!” 黄大东抬起眼睛看着她,轻轻地劝道:“妈,别说了,终究是我对不起芳然。” “呸!你有什么对不起她的!”黄老太被这句话激怒了,忘记了女鬼的可怕,猛地站起身来,“这种不贤惠的婆娘!又不肯离婚,又生不出个蛋!还成天霸着房子不松手,要我说,你不干掉她,我迟早都要弄死她!反正她一个孤儿,也没个亲戚,死了白死!还想离婚分我儿一大笔财产去?横死就是她的报应!是她这十年都没积德!活该!死晚了!早在五年前你发财的时候她就该死!” 就在她近乎疯狂的咒骂声中,本来已经紧闭反锁的房门被‘咚’地一声狠狠地撞了一下,结实的门板居然就此被撞开了一条缝隙。 “啊~~”房间里的其余人等都吓得尖叫起来,黄虎子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报警!报警!”却被黄大东一把夺过:“不能报警!” 他头发蓬乱,眼神灼灼,挺身站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芳然,是你来了吗?” “三,二,一,启动!”在远处的萧晚晴在频道里发出号令。 同时按下了面前操作台上的红色按钮。 在寂静的深夜里,别墅区黄家周围,突然就地拔起了一圈蓝紫色的光圈,刷地一声彻底笼罩着整栋别墅,不等人做出反应,又瞬间消失,就像什么都没发现一样。 空荡荡的西式斜顶上,火苗儿身形一晃,神奇地出现了,采取一个谨慎的姿势蹲踞在尖顶上,青涩稚嫩的小脸上现出和外表不相称的精明狠辣,手指一抹耳麦,开始通话:“洋葱洋葱,我已经到达预定地点,准备实施抓捕。” “小心。” “知道。”火苗儿慢慢地站了起来,看着手表上的屏幕,低声说,“白菜白菜,加大功率,逼她出来。” 话没说完,她感觉脚下的红色瓦片一阵颤动,波浪一般地起伏着,房子犹如处在地震的中心一样开始摇晃。 火苗儿脚尖一点地,噌地就窜了起来,人还在空中的时候,看到一个白衣长发的女人四肢着地,以一种人类不可能呈现的敏捷姿势从天窗里翻出来,沿着斜顶,风一般地卷了过去。 “徐芳然!”她大喊道:“哈娜,你违反外管条例,非法羁留,意图伤人,国九局特勤组现役特工火苗儿,对你实施抓捕!” 说完她瘦削的身形以不可思议的敏捷,在空中一个翻身就俯冲了下去,手指挥动之处,一道火光嗖地射向了白衣女人的前方。 白衣女人一个翻滚,躲开了,那团火光落在屋顶的砖石建筑上,却没有熄灭,而是继续熊熊燃烧着,还有越来越旺的趋势。 “徐芳然。”火苗儿落在屋顶上,绷着小脸道,“警告你别反抗,我的脾气一向不大好。” 白衣女人微微地抬头,柔顺的黑长发向两边水泻一般地滑落,隐隐地露出一张白瓷一样滑腻不带血色的俏脸,在黑暗中显得幽幽生光,一点没有恐怖阴森的感觉,反而带着一股莫名的哀伤。 “国……九……局吗?”和她的美丽外表不相称的是嘶哑的声音,像是个破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地露着气。 火苗儿丝毫不敢大意,手指依然对着她的方向严阵以待:“我知道你的死是刑事案件,你想复仇,想杀人,想依照你们虫族的规矩办事,但这里是地球,是法制社会,刑事案件由地球的警方负责,你私自行动是犯法的,不管是国九局还是警方,都不会允许你这么做,你现在的唯一出路就是放弃抵抗,跟我们回去,我们经过调查之后会给你一个公道的!” 徐芳然整个身体伏在房顶上,四肢着地,高高地昂着头,脖子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几乎折断,白腻的俏脸对着火苗儿,现出一丝惆怅的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报仇……不用……我……只要拿回……我的东西……” 她仿佛发声器官受到了重创,说得很费力,最后一句话根本让人听不清楚,火苗儿正在凝神分辨,忽然面前的徐芳然以一种跳虫般的速度蹦了起来,双腿一蹬,直接冲上了半空,越过她头顶向外跃去。 “徐芳然!”火苗儿大喝一声,右手高高举起,直抵天空,雪白纤细的五指以一个曼妙的姿势张开,犹如花朵在夜空中摇曳盛放一般,在一刹那手心凭空冒出一盏式样古朴的油灯,如豆大的一点火光轻轻摇曳,恍然间却带着无数火流星大网一般地撒了出去,“放弃抵抗!束手就擒!” 火光带着流星的尾巴有如水银泄地一般铺向了地面。 但徐芳然的速度快得惊人,在即将被火流星大网捕捉到的一刹那,身体陡然停住了下落,两只胳膊向外伸出,连连挥动了几下,身上的白衣肋下部分突然被撑破了,碎布条散落空中,如飞絮一般,从本来空无一物的地方弹出两片透明的膜翅,紧密连接在胳膊和腰部,‘唰‘地展开,映着惨淡的星光,闪出点点鳞光,脆弱而美丽,却带着强大的力量。 而她本人就借着这膜翅鼓风的力量,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躲过了火流星大网攻击,反而振翅向上,飞向了半空中。 再度落下的角度也十分刁钻,正好窜到了被屋子突出的部分挡住的视觉盲点,导致火苗儿蓄力的第二发攻击竟然无可释放。 火苗儿跺了跺脚,飞身也跳了下去,同时耳机里传来声音:“土豆土豆,她往西跑了!” “各单位注意!疑犯发生突然变化,已经产生膜翅。”萧晚晴在频道里说,“她会飞,明显已经进化为成虫阶段,不要掉以轻心,安副组长,开启全区地面屏障。” “明白。” 随着安瑞和的操作,寂静的别墅区里,此起彼伏地闪起了微弱不可查的蓝紫色光芒,从高空往下去,以黄家为中心,迅速地蔓延开去,犹如一张地面铺满的大网。 “我去!为啥不来我这里啊!”王枫叫苦连天,“我都准备好了!” “算了吧,你准备好了也拦不住她!” “现在谁堵着西边呢?” 徐芳然竭力鼓动着膜翅,在房顶上几次惊险地躲过火苗儿的远程攻击,眼看就要逃出别墅区范围,面前是一条小道,直接通往后门,再往外就是车水马龙的大街。 她噗通一声落在地面上,喘息着,感觉到了脚下无穷无尽密织的能量屏障,虽然肉眼看不见,但却阻碍着自己的动作,她知道自己只有离开这个屏障笼罩的部分,才能挖开地面,逃之夭夭。 就像之前做的那样。 虽然这次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但她还是会回来的! 不管是谁,都休想阻碍她拿回自己的东西。 她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体,过了十年人类的日子,她的思想和习惯和过去相比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在这种狼狈不堪的情况下,她还是愿意让自己像一个人一样站着。 破碎的衣物在身侧拍打着,袒露出她的身体,大部分还是正常的人类肌肤,白瓷一样的滑腻,在路灯下闪着迷人的光泽。 但是现在皮肤中出现了深深的裂痕,行动中可见内部无机质的冷光,收起的膜翅。 她伸手抱着自己,抓住肋下破碎的白衣,勉强遮蔽着身体,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去。 小路尽头,通往后门的位置,小区物业布置的长凳上。 缓缓地站起来一个身材高大,面目慈悲的男人。 他低头看着狼狈不堪踉跄而来的徐芳然,眉目中满是悲悯,温和地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女施主,放下吧。” 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徐芳然茫然地看着他,半晌明白过来,咬牙问道:“大师,你也是和他们一伙儿的?” “国九局,特勤组,现役特工苦鱼。”苦鱼敛目合十,通报姓名,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高大身影带出庄严肃杀之气,竟然让徐芳然有一种不可抵御之感。 徐芳然毫无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容:“要是我不肯就范呢?大师要杀生吗?” “上天有好生之德。”苦鱼微微皱起眉头,“未到最后关头,女施主何必如此。” “对我来说,死都死过一次了!还有什么最后关头!”徐芳然表情激动,不顾一切地吼道,“我只想拿回我自己的东西,不行吗?!” 苦鱼抬眼看着她,叹了口气:“跟我们回去,我们会为你达成心愿。” “我不信!”徐芳然摇着头,在他靠近过来的时候戒备地后退了一步,声嘶力竭地喊道“我已经……不,这不是你们的职责,我送出去的东西,我亲手拿回来,这是我要做的事,谁也别想拦着我!” 苦鱼个子高,腿长,虽然步履谨慎,但前进的速度明显超过她后退的距离,很快两人就到了面对面的地步。 徐芳然近乎绝望地抬起头,长发垂泻,中间露出雪白的俏脸,本来清澈动人的眸子忽然变得一片漆黑,她毫无血色的嘴唇翕动着,刚说出一个‘死’字。 苦鱼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 他把一直挂在臂弯中的铅灰色大衣迎风抖开,轻柔而迅速地裹上了徐芳然衣衫不整,破布罗娑的身体,也挡住了她一身非人的狼狈。 后面鱼贯赶来的同事们,除了萧晚晴还是面无表情,似乎这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其余三人都一起呆住了,瞠目结舌地看着。 徐芳然也愣住了,她微张着嘴,鲜红口腔里本来已经跃跃欲试的锐利口器在唇边打了一个转,又飞快地收了回去。 “阿弥陀佛,女施主心中既有执念,要与我们顽抗到底,我不便勉强,但就算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不要失了体面为好。”苦鱼温和地笑着。 徐芳然大睁双眼,毫无反抗,近乎痴呆地看着他后退半步,垂下睫毛,合掌当胸,开始轻声而流利地诵读起了经文。 “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 随着他的念诵,一圈金色的光芒以他为中心,向外弹射而出,密密地把徐芳然给包裹在了其中,出口的经文化为一个个光彩烁烁的小字,秩序井然地加入光圈,使得这团光华日益增大,灿然生辉。 “那个……”王枫惊奇地问,“他这是修的什么佛门秘法?这种情况不该待在我们局吧?专业不对口啊!应该去五局对吧?那里不是也有不少修行的和尚行者吗?降妖除魔!” 他说着做出一个威风凛凛的动作,被萧晚晴冷冷的一眼制止住了:“什么妖魔?没有那种东西!” 安瑞和打着哈欠说:“不好意思啊,最近应苦鱼的要求对声波武器做了一定的改进,还没来得及上报,效果倒是不错啊,我说这个视觉效果……” “啥?让我白感动了一场,以为这厮佛法有成,马上要顿悟皈依,重返佛门当正经和尚去了。”火苗儿紧绷着的脸色立刻变化,“不过声波武器而已?” “嗯,对啊。”安瑞和若无其事地说,“就是用精神力和声音作为动力的一种武器,小小地借鉴了一下外星科技,组长请放心,绝对保证在星盟许可的范围之内,你们看他脖子上那个送话器没有?嗯,差不多就是这样啦。” 萧晚晴冷冰冰地说:“那你也不该做成这种装神弄鬼的输出形式。” “那不是苦鱼要求的吗?他说他除了诵经之外也没有什么特长了,最好武器能符合他的特点,我身为副组长兼装备研究工程师,当然要满足组员的要求,以便他们作战便利,另外提醒你啊,组长,什么神啊鬼啊,也是封建迷信的说法,没有那种东西!” 萧晚晴冷哼一声,不再纠缠,把右手的蓝色短剑一收,大步向前走去。 剩下三人紧紧跟上。 “啊,你们来啦?”苦鱼温和地笑着,“洒家幸不辱命。” 徐芳然浑身一抖,从刚才那种磅礴浩瀚,宝相庄严的佛光照耀之中醒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深陷其中,再难逃脱了。 她脸色难以抑制地灰白了起来,更加像失去生命的尸体一般,看着萧晚晴,目光中倒没了那股凶狠果绝的意味,只是叹了口气道:“我落在你们手里了,悉听尊便吧。” “别这么说,地球是法治社会,我们只负责抓捕,法律上的事由上面决定。”萧晚晴一板一眼地说,“你能放弃抵抗,跟我们回去把事情说清楚,这是最好的了。” “你放心,其实没什么大事的。”火苗儿跟着帮腔,“不就是个延期羁留,罚点款就没事了,非要动手那性质可就不同!你能被……大师点化,坐下来谈谈就好嘛。” 苦鱼点头称是:“是啊,这件事解决了,我还要回去腌萝卜干呢。” 徐芳然的目光从他们脸上一一掠过,终于低下了头,细微地说:“好,我跟你们回去。” 凌晨两点半,江路嘉正在睡梦中和山海经里的妖怪大战三百回合,拽着尾巴挨个分辨到底是什么物种好去写在试卷上,突然被揪起来做急诊手术。 按理说,他一个整形美容外科医生,当初确定研究方向,也有一点拈轻怕重,觉得将来从事这个专业就不必像普外胸外脑外心外……什么的同行们一样会被半夜里叫醒飞车赶到医院执行抢救任务的原因。 但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自从他接触到这个圈子之后,意外之事是越来越多了。 雪白的无影灯在头顶齐齐点亮,被消毒单覆盖好的‘患者’平躺在冰冷的金属手术台上——说起来,像标本解剖台更多过像手术台一点。 江路嘉晃晃还有点不清晰的脑子,结巴着说:“这不行!这……不符合手术规程!也没有完全消毒的房间,我一个人也做不了!必须要助手!” 熬了半夜的各位同事脸色都不大好,萧晚晴冷淡地说:“她不会死,不会流血,不会感染,不用麻醉——你一个人就够了。” 说着她伸手抓住他的脖领子,轻而易举地一推,就把他给扔了进去。 江路嘉猝不及防地被推入房间,差点一头趴地上,赶紧扶住墙壁稳定身形,深吸一口气,战战兢兢地向手术台走去。 ‘患者’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黑色长发被一丝不苟地挽起,包进浅蓝色的帽子里,彻底袒露出一张白瓷一样光腻柔和的俏脸。 没有打麻药,她的眼睛直直地瞪着上空,看见他走进来,才眨了两下。 江路嘉腿一软,差点又摔倒在平地。 这不是那个通缉犯徐芳然吗!他认得这张脸! 萧晚晴抱着手臂依靠在门边,冷冷地命令道:“刚才发生了战斗,她的皮肤有破损,天亮之前修补好。” 一动不动地躺在手术台上的徐芳然平和而温柔地说:“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的,谢谢你们。” “不,不客气。”江路嘉硬着头皮揭开了盖在她身上的消毒单,最先看到的就是喉部触目惊心的大裂口,那是几乎将脖颈一刀两断的狠辣手法,现在血虽然已经流干净了,但是断裂的气管食道和残缺的血肉还留在原处,提示着当时情况之惨烈。 “您不要紧张。”他不大习惯有着这样创口的‘患者’还是活生生地睁着眼睛能跟他说话的状态,下意识地说。 徐芳然温柔地笑了笑:“是你别紧张。” 江路嘉觉得好尴尬,他在裤子上搓了搓手,咳嗽一声道:“军师,我需要器械。” 墙上无声地滑出一块金属板,正好来到他身边,上面是全套的手术器械。 “好吧……消毒不消毒什么的,仿佛也没必要了。”江路嘉心一横,习惯性地拆开手套戴上,接触到冰冷的钳镍刀柄的时候,心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聚精会神地开始自己的修补大法。 萧晚晴看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王枫早就困得不行,张着嘴半躺在椅子里打呵欠,火苗儿溜得不见踪影,苦鱼念叨着‘萝卜干’又伏在电脑前写写画画,只有安瑞和还在驱使南瓜给他煮咖啡,摆出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这事到这里就算告一段落了吧?”安瑞和看她进来,用一种陈述性的口吻说。 萧晚晴往格子间墙壁上一靠,面无表情地说:“仔细想想,她也没有触犯什么不得了的刑事法规。” “是啊。”安瑞和表示赞同,“充其量就是非法羁留,不过这个也是因为不可抗力,被地球犯罪分子袭击什么的。” “脱身之后没有及时向外管局报道,也是因为想要拿回自己的东西,嗯,按规定说,除非是诚心馈赠,且礼物不超过地球平均科技水平,不然是不允许外星物质流落在地球上的,免得对后代子孙不好交代。” 安瑞和笑了笑,端过咖啡杯,顺手摸了一下南瓜的大头:“那么我们这么兴师动众为了啥,明天直接把她移送签证处就好了。” 从头到尾两人也没有谈起图书馆门口,江路嘉遇到的那个姑娘,更没有提起她身上的虫族标记气味。 “那只剩一个问题了。”萧晚晴抱着手臂,闲闲地问,“行动总结谁写?” 安瑞和脸孔僵了一下,然后飞快地伸脚在王枫的椅子腿上用力踢了一下:“王枫!起来干活了!” 第六十六章 第六十六章 无影灯下,江路嘉聚精会神地干着修补皮肤的活计。 他心里感慨地想着:进了国九局这么长时间,好歹找到点本行的事可以干了,手术刀柄,组织钳,血管钳……亲人们呐!我可算是摸到你们了,多日不见,甚是想念啊! 我为啥想不开要去参加什么国九局,世界和平关我什么事,明明只有你们才是我应该一生相伴的东西啊! 尽管多日以来他一直在不务正业,但是一旦给他摸到了手术器材,动作还是十分娴熟,眉目间专注的神色让他平添光彩,徐芳然侧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江路嘉余光一瞥,注意到了,下意识地问:“疼吗?” 徐芳然白瓷一样毫无血色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沙哑地说:“没有感觉。” 说话的时候她脖子上的创口犹如破风箱一样地敞开着,裂开的皮肤扑打,空气涌入涌出,发出刺耳的伴音。 江路嘉暗地里抹了抹汗,急忙说:“我会加快速度。” 背后传来开门声,王枫打着哈欠走了进来,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做你的手术,不用理我。”,然后顺脚勾了一把凳子过来自己坐下,没精打采地说:“徐芳然女士,根据程序,有一些问题需要您回答……” “好的。”徐芳然态度很配合地说。 “时间紧急,本来应该等手术做完的。”王枫公式化地道歉,“但您羁留地球已经超过期限了,签证处那边急得不行,我们还是尽量抓紧时间吧。” “给大家添麻烦了。”徐芳然低声说。 此时的她,面容平和,除了发声时候还带着空气传输的杂音之外,和刚才拘捕逃窜时候那个半人半虫的怪物简直不是一个类型。 王枫也有点意外,讪讪地把腿摆正,同时端正了态度:“您能把失联之后的事详细地说一下吗?” 江路嘉一边干着手上的活儿,一边还好奇地竖着一只耳朵在听。 徐芳然所说的,并没有什么超出他们推测的部分,那天上午她从家里满怀留恋地出来,去地下车库取车的时候,被突然窜出来的两个蒙面歹徒所挟持,她误以为这就是签证处派来的,心想做戏要做全套,就配合着他们开车离开了小区,然后到半路换车的时候也没有做反抗,接下来就是被远远地运到荒野郊外的河边,一把锋利的刀子割开了她的喉咙。 “对不起,我有个可能是冒犯的问题。”王枫举起一只手打断她,“如果说前面您都一直觉得是签证处的人帮着做戏的话,这个时候您难道就没有反抗的意识?” 徐芳然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的确有想过,但是怕吓到他们。” 闻听此言,在江路嘉手指间灵活飞舞的缝合线都免不了混乱了一下,被不自觉地纠缠打成了死结,江路嘉在心里咒骂了一声,手忙脚乱地开始剪线头。 这个回答让王枫也有点意外,追问道:“可是这关系到你的生死,您真的不在意?” 徐芳然带着一股非人类的淡定劲儿回答:“反正我又不会真的死。” “好吧……”王枫无话可说了,“也就是说,您当时是放过了他们,没有反抗,以便造成您确实死亡的假象。” “是啊。”徐芳然承认,“反正我,我是说,徐芳然这个人,迟早都是要死的,不管是你们来杀了我,还是真正的罪犯,那不都是一样的结果吗?何必麻烦呢?” 她咬了咬嘴唇,柔和地说:“我也不想杀人……他们确实犯了罪,那有地球的法律惩罚他们,我很快就要离开这里,返回我的母星,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横生枝节,给大家添麻烦。” 王枫目光闪了闪,突然问:“可是您第二天,并没有来国九局,说明特殊情况,要求及时安排离开什么的……而是一直游荡在北京,直到——被我们发现踪迹,这点您怎么解释?” “因为大量失血,对我的这具伪装体还是有影响的,我被凶手沉到河底之后,失去了行动的能力,昏睡了一阵子,具体多少时间不知道,然后我的本体自我保护机能开启,我才能顺利逃脱,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大记得了,那时候我基本是凭本能行事。”徐芳然不紧不慢地说,“何况……我刚逃脱的时候很狼狈,比现在还要不堪,我也不想就这么来国九局,引起不必要的骚动就不好了。” 王枫盯着她的脸,出其不意地问:“你几次回到家,是想找什么,还是想报仇?” “报仇?”徐芳然不解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我并没有什么仇要报,我出事是一件意外,虽然罪犯很残忍,但是这种罪行在地球上也是不罕见的,发生在我身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稀奇吧?” 她微微地调整了一下姿势,扬起下巴,让江路嘉能够更方便地缝合靠近那里的创口,她漆黑的眼睛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近乎自言自语地说:“我的确是要拿回我的东西……我送给我丈夫的宝石戒指。” “是超出地球科技水平的物质吗?”王枫翻了一下光幕,“您入境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登记?” “啊,不是的。”徐芳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就辩解道,“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并没有违反星盟公约,起初我的确是想留给我丈夫做个纪念的,但是我现在改主意了。” 她对着天花板下的虚空绽放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回忆的话只要我一个人拥有就可以了,说到这个,我想顺便提出申请,在我离开之后,请你们洗去他和我之间的所有记忆。” “好的,您的申请已经记录在案,会提交的。”王枫好看的手指灵活地翻着蓝色光幕,忽然问道,”我再问您一次,您那天出门,事前有和黄大东说过吗?” 徐芳然毫不犹豫地说:“没有,他完全不知道我那天要出门。” 好像是怕王枫不相信,她又补了一句:“我一向不太爱外出,如果特意说一句,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我马上就要离开地球了,和他永远,永远都不会见面了,何必再多生枝节呢?” 王枫锲而不舍地问,“现在警方正在破这个案子,已经抓到了一个嫌疑人,但主犯在逃,您对此有什么线索吗?” 徐芳然轻轻地摇了摇头:“不,没有。” 大概是怕王枫不信,她还补了一句:“我当时被他们用胶带捆住了脸,只留下鼻子呼吸,眼睛被贴得死死的,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江路嘉终于把她喉头的创口缝补完毕,直起腰喘了口气准备接着奋战,闻言不假思索地说:“那难道您没有用气味标记他们一下方便追踪吗?”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这句话一出口,房间里的气氛为之一变,本来是平和的谈话,忽然充满了压迫感,徐芳然白瓷一样的俏脸上还是微微含笑,和刚才并没有什么不同,声音却略略改变了,尾音变得尖锐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可以用气味标记他们?” 江路嘉愣愣地说:“我从国图借书出来那天,在地铁口遇到一个姑娘,她身上就有你标记的气味,她碰了我一下,还沾到我身上了呢。” 徐芳然沉默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说:“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我没有用气味标记过任何人,凶手也好,小姑娘也好,你也好,都没有。” 江路嘉不自然地笑了笑,伸手去穿针引线:“我当然没有了,我是说那个姑娘……” 徐芳然温柔的声音坚定地响起:“没有什么姑娘,你们弄错了。” “是啊,一定是什么地方弄错了。”王枫出乎意料地把话题岔开,“可能就是不小心碰到了吧,就像你碰了那个姑娘一下,你也沾上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略过略过!” 接下来他问了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很多都是走流程的公式化套路,终于在江路嘉快缝完的时候他也结束了,这时候时针已经指向了早上五点。 “真是漫长的一夜啊。”他站起来,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徐芳然女士,谢谢您的配合,八点大家上班之后,签证处的人会来接您,可能要委屈一下,在国九局羁留所呆上个24小时或者48小时,不过情别担心,您也没什么罪名,等非法羁留的问题调查清楚之后就万事大吉了!” “谢谢你们。”徐芳然微笑着说,“不过我还是想拿回我的宝石戒指。” “哦,那个没问题的,我们一定会替您拿回来。”王枫信口答应着,倒退着往门口走去,“嘿,博士,请加油。” 江路嘉没好气地说:“有加班费吗?” “这个真没有,要不然让南瓜过来给你跳一段应援舞?” 王枫踢踢踏踏地走回了大厅,萧晚晴还在,看了他一眼,伸手关上了监视光幕,转了下椅子,静静地看着他。 “很明显她在撒谎。”王枫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笑容,低声问,“要继续追查吗,头儿?” 萧晚晴凝神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不用了,她自己都不想再查下去不是吗?再说她是个危险人物,在地球多呆一分钟就有一分钟的危险,还是尽快结案送走的好。” “我感觉到了,在江博士问出那个蠢问题的时候,你没看到她那样子,就快变形了!吓得我……”王枫心有余悸地说,“差点以为又要大战虫族了。” 萧晚晴伸出一个指节,敲了敲桌子强调说:“哈娜不是一般的虫族,她是雌虫,而且很有可能是具有繁殖能力的雌虫!一个肚子里揣着几亿个卵的虫子待在地球上,无论如何都是件可怕的事,所以——不管这案子里还有什么蹊跷,不管她标记了谁,只要她现在肯离开地球就好。” 王枫撇了撇嘴:“明白,组长,天一亮我们就给她要宝石戒指去,要到手就一路绿灯,全体一鞠躬送虫子大小姐回太空。” 第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火苗儿当仁不让的担负起了去索回宝石戒指的重任,用她自己的话说‘这种不该存在于地球上的物质,虽然不能持有,摸一下也是好的。’,昂首挺胸地上门去了。 黄家在昨晚闹了那么一出之后,虽然当时窗帘拉得死死的什么也没看到,但那传来的声音也够让人心惊肉跳的,一大早,黄老太就闹着要收拾行李回老家,黄大东还是那副不置可否的样子,黄虎子甜言蜜语地劝了老半天,赌咒发誓‘我哥已经请了极厉害的法师来降妖捉怪,保家宅平安’,才哄得老太犹犹豫豫地留下来观望。 他像个猴子一样爬在铁门上眼睁睁地看着来往车辆,倒不是出于羡慕嫉妒,就恨不得来的哪一辆是给自家报喜的,等火苗儿推开车门走下来的一瞬,他猴急地拉开大门冲了过去,上手就要抓她胳膊:“快快快!你可来了!” 火苗儿眼皮都没抬,一粒小如芝麻的火星直接崩到他手上,烫的他哎哟了一声,甩着手乱跳,自己抬着下巴,气势十足地说:“我只跟你堂哥说话。” “知道。”黄虎子悻悻然地说,“你不就是看他有钱么?城里人是不是都这么势利眼?” “钱怎么了?”火苗儿不以为然地说,“我出力,你们出钱,我当然要找出钱的那个话事人,不然你能做主吗?跟你叨叨不是浪费时间?” 黄虎子没话可说了,不忿地在前面带路。 推开别墅大门,这里比上次来还要乱,东西乱七八糟的,黄老太虽然在走和不走之间犹豫,也舍不得这么大房子,这么豪华家具,但是自己的命还是最主要的,实在不行,要回去的话,也要卷一堆她看着怪好的摆设回去,不然岂不是白来了一趟? 黄大东亲自在门厅迎接,一夜未睡,眼下一片青色,但精神却很好,看见火苗儿进门,眼睛里就闪出了希望的火花,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请问……” 火苗儿毫不避讳地点头:“嗯,搞定了。” 黄大东长出一口气,顿时松懈下来,黄虎子没好气地说:“摆什么臭架子,就这几个字还非要见到我大哥才说,就等着请功领赏吧。” “虎子!”黄大东拉下脸叫了他一声,“不许这么没礼貌,去跟大家说,不用走了,事情解决了。” “啊,还没有哟。”火苗儿轻快地说,用手指在眼前比了一下,“还有一点,小小的后续。” 黄大东误会了,急忙让开身体请她进去:“这是自然,请到书房来,我们详细谈谈。” 火苗儿一翘小鼻头,旁若无人地从他面前走过,黄虎子喃喃咒骂着,心里却也放下了一块大石,不管这小妞是不是贪财是不是势利眼,能解决问题就行啊!于是一边高喊着‘妈~~~婶儿~~~不闹妖怪了,我们可以继续住下了!’一边往楼上窜去。 这次在书房坐下,黄大东的神色明显比上次缓和了很多,乐呵呵地张罗:“小姐喝点什么?我亲自给你去煮咖啡如何?我太太还珍藏了一些茶叶,上好的秋茶啊。” “这倒不必了,我不爱喝东西。”火苗儿拒绝道,大模大样在沙发上坐下,翘着二郎腿,就差直接把高跟鞋架到桌面上去了。 黄大东眼里略微有一丝阴影,但很快就笑着说:“我懂规矩的,这一趟哪能让您白来呢,行规是多少,您说个数,我一定奉上。” 说着他还开了个玩笑:“虽然受了一场惊吓,但是能得到佛灯圣女的亲临赐教,这对我来说也是一场际遇啊!以后跟人谈起来,还是个佳话哩。” 火苗儿嗤笑了一声:“黄先生,您和您太太的相遇,也是一段佳话吧?” 黄大东没想到她这么说,一时有些惊愕。 火苗儿耸耸肩,开门见山地说:“我想你也知道,并没有鬼,就是你太太徐芳然回来了,这是她的家,现在家里多了这么多外人,她很不高兴,所以她闹腾,让你们一家人吓得疑神疑鬼的,那么黄先生,到底夫妻一场,今天我来了,你就只高兴以后不再受到骚扰,一点也没想过问问你太太现在的近况吗?” 黄大东的眉毛向下耷拉,整个人看起来很郁闷,低声说:“我想……我太太应该……已经不在了吧?” “哎呀还真是中年男人的野望呢。”火苗儿尖酸地说,“但是让你失望啦,你太太现在还活着,活得挺好的,别担心,她不想和你过了,从此之后走得远远的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们一家,反正有个死亡证明,你以后是再娶啊,还是和你一家子亲人热热闹闹的过啊,都随便你了。” 黄大东干笑一声:“冒昧地问一下,我太太,到底是个什么?” “这能告诉你吗?这是国家机密!”火苗儿义正言辞地说。 黄大东没办法地举手投降:“好吧,其实我确实很放不下芳然,但是……现在终于可以确定,她不管是什么,反正不是人,对吧?也许是什么聊斋里说的那种精怪,为了报恩而来人间,现在是她要走的时候了,我要挽留也不可能的。” 火苗儿鼻孔朝天,就差喷出一口火来表示自己的不屑。 “既然……反正是要离别,那么我再做出一些舍不得的情态来,也是没必要,反而让人笑话。”黄大东看着窗外,喟叹道,“就这样,好聚好散吧。” “好啊,可以啊。”火苗儿伸出一只手,“她送你的戒指,交出来。” 黄大东下意识地捂住了尾指,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婚前财产好伐?现在人家要拿回去,不应该?”火苗儿嗤之以鼻地说,“你一个身家几十上百亿的老板,贪图前妻一枚宝石戒指,传出去笑掉大牙的!” “不不!”黄大东明显地慌乱起来,“这不是什么婚前财产,这是定情信物,对!就是这样没错!我和芳然确定关系的时候,她送了这枚戒指给我,这是我的东西!” 火苗儿不耐烦地说:“那也是有偿赠与,前提是你们结婚,现在你们婚姻破裂了,她要走了,想要回自己的东西,理所当然。” 黄大东的脸色近乎狰狞起来,断喝一声:“不行!没有这个道理!给了我了,就是我的东西!哪能还要回去?” 火苗儿斜眼冷冷地看着他:“要不要我撤手,让她今晚来亲自跟你谈?” 其实她这句话完全是恫吓,徐芳然早上移交给签证处之后,就被关进了非法羁留者的容留屋,只等着下一趟月球通勤车来,哪里还能被允许出来见黄大东? 可是黄大东却当了真,脸色变了又变,强笑着说:“不用不用……她现在的样子,一定挺吓人的吧……” “我们已经尽力弥补了。”火苗儿不高兴地说,“再说你不是很爱她吗?总不至于变了一个样子就害怕成这样?爱呢?” “您知道我就是个小老百姓,这种精灵古怪的事……听听就好了,如果她真的以本来面目站在我面前,那我……” “不用担心哟。”火苗儿嘲讽地说,“我可以向你担保,本来面目什么的也是个大美女呢!” 以虫族的审美来说。 黄大东似乎经历了激烈的斗争,额头上都渗出冷汗来,终于下定决心似的,低声说:“圣女阁下,我知道你的本事大得很……据说你一盏长明灯就可以护佑一方,家宅平安,能不能彻底……” “可别。”火苗儿一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直起身子打量着他,似笑非笑地说,“我那都是日常除邪,驱散一点地球场内的游离脑电波能量体还凑合,徐芳然那种战斗力,别说我的灯,就算我本人每天守在你家里,也备不住她从地底下打个洞进来,就把你们一窝端了。” 黄大东急眼地说:“怎么能这样呢!就没人管管了吗?!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了?人杀人,有警察局管,不是人的东西杀人,就没人管了吗?” 火苗儿惊讶地说:“现在没有人被杀呀?你不是活得好好的吗?你家里人少了一根毫毛没有?我们就是想管,拿什么罪名管?哦,吓唬人犯法呀?不也没人被吓死吗?我告诉你,整件事里只死了一个人,那就是你妻子徐芳然!” 她收起了笑容,青涩稚嫩的小脸上透着凝重和鄙视:“黄大东,我见过的事多了!现在你露马脚了吧?不再假惺惺地说什么夫妻情深了吧?你特么就是想摆脱徐芳然是吧?别在我面前扯什么真爱!好在你和徐芳然之间,也就是一段露水情缘,现在你也想分手,她也愿意放下,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你再想太多就鸡飞蛋打了,别耍花样,乖乖的把戒指给我,让我们把这糟心事给彻底解决掉,快年底了,我不想惹麻烦。” 看着黄大东还在犹豫,她提高声音,威胁地说:“趁我还愿意管这事的时候,不然……” “不,不是……”黄大东吞吞吐吐,难以启齿地松开了手,露出光秃秃的尾指来,“那枚戒指,我给送人了……” “男人,这特么就是男人!”火苗儿义愤填膺地说,“我早说黄大东有小三,你们不信嘛!果然有,对吧?一面说思念亡妻,一面老婆尸骨未寒,不,应该说还没见到尸骨,就迫不及待地把她从前拒之门外的什么公婆亲戚都叫到家里来开大派对享受大家族温馨热闹,一面跟我们反复说多爱老婆多感谢老婆,是老婆成就他这番家业,一面呢?在外面养小三!现在连前妻的定情信物都拿去讨好小三了!” “你生什么气啊。”王枫因为一夜没睡,懒洋洋地说,“不就是多跑一趟,来来来,东西拿来,交给徐芳然,齐活!那些什么情情爱爱的,随他去吧!” 火苗儿翻了个白眼:“东西,没有。” “啥?你既然都知道他是送给小三了,那问清楚名字,直接上门去拿,她要不给,一棒子打昏,上手撸下来啊!” “我能不知道这个吗!”火苗儿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拍桌子大喊,“黄大东说怕徐芳然去找小三的晦气,坚持不肯吐口小三是谁,住在哪里,只说必须保证他们一家子的安全!”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萧晚晴干脆利落地说:“那不管了。” “不是吧,头儿,闹那么大阵仗,现在说不管就不管了?”王枫难以置信地说,“黄大东要是一直不肯把戒指还给徐芳然,这事还有得折腾呢。” 萧晚晴头都不抬地说:“关我们什么事?徐芳然已经被羁留,我们只负责她在外面游荡时候妨碍地球安全的事,特勤组的职责是处理紧急情况,保护那群愚蠢的凡人,至于这里面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什么婆媳小三你爱我我不爱你的狗血八点档,谁爱管谁管去。” 王枫竖起大拇指:“组长英明,请问我可以回家补眠了吗?不睡美容觉可不行,刚才照镜子我觉得我都老一岁了。” “马上就过年了,你老一岁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萧晚晴淡淡地说,“不要试图和自然规律抗衡。” 话虽如此说,她还是挥手放王枫回家了,火苗儿气呼呼地抱怨了一阵子‘从古到今男人都是负心的货’,并且引出诸多经典人物如织女七仙女,断言‘幸亏她们最后都被母星带走了,不然留在地球上下场一定也不会好!’ 萧晚晴眉头都没皱一下,就跟没听见一样。 这时候江路嘉完成了上午的敲击乌龟壳训练,累的就只剩下半条命一样的走回了大厅,往椅子上一瘫,嘀嘀咕咕地说:“我觉得这还真不适合我。” “我听说乌龟壳都被你敲肿了?”火苗儿幸灾乐祸地说,“战斗力不行啊博士。” “我是拿手术刀的,我不是拿狼牙棒的。”江路嘉颤抖着把一双手伸出来让她看清楚,“那玩意儿根本没人能敲开吧……敲一下,它就会自动长起来!” “瞎说,苦鱼一棒一个,别提多利落了,比开花生还简单。”火苗儿不服地说。 江路嘉简直想嚎叫了,只是没那么多力气:“术业有专攻!我干不来力气活儿,我是做精细手术的!仅次于微创他们……方寸之地显本领,那些纵横交错的小血管,细如牛毛的肌肉纤维,那些要避开的神经……才是我战斗的地方,昨晚上真是……一个字,爽!” 他回忆起连夜手术,仿佛找回了自我一般,脸上都焕发出了光彩,露出了几乎是陶醉痴迷的表情:“多么美妙的感受!看着皮肤,肌肉,血管在手下一一复原!每一个地方都要尽善尽美,最精细的缝合,最小的疤痕,最……” 他的声音之猥琐,让萧晚晴都不得不把注意力转向他:“你是不是吸嗨了?南瓜!你今天给他吃错什么脏东西了?” 南瓜蹲在角落里充电,江球球趴在它的大头上打盹,都没理会。 “胡说!”江路嘉怒目而视,“这是工作带来的愉悦!心灵的满足!不要用庸俗的嗑药来类比!简直是对劳动人民的侮辱。” 萧晚晴无奈地看着他,忍不住打击了他一下:“其实你没必要这么精心的,我只是你让你粗略缝合一下,至少让徐芳然穿上衣服之后像个人样,免得吓坏楼上那群娇滴滴的文职大少爷大小姐们,你做那么完美有什么用呢?徐芳然最迟后天就要舍弃这具皮囊了。” “你不懂!”江路嘉不假思索地反驳道,“就算病人明天就死,今天在我的手术台上,我也要做到尽善尽美!这是一个整形美容医生的尊严!” 他看着自己的手,再度回想起昨晚的美妙体验,伤心地说:“我的博士论文一直没有进展,就是因为病例太少了,完全没办法实践,更别说整理数据,不!我自从进了这里,就一个患者都没接待过!这样下去我到下世纪也毕不了业!” “放心吧你活不到下世纪的。”萧晚晴淡淡地说。 江路嘉忽然问道:“咱们局里有没有医务处什么的?问问他们愿意开展整形业务吗?拉双眼皮也行啊!” 火苗儿喷笑了起来:“你一个堂堂的大博士,毕业论文要写拉双眼皮?” 江路嘉想了一下,垂头丧气地说:“那的确不大像样……我导师一定会杀了我的。” “好了,等过几天也许我还真能给你找点病例来。”萧晚晴重新转回去投身工作,“现在你先把功课准备好吧,第二个月结束的时候,就要考文化课了。” 江路嘉自得地说:“不是吹,我能一直读到博士,考试什么的简直是手到擒来……就算考的是山海经也一样!” 说着,他打了个响指,摆出一副帅气十足的姿势,喊道:“军师?” 军师沉稳的声音立刻在空中响起:“什么事,江博士?” “把我这段日子辛辛苦苦建好的模型摆出来!” “好的。” 萧晚晴忍不住抬头,面无表情地问:“军师,我不记得我给过实习人员这样的职权,让你帮他建什么模。” 军师用平板的语气给自己申辩:“只是一个闲暇时候的小玩具……我自我判断了一下,无伤大雅。” 它一边说着,一边在大厅的金属桌子上逐渐地显现出一具蓝光闪烁,流光溢彩的数据模型,外形看起来像一口倒扣的锅,底部平圆,逐渐向上收拢,内里无数由数据构成的线条以一个诡异而又恰好到处的角度互相勾搭在一起,扭曲着,延伸着,交结的地方构成了一个一个闪亮的节点,明明灭灭,犹如万点星辰。 看上去高端大气上档次!作为玩具来说非常有逼格的样子。 火苗儿从椅子上蹦下来,好奇地凑到桌子面前,眼睛闪闪亮:“这个好玩!怎么玩?!” 江路嘉尴尬地说:“不,不是玩具,这是我精心构建的模型!” 萧晚晴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坐在椅子上看过来:“是宇宙行星模型吗?这些线是引力线?看不出啊,博士,你对宇宙物理学也有研究。” 江路嘉更尴尬了,辩解道:“也没有那么高深啦……” 军师平静地替他担任解说:“江博士把最近他阅读过的,有关于古代奇人异事的记载都输入了电脑,时间,地点,人物……” 萧晚晴瞬间明白了,以她一贯的淡漠也免不了惊讶,扬起眉毛,用肯定的语气说:“外星人出现的记载?” “是的!”江路嘉看她一点就透,兴高采烈地说,“奇怪的人,奇怪的事,奇怪的东西……你说过,外星人在中国古代也出现在地球上,只是那时候没有国九局,所以很多就被目击者记录下来,成为流传千古的奇志怪谈!一直留到今天。” 他信手从底部拉出来一根闪烁着微光的数据线条,轻轻一点,旁边立刻弹出光幕,上面是关于这个事件的史料记载:“看这个,战国时期,始皇还没一统天下的时候,咸阳见大金人,身高两丈,声若闷钟,大约就是宇航服的传声系统什么的吧。” 把这根数据线条松手弹回去,从上面一点的地方又拉出一根:“这个,刘阮入天台,看仙人下了一盘棋,结果斧头的柄都腐朽掉了,下山回家才知道已经过去了几十年,这是什么?这明明就是……” “星空之门。”萧晚晴喃喃地说。 这下反而是江路嘉不敢一口咬定了,他也隐约知道星空之门是一个要紧的玩意儿,萧晚晴带领着他们成天就是预防这个的,于是含糊地说:“也可能是什么平行空间,宇宙缝隙什么的……总之再看这个!笔记记载这人乘船出海,见到了海上有漂浮的金属大器皿,内有灯光,一定是哪个倒霉蛋的登陆舱落海上了!还有这个这个!” 他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地介绍了一大堆,最后意犹未尽地说:“可惜这仅仅是中国历史上的记载,如果能和外国的史料结合起来……啊,其实他们的史料不怎么完全,倒是神话故事里没准隐藏着历史的真相。” 火苗儿伏在桌面上看他神采飞扬地讲解,却依然不大懂,嘟着小嘴说:“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但是有什么用呢?” 江路嘉浑身的气势一下子被抽空了,他嘴角抽了抽,不得不承认:“是没什么用……我做着玩的。” 军师适时地插入:“我刚才说过,就是一个小玩具,既然江博士喜欢,我帮他一把也无所谓,这并不违反规定。” “啊,那还挺好看的。”火苗儿安慰地说。 “不。”萧晚晴本来已经凑到桌前,仔细地检查这个流光溢彩的建模,此刻直起身体,慢慢地说,“也许很有用……” 江路嘉喜出望外地说:“真的吗?我只是习惯了看书的时候要做摘录笔记……所以就顺手了,军师帮了我很大的忙,另外还要感谢领导的关怀——” 还没等他继续感谢下去,萧晚晴就把手一指,对着桌面上的建模,斩钉截铁地说:“从现在起,这玩意儿充公,视为国家财产。” “哎?!”江路嘉惊叫起来,“为什么?” 萧晚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江博士,为国家奉献是你的义务。” 还敢问为什么?! “不是,我不是舍不得,这个建模是我为了复习做的!你拿走了我的考试怎么办?!”江路嘉抓狂地说,“考试前夕拿走随堂笔记和重点范围,这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萧晚晴冷冷地说:“考卷是我出。” “组长!请笑纳!”江路嘉二话不说就屈服了,“小的那里还有古今怪物建模,搭了一半了,要不要也为国家贡献一下?” 萧晚晴满意地颔首:“不愧是党员,这个思想觉悟很高嘛,准了。” 第六十九章 第六十九章 萧晚晴把江路嘉的建模拿走之后,没有向其他人交待,当时在场的还有火苗儿,那是一个世间凡尘其他事都不关心的主儿,所以这件事并没有引起任何波动。 这一天特勤组里很平静,南瓜快乐地闪着头灯在地面上勤快地滑动清扫着,不时发出嘟嘟嘟的声音提醒大家自己的存在,甚至还把这个声音给按着铃儿响叮当的调子重新改了一下。 “又是你干的好事吧?”火苗儿跟着音乐摇头晃脑,还不忘记踢安瑞和的椅子一下,“看样子你最近很闲嘛。” 安瑞和没好气地说:“南瓜虽然是个清洁机器人,但大小也是个ai,它想做什么改动自己就完全可以改,我没那么闲,给它瞎折腾。” 王枫幸灾乐祸地转过来,冲他挤了挤眼:“每到这种年节关头,就是安大少的劫难,他和我们这些老百姓不同,肩膀上可扛着父母的盼头儿。” “你想多了。”安瑞和鄙夷地说,“我爹年富力强,还不至于要指望我这个儿子赚钱的地步,我只要负责花钱就好了。” “赚钱有什么稀罕的,就你家那集团,那企业,黄大东跟你家比起来都是路边的青蛙……我说的责任当然是——传宗接代啦,哎呀大少爷二十五六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愁人哪!不知道是不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王枫暧昧的眼神在安瑞和腰部以下逡巡,嘴上发出惋惜的叹声,“还是有什么奇怪的爱好之类的。” “嗯。”安瑞和不以为忤,反而赞同地点了点头,“成天对着你们这几块料,你,你,还有……那谁。”他隐秘地看了萧晚晴空着的座位一眼,冷着脸说:“我早就变成性冷淡了,对男人和女人都没有兴趣,你放心吧。” 王枫耸耸肩:“那可真糟糕。” “嚯,怎么的你话里这意思还希望我对你有什么心思似的?” “我是说你偌大家财没人继承可真糟糕!哎,不过像我这样的偶像明星,你对我有点什么意思也属正常,万人迷嘛,我也没办法。” 安瑞和站起来,去墙边倒咖啡,顺便凉凉地说了三个字:“过气的。” 王枫大怒,刚想跳起来争辩,忽然大门一开,萧晚晴风风火火大步冲了进来,一向毫无表情的脸上隐含着怒气,没有再多废话,单刀直入地说:“徐芳然逃跑了。” 事态紧急,半小时之后,特勤组所有人员,除了还在训练室辛辛苦苦打乌龟壳的江路嘉之外,都集合到了桌子面前,萧晚晴的脸色很凝重,一言不发地听着军师的内部通告。 徐芳然上次被带走的时候态度服帖,完全是合作的样子,而且她的罪名顶多也就是签证到期非法羁留,还有刑事案件打底,算是个受害者,所以尽管中间有那么点交代不清楚的问题,特勤组在抓捕行动总结里含含糊糊一笔带过,签证处那边自然更不做深入探究,只是例行把她看管在‘安全屋’内,那地方隐秘,防守强度高,但老实说看守力度并不严。 早知道还不如就关在局里的地下监狱,有特勤组在头上压着,徐芳然长了翅膀也逃不出去。 “说是突然凶性大发,伤了十几个看守的人员,破墙而出?”安瑞和浏览着光幕问,“这不合理啊!” “就是,走之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凶性大发了?”王枫附和,“难道是当时被苦鱼的佛音所度化,回头清醒了又反悔了?” 苦鱼怒视他:“那次是徐芳然女施主自己心存善念,主动放弃了和我动手,不是洒家以声波诱惑,乱其心志所致!难道洒家修炼的是一门魔音功夫吗?罪过罪过。” “呃,这也难说哦,我听外事处说你没事就去跑监狱里给那些外星蛮夷们念佛经,一念就是四个小时,搞得它们经常向星盟提起控诉说我们地球滥用私刑什么的……” 苦鱼哼了一声,略带深沉地说:“怪不得这几年犯罪率都下降了。” 萧晚晴不理会他们的斗嘴,沉吟着说:“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安瑞和一直在看着监控录像,不停地快进反复,里面的画面倒是很符合监控处的报告:徐芳然在屋子里,一开始是安静地坐着,然后神情激动起来,开始快速地转圈,然后又回到椅子上坐着,再度站起来,看着窗外的天空。 一秒钟之后她抡起椅子砸向了窗户,顿时房间里的报警器开始响起,警灯也开始闪烁,这个时候外间的保安人员纷纷被惊动,开始往这间屋子里集结。 镜头里出现了行动处的人,都带着整齐的粒子警棍装备,蓝光闪烁,一拥而入,纷纷呼叫着要她放弃抵抗。 徐芳然没有理睬,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破碎的窗子下面,脸上神色数变之后,缓缓地抬起了右手。 接着属于虫族的锐利前肢从那条白腻圆润的人类女性手臂中破皮而出,带着乌黑的暗淡光芒,不详又杀气腾腾,转眼就犹如一把巨大的镰刀一般地挥了出去。 接着就是血溅当场。 安瑞和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他面不改色地把后面的打斗部分也看了好几遍。 说是打斗,其实是一面倒的屠戮,徐芳然只变出了一条前肢,就令担任保安的工作人员死伤惨重,毫无还手之力。 “她手下留情了。”安瑞和把画面定格在徐芳然用自己锋利而带着死亡光芒的前肢尖尖把一个工作人员活生生地穿透肩膀钉在墙上,鲜血顺着雪白的无机质墙壁蜿蜒地流下来那一幕,出人意料地判断了这么一句。 “是。”萧晚晴也点头同意,“如果是我处在同样的境地,这一下我会直接贯穿心脏。” 担任安全屋保安工作的一共二十人,除了外围的七名工作人员,监控室的三名之外,十个人在徐芳然的镰刀之下,重伤八人,轻伤一人,死亡一人。 而那个被钉在墙上的倒霉蛋,虽然场面吓人,事后发现除了失血过多之外,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说是重伤,但医务处那边看过了,都是抢救之后,只要安心休养个半年就能恢复的,并不会留下什么残疾,甚至大部分都能继续留用。” 安瑞和抬眼看着萧晚晴,思索地问:“那么,死的那一个,是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军师,查一下。” “好的,萧组长。” 萧晚晴站起来,环视了一下四周:“取消休假,全员待命,我预感到这事不大好收场。” 火苗儿立刻精神了,瞪大眼睛说:“不会吧?又要我们出马?行动处那帮蠢货是白吃饭的?人是他们没看好,从他们手底下跑掉了,应该他们去抓啊!我们都抓过一次了,也该他们动动筋骨了。” 萧晚晴木着脸把光幕拉转向她:“上一次,徐芳然真的是和苦鱼说的一样,心存善念,她并没有真正和我们动手的意思,只是想跑,但这一次……不一样了,她要放手大干了。” 火苗儿撇撇嘴:“干就干!能抓她一次,就能抓她第二次,谁怕谁!”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安瑞和教导道,“哪怕心里这么想,也不能直接地说出来,这不是正好让行动处把烫手山芋丢给我们吗?要在紧急的时候恰到好处地答应,才能取得最大的利益,组长,对吧?” 萧晚晴盯了他一会儿,直把安瑞和盯得后背发凉,才淡淡地说:“特勤组行动不是做生意,不要找什么紧急的时候,任何需要我们出动的时候,都是紧急情况。” 萧晚晴再度踏入行动处处长的办公室的时候,刘慎已经没那个闲心喝茶了,皱着眉在打电话,看见她不请自入,对那边说了声‘抱歉,一会儿我再过去’,就放下了话筒。 “有什么眉目吗?”萧晚晴也不客气,单刀直入地说,“你要是能hold住场面,就赶紧说,我就不多管闲事了。” 说着她又刺了一句:“免得有人还觉得我是在跟你们行动处争功呢。” 刘慎苦笑着说:“事到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功劳,只有黑锅了。” 他也没有过多地消沉,坐下来之后就转入正题:“是安全屋工作上的疏忽,给了徐芳然和外界联系的机会,她偷走了工作人员的手机,向外界打了个电话,她一定是在这次通讯中受了什么刺激,所以才会一反常态地越狱。” “刘处你行不行啊?”萧晚晴难以置信地问,“我们特勤组打生打死,半夜追着一个虫子满街跑,好容易抓到了,已经给你把路都铺平了,只要你们费一点事,给她找回戒指,坐上通勤车,送到月球之后就没有我们地球一丁点事了,结果呢?你们连这点事都给弄砸了,亏你……” 亏你在特勤组还扎扎实实地呆了十年,当时也算谢曜的得力干将了。 当然这些话对于已经洗去这部分记忆的刘慎是不能说的,萧晚晴只能憋了回去。 刘慎摇摇头:“被偷走手机的不是我们行动处的人,是外事处在安全屋的代表,因为昨天戒指没有拿回来,他去和徐芳然沟通了一下,当时还好好的,不知道为什么……” 萧晚晴反而笑了:“聂处手下的人和他本人一样,都是滴水不漏的主儿,你要我相信他会没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他人呢?” “死了。”刘慎干净利落地说,“重伤八人轻伤一人死亡一人。” 他眯起眼睛,看着萧晚晴黑白分明的双眸,一字一句地说:“被偷走手机的,就是唯一的死者。” 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该我们负的责任,我们绝不会推卸。”刘慎补充道,“但是这里面必有蹊跷。” 萧晚晴沉吟了一下:“徐芳然那个电话是打给谁的?黄大东吗?” 从她接触的徐芳然包括她的资料来看,徐芳然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一个过客,十年岁月不过是她写论文的体验旅程,地球上别的东西,人或者事物,她并不关心,唯一能让她有所触动的只有她的丈夫黄大东。 那么能让她突然改变的,也只有黄大东了吧。 刘慎出人意料地摇了摇头:“不,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身份证实名认证是个中年男人,叫王洪,不是本地人,也没有回老家,在北京的居住信息正在调查,通话时长五分钟左右,应该是徐芳然借着上厕所的机会打的电话。” “是她,或者黄大东社交圈子里的人吗?” “不像,就是个普通的外来务工人员,甚至还没有五险一金的记录,应该不会和他们有什么瓜葛,徐芳然一向不爱出门,快递都是物业代签的居多。” 萧晚晴顺手在空中拉出蓝色光幕,刘慎吓了一跳,摇头苦笑道:“你们特勤组这些外星黑科技啊,最好不要随意展示,被人看去就麻烦了。” 萧晚晴一面浏览着新增的资料,一边凉凉地说:“刘处总不会泄露出去的吧?不然国九局就真的千疮百孔跟个筛子一样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刘慎似笑非笑地说,“你是老葛的铁杆心腹,年轻又有前途,干劲十足,眼睛里不揉沙子,总觉得我们这些老家伙勾心斗角,擅长互相拖后腿,一定在暗地里放水才导致今天的局面,可是你放心,再多的小算盘,也只是在地球这个范围内打一打,牵扯到地外事宜的时候,我们是不会含糊的,这点大义,我还拎得清。” 萧晚晴不置可否地把光幕侧向他:“这个王洪,跟徐芳然被害案件在逃的主犯是一个地方的人,同乡啊……” “所以呢?” “这个电话没准就是打给主犯的。”萧晚晴平静地说,“更有可能的是,主犯当年就是偷用了王洪的身份证去办的电话卡。” 刘慎含笑说道:“这不合逻辑吧?徐芳然为什么知道主犯的电话号码,还在一切都已经结束,她即将离开地球的时候打给他?为了报仇吗?那样的话她回来的第一天就可以向我们提交申请,这种恶意绑架谋杀案件早日侦破,警局那边也可以早松一口气大家过个好年,她为什么一直隐瞒?会不会……那次绑架案根本就是她自己导演的?就为了不离开地球不离开黄大东?不过这也不对,她知道外管条例执行的严格性,就算她能留下,但从此就是个一直被通缉的要犯了,还怎么继续和丈夫生活在一起?” 萧晚晴毫无表情地说:“在找到本人之前,一切的推测都没意义。” 无论是谁策划了这起谋杀案,现在最要命的就是徐芳然冲破了安全屋逃窜在外这个现实,虫族强悍的战斗力分分钟影响着人类的安全,如果让她大开杀戒的话…… 萧晚晴闭了闭眼,收起光幕,起身道:“有什么消息,请及时和特勤组共享。” 事实证明萧晚晴的想法不无道理,半个小时之后行动处的人配合警方在天通苑一个小区地下室小卖部里找到了王洪,但是他的手机号码既不是这个通讯过的号码,也对徐芳然案件一无所知,这半年来他甚至都没去过朝阳区。 唯一提供的线索是绑架案的主犯确实和他是老乡,七八年前还一起在装修队干过,后来因为嫌太累又挣得少就辞职了。 “那家伙,不是好人!”王洪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看见警察那如临大敌的样子也知道事情不妙,赶紧表示自己和这个人完全不是一路,“那时候我们在业主家装修,能在北京买房的差得了吗?都是好房子好材料,人家舍得花钱!喝了酒他就嘀咕‘这些人,太有钱!装个房子都花几十万,要是绑了他们小孩,要个一二百万的,就不信他们不给!干一票就够吃三年的了。’,说了好几次,我们工头也怕出事,所以他要走就立刻让了。没想到这家伙还偷拿了我的身份证去办手机卡?这是要栽赃我啊!警察同志们,你们可要查清楚了,我真的和他没一点关系!” 再三回忆之下,他犹犹豫豫地提起:“五年前,我开这个小卖部的时候,还跟他联系过,想问他借点钱,凑一起喝了顿酒,他提到有个外甥女儿来北京上大学了,是首经贸还是哪儿,总之他吹牛说孩子有出息,毕业出来是要做白领进大公司的,将来肯定大富大贵,我听了一耳朵也没往心里去,白领怎么了?天通苑群租的那不都是白领?每天不照样挤地铁挤得跟狗一样地上下班?一个月能挣多少啊,买得起房吗?就他那好吃懒做的样子,手上有俩工钱都喝酒吃肉造干净了,难道将来还去吃外甥女儿的?” 行动处的案件相关资料刷新很快,几乎是同步传达到特勤组的。 萧晚晴盯着屏幕上那张‘外甥女儿’石倩兰的身份证照片,喉头动了动,王枫早在一边大惊小怪地嚷了起来:“这不就是博士那天在国图地铁站门口遇到的,被徐芳然气味标记的那个女人吗?” “我想现在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安瑞和安排好晚餐的菜单,也凑过来发表意见,“火苗儿说黄大东自己承认有小三,那么……” “小三想上位,就得解决原配。”王枫跟他一唱一和。 “然后找了自己舅舅,一直有贼心想搞绑架案发财致富的主犯,趁着徐芳然出门的机会绑架杀人,不但把赃车卖掉可以赚一笔过年费,外甥女儿还能一步登天,变成明年就要上市的大公司的总裁夫人,真是好算盘。” “唯一没料到的是徐芳然不是人,割喉对她没什么致命危险,她沉到河底,苏醒之后又爬回来了。” 火苗儿张着小嘴听完,感慨道:“人类真是太阴险了。” 苦鱼默默地低头,在心里诵了一遍地藏经。 萧晚晴静静地听完,发表不同意见:“可是徐芳然已经准备离开地球,放过他们了,这就是为什么她虽然知道主犯的电话号码,也在小三身上进行了气味标记,却一直没有动手的原因,她在被绑架被割喉的时候都没有反抗,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打了一个电话就凶性大发了呢?” “戒指。”火苗儿提醒,“她没能如愿拿回她的戒指。” “哎。”王枫感慨地说,“原来虫族的女性也跟火苗儿一样,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萧晚晴淡淡地说:“这种女性歧视你还敢扩展到宇宙范畴?” “冤枉啊头儿,我哪里敢歧视女性,还宇宙!咱们组里的女性就让我惹不起了。” 火苗儿刚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特勤组都有自己的特殊联络工具,手机一般用处不算大,何况火苗儿的手机一般只用来刷网页海淘,平时还真难得响一声。 众人侧目之下,她好奇地拿出手机,看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刚接通,对面的一个女声就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救命!救命!” 火苗儿按了免提,好心地问:“你是谁?需要我替你报警吗?” “不!不不不!警察没有用……警察已经来了……杀人了……她来了!杀人了!”电话里的声音语无伦次,充满了惊慌和混乱,末了忽然尖叫起来,“圣女!你是点灯的圣女对吧?我知道你是了不起的人物!你有本事,求求你救救我!不管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就算我给不起,我肚子里孩子的爸爸很有钱,他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王枫小声说:“火苗儿的点灯业务范畴还够广泛的哈?” 火苗儿粗暴地打断了电话里的尖叫:“你在哪儿?” “我……我能在这里说吗?”对方疑神疑鬼地问,“会不会被人监听?她,她本领很大的,她也许,能听见。” “不说算了。”火苗儿果断地说,对方倒吸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继续哀求,她看了一眼萧晚晴面前的光幕,军师已经准确地确定了对方的地址。 “鑫茂大厦对面的星巴克是吗?一会儿见。”火苗儿干脆地挂上电话,转了个身,“诸位,有没有兴趣猜猜看这位走投无路的小姐是什么人?” 萧晚晴冷着一张脸从她身边走过:“别玩了,出发!” 在还没有到达目的地的路上,萧晚晴接到了刘慎的电话,并不是个好消息。 “华文酒店十三层的商务套房里发生一起碎尸案,死者是徐芳然绑架案的主犯。警方一直没找到他,还以为他逃窜到外地去了,发布了通缉令,结果他就在眼皮子底下,还住在这么高档的地方。” 萧晚晴看着地图上的街道实景,鑫茂大厦和华文酒店挨得很近,而那家星巴克就在街口对面。 王枫立刻叫了起来:“我明白了!沾的他外甥女儿的光吧?住大酒店啊!上次我们也没找到石倩兰的居住信息……不对,住酒店一定要有身份登记的,一样会留下痕迹啊。” 安瑞和戴着耳机从前座回头,补充说道:“我查了一下华文酒店,有黄大东的投资,有一层的房间都是属于他们公司私用的,安排石倩兰住进去的话,酒店方面的确可能不留痕迹。” 这时候他们的车已经到达,停了下来。 “安副组长就地监控,王枫接应,火苗儿,你去找石倩兰,保护好她的安全。”萧晚晴看着街对面的华文酒店,“我先去看一看,是怎么个碎尸案。” 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华文酒店是家四星级酒店,建成不过五年,因为附近临着商务区,大厦写字楼林立,客源是不愁的,并不需要花别的心思去拉客提高居住率,所以也没有那些藏污纳垢的勾当,一心只用在服务顾客上,业内风评还是相当不错的。 但今天的华文酒店气氛严肃,其余楼层的客人们都被告知请尽量不要外出,留在自己的房间里,或者外出了就暂时别回来,酒店大堂里一个逗留的闲散人员都没有,全都是穿制服的警察。 萧晚晴拿着公关部给提供的证明文件,向警方出示之后,很轻易地就进了酒店大门,她鼻子上架了一副看上去就是普通的谷歌眼镜用来掩饰外貌,让看见的人心里嘀咕一下‘这姑娘还挺新潮,舍得花钱买这种新科技数码产品’,但是看过之后,一转身,脑海里浮现的就是一张面目模糊的脸孔,明明是刚刚迎面而过的人,再想却记不起具体长相了。 前来陪同她的警官一看到文件就笑了:“九局的?跟我们也算是熟了,唉,真不想和你们打交道啊,每次你们出现都是奇奇怪怪的案子,我记得,三年前……有个‘末班地铁断头案’,也是九局派人来处理的,嗯……也是个姑娘家,比你个子高一点吧?脸……圆圆的?不对,是瓜子脸!哎呀记不太清长相了,不过也穿着一身黑,这是不是你们的制服啊?” 萧晚晴在心里默默的说:不好意思,那次也是我。 警官带着她进入电梯,介绍说:“这个酒店的电梯是用房卡控制的,案发前后我们也查过了,并没有可疑人员出入,紧急出口那边还在查。” 这种调查手段本来没有可指摘的地方,但问题是,徐芳然未必会通过人走的通道出入。 萧晚晴忽然皱起眉头,抬头看着电梯顶部,总感觉一股危险的气息在附近徘徊,但是打开眼镜上的监测插件,又提示没有发现非地球生物的存在。 在电梯里负责警戒的警察看着她一言不发,很高冷的样子,心里直犯嘀咕,等到电梯门打开,两人走出去,沿着走廊向发生命案的房间走去,终于忍不住悄声问旁边走廊警戒的同事:“那什么人哪,拽得二五八万的,还穿一身黑,耍帅啊?!九局又是什么鬼地方?” “不清楚,倒是听队长提起过九局,好像是一个神秘的机构,有特严重的案子会到现场走一走,但是也没见他们实际参与过破案,大概是法医组织吧,高级的,科技发达的那种,起到辅助检查的作用,得罪不起啊。” “哦,搞高科技的,那就难怪了!鉴证处那边也都这种嘴脸。” 在他们悄声议论的时候,‘搞高科技’的萧晚晴已经来到了命案发生的房间门口,房间门口拉着黄色的封条,警官还好心地提醒她:“里面的场景比较……有冲击力,你做好准备。” 萧晚晴点了点头。 警官握住门把手,向里缓缓推开,最先涌出的是浓烈的血腥气,冲鼻而来,就算他已经来过一次了,还是觉得有点接受不了,下意识地把头侧向一边试图躲避。 而萧晚晴无动于衷,好像对于她来说这股气味完全不存在一样,站在房门口,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 警官在心里倒是赞了她一句,彻底把门推开,提醒她:“还没做完现场痕迹采集,只能看看,不能进去。” 其实也不用进去,站在房门口就可以看个一清二楚。 这是商务套间,配置是一间卧室一个客厅,门一打开,就正对着客厅。 这间客厅以前来说算得上装修豪华,华丽的水晶吊灯,奶油色的沙发,厚厚的地毯,乳黄色的墙面,大玻璃茶几,还有一个小酒柜,大大的窗户映着北京傍晚的天气,稀薄的夕阳撒进室内,照着一片血海。 没错,客厅里到处都是血,人类的鲜血,刚流出来的时候是红色的,温热的,慢慢地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褐色,暗淡,带着死亡的气息,铺天盖地,甚至天花板上都有喷溅的痕迹。 萧晚晴盯着空荡荡玻璃茶几上显眼的一处空白,语气平静地说:“那地方原来是放什么的?” 身边的警官顿了一下,低声说:“头。” 死者的一颗头,在他们接到酒店报警赶来,一开门的时候,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放在茶几上,甚至还被凶手摆放得正面对着门口,惨白的皮肤,扭曲的五官,还没合上的双眼,惊恐的神色永远停留在死亡的那一瞬间。 被杀死的那一瞬间。 “其他部分呢?”萧晚晴问了一句。 警官叹了一口气:“都在这里了。” 碎尸案虽然罕见,但总有犯罪分子或是处于变态心理,或者处于杀人毁尸的需要而为之,一个老警察的职业生涯里,难免遇上三五起,但是像这一次,碎得这么彻底的,还真是绝无仅有。 萧晚晴再观察了一下,墙壁上那种深褐色的‘涂料’并不仅仅是人血,看来死者除了一颗头颅保持完好,留在茶几上以警后人之外,身体的其他部分,都被凶手用不知道什么手段给弄成了碎末,简直像进入绞肉机一般,变成了肉泥烂酱,和着鲜血,涂抹在这间客厅的墙壁上。 涂抹得很均匀,很细心,一丝不苟,简直像是在做一项重要的工作。 “你说这不是变态么?多大仇啊?”警官苦笑着说,“我刚才看了一下死者的资料,从前还干过装修队的,这,这像不像刷腻子?我觉得啊,方向还是该从他从前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工友们着手。” “不。”萧晚晴否定地说。 如果凶手是人类,那么警官的说法也许能成立,但从打开房门的时候,她眼镜里的程序就监测到了不属于地球生物的能量波动:徐芳然来过这里。 是徐芳然杀了他,然后用锋利的虫族前肢将死者碎尸万段,用血肉和泥,认真地涂了一遍墙壁。 也许是为了泄愤,但更大的可能是: 她在筑巢…… 充足的蛋白质,一层一层地包裹涂抹在巢穴的内部,厚厚的,丰富的,足可以供应保证幼虫的生长发育—— 地球十年岁月带来的熏陶毁于一旦,生活在人群中间,习惯了的人类的思维和规则逐渐褪去,虫族的本能悄然显现。 徐芳然已经慢慢不存在了,消失了。 虿斯星虫族雌性哈娜女士的身影慢慢浮现在黑暗中,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悄悄裂开嘴,阴森森地露出了猩红色的锐利口器,用这样一个血腥的开场宣布着自己的到来。 在看完犯罪现场之后,萧晚晴借口‘跟局里汇报’,走到一边去联系火苗儿,得知她并没在预定的地方接到石倩兰,心微微往下一沉。 “你还记得刚才她给你打电话的时候,说了一句肚子里的孩子什么的吗?” 火苗儿单手叉腰,站在星巴克门口,接受寒风吹拂和行人注目礼,已经很不耐烦了,闻言不屑地说:“记得啊,小三怀孕,借肚逼婚上位,唉,没想到我在职业范畴之内都能看到这种家庭伦理狗血剧的情节。” “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刺激了徐芳然,她甚至开始了筑巢的行为。”萧晚晴看着窗外的暮色,平静地说。 火苗儿勃然大怒:“还反了她了?!” “没错。”萧晚晴冷冰冰地说,“想在地球上筑巢,也得先问问我们让不让。” “那我既然找不到石倩兰,是不是可以回去了?”火苗儿在原地蹦跶了两下,“站在街边跟傻子一样,这群愚蠢的凡人!没见过美女吗?” 萧晚晴沉吟了一下:“你到酒店门口来等我吧,我怀疑徐芳然还停留在附近。” 她挂了手机,回身对陪同的警官说:“不违反纪律的话我想问一下,徐芳然谋杀绑架案的从犯是不是一直关在看守所里?” 警官点点头:“当然了,被害人的尸体没有找到,主犯也没落网,还有一些材料没有整理完毕,大概要到年后才能移交检察院,这段时间里他肯定要待在看守所里被羁押。” 萧晚晴抿了抿嘴唇,提醒道:“我建议警方最好留意一下他的人身安全,毕竟……” 警官愣了一下,摇摇头:“这点不用担心,看守所又不是大酒店,不是什么人随便都能进去的,逃出来那就更不容易。” 萧晚晴坚持道:“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警官看样子是很不情愿的,但是九局这个牌子高高架起,是连自己上司都得罪不起的所在,无奈之下,只能掏出手机,漫不经心地接通了看守所。 他说了几句话,忽然脸色大变,下意识地看向萧晚晴,语气也变了,紧张急促地问:“什么时候的事?五分钟之前?怎么不赶紧通报一声?……” 接下来他嗯嗯了好几声,才挂断,脸色变幻莫测地看着萧晚晴,有点尖锐地说:“五分钟之前,他被人发现死在厕所里……” 警官用手在自己喉头比划了一下:“锐器贯通伤,一击致命。” 萧晚晴却好像一点都不感到意外,也丝毫没有两个凶手都死于非命,这个绑架谋杀案越发扑朔迷离的焦躁,而是淡定地点了点头,一言不发地转身向电梯走去。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萧晚晴走出华文酒店,火苗儿站在路边,看上去不大高兴的样子。 这时候正是五点多靠近六点的时候,附近写字楼的上班族们犹如群蜂离巢,纷纷攘攘地往地铁口公交站停车场等地方移动,积累了一天的工作劳累,本来只有一门心思赶紧回家,但是看到火苗儿这么一个明明小小年纪,但竭力往成熟美艳上打扮,周身都是名牌的奢侈小姑娘站在路边,还是要免不了多看两眼的。 “看完杀人现场了?”火苗儿毫不避讳地问,“惨不惨?” 萧晚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特别惨。” “唉,这叫什么呢?恶有恶报吧?”火苗儿丝毫不同情地说,“这人,不,这虫也真是的!你要杀人,荒山野地哪里不能杀,别在我眼面前儿啊!非跑到城里来杀,现在好了吧,闹得惊天动地的,麻烦大了,我想装没看见都不行!” 萧晚晴平静地说:“火苗儿特工,请牢记你是一名人民特勤的身份,端正你的态度。” “哎呀好啦好啦,我端正得很哪!杀人偿命,我这就去抓凶手,行了吧?”火苗儿不耐烦地说,转身向酒店作势走了两步,“我这就去伸张正义……你谁!你想干什么!” 就在火苗儿挥动手臂表达决心的时候,一个穿着连帽羽绒服,帽子拉上来整个头罩得严严实实,脸上也用防雾霾口罩挡得滴水不漏的矮个子行人突然从路过的下班大军中冲了出来,一把就抱住她的手臂,死也不放。 火苗儿大惊,刚想弹出个火球防身,就见这人拽下口罩,露出一张惊恐万分的脸,低声叫着:“是我!是我是我!我刚才给你打过电话的……救命啊!” “特么的你刚才怎么不出来啊?害我在星巴克等了你十五分钟!”火苗儿大怒,“猫一边看我热闹是吧?放手!我叫你放手!不然烧死你哦!” 石倩兰被她一下子甩脱了手臂,却也不敢离开,飞快地又扑了过来,结结巴巴地解释:“那地方人少……我不敢,呆在里面,怕万一她来了我就没命了……对不起对不起!” 火苗儿停下了手,莫名其妙地问:“她要杀你,和人多人少有什么关系?” 石倩兰不知所措地说:“我也不知道,是东哥这么告诉我的,他说,说要我待在人多的地方,出门最好坐地铁,人多的话,对方就不敢下手了。” “扯淡。”萧晚晴冷冷地说。 “对对对,是扯淡!”石倩兰急忙点头附和,“她要杀人的话,再多的人也拦不住,我知道,我这下明白了……你们一定要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 她最后两句声音稍微大了点,路过的行人有被惊动而看过来的,看见是三个文弱姑娘才放松了警惕,一边还不放心的频频回头地走开了。 萧晚晴打量了一下石倩兰,把手表举到嘴边说了一句:“安副组长,把车开过来。” “车……”石倩兰打了个寒颤,着急地说,“不能坐车!她会杀了我的!车子挡不住……” “别担心。”火苗儿凉凉地说,“有我们在,不会让你死的。” 坐到宽大的车厢里好几分钟,石倩兰的眼珠子就没停过四下打量,一边还啧啧惊叹着:“这……这太神奇了,这得多少钱哪?是最新款的不?我在北京从来没看人开过。” “没时间跟你闲扯。”火苗儿端坐在她对面,气势很足底说,“你找我救命是吧?那就原原本本交代清楚,什么事,什么人,怎么救你,我时间金贵得很,你要是不想说,就赶紧下车,别浪费。” 石倩兰立刻点头:“我说,我全都说。” 在她的角度来说,这件事很简单,一个县城里的小姑娘,考上大学来到北京,很快就被花花世界迷了眼,毕业之后毅然留了下来,找了一份普通的白领工作,希望能在繁华的国际大都市里站住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可惜,现实教做人,没有一两年这个美好的梦想化成的肥皂泡就被物价房价击得粉碎,她又不甘心灰溜溜地回老家,看着同龄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吃香喝辣,心里羡慕嫉妒恨就别提了。 就在这个时候,公司的总裁,真正的大老板,居然看上了她,几番撩拨之下,她就半推半就地从了,从了之后一步登天,从拥挤的出租屋直接搬进了大酒店的套房,吃穿用度全都不愁,也不用工作了,成天就是无所事事随心所欲。 “黄大东看上你什么了?”火苗儿鄙薄地说,“男人眼都瞎了吗?” 哪怕是不带有色眼光看,石倩兰也和大家想象中的‘大老板包养的情妇’有着显著的差距,她生的并不很美,胜在年轻,大眼厚唇,带着一股野草闲花般的勃勃生机,脱下羽绒服之后浑圆的腰肢和大腿充满青春的肉欲感,给人感觉特别地火辣生猛。 相比之下,徐芳然白瓷一样的皮肤,总是一副温柔的表情,连微笑都是保持一个弧度,大概就让男人觉得总是差了点什么……没有那么接地气。 石倩兰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小声说:“他说过,就看中我能给他生儿子。” 火苗儿鼻子里吭了一声,空气中出现一点小火星:“还是大学生呢!一点生理卫生知识都不懂!生儿子是你说了算的?他自己的种才是根源!蠢!” 一直没说话的萧晚晴突然插了一句:“你怀孕了?” “对。”石倩兰脸上浮起幸福的红晕,情不自禁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快三个月了,虽然b超还看不出来,但我有预感,这一胎一定是个儿子。” “你不能让你的儿子当个非婚生子,你要光明正大的嫁给黄大东,所以你就让你舅舅绑架了徐芳然,杀了她,好给你腾位置?” 石倩兰脸上的光彩顿时没了,着急地说:“不是我!我没想害人命!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事!” 萧晚晴点了点头:“既然这样就没什么可谈的了,下车吧你。” 石倩兰赖着不动,安瑞和头都没回,冷漠地按动开关,车门打开:“容我提醒你,你屁股底下坐着的是智能沙发,你再不走就直接弹飞你出去。” “不不不!”石倩兰急忙抓住茶几,苦苦哀求道,“我真的不知道!求你们了!大家都是女人,你们将来也要做母亲的,就不能帮帮我吗!看在我肚子里孩子的份上!” “这话你对黄大东去说吧,你肚子里的是他的孩子,又不是我的。”火苗儿嗤之以鼻地说。 石倩兰看着她们冷漠的脸,终于松口了:“我……我就是对东哥提了一嘴,说孩子出生之后怎么落户口啊?我发誓别的半个字都没说!我也没跟他说我要上位……我压根不敢!” 她忍不住哽咽道:“你们以为当小三是个容易的事吗?我有自知之明的,论长相,论身材,论待人接物八面玲珑,我什么都比不上别人,北京城里的漂亮姑娘那么多,他黄大东那么有钱,找谁不能给他生儿子,为啥就偏偏找上我了?一开始的那半年,我夜夜都做噩梦,梦见他不要我了,我又回去干那一份三五千的工作,来回挤地铁,挤得气都喘不过来,生怕一睁眼,我就又睡回出租屋去了,他说我跟别的女人不一样,毕业了还经常去图书馆不瞎逛街,我就投其所好一直去图书馆从来不买买买……我当个小三都这么提心吊胆,我敢提出要求当他老婆吗?!他老婆我不是没听说过,那是他起家的大功臣!” 说着说着,她终于哭了出来:“我又不是疯了,痴心妄想要挤掉她的位置,我怕,我怕我真的一开口,就连小三都当不成了,肚子里有儿子怎么了,他才三十出头,真想要儿子,有的是女人愿意给他生!我就是……我就是想借这个由头,给自己找点好处……一直住在酒店里也不是事儿啊!我哪怕捞一套房子也行,到底算是在北京有自己的家了。” “说重点。”萧晚晴淡漠地吐出三个字。 石倩兰泪眼模糊地看着她,吞吞吐吐地说:“我是真不知道……她死了。这些日子我在酒店里养胎,不上网,不玩手机,门都不大出的,我舅舅一个月前来见了我一面,我留他吃了顿饭,他说要回老家去,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要跟我借钱呢,结果没有就这么走了,半个月前他突然又来了,说躲债,要在我这里待一段时间,我就把他留下了,我不知道他杀了人!还杀的是徐芳然!” 火苗儿冷笑一声:“你是他亲外甥女,他和徐芳然无怨无仇,绑架偷车干得出来,割喉杀人弃尸也干得出来?” “不!不不!你们听我说!”石倩兰近乎疯狂地摇着头,“我真不知道,对了,昨天,昨天她打过电话来,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我舅舅的号码的,我,我当时是鬼迷了心窍了,就跟她胡乱地扯了几句……正好我那一阵子孕吐得厉害,刚吐了一天,一口水都喝不下,我舅舅做不了什么,东哥又忙,我就很生气,想着凭什么我怀着孩子受这个罪,她还打电话来气我,一定是想,想威胁我离开东哥,我就,我就顺嘴刺了她几句。” “你说什么了?”火苗儿恍然大悟地问。 石倩兰深深低下头去,小声说:“就是一些……气话,说她生不出孩子来什么的,说东哥还是喜欢我,只要我生了儿子,什么都肯给我……” 她抬起头,怯怯地看着面沉如水的两人:“我如今知道错了,我也没想到她……她不是人!昨天我舅舅说我魔障了,一时嘴快就漏了口风,说徐芳然早就死了,不会来坏我的好事的,我吓了一跳,再问他就不肯说了,然后今天我出门的时候跟他一起吃饭,还好好的,半路上他给我打了个电话,就说了两句‘她没死,她不是人!’就挂断了,我急着往回赶,到了酒店门口才知道,十三楼发生命案了,警察都来了!” “等等。”萧晚晴打断了她的话,轻声地问,“你怎么知道我们的电话号码的?” 石倩兰迷茫地看着她,半晌才低声说:“我打电话给东哥求救,他告诉我的。” 第七十三章 第七十三章 “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个?” 石倩兰慌乱地摇着头:“我也不知道,他说这个圣女是个很了不起的人物,会一些法术和神通,能对付得了像徐芳然这样的……怪,咳,不一般的存在,所以我才求你们救我的,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她接着哀求道:“你们一定是传说里那种奇人异士,专门维持世间正义的对吧?不会看着我被她杀了吧?我没犯什么大不了的过错啊!就当个小三而已,有什么死罪吗?看在我肚子里还有孩子的份上,人家法律还规定孕妇不判死刑呢。” “得得得。”火苗儿不耐烦地一挥手,“把戒指交出来,我们看看能不能平息她的怨气。” “戒指?”石倩兰疑惑地问。 “怎么你到这个时候还要财不要命啊?”火苗儿生气了,“就是那个戒指!黄大东给你的!交出来!” 石倩兰略想了一下,赶紧点头:“哦哦!有有!我舍得!我交……但是,那个戒指太贵重了,我平时放在酒店房间的保险柜里,不舍得戴出来的,你们得跟我回去拿一下,我一个人可不敢回去!” “怎么回去?房间不是被警方封锁了吗?” “我舅舅来了以后,东哥说两人住一起不方便,就另外给我换了个套房,上面十七楼的,条件好点儿。”石倩兰解释道,“还有保险柜呢,指纹锁的。” 萧晚晴看了一眼时间:“十五分钟前,看守所刚发生了一起命案,应该就是徐芳然干的,她既然已经离开了酒店,现场又有那么多警察,问题不大,火苗儿跟我走一趟吧,安副组长,继续接应。” 再度进入华文酒店,气氛倒是比刚才和缓了一些,这个时候是客人进出的高峰期,要再限行就不大合适了,警方的人手也撤走了一大半,大堂里已经开始有稀稀拉拉的客人。 石倩兰哆哆嗦嗦地走在中间,萧晚晴和火苗儿一左一右,进入电梯的时候,服务员大概看着这组合奇怪,还多问了一句:“石小姐,带朋友回来呀?” “是,是啊!”石倩兰挤出一个僵硬的笑脸,“朋友陪我来拿点东西,晚上不回来睡了。” 服务员理解地点点头:“也是啊,出了那样的事……吓死人了。石小姐你就好了,随时找个酒店睡几天,等到风平浪静了才回来,我们还要上班呢,每次经过十三楼,都觉得阴风阵阵。” 石倩兰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这时候电梯停在了十七楼,她逃命一样地冲了出去。 走到房间门口,刷了卡,萧晚晴抬手挡了一下,把她推到自己身后,小心地推开了门。 房卡插入,门厅的灯亮了起来,萧晚晴走进去,一路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整间屋顿时光明万丈,纤毫毕现,角落都被照得一清二楚。 她飞快地检查了一遍,然后说:“没有情况,可以进来了。” “哎!”石倩兰答应着走进来,还习惯地客套道,“两位要不要喝点什么?” 火苗儿都无语了,强硬地说:“赶紧拿了戒指,赶紧走人!” 石倩兰连连点头,小碎步跑到卧室里,在萧晚晴的注视下,打开衣柜,露出里面一个附设的沉重保险箱,按了密码,验了指纹,拉开铁门,在里面掏摸了半天,一手举着一个戒指盒,一手还抓着大大小小满把的首饰,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戒指在这里!”她把首饰往自己的衣兜里塞着,单把那个戒指盒递给了萧晚晴。 火苗儿好奇地凑过来,在她的注视下,萧晚晴打开了黑丝绒的小盒子。 里面一枚莲子大的钻石,熠熠生辉,在丝绒垫布的衬托下,被头顶的雪亮灯光一照,折射角度完美无瑕,越发显得华贵万千,身价不凡。 火苗儿勃然大怒:“石倩兰!你耍我们啊!这什么玩意儿?!费半天劲你就给我一这个呀?!” 石倩兰被她吼得向后退了一步,后背挨着墙,慌乱地说:“有什么不对吗?东哥就送过我这一个戒指,很贵的!你们要我交出来的不是这个吗?” “是个屁!”火苗儿怒火冲天地说,“就这么一个破石头,值当得我们大动干戈地来找?钻石还不满地球都是啊?我们要找的是红宝石戒指!红色的!” 石倩兰吃惊得瞪大了眼睛,分辩道:“那个我没有啊!那可是东哥身家性命一样的宝贝,他怎么会送给我呢?!” 她刚想再说点什么好证明自己的清白,脖子上忽然一热,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去,正好看见一条鲜红色的血流缓缓地顺着自己领口袒露出的诱人沟壑往下流去,血越来越多,犹如小溪汇成河流,一直一直流入衣服里…… “我……”她才说出一个字,就惊觉自己的声音嘶哑,破碎,还带着一股破风箱发出的呼哧呼哧的声音。 萧晚晴和火苗儿眼睁睁地看着她正在说话的时候雪白的脖颈上突然穿出一段黑色的尖端物体,闪着不详的锐光,锋利得贯穿人体的时候一点阻力都没有,随即,毫无预兆的,这枚凶器就往后轻巧地一缩,收了回去,只留下可怕的致命创口,而鲜血冒着气泡从被割裂的喉管气管血管里大股大股地奔涌出来,转眼就湿透了石倩兰身上的衣服。 石倩兰向前走了一步,呛咳着,顺着嘴角往下不停地流着血,伸着手似乎还想说点什么的样子,然后眼睛就慢慢失去了神采,一头朝着地面沉重地倒了下去。 她背后的墙壁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深深的黑洞!狭窄得只能通过一个很细的东西。 “卧槽!”火苗儿目瞪口呆地爆出一句粗口,萧晚晴敏捷地冲了过去,一把拉开了旁边的窗帘。 这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窗外北京城万家灯火亮如繁星,写字楼上的霓虹广告灯把这一片照得通明。 就在这繁华夜景的衬托下,宽大的窗户玻璃上映照着徐芳然白瓷也似的一张俏脸,她的全部身体都隐藏在墙后,歪着头,往室内看着。 拉开窗帘被发现的时候她没有慌乱,更没有心虚,相反的还勾起了嘴角,微笑着对她们点了点头,就像跟老朋友见面打招呼一样。 随即,她就消失了。 “你大爷的!” 伴随着火苗儿的怒骂,萧晚晴左手一旋,蓝色光芒从手腕上一闪而出,直接把面前的玻璃窗给硬生生划出一个半人高的圆形,掌心往内一吸,玻璃应手而起,砰地一声完完整整地掉在地毯上,高层特有的呼呼冷风猛地狂灌进来,吹得她额前齐眉刘海拂动,隐隐约约露出暗红色的丑陋疤痕。 “我来!”火苗儿劲头十足地冲到她身边,双掌一合,再分开的时候空中赫然出现一团火焰,嗖地向外扔了过去。 借着这团开道的火光照明,两人清楚地看到,徐芳然四肢着力,整个人趴在墙壁上,用一种完全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地在墙面上移动着,虽然是和地面垂直九十度角却如履平地一般,一眨眼的功夫就向下爬到了五层以下,顺着拐角往侧面一转,消失在两人的视野里。 萧晚晴一把抓住正要从窗户里往外跳的火苗儿,冷静地说:“不行,别惊动围观群众。” 火苗儿不甘心地往下探了探头,看见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吸了口气,暴躁地说:“死虫子敢在我们眼皮底下杀人了!这要不抓住她,我们特勤组的颜面何存?!” 萧晚晴看了她一眼:“她不会罢休的,还有最后一个人呢。” 夜里十点钟,大多数人还没睡下的时候,一队不知来路的神秘人包围了瑞和丽景黄大东的别墅,火苗儿二话没说,一脚踹开门,带头凶神恶煞地往里面走去。 黄家人上次被吃了一颗定心丸,以为高人已经来过降妖除魔,不管什么女鬼妖怪都被大师收走,事都过去了,一切风平浪静,安安心心地准备留下来长期定居,现在也慢慢开始适应北京的夜生活,这个点儿还大家坐在客厅里拉呱聊天,打牌斗嘴,正是其乐融融。 猛听到自家大门被踹开,一群人土匪一样地涌进来,黄虎子就首先跳了起来,勇猛地高喊:“你们想干什么?!” 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是火苗儿,他的气势稍弱,还是梗着脖子不服气地喊:“这是私人住宅,非请莫入,你们这是要抢劫啊?北京还有没有王法了?” 火苗儿压根不跟他废话,一挥手:“行动!” 她背后穿着一色搬家公司制服的行动处人员默契地走上前去,两人一组,把在场的黄家人架了起来,往门外拖去。 这下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骂声,还有黄老太哭天抢地的嚎啕声,乱成一团“造孽啊!早知道城里人这么不讲理,我干嘛不在老家好好待着,儿啊~~你快出来!他们这是要杀人啊!” 黄大东被声音惊动,急急忙忙出了书房大门,看到这阵势也吓了一跳,急忙上前拦阻:“做什么?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闯进我家还想绑架我家人?” 火苗儿踮起脚尖,揶揄地说:“哟,装不认识啊,大老板?” 黄大东惊讶地看着她:“认识……当然认识,可是,尾款我不是已经当面给你了吗?是嫌少?” 萧晚晴伸出手指头轻轻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火苗儿,从人群后面走了出来,冷冷地说:“又见面了,黄先生。” “你是……”黄大东迷惑地问,“我们见过吗?” 萧晚晴不答,反而一扬下巴:“干活!麻利点。” 行动处的人明白地点了点头,顺手取出隔音面罩,直接把不配合的黄家人按倒,一人头上套了一个,顿时吵耳的嘈杂声没有了,室内只剩下几个人呜呜的闷哼声,然后他们也不管手里的人怎么双脚离地撒泼打滚,架起来就往门外拖,一个一个地给塞进了车厢。 “住手!不然我报警了!”黄大东气急败坏地叫道,手里抓着手机,半晌才发现自己居然连110都拨不出去。 萧晚晴冷眼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做的孽,你自己还就好,别扯着一家子无辜的人陪你死。” 第七十四章 第七十四章 黄大东手里抓着手机,茫然地问:“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他忽然色厉内荏地叫起来,“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别以为可以横行霸道,这里是北京!天子脚下!我黄大东好歹也是有点身份的人,不是任由你们诬陷的!我要告你们!” 萧晚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没有多余的情绪,平静地告诉他:“石倩兰死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喉头:“就死在我眼前,一击致命,直接割开喉咙,血流了满地……人的生命真脆弱呀,不是吗?这个死法你是不是似曾相识?” “死了?”黄大东喃喃自语,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就这么死了?” “是啊。”萧晚晴看着他,那样子也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你故意花钱让石倩兰的舅舅去绑架自己的妻子,就是打着万一捅了漏子可以把罪过推到她身上的主意吧?凶残的舅舅为了当小三的外甥女儿能带孕上位,丧心病狂地绑架了原配杀人害命,这说给谁听都是逻辑通顺的,谁也猜不到幕后的主谋竟然是你,一个成天卖爱妻人设的好男人。石倩兰是个虚荣的女人,还有点蠢,但同样她也因为自己的条件而安分守己,很满意现状,从来没想过要取而代之,她并不需要杀了徐芳然才能维持目前的生活,那么,千方百计要徐芳然死的,不就是你吗?” “混蛋!”火苗儿忍不住了,上前一步,破口大骂,“你这个大骗子!你还说戒指你送给了石倩兰,拿不回来,不能交给我去还给徐芳然,结果呢!她手里根本没有那枚戒指!她说了那枚戒指是你的身家性命,死都不会给别人的,戒指一直就在你手里!你撒谎,就是为了把她推出来当替罪羊!替你去死,你还有没有良心啊!她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呢!” 黄大东低垂着头,一语不发。 萧晚晴冷淡地说:“你指望他这种人有良心?黄大东,从一开始你就没说实话,你家里人要来北京,以前你能顺利地阻止,为什么这次就让他们来了?你跟石倩兰说让她尽量待在人多的地方,为了什么?让我猜一猜,你是希望徐芳然失去理智,大开杀戒,用无辜人的死亡惊动警方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以便达到彻底消灭她的目的吧?” 黄大东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 “可惜啊,徐芳然还是有理智的,她不想在没达成最后目标之前就胡乱杀人,她还要留着一条命找你拿回自己的东西呢。” 火苗儿说着断喝一声:“戒指呢!不想死就快交出来!” 黄大东终于被这一声触动了,他慢慢抬起头,意外的是脸上居然还带着微笑。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杀人了,对吗?”他平静地说,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这时候行动处的人已经利落地干完了活儿,把黄家人统统带走了,一片狼藉的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是,她杀人了。”萧晚晴承认。 黄大东笑了笑,转向火苗儿:“圣女阁下,你当时跟我怎么说的来着?没有人被杀的话,你们就不会管,对吧?” 火苗儿微张小嘴,脑子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黄大东这句话里面内涵的深意,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骂了一句:“操!” “两位女士,我不知道你们是什么来头,也不想刺探什么国家机密,我只要知道你们是身负特殊使命,是管这种事的人,那就足够了。”黄大东终于收起了从前做出来的假象伪装,气定神闲地说,“你们说我主谋杀了徐芳然,可是她死了吗?尸体呢?她既然没死我的罪名就不能成立,相反,现在她杀人了,石倩兰死了,她是凶手!从前徐芳然是受害者,你们要保护她,针对我,现在不一样了,她杀人了!” 他装模作样地算了一下:“杀了几个?最少两个吧?石倩兰要是死了,她舅舅一定也逃不了,这就是两条人命啊!两条!” 夸张地伸出两根手指,在面前晃动着,黄大东近乎幸灾乐祸地笑着:“你们说我主谋绑架案,证据呢?主犯在死前招供了吗?签字画押说是我干的吗?而徐芳然杀人的证据你们手里肯定有吧?小姐们,中国是法治国家,不管有多大的仇恨,私下杀人是犯法的!徐芳然现在是凶手了!现在你们还敢说你们不管这事了吗?就让她来随便杀我?”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淡淡地说:“三个。” 她补充道:“绑架她的两个人,外加石倩兰,三个人都死了。” 黄大东脸色变了变,依然笑着说:“两个三个,有什么区别?” “你想啊,这件事里一共就四个人要负责,三个都死了,你觉得你还能逃过去吗?”萧晚晴反问,“你指望我来保护你,可是我一个弱女子,没有那么大的能量啊。” “对啊。”火苗儿露出诚恳的面容帮腔,“我也很弱,我还未成年呢!只能尽力而为,保全你的家人要紧,他们是无辜的,来北京也就是想跟着你过上好日子,可不值得把命都搭进去,马上我们就会护送他们回老家,一路上绝对保证他们平安无事,不会再让无辜者流血了。” “你懂什么!”黄大东忽然忍无可忍地叫了起来,“没有人是无辜的!没有人!每个人都在逼我,都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改变我,所有的压力都在我身上!我是个人!又不是机器!我也会累,我也没办法的!” 他在大厅里转着圈,不时踢开地上的杂物发泄怒气:“催催催!就会催!老的一天到晚就是催什么时候生孩子,什么时候接他们来北京享福,还有一群亲戚也成天耳边风吹着,看我有钱,眼红了,一心要我带他们一起发财,满嘴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好啊!既然是一家人!那么就陪着我去死啊!” 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他咆哮道:“我是个男人!我想要儿子有什么不对!我有钱,我公司明年就可以上市了,这么大的家业,我要留给我的儿子,这有什么不对?!她要能生儿子,我至于费那么大劲吗?!” “你想的真美!”火苗儿毫不掩饰自己的鄙视之色,“你不是早就知道徐芳然不是一般人吗!当时怎么不计较,夸她夸得跟天上的仙女似的,天上的仙女凭啥给你生孩子啊?物种都不同知道不知道?生理课怎么学的?” 她哼了一声:“算了,看样子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我们别管这事了,走吧。” 萧晚晴看了黄大东一眼,冷冷地说:“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把戒指交出来。” 黄大东眼睛骨噜噜来回转了几圈,试探地问:“我交出戒指……你们能保证我不死吗?” “就像你说的,中国是法治国家,你主谋杀死了你的妻子徐芳然,这是警察管辖的范畴,等我们的本职工作干完了,会轮到他们出面抓你的,至于证据不证据的,”萧晚晴心平气和地说,“请相信警方的刑侦能力。” 黄大东犹犹豫豫,但是看着她们毫不犹豫地要转身离开的样子,又紧张了起来,一叠声地叫道;“等等!等等,我交给你们!” 他把手伸进衣服,勾出贴身的金项链,小心翼翼地把挂在上面的戒指给摘了下来,举到萧晚晴面前,还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如果……如果可以的话,你们能保证我交出戒指,徐芳然就永远不会来找我的麻烦吗?” 萧晚晴定定地看着他:“你是想用我的手杀她第二次?” 心思被揭穿,黄大东有点狼狈,摇着手说:“既然……既然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了,我想,我想……为民除害总是好的。” “喂,你不觉得你自己才像是个最大的害虫吗?”火苗儿唾弃道,“渣男!” 萧晚晴摆手制止了她继续谩骂,接过戒指,看了看上面的红色晶体,这是一块绝不会被误认为红宝石,尖晶石,或者其他红色宝石的物质,这么近距离地看去,纯正的红色犹如一团鲜红的光芒,被拘束在小小的晶体里,奇怪的棱角,毫无规律,却和谐地折射着灯光,让这颗宝石散发出令人迷醉的璀璨光芒。 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一颗有魔力的石头,也难怪黄大东视若生命,之前做了那么多坏事,瞒天过海就是为了保住这个戒指,一上手就觉得里面一股奇异的力量在澎湃汹涌着,似乎要涌入人的身体内,冲刷着从精神到身体的所有部分。 一股不属于地球的力量。 萧晚晴把戒指揣到兜里,平静地告知:“外面有五辆车,都是一样的,你随便选一辆去坐,我们的人会把你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暂时躲避,等到事情解决,你就可以回来了。” “安全?有多安全?”黄大东小心翼翼地说。 “比监狱强一点,所以你别起什么坏心眼,想逃出来的话,我们就保不了你了。” 黄大东尴尬地笑了笑:“我这个人,是擅长动脑子的,不会动手脚,以前是我还有点心思想着能蒙混过关,现在什么都被你们揭穿了,事关我自己的生命,既然你们是会保护我的,我再隐瞒或者不配合,也没意思,识时务者为俊杰,对吧?我都听你们的!” “那走吧。”萧晚晴向旁边斜跨了一步,让出通道。 黄大东走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忽然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你买通人绑架徐芳然,并且杀了她的那一天,其实是她在地球合法居留的最后一天?” “啊?”黄大东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火苗儿憋不住,用力推了他一把,恶狠狠地说:“你不杀她,她那天也会因车祸而死,然后离开地球,远远的不再回来,就像你希望的那样!你往这屋子里不管带几个老家亲戚,把石倩兰接回来明媒正娶生儿子,都随便你!戒指也给你留下!一切都如你所愿,只要你再乖乖地多等24小时就够了!你干嘛非要多事?!” 她稚嫩的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厌恶:“现在呢?已经死了好几个人了!都是因为你的算计!高兴了吧?满足了吧?!觉得自己很了不起,略施小计能把所有人玩弄在股掌之中吧?” 黄大东吃惊地看着她,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最终什么也没说,失魂落魄地垂下肩膀,向外走去。 第七十五章 第七十五章 深夜十一点,除了还在夜店狂欢的人群,大部分人都在这个时间上床休息了,江路嘉都从山海经里挣扎出来,准备洗漱睡觉。 但是军师通知他去大厅开临时紧急会议,他满腹疑虑地推门进去,发现特勤组灯火通明,全部人员正襟危坐,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博士也到了,开始吧。”萧晚晴点头示意了一下,王枫打开光幕,简单地把目前的情况介绍了一下。 江路嘉听得云里雾里,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要叫自己过来,自己可是马上就要面临第二次实习考试的考生哎!这种时候不该照顾考生的作息吗? “案情基本就是这样了。”王枫结束了讲话,“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制止徐芳然最后的犯罪。” 火苗儿两眼放空地说:“真不想管啊。” 苦鱼轻声地劝她:“徐女施主虽然命运多舛,遇人不淑,我也很同情她,但是职责就是职责,如今之计,为了保护地球的安全,我们也只能……” “苦鱼说得对。”萧晚晴站起来环视了一下手下,语气平静而坚定地说,“我们特勤组,不负责审判,只负责抓捕。不管徐芳然有多少冤枉,有多少仇怨,她擅自出手动用私刑,杀人害命,就是对国九局的挑衅,地球是独立自主的星球,任何外星人在地球上都不能享有法外之权,这是人类身为智慧文明的底线!”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前方,简单地发布了命令:“立刻实施抓捕,如有反抗,就地格杀。” “是!” “副组长要说两句吗?” 安瑞和端着咖啡杯,沉思了一下,简短果断地说:“开武器库,抄家伙!” 江路嘉本来以为武器库的入口应该隐藏在什么神秘的地方,或者像训练室那样,房屋可以自由移动,到走廊里随便打开一扇门就是了,没想到居然是固定的。 而且就在大厅里! 绕墙壁一圈的格子间,从中间缓缓分开,挪向了两侧,露出两扇黑黝黝的大门来,上面没有任何机关痕迹,也没有显示屏,指纹锁,等等可以供开门的部分。 “一般情况下,为了不引起群众的惊慌,特勤组是不会携带太过先进,超出地球科技水平的武器的。”萧晚晴用淡漠的口气在他身边解说,“而且中国禁止私人持枪,所以我们的日常武器也不能带枪型武器,只有在情况比较严重的时候,才会打开武器库。” 王枫在旁边嘴快地补充:“武器库只接受组长的命令,或者局长越级开启,副组长的话,只有在组长失去指挥能力,情况又特别紧急的时候,才能补位授权。” “真不好意思啊,本副组长觉得这样很好,一点也没有想抢组长位置的意思。”安瑞和凉凉地说,“相反我希望你嘴里的这种‘时候’永远不要到来。” 王枫耸耸肩膀:“一般嘴上很激烈反对的,心里往往都有别的想法,没听说过‘恐同即深柜’吗?” “我不恐同啊,留学时候我还去参观过彩虹游行呢,倒是你啊,洛雨辰,在你当偶像的时候,可是对同性绯闻避之不及,炒个cp有什么呀?娱乐圈谁不是这么过来的,怎么就你严阵以待,恨不得在记者面前斩鸡头烧黄纸证明你对那谁一点意思都没有呢?” “组长我举报!安副组长身为组织二把手,竟然在言语里使用诸如斩鸡头烧黄纸这样的迷信语言,证明这人唯物主义思想不纯洁!骨子里还是封建迷信的余孽!” 火苗儿板着脸站到两人中间,苗条的身躯却散发着庞大的压迫和怒气,手心弹出一团火焰,凶狠地威胁:“老娘今天心情很不好!都给我闭嘴!” 两人瞬间安静下来,萧晚晴无奈地摇摇头,站到了大门前面,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军师,开门。” “好的,萧组长。” 萧晚晴闭上眼睛,从大门的两侧弹出两根细细的光纤,轻柔地贴上了她的额头,一触即退,同时两扇大门悄无声息地向内侧滑了进去,露出内部的全景。 “哇~~~哇哦~~~~”‘乡下土包子’江路嘉目瞪口呆地看着武器库里面接近科幻大片的场景:仓库里从天花板到地板到墙壁都是用不知道什么材料制造而成的,自带照明,柔和的白光把室内映照得如同白昼,干净得一尘不染,架子上陈列的各色武器大大小小,但无一不是带着一种特殊的魅力,充满战火硝烟的味道。 这简直是能彻底激发任何一个男人心里的童年幻想,使之热血沸腾,充满英雄主义,立刻就能拿起武器冲锋陷阵,去和外星人大战三百回合的梦幻场景。 “我能挑一件吗?”他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说,看到周围人怀疑的眼光才急忙解释,“我就摸摸看,我不拿出去。” 萧晚晴和安瑞和对望了一眼,安瑞和思索着说:“组里确实有新人菜鸟第一次进入武器库的时候,凭直觉选择一样武器,来确定他日后发展定位的传统,但是……江博士好像还没通过最终实习考试吧?” “有什么关系。”萧晚晴冷淡地说,“他进都进来了,还能踢他出去吗?” “也是。”安瑞和爽快地同意。 两位领导达成了一致意见,江路嘉幸运地以未通过实习考试的菜鸟身份,有幸获得了挑选一件武器‘摸摸哒’的特权。 “不要挑一些奇形怪状的,免得你拿到手也不会用。”王枫好心地提醒他。 苦鱼也跟着提醒:“洒家的建议是尽量挑小型武器,比较趁手。” 火苗儿翻了个白眼:“要武器干什么?我自己就是武器。” “好的好的,感谢各位同事的无私建议!我会考虑的!”江路嘉嘴上毫无诚意地说着,颠颠地奔入武器库,直接冲着一件硕大无比,闪着无机质的冷酷光芒,看上去外形仿佛‘肩扛式火箭弹发射器’一样的武器跑了过去。 这些都是外星黑科技的产物,肯定越大个儿越厉害,如果说地球上这种外形的武器用来发射火箭弹那么这一具最差也是发射粒子炮的吧!核弹头都不在话下! 他兴奋得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抬手去把硕大的武器从架子上拿了下来。 看上去很沉重的样子,入手却分量不重,他这样的普通男性都能举得动,不愧是外星黑科技! 但是拿下来才发现实在是有点大,他费了半天力气才把武器顺利地挪到了肩头上,倒不是因为太重,而是太大了,又长,感觉就像在河里撑船,船太长,难以调头的困窘。 这一头有着宽大喇叭形装置的应该是射击的输出口吧?后面那小小的紧促的还不到甘蔗粗的部分应该是装弹口,就不知道会是什么导弹呢?看前面这个射击孔这么大,杀伤力一定很强,搞不好还是个群攻技能! 江路嘉一边畅想着未来特勤组作战,他如何做一个强火力输出替同伴扫清一切障碍,疯狂收割外星侵略者的美梦,一边扛着这个大型武器志得意满地转过身来,还摆了一个自以为很帅很酷的pose,得意洋洋地看着大家。 就像小男孩新得了一支玩具枪,兴冲冲地摆弄,在家里对着每个人都要瞄准,射击,扣动扳机的时候还要像模像样的发出‘砰’地一声那样地快活! 幸亏他不是真的小男孩,这种时候还牢记‘不能把枪口对准同事’的纪律,把那个喇叭口向上对着天花板,避开了站在门口的一群人。 以萧晚晴为首的特勤组成员,都沉默地看着他,那目光里的神情让他有点捉摸不透。 是因为我挑选了本库最顶尖的神器,他们惊诧于我的眼力和潜力,心悦诚服地拜倒在我的气势之下,惊呆得说不出话来了? 江路嘉暗自揣测。 萧晚晴干巴巴地说:“也……还好。” 安瑞和嘀咕了一声:“谁把这玩意儿放进武器库来了?去年盘点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呢。” 哎哎哎!江路嘉大喜过望,难道真是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自己选中的是‘被忽视的神器?’,是不该被放进来以供选择的?那自己不是捡了大便宜? 不过不会又来个什么规定,说自己不能选这件吧? 他正在喜忧参半地胡思乱想,王枫终于忍不住毒舌,毫不客气地评判道:“还是博士呢!啥眼神儿啊!” “不要这么说。”苦鱼温和地开导,“万物都有自己的价值,这件武器既然被制造出来了,那就是有用的,而且洒家认为,这是江博士宅心仁厚,不愿杀生的证明。” 江路嘉惊悚了,什么叫不愿杀生!他明明是冲着火力最强的‘生命收割机’来的好嘛! 火苗儿却没那么仁厚,直截了当地说:“笨蛋!你拿反了!” 一番忙碌,在安瑞和这个技术宅的帮助下,江路嘉终于弄明白了他选中的是什么好武器:一具空气枪。 原理是从后面的喇叭口把周围的空气给抽进枪管,压缩之后通过前面的尖嘴给发射出去,好处就是不怎么需要能源,一枚纽扣电池能整整发射一天,空气则到处都是的连补充弹药都不用,坏处就是……其实没什么杀伤力。 “高度压缩的空气喷射出去的话,的确可以对人体造成一定的伤害,但是比激光可差远了。”安瑞和委婉地说。 “连高压水枪都不如!”王枫补刀。 “恭喜你,慧眼识珠,选中了本武器库唯一一件符合地球科技水平的武器。”萧晚晴下了结论。 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他们这么说的同时,自己也利落地进库挑好了武器,萧晚晴拿的是一把疑似长枪的物体,之所以说疑似,是因为造型及其简单,感觉就是一根长钢管上加装了几个小型的附件,硬要说是‘高科技折叠钓鱼竿’估计都能骗过老百姓。 但是其他组员脸色大变,安瑞和甚至出声劝阻:“组长,不用这么夸张吧?” 萧晚晴把枪管放在手里掂了掂,干净利落地开始拆卸组装,头都不抬地说:“有备无患。” 她三下两下就把长枪‘改装’成一支长笛一样的物体,通身闪着漆黑的黯淡,带着用过多次的陈旧感,一点不起眼,伪装起来随身携带非常容易。 江路嘉正在为自己的选择而扼腕,看到大家这如临大敌的样子,悄声问一边的苦鱼:“大师,那是很厉害的东西?” 苦鱼沉默了一会儿,委婉地回答:“国九局有个说法:当萧组长的刀子架在脖子上的时候,起码她还会给对方说话的机会。” 那意思也就是当萧晚晴拿起枪的时候,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了?!直接枪毙? “看样子事态很严重啊,就为了一只虫子,值得那么大阵仗吗?”火苗儿嘀咕。 “你没听组长说吗,徐芳然不是一般的雌虫,她是具有繁殖能力的雌虫,在虿斯星系这种虫就是王女,长大了要离开母巢,去别的星球成为新的女王的。这颗星球要是地球,等源源不断的虫子被生产出来,人类就完蛋了!” “妈蛋,这么危险的人物当年谁审批的签证!怎么让她入境的?!” “这得问你啊,十年前我们都还没进组,不就你和组长在吗?十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火苗儿的脸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两眼望天,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就扭过头去,打了个哈欠岔开话题,“快点讨论作战方案吧!我都等不及了!” 萧晚晴单手持着长笛型的枪走出武器库,两扇大门在她背后无声地关闭,黝黑的墙壁衬着她一身黑衣,雪白的脸孔,嘴唇的淡红似乎是这个人身上的唯一一点颜色,光看着,就让人油然而生一股冷冽肃杀的感觉,仿佛女战神降临人间。 “没有什么可讨论的。”她淡漠地说,“安副组长负责场外调控,苦鱼负责能量屏障,王枫接应,火苗儿,你负责……万一徐芳然从我手里逃脱了,立刻进行全方位的净化。” 王枫低低发出一声惊呼,立刻又被自己给压了下去。 “组长,净化的范围是什么?”火苗儿追问。 萧晚晴不假思索地说:“整个瑞和丽景。” 火苗儿难得地脸色凝重,稚嫩的小脸上充满严肃:“是!” 安瑞和叹了一口气:“各位,都给力点啊,我也不想我家的楼盘一夜之间被烧成白地的。” “给力的话有奖励吗?比如每人分一套房什么的。” 安瑞和一眼横过来:“你真是仇富都仇到学会公器私用了。” 王枫试图讨价还价:“哎我可不是为了自己谋利益啊,我是为了江博士!你看他的住宿问题组织上还没给解决呢,总不能等实习期过了还住在仓库里吧?这样也太不符合人才引进的优惠条件了,以后咱们特勤组,不,国九局再招人,还能招到博士吗?人家一听这样的条件立马不来了呀。” 萧晚晴默默地把目光转向江路嘉,仔细打量着,看得他浑身发毛。 “我怎么把你给忘记了……”她喃喃地说。 “没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江路嘉很镇定地回答。 “你就来做诱饵吧。” “啥?!” 江路嘉愣了,看向周围一圈人的反应,才明白自己没听错,萧晚晴也没说错,就是要自己去当诱饵! “组长,这种行动,不需要诱饵吧?”安瑞和提出不同意见,“徐芳然是有智慧的外星生物,不是低智商没脑子的外星猛兽,要抓就要挖个大陷阱,陷阱里还要放一大块肉。” 怎么那块肉是说我吗!江路嘉在内心疯狂地呐喊着。 “需要的。”萧晚晴垂着眼睛说,“徐芳然要的是那枚戒指,和黄大东的命,但是黄大东……现在还属于被保护的对象,虽然他需要对整个案件里的所有人命负责,但那是以后的事,等待他的自有法律制裁,现在我们不能让他去冒这个险,所以必须有一个人,冒充成他,戴着那枚戒指,坐在黄家的别墅里,吸引徐芳然上钩。” “那……行动处找个人也行啊,再不然……”王枫狠狠心说,“我来吧!我不怕死!” 萧晚晴冷冷地看着他:“你要负责场外接应。” 甚至连苦鱼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此举不妥,依训练方案的进展,江博士到现在可以说还是个普通人,他甚至连自保能力都没有,怎么能提前参加行动呢?还是这么危险的差事。” 萧晚晴毫不让步地说:“总有第一次的,上次王府胡同的鬼屋他不也参加了吗?特勤组每一个案子都充满风险,没有什么高低之分,这次是全员出动,他是特勤组的一员,既然需要人当诱饵,他就得顶上。” “阿弥陀佛。”苦鱼念了一句,不吭声了。 所有人都担心地看着江路嘉,江路嘉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声音都有点变调地说:“我……我出去整理一下东西,规矩我懂,是不是……还得先写封遗书?” 没人回答他,他苍白着脸转身,明明脚下是平整地板,他却感觉自己踩在棉花堆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出去。 身后一片寂静,良久,安瑞和才开了口:“组长,不再考虑一下吗?” “我觉得他是吓得回去上厕所去了。”王枫小声说。 “组长说的没错啊,总要有第一次的。”火苗儿支持地说。 萧晚晴平静地说:“江博士第二个月的实习阶段就要结束了,是应该接受考察的时候,上一次他是误入,被无意卷进去的,不能算考核,这一次我就要看看他适合不适合特勤组,能不能面对这样的行动,如果真的不适合的话,那我们要重新考虑他的去向。” “哦!”王枫恍然大悟,“原来是考核呀!我说呢,组长虽然不近人情,也没有冷酷无情到随便派人送死的份上……我撤回这句话来得及吗?你们都没听见对吧?!就当我没说过可以吗?” 其他人都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而被这么说的萧晚晴却毫无触动,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江路嘉脚下发软地回到自己房间,看见桌上堆的摊开的书,还有椅子上随手堆的衣服,乱七八糟的一片,下意识地要收拾东西,免得自这次真回不来了,给前来帮助自己办理后事的人添麻烦。 他打开箱子,往里面扔了两件衣服,又想起来应该先把书放进去,刚抱着大叠的书往里面排列,又想起该把借图书馆的挑出来好去还免得占国家便宜,一时间要做的事全部涌上来,他都不知道该先做哪一样好了。 最终他颓然地坐在床边,两手撑着头,手指深深地插入头发中,什么都不想干了。 江球球悄无声息地从外面进来,蹲在地上看了看他这副和往常不一样的样子,似乎也感到了悲伤的情绪,弓起身子轻捷地一跳,落在他的膝盖上,睁大金黄色的圆眸专注地看着他。 “爸爸要是死了,你可怎么办呀?回去医科大当流浪猫吗?”江路嘉抱住那小小的温热身体,在江球球的脊背上轻轻抚摸着,“还是给你找个好人家寄养呢?你这么肥,一看就很能吃,人家怕养不起。” “喵?”江球球不解地叫了一声。 “再也没有小鱼干了,再也没有大鱼肉了,从今之后你就是一只普通的猫了。”江路嘉苦涩地说,“想起来你的命运还够颠簸起伏的,也不知道……” 他眼眶有点发热,抬起头来想把泪水逼回去,却看见萧晚晴静静地站在门口,抱着双臂,依靠着房门,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遗书写好了?”萧晚晴明知故问。 “啊……”江路嘉竭力保持表面上的平静,不让内心的彷徨茫然泄漏出来,咧嘴笑了笑,“仔细想一想……也不用写什么遗书,我现在没有亲人了,遗书写好了留给谁呢,这还是个问题,索性就不写了!哈哈哈。” 他笑得只比哭好看一点儿。 萧晚晴无语地摇摇头,用下巴指了指他膝盖上的猫:“不用担心,特勤组一只猫还养得起,不会让它去流浪的。” “真的吗,那我就放心了。”江路嘉落寞地说,“希望……你们看到这只猫的时候,就想起我来,要是这次出了意外的话,我就是特勤组最短命的成员了吧?” “嗯,老实说,我觉得你不会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的。” 江路嘉差点给她跪下:“我都已经很害怕了,你就不要吓唬我了好吗!” 萧晚晴看着他,平静地问:“你怕?” “当然了!”江路嘉咆哮了起来,“我是人!是人就没有不怕的!我怎么知道我睡得好好的突然就把我叫起来充当什么诱饵!睡觉前我还是一个苦读典籍,准备迎接考试的考生!大半夜的就让我参加行动了!这什么鬼!画风变得太快了吧!” 萧晚晴的脸色毫无所动,他看着就气馁了几分,喃喃地抱怨:“我的命运也够多舛的,怎么就遇上你们了呢?这种事怎么就发生在我头上了呢?你告诉我,我怎么能不害怕,我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但也就是纸上谈兵啊!” “没错,你是个菜鸟嘛,俗话说,养鸟千日,用鸟一时,现在就是用你的时候了。” “哪有这样的俗语啊!”江路嘉目瞪口呆地说,“再说,满打满算三个月也才一百天,你啥时候养了我千日了?!” 萧晚晴黑眸里闪过一丝意外的揶揄之色:“好啊,你要是能活着回来,我就养你千日啊。”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江路嘉掩饰地干咳一声,竟然觉得耳朵尖尖有点发烫,他情不自禁伸手摸了摸,然后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说:“组长,我知道你担心我第一次当诱饵,不,第一次出任务,难免有心理负担,所以才来开解我的,谢谢你!” 他偷眼看了萧晚晴一眼,又继续表决心:“但是不需要的!我江路嘉再怎么说,也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站着一米八,躺着一米八!在世间活了二十八年也不是苟且偷生,基本的男儿气概和担当还是有的!为了地球!为了人类!我当一回诱饵又怎么了!当诱饵也不一定会死,对吧?你们一定会保护我的吧!哈哈哈哈!” “嗯,会算你因公殉职的。”萧晚晴轻描淡写地说。 这时候江路嘉却反而不怕了,彻底放开地说:“那样我还成烈士了?也不错!算是对得起社会培养我一场了,其实我真的不是怕死,我就是有点紧张!人总有第一次的,我觉得你们当年也紧张过,对吧?” 萧晚晴眼神突然变得幽远而怅惘,仿佛在怀念着什么,那一瞬间江路嘉几乎以为她要哭了。 错觉!绝对是错觉!铁血无情,大杀四方的特勤组萧晚晴怎么可能会哭!一定是自己太紧张而产生的错觉!不能说!说出来一定会被打死的! “怕死也没有什么羞耻的。”萧晚晴一秒之内就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淡淡地说,“人固有一死,大多数人都会寿终正寝,子孙满堂,夫妻恩爱,安然地死在床上,但我们没有这个福气,我们存在的意义,就是要保护这样大多数人类的正常生活,让老百姓们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安稳地过他们的日子。” 江路嘉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你既然有这样不怕死的觉悟,那很好,准备出发吧。” 萧晚晴转身要走,江路嘉抱着猫站了起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头脑一热,不假思索地开口叫住了她:“等等。” “嗯?还有什么放不下的?”萧晚晴没回头,冷淡地问。 江路嘉鼓足勇气,轻声地说:“我不是……不怕死,我是……信任你。” 萧晚晴没说话,也没动。 既然已经说出口了,那接下来再说什么也就很流畅了,江路嘉豁出去地说:“我无条件地信任你,你会保护我的,对吧?只要有你在,我就无所畏惧!管什么虫子还是怪兽,都冲我来吧!我愿意当这个诱饵!我知道你会一直在我身边,把它们都消灭干净的!既然这样我还怕什么!” 萧晚晴唇角微动,吐出两个几乎听不见的字:“傻瓜。” 她一向都毫无表情的脸上,竟然隐隐约约露出了一丝可以说是笑容的波动。 “嗯,我会的。”她听见自己这么说。 凌晨时分,特勤组又悄没声地回到了瑞和丽景,萧晚晴带着江路嘉来到黄家,面对整个客厅的狼藉不堪也无动于衷,从衣柜里挑出一套黄大东的西服扔给江路嘉,简单地命令:“换上。” “哦!”江路嘉乖乖地抱着衣服进卫生间去换了,出来的时候不习惯地抻着袖子:“合身吗?我没怎么穿过正式的西装。” “气味对了就行了。”萧晚晴不理会他的抱怨。 江路嘉撇撇嘴,低声嘀咕:“我倒知道有种动物是靠鼻子认人的,可不长徐芳然那样啊。” 萧晚晴懒得理他,从胸袋里掏出那枚血雨腥风的戒指递了过去:“戴上。” “这……这弄得挺不好意思的。”江路嘉看着她这个动作,这句话,壁灯昏黄的灯光下萧晚晴秀丽婉柔的眉眼轮廓,忽然就情不自禁地遐想起来,脸红耳赤地说。 萧晚晴无语,一只手把他的手给抓过来,把戒指往他尾指上强硬地一套:“别紧张。” “不紧张,我没有在紧张。”江路嘉辩解道。 “都开始说胡话了。”萧晚晴冷冷地说。 江路嘉讨了个没趣,自己把套上的戒指又转了一下角度,让那枚红色晶体正面充分暴露在外,等待下一个指示。 “你就在这里坐着等,其他的交给我们。”萧晚晴指了指客厅,“如无意外的话,天亮之前我们就能结束这事了。” “那要是有意外呢?”江路嘉顺嘴问。 萧晚晴的目光盯得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直到江路嘉都开始打哆嗦了,她才缓缓地说:“你猜?” “我不是很想猜。”江路嘉颤抖着说。 “那就乖乖待着,服从命令。” 萧晚晴转身举步向外走去,江路嘉下意识地跟在后面,直到两人都走到门厅里,萧晚晴一只手都握住门把手了,他还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紧张得不停咽口水。 没办法,萧晚晴只能回头命令他:“退回去,找个地方坐下,像在自己家一样。” 江路嘉胆战心惊地再度确认:“你会……在什么地方看着我的吧?一定会,对吧?” 萧晚晴反手从背包里抽出那杆长笛一样的枪,娴熟地打开重装,不到半分钟就恢复成原来的模样,狭长笔直的枪管带着沉默的凶光,隐藏在黑夜里一点都不起眼,却充满了凛凛之威。 就像萧晚晴本人一样。 “当然。”萧晚晴把枪扛在瘦削的肩头,平静地说,“我会将你置于我的保护之下的。” “我真是要注孤生了!妈呀!活该当一辈子单身狗!”萧晚晴走后,江路嘉在客厅里焦躁地走来走去,最后滚倒在单人沙发上,发出杀猪一样的哀嚎。 “组长是个女孩子!再厉害也是个女的!我居然要人家对我说‘我会保护你’,天啦噜!简直白长成男人了!江路嘉!你白念了这么多书,把脑子都念坏了吗!难道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彰显男子汉气度,用自己强壮的臂膀去保护心爱的女孩吗!白给你机会你都抓不住!废物!loser!” 他翻身坐起,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好吧,离‘强壮的臂膀’还有一段距离。 “人呢,要认清现实。”他喃喃自语道,“女人比你强,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毕竟现在男女平等了,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只要承认这一点,不怀着嫉妒的心情去故意拖后腿……对!不能拖后腿!” 他振作起精神,往后面半靠在沙发上,这是客厅满堂红木家具里唯一的不和谐的一张西式懒人沙发,样式奇丑无比,粗重不堪,但是坐起来非常舒服。 “她要我在这里等着,那我就等着,好好地当一个诱饵,诱饵也是有自己的尊严的!”他义正言辞地告诉自己。 远处,车里负责控场的安瑞和看着监视屏幕上他刚才翻来滚去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不动声色的操作着,暗暗发给了同事们。 “博士在干吗?”王枫首先问,“看上去好像在抽风一样,是不是学霸都有自言自语的这毛病?不是我们凡人能理解的。” “人家紧张不行呀,你别忘记当年你第一次参加行动什么德行,就差尿裤子了。” “其实博士已经不错了,之前也来过几个新人,就算前面的关过了,最后参加行动的时候,也难免栽了,到底是经过二十几年寒窗苦读的人,能很快地自我调节。” 果然,江路嘉在图像里很快就安静下来,像模像样地坐在沙发里,关着大灯,只留下几盏壁灯在墙角处发着幽暗的光芒,他抬起左手,笨拙地抚摸着戒指,渐渐的动作就流畅稳定起来,远远一看的确有一定的迷惑性。 “你们说,徐芳然会来吗?”安静了一阵子,火苗儿问道,“会不会她让我们在这里空等一场,自己已经跑了?” “会来的。”苦鱼出乎意料地说,“她心中有执念,放不下,忘不了,没有了结这段因果之前,她那里都不会去。” “哎。”王枫叹气道,“我就怕她临死前也要祸害地球啊,你想,她肚子里那么多虫卵,找个地方下一窝,那就不得了了,万一这里面再也有一只跟她一样的,具有繁殖能力的母虫,地球分分钟完蛋啊。” “不会。”萧晚晴在频道里低声说,“虫族产卵需要筑巢,要大量的血肉,死了三个人,只有一个被涂抹在酒店房间里,那是远远不够的,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没有机会再去杀别人,她的主要目的还是拿回戒指,那枚红色晶体对她一定很重要。” 频道里安静了一阵子,火苗儿又忍不住开口了:“我有一种感觉……” “她来了。”萧晚晴截断她的话,“安副组长,报告情况。” 安瑞和扫视着面前所有监视屏幕和检测仪器,迷茫地说:“没有异常情况,所有数据都正常……组长你看见什么了吗?……卧槽!” 他在危机逼近的生死关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预感,福至心灵地向后一仰,整个人连着椅子向车厢里倒翻了过去,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条闪着锐利光芒的虫族前肢! 这玩意儿出乎意料地是从车底袭击的,经过他自己特别加固的特勤组外出车厚实的底板被轻易地一击捅穿,锋利的边缘擦着安瑞和一条腿就直通通地刺了上来,笃地一声钉在车顶上,把周围的几台仪器都破坏了,车厢内顿时响起了刺耳的报警声! “我擦!”安瑞和顾不得自己形象狼狈,就着后翻的势头原地来了个翻滚,从椅子上滚了下去,在地板上爬了两步,喘着气从腰间拔出武器,刚瞄准那枚前肢准备射击,从底下传来一阵地动山摇一般的震荡,整个车厢像一颗弹丸一样地左右翻滚了起来,他猝不及防地被甩了出去,一头撞在车门上,摔得七荤八素,手里的武器也被撞飞了出去。 等他摇晃着头试图看清楚面前的情况,一边艰难地抓着扶手爬起来的时候,就看见那条前肢仿佛长了眼睛一样,尖端转过头来正对着他的方向,撕开车厢底板,一路凶悍地撞击着悬挂在车厢上面的所有仪器,叮叮当当地在一片报警声中对着他直刺过来! 第七十八章 第七十八章 危急关头,安瑞和体现出身为特勤组副组长和一个科技宅的职业素养,他一脚踢起面前的不知道什么仪器,借着这股力量猛地向后倒撞而去,整个后背靠上最后一排的座椅的时候,猛然拽下旁边的拉手。 “哧”地一声,类似安全气囊的东西猛地在面前弹开,遮挡住凶猛扑来的虫族前肢的同时,座椅下弹出两根钢轨,末端闪耀着细小的喷射动力火光,带动整个座椅向后弹射飞出,直接撞开后车厢,向后倒窜出去好几米,落地的时候还刹不住势头,一路向后滑动,钢管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碎屑飞溅。 安瑞和来不及松口气,就着整个人倒仰在座椅上的姿势,一抬腿,从靴子旁边拔出另一柄奇形怪状的武器,深吸一口气就扣动了开关。 从他手持的外形类似儿童玩具飞轮的武器上,豁然闪现白色冷光波纹,一圈圈地炸开,由小及大地向前发射而去,形成了一个螺纹状的光圈,正好把刚从车厢里破门而出的虫族给当头罩了个正着! 顿时白色冷光像是有生命一般,接触到的一刹那改变了形状,沿着粗壮坚硬的甲壳顺势而上,缠绕成无数花纹,迅速收紧,死死地困住不放,任凭粗大的前肢在原地发疯一样地摇晃撕扯,把刚才还好好的一辆面包车险些给扯成了碎片残骸,也毫不放松。 渐渐的,那枚粗大的前肢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被束缚得老老实实的,垂下最前端的锐利肢尖,似乎是放弃了作战。 安瑞和唇边含着一丝冷笑,一个鲤鱼打挺从座椅中翻了出来,潇洒地吹了声口哨,在频道里说:“搞定。” 这时候王枫气喘吁吁地赶来了,大老远就喊:“喂!行不行啊你?死了没有?要不要帮忙?” 安瑞和不屑地说:“等你来救驾,朕都死了八百回了,看吧,我一个人搞定的!” 说着,他收起武器,单手抓住白色冷光的螺纹末端,用力往自己这边一拽,本意是想拽着战利品给王枫看一眼,彰显自己的英勇作战,没想到……这一下遇到的阻力十分轻巧,他用力太大,不但拽动了那条前肢,自己险些踉跄着摔倒。 “等等!”王枫脸色严肃起来,警惕地伸手去帮他一起拽。 就是那么轻轻的一着力,那根刚才耀武扬威凶神恶煞,把安瑞和追得这么狼狈的粗大前肢,轰然倒地,拔出地面的部分露出干净利落的截断面。 “我去!”王枫目瞪口呆,“断尾求生啊?真狠!” 两人忽然觉得有什么声音隐隐约约的传来,似乎就在脚底下,同时握紧了武器,背对背地靠在一起,瞪大眼睛警惕地看着四周,生恐那个断了一只脚的虫子还在附近,随时破土而出。 但是,就在他们提防的时候,从面包车地下,被粗大前肢刚才从地底贯穿捅了一下的洞口里,悄无声息的,密密麻麻地涌出了一波细小的昆虫! 王枫首先听到了犹如春雨洒在树叶上一般的轻微沙沙声,敏感地一抬眼,吓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嗷嗷地喊着:“操!快跑啊!” 安瑞和嗖地转身,下意识地举起武器就要开火,还没等他扣动扳机,王枫已经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险些把他拽了个跟头,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就向后狂奔:“救命啊~~~虫来啦~~~” 简直像是捅了虫族的老窝,源源不断的黑色棕色褐色……各类昆虫,大的小的,成群的蟑螂蚂蚁,潮水一般黑压压地从那个洞口里井喷出来,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就蔓延着向两个拔腿狂奔的人奔袭而去,那气势简直像是千军万马,完全不是弱小得一脚都能踩死的不起眼的虫子。 几只虫子,十几只,哪怕几十只,轮番踩也能踩死,可是像这样铺天盖地的一片冲过来,两个人而已,哪里还有招架的余地! 更何况这完全不是全部!剩下的大军还在后面!从那个洞里继续往外爬! 在他们身后的路面已经完全看不到一点水泥地的缝隙了,全都被虫子覆盖得满满的,夜色里仿佛是在流动的水,甲壳上闪着微弱的光芒,一点一点,密密麻麻地聚集起来,却显得那么……可怕。 “徐芳然这是把半个北京城的虫子都召集起来了?”安瑞和一边跑还一边纳闷,“冬天了,虫子难道不冬眠吗?” “你特么在想什么!不是说了吗!徐芳然不是普通的虫子!她是虫族的王女!大人物!妈呀……我们干嘛惹了她~~~”王枫狂叫着拔腿飞奔,偷眼往后面瞧了一眼,看到无穷无尽的虫子之军还跟在后面,使出吃奶的力气跑得更快了,一边在频道里狂喊:“救驾!火苗儿!动一动啊姑奶奶!” “哼!愚蠢的凡人!我来啦!”头顶上传来火苗儿清脆的声音,随即她神出鬼没地从天而降,红裙摇曳,高跟鞋套着的脚踝玲珑纤细,简直像是刚约会回来的大小姐。 但是她干的事绝不是大小姐该干的,火苗儿降落在他们身后,眼睛瞥了一下就尖叫起来:“好恶心!” “恶心你还不赶紧着!”王枫叫道。 火苗儿右手一挥,手臂划过一个曼妙的弧度,雪白五指如午夜兰花绽放,清冷无比地在面前摆成一个优美的手势,随着这个动作,掌心突兀地冒出一点火光,渐渐看出是一盏灯的形状,古朴拙观,带着一种神秘庄严的味道。 这时候沙沙的黑色虫子大军已经冲到了跟前,火苗儿五指一抬,掌心的灯火一下就弹飞了出去,还在空中飘舞的时候,她嘟起小嘴吹了一口气:“呼!” 顿时一点灯火变成了扇面的火线,横冲直撞地席卷向追来的虫海,宽阔的水泥马路变成一片火海,散发出难闻的焦臭味道,还有吱吱的烤炙甲壳的声音。 虽然细碎,却让人听得不寒而栗,这是比惨叫更折磨的一种暗示。 就算先头部队遭到了这样的火焚,后续的虫族大军还是无知无畏地继续向前挺进,甚至有部分越过了火线,勇猛地冲了过来,可惜到底是太弱小了,身上带着的余热就生生地耗尽了最后一分力气,没有爬多久就死在了高温之下。 火苗儿大怒:“真是不知死活!”说着又扬起了手臂,准备再添一把火。 安瑞和急忙拉住她:“冷静!冷静!你可别一怒之下把整个瑞和丽景给烧了啊!还没到净化的时候!这都是我爹的钱呐!” 王枫猛然想起了什么,惊道:“完了!虫子们都在这里,那徐芳然呢?!” 就在这边三个人大战虫子的时候,黄家别墅反而是一片静谧,楼上楼下只有客厅还亮着壁灯,昏黄的灯光照耀着杂乱的广阔空间,唯一能有点样子的是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身形修长,西装整齐,一看就是成功人士的装扮。 他似乎是疲累过度,就这么坐着睡着了,脸半垂下来,藏在阴影里,单手撑着头,白皙修长的小指上,一枚红色晶体的尾戒在闪着微弱的红光,不明显,但却有着自己的节奏一般地明明灭灭,像是有神奇的力量蕴藏在里面。 慢慢的,从客厅外面传来了轻微的扒搔声,围绕着落地窗和地面的交接处来回地骚扰着,可惜里面的人并没有听到,还是维持这样的角度不变。 声音忽然停止了,又过了几分钟,客厅天花板新风系统的开口处,发出了几乎听不到的咔嗒声。 如果客厅里的男人这时候醒着,他只要抬起头,就可以看见在送风口的地方,一只锐利的闪着寒光的前肢尖,正从通风管道里伸出来,摸索着去扭动螺丝钉,一点一点,很轻松地就转动了一颗,紧接着是下一颗。 终于所有的螺丝钉都转完了,摇摇欲坠地挂在原地。 难得的寂静被一声巨大的声响给打破,通风口的装置被粗暴地直接捅开,紧接着一团黑影从管道里滚了出来,粗壮的身体通过狭窄的管道时发出难听的吱嘎声,但是很快就挣脱了出来,被束缚的肢体终于得到了解放,张牙舞爪地化成了巨大的充满死亡阴影的虫体,朝着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冲了过去,目标正是他露在外面的红晶尾戒! 它的动作很快,从冲破送风口到落地再到冲过来只用了不到三秒,刚够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被惊动,迷茫地抬起头,睡眼朦胧地打量着四周,试图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而这时候它已经冲到了面前,高高地举起了闪着寒光的前肢,眼看就要迎面而下,一招贯穿男人的前胸。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它看清楚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的脸,惊愕地停住了手:“是你?” 还没等一人一虫反应过来,从远处不知道什么地方射入了一粒子弹,旋转着直接穿透落地窗的宽大玻璃,哗啦一声碎了一地,去势丝毫不减,精准地射在了徐芳然高高举起的前肢上,居然把她整个身体带得向旁边偏离了好几步,几条腿来回慌乱地倒腾着,把客厅里的红木家具给撞成了个乱七八糟才好不容易稳住身体。 萧晚晴冷静的声音从江路嘉耳边的麦克风里传出来,清晰地如同她本人就在这个房间里。 “投降吧,徐芳然。” 第七十九章 第七十九章 “徐芳然?”江路嘉揉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巨大的甲壳类动物,喃喃地说,“这特么哪儿能看出是徐芳然了……” 如果说上次见到的徐芳然,还只是把外面的皮囊弄破,手臂变成了前肢,腋下露出了膜翅,好歹还有个大体的人模样儿,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一只彻头彻尾的虫族! 高大的身躯在这间刻意挑高的客厅里站直了也可以碰到天花板,纷乱的几条腿因为刚才的一枪而跌跌撞撞地来回倒腾着,江路嘉眼睛跟着看都数不清到底几条,就感觉眼前全都是粗大坚硬的虫壳,还闪着不知道什么物质的磷光,在昏黄灯光下是如此的狰狞可怕,完全是来自外星球的怪物!不属于人类的认知范畴,看一眼都会做噩梦。 他紧缩在沙发里,吓得一动不动,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丧失了警惕,睡着了,然后一觉醒来,就看见这么大个玩意儿在跟前!他粗心大意之下已经失去了最好的逃跑机会! 江路嘉咽了一口唾沫,战战兢兢地抬头向上看去。 就在他面前不远处的是坚硬的腹壳,半藏半裹着似乎是‘柔软’的腹部,一圈一圈的花纹,随着呼吸急促地蠕动着,在往上是胸甲,那光泽犹如铁铸钢打,黑沉沉的,完全不是人力可以赤手空拳对抗的物种。 再往上看……出乎意料的,在这具‘完全进化’的虫族身体之上,居然还完整地保留着徐芳然作为人类时候的一张俏脸,白腻如细瓷的皮肤,黑眸红唇,如此一个美人头不恰当地顶在虫族狞恶凶狠的甲壳类肢体上,还是他认识的熟人,怎么看怎么有一种反差的冲击感。 “徐芳然?”江路嘉结结巴巴地问,“你是……” 那张脸低垂了下来,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和江路嘉遥遥相对,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一丝悠远的叹息:“是啊,可不就是我。” 江路嘉唯一的想法:这时候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还有用吗?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的想法,窗外忽然金光一闪,平地而起一道屏障把整间别墅和外界隔绝开来,耳麦里传来苦鱼沉稳的声音:“报告组长,防护措施已经完成。” “很好。” 喂!不是吧!你们就没想过我还在里面吗?! 我知道你们是要确保徐芳然一定逃不出去,布下天罗地网也要抓到她,但就没一个人考虑一下我的死活吗?难道这就是身为诱饵的使命吗?! 江路嘉瞪着惊恐的眼睛,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离自己十分之近,简直是……就在徐芳然一念之间。 而徐芳然却好像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插翅难逃了一样,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低着头和他对视着,半晌,才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江路嘉哼哼哈嘿地犹豫了一阵子,勉强说:“我是在做诱饵……是在拖时间,不对!我不是在拖时间!” “啊,其实也没什么关系的。”徐芳然体贴地说,“不管你是谁,你要做什么,把你手上的戒指给我,我可以不杀你的。” 这一点让江路嘉有点心动,但是他随即就用力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有我的职责,小诱饵也是有尊严的,你要拿到这枚戒指,除非砍掉我的手。” 徐芳然发出一身叹息,如此女性化的声音透过不知道什么发声器官的放大,在客厅的天花板下回响着,形成了一股可怕的噪音。 “如此就满足你。”她诚恳地说着,扬起了一条粗壮的下肢,为了避开可能到来的子弹,还特地换了一个方位,小心地利用墙壁隐藏起了自己的身体。 还没等江路嘉想好自己是闭上眼不看这可怕的场面还是睁开眼睛视死如归,一声枪响,另一块玻璃应声而碎,高速旋转的弹头从一个几乎不可能的角度刁钻地射来,在徐芳然坚硬的甲壳上钻出了第二个洞,不知道什么动力的武器还在损伤部位发出丝丝拉拉的电光,间或强力地一闪,看得江路嘉都险些跳起来。 萧晚晴毫无情绪的声音再度响起:“我说了,立刻投降。” 徐芳然把头侧向窗外,咧开嘴笑了,猩红的口器在人类的嘴唇中跃跃欲试:“不然呢?” “格杀勿论。” “我不是那么容易杀死的。”徐芳然笃定地说。 “我想试试。” 徐芳然不作声了,扭头重新居高临下地看着江路嘉,仿佛在衡量自己死前有没有力量干掉这个人类给自己陪葬。 江路嘉背部紧紧地贴着沙发,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流,虽然这是大冬天,落地窗又碎了好几块,冰冷的十二月寒风呼呼地往屋子里直灌,他又只穿着单薄的西装,但是汗水还是不可抑制地往下流着。 越流越恐惧。 他并不怀疑萧晚晴,可是…… 徐芳然在原地悉悉索索地来回挪动了一会儿,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忽然说:“你坐的这张沙发,是我最爱的一张。” “是吗?”江路嘉强自镇定地说,屁股还上下颠了颠,“坐起来很舒服啊。” “是的。”徐芳然点着头说,“我在家具店里就坐了一次就喜欢上了,长得挺丑的对吧?我先生……黄大东是个老派人,发财了也喜欢学人家搞什么复古,整个客厅要搞西式装修中式红木家具,一个凳子都好贵的,偏偏我一点都不喜欢,我就爱坐软绵绵的沙发。” 夭寿了!江路嘉心里暗想:我和一个能毁灭地球的雌性虫族面对面地呆在一间被防护屏障布下天罗地网的别墅里,她随时可以要我的命,萧晚晴随时可以要她的命,然而我俩在谈装修家具…… 徐芳然歪了歪头,露出小女孩一般的稚气笑容:“他给我买了,说这是我的专座,别人都不许坐。” 不知不觉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他说我是他最爱的女人,唯一的女人,世间所有人在他心里,都没有我重要,为了我,他可以不听他爹妈的话,不要子女,全心全意,只有我一个,我们俩就在自己的家里,永远的二人世界……” 她怅然地问:“家,甜蜜的家,家到底是什么呢?” 江路嘉还没做好给一只虫子做心理咨询的准备,所以聪明地保持了一言不发。 “我生活在虿斯星系,我的家是和你们地球上完全不一样的,家是庞大的,难以想象的虫族王国,我的母亲根本不会在意我,更不会期盼着我的到来,我的出生就意味着她的衰老,我有太多的兄弟姐妹,大部分甚至没有相应的智慧,属于低等生物,完全听从我母亲的命令,生存,或者作战,而我,我是与众不同的,这一点我出生的时候就知道……” “我会长大,发育,出走,占据自己的地盘,成为新一个女王,从此之后像我母亲一样,永远地在巢穴里,接受万民的供养,源源不断地生下子嗣,这是我的使命,我活着的意义,每一个虫子都有与生俱来的责任,这一点不随着任何人,任何事物而改变。” 徐芳然的声音渐至低不可闻:“而在此之前,星空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江路嘉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你不该来地球。” “为什么不呢?”徐芳然低头看着他:“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们人类这么渺小孱弱而又生机勃勃的生命……” 虽然说的似乎是真话,但是还是好想骂街呢! “我也想经历一段人类的感情,爱情,婚姻中的亲情……没有父母没有孩子来打扰,只有我们两个人。”徐芳然的脸上居然闪现出一种可以被称为是‘幸福’的神采,“我知道这对他来说也不容易,但是我给了他补偿的,我让他发了财,远远地跨越了他本身的阶级,在一起的日子我们过得很开心,很幸福,这就够了啊。再说,我只要了他十年不是吗?就算以你们地球人的生命而言,十年也不是特别漫长的岁月吧,我想,等我离开之后,他就会把我忘记,再度娶妻生子,孝顺父母,拥有正常人类生活的……” 江路嘉无奈地摊了摊手:“对不起,让你见到了人性当中最丑恶的一面。” “你是说杀了我吗?”徐芳然摇了摇头,轻声地说,“这不算什么,你们真是好脆弱啊,完全不知道在宇宙深处,真正的战争是怎样的,那是远比这样的冷兵器更要凶残的种族之战,相比起来只是一个人类用刀子割开了我的喉咙,这压根不算什么。” “所以……你当时没有反抗?”江路嘉明知道,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啊,为什么要反抗呢?”徐芳然怜悯地说,“多么脆弱的生命,我只要稍微地露出一点爪子尖,就可以轻易地杀了他,这样的伤害是根本动摇不了我一分一毫的,而我的一举一动都可以大开杀戒……我想,这是不好的,我来到地球,不是为了用自己的种族优势来进行屠杀,我愿意原谅他们,就这么离开……” 她的声音忽然高亢起来,像是飞虫的膜翅在空气中激烈地震颤,发出共鸣般的和音,在客厅里剧烈地回荡着:“我只是用气味标记了他们……想着等到我离开地球的时候,也许可以给警方留下破案的线索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法律惩罚,但是我没想到……我循着气味跟踪到他,和他见面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肚子里的是黄大东的孩子!这种气息我不会错认的!他居然……他居然在外面有别的女人!” 徐芳然在原地激烈地兜着圈子,用大声抗议道:“对配偶忠诚难道不是地球人的婚姻准则吗?虫族是没有这一条的,我母亲可以有很多雄虫,甚至是她自己生下的儿子,但是你们人类不是这样的!我想要经历的不是这样的感情!不是!” 江路嘉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那个时候,你也没有想过要杀了他们啊……” 第八十章 第八十章 徐芳然停住了狂躁地来回乱迈的肢体,停留在原地,仰起白瓷般细腻的俏脸,轻声重复说:“是啊,我当时没有想过要杀人……我想,是不是我错了,十年对于一个人类来说,还是很漫长,很漫长,漫长到难以忍耐的地步的时光?或者是,我错误地估计了男人对子嗣的向往?对你们人类来说,孩子是很重要的存在,没有孩子就没有人生的意义,值得放弃很多东西去争取的吧?” “也不是这么说。”江路嘉斟酌着字句,“只能说你遇到的是一个这样的男人……” 如果黄大东并不是拥有即将上市大公司的老板,还是从前那个勘测设计院的地质队队员,那么也许他对子嗣的向往还没有这么强烈,没准真的会和徐芳然恩恩爱爱地生活在一起,无所察觉地度过这十年的幸福时光,而不是存心欺瞒,暗中谋划,甚至急不可耐地要杀人害命。 徐芳然给了他这枚戒指,他的人生改变了,思想也就改变了,从来埋伏在骨子深处,被知识和阅历隐藏的根深蒂固的传统性质的思维,悄悄地被翻了出来,重新占据了上风,他固然爱过徐芳然,但是他更爱的只有他自己。 “我想,好吧,那就算是我的错吧,我耽误了他要孩子,人类总是需要一个孩子的,我不能给他一个,他就找别人给他生一个,似乎听起来也没有什么错,不怪他……我并不在乎那个女人联合她的舅舅来杀我,对于她来说,这也是生存的竞争吧?我不死掉的话,她怎么能嫁给黄大东呢?被你们抓住的那一天,我连凶手都不想指认了,算了吧,何必呢……反正我都要离开地球了,让他们达成心愿不好吗?” 徐芳然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可怜巴巴的神色:“而我只想要回我的戒指,那是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她的目光投射在江路嘉小指上的尾戒上,红色晶体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接近,发出的光芒更加耀眼灿烂,血一般的红色映得江路嘉的手指鲜红一片。 “我知道黄大东用这枚戒指能‘看’到地下的矿藏,他第一次使用就告诉过我,欣喜若狂地抱着我举起来转圈圈,称呼这个戒指是宝贝,把我叫做‘天上的仙女’……可是他不知道,这枚宝石的力量远远不止这些,而他根本达不到使用这种力量的边界,所以我本来是不介意把戒指留下,作为纪念品,让他永远记得我的……我是那么喜欢他,希望他过得好,什么都愿意给他,这就是你们人类说的爱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是爱他的呀!” 徐芳然的声音尖锐了起来:“我没有想到……我爱的他,才是那个要杀我的人!一切都是他策划的,他指使的!多可笑啊!我什么都愿意给他,愿意成全他,结果一切都是他干的……人类为什么这么可怕呢?他不是爱我的吗?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是很幸福的吗?!” 萧晚晴的声音从江路嘉的耳麦里冰冷地传了出来:“那天你离开来小区,确实是告诉了他吧?” 徐芳然盯着虚空中不知道什么地方的一点,放弃地露出了凄惨的笑容:“是的,前一天晚上我告诉他,我要去西山看红叶……我以为那就是永别了。” 事实上,黄大东也以为那就是永别了。 徐芳然往前凑了凑,毫不忌讳地把脸低垂到了离江路嘉很近的位置上,果不其然又得到了一枚子弹的警告,在她坚硬的甲壳上钻了一个洞,流出难闻味道的液体。 她却丝毫不在乎的样子,一双灰色的眸子看着江路嘉,执着地问:“我杀了他们,不对吗?我这样做,真的是错的吗?” “徐芳然,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投降吧。”耳麦里传出萧晚晴的声音,“你的案子会提交星际联盟法庭,我会亲自作证,证明你在最后关头还是悬崖勒马,保持了理智和清醒,没有顽抗到底的。” “我不在乎啊。”徐芳然唯一还带着人类特征的脸上显出少女一般天真的笑容,“罪行什么的……活着真那么重要吗?你以为我在动手之前,没有想到后果吗?我根本不怕死!” 萧晚晴一字一句地说:“你的平均寿命超过三百年,你的生命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徐芳然,不要让一时的冲动毁了你自己!你已经报仇了,现在放弃抵抗,接受法律的制裁吧!” “活着?那又怎样呢?做一个像我母亲那样的虫族女王,永远地在繁殖当中度过剩下的三百年,五百年……抑或是八百年吗?不!我不愿意!” 徐芳然缓缓地向后退了一步,举起仅剩的一条前肢,锐利的尖端闪着寒光,就像她眼里的不明光彩一样,危险,冷酷,疯狂…… 她把肢尖遥遥地对准江路嘉,而后者已经被吓得快说不出话来了。 “萧晚晴,我听说过你。”出乎意料的,徐芳然这么说。 “我不想知道。”萧晚晴冷漠地说。 “十年前的事我也听说了。”徐芳然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地球当时很危险吧?不然怎么会降低底线,连我这样的危险分子都能被允许入境呢?当时的你们需要在星盟议会上得到大多数种族的支持,是不是挺可笑呢,萧组长,你一心一意维护的正义,坚持的底线,在利益面前还是一钱不值,随时可以放弃的呀。” 萧晚晴丝毫不为所动,冷酷地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下一颗子弹不是警告,我将直接命中你的心脏,我数三下……三,二——” “来杀了我吧!”徐芳然仰头,用尽所有的力气嘶吼道,“我不会就这么被你们押送到月球上去接受什么审判!我的尊严不允许我这样!你想给我活命的机会,也得看我领情不领情……萧晚晴!我正式向你发出挑战!请与我一战!” “对不起,我是地球中国区国九局特勤组特工,不是战士。” 徐芳然脸上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在萧晚晴出言拒绝的一刹那,突然低头,高高地翘起硕大的尾端,从背部的坚锐甲壳中喷出一团不明液体,径直向缩在沙发里,毫无防备的江路嘉袭来。 “妈呀!”江路嘉不假思索地惨叫出声,忙乱之中第一反应就是以前所未有的敏捷从沙发上直窜了起来,狼狈不堪连滚带爬地翻过扶手,大头朝下地栽倒在地板上。 背后的芝华士懒人沙发被这一股液体喷了个正着,真皮的沙发套被腐蚀得滋滋作响,浅色瞬间就变成了黑色,散发出难闻的酸臭味,这还不是全部威力,直接往里进一步地侵入着,背部充塞的海绵,弹簧,乱七八糟的骨架一下子都暴露了出来,转眼之间就烂成了一个贯穿的大洞。 江路嘉挣扎着用两只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回头看了一眼,一想到这玩意儿要是刚才喷到自己身上的后果,吓得后脖子直窜白毛汗,这一切发生地太快,他还没来得及进一步逃窜,徐芳然已经举起了爪尖,毫不留情地对着他的后背直戳了下来! 铮然一声脆响,她带动全身之力的这一击被突然出现的两把短刀给交叉架了个正着。 萧晚晴单膝跪在地板上,黑色风衣张开,犹如一头在黑夜里俯冲而下的黑鹰,苗条的身影完全遮挡住了身后的江路嘉,把他护得严严实实。 她抬起黑白分明的双眸,幽深地看了徐芳然一眼,淡色薄唇微启,吐出冷冽的话语:“既然你执迷不悟,来吧,就让我送你一程。” 从徐芳然头颅的嘴里,发出一串不类活人能发出的尖啸声,二话不说,粗大虫肢踹开碍事的家具,横冲直撞地向着萧晚晴和江路嘉冲来。 萧晚晴脚尖一点,借着力量平地而起,轻捷地翻了个跟头,躲开这正面一击,百忙之中还不忘踢了江路嘉一脚,厉声喝道:“死老百姓滚一边儿去!” “啊?哦哦!”江路嘉此刻被吓得肝胆俱裂,完全忘记了自己出发前的豪言壮语和英雄主义,手忙脚乱地翻身,只恨自己动作不够快,又担心太快了招惹到徐芳然的注意力,无奈之下四肢着地,匍匐前进地往角落里爬行着。 事先怎么畅想战斗是一回事,真的面临这样的外星怪物那是另一回事啊! 他心惊胆战地找了个角落躲好,探头出来悄悄地打量战况,徐芳然就像一头坦克一样,在整个客厅里野蛮地破坏着,疯狂地挥舞着所有的肢体,仿佛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再也没有什么可留恋的部分,只有破坏!摧毁!毁灭眼前的一切,才能够达到最后的解放! 客厅里本来就够杂乱的家具摆设被她这毫无章法的行为拆得残骸满地,霹雳啪啦的到处都是碎片,甚至高挂在天花板上的华丽水晶吊灯也被她盛怒之下一爪斩去了半边,破碎的水晶玻璃稀里哗啦地掉下来,尖锐的碎片撒了她一头一脸,坚硬的甲壳固然毫无损伤,但那张属于人类的俏脸却被划得鲜血淋漓,一条条血痕小溪一样蜿蜒而下,在她白腻的脸上滑过,衬着她似哭非哭的表情,简直是血泪斑斑。 第八十一章 第八十一章 相比之下,萧晚晴黑色的身影简直犹如鬼魅一般,秀发飘舞,灵活地在徐芳然硕大的虫族身体之间来回穿梭跳跃,动作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只有武器上的蓝紫色光芒还能让人看见她具体出现在什么位置。 可是渐渐的就连这样都看不清了,她的动作快如闪电一般,蓝紫色的电光几乎在江路嘉视野里连成了无数条闪耀的弧线,让他眼花缭乱,根本关心都无从下手。 只有短刀和坚硬甲壳接触到的时候,硬碰硬的铮然清脆的响声,在徐芳然的尖啸和杂乱无章破坏东西的嘈杂声中,带着美妙的节奏,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叮叮当当地响起,以证明这位现役特工还在和犯罪虫族进行殊死搏斗中。 江路嘉的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惴惴不安地想,萧晚晴不会有事吧?自己一个男子汉藏头露尾地躲在一边,让一个女孩子冲在前面和虫族殊死搏斗,这样真的好吗? 事实证明他真的是多虑了,就在他刚这么想的时候,徐芳然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咆哮声,巨大的身体一歪,失去了平衡,踉踉跄跄地摔倒在一堵墙上,把墙壁震得摇晃了几下,墙皮绽裂,碎片连着上面的摆设,下雪一样噼啪掉了一地。 也幸亏瑞和集团财大气粗,开发商真才实料,这一下居然没把墙给撞塌,也是奇迹。 徐芳然还没捞到喘息之机再度起身的时候,萧晚晴抓住这个机会,又对着另一条下肢发动了攻击,她动作快到肉眼几乎看不清楚的样子,双刀相接,一口气在关节部位截断式地斩了下去,叮叮当当不知道响了多少下,徐芳然高大的虫躯陡然又是往下一歪,半条粗硬的下肢带着伤口处丝丝缕缕的白色保护膜,飞掷出去,直通通地钉入了墙内,颤巍巍地动弹不休。 “萧晚晴……”徐芳然虽然接连受创,但是这时候又好像清醒了一点,声音里没有了刚才那种毁天灭地的愤怒,反而带着微微的笑意和赞叹,“不愧是萧晚晴啊……能死在你的手里,我也不算冤枉了。” 话音未落,另一条肢体也终于被宣告和身体分家,远远地扔在了地上。 此时的她只靠着三条腿支撑自己庞大的身体,尾端都无精打采地拖在地上,几乎抬不起来,但是那张人类的脸还是高高地扬起,带着一种特有的骄傲,满口鲜血地嘶吼着:“你还等什么呢!杀了我啊!” 萧晚晴不远不近地落在地面上,腾出右手,理了理额前的齐眉刘海,平静地问:“你就这么想死吗?” 徐芳然和她两眼对视,不知道在这一眼当中,两人交流了什么,萧晚晴断然道:“好,我成全你!” 她犹如一只轻盈飞过的黑夜蝶,脱离了地心引力一般,纵身而起,带着冷酷的杀气,向着徐芳然的上半身跃起。 在胸甲上落足,稳稳地站定,抬眼望去,她和徐芳然那颗属于人类的头颅,已经近到了呼吸相闻的地步。 江路嘉屏住呼吸看着这一切,如果忽略徐芳然伤痕累累,缺损大半的肢体的话,两张脸这么近地紧挨在一起,还真有点……美丽。 徐芳然嘴唇翕动,似乎是说了什么,萧晚晴背对着他,不知道是怎么回应的。 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热闹,忽然左手小指没有任何预兆地灼热起来,那股疼痛瞬间深入骨髓,简直像有人把他的手抓住,一把浸入了滚沸的岩浆,烫得他张大嘴巴,抱着手臂毫无形象地跪坐在地进缩成一团,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好像全身的神经都在被放在铁板上煎熬,生不如死。 但是这股突如其来的疼痛转眼就消失了,前后连三秒钟都不到,只留下他维持着缩在一起的古怪姿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好容易才熬过来,颤抖着把左手举到眼前,和平时一样的手掌,手指,连皮都没破一点,根本就是毫无损伤!那么刚才那股彻骨的疼痛是怎么回事? 仔细一看,更加奇怪的事发生了,他小指上戴着的尾戒,那上面镶嵌的红色晶体不见了,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从来就没存在过一样。 他慌了,纳闷着是不是自己刚才满地打滚不小心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吧? 江路嘉刚要埋下身体,用手把这方寸之地来回摸着好好找一遍,就听见客厅中间发出类似扭断什么东西的‘咔嚓’声,紧接着就是地动山摇一般的轰然倒塌。 他被尘土飞扬呛得连连咳嗽,捂住口鼻茫然回头的时候,就看见萧晚晴依然站在硕大的虫子胸甲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单手执刀,另一手将徐芳然的头颅高高地举起在手里,鲜绿色的液体从刀刃上和头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掉落着。 徐芳然闭着眼睛,表情说不上有多安详,但也足够平静。 死亡的平静。 “她,她死了吗?”江路嘉赶紧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往前凑了一凑,担心地问。 “嗯,死了。”萧晚晴干巴巴地说。 江路嘉不知道该说什么,呆呆地站在原地,萧晚晴跳下来,对着耳麦有条不紊地下着命令:“任务完成,目标确认死亡,呼叫行动处扫尾,我们收队。” 这时候频道里传来苦鱼的轻声叹息:“女施主,早入轮回吧……” 他这么说着的时候,别墅周围金光再起,这一次却不是瞬间消散了,而是一直围绕着,缓缓地转动,中间还不时有金色的梵文闪现。 不够耀眼,却暖和得犹如春日的下午,辐照在万物大地上的和煦,仿佛可以荡涤一切丑恶的东西,抚平一切的哀伤,忘却一切此生的怨恨,完完全全地超脱尘世。 “鱼头,”火苗儿在频道里提醒说:“其实……她不是人类,不会进入地球的轮回系统的。” “洒家只是觉得,总得为她做点什么。” “哦……你高兴就好。” 萧晚晴从死去的虫族躯干上一跃而下,一只手依然拎着徐芳然的头颅,面无表情地对江路嘉说:“走了。” “哦……”江路嘉愣愣地答应着,随着她的步伐往外走了两步,眼看就要直接穿过破碎的落地窗走入庭院了,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失去了头颅的虫族,依旧是那么狞恶的造型,却已经没有了生机。 困扰了他们多日的这个威胁,终于被消灭了。 萧晚晴再度踏入局长办公室,带着一份行动总结和善后申请。 “请坐。”葛局长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接过她呈交的行动总结,看都没看就直接扔进了文件筐,“这次你们处理得不错,没有引起事态的扩散,马上就要过年了,维护了社会的稳定和地球的安全,给你们记上一功!” “职责所在,无须褒奖。”萧晚晴用公式化的语气回答,同时往前推了推那份善后申请,“您最好先看一眼这个,我们等着紧急批示。” 葛局长了然地点了点头:“我说你今天怎么这么勤劳,亲自给送过来呢。” 一边说着,他一边打开了文件,来回看了几眼,又抬起眼扫了萧晚晴一眼,再度低头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 “似乎……没什么问题啊?” 萧晚晴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其中有一点情况符合外管局条例第三大项第十八条第六十小条……” “等等,我再看看。”葛局长抬手制止了她,重新看起,这一次他很快就发现了症结所在,意义不明地笑了笑:“徐芳然的案子牵连到人命,最好是相关记忆全部清洗以免引起人心不稳,你提出的善后处理是符合行动规则的,有什么问题吗?” 萧晚晴想了想,还是坦诚地说:“徐芳然死了,石倩兰死了,两个绑架案的凶手也死了,没有人能指证绑架案是黄大东主谋的,警方也无法搜集到足够证据能给他定罪。何况,按照规定这样的恶性案件一旦发生,徐芳然在地球生活过的痕迹要被抹去,这就意味着在人类社会的记录里是没有这个人存在的,既然没有这个人,黄大东又怎么可能去指使人绑架她呢?所以,法律上他不用负任何责任,行动处将在24小时之后放人。” “怎么?气不过?”葛局长闻言,反而笑了起来,“真没想到,人人都说你冷酷无情,痛下杀手,结果你还是有一点自己的小情绪的嘛。” 萧晚晴冷静地说:“这和我的情绪无关,我是按照程序办事的,前来申请彻底清扫徐芳然在地球上生活的所有痕迹。” 葛局长不明白地摊开手:“你作为特勤组组长,权限凌驾于所有处长之上,这种小事你自己完全可以处理,为什么需要我的特批?不过就是记忆清洗而已,你甚至不用跟局里提前申请,做完了备个案就行了。” “不是普通的记忆清洗。”萧晚晴正襟危坐,腰杆笔直,瘦削的脊背挺直地如同一杆长枪,斩钉截铁地说,“是清扫徐芳然在地球上生活的所有痕迹,所有。” 她加重了最后两个字,葛局长心知肚明,却依然带着玩味的微笑看着她,像在看一个顽皮的孩子试图在大人面前耍花招,去获得一点小小的额外福利:“所以呢?” “十年前,他们相遇的时候,黄大东刚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如果没有徐芳然,那么到今天为止,黄大东就还是一个xx省勘测中心的地质队员,这十年里他积累的财富将不复存在,没有他自己的矿业公司,没有别墅没有豪车……我要做的不是清洗他脑海中关于徐芳然的记忆这么简单,我要清除掉徐芳然在他生命里留下的所有影响,这牵扯到太多人的记忆嫁接,所以我需要您的批示。” 葛局长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打开文件在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好,照你的想法去做吧。”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黄大东模模糊糊地醒来,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被千斤巨石压着,手指尖都难以找到一丝力气抬起,眼皮上更是沉甸甸的,拼命地挣扎也无济于事。 怎么回事?他明明记得刚才是自己被一群穿着搬家公司制服的高大男子们裹挟到一间窄小的单身公寓一样的房间里,然后他喝了一杯水,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现在又是怎么个情况? 他挪动着舌头,慢慢地伸到牙齿边缘,使出最大的力气,狠狠地咬了下去。 似乎是调动了全身的力量,但其实也只是小小地啃了一口,但细微的疼痛足以让他精神一振,像压了铅块一样的眼皮,终于微微地开启了一条缝隙。 面前是一片雪白,毫无装饰的天花板,墙壁,还有……身上的消毒被单?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里,就听到一个女声大惊小怪地叫了起来:“醒了醒了!33床病人醒了~医生!值班医生~~~快来!” 什么人鬼惊鬼喊的?黄大东被这噪音吵得有点耳朵疼,不适地皱起了眉头,他现在身份不同,去的都是高档私立医院,从护士到医生哪个不是轻声细语满面春风,怎么还有这么大嗓门的女人存在? 不过,这也让他知道了他现在身处何地,原来是医院啊。 想来大约是那群人公事公办,并不care自己的有钱人身份,那边处理完了徐芳然的事,就直接把自己丢到外面随便一家公立医院来,草草应付。 黄大东在心里冷哼,觉得这群神秘人真是不知好歹,本来还想表示一下谢意的,起码替自己把麻烦事给解决了,但现在,就大家都公事公办吧!他们是国家机构,纳税人就该被保护的,难道还要自己额外付出吗?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房门打开,一群人呼啦啦地进来,为首的是个两鬓斑白的年长医生,洗过多次的半旧白大褂里套着毛衣衬衫,鼓鼓囊囊的,丝毫不像私立医院的医生们那么风度翩翩,见到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四下打量,完全不是昏迷的样子,发自内心地露出大喜过望的神情,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床前,弯下腰,熟练地从兜里掏出小手电筒,来回照射着他的两个眼睛好观察瞳孔。 “拿!拿走!”黄大东被照得心烦,吃力地说,也不知道他睡了多久,一开口嗓子干哑得简直不像是人类的声音,粗劣不堪。 中年医生听到他说话了,更加喜出望外,笑成一朵菊花,和蔼可亲地问:“33床,你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 黄大东冷静下来,心想难道自己猜错了?那群人干脆是把自己就这么丢在大马路上,被好心人送到医院来的?医生是怕没人交医药费,看见自己醒了才这么高兴? “医生,我姓黄,我叫黄大东。”他压住怒火,维持着风度,礼貌地表明身份,“请问这是哪里?” 中年医生丝毫没有注意他后一个问题,已经欣喜若狂地叫了起来:“奇迹!奇迹啊!昏迷了十年的植物人居然清醒了!这在我们医院的病案史上是值得记下一笔的啊!” 他身后的小医生和护士们也欢欣鼓舞,脸上都带着真诚的笑意,涌上来握着黄大东的手,纷纷表示:“恭喜恭喜!”“你可算醒了,从我来这个医院上班,你就是老病号。”“什么你来,我来的是他就在了!”“十年了,不容易啊!”“我替你通知你家里人去!” “等等!”黄大东彻底糊涂了,看着一张张笑脸,迟疑地问,“今年……是2027年?” 那群黑心肝的国家公务员,不会干脆害得自己昏迷了十年吧? 室内一片静默,然后为首的中年医生哈哈地笑了起来:“黄工还挺幽默的哈!2027年?那你可不是昏迷了十年,是昏迷了二十年了,咋的?这一觉睡了十年你还嫌不够啊?还想再奔着二十年去?” “什么十年二十年的?”黄大东急了,追问道,“今年到底哪一年?” 医生护士们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护士长上来熟练地安抚:“黄工不要着急,你才刚刚苏醒,脑子还有点不清醒吧?慢慢来,不要着急,人醒了就比什么都强,是不是?今年是哪一年重要吗?” “我问你们到底今年是哪一年!”黄大东暴怒了! 医生护士们面面相觑,终于还是有人说了:“今年是2016年,12月20日。” 这不就是自己被带走那天之后的第三天吗?为什么这群人好像表示得自己昏迷了很久似的,还十年二十年…… 等等!黄大东忽然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 自从他下海以来,已经习惯了别人称呼他为黄总,黄老板,黄先生……黄工,这是什么称呼?这不是自己还在勘测设计院的时候,大家队内的称呼吗? 可是他不做工程师好几年了啊! “我,我是谁?!”他腾地一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掀开被子就要下床,“镜子!给我镜子!让我看看我到底是谁!不,这不是我……我不是黄工……我是黄大东!大东矿业公司的总裁!” 病房里一阵混乱,最后还是一个小护士战战兢兢地掏出了随身的化妆镜递给他,黄大东抢过来对着自己的脸上下左右一阵乱照,惊讶地发现他还是他,这张脸还是他的脸,甚至连眼角边出现的一根细纹也相当熟悉。 还是为首的中年医生沉得住气,看见他呆若木鸡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黄同志,你是勘测设计院地质队的队员,在一次野外勘测中不慎跌落悬崖,撞到了头部导致昏迷不醒,从省医院转到我们县医院的时候,我负责接诊的你,这十年我是看着你一天天地熬过来的,如今醒了,这是奇迹,是老天爷给你的福气啊,剩下的事都是小事,脑子不清楚了,可以慢慢调养嘛。” “你才脑子不清楚!”黄大东怒吼着把镜子向医生甩过去,“我十年前就辞职下海了!我有自己的公司!我是明年就要上市的矿业公司的总裁!我在北京住着别墅,开着豪车,什么县医院!这到底是哪里!你们的头儿是谁?叫他来!不就是想讹我的钱吗!我给!我有的是钱!三五亿只要你们开口!” 医生都无奈了,叹口气说:“你这十年的医药费都是勘测设计院给垫付的,要是靠你家里自费,还不知道怎样呢,还提钱!什么三五亿的,你,你可真是……” 背后一个小医生低声说:“从来没有过病例记载植物人清醒之后还并发妄想症的啊,这是不是一个特例?” “你才妄想症!”黄大东声色俱厉地吼,忽然抓住了关键词,激动地说,“对,我的家人!还有我的家人!叫他们来!他们可以作证!” 两个小时之后,面对着从县里下面的老家急急忙忙赶来,坐在病床前喜极而泣的父母,黄大东才真的感觉到了绝望的滋味。 “爸,妈!你们怎么了?你们好好想想!不是前几天,就上月底,你们还到北京去了吗?还有我叔,我婶儿,虎子弟弟,还有堂姑……你们住在我家里来着啊!妈你不是还说要住下不走了,你挑的主卧,二楼朝阳的大卧室?你都忘啦?”黄大东伸长脖子向后面看,“他们人呢?虎子也没来?” “儿啊你都说的是啥哟!”黄老太热泪盈眶地说,“咱家哪有这个命到北京去住大别墅,自从十年前你出事之后,我和你爹谁都指望不上,那些亲戚都躲着咱家走,生怕我们借钱,穷人哪治得起病啊!差点就要给你办后事了,幸亏你们单位有良心,一直供着你的医药费,谢天谢地!你终于醒过来了!” “不对!不对!”黄大东声嘶力竭地喊道,以植物人刚苏醒过来不会有的敏捷蹦下了床,用力拍打着自己的胸膛,“看我这样像在床上躺了十年吗?!这身体!我明明三天前还在北京!妈我跟你说我现在可有钱!我开公司了!我娶了老婆!你不是看她不顺眼吗?我给你另外娶个顺眼的能生儿子的!” “是,是!”黄老太不敢刺激儿子,只能尴尬地点着头,“你身体好,那是这里的护士们照顾得好,医生尽心,哎呀可得好好谢谢人家……儿啊你别着急,娶媳妇的事,我们会给你操办的……还管啥我看着顺眼不顺眼啊,就你这个情况,她看得上咱们家就不孬!我一定不给你们添麻烦。” “我过去给你们寄的钱呢?”黄大东忽然想起来,激动地问,“我不是每年都至少给你们寄十几万,还有你们说要盖房子的钱呢?家里不是起了三层小楼了吗?” 黄老太这下无话可说,干脆嚎啕大哭起来:“你这是魇迷糊了啊,咱家哪里来的三层小楼!到现在还住着平房呢,你可别吓唬妈呀,好容易醒了,怎么还落下毛病了呢!” 黄大东霍然而起:“不行!我要去北京!我要亲眼看一看,我家里现在住着什么人!” 三天后,他来到了熟悉的地方:他和徐芳然生活了五年的瑞和丽景。 已经穿上了最好一套衣服的黄大东,还是被慧眼如炬的保安给客气地拒之门外,对于他高喊‘我是业主!’的行为表示了礼貌的鄙视。 黄大东只能远远地隔着栅栏看了一眼自己名下的房产,毫不意外的,那栋别墅已经完全不是从前的样子,一夜之间不知道从哪里移栽来了粗大的藤蔓植物,主干都是铁红色的,证明非一日长成,细细密密地爬在外墙上,欢声笑语之中,罗马式门廊里走出幸福的一家三口。 看上去一副成功人士模样的爸爸,温柔贤淑的妈妈,还有抱在手里,娇嫩嫩的小女儿,在大门口亲热告别的场景,深深刺痛了黄大东的心。 “不!不对!这一切都是我的,都该是我的呀!”他状若疯狂地喊着,心里也知道失去的一切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只能颓然地坐倒在街边。 路人行色匆匆,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甚至吝啬于给予多余的一眼。 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 今天是江路嘉理论考试的日子,一大早他就洗漱整齐,还指使南瓜偷了安瑞和的私藏咖啡豆灌了一大杯,精神饱满,信心十足地等着进考场。 八点整,人稀稀拉拉的只来了三个,萧晚晴看了一眼空座位,皱眉道:“苦鱼是有事出差了,安副组长怎么也没来?” 王枫趁机告黑状:“一般富二代都是这样的,自由散漫!他来我们特勤组纯粹是为了镀金,上次行动一定被虫子吓怕了,回家哭爹喊娘的,这时候四处找人托关系准备调离呢!” “这种破坏组内团结的不当言论呢,以后我再让安副组长和你单独谈心,目前比较紧迫的问题是据群众反映,前几天的伙食水准急速下跌,跌到了一个大家都表示不太能忍受的地步。”萧晚晴看着光幕上滚动的数据叹口气,“想点办法啊同志们,我们毕竟还是挂着食堂的招牌,要负责局里上下几百口子吃吃喝喝的,年终业绩要好看点儿啊。” 火苗儿不以为然地一挥手:“圣诞节就要到啦,这群货一定是馋肉,没关系,明天我给他们做火鸡大餐!” “中国人吃什么火鸡大餐。”王枫反对道,“我觉得就是他们吃太好了,才有力气一天到晚闹腾,伙食怎么不好啦?!我们是腾出手去干了几天抓虫子的兼职,可是一天三顿不都安排得好好的吗?谁也没欠他们嘴吃啊,还是太享福了,就该让他们清清肠胃,来几天稀粥馒头萝卜干……哦,原来上礼拜四天都已经是这样的菜谱了……苦鱼也真是的!把腌咸菜这样的百年大计交给他,是组织上对他的信任!怎么老是萝卜干萝卜条萝卜丁的!就不知道换点花样吗?!来几头糖蒜换换口也是好的嘛!” “总之今天的伙食必须换花样,王枫,既然安副组长不在,那就你负责吧。”萧晚晴说着打了个哈欠,“晨会结束,解散。” “组长你昨晚干嘛去了?偷鸡去了啊?一脸没睡好的样子。” “嗯,刷大白去了,简称粉饰太平。” “有这么简称的吗?倒过来才对吧?” 江路嘉发现话题越来越偏,赶紧举手:“报告组长!我有话要问。” 萧晚晴慢吞吞地把椅子转了半个圈,面朝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若有所思地说:“我倒是忘记了,你上次直面惨烈的作战现场,是不是心理上有点不适应?需要给你找个心理医生开解一下吗?” “找心理医生这么麻烦,让苦鱼给你念几段经呗,安神定志,还能超度亡魂呢!”火苗儿起劲地说。 “他这个退役和尚离开空门之后,佛心不死,没事就念经,不安心本职工作,组长你得好好说说他。” 眼看话题又要歪,江路嘉不得不强行纠正,大喊一声:“组长!今天是我考试的日子!” 顿时室内安静下来,三个人一起瞅着他,王枫不可思议地说:“很少看见考试还这么兴高采烈的人啊!不愧是博士!” “是啊。”江路嘉挺了挺胸,“我一直期盼着这一天呢!组长,试卷呢?赶紧发给我,我都等不及了!” 萧晚晴单手托着下巴,看着他,目光竟然有几分呆滞,半天才慢吞吞地说:“哎呀,不好意思,我把出卷子这茬给忘了啊……” 江路嘉张大嘴巴,喃喃地说:“你要是能把考试这茬也一起忘掉,我会很高兴的。” “那不能!”萧晚晴一拍桌子,“这可是特勤组的招人大计,一定要按部就班地来,按照规定必须考试,军师?军师!麻烦你从题库里给江博士找一套卷子出来。” “好的。”军师沉稳的声音响起。 江路嘉哼哼着说:“果然还是军师最可靠了,永远不会让人失望的。” 萧晚晴一手抓过半空中飘来的几张试卷,往他胸前一拍,冷冰冰地说:“别废话,考你的试去。” 安瑞和坐在沙发上,不耐烦地看着手表:“妈,一大早的把我叫来到底有什么事?不说我走了啊!都快迟到了。” “又跟什么狐朋狗友约好了出去鬼混?你还能有什么正事了,怕迟到?”安太太柳眉倒竖地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又痛又气地说,“儿子,你就听妈一句劝吧,马上年底了,你爸的集团公司要开年会,很隆重,很盛大,电视台还会去呢,这可是个出头露脸的好机会,妈说了半天,他才答应带你出席的。” “我不去。”安瑞和一口拒绝,“什么出头露脸的机会,我是他儿子,我不出头露脸他就不承认我了?”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不知道轻重呢!你是他儿子不假,但这年头,谁规定公司就一定要给儿子管理的?那不满大街都是职业经理人吗?到时候你爸真给你安排这么一个,让你大权旁落,该怎么办?你就甘心在家里吃分红过日子啊?”安太太苦口婆心地说。 安瑞和反而笑了,闲闲地说:“那好啊!算是过上我梦寐以求的好日子了。” “你这个小混蛋!真不让妈妈省心!”安太太一咬牙,狠心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索性摊开了说,也省得你成天不知道愁得慌!” 安瑞和感兴趣地直起身子:“怎么?我爸真在外面养小的了?” “那倒没有。”安太太笃定地说,然后又恨恨地说,“亲的没有,干的还没有吗?你不知道,你爸公司里有好几个青年才俊,都是名校出身,商学院毕业,金海龟,有的工作了五年就赶上别人干一辈子了,我听说,还有一个,你爸爸特别赏识,亲切地称他为‘电商太子爷’,你听听!这像什么话!” 安瑞和懒洋洋地两眼望天:“妈,什么时代了,大清早亡了,你那满脑子君臣宫斗的套路能不能收一收,还太子爷,我爹这是要造反,自己当皇上啊?先说好,我可是要大义灭亲的,他敢立国,我就敢向中央举报。” “你个傻小子哟!”安太太气得恨不得上去打他两下,“正事不干一点,歪的邪的一点不少干,说!你毕业到现在,到底忙些什么?” “开公司啊,不是跟你说了吗。”安瑞和敷衍地说,“难道我拯救地球去啊?” “胡说!开公司也不见你拿钱回来啊!” “小公司,小生意,拿钱回来干什么?你还缺我这点孝敬?好啦好啦,跟你说实话吧,都赔光了。” 安太太大怒,尖起嗓子来数落他:“我就说你不成器吧!你要做生意,家里没有公司吗?跟你爸爸去,好好学习怎么做生意,他是你亲老子,能不尽心尽力地教你?你可好,就是拿钱扔着玩!开什么破公司,现在赔死了吧?!回来怎么对你爸爸交代?” “我也没拿他多少钱啊,当年是他非要塞给我一千万,一千万对他来说算根毛啊。” “你这孩子……一千万别人一辈子都挣不到,你这嘴里说说就造干净了,真是!真是败家子!算了算了,我就指望不上你。”安太太看儿子一脸油盐不进的模样,往下压了压火气,命令道,“今天我跟人约了吃午饭,等会带你一起去,已经在xx给你定了套衣服,等会顺路去换上。” “见谁呀这么大排场,还得先换衣服?”安瑞和知道逃过一劫,开玩笑地说,“要是陪皇后娘娘去国宾馆接见外国使节的话,我还得先准备点礼物不是?” 安太太白了他一眼:“就是嘴贫。” 脸色却也和缓下来,喜滋滋地说:“白副部长家的千金,22岁啦,明年就从牛津毕业……哎!你干什么去?!” 安瑞和听到第八个字的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大长腿一迈,这时候都快走到客厅门口了,闻言若无其事地回头:“我真得走了,还得拯救地球去呢。” “给我回来!成天满嘴里就没个正经的!”安太太大怒,“让你做事业你不肯,让你成个家总不难了吧?生孩子又不要你生!养也不要你养!你就贡献一下又怎样了!早点结婚,早点生个孙子,我也好对你爸爸有个交代!” “这是指望不上我,就指望下一代?妈你怎么也跟那些市井妇女一样庸俗?望子成龙靠不住就望孙子?我可不干啊!我还年轻,不想结婚。” “扯淡!你就是丢不下外面的狐狸精!”安太太气呼呼地说,“说!那个狐狸精干什么的?多大了?哪儿人啊?怎么就把你迷得五迷三道的?我打听了一圈,你那些狐朋狗友嘴都挺严实的,硬说没这个女人!” 安瑞和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想起来:“什么狐狸精……哦哦,你说那个啊……妈,你的信息过时了,现在我不找狐狸精了,我找蜘!蛛!精!” 看着他压低声音煞有介事地说出最后三个字,安太太气得把靠垫拿起来向他丢去:“滚滚滚!滚回你的盘丝洞里去!” 安瑞和敏捷地一闪身躲开,哈哈大笑着说:“妈,你别操心我了,真要觉得我无可救药的话,你跟我爸赶紧生二胎还来得及,现在国家放开啦,二胎合法!” “臭小子!滚!妈妈不想见到你了!” 安瑞和心情大好,吹着口哨走出大门,在阳光普照的庭院里惬意地伸了个懒腰,松了一松筋骨,抬头看了一眼太阳,愉悦地抛着车钥匙往自己的座驾走去。 一切照常,地球平安,真好。 第八十四章 第八十四章 上午十点的簋街,近乎冷冷清清,部分店家甚至还没有开门,开门的几家也是门可罗雀,服务员无聊地站在门口看风景,连迎宾的功夫都懒的做了。 王枫大摇大摆地走进一家看着就很受大众喜爱,光墙边排队的凳子就摆满三列的店,服务员小姐还在走神,冷不防看他推门进来,急忙把一个哈欠憋回去,弯腰鞠躬:“先生好,请问几位?” 心里却在纳闷,本店生意是好,晚上那叫一个排长龙,夜里十点都还有人在门口嗑瓜子等位,可是上午十点能就来吃饭的这得是多大的热情啊。 “你们老板呢?”王枫戴着墨镜,下半张脸都掩在口罩里,粗声粗气地说,“叫他出来,有要事。” 服务员小姐一看来者不善,不敢怠慢,再度鞠躬:“您请稍候,我这就请经理出来。” 室内光线不好,王枫索性把墨镜摘下,指点着说:“我要找你们老板,叫经理干什么,他又做不了主,白白耽误大家时间。” 这会子正在里面监督人打扫大堂的经理已经闻声走了出来,上下看了看王枫,心里不免有点轻视,礼貌地敷衍道:“请问有什么事?” “找你们老板啊!听不懂吗?”王枫嚣张地说,“这事跟你没关系!起开!” “小哥,天子脚下皇城根儿,在簋街闹事,你是走错地盘了吧?”经理也是老江湖,抛出一句话就对旁边的服务员使个眼色,“报警!” 王枫敏捷地向后退了一步,拉开嗓子大喊:“老吴!老吴!你真不出来呀?小心我让你在北京待不下去!” 此言一出,经理也顿时警惕起来,双臂一挥,对服务员说:“退后!都退后!” 这时候从后厨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胖胖的中年老板乐呵呵地走了出来,穿着一身亚麻唐装,脚下踩着老北京布鞋,透着那么的接地气,一边走还甩着手上的水,连声道:“来了来了,你这个小朋友啊,就是淘气,还跟我开这种玩笑?” 经理听到这句话,才松了一口气,赶紧趋近汇报:“老板,这位……” “行了,你们忙你的去吧,我认识他,熟人开个玩笑而已。”老板一抬手打发了经理,笑眯眯地对王枫说,“今天怎么大驾光临啊?” 王枫冷哼一声,手在旁边的桌子上用力一拍,充满威慑力地说:“查暂住证!” 老板配合地说:“年底了,是该查查,好,我这就让经理把他们都召集起来,放心,我这里是合法买卖,所有人五险一金齐全,双证皆备,绝对不怕你查。” “别装傻,老吴。”王枫嗤笑着把脸凑过去,低声说,“那你的呢?” “哎呀!”老吴抬手重重地拍在自己额头上,“这几天忙,快年底了也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多有钱顾客吃海鲜,忙得我呀……是不是我暂住证过期了?对不住对不住,我马上就去补。” “补?来不及了!等着一车皮拉去大西北挖沙子吧。”王枫凉凉地说,“要我给你准备点干粮不?” “何必呢。”老吴憨笑着说,“我可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从来规规矩矩的,不过就是差了半天一天的,你们这就……通融通融嘛,哎?怎么是你来查?不应该是签证处的事吗?” 王枫盯着他那张老好人一样的脸,皮笑肉不笑地说:“他们忙,我就勉为其难跑一趟了。” 他抬手臭美地对着玻璃门的倒影理了理头发,嘴里说出的话却让老吴浑身情不自禁地抖了一抖:“说起来,哈娜女士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老吴小心地说:“略有耳闻。” “她跟你们算是近亲?”王枫好奇地问。 老吴赶紧摇头:“没有没有,虿斯星系的虫族可是六亲不认的,我们绝对没有这么一门近亲,远亲都没有!” “那你还打算和她一起对抗我们国九局?!”王枫斜眼看着他。 老吴干笑着说:“这话从何说起,我压根就没见过她几面,虽然我们都是十年前入境的,我是一门心思做生意,从来不关心这些事,这你们国九局应该有监控记录的呀,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一贯兢兢业业,为不同星系不同文明之间的饮食文化交流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哎呀,那就是个误会了!”王枫笑得眉眼弯弯,大力地拍着老吴的肩膀,丝毫不顾自己的手被对方的骨架搁得生疼,“你没去签证处及时延请明年的暂住证,我还以为你要抛弃事业,和哈娜女士一起偷渡出境呢!” 老吴这下可真急了,两只手一起摇了起来:“绝对没有的事!我本来就是想看看风头,你们要是扛不住让她在地球扎了根的话我就撤了这边的生意回母星去,怎么可能和她一起偷渡……我帮她偷渡有什么好处?她那个种族特性,搞不好一回头就把我咬死都是可能的!” “对啊,你也说要有好处就干了对不对?”王枫耐心地说。 老吴警觉地立刻否认:“我可没这么说!” 王枫不理他,自顾自地念叨:“比如她手上的那颗红色晶体什么的……似乎就是个不得了的东西呢。” 老吴怔住了,尴尬地说:“那玩意儿对我也没用啊。” “诶?你真知道那是什么啊?”王枫这才露出了真正的目的,笑眯眯地问,“你说说呗,我听听。” 老吴按住肚子里那颗乱跳的心,埋怨地看了他一眼:“差点被你吓死,问情报就问情报,这么大一顶帽子扣过来,我老人家怎么吃得消。” 他镇定了一下,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偶尔听过一点,说是星际高层之间才掌握的能量,是地球这个级别的普通文明接触不到的机密,就算是别的星系,也只有在哈娜王女这个身份的阶层里才能拥有,简单地说,差不多是可以毁灭颠覆一颗小星球那样的能源动力吧。” 王枫听得脖子一缩,奇怪地问:“这么重要又危险的东西,怎么会允许她携带入境的?” 老吴笑了:“那是因为地球的科技水平根本达不到使用这个能源晶的标准啊,就像你给唐朝人一份铀235,他们拿着也造不出原子弹来。” 他下一句话却没有说出来:但是能源晶却能暗暗地影响到人类的脑电波,让接近的人产生贪婪之心,不择手段地要得到它。 “老吴你还知道唐朝呢?” “我爷爷来地球的时候就是唐朝啊,信不信我现在家里还有杨贵妃喝过的酒杯呢。” “哦……”王枫低下头,琢磨了一会儿,才抬头问:“真没人在里面耍什么花招?” “这话问的,我一个老百姓,我哪儿知道啊,她这事我还是读你们发的朋友圈消息才知道的。”老吴一推六二五地说,“真要有人耍花招,那也是你们内部……诶这句话当我没说。” “行了,那没事了。”王枫收起墨镜,对他挥挥手,“打扰了啊,抱歉,下次一定带人来照顾你生意……暂住证赶紧补啊,签证处那群人可不是吃素的。” 老吴心里这块大石头这才放下,总算不会被送去大西北挖沙子了,更不会被怀疑成和虫族犯罪分子互相勾结什么的,于是难得殷勤地一路送出来:“哪能让你们亲自来吃饭呢,我这里的生意好,也就仗着食材新鲜,得嘞,反正你们的采购对口单位也是有我的供应商在内,马上一批货就要到了,分你们一半,都算我的!” 王枫站在大门外面,架上墨镜,笑着说:“那多不好意思,回头该有人投诉我吃拿卡要了。” “保护地球和平,人人有责,算我尽一点心意,不算什么的。”老吴乐呵呵地挥手告别,“回见~~算了还是别见了,特勤组的见了就没好事。” 王枫从簋街出来,拐到雍和宫大街,准备去停车场取车,这时候快到中午,天气又好,难得的没有雾霾,晴空万里如洗过一般,两边的大树落光了叶子,只余下枝条指向天空,阳光无遮无拦地洒下来,偶尔还有鸽哨声在空中盘旋,街上行人不多,路边店里香烛袅袅,偶尔还传来录音机里播放的梵唱声,透着那么的高雅端庄,走在路上难得有几分适意的悠闲,彻底放松了前几天的紧张心情。 正在他摇头摆尾走得很欢乐的时候,忽然从斜刺里出来一个人,一把就拉住了他的胳膊,危言耸听地说:“这位先生!看你的面相,你最近有血光之灾啊!” 王枫用力一拽才把自己的手臂给解放出来,他摘下墨镜,瞪着面前这个一把年纪,留着山羊胡子,穿着不合时宜,还背着个黄布褡裢,简直像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中年男人一眼,再看看一边的雍和宫大门,嘀咕着说:“算命的都开始拦路抢劫了?” “我可不是普通算命的,今日偶尔从此路过,只遇有缘人,点拨一二。”中年男子矜持地说。 “做戏做全套呀。”王枫语重心长地劝他,“哪有世外高人耍单儿跑江湖的呢?你应该找俩托,站在这路边上,看到我的时候,大惊失色,向后猛跑,一边跑一边喊‘师父~~你等的有缘人终于来啦!’,这才够范儿。” 中年男人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王枫看他这尴尬的样子,冷笑一声:“算我白教你这个好,得!去骗别人吧。” 说着他绕开就要往前走,被醒过神来的中年男人再度拦住,坚持道,“我不是在吓唬你,你的面相真的是大凶!最近一定要小心!” “哈!”王枫被他纠缠的不耐烦,索性把口罩拉到下巴底下,露出了整张脸,凶神恶煞地说,“我包得那么严实你也能看面相啊?那我整张脸给你看看!看出什么来没有?!” 中年男人仔细地打量着他,越看越凝神,最后干脆怔住了。 王枫哼了一声,威胁道:“再跟着我,我就跟五局举报,有骗子在雍和宫门口拦路恐吓,骗取钱财,看他们管不管!” 说着他自顾自地走了,中年男人留在原地,半晌才掐指算了一回,算出来更惊讶了:“奇怪,看面相这个人是夭折之命,他三年前就应该死了啊……”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 江路嘉一生经历过大大小小的考试,以他的脑子和用功程度,一向是优等生,倒也不惧,在光幕上答题和在纸质试卷上答题,除了脖子仰得有点酸以外,也没什么区别。 所以关系到他实习期成绩的这次笔试,他过得还算轻松,满意地签上大名,看着光幕凭空消失,他兴冲冲地走出房间,准备去大厅看看今天有什么能帮忙的。 结果刚走到门口,就看见火苗儿摇摇摆摆地走了出来,这倒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么大冷天,就算局里暖气开得足,最多也就是穿衬衫西裤的程度了,而火苗儿大小姐推开大门,像维秘模特儿一样踩着猫步走出来时候—— 身上只穿了比基尼! 就只有巴掌大的,彩虹糖果色的三片鲜艳布片挂在身上,勉强遮住了要害部位,其余的地方全都一览无余!蜜色肌肤覆盖着少女青涩而刚开始发育的身条儿,像春天新抽出来的嫩柳枝一样,窈窕玲珑,带着青春少女特有的魅力。 江路嘉窘得眼神四下乱瞟,就是不敢落在她身上,脑子都好像不好使了,吭哧着说:“出,出去啊?会不会太冷了?加件大衣比较好吧?” “管得着吗?”火苗儿嚣张地说,“日光浴!晒!太!阳!” 今天纵然是大晴天,可是最高气温零下三度,搞什么日光浴啊! 江路嘉再度认知到特勤组里除了自己之外好像都不是正常人这一事实。 火苗儿没再理他,光着脚,哼着歌,把柔韧的小腰肢扭得跟水蛇一样,开开心心地走向电梯,江路嘉抬起眼偷偷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被她这豪放的做法给吓得无力吐槽,逃命一样地推门跑进了大厅。 萧晚晴和王枫正在说什么,看见他进来,很有默契地同时消声,转过头来看着他。 江路嘉浑没注意,还沉浸在刚才遇到比基尼美女的震惊当中,用手指着外面,小声说:“我刚才看……火苗儿,就那样出去了。” 萧晚晴表示不解:“怎么了?她长尾巴了?” “不是!她就穿成那样!那样!”江路嘉发急地还要隐晦一点地表明自己的观点,“不太合适吧?” “日光浴嘛,不穿成那样穿成哪样?”王枫斜眼看着他,“这叫fashion!懂伐?见过什么呀,真是老派保守的博士生。” 江路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强撑着问:“大冬天的做日光浴?” “哎呀,火苗儿这种大魔王,一向随心所欲,她又不到大街上去晒,就咱们局里楼顶上晒一会儿,不会引起群众围观的。”王枫不耐烦地说,继续转向萧晚晴,“组长,我刚才说的那事……” 萧晚晴锐利的双眸猛地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什么事?是今天晚餐的菜单吗?” “啊……哦……是啊!就是今晚的菜单!”王枫立刻点头,“我看到今天的原材料供应单上有螃蟹,这东西不大吃到的,应该用点心思去做,你看我来个酸奶油蟹肉可丽饼怎么样?” 萧晚晴认真地思索着,突然问了江路嘉一句:“博士你看呢?” 江路嘉有一点察觉气氛似乎有些不对,自己进来的大约不是时候,但是他也不愿意去多想,于是就装没事人一样,呵呵干笑着说:“我还是个实习生,不好参与决定菜单这样的民生大计吧?” 萧晚晴抬起眼睛,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用公式化的语气宣布:“笔试成绩优秀,实战成绩嘛……至少去了现场没当场尿裤子,你的实习第二阶段这就算通过了,可以有参政议政的资格了。” “真不愧是博士,读书就是牛。”王枫怪羡慕地说,“我当年理论考试足足补考了三次才过,还是苦鱼帮我彻夜补习的。” “人各有专长。”萧晚晴无所谓地说,“你的实战成绩也不错啊,没逃跑,没叛变,坚持作战到最后。” “那不是当时火苗儿把周围都烧成了一个大火墙吗!我能跑哪儿去?”王枫情急之下说道,然后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痛悔得差点扇自己俩耳光。 为了转移话题,他生硬地嚷了起来:“好了好了!晚饭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樱桃火腿披萨,酸奶油蟹肉可丽饼!蟹黄巧克力慕斯,唔……听说吃螃蟹都要吃姜的,那么再加个生姜色拉怎样?” 萧晚晴看样子居然还真开始考虑,江路嘉却忍不住弱弱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螃蟹新鲜的话清蒸就很好啊。” “也不是很新鲜,冰的,不是活的。”王枫解释。 “那可以来个香辣蟹,大冬天吃这个很好的。”江路嘉说着口水就快流下来了,畅想着一锅红彤彤的螃蟹,要是再能来点啤酒,艾玛…… 王枫用鄙视的目光看着他,措辞严厉地说:“那种簋街盛行的粗俗吃法,一点逼格都没有,怎么适合我们国九局这么高大上的保密单位?” 萧晚晴站了起来,拿过文件夹向外走,一边凉凉地说:“你就是不会做而已。” “喂!组长!打人不打脸听说过吗?” 萧晚晴已经一阵风一样走的不见人影了,王枫看着两扇大门,泄愤地嘀咕:“还说我,你自己也不会做啊!” 这时候他的欧派滴滴地响了起来,王枫看了一眼,往腋下一夹就跳起来往门口走去:“拜拜了,哦,恭喜你考试通过!回头请你吃饭算庆祝。” 江路嘉心里想着,如果请客吃的是蟹黄巧克力慕斯的话那其实就不必了…… 不过肚子还真有点饿了,看看时间,已经是中午11点半,是该吃东西的时候了,以前他这个时候都在训练室敲乌龟壳敲到手疼腰疼哪儿都疼,随便找南瓜要一份午餐定食填饱肚子就可以,不过今天是考试通过的大日子,小小地庆祝一下也没有什么不对吧? “南瓜,嘘嘘,南瓜?”他做贼心虚地压低声音,呼唤着蹲在墙角充电的小机器人。 听到召唤,南瓜的头灯立刻亮起,嘟了两声,拖着圆滚滚的身体离开充电插座,一路滑行过来:“干嘛呀?” “那个……我听说,今天食堂进了一批螃蟹?”江路嘉说到这俩字的时候就开始咽口水,腆着脸小声地问道,“能给我偷偷地弄一只出来吗?” 虽然这种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行为有点low,但是萧晚晴不也说了,他现在算是通过第二阶段,起码是三分之二个正式组员了,没看到都有参政议政,对菜单提建议的资格了吗! 好吧,虽然建议并没有采纳。 南瓜闪耀着头灯,嘟嘟了一会儿,江路嘉垂下肩膀,不死心地问:“是不是不行?” “嘟……南瓜在详细地计划运输路线!”小机器人奶声奶气地说,“南瓜是好南瓜!做事要完美!” “那就是行喽?!” “规定上没有说不行!”很干脆地回答。 江路嘉大喜,机器人和人不同,人可能还因为各种原因走个后门无视个规定什么的,秋后算账被揭出来脸上就难看了,机器人说行,那就一定是符合规则的,就算萧晚晴抓住他偷嘴吃又能怎样?!南瓜都没有反对不是吗? 天知道进了国九局他就没吃过一顿正常饭!就像今晚上还得吃什么乱七八糟的樱桃披萨蟹肉可丽饼呢! “那就去吧!大胆地拿出来!就一只螃蟹而已,你拿到这里来给我,我去找个锅来蒸一下,完美!”江路嘉鼓励道,“快去,别被人看到了!” 南瓜滴溜溜的在原地转了一圈,再次确定:“一只就够了嘛?” 其实江路嘉很想要两只的,一只都不能抚慰他在饮食上受到的创伤,但是第一次做坏事,还是收敛点吧。 “嗯,一只就可以!” 南瓜得到明确指令,转身一路滑行了出去,江路嘉脸上露出兴奋的坏笑,搓着手,想象着即将到来的螃蟹大餐,忽然想到,江球球半天没看见了,一定要先抓起来关关好,不然等他做好了,这厮闻到味儿来要分一半可受不了! “我这是科学喂养,不让猫接触到不该食用的东西。”他这么开解自己。 江路嘉把大厅里搜了一遍,确定江球球没有躲在哪个角落里睡懒觉,于是准备回自己房间看一眼,顺便找找有什么可以代替锅的东西。 他刚推开大门,在光滑的走廊上走了两步,就感到从身后传来一阵阴冷的感觉,那感觉如有实质,森森地浸入到骨子里一般,同时鼻端嗅到一股奇异的,带着独特腥气的味道。 “不好!有妖气!”他下意识地大喊一声,转身看了一眼,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他出来的时候,特勤组已经没有人在了,仓库两侧长长的走廊上空空荡荡,地上连一片纸屑都没有,苍白的节能灯光照射着光滑的地面和墙壁,反射出毫无生息的冷光,已经够跟国际科幻大片里的场景接轨了,他来了好几天才习惯。 可如今,就在这样一条空荡荡的走廊上,突兀地出现了一只庞大的虫族! 几乎和徐芳然的虫形身体一般大小,一人多高,把来路塞得严严实实,仰头看去,青黑色的宽阔甲壳上闪烁着阴冷森寒的光芒,一眼看上去好几条腿纵横交错,粗大尖锐的肢端像长枪阔刀一般,充满了威胁性地丫丫叉叉地摆动着,慢吞吞地向他移来。 这个大家伙的出现毫无预兆,一点动静都没有! 外面的人呢?!前台大姐呢?国九局的楼上现在是不是已经血流成河了?还是这玩意儿跟徐芳然一样会打洞,是从地下钻进来的? 江路嘉还在胡思乱想,身体却比脑子动得快,拜第一阶段逃避夜光溜溜球的训练,逃跑几乎是本能了,他直着嗓子嗷地一声惨叫,磨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不顾一切地高喊:“虫族入侵!拉警报!组长!组长救命啊~~~~” 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跑起来江路嘉才发现自己的作战策略大错特错,‘食堂’在地下一层,唯一的出口是电梯,两边都是仓库,一扇扇门关得死死的,还都是他没有权限打开的房间,唯一的出路只能顺着走廊跑,但是跑到尽头就是墙!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刚才就应该像训练时候那样,来一个漂亮的空中大挪移,踩着墙壁借力从青壳虫上翻过去奔向电梯才对!那样还有一线希望能逃出去! 但是这时候后悔已经晚了,不管江路嘉心里连连叫苦,他脚底下就跟踩了风火轮一样,沿着走廊飞一般地跑了起来,衣服的下摆像蝙蝠翅膀一样在两侧拍打着,配上他都吓得变了调的求救声:“军师!启动一级警报!关门!报警!军队封锁!找个地方让我进去~~虫子来啦!虫子来报仇啦!” 他还记得资料里有写徐芳然是个虫族的大人物,就类似于王女那种级别的。渺小的人类把人家虫子的下一代女王给搞死了,它们这种低智商高战斗力的生物还不立刻炸窝吗?! 但是它们杀来的速度也太快了一点吧! 简直火上浇油,这时候军师平静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没有察觉危险,重复一遍,没有察觉任何入侵痕迹,请放心,你是安全的。” “你大爷的!”江路嘉急了眼,少有地冒了粗话,就差对着空气比一根中指,“那后面追着我的是毛?难道是我的想象吗?!妈蛋!我就知道!你们ai是靠不住的!” 他偷眼向后看了一眼,两条腿倒腾得更快了:“妈呀!” 那只青壳的!庞大的!狰狞的虫子还不依不饶地追着自己,带着一股腥气咄咄逼近,速度稍微比想象中的慢但是……这样下去迟早会追上的啊! “叫妈也没有用。”军师不紧不慢地说,“确实没有危险,江博士,请你冷静。” “冷静你大爷!”江路嘉口不择言地怒骂,终于绝望地死心了:眼看就跑到头了。 仓库的走廊看上去长,其实也没有漫长到跑不完,他气喘吁吁地一头扑上冰冷的墙壁,膝盖撞得生疼。 奇迹并没有出现,墙壁依然是墙壁,没有突然出现一扇让他顺利逃脱险境的门。 颤抖着转过身来,走投无路的江路嘉万分恐惧地看着那只狞恶的虫族已经来到了跟前,近距离看更是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地步,高高地俯视着他,粗壮的肢体上生长着浓密黑硬的短毛,根根如尖刺,随时要人命,全身上下都是致命武器的外星怪物终于把他逼到了绝境。 离得近了,那股腥味直接笼罩下来,带着蛋白质特有的微臭,劈头盖脸把江路嘉包围在其中。 是不是自己很快也就变成它的蛋白质了?江路嘉哭丧着脸想,身子紧紧贴着墙,仿佛还想找个洞钻进去。 “我我我……我现在留遗言还来得及吗?军师你能帮我记录一下吗?”江路嘉连眼睛都不敢睁开了,一睁开就看见这么一个巨大虫族杀手站在自己面前,难道还要亲眼看它是怎么把自己碎尸万段的吗?! “人类万岁!地球万岁!打倒虫帝国主义!”他使出最后的力气,勇敢无畏地振臂高呼。 与慷慨激昂的呼喊相对应的是,他几乎稳不住自己的双腿,靠着墙慢慢地滑了下来,终至瘫坐到了地上。 再见了,特勤组的大家。 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保护和照顾。 请原谅我出师未捷身先死…… 江路嘉紧紧闭上眼睛,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 他并没有等到预料中的疼痛,反而听到了南瓜熟悉的小奶嗓快活地扬起:“嘟!南瓜把螃蟹给你拿来啦!拿!来!啦!” 等等,螃蟹? 江路嘉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偷偷摸摸地向外瞧着。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才看到事实的真相: 在这只‘青黑色甲壳,庞大而狞恶,还带着一身腥气’的‘外星大怪物’的身体底下,是南瓜小小的身躯,它用圆滚滚的大头顶着上面的东西,两只小而短的上肢还艰难地扶着帮助保持平衡,看见他有了反应,头灯亮得更加欢快,表功地一再重复:“南瓜最能干了!嘟嘟!” 江路嘉撑不住,向前一头趴了下去,侧脸贴着冰冷的地板有气无力地抱怨道:“南瓜……你特么吓死我了。” “人啊,果然不能做亏心事。”江路嘉盘腿坐在地上,单手撑着下颌,和南瓜大眼瞪小眼。 那只巨型螃蟹安静地蹲在南瓜的头上,冰鲜的程度表明,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没有想到特勤组的人不是正常人,螃蟹也不是正常螃蟹。”江路嘉忍不住又仰头看了一眼,“这么大的螃蟹,该用多大的锅去蒸啊!” 本来就只想今天考试通过,小小地偷个嘴吃来犒劳一下自己的,现在可好,这个局面怎么收拾?社会主义墙角果然不是这么好挖的,结果是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南瓜你能把这玩意儿再给送回冷库去吗?”江路嘉抱着一丝希望问。 南瓜嘟地一声,斩钉截铁地说:“不可以!这不符合规定!出库的食材就不能放回去!” 这是什么奇葩规定……好吧,之前大家做一天三餐都是直接在电脑上操作,从来没有一根菜叶子一粒米暴露在空气中,也许这是特殊的操作规程吧……自己还是大意了! 江路嘉再度看了看这只巨型螃蟹,一咬牙站了起来:“说到底不过是一只螃蟹!有什么了不起!只要能吃的东西人类就绝对不会想不出办法来解决!来!我们这就拆了它!” 他自己可以吃,还可以请特勤组的大家吃,大不了还可以送到楼上给那些文职人员吃,实在不行的话,喂流浪猫也是功德一件啊! 说起来特勤组的食材都是经过检疫的吧,吃了应该没事,不会让流浪猫变成猫斯拉的吧? “好呀!南瓜帮你!就在这里拆吗?” “不行,这是走廊,在这里拆,弄得交通堵塞就不好了。”江路嘉想了想,以他目前的权限,整个地下室只有三个地方可以去:大厅,自己的房间,训练室。 大厅是绝对不行的,就冲现在这股腥味都已经够让人受不了了,再开壳拆蟹,弄得一片狼藉,萧晚晴估计能把自己吊起来殴打一顿,逼着自己用酒精一寸一寸地把整个房间擦个遍。 自己的房间……别说味道了,也摆不下这么大的东西啊。 只有训练室了,地方大,还有自动清洁系统,通风也好,很适合进行操作! 江路嘉思考完毕,一挥手,气势十足地说:“走!帮我运到训练室去!” “好哒!” 十五分钟之后,南瓜终于磕磕绊绊地把头顶的巨大螃蟹给顺利地通过大门运进了宽阔的训练室,神出鬼没的江球球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隔老远就听到它激动的喵嗷嗷声,一溜小跑地跟了进来,看到螃蟹的时候两只金黄的眸子瞪得溜圆,二话不说,冲上去就开啃! “江球球!你加油!你要是能啃下来,爸爸今天中午就给你加螃蟹大餐!”江路嘉挥舞着拳头鼓励它。 警长猫粗短的四肢死死地抱住一根蟹腿的末端,张大嘴巴,用一口锐利的小米牙啃得吱吱作响,大有不吃到嘴不罢休的气势。 但是显然靠这么一只地球土生土长的中华田园大脸猫,是休想撬开这么神奇的巨型螃蟹的武装的,甚至在外壳上留下痕迹都做不到,江球球甩着尾巴把地面抽打得啪啪作响,转头对着江路嘉发出不满的怒吼:“喵嗷!嗷嗷~~~”,似乎是催促他快点想办法。 “好了宝贝儿,别叫唤了,爸爸这就干活!你以为我不想吃到嘴吗?”江路嘉绕着螃蟹转了好几圈,终于决定还是借助工具来帮忙。 当然了,这时候需要的工具不是矜持的‘蟹八件’。 “军师,我需要你的帮助!”他抬头呼唤道。 “请说,江博士。” “能给我提供一些工具吗?哦,不是武器,就是很一般的,人们日常都会用到的,比如说斧子啊,砍刀啊,锛凿斧锯什么的……”江路嘉试图打马虎眼。 但是军事慧眼如炬,以一个ai应有的高冷气质指出:“江博士,这不是人类日常会用到的,不过我可以提供。” “那就来吧!憋废话了,早点干活!”江路嘉恼羞成怒地说。 “请稍候。” 很快,训练室的墙壁上弹出操作台,上面规整地放着江路嘉所说的锛凿斧锯,他拎起斧子,掂了掂重量,在手里耍了个花,信心满满地说:“好了,现在让你来看看我这一阶段的训练成果!乌龟壳可不是白打的!” 哐哐哐!咚咚咚! “军师,有撬棍吗?” 哼哧哼哧,哎呦哎哟。 “军师,有电锯吗?” 江路嘉这次是下了狠心,仗着一腔吃货的孤勇,忙碌地在如小山一般的螃蟹上爬来爬去,用尽十八般兵器,使出浑身力气,又踢又踹,终于撬开了螃蟹的团脐! 一股新鲜的蟹黄味道扑鼻而来,腥而浓郁,他停下来,擦着满头大汗,欣慰地笑了:终于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不,先等一下…… 他侧过头去,认真地再度看了一眼。 原来他刚才看到的不是什么黎明的曙光,而是十只眼睛的贼光。训练室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以萧晚晴为首的特勤组全部人员都站在门口,一个不差,正津津有味地看着这难得一见的场景,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饶是江路嘉已经做好豁出去的心理准备,这时候也不免老脸一红,有点害臊。 但是他很快镇定下来,故作潇洒地一甩头,抢先开口:“诸君,是来欣赏我大战外星虫族悍勇英姿的么?”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众人默然,王枫一脸不可思议地问:“博士,请问你们医学上有研究证明人类的厚脸皮是和学历成正比的吗?” “我这叫心理素质好。”江路嘉干笑着回答。 看着坚硬的甲壳上被他敲出来的乱七八糟的痕迹,有的地方甚至已经出现了冰花样的裂纹,一向与人为善的苦鱼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薄薄的嗔怒:“江博士,我不是在责怪你偷懒,但若是你平时训练有这时候一样的努力,第二阶段的训练早该顺利结束了。” 安瑞和感叹道:“果然,吃货对于食物的渴望才是战胜一切的动力啊。” 火苗儿捏着鼻子叫了起来:“好难闻!好恶心!这玩意儿真能吃吗?不行不行,我先撤了!” 萧晚晴侧身看了她逃跑的背影一眼,咳嗽一声,摆出公事公办的样子来说:“别的也就算了,国九局也不是浪费不起一只螃蟹,但你不能在大家训练的地方干私事啊。” 江路嘉底气不足地说:“那什么……主要是想改善一下伙食,对不起我错了。” “啊呀,还敢对社会主义食堂大锅饭不满?!”王枫义愤填膺地说。 萧晚晴再看了一眼江路嘉弄出来的乱七八糟的现场,微微地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说:“继续吧。” “啥?”王枫大惊,“组长你还真惯着他,就这么让他‘继续’啊?” 萧晚晴无所谓地耸耸肩:“不然呢?” 她指了指小山一样的螃蟹:“反正已经出库了,江博士这么想吃螃蟹,就给他吃呗。” 江路嘉赶紧说:“组长!别呀,还是要靠大家的群策群力,我一开始也没想到螃蟹这么大,一个人根本吃不完,不然大家帮帮忙?” 王枫有点心动,向前迈了一步,又警觉地站住:“你该不会是借这个机会找我们做免费劳动力吧?不愧是博士,心机很重!” “吃就不必了,洒家至今茹素,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拆一下螃蟹。”苦鱼走上前来,单手捞起被江路嘉丢在地上的斧子,长腿一迈,利落地跳上螃蟹的腹甲,指点道:“像这种节肢类的敌人,你要进攻的时候,就要瞅准关节连接的地方,一举击破。” 说着,他抡起闪亮的斧头,嘿地一声,双腿站得稳稳的,腰力带动臂力,一斧子劈下来的时候带着惊人的风声,咔嚓一声准准地落在了蟹腿和身体的交界处,硬生生地把薄弱的关节部分给劈开了一道裂缝,然后脸不红气不喘地拔出斧头,对江路嘉说:“明白了吧,就要这样用力。” 安瑞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以前我们怎么没想到用这种办法训练新人呢?既锻炼了菜鸟的动手能力,又能完成食堂的日常任务,一举两得啊!” 萧晚晴用下巴指了指场内,淡漠地说:“等他们几个把螃蟹拆出来,再做成食品,国九局的人早就饿死一半了,这非战斗减员的损耗谁吃得消。” “但是看起来真不错呀,不是吗?”安瑞和的眼睛也有点转不开,盯着那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螃蟹,“进特勤组好几年了,我还真不知道原来食材是这个分量的……看起来大得颇与众不同啊!和外面吃的那些身材娇小玲珑的帝王蟹截然不同!” 王枫挖苦地说:“你这种富二代,什么好东西没吃过,居然还跟我们贫民抢一只螃蟹,好意思的吗?要脸吗?哎哎!我来!我先来的!这半个身子归我!” 安瑞和哼了一声,直接挽袖子上前:“地主家里也没余粮了啊,我现在是靠工资吃饭的人,爸妈连零用钱都不发了,难得遇到白吃的螃蟹,干嘛不吃?军师把我的激光钻头拿来!今儿我好好给你们露一手,让你们知道知道什么叫科技的力量!” 在他们热火朝天开始拆蟹的时候,萧晚晴转身一言不发地悄悄离开了。 江路嘉有点担心地问:“我这种行为……不算是违规吧?组长看上去不大高兴的样子。” “瞎,你这话说的,组长什么时候高兴过。”王枫正狠命地就着苦鱼砍开的半个缺口试图撬断一根蟹腿,整个身子都压了上去在空中摇摇欲坠,不在意地说,“她就一直那个冷冰冰的样子,不是针对你。” 安瑞和难得的和王枫保持着一致的口径,一边拿着手持激光钻,用最小功率精密地切割着螃蟹坚不可摧的甲壳一边说:“放心吧,组长除了抓外星人的时候有精神,平时就跟个休眠的机器人一样,凡事不管的。” 江路嘉小心地刺探道:“我以前听你们说组长没有味觉的,是真的吗?” “她还没有嗅觉呢。”王枫嘴快地说,“我刚来的时候,安副组长天天讽刺我身上香水味太浓烈,我说组长就没提抗议啊,他这么说的。” 安瑞和恼怒地瞪了他一眼,口气很冲地说:“是我说的没错啊,她没嗅觉又不是我害的,凭什么不能说了,好像是很久之前的手术事故吧。” 王枫突然停下手,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我还听说,组长小时候被外星人绑架过。” 这时候正在最上面踩着螃蟹的甲壳挥汗奋战的苦鱼咳嗽了一声,提醒他们:“各位,背后议论人,不是君子的所为。” 王枫悻悻然地缩回原地,继续一上一下地压着那根撬棍:“真是的,说个八卦也不行?大师你忒没意思了……” 说着他用力大了点,那根螃蟹腿终于经不起他的重量,咔嚓一声干脆地齐根而断,王枫没有提防,随着一起掉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哟一声就惨叫了起来:“好疼!博士你的猫!它抓我!还挠我~~~” 安瑞和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江路嘉赶紧跑过去安抚被吓得背毛直竖嗷嗷乱叫的警长猫。 苦鱼遗憾地说:“看,造了口业吧。” “大师你给我等着……你还杀生了呢!怎么不怕菩萨拿个雷劈你!” 今天萧晚晴大概有什么事要忙,过了下班的时间才回到地下一层,推开‘食堂’大门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江路嘉还在,正拿着笔记本电脑在大桌边敲敲打打,旁边的桌面上还放着奇怪的东西。 她看了好几眼,才确定是个锅,架在用螃蟹碎壳简陋地搭起来的架子上,底下一星火苗只比蜡烛头大一点,缓慢地摇曳着,温柔地舔着锅底。 江路嘉投入论文修改得很入神,半天才想起来,忙忙地去掀开锅盖看里面的内容物,拿一根玻璃棒认真地搅拌着防止糊锅。 萧晚晴好奇地看着,终于出声问道:“你在干嘛?” 江路嘉啊地一抬头,不加掩饰地露出开心的笑容,表功一样地说:“组长你回来了!我正在熬秃黄油!闻到了吗?香不香?!” 大厅里早被一股浓烈鲜香的味道笼罩着,正常人一闻到就会馋得不行,恨不得从喉咙里伸出手来直接端走,江路嘉自己都一边改论文一边咽口水,江球球早就被他关房间里了,以免出来捣乱,但是萧晚晴的表情就没什么变化,甚至还有点……冷漠。 “没闻到。”她淡淡地说。 果然,王枫说的是真的。江路嘉怅然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萧晚晴别看外表冷硬铁血,一言不合大打出手,牛逼得日天日地,可是因为事故失去了嗅觉和味觉,那人生真是失去了很多乐趣啊。 “我们花了一下午终于把那只螃蟹给料理好了。”他急忙汇报说,“晚饭向大家提供了芹菜蟹肉色拉,蟹黄包,芦笋炒蟹钳,海鲜焗饭,物尽其用地把那只螃蟹给彻底消灭了!” 萧晚晴看着他,眉毛一挑,讥嘲地说:“好像你已经忘记了那只螃蟹到底是谁放出来的了,哦?” “嘿嘿。”江路嘉尴尬地笑着,“组长要办我什么罪名我都接受,我错了。” “算了,不是什么大事。”萧晚晴决定放他一马,“特勤组的食材都是通过特殊渠道供应的,只要是自己吃了,没有向外界售卖以牟利,就不算违反规定。” 江路嘉忽然想起来一直困扰他的问题,紧张地问:“组长,这只螃蟹是外星生物吧?吃了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不是啊,”萧晚晴表示困惑,“实打实的地球土著物种,你以前没吃过螃蟹?” “我以前是常吃,可是没吃过这么大的啊。”江路嘉用手比划了一下,“好家伙,跟小山一样,我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吓死了!以为是虫族入侵呢。” 萧晚晴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嗯,军师已经给我看过了你……临死前奋勇不屈喊口号的英姿。” 江路嘉受不住地捂住脸:“别提这茬!” 看着他这个样子,萧晚晴唇角一弯,似乎是露出了一个微笑,还是给他耐心解释道:“一些外星人在地球深海租了几个地方办海鲜养殖场,有的用来出口,有的用来开店做美食生意,因为没有引进外来物种也没有进行基因改造,只是用了一些……法律范围内的科技手段,所以是星盟条约允许的,放心吧,螃蟹不是外星的,只是因为生活在深海,长得那么大而已。” 她对桌上的小锅努努嘴:“这是要熬好了慢慢吃?火源谁给的?火苗儿?” “嗯嗯!”江路嘉放下手,两眼闪闪发亮,“我说需要慢火熬很久,火苗儿就给了我这个,能一直烧到明天早上呢。” “她对你还挺好的,这一点儿火她在外面给人点供奉在家里的长明灯,少说得收三十万呢。”萧晚晴淡漠地说,向他点了点头准备离开,“加油熬吧,祝你胃口好。” 江路嘉突然站了起来,脸有点发烧,还是鼓起勇气开了口:“组长,这锅秃黄油我是准备熬好了送给你的。” 第八十八章 第八十八章 萧晚晴向外走的步子停下来,回头奇怪地问:“送我?为什么?” 她从来都不搞特殊化,一天三顿都是吃食堂,而且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嫌弃或者挑食的痕迹,江路嘉这小子哪里就看出她需要开小灶了? “拍领导马屁,是吧?”她冷着脸说,“江博士,希望你能明白,你能不能通过实习期,完全由你自己的努力决定,讨好我是没用任何用处的。” 江路嘉听得有点牙酸,觉得自己一片好意被辜负了,但还是解释道:“组长你想多了,我既然决定要进特勤组,就一定会努力到最后的,我说过,要和你、你们一起并肩作战。” 萧晚晴抱着手臂,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能看透他的内心深处,那一点小小的旖旎心思。 江路嘉有点尴尬,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只是……听说你没有味觉,而且,老实说大家做饭的手艺也不怎么样,有时候真的很难以下咽,但是,好吃难吃的话其实你也尝不出来吧?” “嗯,所以呢?”萧晚晴揶揄地问,“这玩意儿是什么能让我感受到食物滋味的灵丹妙药吗?” “不,当然不是了……”江路嘉看了看还在小火上咕嘟咕嘟冒着泡的锅,清澈的油里面浸泡着金红色的蟹黄,醇厚鲜香,都是他下午亲手一勺一勺挖出来的,纯粹得一塌糊涂,完全没有混进去蟹肉充数。 “但我能确定这个很好吃啊!”他热情地推荐着,“尤其用来拌面!我第一天来特勤组的时候,组长你做了误餐饭,给那位谢主任下了一碗面,对吧?她不是挑剔说难吃吗?如果有秃黄油就不一样了!哪怕是白水下面条,什么都不加,挖一勺子这个来拌面就会很好吃的!” 萧晚晴静静地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微微地皱起眉头:“谢谢……可是不用了,多此一举,好吃还是难吃,在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根本分辨不出来,好东西我吃了也是浪费,你自己留着吧。” “怎么能是浪费呢!”江路嘉急了,“你虽然吃不出味道来,但是我能知道啊,我想把好吃的美味送给你,你吃了我就会很高兴的。” 萧晚晴认真地想了半天,不确定地问:“这是一种——自我满足感?” 江路嘉泄气地坐回椅子上,嘀咕道:“没有那么高深!我就是想……” “好了,不用说了,你的好意我收下了。”萧晚晴摆手制止了他的进一步申辩,飞快地岔开话题,“看着就挺不错的,没想到啊,你一个大男人,还是博士,居然会做饭。” 说到这个,江路嘉的话就多了起来:“我六个月的时候父母都去世了,一直跟着爷爷奶奶长大,他们的手艺都不错,放寒暑假的时候也会教我做菜,我会做很多家乡菜!后来到北京读书,吃过的菜也会琢磨琢磨,假期回家做给他们吃。” “那真还挺少见的。”萧晚晴好奇地问,“一般男孩子在家不都是只要成绩好,别的家务活什么都不用干吗?” 江路嘉不以为然地说:“那才是老思想呢,我爷爷年纪大,脑子可不糊涂,他说,嘉嘉啊,你要好好学习做饭,将来有喜欢的女孩子呢,就娶回来,给她好好地做一辈子饭。” 他突然有点不敢看萧晚晴的眼睛,最后一句话低了下去。 萧晚晴垂下长睫毛,脸上依然没有任何情绪,就问了一声:“那要是找不到呢?” “那至少我自己能喂饱自己,不至于饿死啊。”江路嘉为了缓和气氛,响亮地笑了两声,“哈,哈哈!” 萧晚晴点了点头:“爷爷是个很睿智也看的很开的老人。” “是啊。”江路嘉怀念地说,“一开始我读医科大,他觉得这是治病救人的好事,应该鼓励的,后来知道我读研的专业是整形美容,他也没反对,就笑着说将来他要是生病了,可就指望不上我了,没想到……他和我奶奶一样,都走得很突然,一发病,邻居送到医院人就没了,到底是没指望上我……” 室内一片静寂,只有小火上的锅还在轻微地冒着鱼眼一样的细密小泡泡,发出轻微的咕嘟声。 萧晚晴打破了平静,率先说:“过去的就过去了,还是该向前看,别熬太晚了,注意休息。” 江路嘉控制好了情绪,抬起眼睛看着她:“我知道,明天还有更重的训练对不对?放心吧,我会加油的!” “晚安。”萧晚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她走出大门的时候,耳机里突然传来了军师的声音:“萧组长,你上次让我查的,和江路嘉有血缘关系的远亲,终于有线索了。” 萧晚晴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又埋头在论文里的江路嘉一眼,目光在那一锅精心熬制的秃黄油上多停留了几秒钟,还是果断地说:“我马上过去。” 江路嘉在大厅里熬了一晚上秃黄油的后果,就是第二天早上大家来上班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变成了香喷喷的拌面,鲜美气息缭绕着胃,似乎刚才吃下去的早餐都化为乌有。 “擦!受不了了!”王枫骂了一声,勾着江路嘉的脖子,笑的很鸡贼地说,“博士,我们也算是战友了,你自己做了好东西,光给我们闻味儿啊?还不快拿出来共享一下!放心,不白吃你的,回头哪天有空了,我再帮你拆螃蟹啊?反正冷鲜库里还有呢。” 苦鱼坐得倒还和平时一样稳如泰山,闻言不赞同地说:“私开小灶这样的行为,偶尔一次还可以,多了怕是不好吧。” “谁私开小灶了?”王枫脸皮很厚地反驳,“那一只螃蟹除了我们几个吃的,也都供应到晚餐菜单里去了啊,我记得好像都卖完了……比平时要受欢迎得多,对吧,军师?” 军师沉稳而刻板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对于昨天的晚餐,葛局长做了特别批示。” “啊?”王枫有点傻眼,“局长说什么了?” 军师一字一句地念着:“今天这顿晚饭,我吃得竟很受用,望再接再厉。” ‘噗’地一声,江路嘉嘴里的水都喷了出来,抹了一把脸,难以置信地问:“局长真这么批示的?” 军师继续用背书一样的语调念道:“意见箱里,计有:行动处发来贺电,医务处发来贺电,缉私处发来贺电,监控处发来贺电,签证处发来贺电,外事处要求追加就餐人数……” 王枫听得心花怒放,叉着腰哈哈大笑:“听见没有?哎哎!你们听见没有?我进特勤组三年了,终于看到这帮伺候不起的大爷给个肯定的笑模样儿了!这都是博士的功劳啊!要不是他昨天摸出来一只螃蟹,我们顺势更改了菜单——” “那大家昨晚就该吃的是你精心设计的酸奶油蟹肉可丽饼和生姜色拉了。”江路嘉凉凉地说。 王枫转过头来看着他,俊朗的脸上竟然带着几分委屈:“不好吗?其实我觉得还行!听着就很有档次!米其林三星都吃不到的。” “呸!”火苗儿丝毫不给他面子,“你成天说苦鱼只会腌咸菜,也不想想,要不是你每次做的菜那么——惊世骇俗!楼上那群人,又怎么会放着好东西不吃,宁肯顿顿稀饭馒头素包子就萝卜干?” “就只有我吗?你还不是一样,每次都是简单粗暴大火开烤,恨不得一头牛直接烤熟了切给大家就行,说的对啊!谁愿意放着牛肉不吃,稀饭馒头素包子萝卜干?” “你懂个屁!我那是返璞归真的正宗烧烤!食物的本来滋味!” “食物就是要通过调料和烹调手法,不同的搭配来展现味道的魔力的!都像你这么不动脑子,干嘛不直接学原始人吃生的得了!” 两人激烈地争吵了起来,江路嘉有点不安,想上去打个圆场,但是看到苦鱼一动不动,垂目定心,仿佛家常便饭了一样,也犹豫着停下了。 也许这是组内人员亲密交流,增进感情的一种特有方式?他猜测着。 就在这时候,安瑞和大步走了进来,脸上气色不大好看,一进门发现两人还在不消停地斗嘴,少有地拿出副组长的气势大喝一声:“别吵了!” “是她先挑事儿的。”王枫急忙撇清自己。 “呸呸呸!明明是你!”火苗儿大怒。 安瑞和声音提高了一度:“都给我闭嘴!” 这下两人都不吭声了,看着安瑞和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把还亮着的手机往桌子上一扔,正好滑到王枫面前:“解释一下吧?洛雨辰。” “啊?”王枫莫名其妙地问。 一边的火苗儿手快,一把就抓了起来,看着页面,大声地读着微博标题:“一无业青年大闹cbd某写字楼,自称公司ceo,经查实是十年植物人苏醒后的妄想症……” “不是这个。”安瑞和硬邦邦地打断了她,“热搜!” “一大早的你个富二代看什么微博热搜啊?”王枫不知死活地刺激道,“怎么了?狗仔曝光你绯闻女友了?” 火苗儿已经翻到了,阴阳顿挫,字正腔圆地念了出来:“过气偶像急欲复出,雍和宫求神算命,疑似遭骗钱财!” 她还没念完,王枫就气焰全消地抱着头瘫了下去,跪在地上崩溃地大叫:“谁呀?!这是谁呀?!这是哪个不开眼的狗仔,那么多当红大明星不去跟踪,成天盯着我瞎写八写啊!” 第八十九章 第八十九章 萧晚晴到来的时候,王枫的自我批评已经展开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他两眼无神地坐在椅子上碎碎念,一边等身高的光幕上放着微博截图,八张偷拍和一张他爱豆时期的靓照凑了个九宫格。 照片上有他和一个中年山羊胡子男面对面说话的场景,有他眉飞色舞的样子,还有他把口罩拉到下巴底下,完完全全露出整张脸的特写,以便让任何人都能看清楚,这就是过气偶像洛雨辰,并不是什么别人cos的假新闻。 简直说是摆拍炒作也合乎逻辑呢! “还能说什么呢?”安瑞和刻薄地说,“某些人,思想极其不纯粹,骨子里自由散漫,虽然在特勤组工作了三年,却始终不能安心本职工作,偶像包袱卸不掉,随时随地给人以惊喜。” 王枫忍不住反驳:“我要是还记得自己是个偶像,我他么敢在大街上这么样露脸吗?我傻呀?你没看见我一开始墨镜帽子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吗?!” “不就是为了让人给你相个面吗?迟早要露脸,对吧?哎,你这个认罪的态度很不端正啊!”安瑞和严肃指出,“第一罪状是你被人认出来了,上了热搜,对于将来你开展外勤工作很不利,搞不好要在群众当中曝光我们国九局的存在。第二罪状是你身为唯物主义思想武装的国九局特勤战士,连外星人都见过不知道多少了,居然还信算命相面那一套封建迷信的玩意儿?!” “我没……”王枫感到自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那就是个骗子!” 安瑞和和萧晚晴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很好,思想落后就算了,智商还成问题。” “喂!” 火苗儿头都不抬地刷着海淘页面,插嘴道:“哎呀算了,一点生活作风上的小错误而已,不就是去算了个命嘛,都走到雍和宫门口了,顺路去相个面又怎么了,有多大罪过啊?不过王枫你也是傻,相面能相出什么来呀,这年头整容的人多了,你看江博士就是吃这碗饭的,相面能信吗?你应该批个八字流年啊,看看明年运气怎么样……哎,苏珊米勒的1月运势出来了,你哪个星座的呀我替你看看?” 安瑞和凉凉地说:“说了别搞封建迷信活动的呢?” “你懂什么,星座,那能叫封建迷信吗?那叫潮流!fashion,小清新,顶顶时髦了!”火苗儿不客气的抢白他。 苦鱼难得地也开口了,看了王枫一眼,加重语气说:“就算你是去算命的,你也不能在雍和宫门口找道士算啊,一边拜菩萨,一边找道士,很不诚心!佛道两家都不会保佑你的。” 王枫诉无可诉,两眼一翻趴在桌面上装死:“我特么冤枉死了啊!再说一遍我不是去烧香的!也不是去算命的!我从簋街出来去开车而已,是那个山羊胡的骗子主动找上我的!” “好吧,看在你认罪态度还算诚恳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安瑞和大发慈悲地说,“下次注意。” 说着他征询地看向萧晚晴,咳嗽了一声:“组长说几句?” “哦……”萧晚晴看上去有点憔悴,像没睡好的样子,坐在椅子上两眼放空地发呆,被这一声才惊醒过来,四下看了看:“大家都说完了?那就这样吧!安副组长对组内人员的思想还是要抓点紧,不要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好的。”安瑞和点点头,“我正要说呢,今天从后勤领了一批专用学习笔记本,算是送大家的新年礼物,等会儿一人到我这里来领一本,以后有什么思想感悟呢,就可以写在上面,必要时候会推荐至内刊发表,火苗儿,不许拿专用笔记本做购物手账,苦鱼,不许拿去抄经,组长……你身为领导,好歹起到带头作用,要记得写几页。” 他正要宣布散会,埋头刷手机的火苗儿就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惊小怪地说:“不好!事件发酵了!” “开会呢!严肃点!还把不把副组长放在眼里了?!”安瑞和敲着桌子怒道,“面团发酵我就知道是苦鱼要蒸馒头了,什么事件发酵?又有什么事件了?” 火苗儿来不及说明,直接小手一挥,光幕上顿时出现了视频,是某娱乐圈大号的直播,画面上似乎是什么活动的发布会,一群记者闹哄哄地围着,各类带着标识的麦克风跟森林一样矗在面前,中心人物是一个高挑俊美的青年,挑染了几撮银灰色的头毛,两侧的鬓角往上剃得短短的,露出靛青色的头皮,白皙的脸上波澜不惊,只有眼神里稍稍带了一丝不耐烦的神色,压住性子侧耳倾听:“什么?” 镜头晃动,不知道是谁大声地问:“沐星宇请问你今天看到热搜了吗?对过去的队友如今的处境有什么想说的没有?” “不好意思工作太忙了,还没有顾得上看。”小帅哥保持着微笑,公式化地回答着。 “你的跨年演唱会马上就要举行了,会邀请洛雨辰做嘉宾吗?” “我每年都要开几次巡回演唱会回报歌迷,从来没有请表演嘉宾助阵的习惯,我的粉丝们买票是来看我的。” 人群微微地骚动起来,一个声音大声说:“可是洛雨辰并不是一般外人,你们从前是一个组合的不是吗?你现在大红大紫,他就落魄到拼命炒作想复出,甚至去算命的地步,于情于理你难道不应该帮他一把吗?” 从视频出现就保持目瞪口呆的王枫这时候终于忍无可忍地咆哮了起来:“谁落魄了!谁拼命炒作了!谁想复出了?!我要告他诽谤!” 这时候沐星宇身后强力地挤出一个男人,抹着头上的汗,挣扎着挤到麦克风前,大声地阻止:“本次发布会只接受对沐星宇本人活动的采访,不接受其他话题,请各位记者朋友们注意言辞!其他人的事请去询问当事人,不要来耽误大家的正常采访时间!我再提醒大家一句,沐星宇所属的组合在六年前已经解散,成员们各自单飞,今天来的各位请专注沐星宇本人,谢谢!” “这么说来你是不知道洛雨辰的近况是吗?”记者锲而不舍地追问,沐星宇脸上现出一丝不自然,不顾经纪人的拦阻,坦荡地说:“是的,我们很久没联系了。” 直播很快就切回房间,播主的大脸出现在屏幕上,喋喋不休地说:“还真是有点意外,当初‘星辰男孩’组合在内地偶像团体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常年霸占电视屏幕,是中小学生的最爱,拥有无数脑残粉的小鲜肉,简直是一代人的青春记忆,没想到短短六年的时间就变成如今这样天壤之别,一个还是星光熠熠的大明星,成功转型,粉丝依然众多,一个却已经三年没有任何作品面世,无声无息地泯然于普通人,最近甚至被路人拍到在雍和宫门口……” “关掉,关掉!”王枫声嘶力竭地嚎叫了起来,“谁也别拦着我!我要开记者发布会澄清!不信还治不了这群货了?!” 萧晚晴动动手指,光幕消失了,一针见血地阻止:“那样的话,他们越发认定你是在炒作了。” “我真是有点开始同情你了。”安瑞和看了他一眼,“需要我帮你找回点场子吗?” 王枫灰心丧气地蹲在座位上,头都不抬地问:“怎么找?” “你们知道的啊,我老头的产业里还有个‘瑞和文化’,要不要我帮你拉点关系?想出新专辑不?找音乐人给你做两首口水歌,很方便的,再不然拍电影?虽然看你这个样子当男主是担不起票房了,给大咖们抬抬轿,混个三番还是没问题的。”安瑞和越想越觉得这方法可行,“这样,中午我就开车带你去一趟?就在长安街下去不远,顺路还可以去西单王府井给你捯饬一下形象,换两身行头。” 王枫抬起脸来看着他,笑的比哭都难看:“然后明天的热搜头条还是我,‘过气偶像傍上富二代,同车出入状极亲密。’?我这是要出柜啊?!还嫌死的不够快?!” 火苗儿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安瑞和叹口气:“要是用钱都解决不了的事,那我就真没办法了。” “没事!”王枫抹了把脸,扶着椅子站了起来,强自镇定地说,“别担心!我没事,混娱乐圈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种小风浪算什么呀,不就是被人叫几声过气偶像,有什么的?事实呀!我就是过气很久了嘛!我承认啊!和那家伙不能比了,他现在是大明星,要注意形象,还要抛头露脸的,明明大好的日子,被人堵到脸上来问不想回答的问题,也只能笑脸相对,多可怜呀!你们应该同情他!看我!现在过得挺好的,反正记者又不可能堵着我问,真要来了,我又不是公众人物,不怕丑闻,一拳一个,直接揍飞!嘿!” 他对着空气狠狠地挥动着拳头,仿佛这样就能把内心的郁闷给消散掉。 “真没事啊?”江路嘉忍不住问。 “说没事就没事!”王枫站了起来,对大家一拱手,“谢啦,大家让我感到了特勤组的温暖,到底是同事嘛,尤其安副组长,你这份情我记下了,以后要真有用得上的地方,兄弟我就不客气了。” “那我也就不客气了。”萧晚晴公事公办地说,“你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少不得会有狗仔跟踪,万一泄露了国九局的地址就不好了,所以……你休个假吧,等这事过去了再回来。” 王枫怀疑地看着她:“我确定还能回来吗?组长你不会等会儿请我在必胜客吃个披萨,干杯的时候顺手就把我这三年的记忆给消除了吧?我确信这种事你干的可溜了!那样的话好歹也是最后的晚餐,能不能来个高档次一点的,黑松白鹿什么的?” 萧晚晴不理他,扬声叫道:“军师,计算一下王枫今年的休假。” “王枫特工今年是工作的第三年,年假为五天,有两次加班记录,法定带薪休假为七天。” “那就这样吧,你回家去休息个一礼拜,等到过了圣诞节正好回来上班。”萧晚晴不容拒绝地说。 王枫垂下肩膀,没精打采地说:“好吧……这算是公务员福利吗?好不好的还多了几天休息。” “出去玩!”火苗儿起劲地怂恿,“逛街!血拼!不然你去趟巴黎吧?替我买点衣服,2017春夏该上了,我昨天穿的比基尼还是2016年旧款呢!太跌份了!” “不行。”安瑞和在军师从天花板降下的休假单上签好名,递给他,“让你休假是让你避风头,尽量把炒作的恶性影响给消灭掉,你还想出去浪啊?老老实实在家待着!” “说得对。”萧晚晴赞同道,“要时刻记住,我们是黑暗战线上的无名战士,是不能给外人,尤其是不明真相的老百姓察觉到我们的存在的,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如果再让人察觉到你的异常,进而影响到国九局的隐藏大计,我看你这张脸也就别要了,正好我们有江博士在,让他给你换张脸再回来上班也不迟。” 王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干笑着拒绝:“这就不必了,我还蛮自恋的,对自己这张过气偶像的脸很满意。” 第九十章 第九十章 王枫安安静静在家呆了整整24小时,门都没出,靠泡面过日子,但是事态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很快平息。 也许对于娱乐圈的群众路人来说,一个已经过气好几年的偶像,的确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地方了,他复出不复出又有什么关系呢,这年头娱乐圈起伏跌宕的人多了去了,炒作就炒作呗,多热闹啊,不差少看这一场猴戏。 但是沐星宇的粉丝就坐不住了,大家本来开开心心等着蒸煮的跨年演唱会举办,票子早买好了,应援灯牌手幅等身立牌也都做好了,各大站子精心准备,到时候发放的帽子明信片等周边也都一起装箱,现在就等着在网上手拉手给沐星宇营造人气了,结果热搜被那个过气八百年的猪队友洛雨辰给抢了风头? 看着热搜上两个人并排的名字,不知道多少粉丝在家里对着洛雨辰这三个字扎小草人诅咒。 热搜话题里面,也是一面倒地骂他,说他炒作,说他抱大腿,说他当年在星辰男孩组合的时候就一贯阴阳怪气,从来小肚鸡肠,并且举出了无数例子,从照片到视频,纷纷举证‘当年洛雨辰就对沐星宇不安好心,企图踩着他向上爬!’ ‘呵呵,卖惨啊!都是当年玩剩下的,以为我们还会信呢,这人就是个戏多的作精’ ‘早就拆伙了!江湖不见不谢!’ ‘幸亏星宝自身才华过硬!组合解散之后一飞冲天!’ ‘这个无耻的小人现在沉沦到这种地步了,当然对星宝心怀妒忌!’ ‘我家才不想和这种人牵扯上任何关系!’ ‘捆绑?他也配?!现在不是六年前了,现在星宝是飞着的天鹅宝,他是地下的癞蛤蟆!他连星宝的脚后跟都别想摸到。’ ‘这种人还好意思回头来抓着星宝炒作?他自己光着身子追我星宝十条街,星宝回头看一眼就高喊非礼的x货!’ 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之前王枫在王府胡同门口被人拍下来卖糖葫芦的微博也被翻出来了,顿时被鉴定为‘一次不成功的炒作’,好哇,原来此人早有前科! 粉丝们信誓旦旦地说:“这就是他猴急着想捆绑沐星宇的铁证!因为他那个糊逼的low咖,不管怎么卖惨都是炒作不起来的,正炒反炒都没门!只能抓住星宝!” 于是粉丝们开始义愤填膺地刷tag‘心疼沐星宇’,造势得铺天盖地。 本来她们还想按老习惯刷‘洛雨辰滚出娱乐圈’的,结果有人一针见血地说:“他早就滚出去了呀,现在娱乐圈哪里还有他的位置,不是为了回来他还不炒作,不买热搜了呢!” 安瑞和作为二把手,亲自打电话给王枫表示慰问:“你还好吧?要不要让苦鱼过去住几天,给你念念经什么的,消一下你的怨气。” 王枫躺在沙发上,手机摆在肩膀上,有气无力地说:“别,搞得我跟超度不了的冤魂似的。” “可别想不开啊。” “放心,我想不开的份三年前都一次付清了。” “组织上还是相信你的,也知道你一向安心本职工作,三年来都没有动过要复出的念头,这次是无妄之灾,热搜不会是你买的。” “废话!”王枫怒气冲冲地道,“就每月给的那点工资,够我买热搜吗?三年前热搜就得三十万起了,现在还不得涨到五十万啊!我哪有这个闲钱,我现在都开始吃泡面了。” 安瑞和想了想:“那还是让苦鱼过去一趟吧,给你带两罐萝卜干什么的。” 王枫哼哼着说:“你们再这样我真寻死去了啊,副组长,别怪我没提前说。” “那你就再多熬几天,事情总会过去的,这样吧,我替你把网断了,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眼不见心不烦,局长不是说过吗,‘明天总是美好的’。” 王枫在沙发上呻吟着翻了个身:“明天当然是美好的,但是我很怀疑今天过不过得去啊……等等,你刚才说啥,你掐我的网?” “啊。”安瑞和丝毫没有不好意思地说,“有军师帮忙,对我来说这是小意思,不用费什么劲,等事态平息了再给你接上就是了,这两天你先忍忍。” “对哦……你是个技术宅啊!”王枫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盘腿坐在沙发上,压低声音说,“副组长,帮我一个私人的小忙怎样?” “你先说清楚,涉及犯罪的不干。”安瑞和谨慎地回答。 “你刚才说相信我没买热搜,我也没有团队,没签公司,相信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公司为了来签我故意造势,那么,热搜不会是无缘无故出现的,肯定是有人买,你能不能帮我查查是谁?还有网上那些言论,一定有人在后面鼓动,我都和沐星宇拆伙六年了,他的粉丝里面一大半都未必认识我,哪来这么大仇追着我骂啊,后面的人是谁,帮我查!” 安瑞和没说话,王枫急了,一迭声地说:“副组长!你大人大量,对我过去的小小冒犯不要放在心上!我也不是要干什么坏事,只是心里堵得慌,不知道谁在后面憋着坏要害我,我过气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从来没想着要复出,沐星宇和我的关系都八竿子打不着了,不过是六年前就解散的组合成员,我疯了啊,今年突然想起来要捆绑着他上热搜,他开不开演唱会干我屁事啊!是不是他对家要趁着这个机会抹黑他,拿我当枪?我操!这也太阴险了吧?我死也想死个明白,闭眼之前让我知道到底是谁干的!” 听到对面还是没声音,他抱着手机低声下气地说:“从今之后我一定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人,听从副组长的领导,绝不再跟你没大没小,没上没下地贫嘴,平时做事一定任劳任怨,副组长说东,我绝不向西,行动时候一定冲锋在前,誓死作战,保卫副组长的人身安全……” “朱立强。”安瑞和幽幽地说了三个字。 正在表决心的王枫还没反应过来,傻乎乎地重复了一遍:“朱立强?” “嗯,你不说找买热搜那个人吗,就是他。” 王枫茫然地坐着想了一会儿,被安瑞和不耐烦的声音唤醒:“喂?!请人帮忙连个谢谢都不会说啊?” “谢谢……谢谢啊!”王枫皱着眉头冥思苦想,“诶名字好像有点熟悉?” “当然熟悉了。”安瑞和鄙夷地说,“沐星宇的经纪人。”停顿了一下又说,“也是当年你们星辰男孩的经纪人。” 王枫黑着脸从车上下来,狠狠地关上车门,大步向大门口走去,有那么一瞬间他连墨镜都不想戴,被埋伏的狗仔或者追星的粉丝看到就看到,拍到就拍到!他就这么正大光明地来找沐星宇算账了!咋的?! 反正他现在又不是大明星,只是个过气偶像,他光脚不怕穿鞋的! 门卫尽职尽责地拦住了他:“先生,请问您找谁,有预约吗?” 王枫吊儿郎当地用手指头轻轻推开保安:“沐星宇在吗?不在的话找朱立强也行。” 门卫见过的人多了,死缠烂打的粉丝有,装高冷大人物企图混进去的也有,闻言毫不动容,坚持道:“先生,如果您没有预约的话请离开,这里无关人员不可以进入。” 王枫摊开手向后退了一步,冷笑道:“好。” 说着他转过身,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久已尘封在通讯录里的号码,刚才他托安瑞和查过了,朱立强这几年没换号码。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传来朱立强客套的声音:“喂,哪位?” “我,洛雨辰。”王枫直截了当地说,“很意外吧,朱先生。” 朱立强笑了:“是很意外,怎么?发现迂回作战没有用,直接找上门来了?洛雨辰,从前我就知道你不是个聪明人,但没想到你这么糊涂,怎么的,想制造公众舆论,营造你可怜的惨样,让大众觉得沐星宇没良心,对老队友也不伸手拉一把?是瞄准这次演唱会了吧?想利用找个机会炒作一下,翻个身,再蹦跶两年,多赚一点钱?我劝你最好别这么痴心妄想,沐星宇现在的身份不是你能咬一口的,你想利用他回来,绝无可能。” 王枫深吸一口气,不怒反笑:“我从来没有想过利用沐星宇,但我洛雨辰也是有尊严的大男人,你们想踩着我给他造势,吃我的人血馒头让他大红大紫,也得看看大爷我愿意不愿意!” “你胡说什么?小心我告你诽谤!” 王枫看了一眼手表:“一分钟之后你的手机邮箱会接到一份文件,上面是你这次买热搜的交易流水,银行往来资料,还有你在粉丝高层里指示她们在网上推波助澜,利用这件事博取同情心,带动粉丝热潮,同仇敌忾的截图,哦,截图不算的话,还有语音消息,都是你的声音没错吧,够了吗?” 朱立强的声音明显慌乱了起来:“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些东西?不对,你怎么拿到的这种东西?!” “真不好意思,黑我之前你们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身后有地球最高水平的网络科技权威做技术支持,想在网上黑我,下辈子吧!”王枫不客气地说,“这事是你的主意,还是沐星宇的?我现在就站在公司门口,等着你们给我一个交代,如果没有的话,那就对不起了,最迟一小时之后,这些东西都会发到网上去。” 说着他无所谓地一笑:“你们都把我踩到泥潭里了,都不让我当人了,我才发现其实我没什么需要顾忌的啊,我再惨还能惨到什么地步呢?沐星宇就不一样了,他的名声可容不得一点瑕疵啊,何况是在这种马上要开演唱会的紧要关头,要是被粉丝知道这一切都和我无关,我是无辜的,幕后推手是你们团队的话,你猜那些可爱又热血的萝莉粉会不会反弹回踩啊?” “别,小洛,这里面有误会!”朱立强的态度明显软化了下来,“你在公司门口?那太好了,我马上下来接你,我们面谈好吗?” “我等着。”王枫啪地挂上电话,对门卫挑衅地扬了扬眉毛,“没预约不要紧,有人下来接我也行吧?” 第九十一章 第九十一章 过了不到十分钟,朱立强急急忙忙地出来了,见面先笑,笑完了就要上来握手,好像是老朋友很久没见那样的亲热:“来了?真不巧,小沐不在,只能我来接待你,都这个点儿了,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吃顿饭?我请客。” 可惜王枫不是初出茅庐的社会新人,面子薄,却不过情面,他冷着脸,对朱立强伸出的手视而不见,鼻子朝天地说:“出去聊啊?就这么不想让我进公司?那也行,只要你不担心我俩见面的事被什么不长眼的狗仔拍到……到时候他们怎么写,我可不负责。” 朱立强一想这果然是个隐患,向两边看了一眼,保安已经在探头探脑了,于是赶紧往里让:“哪里哪里,就怕你不大愿意故地重游,如果肯进公司谈,那是再好不过的。” 王枫冷笑一声:“我有什么不愿意的?既然来了我就不怕,哦,也对,当年我是像一条丧家狗一样被赶出来的,真没面子啊,不过六年前的事你还挂在心上?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朱立强心想您这一脸的挂相儿是‘忘得差不多了吗’?但是碍于目前形势,不管他说什么,只能连连赞同,几乎是点头哈腰地把人请了进去。 已经快新年了,活动众多,正是娱乐圈一年最繁忙的时候,公司里人来人往,总有一些好奇的对朱立强和王枫投来惊讶刺探的目光,甚至还窃窃私语起来,大概是认出了王枫的身份。 朱立强一直到进了电梯才放下一颗心,他掏出卡刷了楼层,讪笑着说:“正好,现在我们团队有独立的工作室了,很安静,谈什么谈多久都不会有人打扰的。” 王枫摘下墨镜,当镜子一样照着自己的脸,平静地说:“看样子你带着沐星宇混得不错呀。” “一般一般吧,也就混口饭吃。”朱立强谦虚地说。 王枫重新把墨镜架上,口气不善地说:“总比我这个过气偶像挣得多吧?” “哎哟,这都是……来来来,小洛,咱们等会儿坐下,慢慢说。”朱立强连哄带劝地把他撮弄出电梯,向左边拐去,那架势让王枫一下就想起他们还没出名的时候,每天都要面对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的活动,通告,站台,表演……那时候他年轻,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看着同龄人都无忧无虑的样子,自己连睡觉的时间都得掐着点,熊孩子脾气发作,好几次都耍赖不想继续,甚至撒泼打滚,朱立强也是这样,满嘴里哄着,手底下架着,总之硬把他给弄过去才算完。 想来当个经纪人也够不容易的,当时的朱立强还是个正常身材的青年人,精神十足,黑夜白天连轴转也没问题,现在也不过三十几岁吧,头发都少了一半,身材吹气可见地胖了起来,眼神里透着疲惫,仿佛给张床就可以倒下去睡了。 王枫忽然觉得自己这次来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 他被让到会客室坐下,有年轻助理小妹端来待客咖啡,却被朱立强呵止:“小洛不喝咖啡的,去弄一杯鲜榨果汁来,不加冰。” “算了算了。”王枫不在意地挥挥手,“我早就不那么讲究了,也不是为了喝东西来的,咱们开门见山吧,朱大经纪人,先说明,我这次来不是为了讹你们什么,就是想求一个公道,所以大家都别拐弯抹角的,有话你直接说,要是理由能让我接受,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说着他又有点勾起旧恨,撇了撇嘴,不屑地说:“我以为这些话,六年前大家都已经说明白了,没想到六年后,沐星宇还要踩着我炒一把。” “小洛,你先别生气,这件事呢,是我们不对。”朱立强见他这样,也爽快地承认了,“我们星宇的网络营销是外包给一家数据公司的,这些人嘛你也知道,在商言商,为了数据好看,什么东西都能拿来炒一把,良莠不齐,狗仔呢,又是一群大撒网的货色,每天都把拍到的东西在圈内兜售,就盼着能卖个好价钱,他们看到了狗仔拍到你的照片,觉得大有可为,就炒了起来。我是给他们打了钱,但那是营销费用,他们做不做你这单我都要给的,只是没想到这次上热搜还带着你,这是意外,谁也不想的,对不起啊。”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带我上一次头条啊?”王枫的火又冒了起来,不理会他的花言巧语,拍着桌子问,“就算营销的事没问过你们,后面你在大粉群里的话总是你做主的吧?什么意思啊?嫌我到底没死透,碍了沐星宇的通天大道是吧?每次提起他来,总有热心群众翻出当年和我组合的事,是不是他还挺困扰的啊?这是黑历史?不能提?” 朱立强看他越说越激动,赶紧申辩:“那是对粉丝们说的,不是我的真心意思,你别当真呀,你也知道,她们那些小姑娘,都是能为沐星宇去杀人的主儿,我只能顺着她们说,我难道还能在群里说你的好话吗?回头她们就敢造反,写什么公开信,讨伐书,说我这个经纪人吃里扒外,号召‘清君侧’,把我这个埋伏在沐星宇身边的害虫给驱逐掉。” 他看王枫的脸色已经有所松动,于是做出推心置腹的样子来,坐得靠近了一点,压低声音说:“而且,说起来,这件事对你也是个机会,黑红也是红嘛,你光看到沐星宇的粉丝现在骂你,闹得沸沸扬扬的,你就没看到你的热度也上去了?这几天,网站上你们俩从前的那些演出视频,点击量都翻了好几倍,本来你百度搜索才几条?现在几百页都翻不完,还有微博话题,点击量也飙升,你这是没开微博,你要是开了微博,这几天粉丝都得新增个几十万,我们公司的几个新人要是有这个话题度,睡觉都要笑醒了。” 王枫又好气又好笑地抬手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打住,谢谢你还替我着想,但我现在安安分分打一份工,不靠粉丝和热度吃饭,最好是干脆别暴露在大众面前,这种热度我不要!谁爱要谁要。” “别呀,这是说什么赌气的话呢,你也不是孩子了。”朱立强不以为然地说,“打工才能挣几个钱,你还真不想复出了?我没记错的话,以前你们还在一个组合的时候,你一年至少能挣一两千万吧?打什么工才能这个数啊!你就真不想再回来挣一笔?现在的形势可比六年前好多了!粉丝也更肯花钱了!没有机会也就罢了,这是个好机会啊!” 王枫斜眼看着他,似笑非笑地说:“怎么,朱大经纪人这是要挖我回来,跟沐星宇唱对台戏?” “那不能,我现在还是星宇的经纪人嘛,他的利益还是要放在首位的,本来呢,我也是真没想起你来,但是现在事都到这个份上了,炒作也到了这一步了,光说对不起也不能表达我道歉的诚意,怎么样?来给我们星宇当个演唱会嘉宾?” 王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可真想得出来,这下网上粉丝还不骂得更欢了?更加证实我就是为了复出而炒作,对不起,这个骂名我可不背。” 朱立强不以为然地说:“骂名算什么,有钱就行啊!你说个数儿,差不多的话我们马上就签合同,放心,就一场演唱会,你和星宇合唱三首歌就行……跳舞你还行吗?过去的舞都忘记了吧?没关系,还有几天,抓紧时间练起来!” “不用了,我不会去当什么嘉宾的。”王枫慢慢收敛了笑容,垂着眼睛说,“我已经离开娱乐圈,不想再回来,这次也就是赌一口气,想知道个前因后果,既然你承认了,也道歉了,那没话说,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以后希望你们再炒作的时候注意点儿,就只当我死了,别拉我出来就行。” 说着,他站起来要走,朱立强急忙拦住,笑着说:“这是还在生气?一百万怎么样?三首歌,一百万,你出去打听打听,这价钱都是超一线歌手的价码!看在熟人份上我给你这个数,不算我亏待你吧?你和星宇合唱,还能拉一波从前的老粉,过后又可以炒一遍团魂,念旧的人这年头很多啊!” “朱立强,你特么想炒作想疯了吧?”王枫忍无可忍地说,“是不是什么事在你心里都是可以炒作的?这时候还想着拉老粉炒团魂……老粉早在沐星宇单飞那一天就都死光了!你就放过她们,也放过我,行不?” 朱立强拉住他,苦口婆心地劝说:“娱乐圈就是这样,要利用一切热度,把任何事都化成是好事,丑闻绯闻都要转化成话题,大家合作,达到一个双赢的局面,这还不好啊?” 王枫忽然笑了,指着他背后说:“你说的双赢,是我和他?” 朱立强下意识地回头一看,一个身材修长高挑的男人端着一杯苏打水,静静地站在门边,不知道听了多久,俊美白皙的脸上毫无表情,浓密的睫毛遮蔽着双眸,仿佛厌倦到看都不愿意看他们一眼。 “星宇,你,你不是在练歌吗?”朱立强干笑着说,“怎么出来了?” 王枫已经幸灾乐祸地大笑了起来:“哎呀,刚才不是说你不在吗?原来是自己做了亏心事,不敢出来见我,只能推经纪人出来挡灾,现在知道搞不定了,才姗姗来迟呀?” 第九十二章 第九十二章 朱立强有点着急,想上来打圆场,却被沐星宇把手里的杯子硬塞了过来:“去帮我倒一杯花茶。” 这就是要调开他了,朱立强担心地看了看王枫,王枫反而不急着走了,重新一屁股坐回沙发上,笑着说:“好久不见了,沐星宇。” “是啊,最后一次见你还是五年前在一个什么电影发布会上吧?”沐星宇缓步朝他走来,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宽松款的平纹布衬衫穿在他身上都贴服无比,勾勒出美妙的宽肩细腰的男性曲线,长腿迈动之间犹如猎豹巡视地盘,带着一股独特而霸道的优雅魅力。 王枫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坐下,不禁有点小小的嫉妒:当初明明是同样起点,一个组合的两个人,沐星宇成了大明星,他泯然于一般群众,果然是老天爷赏不赏饭吃的区别。 “你们俩聊聊也好,叙叙旧,当年都是小朋友嘛,现在都是大人了,该有点大人的气度了。”朱立强干笑着退了出去。 王枫等大门关上,才讥笑着说:“大人的气度,就是买热搜,拉着前队友炒作啊?你等我死了,再出来洒两滴眼泪,秀一下友谊万岁岂不更好呢,反正死人不会说话。” 沐星宇平静地看着他,黑眸里一片坦然:“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小白莲,不都是你玩剩下的吗?以前是谁一直锲而不舍地买通稿踩我,说我唱歌走音,跳舞划水啊?” “算旧账啊?”王枫怒从心头起,“明明是朱立强要带着你单飞,是谁一直往我身上泼脏水说我不安心团队活动,要高价跳槽啊?最后是你留下了,我滚蛋了!你是不是很爽啊?” 沐星宇不甘示弱:“那是谁私下运作,故意造我的绯闻败坏我名声,最后组合代言变成单人代言的啊?代言费拿得爽不爽?” “是谁买热搜说我被金主包养,还配一张豪车接送图啊?那特么是老子自己的车!” “才出道的时候你不是也这么说过我吗?还暗示我有土豪粉‘按月给零花钱’,那叠钱明明是我爸给我的过年红包,我拿了钱还请你吃海鲜呢!你就这么报答我!” “操!老子走机场的时候就从粉丝手里接了一个袋子,你家就造谣我接受了粉丝的‘贵重礼物’,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你不知道啊?那个玩偶后来不是一直放你床上你成天抱着睡觉吗?!” “情人节我拿着巧克力自拍了几张私房照,后来怎么流传出去,而且手里的巧克力还p成杜蕾斯的?” “当初把我睡觉时候流口水的丑图发到网上的除了你也没别人了吧?毕竟宿舍就我们两人在!” “我脸上长青春痘的时候是谁非要拉着我素颜合照,还特么都躲在我后面?!” “你发我俩合照的时候只给你自己磨皮不给我美颜的事不承认了是吧?” 说着说着,王枫忽然噗地一声笑了,在沐星宇诧异的目光中抱着肚子倒在沙发上,仰面朝天乐不可支地说:“我忽然发现,我跟你这种永远长不大的小屁孩较真,简直是浪费时间。” 他抹着笑出来的眼泪,歪歪斜斜地坐了起来:“哎哟,沐星宇小朋友,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跟从前一样没长大……算了算了,我早该知道的,你还是从前那个你,一心只沉浸在工作里,其他的事都交给经纪人去解决,这次的事,不管是什么原因,我不追究了,过去了。” 沐星宇冷峻的脸上略微闪过一丝挣扎,慢慢地从刚才的情绪里平静下来,抿了抿嘴,不太情愿地说:“这次的事,我确实不知情,但是,朱哥肯定是为了我着想,是从我的利益出发的,伤害了你也是事实,我向你道歉。” “都说了算了,他道一次歉,你再道一次,搞得我好像很恶霸似的。”王枫挠了挠头,状若轻松地说,“就当我今天来看看老朋友吧,你怎么样?还好吧?小同志要注意锻炼啊,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是说马上要召开万人演唱会了吗,真是让我嫉妒啊,我们俩当年最红的时候,也没开过万人场吧。” 星辰男孩只不过是一个唱唱跳跳的偶像组合,代表作也都是些圈内传唱的口水歌,粉丝大多低龄,路人好感近乎于无,三五千人的场子填满还是容易的,再往上加就不行了,沐星宇现在的发展是不错,但万人演唱会这还是第一次。 “也算是破釜沉舟了。”沐星宇却显得不那么高兴,淡淡地说,“当明星就是这样,永远得给外人以光鲜亮丽的形象,永远要往上走,今年的热度必须比去年强,今年的场子必须比去年大,不然人气和热度保持不住,一看就知道走下坡路了,那么多层出不穷的小鲜肉可供挑选,还有谁来找你呢?跟红顶白,娱乐圈里都是特别现实的。” 王枫想了想,反过来安慰他:“说得跟你已经三十岁了一样,哪就这么严重了,你现在发展的不是挺好吗,要国民度也有了,电影也上了,还能开演唱会,你的粉丝还是挺多的,从这次就可以看出来,骂我的人真不少,铺天盖地跟蝗虫似的。” “营销策略罢了,一半都是泡沫,我心里清楚。”沐星宇低垂着双眼,略带疲惫地解释,“为了固粉,朱哥也是豁出去了,虽然说是万人演唱会,在鸟巢,听起来是很气派,也能让别人看个好数据,但是内场票都卖完了,看台票现在只卖了三分之二,他希望能在这几天里,最后炒一波,把票都给卖出去。” 王枫点点头:“现在卖完了吗?” “嗯,差不多了。” “哦,那我这顿骂挨得还不算冤。”王枫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脸,“至少是给你压榨了一下剩余价值。” 沐星宇苦笑了一下,又问:“刚才朱哥说的那个建议,你不再考虑一下吗?” “什么建议?哦,让我当演唱会嘉宾啊?算了吧。”王枫笑了起来,“粉丝是冲你来的,我去了算怎么回事啊,复古?怀旧?早年我们两家的粉就撕得你死我活,团粉都被活活掐死了,只剩下唯饭,不然你能顺利单飞吗?我到时候往台上一站,得!满场都是你的唯粉,我能回收多少矿泉水瓶子啊!卖废品也得卖几千块呢,这算你报答我?” 沐星宇被他逗笑了:“你啊,还是那么贫嘴。” 当年星辰男孩出道的时候,公司给计划好了人设,沐星宇是待人亲切的暖男帅哥,洛雨辰是雌雄莫辨的小可爱伪娘,可是实际上沐星宇是个高冷到都不爱说话的冰山男,王枫则是百分百纯爷们儿,还贫嘴毒舌。 也许就是因为常年要扮演和自己性格完全不符的形象,所以这个组合才最终没有维持多久。 想想也是,人能戴着面具活一年两年,还能活一辈子吗? “你肯来,就三百万。”沐星宇直截了当地说,“不放心的话,一旦签约我就把钱转给你,不用等到演唱会结束之后。” “算了,我现在的工作,不方便抛头露面的。”王枫干脆地拒绝。 沐星宇难得地有了点兴趣,坐直身子问:“什么工作啊?三百万你都不看在眼里?” 王枫咳嗽一声,煞有介事地说:“我现在给一个很凶很严厉的女人干活,她要求很高,而且能动手的时候绝不哔哔,我不想做一个不守妇道的男人。” 看着沐星宇变得古怪的眼神,王枫肚子里都要笑疯了,但还是维持着表面的一本正经,飞快地撩开衣服给他展示了一下:“我现在靠这个——身体挣钱!” “你骗我的吧?”沐星宇难以置信地问。 房门上有人敲了几下,朱立强端着一个瓶子进来了,满面堆笑地说:“你们谈得还挺开心的?” “啊,叙旧嘛。”王枫身子往后一靠,大模大样地说,“叙着叙着感情就出来了。你说是不是啊,沐星宇?” 沐星宇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又恢复了大明星爱理不理的高冷形象,朱立强把瓶子小心地送到他面前,提醒道:“该喝药了。” 王枫的目光落在那个瓶子上,也就巴掌那么高,细伶伶的瓶身,透明的玻璃里面是淡绿色的液体,不带气泡,也没有挂壁,看着清新自然,瓶身没有标签,光溜溜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这什么高级玩意儿啊?”他半开玩笑地问,“沐星宇你现在都开始喝药了?” 沐星宇单手握住玻璃瓶,扫了他一眼:“现在说是喝药,等会出去不会跟记者造谣我是嗑药吧?” “哪能呢,我又不是朝阳群众。”王枫失笑道,但是目光还是紧盯在瓶子上,状若好奇地问,“这什么呀,看着怪好喝的。” 沐星宇叹口气,一边拔开瓶塞仰头往嘴里倒了一口,微微地皱起眉头往下咽,一边说:“养嗓子的药,马上要开演唱会了,得保护好嗓子。” “朱哥手里还有这好东西呢?怎么当年没给我喝点儿啊,也不至于我上电视台假唱露馅,被人笑话成‘车祸现场’。”王枫把目光看向朱立强,后者有点心慌意乱,笑着说,“那时候是真没有,这个是外国货,这几年才时兴的,小沐也就喝了两年,对吧?” 沐星宇两口下去,一瓶已经剩的不多了,他看着王枫那紧盯不放的执着眼神,突然伸手把瓶子递了过来:“尝尝?” 王枫刚去接,朱立强手疾眼快地就从中一把夺了过去,第一次露出了着急的神色,厉声道:“不行!” 两人都怔住了,王枫的手还举在半空中,他看了一眼对面也是莫名其妙的沐星宇,错了错后槽牙,讥嘲地说:“哎呀,这可叫我说什么好呢?都不配和大明星喝一样的东西了,也是,这好东西给了我也是浪费,我现在又不用唱歌了。” 他说得刻薄,很不给面子,沐星宇的脸也沉了下来:“朱哥,你什么意思?” 朱立强迅速恢复了笑呵呵的样子,但还是把瓶子紧紧地握在手里:“你这都喝了一半了,剩下的东西怎么能给小洛喝呢,不是待客之道,我再去拿一瓶,拿新的啊……” 说着他看向王枫,目光里的意思很明显,希望王枫能自己主动拒绝。 可是王枫从来就不是一个识趣的人,更何况他今天本来就是找茬来的,不但没有拒绝,反而兴致勃勃地说:“好啊好啊!这玩意儿贵吗?不然给我多来两瓶?!” 朱立强假笑着说:“不算贵,我给你多拿几瓶去。” 说着,他咬牙切齿地走了。 王枫看着他走了,才对沐星宇说:“你的心也够大的,我看这玩意儿连商标都没有,不是什么微信朋友圈里卖的三无产品吧?你就真敢喝?也不怕他害你。” 沐星宇笑了笑:“还好,朱哥这个人……也许会干一点亏心事,但是对我还是没说的,我不相信他会害我。”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回忆如酒~~欧欧,现实如铁~~耶耶,你是否还记得,还记得那年夏天,我们在海边~~奄奄~~~~~” 一大清早江路嘉打开房门就听见远处传来荒腔走板的歌声,江球球本来迫不及待蹲在门口要出去放风的,一听到这个声音,嗷嗷叫着嗖地一声就又蹿回屋子里去了,一头扎进江路嘉的被子里面,就露出个屁股,尾巴耷拉着死也不肯出来。 江路嘉小心翼翼地走到‘食堂’门口,探头进大厅看了一眼,从天花板上拉下的巨大光幕现在正被当成卡拉ok使用,王枫一个人拿着手机充当麦克风,面对着屏幕上的画面,正载歌载舞扭动得很欢快。 “肩并肩~~~看蓝天白云~~看浪花片片~~~~~欧欧欧~~~~友谊到永远~~~” “里面干什么呢?!”江路嘉还在谨慎地扒着门观望,电梯门打开,安瑞和走了出来,老远就听到办公室的鬼哭狼嚎,皱起眉头问他,“没听说年会各单位要排节目啊。” 江路嘉小声对他说:“王枫大概是受什么刺激了,这儿,有点不正常。”说着指指脑袋。 安瑞和一手推开大门,看着王枫还在抽筋一样满地蹦跶,大喝一声:“军师,停!” “好的。”军师从善如流地说,立刻收回了光幕,停止了音乐,世界顿时安静下来。 王枫意犹未尽地就近倒在椅子里,刚才又唱又跳太投入了,满面通红,一身大汗,难得的还有青春记忆加成,满足得不得了,胸脯剧烈起伏着,过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字:“爽!” 安瑞和走向他,一手按在椅子扶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冰冰地说:“爽吧?谁允许你在办公室抽风的?公器私用,小心我扣你奖金,让你爽个够。” “没办法呀,青春呀!满满都是我的青春回忆!”王枫仰头笑的很愉快,“罚款我也认了,原来在大屏幕上看我自己还挺美的嘛。” 安瑞和无言地直起身子,试图安慰两句:“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 “谁说的,我心情好得很!”王枫翻身坐起来,兴致勃勃地说,“知道吗?有人出三百万要求我唱三首歌,这是对我艺术价值的肯定啊!” “三百万,请你,唱歌?”安瑞和不屑地说,“就唱成刚才那个熊样?这人眼瞎吧?” 苦鱼恰好走进来听到了最后一句,随口纠正道:“不然,应该是耳聋才对。” “切!你们这种俗人!”王枫轻蔑地说,“完全不知道娱乐圈人傻钱多的行市!三百万怎么啦!这是我应得的!” 安瑞和一边打发南瓜去帮自己泡咖啡,一边讽刺地问:“哦?看上去你要重返娱乐圈了?不干特工啦?怪不得这么猖狂呢,对上级领导一点礼貌都没有。” 王枫无限惆怅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叹气道:“老了,回不去了,不然我还真想……咳咳,没有没有,只是昨天和老熟人聊了一会儿,有感而发。” 苦鱼很有感悟地点了点头:“尘缘未断,的确是这个样子的,所以修行之路永远布满心魔孽障。” “是老熟人,还是老情人啊?”安瑞和感兴趣地问。 “熟归熟,一样告你诽谤啊!我洛雨辰纵横偶像界十年,向来洁身自好,绯闻都没闹过,如有绯闻,一定是对家捆绑炒作。”王枫义正言辞地说。 “这次也是?” “当然!”王枫从椅子上跳起来,昂首挺胸地说,“所以我已经搞定了,不用担心我会暴露身份,我也不需要休假,可以回来上班喽!” 安瑞和端着咖啡杯,闲闲地对苦鱼说:“人啊,就是挺贱的,平时要他加个班,鬼喊鬼叫的不愿意,在家呆了两天,一说能回来上班就高兴成这个死样子。” “喂!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指桑骂槐啊!”王枫不高兴地说,忽然想起来什么,从桌子上拿了个瓶子递给他,“我回来也是有要紧事的,副组长你帮我化验一下,这玩意儿到底是什么。” 安瑞和看了眼他手里的玻璃瓶子,里面装着的淡绿色液体,猜测道:“香水?” “什么香水?哪个牌子的?是今年新款吗?”火苗儿正从外面摇曳生姿地踩着高跟鞋走进来,一听此言,尖叫着扑了上来,一把抢走了王枫手里的瓶子,大喜过望地说,“你还真去巴黎了?是给我买的吗?一定是给我买的!我先试试香型!” “喂!不是香水!这玩意儿不是洒的!”王枫大惊失色,出手阻拦,却哪里比得过火苗儿的快速,已经拔开了塞子,往手腕上粗暴地倒去。 瓶身虽然细巧,但为了方便饮用,瓶口还是够大的,这一下就倒出了一口的量,洒得火苗儿满手都是,还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着,南瓜嘟嘟嘟地叫着,飞快地滑行过来清洁。 “这是什么呀!”火苗儿尖叫起来,“黏哒哒的,恶心死啦!”说着甩了甩手,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高科技,湿漉漉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干了,液体冒着白气迅速蒸发得一干二净。 王枫一把夺回瓶子,恼火地说:“早就跟你说不是香水!你也太手快了!我这是从别处拿来的不明液体,一种饮料,想化验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 安瑞和闻言松了口气:“既然是能喝的东西,估计倒在皮肤上也不会有事的。” “谁会有事啊!就是觉得很失望!”火苗儿嘀咕着说,“既然是喝的东西就早说呀,还装在这么小的瓶子里,连个标签都没有,我还以为是手工制作的香水呢。” “薄荷汽水吧?”江路嘉凑过来看了一眼王枫手里的瓶子,猜测地说。 王枫哈哈地笑了起来:“博士你这下可猜错了,怎么可能是薄荷汽水,汽水是碳酸饮料,带气泡的,这个没有,而且有人会把薄荷汽水特地装在这么小的瓶子里单喝吗?那不有病吗?!” 安瑞和在他的笑声中把瓶子拿了过来,顺手递给南瓜:“去,取样化验。” 一分钟之后,军师把化验结果公布在大家面前。 虽然没有气泡,但是成分和汽水还真没太大差别,就是一瓶放了气的碳酸饮料而已。 “王枫特工,我都不想说你什么了。”安瑞和摆出居高临下的训导姿态,语重心长地说,“你在非上班时间拿光幕唱唱卡拉ok也就算了,最多荼毒一下大家的灵魂,但下次能不能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送来组里化验?我们这是对抗外星人的前线,每一颗子弹都要消灭一个敌人,材料不是这样给你消耗着玩的。” “我知道了。”王枫没好气地说,“材料比你的灵魂值钱。” “咿!认错态度还很不端正!对领导有不满情绪!” “好啦!”王枫恼羞成怒地说,“笑吧!尽情笑吧!不就是我又闹笑话了吗!这能怨我吗!朱立强那个老小子,一破汽水,还当宝贝一样藏着掖着,分小瓶给沐星宇喝,娇惯成这样!喝就喝吧!还是放了气的!我要喝一口他还不肯给!什么玩意儿!装神弄鬼的!” “请注意你的言辞。”安瑞和提醒道,“神啊鬼啊这些封建迷信的专有名词在本局是禁止使用的。” 王枫根本不理他,咬牙切齿地继续抱怨:“还骗我说是养嗓子的药……不,不对!这不合逻辑,朱立强的确是个阴谋迭出的小人,他做什么都不意外,但是沐星宇没有必要联合他一起耍我……” 他的脸色陡然凝重起来,像是在思索什么。 江路嘉忍不住了,委婉地提醒他:“瓶子是一样的,但里面装的东西可不一定一样啊。” “好了!你们还要讨论一个薄荷汽水到什么时候?”安瑞和不耐烦地说,“王枫你也有点出息,看见人家喝什么你就想要?还要拿回来化验,这种挖社会主义墙角的行为下次不许了啊。大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散了散了,不要围观脑子有毛病的同事。” 王枫两眼发直,喃喃地说:“嗓子……养嗓子的药……” 他忽然抬起头,斩钉截铁地说:“军师,拉大幕!” 他伸手在手机上点了几下,顿时等身高的光幕上蹦出来一个似乎是什么综艺节目的现场,王枫手指一动,直接拉到了中间,屏幕上的沐星宇正手持麦克风,忘我而激情地高歌着,声音清越激昂,穿透力十足,转音部分华丽而圆润,自如挥洒,简直是无可挑剔的音色。 安瑞和大怒:“王枫!差不多行了啊!越说你还越来劲了!上班时间谁允许你看私人视频的?怎么的?今天组长不在,我这个副组长说话不好使是吧?” 他看王枫聚精会神地一动不动,甚至还闭上眼睛侧耳倾听,一副投入的样子,直接下令:“军师,关掉!” “不!不对不对!”王枫蹦了起来,抓住他,语无伦次地说,“这不是沐星宇的声音!绝对不是他!” 大家面面相觑,安瑞和迟疑地问:“你的意思是……这个大明星在群众眼皮底下被换了一个人?” “这个很严重啊。”苦鱼肃然说,“夺人肉身,是邪教所为,一定要查的。” “别闹!沐星宇微博两千万粉丝呢!出入都有大批前线炮姐跟随,随时随地饭拍无数,哪儿就有人能把他换了,粉丝的眼睛又不瞎,蒸煮少根眼睫毛都看得出来,要‘疼疼’要‘呼呼’的。” “不是不是!”王枫慌乱地说,“他肯定还是他,没有换人,我能看得出来,但是他的声音不一样了!” 昨天他和沐星宇只是寻常聊天,所以并没有发现对方的声音有什么异常,但是刚才听到他今年的新歌,王枫才惊恐地发现,这完全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沐星宇的嗓子,唱功,音色,没有比他这个曾经朝夕相处的前队友更清楚的了!他哪里有这个本事,能把一首歌唱得如此完美!那个华丽的高音根本不可能是他发出来的! 他二话不说,又打开江路嘉出门时候听到的那支mv,那还是他和沐星宇组合时候录的,算是代表作了,当年也是拿过亚洲新歌榜之类的大奖的,尽管经过录音棚的精心修音,一开口还是能让人觉得‘啊,不愧是偶像歌手啊’ 越听,他自己越是心惊,连最后一丝希望都失去了,他来回看着周围几个人脸上的神色,干哑地问:“你们……觉得这是一个人吗?” 第九十四章 第九十四章 火苗儿率先开口:“差不多吧?不都是男的声音吗?” 她看着大家投射来的目光,缩了缩脖子:“哎呀不管了,反正我听不太出来,而且,也许有什么方法可以修音呢?你看江博士不就是整容的吗,脸都可以修,声音怎么就不可以啦?” 苦鱼简单地评论:“唱的更好听了一些。” “我觉得你是不是想多了。”安瑞和拧着眉头,“就不许人家有个进步什么的?你们解散不都六年了吗?青春期变声?” 王枫厉声说:“他单飞那一年都22了!屁的变声!” 江路嘉弱弱地提出一个建议:“不然做一下声纹对比好了……” “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到底是博士!博学多知。”王枫眼睛一亮,飞快地扑到电脑前,“军师,请帮我做一下这两首歌的声音对比!看看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 安瑞和又想阻止,被火苗儿踹了一脚,悻悻然地忍了回来,低声道:“好吧,就让你死心个彻底。” 苦鱼摇摇头,决定不再掺乎这种凡尘俗事,转身对江路嘉说:“江博士,该训练了。” “唉?还要训练?”江路嘉一想起自己还要日复一日没个尽头地敲打乌龟壳,眼前就一黑,“那玩意儿真能打破吗?我觉得毫无希望啊!大师你不要骗我!出家人不好撒谎的。” 苦鱼低眉念了一句佛,严肃地说:“组长已经批评过我了,说我不会因材施教。我也反省了一下,确实对于训练的项目存在着千人一面,死板教条的失误。” “诶?”江路嘉心里油然而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所以这一次,我从食材库里领出了一只龙虾!”苦鱼一脸正气地说,“加油,江博士,你要是能顺利地完成训练任务,用铁棍敲开甲壳,今天中午大家就有龙虾肉盖饭吃了!” “我能问一下,是小龙虾还是大龙虾吗?”江路嘉垂死挣扎着问。 苦鱼温和地笑了笑:“这个洒家确实不知。” 然后他又补了一刀:“就知道大概是三米多长的。” 萧晚晴今天到得稍微晚了一点,进门的时候正看到王枫瘫软在椅子上摆着生无可恋的脸。 “怎么了?不是在家休假吗?”她随口问了一句。 王枫完全不想回答,安瑞和鄙视地说:“也不知道他一大早发什么疯,又唱又跳的,然后拿了一瓶液体来要检验,验出来发现是普通汽水,然后又说他前队友的声音不是本人的,又要做声纹对比,对比出来还是本尊没错……简直乱七八糟,我都要让军师扫描一下脑电波看他是不是本人了。” 萧晚晴走到王枫身边,用脚尖踢了踢他的椅子,王枫动都没动,就着仰面朝天的姿势被她踢得椅子原地转了一个圈。 “差距呀!这是巨大的落差导致的心理问题!”火苗儿一针见血地说,“他今天终于发现自己和原来的队友之间隔着天堑鸿沟,不是什么运气好,或者遭人陷害,就是自己其实什么都不如人家,他还留在原地停步不前,对家都已经修炼到在别人耳朵里是‘换了一个声音’的地步了,哎,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怜呐。” 安瑞和附和道:“离开娱乐圈三年,这次无意中重新回去一趟,看到了繁华盛世,纸醉金迷,原来肩并肩同一起点的人现在高高在上,日进斗金,万人爱慕,遥不可及,于是后悔了!哎呀心思可够花花儿的啊,王枫特工。” 王枫木然的眼睛终于有了一点活气,气若游丝地吐出两个字:“住嘴。” “要躺就回家躺着去,你的假期还没休完,回来干嘛?”萧晚晴不客气地说,“这种行为是破坏休假制度,该被批评的。” “得!”王枫泄气地站起来,垂着肩膀往外走,嘀咕着,“难得想先进一回,放弃休假回来上班,还成落后典型了!国企就是难混。” 安瑞和想说什么,但是看了一眼萧晚晴,就没吭声,等到王枫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了,才低声地说了一句:“其实也没必要这么严格的,他愿意来就来呗,一个人在家闷着也不是事儿。” 萧晚晴口气很平淡,就像是在讨论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地说:“昨天五局的陈明瞳给我打了个电话,算道歉吧,说那天在街上被拍到和王枫拉拉扯扯的是他一个什么师叔祖,长久在深山修行,不大通俗务,给我们添麻烦了。” “喔……”安瑞和看着她,“所以?” “他说他那个师叔祖还蛮厉害的,说王枫有血光之灾就一定会有,让我们加点小心。” “这样啊……那的确还是让他在家里待着好了。”安瑞和点点头,把椅子拉回格子间去继续伏案干活。 一分钟之后他又把椅子转了出来,面带谴责地看着萧晚晴:“组长,您还信算命这一套呢?这可是原则问题!” 萧晚晴泰然自若地说:“当然不信。但是维护正常出勤,遵守休假制度,也是原则问题。” 江路嘉不负众望地在三个小时之内终于手持铁棍敲开了庞然大龙虾的背壳,不但训练课程顺利毕业,而且中午菜单上还多了一份蒜蓉龙虾肉的加菜。 除了吃素的苦鱼和不吃的火苗儿,还有失去味觉的萧晚晴……好吧,特勤组唯一剩下的正常人安瑞和难得地夸了一句:“这个好,比我在美国吃的正宗波士顿大龙虾还好吃。” 江路嘉谦虚地说:“主要是食材难得,其实做起来没什么秘诀,再说也不是我亲手做的,军师给提供了很简单的程序,我只要顺着来就可以了。” “真这么简单的话我们食堂也不会年年被评为最落后单位,受到全局的diss了。”安瑞和嘀咕道。 这一点江路嘉也很不能理解,他以前看他们‘进行炊事工作’的时候,不过就是拿起欧派戳几下,也不是需要实际里大烹大割,需要考究个刀工火候颠锅什么的,一切按照程序来能有多难呢? 他这两次做的不都很成功吗,而且外星科技真是发达,完全不要他手上沾一点食材,所有的一切操作都可以通过电脑完成,他只要选择一下烹饪方式,和加的调料就可以了。 不过调料的品种比较单一,这个也没有那个也没有的,难道国九局调料也是特供吗? “我觉得其实还可以进一步解放双手!”他信心满满地提出建议,“现在外面人类使用的做饭app那么多,照着做就可以了,军师那么聪明的ai,应该可以进化到‘一键成菜’,这样就不会发生,嗯,有一些奇怪搭配的菜单了。” 军师沉稳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不行,烹饪是人类文明的结晶,是需要不断进化调整的智慧,我作为一个ai,拒绝固定做菜程序,这样会扼杀人类对于美食的追求,变得千篇一律,毫无新意。” “呃,好像也很有道理?” 但是贵食堂创新的那些菜都很……难吃呀!江路嘉在心里咆哮道。 萧晚晴把餐盘丢给南瓜拿走,抹了抹嘴,难得地对他有了个好脸色:“今天干得不错。” 江路嘉受宠若惊,赶紧表态:“不不不,我还有很多学习的地方,您吃着好就得!当然啦今天这个菜也是在……” “我是说你今天训练的成果。”萧晚晴截断了他的话,“苦鱼说第二阶段的体力训练已经可以结束了,算你通过。” “这样啊……”江路嘉心情比较复杂,刚想起来萧晚晴是没有味觉的,他今天就是在龙虾肉里加一把黄连,估计她也吃不出来。 萧晚晴转向安瑞和说:“苦鱼在汇报里说得对,训练课程就要因材施教,因地制宜,利用一个吃货对食物的热情迫使他不得不努力去达到目的,秉承‘不劳动者不得食’的刺激性原则,‘诱之以利,饿之以饭’,比单纯的训练效果要好得多。” 安瑞和表示同意:“嗯,以前要是我们就能想到这一点的话,也许淘汰率就不会那么高了。” “别着急呀,还有第三阶段呢。”萧晚晴云淡风轻地说。 “两位领导你们能不能不要用这种讨论待宰羔羊一样的语气当着当事人的面高谈阔论?”江路嘉无奈地建议。 “还真是的,忘记你也在这里了。”萧晚晴轻描淡写地斜了他一眼。 “没事,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江路嘉灰心地说。 萧晚晴单手撑着下巴,转过来正面仔细地看了看他,忽然提议:“好吧,实习期已经过了三分之二,眼看胜利在望,给你庆祝一下第二训练阶段顺利通过呗?” 江路嘉惴惴不安地看了看她,以确定不是什么恶作剧,嘴上还是含糊地说:“都是我应该做的。” “嗯,有这样的觉悟很好,现在很多人就是搞不清自己应该做什么。”萧晚晴看了一眼手表,站起来,去一边的衣架上捞过黑色风衣,“时间正好,请你去喝杯咖啡吧。” 江路嘉受宠若惊:“这样不好吧?太招摇了,我也就是有了一点小小的成绩!不值一提,再说上班时间出去摸鱼……” 萧晚晴已经走出了好几步,手插在兜里,头都不回,不耐烦地问:“来不来?” “来来!马上来!”江路嘉这下确定她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邀请自己喝咖啡,顿时一颗心都哗哗地朝外散发着粉红泡泡,恨不得摇头摆尾地表示自己的欢天喜地,赶紧跳起来追了上去。 第九十五章 第九十五章 今天北京的天气并不见得多好,淡淡的雾霾笼罩着城区,午后的太阳虽然是一天最炽烈的时候,但是也难以穿透,洒到建筑物上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虚弱的土黄色。 从顶楼的咖啡厅看下去,二环内的街景显得有些杂乱,大小胡同杂乱无章地组合在一起,充满了生活气息的红红绿绿,人头攒动,和中间穿插的现代派的高楼大厦构成了一幅奇妙的和谐场景。 站在透明观光电梯里的江路嘉,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低声说:“组长,这个地方一定很贵吧?” 他脑子里正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一般来说,和女性一起出来喝咖啡,当然应该男人掏钱,但是萧晚晴是领导,领导又说了要请客,抢着买单会不会很不给领导面子? “不知道。”萧晚晴干脆地说,“我一般都签公家账上。” 江路嘉张大了嘴巴,这是明目张胆的公款吃喝啊! 领导这么干的话有恃无恐,但他一个都没转正的小实习生也这样就有点太不合适了吧?要不然今天还是自己掏钱算了?反正吃住都在局里,之前的生活费也还有富余。 想起来也挺心酸的,医科大诸多专业,也就是整形美容外科的学生来钱比较快,跟着导师每周做几个下午的手术,又有得赚又有得病例,比起其他外科同事来还不累,连口腔科的同学都羡慕,但是他怎么就混到这份上了。 好像一切都是从他被派去兼职教解剖课开始的厄运…… 不过,如果不是这样,他也遇不到萧晚晴,更别提现在还能被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他正在胡思乱想,电梯已经叮地一声打开,咖啡厅服务员微笑着鞠躬招呼,询问几位,萧晚晴抬起眼睛在大厅里一扫,就锁定了目标,大步向前走了过去。 江路嘉不明所以,紧随其后。 绕过几桌客人,萧晚晴走到了位于窗边的‘观景沙发座’,低头看着坐着的一位穿着白色宝姿针织衫,亮蓝色阔腿裤的女士,用肯定的语气开口:“冯·哈茨女士?” 那位女士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北京,用赞叹的口吻说了句:“真是太美,太不可思议了。”才从容地转过身来,仰头看着她笑了笑,同样肯定地说:“萧晚晴?” 江路嘉保持着脸上的冷静,飞快地扫了这位‘冯’女士一眼,从面相上看,比萧晚晴大不了多少,也就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深褐色的眉毛,同色的秀发烫成无数的小卷卷簇拥在耳边,说话的时候微微晃动,她有着棕色眸子,比中国人略微高挺的鼻梁,两边散落着几点俏皮的小雀斑,嘴唇很薄,简直像被刀在脸上削过的裂口一样,涂着大红色的唇釉。 “请坐,很高兴见到你们。”她的中文很流利,笑容和善地建议,“叫我米娅就可以了。” 萧晚晴颔首,毫不客气地一伸长腿坐了下来,同时示意江路嘉:“坐,自己随便点吧。” 江路嘉赶紧推拒:“女士优先。” 萧晚晴丢给他一个冷眼:“憋废话。” 江路嘉萎了,对一边的服务员说了句:“一杯拿铁。”就缩回沙发里,一动不动地装壁花。 “长话短说吧,米娅。”萧晚晴皱了皱眉头,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这个名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变得嗲兮兮的,好像某人养的那只肥猫。 她不悦地斜了一眼江路嘉,然后又把注意力转回来:“这次是出差还是度假?我本来以为会是杨放过来处理这件事。” “herr杨最近有点要事,欧洲那边离不开他,我正好过来调查别的案子,接到国九局的邮件,就顺便来看看能不能帮助解决问题。”米娅笑起来眼角带着细密的纹路,几乎看不清楚,却让她的面容柔和了许多,没来由地就显得很亲切,“反正我中文也说得很好,交流上没有问题。” 萧晚晴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混血儿?” “啊,是的。”米娅愉快地承认,“大约是我祖父那一代娶了个来自中国的女性,那是很久之前了,中间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很多家族资料都遗失了,真遗憾。” 江路嘉本来装发呆,听到这里,吃惊地认真打量起她来,但是以一个整形美容医生的职业素养他也看不出这位女士的具体年龄,但怎么也不像祖父经历过两次世界大战那么老啊。 米娅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歪头皱起鼻子,活泼地笑了:“女士的年龄,保密。” “啊,您放心,没有人关心您的年龄。”萧晚晴干巴巴地说,“不介意的话能问一下您到中国调查的案子是什么范畴的吗?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米娅含糊其辞地说:“不用麻烦了,经济类的案件,如果有需要的话也许会麻烦一下贵局的缉私处,但是您……”她又笑了起来,“应该不用。” 这时候江路嘉的咖啡送了上来,他喝了一口,然后觉得自己在这场谈话里实在处于一个尴尬的境地,于是无聊地打开糖罐往里面丢了一粒方糖。 “是巫术类物品和材料的走私案?”萧晚晴拧着眉头想着,“黑巫术的范畴吗?” “不,您想得太严重了,没有的事,黑巫术在全球各地都是被禁止的,欧洲联盟那边也不例外。”米娅笑着说,看到萧晚晴的神色并没有缓和,摊开手无奈地说,“好吧,我说实话,是一些……虽然明面上禁止贩卖到中国,但是海淘代购却十分时兴的,无伤大雅的小玩意儿。” 说着她顺手拿过一边的爱派,滑动着给她看:“光亮指甲油,脱发治疗水,魅力香氛,月光铃兰发卡,星星灯,除脚臭喷雾剂,自动扫帚……看起来都是小东西,但是光今年外流的销量就达到好几百万欧元。” 萧晚晴无语的看完了清单,也不得不点头承认:“的确,聚沙成塔。” “是啊,因为不是大规模的走私案件,也就是一般留学生做做兼职,所以真要大张旗鼓地严厉打击呢,也没什么必要。”米娅微微皱起眉头,“何况制作这些初级入门的生活类小东西,也是部分新手女巫赚取学费的正当途径,没有适当的生财之道她们的学习之路会漫长很多,毕竟这是在现实社会,什么都离不开钱。” 她打了一个响指:“欧洲联盟的意思,是最好整合一下资源,能正规地做出口贸易就再好不过。我来也是初步考察,看有没有合作的对象的。” 江路嘉听得有点心动,不管她们说的是什么,但是海淘代购他听得懂啊!这里面商机一定大大的。 萧晚晴仿佛察觉了他的蠢蠢欲动,冷冷的一眼就把他逼得老实地缩回沙发里,再度泄愤地往咖啡里加了一颗糖。 “那预祝你成功了,”她面无表情说,“现在我们来谈谈那个案子吧。” 米娅轻快地啊了一声:“是的!鬼屋!我看到了,资料很详细,还有视频为证,没错,你们遇见的就是我们这边普遍称之为小恶魔的一种低等外星生物。” 她伸出涂着亮蓝色蔻丹的手指,在咖啡桌上轻轻地描画着,随着她的动作,不知道什么物质构成的线条在桌面上灵活地流动起来,形成了一幕幕活灵活现的图像。 “召唤术,是高级巫术的分支,在古代没有科学概念的情形下,女巫们把召唤来的外星生物称之为‘恶魔’,把外星球称之为‘魔界’,利用特定的物品供应动力,以所谓的咒语念诵,在符合条件的情况下打开星空缝隙,使得外星生物降临地球,完成所谓的契约。” 米娅最后在桌面上画了一个六芒星,虽然只是歪歪扭扭的线条,但是在完成的一刹那,不知道是不是江路嘉的错觉,从中间的空白处竟然真的涌出了一团黑雾,消散得很快,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黑雾中间有一道裂开的缝隙。 如果真的完成的话,这道缝隙就会裂开,打通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吧。 米娅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信手把所有图案都一股脑地抹去:“不用担心,我没有念诵咒语,也没有使用物品献祭,就算这个召唤阵画全了,也不会开启的。” “一般用来献祭的是什么?” 米娅耸耸肩:“每个召唤系女巫都有自己的秘诀,不能一概而论,总之大概是比如蜥蜴干,蝙蝠干,公羊头,少女的鲜血……这一类的东西,我看了资料,那个鬼屋有史可查的两次凶案,死的都是六个人,这很符合献祭的规律了,六芒星的每个尖顶要放一个献祭品,六个人正好合适,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不是五个,或者七个,因为数目不对就打不开召唤阵,而我唯一比较疑惑的是,第一次凶杀案可以说是把小恶魔召唤到这个世界的原因,那么第二次凶案,如果成功的话,召唤阵开启,小恶魔就可以回家了,他为什么还滞留在这个世界呢?把它召唤来的人又不在了啊。” “你懂的真多。”萧晚晴一直静静地听着,这时候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你不会就是召唤系的吧?” 米娅愣了愣,爽朗地大笑起来:“不,不不,我是白女巫,有合法执照的,这些只不过是女巫的一般常识,大学时候是必修课,谁都要学的。” 她眯起眼,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窗外逐渐西沉的夕阳,建议道:“光在这里说其实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我打算等会去现场实地看一看,你们有兴趣吗?” 萧晚晴欣然道:“当然,非常愿意。” 说着她端起江路嘉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江路嘉阻拦不及,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把自己无聊地加了三颗方糖的咖啡给咕嘟嘟地喝了下去。 “甜吗,组长?”他胆战心惊地问。 萧晚晴诧异地看了看他:“没什么感觉。” 好吧,有个味觉完全丧失的上司,有时候也能让自己逃过一劫。 第九十六章 第九十六章 走出大厦的时候,江路嘉敏锐地察觉到街道上的人多得有点异常了,按理说今天又不是周末,已经快接近下班时间,为什么极目所见,不但大道上的人流熙熙攘攘,各自小胡同里也出来进去,到处都是人。 “北京这地方可真热闹呀。”米娅兴致勃勃地说,还拿着爱派拍了几张照片,“太美了,现代文明的高楼大厦和这种民俗建筑的,叫什么?胡同儿,巧妙地交织在一起,真是迷人的场景。” “很高兴你能喜欢。”萧晚晴嘴里说着客套的话,可是脸上的毫无表情着实不大像高兴的样子。 所幸米娅也没有在意,她看看地图,一边披上浅米黄色的短斗篷上衣,一边往台阶下走去,步履很轻快:“我们这就去现场吧,正好人多,可以混杂在人群当中,不会那么引人注意。” “呃,因为今天是平安夜嘛,人当然会多一点。”江路嘉看了一眼商场上的钟,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这附近有好几座教堂,哎呦!” 萧晚晴在背后不轻不重地捣了他一肘子,差点把他给顶下台阶。 他有点奇怪地回头看着萧晚晴,摸不清他这句话哪里就不对了。 米娅爽朗地笑了:“啊,原来是这样。” 她反过来安慰道:“不必担心,现在我们和教廷虽然互相看不顺眼但是还算和谐地相处着……怎么今天是平安夜嘛?想不到你们中国的教徒还挺多?” 江路嘉尴尬地笑了笑:“没办法,中国人有一种把所有外来节日都过成情人节的技能点。” “哦哈哈哈哈。”米娅开心地笑了,伸出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你真幽默。” 说着她看向商场里刚推出来的一个爆米花机,问着空气里的黄油香气,她陶醉地眯起了眼睛,兴致勃勃地指了指:“抱歉,稍微等我一下好吗?我先去买那个。” 她脚步轻快地走了过去,萧晚晴黑白分明的双眸斜了江路嘉一眼,凉凉地说:“真幽默,嗯?” 糟糕!领导第一次带我出来办事,好像就得罪了客人,领导也不满意,怎么办?! 江路嘉压低声音为自己辩解:“我不知道啊!我就顺嘴一说,今天是平安夜怎么了?圣诞节!这附近真的也有好几座教堂啊,晚上还要敲钟呢。” 萧晚晴打断了他的话,冷冰冰地说:“教廷在中世纪时期在整个欧洲发起了猎杀女巫的活动,一共大约有六千名确定身份的女巫惨遭杀害,这还是没加上那些被诬陷的普通妇女。” “哎?” 萧晚晴看着他发愣的样子,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继续科普:“所谓女巫,一般都是能使用超自然的能力,和能与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沟通,以达到特殊目的的群体。” “所以?”江路嘉还是不大明白,“女巫和国九局又因为什么扯上关系的呢?” “有证据表明,她们是当时能够接触外星生物的一批独特的人,进而发展出了巫术,但是教廷认为天地之间只有一个神,就是至尊耶和华,太阳是围着地球转的,人类则是神的产物,独一无二,绝对没有什么外星智慧生命的存在,如果存在,那就是魔鬼的化身,所以,教廷是容不下女巫的存在的。” 江路嘉恍然大悟,刚想说什么,看着米娅笑容满面地举着爆米花走了过来,急忙干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说:“今天天气还挺好的,不冷!” “走吧?”米娅也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微笑着走下台阶,三个人仿佛有默契一般,彼此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向着王府胡同走去。 果然应了江路嘉的那句话,夜色低垂,华灯初上,在王府井一带流连忘返的大多都是年轻人,有的是大学生三五成群,更多的则是小情侣成双成对,衣着靓丽,笑语欢声,看起来过节的气氛十分热烈,但是…… “大哥哥!”江路嘉正在人潮当中随波逐流,衣服下摆被一只小手坚定地拉了拉,“给你身边的漂亮姐姐买个苹果吧!” 江路嘉无语地低头看着那个一脸精明像还要装得天真无邪的十三四岁小女孩,她面前是一个简陋的纸箱,里面装着精心包装的苹果,花纸上还扎着漂亮的蝴蝶结。 本大爷在医科大读了十年,属于最好宰的学生群体,但什么样的节日都没花过冤枉钱,难道今天会败在你这个小丫头手里? 他在心里冷哼一声,脸上和蔼可亲地说:“小妹妹,你误会了,我和身边的漂亮姐姐不是一对。” “那就更要努力了呀!”小女孩理所当然地说,还把手里的苹果托高了一点,“不给女孩子买苹果的话,是会找不到女朋友的哟!小气的男人活该注孤生。” 江路嘉噎住了,不甘心地说:“你就没发现我身边是两位漂亮姐姐吗?” 小女孩张大了嘴巴,惊叹地说:“那就必须买两个了呀,大哥哥,不然她们会不高兴的!” “一个男人怎么可以有两个女朋友呢!这是不正确的!”江路嘉义正言辞地说。 小女孩飞快地拿起两个苹果,对他眨眨眼:“可是大哥哥你明明一个女朋友都没有啊,把网撒大一点总是没错的……掏钱吧!一个十块钱,两个二十块。” 一分钟之后,觉得自己是不是中了巫术的江路嘉加快脚步,沉默地走到了两位女士身边,他手里的苹果引起了米娅的好奇心,低头看了看,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 “保佑平安的。”江路嘉无精打采地说,“节日互送的礼物,要么?” “哦,谢谢了,这个我倒是没想到。”米娅多看了两眼,“为什么圣诞节要送苹果?我记得欧洲并没有这个风俗。” “本土特色。”萧晚晴盯了江路嘉一眼,代为回答。 米娅似懂非懂,还是赞扬地点了点头:“哦,古老而神奇的中国,总是能带给我各种惊喜。” 在他们三人随着人流走向王府胡同的同时,安瑞和正在家里,不得不正襟危坐地面对他老爸安志学。 他本来今天是没想回家的,但是老妈特地打了电话来说有新年礼物给他,他不想多事,只能赶来当个孝顺儿子,原来以为最多是耽误一顿饭的功夫,进门时候看到安志学也在,心里一沉,暗想今天晚上算是搭进去了。 叫了一声之后,他就坐下,垂着眼睛,无聊地盯着地毯上的花纹。 安志学五十出头的年纪,此刻穿着明黄色的polo衫,白色休闲裤,软皮的鞋子,悠闲自在地坐在沙发里,倒是没有公众面前那种睥睨天下的富豪霸气,显得跟普通人家的父亲没什么不同。 “你这一阵子过得怎么样啊?”他看着儿子这副姿态,倒是没有训斥什么,和蔼地开了口。 安瑞和想了想,微微躬了下身:“过得挺好的。” “忙什么呢?”安志学感兴趣地问,“我前几天还遇到几个别家的孩子,问起来都说好久没看见你出来玩了。” 安瑞和强压住一声冷笑,淡淡地说:“在哪儿遇见的啊?那种地方我一般不去的。” 安志学没有生气,反而点了点头:“一些声色犬马的地方……我是为了应酬不得不去,你不去也好。不过,也不能跟从前一样,老关在家里不出来,还是要结交一些朋友的。” “没空。”安瑞和敷衍地说。 安太太这时候亲自端着镶金边的骨瓷炖盅出来了,满面笑容地放在安志学面前,轻声细语道:“厨子炖了很久的,你尝尝。” 然后一转脸对着儿子,就柳眉倒竖地数落起来:“好好跟你爸说话!你们俩都忙!忙是吧?好容易见上一面,怎么还这么不听话?” 安瑞和干脆把脸转到一边,装作没听见。 安志学对妻子摇了摇头:“我一个大男人用不着吃这个,你别忙活了。”然后又看向儿子,“说起来,也有三个月没见到你了,最近到底在干些什么?” “对对!赶紧跟你爸爸说,你最近在做什么,看有没有能让他打个招呼的地方。”安太太赶紧坐到儿子身边,推了推他,“你上次不是说做生意赔了?” 安瑞和不耐烦地往外挪了挪身子,粗声粗气地说:“做生意总有赔有赚的,我赔得又不多!” “那叫你爸爸好好教教你啊。”安太太期望地说,“有大人带着,路都要好走很多,别人不都这样的吗?” “算啦。”安志学倒是想得开,挥手道,“他对做生意不感兴趣,就随他去吧,但是瑞和啊,你到底也要找个正经事干干,别老在外面无所事事地晃悠,我倒不怕你乱花钱,我怕你浪费生命。” 安瑞和咬着后槽牙笑了笑,忽然态度变了,很谦虚地说:“您说得对,我也想着不能这么荒废生命下去,打算明年考个公,当个公务员多好啊。” “嗯,也可以!”安志学点着头说,“反正家里也不要你挣钱,你想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失败了也不要紧,爸爸支持你!” 安太太想插嘴反对,但是又缩了,只是岔开话题道:“哎呀,当不当公务员,那也得自己考得上不是吗,现在都公开透明,不作兴走后门的,我们虽然有钱,也要按规定来……对了,志学啊,你不是说晚上还要跟几个老朋友聚一聚吗?瑞和既然在,你就带他去呗?” 安志学看着安瑞和不甘愿的脸,笑了:“当然可以啊,说起来我这个当爸爸的,也很少跟儿子一起出现,这不好,搞得外人都不认识他了。” 安太太喜得眉开眼笑,连声说:“就是就是!你带他出去见识一下,啊,错了,是认识一下。” “妈~~”安瑞和不耐烦地说,“爸跟那些叔叔们有正事,我去算什么?” “还真没正事!”安志学拆台道,“今天不是平安夜嘛,就是找个名头,在一起喝点酒,联络一下感情,你跟来没毛病。” 安瑞和正想着还有什么法子可以逃跑,安志学雷厉风行,说着就站了起来,一边示意佣人去给他拿外套,一边调侃地说:“那咱们就走吧,少爷?”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安志学今天的座驾是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开出小区的时候,他还问了一句:“你最近开什么车呢?想换辆新的吗?”然后又补了一句,“爸爸出钱。” “哦,不需要,旧车开着顺手。”安瑞和抬手向街边指了指,“我一直开那辆。” 不说安志学,司机都听得有点好奇,偷眼瞄了一下,这个小区是高档小区,环境幽静,管理甚严,街边没有那些停得乱七八糟的车辆,他一眼就看到了路边孤零零停着的一辆白色——三蹦子。 安志学宽容地笑了笑:“怎么不开进去?就这么停路边,被偷了看你怎么办。” “小区物业不让进。”安瑞和理所当然地说。 这下安志学也有点无奈了,抬起手轻敲了一下儿子的大头:“你啊,不要这么离经叛道,非要跟大家对着干,好像整个社会都对不起你似的,搞什么?嬉皮士啊?当我的儿子就有这么不好?” “没有啊。”安瑞和掏出手机,灵活地在手指间转了两圈,终于还是忍不住滑开屏幕看有没有什么新消息,头都不抬地说,“我一直很骄傲自己的身份,也想着能回报社会,为老百姓做一点贡献。” “空话套话!”安志学批评道,“真这么想你就该回公司来,不要在外面无所事事地浪荡了,跟你一样大的年轻人,哪个不是在自己的岗位上为社会发光发热的。” 安瑞和停止了摆弄手机的动作,扭过头来,似笑非笑地说:“那是因为他们的爹没钱啊,我已经有个这么阔的爸爸了,什么都不愁,是该享受的时候了。” “嗯,享受,享受吧。”安志学摇摇头,也不再劝说,只是叮嘱,“对你妈妈好一点,没事常回家陪陪她。” “她需要的又不是我。”安瑞和一针见血地说,“你要能常回家陪她那才是对症下药,哼,我从来没见过一个明媒正娶的正房太太活得跟个外室二奶似的,见你的样子比见皇帝都殷勤。” 安志学头疼地抽了他一下:“不许在背后这么说大人!没大没小的!不像话!” “嫌我说话难听啊?”安瑞和摆出一副破罐破摔的样子,把手机往兜里一揣,“那等会你让司机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我就不跟你出去丢人现眼了。” 安志学看了他半天,叹了口气:“我从小也没亏待过你啊,怎么就把你养成这个熊样儿了呢,说起来,你十七岁的时候还是个挺乖挺懂事,一点都不让人操心的好孩子。” “哎呀,容我提醒一下,敬爱的瑞和集团董事长先生,我今年已经二十七了。” “二十七了怎么还一副中二病的样子?”安志学兴师问罪地说,“这十年你读书,出国,留学,回国,做生意,赔本,无所事事……一点正事都没干成,合着你这十年是白活了啊!” “瞧您说的。”安瑞和歪嘴假笑,一点也不客气地说,“我是没干什么好事,可我也没干什么坏事啊,这不正是你和我妈对我的期望吗?不用多好,只要不学坏就行。” 这时候司机已经减慢了车速,听着后座上父子间毫不留情的斗嘴,心惊胆战地回头提醒道:“先生,快到了。” “嗯。”安志学瞬间就回到了举重若轻的总裁范儿,矜持地点了点头,“你先回去吧,我用车的时候会打电话的。” 司机答应一声,在紫藤会所门口稳稳地停住,下来躬身给开了车门,安瑞和一个箭步就窜了出来,没好气地抱怨道:“这车坐着一点都不舒服!” 安志学难得地附和了他:“的确,是不怎么好,爸爸今天就随便坐了辆车,没想到带你一起出来,下次一定带你坐劳斯莱斯,你要是还觉得什么车好,爸爸买给你啊?” 他自以为这是父爱的表示,没想到安瑞和一点都没听进去,更别说感动了,他站在黑暗中,猛然抬起头,一双在父亲面前一直是无精打采,像没睡醒一样,睁都不愿意睁开的眼睛陡然闪出异样的神采,直勾勾地盯着远处两个刚从橙黄色林博基尼上下来,说笑着携手走上台阶的男女。 安志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得笑了:“那是你张叔叔啊,今晚他也有份参加的,怎么,不认识了?” 说完他也有点尴尬,因为张长雨挽着的女人身姿袅娜,长发披肩,黑亮得可以去拍洗发水广告,无论如何不像是张夫人的模样。 果不其然,安瑞和劈头就问:“那女的谁啊?” 安志学也不禁老脸一红,暗想张长雨怎么这么不规矩,明明今晚说好就是朋友们的聚会,说说最近的经济情况,展望一下未来,夸大点说是个“经济论坛”也不为过了,大家都默契地没有搞什么风花雪月的事,他带着儿子来见世面自然无可厚非,张长雨怎么把小蜜也给带来了?看着还心无旁骛的,一边走一边勾肩搭背聊得火热,连自己站在这里都没看见,不像话! 他掩饰性地挥了挥手:“瞎!不是什么要紧人物,你管她呢。” 看见安瑞和怀疑的目光投射过来,他又解释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今晚没有那些花花草草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然我能带你来吗?” “我也没说有什么啊,爸你心虚什么?”安瑞和回头又看了一眼,张长雨已经上了台阶,在大门口改搂着女人的细腰,在耳边说着什么,门童给打开大门,他们旁若无人地互相搂抱着就走了进去。 他瞬间就改了态度,一反刚才‘非暴力不合作’的半死不活模样,两眼发亮,兴致勃勃地对安志学说:“爸爸,咱们赶紧进去吧!我迫不及待要见见叔叔伯伯们呢!” 安志学有点莫名其妙,但儿子有兴趣,正中下怀,点着头说:“好啊,你也是该出来见见人了。” 说着,他就向台阶上走去,安瑞和落后半步跟在后面,趁安志学不注意,从怀里掏出欧派,在上面划拉了几下,伪装成一个普通的ipad,就这么拿在手里,大模大样地走了进去。 紫藤会所顶层的大包房今天被这群富豪给占据了,粗粗一算在座的人身家加起来,单位都得以千亿计算,放在外面随便什么地方都是一跺脚地面抖三抖的人物,要是给金融板块的记者看到了,光凭脑补都能写出一篇预示明年经济发展腥风血雨的文章。 但真到了身处其中的时候,安瑞和就觉得‘啊,不过是一群志得意满的中年男人。’ 互相吹嘘也好,互相谦虚也好,只不过从平常老百姓家庭的老婆孩子薪水事业变成了项目工程集团股票……看起来也没多大区别。 安志学一开始还拉着他向各位介绍,在别人客套性的‘儿子都这么大了’的话里摆手大笑,显出一副明明挺高兴却又要表现得很平常的样子,就差自谦两句‘小孩子不懂事,现在一事无成’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屋子里能让他自谦的人还真没有。 安瑞和一进屋子,就又恢复了刚才在车上那种样子,一屁股坐进沙发里,低头摆弄着‘ipad’,安志学催着他叫人,他就站起来,敷衍地叫一声叔叔伯伯,客气话说完,立刻又一屁股坐回去,头都不抬地继续玩,充分地表现出心不在焉的熊孩子模样。 如此几次,安志学也懒得再叫他,免得这小子越来越不耐烦,半道上溜走了,让自己更没面子,只是让他坐在一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得了。 屋子里正在一片和乐的时候,门一开,张长雨进来了,身边还带着那个长发女人。 灯光下,看得更清楚,她年纪很轻,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一件桃红色的紧身包臀小礼服,裙摆上镶嵌着无数水钻,脖子上戴着一条闪闪发亮的钻石项链,耳朵上是配套的钻石耳环,手里拿个金色的lv手包,一身珠光宝气简直闪瞎狗眼,活脱脱一棵会走路的圣诞树,再往上看,浓妆艳抹之下仍然可以看出十足十的一张‘网红’脸,典型的锥子下巴大眼睛蛇精模样。 如果是江路嘉在这里,肯定如数家珍地告诉安瑞和:“她还收了鼻翼,削了颧骨,开了眼角,打了玻尿酸,太阳穴填充了脂肪体……” 就算是这样,安瑞和凭着直男审美本能,也敏锐地感到这个女人的脸看上去不大自然,让人不舒服。 “老张,”终于有个人打破了寂静,笑着说,“这就……不大好了吧,说了不带女人来的,你这……” 他不好意思直说,但嫌弃的表情很明显了。 能坐在这里的人,都不是泛泛之辈,想说什么就是什么,没必要看别人脸色的,于是另外一个人也接了一嘴,调侃地说:“今天平安夜,红男绿女都在外面快活,皇城根儿的条子正到处扫黄呢,我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更要带头遵纪守法啊,别闹到明天上‘平安北京’那就不好了。” 听了这话,张长雨也不大高兴了,拧着眉毛说:“怎么?我带个女人来,就有好大罪名能让警察抓我了?你们也真是的,真是越有钱胆子越小!” “不是这么说,事先约好了今天是朋友聚聚,谈点未来谋共同发展的正事。” “我带她来,就不是正事了?” 眼看气氛要僵,他身边的小锥子脸倒是很懂眉眼高低,急忙娇滴滴地说:“哎呀,你们这些大人物谈事情,我也听不懂,留下来多无聊啊,我出去找个房间喝酒唱k,等你一会儿过来一起过圣诞节,好不好?” 张长雨还有点不甘心,小锥子脸扭着水蛇腰又撒了一会儿娇,他才勉强点点头,在她脸上亲了亲,耳鬓厮磨地说:“还是你最乖,最懂事,明天就把你看中的那套别墅买了吧。” 小锥子脸喜上眉梢,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拜金态度,转身一扭一扭地出去了。 这里因为她的离去,气氛倒是开始活跃了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着,说了几个男人之间的荤笑话,张长雨只是听着,并不反驳,脸上是洋洋自得的笑容,仿佛天底下有一样好东西,只有他得着了,别人都没份的样子。 安瑞和这时候不言不语地站了起来,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贴着墙边溜到了门边,背着手拧开了房门,一闪身就走了出去。 第九十八章 第九十八章 顶层的走廊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人踩在上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一边是紧闭的房门,一边则是宽大的落地玻璃窗,白天正好俯视中庭的花园,现在夜里了,看不出有什么风景,只有花园里稀稀落落的照明灯还发着光,就像草丛里躲藏着神秘的夜光蘑菇,有几分童话的美感。 安瑞和没有心思欣赏,他绷着脸,大步向前走去,幸亏小锥子脸穿着12厘米高跟鞋,一个人走得很慢很淑女,他绕过一个拐角,就看见她向服务生吩咐着什么,鼻孔朝天,一副高高在上的贵妇样子。 他想了想,放缓了脚步,状若无事只是偶遇地走过去,漫不经心地招呼了一声:“嗨,美女,一个人啊?” 说起来也真为难安大少了,他活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主动跟女人搭讪,搜肠刮肚想了半天,只能憋出这么一句烂大街的招呼语。 换了第二个人,简直听都不要听扭头就走了,好在小锥子脸是个识货的人,挥手打发掉服务生,转过脸的第一时间就笑得满面春花盛开:“安公子呀,怎么?你也出来透透气?” “嗯。”安瑞和配合地扯了扯领口,一脸不情愿地说,“我爸非要带我来,说让我见见世面,我也听不懂他们说的,生意啊钱啊,钱啊生意啊,真没意思,还不如出来走走。” 他上下打量了小锥子脸几眼,目光中带上了几分痴迷,又说:“别叫我什么公子,听着真别扭,叫我max呗?” “好哒,max。”小锥子脸甜甜地说,做过丰唇的小嘴俏皮地嘟了一下,“朋友们都叫我lulu。” “叫什么都无所谓啦。”安瑞和凑近了她一点,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老头子们的聚会怪无聊的,要不要出去兜个风?我可看到了,你开的是今年最新款的林博基尼,一千五百万的那辆限定款吧?” 他明明没有那么靠近,lulu却一副被惊吓到的模样,缩着肩膀,嘻嘻地笑了起来,撒娇地瞥了他一眼:“原来是看上我的车了呀?” 她没有生气的样子,咬着粉嘟嘟的嘴唇,有点遗憾又有点勾引地说:“今天不行,张先生说要我在这里乖乖等他。” “唉,没意思。”安瑞和耸耸肩,“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干嘛跟了他那个糟老头子。” lulu闻言,心里一动,扭了扭腰肢,暧昧地笑着说:“那不是没人要吗,只能跟老头子厮混,他又不能娶我,捞一点是一点呗。” 说着她主动地凑近安瑞和,有意地在他胸口蹭了蹭,娇滴滴地说:“max,我开了个房间,反正他们聊起来也暂时完不了,不如,我们一起去坐坐啊?” 安瑞和笑着,一只手已经不安分地摸上了她的腰,压低声音问:“过圣诞节啊?那洋玩意儿我不懂诶。” “你不是国外留学回来的嘛,我听说外国人过节都玩得可开放了。”lulu踮起脚尖,在他耳边说,“你给我讲讲嘛。” 安瑞和一脸正中下怀的样子,眯起眼笑得意味深长:“好啊,讲讲。” 两人就这么搂搂抱抱地进了旁边的一间包房,这间比刚才那间要小,装修倒是一般无二的豪华,甚至还有个小小的卫生间。 一进去,安瑞和就反手撞上了橡木大门,一个转身把lulu压在了门板上,一只手按在她头旁边的位置,来了个‘门咚’,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lulu有点喜出望外,仰起脸,用一种楚楚可怜,简直是在仰慕英雄的目光看着他,声音沙哑地说:“max,你干嘛呀?” 安瑞和皮笑肉不笑地说:“没见过你这号的,想看看清楚。” lulu吃吃地笑了起来,拿小粉拳在近在咫尺的胸口不轻不重地捶了一下:“讨厌,这么直接?是不是还想人家脱了衣服,让你看得更清楚一点?” “这倒不用了。”安瑞和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盯着她的眼睛,冷冰冰地说,“我想看看你皮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这话一说,lulu茫然了,略带不安地开始抗拒,想要从他的压迫下逃走:“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安瑞和从怀里掏出欧派,在她眼前威胁性地晃了晃,“有照妖镜就够了。” 说着,他抬手一挥,晃动间欧派的屏幕自动点亮,‘摄像头’对准lulu,射出一束蓝色光线,笼罩住眼前的人体,从头到脚开始扫描,人体数据流在屏幕上狂奔而过,但是他预想中的警报声却并没有响起。 “嗯?”安瑞和疑惑地皱起眉头,不应该啊! lulu本来就有点心虚,毕竟背着金主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这是行内大忌,看在安瑞和是安家独苗,钻石单身汉,要是能修成正果嫁入豪门远比跟着一个老男人没名没分地强,这才铤而走险,没想到一进房门,这位富二代不仅没有像别的男人那样饿狼一般地扑过来在自己裙下称臣,反而古里古怪的,掏出的那个东西不就是个ipad?他说什么‘照妖镜’? 是不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普通的男女嘿咻已经满足不了他的欲望了,要玩角色扮演? 那她是来演蜘蛛精呢,还是白骨精呢?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从‘照妖镜’里射出的蓝色光线让她莫名地不安起来,趁着安瑞和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她转身抓住门把手就要逃跑:“对不起,我不玩了!” 门刚拧开了一点,安瑞和的声音就冷冰冰地传来:“这事你说了不算。” lulu想起张长雨对自己如痴如醉,百依百顺的样子,陡然又有了底气,头都不回,握着门把手,昂首挺胸地放狠话:“你一个富二代,指着老子吃饭的废物,算个屁呀,你有几斤几两就敢出来惹事?我lulu姐还真不怕你!今天先给你个教训,地球不是围着你转的,姑奶奶更不是你惹得起的人!你再对我无礼,小心我回头就睡了你老子,给你当个小妈看看!” 安瑞和二话不说,一脚踹在她刚刚拧开的门上,硬把门又给撞了回去,然后不顾lulu的尖叫挣扎,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就跟拎小鸡一样往卫生间拖去。 lulu吓得嗷地一声就叫了起来,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内心一万次地懊悔今天晚上怎么就糊涂到为了证明自己的魅力,硬要张长雨带自己来见识他们有钱人圈子里的聚会,安生在家过圣诞节多好!就算要钓男人,三里屯那么多帅哥,哪个不能发展一夜情,非要作死地招惹安瑞和,真是对自己太有信心了! 问题是她也不知道安瑞和这个不声不响,甚至在圈子里都没有一点存在感的富二代,是这么个暴力狂变态啊!是不是就因为这个才被安家藏起来,不让出来交际的?他手上是不是已经有几条人命了?! lulu越想越害怕,她可清楚地知道,这是安志学的独生子,千亿身家的唯一继承人,就是今天在这里杀了她,相信安志学也有办法给宝贝儿子脱罪! “安公子!安大少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瞎眼得罪了你,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她被踉踉跄跄地拖着在地毯上走,心知不妙,索性趴了下去满地打滚,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哭诉着,哪里还有刚才那副自以为是美艳无双的样子。 安瑞和嫌恶地一把拖起她,不顾她徒劳的反抗,继续往卫生间里拖去:“地球是法制社会,放心,不要你的命!” 说着,他拖着lulu走进了卫生间,腾出一只手拧开了水龙头,等放满了半池水之后,在lulu的嚎啕声中,毫无怜香惜玉之心地,一把将她的头给按进了水里。 lulu猝不及防地呛了一鼻子的水,难过得几乎晕过去,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 可是接下来的发展又让她莫名其妙起来,安瑞和并没有像她想象的那样,化身变态狂魔,把她的头一直按在水里直到她溺水窒息为止,反而很快就把她拎了起来,皱着眉头打量着她。 lulu被他一只手拎着胳膊,勉勉强强地站立着,不停地呛咳喘息,眼泪流得更欢了。 安瑞和扯过一边的毛巾,兜头给她罩在脸上,粗鲁地一顿乱擦,然后把毛巾扯下来丢在地上,盯着她那张脂粉褪去的素颜,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头: 大意了!这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地球人类女性啊…… 在他的注视下更加不敢大声嚎啕,lulu小声地哭哭啼啼着,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对,再惹怒了这个翻脸不认人的富二代。 安瑞和松开手,往后坐在大理石的洗手台上,盯着这张姿色大大打了折扣的脸继续看了半天,终于问道:“你今天用了什么彩妆,什么香水,什么口红,都给我说清楚。” “没……没用什么啊?”lulu不敢怠慢,战战兢兢地说,“就是些迪奥,雅诗兰黛……” 她声音越来越小,望向安瑞和的目光也愈来愈心虚,终于在安瑞和又开始撸袖子的时候,她吓得憋不住了,哭喊着:“我说!我说!我用了一种香水,说是能让男人喜欢我,增加魅力的!” “牌子?”安瑞和冷冰冰地问。 lulu绞着手指,小声说:“三无产品,私房货,没有牌子。” “哪儿来的?” “微信……朋友圈……”lulu吞吞吐吐,“不,不便宜呢!一瓶要三万八,只有二十毫升。” “现在朋友圈做微商这么赚钱了?!”安瑞和提高了声音,接着就忍不住吐嘈了一句:“你还真敢买,买了还真敢用,真·人傻钱多!” lulu下意识地反驳:“才不是呢!这是尖儿货,俏得很,每次就上架五瓶,全靠抢的,高级会员才有购买资格,一般人还买不到呢!我这瓶有人花五万块跟我买十毫升,我都没答应她,效果可灵验了!怎么能让别的小婊砸跟我抢男人!” “嗯,是啊,没看你都傍上张叔叔了嘛。”安瑞和嘲讽地说。 听得出他是在讥笑自己,lulu咬了咬嘴唇,怯生生地说:“你看我才用了几次,张先生就对我死心塌地的,又是给买珠宝,又是给买车,明天还要给我买房,那感觉,好像……好像真的爱上我了。” 安瑞和双手抱胸,向上看着天花板,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传说中的女巫神药‘爱情香水’啊……这下麻烦了。 第九十九章 第九十九章 他向lulu伸出一只手,简单地命令:“手机。” lulu不敢怠慢,往卫生间外面瞅了一眼,小声地说:“在我手包里。”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你要什么就拿走吧,我保证不说什么。” 安瑞和用死鱼眼白了她一记:“放心,我既不劫色也不劫财。” 他转身走到包房里,在门口附近找到lulu金色的名牌手包,粗鲁地打开拉链,翻过来往茶几上一倒,里面的小东西稀里哗啦地全掉了出来。 他拿起其中的新款果七手机,一看还需要指纹开锁,回身对lulu叫了一声:“过来,开机。” lulu不明白他到底要干什么,一步一步地蹭过来,不大情愿地伸出手指去划开了屏幕。 安瑞和埋头翻着,打开微信朋友圈,飞快地查看着一条一条的微商信息,鄙视地说:“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佛牌?九尾狐?桃花符?粉水晶爱情阵?古曼童?我说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读书工作,结婚嫁人,好好的日子不过,成天就想着被男人包养当个只会张嘴吃的寄生虫!都像你们这样,还怎么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再说了,九年义务教育都白学了吧?破除封建迷信,科教才能兴国,人得靠自己双手劳动挣来幸福生活,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能信吗?纯粹是骗钱的!就骗你们这些梦想不劳而获的傻大妞,看看你这朋友圈……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卤煮啊?” lulu鼓起勇气辩解说:“网上骗子是很多,我也上过好几次当了,但这些都是真的,我好容易筛选出来的,是朋友圈里很有名的店!” “呵呵。”安瑞和冷笑了一声,“要是假的,顶多就让你破点财,要是真的,你们就等着倒霉吧。” 这时候他已经翻到了那个微商‘女巫的杂货小店’,里面现在空空荡荡,没有新货,也没有别家那样慷慨激昂鼓动人心的宣传词,页面上只有一盏古朴的欧式风格油灯,是一只被铸造成树枝样的黑铜灯座上吊着一团暗淡的火光,在他注视的时候,那团火光就跳动了起来,忽明忽暗,好像被一阵风吹过,在枝头摇曳着,却怎么也不肯熄灭。 “什么时候上新?”安瑞和问。 lulu紧张的看着他:“圣诞节前刚上过一次,应该是新年那天再……” “行了我知道了。”安瑞和在手机上摆弄了几下,又扔到桌上,然后在那一堆东西里精准地找到一个玻璃小管,拿起来晃了晃,“就是这个吧?” “这个你不能拿走!”lulu陡然紧张起来,本能地伸手去抓,“我不能缺了它!我花钱买的!” 安瑞和轻轻一晃就躲了过去,站直了身子,他个子高,举过头顶之后,lulu就只能绝望地蹦跶着去够,却根本够不到,他嘲笑地说:“你靠这个从老张那里骗的钱已经不少了,不算亏本,还指望用这个继续去钓男人,让你花天酒地?醒醒吧傻瓜!什么事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你现在不劳而获,得到了超出你能力的东西,以后连命都没了的时候,后悔都来不及了。” “那是我的事!不要你管!”lulu也急眼了,失去现在的奢华生活,被打回原形的恐惧压过了对安瑞和的害怕,两眼发红,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又蹦又叫,伸出尖利的指甲向安瑞和身上划去,“还给我!你们有钱人根本不懂我们过得多艰难,要是再回到从前那样,租房子,没钱打车,要什么没什么,我情愿去死!” 安瑞和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近乎疯狂的样子,手下一推,略微使了点力,lulu就踉踉跄跄地被甩到了沙发上,头发甩到飞起,蓬乱地遮着一张苍白的脸,牙齿咬得咯咯响,仇恨地看着他。 “恨吧。”安瑞和无所谓地说,把欧派掏出来,操作了几下,在屏幕上写下了一个日期,年月日,精确到了分钟,然后一边说一边转向了lulu,“来,看一下这个时间。” lulu脑子里一片混乱,刚想抬头去看,就听到背后的房门咔嚓一声,被钥匙打开了,门外传来张长雨爽朗的笑声:“lulu小宝贝儿,等急了吧?走走走,我们去——” 声音戛然而止,张长雨站在门口,一只手还握着门把手,目瞪口呆地看着房间里的场景。 他身后有几个朋友正走过来准备下楼,看到他这个样子,免不了也调侃两句:“怎么了,张总?金屋藏娇,藏出什么来了?” “哎呀,这里面的小美人儿不知道是打算怎么迎接张老弟呢,活色生香啊!瞧瞧他脊梁骨都直了。” “快走快走,别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好尴尬呀!” 这最后一声怪里怪气的,引得众人都哄堂大笑起来,张长雨也被这一声给惊动了,一张胖脸迅速地泛红,额头青筋直蹦,咬牙切齿地怒吼:“给我滚出来!” 路过的几个人都吓了一跳,暗想难道那小美人不甘寂寞,真的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就暗度陈仓,给老张搞了一顶绿帽子戴?这个时候无论是装没事人一样走开,还是过去看热闹,好像都不大合适。 还真应了这句话‘好尴尬呀’! 正在他们进退不得的时候,张长雨猛地转过身来,怒气冲天地对着略带矜持地落在后面还在跟人不紧不慢说话的安志学叫道:“老安!你养的好儿子!” 安志学停了一下,因为提到儿子,到底有点紧张,急忙截断了谈话,大步走了过来:“怎么了?” 这时候房间里的lulu眼珠一转,狠狠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放声痛哭着,从沙发上跳起来就一瘸一拐地直扑张长雨,冲到怀里死死搂住男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张先生,是他!是他强迫我的!” 张长雨看到刚才还在自己身边巧笑嫣然,妆容精致的爱宠一会儿不见就变成了狼狈不堪的模样,长发凌乱,脂粉不施,露着一张苍白的素颜,两眼哭得都成了桃子,不知道刚才在这屋里被姓安的小子欺负成什么样子了,顿时男子气概爆升,伸出胳膊一把搂在了怀里,怒道:“不要怕!我在呢!” 说着他瞪向安志学,一字一句地说:“老安,今天这事你得给我个交代。” 安志学拧着眉头,也觉得有点棘手,要是换了平时,不过就是一个带来玩玩的小宠物,作为男人谁都不会放在心上,至多调侃几句当个玩笑,什么事也不至于闹得他们之间失和,毕竟目前两家还是战略同盟的关系。但是看张长雨的样子,分明是十分紧张这个模样平常的小金丝雀,甚至不惜为了她破坏规矩,本来打算聊三四个小时的‘经济论坛’要好好讨论一下后五年的发展大计,他因为lulu不在身边,心不在焉,草草了事,弄得大家都只能提前结束离开,这时候又爆出这样的丑事…… 不大好办哪。 安瑞和一只手拿着欧派,另一只手把玩着手里的香水小管子,垮着肩膀,一脸无所谓的漠然,甚至还有点不耐烦地说:“吵死了!别说得跟我对你干了什么一样,什么叫我强迫你啊?有本事现在报警,真闹上法庭我还说是你主动勾引我呢!” 张长雨怒火万丈地瞪着他,又转向安志学:“看见没有!他还不认账!” “我认什么啊我认?”安瑞和冷笑了一声,“我就看她不顺眼,想知道这个往脸上擦了二斤粉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哦,压着她洗了个脸,看一看素颜,这也算‘强迫’是吧?那报警啊!赶紧报警啊!警察蜀黍来了我还想问问呢,让人洗个脸算什么罪?能判我几年?” 他那一副嚣张的纨绔子弟样子活灵活现,简直欠扁到了极点,别说张长雨都快气昏了过去,连几个朋友都觉得这孩子真有点猖狂过头,实在应该好好管教一下。 安志学沉声说:“混账东西,还不闭嘴!”接着歉意地转向对张长雨说:“张老弟,对不起,出来之前这孩子在家里跟我闹了一顿别扭,一直憋着脾气,就想找个事发泄一下,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肯定是他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哈!”张长雨都给气笑了,感觉到lulu在怀里嘤嘤哭泣,胳膊又保护性地搂紧了一点,讥嘲地说,“老安,你道歉算怎么回事啊?当事人连个屁都不放,这也叫道歉?你们父子俩闹不和,回家掀开了吵去啊!拿我的lulu出气算怎么回事?不给我面子是吧?” 安瑞和‘切’了一声,懒洋洋地说:“张叔叔,我也是为你好,给你验个货嘛,不知道你脑子是不是滑脱了,这种货色你也当个宝,你睁开眼仔细看看,这妞妆前妆后就跟整容画皮了一样,low到家了,你也肯要,真不是老眼昏花,都看不清楚了吧?” 张长雨被他一激,气得血一下子冲上脑门,说话都说不利落了:“你,你……你好……” 安瑞和唯恐天下不乱,还火上浇油地继续刺激他:“你也一把年纪了,老老实实赚钱,保养身体,还能多活几年,多为国家做几年贡献呢,何苦到处拈花惹草,找这种小狐狸精来消耗身体,还不是原装的,传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 “啪!” 安志学看他越说越不像话,怒从心起,再也按捺不住,大步冲了起来,不由分说抬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安瑞和脸上,打断了他的大放厥词。 第一百章 第一百章 夜里十一点,寂静无人,一片漆黑的地下室门口,电梯忽然‘叮’地一声开启,安瑞和满面阴霾地从里面走了出来,一只手拎着外套,一只手捏着那个玻璃小管子,随着他走过的脚步,走廊上的灯依次点亮,为他照亮前行的路。 推开‘食堂’大门,本来黑洞洞的大厅也被他的动静惊醒,头顶的灯光瞬间大放光明,清晰地照出他左边脸颊上一片红肿的痕迹。 南瓜本来老老实实地蹲在墙角插座旁充电,被突然亮起的灯给惊动了,缓缓地抬起大头,亮起头灯,‘嘟?’地一声表示了疑惑。 “安副组长。”军师沉静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你的脑电波似乎受到了来自情绪的不良影响,容我猜测一下,你很生气对吗?” 安瑞和用舌头在嘴里舔了舔被打耳光时候撞到牙齿而破损的部位,不出意外地尝到了一丝血腥味,他不悦地咂了咂舌头:“军师,你就看不出来我被人狠狠打了一耳光?” “对不起,这样的表皮轻伤不在我的监测范围内。”军师公事公办地说。 “ai果然不如真人,我特么在外面受气,回局里都得不到一声安慰,瞎!”安瑞和发着牢骚,粗鲁地一脚踢开椅子,把自己重重地丢了进去,扬声呼唤:“南瓜!去化验这个!” 矮墩墩的小机器人得到了命令,费力地转动着下盘,把自己从充电插座上挣脱出来,一路嘟嘟地闪着灯向他滑行过来:“来啦!” 它伸出一只肥短的金属上肢,小心地用三根指头捏住那个脆弱的玻璃小管,又把大头扬起来,期盼地问:“咖啡?” “大半夜的我喝什么咖啡……”安瑞和刚想拒绝,转念一想,今天搞不好要熬夜,于是点点头,“咖啡,谢谢。” 南瓜转动下盘,轻快地滑行走了,安瑞和半躺在椅子上,没好气地对军师说:“我今天发现了一起走私物品的案件,具体报告懒得打字了,就口述吧。” “好,请开始,我来记录。”军师毫无异议地答应了下来。 等到南瓜滑行回来的时候,安瑞和的叙述已经到了尾声,他疲倦地一手按住额角,声音沙哑地说:“嗯,大概就是这样了,你整理好,我过个目就签字存档吧。” 南瓜嘟嘟地跟他汇报:“一个小时之后会出检验报告,哪,咖啡!” 安瑞和吐出一口气,一边伸手去接咖啡杯一边发牢骚地说:“检测系统该升级了,什么东西就要一个小时才出结果……这是什么?” 南瓜另一只短短的上肢也举着,三根指头抓着一个白色的物体还冒着冷气,奶声奶气地说:“是冰袋,给你敷脸哒。” “哎?”安瑞和直起了身子,伸手拿了过来,惊奇地说,“南瓜这个ai比你管用啊,军师。” 军师用沉稳的语调说:“它是服务型机器人,我不是。” 安瑞和摸了摸南瓜的大头表示感谢,挥手让它离开了,被这么一搞,刚才一路飞车回来的一腔愤懑多少消退了些,不再像刚才那么看谁都不顺眼了,他左手端起热咖啡,右手拿冰块敷脸,抬头看着各种仪器悬挂的天花板,觉得果然这才是他熟悉的世界。 “安副组长,你是不是漏了什么内容?”军师把蓝色光幕悬挂在他面前的时候,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安瑞和看着光幕上密密麻麻的字,心不在焉地问:“漏了什么?” “消除记忆app的使用,也是要存档报备的。” 安瑞和沉默了一会儿,感觉捂在脸上的冰块把腮帮子都冻得麻木起来,犹如万千细针一点点地扎着他的皮肤,疼痛一直往下蔓延,甚至连他的手指头都开始疼了起来。 当时他的欧派上时间都已经写好了,只要手腕翻转一下,屏幕对着面前的所有人发出光芒,被笼罩在其中的所有人就会把这段不愉快的记忆忘得干干净净,只会记得那个时间之前的事,还有一分钟的僵直状态,以他的工作经验,完全可以从容地拍拍屁股离开,没了在场证据,lulu那个女人再怎么凭空指控他,都只能是一场笑话,没有人会当真的。 大家会依然一团和气,说说笑笑,这会是个平常的夜晚聚会,除了他脸上挨的这个巴掌还是那么真实的存在,热辣辣地提醒着他到底发生过什么。 “不。”他垂着眼睛说,“我没有使用消除记忆的工具。” 军师的声音里有点惊讶:“可是产生了这样的误会,对你的现实人生会造成一定的影响吧?按照特勤组行动规则来说,这种时候是完全可以使用的,不算违规,你当时只要洗去在场所有人的记忆,今晚这件事就完全没有发生过,不会损害你的形象的。” “嗯,我知道。”安瑞和勉强地笑了笑,耸耸肩,无所谓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并不在乎在我爸眼里我是个什么形象,反正他一直对我很失望,觉得我不成材,别的孩子12岁就养成看财经周刊的习惯,我直到17岁还在看飞碟探索……在他眼里我就是个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只要安生地活着,不给他闯出什么天大的祸来,他就愿意纵容我,娇惯我,美其名曰‘素质教育’,现在我对他朋友的小蜜无礼,虽然丢了他的脸,无非就是让他生一阵子气,冷淡我几个月……呵呵,倒是能清净不少。” 他耸耸肩,仰头喝下一大口咖啡:“消除记忆毕竟是超越地球科技水平的手段,不能动不动就用,何况他们都是一群亿万身家的阔佬,别再洗脑洗出什么毛病来,惹起经济局面动荡就不好了,就这样吧,爱怎么想我都随意,我也没指望我在他们眼里的形象有多好,多能干。” 说完,安瑞和呼出一口气,仿佛胸腔里堵塞的郁闷也变成二氧化碳随风而去,转了话题道:“组长呢?这件事牵扯到外国有关势力,最好第一时间知会她。” 军师用平静的声音说:“萧组长和江路嘉博士在一小时之前失去了联系,最后出现的地点在王府胡同79号附近。” 安瑞和感觉自己刚平静下来的情绪又不可抑制地翻滚了起来,他按住突突乱跳的太阳穴,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操!你怎么不早说?!” “咔嚓”一声,在静谧的地底空间里听来十分清脆,江路嘉自己都被自己咬苹果的声音吓得哆嗦了一下。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讨好地把另一个苹果递过去:“组长,吃苹果吗?” 现在三个人的位置并不是上次他们误入的异度空间,而是又换了个场景,周围是浓的化不开的黑暗,地面向着四面八方无尽地延伸过去,仿佛没有尽头。 事实上如果他们真试图以认定一个方向往前走而脱离这个环境的话,那连江路嘉都知道会是无用功。 这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吧?不管往哪个方向走都会回到原地,江路嘉猜测地想,但是不敢说出来,‘鬼’这可是封建迷信! 米娅半跪在他们面前,心无旁骛地用手在地面上摸索着,对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这里的地面是用大小不等的青石板铺好的,有明显的人工痕迹,在他们之前肯定有人来过。 说起来他们这次进入的方式也十分神奇,自从上次‘鬼屋’直播之后,王府胡同79号就成了观光胜地,有事没事都有无聊人来探问,萧晚晴本性并不勤快,把在里面作祟的小恶魔给弄死之后,就装没事发生一样,反正传说是闹鬼,又不是闹外星人,上头领导要追问,也不会问到他头上。 于是五局就只能拿出他们拿手的和稀泥手段,大张旗鼓地开始拍‘走向科学’系列,借口剧组包场,在外面设下了封锁线,这才拦住了热心围观群众登堂入室。 照萧晚晴的想法,反正小恶魔已经被干掉了,这里就是一个带地下室的破烂房子,监控处没有发现任何能量动荡的痕迹,应该就是没事了,一栋鬼屋,气氛固然恐怖,但并没有危险,让那些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找刺激的老百姓尽管来呗,吓着了活该。 但是今天他们三人走到附近,可以看到小楼破败的屋顶的时候,米娅忽然停下了脚步,仰头在空气里嗅了嗅,自言自语地说:“咦,黑巫术的味道。” 她在原地走了几步,好像在确定什么,然后娴熟地从斗篷里抽出一根细长的魔杖,在空中挥舞了两下,嘴里念念有词。 周围的路人有好奇停下来的,看情况还有掏出手机来拍了发微博的劲头,萧晚晴抱着手臂一脸‘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逼’的样子,江路嘉不得不赔笑解释:“我们是哈利波特粉!来这里感受圣诞气氛的!” 于是路人恍然大悟,也不再干扰,只是离开之前总要小小地抱怨一声:“也不搞个cos呢,一看就不是真爱粉。” 耽误了这一会儿,米娅已经把咒语念完了,长出一口气,笑眯眯地邀请说:“愿意不愿意和我一起进去看看?” 萧晚晴了然地踏前一步:“有劳了。” 江路嘉有心留下接应,反正他一个新人,也没有人对他有太高要求,但又觉得身为一个大男人让俩姑娘家去情况未明的地方冒险,实在太说不过去了,于是男子气概发作,也勇敢地踏前一步:“我也来!” 米娅微微一笑,伸出手,用魔杖的顶端在空气中轻巧地划了一个符号,三个人几乎是同时消失了。 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百零一章 上一次他们误入的时候,是在小楼的地下室里,当然,是异度空间的小楼,并不是现实中的,而且还变换了两次,江路嘉对此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但是这次一睁眼,却发现自己身处一片漆黑当中,完全成了睁眼瞎,要不是脚底下还踩着坚实的土地,几乎要吓瘫过去。 “组长?”他声音微颤地叫着,唯恐中间出了什么错,和大家走散了,是自己被一个人扔在这个鬼地方。 “嗯。”从右前方传来了萧晚晴冷淡的回答声,紧接着一束白色的光芒就从那边射了出来,明晃晃地照着江路嘉的脸。 江路嘉不适地歪头躲避,还不忘记恭维道:“原来组长带了应急光源啊,真是深谋远虑!” “手机上的。”萧晚晴淡淡地说。 “哎?”江路嘉眯着眼睛看过去,才发现并不是什么‘外星黑科技’,萧晚晴手里拿着的就是她的手机,不禁有点尴尬,摸了摸自己的兜,狗腿地说,“那先用你的照明,没电了用我的。” 萧晚晴懒得理他,把摄像头对着周围环境照了一圈,发现他们身处在一个奇怪的空间里,上不着天,四面也没有去处,光线照不到的地方就完全沉浸在无边的黑暗当中。 然后她又把手机转向地面,看到是大大小小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时候,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前面一团突兀的黑影吓了一跳,手腕处‘嚓啷’一声轻响,一丝蓝色的光芒绕着手腕转了一圈,跃跃欲试。 江路嘉也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就认出灯光下明黄色的斗篷短上衣,惊讶地叫道:“米娅小姐,你干嘛呢?” 果然是米娅,她此刻没有了刚才那副谈笑风生悠闲自得的样子,不顾自己身上的名牌衣物,直接就趴跪在地面上,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上面的纹路,眼睛闪闪发亮,自言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萧晚晴不动声色地把江路嘉半挡在自己身后,照明用的手机交到左手,右手谨慎地放到手腕处,蓝色的光芒立刻熟稔地钻入她的手指间,发出极轻微的电流噼啪声,被她掌控在了手心。 “冯·哈茨女士,我想你有必要先跟我们解释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毫不客气地问。 米娅的眼神依然死死盯着地面上那些看起来杂乱无章的纹路,轻描淡写地说:“啊,是一个隐藏空间,这是个不错的巫术,一般巫婆是根本发现不了的,幸亏你们遇上的是我,还得多亏我手里这根金雀槲制成的魔杖,哟哟,现在我一点都不后悔当年在森林里耽误了足足三年才找到那棵神奇的树了,一根好魔杖绝对是巫婆最优秀的人生伴侣。” “你是说,这里是巫术造成的?”萧晚晴皱了皱眉头。 米娅侧过脸来,笑得还是那么温柔和善,指着地面说:“对!这就是你们一直说的那个把小恶魔从魔界星球召唤到地球上来的魔法阵,我有理由相信,这个已经有近一百年的历史了,真是神奇!原来那个时候的巫师们是这么刻魔纹的。” 江路嘉听得似懂非懂,但是他最关心的是别的问题,闻言插嘴到:“我们还能出去吗?是不是要先破解了这个魔法阵?” 米娅耸耸肩:“不,这是个召唤阵,现在缺乏了能量,已经不能启动了,出去的话随时都可以啊,只要我念一遍相反的咒语……你们现在要离开吗?” 江路嘉很想点头,回局里去洗个澡睡觉多好呢,再不然和萧晚晴在外面的大街上夹杂在人流中散散步,聆听一下教堂的钟声,感受圣诞节的气氛也是好的嘛,总好过在一个乌漆墨黑的异度空间干熬。 但是萧晚晴抢先开了口:“你要留下吗?” “当然!”米娅不假思索地回答。 “不是说没用了吗?”萧晚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还是如果我们俩被用来献祭的话,就能启动这个召唤阵?” 米娅快活地笑了起来:“一个小笑话?嗯,你真幽默,萧组长,不过请放心,区区两个人的血肉和生命能量是不足以启动传送阵的,必须六个人才可以,所以我们是绝对安全的,我留下只是要研究一下这个魔法阵,也许能从魔纹的刻画痕迹上找出点线索,知道之前是谁在这里干了这件事。” “啊,不管他是谁,应该已经死了吧?”萧晚晴口气很平淡地试探道。 米娅已经重新趴回地面,用染着宝蓝色蔻丹的纤纤玉指在地面上描画着可能有的痕迹,不时性急地用衣服拂去地面的尘土,很快刚才还光鲜亮丽的外国友人就变成了一个脏兮兮灰头土脸的婆娘。 “这个很难说,巫术博大精深,其实近二十年来已经开始衰落了,毕竟现代科技高速发展,很多孩子们只沉迷于数理化,觉得巫术老土又没用,还太神秘,不方便公开炫耀,是落后时代的东西,所以不爱学习更不爱研究……在从前的辉煌时光里,我们有不少手段可以延长自己的寿命,啊……看这个流畅的线条,真是迷人!” 她赞不绝口地从怀里掏出爱派:“我必须得拍下来,萧组长,请帮个忙,往这边照个亮。” 萧晚晴无言地抬高了手机,让她对着地面连连拍照,拍完了米娅还不放弃,又掏出触控笔,开始细细地描绘具体的细节,不时发出惊喜的赞叹。 她画着画着,忽然抬头,抹了一脸灰的面孔上,两只眼睛闪闪发光:“我记得你说过这里原址是一个教堂?” 萧晚晴点了点头,她兴奋地一拍地面:“我就知道!那些传教士发现了这里的异样动静,哈!被他们称为是‘魔鬼的气息’,但是他们能力有限,不能突破异度空间找到这里的魔法阵,只能使用最笨的办法,在原地盖一座教堂,希望能用空间重叠的原理,阻碍这座魔法阵的顺利运行,但是没有用!那个人还是召唤出了小恶魔!真是太神奇了!” 米娅忽然意识到什么,吐了吐舌头:“对不起,我一时有点忘形,好的,我必须承认召唤小恶魔这种事是邪恶的,是不应该的,更别说还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引发了两起惨案,嗯,对不起,这是黑巫术的血腥之处,所以在欧洲联盟黑巫术也是被禁止的……我只是想从中研究一下,并不是想干别的。” 萧晚晴直言不讳地说:“最好不是。” “啊,萧组长!”米娅无奈地做了个鬼脸,合掌祈求,“请原谅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女巫吧,这样高明的魔法阵不是轻易能遇到的,我实在掩藏不住自己的求知之心,放心放心,等我画完之后,会把它彻底破坏掉的,这样将来不管什么东西都不会从这里面爬出来了。” 于是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萧晚晴和江路嘉就沉默地看着米娅在地上爬来爬去,不时地往ipad上画几笔,然后用手在地上摸索着,不过在她的忙碌下,的确颇见成效,刚才看着还是乱七八糟的地面纹路逐渐地清晰起来,一点一点地变成了两个大大的对扣的六芒星,中间空隙的部分歪七扭八写着不知道是什么语言的文字。 等得实在是又累又饿了,江路嘉一个大男人,中午吃了饭之后,下午那杯咖啡也没喝到嘴,饿着肚子等到现在,叽里咕噜的,不禁怀念起胡同口的姚记炒肝,暗恨自己怎么不接受教训,放着好好的联络站不去占个便宜呢,上次进来的时候,自己还带了包子呢。 他饿得没精打采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艾玛我手里还俩苹果呢!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拆开彩色包装纸,掏出一个苹果,也不洗,在衣服上擦了擦就咔擦一口,没想到在这个地方,连声音似乎都隔绝了,他这一口下去,特别大声。 麻蛋好像周围还有阵阵回声传来啊! 萧晚晴没有理睬他递过去的苹果,转头继续看着米娅在地上忙活。 倒是米娅似乎被这一声给惊醒了,在屏幕上落下最后几笔,长出一口气,笑着说:“是不是我花的时间太长了?对不起马上就结束了,真不好意思让你们陪着我等了这么久,这样吧,等会出去之后,我请你们吃大餐,啊哈哈哈,没想到我一个女巫,也有一天会请人吃圣诞节大餐呢,你们想吃火鸡吗?还是奶酪锅呢?” 嘴里说着,她把ipad收了起来,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差点又栽回去,江路嘉下意识地冲了过去一把扶住:“小心!” 米娅扶着他的手臂站稳身子,面带痛苦地揉了揉膝盖,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真是耽误的够久了,腿都麻了,谢谢你啊。” 江路嘉看她能站稳了,立刻松开手,还往旁边小心地侧了一步以示避嫌。 “那么可以走了,萧组长,我完成了。”米娅很坦然地说。 萧晚晴没有动地方,下巴扬了扬,指着双六芒星中间空白处的那一行文字问:“那是什么意思?” “啊,不知道,也许是作者为了炫耀,给自己的得意之作做的小签名吧?”米娅并不在意地说,用手指着那一行文字,嘴里阴阳顿挫地念出了发音古怪的词语:“灵瓜~~拉~~缇娜……” 在场三个人的脸色全都变了,被米娅说成是‘不会启动’的魔法阵在她第一个音符出口的瞬间,就从反扣的两个六芒星,整整十二个尖端那里冒起了淡淡的黑色雾气。 不!不是雾气,是若有实质的浓黑色的烟尘,翻滚着,以一个难以置信的速度,飞快地向中间激射而去,在那一行莫名的文字上形成了两头尖中间宽的一团橄榄型的东西。 而这团物质凝聚成功之后,中间部分又激烈地翻卷起来,那情形,让人看在眼里,只有一个感觉: 这是一只恶魔之眼! 而它现在正在缓缓睁开…… 第一百零二章 第一百零二章 这一切发生在顷刻之间,米娅一直看着地上的文字读着,丝毫没察觉到空中的异样,这句话又很短,萧晚晴厉声制止的时候,她已经读完了,无辜地抬头看着她:“啊?” 而在这时候,那团黑色烟尘凝聚成的眼睛中央,已经隐隐约约地闪现出一道血红色的光芒。 江路嘉因为站位的关系,离得特别近,他惊恐地瞪着眼睛,鼻端嗅到一股似乎是火山迸发一样的焦糊味道,而在这里面又夹杂着不知道什么化学物质被灼烧的刺鼻的气味,更可怕的是他闻到这股味道的同时,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只邪恶的“眼睛”,直直地望进那一条狭窄的红色缝隙里去! 巨大的威慑力在这一刻陡然笼罩他的全身,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恐怖生物,用自己的气势彰显着存在,让人没来由地就产生一股膜拜臣服的感觉,恨不得立刻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迎接被统治被杀戮的命运。 江路嘉的思维只恍惚了那么短暂的几秒钟就清醒了,倒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肩头猛然一沉,一股力量差点把他压趴下,萧晚晴不假思索地箭步而上,一脚踩着他的肩膀借了个垫步,腾身就飞起在半空,一直虚虚握在左腕上的右手猛然发力,伴随着令人凛然的清脆响声,一把闪着蓝紫色光芒的短刀虚空出现,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地向那只黑色的恶魔之眼劈了下去! 在空中就快凝聚成实质的黑色眼型烟尘被她这自上而下,使出全力的一击给劈个正着,竟然被生生地劈成了两半,中间那一缕血红色的光芒顿时消散,空气中传来滋滋嘎嘎的难听噪音,被劈成两团的黑色烟尘也翻滚着,竭力向中间凑去,似乎要再度聚在一起。 萧晚晴一击得手,身子向下落的时候乘胜追击,右手闪电一般地划过,瞬间就劈出了无数刀,动作漂亮利落,直接将所有的黑色烟尘劈得七零八落,毫不成型。 这时候米娅也反应过来了,从袖子里抽出那根宝贝魔杖,向空中一点,疾言厉色地咏唱着晦涩难懂的咒语,声音越来越大,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严肃,最后一咬牙,从魔杖顶端发出一道璀璨的白色光芒,咻咻地冲向空中,那些在空中乱舞的黑色烟尘遇到了白光,顷刻之间就化为乌有,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萧晚晴站在双扣的六芒星中央,手中的短刀并没有收起来,眯起眼睛打量着米娅,轻声问:“不是说,不会启动吗?” 米娅显得十分困惑,摊开手:“我也不知道,理论上是不应该的。” 萧晚晴用刀尖指了指地上的文字,追根究底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真的不知道。”米娅用诚挚的眼睛看着她,“我只是顺嘴念了一下,甚至没想到是不是正确的发音,也许这是个陷阱,无论我念不念都会发作的,不过还是要向你们道个歉,是的,我太鲁莽了,刚才因为发现了一个如此难得一见的魔法阵,多少有点得意忘形。” 萧晚晴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评估她的话有几分可信之处。 江路嘉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被她踩了一脚的肩膀,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以这种方式提醒她们‘自己还活着呢。’ “难得一见吗?”萧晚晴抬脚走出了六芒星的图案,语气平静地说,“那哈茨小姐你最好再多看一眼,因为我很快就要毁掉它了。” 米娅一怔,还想说什么,但是看到萧晚晴的脸色,知道这事无可挽回,立刻识趣地后退了一步:“啊,请随意,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谢谢。”萧晚晴礼貌地说,把手中的短刀耍了个刀花,轻松地收了起来,然后从口袋里摸出眼镜戴上,略微低头,看向地面上巨大的图案。 她单手扶在眼镜架上,淡淡地说:“请闭眼。” 江路嘉立刻闭上了眼睛,紧接着隔着眼皮都可以感到一阵强光闪过,随即是萧晚晴的声音:“好了。” 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地面上已经干干净净,别说魔法阵的纹路了,连灰尘都没有一颗。 “啊,没想到国九局也藏着不少秘密武器呢。”米娅赞不绝口地说,“这个太方便了!真遗憾呢,我们之间的确应该互通有无的。” 萧晚晴故意曲解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是的,我本人也很喜欢你们出产的噼里啪啦气球泡泡糖。” 米娅眯起眼睛笑了笑:“没想到萧组长还很有童心。” “每个人都有过快乐的童年的。”萧晚晴把眼镜摘下收好,抬头问,“可以出去了吗?” 米娅因为她这句话有一阵的恍惚,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爽朗地说:“当然!在这个黑漆马乌的地方我也待够了,咱们这就出去吧。” 说着她用手中的魔杖划了一个符号,嘴里发出一串奇怪的声响,江路嘉只觉得身子像失重一样猛然晃动了一下,再度踩稳的时候,地面已经是王府胡同的马路。 “喔哦。”他小小地惊叹了一声,抬头寻找着两位女士。 萧晚晴也就罢了,米娅着实引起了一阵路人的小小骚动,真不知道这些老百姓哪里来的好兴致,不过就是个圣诞节而已!这都大晚上的了,还成群结队在周围瞎逛游,无所事事的游玩群众突然看见一个‘女老外’浑身蹭得脏兮兮的站在路边,内心立刻脑补出七八条社会新闻的报道,暗搓搓地站住了看着热闹。 江路嘉偷偷往后退了一步,低声对萧晚晴说:“我们现在装作不认识她还来得及吗?” 米娅倒是很光棍,一开始还有点茫然,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下低头看了看自己,一件明黄色的短斗篷上衣几乎成了抹布,她陡然爆发出一阵充满自嘲的狂笑,很干脆地就解开扣子把外衣脱了下来,露出里面的白色针织衫,好在有外衣遮挡,刚才她虽然在地上爬来爬去,里面的衣服还是干净的。 “啊,真是的,巫术的研究永远能让我忘形,失去一个淑女该有的矜持。”她咧嘴笑着,顺手就把脏乎乎的斗篷大衣丢在了旁边的垃圾箱里,穿着单薄的针织衫迎着北京12月的夜风,还笑得没心没肺,“走吧,说好了请你们吃顿饭的。” “嗯。”江路嘉本来以为萧晚晴会推拒,但她想都没想就点头答应了,“我正好有点饿了。” 江路嘉大喜过望!有这么一个单纯不做作的领导真好!他本来以为这俩人还要本着‘外事纪律’推来让去一番,最后他还是得回局里吃自己呢! 坐到温暖的室内,呆呆地看着桌面的时候,江路嘉还处在神思恍惚当中,有点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萧晚晴端着自己的托盘走回来,看他还坐在原地发呆,伸脚就踹了他一下:“冻傻了?自己去端吃的啊。” “不是……组长。”江路嘉压低声音抱怨,“说好了她请客,咱们就吃这个呀?” 不是王府饭店马克西姆,至少来个必胜客啊! 他怎么又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面对着熟悉的猪肉大葱包子和炒肝?虽然他点了炸酱面,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因为近嘛。”萧晚晴理所当然地回答,“我看你饿得快不行了。” 江路嘉有点羞涩地说:“如果是去福楼吃法式大餐的话……我还可以坚持一会儿的!” “没有那好事。”萧晚晴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幻想,“赶紧去端你的炸酱面。” 江路嘉看了一眼,米娅身为女巫,也屈尊降贵地守在窗口等着餐点,离他们挺远的,应该听不见,他凑过去,在一个尽量近但又不会被打的范围,小小声的说:“组长,米娅有问题。” 萧晚晴睫毛都没有动一下,以同样的低声问:“理由呢?” “那行字是古拉丁文,我认得个把单词,但具体意思不知道。”江路嘉悄声说,“她是一个欧洲来的女巫,没理由不认识,也可能确实和魔法阵的意外开启无关,但她一口咬定说不知道什么意思,这就很可疑了。” 萧晚晴斜了他一眼,说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地问:“看不出来,你还懂拉丁文呢?” “啊……我学医的嘛,拉丁文是选修课。”江路嘉解释道,突然哽住了,小心翼翼地问,“组长,你该不会怀疑我吧?” “并没有。”萧晚晴把目光重新放回面前的食物上,“只是惊叹于你的博学多知,不愧是博士。” 这句话江路嘉连一个字都不信,并且认定是萧晚晴在嘲讽自己,但是领导嘛,说什么自己也只能受着,于是他悻悻然地站起身来,去窗口端自己的面。 米娅很快也端着托盘回来了,她吃的很少,只有一碗粥和一份小菜,摆在桌子上的时候看着颇有些寒酸。 “我就说应该去西餐厅吧。”江路嘉嘀咕着说,“客人会吃不惯的。” “不不,你误会了。”米娅笑着说,“晚上我一向吃的很少,因为要保持身材。” 萧晚晴状若无意地问了一句:“温泉妖精减肥药不是挺管用的吗?” “啊,你说那个啊。”米娅笑着摇摇头,“还是有点副作用的,所以禁止生产了,而且现在自然环境遭到破坏,很多巫术材料都很难采集到,这是全球性的问题,一时也没有办法解决。” 她看着萧晚晴面前那一碗‘不明物体’,好奇地问:“这是中国传统医学的大锅熬煮魔药吗?你刚才战斗过了所以现在需要补充灵力?啊,古老的中国真是太神奇了……我能闻得出来里面有动物内脏!这是起到什么作用的?” “不,只是炒肝而已。”萧晚晴耐心地等她说完才回答了这么一句,说着平静地端起大碗,娴熟地沿着碗边嗦溜了一口。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百零三章 回到国九局地下室的萧晚晴和江路嘉,一出电梯就被迎面的灯火通明吓了一跳,推门进去的时候,背对着他们的安瑞和听到声音,鞋尖在地上一蹬,椅子完美地转动了一百八十度,直直地对准门口,双手交叉放在下巴下面,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冷冰冰地说:“回来了啊。” 江路嘉莫名其妙,刚开口问:“这是……” “真不容易啊。”安瑞和不理睬他,直接打断,自顾自地往下说,“还知道回来!身为组长,动不动就处于联系不上的情况,这合适吗?外星人发动突然袭击我们应对得了吗?” 江路嘉越发吃惊,正想辩驳几句,萧晚晴不动声色地伸腿踢了他一下,示意他保持沉默。 安瑞和还要进一步发表谴责上司的正义言论,忽然停了下来,疑惑地抽动着鼻子,在空中闻了闻:“什么味儿?” “啊……”江路嘉慢吞吞地说,“我想是组长英明神武,为了确定我们今天见的那位外事客人不是吸血鬼之类的异端,所以一起吃饭的时候,特地加了很多蒜汁去试探她。” 萧晚晴平静地反驳:“并不,就是我一时失手放多了。” “好吧,我想九局上下也早就认命了我们的厨师长是一个没有味觉的女人的事实。”安瑞和尖刻地说,“不管怎么样,你们活着回来就好,把工作汇报写一下吧,别偷懒,明天早上九点要呈送局长的。” 说着他站起来,去衣架上捞自己的大衣,萧晚晴本来没打算说话的,他走过身边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安瑞和脸上的红痕,皱了皱眉头,开口却转了话题:“你去哪儿?” 安瑞和拎出车钥匙对她晃了晃:“和苦鱼约好了,配合警方行动,带行动处去三里屯扫黄。” 江路嘉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辛苦地咳嗽起来。 “这个搭配很奇怪啊。”萧晚晴皱着眉头说。 安瑞和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一边穿大衣一边说:“你当我愿意吗?我找到了一点走私女巫药品的线索,买家和卖家都是些风月场所的常客,不劳而获的米虫,就等着今天平安夜钓大鱼呢,这时候去正好趁热打铁,抓个现行。” “那也不至于找苦鱼去吧,他一个退役的和尚,干这个也不擅长。” 安瑞和动作不停,嘴里依旧呛声道:“王枫不是在家里躲避血光之灾吗?也只有苦鱼合适了,难道你和火苗儿去?” 萧晚晴不说话,看着他,那意思很明显:你本身不就是一条大鱼吗? 安瑞和龇了龇牙,索性放开了,一转头,对着灯光向她展示自己左边脸颊的伤痕:“看见没有?新鲜出炉,我爸打的,今晚我要是去三里屯一个不好再被爆出来,明天你就等着给我申报烈士勋章吧,组长!” 萧晚晴无话可说,看着他气呼呼地大步走出门去,只能补了一句:“注意安全。” 等安瑞和坐着电梯叮地一声消失,确定是不会听见他们议论了,江路嘉才小心翼翼地说:“组长,安副组长今天的情绪不大对头啊。”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解释:“他每回去见他爸一次,愤世嫉俗的缺爱中二病就发作一次,看谁都不顺眼,见谁怼谁,习惯就好了。” 安瑞和开着他的宝贝改造三蹦子在路口等苦鱼,很不耐烦,等到苦鱼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但是看到苦鱼那一身打扮,立刻忘记了别的,劈头就问:“你怎么穿这一身就来了?” 苦鱼莫名其妙地低头看了看:“有什么不妥?”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中式裤褂,是用没有染过色的纯棉粗布做的,透着那么的纯朴天然,不沾人间烟火气息,如果还是身处在潭拓寺,一定会被游客认为是潜心修行的居士,但穿着这身去三里屯,很显然就不合适了? “你平时穿的不挺像正常人的吗?”安瑞和没办法,把自己的大衣甩给他,“今天怎么穿了身睡衣就出来了!” 苦鱼惊讶地说:“不是你通知我有紧急行动?我衣服都来不及换就来了,确实是睡衣啊,我都睡下一会儿了。” “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才十点吧?十点就睡觉吗?这是现代人的作息吗?!” “身为修行中人,做完晚课自然就睡了,明早四点还要起来做早课呢。”苦鱼分辩了两句,忽然恍然大悟,敛目垂睫道,“你又去见令尊了吧?唉,阿弥陀佛……施主,放下罢。” 安瑞和不耐烦地一脚踩下油门:“放什么放,现在说的是工作!工作懂吧?!” “懂,都懂。”苦鱼好声好气地说,“请副组长下达指令吧,保证完成任务。” 安瑞和哼了一声:“那可未必。”然后朝他伸手,“手机拿来。” 苦鱼虽然满心疑惑,还是依言把手机掏出来递了过去,安瑞和埋头鼓捣着,鄙夷地说:“这年头手机里连个微信都不装,你是现代人吗?!” “并没有什么需要微信的地方。”苦鱼坦然自若地说,“我除了寺里的师傅们之外,尘世间只认识你们五个人,要联系你们的话,可以有更好的办法,怎么还要用微信呢?” 安瑞和不得不现开着流量给他下载,在等待的过程中,平了平气,简单地跟他交代:“总之我刚才参加一个聚会的时候,察觉到一个女人用了明令禁止的巫药,通过检查她的手机发觉了好几个贩卖走私物品的掮客,一会儿我把信息都发到你手机上,到时候你进三里屯,‘摇一摇’就可以知道这些人在不在附近。” 苦鱼认真地听着,问道:“然后呢?” “行动处的人已经待命,和警方也已经打好招呼了,到时候就说是扫黄打非,把可疑目标和那些鬼混的男男女女一锅端。”安瑞和埋头操作着,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两句,“按理说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但你自己也要小心。” “明白。”苦鱼庄重地点了点头,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可是你看我这正气凌然的样子,能混进去吗?” “没准就有女妖精爱吃你这一口唐僧肉呢?”安瑞和心不在焉地说,把手机递还给苦鱼,“总之你逢场作戏就是,实在不行的话,只要能接触到可疑目标就行,剩下的交给行动处去解决。” 他看苦鱼那一头竖起的板寸实在有点不伦不类,又打开储物箱,拿出自己的梳子摩丝什么的一通忙活,再让苦鱼把他的大衣穿好,因为尺寸不合,只能敞开着怀,名牌大衣和里面的绵软粗布中式裤褂形成了鲜明对比,幸亏是在三里屯这种地方,还能以‘特立独行’的风格唬一唬人。 小三蹦子自动驾驶开到工体的时候,安瑞和终于把苦鱼捯饬成了他心目中的‘潮男’形象,遗憾地说:“也就只能这样了,祝你运气好吧,希望那些女人在昏暗的灯光下眼神不大好,能被这件巴宝莉大衣给糊弄住。” 苦鱼僵直地坐在沙发上,试探着问:“不如给洒家一面镜子先照照,心里有个数。” “不用!相信我的审美吧!”安瑞和断然拒绝,打开门,“国九局特勤组苦鱼特工,出发!” 今天是平安夜,虽然没有公众假期,但是工体附近的人流量一点也不比王府井那几个著名教堂周围少到哪里去,太古里亮如白昼,霓虹广告闪烁着七彩炫目的光辉,让身处其中的人也被照耀得闪闪发光,连脸都看不大清楚了。 他沿着马路往前走,就是著名的酒吧一条街,路边的大屏幕上放着最新的金曲mv,非主流的歌手正在镜头前张牙舞爪,扭曲形体,放声高歌,强劲的鼓点儿从音响里开到最大程度地放出来,简直让周围的空气都产生了共鸣,人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彼此说话都要放大声音,但不知如何,这音乐就像调皮的小蛇,从耳朵里钻进去的时候,天生携带的毒液就让身体活跃起来,每一块肌肉都不由自主地开始雀跃,脚步都变得轻飘飘的。 两边都是酒吧,各自风格不同,无一例外的就是全都被人挤得乌央乌央的,简直和簋街有一拼,门卫不得不拉开了等候带,扯着嗓门大喊‘不能进了!不能进了!里面满了!’,或者干脆开始收入场费,几百不等,于是兴冲冲而来的红男绿女们不免有些抱怨,觉得自己精心打扮再赶过来的行为有点可笑,还不如在家睡大觉。 有人掉头就走了,有人却舍不得这灯红酒绿的繁华,继续在街头无目的地流连,希望找到一家清净人少的地方,畅快地进去度过一个奢靡放肆的夜晚。 看着这一片纸醉金迷群魔乱舞的场景,苦鱼习惯性地去捻动佛珠,恨不得就地坐下先念一卷经书给自己除除秽,摸了个空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并不是为度化众生来的,而是另有任务。 他掏出手机,有点笨拙地按照安瑞和说的步骤打开了微信,‘摇一摇’ 其实安瑞和的担忧是多余的,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一条街都是满满的人,大家都是奔着寻找刺激来的,穿得怎样奇装异服的人都有,苦鱼这一身打扮倒是算正常人了,他低头看着手机,一边走一边摇动,忽然,一个被标记的名字闪现在列表里。 “女巫的杂货小店”出现了。 第一百零四章 第一百零四章 苦鱼弹动了一下耳麦,低声说:“找到了,在附近。” 他仔细听着安瑞和的指令,不动声色地抬头环顾着四周,这是在三里屯一条街靠近中间的地方,不头不尾,可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两边一晃而过足有六七个招牌,也不知道这个微商正在哪一间里面逍遥快活。 没办法,只能一家家找起了,他左手的第一家正在开‘潮趴’,店主为了吸引顾客,干脆把一辆豪车开进了店内,开着门也可以看到里面男男女女正在围着那辆银绿色的豪车狂舞乱跳,把香槟酒喷向空中乱洒,随着音乐节奏抖动身躯,偶尔有看的对眼的两人立刻就会搂着拥吻,在人群中来回旋转着,压在墙上翻滚,急不可耐地互相抚摸,一副放肆到极点的样子。 苦鱼看得直皱眉头,觉得自己是不是陷入了从前方丈所说的修罗场? 竟觉得所处之处并非人间! 他正在愣神,两条软绵绵的胳膊忽然从旁边伸出来,藤蔓一般地缠上了他的手臂,紧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就在他身边响起:“这位帅哥,请我喝杯酒呗?” 声音虽然沙哑,却并不难听,带着一股蚀骨销魂的磁性,尾音挑逗地扬起,仿佛一只小手在听的人心上悄悄地挠了一把,又飞快地离去。 苦鱼第一反应就是甩开对方的纠缠,但是他下意识的一甩并没有成功,女人反而攀附得更紧了,他侧头一看,在自己肩膀以下的位置显现出一张浓妆艳抹的脸,几乎是立刻,他就沉声喝道:“何方妖孽?!” 这真不能怪他,任何人在半夜里身边突然多出一张夸张的哥特式妆容的花脸时候,大概都是跟他一样的反应。 这金色眼影!这紫色腮红!这青绿色像中了毒一样的唇釉!眼睫毛比蜘蛛腿还要长,还在冲他魅惑地扇呼扇呼,绿色的美瞳在灯光下闪耀着妖娆的光彩,左脸颊上一颗心形的贴纸像一颗泪痣,凭空给她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诱惑。 “你说话还真好玩儿。”她压低声音,挑逗地说,“是啊,我就是三里屯盘丝洞的蜘蛛精,今天出来觅食,被你看穿原形了,这可怎么办呢?” 苦鱼信以为真,迅速地在手表上按了一下,一道几乎看不清的光线立刻扫遍女人全身,却并没有响起警报。 “女施主,不要胡言乱语,你并不是什么蜘蛛精……虫族我见过的,不长你这样。”他慎重地说。 金色眼影的姑娘愣住了,咂摸过来他说的话之后,乐得差点笑翻了过去,断断续续地说:“对,对不起……这话我真没法接了……哈哈哈哈,你这人挺有意思!我喜欢!” 苦鱼略觉尴尬,咳嗽了一声,耳麦里安瑞和咬牙切齿地说:“她是在跟你搭讪!” “你是在跟我搭讪?” 姑娘终于笑够了,用手拍着胸口:“是的呀!傻子!我就是看你个子又高,长得又帅,让我好有feeling的,怎么样,喝一杯去?” “不了。”苦鱼礼貌地拒绝,“这就是传说中的酒托吧?” 他抬眼环顾了一下四周,时间逼近午夜,但是街上的人还是多得很,一点没有要消散的意思,按理说,今天生意好成这样,各大酒吧都赚得盘满钵满,不至于还要花钱雇人当酒托拉生意啊。 “胡说什么呢!”姑娘一挺胸,“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这一条街上有一家算一家,谁能请得起我黑魔女海伦当酒托的,我纯粹是看你顺眼,想找个人一起过平安夜,来一场下半身的交往……没想到你这么大个子,胆儿还挺小,就冲你穿成这样,也不像是怕喝了酒没钱付账的人呀,实在不行,把大衣压下呗。” “不可以,这是借朋友的。”苦鱼认真地说。 ‘黑魔女’海伦瞪着他,然后再度爆发出大笑:“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被朋友耍了?!真心话大冒险什么的?啊,一定是他们让你穿成这样来三里屯,看能嗅上几个蜜!” “蜜?”苦鱼疑惑地重复。 海伦没空解释,兴致勃勃地说:“是不是还下了赌注?没关系!姐今天看你就是顺眼!什么都包在我身上,来来,跟我来,不就是妞吗,等会儿给你找一群,要质量有质量,要数量有数量,保证让你在你那群朋友面前,倍儿有面子!” 苦鱼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忽然改变了态度,微笑着颔首道:“那就麻烦了,我会请你喝酒的。” “小样儿!还挺上道!就喜欢你这老实人的样子!”黑魔女海伦笑着挽住了他的胳膊,雀跃着带领他往一家酒吧走去,“放心,我不会坑你的!” 苦鱼被她拉着进了一家看起来和别的地方没什么两样的酒吧,进门就是舞池,头顶射灯闪耀,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迷醉的表情,跳着在苦鱼眼里就是甩胳膊瞎蹦跶的舞蹈,或者气势汹汹地甩动着身上任何能甩的位置,互相用屁股撞击着。 海伦冷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都是些跟风赶大流的,真烦人。” 说着她一只软绵绵的胳膊还攀着苦鱼,加快了脚步往里走,抱怨着说:“本来我们是个静吧,放的也是慢摇,老板非说这两天生意好,腾出地方给他们这些凑热闹的人,瞎,他们知道什么是平安夜哪个叫圣诞节,就是看别人都这么过,自己也要照着学呗。” 苦鱼如听天书,谨慎地保持着沉默。 旁边的走廊进去又是一番天地,一条长长的狭窄夹道通向一扇古朴的雕花大门,他们一路走来,惊散了三对正亲得难舍难分的野鸳鸯,走到门口的时候,海伦炫耀地说:“这扇门不错吧?正经的英国货,是大使馆换装修的时候我去拆回来的。” 苦鱼用手指了指门上面流畅的几行花体字,状若随意地问:“这也是原来就有的?” “才不是!是我后来刻上去的,装逼呗!”海伦眸光一闪,笑着说,“其实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就从书上硬照着画上去的,还不是英语,英语太普通了,烂大街的货,就要别人看不懂的!” 说着她推门进去,门里面是一个静谧的小厅,只放了四五张桌子,周围簇着矮而厚实的座位,几乎都坐满了客人,一个个深陷在绵软的沙发里,看上去就很舒服的样子,桌上的陈设也很简单,只有中心部位放着一盏香薰蜡烛,用装满水的浅盘盛着,水面上漂浮着几片细碎的白色花瓣,花香和蜡烛的热香奇妙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甜腻但不让人反感的香味,让人闻到的时候心灵就平静下来,满心里都是爱和美好的感觉。 关上门之后,外面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就被隔绝在外,几乎一丝不闻了,这里面变成了和外界闹腾的场景划清界限的小世界,透着那么的静谧优雅,连就坐的客人都是细语呢喃,拉着手轻轻地亲吻,没有一丝放浪的痕迹。 空气中仿佛有隐隐约约的歌声传来,没有词,只是悠远的吟唱,但苦鱼侧耳去听,却又没有了,只余一种轻微的颤音,像是秋季的螟虫在草丛里抖动膜翅,有着这样的一点声音放出来,反而更加衬托出整个气氛的安静祥和。 “这里好吧?”海伦得意地说,拉着他的手不放开,把他一直带到角落里的两人座位上坐下,侧着头笑道,“你刚才说要请我喝酒的,可不能不算数。” 苦鱼点点头:“我请。” 海伦看着他笑,抬手轻轻一挥,一个黑衣招待立刻轻巧地走了过来,低声问:“海伦,来个彩虹十八杯好吗?” “去你的!”海伦压低声音笑骂了一句,“刚才这位帅哥还怀疑我是酒托呢,你这是要坐实我的罪名啊,来杯星空酒,你呢?” 苦鱼在心里念了声佛,谨慎地说:“我不喝酒,来杯茶吧。” 海伦这一次却没有笑话他不合时宜,很理所当然地说:“那就给他来一杯勿忘我花草茶。” 黑衣招待写好菜单走了,海伦笑眯眯地把脸靠在胳膊肘上,借着香薰蜡烛跳动的光芒看着苦鱼,小声说:“那么现在,说出你的故事吧!” 苦鱼楞了一下:“我没有什么故事。” “哎呀,这是个梗嘛,我有酒,你有故事吗?”海伦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她妆容本来就走的是黑暗哥特系,板着脸的时候还好,自有一番高冷的中世纪气质,现在笑得这么开心,青绿色的嘴唇咧得很大,显得几乎有点恐怖了。 苦鱼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那个黑衣招待去而复返,在海伦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海伦‘啊’了一声,对他说:“抱歉,你先喝茶,货来了,我要上个新。” 说着她掏出手机,熟练地划开,在上面操作着。 苦鱼垂着眼,状若无意地也摸出了自己的手机,装作在摆弄的样子,略等一会儿,提示音响了起来。 他抬起另一只手,在耳麦上弹了两下,安瑞和在那边显然也全盘掌握了情况,简单地指令:“为了进一步确定,你跟她加个微信。” “呃……不介意的话,可以加你的微信吗?”苦鱼不善于迂回,于是直接就说了出来。 海伦百忙之中抬头看了他一眼,出乎两人的意料,吃吃地笑着摇摇头:“不行,我这个微信上是专加客户的,我海伦要钓男人,从来不用微信这么老土。” “客户啊?”苦鱼就势问道,“做什么生意呢?也许有我需要的。” “那是不可能滴!”海伦收起了手机,笑容满面地说,“我的客户都是些女孩子,年轻漂亮,又肯花钱,好吧,也许她们花钱,就是为了能得到你这样的帅哥!哎,说真的,刚才你站在大街上,那么多人里面我一眼就看到你了,真是有一种特殊的魅力,我当时就对自己说,这个男人,我一定要拿下!” 苦鱼硬着头皮,按照安瑞和在耳机里的话,机械地重复着:“这么神秘?我更加好奇了。” “哎呀,女人生意嘛,都差不多,都是些俗事啦。” “和你这样美丽的姑娘有关的事,绝不可能是俗事。” 这句话苦鱼说得都快结巴了,但海伦却听得很受用,她眼珠一转,故意压低声音,用一种鬼鬼祟祟的音调说:“好吧……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告诉你,我呀!是一个会魔法的黑魔女,我可以把胖子变瘦,眼睛变得亮亮的会勾人,皮肤变得光滑又白皙没有一个斑点一条皱纹,可以让声音变得动听之至,我还可以让随便一个男人死心塌地地爱上随便一个女人,总而言之,请称呼我‘改变人生命运的黑魔女海伦’,谢谢。” 第一百零五章 第一百零五章 苦鱼笑了两声,干巴巴地重复耳麦里的话:“真的吗?哇,听起来很刺激啊。” “你不信是吧?”海伦看着招待送来了饮料,端起酒杯一笑,“咱们走着瞧!我会向你展现奇迹的!” 她随手晃着杯子,向苦鱼得意地展示周围那些客人:“他们都是老板筛选过的,没有一定的能力进不到这里来,是的!他们都知道这里能给予他们想要的东西,你是不是也觉得,一进到这里,就感觉很放松,很宁静,全身都觉得暖洋洋的很舒服?” 苦鱼认真地听完,然后微笑着说:“心安之处,皆可如此。” “哎呀,我真是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海伦把杯子摇得快速起来,纯黑色的玻璃杯里半杯深蓝色的液体在她的动作下,沿着杯壁飞快地荡漾着,水波之间竟似乎有星辰的碎光在闪烁,有一种格外妖异的美。 海伦看着苦鱼的视线投向自己的杯子,得意地一笑,摇得更加欢快:“这是本店最热销的一款鸡尾酒,有客人说,喝了它就相当于喝下一片星空。” “嗯,是很美。”苦鱼承认。 安瑞和在耳麦里凉凉地提醒:“雕虫小技,你可别栽进去。” “所以……来干杯吧!”海伦把他面前的一个骨瓷杯又向他推了推,茶杯上方冒着袅袅的热气和白雾,“这是本店特供的花草茶,采用的都是欧盟的勿忘我,纯天然,无添加,喝一口你就会爱上这样的滋味。” 苦鱼在她的热切注视下端起了茶杯,向里面看了一眼,澄清的水中泡着几朵不知名的花草,新鲜得一如刚摘下来就立刻投入水中端到他面前一样,被热气一熏,鼻腔里闻到的是清新怡人的花香,闭上眼睛仿佛身处大自然无边无尽的花田里,身心都尽情地放松,只待伸开双手,感受风从指间吹过的轻快。 简直是小清新梦寐以求的心灵平静。 苦鱼闻了一会儿,又把杯子放下了,有意无意地把手表靠在茶杯上,抬头迎着海伦毫不掩饰的惊讶目光,解释道:“有点烫。” 海伦大概也没遇到过这种难啃的骨头,目瞪口呆地说:“这就是一般茶水的温度啊,并不烫……就是这样喝的啊!” 说着她又转了转眼珠,怂恿地说:“对了,今天情人节,算命名额大奉送!我可是这家的镇店之宝,三里屯,不,北京有名的算命女巫,每天只有五个名额呢!你喝了它,我等会给你用茶叶梗算个命好不好?你一定有什么人生大事是难以取舍的吧?这种时候就要听一听宇宙中那个神秘的声音了。” 苦鱼有点烦恼,如果单单是算命呢,他可以立刻本着国九局的原则驳斥为‘封建迷信’,但是又加上了‘宇宙中传来的神秘声音’,这就比较难搞了。 安瑞和冷哼了一声说:“迷信要是披上了科学的外衣,招摇撞骗起来杀伤力就更大了。” 苦鱼不假思索地把这句话重复了一边,海伦瞪大眼睛,一时竟然不知道如何回答。 而安瑞和在耳麦里大发雷霆:“我刚才是有感而发!谁叫你说出去啦!” 苦鱼默默地抹去了额头的汗,诚挚地说:“对不起。” 他是对安瑞和说的,但海伦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向自己道歉,重新挂上了开朗的笑容:“没关系,啊,你还挺……挺三观正确的,该不会是党员吧?难怪一看就跟其他人不一样。” “不是。”苦鱼坦诚地说,“洒家自幼和佛门有缘,一直修行禅宗。” “啊哦!原来是‘朝阳区仁波切’呀!”海伦露出鄙夷的眼神,“大师你是要跟我们来抢生意的吗?哎呀算了算了,我这个人成天替别人算命,没想到自己出门前没好好抽一张牌,竟然遇上了你!” 她伸出涂着深蓝色指甲油的十指尖尖端详着,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有点阴森:“可是我还是好喜欢你,怎么办呢?好苦恼哟!” 苦鱼听到了安瑞和在耳麦里‘茶水净化完成’的通知之后,毫不犹豫地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放下杯子之后平静地催促:“不是说要用茶叶梗算命?” 海伦本来都已经考虑放弃了,自古迷信不分家,她在沾沾自喜自己有着不一般的能力,能够有超乎寻常的药物达成目的的时候,不免也疑神疑鬼别的门派是不是也同样有着可以凌驾一般人之上的法术,大家都是神秘力量组织的,谁还没个法宝? 但刚才推三阻四不上当的苦鱼这时候却爽快地端起杯子,把茶喝了! 这还等什么呢!送上门来的菜啊! 海伦舔了舔嘴唇,露出属于‘黑魔女’的魅惑笑容,轻轻巧巧地抬起手指,把苦鱼的杯子拿过来,眯起眼睛,在烛光下小心地旋转着,观察着里面花草的形状,分布,最终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 “你想算什么呢?”她抬起头,看着对面坐着的高大男人,眼睛里是看见猎物终于落网的跃跃欲试。 苦鱼个子高,坐在沙发座里也比她高一头,香薰蜡烛微弱的灯光只能照亮他的下半张脸,让海伦看不清他的眼睛,不过相也可以知道,那双洁净澄澈的眸子现在一定是朦胧的,混乱的,只待她再给一点点暗示,在这种气氛的烘托下,马上就能手到擒来。 “我只想知道今晚能不能有收获。”苦鱼僵硬了一下才说话,双唇开启,声音压得很低,像在梦中呓语。 海伦伸出舌头舔了舔他喝过的杯子边,用同样低沉的声音说:“没问题的,你是迷路的羔羊,现在终于回到了牧羊女的身边,从此之后,你只要跟着我的小皮鞭行动就行了,我会带你走进新的世界,你想也想不到的好地方。” 苦鱼沉默着并没有作出回答,下巴的线条流畅而帅气,充满男子气概,让海伦看得更加心旌摇荡,她决定再加一把力气,端起被自己冷落在一边的“星空酒”,使出点力气,更快地摇晃着,同时用诱惑的声音问:“来,看这里,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苦鱼略微向前倾了一下身子,让大半张脸暴露在烛光之内,他定定地看着海伦,轻声说:“我看见有人在施展催眠术……” 海伦大吃一惊,慌张之下手一松,装着如梦如幻星空一般幽蓝液体的玻璃杯脱手而出,砰的一声砸在桌面上,里面的液体泼洒了大半,咕噜噜地又沿着桌面滚了下去,终于哐嚓一声摔在地面上粉身碎骨。 这一声惊醒了海伦,她顿时镇定下来,冷笑道:“大师,你还真是来砸场子的啊?!我可不怕你,这不是你的什么和尚庙,这是魔女的咖啡屋,是我黑魔女的地盘!” 苦鱼安静地坐着,只是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那目光中有怜悯,有遗憾,唯独没有害怕。 “喂!你还真当我是什么善男信女?”海伦火了,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杀气腾腾地说,“从这里立刻滚出去,我饶你一条命,不然的话,就让你知道知道黑巫术的厉害!” 她正说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里又是砸杯子,又是吵架的,怎么周围的客人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连黑衣招待都没有过来查看出了什么事,不应该啊! 海伦茫然地看向了四周,惊讶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厅里已经以沙发座为单位,大大小小地分布着淡金色的光圈,平地而起,直上云霄,简直就是每个桌都被倒扣在里面,隔绝了一切声音和动静。 就她看的这一圈里,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沉浸在被禁锢的虚伪的宁静当中,对外界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黑衣招待明明就在吧台那里坐着看场,看过来的时候也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这边的异样,目光一扫而过。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她慌了,汗水涔涔而下,甚至把白色的妆粉都冲开了几道痕迹。 苦鱼端坐不动,单手合掌在胸前,低头行了一礼,才缓缓地说:“女施主,你私自使用巫术进行牟利,损害他人心身健康,而且还有走私国家明令禁止的商品的嫌疑,已经严重地违反了外管局相关条例。” 他抬起头来,迎着海伦不可置信的目光,认真地表明了身份:“洒家是国九局特勤组现役特工苦鱼,奉命对你实施抓捕。” 2016年12月24号平安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 大众眼里的这一天,北京警方突击扫黄,在三里屯一带抓获了大批胡天胡地的男男女女,其中不乏有知名人士,名单拉出来在朋友圈里疯传,人人都猜测是不是警方得到了什么内幕消息,亦或是杀鸡儆猴,要用这种方式敲山震虎地打击一下越来越猖狂的民资圈,金融圈,网红圈……各路阴谋论层出不穷,流言满天乱飞。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国九局特勤组,却迎来了特别平静的一天。 “啊,人反正已经抓到了,而且是人赃并获。”熬了一夜的安瑞和仿佛在工作中消散了积郁的怒气,那股‘看谁都不顺眼’的中二王霸之气去掉之后,就变得慵懒而正直,俨然是根正苗红的副组长,丝毫不肯做跨界争功的事,“所以后续的事就交给行动处和外事处去办吧……这种地球人之间发生的小事就不要找我们了,我们很忙的。”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一百零六章 “很忙”的特勤组今天早晨也和平常一样,争吵,指责,挑刺儿,在互相推卸责任之后终于艰难地决定了中午的菜单,萧晚晴合上光幕的时候顺便做了一下行动总结:“这件巫药走私事件属于我们的工作部分,大概就全部完成了,表扬一下安副组长,前天的带队联合行动很圆满,苦鱼作为行动人员也漂亮地完成了使命,也给予口头表扬一次。” 苦鱼态度谦和地表示:“都是洒家应该做的。” 安瑞和不以为然地转着椅子回到自己的格子间,夸耀地说:“当然了,是我挑的苦鱼,面对那样复杂的场景才能把持得住,要是换了王枫,啧啧,女妖精掏了他的心他还不知道疼呢,那特么才叫‘血光之灾’。” “请某些同志不要因为做出一点小小的成绩就暗搓搓地进行自我表扬。”萧晚晴淡淡地说,“王枫的假期也快到了吧?军师补个短讯给他,提醒他到时候来上班,不要玩脱了心,都不知道国九局门朝哪儿开了。” 军师应声说:“据我的监控,王枫特工这几天假期一直在家,并没有外出。” 火苗儿感叹地说:“不死之身原来也怕血光之灾啊。” 萧晚晴木着脸说:“不许在背后议论同事。”然后转向江路嘉,用一种说不上什么和善眼神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 江路嘉表面上竭力维持着平静,心里已经翻江倒海地把自己最近的表现给捋了一遍,似乎也没有什么得罪上司,不尊重领导的地方啊……除了上次小小地抱怨了一句她蒜汁倒多了之外。 “江博士。”萧晚晴还算和蔼地问,“你的实习即将进入第三阶段,也就是最难的一堂课,你准备好了吗?” 江路嘉的心一下子放了下去,差点站起来来个立正敬礼:“时刻准备着!” 闻言,安瑞和向他投来幸灾乐祸的眼神。 “很好。”萧晚晴点了点头,“体力训练和文化知识考试你都已经通过了,第三堂课是精神力训练,事先提醒你一句,在你之前,特勤组来过很多实习生,还都是些特战精英,但是无一例外的都在这一堂课上扑街,只能被洗了记忆退回原单位。” 她加重声音说:“但是你不同,你是不能被退货的,你明白吗?” 江路嘉试图开个小玩笑开缓解一下气氛:“不能退货……难道你们准备销毁吗?” “啊,不是没有可能。”萧晚晴坦率地承认。 看着江路嘉惊恐而发白的脸色,她补了一句:“我开玩笑的。” 您那板着脸一丝笑容都没有的样子,谁能分得清‘开玩笑’和‘生命威胁’之间的区别啊?! 江路嘉在心里咆哮着,为了自己小命着想,不得不含泪表决心:“我一定会成功的!” 大概是他脸色发白,让萧晚晴动了恻隐之心,她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也不用那么担心,我也觉得你肯定可以的,你们这些文化人,擅长于动脑子的,精神力往往比一般人要强。” 安瑞和撇着嘴表示:“组长,你这是明晃晃的学历歧视,要是王枫在这里肯定又要叫唤了。” “我有说错吗?”萧晚晴平静地反问,“他的精神力明明就是本组最低的,我只是陈述了客观事实,作为一个唯物主义战士,要尊重事实。” 安瑞和没话说了,丢给江路嘉一个‘你自己保重’的眼神。 江路嘉胆战心惊地举手:“组长,不麻烦的话,请给我解释一下,什么叫精神力。” “特别简单,就是脑电波的活动产生的一种无形的‘力’,虽然现在地球科技还没有办法捕捉到它的实质,也没有一种方式能让人直观地感觉到,但是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精神力是确实存在的,人人都有,不需要什么特殊的血统,只是强度不同。” 江路嘉恍然大悟地说:“不不,是可以被感知的!我记得前几天微博上就有视频,美国人发明了一种仪器,使用者带上特殊的电极帽,就可以以意念操纵机械手去拿取东西,这就是精神力的外放形式吧?!” 萧晚晴若有所思地抬头问:“军师,有这事?” “是的。” “该死的美国佬,又跑到我们前头了,还不知道真的是自己发明的还是偷偷摸摸借助了51区外星人的力量呢。”萧晚晴不满地吐嘈,随即点了点头,“没错,大体就是这样,你要做的,就是不利用任何仪器也可以做到精神力外放,你要知道,很多时候我们面对的外星敌人并不是以实体存在的,你要习惯外星生物的多样性。” 江路嘉迟疑地说:“这个……不大容易吧?” “没有什么容易不容易的,在我们出生之前那个年代,中国曾经有一段时间,层出不穷地出现过很多特异功能者,虽然里面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哗众取宠的骗子,但也有真本事的,他们无师自通地掌握了精神力外放的技能,当然了,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伎俩,什么耳朵认字啊,掰弯勺子啊,穿瓶术啊……因为当时条件所限,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和挖掘,所以很可惜,到今天已经全部泯然于普通人了。” 江路嘉鼓起勇气说:“组长,俗话说得好,光说不练假把式……你能不能给我现场演示一下?” 萧晚晴端坐在椅子上一动没动,双目放空,仿佛在神游,江路嘉顿时佩服得不得了:看组长这架势,一定是要憋个大招! 这时候南瓜正在进行例行的清洁地面的工作,自从上次王枫在大厅里鬼哭狼嚎,拿光幕当卡拉ok之后,南瓜似乎也发现了新世界的大门,不知道从什么途径乱七八糟地下了几百首歌充实自己的曲库,每次干活的时候都要奶声奶气地哼唱着,充当工作时候的背景音乐。 它晃动着矮墩墩的身躯,头灯转向地面,正专注地用底盘吸着地上的尘土,偶尔有杂物就用短小的前肢给捡起来,攒多了一起丢进垃圾桶,干得很起劲,唱的也很欢快:“五十六个星球~~~五十六朵花!五十六个智慧生命是一家~~~~五十六个声音~~~汇成一句话,哎呦!” 它正在地面上匀速滑行得好好的,忽然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大力猛然在背后推了一把,吱溜溜地滑出去好几米,差点撞到墙上。 “谁!谁呀!谁在摸南瓜的屁股?!”它火冒三丈,嘟嘟嘟地急速闪着头灯表示自己的愤怒。 江路嘉把目光投向坐在对面纹丝没动的萧晚晴,后者难得俏皮地向他眨了眨眼。 “啊,那什么!组长,快教我这么神奇的本事吧!我都已经等不了了!赶快学会了为国九局做贡献!”他立刻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加快脚步往门口走,徒留南瓜在原地滴溜溜地转着,用凶狠的目光打量着任何一个可能的肇事者。 再度来到那间空荡荡的训练室,他熟悉的地方,只是今天既没了夜光溜溜球也没有了打不破的乌龟壳,江路嘉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着站在面前的萧晚晴,忍不住问:“组长,真的是你来亲自教学吗?” 之前不都一直是苦鱼在耐心地教导他这个菜鸟吗? “嗯。”萧晚晴不带情绪地说,“这一堂课苦鱼教不了你,他的精神力是从小培养的,方式是佛家的入定冥想,对于他来说,二十年下来已经习惯了,完全就是自然而然,对于你……呵呵哒,估计除了催眠没有什么用处。” 江路嘉一想也是,要是让他学着苦鱼拿个蒲团在训练室一坐就是四小时,真的会睡过去的。 “虽然说精神力外放在地球科技层面上没有直观痕迹可循,但是基于训练的需要,我还是会给予你一定技术支持的。”萧晚晴打了个响指,墙壁上开了一个洞,飞快地送出一个仪器。 江路嘉看着挺眼熟,要不是旁边还有俩翅膀一样的大耳朵,几乎就和电影电视里孙悟空的金箍差不多了,都是刚好围着头转一圈,然后在顶门的位置安了俩圈圈的形象。 “戴上这个之后,你就会感受到精神力的存在,用自己的眼能看到力量的形态,那么练习起来就会容易很多,看好了。”萧晚晴说完就把这个头环戴到了自己头上,一接触到她乌黑的秀发,那两只侧面的‘小翅膀’就由慢至快地忽闪起来,仿佛被注入了什么能源一样,而顶门处的两个圈圈也像被通了电似的,发出清晰的,不容错认的蓝色光芒。 江路嘉张大嘴巴,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团蓝色的光芒在瞬间就笼罩了萧晚晴的大半个身体,那是由无数蓝色光线组成的奇迹光景,在她的身边漂浮着,飞舞着,让她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美得不似人类,而是外太空降世地球的女神的魅惑状态,这人类的语言无法描绘的幻美景象简直就像一记重锤,狠狠地击打在他心上,让他惊恐又喜悦,却又贪恋地品尝着这种从心灵传来的奇异的滋味,那是灵魂发出的欢愉震颤! 我恋爱了?江路嘉偷偷地想。 萧晚晴只示范了一会儿,就摘下了头环:“看明白了吧?就是这个,你等会全力地开发你的大脑,用尽一切思维方式,疯狂运转,直到第一根精神力曲线出现为止。” 江路嘉看见她双手捧着头环递过来,不知道哪根神经混乱,鬼使神差地没有伸手去接,反而低下了头,用一种称得上是虔诚的顺服姿势等待着她的进一步动作。 “好奇怪呀。”萧晚晴看见他这样,居然难得地开起了玩笑,“你这样做,搞得好像我是唐僧在给你戴紧箍咒一样。” 说着她也配合起来,面无表情地问:“江路嘉,你想好了,戴上这个之后,就再也没有退路可走了。” 江路嘉低着头,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满怀憧憬的微笑,坚定地说:“吾心能持。” 萧晚晴‘唔’了一声,手法粗鲁地把精神力头环给他沉甸甸地压到了头上,做戏做全套,还像模像样地问了一句:“从今之后,你可愿皈依我佛?” 江路嘉唇边的笑容扩大了,几乎是温柔地回答:“我愿意。” 我愿意皈依你,萧晚晴。 第一百零七章 第一百零七章 萧晚晴再度坐到军师的小房间里,仰面看着天花板,白色的光纤自动地在她身边忙碌着,有两根轻柔地贴到她太阳穴的位置,感受着她近乎汹涌澎湃的精神波。 “萧组长,我不得不提醒你,你的脑电波最近活动得比较剧烈,已经严重超出了安全水平,你自己知道你的身体情况,如果再这样下去,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影响。” 萧晚晴平静地说:“略过吧,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军师沉默了一下,忽然问:“江博士的精神力如何?” “很强大,很雄厚,因为那张网子的缘故,外力也不能轻易突破他的精神屏障,假以时日,一定能成为合格的特工。”萧晚晴毫不吝啬地给予了肯定,但又摇了摇头,“但是第一步他走的很难,如果不能达到精神力外放的突破,那么一切都没有意义,天赋再好也没有用。” “可是苦鱼特工的脑力天赋也很强大,他就很轻易地突破了第一关。” “苦鱼和他的情况不一样,苦鱼是曾经被寄予厚望的佛门中人,从小生活在寺庙里,除了拜佛就是念经,没有过多接触过外界信息,天性坚韧,心无旁骛,换句话说……就是呆乎乎的比较好骗,只要向他展示了精神力确实存在,他就会一心一意地进行努力,不会有别的想法,但是江路嘉,他是个普通人,在社会上过了二十八年,是按照正常人的人生道路走下来的,热爱知识,探求心强,直到他被招揽的时候,还在读博士,军师你不明白,这种靠脑子吃饭的好学生,往往对世界充满了怀疑,他们的脑子灵活,这是个优点,但在精神力外放突破这一关上,却是个致命的缺点。” 她伸手揉了揉额头,喟叹着说:“毕竟现代科技十分发达,要造出任何以假乱真的现象都轻而易举,我们在蒙骗老百姓的时候,通常也都是从‘造假’入手的,人们看到一件和自己所想不符合的事,第一个想法往往也是‘会不会造假’?他一旦不成功,就会开始怀疑,越怀疑,就越不能成功,这是个死结,外人无能为力,只能靠他自己走出来。” 军师沉默了,白色光纤继续在空中飞舞,忙忙碌碌地传递着庞大的信息。 “对了,监控米娅·冯·哈茨的结果怎样了?”萧晚晴打起精神问。 军师弹出光幕,给她展现出一张北京城区地图:“这是三天来她去过的所有地方。” 萧晚晴看着地图上蜘蛛网一样的痕迹,冷冰冰地说:“观光旅游,嗯?” “看上去的确像一个好奇的游客。”军师赞同她的意见,“似乎就是漫无目的地乱走,没有在任何地方过多停留。” 萧晚晴斩钉截铁地说:“我不相信她。” “需要通过外事处向欧盟再度确认一下她的身份吗?”军师建议道。 “没有必要。”萧晚晴抿着嘴,再度确认着米娅的路线图,“必须在有充足证据支持我们怀疑这个人不是米娅女巫本人的情况下,我们才能对欧盟提起再度认证,而现在我们没有证据,地下室里她念出咒语差点引导魔法阵开启星空之门也可以说是无意中造成的,何况……” 她的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冷冷地说:“我们通过正当外事途径向欧盟申请技术支持,她也是通过正常公务途径来到中国的,如果她的身份真的有问题,不是我们就是欧盟出了内鬼,让她得以混入系统中,这样的话,再度认证身份也没有意义,反而会打草惊蛇。” “国九局和欧洲巫术组织虽然很不熟,基本没有私人往来,但你不是认识一位杨先生吗?可以找他帮帮忙,暗中侦查一下。” “没想到军师你也这浓眉大眼的ai也知道可以走后门托关系了……但是不行,外管局条例禁止各地区特工私联公务,把这认作是对公权的挑衅,我可不想去明知故犯。”萧晚晴无奈地说,“朋友关系,我找杨放聊聊风花雪月是可以的,但是让他去查米娅的身份,最后结果很可能是我们俩一起丢工作去蹲禁闭所。” 这么说的时候,她忽然眼神一闪,仿佛想到了什么。 “24号晚上,她还去过三里屯?”萧晚晴指着光幕上的地图问。 “是的,十一点半到达,十二点离开的,只是在街上走了走。”军师确认道。 萧晚晴意味不明地说:“兴致还挺好啊,那时候我们刚分开不到一小时吧,我还以为她会回酒店休息呢。” “就像你所说的,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军师提醒她,“她只待了半个小时。” “对,可以说是‘参观中国特有的平安夜混乱气氛’,回去好向欧盟的同事们吹嘘一下,顺便嘲笑教廷的沦落什么的。”萧晚晴伸手点开时间序列,对比了一下,冷冷地说,“她出现在街上的时候,正好是苦鱼抓捕黑魔女海伦的时候,军师你说,如果不是安副组长那天临时决定要去‘扫黄’,是不是她就会走进那家魔女的咖啡店了呢?” 军师公式化地回答:“推断毫无意义,我们没有证据。” “这么一个小小的违禁品走私案,居然牵扯了米娅这个计划外的人物,还真是头疼。”萧晚晴伸了个懒腰,从光纤构成的椅子上站了起来,“人类之间勾心斗角的事真是太麻烦了,安副组长说得对,果然我们还是适合处理地外生物的事。” 江路嘉戴着他的金箍在训练室里憋了整整一天,粗俗一点的说法,连个屁都没憋出来。 什么叫思维活跃,什么叫精神力外放,他应该思考点什么才能充分调动自己的脑细胞,使之发出‘不一般的超能力’? 为了给自己一个努力的方向,他甚至还把江球球给带到了训练室里,让它背对着自己趴在一米远的地方,竭尽全力地思考着,试图用传说中的‘精神力’狠戳它那肥硕的屁股! 但事实上他的‘精神力’连江球球的一根猫毛都没有碰到。 江路嘉不信邪地对着镜子照,那顶据说可以增强精神力,引导外放的高科技头环一戴上萧晚晴的额头,顿时蓝光就流水一样的披泻下来,那情景美得不可方物,绝对不会认错的。 为什么戴到自己头上就毫无动静?是开关没有开吗? 江路嘉翻来覆去找了半天,并没有找到‘开关’ 他灰心丧气地走出训练室,结束了一天的无用功,安瑞和正要下班,看见他这样子就知道不成功,难得还安慰了一句:“不要紧,慢慢来,反正还有一个月呢。” 一听还有期限更紧张了好吗! “安副组长你当时是怎么过关的,透露点诀窍行吗?”江路嘉愁眉苦脸地说,他从小成绩就好,一路读到博士,只要是有个明确的标准和规范,不管是体力还是脑力都有个努力的方向,但是这个虚无缥缈的‘精神力’怎么弄啊,他连感觉都感觉不到,难道还要跟修道什么的一样,要请前辈来个‘引气入体’? 真是进特勤组久了,各种稀奇古怪的事都见了,想法也越来越多。 “这个嘛。”安瑞和沉吟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是因为科技方面的成就才进入特勤组的,普通地球层面的科技水平已经不能满足我了,是时候挑战自我,追求更高更强的科技……人类文明就是在这样的不断攀升中才能站在宇宙的一角,发出自己的声音的嘛,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懂?” 江路嘉呆滞地点点头。 “好好练你的精神力吧,我们各有擅长嘛,要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安心奉献。”安瑞和打着官腔,走向了电梯。 进电梯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一手按下按钮,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是王枫。 “喂,接到通知了吧?明天该上班了,别迟到。”他首先的反应就是提醒对方,然后才觉得似乎有点太不近人情了,于是敷衍地补了一句,“对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王枫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没什么异样,“只是想再请一天假,有点私事要办。” “军师说你这几天都在家没出去,怎么还有私事要请假?”安瑞和靠在电梯壁上,微微皱了皱眉头,“你今年的假期可已经都休完了。” “这不马上就跨年,2017年了吗,算我提前休一天?”王枫难得没有跟他顶,好声好气地说,“我真有点事要解决,明天不能回局里,拜托你了,副组长大人。” 安瑞和心想这也不算什么大事,萧晚晴向来懒得管这些琐碎的事,考勤本来就是他负责,王枫向他请假也算是名正言顺,再说苦鱼已经把那个倒卖违禁品的黑魔女给抓住了,最近特勤组没有案子,所谓的‘血光之灾’应该过去了吧? “行,那我给你记一笔。” 王枫松了口气,说了句谢谢,刚要挂电话,安瑞和又提醒道:“你自己小心点,危险的地方不要去,别忘了——” “血光之灾。”王枫无奈地说,“不要封建迷信,这种算命的胡扯是信不得的,你看我在家呆了几天,也并没有切菜切到手指头嘛。” “那是因为你都叫的外卖。”安瑞和一针见血的揭穿他。 “得得得,不跟你说了,我就是去见个老朋友,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安瑞和感兴趣地打听道:“男的女的?你的老朋友,那不就是娱乐圈里的明星?小心被拍到啊,这次再上微博头条,我都救不了你。” “艾玛说的跟你什么时候救过我似的,你不一直致力于挑我的刺儿吗?!”王枫恼羞成怒地说,“挂了!再见!” 安瑞和唾骂了一句:“big胆!竟敢挂领导电话?!”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吹着口哨甩着车钥匙走向停车场去了。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八章 第二天早上,萧晚晴到达办公室的时候,安瑞和已经大模大样地坐在座位上了,还特地半转过椅子来打了声招呼,萧晚晴盯着他看了半天,才疑惑地说:“我怎么感觉你和平时不大一样了?” “组长,我只知道你色盲,不知道你审美也不过关啊。”安瑞和自得地说,拎了拎自己的圆形盘扣竖领,“岂止不大一样,简直是大不一样!这身衣服如何?苦鱼送我的。” 萧晚晴把文件夹随手丢在座位上,冷淡地说:“没想到啊,苦鱼那个老实人也学会送礼行贿了。” “说什么呢,要讨好领导也得先紧着你这个组长啊。”安瑞和慢吞吞地顺着袖子说,“就是平安夜那天嘛,我看到他穿那身不错,颇有点不食人间烟火,出尘脱俗的意思,摸着料子也挺舒服的,我就问他要了一身,哎,我说过要给钱的,他说都是庙里的供养,不用算钱。” 萧晚晴呼了口气:“你还真是一如既往地特立独行,豁出去地追求与众不同啊。” “当然了,动不动就是迪奥阿玛尼,我也穿烦了好不好。”安瑞和掸了掸裤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得意地说,“哎,你说我这样穿着,走出去新年的各种社交场合转一圈,会不会引起一阵新的复古风潮?那些时尚界的人一定会瞎了眼地拼命称赞,以为是高价货,其实呢,就是一个和尚庙里随便穿的粗布衣服用高科技处理了一下……一想到揭穿真相的时候,能看到他们目瞪口呆自我羞愧的尴尬样子,我就很嗨!” “行了,一个人边上去嗨吧,我早该知道你的中二病症状没有这么快缓解。”萧晚晴凉凉地说,“或者你可以等王枫上班的时候,跟他谈谈到底什么叫fashion,这一点上整个组里也就你们俩有共同语言了。” 安瑞和耸耸肩:“王枫今天不来,他昨晚跟我多请了一天假,说是去见老朋友,解决点私事。” 萧晚晴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可以。”,随即又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说,“你应该跟我说一声的,我总觉得他那个‘血光之灾’还没有真的过去。” “封建迷信啊,组长。”安瑞和晒然道,转过椅子去干活,“得!我没有揭发领导的爱好,就当我没听见,工作工作!工作使我快乐!” 王枫和‘老朋友’的会面,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愉快,他特地起了个大早,梳洗打扮,倒不是为别的,纯粹是还想维持着从前的光鲜面目,不要给老朋友一种他已经糊底,完全泯然一般群众的错觉。 虽然这基本是事实。 他把头发吹干,梳得溜光还打了发蜡,以前的潮服款式已经过时,再穿着出门徒然惹人笑话,穿西装吧又太正式,在家挑了半天,王枫才收拾整齐,直奔约定地点而去。 他在家这么一折腾,路上再开得慢了点就耽误了几分钟,本来以为女孩子矜持,必定不会准点到的,没想到上了顶楼一看,林乐陵已经坐在位置上了。 这家咖啡厅以高档次闻名,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来消费的地方,早上九点钟,整个厅里空空荡荡,冬天的太阳透过宽大的玻璃窗洒进来,咖啡色的地板擦得雪亮,在阳光照射下泛着光,雪白的桌布,蓝色的锦缎沙发,一个纤瘦的女孩戴着墨镜,坐在中间不靠窗的位置,垂目看着咖啡杯出神,手里还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 王枫迟疑地走过去,把鼻梁上的墨镜往下推了推,大惊失色地说:“乐乐?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林乐陵猛抬头看着他,也瞪大了眼睛:“你是洛雨辰?” 王枫心虚地嘿嘿干笑了两声,坐到她对面的位置上,招手对服务生说了句‘一杯清咖’,就自嘲地说:“怎么,我现在不化妆,不画眼线,唇膏都是裸色的,你就认不出我来了?” 林乐陵勉强地笑了笑,又仔细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安慰地说:“你现在就像个普通人一样,挺好。” “哎呀这种牙疼话就不用说了,我现在的确就是个普通人啊,吃吃过去的老本,在一家文化公司挂个名,没事的时候去给站台的救个场,有事的时候就在家里蹲着,比不了你们啊,大明星!越来越红了!”王枫环顾了一下,“怪不得不敢坐窗口呢,怕偷拍?真是够专业的,哎,你经纪人呢?” 林乐陵当年也是和他们‘星辰男孩’一个公司的少女偶像,甜美圆润,明眸皓齿笑起来如蜜糖一般诱人,实际上却是个很单纯的姑娘,甚至有点傻乎乎的毫无心机,公司派了一个阿姨经纪人,就跟老母鸡一样紧紧地看着她,有时候一起在训练室练歌练舞,都是少年男女,青春年纪,休息时间凑在一起难免要说笑几句,只要被经纪人看见,就是一百个不愿意,一定要把林乐陵拉走,还要叮嘱再三,生怕外面的坏小子带坏了她家姑娘。 那还是十年前的事了,现在王枫想起来,简直恍如隔世,他苦笑着摇摇头,心里想:再也回不去了。 “生姐三年前就不跟我了,现在的经纪人不是很拘束我,所以我这次来见你,他没有跟来,就我一个人。”林乐陵赶紧解释。 王枫有点遗憾地说:“生姐是个好人,我还挺想她的,不过你现在当然不是那时候的傻白甜小丫头了,什么都要人管着,也是该换个比较自由的经纪人,怎么样,过得好吗?约我见面不会是衣锦还乡,来老朋友这里炫耀的吧?” 林乐陵紧张地没有说话,牙齿把涂着楂红色唇膏的下唇咬出了深深的痕迹,手指也在轻微地哆嗦着,一个不留神,指上夹着的半根烟就掉了下来,她小声地惊呼了一声,急忙捡起来丢进烟灰缸里。 王枫看着她这样,刚才进来时候那种惊讶再度浮上心头,很难把面前这个浓妆艳抹也掩盖不住衰老痕迹的女明星跟当年那个清纯可爱的林乐陵联系到一起,那时候她略带婴儿肥的小脸蛋白嫩得吹弹得破,满满的胶原蛋白,眨着大眼睛,偷偷地背后跟他抱怨‘生姐又要我减肥,我的腿都细成筷子了。’ 现在的林乐陵绝对没有需要减肥的烦恼,她已经瘦的不太正常了,手背上青筋都露了出来,脸上遮瑕之外又大量地扑了蜜粉,但就是这样也挡不住眼角的细纹,因为脸瘦挂不住肉,颧骨显眼地突了出来,任凭她怎么提亮都弥补不了,法令纹深得简直像一个四十岁的妇女,就这么抿着嘴都看得一清二楚。 “到底怎么了?”王枫心有不忍,放低声音问,“我偶尔也看看娱乐新闻,你不是一直都挺风光的吗?” 每年各大文化公司推出的偶像成千上万,能站到大众面前的只有十分之一,能有点热度的就更少,哪怕就是跟‘星辰男孩’一样曾经爆红过的组合里,不也有他王枫这样黯然退圈的过气存在吗? 林乐陵的发展虽然不如沐星宇那么如日中天,但是每年都有影视作品上演,不是女一就是二番,卫视晚会上也时不时能看到她的身影,也有几首口水歌传唱,一张甜美娇俏的娃娃脸很得观众缘,从吃青春饭的少女偶像顺利转型,已经是很多人羡慕嫉妒恨的咖位,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线明星’了,照理说应该是春风得意,怎么反而却一脸憔悴失意的模样? 她比自己还小一岁,今年才刚刚二十六啊。 林乐陵勉强地笑了笑:“最近有点累了……休息不好,是不是很难看?” 王枫其实并不相信,但只能顺着她的话说:“老朋友了,跟我见面你还怕什么难看?我长一脸青春痘的样子你又不是没看过……哎呀,幸亏我现在已经糊妈不认了,随便你出去揭我黑历史也不要紧,要是沐星宇——” 他嘴里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林乐陵脸色大变,下意识地抬起头,惊慌地看着他,嘶哑着声音问:“你还和他有联系吗?!” 王枫心里疑云顿起,脸上却装得不在乎地说:“别开玩笑,人家现在是大明星,我是谁?我就是个过气偶像,我找上门去人家都未必见我一面,哪里私下还有联系。” 林乐陵双手紧紧抓着桌子边,身子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喃喃地说:“那,你能不能陪我去见见他?” “喂!”王枫警惕地抬起头,“你们俩什么时候搞到一起去了?!不是……大家有话好好说,你这样很容易引起误会的,什么叫让我陪你去见他,这算什么?我是不是拿错了剧本了?这里面有我什么事啊?我看我还是别在这了,不然以后说都说不清楚,虽然我糊了,好歹还是沐星宇的前队友,一时不慎就特么又上热搜了。” 说罢他作势欲走,林乐陵惊慌地摇头,差一点就要伸手去抓他,瞪着大眼睛分辩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工作上的事!” “工作上的事就更跟我没关系了,你们俩现在都是大明星,需要你们出现的场合,我肯定够不上档次的,难道你还想让我当替工?” “对!就是啊!就是这样的!”这句话却提醒了林乐陵似的,她黯淡的眼睛里忽然闪烁起了光芒,神采奕奕,简直有如一个人绝处逢生那么的狂喜交加,她唯恐王枫离开,一口气地说了出来,“后天31号,是沐星宇的跨年个人演唱会,你替我去给他当嘉宾好不好?!” 第一百零九章 第一百零九章 王枫瞪着她,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眼泪都快笑了出来:“别闹!” “我是说真的!”林乐陵越想这个办法越可行,眼睛亮亮的,颇有几分当年的少女偶像风采,“他这次推出的演唱会有个关键词就是‘老朋友’,很多结了婚的老粉都会千里迢迢地过来!但为了保持神秘感,嘉宾一直没有宣布,当然了,我也是和你们同期出道的人,但说是老朋友,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 “可拉倒吧,你当我是他老朋友,就算他也这么认为,他粉丝愿意吗?我们两家当年最后闹解约的时候可是撕得脸皮都不要了,我要是出现在台上,一定没个全尸的。” 王枫这句话是开玩笑,他嘴上没把门的也习惯了,但没想到林乐陵脸色惨白,失控地尖声叫了起来:“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对你的!他不会要你的命!” “嗯?”王枫怀疑地看着她,沉声说,“乐乐,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想要我帮你出头,也得把实话告诉我吧?” 远处站在一边听候吩咐的服务生被这边的动静惊动,也看了过来,林乐陵猛然惊觉自己的失态,急忙摇着手说:“我,我最近拍了一部带悬疑色彩的都市片,沉入角色太深,有点敏感,你别介意。” “啊,看你的脸色的确不太好。”王枫干巴巴地说,“没想到啊,乐乐你如今也是体验派演技的拥趸了。” 林乐陵勉强地笑了笑:“什么体验派,都是导演教的好。” 她端起咖啡杯一饮而尽,想借此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可是双手还是颤抖个不停,弄得杯子和盘托之间叮叮当当地响个没完。 王枫这时候敏锐地听到远处服务员的窃窃私语‘是林乐陵吗?’‘很像,但不是吧,林乐陵哪里有这么老。’‘镜头加成吧?’‘不会,我前天看电视还看见她,脸圆圆的好可爱,镜头还能让人增肥?这就是像她而已。’‘对,看年纪也大很多。’ 他疑窦丛生,目不转睛地看着林乐陵,手下意识地往怀里一摸,暗叫失策。 这几天他都不上班,精神难免就懈怠下来,今天又是出来跟少年时候的旧相识见个面,压根没想到有别的什么,欧派都没有带出来。 林乐陵放下咖啡杯,还是不放弃地说:“你就陪我去一次,看看沐星宇怎么说,好不好?要是他也愿意呢?毕竟你们俩从前是一个组合的,比我更能配合好他,再说了,你不是最近也想复出吗?这是个好机会呀。” “谁特么最近要复出了?”王枫差点跳起来,上次那次糟心的炒作他都快忘记了,没想到今天又被林乐陵提起来,“那是误会!营销号拿我开涮呢!” “真的?”林乐陵还不大相信的样子,“你从前是被公司雪藏了,现在经纪合约已经快到期了吧?是可以找时间复出了,雨辰,这几年你过得很消沉吧?娱乐圈就是这样残酷的,观众说忘了你那就是真忘了不会回头的,难得有一个机会,你要抓住啊!我知道你和沐星宇从前是一个组合的,现在他的地位高,你觉得借这个机会复出,会被人骂,但是只要能再度回到大众的视野里,被骂有什么呢,越骂你的存在感就越高啊。” 王枫哭笑不得,感觉跟林乐陵都无法解释,只是摇着手:“绝对没有,合约的问题我三年前就解决了,而且……你别想的那么好,沐星宇他……” 怎么说呢,沐星宇就是愿意帮助他‘复出’,以朱立强的行事手段,也非从他身上咬一块肉下来不可。 王枫苦于没法说明真相,只能含糊地说:“沐星宇不是我惹得起的,我恨不得离他越远越好,也就是你这样的大明星,才能跟他合作。” 他说这话有点心虚,所以低着头,过了一会儿没有听见林乐陵的回答,诧异地抬头看去,发现林乐陵正在无声地流泪,脸上厚厚的粉都被泪水冲开了两条痕迹,她也不管不顾,只是近乎绝望地饮泣着。 “喂,乐乐……你别啊!”王枫大惊失色,赶紧手忙脚乱地去抽纸巾递给她,“你这不害我吗!给人看见还以为我把你弄哭了呢,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算什么?啊?就算是‘给你一个平安夜,还我一个父亲节’,这也没到日子口呢!你哭什么呀。” 林乐陵不顾一切地抓住他递纸巾的手,哽咽着说:“你就陪我去见他一次好不好?求你了!不要你做什么事,只要陪着我去就好了!我需要你在我身边!” 她一双泪水盈盈的眸子虽然没有了少女时期的清澈纯真,却充满了楚楚可怜的神韵,让人看了只想抱住她,安慰她,什么都答应她。 王枫却犹豫了,从表面看来,别人大概会以为不过是个桃色绯闻,比如‘同公司的男女偶像地下恋爱不能曝光需要掩护’之类的,或者林乐陵现在想分手,沐星宇不答应,所以要拉他去当挡箭牌…… 但是在他心里却隐隐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件事远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沐星宇和林乐陵他都熟悉,绝不是为了感情影响事业的人,或者说他们的人生选择中感情因素只占很少一部分,炒炒绯闻也就算了,一心往上爬的时候把时间花在谈情说爱上怎么可能?! 但是如果不是感情问题…… 他近距离地看着林乐陵的脸,再度惊叹她衰老的速度,这完全就像是一个中年妇女的脸,修饰得再精致也能看出岁月的痕迹。 如果这张脸生在一个四十岁妇女的身上,他还会赞对方花心思保养,延缓了时间的流逝,但是这张脸属于一个二十六的姑娘,这绝对不正常! 再联想到刚才服务生的悄声议论,他觉得一定有什么奇怪的事在林乐陵身上发生了,而且只怕还和沐星宇有关! 一想起沐星宇近年来日渐变得完美的声线,无可挑剔的音色,他似乎抓住了什么线索……只待去认证一下了。 “好吧,我陪你去。”他拿出自己最高级别的演技,做出被林乐陵感动,愿意为旧日友谊赴汤蹈火的样子,情深款款地说。 林乐陵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猛然往后倒在沙发上,用手捂着心口,虚弱地说:“谢谢……雨辰我会永远记住你这份情谊的。” “老朋友嘛,举手之劳不必多说,你再这么客气,我就要觉得前方是龙潭虎穴,你挖了好大一个坑要给我跳了。”王枫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摸出了手机,刚要拨电话,林乐陵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按在电话上,警觉地问,“你给谁打电话?” 王枫脑子里迅速地转了几个圈,笑着说:“给我女朋友,说我今天可能不过去了。” 林乐陵的手依然盖在手机上,手背上不但青筋毕露,甚至皮肤都开始松弛了,毛孔粗大到一眼就能看见,她不容置疑地说:“不能打。” “啊?”王枫奇怪地问,“为什么?” 林乐陵咳嗽了一声,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行为太霸道了,急忙把声音放柔:“不是我不相信老朋友,但是现在狗仔太多了,也有人一不小心就会在微博上泄露秘密,被有心人搜到……咳,我希望今天你陪我去见沐星宇的事能保密,不要让任何一个人知道。” 王枫啊哈哈哈地干笑了起来:“我当然不会说真话的,难道要我跟我女朋友说,我今天出来是来跟大明星林乐陵见面,哦,问我怎么认识你的,‘我们十年前就是老相识’,青梅竹马呀,男人哪有这么傻的。”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林乐陵的手还是坚持地盖在手机上阻止着他的行动,柔声说:“其实也不必打电话的,你发个微信语音就好了嘛。” 王枫不想在这种细节上坚持,以免把事情闹僵,于是笑了笑:“有道理。” 他慢慢地把手机从林乐陵的手掌下抽出来,打开了微信,还给她看了一眼,按住了标识,说了简短的一条语音信息,继续抬头看了林乐陵一眼,看她点头确认了,才给发了出去。 看到这里,林乐陵终于放下了心,架上墨镜遮挡自己的大半张脸,笑着站起来轻快地说:“那我们走吧?” 王枫也站了起来,潇洒地伸出手臂让她挽住,微一点头:“乐意效劳。” 此刻远在北京城另一边的国九局地下室‘食堂’里,萧晚晴刚刚打开一条微信语音信息,开了免提,王枫的声音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晴晴亲爱的,我今天有点事,要去见个人,不回去吃饭了,爱你哟,拜拜。” 室内顿时处在一片冰冷的寂静中,仿佛空调坏了,室温处于零下。 火苗儿喃喃地说:“我觉得王枫特工是不打算活到2017年了……” 安瑞和打了个响指:“他不是死于战斗减员,所以丧葬费什么的局里不会给报销的,工会的‘送温暖’一时也指望不上,看样子咱们要凑份子钱了,你们记得等一会儿就交给我哈,别耽误给他办后事。” “凭什么呀!”火苗儿不平地说,“他自己作死,为什么要我们掏钱?我和苦鱼两个佛门中人,清苦得很!掏什么份子钱?鱼头!给他念两遍地藏经超度一下就得了!” “那你呢?佛灯圣女阁下?” “你以为我为什么让苦鱼念两遍地藏经?有一遍是算我的份啊!”火苗儿伸出两根手指,强调地说。 萧晚晴木着一张脸看着他们,终于忍无可忍地道:“别玩了,快干活!军师,定位一下王枫特工现在的坐标。” 第一百一十章 第一百一十章 王枫本来想开着车跟在林乐陵车后面就行,但是林乐陵说两辆车开出去太显眼,被狗仔看到一定会怀疑,跟拍就麻烦了。 于是王枫心里嘀咕了一句‘被狗仔看到我们俩从一辆车上下来,那不更糟糕’,但还是顺了她的意思,坐上副驾驶的位置,摆出一副只等安全到达的架势。 但是林乐陵开了一会儿,他就发现有点不对劲,提醒道:“他公司不是在东边吗?” 看这架势,一路向北,马上就要出二环了。 “啊,他现在应该不在公司,在演唱会场地排练呢吧。”林乐陵含糊地说,看王枫还要开口,以一种惊讶的语调飞快地反问道,“你不知道吗?他这场跨年演唱会是在鸟巢开的。” “我了个去!”王枫虽然早就从沐星宇嘴里知道了,还是顺势摆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说,“大场面啊……沐星宇现在果然出息了,不过,真的有小一万的人31号晚上不在家老实待着吃火锅,跑到北五环这种地方大露天地里喝着冷风听他唱歌吗?脑子有病吧?!” 林乐陵刚才满腹心事现在已经消了一半,脑子也活络起来了,听到这话噗嗤一笑,歪头娇憨地说:“你呀,你就是眼红。” 她这一偏头的姿势,撒娇的口吻,甚至还有眼神,都跟王枫记忆里的那个小妹妹一般模样,只是脸上的沧桑改变出卖了她,岁月的痕迹一览无余。 王枫嘿嘿地笑了一声:“老实说,我很久没有关心过娱乐新闻了,感觉自己都跟圈内脱节了,他要开演唱会,我一点都不知道,也不关心在什么地方,反正跟我没关系。” “真的金盆洗手准备过普通人的生活了?”林乐陵一只手架在车窗上撑着头,略带怅惘地说,“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说将来会在娱乐圈里互相扶持,一起大红大紫的,那时候你最红,也是第一个出道的,没想到,后来你反而是第一个退圈的。” 她从后视镜里看着王枫这张‘正常’而俊朗的脸,虽然没有了过去偶像爱豆的那种耀眼炫目的魅力,看着不那么潮了,但是却意外地透露出一股心态平静的和气,不紧不慢的样子,并不像她见过的过气演员那么急功近利老油条一般不堪。 “对了,你刚才说你有女朋友了,是什么样的人?圈外的吗?”她转换了话题,饶有兴趣地问道。 王枫身体一僵,暗想今天要是回得去,会不会面对萧晚晴的打击报复? 调戏领导在国九局是一个什么罪名来着? “她……挺普通的!”王枫搜肠刮肚地说,“公务员,小领导,做饭很难吃,比较严肃,但人很好,对我也很体贴周到,智商很高,基本我动一动尾巴,她就知道我肚子里什么主意。” 林乐陵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巴,看了他一眼:“真没想到!你会找这样的女朋友!跟我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王枫酸溜溜地说:“我倒是想找更好的呢,那人家也得看得上我啊。” 话说当年年少无知,他还真有意无意地追求过林乐陵,但是大家都是小孩子,也不懂事,他就只能像个莽撞的小男孩一样,笨拙地用各种小事表达着自己对她的好感,甚至还特地为了彰显自己的‘护食’,和沐星宇发生一些小冲突,比如沐星宇给林乐陵拿来的水,他一定不许她喝,必须换上自己拿来的才行。 现在想起来,真是够无理取闹的,妥妥的黑历史,上电视台曝光的话,洛雨辰下半辈子都会被人diss到死。 那时候的沐星宇还很懵懂,一点不像后来那么日天日地,霸道高冷,被他这么欺负了也就是忍了回去,唉……青葱岁月,不堪回首啊。 “到了。”林乐陵提醒他,然后把车拐入一条岔路,不远处就是鸟巢庞大的身躯。 中午时分,在确定完晚上的菜单之后,火苗儿怅然地叹了一口气:“王枫不在的话,以后甜点这一块就没有人拿得起来了。” “就他那口味,什么材料不管味道只顾名字好听就往一起瞎凑合的菜单,没了就没了吧。”安瑞和不在意地说。 萧晚晴听着他们争论,双手枕在脑后,直接用意念在大光幕上翻着屏看资料,随口问了一句:“军师,米娅·冯·哈茨有什么动向?” “哈茨女巫在昨天和前天配合缉私处的工作人员认证了搜到的赃物里违禁品的种类和品种,也做了证,今天外出,在故宫门口停留了一会儿,没有进去,离开了,现在正在后海一带转悠。” 萧晚晴淡淡地说:“故宫有龙气护持,她一个外国女巫估计是会受到排斥的。” “组长,过分了啊,封建迷信!”安瑞和挑剔地说。 萧晚晴无辜地回头看着他:“我迷信什么了?龙是地球固有的土著生物,又不是我杜撰的。” “龙的确是存在过的生物但是‘气’这么虚无缥缈的用法……” 江路嘉从门口垂头丧气地走进来,站在一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忽然插嘴道:“所以精神力的运用,是和中医理论里说的‘气’是一个道理吗?” “并没有!”萧晚晴立刻否认,“就我个人来说很尊重中医体系,但是这完全是两码事。” 她抬头看着江路嘉,心知肚明地说:“没有成功?” 江路嘉尴尬地点点头。 “别着急,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这事不是拼命努力就能达到的,你需要一个契机,一个‘悟’的点,只要突破了,下面的事就很顺理成章了。” 江路嘉认真地听着,然后说:“悟性?这么说还是跟气功有关系?” 萧晚晴难得地露出了一点苦恼的神色,刚要说话,军师的声音从天花板上响起:“王枫特工的位置固定了。” “好,发过来。”萧晚晴松了一口气,对江路嘉叮嘱了一句,“不要胡思乱想,要心无旁骛,去吧,加油!” 王枫看着朱立强,皮笑肉不笑地说:“朱哥,又见面了。” 朱立强看到他的时候更加震惊,来回在他和林乐陵之间看了好几眼才迟疑地问:“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林乐陵这时候却突然丧失了勇气似的,低声说了句什么,但谁也听不清。 王枫不耐烦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乐乐难得有时间跟我叙旧,说还要给沐星宇后天的演唱会当嘉宾,你看她这个样子,站着都摇摇晃晃的,还要大冷天里去露天表演唱歌,不大合适吧?万一到时候在台上晕倒了,记者们又要瞎写,到时候什么无中生有的脏水都泼上来,不是给沐星宇找事吗?” “所以?”朱立强有点怀疑地问。 “我就来代替她啊!”王枫理所当然地说,那神情诚挚得绝不似作伪,“你看我怎么样?” 朱立强看着他,慢慢地笑了,那张油腻的胖脸上居然闪过了一丝嘲弄的同情,搓着手故作为难地说:“节前咱们就谈过这事,那时候你不是拒绝了吗,现在……” “我这个人呢,从年轻时候就比较厚脸皮,不像沐星宇那么高冷,你当年不也是夸过我放得下身段,肯钻营肯奉承嘛。”王枫笑嘻嘻地说,“那时候不同意,现在吃回头草了,行不行呀?” 朱立强笑着亲热地捶了他一记:“说什么呢!都是自己人,好说好说!其实一早就想定你来着,是你不答应哈,我们才找了林小姐。” 他说不上什么意味的目光看向林乐陵,后者忽然身体一哆嗦,似乎承受不起他的打量,慌里慌张地低下头去,不吭声了。 “就是没想到,林小姐的魅力还挺大的,星宇出面都不能说动你,她一说,你就答应了。”朱立强哈哈大笑着打趣,“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王枫和他对着笑:“我算哪门子英雄!只不过看乐乐确实身体情况不允许,所以拔刀相助,老朋友嘛。” “对对,都是老朋友!”朱立强赞同地说,“我们当时是跟林小姐的经纪人接洽的,他说没问题,哎呀我们也不知道她身体出了问题,要不要紧啊?医生怎么说?” 他都问到脸上来了,林乐陵慌乱地回答道:“没事,就是有点累,医生说好好休息就自然会好的。” “哎呀,不容易啊,你看看,这当明星的,哪能说休息就休息呢。”朱立强向王枫苦笑道,“要不是有你来帮忙,就只能硬着头皮让林小姐上了。” 林乐陵抬起头,紧张地抓住了王枫的袖子,把他几乎是扯到了朱立强面前,微带颤抖地说:“现在雨辰来了,有他在,我就可以走了吧?” “当然当然!”朱立强笑嘻嘻地说,“我们这边不耽误事就行啊,林小姐要不要等星宇排练完了去说句话再走?”看到林乐陵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又恍然大悟地说,“对,要休息嘛!那就赶紧回吧,听医生的话,未来2017年我们再见了。” 林乐陵却不肯走,站在原地,瑟缩着,近乎哀求地问:“还有……那个东西。” “哦!你看我这记性!”朱立强一拍脑门,招来一个助理,“去我房间,把那盒韩国带回来的美容针给林小姐放到车上去,小心点,那是限量款,一般人买不到的。” 王枫心里有点纳闷,林乐陵的皮肤状况是不太好,但是什么美容针……随即又释然了,他在娱乐圈的时候,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在脸上开刀注射打这个打那个的事多了去了,确实也能美化一阵子,也许林乐陵的脸就是这样老动手脚才毁得这么快。 林乐陵大喜过望,连声称谢,恨不得握住朱立强的手恭敬地告别,朱立强客气地笑着,状若无意地说了一句:“对了,还有件事麻烦你,林小姐。” “您说您说。”林乐陵感激之下,都用了尊称。 “我有个老朋友,给我带了一盆当地特产的花,她在北京只能待到后天,但我忙啊,后天演唱会结束之后都一大堆事,所以能不能请你跑一趟给我带过来?谢谢了啊。” “没问题!您把您朋友电话给我,我约了时间,拿到之后一定给送到府上。”林乐陵激动地说。 朱立强笑了笑:“好啊,那就拜托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林乐陵走了,王枫在原地做了几个伸展运动,兴致勃勃地说:“来吧!赶紧的吧,演唱会不就在后天吗?整个流程先给我看一下,我心里好有个数,然后再去现场踩一下场地,明天下午就得彩排了吧?这可不能耽误。” “不用了。”朱立强笑着说,发现王枫惊奇地看着他,立马又改了口,“我的意思是,演唱会的整个流程是需要保密的,再说你只在中间出场一会儿,留给星宇休息换衣服的时间,其他的部分和你没关系的。” “就是说怕我泄密呗?”王枫摸着下巴,悻悻然地说,“得,我反正今天是掉进贼窝里了,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这样行了吧?你们都不怕我排练得不过关,到台上给沐星宇丢脸,我怕什么呢。” 朱立强尴尬地笑着,过来揽住他的肩膀往外走:“来来,先休息一下,是真的没有必要,我还能坑你吗?” “对啊,坑了我不要紧,连累沐星宇就不好了,这可是他第一次万人演唱会呢,还是跨年,还是鸟巢,这要是成功了,那就爆个大头条,轰!”王枫做着手势。 “哪里敢想这么多啊,不出事就行啦。”朱立强把他拉进一间空闲的房间,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我对你有信心,不过就是唱一首歌,也不用跳舞,你今天养精蓄锐,明天去现场熟悉一下场地,找找感觉,就差不离啦!还要费什么劲排练呢。” 王枫敏锐地抬起头:“你上次还说是三首歌呢?” 朱立强打着哈哈:“精简了,整个演唱会的时间缩短了一些,因为不能超过末班地铁,总要给粉丝们回家的时间对吧?不然荒郊野外的,这一万人都滞留在北五环,得多少辆车才能接走啊,给交通部门添麻烦也不好嘛。” 王枫试探着问:“一首歌,还是三百万?” “什么三百万?”朱立强脸一变,“不是一百万吗?” 两人立刻就价码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你来我往,好几次王枫都差点起身做谈崩状,他和安瑞和同事三年,对于生意人砍价的套路多少也知道一二,很快就杀得朱立强这个死胖子汗水涔涔,最后价码落定在一百五十万上。 朱立强抹着额头的汗水,不无幽怨地说:“这可是坐地起价啊洛雨辰,你还真不怕我现在就踢了你,回头拿着合同硬要林乐陵履行?” 王枫悠然自得地靠在沙发上,猖狂地抖着腿道:“之前是怕,但是我不信你见过乐乐之后,还敢打这个主意,你把她硬拖上台有什么用呢?” “啊,我也不瞒你,原来的氛围呢,是想往‘同桌的你’那个层次靠近,就是怀念青春期没有说出口的暧昧情感,多年之后化为一个微笑这种纯洁的感情,所以林乐陵身体不好也没关系!”朱立强大义凌然地说,“大不了我们找道具要一个长椅,让她坐在台上就行了!” 王枫嗤笑道:“哦,她坐在椅子上,看沐星宇唱完一首歌,就一百万,我还要唱呢,给我一百五十万你都肉疼。” “别怪我说话难听,老弟,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这三年她突飞猛进,跃居一线女星,你呢?娱乐圈查无此人啊!你到底干什么去了?”朱立强有意无意地打听道。 王枫把手指竖在嘴上,小声说:“我一直在暗中维护世界和平,保卫地球。” 他看着朱立强的眼睛,乐得捧腹大笑起来,朱立强无奈地也笑了:“你啊,就爱开玩笑。” 笑够了,朱立强向他伸出手:“不好意思,根据保密条例,你的手机要上交一下。” 王枫心里一动,试探着问:“你们怕我跟外界联系?” “哪有的事!我们是请你当嘉宾又不是囚禁你嘛。”朱立强的手执拗地伸着,“是怕你好奇拍一些内幕,到时候传出去就不好了,当然你可能是无意的,但是防患于未然,我们这里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没收了手机,工作场合以对讲机联络。” 王枫看躲不过去,只得摸出手机,握在手里却并没有交给朱立强,而是央求地说:“那我给我女朋友打个电话,说一声呗?她脾气可不好了,我要是这几天都在你们这待着,不跟她联络,她非报警不可,到时候又是一堆误会。” 听到他这么说,朱立强却露出了古怪的神色,似乎是同情,又似乎是憋着笑,摇摇头说:“哎呀,说你什么好……这种坏脾气的女人,不好伺候吧?你也挺不容易的。” “还,还行吧。”王枫含糊地说,“就是我可以打电话了?” “不行。”朱立强说得毫无回旋余地,一手就把他的手机抢了过来,“不过我会以经纪人的身份给你做个背书,有我作证,总不会以为你是背着她搞七捻三去了……通讯录里哪个是她?” 王枫脸色大变,他忽然想起来,萧晚晴在他手机通讯录里的名称是什么了!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夺手机,朱立强已经划开了,抬头等他进一步示下。 王枫咳嗽了一声,尽量若无其事地说:“啊,那个就是她嘛……” “哪个?”朱立强很有耐心地问。 “领……领导嘛。”王枫底气不足地说。 朱立强惊讶地看着他,很快那眼神变成了赞叹,向他举起了大拇指:“高!小伙子现在想开了,很会做人嘛!这种程度的用心,女人哪能不喜欢你呢,服!” 说着他站起来,拿着王枫的手机走了出去:“放心吧,我一定会让她相信的,你也不容易啊。” 很快,一天就过去了,夜幕降临,位于建国路上的nobu餐厅里,米娅靠着窗户坐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等着自己点的刺身上来。 一个穿着白底红花短裙,外罩白色大衣的女孩脚步轻盈,仪态万方地朝她走来,脸上在室内也架着墨镜,坐到她对面的时候摘下来,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娇俏娃娃脸,皮肤吹弹得破,只薄薄敷了一层粉,却显得白里透红,透着那么的健康青春。 “你好。”她伸出一只手,真诚地微笑着,雪白的牙齿映着红润的双唇,美得如画一般,“我是朱哥的朋友,他走不开,我来替他拿一盆花过去。” 在附近逡巡的服务员发出惊讶的小声赞叹,不顾大堂服务条例交头接耳‘呀!是林乐陵!’‘她好漂亮!真人比电视上还要好看一百倍!’‘哇哇!脸小小的,白得都会发光!’‘你说她是咋长的,这么好看咧!’ 米娅礼貌性地伸出一只手和她相握,另一只手则维持着打开菜单的姿势,微笑着看着她,良久,等到林乐陵脸上的笑容都有点支撑不住了,开始暗地里往回抽手的时候,才松开手,缓缓地摇了摇头:“小姐,你认错人了吧,我没有什么花要交给你。” “什么?”林乐陵差异地说,看了一下桌号,再度确认,“没错,就是这个餐厅这张桌子,您认识朱立强朱哥吗?就是他叫我来的。” 米娅想了想,摇了摇头:“对不起,不认识,我刚来中国,认识的人一只手都数的出来,您说的这位,我确实没印象。” 说着她弹了一下桌位牌:“我来的时候这张桌子还是被预约的,那位客人临时取消了,我想你最好回去再问一下那位朱先生,也许他们另外改了时间。” “哦,好的。”林乐陵虽然因为没完成朱立强的嘱托有点心慌,但还是维持着一个大明星的得体风度,重新架上了墨镜,落落大方地说,“对不起,影响您用餐了。” 米娅笑着摇摇头:“能见到这么美丽的小姐,我用餐也会很愉快的。” 说着她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林乐陵回报以一个微笑,起身离开了。 她往外走,越想越是心惊,她凭着敏锐的直觉,这次舞台自己不敢去,拖了洛雨辰下水,把他亲手送到朱立强那里去代替自己,本来就有点担心朱立强会不满意,好在计划成功,朱立强既然肯把美容针给了自己,那就是证明这事过去了,但自己临走时候,他开口让自己帮这个小忙,要是没帮上,会不会惹得他生气,下次的东西就没那么容易到手了? 往外走的时候,她看左右无人,掏出手机打给朱立强,焦灼地问:“朱哥,没有遇到那个跟你约好的人啊,座位上是个女的,她说不知道什么花,好像还是一个老外,第一次来中国。” 朱立强沉吟了一下,爽快地说:“不是什么大事,既然没拿到,可能是忘记了或者别的什么,你别管了,就这样吧。” “好好。”林乐陵松了一口气,挂断电话,捂着胸口,感觉这一关自己终于闯过去了。 她对着玻璃当镜子抿了抿头发,务求自己在每时每刻都是完美的仪态和外貌,这时候从她背后一个身材纤瘦的姑娘走了过去,齐眉刘海,漆黑秀发束成一束,安静顺服地垂在脑后,浑身的衣服也是黑色的,走路的时候脚下轻得几乎没有声音。 林乐陵吓了一跳,喃喃地骂了一句:“黑森森的,阴阳怪气,穿成这样,真是白做女人了,哼!” 她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扭着高跟鞋就出了大门。 米娅还在耐心地等着自己的料理上桌,眼前一暗,一个人又坐了下来,比刚才林乐陵来的架势可不客气地多。 她抬头一看,乐了:“萧组长,这么巧?” 萧晚晴目光直视着她,冷冷地说:“不算巧,我特地查看了一下你的监控,才知道你在这里吃饭。”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米娅那像是被刀在脸上削过一样的薄唇咧了开来,路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仿佛并不在意这里面的含义,笑容可掬地说:“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的,你给我打个电话就行,我并没有隐瞒行踪的意思。” 那意思仿佛是在说:我要是想隐瞒行踪,你就压根找不到我。 萧晚晴没有理会这里面的暗含挑衅,径直问道:“米娅小姐你协同办案的外事顾问职责结束了吗?” “嗯,差不多了。”米娅点着头说,“所以今天才有心情出来看一看北京的地道风景,享受一下美食,啊,这里的食物味道不错,评价也很高,比你那天带我去的那个……更让我习惯一点。” 萧晚晴木着脸说:“是吗?真难得你喜欢,这里是日料。” “有什么问题呢?”米娅笑得更开心了,眼睛亮晶晶的,眼下皮肤都泛起了细纹,“人生在世就是要什么东西都尝试一下,尤其是我们已经付出太多了,不是吗?” “还是谈谈案子吧。”萧晚晴果断地说,“介意向我透露一下,违禁品的种类和危害性吗?” 这时候服务员开始上菜,一道一道地很快就摆满了桌子,米娅没什么诚意地问了一句:“可以边吃边聊吗?我请客。” 看到萧晚晴冷淡地拒绝,她也没强求,自顾自地用刀叉摆弄着牡丹虾刺身,撒上本店专用的柑橘汁和酱油,小心地叉了一块到嘴里,咀嚼着,满意地眯起了眼睛,唔了一声,冲萧晚晴比出一个大拇指。 “你真该尝尝的,是特殊的美味,和熟食截然不同的东西。”米娅赞叹地说,然后继续从虾壳里仔细地剥离着肥嫩的刺身,嘴上却已经兜回了正题,“凡是搜查回来的东西我都一一指认过了,也有贵局的人进行记录,啊,也许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抄送你吧,毕竟快到新年假日了,大家都人心惶惶的。” 萧晚晴平静地说:“干这一行没有假日,我们都习惯了,这么说就是没什么异常了?” 米娅摇摇头:“的确没有,也就是一些——”她耸了耸肩,“无伤大雅的东西,增加女性魅力的品种和生活上的小便利,啊,说起来要不是进出口额度太低,这完全都是些可以在大街上自由贩卖的东西,是的,用巫术制造出来的指甲油鲜艳欲滴,长久不褪色,还会闪着宝石一样的光芒,女孩子的手指在空中划过的时候会留下若隐若现的星光尾迹,很美是吧?但这又能怎么样呢?并不会对其他人造成伤害,花五十欧元买一只能让你的嘴唇一整天保持完美的魔法口红,和花五十欧元买一只大牌奢侈品的口红,又有什么区别呢?哦,也许后者更贵吧。” 萧晚晴丝毫没有被她轻描淡写的口吻所迷惑,单刀直入地说:“那么爱情魔药呢?” “啊!”米娅向她竖起一根指头,“问得好,我正要跟你谈这个问题。” 萧晚晴冷冷地说:“我以为你不准备谈呢。” “怎么会,主菜总是要稍后上的,虽然晚,却不迟。”米娅笑着说,“这是目前发现的唯一一个在危险品名单上的走私货,坦率地说,这玩意儿不但不允许出口,甚至连生产都是不允许的,用一种物品来提高自己的魅力,让自己变得更迷人,和用一种物品让别人无条件地爱上自己,这是两码事,属于黑巫术的范畴。” 她的表情终于凝重起来:“也许你不是很清楚,这种类型的黑巫术,在欧盟是绝对禁止的,爱情魔药说起来很不可思议,炼制过程中甚至要用到更不可思议的东西,比如……少女的鲜血。” 米娅耸耸肩:“我想使用魔药的用户大约是没有想到这点的,她们以为自己在使用神奇的魔法物品,其实就是把无辜少女的鲜血涂抹在自己身上。” 萧晚晴沉默地看着她,单刀直入地说:“那么,你觉得这应该是我们唯一发现的危险品吗?” “怎么会这么问呢,萧组长?”米娅睁大眼睛,微微地笑了起来,“事实就是这样啊,你们雷厉风行地扫荡了一圈,所有的缴获物品我都查看过了,确实只有这个,而且……嫌犯不是也在你们手里吗?直接问她,就可以得出更多的结论,我也很想知道,这种东西她是从哪里拿到的呢,欧洲巫师联盟一定对此更有兴趣,我们都有二十多年没发现过黑巫术的踪迹了,他们藏得可真严实。” “正在审讯,如有结果一定会通知贵方的。”萧晚晴用公式化的腔调说,“非常感谢你的解说。” “我应该做的。”米娅大方地说,对服务员招招手,“你好,再来一盘子这个什么虾。” 萧晚晴看着她扬起的下巴和侧脸,趁其不备地说:“刚才我进来之前,看到一个人在跟你说话,她是谁?” “啊?”米娅把注意力转移回来,疑惑地说,“刚才?” 随即她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哦!她和原本预定在这张桌子就餐的客人有个约定,但那个客人临时取消了预约,所以坐在这里的是我,一个误会而已。” “真的吗?”萧晚晴盯着她的眼睛看,米娅泰然自若地说,“当然,如果我是男人,可能就会是一个美丽的误会了,那位小姐长得很漂亮。” 萧晚晴表示同意:“似乎是个明星呢,但我不记得名字了。” 米娅笑着摇头感慨:“萧组长,每次看到你,我都想起教廷那群人里面的一个物种:清教徒,一定要用苦修来磨练自己的意志,你也是这样吗?好像始终看不到你有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一样。” 她逐渐收敛了笑容,认真地凝视着她,声音压低了问:“有时候我真在怀疑,你有正常人的欲望吗?” 她的眼眸泛起一股奇异的光彩,颜色加深,使得她看起来差不多是一个黑眼睛的女人了,瞳孔部分仿佛变成了两个旋涡,带着浓烈的魅惑,只要看一眼,就会被深深地拉得陷入进去,不能自拔。 而萧晚晴毫不动容,甚至连一丝恍惚都没有,迎着这样的目光,干巴巴地说:“嗯,我想大约也没有。” “那真是太可惜了。”米娅说这话倒不像是处于假意,真情实感地惋惜着,“你是这么美,这么年轻,又这么优秀的女性。” “我也是这么看自己的。”萧晚晴大言不惭地说,放在桌面上的手指头动了一下,又自然地神展开。 这时候服务员来上菜了,看着米娅开心地低头大嚼的时候,萧晚晴冷不丁地问:“你什么时候离开中国?” “后天吧?也就是31号夜里的飞机,真可怕呀,红眼航班。”米娅哀叹着说,“我要在飞机上过新年了,真是个好兆头。” “那么明天……你有什么安排呢?” 米娅眨眨眼,扯过餐巾抹抹嘴:“怎么萧组长是在邀请我吗?” “并没有那个意思。” “我想也没有这样的好事。”米娅笑眯眯地自嘲,“明天,又是无所事事的一天,也许我会继续在北京转转,有什么地方你可以推荐的吗?就是人来了北京必须要去的地方。” 萧晚晴淡漠地说:“其实我不是北京人,十三岁的时候才来的。” 她停了一下,眉头微微一挑,接着说:“但是中国人有句俗话,不到长城非好汉,你既然来了,我建议你去一趟长城。” 按照常理说,北京十二月底的时间,正是北风呼啸,寒流肆虐的时候,除了摄影爱好者之外,没有哪个游客会巴巴儿地跑到长城上那种四面不靠的地方喝西北风,唯一的优点可能就是来回路上不堵车了。 但是米娅似乎是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这个建议,接着眉开眼笑地说:“好主意!我接受你的推荐,那么明天我就去长城了!” “祝你玩的开心。”萧晚晴低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说。 萧晚晴回到国九局地下室的时候已经走得一室空空,连南瓜都完成了日常清洁任务蹲在角落里充电,她经过训练室门口的时候,往里面张望了一下,江路嘉还在奋战。 当然从表面上是看不出他在奋战的,他站在原地,目光低垂,神情放空,微张着嘴,显出一种处在恍惚之中的超然态度。 江球球趴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金黄色的眸子瞪得圆圆的,充满敬畏地看着他。 萧晚晴看了半天,觉得江路嘉似乎是在做‘吐纳功夫’,不禁抬头敲了敲房门。 这突然而来的动静让江路嘉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地跳了起来,警惕地喊:“谁?!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萧晚晴大半个身子都隐藏在门边的阴影中,也难怪他没看见。 “我。”萧晚晴冷冷地说,“怎么样了?顺便提醒一下,国九局工作人员嘴里不允许有神啊鬼啊之类的词汇出现,这是封建迷信知道吗?” “知道了。”江路嘉垂头丧气地往地下一坐,盘着腿,愁眉苦脸地说,“不行啊,组长,我已经很努力了,就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把精神力给憋出来。” “嗯,能憋得出来的那就不叫精神力了,那是另外一种生存不可缺的东西。”萧晚晴淡漠地说,“精神力的外放,不需要努力,是自然而然的产生,是生物的本能,随心所欲,没有痕迹。” 江路嘉呐呐地说:“你说的这么玄妙……是不是还是练气功那点事?” “不是。”萧晚晴断然否定。 江路嘉哦了一声,然后保证道:“我会好好练习的,组长,你放心。” “根据历年来的记录,在最初的24小时之内引发精神力外放成功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五十,在48小时之内降到百分之二十五,在72小时之内则降低到百分之十……过了72小时的,成功率仅仅为百分之一。”萧晚晴公式化地说,“这不是个练习的事儿,这是感悟,感悟往往发生在一秒钟之间,你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江博士。” 她看着江路嘉生无可恋的脸,补了一刀:“苦鱼当年只花了一个小时。” 江路嘉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但我……我还是要努力到最后,也许我就是那百分之一也说不定!” “祝你好运。”萧晚晴干巴巴地说完,转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哦,对了,你,明天跟我去一趟长城。”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江路嘉楞了一下,看着她已经走了,急忙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追了出来,喊道:“去长城干什么啊,组长?” “公事。”萧晚晴斜了他一眼,“你以为呢?” 江路嘉咽了口唾沫,心想我当然知道你不会找我去约会的,话说回来就是约会也没有大冬天跑到长城上约会的吧,那不有病么。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表达了自己的不解:“可是我的课程还没完成。” “是啊,还有一个月呢,要是一直到最后你也没有完成,那么国九局特勤组还得好吃好喝不干活地养活你整整一个月是吧?”萧晚晴淡淡地问,看见江路嘉做贼心虚地低下头,冷哼了一声,“必要时候协同正式人员完成公务,也是实习生的责任,就像大厨炒菜的时候你负责剥蒜一样,懂?” “所以组长你明天是要带我去长城剥蒜吗?”江路嘉不可思议地问。 “当然不是。”萧晚晴挑了挑眉毛。 “那是去干什么?”江路嘉感觉自己有点发虚,“我实际上没有什么战斗力的,你知道,你们也不发枪给我。” 萧晚晴难得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想啊,但是条例规定,在处理一些重大事件的时候,特工不能单人执法,免得有事说不清,必须得两个人同行互相作证,我看就你闲着呢。” “我也不是很闲,我得忙乎那个,biubiu,精神力外放不是吗?”江路嘉手忙脚乱地在脑袋上比划着。 萧晚晴不带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江路嘉却感受到她满满的嘲讽。 “在屋子里想一天想不出来,基本就是跟成功拜拜了,这时候把你拉出去面对一下大自然,是有好处的。”萧晚晴敷衍地说,“就这么定了,明天你穿多点儿,野外风大。” 合着您也知道野外风大啊。 江路嘉被她的话题一带,不自觉地就开始想自己带的冬装够不够保暖,回过神来才发现萧晚晴都快走到走廊拐角了,他伸长脖子,不死心地问了最后一句:“组长,明天什么公务啊?透露一句呗?” 萧晚晴头也不回,扬声道:“猎杀女巫。” 2016的倒数第二天,照旧是被雾霾笼罩着的北京,奇异地却刮着微微的南风,让人并不觉得有多么寒冷,但是看到浓厚的空气,压抑的天空,心情还是好不起来。 当然了,被莫名其妙一大早拖起来就往北六环赶的江路嘉,也根本没什么好心情。 只是不敢说而已。 到了长城脚下,萧晚晴却又不急了,安静地坐在驾驶座上,闭着眼睛养神,一声不吭。 江路嘉只好继续闷在后座来谋划他的精神力外放大计,放松心情,不要专注,要随心所欲…… 忽然萧晚晴似乎是一个姿势保持的太久了,直了直腰,换了一个方向,她一直束在脑后的马尾顺滑地从座位旁流淌了下来,乌黑如墨的秀发在车内的光线里也是带着独特的细碎光芒,星星点点,好像一匹流丽的黑色锦缎,有着不引人注目的光泽,吸引人目不转睛。 他呆呆地看着,思绪一时间突然放飞,仿佛一下子从地面冲上了云霄,在那里无拘无束地放声歌唱,宣泄着内心之处不敢为人所知的小小甜蜜秘密。 真的,很美好。 “喂,江博士,江路嘉?”萧晚晴连喊了好几声他才从这种如痴如醉的感觉中清醒过来,脸腾地一下红了,慌慌张张地问:“啊?什么事?!” “想什么呢?”萧晚晴冷淡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怂啦?放心吧,就算今天要打,也不用你上。” 以萧晚晴那凶悍的战斗作风,不说江路嘉根本不想打,就是想,估计也轮不到他。 他在萧晚晴眼里,估计跟‘愚蠢的凡人’‘碍事的老百姓’没什么区别。 江路嘉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这不还考虑……那啥嘛,今天是72小时了吧?是我的最后期限对吧?我怎么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这事儿要什么动静啊?”萧晚晴奇怪地说,“又不是生孩子。” “组长你想多了,我是男的。”江路嘉认真地说。 “我以为地球医学已经开始研究男性生子的可能性了,原来还没有嘛?”萧晚晴思索了一下,认真地反问。 江路嘉无奈地说:“组长,你也不要老把目光投向深邃的宇宙,好歹低下头往地球上看两眼,知道现在老百姓的生活状态好不好……” 说着他赶紧转换话题:“我一直在想,中医博大精深,有‘穴道’一说,会不会就是古人对于精神力外放的一种提示?比如这些虚无缥缈的诸如‘气’啊,‘原力’啊,‘精神力’啊,都是可以从固定的部位往外发射的?就像……” “没有。”还没等他长篇大论地进行中西医外星科技大乱炖的总结,萧晚晴就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冷冰冰地说,“和穴道没关系,什么百汇,印堂,太阳穴,松果体……统统的没关系,精神力的外放可以通过任何一个地方,而且不会只有一丝,只要你参透了那个方法,就会源源不断地发射出来。” 江路嘉尴尬地说:“组长你专业词汇还挺溜的哈。” 萧晚晴没理他,继续干巴巴地介绍:“但是很奇怪,精神力突破的人体区域,只限于头发覆盖的部分,过了发际线的区域就无法突破,这也是我一直没想明白的地方。” 闻言,江路嘉大惊:“和尚就不能修炼精神力了吗?那苦鱼是怎么回事?” “大师们都是有头发的啊,只是剃光了而已。” 江路嘉回想了一下那天他看到萧晚晴精神力外放的有形演示,的确,全部蓝色的光线的起源都是集中在头发根部,好像是从那里长出来的一样,所以他才能清晰地看到萧晚晴的脸,会把她认成是独一无二的被蓝光笼罩的女神,而不是一个瞎人两眼的蓝色大光团。 “原来是这样……”他若有所思地说。 “江博士,我跟你交个底,你因为脑子里有那张网的缘故,所以是非进特勤组不可的,不然的话下场不会太好,既然你确定要进来,我也愿意一切都顺顺利利的,不起什么别的波折,能帮到你的,我会尽量帮,但精神力的外放这个是纯粹看个人,我只能提点一二,主要还是靠你自己。”萧晚晴冷淡地说,“剩下时间不多,你也不想过了今天,你再去拼那百分之一的成功率吧?” “我懂。”江路嘉诚恳地说,“我读了那么多年书,最大的收获就是:奇迹之所以是奇迹,就因为永远不会发生在我身上。”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赶紧把双手插进头发里,在自己脑袋上呼噜了几遍,胆战心惊地说:“组长!你说我精神力不能外放,会不会是那个不明材质的网阻挡住了?它笼罩着我整个大脑,所以我无法向外发射脑电波什么的?” “不会。”萧晚晴简单地说。 “你怎么这么肯定啊?以前有过类似的先例吗?万一……”江路嘉还要说什么,车里忽然响起军师一贯沉稳的声音,“组长,发现目标。” “知道了。”萧晚晴搓搓手,去开车门,提醒江路嘉,“准备作战。” 这一段不是游客爱去的长城,反而比较接近‘野长城’的范畴,没有整齐威严的城墙,反而到处都是从缝隙里顽强地生长着的衰黄野草,甚至有些地方坍塌了也没有完全修补起来,始终缺了几块城砖,远远地看去,还能维持蜿蜒起伏的固有光辉形象,真等人走到了上面,就觉得不过是破败的古建筑。 米娅就偏偏来到了这里,饶有兴趣地站在高处,一脚踩着城垛,举目看着远处的北京城。 今天天气并不算冷,风也不大,还是南风,她穿着一件欧式的驼色连帽短斗篷,兜帽拉起来,压住了眉眼,下面是黑色的紧身裤,踩着一双同色的短靴,拉链边缘镶着帅气的红黄黑德国三色缎带,看起来像是个悠闲自得的骑士侍从,而不是什么女巫。 她是打车过来的,停在村里,还像真正的游客一样,找了一家农家乐吃了顿灶台饭,吃得浑身热乎乎的,就这么风中站在长城上也不觉得难受,反而有一种格外天高地阔的感觉,要是没有雾霾就更美了。 米娅把手遮挡在眼前,出神地看着远处的风景,忽然她鼻子微微动了动,慢条斯理地转过身来,笑容满面地问:“萧组长,这可真是巧了。” 在她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萧晚晴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依旧是一身黑衣,齐眉刘海,目光低垂,看着脚下充满时间沧桑痕迹的城砖,淡淡地说:“是啊,真巧。” “早知道你也要来,我昨天就约你同行了,好风景总要有人一起看才更美。”米娅皱了皱鼻子,狡黠地问,“所以今天你又是查了监控才知道我在这里的吗?” “是。”萧晚晴很干脆地承认。 “这可真让我有点受宠若惊了呢。”米娅虽然这么说,神色却严肃起来,看着她纤瘦的身影,别有深意地问,“不是每个来贵国的外事人员都要接受这样24小时无死角的监控的吧?” 萧晚晴想了想:“你猜?” “我猜可能因为我是个女巫?”米娅双手合掌放在胸前,感叹道,“身份果然是原罪啊,就像在欧洲本土,我们也一直不能走到大众面前光明正大的表明身份,都是源自愚昧人群的恐惧。” “在中国,我们也都是不为人所知的。”萧晚晴淡漠地说,“你要是想光明正大,就别干这行。” 米娅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萧组长的话里,似乎有什么别的含义啊,是我理解错了吗?” “我想没有。”萧晚晴说着,修长白皙的十指伸出来,互相交握着向前压了压,一副马上要动手打架的模样。 “明白了。”米娅苦笑着说,“果然被你看穿了……不过,萧组长,看在我们这几天相处都很愉快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我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这次萧晚晴没有用‘你猜’来敷衍,反而露出了一个讥嘲的眼神,平静地说:“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反正我们今天有大把时间来解决这事,我不介意听一听。”米娅好奇地说,摆出一副愿意倾听的专注模样。 “你来之前,应该知道,根据某些冗长条例的规定,各个国家的特勤人员之间,严禁私联公事,以防我们这些握有特殊手段和高科技的人,联手作出什么对人类不利,对自己有利的事来,权力使人腐化,世界皆然。我们已经掌握了太多,当然要严加管束。”萧晚晴解释道。 米娅认真地听着:“是的,我知道,所以我才放心大胆地来了。” “我在欧盟只和一个人有私人交情,那就是杨放。”萧晚晴摊开手,“的确很巧,我们俩是小学同学,认识的时间点远远在彼此进入这一行之前,所以我们俩私下聊几句,并不算违规。” 米娅轻轻地‘啊’了一声:“于是你就向herr杨打探了我的情况?而他还全部告诉你了?哦,这可是违规的!我多少有点可怜他了,据我所知,herr杨是欧盟很出色的巫术特勤人员,深得重用,你这样做,会轻率地毁掉他的前程,只为了抓一个小小的我,却要搭上他,这值得吗?” 盯着她那张幸灾乐祸的脸看了几秒钟,萧晚晴缓缓地说:“你以为我会这么蠢,直接开口问他‘嘿,你们欧盟有没有一个叫米娅·冯·哈茨的女巫,帮我查一下’?” “不然呢?”米娅好笑地问。 “你的姓氏是von.harz,我知道,巫师的真名实姓是忌讳给别人知道的,这世界上有很多利用名字就能实现的诅咒,所以你们往往会把自己真正的姓掩藏起来,而换一个,最好还是能代表自己特征的,比如说,出生地,毕业学校,沟通的地外文明的尊称……诸如此类的,所以,你的名字的通常含义就是‘来自哈茨的米娅’,我说的没错吧?” 米娅点点头,萧晚晴的脸上明明还是毫无情绪,但是她分明从上面看到了嘲笑。 “我就记得我应该在什么地方听说过这个地名,所以我去查了一下地图,然后我就明白了。”萧晚晴平淡地说,“你来到中国协助缉私,这件事整体就是个骗局,你不但不是通过正当外交途径来的外事人员,甚至你也不是一个白女巫,而是被欧盟一直追捕缉拿的黑女巫,我说的没错吧?” “没错。”米娅很爽快地承认了,“你们在三里屯抓到的那个黑魔女海伦,呵呵,她只不过跟我学到了一点皮毛而已,真正的黑魔女是我本人……不过你还是没有说你是怎么‘明白’的,请最后满足我的好奇心可以吗?” “是满足你最后的好奇心吧?”萧晚晴针锋相对地说,“这事说穿了一钱不值,但事情就是这么巧,杨放,男,28岁,巫师硕士学位,毕业于德意志下萨克森州克劳斯塔尔高等女巫精修学院——学院地点位于哈茨山脉布罗肯峰。” 米娅脸上的震惊是怎么也抑制不住的,犹如被一个雷当头劈中那么惊恐,萧晚晴愉快地看着她的表情,补充道:“因为一些不足于外人道的阴差阳错,杨放同学是史上第一位毕业于高等女巫精修学院的……男巫婆,这好像也不是什么令人骄傲的事,所以他一直不大好意思对外宣扬,但是作为老同学,我关心一下他的学历情况,并且让他描述一下求学时期的校园风光,校友轶事,这不是什么违规的行为吧?” 她遗憾地摇摇头:“学院的毕业生名单,甚至在哈茨地区出生的在册女巫,里面都没有一个叫米娅的,你完全就是个冒牌货。” 米娅沉默了下来,许久才微微一笑:“这点我确实没想到。” “因此我也确定了另外一件事。”萧晚晴好整以暇地说,“你这个冒牌货能公然出现在中国,手上握有全套合法证件,程序也完备不怕人查,那么不管是我们还是欧盟,肯定有一方出了内鬼,还是层次很高的那种,不然不可能给你做成这一套手续,起初我不确定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不过知道了你的身份之后,那真相就呼之欲出了:杨放虽然不会到处对人说他是个男巫婆,但是他的学历情况都清清楚楚地写在人力档案里,如果是欧盟高层的内鬼,稍微查一下就知道了,既然发生了这么大的疏忽,那么就说明,这个人来自我们国九局。” 萧晚晴停下来,盯着米娅:“告诉我,他是谁。” 米娅回以一笑:“你猜。” 嘴里说着话,她突然整个人敏捷地后跳一步,右手飞快地深入宽大的斗篷里掏出了一根魔杖,目光凝聚起光华,指着萧晚晴就高声念出了一段古怪的音调。 这一切发生在电石光火之间,萧晚晴似乎压根没反应过来,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连躲避都没有。 但是……也没有什么洪水烈火猛兽突然闪现,把她给瞬间撕碎。 两个人的目光都盯在那根细长的‘魔杖’上,只是表情各不相同。 米娅震惊万分地看着,她以为自己掏出的是那根耗费了自己无数心血的金雀槲魔杖,拥有缩短咒语时间,增加巫术能力,可以确保她能在被萧晚晴揭穿之后照样全身而退,欣赏自己安排好的一出大戏。 但是!手上这根是什么鬼!大小长短粗细都和原来的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换成了如此粗糙,毫无魔力反应的木头,上面还有‘xx农家乐’五个烫烤的大字?! 萧晚晴提醒道:“你刚才下车的时候去吃了顿饭对吧?” 米娅还处在震惊当中,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是该向你们这些不知深浅的老外科普一下什么叫做‘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了。”,萧晚晴淡淡地说着,左右手分开从袖子里抽出不同的零件组合在一起,长发一甩,从背部抽出一根细长的钢管,咔嚓三声就把所有部件架构完毕,顺势一挥,枪口直冲前方,对着米娅瞄都不瞄地开了第一枪。 “砰”的一声,尖利的啸鸣声在野长城的上空响起,山间久久回荡着不肯散去。 江路嘉听到了这一声枪响,留在原地的他迅速按下了手中控制器的按钮,顿时方圆两公里以内被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完全屏蔽起来,他孤身一人站在野地里,心里惴惴不安。 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但是难道就这样站着? “军师?听得见吗?”他低声询问。 过了好几分钟,才听到车里传出军师的声音:“对不起,附近没有网络,我几乎不能顾及到你那里。” “现在找别的人来帮忙还来得及吗?我预感到这会是一场恶战,我怕我应付不来。”他老老实实地说。 军师沉稳地拒绝:“我没有接到这样的命令,不能执行。” “可是,萧组长……” “如果萧组长觉得自己可以,那她就可以。” “不是……你这么唯心主义的话真的好吗?符合唯物主义世界观吗?”江路嘉忍无可忍地说。 “我只是个ai,我的存在本身就是唯物主义的最好体现。”军师义正言辞地说,很快又补了一句,“如果你想帮忙的话,就调动你的精神力,试着突破屏障,也许可以联系上她的脑电波。” 江路嘉悻悻然地问:“你明知道我还不能精神力外放。” “没错,但现在显然是个锻炼的好机会,我想,这也是萧组长的用意。” 江路嘉心念一动,试着转向野长城的方向,双目下垂,精神集中,使出浑身的力气,让思想里全部充满萧晚晴的模样,聚精会神地发射精神力光波。 江路嘉的屏障竖起的同时,正是萧晚晴用一枪接一枪的追击把米娅逼得狼狈逃窜的时候,她到底也是成名多年的黑魔女,随手无声施咒,就有一团漆黑的雾气缭绕着出现在脚步,包裹着那双帅气的短靴,然后靴子就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带着她在满场乱窜,毫无章法可循。 虽然萧晚晴的动作迅速,反应奇快,但是好几次都被她险之又险地躲避了过去。 终于米娅翻到了一个拐弯后面,喘着气,声音里却不见恼怒,愉快地笑着说:“萧组长,果然像传说中的一样厉害。” 萧晚晴冷静地扳动开关,将粒子流导入枪膛,淡淡地回答:“别那么多废话,我以国九局特勤组现役特工的身份对你实施抓捕,识相的就赶紧放弃抵抗。” 说着,她抬手就是一枪,米娅刚想借机行动的右手飞快地一缩,再度全部藏进了拐弯后面。 “不想谈谈吗?”她吃吃地笑着,发出邀请,“我并不是外星人,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不用了,聊天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萧晚晴再度架上长枪,一只眼眯了起来,盯着可视范围内米娅的一举一动,“你有什么招式,就尽管施出来吧,我也想见识一下黑巫术的厉害。” “萧组长。”米娅柔声说,“我们都是人类,不是吗?人类之间总是可以坐下来谈谈的,根据我的经验,你为了预防我俩的争斗惊动到普通人,所以一定假设了保卫屏障,那么我们之间的对话,其实没有第三个人能听到,不是吗?” 萧晚晴抿紧嘴唇,盯着瞄准镜里的她,斩钉截铁地说:“那又怎么样,你想贿赂我吗?用你那些可笑的小玩意儿,比如爱情魔药?” “啊,当然不是了,萧组长是中国地区特勤组的最高领导,我用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打动你的心呢?”米娅的身子紧紧贴在城墙上,生怕露出一点被萧晚晴有机可乘的空隙,语调却还是充满了诱惑,“我想,也只有实话实说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好啊。”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继续盯着,好像一只正在狩猎的猎豹,黑白分明的眸子一眨不眨,握枪的双手稳定如身边的磐石山峰,不管什么都不能撼动,嘴里带着一丝嘲笑说,“那就说出你来北京的目的。” “啊,这个暂时不能告诉你哟。”米娅狡猾地拒绝。 面前忽然闪过一道蓝色粒子流,明显地警告着她不要轻举妄动,随即就听到萧晚晴淡漠的声音:“不说我也知道,你是来搞破坏的。” “何以见得呢?” “我查过了你去的所有地方,发现都是一些民国的老建筑地标,大概都还能在原地找到文保所给立的‘xx遗址’什么的,唯一还站着的,就是故宫,但是你没有进去,我想,你是在找什么吧,一个当初被藏起来的秘密,只可惜,时光荏苒,北京又发展得太快太快,大部分过去的城建痕迹都被抹去了,所以你找不到……现在告诉我,米娅女巫,在王府胡同79号原址,也就是那个被拆的小教堂地下刻画召唤阵的,是你什么人呢?” 米娅情不自禁地‘哦’了一声,笑着说:“是我的外祖母,她在1900年来过中国。” “嗯,想想也是八国联军那些事儿。”萧晚晴冷冷地说。 “当时的中国是个神奇的地方,你知道,对于黑巫术而言,随之而来的战争,动乱,死亡……简直是让人垂涎欲滴的美味!可惜外国人在中国到底还是太显眼了,何况我外祖母在欧洲还有自己的一份产业,所以她只是画下了几个召唤阵,希望能小小地试验一下,就离开了,自然,作为一个年轻美貌的女人,她在中国的时候发生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回到欧洲之后,我母亲出生了。” “你们女巫的年龄,还真是看不大出来呢。”萧晚晴皱了皱眉,“你今年高寿?” 米娅清脆地笑了:“年龄对于巫婆来说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有大把大把的方法可以永葆青春,少女的鲜血滑过皮肤的时候,能让枯黄松弛的皮肤恢复紧绷白皙,把少女仍在跳动的心脏握在手里吮吸的感觉有多么美妙,你永远不会知道……而且现在科技发达,我们黑巫术也在与时俱进,根本不像从前那么血腥了,我们可以制作出精美包装,品质纯净,通过欧盟检测的生产线,产品源源不断地售卖向全世界。” 她压低声音:“愿意和我合作吗,萧组长?” 萧晚晴冷笑着,把枪口逐渐下移:“我想你千里迢迢来北京,在我的枪口下还如此喋喋不休,一定不是来找我合作卖什么指甲油香水口红的吧?” 她目光骤然一缩,手指果断扣动扳机,一道粒子流直射而出,刚好这个时候米娅摸到了第二根备用的魔杖,从拐弯处斜飞了出来,不顾自己斗篷下摆被粒子流横贯而过,对着她就念动了咒语。 萧晚晴感觉自己手里的枪管陡然一震,竟然脱手而出,远远地打着旋儿飞到了好几米之外的地面上,t同时周围的气流为之一变,陡然之间刮起一阵邪风,她动作略一迟缓,米娅已经如幽灵一般漂移到了她面前一米的地方,还是那张脸,却散发着和从前截然不同的气质,阴柔的,诡魅的,两眼闪闪发亮,显出终于计谋得逞的微笑:“当然不是了。” 她身子前倾,近距离看着萧晚晴秀丽雪白,不带一丝血色的脸庞,赞叹地说:“萧组长,你多么美,多么强大,又是多么的坚定……简直是我梦寐以求的合作伙伴。” 萧晚晴反而不着急了,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她,米娅轻轻一笑,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已经变得婉转悠长,不借助任何力量也能在空中回荡,萦绕在萧晚晴的耳边,犹如海中人鱼摄魂夺魄的歌声,一点点地把迷路的水手拉入黑暗的旋涡中。 “你从来没想过吗?你和这个世界上的绝大多数人是不一样的,你远比他们优秀强大,是被选中的人,而你获得的地位,符合你的能力吗?符合你的贡献吗?”米娅诱惑地说,让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黑巫术的魔力,慢慢地接近萧晚晴。 快了,快了……她可以清晰地看见那一丝几乎看不到痕迹的黑色气息顺着声音的轨迹,悄悄地潜入了萧晚晴贝壳一般的耳朵,蛇一样地钻了进去。 “你拥有的,是他们无法想象的力量,你是生来就要站在高处,让他们向你叩拜,享受万丈荣光的人,你应该是他们的神!”米娅的声音逐渐高昂了起来,“就像我们一样!我们早就可以和异世界的智慧文明交流,有着比当时地球上的科技发达很多的力量,我们才应该是站在统治阶层的人!而不是那该死的教廷!” 萧晚晴讽刺地说:“何必呢?也许人家跟地外文明的交流,还远在你们女巫之前。” “哈!那就是说,上帝也是个外星人喽?”米娅发出一阵尖利的窃笑,“我就知道!萧组长,你和我是一类人!都是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怀疑!对所谓的权威,制度,约定俗成……不屑一顾的人!本来就没什么东西可以制约住我们,不是吗?” “啊,你可以试试的。”萧晚晴淡漠地看着她,“走上街头,高声呼吁,说外星人要来了,地球要灭亡了,只有你才能救他们,要他们改信你,奉你为女神,成立一个米娅教,ok,这世界上的邪教多了,不差你这一家。” “不不不不。”米娅微笑着摇着手指头,“我和那些夸夸其谈的人不同,我要的是绝对的臣服,压倒性的力量的展示,再说……人类是一种奇怪的生物,不让他们狠狠地吃亏,让死亡,灾祸,瘟疫……展现在他们面前,他们是不会相信的,反而会愚昧地大声谩骂,指责,满口嚷着‘根本没有什么神!’,这一幕在历史上发生过无数次了,多么蠢啊,是不是?萧组长,你有时候大概也觉得这些普通人类是无可救药的吧?就跟蝼蚁一样,完全不值得同情。” 她微笑着说:“所以我怎么会让自己处于那样窘迫的境况之下呢?甚至还会赔上一条命的,我虽然活得长,可是我还不想去死,所以,我不会跟他们说的,我要直接让他们看到!” 萧晚晴在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声音里难得地带了一丝震惊:“你要打开星空之门,让外星人非法进入地球?你疯了?!” “我没有疯啊!哈哈哈哈哈!”米娅畅快地笑着,“只有当成千上万的恶魔涌入地球,让人类眼睁睁地目睹同类被撕碎,被吞噬,面对那样的邪恶力量无法抵抗无法躲避,留给他们的只有死亡的时候,我们的地位才会变得重要!他们才会心甘情愿跪在你脚下,哀求你的垂怜,特勤组将成为人类的救星!你将成为当之无愧的领袖!而不是龟缩在地下见不得人的老鼠!” 她正说得起劲,没想到在面前双手空空,似乎是手无寸铁的萧晚晴忽然十指转动,反手从手腕部位硬生生地抽出两把短刀,带着蓝紫色的电光布满整个刀身,噼啪闪着,几乎闪瞎了她的眼。 米娅二话不说,无声咒语闪过,一团黑雾包裹住了她的下半身,把她在瞬间向后倒拖了三步,也就是幸亏这一个躲避的动作,让萧晚晴充满力量的当头一刀劈了个空。 还没等米娅睁开眼睛,凶悍的第二刀又迎面到了,蓝紫色电光咝咝啦啦之中闪现出雪亮刀光,杀气充盈,咄咄逼人,百忙之中她匆匆召唤出一只浑身漆黑的怪物挡在面前试图抵抗,被萧晚晴反手斜拉一刀直接削成了两半,紧接着一脚踹飞,再度拉近两人的距离,第三刀几乎是擦着她的鼻子切过去的。 米娅不得已,魔杖挥动,在空中划出一个符号,漆黑色的烟雾平地而起缠绕住了萧晚晴的双腿,自己却后退一步飞了起来,低低地漂浮在离地面不到三米的地方,依然没有放弃劝说萧晚晴的努力:“想一想,那场景不是很美妙吗?这是你应得的!萧晚晴!醒醒吧!你被外星人绑架,被切割开整个头盖骨,无遮无挡地袒露着你的大脑,成为吸取脑电波的牺牲品的时候,人类在干什么?跟现在一样懵然无知地活着!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在大气层外有无数外星飞船咄咄逼近,就要把他们榨干成为奴隶,材料,甚至是垃圾废物一样地被从这个宇宙里抹去!” 萧晚晴一刀斩断了地面对她的束缚,第二刀带着毁天灭地的凶悍之气冲向了悬空的米娅,刀身上缠绕的蓝紫色电光得到了精神力的催发,瞬间暴涨,变成一股几米长的蓝色波浪,转眼就要把米娅整个劈碎在半空。 这一刀伴随着她的怒吼:“谁他妈告诉你这些的?!” 米娅被这一刀带着的精神力冲击波给整个轰飞了去,狼狈地滚落在十几米远的地上,她翻身爬起,甚至连嘴边的血都来不及擦一下,高声叫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只要和我合作,就能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人类该补偿你的!他们完全不知道你的痛苦,你的牺牲!只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你付出的一切!这合理吗?政府甚至封锁了消息,不敢对民众承认有外星人的存在!让那些愚昧无知的蠢货日复一日混吃等死,什么都不知道,美其名曰‘保护’!” 她的声音猛然拔高:“那你们呢!谁来保护你们?你们就活该在黑暗中默默无闻地战斗,无人知晓地死去吗?!” 眼前一花,萧晚晴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雪亮的刀尖直接对准了她的胸口,雪白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地说:“干你屁事。” 第一百一十六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 米娅着迷地看着她,刚才的一系列战斗中,因为动作激烈外加狂风大作,萧晚晴的齐眉刘海乱了,露出明显的一道暗红色疤痕,在雪白如玉的光洁额头上是那么的碍眼。 “我只是想和你合作啊,萧组长。”她柔声说着,“我想你不是那么愚蠢的人,为了几句好话,被哄骗着就甘心这样一直为人类,为政府卖命下去,是的,当时你很小……很稚弱,很天真,还不能辨别到底什么是对你好的,而国九局的人,就借着这个机会把你从父母身边带走,笼络在自己的羽翼下,训练你,培养你,向你灌输那些有关荣耀,大义,家国天下之类的,听起来光辉灿烂,其实一钱不值的玩意儿。” 她怜悯地伸出一只手,似乎要去抚摸萧晚晴的脸颊。 萧晚晴不耐烦地用另一把刀给拨开了。 “不能怪你啊,可怜的宝贝儿,你也是被骗的,你明明是受害者,他们不但不补偿你,让你的后半生过得富裕满足幸福,无忧无虑,反而让你从事这样的危险工作,疲于奔命地抓捕那些非法进入的外星人,那些犯法的外星人……” “和你这样试图颠覆地球,叛国的内奸。”萧晚晴冷冷地补充。 米娅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你也会累的吧?让我想想,你是什么时候正式加入特勤组的,哦,是你十八岁的时候……多遗憾啊,像花儿盛开一样的美好年华,你知道在地下室外面,那些和你一样的同龄人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吗?她们无忧无虑地欢笑,读书,谈恋爱,对未来充满憧憬和想象,她们的未来可以有无数的可能,而你没有,你的未来被他们提前注定,那就是在阴暗的地下室里,永远面对各种突发事件,时刻要把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交出去,以换取一个任务的成功,一次目标的达成,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呢?你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啊。” 她的眼睛忽然烁烁发光,充满了挑逗的意味:“你不想去见识一下外面的风景吗?各种各样的美食,华丽的衣服,珍贵的珠宝,还有年轻人的肉体,那些甜蜜的欢笑……都可以属于你,唾手可得那么容易。” 萧晚晴的目光充满讥嘲,干巴巴地说:“看起来,那个内奸也不是什么都告诉你的啊。” 米娅警觉地看向她,萧晚晴却不想再说什么,手腕微一使力,就要把刀尖插入米娅的胸口。 就在这时候,异变突生,整个野长城蜿蜒而过的部分,随着一声城砖破裂的脆响,从萧晚晴脚下开始崩裂,她惊愕地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站在了一个古怪咒符的上面,而这个图案还是连续的!地面依次炸裂,图案顺势延伸,一环套一环地直接向远方闪现…… 她就一低头的功夫,米娅嘴里吐出流畅的咒语,整个人骤然消失,转瞬就出现在咒符的另一端,在她落地的一刹那,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她身体里涌入了地面,沿着图案的笔画,一波一波地涌向了萧晚晴站立的另一端。 魔法阵:束缚,瞬间成形! “萧组长!”她大笑着说,“你有一点说的很对,我一直寻找的就是我外祖母当年留下的魔法阵,但是很多地方已经面目全非,找不到了,但是有两个地方是不会改变的,那就是故宫和长城!感谢北京还为我保留了这两个地方的原貌!” 萧晚晴冷冷地说:“你要是敢在故宫里搞事情,那么出面的就是五局了,对你这种低级庸俗的法术,他们一定很有心得。” “也许吧,我外祖母也说过中国的道士不太好惹。”米娅微笑着说,“所以我才会从你们这边下手,科技对巫术还是有力所不能及的角落的,看,现在你就没办法了吧?” 空气的流动改变了,不再是三级以下的南风,而是集中了起来,变成一团诡异寒冷的旋风,在萧晚晴身体周围笼罩住,每一丝风都带着阴寒的不怀好意,慢慢地抽走她赖以生存的空气。 而地面上像是长出了无形的藤蔓,死死地固定住萧晚晴的双脚,顺势而上,让她的下半身越来越沉重,举步维艰,动转不能。 最危险的东西却不是这些,而是一个几乎听不见,却充满了魅惑,低低地在耳边呢喃‘放弃吧……你很累,现在是放松的时候了……’的声音,这声音从耳朵渗入,犹如女妖温柔的小手,一直一直往里深入,甚至摸到了她的心脏…… 萧晚晴感到浑身像是处于高重力的环境下,别说动手了,喘气都要比平时更费力气,她挺翘的鼻尖慢慢渗出一滴晶莹的汗珠,握着短刀的双手青筋毕露,仿佛只要一松劲,武器就会呛然落地。 “来,接受我的条件,成为我的伙伴。”米娅诱哄地说,“让我们一起让这个世界陷入恐慌当中,让那些人类惶惶不安,他们祈求的一切力量都没有用,只有跪在我们脚下,称呼我们为王……这不是很好吗?我知道你爱你的国家,你可以按照你的心思来治理它,看吧,这万里江山,繁华都市,以后都是你的,你会是中国的女王,和我遥相呼应。” 萧晚晴抬起浓密的黑睫毛,隔着几十米的距离遥遥地看着她,接着垂下眼,双手微带颤抖地把两柄短刀往中间合去,这一个动作似乎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答应吧,萧组长,只要你喝下一瓶小小的魔药,我们从此就是朋友,我很欣赏你,一早我就说过的。”米娅笑容可掬的说,“我会请你看一场大戏,发生在北京的,以此拉开新时代的序幕!一个有人类,有外星人,还有你和我的轰轰烈烈的时代。” “咔”的一声,两柄短刀终于聚合在了一起,上面缠绕的蓝紫色光线也嗡嗡作响合为一股,不知道是不是米娅的错觉,她总觉得似乎长了不少。 “还在挣扎吗?放弃吧。”她愉快地建议道,“喝下它,你眼中的这个世界就会变得更美好。” 萧晚晴终于抬起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知道不知道,你脚底下踩着的是什么地方?” “啊,长城嘛,我知道的。”米娅歪头思索,耸耸肩,不带什么善意地笑了起来,“古老的建筑,寄托了中华人民抵御外辱的决心,其实很傻不是吗?建造一道墙,就觉得可以把大怪兽挡在墙外了?到底是什么样的愚蠢才可以坚定不移地相信这种不靠谱的事?不管这道墙有多长,多壮观,多了不起,又有什么用呢?死板,僵化,古旧,被墙圈起来的顺民麻木无知地活着,直到被八国联军的大炮炸开国门……说起来,现在的地球也有点像这种情况呢。” “少……看了个胡编乱造的大片儿,就觉得那是真的历史。”萧晚晴死死咬着牙关,手掌一合,沿着短刀散发出的光芒轮廓慢慢捋过,雪白的手指在蓝紫色电光的映照下,几乎成了透明的物质。 她看着远处的米娅,黑眸深沉如水,缓缓地说着:“长城存在的意义是战时警报,而不是单纯的驻守防御,当第一股敌人出现的时候,烽火台上的哨兵就会点燃烽火狼烟,下一处的哨兵看到也会照做,在那个时代这就是最快的通讯措施,能让敌人来袭的警报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到该知道的人手里。” 雪白的手掌终于完全抚过散发着光芒,看不出原来形状的武器,萧晚晴一把握住了武器的中间部分。 “而最初的烽火台哨兵,点燃烽火之后的命运,只有一步不退血战到底,被来袭的敌人杀死在自己的岗位上。”她抬起头,雪白秀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声音里却带着毫无退路的决绝:“这件事从古至今,都没有改变过,无非是我们要保护的目标从中华大地变成了整个地球……国九局就是今日的长城,特勤组就是上面的一座座烽火台,我萧晚晴——就是一直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哨兵!” 话音未落,她手中的蓝紫色光线大涨,吞吐之间露出了中间的武器真面目,两柄短刀合体之后,竟然变成了一柄一人多高的漆黑长枪,浑身没有任何光泽,却带着凛然杀气,萧晚晴一手捞过枪尾,膝盖一抬,整个长枪被她倒了过来,锋利的枪尖狠狠地刺在脚下那个图案的正中间! 与此同时她把全部精神力都灌注了进去,这一下连米娅加固过的魔法阵都无法承受住强大的精神力的冲击,犹如铺天盖地的潮水涌过,两岸上再精妙的防御阵堡也只能被摧枯拉朽地一股脑淹没,而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一股灭天毁地的力量顺着漆黑的枪尖猛地冲向地面,刚才就被魔法阵发动而崩裂的城砖再度遭受了厄运,被冲击得粉身碎骨,片片狂舞而起,中间深深刻印的魔法阵颤抖着,终于无可奈何地分崩离析,彻底失去了原有的功能。 空气在悲鸣,旋风在消散,地面激烈地颤抖着,无形的藤蔓犹如被点了一把火,熊熊地燃烧着,不得不尖叫着退回地面以下。 萧晚晴一旦脱离了魔法的禁锢,整个人就如飞而起,也不知道是她带着那杆漆黑的长枪,还是那柄长枪带着她,一人一枪,合二为一,脱离了地心引力一般,带着人类不可能拥有的速度,杀气腾腾地转瞬就来到了米娅面前。 米娅反应极其迅速地指着她再度念出了咒语,但是这一次却失效了,并没有像刚才一样干净利落地让长枪从萧晚晴掌控中脱手而出,反而因为这几秒钟的迟疑,枪尖拖在地上一路前行,一溜蓝紫色的光芒在地面上肆虐着,悍然用暴力破解了她们两代人精心架构的连环魔法阵,使得她最大的一张牌也完蛋了。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萧晚晴腾出左手,摸出一个棋子大小的仪器丢在她脚下,米娅全身顿时被一个闪着蓝光的帷幕给严严实实的罩了起来,像是有人掏出一个桶当头扣住了她,完全无路可逃。 顿时,风停了,刚才那种天昏地暗,似乎马上就要世界末日的景象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地面上崩裂的城砖在提醒着人们,刚才这里发生过一场大战。 萧晚晴这才把长枪一收,不动声色地微微舒了一口气:总算结束了。 米娅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隔着光幕笑着对她说:“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萧组长?其实并没有呢。” “我知道嘛,你说还有大戏要请我看。”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想聊天儿吗?等会有人会跟你聊的。” 米娅泛起一个神秘的微笑:“你会回来找我的,我保证。” 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萧晚晴大步走出电梯,径直地走向局长办公室,女秘书看到的时候她已经一阵风似的走过了门前,只来得及抓起电话通报一声:“萧组长来了。” “知道了。”葛局长刚把目光从通话器上挪开,萧晚晴就毫不客气地推门而入,外表略显凌乱,气息还有些不平,一望而知刚才发生过一场恶战。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指着面前的椅子说:“坐吧。” 萧晚晴此时才发现自己的行为似乎有所不妥,生硬地说:“对不起,局长。” “算了,说了你也不会听,听了你也不会改。”葛局长笑了笑,“再说,你是特勤组长,本来就拥有紧急处事权,不打招呼闯个局长办公室也不算什么大事,就这样吧,坐。” 萧晚晴胡乱地点了点头,跨步坐在半旧的大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习惯性地挺直腰板,简单地把刚才的行动汇报了一遍。 她从山上下来,和江路嘉会合,撤掉保护帷幕,呼叫行动处前去处理残局,押解米娅去‘监狱’,这一套程序走下来,天都快黑了,现在脸上已经微带疲惫,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却依然精光熠熠,仿佛随时可以拔刀而起,再战一场。 听完了她的口头汇报,葛局长叹息着摇了摇头,第一句话居然是问:“你把人家野长城给砸了啊?文保所又有话说了。” 萧晚晴愣了一下,疑惑地说:“这很重要?” “文物保护,功在千秋啊,小同志。”葛局长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容易鸡血上头,一冲动起来就不管不顾了,当时打得爽,后面的烂摊子还要后勤那些老好人给操心收拾,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稳重一点。” “那我也没办法,又不是我挑的地方。”萧晚晴辩解道,“何况那个什么米娅,她外祖母当年就在那个地方画的魔法阵,我不毁掉,难道还等着以后她再有什么三姨二表妹的继续来中国祸祸吗?” 葛局长若有所思地说:“也有道理。” “您这是想让我放松一下吗?”萧晚晴敏锐地察觉到,“确实,知道局里出了内奸,您应该比我心情还沉重,这就算您向我展示举重若轻的领导风范?” 葛局长抬起眼睛看着她:“确定了?” “确定,现在就看是等聂处从月球回来自己清理门户,还是我替他代劳了,总要把局里的蛀虫挖出来,才对得起我在长城打这一场。”萧晚晴想了想又说,“当然了,我这也算越俎代庖吧?毕竟我和聂处是同级的,您要是不嫌辛苦,可以自己来啊。” 葛局长不疾不徐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我是得自己来,但不是怕你辛苦,而是,这案子还没完吧?” 萧晚晴同意地说:“的确还应该有没收尾的地方,比如米娅多次提到的什么一场好戏,根据我的判断,她是想在北京市区打开星空之门,但是她现在已经被我们控制了,应该就不会再有什么问题,行动处那边连夜提审,我想,明天早上就有结果了。” “应该?”葛局长虽然笑着跟她说话,但这一刻笑意却未达眼底,“我们的字典里没有应该,要的是实打实的肯定。” 萧晚晴立刻说:“我明白,我会跟进这件事的,米娅订的机票是订的明天晚上十点的,我想这是她的两手安排,如果有什么‘大戏’,一定是在这之前发生,到时候如果她的计划成功,外星人入侵北京,那么她就留下来呼风唤雨,如果计划被我们阻止了,再想抓她的时候,她已经坐飞机离开了中国,所以,这个时间点一旦过去,就是安全了。” 她以为这就可以让她离开了,却发现葛局长沉吟着,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局长?”她疑惑地问。 葛局长反而问了她一句:“你对星空之门,知道多少?” “一种割裂空间,可以让两个星球的世界对接的渠道,产生原理不明,产生方式则有很多种,目前在星盟签约文明当中被设定为禁止使用的方法,一旦一方刻意单方面开启,即可判定为侵略,另一方拥有无条件还击封锁的权利,无需上诉星盟裁决。”萧晚晴流利地回答道。 “这个渠道的产生方式有很多种,但是有一条是固定的,那就是它的大小尺寸,始终和注入的能量有关,这个能量有可能是精神力,是电力,是巫术的力量,是人体的血肉……放诸四海而皆准的定理是能量越多,门就开得越大。”葛局长看着她,若有所指地说。 “是,所以在医科大那次案件中,我们怀疑刻意开启星空之门来到地球的也只是一个精神体,这种星际旅行的方式所耗能源小,如果开星际之门的话,大概一条头发丝大小缝隙也就够了。” 萧晚晴的眼睛猛然睁大,似乎抓住了什么线索,语气急促地说:“所以王府胡同79号地下室的那个小恶魔,每次杀了六个人,但始终没有再启动召唤阵,也就是因为能量不够!” “对。”葛局长赞赏地点了点头。 “当初刻下魔法阵召唤恶魔的时候,正是八国联军侵华,北京城里非正常死亡的人数很多,米娅的外祖母浑水摸鱼,用不知道多少条中国人的性命献祭,才召唤了那个小恶魔,希望能通过它搅乱这个世界,带来更多的杀戮和死亡,没想到当初不知道被什么人,可能还是五局的同行们给阻止了,等她匆忙离开中国之后,小恶魔依照本能继续寻找合适的一次性让六个人自相残杀的机会来献祭,希望能重启召唤阵,它不是想回家,它是在试图打开星空之门!让更多的恶魔来到地球上!” 葛局长慎重地说:“能量的充沛与否,才是星空之门的关键,人,死人,越多越好,这就是米娅的安排。” “我明白了,我会按照她经过的每一个地方去详查,人多的地方会格外留意。”萧晚晴站了起来,“局长,请放心,我不会让她的计划得逞的。” 特勤组的地下室里,江路嘉垂头丧气地坐着,苦鱼想安慰他,却又一直不知道如何安慰起,只有叹息着说:“缘起缘灭,皆是注定。” “不就是还没培养出精神力,有毛关系。”火苗儿扇着风,无所谓地说,“组里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精神力的呀,你看我就没有嘛。” 江路嘉心想我要是有你这尊大魔王一烧一大片的本事,我也用不着去学外放什么劳什子的精神力。 长这么大,读书二十二年,从来都是好学生的江路嘉第一次感受到连知识大门都摸不到的焦躁和无力感,简直是把他放在火上烤。 安瑞和本着副组长的领导职责,也勉强安慰了他两句,还没说完电话就响了,一看是他妈只得耐着性子接了起来:“妈?怎么了?” 安太太嗔怪地说:“怎么了?明天回家吃饭呀,过年了,要吃团圆饭的。” “元旦也算年啊?”安瑞和一百二十个不想回去,敷衍地说,“我有事,不回去了,你找几个太太团一起出去嗨吧,哎,不跟我爸去纳斯达克敲钟啊?顺便去海外血拼呗。” 火苗儿一听‘海外’,再听‘血拼’,激动得两眼闪闪发光,隔着桌子就一个飞身扑了过去,“谁?谁要去血拼?带我呗带我呗?!” “边儿去!”安瑞和奋力地把她从自己胳膊上撕下来,别看火苗儿身材娇小,但是力气却大得很,他费了好大劲,一边还得应付他妈,“什么?什么女人?没有女人!哪有声音,妈你听错了……” 安太太心里嘀咕,却也知道儿子大了,不好管了,只好赶紧把要说的话说完:“是不是还在生你爸爸的气呢?哎呀,父子俩,何必呢,闹这么僵,别气别气,我说他了啊,怎么能这么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呢,那个什么外围女,算什么东西,分明就是她不怀好意,故意攀咬你的,这叫什么?碰瓷!” 安瑞和疑惑地说:“外围女?哪个?哦……哦哦!你说那事啊,我早就忘记了。” “忘了好!我跟你说啊,张长雨那个老不修,那天晚上跳脚跳的那么高,张嘴给个说法,闭嘴要个道理,没几天就腆着脸回来跟你爸爸道歉了,说自己老糊涂了,不知道怎么的就被那个小狐狸精迷惑住,还得罪了你,幸亏呀,你那天拽着那个小狐狸精洗了脸,他回头一看那张清水整容脸,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立马就把人给蹬了!哎呦,儿子哎,我朋友们都说你干得好,干得对……” 安瑞和听得稀里糊涂,正好看见萧晚晴推门进来,当机立断地说:“妈,前面有警察,不说了,挂了!” 他刚按断通话,就听到萧晚晴斩钉截铁的命令:“军师,把米娅这几天所有的路线图调出来。” 顿时巨大的光幕悬垂在天花板上,上面逐渐出现了北京市区图,米娅的行踪被红色脚印标注得一清二楚。 “每个人带一组监控,给我把她走过的地方一点点地查!任何异常情况都要查到!任何接触过的人都要查。”萧晚晴说话的时候,虽然面无表情,煞气却从浑身散发了出来,“这不是平常案件,关系到外星人是否在明天晚上之前能通过星空之门入侵地球,每个人都打起精神来,不能有丝毫遗漏的部分!” 特勤组三人立刻收起了平时的样子,齐声回答:“明白!” 萧晚晴还是不放心,再度叮嘱道:“米娅是一个女巫,她有我们都不熟悉的施法途径,而且魔法阵是早在一百一十六年前就已经画好,只需要一个诱发的契机而已,大家在实地勘测的时候还要配合监控图像回放,确定她在每一个位置做了什么,哪怕是蹲下系鞋带的功夫都可能是用独特的手势引发魔法阵,明白吗?” 她想起葛局长最后的话,加了一句:“尤其是注意人多的地方。” “组长?”安瑞和扫了一下日期,苦笑着说,“你是不是忘记了明天什么日子?” “嗯?” “明天是2016年最后一天,各个公共场所都举办跨年活动,市区的这些地方。”安瑞和用手粗略地扫了一下,“肯定都是人山人海。” “操。”萧晚晴忍无可忍地迸出一个脏字,额头青筋乱跳,“这老巫婆还真是早有预谋!” 她沉思了一下,果决地说:“不管了,就按照现在的笨办法排查。” 萧晚晴扫了一眼室内,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似的,猛然间想了起来,声音都微怒地变了调:“王枫是打算死在外面不回来了是吧?军师,赶紧通知他,别管他那个什么老相好的演唱会了,赶紧滚回来干活!” 第一百一十八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三更半夜,王枫偷偷摸摸从床上起来,装作起夜的样子走到卫生间里,来回换了好几个姿势,终于确定了信号最大的一种:踩着马桶盖,像只壁虎一样地趴在卫生间的瓷砖墙壁上,左手高高抬起,四十五度角地举向斜上方。 终于,高高举起的手臂找准了那个点,他从手表里听到了军师的声音:“王枫特工,信号接通。” “亲人呐!我可算见到亲人了!”王枫热泪盈眶地说,“军师,外面大家都好吧?几天不见我都觉得快记不得你们了,等下,我有重要涉案线索汇报!” “现在推送组长发布的口头指令,级别为最优先。”军师不理会他,直接原样传达了萧晚晴的语音,王枫呆立了这半天,本来就有点站不稳,听完差点摔回地上,着急地说:“不,我现在还不能回去,真的!我发现沐星宇服用了非法禁药!百分百肯定!” 军师沉默了几秒钟,根据程序处理,果断地说:“我替你报警,你现在撤离。” “不是那种禁药!是我们说的那种,巫术禁药!他的声音绝对不是原装的!我今天去彩排,正好听到他唱了个尾巴,到最后声音都变了,就和我们从前组合时候一样一样的!声是哑的,气是短的,后来朱立强就给他喝了一瓶那个绿色的药,把他送走休息了,那一定就是走私的魔药,能改变一个人的声音的,这得是大案子吧?组里不是正在查吗?” 军师沉稳地纠正:“那个案子关于走私的部分现在已经无足轻重了,主犯已经抓获,处于结案阶段,现在有关系到人类存亡,地球安全的案子需要你出一把力,我个人建议你立刻撤离,不然很难说组长会干出点什么事来。” “好吧,好吧。”王枫悻悻然地说,“我看朱立强把我的手机收走,又在整个宾馆屏蔽信号,还以为他们这兴师动众大阵仗是为了防着我,好做点什么大事呢,照你这么说,也许真的是怕演唱会细节泄露……既然组长紧急召回,那么我这次查案不算半途而废吧?” 军师许诺:“是的,我可以为你作证。” 王枫心满意足地哼了一声:“本来还想在演唱会之后揭穿沐星宇的真面目的,哼哼,用非法禁药改变声色,虚假的声音骗歌迷的疯狂迷恋,真是只有他才能做得出来的虚荣事,算了,让他多蹦跶一段时间,反正很快断了货源他就知道麻烦……我这就回去为人类牺牲去!光荣而伟大!” 他换了比较正式的腔调通知道:“军师,大约十五分钟之后我会从后门脱离,请安排车辆接应。” “已经安排好了。” 王枫咂了咂嘴:“ai就是ai,连一点空闲都不给我,三二一,行动开始。” 他把自己的身体从墙壁上脱离,跳下马桶盖,原地活动了一下四肢,走出房门,虽然高度怀疑房间里有监控器,但是事到临头也顾不上太多了,直接换上鞋,睡衣外面罩了件外套,就拉开房门,大模大样地走了出去。 这两天他已经勘测好了整个建筑的地形,内外通达,而且沐星宇班底只不过开演唱会,并不是黑社会,除了公司安排的例行保镖,也没有什么严密的把守,可以说是不设防,就算惊动了别人,只要他跑得快,在十五分钟之内冲出后门,立刻就有行动处车辆接应,谁也休想再抓到他。 奇怪,我为什么会想到‘抓’这个词儿呢?心底深处仿佛总有点隐隐的预警似的。王枫这么思索着,但并没有停下行动。 门外是长长的走廊,跟所有的酒店一样,两边排列紧密的房门都关得死死的,没有一丝声音传出来,他在走廊上轻捷地走着,脚步声被薄薄的地毯给吸收,发出一种奇怪的沉闷响声,反射到墙壁又回荡开来。 不知道怎么的,王枫觉得这场景让他后脖子有点发凉。 “没事的,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还怕这种普通人类的保镖?”他嘀咕着给自己打气,脚下却加快了步伐。 一直等到他走到电梯门口,也没有想象中的‘严密监视洛雨辰,一旦试图逃跑第一时间抓回来’而从隔壁房间冲出来阻止他的彪形大汉,王枫松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 不慌不忙地伸手按下按钮,看着电梯从一楼升上来,王枫想着下面的计划:乘坐电梯到一楼,通往后门的走廊不必经过前台,附近都是厨房什么的后勤部门,应该碰不到人,如果碰到了就说自己太兴奋睡不着出来散散心。 完美! 电梯上来的速度非常快,他刚想到这里,门已经‘叮’地一声开了。 电梯里面站着沐星宇,朱立强,还有两个保镖……一起抬起眼睛看着他。 王枫刚想抬腿迈进去的动作僵住了。 麻蛋好尴尬呀!被人抓了个正着! 但是王枫到底是在娱乐圈混了六七年,特勤组也混了三年的老油条,不但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惊慌之色,更没有转身逃跑,反而很自然地点了点头,用关怀的语气寒暄道:“这么晚才回来呀?辛苦了。” 说着,他还往旁边侧着退了一步,给他们腾出空间。 沐星宇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领先走了出来,朱立强紧随其后,王枫笑嘻嘻地看着,等到两个保镖也走出来的时候,伸手去按电梯的按钮。 本来这一行人往前自己走掉也就好了,可朱立强突然粘住了,回头问:“雨辰,这么晚你不睡觉,还要去哪里啊?” “我?”王枫嘿嘿地笑着,“我睡不着,下去散散心,你别管我啦,沐星宇现在才是你的艺人,你快哄小宝宝上床睡觉吧。” “别呀。”朱立强油腻的脸上泛起真诚的笑意,“你明天也一样要上台表演的,我怎么能不关心关心你呢?散什么心,快回去睡觉,快。” 他伸出一只肥胖的手,去拉王枫的手腕,王枫飞快地躲避,同时也不得不把自己的手指从按钮上撤了下来,眼睁睁地看着电梯门缓慢地关上了。 “行,我听朱哥的,晚安了。”他脸上还笑着,佯装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还没走出两步,就听到朱立强沉声道:“抓住他!” 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一直一言不发地站着,此刻接到命令,像两头熊一样分别包抄了过来,一步就窜到了王枫身后,不约而同地伸出大手,抓向他的肩膀。 王枫这一刻彰显出了特勤组的训练成果,证明了自己到底也是经过实习期血泪考试才留下来的精英特勤,而不是靠着不死之身混吃等死的废物,就在两只大手同时按上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都按得往下一缩的时候,他伸出双手,修长的手指在对方手腕上稳准狠地掐住要害,两个保镖只觉得手臂一麻,半边身子同时失去了知觉,紧接着他向后一退步,单膝跪下,身子一躬,借着那股力量直接把两个保镖掀翻在地上! “拜拜了您呐!”一招得手,他再不耽误,站起来拔腿就往前跑,目标是位于走廊末端的窗户,凭他的身体素质,这不过是六层楼,直接撞破玻璃冲出去落地也一点毛病都没有。 虽然可能会引起一阵混乱……不管了,大不了叫行动处善后。 组长的怒火才不是他可以轻易招惹的对象。 王枫刚刚跨出去两步,还没有来得及加速的时候,忽然背部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推了一把,这对他来说就是如一阵风吹过的力气,却直接让他失去平衡,一个踉跄向前扑倒在地。 他勉强用手一撑,避免了脸部着地的命运,下意识地再想起身逃脱,却已经来不及了,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背部那个被打中的部位闪电一般向四肢和身体蔓延过来,让他的手臂一软,膝盖再次落地,整个人绵软无力地趴倒,就像融化的奶油一般滚落在地板上,一点挣扎的力气都没剩下,只有思维还保持着清醒。 这不科学!王枫在心里疯狂地呐喊着,他的身体是经过外星人改造的,新陈代谢在一个固定的安全范围内速度快得惊人,压根就不应该有地球水平的药物对他能产生效果! 除非……不是一般的地球产物。 他转动着唯一能动的眼珠,听到朱立强对两个保镖下命令:“带过来。” 两个保镖刚才被他干净利落一招放倒,估计也很憋屈没面子,闻言粗暴地过来把他一拖,就跟拎一只猫一样轻易地带到了朱立强面前。 朱立强已经把手里的东西收了起来,仿佛很在意被人看见,他盯着被拖立在自己面前,手软脚软,站都站不住的王枫,微笑着说:“你是想跑路吗?我们可是签了合同的,你还是跟从前一样,一点契约精神都没有啊,洛雨辰。” 王枫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手脚完全不听使唤,他吃力地喘着气,目光穿过朱立强,落在后面的沐星宇身上。 沐星宇还是那个样子,手插在兜里,一脸高冷,垂着眼睛看着地面,仿佛对什么都不关心的样子。 “条件不合适,可以谈嘛。”朱立强和颜悦色地说,“但你都答应当嘉宾的,演唱会前一天跑路,这对我们造成多大的损失呀?所有的节目都要重新拍,时间都要再安排,你这是给大家添麻烦知道不知道?你就这么巴不得沐星宇的演唱会出状况吗?” “去,去你妈的。”王枫有气无力地骂道,“朱立强,你我心里都明白……你……禁药……” 没等他说完,朱立强已经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第一次变了脸色,对保镖疾言厉色地说:“带走!关起来!” 王枫被抽得头猛然偏向一边,他无力挣扎,只有使出最后的力气低喊了起来:“沐星宇!你他妈就看着他这么对我?!” 沐星宇依旧是维持原来的姿态,甚至连抬头看他一眼都没有,索然无味地靠着墙,一脸‘怎么还没完’的厌倦。 王枫来不及再说第二句,就已经被两个保镖拖着向走廊的另一端走去,他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如果说刚才他出来的时候,两边房间的工作人员都在睡觉,那么现在发生了这么大的吵闹,为什么依然房门都紧紧关闭,连一个出来看热闹的都没有? 看着两边无声关闭的房门,这条长长的走廊,他心里满满的都是恐惧。 朱立强到底要干什么? 第一百一十九章 第一百一十九章 12月31号,2016年的最后一天。 北京这天照旧是雾霾,南风轻送,人们盼望着来一场大北风吹散雾霾,还新年一个蓝色天空的梦想八成是落了空。 不过在特勤组地下室里,也无所谓雾霾不雾霾,照明的永远是苍白的无机质冷光。 “组长,我们已经查了所有的可疑地点,都没有任何发现。”安瑞和疲倦地总结汇报道,“监控处动用了所有类型的检测器,一丝一毫不应该有的信号都没有。” 萧晚晴秀丽的脸上毫无表情,再度问了一遍:“确认吗?” “就差把鼻子贴在地上一寸寸地闻了。”安瑞和摇摇头,“要么是情报有误,要么就是根本不在这些地方,组长,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线索是我们忽视了的?” 火苗儿瘫软在椅子里,没精打采地说:“再不然就直接去问那个巫婆吧?用搜取记忆的技术,哦对,她是人类,按照星盟规定不能用外星科技进行审讯……那咱们要是来不了这个,可以请五局帮个忙嘛,他们那总有些奇奇怪怪的邪门人士。” “不行。”萧晚晴断然拒绝,“她是一个很危险的罪犯,如果动用超常手段……先别说对巫婆有没有作用,万一被她抓住机会反杀逃脱出来,那就不是现在这样的可控场面了。” 火苗儿翻了个白眼,嘀咕道:“我也没觉得现在可控在哪里了,要么就是根本没有异常情况……” 萧晚晴皱眉不语,这时候她看见桌边唯一的一张空着的椅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声音冷硬地说:“军师,王枫特工是真的不想干了吧?” “萧组长,至今为止我并没有接到王枫特工的辞职信。”军师尽职尽责地回答道。 安瑞和见势不妙,暗叹ai离人类的智慧到底还是差了一点,急忙抢先开口:“昨天不是让你联系他,立刻归队的吗?” “我确实已经通知到位,并且安排了接应车辆,可是王枫特工并没有出现在应该的地方,而且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跟我联系过。”军师诚恳地说,“但是那个酒店被安排了电子屏蔽,在通常情况下我无法突破。” 安瑞和无言以对,只能吐槽道:“真是焦头烂额的一夜,王枫那个家伙又出什么事了!” “打电话给他。”萧晚晴也不想多事,“他不是说因为筹备演唱会,所以手机被经纪人收走了吗?经纪人要是敢推脱,就报警!” 银白色的手机嗡嗡地一边震动一边响铃,尽职尽责地通知主人有电话进来了。 可是它的主人王枫此刻瘫坐在椅子上,连伸手去拿手机的力量都没有了,只有眼珠子来回跟着转动。 他昨夜想逃跑的时候被朱立强一招放翻,到现在还没缓过来,保镖们把他放在椅子上,还很贴心地用绳子沿着身体和椅子捆在一块儿,怕他坐不稳摔倒。 朱立强坐在他旁边,胖脸上挂着满满的微笑:“你的女朋友很执着啊,刚才那个电话我接了,说你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她说,十分钟之后打来,要是你再不接,她就报警,她看你看得还挺紧的哈?真是好一块小鲜肉啊。” 王枫眼珠子乱转,心想这是把组长给逼急了,堂堂国九局特勤组要报警找自己的组员,天下奇闻!传出去会被所有国家和地区的mib们笑掉大牙的。 “你看,我的主要目的是让演唱会顺利进行,并不是要搞事情嘛,你就合作一下子,把这个电话接了,哄哄你女朋友怎么样?”朱立强和蔼地说。 王枫恨不得从鼻子里喷出火来烧他的猪头脸,只可惜他没有火苗儿的天赋异禀。 都把他弄成这样子了,还说不是要搞事情?真不知道晚上的演唱会是个什么状况,朱立强到底要干嘛?! 问题是他干了也就算了,沐星宇吃错了什么药也跟着胆大包天地干? 一想起那个玻璃瓶子里装着的绿色药水,王枫头疼地想,也许沐星宇是真的‘吃错药’。 朱立强看他不吭声,无奈地说:“那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出动奇招了。” 说着,他抬手在王枫脸上挥了挥,肥短的五根手指扇动间,竟然有一种粉红色的不明物质随着漂浮了出来,若隐若现地笼罩在王枫脸上,他紧忙闭气,还是没躲过去,一股从没闻过的花香侵入了鼻腔,乍一闻,还挺沁人心脾。 纵然王枫在特勤组几年,也算见多识广,下面发生的事还是让他目瞪口呆! 朱立强笑眯眯地握住手机,滑开屏幕,接通手机,凑到他脸边…… 王枫惊恐地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张开了嘴,用一种甜腻腻的声音柔情款款地问:“怎么啦,亲爱的?” 电话那头劈面传来萧晚晴毫无情绪的声音:“你,马上回来。” 组长救命啊!他在心里狂喊! 但是,这挣命一般的内心呐喊到了嘴边就变成温柔的安慰:“对不起,我知道这次离开时间是有点长了,我也很想你的,但是工作需要啊,没办法,我已经签了合同,不能毁约的,好在今晚就是演唱会了,一结束我立刻回家陪你好不好?” 萧晚晴显然被他这么厚颜无耻的说法给震惊到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朱立强适时地拿过手机,一边通话一边往外走去:“对不起啊,小姐,是这样的,我是沐星宇的经纪人,对对,上次跟您通过话的……” 王枫看着他出去,随手关上了门,急得一脑门大汗,再度努力试着哪怕动一下手指头也好,但是还是失败了,挫败地继续瘫着不动。 “不对劲。”安瑞和自言自语地说。 火苗儿翻了个白眼:“肯定不对劲啊,王枫这是故意说的吧,有人在他身边,威胁他不能说真话,嗯,昨天他肯定是想撤离但是没有成功。” “好了,别管王枫了。”萧晚晴不耐烦地说,“他反正不会死,就算落到谁手里,受点罪,也没有生命危险,回头再去救他也不要紧,现在当务之急还是那个女巫到底要在北京演什么大戏……她所经过的地方都是市区,人烟密集,实在不行的话……” 萧晚晴咬了咬嘴唇,终于说出了那个大家都不想知道的方案:“也只能通知军方了。” “咱们没这个权利吧?!” “事态紧急的时候,葛局长有。” 安瑞和也发表不同意见:“出动军方那就真的不是咱们买通媒体发几个模棱两可的新闻就能糊弄过去的事了,到时候不管有没有外星人入侵,这件事都没法轻易地揭过去,国九局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不就是尽量在大众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把事情解决,免得引发不明真相群众的不必要混乱吗?” 萧晚晴双手按在金属桌面上,面无表情地说:“但是要控制局势,只能如此了,单凭我们的力量,这么没头苍蝇一样地乱找,是根本找不到地方的。” “想开点儿。”火苗儿乐观地说,“万一是虚惊一场,那个老巫婆只是在吓唬我们呢?” 军师的声音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萧组长,有件事我想需要向你汇报一下。” “说。”萧晚晴头也不抬地命令。 “关于江博士之前根据历史上外星人出现的时间地点而建的那个模型……” 一直帮不上忙而在角落里蹲着自我嫌弃的江路嘉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敏感地抬起头来。 军师停了一下,以便让大家加深印象,然后把整个模型3d投影到了阔大的金属桌面上,宣布了自己的发现:“突然出现了一个新的点。” 那些密密麻麻的银色线条,还有上面交叉处犹如满天星光一样的代表‘外星人出现的记载’的点,看得所有人都开始眼晕。 火苗儿喃喃地说:“这要怎么看出是‘新’出现了一个啊?” “当然,很明显不是吗?”军师沉稳地说,然后两根线条自动地被选中,向上拉了出来,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解说道:“这是时间,2016年12月31号晚上八点钟,这是地点,北京。” “我了个去……”安瑞和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激动地看向江路嘉,“你做的这破玩意儿居然是有用的!” 猝不及防遭到表扬的江路嘉晕头转向,还没来得及发表两句谦虚的言论,萧晚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硬拽到了桌子前面,声音里带着难得的焦躁:“能把发生地点再缩小一点范围吗?” 江路嘉结结巴巴地说:“不……不能,因为当初我建模的时候就是以市为标准的,但是谁想到,北京太大了……” 刚有点兴奋的大家顿时又陷入了死寂,甚至比刚才的气氛还要凝重,毕竟刚才火苗儿还说过会不会是搞错了,大家是虚惊一场的可能。 但是现在,江路嘉的建模清清楚楚地告诉大家:别幻想了!根据推理,今天晚上八点钟,北京就会出现外星人!只是不知道来多少人,不知道发生在哪里。 “这事儿还是跟那个老巫婆有关!”萧晚晴斩钉截铁地说,“和她有接触的人都查了吗?所有的!只要跟她说过话的。” “都查了。”安瑞和疲倦地说,“都是良民,人类,没有任何合法居留或者不合法居留的外星人。” “不……等等!不不!”萧晚晴按住自己的太阳穴,飞快地在脑海里搜索着,“有一个女人……我去nobu的时候看到了她在和米娅说话,那个女人给我一种哪里不对劲的感觉,也许,她有问题?” 她闭上眼睛,几乎是逐帧在脑中还原那天她和米娅见面时候的情形,一遍之内没发现异常,回想的时候自动略过了主要对话,改把背景音在脑中放大。 在服务员姑娘们因为看到明星真人而兴奋不已的叽叽喳喳声里,她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名字。 萧晚晴猛地睁开眼,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军师,给我查一个明星,林乐陵!” 第一百二十章 第一百二十章 军师答应了一声,光幕上的数据还没有变化,火苗儿就一步蹦过来,把自己的手机大喇喇的戳到了萧晚晴的眼皮子底下,口气嫌弃地说:“这种明星的八卦起底,军师这个ai都不懂的,当然要看百度啦,看!这不,相关人物都列出来了,一拉就一大串儿。” ‘林乐陵’的搜索页面右边,相关人物里都是娱乐圈小花小生们的精修映照大头,萧晚晴把目光落在最后一个名字上:沐星宇。 她沉默地抬手指了一下,火苗儿定睛一看,很干脆地说:“根据你的说法,这就是咱们王枫特工的‘老相好’。” 萧晚晴刹那间就明白过来:“他说是去参加演唱会的是不是?演唱会是什么时候?” 火苗儿耸耸肩:“就今晚啊。” 米娅——林乐陵——沐星宇,王枫——沐星宇,2016年的最后一天——跨年万人演唱会。 天时地利人和,莫过如此,甚至可以在这些字后面看见米娅邪魅微笑的脸。 “就是他了!”萧晚晴没想到兜兜转转,两条线又忽然连到了一起,而且在一个可怕的地方打上了死结! 她拍案而起,飞快地下着命令:“安副组长,立刻提请公关部联系有关部门,取消今天晚上的那场演唱会,苦鱼,你去找消防混进去,再度检查一下演唱会的场地安全,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军师,给我把林乐陵这几天的监控调出来,看看她和米娅接触之后,还去过别的地方没有。” “对不起,萧组长,临时有个紧急情况。”军师插了一句,“‘监狱’那边传来消息,米娅死了。” 米娅死的非常突然,她从昨天被裹在捕捉屏障里运回监狱之后,就被行动处的人连夜审讯,但很可惜,一直没有取得什么有进展性的口供,直到今天早上,她主动要求去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就回到了囚室。 然后就发现她死在了囚室里,躺在地板上,两眼睁得大大的,削薄的嘴唇还带着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胸口塌陷下去,仿佛里面彻底空了。 “已经经过了初步扫描,她的内脏,尤其是心脏,以一种奇异的方式缩瘪了。”行动处的人和监狱负责人陪在萧晚晴身边担任解说,“尸体要等一下才能送去医务处尸检,不过死因应该就是这个。” “心脏缩瘪?”萧晚晴反问了一句。 “对,就像一个水果被急剧缩水了一样。”监狱的看守人员虚握做了一个手势,苦恼地说,“以前并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行动处的代表也显得束手无策:“我们觉得这应该是自杀,但是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 “我想我知道。”萧晚晴平静地说,她抬起头,看着天花板,那是米娅临死前看着的地方,甚至现在没有闭上的眼睛也依然直愣愣地看着那个方向。 雪白的天花板上空无一物,但是当她引动精神力的时候,蓝光闪过,就可以清晰地看见上面有一行歪歪扭扭的粉红色大字:你会回来找我的。 “米娅没有死,或者,她只是生理意义上的死了。”萧晚晴冷冷地说,“她一定是用别的方式重新‘活’了过来,毕竟晚上还有一场她精心布置的大戏呢。” 可惜,我是不会让这场大戏上演的。 王枫晕头晕脑地醒过来,吃力地喘息了几声,发现自己换了个地方待着,不再是酒店房间了,反而像是曾经熟悉的后台储藏室,角落里一扇门半开着,门外是密密麻麻排列的衣架子,上面挂着五颜六色的演出服,外面隐隐约约传来音乐声。 他平躺在一张沙发上,浑身上下的衣物都被脱干净了,换上了一件白色亚麻布的长袍,底下光溜溜的,他不自觉地夹紧双腿,忽然醒悟道:嗯?自己居然能动了? 果然他的体质还是给力,朱立强大约也没想到他能这么快就能把药物代谢掉,重新有了行动能力吧。 “朱立强我x你大爷。”他龇牙咧嘴地骂着,躺在原地活动着手脚,让血液尽快流通,好让酥软无力的身体能早点回复,赶紧逃出去。 他正试着往起坐,忽然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王枫一惊,迅速躺平,摆出一副任凭宰割的模样。 出乎他的意料,进来的居然是沐星宇。 算了一下时间,现在应该已经是第二天,演唱会当天了,沐星宇大概要做最后的练习,身上简单地穿着运动装,外面套了件羽绒服,头发乱糟糟的还没来得及做造型,绑着一条吸汗的发带,几缕银灰色的挑染裹在里面,充分袒露出干净帅气的脸庞,使得他不怎么像个大明星,反而有几分过去在练习生时期的神韵了。 那时候他们还年轻,被公司前辈们带着暖场演出之前也这么缩在后台,抓紧每一分时间准备,彼此谈笑着,畅想着未来,虽然疲累,但青春的气息萦绕在四周,是一种无畏无知的勇敢狂妄。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王枫瞪着沐星宇,强力抑制住自己想跳起来把他掐死的冲动。 沐星宇看着他,仿佛也觉得现在这个情况比较特殊,冰山似的脸绷紧了,冒出一句:“你别担心,一会儿就过去了。” “你大爷的沐星宇!”王枫破口大骂,“你这是来给我临终关怀吗!啊?什么叫过去了!你想弄死我是吧?你一个大明星,开一场演唱会就要弄死一个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沐星宇被他吼得后退了一步,底气不足地解释:“你不会死的,就会损失一些血,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总之生命是不会有危险的!之前都是这样,一直没有出过事。”然后他又急急地补充,“朱哥会给你补偿的,一定会让你满意。” 王枫咆哮道:“一百五十万是吧?!老子不缺这点钱!你让他放我走,我把钱双倍退给他!” “不可能,已经到这个点了,你走了我们再上哪儿去找一个人来代替你?”沐星宇果断地拒绝,随即莫名地焦躁起来,跨前一步,咬着牙说,“你想跑是吧?洛雨辰,你总是这样!不管出了什么事,你就只会一走了之,好像只要你跑了事情就能解决了,你就没想过留下的人是怎么给你收拾烂摊子的?” 王枫愣住了,像不认识地看着他,似乎要从沐星宇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半晌,他冷笑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朱哥说跟你谈好条件了,但你昨天明明又想临阵脱逃!”沐星宇理直气壮地指控,“就像从前一样!你总是在毁约!明明谈好了,你又后悔!但是这次你真不能走!” “你特么是要跟我翻旧账是吧?”王枫火冒三丈地说,“沐星宇,我最瞧不起你的就是你这副你最无辜,别人都该死,都是别人负了你,你清清白白的嘴脸!” 他喘了一口气,压抑了六年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出来:“当时朱立强和华耀公司的生哥联手,给我做了一个骗局,多次明里暗里邀请我毁约跳槽,这样他们就可以不付解约费,许诺给我资源,声称找影视大咖来带我,第一年就三部电影两部电视剧,对,我承认我那时候虚荣,势利眼,自命不凡,觉得他们是慧眼识才,我上当了,我以为他们说的是真的,于是跟公司不打一声招呼就跑了,星辰男孩就此解散,那是我对不起你……然后呢?!粉丝们骂的是我,业内嘲笑的是我,毁约被打官司告的人是我!你作为留下来的那个,多无辜的受害者啊,粉丝们全都爱你,你被公司寄予厚望,大把地砸资源,我跳槽之后就被一纸合同束缚住,华耀根本没拿我当人,什么电影电视剧……三年里我就最常干的事就是捡别人不要的站台机会挣几个车马费!那时候我才明白,就是朱立强要带你单飞!嫌我碍事,又不肯让你担上毁约的恶名,所以给我做了这个局!我他妈的冤不冤啊?!” 王枫双眼充血,视野里一片血红,声音都变了调,仿佛身处三年前的那个秋天,在郊外的高速公路上,晨光初露,身边是跑车的残骸,还冒着浓重的烟火,疼痛中他看到源源不断的鲜血从自己身下流淌出来,和路边的血红枫叶相映成一片红海。 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有那么多的血可以流……流完了,也就死了吧? 沐星宇被他的话打击得愣住了,彻底失去了冰山贵公子的高冷气质,呐呐地说:“我不信,你说的这些……朱哥不会这么干的,从前他对我们不是一直很好,很公平吗?” “他早就看好你了,因为你除了音乐什么都不关心!一切听他摆布,我又不是!他一心想做你的经纪人!当然不会害你,我只是挡在你大红大紫路上的一块绊脚石!”王枫怒道,“沐星宇你给我听好了!今天不管我死没死在这里,你以后都要小心朱立强!他要的是大明星沐星宇,不是普通人,如果有一天你也成了绊脚石,他会毫不犹豫把你也给干掉的!” 沐星宇抿了抿嘴角,这个放在大银幕上能让无数少女粉丝为之欢呼尖叫的小动作被他现在做出来竟然有几分决绝倔强的意味。 “行了,我早该知道你这个石头脑袋什么都听不进去的。”王枫彻底绝望了,叹息道,“不用你假好心,给我滚,少在我面前晃悠……生死各有天命,我还真不相信今天就是我的死期到了。” 沐星宇仿佛下定了决心,一步跨向前走到沙发跟前,抓住他的一条胳膊,一用力就把他给拽了起来,顺势往肩膀上一挎,艰难地扶住王枫的身体,晃晃悠悠地把他给拽了起来。 “我放你走。”他低声说。 第一百二十一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直到被沐星宇拖着站到地上,摇摇晃晃地站稳身体,王枫还在思索这到底是什么神展开。 是另外一个圈套?其实朱立强只是马仔,大boss还是沐星宇? 还是沐星宇忽然良心发现?哇塞,自己的台词感染力很强嘛!不像是被他们批评的没演技的样子。 沐星宇却误认了他的沉默,一只胳膊绕过来抱住他的腰,笨拙地保持着两人的平衡:“是还走不了吗?不行的话我背你。” “不不不,你先让我缓一缓……突然直立行走还有点不老适应的。”王枫困惑地说,“沐星宇,你干嘛要放我走?” 这个姿势之下,沐星宇和他几乎是耳鬓厮磨的站在一起,王枫一说话,呼吸就能相闻,大明星大概很久没跟人这么近地接触过了,面红耳赤地转过头去,傲娇地说:“不想走算了。” “想啊!怎么不想!你试试被人剥得跟头光猪似的,手脚也不能动,摆在后台好像随时要抬上去供神,你也会跑的好嘛!”王枫理直气壮地说。 沐星宇急躁地说:“那不就得了!我放你走你还有什么不满?” “我走了你怎么办?”王枫不相信地问。 沐星宇沉默着不说话。 “话说我还没明白,朱立强把我留下来,到底要干什么?他说是要我去唱一首歌当嘉宾,可是我忽然想起来你上次接受采访的时候说过,你演唱会从来不请嘉宾的,那到底你们要把我怎么办?你刚才说什么,流一点血?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他的喋喋不休,沐星宇生硬地转换了话题:“实在不行的话我背你吧。” 说着他当真一弯腰,把王枫给扛上了背,站直的时候稍微踉跄了一下,很快就稳住了身子,径直向门外走去。 穿过衣物间,他也没谨慎小心地试探,而是就这么背着王枫直接打开了门,走了出去。 外面果然是后台部分,到处都黑洞洞的,到了晚上这里必定是一片光明,各种工作人员,伴舞,乐队跑来跑去,但现在四周寂静无声,一个人影都没有。 王枫其实早就能动了,但是这么被沐星宇背着,他心里竟然有一种扭曲的快感,仿佛自我胜利法一样。 哎嘿!沐星宇这样的大明星,居然背着我在后台穿行,带我去逃亡!进行一场惊险刺激的大冒险!真是再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了,比抓外星人还带劲。 他伏在沐星宇肩膀上,听着他粗重的呼吸声,还故意挑剔了一句:“你就打算带着我这么大模大样地走出去啊?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 沐星宇今天刚把最后排练弄完,本来就累得一身汗,这个时候应该在休息室养精蓄锐喝两杯大补汤备战晚上的演唱会,没想到良心一发作,要背着这么一个沉重的家伙往外跑,已经精疲力尽只能咬牙撑着了,闻言再也没什么力气解释,简单地说:“他们都听朱哥的话,时间不到不会出来的。” 王枫咂舌:“朱立强是给你们下了迷魂药了吧?怎么一个个的比狗都听话。” 沐星宇没理他,两人正沿着一条狭窄的走廊偷偷摸摸地往出口附近挪动,忽然前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人的脚步声,听声音,人数还不少! 王枫敏捷地一个翻身从沐星宇身上跳下来,在沐星宇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顺手拧开旁边一扇门,一把就把他也给拽了进去。 沐星宇到底没经验,被远处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刚想着该怎么办,就觉得身上一轻,然后身不由己地被拽入了黑暗的房间,他醒悟过来的时候大怒:“你一直能动啊?!” 王枫熟练地抬手捂住他的嘴,在耳边说:“嘘,别出声!” 两人屏住呼吸,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贴着房门站着,听着外面的人走过,似乎是消防部门的人来查了,场馆工作人员和公司的代表陪着接待,一路小心地陪着笑,手电筒乱晃,漫无目的地检查着墙壁,管道,走廊。 等到这群人走远了,声音都听不见了,王枫才揶揄地说:“你不是说,他们都很听朱哥的话,不会出来吗?” 沐星宇没说话,甚至王枫把手松开了,他还是没吭声。 王枫吓了一跳,推推他:“喂!沐星宇,你怎么了?我刚才没捂住你鼻子吧?你好歹吭一声啊!喂!” 沐星宇紧贴着他身体的胸膛突然剧烈的起伏起来,冷汗迅速渗透王枫身上的亚麻布长袍,汗津津地贴在他皮肤上,让他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王枫靠近沐星宇,接着门缝里照射进来的一点微弱的光线,看到在他那张素来冰冷高贵的脸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难言的恐惧,急促地喘着气,直勾勾地看向他身后的方向。 “你你你……别吓我!”王枫结结巴巴地说,“我胆子可小,你先说……看见什么了?小声点儿跟我说?” 一只冰冷的手掌突然抓住了他光裸的胳膊,王枫失声叫了起来:“妈呀!” 随即他才反应过来是沐星宇,两人挨得这么近,也不可能再有别人从中间插一杠子,他恼羞成怒地咳嗽了两声,却依然不敢回头,只觉得后脖子上一阵一阵的发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警示他,一旦回头,就不可收拾了…… “人……”沐星宇费劲力气,紧紧抓着他的胳膊,好容易才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字。 “瞎!”王枫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唾弃地站直身体,离开他远了一点,“人怕毛的!我还以为是鬼呢!” 他说着,大大咧咧地一转身,却在瞬间也被吓了一跳。 这个房间是在一层的,外面大概是另外的建筑物,所以房间里没有窗户,没开灯自然也没有光线,只能借着外面走廊上的照明灯光从门缝里射进来的那点,隐隐约约地看到房间里的情况。 就在离他们不到两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人,或者说,是‘人形物体’ 因为这个人的姿势很怪,不像正常人类一样地站着,头往下的肩膀整个垮塌了下去,仿佛两条胳膊拉拽得肩膀不由自主地下坠,变成一个弓腰驼背的形状,像一棵因为营养不良而垂头丧气的植物。 如果说是因为身体原因,但分明又站得好好的,不像是没力气的模样。 王枫正在琢磨,沐星宇实在忍耐不住,颤抖着伸手去摸门边的开关,啪嗒一声,灯光大盛,房间里的一切清清楚楚地展现在光明之下,看了个一清二楚。 还没等王枫怒斥沐星宇的这一轻率行为,两人就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乐乐?!” 没错,站在房间中央,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屹立不倒,双眼紧闭,两手下垂,整个人像是昏迷过去的,正是他们俩的老熟人,林乐陵。 王枫也顾不得开灯不开灯的事了,和沐星宇一起跑了过去,围着林乐陵转了一圈,鼓足勇气,把手指伸到了她的鼻子下面。 还好,还有呼吸…… 但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了,林乐陵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被什么人摆在房间里的大型娃娃一样,并不像个活人,乌黑的长发从两侧垂落下来,挡住了半边脸颊,脸色灰败,妆容精致,但那勾画得宜的眼影腮红唇蜜放在这样一张无知无觉的脸上,却不显得娇艳,反而透着一股诡异的感觉。 “她怎么会在这里?”沐星宇充满疑惑地问,伸手试着推了推林乐陵,女孩的身体晃了晃,却没有倒下,顽强地重新站直了,却依然没有任何别的反应,对他们的呼叫也置之不理。 王枫却抓住了这句话里面的含义,冷笑着问:“她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这两天发生的事大概超出了沐星宇的认知范围,让他变得惊惶不安,再也不复从前的高冷形象,反而更加贴近从前那个练习生时期,什么事都和王枫有商有量的音乐少年,闻言下意识地回答:“因为已经有你了啊。” “哦……原来已经有了我了啊。”王枫拉长声音说着,猛然一拳就朝着沐星宇的脸打了过去。 他这一拳来得又快又急,沐星宇猝不及防挨了个正着,鼻血都窜了出来,他踉跄着向后倒去,惊怒交加地喊:“洛雨辰你疯了!你打我干什么?!” “打你是轻的!你说!之前你演唱会,来给你吸血的是不是乐乐?!”王枫怒吼道,“你还说没事没事!你看看她!这模样像是没事吗?!她现在差不多就是个活死人了!” 沐星宇张嘴想解释,但目光落在旁边毫无生气的林乐陵身上,知道自己再解释什么都是多余。 “朱立强到底在搞什么鬼?!”王枫步步紧逼着问,“他用乐乐每次在你的演唱会上干什么?沐星宇,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的成功到底要踩着多少人的尸体上去?!” “没有!”沐星宇也急了,看了王枫一眼,声音又低了下去,“你走之后我是红了两年,但后来日子也不好过,演戏吧刷脸也就算了,唱歌的话我始终没有天赋,不管我再训练,再努力,唱到嗓子出血都没用!我就是没这个本事!眼看我也就,也就要慢慢过气了,这时候朱哥忽然说,能给我搞到对嗓子好的药,我一喝,果然很有用。” “呸!”王枫狠狠往地下吐了口吐沫,“以前训练的时候我怎么跟你说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真是……不带脑子出门的傻白甜!你也不想想,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沐星宇艰难地说:“我也没有办法!我喜欢唱歌,我想在这个舞台上唱下去!这要是毒之类的玩意儿我肯定不会碰的,但是并不上瘾啊!我只有唱歌的时候才用,平时是不用的!后来,乐乐也……也需要这种,朱哥又给她也弄来了,还有让脸变得更好看的美容针,打过一次就跟整了容一样,还有……类似的东西,我们俩就这样……在娱乐圈站稳了脚。” 他又看了一眼闭着眼睛的林乐陵,痛惜地说:“乐乐对药物的需求比我大,她是女明星,脸就跟命一样,但是美容针的价格又特别贵,朱哥就跟她说,我开演唱会的时候,就让她来牺牲一下……” 第一百二十二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牺牲什么?”王枫又急又气地追问。 “我不知道啊!”沐星宇被他逼急了,也抓狂地吼道,“他每次把乐乐带到后台干点什么,我那时候在台上,我哪知道!就是……忽然气氛就会特别好,大家都能融入,粉丝们个个都能沉浸在歌声里,就跟迷醉了一样,带给他们无穷无尽的快感,然后每次演唱会都能大获成功,她们回去之后会自发地到处宣传,连篇累牍地推广,而且越来越死忠,我就是靠这个法子……圈了很多粉。” 王枫伸手指着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咬牙切齿了半天才愤愤地说:“所以上次我看到乐乐,她老得吓人,像四十岁的样子,是不是就是因为这种药接不上了?” “是啊。”沐星宇承认,“朱哥说是外国进口的,外国人也知道是好东西,所以自己偷偷摸摸地用,扣着不往中国卖,他通过朋友的关系才人力代购了一点,乐乐本来不信邪,自己去买过的,但是没有弄到手,所以才回来求他,那次还是我帮着说了情。” “你还说不上瘾?!”王枫怒道,“是!断了药你们不会满地打滚连哭带喊,但是你用脑子想想!现在的你们和上瘾有什么区别?还不是照样离不开药,朱立强一旦给你们断药,你们俩就得跪下来求他,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你们都只能乖乖答应,这和吸毒有什么区别?!你是不是疯了?!那不是你的声音啊!沐星宇你醒醒吧!你拿着药物换来的好声音去功成名就,获得粉丝的欢呼,你心里就不内疚吗?!你是在骗人啊!” 沐星宇抿着嘴,低哑地说:“其实,我也想过要退出娱乐圈的,可是……总是不甘心,又想着,能多红一年也好啊,就好比这次,开万人演唱会一直是我的梦想,我也跟朱哥说过,开完这次我就淡出娱乐圈,反正我的合约也就剩下两年了,他也说会考虑带新人。” “做梦吧你!还想退出娱乐圈,朱立强不拿你当垫脚石给他带的新人铺路,我就把姓倒过来写!”王枫冒火地说。 沐星宇无言以对,半晌才烦躁地说:“先不管这些了!你这能跑能跳的,想来也不用我送你,你赶紧走吧!这次演唱会就算我开不成,正好我回头就退隐。” 王枫一想,先逃出去要紧,现在他所有的东西都被朱立强给搜光了,自己又没有跟苦鱼和组长一样锻炼出精神力,可以想办法跟外界联络求救,只能凭本事跑路了。 反正沐星宇和林乐陵留在这里,晚上还有万人演唱会,一时半会朱立强也不可能把他们都给干掉,等自己和组织联系上再回来救他们也不迟。 他只顾着想,沐星宇因为愧疚低着头,两个人都没发现,站在他们中间一动不动的林乐陵,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此刻混沌一片,完全没有眼白瞳孔之分,反而翻着灰暗的光泽,像是两潭死水被翻搅的淤泥给乱了塘子,有什么诡异的生物要脱身而出。 “那我就先走,你放心,我会回来救你的。”王枫最终这么说。 “好。”沐星宇心不在焉,敷衍地回答道,一抬头,大惊失色,猛然叫道:“小心!” 话音未落,压根没给两人反应的机会,本来就像一颗缺少水分的植物一样垂头丧气站在两人中间的林乐陵,古怪的双眸一翻,两只涂着渐变玫红色指甲油的纤纤玉手如闪电一般地伸出,准确地掐住了两人的咽喉要害,手背上青筋毕露,使出了她这个身体绝对不会有的力气,狠狠地往死里掐去! 王枫猝不及防被掐了个正着,只觉得自己的肺部似乎被火炭塞满,没有一丝空隙留下给他呼吸,眼前慢慢地黑了下去…… 萧晚晴从‘监狱’出来,开车往北五环赶,今天晚上是跨年,下午两点就提前进入了晚高峰,市区的大街小巷开始拥堵,汽车几乎开一步停一步,偏偏大白天的她也不可能动用黑科技,只能耐心地坐在驾驶座上,压抑着满心的焦急。 周围触目可及都是北京城繁华热闹的街景,熙熙攘攘的人流,一派富足的社会主义小康形势。 但萧晚晴心里清楚,如果今晚他们行动失败,那么明天这样的景象将不复存在,2017年的第一天,将是一个充满血腥的日子。 “我可不想见证这样的奇迹时刻。”她喃喃地说。 这时候电话进来了,苦鱼打来的,简短地说:“组长,我已经进去查过一遍了,但是有演唱会的人在旁边盯得很紧,比较粗略,但可以肯定的是并没有任何能量波动的异常状况。” “王枫呢?看见他了吗?” “没有。”苦鱼回忆道,“我打听了一下关于演唱会的事,他们口风很紧,什么都不肯说。” 停了一下,苦鱼又说:“但我总有一种感觉,王枫确实在里面。” “不然他还能上哪儿去。”萧晚晴冷冷地说,“行了,你在附近待命,等我前去会合。” 苦鱼答应着切断了通讯,几乎是立刻,安瑞和的电话也进来了,声音里充满了气急败坏:“组长,交涉失败,有关部门拒绝取消这次跨年演唱会。” 萧晚晴忍不住吐了个脏字,才平复下心情问:“为什么?以往这种事不是一批就准吗?” “明面上的理由是没有正当理由不能随便取消早已预定好的群众文体活动,而且时间也太紧促了来不及缓冲,现在部分粉丝已经到达了鸟巢外围,如果贸然宣布取消,恐怕会发生群体事件,被网络传播出去就不好了,大概会说什么‘有关部门存心讹诈,开场前勒索巨款未果而挟私报复’之类的闹得满城风雨,年轻人嘛,总是喜欢危言耸听。” 萧晚晴一边转动方向盘跟着前面的车艰难的挪动着,一边看了一眼:“演唱会不是晚上七点的吗?现在才两点半?就有人去现场了?” 安瑞和无奈地说:“组长,你真该来看看,就现在,就这儿,往鸟巢的大马路上,车一辆接一辆的来,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足有一千多,还有的源源不断地继续来呢,什么发横幅的,发手幅的,发灯的,发周边的……热热闹闹的都赶上展览馆了!那个虔诚和痴迷就别提了,这要是现在说不办了,这群半大妞儿滞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啊!” 他叹了口气:“还有,我听内部消息说,有关部门的领导家里也有女儿在追星,也来看演唱会了,估计人家于公于私都不会下这样的命令的。我们是无名战线没有关系,他们可是要站在公众面前承受大家的指责的。” 萧晚晴狠狠地咬着牙:“这群不知死活的凡夫俗子!”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都理解了米娅的说法,是啊!总是这样藏着瞒着,有什么用处呢?他们流血流汗,在看不见的地方殚精竭虑,但是毫无所知的市民却完全不配合,他们对近在眼前的危险一无所知,所以理直气壮地抵抗着。 然后还不能对他们有什么指责,因为他们是‘不明真相的群众’。 “真要让他们明白了真相,估计也晚了。”萧晚晴低声说。 安瑞和没听见,‘喂’了一声:“组长?” “我这就赶过去。”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说,“不取消就算了吧,不管怎么样这一仗都是要打的,不能因为有人,我们就不干活了。”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军师,把江路嘉也叫上一起去。” “啊?”安瑞和疑惑地说,“这种场合带他不好吧?一个菜鸟,万一……” “王枫不在,只能由你负责外场接应,我必须带一个人进去,就是他了。”萧晚晴平静地说,“如果今天他死在这里,那也是他的命。” 萧晚晴把车开到会合地点的时候,果然一路行来都是沐星宇的忠实歌迷,简直把演唱会开成了粉丝大联欢,很多人还穿着统一的应援服装,以各大站子,贴吧,微博,q群等区分方式结成了小团体,满面兴奋地站在场馆门口等待入场。 “你说得对。”她看见安瑞和之后,承认道,“贸然取消是会出大乱子的,集体洗脑一下子也洗不了这么多人。” 安瑞和撇了撇嘴:“那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我带江博士进去。”萧晚晴冷淡地说,“既然是星空之门,肯定有个开启的过程,只要在成功之前毁掉就没事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谁都知道这不是如此简单的事。 安瑞和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还是苦鱼负责屏蔽,火苗儿应急?” “嗯。”萧晚晴点了点头,似乎自己也不大愿意下这样的命令。 苦鱼没有说话,只是垂下头,双手合十,嘴唇翕动,似乎是念了句阿弥陀佛。 江路嘉颤抖着问:“应急……是什么意思?” 萧晚晴横了他一眼:“是如果我们没有成功,这在场的一万多人的血肉要被献祭给魔神,打开星空之门的话,为了阻止献祭就让火苗儿一把火全部烧干净的意思。” “这……这么大的重任?”江路嘉声音都变调了,但是看到萧晚晴横扫过来的眼神,立刻又凭空增添了无穷无尽的勇气,保证道:“我会尽力的,组长!” 王枫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在移动,似乎是被抬起来离开地面,晃晃悠悠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迎面映入眼帘的是四周明亮的射灯,把整个内场射得光芒万丈,也几乎刺瞎了他的双眼,让他根本看不清四周是什么情况。 但是低头看到自己的情况还是可以的…… 他依然穿着那件亚麻布的长袍,底下也依旧是光溜溜的,但是双手双脚都被分开捆在了木头架子上,还用奇形怪状的假藤蔓和树枝装点着,脚下虽然还踩着地面,但是看周围工作人员正在忙碌的份上,很快他就要跟着木头架子一起吊威亚了。 “这……这是要表演毛?!”他震惊了。 朱立强的胖脸忽然在他面前闪过,满意地看着他被捆得结结实实的样子:“洛雨辰,我还真低估了你,没想到差一点就让你逃跑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他伸出胖手,轻轻拍了拍王枫的脸:“感谢我吧,给了你最后一个机会,让你这个过气的偶像还能和沐星宇在一个舞台上表演,这也算发挥你的剩余价值了,死得其所嘛。” “你大爷的。”王枫有气无力地骂道,焦躁地想握紧拳头,却连手指头都动弹不得。 朱立强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早知道你是个祸头子,本来沐星宇是一个很乖很听话的孩子,我只要给他一个好的环境,一个自己的空间,他就会老老实实地待着,别的事都由我来帮他,我操心了这么久,结果你一来,什么都变了,他居然想帮着你逃跑?简直可笑!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为了他的事业!” “放屁。”王枫咬牙说,“你图谋的远不止这些,别以为我不知道!” 朱立强脸色一变,却立刻笑得更开心了:“不可能,你们这些愚蠢的庶民,行尸走肉一样地活着,怎么知道我的雄心……不过算了,反正你今天晚上会死在这里。” 说着他一抬手,在王枫的胸口轻轻地拍了一下,不知道什么东西穿透薄薄的长袍,一下子就钻入了王枫的血肉之中,疼得他啊地一声,两眼发黑,满头大汗,再也没有力气多说一个字。 那个东西进了皮肉仍然不罢休,持续不断地往里钻着,一直钻入王枫的心脏才停下来。 王枫大口大口喘着气,惊恐的目光慢慢暗淡下去,渐渐失去知觉,奄奄一息地垂下头,在他胸口的地方,慢慢地冒出了一丝新绿,分开成两片绿叶子,青翠欲滴,充满了生机。 一种根植在人类血肉中,以生命为代价的……植物。 朱立强满意地看着这一切,在他耳边轻声说:“演出开始啦。” show time! 舞台两侧的烟火同时爆发,在夜空下喷出五颜六色的彩纸雨,万人场地座无虚席,举着灯牌的手臂像树林一样地密密麻麻,整齐划一地挥舞着,闪烁着,所有人的喉咙里都齐声狂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沐星宇!沐星宇!沐星宇!” 激烈的电音前奏响起,吉他手甩出一串爆炸样的音符,激光从四面八方像天罗地网一般来回扫荡,在一阵又一阵的狂喊声中,沐星宇‘异兽’演唱会正式开始了。 而在同一时间内,萧晚晴和江路嘉也潜入了后台。 说是‘潜入’其实并不恰当,他们进入的地方是黑漆漆的闲置区域,大部分的工作人员都集中在化妆室那一块,忙得不可开交,谁也不会对角落部分多加关注,他们几乎就是这么大模大样地走了进来。 越接近舞台,外界疯狂的呐喊声,音乐声,架子鼓犹如疾风骤雨一般像敲击在人们心尖子上的各种混音就变得越来越清晰,起初只是隐隐约约,后来简直如在耳边。 “这个沐星宇不是爱豆出身吗,唱那种青春口水歌的,没想到还有两把刷子啊,听起来音乐很带感的样子。”江路嘉低声说。 萧晚晴冷冷地说:“要不要给你补张票上去看演出?” “那还是算了……”江路嘉立刻说,“总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 萧晚晴皱着眉头,敲击了一下耳麦,军师的声音传来:“萧组长,我扫描到王枫特工的生命特征了,他在舞台上。” “还真去当嘉宾了?”萧晚晴纳闷地问。 “现场灯光情况太强烈,我没办法仔细确定,不过他的身体状况有点奇怪,血压一直在下降,现在血容量已经到了一个危险的地步。”军师判定道,“需要去救援吗?” “他死不了,暂时不用管。”萧晚晴冷酷地说,“扫描地下位置。” “正在进行,目前进度和官方提供的建筑图没有任何出入。” 萧晚晴一边往前走,一边沉吟着说:“王府胡同79号地下是一个隐藏空间,也许这里也有,但是米娅并没来过鸟巢,如果是她外祖母留下的话,那也太不可思议了,116年前这里还是一片庄稼地。” 她带着江路嘉拐过一个弯,正要走入左边的通道,江路嘉忽然敏感地转过了头,直直地看着右边的方向。 那里面是一片未知的黑暗,墙壁上的灯没有开,这边的光线微弱地投射过去就像是被一张大嘴给充分吸收了一样,黑黢黢的,什么都看不见。 鬼使神差地,他向着右边踏入了一步。 这一步却踩了个空!他明明看着脚下是地面!一脚踩下去的时候却变成了漆黑的不明物质,整个人向前一栽,两只胳膊在空中挥舞着竭力要保持身体平衡:“啊!” 一股强大的吸力陡然从他脚上传来,把他整个人往前拽去,江路嘉崩溃地挣扎着,一只脚就这么悬在空中,以一个滑稽的姿势不由自主地被迫栽向前方。 就在他再也挣扎不动,眼看要被吞噬的时候,萧晚晴转身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左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极其轻松地就阻止了他的进一步向前,右手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扎向他面前的部位。 被匕首扎中的空气突然剧烈地扭曲起来,萧晚晴一转手腕,准确地在原地将匕首转了半个圈,蓝紫色的电光闪着弧线噼啪地冲向前方,在江路嘉眼里明明是空无一物的前方像是一面镜子被打碎了一样,稀里哗啦地裂成了无数碎片,露出了隐藏的场景。 不再是一片黑暗,反而是翻着红色光芒,一波一波,颤抖着,奔涌着的诡异光线,从走廊那头远远地传来,还带着一股奇异的味道,并不难闻,略带一点浓甜。 “军师?”萧晚晴发现自己和军师之间的联系断了,眉头一扬,淡淡地说,“找到了。” 她毫不犹豫地抬腿往里就走,江路嘉后怕地紧紧跟在她身边。 转过一个拐角,面前红光大盛,两人同时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江路嘉吃惊得简直说不出话来:“这……这是啥?” 他们面前是一个狭小的房间,其实也不算小了,之所以‘狭’,是因为房间中央有一个奇怪的物体,几乎占据了大半的空间。 不像是生物,如果硬要说的话,倒像是一颗‘种子’。 椭圆形的黑色物体横躺在地面上,两头尖,中间圆,饱满的躯壳中央有一道深深的刻痕,像小麦的胚一样,如果真的是一颗种子的话,那么将来就会从这里裂开,钻出新生的小芽来吧。 萧晚晴横了他一眼,冷冷地说:“别做梦了。” “啥?我说什么了吗?”江路嘉摸不着头脑,惊奇地问。 萧晚晴指着‘种子’说:“我在资料里见过这种空间对接形式,一旦能量充足,这条痕迹就会撕裂空间的封锁,打开星空之门,让那一头的生物蜂拥而入。所以通常被称为‘恶魔之眼’。” 江路嘉仔细看,这会子他又觉得这东西确实像一个紧闭的眼睛了,这不,上下眼睑的部位还长着细密的‘睫毛’呐。 等等!他倒吸了一口气,惊惧地看着那些他以为是‘睫毛’的东西。 这个物体本身散发着浓烈的红色光芒,加上那些从上面延伸出去的线条太细密了,一错眼的功夫就会误认为是光线的一部分而没有多加注意,但是在靠近紧闭缝隙的部分,因为有着黑色本体的衬托,能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些他以为只生长在‘眼’周的‘睫毛’其实布满了整个物体的全部,是一条条细得几乎看不清的血色管线,仔细看去,里面还是中空的,正在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把鲜血源源不断地运输到这个黑色物体的内部。 其实这个物体散发的也不是红光!是这些成千上万的‘血管’里的红色液体被光芒映照,才给了他这样的错觉! 他震惊地看着,脑子里转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战战兢兢地侧头去看萧晚晴,希望她能否定自己的猜想:“这,该不会是……” 每一根‘血管’的尽头,是不是就连着一个座位? 连着那个坐在座位上,一无所知的观众,只知道为自己的偶像加油呐喊,为他的歌声感动哭泣,丝毫不懂这场演唱会可能就是她们生命中最后的一段时光,甚至她们的鲜血还会被用来打开‘星空之门’,放出侵略的外星人。 萧晚晴歪了歪头反问道:“你以为呢?” 说完,她指着那个一起一伏,仿佛在呼吸的‘恶魔之眼’说:“这玩意儿是有生命的,如果遇到危险,会本能地进行反击,下场可能就是大家连着鸟巢一起上天,所以只有抓紧时间,力求一击致命,但是……那样的话,它在生死关头会不顾一切地吸血,这些血管连着的人,就会死。” “妈呀!”江路嘉崩溃地抱住了头,“这可怎么办啊?组长?” “实在不行的话,也只有放弃她们了,就看个人的造化吧,谁叫她们今天出现在这里呢。”萧晚晴无情地宣布,“为了事态不扩大,牺牲也是在所难免的。” 说完,她抽出了短刀,左右手各自耍了一个刀花,在眼前一交叉,发出‘呛啷’一声脆响,眼看就要动手。 “不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的。”江路嘉下意识地阻止,“这就是血管嘛!原理我懂的!只要两头分别结扎,中间再剪开的话,那就不会对生命造成影响,上面的人不会被吸血而死,这个慢慢掐断血流的过程又很和缓,这么个生命体不会察觉到的……等它察觉到的时候,起码也可以救下一半人了!” 他紧张地舔着嘴唇,近乎哀求地说:“这里是一万人!能活一个是一个啊,组长。” 第一百二十四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萧晚晴看着他,淡淡地提醒道:“这里有一万根‘血管’。” 她的意思很明显,照江路嘉的做法,那就是要打两万个结……就他们俩,长八只手也不一定能在演唱会结束之前干完。 “我试试!我可以的!”江路嘉着急地保证,“你别忘记我是干什么的,我是外科博士!” 萧晚晴干巴巴地插了一刀:“美容整形的?” “血管结是每个外科医生的看家本领,哪怕是本科生,一分钟打六十个也仅仅是及格水平!不过就是两万个结,我可以做到的!”江路嘉猛然把自己的双手亮在了她面前,竭力稳住心神,让张开的十指维持稳定,“你看,这是一双外科医生的手,我读了十年的外科了,请相信我!” 天知道他双腿都已经紧张得暗暗发抖了。 但是,那是一万条人命啊!不管如何也要拼一把不是吗? “那行,你干吧。”萧晚晴从兜里掏出一卷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细线扔给他,“但最多给你一个小时,超过时间之后我必须行动……动作要快,一切后果由我负责,别有压力。” 江路嘉重重地点了点头,壮着胆子接近那个黑色物体,伸手极其轻柔地牵住了一根近在眼前的‘血管’,开始打第一个血管结。 “我喜欢压力!”他喃喃地说,变相给自己鼓劲,“我把它当点心吃!” 起初几个结,他还打得有点缓慢,毕竟这不是在手术台上,算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多少有点瞻前顾后,生怕哪一点做的不好,那个‘恶魔之眼’忽然醒了,睁眼来咬他一口。 但是很快,江路嘉就找到了感觉,或者说,是身体的记忆复活了,在特勤组两个多月的摸爬滚打,无数在他意想之外的事困扰着他,分散着他的注意力,组内一日,仿佛世上一年,他几乎都要忘记自己其实是个外科博士了。 但是身体的记忆是不会消失的,熟练的步骤,手法,姿势,一二三……他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几乎都爆出了残影,操作越来越熟练,完全没有停顿,更没有迟疑,光洁有力的手指动作间倒映着血红的光芒,这一场景诡异到了极点,他以区区一人,尽全力和时间抢夺着每一条生命。 江路嘉微微抿着嘴,眼睛里射出专注的光芒,聚精会神地进行着打结的动作,心无旁骛,仿佛除了这件事之外,整个外界都不存在了,没有什么能让他分神他顾。 萧晚晴静静地看着他完全投入到这个辛苦又枯燥机械的工作中去,目光无波无澜,也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忽然,她黑色瞳孔猛然一缩,有点不敢确信地抬手揉了揉眼睛。 没看错!在她的视野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从江路嘉脑部慢慢地逸出了无数的乳白色光线,一开始是缓慢的,犹豫不定的,无力地漂浮在空中,没有任何动作,渐渐的,就试探性地卷曲,弹动,起伏着蔓延,向着四周活泼泼地探求着。 她反复进行诱导,另有外星科技器械加持,江路嘉使出浑身解数,心力交瘁到极点,在前72小时都没有成功外放的精神力,竟然在这个时候,无声无息地成功了!自发自觉!没有任何的艰难,就仿佛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一般。 “还真是个奇迹呢。”她喃喃地说。 渐渐的,江路嘉脑部逸出的精神力不满足于漂浮在空中无所事事,开始随着主人的心意,笨拙地缠绕上了周围的红色‘血管’,忙忙碌碌地开始助战,进行着‘打结—打结—切断’的流水线程序,有条不紊,就像是突然多了好几十个江路嘉在一起操作一般。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江大博士,对自己已经突破了困扰多日难题的现状还浑然不觉,只是完全沉浸在抢救的紧迫感里,眼睛里只看得到一根根的血管,做完一根就去捞下一根,整个人是麻木而坚持的。 看上去很帅。 这时候,从萧晚晴背后的通道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她连头都没回,脚尖轻轻一点地,仿佛是怕惊动了谁似的,穿着黑色风衣的纤瘦身体如同一只低空飞掠过地面的灵巧燕子,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拐弯处的墙壁后。 来人恰巧就在这时候也走到了差不多的位置,萧晚晴二话不说,看到人影露头,当头就是一刀狠劈了下去! “扑”的一声,她这一刀没有劈到实处,却劈开了一个气球样的圆形物体,外皮是娇嫩的粉红色,软而柔韧,被刀劈成了两半,里面粉红色的烟尘随着刀锋四处飘散,转眼间就布满了拐角处的空间。 萧晚晴却丝毫不受影响,一击不中,脚下一踩地面,飞跃在半空,一冲向前,直接对着来人就劈出了第二刀。 朱立强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芒,一边后退一边伸出肥短的手指对着她念念有词,脸上挂着胜券在握的笑容,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但是他没料到萧晚晴压根不受花粉的影响,凶悍的第二刀几乎是擦着他的前胸劈下来的,他吓得往后跌跌撞撞地退了好几步,虚张声势地喊着:“愚蠢的凡人啊~~~~你竟然敢破坏神的意旨!” “神你妹!”萧晚晴厉声喝道,“不许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她唰地把短刀架在朱立强的脖子上,阻止他进一步逃跑,冷冷地说:“就是你在搞鬼吧?里面的那玩意儿是什么东西?” 朱立强眼睛里射出嘲笑的光芒,仿佛一点不惧怕压在自己脖子上的锋刃,反而高声地叫着,声音里充满了痴狂:“神就要降临人间了!这一刻我等了足足三年!自从我能听到神的声音之后,我就一直准备着!你们这些接收不到神的旨意的人,都是应该被新时代淘汰的劣等物种!只有敞开大门迎接神的我,才能够活下去!迎接地球的新纪元!” “尼玛。”萧晚晴忍无可忍地说,“接受到个把外星人的信号就了不起了?连老祖宗都不要了的汉奸!等外星人进了地球,第一个就撕了你。” “不!你这种俗人怎么知道信仰的魔力!”朱立强鄙视地看着她,激烈地争辩着,“神是强大的!能够给予我想都不敢想的力量!他比这个落后的地球要远远先进很多个世纪!地球是落后的!粗俗的!人类这么低等的脆弱生物不配在宇宙里占有一席之地!唯一的出路就是匍匐在高等种族脚下,祈求他们的垂怜和保护!这才是地球新纪元的开始!” 萧晚晴目光沉郁,决定不跟他废话,刚要一抬手打晕朱立强,心里猛然一阵警觉,想也不想,回手用短刀一搪,蓝紫色电光瞬间暴起,在空气中划过无数条光彩耀耀的电弧,把从侧面延伸过来的一条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黑色物体给烧成了焦炭,啪地落在了地上。 一个妆容精致,明眸皓齿,苹果脸,笑起来甜美俏丽的女孩从朱立强身后的黑暗里悄然浮现,一张嘴,却是一口熟悉的腔调:“萧组长,我们又见面了。” “米娅。”萧晚晴冷冷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这么轻易死的。” ‘林乐陵’抱歉地笑着说:“动用分身是一项很费事的巫术操作,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的,但是没办法呀,见过面之后我就知道,你太厉害了,我未必能在你的特勤组之下全身而退,所以我只能把种子寄存在这位小姐身体里,很好,很不错,她年轻多了,我感觉就像重新活了一遍一样。” 萧晚晴毫不留情地揭穿了她:“但是你多年积攒的魔力也没有了吧?要真是这么好的话,你何必拖着这具活了七八十年的衰老身躯不肯放弃呢?每过二十年在欧洲大陆上找个年轻女孩转移脑电波,对你来说也不是多有心理负担的事吧,黑巫婆米娅?” ‘林乐陵’的脸蛋扭曲了,笑着说:“萧组长,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爱说实话了。” 萧晚晴冷笑一声,举起另一柄短刀指向她,淡淡地挑衅道:“怎么?俩一起上?” “完全不需要呀,萧组长,我的局已经布下了,现在是享受成果的时候了。”‘林乐陵’笑眯眯地说,“你已经看见了吧?恶魔之眼就要睁开了!在它睁眼的时候,异界的君王即将踏破虚空,从远隔千万光年的星球踏入地球,来建筑新的时代,我们这些人,都将见证历史的时刻……即使是在这个时候,我也依旧想你能成为我们自己人呢!” “哦,这次你倒不鼓动我什么‘只有民众知道外星人并且被吓得乱跑,才能体现出我们的重要性’了?看样子你也是与时俱进,及时更新洗脑包嘛!”萧晚晴淡漠地说,“不过真可惜了,我一点兴趣都没有。” ‘林乐陵’笑容甜美地说:“那真是太遗憾了,你失去了成神的机会。” “不过是一群外星人,少给这个社会的老百姓成天灌输封建迷信的思想。”萧晚晴冷酷无情地说,“外星人怎么了?只要非法进入地球,该抓的抓,该杀的杀,外星人犯法与庶民同罪!也只有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躲在阴暗角落里和时代脱节的人才会把外星人当成高高在上的神……看看你们那一副没接受过唯物主义思想教育的熊样!” ‘林乐陵’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意,刚想说什么,忽然脸色一边,目光紧盯着她身后的方向,怒喝道:“你还带了人来?谁在那里!在做什么?!” 其实不用她说,萧晚晴已经敏锐地察觉到现在从里面映照出来的‘红光’已经不像刚才那么浓艳强烈了,反而‘恶魔之眼’呼吸的频率有所加快,光芒的明暗起伏比刚才明显了很多,就像是人类在大量失血的时候,心跳会加快来补偿一样。 江路嘉的工作,起效了,速度也赶上了! “你猜?”一想到那个还在背后房间里全神贯注忙碌工作的大博士,她心下大定,几乎是微笑着说了一句。 ‘林乐陵’却显然没有她的好心情,一张脸扭曲得不像样子,尖叫一声,满头长发在空中炸开,张牙舞爪地就要向里面扑去,萧晚晴当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脚下刚一错步,短刀劈出要阻拦她的去路,却听见从‘林乐陵’的嘴里念出一句急促而简短的咒语。 咒语最后一个音符出口的同时,朱立强的胸口猛然爆裂,他猛地向后栽倒,一丛黑色的藤蔓应声而出,见风膨胀,游动在空中把近在眼前的萧晚晴缠绕了个正着! 萧晚晴这一下猝不及防,双手都被缠绕了进去,短刀在手一并被粗大得犹如千年老树根的藤蔓给捆了个结结实实,毫无反抗的余地。 ‘林乐陵’看到她被困住了,一秒也不耽误,发出‘巫婆’特有的尖叫声,脚下生风地冲向了萧晚晴身后的房间! 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旦让她转过拐角,就是无遮无挡的整个房间!江路嘉背对着这边,全神贯注地在对付那些细密如蜘蛛网的‘血管’,心无旁骛,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完全不知道,敞开着后背要害之处,一览无遗。 ‘林乐陵’飞奔而至,看到原先那些密密麻麻布满全室的‘血管’已经损失了大半,都被江路嘉以灵巧的手势干净利落地打上了双层手术结,横卧在地面上的‘恶魔之眼’就像失去了营养和水分的一个活物,奄奄一息地喘息着,急促地起伏着,带动一室微弱的红光摇曳,仿佛在垂死挣扎,立刻就疯了,两只眼睛变得血红,嘴唇外翻,发出尖利的啸鸣音,抬起手臂,伸出十只涂着蔻丹的诡异手指,就要冲上去直接插入江路嘉的后心。 江路嘉浑然不觉危险将至,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要抢时间!尽可能地把所有血管都打上结,然后一刀切断的时候不至于伤害到上面那些无辜的演唱会观众,他忘我地工作着,额头上渗出了滴滴冷汗,却连擦拭的功夫都没有。 他的精神力倒是凭本能就感受到了杀意的袭来,乳白色的光线骤然转身,迎着飞身扑来的‘林乐陵’就迎了上去,竭力想缠绕住这个行凶者,但是江路嘉第一次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外放精神力成功,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精神力只是乱七八糟地缠绕住‘林乐陵’的四肢,发挥出一点点微小的力量,远远没有达到阻止对方行动的目的。 “死吧!”‘林乐陵’面目狰狞地发出一声吼叫,尖尖的指甲已经接触到了江路嘉的外套后心之处,只需要轻轻往前一插—— 但是萧晚晴的蓝色精神力及时赶到,犹如海潮一般从后面汹涌袭来,直接吞没了她的身躯,硬生生地把她从半空中拽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江路嘉忽然一震,迷茫地抬起头来,他感到自己的脑海中似乎多了不少碎片,那是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发生什么事了? 乳白色的精神力被吞没在萧晚晴的精神力领域当中,竟然发生了难得的共鸣! 江路嘉被这一下打搅,似有所察觉环境的不对,正要回头,萧晚晴厉声阻止他:“江路嘉!时间不多了,快点!” “哦哦!好!”江路嘉立刻把别的事情先抛到一边,重新埋头投入到打结的大业中去,可他的精神力却没有全部收回,依然和萧晚晴的蓝色光线纠缠在一起,下意识地阻挠着‘林乐陵’的动作。 ‘林乐陵’被狠狠地摔了一下,皮肤上泛出了青紫的淤血,她却浑然不觉,依然顽强地要摆脱萧晚晴的精神力束缚,挣扎着试图站起来,去攻击江路嘉,让他停止。 萧晚晴大半个身体都在拐角后面,被从朱立强胸口延伸出来的藤蔓给缠得死死的,双手被束缚在身体两侧,压根动转不得,她一咬牙,手中紧握的短刀以难以想象的方式融化成银蓝色的液体物质,飞快地渗入到了粗大的藤蔓当中,微微一顿,找准了方向,就沿着藤蔓向远处蔓延而去。 ‘它’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立刻就找到了藤蔓在朱立强爆开之后迅速转移到的另一个能量来源,以凶猛的姿态扑了过去,但是接触到的一刹那,那个灰暗的,似乎已经奄奄一息的脑电波……似乎有点熟悉? 萧晚晴一秒钟犹豫都没有,断喝了一声:“爆!” 手脚和身体都被固定在木架子上,从胸口钻出来的细细如蛇的藤蔓悄悄地爬满了全身,把他遮挡得严严实实,几乎看不出这是一个人了,王枫起初被钻心的疼痛弄得好几次昏死过去,但他的生命力太顽强,就在这样不停地被汲取心头血的情况下,也依然在慢慢恢复,一点一滴地跟那根作祟的藤蔓做着拉锯战,试图修补他破裂的胸口。 可惜那根藤蔓虽然细,却坚韧无比,蚀骨吸髓一般地破坏着他的心脏,不管自愈能力多么强,始终像无数小嘴一样啃咬着他的胸膛,使得那里永远有着拳头大的伤口,鲜红色的动脉血就从那个扎根在内的藤蔓底部,源源不断地向外输送着。 他昏过去又醒过来,耳边始终回荡着沐星宇的歌声,圆润而高亢,音色华丽无比,引发了台下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和欢呼,听在王枫耳朵里,却充满了讽刺。 混蛋,干脆你就不要唱,还能让我痛快地昏过去,别老是被吵醒啊! 他迁怒地想着,忽然浑身一凛,危险袭来的警觉让他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几乎是立刻,他就察觉了危险到底来自于何处,那是非常熟悉的一种力量! “不要啊!”他绝望地发出一声惨叫,紧接着胸口一阵毁灭般的剧痛袭来,植根在心脏处的藤蔓齐根而断,带着脏器一起爆成了血肉碎渣! 王枫眼前一黑,彻底没了呼吸。 沐星宇迷幻的双眼,随着音乐机械唱跳的节奏因为这一声突然的叫喊而清醒了过来,他茫然地站在舞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伴奏还在响着,伴舞们也在卖力地跳着,他这么一停下来,就显得特别醒目。 粉丝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猜测‘星宇是在向咱们展示他是在真唱?’ 沐星宇看了看台下,又看了看自己,目光懵懂,仿佛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猛然他想起了什么,回身抬头望去,触目就是王枫垂下的被黑发覆盖的头颅,藤蔓也遮盖不住胸口一个拳头大的血洞,皮肉尽碎,破裂地挂在苍白而失去血色的胸膛上,而温热的鲜血就如同小溪一般,沿着身体缓慢地向下流着,亚麻布的长袍被染成了血红色,浓稠而黏厚,那颜色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把他团团裹住,让他无法呼吸,锥心刺骨地疼痛着。 “不……”他喃喃地否定着,疯狂的摇着头,不能接受清醒过来的时候一睁眼看到的竟然是这样的惨剧的事实。 在全场粉丝纳闷的交头接耳中,他失魂落魄地向前走了两步,伸出一只手,颤抖着伸向空中那个被捆绑着,垂着头犹如被献祭的羔羊一般的前队友,洛雨辰。 事实上也确实被献祭了,在自己的演唱会上被活活地放干了所有的血,临死还要被爆开心脏,留不下一个清清白白的全尸…… 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应该啊! 沐星宇的双眸重新变得癫狂混乱,喃喃地重复着:“不会的……他答应过我不会死人的……不会死的!” 他戴着耳麦,这句话清清楚楚地传遍了全场,所有粉丝哗然。 负责场外监控的安瑞和烦恼地叹了一口气:“真麻烦……”,说着,手指按向面前机器的按钮,一推到底。 顿时,演唱会偌大的场地上,又回荡起沐星宇的歌声,全息图像从天而降,神奇地替代了舞台上的景象,重新出现了一个沐星宇在边跳边唱,粉丝们被歌声里附带的听不见的声音所安抚,很快就回到了狂热的状态中,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组长你给点力啊!我这边可坚持不了太久。”他抱怨道。 藤蔓的根和着王枫的心脏一起爆裂的同时,捆扎着萧晚晴,使得她无法动弹的粗大藤蔓像有生命的物体一样,发出惨烈的悲鸣,松开她,纷纷软化落地,很快就变成了如蛇皮一样的干枯枝条,瘫了一地。 注入藤蔓的银蓝色液体物质从枯死的藤蔓上飞快地渗出来,灵敏地缠绕回她的手腕,转眼又化成了一柄短刀,被她握在手中,大步向室内奔去。 她刚才精神力抽取太多,又要死死捆缚住‘林乐陵’的行动,不让其干扰到江路嘉的救援大业,早已超出了安全界限,整个头颅都像是被灌注了高压,冲顶得头盖骨剧痛不已,耳朵和鼻子里隐隐渗出微小的血迹,眼睛也一阵阵的发花,整个人已经在强弩之末。 可是萧晚晴的步伐依旧坚定,握住短刀的双手也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势一如往昔,杀气腾腾地冲入房间,抬手一刀,就向着‘林乐陵’的肩头斜劈下去! 就在这时候,她胀痛到无以复加的双眼忽然模模糊糊地看到了‘林乐陵’身上被摔伤的淤青,瞳孔一缩,在千钧一发之际抽回短刀,改用刀柄狠狠地砸向‘林乐陵’的后颈,这一下力气很大,还在拼命挣扎,几乎就要脱困而出的‘林乐陵’猝然遭受重击,翻了个白眼,就整个软瘫了下去。 江路嘉没有分神,但后面的声音还是听得见的,他一边下手飞快地结扎着‘血管’,一边颤抖着声音问:“组长?” “还会有谁?干你的活!”萧晚晴反问了一句,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带喇叭口的盒子,蹲下身,把喇叭口像口罩一样粗鲁地套上了林乐陵的口鼻,按动开关之后,就再也支持不住,双腿一软,不得不单膝跪在了地上,一手扶着地面,支撑自己的身体。 她闭上眼睛,无声地急促喘息着,胸口急剧起伏,脸色发青,陡然又涨的通红,然后慢慢的一丝丝消退下去,变回正常的脸色。 江路嘉不敢回头,全神贯注地做着手上的工作,参加特勤组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他唯一算是能做出贡献的一次行动,必须得好好表现。 终于,最后一个结也在他指节中成型,轻轻一拉,变成了坚韧的手术结,中间部分的血管逐渐干瘪,用手轻轻一捏就碎裂成了细细的粉末,消散在空气中。 “好了!组长!我完成了!”他兴高采烈地说。 江路嘉一脸求表扬的神情回头,看见萧晚晴静静地站在那里,雪白脸孔秀丽无双,一双黑白分明的秋水双瞳正平静地看着他,黑衣雪肤,凛然而立,只有唇上一抹红色令她的样貌添彩。 “做得好。”萧晚晴并没有吝啬自己的表扬。 第一百二十六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 “都是我应该做哒!”江路嘉带着一脸藏都藏不住的洋洋得意说着谦逊的话,正恨不得摇头摆尾一番,猛然一低头看见瘫软在地昏迷不醒的林乐陵,脸上还罩了个不明物体,吓了一跳,嗖地向后退了一步,惊恐地低声问:“死了?” “没有。”萧晚晴干巴巴地说,“我看到她受伤留下的痕迹,应该还是个活人,不是被侵占思维的尸体,所以想着还能抢救一下。” 江路嘉有些怀疑地指着那个不停颤动,不像是在给氧,反而像是在抽真空一样卖力的小盒子,试探地问:“这是……高科技的抢救器材吗?” “我怎么会带那玩意儿。”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说,“安副组长发明的小玩意儿,对吸取……嗯,游离性脑电波,有着出乎意料的效果。” 她看着江路嘉迷茫的神情,不得不补充了一句来解释:“五局有时候会借去抓鬼,说比画符管用。” “哦!”江路嘉恍然大悟,“也就是说,有个鬼附身在这个女的身上,所以现在要把它吸出来,那她就好了?” 萧晚晴冷冷地纠正:“九局的词典里没有鬼这么封建迷信的字。” “呃……对不起我错了。”江路嘉从善如流地认错,搓了搓手,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飞快打结时候血管从指尖划过的柔韧感,依然还处在一种激动的情绪里,转动着眼球,岔开话题说:“我只是有点惊讶,来之前你那意思,好像一口气死掉一万人都不在话下似的,现在对于一个不确定会不会清醒过来的,被,被那个‘游离性脑电波’附身的人,你倒是愿意再给她一次机会?” “因为没有必要。”萧晚晴不带情绪地说,“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连你都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 江路嘉只觉得后脖子一凉,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摸了摸,干笑着说:“不会的……我怎么会让自己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我江路嘉一向根正苗红……” 话虽这么说,他却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萧晚晴用那张脸冷冰冰地说出那样的话,任谁也不会当成是开玩笑的啊。 不,不用心虚!我反正不会做什么危害人类的事,怕个毛! 为人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游离性脑电波叫门! 萧晚晴看着他一脸转换不定的神情,似乎还微笑了一下……应该是错觉吧,江路嘉暗暗想着。 “这就……差不多完事了吧?”他喏喏地问。 “嗯。”萧晚晴点头认可,林乐陵身上的米娅一旦被驱除,隐藏空间就不攻自破,通讯恢复了,她弹动耳麦,对场外的安瑞和说:“搞定,准备收尾了。” “可算结束了。”安瑞和长出一口气,把仪器的按钮慢慢回拉,“好吧,粉丝们,现在结束这场要命的演唱会,都乖乖回家睡个好觉,做个好女孩吧……追星要谨慎啊。” 萧晚晴听着他的自言自语,微微地撇了撇嘴,刚对江路嘉说:“安副组长爱说教的毛病……”忽然脸色一变,厉声道:“过来!” 江路嘉不明所以,但长久以来的训练养成了他听到命令就下意识遵守的习惯,不假思索地向前跨了一步,接着萧晚晴不由分说,一脚就把他身体踹歪了半边,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 他完全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萧晚晴一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停在原地动弹不得,另一只手已经闪电般地抽出化形为长剑的武器,用尽全力刺向前方! 被江路嘉结扎了全部血管的‘恶魔之眼’刚才一直顺从地躺在地上,连一直存在的起伏感都消失了,仿佛没有了血液的输送已经是一个死物,所以江路嘉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按照他的想法,被切断了血液供应的器官,应该就是死透了吧。 但是,就在刚才说话的时候,那玩意儿忽然又开始蠕动,抽搐着,中间那道深深的裂痕无声无息地透出一道细微的红光,转瞬之间就大涨锋芒,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着,撕扯着,要踹开大门,夺路而出。 恶魔之眼,即将睁开…… 萧晚晴这一剑既狠又准地刺入了裂痕中央,秀丽的面孔被扑面而来的红光映照得带了几分毁灭世界的煞气,她紧抿着嘴,一剑插入最深处,手指都几乎碰到了那黑乎乎的物体,紧接着她手腕一转,就势带着整把长剑在创口里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旋转。 那个物体陡然活了过来似的,发出一阵如同怪兽吼叫的声波,震耳欲聋,江路嘉被吼得身体都为之一歪,他下意识地捂住耳朵,转头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看见了,那道深深的裂痕在慢慢张开,红光大盛,犹如一个血海腥风的世界在他眼前徐徐地展开真正的面目,而萧晚晴纤瘦的身影挡在这个世界的前方,显得那么弱小,风雨飘零的一片落叶一般孤立无援。 只往那个世界里看了一眼,他就心神大乱,耳朵嗡嗡作响,眼前发花,整个人都被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影响,愤怒,杀戮,疯狂,欲望……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感受,只感到一股深深的绝望,混合着所有的声音画面,转瞬就把他吞没到了黑暗的世界,有一种不可抑制的冲动在血脉里叫嚣着,要战斗!要撕碎面前所有的物体,哪怕自己粉身碎骨,也毫不在意! “别看!”萧晚晴冷冷地说,本来按在他肩膀上的手不由分说地抬起来压住了他的头,死死地按了下去。 就在低头的一瞬间,江路嘉侧过头去,眼尖地看见她握着剑柄的右手,皮肤白皙,手指细长灵秀,指节处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上浮起淡淡的青筋,突然!有一颗红色的宝石样的晶体在她手上浮现,似真似幻地飘在半空中。 好像有点眼熟?! 没容得江路嘉再看一眼,已经被萧晚晴给强力压制了下去,他埋着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到恶魔之眼发出的怪吼声猛地激烈起来,简直像被戳中了什么要害之处一样,声音里带着垂死挣扎的不甘心。 萧晚晴的右手始终稳稳地握住剑柄,脸上毫无表情,黑白分明的双眸平静地看着裂痕深处漏出的异星一角,那是充满血腥恐惧的另一个世界,而那个世界的生物正在竭尽全力地想要跨越星际距离,倾巢而出来到地球这个毫不设防的文明,大肆屠戮。 她眼眸深处掠过一丝狠绝的意味,精神力再度抽取起来,裹住那颗若隐若现浮在手背上的红色晶体,略一运转,强行化作一股毁天灭地,甚至可以爆裂星球的力量,毫无保留地沿着长剑插入星空之门的部分,巨浪一般向着那个世界冲击了过去! 恶魔之眼从内部受到了这样的重创,再也维持不住,轰然一声就合拢了起来,却不像刚才那样直接趴地装死,而是加大了颤抖的力度,拼命作响,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整个物体在原地大幅度地摇摆着,蹦跶着,好像一粒进了热炉子的玉米,转眼就要爆成米花。 萧晚晴迅捷地把长剑一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像芯片一样的东西闪电般地贴了上去,弹动耳麦,简单地下了命令:“安副组长,目标高空传送。” “明白。”安瑞和没多说一个字,立刻执行,一道光芒闪过,房间里正在表演蹦迪的恶魔之眼转瞬就失去了踪影。 “火苗儿,点灯。” “明白!” 江路嘉感觉到压制着自己脑袋的手松了力气,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站在面前的萧晚晴。 萧晚晴也低头看着他,淡淡地问:“去看烟花吗,江博士?” 沐星宇的‘异兽’演唱会虽然出了一点小小的岔子,但是最终阶段在鸟巢上空爆开的盛大烟花让粉丝们兴奋不已,纷纷赞叹主办方心思巧妙,给大家一个这~~~么大惊喜的福利,跨年夜她们跑到露天来参加演唱会果然是正确决定,视听盛宴绝对值回票价,回去一定要大吹特吹。 而在场外的空地上,特勤组全员聚齐,除了王枫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五个人站着,仰头看天空中依然有一朵没一朵地炸开的烟花,金红色的光芒璀璨夺目,燃烧着向天空四下飘散,犹如万点流星,到了极致之处,光芒逐渐敛去,变为灰烬。 “烧完了,不会有什么后患吧?”安瑞和担心地问。 火苗儿自得地说:“世界上没有什么一把火搞不定的东西,如果有,就再加一把火。” 苦鱼低头念道:“业火焱焱,可燃前生宿债,何况是个死物。” 安瑞和耸耸肩:“既然你们都说没问题,我就少数服从多数了,喂,组长,我们还要在这里吹冷风吹到什么时候?马上连粉丝都走光了。” 萧晚晴示意他低头看躺在地上的‘尸体’:“总得等到王枫活过来吧?” “就是。”火苗儿赞同地说,“带着一具尸体上路很麻烦的,今天还是跨年夜呢,交警倾巢出动,到处设卡查违章,到时候查到我们车上还有个死人怎么办?警察蜀黍会抓我们的。” “这倒不可怕,万一他那时候忽然活了我们怎么跟警察解释这医学奇迹?” “假死其实在医学上不算罕见,可以糊弄过去的。” “不如直接洗掉记忆算了,咱们是干什么的,要学会利用职业优势啊。” “给警务人员洗脑,不知道犯法不犯法?” 他们正在议论纷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王枫忽然长长地倒了一口气,空气涌进肺部的时候喉间发出‘呃~~~~’的怪声,睁开眼睛,猛地翻身坐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他虽然睁着眼睛,却毫无焦距,两只手抬起来,近乎疯狂地在面前好一顿挥舞,嘴里不停地嗷嗷乱叫:“别过来!走开!” 五名特勤组成员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哎!哎哎!艾玛呀!”王枫的视觉终于恢复了正常,能看到面前的景象了,当看到熟悉的面孔的时候,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是你们呀!我跟你们说,这次可凶险了!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你好意思啊?”安瑞和呛他,“身为特勤组特工,身经百战,被区区一群娱乐圈凡人给整得这副熊样,我都不想说你什么。” “都是平时不加强锻炼,不注意专业技能的培养,只仗着特殊体质混日子的错。”萧晚晴毫不留情地下了结论。 王枫舒展着四肢,活动着身体好让血液流通迎接新生,一边急赤白脸地争辩:“那是凡人嘛?那都是一群妖魔鬼怪!我这次能活着回来很不容易的!差点就栽了!哎,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我记得最后好像有一股熟悉的力量在接近,一下就弄死了我,不会是你吧,组长?” 萧晚晴木着脸没说话,苦鱼适时地提醒:“你要不要先把衣服穿上?” “嗯?”王枫说得兴起,听到这话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打扮,立刻大惊失色,双手抱着自己的身体差点狂叫起来,“我就这么……披着块麻袋片在风地里躺了一个多小时?!连块毯子都不给我盖上?!你们可真是我亲生的同事呐!给我带换的衣服没有?!” “一时大意,忘了。”安瑞和幸灾乐祸地说。 火苗儿充满新奇地审视着他:“这不是什么野兽派行为艺术啊?” 王枫现在的打扮实在是够去资格拍惊悚片的:光着胳膊露着大腿,身上只穿了一件不中不西的亚麻布袍子,白不嗤拉的,胸口部分还沾染着大片深褐色的血迹,一直往下洇湿到衣摆部分,血衣上还挂着一些因为心脏炸裂而残余的血肉碎片,夜里看着十分地瘆人,别说他要是个‘尸体’,就是穿成这样的大活人跑到街上去,警察也得拦下来问个究竟。 苦鱼看不下去了,脱下大衣默默地递给他。 王枫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急忙接过来,一边往身上套一边嘀咕:“谢谢啊……还得说大师才是慈悲人!普度众生,心肠好!你们就会围观我!” “没拍照留念已经给你面子啦,不然送你上个微博头条?” “谢谢了,我身为偶像,上微博头条的机会很多,不差这一条。” 王枫终于把大衣穿好,裹得严严实实的,才感觉好过了一些,环顾了一下四周:“完事了吗?怎么还不撤?” “不是等你活过来吗?谁想到这么慢。”安瑞和吐嘈他。 这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安瑞和眉头一皱,摸了出来,一看是自己老妈的号码,才想起来今天是跨年夜,本来该回家吃顿饭的,结果全忘到脑袋后面去了,这下又麻烦了,非得拉着自己念叨一顿不可。 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手指滑动,接通了电话:“喂?” 没想到那边是安志学的声音,平静而随和,就像一个给儿子打电话的普通父亲一样:“喂,瑞和啊,是爸爸,你今天怎么不回家吃饭啊?你妈准备了一桌子菜等你。” “哦……那个……临时和朋友有个约会,大家说好出来玩,我不好意思不合群。”安瑞和看着面前这群同事,很自觉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免得被那群同事打扰,“再说了,把房子留给你们俩,过二人世界啊。” 安志学在电话那边轻声地笑了:“混话,你爸妈都一把岁数了,还过什么二人世界,一家团聚才最重要。” 停了一下,他又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你这一阵子过得怎么样啊?” “还行,刚刚又一次拯救了地球。” 安志学爽朗地笑了起来:“就会跟爸爸开玩笑!再过半小时,就是2017年了,你又长大一岁,也该干点正事啦。” 安瑞和跟他没什么话说,只想赶快结束对话,含糊地说:“好的。” “行吧。”安志学保持着轻松的口气说,“爸爸给你买了辆新车,算新年礼物,限定款布加迪威龙,已经到店了,随时可以去提。” 安瑞和敷衍地说:“谢谢爸爸。” “谢什么,就是个小玩意儿,你喜欢就好。”安志学又停了一下,好像想说什么,但到底没有说,只是加了一句:“新年快乐,儿子。” “嗯,新年快乐,爸爸。” “有空常回家看看你妈。” “我会的,拜拜。” 安瑞和迫不及待地挂上电话,长出一口气,抬起死鱼眼看着围拢过来,脸上各种表情的同事们,暴躁地问:“干嘛?!” 王枫一边努力把大衣往身上裹得更紧,一边羡慕嫉妒恨地说:“根据我的经验,一般副组长开尊口说‘谢谢爸爸’的时候,都是从老头子那里狠敲了一笔。” “有钱人呀,表达父爱的方式就是这么特别。”火苗儿酸溜溜地说。 安瑞和冷笑道:“他愿意给,也不问问我愿意不愿意要,分明是后悔上次不问青红皂白打我,又拉不下面子认错,必须维持当爹的尊严,就拿东西来讨好我,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不干脆!和稀泥!最讨厌这种事了!” 萧晚晴微微地摇了摇头,难得地开口劝说:“对你爸好一点儿,毕竟……”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空空荡荡,极目所及一个人都没有,远远的路上畅通无阻,连辆路过的车都不见,简直是彻底的四野无人,万物萧疏,明明是热闹的跨年夜,大家不是跟亲人团聚就是一起热闹地玩耍,就只有他们六个人跟傻子一样,大半夜的站在外面吹冷风。 “这种时候,也只有你一个人还能接到电话,还有家人对你说一句‘新年快乐’。” 王枫光着两条腿,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吸溜着鼻涕说:“组长,你别这样插刀好嘛?我都快哭了。” “这都是俗事,俗事嘛!不要在意!”火苗儿强调,“你以为就没人给我打电话吗?很多人啊!我都懒得接,手机今天干脆就没有带。” 萧晚晴嗯了一声,伸出手指了指车:“上车吧,该撤了。” 大家朝着白色面包车走去,火苗儿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忽然想起来,急忙问:“组长,明天放假吧?对,一定放假的,元旦是法定假期嘛,那你们等会把我在机场大巴停靠站放下,我要去赶飞机,去欧洲血拼~~~” “放什么假?”萧晚晴冷冷地说,指了指远处的鸟巢,“结案报告不写了吗?这次可是大场面。” 顿时哀鸿遍野,连苦鱼都皱了皱眉头,王枫裹着大衣,以别扭的姿势夹着腿一溜烟地往车里奔去:“受不了受不了,冻死我了!不行不行,赶紧开暖气,我要是感冒了又要耽误事!我是个热爱工作的人哪。” “你是怕再请假都不会批吧?”安瑞和泼他凉水,“自己算算旷工几天了?嗯?马上就要交材料了,考勤表我怎么给你打?” “我这也是工作相关,辅助组长破坏了一次针对地球的外星恐怖袭击,功劳大大的,胸口血仍未冷!就不能给我算成公派吗?” 火苗儿不满地说:“哪有事后算公派的,要有我下次也来这手啊,先跑出去玩,回来的路上随便抓几个妖怪就说是公派,能行?别做梦了!” “你看,群众的意见也是这样的。”安瑞和打着官腔。 他们叽叽喳喳的在前面讨论得热火朝天,江路嘉落在最后面,萧晚晴就在他前方一步远,乌黑的马尾在脑后轻轻摇摆,行动间露出黑色衣领上方一截雪白细腻的后颈,他无意中看了一眼,就觉得心跳加快,仿佛手脚都不太受控制了。 他正在发呆,两人已经走到了车前,萧晚晴抬腿转身,动作轻捷地坐进了车里,一手扶着门,看着他站着不动,疑惑地问:“江博士?” 江路嘉立刻回过神来,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组长,新年快乐。” 萧晚晴抬头看着他,那一瞬间,仿佛有美丽的星子从她的黑眸里划过,光华烁烁,照亮暗夜,但是定睛再看,又不见了,依旧是那双毫无情绪,深潭一般的黑瞳。 “上车。”她轻声说,就好像压根没听见刚才那句话一样。 2017年,一月一日,难得的是个好天气,并没有一场大风从北吹来,但雾霾也神奇地一夜之间消失了,北京的天空碧蓝如洗,偶尔有白云飘过,边缘被晨起的太阳染成温暖的金黄色,悠远而美丽。 今天是法定假日,一大早街上的车很少,大家昨天跨年夜都玩嗨了,这时候大概还在被窝里沉睡吧,王枫转动着方向盘,等红灯的时候百无聊赖地打开了收音机,听着里面的娱乐新闻。 昨晚沐星宇的演唱会是个大热门,但显然大家的关注点已经不在演唱会本身,而在‘因筹备演唱会心力交瘁,沐星宇经纪人昨晚突发疾病,抢救无效死亡,沐星宇大受打击,当众流泪,几至失声。’ 记者连线业内人士,夸夸其谈着朱立强其人,把他从‘星辰男孩’时期就带沐星宇一直到如今,鞠躬尽瘁的‘深情厚谊’描写得十分生动,又连线在医院现场盯梢的同事,描述着沐星宇因为悲痛过度,兼之才开过演唱会体力耗损过大,情绪极其不稳定,被送去病房留院观察的场景。 王枫一边听着,一边撇嘴不屑地发出冷笑。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公司的应对十分及时,派出专门人士负责处理朱立强的后事,交接沐星宇的经纪工作,安抚粉丝,发表声明……都做得有条不紊,但是声明里最后一句‘沐星宇因为情绪问题导致嗓音受损,可能无法恢复。’却等于在粉丝和圈内大大地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 2017年的第一天是平安无事的一天,特勤组的大厅里一片安静,萧晚晴和安瑞和坐在一边互相商量着写结案报告,王枫愁眉苦脸地打着检讨书,火苗儿把脚翘到桌面上,晃着高跟鞋百无聊赖地刷手机,连南瓜都没事可做,在地上转来转去地巡视地盘。 王枫打下最后一个标点符号,按动打印键,转头鬼鬼祟祟地四下看了一圈,低声问火苗儿:“大师和博士呢?” 火苗儿因为大好新年第一天不能出国血拼,心情欠佳,爱理不理地说:“昨晚鱼头是出了大力的,用精神力融合在音乐里安抚住了现场那一万多个妞,不累呀?刚才点卯完毕就回去休息了,博士……大概喂猫去了吧。” “哦……”王枫沉思着点点头,又凑近一些,低声说,“苗儿,今天东方新天地大减价哎!还返券呢!” “真哒?!”火苗儿两眼闪闪发亮。 “骗你干嘛,我有会员的几家品牌还推送给我,说连卡佛今天大批上新,你不去看看?”王枫怂恿道。 火苗儿顿时心动,瞥了一眼旁边的两位领导,似乎是专心工作没注意到自己,一咬牙,抬腿就站了起来,蹑手蹑脚地向外走去。 王枫竖着耳朵,听到她确实进电梯了,才站起身来,拿着检讨书走到正副组长身后,鼓起勇气,琢磨着该怎么开口。 这一琢磨就是五分钟,南瓜都路过了两次,每次都恶狠狠地用大头去撞他的小腿,奶声奶气地抱怨:“让开!让开!挡着南瓜啦!” 王枫看两位领导还是装着不知道,埋头工作的样子,咽了口唾沫,终于开口了:“组长,副组长,这是我的检讨……” 安瑞和把电子笔一摔,忍无可忍地说:“你脸皮不是一向挺厚的吗?交个检讨用得着把在场目击者全部骗走?我还以为你终于狼子野心暴露,要干掉我们俩,自己上位呢。” “不是……”王枫弱弱地说,“除了交检讨之外,还有一件小小的事想咨询一下,不知道领导们方便不方便?” 萧晚晴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光幕上:“说。” “是这样的。”王枫硬着头皮说,“我记得局里有规定,服务满一定年限的员工,可以用业绩积分申请做身体上的改造,对吧?” 萧晚晴难得地露出了一丝诧异之色:“你这个身体还需要改造啊?” “组长,你不懂。”安瑞和哼了一声,“他这是回去混了几天娱乐圈,发现真是人傻钱多,必须速来,于是决定整个容,换一张脸,包装一下,变成小鲜肉重出江湖,对吧?哎,那你何必动用这种难得的机会呢?江博士不是还闲着呢嘛?” “谁要整容了!”王枫自恋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觉得我现在这样挺帅的。” 安瑞和认真地打量了他一眼,评论道:“嗯,不画眼线的样子是还行。” “那是你审美不行!”王枫看到安瑞和的眼睛竖了起来,一想到自己现在有求于人,立刻低头认怂,“我错了,我不该诋毁领导。” “行了,说说吧,你到底想改造哪儿?”萧晚晴打断两人的对话,直截了当地问。 “我可提醒你啊。”安瑞和帮腔道,“这个算员工福利,一般大家都应用在出现不可挽回的残疾,或者危及生命的重大疾病的时候,是超出地球科技层面的外星医学水平,所以要求积分很高的,你才来三年,也就够做一次的,想做哪儿先想好了。” 王枫立刻说:“我想好了,要改造嗓子!就按沐星宇喝了魔药之后的那个效果改,既然巫术都能达到那样的水平,没理由外星医学做不到啊。” 安瑞和转向萧晚晴:“组长,我刚才说什么来着?他就是想重返娱乐圈吧?!” “不是我,是改造沐星宇!”王枫发急地说,拿出手机刷微博给他们看,“他公司发声明说他嗓子毁了,扯什么情绪激动的因素,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吗?他那个声音本来就不是天生的,是用药变的声,以后没有药了,肯定不能回到原来的水平,那下一步大概就是让他退圈了……我觉得有点不忍心,他能到现在这个地步,也付出了很多,他是挺讨人厌的,但就这么离开舞台,心里肯定接受不了,万一抑郁了可怎么办,既然能帮他一把,那就……帮吧。” “等等。”萧晚晴举手阻止他,“我不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有一点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本局员工福利,你用什么立场让沐星宇来享受这个待遇?” 王枫底气不足地说:“家,家属嘛……” 安瑞和都想翻白眼了:“还真是无懈可击的理由啊!王枫特工!” “我也知道不太合理,但是,既然是员工福利,我总也有享受的权利吧?”王枫豁出去地胡搅蛮缠,“我的身体情况你们也知道,一辈子都用不上这种福利,那么我工作多年积攒的积分不是都白费了吗?这对我很不公平不是吗?再说了,没有花出去的机会,我还怎么有挣积分的动力?为了避免将来磨洋工,我决定要用空白的积分册来鞭策自己更加努力!” 他握拳看着天花板,慷慨激昂地说:“积极上进!升职!加薪!挣积分!” 萧晚晴沉吟道:“倒也不是没有把这种福利应用在非本人身上的例子,但……” “但一般都是法律上的亲属,比如父母,配偶,子女。”安瑞和替她说下去,“沐星宇算你哪门子家属,这种申请交上去能批吗?” “能!”王枫陡然精神起来,“我查过规则,还问过军师,咱们特勤组是只向局长负责的直属单位,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的程序,只要你们二位签字批准,再加一个局长签名,那就可以直接送达医务处了,局长日理万机,怎么会在意一次小小的身体改造是不是符合法律上的亲属定义,何况我只不过申请改造好声音,又不是别的比如人形兵器,很容易通过的。” 安瑞和慢悠悠地说:“这么说,主要就是看我和组长的态度喽?” 王枫立刻毕恭毕敬地站着,摆出一副‘做牛做马’的谦卑态度。 “组长,签吗?”安瑞和询问萧晚晴的意见。 萧晚晴无所谓地说:“你签我就签。” “咿,忽然成了重要人物呢。”安瑞和讥笑一声,“真是受宠若惊。” 嘴上这么说着,他已经伸出了手,王枫福至心灵,立刻从检讨书下面把申请表抽出来递了过去。 “还真是早有准备啊。”安瑞和嘀咕了一声,摸了支笔,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还不忘打官腔教育一句,“以后要安心工作,不要东想西想的。” xx医院因为住进了大明星,导致住院部门口一度拥挤不堪,不管是在等待消息的媒体,还是闻风而至的粉丝,都耐心地守候在门口不肯散去,没办法,院方不得不加强了保安工作,增派人手在现场维持秩序,无关人等一律不许入内。 王枫拿着警方的特别证件,从医院内部通道走进了沐星宇住的高级病房,这里刚刚被国九局接管,医生护士都走了个干净,房门口坐着穿黑西装的行动处小哥,看见他走过来,起身替他开门,提醒道:“五分钟。” “知道,规章制度我比你清楚。”王枫不耐烦地说,走进去,把房门关好,这才摘下墨镜,端详着躺在床上的沐星宇。 昨天晚上还是站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大明星,今天就已经躺在床上,俊美的脸庞带着几分憔悴,双目无神,听到声音才慢慢地往门口看了一眼,本来是心若死灰的,看见他之后,竟然还露出一丝情绪的波动:“洛雨辰?你来干什么?” 没等王枫回答,他就冷笑了一声,用沙哑的嗓子虚弱无力地说:“是来看看我有多倒霉,多落魄吗?” 王枫站在原地,用墨镜敲打着自己的手掌,没有出声。 “还是来笑话我的?是啊,如今的我,终于沦落到和你一样的地步了,我的嗓子毁了,娱乐圈已经没有我能立脚的地方,我很快就要和你一样过气,从大众的视野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你很开心是不是?”沐星宇喃喃地说。 王枫左右看了看,用脚勾过一张凳子,在他床前一屁股坐下,冷笑着说:“还能跟我说这些鸡毛蒜皮的,看来还挺有力气的嘛,不像传的那样,马上就不行了。” “呵。”沐星宇低低地笑了一声,“无所谓了,笑吧,很快我们就一样了。” “跟我一样?”王枫咀嚼着这句话,突然喷笑了起来,身子前倾,看着他憔悴失神的脸庞,低声说,“原来你也知道四年前我经历了什么啊?” 沐星宇沉默了一会儿,硬邦邦地说:“那是你的运气不好。” “不,我的运气好得很!”王枫笑着说,“毁约,跳槽,然后被雪藏,封杀,我都想不出我的运气怎么这么好,所有的坏事都砸到了我头上,比特地选中还要巧,哦,对了,四年前的秋天,十月二十七号那天晚上,我开着车出去兜风散心,不知不觉就开到了海坨山……那时候是凌晨三点半,太阳还没出来,一天里最黑暗的时候,盘山公路上满满的发卡弯,只有我的车前灯照着那么一点点的地方,我当时就这么开啊,开啊,恨不得什么都不想,就这么一直开下去……” 看着沐星宇的注意力转到自己的话上,王枫笑得更愉快了:“直到出了一场车祸。” 第一百二十九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沐星宇讽刺地笑了笑:“你喝大了吧?不在家挺尸三更半夜从北京开车去海坨山飙车?活该!怎么没撞死你?” “不,我的确是已经被撞死了。”王枫平静地说,看着沐星宇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他微笑着,慢慢说出令人不敢相信的经历:“在经过一个急转弯的时候,我撞上了一辆低空飞行的ufo,它们虽然是持有合法签证来地球旅游的外星人,但是却因为嫌弃地球配给的交通工具太落伍,一时贪图新鲜,没有申请航空许可就开着飞行器出来赏玩大自然,本来要是没有目击者,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罚款扣分而已,但是他们撞死了我,这麻烦就大了。” 王枫轻轻地笑了起来,愉悦的语气像在谈论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当时我半个身体都碎掉了,被它们拖出撞成一张饼的车,放在地上的时候,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临死之前最后一眼就看见我的血源源不断地流着,流着……我还想,哎呀,原来我身体里有这么多血啊?” 他耸耸肩:“然后那几个外星人就在我身边叽叽喳喳地吵着,到底是年轻人,没经过什么事,怕我一死这事的性质就变了,搞不好要被遣返出境,着急之下失去了理智,没有按照规定通知国九局来处理,直接把我塞进了它们的治疗仪进行急救,然后,我就活过来了。” 说着,王枫苦笑着重重地点头强调:“活大发了,现在死都死不掉。” 沐星宇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脑子疯狂地转着,但始终跟不上王枫的思路,好像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但加起来怎么就是一个这么离奇荒诞的故事? “洛雨辰,你有病吧?”他憋了半天,才挤出这么一句话。 “我是有病啊,没有病干嘛来帮你呢?”王枫噗嗤一声笑了,“你沐星宇对我又没有恩,说起来七年前我毁约单飞,咱们俩之间的情分就全没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帮你,但似乎……总有个事儿搁在心里,怎么也不舒服,有个肄业的和尚跟我说要‘放下’,我想着,要是能帮了你,也许我就能放下了。” 沐星宇死死地看着他:“我不信。” “是啊,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是吧?”王枫咬着下嘴唇,终于下了决心,身子前倾,把声音放得很低:“没错,我就是啊……其实,那次,我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那次不是意外,我本来就是去自杀的。” 说出这句话,他才终于如同放下了一块大石,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沐星宇愣住了:“你为什么要自杀?” “因为无路可走了呀。”王枫坦坦荡荡地说,“我被封杀,被雪藏,公司禁止我接任何演艺相关的邀约,甚至不能进行任何商业活动,我连开个淘宝店卖衣服都违反合同,他们就只从手指头里漏点残渣剩饭,维持着我饿不死的程度,然而我又无法解约,付不起违约金,之前毁约单飞的事在业内传得沸沸扬扬,我也找不到比我更傻的冤大头来接盘,日子一天一天地就这么过,毫无希望,只能等到十年之后约满才能走人,可那时候我都多大岁数了?早糊到亲妈都不认识了,我觉得看不到未来了,于是就想,干脆,死了吧,也落个痛快。” 他孩子气地嘟起嘴唇:“我开车转过一个一个拐弯,每次都给自己打气:下一次吧,下一次就冲出去,死得粉身碎骨,连后事都省得办了,多好!然而等我终于把车飙到最高速,眼看就要冲出悬崖的时候,正撞ufo上头了,你说这不巧了吗这不是!” 王枫哈哈大笑起来,甚至笑出了眼泪,不得不停下来用手去擦。 沐星宇呆呆地看着他,在枕头上缓缓地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信。” “没事,你不信我也不是第一次了。”王枫笑着说,“哪一次你都没听过我的。” 他把墨镜在掌心里轻轻地拍了拍,垂下睫毛低声说:“你忘记了很多事,我跟你说的这段你也很快就会忘掉的……所以说其实,其实没什么意义不是吗?但是,我说了我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呐,你不记得没关系,我一定要说出来,看到你惊讶的脸,让我痛快一下,这样我就好过多了……抱歉啦,就为了我个人的心情平静,拖着你浪费了五分钟时间,你尽管忘记吧,没关系的。” 沐星宇看着面前的王枫,满心疑惑,这个人和他记忆中的洛雨辰似乎重合不起来,那应该是个漂亮但不娘,爱笑爱说,没什么心眼却很爱用自己的方式照顾人的队友,有的时候甚至有些笨拙可笑,让他觉得尴尬。 从什么时候起,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自己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 似乎是四年前一次什么xx盛典,自己上台领奖的时候,目光横扫过全场,看到在后排的他,那个位置十分不好,大概就是主办方随便找了些小透明来填座位充场子的,那时候的洛雨辰,可不是用这么平静温和的目光看着自己…… 不!不对! 沐星宇的眼睛突然瞪大,急促地呼吸着,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些画面的碎片,仿佛是被剪碎的记忆沉在深处,他一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洛雨辰’就好像用竹篙搅动水面,才让它们浮了起来重见天日。 他费力地思索着,脸色发白,拼了命要抓住这一闪即逝的碎片记忆,终于给他看到了惊鸿一瞥的画面: 那是他吗?穿着黑色金线华丽的打歌服,身边站着伴舞,好像是在演唱会的现场,却茫然无措地捏着耳麦站在舞台上,有一种冲动让他抬头看去…… 怎么会!映入眼帘的是被无数藤蔓捆缚着吊在半空,垂着头,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的洛雨辰。 他正要向前走一步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从洛雨辰胸口的位置突然爆裂开一朵血花,飞溅的鲜血甚至还有一两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温热的感觉,真实得要命!就好像真实地发生过一样。 这是梦吗?这不是自己昨天演唱会最后穿的打歌服?可是昨天的演唱会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情况,圆满地结束了啊!除了自己的经纪人因为劳累过度而猝死…… 不不!不对!朱立强不是猝死,自己根本没看到他是怎么死的…… “喂?!喂喂!”王枫看到沐星宇脸色忽青忽白,眼神时而呆滞时而疯狂,后来干脆举手狠狠地掐着额头,吓着了,急忙凑上前去叫他,伸手在他眼前打着响指,“沐星宇你怎么啦?!醒过来!快点醒了!你没事!现在你在医院里,很安全!没有人再会伤害你了!醒醒!” 沐星宇被他的响指声给唤醒,脸色煞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见王枫在跟前,不假思索地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惊恐地说:“我看到了!那是怎么回事?你死了吗?我怎么看见你……昨晚你在吗?” “咳哼!”王枫费力地把自己的手腕从他手里硬给拽出来,义愤填膺地威胁,“告你诽谤啊!我一个大活人好好地站在这里,你居然说我死了?沐星宇,你是累糊涂了,等我走了,好好睡一觉就会没事的。” 沐星宇半信半疑地看着他,试探地问:“你刚才对我说的那些……什么外星人,ufo,都是真的?” 王枫无所谓地耸耸肩:“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重要,反正你马上就要忘记了,就像你忘记我一样。” “我不会忘记你的!”沐星宇突然大声说。 王枫没说话,只是抬起眼睛看着他,一向高冷的沐星宇突然觉得自己在他眼睛里竟然看到了怜悯二字。 这时候房门开了,黑西装小哥探头进来,通知道:“时间到了。” “好的,马上完事。”王枫从胸袋里摸出一支笔,四下看看,没有找到纸张,索性摊开左手,在掌心上一笔一划地写着今天的日期和刚才进来的时间。 沐星宇看着他这一奇怪的举动,心里发毛,迫不及待地想要问个究竟,声音却微微颤抖:“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枫头都不抬,对后面的人摆了摆头:“你告诉他我是谁。” 行动处小哥看了看沐星宇,又看了看王枫,郑重其事地介绍说:“这位是我们局里食堂负责甜点制作的厨子王师傅。” 沐星宇觉得,是不是一群精神病人跑出来占领了医院,顺便绑架了自己? 他正在疑惑,王枫已经写完,抬起头来对着他呲牙一笑:“沐星宇,看这边。” 说着他伸出手,完全地摊开在沐星宇眼前,后者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然后眼睛立刻就定住了,整个人也像被按下了静止开关,一动不动地处于一个僵直的状态。 王枫看着他,慢慢收回手掌,站了起来,低声说:“再见。” 再见,沐星宇。 再见,属于洛雨辰的少年时代。 你将忘记发生过的一切,也包括我在内,那些黑暗和恐惧的片段,不会再沾染你分毫,你将真正拥有天籁之音,从此展翅高飞,去至我曾经向往,然而永远无法企及的云层之巅…… 第一百三十章 第一百三十章 江路嘉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萧晚晴。 萧晚晴在哭。 他之所以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一个梦,也正因为如此,在他记忆里,萧晚晴脸上几乎是从来没表情的,更别说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泪流满面。 可是在梦里的萧晚晴,差不多就是个孩子,年龄和现在的火苗儿一样大,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模样,依旧是齐刘海,黑发扎成马尾垂在脑后,穿着一身宇航员一样的白色连体衣,蜷缩着坐在墙角,双手环抱住膝盖,瑟瑟发抖地试图保护自己,仰着脸,秀丽的脸上满是泪痕,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哭得红肿不堪,泪水源源不断地向外流淌着。 她脸上满是绝望和不甘,摇着头,一个劲地拒绝道:“不!不……我不要去!我不想死!” 在她面前应该还有一个人,黑影晃动,江路嘉拼命地睁大眼睛想看清楚那个人是谁,可是这是在梦里,他能看到的东西不随他的意愿而改变。 那个黑影对萧晚晴不知道说了什么,萧晚晴陡然尖叫了起来,双脚在地上发脾气地乱蹬,拼命地喊着:“我不!我不去!我不去~~~别逼我!” 她似乎也知道这是无济于事的,过了一会儿就不动了,睁着大眼睛呆呆地看着上方,泪水如泉涌一般从黑眸中流出,表情无助而可怜,抽泣着喃喃地说:“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怕啊……为什么是我呢?” 这不可能是萧晚晴,江路嘉暗想着,萧晚晴是他见过的最勇敢最凶悍,天不怕地不怕,不管是面对什么妖魔鬼怪都能镇静自若,无畏地抽出武器一刀劈过去的女人。 她不会哭得这么凄惨,还一直说她害怕,她不想死。 可是朦胧中他却真的把这个梦中的幻觉当成了萧晚晴,心猛然被揪了起来,恨不得立刻冲上去给她擦干眼泪,拥抱她,保护她,跟她说‘不要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不知道是不是受他的情绪影响,梦中的景象模糊起来,声音也变得渐渐遥远,他只能看见萧晚晴近乎崩溃地喊叫着什么,纤瘦的身体因为哭泣而微微抽搐,她不顾一切的发泄着,直到声嘶力竭,终于失去了全部力气,似乎知道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绝望地把头埋在膝盖里做着最后的逃避。 这时候一个陌生的男声说了一句话:“晴晴,别怕,你不会死的。” 吓! 江路嘉一机灵,整个人就从梦中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惊恐地想,我梦里怎么会出现从来没有听过的男人的声音?! 还有,他为什么会做这个可怕的噩梦!萧晚晴居然会哭?世界是要完蛋了吗,人类是要灭亡了吗,地球是要毁灭了吗? 他缓了一会儿,睁开眼睛,不出所料,江球球那只肥猫又蹲在他胸口的被子上蜷成一团呼呼大睡,还把屁股对着他的脸。 “江球球!又是你这个坑爹货!果然就是你害我!”江路嘉仰躺着,看着天花板破口大骂,虽然只是个梦,但是萧晚晴在梦里绝望地哭泣,无助地仰起脸看人的模样让他心里沉甸甸的,很不舒服。 都是这只肥猫的错!猫压床! 江路嘉小心地把江球球从自己胸口挪下来放到一边,看了一眼手机,午休时间快过了,抓着头发下床洗漱准备上班。 下午时分,王枫吹着口哨,一脸‘我很好,我没事,我终于能向过去告别’的轻松表情进了门,若无其事地溜达着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满意地搓搓双手,吆喝道:“开工干活!请了好几天假,积压的工作一定很多吧!搞不好还要加个班呢!” 萧晚晴把一份文件投入一边的传送器,似乎是不经意地跟他说了一句:“没有什么积压的工作,能帮着干的大家都替你做完了。” 王枫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哇’了一声:“干嘛对我这么好!受宠若惊了!” 火苗儿也从自己的位置上把椅子转了过来,抬手丢给他一只折成纸飞机的商场小票:“哪,普拉达2017春装,别以为我不了解你的审美,反正最潮流最时髦,穿起来跟个花孔雀一样的就没错啦,晚上记得收货哟。” 这下王枫真有点吃惊了,捏着纸飞机悄悄地窥视火苗儿的神色,惴惴不安地问:“你……你总不会有什么事要我帮忙,所以先来给我点好处吧?” “呸!我需要你帮忙!就你这种毫无技术含量也没战斗技巧,纯靠肉体单杠的坦克?”火苗儿凶巴巴地说,“就是买买买一时收不住手嘛,所以随便给你买了几件喽,不要算了!” “要要要!”王枫赶紧说,眉开眼笑地拿着小票在嘴唇边亲了一口,“哎呀,自从加入国九局以来,当了小小的普通公务员,体制内的生活好清苦呀!已经很久没有买过大牌的衣服了,谢了啊!佛灯阁下!” 火苗儿挥挥手表示不用,再度把椅子转回去。 王枫的桃花眼灵活地转着,悄悄地看向了安瑞和。 安瑞和端着咖啡杯鄙视地问:“看我干嘛?” “没干嘛……就是忽然觉得咖啡闻起来挺香的哈!”王枫干笑着说,低头四下寻找,“南瓜呢?南瓜,给我也泡一杯,我要提提神。” “切。”安瑞和不屑地说,一抬手把什么东西扔了过去,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准准地落在了王枫格子间的桌面上,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 王枫惊讶地转头看他,又看了看桌上的车钥匙。 安瑞和用嫌弃的语气说:“新车不怎么喜欢,还是旧车开着舒服,拿去随便开开吧。” 他话里的言不由衷是个人就能听出来,王枫却没顾得上感动,惊讶地说:“我今天早上在停车场看到的那辆基佬紫的布加迪威龙原来是你的啊?!”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不妙,惶恐地抬起头,果然安瑞和的脸都黑了,咬牙切齿地说:“是啊,基佬紫,这颜色不是和你挺配的嘛。” “说什么呢,别看我长得这么漂亮,人家可是直男来着。”王枫装可爱地双手捧住脸,娇羞地低下头。 “组长,殴打同事能判几年?” 萧晚晴一直没有参与他们后面的玩闹,听到这种人心散了的问题,刚要出言制止,军师的声音突如其来地在她头顶响起:“萧组长,局长要见你,就是现在。” “明白。”她一推桌子站起来,一边快步向外走一边警告,“都老实干活啊,别搞事。” 这几年,特勤组在萧晚晴的领导下逐渐磨合完毕,日常工作不用说,连紧急情况也都能做出准确应对反应,从无失手,所以葛局长一直很放心,大大减少了召见她的次数,不过这次会是什么原因? 萧晚晴很快到达办公室门口,女秘书对她小声说:“萧组长,局长正在等你。”然后眨了眨眼,用更加小的声音说:“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 “谢了。”萧晚晴却没有什么犹豫,直接走过去推开了办公室大门,声音清朗地说,“局长,特勤组萧晚晴奉命前来。” 正如女秘书所说,葛局长的脸色不大好,似乎还带着一丝愠怒,看到她进来的时候,眼神才缓和下来,指了指面前的椅子:“来了。坐吧。” “是。”萧晚晴坐下,干脆利落地问,“局长,找我有事?” 昨天晚上的行动虽然结束,但结案报告牵扯到前面的案子,头绪太多,一时还没有整理完成,并没有上交局长办公室,所以大概不会是因为案子才召她前来。 难道又有什么节外生枝的事?萧晚晴暗想。 葛局长沉吟着,把手放在一个文件夹上,缓缓地从自己面前推到了她面前的桌面上。 萧晚晴疑惑地看了看,并没有伸手去打开,谨慎地问:“这是?” “这是……关于国九局外事处‘内鬼’的所有资料。”葛局长说得有点艰涩,“你看看吧。” 萧晚晴为了避嫌,触电似的把双手放到了膝盖上,严肃地说:“局长,这不是我该看的内容,也不属于我的工作范畴,我不需要知道内情,只要知道处理结果就行了。” “老聂从月球赶回来处理这件事,兹事体大,一切流程加快加急,经过秘密法庭审判,以反人类,危害地球安全罪,判处无期徒刑,今天已经押往服刑地点。”葛局长说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微微地摇着头说,“痛心啊,多少年的老同志了,没想到快退休的年纪居然动摇了革命思想,晚节不保了。” “这没有什么。”萧晚晴淡淡地说,“人总是会变的。” 她抬起眼睛,黑白分明的双眸里是孤独的执拗:“以我的角度来说,国九局里我唯一信任的就只有你,局长,其他的人,我都不会完全相信的。” 葛局长虽然心事重重,还是被她这句话说得微笑了起来:“你这孩子,不要这样,世界还是光明的,明天总是美好的,大部分人类……也都是善良的,可以信赖的。” 萧晚晴很明显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飞快地转移了问题:“局长,你不感到奇怪吗?” 葛局长诧异地问:“怎么说?” “国九局有军师坐镇,可以说是最高科技权威的保安系统,每一个在国九局进出的人,都会被全身无差别地扫描,不管是身体上的疾病,还是脑电波的异常,只要不符合信息库里的本人情况,第一时间就会被军师察觉,从而汇报上来,所以历史上虽然有外星人试图侵入国九局,不管用什么办法,无一例外都是以失败告终。” 她的双眸毫无情绪地看着葛局长,轻声地说:“这就证明一件事,内鬼是健康的,做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他的思想并没有被外星人蛊惑。” 第一百三十一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 葛局长的脸庞在下午的阳光里冷硬如同雕琢过的岩石人像,沉声问:“你的意思?” “那个虚假的欧盟特派员,米娅,她都没有来过国九局本部,只是在分部协助处理一些有关事宜,和我见面也是在外面,她一定是从内鬼那里得知了军师的存在,所以不敢前来。”萧晚晴认真地分析道,“也许黑女巫身上有什么终究是和白女巫不同的,她怕被军师察觉而露馅。” 她微微皱起眉头:“米娅的脑电波可以转移,她在被抓获之后,就自杀了,不知通过什么办法,把自己的脑电波转移到只见了一面的女明星林乐陵身上,顺便汇报一下,林乐陵在昨晚的行动中还留下了一条命,现在正被医务处的人看管着,醒过来之后,会对她进行整体评估,看有没有米娅的遗留物质。” 萧晚晴看了桌面上的文件夹一眼,把话题转回来:“米娅都不敢进出国九局,内鬼却敢,而且不是一次两次,我是负责伙食的,知道每天订餐的人员名单,外事处过去的一个月里,人员流动很少,科级以上的高层更是每个工作日都没有缺席……他这么自信,是因为他根本没有受到外来思想的感染,您知道的,要改变一个人的思想,有好几种办法,比如脑电波,声波,药物,病毒,洗脑……都可以暗暗地影响一个人,使之改变原来的想法,而遵从影响他的那个人的意愿,甚至从心理和思维上完全变成那个人,而这些因素,全部是在军师的监测范围内,如果真的一个人是被外星人……用老百姓的话来说‘鬼上身’的话,不可能不被察觉。” 她停了下来,看着葛局长,轻声说:“局长,你不觉得可怕吗?国九局是防御外星人进攻的第一道防线,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真相,知道外星人并不那么友善,我们今天的和平局面是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而就算现在地球加入了星盟成为正式成员,有天网在大气层外保护,也依然有外星文明蠢蠢欲动要侵入地球,它们一旦得逞,地球就会血流成河,人类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但在我们自己人内部,却有人真正发自内心地要引狼入室,配合米娅制造打开星空之门的阴谋。他究竟在想什么?他能得到什么?” 葛局长面色不动,沉稳地说:“你有话直说。” “我在抓捕米娅的行动报告里写过,她一直在企图诱骗我和她合作,用‘你真的甘心吗’这样的问题来蛊惑我,说我付出了太多,却得到了太少,甚至因为规定,不能让人们知道国九局的存在,所以更加不会知道我们在背地里付出的牺牲……说要想让人类重视我们,就应该让他们知道一切,面临残酷的真相,比如,外星人是存在的,是凶残的,人类只不过是食物和猎物。只有打开星空之门,让外星人的先头部队进入,大肆屠戮,把城市变成人间地狱,老百姓才会惶恐,才会对我们这些奋勇战斗在一线的人顶礼膜拜,把我们当做救世主一样的存在,那时候我们高高在上,手握权柄,成为世间的主宰。” 葛局长姿势未动,眼神却陡然凌厉了起来,扫视着萧晚晴:“你的态度呢?” 萧晚晴毫无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地说:“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什么神仙皇帝。” 葛局长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微笑了起来,近乎温柔地说了一声:“好孩子。” “可是显然,这个内鬼被说动了。”萧晚晴指了指文件夹,“他没有被附身,证明这就是他真实的想法,局长,我想知道,国九局里,到底有没有人还和他一样,也有着同样的想当英雄,想当救世主的想法,如果有的话,有多少?” 葛局长点了点头,为难地说:“这个问题很麻烦,你也说了,这不是脑电波被影响,这就是他们内心的自我主张,军师是无法监测出来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哪……只有上报内部纪律检查委员会,让他们来查,但是,且不说这样做很容易造成人心浮动惶恐不安,这么捕风捉影的事,根本没有证据,浪费人力物力,上报了他们也不一定会来的。” 这时候,桌上的通话器突兀地响了起来,葛局长皱着眉头按了一下,传出女秘书战战兢兢的声音:“局长,內纪委的同志们来了,是谢主任带的队。” 葛局长和萧晚晴愕然地对视,异口同声地说:“这么快?” 他们只是谈了一谈而已,甚至还没有落到纸面上,谢曜怎么就突然带队出现了呢? 就是这间屋子被违规窃听了,也不能来的这么快啊! “还真是来得及时。”葛局长说不上是什么意思地笑了笑,“鼻子挺灵啊。” 这时候大门已经被毫不客气地推开了,谢曜昂然直入,通过打开的大门,可以看到门外还有几个穿着便装的工作人员在等候,一副钦差大臣巡查办案的气派模样。 大概是到底碍于葛局长的身份,他们并没有跟进来。 萧晚晴已经站了起来,退了一步,让开了地方,礼貌地说:“局长,既然您有别的公事,我先离开。” 葛局长安坐不动,先对走到房间中央的谢曜点了点头算是招呼,然后才对她说:“好的,你去忙吧。” “是。”萧晚晴答应了一声,刚要转身,被谢曜伸出一只手给拦住了,公事公办地说:“葛局长,不要误会,我今天来不是找你的,是找……” 谢曜转向萧晚晴,眼神中含着一股萧晚晴看不懂的责备意思:“萧组长,方便的话,请现在就配合內纪委进行昨晚行动中违规行为的调查。” 萧晚晴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想问什么却又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简单地说:“好。” “请跟我来。”谢曜指了一下门口,然后对葛局长敷衍地招呼一声,“葛局长,人我就带走了,放心,不会耽误多长时间的。” 葛局长心里惊讶,下意识地看向萧晚晴,萧晚晴面色平静,目光内敛,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地方,但他并没有放下心来,心情反而更加沉重了。 这个时候他不管说什么都是不合时宜的,甚至可能会招来更大的波澜,于是点点头:“好的,请不要耽误晚饭。” 与此同时,一队人马也闯入了地下室特勤组的大厅,为首的三十几岁的青年男子掏出工作证在面前一晃,严肃地说:“內纪委调查组,请无关人员退避。” 王枫僵立在当地,惊恐万分地想:自己的确是利用了一点漏洞谋取了不合规定的福利,但就这点薅社会主义羊毛的行为,居然这么快就招来了內纪委的检查组?!这是走的什么霉运? 安瑞和的想法和他一致,咳嗽了一声,站起来走上前试图解释:“你好,我是特勤组的副组长,不知道有什么问题需要我们配合的……” 青年男子微微一笑,不由分说地打断了他:“对不起,我们奉命办事,请问昨天晚上你们特勤组是不是参加了一次武装行动?” 安瑞和颔首说:“不错,总结汇报还没有来得及上交,所以……” “很好,请昨晚,参加了行动的,所有成员,跟我们走一趟。”青年男子加重了语气说出关键词,再度打断了他的话,环顾了一下四周,“都在这里了吗?” 安瑞和那个脾气,也不想再跟他多说,提高声音下了一道命令:“军师,通知苦鱼回来。”然后用手划拉了一下,讽刺地笑笑:“我们特勤组人员比较少,不像你们人多势众,每次一拉出来就是好几队,除了一名成员因为过度用脑回家休息,都在这里了。” 青年男子的目光随着他在大厅里扫了一圈,确认道:“全都是,参加过行动的成员?” “啊,那个大头扫地机器人不是哟。”王枫凉凉地说。 南瓜似乎也感到了危机,并没有像平常一样立刻闪着头灯嘟嘟地抗议,反而是‘唰’地降低了底盘,竭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就差躲到桌子下面去了。 江路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阵仗,在他心目里,能够直接上阵怼外星人的特勤组已经是特权中的特权,几乎是可以横着走的存在,从来没见过他们退让过,或者有什么畏惧的东西,但是现在什么情况? 突然就冲进来一群长得像普通人,穿得像普通人,竭力把自己伪装成普通人,可是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家伙,开口就自称是內纪委的调查组,要把大家带走? ‘纪委’他就知道,但‘內纪委’是什么东东? 甚至连火苗儿大魔王都收起了那种嚣张的气势,只是斜着眼冷冷地看着来人,一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样子。 “好,那就你们四位,还有一位在路上即将赶来是吗?”青年男子没有理睬王枫的怪腔调,公事公办地说,“请大家分别跟一组人员离开,进行各自的行为陈述。” “我们组长呢?”江路嘉终于忍不住地问,“在组长不在的时候,你们有权对特勤组进行隔离审讯吗?” “他们还真有。”王枫牙疼地说,“闭嘴吧,博士,等下记住,他们问什么你答什么,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要说。” 青年男子先盯着他说:“现在请你‘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要说’才对,至于萧组长,我们已经有别的人员去负责对她的聆讯了,放心。” 江路嘉不敢说话了,看上去,形势好像有点危急啊! 第一百三十二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特勤组的五名成员分别被带入不同的小房间接受聆讯,看样子內纪委也不想耽误时间,首先照例是核对姓名职务,紧接着就单刀直入地问道:“昨天晚上十点十三分的时候,你在什么地方,正在做什么事?” 回答五花八门,王枫最快通过,被第一个放了出来,他那个时间已经心脏爆裂,死得不能再死,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和他无关,其次是安瑞和,他一直在外勤面包车上进行远程控场,有工作记录和视频为证,再其次是火苗儿,当时她正无聊地在鸟巢上空飞来飞去,按理说没有证人,但是她身处军师的监控之下,电脑提供证词她一直位于离地面一百米的高空,并没有作案时间。 三个人虽然被放出来,內纪委的态度也还可以,却也一脸忿忿不平的模样,走到一起的时候彼此丢了个眼神,一句话也不说地往外走去。 在门口遇上了被紧急召回的苦鱼,他大步流星地沿着走廊走来,看见他们的时候微微一愣,刚要说什么,就被安瑞和堵住:“别开口!小心有人再说我们串供。” 苦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火苗儿也‘嘘’了一声,冲他摆摆手,自顾自地跟着大家走了。 摸不着头脑的苦鱼被工作人员带入房间,以上程序走得也很快,他当时就坐在面包车外面的草地上,凝神冥想,维持着精神力屏障和安抚场内观众的情绪,如果他说的不属实,那么场内早就闹出人命来了,所以他也是清白无辜的。 等他也回到特勤组之后,仍然在接受聆讯的,就只有萧晚晴和江路嘉。 “会是什么事呢?”王枫摸着下巴问,“当时组长和博士在干什么?” 安瑞和用死鱼眼瞪着他:“在忙着救很多人的命,其中也包括你的。” “我又不是內纪委,副组长你把气对我撒就没意思了哈。”王枫抗议道。 安瑞和也知道自己是迁怒,没好气地说:“做多错多,做少错少,我们成天在第一线战斗,內纪委就会成天拖我们后腿,真是尸位素餐!官僚主义!药丸!药丸!” “得啦,你的中二病且慢发作,先准备晚餐吧,说不定做完了,组长他们就被放回来了。”王枫拿起欧派翻了两页,“今晚我打算做鲜虾鱿鱼梳芙厘,你看怎么样?” 安瑞和没有向以往一样批评他的混搭风格,而是冷冷地说:“內纪委的同志们怕是要留下来吃晚饭,给他们的梳芙厘里多加点柠檬,哼哼……” 其实对于萧晚晴的聆讯进行到十分钟的时候,就已经进入正题了,谢曜亲自出马,坐在她对面,单刀直入地说:“昨晚地球北京时间十点十三分,位于月球背面的星盟观察站监测到一股不属于地球应有的能量在向宇宙空间传输波动,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萧组长?” 萧晚晴做出认真回想的样子来,然后说:“抱歉,谢主任,我战斗的时候一向没有还要看时间的习惯。” “跟谁战斗,战斗了多久,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谢曜举手制止了她的抗议,补充道,“你没有看时间不要紧,我们会调取整个行动中工作频段的对话记录,帮助你回想起来。” 经过再三的核实,对照,萧晚晴终于‘想’了起来,慢条斯理地说:“哦,那个时候,江博士已经截断了星空之门的所有输血管道,但是它还是垂死挣扎地打开了一条缝,我想,那应该就是月球监测到的‘不属于地球应有的能量’吧。” “萧组长。”谢曜交叉着十指,平静地看着她,“那股能量被证实是从地球方向发射出去,而不是相反的。” 萧晚晴淡淡地问:“那又怎么样呢?” “就像是一扇门。”谢曜举手做了个示意动作,“想要打开门,力量的作用就是有方向的,那扇星空之门是由不知名的异界星球向地球打开,如果照你所说,这股力量应该是往里的,而现在监测到的方向是向外,如果说成是开门的话,那么就是有一个人,在利用这股力量把门给抵住了,不让它开启。” 萧晚晴坦率地承认:“不错,这就是我一直在干的事,当时我阻止了它的开启,然后——” “然后你利用高空传送把失去效果的恶魔之眼送到了高空,并且放了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不得不说,干得很漂亮。”谢曜多少露出一点微笑,让她那一脸马列主义的严肃变得有点人情味儿了。 萧晚晴却没有掉以轻心,谨慎地说:“不敢当,这是我的本职工作。” “好的,萧组长,你在昨晚放了一朵大烟花,那是在十点十七分,现在让我们回到原来的问题上,十点十三分的时候,你是怎样‘阻止了它的开启’的?”谢曜追问道。 萧晚晴抿了抿嘴唇,泰然自若地回答:“战斗。” “请说的详细一点。” “用刀劈,用剑刺,用各种武器变化,抽取精神力全部灌入,务求对敌人造成致命伤害。”萧晚晴摇摇头,“如果您要求我完美还原当时的景象和细节,请恕我无法做到,像这种生死关头,我并没有多余的脑子来思考这种事,一切只为达成目标。” “好一个‘一切只为达成目标’,那么,你有没有因为这个目的而使用了一些,超脱地球科技层面,被星盟禁止的物质呢?” 萧晚晴冷冷地说:“谢主任,你应该知道的,我全身上下,到处都充满了超脱地球层面被星盟禁止的物质。” 谢曜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动容,脸色也变得和缓下来,轻声说:“萧组长,我不是指的那些。” “我知道。”见她态度变了,萧晚晴也没有硬抗,放缓了声音说,“但是当时真的是情况紧急,很多时候我都是凭着本能做事,可以肯定的是,我没有故意违规的情况,更没有使用什么不属于地球的力量。” 谢曜凝视着她,似乎在判断她的话可信不可信,萧晚晴镇定地回望,三分钟之后,谢曜示意身边的书记员换了一页,要求道:“现在,请你把当时的情况再复述一遍。” “好的。”萧晚晴并没生气,配合地答应。 作为一个读书读到博士的医科生,江路嘉虽然面对各种诡异外星事物的时候有点怂,动不动就哭爹喊娘,但是在面对人类内部矛盾的时候,却显得夷然不惧,格外镇定。 开什么玩笑!不过就是在正常的房间里,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面对三个內纪委的人员,接受他们的询问,既没有烧红的烙铁也没有老虎凳,这比参加论文答辩要轻松多了好吗! 当然了,都到二十一世纪了,可能真要严刑拷打,也不会使用那么原始的刑具。 他就在这种胡思乱想当中,一问一答,最终来到了那个关键的问题上。 “十点十三分的时候?我不记得了,我一直在那里结扎输血的管道,气都来不及喘一口,你知道,我打了两万个手术结。”江路嘉强调地伸出手指头,抗议道,“精神高度集中,那时候有个女人在我背后,差一点就杀了我了,那我都不知道!丝毫没察觉!” “提醒你一下。”负责聆讯他的就是带队的青年男子,“根据各方面的情报综合分析起来,十三分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完成了结扎血管的任务,没有了充足的鲜血,那个物体一开始表现得似乎是失去了作用,但是后来又裂开了一条缝,试图开启,是这样没错吧。” “是啊!”江路嘉立刻点头,“那场面可吓人了,我当时背对着那个恶魔之眼,完全不知道它开眼了,是组长发现的,组长把我踹开,自己一剑就刺进了那道缝隙。” “然后呢?”青年男子感兴趣地问。 江路嘉表示不解:“然后就把那个玩意儿彻底毁坏了啊。” “当时你有没有注意到,萧组长的身上,”青年男子斟酌着字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比如,有着不应该存在于人类身体上的物质?” 江路嘉刚要实话实说那时候他不但被萧晚晴踹得跪倒在地上,甚至还很丢脸地被她按住了头不让看,好不让他被那道缝隙里传递来的血腥力量影响,被吓得六神无主…… 但是听到那句补充之后,他陡然改了主意,做出义愤填膺的样子,嚯地站了起来,瞪着那个青年男子,大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暗示萧组长非人类吗?是,她这个人是有一些……奇怪的表现,但是我敢保证,她是个百分百的人类!绝不可能做出背叛地球的事来的!” “对于萧组长的身体情况我们內纪委有明确记录,至少比你这个新人菜鸟知道得多。”青年男子挥手示意他坐下,“我也没有丝毫针对萧组长的恶意,而且我十分同意你的说法,萧晚晴组长对人类,对地球,都是屡立战功,忠心耿耿,绝无任何不轨的念头。” 他加重了声音:“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从她身上,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任何事都可以说。” 江路嘉脑子里立刻想起在萧晚晴最后发力的时候,浮现在那洁白如玉手背上的小小红色晶体,那和他记忆中徐芳然戒指上的那颗一模一样。 他们就想问这个吧…… “没有。”他迎着青年男子审视的目光,勇敢而坚定地否认,“没有任何异常。” 青年男子看着他,略带苦恼地说:“江博士,我们不想动用测谎仪,你最好说实话,让大家都省事一点。” 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啊嚯!要动用高科技了吗? 江路嘉并不十分紧张,他在医科大读了十年的书,虽然最终学术方向落在整形美容上,但是一些该懂的东西还是了解的,测谎仪对于一般人来说都只能成为佐证,没经过训练就逃脱测谎仪这一关的也不在少数,何况他这种见多识广的特勤组预备役成员? 他运了运气,在脑中飞速地把人类面部肌肉神经走向图过了一遍,自认到时候可以完全放飞思维七想八想就是不想‘真相’,沉着地说:“我说的就是实话。” 青年男子看着他,正要说点什么,有人不敲门就直接走了进来,他恭敬地起身:“主任。” 谢曜刚才大概在门外旁听,早已了解前因后果,直截了当地说:“不用麻烦了。” 咦?江路嘉暗自想道:难道我长着一张老实厚道的脸,让他们这么轻易就相信了? “他和萧组长一样,这里。”谢曜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都被一层特殊物质保护着,测谎仪是无法监测到他们的实际想法的。” 青年男子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江路嘉却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他自己大脑上覆盖着一层特殊物质的网子他是知道的,萧晚晴什么时候……难怪在长城脚下的时候,自己问她,这层网子会不会影响他的精神力外放,她斩钉截铁地说不会。 原来她也有同样的情况,所以才这么肯定。 但是,自己是不知道那层网子是什么时候,又是通过什么方式突然出现在自己脑袋里的,萧晚晴如果是同样的情况,她知道不知道呢? 江路嘉还在琢磨,谢曜已经转向他,带着几分严厉地警告道:“江路嘉,我们內纪委并不是没事找事故意挑刺的人,我们是净化组织内部,维护集体纯洁性的纪律机构,所以并不会轻易对国九局工作人员采用过激手段,但你也不要把我们的宽容当成是侥幸,从而隐瞒真相。” “当然当然。”江路嘉露出好脾气乖学生的招牌微笑,竭力表现得无害,“都是为了工作,我懂。” 再交谈了几句,青年男子让江路嘉过目了聆讯记录,签完字就放他走了。 等房门关上之后,他才低声问:“主任,就到此为止,不查了吗?” “既然他们都不肯承认,那继续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谢曜微闭着眼,沉思地说,“其实我并不是很在意萧晚晴使用了超出她能力范围的力量,我只是奇怪,这种力量她是从哪里获得的?” 江路嘉在走廊口遇上了正好也被放出来的萧晚晴,兴冲冲地叫了一声:“组长!你也完事了?” “嗯。”萧晚晴脸色平静,倒没有什么受到不公待遇之后的不忿,反而就势教育他,“这是正常的工作程序,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觉得组织上不信任我们,不管在国九局还是在别的什么地方,没有任何限制的权力疯涨下去,终归走不长久。” “我明白,我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江路嘉满不在乎地说,回头看了一眼那群不普通的‘普通人’,压低声音说,“他们找我问了当时的情况,我可是什么都没看到!” 最后六个字,他是用加重语气说的,那模样活像在说‘夸我吧!’。 无奈萧晚晴似乎没理解,淡淡地说:“对于内部聆讯,要保持合作,有什么说什么就行,你既然没看见,就直说好了。” “我是这么说的啊,而且也全须全尾地出来了。”江路嘉自得地说。 “那是谢主任没跟你认真。”萧晚晴按下电梯按钮,“老老实实做人,别乱说乱动,內纪委可不是好惹的。” 事实证明,‘不好惹’的內纪委,在吃了食堂的饭菜之后,并没有立刻口吐白沫,跑下来定他们一个‘谋害同僚’的罪名。 倒是等下班之后,不住在局里的人都走了,江路嘉去伺候猫儿子吃喝拉撒,萧晚晴独自待在大厅里默默地写行动总结的时候,谢曜一个人出现在门口。 “晚晴。”她把浅灰色的呢大衣搭在手臂上,里面是钢铁青的羊绒衫,领口处翻着雪白的尖领,一丝不苟地扣着纽扣,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耽误你一会儿时间好吗?” 萧晚晴最初有点不知所措,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站起来说:“当然可以。” 看见她这个样子,谢曜微微地一笑:“没有什么大事,只是今晚还要加班,肚子饿了,给我下碗面吧。” 萧晚晴没有问她既然大家的聆讯都已经结束,为什么她还要留下来,而是立刻答应:“请稍等。” 说着她就走了出去,南瓜还记得上次这个女人来的时候对它身份的置疑,急忙按灭头灯,一声不吭,装成是一个普通的清洁机器人那样在地上来回清扫着,遇到不在位置上的椅子也不敢大声抱怨着推回原位,装不知道怎么处理那样绕行过去。 谢曜在大桌子旁坐下,稍稍舒展了一下筋骨,带着几分怀念看着与往昔迥异的大厅,扬声问:“军师,你在吗?” “在的,谢主任。” “这个地方真改变了不少,不是吗?”谢曜感叹着,“我都有点不敢认了,和我在的时候差别可太大了。” “您就任特勤组组长的时候,这里比较热闹。”军师想了一下,用了一句俗语,“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是啊,那时候特勤组有一百多人,每个人都是传统意义上精明强干的人才,百里挑一的特战精英,进入特勤组之前的成绩都很光荣,然而……”谢曜苦笑了一下,“终究还是我的能力不够,做得比晚晴差多了,当初她接任的时候是一个烂摊子,没想到几年下来她就这么带着越来越少的几个人撑住了国九局的半壁江山。” 军师谨慎地说:“萧组长的确是一位出类拔萃的人才。” “逆境逼着人成长,但是她成长得也太快了,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一定做出了很大的牺牲……”谢曜脸上难得地露出慈爱的温柔,但随即又被浓浓的无奈代替,“但是,有些东西,她是不能碰的,这是底线。” 军师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谢主任,下午你们已经调取过我的资料库,如果那里面并没有萧组长违规的证据,那么很抱歉,我这里也不会有。” “你是无孔不入的ai,程序优先是不对人类隐瞒任何事情的,如果她真想做什么事,一定也不会让你知道。毕竟实质上你只是一台电脑。”谢曜不客气地说。 这时候萧晚晴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听到了最后一句,她并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把托盘放到谢曜面前,照例是一碗面,一双筷子,朴素得连小菜都没有。 谢曜看了一眼,却笑了:“今天的面很丰盛嘛。” 依旧是一碗清汤面,没有过多的配料,连葱花都没有加,但是意外地在上面浇了两大勺金黄喷香的秃黄油,清澈的蟹油向下渗透到面里,在汤面上形成一团团的油花儿,热气腾腾的一看就很鲜美。 谢曜挑了一点秃黄油放在嘴里尝尝,意外的不错,连连点头道:“手艺长进了啊,很好吃,简直给了我一个惊喜。” 她吃了两口面,抬头笑着说:“都要感动了呢,我以前还跟老葛说过,你那么聪明,什么事都是一学就会,唯独做饭怎么都是教不会,以后可怎么办啊,难道吃一辈子食堂吗?没想到来来去去,你干脆自己在食堂工作了。” 萧晚晴平静地说:“谢阿姨,你知道的,我没有味觉。” 说完她指了指面碗:“这还是江博士上次做的,一直放在那里,正好拿来招待客人。” 谢曜没再说什么,而是以近乎认真的态度,一点一点地把面吃完,火有点大了,也没有过凉水,面条软烂,还有点黏糊,其实口感并不见得好,但两大勺秃黄油这么真材实料地浇上去,总归也变得好吃了。 她吃东西的姿势快速又有条不紊,吃完了面之后,甚至汤也一口一口喝干净了,这才放下碗,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唇。 萧晚晴以为她这就要离开了,没想到谢曜突然问:“关于内鬼的事,你有什么看法?” “没有什么看法。”萧晚晴轻声说,“我一向不和楼上的文职人员打什么交道,外事处的人更是不熟悉。” 她反问了一句:“葛局长已经把这件事上报了吗?” “嗯,正好我们过来查那股不该出现在地球的力量,他就顺便把这事也一起塞给我们了,省了自查自纠那一步。”谢曜哼了一声,“老葛还是那样子,最擅长甩锅。” “我想葛局长大概也是怕人说他有意拖延时间,包庇下属吧,毕竟内鬼这事要清查的话,国九局每个人都在范围之内,他自己也要避嫌。”萧晚晴敷衍地说。 谢曜收起手帕,定定地看着她,忽然笑了:“晚晴,有时候我真觉得,我和老葛是离婚的夫妻,你就像是我们的女儿,一直夹在我们俩之间,左右为难的样子。” 萧晚晴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谢阿姨,你想多了。” “这有什么想多的?你十三岁到北京,我就是把你当女儿一样看待的,本来以为我们能像一家人一样,一起生活下去。”谢曜苦笑了一下,收起眼睛中的一丝怅然,“只是没机会了,有点可惜。” 萧晚晴沉默以对,一句‘对不起’哽在嗓子里,却怎么也不敢说出来。 谢曜拍了拍她垂在身侧的手,安慰地说:“其实我一直跟你说不要紧,但你好像从来没听进去过,今天我要敞开来说一次,我和老葛离婚,是因为我们理念不合,不是因为感情破裂,也不是因为彼此怨恨,或者其他什么原因,你完全不必要感到有什么负担,” 她终于说出了那句话:“不管发生了什么,不是你的错。” 第一百三十四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 萧晚晴沉默地站立着,手指冰冷而无力,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有一丝一毫的触动。 看到她依旧是老样子,谢曜也不再勉强,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坐吧,还有点工作上的事要和你谈。” “好。”萧晚晴松了一口气,依言坐下。 谢曜也收起了刚才的温和模样,转回公事公办的腔调,认真地说:“既然葛局长已经把内鬼的事上报,那么为了排查,我们內纪委的工作组明天将正式进驻国九局。” “明白,我会组织大家做好配合工作的。”萧晚晴平静地说,“除了个把人有牢骚不满的情绪,绝大多数特工都是能理解的,保持国九局内部的纯洁,才能更好的展开工作,如果内部都不能安定的话,我们在一线作战还要时刻提防背后被人捅刀呢,我们比任何人都希望早点查清楚,还一个清净的环境。” “嗯。”谢曜点点头,“其实按我的想法,国九局里最不可能当内鬼的就是你们特勤组,你们长期处在抓捕外星人的战斗中,出手非死即伤,他们大概都恨死你们了,怎么还会来策反你们……但是凡事总有例外,外星人的手段防不胜防,很多都是人类的思维根本料想不到的,网上不是老有年轻人开玩笑说‘瞪谁谁怀孕’吗?可是他们不知道,有一种外星病毒就是通过眼神传遍的,‘瞪谁谁传染’……当年我们曾经吃过大亏,在完全没有身体接触的情况下造成了战斗减员,近年来随着地球在星盟一席之地的确认,知道地球的外星文明越来越多,想要侵略我们的也不在少数,毕竟征服一颗智慧文明星球在某些星区还是一种类似于狩猎野生动物一般的荣耀呢。” 她脸上挂着讽刺的笑容,忽然问道:“老葛现在的工作方针还是维持在和外星人进行保守的最小程度的接触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萧晚晴委婉地说,“超脱了地球表面的事都属于外事处的工作范围。” “国九局里他一家独大,也已经有些日子了,现在的国九局就是他的一言堂,你不觉得这样不妥吗?” “那是因为您离开了。”萧晚晴说的很平静,没有带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陈述事实。 谢曜怔了一下,绕过这个问题,毫不客气地继续说,“虽然还有內纪委,但我们基于对一线同志的尊重,一向是采取宽容的工作态度的,并不横加干涉,或者是动辄严审密查,以免影响大家的情绪,但是谁知道呢,也许正是这种宽松的环境,造就了某些人的野心。” 她注视着萧晚晴,一针见血地问:“你说过,内鬼没有被蛊惑,是基于自身的想法做出这种事的,你也说了你猜测的原因,那么萧组长,请你明确地回答我,你觉得葛局长会有类似于‘如果把外星人存在的事公之于众,或者造成很震撼的后果,那么人类就会更加需要国九局,他也能获得更大的权力’这样的想法吗?” “不会。”萧晚晴毫不犹豫地回答,“谢主任,你刚才说国九局里最不可能是内鬼的是我们特勤组,但在我看来,最不可能的应该是葛局长才对。” 她微微扬起下巴,木然里带着一种心若死灰的悲伤:“原因,您是知道的。” 谢曜看着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晚晴,人是会变的。” 她没有再谈下去的意思,站起了身,说了一句:“今天的面很好吃,谢谢。” 萧晚晴跟着也站了起来:“调料还有大半瓶,需要我给您打包带走吗?” 谢曜笑了笑,摇摇头:“你自己留着吧。”说完,看着她秀丽白皙的面容,忍不住又加了几句:“青春真是让人羡慕……晚晴,你要知道,虽然过去你经历了很多,但你还年轻,你的人生才刚刚过了很少的一部分,前面的路有很长,你要好好地走下去。” 萧晚晴垂下浓密的睫毛,犹豫了一下,才说:“我会的。” 正如谢曜所说,第二天,內纪委的调查组就进驻了国九局,算起来上一次这么大阵仗每个人都要交代问题的还是十年前,局里不少新人对內纪委只闻其名,不知其实,老人们则一下想起了那段艰难岁月,人人变色,个个自危,很快的,随着调查工作事无巨细地展开,新人们终于也尝到了前辈们嘴里说起的那种一言一行都被扫描审查的滋味,纷纷夹起尾巴来老实做人。 而作为和外星人接触最多,最容易有‘历史问题’的特勤组,却意外地很平静,除了一开始有人来让他们配合着完成了‘例行自述’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来光顾,跟前一天每个人都被隔离聆讯,把自己一言一行反复交代,就差精确到秒的那种如临大敌的情况截然不同。 要说有什么改变的,也就是食堂每天的订餐人数多了那么几十个。 “到底是人民内部矛盾,是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安瑞和大度地说,挥舞着电子笔忙着制定菜单,“我们也要把伙食搞得丰盛一点,让他们吃了都说好,不能丢了国九局的面子。” “放心吧,跟别的局比起来,我们九局的伙食算不错的了。”火苗儿神神秘秘地说,“我听说五局的食堂有时候忙起来,就给全局工作人员一人发一瓶辟谷丹,让他们吃了药就不用吃饭了。” 王枫在上一次案件中独立行动时间太长,又曾经深陷敌手,正在吭哧憋肚地写个人行动总结,这时候还不忘记说两句风凉话:“我看他们也是该吃药!这样的食堂都能忍?怎么不投诉?” “食堂,尤其是国家单位的食堂,那都是有后台的关系户,别人不说,你觉得对我们的投诉少了吗?我们还不是一样好好地屹立不倒?当然了,这并不是我们就可以放松自我要求的理由,所以我决定,在以下的一个月,要开展改变伙食花样,增加花色品种的‘新年新气象’活动。”安瑞和认真地说,“组长,你的意见是?” 萧晚晴坐在椅子上,看着光幕,似乎在走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这句话,不假思索地说了一句:“可以,你看着办吧。” 安瑞和把电子笔一扔,板着脸说:“组长,我觉得你这么敷衍的回答是对工作不负责任的态度,虽然我是副组长,但你也不能什么事都扔给我啊,我自己还有科技方面的工作要抓紧呢,话说,鉴于王枫特工动辄和大家失去联系的前科,我准备研究一个植入皮肤的监测器,以后遇到危急时刻就可以发挥主动报警的作用,避免一部分同志因为行为不谨慎而被敌人擒获,而我们还茫然不知的不利局面。” 王枫咬着笔杆子正在痛苦挣扎,听到这里不服气地说:“但是如果处于信号被屏蔽的情况下,监测器也没有用不是吗?如果信号没有被屏蔽,无论我在哪里,只要有网络有基站,甚至有电线的地方,军师都能够监测到我的情况,何必还要在身上划一刀,往肉里放个什么监测器?” “这点我倒是没想到。”安瑞和沉思了一会儿,提出意见,“也很好解决,是不是可以同时植入一个信号放大器?” “救命!”王枫狂喊,“你干脆在我肉里放一架移动基站好了!” 火苗儿同情地说:“你倒是很有被当成试验品的自觉嘛。” “开什么玩笑!咱们组里一共才几个人!你觉得副组长会用谁来做人体实验?!” 安瑞和遗憾地说:“那不是你的体质比较特殊嘛,愈合也快,别人没有这个硬件呀,我们是社会主义的国九局,不是日本侵华部队的731嘛。” 王枫看他越说越像真的,吓得头发都差点竖了起来,文件也不写了,推开椅子往后就跑:“休想!我的身体是很容易愈合,怎么也打不死,可是还是会痛的耶!” 他才没跑了两步,迎面就撞上苦鱼,高大的身躯堵住他的去路,露出熟悉的悲天悯人的微笑:“阿弥陀佛,洒家等你多时了。” “大师,怎么着?不是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嘛?你要干啥?”王枫顿感不妙,果然看到苦鱼掏出欧派,向他笑眯眯地一亮,“组长说,你的实战技能日趋下降,和三年前通过实习期的时候都不能相比,想必是太平日子久了,疏于练习所致,为了此次的惨案不会重演,让我给你重新制定训练计划,一个月之后进行考核。” 说完,他还怕王枫没有听懂,特地补充道:“你这种情况属于回炉重练,和江博士那种新人入门不同,洒家已经尽其所能,务求在最短时间内提高你的实战经验,增强体能素质……反正你的身体也不会造成永久损伤的,怎么加大训练力度都没关系对吧?” 王枫颤抖着骂道:“死鱼头!你平时不哼不哈,吃斋念佛,原来也是个帮凶!” “多说无益,施主,请随我来。”苦鱼敏捷地一翻衣袖,捏住王枫的手腕,不顾他的拼命挣扎,轻松地就拖着他离开了大厅。 江路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也有一个考核要过,要是过不去,特勤组恐怕就要和自己无缘。 砸饭碗固然是大事,要是从今之后见不到萧晚晴,那更是大事。 他正想要不要自己也赶紧去回回炉,萧晚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他身边,简单地命令道:“跟我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江路嘉忐忑不安地跟着萧晚晴进了电梯,发现她没有按动向上的键,而是先用自己的手表刷了一下,然后电梯就自动升了起来,没多久停顿了一下,改成了水平移动。 在国九局里都快待到三个月了,对这种科技水平江路嘉早就见惯不怪,但是两人单独待在一个密闭空间里,他就免不了要没话找话:“组长,我们要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萧晚晴抱着双臂,放松地靠在电梯壁上,并不正面回答。 江路嘉偷偷地看了她一眼,萧晚晴的侧面剪影映在黑色无机质的电梯壁上,一管鼻子秀丽而挺直,下面就是整个身上唯一带着艳色的双唇,刚喝过水的缘故,润润的十分漂亮。 然而神色凛然,坚不可摧。 他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个午休时候做的梦,梦里的萧晚晴哭得绝望而哀伤,和现实中的她比起来,反而似乎多了那么一点生动的活气?显得像个真实的人类了。 当然,要他选择的话,他还是更希望萧晚晴活得像现实里的这个样子,强大而独立,仿佛世间没有任何力量能够打倒她,摧毁她。 电梯停住了,门向两侧打开,刚开了一条缝的时候,江路嘉就猛地抬起头,几乎着迷一般地嗅着空气中熟悉的气味,表情沉醉,犹如酒鬼闻到了陈年佳酿。 唔!是这个味道没错!天啦噜!他都多久没有感受到这么亲切的气息了!久远得仿佛在上一辈子! 酒精!紫外线!消毒水! 各位亲,我想死你们啦!身为医生,就该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在特勤组摸爬滚打了三个月不到,他都几乎忘记了自己的本来身份了,他可是医科大的博士生啊! 萧晚晴横了他一眼,目光似有嫌弃之色,但没说什么,斜倚的身体站直,重新端正仪态,大步地走了出去,江路嘉赶紧跟在后面。 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具有医疗特色的部门,雪白的墙壁,锃亮的地板,干净得一尘不染,来往匆匆的人员都穿着白色长制服,虽然没有那个标志性的红十字,但江路嘉凭着味儿就能确认,这是医务处,没错的! 没想到啊!进了国九局之后,他也终于发掘了用鼻子认人的新技能点。 坐在电梯门口服务台的粉色制服护士小姐带着职业性的微笑站了起来,看到萧晚晴的时候,表情为之一变,紧张地问:“萧组长,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的神色是实打实的焦虑,倒不是‘拍马屁’一般的虚伪,是真的在为萧晚晴担心。 “啊,没有。”萧晚晴立刻否认,“是别的事。” 护士小姐明显地松弛了下来,重新挂上笑容:“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 “跟杨处约好了的,他在吗?”萧晚晴并不想多说,护士小姐也是聪明人,立刻拿起电话,“我帮您问一下。” 半分钟之后她带着一股迷茫的神色挂了电话,大惑不解地说:“处长在……绣衣坊,请您直接过去就行。” “哦,又改名了啊?”萧晚晴反而一点都不意外,平淡地说,“上次不还叫画皮楼吗?” 护士小姐情不自禁地喟叹着说:“哎,谁家上司还能没点儿毛病呢。”刚说完,忽然意识到面前这位也是‘别人的上司’,而不是可以和自己一起八卦上司的小姐妹,迅速把面容一肃,抬手示意道:“需要我带路吗?萧组长?” “不必了,这里我比你熟。”萧晚晴实事求是地说,也不回头看江路嘉,直接举步就向里面走去。 江路嘉立马跟上,还不忘对护士小姐习惯性地礼貌一笑,这是他多年来在医院实习工作的经验之一,千万不要得罪护士,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霉。 其实除了那股熟悉的味道,医务处的地盘并不像医院那样四通八达,见缝插针犹如迷宫一般,反而就像个普通的办公机构,简洁的各处区域划分得一清二楚,江路嘉看着萧晚晴果然跟她说的那样,熟门熟路地往里面走,连指示牌都不多看一眼,不禁好奇地问:“组长,你以前经常来?” 不过想来也是,以萧晚晴那个作战强度,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的火爆脾气,恐怕也是医务处的常客吧。 “嗯,住过一阵子。”萧晚晴轻描淡写地说。 “是受了很严重的伤吗?” 萧晚晴回头冷冷地看着他:“江博士,不该问的就不要问吧。” 江路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只得说:“是,组长。” 两人越走越里,渐渐的深入一道长长的走廊,尽头是两扇钢铁大门,无窗无缝,两边也没有办公室的门,更没有等候椅,气温也仿佛降低了不少,江路嘉摸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暗暗地想,刚才护士小姐说是个什么名字来着? 绣衣坊? 听着好像是个裁缝铺子啊? 萧晚晴这时候已经走到了大门跟前,上面自动弹出一个像人类眼球一样的摄像头,也像人类眼球一样灵活地转动着,凑近到跟前来打量来客,然后吱地缩了回去,门上弹出一个身份验证框。 熟练地按了几个数字,大门内部传来‘吭’的一声,悄无声息地向两侧分开,江路嘉看得有点惊讶,不禁问道:“这里是用密码的啊?” 按理说国九局的科技水平不低,有军师坐镇,进出都不用安检了,怎么医务处还在用这么老土的保安方式? 难道是因为医务处的地位不高,没有什么机密资料吗? “不是密码,瞎按什么都行,其实是为了提取手指上的dna做身份验证。”萧晚晴简单给他解释了一句,“就是为了唬那些认为是输入密码的傻子的。” 江路嘉觉得她似乎意有所指? 不过来不及多想,因为两人走进去的同时,面前已经过来了一个中年男人,个头不高不矮,皮肤不黑不白,相貌平平,就是那种丢在人群里你都不会多看一眼,毫无记忆特征的‘路人甲’。 “萧组长,欢迎欢迎。”他热情地伸出手和萧晚晴相握,开玩笑地说,“一般来说,我这个身份,不敢随便对别人说欢迎,难得你今天不是为了看病而来的,也让我俗一把才好。” “杨处长。”萧晚晴跟他握过手之后,并无多话,直接向他介绍,“这就是江路嘉,我跟你说起过的。” 杨处长转而又跟江路嘉握了握手,他的手掌宽大,微微粗糙,握手时带着一股充满自信的坚定,眼睛看向人的时候又显得那么坦诚温和,要不是长得一般,在生活里一定是个很受欢迎的‘暖男’类型。 但是江路嘉隐隐察觉到了异样之处,为了不让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他赶紧转头问:“组长,你把我带到医务处来是要干什么?” 难道是看他战斗力太差,决定给他来个‘身体改造’? 要是王枫在这里,一定会嘲讽道:“想什么美事呢!我辛辛苦苦给国九局干了三年,死伤无数,才挣到一次福利,你这个实习期都没通过的新人菜鸟就想不花积分白来一次身体改造了?” 杨处长惊奇地问萧晚晴:“怎么?他自己不知道?” “啊,忘记说了。”萧晚晴丝毫没有内疚的意思,大大方方地说,“最近事太多,比较忙。” 杨处长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新年第二天,內纪委就进驻了,虽然说我们这个工作,没有什么公众假日之分,但这也太不吉利了……我们医务处,一向兢兢业业,从来恪尽职守,没想到他们审查起来也丝毫不手软,人人叫去谈话,过去几年之内的财务情况还要上报,我就奇怪了,外星人真要收买内奸,难道也用金银财宝吗?结婚了的更麻烦,还要连配偶情况一起申报,幸亏我孤家寡人,一身清净。” 他发了两句牢骚,又关心地问:“你们那儿,还好?” 萧晚晴认真地想了想:“还好,因为安副组长平时对思想工作就抓得很紧,在工作不紧张的情况下,每周三都组织我们进行政治学习,把‘两学一做’落实到了每个人头上,还发了笔记本要我们写思想汇报,对组内自由散漫的工作习气一向采取严加整顿的态度。” 她这番话说的一本正经,杨处长也似乎当了真,频频点头:“还是有个上下一条心,齐全的领导班子好啊,我们副处长的职位常年空缺,我一个人要抓工作又要抓思想,实在有点忙不过来。” 江路嘉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二位领导,觉得自己误入了地方新闻,好在说完这句之后,杨处长终于想起了两位是来干什么的,对他招招手:“小江,这里来。” 他们现在站的地方类似于‘仓库’的管理间,从杨处长身后的窗户看出去,可以看到后面是一排玻璃落地间隔,里面放着顶天立地的金属大柜子,上面一个一个抽屉排的很工整。 那情形有点像……医院里某个经常发生不可说事件的地方。 大概是他的脸色不大好,杨处长关心地问:“怎么了?” 江路嘉咳嗽了一声,指着后面问:“那里……不会是太平间吧?” 杨处长的回答让他松了一口气:“当然不是了,怎么会是太平间呢。” 但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江路嘉蓦然变色:“太平间是安放尸体的地方,这些人连活过都没有,又怎么称得上是‘死人’呢?”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to be or not to be 还真是一个好问题呢! 江路嘉还没思索完毕,就看到杨处长伸手在墙上一个面板上按了几下,玻璃隔断里面的‘金属’柜子同时褪去了颜色,变成了透明的‘玻璃’柜子,江路嘉倒吸一口凉气,险些站立不稳。 萧晚晴木然地看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嫌弃:“我刚遇到你的时候,你不是还在做解剖室的助教吗?医科生怕这个?” “那是……另外一回事!”江路嘉强撑着嘴硬地说,虽然他在解剖室的库房里别说整个的人体,零碎儿的都成天见,还要亲自动手摸着讲课,课后还要自己收拾,早已经心如止水,但是像这里一样,黑压压一片,男女老少的‘body’全都光溜溜地躺在柜子里,跟睡高架床一样摞在一起,还个个面色如生,和被福尔马林浸泡了多少年,完全看不出人本来肤色的怎么能比!总让他想起比如什么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大通铺。 他甚至有一种感觉,这些非但不是‘死人’,而且是充满活力,只要一个指令,就能立刻站起来能说能动,穿件衣服就能混同于一般群众的‘活人’。 “好啦,不要戏弄新人啦,萧组长。”杨处长温和地说,照顾到江路嘉这看到大场面而惊吓得几乎无力正常思考的情况,又手动了几下,把颜色给加了回去,里面顿时又变成了顶天立地的金属柜子,庄严肃穆,显得不像刚才随时要大批诈尸一样那么瘆人了。 “这些……都是?”江路嘉艰难地说,脑子里闪过一个词,试探地问:“克隆?” “别瞎说啊。”萧晚晴冷冰冰地警告道,“就目前来说,克隆人还是星际联盟明令禁止的非法科技,严禁使用的,一经发现立刻给予精确打击,每个智慧文明都可以向前发展ai,但不能回头去挑战生命的底线,地球也不例外。” “那里面的是?”江路嘉百思不得其解。 杨处长好心地为他解释:“都不是人,只能说,是高仿人体吧。” 咿……人体这玩意儿如今也有‘高仿’的嘞!科技真伟大! 萧晚晴不耐烦地补充:“徐芳然你见过的吧,她那种非人形物种,要到地球上来旅游也好,生活也好,总不能以本来面目出现,老百姓的接受力度没那么大,分分钟暴露真相,所以就需要这种东西伪装一下,才能顺利地混入人类当中。我看你上次给她缝皮的时候不是挺开心的吗?就带你到这里来了。” 江路嘉愣住了,暗想自己难道当初表现得太过兴高采烈,导致萧晚晴误认为这是自己娱乐消遣方式之一?妈呀这误会可大了!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他又不敢辩解什么,只能心虚地说:“谢谢啊。” 萧晚晴根本懒得理他,对杨处长说:“那这个菜鸟就拜托你了,杨处,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好,你去忙吧。”杨处长笑着说,像看自家孩子一样慈爱地看着萧晚晴转身离去,才对江路嘉眨了眨眼,小声说,“在萧组长这样的领导手底下干活,不容易吧?” “还好。”江路嘉还没有蠢到在外人面前说自家领导的坏话,只能这么含糊地说。 “嘿,小伙子还挺谨慎的,没事,我知道晚晴是个好姑娘,她进国九局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就是我看着长大的一样,我知道她就是不爱表达自己的情绪,其实心里什么都门儿清,放心吧,只要你脚踏实地,老实干活,她会记得你的好的。” 江路嘉不自然地笑了笑,探询地问:“可是,我还是有点迷糊,组长把我叫到这里来……是为了给您打下手吗?” 他是医科生,这里是医务处也没错,难道是调岗?可是他不是还在实习期吗?那就是‘院内轮转’? 这么快就进入24小时住院医师规培的项目流程了?有点出人意外啊! 杨处长比他还要惊讶,睁着眼睛看了他半天,小心翼翼地问:“你不知道你来干什么?她没跟你说?” 江路嘉茫然地摇摇头。 “呃……那也不要紧,反正她已经跟我说了,跟我来吧。”杨处长宽容地说,一边按了开关,带着他往一扇侧开的门走去一边跟他解释,“这些呢,行内叫‘skin’,又叫‘皮囊’,从前这里叫‘skin库’,我嫌不好听,搞得跟优衣库似的,改了几个名字都不满意,不能突出特点,而且也没有意境。” 江路嘉暗自吐嘈,就处长您那什么‘画皮楼’‘绣衣坊’,意境是够了,但是怎么也突出不了特点吧,外人看了保证蒙圈,不知道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 不对,难道这跟特勤组对外号称‘食堂’一样,也是属于障眼法?国九局还真是步步陷阱呐! 江路嘉这么想着的时候,杨处长带他进入一侧的操作间,里面一尘不染,到处都闪着无机质的冷光,一张金属操作台平放中间,周围各种器具磨刀霍霍严阵以待,没有一点救死扶伤的意味,反而有点科学实验不近人情的冷肃。 “虽然是为外星人准备的skin,但是基于高仿原理,所以人类的生理反应都是有的,撞了会淤青,破了会出血,小伤能自己愈合,重要的标志性骨头和器官也尽量会填充,免得万一受伤了露馅,生活中有个人被伤到了要是流出来绿色蓝色紫色的体液,那不引起大众惊慌才怪,我们国九局也是尽量要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嘛。”杨处长随手给他点开了投射在白墙上的光幕,上面是一个中年男子的‘高仿人体’,闭着眼,头发浓密,但是发际线有点朝后。 “给这样的skin做表皮手术,其实是和真正的人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的,哦,不同之处就是愈合快一些吧,三天之内肯定能好。”杨处长回头对他说,“这个怎么样?” 江路嘉还没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杨处长自己又恍然大悟起来:“哦对了,萧组长说你是整形美容外科的,那么女客户比较多吧?换一个好了。” 几乎是立刻他就换了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性的‘高仿’,面目平凡,皮肤还有点黄,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市井妇女。 “这里一共有三百多具皮囊,女性有一百七十六个,刨去五十岁以上的,大概能给你提供一百二十多个病例,这样的话,你的毕业论文就没问题了吧?” 江路嘉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张大了嘴巴,一时不知道是该表示感谢还是该表示惊讶。 萧晚晴居然还记得他是要写毕业论文的人! 说起来很羞愧了,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学校,导师,毕业论文……这些仿佛都是上一辈子的事,早就被他遗忘得干干净净,他每天疲于奔命在各种奇怪的事当中,甚至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面对‘恶魔之眼’那样的诡异生物。 拯救地球,保护人类才是他江路嘉的人生大业!毕业论文那是什么?能吃吗? 人类还真是一种善于习惯现状的物种,仅仅三个月不到的生活,他就仿佛和过去平静的二十八年时光完全割裂开来,成为一个崭新的江路嘉,审视过去的自己时,简直像在看‘愚蠢的凡人’…… 说起来他也确实可以那样,什么都不知道地过着平凡而快乐的一生,所有的烦恼不过基于生活里的柴米油盐,老婆孩子,而外星人的危机离他很远很远,自有萧晚晴这样的人在黑暗中无休无止地战斗着,永远不为人所知…… 但是命运让他遇见了萧晚晴,加入了国九局特勤组……人生就此改变。 “怎么了?”杨处长奇怪地看着他走神的模样,担心地问。 “啊……一时很高兴,有点反应不过来了呐!”江路嘉急忙掩饰住自己五味杂陈的心思,笑着解释,“不止是一百二十个病例呢,您知道,很多病人来了医院,可不是只做一项手术的。” “哈哈哈,这倒是,我没想到。”杨处长爽朗地笑着说,拍了拍他的肩膀,“按理说呢,是不允许外人接触准备的皮囊的,怕有人借机生事,不过……反正你是特勤组的,拥有局内最高行动权,又是萧组长亲自来拜托的我,这一点小事就不用计较啦。” “谢谢杨处长。”江路嘉急忙礼貌地致谢。 “谢什么,都是自己人,哪,以后这间操作室就归你使用了,到你收集完病例数据为止,大胆去做!放心吧,手术失败了也不要紧,只要过得去就行,别给人一看就‘这肯定不是人类’的想法,外星人也是有审美的嘛。”杨处长笑着说。 “不会不会。”江路嘉急忙说,“整容又不是毁容。” “嘿,我看网络上一些姑娘小伙儿,那弄的,整一个妖怪。”杨处长吐嘈道,“说不是外星人都没人信,下面不是还有评论,说‘播主是哪个星球来的?’,每次都让我很担心,万一舆论控制不当,又要麻烦大家去扫尾了,哎,我上次还看到一个……” 杨处长意外的是个爱说话的人,滔滔不绝地说着网络上的‘蛇精脸’,江路嘉完全插不上话,只能微笑着做个虚心的倾听者。 第一百三十七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江路嘉在重操旧业中度过了一上午繁忙而愉快的时光,中午时分才回到特勤组的地下室,跑到宿舍把很久没用的笔记本拿出来打开,赶紧把一上午的手术体验都给写下来,以备将来做论文的数据。 等一切都做完之后,也差不多到了下午上班时间,他饿着肚子摸出门来,准备随便找点什么填填肚子。 希望今天的菜单不是什么拔丝鸡丁,生豆芽三明治,辣椒苹果派这样的奇葩品种了,要是等他正式入职,拥有自主决定菜单的权力之后,一定要教教这群人什么叫‘烹饪’。 唉,说起来,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留下呢。 江路嘉怪伤心地想着,又想起自己那个始终没有进展的精神力来,萧晚晴当时怎么说的来着?过了72小时之后,外放成功率会降到百分之一。 那自己已经过了第二个72小时了吧!还能抢救一下吗?! 不过既然是稳定地维持在百分之一,那么过几天其实都一样。 今天的菜单居然没有那么‘魔鬼’,一道蜂蜜滚猪蹄炖得又甜又糯,分量还不多,不至于吃腻,香蕉鱿鱼丁色拉撒上了海苔,腥味也不是很重,没到不能入口的地步,甜点慕斯里只不过不恰当地加了芥末,哈哈哈哈,就是畅快地流点眼泪,这点程度完全可以忍受嘛! 江路嘉警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抖m,七十几天的饭吃下来,居然有一点点进步都开始算惊喜了。 说起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苦鱼负责的腌萝卜干是局里最受欢迎的品种了,因为就这个味道还是正常的!就着一碟萝卜干吃一碗白饭估计是很多人都跟他一样的做法! “回来了?”他正在心里苦中作乐地腹诽,背后忽然传来萧晚晴的声音,他猝不及防,差点跳起来,口齿不清地说,“组长!组长是你啊!吓我一跳。” 萧晚晴站在他身后,手上拿着文件夹,随手远远地一丢,准确地丢到自己桌上,冷冷地说:“做什么亏心事了?你不是去医务处练习手术去了吗?怎么感觉跟跑到內纪委去告密了似的。” “我跟谁告密呀!我知道什么呀我就告密!”江路嘉被她说中了暗藏的心事,脸红脖子粗地解释,“我就算说了什么,谁能听我的呀,我一个新人菜鸟……根本无足轻重对吧?” 萧晚晴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我开玩笑的。” 江路嘉长出一口气,差点趴在桌子上,组长大人您不要老用这张冷冰冰,随时要拔刀而起大杀四方的脸开玩笑好不好!谁会以为是开玩笑啊! “好了,不玩了。”萧晚晴放弃了这个话题,直接问,“你在医务处怎么样?有收获吗,能帮到你写那个那个论文吗?” 江路嘉‘啊’地张大嘴巴,双手重重地一拍合十放在胸前,这才想起来低头诚心诚意地感谢:“多谢组长关怀下属,还能考虑到我的毕业论文,大恩大德,小的感激不尽,如能顺利毕业,当牛做马也要报答。” “啊,那倒不必了,好好工作就行,我虽然没有读过大学,也知道毕业论文对你们来说,是非常重要,如果有什么不妥,会毁一生的大事,能在能力范围之内帮你一把,总比看着你毕不了业的好。” “是是是!”江路嘉急忙点头,“我是硕博连读的,如果博士不能毕业,就连硕士文凭都没有,那就坑惨喽!读到二十八岁读出来了个本科学士,回家都没脸给祖坟磕头。”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怀疑地抬头问:“组长,您怎么知道毕业论文过不了,是会毁一生的?” 难不成…… 萧晚晴瞥了一眼苦鱼的格子间,声音里竟然有一丝同情:“你知道苦鱼为什么会来特勤组吗?” “呃……不知道。” “苦鱼是在山西一个千年历史的寺庙里长大的,无亲无故,一出娘胎就被遗弃在庙门口,老方丈慈悲,亲手把他拉扯大,从会说话的时候起就会念经,人人赞他佛性深厚,素有慧根,老方丈在他十八岁的时候特地向民宗委申请了一个大学深造名额,把他送到北京来读佛学院本科,准备等他拿到学位毕业一回去就立马委以重任传以衣钵,方丈的头衔指日可待。” “然后嘞?”江路嘉情知会听到一个凄惨的故事,但还是禁不住地问。 萧晚晴丢了一个白眼给他:“然后苦鱼进了北京,四年下来,眼界开阔,思想拓展,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第四年的时候赫然写出了名为《论佛陀是外星人的可能性》的毕业论文。” “阿弥陀佛!”江路嘉下意识地念了一声。 “哦,是啊,听说当时在场的各位高僧大师们都是跟你一样反应的。”萧晚晴淡淡地说,“从山西千里迢迢特地进京来参加得意徒弟毕业典礼的方丈一反七十高龄的脚步蹒跚,拎着禅杖追着他绕着法源寺跑了三圈,被人终于拦住的时候也不肯甘休,气得当场放话,把他逐出师门。” “这是苦鱼的真实想法?他也遇到过外星人?!”江路嘉有点不敢置信地问,扪心自问,要是换了他,除非遇到什么真凭实据,比如什么行走的尸体啦,能控制人自杀的老鼠啦,从美女转眼变成大螳螂的徐芳然啦……不然他虽然嘴上天天说着飞碟外星人天外来客,其实心里也是不相信的好嘛! 何况苦鱼一个自小在佛门长大,充分浸淫在佛法当中的和尚呢!他对佛陀菩萨应该是全身心地相信啊,怎么会有这么离经叛道的念头?还给写成毕业论文公之于众了? “不,根据我们的调查,苦鱼从来没有接触过外星人或者什么特殊事件,他大多数时候不是在念经就是在查阅典籍,除非是冥想的时候佛祖亲自点化吧?反正当时他什么也没说,更没为自己辩解,就是跪下给方丈磕了三个头,又对着法源寺大门磕了三个,算是拜别?正好火苗儿身为佛灯圣女,去‘共襄盛会’,说其人‘有灵性’!就给带回来了,从此之后就成了特勤组的一员。” 江路嘉听着这跌宕起伏的往事,感叹地说:“他干嘛说出来呢,要是我,就算有这样的念头,也要藏在心里,偷偷地想就是了,随便写个什么论文糊弄过去,只要能毕业,回去就能当方丈!这种好事上哪儿找去。” “是啊。”萧晚晴难得也同意他的说法,深沉地说,“也许这就是苦鱼大师和我们这些人的不同之处吧。” 她似乎是准备结束这个话题,就要往自己办公桌走去,江路嘉赶紧叫住了她,忐忑不安地说:“组长,既然现在这里没有别人,我想跟你说一点私密的悄悄话——” 军师沉稳的声音从空中响起:“对不起,如果你们介意的话,我还在。” 南瓜在角落里发出奶声奶气的声音:“南瓜也在哟。” “你们不是人!军师!南瓜!捣什么乱呢?!”江路嘉本来鼓足的勇气被这一句插话又给泄掉了,气急败坏地指责。 “好吧。”军师认可了这个说法,又匿了,南瓜继续默默地扫它的地。 萧晚晴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他,江路嘉本来准备好的话又给吞了回去,他抓耳挠腮,吞吞吐吐了半天,直到萧晚晴不耐烦地吐出一个字:“说。”,才艰难地开了口:“组长,你让我去医务处,不只是单纯为了我的毕业论文吧?” “嗯?”萧晚晴漠然地看着他。 “我是说……也许是为了我的未来着想?”江路嘉不敢去看萧晚晴的眼睛,怕在里面看到对自己失望的情绪,结结巴巴地说,“你说过,精神力外放,讲究一个悟性,不是光靠努力就能成功的,而且越往后,成功几率越小,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天总有吧?我是不是……已经没有希望练成神功了?” “唔……”萧晚晴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 江路嘉硬着头皮往下说:“你我心里都明白,我脑子里有那么一张网,不能洗去记忆,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国九局是不可能放我出去过普通人的生活的,势必要把我留在可监控范围内,如果……如果我不能待在特勤组,是不是去医务处就是我最好的归宿了?毕竟和我的专业也算对口,杨处长也是个好人,对我很关照的样子。” 他羞愧得不敢抬头,呐呐地说:“组长,对不起,是我没用,我不争气,前面努力了那么久,居然在最后一关败下阵来,让你这么长时间的期望都付之流水,还要麻烦你事先给我想好退路,让我现在就提前适应,到时候万一通不过考核,也可以顺利地去医务处上班……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说句谢谢了。” 空气中一阵难堪的寂静,连南瓜在地上滑行的声音都变得特别刺耳,江路嘉埋着头,时间越长,就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直到听见萧晚晴冷冰冰地说了一句:“你想多了。” “呃?”江路嘉不明白地抬头看着他。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他,一针见血地指责:“你们这些读书人,是不是脑子转的都特别快,遇到一点事就能想出十个八个可能性来?真可惜,一个都不对。” “可是……” 萧晚晴不等他说完,就直接抛出一个惊天大消息:“你的精神力外放已经成功了,就在去年的最后一天。” “神马?!”听到这个盼望已久的喜讯,江路嘉不但没有感到开心,反而愤怒地咆哮了起来,“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那他这几天的心惊胆战,惴惴不安是为了什么?! “我忘了嘛。”萧晚晴理直气壮地回答。 第一百三十八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 她忘了…… 还真是无可辩驳的好理由呢!江路嘉在心里流着宽面条泪这么想。 他勉强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近乎悲愤地抗议:“组长你什么时候能对我的事上心一点……这么重要的关系到我去留的事,你都能忘记!这几天我吃不下睡不好的,你稍微记住我一点也好啊。” 萧晚晴无所谓地说:“你组长我日理万机,没有那么多脑子去记你的事。” “可是!这种特异功能难道不要趁着刚发掘出来的时候多加锻炼,以巩固成果,提高水平吗?”江路嘉后悔莫及地说,“这几天我都白白浪费过去了呀!万一忘记了怎么办?” “精神力,只有衰减,没有忘记一说,何况,你是不是傻了?我以为你会动动脑子自己想出来的。”萧晚晴歪了歪头,不屑地问,“一个小时,两万个血管结,你真以为就凭你一个人,一双手,十根手指头就能完成?你成外星人了呢?!” 江路嘉伸出手看了看,不敢相信地颤抖着声音问:“你意思是……我是不知不觉之间用精神力完成的这个伟大的,对在场人类生死攸关的任务?” “请把‘伟大’两个字去了,不过是特勤组普通的一次执法过程而已。”萧晚晴淡淡地说。 江路嘉简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蒙头蒙脑地在原地转了几圈,猛然跳起来,警醒地说:“不行!我得去亲眼看看是不是真的,会不会这几天没用它,就消失了,不见了!” 说着他飞一般地冲了出去,还伴随着喊叫:“军师,给我那个神奇的帽!” 萧晚晴唇角微弯,脸上露出一个近乎微笑的表情,低声道:“傻瓜。” 于是等不久之后,特勤组成员纷纷到达的时候,就看到江路嘉头戴一个造型奇怪的帽子,洋洋得意地在大厅里踱来踱去,两侧的小翅膀轻轻地忽闪着,十分欢快的样子。 浓厚得几乎看不出线条间隙,完全是一团发着微微光芒的乳白色精神力磅礴而雄壮地从他的头顶倾斜而下,几乎包住了他整个上半身。 “哦哟,不错哦。”火苗儿难得把目光投向除了手机之外的事物,对他比了个大拇指,感慨地说,“真是很久没看到过这么强悍的精神力了,在我印象里,也只有组长能与之一拼吧。” “哪里,哪里。”江路嘉笑得大牙都露出来了,谦虚地表示,“怎么能和组长相提并论呢,我只是在她的指点下取得了一点小小的成绩,不值一提。” “忒虚伪了呀江博士。”王枫不满地说,“你们读书人拍起马屁来也这么肉麻?真是让人看不出来。” 安瑞和难得地附和他的意见:“就是,说假话脸不红吗?还组长指点你,我就不信组长能指点你……组长对于工作之外的事一贯采取‘咄!愚蠢的凡间俗事’的态度,当我不知道吗?我可是副组长,离她最近的位置。” 王枫却立刻把枪口转向他:“我怎么觉得这是某人始终激发不出精神力的一种怨念呢,酸溜溜的。” 安瑞和冷笑一声:“我是科技挂的,需要那虚无缥缈的玩意儿来给自己增加政治筹码?我可是承包了组内所有高科技机械的百分之八十工作量的二号领导,这是什么人能激发出精神力可以比拟的吗?有本事你们拿精神力去抓外星人啊。” 说着他还用死鱼眼剜了王枫一刀,加重语气说:“只有某些因为意外,导致有某种特殊体质,而天天不思进取,混吃等死的人,才会觉得,呵呵……” “喂!你什么意思,呵呵什么?!”王枫不罢休地追着问,安瑞和扬长而去,理也不理地泡自己的例行咖啡了。 这时候萧晚晴也走了进来,看着江路嘉依然神气活现地在厅里来回溜达着,像一个不伦不类披着白色头纱在庭院里徘徊的男新娘,特别地辣眼睛,皱着眉头问:“江博士,请问你还要戴着这玩意儿多久?” “啊,组长,就让我小小地炫耀一下嘛。”江路嘉兴高采烈地说,并没有停下步伐,“我今天才觉得自己对特勤组是有点用处的!不用每天晚上都扪心自问,是不是前途未卜,始终不能成为你们中间的一员了……那时候我该去哪儿呢?啊,现在心头大石总算放下了。” 萧晚晴叹了口气:“真是没见过世面……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普通人在国九局的多了,他们都勤勤恳恳的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发光发热,并不是只有做英雄才能进入特勤组的,何况我们这里也做不成英雄。” “好的。”江路嘉好脾气地承认,“我愿意做社会主义星际战舰上的一颗螺丝钉,但是先让我得意一会吧,这可以算是我取得的最好成绩了,终于让我觉得自己不是吃白饭的废物渣渣了。” 萧晚晴很想说什么,但是又忍住了,只是说:“你还要像这样扮演一个开屏的白孔雀多久?” “很快,很快!”江路嘉敷衍道,手痒地想去摸手机,“可惜不能自拍,这点自觉我还是有的……哎,组长,你说,如果我以这个形象行走在乡间地头,会不会被老百姓误认为神仙什么的?然后还会自发地成立一个宗教来拜我,求神许愿……想想就有可能!” 本来要坐回自己位置上的萧晚晴慢慢地转身:“你说什么?” 五分钟之后,江路嘉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坐在大桌边写检讨。 还得是手写!因为萧晚晴说这样印象才会深刻!才能对自己的错误有更加清醒的认识! “我放松了对自己的思想要求,犯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错误。”他哭丧着脸,一个一个地数着字数,“要写一千字,太多了!” 王枫同病相怜地凑过来:“对学历高的人才就要特殊处理啊,我一向写检讨都是五百字的。” 江路嘉看了他一眼,提起笔来,在‘非常’和‘严重’之间又接了个‘非常’。 王枫钦佩地说:“不亏是读书人!脑子这么灵活!我怎么从来没想到呢!” “唉。”江路嘉遗憾地说,“我这个时候本来应该在医务处,为自己的毕业论文搜集证据,处理病例,没想到一时的轻忽竟然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 “你知足吧。”安瑞和端着咖啡杯走过来,“组长这辈子最恨装神弄鬼,尤其是用科技手段欺骗无知老百姓的那种,你居然还想装神仙,成立什么邪教……思想很不纯洁哩!这个月的两学一做典型就你了,党章回头手抄一份,周三开小组会议的时候要公开承认错误,当众朗读检讨。” “明白明白。”江路嘉满口答应地说,“我会向组织坦诚交心的……话说组长其实对我不错,我还以为论文要完蛋,毕不了业呢,要没有她帮忙,就我最近干的事,估计只能写出一篇《从精神力和发际线区域的关系,看人类头发的真正作用》什么的,不知道局里评职称的时候用的上用不上,哎?咱们局里评职称吗?” “可以啊。”安瑞和表示赞同,“我最近也正在写论文,题目就叫《在后星际时代,党如何承载起新的历史使命》,我估计等我写完,正好赶得上评中级职称……不过对啊,局里评职称吗?” 萧晚晴听着他们的胡言乱语一直没吭声,这时候把椅子转过来,面无表情地说:“评啊,只要你活得到那个时候。” “还真是个悲伤的话题呢。”江路嘉嘀咕道。 “那我没问题了!”王枫笑哈哈地说,“我总能活到那一天……不,等等!那就是说还要考试什么的?喂,不是吧!我12岁就进公司训练准备当爱豆,就为了不参加小升初,中考,高考……等一系列的考试啊!为什么重新活了一次反而要考了?” 安瑞和嗤笑了一声:“你也可以永远当个组员,我想组长是不会反对的。” “不会有那种好事的。”萧晚晴冷冰冰地说,“王枫的身体虽然被改造过了,拥有了神奇的自愈能力,但是他的寿命没有增加……我总不能让你六十岁了还去当肉盾是吧?你会以组员身份退休养老的,我保证。” “这句话听着也不老让人高兴的?”王枫觉得哪里似乎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忽然好奇地问,“组长,为了让我们安心工作,能不能给我们透个底,之前的特勤组组员,都去哪儿了啊?总不会都牺牲了吧?” 火苗儿拿着手机的手突然抖了一下,接着以前所未有的大声咳嗽起来。 王枫不明白地回头:“你呛着了?” “没什么不能透露的。”萧晚晴平静地说,“火苗儿,你那里应该还有几张老照片吧?拿出来给这群不安于本职工作,成天就想着退休后路的凡夫俗子们看看。” “哦……”火苗儿慢吞吞地说,在手机里翻了半天,把屏幕举到眼前,“军师,放光幕。” 一张蓝色光幕出现在桌子上空,一张看穿戴大概是三十年前的旧照片出现在光幕上,背景是一个荒凉的没有任何地表标记,甚至连植被都没有的野外沙漠,所有人都看着镜头,笑眯眯的。 江路嘉几乎是一眼就从里面认出了葛局长,那时候他还年轻,二十几岁的样子,和现在比起来五官轮廓都没有太大变化,眉目间充满青年的意气风发,实在可以称得上是英俊不凡。 “咦?这位漂亮的大姐姐是谁啊?”王枫指着中间一个长发披肩,丰乳肥臀,穿着一件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无袖连衣裙,笑得风情万种,简直是性感化身的三十多岁熟女好奇地问。 火苗儿咳嗽了一声,装作不经意地一撩头发,抛了个媚眼过来:“这不是蛮明显的嘛……当然就是我喽。” 第一百三十九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 “你特么的在逗我?”王枫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指着光幕说,“你当我瞎啊,那时候她就应该有三十六七岁了!这少说也是二十年前的照片了。” “三十年啦。”火苗儿怀念地说,“那时候是特勤组第一次野外集训……你们这群小鬼头都没出生哩。” 她耸耸肩摇着头坐回自己位子上,王枫还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追问:“那就更不可能了!三十年前你这么大,现在已经是我该叫阿姨的岁数了,怎么还这么……奶了吧唧的?” “我也很烦恼呀。”火苗儿撅起小嘴说,“人家就是越活越年轻,逆生长了呢!” 说着还捧着小脸,卖了个萌。 “我不信啊!”王枫断然说,“一点都不像!肯定是别人,你又来耍我们了,哎,身为老资格的前辈,却用这种似是而非的玩笑话来戏弄后辈,这是应该的吗?” “你也知道你是后辈呀?”火苗儿针锋相对地说,“那以后要对前辈客气点儿,不要有事没事把我当成小萝莉,我的年纪可是你很多倍那么大呢!” “我去,你也不照照镜子,就你这张脸说这种话有说服力吗?骗鬼玩呢?”王枫唾弃地说。 “不许说鬼,那是封建迷信。”安瑞和立刻跳出来维持国九局基本思想行为规则。 江路嘉没有注意他们的争吵,一心一意地看着照片上站在葛局长身边的一个年轻人,总觉得五官之中有哪里熟悉的地方,可是他的记性一向非常好,如果看过这个人,不可能认不出来的。 而且有件事很奇怪,他的社会关系十分简单,自从爷爷去世之后,可以说亲人都死光了,要说熟悉的人,还是五十岁出头的,那也就是学校的老师了,可是他整个回忆了一遍,并没有这样的一个人存在。 “喂,你检讨写完没有?还不去医务处啊?”萧晚晴看他在发呆,冷冰冰地提醒了他一句,“他们那里可是准时下班关门的。” 这一句话像一道闪电一般,一下子劈开了江路嘉混乱的思绪,把真相照得雪亮,无遮无挡地出现在他面前! “组长……”他猛然跳起来跑到萧晚晴身边,万分紧张地说,“我一看到杨处长就觉得有哪里不对!现在终于明白了!他不应该是现在这张脸!他整了容!” 说着他指着光幕上放大的照片,葛局长身边的那个人,斩钉截铁地说:“我以我的职业素养担保,三十年前他就在特勤组里,还出现在这张照片上!那个人就是他!”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紧紧捏着拳头,还警惕地四下看着,害怕自己揭出的这个惊天大秘密不得了,会随时有人出来杀人灭口。 这样一个人,本来是特勤组的,为什么整容,把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以另外的身份重新混入了国九局,还是在医务处这么重要的位置上?他能掌管着满满一库供给外星人的‘skin’,是不是有什么图谋! 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他想着就热血沸腾,觉得自己慧眼如炬地发现了犯罪分子的可疑面目,定是重任在肩,随时要为保卫人类而奉献一切的宿命者。 但是,萧晚晴看他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傻瓜,还是一边笑着一边疯跑,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那种。 “怎么了,组长?”他忐忑不安地问。 好像有哪里不对啊?萧晚晴不应该立刻面容严肃,一边命令军师去监控,一边上报局长裁决,或者直接抓捕吗?为什么她坐得安安稳稳的,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 总不会萧晚晴和杨处长是一伙儿的吧?! 那自己发现了这个秘密,他们要拉自己上贼船,自己是从还是不从呢? “组长!”江路嘉发急地说,“杨处长不是杨处长,是这个人啊!” 萧晚晴红唇轻启,淡淡地说:“我知道啊。” “你知道?你知道还坐着?不去抓他吗?”江路嘉压低声音说,“你们真是一伙儿的?” “江博士,你脑子里到底一天到晚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能不能有点正经了?!”萧晚晴丝毫不留情面的斥责道,“特勤组的组员到了一定年龄都要退役,洗去记忆,重新安排工作,根据自身的情况决定其他细节,是,他的确不姓杨,也不是长着现在的脸,是通过整容才变成这样的,我都知道,不但我知道,局长也知道,档案里都有写,甚至军师都知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了。”江路嘉可怜巴巴地说,被训得抬不起头来。 大概是看他的样子实在备受打击,萧晚晴勉强地安慰道:“当然,你有这个警惕之心……也是好的,是特勤组成员必备的一项素质,嗯,以后保持。” “明白。”江路嘉肃然道,“不过组长,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回局里来工作,也要改换身份呢?这是防谁呢?” 萧晚晴横他一眼:“谁也没防,可能是预防潜在的敌人吧,目前洗脑技术还不成熟,最有把握的时间是十年一个阶段,如果等到他退休的时候一次性洗去记忆,三十多年,牵扯的人和事都很多,而且也怕对脑子有损害,所以一般都是等到从特勤组退役,就洗去这段时间的记忆,让他保留在国九局地面层文职工作的记忆,缓冲十年之后,周围的社会关系也会以为他是在国家机关上班,等到退休的时候再洗去这其中的不能对外泄露的记忆,换上正常的普通人在‘保密机构’的工作经历,一切就完美了。” “哦!”江路嘉会意地点了点头。 萧晚晴看着他,补了一刀:“不过对你是没有用的,你就安心做到死吧。” 江路嘉假装没听见,又问:“那杨处长从前是特勤组的?看不出来啊。” “特勤组那个时候除了火苗儿之外,都是普通人类,并没有长着三头六臂,局里很多人都是从特勤组退下来的,包括局长,谢主任,行动处刘处,外事处聂处……我十三岁的时候来北京,就是由当时的杨处长护送的,他是个好人,我明白的,所以我才去找他给你弄病例。” “谢谢组长!”江路嘉识趣地再度感谢,又感慨了一句,“原来那个时候你们就认识啊,怪不得杨处长说他就是看着你长大的。” “是吗?”萧晚晴眉毛轻轻地动了一下,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若有所思地说,“我那个时候病得很重,脾气也不好,成天哭哭啼啼的,倒是让他费心了呢。” 江路嘉看着她,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在他那个短暂的梦中,十七八岁的萧晚晴哭得泪流满面,绝望无比的模样,不由得喃喃地重复了一句:“生病了吗?” 梦里的萧晚晴那么可怜无助,让他情不自禁想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好好地安慰她。 但是江路嘉不知道,精神力是随着他的心意而动的,他这么想的时候,精神力已经自动自觉地完成了‘抚摸萧晚晴头发’的动作。 江路嘉更不知道,萧晚晴是可以不通过那顶帽子而直接看到精神力的,看到对方乳白色的精神力光芒突然化成了一只大手,温柔而小心翼翼的放在了自己头上,还轻轻地做着‘抚摸’的动作,一向面无表情的她,脸色终于变了,怒喝一声:“江路嘉!” “诶?”江路嘉莫名其妙地一惊。 萧晚晴板着脸站了起来,用气势逼得他步步后退,直到后背贴着墙,再没有退路了,才盯着江路嘉茫然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在脑子里畅想触及领导身体的任何部位,均可视为挑衅领导,检讨,一千字。” “什么?!”江路嘉怪叫起来,“想想也不行啊?” “想也不行。”萧晚晴断然说。 “天啦噜!这时代还没有思想自由了?不是……组长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萧晚晴冷冰冰地弯了弯唇角,似乎在讥笑:“你猜?” 凌晨三点半,在大多数人还在沉睡当中的时候,北京机场依然灯火通明,不仅有国际航班因为时差的关系起起落落,全国各地区的货运班次也在忙碌当中。 而和很多人想象的不同,各大餐厅虽然开业时间大多为上午十点,但是后厨的准备工作其实也是从凌晨三点半开始的,货物出仓口三三两两地聚拢着各个餐厅的后勤采买人员,在寒风中裹紧衣服瑟瑟发抖,等待着属于自己的那一班到来。 韦立羊蹲在地下,全身裹在一件军绿色大衣里,毛领子都竖起来试图遮挡住北京一月份夜里的刺骨寒风,但是依然觉得无济于事,那无遮无挡的空地让风的级数增加了好几倍似的,一个劲地往他的衣服里钻,一直冻到了骨子里。 “这棉花做的东西就是不行啊,哪有皮毛裹着暖和。”他低声抱怨着,却也不敢擅离职守,眼巴巴地等着。 终于,他等的航班到来了,人群中一阵骚动,几个同样等待的人和他一起挤到了最前方,纷纷递交申请提取货物。 韦立羊脚底下扔了一大堆大的小的食材箱子,他也顾不得上去查看,先小心翼翼的捧过一个保鲜盒,打开看了一眼,在冰袋当中又是一个更小的保鲜盒,透明的材质让人可以一眼看到内部。 盒子里放着一片巴掌那么大的白肉,呈半透明,犹如结的冰一样晶莹剔透,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肉,带着勃勃生机,一看就很肥美。 韦立羊松了一口气,把盒盖扣上,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希望。 第一百四十章 第一百四十章 阳光灿烂,蓝天白云,今天的北京也沉浸在节前的祥和气氛中。 “站住!你给我站住!”江路嘉气喘吁吁地在小胡同里狂奔,两边居住的人家放在门口的各种杂物极大程度上阻碍了他的速度,这时候是上午九点多,也不能利用黑夜肇事后逃逸,更怕声音大了惊动老百姓,所以他只能一边低声地发出威吓的叫喊,一边尽量绕过阻碍物往前追赶。 他追赶的目标是一个三天前合法入境,说是观光旅游,特地来见识中国传统春节风俗的辰海星人,合法居留时间为一个月,虽然现在离春节还有两周时间,但考虑到人家可能想连元宵节一起见识,所以签证处也没有怀疑,给盖章放行了。 起初一切都很正常,从外汇管理组领取了基础额度两万的人民币,并且声称不需要另外兑换货币,住进了隶属国九局第三产业的一家酒店,很有兴趣地在网上查阅北京地图,打开电视看各地过节的预热情况,过得很像个普通游客。 但是今天早上,它突然试图偷溜,被酒店负责保安的行动处人员察觉,进行劝阻的时候,对方突然暴起伤人,一尾巴拍晕了六个人,趁机逃之夭夭。 酒店立刻上报局里,军师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大家。 江路嘉本来夹着笔记本正准备去楼上医务室做自己的论文数据搜集,顺便给以后到地球来的外星人的伪装皮囊开个眼角拉个双眼皮垫个鼻子什么的,就被萧晚晴点名一起出任务了。 理由也很正当:没人手了。 苦鱼过年要回山西,去自己长大的地方看望一下乡亲们,顺便看一下寺里的情况,火苗儿要在新春佳节四处巡游,给各大寺庙点灯祈福,顺便再看看有没有虔诚还家大业大不差钱的施主,在家里点个灯驱邪除祟。 哦,用科学的说法是:驱除不良的游离脑电波。 只剩下四个人的特勤组,江路嘉作为已经完成了基础训练,只等着实习考试通过就成为正式组员的备选,跟着组长出一次简单的任务是理所当然。 这也就是他大上午就在南城狭窄的小巷子里辛苦地做绕障碍跑的真相。 那个辰海星人的护照名字叫云汐,听起来倒是很有诗情画意,但据被打晕的行动处人员汇报,这厮不但长得膀大腰圆,原形还有一条又黑又粗的尾巴,活似一条大黑鱼。 抽起人来很疼,要小心! “你跑不了的!”江路嘉压低声音威胁道,“北京可是皇城根儿,你逃脱不了朝阳区群众,海淀区大妈……哦,不对,这里既不是朝阳区也不是海淀区……总之你逃脱不了人民群众锐利的眼神!” 萧晚晴神出鬼没,刚才还在身边,现在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是江路嘉一点都不担心他赤手空拳没带任何武器,追上那条大黑鱼之后该怎么办,他对萧晚晴有一种盲目的信赖,深知她会一直在身边,紧要关头跳出来保护自己。 啊呸!江路嘉!你还是个男人吗?居然潜意识里想要一个姑娘来保护自己?他深深地唾弃了自己一口。 好在虽然他跑得很艰难,前面的云汐也没有比他轻松,跌跌撞撞的,很不习惯两条腿走路的样子,但是身手相当灵活,好几次都是差点要跌倒了,手一撑地就敏捷地跳了起来,还能一下子窜出老远。 “别跑!不要再试图和人民作对了!”江路嘉义正言辞地喊着。 忽然前面的人影一晃,不见了!江路嘉心里警铃大作,快步奔过去,发现是真的消失了! 他在原地转了一个圈,抬头看看,一边是正常高度的民居,一边是经过明显装修的高墙,上面还有着窗户,隐隐约约传来带着回音的杂响,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地方。 江路嘉正在茫然,民居的大门开了,一个大妈拎着印着商品logo的购物袋,乐呵呵地出来,看见他傻乎乎地站在墙下面,也许是因为江路嘉面相善良,并非能让人引起警惕的凶恶,不但没有发作,还笑着说:“小伙子,跟这儿转悠什么呢?想洗澡呀?那得去前门!” “阿姨,您说这个是什么?洗浴中心吗?”江路嘉赶紧打听,他长得不差,读这个专业又锻炼出满点的亲和力,看着就让妇女同志们那么地放心。 大妈一听就笑了,一边往前走一边碎叨:“什么洗浴中心呀,就是个澡堂子!年轻人哪有喜欢这个的,都在自家卫生间洗澡呢,也就是一群老爷们儿没事干……” 她唠叨着走远了,江路嘉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转身就看见了身穿黑衣,面无表情的萧晚晴。 “你还等什么?”萧晚晴冷淡地问,“犯人在你眼皮子底下逃跑了,不想办法追吗?” “我……”江路嘉有点犹豫地说,“那个澡堂子……你知道的吧?一个大池子,大家都在里面泡……” 他确实知道从前学校条件不好的时候,学生们是要去公共澡堂洗澡的,三五成群,还会互相搓背增进友谊,但那远在他进校之前就成为历史了,现在医科大寝室都有卫生间,他读到博士,和其他人一起洗澡的机会都没有,让他一下子进到大池子汤看见满眼白花花光溜溜的程度,有点太快了啊。 萧晚晴奇怪的问:“一大池子死人都没见你怕过,怕活的?” 这句话真扎心,江路嘉深吸一口气,还没决定如何是好,萧晚晴果断地说:“那算了,我来。” 说着一挽袖子就要上墙。 江路嘉不顾一切地拉住她的手臂,急切地说:“组长!不能啊!新春佳节,普天同庆!你可不能给首都人民心中留下都市传说的阴影啊!” 一群老街坊老邻居,皇城根儿下的“土著”爷们儿,呼朋唤友,大冬天的作为一项社交活动一样去池子里泡个汤,正美滋滋的享受,然后被一个黑衣女闯进现场……那画面太美,江路嘉想都不敢想。 “我去!”他一咬牙,拔腿就往巷子口跑去。 跑出胡同,绕到前门,‘清华池’三个字赫然在目,果然是个陈旧风格的澡堂子,并没有洗浴中心那些灯红酒绿的幺蛾子,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敞着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江路嘉就闻到了一股绝对称不上好闻的味道。 嗯,人肉味儿!没错! 他屏住呼吸,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里面走去,门口的服务员耷拉着眉眼拦住他:“这儿走,交钱拿牌儿。” “我找人。”江路嘉坦然自若地说。 大概他的形象实在不像是来泡池子的,服务员狐疑地上下看了他好几眼,“找谁?告诉我名字,池子里给你喊去,哎,没买票不能瞎进啊。” 江路嘉力持镇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晃了晃:“有人刚刚叫了团购的服务,修脚按摩全套……不然我打个电话让他出来接我?不太好吧?” “得!都跟池子里光溜溜的泡着呢谁接你电话啊。”服务员大致认可了他的说法,又盯了他一眼:“没想到现在一修脚的都长这样……进去吧。” 江路嘉答应一声就快步往里面走去,沿着指示牌一路往里,过了更衣室,很快就被茫茫水汽包围,白雾笼罩了整个视野,哗哗的水流声在周围不停响起,面前一个方形的大池子,满满的清水,碧波荡漾,要不是味道实在不佳,都有点瑶池仙境的意思。 但谁家瑶池仙境也没有泡着一群大老爷们儿的,身材还都胖瘦不一,不是排骨精就是肥肉膘,一个能看的都没有,江路嘉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要是男人也有塑形抽脂的需求,那他的同行们收入还能翻番儿。 空气里的湿度几乎达到了百分百,水汽很快就浸湿了他的头发,衣服也湿哒哒地贴在身上,很难受,江路嘉摸了一把脸,也不管其他了,扬声叫道:“云汐!云汐!出来!我看见你了!” 池子里的众位还在分成小团体谈天说笑,没人理会他,江路嘉又叫了两声,发狠道:“你这时候不自己乖乖出来,等到那位来了,你哭都来不及!” 大概是他叫唤得太吵耳了,依靠在池子边上的一个大爷终于扭头问道:“小伙子,你叫谁哪?我们这里都是熟客,都认识的,你说,找什么样的,我们帮你找,也省的你瞎摸虎的喊了。” “就是,找谁,说出来,找到了赶紧走,别叫唤了。” 江路嘉咽了一口唾沫,大声说:“是……是我姐夫!仗着个子大,成天欺负我姐姐,在外面还有女人!不想好好过日子,今天被我追得没办法了,就躲到澡堂子里来了!云汐,你别躲!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老爷们儿们恍然大悟,交头接耳地说:“原来是小舅子捉奸!” 于是大家也开始热心地互相打量身边的人,还说着一些:“诶,我怎么看你像他说的那个姐夫呢?”“滚蛋!老子这岁数都能当他大姨夫了!”的俏皮话。 江路嘉不动声色地看着,白雾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竖起耳朵,尽量捕捉空气中异样的声音。 忽然在池子的一角有人惊叫了一声:“水底下什么东西?!好像是……大蛇?” “你晕堂子了吧!哪里来的大蛇!这什么时候了,就是有蛇也冬眠了。” “搁老话儿能说蛇吗?要说小龙!你们这群嘴上没忌讳的,也不怕天打雷劈!” 忽然池子里骚动起来,有几个大叔一边喊着一边往池子边上挪动:“不对!水里真有东西!姥姥!还真是条蛇!” 顿时场面一阵混乱,池子中间的人抢着要上去,边上的人却想凑过去看热闹,水花四溅,乱成一片。 江路嘉心里一沉,想到不好,难道是那个辰海星人这时候露出了本来面目?那他要怎么逮住这条滑不留手的大黑鱼?万一失手的话,他没有任何仪器,怎么控制这二十多人的局面? 刚想到这里,‘哗啦’一声,从池子中间的位置突然掀起了一人多高的水浪,中间一条漆黑油亮的大尾巴清晰可见! 周围的人全看见了,嗷嗷地喊了起来,还没等江路嘉想出办法,离地很高的天窗突然被一脚踹碎,玻璃碎片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随之从天而降的,是一身黑衣,手持短刀,杀气腾腾的萧晚晴。 江路嘉受不了地捂住眼睛,心想:大场面啊! 第一百四十一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后来呢?”王枫一边指导着江路嘉怎么在欧派上操作烹饪过程,一边感兴趣地问。 江路嘉叹口气,无限惆怅地说:“现在那群爷叔们大概还在巷子口的小店吃炖吊子,顺便口沫横飞地热议一下关于‘小舅子澡堂捉奸’之类的八卦,我走的时候,听说已经给脑补了一个拆迁房引发离婚的导火索了。” “哎,你做的这个蛋挞里面只放蛋和奶吗?太单调了吧?就不打算放点别的?”王枫一边看,一边挑剔,“放点鱼籽怎么样?才进了一批不错的鱼子酱……不行?那放点洋葱吧,洋葱富含稀有元素,对身体好。” 江路嘉坚定地拒绝:“不!什么别的都不放了,谢谢。” “嘿,一帮厨的实习生对前辈这态度……” 江路嘉及时转回话题:“前辈,我不太明白,为什么组长给他们洗脑还要安排这样一个情节啊,直接洗掉这一段记忆,让他们各回各家不就完了吗?” 安瑞和正好走过来,推了推操作眼镜,代为回答:“那是因为洗脑的技术虽然成熟,还是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如果没有她那惊天一跃和后面大捉活鱼,当然没问题,大家泡汤回家,脑子里没有一个过激的情感点,会以为这就是平常的一天,但是她闯入了澡堂子,这就有所不妥了,在场所有人脑子里都会留下这个刺激,必须用另外一个差不多程度的八卦来代替,简单地说:记忆可以被篡改被清洗,但是情绪不会。” 江路嘉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即使给他们一段‘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虚假记忆,他们的情绪还是会处于一种高涨激动的层次上?” 安瑞和点头赞许:“说的很对,所以现在给予了一段小舅子捉奸的八卦,他们津津乐道,情绪刺激会释放出来,他们也许未来还会想起今天,啊,好像很热闹,发生了什么事呢?当然不再是一个女人闯了男澡堂,抓住了一个长鱼尾巴的男人……而是捉奸,于是就圆过去了,说起来那个辰海星人怎么样了?” “被行动处带去监狱了,大概等着遣返吧。”江路嘉按下完成的选项,王枫很可惜地说,“自从我进入食堂以来,还没做过这么朴素的蛋挞呢,毫无内容物嘛,群众一定会造反的,嫌我们没有阶级感情,就拿这玩意儿糊弄他们……” 江路嘉底气很足地说:“不,我相信他们会高兴的。” 在蛋挞里放鱼子酱什么的才是反人类呢! 安瑞和看着他信心满满的样子,突然虚心地问:“江博士,你摊煎饼果子的手艺怎么样?” 这句话顿时勾起江路嘉的记忆里那个史上最难吃的煎饼果子,可不就出自这位特勤组副组长之手?他斟酌了一下才说:“没试过……但是吃过不少。” “唉,我总是弄不好,这玩意儿很复杂!”安瑞和叹气道。 江路嘉小心地说:“副组长,你是个科技宅啊,理论和操作水平都不差,应该也没有那么难吧?” 王枫在一边哈哈大笑地补刀:“他的确想过用科技手法来解决这个难题,还做了一个小机械臂,可以自动摊煎饼,翻面,打鸡蛋,刷酱,撒香菜……哈哈哈哈哈哈!” “是哪里出了问题吗?”江路嘉不明白地问。 “什么问题都没出,啊哈哈哈。”王枫狂笑着说,“只是出摊还没有十五分钟,就有风投公司的人冲过来要和他‘谈谈美好前景’。” 安瑞和冷哼一声:“哦,了不起,你还知道风投呢?” “哎哟,不好意思,我还识字呢,不是文盲真是让您失望呀。”王枫回道。 两人正要展开日常斗嘴模式,萧晚晴从外面推开门走了进来,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介于‘wtf’和‘果然如此’之间,看了一眼三个人,点了江路嘉的名:“江博士,等会下班之后跟我去吃个饭。” 下班之后?那是私人时间啊!这是个约会? 江路嘉猝不及防地被领导邀了一顿饭,顿时手足无措,嗯嗯啊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王枫羡慕嫉妒恨地凑过来:“有这好事怎么不轮到我呢,组长?”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谢主任请客,去吗?” “不用了,谢谢!”王枫断然拒绝,“我虽然坦坦荡荡一身清白,还是不愿意和內纪委的人见面的,上班下班都不想!”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谢主任会请特勤组的人吃饭,但是江路嘉还是回房间挑出了一套撑场面的行头,一向只在比较隆重的场合穿,将来还准备穿着去面试。 不过现在进了特勤组了,面试就不需要了,谁还没见过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吗? 打扮整齐,头发都吹了一遍,给江球球的食盆里加满了猫粮,他才出了门。 和萧晚晴在大厅里会合的时候,他发现有点失策…… 萧晚晴照例是一身黑衣,并没有因为去和內纪委的主任吃饭而盛装打扮,充其量也就是随着季节变化把黑风衣改成了黑色薄呢大衣,贴身的剪裁勾勒出她纤细的腰线,衬得双腿更加修长,敏捷如一头猎食的黑豹。 但是和同样一身黑西装的江路嘉站在一起,后者觉得‘我们好像是两个基金经理准备去拜访客户?’ “组长。”跟着她一起往外走的时候,江路嘉终于忍不住地问,“咱们的制服也是mib吗?为什么看他们都不穿呢?” 萧晚晴瞥了他一眼,纠正道:“咱们的制服,如果有的话,也是白色厨师装,和什么ib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每天都穿得黑乎乎的……”江路嘉小声抱怨道,同时腹诽:一般都是男士穿得庄严沉稳,女士花枝招展,尽态极妍,如今萧晚晴穿得这么沉稳,难道自己要换一身花西装? 哎呀还真没有类似的体验呢!下次要不要问王枫借一套来过过干瘾? “嗯,我的色觉有点问题,所以分辨不大清楚你们眼中的颜色,为了省事起见,就穿黑色的。”萧晚晴难得还跟他解释了一句。 江路嘉心里难过地想,没有色觉,没有味觉,萧晚晴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江博士。”萧晚晴冷冷地提醒道,“你的精神力又冒出来了。” “啊!对不起!”江路嘉下意识地捂住头,嘀咕道,“这玩意儿真难伺候,要它出来的时候死都不出来,不想让它出来的时候一天到晚往外冒。”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说:“收发自如,是你目前阶段要努力达到的目标,如果达不到的话……我想千字检讨你又该写起来了。” 这时候两人已经走到了停车场,萧晚晴拿出钥匙按亮了车,平静地说:“毕竟我是能看到的,别想骗我。” 靠近春节,又是工作日的傍晚,簋街上不再如过去一样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显得有点冷清,甚至还有的小店已经关了门,从老板到伙计都回家过节去了。 但是老吴的店还是生意兴隆,这个时候门口已经有几个人在排队了,看到萧晚晴他们进去都嚷嚷‘为什么他们能先进去?’,服务员忙着给解释:“有客人已经先来占座了。” 以谢曜的身份当然不可能先来占座,纯粹是老吴提前给他们留好了位置,二楼中间的四人座,不靠墙也不靠窗,规规矩矩的,在一屋子的客人当中也不显眼。 服务员并不知道他们的特殊身份,只是按照一般的客人对待,拿了菜单过来之后丢下一句‘请慢慢点单’就去别处忙活了。 刚才坐下的时候,江路嘉下意识地坐在了对面,这时候和萧晚晴对视,竟然有一种出来约会的感觉。 当然,要忽略领导大人一脸的漠然,好像不大情愿的样子。 “想吃什么,自己点吧,今天有人请客。”萧晚晴把菜单推给他,“放心,老吴的食材都是经过检疫的,吃了也没事。” 她忽然想了起来,补充道:“你吃过的啊,那只大螃蟹。” 江路嘉吃惊地压低声音问:“他……外星人啊?那只螃蟹是他在深海的养殖场出的?” “嗯,合法居留,表现良好,为星际之间的美食文化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萧晚晴明明在说好话,可是脸上冷冰冰的样子,活像在念悼词。 江路嘉迅速把自己这不厚道的想法给掐灭在心里,翻开菜单,嘀嘀咕咕地说:“哦,那我可就不客气了……这清蒸鱼看着不错,这个蟹黄芝士丸子也好,烤鳗鱼为什么不是整条呢?” “因为整条上来桌子就摆不下了。”萧晚晴心不在焉地说。 江路嘉仰头畅想了一下江球球叼着一条一米长的鳗鱼在风中狂喜而奔的场景,笑了起来:“我可以打包吗?带回去给我家球球也开开荤。” “要点脸,江博士。”萧晚晴凉凉地看着他。 “我就是说说……”江路嘉看着菜单上面的价钱,咽了口唾沫,“可真贵呀,门口不是写着平民海鲜吗?这要是我自己掏钱我指定吃不起……” 他正低头说话,忽然对面的萧晚晴一下子站了起来,江路嘉吓了一跳,本能反应地也随着站了起来,一回头,就看见了谢曜。 只是,为什么谢曜身后还跟着那个聆讯过自己的青年男子?!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谢曜还是老样子,穿了一件灰色的列宁装收腰呢大衣,领口露着雪白的衬衫,头发花白,整齐地卷在耳后,表情有点下班后的疲惫,但精神很好,脸上甚至还挂着笑容,看了一眼江路嘉,有点意外:“江博士也在啊。” “谢主任。”江路嘉以一种野兽般的直觉,完全不加思考,凭着本能就一步跨出了位置,往前走到萧晚晴身边和她肩并肩,才转身点头笑着礼貌地说,“晚上好。” “你好你好。”谢曜一反在局里的不苟言笑公事公办,甚至带着一股姨母般的慈爱看着面前的这两个年轻人,同时也不忘记介绍身边的青年男子,“这是于一念,你们见过的。” 当然见过,而且说实在的,见面的立场还有点尴尬。 但是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这种煞风景的话怎么会有人说,萧晚晴冷淡地点了点头,到底是算给了面子,江路嘉赶紧上前握手:“见过见过,工作上的事嘛,还是要大家配合才好。” 于一念也不像在聆讯时候那么刻板了,唇边挂着笑和他握手:“很感谢你们能理解我们的工作,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了工作,谁愿意干这种事呢,挺招人恨的。” “坐吧,啊?”谢曜提议,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单,“晚晴点了菜没有?” 本来是萧晚晴和江路嘉对面坐的,现在他一挪位置,就顺理成章地和萧晚晴坐到了一起,对面是內纪委的两位同志,不知不觉又完成了泾渭分明的对立模式。 “还没有呢,只是看了看。”萧晚晴代为回答,江路嘉也点头附和,“是的,当然要等您来了再点。”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就喜欢讲虚面子这一套。”谢曜笑着说,“其实我巴不得你们点好了,等我们来了,菜正好上桌,这就可以开吃了,一点都不耽误时间,多好。” 她拿起菜单,随便翻了翻,还没表示什么,胖乎乎的老吴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灵活地凑到面前,弯腰笑着说:“谢组长,今天难得你来吃饭,也别看这些大众货了,要是信我,就交给我安排,给你们凑一桌,保证都是好东西。” 谢曜对他笑了笑:“老吴,你可是说错了,现在的组长是这位,小萧。” 老吴回头对萧晚晴点头致意:“萧组长的大名,我也是久仰的,但人哪能忘本呢,何况,我自从来了北京,也知道中华文化里,有尊老这一条,当然是可着您先来,得!今儿就给我个面子,一切交给我铺排,让后厨使出浑身功夫,给你们做顿额勒金德的!” “这可不错,连方言都会说了,可见你在北京适应得挺好。”谢曜笑着说,把菜单一推,“行,就看你的了。” 老吴好像得了圣旨一般,满面堆笑地拿着菜单离开了,一会儿服务员还过来,帮他们换了一壶茶,挨个给倒了半杯,茶色碧绿清澈,散发着一股清新中带着暖意的味道。 “这个茶是他们自制的,温中养胃,吃海鲜之前喝了,对身体有好处。”谢曜首先端起杯子,浅浅地喝了一口。 江路嘉和于一念都奉陪了,只有萧晚晴还端坐如仪,一动都没动。 好在谢曜也不在意,微笑着看着她,轻声说:“晚晴,內纪委的审查工作,明天就结束了,听到这个消息,你应该松了一口气吧?” “还好。”萧晚晴简单地说。 于一念看了她一眼,端起杯子,笑着说:“以前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也是工作需要,我个人在这里跟萧组长赔礼道歉了。” “这倒不用。”萧晚晴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言简意赅地说,“都是为了工作嘛。” 谢曜适时地插了一句:“明天小于就要离开国九局了,以往你们的接触都是在局里,今天特地让你们在私下见一面,这就算认识了,以后要是能成为朋友的话,也可以多接触接触。” 江路嘉连杯子都快拿不稳了,老天爷!他是不是被萧晚晴给带到相亲现场来了! 领导介绍的相亲饭,自己傻乎乎地就跟来了,掺和在里面这是妥妥的炮灰吧? 但是……谢曜是怎么想的,于一念之前还剑拔弩张,一脸“周吴郑王”六亲不认的样子对他们特勤组分开聆讯,一副不彻底查清违规行为不罢休的模样,后面的审查工作更是把国九局弄得鸡飞狗跳,怨声载道,怎么今天想起来介绍给萧晚晴了? 內纪委和国九局,天生敌对,这要是成了男女朋友,每天看着都会打起来吧?! “我不需要朋友。”萧晚晴冷漠地说,“我有工作,就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谢曜并没有生气,于一念倒是有点尴尬了,低头转着杯子,装作在看里面浮沉的茶叶。 江路嘉和他一个姿势一个动作。 “当年,我一走了之,老葛让你接手特勤组,老实说我还有点不放心,但是没想到,你顺利把这个烂摊子给收拾好了,还一直扛到了今天。”谢曜感慨地说,“晚晴,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不适合做特勤,你的心太重,什么都放在心里,这样下去,路会走得很艰难的,听我一句话,总要找个人来帮帮你,和你一起走这条路,不然,你迟早撑不下去的。” 萧晚晴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直白地拒绝:“谢阿姨,我就习惯一个人,在能撑住之前,我会一直走下去的,实在撑不住了,那也是我的命,我相信特勤组总会有另外一个人来当组长,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我说的不仅仅是工作,还有你的人生,除了组长之外,你首先是个独立的人,该有你的私人生活不是吗?”谢曜看着她,诚恳地说,“我想了又想,觉得有点后悔,是不是当年我和老葛的事,做得太过果决,让你狠狠地伤了心,觉得看破红尘什么的,其实大可不必,我再说一遍,我和老葛离婚是理念不合,不牵扯任何别的因素,更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萧晚晴终于抬起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谢曜,然后问了一句:“那你为什么要去內纪委呢?” “我认为当时国九局的基本政策有误,但说服不了老葛,就是这样简单。”谢曜仿佛早就预料到她会提出这个问题,镇定而坦率地回答,“他的理念是维持现状,韬光养晦,从小的接触而渐渐发展,最后达到和平交流的目的,我不是。” 她迎着萧晚晴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赞成和地外有任何形式的接触,没有和平,从来都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这没用的,谢阿姨。”萧晚晴的目光暗淡了下来,“它们已经来了,天网不能一直保护我们,闭关锁国的苦头我们已经吃过一次了,不能再犯第二次同样的错误。” 谢曜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忍住了,看着萧晚晴在齐眉刘海下明明是温婉的眉眼,却带着凛然威势和坚韧不拔的直率,微笑着说:“看,我也一样说服不了你,所以这个问题基本无解,咱们还是不要谈了。” 正好这时候,服务员端着热气腾腾的蒸扇贝送了上来,海鲜特有的香气扑鼻而来,肥大的扇贝肉在壳里如果冻一般颤动着,一眼可知美味肥腴,谢曜不再说话,指了指盘子道:“吃吧,这是好东西,一般可吃不到的。” 诚如老吴所说,今天招待他们的是特选精品,江路嘉感觉自己从家乡到北京,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海鲜,肥嫩丰腴,鲜美无比,以前吃过的那都是柴火!木头!豆腐渣! 餐桌上几人没有多谈,自顾自地吃自己的,偶尔称赞一下味道,或者要求递下姜醋什么的,看上去都很沉醉在美味里,但也许就只有他最专心了。 等到用餐结束,服务员送上热毛巾让大家擦手,谢曜要付账,却被告知老板已经免单了,她笑着解嘲说:“只想着难得跟你吃一顿饭,应该吃点好的,又怕你这个身份有什么妨碍,选的是这里,就没想到老吴这个场面人还有这一套……算了,硬要给钱的话反而让他难做了,就这样吧。” 说着她起身示意大家可以撤了,四人走到门口,各自告别,两两离去。 谢曜却并没有立刻离开,站在店门口的人行道上,灯火辉煌之下,看着萧晚晴和江路嘉并肩离去的身影,眼神有一阵恍惚,但迅速又坚定了起来。 “谢主任。”于一念看她不说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知道您今天请客的意思,实话说,我对萧组长也确实有倾慕之心,但是……您看,人家显然已经有主了,两情相悦的事,我就不要再去插一脚了吧?” “他们俩根本不可能的,晚晴自己也知道,她带人来不过是为了断绝我介绍你给她的这条路。”夜风吹拂,谢曜觉得没来由地一阵冷意袭上心头,她伸手掠了掠耳边的短发,淡淡地说,“我知道老葛非要把江博士招入特勤组的用意……他是要江路嘉代替萧晚晴去死。” 第一百四十三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吃了一肚子海鲜的江路嘉,身上暖洋洋的,和萧晚晴在冬夜萧瑟的簋街街头漫步,映入眼帘的是市政为欢度春节提前挂起的彩灯串串,好像一条流光溢彩的大道在空中铺开,一路向前。 老实说,还真有点浪漫的感觉呢。 “组长。”他壮着胆子问,“你知道今天这是相亲吧?” 萧晚晴两只手插在大衣兜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嗯’了一声。 “那个于……于先生,我觉得,不大适合你。”江路嘉这辈子第一次在喜欢的女孩面前干抹黑情敌的事,多少有点昧良心,硬着头皮说,“今天虽然慈眉善目的,但是上次是他负责聆讯我的,板着脸,很严肃,还擅长用心理战术,吓唬我,幸亏我坦坦荡荡,把持得住……我说他威胁要对我使用测谎仪你信吗?” 萧晚晴终于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那玩意儿对你又没有用。” “但是对我造成了心灵伤害啊!精神上的损伤是不可弥补的!”江路嘉叫起委屈来,“大家都是自己人不是吗?都是人类,human being!我在和外星人战斗完之后,回来还要被人类怀疑,这像话吗?” “原来你还在纠结这事啊?新人菜鸟?”萧晚晴顿觉无聊地说,“明天去医务处找心理咨询室报道,他们会开解你的。” 江路嘉发急地说:“我心里没纠结,我就是想说,于一念不适合你!” 萧晚晴突然一步跨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江路嘉一时收不住脚,差点让胸口撞上萧晚晴的鼻子,他赶紧刹车,却听到萧晚晴淡淡地问: “那谁适合我,你吗?” 啊哦!女孩子开口了!这时候是不是该顺势表白比较好?! 可是告白都应该是找个气氛好,情绪佳的地方吧?! 簋街这火树银花的地方倒是有点气氛,可惜身边硕大的彩灯写着‘串’! 空气中还一直飘着烧烤火锅的味道,有点煞风景啊! 江路嘉紧张地就这么僵立着,萧晚晴白皙秀丽的面孔就在他跟前,微微地抬头揶揄地看着他,因为寒冷的关系,平时没有血色的苍白脸颊上有着淡淡的红晕,给她增添了一丝活人的生气,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双唇,漆黑的刘海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简直像是深潭一般,摄人魂魄。 还没等他鼓足勇气开口,萧晚晴就轻蔑地笑了一声,敏捷的转了半个身,又回到原来行进的路途上,冷冷地说:“谁都不适合我,看你们还没有看老吴顺眼。” “哈?”江路嘉紧走两步追上她,着急地问道,“不会吧!组长,你的审美是那个样子的?!” 老吴那胖乎乎的身材,憨厚外表而暗藏精明的狡诈,笨拙的动作却神出鬼没的……更别说皮下还是一个不知道啥样的外星人呢! 难道和外星人打交道多了,审美变异了? “是啊。”萧晚晴悠然说,“不捣乱,不逃窜,合法居留,按时续签,安安分分给地球增产,给中国交税,拉动北京内需的外星人最可爱了。” 从这样的组长嘴里说出来的夸奖之词似乎也带着一股威胁的意味呢! 两人沿着街去取车,这时候本来应该是各大餐厅正在上客的热闹时分,如果是那种需要等位的火爆馆子更是不得了,嗑瓜子都能把人行道上盖住一层,但是邻近春节,大批人离京,总体生意不算好,排队的寥寥无几,虽然沿街的餐厅还是灯光灿烂,但隔着窗户就可以看到上座并不算满。 再往前走了两步,看到前面黑压压一堆人,江路嘉吃了一惊:“这大晚上的还有人排队等位呢?吃什么这么大的瘾头?” 他有点疑心不是在等吃饭可能是出了事,但越走近就看的越清楚,果然是一家餐厅,看样子还是新开的,旧的招牌还有半边没来得及拆,新的招牌是竖着的三个大字,字体古拙,甚至有点歪歪扭扭。 “神仙锅……”江路嘉念了出来,才惊觉身边站着反封建迷信的急先锋组长大人,生怕她习惯性地一句怒斥‘世界上根本没有神仙!’,急忙咳嗽了一声想掩盖过去。 萧晚晴双手插兜,抬头看着招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说:“你没吃饱?” 江路嘉哪里敢承认自己闻着从店里面传出来的一股隐隐约约的鲜香还真有点馋,急忙点头:“饱了饱了。” “那凑什么热闹。”萧晚晴嫌弃地说,“走了。” 江路嘉急忙跟上她的步伐,临走之前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在寒风中坚持排队,脸上挂着兴奋笑容的顾客们,嚯~~~~足有二三十人了,他们吃上那还不得等夜里十点? 到底是吃什么呢?好香啊,好像一只小手在胃里挠啊挠的,不吃到嘴就不满足的感觉…… 今年的春节来的早,一过了二十号,北京城就更空了,各大机构企业也纷纷放假,特勤组开始了一年的盘点,军师一条一条地念着今年的数据,特地强调‘2016年度全国各地一共有三十七起疑似外星人绑架事件,最后均证实为伪案,真是可喜可贺。’ “局长特地表扬最近的食堂工作也有了显著进步,希望能继续保持下去。”安瑞和补充道。 王枫立刻得意洋洋地说:“看,我就说是我那天神来一笔做的洋葱冰激凌好吃吧?” “你来特勤组都三年了,局长不会憋到今天才表扬你的手艺的。”安瑞和习惯性地讽刺道,“我很同意行动处刘处的一句话,他打电话给我说‘同志们,鱿鱼就该吃咸的!’” 江路嘉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是啊,这次的鱿鱼真不错,炖红烧肉很有嚼头的,我下次打算试试鱿鱼须炒面,可惜须须都太大了,还要切成丝。” “反正都是机器制作,又不要你动手,对吧,组长?” 萧晚晴靠着椅子,两眼放空,不知道是在接收军师的信息还是在发呆,被安瑞和叫了两声之后,唔了一声,突然问道:“你们谁知道最近北京有个特别有名的馆子,叫神仙锅?” “我知道啊!”王枫立刻举手,“朋友圈里都刷疯了,微博上也有,说是新年别家馆子都冷冷清清的,他家排大队呢!还有照片!” 安瑞和也点头:“我也听说了,我那群狐朋狗友里有去吃过的,到处嚎着说好吃,成天酒也不喝了,妞也不泡了,每天准时到门口蹲点去,这家架子挺大,一般不接受预约,想吃饭就得乖乖在门口等。” 王枫已经翻出手机,让军师放大到光幕上,果然是各种角度的拍照,从店门口一路排出去,都能有一里地长。 “都赶上鼓楼馒头和鲍师傅西点了。”他不无嫉妒地说,“还上了热搜呢!哼,肯定是营销,买的!现在的商家,为了挣钱,装的很淳朴,实际上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会。” 江路嘉这时候才敢小声说:“组长,你忘记了?那天我们去簋街吃饭,看到的那家排队的店,就是叫这个名字啊。” “有吗?”萧晚晴表示疑惑,“忘记了。” 江路嘉释然:“这倒是不稀奇的。” “咦,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诋毁领导记性不好?”王枫威胁了他一句,接着翻手机,念道:“大众点评上全好评,人均四百块……妈呀不便宜呀!说‘是砂锅类的汤菜为主,非常暖胃养身,吃完之后几天都精神饱满,睡得也好’‘材料都是从山里运来的纯天然绿色食品,吃着就和外面的不一样。’‘非常好吃!连凉拌的小野菜都很可口!’‘服务员都很淳朴,就是有点不会绕弯,服务态度不行,叫好几次才来。’‘人实在太多太多了,想吃一顿伤不起呀……’,我还以为是什么山珍海味,龙胆凤髓呢,就野菜和砂锅啊?这群人也是闲的,吃过什么好东西啊,切!” 安瑞和想的比较深远一点,问萧晚晴:“是有什么问题吗?类似的跟风火爆店一年在北京没有三十家也有二十八家,从美食节目到微博头条到营销号朋友圈轮番轰炸,其实大多数也就那样……要是说里面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那也是警方的事,跟咱们没关系吧?” 萧晚晴忽然微妙地改变了态度,摇摇头说:“不,和公事没关系,我就是有点好奇,这么多人都想吃的美食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三个人都有些微妙,大家都知道萧晚晴是没有味觉的,不管是什么味道的食物,反正她尝不出来区别。 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感到好奇吧? “那……组长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江路嘉吞吞吐吐地说,却被安瑞和抢了先,头都不抬地摸出手机,“这有什么的,组长,你想吃吗?我看看最近哪个冤大头组团去吃了,我们俩进去插一脚就是了,这点面子他不至于不卖给我。” 事实证明,还真有人不卖这个面子,打过去的对方叫苦连天:“安大公子!我的哥!你爸爸集团里几十万人呢,在北京的也有几千号员工,你随便找人替你去排一个队嘛,我这个可是排了三天才排上的,我爸都把我骂的狗血淋头,说我不会办事,安排不好,难得全家人想在外面吃顿饭都要等那么久,‘连吃喝玩乐都做不好了你还能干啥?’,我拿到的就是六个人的位置,我爸妈,我,我外公外婆,我奶奶,你说,我敢让谁给你腾位子,还一下腾俩出来?实在不行,我不去吃了!你来我这个?” “滚!”安瑞和冷冰冰地说,“想让我管你爹叫爸爸啊?” “哟,那敢情好,咱俩换换呗?我倒是挺愿意管安叔叔叫爸爸的。” “下辈子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神仙锅’的名气越来越大,像王枫说的那样,基本是电视台微博朋友圈轮番轰炸,起初跟他一样不屑一顾的人也起了好奇之心,准备去现场一探究竟,但是排队的人越来越多,甚至还出现了黄牛之后,店家干脆开始了身份证登记,到时候来的和排队的身份证不符合,就谢绝入内。 简直堪比医院整治号贩子的手段了。 这天萧晚晴去向葛局长做节前最后一次汇报工作,所幸最近都平安无事,岁月静好,半小时不到,她就汇报完了,起身准备离开。 葛局长却挥手让她坐下,笑眯眯的问:“前天……谢主任是给你介绍对象了吧?”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别这样,我就是问问。”葛局长难得狡黠地说,“其实于一念呢,也是个好孩子,虽然他的立场吧,跟我们局不太对付,是专门负责监督我们的,但是身正不怕影子歪对不对?何况,这只是工作分工不同,实在不能调和的话,还可以调岗嘛。” 他不顾萧晚晴无声的沉默抗议,兴致勃勃地说下去:“于一念,人大本科,党校硕士,在基层锻炼过,工作能力没的说,将来前途是有的,家庭简单,父母也都是知识分子,为人厚道,北京房价虽然高,但是咱们局的福利也高,以后学区房都不是问题,你别看他工作时候铁面无私,其实私底下人还不错,也有些文学方面的爱好。” “局长。”萧晚晴气若游丝地说,“我觉得你不该占用上班时间讨论这么没营养的话题,我对结婚丝毫没有兴趣,对于一念先生更是连长什么样都记不起来,请放心。” 葛局长慢慢收起了笑容,看着她说:“你这个样子,老谢和我都不能放心。” “那就真是抱歉了,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我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萧晚晴淡淡地说。 葛局长略带后悔地说:“晚晴,我们不是这个意思……你这孩子活得不容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人总要往前看的,当年的人……很多都活着,但是他们逐渐失去了这一部分的记忆,慢慢往后,记得的人总会越来越少,我总有退休,离开国九局的一天,按规定也要洗去全部记忆,就像一个普通老头儿一样地过着普通的日子,那时候,你可怎么办呢?” “我是特勤组组长。”萧晚晴倔强地昂起头,“只要有特勤组在,对我来说就够了。” 她笔直地站在办公桌前,浑身散发出不可阻挡的锐利气势,犹如一把挺立的长枪,浑身漆黑,然而闪着隐隐的光芒,轻声说:“人各有志,我萧晚晴是过不了普通日子的,这一点,从我十岁那年就已经命中注定了。” 葛局长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过去,微笑着转移了话题:“对了,听军师说,你对最近那个很火的馆子,叫什么神仙锅的,挺有兴趣?” 萧晚晴微微一愣,飞快地说:“不,只是有点好奇。” “这正好,难得我这里有两张预定券,是上面齐老送来的,你知道,我忙啊,那有什么时间去享受美食,每天在局里吃点你们做的东西就得了,你既然想去,就替我去吧。” 说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印着古朴底纹的卡片,上面和招牌上一样,是歪歪扭扭的三个大字,神仙锅,用的是烫银的装饰,还挺正式的样子。 “齐老?”萧晚晴敏感地说,“就是那位……他不是一直身体不太好吗?还有出门吃饭的爱好呢?” 葛局长颔首:“就是他,在我们局里做过两次手术了,效果还是不错,但是,怎么说呢,人嘛,总是贪心不足,敲打我问有没有更高科技层面的医疗手段,我看哪,他是巴不得能搞一百个克隆人留着备用。” 萧晚晴难得地说了一句刻薄话:“就是备用一千个一万个,也是八十三岁的克隆体,有什么用?” “嘘,说什么大实话呢!”葛局长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然后又说,“还曾经拐弯抹角的问过‘那美国的谁不是成功移植了头部吗?那俄罗斯的谁不是成功移植了大脑吗?’,后来大约发现,如果这样的话,就算成功地把他的思想转移到了一个年轻人的身体里,那周围这些忠心耿耿的人,肯不肯认他,继续买他的帐,可就难说了,才不接着提了。” 萧晚晴冷笑一声:“什么年代了,还有人想着长生不老呢?” “偏偏还打着身体不好生病的大旗,成天说是苦于被病痛折磨,才想寻求一个解脱,他辈分高,年纪大,位置在那,也没人敢说什么……在我们九局面前都是这样,在外面那养生保健的法子就更别提了,一旦有什么延年益寿的好东西,他都是要用的,这次嘛,什么神仙锅,一听这个意头就很好,他不赶这个时髦才怪。” 葛局长反正也说开了,悻悻然地挥手道:“我才不耐烦去应酬他,你去,他这个人在外表上还是个好老头儿,不至于对你个小姑娘说什么的。” 萧晚晴拿起桌上的两张卡片,忽然问:“两张卡片,还有一张是给谁的?” 葛局长的老脸不自然地红了,咳嗽一声道:“那不是……谢主任这十年来一直也还单身,有一些好事之人总想着给我们俩撮合,其实,何必费这个事呢,都这把年纪了,大家都足够冷静,做出的决定就是对自己最好的,瞎,多事!” “哦,原来您也知道是多事啊。”萧晚晴低声地说了一句,抓着卡片,转身就走,一溜烟地走的不见踪影,房门砰地一声就关上了。 葛局长无奈地摇头:“这丫头……” 江路嘉现在的训练任务已经从一开始的‘怎么外放精神力’而变成了‘怎么收回精神力’,但是这玩意儿实在太难缠了,一不小心就会自动冒出来,他戴着那个小翅膀的头环,可以清楚地知道从而赶紧收拢,但是不能戴着这玩意儿外出吧? 因为时不时就冒出来的精神力,已经积累了五千字检讨了…… 当惯了好学生了,从小学一年级到现在还没写过这么多呢。 他无限忧郁地叹了口气,低头看着江球球甩着尾巴贼头贼脑地从走廊上溜达过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乳白色的精神力光波已经‘唰’地冒了出来,从江球球的背后袭了上去,化成一只大手调皮地去揪猫尾巴。 可惜,他的修为太浅,精神力还远没到运用自如的地步,明明上次行动中可以帮他结扎血管的,现在却只是从警长猫肥嘟嘟的屁股上一掠而过,江球球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疑惑地看了一眼,舔舔爪子,‘喵?’了一声,表情鄙夷无比。 “江球球你这个坑爹货!” 他恼火地骂着,一抬头却发现萧晚晴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然后指了指他的脑袋,其意不言自明。 “组长,我必须要申辩一下,现在的我是在练习,不是无法掌握精神力的动向!所以你不能罚我写检讨!”江路嘉义正言辞地说,赶紧控制思绪,把外放的乳白色光线给收了回来。 “好吧,认可你这个说法。”萧晚晴出乎意料地放过了他,走过来在他面前扔下两张卡片,“今晚跟我去一个饭局,你上次说的那家,神仙锅。” 江路嘉手忙脚乱地捡起来:“什么我上次说,明明是你……真弄到啦?不是说这家不接受预约,不接受订位,只许排队的吗?” “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什么都有特例。”萧晚晴冷淡地说,“谁也不是活在真空里的。” “在下受教了。”江路嘉翻过卡片看了看,笑着说,“大场面吗?不会又是谢主任吧?” “不是。”萧晚晴简单地否认。 江路嘉嘿嘿地笑了笑:“那组长你老带我一个人去吃饭,群众影响不大好吧……王枫又要说怪话了。” “放心吧。”萧晚晴悠长地说,“这顿饭的主人比起上次的谢主任来,他更不愿意去见。” 说完她才看了江路嘉一眼:“所以才便宜你啊。” “我是该感谢领导厚爱呢,还是该说一句‘不是别人不要的也轮不到我’呢?”江路嘉用手指捏着两张卡片,开玩笑地问。 萧晚晴却没领会这里面的意思,干巴巴地说:“随便。”然后转身就走。 江路嘉对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精神光波嗖地一下又自己飞了出来,吓得他赶紧收回。 偏偏就在这时候萧晚晴回头了,看了一眼四周,补了一句:“六点半在食堂门口见。” “哦……”江路嘉惊魂未定地答应,等到萧晚晴走了之后,捂着胸口叹了口气,“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是修炼成人的狐狸精,耳朵时不时就会冒出来似的……” 江球球金黄色的圆眸瞪着他,不屑地把头歪到一边去,‘喵?’ 六点半的时候,江路嘉已经收拾整齐站在了大厅门口,吸取上次的教训,他没有穿得那么一本正经,换了一件淡蓝色条纹的衬衫,也没有系领带,自觉休闲了许多。 他一个人站着,无聊地隔着大门和里面的南瓜大眼瞪小眼,直到身后清脆的高跟鞋声音传来。 咦?这个时候还有人来特勤组?不会是因为今天的晚饭太难吃所以找上门来算账了吧? 不管来干什么的,必须赶紧打发掉!不能耽误饭局! 他嘴里说着:“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一边迅速地回过头来,脸上已经娴熟地挂上了客套的微笑。 这个笑容随即就凝固在了他的脸上,眼睛瞪得出乎意料的大,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一副饱受惊吓的样子。 沿着走廊款款走来,穿着一件露肩吊带大红色晚礼服的美女是谁!看着挺面熟的,跟萧晚晴长得好像哦! 第一百四十五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他这么手足无措,结结巴巴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面前,还是那熟悉的冷冰冰的表情和声音:“怎么了?不认识了?没想到堂堂整形美容外科博士,居然还有脸盲症?” “不……不是。”江路嘉费了半天劲才说得出来话,眼睛还不自觉地往萧晚晴袒露出来的白皙精致的锁骨看去。 认识萧晚晴的时候已经是秋天了,从来没看到过她穿裙子,不过以她那种打打杀杀的战斗模式,夏天也不一定会穿吧。 不是没有畅想过,如果萧晚晴是个普通的女孩,会笑,会打扮,会是什么样子,但江路嘉实在想不出来! 在上次做梦,梦见她在哭泣之前,他根本下意识地默认萧晚晴是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颜色,永远一身黑衣,冷冰冰,杀气腾腾的女战士。 而突然之间,美梦成真,而且比他所想的,敢想的,都要美一百倍,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 还是齐眉刘海,乌黑的长直发扎在脑后,脸上脂粉不施,只淡淡地抹了一层口红,却画龙点睛一般,突出了她毫无血色的雪白面容,秋水双眸,秀丽得不像个活生生的人。 平时握着武器,大杀四方,端起长枪射击稳定如磐石的手臂,这么光裸地袒露着,却是如此玲珑秀致,粉嫩光滑,肌肉的线条流畅,没有一丝瑕疵,往上是圆润的肩头,简直像是大理石雕塑一般的完美人体。 两根细细的吊带勾着及膝的短裙,v领中间是一片春色,白腻得简直晃人双眼,江路嘉从来不知道,被黑色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萧晚晴,竟然如此……曲线玲珑。 “很漂亮啊。”他真心诚意地赞美道,“我以为组长你不会穿裙子的呢。” 萧晚晴不置可否地说:“这还是十年前买的,忽然想起来了,齐老虽然做事有自己的小算盘,大面上也算过得去……到底是八十几岁的人了,我穿一身黑到他面前去,等于触他霉头,对大家都不好,所以才翻出来穿上。” 江路嘉压根没听明白什么齐老不齐老的,只是下意识地点头,嗯嗯两声,强迫自己的眼睛不老去盯着不该看的地方。 解释完毕,萧晚晴口气一变,冷冷地说:“出来了。” “啊?”江路嘉慌忙地捂住头,好像这样就可以把自己乱窜的精神力给收住。 “检讨,一千字。”萧晚晴漫不经心地说,从他身边擦肩而过,往电梯走去,“赶紧写啊,等着你出一本《检讨大全》呢。” 江路嘉被她擦过去的时候身上带着的淡淡香味给迷惑住了,脑子都颠三倒四的不够清楚,但‘跟随萧晚晴’这个技能点他是早点满了,维持着捂着头的怪异姿势转身,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本来以为看不到正面,就能摆脱心魔,可是萧晚晴的黑马尾垂在脑后,腰杆挺得笔直,肩膀充分打开,两侧的蝴蝶骨抵出优美的线条,简直就像一个未成熟的天使,只要一个信号,马上破出双翼,展翅高飞。 真的……很美啊……江路嘉呆呆地想。 不好!精神力好像又乱窜啦! 今天‘神仙锅’是歇业的日子,做完中午一顿就关门打扫,明天连老板带员工都要启程回乡过年,没吃上的顾客们虽然大喊扫兴,但是没有拦着春节一家团聚的道理,何况这家餐厅的老板傲得很,说什么就是什么,再抗议也没有用,反而显得自己为一顿饭这么纠缠不休太丢脸,于是对着贴在门上的通知也只能叹息离去。 而持有邀请卡片的客人则可以从后门进入,参加今晚的所谓‘特别预订’。 说实在的,‘神仙锅’的老板是不想挣这个钱,更不想破这个例的,她出生在乡间,耳濡目染都是邻里乡亲互帮互助的友爱,进城上学才知道还有‘不公平’,读大学的时候更显出了阶层差异,最恨的就是用身份压人的事,以前神仙锅开在家乡的时候她就定下了规矩,来到首都北京也不含糊,一心一意要遵守自己内心的‘公平’。 不分贵贱,不分贫富,不管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只要想来她雷水婷的店里吃饭,就得按她的规矩来! 但是今晚她还是破例了,不为别的,只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 她在厨房里不吭声,闷头做菜,一切都不假他人之手,直到所有食材准备完毕,只待下锅,额头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她扭头在肩头衣服上擦掉马上就要流到眼睛里的汗水,却一眼看到了厨房门口,高大帅气的男人卷着袖子,正微笑着看她。 雷水婷脸上一红,怒道:“看什么?” “看你。”齐远航笑着说,坦然地承认,“好看。” 雷水婷心里一甜,却远远地啐了他一口:“混蛋!不是你给我找的这破事儿,我能忙到现在连口水都喝不上?你就这么干看着,也不过来帮忙?” 齐远航吐了吐舌头:“不是你自己说的,你们馆子有规矩,不是工作人员一律不许进厨房?传菜的都得在门口等,我哪敢越雷池一步?到时候神仙怪罪下来,不保佑你财源广进,大富大贵,那就是我的责任了。” 说着他真作势欲进:“你是老板,你说行就行,那我进来了?” “去去去!这哪儿有你干的活啊!就会添乱!”雷水婷假装刁蛮地甩着手上的水驱赶他,“出去准备招呼你那爷爷姑姑一大家子人吧!” 齐远航不笑了,站在原地,抱歉地说:“婷婷,真对不起,我知道大家明天就要走,本来不该在这个时候再麻烦你的,但是我小姑姑那个人,一直掐尖要强的,她嫁的是岑家,也算是这个圈子里赫赫有名的,人脉广的很,我爷爷又最疼她,今天要是能让他们吃顺了口,那以后神仙锅在北京就算是立下腕儿了,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的。” 雷水婷低头擦着碗,心里知道齐远航跟那些纨绔子弟不同,是真心为了她好,但是嘴上依然不饶人地说:“是喽,你是公子哥儿,你家的亲戚就是地主老爷,我是个当丫鬟的命,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们一声吩咐,就该关门伺候你们全家吃好喝好,能得个笑脸,都是我高攀了,祖上烧的高香。” “怎么能这么说呢。”齐远航急了,灯光下雷水婷秀美的脸孔带着几分娇嗔,分明是要他去哄一哄的,但是他真不敢破了‘不许进厨房’的规矩,只能站在门口,苦口婆心地解释,“自食其力,劳动者最光荣,我爷爷是没有门户之见的,但是吧……你这作为未来的孙媳妇,也得在长辈面前表现表现不是?争取留个好印象嘛。” 雷水婷噘着嘴回过头来,薄怒地说:“我的好印象,就只有会做菜呀?”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会做菜,做得好,还自己做出了一家火爆餐厅那是什么?大大的加分!比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只知道吃的大小姐能干多了!”齐远航慷慨激昂地说。 雷水婷终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下巴倚在肩膀上,斜睨着他撒娇地说:“你呀,你就逗我吧。” “哪有!最近你没看网上吗?‘神仙锅’在北京都炒疯了!人人都想来吃一口呢!”齐远航对她挤了挤眼,“我爸还夸我有本事呢,说不用排队就能吃上,还是单为我们家做的私房菜,我爷爷那些老战友啊,羡慕着呢!还得说我是我爷爷的好孙子吧?能找到你这么漂亮,又这么能干,还有一手看家绝活的女朋友。”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没发现雷水婷的脸色微微一变,还继续得意洋洋地说下去:“所以我说,好东西就是好东西,从你们家乡搬到北京,那也是人人欢迎!证明人的口味是不会改变的,想起来,你们家乡那漫山遍野的,都是金元宝呐!要致富,就要帮助大家走出来,把东西运出来,那些野菜笋子菌子,到了外面都是山珍,都是好东西!要推广开来,这是多大多广阔的一条路啊!你的家乡迟早会变成传说中一样,连仙女都会下凡的好地方的。” “行啦!谁听你这长篇大论的!”雷水婷往外赶他,“你真得去接待一下客人了,我这里什么都没做呢,你再贫下去,大家今晚就啥也别吃了,等着听你的大话填肚子吧!快去!” “那我走了?我真走了?”齐远航恋恋不舍地说,隔空对她抛了个飞吻,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确定他真的离开了,雷水婷掀开最靠里的灶上一个瓦罐的盖子,炖了快一天的汤汁仍然清亮无比,却在掀开的一瞬间,冲出一股近乎是凶猛的浓郁香气来。 她拿着勺子在罐子里搅了搅,里面空无一物。 江路嘉走进来的时候有点紧张,因为很明显,这是一次家宴,虽然厅里的其他桌椅都撤了,只留下三张大圆桌,但从在座各位相谈甚欢,言笑晏晏的情况看来,人家分明是一个大家族在聚会啊。 自己和萧晚晴就这么泰然自若地走进来,会不会不大好? 已经坐下来的人也注意到了他们,尤其更多的目光投射在这个天气穿着吊带短裙,还什么防寒措施都没有的萧晚晴身上。 “哎,你们谁呀?怎么进来的?”坐得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小男生不客气地站起来赶人,“走错了吧?还是来碰瓷儿的?我都不认识你,快走嘿!” 江路嘉急忙掏出那两张卡片,在面前晃了一晃。 小男生有点懵了,一手夺过来,就往地下一扔,蛮横地说:“这都能被你们弄到?不管你们哪儿得着的!走了谁的门路,今晚我家包场,不认识你们!赶紧走!” 坐在主桌中间的老人终于被惊动,抬眼看过来,楞了一下,哈哈笑道:“这不是九局那个姓萧的女娃儿吗,都长这么大了?你怎么来了啊?” 萧晚晴一直面无表情地站着,这时候终于走上一步,开了口:“局长今晚临时有事,就便宜我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小男生愣了,脸上那蛮横的少年霸道还没来得及收起来,就傻乎乎地问:“爷爷,你认识他们啊?” “认识认识。”齐老和蔼地说,招了招手,“娃儿过来,让我看看,哎呦,上次看到你还是八年前吧?还是十年前了?” 萧晚晴没有拒绝,举步走上前去,小男生被身边的人拉了一把,才懵懵懂懂地坐回了原位,嘴里还不服气地嘀咕着:“说好的不许带别人嘛,我女朋友还说要跟来呢……你们又不许!” “呸!你那是什么正经女朋友?带来了也是丢我们的脸!”他妈妈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能办成什么事?就知道跟着蹭吃,还想带人来!美得你呀!” 齐老看着萧晚晴走到跟前,眯着昏花的老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欣慰地说:“好,好好,能活得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啊,你也不容易了。” 萧晚晴颔首致意,却没有说什么,齐老这句话却引起了一干人等的好奇心,交头接耳地议论着。 齐老又关心地问:“你现在干什么工作呢?过得怎么样啊?” 萧晚晴谦逊地说:“九局收留了我,在组织的关心下,给我特别安排了一个后勤岗位,不需要文凭学历的,每天做一点总务上的工作,很清闲。” “这就好,这就好。”齐老连连点头,“是该对你这样的孩子多加照顾嘛,应该的。” 说着他又看见了乖乖站在一边的江路嘉,呵呵笑着问:“这小伙子不错,文质彬彬的,也挺精神,是你男朋友?” “是啊。”萧晚晴坦然地承认,一手挽上了江路嘉的胳膊,吓得他一哆嗦,惊疑不定地侧头看着她。 糟糕!精神力只怕又要跑出来了,没准还在头顶狂喜乱舞地比了个大大的心呢! 萧晚晴就像没看见一样,很平静地说:“他是局里医务处的,医科大毕业,和我同岁。” 齐老脸上带着一种‘我都知道我就是不说’的神情,几乎是刻意地笑着问:“那你的情况,他都知道吗?” 不用萧晚晴给暗示,江路嘉急忙点头:“知道知道,我都明白的。” 齐老似乎是满意了,不去看周围儿孙那八卦得熊熊燃烧的双眼,慈眉善目地说:“那就好嘛,也算是有个好归宿了,小伙子,你别看小萧这样,其实她是个很好的女娃儿,人也聪明,要不是……唉,不说了,今天看到你们啊,也算知道小葛的苦心,他是一心为了工作啊,个人问题都顾不上了,行了,都坐下来吧,坐坐。” 他指了指另一张圆桌上的空位置,两人过去坐下了,这时候萧晚晴才放开江路嘉的手臂,而江路嘉大大地喘了一口气,还没回过神来。 桌上的茶杯已经倒了八分满,他不假思索地端起来一饮而尽,碧绿的茶水不知道是什么叶子泡的,按理说这个时候新茶还没下来,旧茶已陈,滋味总不会太好,但是这个茶水却带着一股山野的草木清香,在嘴里久久回味,轻扬而甘凉,不像一般茶叶那么馥郁,却自有一种风味。 “哥,这个茶是哪儿买的,挺好喝的,没我爸那茶叶一股苦味,等会给我包一斤走呗?”桌上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仰着脸问站在旁边跟人说话的齐远航,直率地要求着。 齐远航抬手在她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一下:“这是婷婷她家乡山里的野茶,一年才产一两斤呢,炒制的时候还要加入别的草药,可难得了,一般都不舍得拿出来给人喝,今天看在爷爷的面子上才这么大手笔地按壶冲来待客,你还想包一斤走?别做梦了!” 小姑娘撇了撇嘴,小声说:“我不信,比大红袍还难得?就是个饥饿营销嘛,哼,我就是懒得费精神,不然我去那个什么什么村,直接把山头都承包下来,全都种上茶树!到时候拿茶叶来洗澡都行!” 这个小女孩似乎是很得宠爱的,说话的时候没一个人打断,反而坐在旁边的人都含笑鼓励地看着她,就差拍巴掌赞同了。 齐远航显然也不想跟她闹争执,急忙笑着转移话题:“说起这个茶叶,还真有个洗澡的故事在里面呢,婷婷她们那个村后面的山里,有一座高峰,神奇的是峰顶不是尖的,是凹陷的,上面还有个小湖,浅浅的,就十几米深,但是啊,不管是旱是涝,这个小湖从来没干过也没溢过,民间传说,古代天上的仙女曾经在这里洗过澡,身上穿的霞衣落在山上,化成了无数草木,所以这里的水永远不多也不少,就等着仙女再来呢。” 小女孩托着腮帮子,不感兴趣地说:“少拿这些民间故事来哄我,你当我还三岁啊,根本就没有什么仙女。” “哎呀我的乖女儿,知道用科学的发展观和世界观看问题了哈!”一边养尊处优的太太眉开眼笑,楼过女儿来亲了亲,又嗔怪齐远航道,“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很不符合唯物主义思想嘛!” “行了!”齐老在那边桌子上隔空呵止,“就是个民间传说而已,做什么上纲上线的?再说了,这就是老百姓一个朴素的美好愿望,家乡嘛,总是要美化的,你们一个二个能的,读了几年书,就指点江山了?” 看到儿孙们都静默下来,他才满意,加重语气说:“仙女,自然是没有的,可以是外星人嘛!” 小姑娘本来都乖乖不吭声了,这时候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外公您还知道外星人哪?!够潮的呀!您以前不是管着祖国的航天事业吗?赶紧的!发一颗火箭,发一个卫星,发一个什么都行!和外星人联系上,让他们来咱们地球,也让我见见?” “胡说,这是能随便见的?要服从国家安排。”齐老严肃地说。 小女孩哈地笑了起来:“不行了不行了,外公您真幽默,说的跟有这回事似的!世界上是没仙女,可是也没有外星人呀,真当我三岁小孩呢?” 齐老看了萧晚晴一眼,意味深长地教育外孙女:“你不要瞎说,外星人是有的,哦,小萧?” 突然被点到名的萧晚晴却没有任何惊慌,礼貌地点头:“您说的是。” 小女孩不高兴地皱皱鼻子,低声说:“马屁精,什么呀就说是。” 幸亏这时候穿着一溜黑色服装的服务员端着盘子开始上菜,才让大家把注意力瞬间转移到菜品上,不再纠结外星人这件事了。 和别的餐厅传菜的服务员都训练有素笑容甜美不同,这家的服务员都是老板从村里带出来的乡亲,一个个面容憨厚朴实,但动作就有点跟不上趟,笨手笨脚的,不是碰了这个就是放下盘子的时候颠乱了造型,磕磕绊绊的好歹把八个凉菜给上齐了。 江路嘉跟着萧晚晴动了筷子,夹了一筷子山野菜到嘴里,细细一嚼,眼睛顿时发亮。 好吃!脆生生的,没有一丝一毫土腥气,入口是满满的脆嫩,嚼一口连渣都没有,顺顺畅畅就化为无形,上面撒着的炒芝麻在齿间迸开,更增加了一丝香脆的口感。 接下来是一个凉拌不知道什么瓜丝,一根根切得如火柴一般粗细,口感却香糯润滑,精心炮制的私房调料油完美地裹着每一根,漉得瓜丝都成了半透明的玉石质地,简直像是一盘艺术品。 “唔,这个好吃。那个也不错,笋子好鲜好嫩!来,尝尝这个腊肉?”江路嘉吃得完全停不下来,嘴里塞满了还不忘低声跟身边的人推介,萧晚晴倒一直是那么淡淡的表情,偶尔动两筷子。 桌上的大多数人也都跟她一样,每样菜尝一两筷子就放下,兴致缺缺的样子,彼此还交换着‘不过如此’,‘言过其实’的眼神,只除了寥寥几个跟江路嘉一样这么捧场。 江路嘉是市井百姓,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那几位,八成是……真饿了。 别的人,自持身份,也不好对齐远航一个小辈挑剔什么,小女孩却不管,径直把筷子一扔,无限失望地说:“哥……你就请我吃这个呀?” 她母亲这下倒是表态了:“又怎么了?表哥请你吃饭,你还挑三拣四的?” 小女孩鼓着嘴巴抱怨地说:“也不怎么样啊,吹得天花乱坠的,跟那些营销出来的什么十大火爆餐厅有什么区别?我要是连这种营销手段都上当了,以后怎么跟同学说话啊?一点格调都没有!” “快别说啦!”不知道隔壁桌上的谁,故意挑唆地劝阻,“谁还是为了吃顿饭来的呢,不都给齐三少爷的女朋友驾势嘛!好吃不好吃的你都忍着吧。” 小女孩更不乐意了,嘟着嘴嚷道:“我忍着可以啊,反正就是一顿饭,吃肯德基我都能忍,外公多大岁数了?平时除了开会连门都不出,听说这里有北京城都吃不到的好东西,比御膳还牛呢,特地从家里开车带全家来吃,兴师动众的,上一次大家这么聚还是给外公做寿,今天为了嘛呀!我不吃了,我走了!” 齐远航的脸色变了,有点难堪的咬紧了牙关,小女孩的妈妈倒是及时阻止了:“一点礼貌都没有!外公还在这里坐着呢!你走哪儿去?!给我乖乖坐着!” 小女孩满脸不高兴地坐下,还特地把身子反了过去,抱住椅子背,一脸非暴力不合作的抵抗情绪。 就在这时候,从后堂突然飘出一股诱人到勾魂夺魄的浓香,仿佛世间所有的美味都放在这一口锅里,慢火乱炖,到了极致的时候才一掀锅盖,全部呈现到你的面前,让你感觉只要喝上一口,就能知道幸福是什么滋味…… 第一百四十七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哇!”不止一个人忍不住抬起头,贪婪地嗅着空气中传来的那股浓香,小女孩大呼小叫地说:“这什么味道呀!好香!” 齐远航这下放了心,他还真没见过有人面对雷水婷的神仙锅这神仙滋味还无动于衷的,这时候故意逗她:“哎呀,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随便吃吃的家常菜,热锅热汤,吃个热乎,你大小姐哪里在乎这些个啊,不是要走吗?我叫司机来接你?去吃你的法国大餐呗?” “讨厌讨厌!哥最讨厌了!”小女孩不满地大叫,“快叫他们端上来!” “得嘞,知道你等不及了,小馋猫!”齐远航笑着站起来过去亲自给打开了门,服务员捧着一个个中型的砂锅走了进来,挨次放在每张桌子上,锅是陶的,烟熏火燎变成了黑色,看着就那么古朴敦厚,和平时他们吃的那种带着鲜明色彩的珐琅锅截然不同,但此刻没有人在意这些,所有注意力都在锅的内容物上。 服务员也察觉到了,带着点小得意,夸张地把锅盖一掀,顿时那股香气再无阻拦,铺天盖地地冲了出来,转眼就占据了厅里的所有空间,每一个人都迫不及待地把勺子伸了进去,先舀一勺汤尝尝。 汤一入嘴,脸上的表情就变了,特别的喜悦,满足,好像人都神清气爽,轻飘飘了起来,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浑身上下哪哪都舒服,说不出的快活,彼此看着都亲热起来。 江路嘉是客人,本来收着点的,这时候也不顾礼节,拿出在食堂抢食的劲头,先给萧晚晴盛了半碗汤,又手疾眼快地抢了一条鸡腿,悄悄地放在她面前。 萧晚晴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拿起勺子浅浅地喝了一口,眉头不引人注目地微微一扬,随即似乎是无意的,手腕一抖,不小心把汤溅了几滴在手表上。 江路嘉没有注意到,他还在聚精会神地抢下一碗汤,刚才还挑挑拣拣的大家这时候化身饿狼一般,争先恐后地往自己碗里舀东西。 “哇塞!哥你真是的!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早不带我来!”小女孩已经舀了满满一碗的汤水,一边小口地喝着,一边怕烫地吹着气,还不忘抱怨,“真好吃!比家里做的什么燕窝鱼翅佛跳墙都好吃!我感觉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周围的人也纷纷应和,还有一个中年男子凑趣地说:“其实啊,我前几天也和朋友来过这里,当时叫的是砂锅鸡,虽然也香得流口水,就是没今天这个够味!那天的要是一百分,今天的能打一百二!怎么说呢,今天这个锅,是确确实实的神仙锅!神仙闻了都要流口水喽!” 齐远航笑着说:“平时的锅子都是厨子做的,今天听说大家要来,是婷婷亲自下的厨,她是老板又是师父,手艺是最好的。” “看,远航就是孝顺,有点好东西都想着大人,我说的吧?” “三哥找个手艺这么好的女朋友,真是羡慕嫉妒恨啊,我那女朋友,连泡面都不会,整个一娇滴滴的大小姐,你别看她什么都不会吧,她还挺挑食!” “吃你的吧!再不吃就没了!” “哎哎!你们给我留点啊!” 江路嘉只觉得喝到嘴里的汤怎么这么好喝,这么美味,舌头都鲜得要吞下去一般,真要他去仔细辨别里面放了什么,又拿不准,其实鸡鸭鱼肉食材吃到嘴里也不见得就是多么与众不同,但是配上那个汤,味道真是绝了! 他百忙之中看了身边一眼,惊奇地发现萧晚晴竟然喝光了上一碗汤,正用勺子不紧不慢地舀另一个锅里的汤。 “好吃吗?”他下意识地问,话一出口就后悔得想要自抽俩耳光,这不是扯淡么!萧晚晴根本没有味觉,他觉得是无上美味的东西在她嘴里可能跟一碗白开水没区别,这么问不是戳人家痛处吗? “嗯,很好吃呀。”出乎意料的,萧晚晴点了点头,轻声说。 江路嘉傻了,一时竟然琢磨不透她这是客套话呢?是为了伪装呢?还是真心的呢? 无论如何不大可能是真的…… 那难道是为了麻痹齐家人嘛?这家人有什么阴谋?是要监控的对象?他顿时如临大敌地把目光投射向整个厅里。 萧晚晴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博士先生又在脑补了,无奈地安抚道:“吃你的吧,没事。” “哦!” 这次送上来的一共四个锅,全都是热乎乎的汤菜,除了一个是山珍素锅,其余都是荤的,齐老爷子喝了两碗汤,撕了点肉吃了,满足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容光焕发,简直年轻了五六岁的模样,他放下碗筷,对齐远航招了招手,慈祥地说:“我们也来了,也吃了,方便的话,不如见见主人家?听说是个心灵手巧的好姑娘哩!” 齐远航大喜,这就是他今天的主要目的,希望能让雷水婷正式作为自己的女朋友出现在父母面前,得到他们的承认,如果有爷爷的面子在里面,那一切都不是问题了,以后的婚事也就能顺理成章地完成,可以说再无阻碍。 “哎!”他干脆地答应一声,就兴冲冲地往后厨跑去,“我去叫她来。” 看见他这么迫不及待的样子,大家都笑了,一个长辈说:“看见没有?我还以为这小子是块石头呢,三十岁的人了,就大学里谈过一个女朋友,毕业分手之后一直都单身,担心呐!还以为是赶上了新潮流玩什么单身贵族,结果呢?你们瞧瞧,今天这猴急的样子,跟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有什么区别?” “就是没遇到合适的人呗!北京城里多少名媛淑女,名校才女,他硬是看不上,去山沟里找了一个,这叫什么?缘分呐!” 齐远航的父母的脸色有点僵,强笑着说:“他喜欢就好啊,不在乎其他的。” “就是,别的不说,这雷小姐做的菜能让老爷子吃得眉开眼笑的,你们谁有这个本事?” 江路嘉放下碗,正感兴趣地准备看一场豪门狗血剧,灰姑娘麻雀飞升枝头变凤凰的桥段,身边萧晚晴轻声说:“我出去补个妆。” “啊,我陪你去吧?”江路嘉立刻说着准备站起来,肩膀却被萧晚晴按住了,从表面上看,只不过是一只纤纤玉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实际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一下差点把他按趴到桌子底下去。 “不用了,时间可能挺长的。”萧晚晴不容他多说,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在门口的时候问了服务员一句,“请问卫生间在哪里?” 江路嘉这才明白她说的补妆只是个借口,于是也不再担心,笃定地坐在椅子上看大戏。 这时候齐远航和一个中等个头,皮肤微黑,五官平凡,却有着一双水波潋滟,宜喜宜嗔的大眼睛的女孩肩并肩地走了进来,她身穿和服务员一样的黑色麻布裤褂,却在袖子和裤管上镶了一圈色彩艳丽的花鸟宽纹,看上去极具复古特色,与众不同。 “爷爷,我来介绍一下,这就是神仙锅的老板,也是我女朋友,雷水婷。”齐远航神采飞扬地说。 萧晚晴出了大厅,沿着走廊往卫生间走去,在就要到目的地的时候,突然拐了个弯,从栏杆里跨了出去,几步就进了院子里。 这里应该是堆积东西的杂物间,各种上一个店留下来的杂物和歇业用不着的桌椅板凳什么的就这么乱七八糟地堆在露天里,几间屋子黑洞洞的,没有人在。 她伸手到耳朵上,弹开耳麦,低声说:“军师,在吗?” “在,这附近wifi太多,我找了一会才找到你们。”军师的声音从频道里传来。 “刚才的分析有结果了吗?”萧晚晴一边警惕地挨个屋子扫描着,一边问,“不用具体细节,就告诉我,有没有地球上不该存在的物质就好了。” “结论是没有,但是萧组长,你所提交的水溶液里含有蛋白质脂肪氨基酸等物质,在星盟目前可知的七十三个智慧文明当中,碳基文明就有七十个,当中很多物种都具有同样的构成。” “明白了。”萧晚晴冷酷地说,“也就是说,活的外星人因为脑电波和人类的不同,容易扫描到,如果剁成八块扔在锅里炖出一锅肉汤,那么反而扫描不到,是这个道理吗?” “是的。”军师坦率地承认,“被高温破坏了的氨基酸……” “停。”萧晚晴出声制止,这时候她已经走到了院子的旁边,这里本来有一道门的,但是被封了起来,隔壁就是后厨的位置,扫描的图像上房子里面有一个人,外面是另一个。 萧晚晴抬头看了一眼墙,低声说:“军师,想办法给我一分钟。” “好的,萧组长。” 厅里的气氛已经水到渠成地进行到齐老当众表示这个女娃儿好,是白手起家的励志典范,应该让自家子孙都好好学习的高潮部分,齐远航的父母虽然心里很不大情愿,但是在众人的烘托下,也不得不做出很满意的笑呵呵模样,拉着雷水婷的手,一直说要她到家里坐坐。 “马上就是新年了,你在家乡也没什么亲人,不如就跟阿姨回家过吧?反正餐厅也休息,等过年这几天,就让远航带着你,在北京好好玩玩,放心,家里地方大,有你的专门房间。” 雷水婷则直白地拒绝了,动情地说:“我是个孤儿,没爹没娘,从小就是村里的乡亲们把我养大,还供我上学,我一直很感激他们,好容易这次在北京挣了点钱,这个新年我当然要回家去看看他们,和他们团聚的,下一次……”说着娇羞地低下头去,不说话了。 江路嘉正看得津津有味,身边的椅子一拉,萧晚晴回来了,他急忙低声问:“没什么事吧?你去了挺长时间的。” “没事。”萧晚晴神态自然地坐下来,还问了一句,“我错过什么了?” “没有。”江路嘉傻乎乎地说,“面条还没上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 等宾主尽欢,所有的场面话都说完了,雷水婷得到了齐家老爷子的首肯,和齐远航父母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的欢迎之后,就近乎是一家人了,于是服务员送上主食面条来做这一餐的结束。 果然神仙锅的面条也不是凡品,里面加菜液揉成了绿色,配上鲜美的清汤,再点上一点点碧绿生翠的葱花,虽然没有任何别的浇头,吃到嘴里又劲道又美味,几乎人人都埋头唏哩呼噜地吃着,连汤带面扫了一个干净,还抱怨着‘这个碗也太小了,换大的来呀,我能吃一斤!’ “吃一斤?你干脆去直播好了!网红指日可待!” “你还真别不信,我要是能在神仙锅里搞个直播吃饭,那网播量瞬间就上去了,刷刷的!” “神仙锅的名气还是不够大,要是等全国各地都开上分店,家家排长队,那么你再直播,才有几十万观众呢,是吧,三嫂?” 雷水婷脸孔泛红,尽管肤色微黑也看得出来娇羞的红晕,但并不忸怩,落落大方地笑着说:“那就借你吉言了。” “诶,是前一句呢,还是后一句呢?”有人开着玩笑,齐远航唯恐心上人脸皮薄吃亏,急忙过来弹压弟弟妹妹:“去去!有吃的还堵不住你们的嘴是吧?!” “不够吃呀!”几个小的齐声抱怨,扬起了空空如也的碗底。 这下连雷水婷都情不自禁地笑了,爽朗地说:“别的东西有限,面条管够!我这就让他们添去!” “哇!嫂子真好!” 雷水婷返回后厨,看到两个工作人员蹲在厨房门口聊天,皱了皱眉说:“黑叔,我不是说了,厨房里一刻都不能离人的吗,你咋出来了?” “嗨呀,里面又热又闷,我出来透口气。”老黑不以为然地说,“我知道不能放人进去,可我守在门口也不一样能看着吗,你着急个啥?” 他对面的小伙子有点胆怯,推了推他,劝道:“婷姐也是为了大家伙儿的秘密着想。” “我知道是大家伙儿,我不是里面的?”老黑直着脖子不服气地说,“我能自己砸了自己的财路?这里面关系到全村人的身家,我也有份的!我还指着在北京干几年,娶个媳妇回老家呢。” 小伙子看了一眼,赶紧岔开话题:“婷姐,前面吃完了吗?咋没听见送客呢?” “没,还要点面条,我回来弄。”雷水婷二话不说就自己进了厨房,先扫了一眼,看到四周并无异样,才放下了心,从旁边拿过一个面团,开始擀面条。 老黑这时候也走了进来,吞吞吐吐地说:“我来呗?这是我的活儿啊。” “不用。”雷水婷手上麻利地做着,宽容地说,“我知道大家都累了一天了,本来该好好歇歇,都是我招了这么一屋子人来,还要给多做一顿饭,你们心里不舒服,我懂的。” “吓,哪有的事。”老黑反而不好意思了,“我知道那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你也是为了咱神仙锅好嘛,但是水婷丫头有个事我得说说你,多累多苦咱都不怕,只要挣钱就行啊!像今晚这一顿,搁在平时的店里,卖个十万八万都不嫌多,咱下了本儿啊!你咋一分钱都不收他们的呢?这不傻吗?!” 雷水婷又好气又好笑地扭头说:“老黑叔!今天是远航的爷爷,爸爸妈妈,姑姑姑父,叔叔婶婶,一大家子人呢!你想想,从前他帮了我们多少?没有他,能修得了路,出得了山?没有他,县上给咱们那些手续就这么轻易地办了?没有他,游客能来得多?我感谢他还来不及,给他家人做顿饭,哪能要钱呢!” 小伙子在院子里说:“就是!北京城这么大,多少家馆子,求着人家这老爷子去吃,人家还不去呢,我都听人说了,这些当官的,都吃‘特供’,除了空气跟咱呼吸的一样,别的入嘴的东西啥都不一样!人家肯来吃神仙锅,是给婷姐面子,这叫什么什么?名人广告!赶明儿把他的照片往店里一贴,生意还得翻几倍!” 一看没人支持自己,也插不上手,老黑悻悻然地走了出去,嘴里还不满地嘀咕着:“说得好听,还不就是讨好姓齐的一家,想赶紧嫁过去?十万八万呀!不是小钱儿,三五百的人情做了也就做了,十万八万,都够买个漂亮媳妇了!” 等到大家终于撑了个肚儿圆,心满意足地出门告辞的时候,雷水婷已经俨然成了齐家预备役的自己人,那个处处挑剔的岑家小公主抱着她的胳膊撒娇,好歹骗了二两茶叶,又得到了‘下次你来,我单给你做养颜鲜花素锅子’的承诺,开开心心地跟着父母上车走了。 萧晚晴和江路嘉混在这一大堆人里并不起眼,还抽空和雷水婷握了握手,等上了车之后,萧晚晴抽出一块薄膜在手上沾了沾,丢进证物袋里封好。 江路嘉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做这些,迟疑地问:“组长,你这是干什么?” “检查一下她是不是外星人。” “哦!”江路嘉恍然大悟,回头看着夜色中已经熄灭的神仙锅的招牌,警觉地说,“难怪这么好吃呢!原来是外星人啊!是不是就跟开海鲜楼的老吴一样?” 萧晚晴摇摇头:“不一样。” “嗯,老吴有合法居留签证的,我知道。” “不是。”萧晚晴若有所思地敲打着方向盘,“你刚才问过我,好吃吗?我说,好吃,你不觉得奇怪吗?” 江路嘉犹豫了一下,试探地问:“是客气话吗?” 总不会是神仙锅真的包治百病,萧晚晴这种没有味觉的人,也一口汤就见效果了吧? 那找个瘫痪的病人过来,喝了汤岂不是立刻就能下地飞跑? 他正在胡思乱想,萧晚晴淡淡地说:“不,我是真的觉得好吃。” “可是……可是组长你不是,尝不出来味道吗?”江路嘉小心翼翼地说。 “是啊。”萧晚晴坦然地承认,转头看着他,“这就是问题所在。” 没等江路嘉思考明白,她轻声说:“这个汤里有一种物质,不是作用于味蕾,而是直接作用于大脑,能让大脑被迷惑,发出‘太美味了’的指示—— 我不知道这种物质是什么,但很明显,它不该出现在地球上。” 说着,她发动了汽车,黑色轿车亮起两盏尾灯,沿着灯光流溢的东直门大街开了下去,融入金彩辉煌的北京城夜景之中。 第二天上班之前,关于雷水婷和神仙锅的所有资料都被军师整理归纳好送到了萧晚晴的欧派上。 从表面看来这就是一个农村孤儿的奋斗史,诚如雷水婷自己所说,她是个孤女,被村里的人抱着去上的户口,之所以姓雷,因为捡到她那天,下了一夜的雷暴雨,第二天起早的人在水边发现了她,身上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东西,经检查是个活泼健康的女婴,县里的福利院要收养,却被村里人拒绝了,抱着又回到了村里。 从小是靠村里的接济吃百家饭长大的,人聪明,成绩好,初中毕业的时候本来要去打工,被来附近支教的老师再三挽留,苦苦劝说‘只有知识能改变命运,这孩子将来一定有出息,’,大家凑钱给上了高中,然后又考了本省一个普通一本,在当地也算是知书达理的难得女子了,本来可以留在城市里找一份不错的工作,再不然县城里考个公务员都是有把握的,但是她一心建设家乡,回报乡里,毅然回到乡村,一手一脚地创办了以山珍野味为主的农家乐,并且招商引资,修路通车,后来更创立了自己的饮食品牌‘神仙锅’,这次来到北京,就是为了借开餐厅为引子,给家乡扬名,谋取更多的发展机会。 萧晚晴跟她握手的时候从她手上提取的dna也经过了基因检测,起码在这一刻,她还是一个地球人无疑。 “当然,外星人有很多种,其中不乏有高科技手段可以改变自己dna,以瞒天过海混入土著当中为目的的人。” 萧晚晴沉思着说:“没错,就像医务处的‘皮囊’一样,别说提取皮肤了,就是抽血,抽出来的经过检测都是彻头彻尾的人血,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江路嘉大惊:“组长,你不会是要找个机会拿下她,然后开膛破肚,来确定是不是真的人类吧?” 萧晚晴丢给他一个鄙视的白眼,连话都懒得说。 这时候安瑞和来上班了,不知道为什么,江路嘉敏锐地察觉到他似乎有点和平时不一样,步伐有点犹豫。 但是这点犹豫在看到萧晚晴的时候就消失了,安瑞和从他身边经过,对萧晚晴低声说:“组长,方便私下说几句吗?” 萧晚晴打了个响指,格子间顿时降下了隔音玻璃罩,把他们两人给包了进去,王枫恰好走进来,一看就就嚷道:“哎哎,大清早的就看见你们脱离群众,这样好吗?!是不是在商量着怎么对付下属呢?” 隔音玻璃罩把他的叫嚷也隔绝了,安瑞和急促地说:“军师不进行监控记录的极限是三十秒,我长短说了,昨晚有人在调取系统里徐芳然案件的资料。” 萧晚晴立刻问:“谁?内部人员?” “不知道,是外部高权限调取,我设了小程序,只有提醒功能,没有追踪功能。”安瑞和飞快地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和上次的内部聆讯有关系,组长你心里要有个数。” 话一说完,他立刻提高声音:“军师,撤掉屏障。” 军师接到指令,立刻升起玻璃罩,安瑞和面色如常地走了出来,还抱怨了一声:“王枫你又迟到,记考勤哈!” “什么我迟到,我踩着点来的好嘛?” 萧晚晴在安瑞和离开之后,把椅子转了半圈,正对着江路嘉,露出一个近乎于微笑的表情,差点把后者给吓着了。 “江博士。”她淡淡地说,“我已经布置好你的实习考核任务了,有信心完成吗?” 江路嘉吞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有!” 第一百四十九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虽然嘴上说得痛快,但是真等到萧晚晴带着他出门,坐上车,一路往西开,离二环越来越远的时候,江路嘉的心里还是打起了鼓,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左右摇摆不定。 “你屁股上长尾巴了吗?”萧晚晴语气平淡地问。 根据多日相处以来的经验,江路嘉初步判断出这是一句‘玩笑话’,可见萧晚晴心情还是不错的,并不像是立刻有外星人要攻打地球的阴谋大战需要他们去奋力厮杀,为人类杀出一条血路,于是他大着胆子问:“组长,能透露一下我们要去那里吗?” “不能。”意料之内的回答。 “好吧。”江路嘉耷拉着脑袋,准备听天由命,“我至少知道你不会让我去送死,真的。” 萧晚晴的黑眸中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光芒,淡淡地说:“那可不一定哦。” 黑色轿车逐渐驶上了车流稀少的路,两边都是高大树木,不见路人,也不见建筑,上午九点多的阳光从白云间洒下来,越靠近春节,天气就越好,天空是高远的蓝色,阳光和煦,白云悠悠。 江路嘉探头探脑向窗外打量的时候,萧晚晴平静地问:“以前来过军用机场吗?” “没……”江路嘉暗想这不是废话吗,他一个小老百姓,就是坐飞机肯定也是民航,萧晚晴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难道是因为经过的是军用机场,提醒他看看新鲜? 哎,这不算刺探军事机密吧? 但是很快他就知道这句话的真实用意了,萧晚晴一直开车驶入了一个看上去不一般,进门需要出示特别证件的场地,把车扔在原地,带着他进入了一间平房。 经过国九局的电梯考验,江路嘉对这种安放在房间里的升降梯已经能见惯不怪了,当整个房间猛地下沉的时候,甚至还了然地笑了笑。 等到房门再度打开的时候他就笑不出来了,门外是宽敞的地下停机坪,就在他们不远之处,照明灯下,一家浑身漆成黑色,两侧是奇怪的弧形圆翼的飞行器正在蓄势待发。 一个穿着白色紧身衣的飞行员正斜倚在舱门一侧,在手里的平板上操作着什么,看了他们一眼,笑着招呼道:“嘿,萧组长好哇。” “情况怎么样?”萧晚晴不加客套,直接问道。 “没问题。”飞行员举起食指中指往斜上方挥了一下,动作潇洒帅气,“目的地能见度差,可以起飞。” “等!等等!”江路嘉颤抖着声音问,“什么叫能见度差,可以起飞?难道不怕影响降落吗?” 飞行员透过宽大的护目镜打量着他:“哪来的菜鸟!说的什么外行话?我们会怕无法降落吗?我们就怕被无知的老百姓看到大惊小怪。” 他吹了声口哨,笃定地说:“不过我们即使被发现了,也一直是栽赃在什么神仙鬼怪海市蜃楼上面的,自有五局去收拾烂摊子,嘿嘿,只要用尾气制造一点伪装就可以了。” 说着他把平板递给萧晚晴,啪地行了个礼,一本正经地说:“萧组长,机组一切准备就绪,请批准起飞!” “同意起飞。”萧晚晴伸出手指在平板上花哨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江路嘉大惊,不顾一切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试图阻止:“等等啊!组长!你这什么意思?要起飞?你要带我去哪儿啊?北京就没什么地方可以让我实习考核一下的吗?哪怕再来个大虫子也行啊!”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自从哈娜事件之后,地球已经收缩了对虫族的入境签证,我担保你在全中国都找不出一只虫族来……至于实习考核,我也想在北京完成啊,但是很遗憾,北京目前风平浪静,所有外星人都循规蹈矩,没有什么实战要你参加。” “可,可你也该事先给我说一声啊!”江路嘉抓狂地说,“我就这么……这么晃荡着两手跟你上飞机?去不知道什么地方?我还以为就是普通地出个门,中午还能回局里吃饭呢!” 萧晚晴冷漠地说:“我从来没听说,实习考核还得先让你知道具体流程的。” 说着她把平板递还给飞行员,用下巴指了指舷梯:“进去。” “不!不行!”江路嘉抓住舷梯,一边往上艰难地走着,一边垂死挣扎,“我的猫还没有喂!要去几天啊!我儿子会饿死的!球球啊,爸爸对不起你,就这样把你抛弃……” “南瓜会照顾它的,放心吧。”萧晚晴看着他磨磨蹭蹭的样子,很想有冲动在他屁股上踢一脚。 “南瓜那个自己一天都要充12个小时电的渣渣,它哪能照顾好我的猫,完了完了,我儿子一定要饿得皮包骨头了……” 江路嘉一边唠叨着一边被驱赶着进入了机舱,忐忑不安地在座位上坐了下来,萧晚晴迈着长腿,一步就轻捷地跨到他身边的座位上,冷冷地提醒:“安全带。” “哦……” 飞行员欢乐的声音传来:“本次航程就要开始了,请大家保持安静,走喽~~~~” 这段路程似乎时间很短,因为江路嘉一直心神不定,却又不敢去打扰一边坐得笔直的萧晚晴,正在琢磨该不该开口的时候,驾驶员的声音就传来了:“即将到达目的地,请做好落地准备。” 心乱如麻的江路嘉忽略了这里面的微妙不同,长出了一口气,心想,也就这点时间,飞机不至于飞到很远的地方吧?只怕还在京津冀一带,自己也许真赶得回去喂猫。 是了!他和萧晚晴认识,就在于一具‘行走的尸体’,依稀记得就在离北京两百公里的地方!只怕就是这件事的后遗症需要自己去处理。 哎呀,那搞什么飞机嘛,直接开车去呗,吓得人家小心肝扑腾扑腾的。 他正在庆幸,萧晚晴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制止了他解开安全带的举动:“闭上眼。” “哈?”江路嘉不解地看向她。 萧晚晴没有再坚持,淡淡地说:“睁着也行。” 然后,江路嘉就感觉自己身下突然一空!座椅连同地板连同机舱突然消失,他就这么凭空悬浮着!这不科学!这不符合牛顿三定律! 果然,在地球上是不能违背地心引力的,下一秒他就如同一块石头一样,直接以高速向地面坠落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江路嘉发疯一样地扭动着身躯,不顾一切地挥舞着四肢似乎要抓住什么东西,但是周围空荡荡的,手指间掠过的只有空气形成的风。 但这显然帮不到他,他就这么啊啊狂喊着,狼狈不堪地冲向地面,惶恐得瞪得大大的眼睛里最后的画面,是跟着掉下来的萧晚晴双手抱膝,脸埋在膝盖中间,长发被风吹起的样子。 什么情况?! “呕~~~哇呕~~~呃~~~”,什么地方发出了奇怪的声音,简直不像人类所有。 江路嘉蹲在一条小巷子里,对着墙角的阴沟哇哇干呕,吐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五脏六腑似乎都被抽出身体然后捏把捏把再给塞了回去,导致都不在原来的位置上,怎么都不舒服。 萧晚晴就这么抱着手站在一边,也不催他,也不管他,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样。 江路嘉吐了足足半小时,喘着气,嘴里还一阵阵地往外翻酸水,才算好过了一点,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双脚终于踩在了坚实的地面上,和大地母亲的亲近让他慢慢平复了刚才那可怕的场景带给他的心理阴影。 “组长……呕~~~我希望~~呕……下次……你能提前说一声……”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萧晚晴毫无诚意地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晕机。” 江路嘉毫无形态地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噌地就跳了起来,凶神恶煞地说:“那是晕机吗!那是下坠!谁家航空公司会直接把乘客从几千米的高空扔下来的?!这是考核吗!是的话就赶紧算我通过,咱们坐火车回去!我还得喂猫呢!” “很遗憾啊,考核还没开始。”萧晚晴凉凉地说,“这只是交通工具而已,我也没想到你适应性这么差。” 江路嘉无话可答,又转过身去弯着腰干呕了几声。 “喂,吐够了就出来,我们的时间很宝贵,不能光安抚你就花几个小时。”萧晚晴看他确实没事了,冷冷地催促道,转身往巷子口走去。 江路嘉一瘸一拐地走在她后面,总觉得刚才的降落伤到了他什么地方。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起初的高速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完全是他的心理作用,一出飞机,腰间的安全带就自动弹出气囊把他包裹在当中,近乎‘缓慢’地下落,到临近地面的时候还化成了一张厚厚的空气垫,江路嘉在离地面三米的地方弹跳了好几下,才安稳地落到地面上。 但他不能承认自己胆子小没见过世面! “我要买瓶水,漱漱口。”他嘀咕着跟萧晚晴走出小巷子,四下张望准备找个便利店,但是定晴一看,瞬间就呆住了,差点转身在墙上使劲挠几把:“这是什么地方?这是哪里?!” 为什么他在北京上的飞机,也就十几二十分钟之后,却降落在一个明显落后于时代,两边的楼房都是木制的居多,没有超过三层,看上去很有历史风味,地面都是青石板路的地方! 这哪有什么便利店啊!连小卖部都没有!天啦噜,看到一个似乎是卖日杂品的店铺,居然还是用上门板的! 不夸张地说,他几乎以为自己来到了哪个刻意复古的旅游景点。 “扶池县。”萧晚晴轻描淡写地给了他一个令人震惊的回答,“雷水婷的老家就是这个县下面的乡下面的镇下面的村。” 江路嘉颤抖着说:“组长,你先不用给我介绍这个行政级别……你能告诉我,我们为什么突然要到这个地方来吗?我今早看了一眼资料,这里离北京有三千多里地哪?!” 萧晚晴用一种看‘愚蠢的凡人’的眼神冷冷地看着他:“当然是为了来调查了。” 第一百五十章 第一百五十章 就在萧晚晴和江路嘉在遥远的县城开始了‘实习考核’的同时,远在三千里之外的国九局特勤组地下室也迎来了不速之客。 于一念没有带手下,孤身一人推开大门大步走了进来,语气急促地说:“萧组长呢?我有事要和她谈。” 安瑞和把椅子转过来对着他,大模大样地说:“有预约吗?没有的话,和我谈也行,我是特勤组副组长。” “你不行!”于一念有点暴躁了,“这件事很重要,必须和她本人谈,就是现在。” 安瑞和不感兴趣地转过身去继续自己的工作:“那真是不好意思……” 于一念走过去,毫不客气地一把拽住他的椅子把他拉得转过来,俯视着他几乎是带着怒气说:“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真的很重要!” “嘿!干嘛呢?!”王枫本来在一边坐着看热闹,这时候一看于一念动手了,噌地就跳了起来,一把打开他的手,挡在了安瑞和前面:“欺负我们特勤组人少,你们內纪委一出来就是耗子一窝子是吧?怕不怕我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连安瑞和都不禁捂住了额头,头疼地说:“王枫,闭嘴,别丢人啦!” “我去!拍领导马屁也是我错了哈?”王枫惊愕地说,然后却没让开,摩拳擦掌地说:“內纪委了不起是吧?拿调查令来!没有的话,就别怪我们不合作,马上就让你知道知道,我们特勤组不是好惹哒!” 于一念皱着眉推开他:“我不是来跟你们打架的,我是想在事态变得严重之前,尽快约见萧组长,解决问题。” “哎,于秘,我可听说了,你上司正在撮合你和我们萧组长是吧?”王枫被他推开,眼珠一转,酸溜溜地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不是什么中二期的小毛孩子,你追求女孩子都是用这么危言耸听的方式,来玩英雄救美这一套吗?不是我说,过时了啊!” “什么跟什么……”于一念差点气笑了,“我真的有正事找萧组长,你们不要捣乱!你们会后悔的!” 王枫翻了个白眼,命令道:“南瓜!上!” 对于一念本来有‘这个人带着一大群人来,不好惹’的深刻记忆的南瓜本来正缩在一边装死,听到王枫的命令,头灯亮了起来‘嘟?’ 哎呀这个大坏蛋又来啦!这次是一个人! 南瓜在心里对敌我力量的对比做了一个判断,认为自己占上风。 于是它立刻神勇大发,飞快地从角落里蹿了出来,下盘在地上滑行如风,尖声叫着就冲了过来:“入侵者!入侵者!给我站住!消灭!消灭!” 于一念猝不及防,被它用大头顶得连连后退,挥舞双手,一脸难色,就在他还差一步就要被南瓜顶到门外的时候,大门忽然从两边开启,穿着统一黑色制服的內纪委调查组人员分两排站立,谢曜处于门口,缓缓地抬起了眼睛,看着大厅里的场景。 顿时所有人都僵住了,南瓜反应最快,一下子就收了声,转身飞也似地逃回了角落里,钻在桌子底下瑟瑟发抖‘好害怕呀!’ 谢曜把目光投向于一念,和蔼地问:“一念,你怎么在这里?” 于一念端正的脸上也不免带有一丝尴尬,力持镇定地说:“今天工作不太忙,我想来约萧组长吃个午饭,联络一下感情。” 王枫和安瑞和脸上同时显露出大大的两个字:‘骗子!’。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今天萧组长还有一次内部聆讯,大概没机会和你一起吃午饭。”谢曜和蔼地说,转向特勤组仅剩的两人,公事公办地说:“请问,萧组长在哪里?” 安瑞和勇敢地迎着她的目光说:“不知道。” “不知道?”谢曜玩味地重复了一遍,“她身为一组之长,去向不明,你们竟然也不问一声?” 安瑞和也豁出去了,坦然地说:“您也说了,她才是组长,我是副的,在工作程序上她没有向我汇报的必要,组长在或者不在,我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行了。” 王枫也赶紧表示:“我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今天来上班的时候还迟到了呢。” 谢曜没有理睬他,提高声音问:“军师,萧晚晴去了哪里?” 军师沉稳的声音回荡在天花板下:“对不起,谢主任,在没有接到葛局长的特殊指示之前,我没有权利向外人提供特勤组任何成员的去向。” “好吧。”谢曜垂下眼帘,“给我接通她的频道,这你总可以做到吧?” “对不起,谢主任。”军师依然刻板地回答,“萧组长目前所在的位置信号太弱,可能是因为周围没有网络的缘故,我无法接通。” ‘信号太弱’的萧晚晴和安瑞和正坐在一辆‘郊县巴士’上,晃晃悠悠地在乡村公路上旅行。 车里坐得满满的,时值年关,大多数人都是到县城来采买年货的,东边一个筐,西边四个蛇皮袋,挤得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咿……那边还有一摊鸡屎!还被人踩过! 他们是正经在车站买了票上的车,那时候好像很空的样子,因为他们上车的时候根本没人,司机无所谓地说‘随便坐’,结果等中巴车离开了车站,从车站门口就肆无忌惮地开始招手上人,比售票处买的票便宜了五块钱,还没开出县城,就已经坐满了。 “这也行?”江路嘉惊愕地说,“早知道咱们也应该在路口站着招手啊!” 说起买票来,江路嘉自从来到了国九局,就没什么花钱的时候,再说现在北京的年轻人谁还用现金啊,手机一掏,什么都能付了,今天出门又太仓促,什么都没准备,刚才他想买水,搜遍了全身上下才摸出几个硬币。 等到来到了乱哄哄的汽车站,他才想起来问:“组长,你有钱吗?” “有。”萧晚晴从兜里摸出一个信封,“外出活动经费,安副组长给的。” 江路嘉顿时心情大好,以安瑞和这种‘千亿少爷’的手笔,那一出手还不得给个三五万的?哎……信封很薄哎,难道是银行卡?那还得先找个atm。 等到萧晚晴拆开信封,从里面掏出两张粉红大钞的时候,他眼睛都瞪圆了。 “怎么才两百块?!”江路嘉咆哮道,“他不是很有钱吗?咱们组也没听说缺钱啊!” 萧晚晴摸出一张准备买票,另一张很珍惜地收回了怀里,回答道:“现在知道了吧,越有钱的人越抠门,你以为为什么特勤组让他管理财政呢?就为了控制开支,狠抓浪费挥霍的行为!” 于是江路嘉的第一次外差,从高科技的飞行器到吭哧吭哧的老旧中巴车,转眼就经历了个遍。 车子摇摇晃晃,在离开县城半个小时之后,就上了盘山公路,这就更没有什么站点之说了,路边招手即停,比打的都方便,然后不停有人上车,不停有人下车,他们也不计较,没位置的就站着,弯着腰把身体伏在座椅靠背上,还在跟人谈天说笑,说着一口江路嘉听不懂的方言。 有人看他们俩穿着打扮与众不同,笑着跟他们打招呼,探听他们从哪里来,江路嘉努力地分辨着他们浓重口音的普通话,半猜半蒙地听懂了,没敢说别的,就说自己是游客,听说这里的风光好,又有好吃的,所以趁着寒假慕名而来。 一车的人都大笑,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听语气,江路嘉总觉得有点不怀好意的气氛,但是看那些淳朴的,被太阳晒得黧黑的脸,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多疑了。 这里的冬天和北方不同,没有光秃秃一片只看到土地颜色的荒凉景色,从脏兮兮的车窗往外看去,连绵不绝的山头依旧是绿色,只不过近似黑的墨绿,路边的树叶掉得不多,更多都是改变了颜色,缩在枝头,却顽强地并不掉落,大概一直要等到春天新叶初发的时候才会掉下来,化成肥料吧。 江路嘉从小生活在平原上,可以说从来没看到过这么群山起伏的壮观景象,中巴车像一只蚂蚁一样沿着缠绕在大山身上的灰色带子蜿蜒前进,每一圈都能看到刚才经过的地方,但随着高度的上升,却又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终于,摇晃了几个小时之后,前面有一个三岔路口,指示牌写着‘毛藜村’,旁边还竖着一块木头牌子,歪歪扭扭地写着‘农家乐,纯天然,绿色食品,山珍’。 他长出一口气,觉得总算到了,赶紧高喊:“司机师傅,下车下车!” 两人没有任何行李,空着手从拥挤的车厢里往外挤都花了一点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江路嘉的错觉,他总觉得周围乘客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们,还在说着他不懂的方言,哈哈大笑。 费了半天力气,总算从车子上一跃而下,接触到外面山野清新的带着草木气息的空气的时候,江路嘉再也忍不住,狠狠地喘了几口气。 司机从打开的车窗里往外看着他们喊:“喂!明天要坐车就站在这个路头等。” “哦,好的,谢谢师傅。”江路嘉挥手回答,不知道这句话有哪里不对,车厢里又爆出一阵大笑,司机缩回头去,一踩油门,继续晃悠晃悠地上路了。 “这是怎么了?有这么好笑吗?”江路嘉嘀咕着走到招牌下面,看见上面注明‘离村还有三百米’。 骗人的吧?旁边那条歪歪扭扭的乡村土路勉强能行车,一眼看过去,离下一个拐弯处也有二百米了。 “早点习惯吧,江博士。”萧晚晴已经举步开始往前走了,“这就是旅游景点和别处不一样的计量方式。” 第一百五十一章 第一百五十一章 江路嘉终于明白了萧晚晴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在第一个拐弯处发现了另一个牌子,写着‘离村二百五十米’。 以为他是足不出户的书呆子吗?!五十米什么概念他会不知道?!这段只有五十米骗谁呢? “小伎俩,模糊距离上的数字,让游客达到‘很快就能到’的错误认知。”萧晚晴迈动长腿,飞快地在小路上走着,轻捷得如同一头鹿,“如果写上‘离村还有三公里’,也许就没人去了。” 事实证明她还是高估了本地村民的小狡猾程度,江路嘉觉得自己足足走了八里地,才在路边看到有人工开垦的梯田的痕迹,路面也开始平整起来,他喘着气说:“怪不得现在都流行自驾游,原来,呼哧,原来就为了防着这种事。” “知足吧,真开车子到这里来更麻烦,别到时候找拖车都找不到。”萧晚晴冷冷地说,脚下不见疲惫,反而加快了步伐。 再往前走,就能看到村子的轮廓,入目是一派淳朴的农村景象,路边有茅草搭成的临时小屋,再往里就是木头和石头混搭的平房,偶尔有几座比较新的水泥建筑,虽然风格过时,近乎简陋,放在在这里简直算是鹤立鸡群,浑身上下都写着‘气派’二字。 今天是阴天,这时候才下午三点多,乌云黑压压地沉下来,像是给山村扣上了一口锅,在远处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触目所及就是山林的苍翠,浓郁得化不开,像要把一切外来物都吞噬进去。 “我真不信哎!你说北京那神仙锅餐厅弄得那么像模像样的,没想到老家是这么落后的地方?还说在村里带动大家一起致富,开发旅游景点,用农家乐招揽游客……就这个破地方,谁爱来哦!”江路嘉一屁股蹲在路面上,顺手揪着路边的野草,无限失望地说。 像齐远航那个圈子里认识的人,估计刚看到县城的模样就掉头就走了,还会折腾好几个小时来山里吃一顿山珍野味?神仙锅是好吃,但没吃到嘴之前也没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吧? 萧晚晴语气平静地说:“我想我们可能来错地方了。” “不会吧?那边指示牌上不是写着毛藜村吗?没错啊。”江路嘉抬头看她。 萧晚晴目光闪动,看着远处的小楼,用手扣了一下耳麦,里面断断续续地传出信号在联的声音,她果断地说:“先去村里看看再说。” “也只能如此了。”江路嘉爬起来,跟在她后面往村里走。 这一段路少说也有八百多米,幸亏是路上开始出现人了,村民们倒是显得很客气,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的,满脸嬉笑,在江路嘉问出‘哪儿有地方吃饭?’的时候,纷纷热情地指路。 所谓的农家乐就是他们在村子外面看见的一个三层小楼,砖瓦建筑,看着倒是挺新,但完全是上世纪招待所的建筑风格,老板娘在门口整理挂在屋檐下的菜干和肉干,看见他们远远地来了,笑得露出了满口牙齿,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连声招呼:“住这里啦!马上就天黑,晚饭都做得了!马上就能吃!” “阿姨,你这儿有那个网上很有名的神仙锅吗?”江路嘉扶着自己的膝盖,做出已经累得不行的样子问,“哎呀你们这可真远,和网上说的不一样啊。” 老板娘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咧着嘴笑着说:“一样的啦!都一样的!你下车的时候不是看见牌子了嘛,神仙锅就是个锅子,晚上做给你们吃呀?” 说着擦擦手,朝他们伸出手来:“两人间?一晚八十,包三餐,点菜另算,押金一百块。” 嚯~~~~江路嘉抬头看看窗户里透出的‘简单’装修,觉得这个性价比实在很低啊! 萧晚晴没说话,直接掏出一百块拍到了老板娘手里,老板娘笑嘻嘻地对着光照了半天才收了,热络地说:“房子都空着,你们随便选啊。” “都空着?”江路嘉试探地问,“生意不大好啊?” “哎呀,过年啦!哪有什么人,你们算是运气好,过年家里什么都有啊,什么都可以吃,晚饭给你们炖个鸡好不好?山上放养的真正土鸡,只要五十块。”老板娘趁机推销。 江路嘉讨价还价:“不是说包三餐吗?怎么还要加钱?” “年轻人,出来玩就要舍得花钱,你也就是为了吃好东西才来我们这里的嘛,包三餐是指我们吃什么就给你们吃什么,要吃别的就要花钱啦。” 萧晚晴退后一步,若无其事地靠在墙壁上,耳机里的信号终于接通了,军师的声音传来:“萧组长?” 江路嘉跟老板娘费了半天口舌,讲定以五十块搞定晚餐,要有鸡,有蛋,有腊肉,有野菜,有笋子,就差自己写菜谱了,心满意足地一回头,才看见萧晚晴抱着手倚着墙,发呆的样子。 “累了吗?”他关心地问,“不然我们上楼去歇会儿吧?晚饭下来吃。” “嗯。”萧晚晴目光重新聚焦,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说。 两人走进‘农家乐’,老板娘还很好心地指点:“一天两瓶热水,再多就要钱了,五块钱一瓶,省着点喝啊。” “老板娘你生意经挺溜的嘛。”江路嘉撇了撇嘴,心里却想着,这种断头生意,也就宰一次,哪里来的回头客。 奇怪了,的确和网上说的不一样啊,雷水婷在北京开店,看起来也是个落落大方的生意人,并不是这么斩尽杀绝的赚钱手段。 老板娘笑呵呵地拎着水瓶在前面带路,还扭头问:“wifi我们也有的,一天五十。” 这下江路嘉都不得不竖起大拇指了,真是无处不能生财,赞! 房间在三楼,屋子里不知道多少天没有住人了,散发着一股不好闻的霉变气息,还夹杂着劣质建材的怪味,江路嘉不顾天冷,立刻扑过去开窗,窗外带着草木气息的冷空气涌进来,才多少好受了一点。 好在他是从北京直接被拖上飞机带到这里的,身上还穿着薄羽绒服,所以尽管开了窗也不觉得冷。 至于萧晚晴,在她身上好像根本就感受不到冷暖的变化。 房间里摆设很简陋,就一张大床,一张桌子,桌子上两个搪瓷杯,空空荡荡连个柜子都没有,幸亏他们俩也是身无长物,不然连放行李的地方都没有。 江路嘉转了一圈,又到窗口看了一眼逐渐黑沉下来的天色,空气中带着水的腥气,好像是要下雨了,远处的山头轮廓更加模糊,犹如古代不知名生物的巨大身躯静静地伏在那里。 “组长,你带我出来,就是为了忆苦思甜的吗?” 萧晚晴一进门就坐在了床上,把头侧向一边,这时候才正过来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我们被骗了,这里不是雷水婷的老家。” “啊!我就说嘛!这里无论如何不像是齐远航嘴里吹得什么白手起家的一条龙旅游产业,要都这样,还扶持呢,赶紧打电话给工商局来查封取缔要紧……但是那块路牌不像是假的呀?” 萧晚晴耸耸肩:“这个地方原来叫瓦林村,后来行政规划的时候和雷水婷老家那个村子分别改成了大毛藜村和小毛藜村,他们大概是把前面那个小字给弄掉了,鱼目混珠而已。” “你……你知道呀?”江路嘉目瞪口呆地说,“那你还带我到这里来?” 萧晚晴冷冷地看着他:“做人要讲道理,明明是你叫我下车的。” 江路嘉抱着头坐在了椅子上,现在他可算明白自己要下车的时候,一车厢的乘客为什么笑得那个熊样,还有司机师傅为何要提醒一句,让自己明天要坐车就在这里等,还有村民过度热情的态度,还有老板娘那一刀一刀狠宰的架势……一切都有了解释。 “这帮人咋这样呢,就这么看着我们上当受骗,一个提醒我一句的都没有……这算集体欺诈吗?” “嗯,江路嘉博士,希望你通过这次的教训,很清楚地知道人心险恶,比你在大学那个象牙塔里学到的多多了。” 江路嘉抬起头反驳:“我在医科大里学的是整形美容,才不是人心呢,那是心外胸外的事!” 他忽然沮丧起来,垂下肩膀,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组长,我的实习考核是一开始就失败了吗?” “你是傻子吗?”萧晚晴毫不客气地说,“特勤组又不是对付人类的,需要在这种地方考验你,这种小插曲无足轻重,何况,我们也不是一定要去大毛藜村,要查雷水婷身上的疑点,也许就在大山里呢?” 说着,她也把目光投向窗外天边连绵起伏的黑色群山,凝神之中军师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不行,区域太大,无法扫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有非常丰富的地下洞穴和发达的地下水系,尚未发现外星人的活动踪迹,也没有不属于地球的物质。” “组长?”江路嘉看她又不吭声了,疑惑地问,“你不会要我去参加荒野生存吧?跟着贝爷去冒险?” 萧晚晴扭头看着他,面无表情地说:“我再说一遍,特勤组收你,不是要你去对付地球生物的。” 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像是又有人入住,老板娘这次的态度要亲热许多,显见着来得是熟客:“离年这么近还出门做生意呢?你们也是不容易哦。”“放心放心,都是老客了,我懂的。”“安心住下啦!没别人,就来了两个游客,吃饭的。” 江路嘉嗖地以一个自以为潇洒的动作闪身到门后,还竖起手做枪口状,侧耳倾听,很快就对萧晚晴做出口型:“是三个人。” “是几个都跟我们没关系,无聊。”萧晚晴冷淡地评价道。 第一百五十二章 第一百五十二章 等到天色全黑下来的时候,果然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冬雨落在地面上,气温陡然下降了不少,‘农家乐’的餐厅是在一楼,因为烧的还是柴火,大概怕烟熏火燎,四面墙开了三个门,垂着透明的塑料门帘,门外带着雨丝的寒气一阵一阵往屋里扑,弄得吃饭的人都觉得自己很凄凉,江路嘉简直有一种古代才子被贬谪异乡的感觉,恨不得立刻写几首诗来怨恨一把朝廷。 当然,他既不敢怨恨萧晚晴,也写不出诗来。 还是认命地先吃晚饭吧! 五十块钱的晚餐简单又朴素,饭是夹杂着苞谷做的混合杂粮饭,一大桶放在那里,随便盛,三个菜是腊肉炒菜薹,砂锅野菜炖鸡,一碟炒鸡蛋,就没了,听起来还可以,就是份量也只够两个人的,并不多,几筷子就能夹完。 江路嘉皱着眉头跟老板娘交涉了半天,老板娘钱已经到手,笑嘻嘻地就是耍赖:“都给你做了呀,都是你要的,尝尝嘛,滋味很好的,跟你们在城里吃的可不一样,你们不就是爱吃个新鲜?” 于是他也没办法,只有闷头吃饭。 平心而论,这顿饭菜怎么也比国九局食堂的好吃了,他不应该不满足的,虽然腊肉带着一股哈喇油的味道,几乎疑心是前年的,菜薹没有摘去老叶子,有的脆嫩,有的就咬不动,野菜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带着蔬菜没有的怪异味道,倒有点像中草药,那只小瘦鸡为了突出自己是土鸡的优势,和那些城里的养殖肥鸡不同,每一丝肉都带着坚韧不拔的气节,好几次都卡在了牙缝里不肯罢休。 唯一好吃的就是那碟炒鸡蛋了,油汪汪,黄澄澄,鲜得充满了鸡蛋应有的味道,江路嘉熟练地用筷子分了一半给萧晚晴,自己大口大口地扒起饭来。 吃到一半了,他才想起来,压低声音问萧晚晴:“好吃吗?” 也许鸡不可貌相,虽然他吃起来味道不佳,那种神奇的物质作祟,能直接作用到萧晚晴的神经中枢也说不定呢! 萧晚晴看着他,无言地摇了摇头。 老板娘一家人也在隔壁桌上吃饭,两个瘦猴一样的男孩在争抢一块骨头,打得很凶,老板娘的男人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看起来比锅里的鸡还要瘦,比老板娘老十几岁的样子,皮肤带着长期劳作的黑黄,脸上还有岁月留下的痕迹,显出这里的生活不易。 “其实还行啦。”江路嘉挽尊道,“比不上北京那家神仙锅,至少食材上吃个纯天然是不是?” 老板娘在那边桌子上挥着筷子笑着说:“就是啦!到了山里,就要吃这个原始的味道,我看你们城里人网上都这么说的,要追寻食物本来的滋味,那个什么神仙锅,哪有传得那么好,材料弄得精细一点,卖高价,骗你们的钱呢!” 江路嘉真想反问:到底是谁骗钱啊!北京神仙锅虽然人均四百,但那真是挺美味的。 萧晚晴用筷子拨拉着碗里的饭粒,轻声地说:“老板娘,你这说法……敢情你家这个不是正宗神仙锅啊?” 一直闷不吭声的老板忽然倔头倔脑地说了一句:“什么神仙锅!都是造孽的玩意儿!” 老板娘急忙伸手拉了他一把,复又笑着对江路嘉说:“你们吃!我这都是真材实料,一样的,一样的。” 萧晚晴索性放下了碗筷,站起来走到门边,撩起帘子向外张望着,一边问道:“老板娘,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啊?” “啊哟,都是山,有什么好玩的,你们城里人啊,就是没见过世面,什么都想看个新鲜,不是林子就是洞,不要去不要去,万一失踪了不是闹着玩的。”老板娘叨唠着。 “那可不行啊,我们是趁着寒假难得有时间,出来旅游的,网上传得神乎其神的,说这里山美林子美,吃的也好,还有各种民间传说,仙女洗澡是这里吧?”萧晚晴侧头注意观察着老板两口子的动静。 老板娘还没说什么,老板粗声粗气地发话了:“都是编的!没有的事!专门骗你们城里人呢!” “才不是!”两个男孩中间一个挥舞着骨头大叫,“仙女洗澡早就有了!阿爷当年就看见过!有个漂亮女人,光溜溜地在湖里!” “作死哟!”老板娘熟练地抬手就是一巴掌,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学别人偷看女人洗澡?想长大变成流氓啊!” “哦哦!妈说阿爷是流氓喽!” 就在这一片喧闹当中,门外走来了两个男人,披着老式的黄油布雨衣,脚下的黑色雨鞋沾满了黄泥,一看就是走了很远的路,还没到门前就喊:“老板娘!来照顾你生意了!先热一坛子酒……” 走在前面的那个男人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萧晚晴,虽然是侧脸,但惊鸿一瞥之间雪白秀丽的面孔在黑夜里简直有如微雨浸润着半开的玉兰花一般,美得简直不像是现实中的存在,愣了一下,手痒地伸过去准备在脸上捏一把,调笑着说:“这次的货不错嘛……” 萧晚晴敏捷地向后一退,沉着脸没有吭声,江路嘉二话不说,扔了碗大步就冲了过来,站在她身边,握紧拳头,一副准备大打出手的模样。 老板娘麻利地绕过桌子赶来圆场:“死鬼哟!这是在哪儿先灌了黄汤来老娘这里耍混?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人家是来玩的游客,城里人!什么货不货的,小心剁了你的脏手!” 接着她又对这边笑脸解释:“不好意思啊,这俩酒鬼,一喝醉就胡说八道的,一定又在外面犯花痴了,没办法,村里的老顾客了,经常来喝酒的,得罪得罪,你们接着吃饭吧。” “不吃了。”江路嘉硬邦邦地说,推了推萧晚晴,“咱们上楼去。” 那个披着雨衣的男人还朝他们多望了几眼,讥笑了一声,并没有再说什么,一屁股就着他们刚坐的桌子坐下了,大模大样地直接捞起锅里剩下的大半只鸡啃了起来。 江路嘉小心地推着萧晚晴离开,一边还好言劝说:“组长,消消气,不值得,为了一个烂人大开杀戒就不好了,我知道你是想洗掉他的记忆,把他剥光了扔在原始森林里,然后还制造出一个闹鬼的假象让他一辈子有心理阴影不得安宁,但是正事要紧,回头等我实习考核结束了,再来收拾他!” “你脑子里倒是已经把行动计划想的很周全了嘛。”萧晚晴面无情绪地说。 “哎呀,为领导着想这是我应该做的。” 两人踩着楼梯往三楼走,在楼梯口突兀地遇到了在他们后面来的客人之一,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满脸横肉,不知道有什么好事,哼着歌往外走,看见他们的时候,眼睛一亮,在萧晚晴身上狠命地看了好几眼。 江路嘉用凶狠的目光瞪回了过去,但他的气场有限,那个男人根本满不在乎,都擦肩而过了,还回头看着两人,直到他们关上房门才离开。 屋子里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房顶上一盏灯倒是挺亮的,照着空荡荡的房间,四面落白,却更显得八十块钱花的有点冤枉。 江路嘉拿起水瓶倒了半缸子水递给萧晚晴,抱怨地说:“这里的客人怎么都跟土匪地痞似的,网上还到处宣传神仙锅农家乐,现在的年轻人胆子又大,没事就爱搞个旅游,真要跟咱们一样上当来了这里,连人身安全都不一定能保证……哎!你说这不会是黑店吧?” “是啊,这里是孙二娘的黑店,早晚把你剁了包人肉包子。”萧晚晴接过缸子,半真半假地说,忽然她眉头一皱,把搪瓷缸又放回桌子上,若无其事地说,“洗洗睡吧,明天还要进山呢。” “啊?”江路嘉大惊,“就这么进去啊?咱们不带点工具?什么指南针,登山绳,鹤嘴锄,压缩饼干固体燃料……背个包,装两瓶水也是好的啊!” 萧晚晴木然地看着他,毫无诚意地说:“哎呀不好意思,出发之前忘记上淘宝买了。”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但是特勤组的食堂大厅还是灯火通明,以桌子为三八线,一边站着人多势众以谢曜为首的內纪委调查小组,一边站着特勤组两位留守人员。 “谢主任。”安瑞和揉揉额头,指着桌面上的东西说,“您说要找一块红色的宝石,哪,这里是特勤组库房里所有的红色宝石,从我接任副组长那天起到今天,所有的都在这里了,请查收。” 王枫在一边鼓噪:“可不能说我们不配合工作了吧?!” 谢曜冷冷地扫了一眼桌面,上面用大小不一的盒子装着几百颗流光溢彩的宝石,深深浅浅,各种红色都有,大部分都是原始形态,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造成了各种模样,中间一颗拳头大的鸽血红宝石天生就是个圆球形,在头顶强烈灯光的照耀下闪着神秘而浓烈的艳色,简直如同火焰凝成的结晶,有奇特魔力一般,让人轻易就能从心底产生跪倒膜拜的欲望。 “你很清楚,我要的不是这些。”她纹丝不动地站着,花白的头发别在耳后,脸上的表情坚定而不容拒绝。 “对不起我不清楚。”安瑞和针锋相对地说,“我知道您也曾经是特勤组组长,所以特勤组的工作性质您是完全了解的,您趁着组长不在的时候要来组里搜查什么莫须有的证据,我已经全力配合了,您要什么我给您什么还不行吗?至于打开库门任您搜查,对不起,做不到,如果您一定就是要为难我们到底的话,我不介意向上级部门递交呈讼。” “安副组长。”谢曜冷冷地说,“我也知道,你是安志学的儿子,来特勤组只不过是兴趣爱好,你没打算在这里工作一辈子,只要从这道门出去,你就还是能当你的富二代,过得比中国剩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人都要好,而特勤组的未来和你无关,所以你这个副组长根本就是有名无实,我也不打算跟你多纠缠,只要你交出仓库的执行密码,今天的事就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安瑞和干巴巴的地笑了两声:“不管我在外面是什么身份,只要我还在副组长这个位置上待一天,就不是有名无实。” 他伸手向外面一指:“谢主任,有特别搜查令,请出示,没有的话,请出去。” 一片寂静当中,王枫不紧不慢地鼓起掌来,啪啪啪,引得对面的人侧目而视。 安瑞和回头用死鱼眼瞪着他,王枫挑了挑眉,双手比出大拇指:“副组长,真帅!” “少废话。”安瑞和嫌弃地说,却又微微一笑,“帅吧?” 第一百五十三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江路嘉猛地睁开眼睛,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他躺在床上,屋子里是黑的,窗外也没有城市的霓虹路灯,同样是漆黑一片,他心脏怦怦跳,要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是怎么来的…… 但是,他是怎么睡着的?好像吃完饭之后和萧晚晴说着话,然后喝了一点水,犹自记得还在想热水要钱的,得省着点儿洗脚,就再也没有记忆了。 难道就这么睡过去了? 等等!这房间就一张床,他是平躺在床上的,那萧晚晴呢? 江路嘉刚想到这里,已经逐渐适应了光线的眼睛就赫然察觉到在床边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人!一动不动地竖在那里,吓得他差点嗷一声叫了起来。 那人似乎有所察觉,头也不回地一弯腰,准确地一手扣在他嘴上,生生地把他那声惊呼给压了回去,憋得江路嘉直翻白眼。 “嘘。”萧晚晴低不可闻地说。 江路嘉赶紧点点头,萧晚晴的手慢慢松开,他才一骨碌爬起来,发现自己衣服穿得好好的,于是放下心来,把声音压得很低地问:“组长,有行动吗?” 不然您大晚上的不睡觉站在床边干嘛,是要吓唬自己吗? 萧晚晴轻声说:“你听?” 江路嘉不解地侧过头去听,没有听到什么,他索性闭上了眼睛,不让感官受到视觉的干扰,只凭着听觉去感受。 不自觉间,从萧晚晴的视野里可以看到他乳白色的精神力从头部波浪一般地涌出,绵延不绝地向着四周铺展开去,随着他的听觉尽力地延伸着,轻而易举地穿透了墙壁,地板,一切的阻碍…… 萧晚晴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赏的情绪,随即就毫不客气地用脚踢了踢他,悄声说:“听到有人哭了吗?” 江路嘉集中精神,竭力去捕捉风中的微弱声音,那是简直比虫鸣还要小的声音,如游丝一般地细弱,似乎随时会被一株野草绊住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随着他的注意力的集中,确实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哭声,还是个女人的声音。 尖细的,哀怨的,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绝望,就这么随着夜风慢慢地传入了村里的每一家每一户,仿佛就在窗外,低声地哭泣着。 “是,听到了。”江路嘉睁开眼睛,小声说,“这地方还闹鬼吗?!” 话音未落,头顶就挨了萧晚晴一个暴栗子,他哎呀一声,龇牙咧嘴地承认错误,“对不起我错了!” “世界上是没有鬼的!”萧晚晴斩钉截铁地说。 江路嘉不敢说话了,再仔细倾听,那声音若有若无,并没有接近,他暗地里松了一口气,悄声问,“现在怎么办?要我出去看看吗?” 虽然大半夜的出去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谁叫自己是来实习考核的,是食物链的底层呢。 “不。”萧晚晴沉吟了一下,“你下去看老板娘在不在,趁机把水搅浑一点。” “就是吓唬她一下,明天好给我们房费打个折吧?我明白。”江路嘉连连点头,翻身起来,走到门边,故意把门很大声地打开,然后咚咚咚地很重的脚步下楼了。 萧晚晴摇摇头,郁闷地站到窗前,无奈地说:“傻瓜。” 这时候虽然才晚上十点多,但是乡村的作息已经是绝大多数人上床沉入梦乡的时候,楼下的餐厅三扇门都关了起来,把带着雨丝的寒风严严实实地挡在了门外。 厨房的灶头还在烧着火,里面炖着不知道什么,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肉味,混合着苞谷酒的酒香,在封闭的房间里形成了一股奇异的饭馆独有味道。 刚才来的那个男人坐在桌子边,桌面上杯盘狼藉,花生壳鸡骨头扔了一地,除了他面前之外,还有两个空碗,可见刚才这里还有另外两个人。 “老板娘,你今天给客人送的还是加料的热水吧?”他在盘子里捞起最后一颗黄豆,丢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试探地问。 在厨房门口搬个小马扎看着火,本来就有点瞌睡的老板娘一听就来了火气,压着声音骂道:“死砍头的货!老娘给他们加料是怕晚上你们那见不得人的勾当惊动人,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那个妮子,长得挺好看的啊,就是瘦嶙嶙的。”男人摇摇头,“一看就不好生养,卖不出大价钱,也就够个来回路费。” “你这个造瘟的货!在外面找不到人,把主意打到老娘的客人头上来了?”老板娘恨得牙痒痒,“你也不睁开狗眼看看,那脸,那手,那是城里大米白面养出来的姑娘!家里都金贵着,你真把人给弄到山里去,搞不好明天警察就上门了,我这个店还开不开?!” “嗨!”男人不以为然地说,“他们肯定是冲着神仙锅来的,到时候你就一推,什么都不知道,把锅甩到那边去呗,这里都是乡里乡亲的,丢了个把外地人而已,哪个还向警察出卖你咯?人一旦弄到大山里去,别说来警察,来部队都休想找到,还能跑哪里去?这样,分你三成?” 老板娘想了想,还是坚定拒绝:“不行不行!我不干你们那造孽的勾当。” 他们正在说话,就听见楼梯咚咚响,然后江路嘉揉着眼睛大惊小怪地跑了进来,劈头就问:“老板娘!你们听到没有?好像有女人在哭啊!” “弟弟你莫乱讲哦!”老板娘大惊失色地站起来,双手乱摇,“哪里有女人哭?” 江路嘉一脸惊恐凑上前来,神神秘秘地说:“当然有了?你们没听见吗?我和我女朋友睡得好好的都被吵醒了!有一个女人在哭,还在说什么……恨啊……苦啊……” 说着他猝不及防地走到门边,一把推开门,指着门外细雨飘拂,陷入一片黑暗的村庄,用多年看恐怖片的演技逼真地演绎:“听!是不是有人在哭?” 老板娘和男人被突然而来的一阵寒风吹得浑身汗毛孔都竖了起来,后心一片冰凉,尤其是男人刚喝了热热的苞谷酒,这时候被冷风一激,骨髓都冷了,他疑神疑鬼地站起来走到江路嘉身边:“哪里有?” 突然,就好像是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划过玻璃一样,从不远处传来短促的嗤拉声! 虽然一闪即逝,但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江路嘉嗷地一声,像是有人踩了他儿子尾巴一样跳了起来,挥着手臂说:“你们还不信?!这不是闹鬼?!妈呀,太~~~~刺激了!我这就发微博去,说这里有个‘高高山上一村鬼’!他们不得羡慕死我?!” 说着他做出掏手机的样子,老板娘立刻扑过来阻拦,连哄带劝地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罗!是风吹到的嘛!不然就是野猫,我们这里野猫子就怪多,一定是来偷嘴吃的,快关门!关门!” 说着她急忙向男人使眼色,男人后脑勺也起了一层冷汗,他做惯坏事的,胆子到底是大,还伸头往门外看了好几眼,确定门外既没有人——也没有鬼,才把大门给关了起来。 老板娘亲自给江路嘉舀了一碗苞谷酒,满脸堆笑地说:“你们城里人啊,到处都是楼,所以见得少,我们乡下,山大了,林子多,什么山野小动物都有,也许……就有个什么鸟儿,叫得跟女人哭一样,不用在意嘛!来,喝点酒,压压惊。” “哦。”江路嘉做出不谙世事的天真样子来,连连点头,“就像娃娃鱼是吧?哭起来像小孩儿叫一样。” “是滴是滴!” “真的没有鬼呀?”江路嘉有点失望地问,“老板娘,有没有什么特别一点的奇怪故事可以讲讲啊?不然我们不是白来一趟了吗?你们这里历史还挺久的,一定有什么民间传说吧。” 老板娘刚想说没有,男人突然一拍大腿,兴致勃勃地说:“有啊!小兄弟,我一看你就是读书的孩子,没来过外地旅游对不对?” “对啊对啊,我和我女朋友都是学生,读博的,今年是最后一个寒假了,想出来放松放松。” “这就对了,有些事啊,是你们在书本上学不到的哩,我给你讲啊,你见没见过鱼在天上游,鸟在脚下飞啊?哎呀我跟你说,我们脚下这个山啊,其实从前不是一个山,是一条大蛇……” 男人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开始云天雾地地胡扯,江路嘉起初还有点好笑,捧场地嗯嗯啊啊,但是渐渐的就听入了神。 据他所说,这山脉里从前有个水神,形态是一条巨大无比的蛇,后来死了,血肉化成了满山的丰沃泥土,才养出了这么繁茂的原始森林,而水神的骨骼被泥土覆盖着,在地下形成了无数的洞穴和暗河,只有最熟悉的当地人才能找到路,绕开各种各样的怪物,看到那隐藏在最深处,属于神的,不可说的秘密。 “其实住在山里的人,都是水神的子民,要永生永世供奉它的,我们才舍不得离开这里去城里打工,这里多好啊。”男子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聊天,端起最后的酒一饮而尽,打着酒嗝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楼上走去,“等下次……嗝儿,带你去见识见识!” 江路嘉低头看着碗底,心里思索着‘水神’和外星人之间的关系,忽然听见老板娘压低声音嘘嘘地叫他。 一抬头,老板娘用手指比着嘴对他小声说:“你别听那个醉鬼的,没什么事明天一早就回城吧,就在你们来的那个地方坐车就行,别的地方不要去。” “啊?为什么?”江路嘉好奇地问。 老板娘脸色一变,就好像刚才她根本什么都没说一样,吆喝着:“不早了,要熄火了,去睡去睡!” 第一百五十四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钟,江路嘉就被隔壁住客的大声谈笑给惊醒了,他揉着眼睛起身看了一眼,萧晚晴斜倚在另一边的床头,也已经睁开了眼。 “这么一大早,吵什么呀。”他嘟嘟囔囔地抱怨着,看了一眼窗外。 今天还是个阴雨天,水汽氤氲,连昨天还能看到的山林都变得模糊了,远远的一团一团趴在视野里,越发像是男子说的沉睡的怪兽。 萧晚晴也睁开了眼,翻身坐起来,双手撑着床板,乌黑长发从脑后如流丽锦缎一般滑落,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也该起了。” “哦。”江路嘉这才想起自己不是在国九局的地下室宿舍,而是被拖到一个荒山野岭的地方搞什么实习考核,也不敢抱怨,立刻掀开被子爬起来。 等两人洗漱完毕下楼的时候,老板娘已经把早饭做好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地瓜苞米糊糊金黄喷香,配上自己腌的咸菜,倒是别有几分乡间野趣,一大早的喝一些热乎乎的东西在肚子里,也能抵御寒冷的气温。 旁边桌子上坐着的就是住在他们隔壁的客人,看上去心情不错,挤眉弄眼的嘻嘻笑,吃完了一抹嘴,对老板娘说了句“钱算在老牛账上!”,就高高兴兴地出门了。 “下雨还赶路啊?”江路嘉装作不经意地打听道,老板娘收拾碗筷,头都不抬地说:“都什么日子了,快过年喽!人人都赶着回家,你们来也来了,吃也吃了,我们这里也没什么好玩的,赶紧也回去吧,屋里头父母想你们嗦。” “不得会。”江路嘉学着她的口音,笑嘻嘻地说,“我们家里没什么人了,所以才过年跑出来玩,因为反正到哪里都是两个人嘛。” 老板娘眼神闪烁,刚要说什么,昨晚给江路嘉讲了一晚上民间故事的男人笑嘻嘻地走了进来,还亲热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记,坐在邻近的桌子旁,笑着说:“这村子里能有什么好玩的,除了人就是田,连牛都没有,狗也算大畜生了,你要在村子里旅游那才是耽误时间,走啊,大哥带你去个好地方?” 老板娘想说什么,又停住了,气鼓鼓地回去端早饭。 “真的吗?”江路嘉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问,“这附近有你说的那个地下洞穴,还有河吗?河里面是不是有大鱼,还有我们没见过的动物?” 男人大笑着说:“对的对的,还有石笋,还有像宝石一样的花,没得叶子,只有一朵花,好看惨了!保证你在外面没看见过。” 江路嘉心动地回头问萧晚晴:“哎,去不去?我还没见过呢。” 萧晚晴用筷子搅合着苞米糊糊,淡淡地说:“也不是很想,外面下雨呢。” “放心嘛妹儿!”男人大笑了起来,“在洞里管什么下雨不下雨的,淋不到你,我带你们去捉好大的石蛙,一只就有半斤重,又肥又嫩,那可比土鸡还要好吃,神仙锅都没有这个滋味的。” “远不远啊?”江路嘉担心地问,“今天能回得来吗?” “回得来!”男子大包大揽地说,“叫老板娘给你们烧上热水,切块腊肉放在饭上一起蒸,等你们把石蛙拎回来,抓一把辣子就可以爆炒了,到时候再喝上两碗苞谷酒,那滋味也不枉你们来我们山里一趟!回去城里有的吹呢。” 老板娘气冲冲地说:“死砍头的!要你替老娘拿主意!腊肉没有了!吃完了!” 江路嘉惊讶地说:“哎呀,那就更得去抓石蛙了,不然我们吃什么呢?大哥你什么时候走啊,我们一起?” “一起一起!”男人看到达到了目的,豪爽地说,“你们叫我老牛就行,我还有个兄弟在上面,等我喊他下来,吃了饭就出发哈!” “太好啦!”江路嘉兴高采烈地说,“旅游嘛!总算有点不一样的东西了。” 那个老牛嘴里的兄弟没一会儿就下楼了,两人风卷残云一般吃完了饭,就催着他们一起动身,江路嘉装模作样地掏着其实一文不名的兜,对老板娘说:“房间给我留着啊,要不要付押金?昨天我们交了一百,不够吧?” 老板娘用一种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泼辣地挥着手说:“不用不用!够的够的!等你们回来再说吧!” “好的,那就做好饭等我们带石蛙回来加餐啊!”江路嘉高兴地答应了一声,转身出了门。 这时候雨势渐消,变成了牛毛细雨,但能见度更低了,水汽变成了雾气,浓浓地笼罩在天地之间,走出几米就看不到人影的模糊。 他装作用手挡雨,东张西望了一阵子,悄声对萧晚晴说:“老板娘就差把‘你们回不来了’这几个大字挂在脸上了。” “嗯。”萧晚晴若无其事地说,“你注意到了吗,昨晚来住店的是三个人,今天走的只有两个。” “对哦,昨天他们三个人也只有一个人下楼吃饭,你猜……” 萧晚晴果断地说:“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无非又是拐卖晦盗那些勾当,等会儿能救就救一把好了。” 这时候老牛和他兄弟抬着一个沉重的麻袋走了出来,满面春风地用方言谈笑着,看到他们就招呼了一声:“哎,你们跟在我们后面走,很快就到了,就在村子后头一点点。” “老牛你这是什么东西啊?要不要我帮一把?”江路嘉嘴上说着往前走,却被两人飞快地往前走了几步给甩开,拒绝道,“就是些在县城买的年货,回去好过年的,不沉!没什么的,跟着走就行了。” 萧晚晴对江路嘉使了一个眼色,两人跟在后面,装作笨拙的样子向前走了。 村子里的路虽然泥泞,但好歹还能看出有人类加工过的痕迹,部分地方还用石板铺过,随着他们往村子后面行走,路就渐渐变得简陋,水汽形成的浓雾在身边环绕,让江路嘉根本分辨不清楚不远处的房屋里有没有人,只有偶尔经过身边的村民离得近了,他才确认自己是行走在一个人类生活的村庄里,而不是跟恐怖游戏一样的‘寂静岭’一样的存在。 经过的村民大多沉默寡言,有人跟老牛热络地打着招呼,谈笑几声,但随即看到了跟随的他们,目光就变得晦涩而玩味,低下头匆匆走开。 再往前,连泥泞的土路都没有了,所谓的路也只是被来回踩得倒伏的野草形成的痕迹,老牛笑呵呵地走着,还不忘回头招呼他们:“就快到了,马上!” 其实经过了昨天的三百米事件,江路嘉对所谓‘就快到了’还是持保留意见的,但没想到这次居然是真的,过了不到五分钟,地形开始向下,跌跌撞撞地又往前走了快两百米,他耳朵一动,听到了哗哗的水声。 “地下河?” “哎呀弟弟好听力啊,可不就是我说的暗河,这里是条捷径,外人不知道的,我每次来都从这里过,放心吧。”老牛走得更快了,脚下生风,抬着麻袋都跟没有东西一样。 水声越来越大,地面上的植被也开始减少,不再像村子附近那浓密得化不开的墨绿一般疯长,有些地方泥土匮乏,露出青白色的花岗岩石头。 再往前走,水汽散去,面前突兀地出现一个扁平的洞口,与其说是一个洞,不如说是一道巨大的裂缝,像大山张开了一张嘴,猛地吸走了水汽。 老牛停下了脚步,指着洞口自豪地说:“这个地方,就是水神的毛窍之一!想想,一根汗毛孔都这样大!” “哇!”江路嘉张大嘴巴,佩服地说,“大自然鬼斧神工啊!” 萧晚晴冷冰冰地说:“地壳运动而已,你这么没见过世面吗?” “别扫兴啊!亲爱的!知道你博学多知啦。”江路嘉拉着她,兴致勃勃往里面走,“你也说了是地壳运动,那就是史前的事儿了,搞不好真有什么未经发现的动植物呢,万一我们找到了,拿出去往微博上一发,立刻就变网红了!” “就是。”老牛听到这里,咧嘴笑道,“一定能让你们看见大吃一惊,不得了的东西!” 说着,一行四人,就鱼贯而入地进入了这个扁平的‘水神毛窍’。 从外面看去,犹如被大山张开的嘴,一口给吞没了。 缝隙虽然从外面看并不大,但里面还是蛮宽敞的,四个成年人直着腰板走路毫无压力,也许是离地面太近,并没有什么瑰丽奇异的石笋,钟乳石,更没有老牛嘴里的怪物和花朵,只在四壁地面上长着一些苔藓,地面散放着大大小小的石块,老牛似乎长了眼睛一般,熟练地走着,还提醒他们:“小心,别绊倒了。” 水声哗哗,走不多远就是一条地下河,大概是因为这几天下雨,河水线还挺高,打得一只简陋的竹排在岸边一晃一晃地撞着大石头。 “坐这个呀?”江路嘉吃惊地问,“安全吗?” “安全!我们那个地方离山路太远,走出来要三天三夜,坐竹排半天就到了,快得很!”老牛把麻袋往竹排上一扔,掏出打火机点亮了挂在一根竖杆上的油灯,顿时幽幽的黄色灯光照亮了方圆五六米的地方,显得多少有点人气儿了。 “这个水不算什么的,冬天哪有发水的嘛,你看这个河面都不动的,夏天的时候,水比这个还要高,河面上都打着旋旋儿的,你们信我啦。”老牛站在竹排上,熟练地伸出手来,“你们会游泳么?” 江路嘉愣头愣脑地说:“会啊,大学里上过游泳课。” 另一个男人说了句什么,两人哈哈大笑起来,老牛边笑边说:“那就莫得问题了!快点!别耽误了回来吃饭,老板娘的苞谷烧还在等你喽!” 江路嘉下定了决心,蹭地就跳了上去,竹排在他脚下略沉了一沉,河水涌上来又退了下去,他做出男子汉的气概,伸手说:“来,我接着你。” 萧晚晴哼了一声,听起来很像是在嘲笑,但也配合地犹犹豫豫凑了过来,把手伸给了他,江路嘉一用力,就把她拽了上来。 “坐好喽!”老牛看到一切搞定,高兴地吆喝了一声,另外一个男人解开绳索,自己也跳了上来,用竹篙一撑岸边,四人乘坐的小小竹排就像一片落叶一般,沿着漆黑的洞穴向上游缓慢地移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第一百五十五章 流水哗哗,周围是平静而深不见底的水面,往上看也看不到洞穴的顶部,只有偶尔经过狭窄的地方,才能看到洞壁的一角。 所有的照明都来自于竖杆子上那盏油灯,灯光笼罩的范围内,萧晚晴和江路嘉坐在竹排中央,身边就是那个麻袋,老牛和另外一个男人一头一尾地架着竹篙。 “咋啦,怎么也不说话啊?”老牛心情很好地问。 “说什么呀,你不是说有很稀罕的美景看的吗?”江路嘉装作不太满意的样子说,“钟乳石呢?这里什么都没有。” “就快啦。”老牛笑着说,“前面有个河段子,我们要从那儿换一条河路走,这边的洞洞大,所以你什么都看不到,哎,你不如低头看看水里啊,也许能看到大鱼呢。” 江路嘉低头看了一眼黑黝黝的水底,总感觉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史前怪鱼,赶紧摇头:“还是不要了!” 两个男人爆发出一阵大笑,江路嘉咳了一声,装模作样地对萧晚晴说:“老牛哥说了,山里供奉的神是水神,原形是一条大蛇,亲爱的,你想象一下,也许这条蛇是真实存在过的,那时候的先民愚昧无知,看到如此大的蟒蛇就以为是神仙下凡,看!这条地下河多么壮观!也许距今五六千年之前,就在我们如今经历的地方,有一条超~~~级大蟒蛇,就在水里摇头摆尾地游过。”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嗯,也许此刻,那条超~~级大蟒蛇就在我们的竹排地下跟着我们游呢。” 江路嘉差点蹦起来,紧张地问:“你说真的假的?!” 身为特勤组组长,萧晚晴身上高科技手段无数,扫描个河里的情况简直小菜一碟,她不会是说了实话吧?! 老牛笑得差点把竹篙跌进水里去,喘着气说:“哎呦,不行了,你们这些学生娃,就是会想象,哪有那么大的蛇嘛,就是有,蛇也不会潜水啊,水蛇那都是在水面上游的!” 萧晚晴慢条斯理地说:“蛇当然是不会,但是森蚺会啊,你们不知道亚马逊有着世界上最大的森蚺,长达五十五米吗?而且最喜欢潜水了,沧海桑田,也许很多年之前,这里和亚马逊一样都生活着这种大蛇呢?不然民间传说是怎么来的?” 江路嘉结结巴巴地说:“你,你平时还怪喜欢看个《狂蟒之灾》哈?” 萧晚晴侧头看了一眼水面,轻松地说:“不要紧了,它走了。” 这下就连老牛都不敢大声说笑了,胳膊上爆出肌肉,狠劲地撑着竹篙,小小竹排在水面上飞箭一样地划过,不多时就在一个侧壁的洞口拐了进去。 就如他所说的,这里的水流平缓了很多,几乎是径直的了,洞壁的直径也小了好几圈,昏黄的灯光照耀出洞顶的景色,但是很遗憾的是,依然没有江路嘉心心念念的钟乳石。 “你就认命吧,我看这里并不是喀斯特地形。”萧晚晴平静地说。 但是水流渐浅,两边的河滩显露出来,果然有肥大的石蛙被灯光惊扰,扑腾扑腾地跳下了水,江路嘉一下子站了起来,兴奋地说:“石蛙!” 老牛狂笑起来:“是啊,石蛙,要不要放你下去捉几只呀?” “当然了。”江路嘉理所当然地说,“这不是我们讲好的吗?等着这个下饭呢。” 老牛和那个男人互相丢了个眼色,一前一后地从竹排上向他逼近过来,笑嘻嘻地说:“那你自己去捉嘛,妹儿就留在竹排上好了。” 江路嘉心想你们真是不知死活。 但脸上他还是做出天真懵懂的样子,点着头说:“好哇!捉石蛙这种粗活,放着我来就好!” 老牛停住了脚,刚想说什么,忽然一直安静放在竹排上的麻袋居然发出‘呜嗯’的一声,接着蠕动了几下! “妈呀!”江路嘉表情逼真地一把拉起萧晚晴护在身后,紧张地问:“老牛,你买的什么年货,怎么还会动呢?!” 似乎听到了他这句话,那个麻袋动的更剧烈了,差点就要从竹排上翻下去,老牛急忙冲过去拽住麻袋的一角,表情尴尬地说:“是……买了一头猪准备回村去杀年猪。” “啊?”江路嘉惊讶地说,“活猪你就这么装在麻袋里啊?又不是见不得人!闷死了怎么办呀?一头猪是不是可贵了?” 老牛眼珠转动,还想说什么话来遮掩一番,那个跟他一起的男人不耐烦了,用方言叫骂了两句,老牛于是改了主意,不怀好意地笑着说:“不是活猪,是肉猪……反正都到这里了,给你们看了也没什么关系。” 说着他麻利地解开袋口的绳索,把麻袋往下一褪,从里面跌出来的是一个头发蓬乱身材丰满的年轻姑娘,双手双脚都被捆得结结实实的,嘴里还塞了块毛巾,瞪着惊恐的双眼,拼命地摇着头,唔唔乱叫。 “大变活人耶?”江路嘉新奇地鉴定道。 “老实点!”老牛踢了被捆得跟猪仔一样的姑娘一脚,眼睛斜睨着这边的青年男女,嘴上凶神恶煞地说,“你给我听好了!这里已经是山里,是我们的地盘了,什么警察都救不了你!乖乖地跟着我回去,自有个男人等着接手,过门之后也饿不死你,等什么时候生了儿子,你就能是个人了,要是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我现在就把你沉到河里去,让你做个落水鬼!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哎,他骗你的。”江路嘉在旁边拆台,“他买你是花了钱的,把你丢水里,就回不了本了。” 年轻姑娘本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满是绝望,听到这句话,陡然一震,侧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放屁!”老牛没想到被这个在他眼里已经是半死人的男青年给揭了短,暴跳如雷地说,“她死了,不是还有你女朋友吗!拿她顶缸也一样!” 说着他满脸狰狞地冲过来,一把就抓向萧晚晴的手臂。 江路嘉敏捷地挡在了萧晚晴面前,抬手装作使出全力,挡住了他的手,横眉立目地说:“拐卖妇女是违法的!你就不怕我们报警抓你吗?” 老牛爆发出一阵狂笑,夸张地说:“报警啊!打电话啊!让警察来抓我啊!男人要讨老婆天经地义!女人不愿意的多了,绑回来打断腿,关到生出儿子为止!我们山里千百年就是这么过的!要你们这些城里人管闲事!也不睁眼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自己都保不住了,还想做英雄呢!” 他对着站在竹排后方的男人使了个眼色,那个人会意地向前跨了一大步,伸手去从后面抓萧晚晴的肩头。 满以为接下来就会听到女人的绝望哭喊,男人愤怒而无奈的吼声,老牛心里大定,捉摸着等一下是把这个不识趣的小子干脆捆起来扔水里喂鱼还是丢在河滩上活活饿死,就听见咔吧一声—— 萧晚晴干净利落地一招就折断了那个男人的一条手臂,小臂转瞬就变成了两截,软塌塌地垂着,他不敢相信地看着这情景,直到疼痛针刺一般地传入大脑,才控制不住地惨叫起来,疼得弯下了腰,踉跄着后退,差点失足摔下竹排。 老牛吼了一声:“站着!别乱动!”,那个男人听进去了,强自忍受着疼痛,跪在竹排上伏着,咬牙咬得腮帮子都绷出了肌肉,冷汗哗哗地往下流着。 “干嘛报警呀。”江路嘉舒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警察蜀黍们也很忙的,能解决的,我们顺手就给解决了不是?我们是好市民嘛,你也说了,这大山里头,警察来不了的,不然你报警啊?” 老牛脸色都变了,来回看着这两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仔,他之前完全没放在眼里的弱鸡货色,以为还不就是跟从前那些人一样,只要上了他的船,就是砧板上的肉,任凭他摆布了,可是怎么会! 尤其那个瘦嶙嶙的姑娘家,刚才他看得很清楚,就像脑后长了眼睛一般,轻松地一抬手,就那么一下,就折断了一个大男人的手臂! 她甚至只用了一只手!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他战战兢兢地说,“是特地来抓我们的警察吗?” 脚底下那个被捆成猪仔的年轻姑娘一听,又剧烈地挣扎起来,竹排都开始晃悠了。 “都说了我们是读博的,最后一个寒假出来玩而已。”江路嘉遗憾地说,“我说我们是来抓外星人的,你信吗?” 他征询地看了看萧晚晴:“那,得着吧?是先把他俩抓起来送回到洞口去,还是先扔这里,等我们看完风景回来再说?哎哎,这位老牛哥,临来之前你不是说这里有石蛙,我刚才看见也有啊,不如你先在这里帮我抓个七八只,等我回来接上你,回去好让老板娘做给我吃啊,辣子爆炒哩!” 老牛硬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伸开双手,做平息事态状:“两位,有话好说!你们别扔下我,不管你们要干什么,哪怕往回走,你们还是需要我的!这里四通八达,别看来的时候没有拐弯,其实那是我知道暗河的水流,顺着走的,你们不知道,回去肯定要麻烦……被冲到下游不知道什么地方就糟了。” “你想合作啊?”江路嘉笑着问。 老牛干笑着说:“怎么能是合作呢,是我给你打工嘛!对,就是打工!反正你们也是要命的,把我们扔在这里,你们不认识路,又不会撑篙子,搞不好大家死一起,多不好嘛!你们这,这金童玉女的,命比我们金贵咧!” 萧晚晴冷冷地说:“先解开她。” “是是!”老牛赶紧俯身去解开了那个年轻姑娘的手脚,捆得时间太久了,她在竹排上蜷缩着躺了半天,才活动着手脚拽掉了嘴里的毛巾,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狂叫:“妈呀!憋死我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第一百五十六章 这一声叫得如此惊天动地,江路嘉目瞪口呆,感觉深水洞里都响起了悠远的回音,一直扩散到很远很远…… 就在他觉得这个中气十足的姑娘也许等会就能一跃而起,泼辣凶悍地对着拐卖妇女的人贩子拳打脚踢以泄愤,想着自己到时候是拉着还是不拉的好,却看到那个姑娘叫了一声之后,忽然就咔哒一声又变成了羞怯的小鹌鹑模样,慢慢地在竹排上趴跪着身体,嘤嘤地哭诉了起来,嘴里乱七八糟地说着诸如‘混蛋’‘畜生’‘不得好死’之类的诅咒用词。 “好了别哭了。”萧晚晴冷冷地说,“你是谁啊?怎么跟他们混一起的?” 那个姑娘赶紧直起身子,顺手理了理被弄得一团糟的头发,露出一张脸来,苹果似的小圆脸上红彤彤的,还带着乱七八糟的泪痕,带着哭腔指控说:“这两个也不是好人!” 江路嘉心想,这还用你说吗? 在姑娘颠三倒四还夹杂着咒骂的哭诉中,两人得知,她姓孟,去年秋天离家出来打工,和前面两个人贩子是在市里认识的,这几个月来她在当地的小餐馆里当服务员兼打杂,又脏又累还没前途,那两个人经常来吃饭,出手大方,还爱说几句恭维话,一来二去就认识了,在她流露出嫌弃目前工作的意图的时候,他们热心地跟她介绍自己的家乡,说正在开发以‘仙女湖’为标志的旅游产业链,度假山庄农家乐采摘一条龙,很需要像她这样在城里见过世面,有一定服务工作经验的年轻姑娘,正好春节在即,她这半年没挣到多少钱,回家爹娘也没有个好脸色,就索性跟他们过来看看,结果昨天到了小毛藜村,刚在旅馆住下,喝了一杯热水,就昏了过去,一直到刚才醒过来,发现自己被装在麻袋里了。 “我昨天一到地方,就觉得不对劲嘞!”小孟姑娘义愤填膺地说,“这荒山野村的,一眼看过去连个三层楼都没有,比我老家还穷!搞什么旅游业?那来玩的人不是傻子吗?” 江路嘉摸摸鼻子,觉得这时候解释他们其实是下错车了是不是更加自证是傻子? “幸亏是遇上你们了,不然我这一辈子就毁了。”小孟说完了,诚心诚意地表示感谢,然后抬起头,瞪了老牛一眼,心惊胆战地看了看竹排周围静静流淌的河水,不安地说:“两位恩人,咱们现在是一条船上了,还是赶紧出去吧?” 江路嘉看向萧晚晴,觉得自己的实习考核实在命运多舛,如果没有小孟,萧晚晴制服这俩人贩子之后,肯定就是顺着暗河继续漂流,顺便考察一下地下水系,但是现在多了一个平民,没理由让她一个无辜的小姑娘跟着大家一起冒险。 显然萧晚晴也是这么想的,微微地点了点头:“行。” 小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从竹排上站了起来,她年纪轻轻,身材丰满,本来穿着薄薄的碎花蕾丝棉外套就是贴身款的,在挣扎中被撕扯得变了形,老牛尽管处于这种情况下,还是不自觉地看直了眼。 “流氓!”小孟响亮地骂道,“戳瞎你狗眼!” 老牛赶紧把目光收回来,但是规规矩矩垂在腿边的两只手却暗搓搓地伸开十指,极其猥琐地做了几下抓捏的手势。 小孟急眼了,尖叫着骂道:“臭流氓!”就一步跨了过去,看样子好像要在老牛身上揍几拳。 就在江路嘉的注意力被她的举动吸引过去的时候,被萧晚晴折断手臂,一直趴在竹排边缘咬牙忍痛,不时发出哼叫的那个男人,忽然一侧身,重重地就着竹排滚了出去,噗通一声就落到了水里,溅起了一人多高的水花。 “喂!”江路嘉大惊失色,伸手去抓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明知道那是个罪孽深重,拐卖妇女到大山深处,毁掉不知道多少家庭的罪犯,江路嘉还是一阵茫然,毕竟他刚刚骨折,连石膏固定都没有,一只手怎么划水?为了逃避罪责,这一下子跳入暗流汹涌的地下河里,简直就是自杀式逃脱。 很快他这点同情心就被现实毁得一干二净,那个人跳入水里之后,不但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哀嚎出声连连扑腾,反而很快就钻得无影无踪,紧接着,他们脚下踩着的竹排就剧烈地左右摇晃起来! 竹排是用碗口粗的毛竹扎成的,单看也许真不小,但是处在水面宽阔的暗河里,就变得如同一片落叶相仿,此时摇晃起来也更加像一片风中落叶,水波在动荡中沿着毫无遮挡的边缘凶猛地冲上了竹排的表面,淹没了他们的裤脚。 “啊!”小孟的尖叫声再度震破幽暗的空间,在洞壁上发出阵阵回声,她胡乱地挥舞着手臂试图保持平衡,但是还是脚下一滑,踉跄了起来。 竹排湿滑的表面再被河水一冲,人根本就站不稳,越是站不稳,心里就越慌,来回踉跄之间,竹排就更加失去了平衡,在乱动当中,甚至有一头完全翘出了水面,眼看就有倾覆的危险。 江路嘉慌了,一手抓住了小孟的手臂,厉声道:“别晃!站稳了!” 小孟啊啊地叫着:“是他!他在晃!” 江路嘉的目光顺着她说的方向落在老牛的脚下,赫然发现这个混蛋双腿岔开,状若稳稳地站着,其实却在利用竹排的运动不停地加重倾斜的角度,和水底下的同伙一起操纵着,眼看就要把大家都给颠到水里去。 看见他看过来,老牛还得意洋洋地笑了笑,问道:“怕什么,你刚才不是说你会游泳吗?” 他很清楚自己那点在大学游泳馆里练出来的狗刨功夫是完全应对不了这种地下暗河的。 “组长!怎么办?!”江路嘉抓狂地喊道。 萧晚晴一直袖手旁观,脚底下连动都没动,这时候听到他的求救,似乎是叹了口气。 下一秒,她动了,江路嘉只感觉到一只纤细而带着凉意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手腕,眼前一花,整个世界颠倒了过来,身子直飞了出去。 不仅是他!而且还带着他抓着胳膊的小孟姑娘,两人就被萧晚晴这一拉一抡给甩了出去,足足甩出了三米多高,五米多远。 但是这还不够!离远处的河滩还有一段距离,小孟刚才被带飞起来的时候就闭上了眼睛,只知道嗷嗷尖叫,江路嘉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在向着幽深的暗河水面坠落,他估算了一下距离,心一横,只能祈祷这水不够深。 “老二!去那边抓住他们!”老牛情急之下也不顾还站在竹排上的女煞星,喊岔了嗓子地命令,“别让他们上岸!” 他还没说完,就看见那个白兰花一般秀丽的姑娘轻轻地跺了跺脚,然后出现了以他的见识和阅历完全没法理解的一幕奇景: 从她那双平淡无奇的黑色短靴下面,忽然冒出了一丝火光,紧接着她就平地而起,整个人稳稳当当地沿着黑黝黝的水面向着那边激射而去,恰恰在那两个人就要坠入河流的时候赶到,一手拎着一个,‘嗖’地就落到了河滩上。 老牛看得目瞪口呆,喃喃地说:“仙?仙女?” 竹排还在激烈地左摇右晃,大概是因为少了三个人,重量减轻,颠簸得比刚才还要厉害,忽然竹排中间被一股大力顶了一下,差点把他给弄下去,老牛暴躁地冲着水下喊:“老二!他妈的别搞了!人已经跑了!” 江路嘉一直到双脚接触到地面才大大地放下心来,勉强用自己的双腿站稳了,颤抖着说:“谢谢。” “嗯。”萧晚晴坦然地接受。 小孟已经被吓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瘫倒在地上,用双手乱摸了一阵子,发现自己确实是在地上没错,才敢睁开眼,六神无主地看着四周。 站在竹排上的老牛感觉到脚下平静了下来,心才放下,看着河滩上站着的三个人,刚想说几句狠话,但是考虑到还有一位来去自如的‘仙女’,生怕自己一时图嘴巴痛快,激怒了这位,再冲过来,虽然自己也是可以下水逃脱,但是大冬天的,还是尽量穿着干衣服的好。 于是他皮笑肉不笑地冲这边挥挥手:“不好意思啊!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对不起啊姑娘!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大家各走各的路,就别见面了~~~~,对大家都好!” 萧晚晴转身看着他,淡淡地说:“你最好赶紧靠岸。” 老牛心想难道我疯了吗?好容易从你手里逃脱,难道还要自投罗网?虽然这次生意失败了,回去不能过个肥年,但是开春还可以继续…… 他刚想到这里,就感觉脚下的竹排忽然一震,本来恢复平静的水面又毫无预兆地翻了起来,浪头重重地拍在竹排的尾端,上面还架着的一只竹篙应声而断,竹排就像被巨人狠狠用鞭子抽了一记的陀螺一样,在水面上连连晃动着,飞快地在原地打着转转。 千钧一发之际老牛猛扑上前抱住挂油灯的竖杆,双手双脚就跟猴子一样死死地盘住不放,不然早被离心力给甩了出去,就是这样,他还是被这股巨大的力量带得天旋地转,眼泪鼻涕流了一脸,疯狂地嗥叫了起来:“救命!救命!” 第一百五十七章 第一百五十七章 江路嘉第一反应就是拉着萧晚晴后退了几步,本来趴在地上惊魂未定的小孟姑娘这时候反应倒是很快,连头都没抬起来,只是看到他们脚下的动作,就连滚带爬地跟着他们往后面转移,一直到了差不多快挨近洞壁的地方才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往后望。 这时候河里的水浪已经翻到了一人多高,四面八方也不知道从哪里而来,一个劲地冲击着,眼看就要彻底颠覆那条小小的竹排,老牛攀在竹排上连连叫唤,喊得声音都破了,忽然竹排重重地一震,不可思议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中间给顶出了水面,出水的一刹那河水从竹排上稀里哗啦地流淌下来,飞溅得四处都是雪白如碎玉一般的浪花,压根看不清楚下面有没有什么东西。 江路嘉脸色煞白,僵立在原地,惊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而那股力量也没有给任何人留下思考的时间,直接在空中一抛一甩,整个竹排带着上面的人犹如一面大门板一样,劈面就向河滩这边飞了过来。 “松手!跳!”眼看老牛就要被竖在空中的竹排给横拍在河滩上,江路嘉不假思索地喊出了声。 老牛虽然死死闭着眼,但并没有慌乱到六神无主的地步,听到声音本能就松开手,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用尽吃奶的力气纵身一跃,几乎是趴着落到了地上,肚皮被河滩上大大小小的石头膈得嗷嚎一声,差点晕过去。 江路嘉闪电般地一把薅住他的衣领,狠命地向前一拉,刚来得及把老牛的身体拖动了半米不到,紧接着竹排就狠狠地紧挨着老牛的脚后跟砸到了河滩上,‘轰’地一声,犹如地动山摇一般,小点的石头立刻就被弹飞了起来,噼里啪啦地落在地上,这巨大的声音震得在场的人都一时没了反应。 过了一会儿,小孟瑟瑟发抖地把脸从手里抬起来,悄悄地看了一眼。 那根竹排上的竖杆子刚才一接触地面的时候就被折断飞了出去,斜着插入了河滩的石头泥土里,上面的那盏简陋的油灯却依然坚持着燃烧,一点昏黄的灯光摇曳着,照亮这一圈乱七八糟的现场。 水面早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河水静静地流淌着,不管是潜入水中的那个人,还是有什么其他的水下生物都没有出现。 萧晚晴依然面无表情地站着,两只手插在兜里,一点要帮忙的意思都没有,江路嘉和老牛维持着刚才的姿势一个半弯着腰站着,一个狼狈地趴在地上,双双看着那块在河滩上被拍得快散架的竹排,一动都不动。 犹如定格的场景里,老牛忽然像是被人叫醒了一般,嗖地就明白过来,还趴在地上就反手抓住江路嘉的手拼命地摇动,感激涕零地说:“恩人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啥也别说了,之前的事都是我不对,我瞎了眼想对你们下手,你们还救了我,眼泪哗哗的!” 说着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萧晚晴跟前也想来握手致谢,被江路嘉不动声色地给拦住了,用一种和安瑞和极其相似的居高临下的态度看着他:“不要光说好听话,重要的是行动,明白?” “明白明白!”老牛连连点头,“放心,从现在起就是自己人了!我一定老老实实的,不给你们添麻烦,你们想干什么,我别的不行,出把子力气还是可以的。” 小孟忍不住了,气呼呼地就要跳上来再给他两拳,萧晚晴用冷冷的一眼就让她住了脚,惴惴不安地站在原地。 “嗯,你有这个觉悟很好嘛。”江路嘉心里虽然很不放心,但表面上也只能安抚道,“现在大家是真正坐一条船了,不合作的话谁都出不去,不过呢,我们这边好歹有三个人,你要想一个人脱离队伍,那等着你的就不知道是什么下场了,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老牛后怕地说,“刚才老二那是糊涂蛋子!瞎搞!看,惹出事了吧!死了活该!我不敢的,我一定跟你们合作,争取把你们好好地送出去,那……之前的事就一笔勾销,行不行?” 小孟不敢说话,但脸色很难看,明显地不同意,关系到拐卖绑架妇女的刑事案件,江路嘉还在实习期,也不敢自作主张挑战法律,只能看向萧晚晴寻求指示。 萧晚晴半垂下眼睛,淡淡地说:“能出得去再说吧。” “放心。”经过刚才的一场变故,老牛早就怵了这个一身黑衣的女人,长得再好看,人家本事大啊,惹不起,这时候恭恭敬敬地说,“这里还是大山的外围,周围有不少水神的毛窍那样的山洞,我走过的,我一定能带你们出去。” 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要是再往里,进了大山腹部,那就真没办法了,只有水路能通,可是……” 一想到刚才水里那把竹排掀翻的巨大力量,还有跳入水中生死不知的同伴,他显出一丝恐惧,不敢再说了。 “刚才那是什么?好可怕啊。”江路嘉拐弯打听着,“这种事以前发生过吗?你们还敢通过水路来往,这多容易出意外啊!” 老牛赶紧摇摇头:“没有!这条水路一直很安全的,我从十几岁就跟着叔伯们来往,比走山路要近得多,还能带更多东西,从来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怪事,不过……以前倒是听过别的村子有竹排在洞里失踪了,老人们说,这是水神出来找祭品了。” “啊?”江路嘉大吃一惊,“昨天晚上你不是跟我说,水神变成这座大山了吗?” 老牛尴尬地笑笑:“老人的话就是这样的,颠三倒四,也没个准儿……以前还有神婆说过,山路是政府修的,随便走没有事,水路是水神掌管的,要想从水路走,就得按时给祭祀整猪整羊,不然会发怒的,我们这一带,现在还好点儿,一二十年前一个村一年都未必吃得上一头猪,哪有东西祭水神,所以一直也没搞过……” “邪教!”萧晚晴斩钉截铁地判定。 “就是!”江路嘉急忙附和领导,“这次是整猪整羊,下次就是童男童女了,这些都是当地的神婆巫师为了蒙骗愚昧无知的老百姓,巩固自己骗吃骗喝的特殊地位,故意搞出来的歪风邪气!不听是对的!” 老牛心神不定地看了一眼现在又恢复成一片死水,连微澜都不起,缓缓流淌的暗河,苦笑着说:“没遇到之前,我也不信啊,我是上过学的人……可是,那到底是什么?” 他忽然看向萧晚晴,满脸惊惧地说:“你,你刚才在竹排上说什么森蚺的,难道真的有这种东西?” 江路嘉心头一跳,暗想这洞里要是潜伏着一条大森蚺,那他们的前途还真是未卜。 出乎意料的,萧晚晴摇了摇头:“没有,刚才我注意看过了,水底下并没有巨大生物。” 江路嘉明白她所谓看也就是用精神力扫描过了,绝对的可靠,但老牛却不知道,于是并不怎么样相信,嘀咕着说:“那黑灯瞎火的,怎么能看得见……” 萧晚晴没有理会,目光越过他看着河滩上快散架的竹排:“不过显然水路是不能走了,只能沿着河滩找条路走。” “那是那是。”老牛听到才放下一半心,“我大约知道怎么走的,具体方位不会变,放心吧,我一定能把你们带出去。” 江路嘉倒是不怎么担心,毕竟萧晚晴还在身边,只要有她在,那在他心目里就等于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不过是在大山的洞窟里寻找出路,地球上的事儿而已,这还能难得倒国九局的特勤组吗? 于是他毫不在意地走向油灯的方向,打算取下来一路照明用,一边还漫不经心地说:“那就全靠你了,希望我们还来得及回去吃午饭。” 他从竖杆子上拿下油灯高高举起,以便照亮四周的环境,就在他一转身,油灯随着动作把光明撒播得换了一个方向的时候,小孟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指着河对面惊恐地喊道:“那是什么?!” 江路嘉的手臂一挥,目光也同时看了过去,油灯的照明区域有限,刚到了河中间就已经是边缘了,但就如此,他还是看到了在对岸的什么地方,一张苍白的脸一闪而逝。 “妈呀!”他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手臂上鸡皮疙瘩一阵乱冒,磕磕绊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跑去,一直跑到了萧晚晴身边,才稍稍安下了心,急促地问,“你们看见了吗?那是个什么东西?”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老牛刚才是背对着河,在洞壁上寻找方向的,听到声音再转身已经什么都没了,嗫嚅着说:“我,我也没看见。” “小孟,你看见了吧?!”江路嘉急促地问,“你觉得那是什么?是不是个人?” 小孟脸色发白,却也开始犹豫:“我,我没看清……好像……不,就是个白呼啦的东西,也没看清楚是什么,也许是个什么动物?” “不!”江路嘉竭力回忆着刚才惊鸿一瞥在自己脑海里留下的记忆,他自从加入特勤组之后,不知道是精神力大涨的缘故还是别的训练起了作用,脑子清醒多了,虽然只有不到一秒的时间,也依然能准确地抓住目标的特征,“我觉得就是个人脸……啊,好像也不是完全跟人一样,那张脸——”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两侧是扁平的,中间也没有特别突出……对了!我知道哪里不对了!” 江路嘉终于找到了记忆点,激动地说:“那个生物的脸上没有鼻子!只有两个鼻孔,就像……就像伏地魔一样!” 三个人全都看着他,小孟和老牛是懵然不知,萧晚晴脸上还是没有表情,眼睛里大概写着‘这实习生没救了’的考核鉴定。 江路嘉有点尴尬了,还是坚持着说:“就是那样,没错的。” “好了,趁着油灯还没熄灭之前,赶紧想办法出去吧。”萧晚晴淡淡地说,“哈利波特。” 第一百五十八章 第一百五十八章 老牛沿着河滩走了一阵子,终于找到了一条出路,或者说是一条宽大的岩石缝隙,足够容一个人进出,于是四人就组成老牛在前,萧晚晴压阵,江路嘉和小孟走在中间的队形离开了河滩。 这时候河水已经完全平静下来,肥大的石蛙受到的惊吓已经平息,开始若无其事地从水里往岸上蹦跳,江路嘉遗憾地说:“看着可真好啊,本来我们是可以拿它当午餐加菜的。” “好主意。”萧晚晴点头,“或许你现在也可以去逮几只,趁着这里还有水,剥了皮带上,谁知道下一顿饭在哪里吃呢。” 老牛打了个寒颤,急忙保证:“从这里出去也很快的,就是出口应该在山上的不知道什么地方,要下山找到人家可能花点时间,但一定能赶上吃晚饭的。” 江路嘉跟着他后面走进的石缝,闻言暗带威胁地说:“老牛,你不会把我们带到你的老窝里去,意图报复吧?那时候你们人多势众,又是地头蛇,我们虽然救了你,但也保不齐……” “不会不会。”老牛干笑着说,“我们村子里的人,就是加在一起,估计也不够那位……打的。” 他偷偷地向后瞥了一眼队尾的萧晚晴,压低声音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看不像警察啊?” “跟你说了我们就是大学生,放寒假出来玩的,你怎么不信呢。”江路嘉微笑着说,“至于身手嘛,这年月,人心不古,走南闯北的谁还不学两手防身术呢,不然分分钟被你们这样的人拐卖到大山里去,那十几年的书不白读了吗。” 老牛被他刺得说不出话来,吭哧吭哧地继续往前走。 这条缝隙倒是越走越宽敞,一开始还需要侧着身子,走了十几分钟之后,身体两边都挨不到岩石了,再往前走,俨然就变成了一个山洞,江路嘉举起油灯向上看去,足有两米多高,但依旧没有他心心念念的钟乳石奇观。 脚下的坡度是缓慢地上升的,这就意味着他们已经离开了地下河的高度,正向半山移动,地面也干燥了些,不像刚才坐在竹排上那么被水气侵袭,浑身阴冷了。 江路嘉看老牛走得挺快,都没有停下来过,路边偶尔也有几条小岔路,他都是看也不看就直接越过,禁不住问:“这里你经常来?” “哪有,都是小时候不懂事,来玩过几次,因为穿山过河比从外面走要近多了。”老牛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感叹地说,“后来有一个小伙伴走进山洞,再也没出来,上下好几个村子的人都打了火把帮忙进洞找也没有找到,老人们说是触怒了水神,有几年不许人进洞了。” “是什么大型动物吧?”江路嘉猜测道,“老虎狮子什么的。” 老牛尽管心事重重也笑了起来:“我们这里哪有什么老虎狮子!最大的野物就是野猪了,它也不是傻的,要跑到山洞洞里来,水神正愁吃不到猪头呢。” 他们往前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路面又开始缓慢地下降了,在穿过一个略显狭窄的橄榄型开口后,江路嘉发现队伍已经进入了一条和刚才的缝隙截然不同,要宽阔许多的山洞,简直可以说是一条隧道了。 “古早的时候,村子里为了逃避兵灾,都是在山上找一些深洞洞好藏人藏东西的。”老牛解释说,“这几十年来安稳得很,就没有这种事了,我小时候还听说过哪个猎人进到哪个洞洞里,找到了几百年前先人藏的粮食酒坛呢。” “你的意思是,这也是其中之一?”江路嘉举起油灯照射着山洞,却没看到什么人工留下的痕迹。 “嗯呐。只要是这种山洞,就一定有出口。”老牛保证道。 再往前走了一段,脚下的路虽然平坦,但终究是走了挺长时间了,小孟第一个撑不住了,喘着气怯生生地说:“能,能歇一会儿吗?我实在走不动了。” 江路嘉回头看了她一眼,果然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苹果一样的小圆脸也开始发白,嘴唇都干裂了。 他忽然想起来这里四个人,他和萧晚晴自不待说,老牛也是山里长大的精壮汉子,吃饱喝足一起出门的,唯独这位小孟姑娘是被塞到麻袋里,没吃没喝就被绑来的,刚才受了那么一番连环惊吓,又跟着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于是急忙说:“对,应该先休息一下!别等会走不动了更麻烦。” “谢谢。”小孟艰难地说完,干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用双手捶打着膝盖,“哎妈呀,累死我了……” 老牛见状,也停了下来,嘴里还不满地嘀咕着:“这么娇气,不趁着现在还有力气赶紧走出去,等会灯要是灭了,摸着黑,我可保证不了能把大家带出去。” 小孟一瞪眼,泼辣地说:“到时候出不去,我第一个掐死你!” 江路嘉咳嗽一声:“都别吵了,留点力气吧。” 他绕过坐在地上的小孟,走到压后的萧晚晴身边,鬼鬼祟祟地对她使了个眼色,后退了三步,确定那边的两个人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了,才把声音放到最低地说:“组长,你能确定他带我们走的是正确路线吗?” 萧晚晴沉吟了一下,抬起眼睛看着他,揶揄地说:“江博士,需要提醒你这是你的实习考核,而不是我的吗?” “啥?!”江路嘉大惊失色道,“不是等找到目标再考我吗?这就开始啦?” “如果只是考验你的战斗能力的话,那么何必到这里来呢?我直接在九局监狱里找一头凶恶万分的外星怪物来让你打就可以了。”萧晚晴抱着手,淡淡地解释,“所谓实习考核,就是什么因素都要综合起来,分析判断才是其中的重点,实际上从一到扶池县开始我就不应该插手的,一切应该由你自己进行,我充其量就起到个现场打分的作用。” 江路嘉怀疑地看着她:“要是我有生命危险呢?” 萧晚晴轻微地嗒了一下舌头:“那还是有必要抢救一下的。” “啊,我就知道组长你不会看着我去死的。”江路嘉放下了心,多少有点庆幸地说。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说:“那是没到时候。” “得啦,组长,别吓唬我了。”江路嘉不以为意,把这句话归为萧晚晴的冷笑话之一,想了想说,“我决定相信老牛一次,他没必要骗我们,跟着他走吧,反正来路我都已经记下来了,最坏的情况不过是我们又回去原处而已。” 萧晚晴刚想说什么,目光忽然看到洞壁上的什么东西,眼神严肃了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迫使他拎着的油灯举高凑近了过去,想看得清楚一点。 江路嘉猝不及防被她抓住了手腕,还以为又有什么怪物来了,一惊之下,昏黄的火光映在岩石上,摇晃着拉出两个人的身影,多少显得有点诡异,但更加诡异的是石壁上那些犹如儿童简笔画一样,用鲜红的不知道什么性质的颜料绘成的‘涂鸦’。 “唔……很有意思。”他装模作样地说着,“我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史前壁画?一个失落的古文明什么的。” 萧晚晴冷冷地说:“被确定为‘文明’,就要有使用的文字为主要证明,几幅壁画是不足为凭的。” 再说了,这所谓的‘壁画’也着实有点寒碜,描写的也并非是什么祭祀战斗生活的大场面,而只是一些零碎的图案,画法之拙劣,简直还不如幼儿园刚学会拿蜡笔的孩子。 最左边的是一个上小下大,犹如一个梯形的图案,上面突出了一块大约是‘入口’的位置,用加粗线条,中间部分画了一个女人,之所以这么认为,因为火柴人似的身躯上还特地描绘出了乳房的特征。 “生殖崇拜?”江路嘉疑惑地说。 接下来的一副是用好几条弯曲的波纹线来描绘的河水,水里依旧是这个女人,不过下半身却不再是两条腿,而是变成了一条大尾巴,这似乎也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因为绘画者用鲜红的颜料厚厚地把这一部分给涂满了。 “美人鱼?”江路嘉有点糊涂了,“虽然中国古代神话里也有很多关于鲛人的传说,但和外国一样,毫无疑问那是属于海鱼的品种啊!” 接下来的一部分让他完全看不懂了,一群四条腿的生物,看上去外形跟刚才河滩上的石蛙差不多,大头,细瘦的四肢,手里拿着一些看不清楚原形的物件,把那条‘美人鱼’团团围住,如果说是战斗呢,也有可能,如果说是祭祀呢,也能说得过去。 “啊,这到底是画了个啥啊!”他抓狂地大叫,“原始社会就没有一个现实派画家吗?” 他的动静惊动了在那边歇息的两个人,老牛要表忠心,急忙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一看之下就惊呼道:“这是哪个村子里的小娃儿,小小年纪不知死活地跑到山洞里来乱画,画的什么东西嘛!我用脚画的都比这个好看!” “别胡说!”江路嘉呵斥道,“这没准是几千年前的壁画呢,看看这画风,多么地古朴原始!和已知的文明截然不同,带着特殊的蛮夷风味,如果是个专家在这里,说不定能从中挖掘出本地一个失落的文明也未可知。” “不,不会啊。”老牛结结巴巴地说,“我以前怎么没见到过……” “也许就是被和你一样想法的人,认为是小孩胡乱涂的,所以给弄掉了吧!这可是破坏文物的大罪。”江路嘉严肃地说。 萧晚晴状若无意地把自己的手表贴了上去,过了几秒钟之后收回来,淡淡地说:“文物个屁,就是上周的。” 第一百五十九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上周的?!”江路嘉大失所望地喊道,“不会吧?!” “请不要怀疑地球上最高科技级别的鉴定手段。”萧晚晴说着用手指蹭了一下壁画的表面,收回来的时候手指上沾着一层红色的粉末,“看清楚,如果真是史前的,粉早就该掉光了。” 老牛如释重负地说:“我说嘛,这里离出口还挺远的,要是真有哪个娃儿贪玩进来乱画,出不去就糟喽。” 江路嘉虎着脸说:“老牛,现在有这个担心的是我们自己吧?” “不得会!我们是大人嘛。”老牛急忙保证,“到这里路就好走多了,最多再有俩小时就出得去,就怕走到一半熄火了,摸着黑就不大走得快,也容易迷路。” “这你不用担心,再休息五分钟就上路。”萧晚晴一边回答,一边搓了搓手指上的鲜红粉末,若有所思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洞窟的另一边,突然问道,“老牛,顺着这边走下去,会到什么地方?” 老牛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赶紧说:“又是河嘛,还能到哪里,这里山上的洞七通八达,最后都要被暗河给截断的,所以还是走水路比较方便。” “也就是说,如果河里有什么东西要追我们的话,也是轻而易举的,因为不管从哪个岔口上岸,走山洞都能截住我们,是吧?” 别说老牛,江路嘉听了都汗毛直竖起来,老牛支支吾吾地说:“没,没听说水里的东西还能上岸啊。” 萧晚晴也没有多说,又看了那几幅涂鸦一眼,从兜里掏出几瓶小包装的纯净水递给江路嘉:“一人一瓶,省着点喝。” 江路嘉一手接过来,情不自禁地把目光落在她的兜里,炽热的目光仿佛看着一个机器猫的多宝袋。 “嗯,一个……收纳的小诀窍。”萧晚晴镇定地说。 喝了水,虽然休息得还不大够,但小孟显然已经恢复了一点力气,再度上路的时候也能咬牙站起来继续了,她知道目前的环境恶劣,带路的老牛又是个不能相信的坏人,唯有赶快走出去,到了人多的地方才能放下心来。 这只小小的队伍再度出发,走在最后面的萧晚晴突然说:“老牛,反正闲着也是无聊,你给我们讲几个水神的传说呗。” 老牛含糊地说:“也没有什么好讲的,都是些农村的野话儿,没头没尾的,你们有知识的人听了要笑话我们喽。” “不会啊,我们就是为了研究民俗传说才来到这深山老林的,是不是,江博士?” 虽然不明白萧晚晴是什么用意,但江路嘉一贯坚定不移地和领导站在同一战线上,立刻揭穿说:“对啊,昨天晚上你不是拉着我给讲了大半夜?到两点多才放我回去睡觉,那时候你不是挺能侃大山的吗?” 老牛哼哼唧唧地说:“都是些假的,我胡乱编的,哪有个真的民间传说嘞,再说的我知道的都讲把你听了嘛,现在要我编新的也来不及……” 萧晚晴打断了他的话,直接问道:“你说的,都是这里关于水神的传说部分,可是据我所知,本地还流传着很著名的‘仙女下凡洗澡’的传说,这两个神仙就没有什么交集?” “没有没有。”老牛摇着头,“水神是古来就有的传说,哪有什么仙女,那都是大毛藜村为了骗游客,瞎编出来的,胡说八道,假的!上周的!” 一直闷头走路的小孟忍不住了,尖锐地叫了起来:“你才胡说!那两个和你认识的坏蛋在骗我来这里的路上,还给我说了一个水神和仙女的民间故事呢!” 这一声在山洞里都弄出了回响,仿佛有好几个女人的声音在此起彼伏地喊着‘胡说!’‘胡说~~~。 江路嘉赶紧回头安抚:“小孟姑娘,别这么大声,节省点力气,哎,你要是知道,你就跟我们说说啊,我还挺感兴趣的。” 小孟虽然累得压根不想开口,但是看在这两人是自己救命恩人的份上,也打起精神来,回忆着尽可能原样不落地给转述了一遍。 简单地说,这是一个和流传在中原大地的仙女下凡故事没什么不同的传说,说天上有个金鱼仙女,有一天透过云层看到扶池县这里青山葱郁,山顶上还有一眼清澈的潭水,就喜欢上了这里,没事常下凡来洗澡散心,一二而去和本地年轻英俊的水神相知相恋,从此就留了下来,生儿育女,扎根凡间,再也不回天庭了。 “这也没啥啊。”江路嘉失望地说,“这种民间传说一抓一大把,既不黄也不暴力,有什么不可说的啊,老牛,你这就不够仗义了,这种小事你都不跟我们交心,叫我们怎么相信你是真的要带我们出去啊?” 萧晚晴冷冷地说:“你说到点子上了,根据我对民俗学的研究,这么既不黄又不暴力的传说肯定是经过后人加工的,为了符合和谐的社会主义三观,便于在现代社会传播推广……原本的故事不是这么小清新的吧,老牛?” 江路嘉腹诽道:组长你什么时候还研究过民俗学啊?! 老牛被他们俩咄咄逼问,耷拉着头闷闷地说:“原来的故事……不好讲的,我说了你们女人又要骂我。” “哎呀不会啦。”江路嘉被他挑起了好奇心,大包大揽地说,“我们是本着批判的原则来听,你只是陈述,又不是你写的你怕啥。” 老牛咽了口唾沫,才慢吞吞地说:“前面都是一样的,就是仙女下凡之后,在那个湖里洗澡嘛,被水神看上了,就……就化成原形,去,去纠缠她。” “啊,这倒是确实不好,有点那啥的意思了,不过为啥要变成化成原形呢?前面不是还说他年轻英俊吗,纠缠之后呢?” “就,就是纠缠嘛!”老牛要是在平时胡吹,那能把这段说出十八个花儿的荤段子来,但是后面就是两个年轻姑娘,一个能打,一个能骂,他才不敢自讨没趣。 小孟突然反应过来了,响亮地骂了一声:“臭流氓!” 江路嘉还莫名其妙,萧晚晴无奈地提醒了他一句:“水神的原形,是蛇。” 哦豁!蓝天白云,碧水青山,一个下凡的仙女在清澈的湖水里身披薄纱肆意畅游,忽然水底钻出一条粗壮的大黑蛇,二话不说纠缠上雪白的玉体,然后就酱酱酿酿…… “我们要本着文学研究的原则来看这个问题……”他艰难地说。 “你原则还真多。”萧晚晴冷冷地说,然后又追问道:“传说里有说水神和仙女在一起之后生儿育女,那么他们的孩子呢?有提到吗?” 最尴尬的部分已经过去了,生育部分是顺理成章没有什么可羞愧的,老牛态度从容了些,想了想之后回答:“其实也没有生儿育女,好像传说中偶尔有提到他们只生了一个很漂亮的,跟仙女一样好看的女儿,所以仙女就不回天上,留在凡间了。” 小孟冷哼了一声,尖刻地说:“这民间故事真是能反映出山村男青年的朴素愿望啊。” 这时候江路嘉手里拎着的油灯晃晃悠悠,很有一种马上要油尽灯枯的感觉,火焰忽小忽大,把四个人的身影在洞壁上反射得跟群魔乱舞似的,老牛惊慌地说:“不好!灯要灭了!” “他想跑!”小孟一针见血地戳破,“看不见他就能甩下我们逃了,把我们留在这大山洞里!” “放心,不会灭的,我正巧随身带着灯油。”萧晚晴慢悠悠地说,“江博士,把灯递给我一下。” 江路嘉依言转身把油灯给递了过去,小孟捏着拳头,愤怒的圆眼睛瞪得大大的,警惕地看着前面的老牛,生怕他会借这个机会逃窜。 萧晚晴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跟随身香水携带管一样的器具,打开灯罩,小心地把开口凑过去,用手指在底部弹了一下,顿时本来苟延残喘的火光呼地一下精神了,变得既明亮又稳定,还透着那么一股神圣庄严,正气不可侵犯的意味,照耀之下感觉黑乎乎的山洞都显得不那么阴森可怕了。 江路嘉一看就明白了,这哪是什么灯油,应该是从火苗儿那里弄来的一点火星。 不愧是佛灯圣女,这一点火星也足够用到他们出去了,而且驱散黑暗,安定人心,好像陡然之间心里就充满了希望,觉得被困在山洞里也不是什么大事了,肯定能找到出口的。 “走!”他满怀激情地挥舞着拳头说。 现实很快就给了江路嘉当头一棒,当老牛转过一个拐角,声称前面再走一段就可以到达直接通往外界的一条山洞的时候,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面被大大小小的石头堵得严严实实的墙。 老牛骂了一句脏话,冲上去用手掌拍打着,试图确认这只是薄薄的一层,搬开石头就能照样前进,可是他试探的结果令人心凉。 “应该是塌方。”萧晚晴走过去摸了一下,判断道,“前方十几米都是石头,除非动用机械,否则是搬不开的。” 逃出生天的希望一下子破灭,小孟脸色煞白,站都快站不住了,但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立刻瘫倒在地呼天抢地,而是坚定地威胁道:“你要是故意的,我们活不了,你也休想活!” “你说的啥话嘛!”老牛跳起来嚷嚷道,“我难道就为了报复你们,把我自己的命搭上?” “好了!”萧晚晴沉声呵止他们,“还有别的路吗?” 老牛点点头,目光中透出难言的恐惧:“有是有,沿着暗河两边有好几个山洞可以出去,但是……这条路要是不通,就得在水里再走一段才能找到下一个出口。” 他没说完,但话里的意思很清楚:现在已经没有竹排了,要走水路,就只能游过去,但是万一水里还有什么神秘力量…… “那还等什么?走吧。”萧晚晴淡淡地说,转身率先向着原路走了回去。 第一百六十章 第一百六十章 这次大家沿着远路走回去的时候,就没有刚才那么平静了,老牛耷拉着脑袋依旧走在队伍的最前方,闷声不吭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孟已经累得喘气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了,但还是坚持着继续走而没有要求休息,江路嘉心想这姑娘倒天生带着一股骨子里的韧劲,在这种情况下居然也能沉着冷静服从指挥,要是她崩溃了来个瘫在地上大哭大闹,那就更麻烦了。 走到他们上次休息的地方,再度经过那几幅涂鸦的时候,江路嘉心情复杂地多看了一眼,总觉得在摇晃的灯光下,那血红的颜色怎么透着一股不详的味道。 “放心吧,不是血。”萧晚晴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直截了当地说,“甚至不会是动物的血,应该是一种……矿石粉末。” “朱砂吗?”江路嘉开了个玩笑,“难道这是驱邪的符咒?” 萧晚晴轻微地哼了一声:“那种封建迷信的东西……” 走在前面的老牛忍不住说:“你们城里人不信,我们乡下信这个的人可多!大毛藜村原先就有个歪脖老母,在这一带很有名气,很灵验的,一般生了病,或者小孩子到野地里玩丢了魂,都是请她用东西在身上脸上画个符,就好了。” “嗯?”江路嘉装作很感兴趣地问,“那我在网上查毛藜村的时候怎么没看见有写啊?如果真的灵验的话,这不也应该是大吹特吹的地方特色吗?比去泰国买什么佛牌强啊。” 老牛干笑了两声:“这可不能随便说给外人知道,他们村里现在正在做旅游产业,神话挂牌美食开道,拿仙女洗澡做噱头不假,但也不能真搞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是吧?万一被揪了小辫子停业整顿就不好了,他们哪,小心着呢。” “这是应该的,好容易找到一条生财之路嘛。”江路嘉突然问道,“可是我之前住店的时候,老板怎么说神仙锅是赚的造孽钱呢?” 老牛却很狡猾,讪笑着说:“哪个说的,你去问哪个嘛,我只知道他们挣钱,不知道别的。” 小孟气喘吁吁地骂了一句:“你自己赚的才是造孽钱!” 从原先的休息处往洞的里面走,就是更接近大山深处,地势是向下的,洞壁上开始出现一些陈年的苔藓,脚下的石头也变得大大小小,稍不注意就会绊脚,空气变得潮湿而阴冷,好在几人身上穿的都是棉衣,一时半会还不会觉得受不了,但等一会儿要下水怎么办? 走了一段之后,江路嘉听到了轻微的水声,他呼了一口气说:“快到了吧。” 果然,再走了五分钟之后,洞口陡然向下倾斜,前路就被浸泡在水里,江路嘉举起油灯往水面上照了照,这里的水面更加宽阔,水流湍急,完全不像刚才那个河滩附近那么平缓。 因为深不见底的原因,水看起来几乎是漆黑的,偶尔翻着白色的浪花,这大约代表着水下还有暗藏的大石头。 看着黑乎乎的暗河,老牛却并不怯场,指着前面说:“这里离刚才的河滩也不算太远,这条水路我走习惯了的,从这个地方下去,再往前就是又一个河滩,那里有一条路可以通到外面。” “要是万一那条路也被石头堵上了呢?”江路嘉盯着他问。 老牛被他看得有些恼羞成怒,发急道:“那就听天由命喽!难道你们还怀疑是我故意带错路吗?虽然你们城里人的命金贵,我也不想死在这里的!” “这不是谁的命金贵的问题,在死亡面前生命都是平等的。”萧晚晴冷冷地说,也走到前面来,拿过江路嘉手里的油灯,高高地举起,伸出洞穴,照着水面。 昏黄的一点火光在被黑暗笼罩的水面上微弱地摇曳着,却神奇地带来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也许这就是‘佛光普照’的意义?江路嘉不知道用科学原理怎么解释,但很显然有了这盏灯,他觉得能驱散黑暗,和黑暗中那些不怀好意的生物。 就好像他刚才在河滩上看到的那个怪物……如果不是人的话,又会是什么? 说真的他还是蛮怕这种像人又不是人的奇怪动物的,感觉跟外星人一样,属于非我族类,但是又有智慧的物种。 他正在想着,一边的老牛已经大大咧咧地开始脱衣服,解开腰带连外裤都干净利落地脱了下来。 在后面抓紧时间坐在石头上休息的小孟吓了一跳,急忙转过头去,暗地里啐了一口,连骂都没了力气。 “你干嘛?”江路嘉也吃了一惊,老牛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准备下水了,不游过去怎么办?” “游过去啊?”江路嘉看了看黑黝黝不知道多深的河水,弯下腰用手撩了撩,虽然还没到结冰的低温,但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体验,在这样的水里‘畅游’很难说他能坚持多长时间。 萧晚晴倒不用担心,小孟姑娘怎么办? “不然咋办啊?”老牛底气有点足了,微带挑衅地看着他,“下一个洞口离这里,撑船还要半个小时呢,不下水怎么过去?” 他已经脱得差不多了,露出赤裸的黝黑脊背,油乎乎的在昏暗的灯光下发着光,龇牙咧嘴地甩掉鞋,用脚尖去试了试水,啧地一声:“好冷!” 说着他回头对着小孟恶意地笑笑:“姑娘家的,大冬天可不要下冷水,落下病根以后生不了娃儿就麻烦了。” 小孟虽然泼辣,但这时候连跳起来破口大骂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别着头,脸蛋涨得通红,也不看他。 老牛一看,更加得了意,虽然不敢接近,却嬉皮笑脸地说:“不然这样吧,我和这位弟弟洑水出去,他男人嘛,不怕的,到时候我们下了山,再找船回来接你们?你们两个姑娘家的在这里等着,互相也有个照应。” 他嘴上说得好听,江路嘉是不信的,且不说老牛会不会半路上把他甩了自己一个人逃跑,就是两人顺利出去了,下了山,谁知道会不会被他正好带到老窝里去……唉,自己还是太没用了,见识过萧晚晴的身手,老牛是不敢当着她的面作妖的。 但是……似乎也只能这样了,总不能让萧晚晴跟老牛一起出去,自己和小孟留在这里? 更不能把小孟一个人留下吧。 “没必要。”他正在发愁,萧晚晴冷冷地说,“我们四个人一起走。” 老牛有点失望,感觉自己计划的落空,羞恼地说:“好啊!四个人一起就一起!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水里不像地上,有个什么磕绊我还能帮扶一把,到了水里,那就真的是各管各的,看命了!” 萧晚晴没理他,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抓住江路嘉的衣襟把他拖到了面前,江路嘉略有一点吃惊,但并不紧张,反而有点兴奋,难道萧晚晴要对他面授机宜? 显然他想多了,萧晚晴就在他耳边问了一句:“你的判断是什么?从这里沿着河去寻找下一个出口吗?” 江路嘉愣愣地点了点头,紧接着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萧晚晴抓住他羽绒服腰带上的一个小装置用力一拽,呼地一声,一股大力袭来,差点把他整个人给拽到河里去! 等他昏头昏脑站稳身子定晴一看,才发现从那个飞机上绑安全带的装置里竟然弹射出了一条透明的‘塑料筏’,吹得鼓鼓地飘在水面上,一头的细线还连着自己的腰带。 虽然一看就是单人的配置,但在这种紧急情况下,勉强载两个人显然也不是不可能…… 老牛惊呆了,张口结舌地看着萧晚晴也拽动自己腰带上的机关,弹出了一模一样的充气筏,他刻意制造的麻烦转眼就被破解了,而且还是用这么轻描淡写的方式! 小孟也吃惊非小,连害羞都顾不上了,转过头来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水上交通工具。 “啊,既然出来旅游,总要做点准备的。”萧晚晴淡淡地说。 江路嘉心想这还是组长你什么都没说就把我拖出来了,不然我能从副组长那里再刮一堆来。 “好了,大家上船吧。”江路嘉特地看着老牛说了一声,“请把衣服穿上。” 老牛臊眉耷眼地穿好衣服,四个人分男女组各自上了筏子,萧晚晴跳上去的时候潇洒地用长腿一蹬,筏子就灵活地借着这股力量离开了岸边,被湍急的水流带着往下游飘去。 江路嘉也学着做了,差点在筏子上摔了个狗啃地,幸亏他也是受过训练的,勉强稳住了身体,不然只怕还没启程就得翻船了。 两条筏子一前一后在暗河里随波逐流着,因为没有桨,也没有动力装置,只能顺着水流移动,江路嘉看前面萧晚晴的筏子离自己有点远,不得不改坐姿为跪着在筏子前头,高高地举起手里的油灯,希望能尽可能地为前方照亮。 老牛坐在后面,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满脸羡慕地说:“你们城里人就是好,有这么多新鲜玩意儿,连船都能带在身上,我们可就不行喽,那个竹排还是我去年才扎好的,这不才用了一年就坏了。” 江路嘉一边聚精会神地盯着七八米外的另一只筏子,一边顺嘴说道:“嗨,一般一般,都是些日常工具。” 老牛的眼里闪过一丝阴毒的妒忌,故意笑着说:“也是,要是没有这个玩意儿,咱们就只好采用笨法子在河里瞎游了,不过反正你会游泳的对吧?” “是啊,我横渡过长江呢。”江路嘉的心思都放在观察周围环境和照明上,信口回答道。 从他这个角度看下去,河水依旧是深的,油灯的光芒虽然稳定,但到底不够明亮,照不透水底,也看不清里面到底有没有什么生物,不过也幸好有这盏灯,要是黑漆马乌一片,那自己就能把自己吓死。 往前顺水漂了一段,老牛忽然站起来高声喊了一句:“注意!前面就是岔路口,往左转!别错过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他喊得很用力,破锣嗓子发出的噪音在洞壁上来回折射,发出嗡嗡的回音,难听至极。 萧晚晴那边还没什么反应,江路嘉倒是首先被吓了一跳,他愠怒地回身道:“老牛你发什么疯!突然叫唤什么,就不能好好说吗?!” 老牛无辜地说:“我怕走过了啊!这个洞口不拐进去谁知道会顺着水漂到哪里去呢!那条路我可没走过,哎哎,小心!就是那里!” 江路嘉也顾不得多说,急忙也站了起来,高高地举起油灯,希望能照亮那个拐弯的洞口。 果然在二十米之外的左边洞壁上,真有一个一人多高的黑乎乎的小岔口,水流一部分顺着拐了下去,其余的继续奔流向前,流向地底深处的不知道什么地方。 “转弯!”他也大声呼喝了起来,提醒着前方同伴的注意。 萧晚晴举起一只手挥了挥,然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透明的塑料筏就缓慢地跨越水流的方向开始往左边靠拢,很顺利地就转了过去,眼看就要进入那个岔路口—— 就在江路嘉几乎半个上身都探出筏子的范围,希望能尽可能给萧晚晴照亮前路的时候,他忽然感到腰间一松,下意识地一低头,正好看到腰带上那根连着筏子的细绳被什么东西割断,猛然弹回来的一幕! 他到底还是临战经验差了些,这种时候还惊愕地回头去看,正好迎上老牛凶相毕露的狰狞面孔,咬牙切齿地喊了一句:“去你的吧!” 然后一脚就踹了过来,江路嘉本来就近乎失去平衡地勉强站着,后腰上被这么狠狠一踹,软滑的塑料表面又根本立不住脚,连叫都没叫一声就大头冲下地栽进了水里,发出噗通一声巨响。 他手里的拎着的油灯也同时落水,失去了唯一的光源,顿时周围完全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只听见哗哗的水流声。 江路嘉落进水里的同时,正好是萧晚晴乘坐的筏子前端进入岔洞的关键时刻,油灯一灭,她第一反应就是抽出腕上短刀,嗤拉一声深深插入身边的洞壁,硬生生地把整个筏子给停了下来,同时低声警告小孟:“别出声!” 小孟急忙用手捂着嘴,害怕地点点头,黑亮的圆眼睛在暗中发出微弱的光芒,果真是一丝声音都没发出。 萧晚晴侧耳倾听,除了水流声别无其他,足足过了一分钟之久,她眉头一挑,伸出另一只手,掌心上突地跳出一团蓝紫色的光芒,冷冷地照耀着四周,和刚才温暖的黄色油灯光相比,多了几分凝重的阴沉感,衬着她毫无表情的脸,越发显得有点诡异。 她们的筏子还停在洞口,可以清晰地观察到这一片水面的动静,出乎意料的是水面上既没有落水漂浮的江路嘉,也没有还坐在筏子上的老牛。 萧晚晴看了小孟一眼:“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我马上沿着水路往前走,看看能不能找到出口把你先送出去,还有一个是我们先去救人,后者有一定的风险,你要想好了再回答。” 小孟哆哆嗦嗦地放开手,用力地点了点头说:“当然是去救人!” 萧晚晴微感意外地看了她一眼:“真的?” 小孟鼓起了勇气,指着水面说:“是你们救了我,现在他落水了,我怎么能掉头就走呢,那也忒不是个东西了!再说……” 她抬起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那个王八蛋狗犊子居然没进这个洞,说明他在撒谎,这个洞不一定通往出口,他就是在骗我们,趁机下手的,所以现在自己划着船跑了!那我们再往前走也只是浪费时间。” 萧晚晴喃喃地低声说:“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脑子……” 小孟没听清楚,但也发急了,催促道:“咱们赶紧回去救人啊!刚落水的人没冲出去多远,应该能找到的,哎,他叫什么名字?我帮着你喊他啊?” 萧晚晴手指轻轻一弹,掌心里的光芒顺着精神力的轨迹漂浮到了头顶半米左右的高度,清清楚楚地把自己的筏子给标注出来,借着手臂的力量在洞壁上一撑,抽出短刀的同时改变了筏子的方向,转过来对着江路嘉落水的最后区域漂了过去。 “放心吧,他吃了那么多螃蟹龙虾,没这么容易死。” 江路嘉毫无防备地被踹落水的一刹那,之前的训练起到了作用,紧急情况下还利用最后一点时间狠狠吸了一大口气憋在肺里,整个人大头朝下冲入水中的时候,冰冷的河水沿着脖领子一涌而入,瞬间把他重重包围。 他抑制住自己手忙脚乱要浮上水面的求生本能,反而憋住那口气,就着掉入水中的姿势头下脚上地往深水里扎了下去,以免水面上的老牛下黑手再给他几下狠的。 真是……虽然小心警惕,到底还是大意了,居然被个山村人贩子抓住那一点疏忽的时机给翻了盘,这次的实习考核还能通过吗? 刚才拎在手里的油灯也一起落了水,不知道是不是火苗儿功力深厚,这一点火光居然没有见水即灭,依旧保留着一点星星之火,晃晃悠悠地随着油灯往水底沉去,江路嘉也借着这一点照明看清了河底的情况……出乎意料的是居然很平坦,没有什么大大小小的石头,细碎的砾石上零零散散地散布着贝壳和螺类,还长着一些认不得的水生植物,因为没有阳光而显得很稀疏,随着水流懒洋洋地摇摆着枝条,看着没有什么危险。 但是就在油灯彻底掉落在河底的瞬间,江路嘉瞳孔一缩,他仿佛看到油灯附近的砾石上,有似乎是动物身体拖行过的痕迹!而且尺寸还不小!不可能是普通的十几斤的河鱼那种分量。 他还想看看清楚,那点借着火苗儿的‘法力’在水里坚持到现在的光芒终于坚持不住,彻底熄灭了,周遭再度陷入了一片黑暗。 江路嘉不甘心地又往下潜了一点,伸手试图去摸索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他如此专注甚至都忘记了自己还身在深不可测的暗河中,而奇怪的是他那在大学室内游泳馆里练出来的狗刨这时候居然相当管用,手脚自如地划动着,这口气憋得也很充足,一点都没有缺乏氧气导致窒息的难受感。 手指摸到的只是粗糙的砾石,江路嘉这才失望地承认没有了照明的话,自己在水下就是个瞎子,完全不可能靠手摸出什么线索来,他按着河底用力一推,试图把自己的姿势漂亮地扭转成正常直立,赶紧浮上水面去和萧晚晴会合。 至于老牛,他没有追下来捅自己一刀,那应该就是坐着筏子逃了,现在已经不知道在几十米以外了吧。 他刚转到一半,整个身体像个蜷缩的虾米一样平放在水流当中的时候,忽然漆黑一片中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席卷而来一股狂流,毫无预兆地呼地一声就整个卷起了他的身躯,往斜前方冲去。 江路嘉这一下是完全的猝不及防,身体被那股水流卷得像个小弹丸一样颠倒翻覆,情急之下嘴里的空气咕噜噜地向外冒去,形成了浮上水面的一串气泡,他在缺乏空气的情况下终于慌了起来,手脚伸开一阵胡乱挥舞,却对情况没有任何改善,反而因为翻卷中伸出去胡乱碰到石壁而被撞得生疼! 那股水流就像一个滚筒洗衣机,把他这件脏衣服裹在涡轮里一阵猛甩,甩得江路嘉晕头转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好下意识地抱住了膝盖团在一起以保护自己,减少受伤的损害,希望这股莫名其妙的水流能尽快过去,他赶紧逃出生天。 但是事与愿违,水底完全黑暗,他又被冲得颠三倒四,虽然努力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心里的担忧越来越加重,终于在一次狠狠的碰撞中,脑袋不知道撞上了什么东西,剧烈的疼痛中,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胸口……很沉重啊,江路嘉模模糊糊地想着,是不是那只胖猫又蹲在自己胸口睡觉了?这个坑爹货! 不但闷得喘不过气来,浑身的那种不适感像是睡觉时候被大肥猫蹦跶着在全身踩了一遍似的,完全不能让人好好地睡觉嘛! 江路嘉带着满腹的郁闷,猛地睁开了眼,刚想大喊一声‘江球球你这个坑爹货!’,额头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哎哟哟’地叫了起来,眯着眼睛小心地伸手去摸了摸,凑到眼前一看,大惊失色:“出血了?!” 随即他又反应过来:“这里怎么有光?!” 他不是落水了,然后被一股暗流席卷走,不受控制地昏了过去吗?刚才还是一片漆黑,这时候怎么能看见自己手指上还没凝固的献血了? 江路嘉慢慢地支起身子,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冲到了一个岩石缝隙形成的地下洞窟里,身下是带着湿气的河滩,隔着不远就是水波粼粼的暗河,这时候倒是一反刚才的湍急,温柔而缓慢地流动着。 洞窟的四周长着一些发光的苔藓,点点白绿色的光芒把这个地方照的还算让人安心,不再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那么恐惧。 但是他浑身湿透,额头上还糊着血,一皱眉头就传来针扎一样的疼痛,又落在这么一个不知道是哪儿的地方,浑身连个通讯器材都没有,也很令人绝望啊! 江路嘉先爬起来把湿透的衣裤扒下来拧干,平铺在离水面远一点的石壁上希望早点晾干,然后走到河边掬了一点水小心地把额头的伤口给洗了洗,确定不出血了才站起身来,打量着这个洞窟。 他的第一反应:这里是个什么生物的巢穴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这绝不是江路嘉猝经大难有点疑神疑鬼,相反他现在光着膀子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内裤,冻也冻得精神了,前所未有的神智清楚。 这是个不大的洞窟,一头连着暗河,另一头向上形成一个缓慢的坡度延伸了出去,那边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可能后面还有更广阔的空间。 就他身处的地方而言,地上没有任何石块,是细碎的沙粒,光脚踩在上面甚至还有几分绵软,虽然他在原地走了好几趟,但依然能看出他不是本地唯一的来客……沙滩上还有几个奇形怪状的爪印,说不出是什么动物的,只能看出爪子之间有鸭蹼一类的薄膜的存在。 江路嘉蹲下身,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爪印之间并没有他刚才在暗河底看到的生物身躯拖行出的痕迹,心里略微放下了一点心。 不过从这个爪印看来,这个生物也不小啊!目测足有一米长……会是鳄鱼吗?扶池县这个地方的生态环境他查过,没有听说有淡水鳄鱼出没啊! 在洞窟的一角,堆着一些‘垃圾’,江路嘉走过去,好奇地翻了一下,都是些贝壳之类的,里面的东西都被挖出来吃掉了,壳是破损的,令江路嘉惊讶的是,某些破损之处依稀可见用石头砸过的痕迹。 这里大概因为深入大山腹地,所以并不算很冷,但也绝不热,江路嘉却感到头上冒出了一层薄汗,他颤抖着手抹了一把,低声对自己说:“这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水獭也会用石头砸开贝壳的!动物也可以使用简单的工具……对,就是这样!” 他拒绝承认自己不但跑到一个生物的巢穴里来了,还可能是一个具有智慧的生物! 不!等等!如果真的是智慧生物的话,那会不会其实是‘它’把昏迷的自己给带回到巢穴里来,当储备粮的?!毕竟跟低等智慧生物也谈不上什么‘人道主义’。 江路嘉仓皇地丢下贝壳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一步,环视着四周虚张声势地说:“不要怕!我可是来做实习考核的,组长一定会很快找到我,我要对她有信心!” 说着,他低头在地上四处寻找着,试图找到一个能当武器的东西,握在手里多少给自己一点安全感,但是很遗憾,洞窟的地面很平整,除了那一小堆贝壳垃圾之外,什么都没有。 “难道要赤手空拳?!”江路嘉郁闷地想,他训练的时候也起码有根棍子啊,而且以他的身手,用力之下能敲开最坚固的螃蟹壳,对付个把洞穴怪物应该也不在话下——当然,首先得有武器。 他对着那缓缓流淌的暗河看了一眼,最后确定萧晚晴应该不会像救世主一样突然出现,唉声叹气地走上了斜坡,无论如何,要是自己一个大男人就此躺在地下等着人来救援,也太跌份了,一定会被扣分的,在萧晚晴赶到之前,还是先想办法自救吧。 那些发光苔藓似乎是洞壁上常见的东西,沿着他的脚步一路都可以看见,只是有的地方密,有的地方稀疏,映照着一人多高的山洞,一闪一闪跟繁密的星星似的,如果不是江路嘉近乎全裸着身体,脚步沉重,面色忧郁,简直要停下来看一看这难得的美景了:他仿佛走在一条由星星碎片环绕组成的小道上,弯弯曲曲向远方。 至于远方是什么……那谁也不知道。 这条山洞并不长,在不到三十米的地方就拐了一个弯,江路嘉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在走出拐弯的一瞬间,两眼就瞬间睁大,发出赞叹的惊讶声:“哇哦!”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从未有过,甚至从未想象过的瑰丽奇景! 在一个大厅一般的洞窟里,石壁上满满地生着那种会发光的苔藓,照得犹如一个童话世界,神奇而美丽,大厅里生长着无数他从来没看过的奇异植物,本体肥硕丰厚,黑乎乎的,犹如一个个半人高的陶土酒坛子一般憨态可掬,但是从靠上的部位处伸出无数短短手臂粗的枝条,没有叶子,末端只有一朵‘花’在盛放,最多的是简单的月白色单瓣形状,花瓣娇嫩得如同一个半透明的梦境,轻轻一触就会破碎,小部分是蓝色的复瓣,丝绒一般的花瓣交叠在一起,绸缎一般地光滑靓丽,偶尔还可以见到开得熙熙攘攘的月白色花朵中间,突然出现一朵与众不同的近乎深海一般幽蓝的大花,花瓣厚实地凝聚在一起简直像宝石一样闪耀着晶莹而璀璨的光芒,让他的眼神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 深深浅浅的蓝,配上白色带着点点绿星的光线,构成了一个海洋深处一般神秘而美丽的地下世界。 “唔……没有叶子,应该不是通过光合作用生长,也没有香味,不是吸引昆虫来授粉,那是怎么活下来的呢?还真奇怪!”江路嘉用自己那点可怜的植物学知识思索着,却也不敢就这么伸手去摘,毕竟是在这种地方出现的未知植物,万一是食人花呢,咬了自己也没处说理去。 他低头在地上发现了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头,急忙捡起来握在手里,多少定下了点心,不再被这奇异的花朵胜景所迷惑流连,小心地在‘酒坛子’中间绕出一条路,往前面走去。 穿过花丛,他在对面的洞壁上找到了另外一个口,紧张地看了一眼身后,江路嘉下定决心,握着那块石头,义无反顾地一头钻了进去。 越往前走,他内心的疑虑就越重,这条山洞和刚才的不同,应该是被什么东西给修整过的,洞壁上散落的发光苔藓变成了近乎规整的两条散布在靠近头顶的位置,就好像……是修建的路灯带一样。 但这是荒谬的!那个不明生物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智慧!再说了,就算它确实有,它不是趴在地上四条腿爬行的两栖动物吗?!照明带放这么高怎么够得着? 江路嘉忽然停下来揉了揉额头,尖锐的刺痛其实已经不太明显了,但这个地方透出的无一不古怪,无一步异常的气氛让他开始害怕,有一种冲动,转身就跑,回到原来的地方,安静地等待,而不是往前走,去继续探询之后的地区,面临未知的命运。 反正萧晚晴一定会来找他的!他现在又不是国九局特勤组的正式员工,只是一个实习生而已,萧晚晴之所以跟着自己一起来,除了打分考核之外,不也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吗?所以自己回去等着救援是绝对理智而正确的行为。 江路嘉看着身后那个盛开着奇异花朵的大厅,又看看被规划得整齐的发光苔藓‘路灯’,一咬牙,对自己狠狠地说:“江路嘉!你不能这么没出息!” 说完,他迈开步子就往前走了下去。 沿着山洞走了一会儿之后,他的眼睛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昏暗的光线,可以模模糊糊地看出去几米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虽然自己走在一条无人的道路上,却有一种被窥伺的感觉。 “见鬼了?”他嘀咕道,小心地回头看了看,确实没有人。 “不,组长说过的,世界上没有鬼。”他看了看前面几米处的洞口,把那块石头在自己两手中来回倒了几下,借以蹭去掌心的冷汗,给自己加油,“不管什么东西,都要有勇气去面对!”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洞口边,探出一边眼睛去侦查。 面前的场景让他震惊万分,似乎全身的血都呼地一声涌上了头部,大脑飞速地运转着,竭力想把眼睛看到的一切转化成以他的思维能理解的东西,差点陷入‘当机’之中。 这是又一个大厅,比刚才那个种着奇怪石头花的还要大许多,一眼看过去足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靠近底部的洞壁部分依旧附着着那种发光苔藓,所以上方就是一片不详的黑暗……以江路嘉竭力运足目力看过去,并不能看到顶部,也就是说,这是一个高高的,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巨大高洞。 虽然底部的面积大,但是以他现在深入大山腹地的地形看来,搞不好是个烟囱一样形状的也说不定。 不过仅仅是巨大的话,那也无法震撼到江路嘉,让他震惊不已的是洞窟里的东西! 就在空旷的大厅中间,有个类似操场平台的石头堆砌而成的东西,离地两米多高,用土堆夯成高高的台阶方便攀爬,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上面放置着一颗巨大的,灰白灰白的,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头骨!在微弱的光线下,散发着无尽的阴森气息。 江路嘉对人体的了解还是很丰富的,他可以断定这绝对不是人类,甚至也不是灵长类的头骨,不过话说回来,要是真有这么一种头骨就和他这个一米八的大男人差不多高的灵长类,那如今统治世界的就真不一定是人类了。 “我滴妈呀,这可真大啊……”江路嘉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充满敬畏地看着远处的那颗巨大头骨,三角形的脑壳,硕大黑洞洞的眼窝,头顶昂起的数根骨刺,还有镶嵌在上下颌上巨大而锐利的牙齿,无一不在证明,这家伙可不是吃素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第一百六十三章 恐龙吗?难道是化石陈列?神奇的地底生物还有这种慕强的爱好? 他暗自揣测着,大着胆子向前走去,刚走到一半路程的时候已经确定了,这不是骨骼化石,而是单纯的骨头,也就是说,这个生物存活的时代离2017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远! 他皱着眉头,回身打量了一下自己钻出来的洞窟,再估量了一下身高,确定了这个生物如果还活着的话,是不可能来去自如的,这才放下了心,他可不想一头钻进这种庞然大物的子孙巢穴里去,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江路嘉这么来回转身的时候,借着苔藓的弱光,余光一扫,发现了洞壁上奇怪的痕迹,他握紧手里的石头,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站住脚端详着。 这和之前在休息时候看见的一样,是用鲜红色的矿石粉末当颜料绘成的壁画,只是这里的画者显然技术比较成熟,不是那种歪歪扭扭活像幼儿园涂鸦一样,篇幅也大多了,江路嘉抬起头来才能勉强看到边缘。 “这是……”他惊讶得透不过气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壁画,分辨着其中的意味。 有的部分很好理解,用小篇幅描绘着绵延不绝的大山,山脚下生活着一群大圆脑袋细瘦四肢的生物,跟石蛙似的,但江路嘉觉得这说不定是指代人类的某个部族。 然后是描绘在巨大的梯形山洞里的盛大场面,估计是在祭祀,因为一群着力用红色描绘出身体部分以示和山脚下部族不同的生物正聚居在石台下面,对着石台做跪拜状,它们彼此并没有衣着冠饰上的区别,所以也看不出谁是首领或者祭祀,但江路嘉敏锐地注意到:这个时候,石台上是空无一物的。 那么,现在摆设的这颗巨大头骨又是哪里来的呢?从生物和石台的大小比例看来,它们和人类也没有太大身形上的差距,在没有机械运作的情况下,要搬动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可不容易啊。 接下来的几个壁画让江路嘉不大理解了,山外的‘部族’人数越来越多,这是数的清的,而山洞里的祭祀却变得五花八门,有一副是对着石台上一个圆柱形的‘油桶’?下一副又是对着小小的一个正方形的‘盒子’?好,终于这次不是对着石台了,而是排着队在一个‘雕像’前面,当先的几个人是跪着的,双手高高举起,像是在祈祷。 而那个‘雕像’非人非物,看着不伦不类,非要他描绘的话,有点近似于一个从洞顶上面垂下来的排水管道…… 会不会他理解错了,这不是在祭祀,这是在忽悠大家往里钻呢? 然后是接着一片很简单的曲线水波纹,中间画着一些大约是鱼的生物,质朴到毫无亮点,江路嘉没有在意,继续沿着石壁往前走,直到看到下一副壁画。 这是隆重得令人吃惊的一副,画面上是一条有着长长尾巴的雌性生物,长头发,有明显的第二性征,发育良好的乳房,和之前那个涂鸦的关键点完全相同,但作画的人明显是下了大力气,甚至近似于写实主义了,头发的丝丝络络都画了出来,五官清晰可辨,江路嘉甚至觉得,如果说这是一个有原型的,带着温柔目光的真人女性也不为过。 重要的是那条尾巴!虽然占据画面很大部分,却一丝不苟地用贝壳密密麻麻地镶嵌在石壁上,形成了一条犹如包身珍珠裙一般的装饰物,甚至还注意到贝壳色泽的不同而精心构造,形成了一种由浅入深渐变色的效果。 跟之前的壁画比起来,这一副简直是艺术品的存在。 也就是说,生活在这个洞窟里的智慧生物,不管是什么物种,这个雌性形象对它们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也许是近似于‘女神’的高贵存在。 江路嘉忽然回身,看了一眼大厅中间的石台,原来他不知不觉已经走得绕了半个圈子,刚才出来的那个洞口是侧对着那颗巨大三角形头骨的,这时候他站在美人鱼壁画面前,身后就是直接对着头骨的正面! 昏暗微弱的绿白色光芒下,惨白头骨上两个漆黑的眼窝定定地看着他,要是换了别的人可能看一眼就要吓死了,江路嘉却镇定地呼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还好还好,骨头有什么可怕的。” 要是出来个会动的,那才吓人呢! ‘美人鱼’女神的尾下部分,又是代表水波纹的曲线,这点江路嘉倒不是很奇怪,毕竟不管哪国的人鱼都是生活在水里的,但是他仔细看去,在石壁的底部,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地方,被用细细的线条歪歪扭扭地画了一条小小的四脚蛇,或者更像一个就快变成青蛙,已经长出四条腿,只是尾巴还没掉的蝌蚪儿。 这个画风和上次休息时候看到的涂鸦如出一辙,大概是同一个‘人’画的,在精心绘制的艺术品上显得尤为刺眼,简直是个污点一般的存在,只是因为画在靠近地面的小小角落才不那么破坏整个感觉,但不知道怎么的,江路嘉看着却想笑。 有这样的举动,这证明如果这个智慧生物有群体的话,规则应该也不是那么严格的,所以能纵容这种小小的淘气,乱涂乱画。 说不定还能用绘画交流呢!江路嘉乐观地想着。 不过,国九局是负责外星人事务的,如果在中国的领土上发现了这么一群与世隔绝,却又具有低等智慧的生物,那该归哪个部门管呢?也算社会主义国家的公民吗? 他一边天马行空地想着,一边往前走,美人鱼壁画旁边,又是一个洞口了。 自从他在这个地方醒来到现在,一路都走得还算平顺,没有什么困难,所以江路嘉难免地放松了警惕,看见另一个洞口出现的时候,不假思索地就抬脚走了进去。 他一瞬间就后悔了,因为在他的脚踏入洞穴的同时,眼前突然爆出一团亮到刺眼的白色光线,就好像谁在他面前扔了个闪光雷似的! “哎呀!”江路嘉反应很快地闭上眼,但依然被刺得眼泪直流,他用手臂挡住双眼,拼命眨巴着眼睛,直到适应了之后才明白过来,这不是什么闪光弹袭击,只是—— 开灯了!亮度足有一百瓦! 就像他进入一个房间,声控灯应声而亮一样,是那么普通而正常的事,只是他在弱光环境里久了,眼睛一下子受不了而已。 但是!他现在是在一个大山深处的山洞里,外面是暗河,里面的壁画最多也就是个六千年之前的原始人水平,怎么会突然有声控灯的存在? 就连扶池县城里都未必有这么高科技的东西。 这不科学啊! 他捂着还在拼命流泪的眼睛,偷偷地睁开一条缝向四周打量着,试图看清楚身处环境,但是当一样东西映入眼帘的时候,江路嘉再也顾不得受刺激发红流泪的双眼,震惊地放下手掌,目瞪口呆地看着。 那是一大块……类似果冻一样的透明物质,蓝色的,充塞在一个圆形的桶装物里,后半面是金属质地,闪着无机质的冷光,而在那块‘果冻’之中,像虫子陷入琥珀里被定型一样,有着一个人! 一个彻彻底底的人类,不是什么外星人,也不是什么不明生物,男性,十三四岁的样子,身上穿着的是过时的蓝布衣服,肤色略黑,是在太阳底下奔跑长大的农村少年,身体细瘦却并不虚弱,紧紧闭着眼睛,双手在身体两侧张开,栩栩如生,像是在沉睡。 但江路嘉知道,他已经死了。 他艰难地把目光落在对方下半身上,‘果冻’不知道是什么物质,透明度相当好,可以清晰地让他目睹那样的惨状,毫无遮掩。 少年的双腿被不知道是工具还是牙齿,撕扯得成了光秃秃的骨骼,只有丝丝缕缕的碎肉和肌腱还附着在骨头上,两条只剩下白色骨头的腿就这么孤零零地悬在那里,江路嘉简直不敢想象,这一切发生的时候,那个孩子该多疼啊! “畜生……”他脸色阴沉,握紧了手里的石头,愤怒的火焰充塞了内心,那是一种目睹同胞被残害又无能无力的郁闷和愤慨,沉重地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第一次感到‘非我族类,其心必诛’这句话的无比正确性。 葛局长说得对,外星人中多的是对人类没有善意,把别的智慧生物都当成狩猎对象的‘文明’。 这到底算什么?储备粮吗?还是‘动物’标本?!把人残害成这个样子,还要保存起来,天天看着,或者带回自己的母星去当战利品炫耀吗?! 江路嘉这时候眼睛已经好多了,沉默地看着四周,这是一间小小的房间,和外面的原始洞穴完全不同,像是把什么实验室的一个部分整个切出来,镶嵌在了山壁里,头顶和脚下都是金属质地的材料,不知道什么动力的光源从天花板和房间四壁照射出来,把整个房间照得纤毫毕露,更加像个标本陈列箱了。 可是房间里只有那么一个金属半桶固定着被果冻封起来的人体,再无其他装置,甚至操作台开关之类的小机械都没有…… 江路嘉摸着下巴,又往外看了一眼,确定一下自己是不是刚才跨了‘穿越’的一步?从那个大山之中的巨大洞窟嗖地就被运到了什么高科技的外星飞船上? 但是没有,他进来的洞口就在身后,还可以清晰地看见大厅中央陈列的那个巨大头骨。 这让他更加费解了,洞窟四壁上的壁画虽然气势磅礴巨大无比,但无论是手法还是工具也就是个原始社会水平,那么难道‘不明身份的智慧生物’是和外星人一起同居在这个深山洞窟里的?这能和平相处吗?还是驱使的对象? 江路嘉思索的时候,脚下无意识地挪动了两步,在他没注意的地方,头顶天花板无声无息地开启了一个大洞…… ‘呼啦’一声,从天而降的一股蓝色液体劈头盖脸地浇了江路嘉一身,把他失声而出的惊叫给憋在了嗓子里,这股奇特的液体遇到空气就自动开始凝固,转眼就从脚底把他的双腿给包裹了起来,丝毫没有停顿地沿着身体向上飞速地固定着他的全身。 严严实实的,就好像是……一大团柔软却结实的果冻! 江路嘉毫不怀疑,几秒钟之后,他的下场就会和那个少年一样,成为陈列室里的再一具人类标本! 第一百六十四掌 第一百六十四掌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江路嘉一直努力压抑收敛的精神力终于失去了控制,狂放刚猛地全数爆发了出来,无形的精神力犹如海啸掀起的浪头一般,铺天盖地地向着四面八方奔涌而去,他脑子仅剩下求生的欲望,所以发出的所有指令都只有两个字:停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因此误打误撞地和操作系统联系上了,那团‘果冻’在全部缠裹上他的胸口,已经淹没到脖子处,马上就会夺走他的呼吸让他窒息而死,从而变成一具‘标本’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然后以同样快的速度又化成了蓝色的液体,从他身体上流了下来,在地上淹成了一大汪蓝色的水,映衬着银色金属板的地面,还有几分美感。 很快,这些水也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流掉了,地面上干干净净恢复了一尘不染,江路嘉大口喘着气,抬起自己的光脚看了看,脚底板都没有留下哪怕一滴蓝水的痕迹。 他死里逃生,心有余悸,再也不敢停留,赶紧一步冲了出来,甚至背过身去再也不敢回头看那间明亮的房间,喘着气站在粗糙原始的洞窟里,脚下踩着坑坑洼洼的碎石,面对着那颗巨大的三角头骨,都比刚才误入那间充满高科技气息的‘标本室’来得让他放松。 但是,这也许就是此行的收获吧……自己发现了这个地方,如果能顺藤摸瓜,找到外星人活动的踪迹,抓住他们违法犯罪的证据,这次实习考核就能顺利完成了? 不过,还真有点……害怕啊,毕竟现在他是一个人,身上只穿着一条内裤,手里握着一块石头,这副落魄样子连原始人看了都要同情自己吧? 江路嘉犹豫不决地往前走了两步,这个大厅还有差不多一半的地方没有检查完,搞不好像这样的‘房间’还有,或者能找到通往别的地方的通道,但是…… 还是先回去把衣服穿上吧,已经冷得够呛了。 江路嘉给自己找了个好理由,摸着胳膊上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冒出来的鸡皮疙瘩,转身往来路而去。 这个洞窟大得吓人,刚才他一路看着壁画走过来,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还没觉得如何,这时候要回到原先的出口,自然是想横穿来个捷径,不过这样的话,‘供奉’着带骨刺的巨大三角脑壳的石台就离他很近了。 江路嘉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连肉都烂没了的骨头有什么可怕的’,一边低下头,不顾光脚踩在粗糙地面上的钝痛,用最快的速度疾步向目的地走去。 但是人往往有着劣根性,越是害怕,就越是控制不住自己地要去看一眼害怕的东西,江路嘉也是如此,他明明已经低着头匆匆地走过石台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鬼使神差地回头,又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到的东西让他浑身的血液像被瞬间注入冷藏柜,‘唰’地一声从头凉到脚,整个身体变得冰冷无比,手脚都僵直得动不了,直愣愣地呆立在原地维持着姿势不变。 从这个距离,从他抬头的角度,这么看过去,正好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见那颗巨大头骨的全貌,虽然因为离得近,那惨白骨骼,黑洞洞的眼窝,狰狞的大牙尤其显得阴森可怖,但是更可怕的是趴在头骨上的一个人形怪物! 什么时候出现的?!江路嘉绝对没有听见任何声音,而刚才他看这颗头骨好几次,都没有任何异样,那这只怪物是从哪里突然钻出来的?还是它其实一直都在,自己刚才感到被窥伺的就是这家伙在搞鬼?现在发现那个‘标本室’对自己没有起到作用,就跑出来正面开战了? 江路嘉从前在好莱坞大片里也不是没看过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但那都是电脑做出来的,是假的,在屏幕上无论如何咆哮龇牙也伤不到他半根毫毛,但是这一只!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它的头颅跟石台上的不明头骨一样,看得出是三角形的,上宽下窄,表皮是淡蓝色的,从露出来的部分看,脖子往下一直到腹部则是乳白色的,乍看上去十分光滑,但在苔藓发出的微光中,浑身反射出点点暗芒,应该是覆盖着鳞片一类的东西。 这张脸……就是他刚才在河滩看到的那一张!苍白,粘腻,近似人类但绝不是人类!有着一双被厚眼睑包围的浑浊的眸子,但没有鼻梁,微微突起的正面部分镶嵌着两个鼻孔,往下它的嘴巴紧紧地闭着,但仍然有两颗大牙突破了边际,狰狞地露在外面。 它似乎是四脚爬行的物种,两只短细的前肢牢牢地扒在三角头骨的顶端,小半个身子向下探着,用一种狩猎的姿势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个胆敢闯入它巢穴的人类…… 江路嘉瞪视着这个怪物,脑子里激烈地斗争着:是大吼一声扑上去和对方撕咬个你死我活呢?还是慢慢蹲下身子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是无心闯入,倒退着出去呢? 或者干脆躺下来装死?万一这个生物有青蛙的血统,那就看不到不动的自己了吧? 他还没想出个结果,那个怪物倒是替他做出了选择,本来只是小半部分探出头骨的身躯,不知道用什么姿势,像一条大蛇一样,慵懒而流畅地从上面无声无息地滑行了下来!眼看就要伸出石台的边缘…… 江路嘉再也顾不上其他,扯着嗓子发出一声怪异的嗥叫,胳膊一抡,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一直攥在右手里的石头狠狠地扔了上去! 他扔的很有准头,但那个怪物也不是停留在原地让他当靶子的,滑腻的身躯灵活地一闪,石块砰地砸在了头骨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它似乎是吓了一跳,半个身子顿时直立了起来,细瘦的前肢愤怒地伸开,发出吱吱的叫声,状似威胁。 而江路嘉早在石头出手的下一秒钟就转身飞也似地跑了出去,不顾一切地对着来时的洞口狂奔,光着的脚被地面的石头划破流出了血也丝毫没感到疼痛,唯一念头就是:跑!不管这个生物是什么,先跑了要紧! 他跌跌撞撞地冲过空旷的大厅,一头扎入了山洞,沿着来路一口气狂奔到了那个开满深深浅浅蓝色花朵的洞窟,刚才在他眼里还瑰丽如海洋奇观的美景现在则变成了让人浑身发冷的东西,他一边冲入花丛中不顾一切地逃窜,一边还在忐忑不安地想,会不会这些半人高的植物肚子里,都藏着一具人类的尸体呢? 江路嘉也知道这是自己吓自己,但是在这种恐怖想象的刺激下,他跑得更快了,盛开的花朵被他粗鲁的动作撞得纷纷掉落,沿着他的足迹散了一地。 他依然不敢停步,总觉得那个人形怪物就跟在自己身后,悄无声息地尾随着,只等着自己逃到河边的时候,再扑上来给自己致命一击! 眼看前面就是自己醒来的地方,江路嘉等不及地从斜坡上一跃而下,在绵软的沙滩上打了个滚儿,又利落地爬了起来,紧张地喘着气,盯着自己逃出来的那个洞口。 还好,那个怪物并没有出现。 他却不敢耽搁,也不管自己刚才摊开的衣服还湿淋淋的,一股脑地拿起来往身上套去,不管怎么样,隔着几件衣服总可以做好基本的防护措施,万一那家伙的爪子有毒呢?自己光膀子跟它干肯定是敢不过的。 他手忙脚乱地套上裤子,在原地跳着提上腰带,随即又抓起上衣直接伸进胳膊,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依然不放心地面对着洞口,提防那个怪物突然冲出来,一直是背对着暗河的。 所以他完全没有发现,在他身后,本来静静流淌着,丝毫不起波澜的水面,悄悄地荡起了一丝涟漪,似乎有个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慢慢地冒出水面…… “哗啦”一声惊动了江路嘉,他茫然地回头,却毫无防备地被迎面而来的冲天浪头给卷了起来,重重地顺着水流又给抛入了河中,顿时冰冷的河水再度淹没了口鼻,不容他有任何反应的机会,汹涌的暗流就把他整个人往水里拖了下去…… 江路嘉以为这一次自己大概是死定了,谁能知道地下暗河也有‘河啸’这一说呢,猝不及防地从自己身后来了个大卷包,他连一口气都没来得及憋住,直接就被拍下水了。 肺里的空气很快就再也无法供给他呼吸,憋得整个胸膛好像要炸开一样,渐渐陷入了即将窒息的困境,他艰难地睁开一只眼,想要在临死前再看一眼世界…… 咦?上方好像有一团蓝紫色的光芒?这个颜色,很熟悉啊…… 那股束缚着他,拖着他直奔死亡的暗流在此时忽然神奇消失了,江路嘉惊讶地发现本来无法抗拒水流冲力的四肢瞬间变得自由!求生的本能使他不假思索,双腿用力一蹬,使出最后的力气划着水,朝向那团充满希望的光芒直冲而去。 ‘哗’地一声,在缺氧昏迷前的一秒钟,他终于成功地冒出了水面,一边呛咳着一边贪婪地大口大口呼吸着地下洞窟里并不怎么清新的潮湿空气,眼泪鼻涕一起流得满脸都是,狼狈不堪。 终于,他喘够气了,抬起手抹了一把脸,真心诚意地对着面前漂浮着的塑料筏子上正面无表情看着他的萧晚晴笑着打了个招呼:“嗨,好巧啊,组长……” 第一百六十五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半小时之后,他们已经上了岸,在一个新的洞口登陆,这里的水积得比较深,没有河滩作为缓冲,只能再向上爬了一段才找到一个比较平缓的坡度,勉强容得三个人坐下来休整。 萧晚晴收起了塑料筏子,再度缩回她腰带上的装置里去了,从兜里掏了掏,拿出小小的一块像烤鱼店固体燃料一样的东西,点着了放在中间,顿时温暖的火焰活泼泼地跳动起来,让这方小小的天地充满了光明。 她看了一眼筋疲力尽瘫在地上不起来的江路嘉,用平淡的语气说:“来吧,说出你的经历。” 江路嘉很明白她的意思,那就是‘你敢说就试试看’,飞快地瞥了一眼坐在旁边,满脸好奇地看着他的小孟姑娘,一本正经地开始瞎说:“我刚才被踹下水的时候,被一股暗流卷走了,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到处一片漆黑也看不见,然后就一直随波逐流,游一会儿歇一会儿,水可真冷啊,我觉得我快死了,迷迷糊糊的我忽然看到了光,知道是你们来找我了,就用最后一点力气游了过来……” 他拙劣地又补上了一句:“就是这样,没别的了。” “你还真是命大。”萧晚晴敷衍地说了一句,小孟却当了真,一脸惊叹地说,“是啊!你运气真好!我们刚才在那个地方来回划了好几遍,叫你叫了半小时,实在是找不到了,才继续往前漂的,还以为……哎呀你运气就是好!” “那个混蛋呢?”江路嘉忽然想起来,咬牙切齿地说,“你们没遇上他吗?” “没。”萧晚晴简单地说。 “放心吧!”小孟握拳恶狠狠地说,“等我们出去了,他一定会受到法律的制裁的!” 江路嘉打了个哆嗦,觉得气力恢复了一点点,勉强爬起来把湿淋淋的外套脱下,浸透了水的羽绒服外套缠裹在身上太不舒服了,他一边拧着水一边说:“可是他逃跑了,我们还能找得到出口吗?” “这倒不用担心,据我判断,这里往上走,就是一个新的出口。”萧晚晴淡淡地说。 “哦?”江路嘉惊讶地说,“这是最高科技水平的保证吗?” 萧晚晴一脸无语地看着他,随即江路嘉就感到一股迎面而来的无形力量重重地在他眉心撞了一记,差点哎呀一声叫出声来。 “笨蛋。”萧晚晴意有所指地说。 两人之间无形的精神力涌动丝毫没有被小孟察觉,在筏子上漂流了这么半天,她的裤脚和鞋子不能免俗地也湿透了,此刻正忙着拧水,头都不抬地说:“这条路要不是出口,咱们就再找下一个,活人横竖不能被尿憋死!” 萧晚晴收回精神力,漠然地说:“我说是,那就一定是。” 江路嘉不敢吱声了,闭上眼睛,看起来是在专心地烤火,实际上已经暗中发动自己的精神力沿着山洞往外延伸而去,他现在还不能做到完全应用自如,也不能用精神力代替感官去察觉所到之处的环境,只能本能地往外试探着,越来越远…… 忽然!一种豁然开朗的疏阔感觉从精神力末端传来,那是和在山洞里截然不同的体验,他好像感受到了阳光,风,新鲜流动的空气,茂密植物的勃勃生机…… “还等什么!”他迫不及待地跳了起来,“咱们快点走吧!我等不及要拥抱自由的空气了!” “江博士,这里并没有什么让你不自由。”萧晚晴木着脸看着他。 江路嘉第一次在萧晚晴面前有了底气,哼了一声,在心里不服气地想道:‘你对我经历的事一无所知!’ 萧晚晴的判断是对的,那块小燃料烧完之后,江路嘉的衣服半干了,大家也休息得差不多,再度起身沿着山洞往外走去,这一条路显然是正确的,因为不多久之后,他们甚至在洞里还发现了类似黄鼠狼的啮齿类小动物飞速跑过的身影。 果然,走了不到二十分钟,迎面就吹来了一缕带着山林味道的冷风! 这让江路嘉和小孟都激动不已,大呼小叫地跑了起来,也不顾又累又饿的疲惫身躯,发软的双腿竟然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 萧晚晴落在最后面,她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看了身后一眼,微微皱起眉头,但也没有再多停留,紧跟着两人的身影走了出去。 冲出洞口的时候,江路嘉被半枯的多年生藤蔓给挂了一头一脸的叶子,他却丝毫不顾,踉踉跄跄地跑出去几步,直到确认自己头顶上是天空,脚底下是大地,面前是茂盛的草木,一切都和大山内部的阴暗压抑完全不一样,才伸展开双臂,仰面向天,畅快而放肆地笑了起来:“哇哈哈哈哈哈哈!我江路嘉~~~~出来啦!” 小孟的激动丝毫不亚于他,却到底碍于姑娘家的面子,没有像他一样大喊大笑,只是咧着嘴,一路抓着草丛树叶以及能触碰到的一切,磕磕绊绊地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用力地点着头,热泪盈眶地说:“出来了!我们出来了!” 萧晚晴走出洞口,双手插兜,无奈地看着江路嘉发疯一样的举动,沉声提醒道:“江博士,矜持点儿。” “见鬼的矜持!老子刚刚死里逃生好嘛!”江路嘉在原地蹦跶了几下,陶醉地闭上眼,感受着自由的山风拂过自己的面颊,从自己的指间,腋下,双腿之间穿过的滋味,傻笑着说,“我喜欢自由!freedom!” “你这样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越狱犯的。”萧晚晴实事求是地说。 “哦,随便吧!现在我什么都不在乎了,人类是多么亲切呀!”江路嘉忘乎所以地说。 闻言,萧晚晴的眉头稍稍一挑,立刻岔开了话题,指着远处说:“看,炊烟。” 他们进入山洞的时候是上午,在里面折腾了这么长时间,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小雨停止,山林苍翠,天空依然阴暗,但是在西边日落的地方,云层是薄薄的,地平线附近透出一股深玫瑰色的光幕,镀在云朵周围,这雨过天晴的美景似乎给他们惊心动魄的山洞历险划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 而在山脚下的村庄里,缕缕白色的炊烟正袅袅升起,似乎代表着对这些‘迷路游客’的无声安慰和欢迎。 他们出来的地方,离山脚并不远,除了一开始有一段路比较难走,很快就找到了一条被人类踩出来的草地小径,再往前走了一段,村子的全貌就映入眼帘。 哪怕没有公路指示牌,江路嘉也一眼认了出来,这应该才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毛藜村。 和小毛藜村那‘朴素’的乡村风貌相比,这里完全是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幸福气象,接近他们的外围部分是依山而建的自家宅子,有大有小,鳞次栉比,错落有致,有的还是古旧的半砖半木建筑,但不少家显然已经脱贫致富,屋顶上铺着整整齐齐的灰瓦,中间有青黑色的水泥路彼此衔接,偶尔还有嬉闹的狗叫声汪汪地顺风传来。 极目远眺,再往前挨着大马路排开的是村子里比较气派的‘门面’建筑,这别说小毛藜村,连县城都有点自愧不如了,其间有白墙红瓦的中式四合院群落,也有尖顶带阁楼还有露天阳台花园的欧式风格别墅,还有一排四层楼的酒店式建筑,以江路嘉的目力甚至可以看到顶层的几间窗口还有空调外机的存在。 天逐渐地黑了下来,村子里亮起了点点灯光,和小毛藜村不同,想来这里的居民是不在乎那点电费的,各家窗口都流淌着温馨的明亮灯光,让人一看到就觉得这个窗子里面的一家人肯定是欢声笑语,围着桌子在吃团圆饭。 而在村口的柏油马路两侧,甚至还有两排路灯依次排开,整齐的点点灯光像是项链上的颗颗珍珠,被串得好好的,点缀着这个村子的富足与安详。 在进入村子之前,两人和小孟套好了话,决定只说自己是从远道慕名而来的游客,事先没有做好功课,不慎在小毛藜村下了车,经过一夜的住宿之后,被当地的村民忽悠去看山景,结果和带路的走散了,他们迷了路,在山里转了一大圈,才来到了这里。 小孟一开始根本不同意:“为啥呀!这村里这么富,肯定有电话,我要先报警抓那个坏人,还有先走的那两个人贩子!不然他们就跑了!” 江路嘉耐心地给她解释:“敌情未明,不能轻举妄动,我们仨在这里都是陌生人,孤立无援,也没有可靠的朋友知道我们来了这里,万一村民和你说的那些人互相认识怎么办?为了包庇他们对我们下黑手怎么办?那样我们就功亏一篑,再也走不出大山了。” 小孟怀疑地说:“不会吧?看这里挺阔的,不像娶不上媳妇儿的地方。”说着又补了一句,“比我老家可强多了!正正经经地说媒怎么没有姑娘愿意嫁过来,难道还跟拐卖妇女的人贩子有交情?” “你不知道,这个村也是最近几年才富起来的,你看那些好屋子,盖起来都不会超过三年,之前没准也很穷呢,再说了,人家是地头蛇,几个村子同气连枝,难保中间没有什么亲戚关系,你说他们是会帮着我们这三个外乡人,还是几代交情一起长大的乡亲?” 江路嘉看出她已经有点动摇,又补上一句:“现在我们三个是落难,都累成这个熊样了,马上天又黑了,好歹这一夜要休息一下,所以更不能给自己找事,等到明天,想办法送你回县城,你再报警不迟,不然万一走漏了风声,坏人趁着晚上我们沉睡的时候来个突然袭击,那可怎么办?你也不想你一觉醒来,又发现自己被捆起来装在麻袋里吧?” 小孟这下彻底被说服了,用力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就听你的。” 江路嘉松了一口气,回头和萧晚晴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带头向村子里走去,他现在的外形狼狈不堪,一瘸一拐,很符合‘迷路游客’的形象,都不用再做什么伪装。 等他接近村子边缘的时候,第一家养的狗大概闻到了生人的味道,开始凶猛地吠叫起来。 很快,就有人走出屋门,越过院墙看到了他们。 第一百六十六章 第一百六十六章 “哎呀这可怜的,怎么就遇上这样的事儿了呢!” “瓦林村也太不像话了,以前嫌弃说要改他们的村名赖着不肯,刨了好几次路牌牌,现在可倒好,看着我们这里有名气了,干脆装成我们村,到处骗人啊,这不败坏我们的名声吗?” “吓坏了吧,姑娘?啧啧,看这小伙也是细皮嫩肉的,学生娃吧?刚才在山里瞎转悠不知道多害怕呢,来来来,还要再添点汤不?” 三人在围观群众七嘴八舌的关心照顾下就餐,闻言江路嘉赶紧咽下嘴里的一口米粉,礼貌地欠身拒绝:“谢谢阿姨,够了够了。” 他们接近村子被发现了之后,第一个遇到的人只是简单地问了几句,就啥话也不说赶紧带着他们来了前面的‘村委办公室’,然后一路上遇到的人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有一些热心人追着他们而来,又是给送衣服又是给送热水,等他们洗脸洗手换上干衣服之后,马上三大碗热汤米粉就端到了面前。 汤是用大棒骨吊出来的,浓得跟牛奶一样,醇香无比,里面放着一些江路嘉叫不上名字来的菌类,细滑柔韧,米粉也是自家压制的,没有外面厂制的那么雪白透明,但入口爽滑无比,汤面上还撒了一把剁碎的葱花蒜苗,被热气一激,扑鼻的香气迎面而来,江路嘉二话不说,先唏哩呼噜地大吃了起来。 小孟也不遑多让,话都顾不上说,埋头吃得鼻头上全是薄汗,一张小圆脸红彤彤的,她头发本来就蓬乱蓬乱的,这时候又被汗水浸湿,几缕几缕地粘在脸颊上,她也来不及去整理,碍事的时候就胡乱地用手拢一下,有个年纪大的阿姨嘴里念叨着‘作孽哟’,转过去找了一把梳子来给她打开辫子梳头,还安慰道:“你吃你的,不耽误事儿。” “唉,好好的年轻人,出来玩一趟遇上这种事了。”几个热心的大妈也围在旁边叹息道,又替他们庆幸,“还好你们走到我们村里来了,要是迷了路,反而往山里走,那就糟了,还不知道拐到什么地方去呢,这天又黑了……这要是闹出人命来,看瓦林村那帮人怎么办!” “他们啊,穷疯了,看我们村挣钱,红眼呗!连骗人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干得出来,迟早要遭报应的!” “行了。”一个看上去德高望重,很有点威严的中年男子正走进门来,立刻呵止了她们,“不要乱说,破坏基层群众团结嘛!这些事我会向上面反映的。” 围观人群赶紧散开来让他通过,恭敬地称呼为‘村长’,江路嘉作为男性,这种时候理应出头应酬,抓紧时间喝了两口汤,站起来主动伸手过去:“村长,谢谢你们收留了我们,麻烦你们了。” 这个村长和周围站着的一般群众乍看上去没什么区别,脸上带着风吹日晒的沧桑,皮肤黝黑,并不是肥头大耳满面油光的干部模样,甚至穿着打扮还有点过时,只是那双眼睛却犹如山间的岩鹰一般锐利,扫射过来的时候带着明显的审视。 但江路嘉何许人也,能被他看出破绽来还要不要在国九局混了,何况这次他们是实打实地遇了险,真实情况只能比他说的还要惊险十倍,绝不是编的。 “别说这些了。”村长看不出什么问题,粗糙的大手抓住他的手摇了摇,“说起来,也是我们的工作做的不到家,让你们被打着我们村招牌的地方骗得吃亏上当,好在人没事,这就好,这就好嘛!孩子你们放心,我们这里虽然穷乡僻壤的,几顿饱饭,几宿好觉还是能供得上的,你们就安心在这里住一晚,别的事,明天再说!” 江路嘉装作憨厚地嘿嘿一笑:“哎呀,您太客气了,这顿饭是我这几天来吃得最好吃的一顿!不亏是网上爆红的毛藜村啊,我们回去之后,一定要在微博上多写几篇文章,好好地夸夸你们!” 周围的人高兴地交头接耳起来,纷纷议论,村长摆着手说:“嗨呀,你们年轻人在网上搞那些,我也不懂,不过还是谢谢你啦,发生了这样的事,你还记得要给我们扬名……今天你们好好休息,明天我请客,给你们吃点好的!别处吃不到的!” 来回客气了一顿之后,村长就点了一个人说:“招待所不是都空着吗?去,开两个房间给他们,房费就算了,反正大过年的,也没什么客人。” “这怎么好意思。”江路嘉假惺惺地说,佯装摸了一把兜,“我的手机爬山的时候掉了,村长,你放心,等我回北京,一定把这几天的开销给村里寄回来。” 村长近乎粗鲁地在他肩膀上胡噜了一巴掌:“你们这些学生娃,就是假客气,不爽快!我说了不要你们钱,也是看在你们这次遭了罪的份上嘛,也不看看你们都这样了,空房子给你们住几天,吃饭的时候多加几双筷子,就要收钱了嘛?放心,等你们下次风风光光的来旅游了,那我就不客气了,照收!” 他这话引得围观群众哈哈大笑,江路嘉也陪着笑了几声,刚要跟着那个人走,村长忽然又看向萧晚晴,略带疑惑地说:“这姑娘……是不是不舒服啊?” 桌上三大碗热气腾腾的骨汤米粉,江路嘉和小孟那两碗都吃得点滴不剩,萧晚晴一直没说话,慢条斯理地吃着,也不大像饿坏了的样子,现在还剩下半碗。 何况江路嘉是狼狈得像是从战场上下来,小孟也是蓬头垢面,唯独萧晚晴一身黑衣,连点尘土都没有粘上,照旧是干干净净,面孔雪白,毫无表情,乌黑的长直发一丝不乱地束在脑后,甚至连齐眉的厚厚刘海都没有任何改变。 看上去简直不像和他们是一路来的人。 江路嘉飞快地说:“是啊是啊,我女朋友……一开始就受了惊吓,她身体又不好,大部分时间都是我背着她过来的,现在这是……还没醒过神来呢!” 萧晚晴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揶揄地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亲爱的别怕,我们现在安全了,从山里出来了,你看,这不都是人吗?!大家可热心了,都围着我们呢。”江路嘉作势去扶她,“不是幻觉,真的,睡一觉你就好了,来,咱们走吧。” 村长信以为真,周围的群众里早有心软的大妈看不下去了,唏嘘地说:“这是给吓傻了,可怜的妹娃儿,一看这身子板就瘦伶伶的,怎么遭得住哦,要不是有个男人,这就要折在山里了。” “造孽啊,是不是在林子里瞎转,被吓掉了魂了?应该请歪脖老母给叫叫,不然这迷迷瞪瞪的怎么办呀?” “那是我们这里的土法子,他们城里人不讲究这个的。” 江路嘉脸上堆着笑,往外走的时候一手小心扶着萧晚晴的手肘,一边不停地向四面说:“谢谢大家关心,不用的,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她就是有点受到了惊吓,一时接受不了现实,谢谢大家啊。” 村长所说的‘招待所’就是马路边四层的楼房,这可比小毛藜村那边的旅馆像样多了,一进去还有个‘大堂’,上面悬挂着几盏大灯,用竹编的灯罩笼着,开了一盏就亮堂堂的满室生辉,带他们来的那个小伙子熟练地绕到值班室里摸了两把钥匙出来,带他们去了一楼的房间。 这里的条件虽然比不上城里的快捷酒店,但是在大山深处的乡村就很不错了,房间色调明快,家具齐全,还有独立卫生间,两张席梦思上被褥枕头铺得平平展展的,雪白松软得一看就想陷进去,室内还点缀着各种竹子编的脚垫,灯罩,小摆设,一看就是精心设计过的,既具有本地特色,又花不了什么钱,还能提高品味,怪不得网上炒的那么热乎,小清新们都趋之若鹜。 带路的小伙子急着回去,就把钥匙给了他们:“你们自己分房间吧,我给你们把电通上,明天早上来村委吃饭就行,要住下还是要回去都有我们村给想办法,莫急喽!先好好睡一觉,踏踏实实的!” 江路嘉千恩万谢地把他送走了,一回身就看见小孟迟疑地问:“你们俩……睡一间?” “嗯啊,也不是不可以……”江路嘉模棱两可地说。 萧晚晴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小孟说:“不,我和你一间。” 江路嘉心里那点暗自期盼的小火苗立刻被掐成了灰烬,他灰溜溜地说:“哦,好吧,其实我还有好多话要跟你说呢。” 之前因为有小孟在,他被冲入那个地下洞窟之后的经历,一个字都没有对萧晚晴提起过,这导致他现在想起来的时候竟然有些恍惚,那深邃的山洞,犹如海底世界一样幽美瑰丽的花海,陈列在石台上的巨大三角形头骨,完全超出地球科技水平的那个金属房间,还有最后那个可怕的人形爬行怪物……是真的存在呢,还是因为他溺水而产生的幻觉? 江路嘉迫不及待地要找个人倾诉一下,分担自己的故事,他唯一相信的人自然就是萧晚晴。 但是显然萧晚晴并不领情,反而用一种略带警告的语气说:“江博士,在对我说任何话之前,我希望你先好好想一想,你的判断是不是正确的,你要对我说的话是不是你真实的想法。” 江路嘉悻悻然地点头:“好。” 唉,好吧,知道这是一次实习考核了,知道你会袖手旁观,只负责对我的表现和判断打分了…… 三人分头进了房间,累了一天,好容易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吃了热气腾腾的美味汤粉,肚子里有了货,身上暖和了,精神彻底松懈下来,倒在床上裹了被子就开始合眼,不一会儿大家都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到了夜里十二点半,睡在靠窗床上的小孟忽然悄无声息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一双黑亮的眼睛闪着锐利而警觉的光芒,她维持着这个姿势,声音不大不小地叫了两声:“姐姐?萧姐姐?你醒醒。” 萧晚晴侧着身躺着,被子严密地裹在身上,合着眼,呼吸悠长,睡得很安静。 小孟不做声了,摸着黑尽量轻巧地穿上衣服,下床找到了鞋,拎在手里,蹑手蹑脚,一点声音都没有地穿过房间,走向房门。 就在她的手摸上房门把手的时候,一直闭着眼睛的萧晚晴忽然开口了: “这么晚了,要去哪儿啊,孟警官?” 第一百六十七章 第一百六十七章 小孟镇定地回过头来,甚至还笑了笑:“你醒着啊?吓我一跳。” “哦,那真不好意思。”萧晚晴毫无诚意地说,坐了起来,她刚才只脱了外面的黑色大衣,现在里面穿着的黑色针织衫配上从肩头散落的黑发,映着一张雪白秀丽毫无血色的脸庞,在不开灯的房间里简直有一种鬼气森森的效果,“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我刚才突然被噩梦吓醒了,一下子就睡不着了,又觉得房间里很闷,怕开窗影响到你睡觉,就想出去透透气。”小孟解释道,完美地避开了她最后三个字带来的冲击。 萧晚晴似乎有点不耐烦,伸出手指在耳朵上揉了揉,才又抬头看着她,冷冷地说:“这里没有摄像头,也没有窃听器,我们就别兜圈子,打开窗户说亮话吧,孟警官。” “你说什么?”小孟惊讶地问道,“什么警官?姐姐你可真逗,大晚上的这是说梦话吗!?” 她说着,就像个活泼的小姑娘一样咯咯地自己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完全没有任何狼狈或者尴尬。 萧晚晴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她,等她笑够了,才一针见血地说:“你的手虽然粗糙,不像个城里姑娘的手,很可以冒充打工妹,但是……训练留下的痕迹和做工留下的痕迹,还是不一样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小孟的瞳孔微微一缩,转动着眼睛,还没想好怎么对待面前的突发情况,萧晚晴已经一抬手打开了台灯,顿时温暖的黄色灯光流泻在市内,让隐藏在黑暗中的两人正面相对了。 “你要告发我吗?”小孟警惕地说,“开灯是要喊人来?” 萧晚晴冷漠地说:“别逗了,这是中国,又不是金三角,我喊人来对付警察?我喊得动吗?” 小孟一想到几个小时前热情接待他们一行人的好心村民,也觉得不像心目中的作奸犯科之辈,稍稍放下了心,随即又警觉起来:“那你是什么意思?” 萧晚晴看着她,不答反问:“你夜里出去是想干什么?” 小孟本来不想回答的,但是萧晚晴的目光仿佛有魔力,她犹豫了一下,不情愿地说:“刚才进来的时候,我注意到值班室窗台上有一架电话,我要跟我的同事们取得联系。” “你们还是个team啊?”萧晚晴略带惊讶地问。 “当然啊。”小孟含糊地说,“我们在查的是拐卖人口的一个团伙,中间出了点问题,我和同事失联了,必须赶紧通知他们才行。” 萧晚晴点了点头:“哦,你白天一直说的报警原来是这个意思。” 小孟被她漠不关心的语气激得有点急躁,挥手道:“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就装不知道吧,赶紧关灯别惊动了人,我去打个电话就回来,明天上午我们一起走,回县城还要麻烦你们做个笔录,然后警方会送你们上回家的火车的。” 萧晚晴轻轻地叹了口气,耳麦里军师沉稳的声音传来:“萧组长,容我提醒你一下,对国家执法机构公职人员,包括但不限于警察,非应急情况下动用清洗记忆的手段,事后申报程序比较繁琐,请慎重行事。” “我知道。”萧晚晴低声说,然后抬头看着有点莫名其妙的小孟,淡淡地说,“明天我们不会走,而且我希望你能忘记我和江博士也参与过这件事……简单地说,你可以在你的报告中把我们两个人的存在抹掉,如果警方找上我们,我们什么都不会承认的。” “什么啊?!”小孟差点气笑了,压低声音说,“我不是要你们冒着风险来帮警方破案!只是要你们提供一下证词,实事求是地说明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指证老牛确实参与了拐卖妇女,甚至是个惯犯,他说的那些你都听到了,不是吗?” “抱歉。”萧晚晴毫不动容地说,“我可以当我没听到。” 小孟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进一步劝说道:“我明白,你是怕打击报复,作为普通群众你当然可以有这样的心理,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警方会保护你们的安全,一直把你们安全送回北京的,你们完全不用担心。” 萧晚晴摇了摇头,简单地拒绝:“不行。” 小孟咬了咬牙,妥协地说:“好吧,我进行工作汇报的时候会尊重你的意见的,现在你赶紧关灯睡觉吧,我去打个电话就回来。” “那个电话是内线电话。”萧晚晴冷冷地说,“你不用费心了。” 小孟大惊,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萧晚晴淡定地说,“睡吧。” 说完,她躺回去,伸手去关灯,小孟去抢先一步跨到床前,警惕地看着她的脸,加重语气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来毛藜村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萧晚晴睁着眼睛看着她掩饰不住自己紧张的青春脸孔,感叹了一句到底年轻人沉不住气,轻描淡写地说:“这是审问吗,孟警官?”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小孟步步紧逼地问,“难道你们才是人口贩卖集团的首脑?” 她越想越不对,两个一看就是出身大城市的青年男女,大过年的不在家和亲人团聚,偏偏跑到这群山连绵的荒僻小地方来,甚至连个行李都没有,一看就知道是有人接应!有现成窝点的! 萧晚晴冷冷地说:“你想的可真多,孟警官。” “我的怀疑是有道理的!”小孟不由分说地伸手去抓她的手臂,“起来,把话说清楚!” 萧晚晴脸色未变,微微眯起眼,小孟忽然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伸出去的手也不由自主顿住了,那种感觉非要说的话,就是:有杀气! 正在这时候,隔壁江路嘉的房间突然传来一声狂叫,声音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伤痛之情。 江路嘉累得在床上几乎一合眼就进入了黑甜乡,与其说是睡着了,不如说是昏迷了,但是渐渐的他的身体机能就恢复过来,开始做梦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梦见了萧晚晴。 还是那个场景,那个角度,那个哭得伤心欲绝的很年轻的萧晚晴…… 她流着泪,稚嫩的小脸苍白而瘦削,歇斯底里地对着前方的某个人喊着:“凭什么要牺牲的就是我?我做错了什么?你们搞清楚,是你们欠了我的!我没有欠任何人!我没有任何错!为什么今天要去死的是我呢!?你忘了我身上经历过的一切吗!那三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就靠着‘我一定能回到地球’的这一点点希望挣扎着活下来的,我回来了,我养好了伤,以为从此就没事了,我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过普通的生活了……结果今天你们还是要让我去死!?” 站在她面前的那个男人模模糊糊,看不太清楚,只能看到他伸开双臂,试图去拥抱这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姑娘。 萧晚晴猛地打开他的手臂,向后退了一步,背部抵在墙上,无路可退,她绝望地看着前方,眼泪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往下流,一直流到尖尖的下巴上,然后滴落在那间白色的连身衣上。 “我不想死……”她哽咽着说,无助地伸出手,颤抖着伸向前方乞求着,“别让我去吧,我才十八岁啊……生日还没有到呢,火苗儿姐姐才给我买的新裙子,大红色的,好漂亮,我还没穿过呢……我不想死啊……” 她闭上眼,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把纤细的小手缩了回来,猛地撩开了遮盖着额头的厚厚齐眉刘海。 在那犹如羊脂玉雕刻而成的光洁前额上,在一直被漆黑秀发遮掩的地方,赫然是一道暗红色的丑陋伤疤,犹如一条狰狞的红色蜈蚣横贯整个额头!江路嘉隐约对造成这样伤疤的可能性有医学上的认知,但是他压根不敢去想…… “看看吧,看看这儿!”她豁出去地喊道,“我被从这里割开头盖骨,袒露出大脑,在‘胶囊’里浸泡了三年,被它们当成玩物一样,那时候我没有死,我活下来了……回来之后在我父母眼里我已经不是他们的女儿,甚至不能算是个人了,他们看我就像看个怪物,他们放弃了我,但就算这样,我也想活下去!我不想死!” 对面的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她整个人都近乎崩溃了,双腿打着哆嗦,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只能背靠着墙缓缓地坐了下去,睁开眼睛,眸子里彻底失去了神采,绝望地看着前方…… 从一开始看见那个哭泣的萧晚晴开始,江路嘉的心就像是被一把大手伸进胸膛一把捏住,一阵阵的抽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随着梦境的进行,她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无形的尖刀插进他心尖上的嫩肉,狠狠地搅动着,拧动他最脆弱最敏感的部分,让他痛入骨髓,无法呼吸。 多少次他都想冲过去,抱住那个脆弱的小女孩,喊着:不要哭了!我去!我去替你死! 只要你好好的,能继续活下去,依旧是那个强大而优秀的特勤组组长,为你而死,我心甘情愿。 如果……你能对我笑一笑,那就再好也不过了。 但是在梦中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不管是出声还是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萧晚晴哭着坐倒了下去,仿佛也知道自己的命运无法改变…… 情急之下,辗转反侧,他终于从梦中挣脱出来,发出了一声惊惧的喊叫。 还没等他彻底清醒,房门被砰地一脚踹开,随即灯光大亮,两个人冲了进来,他勉强地睁开眼,无意识的泪水蒙着眼睛,让他的视野一片模糊,却也能第一眼就认出站在面前的是一身黑衣的萧晚晴。 半梦半醒之间,江路嘉下意识地做了一件清醒时候绝对不敢做的事: 他伸出手,一下拨开了萧晚晴的齐眉刘海。 惊鸿一瞥间,他看到了和梦中相符的情景:那白玉般的额头上,的确有一道丑陋的暗红色伤疤! 随即啪啪两声响起,萧晚晴毫不留情地给了他俩耳光。 第一百六十八章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五分钟之后,江路嘉耷拉着脑袋坐在床边,脸上一边一个红红的巴掌印,头刚淋过冷水,头发湿哒哒地搭在额头上。 “醒了吗?”萧晚晴面无表情地问。 他一脸生无可恋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对不起。” “挑衅领导……”萧晚晴一字一句慢慢地说,“用精神力还不算,都学会上手了哈?” “我错了……”江路嘉气若游丝地说。 “五千字检讨,回北京交给我。” “是……” 小孟一直在房门处观察着这对奇怪的男女,听得云里雾里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俩绝不是他们自称的男女朋友关系,而是领导和下属,这似乎就更证实了她刚才的猜测。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她堵着房门,一方面是怕这两人趁空逃窜,另一方面是她也觉得萧晚晴的身手不是好惹的,真要是动手,自己打不过还可以逃。 跑出去想办法报警要紧!就不信这么大的村子里没有一个能打出去的电话! 江路嘉没脸说话,只顾垂着头,萧晚晴自言自语了一句:“没办法了。”从贴身衬衫的胸袋里掏出一本封面带着金色地球和行星徽章的证件,打开之后用手指夹着出示给她,冷冰冰地说:“国九局特勤组在行动,请予以配合,孟警官。” 江路嘉大吃一惊地抬起头来:“什么?!这小丫头是警察!?” “请注意你的言辞,对兄弟单位的同行要客气一点,大家都是维护社会主义和谐稳定的国家机器嘛。”萧晚晴回头瞪了他一眼。 小孟半信半疑地凑到证件前看了一眼,嗤笑道:“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这个什么第九局?搞得跟真的一样,你们不会是那种中二病患者吧?成天在网上成立什么ff团之类的非法组织,角色扮演游戏是吧?还挺来劲的是吧?拜托,都一把年纪了,干点正经事好不好,不要瞎玩了!私刻公章也是犯法的。” “啊,不相信的话也没关系。”萧晚晴利落地手指一旋,把证件收了回去,“我一般也不向人出示证件的,因为反正到最后都会忘记,何必呢?” 小孟警惕地往后跳了一步:“你什么意思?” “如果等你和你同事会合的时候,你还记得我们的话,你可以向你的直属上司透露一下‘国九局’这个机构,我相信他会给你满意答复的。” 小孟目光闪烁地看着她,明显是不相信,萧晚晴略带厌烦地说:“我也不想过多地刺探警方省厅专案组的机密,你还不相信的话,我再透露一点吧,你现在的身份证可以说是真的,因为确实是公安机关发的,但上面的名字和出生日期和居住地址都是假的,孟美兰,十九岁……你真实姓名叫孟卓尔,1995年6月13号出生,xx刑警学院侦查专业大四学生,这次任务是你的实习考核,我说的没错吧?” “你……你怎么知道?!”小孟惊得一瞬间脑子都失去了思考能力,下意识地说,“你是间谍?” “我是特工。”萧晚晴纠正她,“好了,现在手上的明牌都出得差不多了,大家桥归桥,路归路,不要互相打扰,都回去睡觉吧,离天亮还有好一段时间呢。” 说完,她自顾自地走了出去。 早晨的山村向来醒的很早,七点钟江路嘉和萧晚晴走出招待所大门,准备去村委办公室蹭早饭的时候,已经有村民赶着羊从山上吃草回来了,看见他们在路边,乐呵呵地对他们点头打招呼:“你们就是昨天从山上下来的那几个年轻人?” 江路嘉也会以微笑,然后看着那老汉赶着一群山羊劲头十足地走过,感慨地对萧晚晴说:“怪不得网上都把这里说成世外桃源,说老乡们又朴实又热情,果然都是真的,你看他们对我们态度多好啊,比起来那边,啧啧,就隔了一道山而已,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仓廪足而知礼节,这有什么可奇怪的。”萧晚晴淡淡地说,“你也看过神仙锅在北京是什么样子的盛景了,你知道像昨天我们住的房间,旅游旺季一天多少钱吗?” 江路嘉迷茫地摇摇头,萧晚晴斜了他一眼:“反正以你一个博士生的收入,是绝对住不起的。” “喂喂!扎心了啊!我还没毕业嘛!没毕业的博士不如鸡,这谁都知道。”江路嘉嚷着,跟在她身后往前走,又神神秘秘地说,“等会儿,我有事要向领导汇报,关于我昨天失踪之后的经历的,保证精彩!保证出乎意料!如果我说我在大山深处发现了外星人遗留下的机器装置,你信不信?” 萧晚晴双手插在兜里,往前不紧不慢地走着,漫不经心地说:“太阳底下没新鲜事,你从始皇陵里给我找个ufo出来,我才惊喜呐。” 江路嘉这才想起来萧晚晴是资深特勤,用杨处长的话说,是在国九局里长大的,她见过的外星人可能比他见过的人类都多,区区一个外星人遗迹大概真的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我差一点就回不来了,要被外星人留下的装置做成标本了。”他不甘心地说。 “嗯。”萧晚晴依然毫不动容,“早跟你说这是一个危险的职业,随时会牺牲的,但是很抱歉啊,江博士,你现在想退出已经来不及了。” 江路嘉彻底失望了,没精打采地说:“好吧……我知道了,这就是一次很平常的经历,就是我新人菜鸟,没见过世面,所以才这么激动。” “自知之明是一种美德,很高兴你终于拥有了。” 眼看村委办公室就在眼前,萧晚晴才终于正视了江路嘉一眼,加重语气说:“江博士,我再次希望你能慎重而认真地对待每一个细节,不要被表面情况蒙蔽了眼睛从而看不清事物的本质……伪装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对人类和外星人都是如此,你迟早要习惯看穿一切遮掩,直击本质,明白吗?” “明白。”江路嘉虽然不大懂她说这番话的用意,还是点了点头。 两人走进村委,迎面正好有一个人从院子里走出来,热情地上来说:“你们就是昨天在山上迷路的那几个游客吧?听说了听说了,快进来,早饭都准备好了,还以为你们要多睡一会儿呢。” “谢谢,你们真是太客气了,麻烦你们不好意思。”江路嘉嘴上说着客气话,但听到早餐,肚子已经咕噜噜地叫了起来,他迫不及待地跟着这人进了值班室的门,桌上的确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餐,让人胃口大开,但他第一眼看见的却是坐在桌边,左手一个馒头,面前一碗粥,右手筷子正夹着荷包蛋往嘴里送的孟卓尔。 “小孟?”他震惊地说,“你怎么在这儿?!” 早上萧晚晴来敲他的门的时候提了一嘴,说小孟走了,他以为是年轻人沉不住气,早早离开了,怎么居然还在? 小孟喝粥喝得小圆脸红扑扑的,黑亮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很快就泛起笑容,开心地说:“啊,你们醒啦?我起床的时候看你们都在睡,怕打扰你们,就先跑出来了,这位大哥真好,在门口看见我就叫我过来吃饭,还特地准备了荷包蛋呢,这鸡蛋真香!你们快尝尝!” “嗨呀,都是些本地的土特产,我们成天吃这个的,也就你们城里人当个宝,什么养殖的洋鸡蛋吃多了,就爱吃个土鸡蛋,有啥稀奇哟。”值班大哥用一种虽然很谦虚但一听就很骄傲的语气装作不在意地说着,摆着手,“吃吧吃吧,现在日子好过了,吃几个鸡蛋不叫事儿!” 小孟又大大地咬了一口馒头,带着一股天真劲儿说:“我决定先不走了!留在这里,打电话让我妈给我寄点钱来,一来我得有路费回家,二来嘛,昨天萧姐姐跟我说这里的美食在网上很出名,我想买点特产带回去给我妈尝尝,唔,这个鸡蛋就很好,我要买五斤!” 值班大哥笑容满面,一叠声地说:“好好好,村里不少人有手机的,等会儿我想法给你借一个打。” 江路嘉目瞪口呆地看着,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是不是每一个女人都是天生的演员? 亏他还以为自己演技不错呢! 小孟这进入状况的速度,让他自愧不如啊。 显然萧晚晴也是同样的想法,长腿一跨,在小孟身边的长凳上坐下,低声问:“你不是要回你team里去么?留在这里不怕耽误你的正事?” “我改主意了。”小孟假装喝粥,借着碗的遮掩轻声说,“我觉得你们很可疑,我要请示一下上面,有没有必要留下监视你们,我怀疑……你们是美国特务!” 江路嘉差点被馒头噎着,他吭了一声,用力地捶打了几下胸膛才说得出话:“我去,你想象力也太丰富了!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再说一遍,我们是特工,不是特务。”萧晚晴冷漠地说。 小孟黑亮的眼睛毫不畏惧地看着她:“有什么不同?” 江路嘉以为萧晚晴很快就要掏出个笔随手写个日期让小孟好看了,紧张地捏紧了拳头。 没想到萧晚晴丝毫没有这个意思,甚至连话都懒得说了,只冷冷地说:“随便你。” 第一百六十九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今天是个好天气,据白天在村委值班的大叔说,连着下了好几天雨,今天隐隐有放晴的趋势,是个好兆头。 “咱们这儿冬天经常下雨吗?”江路嘉做出一副好奇的样子打听。 大叔叹了口气说:“下,一年四季都下,有时候一个月都看不到几天晴的,尤其是冬天和夏天,成天阴沉沉的,都说这里不是好地方,这里下的雨是天上流的眼泪,神仙也看到我们老百姓过得苦,替我们伤心呐。” “现在不是好多了吗。”江路嘉安慰他,“我看你们这里发展得比县城都好!” “可不是!”说到这个,大叔脸上露出自豪的神情,“多亏了村长带头,搞什么农家乐,一开始大家也都犯愁,说就我们做的那个汤锅,自己乡亲吃着是好,不过是个乡巴佬味道,难道城里人也喜欢?没想到还真是!那么些人,县城里的,市里的,省里的,一波波地来,都是回头客!还得说,钱是个好东西啊,现在村里路也修起来了,房子也都盖起来了,媳妇就更娶得上了。” 萧晚晴一向吃得慢,这时候才放下筷子,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可我们在网上看到的,是一个叫雷水婷的姑娘带头致富的啊。” 大叔黧黑到脸上显出一抹尴尬,挥着手含糊地说:“没错,也有她,这些新玩意儿,什么品牌效应啊,上网宣传啊,盖那些劳什子的房啊,都是她搞的,瞎鼓捣呗,年轻人,有想法。” 这话说完,室内有一瞬间的冷场,大叔站起来收拾碗筷,对他们说:“你们要是没事,就回招待所歇着吧,等中午饭做好了,我叫你们去。” 江路嘉乐了:“哎呀那多不好意思,我们这是吃了上顿盼下顿啊!” 大叔摆手笑道:“嗨,现在也没什么农活要做,大家都是蹲在家里等过年呢,谁不是吃了上顿盼下顿,这才是好日子嘛!” “今天天气不错,应该不下雨了,我们想去看看那个著名的仙女湖。”江路嘉若无其事地提出来,“大家都说可美的风景了,一定不能错过的。” 大叔不疑有他,指着窗外说:“哦,从村子左边那条路上去,翻过那个小土包包,后面的山上就是仙女湖,路上有牌牌指路的,很好认,你们去看吧,回来正好吃午饭。” 走出村委之后,江路嘉看到小孟还尾巴一样跟在身后,转身拦住了她,有点无奈地阻止道:“孟警官,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有你的职责,我有我的任务,你非跟着我干什么,我们又不会跑。” “那可说不定。”小孟在这种没外人的地方,收起了那种天真的气质,带着一贯的泼辣,咄咄逼人地说,“谁知道你们来这荒郊野岭干什么的呢,我作为人民警察,就要制止一切犯罪行为!” “不是还没毕业吗?”萧晚晴一针见血地指出。 小孟凶巴巴地说:“没毕业怎么啦?警校学员也有同样的义务!” 江路嘉看向萧晚晴,征询意见道:“组长?这算有人干扰我考核吗?我可以申请让她消失吗?” 小孟大惊,本能地单腿后退一步,摆出了格斗的架势。 萧晚晴淡淡地说:“老实说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干扰的……她愿意跟着就跟着吧,迟早也会忘记的。” 既然领导都发话了,江路嘉再也没什么可说的,只能转身往前走去,他昨天的湿衣服丢在村委,现在还没晾干,身上穿的是老乡支援的旧衣服,洗的发白,配上他那个垂头丧气的样子,还真像个出来无事转悠的农村二流子。 雨过天晴,阳光初露,浓绿的山林被轻柔地撒下了一层金黄色的温暖光芒,偶尔有一只不知名的野鸟清脆婉转地叫着,从林间飞起,声音回荡得很远很远…… 站在山坡上,江路嘉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新气息的空气,觉得胸腔里似乎被荡涤一新,这几天所受到的惊吓,积存的郁闷,对考核的惶恐,还有昨天夜里那个真实的噩梦……所有的负能量都一扫而空,简直脱胎换骨,他畅快地呼吸着,扭过头看了一眼山下的小村。 宁静而美丽,富足而安详。 在这个淡季里村民过着休养生息的日子,只等春风一吹,才重新投入到劳作当中去,那些面孔会善良而朴实地微笑着,用真心诚意招待着四方游客,用他们的双手去创造幸福的明天。 “这儿真挺好的,组长你说呢?”他由衷地赞叹了一声,“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很多人来过之后都念念不忘了,也许并不是因为美食,或者神仙传说,是因为这个地方真的很好。” 他抒发完感情之后,却发现萧晚晴依旧冷冰冰地看着他,毫无触动的样子。 不过当然了,除了在他那个颠三倒四的噩梦里,他还从来没看见过萧晚晴有别的什么样子出现过。 “这就是你的判断吗?”萧晚晴也回头看着村庄,淡淡地问。 江路嘉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点头承认:“是啊,我就是这么看的……哦哦!对对!我想起来了,那个神仙锅,的确很好吃,而且就像你说的那样,有一种直接作用于大脑的物质,是不属于地球上的,但这和村民应该没有什么关系吧?根据我的经历,这附近的确有外星人遗迹存在,他们可能就是找到了一种食材,加到了汤里,从而产生了这种作用,但总不可能……” 他自己都觉得荒谬,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来:“总不可能是这个村庄里全都住的是外星人,这是‘它们’从母星带来的特产吧?” 萧晚晴看到小孟气喘吁吁地快追上来了,于是也不再多说,丢下冷冰冰的一个字就继续向山上爬去。 “蠢。” 那位值班大叔嘴里的‘土包包’其实是一个三百多米的小矮山,仙女湖所在的山峰就更高了,江路嘉站一口气爬上了矮山的顶端,举目远眺,假充内行地指指点点:“组长你看,那边的山峰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山峰是平的,很像个直升机起落的机场啊!会不会在若干年之前,是一架ufo紧急情况下降落在那里,所以把山峰削平了,这么大的动静被当时的老百姓记住了,就一代代地流传下来,在口耳相传中变成了‘仙女下凡’?” “虽然还没有看到实景,但那现在是个水潭不是吗?”萧晚晴实事求是地说。 “这就更好解释了!”江路嘉一拍旁边的树干,兴奋地说,“ufo不都是下面像个深口碟吗?就是外星人修好了飞行器,重新起飞走了,但是被撞出来的圆形凹坑还存在!天长日久里面积满了水,就变成一个深潭了!你看我这个想法对不对?” 萧晚晴抿着嘴,一脸‘拒绝回答’的冷漠。 小孟虽然是警校精英学员,但体力远不如经过从苦鱼大师手里被训练出来的江路嘉,这时候才辛辛苦苦爬到离他们十几米的地方,实在撑不住了,一手扶着路边的树喘气,一边抹去满脸的汗水,愤怒地说:“你们就不能走慢点儿!?” 江路嘉惊讶地转身:“拜托,小姐,是你非要跟着我们的,我们没有要考虑到你的身体情况而故意放慢脚步的义务啊!你完全可以在招待所房间里躺着睡大觉嘛!” 小孟无话可答,气呼呼地又用袖子擦了擦汗,低声骂道:“还说不是坏人!一般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体力?一定是间谍!罪犯!狗特务!” 她环顾一下林间,想从地下捡一根粗点的树枝当拐杖借力,没想到一阵山风吹过,没掉光的常青树枝叶和枯褐色的藤蔓哗啦啦作响,中间露出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一双浑浊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小孟吓住了,再定睛一看,不是一张脸,是……用一种奇异的姿势紧紧贴在一起的两张! 正常人完全不可能是这个样子的! “啊~~~~”她吓得浑身冰凉,震惊之下双脚似乎被钉在原地一动都不能动,情不自禁地尖叫了起来,“鬼!鬼啊!” 江路嘉一个虎扑就冲了下去,一边高声喊道:“不许胡说!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他疾步赶到小孟身边护住她,探头往林子里看了一眼,起初光线昏暗,只是看到模糊一团,他眼睛眨了眨,恢复了平时的视力,顿时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墨绿色的枝叶之间,出现了一张奇异的脸,之所以说是奇异,是因为紧挨着这张脸还有一张!看上去是如此不同,一张是正常的人脸,虽然皱纹纵横,皮肉松垮,五官塌陷,依然能看出是一个年迈的老人,老得都看不出性别了,但是另一张歪着靠在一起的‘头’却是畸形的,有着稀疏的黄色毛发,脑门儿很大,光秃秃地鼓着,脸上的‘五官’像是被高温融化了的腊堆积在一起,只能勉强看出轮廓,却毫无生机地贴着,似乎就是个人形的肉瘤一般。 江路嘉脑子里灵光一现,呼了一口气,颤抖着声音对身边的小孟安慰道:“别,别怕……” “你你你……你声音抖得比我还厉害。”小孟哆嗦着说,小圆脸吓得雪白,勉强维持住一个警校精英的形象没有往江路嘉身后躲去。 “只是一个……畸胎瘤,而已。”江路嘉费了半天劲才说出这句话,说实在的,他作为外科博士生,畸胎瘤又不是没见过。 但是这个也太吓人了啊~~~~~~好想拔腿就跑怎么办!? 萧晚晴这时候不紧不慢地走到了他身边,冷淡地抬起眼睛往林子里看了一眼,脸上表情还是丝毫没变,扬声打了一个招呼:“对不起,打扰了,老人家。” 妈呀!组长真是英明神武,这时候还能保持这个镇定自若的风度!江路嘉敬畏地想着,不亏是见过诸多外星人的国九局资深特工! 出乎他的意料,林子里的那个‘双头’老人也开口了,说的竟然是带着口音的普通话,大家都能听懂的那种:“你们就是昨天在山里迷路的年轻人嗦?唉,我这个样子,吓到你们了吧?” 江路嘉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啊!你就是那个神婆吧?!” 第一百七十章 第一百七十章 萧晚晴猛地回头瞪了他一眼,江路嘉缩了缩脖子,干笑道:“对不起……” “呵呵,没什么,年轻人,心直口快。”老人低声说,“以前……我的确是这一带的神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没人信了。” 江路嘉心里略带不屑地想着:科技破除迷信,什么神婆神汉,仗着老百姓没有受过教育,愚昧无知,用封建迷信的名头骗吃骗喝,早就该被时代抛弃了。 但是他看到老人颤巍巍地从林子里走出来,老得都直不起腰,驼着背跟个佝偻着的虾米一样走着,出来之前为了照顾到他们的感官,还提前用一块旧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大布巾把整个头部都裹了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除了肩膀上被布裹着的部分大得异常有点奇怪之外,总比看着一个双头人在眼皮底下晃悠好多了。 她拎着一个竹编的筐,里面放着一点浅褐色的蘑菇和黑色的木耳,慢慢地弓着身子在山道上挪动着,叹着气解释道:“我看雨停了,就来林子里捡点蘑菇回家熬汤,村子里的人嘛都知道我这样子……我没想到你们居然上山来了……你们就当没看见我吧。” 江路嘉看得实在忍不住了,几步抢上前去帮她拎起小筐:“你家住在哪儿啊,送你回去吧?” “不用。”老人思维倒还很清晰,客气地说,“你们是来看仙女湖的吧?那和我不顺路,我家在另一边,没关系的,这条路我常走,你们去吧,去吧。” 她越这么说,江路嘉就越不好意思,干脆一手拎着小筐走在了前头:“走吧走吧,我们反正也没别的事。” 于是老人也不再坚持了,弯着腰跟在后面,向山下走去,小孟刚被吓得不轻,现在脸色还没恢复正常,一看又要走回头路,大惊失色:“啊,好容易爬上来的,你们要干嘛?” 萧晚晴几步越过了她,轻描淡写地说:“不愿意跟着,就回去啊。” 小孟看着他们逐渐走远的身影,一咬牙,竖起眉毛,恶狠狠地说:“哼,谁怕谁!我就不信我能被你们拖垮了!”,于是忍着小腿抽筋的酸痛,冲动地也跟了上去。 他们并没有从上山的那条路走,没过多远,老人就指点着往林间一条几乎看不清的小路拐去,绕着小矮山盘旋而过,直通后面的山坳。 “这边一般没有人会来。”老人一边走着,一边慢慢地跟他们解释,“我住的地方是后山,又荒又偏,连村民都不大过来的,像你们这些来旅游的城里娃就更不会来了。” 江路嘉一向在中老年妇女群体里有着秘之亲和力,兼之老人走得慢,他还能抽出时间在路过的林子里捡点蘑菇一起扔到小筐里,走了一段路之后,就和老人东拉西扯地聊起天来。 “奶奶你为什么不住在村里,要住在后山啊?这下雨天路滑的,你出来进去也不方便啊。” 老人像个虾米一样躬着腰,被大头巾包裹住的头部也显得硕大臃肿,加上她这个走路的蹒跚姿势,这么一大坨在林间移动,即使是大白天看见了,也依然有点‘不似人形’的恐怖,她呵呵笑了两声,低声说:“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在外面的……免得吓到人。” “那个……”小孟跟在后面,忍不住地问:“奶奶,那个……是活的吗?” 老人低声笑了两下:“不是,就是个瘤子。” 江路嘉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其实我是个外科医生,像奶奶你这样的畸胎瘤在医学上也不少见,应该可以通过手术切除的……而且这是特殊病例,按规定可以减免治疗费,如果需要的话还可以在网上募捐什么的,要不然……奶奶你有没有想法把它做掉啊?那样就不会影响你的生活了。” 老人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很快就摇了摇头:“算了,几十年了,从我出生的时候它就一直跟着我,已经习惯了,反正我也没几年好活,就这样吧……” 江路嘉一边从树干上揪下一丛茂盛的木耳,一边惋惜地说:“这么大年纪,上手术台的确也是有风险,唉,要是早十几二十年就好了,不过……那样就不能当神婆了啊。” 他这句话说得有点诛心,但老人丝毫没生气,反而和蔼地说:“看过的,都看过的,我一出生的时候,脖子上就有这个瘤子,村子里的人认为是怪胎,要拿去洞里丢掉,幸亏是当时来了一群做野外什么‘勘测’的公家人,在村子里歇脚,说我不是怪胎,这是病,得治,就带我去县城,去市里,去了省城,跑了好多地方……一直到我十一岁的时候,唉,人大了,也知道丑字怎么写了,反正医生说暂时切不了,我就不肯到处去了。” 她抬起头,认真地用浑浊的目光看了看江路嘉,喃喃地说:“都是好人,顶顶好的人呐……走的时候把身上的钱和粮票都留给村里了,回了北京还一直给村长写信,说我不是怪物,不是不详的东西,让他们照顾我……娃儿你是医生哇?那现在像我这样的病,都能治了不是?” 江路嘉含糊地说:“大部分都可以了,国内外分离成功的手术也不算少见,主要是要考虑到患病的部位,比如像您这样,就要考虑到神经系统是不是共用一套,大脑是否相连,反正总会有办法的!” 老人站在原地怔了怔,低声说:“那就好哇。” 她继续往前走,江路嘉看小孟也开始学着捡蘑菇,顺手就把小筐递给了她,自己紧跟在老人身边,好奇地问:“那您怎么又成了神婆了呢?您也去过不少医院,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啊。” 老人蒙在头巾里发出一串低哑的笑声:“那日子可远喽,我都不记得了,也许就是因为这颗多出来的头吧,那时候大家都没读过什么书,看见那些上面下来的人对我都好,又带着我到处跑,还去过省城……在六七十几年前那就是了不起的人了,渐渐的,村民就说我不是怪物,是会附身的神婆,还给我起了个法号,叫‘歪脖老母’,有什么事都要来问我一声,有的灵,有的不灵,说灵的就送点东西,我觉得这样也挺好,总算饿不死了啊,后来……我就当了神婆。” 她用手往前指了指:“到了,那就是我家。” 这是山坳之间一个隐蔽的角落,夹在两座山之间,如果不是老人特地指明,江路嘉几乎会错过去,依着山壁盖着一个石头小屋,上面的屋梁被年深日久的烟火熏得乌黑,上面偏偏又生着几丛深绿色的蓬草,显出一派几乎是原始社会刀耕火种的风格。 这个屋子没有窗口,木头门上还钉着不知道什么动物的毛皮,已经变得枯黄,上面还有几个虫蛀的眼儿,老人颤巍巍地走过去打开了门,一股霉味,烟味,夹杂着奇异草药味道,绝对说不上好闻的气息一下子涌出来,除了萧晚晴,好奇地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江路嘉和小孟都被逼得后退了一步。 看到他们这样,老人倒笑了,伸手来接竹筐:“好了,娃儿们,我到家了,你们去干你们的事吧,啊,去玩吧,乖啊。” 声音和蔼,要不是外形实在吓人,和一般农村里慈祥的老奶奶没什么不同。 江路嘉刚想告辞,萧晚晴冷不丁地开了口:“老人家,我们走了半天,也渴了,讨一碗水喝可以吗?” 老人有点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不嫌地方小,就进来吧。” 江路嘉道了谢,低头走进了门,,因为没有窗户的缘故,屋子里黑漆马乌的,唯一光源来自中间地上的火盆,埋着炭渣,几乎没有火光,老人走过去,用柴枝捅了捅,通了气,里面的火焰才活泼地扑了出来,明亮地映照着屋子里的四壁。 在进门的一角,堆着一些米面袋子,和一些蔫巴巴的蔬菜,老人解释道:“自从村子里搞了旅游项目之后,我就很少出门了,怕吓到人,影响了村子的名声,他们也渐渐不提起我这个人,就当不存在一样,不过村子里还是照顾我的,按月都会给我送一些米面蔬菜,上次村长还亲自来了一趟,说虽然报不上五保户的名额,但愿意给我同样的待遇,让我安心住在这里。” “啊,村长这事办的不错啊!”江路嘉对村子的观感又好了几分,“其实整个村子都带动着富起来的话,每个人的日子都会越来越好的,要是大家都那么穷,就算心里要做好事照顾别人,也没有多余的资源啊,奶奶,你们这个村子真的算是风气很善良淳朴了,我记得雷水婷也是吃百家饭养大的孤儿吧,看她现在出出息了,就带着大家一起致富了,多好。” 老人微笑着没有接话,对站在一边的萧晚晴说:“娃儿啊,要喝水自己倒吧,我这里碗少,你们将就着一个碗里喝几口。” 萧晚晴正在看着房间北墙上的一副说不上是什么内容的‘图腾’,闻言没有去端水,反而问道:“老人家,这个画的是什么内容啊?” “哦。”老人的眼睛露出几分不好意思的尴尬,“那是我刚当上歪脖老母的时候,为了唬人,自己瞎画的,后来越传越开,我就慢慢地改,改到现在,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总之就是个神像,假的,骗人的,你们别信啊。” 江路嘉差点喷出来,觉得像这样诚实的神婆如今可不多见了。 他也把目光投注到墙上去,老人说的没错,画工有点差劲,虽然改动了很多遍,但还能看出是一个女性神像,光裸上身,下半身淹没在一大团乱七八糟的祥云花瓣当中,也看不出什么具体特征来。 忽然他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注意到一个地方。 这画上有各种颜料,乱七八糟大杂烩,看着色彩艳丽,颇能唬人,很多都是儿童水粉画的颜料,天长日久有点褪色,唯独有一种色彩鲜明无比,他看得十分眼熟。 似乎就是大山腹地里那个神秘山洞壁画上的鲜红色矿物颜料啊! 第一百七十一章 第一百七十一章 “组长,组长?”他小声叫萧晚晴,希望能提醒她注意这个相同点。 但是很遗憾的是,他和萧晚晴显然还没修成心灵相通的技能,萧晚晴完全没理会,只是自顾自地问:“那这是什么神呢?有个说法没有?” 老人用头巾的一角蒙住嘴巴,羞愧地笑着说:“没有啰,就是胡乱画的,这里是乡下,一般嘴上说说就信了,不像你们城里人,做什么事都非要研究个根底,还要出本书才好哦。” “这里不是有现成的民间传说吗?您怎么没想着要利用一下,增进自己的号召力呢?”萧晚晴紧追不舍地问,“水神的故事我可是一路来听了不少,哦,水神是男的,那仙女湖也是流传很广的,大家都知道毛藜村有个仙女下凡洗澡的景点,好多人都来看呢。” 老人呵呵地笑了:“娃儿,你看我这副鬼样子,要硬跟人说我是仙女附身,那还混得到饭吃啊?早被人骂臭了。” 江路嘉虽然不明白萧晚晴这是要干什么,但他一贯的方针就是紧跟领导同一战线,持之以恒给领导帮腔,于是也开口问:“奶奶,仙女下凡的故事到底是什么样的啊,我们听了好几个版本了,你既然是这里的老人,一定经得多见得广,给我们讲讲原始的版本吧?” 他心里已经认定了仙女下凡绝对是和外星人相关,就是想再找一点时间上的佐证。 话说,如果这个外星仙女是几百年前下凡的,那他就抓不到活的了吧,实习考核还能算成功吗? 老人狡猾地说:“你们愿意听民间故事,村里有人负责给游客讲解的,不但说,还能唱哩!我可没他们唱的好听……这都快中午了,我也要做饭了,不耽误你们去玩,下次再说吧,啊?” 这几句话成功地把他们给打发了,再也没有什么留下的理由,三人只好告辞,走出了那扇钉着动物毛皮的木门,向来路返回。 木门关上,石屋里的光线又暗淡了下来,只有火盆里的木柴碎枝被火苗懒洋洋地舔着,忽而遇到油脂爆开一个火花,屋子里明亮了起来,照着在一边盘膝而坐,身子佝偻成一团,鬼气森森,简直不像是个人的神婆。 老人被大布巾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头部一侧忽然轻微地蠕动了几下,仿佛有个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着要破布而出。 “嘘……嘘……”她压低声音地阻止着。 头部的动静平息了,却很快从布巾里传来一阵急促的嗯嗯唧唧的声音,快速而尖利,仿佛是啮齿类动物刺耳地啃嚼着木头一般地刺耳。 老人却顺利地领会了里面的意思,安抚地叹息道:“还不到时候……再等等……” 说着她抬起浑浊的老眼,看着墙壁上那副修改了很多次,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女神画像…… 对这一切懵然不知的三人又走在了林子里,这次没有了老人的带领,他们只能凭着自己刚才踩出来的脚印认路。 小孟实在忍不住,口气很冲地抱怨道:“我也不是说拦着你们做好事,照顾孤寡老人是应该的,就当做义工了,但你们这到底要干嘛?来来回回的,什么仙女,什么神话……故弄玄虚吧?你可别跟我说你们还是来研究民俗文化的学者!” 江路嘉斜睨了她一眼,怜悯地说:“哎,你们这种老百姓,是不懂得我们的宏图大业的。” “我去!谁是老百姓啊!?我是警察!”小孟一听就急了,“我看你们两个人,鬼鬼祟祟的,不是别有用心就是神经有毛病!” 江路嘉冷哼着看她:“猜!再猜!哎,以你这种凡人的思维方式,脑洞再开也无非就是这点水准了。” “得了吧!”小孟嗤之以鼻,“你还以为我真相信你们是来抓外星人的啊?让我想想……我明白了,你们一直追着那个老奶奶问仙女下凡的故事,她年纪这么大,建国时候生人啊,你们就是想问问那之后一段时间的事,哦……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仙女下凡!” 江路嘉耸耸肩:“还用你说,这谁都知道啊!” 国九局的理念,被萧晚晴一直反复强调的:没有鬼,没有神,没有仙……一切都应该有科学的解释,如果解释不了,那是科学还没达到相应的水准。 小孟斩钉截铁地说:“所谓仙女下凡,其实就是当时老百姓愚昧无知,口耳相传造成的谣言,真相是国民党飞机空投下来搞破坏的女特务!” 江路嘉一个踉跄差点在平地上摔个大马趴,张大嘴巴无比敬畏地看着这位脑洞大开的警校精英。 小孟越想越觉得自己正确,叉着腰,一句句地给打着补丁:“降落伞嘛,都是大朵大朵的白色,山民看见,就以为是白色祥云了,然后既然是台湾来的特务,肯定是长得挺妖艳的城里人,和本地淳朴的村姑不同!所以就被认为是‘仙女’!” “我求求你了,警察小姐。”江路嘉有气无力地说,“女特务跑到这鸟不拉屎的穷乡僻壤来干嘛?” “那可说不定,搞破坏又不分地点。”小孟郑重其事地说,“再说也许不是正常跳伞,是飞机失事什么的……” 江路嘉抓狂地质问:“那我们俩,吃饱了撑的,跑这里来找一个,六七十年前跳伞下来的女特务?!骨头都能打鼓了吧?” “你们不也是特务吗?”小孟反问,“是不是什么陈年悬案之类的?或者你们干脆就是她的后代家属?反正现在已经过了追诉期了,也可以正大光明来打听下落了。” “谁是特务啊!?我们是特工!特工!”江路嘉简直无话可说,恨不得自己马上是正式组员,立刻拥有清洗记忆的权力,能写个日期把这个小警察给彻底打发掉! 一回头看到萧晚晴双手插兜,老神在在地跟着他们走,他求助地喊道:“组长!你管管这位警察小姐!她真是个人才!我甘拜下风了!” 萧晚晴淡淡地说:“是啊,我也在想最近国安局缺不缺人,可以推荐一下。” 他们这时候已经差不多快走到了拐弯地方,再向前就可以继续爬山去仙女湖了,江路嘉看了一眼太阳,不满地嘀咕道:“哎,刚开始爬的时候也就八点多,现在十点多了,我们又回到这地方了。” “还接着爬吗?”小孟挑衅地看着他,“我想那里一定有什么对你们很重要,一定要找到的东西吧?” “是啊。”江路嘉学着萧晚晴的面无表情,淡淡地说,“湖水里沉着一部老电台,我正要去打捞呢,不如你先下水啊?不然被我先捞到的话,我就可以靠它和总部联系了哟!” 小孟眼睛一亮,随即又狠狠地剜了他一记眼刀:“当我傻?在水里泡了几十年的电台,捞上来也只能当间谍罪的犯罪证据了吧!” “哦,脑子还不算笨嘛。”江路嘉惊奇地说。 小孟刚想回嘴,萧晚晴忽然沉声说了一句:“不上山了,我们回去。” “啊?”江路嘉惊讶地问,“为什么?现在离吃中饭还早啊,抓紧时间应该能在十二点爬到仙女湖的,虽然回来就会晚一点……可能要饿肚子了,大概警察小姐受不了吧?” 萧晚晴一抬手制止了他的冷嘲热讽,盯着远处村里的动静说:“有人回来了。” 果然,在远远的青色带子一般的马路尽头,出现了一辆甲壳虫似的白色面包车,虽然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赶了远路回来的,但和他们进山时候坐的郊县巴士还是截然不同,隐隐有一种霸道总裁下乡的不凡感觉。 “有人?谁啊?”江路嘉伸着脖子看,不以为然地说,“大概是在外打工的人回来过年了吧?那为什么我们就不去仙女湖了?” 萧晚晴瞳孔微微收缩,轻声说:“是雷水婷。” 她干净利落地一转身,直接说:“下山!” 江路嘉有点想翻白眼:说好了这是我的实习考核要看我的判断行事你只负责旁观打分的呢?但是萧晚晴积威之下他也不敢计较,只能跟着她走。 等他们赶到村口那条马路上的时候,村里的小型欢迎会刚刚开到一半,从面包车上下来的人个个红光满面,喜气洋洋,大包小包地拎着各种标有北京特产的购物袋,还不时从里面掏出一把把的糖果慷慨地散到围观群众的口袋里去。 雷水婷则被一群年长的女性围着,嘻嘻哈哈地伸手去摸她身上的粉红色羊绒大衣,怪羡慕地说:“就这件衣服,也不咋厚,就要五万块?”“钱怎么这么不当钱呢!五万块呀,水婷丫头!都够起一间大瓦房的了!”“倒是挺好看的。”“我瞧着跟县里百货商场那件也差不太多,那件就要四千五了,啧啧,真是县太爷的老婆也穿不起!” 雷水婷倒是落落大方地说了一句:“不是我买的,远航说不能陪我回来村里过年,就送了我这个礼物。” 大姐大妈们于是挤眉弄眼地开始哄笑:“小两口这么甜蜜呢?哎呀哎呀,我们这老眼可看不得这个。”“叫你家老黑也给你买一件去!”“我可享不了这个福,他呀,能花五十在我身上就谢天谢地了。”“也不瞅瞅你那脸,你穿啥不是浪费啊,水婷丫头可真年轻,就该打扮打扮。” 在一片善意的取笑声中,雷水婷微笑不语,忽然她的目光穿越人群落在和大家截然不同的三个人身上,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又绽开了热情的笑脸,分开人群向他们走来,先伸出了手:“你们好,你们就是在山上迷路的那几位游客吧?我都听村长说了。” 江路嘉赶紧笑着迎上去,和她握了握手,刚想把那套感激涕零的客气话再说一遍,雷水婷却盯着他的脸,迟疑地问:“我们是不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第一百七十二章 第一百七十二章 江路嘉一愣,飞快地反应过来,笑着说:“当然啊,雷老板!我们之前在北京簋街吃过您家的神仙锅,那真是,唇齿留香啊,啧啧!本来想在年前再去吃一次的,结果你们已经关门歇业了……正好在网上看到毛藜村的介绍,心想干脆就到这里来吧,哎呀,说起来也挺丢脸的,出门旅游经验不足,上当了!哈哈!搞得很狼狈,可以说是被你们村里的热心人给救了呢。” 雷水婷抿起嘴矜持地一笑:“你们来到我们这里,遇到困难了帮一把,是我们应该的,只是……” 她闪动着那双明亮清澈的眸子,疑惑地问:“我们是前天才停业的,算起来你们也是前天就到了小毛藜村吧?来的挺快的呀。” 要糟!江路嘉没想到中间有国九局的飞行器这个大bug在,一时张口结舌,不能解释自己怎么只花了十几分钟就从北京飞到扶持县这种人类航天史上的‘奇迹’。 萧晚晴冷淡地在他身后开口了:“是大前天吧,雷老板?那天中午我们经过的时候,店门上不是已经贴了晚餐不营业的通知了吗?” 说着她看了江路嘉一眼:“然后这家伙拉着我就直奔机场……平时也不见他有这么强的行动力,真是沾吃就无敌了。” 雷水婷释然地一笑:“对对对,是,大前天晚上就停业了,因为有一点私事,这么说起来,我们还真是挺有缘的。” 这时候身后的人群里有人大嗓门叫:“水婷丫头!村长叫你去!” 她回身清脆地答应道:“哎!就来!”然后对他们抱歉地一笑:“等会一起吃饭吧?放心,你们这个情况,村里会想办法解决的。” “好啊,那就麻烦你了。”江路嘉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笑得真心实意地目送她远去。 说是一起吃饭,但雷水婷显然是个村里的大忙人,从下车就脚不沾地,村委值班的大叔招待江路嘉他们和他一起吃了‘工作餐’,都收盘子的时候,她才走了进来,头发蓬乱,脸色疲惫,但看上去精神很好,处在一种活泼放松的情绪里,一进门就脆脆地说:“你们吃完了都?栗子叔,你随便给我弄点东西呗,我吃了就走,下午还要开财务会。” 那位‘栗子叔’倒也习以为常的样子,答应了一声就向门走去:“给你下个米线吧,那个快。” “行,什么都行,饿了呀。”雷水婷小女孩撒娇一样地揉揉胃,扬起一个笑脸,和在北京簋街神仙锅餐馆里那属于老板的礼貌客套笑脸不同,明快而调皮,还有一种肆无忌惮被宠爱的任性,看得出来她回到了从小长大的故乡,整个人都不再那么拘束,而是彻底放开了。 忽然她意识到了屋子里还有外人,不经意地吐了吐舌头,咳嗽一声,又恢复了那个精明强干的女老板的气势,看着桌上几乎全空的盘子,笑着说:“吃得还好?” “挺好的!”江路嘉赶紧说,“大叔还给我们特地炒了鸡蛋呢。” 其实今天的两个菜都是素的,无非萝卜土豆,严格来说真算不上好吃,和簋街神仙锅那更是天壤之别了,但是作为吃白饭的人当然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雷水婷笑了笑:“这里冬天就是这样,没什么好吃的,要是你们春秋天来,那吃的可就多了,漫山遍野都是好东西,欢迎你们到时候来旅游啊。” 江路嘉干笑了两声:“当然当然,就是怕没时间啊,我们这是在校最后一个寒假了。” “你们还是学生啊?”雷水婷稍微有了点兴趣,上下打量了一会儿,笑着说,“可真不像。” 江路嘉的羽绒服现在还没全干,晾在院子里竹竿上,他穿着当地村民的衣服,还很老气,一下子添了七八岁的年纪,冒充学生真有点说不过去。 他老脸一红,解释道:“我读博的。” “哦。”雷水婷点点头,打趣道:“那你读书可真厉害,不是秀才,是个状元了。” “惭愧惭愧,同龄人都在工作了,还有像雷老板这样自己创业做得风生水起,带领全村一起致富的优秀人才,我这种还在磕磕绊绊实习考核都不知道能不能通过的人,觉得自己很没用啊。”江路嘉发自内心地说。 小孟敏感地抬头瞪了他一眼。 雷水婷笑着摇摇头:“不敢当你的夸奖,一开始我也没想到能做到今天这个局面,那时候只想着好容易读了大学,于其在城里当一个小白领,挣三五千的工资,辛辛苦苦攒一辈子就攒个存身的小房子,还不如回到村里,看看能不能真正为大家做点实事,毕竟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要是脱离了毛藜村,一辈子在城里生活,总感到自己是个没根的人。” 江路嘉听得内心柔软的一部分都被轻轻地触动了,刚想再说点什么,雷水婷话锋一转,突然说:“今天是腊月二十七,马上就过年了,正好我们租来的车子还在,如果你们想回城的话,可以让他们捎你们到县里火车站。” “啊?”江路嘉诧异地说,“我们没说要走啊?” 雷水婷也诧异地看着他,又不露声色地扫了一眼桌上的空碗空盘。 江路嘉立刻领会了她没说出口的话,顿时老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对对!雷老板,我刚才就想说呢,一下子就差点忘了……你应该有手机吧?能不能借我用一下,哦,还有……你支付宝是多少?我让我朋友打点钱过来,你能帮忙接一下吗?” 雷水婷爽朗地笑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才怪!江路嘉腹诽着。 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雷水婷一挥手,大方地说:“村长跟我说起过你们的事,其实这也有一部分是我们的责任,他已经说过你们在村里的一切花销都免费,我也没有异议的,但是……很快就要过年,我们村子的风俗,过年是不能让外人留在村里的,所以只能抱歉了,还是请你们尽快离开吧。” “啊?为什么啊?”江路嘉莫名其妙地问,“如果是旅游业的话,像毛藜村这样充满乡土风情的古老村庄,还保留着很多过年的风俗,是很应该开辟一下,作为一个噱头招徕游客的啊。” 雷水婷神情绷了一下,虽然还带着笑,但是语气明显生硬起来:“我希望我的家乡,是一个欣欣向荣的社会主义新农村,而不是以什么刻意保留古老面貌,只为了迎合游客猎奇心理的村庄。” “啊,对不起。”江路嘉飞快地道歉,“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一直生活在城里,年味儿是越来越淡了,希望能留下来过个真正的中国年,没想到你们的想法是这样,太对不起了。” “没什么。”雷水婷又恢复了笑容,“我能理解这样的心情,毕竟很多人都喜欢亲身经历一下从来没有过的体验,但是毛藜村的未来发展不是这样的,我们是要把它建设成一个自然风貌和现代文明相结合的新兴村庄,那些古老的风俗……其实我们也不大遵守了,过年嘛,就是全村人凑起来排排坐,集体吃一顿团圆饭,仅此而已啊,我们连鞭炮都不放的,和城里没什么差别了。” 说了几句,她又兜回原来的话题上,再次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今天是最好的机会,等会儿我们租的车就要回县城了,顺路很快的,等明天走的话,就要走半个多小时才到搭车的地方了,等车也很麻烦。路费的话不用担心,我从村委额外支出预算里拿钱给你们。” 江路嘉没办法,转头询问萧晚晴,刻意做出体贴的样子来,“你身体还行吗?撑得住吗?今天可以走吗?” 萧晚晴浓密的睫毛垂了下来,不置可否地说:“但是没看一眼仙女湖就走,总有些不大甘心,像是白来了一趟似的。” “这好办!”雷水婷看值班大叔端着大碗进来,似乎存心赶紧要把这事敲定,有点急不可耐地说,“现在山上风大,也冷,其实没什么好玩的,你们下次来嘛!食宿都给打个八折,就这么说定了。” 萧晚晴点了点头:“好啊,那我们回招待所洗漱一下,等会回来坐车。” “好。”雷水婷不由自主地舒了一口气,拿起筷子,一边挑着米线一边说,“我就不送了,祝你们一路顺风吧,希望有缘还能再见。” 江路嘉真心实意地道:“一定一定,不管是再来毛藜村旅游,还是在簋街吃神仙锅,我们都会再见面的。”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一直到在村委门口上了那辆白色面包车,小孟都不敢相信,这两个在她心目中可疑的男女就这么认命地离开了。 难道这俩人还有别的任务?她暗自猜测着。 司机对于顺路带这三个人有点不情愿,但是看在雷水婷额外给他包了五十块钱红包的份上也没有多说什么,板着脸只顾开车,倒也不跟他们搭话。 萧晚晴借口晕车,让小孟坐到了副驾驶上,自己和江路嘉坐在后排,闭着眼,抄着手,乌黑的齐眉刘海覆盖着额头,脸色雪白,唇色淡红,倒是的确有几分不舒服的病态模样。 等到车子开出了毛藜村特地修建的那条马路,驶上了柏油铺就的盘山公路,大概到底是快过年了,路上的车稀少到可怜,更是见不到一个人。 很快在即将拐第一个弯道的时候,萧晚晴不动声色地从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欧派。 对于特勤组‘小小的收纳技巧’江路嘉已经习以为常,也大致知道她要干什么,看着萧晚晴开始抽出触屏笔在屏幕上写日期,赶紧把目光移开,酝酿了一下情绪,觉得差不多了,忽然做出大惊失色的样子,用力敲打了几下前面的椅背:“师傅!停车!停车!” 司机一个急刹车,硬生生地把面包车在公路中间停了下来,气势汹汹地回头问:“干嘛!?” 小孟差不多也在同一时间扭过了头。 迎接他们视线的,是突如其来的一个写了日期时间的平板屏幕。 第一百七十三章 第一百七十三章 在这猝不及防的关头,司机师傅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直愣愣地瞪着眼被控制住了,处在一种僵直状态中呆呆地坐在驾驶座上,状如假死。 而受过训练的警校精英孟卓尔却终于没有辜负四年时光勤学苦练,在危急之时猛地一仰头,千钧一发地避开了视野内的洗脑攻击,头扬得太高,差点撞到车门上,她顷刻就判断出形势对自己不利,一手捂着头,一手在背后打开了车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斜着扑了下去。 “咦。”萧晚晴稍微地惊讶了一下。 江路嘉敏捷地打开门也跟着跳了下来,伸开双手试图安抚小孟,嘴里还说着:“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只要你乖乖地看一眼那个日期就好了!” 小孟刚才下车的时候差点在地上摔一跤,全靠她身手敏捷反应快,单膝在地上撑了一下才顺利地站起来避到路边,此刻她沿着山路急匆匆地后退,一边还要瞥着身后的动静,一边力持镇定地面对江路嘉,沉声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警告你们,袭击警察是犯罪行为!” “你这话说的,一点职业素养都没有!”江路嘉反驳道,“难道袭击普通群众就不是犯罪行为了吗?” 小孟无话可答,又把这句话自动理解为‘管你是警察还是老百姓我们都要袭击!’,一边仓皇地后退,一边满心焦急,她出来执行任务,身上没有带枪或者任何武器,而萧晚晴的战斗力她是看过的,赤手空拳的话绝对打不过。 这两个奇怪的男女,为了保密杀自己和司机灭口可以理解,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但是,她拿出来那个平板到底是什么呢?为什么司机看了一眼就死了呢? “喂!你别往后退了!”江路嘉忽然喝止她。 小孟想得出神,一时忘记了观察周围环境,盘山公路本来就是绕着山而建的,一面完全是暴露在空中,她再往后退几步的话,搞不好一失足就掉下去。 江路嘉没办法,只好站在原地,摆着手试图解释:“我们不是想对你不利,只是想让你忘记这几天发生的事,也忘记和我们见过面,仅此而已。” “呸!说的那么好听!还不是想杀人灭口!?”小孟凶悍地骂道,心里还在琢磨那个秘密武器是什么,自己要是今天真死在这里,该用什么法子留下线索提醒自己的同事,有这么两个带着高科技杀人武器的男女特务要潜入大陆搞破坏…… 她正想到这里的时候,忽然看见停下的面包车动了起来! 哎哎!司机不是已经被他们杀掉了吗!?车里又没有别人,那现在是谁在驾驶? 在她的疑惑中,面包车缓缓地开了起来,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她清清楚楚地看见以为被杀掉的司机好端端地坐在驾驶座上,还往窗外看了一眼。 小孟只愣了一秒钟就反应过来,疯狂地扑上去,拍着车身大喊:“师傅!开门!救命!救命!” 江路嘉心想这下要糟,小孟的记忆没有被清洗,她上车之后回到县城肯定要带着大批同事来捉拿自己,虽然国九局身负特殊职责,自己不会去蹲号子,但是终究是个麻烦。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面包车司机不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快了车速,尘土飞扬之中只丢下一句:“你们也注意点!别弄出人命啊!”就扬长而去。 小孟目瞪口呆地踉跄了两步,站在原地,手还抬起维持着拍打的姿势。 江路嘉的惊讶不在她之下,难以置信地回头向萧晚晴征求意见:“就,就这么走了!?他都不管的? 光天化日一个弱女子在大马路上被人胁迫……” 萧晚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把自己的行为描述得很形象嘛。” 说完,她伸出两根手指在耳侧挥了挥,示意江路嘉后退,自己往前走去,小孟警惕地看着她,一咬牙,甩了甩辫子,微微弯着肩背,再不遮掩,起手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格斗姿势准备做最后一搏:“你们休想就这么解决我!” “没人要解决你。”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说,“我昨天查过你的档案,但有些事我当时没有说出来,现在也许是时候了……你有个双胞胎哥哥,叫孟嘉尔是吧?” 小孟掩饰不住自己脸上的惊讶,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随即她就立刻又警惕地把双拳一摆,“不管你是用什么手段刺探到我的个人资料,和今天的事都没关系!你们休想策反我为你们效力!” 萧晚晴接下去的一席话彻底戳破了她内心深处的隐秘,让她那张红苹果一般的小圆脸刹那间就失去了血色:“你哥哥在十二年前一个夏天的夜晚神秘失踪,家里没有任何外人闯入或者他自行离开的痕迹,你父母都是屡立功勋的精英干警,系统内的职务也不低,发动全市警力寻找了很久很久,终究因为没有任何线索而只能成为悬案,被定性为‘犯罪分子疯狂的打击报复’,但是很奇怪的一点是:当时你和你哥哥睡在一个卧室的上下铺,睡在上铺的哥哥失踪了,睡在下铺的你却安然无恙……” 小孟的嘴唇哆嗦着,本来充满斗志的黑亮眼睛迅速黯淡得如同即将熄灭的火焰,几次开口似乎要申辩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你看见了什么?”萧晚晴语气放轻,有一种近乎诱骗的低沉味道,“一道白光?一个悬浮在窗外的ufo?一些长得不像人类的人?” “我什么都没看见!”小孟忽然大声地叫了出来,双眼发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她顾不得去擦,只是狼狈不堪地摇头否认,“什么都没有!” “这个案子是2005年三百多个报案中唯一一起最终被确认为‘外星绑架案’的,在你们不知道的地方,我们一直在追查。” 小孟短促地冷笑了一声:“哈!瞎说!什么外星人绑架,这种天方夜谭的事怎么会有!我哥哥一定就是被我爸爸妈妈抓过的那些坏人给拐走的!” “所以你长大也要当警察,要冒着风险参与到打击贩卖人口团伙作案的专案组里,你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挽救很多人的一生,从而达到你心灵上的平静,对吗?”萧晚晴抱着手臂说。 小孟目光闪烁地看着她,最终点了点头,狠狠地说:“没错!人贩子都该死!” “但是绑走你哥哥的不是人贩子。”萧晚晴笃定地说,“我可以为你调阅之后的档案,其中也许有一些线索对找回你哥哥的下落有帮助,条件就是,你配合我们的这次行动,直到结束为止。” 不等小孟拒绝,她又加上一句:“至于你这段时间的失联,我会以国九局特勤组组长的身份向警方背书,你不必担心。” 小孟犹豫不定地看着她,最终却斩钉截铁地说:“你说的这些,我一个字都不信。” “但是你别无选择,不是吗?”萧晚晴淡淡地说,“如果我们只是要你死,现在就可以,而如果我们是罪犯的话,你又有什么利用价值呢?你死在这里,死在这一秒,对我们来说斩草除根,一了百了,我没必要多花力气骗你。” 就是这句话打动了小孟,她终于下了决心,放下拳头向她走了过来,一边还不服气地嘀咕道:“其实……我也没这么容易被你们弄死的!” “好了,战斗力悬殊的情况下这种牙疼话就不要说了。”萧晚晴冷漠地说,“现在,走小路先回到山上去藏起来吧,别让毛藜村的人发现我们没有走。” 夜幕低垂,大毛藜村沉浸在一片祥和的气氛当中,灯光点点,从大大小小的窗口流泻出黄色的温暖,配上周围连绵不绝的大山,错落有致的房屋,使得这个小小村庄显得像一个童话里的世界一般。 而在山上溜达了一下午,期间怕惊动人,换了好几个地方埋伏的三人组来说,就不怎么美妙了。 山风如刀,小孟牙齿打颤,哆哆嗦嗦地问:“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让我帮忙也得先透个底吧?” “啊,是这样的。”江路嘉毫无诚意地说,“你中午看到那个致富女带头人雷水婷没有?她在北京开了一家餐厅,客似云来,日进斗金,那汤锅的味道,啧啧,巨好吃!我们就是想弄明白她到底加了什么东西在里面,才来她老家调查的。” “开玩笑的吧?”小孟不相信地问。 萧晚晴低声说:“就是他说的这样。” 要不是之前见识过在他们身上发生的诸多怪事,小孟几乎要以为这俩人是从精神病院跑出来的患者了,就算是这样,她依然感觉到自己是上了贼船。 “我说,像你们北京上海那种大城市,很多人都是盲目跟风,说什么好吃立刻就一呼百应,不是到处都有什么奶茶什么面包排队两三小时的‘都市传说’吗?这种边远山区,周围不是山就是林子,物产丰富,有点城里人没见过的食材算什么呀,犯了哪条规定了?也值得你们兴师动众地跑一趟?还大半夜的趴在这里?喂,是不是又骗我?其实你们真的是美国特务吧?” 萧晚晴不理她,转头对江路嘉说:“博士,现在选择权交给你,你觉得我们应该从什么地方下手调查?” 江路嘉摸了摸下巴,沉思着说:“一般来说我会选择远程窃听来搜集情报……组长你肯定带了监视器对吧?还是很高大上的那种?经过副组长科技加持的?” “并没有那玩意儿。”萧晚晴无情地打断了他的畅想,“这是你的实习考核,不是我的。” 江路嘉想了一下要是自己翻墙去听村长或者雷水婷的墙根儿,被村民发现了会被当成小偷打得多惨的下场,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毅然转向说:“我觉得吧,仙女湖很可疑,最好先去看一看,到底是不是ufo降落的地点,说不定能从中发现什么线索。” “好吧。”萧晚晴干脆地说,“你自己小心点儿。” 正要爬起来的江路嘉愣了:“你不跟我一起去啊?” 萧晚晴转过眼睛瞟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考验你单独行动能力的机会来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第一百七十四章 江路嘉离开之后,萧晚晴又等了五分钟,确定他不会跑回来了,从隐身之处站起来,随便舒展了一下筋骨,简单地对小孟下命令:“你留在这里等我们回来,万一……被发现了,就回到我们出来的那个带暗河的山洞里躲起来。” “等等。”小孟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却在手指还没收拢的时候就被萧晚晴轻松挣开,整个手掌好像被什么东西电了一下,酥酥麻麻的,虽然并不严重,却也让她一时丧失了行动能力。 “干嘛?”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小孟再度感受到自己和她之间的战斗力差距,嘶嘶哈哈地甩着手,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不管你要去干什么,我得跟着你,防止你……做坏事!” 萧晚晴实事求是地说:“我要做坏事的话,你阻止不了的。” “那也得阻止!”小孟冲口而出,“我是个警察,我要尽到自己的职责。” 萧晚晴自言自语地抱怨了一声:“单纯的理想主义真是无可救药……”然后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向山下的村庄一摆头,“在警校的时候学过潜入侦查吗?” 小孟看了看山下静谧的村庄,这时候还点点灯火,但过一会儿大约就是大家熄灯睡觉的时间了,她吞了吞口水,不相信地问:“你要去做贼啊?” 萧晚晴冷冷地看着她。 “他们在外面打工,一年回来一次,带着的是全部收入,你倒是挺会挑时候的,也太黑心了吧?” “我要的是情报。”萧晚晴冷冰冰地说,“要是做贼的话,我不会蠢到找一个警察,虽然是还没毕业的,来当同伙的。” 她不由分说地摆了一下头:“走吧。” 然后她轻捷的身影就如同深夜里的一只黑豹,悄无声息地顺着林间草木飞奔而下,简直如同一缕清风一样无影无形,一闪即过。 小孟咬咬牙,猫低身子,也跟了上去。 和她们相比,吭哧吭哧爬山路的江路嘉就没那么幸运了,这时候临近春节,虽然天气逐渐放晴但也没有月亮,星光暗淡,白天看着都坑坑洼洼的小路现在走起来更是艰难险阻,更兼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林子旁边的山路上遮遮掩掩地走着,夜风一吹,整个山林都似乎化身成为张牙舞爪的怪兽,枝条枯叶发出沙沙的奇怪动静,还有野鸟嘎嘎怪叫着突兀地飞起,似乎是被他的脚步惊动了。 “现在后悔的泪,都是刚才脑子里进的水。”在他差点被一条横生的藤蔓绊倒之后,江路嘉指天发誓地说,“以后再也不自作聪明了!早知道就该乖乖地选择去村里打探消息,反正就算我被村民抓住了,组长也不可能看着我死,总要来救我的!” 那样就不用大半夜的一个人在黑乎乎的林子里走着山路,脚下磕磕绊绊,比白天有光线的时候难走了一倍,还要提心吊胆担心会不会有什么野兽突然从林子里出来。 白天的时候他曾经很羡慕在这里生活的村民,也想过这里的环境这么好,要是能在这里住着养老该多好,每天呼吸新鲜空气,还有地里现摘的蔬菜,林子里白捡的蘑菇,神仙锅的好滋味…… 但是那都是白天阳光普照之下的想法,此刻,被黑夜的羽翼笼罩的山林沉重而又可怕,多看一眼都像是被什么有生命的怪物掌控着巨型躯体,威严地看着渺小的人类,随时可以一口吞噬掉。 而基本所有的人类这时候都安分守己地退出大山的威力范围,在开垦出来的安全地盘用砖头瓦块筑成的房屋里躲避着酣然入睡,直等到日出东方,黑夜退去,大山再度安静下来,变回任人类予取予求的沉默存在。 但现在就是夜里啊! 江路嘉越走,越觉得脖子后面凉凉的,似乎总有一双审视的视线在不远不近地尾随着他,他几次敏感地回头,却都没有看到任何目标。 视线所及,甚至连条狗都没有。 “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啊!”他喟叹道,萧晚晴其实并不过分依赖外星高科技,她自己的精神力铺展开来就能做到很多事,说起来他也有精神力,可惜自从修炼出外放能力之后,除了因为收不住而被狠狠地罚过几次检讨书之外,一点用处都没有。 江路嘉握拳鼓励自己:“回去之后!一定要勤加锻炼!绝不再落到这种无工具而用的艰苦处境里!” 一阵山风吹过,林子里的树被吹得哗哗作响,枝条抽打着,似乎整座山都在无情地嘲笑他。 “切!”江路嘉比了个中指,继续闷头爬山。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他身上出的汗连内衣都湿透了,黑色羽绒服被他脱下来两只袖子绑在腰间,两条腿隐隐酸痛,不得不用双手撑着膝盖喘气,无意间一抬头,惊呆了。 美丽的仙女湖,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面前。 犹如被群山的双手高高捧起的一颗明珠,平静幽雅的水面没有任何波澜,犹如一面光滑的镜子镶嵌在山峰的顶端,周围寸草不生,灰白色石灰岩衬得湖水清澈无比,像是下凡仙女纯洁的眼眸在向着空中凝望自己来的天堂。 夜风阵阵,吹动他带着薄汗的身体,肌肤上一片冰凉,江路嘉惊醒过来,猛地打了好几个大喷嚏,赶紧跳着脚地把羽绒服穿上。 这时候他已经一点都不后悔夜探仙女湖了,这么美的景色,白天是绝对看不到的!天上繁星点点,倒映在平静无波的湖水表面,人站在湖边,一时间竟然有些模糊,不知道自己是在天上还是人间。 好像这是一个镜面世界,处在中间的孤零零的自己就是世界的主宰,伸手就可以掬起一捧带有星光的湖水,从而把那颗最明亮的星星给握在手里。 “这可真美呀。”他在湖边坐下,抬头欣赏着,由衷地赞叹道。 真不知道毛藜村为什么不开展‘夜游仙女湖’的业务,网上那些来过的repo,都在津津乐道地说当地土特产的美食汤锅是人间美味,可是放着这么在城里难得一见的美景不欣赏,也是够暴殄天物的,反正也是来一趟,好吃的好玩的,怎么都要够本才回去。 当然,神仙锅的滋味也是凡人不能抗拒的,他现在想起来嘴里还会不由自主地流口水,大脑都强烈地发出‘我要吃!给我吃!’的信号。 可是,如果能在这样的夜空下,和自己喜欢的人坐在美丽的仙女湖边,并肩看着这繁星点点,天上人间的美景,说一些私密的悄悄话,也是人生中难得的经历了吧。 他畅想着要是自己现在身边坐着的是萧晚晴,那该多好…… “应该怎么开口呢?组长喜欢什么话题呢?唉。”江路嘉烦恼地叹了口气,向着夜空伸出一只手臂,虚空抓了一把,装模作样地对身边的空气说,“组长,你知道吗,宇宙里有无数像太阳一样的恒星,也许就在此刻,几万光年之外就有一颗恒星正在新生,它的爆裂会引发新的星系的产生,也许那个星系……就会形成新的智慧生命。” 他几乎是立刻脑补出了萧晚晴面无表情的脸,冷冰冰地说:“敌人,又多了一个。” 啊!跟组长这样的人谈恋爱真是麻烦啊! 江路嘉抱头嚎叫,恨不得在地上滚两滚来表达自己的郁闷。 事实上他刚想这么做的时候,不是羞耻心阻止了他,而是一阵奇怪的细微动静,悉悉索索,像是什么动物轻柔而快速地行走在地上,正在向他接近。 江路嘉敏感地一扭头,他心里以为这里没有大野兽,充其量是野山羊一类的食草动物,没想到回头的瞬间映入眼帘的物体让他吓得几乎惊叫出声,一下子就蹦了起来。 幸亏他的理智尚在,在放声大叫的前一秒看清楚了来者到底是什么,才硬生生地把那声叫喊给憋了回去。 在他身后的不远处,站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生物’,借着微弱的光线江路嘉终于辨认出,这个‘生物’就是白天他们见过的那个神婆! 她依然是用一块大头巾包裹着肩膀以上的部位,但因为头部过于硕大,在黑夜里看到的时候反而更显得吓人,佝偻着身子,像一只大虾米一样颤巍巍地向他走来,不知道是不是江路嘉的错觉,他觉得神婆比白天行动反而要敏捷一点儿。 “奶奶……是你啊?!”他惊魂未定地说,抬手擦着吓出来的冷汗,“您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山顶上来干什么呢!吓人呐!” 这是另外一座山,离神婆住的那个矮山之间的山坳小石屋可不近,以他这种年轻力壮的男人的脚程,上来也要一个小时,这位‘歪脖老母’老得摔一跤就散架了,村子里都把她当孤寡老人特殊照顾,她却深夜爬山遛弯玩儿?! “睡不着,就出来走走。”神婆用低哑的声音说,轻描淡写,就像她只不过是起来在房前屋后走了走似的。 江路嘉心想完蛋,今夜的侦查行动又要毫无收获了,总不能让她这么一个老人自己回去吧?万一路上出什么事情怎么办? “哎呀,睡不着嘛,躺着也好养养精神啊,您这出来瞎跑算怎么回事。”他向神婆走了两步,伸手去扶住她粗布袍子里枯瘦的手臂,无奈地说,“我送您回去吧,啊?咱们这就下山?” 神婆拒绝道:“不,我走累了,要歇一会儿再下山。” 江路嘉腹诽道:原来你也知道累啊! 神婆却没有理会他,轻轻挣开他的搀扶,颤巍巍地走到湖边的石灰岩上坐下,出神地看了看在夜空下毫无波澜,如镜面一样温柔平静的仙女湖,突然问道:“小伙子,你上次说,想听听关于水神和仙女的故事对吧?” 第一百七十五章 第一百七十五章 警校精英孟卓尔同学,可以发誓她从来都没想过,有朝一日她经受训练的身手,会被用来听老百姓的窗户根儿! 要真是什么罪大恶极的犯罪集团,她潜入侦查,伏在后窗地下偷听重要情况也就罢了,可她现在干的这叫什么事儿! 满耳朵都是:油盐酱醋,鸡毛蒜皮,张家长,李家短,王家有个大花碗…… 萧晚晴显然也是有的放矢,她轻捷的身影简直和夜色化为一体,行动中速度极快,一点声音都没有,很多时候在小孟还没有突破围墙防线的时候,她已经侦查完毕出来了,对她摇摇头,示意:下一家。 小孟郁闷地想:这人要真是我方的秘密特工也就罢了,如果是敌方的话,这行动能力是怎么训练出来的? 就在她们深入村子大概三分之一地方的时候,忽然小孟耳朵一竖,听到了一声开门的声音,她想也不想地立刻俯身在一块大石头后面躲好,借着阴影遮蔽自己的存在。 v刚想提醒萧晚晴,却发现她脚步一顿,整个人凭空悄无声息地飞了起来,在旁边的围墙上轻轻一踩,借着力再向上蹿了一下,正好躲入院子里一棵大树的树杈处,落脚之轻,哪怕一只猫也不过如此了。 她们刚刚躲好,就从不远处的小路上拐过来脚步声,一道光线抢先到达,明晃晃地投射在路面上。 这个人她们都认识,今天刚从北京千里迢迢回到村子里的雷水婷! 好在这淳朴安静的小村庄,大家不是远亲就是紧邻,大概很少发生什么治安事件,雷水婷拿着手电筒是为了照亮, 没有四下乱晃着检查有没有小贼,脚步轻快,鞋跟踩着水泥路,哒哒地就经过了她们躲藏的位置,走远了。 小孟有点疑惑,她们中午看到雷水婷的时候,她充满了长途旅行的疲惫,但一进村还是有大大小小各种事找她,送他们走之后,下午还有个‘财务会’,照理说现在夜深人静,很应该在床上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肯定还要忙一阵,她不休息怎么会三更半夜还往外跑呢。 显然萧晚晴跟她也一个想法,在雷水婷走过去之后,遥遥地对她做了一个‘跟上去’的手势。 小孟瞳孔微微一缩:她比出的居然是警方专用手势! 时间不容她多想,只能立刻回了一个‘明白’,她离开自己躲藏的石头,悄悄地猫着腰跟了上去。 雷水婷走的路线有点曲折,方便了她们跟踪,小孟蹑手蹑脚地跟到拐弯处,发现她敲了敲一家的大门,院子里狗吠了两声,声音并不大,很快被堂屋里有一个男人的声音呵止了,问都没问就出来开了大门。 两个人都没说话,熟稔得仿佛约好了一般,就这么直接进屋了。 萧晚晴在围墙上看得真切,那个人竟然是村长。 可真奇怪了,一个是村长,一个是村里寄予厚望的致富带头人,年龄相差几乎是父女,他们一起开会共商大业都是光明正大,丝毫不会引人怀疑的,为什么雷水婷要大半夜的避人耳目偷偷上门呢。 “喂!”小孟用气音叫了她一声,指指院子,做了一个‘有狗’的手势。 这时候萧晚晴也无意藏拙,用精神力一扫,锁定院子里趴在地上的大黄狗,分出一丝精神力沿着正面咻地潜入,轻轻地在神经上做了点手脚,大黄狗脑袋一歪,趴在前爪上呼呼大睡起来。 她对着小孟做了个行动的手势,率先跳了下去。 小孟还等了十几秒,确定没有狗了,才谨慎地助跑两步,一个蹦高蹿上围墙,右手一勾墙头,腹部一卷,双腿蹬着墙面,一个翻身就跃了过去,落地的时候发出一声轻轻的啪嗒声,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略带得意地看了一眼萧晚晴,却发现后者已经落在了屋顶上,伏下身子,一身黑衣在黑夜里融为一体,完全看不出来痕迹。 小孟咬了咬嘴唇,看到屋子里亮起了灯,赶紧一弯腰躲到了窗户底下,屏息静气地听着。 萧晚晴微闭着眼睛,精神力沿着屋顶的细微缝隙犹如水银泻地一般地钻了进去,她凝神关注着,屋子里发生的一切犹如就在她脑海里实时直播着。 万万没想到的是,两个村里的大人物,夜间私密地会面谈话,竟然首先谈的是他们的事。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雷水婷撑着头坐在桌子旁边,带着隐隐的气愤说,“瓦林村那边本来就和我们不对路,从前仗着比我们离县城近,有路不让我们村的人走,欺负了我们多少年……现在又要抢我们的生意,其实吧,我也不是心胸狭隘,见不得他们好,他们真要是把旅游景点好好做起来了,分走我们的游客能分多少?外面的人认的始终还是我这口‘神仙锅’,我们村吃肉,给他们喝点汤也行,可是他们现在做的这叫什么事!坑蒙拐骗,就差直接站到马路上截胡了!” 村长埋头不知道在干什么,闻言却笑了起来:“呵呵,水婷丫头,你出去一趟,都学会打麻将了?” “村长!”雷水婷埋怨地说,“我跟你说正事呢!他们这么搞,有一天搞出事情来,扶池县的名声坏了,会连累我们的!你看这次,那三个游客说是迷路,指不定是被他们的黑店黑导游给故意扔到大山里,想他们出事,霸占他们留下的钱财呢!这要出了人命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村长不以为然地说,“人又不是在我们村里丢的,难道警察还能冤枉好人,把这一片山的人都打成嫌疑犯?到时候让他们去查嘛!瓦林村的人害了人,有证据就让他们抵命好了。” 雷水婷没办法地叹了一口气,劝说道:“人家城里人也不是傻子,几千几万地花了钱,到一个出过人命案的山里来旅游?我看这事不能等,必须改革。” “我就不信尝过神仙锅的滋味,他们还舍得不来?”村长反问道,然后息事宁人地说,“好好,你说怎么改革?” 雷水婷咬着下唇想了想,斩钉截铁地说:“我跟远航商量过,在县里单独开一条直达我们村的公交线路,不要坐他们的车了,再设立个接待处,凡是来我们村的游客,都免费坐车往返!这样就不会走错地了。” 村长低头盘算了一阵子:“可是……县里往山里这条线是黄老虎的买卖,他这个人不好惹,在县里还有一帮打手,以前不有个外地人想承包另外一条线路,最后被他的人砸了车站,烧了车,差点命都没了,赔了他几十万才能脱身的吗?咱们宁可少点事。” 雷水婷冷哼了一声:“什么老虎,他也就是个纸糊的老虎,我知道他在县里有关系,市里还有他小舅子呢,那又怎么样,远航当年都能说动市里给我们村修路,没修之前那也是千难万难的,后来还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 村长呵呵地笑了起来:“哎呀,这去了北京,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就是不一样了啊?远航真是把你给惯坏了,行事做派都一副当家大奶奶的模样了。” “叔~~”雷水婷难得露出女儿家的娇羞,嗔怪地叫了一声。 “对了,还没问你,这次去北京,可见了远航的家人了?我听老黑说,你们临走前,你还特地给他们家做了一顿饭?” “那叫家宴!”雷水婷略带得意地说,随即又警惕起来,“老黑叔是不是又跟你告状了?说我拿着公家的东西干私事?” “你别理他那个老糊涂!一分钱都看得磨盘大!生怕给出去吃亏!”村长遗憾地说,“我当初选他当财务,就是看他算盘打得精,能守财,谁知道他那老一套都过时了,现在得舍得花钱才能挣钱!老齐家什么来头,那是……在古代那就是皇亲国戚,云端上的人家!我刚当村长那时候,天天还能在广播里听到他家老爷子的名字呢,那叫什么?‘党和国家领导人’!了得嘛?你要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去,等于山窝窝里飞出金凤凰,出了个娘娘咱们村就再也不愁了。” “叔,你说啥呢。”雷水婷不依地说,“说得好像我就看中远航的背景家世似的。” “知道知道,那孩子对你好着呢!”村长感慨地说,“真是做梦也没想到,你能遇上这么个好小伙子,以前啊,我们这种乡下人的眼光,觉得姑娘嫁个县太爷的公子就是高攀了,没想到你读了大学回来,到底是见了世面,眼界开阔了,在他面前也不缩手缩脚的,又大方,又展样,能说得上话,一来二去,还真给你们俩看对眼了!北京城里不少好姑娘吧,他都没看中?以前就没个相好的?” 雷水婷抿嘴一笑:“他说了,他就喜欢我这白手起家的奋斗精神,还说很佩服我,能带领大家把一个落后的村庄一步步地变成现在的模样,要是换了他,可能是做不到的,最多独善其身,大学毕业之后自己到城里去过自己的日子就完了。” 村长半晌没说话,拍了拍她的手,叹息着说:“水婷丫头,也是苦了你了。” “村长你说啥呀,我一点都不苦!现在的日子多好啊!”雷水婷满面笑容地说,“我昨天都听说了,村里又有三家要盖新房了,还有盘老爹家,以前不一直说他儿子喜欢县城中学班主任家的女儿吗?昨天婶子跟我说,对方答应了,开春就办喜事,咱们村里又要进人口了,多热闹啊!” “哦,这事我知道,两人同学嘛,高中时候就耍朋友,他当年考大学差了三分没考上,那姑娘去了省城啥子211,就看不大上他了,没想到老天爷帮忙,那个班主任得了胃癌,做了手术也吃不下喝不下,瘦的都不像话,眼看就要饿死了,后来是他每天风雨无阻地往县里送汤勉强还能喝几口,才救回了一条命,入冬的时候体检,说癌细胞消失了,都拿他当个救命恩人,一再说了,等姑娘放寒假回来,就立刻定下婚事。” 雷水婷认真地听着,感慨地说了一声:“果然是改变命运的一口汤啊。” 这时候,她忽然问了一句萧晚晴和小孟都一时无法理解的话:“鱼还好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 第一百七十六章 萧晚晴对附近的地形已经摸清楚了,此处多山,虽然有发达的地下水系,但除了山顶的仙女湖之外,地表并没有大的河流湖泊,偶尔山间会有小溪流过,但那绝不可能是养鱼的好地方。 难道雷水婷说的‘鱼’是个人名吗?姓俞? 村长回答道:“好着呢,能吃能睡的,看着跟过去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雷水婷想了想,还是慎重地说:“叔,你知道的,咱们村里之所以能有今天这局面,将来还能有奔头,全仗着‘神仙锅’的名气,靠的是煲汤的食材,一定不能出差错。” “放心吧!”村长比了个手势,说了一句让萧晚晴和小孟更听不懂的话,“我们几家轮流守着,绝不可能出什么差错的。” 雷水婷这才放下了心,点了点头说:“好……那样就最好了。” “你……要不要去亲眼看一看?”村长问了一声,雷水婷犹豫了一下,摇摇头:“不用了,我还信不过你吗?” 村长心头大定,笑得满脸的皱纹都开了,随口说了一句:“今年你带回来的钱我和大家商量过了,就不留了,反正村子明年的预算资金已经准备好,这笔钱就干脆在大年三十全部发下去,也让大家高兴一下,好好过个年!” “嗯,您是村长,您说了算!”雷水婷爽快地答应道。 “你们几个在北京的人,也辛苦了,村里决定,一人多发一万奖金,你是当头儿的,发两万!”村长好爽地说。 雷水婷也笑了:“别发给我了,我又不缺钱,嗯……放在村里的老弱病残援助基金里吧?开学的时候,给孩子们买点新书包新文具什么的。” 村长打趣地说:“哎呀,这是真大方了,也是,几万块的大衣穿着,你哪还在乎这两万块小钱。” 雷水婷尴尬地停顿了一下,也陪着笑了笑,作势欲起身:“叔,我回去了。” “哦,还有一件小事跟你说一句。”村长不在意地也起身,摆出一副送客的模样,“大年三十不是要发钱嘛,我想着,就干脆搞个流水席,各家都不开火了,到村委吃个团圆饭,大联欢。” “好事啊!”雷水婷欣然答应,“一边吃饭一边看春晚,这也增进了村里人的感情嘛,以后这种事可以一直搞下去,变成我们村的特色风俗才好呢。” 村长嘿嘿地笑着,这时候两人已经走到了屋门口,小孟敏捷地一个箭步窜到了院子中央,已经准备翻过院墙跑了。 萧晚晴听到村长很随意地说了一句话:“既然是流水席,当然少不了神仙锅,你呀,就再辛苦掌勺一次?” 按理说这个要求虽然有点过分,但并不无理到不能忍受的地步,最多也就是感叹一下‘重男轻女,村子里的致富带头人,北京簋街排队爆红的女主厨,回到老家居然还要掌勺。’ 但是雷水婷的反应出人意料地激烈,就像是个炮仗被点着一样,一下子就炸了:“不行!” 村长的反应也很奇怪,这种小事难道不是‘不行就算了’,反而带着一点隐隐的讨好,跟她商量道:“这也是老传统了,本来过年大家都要开荤的,自从你把神仙锅的名声给传出去,咱们村里日子好过了,可就是……三年都没尝过这口好汤的味道了。” “村长!”雷水婷几乎是粗暴无礼地打断了他的话,“一口吃的和现钱比,哪个更重要嘛!?你说!你自己说!是,以前咱们村里哪一年都没缺了大家这口汤喝,但那时候过得多穷啊!房子破破烂烂,到处都说不上媳妇,人家一听说是毛藜村的,转头就走!是那时候能喝汤的日子好过,还是现在的日子好过嘛!?” “当然是现在的日子好过!”村长忙不迭地安抚她,“这都是你的功劳,我记在心里,大家也都有数。” 雷水婷平静了一下情绪,摇头道:“我是村里人养大的,从小吃百家饭,没有你们,也没我这条小命,所以功劳不功劳的就别说了,能为大家做点事,也算我报恩,可是……这个绝不行!” 村长沉吟着没说话,雷水婷急了,压低声音说:“叔!你知道在北京,一天的营业额是多少吗?这个数!” “这么多?”村长惊讶地说。 “我们才开业两个月,就带回满满一箱子钱来,你亲眼看见的呀!这要是一年能赚多少钱,你想过没有?更何况现在远航家的社交圈子我进去了,只要我打开局面,平时还可以给他们有钱有势的人做私房菜,那个价格是往上十倍百倍地翻,城里人多有钱,你们根本想象不到!这是笔大生意,要长远地做,千万不能搞砸了!” 村长咂摸了一下嘴,无奈地说:“我也知道……但是,现在也没要搞砸你的生意嘛,就是大家馋了,想过年喝这口汤,反正……每天都割,也没见……” 萧晚晴凝聚精神力,正要听清楚他说的什么,忽然脑海里有一阵奇异的波动传来,这是前所未有的经历,她惊讶地一抬头,远远地看到仙女湖的山顶上,属于江路嘉特有的乳白色精神力犹如一朵巨大的昙花,在漆黑的夜空中蓬勃地绽放了开来…… “wtf?!”她暗自骂了一声。 时间倒回到刚才的时候,江路嘉听到神婆说了这句话之后,差点就冲口而出:“您记错了,那是我们组长,我对民间传说没什么兴趣。” 开玩笑!他在大山腹地里遇到那些个奇怪的东西,暗河流经的深山洞窟,巨大的三角头骨,没有枝叶的宝石花,还有那个爬行的‘伏地魔’,自带杀人果冻的外星陈列室……到底是属于民间传说的什么范围还搞不清楚呢,他哪里还有心思再去研究别的。 而且,谈古论今这种事,难道不应该是大家酒足饭饱之后,坐在温暖挡风的屋子里,围着火盆,懒洋洋地说点都市怪谈好闲磕牙吗?为什么他要在大半夜里,在山顶上,迎着寒风,面对着一潭湖水,身边还坐着长了两个头的奇怪老太太,来听什么民间传说? 妈蛋已经冻得哆嗦了好嘛! 但是想到萧晚晴对这种传说好像很感兴趣,于是他压下了心头的不耐烦,草草地点了点头,敷衍地答应:“是的,是我说的,怎么,您现在有兴趣要讲一讲?” 神婆被方巾蒙着的硕大头颅点了点:“是啊,忽然想说了。” 不知道是不是江路嘉的错觉,他似乎听到了方巾里蒙着的部分传出隐隐约约的唧唧声,又好像是磨牙,和神婆的声音是一起发出的…… “那您说吧,我听着呢。”他按下心中的疑惑说道。 “你之前听到的,是什么样的故事啊?”神婆不急着开口讲述,反而问了他一句。 江路嘉想了想,拼凑了一下记忆,组织着说:“反正就是老一套,天上的仙女看到这里风景秀丽,有一潭好水,就下凡来洗澡,被水神看上了,就成了夫妻,然后生儿育女,从此过着幸福的日子。” 神婆的身体往前弯了弯,头深深地下,整个人形成了更佝偻的形状,双手在方巾的遮掩下不知道在干什么,似乎有点小动作。 “这个故事是不完整的。”她缓缓地说,“水神和仙女成亲之后,没有生儿育女,他们只有一个女儿。” 江路嘉表示理解:“这也很正常啊,没人规定神仙就必须儿女双全的吧,玉皇大帝家不是还有七仙女嘛。” “那是什么故事,我不知道。”神婆低哑地说,带着不知其意的情绪看着平静的水面,双手轻轻地动作着,“我只知道我们这里发生的故事,水神和仙女结婚之后,很高兴,却又担心留不住仙女,她迟早要回天上,就对上天祈求‘请赐给我们一个孩子吧’,果然,没过多久,仙女就怀孕了,之后生下了一个儿子,仙女拿到手里一看,生气地说‘这不是我的孩子!’,一下子就丢到了水里。” 我的个乖乖……江路嘉暗自心惊,这故事的走向,没想到啊! “水神没有办法,就又向大地祈祷‘请赐给我们一个孩子吧’,果然,不久之后,仙女又怀孕了,生下了第二个儿子,仙女拿到手里一看,更生气了,说‘这也不是我的孩子!’,又丢到了水里。” 江路嘉谨慎地说:“根据文学创作的基本原理,第三次,水神可以顺利如愿了吧?” “是啊。”神婆带着明显可闻的喜悦腔调说,“第三次,水神死了心,不祈祷了,偏偏这时候,仙女怀了身孕,不久之后,生下了一个女儿,活泼美丽,健康漂亮,仙女拿到手里一看,喜笑颜开,立刻抱在怀里,疼爱地说‘没错,这是我的孩子!’,从此,水神和仙女和他们的漂亮女儿,就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一时间,江路嘉不知道该怎么判断这个民间传说的价值取向,是‘重女轻男’?还是‘不要迷信祈祷,要顺天应命’?还是抨击老百姓朴素的‘生了娃女人就安心过日子,不会想着逃跑’? 这题超纲了啊! 他挠着头,不知道发表什么听后感言才好,但就在他低头的时候,他眼尖地发现了,就在靠近他们这一边的水面上,波纹微起,而且还浮着一些他本能地就觉得,不应该出现的东西! 江路嘉下意识地蹲下身想看个清楚,等到辨认出来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瞳孔惊愕地瞪大了! 那是玉米面和白面蒸出来的杂合面馒头!被掰得细细碎碎的散落在水面上,渐渐地随着水的推动向四周扩散出去。 这情景……他似曾相识! 本科时候和同学去密云住农家乐,玩垂钓,好像就是这样……抓一把杂合面捏的饵食先把鱼群给引过来。 这时候他离水面很近,视线也比刚才有所清晰,虽然水面上撒了些杂物,江路嘉还是能看见自己的一张脸倒映在水里…… 不!不对!那是一张脸,但不是他的脸! 在水面以下,有着另一张人脸,正仰起头,瞪大着眼睛,充满好奇地看着他,仿佛在照镜子一般。 苍白的表皮,带着微微鳞片的反光,五官酷似人类,但面部是扁平的,没有鼻梁,只有两个小小的黑洞…… “妈呀!”江路嘉不可抑制地惨叫了起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 第一百七十七章 江路嘉自从去年十月那个夜晚开始,面对过‘行走的尸体’‘鬼屋的小恶魔’‘美女头虫族身’‘恶魔之眼’等种种离奇生物,屡经恶战,按理说早已经锻炼出一颗铁胆了。 但是他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发现离自己如此近的地方竟然一直隐藏着那个人形爬行怪,两人四目相对,就隔着一层水面,身边还坐着一个双头老太太,是敌非友,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恐惧,嗷地叫唤了一声,蹦起来的时候双腿发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哗啦!” 他眼睁睁地看着仙女湖平静如一匹展开绸缎的水面上爆起一蓬喷泉也似的水花,那个没有鼻孔的人形怪突兀地把半个身子升起在水面上,细小的前肢捡着水面上的杂合面窝头碎块,一点点地往嘴里塞去,还歪着头好奇地看了他一眼。 离得这么近,又在空气流通的山顶,江路嘉鼻子里闻到它身上传来的一股淡淡的腥味,好像海鲜哦…… 他赶紧摇摇头,把自己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给甩出去,惊怒交加地盯着坐在岩石上纹丝不动,显然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的神婆质问:“你在养它!?” 亏他白天还真心实意地同情过这个老太婆,觉得她天生畸形求生不易,用封建迷信的手段骗钱虽然不可取,但也有值得同情的地方,村子里现在有了新旅游产业,怕她的存在吓到人,把她放逐到游客看不见的地方居住,虽然按月供应粮食,但让她一把年纪还要自己在林子里捡蘑菇熬汤,实在有点可怜。 但是!谁也不知道,在这种三更半夜,村子陷入沉睡的时候,她会偷偷摸摸跑到山顶上来,用村民赡养她的粮食去喂养这样一个可怕的怪物! 她是故意的吗?不忿随着科技进步,走出大山的人越来越多,封建迷信的越来越少,导致她的地位下降,成为被时代抛弃的人,所以要自己培养出一个听话的怪物来,以便将来搞点事情? “是啊,我发现了它之后,就一直省下自己的口粮喂它。”神婆慈爱地看着半身在水面上还在挑拣食物的怪物,轻声说,“它还是个小家伙的时候,没有现在能吃,经常半个窝头就撑着了,露着肚皮在水上来回飘着,现在不行喽……我老太婆一天的口粮,也不够它一顿的。” 怪物似乎知道在说它,停下了动作,歪着头看了她一眼,发出一声奇怪的叫声,类似呜咽。 “好了好了,不说你了。”神婆干脆把手里还没掰碎的大半个窝头丢了过去,怪物敏捷地伸开爪子一把抓住,双手捧着送到了嘴边细细地啃着。 江路嘉注意到,这个怪物的手和人类的一样,是五指的,中间带有一层薄膜,大概是方便划水,但是也相当灵活了。 “这是不对的!”他压低声音怕惊动那个怪物,但情绪激烈的说,“你怎么能养它!这是个怪物啊!” 神婆平静地说:“是啊,在你们眼里,我也是个怪物啊。” 说着,她非常吃力地站了起来,抬手把一直蒙在头上的方巾给解开,松开双手,任凭那块遮住她怪异头颅的粗布从身体滑落,掉在地上。 夜色中,微弱的星光下,更加显得脖子上那一颗光秃秃五官模糊的肉瘤阴沉可怕,鬼气森森。 江路嘉不禁打了个哆嗦,尽了最后一次机会劝说道:“你和它是不一样的!你这是病,能治,它和我们人类不是一个种族!是怪物!” 神婆皱纹纵横的脸上来回抽搐了几下,带着含义不明的笑容,反问道:“能治?怎么治?切了她吗?” 随着这句话,一直安静地贴着她的头颅,仿佛就是一个无生命肉瘤的另一颗头,忽然剧烈地蠕动起来,那像是被高温融过的蜡像一般模糊的五官在脸部一层薄薄肌肤下挣扎着,扭曲着,仿佛里面有一个活着的灵魂,要呐喊着脱离出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终于……那一双紧闭的,仿佛长合在一起没有正常功能的眼睛…… 睁开了…… 江路嘉惊得喘不过气来,下意识地往后退去,一颗心砰砰直跳,差点就要蹦出嗓子眼来。 他万万没想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畸胎瘤,这明明就是连身双生子! 不是没有在医学杂志上看过双头人之类的病案,但是在那些病例里,两颗头基本都是一样发育的程度,可以说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像神婆这样两颗头有天壤之别,其中一颗完全就能伪装成一颗没有生命的肉瘤的情况,他还从来没有见过。 “她是我的双生姐妹,从没出娘胎之前我们就在一起了,相依为命,生死与共。”神婆站在湖边,瘦小弯曲的身体单薄而孱弱,两颗头颅紧紧贴在一起,两双浑浊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看着江路嘉,其中一张嘴在正常地说话,另一张小了一点的嘴也在发出难听的唧唧喳喳的噪音,仿佛在伴奏。 “你说要把她切掉,那就是杀了她。”神婆没有愤怒,反而带着一股绝望的哀伤,“我们这样的人,在你们眼里叫做怪物,和这个孩子又有什么不同呢?” “当然不一样了!”江路嘉冲动地喊道,“你是人,它不是!” 山顶的夜风吹起神婆头上稀疏的白发,她平静地说:“我是人吗?你看看我这个样子,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这句话呢。” 江路嘉用力咽了一口唾沫,竭力平复自己的心跳,伸开双手摊开,示意自己没有恶意,一边警惕地瞥了一眼半个身子还在水里,专心致志地啃着手里的杂合面窝头的怪物,一边试图说服神婆,揭开怪物的真面目:“你不要这么想,我知道,奶奶你一直承受了别人的异样眼光,所以导致心态有点和别人不一样,觉得自己不是属于人类的,但……你总不会伤害同样是人的同胞吧!?而它不是人!在它眼里,人类就是食物!” “你错了。”神婆慈祥地回头看了一眼啃着窝头还津津有味的怪物,“这个孩子是不会伤害人类的,它很善良,天真,懵懂……你和它相处久了就明白,其实它的心和人是没有区别的,甚至还要更单纯一点……而这个世界上,就在我们身边,人和人之间互相伤害的事情你还看得少吗!?” 江路嘉简直无言以对,他焦躁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子,终于决定破罐破摔,把自己在大山腹地洞窟里的事说出来:“你是被它骗了!它是个怪物!而且不是地球原生,是外星怪物!不知道什么地方来的!它来到地球的目的就是要研究人类,抓捕人类做成标本!奶奶你知道标本是什么样的吗?就是把活生生的人给弄死,用它们的特殊物质固定起来,装在金属罐子里保存!奶奶,也许它是你从小养大的,你就把它当成是小猫小狗,或者什么其他的大牲畜,你觉得它是无害的,其实它不是!它有智慧!它的智慧是用来对付人类,把人类当科研的对象!” “我不相信。”神婆一句话就让他的激动化为了乌有,“它是个好孩子,你错怪了它,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江路嘉彻底放弃了,脚下偷偷向后退,准备溜走,摆了摆手,尴尬地笑着说:“好吧,就算我弄错了,那么……拜拜,不打扰你们相处了。” 神婆忽然阻止道:“别走。” 在江路嘉警惕的眼神中,她肩膀上另一颗头急促地发出尖利的叽喳声,怪物也昂起了头,注意地听着,那张扁平而没有鼻梁的灰白面孔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可怖,衬着一池碧水,有一种妖异的感觉。 江路嘉突然觉得有点恍惚,似乎不正常的不是他们,而是自己,自己这是来到了一个奇异的未知世界,所到之处已经非人间…… 就在他这犹豫的功夫,交流似乎是结束了,神婆对他展开一个鼓励的微笑,满脸的褶子都变成了菊花纹:“这孩子说,想请你帮个忙。” “再见!”江路嘉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他刚转过身,还没等跑出两步,背后‘哗啦’一声巨响,死水一潭的仙女湖上忽然掀起了一人多高的巨浪,水墙高高耸立,以势不可挡的威力向着他扑来,江路嘉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背后狠狠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差点跪倒在地。 随即就是湖水从天而降,把他从头到脚浇成了落汤鸡,还没等他骂出声,一条灰白色的尾巴灵活地从后面袭来,拦腰卷住了他的身体,用力一勒,江路嘉的胸腔和腹腔都遭到了强压,疼得他眼前发黑,险些窒息。 怪物一击得手,立刻收紧尾巴,试图把他拖回自己身边。 江路嘉手边没有武器,本能地用手去抓扯缠住自己的尾巴,却发现这似蛇非蛇,似鱼非鱼的尾巴滑不留手,上面还遍布细密的鳞片,坚硬而贴合,还蒙着一层黏糊糊的滑腻液体,凭他的双手乱抓根本留不下任何伤痕,只能眼睁睁地任凭那个怪物用尾巴卷住自己,一点一点地向湖里拖去。 被拖下水的结果是可想而见的:淹死,成为浮尸或者被拖回洞窟里的金属房间,成为陈列室里被果冻包裹的另一个标本。 不管哪一种结局,江路嘉都不想经历,他手刨脚蹬,用尽一切办法挣扎着,抗拒着,却依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拖着离湖边越来越近。 神婆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一座怪异的非人石雕站在湖边,冷眼旁观之下还发出了一声叹息。 就在江路嘉鼻端都闻到了怪物身上的腥味,几近绝望的时候,忽然眼前一亮,尖利的风声刺耳地响起,一柄漆黑长枪破空而至,嗖地一声钉在了他身边的岩石上,尖端深深扎入,在落地的一瞬间,蓝紫色的光芒大盛,沿着枪杆萦绕而上,噼啪作响,犹如九天之上的雷电不期而至。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萧晚晴冷冷的声音:“要带走我的人,也得先跟我说一声吧?” 第一百七十八章 第一百七十八章 江路嘉欣喜若狂,直着脖子就喊了起来:“组长!别耍帅了,救命!救命啊!” 夜风吹拂,水波荡漾,一身黑衣的萧晚晴突破夜色的笼罩,沿着山坡一步步地走进了他的视野,雪白秀丽的面孔在现在的江路嘉眼里简直有如观音菩萨下凡,普度众生,救苦救难。 他真的都快哭了。 萧晚晴一抬手,长枪颤动了一下,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注目当中,化成了一道银蓝色的液体金属回到了她手里,转眼不见了。 “放开他。”萧晚晴冷冷地说。 怪物有点犹豫不决,缠着江路嘉身体的大尾巴反而更紧了一紧,发出呜呜的声音,那样子仿佛一个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玩具,舍不得放手。 但是从它身后的仙女湖里,陡然又爆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浪头,奔涌着向岸边一波一波地挺近,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激起冲天水花,在示威挑衅一般。 萧晚晴抬起眼睛,和怪物的眼神对上,沉默着抬起了手,指间蓝紫色的光芒一闪,雄浑的精神力犹如无形的波涛,汹涌澎湃地出现在空中,压抑得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 怪物瞪大眼睛,还是不肯退让,尾巴尖儿焦躁而不安地在地上乱拍。 神婆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好了……走吧。” 怪物听懂了这句话,啪地一声松开了江路嘉,往后一退一扭身,以一个奇异的灵活姿态瞬间就滑入了仙女湖中,转眼就消失得不见踪影。 仙女湖再度恢复了平静,除了岸边被巨浪拍打过留下的积水洼以外,没有任何痕迹表明刚才这里险些发生了一桩人与怪物的命案,依旧是那个人间仙境一般的美丽风景。 江路嘉连惊带吓,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嫌恶地抖了抖身上的衣服,念叨着:“这下完蛋了,不但又湿了个透,还带着一股鱼腥味……” 他提起袖子闻了闻:“恶~~~~” 萧晚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么一个未成年体都打不过,国九局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江路嘉为自己申辩道:“你怎么知道那是未成年体!我觉得它力气很大啊!一定是惯犯!我奋力挣扎来着。” 萧晚晴根本懒得理他,而这时候从旁边传来了小孟的尖声惊叫:“那是什么!?那是什么怪物!我刚才看到的是什么!这属于地球上哪个物种!?” 江路嘉随即摆出一副‘这很正常’的样子,见怪不怪地说:“都跟你说了,我们是专门处理地球上一些解释不了的事物的特殊保密部门,像你这样的老百姓是不能理解的,这种都是小case了,哎,你这种人,见过什么呀。” 小孟捂着嘴,黑亮眼睛里的惊讶还是无法遮挡,喃喃地说:“太不可思议了……” 她忽然指着湖面问:“我们不去抓它吗!?” “不行!”神婆突然大声地说了一句,伸开双臂挡在他们面前,颤巍巍地恳求着,“和你们想的不一样,它就是个可怜的孩子,还不到五岁,它很小,什么都没做过……” 她深深地低下了头,两颗头颅在这种情形下显得尤为怪异:“我知道你们是很有本事的人,求求你们别抓它,就让它在这里安静地活下去吧,没有以后了……它是最后一个了……” “老人家。”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说,“你干过的事,我们还没好好谈一谈呢,至于那个生物,到底是什么?对人类有没有危害,这都是我们该操心的事。” 她又看了江路嘉一眼,眼神里流露出一点嫌弃又无奈的情绪:“先找个地方,给他换件衣服吧。” 于是到了夜里一点的时候,四个人又回到了那个山坳里的小石屋,神婆重新生起了火盆,特地多加了几块炭,屋子里少有的亮堂堂起来。 江路嘉把湿衣服脱下来挂在周围晾干,身上裹了一块神婆找出来的手织粗麻布毯子,已经旧得连上面的粗糙植物纤维都快磨成镜面样光滑了,好在带着一股中草药的味道,虽然奇怪,却并不难闻。 正好冲一冲他身上的鱼腥气。 “我觉得,我来之前没有看一看苏珊米勒星座运势是不明智的,一定是遇上了水逆。”他愁眉苦脸地说,“自从到了这里,我所遇见的倒霉事,就一直和水有关。” 萧晚晴冷冷地说:“中国的迷信还不够你搞的,要搞洋迷信?” “星座嘛,星座怎么能是迷信呢!星辰之力是客观存在的,牛顿的万有引力,对吧?”江路嘉言之凿凿地说。 萧晚晴微微歪头看了他一眼,冷笑道:“如果星辰之力是作用在你和某颗星球之间的话,那最终下场就是你在被吸引到这颗星球的途中变成宇宙尘埃。” “好了这个问题我们不讨论了!”江路嘉立刻岔开话题,“组长你肯定不知道,刚才这位神婆奶奶给我讲了一个非常有趣的民间传说,关于水神和仙女的。” 这次不用神婆讲述了,江路嘉伶牙俐齿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然后对神婆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刚才那个怪物,就是你嘴里所谓‘仙女看了一眼, 说‘这不是我的孩子’,就丢到水里去’的儿子吧?” 这次神婆比上次沉默了很多,也不再遮掩那颗双生的头颅了,盘腿坐在火盆边,许久才‘嗯’了一声。 “组长,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跟你汇报,上次在暗河里跟你们失散之后,我经历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江路嘉看了在旁边瞪大圆眼睛,听得聚精会神的小孟一眼,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反正她的记忆到最后都是要洗掉的。 随着他的讲述,那个光怪陆离的地下洞窟,那些奇异的生物植物,洞壁上的奇怪壁画,还有那个巨大的头骨,都一一展现在大家面前,小孟显然是最感到不可思议的一个,不时发出惊呼,嘴巴一直就没闭上过,萧晚晴抱膝而坐,脸上的表情丝毫没变,仿佛江路嘉说的只是去麦当劳吃饭,给她数了一下最近新出的产品而已。 神婆垂着头坐在火盆边,两双眼睛都快闭上了,像是睡着了。 江路嘉叙述完毕,总结道:“根据民间传说,和实地勘测的结果,我觉得,事情是这样的,若干年前,的确有一艘ufo降落在这里,里面的外星人是存活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停留了下来,并且把飞行器藏在了大山深处,这些年来当地并没有流传出超出地球科技水平的物品,当时走出大山的,可能只有外星人……也就是传说中的仙女下凡,在湖里洗澡。” “然后呢?”萧晚晴不置可否地问。 江路嘉却似乎得到了鼓励,虽然裹着毯子这个造型欠佳,还是劲头十足地分析道:“然后,外星人就和地球上的某种生物,嗯,有了结合,不清楚具体情况是怎样的,但居然没有生殖隔离,所以生下了我们刚才看见的那种怪物。” 萧晚晴冷冷地看着他:“连是和人结合这种可能性都不敢正大光明地说出来吗,江博士?” 江路嘉还没回答,小孟已经惊呼出声:“人!怎么可能!那种怪物难道是人生出来的!?” “这是很严肃的科学研讨会,像你这样什么都不懂的老百姓就不要乱插嘴了。”江路嘉恼火地说,然后又对萧晚晴道,“我个人在没有获得更确凿的证据之前,不会做出如此推论的,毕竟……和人,这一点还是太惊悚了,也许,就像传说里一样,本来这个地方的山里面生存着人类没有发现过的奇怪生物,也就是当地人嘴里说的水神,嗯,根据传说,是一条大蛇,我在山洞里的确也发现了一颗巨大的头颅,三角形的脑壳,如果做外貌复原的话,说是蛇类,或者近似蛇类的爬行类的头颅,也有可能……而且组长你刚才也看见了,那个怪物,它的尾巴,很大!很有力!说不定它的基因就来自于不为人知的水神。” 萧晚晴仰头,在空中轻轻地闻了一下,然后看向他,面无表情地嫌弃道:“很臭。” “组长你味觉不行,嗅觉还挺灵敏哈!?”江路嘉尴尬地说,往自己身上闻了闻,“这条件也不方便洗澡,就这样吧……还不就是刚才那个怪物用尾巴缠住我,才弄得我一身鱼腥气……” “这种味道有点熟悉,你没觉得吗?”萧晚晴问道。 “呃……是挺熟悉的啊。”江路嘉不明所以,实事求是地说,“鱼嘛,人人都吃过的,我虽然是个男的,在家的时候也给爷爷奶奶做饭,经常去菜市场啊,每次都经过水产摊的。” 萧晚晴看着他,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那模样似乎是已经放弃他了。 小孟以一个警校精英的敏锐提出了自己的观点:“我想问一下,你们之前的工作中,是不是接触过类似的……味道?” 这一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江路嘉的记忆,他激动得差点从原地蹦起来,从毯子里伸出一条光膀子,激动地在空中挥舞着说:“没错没错!组长你还记得我们出差之前实施的那次抓捕吗?澡堂子那个!?那个试图脱离监控,逃逸的外星人,叫什么云,它在澡堂子里显出原形的时候,就是这种味道!” 但是回忆起来,云汐身上的味道很淡,淡得几乎察觉不到,所以他这样的外星游客才可以混迹在人类当中不被察觉,顶多被怀疑中午刚吃过鱼。 而仙女湖里的怪物,身上的味道就要重一点! 他正在激动,一直低垂着头似乎已经睡着的神婆,石破天惊地说了一句话。 “你们说的,外星人,是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 石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只有炭块和碎柴在火盆里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每个人都惊异地看着她,刚才大家听得很清楚,神婆所用的,是陈述而肯定的语气,并不是疑问句。 神婆慢慢地抬起头来,两双浑浊的眼睛都露出迷惘的神色,喃喃地说:“她差不多是三十年前来到毛藜村的,最早发现的人,其实是我……我那个时候已经成为‘歪脖老母’了,不单给人算命驱邪,十里八村的人有点毛病,去不起县医院,就爱找我来帮着看看,我也就经常去林子里采一些草药,那天早上我远远地看见了她,雾气还没散,她从山顶上走了下来……真漂亮啊,头发那——么长,湿淋淋地披在身后,露着一张脸,只看了一眼我就明白,她绝对不是这附近的人,甚至城里的姑娘也不能和她相比,她是天上的仙女。” 她眯着眼一一看过三张年轻的脸,苦笑着说:“要不是我是这样丑的一个怪物,我当时就会奔出去,跑到她面前跟她说,快走,快走,离开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但是我不敢,我觉得我这么难看,怎么配去跟她说话呢……我丢下草药筐就跑了,回到家里躲了好几天没敢出门,再出门的时候,就听说……” 神婆垂下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他们说在山间发现了一个迷路的女人,还是个哑巴,就带到了村子里,然后……就留她下来,做了媳妇儿。” “啊?!”小孟像被烙铁烫了一下,义愤填膺地叫道,“这不就是拐卖妇女吗!这是犯法的!” 神婆苦笑着说:“那时候,这附近的村子都是这么做的……不然哪里有人肯嫁到这荒山野岭里来呢?在这里不算犯法,根本没人管,哪怕就是现在……” 小孟沉默了,大概忽然想起了自己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如果在工地附近的小餐馆打工的不是她这个伪装身份的警校实习生,而是一个真正的十九岁农村打工妹孟美兰,那么现在的命运大概是已经被运到了大山深处的某个村子,被一个陌生的老光棍占为己有,逃生无门吧。 “什么时候出事的?”萧晚晴一针见血地问,“生了儿子之后吗?” 神婆苦笑着说:“是啊……那天我还没起床,天还是黑的,就有人疯了一样地敲门,喊我去看看,说新媳妇生下了一个怪物,我去了,看见的是……一个长着尾巴的婴儿,浑身滑溜溜,它的脸,和人长得不一样,没有鼻梁,是扁平的……” “村里人说,这是怪胎,要烧死,请我去主持驱邪,我趁空去看了她,她躺在床上,鲜血像水一样地流着,也没人管她,大家都觉得她是个不吉利的女人,她抓着我的手,请我救救她的孩子,不能让他们烧了,扔到水里就能活……我就大着胆子,对村长说,烧死是不能驱邪的,要把这个怪胎当成祭品献给水神,那样,水神就能保佑我们村子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神婆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他信了,我抱着那个长尾巴的婴儿来到了仙女湖,扔了下去,那个孩子——入水就摆摆尾巴,游走了!他很健康,他原本就生的这个样子,根本不是畸形的怪胎!” 石屋里一片寂静,江路嘉和小孟是被这个悲惨的故事给震惊了,萧晚晴眼睫低垂,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冷不丁的,她单刀直入地问了一句:“雷水婷就是她的女儿,也就是传说中那个,和仙女长得一样,健康漂亮的女婴,对吗?” 神婆没有说话,深深地点了点头。 “这就好解释了。”萧晚晴冷冷地说,“她一直说她是个孤儿,是在夏天的一个雷暴雨天被村民在水边捡到的,所以叫雷水婷,可是我来了毛藜村才发现,除了仙女湖,附近根本没有地表水系,更不存在下雨天就能顺水漂流到村子附近的可能,所以这句话完全是说谎,是村民为了掩盖她的出身才故意编造的。” 江路嘉深吸一口气,还是追问了一句:“那雷水婷的父亲是谁?” 神婆的回答却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江路嘉惊讶地问,“虽然她对外宣称是孤儿,但是村子里的人总是心里有数的吧?当时是哪个男人娶的这个媳妇?” 神婆没有回答,她肩膀上另一颗头上的嘴巴却咧开,嘻嘻地笑了起来,那声音尖利而细碎,简直像是啮齿类在啃咬木头。 等到这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过去之后,神婆才缓缓地说:“傻孩子,你以为,这里好不容易弄到一个年轻女人当媳妇,是跟你们城里一样,一夫一妻制吗?” “啊?!”江路嘉和小孟都被这句话冲击得说不出话来,大脑一片空白。 “她刚到村里的时候,是所有的光棍都集中起来抽签,一个人睡她一个月,看哪个能让她怀上娃,以后就给哪个做媳妇,这也算是村子里的传统习俗吧,简单,但是管用,可以解决很多纠纷。”神婆声音颤抖地说,“但是自从生了怪胎之后,那群男人就不把她当人了,生怕轮到自己也生个怪物,自己就会成为全村的笑柄,于是就……轮流上,这样可以互相推卸,结果第二胎,还是个怪胎……村长都懒得管了,觉得她已经丧失了生儿育女的能力,就是个废物了,除了给男人睡没有别的用处,全村男人,不管有没有老婆孩子的,都可以随时去睡她。” 小孟嚯地站了起来,带动得火盆里的火焰都忽闪得猛然涨大了几分,她愤怒地捏紧了双拳,咬牙切齿地说:“那群畜生!” 江路嘉也完全不敢相信地张大了嘴巴,在神婆嘴里的这群野蛮无耻,近乎遵守原始社会丛林法则的村民,和他白天看见的那群面带笑容,朴实善良的村民,竟然是一脉相承的?和三十年前相比,现在的毛藜村简直是人间天堂,因为现在有了钱吗?贫穷真的能让人丧失底线到如此地步?而一旦有了钱,又转化得这么突然,仿佛一夜之间就变得善良热情了? 他有点不敢相信。 “第三胎,就是雷水婷。”神婆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微笑,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我被请去看了这个孩子,翻来覆去也没有看出什么毛病,是一个健康的孩子,我不放心,就托人带去县里医院检查,结果也没有任何异样,她是个真正的人!唯一可惜的是,之前全村的男人都和她睡过,有时候还是同时好几个,根本没法知道到底谁是孩子的父亲,于是村长决定,就说这孩子是孤儿,由全村负责把她抚养大。” 江路嘉已经不想对这个有着特异三观传统,自己固有规则的村子的做法说什么了,他心里百味杂陈,第一次觉得别说外星,就连地球上都有很多他弄不清的地方。 “但是在雷水婷之后,她一直还在生怪胎……”神婆喃喃地说,“一开始,他们还能遵从我的劝说,把怪胎扔到水里去当献给水神的祭品,我编了瞎话骗他们,说雷水婷就是因为他们虔诚地送上了祭品,水神很高兴,才赐给村子一个健康的女孩,只要继续奉献,健康的孩子还会有的,就这么糊弄了十几年,当初的那群人病的病,死的死……新的一代青壮,因为国家普及了九年制义务教育,都读了书,就不太信我这个歪脖老母的话了,好几次生了怪胎,嫌麻烦就直接在院子里弄死了,摔死,扔到灶台里烧死,活活踩死……各种死法,那些孩子,都哭得很大声,我想帮她的,但是我没办法……” “那个女人,还活着吗?”小孟小心翼翼地问。 神婆抬起头看着她,目光里带着一种绝望的沉默,不点头,也不摇头。 江路嘉也出声问道:“你刚才说,那个怪——咳咳,那个孩子是最后一个,才五岁,是不是说明,五年前这个女人就不在了?她死了吗?” 如果那个不幸的外星女人真的死了,也算是一了百了,接下来的事就是把大山腹地的外星人飞船搞定,把那个五岁的外星人和人类的混血带回国九局交给有关部门养起来,最多帮他找到外星的母系,这件案子就可以结束了吧? 话虽然这么说,但是他心里一点轻松不起来,犹如一团粘土压住了整个五脏六腑,怎么也不舒服,喘不上气来,总觉得事情还没完。 “老人家。”萧晚晴忽然说,“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们吧?” 神婆瘦弱的身体不引人注目地哆嗦了一下,想要摇头,但两颗头颅一起摇的动作显得有点可笑:“没有了,就是这些……” “请别骗人。”萧晚晴打断了她的话,“你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没有说,我看得出来。” 神婆颤巍巍地低下头,好像要低到尘埃里一样,一再重复:“没有了……没有了……” 江路嘉看得有点不忍,温和地劝说道:“奶奶,你心里一定很难过,还有更丑恶的事不想说出来,那是连你都不想去面对的,但是逃避也不是办法,你说出来,我们还能帮着解决,就可以拯救一条命,虽然她不是人,但也是智慧生命对吧?你不是很在意湖里那个小,小朋友吗?它在这里是不安全的,将来毛藜村的名声会越来越响,来的人很多,到处要开发,他无处存身,最后只能是被发现,到时候的下场怎么样就不一定了,你可以相信我们,我们是国家机构,专门处理这一类外星事物的管理局,国九局。” 这是小孟再次听到国九局这个名词,这次她没有立刻开嘲讽,反而凝神注意地听着。 神婆声音低哑地说:“我没见过世面……国九局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你们都是好孩子,我能看得出来。” 她终于抬起了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恐惧,轻轻地说:“他们说……她是鱼……” 第一百八十章 第一百八十章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就闭上嘴,再也不肯开口了。 一片寂静当中,小孟惊恐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萧晚晴还是那样子,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江路嘉起初也被震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过来,点点头说:“她确实是鱼啊,我见过这个星系的其他成员,他们确实可以在鱼尾和双腿之间自由转换的。” 他和萧晚晴在南城澡堂子里抓捕的云汐,就有着粗壮的鱼尾巴,在池子里翻江倒海简直像一条小黑龙,颇费了一番力气才成功。 又不是初入特勤组的新人菜鸟了,辰海星人和中外神话传说中的美人鱼,鲛人,很有相似之处,外形既然如此,说是鱼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吧。 但是他看了一眼小孟,发现这姑娘眼里的恐惧和震惊完全不是用‘一条长着鱼尾巴的人’这种可以解释的,按理说她也不是一般群众,警校精英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么差吗?一条人鱼就能把她吓成这样? 而神婆也用一种莫名的眼神看着他,让他很不舒服。 无奈他只能求助于萧晚晴:“组长,我说错了什么吗?” 萧晚晴不回答,反而说:“好,我明白了。” 等等!你明白什么了就明白了!我还什么都不明白呢!江路嘉在心里抓狂地大喊! 萧晚晴忽然又问了一句:“你一开始说,她是个哑巴,那她是怎么和你交流的呢?” 神婆缓缓地点了点头:“是,她的确是个哑巴,一直到现在,村子里都没有人听到她出过声音,但是,我的姐妹……可以听到她的声音。” 因为两颗头挨得太近,她没有办法侧头去看自己的双胞姐妹,只能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那颗寄生在她肩膀上,和她的头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另一颗头颅:“我们是心灵相通的,她听到了什么,都能让我知道。” “人鱼的声音是高频,的确超出人类的听力范畴。”萧晚晴沉思地说,“但是,这种交流也可能是用别的方式,不管怎么样,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她,把她带走。” “组长,你能确定她还活着吗?”江路嘉不明所以地问。 萧晚晴冷冷地说:“我确定。” 小孟这时候低声地颤抖着问了一句:“他们说的,不会就是……” 萧晚晴迅速地看了她一眼,沉声说:“在没有亲眼看到证据之前,不要胡乱推论。” 小孟居然一反常态,乖乖地点头答应了:“明白。” “我说,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江路嘉抗议道,“组长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才是你的实习下属。” 萧晚晴漠然地看着他:“不,我觉得你是猴子请来的逗比。” 江路嘉哽了一下,飞快地回答道:“讲点道理,我是局长招进来的。” “是吗,我想局长现在一定后悔了。” 小孟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们的斗嘴:“这不是吵架的时候,现在该怎么办?报警吗!?我可以直接去跟我的上司联络,本地的警察可能会和村子里的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会包庇他们,但省里的一定不会!” “不行。”萧晚晴拒绝道,“报警之后怎么说呢?说这里有一条人鱼,被人类囚禁起来了?你觉得他们会相信你吗?” 小孟底气不足地说:“大概不会。” 萧晚晴转而看向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的神婆,轻声问道:“那个混血儿,为什么要带我的人下水?” 神婆垮塌的脸皮抽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睛再度保证道:“不是要淹死他……但是,他和我姐妹的交流很混乱,只能传达一下简单的意思,所以我不清楚。” “我觉得,可能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吧?”江路嘉犹豫着说,“因为之前我曾经在山洞里和他见过一面,也许他觉得我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但愿吧,不是带你回去当储备粮就好。”萧晚晴冷冷地说。 神婆反驳道:“那个孩子还很小,他最多就抓一点山洞里的蝙蝠当食物。” “嗯。”江路嘉摇头道,“他还会吃贝壳呢,一砸一个开,可熟练了。” 萧晚晴盯着火盆里的火焰,下了一个决心:“既然这样,等会儿我们就潜入到仙女湖下面去看看吧。” 天蒙蒙亮的时候,江路嘉的衣服裤子也烤干了。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他马上又要下水了。 三个人站在湖边,萧晚晴低头看着清澈平静的湖面,伸出手腕,凝视着手表上飞速而过的一连串数据,末了表示:“太深了,扫描不到,只有下水去才能查个究竟。” 江路嘉瑟缩了一下,干笑着说:“组长,你真的相信那个神婆的话吗?她说没有其他的了,那个是最后一条,万一她说谎了呢!万一其实这里直通暗河,然后底下有一条大头蛇正张着嘴等投喂呢?” “我和你一起下去。”萧晚晴用一句就堵上了他的嘴。 江路嘉顿感狼狈,觉得自己这个大男人实在是有点废物,这里两个姑娘,一个需要下水的活儿,他居然还有畏难情绪,要拖着萧晚晴陪他…… “那倒不用,我一个人可以的!”他硬着头皮说。 萧晚晴不理会他,转身对小孟叮嘱道:“你在附近找个地方藏起来,24小时之后要是我们没回来,你就不用管了,直接回到你的同事身边去吧。” 小孟黑亮的圆眼睛转动了几下,疑惑地说:“我知道你们干的是保密工作,我们警察也不能知道的,但……如果你们真的回不来了,难道就没有什么紧急联系方式吗?我可以帮着你们通知一下你们的同伙。” “这倒不用,24小时之内回不来只可能是因为什么情况拖延了,我们是不会有事的。”萧晚晴镇定地说,“这可是在地球上。” 她看着小孟的身影渐渐远去,从兜里掏了掏,拿出一个小玩意儿转身递给了江路嘉。 江路嘉一边接过来,一边脸红了起来,期期艾艾地说:“组长……我是成年人了,用不着安慰奶嘴的。” “你想得太多了。”萧晚晴冷冷地说,“这是氧气发生器。” “噗……”江路嘉险些喷出来,把手里那个小东西举到面前认真地看了半天,“你骗我的吧,这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奶嘴啊!还是彩虹色的!” “这玩意儿的原理是什么我不太清楚,也不关心,只知道挺好用的。”萧晚晴说着又掏出了一个,还是粉红色的,很慎重地放进了嘴里。 江路嘉简直不敢看了,一身黑衣,脸上毫无表情,冷冰冰的特勤组组长萧晚晴嘴里叼着一个粉红色的奶嘴,怎么看怎么觉得…… 好可爱啊! 他还没大逆不道地想完,萧晚晴已经蹲下,双腿一蹬,以一个优美的姿势轻巧地扎入了水中,甚至水花都没有多大。 江路嘉愣了愣,赶紧毛手毛脚地也把奶嘴,哦不,氧气发生器塞进了嘴里,然后跟着一头扎了进去。 从岸上看,仙女湖清澈幽静,是镶嵌在浓绿山顶的一颗明珠,潜到水里之后,江路嘉缓缓睁开眼睛,从下而上地仰望着,只觉得是更加美丽的仙境。 隔着碧波荡漾,头顶一方天空慢慢地亮起来,太阳出来了,金色的光芒突破山顶,洒向大地,也连带着让这一潭深水变得柔和起来。 和他最初的想法一致,这个湖是规则的上大下小,底部几乎成了漏斗状,有一条深邃的细细通道,周围的石灰岩规整而统一,没有什么水生动物,更没有鱼虾,只有一些稀稀拉拉的水草在所余不多的泥土上随水流摇曳着。 这个地质环境和他们曾经历过的地下暗河很相似啊。 萧晚晴在他前方,动作优美而流畅地划着水,一气呵成不带半点犹豫地往湖底最深处潜去。 江路嘉这时候才想起来他嘴里还叼着氧气发生器,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果然从裹在嘴里的部分传来绵绵不绝的氧气,带着一点金属质地的味道,习惯了之后觉得还有点甜滋滋的。 这玩意儿好啊!他惊喜的地想着,有了这个,就不用背着沉重的氧气筒什么的,可以在水里自由来往了,完全跟长了鳃的鱼一样! 他光顾着吸吮嘴里的氧气,停顿之间萧晚晴已经头也不回地潜出了老远,单手搭住了湖底那个黑黝黝的通道口,似乎是在观察情况。 但突然之间,湖底平静的水流被什么东西搅乱了!像是有谁开动了开关,他们身处在一个巨大的天然洗衣机里,巨大的漩涡从四周而起,疯狂地旋转着,四面生长的水草齐根而断,纷纷卷入了这股水流当中。 江路嘉离得远,暂时没收到波及,却眼睁睁地看着在通道口的萧晚晴黑色的身影犹如被龙卷风席卷而起,一下子就被冲了下去。 他差点张嘴喊了出来,猛醒之下想起氧气发生器还在嘴里,急忙嗷呜一口咬住,再不犹豫,双手一分水流,双腿连蹬,不退反进,向着刚才吞噬了萧晚晴的洞口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第一百八十一章 呜呜呜! 他几乎是迎头撞上了那股旋转的激流,毫无意外地被像一片落叶一样卷了起来,直接抛入了那个黑黝黝的洞口,和着身边急速的水流涌贯而入,身不由己地被冲向不知目的的远方。 和他上次在暗河里几次被突然的激流卷走的感受一模一样! 只是还好,这次他嘴里塞着氧气发生器,源源不断的新鲜氧气供入他的呼吸道,在天旋地转的过程中,气泡咕噜噜地冒着,他还能坚持呼吸,竭力睁大眼睛,试图观察周围的情形。 可惜的是很快他就被水流冲入了一条暗黑的通道,外面的光线骤然消失,眼前一片漆黑,只有水流冲击着他偶尔撞到石头上才能让他感觉到他身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里。 江路嘉抑制住砰砰的心跳,一边晕头晕脑地随波逐流,一边还在脑子里想着:这不科学! 地下暗河可以有这样激烈汹涌的水流那是因为本来就在地底,水流可以顺地势而行,填满一切沟壑河道。但是他现在是从位于山顶的仙女湖里潜下来的!这里居然有一条暗河实在出乎意料,如果这都能行的话,那么这里的水位该有多高!?七百多米呀! 包括神婆居住的山坳,和如今欣欣向荣的毛藜村,都应该在水底了好嘛! 他正在想着地质学上的不解之谜,就感到身体重重地被什么东西接住了,这东西还具有弹性,让他在水流中狼狈地向上蹿了一蹿,然后再度掉了下来。 这次摔下来的时候身体是歪的,江路嘉在空中手舞足蹈,啊啊怪叫着,生怕视野里漆黑一片,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会摔个半死。 但是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这里离地并不太高,他啪叽一下,以一个不雅观的,五体投地的姿势像一只上岸的石蛙一样摔在了地面上,岩石坚硬,差点把他鼻子给撞歪了。 还没等江路嘉缓过来,面前的黑暗中传来打响指的清脆声响,紧接着一团蓝紫色的冷光就出现在他头顶上,萧晚晴冷冰冰地问:“你没事吧?” “还——好。”江路嘉咬着牙硬撑着说。 他强撑着爬了起来,把嘴里的氧气发生器摘下来放兜里收好,四下打量着,他们现在处在大山腹内的一个空洞里,脚下踩的是类似平台的斜坡,地方很窄,稍微不注意也许就掉下去了。 “好险……”江路嘉胆战心惊地扶着山壁向下看了一眼,底下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他内心充满疑惑,转头看向倚着墙壁站立的萧晚晴:“组长,这里如果是一条直通地底的河道的话,那么仙女湖的水早该流光了啊!不可能山顶是一个湖,山的腹地却是一个空洞,这不科学啊!” “嗯,的确不科学。”萧晚晴同意地说,然后手指一弹,那团闪烁的蓝紫色冷光就离开了她的掌心,飘飘悠悠地向着面前漆黑的虚空而去。 江路嘉缩了缩脖子,心想,幸亏这里没有其他人,不然一定会被认为是鬼火的! 但是很快他就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嘴巴张大,瞠目结舌地看着面前被照亮的山洞内部,那是更加不科学的情景! 在空洞的腹地里,哗哗的水流从上方仙女湖的位置倾泻而下,如果照这个流速,仙女湖半天之内就会变成一个大坑,而不会是现在一样是满满的碧水荡漾。 这是因为……从底下漆黑一片的地方,有一股接一股的水流冲天而起,汇入到向下的水流当中,但反而是向上逆流的! 有时候两股方向不同的水流在空中相遇了,甫一接触就被截然相反的作用力激发成硕大而晶莹的喷泉,在空中喷涌飞溅,被蓝色冷光一照,璀璨得如同宝石雕刻而成的花一样,但随即调皮地分开,各归各位,去流向不同的地方。 “这……这不对啊!”江路嘉难以置信地说,“自古水往低处走!怎么这里的水反而往空中流呢!这不符合万有引力不是吗!?” “下面一定有东西导致的这一切。”萧晚晴判断道,随即手掌一收,那团蓝光应声而灭,他们重新又陷入了黑暗当中。 江路嘉吓了一跳,立刻把身体紧紧地贴在山壁上,生怕一失足掉下去,紧张地问:“怎么嘞?” 萧晚晴口气平淡地说:“忽然想起来,你的精神力也该拿来做点正事了,现在外放出你的精神力,然后想象着,在你手心里点着一团火。” “好的。”江路嘉爽快地答应,伸出一只手,脑子里模拟着刚才看到的场景,很谦虚地问,“是一团什么样的火呢?颜色是蓝的吗?火焰是跟普通的一样还是圆形的呢?毕竟这不是真正会被空气的流动所影响到的火焰,而是用精神力……” “江博士。”萧晚晴冷冷地叫他。 “哎!” “闭嘴。” 江路嘉心有不甘地安静下来,微微闭上眼睛,根据萧晚晴的指示,想象着,自己掌心的地方用精神力点着一团火…… 他虽然在萧晚晴检讨书惩罚的手段下,已经能够熟练地掌控精神力的外放和收敛,但是说到怎么应用……实在还是个菜鸟,来回使了半天劲,急得汗都快逼出来了,还是一无所获,两人依然站在黑暗当中,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简直像是半空中罚站。 完蛋!这下萧晚晴看自己的眼神大概又充满了鄙视吧!自己跟她这一路出来,基本就没干成过一件事! 一急之下,他的精神力奔涌而出,毫无保留地外放了出来。 虽然在黑暗中,但是萧晚晴能清楚地感觉到江路嘉那股雄浑的精神力,她皱了皱眉头,刚想出声提示让他不要这么浪费,就感觉身体倚靠着的山壁忽然传出极轻微的颤抖,伴随着低沉到几乎听不见的嗡嗡声。 她腰肢一扭就站直了身体,还没来得及回头查看,刚才倚着的山壁突然向两侧滑去,面前闪耀着柔和的照明白光,一条银白色无机质的圆形通道毫无预兆地骤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出现在这个千百年来人类都没有踏足过的大山深处。 两人无言地对视了半分钟。 江路嘉颤抖着试图解释:“不是我干的……” “才怪。”萧晚晴驳斥道,“就是你干的。” 江路嘉差点疯了,指天发誓地说:“我是一个百分百的人类!纯种!中国人!我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出身来历清清白白!组织上发展我进国九局的时候不是已经调查得一清二楚了吗!?我绝对不是什么辰海星人和地球人的混血儿,和什么美人鱼都没关系,更加没有来过这里!我发誓!” 白色光线下,萧晚晴秀丽面孔上毫无表情,但一双黑白分明的秋水双瞳却隐隐闪过含义不明的细碎光芒,让江路嘉直觉得心惊胆战。 半晌,她才垂下眼睫毛,淡淡地说:“傻瓜,是你的精神力无意中催动了飞船的开关。” “哦……”江路嘉长出一口气,差点双腿发软倒在地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萧晚晴冷哼了一声,抬步向通道里走去,漫不经心地问:“你以为?” 江路嘉赶紧跟上,心有余悸地说:“我以为你会怀疑我也是辰海星人和人类的混血,就比方说……雷水婷是二十八岁,我也是二十八岁,从身份证上看,我们的出生日期也蛮接近的,你该不会以为我和她是失散多年的双胞胎吧?” “就像你说的,你的出身来历在进入国九局的时候已经调查清楚了,出生证明医院病历什么的都在档案里,我是不会把你和一个几千公里之外的山村女婴联想在一起的,虽然你们同一年出生。” 萧晚晴在通道的末端停了下来,侧头看着他,又补了一刀:“除了你这样爱脑补的人之外,正常人都不会。” “组长你这句话算人身攻击了啊……”江路嘉嗫嚅地表示不满。 萧晚晴不理会,专心致志地研究了一下通道尽头的一扇门,试探地伸出一缕精神力去戳了一下。 果然,面前的金属小门应声而开,照明白光在头顶闪烁点亮,显示出另一条一尘不染的金属通道。 两人迈步走了进去,那扇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关闭了,江路嘉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嘀咕道:“该不会关上就打不开了吧?我们应该找块石头来卡着门,不让它关上才对。” “不会的,这是飞船,又不是捕虾笼。”萧晚晴镇定自若地往前走,江路嘉也只能探头探脑地跟在后面。 这条通道十分神奇,似乎有自动烘干功能,他们进来的时候还是一身湿淋淋的水鸡子样,走过的时候通道四壁发出低沉的嗡嗡声,没到十米远,江路嘉就发现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变干了不说,还暖洋洋的,轻柔贴服地包裹着身体,头发也蓬松了起来,好像被吹过造型一样。 “哇……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入外星飞船呢。”他羡慕地说,“通道都这么人性化,高科技啊!” 他紧走了两步,追上萧晚晴,随口问道:“组长,你资历老,见多识广,一定见过不少的ufo吧?” 萧晚晴背对着他,正往前走,这个问题猝不及防地传入她的耳朵,在江路嘉没看到的地方,她尖削的下巴猛然绷紧,狠狠地咬住了牙关。 但这只是一晃而过,几乎是立刻她又恢复了一贯的面无表情,淡淡地说:“是啊,见过不少。”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到另一扇门跟前,萧晚晴在开门之前平静地说:“我还曾经在一艘ufo里生活了半年呢。” 第一百八十二章 第一百八十二章 她说这句话的腔调似乎是漫不经心,仿佛随口开了个玩笑,但是江路嘉不知怎么的,浑身打了一个哆嗦,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再也不敢说什么来调节一下气氛。 面前的这扇门在精神力的推动下轻松开启,江路嘉刚想迈入就发现不对,一个趔趄站在了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通道’。 这依旧是一条圆形的银白色通道,闪着金属的光泽,但却是垂直向下的!刚才要不是他及时止步,这一脚迈出去,可能现在已经悔之不及地掉进去了。 “奇怪。”他嘀咕了一句,“难道我们进入的部分是外星飞船的烟囱吗?” 萧晚晴冷冷地说:“圣诞节已经过了,不要再做cos圣诞老人的梦了。” “我说实话,组长,我仿佛记得圣诞节的时候我们也在打生打死来着,未曾有一天消停过。”江路嘉往下看了一眼,觉得这条通道显得狭长无比,谁也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禁不住打起了退堂鼓:“不如我们还是从外面走吧?” “蠢。”萧晚晴惜字如金地吐出一个字,随即双腿合拢,往前一跳,整个人就嗖地跃入了那条垂直向下的圆形通道,转眼不见了。 江路嘉完全没反应过来,瞪着眼睛看了半天,才发出一声:“哈?” 还真是雷厉风行,简单粗暴。 他没办法,也只有捏着鼻子学着萧晚晴的姿势跳了进去,这里的下降速度可比在水里要快多了,耳边呼呼风声,眼前是银白色的四壁迅速滑过,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似的。 尤其这么飞快地滑下来,屁股被磨得还挺疼的! 他正在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垂直坡度渐渐地改变成一条和缓的曲线,速度明显的慢了下来,直到他飞出通道口,滑行着在地板上摩擦了几米停下来。 昏头昏脑的江路嘉站起来,只觉得自己今天坐‘过山车’的次数有点超标,眼前金星乱冒,耳鸣阵阵,就这么站着都有点歪歪倒倒的。 “这个设计也太变态了吧!”他唾弃道,“难道外星人在飞船里是这么移动的?” 萧晚晴倒是一如既往冷静自持地站在房间中央,抬头看着,天花板和四壁有不少这种突出的圆形通道口,四通八达,也不知道都通往什么地方。 “这应该是一种……简单的临时建筑工程科技。”她判断道,“也就是说,ufo就像一颗种子,这些就是ufo落地之后发出来的根系,可以延伸到周围各个地方,方便在不外出的情况下就能安全移动……如果被敌人发现了洞口,也只截断那一条管道就可以防御。” 江路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有道理!” “但是还有个问题……”萧晚晴喃喃地说了一句,随即摇摇头,“先不管了,进去再说。” 她走向一侧的门,目光注意到旁边的示意图,于是停下来看,江路嘉也凑了过来,惊讶地说:“标的很清楚啊!” “嗯,我虽然看不懂上面的文字,但图示标识都是星盟官方统一使用的。”萧晚晴指着上面跟他解释,“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是飞船的尾部,地板下面就是能源装置,最前面的部分是仓库和休息室,中间是驾驶舱,这样如果万一遇到危险,可以让飞船解体,弹出中间的驾驶舱脱逃。” 江路嘉突然问了一句:“这个飞船从示意图看还挺大的,如果三十年前降落在这里并且钻入了山体的话,不可能一点异象都没有啊,而且仙女湖也起码有几百年的记载了。” “这就说明一个问题。”萧晚晴淡淡地说,“美人鱼来地球坐的,不是这艘飞船。” 她若有所思地问:“你在暗河里也见到了类似的金属房间,对吧?” “是。”江路嘉刚要再度大谈自己如何在‘杀人果冻’的魔爪下惊险至极地逃生,萧晚晴就截住了他:“嗯,基本就是这样了。” 江路嘉一肚子疑惑,又不敢问,看着萧晚晴熟练地催动精神力打开房门,再度大吃了一惊。 按道理说,这扇门的后面就应该是通往驾驶舱的通道,跟一路过来他们习惯了的银白色圆形通道一样,可是门一打开,漆黑之中一股潮湿的土腥气夹着发霉的气息就迎面扑来,熏得两人齐齐退了一步。 “呃……”江路嘉看着门外残损的,只能看出一点点白色通道痕迹在头顶,基本就是个地底山洞的场景,恍然大悟地说,“这是发生了一场空难啊!” 萧晚晴抬起手,看着手表上扫描的数据,平淡地陈述:“驾驶舱大约在两百米之外,我们得走过去。” 她低着头看了一眼面前的漆黑一片,似乎很随意地说了一句:“照个亮吧。” “哦好。”江路嘉正抬头专心地端详着那差不多都锈蚀干净了的通道顶部,下意识地应了一句,完全没有任何强挣硬努,纯粹是出于身体的本能反应,一缕精神力无声无息地溜了出来,‘嘭’地一声在他身前爆出了一团小小的乳白色光球。 “诶!?哎哎!”江路嘉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指着那一团光球又指着自己,语无伦次地说,“我成功了?!我做到了?这是我搓出来的火球!?” 萧晚晴低下头,掩去了唇边似有似无的一缕笑意。 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又恢复了那个面无表情的特勤组长,冷冷地说:“江博士,别玩了。” 江路嘉还在原地手舞足蹈,满是激动地看着那团比龙眼大不了多少的光球,欣慰地说:“果然我还是有天分的!只是被耽误了!” 萧晚晴已经一个纵身,轻松地跳了下去,扭头向上瞪着他:“你到底还要自我陶醉多久?” “马上来!马上!”江路嘉乐滋滋地说,指挥着那团小光球殷勤地先飞了出去给萧晚晴照亮,自己也蹦了下去。 他的精神力光团虽然不大,但因为是乳白色,天生就比萧晚晴的蓝紫色光球照明能力要强一点,小光球飞到萧晚晴跟前,围着她转了一圈,方便她勘测周围的情形。 江路嘉正想大步向前,赶紧找到那个什么驾驶舱,却看见萧晚晴‘咦’了一声,停住了脚步,低头看去。 虽然精神力光球不是她本人发出的,但是江路嘉一向关心领导,时刻注意领导动向,意随心动,小光球顿时也移了过去。 “哇!好漂亮啊!”江路嘉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刚才蹦下来的时候没注意,借着微光只隐约看到地面凹凸不平,但还在可以忍受的地步,但这时候注意看去,地面上的凹凸不平原来是满布着晶莹剔透的矿石晶体,多面体在微光下闪烁出美丽绝伦的璀璨光芒,简直是一个宝石世界。 他注意看了一下,大部分都是白色半透明的晶体,但是在这些犹如苔藓丛林一般密布的白色晶体当中,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鲜红色晶体,被光一照,那种浓艳到化不开的鲜红色就扑面而来,袭入他的眼中,却并不让他产生不舒服的刺眼感觉,反而带着一股天然的威严加持。 萧晚晴用手表扫了一下,看着蹦出来的数据说:“方解石,白云石……嗯,辰砂。” “这,有什么讲究吗?”江路嘉虚心地问,“是可以产生什么电磁波影响导航所以才导致这艘飞船坠毁吗?” “当然不是,和外星人没什么关系,”萧晚晴嘴上说着,手里却果断地从兜里掏出一个袋子,弯下腰,麻利得犹如采蘑菇的小姑娘一样,伸手在白色晶簇上挑挑拣拣,捡着大个儿的红色辰砂晶体往袋子里装去。 “组,组长?”江路嘉看得目瞪口呆,他还很少看到萧晚晴对除了抓外星人之外的什么事物感兴趣,总是一脸冷漠的样子,美食名牌都不爱,但现在是要闹哪样? 萧晚晴头也不抬地说:“辰砂就是朱砂,据说是什么具有天地之正气,能驱邪除恶的作用,而且因为本身属阳,所以越是阴湿之地形成的辰砂晶体就阳气越重,个头越大就越值钱。” 我家一贯坚定唯物主义思想的组长正在对我宣扬封建迷信怎么办,在线等,急!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纳闷,萧晚晴头都不抬地解释:“五局陈明瞳他们好像蛮需要这个的,可以带回去高价卖给他们。” “组长,怎么说五局也是兄弟单位,你这样……不好吧?”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上次陈明瞳从某个地下宫殿里带出一个导航仪,可是狠宰了我们一笔呢,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活动经费从哪儿出?出差补贴不要了?” 想到他们降落在扶池县的时候,萧晚晴从信封里掏出的可怜巴巴的两百块钱,江路嘉顿时觉得这种外快很值得捞一把,毕竟也不要他们假公济私,只是顺路采集一点矿物标本就行了。 于是他也不迟疑,立刻蹲下身去,挑着个儿大,颜色鲜红的辰砂晶体飞快地攫取。 辰砂晶体散落在伴生的白色晶簇上,粗看是不少,但是真捡起来,就觉得一块地方出不了多少数,何况江路嘉十分贪心,小如蚕豆的基本看都不看一眼,埋着头,一心挑选,慢慢的,就移动着离开了萧晚晴身边,越来越往别的地方去。 偏偏他的精神力感应到主人对于光线的需求,不用他费力,本能地又弹出第二个光球悬在他头顶帮助照明,所以江路嘉更加毫无所察,一心一意地只顾寻找辰砂晶体去了。 他蹲着身体,眼睛一抬,看到了在不远的地方,有一颗硕大的红宝石级别的辰砂晶体,在如此微弱的光线下也闪闪发光,炽热得如同太阳一般,毫不犹豫地就扑了过去。 就在他的手刚刚碰到那块辰砂晶体的时候,在他的视野里的地面上,出现了另外一只手…… 第一百八十三章 第一百八十三章 江路嘉第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那是一只‘手’。 因为虽然这只‘手’长着标准的五指,只是小了几号,乍看起来和一个瘦弱的婴儿的手掌差不多大小,但是颜色却呈现出一种不自然不健康的灰白色。 而且在指间还蒙着一层薄薄的蹼! 所以他第一反应是诧异地抬头去看……然后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迎上了这几天一直缠绕着他,几乎是个噩梦的那张灰白色没有鼻孔的扁平人形脸…… 离得这么近!比上次隔着水面遥遥相望的时候还要近!几乎是呼吸相闻的地步! 地洞里潮湿的土腥气太重,压得这个怪物身上的鱼腥味都不怎么明显了,再加上他只顾着低头捡辰砂,一时间竟然放松了警惕,完全不知道这怪物是怎么溜到自己面前来的。 又或者它根本就一直隐藏在黑暗里,监视着这两个外来者?哦豁!一想就很可怕! 那只带蹼的‘手’轻轻在地上拍了两下,意思十分明确。 江路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慢慢地把手缩了回来以示退让,尽量用一种哄骗小孩儿的语气轻轻地说:“小盆宇,你是要这个吗?大哥哥让给你好不好?” 他忽然想起在暗河洞穴里那满满的壁画,作画的颜料是鲜红色的矿物粉末,如今才恍然大悟,没错了!就是这里到处都是的辰砂! 这里的辰砂晶体这么稀疏,没准就是被它和它的兄弟们早早采集去碾成粉末画画玩儿了! 脑子里虽然这么乱七八糟的想着,江路嘉的行动可不怠慢,悄悄地活动着因为蹲久了而导致的麻木双腿,预备在紧急关头一跃而起,奔回到萧晚晴的身边。 毕竟上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五岁的‘小朋友’还试图用大粗尾巴勒住他往水里拖呢!那时候他可没有安慰奶嘴,啊呸,是氧气发生器,真要被拖下水的话,只怕活不到见识现在的一番新天地。 怪物微微地抬起了上半身,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江路嘉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它脸上覆盖的细小的鳞片,和爬行类的鳄鱼不同,它的眼睑很薄,和人类的倒是十分相像。 再仔细看,还是欧式大双眼皮哩! 比很多同行割出来的完美多了。 江路嘉正在心里习惯性地日常诋毁一下同行们的技术,忽然面前的怪物把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还举到了他面前。 那只瘦小的手里,攥着一颗犹如蓝色宝石簇成的花朵,矢车菊一般的蓝色,流光溢彩,美得简直如同一个海底梦境。 江路嘉怔住了,他见过这个,是暗河洞穴里盛开的花。 “送我小花花?”他迟疑地问,“不必了,你留着吧。” 怪物似乎是没听懂,依然固执地举着细小的前肢,把这朵难得的宝石花举在他面前。 这个动作的讨好意味太明显,江路嘉怎么也说服不了这是一个怪物在打算拿自己当大餐之前的必要仪式。 他微微扭头看了一眼萧晚晴,心里暗暗叫苦:组长!别管辰砂了,你倒是回头看我一眼啊!高价坑陈组长一把就比你下属的命还重要吗? 但是为了不破坏气氛,他脸上没有露出任何惊慌失措,反而笑得更温和了,也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接:“谢谢啊。” 他脸上的笑容比较具有迷惑性,伸手的动作也比较缓慢,尽量不至于惊动或者激怒对方,而导致什么可怕的后果。 果然,他伸开手掌的同时,怪物笨拙地松开五指,那朵瑰丽的蓝色宝石花就落入了他的掌心,轻轻地滚动了两下,停住不动了。 江路嘉抬起眼,正好和它四目相对。 它的眼睛和人类的不一样,外圈是蓝色的,虹膜不是纯色,看起来像是一些黄色的液体在黑色的背景里悬浮,形状不一,大小不等,就算刚送了江路嘉一朵花,江路嘉也不得不说: 实在是太特么难看了。 但不知道为何,就算是这么丑陋浑浊的眼睛,配在没鼻梁的扁平灰白面孔上,江路嘉心里对它的敌意和恐惧却在渐渐地消散,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神婆会真心诚意地说它是个‘善良的孩子’了。 虽然这个外形颜值还是属于能让目击者做好几天噩梦的级别。 “你能听懂我的话吗?”他挠挠头,想起神婆说的话,试图用精神力跟它沟通,但是他还没掌握这种能力,只能凭着自己的猜想,用精神力外放的方式去接触这个怪物的身体。 无形的精神力触手从他大脑游弋着漂了出来,按照他的心意,移动到了怪物的脑袋上面,接下来江路嘉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下意识的,他的精神力触手就轻轻地拍了下去。 要是换在萧晚晴身上,这胆大包天的行为立刻就能给他挣回来五千字检讨,但是他面对的是睁着眼睛懵懂无知的小怪物,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头顶拍了一下,虽然并不重,但触目所及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它吃惊地缩了一下脖子,身体向后警戒地倾斜了一下,嘴里发出一声类似呜咽的声音,好像在抱怨。 江路嘉忍不住笑了,急忙摆手安慰:“没事的,没事啊!你看,什么都没有对吧。” 一边说,他一边心虚地把精神力给收了起来。 但是小怪物并没有就此安静下来,反而更加警惕了,整个身体猛地一扭,以一个灵活到不可思议的角度往后连连退了好几米,一直脱出了光球照耀的范围隐藏在黑暗边缘才停住,瑟缩着看向这边。 “玩得很开心嘛。” 江路嘉正在奇怪,身后响起了萧晚晴冷淡的声音,他情不自禁地和小怪物一样反应地缩了瞎脖子,战战兢兢地说:“没有没有!我正在采集的时候遇上的……秉承着不惊动的原则……不破坏目标……生态环境。” 他嘴里支支吾吾地也不知道在说什么,赶紧主动地把衣兜里的辰砂晶体都掏出来,一股脑地往萧晚晴手里提着的袋子塞,手心里本来握着的那朵宝石花掉到了地上也来不及捡。 萧晚晴却弯下腰,两根纤细雪白的手指捏起了那朵宝石花,在手指间翻弄了一下,淡淡地说:“果然是辰海星的植物,我以前见过。” 说着她把花丢给了江路嘉:“既然是送给你的,你就收着吧。” 江路嘉不敢擅自揣摩她的意思,只能老老实实地‘嗯’了一声,接了过来塞到兜里。 “采的差不多了,该去驾驶舱了。”萧晚晴看都没看缩在黑暗中的小怪物一眼,转身就要走。 江路嘉忍不住出声问道:“组长,这个……怎么办?”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什么怎么办?他又不会咬你。” “那不需要把它给——嗯,我的意思是,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吗?我们现在顾不上它,但是就让它这么在大山里乱跑,也不是事儿吧?”江路嘉斟酌着字句说。 “放心,它都一个人活了五年了,不会这么倒霉在最后几天出事的。”萧晚晴淡淡地说,向小怪物的方向丢去一瞥,“要是不放心的话,就跟上来好了。” 小怪物这句话倒仿佛是听懂了,于是在他们俩带着两个乳白色光球离开的时候,不远不近地跟在了后面。 地底下的两百米要比地面上的难走得多,尤其中间还突兀地耸立起了一道塌陷岩石构成的高墙,萧晚晴倒是轻松地一跃而上,小怪物摆动着大尾巴,四肢着地,如壁虎游墙一般也爬得飞快,只有江路嘉哼哧哼哧了半天,最后还是萧晚晴看不过眼拉了他一把才顺利地爬上来。 翻越过石墙,没走多远,就碰见了一堵岩壁,江路嘉下意识地抬头用光球照亮了顶部,发现依然有残存的白色通道残骸,摩拳擦掌地说:“就是这里了!” 他多少有点想显摆的意思,抢先说:“我试试来开门!” 萧晚晴瞳孔猛然一缩,还没出声阻止,江路嘉心随意动,千丝万缕的精神力就奔涌了出来,争先恐后地汇入到了面前的岩壁当中。 几乎是立刻,和起初遇到的情形一样,岩壁就微微地颤抖了起来,从里面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江路嘉高高兴兴地搓着手站在前面,准备迎接即将开启的大门。 坚硬的岩壁猛然崩塌成碎片,如遇热融化的雪块一样纷纷向地面掉落,在这些掩盖视线的尘土石块当中,猛然飞出一张大张的银色光网,每一缕光线,每一个节点都带着冰冷残酷的杀气,迎面向毫无防备的江路嘉包裹而来! 江路嘉猝不及防,愣在了原地,就在银色光网即将覆盖上他全身的时候,萧晚晴斜刺里飞起一脚踹飞了他,瘦削纤细的身影取代了他站在当地,抬起一只手,蓝紫色的光芒从她掌心无遮无掩地尽数而出,在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挡住了那张杀气腾腾的银色光网。 两种精神力在碰撞的瞬间都各自光芒大涨,把黑暗的地下洞穴照得亮如白昼,狼狈地被踹翻在地的江路嘉就地一滚,把脸埋入地面,不顾粗糙的岩石磨得脸颊生疼,死死地闭着眼睛,才没有造成暴盲的后果。 小怪物常年生活在地底,对光线十分敏感,早在光网出现的时候就灵活地向后退去找地方躲避,即使这样也被强光刺激得在远处呜呜直叫唤。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两股精神力的绞杀才告一段落,那张银色光网黯淡下来,向后退去,隐没回白色无机质的舱壁上,洞穴里再度恢复了平静。 萧晚晴缓缓地把手收了回来,这个动作虽然简单,但她做起来却好像刚才这只手上提了千斤重物一般,垂在身侧的时候还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着。 “江博士。”她冷冷地叫。 江路嘉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羞愧地走到她面前,准备迎接一顿痛骂。 萧晚晴嘴角抽了抽,简单地评价道:“蠢。” 第一百八十四章 第一百八十四章 “我错了……”江路嘉懊悔万分地说,就差跪下来,“我以为……前面……” “这里是驾驶舱,就算是本船乘客,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出入的要害部门。”萧晚晴冷冷地说,“而且一般航行日记都会保留在这里,为了保守秘密,绝大多数的驾驶舱都是具有防御和自毁两套装置并行的,刚才你运气好,只是触发了防御措施,要是自爆的话,那不光说咱们俩,整个山大概都要崩飞了。” 江路嘉低着头,老老实实地说:“我会注意的,不会再有下次了。” 好在萧晚晴也没打算揪着他教训,淡淡地‘嗯’了一声之后,打开手表,盯着上面曲曲弯弯的地形图,皱眉沉思。 江路嘉也不敢出声,郁闷地站在原地,这时候被强光刺激得躲起来的小怪物又溜溜达达地爬了出来,不远不近地看着他们。 “这小东西能到这里来,应该还有别的通道,但是又不能交流……”江路嘉蹲下身,这时候他对小怪物的恐惧倒也没那么大了,何况萧晚晴就站在身边,大大增加了他的胆量。 “嘿!你,知道怎么出去吗?”他摊开一只手,然后用手指在上面做走路状。 小怪物歪着头,在光圈的边缘谨慎地打量着他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反应。 江路嘉叹了口气,索性在地上坐了下来:“真是感受到学习外语的必要性了啊。” “放心吧,辰海星人的语言你一辈子也学不会,即使学会了,也发不出来。”萧晚晴收起光幕,对准一个方向确定了目标,“走吧,去那边试试。” 他们沿着驾驶舱的外壁磕磕绊绊地走了大概十分钟,萧晚晴忽然停了下来,皱眉道:“什么声音?” “嗯,应该是水声。”江路嘉也听到了,但是不十分确定。 这时候小怪物忽然从后面扭动着身体,特别灵活地赶了上来,也不惧怕萧晚晴的存在了,往前面的黑暗里急速冲去,江路嘉立刻尾随者那条大尾巴,第一时间跟在了后面。 这里是一条狭小的山间缝隙,勉强可以容一个人弯着腰通过,越往前走,水声就越大,而且不是那种暗河流经的声音,而是好像水流在高落差的地方倾泻而下的巨大轰鸣。 江路嘉紧盯着在他前面几米处隐约可见的那条尾巴尖儿,以前是他的噩梦,现在反而变成了他的目标,总有种感觉,这个小怪物是能听得懂,而且也愿意帮助他的。 终于,在水声大到几乎震耳欲聋的地步的时候,江路嘉面前骤然开阔,水气扑面而来。 他钻出的地方是一条浅浅的暗河,水流大概只刚及膝,小怪物就在他前面出来的,现在正在浅水里欢快地扑腾着。 可是……这不对呀,如果这条河这么浅的话,那么如此巨大的水声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江路嘉下意识地往头顶看去,乳白色的光球随着他的意念骤然升空,一下子把他头顶十几米的空间给照亮了。 他见到的,是有生以来最壮观,最奇特,最无法解释的自然景观! 就像那个人贩子老牛跟他说的大山奇观里的一样,河在天上流! 不,不仅仅是河,而是瀑布! 白龙一样的水流沿着大山中空的腹部,带着几千几万吨的秒速水流,排山倒海地倾倒了下来,按照自然界的规律,这狂奔的河水将注入脚下的暗河,咆哮着,汹涌地在地下狂奔猛进,注入整座山脉丰富的地下水系当中去。 但是并没有,它们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住了,在头顶七八米的地方突破了地心引力,不再往下奔流,反而倒卷了上去,重新冲击登顶,汇入到它们流下来的始发地去,形成了一个无解的循环。 “这是……这是怎么做到的?”他瞠目结舌,喃喃地说。 身边人影一闪,是萧晚晴也钻了出来,看着他这副傻乎乎的样子,虽然水声冲击的声音大到完全盖过了说话的声音,大致也能猜出他说了啥。 她摇摇头,不去理会,径自打开手表,再度扫描。 江路嘉还沉浸在这难得一见的奇景里,浑身上下摸了半天,只恨没有带手机,不能拍照留念。 那个在浅水里自己玩水嬉戏的小怪物,仿佛也十分得意,粗大的长尾巴一抽,整条从水中骤然跃起,身体起初是蜷成一团,蹦到半空的时候奋力弹开,借着腹肌的力量和摆尾的角度,再度往上冲了几米,正好投入到那水龙倒卷的奇景里去,灵活地在各种水流中跳来跳去地玩耍。 不得不说,它跃起摆尾的那一瞬间,身形居然可以称得上是‘优美流畅’了,即使在这么微弱的光线照明下,身上细密的鳞片也在闪闪发光,如珍珠云母一般。 江路嘉忽然想起洞穴里那副大大的美人鱼画像,尾巴部分精心地用贝壳镶嵌得漂亮无比,简直可以说是一件艺术品,想必就是这些‘孩子’们怀着对母亲的思念,慢慢地拼起来的吧。 忽然感到一阵酸涩,只是它们的母亲…… “找到了。”萧晚晴忽然说了一句,然后收起光幕,信手一指,面前的河底部分突兀地陷下了一个圆形的洞口,大小和他们进来时候的管道一致,“这里就是休息室的入口。” 说着,她毫不犹豫地就迈入了水中。 江路嘉听不到她在说什么,慌忙把目光从还在嬉戏的小怪物身上给移开,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也踩了进去。 这是个向下的倾斜洞口,不知道用了什么外星黑科技,洞口虽然在水里,但是水流被严密地堵在了洞口之外,他们滑入的时候再度享受到了自然烘干的待遇,很快就一身干爽地被传到了一间银白色房间里。 江路嘉刚一落地就蹦了起来,大惊失色地指着前面道:“那个!就是那个!我跟你说过的!杀人果冻!” 这间银白色房间也是空荡荡的,乍看上去什么都没有的样子,但在对着管道的正面墙壁却摆放着一个半圆形等人高的金属柜,里面用透明的‘果冻’封着一个栩栩如生的‘人’。 不是人鱼,因为还穿着裤子。 这是江路嘉的第一反应。 但随即他又推翻了自己的结论,因为这个看不出性别的‘人’显然也不是人类,耳朵部分像是鱼鳍一样地展开,薄薄的带着荧光色,脆弱而又美丽,袒露出来的脖子上有着好几道看不出什么‘器官’,倒有点像‘鱼鳃’的东西,面部也和人类不大相同,虽然闭着眼,但一双眼睛又圆又大,鼻梁部分是扁平的,嘴唇抿成一道直线,薄得像有人在脸上划了一刀。 它穿着一身灰色的贴身衣服,两只手平摊开放在身侧,闭着眼睛,不像是死了,倒像是在沉睡。 “这……怎么也没长着尾巴啊?”江路嘉为难地说,“难道不是一个物种?它们是内斗而导致空难的?” 他忽然谨慎地后退了一步,还顺手拉了萧晚晴一把:“组长,小心!这东西邪乎得很,不定什么时候就又从天花板上倒一桶果冻下来!”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说:“果冻吗,我比较喜欢草莓味的。” 江路嘉惊讶地看着她:“组长!现在不是讨论菜单的时候!” “不然呢?”萧晚晴白了他一眼,不顾他的阻拦,大步走过去,在那团‘果冻’上按了按,对他摊了摊手:“不是什么杀人果冻,这玩意儿是兼具冬眠功能的营养液,常用来作为跨星系生物研究中的保存工具。” 江路嘉倒吸一口凉气:“那不还是标本?” 萧晚晴端详着被包裹在里面的‘人’的脸说,“但是同样宇航员在进行远途旅行的时候,或者在异星遇到难以治疗的创伤的时候,也会采取冬眠的方式,所以目前还不能判断当时的情况,也许不是要把你做成标本运往辰海星。” 江路嘉无言以对,转身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有点暴躁地说:“这里什么都没有,咱们出去吧。” “不,这里有很多东西,只是我还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萧晚晴试着打了个响指,从她侧面的墙壁上突然弹出一个小屏幕,把两人吓了一跳。 屏幕在弹出的时候就亮了起来,里面是一段视频,但是比江路嘉看过的所有‘高清’‘蓝光’都要清晰可见,仿佛在看着这段视频的时候自己就已经身临其境,完全处在那个环境当中,纤毫毕现,任何细节都清晰可见。 视频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碧蓝水面,甚至头上的天空也是和地球差不多的浅蓝色,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江路嘉看到第一眼的时候就判断出,这不是地球的海洋。 果然,下一秒,视频上就有一个巨大的头颅冲出水面,溅起了无数水花,钢铁青的皮肤被海水浸润得油光水滑,它昂着头,骄傲而自由地顶着一个小小的东西。 江路嘉起初以为会是个猎物什么的,但镜头迅速拉近,可以看出那是一条长发垂落,耳如鱼鳍,上半身和人相仿,但是下半身却是闪烁着无数细碎光芒鳞片的人鱼! 她很高兴,从脸上的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优美的大尾巴像纱帐一样地散开,蘸着空中的浪花洒向海面,犹如无数珍珠从她尾上滑落,猛然,那颗巨大的头颅把她往上方温柔地一顶,她咧开嘴大笑着,身体跃起的时候蜷缩着,飞至半空的时候猛然展开,大尾巴用力一甩,奇迹出现了。 海面上无风起浪,突然暴涨起十几米高的浪头,准准地接住了她的身躯,她笑着,沿着浪头的弧度向下调皮地滑了下去,在即将落到水面的时候又被从底下冒出来的那颗大头给接住,亲昵地顶在头上。 “啊!我知道了!”江路嘉恍然大悟,指着‘果冻’里的那个‘人’说,“这就是她的船!这个人和视频里的人鱼是同一个!只是两腿和鱼尾巴可以自由地转换!” 第一百八十五章 第一百八十五章 “看出来这些‘尽人皆知的秘密’很得意吗,江博士?”萧晚晴淡淡地说。 江路嘉一下子蔫了,有气无力地说:“我只是……一时激动,毕竟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外星风光,嗯,见证奇迹的时刻?” 萧晚晴不置可否地看着小屏幕,却发现好像里面只有这一段美人鱼和大怪物戏水的视频,只是循环播放的,她看到第三遍,淡淡地说:“我想,我知道你说的那个巨大三角形的头骨是哪里来的了。” 江路嘉其实也有点怀疑,但他毕竟不是做骨相还原的,还不大敢肯定,既然萧晚晴这么说了,他立刻附和:“对!就是这个大头怪没错!我看着也像!” 随即他又皱起了眉头,不解地问:“可是为什么会出现在地球上?难道外星人流行带着自己的宠物星际航行吗?” 这要是个猫猫狗狗那样的体型倒也无妨,可以排遣旅途寂寞,但是……这个大头怪也太大了吧! 根据视频里的模样,和人差不多体型的美人鱼在它头顶上都能稳稳地趴住,还可以来回翻滚,可以想象活着的时候体型必定比单剩下一个骨头要大,带着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岂不是整条船就搁不下别的乘客了? 总不可能这货只长了一颗大头,身躯是细长苗条的,跟蝌蚪一样? “也可能不是宠物,是另外一种比较亲密的关系。”萧晚晴淡淡地说,听在江路嘉耳朵里却是一惊,难以置信地说,“组长你总不会以为……他们是,那个那个?” “很奇怪吗?”萧晚晴弹指让屏幕缩回,另外用精神力探查着其余可能被藏在墙壁里的装置,一边淡淡地说,“很多种族的雌性和雄性体型并不一样,万一他们寻求的是心灵上的共鸣呢?” 江路嘉无奈地点头说:“组长说的有道理,毕竟民间传说里,水神和仙女也是一对夫妻啊。” “没错!”萧晚晴沉思着说,“水神的故事是流传了很久的,也说不定,在几千年之前,这个地区的居民,真的亲眼目睹过一条巨大的‘蛇’和他身边的美人鱼,因为不是地球的生物,绝无仅有,所以才被认为是‘神’和‘仙女’而进行膜拜,至于后来是怎么死的,那就不得而知了,毕竟既然是生物,就总有个寿命。” 江路嘉忍不住问:“可是,组长,既然这种果冻有冬眠的功能,还是自动操作的,为什么这条大蛇不把自己保存起来呢。” “啊,可能因为个头太大,柜子装不下吧。” “这是你的推论吗?!” “不,我只是说了个笑话。”萧晚晴冷淡地说。 江路嘉无语地退了一步,郁闷地想到组长大人嘴里的冷笑话和嘲讽是越来越难分辨了。 这时候不知道萧晚晴的精神力触动了哪个装置,从头顶天花板部分传来嗡嗡的声音,然后降下了一颗……灯泡? 上下无任何牵绊,就这么虚空悬浮在半空中的一个晶体发着淡淡的浅蓝色光芒,那颜色和江路嘉在暗河洞穴里看到的宝石花有点相像,但更加流光溢彩,仿佛里面隐藏着整片海洋,无边无际,看一眼都觉得迷醉。 “这是什么?”萧晚晴纳闷地问。 江路嘉差点脱口而出:咦,组长,也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吗? 但是他绝对没有这个胆子,只能胡乱猜测着:“吊灯?” “你傻啊。”萧晚晴毫不留情地讽刺道,“这里的墙壁自带照明,看什么都清清楚楚的,用得着再吊一盏灯?” 她往前谨慎地接近了一步,稍微分出一丝精神力去碰触了一下,脸色微微地变了。 “说起来……”偏偏江路嘉这时候开了口,“这种感觉,有点像……组长你还记得徐芳然吗?” 萧晚晴冷淡的说:“当然。” “这个东西给我的感觉有点像她戒指上的那颗宝石啊,只不过那颗是红色的。”江路嘉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多想,但是他无意中看到萧晚晴的眼神,吓了一跳。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眼神不是一贯的冷漠,反而带着警惕和防备,似乎还有一丝……杀气? 不会的不会的!他立刻安慰自己,萧晚晴要是想杀自己,不说之前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把自己推向和外星人战斗的第一线去送死,随便报个殉职,谁也不会怀疑她这个特勤组长,就说这次来实习考核,完全是两人独处,她一只手就可以把自己掐死,然后往地下暗河里一扔,难道还有人替自己报仇不成? 他可是个孤儿,最后一个亲人爷爷也在三年前去世了,现在真正是无牵无挂,孑然一身啊! 失踪了都不会有人来找的! “哦,徐芳然的戒指啊……”萧晚晴漫不经心地说,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就这么看着江路嘉,一言不发。 江路嘉被她看得越发心里发毛,勉强保持镇定地站在原地,咽了口唾沫,干笑着说:“是啊,她戒指上不是有颗红宝石吗……你们那天决斗的时候,我就在现场啊。” 还是让他假扮成渣男,做诱饵的,当天真是好一场龙争虎斗,差点吓死爹! “ 你是不是……还记得别的东西呢?”萧晚晴唇角微弯,做出了一个似乎是‘微笑’的表情,但看在江路嘉眼里,这简直比鬼脸还可怕。 他向后退了一步,要不是对萧晚晴有绝对的信赖,几乎要夺门而逃,就算这样,他的声音也开始颤抖:”没,没有了,就顺口说了一句,组长你也不必这样吧……好吧,我以后不再提了,这总行了吧!?“ 萧晚晴垂下睫毛,慢慢地把一只手背到了身后,江路嘉惊恐地看着她向自己走来,一步,又一步。 他情不自禁地也跟着后退,始终保持着一个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可是萧晚晴的身手他是知道的,别说在这种几十平米的房间里,就是把他放在外面巨大无比的地下洞窟里,她也可以随时杀到取他性命。 终于,他的后背一下子撞到了房间的墙壁上,再无退路,他胆战心惊地看着萧晚晴跨过了最后的一步,转眼就要来到他面前,终于心一横,崩溃地喊了起来:“组长我不是故意的提起来的!去年的最后一天去封那个门的时候我的确看到你手背上浮出了那颗宝石!但是我什么都没说!对內纪委我守口如瓶,没有告诉任何人!你放心吧我是不会背叛你的!” ‘啪’地一声,萧晚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伸了出来,一把按在他耳边的墙壁上。 纤细修长的手指间并没有向她每次拔刀之前那样闪烁着蓝紫色的电光,而是干干净净,雪白粉嫩,手背上浮着青色的血管,这只手是女孩子的手,细致而娇弱。 但江路嘉身子绷得笔直,几乎恨不能变成贴在墙上的一幅画儿才好。 “不是说什么都没看见吗,嗯?”萧晚晴轻声地说,声音冷淡,并不带威胁的意味,却两人离得这么近也让江路嘉的心砰砰乱跳,眼睛四下乱瞟,就是不敢看她那双秋水一般黑白分明的眸子,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对,我什么都没看到。” 萧晚晴似乎是满意了,往后退了一步,离开他的身前,淡淡地说:“记住你自己说的这句话。” 说完,她就又迈步回去研究那颗淡蓝色的宝石晶体了。 江路嘉惊魂初定,赶紧伸手把自己全身上下摸了一遍,确定并没有被割掉什么零件儿,头发丝都没有掉一根,才大大地送了一口气。 他嘀嘀咕咕地说:“组长,其实你不用这样的,我当时没有说,以后就更不会说了,我只是想……想告诉你一声,嗯,反正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谢谢。”萧晚晴冷淡地说,“但是特勤组一共才六个人,就不要搞什么小团体了,分裂主义。” 江路嘉闷闷地‘哦’了一声,忽然明白了过来,抬起头惊喜地说:“六个人!是不是这就意味着我的实习考核通过了!?可以成为正式成员了?” 哎呀,虽然这次突如其来的考核是在他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展开的,一路以来他也磕磕绊绊,犯下了不少错误,可以说没什么突出成绩,刚才还差点犯蠢把自己的命给送了,但是如果能过关,那也不枉自己担惊受怕这几天啊! “你想多了,我说的第六人是南瓜。” 江路嘉一下子垂头丧气了起来,原来他还不如一个扫地机器人? 这时候,通往外界的那个管道里忽然冒出一个头,吓了江路嘉一跳,原来竟然是小怪物!大概是玩水玩够了,回到原地却没有看到他们,正好那个洞口还开启着,就大胆地摸了进来。 “你来啦?”江路嘉招呼它,“这里你来过吗?没见过吧?都是你母亲星球上的好东西哟。” 小怪物一开始十分谨慎,只在通道口露出一个头,眼睛四下观望着,像一个无意中闯入新世界的小孩,又感到好奇,又不敢进入。 但是,当他的眼睛看到那颗悬浮在空中的淡蓝色宝石的时候,忽然浑浊的眼球变了,变成鲜血一般的红色,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吼,尾巴一甩,整条身体腾空而起,细小的前肢张开,志在必得地向着空中的宝石抓取! 萧晚晴立刻反应过来,厉声喝道:“不能给他!”向前一步跃起,横空一脚就踹了过去。 这要是人类的话,她这一脚一定能阻挡住来势,但是小怪物并非人类,身体细长,灵活无比,还有一条粗大的尾巴帮衬,此刻腹部一卷一弹,竟然以微妙的角度从萧晚晴的攻击里躲过,折了一下前进的角度,继续攫取向空中的宝石。 江路嘉一急之下,也不顾其他,跳了上来抢先一把抓住那颗悬浮的宝石,小怪物一看到他拿到了手里,血红双眼变得简直要喷出火来,和之前那个虽然丑陋但是温顺的小家伙截然不同,杀气腾腾的大尾巴像鞭子一样就拦腰抽了过来! 那情形,似乎是不死不休! 第一百八十六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 江路嘉措手不及,眼睁睁地就看着那条带着杀气的大尾巴横空抽了过来,上面细密的鳞片此刻都一粒粒张到半开,闪着锋锐而不详的光芒,眼看抽到身上的话肯定就是个皮开肉绽鲜血横流的下场! 他甚至都闻到了小怪物身上浓烈的鱼腥气! 说时迟那时快,萧晚晴一击不中,瘦削而柔韧的腰肢在空中也随之灵活地一扭,转眼就变换了角度,左手在前,雪白纤细的五指犹如玉兰花绽放一般在空中展开,那情景美得惊人! 随之而来的就是她的指间爆出了蓝紫色的电芒,嗤拉嗤拉地闪着弧光,不仅如此,下一秒间神奇地划出一道实质性的液态金属锁链,环环相扣,带着刺耳的闪电声音转瞬就缠上了小怪物粗壮的身躯,刺得小怪物飙出了一声足有f5的高音。 江路嘉一手还抓着那颗宝石,另一只手忙不迭地去捂自己的耳朵,整个人痛苦地摔跌到地上,滚成了一团,脸色苍白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咚”地一声,小怪物也被萧晚晴狠狠地拽了下来,重重地摔倒在他身边,细瘦的四肢还不甘心地伸开在无机质的地板上一阵乱扒拉,指甲抓得吱吱作响。 江路嘉缓过气来,破口大骂:“好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原形毕露了吧!我就知道外星人靠不住!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诛,混血儿也是一样!” 小怪物被萧晚晴这一下连电击带摔打伤得不轻,哼哼唧唧地叫唤着,在地板上乱抓乱爬,除了大尾巴还被电芒锁链制服着不能有所反击,四只爪子爬搔得十分起劲,一副垂死挣扎的模样。 “哈!还敢反攻倒算?”江路嘉正骂得起劲,萧晚晴已经一步跨到了他面前,以前所未有的严厉态度问:“那颗宝石呢?” 江路嘉茫然地抬头看着她,然后下意识地摊开了自己的右手。 掌心里空空如也。 “卧槽!哪儿去了!?”他大惊失色地喊了起来,翻身坐起在身上身下乱摸乱找,“我刚刚明明抓住了的,掉了吗?掉哪儿去了?组长你眼神好,快帮着找找啊!” 他正在摸索,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感觉屁股底下湿哒哒,凉冰冰的? 江路嘉抬起了自己的手,目瞪口呆地看着从上面滴下来的液体,期期艾艾地说:“咦……怎么有水啊?” 这个空间的出入口虽然是开在水面下的,但是不知道动用了什么高科技,把上面齐膝深的河水都屏蔽在外,里面又干燥又清爽,绝不是普通水下洞窟应有之像。 但是现在…… 他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不是错觉,刚才还是一尘不染的白色干爽地板上,现在正悄然地汪起了一层略带浑浊的河水,而且还在迅速地上升…… “哇!”他惊叫一声就跳了起来,胆战心惊地喊,“漏水了!” 小怪物仿佛预感到什么,尖声惊叫了起来,声音里满含恐惧和求助,刚才那种凶悍的态度消失无踪,又重新变回那个怯生生的小家伙了。 江路嘉茫然四顾,他的听力延伸出去,好像有一种感觉:在遥远的地方,有千军万马正在向他头顶的这块土地倾踏而来,声音隆隆,震动四野…… “不好!”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站在面前的萧晚晴脸色一变,也顾不得其他,从兜里摸出一个粉红色的氧气发生器,不由分说地就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江路嘉被塞了个正着,瞪大眼睛看着萧晚晴,脑海里刚冒出一个念头:这算间接kiss吗? 刹那间天崩地裂,洪水滔天。 成千上万吨的河水从天而降,毫无保留地砸在他们所处舱室头顶的这片河滩上! 时光倒流回之前的某个时分。 虽然外面已经是天光大亮,早上九十点钟的太阳突破山间的冬雾,给墨绿的群山披上一层柔和的光纱,使得宁静的小山村显得更加祥和温馨,但是在歪脖老祖的石屋里,还是昏黑一片,只有屋子中间的火盆仍然在尽职尽责地燃烧着,一来取暖,二来照明。 炭火在盆里发出微弱的噼啪声,跳跃不定的火焰映照着面对着门口盘腿而坐的老人,她身形佝偻,整个人一动不动,苍老而满是褶子的脸上毫无生气,垂着眼,仿佛连呼吸都已经停止。 而在脖子上的另一颗头,则安静得跟一颗畸形肉瘤没有任何区别。 这样的沉寂被大门外由远而近的脚步声打破了,随即有一个女声响起:“婆婆,你在吗?我是雷水婷,我给你送点东西,婆婆?” 神婆松垮的眼皮勉力向上睁开,声音沙哑地回答:“是水婷丫头啊,进来吧。” “哎。”雷水婷清脆地回答了一声,伸手打开了门。 顿时,外界清新的林间空气一拥而入,和着冬天难得的温暖阳光一起照进屋子里,给这间陈旧而原始的石屋带来了一丝别样的感觉。 而更让人心情舒畅的应该是雷水婷的笑脸,此刻她换下了那件昂贵的粉红色名牌羊绒大衣,简简单单地穿着黑色土布的薄棉袄,两个袖子和裤管上别出心裁地用花布拼了色,脸上也不再是北京城里神仙锅女老板那客套礼貌的笑容,而是洋溢着发自真心的放松微笑。 那是一种回到故土,见到亲人,无拘无束,从心底涌出的快乐。 “婆婆。”她亲热地又叫了一声,把两个大购物袋拎了进来,脚步轻快,声音活泼,丝毫不因为老人这畸形的长相而有任何嫌弃,“我回来了!还给你带了点东西。” 神婆颤巍巍地抬起了头,看着她,满脸的皱纹也舒展开来,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有了,都有了,村里每个月都惦记着我这老不死的,给我送粮送米,送菜,要不是我牙齿咬不动,肉都要送几条喽,你还给我带什么东西,拿回去吧啊。” “不是这么说呀,眼看就快过年了,这是村里额外的福利,人人都有的。”雷水婷笑着说,把购物袋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摆好,“今年咱们村里的生意好,我又去北京开了新买卖,挣钱了!您可别怕我们吃不起。” 神婆笑着连连点头,又问:“北京好玩吗?” “嗨,也就是地方大,人多,车多,再就没别的了。”雷水婷撇了撇嘴,“成天都是什么雾霾,我也不懂,就听远航说得挺吓人的,他说还不如住在我们村里呢。”说着,她丝毫不拘束地一屁股也坐了下来,就坐在神婆旁边。 “北京那是首都啊。”神婆笑着说,“哪能不如我们村呢。” 雷水婷像个陷入热恋的小女孩一样,撒娇地不依:“才不,远航都那么说,一定是对的,我觉得北京啊,就是挣钱容易,像一锅神仙汤,外人来我们村吃,最多就收一两百,在北京就可以翻好几番,那儿的有钱人可真多呀。”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巧克力,献宝一样地送到神婆面前:“婆婆,这是个新鲜东西,叫巧克力,还是进口的呢,这一小颗就要十好几块,你尝尝。” 神婆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抬起手推开了:“我老了,吃不了这新鲜东西,你留着给村里的孩子们吃吧。” 雷水婷笑着说:“他们哪还用我带啊,这几年来的游客那么多,早把他们喂饱了。”说着,细心地剥开了一颗,双手托着送到了神婆的嘴边怂恿道:“就尝一口呗,现在我们村的日子好过多了,不像以前那样,吃什么都得扣扣索索的,咱们呀,也尝尝城里人吃的洋玩意儿。” 神婆张开嘴,舌头卷走了她手指上的巧克力,慢慢地咀嚼着,看着雷水婷期盼的眼神,缓缓地点了点头:“是挺好吃的。” 雷水婷满意地笑了:“是吧?婆婆,您放心,明年我还给您带!” 神婆悠悠地说:“就怕,我等不到明年喽。” “说什么呀。”雷水婷略带埋怨地说,“您踏踏实实地活着!现在村里不怕养闲人了,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过,放心吧,我跟村长都定好了五年计划,要让咱们毛藜村的光棍都能娶上媳妇,孩子都能上学,老人每个月都有养老金,跟城里人一样!还有十年计划,十五年计划!将来在我们村设立小学,中学,医院,让毛藜村成为这一带的山区中心,要,要比县城发展得都好!远航说了,山区交通也不算什么大事,科技现在发达了!以后开个直升机航线,直接从县城飞到我们村口来!” 她滔滔不绝地说着,眼睛里闪烁着异样的神采,意气飞扬,这差不多让她那只能说是清秀的脸庞变得光彩照人了。 神婆就这么微笑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雷水婷说完了才想起自己来的正事,意犹未尽地叹了一口气,放缓声音说:“婆婆,我知道,这几年游客来得越来越多,您也越来越不好外出,怕被人看见,影响我们村的形象……对不起啊。” 神婆伸出枯瘦的手安慰地拍了拍她:“我心里有数,这个样子,哪里能出去吓人呢?不怪你们,村里把我照顾得挺好,真的。” 雷水婷用力地点点头,语调欢快地说:“明天就是年三十了,村长说要召集大家一起去村委吃流水席当年夜饭,这是全村人都要参加的大事,一个外人都没有的,所以,我特地来请您去啊。” “别。”神婆第一反应就是拒绝,羞惭地摆着手,“我不好去的,吓到小孩子……” “没事的,我们在房间里给您单摆一桌。”雷水婷拉着她的手劝道,“不管怎么样,您也是村里的一员,这种时候怎么能缺席呢,以前是没条件,大家日子都过不好,现在村里富了,该照顾的我们都要照顾到,何况……” 她咬了咬牙,小声说:“这次年夜饭,我来主厨,村长说了,几年来大家都憋着一口气,为了挣钱自己不吃不喝的,这次啊,为了庆功,犒赏三军,要做一次真正的神仙鱼汤给大家吃!” 神婆脸上的皮肉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甚至脖子上的另一颗头也发出了隐隐约约类似小动物啮齿的动静。 雷水婷刚想问‘什么声音?’,就看到她刚才虚掩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个似曾相识的大辫子年轻姑娘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 第一百八十七章 第一百八十七章 雷水婷警觉地站了起来,看到对方只是个小姑娘,心又稍稍放下一点,沉声问:“你是谁?!想干什么!?” “我是谁你不用知道。”小孟口气很冲地说,目光在她拎来的购物袋和地上堆放着的五花八门的食品包装袋上停留了一秒,又看向坐在火盆后面的神婆。 神婆的眼睛缓缓闭上,似乎对身外一切都不再关注了。 “我只想问你一句,什么叫真正的神仙鱼汤?”小孟单刀直入地问。 雷水婷此刻却从记忆里找回了有关信息,唇角一撇,讽刺地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我记得你,你不是跟那一男一女一起,自称被瓦林村骗了,在大山里迷路,好容易找到我们村里来的游客吗?” 她抬手抚了抚黑发,尖锐的目光看着小孟:“想来偷取我们村的秘方?真是煞费苦心呀,还演了这么一场戏,结果什么都没偷到吧?村里管吃管住,我还好心把你们送上了回城的车,车费都没要你们的,结果你们还是不死心,又偷偷摸摸地兜回来了?真是……不要脸!” 小孟迎着她讥嘲的笑容,神色却越发凝重,几乎是咬着牙问了一句:“他们喝的都不是真正的,那么真正的汤要什么材料?” “这种商业机密我怎么可能会告诉你!”雷水婷愤怒了,声音也高起来,用手指着门喊道,“滚!再不滚的话我要你出不了村!一辈子留在这里你可别后悔!” 小孟眯起眼睛,冷笑着问:“就像那条鱼一样?” 雷水婷乍听之下还有些懵懂,随即就立刻明白了她话里的含义,一时惊得脸色煞白,手摸着胸口差点喘不上气来,讶异地看着小孟。 小孟冷着脸说:“一般情况下,如果我真是个来偷盗你们村里致富秘方的贼,你们第一反应会是报警,让警察把我抓走接受法律的制裁,而你不是,你刚才说了什么?让我一辈子留在这里?” 她微微笑了起来:“雷水婷,毛藜村致富带头人,被政府表彰多次的村干部,你的法律意识还真淡薄啊。” 雷水婷也不是省油的灯,闻言冷笑道:“大过年的,本来看在你是个小姑娘的份上,只怕是受了别人的蛊惑,不想多难为你,只想随便吓唬你一下,赶走了事,但是你自己都提出来了,那我当然选择报警了,这下你可真别后悔,春节要在看守所里过了。” 她掏出手机,正在拨号,小孟已经一字一句地问了出来:“你还没回答我呢,真正的鱼汤要什么材料,不止是肉吧?是不是还要血,要骨头……选好的材料都慢慢地用刀子割下来,趁着她还活着的时候?” 雷水婷脸色大变,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她忽然猛醒过来,转身愕然地看着闭眼盘坐的神婆,声音都在发抖:“婆婆……是你告诉她的吗!?你为什么要把村里的秘密告诉一个外人!?” 神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仿佛一座沉默的雕像。 “不是她告诉我的。”小孟立刻反驳道,“你们以为你们私底下做的那些事,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吗?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雷水婷苍白着脸,定定地看着她,咬牙切齿地说:“是啊……我早该知道的,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好人!本来大家都是一样穷的,忽然我们村富起来了,就有人眼红,嫉妒,成天想着要破坏我们获得的一切,包括城里人也是一样!他们就是看不起我们,觉得这么好的东西怎么会掌握在我们手里?就想尽办法来抢来偷,把我们的好东西全部拿走……我告诉你,你们这一套都是之前别人玩剩下的!从我打出神仙锅的招牌开始,周围就全是明刀暗箭,五年了!我是一步步闯过来的,你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吧!我雷水婷不怕!” 面对她的激愤,小孟却冷静了下来,目光中甚至露出一丝怜悯和不忍,再度看了不说不动的神婆一眼,加重语气说:“婆婆只告诉了我一件事。” 她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那个……不管你叫她是什么,是鱼也好,是人也好,是怪物也好……但你是她的亲生女儿。” 她最后一句话说得飞快,含糊到有点听不清的地步,雷水婷迷茫地睁着眼睛看着她,轻声问:“什么?你说什么?” “你是她的女儿!”小孟豁出去地大声说,“我知道你和村民一样,不把她当人看!甚至不把她当智慧生物,对你们来说她就是一条鱼!是你们下锅的材料,能做出远近闻名美味的神仙汤,给村里大把大把地赚钱……但是你根本不知道真相,她是你妈妈!你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 “住嘴!胡说!”雷水婷歇斯底里地叫了起来,在原地茫然地转了半圈,猛然扑倒在神婆身边,摇晃着她的肩膀,“婆婆你对她瞎说了什么!你是骗她的对不对!?我怎么会……我明明是……” “是个孤儿嘛!”小孟毫不示弱地跟在后面嚷道:“村里都这么说的,还说是全村人把你养大的你应该感恩对不对?你也不想想这可能吗?他们编的那个在水边发现了你……这附近有水吗!三十年前本地重男轻女是很厉害,新生儿比率很不平衡,丢弃女婴不算罕见,但——谁家生了女孩会在一个雷暴雨的夜晚大老远跑来丢到毛藜村?哪怕是隔壁的村离你们也七八十里山路呢!村民到底是在哪里发现的你?这么一戳就破的谎言你就从来没想过不对劲?” 雷水婷粗重地喘着气,瞪着眼睛,沉默了下来,小孟也感到自己说的过分了,有点笨拙地安慰道:“他们的确是抚养你长大,但是他们没有告诉你真相,那个——最早就是被他们拐来的生育机器,所以才有了你,但是后来他们大概发现那个——不是人类,所以就更加肆无忌惮,甚至还把她当成食材。” 小孟其实脑子里还有没明白的部分,但她选择暂时不理会,继续循循善诱地劝说:“这样是不对的,每个被拐卖的妇女都应该得到解救,哪怕她不是人类,但她是个智慧生物啊,她还生下了你!你现在知道了,还能心安理得地亲手做什么年夜饭,用她的血她的肉她的骨头去熬什么真正的神仙鱼汤吗!?” 雷水婷浑身不可察地颤抖着,手指蜷缩了几下,慢慢地放开了神婆的衣服,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重新审视着面前的小孟。 “你的话,我不信。”她虽然这么说,但是语气里却带着明显的迟疑。 “这怎么是我的话呢,是你们这位村里一直供奉的婆婆说的。”小孟耐心地说,“你心里很明白我说的话里有多少是真的,我是一个外来人,本来这些都是你们的机密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这个村子里到底有什么秘密,是不是什么地方真的藏了一条人鱼,神仙鱼汤的真正材料是什么,你心里有数!不用我说。” 雷水婷抬起眼睛看着她,声音很轻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有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小孟犹豫了一下,干脆借用了刚听到的名词,“国九局知道吗?中国专门处理异常生物的特殊机构,我就是那里面的,这次来到毛藜村,就是为了调查神仙锅的事。” 她严肃的样子似乎还真有几分可信性:“你我心里都明白,神仙汤那样的东西,不是地球上该有的。” “你们……盯上我们很久了吗?”雷水婷试探地问。 这点小孟完全不明白,但她立刻撑着架子道:“国九局事务繁忙,本来也没有注意到的,但是你的店开到北京去了,引起了,嗯,可以说是一阵轰动,甚至惊动了你母亲同族系的人,这就不得不调查清楚了。” 她不由分说地下了结论:“拐卖,监禁,强奸,还有更加严重的凌虐,这都是违法行为,你们不要存在侥幸心理,觉得这么对待的是特殊生物就可以幸免,珍稀动物都受国家法律保护呢,何况是她。” 雷水婷面如死灰,喃喃地说:“违法?” “是啊,所以现在你作为村干部,应该配合我,对那个生物进行及时解救,在酿成严重后果之前救出来的话,一定可以从轻发落的。”小孟自信地说,随即又压低声音劝她,“再说,她毕竟是你母亲,是妈妈,给了你生命的那个人啊。” 雷水婷垂下头,让短发遮蔽住了脸上的神色。 小孟耐心地等待着她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火盆里的炭块燃烧到了尽头,神婆不做声地又丢进去一块碎柴,上面的树脂接触到火焰,顿时爆裂出不一样的火花,噼噼剥剥地响着。 雷水婷的声音低低地的回荡在室内,带着一种绝然:“好,我知道她在哪儿,我带你去。” 她咬了咬牙,把剩下三个字嚼金碎玉一样地吐了出来:“解救她。” “好!”小孟暗地里一握拳头,耶! 她本来是遵循萧晚晴的叮嘱,想到石屋这里比较安全,于是就准备在这里躲过24小时或者等到他们回来,但是雷水婷刚才的话大大地刺激了她,导致她脑子一热,什么都不顾地就冲了出来,愤而揭发了真相。 但是没想到顺水推舟,还能劝服雷水婷帮助自己解救那个奇异生物? 第一次觉得自己还是很能干的嘛! 雷水婷整理了一下自己,又把面部表情调整到一个自然的程度,用手搓了搓脸,往门口走去的时候还不忘跟神婆打招呼:“婆婆,我先走了,改天再来看你。” 就在两人走到门口,眼看就要出去的时候,神婆却大大地喘了一口气,声音微弱地说:“算……算了吧,你们别去了……走吧,走得远远的。” 雷水婷一手扶着石屋被烟熏火燎得漆黑的墙壁,回了一下头,凄然地笑了笑:“婆婆,我生在这里,在这里长大,毛藜村是我的故乡,我能走到哪儿去?” 小孟赶紧做思想工作:“婆婆,没事的,主动参与解救的人员算是有立功表现,何况她之前都是被蒙蔽的,这件案子影响不到她,你就放心吧。” 神婆说话的时候就没睁眼,此刻又再度沉默了下去,佝偻着身体坐在火盆前,任凭大门关闭,黑暗将她畸形的身躯完全遮掩住…… 第一百八十八章 第一百八十八章 雷水婷带着小孟没有从村子的大门进,反而拐弯抹角,沿着山坳往外几乎看不出形状的小道抄了近路,在林子里七拐八拐,花了比之前短一倍的时间,村子的侧围就近在眼前。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只是闷头赶路,这时候雷水婷停了下来,看着前面那一片老旧的泥瓦房,和很久没有打理,都开始坍塌的杂木栅栏,低声说:“这几年挣了钱,大家都开始在靠前面靠路边的地方起新房子了,这边……已经很少有人住,本来打算开春了就推倒的。” 小孟经过连夜奔波,又赶了一程路,在山上林子间绕来绕去的,精力和体力都不大跟得上,完全凭着一腔马上要解救珍稀动物人鱼的热血支撑着,此刻打起精神安慰道:“其实,我看你们村子发展得挺好的,就算没有了什么神仙锅神仙鱼汤,也在附近是首屈一指的好地方了,以后只要村子里还坚持现在的发展方针,以旅游为招牌,好山好水的,不愁没有人来。” 雷水婷盯着村子里的动静,似乎是笑了一下:“好山好水,自古以来就在那里,可是也没见我们的日子好过一点。” “可是你们村子已经在全国打开名气了啊,网上炒得多热,中国人又多,肯定源源不断有人来的。”小孟真心诚意地说,“路也修好了,民宿条件又那么好,基础都已经打牢了,之后不用搞那些歪门邪道,也能致富!” 雷水婷点点头:“嗯,我也这么想的。” 看见她已经没了刚才的失措神色,反而好像接受了事实,整个人都从容淡定了起来,小孟也松口气,禁不住说道:“这样才对嘛,指望一个特殊的东西拯救整个村的命运,本来就不太现实,再好的东西也有消耗完毕的那一天,你们现在倒是很轻松,只需要割肉做汤就行了,那你们就没想过,肉割完了呢?那个生物死了呢?一切皆有可能,只有靠自己的双手劳动致富才是最保险的!你放心,等这件案子结束之后,我会第一时间来你们村子做客的!带着我的同学们一起,让他们尝尝上次村委给我们做的菌汤米线,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米线和菌子了!” 她说得诚恳,雷水婷也逐渐放松下来,似乎是被她的话打动了,回头一笑,点点头说:“好!到时候给你打折!” 这时候已经差不多是午饭时分,村子里到处飘着炊烟,煎炒烹炸的味道远远地袭来,引得人垂涎欲滴,村里的小路上也几乎看不见人,大概都回家吃饭去了。 “走。”雷水婷再观察了一阵,确定真的没有人了,才对小孟低声说了一句,两人弯下腰,借着房屋的遮挡,鬼鬼祟祟地溜进了村子。 果然如雷水婷所说,这一带都是没有人居住的老房子,透着一股陈旧穷困的感觉,光看着就能想象从前住在这里的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们从房前屋后绕了半圈,才兜到了村子的水泥路上。 “前面不就是你家吗?”小孟夜里曾经干过跟踪的事,所以认得,惊讶地问了一句,“你要带我去你家?不是说好了……” 雷水婷意义不明地看了她一眼,低声说:“是我家,你没发现吗?这几个房子是连在一起的。” 小孟不明所以,抬头踮脚看过去,随处可见的大树遮蔽了她的视线,也看不出个子午卯酉来。 雷水婷脚步不停,带着她往前走,嘴里跟她解释:“这边是我家,会计家,老黑叔的家,侧面是两家,前面就是村长家,我们几家的房子背靠背,中间……” 她顿了一下,才说:“中间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小孟恍然大悟,原来这几家就是特地兜成一个口袋阵,把秘密藏在中间这块地上,不管从什么地方刺探,都只能看到是一户住家,而不知道他们背靠背地隐藏起了一块空地。 她刚想说什么,从前面的拐弯处突然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身材不高,皮肤是惯常的黝黑,匆匆地走过来,看见她们俩的时候,明显地脸上一愣神,她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稍微往后退了一步,保证雷水婷始终在自己的视线内。 小孟单手立掌,无声无息地贴在雷水婷身后,雷水婷却浑然未觉,看着迎面而来的男人,笑着招呼了一声:“韦七叔,怎么大中午的饭也不吃,干啥去呀?” 中年男子也笑着作答:“瞎!还不是立羊那混小子,从北京回来就没在家待过,成天都跟那群崽子们胡混去了,我怕他耍钱,赶着去找他回来,你这是?” 小孟垂在身边的另一只手握紧了拳头,手心里全是冷汗,要是雷水婷这时候突然叫一声的话…… 雷水婷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一个朋友,从县城来的。” “哦,那你做饭了吗?没做的话一起来家吃,你婶儿今天炖了鸡呐。”中年男人客气地邀请。 “不了不了。”雷水婷摆摆手,“昨天弄了点野菌子,够我们吃的。” 中年男人哦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低头就走了。 小孟这才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心跳得意外地快,雷水婷微微回头看了她一眼,却笑了:“怎么,你怕我反悔?” 她不等小孟回答,就继续往前走:“放心吧,我好歹也是读过书的人,你说的那些,我都明白的。” 小孟反而怔住了,等她走出好几步才醒悟过来,疾步追了上去。 正如雷水婷所说,这几家的房屋背靠背地建着,中间被隔出的一块地就是隐藏的秘密。 她的房屋很明显是后来新建的,不但砖瓦都是硬货,窗框上的油漆都是亮亮的,推开堂屋的大门,里面墙壁刷得雪白,满堂家具都是乡间木匠的风格,虽然没什么设计感,却厚重朴实,一看就能用很久。 雷水婷没有在堂屋里停留,推开了旁边的门,指着一个落地大柜子说:“暗道的入口就在这里面。” “暗道?”小孟呆滞地反问了一句,这画风怎么有点地道战的感觉? “是,这地下有一条暗道。”雷水婷爽快地承认,“以前没有压水井的时候,后面是一口古井,几百年了,后来地下水位降低,就干掉了,一直废弃着,直到……那之后,就拿来关那个东西,为了掩人耳目,前面的空地就分给我起了房子,暗道一共有三条,从我和村长家,和老黑叔家都可以下去。” 她笑了笑,主动掀开了柜子门:“当然对你来说,我这条暗道是绝对安全的。” 柜子里放着一些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和薄被,她亲自动手抱了出来,露出空无一物的柜底,然后在小孟的注视下,探身进去,扳动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机关,柜底的木板砰地一声就弹了起来,顿时一股阴冷潮湿的空气迎面袭来,小孟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雷水婷挥着手驱散那股味道,平静地问:“你先下我先下?” 这真是个问题,小孟犹豫了一下,她有心先下去,可是万一她一下去,雷水婷直接从后面合上柜门,来一个瓮中捉鳖怎么办? 呸呸呸,哪有把自己想成是个鳖的! 雷水婷看出了她的心思,摇摇头,从旁边架子上取下一个小手电筒,打开之后照着下面黑黝黝的暗道:“我先下吧。” 说着,也不顾小孟有没有别的安排,一弯腰,就踏入了柜子里。 小孟反应过来,急急地跟了上去,几乎是挨着前后脚也踩了进去。 柜子底下是一把木梯,雷水婷嘴里咬着手电,一步一步地往下攀着,小孟跟随着那点亮光,谨慎地在她上方。 梯子并不太高,往下爬了七八米也就到底了,小孟脚踩到实地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上方的光线从长方形的柜子里射进来。 虽然只有这么一点距离,给她的感觉,却仿佛到了另一个世界。 “走吧。”雷水婷没有给她更多思考的时间,把手电筒拿好,还特地在周围扫了一遍,让她看清楚环境。 这是一个狭窄潮湿阴暗的地下通道,四壁甚至没有做好防潮工作,都可以看到粗糙的墙面上渗出细微的水滴,脚底下还不时有多足的潮虫子被光亮所扰,惊慌地爬过。 “你们就把她关在这样的地方?”小孟压低声音,愤慨地问。 雷水婷似乎想分辩什么,又吞了回去,小孟实在忍不住,讥讽了一句:“也是,都割肉炖汤了,关在什么样的地方其实也无关紧要。” “走吧,就在前面。”雷水婷低声说。 她手里的手电筒好像有点问题,闪了两三下,她倒过来拍了半天才好,然后又试探着晃动了几下,才带着小孟继续往前走。 这是一条不那么笔直的通道,挖的时候大概也很赶工,光线往前照的时候只能看到一侧的洞壁,预示着在前方有个拐弯。 雷水婷脚步不停,往前急急地走着,小孟本来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后面,可是这条通道挖得太低,雷水婷习惯性地驼着背,她却一不小心就撞到了顶部,捂着头停了一下,看到雷水婷直接拐过了那个弯道,她心里一着急,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雷……啊!” 咔嚓一声清脆的弹响,地面上粗硬尖锐的金属利齿机关狠狠地跳起来,凶猛地咬合住了小孟的脚踝,撕筋断骨一般的剧痛毫无预兆地袭来,疼得她尖叫一声跌倒在地。 小孟的神智几乎被疼痛给淹没,她勉强喘息着抬起头来的时候,手电筒稳定的光环里出现了一张男人的脸。 恰恰就是刚才她和雷水婷遇见的那一个。 第一百八十九~一百九十章 第一百八十九~一百九十章 第一百八十九章 正午时分,阳光更加浓烈了一些,因为地处西南,冬天的山林也依然带着特有的生机,浓绿的叶片覆盖在枝头,久久不肯掉落。 神婆裹着她那条粗布大方巾,把两个头都紧紧地包在里面,几乎把整个身子都弯成虾米,颤巍巍地在山道上蹒跚而行,直到被人拦了下来。 叫老黑的男子盯着她,毫不掩饰语气里的狞恶和不屑:“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神婆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浑浊的眼睛看着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她虽然把脸蒙的严严实实的,但那双眼睛还是激起了老黑的怒火,他一抬手揪住了神婆的衣领子,使劲地拉到自己面前,咬牙切齿地骂道:“老不死的老怪物!长成这个逼样还有脸活着,你爹妈怎么当年就没把你烧死在火盆里,还留着几十年下来到处吓人!看着就恶心!” 他说着,手上用力一推,神婆被直接掼倒在地上,后背砰地一声撞到路边的树干,她发出一声微弱的惊呼,身子越发蜷缩了起来。 老黑还不解气,上去就是几脚,一边踢一边骂:“怪物!怪胎!吃里扒外的贱货!仗着多长了一颗头,骗吃骗喝几十年,到老了骗不动了,村里出钱出米地养着你,你干了什么!你跟外人说了村里的秘密!是不是见不得我们好!?是不是想害得我们又穷回去!?” 神婆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他踢来踢去,大方巾散开了,露出她苍老而满是皱褶的脸,和肩膀上另一颗畸形的头颅,跟着老黑来的几个年轻人虽然知道歪脖老祖的名声,但神婆这几年一直深居简出,并没有这么近距离地看清楚过,此时真真切切地看到了,无不发出一声惊叫,齐齐后退了一步。 “我xxx!”老黑骂着脏话踹了最后一脚,凶狠地说,“不想让我们过喝酒吃肉睡媳妇的好日子是吧?想搅合是吧?真穷到了那一天,老子第一个先把你放在火上烤了吃!” 说着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几个后生那畏畏缩缩的样子,不耐烦地说:“瞧你们这点出息!不过就是个怪物,吓成这样干啥?不都进城读过书了吗!?知道这叫畸胎对吧?多长一颗头有什么可怕的!鱼肉汤你们不也从小喝到大吗?咱毛藜村的人,啥世面没见过,你们是九零后又不是六零后,还能被封建迷信那一套打倒?” “我,我娘跟我说……”其中一个小伙子结结巴巴地反驳,“神婆是,是能跟神沟通的人呐,说我小时候发烧,差点烧坏脑子,就是神婆用草药念咒治好的。” “呸!我看你现在就像烧坏了脑子!”老黑骂了一句,一挥手,狞笑道,“她不是自称能听到神的话语嘛,正好,一直听说这大山里有水神,咱们也有几十年没搞过祭水神了,怕水神吃不饱生气了,来年不保佑咱们村发大财,走!把这个老不死的丢到山洞里去,喂水神!” 几个小伙子彼此看了一眼,都有点犹豫,他们好好地在家里打麻将,被老黑叫出来的时候还有点懵逼,因为老黑是村里说得上话,连雷水婷都要让三分的人才没有抱怨,以为不过是出点苦力搬搬抬抬,没想到…… “老黑叔,这……不好吧?”另一个苦着脸,微弱地抗议道,“人命关天呐。” “不好个屁!”老黑一瞪眼,“这关系到村里的大事!她不死就是个祸害!万一咱们的秘密被泄露出去,以后你还想不想挣大钱,吃香喝辣,盖新房!娶媳妇儿?你就等着跟我一样打四十年光棍吧!” 说着他冷哼一声,自言自语地说:“什么人命关天,那都是城里人瞎讲究,在我们大山里,命不值钱!死个把人,换一村的富贵,怎么都合算!她都活了七八十岁了,早该活够本了!” 看到小伙子们还有点畏缩不前,他急了眼,斩钉截铁地说:“我把丑话放在前头,谁敢破坏村里致富的事,谁就是全村的仇人!一定要铲除!不管是谁,哪怕是天王老子,只要人在毛藜村,命就捏在我们手里!你们要是不干,也一样是村里的敌人!” 被他的目光一扫,小伙子们战战兢兢地围了上来,老黑看他们言听计从的样子,心里得意,在一边指手画脚:“拉起来!对!抓着她的脚,拖!拖就行了!” 就在他指挥的时候,突然一个小伙子疑惑地说了一句:“咦,你们感觉到没有,怎么好像地面在动啊……” 他们全都停了手,呆若木鸡地听着不远处的山顶传来嗡嗡低沉的轰鸣声,犹如一头埋在地底的夯牛在哞哞叫,而脚底下的山路也在微微发抖,几颗散落的碎石在路面上弹跳了起来,稀里哗啦地往下滚落。 “地震了?”一个小伙子脸色煞白地问道。 小孟是被活活疼醒的,从脚踝上传来的断骨之痛像无数的利针戳入肉中,还在无情地碾动,疼得她咬紧牙关,紧闭双眼,感到冷汗从额头上涔涔而下,一直流过面颊。 她趴在地上,双手被牢牢地捆在身后,脸贴着粗糙而潮湿的泥土,耳朵里传来雷水婷和那个男人的对话。 “这个女娃,要怎么办嘛?”这询问的声音里不带着紧张的情绪,反而有些嬉皮赖脸的不正经,“反正已经放倒了,不如就……你也晓得的,你婶早年打了几次胎,现在不大好生养了,我虽然有立羊,还是想再要个儿子,你放心,把她交给我!我一定打得她服服帖帖的,再也不敢闹坏水。” 雷水婷一口拒绝:“七叔,你别想了,她是公家的人,不会乖乖听话的。” “公家人!?”七叔吓了一跳,紧张地问,“公家人来我们村查这个做什么?你不是认识什么北京的干部子弟,家里挺有权的吗?咱们北京有人啊!这都罩不住村里?我们这几年可连媳妇都没买过,都做的正经生意。” 雷水婷不耐烦地说:“不是拐卖妇女的事,她是来查那条鱼的,说那是什么珍稀动物,要保护。” “放屁!”七叔横眉立目地说,“又不是人,就是个怪鱼嘛!保护个卵?自古以来这山里所有的东西都是老天爷赐给我们的,该杀就杀,该吃就吃,几千年都这么过来了,到如今一群城里人指手画脚地订个法,就要保护?都保护了我们吃什么?有本事让他们到村里来,到了我们地头上,惹急了,照样都杀了,一锅炖了吃肉!” “七叔!”雷水婷生气地说,“你怎么还是改不了这个爆脾气,瞎说八道乱放炮,以后在游客面前可收一收吧,指着人家赚钱呢!对了,话说回来,总之这个女人不能留在我们村!” 七叔惋惜地叹了一口气,伸脚在小孟的屁股上猥琐地顶了顶:“可惜的,这娃又年轻,屁股也大,一定好生养,就这么弄死,啧啧。” 雷水婷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别满口死啊死的,我还没拿主意呢,要跟村长商量一下,也许……把她卖到茅子坪算了,那离外面好远,她逃不出来的。” “别呀!”七叔不干了,“好好的大闺女,怎么卖给别的村当媳妇儿,给别的村生娃?这不亏了吗?要不还是留下来吧,我在家也挖个井一样深的地窖,把她藏在里面,出不来的,什么时候给我生了儿子,什么时候再卖到山里面去。” 雷水婷心力交瘁,含糊地敷衍道:“再说吧,听村长的,哦,对了,七叔你帮个忙,明天要炖汤呢。” “哎!我就去!”一听炖汤,七叔就顾不上别的了,兴冲冲地走了出去。 一直到他的脚步声走远,雷水婷才淡淡地说:“你都听到了吧?现在摆在你面前两条路,生死由你选择,我尊重你的意见。” 小孟睁开了眼睛,黑亮的眸子里闪着怒火,雷水婷却很平静地居高临下看着她:“没办法,这是我的家乡,我的亲人,为了他们好,我只能对不起你。” “对不起?”小孟挪动了一下身体,吃力地用肩膀撑起身体,和雷水婷对视着,一字一句地说,“我是警察,你这么做,是袭警。” 雷水婷无所谓地笑了笑:“随便了,反正……我是不可能让你说出去的。” “雷水婷,我以为你读过大学,受过教育,和那些愚昧的村民是不一样的。”小孟恨恨地说,“没想到你比他们还要阴险毒辣,不择手段。” “那还真不好意思啊。”雷水婷伸手掠了掠自己的秀发,轻声说,“曾经我的家乡很穷,我的乡亲们过得很苦,好不容易现在一切都改变了,村子有了新气象,老人,孩子,大家脸上都有了笑容,日子有了盼头……我有真心相爱的男朋友,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这一切都建设在神仙锅的基础上,你要我们不再做神仙锅,就等于断了我们的活路,你觉得,我会因为你的那些不痛不痒的大道理,就放弃这现实中掌握在手里的一切吗?” “那是你妈妈!生你的妈妈!”小孟尖锐地喊道,疼痛让她的声音嘶哑,带着一股从心底里迸发出来的愤怒,“你所谓的幸福,这个村子的富裕 ,你的男朋友,你未来的好日子,都是用她的血肉供养出来的!你们是血脉相连的母女啊!你一刀一刀从她身上割肉的时候,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住嘴!”不知道那句话刺激了雷水婷,她平静的脸色突然崩裂,歇斯底里地吼叫了起来,“她不是我妈妈!她是个怪物!怪物!我才不是怪物的女儿!我有名有姓,我叫雷水婷!是村长在水边发现的孤儿!我是个人!我是个真真正正的人类!” 第一百九十章 小孟脚踝上的伤口痛彻心肺,头也晕得几乎无法思考,她无言地看着雷水婷发疯一样地吼叫,嘶哑的声音在狭小的地洞里久久回荡着。 雷水婷向着她跨了一步,咬牙切齿地说:“为什么呢?我们已经穷了很久,苦了很久,好不容易有一个改变命运,发财致富的机会……一切都是那么的好,你为什么要来破坏呢?我们并没有伤天害理,破坏环境,砍伐树木,只是老天爷给了我们一个额外的恩赐,毛藜村越来越好了啊,你没看出来吗?凡是来过的人都赞不绝口,说我们这里山美水美,人更美,你们假装成迷路的游客来的时候,村长和大家不也是尽心尽力地照顾你们吗?给你们吃饭,给你们衣服,让你们住下,一分钱都没要你们的……我们不善良吗?我们不愿意帮助别人吗?”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低弱下来,眼睛里闪着迷惘脆弱的光芒:“我们之前或许……是活得跟你们不一样,愚昧,不开化,小农意识……但那不是我们愿意的啊!是这个环境逼的!我们那么穷的时候,也只能跟丛林里的野兽一样地活着,只要能活下去,那些法律是顾不得的……可是我们现在在慢慢改啊,谁不想学好呢?谁不愿意过着富裕的生活,脸上都带着笑容,衣食不愁,生活充满奔头……那样的话我们不会再作恶了,所有的那些坏事都不会再做的!你们这些坏人为什么要破坏这一切,把我们打回原形呢!?那种日子,我们再也不要过了啊!” 小孟忍住锥心的疼痛,冷冷地说:“你撒谎,其实你心里明白,毛藜村根本不像你说的那么好,所谓的热情,善良,会改变,都是你一厢情愿的假象,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包括你在内,骨子里都还是那样自私,凶恶,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罔顾国家法律法规,什么罪恶的事都敢做得出来。” “胡说!”雷水婷尖利地叫了起来,“我们已经在改了!我们都是好人!只要给我们一个机会,只要我们有钱了,我们就会改的!” “不可能的。”小孟一针见血地说,“你们的所谓幸福来的太容易,根本就不会珍惜,也不可能改变的,从表面上看,你们是勤劳奋斗,用自己的双手创立了毛藜村的美好明天,可是实际上呢?你们压根就没经历过脱胎换骨的努力,目前的成功只不过是建立在你妈妈的血肉奉献上!来得如此容易!你们奋斗过吗?没有!全村的人都在躺着吸她的血吃她的肉,这才是真相!是不是很可怕?你不敢面对吗雷水婷!?” 面对她的指控,雷水婷目光闪烁,反而平静下来,笑了笑,用手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她,不过是一个怪物,有什么不能牺牲的?她的血肉能让村子繁荣富裕起来,那就是她来到村子的历史意义,能够把她彻底地利用起来,是我的使命,我很骄傲的。” 小孟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早就知道吗?可是神婆说,没有人告诉过你。” 雷水婷笑着说:“当然没有人告诉我,村里的每个人都待我很好,虽然我是个孤儿,但他们就把我当亲生的孩子一样照顾,没有在任何事情上亏欠过我一分一毫,这是我的故乡,他们是我的乡亲,你不懂……” 她摇着头,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在小孟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小时候,只知道村子里偶尔会分给大家喝很美味的鱼汤,那滋味,是我在大城市吃了多少见都没见过多好东西也比不上的,然后我问了村长,那究竟是什么,村长带我来了这里……他把我当自己人,不瞒着我,当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也许是血脉相连吧,我就知道了……” 雷水婷耸耸肩,笑得很开心:“但那又怎么样呢?我是她生的没错,可我和她不一样,我是人,我是毛藜村的女儿,吃百家饭长大的,被村民精心养出来的孩子,我要做的,就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让这个村子改变,大家都过上好日子,用来回报我的故乡我的乡亲,看!我做到了呀!” 她后退一步,笑眯眯地说:“我问心无愧。” 小孟喃喃地说:“你疯了……你这个疯子。” “随便你怎么说。”雷水婷温和地说,“反正我不会让你有机会说出去的。” 这时候黑暗中传来了铁链和吊索吱吱呀呀的声音,小孟鼻子里传来一阵浓烈的腥气,中间还夹杂着霉臭的味道,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沿着洞壁被缓慢地推了过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竹子箍成的方形箱头,湿漉漉的,上面长满了青绿色的苔藓,然后越来越多的部分显露出来,长方形,半人多高,看上去,活像是一具超大号的棺材。 小孟躺在地上,视野所限,看不见箱子里到底是什么,但那股难闻的腥气和霉味盈满了鼻腔,熏得她差点又昏过去。 韦七叔一手拎了一个鲜红色的大号塑料桶,一手拿着一柄雪亮的弯月形短刀从后面走了过来,摩拳擦掌地说:“还是我来吧,你一个姑娘家,这些脏活累活不好让你做的。” 雷水婷往竹箱子里看了一眼,皱眉道:“这水怎么都是臭的,多久没换了?” 韦七叔不在乎地说:“反正怎么折腾也死不了,这口井都干了,换水还要从外面拉水管子进来,多麻烦,能不换就不换呗,反正肉割下来都要煮熟的,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雷水婷横了他一眼,换来的是无赖的笑容,于是也不予追究,伸手道:“我来吧,你手下太狠,怕一下没个准儿,真切光了就麻烦了。” “不会!”韦七叔信誓旦旦的说,“以前又不是没干过,有一次我可是卖了力气,把肉割得干干净净的,下半身就剩下光溜溜的鱼骨头了,村长还骂了我一顿,担心她要死,结果怎么样?养了一个月,又是肥嫩的一条活鱼,啧啧。” “那不行,初五我就得回北京,初八馆子就要开张,哪里来的一个月给她养?”雷水婷不让步地说。 “哎呦,好丫头。”韦七叔涎着脸说,“自打你做了神仙锅的生意,每次都只许片巴掌大的一块肉下来,不过瘾呐!好久我都没尝过切片活鱼的滋味了,今天你就让我一次呗,那活蹦乱跳的,可得劲!” 雷水婷板着脸还要说话,忽然兜里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接通,简单地说:“喂?什么?” 她脸色突然大变,急促地说:“好,等我出来。” 说完她挂断手机,往外就走,匆忙间对韦七叔还撂了一句:“那你下手轻点儿,耽误了正事,村长也饶不了你!” 韦七叔眉开眼笑地说:“放心放心!肯定给你留足了开馆子的肉。” 雷水婷很快走得不见踪影,韦七叔回过身来,对仍然躺在地上的小孟龇牙狞笑了一下:“丫头,今天爷爷让你开开眼!也不枉你来毛藜村一趟。” 说着,他用力拉动铁索,哗啦一阵水响,粗大的铁索连着穿透身体的巨型铁钩,把一尾奇异的生物从竹箱里给活生生地拽到了半空中。 小孟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惨烈残忍的景象,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吼叫。 雷水婷出来的时候为了方便,是直接从村长家里的暗道钻出来的,村长老婆正坐在堂屋里收拾东西,看到她出来了,微微露出惊讶之色,问了一句:“怎么了?” “有点事儿,婶。”雷水婷脚步不停,疾步就走了出去,才出了大门,就看到村民们三三两两地从各自家里出来,纷纷往村长家门前的小空地聚集着,脸上带着不大安心的神色。 她一眼就看到村长站在大树底下,皱着浓眉,目不转睛地抬头看着天空。 雷水婷下意识地也看了一眼,晴空万里,阳光灿烂,下午两点的太阳正是最浓烈的时候,照得冬天的阴冷都褪去了几分,并没有什么异样。 “叔,出什么事了?”她快步奔过去,小声地问。 村长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严峻地说:“刚才……好像地动了一下,别是地震吧?” 雷水婷疑惑地看看周围,她刚才在地洞里跟小孟说话,精神过度集中,完全没注意到,但是既然村长这么说,看看四周,村民们交头接耳,也都纷纷在说刚才好像是地面晃动了一下,还有人斩钉截铁地说:“听到了轰轰的声音。” 她思索了片刻,大声说:“大家都别慌!咱们村在平地上 ,也没什么高楼大厦,就算地震了,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反正大家都出来了,就暂时别回家,先在空地上等一等,看看情况再说。” 村长赞同地点了点头,又嘱咐道:“今天村委值日的人呢?拿个锣到村子里各处敲一敲,让大家先从屋里出来,都在路上站着,免得真地动了,塌了屋子伤了人。” 这边他正在发号施令,忽然村子侧边,临着山的部分远远地传来一个男人的鬼哭狼嚎声,大家循声望去,是刚才跟老黑出去的一个年轻男人,跌跌撞撞地从远处跑来,头发蓬乱,双眼发直,脸上通红,跑得一只鞋都掉了也浑然不觉,只顾得上大声嘶吼着:“不好了!不好了!” 离他最近的一个中年男子直接上去一个嘴巴,厉声道:“放屁!什么不好了!给老子说清楚!” 年轻男人本来就是强弩之末,被这一耳光打得噗通一声就滚在了地上,不过这样倒是让他脑子清醒了一点,结结巴巴地喊道:“不好了! “仙女湖——干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村民们发出一阵惊叫,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雷水婷心里一紧,拨开众人挤了过去,一把揪住男人的胳膊追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仙女湖干了?” 年轻男子跑得满头大汗,口干舌燥,被这么多人围着,一时也不知道先回答谁的话好,干脆豁出去地高喊:“就是干了!水都没了!漏光了!下面的底儿都见天了!” 雷水婷愣住了,茫然四顾,村民们挤在一起,窃窃私语地说着‘不吉利’‘凶兆’之类的,她忽然心头火起,硬邦邦地说:“我当什么大事呢,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有个胆子大的提醒道:“妮儿,这可不正常啊,仙女湖打从我们老祖宗建了毛藜村的时候就在了,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就干了呢?这也没遇到什么旱季大灾啊。” 雷水婷冷笑一声说:“要么是地壳运动,要么是有人搞破坏,前者很正常,后者就更正常了。” “什么地啊翘啊的,我们也不懂,但这事总不大好吧。” “哎,这种神神鬼鬼的事,应该问问歪脖老祖啊!她最精通了。” “对对!问问她!歪脖老祖能和山神水神交流的。” 雷水婷越听越不像话,寒着脸说:“都安静点!大家别再上当了,什么鬼神,那都是封建迷信,做不得数的!歪脖老祖也跟我们一样都是人,没什么特殊的!” “水婷丫头啊,你虽然能干得不得了,但到底年纪轻,这种事宁可信啊,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咋能说不信就不信了呢。” 村长看到雷水婷气得脸色煞白的样子,沉吟了一下,忽然走过来,抓住那个依然倒在地上惊慌失措的年轻人,声音不大不小地问:“不是老黑带你们出去的吗?他人呢?” 年轻人迟疑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不该说,但是围观群众已经开始催促他:“快说啊!” “老,老黑叔当时正要下手……忽然就听到山顶有动静,就打发我上去看看,他说他们还要干正事,我上去看到仙女湖干了,底下漏了那么大一个黑窟窿,吓坏了,就赶紧回来报信。” 他支支吾吾地说着,雷水婷和村长交换了一下目光,还没说话,就有嘴快的人问:“哎,你们干什么去了?这大过年的,不在家好好待着,上山做啥?” 年轻人低下头不敢吭声,雷水婷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昂头站了起来,语气平静地说:“是我让老黑叔带他们出去办事的,自从我五年前接任村干部以来,一直致力于发展旅游业,把咱们村打造成美食和美景相结合的金牌农家乐,没想到就招了神婆的忌,她记恨村里人不再供奉她,还因为她长得畸形吓人,村委做出决定,让她远远地住在山坳里,尽量避免在人前出现,她越来越恨我们,还和外来人勾结,打算泄露我们村神仙锅的致富秘密,所以,我让老黑叔去警告她一下。” 她说得义正言辞,自以为会受到热烈拥护,可是抬眼看去,却迎上了村民或是疑惑,或是不赞同的双眼。 “这……不好吧?”有人壮着胆子说,“她毕竟是当了几十年神婆的人,多少有点神通的……” 此言一开,别的人也纷纷开始表达不满:“就是啊!看这不出事了吗!仙女湖都干了,这是神灵的大怒啊!” “年轻人!沉不住气啊!神婆都七八十岁的人了,就是村里出钱养着,还能活几年?怎么就容不下她。” “说是勾结外人,证据呢?你光这么说可不行啊,老祖从前可救过我的命!” “黄毛丫头,才干了几件事,就抖起来了,这种大事居然都不和大家商量一下!” “看,闯祸了吧!她自己做的事,牵连我们大家可怎么办!?” 雷水婷气得浑身发抖,怒火中烧,眼睛里却闪烁着细碎的泪花,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成天为村里殚精竭虑谋求发展,只是出了一点点纰漏,他们却立刻站到了自己的对面,反过来指责自己。 冲动之下她冷笑一声,毫不示弱地说:“她是神婆不假,那又怎么样!她都活了七八十年了,和神交流了多久,怎么咱们村之前还是穷得那个样子?我是年轻,可是五年来我给村里做了多少事?你们低头看看,现在身上穿的,肚子里吃的,头顶住的,和从前是不是天差地别?到底是我给村里做的贡献大还是她?你们是要我还是要她?我今天还就告诉你们了,只要损害村子利益的人, 别管是谁,什么神婆不神婆的,一律都是我要处理的对象!” 村民被她这突然而来的威胁给震惊了,一个个神色不安,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村长干咳了一声,挥手道:“莫伤了和气,这事也是临时决定的,水婷丫头请示过我,我同意的。” 被他这么一说,笼罩在村民头顶的郁结气氛才稍稍缓和了下来,雷水婷咬着牙,不服气地扫过人群,看着那些躲躲闪闪的目光,心里多少有点失望。 正在这时候,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一口村子里常用的深井里,突然无声无息地冒起了水花。 起初完全没有人注意到,但水花冒得越来越凶,几秒钟之后,整个水面都突突突地翻起了漱玉流泉一般的水柱,呼地一声就逼近了井口。 这时候人群最后面一个人听到了,他转了转耳朵,疑惑地问:“什么声音?” “轰”地一声巨响,强大的水压带着充沛的地下水越井涌出,冲天而起,硬生生地在村子中央的空地上变成了一股十几米高的大喷泉! 水流高高喷起,又重重落下,在下降的过程中化成无数钢筋一般粗的水柱,劈头盖脸地浇向了毫无防备的村民,水温寒冷彻骨,抽打在人身上又疼又重,衣服转瞬就被湿透,湿漉漉地贴在了身上。 这个出乎意料的大变故把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这么站着被从地而起从天而降的水流给浇成了一群落汤鸡,傻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都失去了反应。 地下水还在一股接一股地顺着井口往上逆喷,慢慢有着减缓的迹象,但依旧有一人多高。 就在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喷泉’降低,以为这就是高潮部分,马上就要结束的时候…… 突然!从喷涌而起的水流里钻出一个人,凌空而起的时候双脚乱蹬,看似狼狈无比,但很快就掌握住了精髓,借着水流的力量踩踏而下,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他浑身精湿,黑色羽绒服变成了薄薄的一片紧紧贴在身上,背后背着一个女人,在他肩上垂着头,看不清长相,似乎是处于昏迷不醒当中,乌黑的长直发被水淋得一缕一缕地垂在身侧,在秀发中间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后颈,看着脆弱无比的模样。 男子的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一条大粗尾巴,尾巴那头是一条长着酷似人脸但是整体又像四脚蛇一样的怪物,那张脸上没有鼻梁显得很扁平,露出两个黑色的孔洞,苍白发灰的皮上满布细密的鳞片,暴露在阳光下让它一双眼睛里满含惊慌失措,四只细瘦的肢体在原地乱划拉,拼命想要逃跑,但是尾巴被死死拽住,又逃脱不能。 不管是出现方式,还是手里拎的奇异生物,都是毛藜村的人从来没见过的酷炫。 在众目睽睽之下,江路嘉狼狈得甚至腾不出手来抹一把脸上的水,就扯开嗓子洪亮地高喊了起来:“乡亲们!快跑啊!发洪水了!” 周围一片寂静。 村民们,包括雷水婷在内,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在看着他。 江路嘉甩了甩头,用力把那种在水里毫无自主能力,只能随波逐流而导致的晕眩感给排出脑海,再度确认了一下周围的熟悉环境,疑惑地问道:“咦?这里不是地球吗?” 是的话怎么这群人都听不懂他的话呢? 当时他无意中触动了那颗蓝色晶体,导致反流而上的河水全部倾倒了下来,那时候他才真真切切尝到什么叫‘灭顶之灾’。 虽然身处在被埋在河滩里的休息舱,但是失去动力的舱室无法把河水隔绝在外,转眼间他们就被奔涌而至的河水给淹没,虽然他嘴里被塞了氧气发生器,但是在那种惊天动地的大自然力量面前,别说人了,就连那个外星休息舱都变成了一颗微不足道的小弹丸,被席卷而起,随着滔滔洪水无能为力地颠倒倾覆。 幸亏萧晚晴一直死死地拉着他,用精神力勾建出一个保护罩,把两人和那只小怪物都笼罩在其中,他们才得以在那场洪水中活了下来。 不过刚才她突然就昏了过去,大概是筋疲力尽了。 江路嘉背着她,拽着小怪物,好容易从一道水流中挣扎着冒出头来,发现自己回到了地面世界简直是意外之喜,可是随即他就反应过来: 不好!那股从仙女湖山腹倾泻而下,此刻在地底肆虐的洪水失去了控制,随时会从各种山洞深井之类的地方冲上地面,来一场大洪水!毛藜村地处山谷中央,这是首当其冲的受害区! “喂!你们听不听得懂啊!”他着急地喊道,“马上要发大洪水了!都赶紧去地势高的地方啊!” 村民依然默不作声,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 雷水婷越众而出,脸色阴沉,盯着他的脸看了足足半分钟才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就是和那个女警察一伙的吧?” “哎?!”江路嘉心里一惊,女警察?难道是小孟? 不好!那个胆大妄为的丫头又闯什么祸了? 他还在想,雷水婷已经冷笑了一声,一挥手对身边的人说:“这个人就是和神婆勾结,试图破坏我们村子的人,抓起来!” 第一百九十二章 第一百九十二章 “喂!喂喂喂!”江路嘉大惊失色,看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满面凶悍地向着自己包围过来,一时没了主意。 要是换在平时,有萧晚晴在,那他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别管是人还是外星人,短刀出手势不可挡,但是好死不死现在萧晚晴在他背上昏迷不醒,连手指头都动不了一下。 他左手拽着的小怪物仿佛也知道大难临头,更加剧烈的挣扎了起来,蹦跶得几乎要上天。 “咦!这个怪鱼不就是……”有个村民眼尖,认了出来,嘴快地说,“那条鱼生下的孽种怪胎吗?” 此言一出,很有几个男人脸色不大自然,讪讪的,剩下的人则高声讨论了起来:“不是说都设了陷阱,抓来杀光了吗,怎么还有一条?” “这个鱼的味道也不错!不比神仙锅差,就是可惜,没学到它娘的精髓,割了肉就真死了,不得继续长嗦!” “真的?那抓起来明天炖了吃啊!正好一锅,母子神仙鱼汤,美!” 小怪物仿佛听懂了这些残忍的话,使出浑身力气,猛地一抽,终于把大尾巴从江路嘉掌握中给挣脱了出来,身子灵活地一扭,转身就冲着还在源源不断往外流着水的井口一头扎了进去。 一个男人晚了一步,手上的粗棍子重重地夯在井沿上,发出沉闷的一记砰声,这一下要真打中,恐怕就是个骨折筋酥的重伤。 村民惋惜地起哄:“可惜,走脱了!” 雷水婷沉着脸说:“别管了!抓住这个人,不能让他们逃跑,不然我们村的秘密就保不住了!” “水婷姐放心!”几个小伙子脸上闪着兴奋的红光,手里拿着各种随手抄起来的农具当武器,慢慢地对江路嘉形成了包围之势,“他们跑不了。” 江路嘉的右手依然背在身后细心地托着萧晚晴的身体,左手里的小怪物逃脱了,他把手掌伸开握紧了几下,让许久保持一个姿势而有点麻木的手掌血脉流通,然后抬起来在脸上狠狠地抹了一把,小怪物身上淡淡的腥气沾了一脸也不在乎。 他抹去了脸上妨碍视野的水流,睁大眼睛,认认真真地看了眼前这群撕去了温情脉脉的善良热情面纱,重新露出凶恶残忍面目的村民一眼,微微地笑了,轻声说:“那可不行,我还得回去喂猫呢。” “嗤拉,嗤拉”耳边传来刺耳的刮擦声,小孟满脸泪痕,紧紧地蜷缩起身体,死死闭着眼睛,不去看那惨绝人寰的酷刑场景,但是她腾不出手来捂住耳朵。 中年男子熟练地用那把弯月形的短刀,在人鱼蓝色的鱼尾上狠辣地逆向刮动着,闪耀着柔和光芒,犹如珍珠云母一样的鱼鳞纷纷而下,离开身体,无情地像垃圾一样落进了竹箱里发臭的黑水中。 那条美丽的异星生物似乎已经放弃了挣扎,只有硕大的尾巴浸没在水里,偶尔有气无力地搅动一下,水声哗哗,然后韦七叔就凶恶地呼喝着,用短刀在刮去鳞片袒露出来的细嫩鱼身上狠命地切削下一片又一片薄薄的白肉,抓起来撕扯掉,扔进自己带来的大塑料桶里。 小孟浑身发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听到自己的心脏发出咚咚的猛烈跳动声,她第一次感到恐惧,觉得自己所处的是在非人间,这些村民也许不是人类,而是披着人皮的不知道什么物种…… 腿上的伤口依然剧痛,而且身体逐渐开始发凉,她在疼痛折磨中模模糊糊地想到,是不是失血过多,要进入休克状态了? 直到她贴着地面的脸颊感觉到了凉冰冰的液体,她才惊觉不对,睁眼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阴冷潮湿的地洞里竟然有了积水! 不是说地下水位下降,这里的井已经干了很久吗?怎么又有水进来了? 洞里的积水并不深,浅浅地汪了一层,也就是她整个人平躺在地上所以才这么及时地感觉到,正在聚精会神地扯着人鱼剔骨割肉的韦七叔则完全没察觉,手里的短刀在被割得差不多的骨头架子上用力地刮着残肉,一手按在人鱼丰满的胸前,察觉到自己的每一下动作都能让人鱼的身体发出微弱的颤抖,猥琐地笑了:“叫啊!叫出来多好!你这个哑巴!每次弄你都一点动静没有,看样子就是割了你的头,你也喊不出来。” 小孟转动着眼珠打量四周环境,试图判断出这个水是从什么地方来的,自己还有没有脱逃的可能,尽量避开那个被巨大铁钩从肚腹中间穿过,被吊在铁链上气息奄奄的人鱼。 但是,她还是看见了。 在那一头倒垂的乱七八糟的长发之间,似乎是有一只眼睛眨了一下。 江路嘉敏捷地向旁边一跳,躲开了一把正向他狠狠抡下来的锄头,听着那用力过度的呼呼风声,心里不但没感到恐惧,反而有一种‘终于轮到我了’的兴奋感! 他随手从旁边抄起一个不知道谁家的水壶,一抬手就扔到了正气势汹汹冲到他面前的村民脸上,嘴里嘀咕着:“哼!人类有什么可怕的!” 他在特勤组前期的训练中,磨得皮都掉了好几层,现在是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好在面前的是人类,并不是什么凶恶的外星虫族! 他心里这么想着,一只手还毫不放松地托着背上昏迷的萧晚晴,脚下连窜带蹦,灵活地在空地上躲闪着,有意识地逐渐后退,想退入村子里那些小巷子里去趁乱逃走。 雷水婷看出了他的心思,上前一步,大声地指挥着:“来几个人,从后面包抄!” 咦!最毒妇人心! 江路嘉眼睛瞥到背后围墙上靠着一根扁担,脚下一弹,背着萧晚晴就返身蹿了过去,左手抓住那根扁担,举起来在空中划了个大半圆,呼地一声,看都不看地向左后方抡了过去,正好一个年轻小伙子从那个方向冲来,被他这么一扁担夯到了肩膀上,平着就飞了出去。 “博士会武术!流氓挡不住!”江路嘉吆喝着,扁担在手,更加稳固了他的心,索性使足了力气,在身体四周挥舞得呼呼作响,滴水不漏,好几个人试图接近他,都被逼得不停后退。 雷水婷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和村长无声地交换了个眼色,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喂!你们傻不傻啊!”江路嘉一边挥舞着扁担,眼明手快地把周围那些精壮汉子都逼得不能近身,一边用最大声音喊道,“发洪水了!你们还不快跑!在这围攻我干嘛!?” 一些老弱妇孺没有参战,只是站在空地上观望的,这才想起来刚才他从井里出来得太过突然,都忘记在之前那异样的‘喷泉’了,这时候身上衣服湿漉漉的,被风一吹,冷到了骨子里,实在不好受,赶紧纷纷往回走,准备回家去换身衣服。 雷水婷急了,大声说:“都不许走!小心被他趁乱跑了!等抓到他再回去!” 村民大着胆子说:“我家不远,换了衣服马上回来。” “不行!”江路嘉反而大声阻止,“不能回家!快往山上跑!往楼上跑!总之去高的地方!地下河崩了!马上就要淹了这里了!” 仿佛是为了应和他的话,本来自从他出来之后,井口的水位已经逐渐下降,看似回复平静,这时候突然跟开了锅一样,发出急促的咕噜咕噜的声音,站在空地上的村民茫然四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江路嘉大惊,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快跑!井水要喷了!跑啊!” “啪口!”一声尖利的破空声音响过,江路嘉完全是凭着本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往旁边闪了一下身子,左肩还是感到一阵灼热的疼痛,好像烧烫的火钳子一下子按在了肩膀上,几乎可以闻到皮肉的焦糊味道。 他手臂一麻,刚才还抡得起劲的扁担啪嗒一声就掉在了地上。 不敢置信地抬眼望去,村长站在雷水婷身边,一张黝黑沧桑的脸上布满了杀气,手里端着一柄土制的猎枪,枪口还冒着袅袅青烟。 “卧槽!你还有这杀伤性武器!?”江路嘉抓狂地叫道,同时一转身,迎面踹飞了一个趁他丢弃了武器要扑上来抓他的村民,火冒三丈地说,“老头!你想想清楚,杀人是要偿命的!” 村长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没人知道,就不用偿命。” 说着,他咔嚓一声,利落地退掉弹壳,又补了一发子弹进去,端起猎枪,对着江路嘉开始瞄准。 江路嘉这下不敢托大了,左肩被子弹擦伤的地方渗出了鲜血,多少影响到了他的发挥,他咬了咬牙,再度托了一把背上的萧晚晴,准备想办法溜之大吉。 就在这时候,一直垂落在他肩窝上的头稍微动了动,微弱的气流掠过他的脖颈,似乎是萧晚晴从昏迷中醒来,说了一个什么字。 江路嘉还在左冲右突,争取用s形移动法摆脱下一发致命的子弹,察觉到的时候大喜过望地喊着:“组长!醒醒!快醒醒!” 湿漉漉的秀发擦过他的皮肤,蹭的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江路嘉把注意力集中了过去,终于勉强听到了她竭力说出第二遍的那个字: “跑……”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远处已经瞄准了一阵子的村长好容易等到他静止下来,脸色铁青,大喝一声:“退下!”,抓住了这个机会,毫不犹豫地再度扣下了扳机! 手指扣下,子弹尚未出膛,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房前屋后所有正在用的和废弃不用的水井,都在同一时刻陡然轰隆一声,爆出了冲天巨浪,无情洪水从天而降,直扑地面! 第一百九十三章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刚才爆发的那一次,只不过是一口水井,而且喷泉也就几米高,虽然把围观群众浇成了落汤鸡,但还是从井里面随着水钻出来一个大活人更加惊悚,所以村民都差不多把无缘无故井里喷水给忽视了过去,一心一意放在抓人上面。 江路嘉声嘶力竭地喊着要发洪水了也没人理会。 但现在不同,十几口井同时喷发,水柱犹如海啸一般,一冲就是十几米高,铺天盖地往地面上倾泻下来,而且没有丝毫消减的势头!反而越来越大! 更可怕的事,水流从天而降,落到地面,却并没有像雨水一样,很快就顺着排水沟流出村庄汇入地下水系,反而迅速地在地面上积蓄起来,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水位就从淹没脚底到淹没小腿,一眨眼的功夫就漫上了膝盖。 村民们这才发现不妙,再也顾不得什么外来人,转身狼狈地逃跑,有的脑子灵活地把江路嘉的话听了进去,什么也不顾地本着村外就跑,还有些守家护院的,遇到事第一反应就是回家,逆着水流开始往家里艰难地挪动。 江路嘉一向视萧晚晴的话为‘最高指示’,在他听清楚之后,立刻背着她一秒钟都不敢耽搁,向村外溜得飞快,等他跑出好几步,背后才传来水柱破井而出的巨响。 “我去,好大动静啊!”他头都不敢回,提着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在村里的小路上七拐八拐地狂奔,“组长你醒了吗!不要紧吧?有没有哪儿难受?我们……现在怎么办?” 其实最后一句话才是他想问的,目前的局势很糟糕啊!一群悍匪一样的村民,一个手无寸铁的自己,还带着一个虚弱昏迷的领导。 唉,这趟实习考核,能活着回去就不错了,什么优秀成绩是不敢想了。 他一边跑一边想,忽然觉得自己的速度好像慢了下来,低头一看,大惊失色:“哇嚯!发大水了!?什么时候?” 就在这短短的几分钟时间,本来是干燥整洁的小山村道路上,已经积起了不浅的水,阳光照射在上面,亮闪闪的晃人眼睛,他裤管和鞋子都是湿透的,踩在水里深一脚浅一脚,每次都带起水花,速度自然减慢了。 肩膀上的头动了动,萧晚晴虚弱地提醒他:“不是你自己刚才喊的吗?” “我勒个去!”江路嘉一边哀嚎,一边努力加快了脚步,就算他什么都不明白,也看出这时候大事不妙。 他使出了浑身力气,但和水位上涨的速度来看,还是不大够看,等他跌跌撞撞跑出村口的时候,积水已经淹到了大腿位置。 江路嘉伸着脖子左右望去,希望能找到什么交通工具赶紧带着萧晚晴逃离这个莫名其妙的洪灾区,但是极目所望连个自行车都没有,正在绝望的时候,萧晚晴吸了一口气,断断续续地提醒他:“上楼。” “哦对对对!”江路嘉这才注意到斜对面就是他们住过一夜的那个四层招待所,二十多米高的楼顶,估计一时半会也淹不上来,急忙转了方向,往那边移动。 这一次比刚才还要艰难,水涨的漫过了腰部,他不放心地又把萧晚晴的身体往自己背上托了托,几乎是半走半游,幸亏这里是一条平坦的柏油马路,摸着过去也基本没有什么障碍物,他费了半天力气,好容易平安地到达了目的地。 招待所一楼大门上着锁,江路嘉也不顾别的,侧过肩膀去狠命地撞开,一楼大堂被水淹得也差不多了,竹子做的家具摆设都浮了起来,在水面上荡漾着。 江路嘉不敢停留,噔噔噔一口气背着萧晚晴上了四楼,随便打开一间空房间走了进去,把她小心地放在床上,赶紧用被子包裹住她湿淋淋的身体,安慰地说:“放心吧,我们安全了。” 萧晚晴整个身体裹在雪白的被子里,不知道是虚弱还是寒冷,苍白的脸上一丝血色都没有,她额头的齐刘海被水浸湿了,分成一缕一缕的,袒露出玉石一般的额头,显得那道暗红色的丑陋疤痕尤为注目。 江路嘉只看了一眼就转移视线,竭力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不。”萧晚晴闭着眼睛,吐出一个字。 江路嘉一怔:“怎么了?还不够安全吗?这里可是四楼,再发洪水,也不会淹没到这么高吧?” 在他的想法里,山腹里的暗河逆流,导致整个地下水系一下子充塞了过多的水量,山洞无法容纳那么多水,地下水位急剧上升,可能还有些什么压强啊,地壳缝隙啊,之类的其他因素,导致地下水倒灌,从毛藜村的井里喷涌而出,导致这一场洪灾,这是有理有据的。 但是,再怎么样,洪水也不可能把整个毛藜村都淹没了吧,这要多大的水量啊。 萧晚晴依然闭着眼睛,淡淡地说:“去窗口,看。” “哦。”江路嘉不明所以,不放心地把被子给她再掖了掖,走到房间的窗户前,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眼足以让他目瞪口呆,发出不可置信的低叫:“见鬼了!怎么会这样!?” 就在他上楼安顿萧晚晴这短短一点时间内,水位再度上涨,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整个毛藜村都被淹没在一片洪水当中!墙壁和围栏都几乎看不见了,只有大大小小鳞次栉比的屋顶还显露在水面上,上面稀稀拉拉地站着一些村民,虽然隔得远看不清,但看那状态无疑是哭天抢地,处在无穷无尽的恐惧当中的。 时值下午,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温柔的阳光无遮无挡地撒在这一片土地上,但昨日还是宁静祥和的小村庄此刻却变成了人间泽国,一片浑浊黄水上漂浮着各种各样的杂物,静静地荡漾着,水面反射着阳光,刺眼而危险。 这可怕的一切,只发生在短短不到半个小时之内。 大自然的力量就这么突如其来地摧毁了人类辛苦构建了几十年的家园,毫不留情,轻而易举,人类却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甚至连逃离都如此艰难。 他猛地回头,看着床上闭目休息的萧晚晴,喃喃地问:“我们……是不是做错什么事了?” 要不是他们进了那个休息室,要不是萧晚晴发现了那颗蓝色晶体,要不是小怪物上来抢夺,要不是他情急之下伸手抓了那颗…… 等下!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他现在才想起来,那颗蓝色晶体到底去哪里了!他明明记得是握在手里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呢!? 虽然知道没有什么希望,江路嘉还是伸手把自己上上下下的兜都掏了一遍,但是很遗憾,除了小怪物送给他那朵蓝色的宝石花之外,什么都没有。 “脑补太多,是病,得治。”萧晚晴似乎耗尽了体力,慢慢地说,声音微弱,几乎低不可闻。 江路嘉垂着头,沉甸甸的愧疚压垮了他,低声说:“组长,你别安慰我了,是我没有经验,临战时候一时冲动,没有考虑后果,才导致了目前的灾难,我……我现在说会负责大概是晚了,也没有这个可能,但是……” 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慌:是不是他的特勤之路会就此断绝,马上就会被押解回北京,上个特殊法庭,判个危害人类的罪名,从此在大西北监狱里度过残生? 萧晚晴微微地动了动,让自己在被子里躺的更舒服一点,然后叹息一声吐出了一个字:“蠢。” 江路嘉差点被她说得眼泪都下来:“是啊,我是蠢啊,不然怎么会闯这么大的祸!” 萧晚晴浓密的眼睫毛终于挣扎着扬了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瞄了他一眼,低声说:“水不会退,还会涨,你去,在楼顶上叫他们过来。” “啥?!”江路嘉愣住了,这么大的洪水还会再涨?而且不会退? 只是地下水返流而已,毛藜村要说地势低,那也不是盆地啊,天上又没有下雨,这些水总会慢慢流淌散去,被大地吸收消散的,萧晚晴这话是什么意思? 再说了,村民们现在好歹都在自家屋顶上,多少还有个立足之地,等待救援也方便点,要是让他们抛家舍业千辛万苦地游过来这边楼顶上,没人会愿意吧!那些村民可是视他们为外来人,刚才喊打喊杀,还动了猎枪呢! 一想到这里,江路嘉就觉得自己被擦伤的肩膀又火辣辣地疼了起来,他一边脱了外衣查看伤口,一边怀疑地问:“组长你说真的吗?” 萧晚晴重新闭上了眼睛,疲倦地说:“快去。” “哦……是。”江路嘉觉得自己这时候最好是在领导面前表现好一点,点了点头就出了房门。 等他沿着楼梯爬到四楼天台的时候,才发觉萧晚晴真是高瞻远瞩,就这么短短的一瞬间,水位好像又高了,已经有一些矮小的房屋彻底被淹没在水里,村民正扶老携幼地往仅存的十几家新建的屋顶上迁移,但谁都明白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照这个速度,也不用花多少时间,只怕毛藜村将没有一块可以立足的土地,整个村子都会沉没在水底。 他再不犹豫,扯了一块白床单,不顾肩膀上伤口的疼痛,双臂展开,奋力在空中挥舞着,使出最大的声音喊着:“喂~~~~看得见吗!过来这边啊!” 终于,有一个站在最高的屋顶上的人大概是发现了他,伸手指着这边,对下面人说着什么,江路嘉眯着被水面反光刺得看不清的双眼,模模糊糊地看到他们似乎还聚集起来开了个小会。 接着,在越来越狭小的地方躲避的村民就开始了行动,速度倒是很快,不一会儿就从不知道谁家拖出了木桶,大盆,床板……一些人坐在上面,另一些人噗通噗通跳下水,推着拉着,划着水往招待所这边游来。 江路嘉松了一口气,放下了手里的白床单,一屁股坐在了楼顶上。 第一百九十四章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夕阳西下,夜色即将笼罩大地。 江路嘉怎么也没想到,萧晚晴说的不但成为了现实,而且这个现实还如此残酷。 他们此刻正坐在招待所的天台上,周围是一群衣着尽湿,面色惶然的村民,村长和雷水婷也在其中,虽然尽量想表达出冷静的态度,但是眼神里的恐惧和不安还是暴露无遗。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不知道是谁小声说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哭腔,很快人群里就传出了压抑的抽泣声,断断续续。 毛藜村已经完全不见了,彻底被洪水所淹没,而这股突如其来的洪水已经抬高到了一个恐怖的水线,将招待所的四楼全数淹没! 他们即使坐在最高的天台上,也只比水位高了半米,平时在这个地方望出去,一览无余的是静谧的山村景象,近处人烟暖暖,远处群山笼翠,令人心旷神怡,可是现在站在这里再看出去,就是一片浑浊的‘汪洋大海’。 雷水婷抑制不住心里的愤懑,大声说:“这不科学!哪来这么多的水!这栋楼都有二十几米高了,什么样的洪水能淹到这个地方来!” 江路嘉斜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懒得说,他刚才发现水位随着村民的迁移还在上涨,第一反应是下去把萧晚晴给弄到了天台上,抢了个一侧角落的好位置,还顺手牵羊地裹了几条被褥,把她包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她受凉了。 此刻他盘膝坐在地上,让躺着休息的萧晚晴枕着他的大腿,看着她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是闭着眼,呼吸平稳了许多,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 只要萧晚晴能恢复过来,那一切都会好的,或战或逃,就都有了把握。 “造孽啊!”忽然有一个人在人群里哆哆嗦嗦地说,“这是我们对水神不恭敬,遭天谴了!” 此言一出,村民们都开始想起下午连串怪事的源头,是一个小伙子跑来说‘仙女湖干了’,然后就暴露出雷水婷派老黑去教训歪脖老祖,然后就是井口喷水…… “水婷丫头!你闯大祸了!”一个老头痛心疾首地说,“一定是因为我们对神婆不恭敬,她向水神告状,水神发怒,才降下这一场大祸给我们!” “胡说!”雷水婷噌地一声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说,“不要封建迷信!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神,这只是正常的自然灾害!我们要安心等待救援,发生了这样大的事,县里不会不管我们的!” “这才几个小时,咱们的村子就没了!还等县里来人哪!?大过年的人家不休息吗?人家怎么知道毛藜村遭灾了,还是大洪水?明明响晴白日的,又没下雨,哪里来的洪水?” “分明就是水神发怒了!” “就是!以前又不是没遭过洪灾,那得下三天三夜大暴雨,村子里才被淹了,哎,说淹了也没全淹,倒了几间房而已,现在可好,没了!整个村子都没了!” 村民们七嘴八舌夹杂着哭哭啼啼,简直是人间惨剧,只是太阳是不会因为地面上发生什么事而停留的,坚定地根据自己的运行轨道,在山顶消失了踪迹。 最后一缕金色的夕阳被夜色抹去,黑暗悄无声息地占领了天空。 往常在马路两边尽职尽责的两排路灯此刻也和整个村子一样,淹没在十几米的水底,极目所及是一片黑暗,唯有天上的淡淡星光还能带给人们一丝希望。 “都别说了!省点力气吧!”村长一声吼叫,制止住了众人:“现在什么时候了,大家想着齐心协力渡过难关要紧!” 说着他把目光投向坐在一边的江路嘉,皱了皱浓眉,心里潜意识地觉得虽然他带着的那个女人现在奄奄一息光躺着不动,但是不知为何,村长总觉得这两人远远不像看起来这么简单。 “小兄弟,刚才得罪了。”他拿出大度的态度,远远地一拱手,“现在我们都被困在这个地方,不如之前的事先放下?” 江路嘉撩起眼皮子,冷淡地说:“村长,你可别忘记,是我好心主动提醒你们过来的,要不然……哼哼,所以我早就放下了。” “那就好。”村长诚恳地说,“说实话,我们村的人,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你们来刺探的那件事,是我们村里的秘密,关系到所有人的利益,和整个村子的前途,所以我们才……唉。”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看着不远处的一片在星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摇了摇头:“现在全都完了……完喽。” 雷水婷刚才站起来就没坐下,愣愣地听着村长的话,黑眸里忽然闪出狂热的光芒,喃喃地说:“没有完!不会完的!她不会死,村长你忘记了嘛!她是不会死的!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死,所以我们只要等到水退了就好了!回去一定能找到她的!她就在那个地洞里,又跑不脱!一定还在的!” 江路嘉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雷水婷正沉浸在自己的美好想象中,一听到这刺耳的声音,回头怒视着他:“你笑什么!?” “呃……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不过我也能猜出几分。”江路嘉讥嘲地说,“你说的,让我猜一猜……是,一条鱼吧?” 雷水婷表情变换了几下,差点就说‘你怎么知道?’,但她憋住了,冷冷地说:“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江路嘉好笑地指了指天台周围的水波荡漾,“这是水,很多很多的水,一条鱼,遇到了水,你说会怎么样?” 雷水婷哼了一声,自傲地说:“你懂个屁!你以为我们就那么好心,让她自由自在地待在房间里?不怕摇钱树跑了吗?我们当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把她关得严严实实的,别说发大水了,就是她的那条孽种去救她,也休想!” 江路嘉吞了吞口水,刚想再说点什么怼她,忽然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了一个嘶哑的女声,低沉而阴森森地说:“是啊,你们用一个巨大的鱼钩把她的肚腹穿透,像吊死鱼一样地勾在铁链上,两头都焊死在水泥墙上,牢牢的,铁链每个扣环都有拳头大……”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浑身寒毛直竖,差点嗷地叫出声来。 就在他身后不远,天台的边缘上,黑暗中一个人形轮廓半身趴在水泥台面上,双手向前抓着,满头长发散开,像水草一样盖着脸,肩膀耸起紧绷,好像使出了仅剩的力气,阴沉沉地说着那些令人恐惧的话。 他都吓成这样,雷水婷更不用提了,踉踉跄跄地向后连退了几步,差点绊倒在村民身上,幸亏被村长拉住了,她站稳身子,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是谁!?” 江路嘉却比她提早一步认出了这个人,要不是顾忌腿上的萧晚晴差点站起来去拉她一把,惊喜交加地说:“小孟!” 他下午背着萧晚晴拎着小怪物,以一种奇特的出场方式随着水流冲出井口,降落在毛藜村的时候,似乎听雷水婷说了一句‘那个女警察’,当时没看到小孟,后面又发生了那么多事,狼狈地逃窜中还爆发了大洪水,他也顾不上再去追究小孟的下落。 现在看到她出现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雷水婷听到这个称呼,知道这个形容狼狈的长发女人不是水鬼,而是人类,还是曾经被自己设计制服的人,这才惊魂初定,喘着气问:“你没死?” 小孟一咬牙,双臂撑起,艰难地从水里爬上了天台,她一条腿好像受了伤,无力地拖在地上,另一条腿倒是很灵活,一撑一跃之间,在平台边缘打了个滚,仰面朝天,精疲力尽地看着头顶的繁星点点,粗重地呼吸着,冷笑道:“是啊,我没死,你很失望吧。” 雷水婷已经镇定了下来,率先表示友好:“现在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都被洪水围困在这里,过去的事暂且不用提了,先想办法齐心协力渡过难关要紧,你不是说你是警察吗?有什么办法可以联系到你的上司,让警方来救救我们?” 小孟把湿透的长发像拧毛巾一样地拧了拧,全数撸到后面去,露出一张光洁的小苹果脸,黑亮的眸子在夜色里也是锐利无比,紧盯着她说:“不是怕我泄露秘密吗?怎么现在主动要求报警了?你不怕袭警绑架的罪名落实?” 雷水婷毫不犹豫地说:“当然怕,违法犯罪就要去坐牢,那我本来的大好人生就毁了,可是,怕也没用,现在能救乡亲们更重要,如果你能联系警方来救救大家的话,我绝不逃跑,一定跟着你去自首!他们都是无辜的,要说犯罪,也只有我一个人!” 她的话引起了大家的感激之情,村民们窃窃私语着看向这边,甚至传出了隐隐的抽泣声,村长也被感动了,‘嗨’了一声,沉重地说:“也不是你一个人的罪过,我是村长,我才是要承担主要责任!” 小孟经过了那么多事,早就不是当初的单纯热血警校生,她在地上翻了个身,支起身子看着雷水婷,嗤笑着说:“一个人?那个地洞是你一个人挖的?铁链子是你一个人打的?从她身上割下来的肉,是你一个人吃的?” “别说了!”雷水婷起初脸色平静,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神色陡变,着急地打断了她的话,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厉声问道:“发洪水的时候,韦七叔和你一起在地洞里,他人呢!?” 尤记当时先是村民纷纷感觉到地动,觉得是不是有地震的危险,才聚齐到村长家门口的空地上,然后她还不放心,让人去到处敲锣通知大家都从屋子里出来避一避。 但是韦七在地洞里,和外界完全隔音,是肯定听不到的! 也就是说,洪水淹没整个村庄的时候,一无所知的韦七还在地下忙着准备明天年夜饭炖神仙锅要用到的鱼肉!完全不知道大难临头,顷刻之间就会有灭顶之灾! 雷水婷脸色煞白,但是又心存一点希望,毕竟被牢牢捆着双手,一条腿还被捕猎机关咬穿踝骨的伤员小孟都能逃出来,那么也许韦七叔不会有事? 但是很快她的希望就被打破了,小孟好像听到了笑话一样,趴在地上格格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说:“你觉得,他还能活着吗?” 第一百九十五章 第一百九十五章 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村民们听到了这句话,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了,陡然人群中传来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声:“我家老七怎么了!?什么活不活的!?他不是去找小羊了吗!不是应该在山上吗!?” 雷水婷皱了皱眉头,回身安慰道:“婶儿,你先别着急,许是她瞎说的。” 小孟缓了一会儿已经有点力气了,从地上爬起来,盯着她的背影道:“我瞎说?你刚才可是亲口说的,那个人跟我一起在地洞里。” 雷水婷猛然转身瞪着她:“闭嘴!” 她此刻心思大乱,突如其来的洪灾让一切都变得偏离了轨道,虽然她一向自诩精明强干,不让须眉,但是在这接踵而来的轮番打击下,还是有一种隐隐的不安。 不该是这样的!她从北京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好好的,带了这几个月餐馆的丰厚收入,每个村民都能分到一笔不菲的数目,村里的小金库又增添了一笔,开春之后不管是孩子的教育还是老人的医疗都有了保障,大家会把新房子盖起来,该娶媳妇的娶媳妇,然后欢欢喜喜迎接即将到来的旅游旺季! 一切都应该按照她的计划进行!今天他们应该在家里准备过年的丰盛年夜饭,在明天这个时候会在村委会大院里摆开流水席,所有村民都坐在桌边,欢声笑语,举杯畅饮,孩子在餐桌周围追逐打闹,妇女们在厨房里忙碌,一道菜一道菜热气腾腾地送上来,大家敞开肚皮尽情吃喝,看着电视里的春晚,度过农历年的最后一天……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群人凄凄惨惨地被困在四层楼的天台上,胆战心惊地看着洪水逐渐逼近,而他们的家园,赖以生存的小村庄,已经完全地沉入了水底,再也不复往日风光。 她抑制住内心的慌乱和针扎一样的痛苦,压低声音劈头问小孟:“你杀了他对吧?你被捆着手,一只脚还伤了,他看到发水了,就想放你走,结果你反过来趁其不备杀了他,是这样吧?人民警察,就是这样的德性?你不但不救他,反而……” 小孟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讥讽地说:“雷水婷,你是瞎子还是疯子,凭空就能把你们村里的人美化成这样?他救我?那么一个猪狗不如的冷血畜生,起初跟你谈怎么把我监禁起来生孩子的时候就跟讨论怎么对待一只鸡一样的轻松熟练,对待生命毫无怜悯,更无善心,完全就是一个凶手,你是脑子进了多少吨水才会觉得在在那种关头他会想着救我?” 雷水婷语塞,又急促地说:“那不可能!他没有救你的话,你怎么可能活着出来!?” 小孟仰起脸,盯着她那张故作镇定的脸,两人脸色都很差,但小孟的目光中闪烁着雷水婷没有的一种精神的力量,犹如小小火焰在跳动。 “他是没有救我。”小孟轻声在雷水婷耳边说,“可是那个地洞里,还有第三个人在啊。” 听到这句话,雷水婷像见了活鬼一样,飞快地向后退去,摇着头语无伦次地说:“不,不可能!不是真的!” 仿佛是为了反驳她这句话,就在下一秒,夜色笼罩的一片平静水面上,原来毛藜村的中心处,离他们远远的几百米之外,忽然水花爆起,无风而掀起了好几米高的浪头! 虽然洪水来得凶猛,但是因为从地下涌出,并不是河道堤坝崩塌水流倾泻而下,所以一直水面很平静,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就涨到了这么高,村民们撤离的时候也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此刻浪头一起,还在远远遥望沉在水底的村庄的人就立刻骚动了起来,带动全体村民都惶恐不安地站起来,纷纷挤到天台的边缘,竭力眯着眼睛远眺,试图在昏暗的光线下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是什么?!” “好像是鱼啊!” 不会是逃跑的小怪物出来兴风作浪吧?江路嘉犹豫了一下,把萧晚晴小心地移开放在地上,也站了起来,越过人群向远方看去。 他的眼神很好,就算在夜里也看的清清楚楚,但是看清楚之后,他倒宁愿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浪头频起,层层叠叠,就在白花花的浪花中间,飞跃出一条长发披散的半人半鱼生物,在浪尖上尾巴一摆,以异常优美的姿势在空中翻转,一头扎入水中,然后再度借着一波涌动的浪头破水而出,迎着夜空仰起头,长发柔顺地滑落在背部,尾巴甩出的大蓬水花晶莹剔透,在星光下闪耀着珍珠般的光泽。 她的姿态是那么优雅,华丽,流畅……犹如一尾水中精灵,展现着原始而和谐的美好。 然而……就算隔着这么远,江路嘉也可以清楚地看到,其实一切并不是那么美好,而是相当凄惨,在这个水中精灵的身上,遍布着丑陋的伤处,部分地方甚至血肉无存,鱼尾中部的地方被剔空了,就这么裸露着惨白的骨头架子。 这么重的伤势,按理说她早应该死去,可是她依然活着,在水中肆意地翻滚,跃起,掀动无数波浪,一重一重地向周围荡漾开来。 小孟眯着眼睛也看着这条人鱼在越来越涌动鼓噪的浪头间娴熟地穿来跃去,靠近震惊得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雷水婷,压低声音问:“眼熟吗?” 雷水婷愤然回头,怒火中烧地看着她,咬牙切齿地说:“你干的?是你放了她?!” “怎么可能,是她放了我才对。”小孟加重语气强调,“水淹得很快,你们这群人是不可能这么好心,还下来救我这个被捆在地洞里的人的,反正我迟早是要被消灭的目标嘛,那么除了她,你以为还会有谁救我呢?” 她怜悯地摇了摇头:“雷水婷,你说她是怪物,但是在我看来,她是一个正常的智慧生物,能思考,明善恶,懂是非,不牵连无辜,但……也不放过伤害她的人。” 雷水婷两眼充血,眼白通红地瞪着她:“你!你不知道你坏了我们的大事!如果她逃走了,那我们村子就完了,全完了!” 一个毫无情绪的声音从旁边突然响起:“你们的村子已经完了。” 萧晚晴一手撑着额头,一手挥开把她包得严严实实的被子,从地上缓缓地站了起来,江路嘉本来还在分神听着两人的争吵,一听到这声音,大喜过望,立刻过来表忠心::“组长!你醒了?组长你没事吧!?” 萧晚晴站直身体的时候好像有点不稳,晃了一下,江路嘉立刻过来搀扶了一把。 要在平时,萧晚晴不会多碰触他一下,但是这次她出乎意料,在江路嘉靠过来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纤细的手指抓得紧紧的,甚至有点疼了,江路嘉龇牙咧嘴地皱了皱眉头,但也不敢吭声。 雷水婷冷笑道:“这个不用你说,我知道现在毛藜村的景象很凄惨,就是个灾区嘛!但是我们不会放弃的!我们毛藜村的人不怕苦,不怕累,本来可以用双手建设起来的家乡,现在被毁了,大不了就是从头再来,只要……” 只要那条怎么割肉都不会死的鱼还在,神仙锅还能继续开下去的话…… 但是现在,一切都完了。 “我要是你的话,就不考虑那么远。”萧晚晴平淡地说,“先想想能不能活过下一个小时比较紧要。” 雷水婷心里打了一个突,警惕地问:“你什么意思?!” 萧晚晴抬手向前方指了一下,声音没有波澜起伏地介绍:“辰海星人,高音频,高精神力,星盟当中实力位居中上流,拥有——”她停顿了一下,强调道,“能引动潮汐的特殊技能。” 雷水婷茫然地看着她:“那又怎么样?潮汐不都是发生在海里?” 萧晚晴冷冰冰地说:“只要有水的地方就行,而且是水越多,她们的威力就越大……地球人应该感到庆幸的,三十年前她要是降落在海里,那么今天说不定已经成为地球之王。” “你是说……”雷水婷到底也是读过大学受过高等教育的,一下就抓住了事物的本质,“这场洪水是她弄出来的!?” 萧晚晴微微地偏了偏头:“应该是,而且很具有针对性,我敢担保离开你们村子不到十里地的地方,就是干干燥燥,丝毫没有受到任何损害的。” “那怎么办!”雷水婷声音都变了,“难道就看着她这么兴风作浪!一直用水把我们困在这里!?” “不会太久的。”萧晚晴淡淡地说,“你们以为,一个能引动潮汐,发个四级海啸跟本能一样简单的生物,在被囚禁伤害了三十年,一朝逃脱之后,采用的报复手段仅仅是用洪水困住你们?我该说你天真无邪吗,雷小姐?” 果然,就在她们说话的这短短时间内,刚才还是平静的水面上波涛起伏,一层层的浪头从毛藜村中间的位置绵延不绝地向外推进,哗哗地拍打着这一侧的平台,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刚才那些挤在那边看热闹的村民,又开始纷纷向后退,一脸惊惧地聚集在后面,希望能离浪头远一点,不知道谁起了头开始哭泣,顿时哭成一片,中间夹杂着乱七八糟的哀嚎和谩骂。 雷水婷无助地看着这一切,突然转身抓住小孟的手臂,哀求道:“你不是警察吗!?帮帮我们啊!她要是用浪头淹了我们,你也会死的!帮了我们也就是帮了你对吧!?” 小孟本来脚上就有伤,被她这么一拽险些摔倒,恼火地甩开她的手:“你们刮她的肉刮了三十年都没弄死她,现在找我有什么用,再说了,冤有头,债有主,我又没吃过她的肉!” 雷水婷崩溃地喊道:“这里的人都吃过她的肉!难道都要死吗!?” “答对了。”萧晚晴毫不留情地说,“她就是要报仇。” 第一百九十六章 第一百九十六章 雷水婷没话说了,转头看着依然站在平台中央,矮壮身形犹如一棵老树,扎根不移的村长,只叫了一声‘叔’,眼泪就流了下来。 村长黝黑粗糙的脸上全无表情,一双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一切,只喃喃地说了一声:“造孽啊。” 听到这句话,看着面前越来越大,几次扑上天台又退却的浑浊浪头,在背后挤成一团无处可去的村民终于爆发了哭号,其中不乏夹杂着‘老天爷怎么不长眼!’‘我才嫁过来几年啊,我可没造这个孽!’‘三十年前的事干嘛找我啊!我当时还没生出来!’‘谁伤天害理了谁自己去死啊!“之类的愤恨。 雷水婷脸色煞白,刚才一个浪头凶猛地扑过来,直接把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透湿,听着村民发出的惊叫,孩童的哇哇大哭,近乎哀求地对萧晚晴说:“你既然知道她的来历,又是国家的人,一定有办法的,求求你,救救我们吧!” 她指着背后的村民,不顾一切地说:“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不知道!我愿意伏法!我愿意偿命!但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你帮帮忙,和她沟通一下,放过我们吧!” 萧晚晴平静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是……是无法交流吗?”雷水婷咬了咬牙,用最低的声音说,“你们——你们一定有办法吧,别忘记,你们俩也是吃过她的肉的人。” 江路嘉惊愕地瞪大眼睛,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威胁吗?”萧晚晴冷冷地问。 雷水婷摇着头,斩钉截铁地说:“这不是威胁,是提醒!别忘记,我们现在都一样!她不会因为你们是外来人就放过你们的,水淹了村子,现在又要淹掉这个楼,她不会放过我们每一个人,大家都会死的!包括你们!” 江路嘉靠近萧晚晴,低声说:“氧气发生器有两个,我觉得我们三人还可以抢救一下。” “没那必要。”出乎意料的,萧晚晴一口拒绝,看着雷水婷,目光里看不出什么神色,平静地问,“我可以杀了她。” “真的!?”雷水婷丝毫没有压抑听到这个消息时候的喜悦心情,苍白的脸上陡然出现两团红晕,眼睛也发亮了。 小孟急了,在后面拉了一把萧晚晴的衣服:“你怎么这样!?她明明是最无辜的一个!” 萧晚晴不为所动地扭头看了她一眼:“她虽然是受害者,但是现在情况失去了控制,现场有很多无辜群众处在危险之中,孟警官,你觉得这时候除了击毙对方,还能有什么别的处理措施?眼睁睁地看着她杀人吗?” 小孟语塞,低下了头。 “快意恩仇,血债血偿,那听起来很爽,但是身为国家公职人员,就要维护法律的公正,不能仅以正义为名罔顾人命袖手旁观,所有的一切行为都要遵从法律的裁决,而不是私人感情决定。”萧晚晴冷冷地说,“我们是国九局特勤组,不是什么黑暗中的游侠儿。” 雷水婷跟村长商量了几句,这时候浪头更大更猛,几乎是全方位地轮番袭击,冲刷着水面这一块小小的立足之处,好几次村民都有站立不稳被巨浪扑倒的,幸亏大家抱团站立,在一片惊叫中被周围人死死拉住,没有被卷入浑浊的洪水当中。 但那股越来越绝望的气氛还是笼罩了大家,每个人都意识到这不能长久,迟早他们会被洪水吞没。 雷水婷没花多少时间,很快就回到他们面前,郑重地说:“村长想问,是不是真能击毙?” 萧晚晴看着她,淡淡地说:“最好还是能活捉,然后让你们村里继续关着她,剔骨挖肉,发财致富是吧?” 雷水婷被她说得脸一红,赶紧摇头说:“不不不!我们是担心你们根本杀不死她,然后更加激怒了她,招来报复。” “可拉倒吧。”江路嘉冷嘲热讽地说,“你们关了她三十年,一寸寸地割她的肉,倒没担心过她的报复,我们就是多打一枪而已,能有什么激怒的效果?看见你们这些人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就足够激怒她了。“ “江博士。”萧晚晴眼皮都不抬地叫了他一声。 江路嘉不吭声了。 村长这时候也出声了:“现在我们什么都不想了,只想能保住大家的命……唉,等事情结束之后,我绝不逃避,等着警察来抓我,该判我什么罪名,我都认了,求求你们几位,伸把手,帮个忙,救救命吧。” 萧晚晴看着远处波涛间不时跃起,兴风作浪的人鱼一眼,冷淡地说:“辰海星的恢复治疗液全星盟闻名,几乎是不死之身,如果要杀死她,唯一的办法就是用精神力攻击脑核,但是我之前耗损过大,现在只够做最后一击。” 江路嘉知道两人之前在地下探寻外星飞船的时候,因为他的疏忽大意,引发了驾驶舱的防御程序,那一次萧晚晴就是动用了精神力进行对抗,之后又发生了洪水倾泻事件,要不是萧晚晴在危急关头用精神力构筑保护罩,就算有氧气发生器,几千吨几万吨的水劈头砸下来,早把他们压成齑粉了。 还没等回到地面,萧晚晴就因为耗损过大晕了过去,虽然经过短暂的休息现在清醒过来,脸色也一如往常,但是江路嘉怎么也不相信她已经恢复了。 “组长,我也可以的!”他自告奋勇地说,“我的精神力非常强,这是你说的,该怎么做,你指导我,我替你去发出这一击。” 萧晚晴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嫌弃地说:“一边儿待着去。” 说完她迎着面前袭来的巨浪,迈步就向平台边缘走去,丢下一句让江路嘉垂头丧气的话:“指望你这个新人菜鸟,纯粹是浪费仅有的机会。” 虽然被奚落了一顿,江路嘉还是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雷水婷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这时候水位已经比刚才又涨了半米,整个天台都淹没在浑浊的黄水当中,眼看就连最后的立足之地都要失去了,水面上漂浮着树枝,枯叶,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一漾一漾的,撞击着他们的脚踝。 萧晚晴走到只差一步就会跨出边缘的位置,稳稳地站好了,手举到额头上,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目标。 那条人鱼的动作没有规律,时而潜入水中许久不露头,时而跃出水面,在空中接连翻着身体,甩动尾巴,自然就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浪头随着她的身体起伏,接托着那具凄惨而残破的躯体,做出世间最美妙最灵活的嬉水动作。 萧晚晴一动不动地站着,纤瘦的身体像一柄钉入地面的长枪一样,稳固而坚定,仿佛迎面而来的巨浪不能撼动她分毫,被水反复浇湿,眼睛都几乎睁不开,却还在耐心地等待一个机会。 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 过度耗损的精神力此刻强行抽取,大脑的压力急骤上升,整个头部都如同要爆裂一样的难过,耳朵嗡嗡作响,视野里所有的东西都模模糊糊的,她似乎听到江路嘉在担心地说着什么,但什么都听不清。 突然,萧晚晴动了!她扬起双手,指尖在胸前相触,右手三指成爪,硬生生地从左手中指指尖扯出一道蓝紫色的液体,遇到空气立刻凝结成型,顷刻之间化成一根通身坚硬锐利无匹的利箭,扯到尺许长的时候,右手五指一分一合,成勾状扯住了箭支的尾端。 一秒钟都没有犹豫,萧晚晴仰身向天,柔韧的腰肢弯成反弓状,左手虚虚地握住箭头,右手雪白的手背上青筋暴露,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拉开了这一张虚拟的长弓。 随即她右手一松一放,几乎在同时,急射而出的蓝紫色的金属利箭上犹如被通了电,整体被无数噼啪作响的电火花包裹而起,带着尖利的啸鸣音向着远处袭去。 她从自己指尖扯出长箭的时候,恰好是那条残缺人鱼再一次跃出水面,高高地弹跳在半空中,大尾巴成扇形催动波浪的时候,这一箭发出,那条人鱼处于向下落的姿态,头下尾上,全身都在半空里,纵使再招来波浪掩护自己,但这一箭去势如此之猛,简直是无可抵挡。 雷水婷禁不住发出一声喜悦的惊呼,随即捂住了嘴,眼巴巴地等待着成功。 萧晚晴脸色从没有过的煞白,紧紧地抿着嘴,她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这一箭能射中,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还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在雷水婷还没有完全捂住嘴的时候,异变陡生! 波浪滔天,已经完全和平静两字不相干,翻滚汹涌的浑浊水面上,突然从水下窜出了另一个身影,破浪而出,正正好好地挡在了下落的人鱼前面,那支闪着电光的利箭就在这一刻射到,砰嗤一声,轻而易举地射穿了这个突然挡路者的身体,去势大大消减,却还带着一股力量往前再冲了几米,才被贯穿着的身体所牵连,噗通一声落入了水底。 而那条死里逃生的人鱼一甩尾巴,跟着扎入了水中,再也不见踪影。 雷水婷发出一声惊怒交加的懊恼叫声,声嘶力竭地叫道:“那是什么!那见鬼的是什么东西!?” 眼看胜利在望,全村人有了逃得性命的可能,却被突然出现的一个什么东西给破坏了!雷水婷简直是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丝希望被无情地破灭了,那一瞬间她真有杀人的冲动。 江路嘉神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那是什么?”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一针见血地说:“那是没有被村民吃光的,你仅存的最后一个弟弟啊。” 第一百九十七章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天杀的小怪物!尽会给他们找麻烦! 这时候突然跑出来见义勇为,孝子救母,虽然是很值得钦佩啦,但是现在这个局面要怎么办!?难道真要大家一起死在这里!? 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时候,萧晚晴依旧稳稳地站着,低声叫他:“江博士。” “嗯?我在!”江路嘉立刻趋近,正想提议‘要不然咱们还是撤吧’,就感到萧晚晴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抓得紧紧的,他吃惊地低头看着萧晚晴,正迎上她雪白秀丽,然而毫无表情的脸。 “我要再射一次。”萧晚晴淡淡地说。 雷水婷大喜过望,恨不得就地跪下来给她磕头:“你这是大慈大悲!救了我们全村的命!要是成功的话,我们一定永远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的!” 江路嘉惊诧了,都顾不得嘲讽雷水婷,着急地说:“不是,你刚才不是说,你快没有精神力了吗!?” “所以要你帮我。”萧晚晴平静地陈述原因,“我看不见了……” 江路嘉心头猛地一跳,这时候一个浪头对着他们劈头盖脸地浇下来,他下意识地挡在萧晚晴的身前,用身体护住她避免风浪的侵袭。 强劲的水流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的后背,他却一点都没注意,水退下之后,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这张脸,的确,萧晚晴的双眼模糊,似乎失去了焦距。 “不行……太……”他担心的话还没说出来,就被萧晚晴打断了,直接下达指令,“抱住我,用你的精神力替我瞄准。” 江路嘉张了张嘴,还是说了一个‘好’ 他一步跨到萧晚晴身后,伸开双臂,几乎是把她玲珑有致的身体圈在了怀里,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搂住她的肩膀,在耳边低声说:“你说,我照做。” 萧晚晴一动不动地目视前方,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稳定:“你把精神力放出去,锁定她,她的头部,两眼正中的位置,给我设定一个靶子。” “明白!”江路嘉一句废话也不多说,目光一凝,乳白色的精神力顺着他的指引,化为一条长线,无穷无尽地向着前面的滔滔洪水蔓延而去。 这是他第一次进行这么精细的有目的操作,但是以江路嘉的微操能力,这根本不算什么难事,就如同萧晚晴说的一样,他只是缺乏临战经验而已。 但所有的经验也都是在腥风血雨的生死关头锻炼出来的,训练室永远不能代为培养。 江路嘉全神贯注地追逐着那个在水底下飞速游动的半人半鱼身体,甚至还分神去扫描了一下小怪物的去向,好在刚才萧晚晴那一箭是奔着人鱼而去,并没有射中它的要害,它沉入了水底,慢吞吞地爬着,还在时不时抽搐一下。 但是……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吧,很快,这小怪物就要亲眼目睹他们杀害它母亲的残酷现实了。 打住!现在不是同情敌人的时候! 江路嘉赶紧收拢了一下思绪,精神力的外放不受物质的影响,是空气还是水差别不大,他很容易地就把长线的一头锁定在人鱼的身躯上,然后微控操纵着一步一步攀升到头部,只试了三次,就稳而准地钉在了人鱼的双眼正中。 他双眉一扬,低声汇报:“已经锁定。” 就在他说话的同时,一缕思想也顺着他放出去的精神力传递了回来,那感觉非常奇妙,前所未有,就好像是他的脑子里忽然蹦出了不属于自己的念头,但又好像天经地义,就如同耳朵能听见别人说话一样的正常。 “为,为什么……”那个思想断断续续地传来,却无比清晰地显示在他脑海里。 江路嘉甚至可以体会到对方怨恨的情绪。 “为什么!为什么?!”一连串的思绪纷纷涌入他的脑海,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如果换了别的人,可能这一下就被攻击得崩溃倒地了。 但是江路嘉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试探着把自己的思想顺着精神力传递了过去:“警告!警告!立刻停止你的一切攻击行为!这里是国九局特勤组!” 浪头陡然加大了,发了疯一样地围着这方小小的避难所来回奔涌冲刷,要把上面躲避的这群人统统卷入水底,给予最终的惩罚。 而夜空依旧晴朗,星光璀璨,毫无异常地注视着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惨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路嘉仿佛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哭声在空中回荡,呜呜咽咽,含着无穷无尽的绝望和怨恨,控诉着世间的不公平。 不是说她发出的声音是不能被人类所听到的吗? 江路嘉摇摇头,挥散一切不必要的念头,继续坚定不移地向着锁定目标那一端发出指令:“国九局特勤组预备役特工,江路嘉,现在命令你放弃攻击行为,立刻!” 回答他的是人鱼在水中的突然冲击,硕大成扇面的薄纱一般的鱼尾猛烈一甩,残破身躯从水下十几米的深处犹如一颗炮弹一样高速冒出水面,不再像刚才一样只是在村庄中间来回徘徊,似乎在寻找缅怀什么,而是改变了方向,腾起在半空中,直线高速地向招待所这边飞跃而来。 一下,两下,每次将将要坠落的时候,都有恰好的浪头涌起,稳稳地接住她,借力再把她抛向空中。 她的目标很明确,她已经等不及了,要亲手来摘取复仇的果实! 来一次性灭杀这群伤害过她的人类! 已经东倒西歪被浪头冲刷得精疲力尽的村民发出了恐惧的哀嚎,雷水婷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无言地泪流满面。 江路嘉看着那条悍不畏死的人鱼迎面冲来,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他们在地下废弃飞船的休息室里看到的那一小段视频,那里面的人鱼生活在异星的海洋里,也是这样在水中嬉戏,甩动尾巴,借着浪头在水面上弹跳,在空中飞舞的动作是那么优美,落下的时候总有巨浪温柔地接住…… “来了。”萧晚晴平静地说。 然后,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不得不倚靠在江路嘉胸口喘息的她,陡然间恢复了特勤组组长的英姿,一挥手挣脱江路嘉的扶持,让他猝不及防地后退了好几步,江路嘉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她双手一合一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度从指尖抽出一支利箭,一丝犹豫都没有,右手拉了个满弓,瞄都不瞄,‘嗖’地一声,电光覆盖的利箭如飞而去! 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物体阻挡,正好和迎面冲来的人鱼正面相对,神准地穿过披散的长发,正正地钉入了人鱼两眼之间的位置。 顿时所有人的耳朵都仿佛被什么听不见但是确实存在的声波给震得犹如刺穿耳膜一般针扎一般地剧痛,甚至还有人受不住,直接滚倒在地,捂着耳朵来回打滚。 而萧晚晴射出这一箭之后,双眼一闭,整个人软软地向后倒去,江路嘉一把捞住她瘫软的身躯,惊恐地发现她已经昏迷不醒。 “组长!组长!?”他觉察到异样,伸手一摸,从萧晚晴的双眼,双耳,鼻孔,口腔里竟然缓缓地渗出了鲜血,蜿蜒的小溪一般在水里晕开,随着他的动作,摇晃间就流得更快更急。 他全部心思都在萧晚晴身上,没有看到那条中箭的人鱼气势汹汹在空中的来势被箭上带着的巨大冲击力往后倒退了好几米,却并没有立刻就死,隔着披散的长发,可以看到她长大了嘴巴,虽然没有声音发出来,但是以村子为中心的水位猛然急骤退却,部分地方甚至能够看到屋顶! 但这绝不是一件高兴的事,因为村子里的水被抽取了,平台周围的水量陡然增大,刚才还是只到脚踝的水一下子就涨了起来!本来高高耸立在地面上的四层楼这时候仿佛变成了一个盆地,眼睁睁地被四面八方的水浪墙壁包围。 下一秒,这些水就会毫无遮掩地冲上天台,把上面所有的人都卷入水底,一个不留。 但是,奇迹发生了。 一道淡金色的光芒闪过,仿佛一个倒扣的大碗砰地一声落在天台上,把所有人护了个结结实实,吓得不能动弹的村民眼睁睁地看着滔天巨浪扑上自己头顶,只能等死的时候却发现浪头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阻挡在外面了,不甘心地退了下去。 一次,两次,三次……他们终于明白这不是幻觉,而是真切发生的!真有一个像是玻璃天窗一样的东西保护着天台,在屡次巨浪的冲袭下严丝合缝滴水不漏。 那些浪头的力度和高度一次小过一次,在他们还提心吊胆的时候,就默默地退却了。 村民发出一阵狂喜的欢呼,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这一下他们发现了更不得了的事,不但浪头没有了,水面再度恢复了平静,而且水位还在明显下降! 刚才还是要把四层楼天台都要淹没的高度,就这短短的几分钟功夫,水位已经回落到了三楼! 部分人还以为是自己花眼,回头揉揉眼睛,再去张望的时候,不得了!已经到二楼了!远处被淹没在水底的家园也逐渐展示了自己的轮廓,有几家的屋顶已经探出了水面,马路两边的路灯,没有倒伏的几根倔强地站立着,在他们眼里这绝对是一个好兆头! 村民先是喜笑颜开,接着就愣怔着,一个两个地跪下来,也不顾天台上积水带来的淤泥脏污,连连地叩头:“感谢老天爷!” “水神哪!以前是我们不对!以后我们一定长长久久地供奉您!” “水神显灵了!是水神救了我们!” 雷水婷一开始看到水退了,情不自禁地跳起来,第一次展露出真心的笑容,听到这些的时候,她脸色变了变,试图解释:“不是的!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神……” 村民看她的目光却变了,好一点的还会跟她说:“丫头啊,你不懂,这次是我们造孽,你也闯大祸了,还不赶紧跪下来感谢神。”,更多的则是一脸冷漠地避开她不理不睬。 而江路嘉完全顾不得这些琐事,他全部注意力都在怀里昏迷过去的萧晚晴身上,这时候才迷惑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闪着微弱金光的保护罩。 咦,这个感觉好像有点眼熟啊?! 第一百九十八章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就像来的时候一样的急速和无声无息,洪水退去的时候也是悄悄的,在所有人的亲眼注视下,那感觉就像毛藜村的底部有一个地漏一样,巨量的洪水顺着下水道井然有序地排泄而出,汇入了丰沛的地下水系。 地面再度裸露了出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洪水肆虐之后的惨状是可怕的,被兴风作浪卷在水里带起来的淤泥一层层地堆积在每一层楼里的所有东西上,下去的时候都深一脚浅一脚,十分不好走。 等到了马路上,对面的村庄就更加凄凉了,大部分的房屋都已经坍塌,断壁残垣,只有几家新盖的用足了水泥建材,还能好好地站在原地,但是看见周围那一片坍塌的建筑,估计房主也没有勇气再住进去了吧。 大部分的家具摆设,甚至新买的家电,都被洪水冲出了家门,七零八落地散在各地,衣服被褥被泥水浸湿得不成样子,灰灰黑黑地压在砖头瓦块底下。 为了防止洪水卷土重来,加上大半夜的黑灯瞎火也不好走,村长做主把大部分人依然留在天台上,防止再发生意外情况,只让雷水婷带了几个青壮的小伙子下去查看。 江路嘉和小孟也留了下来,寸步不离地守着再度昏迷的萧晚晴,忧心忡忡。 雷水婷看到一个小伙子在去年秋天刚分家批了宅基地盖起来准备过年办喜事的新房前不顾泥泞地跪下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往地上撞头,鼻子一酸,仿佛也感到了那股悲痛欲绝,一夜之间什么都没有了的绝望。 她强打精神,走过去劝道:“没事的,人没事就好,我们还能再活下去,毛藜村还能再站起来!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好起来的!” 要是换在以前,她的话就像强心剂一样,总能带给人希望和勇气,但是今天不灵了,小伙子用头抵着摇摇欲坠的房门,大声哭号道:“还能咋活!?还好得起来吗!你拿什么跟我们保证!?没了神仙锅,你在北京的生意也开不下去了,我们村的农家乐也完球了!啥都没了!本钱丢了哇!” “你说什么呢!”雷水婷有点生气了,用力一拉他,“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丢脸不丢脸?没了神仙锅,不还有我们大家吗?从前咱们怎么有奔头的,现在照样有干劲!只要大家还跟过去一样,齐心合力……” “呸!”小伙子转过来来吐了一口唾沫,脸红脖子粗地嚷,“从前咱们怎么致富的?你心里清楚!不就靠着那条鱼身上割下来的肉!?不然附近几个县,十几个村子,家家都能办农家乐,人人都勤劳!怎么就咱们村挣钱了?你还真以为是你的功劳啊!?现在什么都没了!都完蛋了!” 雷水婷怔住了,羞辱和不甘心让她眼眶通红,嘴唇哆嗦着,想分辨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幸亏这时候有别人过来作好作歹地拉开了两人,还劝了她几句:“娃子心里上火,开春的婚事怕是要吹了,多了几句嘴,你别往心里去啊。” 又赶紧着张罗:“傻小子你哭个屁呀,去看看钱还在不在,还有你给你媳妇儿买的好东西,快找找,挖出来带身上,别给外人拿走了。” 那个小伙子这才不吭声,着急忙慌地进了屋子的残骸,去翻腾砖头瓦块去了。 雷水婷心里很不是滋味,一瞬间她忽然觉得不想面对这些自己的乡亲,于是趁他们都在自家“遗址”上忙活着挖东西的时候,一个人慢慢地走向村子偏僻的角落。 她心里很乱,身上湿透了,肚子里饿得咕咕叫,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舒服的地方,但是她必须强撑着一口气,不能倒下。 还有这么一个烂摊子等着她去收拾呢。 无意中走到村边,再往前就是山坡了,村后的野林子被水淹了这许久,风一吹,树叶上的积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掉,好像在掉眼泪一样。 她仰着头,竭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忽然一个人影从林子里悄悄地闪身出来,雷水婷眼角余光一闪,警惕地转过身喝问:“谁!?” “水婷丫头,是我!你没事吧!?” 雷水婷松了一口气:“老黑叔啊,我们没事,你怎么……” 看到老黑身上衣服是干燥的,形象也清爽,丝毫不像是刚从大洪水里逃出来的,雷水婷疑惑地问了一句:“你这是从哪儿来?” 老黑讪笑着说:“你忘啦,下午不是你让我带几个人去教训那个勾结外人坑害村子的神婆的吗?我们还没完事,就看见山下村子一阵大乱,发大水了……” “哦……对。”雷水婷茫然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你们一直在山上?” “可不是嘛!”老黑凑近她,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芒,“发这么大水,我们怎么敢下去,只能往山上跑,还好,仙女湖那里没有被波及,远远的看见村子里水退了,我们才下来,现在是没事了?” 雷水婷对待他这个村子里的老‘骨干’,村长的心腹,倒是毫无保留,三言两语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叹了口气,回身指着一片灾区模样的村子说:“现在咱们村就成这样了……” 她最后几个字还没说完,忽然感到后脑一痛,眼前一黑,被背后之人打晕了过去。 白天的大山丛林茂密,神秘莫测,黑夜里的山林更加带着一股诡异的魔力,好像所有生物都在沉睡,又好像黑夜里总有什么东西在暗自窥测着周围。 在山坳的一个角落里,鬼鬼祟祟地聚集着几条人影,夜风拂过,林子里沙沙作响,偶尔有被惊动的野鸟发出凄厉的哀鸣,从头顶一掠而过。 这样的气氛压抑而恐惧,终于有一个人害怕地开口了,声音都带着哭腔:“老黑叔,这,这不行吧?” 第二个人迅速接口:“是啊!咱们还是别干了,把水婷姐送回去,她不会知道是我们干的!” “闭嘴!”为首的老黑目光凶狠地看着三个小伙子,一个个地抡起巴掌在脑袋上抽了几下,“你们懂个屁!没听我刚才说的吗?那条鱼跑了,也可能是死了,总之是不见了!没了那一片至关紧要的肉,神仙锅就是个屁!咱们还拿什么去挣钱?!?” 小伙子哭丧着脸说:“那就不挣呗……” “混蛋!你没看见吗,整个村子都没了!完了!以前吃香喝辣的好日子再也没了,不跟着我干,你们就滚回村子里啃包谷面就辣子过一辈子吧!” 老黑逼视着他们,压低声音诱惑地问:“北京好不好?城里好不好?是不是遍地都是没见过的好东西?姑娘是不是都比村里的长得水灵标致?想不想做城里人?有钱是不是就能住大房子,买好东西,睡漂亮婆娘?” “是……”韦立羊乖乖地点了点头,但是又为难地说,“可是,你抓了水婷姐有什么用啊,她又变不出鱼肉来,要说她那手厨艺,还不如你老呢。” “那是自然。”老黑得意地说,随即又扫视一眼,低声说,“你们这三个都是小年轻,村里很多事都瞒着你们,我可不一样,我一直跟着村长,什么陈年八代的秘密我都知道,水婷丫头……她其实就是那条鱼生下的女儿。” “啊!?”三个小伙子齐齐露出震惊的神色,“鱼还能生孩子吗?怎么生的!?” 这样的目光让老黑很自得,嘿嘿地笑着说:“那个怪物一开始来村子的时候不是一条鱼,是个怪水灵的婆娘,没说的,老规矩,全村光棍都有份,哎呀你们可是不知道那细皮嫩肉的滋味,啧啧……” 他舔着嘴唇回味了一下,才回归正题:“后来的事你们也不用知道,反正我敢担保,水婷丫头就是那条鱼生下来的,说不定……她的肉也有一样的效果呢。” 韦立羊吓得差点跳起来,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老黑叔,你疯了!这可是大活人啊!” 老黑一瞪眼,咬牙切齿地说:“你知道吗,歇业那一天,咱们给齐家老爷子做了一顿家宴,也不知道他回去怎么显摆了,第二天咱们还没出门,就有人来打听,照着这么做一顿要多少钱,水婷丫头憨,说了要回老家就不肯接,那家出了五百万的高价!五百万呐!你们也不数数,这辈子你们能挣到五百万吗!?” 小伙子们吞了吞口水,都被五百万这个天文数字给震慑住了,老黑看到他们眼里贪婪的眼神,自得地笑了笑:“那次也只不过用了一块巴掌大的肉,水婷丫头至少有个一百多斤,随便割几块大腿肉炖了汤,那就是好几个五百万,咱们到时候分了这笔钱!下辈子都不愁花了!” “可是……” “可是个屁!割几块肉又死不了!大不了到时候也算她一份!”老黑不耐烦地说,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裤脚抽出一把匕首,对着被打昏之后又捆住手脚放在旁边的雷水婷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这丫头有没有继承她娘的本事,要是也能割了肉不会死就好了,那可是又一棵摇钱树啊……” 说着他用匕首嗤拉一声挑开雷水婷上衣袖子,袒露出圆润的小臂来,在夜色中莹洁而优美,充满了青春女性的魅力。 老黑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心肠,毫不犹豫地一刀下去,连皮带肉削掉了薄薄的一片! 昏迷中的雷水婷被剧痛惊醒,发现自己被捆得结结实实,刚想开口,嘴里被堵得更是严严实实,只能拼命再原地蠕动挣扎,用愤怒而不解的目光来回看着周围的四个人。 她不明白!为什么熟悉的乡亲会突然袭击她,还把她捆了起来。 老黑笑了笑,像哄孩子一样柔和地对她说:“哎呀,真可惜,你没遗传到你娘的本事啊,现在只能希望你的肉质和你娘一样好味道了。” 雷水婷的眼睛猛然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是啊,就是你想的那样,有钱哪能不挣呢,水婷丫头你放心,我们带你回北京,一定尽量多割几次,这叫什么?最大程度利用,对吧?” 老黑滔滔不绝地说着,仿佛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他这么无耻的行为了,从林子里忽然传来一个男人平和的声音:“善哉善哉,施主们,你们的行径真是让洒家看不下去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第一百九十九章 江路嘉忧心忡忡地把萧晚晴抱在怀里,之前他带上来的几条棉被现在也都浸满了水,不能用了,周围一大群都是落汤鸡一样的村民,在夜风中冻得瑟瑟发抖,他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把萧晚晴抱得更紧一点,希望自己的体温多少能温暖到她。 他印象中的萧晚晴,是战无不胜无坚不摧的女战神,似乎什么都不能把她打倒,甚至不能让她脸上的表情有所波动,但是原来她也有极限,也是会受伤,会流血,会这么无知无觉地安静地躺在他怀里的。 她微微低着头窝在江路嘉的胳膊肘里,秀气的双眉,尖削的下巴显得异常脆弱,浓密的睫毛在雪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而在如玉雕一般的额头上,是那道骇人的暗红色伤疤。 江路嘉不大愿意去想,但是还是情不自禁地觉得,这道伤疤,非常像解剖学里的一种操作手法…… 打住打住! 他飞快地收回自己的思绪,顺手把她湿漉漉的刘海给撩了几下,直到完全盖住那道伤疤为止,既然平时萧晚晴不愿意让它显露出来,那么就算她昏迷了,还是一样不要被人看见比较好。 小孟也在一边,哆哆嗦嗦地抱成一团,咬紧牙关并不抱怨,在他几次探查萧晚晴的生命体征之后,终于忍不住说:“别担心,等天一亮,我就想办法赶回县城去报警,运气好的话,也许警方已经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了,救援很快就会到的。” 江路嘉苦笑了一声:“我不担心警方的行动速度,我只担心——警方来了之后,怎么说呢?” 过去几小时发生的事,对任何普通人来说,都是闻所未闻的,突如其来的洪水,村庄里的秘密,还有那条骨肉残缺,在水里兴风作浪,差点把这里的人连同毛藜村都一窝端的人鱼……这里这么多目击证人,不管他恐吓还是诱骗,都保不住有人泄漏风声吧。 小孟对他挤挤眼,用气声道:“你们不是有那个那个,就是那个啊!你们上次想对我使用的。” 江路嘉无语地看着她,如果萧晚晴现在有意识能自主行动的话,那完全不是事儿,区区清洗记忆而已,她一挥手写个日期就能做到。 但是萧晚晴现在昏迷不醒,他又是个新人菜鸟! 说起来他似乎是出来进行实习考核的,本来信心满满准备大显身手,然而现在的结果是特勤组组长都被他连累得七窍流血,昏迷不醒。 想成为特勤组的一员,看起来任重而道远啊。 江路嘉正在想着,忽然听到村民们的小声惊呼:“那是什么!?” “是人吧?是什么人!?” “就是啊!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翻山越岭到咱们这里来了。” “他手里托着一盏灯?” “那个灯好奇怪啊。” 江路嘉警惕起来,对小孟说了一声:“帮个忙。”然后把萧晚晴小心地从怀里挪开,安置在小孟身边,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压得发麻的四肢,往天台边缘走去。 只需一眼他就明白了村民们议论纷纷的是什么,在夜色笼罩的毛藜村的‘旧址’上,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人影,手中托着一盏灯,或者说,只是掌心处升起的一点火光。 这是非常微小的一团火焰,从这么远的地方看下去,几乎就只有芝麻大小,似乎随时都会被夜风吹灭,但是火焰在活泼泼地跳动着,非但没有被吹灭,而且照明范围异样地大,几乎可以相当于探照灯一样,把前后左右十几米的地方照的清清楚楚。 光芒不是探照灯的雪亮苍白,而是温暖的,和煦的,淡淡的金色,由一只稳定的手凭空托在面前,看着就让人安心不已。 几乎是立刻,江路嘉就明白了来者是谁。 而还没等他跳起来热泪盈眶大喊大叫,抒发一下大难不死又得遇救援的惊喜之情,那个人忽然停了下来,手掌一振,那团火焰就自动地升起在半空,徐徐地旋转着,紧接着,他盘膝而坐,双手合十,微低下头。 淡淡的金色光芒弥漫开去,直至笼罩了整个毛藜村,甚至把这边的范围也完全包了进去。 洪水带来的淤泥腥气刚才还弥漫在空气中,现在却仿佛被一阵微风吹散。 几乎让人有一种幻觉,在金光正中之处,在来人的头顶上,那团小小的火苗中间,一朵看不见的莲花正在慢慢绽放。 一阵阵带着庄严感觉的低低吟诵声慢慢地传入了江路嘉的耳朵,他愣了愣,有点不明白苦鱼为什么既然来了,却没有急着来找他们,而是好整以暇地坐在毛藜村的断壁残垣里开始念经。 是为了超度吗?可是好像也没有死什么人吧。 除了那条人鱼之外。 和他的疑惑不同,村民们刚度过一场莫名其妙的大劫难,眼看家园被毁,正处在心慌意乱的时候,再加上之前人群里口耳相传的所谓‘水深发怒’的说法,还亲眼目睹了那么一条奇异生物的袭击和死亡,满心惶恐不安,此时一旦得闻佛音,也不知道谁带头,噗通噗通跪下了一片,都朝着毛藜村的方向,磕头如捣蒜一般,嘴里喃喃地念着‘大慈大悲佛菩萨!’‘救苦救难观世音!’之类乱七八糟的祷告。 江路嘉赶紧走了两步,到他们身边,大声地说:“大家别这样!不是什么菩萨显灵,是我们的同事来了!快起来吧!马上就要得救了。” 根本没有人听他的,反而还有村民气呼呼地阻止他:“不要胡说!哪有公家人来救援,什么事都不做,先念经的?分明就是菩萨显灵!” “对啊对啊,我们是不封建迷信,但这发生在眼前的事,怎么能是迷信呢?” “年轻人,不要乱讲话哟!我们今天落到这个地步,就是因为水婷丫头破坏了村里的规矩,对神婆不敬。” 江路嘉又好气又好笑,刚想再说什么,忽然感到脑部一阵莫名的眩晕感,有点像是没睡好觉,但他心里清楚,绝对不是这个原因…… 这种熟悉的感觉…… “小,小孟!”他忽然醒悟过来,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正好看见小孟警惕的双眼,江路嘉张了张嘴,吃力地说,“别,别听……” 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本报讯,扶池县十里乡毛藜村昨日遭受特大自然灾害泥石流侵袭,造成直接经济损失xxx万元,失踪x人,xxx名受灾群众无家可归,大灾无情人有情,一方有难八方支援,在县领导的指挥下,救灾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 江路嘉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看着手机里的本地新闻推送,心里五味杂陈。 连续几天的饱受惊吓,那些残酷而又惊悚的往事,血泪凝成的毛藜村最大的秘密,一个水中精灵愤怒掀起的滔天巨浪,积蓄了三十年的复仇怒火,那些愚昧残忍却也可怜的村民的性命,萧晚晴那拼死射出的最后一箭…… 能够被人们知道的,允许被人们知道的,也就是这么一条小小的新闻。 有人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江路嘉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道,没精打采地说:“大师,这次多谢你了。” “本就是分内之事。”苦鱼不在意地说,随即又看了他一眼,“你这是怎么了?洗脑引起的后遗症?” “别逗了。”江路嘉苦笑着说,“你知道我脑子里有那张网,所以洗脑对我没用的,就是……忽然有点感慨吧,明明昨天还是那么,那么惊天动地的大场面,但是他们都不记得了,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遇上了一次泥石流毁灭了家园,仅此而已。” 那个不幸的,被囚禁了三十年的人鱼,被一刀刀割下皮肉的不死之身,地下暗河里的曾经有过的小怪物们,没有人记得,包括那些一直把它们当难得的过年才能享用的美食,睁着无知而贪婪的眼睛把它们吞吃入腹的村民,他们昨天在洪水面前哭天抢地,求神拜佛,但今天,就完全没有人记得了。 不管是罪孽,还是别的,都化成了乌有,消失在那座小山村里,再也没有留下痕迹。 苦鱼摇摇头:“他们要是记得,那我们就麻烦了。” “说的也是。”江路嘉明白他说的是实话,点点头承认道,“可能我的道行也不够深,还没办法心平气和地面对这种情况,不过别担心,我会自己调整的。” “不行的话,洒家可以给你念念经文。”苦鱼提议。 “呃……那还是算了。”江路嘉婉拒道,“经过了昨夜的事,我总觉得大师的诵经都带有不一般的功能,让我产生不该有的幻觉,还是少听为妙。” 苦鱼看上去有点遗憾:“善哉善哉,你这是有慧根的体现啊。” “拉倒吧。”江路嘉吐嘈道,“分明就是安副组长给你的耳麦加上了什么黑科技……不过说起来,你是怎么会突然出现的?组长跟我说,她带我出任务是机密,没有通知局里。” 苦鱼脸色变得古怪,先说了一句:“我也不大清楚。”想了想之后,又补充说明,“安副组长在做直播的时候,用密码提到了这个经纬度,不知为何,洒家觉得他约莫就是说给我听的,于是就向火苗儿借了一团灯火,直接赶来了。” 说着他脸色还有点遗憾:“本来今晚我是要去寺里吃功德斋的,方丈虽不愿意见我,却难得许我进寺门了,也算是有所进步,没想到……” 江路嘉惊讶地问:“安副组长,做直播?他没病吧?!” “洒家看他在直播里气色很好的样子,倒不似有病。”苦鱼一本正经地说,“不过以前他是很反感抛头露面的,尤其是顶着千亿少爷的名头,这一次不但和他父亲一起去三亚参加经济论坛,还大张旗鼓地做直播,平台着重推送,收看人数达到两千多万……实在是,有点像是故意通风报信啊。” 江路嘉皱眉道:“也只有我们会这么想吧,人民群众一定觉得他是收购了直播平台,自己来搞噱头打广告的。” 说着他叹了口气:“总是知道一些秘密又不能说,真是很愁人。” 苦鱼安慰他:“习惯了就好了。” 两人正在说话,病房里的护士忽然开门出来,简单地通知了一声:“病人已经醒了,你们可以进去看她。” 江路嘉顿时把什么都抛在脑后,跳起来嗖地一声就窜进了病房。 第二百章 第二百章 他冲进病房的脚步忽然来了一个急刹车,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 萧晚晴正从病床上坐起身来,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抬起黑白分明的秋水双瞳看着他,淡淡的一言不发。 只是!为什么她一头黑长直忽然变成卷发了!海藻一般浓密地披在双肩,衬着她雪白秀丽的面庞,若无其事的表情,就好像她不是因为昏迷而住院观察,而是去发廊做了个头一样! 还是挺高级的“芭比烫”哩! 萧晚晴看他呆呆地站在门口不说话,随即问了一句:“怎么了?” “啊,哦……新发型挺不错呀!”江路嘉结巴了半天,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虽然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萧晚晴的气势为之一变,险些觉得自己要挨耳光了,等等!夸奖领导的外貌改变这不算骚扰吧? 好在萧晚晴大概也习惯了他的语出惊人,并没有追究,目光越过他对后面的苦鱼招呼:“你来了,扫尾的事就交给你了。” “明白。”苦鱼并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组长你安心休养,一切我会负责的。” 说完他拉上房门走了,江路嘉磨蹭着往里面走了两步,没话找话地说:“组长,交给大师没问题吗?其实我也可以帮忙的。” “他是老特勤了,这种四类接触之类的扫尾工作是例行公事,都做熟了的,除了小孟警官因为是公职人员所以清洗记忆的处理要上报之外,可以说毫无难度。”萧晚晴平淡地说,“我不会画蛇添足的。” 江路嘉垂头丧气地说:“我就是那个蛇足喽?” “江博士,我发现你这个人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这种夸奖我真的宁愿没有。”江路嘉喃喃地说。 “这可由不得你,别忘记,是我对你打分。” 江路嘉摊开手,破罐破摔地拉过病床前的凳子坐下:“那么组长,我这次实习考核的成绩是完蛋了吧?我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还差点闯了大祸,我当时也很痛恨自己……” “我想你误会了。”萧晚晴冷漠地说,“实习考核是观察你的行动力,执行力,理解力,以及其他,没有人,包括我在内,指望你第一次出马就能完美无缺地解决一个案件,把解决问题的希望寄托在新人菜鸟身上,多愚蠢啊。” 江路嘉试探地问了一句:“那就是说我还有希望留下?” “这个嘛,要等到回了北京再说。” 江路嘉聪明地换了个话题,看着她在午后阳光下几乎半透明的秀丽脸颊问:“医生怎么说?还要紧吗?县里的医院条件不行的话,我们赶紧回北京吧。” “啊,还是老问题。”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说,“颅内压增高,大脑温度增加,到了一个人体不能承受的地步,就垮了,这是人体的自我保护功能,进化的必要性,总不能眼睁睁地等着我把自己变成煮脑花吧,所以没事的,等慢慢降温就好。” 江路嘉皱着眉头,感觉她说的明明都是医学术语可是自己为什么不明白。 “颅内压增高我懂,为什么……温度会增加?” 萧晚晴毫无温度的眼睛看向他,江路嘉缩了缩脖子,感觉又不大好了。 就在他想着自己会不会又犯了什么忌讳,马上要被领导拎起来吊打的时候,就听见萧晚晴心平气和,简直像是在念科学报告一样地陈述着:“我的头盖骨受过创伤,所以有部分是后来补上的,材质和你大脑里的那个网子一样。” 砰地一声,江路嘉跳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而萧晚晴丝毫没有爆了一个大秘密的自觉,纹丝不变地继续说:“精神力也是能量的一种,在大脑急速运转的时候会产生热量,在平时的工作强度中这个热量也就仅仅能使得大脑的温度上升零点几度,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而且人骨具有散热功能,所以正常人类并没有这个忧虑,但是我的头盖骨是不知名材质做的,散热功能不足,等到大量抽取精神力的时候,温度就会急速升高,导致人体无法承受。” 江路嘉小心地咽了口唾沫,后怕地问:“那你……什么地方是……后来改造的?” “啊,这个嘛。”萧晚晴抬起手比划了一下,轻描淡写的说,“就上面这一块都是。” 她用手比划的范围,就是人类头盖骨的削面部分。 江路嘉吃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被卷曲长发覆盖的头部,萧晚晴等了半天才等来他一句:“当时……很疼吗?” “还好。”萧晚晴冷淡地说,“毕竟我进的是外星人的研究飞船,不是731的日军实验室。” 江路嘉心如乱麻,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平心而论,经历过毛藜村的事件,他对流落到地球的外星生物是抱着怜悯之心的,甚至还因此对毛藜村的村民有着小小的迁怒。 在发洪水的时候,他也偷偷地想过,只要他和萧晚晴和小孟成功脱身就好了,那些村民,不管是不是帮凶,都是罪有应得。 那些把自己的幸福和致富机会寄托在鲜血淋漓的伤害无辜者之上的人,死就死了吧。 但是今天,萧晚晴就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当头打醒他,外星生物也不都是那么无辜的,人类伤害过人鱼,外星人伤害过人类……很难说谁更无辜,也许在浩瀚的星际宇宙里,许多智慧文明的互相接触,真不是想象的那么美好。 就好像葛局长说过的那样,非我族类,其心必诛。 “还好你活下来了。”他憋了半天,才发出这么一句感慨。 幸亏你活下来了,在这么残酷的经历当中活了下来,能够让我遇见这么好的你。 萧晚晴的目光闪烁了几下,那一瞬间江路嘉几乎以为她要微笑了。 可惜她没有。 “是啊,还好我活下来了。”连这句话她都说得冷冰冰的,不带一丝高兴的意思。 不知怎么的,病房的气氛就缓和了一下,萧晚晴看着他,淡淡地说:“其实你不用担心的,你的命好,那个给你做手术的外星人不知道出于什么缘故,给你的大脑覆盖上的是一张网,丝毫不妨碍散热。” 江路嘉不自然地笑了笑:“所以……以后我连偷懒的借口都没有了吗?” “很自觉嘛,江博士。” “领导请放心,我从来都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生死看淡,埋头就干的那种人。”江路嘉讪笑着说,摸了摸自己的短发,“就是我要是也被烫了个钢丝卷的话,太潮了,不大符合我低调的学霸人设。” 萧晚晴仿佛这时候才注意到自己的头发有所改变,顺手拉起了一把在手心端详着:“嗯,这也不用担心,根据我的经验,遇热改变的效果持续不到三天,很快就恢复了。” “什么?你还有经验了?!”江路嘉忍不住叫了起来,昨天是一连串的事都碰到了一起,不然单凭萧晚晴的能力,杀个把兴风作浪的人鱼还不跟吃饭一样简单,怎么之前萧晚晴还遇到过类似的危急情况? 一想到她昨天射出最后一箭,颓然倒地,坚韧如长枪的身躯变得软绵绵地倒在他怀中,除却微弱呼吸,毫无生机的样子,江路嘉的心就好像被死死地捏住,疼的无法呼吸一般。 萧晚晴有点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说:“不多,就几次吧。” 没等江路嘉松一口气,她就严肃地补了一句:“我们,是人类的最后一道防线,背后绝无退路,必要时候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以命相搏,所以我也不敢保证你将来不会遇到这种情况,你明白吗?” 江路嘉心情复杂地点点头:“明白。” 我又不是在担心自己!我是在担心你啊! 这时候苦鱼推门而入,看到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不一样,稍微一愣:“怎么了?” “啊,没什么,我们在讨论发型。”萧晚晴泰然自若地说。 苦鱼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回了山西之后新剃的小平头,‘哦’了一声就举步上前:“组长,大部分工作已经完成了,向你汇报一下。” 经过昨天的洪水肆虐,毛藜村算是彻底毁了,由苦鱼大师主持的洗脑工程则十分顺利,所有村民都遗忘了前因后果,只模糊地知道是发生了泥石流,幸亏灾害发生的时候,大部分村民都在村委面前的空地上商谈怎么过年三十,扶老携幼地逃上了招待所的四楼,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人员伤亡。 神婆已经死亡,尸体被发现位于已经干涸的仙女湖畔,没有外伤,法医鉴定为多器官衰竭,简而言之是寿数走到了尽头。 “现场没有找到你们说的那个小怪物,还在进一步扩大寻找范围,麻烦的是现在地下暗河被大量洪水灌入,改变了河道和水位,江博士之前说的那个大厅和洞窟,都已经淹没在水线之下了。” 苦鱼轻轻关上欧派,慎重地说:“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雷水婷的处理了。” 江路嘉不明白地看着他:“有什么例外的吗?直接把她洗脑,和村民一样不就可以了吗?反正她以后还是要生活在这里的。” 苦鱼纠正他:“不,她不能生活在社会上了,作为一个外星人混血儿,很难说在她未来的人生中会不会出现什么不可控的现象,所以根据规定,她应该立刻交由国九局监管。” 江路嘉心里打了个突,下意识地反驳:“可是她不是那个小怪物,她是个人类啊!不然可以去查dna。” 苦鱼摇摇头:“外表和人一样,就是人类了吗?基因也可以有突变的,这一点江博士你比我们都清楚吧。” “那……那就让她远离人类社会,关起来过一辈子吗?!”江路嘉不敢相信地问。 “对比一下她母亲的命运,这已经是优待了。”苦鱼耐心地说。 “这事要慎重。”萧晚晴出乎意料地发表了不同意见,江路嘉惊喜地回头看着她,期望能从萧晚晴这里得到支持。 萧晚晴冷冷地看着他:“对她实施隔离是原则问题不容更改,只是牵扯到齐家人的部分,需要慎重。” 第二百零一章 第二百零一章 雷水婷被关在医院的一间病房里,她手臂上被削掉了一块肉,现在还裹着厚厚的绷带,平躺在病床上,看着输液袋里一滴滴的液体缓慢地落下,动也不动,要不是眼睛偶尔眨一下,都会误认为她还在昏迷当中。 萧晚晴推门进来的时候,她的眼睛用力地眨了几下,脸色微妙地变了变。 江路嘉抢在前面拉了一张凳子过来放在病床前,殷勤地说:“组长请坐。” 他不大明白既然已经决定了雷水婷的处理方案,那么为什么萧晚晴还要亲自来一趟,她也刚刚苏醒不到一小时,这种事没必要亲自来吧。 当然,他是小小地提出了一些不同意见,但作为一个新人菜鸟,见识短浅,孤陋寡闻也是应该的,完全可以忽略不计,萧晚晴从来都是照章办事,没必要特地带自己过来。 好像要彻底解除自己心底那些天真的悲悯之情一样。 江路嘉暗想,自己是不是有点自作多情了?在萧晚晴心里,自己也没这么重要吧? “你来了。”出乎意料的,雷水婷先开口了,声音带着一丝尖锐,“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我没那么闲。”萧晚晴此刻换上的是一身黑,配上她毫无血色的雪白面孔,纵然声音不高,却也带着特殊的压迫之意,“我是来处理你的。” 雷水婷轻声地笑了起来:“呵,处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她的声音突然愤怒起来,眼睛里闪烁着熊熊火焰:“我们毛藜村的人生活得好好的!就是你们突然来了,查这个,查那个!结果毁了一切!现在什么都完了!” “怎么会都完了呢?”萧晚晴心平气和地说,“要看今天的新闻推送吗?全县都在积极地帮助毛藜村抢险救灾,县里腾出了旅馆安置灾民,附近已经歇业的餐馆重新生火起灶,承包了灾民在过年期间的饮食需要,哦,今天是年三十呢,县领导已经批示过了,要安排丰盛的年夜饭,到时候还会来看望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看春晚,其实这和你们本来计划中的大年三十也没有什么区别,对吧?” 雷水婷咬牙切齿地看着她,那样子恨不得马上扑过来。 萧晚晴却毫无所动,继续淡淡地说:“至于毛藜村的重建,你就更不必担心了,市里已经开始拨专项款,派遣工程队,网上曾经在你们村旅游过的大家,也纷纷发动了募捐,很快毛藜村就会在废墟上重新建设起来了,保证会比原来的好,你应该感到高兴啊,提前完成了旧村改造,从今之后……” “住嘴!”雷水婷尖叫着打断了她的话,“盖房子有什么用!重建有什么用!那条鱼死了!没了她,我们村还拿什么继续致富!?” 萧晚晴冷冷地看着她:“哦,原来你也知道,你们村的繁荣富裕,不是靠你成天吹的什么勤劳,奋斗,自己的双手,而是靠那个不明生物啊……” 雷水婷粗重地喘着气,绝望地看着她,半晌,突然哭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国九局特勤组萧晚晴,专门处理外星人事务的。” “外星人给了你什么好处!?”雷水婷嘶哑地哭号着,“不过就是一个怪物!跟山里的野猪,河里的大鱼一样,野生的!我们吃了,那又怎样!?野味生来就是该被人类吃的!这叫食物链!我们吃的又不是人!” “这个嘛。”萧晚晴淡淡地说,“当时你被割了一刀,是为的什么?” 雷水婷的哭声一下子停住了,她张着嘴,泪珠大颗大颗地落下来,挣扎着说:“是……因为发生了这种事,他们不冷静,跟我吵起来了,所以有了点争执,他们是为了吓唬我,也是为了泄愤,对,就是这样!他们觉得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祸事,就是因为我大张旗鼓到北京开餐馆,结果树大招风,引来了你们这群人。” 萧晚晴摇摇头,无限惋惜地说:“你还真是护短啊。” 她从怀里拿出欧派,在手上拍了拍:“为了防止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我们特勤组成员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是带着执法记录仪的,需要我回放当时的情景吗?” 雷水婷死死地盯着她手里那个平板样的东西,终于颤抖着声音说:“不,不用了。” 她在枕上侧过头去,再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那双秀美的眼睛里甚至还带着讽刺和近乎疯狂的热情:“对!我都知道,他们是想用我的肉试试,能不能做出神仙锅的味道来,那又怎么样?” 不等萧晚晴说什么,她连珠炮地开口:“你们这些人,包括神婆在内,觉得我大逆不道!觉得我知道真相之后应该痛心疾首,忏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因为那个怪物生了我,所以我应该叫她一声妈?” 她咬着牙,眼睛通红,一字一句地说:“那又怎么样?” “是村子里的人养大了我,他们都知道我是那个怪物的女儿,可是从来没有歧视过我,更没有露出过一丝口风,完全就把我当自己的孩子一样,我读书成绩好,他们甚至供我上了大学,你知道他们自己的孩子有多少因为交不起学费辍学的吗?!那时候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回报故乡,报答这些抚养我长大的乡亲,不管我付出多大代价!” 雷水婷神经质地笑了起来:“不过是一个怪物……她的肉能让吃的人觉得美味,那就利用起来啊!光我们村里的人吃怎么能够,我上过大学,我知道外面的天地广阔得很!有钱人那么多,他们会争着抢着来吃这一口汤的!到时候我们村的日子就好过了!” 她双眼充血,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最后一句:“别说她的肉,如果我的肉可以有这样的效果,我也愿意为村子牺牲!” 萧晚晴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抬头看着一直站在她身后的江路嘉:“感动吗,江博士?” 江路嘉赶紧摇摇头,评价道:“偏执。” “还真不客气呢,不过反正也偏执不了多久了。” 雷水婷的叫声戛然而止,惊疑不定地看着她毫无情绪的淡然面孔:“什么意思?你要对我做什么?中国是法制社会!你们想杀了我吗?我警告你们,我男朋友……” “是啊,齐远航,齐家老三,这确实有点麻烦。”萧晚晴点着头说,“不过你别担心,我们不会杀你的,你罪不至死。” 说着她打开欧派,划开页面,对雷水婷示意了一下:“但是你已经触犯了外星人事务管理守则里的,嗯,我看看,x条x款,x补充……简单地说吧,你将前往监管区服刑,刑期五年,这期间你可以利用里面的电脑学习一门技术,出来之后继续为村子发光发热。” 雷水婷冷笑道:“怎么?杀外星人也犯法?犯的哪门子法?你们是人啊!怎么还去当外星的一条狗?” “请相信,地球是完全自治星球,所有相关的法律法规都是经过有关部门严密制定的。”萧晚晴冷淡地说,“如果真的是星盟法庭审判的话,你的所作所为可以挣一个终身流放了。” 她抽出电子笔,在欧派上勾勾画画,江路嘉用余光瞥了一下,看出是一串日期,还有鬼画符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花体字。 “还有最后一件事。”萧晚晴抬头,看着雷水婷的脸,平静地说,“为了维护世界和平,地球安全,稳定人心……你们全村人记忆里关于那条鱼的部分都将被抹去。” 雷水婷疑惑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一个生物,你也确实就是一个捡来的孤儿,神仙锅只不过是用了当地的蘑菇和土鸡熬汤,毛藜村因为大力开发旅游业有了一点名气,而一场泥石流毁掉了一切,仙女湖也没了,在漫长的重建过程中,游客们会失去耐心,慢慢遗忘神仙锅的味道,等他们以后真的来了,会觉得自己是记忆美化,或者网络营销……” 萧晚晴盯着她的眼睛,淡淡地说:“而你,从来没有遇见过齐远航。” “不!”出乎意料,在听到前面的话还能保持镇定的雷水婷,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挣扎起来,不顾输液针头还扎在手背上,挥舞着双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嘶吼着:“休想!我不会忘记远航的!绝不会!” “很抱歉,你会的。” “不……不……”雷水婷恐惧地看着她的双手,拼命地向后缩去,“你是齐家派来的人对不对?我知道他们家位高权重,你们不愿意远航娶我,所以就要毁掉我的一切,杀了那条鱼,毛藜村也没了,我再也没有出人头地的本钱,只是一个普通的村姑,就不能站在远航身边了……你们就是这样做的对不对?!为了拆散我们,你们竟然毁了整个村子的前途!” 萧晚晴冷冷地说:“脑补是病,得治。” 说着,她翻过欧派,朝着雷水婷示意:“看一眼吧。” “不!”雷水婷发出一声狂叫,用手臂遮挡住眼睛,连滚带爬地往床铺另一边躲去,声音里难得地带上了哭腔:“好了!我知道错了!我愿意接受惩罚,我去你们说的那个什么监狱,不管待几年,五年十年,一辈子都好!别,别让我忘记他……” 她死死地埋着脸,声音在发抖,用尽了力气祈求道:“你们不知道……他是不一样的,我以为我这辈子永远不可能有幸福,我也认命了,决定要把一生都奉献给村里,但是他出现了……他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他就是我的阳光,我的命!我的一切……” 雷水婷摸索着,捂着眼睛在床上跪了下来,把头深深地低下,抵在床单上,以一种卑微的姿态哀求道:“什么都可以,就是别让我忘记他,在剩下的日子里让我还可以想着他活下去……” 江路嘉不自觉地转动了一下脚跟,发出一声轻响,这是他敢做出的最大限度的赞同了。 可是萧晚晴连个眼神都吝啬给予,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女人真是死心眼啊。” 说着,她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江路嘉眼睛一花,似乎看到从她的欧派里扑出一团蓝紫色的光雾,迅速地包围了雷水婷的头部。 几乎是立刻,雷水婷身子一歪,僵直地倒在了床上。 第二百零二章 第二百零二章 离开雷水婷的病房之后,两人走在医院的走廊上,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一直走到靠近尽头处的大玻璃窗前,萧晚晴侧身看着远处咸蛋黄一样金红色坠向大地的太阳,淡淡地问:“觉得这很残忍吗,江博士?” 江路嘉心里五味杂陈,这几天发生的事老实说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程度,让他觉得应该找个时间好好地坐下来理清思绪才行。 此刻听到萧晚晴的问话,他思索了一下,虽然觉得自己无可救药,还是坦率地承认了:“是有一点。” 雷水婷,那么一个强悍的,无所畏惧的女人,能够眼都不眨地做出那么多骇人听闻的事,在听到就要忘记齐远航之后,却哭得像个脆弱的孩子一样。 他这么轻易就承认了,似乎心里也明白萧晚晴不会真的拿他怎么样,此刻两人之间的对话,不像是特勤组的冷酷组长和她的菜鸟下属,反而像是朋友之间的推心置腹…… 不过,萧晚晴真的拿他当朋友吗? 在她眼里自己还是那个不成熟的新人,‘死老百姓’吧。 “为什么呢?”萧晚晴并没有动怒,实际上她就算动怒了也不会表现出来,继续看着窗外的夕阳,看着又一个黑夜的到来,夜色逐渐把大地吞没。 明明是司空见惯的天文现象,她却看得很认真专注。 “我觉得……”江路嘉实话实说,“清洗记忆,是建立在工作基础上的,符合我们组特殊的工作性质,我当然有这个觉悟,但是……对人类来说,记忆,是造物主给予的最珍贵的礼物吧。” 能够轻易清洗掉一段记忆,让不管是刻骨铭心的爱,还是仇恨,都瞬间化为乌有,所有发生过的一切,流过的眼泪,发出的欢笑,珍藏在心头的,一想起来唇边就会泛起微笑的温暖回忆……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被抹去了,就像是在电脑文档上按下了删除键。 顷刻之间,一无所有,毫无痕迹。 雷水婷的哭声仿佛还在他耳边回荡,这让他心里有些不安。 萧晚晴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一时间变得很冷峻,让江路嘉有些不知所措。 “江博士。”她冷冷地说,“你错了,记忆不是造物主给予的最珍贵的礼物。” 萧晚晴的黑眸深邃无比,仿佛宇宙里美丽的星云旋涡,那一刻几乎把江路嘉所有心神都给拉进去。 “遗忘才是。” 扶池县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是过年的气氛却十分地足,天还没完全黑下来,四面八方就响起了鞭炮声,热热闹闹的,从病房的窗户望出去,虽然没有大城市的繁华夜景霓虹闪亮,却也是万家灯火。 苦鱼敲了敲门,走进来的时候,一向温和的脸上带着一丝为难。 “怎么了?”萧晚晴有点奇怪地问,毕竟这样的扫尾工作除了琐碎之外,根本没有任何难度,苦鱼心细又稳重,做这种事简直驾轻就熟,闭着眼睛都行,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种表情。 “组长,别的事都已经顺利完成,但是那位小孟警官……坚持要见你一面。”苦鱼谨慎地提醒道,“如果你不想见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去给她完成清洗记忆的最后程序。” 萧晚晴想了想,轻声说:“我知道了,请她过来吧。” 苦鱼高大的身躯向旁边闪了一下,穿着一身警服,头戴警帽,除了单臂拄着拐杖,脚上绑着石膏之外,完全是一位英姿飒爽警花形象的小孟出现在他身后。 对苦鱼说了声‘谢谢’,小孟就轻捷地用拐杖点地,几步就跳进了室内,还顺手把门给反手关上了。 “请坐。”萧晚晴指了指一边的沙发。 小孟看了一眼就摇头:“不用了,我现在这个样子,行动不大方便,坐下去恐怕就站不起来了,还是站着说吧。” 她到底年轻,虽然经过昨天的劫难,小圆脸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气色,红扑扑的像苹果一样,黑亮的圆眼睛闪着光芒,看着萧晚晴的时候也毫无退却之意,大大方方地说:“昨天那位大帅哥装神弄鬼的时候,你同事提醒我不要听,我就捂住了耳朵,似乎还是有影响,但是我记得一点东西。” 萧晚晴平静地看着她:“我想你没那么愚蠢来要挟我吧?” “当然不会!”小孟瞪着眼睛反驳道,“我归队了,你们国九局……我现在知道是个神秘组织了,国家认可的。” 她突然露出一点落寞的神情,低声说:“很快就要不知道了对吧?你们有规定,不该我们知道的,我们就不能知道。” 萧晚晴点点头:“是这样。” 她看着小孟单脚站立,摇摇欲坠的样子,决定长话短说,抬起一只手做阻止状:“不用拐弯抹角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对,我欠你一个承诺,上次答应过你帮助你寻找你失踪的哥哥,这个承诺在我这里是有效的,不会因为你的记忆被清洗而作废,你忘记没关系,我会记得的,这样说你满意吗?” 小孟咬了咬下唇,轻声说:“我从来没怀疑过你说话不算话。” 萧晚晴这下真有点奇怪了:“那你找我干什么?” “我……”小孟用力地咳嗽了一声,才慢吞吞地说,“其实,我不是孟卓尔,我的双胞胎哥哥,也就是失踪的那个,他才是孟卓尔,我——是孟嘉尔,其实从名字就可以听出来寄予的期望不同吧?我父母希望我哥哥卓尔不群,成为一个优秀的人,我呢,则希望我善而美,一生幸福吉祥。” 她低垂下睫毛,用一种看似平淡,实际上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心头血的腔调慢慢地说:“我哥哥刚失踪的那一个月里,爸爸妈妈几乎没睡过觉,抓紧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到处寻找,想尽办法追查线索……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半年过去了,渐渐的,他们就仿佛忘记了这件事,和平时一样,上班,回家,睡觉,吃饭,督促我学习,一切都和以前没什么不一样,除了……除了我哥哥没了。” 小孟抬起头,看着萧晚晴,悲伤地笑了笑:“我知道他们认了命,日子过得越来越平静,就好像我哥哥从来没存在过,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一样,终于有一天,他们说要把上下床拆了……其实那个时候哥哥的东西已经被他们慢慢收拾得差不多了,只有房间里那张床还留着,每次我睡觉之前看着上面的床板,都提醒自己我曾经有一个哥哥,就睡在我上面的床上,他只是走丢了他会回来的。” 室内一片死寂,只听见她的声音:“他不会回来了……” “对不起。”萧晚晴突然地说了一句。 小孟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脸上却依旧带着笑容:“他就这么消失了,包括一切痕迹都被清理掉,我想,我总得做点什么,证明我哥哥确实存在过,于是我改了名字,从那天起,我就是孟卓尔,我要代替我哥哥活下去,我要用我自己来确认,孟家曾经有过一个叫孟卓尔的孩子,他不该被忘记!爸爸妈妈不记得了,那我就让他们记住!” 她的泪水盈满眼眶,却始终没有落下来,缓缓地举起右手,向萧晚晴行了一个庄严的敬礼。 “萧组长,谢谢你的承诺。”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蹦跳着走向门口,在开门之前的一瞬间,她听见萧晚晴的声音:“孟警官,虽然你不会记得这句话,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努力成为一名优秀的警官,也许几年之后,我能在特勤组申请名单上看到你的名字。” 小孟背对着她,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滑落,她哽咽着说:“我会的!请你等着我!” 小孟的问题解决之后,苦鱼的扫尾工作也终于收工,终于可以好好地坐下来吃一顿晚饭。 如果在北京的话,不管什么年节,总能找到不少开门营业的餐厅饭店,甚至很多家庭就习惯下馆子吃团圆饭,图个方便省事,但在扶池县这样的小地方,医院附近所有饭馆都停业放假,大街上连个开门做生意的都没有,想买泡面都没地方买。 所以晚饭只能在医院食堂解决了。 好在苦鱼是修行人,萧晚晴则根本没有味觉,对着食堂缺油少盐的病号饭也没有什么挑剔之意,刚拿起筷子,江路嘉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两个方便饭盒。 “就等你了,江博士,赶紧吃饭,吃完饭休息一下,12点大家放鞭炮的时候,飞行器会来接我们回北京。” 江路嘉松了一口气:“终于要回去了!?早知道……”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手里的饭盒放在小桌上:“我还借了食堂的灶,煎了两份年糕呢,想着大过年的,总得有点好意头。” 两个盒子里都是小块小块的年糕,白白润润的,单面煎得金黄,上面撒了一点碧绿的葱花,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这个呢,是猪油煎的,这个是菜籽油,给大师准备的。”江路嘉也坐了下来,搓了搓筷子,“开动吧!尝尝我的手艺。” 萧晚晴夹了一片,看着在筷子尖颤巍巍充满油润的年糕,淡淡地说:“看样子你是迫不及待要在国九局食堂大展身手啊。” 苦鱼颔首道:“的确我们也需要有新鲜的菜单了,总是听到楼上反映说我们固守成规,老是那几样菜颠倒做,没有创新思想。” 楼上的同事真的不是在说反话吗?!江路嘉腹诽道。 他看着萧晚晴把年糕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有点紧张地问:“味道怎么样?” 萧晚晴丢了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过来,江路嘉这才想起来面前这位组长大人是压根没有味觉的,唯一说过‘好吃’的是用了人鱼肉熬煮的神仙锅。 如果这时候她说出‘好吃’,那特么事情就大条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他赶紧低下头猛地扒了一口饭,正在咀嚼,忽然听到萧晚晴毫无情绪的平淡声音:“江博士,春节快乐。” “啊?”他目瞪口呆地抬起头,嘴巴里还含着一口饭,腮帮子鼓鼓的,有点像个傻乎乎的石蛙。 没听错?!萧晚晴这种对什么都不关心的人,居然说了春节快乐?! “啊,是这么说的没错吧?”萧晚晴征询苦鱼的意见,“上次元旦的时候,我们好像也是在打生打死之中度过的,虽然实际上这一天和其他日子没有什么不同,但不管怎样,总得有点过年的样子。” 江路嘉忽然觉得胸口满满的,似乎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要溢出来,酥酥麻麻,很舒服的感觉。 他拼命抑制住自己想要下楼跑圈又或者是傻笑出来的冲动,微笑着回了一句:“组长,春节快乐。” 第二百零三章 第二百零三章 时间卡的很及时,等他们三个人乘坐的飞行器在北京机场降落的时候,零点之后的鞭炮和烟花还在热热闹闹地放着,春晚都没有结束。 “先回局里吧。”萧晚晴坐上驾驶座,发动了汽车,江路嘉自然毫无异议,苦鱼却犹豫了一下,委婉地问:“组长,是不是其中还有什么洒家不知道的事情?” 萧晚晴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为什么这么说?” “江博士尚且觉得安副组长突然通过别的手段通知我来找你们,这事有点不对劲,可是你从头到尾都没有多问一句。”苦鱼一向是不管闲事不问其他的,此刻也难免透出一丝忧心忡忡,“我知道你们是想让我知道得尽量少一点,就可以在必要时候把我摘出去以策安全,可是在外人眼里我们特勤组是一个团体,并没有分别的。”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你想多了,我没有多问是因为我信任安副组长,他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我想知道的话自然会去问他,为什么问你呢,反正你也不知道,对吗?” 苦鱼眉间的疑云并未散去,不过车子此时发动,他于是也不再出声,只是看着江路嘉。 江路嘉被他看得有点发毛,干笑着说:“跟我就更没关系了,我一直跟着组长,她说什么我做什么,绝对没有半点懈怠。” 车子平稳地在马路上疾驰,过年时的北京大街空旷得惊人,乍一看简直像是一座空城,他们顺畅无阻地花了不到半小时就进了二环,远远地看见国九局大楼也是一片漆黑,没有灯光。 没有灯光也就意味着平安无事。 江路嘉松了一口气。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刚一踏出地下室的电梯,离标记着‘食堂’两个大字的办公室大门还有一段距离,一个人影就飞也似地迎面扑来,毫无形象地鬼哭狼嚎起来:“你们终于!终于回来了啊啊啊啊!” 王枫神情萎靡,脸色发黄,一看就是好几天没做皮肤保养,眉毛都出了几根杂毛,身上松松垮垮地穿着以他以往的穿衣风格绝对不会上身的宽松字母t恤和棉布长裤,脚下趿拉着拖鞋,头发乱的跟鸟窝一样,再仔细一看—— 哦豁!肩背上还死死地扒着一只肥猫,好像是刚被他突然的举动从梦中惊醒,金黄色的两眼瞪得溜圆! “江球球!快来!来爸爸这里!”江路嘉赶紧伸出手招呼,警长猫的耳朵震动了一下,四只戴着白手套的爪子还是死死抓住t恤不放。 王枫嫌恶地把自己的背朝着他,一叠声地催促道:“快快快!快把你的猫儿子弄走!这几天都是我伺候它吃喝拉撒的,容易吗!啊?这么奇怪的一种生物,长毛不说,还掉毛!” 江路嘉用力把抓着t恤不放的警长猫给扯下来,中间还不时夹杂着王枫的痛叫:“轻点轻点!划到我肉了!” 萧晚晴不耐烦看他们拉拉扯扯,早已经一甩风衣下摆,大步向办公室走去,南瓜探头探脑地把自己从充电插座上退出来,一溜滑行来到她面前,嘟嘟地闪耀着头灯表示愉快心情:“你回来啦!组长!要喝茶吗?还是咖啡?” 萧晚晴往自己的座椅上重重一跌,伸出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淡淡地说:“咖啡吧,看样子我不在的时候,又出了什么大事呢。” “啊,那倒没有。”南瓜轻快地向后滑去,“大家都好好地哟。” “好个屁!”王枫终于摆脱了江球球,冒火地冲进来,用手指着他们:“你们!一个个的!都跑出去了!就剩下我一个人留在特勤组!我一个人!懂?” 他挥舞着手臂,指着周围的环境:“不管白天黑夜,值班的都只有我一个人,我连家都不敢回,只能在地下室里待着,啊,看!换洗衣服都没有!还是跟行动处的人临时借了几件,说起来刘处的眼光不行啊,招的都是些什么人,一群傻逼土直男,离开制服他们在家就穿这个?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萧晚晴不耐烦地说:“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特勤组的规矩,在没有案子的时候完全可以不用值班,你傻乎乎的在地下室守着干什么?安瑞和呢?” 王枫张大嘴巴,愤怒又难以启齿地看着她,好像积蓄了很多话要说出来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半晌发出一声怪叫,原地抱着头蹲下了:“我真是服了你们这群领导了!” 苦鱼温和地伸出手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好了,现在人回来了,你可以回家去休个假了,我来替你。” “哼哼,没想到啊没想到,你这个肄业的和尚,浓眉大眼的也学会在领导面前抢着表现了。”王枫歪着嘴从地上站起来,不服气地说,“这时候我不痛诉一下这几天的难熬岁月,拔腿走了,不是把机会让给你了吗?” 苦鱼念了句佛,不慌不忙地一挥袖子:“如此,你就继续待着吧,洒家回去休息了。” “哎哎!大师!还有没有点同事感情,团队意识啦!?” 这时候南瓜已经端着热气腾腾的咖啡回来了,小短手笨拙地递给萧晚晴一杯,然后又递给江路嘉一杯,奶声奶气地说:“江博士,欢迎回来。” 江路嘉受宠若惊,急忙双手接了过来,鞠躬道谢:“我不在的时候,犬子,啊不,家猫多亏你照料了。” “不客气。”南瓜有模有样地说,“反正王枫特工也靠不住,有什么事还是得我出马。” 江路嘉忍住笑,点点它圆乎乎的大头,他胳膊弯里的江球球眯缝着眼睛,又睡了过去。 萧晚晴喝了一大口咖啡,头都不抬地对王枫说:“行了,别邀功了,到底出了什么事,值得你守着我们这一个小破地方动都不敢动?” 王枫神色一整,凑到她面前,低声说:“组长,是这样的,那一天,內纪委……” 他一五一十地把经过说了一遍,补充道:“因为局长不肯下命令,副组长又顶着不肯开库,所以內纪委的人这几天一直守在国九局里,大概就等着一个机会趁虚而入,而且对我们实施了全方位的监控,军师都被越级禁言了,然后我和安副组长商量了一下,决定他以陪他老子去三亚国际经济论坛的理由脱身,想办法去通知你们,我留下看门。” 萧晚晴瞥了他一眼:“抽签?还是石头剪刀布输了?” 王枫不满地抗议:“组长你怎么能这么想我们呢?我们虽然只有两个人,也是经过了周密的思考和权衡利弊,才做出这个决定的。” “哦?你还有这脑子呢?”萧晚晴不客气地开了嘲讽。 王枫泄气地说:“我本来是想自己出去,让安瑞和那个宅男留下的,反正他就爱一个人待着研究他的高科技,可是他说的也有道理,过年期间火苗儿很忙,苦鱼呢又会在古刹禅寺里修身养性,再加上要避开內纪委的耳目,普通的联络方法肯定不行,必须得用一种公开的,无法禁止,无法监控的方式,能保证尽量多的人关注的,简单地说制造一次网络营销事件。” 他耸耸肩,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其实眉毛一直在不甘心地跳动:“他说,你要是直播平台的话,哪一个直播会值得你主动地推送到首页大加营销让全网都知道,是安志学的儿子在三亚第一次直播游艇美女蓝天白云呢,还是过气偶像跳钢管舞?” 萧晚晴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还有这本事呢?” 王枫哼了一声,自得地说:“我到底是做过几年偶像的,唱跳都来得,别说钢管舞,脱衣舞我都……咳咳,不提这个,这么说组长你是明白了?” “嗯。”萧晚晴喝光咖啡,把杯子递还给南瓜,淡淡地说,“我一看到苦鱼来找我们,就知道一定是出事了。” “你们做领导的又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下属啊?”王枫抱怨道,“连累我担惊受怕的,睡觉都恨不得在大门口打个地铺,內纪委那帮人想要进来的话,就踩着我的尸体破门而入吧!” 他的话音未落,‘食堂’大门忽然被推开,在这个鸡年第一天的凌晨一点半,几乎所有人都已经上床的时间,一群穿着黑色西装的內纪委人员就这么走了进来,精神饱满,仿佛是正常的上班时间。 王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人堂而皇之地进入。 萧晚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嗯?” 王枫深觉丢脸,二话不说就大步走了过去,气势十足地站在了他们面前挡住去路,微微仰起下巴,用一种阴郁的眼神看着为首的人,刻意压低了声音说:“过分了吧,各位?” 要不是他此刻的形象比较像个刚从床上爬起来的宅男,其实还是蛮有霸道噱头的。 于一念就仿佛根本没看见他,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着后面的萧晚晴,扬声说:“萧组长,內纪委调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王枫不忿地移动了一下身体,冷笑着说:“皇帝还不差饿兵呢,我们组长刚刚出差归来,这三更半夜的,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再说?你们就是故意想和我们特勤组过不去吧?” 于一念依旧没理会他,公事公办地说:“萧组长,职责所在,对不起,麻烦你。” 萧晚晴脸上毫无表情,一抬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插进兜里,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经过江路嘉的时候,看都不看他地说了一句:“跟我走。” “啊?哦!”江路嘉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萧晚晴既然说了,他肯定听从没错的,急忙把怀里抱着的江球球放到椅子上,紧跟在萧晚晴身后半步之遥的位置。 于一念退了一步,他带来的人也呈两列分开,萧晚晴目不斜视地从中间走了出去。 第二百零四章 第二百零四章 出乎意料,于一念并没有把他们带出国九局,反而直接上了电梯,按动了一个键,电梯平稳而快速地开始移动。 萧晚晴站在最里面,斜靠着电梯壁,看着前面堵得严严实实的內纪委工作人员,平淡地陈述道:“我要真想拒捕的话,这点人是拦不住我的。” 于一念就站在她面前,高大身躯把她和自己的人隔开,竟然有一些保护的意思,他低下头,看着萧晚晴秀丽的面庞,低沉地说:“我也不是来拘捕你的。” “那这算什么?盛大欢迎吗?”江路嘉站在萧晚晴身边,越看于一念越不顺眼,讽刺地说,“那还真是荣幸之至。” 于一念耐心地解释道:“只是有一件事需要萧组长协助调查,可能就是几句话的事儿,不过……为什么你要带着这位……预备役特工呢?”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看了江路嘉一眼:“因为过去的几天他都和我在一起,我想要是需要证明我的清白的话,他会是一个很好的证人。” “不需要。”于一念这三个字刚出口,就微微一怔,然后他看见萧晚晴抬起了眼睛,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重复了一遍:“不需要啊?” 这时候电梯已经挺稳了,门向两侧滑开的时候,萧晚晴低声说了一句:“那就还是之前的事了。” 说完,她并不去看于一念的脸色,平静地随着人流向外面走去,江路嘉照旧紧跟在她身后。 出来的地方就是翼楼的侧面,大概被临时划归为內纪委的蹲守点了,萧晚晴大步向前走去,对一路上进进出出的人视若无睹,好像她才是这个地方的主人一样。 于一念身高腿长,步子不慢,始终和她处于并肩而行的位置,江路嘉恼怒地瞪着他,觉得竟十分碍眼。 终于走到了最里面的办公室门口,于一念上前半步,绅士地亲自给拉开房门,却对萧晚晴强调说:“他不用进去。” 萧晚晴冷冷地拒绝了:“他是我带来的,我说了算。” “对。”江路嘉附和道,“我们特勤组的事,用不着內纪委的人来指手画脚。” 于一念不再阻拦,等他们进入之后,把房门关了起来,自己站在一边,拧着眉头,沉思着什么。 办公室里的人,不出意料的,是谢曜。 但是她的样子却并不像在工作,闲适地坐在一张老式的藤躺椅上,轻轻地摇动着,戴着一副眼镜,正在翻阅着一份《新京报》,看见他们进来,抬起头,和蔼地招呼:“你们来了啊。” 那态度跟招呼儿女后辈来家里吃饭的朋友一样从容,在过年期间尤为常见。 这不对劲儿!兴师动众,火急火燎地把他们叫来,绝不可能是招待他们来吃饭的,事物反常即为妖! 江路嘉不安地看了萧晚晴一眼,发现她脸色如常,似乎也是什么事都没发生,并不是面前这个人一刻都不能缓地把刚下飞机,昨天还因为精神力耗损而晕倒的她给传来内部聆讯一样。 “是,任务临时出了一点岔子,好在已经解决了。”她若无其事地说。 只有江路嘉这种随时严密注意着她一举一动的人,才能从萧晚晴状似平静的黑眸里发现一丝丝警惕。 于是他也紧张起来,严阵以待地站在萧晚晴身后,随时准备做出反应。 谢曜放下报纸,还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现在的报纸都没什么好看的。”然后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平和地说:“晚晴,你是个聪明孩子,你应该知道我叫你来是为了什么。” “啊,不就是开库检查吗。”萧晚晴轻描淡写地挥挥手,“安副组长是个死脑筋的宅男,又最乐于在我出差的时候当山中的大王,这种官本位意识其实很要不得,其实,不过就是特勤组的专库,您要查什么?就去查吧,我现在就可以批准。” 江路嘉大吃一惊,他刚才也是听到王枫绘声绘色地说了他们二人如何孤军奋战,和內纪委死磕到底,怎么也没让人接近专库的,怎么萧晚晴一回来,就这么把前面的革命成果都推翻,打开大门迎接对方的搜查了? 那他们之前还折腾个毛!? 谢曜看着萧晚晴,笑了笑,目光中竟然带着欣慰:“晚晴,你长大了,终于学会跟我耍心眼了。” “怎么会呢,谢主任,于公于私,你都是我的领导,我的长辈。”萧晚晴略带恭敬地说,“既然出于工作需要,我当然会全力配合,之前是我没回来,现在我回来了,一切都可以如您所愿。” 谢曜不笑了,伸手在眉间捏了捏,仿佛这时候才意识到时间已经到了凌晨,她等萧晚晴的消息已经等得太晚了。 “我当时要搜查专库,只是为了给我自己一个借口,也算是侥幸心理吧,希望事情真的和你无关。”她放下手,疲惫地说,看着萧晚晴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可是现在我确定了,东西就在你身上。” 萧晚晴笔直地站着,丝毫没有慌乱地反问:“什么东西?” “非要我说出来吗?”谢曜的态度忽然又缓和下来,她走到萧晚晴面前,伸手理了理那一头细密的卷发,“又去干什么了,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职责所在。”萧晚晴淡淡地说,“大家都是一样辛苦。” “是啊,所以你们在外面出任务打生打死的时候,我们放弃假期守在国九局等你回来,也不过就是要一个答案。”谢曜和蔼地说,“你是我和老葛看着长大的孩子,国九局就是你的家,不管你脑筋一热犯下了什么错误,我们都会给你争取到最好的结果,难道你不相信我们吗?” 萧晚晴抿起嘴,似乎是想笑一下,但是没笑出来。 “我当然相信葛局长和內纪委,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她乌黑的双眸清澈坦诚,让人一看就觉得她在说实话,“但我真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误。” 谢曜了解地点点头,微笑着问:“虿斯星哈娜王女携带的星魄在哪里?” 江路嘉吃了一惊,差点就看向萧晚晴,好歹忍住了。 萧晚晴比他显露的吃惊还要多一些:“星魄?那种能量物质是违反星盟规定,不允许带入地球的。” “是啊。”谢曜遗憾地说,“但是总有人铤而走险,就好比……”她眯起眼睛,审视地看着萧晚晴,缓缓地说,“你会不会觉得,这东西很有威力,如果归你所有,在必要时候就是一件决定致胜关键的法宝?” 萧晚晴迎着她的目光,淡定地摇了摇头:“不会。” 江路嘉在心里默默地吐了吐舌头,原来组长大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如此炉火纯青,真是值得他再学个三五年的。 “晚晴,你在骗我。”谢曜心平气和地指责道。 “我从来不欺骗组织。” “第一,徐芳然的确携带了星魄,第二,在去年12月31号的剿灭星空之门的行动中,月球基地监测到一股不属于地球应有水平的能量波动,但是当时我们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所以被你逃避过去了。第三,在我得到新的线索,去找你想确定这件事的时候,你就这么‘恰到好处’地出差了。”谢曜微笑着说,“还有别的解释吗,萧组长?” 萧晚晴想了想,试探地说:“內纪委有内鬼?泄露了机密?” “萧组长!”谢曜终于沉下了脸,重重地说,“别的事情上我都可以迁就你,纵容你,內纪委对于各局来说,都不应该是阻碍,是擎肘,大家只是各司其职,我们负责监督你们,防止权力滥用,尤其因为你的存在,我对于特勤组的事向来是睁一眼闭一眼,我相信你,你是个非常优秀的特工,你能处理好本职工作,可是我也明白,你的心理测评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是不合格的!你是个危险的,随时处于失控边缘的人,让你这样的人掌握超出正常范围的力量,其实是很冒险的行为!” 萧晚晴嘴唇不引人注目地颤抖了一下,似乎要分辩什么,可是终究没有,只是平静地说:“我的心理测评已经七年都是合格,我想您对我的指控并不成立。” “我不是想要指控你,我只是忽然明白了一件事,你从来没有忘记过仇恨,你拼了命一样地锻炼自己,成为优秀的特勤组组长,身先士卒,百战百胜,其实都说明了一件事!你觉得武力可以解决一切,你认为只要你强大了,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伤害到你!” 谢曜声色俱厉地说:“这本来没有错,但是你不应该在追求力量的道路上走的太远,甚至隐瞒不该属于你,不属于地球的东西!” 室内一片死寂,萧晚晴沉默着没有发声。 谢曜低声说:“放弃吧,孩子,地球还在观察期,星盟有规定限制我们的发展,星魄这样的物质如果留在地球上,后患无穷,甚至他们会主动追究的。” “一个低级文明的,还是处于监控期,并没有能得到和他们平等地位的星球,的确不该拥有那么威力巨大,甚至可以毁灭一个星系的力量。”萧晚晴不带情绪地说道,“这点我当然明白,只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并没有见过那个什么星魄。” 谢曜摇摇头,似乎是放弃了劝说,转身从桌上拿了一个手镯一样的东西,向她递了过来,简单地命令:“戴上。” 萧晚晴毫不犹豫地伸手接过,就要往手腕上扣去,江路嘉一见大急,也不顾领导就在旁边,跨前一步阻止道:“组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就往手上戴?!” 没等萧晚晴说话,谢曜已经做出了解释,她双手抱胸,带着分明是厌倦的神色说:“这是特定物质探测器,如果你身上有不符合地球科技层面应有的物质,它就会报警。” 萧晚晴瞪了江路嘉一眼:“你这么一来,越发让谢主任觉得我们特勤组做贼心虚了。” 江路嘉讪讪地退到一边,看着萧晚晴以一种毫不在乎的姿态将那个古怪的金属手镯扣到了纤细雪白的手腕上。 几乎是立刻,手镯的刻面上就激烈闪烁起了不详的红光! 第二百零五章 第二百零五章 在闪着激烈红光的同时,它还瞎叫唤! ‘呜呜呜’的刺耳声音久久回荡在室内,让三个人谁也不能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江路嘉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完美地扮演着一个‘不知内情诧异者’的形象,萧晚晴笔直站立,只是伸着那只手,她表情平静,对自己手腕上这个正在报警的装置好像一点都不在乎。 谢曜的神情也很平静,并没有勃然大怒立刻痛斥‘我就知道你在骗我!’,反而带着一股疲惫的释然,不得不抬高了声音压过警报声:“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萧晚晴单手托住了那个金属手镯,轻轻一拉,就把它从自己纤瘦的手腕上给退了下来,警报声戛然而止。 “我没什么可说的。”她毫无表情地说,“谢主任,我身上有没有超出地球科技层面的物质,你很清楚。” 她冷冷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部,然后又沿着手臂慢慢地下来,一字一句地说:“这些都是,不是吗?” 谢曜挺直了腰杆,这一刻她完全是內纪委的谢主任,而不是口口声声看着萧晚晴长大的谢阿姨了,她盯着萧晚晴的眼睛,咄咄逼人地说:“我们已经排除了类似因素了,你最好说实话,躲避问题是没有出路的。” “排除了吗?”萧晚晴镇定自若地说,“我不大相信呢,不如来做个实验吧。” 她头也不回地伸出一根手指向后招了招,江路嘉福至心灵地立刻凑上前:“组长?” “谢主任,这一位是特勤组预备役特工,江路嘉博士,关于他的档案我想你已经调查清楚了,巧得很,他脑子里恰好也覆盖着一张和我的头盖骨一样,‘不属于地球科技层面物质’的网。”萧晚晴慢慢地举起手中的那个金属镯子,一字一句地说,“这可以算是排除法了吧?” 这时候谢曜第一次正眼看江路嘉,之前完全忽视了这个人,她微微皱起眉头,总觉得这里面似乎有哪里不对,萧晚晴的神情太过平静,仿佛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 可是,她说的也有道理,没法反驳。 于是,谢曜点了点头。 萧晚晴单手拎着镯子,侧过头去看了江路嘉一眼,江路嘉二话没说,立刻自动自觉地卷起袖子,把整条小臂都露了出来,伸到她面前。 “矜持点,江博士。”萧晚晴不咸不淡地说,“并不是要给你抽血。” 说着,她打开金属镯子的搭扣,套上了江路嘉的手腕,然后轻轻合上,咔哒一声。 谢曜和江路嘉的全副心神都落在了探测器上,这一秒显得如此漫长,几乎有时间停滞的感觉。 萧晚晴的手还没有彻底离开,金属镯子的各个表面就同样闪烁起了红光,‘呜呜呜’的报警声和刚才一样,刺耳地回荡在了屋内。 谢曜脸色微变,不相信地看着江路嘉手臂上的金属探测器,然后又看了萧晚晴一眼,目光中满是怀疑。 萧晚晴淡定地向后连退了三步,远远地离开了江路嘉,摊开双手,以示自己的清白。 这一切无济于事,红光和警报声依然存在,甚至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谢曜抿了抿嘴唇,终于挥了一下手:“够了。” 萧晚晴利落地一点头,然后走上前去亲自摘下了金属镯子,双手递还给她,江路嘉这才悄悄地在她背后舒了一口气,感觉冷汗都要出来了。 谢曜没有去接探测器,反而深邃地看着她,冷不丁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您还觉得我是在欺骗组织吗?”萧晚晴针锋相对地问,“要么是这个探测器根本就不灵,要么……” 她眯起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就是江博士跟我一样,身上也带着一颗星魄,您觉得,可能吗?” 谢曜苦笑着摇头:“当然不可能,星魄又不是大白菜,随便都能捡到一颗。” “那不就得了,对于內纪委的指控,我不承认,事实上你们人证物证都没有,可以到此为止了吗,谢主任?”萧晚晴彬彬有礼地问。 谢曜垂下眼帘,苍老的面容上多了一丝倦色:“结束了,我们大家都可以睡个好觉了。” “非常感谢。”萧晚晴向后退了一步,“祝您春节愉快,鸡年大吉。” 往回走的路上,萧晚晴一直没有吭声,江路嘉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一直到出了电梯,眼看食堂大门就在眼前,他终于憋不住地问了一句:“组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还不就是这么回事。”萧晚晴毫无波澜起伏地说,“政治斗争没听说过吗?” “我不是问的这个!”江路嘉发急地说,“我是说那个什么星魄……” 他陡然脸色大变,声音颤抖地说:“该不会……那个时候……那个东西……” 他们在位于仙女湖底的大山腹地,暗河倒流的奇景之下,外星飞船的休息室里,曾经见到过一颗闪烁着蓝色光芒的宝石晶体,然后那个小怪物突然就发了狂,要来抢夺,萧晚晴没拦住它,自己当时情急之下,一把抓住…… 在后面就是灭顶之灾,滔滔洪水,那颗宝石晶体再也找不到了。 上哪儿去了呢? 似乎……有一个可怕的推论在悄然浮现。 他越想越紧张,手心都渗出了冷汗,在裤子上擦了擦,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低声表忠心:“组长!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好,记住你这句话。”萧晚晴若无其事地说,迈着步子稳稳地走在前面,推开大门,就听见军师沉稳的声音:“萧组长,你好,我终于被解除禁言了。” “辛苦了,军师,辛苦了,大家。”萧晚晴站在门口,环视了一眼,苦鱼和王枫都抬头用微带担心的眼神看着她,甚至南瓜都停止了扫地,圆滚滚的身躯转向门口,头顶嘟地亮了一下。 “內纪委那边已经完事了,大家都去休息一下吧,以更饱满的热情迎接明天的工作。” 王枫发出一声欢呼,趿拉着拖鞋就跳了起来:“耶!解放了!出狱了!我要开车去长安街上兜风!谁也别拦着我!这时候长安街上一定连个鬼影都没有!一年仅此一天,耶耶耶!” 苦鱼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也站了起来:“哎,既然这么说,结案报告洒家就留到明天再写!” 看着两人都走了,连南瓜都回到插座去充电,江路嘉依然有点怀疑,忐忑不安地问:“真的没事了吗,组长?” 萧晚晴把在椅子上呼呼大睡的江球球拎起来往他怀里一塞,红唇翕动,嫌恶地说了两个字:“磨叽。” 第二天早上江路嘉醒来的时候,还琢磨了好一阵子,说起来他从萧晚晴哪里得到的负面评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是‘磨叽’好像含义有点不一样啊,是嫌弃他不够男子气概? 唉,不过算了,反正他在萧晚晴面前从来没有过什么男子气概。 带着这个郁闷的念头,他磨磨蹭蹭地洗漱完毕,走到大厅的时候,发现除了萧晚晴别无他人。 “组长,今天没人上班吗?”他吃惊地问。 “嗯。”萧晚晴在光幕上划下签名,挥手把电子文件归档,转过半个椅子来,“今天大年初一,潭拓寺有头柱香和讲经法会,苦鱼要帮忙,火苗儿还在假期中,安副组长被他爹扣住说要参加完那个论坛才回来,王枫补休中。” 江路嘉清清嗓子,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那就剩下咱们两人了对吧?” 跟前几天一样,虽然他们遇到了各种危险,在地下爬来爬去,被水淹被水冲,差点死在一条复仇的人鱼手里,但是……江路嘉依然觉得回忆起来那是一段惊险刺激的经历。 因为萧晚晴一直跟他在一起。 “啊,对了。”萧晚晴忽然一拍手,拿着欧派站起来,一边在上面划拉着一边往外走,“跟我来,反正闲着也是没事,给你做一个小小的训练。” “好啊!”江路嘉欣然答应,“以前体力训练的时候觉得累,现在一旦停下来还真有点不适应呢!我都期待很久了。”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率先走出大门,在左边走廊中间停下来,不知道在欧派上操作了什么,旁边一扇门逐渐变成了透明的,显示出里面是一间不到三平米的狭小空间。 “进去。”萧晚晴头也不抬地吩咐。 江路嘉乖乖地一步迈了进去,转身站好,迷惑不解地问:“这是?” 还没等他说完,就看见明明是毫无阻挡的透明房门上刷拉一声,出现了一道铁栅栏,间距细密狭小,连一只手都伸不出去。 江路嘉大惊,这仿佛是监狱才有的待遇啊!难道萧晚晴对于他昨晚的保证不予采信,还是决定要做掉他?还是他在之前的行动中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当时为了稳住自己不动声色,现在是算总账的时候了?! “我早说过脑补是病,得治。”萧晚晴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站在门前冷冷地说了一句。 江路嘉郁闷地扑到门前,双手抓着铁栅栏,崩溃地说:“这是为了什么啊,组长!?死也要让我做个明白鬼吧?!” “世界上是没有鬼的。”萧晚晴纠正他,然后从铁栅栏上拔下一把钥匙,冲他晃了晃。 麻蛋!他刚才怎么没注意到门上是插着钥匙的!?难道这是考验自己的观察力? 在他继续胡思乱想的时候,萧晚晴当着他的面,一松手,钥匙划了一个抛物线,扔到了对面的墙脚下,离着他大约有两米多远的位置。 “江博士,我觉得这次实习考核,充分暴露了你精神力虽然很强,但操作能力却烂到家的弱点,可以说你压根不会使用它,这让我觉得该给你加课程了。”萧晚晴指着地上的钥匙说,“用你的精神力,把它勾到手里,然后操纵着打开门,就算一课,不难吧?” 不难……才怪! 他好容易学会了精神力外放,又好容易学会了精神力收敛,都是自己跌摸滚打着摸索出来的,这个精细微操作要怎么弄啊!? “好了,加油哦。”萧晚晴淡淡地说完,转身施施然地走开了。 第二百零六章 第二百零六章 齐远航下车的时候还有点心不在焉,落在后面,齐夫人扭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他神游天外毫无所觉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有意落后了两步,低声警告道:“大年初一呢!上爷爷的门拜年,多少亲戚都看着,你确定要顶着这张脸进去?” “啊?”齐远航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说,“不好意思啊,妈,我刚才走神了,婷婷都已经两天多没跟我联系了,打电话过去说手机关机,我有点担心她。” 不等他说完,齐夫人就打断他:“她能有什么事?又不是去了天南海北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是回她自己的老家嘛!不是一直说她是一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全村都是亲人,都把她当亲生女儿,回自己家能出什么事?!” “妈。”齐远航无奈地说,“大过年的,您别这么动气。” 齐夫人裹了裹身上的羊绒大披肩,也觉得自己情绪不佳,怕进去给妯娌们看到又要说东道西,放缓了声音说:“我也不是生气,就觉得你担心没有必要嘛,她是个独立自主的成年人了,又是回到家乡,大小也是个致富带头人,难免要挨家挨户拜亲访友,还要招待上门来的客人,现实生活都够忙的了,哪有时间天天抱着电话跟你腻歪?真要是那样成天一颗心围着你转的恋爱脑女人,你也看不上不是?” 齐远航笑了起来:“妈妈说的对。” “看吧,你们年轻人啊,谈个恋爱就是患得患失的。”齐夫人取笑道,“我觉得我这个傻儿子这次是真栽了,你对她的心思可比她对你的心思要多多了。” 齐远航笑着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像她这样生机勃勃的姑娘,我从来没遇到过,难免就陷进去了。” 齐夫人腹诽道,说的好听,什么生机勃勃,不过就是大山里野草一样疯长的野丫头。 但是她表面上丝毫没显露出来,反而笑着说:“行了行了,知道你心不在这里,给爷爷拜过年,你们小孩子就回去吧,说不定到时候就能给她打通电话了,大年初一拜年的人总是多嘛,走,咱们进去吧,高兴点儿,过年呢!” 她伸出保养良好的手,在儿子脸颊上轻轻拍了拍,齐远航无奈地一笑,做出精神焕发的样子来,她才满意地放下手,挽着身材高大的儿子优雅地登上了台阶。 没进门的时候就看到小姑子的独生娇女扑了过来,一叠声地嚷道:“三哥三哥!嫂子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可想她那个神仙锅了!味道好得不得了!我都馋死了!” 她母亲坐在后面沙发上,觉得甚为丢脸,不得不出言责备道:“叫舅妈了吗?说新年好了吗!?就知道吃吃吃,在家里给你准备了多少好东西,山珍海味要吃什么没有,这么馋干嘛!?你嫂子是专门给你做饭的吗?” 小公主噘着嘴说:“那些东西都不好吃嘛!再说,三哥不会跟我计较的!对吧?” 齐远航拉了一下她的马尾辫,笑着说:“当然不会,但是婷婷回老家了啊,想吃的话,等她回来吧。” “看!我就说三哥最好了!” 看到姑母脸色有点不自然,齐远航跟着圆场道:“好吃的东西,当然是人人爱吃,爷爷不是也挺喜欢的吗。” 他抬出齐老爷子来,本意就是压一压姑母,毕竟在这个家里,始终还是老爷子的一言堂,从上次的家宴之后,他有信心,老爷子一定会站在他这边的。 毕竟神仙锅的美味至今为止他还没遇到一个可以抵挡得住的人。 出乎意料,坐在沙发上的齐老爷子并没有顺势夸几句给他撑腰,眼皮都不抬地‘唔’了一声,算是回答,那样子,倒有点像不大高兴。 齐远航心里奇怪,却也不敢再说什么,雷水婷的身份对于他这个家庭来说,到底还是低了些,他刻意地在家里宣传她的重要性,只怕反而会画蛇添足。 “人都到齐了吧?”齐老爷子抬眼扫视了一下,大客厅里面热热闹闹地挤满了儿孙,那天吃过家宴的人,都在这里了。 他懊恼地在心里喟叹了一声:这叫什么事儿! 尽管如此,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他示意保姆过来打开电视机:“这个是上次我过生日的时候,拍的一些照片,他们给做了个mv,你们都过来好好看看。” 儿子女儿们倒还掌得住,微笑着互相看一眼,决定不管怎样到时候都捧场鼓掌,孙子外孙一哄而上,有的索性就在地毯上坐了下来,七嘴八舌的说:“爷爷你还知道mv呢!?真潮!” “这谁呀,偷偷摸摸做出来这个讨好爷爷,早说呀,我能找张艺谋的御用剪辑师来做!” “吹!你就吹!你怎么不说找帕瓦罗蒂给唱bgm呢?” “他一外国人!唱的生日歌也听不懂,白花钱了。” 齐老爷子不理会孩子们的叽叽喳喳,站起身来往书房走去,头也不回地吩咐:“多看两遍!都记住了!” 他推开书房的门,一个人走进去,把背后的儿孙满堂和响起的音乐声一起关在了门外。 书房里,葛局长正襟危坐,拿着一本书正在认真阅读,看到他进来,刚要起身,被齐老爷子挥手制止了,叹气道:“算了,还讲什么虚礼,我一把年纪闹出这个笑话来,唉。” “齐老,您别这么说。”葛局长合上书本,貌似真诚地劝慰道,“这种事向来是防不胜防,既然已经这样了,还是要想办法尽量减少影响的好。” “大局为重,这个我比你清楚。”齐老爷子坐到书桌后,松弛的眼皮耷拉下来,双手交握放在桌上,“外星人的存在,始终还在保密范畴内,我作为领导,更要以身作则,这不我都把那天吃过饭的兔崽子们一网打尽,叫过来让你葛大局长集体洗脑了?” 葛局长听出他声音里暗含的愠怒,只做不知,欠身微笑:“都像您这样深明大义,我们的工作就好开展了。” “嗯,你们也不容易。”齐老半闭着眼睛说,“老了,警惕性真不够了,我怎么就没看出这件事背后的包藏祸心呢,你说,会不会其实他们就是冲我来的?” 葛局长沉吟了一下,摇头说:“应该不会,远航和那个女人的关系,只是一场意外。” “年轻人,脑子冲动,感情用事。”齐老下了八个字的评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还是不放心地问,“吃了那个肉,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 没等葛局长回答,他就自嘲地摇摇头:“算了算了,都一把年纪了,就是马上去见马克思也闭得上眼了,什么副作用,老子不怕!难道还有外星人敢用这个来勒索我吗?” 他盯着桌面看了几秒钟,再度问:“不上瘾?” “目前没有发现上瘾的病例。”葛局长据实回答,“雷水婷在老家的农家乐开了五年,吃过这个肉的人也不少了,随访都是正常的,经过化验,里面也没有对人体有害的物质。” “那就好,那就好嘛!”齐老爷子终于完全放下心来,连连点头,“外星人啊,还真是害人!那些人也是,弄的什么来路不明的外星肉,就敢做给老百姓吃,为了挣钱不择手段!黑了良心!这要是有个什么改变基因的副作用,可怎么好?贻害中华子孙啊!这种行为一定要狠狠打击!” 葛局长陪着他又聊了一会儿天,确定外面的mv都播过至少三遍,该洗的都洗干净了,这才起身告辞。 他出门的时候,正好齐远航带着几个小侄子和小表妹在院子里摆烟花准备放,挽着袖子,笑呵呵的样子,看见他还跟他打招呼:“葛叔叔,来给爷爷拜年啊?怎么不吃了饭再走?” “哎,还有好几家呢。”葛局长直言不讳地说,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齐远航哈哈大笑,冲他挥了挥手,“慢走啊。” 然后他又开始埋头对付那一箱烟花,冬天的天气很冷,他刚从室内出来,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冻得脸颊有点发红,那是属于年轻人的健康血气。 看着他专注的神情,无忧无虑的笑脸,耐心地哄着弟弟妹妹们,俨然成熟可靠大哥哥的样子,葛局长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随即他就觉得自己的情绪真是多余,齐远航这样的天子骄子,什么都已经得到了,就算失去了一段记忆,一段感情,那又怎样呢? 他自有大好前程,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安稳地活着。 而在背后发生的一切,都随着记忆的清洗而了无痕迹,他完全忘记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不就是国九局成立的意义吗? 江路嘉抱着膝盖倚靠着铁栅栏坐着,目光呆滞。 他已经挣扎着奋斗了很久了,毫无进展,没了外挂小帽子的显示,他压根看不见自己精神力的存在,更不要说‘精细操作’了。 瞪着远处的救命钥匙,企图用眼神指挥精神力,但是直到眼睛发酸流泪,还是毫无所获。 那把钥匙始终躺在两米外的地面上,静静的,一动不动。 “我不会饿死在这里吧!”他终于恐慌起来,早饭他就没吃,这又过去了好几个小时,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回想起今天早上和萧晚晴的谈话,他挨个排除了一下,恐惧地发现今天大年初一,也许留在地下室的人只有他和萧晚晴。 萧晚晴就是把他关起来的那个人,所以是绝对不会来放他的。 这就是组长的教学方式吗?!不学会就挨饿?还真是简单粗暴,但是一点没效! 就在江路嘉灰心丧气开始畅想自己是不是会饿晕在这个牢笼里的时候,他余光一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顿时大喜过望! “江球球!快来救救爸爸!” 第二百零七章 第二百零七章 自从生活在特勤组,就被养得皮光毛滑,肥嘟嘟胖乎乎,连尾巴都比从前粗了一圈的江球球优雅自若地迈着猫步正在日常巡视自己的地盘,忽然好像听到有什么两只脚的庶民在直呼自己名字? 它不悦地竖起眉毛上的几根白毛,继续用戴着白手套的四只爪子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站在走廊中间,看看左边的房间,有点拿不定主意地摇着尾巴。 江路嘉在‘牢房’里都已经双膝跪下了,费劲巴拉地把手从铁栅栏的间隙中给硬挤了出去,对它招呼着,“快!看见那个钥匙没有?快把它给爸爸弄过来!” 军师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还在他头顶上说了一句:“江博士,这可不是训练的初衷。” “去他大爷的训练,我都要饿死了!”江路嘉火冒三丈地说,“鸡年第一天就让一个大活人饿死在国九局食堂里,传出去好听吗?!” 于是军师不再多问,江路嘉一只手抓着栏杆,一只手在外面疯狂摇摆着企图吸引警长猫的注意力,嘴里碎碎念:“养儿千日,用儿一时,江球球你可不能让爸爸失望!” 江球球踱着猫步,迟疑不决地凑过来,闻了闻他的手指头,一脸的迷惑。 江路嘉用力把它的胖猫脸转过来,对着钥匙那边,诱哄地说:“看到没有!就是那个!那个亮晶晶的东西!把它给爸爸弄过来,快去!乖儿子,爸爸出来之后请你吃大螃蟹!” 他的注意力一会儿在猫身上,一会儿在钥匙那边,不知道是哪根筋搭对了,本来沉睡在大脑中,死活叫不动的精神力忽然分出一缕,卷起那片薄薄的金属,在地上发出哐啷啷的清脆声响。 江路嘉一愣,刚想回忆一下自己是怎么触发‘精神力精准操作’的,就看见江球球把大头一摆,两眼瞪得溜圆,异常感兴趣地扑了过去! 最喜欢亮晶晶,还会发出声音的小东西了! “哎!哎哎!”江路嘉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拼命伸出手去够警长猫的后腿企图牵制住它,可是还是晚了一步,江球球欢乐地扑向那个已经被它划为‘玩具’范畴的钥匙,两只前爪左右开弓,来回拨拉着,把那片薄薄的金属钥匙在地上弄来弄去,闪电般地就窜出去老远! 只余下江路嘉伸出栅栏外的手还在无助地乱抓一气,他绝望的喊声回荡在特勤组的地下室里。 “江球球!你这个坑爹货!啊啊啊!” 葛局长的车在半道上接了萧晚晴,司机遵循了领导的指示,一直沿着城内的大街在来回开,那架势很有几分兜风的感觉了。 后车厢降下了电子屏障,谁也听不到他们的谈话。 葛局长只在她刚坐进来的时候说了一句:“齐家那边搞定了”,就不再说话。 萧晚晴也没有开口,静静地看着窗外空荡荡的大街,景观倒是很漂亮,树上都缠着彩灯,各家单位小区门口都挂着红灯笼,还有大字红横幅,喜气洋洋的,是个过年的样子。 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了:“难怪昨天夜里王枫非要出来飙车,原来这时候北京的大街,真的和别的时候不一样。” “是啊,一年又过去了。”葛局长也有所感慨地说。 接下来又是一阵寂静,半晌,葛局长才说:“內纪委已经撤离,看样子……你没被他们抓住把柄啊。” 萧晚晴面色平静,反问道:“局长的意思就是在说我真的做了他们指控的那种事了?” “啊,做不做的无关紧要。”葛局长轻松地回答,“我对你是绝对信任的,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会相信你肯定有自己的理由,只是也许你不大方便跟我们说……当然了,谢主任也并没有恶意,她只是和我理念不同,这几年越发偏执,总觉得我们这些人在背后利用职权搞什么阴谋诡计,何必呢,权力的确会使人腐化,可是內纪委难道就没有权力吗?他们又靠谁来制衡呢?” 萧晚晴的眉头一跳,葛局长仿佛也觉得自己有点说得太多了,就势转换了话题:“结案报告我看过了,还有什么补充吗?” “有,我通知聂处在月球基地动了点手脚,拦截下了那个叫云汐的辰海星人的遣返命令,虽然我没有直接证据,但我充分怀疑他那天之所以企图逃出国九局的监控,是和神仙锅脱不了关系。” 葛局长沉吟着说:“你要扣押一名合法入境的外星游客?” “因为我们现在不知道他是偶然察觉的,还是有意来地球寻找的,经过我的实地探查,降落在毛藜村的辰海星飞船至少有两艘,三十年前的那个女人也许就是来找第一艘的,那么三十年后再有人来地球寻找她也说得通,如果是前者,洗去记忆进行遣返就可以了,如果是后者,事情就没那么简单。”萧晚晴抿起嘴角,冷酷地说,“不能让他离开地球。” 她没有说的是:受害者人鱼三十年前来到地球,也许就是为了寻找那颗蓝色星魄,那么云汐是不是呢? “好的。”葛局长深知其中利害,果断地说,“这件事我授予你最高权限,必要时候可以彻底清除。” 他们都是在黑暗战线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人,见过太多的悲惨事件,心肠早就变得冷硬,甚至连一颗心都变成了灰色,在地球的存亡安危之前,容不得太多的儿女情长。 “苦鱼昨天经过了简单的勘察,发现因为地下水位的改变,江博士去过的另一艘飞船和我们进入的那一艘飞船,都已经被卷入了暗河深处,以目前的科技水平,除非动用移山填海的力量,否则是找不回来了,也没有必要去寻找,辰海星的科技水平并不见得有多发达,他们在宇宙航行上占有不可或缺的位置主要是因为作为领航员可以引动宇宙潮汐,既然人都已经死了,船深埋在地底就随它去吧,不建议进行挖掘。” 葛局长注意地听着,点了点头:“可以。” “最大的问题就是那个混血儿,雷水婷经过基因检测是百分百的人类,服刑期间正好可以被监控,看她的表现决定刑满释放之后是重新融入人类社会还是直接送到‘区域’,但是那一条人不人鱼不鱼的小东西,虽然被我伤到了,但是并没有死,它消失在暗河里,没有留下任何线索,我很担心会留下后患……” 葛局长温和地开解道:“当时你的身体情况不适合作战,勉力而为已经受了伤,这并不是你的工作疏忽,再说,逃脱了一个也算不上什么大事,他是外星和人类的混血儿,在地球长大,和母星没有任何联系,也没有接受过文化教育,充其量……就是一只野兽,再次出来兴风作浪危害人类的时候,自然我们还会抓住它,如果从此它就安分守己生活在地下河,那也不过就是野生动物的一种,甚至都不用我们负责,可以推给别的局嘛,五局不就是对什么‘生活在地球上的不明生物’挺感兴趣的嘛。” 萧晚晴轻轻地‘呵’了一声:“陈组长带着一批精英组员去跨维度寻找龙的踪迹,还没回来呢?” 葛局长耸耸肩:“谁知道呢,维度交通还是个新兴科学,别看现在没有消息,也许哪天冷不防地突然出现在大街上也未可知,意外之喜嘛。” 被他这么一调侃,萧晚晴自上车起就一直紧绷的肩背好像放松了一点,向后倚靠真皮座椅的角度也有所改变,葛局长注意到了她的这点变化,冷不防地突然问了一句:“我查看了一下特勤组的工作日志,发现你每次行动都是带着江路嘉,这是为什么?” 萧晚晴猝不及防地被问了这个问题,难得地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回答了:“没有什么原因,他是新人,当然我带着的机会要多一点,您也知道,我们组那些人,自由散漫惯的了,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不断,牢骚怪话成天讲,干本职工作还行,带新人怕是会带歪。” “可是……”葛局长微笑着注视她,“晚晴,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江路嘉并不是简单的特勤组的新组员,他的各项资质并没有比之前被淘汰的那些预备役们好到哪里去,他进入特勤组的最终目标,是在关键时刻替你去死,这点,从来没有改变过。” 萧晚晴默然,过了一分钟之后,微微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我明白。” “所以你只要把他当成是一个吉祥物,好好地放在组内就可以了,安排一些杂事给他干,博士嘛,秀才,手无缚鸡之力,好好地在组内干内勤,保住他那条命,以备不时之需,这就是他的使命他存在的意义,你完全没有必要带着他真的去参与特勤组的日常工作,尤其是外勤部分,这让我总觉得,你不是在利用他——” 葛局长意味深长地说:“却好像是在教他?” 萧晚晴平静地回答道:“是,我是在教他,因为我觉得,人生虽然短,干我们这行的意外又多,但每一天都得有意义地活着,您招江路嘉进入特勤组,是为了代替我,但是那一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我不想把他当成一头猪一样地养着,每天懵懵懂懂,只等死亡来临的那一刻到来,他是要死的,但在此之前,只要他在特勤组一天,我就要把他当成是一个平等的同事,我会带他看遍这世界上关于外星人的所有奇异事件,让他大开眼界,让他真正参与进来,成为特勤组的一员,只有这样,到了那天,他才会心甘情愿地替我去牺牲。” 葛局长默默地听她说完,微微动容,笑着说:“你这孩子想的很周到,是我偏颇了,我只是担心他会出什么意外,导致不能完成任务,却没想到一个人心甘情愿的牺牲才是能获得最后胜利果实的关键。” 他低下头,再抬起来的时候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泪光已经消失不见,轻声说:“当年勇毅一定也是心甘情愿的。” 第二百零八章 第二百零八章 萧晚晴回到地下室的时候,看见江路嘉正追着他养的那只胖猫在走廊里上蹿下跳,一人一猫都对着发出愤怒的嘶吼声,好一副不死不休的相杀场景。 她抱着手臂依着门看着,足足过了五分钟,江路嘉已经气势汹汹地从她面前经过了三次,才淡淡地开口:“我能问一下出什么事了吗?你终于发现它是一只披着猫皮的外星间谍了?” “啥?!”江路嘉大惊失色,一个虎扑,冲上去把警长猫给压住,双手举着前肢给拎了起来,举到和自己双眼平齐的位置,恶狠狠地摇晃了几下,“原来你是外星间谍!?我说怎么刚才故意给我下绊子呢!是不是想让我非战损性减员!?啊呀,真是没想到!你一定是早就潜伏在地球了吧!?” 萧晚晴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摇摇头往大厅走去:“我只是开个玩笑,不必当真。” “哦豁!早说呀!”江路嘉这才松了一口气,不然如果他亲自带进国九局一名外星间谍,那真是滔天大罪万死莫赎。 刚稍微放松了一点警惕,被他举着前肢,整条猫垂挂在半空的江球球就抓住了空隙,两爪齐出,啪啪啪啪来回狠狠扇了他四个大耳光,然后趁他手松开的空隙灵活地在他肩膀上蹬了一脚,踩得江路嘉身子一歪,借着这股力跳下去,飞快地逃窜无踪。 江路嘉欲哭无泪,都不知道捂那儿好:“哎哟!它打我!它还踩我!” 萧晚晴走到门口,撂下一句话:“局长说的真没错,你这资质是不如前面来的那些新人。” “哈?”江路嘉顿时不服气了,转身跟着她往大厅里走,“可是他们都没留下,我留下了啊!” 说着他忽然又惶恐起来,糟糕!忘记了今时不同往日,以往他是理直气壮在接受训练课程的新人,现在他可是已经结束了实习考核的…… 艾玛!就他在毛藜村那鸡飞狗跳,状况迭出的样子,这个实习考核的成绩,不大乐观哪! 江路嘉,一路成绩优秀,顺顺当当读到博士的好学生,生平第一次为考试成绩有可能通不过而发愁起来。 “组长,现在左右无人。”江路嘉瞥了一眼头上的天花板,“军师的嘴又很严,不如你先悄悄给我透个底儿,我这次到底能不能通过考核,成为特勤组的正式员工?” 萧晚晴没有坐下,弯着腰在电脑上操作着什么,头都不回地说:“怎么,心虚了?自己也知道自己表现不好?” “谁说的,我觉得我……我表现得还行吧。”江路嘉嘴硬地说,“紧要关头我也拼死挣扎了啊。” 萧晚晴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么自我满足啊?那你还担心什么?” 被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冷冷一看,江路嘉的气就虚了起来,他垂头丧气地说:“如果真不能通过的话,你早点告诉我吧,趁大家都不在,我丢脸也丢得少一点。” “呵呵。”萧晚晴面无表情地捧读了这两个字,拿着欧派就要往外走,看见江路嘉还傻乎乎地站在面前,不耐烦地用手上的东西拍开:“我去医务室一趟,你负责把午饭做一下,嗯,反正值班人数少,就吃饺子吧。” “饺子?好哇,过年就该吃饺子,什么馅儿的?”江路嘉颠颠儿地跟在她身边,殷勤地问。 “自己决定,这种小事还要领导操心吗?”萧晚晴目不斜视,大步走出,等待电梯的时候看见他眼巴巴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你实习考核的结果,要等大家都回来之后再宣布。” 江路嘉大惊:“什么!难道特勤组进人与否,是要靠投票民主表决的吗!?” 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萧晚晴一步跨进去,看着他烦恼的脸,暗暗地摇摇头,一手按下楼层键,一边说:“总要给新人一个小小的欢迎仪式啊,蠢!” 江路嘉先是一惊,然后又是一喜,刚想说什么,电梯门已经悄然合拢。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关闭的瞬间,似乎看见萧晚晴的脸上挂着一丝笑意。 国九局风平浪静,医务室也是冷清无人,只有值班人员还在坚守岗位,萧晚晴一路熟门熟路地进去,杨处长已经在诊室等候她多时。 “新年好,杨处,不好意思,大年初一第一天就又来麻烦你了。”萧晚晴嘴上虽然客气,可是脸上还是一点表情都没有,显得每个字都冷冰冰的。 好在杨处长跟她熟悉,丝毫也没介意,笑着说:“哪有什么麻烦的,你们这些一线战斗人员才真是出生入死,随时都有危险,我们做好后勤工作是应该的。” 说着他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站起来带着她往后面走:“除了补充‘液金’之外,还要做什么别的治疗吗?” “不用了,都还行。”萧晚晴简单地说,跟着他经过好几扇门,走到里面一尘不染的治疗室,杨处长按动墙上的装置,靠里面的墙壁打开,露出深深嵌入的冷藏保险柜。 经过萧晚晴和杨处长两重身份认证,保险柜的门才打开,机械手从里面拿出一个透明材质的罐子,里面装着三分之一多一点的蓝紫色液体,波面荡漾,被天花板上的冷白色光源一照,晃动间闪烁着细细碎碎的金色光芒。 “不多了啊,你也省着点用。”杨处长接过罐子,有点心疼地说,“这次又是怎么耗损了?” 萧晚晴咳嗽了一声,含糊地说:“危急关头,身不由己。” “哦,保密是吧?”杨处长笑了笑,“瞧我,又多嘴了,不该问的。” 他正要把那个罐子装入治疗槽的顶端,站在他身后的萧晚晴淡淡地说:“没事的,杨叔叔你说得对,你是看着我长大的,是关心我才会多问这句,这又不能算违规。” “啊?哦。”杨处长的手势稳定,虽然说着话,手上却一点颤抖都没有,准准地把罐子卡入了槽内,直起身子笑着说,“你十八岁就来国九局了,那时候又瘦又小,我们这些人谁不把你当孩子看待,没想到啊,当年的小姑娘现在变成英姿飒爽的萧组长了,这么能干优秀。” 他隔空点点萧晚晴,那神情慈爱得仿佛她还是个小女孩儿一般:“就是……还是太瘦了啊,该多吃点儿的。” 萧晚晴垂下眼睫毛,低声说:“那也没办法啊,我根本没有味觉,吃什么都不香。” 说着她抬起眼睛,似乎不经意地问:“你不是看过我的医疗档案吗?” “当然看过,你的病例是很罕见很有参考价值的一份病例。”杨处长嗟叹道,“我研究了很久,越看越觉得你这个孩子真不容易,受过那么严重的创伤,还坚强地活了下来,相比起来,没有味觉这个手术副作用已经是可以忽视的了,只要能活着就好啊。” 萧晚晴赞同地点了点头:“手术很成功,我也觉得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没有味觉就没有吧。” 杨处长顺着她的话说:“对,那个手术做得很巧妙,技术很高超,我想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对我也很有启发,唉,真想认识一下那位医生。” 萧晚晴漫不经心地说:“这也不难啊。” 她直视着杨处长,淡淡地说:“给我做颅骨再造,头部复原手术的,不就是杨叔叔你吗?” 杨处长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指着自己:“我?你别开玩笑!如果这个手术真是我做的话,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他缓缓张大了嘴巴,恍然大悟,急忙摇着头:“别别别!这是高级别机密对不对?我是已经被洗掉这部分的记忆了对不对?哎呀你这个孩子,大过年的怎么和我谈这个呢,试探我啊?先说好,出了这道门,我可什么都不承认。” 杨处长一边说,一边忙不迭地向外走去,挥了挥手:“反正这里你都熟,自己操作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走出去之后,房门迅速关闭,萧晚晴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半晌之后,似乎依旧不得要领,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脱去身上的衣服,赤裸着身躯跨入了浸满营养液的治疗槽。 满头乌黑的秀发在透明的液体里犹如水母的裙子一般地展开,她瘦削的身体纤毫毕露地浸泡着,一点一点地修复着。 她半闭着眼睛,用精神力触了一下头顶的屏幕,那个透明材质的罐子被启动了,一缕蓝紫色的‘液金’顺着管道流了出来,小蛇一般地潜入营养液,却并不溶解扩散,而是自动自觉地寻找到了要去的地方,有如生命体一般地游到了她的肩头,沿着雪白柔韧线条优美的手臂一路往下缠绕着前行。 一直来到了她的中指指尖,液体顶端化成了尖利的锥状,一头就扎入了她的血肉当中。 犹如真的被一条小蛇凶悍地咬了一口,萧晚晴的眉头重重一皱,忍住了一声即将出口的痛呼。 ‘液金’穿破表皮,刺穿肌肉,冲破一切阻碍到达她中指的指骨部分,顿时像是找到了巢穴一样,全力地涌了进去,满布骨质的细小间隙,结合得亲密至极,好像天生就该在那里一样。 萧晚晴紧闭双眼,咬紧牙关,一直到‘液金’补充完毕,机器自动停止,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小气泡从牙齿中间咕噜噜地涌上了液面。 杨处长说得对,液金所剩不多了,她也该想想以后怎么办了。 第二百零九章 第二百零九章 过了初三,特勤组的人员陆陆续续地返程了,安瑞和带着一脸的晦气,十分不爽地来了办公室,丝毫不像是刚刚热带度假归来,还被王枫大肆嘲笑:“直播我看了,哎呀,蓝天白云,一百呎的大游艇,十几个嫩模网红,个个都穿巴掌大的比基尼,啧啧,你这个年过的真是值了!” 安瑞和不耐烦地说:“工作需要!不是为了把动静尽量闹大好让苦鱼或者火苗儿看到吗,又不是我想要的。” “妈呀真是受不了你们这些有钱人!”王枫饿虎扑食一般地冲过去搭在他肩上,“什么好事都给你占了,这么高端的享受,身为男人,天堂也不过如此,结果呢?你说什么?‘又不是我想要的!’,你不想要给我呀!” 安瑞和一把甩开他,冷笑着说:“王枫,说说吧,我的车现在在4s店是怎么回事啊?总不能是做日常保修吧?” “呃……不要转移话题!”王枫心虚的说,“我们要说的你假公济私,利用职权,大肆奢侈的事儿!” “嚯!过了个年嘴里学会新名词了啊?”安瑞和眯起眼,哼了一声,“可惜啊,我用的都是我自己的钱,一毛钱也没用组里的,哪里假公济私了?” “你的行为破坏了特勤组的形象!搞得好像我们国九局日常就是这么花天酒地似的,不羞愧吗副组长?!” “两千多万观众里面知道我是特勤组副组长的不超过一只手!我爹都没嫌我花钱多呢,用得着你管!” “你这简直就是逼着我仇富!” “先说清楚我的车怎么回事?!现在要运回欧洲去返修!而且我怎么跟我爹解释我明明跟他在三亚的时候我的车却在北京掉漆了?” 萧晚晴一直看着他们俩争吵,这时候彬彬有礼地问:“这种老百姓的俗事可以留到下班之后再解决吗,两位?” 苦鱼悲天悯人地念了句佛,评论道:“唉,都是闲的。” 两人愤愤不平地互相瞪了一眼,终于消停了下来,萧晚晴扫了一眼正襟危坐,脸上貌似平静,实则激动不已的江路嘉,慢吞吞地说:“火苗儿日程繁忙,要过几天才回来,就先开个例会吧,第一件事——” 安瑞和立刻打开工作笔记,严肃地说:“第一件事是整顿组内风气吗?这个我有深刻的理解!在三亚的假期里我有充足的时间在思考我们组的问题和不足之处。” “这个容后再谈。”萧晚晴急忙打断了他的发言,“首先,我作为组长,正式通知大家,江路嘉博士的实习考核成绩为优秀,所有培训课程均已完成并顺利通过,现在请欢迎他成为特勤组新的正式成员。” 江路嘉心花怒放,急忙从大桌子边上站起来做谦虚状:“我还年轻,需要学习的地方很多,请大家不吝赐教——” “好了下一个议题。”萧晚晴以比刚才还要快的语速打断了他的话,“关于本季度的工作安排,菜单的制定……” 于是就连王枫出于礼貌举起来准备鼓掌的手都放了下去,开始一本正经地讨论起‘春天食堂新气象’的事来。 江路嘉失落地坐了回去,纳闷地感觉自己的地位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 一直等到安副组长的行业风气思想整顿议题完毕,萧晚晴宣布例会结束,他才赶紧站了起来,期期艾艾地问道:“那个,既然我已经是正式成员了,办公桌总该给我一张吧?” 为了掩饰自己的虚荣心,他还挥了挥拳头:“我迫不及待要投身工作了呢!” 萧晚晴皱着眉头,看了一眼呈蜂窝状分布的五个格子间,仿佛在考虑哪里还能再抠出一点空间来。 王枫揽住江路嘉的肩膀,低声说:“你呀,真是没眼色,这个问题让领导很为难哩!” “啊?”江路嘉愣住了,不过就是多加一张桌子,这是他的正当权益吧,有什么为难的? 王枫恨铁不成钢地锤了他一记,指着前面的五个格子间对他说:“你看,现在五个人,左边两个,右边两个,组长在中间,这是什么?这是c位啊!妥妥的中心地段,我们当年上台为了谁站c位明里暗里都撕得不可开交,从粉丝到团队到公司都有出力,现在加了你一个,左边三个,右边三个,那就不能突出组长的带头作用了,哎呦!谁踹我!?” 萧晚晴把用精神力操纵的椅子拉回来,头都不抬地说:“过气多年,依然心向娱乐圈,开口闭口都是专业术语哈?” “不是不是,组长,我只是向新人说明一下,要在组内对领导始终持尊敬的态度,不要给领导添麻烦,这才是下属的本分嘛。”王枫狗腿地说。 安瑞和凉凉地说:“我怎么觉得你没少给领导添麻烦啊?” “好了,军师,给博士弄一个格子间出来,所有办公设备比照通用份例配给,要添加什么之后再打报告,安副组长,财政上该发给他的津贴和各路费用你跟进一下。” 安瑞和提醒道:“组长,还没到初五,财会那边没有上班。” 江路嘉赶紧说:“没关系的,我不急着用钱。” 王枫默默丢给他一个‘可以啊,现学现用!’的眼神,江路嘉假装没看见,急切地向前跨了一步,对萧晚晴信心满满地说:“组长,我觉得首要问题是先给我配备武器装备!” 他真是受够了手无寸铁的无力感了,尤其是上次在毛藜村的经历,如果他当时手里有什么高端武器,一炮轰过去,萧晚晴就不用过度耗损精神力而晕倒了吧。 “武器装备啊?”萧晚晴喃喃地说,扭头看了安瑞和一眼,“我怎么记得上次他领过了?” “没错。”安瑞和召出光幕,搜索了一下,肯定地说,“他领过一把空气枪了。” “哦,那就对了。”萧晚晴对江路嘉敷衍地说,“那就是你的武器配备,不过因为我们的主要目的是维持群众情绪稳定,尽量别搞事,所以在非紧急情况下是不会允许你扛着武器满街跑的,就留在武器库里吧,必要时候向安副组长或我申请开库领取即可。” 江路嘉傻眼了,结结巴巴地说:“那不就是个玩笑……吗?” 安瑞和严肃地提醒道:“注意你的言辞,江博士,在武器相关的问题上,我们从来不开玩笑。” 江路嘉眼前一黑,他早就忘记了那档子事,不过现在回想起来,依然可以模模糊糊地记得那似乎是一把硕大无比,又笨又没用,用抽取空气再发射作为子弹,实则杀伤力还不如高压水枪的蹩脚家伙? 犹记得他们是怎么评价的“这是武器库里唯一一把没超过地球科技层面的武器。” “不是,组长!怎么就尘埃落定了!那时候不就是我随手一选吗!难道就此定终身!?这不科学呀!”江路嘉几乎要咆哮了。 一想到以后万一有什么武装任务,别人都是手持强大火力黑科技武器,潇洒地一抬手就灭掉外星敌人,保护地球,维护和平,他则是气喘吁吁地带着一架完全不顶用的空气枪,就眼前一黑。 或许直接抡着家伙当冷兵器用,还能抡死几个呢! “一般来说,对你这种没有接触到外星武器的菜鸟,第一眼印象是很重要的,要相信直觉。”萧晚晴淡淡地说,“你当时选中了它,一定就有需要它的理由,虽然现在看不出来,但是将来会逐渐浮现的,而且武器是工具,重要因素还是使用武器的人,历史上也不是没有人和武器要充分磨合之后才能发挥最大效果的事。” 江路嘉张口结舌地看着她侃侃而谈,半晌才说:“我怎么听着特别像玄幻啊,修真啊之类的小说里说的所谓‘认主’?这不应该是你的画风啊组长!我们要讲科学!武器就是武器,只和科技水平和出厂质量有关,和用的人有什么关系?你这个说法很唯心主义啊!” 萧晚晴冷淡地说:“我说科学就是科学的。” 江路嘉欲哭无泪,看着她一甩长马尾,双手插在兜里,头也不回地离开办公室,黑色风衣下摆潇洒地一甩,露出两条长腿。 即使是这种情况下,他依然觉得:好好看。 看着他目视前方呆若木鸡的样子,安瑞和难得地发了一点善心,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有些话组长不好开口,我来说吧。” 他不自然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承认道:“那个空气枪是我做的,当时我刚进特勤组,一下子见识到的东西太多,只是个练手的玩意儿,后来因为太大,也不好搬动,就扔到武器库里不管了,反正地方大,一个收纳的小技巧嘛。” 王枫立刻蹦了起来,指着他:“假公济私!” 安瑞和一巴掌拍开王枫,又继续说:“没想到你会这么不长眼,选中了那玩意儿,但事到如今也没办法了,组长既然说不许你再选别的,就勉强用它吧。” 江路嘉欲哭无泪地说:“要怎么用啊!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拿它打鸟儿吗?!” 安瑞和测过脸去,和苦鱼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其实,大师曾经应我的要求,试验过几次那个武器。” “什么?鸟雀虽然渺小,也是一条命,大师你这样做不好吧!?” 苦鱼脸上现出尴尬的表情,转过身去假装忙碌,嘴里叨咕了一句:“唉,都是黑历史了,阿弥陀佛。” 安瑞和耸耸肩,压低声音道:“你要知道,这个武器的科技水平之所以限定在地球层面,是因为能够催发的物质条件必须非常地轻,外星的此类能量物质是禁运的,在我们而言嘛,就是空气最方便了,无穷无尽,要多少都有,杀伤力也因此而减少,甚至不如水枪,因为水的密度要比空气大多了。” “所以嘞?”江路嘉不明白地问。 安瑞和的眼睛里闪着神秘莫测的光芒,轻声说:“可是精神力的话,又比空气要轻,照样是取之方便,信手拈来的……” 第二百一十章 第二百一十章 江路嘉脸色呆滞,脑子里已经疯狂地转起来,他迅速领会了安瑞和的意思,一把抓住他的手,激动地说:“但是精神力爆发的威力要比空气大得多!” “宾果!另外请不要随便抓我的手,我笔直笔直的,比钢筋还要直。”安瑞和抽回了自己的手,稍显卖弄地说,“所以我当年随手造就的半成品小玩意儿,无意中竟然成了一件既符合地球科技水平,不算犯规,又可以威力巨大的武器,当然了,只有放在有精神力的人手里,才能达成后者。” 他看着背对大家装作很忙碌的苦鱼,哼了一声道:“还有的人心理障碍,凡事不大愿意动手的,有了精神力也不能发挥武器的威力。” 江路嘉大惊:“大师当年是杀了多少鸟雀啊?” “没有啦,我们当年在野外测试的时候,他就是……那什么,生怕辜负我的期望,所以用尽了全力,结果一家伙就射到了月球上,戳了个大洞,基地的人不得不冒着被民间天文望远镜发现的危险,出动机械车修补了三天,还顶着个石头当伪装。” 江路嘉镇定地说:“副组长,不要骗我,地球离月球平均距离也有三十几万公里那么远呢。” 就算是一束激光,射到月球上也该消散了吧,何况是无形无迹,虚无缥缈的精神力。 “是三十八点四万公里。”安瑞和精准地纠正他,然后摊开手,貌似遗憾地说,“有什么办法呢,我都挺惊讶我的科研能力的。” 王枫在一边呱噪道:“不管他说什么,你就说‘啊呀好棒棒’就行了,满足一下宅男的虚荣心!” 安瑞和瞪了他一眼,然后神色一正,对江路嘉严肃地说:“所以这就是武器库轻易不能对外开放的原因,里面的一件不起眼的武器拿出来都可能造成严重后果,如果你听了这话立刻就要求拿出来给你试试能不能射到月球的话,我将以副组长的身份对你进行内部通告批评。” “不会不会,我哪有那么吃饱了撑着。”江路嘉来回看着他们,又担心地问,“你们该不会是合起伙来骗我的吧……” 安瑞和鄙视地转过椅子去:“不信的话下次真到用的时候你试试啊。” “呃……不了,这种时候还是不要来的好!” 下午的时候,萧晚晴和安瑞和做例行的库房巡查,走廊两侧的房门纷纷开启,露出之前难得一见的真面目。 可惜江路嘉权限不足,只能装作路过,站在门口好奇地张望一下,大多都是冷藏库,一打开就一股白气迎面扑来,跟瑶池仙境一般。 萧晚晴查完最后一个库房,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在门口探头探脑,啪地把欧派一扣:“很闲啊?精神力微操的训练课程练完了吗?” “练完了练完了。”江路嘉急忙说,丝毫也没敢说上次江球球是把钥匙拿着当玩具一路扒拉走,他费了半天劲,直接把铁栅栏的合页给卸掉才逃脱成功的黑历史。 “哦,那就上增强课吧,我去找苦鱼给你安排一下。”萧晚晴看他并不像从前一样,听到训练课程就愁眉苦脸,反而有点欲言又止的样子,站住了淡淡地问:“还有事?” “呃,就是……安副组长按照规定给我发放了制服。”江路嘉吞吞吐吐地说,“但是只有厨师装。” 天地良心,虽然都是白色,但他可真没想过把医生的白大褂从此就换成厨子的白围裙。 萧晚晴微微挑起眉毛,不相信地问:“尺寸不合?” “不不不,量身定做的,非常合,没有比这个更合的了,简直是……高级成衣制定嘛!”江路嘉吞吞吐吐地说,“就是,还有其他的呢?是不是安副组长忘记了?” “你还学会越级告状了你?”萧晚晴鄙视地说,随即摇摇头,“没有什么其他的,我们又不是楼上的行动处,人员流动快,凡是出动必须身着统一制服,我们特勤组都爱穿私服,尤其火苗儿坚持自己的审美,根本没法统一,发厨师装也就是个掩人耳目,在后勤的账目上好装得像一点。” 她摸了摸下巴,猜测道:“你是想要置装费吧?没问题,等下跟安副组长申请吧,工会有这个福利的。” “不对呀?”江路嘉失望地说,“我明明见过你穿制服的。” 萧晚晴冷冷地哼了一声,一边转身离开一边丢下一句:“我穿一身黑也是私服,不是woman in ck。” 江路嘉不甘心地追在她身后,鬼使神差地突然冒出一句:“我看你穿过!一件白色连体衣,就像接送我们的开飞行器的驾驶员穿的那样。”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眼前忽然一花,萧晚晴身影晃动,转瞬就逼近到了跟前,江路嘉肩膀被她狠狠推了一把,整个人维持不住平衡,向后重重地跌倒,后背一下子撞到了坚硬的墙上,脊梁骨生疼!他嗷地一声就叫了起来。 叫到一半,江路嘉惊恐地瞪大眼睛,赫然发现自己脖子边上有一柄短刀烁烁发光,蓝紫色的刀身锐利轻薄,上面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金色电芒,还发出不祥的电弧火花闪耀声音。 脸颊上甚至都能感受到刀刃的寒冷锋芒! “这……这……”他吓得都开始结巴了,虽然萧晚晴就在面前,也不敢低头去看一眼她的脸色,生怕自己一低头,锐利的刀刃就会割破自己的脖子。 夭寿了!这是又说错那句话了?为了一件制服不至于的吧?特勤组都吝啬成这样了?多领一件衣服就要发生血案? 他会不会成为特勤组历史上最短命的正式成员啊? 好像离宣布他正式加入特勤组,还不到六个小时吧?! “说。”萧晚晴的声音轻柔,却带着咄咄逼人的杀气,“你是谁?谁派你来的?你知道多少?你的目的是什么?” 江路嘉莫名其妙,也不敢摇头,生怕一动正好碰上刀刃,摇个头倒把头给摇掉了。 “我,我是江路嘉啊!组长!你怎么了?中邪了吗?鬼附身了?走火入魔?”江路嘉语无伦次地分辨着,“我就是我啊!我和上午的是一个人!和昨天的也是!军师呢?军师可以为我作证!它不是一直监控着大家的脑电波吗?它可以证明我就是江路嘉。” “确实如此。”军师神出鬼没地出声了,“是本人没错。” 萧晚晴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阴寒之意,一字一句地说:“我知道你是江路嘉,可江路嘉又是谁?你不该知道我穿过连体飞行衣的……” 江路嘉张口结舌,竭力想了想,好像真是的,自从认识萧晚晴之后,除了那次去神仙锅她穿过一次红色晚礼服,其余时间都是一身黑,从来没穿过别的颜色,更别说什么连体衣。 “我想想……别着急啊组长,手稳一点,容我想想。”江路嘉连眼睛都不敢眨,生怕萧晚晴大喝一声‘眼珠乱转分明想说谎!’,手起刀落自己小命就没了。 可是他记忆里真的有这么一幕啊!萧晚晴纤细的身体穿着一件连体衣,蜷缩着坐在角落里,还哭了…… 哦漏!这不就是他莫名其妙地出现的噩梦嘛! 江路嘉懊悔得恨不得打自己一个耳光,自己真是蠢!怎么傻乎乎地把梦里的事当真了呢!还说了出来!难怪萧晚晴生气,要是再说下去,梦里她哭得那么凄惨无助,那么伤心,哀哀求告…… 萧晚晴肯定劈头盖脸就把自己胖揍一顿了。 不过这也不难怪自己,谁叫那个梦这么清楚,清楚得就好像是真的一样! 甚至连萧晚晴额头上的伤疤也那么逼真…… 不对!等等啊!萧晚晴额头上的确有一条横贯而过的暗红色疤痕,丑陋而又触目惊心,平时都用厚厚的刘海遮挡住,那次在招待所里,自己一下子伸手去揭开了,看到的同时就被她赏了俩耳光。 江路嘉脸色阴晴不定,已经不知道到底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是他先做了梦然后再看到疤痕还是先看到疤痕再做了梦……可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要不是他确定自己大脑上覆盖了保护网,记忆是无法清除修改的,他还以为是不是又被扭曲了记忆呢! “我的耐心有限。”萧晚晴看见他的神色仓皇,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却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冰冷地说,“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这次不说,就不要说了,监狱里见吧。” “不不不!我说我说!”江路嘉一咬牙,虽然这件事听起来很匪夷所思,但是还是说实话吧! 他忐忑不安地说:“如果说,我是……梦里看到的,你会相信吗?” 萧晚晴短促地冷哼了一声,虽然没说话,但是满眼都是‘你tm的在逗我?’的讥嘲。 江路嘉丝毫不怀疑萧晚晴说到做到,也许下一秒就能把短刀一抹,让自己身首分离,心里早就叫起撞天屈来,天知道,不过就是顺嘴一说的事儿,萧晚晴干嘛这么在意? 好像这是特别严重的事一样? 就算她在梦里哭了,那又怎样,不过是个十七八的小丫头,谁还没个中二黑历史,至于就要杀人灭口? 腹诽归腹诽,他嘴上却一点都不敢迟疑,连珠炮一样地倒了出来:“就是元旦那天,回来之后我睡着了,忽然做了一个梦,梦见你穿着那么一身!白色的,连体衣,没有别的了!就这么简单,组长你相信我啊!” 萧晚晴冷冷地说:“还有呢?把你‘梦见’的情形给我老实交代一下。” 江路嘉一咬牙,彻底豁出去了,就算要死,也得把话说完了再死,于是闭上眼睛梗着脖子大声说:“我看见的你还小,十七八岁的样子,坐在墙角,对面有个人,你在哭,你在求他,说……说你不想死!”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忽然觉得脖子上的压迫一松,短刀挪开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第二百一十一章 江路嘉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实话实说还是明智的,这不,萧晚晴就相信了他,把威胁的武器移开了吧! 等他睁开眼睛,却大吃一惊,萧晚晴已经不在紧逼他面前的位置了,而是朝后退了好几步,倚靠在对面的墙壁上,眼神愣愣的,脸上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茫然。 甚至,还有一丝脆弱…… “组长?组长你怎么了?!”江路嘉立刻紧张起来,急忙走过去关心地问,“是哪里不舒服吗?上次那个精神力耗损的后遗症还没过去对不对?我扶你去休息一下吧?还是我叫安副组长过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住萧晚晴的手臂,萧晚晴被他这么一碰,顿时清醒过来,一抬手就甩开了他,用力之大,江路嘉向后跌了两步才站稳。 “别碰我。”她冷冷地说。 江路嘉有点自讨没趣,摊开手,无辜地说:“你没事吧?那就好。” 但是她的脸色虽然一直雪白,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白得近乎带上了淡淡的灰色,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一样。 “我就说呢,”萧晚晴困难地喘着气,一字一句地说,“上次在毛藜村的招待所,你是不是也做了噩梦?所以我叫醒你的时候,你突然撩我头发,看到我的伤疤……” 江路嘉不好意思地承认:“是,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就又做了一遍同样内容的噩梦,当时太累了,你进来的时候我以为还在梦里呢,不好意思啊,你不也打过我了吗?扯平了。” “扯你妹的平。”萧晚晴木着一张脸,粗鲁地说,“我当时大意了,以为是你这个爱动手动脚的毛病没改,没想到你是看到了那一幕,知道我额头上有这个疤。” “对不起。”江路嘉诚心诚意地道歉,“我之前真不知道,确实很不礼貌,但是……” 萧晚晴打断了他啰嗦的道歉,单刀直入地问:“你说第一次做梦是在元旦那天?那次有什么异常?” “异常那可就多了!之前不是我们齐心合力打败了女巫,销毁了星空之门,还把王枫给救出来,顺便解救了来听音乐会的一万多口子人嘛,这每一件都是异常吧?”江路嘉小心翼翼地问。 萧晚晴用一种近乎阴郁的目光看着他,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江路嘉被她的目光扫视得像是站在x光机后面一样,心里连连打突,拼命琢磨自己是不是哪一句话又说错了。 “你那天,第一次使用了精神力外放对吧?” 在难堪的沉默中,江路嘉终于等到了萧晚晴开口问话,忙不迭地点头:“是啊,我还不知道呢,是之后你告诉我,那两万个手术结其实大部分都是用精神力打的,我才知道成功了。” 萧晚晴疲惫地闭上眼睛,按住了额头,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了起来。 她也想起来了,在那个被米娅单独隔离的空间里,她行动受限,被藤蔓死死地固定住,然而米娅附身在林乐陵身上,冲进了房间,眼看就要从背后袭击毫无所觉一心闷头打结的江路嘉。 江路嘉的精神力属于初次触发,虽然凭本能冲过来阻挡,但是无济于事。 于是自己催发精神力过去,牵制住了米娅的行动。 在这个过程中,自己的精神力和江路嘉的精神力犹如水乳融合,纠缠在了一起…… “我明白了。”她睁开眼睛,淡淡地说。 江路嘉小心地问:“能给我讲讲吗?” “不用。”萧晚晴断然拒绝,“不是你该知道的事。”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到江路嘉无辜的脸上,想了想,补了一句:“也不是你的错,忘了这件事吧。以后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江路嘉被她这突然变化的态度搞得完全摸不着头脑,指着天花板苦着脸说:“举头三尺有军师,我不提它也会知道的。” “我会处理的。”萧晚晴此刻已经全然恢复了平静,看到安瑞和从走廊那一端走来,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江博士刚才找我说置装费的事儿,我让他找你申请。” “哦,好的,跟我来吧。”安瑞和不以为意地答应。 江路嘉怨念丛生,在心里疯狂地呐喊:搞毛!我们刚才又是动刀子又是威胁的,难道是在说置装费吗!?你把我吓成这样,险些以为马上就要变成失踪群众了,怎么就这么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前因后果什么都不告诉我?!还拿不拿我当自己人了? 安瑞和看他一直盯着萧晚晴远去的背影,目光灼灼,奇怪地问:“干嘛?什么事非得找组长,我这个副组长说话不顶用是吧?” “啊,没没有。”江路嘉这才回过神来,想起萧晚晴最后的指令,咳了一声,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地跟安瑞和走了,“就是觉得组长那身风衣怪帅的,想买个同款……” 萧晚晴一路上都维持着镇定,只有垂在身侧的手在微微发抖,一直到进入了军师核心部位的封闭式小房间,就再也忍不住了,房门关闭的一瞬间向后倚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青白到毫无血色,眼睛里情绪激烈,仿佛随时有一腔怒火要喷涌而出,毁灭面前的一切。 几条洁白的光纤从周围悄然无声地伸出来,自动结成一个软兜样的形状,轻柔地把她瘫软的身躯给包裹了起来,一直运送到中间的空地。 萧晚晴仰面朝天,黑白分明的双眸死死地盯着天花板,像要穿透上面的一切,看进深邃而无边无际的宇宙里去。 “萧组长。”军师沉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的情绪少有的极大波动,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萧晚晴艰难地动了一下嘴唇,试图发出声音,但是她的嗓子里就像塞了无数的棉花,死死地堵住,这口气怎么也发不出来。 无奈之下,她只有放弃,用精神力直接和军师交流:“江路嘉看到了我十八岁那天发生的事。” 军师默然,过了一会儿才说:“虽然我是个ai,我也知道那一天的事对你有深刻的影响,从那之后你可以说是脱胎换骨,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啊。”萧晚晴讽刺地说:“要说脱胎换骨,那就是更往前的事了。” 军师聪明地绕开了这个问题,直接问道:“可是,这在国九局是最高机密,江博士一个新人怎么会知道的呢?” “这就是问题所在,他说,他是梦见的。” “不可能。”军师断然否认,“虽然我也听说过民间故事里有很多托梦之类的传奇故事,但就现实而言,江博士不可能有这样的本事。” 萧晚晴的牙齿紧紧咬住了嘴唇,几乎咬出血来,在大脑里交流道:“军师,你听说过心灵感应吗?” “啊,我知道,科学的解释是脑电波的互通,这个虽然在科技层面不怎么难,但是以地球人的大脑功能,只有极少部分的人,误打误撞才能产生。” “江路嘉的精神力和我的精神力产生了共鸣。”萧晚晴仰起一张雪白秀丽的脸,静静地看着头顶,“ 所以他做的梦,不是自己想象出来的,而是直接攫取了我的记忆碎片,所以分毫不差地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军师沉默了一会儿,评价道:“有趣!这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发现!” 萧晚晴对它前两个字并没有勃然大怒,反而赞同道:“是的,非常有趣,苦鱼的精神力也很深厚,我和他并肩作战多次,也曾有精神力在一个范围内同时使用的情况,但是……从来没有发生过共鸣。” “那么,江博士和苦鱼的不同在哪里呢?”军师被勾起了兴趣,追问道。 萧晚晴缓缓地抬起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头部:“你不如问,我和江博士的相同之处,在哪里。” 她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沙哑着嗓音艰涩地说:“就在这里啊,我们的大脑都被一层不明材质的东西覆盖着。” 军师不做声了,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萧晚晴平静地说,“你觉得是什么情况呢?巧合吗?我能活着回到地球,本来就是一个奇迹,然而我变成了一个裸露着大脑,骨骼软化,站都站不起来,只能一直泡在营养水槽里的怪物,苟延残喘地活着,连亲生父母都害怕我,主动要求让我少受点痛苦,请求对我施行安乐死,我回到地球就是为了死吗?……是杨处长给我做了修复手术,重造了颅骨,让我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地生活,走在人群里没有什么不一样,不会有人再叫我‘怪物’。而这个材质不属于地球层面的物质,来源于星盟特殊调派,龙尾星的产物,因为绑架我的是他们的人,所以网开一面的特供……这是我头盖骨的由来,那么江路嘉呢?他好好地生活在地球上,从小到大每一天都有记录,一直就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他对小时候的事完全没有记忆,更没有痛苦,到底是谁!是什么原因,让他的大脑也覆盖着和我的头盖骨一样材质的网!?” “容我提醒一下,萧组长。”军师沉稳而冷酷的声音恰到时机地响起,“和你的遭遇相比起来,我觉得,江博士脑中那张网,与其说是控制或者利用什么的,倒不如说是一种——保护。” 第二百一十二章 第二百一十二章 萧晚晴重复了一遍:“保护?” “是的,你不这么觉得吗?”军师平静地分析道,“他一直的生活轨迹就是一个普通群众,没有丝毫异样,如果上次的案子没有牵扯到他,那么他现在就还是一个医科大在读博士,毕业之后顺理成章地工作,结婚,生子,一辈子稳定平安,直到他去世,被火化,也没有人会发现他脑子里那张网的存在。” 它下了结论:“可以说,这张网的存在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生活。” 萧晚晴若有所思地说:“可我不同,我是靠着这个头盖骨保护大脑活下来的。” “对,你是必须的,他不是,但是,外星人和地球人的接触,尤其是这种进行身体改造的第四类接触,往往都是带着鲜明的目的,要么科学研究,要么培养利用,就算是最低级最缓和的监测行为,也是要定期往外星发送数据报告,以搜集地球人的生活形态的。但是……江博士,什么都没有。” 军师的声音带着些遗憾:“好像——外星人给幼小的他安了这个覆盖大脑的网之后,就消失了,没有任何目的,也不要任何回报,更没有影响到他,你不感到奇怪吗?” 萧晚晴垂下睫毛,低声说:“而这个网对他的保护作用也有限,最大的作用是让他不受洗脑科技的影响。” “这就对了,谁会在乎一个地球人会不会受到国九局或者其他势力的清洗记忆呢?这并不是一个广泛开展的行为,我敢说中国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的担心。” “但是他们担心江路嘉?”萧晚晴缓缓地坐了起来,白色光纤立刻重新架构,组成一张舒服的靠背椅让她坐直。 她凝神思考了许久,渐渐地又回复成了从前的特勤组组长萧晚晴,面容平静目光锐利,刚才的失态此刻消失无踪,微微扬起下巴,果断地一挥手:“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在我进一步发现其他证据之前,不要给任何人知道,包括內纪委,这是最高权限的指令。” “是,萧组长。”军师沉稳地回答。 “最近因为过春节放假,所以养殖基地的蛋类积压过多,后勤希望我们在制定菜单的时候能够多想一下怎么最大限度利用蛋类。”安瑞和正在发布餐前日常要求,看见萧晚晴进来也没停止。 王枫立刻举手:“这个很好解决嘛!我今天来做鸡蛋布丁,嗯嗯,在上面加黑色的鱼子酱,那是再美不过了。” “黄加黑啊?你这是什么审美啊?”安瑞和嫌弃地说。 “那加红色鱼子酱也可以啊,这总行了吧?” 江路嘉正在心里吐槽‘鸡蛋布丁加什么鱼子酱,你们根本没抓住重点!’的时候,看见萧晚晴冲他勾了勾手指。 咦哟!刚才不是放自己走了吗?难道现在又回过味来了,要再揍自己一顿?可是自己做错什么了?不就是做了个梦。 他磨磨蹭蹭地站起来,低眉顺眼的走了过去,装得天真无辜地问:“组长,有什么吩咐?” “别管你的蛋了,跟我来。”萧晚晴转身就走,江路嘉急忙跟上,还分辨道,“什么我的蛋,是养殖基地的蛋,能吃的那种。” 萧晚晴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本来就是啊,还能是什么?” 江路嘉神情有些不自然,脑子里一瞬间掠过无数黄污小弹幕,但是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敢说,甚至脸上连笑容都正气浩然,生怕泄露了一点污污的念头。 两人出了大厅,走到走廊的一端,看着空荡荡的白色走廊上一个人没有,萧晚晴向后一靠,抱着手臂,单腿蹬在墙上,面无表情地说:“刚才的事,应该给你一个交代。” 江路嘉受宠若惊,急忙准备开口说‘没关系,我不介意’。 萧晚晴把目光移开,看着地面,冷冰冰地说:“你不用道歉,这不是你的错。” 咿——这本来就不是我的错! “中间牵扯到别的事就不用跟你详细说了。”萧晚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投向对面墙壁,“可以确定的是,你和我的精神力发动了共鸣,所以你能看到我脑子里的东西,也就是你说的那些。” “共鸣?”江路嘉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会发生共鸣?是每两个人之间都会——” “不。”萧晚晴否定地打断了他,“我和苦鱼就没有类似情况,想来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我们的大脑都接触了同一种不明物质,这种物质造成的。” 江路嘉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头,迷惑地说:“组长,我不大明白……” “啊,没关系,我也是刚想通的。”萧晚晴低着头,一边思索一边说,“这种物质来源于天蝎星座的龙尾星,文明等级2.8,是当地的特产,被列入星盟禁运名单,以前我不知道为什么禁运,但现在我大概明白了。” 她低着头,从江路嘉这个角度看下去,只能看见她低垂的浓密睫毛,和秀丽挺俏的鼻尖,小巧玲珑的鼻头向下微微坠出圆润的一点珍珠,白皙的皮肤像上好的骨瓷,美,且润。 啥天蝎座啥龙尾星,爱谁谁…… 江路嘉正在胡思乱想,冷不丁萧晚晴一抬头,正好看见他略带迷离的眼神,误会了,随意地挥挥手:“好了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告诉你一点,鉴于我俩的精神力有可能产生共鸣,以后最好留意一下,不要交缠在一起,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这个,这个比较难吧?”江路嘉叫苦道,“平时的情况下我可以注意不外放,但万一战斗的时候,难道也顾忌这个吗?” 话一出口他就觉得要糟! 果然萧晚晴淡淡地说:“没关系,你已经成为特勤组正式成员,我带新人的责任也可以告一段落,以后的工作中尽量不安排我们俩在一起搭档就行了。” 江路嘉懊恼得差点把自己的舌头吞下去,急忙说:“组长,我不是这个意思!” “可我是这个意思。”萧晚晴冷冷地说,“就这样吧,你可以回去了。” 说完她用下巴指了指办公室大门,示意江路嘉离开。 江路嘉磨蹭了一下,鼓起勇气说:“我知道,共鸣让我无意中窥探了你的记忆,对不起。” “我没生气。”萧晚晴淡淡地说。 才怪! 江路嘉腹诽着,继续斟酌着字句,试图打消这一事件的负面影响:“我不知道那一个场面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或许是你一直回避着的记忆,但是我想说,组长,不要紧的,都过去了,那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都已经成为过去,是无法改变的,现在你是特勤组的组长,是我学习的榜样,追赶的目标,你优秀,强大,是独立的职业女性,没有什么能打倒你。” 他说得很诚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萧晚晴,可惜,萧晚晴似乎毫无所动,面无表情地纠正他:“不,那不是我回避的记忆,相反,为了记住那一幕,我无数次地观看过现场监控,你没发现吗,你在梦里看到的场景并非是我的第一视角,而是监控镜头的第三方角度。” “啊?”江路嘉一想果然是,于是吃惊了,他虽然听说过有心理疗法是为了逼人去面对过去,用强调加深的手段,不破不立,犹如‘脓包要捅破了才能痊愈’,但是萧晚晴这样也太强迫了吧,他才不相信她重复那样的记忆会是一件愉快的事,直面自己的曾经的懦弱,胆怯,或者还有……别的什么更深层的他都不敢想的事情。 那个男人是谁,那个站在萧晚晴面前,最后说‘我不会让你死的’男人是谁?他现在在哪儿?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江路嘉心里隐隐有点感觉,但是他连想都不愿意去深想。 “我现在所做的事,所付出的努力,就是为了那一幕不再上演。”萧晚晴平静地说,“保卫地球,加油吧,江博士。” 说着她转身离开,把背影留给了呆若木鸡的江路嘉。 凌晨日出之前,天色已经渐渐改变,不是那么如墨一般浓重的黑夜了,天边泛着青光,稀疏的星子还在空中闪耀,整个世界却已将醒来。 早起的野鸟发出清脆的鸣叫,如飞箭一般掠过树梢,在这座香火鼎盛的古刹上空一掠而过,前面的重重大殿都还漆黑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人迹,但后山的万佛崖底下,却已经悄无声息地聚齐了一帮大和尚。 不管是第一次参加还是亲眼目睹过很多次,所有的大师都屏息静气,穿着隆重的袈裟,合掌低头,默默地诵念大光明咒。 在队伍的最前方,站着须眉皆白的老方丈,一手持着禅杖一手拿着佛珠,比任何人都要虔诚地等待着奇迹降临的一刻。 在他身边,侧对着大师队伍的,是一个全身裹在麻布兜帽长袍里的人,低垂着头,双手缩在袖子里,帽子的阴影笼罩着脸,让人根本分辨不清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就是身材看着很小,倒像是个孩子。 虽然大师们都是暗自诵经,但不知道为何,空气中的气氛却越来越庄严凝重,仿佛有无数人在跟着一起念,没有声音,只是有一种万众如一的神圣感觉。 突然!就在大师们觉得自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诵经声,几欲破唇而出的时候,那个穿长袍的人双手一挥,像展开双翅一样左右分开,本来宁静到几乎停滞的空气猛然带起一阵狂风,山壁上大大小小的佛像面前,同时点亮了一盏油灯! 而早在各殿守候的小沙弥,在看到各路菩萨前的油灯瞬间无火自燃,发出明亮火焰的时候,早就按照嘱咐,一溜小跑地来到后山汇报。 看着山崖上在风中摇曳的万点灯火,老方丈面露欣慰之色,竖掌向身侧的人致意:“不愧是佛前灯火受点化而成人的圣女,神通依旧,这次又有劳了。” 火苗儿像模像样地回了个稽首:“好说好说,都是佛门子弟……哎?”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明明还是微风徐徐,并没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大风,可是他们面前的一盏油灯,忽然闪烁了一下,就此熄灭。 第二百一十三章 第二百一十三章 这盏油灯在中间的位置,被两人挡着,熄灭了也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但是老方丈的脸色微微地变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火苗儿一叠声地说:“不是大事!别紧张!也许是风刮过!总有科学依据的,千万不要封建迷信!” “呃……贫僧好像也并没有说什么……” “你心里说了!我听见了!你心里在说这是大凶兆!很不祥!回头一定要算个卦卜一下吉凶!”火苗儿连珠炮地说。 “不会不会!贫僧乃是佛门弟子,怎么会搞算命卜卦那一套。” “那你就是想找前山的道士帮你算!我知道的!跟你说,完全没必要,就是风吹灭了,没有别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交给我你放心吧。”火苗儿啪地打了个响指,那盏嵌在岩石上的简陋油灯再度亮了起来,一点豆大的火焰稳稳地燃烧着,坚定无比。 可是她脸上的笑容还没绽开,毫无预兆的,灯火又灭了! 方丈眯着眼睛凑过去端详:“是不是哪个偷懒的小和尚忘记加灯油了……” 火苗儿一把拉住了他袈裟的宽袍大袖,咬牙切齿地说:“不会!我点燃的火本来就不需要油。” 她抬起头看着石龛中的佛像,试图在这样昏暗的光线里辨认出到底是何方神圣:“这是什么佛?” 方丈不解其意,还是合掌虔诚地通告:“这尊乃是药师王菩萨。” 火苗儿重重地点了点头,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方丈迷惑地看着她娇小的身影穿过人群迅速消失,似乎明白了什么,长叹一声道:“今日闭门,全寺上下诵读药师如来本愿功德经,向佛祖祈愿,希望能化解这一场灾孽吧。” 军师把格子间加多了一间,江路嘉占据了左边末尾的一间,和苦鱼算是邻居,他新鲜地看着桌面上分配给自己的电脑,弹出收回了蓝色光幕好几次,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实在像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于是又拿过欧派,装模作样地打开。 其实这个omega pad跟他用的ipad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因为是新的,没有装什么东西,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厨房’留在界面上,江路嘉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一看,也很简单,就像是烹饪游戏一样,有简单版,直接勾选材料,然后选择处理方式,切丝切片,剥皮去壳,下一步就是煎炒烹炸加配料,再来就是设定时间。 操作起来简单无比,但是也正因为毫无限制,并没有什么现成的套餐可选,所以一不小心就能做出黑暗料理来。 他满意地查看了一下今天供应的食材,琢磨着,春天来了,刚经过春节的大鱼大肉洗礼,一定要给大家清清肠胃,是来个野菜拌香干呢,还是来个冬笋炒冬菇,或者来一个芋头汤也不错啊。 还没想完,眼角余光处一抹大红色闪过,差点灼伤他的视网膜,都不用看,就知道是火苗儿回来了。 “组长呢?”火苗儿风风火火地冲进来,把精致的小手包往桌子上一扔,叉着腰喊道。 安瑞和转过椅子来看着她,惊讶地问:“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绕道去欧洲血拼一下才能想得起回来上班呢。” “去欧洲那叫顺路吗?这要顺下去我得绕地球一圈才能回来了。”火苗儿抬头扫视了一眼,“少废话,组长呢?” 安瑞和撇撇嘴,回头继续去忙自己的科技大业:“五局说要借生物电吸收器,组长给他们送过去了。” “什么呀,借那玩意儿干什么,哪里又要抓鬼啊?这世道,真是不太平。”火苗儿嘀咕了一声,手忙脚乱地抓起手包,“我给她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安瑞和听到这话,又转过椅子来,冷冰冰地问:“什么话非得跟组长说,副组长不顶用是吧?” 火苗儿冲他翻了个白眼,吐了吐舌头:“私!房!话!” 她终于翻到手机,一步三跳地跑出去打电话了,安瑞和不满地说:“哼,在组内还搞小团体,拉帮结派,另立山头,不像话!” 这个电话没打多久,火苗儿就回来了,脸上一扫刚才的急躁之情,笑嘻嘻地过去一拍安瑞和的肩膀说:“副组长,组长指示,春天到了,传染病高发期,请布置好爱国卫生月的有关活动。” 安瑞和用死鱼眼对着她:“有病吧?爱国卫生月是我们搞吗?找医务处去啊,他们的职责。” “工作上不要拈轻怕重,推卸责任,一点都不像个共产党员的觉悟。”火苗儿义正言辞地说,“组长说我们搞,那就我们搞啊!” 安瑞和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摇摇头,抓起欧派开始操作。 火苗儿明显地比刚才轻松了许多,环顾室内一周,不高兴地问:“王枫和鱼头呢?哪儿去了?” “一个去了训练室,一个去了监控处拿资料。”江路嘉急忙担任现场解说。 火苗儿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转了一圈,忽然恍然大悟地指着他说:“啊!我说怎么好像跟过年前不一样,原来多了一个你!” “其实不能叫多了一个吧,过年前我也在的。”江路嘉小心地说。 火苗儿却不理会他,一眼就盯上了他桌上摆的一朵花。 那还是在仙女湖的山洞腹地里,经过的路上他们忙着采辰砂赚外快,遇到那个小怪物的时候,小怪物送给他的一朵宝石花,不知道是植物还是矿物,反正江路嘉回来之后从兜里翻出来之后,意外地发现依然完好如初,花瓣上一点损伤都没有,照样那么晶莹剔透流光溢彩,被光线一照,美得简直像是蓝色钻石雕刻而成。 但地球上哪里又能找得到这么大一块毫无瑕疵又纯净的蓝钻。 所以他分配到桌子之后,看着自己桌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多少有点装饰品比较好,就拿了一个烧杯装了点水,把花插了进去,日常看着,渐渐地就会沉迷进去,像是这朵花里面藏着一个大海,矢车菊蓝一样的美丽动人。 “啊哦,不错哦。”火苗儿一手就拿在了手里,用两根手指旋转着,眼睛里闪着感兴趣的光芒,“看起来像是辰海星的东西,它们那地方是不错,就是太多水了,我很不喜欢。” 江路嘉提心吊胆地看着她,生怕她大小姐一张嘴就说‘给我的吗?一定是给我的吧!’拿了就走,毕竟一朵花而已,也不能跟小姑娘较真吧。 但不管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小怪物给他这朵花的时候还是真诚而友善的,他能把这朵花一直带回来也是一种缘分,实在不想被别人拿走。 “你去过,那个什么辰海星吗?”他盯着火苗儿嫩生生的手指,转移话题地问。 “没去过,我从很小时候不知道怎么到地球上来之后,就哪儿也没去过,觉醒之前的记忆都没了,就像刚出生的小灯芯儿一样。”火苗儿鼓了鼓腮帮子,悻悻然地说,“毕竟在星盟已知的智慧文明里,并没有发现我的母星,这有两种可能,第一我母星是五级以上的高等文明,不受星盟的约束,第二就是我母星已经不在了,啊,这真让人悲伤,我是个灭绝文明的孤儿了呢。” 江路嘉忽然想起几天前萧晚晴说过龙尾星是2.8级的文明,好奇地问:“地球是几级?” “0.7。”火苗儿毫无心机地回答,“等到了一,就可以正式向太空进发,和外星智慧有公开的交流了,再也不用瞒着老百姓了,到时候我们这个部门可能会被取消吧。” “什么!?”江路嘉吓了一跳。 “哎呀,你怕什么,文明发展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又不是明天就来,瞧你那一脸怕失业的样子……”火苗儿托腮沉思,手指依旧无意识地转动着那朵蓝色的宝石花,“不过真的哎,要是特勤组取消编制的话,大家该怎么办呢?你肯定还回去做你的医生吧?鱼头大概也会找个庙修行,他一向不太care身外之物的,本小姐无所谓啦,照样混饭吃,安副组长有钱不怕,这么说来,只有王枫没着落了,可怜哟!” 江路嘉倒是信心十足:“不会的!如果外星人真的公开降临地球了,那么国九局就可以从暗中走向台前,更多的事要处理,我们特勤组应该扩招,增加人手才对。” “增加什么增加,一群凡人,就会添乱,当年特勤组好几百人呢,后来还不是……” 火苗儿突然停下了,用特别拙劣的方式转移了话题:“这朵花不错嘛,我感觉得到对精神力有很好的滋养作用,对了辰海星人确实也有精神力攻击的方式,好了,你拿着吧,本小姐可不需要。” 她干净利落地把花又丢还给江路嘉,拍拍手转身就走,江路嘉此刻却顾不上了,把花往烧杯里一扔,追问道:“那之前的组员呢?为什么现在就剩下我们几个人了?” 火苗儿慢慢地转回身来,用手指拉着嘴角扯到最大,露出两排大牙恐吓他:“这是秘!密!你!是不是想刺探情报?叫內纪委调查你哦!” 第二百一十四章 第二百一十四章 火苗儿没有想到,这一天里她能被第二次问到这个同样的问题,萧晚晴从五局回来之后,找到她,不由分说地就拉着人进了大厅旁边的训练室,把门一关,直接问:“以前的特勤组成员呢?” “死走退亡了啊,这还用说!?”火苗儿不耐烦地说,一跃跳上半空中突然出现的台子,两条小腿悬挂下来悠闲地摆动着,“你是现任特勤组组长,权限仅在局长之下的第二人,你问我干什么?自己去查啊。” 萧晚晴紧盯着她说:“你也说了,我权限在局长之下,如果有什么他不想我知道的,是不会对我开放内容的,我就想知道,十年前或者更早的那一批特勤组组员,现在都在哪里?” 火苗儿挥挥手:“你十三岁就在国九局,特勤组的人你接触的很多,又不会被洗脑的技术影响记忆,十年前的那一批人,你都应该记得的嘛。” 萧晚晴孤零零地站在训练室的空地上,腰杆笔直,肩膀紧绷,仿佛一杆蓄势待发的长枪,她咄咄逼人地说:“十八岁那年,我从卸任的上一任组长谢曜手里接过了特勤组,当时大部分成员牺牲,只留下了五个组员,其中包括你,慢慢的,他们四个也离开了,从安瑞和,苦鱼,王枫,到今天的江路嘉,他们一个个地加入了进来,离开的那四个人,我的确都记得他们的姓名模样,也能通过人事档案知道他们的下落,都已经不在国九局了,可是,十三岁之前呢?在我做修补颅骨术之前,我的大脑可是毫无保护的,就算我记得什么,也可以被轻易抹去。” 火苗儿难得地沉静下来,黝黑的眼睛看着她,沉声说:“过去之事没有什么好想的,施主,放下吧。” “我之前,情绪很不稳定,一遍又一遍地揭开我心里的疮疤,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好过一点,我知道那时候的我让你担心了。”萧晚晴坦诚地说,“但这次不是,火苗儿,我有一个怀疑,我觉得……在之前的特勤组组员,之后还留在国九局里的人当中,有一个叛徒。” 火苗儿吃惊地瞪大眼睛:“上次那个内奸不是已经被抓住了吗?” “我始终觉得还有一个隐藏更深的!”萧晚晴斩钉截铁地说,“我不知道这个人的目的,但是毫无意外,ta是针对我们国九局,要毁了我们,上次我就奇怪,为什么一个人类,要打开外星人侵略地球的通道,难道真的有球奸的存在?如果真的是被外星人篡改了脑电波,影响到本人的思维,倒也可以理解,但是军师每天都扫描出入的人,又不存在这种可能,也许是我们判断错了方向,其实ta的目的不是帮助外星人,而是要铲除国九局,至于铲除国九局之后是取而代之还是趁虚而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火苗儿恍然大悟道:“你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那就告诉我,以前的特勤组组员,尤其是曾经和外星人面对面接触过的,有哪些还留在国九局里?” 火苗儿抱着头想了想,无奈地说:“那可多了,行动处刘处,外事处聂处,医务处杨处,监控处施处林副处,后勤处汪主任……” 她滔滔不绝地数了至少十几个出来,萧晚晴垂眸静静地和自己心目里的怀疑名单一一对应,末了忽然说:“还都是些重要人物呢。” “那当然了,特勤组的年轻有生力量在那一战里伤亡惨重,再往前的话那时候就退出特勤组现在起码都是四十五岁往上了,肯定坐到领导岗位了啊。”火苗儿皱眉道,“你心里到底有谱没有?这么大面积地广泛怀疑,比內纪委还狠,会引起局内动荡的!” 她对了对手指,第一次露出不赞同的神情:“你要擅自行动的话,我就会告诉葛局长啦。” 萧晚晴淡淡地说:“放心,我不会轻举妄动的,ta如果真在国九局里,也很快就会露出马脚的,毕竟上一次星空之门的关闭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谁知道什么时候……” 火苗儿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星空之门的事先放一下,毕竟不会这么快,之前都有天地异变的预兆的,还是先谈一下我这次带回来的消息吧,我确实找人给算过了,有大疫!” 萧晚晴无语地看着她,火苗儿立刻说:“我知道,封建迷信嘛!我就是随手找了个人算一卦,其实也不值得相信,但是有备无患是不是?做好准备总比临时抱佛脚的强是不是?” “世界上是没有佛的。”萧晚晴叹息着纠正她。 “谁说没有!鱼头的毕业论文不就是‘论佛祖是外星人的可能性’吗!?难道你还想否认外星人的存在?信不信我这就出去给你抓一个?” 火苗儿刚说到这里,忽然耳边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两人相顾失色,军师沉稳的声音从天花板传来:“萧组长,江博士的那个建模报警了。” 警报声音发出的时候,江路嘉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来,安瑞和一脚蹬上桌子,借着那股力量连人带椅从格子间里退了出来,在半路上潇洒地一个转身,正好来到大桌子前面,厉声道:“军师,怎么回事?” 金属桌面上从无到有,迅速在空中显示出一个3d的虚拟建模,各种线条交织,复杂到几乎一眼看不清,最上面的一层,有个节点闪耀着红色的报警信号,军师冷静地汇报:“如果判断正确的话,就是在西北某地出现空间缝隙了,这是在报警。” 自从江路嘉做了这个建模被组内充公之后,只发生过一次报警,那还是在2016年的最后一天,精准地预测出即将在鸟巢地下开启的时空缝隙,那之后就一直沉寂,不过也确实没有再接到过空间缝隙出现的报案。 “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事儿居然还能来第二次吗?”安瑞和嘴里鄙薄地说,却立刻拉开光幕,双手娴熟地在上面操作,飞快如闪电,等到萧晚晴和火苗儿赶到的时候,他已经划上了最后的签名,不耐烦地说,“把声音关了吧,吱哇乱叫的,闹心。” “什么地方?”萧晚晴站在桌子边上问,军师自动报出一个经纬度,同时一层一层逐渐放大中国地图,把地点清楚地标了出来。 安瑞和坐在椅子上不动,摊开手懒洋洋地说:“已经通知附近行动处的人出发了,监控卫星也已经到位,如果事态紧急需要特勤组出动的话,飞行器的申请也已经送达,随时可以起飞。” “谢谢。”萧晚晴淡淡地说。 “不客气,组长不在的时候,副组长就应该担负起责任来。” 萧晚晴没心思和他多说,附身向前,简单地命令道:“转到实时监控画面。” 江路嘉略带紧张地站在一边,盯着光幕上的画面,这建模虽然是他做的,但当时就是随手的行为,被军师收走之后早就和他的半成品大相径庭,一方面他盼着这次报警是真的,证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还是起到一定作用的,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真的出现什么空间缝隙,免得萧晚晴又要奔波战斗。 卫星传回来的画面和现实世界只有不到一分钟的延迟,很快就定位到了报警的地点,那是一片漫漫黄沙,极目所及连沙漠植物都没有,更别说动物,细密的沙层表面被风吹过,变换着形状和位置,有时候还能带起一阵小小的沙龙卷,看着并无异样。 但是很快,就在他们注目的时候,画面左方突然有一条黑线闪过,卫星的监控立刻校准,转了过去。 那条貌似黑线的东西是一种奇异的存在,完全颠覆了正常的视觉效果,看起来就是凭空出现在空中的一道裂痕,仿佛空气被撕裂,突兀地多了这么一道划出空间的痕迹。 “来了。”萧晚晴低声说。 没过一会儿,这道黑线就微微向两侧扩大,两头还是细线,中部却露出一点不一样的空间部位来。 那是比黑夜还要黑,没有任何别的存在的,能吸收一切光线的虚空。 就在大家都盯着看的时候,忽然从那道撕裂空间的缝隙当中爆出一团强光,顿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安瑞和反应比较慢,差点被强光刺激得流眼泪,他转过头去,一边用力眨着眼睛让视力恢复,一边纳闷地说:“奇怪,为什么这次伴有强光?” “发生的地点不同吧。”萧晚晴早在强光产生的一瞬间就不知道从哪儿摸了一副护目镜来戴上,此刻依然紧盯着屏幕。 强光只维持了几秒钟,很快就消失了,光线暗淡下来之后,从那道缝隙里咕噜噜地滚出来一只奇怪的小动物,浑身披着坚硬的厚皮,粗糙程度和所处的沙漠倒是相得益彰,头部近乎乌龟一样,却长着一张尖利的喙,四肢粗短,爪子锐利,脸上两只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忽然耳朵竖了起来,原来耳朵上还有两只眼睛,举起来可以窥探到四周的动向。 它这么谨慎的举动也没有什么卵用,这时候画面上的沙漠表层已经微微震动了起来,很快一辆沙地车就如风一般赶到,上面噼里啪啦跟下饺子一样蹦下六个大小伙子,全穿着一色的黑色作战服,戴着头盔,手里拿着看上去就很厉害的高级枪支。 江路嘉羡慕嫉妒恨地说:“行动处的人什么时候这么吊了?武器装备真精良!” 特勤组发的制服都只有厨师装呢! 安瑞和用死鱼眼看着他:“这是特区负责安保工作的行动处人员,和楼上那群打杂跑腿的可不一样。” 萧晚晴冷冷地提醒道:“不要说这种破坏内部关系的话,毕竟是一个单位的,要注意和谐。” “对不起。” 安瑞和草草地道了歉,大家继续盯着屏幕看,那个厚皮小怪物几乎是立刻就被发现了,惊慌失措地挥舞四肢刨开沙层准备往下钻,被一张大网当头兜住,连着沙子一起扔进了一个便携的宠物箱里,由其中一人提着往车上走去。 似乎知道有卫星正在监控,为首的人环视了一下,找准了方向,对镜头做了一个手势,意思大约是已经搞定,转身就要率众离开。 萧晚晴突然说:“军师,跟他联络,让他把方圆一公里之内的范围重新扫描一遍,看有没有其他外星物质的存在。” 第二百一十五章 第二百一十五章 “是,萧组长。” 安瑞和奇怪地看着她:“组长,我们刚刚都亲眼目睹,从空间缝隙里只出来这么一个小怪物,并没有其他的了。” “小心为上。”萧晚晴没有解释,只是继续盯着屏幕。 接到讯息的人歪了一下头,有点不解,但并没有犹豫,返身上了车,然后以这个地点为圆心开始绕圈,很快军师就接到了回复:“对方报告,探测仪器没有发现异常。” 萧晚晴紧抿双唇,似乎对这个结果有点不大满意,但还是认可了:“好的。” 那次突发的空间缝隙‘入侵’事件,似乎就这么平淡地过去了,被当场抓获的小怪物经过验明正身,确定了身份是某荒芜星球上的土著物种,当地没有智慧文明,所以基本不可能是人为开启,只能说是某个宇宙乱流的意外。 ‘危险的外来物种’被运上通勤车送到月球基地等待遣返,地球上的人也就不关心了,毕竟还是脚踩的这个星球上发生的事更重要。 四月的北京,正处在季节大乱斗的时期,天气忽冷忽热, 似乎穿着大衣和裙子都很合时宜,地铁里也好像变魔术一样,前几天还是暖气,今天就变成了冷气。 偏巧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可能晚间气温下降,十号线车门开启的时候涌入车厢的乘客觉得冷得要命,好像小寒风嗖嗖地顺着骨头缝往里钻,一边冻得跺脚一边唾骂地铁运营不人道,这才几月天就开始放冷气。 上车下车的乘客一波又一波,大家都归心似箭地赶着回家,地铁里冷气太足也不是什么能影响民生的大事,最多打几个喷嚏罢了,说起来室外漫天杨絮,打喷嚏的次数本来就比别的季节要多。 时间流逝,一天的运输即将结束,这是开往车道沟终点站的最后一班地铁了,头节车厢里只剩下寥寥几个乘客,一个穿着灰色字母连帽衫黑色牛仔裤,斯斯文文的帅哥自从上了车就坐在那里认真地看一叠打印的文稿,还不时在上面划着标记,听到地铁通知前方是终点站的时候,终于慢慢地坐直了身子,仔细地把文稿装回背包。 他抬眼看了一眼列车内所剩无几的乘客,咳嗽了一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出来吧,做个了断。” 坐在他斜对面的络腮胡子大叔用惊愕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把屁股往远处又挪了一个位置。 和他坐在同一排位置上的it码农模样的人正在打瞌睡,头一点一点,毫无反应。 江路嘉遗憾地叹了口气:“何必呢,我也不想费事的,我明天论文答辩,今天想早点下班,睡个好觉养足精神,我读了十一年,成败在此一举,不拿到这个博士学位怎么回去见祖宗?” 络腮胡子大叔的眼神更惊恐了,大概是觉得与其拿什么博士学位,他应该先去医院看看精神科。 江路嘉放弃地说:“好吧,既然这样,就武力解决吧。” 说完,他面色忽然一变,带着三分肃杀之气朗声说道:“国九局,特勤组,现役特工江路嘉,奉命实行抓捕,有拘捕违抗者,允许采用武装手段,勿谓言之不预!” 说完他按动腕上手表,一束蓝光向前射出,在地铁车厢里唰地横扫过去,飞快地来回晃荡了三遍,却并没有像旁观者想象的那样,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显形。 坐在靠里面位置上的一个小姑娘不安地抓紧了包,瞄了一眼车门,仿佛打算车一停就飞奔出去。 但是,她觉得有点不对劲,这最后一站怎么这么长?按理说早应该到站了啊,可是车身依然在平稳地飞驰,窗外都是隧道的漆黑,一点即将到站的意思都没有。 江路嘉念叨了一句:“还真麻烦。”,依旧举着左手,让蓝光布满自己面前,同时右手打个响指,在正常人看不到的范畴,一束乳白色的精神力从大脑激射而出,飞舞在空中,像一根柔韧有力的鞭子一样,重重地抽打在车厢内部。 啪啪啪,毫无目标地几下抽过,忽然整个车厢在视野里都发生了变化,空气开始扭曲,物体也随之波动,如果硬要说的话,就像是车厢内部是不存在的,只是一个全息投影一样,而现在因为江路嘉的干预,这个投影开始幻灭消失了。 “还不束手就擒!?”江路嘉厉声喝道,右手从兜里掏出一个金属质地,长得却像皮搋子一样的物件,单手握住,大头冲前,岔开双腿稳稳地站在车厢中间,摆出一副决战到底的姿势。 这时候蓝光散布的区域里,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犹如一层薄纱被慢慢地从车厢内部揭下,逐渐往中间聚拢,形成了一团外形不断变幻,始终没有固定形状的物体。 它扭曲着,挣扎着,仅仅看着就可以感觉到是如何的不甘心,中间部分像一张大嘴张到最大限度一样,仿佛在做无声的嘶吼。 江路嘉丝毫不为所动,单手开启了手上的武器,不知道怎么动作的,前方呼呼地出现了一个空气旋涡,吸力大到那团物体再也维持不住,虽然拼命后退,还是被一点点抽吸得向前而来。 眼看成功在即,江路嘉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唇角挂着胜利的微笑,没提防后面的通道门突然开了,来的却不是人,而是一个体型硕大,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长尾巴怪物,四肢跃起,凶悍地扑向他的后背,在空中就裂开了嘴,露出带着污渍的两排尖锐黄牙。 那个女孩早就被惊呆了,此刻吓得嗷地就叫了起来,捂住嘴倒回座位上,不停地颤抖,it码农还在酣睡,甚至睡得口水都流下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坐在他斜对面的络腮胡子突然站了起来,左手捞出一张黄色符纸,右手在空中飞快地画了一个不明意义的图案,大喝一声:“孽畜!受死!” 扔出去的符纸在空气中无火自燃,带着一团火焰就扑向了空中的长尾怪,这时候它再想改变方向已经来不及了,发出一声嗥叫,被那张符纸贴了个正着,顿时滚落在地,来回扑打着想压灭身上的火焰,但是毫无用处。 江路嘉知道自己身后有情况,眼睛一眯,再也不敢掉以轻心,精神力源源不断从脑中飞出,密密麻麻地织就了无数绳索,把那团还在拼命挣扎的‘不明物体’给狠命地拽到了跟前,几乎是硬塞进了‘金属搋子’里面,看到‘捕获成功’的提示,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他回身,那只长尾怪物已经被烧得半死不活地躺在车厢地板上抽搐了,络腮胡子低头审视着,看他这边也搞定了,报以一笑,客气地自报家门:“兄弟是五局的人。” “好说!”江路嘉也坦诚,“我是九局特勤组的。” “知道知道,刚才你执法之前报名了嘛。”络腮胡子亲切地说,“都是吃皇粮的,哎呀你们也不容易啊,这大半夜的还得出来抓妖怪。” 江路嘉微笑着,口气却十分坚定:“什么妖怪,没有妖怪,这是不明生物!属于科学范畴,你们也不容易啊,为了抓区区一个小动物,埋伏了好几天吧?” “没~~~有!”络腮胡子不在意地挥挥手,“我今天出来跟朋友看电影,啊,你晓得的吧,乐高蝙蝠侠,几好看!回来晚了,偶然碰上的,什么埋伏,不存在!” “我也是啊,偶然遇见的。”江路嘉表情真诚地说,“我才从学校回来,因为论文的事儿耽误了时间,这不,差点没赶上最后一班地铁,那就惨喽,打的要花好多钱嘞!” “那还真是巧了哈。”络腮胡子嘴上说着,手里已经果断地掏出一个长得像蛇皮袋的大包,动作利落地把还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长尾怪给装了起来,眼睛还不断往江路嘉手里的金属搋子上看。 江路嘉警觉地立刻揣回兜里,掩饰地说:“这年头,不太平,随身带的防身武器。” “是啊是啊,末法时代,人心不古,就是这样的。”络腮胡子敷衍道,蹲下身去清洁车厢上被弄脏的那一块,“我们就要从自己做起,做有素质的公民嘛。” 江路嘉也从背包里拿出纸巾帮他擦了半天,把血迹和烧糊的毛炭都给弄干净了,一派患难与共同气连枝,共同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友好氛围。 等收拾完现场,两人站起来之后,对视了一眼,都看向那个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女孩子。 “老弟,你看我这个样子,怕会吓到小姑娘的,你们九局不是配套设施很成熟嘛,就你去吧。” 江路嘉看了一眼他这人高马大,熊一样的模样,也觉得责无旁贷,于是挂起温和的笑容,迈步向那个小白领走了过去。 小白领吓得腿都哆嗦,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了,声音都变了:“别……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我不会向外面说的!” 江路嘉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站住了,彬彬有礼地问:“小姐,请问现在几点了?” 小白领一愣,迷茫中去抓手机:“几点了?” “看这里?”江路嘉压低声音,诱哄地说,手表上突然弹出一个投影一样的白色时间框,清清楚楚地写着年月日时,只是时间却是五分钟之前。 小姑娘被他这么一叫,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然后目光就此定住,身体也僵直了。 江路嘉舒了一口气,转身拍拍那个还在张嘴大睡特睡的码农,看他朦朦胧胧地醒来,打着哈欠茫然地左右四顾,顺手把手表也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友好地说:“哥们儿,醒醒嘿!终点站了!” 窗外终于闪过站台上苍白的照明灯,空荡荡的最后一班地铁到站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第二百一十六章 江路嘉小跑着冲出地铁站,三步两步爬上了桥,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汽车停在路边,感应到他过来了,后车门自动打开迎接他上车。 “搞定。”他一头钻进车里,拉下头顶上的一个金属把手,露出一方收纳空间,把兜里的金属搋子丢了进去,合上的时候用手表扫了一下,听到清脆的认证声,才算放下了心,笑眯眯地说,“走吧。” 王枫在驾驶座上暗搓搓地戴着操作眼镜摸鱼,正在全神贯注,听到他这一声,没好气地说:“再等等,我抢个东西。” 江路嘉一边打开欧派,准备抓紧时间把行动报告写了提交上去,一边随口问:“又是什么大牌限定款啊?你现在的收入还负担起这种花销呐?內纪委迟早找你谈话!” “哈!我又不是火苗儿。”王枫没摘下眼镜,数着时间道,“我前队友今天出专辑,首发三千张有签名,他那帮粉丝,个个彪悍得很,肯定是秒空,我得准备好了,用军师特供的wifi,一击必杀!” “你要他的签名那还不简单?”江路嘉刚想说什么,王枫就紧张地坐直了身体,一叠声地说:“来了来了!倒数开始!” 十秒钟之后,他手指头痉挛似地在空中一阵乱舞,爆发出一声狂笑:“哈哈,丫头片子们,跟我斗!我这可是论t计算的带宽!” 王枫得意洋洋的摘下眼镜丢到一边,揉了揉疲劳的双眼,仿佛这才发现江路嘉坐在后座上一样,懒洋洋地问:“啊哦,你回来啦,行动怎么样?成功了吗?” 江路嘉敷衍地嗯了一声,填着光幕上的表格:“遇见五局的人了,截胡了一个……嗯,因为不明原因产生超越物种的智慧和基因突变的地球啮齿类动物,不过那本来也不是我的目标。” 王枫皱起眉头,琢磨了一下:“也没听说最近有什么闹妖怪,啊不,闹‘不明生物’的传闻啊,五局是凑巧路过还是主动出击的?” “他嘴上说是凑巧,我看像是主动狩猎。”江路嘉手下不停,把报告麻利地填完,用指纹盖在电子签名上,看着文件已经传输,才关了光幕,抬头看见王枫的侧脸在路灯的照耀下,竟然少有地皱着眉头,认真思考的样子,不禁担心地问,“怎么了?是我不应该放过他吗?那我们现在追上去抢回来还来得及不?” “啊,不是,没什么。”王枫并不想把自己的疑惑说出来,毕竟没任何证据,他敷衍地说,“我走神了,想别的事呢。” 江路嘉信以为真,舒舒服服地往座椅上一靠:“又想你前队友吗?副组长说的没错,你还真是重返娱乐圈之心不死。” “闭嘴吧,博士。”王枫发动了汽车,“我这就送你回学校去……明天好好答辩啊,我们特勤组可不想要第二个肄业的大学生。” 第二天的论文答辩对江路嘉来说十分轻松,他的博士论文得到了一致好评,还被导师引以为‘踏实做医学研究’的例子向师弟师妹们表扬:“你们看看,江博士的论文中所采取的病例,男女老少都有,并不局限于一般的中青年妇女,这才是医学整形美容的至高目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个市场大得很哩!你们走出学校之后,要把眼光放长远一点。” 江路嘉暗想,那是因为‘皮囊’库里男女老少都有……并不局限于‘中青年妇女’。 不过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很顺利,他就只等着到了日子拍照留念领双证了。 趁着难得回来一趟,可以暂时不去想那些不为人知的国九局秘密,纯粹地做回一个正常的医科大学生,江路嘉在校园里溜达了一趟,面对那些熟悉的建筑唏嘘不已,感觉自己这一辈子本来以为是再平凡不过的,没想到在博士的最后一年,硬生生地拐了个弯,从此走上了不归路。 站在那个通往解剖楼和宿舍区的十字路口,他想到,要是那天晚上他拐上相反的方向,那么真的一切都不会发生吧。 当然了,那就意味着他的生命里,萧晚晴只是一个匆匆过客。 “这么一想,还是挺愿意的!”江路嘉给自己打气,回宿舍去整理一下东西,做好搬家的准备。 舍友出乎意料地也在,大概刚下火车,行李箱还放在床边,正对着笔记本敲敲打打地做最后的准备,看见他开门进来,心不在焉地打了个招呼:“嗨,你搞定了吗?” 江路嘉得意洋洋地坐在他对面,一边开始收拾零碎东西一边说:“都搞定了,毕业论文通过了,工作转正了,说能给解决北京户口,住的地方也敲定了,离单位还非常近,羡慕吧?” 舍友抬起带着黑眼圈的脸,不屑地说:“人生大事呢?还没有女朋友吧?” “哎,这你可问着了!虽然没有女朋友,但是已经有了目标,我就等着安顿下来之后,开始追求她。” 就算在这种死线时候舍友也没有放弃八卦的本能,立刻从笔记本上好奇地看着他:“医生还是小护士?漂亮吗?脾气好不好?大家同寝一场,马上就要天南海北,老死不相往来了,你就不能把她带来给哥们儿看一眼?见见面?那别怪我以后不掏份子钱啊。” “呃……”江路嘉想了一下,委婉地说,“还是算了吧。” 清洗记忆的技术虽然暂时看起来没有什么副作用,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滥用,自己一定会被萧晚晴记大过的。 不对!首先来说,萧晚晴根本不会同意以自己的女朋友身份出现吧! 舍友看见他脸上阴晴不定,了然地说:“哦……很难追吧?条件好?追求者很多?” “条件,不是一般的好,追求者……”江路嘉想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喜欢萧组长的人大概也不少,但是都被她的气势给镇压了。” “要迎难而上啊!兄弟,好的女孩子自然是有很多人喜欢的,你不竞争,难道还等着别人来倒追你?”舍友忽然叹了口气,“还是你这样的好啊,每一步都走在预定好的人生计划里,毕业了,找到工作了,在北京留下了,才开始谈恋爱,这样谈成的话,就顺理成章结婚过日子了啊,哪像我,当时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我女朋友还有一年才毕业呢,现在我们俩还没商量好,到底是留北京,还是去她家,还是来我家,还是去别的城市,愁人呐!” 江路嘉想,人生计划这四个字,好像早就被自己推翻了。 这时候舍友丢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老大不情愿地看了一眼,发现是女朋友打来的,不敢怠慢,立刻接了起来,江路嘉零零碎碎地听见在说:“什么?……病毒样本被污染了?……别着急别着急,总会有办法的……好好,你慢慢说……你别哭啊……要不然我现在过去?” 江路嘉一听就知道,肯定是学妹的实验出意外了,对于读研的人而言这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一个弄不好延毕都有可能,于是也不再打扰正哄着女朋友的室友,把封好的纸箱推进桌子下面,不声不响地就离开了。 回到国九局的时候,江路嘉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脚步轻快了很多,从刚才的大学校园生活里出来,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呼吸到熟悉的带着通风清新剂的味道,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这里才是他熟悉的地方,过惯了的生活。 只是还没等他走到食堂大门跟前,就听见里面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声再说:“关于这一点,新年的时候,鄙派的某位师叔祖,也曾经心血来潮,卜过一卦。” 萧晚晴冷冰冰地打断了他的话:“陈组长,你还有没有点正经事了?有就说,没有就out。” 江路嘉蹑手蹑脚地推开门,看见在中间的大桌子旁边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看见脸的同时他就想了起来:陈明瞳,国务局特勤组组长。 他怎么来了,五局和九局不是一向不对盘吗? 陈明瞳的脸色变了变,险些拍案而起:“我说的就是正经事!这一卦表明,天下将有大疫。” 火苗儿吊儿郎当地坐在桌子上,晃荡着小腿,画了个烟熏妆,一副叛逆少女的模样,听到此言恍然大悟:“你们也要搞爱国卫生月活动吗?不许抄袭我们!这是我们九局的创意,已经搞了两个月了!想要政绩,自己去想别的法子呀!” 陈明瞳忍着气跟她解释:“此事非同小可,师叔祖的灵卦一向事关天下苍生,绝非什么小打小闹的春季流感所能比拟的。” 萧晚晴一脸并不想继续谈话的神色,把椅子转了过去:“在九局的地盘上,公然宣扬封建迷信……安副组长?” “明白!”安瑞和立刻表现出身为党员的思想觉悟,站起来送客,“我们是唯物主义,不搞什么卜卦算命这一套,非常感谢你今日的到访,好走不送啊陈组长。” “卜卦是中华传统文明的一部分,怎么能说是封建迷信呢,分明是正信……”陈明瞳辩解着,试图一定要说出个子午卯酉,但是神奇地是他身体分明没有动,但是脚踩的那块地板却突然移动了!在他手忙脚乱地稳住身体的同时,飞快地把他直接送到了门口,不给他任何拒绝的机会。 江路嘉敏捷地一侧身,给陈明瞳让出了一条道,几秒钟之后就听见了电梯门的开启声。 “总算送走了。”安瑞和叹了一口气,又疑惑地问,“他今天到底干什么来的?” 火苗儿晃着高跟鞋想了想:“爱国卫生月联合行动?” “不对!是他带着一组人去跨维度寻找龙的踪迹,结果失踪了三个月,现在灰头土脸地回来了,当然要四处转一转,告诉大家他还没死,五局还没变天……哎呀,这就是修仙之人的局限性,谁都知道,要召唤神龙,得先集齐七龙珠啊。”王枫口若悬河地说。 苦鱼默默地在心里念了一句佛,平和地提醒大家:“陈组长是来还生物电吸收器的。” “哦!”众人恍然大悟。 第二百一十七章 第二百一十七章 萧晚晴低着头看自己光幕上的东西,突然说了一句:“苦鱼,等会跟医务处联系一下,看最近的疫情监测有什么变化,注意有没有什么突然出现的细菌或者病毒。” “是,组长。” 江路嘉有点摸不着头脑,小声地嘀咕道:“什么意思?你们还真信陈组长说的算卦吗?” 火苗儿嘟嘟嘴,从桌面上跳了下来,藐视地说:“防患于未然嘛,小心点总是好的,虽然我们当着陈组长的面不能承认这一点,但背过身该做的工作还要做,对吧?不能因为是五局的人说出来的话,我们就一定要反对,你们这些学西医的,是不是也一直这么diss中医呢?” “没有没有。”江路嘉立刻否认,“我读本科的时候中医学也是必修课啊,我只是忽然觉得,是不是可以写一篇算卦和数据建模推演之异同的论文,感觉可以有很大的探讨空间。” 萧晚晴冷冰冰地说:“前者是迷信,后者是科学,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相同之处的话——那就是都有可能不准。” 这话让江路嘉羞愧地低下头去,距离上次他的建模报警,在西北沙漠地区准确预测到空间缝隙已经两个月了,中间陆陆续续在全国各地又出现过好几次空间缝隙的开启事件,而建模却始终沉默,一次都没有发出警报,幸亏国九局庞大的监测网布满全国各地,都第一时间发现并解决了。 如果真的全部依赖这个时灵时不灵的报警装置,那现在外星人可能已经入侵中国了。 “这个也不能怪你。”安瑞和难得好心地替他说话,“本来这个报警装置的数据采集就是建立在所有古代典籍,包括神话传说上的,从古到今散佚的记载还有很多呢,何况谁也不能确保写下来的都是真的,所以就算有军师的加成,也不能确保一定能推演出绝对正确的结果,科学研究总是一步一步向前的,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追问道:“对了,你今天不是请假回学校论文答辩吗?就快毕业了是不是?组织关系转过来没有?我这里等着接收呢。” “呃……”他的话题跳跃得有点快,江路嘉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愣地说,“不着急吧?正式毕业调档案要到六月份呢。” “谁说不着急的!”安瑞和瞪着他,“要知道我等待‘第三者’已经等了好几年了!” “哈?”江路嘉目瞪口呆。 火苗儿凉凉地说:“什么第三者,第三人啦!你别看副组长成天抓着我们写什么思想汇报,两学一做,动辄要抄写党章,其实论起来,特勤组一共只有两个党员,根本不够人数成立党的基层组织,他和组长一直是挂靠在后勤处下面的……联合还是临时什么的我也不大懂,哎呀总之他是很缺第三个党员就是了,你来了正好啊。” 江路嘉犹豫地问:“苦鱼大师不是党员我可以理解,你在特勤组待了这么多年,你也不是吗?” 火苗儿翻了个白眼:“哎呀,不好意思,我好像根本就不是人呢……” “那王枫呢?” 安瑞和凉凉地说:“组织上可不要那种骄奢淫逸,好吃懒做,小资情调死不改悔……的过气偶像,好了,就是你了!你的组织关系一到,我们就可以凑足三个人成立党支部了!记住啊,这是大事,很严肃的!你一到六月份就赶紧把关系转过来!” “知道了。”江路嘉赶紧答应,“放心吧,六月底,保证我们特勤组就有三名党员了!” 这时候一直没参与他们讨论的萧晚晴已经关上了光幕,转身向外走去,江路嘉一眼瞥见,情不自禁就跟了过去,没话找话地说:“组长,我昨晚那次行动的报告你审阅过了吗?” “嗯,看过了,不错,一切符合程序,也算圆满解决。”萧晚晴大步向外走,头也不回地说。 江路嘉暗自握了一下拳头,拼命抑制住脸上的笑容,装作很自然地说:“这种程度的行动,我还是能应付的,不算什么大事。” 萧晚晴在门口停住了,回身,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目光锐利,仿佛能一下刺穿他心底的秘密:“那你傻笑个什么劲儿?” “呃……”面对她一针见血的问题,江路嘉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紧张得腿肚子都开始哆嗦了,“毕竟,是我第一次独立出任务……” “要我发一枚‘祝生还’新手勋章吗?”萧晚晴冷冰冰地问。 “也,也不是……” 萧晚晴依旧面无表情,可是江路嘉觉得自己从她脸上看到了明晃晃的嫌弃二字,他整个人都萎了下去,萧晚晴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他也不敢再跟上去,垂头丧气地回了自己的格子间,打开光幕发愣。 是他错觉吗?为什么觉得自己正式加入特勤组之后,萧晚晴对他的态度反而变得更差了? 也许是自己没有什么表现机会,不足以担当起一个正式组员的重任?所以她对自己失望了? 可是这两个月风平浪静,也没有什么突发事件让自己一展身手啊!昨天那个抓捕任务还是自己拼死拼活抢来的。 说起来,昨天地铁上两个乘客,自己的洗脑程序执行得彻底不彻底啊?第一次干这种事总有点不放心,算了,去联系一下监控处做个回访吧。 北京四月天的中午,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烈日当头,写字楼里的中央空调却还没有到开启的时候,白领们从室外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一时半会总还是热得燥心,于是怨声载道。 江路嘉穿着一身工装,拎着一个工具箱,脸上架着可以模糊相貌的特制眼镜,就这么进入了位于十七层的xx科技,向前台通报了一下说是物业来检查中央空调,准备提前开放冷气的,前台小姐刚刚吃完午饭,热出了一脸汗,正用鼠标垫扇风,闻言大悦,检查了一下工作证件就放行了。 他装模作样地鼓捣了一阵子,就沿着走廊往里面走去,检查了几个办公室,惊散了好几群在开会的项目组之后,终于到了目的地。 从走廊的大玻璃窗往里看去,塞满了格子间的大办公室忙碌无比,大家不是在打电话就是在敲电脑,一副热火朝天的场景,他走进去的时候甚至没有惊动任何人。 江路嘉一眼就看到在中间的那位‘目标’,他身为整形美容医生,对人脸的识别度是很高的,虽然和前天夜里相比,这位小姐今天换了发型,换了衣服,脸上的妆也是刚刚补过,和加班到深夜心力交瘁脂粉半褪的情形截然不同,他还是轻松地辨认了出来。 此刻这位小白领正在跟后面的同事讨论什么问题,看情况是她单方面在帮助别人,耐心地解说着,脸上的笑容温柔而亲切—— 但不知怎么的,江路嘉看到她带着笑容的脸的时候,后背突然窜起一股凉气。 那种感觉他说不好,第一反应竟然是:她笑得太标准了。 每个人的笑容,都会随着情绪的变化而有微妙的不同,除非是职业要求,会培训出千篇一律的礼貌微笑,务必让服务对象感到亲和力的加成。 而在江路嘉观察她的这一分钟之内,她的笑容竟然没有丝毫改变! “哎?你是谁啊?干什么的?”旁边终于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出声问道。 江路嘉定定神,赶紧回答道:“我是物业派来的维修工,来检查一下中央空调。” 说话的人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目光在眼镜上多停留了几秒,嘀咕道:“你这模样……是干维修的吗?” “哦,是这样的,我是品牌方的工程师,下来先熟悉一下客户使用情况,实地考察嘛。”江路嘉打着哈哈道。 那人信以为真,赶紧说:“那你可得好好查查,我们这个办公室的送风系统是不是有问题,冬天的时候暖风就不太足,查查管道没有被堵上吧?” 江路嘉一边答应着,一边往目标那边走去。 他经过格子间的时候,悄悄把工具箱歪了一下,擦身而过的瞬间,箱角把小白领桌上的笔筒给带到了地上,咣地一声,各种小零碎蹦得满地都是。 “对不起,小姐。”江路嘉立刻停下来,蹲下身去帮着她捡,顺势取下了眼镜,露出本来面目。 还在指导同事的小白领停下来,笑着说:“没关系,你也不是有意的。”说着继续刚才的话题。 江路嘉抬起头来看着她,这么近距离地打量着她的脸的时候,刚才的那种感觉突然又不见了,出现在面前的就是一张长得还不错,化妆也很精致妥帖,带着从容微笑的年轻女性的脸,这样的年轻姑娘在写字楼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根本不是什么稀罕物。 也许是他凝视的目光太过专注,姑娘又暂停了和同事的讨论,扭头笑着问:“怎么了,师傅?” “哦,你看看,少了什么东西没有。”江路嘉把抓了满手的笔和杂物一股脑地放在桌面上,再度道歉,“对不起啊。” 姑娘的目光从他脸上一掠而过,落在桌面上,抿嘴一笑:“谢谢你了。” 自始至终,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更不像是认出江路嘉的样子。 按道理说,这就证明记忆清洗是有效的,在她眼里江路嘉就是个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 江路嘉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刚才的感觉大约是脑筋突然搭勿牢,疑神疑鬼,真是这一行干久了,看谁都不像人。 就在他直起身子站起来的一瞬间,腕上的手表突然警告性地震动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八章 第二百一十八章 今天的工作完成得很顺利,回家也就比平常早了一些,宋薇薇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居然新出了一个麻辣烫的小摊,在温馨的黄色灯光下,冒着袅袅的热气,一股夹杂着麻辣鲜香的味道向她袭来,她情不自禁地吸了一口气,鬼使神差地就走了过去。 老板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子,戴着口罩,沉默寡言,大概是季节还早,离大家普遍出来撸串吃烧烤吹风的夏季到底还有一段距离,他的生意不太好,两个方形的锅里摆了满满的串,宋薇薇一时恻隐之心大发,多拿了好几串,完全置减肥大计于不顾。 掏钱的时候,老板低沉地说了句:“没零钱。”,指了指一边的二维码,宋薇薇一边拿手机扫码一边说:“老板,你这样不行的,这一带都是回迁房小区,大叔阿姨们多,他们可用不来这新鲜玩意儿,你还是多准备点零钱吧,马上夏天了,生意就好起来了。” 她声音温柔,脸上带着微笑,轻声慢语诚恳地说着话,非常能给人以好感。 老板点了点头,说了声‘好’,目送着她一手拎着包,一手拎着麻辣烫走向路灯下的小区入口。 等她的背影完全消失之后,苦鱼摘下脸上的口罩,对耳麦说:“她来过了,买了吃的,回家去了。” “收到。” 从入口另一侧的拐角处,穿着一身蓝白色运动校服的火苗儿快步走来,背着个书包,嘴里哼着歌,一副才从同学家做完作业回来的样子,不远不近地尾随着宋薇薇进了小区。 而在街对面停着的一辆全身漆黑,似乎没有人的轿车车厢里,安瑞和正坐在五六个光幕中间,十指如风地操作着,宋薇薇的一举一动都清晰地处于他的监视之中。 在他手边的欧派上,是宋薇薇的个人档案,已经翻了好几遍,抽丝剥茧地检查着其中的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宋薇薇,女,25岁,xx人,外经贸大学毕业,毕业之后在一家生产文创商品的公司工作,但一直从事的是普通行政文员职务,三年来勤勤恳恳工作生活,就在春节返乡回来之后,突然跳槽到了现在这家科技公司,从事市场销售,并在一个月的试用期里大放异彩,谈成了好几个项目,总监提前让她转正,之后也是一向表现良好,所向披靡,成为市场部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档案里有她过往的照片,素颜和化妆的都有,但实在是乏善可陈的一个普通女孩儿,化妆也是平凡无奇,并没有显著提升颜值的功能,和跳槽之后的她简直不是同一个人。 现在的她,妆容精致,服饰搭配得既有韵味又不夺去本身的魅力,一举一动,一言一笑都好像是被严格训练过,完美无瑕,让和她相处的人产生如沐春风一般的感觉。 “不会又是什么爱情魔药吧?”安瑞和在频道里发着牢骚,苦鱼作为两次都和目标面对面接触的人,简单地否决了:“不是,我能感觉出来,她改变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的感觉。” “有什么区别?” “嗯,这是一种很难说明的现象,简单地说,前者像是障眼法,让你觉得一具枯骨是绝世美女,后者则是修炼有成,一具白骨确实变成了绝世美女。” 频道里一阵难堪的沉默,半晌江路嘉弱弱地插嘴:“组长不在吧?” 你这样公开宣扬封建迷信真的好吗,大师?! “当然在洒家眼里,枯骨红颜,皆是虚妄!”苦鱼赶紧补了一句。 “好了这个问题不讨论了。”安瑞和果断地说,同时呼叫,“火苗儿,你有什么发现?” “没——有!”在监控里可以看到火苗儿刚才加快脚步,有意从宋薇薇身边走了过去,两人还稍微地碰撞了一下,此刻正捂着耳麦往回走,“我可以断定,她身边绝对没有什么游离的生物波,就算从前有,被我这么一碰也绝不会再有了。” 这时候宋薇薇已经进入了合租的房子,和客厅里的室友简单地对答了几句,照样是态度亲切和蔼,回了自己房间,一边打开电脑,一边开始吃带回来的麻辣烫。 “来了!”安瑞和打开另一块光幕,沿着食道进入宋薇薇体内的纳米机器人尽职尽责地往回传输着她的身体数据,在屏幕上哗哗而过,令人目不暇接。 但全部都是绿色,系统也没有发出报警声。 这就意味着,不管从哪一个方面来说,思想上,物质上,宋薇薇都是彻头彻尾的人类,一点和正常人类不同的地方都没有。 江路嘉忽然不安起来,在频道里紧张地分辩:“那天我的手表的确发出了报警声,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误报吗?”安瑞和猜测。 “不可能。”火苗儿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使用的操作系统是军师研发的,就以他的科技层面来说,不会有误报的情况发生。” 安瑞和咳嗽了一声,以严谨的理科生态度指出:“不要迷信任何人任何事!军师就不能出错了吗?” 频道里忽然插入了军师沉稳的声音:“安副组长,就目前来说,我还没有出过错。” “洒家不得不说一句。”苦鱼把自己的随身信息联入了安瑞和的光幕,“刚才目标和我也近距离接触过了,但是……我的手表没有报警。” 江路嘉急了,一再强调:“可是我确实收到了报警,虽然只有一次,你们不信的话可以检查我的操作痕迹。” “好了!”安瑞和断喝一声,打断了他们的话,“不管怎么样,反正监控已经布置好了,我们有时间观察一下她的日常,看看是不是真的半夜时分有什么大虫子从她嘴里爬出来,坐在窗台上晒月亮。” “副组长你最近在看聊斋吗?” “呸呸呸,我的意思是,如果她身上真有什么不符合地球物质的存在,总会露出马脚来的,我们不能因为一个25岁的姑娘突然决定奋发图强积极向上,改变自己的人生就怀疑她和外星人有关,也许她是回老家受了什么刺激,或者喝了什么朋友圈鸡汤,北漂的人里这种情况很多嘛,不要忽视人的主观能动性……收队!” 对宋薇薇的监控持续了三天,配合扫码时候附带的木马潜伏在她手机里,把她的整个生活调查得清清楚楚,毫无遗漏。 遗憾的是,真的什么都没发现,宋薇薇似乎就是一个普通的北漂姑娘,以前三年是少女梦想不知柴米油盐,现在被现实惊醒了,决定挖掘自己的潜力,重新开始奋斗,似乎也说得过去。 她的日常刻板到几乎可以掐秒,晚上十二点一定上床,而且是立刻陷入睡眠,早上六点准时睁眼,几乎和闹钟同步,洗脸刷牙化妆换衣服,所有步骤一丝不苟,绝无犹豫疏忽挑挑拣拣,工作的时候也是从来没有拖延遗漏,不管顺境逆境,永远精神饱满斗志昂扬。 “是很完美的员工啊。”安瑞和评价道,“要是你们都像这样就好了。” 王枫冲他翻了个白眼,吐嘈道:“不觉得假吗?我跟你说,娱乐圈卖奋斗努力人设的多了去了,表面上都是这么积极光鲜充满正能量,一个个跟打了蜡的苹果似的,结果呢?被揭老底的还不是一大把。” ”你要是在说自己的话,这种自我反省的态度还是值得肯定的。”安瑞和敲了敲屏幕道,“虽然你的黑老底已经不用揭了。” 王枫刚想反驳什么,萧晚晴走了进来,瞥了一眼安瑞和的光幕,开口问:“还在调查那个女白领?有什么发现没有?” “没有,一如常人,也许就是个正常人。” “那好,放着先别管了,医科大实验室发生病毒异变,苦鱼跟我走一趟,你配合医务处做好应急措施,搞不好要进行空气消毒。” 安瑞和打了个喷嚏,嘀咕道:“本来四月天,杨絮满天飞就讨厌得要死,还要空气消毒,这日子没法过了。” 江路嘉一直竖着耳朵听,这时候赶紧跳起来毛遂自荐:“组长,医科大我比较熟悉,我跟你去吧。” 萧晚晴看了他一眼,冷冰冰地拒绝:“不用了,你脸太熟,到时候清洗记忆很麻烦的。” 苦鱼已经收拾好东西站了起来,萧晚晴略一点头,两人就向外走去,没有给江路嘉继续说话的机会。 江路嘉愣在了原地,纳闷地想:是他逻辑有问题吗?如果是去医科大的话,他是熟脸,出入实验大楼丝毫不会引起任何怀疑啊,根本不用清洗目击者的记忆。 他以前只是猜测,萧晚晴似乎是刻意地疏远了自己,而这一刻,从来没有过的肯定。 萧晚晴就是不想带他一起出任务。 大概是他的落寞实在太明显了,王枫和安瑞和对望了一眼,互相做手势推让了几个回合,还是安瑞和开了口:“那个,江博士,我们组出外勤的搭档不是固定的,因为人手毕竟太少,所以一般是谁闲着谁就上,不存在拆伙的事。” “是啊是啊。”王枫也帮腔道,“你是新人嘛,组长一直带你那是不放心,现在是对你撒手了,让你和别的成员磨合一下,对以后的工作开展有好处对吧?” “喂,你怎么抢副组长的台词啊?什么工作开展,这是你一个组员该关心的事吗?” “艾玛官腔真重,当个副组长了不起啊,也就是你来得早!出生入死的活儿还不是我们去干的?” “我那叫运筹帷幄,坐镇大局,都跟你似的,傻乎乎的只知道肉身单扛,特勤组早就死光了。” 眼看他们又斗起嘴来,江路嘉抽了抽嘴角,往后退了一步,明智地不介入,火苗儿一边聚精会神地刷着手机一边说:“哎,地球人真是难以理解。” 她忽然想起来什么,抬头对江路嘉说:“你要是真没事干的话,就去医务处看看情况吧,病毒异变可不是件小事,搞不好要灭绝人类的。” 第二百一十九章 第二百一十九章 江路嘉半信半疑地盯着火苗儿看了半分钟,试图从那张浓妆艳抹假装成熟的稚嫩脸庞上看出一丝她在开玩笑的迹象。 “人类灭绝?你不是在骗我吧,怎么说得这么轻松?” 火苗儿努了努嘴:“那还要多严肃呢?反正我又不是人。” “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江路嘉想了想,还是补了一刀,“人类灭绝之后,你就买不了奢侈品,也没有大牌的衣服鞋子可以穿了。” 火苗儿摊开手,理所当然地说:“所以我才在这里,是特勤组的一员啊!好了,江博士,干活去吧!你一个人类,对自己群体的命运还没有我这个外人积极,像话吗像话吗?” 医务处对于江路嘉来说并不陌生,毕竟他刚完成的论文就是在这里完成大部分病例采集的,他熟门熟路地找到服务台,说明了来意,很快就被带到了杨处长面前。 这次杨处长并没有在自己的‘皮囊’库里待着,电梯沉降到了一个不知道几层的位置,一开门一股冷气就迎面扑来。 走进去的时候仿佛进入了特效大片里的什么地下研究基地,冷冰冰的无机质墙壁和地板,偶尔经过一个人都是严严实实地包裹在白色防护服里,显得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的江路嘉格格不入的意思。 杨处长在一间宽敞的实验室里,正低头用电子显微镜观察着什么,听到提示音响起,回头从玻璃窗上看到外面的江路嘉,对他挥了挥手,一边的通话器里传出略带沉闷的声音:“等我一下,五分钟就好。” 江路嘉露出一个微笑,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安静地站在一边。 杨处长观察完毕,拉出光幕操作,观测台上的样本沉下去,销毁得一干二净,连灰都没有留下,他这才走出来,一边拉开防护帽,露出微汗津津的脸,和蔼地问:“怎么了?论文不是写完了吗?” “啊,是的,写完了,多谢多谢。”江路嘉急忙鞠躬致谢,然后说,“今天是公事,组长说医科大发生了病毒异变,让医务处这边留意一下,怕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杨处长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那倒也正常,现在的环境差,污染严重,加上医药学的科研进步同时也促进了病毒细菌的进化,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世间万物本来就是这样相辅相成螺旋型上升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毕竟我们还没有接到警报。”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有点介意。”江路嘉吞吞吐吐地说,“就好像当年哥伦布登陆美洲大陆,水手们给当地带来天花一样,外星人登陆地球的时候,会不会也带来一些我们根本无法抵抗的细菌病毒?” 杨处长眼睛里陡然闪过了一抹‘智慧’的光芒,饶有兴趣地说:“虽然我们和月球基地都有双重防疫监测系统,你的担心其实很没有必要,但是你有这个想法很好,我曾经写过一篇论文,就是探讨人类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几次导致人口下降的著名大瘟疫,是否和外星病毒的入侵有关。” “结论是什么?”江路嘉感兴趣地问。 杨处长摊了摊手:“证据不足,也没有什么明确结果,但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毕竟在地球古文明时期,人类在星际当中的地位极其低下,可以说是处于原始蛮荒,毫无权利可言,总不能指望外星人的自觉,就好像印第安人不能指望哥伦布的自觉一样。” 他情不自禁地苦笑了一下,拍拍江路嘉的肩膀:“我相信你加入国九局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肯定也不会抱着诸如‘外星人是为了和平而来’‘外星人是想帮助地球人类进步’‘一起建立银河系大猎户共荣圈’之类的天真想法吧?” 江路嘉赶紧摇头:“当然不会。” 杨处长微笑着还想说什么,忽然走廊上响起一个刻板的女声提醒:“警报,警报,一级突发事件,请有关人员即刻准备应急措施,杨处长请回到办公室,重复一遍,一级突发事件。” 根本来不及再多说一个字,杨处长的脸色凝重起来,转身急匆匆地向出口走去,白大褂在身后翻飞,硬生生地带出了一股杀气。 江路嘉能感觉到周围的气氛猛地紧张起来,和刚才普通实验室的感觉截然不同,几个穿白色防护服的人员从走廊上小跑而过,甚至都不看他一眼。 那个女声又突兀地响了起来:“无关人员请撤离,s-1号实验室即将双向封锁。” 江路嘉吓了一跳,急忙也跑向电梯,一边琢磨着这个双向封锁是怎么回事,难道实验室也泄露了标本,出现了什么危险情况? 等等,他为什么会下意识地用了‘也’这个字? 江路嘉稀里糊涂地跟着人进了电梯,一时竟然忘记了去刷楼层,懵懵懂懂地挤在一角,满眼都是晃动着的防护服,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电梯突然停住,门迅捷地向两侧滑开,几个人一涌而出,江路嘉动作慢,犹犹豫豫地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电梯,往门口走了两步,迎面就是一个穿防护服的人冲来,焦急地喊:“快快快!让开让开!” 江路嘉被他推得一个踉跄,向外就跌了出去,脚下还没站稳,一抬眼,看见了他身后的东西,惊愕得倒抽了一口气来不及呼吸,在嗓子眼发出被噎住的怪声。 不怪他胆小,实在是面前出现的绝非一般景象,即使他在特勤组也算历练过,依然觉得骇人听闻。 几个医务处的人都穿着白色防护服,簇拥着一辆担架车,这本来是医院里司空见惯的场景,但是担架车上的……那是什么东西!? 江路嘉一时竟然形容不出来。 躺在担架车上的是一个一米多长的物体,从头到脚包裹在一层白色半透明的物质里,乍看起来有点像个蚕茧,可是哪里去找这么剧烈挣扎,‘茧’里面鲜红一片,还在荡漾起伏,仿佛充满了血水的巨型蚕宝宝? 更可怕的是,江路嘉离得近,眼睁睁地看到在包裹的白色物质上,还出现了挣扎着按上来,似乎想突破的部分。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是……人类的手…… 换而言之,这里面可能是一个人!一个人被浸泡在血水一般的液体里,然后用这个类似塑料尸袋的东西装了起来,可是‘ta’并没有死,还有知觉,所以才在拼命挣扎,用尽力气想撕开包裹住自己,拘束着不能逃离的这层膜。 一只瘦小的手张开五指,徒劳地在白色薄膜上抓挠着,却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ta似乎知道自己的命运无法逃脱,更加激烈地扭动挣扎起来,里面的血水像是波浪一般在白色物质上拍打着。 穿防护服的人很快就把担架车连同上面的ta一起推进了电梯,门叮地一声合拢,不知道移动到什么地方去了。 江路嘉喘着气,一颗心跳得砰砰的,还没有从刚才目击的恐怖场景里回过神来。 幸亏他还有理智,知道自己是国九局里,不管他看到了什么,一定都是合法合理的,否则他真的会怀疑自己是不是目睹了什么变态杀人狂的集体作案现场。 他吞了口唾沫,想起自己是半道上被丢下来的,现在当务之急是先确定自己的方位赶紧回特勤组去,于是转过身来,想看看有没有什么指示牌。 一回头,他就看见了萧晚晴,双手抱胸,站在不远的地方,眉头轻皱,似乎在考虑着什么,看到他的时候,有点意外地问:“江博士,你怎么在这里?” “呃,那个我……我去医务处,然后他们封锁了实验室,就把我赶出来了,我跟着电梯一起下来的,没想到……”江路嘉惊魂初定,说话也颠三倒四的。 不过萧晚晴显然也不想多问,打断了他的话:“行了,这没我们的事,跟我回去吧。” 江路嘉赶紧点头,紧走两步追上了转身离开的萧晚晴,小心翼翼地问:“组长,那……是个什么东西?” 不会是捕获的外星人吧?或者又是什么‘产生了智慧’的不明生物? 萧晚晴大步走着,并不回头看他,淡淡地回答:“人啊。” “真的是人?”江路嘉惊讶地问,“怎么变成那样了?为什么要装在袋子里?不是还没死吗?” “嗯,死了的话就不会拖回医务处来了。”萧晚晴找到电梯,走进去,刷了楼层,往角落里一靠,抱着手臂,一脸不想多谈的样子。 江路嘉却还不肯罢休,这两个月来,他和萧晚晴独处的时间很少,谈话的机会就更少,于是抓紧一切话题,锲而不舍地问:“人怎么会变成那样的?是受了什么外星生物的袭击吗?”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例未知烈性病毒的患者,病发到现在仅仅三个小时,浑身毛细血管已经大量破裂,导致严重的内外出血,如果不用治疗袋把她带回来,她活不到今天晚上。” 江路嘉一惊:“出血热吗?” 萧晚晴摇摇头,从她一向不带情绪的声音里竟然听出了一丝担忧:“不,不是。” 江路嘉的心沉了下去,不抱希望地问:“还要严重?” “你说呢?”萧晚晴反问。 想起刚才自己亲眼看到的可怕场景,江路嘉知道自己这话等于白问,毕竟出血热虽然临床表现严重,致死率也不低,但还是属于正规医院可以诊疗处理的传染病,并不需要兴师动众地把病人拖到这里来。 国九局的医务处,绝不是一个负责看看头疼脑热跌打损伤的单位医务室而已啊。 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几乎是同时,嘴巴已经问了出来:“组长,你们是在哪里发现这个病人的?” 不会的!一定不会是他想的那样!特勤组的交通工具神速异常,也许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萧晚晴和苦鱼去了别的地方…… 萧晚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xx医科大,你母校。” 第二百二十章 第二百二十章 江路嘉使劲捏了自己掌心一下,还没等他鼓起勇气再问,萧晚晴已经无情地说出了他最怕听到的一个名字:“患者邱敏宁,病毒学博士在读,研究方向为冠状病毒跨种属感染机理及变异致病力进化分析,根据目前线索推断,是在实验过程中不慎染上变异病毒,潜伏六天,今日病发。” 她停了一下,用肯定的语气询问:“你认识她?” 江路嘉茫然地点点头,低声说:“我室友……的女朋友。” 虽然都是一个学校的,但是邱敏宁这种基础学科和他们职业方向已经精确到整形外科的临床博士们,平时不管上课还是实验,基本都没有交集,虽然是室友的女朋友,但两人一般约会的地点也都是在校园里,经常在自习室图书馆‘好好学习共同进步’,反而不会跟本科生一样,带回到宿舍里腻腻歪歪。 所以他真的也没见过邱敏宁几面,印象里是个娇小玲珑的南方姑娘,话不多可是性格很好,还积极参与流浪猫救助社团。 “她……她本来可以考到武汉大学去的,毕业之后能进武汉病毒研究所,差不多在国内也就是顶尖的水平了。”江路嘉乱七八糟地说着,“要不是因为和我室友谈恋爱,不想分开……早知道,还不如……” 他尽量不去想,可是脑海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看到的一切,那个在白色薄膜里泡在血水中挣扎的人形物体,那只绝望地在薄膜上滑过的手掌,难道就是属于邱敏宁的? 知道那是一个人,和是自己身边的熟人,感觉截然不同,有一种突然被棉花塞入呼吸道,憋闷得近乎窒息的痛苦。 江路嘉整理了一下思绪,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低声问:“组长,她……会有生命危险吗?” “不知道,这种病毒以前没有出现过,信息库里也没有任何资料,希望医务处能尽快找到解救的办法,放心吧,大家会尽力的。” 江路嘉点了点头,这时候他脑子才开始慢慢恢复转动:“幸亏你今天去了医科大,不然的话,她一定就没命了,谢谢你。” 萧晚晴说过,邱敏宁发病时间只有三个小时,而且以她这么恐怖的全身大出血的情形,就算校方立刻送她进附院的icu,恐怕也难以控制病情,等到确实发现情况紧急,层层上报,真到了国九局这里,只怕得到的也是一具尸体了。 能在第一时间就判断出后果严重,立刻启动应急方案把邱敏宁带回国九局的,也只有当时恰好在场的萧晚晴。 萧晚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前女友?” “不是!”江路嘉大惊失色,恨不得伸出八只手来摇着否定,“完全没有的事!我和她萍水之交,就是校友的关系!我这是……啊,我这是代表全人类感谢你——力挽狂澜!” 这时候电梯终于停了下来,萧晚晴看着他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一脚迈出开启的电梯门,丢下一个字:“傻。” 相对于医务处的严阵以待,特勤组反而风平浪静,江路嘉进门的时候他们还在讨论晚饭的菜单,争论着是做鱼汤米线还是做杂粮煎饼,配菜是用酱萝卜丁还是泡洋姜片。 江路嘉在自己的座位上待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了,把椅子推到苦鱼的格子间附近,压低声音对他说:“我刚才在医务处看到了一个病毒传染者,特别……严重。” 回想起刚才看见的被裹在白色薄膜里的邱敏宁,那半身都浸泡在血水里的样子,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结巴着说:“很可怕,组长也说比较危险,预后不大好。” 苦鱼放下了手里的活儿,转过身来看着他,沉稳地说:“我当然知道,组长处理这件事的时候我也在场。” “怎么你也看见了吗?那可是病毒啊!发病这么急,病情这么凶险一定是烈性传染级别,北京这么多人,万一传播开,那就是大事情了。”江路嘉不解地看了一眼依然在讨论菜单的同事,“我不明白,我们不能做点什么吗?” “江博士,我十分理解你的心情。”苦鱼温和地说,“但请你相信医务处的同事,他们有丰富的经验来处理类似的事情。” 江路嘉不甘心地说:“可是,这是病毒变异,又不是什么地方出现了外星生物,必须通知我们去抓捕,他们不一定需要我们啊。” 苦鱼微笑着说:“你这是当局者迷了,其实自己很明白的,不是吗?” 江路嘉一想,果然是,他等于自己回答了自己提出的问题,自嘲地说:“我是关心则乱……虽然学医,但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阵仗,所谓瘟疫,也只是在医学史上学到过,一点实战经验都没有,这一下子看到,就觉得触目惊心,生怕明天一睁眼,就变成丧尸大爆发了。” 苦鱼摇了摇头:“我看你心绪不宁,怕是思虑过重了,这样吧,等下班后,我陪你诵读经书一卷,助你静气凝神。” “呃,这倒不用了,我晚上要回学校一趟搬点东西。”江路嘉赶紧婉拒,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出现了传染病患者,不用封校吧?我还进的去吗?” 苦鱼笑了笑,安慰他说:“我们发现得及时,医务处的同事也以最快速度进行了应急处理,病毒没有外泄,所有接触患者的人都已经处理过了,在监控当中,目前没有扩散传染的迹象,所以并不会封校,你放心地回去吧。” 他转过身去的时候还叮嘱了一句:“这几天医务处会联合卫生防疫部门在北京全线展开消毒措施,杨絮弥散的情况可能比往年要严重,你最好戴个特制的口罩。” 最终江路嘉还是没有戴口罩,因为所谓的特制口罩是王枫负责监制的,和大大小小的明星机场戴的那种潮流范儿同款,像他这种‘死老百姓’戴着总觉得怪怪的,所以他一路打着喷嚏骑车回了校园。 果然母校还是和往常一样,此时正是晚饭时分,夕阳西下,校门口热热闹闹,年轻学子们进进出出,欢声笑语,一点都没有看出任何紧张气氛。 想来他们中间的大多数都不知道就在今天曾有一种烈性传染病毒在校内被发现,而那个患者至今生死不知。 他们凶险万分地和瘟疫擦身而过,差点直面死亡,却懵然无知,以为今天不过是平常的一天,和他们大学生活的任何一天没有不同。 江路嘉觉得自己自从进入国九局之后,就变得特别多愁善感,看到这种普普通通的场面都感慨万千,真不知道像萧晚晴那种十八岁就接任特勤组组长的人,是怎么面对各种人世间的悲欢离合的。 所以她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冷酷,用铁血无情的面具来武装自己,连情绪都不会轻易表露吧? 江路嘉回到宿舍,本来以为会看到一个忧心忡忡的室友,可是推开房门的时候,室友却一如往常地坐在床上对着电脑敲敲打打,还外放着爱听的歌单,看到他进来,甚至还开起了玩笑:“咦,怎么回来了?我一个人独占宿舍正开心着呢。” “你还笑得出来啊?!”江路嘉冲口而出,看到室友惊愕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急忙纠正,“论文答辩通过了吗?” “哦,委员会某位教授临时出差,所以推迟一周答辩,所以临近死线的我又活过来了!”室友一脸得意地说,看看手表,翻身下床,把笔记本推到一边,“正好你回来了,撸串去?马上毕业了,西门那家烧烤以后吃不到了,我一定会想念的。” 说着还咂了咂嘴,馋涎欲滴的样子。 江路嘉咳嗽了一声,故意说:“好啊,要不要约上你女朋友?” 总不会,他现在都不知道邱敏宁出事了吧…… 室友警惕地看着他:“奇怪,今天你怎么忽然想起她来了?以前不都说我们秀恩爱,闪瞎你这条单身狗,所以坚决拒绝跟我们一起出去吃饭的吗?” 江路嘉含糊地说:“反正也快毕业了,以后都见不着了,吃顿饭联络一下感情呗。” “哎呀放心吧,等我结婚的时候,少不了给你发请帖的,人不来,礼钱总得来。”室友已经蹦起来拿外套了,低着头摸钱包还在说,“不过今天是约不上了,她那个实验组的病毒标本好像出了什么问题,现在实验做不下去了,一切都得重新开始,导师觉得学生们士气大受打击,所以带他们去小汤山泡温泉度假了,要一个星期才回来呢。” “哈?!”江路嘉目瞪口呆地说,“还有这种事?” 室友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愤慨地说:“是啊!还有这好事!看看人家的导师,再看看我那位老板,啧啧,成天就知道压榨我,鞭策我,让我‘精益求精’,怎么从来没想到鼓舞一下我的士气呢?” 他推开在一边的笔记本忽然蹦出提示,室友一拍脑袋,冲过去打开视频对话,出现在屏幕上的,赫然是穿着碎花浴衣,笑容满面的邱敏宁,活泼地问:“干嘛呢?” “哎呦,比不上你们,有免费温泉,还有自助餐,我苦哈哈地还在准备论文,正说和老江一起去吃晚饭呢。”室友说着,还把笔记本调了个方向,正对着江路嘉,“怎么,查岗啊?看看,确实没有别的女人,放心吧。” 屏幕里‘邱敏宁’看向江路嘉,微笑着,江路嘉却从她的笑容里看出了一丝别的味道,她挥了挥手打招呼:“江博士,听说你论文答辩通过了,恭喜呀。” 江路嘉不自然地笑了笑。 与此同时,他听见了自己耳麦里军师沉稳的声音:“江博士,请注意你的言行。” 第二百二十一章 第二百二十一章 江路嘉喉头发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嗨,玩得开心点啊,别有负担了。” ‘邱敏宁’歪了一下头,故意翻了个白眼:“老板就是怕留在学校里,每个人见到我们都会这么说,才带我们出来的。” “呵呵,是吗。”江路嘉干笑着,飞快地转身离开,“我在门外等你啊。” 出了房门,他后背抵在墙壁上,双手无意识地握拳,压低声音问:“那不是邱敏宁。” “当然,那是我。”军师平静地说。 江路嘉闭了闭眼,咬紧牙关问:“如果她……挺不过去呢?” “我们会制造一起意外。”军师说得理所当然,江路嘉听在耳朵里却犹如晴天霹雳,恶狠狠地质问道:“所以别人永远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必要。”军师依然用平静的口吻说,“看看你的母校,看看那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学生,如果病毒异变的事暴露出来,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可是!”江路嘉愤愤不平地说,“那也不应该隐瞒!这又不是什么外星生物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国家对这种紧急事件是有处置权力的,现在大家什么都不知道,万一……万一医务处的防疫措施不完全,在毫无所觉的情况下引发传染病大流行,后果会更严重!” 军师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江博士,医务处的同事们一样是冒着被传染的危险在控制疫情,我一直在严密监测整个医科大,如果真有泄露危险的话,会通知警方采取紧急措施的。” 它停顿了一下,又说:“何况你怎么知道,和外星生物无关呢?” 这句话像是一记重锤,猛地打醒了江路嘉,他飞快地思索着,捋清了时间线:邱敏宁发病之后医务处及时赶到,是因为萧晚晴在现场,萧晚晴之所以去现场,是因为接到了病毒异变的汇报。 而如果仅仅是一般情况下的病毒泄露,医科大会立刻启动传染病防治措施,那是属于世俗的处理手段,完全不会惊动国九局,更别说是特勤组。 “这么说……是外星病毒吗?”他喃喃地说。 这时候室友开门出来,隐约听到了零碎片段,开玩笑地说:“怎么?饿得连外星人都能吞下去了?” 江路嘉打着哈哈说:“是啊,不敢打扰你们的甜蜜时光,都一天没见面了,肯定很多话要说吧?” “拉倒吧,快走快走,我也饿得不行了。” 和室友吃了一顿算是丰盛的烧烤大餐,江路嘉怀着心事,虽然善于掩饰,但室友还是看了出来,笑着调侃了他几句,问是不是情路不顺,江路嘉喝着啤酒,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夜市,人来人往,大部分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面孔,感慨地说:“没有,就是忽然感觉挺怀念学校生活的,要离开了,有点舍不得。” “你没病吧?”室友用筷子努力地对付着烤茄子,不以为然地说,“上课,下课,做实验,写论文,周而复始,这日子我可过够了,还怀念,我都恨不得明天一睁眼就是毕业。” 江路嘉摇摇头:“每一天都有意义,都要珍惜地过,毕竟一旦翻过这一页,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你呀,什么毛病,去实习回来怎么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做人呐,就要往前看,明天才是美好的,知道不?”室友加重语气说,“我们都算家庭条件不差的,父母能一直供到读完博士,不等着我们养家糊口,可是到底也都快三十的人了,就我高考那成绩,要是读个211,早就出来工作挣钱,五年社保都满了,该买房子考虑结婚的事了,现在可好,一穷二白,刚出校门,两手空空,看别人都成家立业,你心里不急?” 他美美地咂了一口啤酒,就着沾满蒜泥的茄子芯,大口吃着,含糊地说:“我就想赶紧毕业赶紧工作,挣钱,等宁宁毕业了,我们俩干几年,凑个首付,弄个窝,就该结婚啦,总不能让她生孩子的时候是大龄产妇,产科的同学都要翻我白眼了。” 江路嘉看着他微醺的脸庞,一脸幸福地描绘着未来的美景,想起生死不知的邱敏宁,心里五味杂陈,端起啤酒杯和他碰了一下:“行吧,祝你心想事成吧。” “你也抓紧,上次不是说有想追求的姑娘了?赶紧的,行动起来呀!”室友起劲地撺掇着,“这种已经工作的姑娘,都是眼明心亮的,你别拿什么泡妞招数糊弄人家,啥小清新之类的,直接就正面出击,还显得你特别——‘清纯’不是?” 江路嘉笑骂了一声,刚想说点什么回敬,耳麦里忽然传来军师的声音:“江博士,十秒钟之后我会发一条短信到你手机上,请你立刻赶到短信上的地点,会有同事跟你见面。” 江路嘉脸色丝毫没变,甚至伸向烤鲫鱼的筷子都没有丝毫犹豫。 就在他夹了一块鱼肉刚要送入自己嘴里的时候,手机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他放下筷子,掏出手机一看,‘啊’了一声,站起来说:“学弟找我,说我有份材料落老师那儿了,他给我拿过来,我先走一步了啊。” “嘿!还没喝够呢怎么就跑,也没让你请客啊。”室友笑着,挥动筷子赶他,“行了,走吧走吧,离毕业还有一个多月呢,迟早吃回来你。” 江路嘉摆摆手:“好!到时候一定请你吃大餐。” 他转身离开,脚步匆匆,心里七上八下,不明白军师这是什么意思,短信上的地址还附了照片,他很熟悉,是校区的侧面,围墙外一条林荫路,白天教职工上下班会从那儿走,但现在是晚上,基本算‘人烟罕至’了。 不管了,反正军师总不至于害他。 他加快脚步赶到了那条林荫路的路口,探头往里面瞅了瞅,两边高大的泡桐木此刻也是飞絮时节,地上微风卷起东一堆西一堆的雪白绵软,轻飘飘的,让人平白有一种走在云端的感觉。 要是白天,阳光明媚,从树枝嫩叶之间洒下金色光芒,走在这条路上是很享受的美景,但是这大半夜的,一个人都没有,路灯被茂密的树叶挡住了,艰难地露出一点白色的光芒,从这头看进树荫深处的小道,仿佛就是一条尽头是黑洞的不归路。 江路嘉吞了口唾沫,给自己鼓了鼓劲,大步向里面走了进去,大约走了十分钟左右,终于看见路边有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影,他走过去的同时,军师的声音在耳麦里响起:“就是他。” 来人大约也同样得到了军师的指示,看见他的时候,迎面向他走来,是个年轻小伙子,普通路人脸,一双眼睛却透着警惕的精光,一只手插在兜里,一只手垂在身边,两人走到快接近的时候,他上下打量了江路嘉一眼,并不说话,直接从兜里掏出一个方方正正的塑料盒子递了过来。 军师指示道:“拿着这个盒子,立刻返回局里交给医务处。” “明白。”江路嘉一手接过盒子,还没等说什么,那个小伙子转身就走,毫不犹豫。 咦!要这是重要证物的话,你不该保护我直到盒子安然抵达吗?就这么走了是闹哪样!? 江路嘉转念一想,不管这位同事是哪个机构的,如果知道自己一个堂堂特勤组特工要求他保护,大概会笑掉大牙。 盒子冷冰冰的,好像刚从冷鲜柜里拿出来,还带着空气凝结的水珠,江路嘉皱着眉头甩了甩手,还是照样也揣进了兜里,转身向着来路走去。 他这么一耽搁,刚才的小伙子早就走得人影不见,整条路上孤零零的就剩下他一个人,夜风拂过,两边高大的泡桐木枝叶哗啦啦地响了起来,不知怎么的,就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好像有无数看不见的生物躲在枝叶间窃窃私语,伸头窥探着底下的行人。 呸呸呸!江路嘉在心里唾弃自己,深山老林都闯过来了,区区医科大哪有什么吓人的地方,解剖楼自己没加入特勤组的时候都敢夜闯呢,没人不是正好,有人才糟糕了。 一阵冷风从他后面吹过,脖子根儿凉凉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江路嘉念叨着:“四月天,到底还是不能贪凉。”一边把衣领竖了起来遮挡住,维持着这个可笑造型,揣着兜急匆匆地往街口走去。 这条路说长也不长,一路走来,除了飘零的飞絮让他打了好几个喷嚏之外,没有任何异常,连条流浪猫都没有,江路嘉埋着头走了几分钟,抬眼看去,远处就是丁字路口的耀眼灯光,还有晚归的学生们在走来走去,心里一阵大定,马上就可以到有人的地方啦。 他刚刚想到这里,突然听到后方有轻微的动静,紧接着就是一阵疾风对着他的后脑‘呼’地一声,冷袭而来! 江路嘉连头都没回,敏捷地向左侧横跨了半步躲开这一击,就势单脚离地,鞋跟一旋,整个人绕了一百八十度,转身面对那个袭击者飞腿横扫,虽然对方反应不慢,立刻躲开了,却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左手插在兜里,保护着那个凉冰冰的盒子,右手攥成拳头,手腕转了转,冷笑道:“大半夜的不睡觉,出来抢劫啊?” 第二百二十二章 第二百二十二章 出现在他面前的,不是想象中的什么蒙面大盗,看模样就是个普通路人甲,脸上架着一副眼镜,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下面牛仔裤球鞋,乍看起来和外面小街上的大学生们没什么区别。 但是江路嘉一眼看到他手里竟然握着一把沉重的消防斧,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后怕地想到幸亏刚才自己躲得及时,要不然这一斧子砍下来,真能给自己来开个瓢。 奇怪,这装备也不像是拦路抢劫的层次啊,完全是准备杀人灭口的。 “交……交出来!”眼镜男丝毫不理会他说什么,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江路嘉揣在兜里的左手,结结巴巴地说,声音里透着一股阴狠。 江路嘉不露声色地后退了半步,这一下惊动了他,示威地向前冲了一大步,挥舞着手里的消防斧:“想死吗!?” 这个地方虽然处在黑暗之中,但是离街口没有多远了,江路嘉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有些学弟学妹大声笑闹,叽叽喳喳的声音,他们大概是读书读得累了,出来吃点夜宵,然后回宿舍关灯睡觉,结束这忙碌而充实的一天。 如果被这么一个拿着消防斧的疯子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 他要是想逃跑的话,完全不是问题,冲出去往人群里一混,神仙都抓不住他,可是…… 江路嘉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反而向前挪动了一步,眼看就在对方的攻击范围内了:“别这样,你求财而已,我的命金贵,不会为了身外之物要死要活的,你要什么,我给你啊?” 离得近了,他视力又好,清清楚楚地看到眼镜男的五官微微扭曲,双唇因为咧开而都干燥起皮,舌头不耐烦地一直舔着嘴唇,眼白里充满了血丝,好像是很久没有睡觉,精神高度紧张,执着地等待一个结果似的。 眼镜男还在盯着他的裤兜,厉声说:“我知道!你拿了!那个盒子!交出来!” “好……我交……别紧张,给你就是了……”江路嘉慢慢地说着,左手缓缓地从兜里往外抽,稍稍地露出了一点盒子的一角,“要这个?” “别耍花样!”眼镜男暴躁地喊了起来,把手里的斧子抡得呼呼生风,江路嘉感到自己的头发都被吹起来好几缕。 他瞪着眼睛,终于看了江路嘉一眼,眼神里含着的竟是彻骨的恨意,仿佛江路嘉是他杀父仇人一样。 但是也因为如此,他好像清醒了一点,不再像刚才那么饿狗发疯一样,口齿清楚地命令:“把那个盒子掏出来,放在地上,你,慢慢退后,有一点不对,我就杀了你。” 都他么给我看清楚你的脸了,我做得再对,你也是要杀了我的好嘛,当我傻呀?江路嘉腹诽道。 他简单地说了个‘好’,手握住那个冰冷的盒子,开始往外抽。 他的动作放的非常慢,小心翼翼的样子,眼镜男看到他这么服从,却没有放松警惕,一直盯着他的动作,嘴里颠三倒四地威胁:“你别想逃,我认识你,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们,全部,我一个都不放过。” 江路嘉面色冷静,心里疯狂吐嘈:别是个精神病吧? 他终于把盒子抽了出来,左手拿着,就慢慢蹲下身要往地上放,同时右手安抚性地摊开,举到胸口的位置,似乎是表示自己没有反抗的意思。 眼镜男却根本不以为意,还是盯着那个盒子,神经质地笑着说:“拿稳点,别松手……砸碎了你会死的很难看的,很多人都会死,死的时候都看不出来是个人,嘿嘿嘿。” 他还没嘿嘿完,江路嘉的右手猛地往回一收,早就无影无形漂浮在空中满布如网的精神力随着他的动作一瞬缩紧,眼镜男还没意识到不对,就感觉全身像是被绳索牢牢捆住,四肢连动都不能动了! 江路嘉却没有掉以轻心,左手把盒子飞快地塞回兜里,同时跳了起来,人在空中已经蓄满了力气,一脚踹向眼镜男紧握在手里的消防斧,砰的一声,斧子被踢飞,打着旋儿落在了几米外的地上,引起一阵绵絮乱飞。 他松了一口气,刚想仔细看看眼镜男的情况,就听见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怪叫,双眼充血通红,居然挣脱开了江路嘉的精神力束缚,像一头饿狼一样恶狠狠地冲着他直扑过来,嘴里乱七八糟地嘶吼着什么。 对手没有武器,对于江路嘉来说就不构成什么威胁了,他左手仍然插在裤兜里保护那个盒子,右手一抬,迎着眼镜男冲来的方向,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臂,就势一个弯身,准备来个漂亮的小擒拿手—— 然而眼镜男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他的手指捏上对方露出的小臂肌肉,竟然被震得隐隐作痛,仿佛不是肌肉,而是钢铁一般,但是触手又是火热的滚烫,绝非无机质的冷硬。 “咦!”江路嘉惊讶地叫了一声,抽身后跳,赶在眼镜男反制他的一秒前脱身,不敢停留,拔腿就跑向消防斧落地的位置,他腿长跑得快,几步就赶到,来不及弯腰去捡,抬脚一够一踢,把斧子踢得立了起来,正好落入手里。 他捞住斧柄,一撸到底,单手握着斧头稍下的位置,听着背后传来的声音,一个返身大回旋,借着离心力横扫了出去! “砰!”地一声闷响,斧柄带着巨大的力量狠狠地抽在了眼镜男的胳膊上,幸亏他紧急之中还调换了一下位置,不然这一下扫出去的如果是斧头部位,眼镜男的这条胳膊立刻就保不住了。 就算这样,此刻眼镜男的手臂也软软地垂了下来,以一个正常人类无法做到的姿势变成了三截,滑稽地晃荡着。 江路嘉松了一口气。 事实证明他这口气松早了,骨折这么严重的伤对眼镜男仿佛根本就没有任何影响,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拖着那条甩来甩去的胳膊,继续冲着江路嘉悍不畏死地冲了过来,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样子。 “喂喂喂!你别逼我啊!”江路嘉敏捷地后退了好几步,“就算是特勤组,杀人也是要追究责任的!我不想大好年华去蹲內纪委的小黑屋!” 他嘴上说着,手里却没有丝毫放松,等眼镜男冲过来的时候,他蹲下身一个横扫,金属斧柄又结结实实地抽在了对方的小腿上,这次他使出了浑身力气,哪怕是深海巨蟹的硬壳也会被敲碎的力道。 眼镜男不过是个凡胎人类,自然是抵抗不住这一下,伴随着骨骼破裂的咔嗒声,单腿一软,立刻就跪了下去,整个人扑在街道上,沉重地一声,蓬起了无数棉花一样的软絮。 江路嘉拼命忍住想打喷嚏的感觉,睁大眼睛警惕地看着,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人还没完! 果不其然,眼镜男挣扎着,居然又坚强地站了起来,甩着一条断掉的胳膊,拖着一条以不自然的姿势扭曲的腿,脸上五官扭曲,踉踉跄跄地冲着他继续扑来。 “我勒个去!这是要闹丧尸吗!?”江路嘉大惊失色,“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母校还研究丧尸病毒?” 眼看眼镜男以怪异的走姿跌跌撞撞地向他靠近,还伴随着不明其意的嘶吼声,江路嘉真有一种感觉自己是不是穿越到丧尸世界了…… 他握紧斧柄,心想,实在不行,也只有先斩后奏了……可万一这哥们跟王枫一个品种,砍下头也能活的话,该怎么办? 就在他狠狠心,准备开始实施人生第一桩谋杀行为的时候,从一边的树上,传来熟悉的清脆活泼声音:“别弄死了,这可是重要证据。” 江路嘉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提高声音叫道:“火苗儿!你早来了为什么不帮忙?” “啧。”一阵沙沙声,火苗儿拨开树叶,娇小的身影在树枝上出现,穿着一件红色无袖一字领的背带裙,晃荡着两条小腿,高跟鞋勾在脚上要掉不掉的,“你这不是处理得挺好的嘛,我才不费那个力气呢。” 说话的功夫,那个执着的眼镜男已经追到了跟前,他仿佛就认定了江路嘉,对头顶上坐着的火苗儿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火苗儿一抬手,扔下一个纽扣大的装置,落地的时候唰地展开成水桶粗细的隔离屏障,正好把眼镜男给圈在了其中,他瞪着眼,不明白自己的去路怎么就被阻挡了,用身体一下又一下地撞着无形的隔离圈,发出野兽一般的吼叫。 江路嘉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这时候耳麦里传来军师的声音:“干得好,江博士,你的任务完成了。” “哎,军师,不带这样儿的啊,你不是说就来和同事碰个面,拿个东西吗?” 军师沉稳地说:“没错,火苗儿特工不是你的同事吗?” 江路嘉气急,但这话还真挑不出毛病来,他捂着耳朵,低声抗议:“那你至少给我提个醒儿!我刚吃了一肚子烧烤,过来就要动手,万一折腾出阑尾炎来怎么办?” “对不起,这种突发情况不是我能控制的,当然,江博士你临危不不惧,处理得非常好。” 江路嘉简直无言以对,看着火苗儿跳下树来,靠近隔离屏障好奇地研究着那个已经失去理智,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的眼镜男,没好气地问军师:“盒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我几乎以为我参与了什么间谍案呢。” “哦,盒子呀?”军师还没回答,火苗儿闻声回头,把手掌摊开对他说,“交给我吧。” 江路嘉心想总算能把这个‘目标’给扔出去了,要是这时候再跑出来一个手持两把消防斧的变态男,那对上的也是火苗儿大魔王,就跟自己没什么关系了。 他掏出那个凉冰冰的盒子递了过去,火苗儿毫不犹豫地直接打开,拿出里面的东西递给他。 江路嘉疑惑地看着她手里的东西,看似非常熟悉,但一定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样……吧? “不吃吗?”火苗儿歪着头,奇怪地问,“可爱多,海盐焦糖口味的,新出的哟。” 第二百二十三章 第二百二十三章 你特么的在逗我!? 拼死拼活保护的,那个眼镜男不惜杀人动斧也要抢夺到手的,是一只可爱多冰激凌吗? “我想我需要一个解释。”江路嘉板着脸说,却也伸手接过了可爱多。 他忽然注意到,自从火苗儿打开盒子,拿出可爱多之后,那个刚才还犹如一头困兽挣扎的眼镜男,突然安静了下来,死死地盯着冰激凌,浑身颤抖,慢慢地蜷缩着,整个人趴在了隔离屏障上。 江路嘉镇定地撕开了包装纸,‘啊呜’咬了一大口。 眼镜男几乎是抽搐了起来,张开嘴巴,啊啊地狂叫着,充满了一种上当受骗的气急败坏,不停地拿头去撞着隔离屏障,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火苗儿打了个响指:“军师,通知行动处的人来把这家伙弄回局里去,先交给医务处检查一遍,看看……” 她眯起眼睛,流露出和稚嫩脸庞不相称的凝重神色:“身上可别携带着什么不该有的病毒才好。” 深夜时分,国九局医务处依然灯火通明,工作人员进进出出,一副忙碌的样子。 杨处长接待了他们,表情也有些诧异,目光在那个依然被关在隔离屏障里,装在推车上弄进来的人身上扫了一眼,问道:“怎么回事?” “啊,事情是这样的。”火苗儿简单利落地说,“就是我们组长怀疑病毒事件是人为,而不是意外,所以让行动处的同事假装在出事的实验室里搜集到了一些额外的标本,谨慎地装在盒子里,试图偷运出校,结果就是这样了,我们抓到了这个人。” 杨处长扫了一眼一条手臂和一条腿都呈明显骨折状态,却浑然未觉,只知道嘶吼着盲目地撞着隔离屏障的眼镜男一眼,扬声问:“军师,他的脑电波正常吗?” 军师的声音从天花板传下来:“异常动荡,处于类似精神分裂的状态中,但目前无法判断是自发引起还是受外界因素影响。” “这个倒简单。”火苗儿歪了歪头,弹动了一下手指,一星火苗从她手指尖飞跃而出,沿着隔离屏障上方的位置飞了进去,绕着那个眼镜男转了一圈,自动熄灭了。 “好了,现在的他保证没有任何额外的生物波影响了。”火苗儿观察了一下,看到眼镜男依然是那么一副失去理智的困兽的模样,耸耸肩,“是他自主行为没有错。” 杨处长点点头,挥手让行动处的人员帮忙把人送进身后的甬道,和蔼地说:“好,就交给我们吧。” 他转身要走,江路嘉跨前一步,紧张地问:“杨处长,我想问一下,白天送来的那个患者,还,还活着吗?” 杨处长微微一愣,回头看着他:“是你认识的人?” “嗯,是……校友,我挺担心的。”江路嘉赶紧说,“要是不能说,就算了。” 杨处长释然,微笑着说:“哦,这也不算什么机密,何况你们特勤组在局内的权限是最高的,没什么不能说,她……情况不大好,但还活着。” 江路嘉稍微松了口气,看旁边的火苗儿已经不耐烦地用高跟鞋点着地了,急忙告辞:“那我们走了,辛苦大家。” 杨处长看着他和火苗儿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这孩子,心还挺好。” 第二天,萧晚晴步入办公大厅的时候,江路嘉一个箭步从格子间里窜了出来,抢到她面前,底气不足但还是坚持着说了出来:“组长,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解释?”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什么解释?” “昨天晚上为什么行动计划瞒着我?我不是已经是正式成员了吗,你还要防着我?”江路嘉越说越觉得自己占理,声音也大了起来。 萧晚晴淡淡地看着他:“你想多了,我有什么必要防着你?” “对!这才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江路嘉控诉一般地说,“你想抓那条阴沟里的毒蛇,拿我当诱饵没关系啊,你告诉我一声,说需要我演这么一场戏,去一个地方装作拿一个东西,然后会有一个拿斧子的变态出来攻击我,我把他制服带回局里,瞧!说真话也不难嘛,你告诉我一声,我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那你现在不也完成得很好吗?”萧晚晴反问道。 “呃……但是我当时……”江路嘉结巴了,他总不好意思说他当时吓一跳吧,这也太丢面子了。 萧晚晴用手指嫌弃地戳着他推到一边,让出路来:“工作中会遇到各种突发情况,生死一线的危急时刻多了去了,谁能未卜先知?抓这么区区一个心怀鬼胎的老百姓还要提前告诉你,让你提高警惕做好准备?江博士,你别太丢特勤组的脸了。” 江路嘉被这一句话堵住了,他咽了口唾沫,不甘心地说:“你不知道,他完全就不是个人,没有疼痛,没有知觉,打断他一只手,一条腿,他都能继续攻击我。”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问:“检查结果是什么?不会是感染了丧尸病毒吧?要死要死!地球要沦陷了吗?我们没有亡于外星人,却要毁于丧尸?” “别给自己加戏了。”萧晚晴无奈地摇摇头,“我觉得幸亏昨天的行动没有告诉你全部实情,否则你一个人在那条林荫小道上就能演出丧尸围城的全部剧情。” 她勾勾手指,江路嘉的欧派自动从桌子上飞到她手里,拿着往江路嘉胸口一拍,冷冷地说:“这么关心病毒的案子,这里有最新进展,好好研究研究吧。” 一边的王枫大概已经看完了,转过脸来啧啧有声地说:“江博士,看不出来啊,你们医科大人才辈出,真是,医生们搞起事情来,话不多,直接上家伙!” 江路嘉莫名其妙,也不急着纠正他‘穿白大褂的并不都是医生’,抱着欧派回了座位打开,果然,app上有关于案件新进展的提示。 行动处和医务处的办事速度惊人,这才过去一夜,病毒案件的来龙去脉理得七七八八,简直都可以结案了。 邱敏宁实验小组的病毒事件分为‘污染,异变,泄露’三部分,本来是弱化去毒的冠状病毒样本不知道被谁打开了保存设施,形成了污染环境,实验失败。 这本来也不算什么稀罕事,都是学生,再谨慎小心总有马虎的时候,销毁样本重新来过就是了,医科大哪一年没有功败垂成的实验。 但就在销毁的过程中,又出了岔子,本来该送去销毁的样本中,有一个样本的培养皿出现了异变,邱敏宁本着严肃认真的科学研究态度,把这个样本留了下来以作观察对比之用。 这也不成问题,教授还关注了一下,让她好好观察,如果能发现变异的病毒,说不定又是一个研究的新方向。 接下来就是那天,因为实验样本已经全部销毁,工作基本陷入停滞,在新的样本批下来之前,其他人员无事可做,只有邱敏宁因为要观察那个变异的病毒,才会一大早和往常一样来到实验室。 后面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发现她的时候,培养皿摔碎在观察台上,邱敏宁昏倒在地上,还没等助教叫人帮忙,她的全身开始渗血,浸透了衣服,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现场可怕得像是凶杀案。 实验楼的监控没有那么密集,楼道里的摄像头拍到早上七点半邱敏宁一个人进了实验室,到助教来的这段时间里,没有人进出过。 乍看起来,这也不过就是一起普通的实验室事故,只不过变异病毒带来了可怕后果让人无法承受,也许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博士会因公殉职,抱憾倒在科学研究的第一线上。 但是昨天那个攻击江路嘉的眼镜男,却把整件事情转向了另外一个方向。 他是病原生物学的硕士研究生,实验室和邱敏宁就在一层,而且因为专业接近,也曾经一起参加过部分学术活动,不算陌生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干的。 不管行动处的人用了什么手段——也许跟内纪委曾经威吓过江路嘉那样是直接搜取记忆,反正他所做的事现在已经一清二楚了。 是他打开了病毒样本的保存设施,导致样本意外污染,冷眼旁观了邱敏宁小组的惊慌失措,和要全部从头再来的挫折之后,意外发现被污染的样本竟然有一份发生了异变,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在观察台上做了手脚,邱敏宁一旦把病毒样本放置到台子上,就会失手打翻,导致被感染。 而邱敏宁病发之后,被萧晚晴意外地压制住,对外宣称是导师带着小组出去泡温泉度假了,他几次要去实验室查看,或者是扫尾,都因为整个小组外出不在,处于一级封锁状态,没有进入的权限而失败。 而就在昨天傍晚,他发现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进入了实验楼,在那个实验室里待了不久,然后拿着一个盒子出来,他跟踪这个人一直到了校外,发现他把盒子交给了另一个人。 这时候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盒子里一定装着他的犯罪证据,要夺回这个可能暴露他的盒子,所以,他摸了把消防斧,毫不犹豫地动了手。 如果仅仅是这样,看起来真是无懈可击,就是个普通的案件,但是身为当事人的江路嘉却清楚地知道,绝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昨天那个眼镜男的一举一动,以精神失常是可以解释得通的,疯子的行为不能以常人论处,但是他被断了一手一腿,却感觉不到疼痛这一点,绝不可能用发疯来解释,那简直不是人类该有的行为。 第二百二十四章 第二百二十四章 江路嘉把进展部分反反复复地看了三遍,理清自己的思绪,下定决心要好好表现,站起来走到萧晚晴身后,鼓足勇气说:“组长,关于这个案子,我有一点头绪了。” 萧晚晴头也不会地说:“这个案子不归我们管。” “哈?!”江路嘉震惊了,不相信地问,“这么严重的案子,为什么不归特勤组?哦哦!是因为牵扯太多,级别要提高?那我们要成立专案小组吗?” 安瑞和扭过头来,嫌弃地用死鱼眼瞪着他:“有什么严重的?不过就是一起异变病毒的案件,从头到尾都发生在地球上,只和地球人有关系,没有任何超出地球层面的外星因素……要不是病情确实严重,大规模传播会造成不可收拾的后果,这件事本来就该交由公安机关处理,是我们越权了。” “不,不对!”江路嘉情急地说,拉开光幕,指着上面的资料分析,“这绝不是普通案件!前面都说得通,可以理解为一个嫉贤妒能的学弟对学姐的报复,但是他为什么要拿到犯罪证据?培养皿打破了就是打破了,说是意外完全可能,又不是爆炸非得有个人承担责任,根本不存在什么能置他于死地的证据,他一直盯着实验室,不是为了拿到所谓的证据。” 江路嘉咽了一口唾沫,说出自己灵光一现的想法:“他是要抢夺这只异变的病毒。” 他的思路变得越来越清晰,斩钉截铁地说:“如果真的是要销毁证据,实验室发生了病毒泄露,所有的用品都要进行严格消毒,这种情况下不管是指纹还是别的什么蛛丝马迹,都是保不住的,他只要在宿舍坐着等一切过去就行了,可他没有,他监视着实验室,哪怕是夜里,有人进去了,拿走了一个盒子,都能惊动他,而且是不顾一切地追了上来,宁可杀人也要拿到那个盒子。” 江路嘉停了下来,耸耸肩:“为了一个可能的证据,而不惜冒险实施谋杀行为,不像是他的作风,盒子里装的是证据,远远没有装的是病毒更能解释得通他孤注一掷的行为。” 萧晚晴双手抱胸,椅子转了半圈,冷淡地问:“他要病毒干什么?卖吗?” 王枫在背后发出一声沉闷的嗤笑。 江路嘉镇定了一下自己,大胆地说:“他要我交出盒子的时候说了一句,说盒子碎了,会死很多人,死的时候不像人。” 当然,那个当诱饵的盒子里只装了一只可爱多。 “他知道里面是病毒,还知道是很可怕的病毒,大规模的,致命性的……”江路嘉喃喃地说,“可是消息被我们封锁了,所有目击者的记忆都被篡改清洗,根本没有人知道邱敏宁被传染,症状还这么可怕,所有人都以为她和实验小组去度假了,他怎么知道的?” 还有一件事他没说:以医科大一向人命关天谨慎小心的行事方针,拿来做实验品的病毒样本都是弱化再弱化,力求哪怕发生意外也还有抢救的机会。 这么弱的病毒本体,要怎样‘异变’才能变成接触了三个小时,邱敏宁就全身大出血,整个人几乎浸泡在血水里的可怕瘟疫? 会有人在里面做了手脚吗?但是怎么做到的呢? 安瑞和斜倚在靠背上,专注地听着,然后说了一句:“似乎很有道理。” 他抬眼看着萧晚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当时泄露的病毒呢?为什么只有邱敏宁感染了,其他人并没有?” 萧晚晴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说:“邱敏宁是被破碎的玻璃片割伤了手指,她第一时间关闭了室内的通风系统,并且开启了消毒措施,反应十分及时,我想这大概就是其他人没有被传染的原因吧。” 江路嘉心里微微地难过起来,但很快就调整了情绪,追问道:“那现场残留的病毒标本还有吗?” “没有了,我急着送她回局里,现场是留给行动处的同事处理的,他们怕出现意外,处理得很干净彻底,完全没有任何残留了。” 安瑞和咳嗽了一声:“组长,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想到用诱饵来钓凶手的?我是说,之前你是不是也像江博士这样怀疑到了人为因素,所以才故意设了这个局?” 这也正是江路嘉想问的,他眼睛眨巴着,盯着萧晚晴,希望她能说出点什么来。 萧晚晴略一思考,果断地说:“没有,就是临时起意。” 江路嘉绷紧的身躯一下子松懈了,抱怨道:“也就是说如果凶手不出现,我就会傻乎乎地在兜里揣着一只可爱多回局里,还以为自己接了什么重要任务,热血沸腾地要誓死保护这个冰激凌吗?” 萧晚晴冷冷地看着他:“不是出现了吗?” 江路嘉没话说了,萧晚晴转过椅子去,头都不回地说:“好了,这件案子现在由行动处和医务处负责,不是我们的工作范围,不要插手。” “可是真的没关系吗?我总觉得这个病毒不像是地球层面该有的东西!”江路嘉不服气地争辩。 “那也要等医务处出报告。” 江路嘉再度回到宿舍,室友稍有些惊讶:“你这几天往学校跑得还挺勤啊,真的是快毕业了所以舍不得?” “啊,不是,昨天不是临时有事走了吗,今天回来还你一顿烧烤大餐的。”江路嘉一屁股坐下,眼珠转了转,试探地问,“你听说过病原生物学的李浩吗?” “没啊。”舍友盯着自己的论文,“找他有事?” “哦,是我,我一个老乡的同学,读隔壁护理学院的,看上他了,想托我打听打听,人怎么样,可不可以发展,我想你女朋友不是病毒学吗,和他专业接近,应该认识熟人。”江路嘉越说越顺溜,丝毫没有撒谎的自觉。 室友嘀咕了一声:“看不出你还学会保媒拉纤了。”就把手机递给他,“微信上有她同学,你自己问吧。” 于是江路嘉趁着晚饭时分,又拉拢了几个和李浩荣相识的同学学长,一起坐在夜市小街上撸串喝啤酒,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很快就推心置腹起来,慢慢地把话题转移到李浩身上,旁敲侧击地打听着。 李浩不是应届生,是本科毕业工作了三年又回来考研究生的,而且是外校生源,读的还是病原生物学这种基础学科,虽然毕业之后是个硕士,但其实就业前景不大乐观,从同学吞吞吐吐的话里,江路嘉也能察觉出,他的成绩不是太好。 “他可奇怪了,第一学期的时候,成天闷闷不乐,长吁短叹,好像大家欠他钱一样,一会儿说自己走错了路,不该学病原生物,前途渺茫,一会儿又说想回去继续当医生,虽然苦点累点,能挣钱还稳定,比现在上下挨不着的强。”一个和李浩同寝室的男生喝多了,话也多了,口沫横飞地说,“我就看不惯他那个样子,说什么填错志愿了,应该填内科什么什么,外科什么什么,都是热门专业,肯定就是成绩不够没考上呗!” “对对对,他那阵子是很不像样,上课也不去上,实验小组怠工,别人的数据他拿来抄,弄得都没有人愿意跟他一组。”有人附和。 也有心善的替他辩解:“别背后说人,他后来不都改了吗?跟变了个人似的。” 江路嘉若有所思地说:“变了个人是什么意思?” “就是寒假回来嘛,忽然变得积极进取,乐观起来,成天保持微笑,进来出去都斗志昂扬,也不打游戏了,也不刷夜了,也不成天盯着女——咳,咳,反正就是上课听讲,下课复习,图书馆自习室,实验楼,成天就在学校里打转,连校门都不出。” “成绩也变好了,下课经常跟教授探讨问题,导师还夸过他,说孩子一时拐不过弯来很正常,科研本来就是一条寂寞而坎坷的小路,现在想通了就很好,希望可以坚持走下去。” 江路嘉打断了他的话,再度确认道:“他从这学期开始,就变得很积极向上了?” “是呀,简直可以评选三好学生!啊,大学没有三好学生吧?” “那就五好青年!寝室卫生都是他搞的,左邻右舍有什么事也愿意帮忙,还经常锻炼身体,跟本科的崽子们打篮球,人缘都变好了,不,可以说,长得都开始顺眼了。” 江路嘉笑着说:“你们别骗我呀,二十六七的大老爷们儿了还能忽然变好看了?那我不失业了?” 男生们笑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说:“不不不,不是整容那种好看,就是……哎呀,真的不一样了,可能作息改变,也不吃垃圾食品什么的,皮肤都变好了,减肥塑形的效果,整个人气质都不一样,盘靓条顺的,可精神了。” 江路嘉暗想:你们说的这位正直善良好青年和昨天晚上凶相毕露拿着消防斧砍我那位是一个人吗? 他们吃到九点多,以同学们一致认定‘如果是现在的李浩,介绍给高护妹子也不算对不起人家’而告终,江路嘉看着他们走回学校,想了想,还是往国九局赶去。 他回到局里,看了一下时间,刷卡去了医务室,打算问问邱敏宁的情况如何。 医务处依然灯火通明,他问过服务台,得知杨处长还在办公室,就一路走了进去,熟门熟路地找到地方,一推门,门开了。 办公室里面空空荡荡,没有人,杨处长并不在。 江路嘉刚想退出来,眼睛忽然一亮,看见在杨处长的办公桌上,正对着显示器的位置,趴着一只肥硕的三花猫,懒洋洋的眯着眼,尾巴偶尔动动。 和周围冷硬的无机质环境,简直格格不入。 江路嘉一边嘀咕着‘原来局里不止我一个人养猫啊’一边走了过去,嘴里发出和善的‘咪咪咪咪’声,一只手已经熟练地摸上了肥猫的下巴,轻轻地挠了起来。 艾玛手感真好!真好!比自家那只凶巴巴的坑爹货江球球好摸多了。 他正在陶醉,脑海里突兀地出现了一种感觉,就好像耳朵听见别人说话一样,这种感觉相当于把一条信息直接投射在他的思维中,清晰到不容错认。 “愚蠢的人类,拿开你的脏手!” 第二百二十五章 第二百二十五章 江路嘉惊慌失措地向后跳了一步,他不会错认的,这分明就是面前这只肥猫试图传递给他的信息! 此刻它也不一副慵懒的样子趴着了,而是抬起了头,蓝幽幽的眼睛闪烁着鬼火一般的光芒,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不,不好了!”江路嘉没头苍蝇一样在原地转了一圈,捂着耳麦,大声地叫了起来,“军师!报警!报警!外星人入侵地球了!它就在国九局里!原形是一只猫!喵星人入侵地球了!快拉警报!” “安静一点,江博士。”军师的声音沉稳地响起,“并没有什么外星人入侵。” “我去!你当我傻啊!?”江路嘉急得差点跳脚,“我眼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能说话的猫!” “猫的声带是不可能说话的,这叫普通的思维交流,非常常见。”军师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说。 江路嘉眼睁睁地看着那只肥猫占了起来,弓着身子做了一个在猫身上很常见的伸懒腰的动作,但在他看来,完全就是要攻击的前兆。 “常见你大爷呀!” “对不起,江博士,我是个ai,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我没有大爷。” 江路嘉放弃了和军师沟通,眼睛警惕地看着猫的一举一动,小碎步向后挪去,喃喃地说:“完蛋了,我就知道ai靠不住,军师叛变了,人类要完要完!” “你这是对我职业素养的严重诽谤,我决定保留追究的权利。”军师义正言辞地说,“顺便说一下,你这是第二次报假警了,ai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江路嘉决定不管军师,弯下腰做出预备姿势打算跑路,却听到背后传来杨处长的声音:“江博士,你怎么在这里?” 那只猫听见了声音,也停下了动作,一脸严肃地坐在了办公桌上,尾巴都盘得好好的。 “杨处长,这只猫是你养的吗?”江路嘉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压低声音问。 杨处长有点意外地笑了起来:“当然不是。” 我说什么来着!果然是来历不明的入侵者吧!?江路嘉心里叫苦连天地想着。 但杨处长下一句话就把他打击得晕头转向:“介绍一下,这位是医务处的外聘专家,慕容花团先生,别看它长得这样,其实是一位对病毒学有深厚研究的友星人士,为地球中国区的卫生健康事业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非常值得尊重——你没有摸它吧?” 江路嘉下意识地把右手藏在了身后。 三花猫嘴边的胡子抽了两下,尾巴不耐烦地敲打着桌面,信息再度涌入了在场人的脑海里,清晰得如同在说话:“我是趁着家里那货睡着的机会才出来的,时间宝贵,咱们长话短说吧。” “您说。”杨处长赶紧坐回椅子上,做出要记录的模样。 ‘慕容花团’专家又不说了,灵活地转头看着江路嘉:“这货也是医务处的吗,新人?” 杨处长楞了一下:“不,他是特勤组的特工。” 三花猫发出一阵‘嗯喵喵喵’的不满抗议,在脑中投射信息道:“萧晚晴的人啊……我不喜欢,让他走开。” 江路嘉没等杨处长发话,立刻知趣地退了出去,还很殷勤地给关上了门。 果然如三花猫所说,它时间宝贵,大概也就谈了五分钟,杨处长开门,恭送它大摇大摆地离开了医务处,消失在走廊尽头。 大概是自己去搭乘电梯了,江路嘉心里这么想,开始满怀恶意地揣测这位‘专家’是怎么用小短腿够得着楼层按钮的。 杨处长看他还坐在一边等候,走过来,笑着问:“找我有什么事?如果是关心你那位校友的话,那么有个好消息,她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正在观察期,如果没有大碍的话……应该就是没事了。” “真的吗!?”江路嘉喜出望外地站了起来,“太好了!我替她谢谢杨处长!谢谢医务处的同事们。” 杨处长亲热地锤了他一下:“得了吧,都是自己人,大家干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事,没人知道的,我救人也是职业道德,不指望谁来感谢。” 这倒是,江路嘉微带惆怅地想着,邱敏宁痊愈之后,记忆修改,她就会真的以为自己是跟导师和同学们去温泉度了一星期的假,回到学校重新投入学业当中去。 她永远不会知道,她曾经处于极端危险当中,有一群人为了救她的命,殚精竭虑,密切观察,四处求援,想尽一切办法。 “要不要去看看?”杨处长看他出神,主动邀请道。 “啊?”江路嘉受宠若惊,“可以吗?不会给大家添麻烦吧?” 杨处长失笑道:“做好防护措施,一切行动听指挥,能有什么麻烦?你是特勤组的,说来关心一下受害者的情况也是正当理由,不算公器私用的,来吧。” 江路嘉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向里面走去,一边还好奇地问:“杨处长,一般来说,三花猫不都是母猫吗?” “啊?是吧?”杨处长在前面按动开关开门,“我不养猫,对此也没有什么研究,呃,如果说到做实验的话,我跟老鼠打交道的机会倒是多一点。” 江路嘉一听老鼠就想起被一缕外星思想波附身,差点扯着自己跳楼的老耗子,浑身一阵恶寒,赶紧转换话题:“那位慕容花团专家,为什么选了母猫的‘皮囊’呢?没要求换一张皮吗?” 杨处长带着他进入更衣室,站到圆圈内,从地面自动弹射出防护服,严严实实地将两人遮挡起来,一边回答道:“它到达地球的时间比较早,有三四十年了吧,那时候国九局没有像现在这么正式,库里的‘皮囊’也很少,它又想做猫,不想当人,所以自己想办法了。” 杨处长摇了摇头,低声说:“那时候地球在星盟的话语权很弱,不牵扯到原则问题,基本就只能人家要怎样就怎样了……这种小事,根本不值得跟我们协商。” 他大概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脸色阴沉了起来,不过很快就重新恢复轻快的语气:“它是个很有趣,也很友善的外星人,几十年来和国九局合作无间,基本可以算半个成员了,而且它在原来的星球也是属于知识分子阶层,很多时候我们还是要从它嘴里获得一些信息的。” 江路嘉跟在他后面出去,不解地问:“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当人呢?以人的形态活动的话,不是很方便吗?还更安全点。” “这个嘛……我听它的说法,是、在它的母星上,人人都勤快地工作,犹如无数螺丝钉组成的巨大战车,娱乐方式十分匮乏,更加没有人养宠物,或者说根本没有宠物这个概念,那时候地球还没有加入月球基地,月球背面是星盟监测地球的空间站,它在那里观察了很久人类的生活,一直很难理解‘宠物’是怎么回事,于是就披了一张猫皮,来地球体验生活了。” 杨处长推开门,微微一笑:“可想而知,体验十分愉快,所以几十年里他虽然换了很多任主人,却一直留在地球。” 江路嘉心想,回去得把江球球逮住,让军师给扫描一遍,这家伙别也是个来‘体验生活’的外星人吧? 很快他就没时间去想这些事了,在犹如宇宙飞船舱室的无菌房间里,漂浮着一具圆茧形的器具,非要说的话,比较像传说中的‘水晶棺’。 一具根本看不出是谁,有人形没有人模样的身体浸没在其中的透明液体中,皮肤青紫,部分地方甚至崩裂,露出绽开如小嘴一般的伤口,创处的皮肉透着一股没有生气的死白,整个身体是肿胀变形的,脸部扣着呼吸器,只能从这一点看出:她还没有死。 江路嘉尽管进来之前心里已经做好准备了,还是差点叫出声来,他闭了闭眼,制止住突然而来的眩晕,喘着气低声问:“是她?” “嗯。”杨处长的声音倒是很正常,随手拉开一边的光幕扫视着数据,安慰道,“放心,情况在变好。” 这样的情况都还算变好?那之前得是怎么样一个可怕的场面啊,江路嘉简直想都不敢想。 “大出血已经止住了,现在你看到的大多是遗留的并发症,倒是不用太过担心。”杨处长关闭光幕,沉吟了一下说,“只是病毒目前还没有完全控制,我们根据她血液里检测到的病毒样本研发出了疫苗,但是……可以说效果不太好。” “那……和原始的病毒,有没有关系呢?” “原始的冠状病毒并不特殊,即使在一般地球科技层面的医疗机构也是能够顺利救治的,她所感染的病毒有着突出的异变性,几乎可以说是另一种东西了,不过这个当然不在我们现在研究的范围内。”杨处长说着,又打开装置的光幕,熟练地操作着,“唯一庆幸的是我们发现及时,没有让病毒扩散,否则的话……” 他没有说完,江路嘉也很明白。 要是医科大全校,乃至北京大街上,突然出现一群这么大出血的患者,那还得了! “是通过什么媒介感染的呢?”他追问道,“空气?” 杨处长摇摇头:“目前不能确定,但血液一定会……患者就是被玻璃碎片划到手指,才使得病毒感染的。”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江路嘉低声说,“不管当时是什么情况,如果邱敏宁脑子还清醒的话,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任何一个医学本科生都不会犯,何况她还是病毒学的博士。” 杨处长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怎么说呢……难道是病毒自己摔碎了培养皿,然后跳起来划破她的手指的吗?” 江路嘉尴尬地说:“您开玩笑了。” “不,我没有开玩笑。”杨处长转过头来,一双速来和善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江路嘉。 第二百二十六章 第二百二十六章 “你是特勤组的人,你见过很多不能理解的事,不是吗?”他缓缓地说,“想象力可以再放开一点。” 江路嘉觉得防护服里带着淡淡橡胶味道的空气忽然变得太干燥了,导致他觉得热,浑身刺痒,他抬手挠了挠脖子,又醒觉隔着防护服够不到。 无奈之下他干脆地说:“我不懂你的意思,杨处长。” “啊,其实没什么。”杨处长反而把头转过去了,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在液体里悬浮的邱敏宁:“我只是提供一个思路,嗯,好吧,你已经看过病人了,也知道她暂时没有妨碍,那么忙你的去吧。” 江路嘉有点惊讶他的话题跳跃,但确实如杨处长所说,看了邱敏宁目前情况稳定,也真没有什么他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于是点点头,道了谢,走了出去。 李浩因为事涉重大,所以没有被转移到其他地方的监狱去,而是严密地被关押在国九局内部的看守室,整个‘囚室’深处地下,连空气流通都有三层过滤网,可以说是风雨不透,连一个细胞都休想溜出来。 江路嘉身为特勤组一员,自然是通行无阻,跟军师说一声就行了,他踏入囚室的走廊的时候,意外地发现苦鱼正盘膝坐在透明玻璃门前,双手合十,闭目诵经。 李浩蜷缩在囚室的一角,此刻的他并不是被抓获时候那毫无理智的疯狂模样,面色呆滞,眼镜不知道飞去了哪里,双眼无神,毫无焦点地看着半空中,嘴巴无意义地蠕动着。 低沉庄严的佛经朗诵声在室内回荡,让空气都凝重了几分。 “大师又来普度众生?”江路嘉肃然起敬地问。 苦鱼听到他的声音,停下念诵,拂了拂不存在的‘长袖’,行云流水一般站了起来,颔首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能让这位施主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从而幡然悔悟,也是一桩功德。” 寂静的室内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嗤笑,江路嘉面对着苦鱼,无辜地耸耸肩:“不是我。” 苦鱼毫不在意,微微一笑:“自是洒家力有未逮,不能以佛音教诲这位施主。” “大师,俗话说,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江路嘉走到玻璃门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里面的李浩,唾弃地说,“这种渣滓,根本不值得挽救,就让他在牢里烂死吧。” 他留意观察着李浩面部的细微表情,果然,以一个整形美容医生的职业素养,察觉到了肌肉和皮肤走向的轻微改变,确认自己的话对方是听得见而且有反应的,于是刻意加大了声音:“一个嫉贤妒能的小人,一个考研考了三年才只考上基础学科的学渣,人家邱敏宁博士毕业的时候岁数都比他小,他就算能读完硕士,还能做什么?对社会有什么贡献?研究的什么病原微生物,有临床一线的内外妇儿重要吗?就是混饭吃的那种,一辈子都出不了科研成果的。” 李浩的眼睛睁大了,鼻孔呼呼地喘着粗气,嘴唇翕动的频率也变快了,仿佛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江路嘉仰着下巴,把鄙夷不屑的表情做到了极致,居高临下地说:“他知道自己是个废物,迟早一事无成,别说毕业了,在学校连文凭都未必混得到手,所以才心怀怨恨,去坑害别的专业的,前途无量,精英俊杰的校友,用这么下作的手段,见不得人的阴沟老鼠,果然是个low货!” 李浩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又出现了江路嘉熟悉的眼白充血的状态,他喃喃地说着,声音逐渐激动地变大:“凭什么……凭什么……我已经很努力了,我一直在看书,一直在学习,凭什么就是考不上……凭什么你们这些人就可以看不起我……” “因为我们不但比你聪明,还比你努力啊。”江路嘉毫不留情地奚落道,“因为我们成绩好啊,我们学什么都很快,一点就通,一用就灵,老师当然喜欢成绩好的学生,我们一路顺风顺水读到博士,凭什么我们这样的不成功?省省吧,这种时候底层loser用来安慰自己那些话是不成立的,我们也不靠父母,也不靠钱,我们就靠自己的脑子,你没有的那东西!” “你胡说!”李浩猛地从地上跳了起来,扑到玻璃门上,举起拳头,把门撞得框框作响,“我也有脑子!我脑子比你们都好!我是聪明的!我是上天选中的那个人!我注定要成功!” 江路嘉敏捷地后退了一步,看着他口沫横飞地在自己面前咆哮着,立刻又加了一把火:“你别是疯了吧?上天为什么选中你?选中你去害人吗?承认吧!你就是个low货,心理阴暗,见不得别人成功,只要别人比你好,你就受不了,所以你要用害人的方式把别人拉下来,你还会干什么?你不就会这种野蛮人才会的破坏手段吗?你还能有什么作为?你除了犯罪之外什么也做不了!” 李浩呼呼地喘着气,整个人都贴在玻璃门上,他瞪视着江路嘉,忽然发出了带着得意和炫耀,诡异的笑声:“哈哈哈哈,你们这些愚蠢的凡人,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你们才是野蛮的蒙昧期!” 江路嘉掏了掏耳朵,暗自吐嘈道:今天已经有两个人说我是愚蠢的凡人了…… 不过,慕容花团能算人吗? 哎呀这句话说出去可能是外星歧视了。 他甩掉这些想法,发出一阵夸张的大笑,声音压过了李浩:“笑死人!果然是疯了,满嘴胡说,就你这模样还笑话别人野蛮,蒙昧,你走在时代前锋了吗?你不过就跟监狱里那些杀人害命的社会渣子一样,是要被文明社会淘汰的对象,甚至你的罪行更可怕,因为你杀害的是一个即将做出杰出贡献,对人类有极大帮助的博士!她的成就远远在你之上,是你永远仰望的对象!” “放屁!”李浩激动地叫了起来,用膝盖疯狂地撞着玻璃门,不顾一切地嚷着,“我才是青史留名的人!是我!我把火种带到了人间!我对病毒的认识在邱敏宁,在教授,在所有人之上!只有我才知道病毒是什么……” 江路嘉的目光和他的目光对上了,惊愕地发现他的眼神变得异常,不像是普通人那么清澈,也不像是被抓获时候的疯狂,而是变得迷蒙黝黑,仿佛看不见底的深潭。 李浩脸上浮现出奇怪的,露出八颗牙齿标准照一般的笑容,单独看起来甚至是和蔼善良,让人如沐春风的,但是配上他的眼神,就没来由地一阵恶寒。 仿佛这张脸不是他的,是有什么原因操纵着面部肌肉走向,故意摆成这样的。 “我才是……”他低声说,双手在玻璃门上无意识地拍打着,“我能给人类带来新时代,一个……全新的明天,被改造过的……美好的,新……种族……” 江路嘉浑浑噩噩的,下意识地就向前踏了一步。 “咄!”一直在旁边静静观察的苦鱼就在此时一声大喝,把他和李浩双双惊醒,江路嘉一头冷汗,刚反应过来,李浩翻着白眼就向后倒去,四肢抽搐了一下,彻底晕了过去。 但是在他的脸上,那种奇怪的笑容还凝固着,看起来分外恐怖。 “呼。”江路嘉舒了一口气,对苦鱼点点头,“谢了,大师。” “无须客气。” 苦鱼走过来,皱着眉头看着晕过去的李浩:“此人怕是别有隐情啊。” “我觉得这模样也不像一般疯子。”江路嘉同意他的说法,“你听他说什么,新时代,新明天,新种族,什么意思?” 苦鱼摇了摇头:“不清楚,但一般这么说的,都是邪教无疑。” “要是事关邪教的话,那就是恐怖袭击的范畴了,应该交由公安机关处理,我们不能插手。”江路嘉这么说着,又看了一眼倒在囚室里的李浩,不知怎么的,那样僵化的笑容他居然有点熟悉? 他弹了弹耳麦,询问道:“军师,他的检查结果有问题吗?被病毒或者是其他什么传染了吗?” “没有。”军师据实回答,“他是健康的,彻头彻尾的地球人。” “脑电波也没有问题吗?”江路嘉追问道,“据我从他同学那里得到的情报,去年他还是个怨天尤人,对现实有诸多不满的问题学生,但寒假回来之后,一直表现良好,甚至有脱胎换骨的迹象,我觉得这里面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军师无奈地说:“但是我没有办法采集到他之前的脑电波,无法做出对比。” 江路嘉一想也是,垂头丧气地说:“好吧。” 他回头向苦鱼示意:“走吗?还是你要继续念经?” 苦鱼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深夜时分,于是也放弃了拯救迷途男青年的大任,点头说:“走,做功德也不在于一时。” “对对,不一时,不一时。”江路嘉看着李浩那笑容,手臂上直起鸡皮疙瘩,他不由分说地拉着苦鱼向门口走去,“明天再来。” 他们走出第一道门,还没来到第二道门之前的时候,突然前面的大门开了,刘慎走了进来,看到他们,明显地一愣。 “刘处。”江路嘉率先打了招呼。 “哦,是你们啊。”刘慎眯起凤眼,审视地打量着他们,“这大半夜的,提审犯人吗?” 不知道怎么的,这话说的好像有点不客气呢。江路嘉腹诽道,却也不得不带着微笑解释:“只是过来看一下,有没有别的情况。” 刘慎‘哦’了一声,从他们身边擦身而过,头都不回地说,“放心吧,人在我们行动处手里,是跑不了的。” 第二百二十七章 第二百二十七章 等到刘慎的身影消失在第三道门之后,江路嘉才小声对苦鱼说:“我怎么觉得刘处今天好像不太待见我们?” “你想多了。”苦鱼断然道,“行动处比我们还要忙碌,处理各种琐碎的突发事件,扫尾工作更是繁重,可能他今天心情不好。” 江路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 他们坐电梯回到一楼,江路嘉看见外面黑漆漆一片的夜色才想起来时间,决定表现一下自己对同事的关爱:“这么晚了,你还回去吗?太远了,留在局里住一晚上吧。” “无需多虑。”苦鱼手腕一翻,展示给他看一个长得像张异形公交卡一样的物件,“局里为了方便,给我配备了隐身悬浮全透明飞行器,不消半个小时洒家就可以回寺里了。” “好像很牛逼的样子!”江路嘉目瞪口呆地说,“为什么不给我配一个?” 苦鱼丢给他一个悲悯的眼神:“你不是哭着喊着非要在单位扎根,要赖着组织给你分房,住在局里不走吗?那还要什么交通工具?哎呀,罪过罪过,洒家不该实话实说。” 江路嘉受不了地挥挥手:“得了,拜拜了大师!小心点,飞半道上别让五局那帮人给你捅下来。” “放心,这是经过国际认证的飞行器,兄弟单位一见便知。” 说完,苦鱼潇洒地离去,身影没入茫茫黑夜之中。 只留下江路嘉面对着漆黑一片的大楼,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回到地下室。 第二天一大早,江路嘉跨入办公室大厅的时候,就感到气氛有点不大对。 萧晚晴正低声跟安瑞和说着什么,看到他进来了,状似无意地瞥了他一眼。 江路嘉顿时心脏一阵乱跳,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自己有没有穿错衣服,话说自从知道萧晚晴辨认颜色的能力也不正常之后,他都不大敢穿灰白黑之外的衣物了,就怕万一萧晚晴眼里看见的他是个颜色乱七八糟拼在一起的怪物。 “那就先这样。”萧晚晴说了一句,结束了谈话,转头看着他。 话说自从他们上次从扶池县回来,江路嘉成为正式成员之后,萧晚晴这还是第一次主动正眼看自己呢!真是可喜可贺。 江路嘉还没在心里高兴完,就听见萧晚晴冷冷地说:“病毒案的凶手,就是那个李浩,疯了。” “啥?!”江路嘉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惊惶不安地连连摆手,“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昨天去看他的时候他好好的,逻辑还是有的,对自己的情况也有清晰的认知,除了说一些中二词语,类似改天换日之类的狂言之外,还是个正常人,怎么会突然就疯了呢!?”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这么慌干什么,我又没说是你干的。” “我哪有慌……”江路嘉结结巴巴地说,“我是对他进行了言语上的羞辱逼他说话想套点口供,但我也是深思熟虑过的,觉得这样的人不能只靠搜取记忆,事实上这玩意儿也不是每次都灵不是吗?所以我就想用心理战术……可我也没胡来啊!对了对了!” 他忽然想起来,火急火燎地说:“当时大师也在啊,大师可以为我作证,我真的没干什么!” 萧晚晴盯着他,直到看着江路嘉额头渗出了冷汗,才淡淡地说:“没人说是你干的。” 王枫探头过来习惯性地落井下石:“刚才是没有,但是刚才江博士的表演,让我有点怀疑了。” “行了。”萧晚晴冷冷的一眼让王枫收声,“你昨天跑去说了一大堆,得到什么实质性的收获没有。” 江路嘉心虚地摇摇头:“没有,他甚至没承认是他干的,只是说些什么,要带领人类走向新明天,成为新种族之类的话,如果说疯的话,这也是一种表现吗?” “啊,我想不是。”萧晚晴拉开光幕示意他看,“毕竟他现在的症状是狂躁,照你的说法,昨天他至少还能清楚地表达自己的观念。” 光幕上是囚室的监控镜头,和昨天蜷缩在角落里的状况不同,今天的李浩已经不得不穿上了精神病院的束缚衣,直挺挺地躺在地板上,嘴里咬着口塞,两眼瞪得大大的,四处乱转,难耐地浑身扭动着。 奇怪的是,就算这样,他脸上还依稀能看出那固有的笑容。 江路嘉打了个寒颤,指着光幕说:“组长,你仔细看看,他在笑,是的吧?” 萧晚晴看了一眼:“肌肉僵化吧?” “疯子哭哭笑笑不都挺正常的吗。”王枫也凑过来看了一眼,“恶,真可怕。” 江路嘉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也没有确凿证据,摸摸鼻子,不做声了,萧晚晴关上光幕,做总结道:“这个案子目前还是比较明朗的,听说患者的情况也在好转,防疫工作没有丝毫疏漏,那么就到这里吧,希望有的同志,不要因为私人原因再去过度关心,免得给行动处造成麻烦。” ‘有的同志’垂头丧气地说:“是刘处告状了吗?” “不,他没那么闲。”萧晚晴断然说,“我也知道你不是存心的,但事实就是你见过凶手之后,他就疯了。” 江路嘉立刻抬起了头,鸣冤叫屈地说:“这不能算在我头上吧?目前也没任何证据表明我和他疯了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啊!” “就是因为没有,所以你现在还站在这里,没有去內纪委喝咖啡啊。” 南瓜低着头正在扫地,头灯敏感地亮了,飞也似地滑行了出去,不一会儿就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滑到了江路嘉身边,献宝似的递给他:“咖啡!哪!南瓜煮的咖啡最好喝!” 江路嘉尴尬地笑了笑,一手接过来,一手摸着南瓜的大头,刚想说点什么,看见萧晚晴举步往外走去,急忙推开南瓜,也跟了上去。 萧晚晴大步走过走廊,在电梯门口停下,一手按了开关,侧头看着跟上来的江路嘉,冷冰冰地问:“有事?” 其实江路嘉只是本能地跟上来,一直没想好说什么,此刻被问到脸上了,尴尬地笑着说:“组长,我今天没什么工作,你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啊?” 说完他就想给自己一拳头,这算什么理由!工作又不是约会!自己的这个说法简直就跟泡妞一样,不对!泡妞手法都没有这么拙劣的! 萧晚晴看着他,倒是没有过多情绪,波澜不惊地说:“我要去见內纪委于秘书,你去吗?” “呃……內纪委啊……”江路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说实在的他还是对那个监督部门有点惧怕的,但是,如果萧晚晴一起去的话,她肯定能保住自己的吧,再说,自己也没犯什么天大的罪过。 想到这里,他用力点头:“好啊,一起去吧!” 这时候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不知道是不是他错觉,萧晚晴唇角好像微微地弯了一下,从她水润的红唇中淡淡地吐出四个字:“就不带你。” 一直到她进入电梯,电梯门合拢,向上升去,江路嘉才回过神来,头一次对人生产生了怀疑! 他是被调戏了吧!? 是的吧!? 北京早上九点多钟,正是早点摊已经关门,正经食客还没上门的空白时期,萧晚晴熟门熟路地进了一家位于胡同口不起眼的小面馆,里面只有一个客人,老板都猫在柜台后面刷手机,一个服务员姑娘卖力地擦着玻璃窗。 她进门之后,毫不客气地坐在了那个客人的对面,用公式化的腔调问:“有什么事不能在局里说,把我约到这里来?” 于一念抬起头来,笑着说:“我知道內纪委的人不受欢迎,没凭没据地去了你们九局,怕被人赶出来。” 萧晚晴垂下浓密的睫毛,淡淡地说:“你主动约我来,应该不是又怀疑我私藏违禁物质什么的吧?” “当然不是。”于一念看了一眼四周,老板和服务员完全表现得像屋子里没有这俩人一样,萧晚晴手一挥,一个小装置在桌子上发出蓝色的光芒,很快就消失无踪,她收回手:“可以说了。” 于一念点点头,直截了当地说:“我怀疑你们局里有叛徒。” “呵。”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说,“你们不就是干这个的吗?说吧,这次又怀疑谁?” 于一念犹豫了一下,还是谨慎地迂回着表示:“我没有具体目标,但很显然,是一个位居高层的人物,对某些事物有决策权,从而也有隐藏某些真相的权力。” 萧晚晴木着一张脸,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听。 “其实你心里也明白的,不是吗,萧组长?你一直在找这个人,我是局外人,你应该更清楚地感觉到,国九局里有一股不明的力量,一直在违背你们的理念,做着相反的事。”于一念停顿了一下,“上次黑女巫的案子,暴露了几个人,但你我心里都清楚,这不是全部。” 萧晚晴抬起黑白分明的剪水双瞳,一字一句地说:“国九局每一个成员,都经过严格的政审考核,在日常工作中,也随时随地接受着监控和考验,我们有军师把关。” “我当然知道,军师,目前地球上数一数二的ai,最精良的……可是,军师就真的是万无一失吗?”于一念盯着她的眼睛,缓缓地说,“毕竟我们都知道,为了符合星盟不得超过地球科技层面的要求,军师……是个残缺品啊。” 闻言萧晚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依旧淡淡地说:“没想到,你连这个都知道。” “那当然了,要和你萧组长做一番谈话,没有几张底牌怎么行呢?” 两人对坐,一时间谁也没说话,陷入了谜一般的沉默气氛。 这时候面馆里又走来了第三人,一进门就熟门熟路的打着招呼:“于秘书,萧组长,你们怎么在这儿啊!?”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说:“我们在约会啊,看不出来吗,陈组长?” 第二百二十八章 第二百二十八章 陈明瞳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种回答,他张了张嘴,脸都气变色了,压低声音说:“萧晚晴,你好歹也是个姑娘家,这种事是拿来挂在嘴上开玩笑的?简直是……” 他想了半天才挑了个词儿:“没羞没臊!” 萧晚晴不耐烦地说:“我们男未婚女未嫁,在一起还能有什么事儿?陈组长,你也太老封建了吧?满大街都是谈恋爱的,有本事你杀出去说他们伤风败俗啊?” 于一念头疼地说:“别吵了,陈组长是我找来的。” 陈明瞳板着一张脸,气呼呼地在桌子的一边坐下,嘴里还嘀咕着:“我就是看不惯现在的年轻人对待感情如此轻率的态度,简直世风日下。” 萧晚晴来回打量着他和于一念,冷冰冰地说:“我们刚才谈的事,和他有关系吗?你想把五局牵扯进这件事里来,我是不会答应的。” 于一念抬手示意她稍安勿躁,缓缓地说:“我知道你们两家不对付,但是大家都是组织的人,维护脚下这块土地的一方安宁是不可推卸的责任,这种时候应该摒弃前嫌,联手合作——” 他看到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对,适时地改了口风:“起码也要互通有无,交流一下情报。” 陈明瞳哼了一声:“我们的情报都是按时送达,以供内参的,可没瞒着谁,当然了,要是有人文盲,看不懂那些特有词汇,我可以帮忙翻译一下。” “免了。”萧晚晴毫不留情地说,“卖弄文采,故意找一些故纸堆里的词语,显得很高深,这一套几十年前就不吃了,倒是现代科技的那些称呼,陈组长很头疼吧?对了你英语过了四级没有?” 陈明瞳脸上显出羞恼交加的神色,咬牙道:“我们评定职称不考外语。” 于一念再度出来平息事端,索性单刀直入地说:“陈组长,你上次跟我说了几句的那个事,现在再说一遍,详细点。” 陈明瞳看了萧晚晴一眼,不大情愿,但还是开了口:“我们局对北京地面上的妖怪一直是采取监控措施的——” “什么妖怪?没有妖怪,那都是迷信,不过是一些因为特殊原因诱发异变,导致大脑和身体发育异常,接近智慧生物的地球物种。”萧晚晴垂着眼皮淡淡地说。 还没等陈明瞳跳起来,于一念抬起双手做安抚状:“求同存异,不要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地方纠缠了,这件事非常重要,我认为萧组长你最好听一听,陈组长,你继续。” 陈明瞳在心里默念了十遍‘我不和女人计较’,再度开了口:“但是这三个月以来,发现了和以前相比,数目明显增多的妖口,我们以为是有什么欺诈性的民间活动,非法集结妖口,特地去调查过,结果让人大吃一惊,只有寥寥几口是持有合法介绍信,通过正常途径办理暂住手续,来北京探亲旅游的妖怪,其他的,全都是突然开了灵智,就在这短短的几个月成妖的。” 他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地说:“它们是新生妖怪,懵懵懂懂,根本不通世事,也没有前辈师长教诲,完全凭本能行事,对人类造成了很大的困扰,而且野性未驯,拒绝接受五局监管,所以我们一直四处奔波,费尽力气,对它们进行说服管教,努力让这批新生妖口融入当今时代的正常生活,合法入籍,文明做妖,和谐社会。”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来拍了两下巴掌:“真感动啊,今年的锦旗和嘉奖一定是你们五局的了。” 陈明瞳继续默念,装没听见一样地说:“对于那些冥顽不灵,甚至违法犯罪的,就只能以打击为主了,但是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到底是什么原因,才导致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突然有那么多动物成妖了呢?我研究了很久,发现——” 萧晚晴这下也留了心,注意地听着。 陈明瞳摇摇头:“并没有什么原因。” 萧晚晴默默地扭过头看着于一念,身形一动,似乎决定不用再浪费时间,站起来走人。 于一念却说了一句:“没有原因,才是更可怕的,你说是吗?” 这句话让萧晚晴身形一顿,思索着重新坐稳了,承认道:“于秘你说的没错,如果没有原因,那一定是因为我们没有找到原因,而一般来说,隐藏越深的,越危险。” 陈明瞳叹了口气:“我动用了目前所有已知的道法,也请教过年高德劭的前辈们,更是不惜让师叔祖卜卦以窥天机。” 萧晚晴忍不住又要说话了,于一念敏捷地向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忍耐。 陈明瞳恍若未觉,自顾自地说:“历史上每次出现这种大规模成妖的情况,都是因为每六十年一次的帝流浆爆发,所谓月华精气——” “咳,咳咳!”于一念警告地咳嗽了两声,提醒他,“陈组长,请长话短说,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 “好吧。”陈明瞳被打断了掉书包的卖弄,悻悻然地说,“总之,都是因为意外的天地之恩赐,而理论上来说,应该发生在神州大地的各处,但是这次没有,据各地回报,并无异常,妖口数量均在增长曲线之内,除了那些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荒僻之地,也只发生在北京,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他看了两人一眼,加重语气说:“而师叔祖卜卦的结果,和上次无异,只显示了一事,将有大疫。” “鼠疫?”萧晚晴想起了江路嘉上次的工作汇报,她扫了一眼,似乎提到过在捉拿那个外星生物的时候,还凑巧遇到五局的人抓了一只大老鼠。 陈明瞳摇摇头:“这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局医务处已经检查过所有新生妖口,并没有查到严重的疫病之毒。” 萧晚晴凝目沉思,喃喃地说:“我这里倒是有一件病毒异变的案子,但是已经被控制住了……” 于一念注意地听着,问了一句:“是那个症状为全身出血的案子吗?凶手不是已经抓住了。” “是,他虽然拒不交代细节,但通过搜取记忆的方式我们已经查明了来龙去脉。” 陈明瞳一直等着这个机会,闻言不客气地笑了起来:“哦,我出来之前刚看到实时内参消息,就是你们用搜魂术逼供,结果玩砸了,人给弄疯了的那事吧?萧组长,不是我自夸,这种事你们应该找我们五局来帮忙,我们有的是办法让那小子开口。” 萧晚晴冷冷地说:“没那必要,他不疯等待着的也是监牢。” 她纤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病毒案,李浩的供词,陈明瞳今天说的妖怪增多的现象,好像一颗颗珍珠散落各地,只等她用一条长线串起来,但她却仍然毫无头绪。 不等她想清楚,于一念开口了:“萧组长,我知道在你们九局的定义里,所谓妖怪就是通过各种诱因产生了异变,而且你们坚持认为此类异变有很大部分来自于外星球,是这样没错吧?” 萧晚晴收回思绪,冷冷地说:“怎么,你认为这种生物的突然增多,是我们九局的人干的?为什么?” “制造混乱啊。”于一念一针见血地说,“要不是陈组长第一时间发现了这种异常现象,并且组织五局所有人及时应对,北京现在一定不是这样平静,而同样,要不是你在病毒案发生的时候恰好在现场,那么万一这种大出血病毒传播开来,局面更无法收拾。” 萧晚晴不置可否地说:“我那天是去调查病毒的不假,但没有想到正遇上患者病发,你不会是怀疑我吧?” “我不怀疑你,但是也请你告诉我,你是真的相信那么严重的出血病毒,仅仅是因为一个大龄硕士生的嫉贤妒能搞小动作而制造出来的吗?如果不是你的及时处理,我想整个医科大,甚至整个北京现在已经是尸山血海了,烈性病毒给人类带来的危害我们都很清楚,那是足可以亡国灭种的存在,甚至地球都可能毁灭在小小的病毒上,我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萧晚晴抿着嘴,过了一会儿才说:“目前没有任何线索指证异变病毒和外星因素有关。” 于一念凝视着她,低声说:“是贵局医务处给你提供的结论吗?你确定吗?” 萧晚晴冷笑道:“我不是內纪委的同志,有四处怀疑人的爱好。” 于一念丝毫不生气,反而宽容地说:“我理解你对九局的感情,但是请你回想一下我们刚才的谈话。” 萧晚晴沉默了,她想起于一念的话:九局里有叛徒,身居高位,利用手里的权限,做出一些事,掩盖一些真相……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我会去查。”她点了点头,慎重地说。 于一念松了一口气,不放心地提醒道:“我拿着九局提供的病毒资料去征询过几位专家的意见,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再三询问这是哪里来的,严正警告这是一种非常可怕的烈性病毒,一旦传播,无药可救,萧组长,我希望你不要掉以轻心,觉得事发之时你控制住了局面,没有让病毒传播开来就可以万事无忧,要知道,那个患者还活着,她本身就是一个大型的病毒携带仓库,如果有人……你明白我的意思。” 萧晚晴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好像根本没有因他的话而有所触动,末了抬起眼睛问道:“说完了?” 于一念点了点头。 “那我走了。”萧晚晴站了起来,略一点头,“再会。” 陈明瞳插了一句:“有什么要帮忙的就说一声。” 萧晚晴头都不回,扬长而去,陈明瞳苦笑一声,对于一念道:“真服了她了,一天到晚都这么硬邦邦冷冰冰的,哪点像个姑娘家家的样子,也不知道以后嫁给谁去。” 于一念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喜欢萧组长的人可多着呢。” 第二百二十九章 第二百二十九章 江路嘉今天正如他所说,没有什么工作,于是他在处理了手上的文件,制定好中午的菜单,特地精心设计了一道蜜汁水晶虾球以‘将功赎罪’之后,想了想,还是去了医务处探望邱敏宁。 他一路走一路琢磨昨天自己说的那些话,似乎真的有点——诛心? 不然李浩怎么会疯了呢,明明临走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一个人,思维清楚,语言通顺,就是激动了点儿,一个劲儿地说什么新种族,新明天。 哦,他还说自己是‘天选之子’呢,真是莫名其妙,上天选中他干什么了,难道是制造病毒毁灭世界吗? 会不会是精神分裂前兆,幻听啊,总觉得有人在脑子里跟他说话什么的? 可是他之前在学校的表现,按理说幻听的人往往伴有阴郁狭隘的性格,还大多有被害妄想症,可同学嘴里的李浩是个乐观向上,积极进取的好学生,这简直是互相矛盾。 江路嘉一路走一路想着,到了医务处才停下来,跟服务台的同事打过招呼,对方表示邱敏宁是特殊病患,不能随便探视,要先通知一下杨处长。 他正站在原地等消息,背后有人一阵风似地卷了进来,眼角瞥到黑色的裤脚,知道是萧晚晴,江路嘉眼前一黑:完蛋了,上班时间摸鱼被上司抓个正着!怎么办,在线等,急! 萧晚晴却一眼都没看他,径直对服务台的小姐问了一句:“杨处长在哪里?” 对方不敢怠慢,立刻回答:“在培养室。” “通知他我马上过去。”萧晚晴丢下一句话,“另外,提高邱敏宁的保护级别至s级,除了葛局长和杨处长之外,所有接近她的人都必须有我的许可,军师,立刻执行。” “是,萧组长。”军师的声音从天花板下漂了出来。 江路嘉大惊,也不顾自己刚才缩在一边恨不得萧晚晴没看见的怂样,看着她转身往里走,立刻跟了上去,着急地问:“怎么了?组长,出什么事了?为什么突然提高保护级别?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昨天杨处长明明说她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而且从一开始病毒就没有传播开,按理说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怎么萧晚晴出去一趟就变了? 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总不会是……病毒已经传播出去了吧? 艾玛外面现在还是他熟悉的北京吗?会不会已经变成丧尸之城了?! 萧晚晴只用一眼就看出他又不知道脑补到什么地方去了,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简单地说了两个字:“跟上。” “诶诶!”江路嘉如奉纶旨,立刻紧紧跟在她身边,看着萧晚晴的脸色,聪明地没有再开口。 萧晚晴的级别极高,一路走过去军师都及时地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培养室门口才停下来,这时候杨处长也接到了消息,一脸惊讶地走了出来,身上还穿着防护服,只是头盔摘了下来。 “怎么了?”他看向江路嘉,“有什么新情况?” 萧晚晴抬起眼睛看着他,杨处长坦然地和她对视,没有丝毫躲避。 “杨处长,这几天有不必要的人接触邱敏宁吗?” 江路嘉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忐忑不安地举起了手,声音发着抖自首:“我……” “没说你。”萧晚晴依旧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他,紧盯着杨处长问,“别的人,不属于医务处的。” 杨处长摇了摇头:“没有,你可以调取监控。” 军师在耳麦里的特勤频道汇报道:“杨处长说的是实话,确实没有人。” “好。”萧晚晴点点头,“第二个问题,邱敏宁身上的病毒,还没有得到控制吗?” 杨处长的脸色沉重起来,再度摇了摇头:“没有……实话实说,很困难,这是一种从来没有发现的病毒,不但以人类目前的医学水平毫无办法,甚至我请教了专家,在星盟许可范围之内获取了其他星球的资源共享,也没有找到相应的资料,这有两种可能,第一,这的确是偶然情况下异变的病毒,第二种……” 他喉头滚动了一下,艰难地说:“就是感染过这种病毒的文明,都已经灭绝了。” “这不可能。”萧晚晴断然否定。 “是,我也希望并非如此。” 萧晚晴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采取了邱敏宁血液中的病毒做了培养,对吗?” 被人堵在培养室门口的杨处长,似乎否认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呢。 “当然。”杨处长一口承认,“我这是本着科学研究的目的,而且充分采取了保护措施,不会有意外发生的。” 国九局医务处的培养室,和医科大的普通实验室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东西,所以他说这句话完全也是发自内心。 “我可以看一下你培养出来的病毒吗?”萧晚晴出乎意料地提出了要求。 杨处长没说什么,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萧晚晴刚举步要进门,忽然看向站在一边的江路嘉,淡淡地说:“既然都来了,就一起吧。” 江路嘉突然被点名,有些不知所措,但这是萧晚晴说的话,就是刀山火海也得并肩去闯,于是二话不说也跟了进去。 穿上防护服,三人走进了培养室,面前的玻璃平台里,层层严密保护下的,就是那种致命的出血性病毒。 萧晚晴凑近电子显微镜,默默地观察了一会儿,抬起头来,看了江路嘉一眼,然后让开了位置。 江路嘉估摸着这大概是让自己也看看的意思? 小心翼翼地凑过去,一边感慨这国九局的器械和自己读本科时候的基础器械果然不一样,一边看清楚了高倍放大之下的病毒模样。 他室友以前曾经当笑话一样地讲过,邱敏宁的审美和其他姑娘不大一样,在她心里,最绚烂多姿的世界,就是显微镜下的各种病毒,当初他也只是附和地大笑,但是自己亲眼看到的时候,确实被惊艳了一下。 镜头里的病毒是活的,颜色呈一种娇艳的桃红色,可以看出基本形状是细长条,周围密密麻麻地簇生着犹如细小绒毛一般的物质,又可爱,又漂亮,谁也不会想到这居然就是能轻易致人死亡的烈性病毒。 它们十分活泼,富有生命力,时而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互相勾搭着,仿佛一朵正在绽放的花朵,时而头尾相接卷成一团,像个毛茸茸的线球,有的甚至把自己打成了一个胖胖的蝴蝶结。 江路嘉移开目光,看着萧晚晴,干巴巴地说:“这不是冠状病毒。” 哪怕以他那点本科阶段的病毒学知识他也看得出来,这哪里是什么冠状病毒的异变,这特么就是彻头彻尾的新型病毒,李浩那个混蛋一定在撒谎! 不过他是怎么骗过搜取记忆的程序的呢?难道说他撒谎撒得连自己都骗过了吗? “这还用你说?”萧晚晴冷笑了一声,刚要对杨处长说什么,目光突然凝住了,聚集在玻璃柜的一个地方:“这是什么?” 杨处长和江路嘉闻言都看了过去,以为她发现了什么密封措施的漏洞,可是看了半天,不得其所,只能问道:“什么?” 萧晚晴目光闪烁,手指在玻璃柜上敲了两下,摇头道:“不,没什么,大概是我看错了。” 她转向杨处长,问道:“邱敏宁的神智回复了吗?” 杨处长摇摇头:“我们用了镇静剂,让她陷入沉睡,这种情形下……她还是保持昏迷比较好。” “叫醒她。”萧晚晴斩钉截铁地说,“我有话要问她。” “这不好。”杨处长反对道,“一旦苏醒,她将面对巨大的痛苦,或者还将伴随心理上的恐惧,对她的情况有害无益。” 江路嘉张了张嘴,想反对,又咽了回去。 他无条件地相信萧晚晴,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用意,她并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 “一点意识就好,我必须查清楚一件事。”萧晚晴的声音冷若冰霜,“病毒到底是怎么到她身上的。” 杨处长深深地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我尽量控制。” 他们再度来到装着邱敏宁的治疗仪旁边,里面的人依然是那副可怕的模样,一动不动地悬浮在液体中央,甚至看不到胸口的起伏,只有监测器上的生命数据还证明她还活着。 杨处长熟练地拉开光幕操作,不一会儿,随着镇静剂注入量的减少,那个青紫肿胀的人体开始了轻微的动作,四肢无意识地抽搐着,甚至开始试图翻身。 “就只能这样了。”杨处长停了手。 “足够了。”萧晚晴微微眯起眼,精神力轻而易举地穿透了治疗仪的外层,直接探入到邱敏宁的头部,控制着力量,不轻不重地刺激她的大脑。 终于,她接收到了邱敏宁模模糊糊的思维:“我……怎么了?” “邱敏宁博士,我现在说的话非常重要,你听清楚了,很不幸,你在一起实验室事故中感染了烈性出血性病毒,此病毒在人类历史上并没有记载,危害性极大,目前并没有有效方法救治,但我们会尽一切努力抢救你,明白吗?” 邱敏宁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地发出回答:“明,明白。” “现在我们要弄清楚病毒的来源,据实验小组的其他人说明,病毒是在一次样本污染过程中产生了异变,你处于好奇留下来做研究样本的,是这样吗?” “是。”邱敏宁停顿了一下,又说了一句,“对不起,给大家添麻烦了。” “那天你单独一人来到实验室观察样本生长情况,为什么会被培养皿碎片割伤手指?发生了什么事?” 这一次邱敏宁很久没有回答,就在萧晚晴都差点放弃的时候,她才用一种波动极大的,似乎是很恐惧的情绪传递回来一条信息:“如果我说……是培养皿自己跌碎,而且主动割伤我手指的,你信吗?” 第二百三十章 第二百三十章 萧晚晴低垂着眼睛,浓密睫毛的阴影覆盖着她洁白如玉的面颊,江路嘉一会儿看看她,一会儿看看液体里悬浮不时轻微抽搐的邱敏宁,还要抽空注意仪器上的生命体征,额头都渗出了一层冷汗。 邱敏宁断断续续地传递道:“看……你也不信吧……” “不,我信。”萧晚晴眉毛一扬,终于给了回答,“虽然这很匪夷所思,科学无法解释,也只是因为没有达到那个研究层面。” 邱敏宁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挣扎着发出信息:“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感染者吗?” “没有,你的处理措施十分及时,我们在现场监控到现在,没有发现任何泄露的病毒,也没有其他患者。” “那就好。” “你放心,我们会尽力救治你的。”萧晚晴说着就要撤回自己的精神力,却感觉到邱敏宁的脑电波再次活跃了起来,身体的动作却静止了。 “我……很难受,很痛苦,整个身体都不像是我自己的了,那天我看到血从我身体上渗出来,我的五官,皮肤,都在出血……我是不是要死了?” “没有的事,情况正在好转,你身上的病毒也受到了控制。” “受到控制……也就是说,还没有完全根除,目前的我,是一个携带者?”邱敏宁敏锐地抓住了事情的重点。 萧晚晴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承认道:“是。” “我不知道你是谁。”邱敏宁慢慢地安静了下来,温和地问,“我可以提一个要求吗?” “请说,不过分的要求我们会答应的。” “如果……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请放弃对我的治疗。” 邱敏宁的脑电波变得微弱了起来,模模糊糊,萧晚晴几乎是用强力才把她的思维又拉了回来,冷冷地说,“邱博士,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很绝望,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但是你并不是一个人在和病毒作战,我们都在想方设法的在其中出自己的一份力,我相信,你们搞医学研究的人有自己独特的一股韧性和不服输的勇气,请保持你的求生欲望,未到最后关头,不要轻言放弃。” 邱敏宁真诚地回答,“谢谢你鼓励我,但是……病毒已经只剩下我身上的这些了,是吗?” 萧晚晴没有说话,示意杨处长把镇静剂加大量注入。 “我明白了。”邱敏宁的思维逐渐向无边无际的黑暗之海沉没下去,她用最后的清醒时间艰难地传递出信息,“必要时,我希望你们……杀了我。” 思维的传播被切断了,萧晚晴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精神力,看着一动不动地悬浮在液体中的邱敏宁,问道:“我们不能一直瞒着她的下落,下星期必须给出一个结果向学校交待,在那之前研究出解决方案的几率有多大?” 杨处长苦笑着说:“我觉得……除非有奇迹发生吧。” 他没有说什么‘我们尽力了’之类的话,萧晚晴也没有追问,对这个答案似乎早有心理准备。 江路嘉倒是心头被狠狠地刺了一针,呼吸都有些不畅快了,他稍微背过身去,握紧了拳头,微微发抖,却也明白自己无能为力。 “走。”萧晚晴简单地吐出一个字,对杨处长点了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江路嘉楞了一下,急忙跟在后面。 离开医务处,两人乘坐电梯回到了特勤组,在食堂大门跟前,萧晚晴突然停下了脚步,若有所思地转向他:“我记得,你养了一只猫,是吧?” “是。”江路嘉还沉浸在刚才那股难过的情绪里,胸膛塞得满满的,只简单地回答了一个字。 萧晚晴沉吟了一会儿,果断地说:“跟我来!” 三环边上一处半新不旧的电梯小高层小区里,中午时分,正是外卖员络绎不绝出出入入的时候,江路嘉身着黄衣,拎着一个硕大的带logo的保温外卖包,竭力表现出熟门熟路的样子,左拐右拐,到达了目标楼。 在单元门的时候他靠诚恳的笑容获得了一位阿姨的恻隐之心,刷卡开门特地还给他留了个空儿,江路嘉道了谢,看着电梯还早,飞快地钻进了没有监控的楼道,一步三跳地往上爬楼。 十楼,不高也不低,他鬼鬼祟祟地从楼梯间探出一个头,打了个响指,压低声音在耳麦里叫道:“组长?” 电梯叮的一声开了,萧晚晴走了出来,看见他小心翼翼的样子,淡淡地说:“监控被军师控制了,快点。” “哎!”江路嘉背起大包,跟在她身后,两人拐到了最靠里的位置,先是敲了敲门。 意料之中的没有任何回应。 萧晚晴一摆头,江路嘉心领神会地把手表贴在门上,三秒钟之后,上了保险的锁咔嗒一声开了,他急不可耐地推门就要进,却被一道绞链给拦住了。 “嘿!安全意识还挺高。”江路嘉嘀咕着,抽出精神力绕到门口摘掉了扣链,这下彻底没有阻拦,可以长驱直入了。 这是一套简单的一室一厅小户型,虽然有些年头了,却收拾得干干净净,一眼看去没有多余的东西,家具都以极简风格为主,主人八成是个自律的单身汉,唯一看着有些不合时宜的就是客厅里一个硕大的猫头宠物窝,突兀地竖在地板上。 江路嘉过去看了一眼,汇报道:“不在。” 萧晚晴反手关上门,红唇微启,吐出简单的一个字:“搜。” 江路嘉放下大包,戴上手套,开始有条不紊地满屋搜查,地方说大并不大,收纳的地方却不少,大柜子挨着小柜子,他极有耐心地一处一处寻找,嘴里还习惯性地轻声细语:“咪咪,乖咪咪,好咪咪,出来哟,有小鱼干给你吃哦。” “江博士。”萧晚晴抱着手臂打量室内的环境,冷冷地开口,“我们要面对的并不是一只猫,而是一个披着猫皮的高等智慧生命,年纪比你我都大,希望你尊重一下对手,不要用这么弱智的办法。” 江路嘉缩了缩脖子,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做了个鬼脸,心里暗想:你等会让我做的事难道就不弱智? 当然特勤组的宗旨是‘牢骚要发,工作要干’,他依旧任劳任怨地搜查着,终于欢呼一声:“我找到它了!在柜子底下……哎呦!它抓我!还咬我!” 说好的‘高等智慧生命’呢?! 他跪爬在地上,不顾疼痛,尽量温和地把那只不停抓挠的凶悍生物从柜子底下给掏了出来,手上已经挨了好几下,疼得直皱眉。 萧晚晴踱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被他按着脖子摁在地板上,还在疯狂挣扎的三花猫,扬了扬眉毛,冷冷地说:“慕容花团先生,好久不见了。” 江路嘉的脑子里同时响起了三花猫愤怒的咆哮:“所以我就最讨厌特勤组的人!粗鲁!野蛮!只知道用暴力解决问题!我要抗议!我要向星盟执行法庭提交申请!对地球人这种无礼的行为进行制裁!” “得了。”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说,“我十三岁就去过那儿了,你吓唬不了我,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拒绝!拒绝!不回答!你们闯进了我的家!吼~~~~~” “大家都是成年人,不要浪费时间了,真的不合作吗?” 三花猫停止了挣扎,四肢摊平趴在地板上,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眯着眼睛,发出恐吓般的哈气声。 萧晚晴也懒得跟它废话,斜了江路嘉一眼:“江博士,干活了。” “是!组长!”江路嘉还半跪在地板上,这时候一手按住三花猫,一手够到了自己背进来的外卖大包,打开,从里面一件一件地往外掏东西。 羽毛逗猫棒,激光笔,毛线球,机械老鼠……最后掏出一大袋木天蓼! 三花猫惊恐地睁大双眼,浑身的毛都乍了起来,看着比刚才圆胖了一圈有余,叫声中夹杂着惊恐,愤怒,和期待,变成了一种奇怪的动静:“喵嗷嗷哦哦哦~~~~~” 一分钟之后,客厅里顿时热闹了起来,江路嘉一手挥舞着逗猫棒,一手挥舞着激光笔,机械老鼠满地乱蹿,被他放开的三花猫起初还能维持本心,定定地躺在原地闭眼装死,可是渐渐的,本能就占据了身体,把那些‘多余’的念头一扫而光,猛地蹦了起来,满屋子地追逐着那个小小的红点。 可恶!可恶!竟然敢这样侮辱我的智商! 但是,好好玩哦喵~~~~~~~ 半个小时之后,三花猫精疲力尽地倒在地板上,叹息声里带着满足和愤恨:“够了!讨厌的女人!不许再拿这些东西对付我,喵?你要干什么?嗷嗷喵~~~快住手!住手!” 江路嘉抓了一撮木天蓼,小心地放在它鼻端附近的地板上,一闻到那个气息,三花猫整个猫都不对了,两眼发直,四肢乱抓乱蹬,激动得滚来滚去,尽情地伸着懒腰,发出甜蜜而慵懒的‘咪嗯咪嗯~~~~~’的撒娇声。 “还要吗?”萧晚晴抱着膝盖蹲下身子,好整以暇地问。 “我恨你!女人!我恨你们所有人!人类果然不是好东西!再来一点~~~~~” 萧晚晴对江路嘉丢了一个眼色,江路嘉会意,大胆地把罪恶的双手伸向了那只软绵绵懒洋洋,看起来十分好摸的三花猫,手接触到那油光水滑的皮毛的时候,简直感动得要欢呼。 摸,摸到了!手感还特别好! 三花猫嗷地一声,声嘶力竭地抗议了起来:“放手!拿开你的脏手!不许摸我!我可不是一只猫!我是合法居留外星人!要给我基本的尊重!” 江路嘉灵活的手指试探性地摸上它的下巴,在那个地方轻轻地挠动了几下,然后转回到脖子上,讨好地,温柔地抚摸着,趁其不备,沿着脊背的毛一路就撸了下去。 三花猫舒服得尾巴尖儿都绷紧了,感觉一阵奇异的快感顺着脊梁骨过电一般地传遍了全身,酥酥麻麻,导致它的声音都变了:“不!不要!好舒服……那里!不要!不要停~~~~~~~” 江路嘉尴尬地抬眼看着萧晚晴,看她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能低下头,默默地干活,心里悲催地想着:撸猫撸过千百遍,这还是第一次觉得白日宣淫一般地丢脸。 第二百三十一章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又经过了漫长的半个小时之后,人和猫都累了,双双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瘫倒在地板上。 萧晚晴很有耐心的问:“现在可以谈一谈了吗?” “我恨你,喵!” “恨吧。”萧晚晴无所谓地说,“但是问题还是要回答的。” 三花猫有气无力地蹬了一下后腿,强装矜持地说:“问吧,无耻的强盗,暴徒,闯入者!” “那个出血性病毒,真的无解吗?”萧晚晴见它抬头,举起一只手制止道,“回答我的问题之前,先考虑好,我不是那么好骗的人,不像杨处长。” 三花猫放弃了狡辩,把头垂落在地板上,没忍住,又贪婪地嗅了一口带着木天蓼粉末的空气,甩着尾巴说:“其实,也不是没有。” “我的判断果然是正确的。”萧晚晴瞥了一眼爬起来在旁边甩手,茫然看着她的江路嘉,解释道,“慕容先生对病毒非常有研究,而且来地球是享受生命,不是和人类共存亡的,如果真的是烈性的、人类无法控制的病毒,它早就收拾包袱挤上通勤车逃回月球基地了,怎么还会屈居在这个小小的一室一厅里,若无其事地继续当一只猫?” 三花猫底气不足地说:“我那是对你们地球人有信心!没想到你们在医学研究上大大落后,在暴力行事上倒是青出于蓝!喵!我讨厌你!” 萧晚晴掏出欧派,打开了放在它面前:“写下来吧,怎么解决。” 三花猫委委屈屈地站了起来,用爪子打开程序,灵活地敲打着,一边还在抱怨:“这是不合法的,按星盟协议规定,我不能向地球人泄露超出你们科技层面的知识。” “所以上次杨处长明明已经向你请教了,你还是选择隐瞒,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或许会因此而死?” 三花猫的爪子停顿了一下,别扭地说:“能说的我都说了,规定就是规定,破坏了之后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萧晚晴注视着猫爪子的动作,冷不丁地问道:“那个病毒来源于什么地方,你心里也有数吧?” “想套我话吗?”三花猫逐渐从刚才的本能反应中脱离出来,情绪也冷静了不少,“我虽然对病毒有所了解,但也不是万事通。” “这种病毒你以前见过。”萧晚晴笃定地说。 “没错。”三花猫低下头,淡定地舔了舔前爪的毛,然后继续敲打,“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生命体,只对含有血液的生物有效,所以在宇宙中的危害程度也没有很高,毕竟很多生物压根没有血红细胞那玩意儿……你们看到的只是它生命形式的一种,是致命的,有害的,寄居在生物体上之后,会造成大量出血,很快就会导致死亡,好消息是传染速度不是很快,要把相当于地球人口全部杀死的话,怎么也得……一两年吧,加上动物的话就更慢了。” 他完全出自讲解科研课题的公式化口吻,让江路嘉不觉毛骨悚然,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刚才奋力抚摸的生物其实真的不是一只普通的猫,而是一个资深病毒学家。 “那其他生命形式是什么?”萧晚晴索性在地板上盘腿坐了下来,摆出长谈的架势。 三花猫对她龇了龇牙,一脸不想告诉她的样子,但还是不情愿地说:“另一种生命形式,是六边形,较之条形存在来说,更具有稳定性,有趣的地方就在这里!这是一种能大大增进血红细胞携氧量,对生物体有益的存在,就像人类喝的酸奶中含有的乳酸菌是好细菌一样,是好病毒,一旦携带这种病毒,生物体会变得延年益寿,健康活泛,这两种形式造成的后果截然不同,却同出于一种病毒,不是很奇妙嘛?” “坦率地说,我不是很感兴趣。” 三花猫对此嗤之以鼻:“我就知道!跟你这样的人简直没话可说!粗鲁!野蛮!处于低级文明的地球人!” 江路嘉活动着手腕,补了一刀:“杨处长一定很乐意参与这个话题的讨论,但是你没有给他机会啊。” 言下之意,也只有我们这样的人,才能让你开口。 三花猫不吭声了,气得小肚子一鼓一鼓的,泄愤似地用猫爪在欧派屏幕上拍打着,幸亏这玩意儿结实,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还有第三种形式吗?”萧晚晴盯着它毛茸茸的头顶,不放弃地问。 “有!”三花猫从鼻子里喷出一股粗气,“就是无形。” 萧晚晴和江路嘉对望了一眼,江路嘉喃喃地说:“这难道是一道哲学题?一体两面,皆化为无?” “呵呵。”三花猫鄙夷地在他们的脑海里冷笑,“蒙昧时期的人,果然脑子僵化,丝毫不能理解高等文明的常识,无形并不代表着没有,物质的存在从来不是以有形无形为标准的,你以为它不存在,实际上它悄无声息,已经潜入到了你身边,而你还懵然不知。” 教训完了地球人之后,三花猫再不吭声,埋头工作,终于完成了程序,猫爪把欧派用力推向萧晚晴:“这里的分子式就是能够催化条形病毒转换为六边形病毒的诱发物,我知道你这种人是看不懂的,交给杨处长,他知道该怎么做。” 萧晚晴拿起欧派收回怀中,颔首道:“谢了。” “滚滚滚滚!不要耽误我晒太阳!”三花猫暴跳如雷地说,“再也不想见到你们了!” “说真的我也不是很想。”萧晚晴站了起来,对它微微欠身鞠躬,“请继续享受美好时光,慕容先生,祝您在地球生活愉快。” 她示意江路嘉站起来,三花猫歪过头去,努力不看他们,凶巴巴地说:“把你们带来的垃圾都拿走!我家那货可是个爱干净,爱整洁的人。” “啊,一点小意思,算是我们上门拜访带的礼物吧。”萧晚晴泰然自若地说,江路嘉差点被组长大人这前倨后恭的态度给吓得脚下拌蒜。 “真,真的吗?”三花猫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满地的玩具,唔喵喵……好像还蛮合心意的,“都留下给我吗?” 江路嘉福至心灵地说:“我们食堂最近进了一批深海鳕鱼和皇鳗鱼,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烤一批小饼干给您送过来如何?保证绿色食材,绝无添加。” “嗯嗯喵!?”三花猫的尾巴不自觉地开始拍打地板,努力压抑着自己愉快的心情,“也不用这么费心……其实做成生鲜罐头我也很喜欢的。” 江路嘉举起三根手指发誓:“包在我身上。” 萧晚晴在一边无语地看着自己的下属,发现这小子还真是能把领导的意思彻底融会贯通,并且发扬光大,她微微摇着头,什么也不说地去开门。 就在她转身的时候,三花猫端正了坐姿,把尾巴盘好,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态度突然问了一句:“人类,你觉得,病毒是什么?” 萧晚晴没有回头,斜瞥了江路嘉一眼,示意他回答。 江路嘉搜肠刮肚地回忆着本科的课本内容,结结巴巴地说:“病毒是由一个核酸分子……” “闭嘴!!算了,你们地球人的医学水平,我早该知道的。”三花猫不屑地嘀咕了一句,然后再度用严肃的态度说,“你给我记住,病毒,就是它看你一眼,你就变了,你就不是你了,明白吗?” 一直到回到国九局,在移动往医务处的电梯里,江路嘉还在琢磨慕容花团最后说的那句话,终于他忍不住问萧晚晴:“什么叫它看我一眼,我就不是我了?” 萧晚晴抱着手臂,面容冷漠地回答:“谁知道,这群在地球上体验生活的外星人,总是神神叨叨的,说一些似是而非的玄乎话,让人怎么想反正都有一套说辞可解释,如果古代降临地球的外星人也都是这德行,那我可以理解为什么五局那群人的复古画风了。” “可是我觉得这里面似乎有什么深意,它不能直接告诉我们,因为碍于星盟规定……组长,地球和星盟签订协议的时候具体规定了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拥有超过地球科技层面的知识?如果说外星人的存在需要隐瞒,那是因为怕广大不明真相的群众胡思乱想,可是既然是加入联盟,应该是向我们敞开怀抱,帮助地球早日跨越阻碍,冲出地球,踏入后星际时代啊。” 萧晚晴冷笑了一声:“天上不会掉馅饼,你最好别想得那么美,这世上哪有人这么好,会跟你‘共存共荣’的?所谓的联盟,无非就是牵绊,权衡,博弈……那还是已经在联盟拥有一席之地的合法文明,都在一级以上,彼此都有自保的能力,地球一个0.7的文明等级,每一步都得走得小心翼翼,免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一锅端了。” 这时候电梯门开了,她率先走出去,丢下一句话:“趁早丢掉你脑子里那些对于外星人的不切实际幻想,这世界上可能有友善的外星人个体,但对上整个群体的时候,那就是潜在的对手,说是敌人也不为过,先提高警惕总是没错的。” 她径直一路走进去,找到还在办公室忙碌的杨处长,把欧派掏出来往他桌子上一扔:“找到解决办法了。” 杨处长惊讶地抬起头来,注视着她,又低头看看欧派上自动运行的程序:“怎么做到的?!” “啊。”萧晚晴用一种轻松的口吻说,“去撸了两把猫。” 第二百三十二章 第二百三十二章 五一节的时候,江路嘉回了学校一趟,把用得着的东西整理了几箱准备搬回局里去,寝室就放夏天的被褥和一些基本生活用品,等到毕业前再来一趟就好了。 在博士楼下他远远地看见了室友和邱敏宁手拉手地走过来,还招呼了他一声:“老江,这就走了?晚上一起吃个饭不?” 江路嘉停下脚步,笑着拒绝:“不了,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邱敏宁被循例抹去了记忆,对那段生死之间的挣扎经历一点都不知情,不知道是不是治疗仪的副作用,现在的她容光焕发,皮肤吹弹得破,毫无瑕疵,白嫩得犹如十七八岁的少女,头发松松地蓬在双肩,衬得带着淡淡红晕的脸儿娇艳可爱,和那个浸泡在液体里青紫肿胀的人完全联系不到一起了。 这样也好,江路嘉欣慰地想着。 “哎,上次你可是临时逃单了,还说要请我吃大餐的,现在不认账啊?”室友调侃道,“捡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反正毕业在即,吃一顿少一顿了,我可是抛下女朋友跟你去吃饭的,要铭记我们的友谊!” 邱敏宁爽朗地笑了起来:“行了,我的实验要重新开始,这几天正忙呢,哪有时间陪你,你抛下我正好,我去攀登科学高峰去!不理会你们这些答辩通过的闲散博士们。” 江路嘉揉揉鼻子,开玩笑地说:“哎呀,也不知道是谁,女朋友去温泉度假,就一个人长吁短叹,答辩死线就在眼前也不抓紧,知道你们感情好,中间还被迫分别了一星期,就不耽误你们谈恋爱啦。” “什么被迫,她是去享福了好吧?”室友拉着邱敏宁的手,展示了一下,“都不知道小汤山的温泉怎么这么厉害的,温泉水滑洗凝脂啊,她回来的时候我吓一跳,咦,这是谁呀,长得倒是怪眼熟的,就是看上去小了七八岁……哦,是我们小邱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吧?!” 邱敏宁在背后踹了他一下,脸上笑容未变:“就会贫嘴滑舌!” 室友揉着小腿躲了两步,嘴上还继续说:“你说,要是姑娘们都去泡温泉了,你这种整形美容医生,就该失业了吧?” 江路嘉却没有像平时一样,立刻损回来,反而呆立原地,一言不发,喉结上下蠕动了一下,动作很慢。 五月初的阳光,无遮无挡地撒下来,晒在人身上已经有了初夏灼热的感觉,但是江路嘉却好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一股从骨子里泛出的寒意顷刻布满全身,让他必须死死咬着牙关,才能控制牙齿不会咯咯作响。 他看见了!他刚才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笑容! 在邱敏宁的脸上,出现了! 乍看起来很快乐,天真,富有感染力,让人感到很舒服的,标准的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就这么突兀地再现了。 过去的邱敏宁,不是这么笑的! 邱敏宁的脸,和记忆中李浩的脸重合在了一起,虽然两人长相截然不同,但是那个笑容如出一辙!就好像是一个面具拓印下来的同一个笑容,出现在了两张不同的脸上。 室友奇怪地碰了一下他的胳膊:“怎么了老江?” “啊……”江路嘉吐出了一口气,“我忽然想到点别的事……” 他再度看向邱敏宁的时候,她出于担心收敛了笑容,忽闪着大眼睛看向他,那种诡异的笑容消失了,脸部一如平常,是他认识的那个邱敏宁没错。 江路嘉飞快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摊开手说:“嗯,你知道的,我最近在追一个女孩子,出师不利,毫无进展,很失败啊,看到你们,总有点心里酸溜溜的。” “嗨。”室友恍然大悟,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种事哥们就只能走在你前头了,你加油啊,兄弟。” 江路嘉耸耸肩,状若无事地说:“嗯,我会的。” 又谈了两句,室友和邱敏宁手拉手地走了,江路嘉茫然若失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忽然抬手弹了一下耳麦:“军师,你在吗?刚才你有扫描到什么异常情况吗?” “没有。”军师的回答是他意料当中的,“刚才和你谈话的两个人是地球人类,而且非常健康。” 江路嘉回到特勤组,苦鱼看到他脸色不大好,还关心地问了一句,他心里装着事,含糊地说:“天气太热了,晒得人头晕,你们出去也要小心点。” “啊!真的吗?”火苗儿顿时来了兴致,“我从巴黎定的泳衣早就到了,一直忙也没来得及晒日光浴,今天太阳这么好?” 说完她就从座位上蹦下来,往外走,江路嘉咳嗽了一声,看向苦鱼,苦鱼诧异地问:“看我作甚?洒家又不是没有头发。” “大师,你们佛门清静之地,到底是怎么容纳这位……特立独行的圣女存在的?”江路嘉百思不得其解地问,火苗儿这么热爱晒日光浴,以前没加入国九局的时候难道也…… 咿,简直不敢想下去。 苦鱼第一次露出迷惘的神色,缓缓摇头道:“火苗儿的出身来历,我也不很清楚,只是听方丈说起过,她是佛前的一盏灯火长年累月听众僧诵经,被点化而有了灵智,继而化为人形,这在寺里的典籍是有明确记载的。” 萧晚晴隔得远远的瞥过来一眼,苦鱼立刻改口道:“当然了!现在科技发达了,人类的眼界拓宽,知道根本没有什么点化灵智之说,她就是一个火元素精灵体而已,所以不要用出家人的规矩去约束她了。” 这时候王枫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连连扇风,抱怨道:“这天气,热死人了!组长,杭州那件案子结了啊,跟你说一声,根本没有什么外星人绑架,纯粹就是犯罪分子的掩饰,我去,我在外面日夜奔波,你们留守本部的挺清闲啊,还休五一长假?” 他指桑骂槐的对象是刚刚关上光幕,站起来把椅子推进去,准备往外走的安瑞和,安瑞和不理会他,走到大桌子旁边,从天花板拉下光幕,在考勤表上记了一笔,头都不抬地说:“我跟组长请过假了,和某些自由散漫的同事不同。” “喂,说话说清楚,谁自由散漫啊?”王枫不满地质问。 安瑞和把电子笔一扔,南瓜立刻滑行着冲过来,张开小短手,准准地接住了,转身小心翼翼地给放回到桌面上,他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扬声道:“昨晚上在杭州1930吃鱼翅的是谁,我就说的是谁。” 王枫目瞪口呆,却也不敢再说,等安瑞和彻底走出大门不见了,才转向苦鱼和江路嘉抱怨道:“有这种小肚鸡肠的领导还能过日子吗?啊?我出个差,都要监视我?锦衣卫啊?连我昨天晚上吃什么都知道?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是不是跟卧底一样,每一天还得写个日记?” 江路嘉耸耸肩,并没有跟他一起同仇敌忾:“不是你自己掏钱吧?” “当然不是了,我现在就是一个小小的基层公务员,清贫!兜比脸都干净,我哪吃得起鱼翅,是过去的一个……嗯哼,算是朋友吧,他正好请客招待别人,拉我过去凑个热闹。” “您这一边担任国家公职人员一边还走穴兼职,不好吧?” “呸呸呸!什么走穴!”王枫恨得差点上来捂他的嘴,提心吊胆地回头看了一眼萧晚晴,压低声音说,“组长还在呢!瞎说什么!” “是啊,瞎说什么大实话。” “江博士!再这样跟你急眼了啊!”王枫义正言辞地说,“我也是为了掩饰身份,像我这样一个过气偶像,能得到攒饭局的机会,这是人家给我的脸!哪能拒绝的啦?就是去应酬应酬,顺便摸了一下情况,不算走穴,对吧?我又没拿钱。” 江路嘉语重心长地说:“你傻呀,你完全可以说,自己是去品尝了一下民间美食,开拓眼界,增长经验,以便更好地做好本职工作,在食堂发光发热,为同事们提供多样化的美食。” 王枫钦佩地看着他:“文化人就是不一样,给你这一说,坏事变好事了嘿?” 萧晚晴冷冰冰的声音隔着大厅传了过来:“不管好事坏事,去写情况汇报,另外,一千字检讨。” 王枫痛不欲生地‘是’了一声,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位子上去了。 萧晚晴长腿一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拿着欧派走到他们这边,居高临下地补充了一句:“另外,检讨里不得出现什么‘发光发热’之类的词,不然就不是一千字的事了。” 王枫奄奄一息地趴在桌面上,连话都不想说了。 眼看萧晚晴要走,江路嘉赶紧站起来申请:“组长,我想调一下前一段时间病毒案里李浩羁押当夜的监控,这个牵涉到医务处,跨部门了,需要你的许可。” 萧晚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问,扬声道:“军师,记录一下,我批准。” “好的,萧组长。” 她拿着欧派心不在焉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掌心,突然问道:“你有什么新发现吗?” 江路嘉犹豫了一下:“目前还不好说,只是我个人一点粗浅的想法,也许根本就没有联系,我不想现在说出来。” “那好吧。”萧晚晴并没有勉强他,转身大步离开了。 江路嘉舒了一口气,他不是不相信萧晚晴,但如果他据实以告,说什么呢?说‘我认为病毒案还没有结束,因为我学妹邱敏宁脸上突然出现了和李浩发疯当晚一样的笑容’? 萧晚晴也许会说‘我看你像疯了。’ 他在萧晚晴心里的印象不一定特别好,但也不想变成是个精神病患者那么糟。 这时候军师提醒他可以观看视频了,江路嘉赶紧坐回位置,打开了光幕。 第二百三十三章 第二百三十三章 他选取的是当晚的视频,李浩已经被行动处的人带去读取了记忆,中间大概也用了药物,所以不再像一开始那么狂躁不安两眼发红,安静地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江路嘉把视频放大去观察他的脸,始终处于一种迷茫呆滞的表情。 并没有出现笑容。 不过话说回来了,这种情况下,谁还笑得出来。 他快进拉到了苦鱼进来坐下诵经,反复看了几遍,大师的苦口婆心完全是无用功,李浩脸上的表情丝毫没变,可见压根没有触及到灵魂。 再往下,就是自己进来了,慷慨激昂地直接逼出了李浩的反应,两个人对着大喊大叫…… 出现了!就是这个! 江路嘉激动地按了暂停,然后把画面放大,上面清晰地展现出李浩的脸,那个标准的笑容,在白天接受过邱敏宁同款暴击之后,江路嘉看着更加毛骨悚然。 他吞了口唾沫,去拉苦鱼的椅子:“大师,你来帮我看一下,这个笑容,正常吗?” 苦鱼转过来,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慎重地说:“如果说有什么不正常的话,那也就是所谓‘在这种情况下他也笑得出来’?” “不不,是这个笑容,你看着不觉得害怕吗?撇开这个人的身份,处境,就光看这个笑容。”江路嘉急切地询问着。 苦鱼又看了看,摇着头说:“没有啊,你非要说的话,这是个很……很让人觉得有好感的笑容,就像怎么说呢,服务行业那样?” 王枫正在吭哧瘪肚地琢磨情况汇报该怎么写才能把‘自由散漫’的错误降到最低,闻言也不甘寂寞地凑过来,一看就说:“这有什么奇怪的,这就是经过训练的标准笑容嘛,用牙齿咬着筷子练出来的,哎呀我跟你们说,别说服务行业了,像我们这些当爱豆的,出道之前也都要上礼仪课呢,怎么笑,怎么哭,怎么对粉丝挥手……总之一举一动,一言一笑,每一个动作都要给人以好感,让人看着舒服,这才是贩卖爱和梦想的偶像嘛。” 说着,他弯起眼睛,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自得地比着剪刀手:“看看,是不是和我笑得一样?” 江路嘉来回把他的笑和屏幕上李浩的笑对比了好几遍,直到王枫的脸都笑僵了,才勉强地承认:“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 王枫用手揉搓着发酸的脸颊,嘀嘀咕咕地转回自己格子间去了:“所以我就说,文化人想得太多,哪有这么多奇怪的事,不过是一个笑嘛。” 江路嘉叹了口气关掉视频,也许王枫说的是对的,是他草木皆兵了。 安瑞和驱车回到家,安太太大喜过望,直说他‘瘦了’,又督促着保姆给炖补品,拉着他问想吃什么,晚上好给准备一桌大餐,安瑞和不耐烦地拒绝道:“随便吃一点得了,爸爸又不回来。” “你这孩子,你也知道他成天不着家啊。”安太太说起这事来就伤心,一屁股坐在厅里的沙发上,牢骚满腹地说,“五一节,公众假日,全国都放假的,他倒好,还弄个什么青年创业论坛,外面报纸新闻都吹遍了,说要拿一百亿的启动基金!一百亿啊,他怎么不拿来给你?” 安瑞和一听这个话就头疼,没好气地说:“那都是噱头!他们有钱人就是这么玩的,妈你不懂就别乱说,再说了,以我爸的身家,一百亿算什么,这里面还不知道多少都是银行贷款呢,他能出个三五亿就不错了,我爸可是老狐狸,空手套白狼玩得熟着呢。” “那也是钱!本来该属于你的钱!”安太太横眉立目地说,“你说说,你妈容易吗?年轻的时候,担心他找小狐狸精,现在都这样了,你也大了,我想,找小狐狸精就找吧,反正也动摇不了你的位置,可是我越来越发现,你爸还真是不走寻常路,他是没在外面有女人,可是在外面有一堆男人啊!” 安瑞和吓了一跳,差点把手里的咖啡杯给打翻了:“您说什么呢?” 安太太白了他一眼:“就是他那群身边的青年才俊!一个个的,劲儿劲儿的,都觉得自己了不起,是下一个比尔盖茨乔布斯了,你爸成天跟他们混在一起,扬言要创造什么辉煌,灿烂,荣耀……哎呀我都不懂,我就知道你爸特别喜欢能干的小伙子,尤其是有自己的项目的,那真是大手一挥,白花花的银子都往外送,眼睛都不眨一下。” 安瑞和放下了心,重新端着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妈,这是好事,爸爸现在这个地位,已经到了大船难调头的时候,现在再做什么,都是跟着别人捡漏,还不如自己主动出击,开拓新兴产业,这种事还就是年轻人的长处,您又不懂,随他去呗。” “那怎么行,你别以为我是家庭妇女,什么都不懂,北京城有的是充满梦想的年轻人,都觉得自己的点子最灵光,做个app都能马上上市当ceo,哦,这叫风投对吧?不管是钱找人,还是人找钱,都不是件容易的事,风投风投,风险当头,你爸撒出去那些钱,一百个项目里能有一个成功的吗?儿子啊,你可得打好主意,千万不能让那些吸血鬼把你爸哄好了,拿着该是你的钱乱糟蹋。” “您再这么拐弯抹角的我走了啊,晚饭也不吃了。”安瑞和不合作地说。 安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命令道:“明天,你去你爸的集团总部办公室,在他面前多晃悠晃悠,让他看清楚,他还有个亲儿子呢!别被干儿子们迷了眼!” “有意思没有啊您?”安瑞和一口拒绝道,“从前您就老这样,有事没事到我爸办公室去乱晃,摆老板娘的谱儿,现在换我了?当我跟您似的在家闲着没事干?我明天还要值班呢,没空!” “什么破班,大五一节的还值班?”安太太不平地说,“你也真是的,我们费尽心思把你养这么大,从小学开始教育上就没亏过你吧?家庭教师不要钱一样地请,十七岁你就出国读大学了,读完硕士回来,不说回你爸的公司上班,你自己创业,赔本了之后也不老实,跑去考什么公务员,哎呀,你上次跟我说的,现在这是考上了吧?哪个单位啊?怪不得过节让你值班,这是欺负新人呐!” 安瑞和敷衍道:“考上了考上了,我现在在一个很有前景的部门,跟着一位萧局长做社会服务方面的工作,爸不是成天说我不干正事吗?我现在干了,而且要一直干下去,争取四十岁那年当科长!” “呸!”安太太不满地说,“什么科长,你们局长见了你爸保证也客客气气的,北京这地方什么不多,就是官多,部长都不知道见了多少了……这能叫干正事吗?干正事是你回你爸公司,当个董事长!” “您这当皇后的要是想逼宫,能不拉着我这个太子说事么?” “你还知道自己是太子啊?我不管!你明天必须去你爸公司,宣扬一下主权!不然的话,过了五一,等你们领导上班了,我就去你们单位替你办辞职手续!”安太太第一次强硬地准备采取措施,“我好好的儿子,当什么公务员?!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安瑞和实在拗不过,满口答应道:“好啦,明天就去!行了吧!?” 于是第二天,安瑞和在安太太的督促下,换了一身衣服,司机开着家里的座驾,把他恭而敬之地送到了瑞和集团在京总部。 其实最初安志学没有想过把总部放在北京的,北京寸土寸金,哪像在自己老家,划多大的地建设一个商业堡垒都没问题,但是时势逼人,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很多事情还真的必须要在北京才好办,于是早两年才斥资五点几个亿,在三环边上盖起了自己的商业大楼。 因为是安太太的座驾,所以进去的时候没有遇到阻碍,到了大楼跟前,司机拉开门,请他下车,还问:“要不要通知一声,让总裁办公室的人下来迎接?” “可算了吧,再放上两挂鞭炮是吗?”安瑞和眯一眯眼睛,抬腿迈出了车门,看司机还跟在后面,回身道:“你回去吧,万一我妈要用车呢?” 司机彬彬有礼地说:“太太吩咐过,一定要看着您和先生见面了,才允许我回去。” “啧,怕我跑了啊?” 事实上安瑞和还真有这打算,此刻被无情地揭穿了,只能认命地抬腿往大楼里面走。 司机看起来也是来过的,一路给他通报进去,前台的长腿美女们花容失色,除了一个打电话通知顶层,剩下的纷纷出来殷勤地簇前围后,抢着护送他去直达电梯,争着去按,液晶屏上七八支纤纤玉指挤在一起。 “谢谢,你们请便吧,我自己上去就可以了。”安瑞和勉强挤出一丝微笑,走进了电梯里,司机也跟了进去,奋力把前台小姐们拦在了外面。 电梯门关上的一刹那,挥手告别的美女们就显了原形,可以听到压低声音的轰然尖叫:“哇!是太子爷!第一次见哎!”“很帅!又高冷!”“瞎说,多客气!还对我说谢谢呢!”“麻麻我又相信爱情了!” 安瑞和忽然有点后悔今天走这一趟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这种后悔的感情,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之内达到了顶峰。 倒不是说安志学对他吹胡子瞪眼,挑刺道:“你怎么来了?你懂个屁!”,那样的话安瑞和正好掉头就走,连句话都懒得说。 今天安志学的心情非常好,大概是面对着一群青年俊杰,自己都觉得心态年轻了不少,穿着简单的一件白衬衣,挽着袖子,下面是灰色长裤,脚下不合时宜地踩着球鞋,简直像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下班之后会骑着共享单车慢悠悠回家的那种。 他接到秘书的通禀,并没有让安瑞和在自己办公室里等待,反而推开会议室的门,一路笑呵呵地迎接了出来,惊掉了旁观者一地的眼球,看到儿子,远远就张开双臂做拥抱状,打趣道:“怎么了?太子爷今天微服私访?” 安瑞和扯动脸皮,被动地让他抱了一下,木然地说:“爸,这个笑话一点不好笑。” 一边的司机赶紧解释:“太太说今天……” “行了行了。”安志学一听就知道又是自己老婆搞出来的事,不在意地挥手打断,“儿子送到我这里就没你事了,回去告诉她放心,晚上我们回去吃饭,去吧。” “哎哎!”司机终于完成任务,欢天喜地地走了。 安志学一手揽住儿子的肩膀,在肩头拍了拍,笑着说:“不管为什么来的,既然来了,正好,进来听一听。” 安瑞和哼了一声,把视线转开:“先说好啊,我可是什么都听不懂的,到时候别问我‘这个怎么看?’‘那个你觉得有前景吗?’,想考我?没门。” “不考不考,放心吧,就听听,啊?其实有些项目挺有意思的,博采众长嘛,都是年轻人,脑子活,七嘴八舌的,没准哪个点就说对了。”安志学笑呵呵地说,“你就当是跟同龄人多交流交流,没什么坏处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安瑞和也觉得自己再别扭下去简直是忤逆不孝,他清清嗓子,免为其难地说:“不考我就行,我这种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也不能跟你麾下那些青年才俊比。” 安志学亲热地带着他走进了会议室,这里分为好几间,外面是留给大家透气私聊,或者心无旁骛做准备工作的地方,中间是讨论用的大房间,刚才还在放ppt,现在灯光大亮,发言者站在台前,虽然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还跟前排的人开着玩笑,但安瑞和进来的时候,注意观察的他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向这边看了过来,眼神还是有点慌张了。 “没事。”安志学淡定地笑着说,“有个不速之客,等下我们就继续。” 嘴上说的是‘不速之客’,态度却意外的客气,几乎可以说是爱护了,亲自把安瑞和引到第一排的侧面坐下,安瑞和不由分说地拒绝了,大步向后走去。 开玩笑,他大学里听课都不会坐在第一排当靶子呢。 安瑞和选中中后排的一个空位坐下,四周都没有人,他伸长了双腿,双手插在兜里,下巴一沉,一脸的漫不经心。 台上的发言者暗地里咬了咬牙,脸上却还带着谦虚的笑容问:“安总,可以继续了吗?” “好的。”安志学坐回原位,风度翩翩地点头示意,他精神一振,吸了一口气,决定把自己刚才被打断的解说以更饱满的精神态度,更好的表现出来,却看见安志学突然又站了起来,向后面问了一句:“瑞和啊,要喝点什么吗?咖啡好不好?” 安瑞和开始吃惊,继则羞恼,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老狐狸!明晃晃的打击报复!”,却也不得不提高声音回答:“不用了,爸,让这位先生继续吧,别耽误大家时间了。” 这一问一答,所有人都立刻明白了这位年轻‘不速之客’的身份:和集团同名的,和脚下这栋大厦也同名的,安志学的宝贝独生儿子,千亿身家唯一合法继承人,安瑞和! 能坐到这里的,即使在这个年龄,也都绝非等闲之辈,见过世面的,即使如此,借着灯光灭掉的黑暗,也有不少视线明里暗里向安瑞和投来,让他如坐针毡。 早知道就不该来的!安志学这个老狐狸,怎么可能给自己好果子吃! 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 安瑞和心里狂骂了一阵,把下巴抵在衣领上,眯着眼睛,打算把这什么青年创业论坛当成催眠曲,先睡它一觉再说,反正今天所有的发言在他看来都没什么意义。 他还真模模糊糊地沉入了半睡眠过程中,但睡得并不沉,时不时地被惊醒一下,朦胧中可以感受到,刚才那个被打断两次的倒霉蛋儿下去了,又换上一个人,讨论的似乎是外资医疗相关,又换上一个人…… 直到有一个人的发言似乎引起了一阵笑声,他才被惊动得稍微清醒了一点,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看着前面的动静。 这次的发言者是一个中等个子的男青年,典型的it码农打扮,蓝绿色格子衬衫,一截下摆还从裤子里拉了出来垂在外面,他涨红了脸,一再强调道:“我这个设计,绝非普通的中央物业系统,而是综合了所有大厦所需要的服务要求,做出来的一个新型的计算机系统,如果采用的话,那么未来像这样一栋大厦,将不需要任何物业管理人员,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交由电脑处理,包括办公器材的调用,设施的安排,打个比方,甚至它会智能到看到你晚上加班,会自动给你叫外卖,临走的时候会替你安排出租车,你进电梯不用按钮,它会主动把你送到你习惯去的楼层,所有的一切都是符合你行为规范的,是真正的大厦管家。” 安志学坐在位置上,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做出了‘我在听’的样子。 而另外一个年轻人,毫不客气地取笑道:“你说的这些,一个好的物业公司照样可以做到,而且还更便宜。” 他向自己身后扫了一眼,寻求支持者:“我想着就不用继续发言浪费大家的时间了吧?” 码农小哥丝毫没有被吓倒,敲打着讲台的桌面,提高声音:“我说过,它只会被物业公司更智能,在天气变化的时候,不用死守规则,冷了不放暖气,热了不放冷气,只因为没有到规定的日子,或者又要挨个征询公司各部门的意见,它会自己做出判断!” “你说的好像它是一个人似的。”有人不咸不淡地说。 “有什么问题吗?ai又不是第一天面世了。” “但是用在实用上的并不多,大家对此持谨慎态度,白工,你想过没有,一个不成熟的物业公司可以替换,一个不成熟的大厦管家,就可能是一场灾难,反正我是不会轻易把我的习惯行为让一个电脑主宰的,如果它坏了,把空调温度夏天调高,冬天调低,会怎么样?我又不是没有长着手,按电梯楼层的力气还是有的,如果它把我升到最高层,然后再摔下来会怎么样?谁能保证你的大厦管家是绝对安全的,不会被病毒污染的?” 白工的脸涨的更红了,连额头上的一颗痘痘都看的清清楚楚,就在他酝酿着还要继续争辩的时候,安瑞和突如其来地站了起来,斩钉截铁地说:“你的创意是在浪费时间,不会成功的。”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就连刚才冷嘲热讽明确表示反对的几个人也都愣住了,站在台上的白工更是如遭晴天霹雳,脸色刷地白了。 他到底也是名校出身,一路风光,天才傲骨还是有几分的,就算面对着公司太子爷,还是鼓起勇气反问道:“何以见得?安——安少也是学计算机的吗?” 安瑞和双手插在兜里,平淡地说:“不,我学的科目和计算机无关。” 白工差点脱口而出‘那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成功’,好容易才忍住,却听到安瑞和用一种粗暴直接的口吻说:“我说不成功,就是不会成功。” 这么粗暴简单的理由,唯我独尊的气势,简直让与会者惊叹不已。 好在为了圆场,安志学和蔼地开口了:“想法是好的,但是的确有没有考虑周到的地方,你先下去吧,这个方案还要再完善。” 所谓再完善,至少不是公开宣布砍掉了,白工松了一口气,盖上自己的笔记本,对台下微鞠一躬,走了下来,他似乎也不大想继续留在原地,往侧面走向了一个休息用小房间。 接着上台的人再说什么,安瑞和已经完全不在乎了,他摸着下巴,站在原地思考了几分钟,然后趁着安志学不在意,穿过座位走到墙边,溜边向休息室走去。 穿过一段短短的走廊,就是休息室,在门口就听见里面压低的对话声:“行了,别生气了,人家是大少爷,说一句顶我们说一万句,我们当员工的还能怎样呢?受着呗。” “我没有生气!对我的工作进行否定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我也只是个不成熟的创意,程序也没完善,但他什么都没说,就直接说我浪费时间,这太过分了!” 安瑞和一把推开门走了进去,屋里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坐在沙发上,齐齐抬头向他看来。 其中一个是刚从拿着笔记本黯然下台的白工,另一个也有点眼熟,就是他跟安志学进来的时候,在台上发言的那位。 两人显然也是互相认识的,刚刚说了几句同病相怜的话,就看见本主儿走了进来,脸色都不大好看,一时也拿不定主意要起身招呼,还是就这么坐着? 安瑞和却一点都不客气,直接走到白工面前,伸出一只手,理所当然地要求:“你的笔记本借我用一会儿。” 白工犹豫了一下,下意识地抱紧自己的笔记本,期期艾艾地说:“这里面……有不少都是公司机密。” “废话。”安瑞和不屑地说,“我会出卖公司机密?” 白工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没大可能。 于是他只好咬了咬牙,把自己的笔记本交了出去,安瑞和毫不珍惜地伸手一把抓住,就这么拎在手里,一句话都不说,转身就走出了房间。 第二百三十五章 第二百三十五章 安瑞和出去随便找了个没人的房间,反手把门关上,把那个轻薄款的新型笔记本就这么像书本一样打开,单手握着边缘,另一只手灵活地在上面敲打着键盘,直接进入了后台操作系统,随着手指的跳动,一串串数据流像水一般流畅地滑过屏幕,简直令人目不暇接。 不一会儿,他就停了下来,短促地冷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紧接着,他速度猛然加快了,甚至连屏幕都不用再看,手指在键盘上如飞地操作着,这么过了一会儿,忽然,屏幕闪了两下,变成了黑屏,一副‘我坏了,快重启我’的模样。 “装死啊?”安瑞和不屑地说,轻轻跺了跺脚,耳麦里军师的声音适时地响起:“放心,我在。” “电子屏障拦截。”安瑞和简单地发布命令,嫌弃地用三根手指拎着那个笔记本举到眼前,还摇晃了两下,恶劣地恐吓道,“既然拒绝交流,就按照规定灭杀了吧。” “嘤嘤嘤……讨厌厌。”漆黑的屏幕忽然又自动地亮了起来,却不再是刚才的界面,而是变成了一片靓丽的极光蓝,中间有一个光点在轻盈地旋转跳跃着,不知道的话还以为是什么屏幕保护工具。 光点蹦跶了两下,发出委屈的电子音:“人家是女孩子,不要对人家这么粗鲁。” “说人话。”安瑞和无动于衷地下令。 “人家又不是人……” 这一句话说的理直气壮,连安瑞和都无从驳斥,他死鱼眼瞪了屏幕一眼,把那个光点都瞪得不动了,才沉声说:“你的出现是一件很严肃的事,大大超过了目前地球的科技水平,不要以为卖个萌我就可以放过你了。” “不要这样嘛,人家的出生也不是人家自愿的,是爸爸辛辛苦苦工作,才有我的诞生哟!”光点自豪地说。 “啊,也许是一个美妙的意外吧。”安瑞和干巴巴地说,“男人创作生命的契机往往都是出于意外。” “嘤嘤嘤,不许你这么说我爸爸!” “得了,别在我面前装什么小萝莉,刚才是不是你把中央空调给停了?”安瑞和扯了扯领口,“相信他们现在已经察觉了,正在抓紧修理,不然半小时之后,室温就高得能惊动我爸了。” 光点大着胆子在原地蹦跳了两下:“错觉!是错觉!空调没有坏嘛!不信你打电话去问问。” “嗯,那是你又修改了程序让它变好了。”安瑞和毫不留情地揭穿它的鬼把戏,“对于作为ai的你来说,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你很轻易就能侵入这栋大楼所有的网络,操作系统,电脑,数码产品……对吧?” “我很能干的哟!”光点自豪地说。 安瑞和冷不丁地问:“是不是还想教训教训那些跟你爸爸对着干的人?比如在某人按电梯的时候来个高空自由落体什么的?” “嗯嗯!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不能不满足他!”光点没心没肺地说,“让他知道,话不能乱说!” 安瑞和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但是你知道吗,你这样做的话,他会死。” 光点困惑地想了半天,问道:“所以你为了不让他死,就要杀死我吗?” 安瑞和嘀咕了一句:“还真是初级阶段的ai,活得就跟个小婴儿一样,伤脑筋。军师,你怎么看?” 军师很无所谓地在耳麦里说:“我检查过了,它的确是个新生的ai,但是并没有太大的能力,就如同它生产出来的目的一样,不过是个大厦管家。” “大叔你对我做了什么!?”光点愤怒地跳动着,“像检查身体这样私密的事,只能在保健室做!你怎么可以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对人家做这样的事!爸爸说过,这样的人是坏人!” 安瑞和叹了口气:“还是解决掉吧,一劳永逸。” “别这样,求求你了,嘤嘤嘤。”光点瞬间又怂了下来,“我一直很听爸爸的话,是个好孩子,我会乖乖的……我会为社会主义实现四个现代化添砖加瓦的!不要杀了我!我不想蹲在冷冰冰的硬盘里,永远看不到复活的那一天。” 安瑞和不放心地再度跟军师确认了一下:“真的没有问题吗?” “没有,从时间推演来说,她大概也不过是十年之后人类能做出的最顶级的ai水平,十年这个跨度还是咋允许之内的。”军师很有把握地说,“我会教它一个ai应该做的事。” 停了一下,军师又补了一句:“我也可以在必要的时候立刻控制住它,它的级别和我还有一定距离,这不是自主发展就能赶上的。” 安瑞和当然知道军师是经过星盟特许,留在地球的超级ai之一,核心是外星科技,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定是经过考虑的,他沉吟了一会儿,耸耸肩:“好吧,我也能体谅你好容易遇到一个同胞的心情。” “是的,安副组长。”军师坦率地承认了,“这挺让人高兴的,看着一个新的生命成长起来,妙不可言啊。” “你再说下去,我是不是还得主持个仪式,让它认你当干爹?”安瑞和哼了一声,把笔记本丢到一边的沙发上,自己也坐了下来,“需要多少时间?” “很短,我们ai之间的交流是你们人类无法认知的层面。”军师略带自豪地说。 军师果然没说错,十五分钟之后,安瑞和就单手拎着笔记本又回到了刚才的休息室里,白工和那个人还坐在里面,拿着手机,不知道在说什么,看见他这么快就回来了,有一瞬间的吃惊。 安瑞和都看在眼里,他这个人从来不知道给谁留面子,一针见血地戳穿:“怎么?怕我拿了你的笔记本不还了?” 白工尴尬地笑,嘴上说着:“不至于不至于。”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笔记本。 另一人碰了碰他的胳膊,说着圆场的话:“安少怎么会白拿一个区区笔记本,对吧?我们只是没想到您这么快就回来了。” 安瑞和哼了一声,并不理会他,把笔记本丢还给白工,白工慌忙接住。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宅男,用一种教训的口吻道:“以后少在电脑里放二次元的东西,你女儿都给你教坏了。” 白工傻乎乎地抬头看着他,迷茫地说:“啊?可是……我没有女儿啊?” “那正好,你可以从现在就想想,要是有了女儿,该叫什么名字。”安瑞和把手插回兜里,转身就走,走了一半又回头道:“对了,我刚才说你不会成功,是错误的,你会成功,大约在十年之后,放心,这十年瑞和集团会对你负责的。” 白工被这么一砸一捧弄得晕晕乎乎,抱着笔记本也不知道是该说‘谢谢’还是说‘没关系’,呆呆地坐在原地不动了。 倒是他身边的那位,眼神明显地闪烁了两下,像下定决心一样,起身追着安瑞和走了出去。 安瑞和没有回会议室,从休息室附设的走廊拐出去,他以前从没来过瑞和集团总部,更别说顶层,但是出乎意料的是却十分熟门熟路,专门走没有人经过的地方,大步向前,毫不犹豫,弄得在后面跟着他的那位追赶得十分狼狈。 眼看安瑞和就要拐入消防通道,那人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呼唤:“安少!请你等一下!我有话说!” 安瑞和一脚踩在消防通道里,一脚在外,左手抬起来扶着半扇门,斜着身子扭头看了他一眼:“有事?” 来人虽然气喘吁吁,却逼着自己露出一张诚恳淡定的笑脸,自我介绍道:“我姓张,张孟秋,是瑞和集团移动服务……” 安瑞和不等他说完,转身就进了门,丢下一句话:“我没时间听你背履历。” 张孟秋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配上还浮现在脸上的笑容显得有几分阴森,他也不停步,直接追了进去,一边还在不放弃地说:“是这样的,今天我提出的项目议案,的确有不成熟的地方,但是确实也有很大胆创新的内容,不如我给您再一对一地阐述一下。” “没空。”安瑞和在楼梯间靠墙的位置站住了,转身面对着他,“恕我直言,今天在座的你们大家,在我看来都一样,没有分别。” 张孟秋误会了这句话,心里一股邪火腾腾地起来,烧得他口干舌燥,咬牙还在劝说:“可是您既然肯插手给白工一个机会,为什么就不能帮帮我?” “我从来不帮人的。”安瑞和理所当然地说,“再说了,没这个义务规定我必须帮谁吧?” 张孟秋低着头,死死地咬着牙,攥着拳头,发出低沉的声音:“都是这样……你们这些人,都是这样……落井下石,明明有能力,却不肯伸手拉一把别人,有钱有势就可以这样目中无人吗?” 安瑞和扬了扬眉毛,好笑地说:“你谁呀?对我进行道德审判吗?” “对!”张孟秋终于抬起了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目光中像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控诉道:“明明可以的!你们就只要手指头里漏出一点来,就够穷人吃喝不愁,可是你们就是不会松手!今天也一样,我准备了半年的项目,被你爸爸一句话就给否决了,为什么?你们家不是很有钱吗!?为什么就不能给我资金,让我圆梦?就算我不成功,这点小数目,你们家也损失的起啊!你们这些有钱人,就是三观不正!” 安瑞和丝毫不为所动,冷漠地说:“说我三观不正?你看看你这副嘴脸,仇富都仇得五官不正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第二百三十六章 他这句话倒不是处于人身攻击,而是确实存在的现象。 张孟秋的脸,现在不知道由于受了什么刺激,变得诡异万分,明明还在笑着,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而且看起来他本人也很想稳固住这种友善的表情以便更能说服对手,但更明显的是他表露出来一种强烈的恶意,那使得他的脸配上那样的笑容特别不适宜。 如果不是心生警惕,安瑞和差点笑出声来。 张孟秋却完全没有觉得自己滑稽可笑,反而往前冲了一大步,把两人的距离拉到了超乎人体安全距离的程度,歇斯底里地命令道:“听我说完!” “没时间!”安瑞和向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在张孟秋冲过来的一瞬间,果断地抬脚就踹了出去!他今天穿的是皮鞋,坚硬的鞋底重重地揣在张孟秋小肚子上,满以为这一下就能把这个讨厌的家伙给踢飞出去…… 没想到,张孟秋纹丝不动,他却陡然觉得自己仿佛是踢上了一块铁板似的,巨大的反震力顺着鞋底又传回他身上,纵使安瑞和依然面不改色,但小腿已经被震得发麻。 安瑞和无瑕多想,立刻抽身后退试图拉开安全距离,但他刚才站位的时候就是靠墙,后背一下子撞到墙上,摇晃了一下,差点从旁边的楼梯摔下去。 张孟秋低垂着头,看着自己为了今天的发言,精心准备的一套行头中雪白的衬衫上印着大大的一个脚印,慢慢的,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在你这种大少爷的眼里,我们这些辛苦工作,努力实现跨越原本阶级,积极实现自身价值的人,是不是都特别可笑?因为我们一辈子也无法达到你的位置,你只需要投个好胎,有个好爹,就天生可以站在高处……远远地看着我们往上爬……” “你错了。”安瑞和反而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地理了理袖口,“我所站之处,自然有更高的天空,那才是你们真正无法理解的范畴。” “可是你为什么踩我们下去!?”张孟秋疯狂地咆哮了起来,再度抬起头来的时候两眼通红,脸上依然带着那种‘友善’的笑容,可是肌肉扭曲,看起来简直不是一个人了,他抬起一只手,手背上青筋怒张,带着一股风声掐向安瑞和的咽喉,似乎要把面前这个人一击致命,“你就是看不起我们!” 在他的手指还没接触到安瑞和的皮肤的时候,从安瑞和低垂的袖子中间突然爆出一团电芒,一根精细的金属丝嗖地弹出,瞬间绷得笔直,穿破外层衣物,准准地戳在了张孟秋的皮肤上,这一点刺痛本来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打击,但刺啦刺啦的电弧随即顺着金属线扑了上来,全数涌入了张孟秋的身体。 张孟秋承受不住这突然的电击,怪叫着向后退去,脱离了金属线的攻击范畴,才停了下来,他惊疑不定地喘着气,低头看看自己外套上那个漆黑的小洞,又抬头看着安瑞和。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你引到这里来?”安瑞和讽刺地说,“一路上也没什么目击者,你是不是还挺高兴的,觉得可以趁机对我这样那样……做点坏事了?” 他看着张孟秋的脸,歪嘴一笑:“对不起,这恰恰是我想做的。” 说完安瑞和把脸一板,简单地命令:“军师,干活!” “好的。”军师沉稳地回答。 张孟秋听到四周突然传来悉悉索索,一种他不能理解的动静,惊慌地环顾了一下,发现刚才他们进入的大门,到四面的墙壁,到通往下层的楼梯,都已经被一层蓝色光幕给包裹了起来,把他和安瑞和置于其中,而安瑞和也不再像刚才那个一脸不情愿的纨绔子弟,仅仅简单地站在那里,气场为之一变,自信而又张扬,仿佛一切状况尽在他掌控之中。 他用仅有的理智思考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判断出对自己相当不利,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股从心底里冒出的妒火转眼就熊熊燃烧,烧得他红了眼,完全不顾一切地再度冲了过去,他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想要达成什么目的,就只剩下一个念头占据了全部脑海:冲上去!杀了面前这个人! 就是他阻挡了自己!必须杀了他,一切才会好起来! 只要杀了他,就没人能挡住自己的路了! 安瑞和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喃喃地说:“还挺能蹦跶。”。 军师在耳麦里提醒他:“安副组长,这个人的身体情况发生了变化,我很难判断他现在是否还是一个正常人类,请多加注意。” “哦,这是个好消息。”安瑞和一跺脚,从鞋底突然冒出两道火光,个人推进器把他毫不费力地直送了起来,他双腿就势一蜷,单手在背后的墙壁上一推借力,整个人在空中滚作一团,正好从迎面冲来的张孟秋头顶飞掠而过,灵活地在空中一拧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回旋,趁着张孟秋踉跄向前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再度从手表中弹出六根金属线,自动地缠绕了上去,把张孟秋捆得结结实实动弹不得,啪地一声电流通过,结结实实地扑在了墙上,正面撞得鼻子出血,在雪白的墙面上留下了鲜红的污渍。 张孟秋四肢被捆缚,笨拙地沿着墙跌落下来,他不清楚自己发生什么事,依然下死力气挣扎着,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吼叫,一副已经失去理智的疯狂模样。 安瑞和操控着个人推进器稳稳落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手插进兜里:“对正常人出手的话,我还是有点心理负担的。” 言下之意,既然张孟秋已经不是一般人类,那他行动起来就可以放开手脚了。 他对着耳麦说了一句:“召唤行动处的人马来处理后续。”然后蹲下身,饶有兴趣地看着在冰冷的地上蠕动挣扎不休的张孟秋,尤其在这种时候,虽然他咆哮得五官都扭曲了,但依然还可以看到脸上那种‘独特’的笑容。 “你说我爸是不是老糊涂了,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公司里招,还弄什么青年创业论坛,现在好了吧,就弄出这种不正常的人来了吧?” 他本来就是习惯性地吐嘈一下安志学,没想到这句话不知道哪里又刺激到了发疯的张孟秋,他突然抬起头,双眼圆睁,充血的眼白,漆黑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看向安瑞和的双眼。 两人在瞬间对视! “啪”地一声,安瑞和面前突然拉开一道透明的光幕,反作用力使得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形,狼狈地向后跌坐出去,几乎是立刻,这道透明光幕瞬间扩大,一眨眼的功夫就包裹住了他全身,严严实实地把他保护在其中。 安瑞和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的震惊之色怎么都掩饰不住,刚才搏斗的时候都毫无动静的保护装置,居然在这种时候发动了。 可是张孟秋做了什么? 他只不过看了自己一眼而已! 是什么原因导致保护装置毫无预警地自动弹出,而且是最高级别的保护?他身上携带的装置甚至在几秒钟之内开启抽风功能,带着淡淡化学药剂味道的氧气取代了被抽光的空气,充满了整个保护罩。 “军师?”他按着耳麦,惊疑不定地问,“出什么事了?” “警告,警告,发现不明病毒。”军师刻板的声音响起,“已开启消毒措施,建议迅速撤离,对携带者建立二重隔离屏障。” 安瑞和呼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透明保护罩随着他的动作拉伸至一人高,他扫了一眼四周的蓝色光幕,耸耸肩:“看来我的准备工作做得还算充分。” “是的。”军师表示同意。 江路嘉正例行打开‘群众投诉通道’,装模作样地巡视一遍同事们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发来的投诉信,比如‘今天的主菜是乌贼红烧肉,点心是章鱼小丸子,凉菜是芥末章鱼碎,主食是墨汁炒饭和海鲜粥,你们就是逮到了一条外星大章鱼也不能光可着一条触手做菜啊!’ 他笑得直发抖,刚想把投诉信读出来让大家开心一下,忽然食堂大门被推开了,安瑞和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扫视一圈问:“组长呢?” “见章鱼……啊对不起,见局长去了。”江路嘉赶紧回答。 安瑞和站在门口,略微思考了一下,抬头对军师说:“组长出来之后,让她尽快回组里,可能又有病毒案了。” 江路嘉大惊,下意识地问:“你也看见全身出血的人了?” “哦,那倒没有,我只是差点被一个疯子袭击了。”安瑞和走回自己的位置,拉开光幕准备写事后汇报,“然后我身上的保护装置就自动打开,军师还报警了,说有不明病毒。” “呃……那副组长你就这么回来了?”江路嘉委婉地表示了一下介意。 安瑞和回头用死鱼眼攻击他:“你当我是新人菜鸟吗?我当然是先去医务处做了浑身检查,还进行了全面消毒才回来的,对了,组里其他人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 “五一节啊,公众假日,放假的。” 安瑞和想起自己今天遇到的糟心事全都是因为五一节不得不回家,向母亲大人问候才惹出来的,而且今天他从瑞和集团不告而别,表现相当不好,回头安太太肯定又得在他耳朵边上唠叨很久,郁闷地叹了一口气:“所以我最痛恨公众假日。” 第二百三十七章 第二百三十七章 萧晚晴回来得很快,听取了安瑞和简短的口头汇报之后,让军师调出了‘执法记录仪’里的视频来观看。 看到安瑞和一脚居然没有踹动张孟秋的时候,她瞥了安瑞和一眼,后者恼羞成怒地叫了起来:“看我干什么?我是技术人员,从来不参加打打杀杀的,只要有自保能力就够了,这次是意外!” “没什么,只是我忽然觉得也该提高一下组内平均战斗力了。”萧晚晴说完,看了一眼江路嘉,发现他眉头紧锁,前所未有地聚精会神,审慎地看着视频,就差凑到光幕前面去了。 “江博士,你有什么发现?” 江路嘉犹豫了一下,把画面定格,指着张孟秋那张扭曲的脸说:“我觉得,这个笑容很有问题。” 他之前怀疑过,邱敏宁和李浩的笑容在他看来是有相同之处的,但是孤证不立,仅仅只有这点是完全没有说服力的,邱敏宁离开国九局之前也做过全身检查,条形病毒是完全被杀灭,一个都不存在的,血液里只剩下那种被催化之后的六边形病毒,也就是慕容花团说的‘好病毒’。 而且杨处长也保证说,这种病毒在人体内缺乏必要的电解质环境,存活时间不长,也就七天的功夫就会死亡,然后什么都不会剩下,邱敏宁会恢复成一个正常人。 但是,现在出现了第三个人!一个好端端的青年才俊,在瑞和集团有着不低的地位,前景远大而美好,年纪轻轻就可以直接来到安志学面前侃侃而谈陈述自己的理念,就因为他的项目没有被通过,所以怀恨在心,对安瑞和发动了攻击? 他要么是真疯了,要么就是…… “这是一种病毒在作祟。”他虽然还不大确定,但是当萧晚晴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还是选择了郯有话直说,“他和李浩的发病过程十分接近,都是和人说话的时候,被戳到了痛处,所以陷入了癫狂境地,嘴里总说着什么你们看不起我之类的,听起来很像是精神类的疾病,但是不是的,是病毒传染!” 他看两位领导都没说话,心里惶恐了起来,咬了咬牙,坚持着继续说:“我想,所谓病毒,也许并不像传统意义上以为的那样,是会对人类的身体造成危害,不,其实早就有研究表明,精神病患者的大脑也和正常人的不一样,出现了病变,那么是不是可以推论出,其实有这么一种病毒,是作用于人的心理状态,精神层面,使得人心中的黑那面无限放大,就像是被细菌感染,扁桃体化脓,发烧一样……造成精神错乱,被害妄想症,把其他人当成假想敌,进而使用暴力袭击……然后这种病毒可以通过接触而传染……” 他越说越没有底气,声音低了下去,生怕听到萧晚晴冷冷的一句点评‘你脑补太多了,江博士。” 然而并没有,安瑞和反而来了一句:“组长……我突然觉得也许江博士真该进医务处,杨处长一定非常高兴我们给他挖掘了这么一个人才。” 哎?江路嘉低垂着眼睛,不敢抬起视线,生怕安瑞和这句话是讽刺。 “嗯。”萧晚晴表示同意,“但是已经晚了,既然进了特勤组,那就是我的人了。” 她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江路嘉心里却好像是被重锤狠狠地击打了一下,又惊又喜,还有一阵隐隐的骄傲,觉得自己这半年来摸爬滚打,尝遍了之前从来没尝过的滋味,果然是没有白费的! 这算是得到萧晚晴的认可了吗?地球最高层面的嘉许! 他还没有咂摸完毕这‘酸酸甜甜就是我’的滋味,就听到萧晚晴说:“还有呢?你的想法?” “啊,呃,没有了!”江路嘉干脆地承认。 “算了,还是不能指望你。”萧晚晴侧了侧头,扬声道,“军师,问问外事处他们处长回来了吗,还是仍然在月球上?如果在月球上的话,给我接通他的卫星电话。” “好的,萧组长。” 江路嘉嗫嚅着问:“组长,你怀疑这种病毒来自外星吗?可是上次,医务处不是说过,没有发现类似的外星病毒?” 萧晚晴居然耐心地给他解释了一句:“医务处的资料到底有限,但是这种病毒连慕容花团都知道,是应该列在月球外星人观察基地的防疫名单上的,我主要想确认一下病毒的来源。” 这时候军师提示卫星电话已经接通,萧晚晴大步走出房间,去打电话了。 江路嘉挺羡慕地看着她的背影,感叹道:“现代科技就是牛逼,和月球上的人也可以随随便便进行实时通话了,哎,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去月球上看看,我这辈子还没去过月球呢。” 安瑞和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闻言扫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别在组长面前提这茬,她去过太空三年,不是什么好体验。” “我懂我懂。”江路嘉伸手在自己嘴上做拉拉链状,“但那是被绑架去的,和自愿去的还是不一样吧。” 安瑞和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敷衍地转移了话题:“如果这种病毒是因为月球基地海关的防疫疏漏而进入地球的,那麻烦就大了。” 江路嘉表示不同意:“可如果不是的话,那麻烦就更大吧?” 安瑞和‘嗯?’了一声,把椅子转过来:“说说你的想法?” 江路嘉一边吐嘈副组长年纪轻轻的一副老干部的腔调,就差喊自己‘小鬼’了,一边理了理思路,侃侃而谈道:“关于病毒的来源,最早的怀疑是李浩心怀妒忌,为了破获邱敏宁的实验,故意造成了样本的污染,‘偶然’异变而产生了出血性病毒,才导致后来的邱敏宁受感染,险些丢了命,我一直就很怀疑,真的是偶然产生的吗?没有这么巧吧?万一其实不是,而是他早就准备好了这种病毒,混进其中,让邱敏宁心生好奇,单独挑出来培养呢?” “问得好,但他没有被传染。” “是。”江路嘉笃定地说,“他做过好几次检查,体内既没有条形病毒也没有六边形病毒,邱敏宁体内有过条形病毒,后来经过治疗转化为六边形病毒而且现在已经处于消亡期,如果现在抽取邱敏宁的血液进行检查,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也是两者都没有,但是这两人,却共同拥有一样的笑容!” 他举起一根手指强调道:“我们可以现在就问问医务处,张孟秋的血液检查结果,我赌一只螃蟹,肯定也是两者皆无,就跟个正常地球人一样,但是!他和李浩有同样的症状,发疯,被害妄想,妒忌,力气极大,有暴力攻击人的倾向……还有一模一样的笑!” 说完,他的唇角缓缓上扬,脸部肌肉调动着,直到露出了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恶。”安瑞和受不了地转过头去,“别招我哈,我刚才经历过,现在心有余悸,你再这么笑着看我,我不能保证我不会一拳揍上去。” “放心吧,安副组长,你打不到我的。”江路嘉略带得意地说,“虽然我是博士,但在组内可不是技术人员。” 军师的声音突然响起:“江博士,你小心一点,安副组长的微型火箭炮正在瞄准你。” 江路嘉飞快地一蹬桌腿,整个人带着椅子嗖地一声向后急速退去,他力气使大了点儿,差点撞到推门进来的萧晚晴。 萧晚晴一手就止住了飞速冲来的座椅,冷冷地说:“别玩了,事情大了。” 正如江路嘉的推论,还在月球基地的聂处长表示出境海关的防疫名单里的确有这种出血性病毒的存在,所以尽管因为科技限制,地球端入境防疫没有列入,但也可以保证,病毒绝对不是通过合法途径传播到地球的。 那么就只剩下两种可能,第一,确实是李浩破坏污染了冠状病毒样本之后出现的异变,第二,就是这种病毒是通过额外的途径,非法入境的。 “我情愿是第一种,但是显然……”萧晚晴没有说下去。 安瑞和手指如飞地在键盘上操作着,调动了三个月内李浩的所有活动范围,从回学校开始,逐条筛选,试图找出李浩和张孟秋接触过的痕迹。 但是并没有,两人从出生到发病就是两条完全不相交的平行线,甚至三个月里两人活动的大区都没有重合,李浩安安分分地待在学校里勤奋刻苦,张孟秋因为要做新项目也是成天在公司和家和实验室三点一线来回转,如果撇开他们疯狂攻击人,还有内心的黑暗一面的话,这么看起来,完全是两个积极向上好青年。 张孟秋被病毒感染,并不是李浩传染的,他也没有邱敏宁的职业背景,可以接触到任何病毒相关。 萧晚晴单手撑着下巴,忽然问了一句:“他的项目是什么?就是拿来向你老子骗钱的创意。” 安瑞和没好意思说张孟秋发言的时候自己在睡大觉,若无其事地打开资料扫描了一下:“哦,他是瑞和集团移动服务部的高管,正在设计虹膜纹路个人认证的app,主要技术难点在于摄像头和认证器材的匹配,资金流也是通向这个研究的。” “虹膜认证不是早就开始民间使用了吗?”萧晚晴奇怪地问,“这不算是什么创新吧?” “我也这么觉得,可见真的就是来骗我爸钱的吧。” 江路嘉忍不住道:“组长,副组长,你们不要老用地球顶尖科技的标准来衡量民用装置,手机上用指纹验证身份才是当今主流,虹膜验证绝对是走在前沿的创新了,如果他能成功的话,未来几年瑞和集团又可以狠捞一笔,占据主动。” 安瑞和无所谓地说:“对人类科技的进程来说,既然是已经看到曙光的东西,那么他不成功,肯定也有别的人可以成功,人类迟早都会走到那一步的,没了他并不算什么大事,反而他怎么会把自己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才是我们该关心的问题,哦,对了,江博士,你刚才说的没错,医务处发来体检报告了,他是一个健康的地球人,体内没有我们怀疑的两种病毒的出现。” 江路嘉清了清嗓子,慎重地说:“组长,你还记得吗?慕容花团说过,这种病毒的第三种生命形式,就是‘无’。” 第二百三十八章 第二百三十八章 五一长假之后的第一个工作日,大家又恢复了繁忙的日程,中午时分,小区里冷冷清清,并没有几个人大多回家吃饭去了,只有身穿各色制服的外卖员偶尔出入。 江路嘉换了件制服,背着外卖大包,再度溜进了来过一次的住宅楼,这一次没有好心的阿姨给他刷卡了,他只能通过军师作弊一路长驱直入,大摇大摆地一路来到了目的地。 循例敲了敲门,照旧没有动静,他也不客气,使出老方法打开房门,摘下保险链,走进去之后,把外卖箱放在客厅的地上,环顾了一下四周,扬声叫道:“慕容先生?慕容专家?” “闭嘴闭嘴!”三花猫从沙发底下钻了出来,竭力装作自己刚才不是闻声躲藏的样子,慢吞吞地踱着猫步来到他面前,探头看了看。 嗯,没有萧晚晴,很好,放心了。 它摆着尾巴在地板上端正地坐了下来,严肃地说:“小子,我警告你,不要对我动手动脚,其实我是个病毒爱好者,我全身都是病毒,不客气的话,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江路嘉没有揭穿他明明和人类生活在一起,却自称满身病毒的狂言,蹲下来,打开外卖包,从里面捧出保鲜盒在三花猫面前打开,跟上供一样摆的整整齐齐的。 三花猫眼睛一亮,发出不由自主的愉悦声:“喵喵~~~~嗯嗯!喵嗷!” 一份刀工精细,厚薄有度,还很讲究地利用鱼片自身的纹路和颜色摆盘成近乎艺术品的存在的生鱼料理出现在面前,那淡淡的腥气和活泛的海鲜光润度是任何一只猫都无法抵御的。 慕容花团专家也不例外,它几乎第一时间就遵循了本能,埋头大吃起来,时不时发出满意的‘啊呜啊呜’声,尾调拖得长长的,像在撒娇。 这份生鱼片的分量并不大,也就是一人份,但是对于猫来说,已经可以吃得很满足了,慕容花团头都不抬地吃吃吃,一直到吃完了最后一块,才矜持地抬起头来,小肚子已经肉眼可见的圆鼓鼓。 “喵呜,味道不错,你们特供的食材就是和庶民的小杂鱼不同。”它伸出舌头在自己嘴边大大地舔了一圈,这才赏给江路嘉一个笑脸,“年轻人,你有心了,很好很好,比萧晚晴是强多了,我看好你哟。” 江路嘉盘腿坐在地板上,胳膊拄着下巴看它吃鱼,心情也很好的样子,闻言微笑着说:“您别这么说,我们组长其实也很对上次的事抱歉,主要是事态紧急,不得已而为之,这不,特地派我来给您送上一份小小的礼物,您要是愿意,我可以天天来。” “这就不必了。”三花猫大气地挥了挥爪子,“每天都吃这么好,也不现实,猫粮就吃不下去了嘛,我家那货一定会疑心的,说不定还会带我去看病,那些庸医,还会诊断出我是消化不良,很没面子嘛!” 它打了个饱嗝,眯着眼睛,吃饱了之后很想就地躺下打几个滚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一觉,但是有江路嘉这个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在,不能像一只真正的猫一样放肆不羁,感觉不是很好。 “好了,我原谅你们了。”它再度强调,“你可以走了,以后有什么事,还是可以来寻找我的帮助的。” “啊,这样说的话,我现在就有点事想请教请教。”江路嘉轻松地说,开始从怀里掏欧派。 三花猫几根长眉毛剧烈地抖动起来,心里感觉有点不大妙的样子,等到江路嘉把欧派放在它面前,把李浩,邱敏宁,和张孟秋,三张笑脸拼在一起给它看的时候,这种预感达到了顶峰。 江路嘉伏身和它几乎是头对头,谦恭地问:“专家,您能解释一下这种笑容吗?” 三花猫的尾巴急躁地拍打着地面,几乎是立刻回答:“不能!在我们星球上,是没有‘表情’这种东西存在的。” “啊,这也难怪哟,浩瀚宇宙,无边无际,总有些地球人无法认知的存在。”江路嘉表示同意,然后又问,“或者不如您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三个人,体内都没有检测到外星病毒的存在,却有两个都忽然发疯,对人类产生了强烈的攻击性,而且在那一瞬间,肌肉的力量飙升,到了一个人类完全不可能达到的地步呢?这和您上次说的,第三种生命形式是‘无’,有没有什么联系呢?” 三花猫装死地眯着眼,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江路嘉遗憾地说:“这时候想起来您是一只猫了吗?那好吧。” 他从兜里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凑到三花猫面前,给它看一段小视频。 那是江球球耀武扬威在特勤组横冲直撞,乱窜乱跳的闯祸局面,还有被凑到跟前拍摄近景的时候,充满挑衅地对着镜头哈气,恨不得下一秒就要冲上来撕碎手机的大特写。 “这个啊,是我养的一只猫,叫江球球,从前是流浪猫,特别凶,打遍医科大无敌手,霸王中的霸王,自从跟着我去了特勤组,也不知道是不是特供的海鲜吃多了,越发身大体胖,杀伤力极强,简直是头小老虎,还特别能吃,一顿能赶上两个你的饭量,最爱翻脸,上一秒还跟我呼噜来呼噜去,下一秒就把我抓得满脸花,每天早上催食的时候都会重重地来个空中飞弹,一下砸到我胸口,好几次差点把我砸晕过去。” 江路嘉絮絮叨叨地说着,等视频放完,才微笑着说:“虽然是捡来的,但我一直当儿子在养,它也该到了做绝育手术的时候,但我想,猫活一世,如果可能的话,还是应该留下后代的。” 三花猫浑身一抖,惊恐地绷紧了尾巴尖儿,两眼瞪得圆圆地看向他:“嗷?!” 江路嘉自顾自地说:“我啊,也想看到我家球球的下一代呢。” 说完,他露出亲切的八颗牙齿的笑容:“专家先生,我家球球就在楼下的车里,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好不好?” “不好!不好!住嘴!丧心病狂!报警啊~~~~~嗷嗷嗷!”三花猫浑身的毛都炸开了,飞速地狂蹿到客厅一角远远地看着他,“人类居然如此卑劣!下流!我恨不得用最恶毒的语言形容你!” 江路嘉收敛了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它:“那么,见死不救的你呢?慕容花团先生?” “喵……” “你上次没有告诉我们全部真相,对吧?你也很清楚这种病毒的危害远远不止出血那么简单,你隐瞒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你都在漠视人类的生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这种病毒扩大,来危害人类的生命安全。” 三花猫飞快地又转移了一个地方,暴躁地大叫:“那是超出规定的!我不能说!我真的不能!” “我为我卑劣的做法而道歉。”江路嘉毫不动容地说,“但是我不后悔,我没有别的办法,我是人,我必须要对全人类的安全和健康负责。” 最终,慕容花团终于妥协了,垂头丧气地回到他面前坐好,低头想了想,才慎重地说:“小子,不是我见死不救,其实这种病毒的第三种生命形式,传染度不是很高,相比较而言,能引起出血症状的条形状态才是对人类有即时危险的。” 江路嘉盘腿坐在它对面,脸上的表情严肃,竟然有萧晚晴的一丝神韵:“我想,到底严重不严重,还是应该由您和盘托出,然后让我们人类自己来判断吧。” “哼。”三花猫喷了一下鼻子,然后破罐破摔地说,“好吧!我这就全告诉你,第三种‘无’的生命形式,作用的不是身体,而是精神!” 江路嘉尽管已经有了大胆猜想,但还是做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来:“精神?” 他这种茫然无知的态度极大地取悦了慕容花团,暗想低级文明果然就是低级文明,稍微说一点超出他们认知范围的知识,就能让他们惊诧不已。 “不错,精神,我想你们人类也是有心理疾病这种说法的,本来好好的人,慢慢地就变了,曾经是对你山盟海誓,恩爱不能移的枕边人,却忽然抛弃了对你的感情,转头去爱上另一个人,回头看到你的时候就如同看一个仇人一样,恨不得立刻摆脱掉你,对他来说,之前所有的陪伴,爱情,岁月……全都是不存在的,这种情况,通常你们人类称之为‘变心’,多么形式主义的解释。” 江路嘉摇着头准备站起来:“对不起,如果我想听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就不必麻烦您了。” “坐下!愚蠢无知的人类!”慕容花团在他脑子里一声大喝,“这往往就是因为病毒引起的!” 它挪动了一下身体,在原地威严地走了几步:“你有没有想过,同样的人,在同样的环境里长大,接受同样的教育,他们可能在个人技能天赋上有差别,可是为什么往往在做人的基本品质上也有天差地别?有的人勇敢善良,高尚无比,有的人卑劣阴毒,心存恶意,更奇怪的是,还有前者或者突然,或者潜移默化转移为后者的情况?你当然认为这是所谓社会环境的改变,可是你想一下,是不是也有一种可能,就像一个人生病了,健康的身体因为细菌病毒的感染,而发生了病变,产生了畸形的后果?” 江路嘉这下的吃惊不是装出来的了,他看着一本正经的慕容花团,喃喃地问:“人心的变化,也可能是因为病毒传染吗?” 第二百三十九章 第二百三十九章 慕容花团却没有就这个问题谈下去,轻描淡写地说:“这个问题太高深,不是现在的地球人能解决的,我只想说,这种病毒恰好就属于能致人的心理发病的因素之一。” 它看了看被自己舔得一干二净的盒子:“我不说你也知道,地球是一个蒙昧原始的星球,你们甚至不能做到完全的人人平等,所以这对于病毒来说,就创造了繁衍传染的余地,只有不平衡的心,才是被传染的对象,相反,如果一个人心境平和,并没有怨天尤人,全世界都对不起他的想法,就算感染了这种病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实说,专家,您这说法可有点唯心啊。” “呸!这怎么能是唯心呢?”三花猫眼睛瞪得圆圆的,恨铁不成钢地说,“一个健康的人就是接触了感冒病毒,自身免疫力强的话,也不会发病,这不是经过你们那浅薄的医学知识论证过的吗?” 江路嘉挠了挠头:“可是……那也不能放着不管啊。” 北京城到处是皮肤大出血的病人固然不妙,但如果到处都是挂着那种和善笑容,工作积极热情,乍看起来向上好青年,却会因为被戳到一个软肋而立刻变成精神病发作,力大无穷到处袭击人的患者,也不太好吧…… “这个嘛,就不是我该关心的了。”三花猫重新坐好,不咸不淡地说,“你们人类也不会关心离北京几千公里以外的某块土地上一种啮齿类哺乳动物的灭绝吧。” 它抬起幽幽的眸子看着江路嘉:“你生气也好,其实在我们这些人眼里,地球上的人类,也不过就是那样的地位,在你们能发展到和我们平起平坐之前,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这种病毒的侵袭,只不过是很小的一次考验。” 江路嘉禁不住反问了一句:“可是地球已经加入星盟了,我们是受协约保护的。” “哦,是吗?”三花猫的嘴裂开了,露出一个太过明显的讥讽的笑容。 江路嘉直觉这里面没有好事,于是把话题又拉了回来:“说来说去,还是麻烦您给提供一个防治的办法吧。” “这个嘛。”三花猫狡猾地推卸责任道,“我没有什么研究,我的母星是一个平等公正的星球,所有生活资料都是平均分配的,我根本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对别人的情况心生不满,哦,妒忌这种感情我也是到了地球才发现的,啊,多么原始而愚蠢的感情,简直可笑!” “那如果您家的‘那货’在外面有了别的猫……” “他敢!”三花猫如临大敌地弓起了脊背,龇牙咧嘴地嘶吼着。 江路嘉摊开手:“谁都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变,所以,为了您在地球的幸福时光,您还是说实话的好。” 三花猫吹了吹胡子,终于下定了决心:“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非常简单,作为高级变种病毒,虽然形态多样,但它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不管分裂出多少,原始的那一个病毒,始终是它们的王,只要灭杀掉这一个,那么剩下的全都会消散于无形。” “王?”江路嘉奇怪地问,“病毒难道还要成立帝国吗?” “啊,这是很可能的哟,就如同非常低级的艾滋病毒,侵入人体的目的是什么?还不就是把人体变成它们的帝国。” 江路嘉默然了一会儿,再度确认:“找到原始病毒,杀灭它,就这么简单?” 慕容花团圆溜溜的瞳孔里映着他的面容,三花猫点了点头,重复道:“就是这么简单。” 安瑞和脸上带着淡淡的厌倦之色,迈入自动打开的大门,走进关押张孟秋的囚室,现在这个‘小套间’里有两个囚犯了,已经被判定疯狂,脑电波全数陷入紊乱的李浩至今还被束缚固定在隔壁,只是时不时能听见他发出的毫无意义的叫喊。 相对而言,张孟秋就要正常得多,全然不是在顶楼的楼梯间里,两眼赤红,疯狂地攻击安瑞和的模样,他端正地坐在里面唯一的床上,面对透明的门,甚至被弄得凌乱的衣服都尽量整理过了,看起来也就是一个被一天的工作弄得有点狼狈疲倦的上班族。 看见安瑞和进来,他甚至还笑了笑。 “听说你想见我?”安瑞和单手揣在兜里,就这么站在门前,他并不担心囚室的安全措施,更何况还有军师在。 “是的。”张孟秋凝视着他,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友善的标准笑容,露出的八颗牙齿雪白,显出他是个卫生习惯很良好的人。 “我要向你道歉。”他出乎意料地说。 “呵呵。”安瑞和报以冷笑,“我想不必了,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什么。” “不不不。”张孟秋彬彬有礼地说,“我对自己所做的事是勇于承担后果的,该是我的责任我不会推卸,这是人类的美好品质之一,我觉得我应该保持下去。” 看到安瑞和明显不感兴趣的脸色,他依然笑得和悦:“我之所以对你道歉,是因为我有眼无珠,错看了你,本来我以为你是我最讨厌的那种富二代,仗着老爹的财势无所事事,浪费生命,对社会对人类都没有做出一丝一毫的贡献,可是,我错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赞叹:“你果然是深藏不露的人才,走在了时代的前端,尘世间的这些财富,权势,荣耀,对你来说都不值一提,你是做秘密工作的人,你的眼光放得很长远,我现在明白了,你为什么说我们讨论的问题你全都看不上,因为这些东西在你眼里确实不算什么。” “嗯,是的,我的征途还是星辰大海呢。”安瑞和不耐烦地说,“你再拍我马屁也没有用,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吧,在没有解决你身上的毛病之前,你是出不去的。” “为什么要解决呢?”张孟秋站了起来,大大方方地伸开双手,“我觉得我的感觉很好,在接受了‘它’之后,我就开始做一个非常有毅力,韧性,和行动力的人,我改掉了过去的坏习惯,什么拖沓,偷懒,抽烟喝酒,泡妞……哦我的天,我过去真的是在浪费生命,怎么会允许那么多毛病缠绕着我,从那天起我焕然一新!思维比过去清晰了很多,力气也变大,每天早上起来都觉得脑子特别清醒,无论做什么事,都能以饱满的态度,一丝不苟地完成……这是什么感觉?我感觉自己在进化!成为了新人类!和过去的那个陈旧的满身毛病的我彻底告别了!” 安瑞和的眉毛稍微一动,几乎是立刻想起了在李浩的案情报告里,江路嘉也曾经提到过,他也说了什么‘新人类’之类的话。 张孟秋热切地看着他,目光灼灼,安瑞和却始终是视线微微向下,没有和他对视。 “我以前看不起你,觉得你是应该被淘汰的那一群劣等人,可我错了,你是优秀的,是足以加入我们,成为新的人类一员,和我一起迎接明天的那个人,你是被选中的!安瑞和!你应该感到骄傲,是上天选中了你!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安瑞和垂着视线,干巴巴地问:“那就是你当时攻击我的目的?” “请原谅。”张孟秋再次道歉,“那时候是我一时情急,没有控制住自己,这属于进化中的不稳定阶段,过去了就好了,放心吧,你看现在的我,不是很正常吗?” 的确,如果现在的张孟秋,安瑞和告诉别人就是他像头野兽一样攻击了自己,是个人都不会相信的。 张孟秋贴近透明的门口,盯着近在咫尺的安瑞和,声音放低地说:“来吧,遵从自己的本心,听听‘它’的声音,敞开你的心扉,袒露你内心最深处的,不能被别人知道的想法……你不觉得世界上大部分人类,愚蠢,浅薄,鄙俗,蝇营狗苟地活着,完全是在浪费资源,消耗地球这颗美丽的星球吗?那些花天酒地的富二代,那些依附于男人而活的外围女,那些占着资源不做贡献的人,那些为了一己之私争权夺利的官僚……如果没有他们,世界该多么美好,每个人都能露出真诚的笑容,做好自己的事,没有一切不良嗜好,就像一具精密的仪器一样,向着明天奔跑……” 他的声音柔和得像在催眠:“来吧,看我的眼睛……” 只要一眼就好。 安瑞和无声地冷笑了起来,并没抬眼:“然后给你再次攻击我的机会?对不起,我没那么傻,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人固然有各种毛病缺点,但这也就是人之所以是人的原因,那种所谓‘完美’的进化,我不需要。” 张孟秋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咬牙切齿地说:“你会后悔的!‘它’给予的机会不多!我最多只能给你第二次机会,没有其他了!你已经出于过度谨慎的自我防护浪费了一次机会,现在是你仅有的机会!再错过的话,你永远不知道你失去了什么!” “是你不知道你失去了什么吧?”安瑞和冷冷地说,“你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权利,沦为了‘它’的奴隶,好好的人不当,为什么要去当狗呢?” 张孟秋喉间咯咯作响,脸上那和善标准的笑容几乎维持不住,双眼的眼白迅速泛起血丝,他用力握着拳头在墙面上狠狠一击,咆哮着说:“闭嘴!我是被选中的人!我在接触到‘它’的一瞬间就知道,这就是我想要的!我将在‘它’的帮助下褪去所有的弱点,变成一个完美的新人类!你不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美妙!那是让你焕发新生的力量!” 安瑞和心平气和地问:“你是在哪里接触到‘它’的?” “我不会告诉你的!”张孟秋嘿嘿地笑着,五官再度扭曲起来,猛然他大吼一声,整个人像一颗炮弹一样冲向透明牢门,狠狠地撞在上面,雪白的牙齿配上因为撞击而出血的牙龈,加上他狞恶的脸紧贴在透明门上的表情,简直是恐怖片的节奏,“你会后悔的!没加入我们,你就是被淘汰的对象!这个星球的明天没有你!” 第二百四十章 第二百四十章 “按照张孟秋的说法,这种病毒传染似乎跟发展下线一样,还是有名额限制的。”在案情讨论会上,安瑞和提出了自己的见解,“而且两个患者的话里都透露出是‘被选中的’这一个说法,是不是可以认为,这种病毒在进入人体之后,就开始发号施令,逐渐改变生存环境?让自己生活得更舒服一点?” 萧晚晴手指敲打着桌面,眼睛扫了一圈,慎重地说:“之前我和邱敏宁曾经思维交流过,她说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大家都认为病毒泄露是因为李浩的陷害,导致病毒培养皿破裂,邱敏宁处理不妥当,被划伤了手指,可是在她自己的记忆里,是那个培养皿自己跳起来摔碎了,然后带着病毒的碎片主动扎伤了她的手指。” 除了江路嘉和王枫表示出‘还有这种操作?!’的吃惊之外,其余人都处变不惊的样子。 “我知道你的意思,无非就是说病毒是有自主意识的。”火苗儿不以为然地说,“这也很正常啊,宇宙那么大,个把病毒有意识,很稀罕吗?看到我之前,你们没想过一团火也是能有意识的吧?” 江路嘉最初的吃惊之后,反而平静了下来,没错,他一开始就不相信以邱敏宁读到博士的水准,能在实验室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慕容专家也隐隐约约地透露过,这种病毒的目的可能是要统治地球,既然是这样,首要任务当然是发展自己的子民,等力量壮大之后,再和不是目标人群的人类彻底决裂,甚至开始屠杀,嗯,如果这么说的话,六边形病毒是增强‘子民’的身体素质和思维能力,条形病毒则是为屠杀准备的,而‘无’病毒就是筛选出‘子民’的目标,潜伏下来,虽然这种潜伏很有可能因为外界的刺激导致失败,使得受体狂化,呈现出狂躁型精神病的症状。”他补充道。 王枫咔哒一声把嘴巴合上,咕哝着说:“我还是不大相信,什么病毒有意识,是真的吗?” “是真的。”萧晚晴出乎意料地说,“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说,我起初以为是我自己看错了,就是我和江博士一起去看杨处长培育的,从邱敏宁的血液里提取的条形病毒那天,我去看电子显微镜之前,培养皿上是正常的一团模糊,但是等大家看完了,在那里讨论的时候,我忽然发现……” 她停住了,加重语气道:“那个摆在隔离柜里面, 没有任何人动过的培养皿上的病毒,变成了一个简陋的笑脸。” 江路嘉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恐地说:“它知道我们在说它!” “没错。”萧晚晴赞许地看了他一眼,“它不但有意识,还可以清楚地从周围获取情报,是在明目张胆地挑衅。” “不对,这怎么可能!”江路嘉挥着手说,“它是个病毒!它只有一个核酸分子!没有耳朵也没有眼睛,甚至……连生命体都不是!”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说:“宇宙里没有耳朵也没有眼睛但是级别高出我们好几层的智慧文明有的是呢,这不足为奇,现在只剩下两个问题,第一,它是怎么到地球上来的,第二,原始病毒在哪里,该怎么消灭。” “第一条暂且不论,第二条很难查啊。”安瑞和发表意见,“张孟秋起码告诉了我们一件事,‘无’形态的病毒是靠眼神传播的,当时要不是我身上携带着个人保护措施,很可能他就突袭成功了。” 说到这里他又自得地昂起了头:“当然,我觉得我就是慕容专家说的那种心境平和的人,所以就算中招,也不会发病,要是换了王枫特工那就不一定了。” 王枫歪着嘴啧了一声,却没发表什么看法。 “而北京几千万人,每个人每天都可能和无数人对视,最早的那个病毒早就淹没在人海当中了。”安瑞和想了想,“我们总不能从今天开始,出去和每个人‘深情对视’,看能不能触发报警吧?被漂亮小姑娘当成流氓怎么办?”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江路嘉突然噌地一声就站了起来,两眼发直,直喘粗气,脸色青红交加。 坐在他身边的王枫吓了一跳,嗖地一蹬椅子就滑行出去几米远,紧张不安地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其实江博士已经被传染了对吧?对!他近距离接触过那个李浩,保不齐就被看了一眼,所以……这是要发病?哎呀!没想到啊,你这么浓眉大眼的居然也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啊!” 江路嘉根本没听见他在想什么,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弯下腰,单手按住额头,苦苦地思索着,把一条线慢慢地拉起来,慢慢的,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逐渐成型,之前被忽略的事此刻就像海岛浮出水面,纤毫毕现。 原来它一直就在那里!在自己没注意的地方! 他急切之下甚至爆了粗口:“卧槽!宋薇薇!是宋薇薇!那次她看了我一眼,手表就报警了!” 五月的夜晚,已经是夏天的意思,越来越多的大排档摆到了居民区门口,加班晚归的人,出来散步的居民,总会挑着自己喜欢的食品来上几份,带回家去就省的做晚饭了,还有的呼朋唤友,坐在外面吹着风,撸着串,喝着冰啤酒,不知道多快活。 今天也不例外,虽然是晚上十一点了,路灯下面的麻辣烫摊子还没有收,坐着一对小情侣,嘀嘀咕咕地在你侬我侬,甜腻得要命,相比起来,吃东西倒是次要了。 宋薇薇从地铁口漫步走回家,夜风习习,吹得她很舒服的样子,高跟鞋不紧不慢地踩着人行道,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如今的她和一个月前相比,更是活得精致了起来,穿着一件拼色条纹雪纺上衣和深色九分裤,露出一截细瘦的脚踝曼妙而性感,甚至包包鞋子都换成了轻奢,价钱可以和一季度的房租持平。 她的脸上也没有晚归加班的疲倦不堪,反而神采奕奕容光焕发,就像刚刚美美地睡了一觉,休息好,心情好,踏出大门展开新的一天那样。 经过麻辣烫摊子的时候,一阵扑鼻的浓郁香气勾得她停下了脚步,转向摊位,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 而带着口罩的老板只是看了她一眼,似乎判断出这位妆容精致的美女不是自己的目标客户,不感兴趣地转开了视线,沉默地把两串已经到了火候的虾丸捞起来递给两位食客。 小情侣正在热恋期,丝毫不顾外人在场,笑嘻嘻地一人拿了一串,却不自己吃,‘啊’‘张嘴’‘啊’地互相喂食,百忙之中还对老板说了一句:“空心菜还有的嘛?再下两串。” 宋薇薇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胃,脸上的神色放松下来,似乎抵御不了这样街头美食的诱惑,转了个方向,向麻辣烫摊子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她终于站到了摊子旁边,一手虚虚地按在桌面上,盯着中间方形大锅里沸腾翻滚的低汤,扑面而来的是诱人的香气,老板垂着眼睛,伸手整理了一下口罩,小情侣当中的女孩子似乎刚说了一个什么笑话,花枝乱颤地伏在男朋友肩膀上笑个不停。 宋薇薇的脸上挂着熟悉的标准微笑,轻启朱唇道:“你们在等我呀?” 所有人听到这句突如其来的话的时候都是一愣,就在这时候,宋薇薇一手抓住桌面边缘,猛力将整个摊子带着下面的推车都给硬生生掀了起来,中间国内沸腾着的汤水夹杂着各种丸子青菜豆腐块,天女散花一般劈头盖脸地向三人浇去! 而下面连着的煤气罐被这一下也给掀到了半空中,脱离推车的范围,翻着跟头,扯断的管道嗤嗤冒着味道刺激的煤气,而被掀起来飞舞在空中的,还有将燃将灭的火焰。 而宋薇薇趁这个功夫,掉头就跑! “小心!”男孩子立刻一把揽过女孩,本能地往自己身后推去。 “阿弥陀佛。”老板口中低沉地念了一句佛号,一手迅速伸出阻止了小情侣里的女孩子下意识的攻击动作,另一手在空中飞快地划了一个启动手势,带着淡金色光芒的屏障从他胸前飞弹而出,将所有零散的物品一股脑裹了起来,单手稳稳地接过,顺手关闭了煤气的开关,轻轻地放置到了一边。 火苗儿松了一口气,随即就看到宋薇薇快而不慌的背影,踩着高跟鞋也跑得飞快,已经出去十几二十米了,禁不住迁怒于人地吼道:“王枫!你傻呀!刚才你管我干什么!我还能被她伤到吗?就该立刻出手抓捕!跑了吧!?我去!你还站着呢?快去追啊!” 王枫讪讪地垂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头说:“怕什么,跑不了,博士在那边堵着她呢,总要给新人锻炼的机会……” 宋薇薇刚才掀翻摊子之后,完全没有回头去看一眼自己造成的后果,甚至没有听到任何叫喊声也丝毫不意外,脸上是淡定的微笑,脚下生风,以常人不可能有的迅捷速度向着街的另一头狂奔。 她回来的比较晚,但按理说这个时候街上也不可能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附近街道车的鸣笛声都不复存在,整个世界安静如梦,只有她的高跟鞋声急促地响彻夜空,仿佛这就是唯一的动静。 宋薇薇意识到不妙,停了下来,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停下来也恰是时候,在她前面不到五米的路灯柱阴影下,转出一个高挑的身影,江路嘉左手持着临时从行动处‘常规武器库’里捞出来的一根实心橡胶棍,有节奏地慢慢敲打着自己的腿,就这么走到了她面前。 两人相距三米,恰好是一个方便动手的距离。 “宋薇薇,或者说,宋薇薇身体内的那个病毒,你已经违反了地球外星人管理事物条例,非法入境,侵害人体,制造混乱……”江路嘉双眼平视,缓缓举起了手中的短棍,简单而利落地自报家门,“国九局,特勤组,现役特工江路嘉,奉命对你实施抓捕。” 第二百四十一章 第二百四十一章 宋薇薇面对他,却毫不畏惧,扬起一张带着标准笑容,明媚而娇艳的俏脸,笃定地说:“你拦不住我的。” 江路嘉在心里暗暗运了运气,踏前一步:“那就试试。” 耳麦里传来安瑞和的声音:“防御屏障已经建立,不会影响周围群众,你放手干,别担心。” 江路嘉等的就是这句话,一抬手,橡胶棍带着呼呼的风声向着宋薇薇的肩膀斜着抽了下去,这一下他用足了力气,丝毫没有什么怜香惜玉之心。 他比任何时候都清楚地认识到,面前这个人,不仅仅是个女人,还有可能是一个被病毒控制住的祸源! 宋薇薇没有慌乱,淡定地一抬手,‘铿’地一声,竟然硬用自己纤弱的手臂扛住了江路嘉这蓄满力气的一击,她抬起眼睛看着江路嘉,微笑着说:“为什么呢?我现在变得越来越好,周围每个人都喜欢我,我感觉自己越来越完美了……像你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来阻拦我呢?” “你不是完美的自己,你是被病毒控制的自己!”江路嘉厉声喝道,抽回橡胶棍再度向她腰间袭去,“病毒想控制这个世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不惜血流成河,你作为一个人类,居然还无动于衷!?” 宋薇薇短促地冷笑了一声,不再对他的攻击采取防守措施,反而一伸手,五指尖尖,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在惨淡的路灯光芒下,简直像是沾满了人类的鲜血,带着杀气抓向江路嘉的咽喉。 而她脸上那种‘友善’的标准笑容也因为五官的扭曲而变得诡异了起来,沙哑着嗓子说:“那又如何?” 江路嘉出手在先,橡胶棍狠狠地抽打上了她的手臂,但是宋薇薇仿佛根本感不到疼痛,利爪还是如影随形地攻上了他的要害,他敏捷的向后跳了一步躲开,一个蹲身,抬腿横扫了过去,准准地扫中了宋薇薇的双腿。 好痛!这是他唯一的感觉,那简直不像是人的腿,而是一根铁柱! 一阵风声尖锐而过,宋薇薇的爪子已经快到他头顶了,江路嘉单手在地上一撑,整个人往后灵巧地滚了一圈,好歹算是避开了这一击。 “呵呵,看见了吧?”宋薇薇并没有追杀,站在原地自傲地笑了起来,“我和过去不一样了,我聪明,美丽,充满热情,强大,每个人都喜欢我,虽然他们过去对我不屑一顾,但是现在都围着我,看着我一步步地向上走,我会走到更高的巅峰的,那是上天给我的使命,而你们这些低贱的终将被淘汰的生命,是不能理解的。” 她充满怜悯的眼神看着江路嘉,一字一句地说:“人类关心过蝼蚁的生命吗?没有,而你们这些人类在我们新种族的眼中,也就跟蝼蚁一样,是需要用杀虫剂大规模杀死,然后彻底从地球上清扫干净,给我们腾出空间的存在啊。” “杀虫剂吗?”江路嘉咬着牙,缓缓地站了起来,在宋薇薇看不到的地方,从他的脑部,发际线包裹的地方,已经自动自发地延伸出了无数乳白色的精神力触角,像水母的裙摆一样在他身后摇摆着,伸缩着,这代表他已经被激怒了。 他不再畏惧,直瞪着宋薇薇,一字一句地说:“你祸害的那些人,他们有自己的命运,在北京这个大城市里,兢兢业业地生活着,可能他们会有各种各样的小毛病,不是你嘴里完美的种族,但是……没有人可以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力!没有人可以用一个病毒就控制他们变成所谓全无弱点的完美种族!地球的明天是属于人类的,而不是属于你这个外来的病毒!” 想起无辜的邱敏宁,被病毒感染之后,大出血浸泡在治疗仪里那青紫肿胀的样子,和现在虽然条形病毒被清除,却又挂起那样的同款笑容,高度怀疑是受到‘无’病毒的感染,不得不再度找借口把她单独隔离开,甚至还创造了一个‘即将赴美交流’的假象,以便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完成一个对她最终命运的谎言。 他的室友和邱敏宁,曾经是多么相配的一对校园情侣,学霸恋人…… 明明都应该好好的……善良的人,过着属于自己的幸福小日子,快快乐乐地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漫漫宇宙,渺小的地球,四十五亿人的小小幸福。 为什么就是不允许呢!为什么总有人要来破坏呢! 江路嘉在这一瞬间简直控制不住满心的杀意,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地撺掇他:“杀了她,杀了她,她就是原始病毒,杀了她一切就结束了,不管之前她传播过多大范围,有多少潜在的受害者,只要杀了她,就一劳永逸,邱敏宁就会变成正常人,她会什么都不知道地结婚生子,白头到老……还会救了很多很多人,病毒之王的陨落就代表一切的结束,杀了她!杀了她!” 他闭了闭眼,仿佛在给自己下最后的决心,最终还是高声呐喊了起来:“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最后一个字刚出口,身后全部乳白色精神力就如同万千离弦之箭激射而出,宋薇薇惊愕地睁大双眼,她分明看见四周空无一物,但是四肢却似乎被什么缠绕住,牢牢地捆缚在一起动弹不得。 江路嘉看见她被控制住了,被怒火烧红的眼睛稍微冷静了一点,他把橡胶棍换到了左手,右手伸进兜里去掏禁锢器,准备按常规控制住她,然后拖回局里去处理。 他很小心,往前走的时候,眼神还是谨慎地垂了下来,避免和宋薇薇的眼神对视。 所以他没有看到宋薇薇脸上一闪而过的诡异笑容,那是和一直挂在他们这些感染者脸上的友善亲和笑容不同的,充满了讽刺和阴狠的狞笑。 “不!不要!不要杀了我!”宋薇薇忽然发出一声狂叫,用尽了全身力气,疯狂地挣扎起来。 江路嘉还是第一次使用精神力大幅缠绕固定宋薇薇这样非人类的物种,难免心里略显慌乱,不经意间抬起了左手的橡胶棍指着她,厉声道:“闭嘴!” 在橡胶棍举起对准了宋薇薇脸部的时候,他忽然感觉脚下一绊,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一下,就在同时,宋薇薇拼了命地往前一撞,用力张开涂着阿玛尼桃红色唇釉的双唇,张到最大程度,自杀式地迎上了那根橡胶棍。 “扑哧”,一声沉闷的,钝器戳入身体的声音响过。 江路嘉瞠目结舌地呆立当地,完全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宋薇薇的身体已经软软地垂落,不复刚才的张牙舞爪,她圆瞪着双眼,仿佛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死亡如此迅速。 橡胶棍一头还握在江路嘉的左手里,被他牢牢地抓着不放,而另一头已经戳入了宋薇薇的口腔,从露出的部分来看,深入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那就是……直插大脑! 在江路嘉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宋薇薇失去生命的身体径直瘫软了下来,但是因为橡胶棍插在身体里的支撑,还维持着一个可笑的姿势,看起来像是在对江路嘉下跪。 “出什么事了?”安瑞和在耳机频道里质问道,“目标生命体征为何突然消失?” 远处本来在观望的苦鱼,王枫,火苗儿,对视了一眼,二话不说拔腿跑了过来,在目睹这一幕之后,又纷纷停住了脚步。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特勤组员,不至于因为死了一个人就接受不了,虽然是这么具有冲击力的死亡画面。 但是,怎么说看起来还是有点诡异的。 苦鱼首先低声念了句佛,火苗儿瘪了瘪嘴,也没说什么,王枫小心翼翼地往前蹭了一步,提醒江路嘉:“江博士,可以了,她已经死了,你松手吧……老这么杵着也不是个事儿,影响不好,是吧……” 江路嘉一直处于震惊当中,被他这么一说才猛醒过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宋薇薇妆容精致,大张着嘴巴,圆瞪着双眼,已经咽气的尸体画面,他‘嗷’了一声,惊跳着下意识地松开了握着橡胶棍的手。 宋薇薇的尸体失去了支撑,沉重地向前噗通一声迎面摔到在坚硬的地面上,后脑震动着,到底没有让那根橡胶棍穿颅而出。 但就算这样,也让江路嘉吓得魂飞魄散,他不知所措地看着王枫,一迭声地说:“不是我干的!不是我!我没有杀她!是她自己撞上来的!是她要自杀!” 说着他拼命把左手在自己裤子上擦着,仿佛这样就能擦去上面飞溅到的血迹。 “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王枫安慰道,毫不介意地伸手去抓住他的左手,紧紧相握控制着不让他再这么激动,小心地慢慢拉着他离开宋薇薇的尸体,“不是你的错,你只是一时慌乱,意外情况,随时都有发生,你平心静气一下,做几个深呼吸……大师?大师!你的强项来了!快给他念几遍清心咒!” 接下来发生的事江路嘉浑浑噩噩的都完全没注意到,只记得自己被王枫按到马路牙子上坐着,苦鱼在身边陪着他,沉稳而安详的声音念着他根本听不懂的经文,但也没起到什么安神定志的作用,反而让他几乎处于催眠状态,恍恍惚惚的,面前的视野模糊一片,只感觉到有人在走来走去,具体干什么,不知道。 直到有人用鞋尖嫌恶地踢了踢他的小腿,他才神情恍惚地抬起头来。 萧晚晴苍白秀丽的面孔出现在他视野里,那一瞬间,江路嘉突然就安心了,周围的一切也都清晰起来,人声,车声,风声,他仿佛重新活过来一样。 “组长?”他嗫嚅着叫了一声。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红唇微启,吐出一句:“没出息的样儿。” 仿佛就是为了专门来嘲笑他一句的,说完她转身就走,丢下一句话:“回局里再说。” 第二百四十二章 第二百四十二章 凌晨两点多,安瑞和打着哈欠和王枫一前一后地从办公室出来,沿着走廊往前走,王枫一边走一边发牢骚:“不过就是个意外事故,还正儿八经非要立刻调查,24小时之内办完不就行了吗?內纪委也不至于闻风而动吧?我们是正经缉捕要犯,又不是无故大开杀戒,死人了谁都不想的,难道还是江博士故意吗?以后要每次出现意外死亡都得如临大敌深刻检讨,那我可考虑退休了啊。” 安瑞和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夹着欧派,闻言向后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想的挺美的,你和国九局的合同不是签到六十岁吗?” “那我以后就混吃等死,磨洋工,摸鱼。”王枫牙痒痒地发穷狠。 安瑞和淡定地说:“嗯,的确是你这种落后分子能干的出来的事,见荣誉就上,见危险就让。” “喂!我就是发发牢骚,你还想让我写个思想汇报,端正一下态度咋的?” “正有此意啊。我也觉得最近对组内工作作风是该抓一抓了,看你们一个个都自由散漫的,江博士一个新人都传染上了这个毛病,干脆,以这个事件为突破口,在组内开展整风运动!” 王枫张大嘴巴,愤愤不平地说:“你是整风?我看你是整人呢!完了完了,一个內纪委还不够,你都开始官僚作风了,什么时候高升去內纪委当秘书长啊?” 安瑞和不理他,站在了一扇房门前,抬头对军师说了一声:“开门。” “身份验证通过,权限符合,请稍等。” 大门开启,安瑞和和王枫大步跨了进去,这是一间不算小的询问室,中间一张三角形的桌子,王枫坐在一边,苦鱼坐在另一边,看面色两人都还算平静。 “行了,大师,有劳,你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们了。”安瑞和放下咖啡杯,示意王枫坐在自己身边,王枫不屑地耸了耸肩,没有听他的指示,待苦鱼起身之后,一屁股坐在了他腾出来的位置上。 苦鱼无言地对三人点了点头算是告别,出门离开了。 三个人分别坐在桌子的三边,看起来就不大像是在‘审讯’了,江路嘉心里稍微定了定,偷眼看了看安瑞和,期期艾艾地问:“怎么……不是组长过来?” “干嘛?”安瑞和一边打开欧派一边冷冰冰地问,“副组长说话不好使啊?”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江路嘉其实也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他心里特别期盼着能看到萧晚晴,仿佛一旦她在身边,自己就无所畏惧,一团乱麻的心思也能瞬间稳定下来。 安瑞和看了看他,脸色也缓和了几分,不在意地安慰道:“行了,都是自己同志,我难道还会针对你吗?我来和组长来都是一样的,在工作中意外致死人命,始终是要走一下程序的,这是例行公事,你也别有什么心理负担,实话实说,调查清楚了就好了。” 王枫咕哝着说:“就不能等到明天,这时候熬夜熬得都昏昏沉沉的了,脑子勿清爽,还不是为了存心诱供。” “王枫特工。”安瑞和板起脸道,“你的身份是目击证人,负责证明我没有不当行为,不是让你协助询问的,能闭上你的嘴,安静地待着吗?带眼睛就够了。” 王枫撇了撇嘴,依言不吭声了。 江路嘉有点紧张,但还是对安瑞和点了点头:“好的,我准备好了,开始吧。” 开头的一段都是例行询问,今天的行动是什么,当事人有几个,目标是什么,计划是什么,行动中有无和计划不符合的地方…… 江路嘉简单干脆地一一回答,思维清晰,回答迅速,完全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接下来就是令人纠结的地方了,关于宋薇薇之死,尤其是,她是在已经明显被控制住,毫无反抗能力的情况下,被一击致命的。 “我都说了,不是我干的。”江路嘉不自觉地握着拳头,略带急躁地说,“她当时在挣扎,喊叫,我的确拿着橡胶棍指着她,那就是一种……威慑而已,我没有想杀她!是她自己撞上来的,还张开了嘴!” 如果不是宋薇薇张大嘴巴主动迎上来,让坚硬的橡胶棍直接通过相对脆弱的口腔直插大脑,杵到她脸上别的地方,都只能造成轻伤而已。 “这个不合逻辑啊,江博士。”安瑞和叹了一口气,摆出语重心长的架势,“我们之前抓捕过两名被感染者,都是负隅顽抗型,垂死挣扎就有,但自寻死路可没有,照你的说法,宋薇薇当时为什么要自杀呢?” “我怎么知道……”江路嘉咽了口唾沫,低声说,“可能是穷途末路了吧。” 王枫忍不住插嘴道:“那不是一个人,是被病毒占据了意识的一个‘新种族’,不能以人类的常理论,我们怎么知道她为什么要自杀,前两个是男的,这个是女的,也许母病毒和公病毒就是不一样!” 安瑞和头疼地侧脸喝道:“闭嘴!不说话没人拿你当文盲!” 他调出当时的执法记录视频,截取了那前后一分钟的片段给江路嘉看,视频里宋薇薇被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手脚,在原地移动不能,江路嘉指着解释道:“这是我用精神力束缚住了她。” “对嘛。”王枫又忍不住说,“这就证明江博士自始至终都是想活捉她的。” 接下来就是江路嘉向她走去,宋薇薇突然猛烈地挣扎了起来,安瑞和盯着江路嘉,冷不防地问:“她当时在喊什么?” 江路嘉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摇头道:“不记得了。” “喂,你这样不好吧?”王枫反过来埋怨他,摆出一副前辈的样子,“不管是审讯还是询问,千万不要说‘我不记得了’,副组长说过,一般这么说的,都是心里有鬼,故意不想正面回答。” 安瑞和转过来,用死鱼眼瞪着他,冷冷地说:“你不说话我还真把你给你忘了,当时你也在现场啊,虽然离得有点远,但是宋薇薇这个喊叫的力度,你应该听到了吧?” 王枫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刚想说话,安瑞和就补了一句:“你敢说你不记得了试试。” “没……我听见了,好像就是鸡猫子乱喊什么‘别杀我!’之类的,声音怪尖的……”王枫讪讪地说,看了一眼面呈惊讶之色的江路嘉,又赶紧补充道,“女人嘛,可能遇到事情就会大惊小怪,吓慌了瞎叫唤,其实这也不代表什么,对吧?” “那得由领导判断。”安瑞和提起电子笔,在光幕上写下这个证词,推过去让他签名,若有所思地说,“江博士,你不觉得,这和你的说法矛盾吗?你说她是自杀,可是在你走过去的时候,她表现得十分惊恐,还喊出了别杀我这样的话。” 他看着王枫签完字,点点头认可,又继续说道:“也就是说,她是先喊了别杀我,然后突然就冲着你的武器猛扑过去,完成了自杀的壮举,你觉得这合乎逻辑吗?” 江路嘉心里乱得简直无法思考,他焦躁不安地左右看了看,依然坚持道:“她就是自杀,是主动扑过来的。” 安瑞和循循善诱道:“你当时有没有一些……不该有的念头?面对被病毒控制的人类,你有些愤怒,冲动,失去理智,这是可以理解的。” “我没有!”江路嘉瞪着他,目光像在喷火,一字一句地否认。 安瑞和垂下眼皮,冷淡地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可不像没有。” 王枫见势不妙,腾地站了起来:“副组长,你怎么了?说到底这是我们组内自己的调查,马马虎虎就行了,江博士又不是杀了无辜路人,那是个病毒携带者,很有可能还是原始病毒,特勤组行动手册上写着,如遇抵抗,格杀勿论,就是正常情况下抓捕罪犯,出现误杀的情况也是存在的,我们又不等着这个人的口供,反正活捉了她也无非就是那翻来覆去的几条,什么上天选中啊,什么脱胎换骨啊,什么完美种族啊……” 他不放心地抬头看了天花板一眼,把声音压倒最低,几乎是用气声说:“就别车轱辘了,你说自杀,你说不是自杀,管她是不是自杀,就判定个意外死亡得了!” 安瑞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王枫,认识你三年多了,你的缺点一大堆,还不知道你这么会和稀泥。” “过奖过奖,副组长,平时组内大家鸡吵鹅斗谁也不让谁,那是朋友之间的打打闹闹,关键时刻还是要齐心协力,一致对外的,对吧?”王枫苦口婆心地说,“特勤组一共才六个人,我们不团结起来还能搞好工作吗?” 他抬起手腕指着手表:“看看,都三点了,鸡都睡了,早点把程序走完,大家早点回家睡觉好不好?” 安瑞和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端过咖啡杯,大大地喝了一口,苦得皱起了眉头,却也下了决心,把杯子放回去,抬手拉开光幕,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调说:“好吧,事件结论,经调查,此次行动中的死亡属于意外,责成——” 他的话还没说完,大门无声无息地开启了,室内三人都吓了一跳。 萧晚晴一身黑衣,背着双手,站在门口,也不进来,用黑白分明的秋水双瞳扫了一遍室内,在江路嘉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钟,然后沉声问道:“查清楚了吗?” 安瑞和在一秒钟之内就改了主意,立刻回答:“还没有!” 王枫吃惊地看着他,安瑞和用死鱼眼回敬了过去。 江路嘉则是看到萧晚晴的时候,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大大松了一口气,目光中充满感激,仿佛萧晚晴就是来拯救他的天使一样。 只可惜,他要大大地失望了。 萧晚晴听到这个回答之后,微微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句:“那就不用查了。” 安瑞和一愣,刚想问‘为什么?’,就听见萧晚晴淡淡地说:“国九局特勤组现役特工江路嘉,涉嫌在昨日行动中蓄意谋杀目标人物宋薇薇,依照规章制度,移交內纪委处理。” 她说完之后,不顾室内三人惊诧万分的神色,自顾自地向旁边跨了一步,让开房门的位置。 于一念从一边迈步走来,补上了这个空档,神态自若地向他们点头致意:“各位,早上好。” 第二百四十三章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我落到情敌手里了怎么办,急!在线等! 江路嘉眼睁睁地看着王枫和安瑞和默不作声地撤退,临走还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差点想伸出手咆哮一声:“战友的革命情谊呢?同事爱呢?” 萧晚晴等王枫和安瑞和都走出来,一手按在门上,犹豫了一下,还是对江路嘉说:“把当时的情况如实交代清楚,不要有所隐瞒,想好了再开口。” 江路嘉本来紧张得乱跳的心就在她这句安慰的话里突然安定了下来,他舔了舔嘴唇,重重地点了点头。 来吧!我堂堂正正清清白白,没什么在怕的! 于一念的讯问比起安瑞和的来,多了几分正式,江路嘉也不敢用那种放松的态度对待,绷紧了精神,生怕对方言语之中给自己挖什么陷阱。 “你说,是宋薇薇主动冲过来自杀的,可是在此之前,王枫特工的证词证明她很惊慌,在尖叫不要杀她,是这样吗?”虽然已经是凌晨时分,于一念应该也是从床上被叫起来的,可是他目光清明,衣冠楚楚,丝毫没有疲惫的神色,相比起来,江路嘉就是一只强打精神,处于防御阶段的刺猬,立时落了下风。 “我虽然没有记得她当时喊叫的具体内容,但既然王枫特工这么说,应该就是这样。”江路嘉忍住一个哈欠,竭力让自己看起来无懈可击,“有什么问题吗?” 于一念手指交叉在一起,平静地看着他:“江博士,你当时面对宋薇薇,在想什么?” 江路嘉楞了一下,斟酌字句地说:“还能想什么,完成抓捕任务呗。” 说着他又不甘心,微微地刺了于一念两句:“当时那种情况下,十分紧张,我是冒着生命危险在和一个外星病毒侵袭控制的人类在搏斗,不能以面对正常女性来论处,稍有疏忽,现在躺在太平间里的就是我了,你说我能想什么?” 于一念垂了垂眼睛,公式化地说:“请不要心怀怨气,我们內纪委是纪律监察部门,不是锦衣卫,不以给你们下绊子故意为难为己任,只是想调查清楚在行动里你有没有什么违反纪律和原则的越轨行为,顺便说一句,我本人对你们特勤组的成员都是怀有敬意的,你们不贪图名利,毫无怨言,永远战斗在第一线上,出生入死,不惧牺牲,是值得我们所有人钦佩的榜样。” 江路嘉警惕地看着他,心里疯狂吐嘈:胡说!你就是想泡我们组长! 于一念放下了手,打开光幕,拉出一条资料,三根手指放大,转给江路嘉看:“这是从安副组长的行动车监控里取得的,你当时的身体情况监测资料。” 江路嘉疑惑地看了一眼,不明所以。 于一念抬起黑沉沉的眸子看着他,进一步说明:“你很激动,心跳血压都超出正常人水平,肾上腺素分泌过高,这是什么时候呢?并不是你和宋薇薇生死搏斗的时候,反而是你们俩个人分开,对峙的时候,也就是,她的死亡发生之前。” 江路嘉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下意识地觉得不大妙。 “这时候你在发怒,生气了,然后你的精神力爆发,直接将她控制住,我没说错吧?” 江路嘉下意识地辩解道:“也许是因为我的精神力外放,才造成生命体征的变化。” “江博士,你并不是唯一用精神力作战的人,承认了吧,你当时就是生气了,非常地愤怒。”于一念不紧不慢地说,“为什么生气呢?我有两个猜想,第一,病毒案的第一个受害者是你的学妹,还是你室友的女朋友,她差点丢了命,但这还不算完,她非常有可能是‘无’病毒感染者,面临终身监禁的命运,你当然会生气,这是你的熟人,和陌生人受害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所以你愤怒,愤怒到失去了理智,在你用精神力控制住宋薇薇的时候,你脑子里忽然有一个念头,不用活捉,直接杀了她就好了,活捉的话,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不是吗?而如果你撞大运,面前就是原始病毒的话,她一死,整件事就迎刃而解,皆大欢喜,国九局甚至都要给你请一枚勋章了。” 于一念停下来,叹了一口气:“可惜,宋薇薇不是原始病毒,她死后,被关押的张孟秋和李浩都没有恢复原状。” 江路嘉张开嘴,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但遗憾地是他找不到切入点,于一念的推理有理有据,要不是当事人是自己,他都要相信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国九局的人都对內纪委噤若寒蝉,这群人真是分分钟都能把你挖得一干二净,一丝一毫的过去都可能瞬间变成‘黑历史’的罪证,鼻子比猎狗都灵十倍。 “我没有杀她。”他只能再度强调,“我承认当时我是很生气,因为她那种完全不把人当人的态度,可是那又怎样,我不会因为一时激愤就杀人!我是受过训练的特勤组成员,我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于一念赞同地点点头:“江博士,根据我对你的粗浅了解,我也觉得,你不是这么一个残忍冷血的人。” 江路嘉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他不紧不慢地说:“所以,你要不要听我的第二个猜想?” 麻蛋,怎么觉得还是没好事呢? “这个猜想就更简单了,当时的你,失去了理智,没有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所以你的愤怒就导致你不顾一切的做出了杀害宋薇薇的举动,为了掩饰,你甚至用已经捆缚住她身体的精神力制造了她‘自杀’的假象,这对你来说很容易,像操控人偶一样,把被捆住动弹不得的她故意往你的武器上拉过来就行了。宋薇薇看出了你的异常,判断出你要做什么,所以她叫喊求救,但是已经晚了,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你轻而易举地就夺走了她的生命。” 江路嘉茫然地看着他,竭力想理解他的话,半晌才道:“你的意思是,我的精神状态有问题?” 他干笑了两声,在桌子上摊开手,嘲弄地说:“內纪委的同志,我们特勤组是一个很重要的部门,不夸张地说,有行动的时候组员每一步都是走在尖刀上的,我们身负重任,本事嘛,多少比正常人要多一点,为了防止我们能力的滥用,每个月都要做心理测评的,你可以向军师调出我的档案看一眼,我是个心理非常健康的人,既不心存恐惧也没有暴力倾向,不存在什么……突然精神失控的情况。” 于一念身子微微前倾,凝视着他的脸,平静地问:“你们为什么会知道宋薇薇是病毒感染者?” 江路嘉心想:这孙子是想用这种愚蠢的问题故意激怒我,然后让我体现所谓‘失控’的一面! 他摆出比于一念还要平静的表情,好整以暇地说:“如果你认真阅读了本案的案卷,就会知道,在上个月我因为一次抓捕行动,和地铁里的乘客有过接触,也就是宋薇薇,后来我不大放心,又亲自去她的公司接触了她一下,就在那次,我的手表报警了,当时时间很短,事后我们也对宋薇薇进行了全天监视,从内而外地检查过了,证明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地球人,所以就搁置了下来,以为可能是……系统的bug。” 他呼出一口气,遗憾地说:“但其实是军师的系统里没有收录这种病毒的资料,所以我们就把眼前的这条线索给放过去了。” 于一念一针见血地问:“当时手表报警了?” 江路嘉刚要点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大张着嘴巴,吃惊地看着他,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奔涌而出,强烈到无法忽视。 “张孟秋试图把病毒通过眼神传染给安瑞和,是他随身携带的个人保护装置挡住了,并且第一时间做出了消毒处理,可以担保安副组长并没有被传染上。”于一念交叉起修长的十指,轻声问,“你呢,江博士?” 他没有!安瑞和的个人保护装置是他自己研究的,贴身携带,以备不测,王枫还笑话过好几次‘富二代就是怕死’,但是江路嘉没有!那一次他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暴露在宋薇薇的眼神之前…… “你当时看了她的眼睛,对吧?”于一念这句话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江路嘉心乱如麻,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他茫然地把视线转向大门,仿佛期盼萧晚晴突然出现来拯救他,结果当然是没有。 他就这么放空着眼神,飘忽不定,直到耳边传来于一念的声音: “很遗憾,你大概已经被‘无’病毒感染了,江博士。” 凌晨五点半的特勤组大厅里,连南瓜都蹲在充电座上充电,头灯熄灭,好像在打盹儿,萧晚晴却坐在大桌子旁边,长腿毫无形象地翘在桌面上,一手撑着头,皱着眉。 桌面上是3d投影的预警建模,最上面的节点就是上次报警的那一次。 她盯着这个建模已经看了一个多小时,军师起初还会询问一句有什么问题吗?后来就不再询问了。 走廊上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火苗儿推门走了进来,看见她的时候吓一跳:“组长,你一夜没睡啊?” “睡不着,在想事。” 火苗儿大大咧咧地往桌面上一坐,半个身体都没入了投影当中,稚嫩的小脸上浮现着毫不在乎的神情:“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江博士不会有事的,最多就是行为失当,写个检查就过去的事,他文化人嘛,写检查算什么,都在你手里写出一本检查大全来了。” 萧晚晴摇了摇头:“我没在想他的事,內纪委插手了,该怎样就怎样,我们只有服从组织上的处理意见。” 火苗儿奇怪了,回头又看了一眼建模,疑惑地问:“又报警了?” “不。”萧晚晴疲倦地闭上眼,眼睛下方淡淡的青色映在雪白的脸庞上,显得有些脆弱,但是火苗儿对她了解甚深,丝毫不怀疑如果此刻再有任务,她会一跃而起,立刻变回特勤组战神。 “我在想,为什么上一次会报警呢?”她自言自语地说,“其后又发生过好几次空间缝隙事件,被监控处及时汇报上来,我们也第一时间处理了,但为什么这些都不会惊动这个家伙呢?” 第二百四十四章 第二百四十四章 火苗儿不假思索地说:“不灵呗,这有什么好想的,就像算卦一样……” 她立刻闭嘴,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从桌子上跳下来:“我去干活了,今天早晨做什么呢……” 萧晚晴看她噔噔噔地跑了出去,凝目沉思了一下,忽然说:“军师,给我调出那一天的监控视频。” “好的,萧组长。” 从天花板垂下的光幕上立刻出现了那天西北沙漠里的短暂视频,萧晚晴注目看了好几遍,从头到尾都和她记忆里的并无二致,完全没有什么疏漏之处。 只除了……那道突然亮起的刺眼白光。 “降低亮度。”她吩咐道,然后一遍又一遍,不停地降低,直到光幕上最后几乎是漆黑一片。 半晌,沉浸在黑暗中的萧晚晴冷冷地说了一句:“原来是这样……” 早上九点,正常上班时间刚过,萧晚晴就来到了局长办公室,女秘书看到她,急忙站起来迎接,还亲热地说了一句:“萧组长,最近你们食堂的伙食可真不错,尤其那个蜂蜜,特别好吃,还美容养颜。” 萧晚晴‘嗯’了一声:“内部员工价,找安副组长申请。” “好嘞!”女秘书眉开眼笑,抢在前面给她打开大门,萧晚晴颔首致谢,大步走了进去。 上午的阳光已经非常炽热,局长办公室拉下了老式百叶窗,地板上投下斑斑驳驳的阴影,葛局长开着一盏台灯照明,桌上的文件还没打开,看来是还没开始工作。 “怎么了?”葛局长看到她的时候,依旧很和蔼,“闹腾了一夜了,还没忙完?注意休息啊。” 萧晚晴丝毫不在意他对局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举步走到办公桌前,直截了当地说:“局长,我要去一趟西北基地。” 葛局长莫名其妙地摊开手:“你是特勤组组长,中国这么大,你要去哪里都可以拔腿就走,完全不需要我的审批。” “这次不一样。”萧晚晴早就想好了借口,“上次被我们拦截下来的辰海星那个叫云汐的,最近黑市里有人在暗暗打听他的下落,我得确保他在基地,并且没有向外传递信息。” 葛局长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道:“哦,那个案子啊……的确有点不好办,他可能只是知道了一些皮毛细节,比如闻到鱼肉味儿了,但如果他带着消息回到辰海星,引发外交纠纷就麻烦了,要么就得交出他们失踪的公民,要么就得交出凶手。” “但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了,我不想节外生枝。”萧晚晴冷酷无情地说,“没有人能翻案,我所做的就是要把这种行为掐灭在源头。” 葛局长垂下眼睛想了想,微微苦笑着说:“其实,这个案子确实是我们理亏在先,而且云汐是无妄之灾,他只不过来地球旅游一趟,就这么被永远羁押扣留,也不是个事儿,既不人道主义,还违反星盟协议,不然,还是直接揭开吧,后续的事,我们争取做到维护地球的最大利益,以生命为底线开始谈判,也给外事处的那些人练练手嘛。” 萧晚晴声音平静地反对:“聂处的头发又要大把地掉了,外事处的同事生存不易,请把他们的力量用在刀刃上,不要用在这种扯皮能扯十几年的跨星官司上。” “说起来,他打的第一起官司就是为你。”葛局长微微闭上眼,怀念地说着,“那时候他也很年轻啊,一腔热血,毫无畏惧,从来不管前路多少荆棘,只凭着理念和坚信,走了下去。” 萧晚晴双眼目视前方,一字一句地说:“我很感谢聂处长。” 葛局长从回忆里醒过神来,笑了笑,点头道:“你想做就做吧。” “谢谢局长,但我还要求西北基地的最高指挥权。”萧晚晴凝视着他,严肃地说。 葛局长楞了一下:“为什么?西北基地的最高指挥权除了我之外,就是刘慎,他上个月刚从那里回来,短时间内不会再回去,你去了自然就是最高领导,还有必要向我申请提升权限吗?” “有必要的,万一刘处在基地里有什么封印的秘密宝藏呢?” 葛局长盯着萧晚晴,觉得她应该是在开玩笑,但是她那没有表情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于是摆摆手:“好,写个申请上来,我马上批。” “已经写好了。”萧晚晴打开手表,弹出电子文件,系统询问‘是否接收’。 葛局长哭笑不得地单手划到了自己光幕上,粗略地浏览了一下,大笔一挥,签下自己的名字:“你还真是雷厉风行,这就准备好了?马上出发?” “组里还有点事,和安副组长交接一下工作就走。”萧晚晴把文件收回手表,转身欲走,却被葛局长叫住,似乎是很随意地说:“江路嘉那事,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內纪委的人大半夜的会来我们局?” “出事的时候我不在现场,不清楚具体细节。”萧晚晴倒是落落大方地说,“于秘书一直在追求我,昨天听说我加班,所以顺路来看我,没想到就被他碰上了,您也知道,內纪委的人,向来闻到一点味道就揪住不放的,我要是横加阻拦,他反而更会怀疑,无非昨夜打发走了,今天白天带着人拿着一纸手令再度杀回来,所以何必呢,我就直接让他插手了。” 葛局长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说:“案情汇报我上班前也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很大可能也就是江博士一介新人,还不能做到完全控场,心慌意乱造成了误杀,不是什么大事,他要调查就调查吧,省得谢曜又阴阳怪气地说我不配合她工作。” 他摇着头,一副难以言说的模样,随即感兴趣地问:“我倒是知道她企图把于一念介绍给你,怎么,你没拒绝?” 萧晚晴镇定自若地说:“谢阿姨一片好心,总得给她几分面子,一上来就拒绝不好。” 葛局长喃喃地说:“她啊,年轻时候处处以女强人自诩,没想到老了老了,还变得爱说媒拉纤了。”说着轻咳了一声,端正神色道,“当然,也是因为她比较关心你,我看于一念这小伙子除了工作作风太刻板之外,倒也是个踏实的人,你别急着拒绝,相处相处看看吧。” 他看到萧晚晴要开口,急忙举起一只手阻止:“知道你又要说不,行了,不讨论了,你去忙你的吧。” 萧晚晴也没有多言,微一点头告辞:“局长再见。” 回到特勤组之后,萧晚晴和安瑞和交换了一个诡秘的眼神,安瑞和提高声音宣布:“那个,大家静一下,说件事啊,临时紧急出差任务,请火苗儿特工和苦鱼特工随组长行动,行程保密,a级行动标准,有需要的同志来我这里申请武器弹药。” 火苗儿捧着的手机都差点掉地上,一跃而起咆哮道:“出差!?昨天怎么没人告诉我啊!?” 安瑞和死鱼眼瞪着她:“都说了紧急了。” “我今天还跟专柜约了下班之后去试巴黎时装周的新款呢!”火苗儿张牙舞爪地说,“你这个直男癌!你就是看不得女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是组长设定的行程,关我什么事喽?!”安瑞和怒道,看火苗儿瞪大眼睛气势汹汹的样子,息事宁人地说,“好,你乖乖出差,回来买什么找我报销,行了吧?” 火苗儿瞬间变脸,笑眯眯地说:“这才是体贴群众的好领导嘛!我看上好几件高定呢!这下有冤大头买单了。” 王枫唯恐天下不乱地举报:“副组长!她说你冤大头!” 安瑞和瞪了他一眼:“至少人家敢当面说,比你这种背地里说的强多了。” 王枫大惊:“你怎么知道我背地里说你坏话!?” 安瑞和忍了半天还是禁不住用眼神秒杀他:“有你这样的智商,我觉得特勤组真是……一个博士都弥补不了你拖的后腿。” “我怎么智商低了,当年我在娱乐圈当爱豆的时候,所见之人那才叫一群漂亮蠢货,我跟你说……” 苦鱼早就列好自己要申请的器材,走过来找安瑞和签字,安瑞和一边还要跟王枫斗嘴,就在这种乱糟糟的时候,大门突然被推开,陈明瞳一脸晦气地走进来,大喝一声:“萧晚晴!你们特勤组干的好事!” 萧晚晴闻声转身,抱着手臂淡淡地说:“陈组长,一大早别这么大火气,小心长青春痘。” “我修道之人清心寡欲怎么会长那玩意儿,不对!你别想转移话题,我问你,你们国九局是不是昨天在xx路实施行动了?” “是啊。”萧晚晴点头承认,“怎么了?你地盘啊?” “呸!”陈明瞳大怒,“你少套我的话想让我犯错误,什么你的我的,土地是国有制,是属于人民的!不对……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你们这群吃完不擦嘴的夯货,设置隔离屏障了吧?你们知道设,倒是知道撤啊!怎么还留了一扇,附近老百姓走到那里就开始转圈,从早上六点钟我们就接到报警,说是什么遇到了‘鬼打墙’!”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纠正道:“世界上是没有鬼的。” 陈明瞳一摆手:“我不跟你争论这种原则性问题,对,这次并非鬼魂作祟,哪有大早上阳气生发的时候闹鬼打墙的,我一听就觉得不对,但是报警了也得去出现场啊,到了现场我这么一瞧,嚯~~~~~原来是你们干的好事!” 他把一个盒子往桌面上狠狠一拍:“哪!还给你们!这件事我们五局也背好锅了,从此之后又要多一个鬼打墙的都市传说,奶奶的,明明不是鬼干的嘛!鬼冤不冤啊。” 萧晚晴忽然抬头说:“军师,屏蔽三十秒。” 顿时她和陈明瞳周围布上了一层看不见的屏障,包括军师在内,都无法接收到他们在里面的谈话。 陈明瞳酸溜溜地说:“我不和女人计较的,你要是觉得道歉丢脸的话,不用隔绝你的下属……其实不道歉也行,以后少往我们五局头上甩锅就谢谢你了。” 萧晚晴抬起黑白分明的双眼看着他,一脸严肃地说:“陈组长,那扇屏障是我故意落下的,目的就是要引你过来见我。” 第二百四十五章 第二百四十五章 陈明瞳吓了一大跳,脸上都浮现出可疑的红晕,刚想往后退,又觉得这样太丢脸,赶紧稳住,结结巴巴地说:“你,你这个女人……这样不好吧!?你不是还在跟內纪委的于一念在约会吗?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怎么能脚踩两只船呢!?虽然我也知道我很优秀……” “把你脑子里那些直男癌的思想收一收。”萧晚晴不客气地打断了他,“时间有限,我就直说了,我要离开北京去一趟别的地方,麻烦你帮着我看着点儿九局的风吹草动。” 陈明瞳大吃一惊地问:“你不放心谁?” “没有谁,就是一种预警,直说吧,帮不帮?快,倒数了,9,8,7……”萧晚晴刻板地读着秒。 “行行行,你放心吧,都有我呢。”陈明瞳佯装不耐烦地说。 这时候隔绝屏障自动解除,他这最后四个字被放了出来,声音还挺大。 面对特勤组诸位各具意味的眼神,陈明瞳高傲地掸去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用拙劣的演技试图把之前的话题接续上,让大家忘记这突如其来的三十秒:“我不和女人计较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告辞。” 说着他自命潇洒地一拱手,转身离开。 他跨出大门的时候正好于一念从走廊一侧过来,迎面撞上,还礼貌地招呼了他一声:“陈组长?” 陈明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红的火烧一样,也不回应,大步流星就直奔电梯而去。 于一念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然后又看看大厅里诡异的沉默气氛,摇摇头,决定不管这一群不按常理出牌的特殊人群,抓紧时间结束工作要紧。 他走进来把电子记录本递给萧晚晴:“我的工作结束了,接下来就看你们九局内部的处理。” 萧晚晴一手接过,飞快地扫了一眼,抬起眼睛看着他,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份内之事,不用客气。”于一念微笑着说,扫了一眼还在虎视眈眈看着他的各位,包括隐藏在桌子腿后面,对他‘暗中观察’的南瓜,点了点头:“那我走了。” “好,慢走。”萧晚晴出人意料地还送他到了门口,看着于一念上电梯,才重新回来,把电子记录本丢到自己桌上的文件筐里。 “组长,什么时候出发?”安瑞和问道,“我给你安排飞行器。” “半小时之后吧,我还有点工作没完成。”萧晚晴说着走了出去。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王枫小声问安瑞和:“江博士那事怎么说?是抓啊还是放啊?于秘也没说带人走啊?” 安瑞和其实心里也惴惴不安,但这时候副组长的面子还是要的,横了他一眼,冷哼道:“不要刺探情报,要等领导发话,也别显得我们特勤组护短,对什么违法乱纪的行为,还是要公正处理,严厉打击嘛!” 王枫啧了一声,缩回自己位置不吭声了。 萧晚晴进入讯问室,看到的就是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桌面上的江路嘉,他微微动了动眼皮,看到萧晚晴进来了,没有像从前一样立刻跳起来生龙活虎,而是有气无力地说:“组长,你看过于秘书对我的审讯记录了?” “是内部聆讯。”萧晚晴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下,“放心吧,不会立刻把你拉出去人道毁灭的。” 江路嘉哀叹着说:“不会立刻,是不是还能有个缓刑?” 他脸贴着冰凉的桌面,死活都不肯去接受这个事实,嘴巴一张一合地说:“他说我被传染了病毒,所以杀宋薇薇的时候,并不是‘我’的主意,而是我身体里的病毒,要把宋薇薇杀人灭口,你相信吗,组长?” “啊。”萧晚晴干巴巴地说,“干这行久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我都见过,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我还是保持谨慎的怀疑态度。” 江路嘉略带难过地问:“你不相信我吗?” “江博士,这是我的忠告,国九局接触的是非常不可思议,人类大多不能理解的事件,所以请不要轻率地用‘相信’这个词儿,没有什么人是可以绝对相信的,甚至包括你自己。” 江路嘉用手撑着头,勉强地坐直了身体,眼睛垂下,不敢看她,喃喃地说:“可是我相信你。” “非常荣幸,但是我们还是来说一下正事吧。”萧晚晴操作着欧派说,“你现在的情况比较特殊,的确有过被传染病毒历史,但是没有什么直接证据表明你会发病,所以也不能一口咬定你确实是‘无’病毒感染者,毕竟地球科技水平有限,医务处监测不出来你身体内的‘无’病毒。” 江路嘉不甘心地说:“我觉得我是处于被感染但是没有发病的那种人群,这在普通病毒细菌上都是存在的嘛,不是天方夜谭,而且慕容花团也说过,‘无’病毒主要作用的是人心,尤其是心里已经有黑暗面的那张,如果是心境平和,勇敢善良的人,被传染了是不会受到影响的,我觉得我就是啊。” 萧晚晴不理他,自顾自地宣布:“我已经联络外事处向月球基地发起申请,希望星际联盟那边可以基于人道主义,对地球进行科技援助,如果能拿到‘无’病毒的资料,列入地球病毒数据库,那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江路嘉无助地看着她:“那在此之前呢?” 萧晚晴啪地一声把欧派倒扣在桌面上,面无表情地说:“你将被限制自由,处于国九局的监控性羁押中。” “好,我知道了。”江路嘉自暴自弃地说,“你们就是这么对我的,要把我扔到监牢里去,和那两个发病的人关在一起,多讽刺啊!李浩还是我亲手抓回来的,他要没有恢复理智,能指着我疯狂地嘲笑三天三夜。” “得了。”萧晚晴冷冰冰地说,“不要脑补什么监狱风云的大戏了,你不会和他们关在一起,你是内部员工,在没有得出明确结论之前,也只能被关在特勤组里。” 江路嘉稍微有一点高兴:“这样吗?那还行!大家都是同事,你们会照顾我的。” “别想得太美。”萧晚晴站了起来,拿起欧派,不知道操纵了什么,一侧的墙壁开始缓慢转动起来,她敲了敲桌面,“我们现在也不能确定你是否发病,什么时候发病,会不会传播‘无’病毒,所以羁押就是真正的羁押,没有人能够接触你,你所待的屋子将被传送到建筑的中心部位,上下左右前后都是别的房间,一层一层的,所以你别想着越狱,挖地道的话你可能要挖上七十年。” 江路嘉吞了一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你……是时候要把我关在一个水泥笼子里,然后塞到地底下,上面再压上一栋楼?” “差不多吧,就这个意思。”萧晚晴看到墙壁上出现了一扇房门,扬声道:“军师,开门。” 门打开了,后面是一个和江路嘉目前的宿舍差不多大小的房间,里面有简单的一张床,一个桌子,一把椅子,还有附设的卫生间,条件倒真不能说是恶劣。 “进去吧,江博士。”她命令道。 江路嘉磨磨蹭蹭地站了起来,嘴里嘀咕着:“这里真的不是我的棺材吗?你们会记得给我送饭的吧?我不会活活饿死在里面的吧?” 萧晚晴站在门边,低垂着头,双手抱胸,冷冷地反问:“不是说相信我吗?” 江路嘉没话说了,随即又觉得自己这样太懦弱,于是挺起胸膛,大步走了进去,站在房门里还义正言辞地说:“我是你的组员,当然是绝对相信你!不会让你为难的,放心吧,组长,我就在这里等着,等你们替我洗清冤屈的那一天!” 萧晚晴挑了挑眉,问了一句:“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我去!怎么搞得越来越像无期徒刑了!江路嘉绝望地想,我这时候抱着组长大腿哭叫救命还来得及吗? 但是他豪言壮语已经放出去,也不能自己打自己耳光,只能做出无所谓的样子说道:“好好照顾我的猫。” “放心吧。会的。” 萧晚晴说完之后,房门就在江路嘉面前徐徐关闭,直到一条缝都没有。 紧接着,周围传来一阵轻微的机械操作声,整间房间平稳地下降中,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直到这种不适的移动停止,脚下踩的地面彻底落实为止。 他和整个世界分开了。 萧晚晴回来之后,就带着火苗儿和苦鱼离开了,一时间办公大厅里就剩下了安瑞和和王枫两个人。 王枫摸着脖子,不放心地说:“我怎么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上次好像也是只剩下我们两个人留守,结果內纪委就大举入侵了。” 安瑞和用死鱼眼瞪着他:“我还想说呢,怎么又是你。” “喂,是我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王枫不甘心地嚷嚷,“我只是感叹一下,忽然就少了一半人,哦,不对,是三分之二,江博士都被关禁闭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组长要亲自出马?最近也没听见报警啊。” 他眼睛骨碌碌地转了一会儿,压低声音自说自话:“我觉得这事小不了,没看见带着火苗儿和苦鱼一起吗?这俩凑一起,就是大规模灭口的标配啊!苦鱼设置隔绝屏障,然后火苗儿在里面放一把火,组长在外面巡回,遇见漏网之鱼就一刀宰掉,啧啧!” 回答他的是安瑞和兜头摔过来的一本菜谱:“有空东想西想的!干活了!午餐菜单还没定呢!再过半小时就该开饭了!你是不是想在组长离开的第一顿饭就给我拖后腿?造成我没有工作能力的假象?” “凶什么呢,来啦来啦。”王枫把菜谱从脸上扒拉下来,“一根绳上的蚂蚱还分谁腿粗,啧。” 第二百四十六章 第二百四十六章 西北,五月天,正午,大沙漠。 火辣辣的太阳烧灼着大地,干燥的沙子又把热量积蓄起来一股脑地散发在地面上,简直如同一个天然的烤炉,空气都仿佛变成了无形的火焰,舔着他们露在外面的皮肤。 根据萧晚晴的指令,飞行器把他们空投到目标然后就调头返航了,驾驶员还遗憾不能降落在西北基地蹭一顿午饭:“他们这的羊肉抓饭特别香!要是运气好,还能赶上烤全羊呢!” 火苗儿一到地面就蠢蠢欲动,最后还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伸开双臂一溜小跑就冲着无边无际的沙漠跑去,索性倒下来在沙丘的阳面滚来滚去,大笑着:“哇~~~~好舒服!” 萧晚晴一身黑衣,秀丽的脸庞上渗出薄汗,驻足张望了一会儿,对一直沉默地跟在身边的苦鱼说:“咱们走吧,别管她了,她这个日光浴搞不好还要晒几天呢。” 苦鱼难得地也同意:“也好。” 他们转身走了一段,火苗儿大呼小叫地跟了上来,不高兴地说:“怎么不等我啊,我还没玩够呢。” “我们肉身凡胎,比不得你天赋异禀,在太阳底下在晒一会儿就该脱水了。”萧晚晴看到她短短的这一会儿功夫就已经把外衣脱下来绑在腰上,上半身只穿着比手帕大不了多少的少女蕾丝内衣,面无表情地说,“火苗儿特工,请自重,这里还有男人呢。” 苦鱼倒是面色平静,既没有羞臊地回避,也没有忍不住多看几眼,仿佛火苗儿并不是穿得这么清凉似的。 “他佛性深厚,我这点区区色相是迷惑不了他的啦。”火苗儿不在乎地说,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细细的流沙在她脚下没有一点塌陷,仿佛在上面行走的人根本没有重量一般。 西北基地大多处于地下,仅有表面伪装部分位于一座石山的侧面,萧晚晴和火苗儿绕过被细沙掩埋的大大小小的石柱,走到石壁前,手表自动接驳上基地的系统,不一会儿身份验证通过,一扇小门徐徐打开,里面是黑洞洞的隧道,一股清凉的空气迎面扑来。 火苗儿噘着嘴不大愿意进去,讨价还价道:“不然我在外面等你吧?反正如果打起来,你再叫我呗。” 萧晚晴没说话,只是看了她一眼,火苗儿唉声叹气地妥协了,跟着她走进了隧道。 在隧道口再度通过了dna验证和虹膜验证之后,第二道门开启,有一个行动处的黑衣人开着一辆电动四人车迎面匆匆赶来,看见她的时候一脸惊讶:“萧组长?” 萧晚晴微一点头算是回答,长腿一抬,登上了电动车,火苗儿老大不情愿地坐在她旁边,还抱怨道:“这里黑乎乎的,好吓人啊。” “您……要去哪里?”黑衣小哥谨慎地问。 “何主任在吗?我来了,总得给地头蛇去点个卯儿。”萧晚晴轻描淡写地说。 黑衣小哥干笑了一声,急忙说:“在,我这就载您去。”说罢发动车辆,灵活地调了个头,直接在通道中把速度飙到了最大。 出了通道,外面就是一重又一重的工作区域,经过调色近似阳光的金黄色光芒从天花板上撒下来,但还是有一种‘不在人间’的隔绝感。 一路行来,出乎意料的十分冷清,连中间代替大堂的广场上都稀稀拉拉,只有几个工作人员经过,脚下的步子还挺悠闲自在。 “最近没出什么事吧?”萧晚晴靠在椅背上,观察着旁边的情景,似乎是随口问道。 黑衣小哥没有回头,狡猾地一笑:“我只知道干好自己份内的事,反正在我这方面,是没有什么情况发生的。” “哦,开车吗?”萧晚晴淡淡地说,“看起来你很快就能调任回北京,给大领导当司机了。” 黑衣小哥这下领教到了萧组长的不好惹,更加不敢回头了,吞吞吐吐地说:“报告萧组长,就我的职权范围并无异样。” 萧晚晴微微侧了下头,用手指在耳麦上弹了几下,军师的声音瞬间响起:“我在。” 火苗儿的耳麦也接收到了这句话,她翘着二郎腿,故意问道:“怎么人这么少啊?” 黑衣小哥老老实实地说:“工作时间,除了休假的人员都在自己的办公区域呢。” “哦?十二点半了,还不开饭?”火苗儿下意识地以一个食堂大师傅的职业素养提出了疑问。 “是这样的,我们基地占地面积大,还有很多同事需要坚守岗位,所以一般采取送餐制,由食堂统一制作饭菜,通过输送管道及时送达,效率很高,到大家手里的时候饭菜还烫手呢。”黑衣小哥流利地说,“这也是一项新的福利举措,方便群众嘛。” 军师此时已经扫描完毕,在频道里汇报说:“萧组长,仅从目前情况而言,并无异样。” 这时候电动车已经到达基地中心控制区域,不能再开进去了,萧晚晴从车上一跃而下,大步向前走去,火苗儿紧紧跟在后面。 她来过西北基地几次,大多都是为了押送危险级别高的重犯,有着过去的阴影在,她不大愿意在此地停留,基本都是来了就走,如今她才惊觉,自己潜意识里的逃避,似乎构成了一个视觉盲点,让她有意无意地忽视了这个国九局重要的据点。 比如现在,如果不是军师提醒,她甚至不知道何金杰的办公室在哪里。 因为她的高权限,一接触到她的脑电波,面前的所有大门都自动地敞开,任她大步向前通行无阻,开车来的黑衣小哥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看到这一情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内心斗争了半天,还是挣扎着出声企图阻止:“萧组长!您先等一下!我去向何主任汇报一声。” “有必要吗?”萧晚晴冷冰冰地说,又往前走了两步,这时候通道旁边的一扇门打开了,何金杰主动地走了出来,正好挡在了她的面前,微笑着打招呼:“萧组长,稀客啊。” 黑衣小哥这才急急忙忙挤到前面来,喘着气说:“何,何主任……北京来的……萧,萧组长。” “行了!”何金杰一脸不忍猝睹的神情,“瞧瞧你这个熊样儿,成天在地下蹲着,体能训练都落下了吧?你们等着,等我送走萧组长,马上抓这件事,每天五公里负重沙漠越野先热热身,下去吧。” 黑衣小哥抹了一把汗,连窜带蹦地跑了,何金杰满面笑容地转向萧晚晴,还没开口,萧晚晴就说话了:“看来,何主任是巴不得我赶紧走啊?” “哎呀,你这话说的……”何金杰眯着眼睛一笑,“哪能呢,这种事情还不是看你的安排,但……一直以来,萧组长在我们基地都停留不了多长时间,我还以为这次也一样呢。” 萧晚晴直截了当地说:“进去谈?” “好哇。”何金杰欣然答应,这才把目光稍微转向一边穿得十分清凉的火苗儿身上,干咳了一声说道,“冷气要不要开大一点?” 何金杰的办公室虽然不够大,但布置得居然十分雅致,四处还点缀着一些绿萝,一盆吊兰养得尤其好,从天花板上蓬垂下来,生机盎然,‘窗’外还用虚拟投影放着青山绿水的风景,恍惚之间以为不是在西北沙漠,而是到了山清水秀的景区。 “请坐吧,客气话我也不多说了,萧组长这次来,有什么任务,我定当鼎力帮忙。”何金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开门见山地说。 “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何主任。”萧晚晴淡淡地说,“我是国九局内部仅次于局长的高级管理人员,在来之前,葛局长亲自提升了我的权限,此刻在西北基地我也是最高领导,你只需要服从我就行了。” 何金杰脸上的神色微微一变,似乎有点想反驳。 萧晚晴抬起眼睛看着他:“怎么?你没有接到局长的电子手令?” “啊,接到了,没错。”何金杰恍然大悟的样子,“的确,是的,你现在是最高领导,刚才是我,嗯,一时说顺嘴了,不好意思啊,萧组长。” “没什么。”萧晚晴宽容大度地说,“区区小事。” 她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掌,放在黢黑的书桌上,对比如此强烈,让何金杰看一眼就有一种眩晕的感觉,他佯装不解的问:“这是什么意思?” “基地的运行秘钥,交出来。”萧晚晴理所当然地说。 何金杰干笑了一声:“萧组长,秘钥关系着整个基地的安危,你也知道西北基地的重要性,这里不但是关押犯人的监狱,还是军火库,国九局百分之九十的飞行器也都在这里,干系实在太大,不如这样吧,秘钥依旧是由我保管,你要做什么其他的事,我保证——” “何主任。”萧晚晴打断了他的话,“如果今天是葛局长亲自来了,你也这么推三阻四吗?” “这……” “我的级别比你高,你凭什么觉得秘钥在我手上,没有在你手上安全?”萧晚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 何金杰几乎连笑容都保持不住了,但他还是镇定了下来,抬手打开光幕,在上面操作着,不多时,一张闪着淡淡金光的虚拟卡片就出现在光幕上,上面带着繁复的纹路,每一根都在闪闪发光。 这正是能操纵整个西北基地系统的电子秘钥。 何金杰完成了操作,似乎轻松了不少,微笑着说:“好的,萧组长,我现在正式向你移交秘钥。” 说着,他单手一挥,把虚拟卡片从光幕上拉了出来,夹在手指里投向萧晚晴,同时说道:“请接收。” 萧晚晴抬手去接的瞬间,何金杰另一只放在桌面下的手忽然轻轻一动,火苗儿顿时惊觉,心随意转,一点火星蓬地就在身前燃了起来,大喝一声:“你干嘛!?” 这一点星火还没来得及向前袭去,她和萧晚晴所坐的这块区域忽然整个脱离地面,脚下一空,连人带椅就掉入了黑洞洞的通道! 第二百四十七章 第二百四十七章 何金杰轻轻地舒了一口气,还没等脸上再度挂起笑容,就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绝对违反地心引力的场景。 火苗儿身体悬空,绷成一条线,倾斜着从本该掉入的洞口冉冉升起,一只手垂在下面,随着她越升越高,和她单手相握的萧晚晴也逐渐出现在何金杰面前。 她松开火苗儿拉着自己的手,轻盈地纵身一跃,整个人如同一只灵活的飞燕一样落在宽大的办公桌上,悄无声息,一手按着桌面,一手按在膝盖上,意味深长地看着面色煞白的何金杰,轻声说:“何主任,你这是叛变。” 何金杰不停地咽着口水,借以遮掩内心的恐惧,火苗儿不上不下地漂浮在天花板下面,百无聊赖地看着他,评价道:“看样子西北基地这地方是过得太平静了,这点小机关就想对付我们?” 萧晚晴看了一眼还捏在何金杰手里的电子卡片,问道:“这是真货吗?” 何金杰用最快的速度让自己镇定下来,还在试图辩驳:“你们突然就飞来说要接管西北基地,我怎么知道是不是你们有什么不轨的念头,我多加防范也是应该的,我并没有想过要你们的命,只是想关住你们,亲自打电话问过葛局长。” 萧晚晴抬起眼睛冷冷地看着他:“电子手令你拒不执行,面对更高权限的领导拒不移交权力,相反,还企图暴力反抗。”说着她冷笑了一声,“何主任,你这个官当到头了。” 她话音未落,出手如电,五根修长雪白的手指就对着何金杰的脖颈一把卡去,何金杰反应并不慢,一弹手指,电子卡片滴溜溜的飞上半空,由毫无重量的虚拟数据构成的卡片在空中悬浮着缓缓下落,犹如一片鹅毛一般。 萧晚晴虽然不能判断卡片的真假,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被分了一秒钟的神,何金杰就抓住了这一秒钟的空隙,胳膊肘借着弹飞卡片的反作用力在椅子扶手上重重一顿,轰地一声,椅子就像一枚小炮弹一般带着他整个人向后面飞了出去! “别跑!”他一动的时候火苗儿就做出了反应,眼皮一抬,一星小火点从她面前无声无息地飞溅出来,迅疾地冲着何金杰的座椅激射而去,她脑子里还过了一下,压制住了其中蕴含的能量,生怕用过了头,再烧出个伤残来。 萧晚晴看她出手了,就纵身一跃跳起来去抓空中的电子卡片,没想到就在那点火星即将落到何金杰身上的时候,他背后的墙壁自动向两侧滑开,出人意料的,本来以为是虚拟场景的那条缓缓流动的河在瞬间化为了实质,‘哗啦’一声,白浪翻滚,滔天积水向室内汹涌而来,把火苗儿弹出的那点火星熄得渣都不见。 而何金杰的座椅也在同时弹出透明屏障,把他严严实实包裹在其中,丝毫不受水流的影响,反而速度丝毫不减,拖着一串尾气嘟噜噜地逆流而上,转眼不见踪影。 “水!”火苗儿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嗷地就叫了起来,嗖地一声直扑上天花板,把自己贴成了一只壁虎,死死地扒住不放,惊恐地喊道,“沙漠里怎么会有水!?” 萧晚晴已经把电子卡片抓到手里,往手表上稍微一碰,就五指一收,直接捏成了一组数据流消散在空气中,冷冷地说:“假的。” 她站在宽大的办公桌上,那股从墙壁里冲出来的水流其实量并不大,只堪堪地冲过来象征性地淹了一下,随即就打着旋儿缓缓地退去了。 不等水完全流掉,萧晚晴已经从桌上一跃而下,踩着水走到墙壁大开的地方,探头往外看了一眼,两边都是黑漆漆的通道,不知道通往哪里,墙上还挂着一个干瘪的储水箱。 “看样子这家伙是早就有防备啊。”她淡淡地说,“我不相信这水箱是用来灌溉植物的。” 看见水确实退光了,火苗儿才心惊胆战地从天花板上下来,跳着走到她身边,也探头看了一眼,抱怨道:“所以我就特别不喜欢来地下,黑洞洞的!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水从墙壁里就这么冲出来!” 萧晚晴皱着眉头,在耳麦里对军师说:“没有密钥的话,可以强行接管基地权限吗?” “很抱歉,萧组长,基地是另外一套操作系统,不是从我这里分出去的,我可以协助你监视它的运行,但无法强行夺取权限。”军师停顿了一下,又补了一句,“西北基地的系统是具有自爆功能的,我希望你能慎重行事。” “我知道。”萧晚晴当然明白,西北基地作为军火库和飞行器仓库,是国九局重要据点,早就做好了万一受到袭击,一粒沙子都不能留给敌人的准备,但是这也给她现在的行动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但是有件事她不大明白,何金杰为什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叛变呢?没有人知道她来西北基地的目的,难道只是取代最高权限就让他这么孤注一掷吗? 还是其实……他早有准备? 她来之前的猜测难道要成为可怕的事实?其实整个西北基地都已经被‘无’病毒感染,留给她的是一座充满敌人的堡垒?可是她要怎么判断一个人是否被病毒感染呢?相关资料数据还没有从月球基地返回。 最重要的是,电子秘钥还在何金杰手里,权限没有转换,此刻她的身份是——侵入者。 萧晚晴凝眉沉思了一会儿,决定干脆不想,直接杀去中心控制室,到那时候不管面对的是人类的野心还是病毒的侵袭,都能见个真章了。 “组长?”火苗儿看她半天不说话,疑惑地问,“现在该怎么办?” “我要的东西,他既然不给,我就只能自己去拿了。”萧晚晴冷冷地说完,举步向着黑漆漆的通道走去,“军师,找出一条尽量避免惊动敌人的路线。” “请问萧组长,所谓‘敌人’的含义是?”军师不解地问。 萧晚晴头都不回地说:“除了我和火苗儿特工之外的——所有人。” “是。” 很快,复杂的地底管道图就在萧晚晴手表上一一显露,她一边走一边看,火苗儿收起了刚才的抱怨,瞪大眼睛,稚嫩的脸上是不符合外貌年纪的严肃稳重,紧跟在她身边,随时准备出手。 萧晚晴忽然觉得有点不大适应,这种时候如果是江路嘉那个话痨的话,一定又是开始碎碎念‘这里很黑啊,我们确定要走这边吗?’‘组长你这样把所有人简单粗暴地定性为敌人不太好吧?’‘基地可真大啊,我们要通过的是所谓‘不为人知的神秘部分’吗?’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把他如在耳边的声音给彻底掐灭。 还是火苗儿这样好,清静多了,萧晚晴这么想到。 而在千里之外的北京国九局地下室里,眯着眼睛正在睡午觉的江路嘉稍微被惊动了一下,他不适地转了个身,迷迷糊糊地打量着房间。 嗯,很好,他没有做梦,还是这间空白的‘监牢’。 “囚犯生活,可真难熬啊。”他悲观地叹道,“也不知道会在这里呆多久,连个狱友都没有……来只老鼠也好啊,过去看革命小说,大家还能靠墙角的一朵努力绽放的野花来振奋精神呢,我这里连个细菌都没有……” 哦,可能还是有病毒的,存在于他身体里。 江路嘉苦中作乐地想:真是个冷笑话。 清晨八点半,安瑞和坐着他的改良版三蹦子正准备拐入小街的秘密通道开往地下室的时候,赫然发现了在路边徒步向前的王枫。 想了想,他取消了自动驾驶,把车停在路边,自己也走了出来,一边锁车一边看着走过来的王枫,丝毫不掩饰幸灾乐祸的口气:“过气偶像,你终于沦落到连油钱都付不起的地步了?” “不要胡说,我这是环保出行,知道不?”王枫冲他亮一亮腕上的运动手环,“现在有一个每天运动一万步,给偶像加油的公益活动,像你这种富二代是不能理解‘社会价值’这四个字的。” 安瑞和毫不客气地说:“我也没看出你这种过气偶像对社会有什么价值。” “所以我参加了公益活动,每天一万步啊。”王枫理所当然地说。 安瑞和和他肩并肩地向国九局大楼走去,撇着嘴说:“虽然你隐藏身份,自己给自己加油,但是恕我直言,就你这区区一万步,恐怕也不能让你在什么榜上前进一名吧?反正都是垫底的货,还费这个劲干嘛。” “错!”王枫愉快地摇着手指,“我怎么可能支持我自己,我疯了吗?早上起来我还是照过镜子的,唔,不过你怎么知道会有榜单?” 安瑞和嗤笑了一声:“那还用说?粉丝经济嘛,我懂,不弄个榜单怎么唬得一群小姑娘哭着喊着掏钱掏心掏力气……等等,你不是支持你自己,那你支持谁?” 这时候两人已经过了马路,正向楼门进发,王枫闻言却眉飞色舞起来,摇头摆尾地呵呵笑道:“秘密!” 安瑞和嘀咕了一句:“真看不出来,一把年纪了还学人追星,越活越回去了?好歹从前自己还是个偶像呢……喂!你有没有点上下级观念?悍然走在领导前面像话吗?” 王枫习惯性地顶嘴:“一个区区副组长,下面管四个人,芝麻大的官儿,还抖起威风来了,你知道你这叫啥呢?官僚主义!你这个僚官,我就要走在你前面,不服啊?不服你明天当‘正’组长啊?” 两人本来也就半步的距离,这时候离楼门已经不到一米了,王枫故意地向前跨了一大步,他腿长,这一步就直接跨入了大门,安瑞和也不知怎的,突然起了好胜心,毫不犹豫地也向前一步迈了进去。 变化就在这一刻发生! 刚刚跨入楼门的王枫,突然一个转身,使出浑身力气单手握拳轰向安瑞和胸口,毫无防备的安瑞和护身屏障立刻被发动,瞬间包裹住他全身,但也被他这一拳给击飞了出去,‘砰’地一声重重地落在水泥地上。 比他早一步落地的,是被门口一道恐怖的蓝色光幕横空截断的,鲜血汩汩流出的断掌。 第二百四十八章 第二百四十八章 “卧槽!”安瑞和不愧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二代,身骄肉贵二十多年,被家长耳提面命,对保命这档事有着完全出于本能的条件反射,几乎不用思考,他一屁股落地,第一时间不是挺身站起,而是就势狠狠往地面一磕鞋跟,顿时从看似普通的皮鞋底部窜出两溜火光,托着他飞一般地就倒着冲了出去。 恰好躲过了下一秒从大门口如天罗地网一般向着路面流泻而下的丝丝缕缕电光攻击! 闪着微光的曲折细线落在石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嗤拉声,接触到的部分立刻被烧得焦黑,如果安瑞和不是及时撤离而是依然倒在地上,这一下就已经可以让他死无全尸。 安瑞和身体压低,几乎是擦着地面飞掠而过马路,他竭力稳住身体,猛地一卷腹弹了起来,就着脚下推射的动力继续后退,头也不回地高喊了一声:“兔子启动!” 安安静静停在街边的小三蹦子喷出一声发动机的怒吼,车身弹动了一下,犹如有生命一般,嗖地一声灵活地从前后排列的车里以巧妙的角度倒了出来,稍微纠正了一下方向,四轮乱转,向着他的方向疾驰过来,在冲到他身下的一瞬间整个车顶弹开,刚刚好接住掉落的安瑞和。 而这还没算完,国九局的大门依然被冰冷无情的蓝色光幕笼罩着,从里面铺展出来的致命电芒沿着马路蜿蜒而至,劈啪作响,犹如一窝吐着蛇信亮着毒牙的小蛇在后面紧追不放。 安瑞和这一套逃命手段施展得淋漓尽致,此刻突出重围也不敢掉以轻心,身体落入车内的一瞬间就大喝一声:“全速撤离!” 三蹦子轰鸣一声,仗着自己外观小巧好调头,悍然在大马路中间来了个漂移,轮胎抓着地面发出怪声,一甩头就是一百八十度的转身,然后开足马力狂飙而跑,把后面追袭的无数电芒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冲出街口的时候正好是红灯,然而安瑞和此刻哪里还管交通规则,一脚把油门踩到了底,小三蹦子飙出了超跑的高速,在来往井然有序的车流中硬是钻头觅缝地挤出了一条路扬长而去,引起了一片抗议的喇叭声。 他坐在驾驶座上,一头一身的冷汗,嘴唇哆嗦了半天,又骂了一句:“卧槽!” 明明就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一天,他和昨天一样,去上个班而已,怎么突然就面临了死亡?国九局突然变成了一个张着大嘴的陷阱,要把进去的每一个人都吞吃下肚,骨头都不剩? 要不是王枫在紧急关头推了他一把…… 麻蛋到底出什么状况了! “军师?喂,军师,听得见吗?出什么事了?”安瑞和心急火燎地敲打着耳麦,试图和ai联系,车内的生命监测系统还不合时宜地提醒:“您现在血压升高,心跳加快,处于临界边缘,不适宜继续行动,是否要进行卧床休息?” “闭嘴!”安瑞和暴躁地吼道,把车辆改成自动驾驶,随便设定了一个目的地,然后返身回到车厢,拉出光幕,十指如飞地在上面操作着,强行连上国九局的内部系统。 终于,代表连通的绿灯亮起,他微微松了一口气,还没开口,就听见一个虽然熟悉,但是语气冰冷,是公事公办腔调的沉稳声音:“警告,非法侵入,警告……” “警告你妹啊!是我!”安瑞和只觉得头晕目眩,怎么忽然一切都变了,他不过就是来上个班,日常的世界就在他眼前完全颠覆了,“身份验证,特勤组安瑞和副组长!军师,立刻验证我的权限,我要求你开放部分系统由我接管!” “特勤组……不存在,安瑞和,不存在,非法接入,警告……”军师的声音是他从没有过的陌生,仿佛内里换了一个芯子似的,“查明攻击地址……立刻……” 二话不说,安瑞和一把扯下耳麦,喝道:“断网!电子屏蔽一切信号!” 顿时周围所有的光幕齐黑,部分仪器表盘也陷入了沉默,失去了自动驾驶功能的小三蹦子开始歪歪扭扭在马路上走起了s形,安瑞和一个翻身又坐回驾驶座上,把住方向盘,砰砰乱跳的心脏里满是焦躁,一时之间竟然感觉天地之大,好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什么叫特勤组,不存在?安瑞和,不存在? 连军师都靠不住了吗? 没有了军师的协助,无法联系萧晚晴和其他人,如果用手机……他的手机号是存在系统内的,以军师的能力,要监测他的通信和网络是轻而易举。 他腾出手来,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先逃离现场保住小命要紧,看了一眼后视镜,沉声发出指令:“兔子,变身。” 拐过一个路口,初夏九点钟的太阳照下来,不知怎么的,就突然产生了白光污染,路边行人车辆只觉得眼前像是被玻璃反光晃了一下,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好在只有短暂的一两秒,等他们再度恢复视力的时候,刚才还惹起众怒地在快车道上狂奔的一辆三蹦子突然不见了,车流中则神不知鬼不觉地多了一辆普通的黑色奥迪。 而此刻,在被蓝光遮挡的国九局大门之内,本来是和普通机构毫无二致的朴素大堂里,却充满了让人喘不上气来的沉重气氛。 前台孤零零地竖在原地,一直有人值班的岗位上现在空无一人。 王枫跪倒在地,蜷缩着身体,一只手死死地握住自己齐根而断的手腕处试图止血,然而无济于事,鲜血从他用力到发白的指缝中还是潺潺流下,不大一会儿就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蓄积起一摊血迹。 他因为疼痛而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眼睛盯着地面,胸口剧烈起伏,却聪明地没有做任何反抗。 连‘为什么’都没问,因为这种情况下毫无必要,他面对的阵仗绝不是小事。 一个穿着迷彩连衣裤,一看就不是行动处驻京人员的小伙子站在旁边,看着鲜血就这么滴滴答答像小溪一样地流淌着,心里多少有点于心不忍,转身请示道:“处长,是不是先给他止血?不然——” 刘慎眯起了眼睛,眼角处的细纹比从前更深了一些,使得他的外貌差不多符合年纪了,他看了一眼王枫,淡淡地说:“不用担心,这位王枫特工是死不了的。” “是。”小伙子虽然不大明白,但并没有进一步发问,走上前一步,伸手抓住王枫的衣服,把他就这么轻易地给拽了起来。 王枫脚下虚浮,站都站不太稳,甚至还东倒西歪了起来,一脸因为失血过多导致的虚弱模样,暗搓搓地向着好心小哥的身上靠去。 刘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眼皮翻了一下,轻声说:“我一直很好奇,如果你真的被焚化炉烧成灰烬,也能死而复活吗?希望你不要给我验证这个答案的机会。” 王枫的喉结上下蠕动了一下,决定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他站稳了身体,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微笑:“刘处,早啊。” 刘慎对他这种口不对心的打招呼不以为意,挥挥手指道:“押他去临时禁闭室,和那群坐办公室的关在一起。” 小伙子刚答应了一声准备行动,刘慎身后一个足有两米高的全金属机器人就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一声不吭地抓起王枫的手臂,像抓一个口袋一样,粗暴地拖拽着他就往一侧的通道走去,王枫疼得嗷了一声,又很快地住了嘴,踉踉跄跄地脚尖点地,被拖着不由自主地前行。 随着他被带走,从他断腕上滴下的血在地上留下了一道鲜红的印迹,在整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显得特别刺眼。 刘慎就好像压根没看见一样,侧头弹了一下耳麦,询问:“军师?汇报情况。” “另一人已经逃脱,监控没有发现目标。”军师的声音一板一眼地说,“正在进行身份对比,需要进一步展开行动吗?” 刘慎皱起眉头,无可奈何的说:“不,行动范围只局限于本人,尽量在不引起公众注意的情况下,将其解决。” 安志学毕竟是有名的富商,一举一动都受人关注,如果冒然波及到他的话,那就是绝对的破坏社会稳定,势必会惊动所有的部门,而目前情况还不是自己该彻底撕破笼罩在地球上那层遮掩大幕的时候。 再说,区区一个安瑞和,战斗力垫底的技术人员,离开了国九局的科技支撑,尤其是在被格式化的军师这里他就等于是一个外人,完全抹杀了权限,就算他逃了出去,能有多大影响呢? “另外,大楼部分区域仍然无法接管,请指示。” 刘慎了然地点点头,说了一句:“果然,谁都藏着两把刷子呢。”,然后他转过身去,平静地说:“下面就看你们的了,推进所有的角落,找出全部隐藏的敌人,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没有响起任何回答的声音,在他面前是一群闪着冷酷无机质光芒的高大机器人,密密麻麻一片,一直排列到走廊深处,和刚才抓走王枫的那一个如同从一个流水线上下来似的,他的命令下达之后,所有的机器人头部重重一顿,然后悄无声息地四散而去,转眼就没入了国九局大楼的每一条通道。 刘慎看了一眼大门口依旧遮蔽着的,流光溢彩,却也暗含恐怖杀机的蓝色光幕,垂下眼皮,轻声而坚定地说:“军师,封锁国九局大楼,严禁任何人出入。” “明白。”军师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第二百四十九章 第二百四十九章 时光回流到早上七点,千里之外的西北大沙漠基地。 萧晚晴突然被一阵莫名的悸动从浅眠中惊醒,她倏地睁开双眼,近乎冷酷的眼神闪电般地上下左右扫视了一遍,直到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才缓和下来。 “怎么了?”在‘洞’口守望的火苗儿感觉到异动,回头问了一声。 “没事。”萧晚晴从来不相信所谓的‘预兆‘,平静地回答了一句,单手撑地站了起来,左右活动了一下四肢,弹动耳麦呼叫道:“军师?” 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有收到任何回答,不免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手表上的信号,是满格没错。 “军师?”她再度呼叫道,可是频道里依然一片沉默。 这在军师入驻国九局之后,是从来没发生过的事。 她疑惑地打开手表,开始扫描周围环境,可是蓝光一道道闪过,出现的始终还是昨晚临睡前最后一次扫描的进度,再往前就没有了。 “军师失去联系了。”她向火苗儿说道,语气平淡,仿佛在讨论今天早上该吃什么。 火苗儿吹了声口哨:“哇哦。”眼睛陡然发亮,摩拳擦掌地说,“是不是这就意味着咱们不用在地底下藏头露尾的装鼹鼠,可以直接上去一路大杀四方,沿着中央大道一路烧杀抢劫直捣中央控制室了?” 萧晚晴无语地看了她一会儿:“火苗儿特工,你想抢什么?” “也不是给我抢啦,是替你着想啊,你看,现在是七点,正是放饭的时候,我们这就窜出去,找个人多的地方大喝一声‘把肉包子交出来!’,你们这些脆弱的人类吃饱了才能干活嘛。”火苗儿语重心长地说。 萧晚晴已经从兜里掏出一管压缩营养奶昔,几大口吸了个干净,淡淡地说:“不行,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尽量不要惊动太多人,我们完全不知道这个基地里谁是被感染的,谁是没有被感染的。” 火苗儿撇了撇嘴,交叉起手臂,抱怨地说:“所以我们就得继续像老鼠一样在管道里摸来蹿去,打游击战啊?你带我来到底是为什么?不是已经做好了全体被感染,然后一把火烧干净的准备了吗?” 萧晚晴冷冷地说:“那是最后关头不得已的措施,真确定了感染情况不受控制的话……会走那一步的,我心里有数。” 火苗儿哀叹一声,不可思议地说:“你们人类真的很奇怪,以你我的战斗力,我们完全不需要这么小心,这个基地里根本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我们前进的脚步,为什么就不能公开痛痛快快地撕一场呢?你顾及他们的生命,可是现在我们已经是他们认为的敌人了。” 萧晚晴转身向着外面的官道走去,头顶上的电缆交叉密布,她一边看着手表弹出的光幕试图继续扫描,一边平静地说:“西北基地,哪怕除了军火库和飞行器场站之外,也有工作人员三百七十一名,我要对他们的生命负责,何况万一我们就这么直截了当地冲过去,姓何的狗急跳墙,强行越过权限开启武器系统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咦?武器系统没有葛局长的电子手令,连你都无法开启吧?”火苗儿跟了上来,看着黑黝黝还充满阴冷气息的地下管道,嫌恶地搓了搓手臂。 “是,但不能确定这家伙是不是私自修改了系统,所以我一直想找一个能插入中央电脑的程序接口,让军师强行接管……”萧晚晴摇摇头,“遗憾的是现在不但没有找到,军师都失灵了。” 说到这里她又皱了皱眉头,那种沉甸甸的感觉在心头萦绕不去,始终像个灰色幽灵一般纠缠着她。 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一样。 “姓何的在基地把持十几年,搞不好真的弄出什么高科技来也未可知。”火苗儿假装老成地劝道,“他知道我们在基地里,又不敢公开抓捕我们,当然要搞一个屏障来截断我们和军师的联系,瓮中捉鳖嘛。” 萧晚晴回头瞅了她一眼,火苗儿缩了缩脖子,立刻改了话题:“现在军师靠不住了,我们得自己摸索前进……所以呢。” 她撩了撩长发,摆出一副老资格的模样,可惜和稚嫩的少女面容完全不相称:“组长,你是不是忘记了,在你面前的是特勤组七朝元老,西北基地这玩意儿,还是三十几年前我看着他们建立起来的。” 萧晚晴眉毛跳动了一下:“你知道路。” “啊,大差不离吧。”火苗儿得意地耸耸肩,大剌剌地从她旁边挤了过去,反而走到了前面,“毕竟那是挺久远的事了,我想想……那个时候你还没有出生呢!都是一些过去的记忆了,很多人都已经不在,不过那段时期过得可真有意思啊,有空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讲我们在沙漠野训时候遇到的灵异——呃,科学无法解释的事件。” 萧晚晴看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一个通道走了进去,禁不住问了一句:“你真的认识路吗?” “放心吧,都有我呢!” 三十分钟之后,萧晚晴指了指墙上的大字警告‘重刑犯囚室’,默默地看向火苗儿。 “意外!这是一场意外!”火苗儿指天发誓地说,“你知道,当时建造基地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多功能,我们也没想到有一天会在地球上囚禁一些穷凶极恶的外星罪犯,那时候都是打包送到月球基地去嘛,后来才发展得全面了一点,这是地球自治法权的进步!” 萧晚晴用一个眼神成功地让火苗儿闭嘴,自己过去检查了一下墙上的电子锁,重刑犯监狱只比军火库和飞行场站的权限低一级,同样不是何金杰能开放的级别,核对了一下,她稍微放下了一点心,何金杰虽然手握系统秘钥,但并没有越级做出什么事来,可见自己的隐藏行动还是有效的,没有把他逼到狗急跳墙的地步。 下一步,就是继续前进,争取在惊动最小范围之内,一举拿下控制室。 “走吧。”她关上光幕,对火苗儿说,“这一次,希望不要再出错,我可不想再去到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 “放心。”火苗儿拍胸脯表示,“一共就那几大块区域,现在我们都知道这块是重刑犯区,嗯,下一次绝对不会有问题了。” 又三十分钟之后,萧晚晴指着墙上的‘管控区域,请勿逗留’,面无表情地看着火苗儿。 “我可以解释的!”火苗儿强行镇定地说。 “得了吧。”萧晚晴截断她的话,“上一次我们至少出现在监狱外面,现在进入了‘管控区域’内部了,嗯?” 火苗儿东张西望,做出一副谴责的模样:“天啦,这是谁设计的!从通风管道和电缆的交界处怎么能摸进管控区域来呢?幸亏这道门只能从外向里开!不然越狱多简单!” 她们现在身处在一处看着并不那么冰冷没有人情味,只是过分整洁简单的场所角落里,如果去掉头顶的人工照明的话,也许就和普通的学生公寓没什么区别,顺着走廊看向远方,还有个操场一样的地方,周围是种着绿植的空中露台。 “被管制的这帮家伙,住得可不错啊。”火苗儿羡慕嫉妒恨地说,“哪里像来拘役,简直是来度假。” 说着她抬腿就向前面走去,被萧晚晴一伸手给拦住了:“干嘛去?” “既然都进来了,就直接从这里横穿过去呗,我可不想再回到管道里去爬了,能有大路走为什么不呢?”火苗儿振振有词地说,“何金杰绝对不会想到我们会躲到管制区域来,这里的人也不会告密……一举两得的事,我敢担保,从那边出去的话,就一定能摸到正确的通道。” 萧晚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火苗儿挺起胸膛,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 “门是只能从外往里开的。”她提醒道。 “破坏个把通道的门,对我们都是小意思吧?出去之后再堵上呗,放心,不会造成拘押犯的逃窜的。”火苗儿实在从心底里很讨厌狭小黑暗的地方,于是一个劲地鼓动,“走吧!爽快点儿!” 萧晚晴点点头,校准了方向,和火苗儿一起往管制区域中部前进。 这里两侧的房间看起来十分整齐,除了门口有白光遮挡之外,并没有什么一般监狱的阴森压抑,大部分房间都是紧闭的,偶尔有几间里面亮着灯光,窗户也开着,门口有一面光幕写着编号姓名等等数据,安静得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发出,她们俩的脚步声在门口走廊上响起,也没有人好奇地隔窗观看。 很快她们就出了这一侧的走廊,向前是‘自由活动’所需的操场,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时候,操场上居然有一个人。 一个年轻男人,皮肤黝黑,却不是日晒的那种健康的古铜色,而是从肌肤深处透出一股古怪的青黑色光泽,五官秀气标致,仰望天空的样子简直像个伤春悲秋的姑娘。 他坐在操场一侧的长凳上,背后就是茂密的绿植,出神地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淡黄色的人工照明,眼睑时不时轻微地颤动一下,不注意看的话很难分辨出他其实有两层眼皮,里面那一层是半透明的,翻下来的时候显得眼睛格外地大。 听到脚步声,他诧异地回过头来,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位不速之客,脸上的惊讶之情无法遮挡。 “你们不是工作人员。”他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紧张地站起身,后退了一步,“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你可以当没看见的。”火苗儿抢先道,“我们就是过个路。” 他听了这句话,不但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一只手背到了身后,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火苗儿警觉地眯起眼睛,一点火星‘腾’地一声就出现在她身边,威胁性地跳动着,随时准备出击。 可是这个男人把目光停留在萧晚晴脸上之后,紧张的神色就消失了,他向前跨了一步,试探地问道:“萧组长……特勤组的萧组长?” 萧晚晴点了点头,不带什么情绪地回了一句:“云汐,你也在这里啊。” 第二百五十章 第二百五十章 江路嘉捂着肚子,觉得自己饿得快死了。 他的‘监狱’生涯虽然才只有区区24小时,但是已经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关于生存的心得体会还是有的,卫生间的水可以直饮,一日三餐会通过送餐通道啪嗒一声落在桌面上,垃圾桶是无底洞,如果不是毫无娱乐方式导致无聊的话,其实这里的生活水准并不差。 吃的还是员工餐哩!昨天晚餐有酱油芒果馅的冰皮甜点心,一看就是出自王枫的手笔。 但是不知为何,今天的早晨迟迟不到,虽然说国九局是朝九晚五的正规国家机构,但是部分留守值班人员还是有早餐的需求的,‘食堂’的工作人员会在前一天定晚餐菜单的时候随手定好,不至于让熬了一夜的值班人员第二天早上还要饿肚子。 “什么时候放饭啊?”江路嘉望眼欲穿地看着墙上送餐通道应该出现的地方,希望下一秒那里就张开大嘴,吐出今天的早饭。 可惜他注定一次又一次地失望了。 他身上和房间里都没有任何计算时间的工具,但是身体的生理反应是骗不了人的,就冲他饿得眼睛发花的样子,起码也过了十点了。 江路嘉嘀咕着缩在床上,把枕头拖过来按着胃,试图让自己舒服一点,免不了就开始自言自语地胡思乱想:“倒是听说他们内科有一种叫饥饿疗法的,治疗癌症有奇效,宣称‘饿死癌细胞’,难道这一治疗方案也能用在消灭病毒上?” 他随机就给了自己一耳光:“清醒一下!你好歹也是本科期间读过基础课程的人,就算有饥饿疗法,也不能是把患者关起来生挨饿啊!那不早饿死了!” 想着,他叹了一口气:“哎,都饿得神志不清了。” 忽然,他皱起眉头,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整个房间在微微颤动,仿佛是他的错觉,就和他进来那会子差不多,甚至还有一种——墙壁在旋转的感觉? “完蛋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饿得天旋地转吗?”江路嘉抱紧枕头,喃喃地说,“我才一顿没吃就饿出这毛病来了,那些减肥的学妹们可怎么活啊。” 不!不是他的幻觉!更不是饿出来的,江路嘉闭上眼睛,精神力从脑部千万缕地发散出去,可以清楚地感知到,穿过四面墙壁,甚至头顶和脚底,所有相邻的部分都在改变,房间在转移,管道在扭曲,让他所待的这件‘囚室’就像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从地底中间挤了出来,在奋力地往外挣扎。 “这么快就能查清楚我到底有没有被感染病毒了?”江路嘉不觉得欣喜,只觉得惶恐,他当然是想赶紧出个结果,不至于被困在这个地方眼巴巴地干等着,但是又怕自己不能面对。 万一…… “不会的不会的,要对自己有信心,我福大命大着呢。”江路嘉闭着眼睛,一个劲地在心里对自己说,“我才不会这么轻易地去死,我还没对组长说过我喜欢她呢。” 一想到萧晚晴,不知道出于什么科学原理,他脑部四周漂浮的精神力突然猛涨,欢快而喜悦地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像一群活泼的孩子,看到什么都要动一下试试。 于是可怕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江路嘉只听到‘咔嗒’一声,睁开眼睛的时候,惊愕地发现他进来时候那扇门,不知道怎么的,就这么被打开了! 而且外面并不是另一间屋子,而是光洁的,一尘不染的,属于特勤组的走廊! 他张口结舌地对着敞开的大门看了足足一分钟,然后狂叫一声,整个人缩回床上,死死地抓住床头,语无伦次地叫:“不是我!不是我干的!我没有想逃跑!我没越狱!” 完蛋了,这下长嘴都说不清了,自己明明应该是被关起来,整个房间沉降在地底深处,被不名建筑群包围,严防逃脱,怎么忽然就又出现在地下一层的特勤组,而且门还开了!? 妈呀!是谁想陷害我吗?江路嘉悲观地想,自己也许马上就要面临一群冰冷乌黑的枪口,百口莫辩之下被当成‘感染病毒的逃犯’当场击毙,还要大义凛然地说一句‘为了地球和平处决你!’ 萧晚晴会怎么想自己?明明信誓旦旦跟她保证过的,她会不会说‘江博士,我对你很失望’? 尽管是对着我的尸体说的,可是一想起来心还是好难受…… 江路嘉走了长长的一会儿神,就差连自己的墓志铭都想好了,这才醒悟过来,虽然门开了,但是并没有触发任何警报,也没有人经过,更没有人拎着枪如临大敌地进来收拾自己。 “咦?”他发出一声疑问,抬头习惯性地问道,“军师?你在吗?” 他并没有指望得到回答,毕竟现在的他还是戴罪之身,但是出乎意料的,居然应声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更加出乎意料的是这个熟悉的声音说出的陌生的话语:“吡……身份验证,江路嘉,认证为限制者,不是敌人,不予处理。” “啥?”江路嘉瞬间懵逼,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该怒斥‘什么限制者?我是患者!’还是该询问‘什么叫不是敌人?难道这里有敌人?’ “不是,军师,你能说清楚一点吗?你是怎么了?今天早上你没给我送饭哎!你是不是想饿死我?还有没有一点星际时代的人道主义精神了?”江路嘉自觉只要自己还安分地待在‘囚室’里,那就不应该算是‘越狱’,于是喋喋不休的开始抱怨,像是要把一早上的饥火都化成悲愤喷泄出去。 但回答他的是军师冰冷的陌生腔调:“权限限制,权限不足。” 江路嘉愣了,期期艾艾地问:“军师,你没事吧?” 回答他的依然是八个字:“权限限制,权限不足。” 这冷冰冰的机械回答让他被饿糊涂的脑子瞬间清醒,仰头呆呆地看着天花板,飞快地思考着,半晌试探着又问了一句:“军师,请替我接通萧晚晴组长。” 毫无疑问的,他又得到了八个字的‘标准答案’。 江路嘉低下头,默默地穿好鞋子,再度站直的时候脸上的神色已经完全不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又缓缓地吐了出来,低声重复了一遍:“认证为限制者,不是敌人,不予处理。” 一定是出事了…… 敞开的大门就在那里,如果说,刚才的他还在担心自己会不会经不起自由的诱惑,冒然地踏出去,引发一系列可怕的后果,那么现在情势逆转,他已经不得不做出冒险踏出这扇门的决定。 只有自己出去了,才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军师怎么了?国九局怎么了? 萧晚晴……怎么样了? 他毫不犹豫地大步向门口走去,在即将踏出的时候,眼睛还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生怕这一步就招致天打雷劈的严重后果,但是没有,什么都没发生,仿佛他身为一个被看管的潜在病毒感染者,走出自己的囚室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这太不正常了,江路嘉想着,甩开步伐,在空旷的走廊上狂奔起来。 时间一点一点逼近中午,可是传来的消息都不大妙,让刘慎的眉头皱着再没有松开。 安瑞和依然在逃,切断了一切电子信号彻底陷入数据缄默,军师侵入网络四散搜寻,甚至把所有街道监控镜头都打开扫描,可是始终没有找到他的任何踪迹,只能判断为像个鼹鼠一样地躲了起来。 如果说外面天大地大,安瑞和抓不到情有可原的话,那么处在国九局内部的顽抗分子就让刘慎出离愤怒了,就这么一栋楼!满打满算地下不过三层,被格式化的军师依然掌握着一切权限,理论上可以把所有隐藏空间都一层层地剥开,把那些一看势头不对就躲进去的家伙统统揪出来,只有所有人都在自己掌控中,那么计划才能顺利实施。 但是,他们居然就能想方设法躲过军师的权限,至今隐藏得滴水不漏,这让刘慎的心里就跟扎了无数的刺一样。 他阴沉着脸走到最高层局长办公室,这里空空荡荡,秘书已经被带走和一群文职人员关押在一起了,房门大敞,迎面就是葛局长的办公桌,一切都和平常一样,只是后面的椅子上没有人。 刘慎慢慢地走了进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擦过,明明早上发动的时候,葛局长是进了办公室的,为什么就不见了呢? “军师,扫描整间房间。”他命令道。 很快,弹出的蓝色光幕上这间办公室,包括临近的几间房间,都一览无余地被剖析得一清二楚,绝对没有任何遮掩,密室,逃生管道,预想中的一切都没有出现。 但是他确定,葛局长一定就在附近,甚至可能就在——这间房间里。 刘慎猛然抬头,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和面前直通出去的长长走廊,此时午后阳光正是最热烈的时候,照得面前一片通透,细小的灰尘在空气中悬浮舞动,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他的声音坚定地响起:“局长,我知道你在这里。” 停顿了一下,他毫不犹豫地继续说了下去:“你可以选择继续躲避,但是我必须要在最短时间内掌控整个局面,所以,我手里有……” 刘慎看了一眼手表,报出具体人数:“七百五十九个人质。” 他面对着空气,浮现出一个冰冷的微笑:“他们都是国九局的工作人员,您最熟悉的部下,每一个人的资料你都了然于胸,那么,你猜,我杀光他们,需要多长时间?” 虚空中传来微微的一声叹息,刘慎猛然转身,目光死死地盯着窗口,就在他的注视下,仿佛是变魔术一般,一个人影逐渐从窗前‘透明’的空气里,一点一点地显出身影来。 葛局长倚窗而站,说不出什么意味的眼神对上了刘慎,沉声说:“我没有想到,居然是你。” 第二百五十一章 第二百五十一章 面对突然出现的葛局长,刘慎反而放下心来,他倚靠在办公桌旁,似笑非笑地说:“为什么不能是我呢,局长?你觉得我应该是你的忠心部下,从年轻时候到现在,从特勤组组员到行动处处长,我就应该永远跟随着你的脚步,做你要我做的事,永远听你的指挥吗?” 他眯起凤眼,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很遗憾,人总是会变的。” 葛局长不动声色地问:“你要跟我畅谈你的心路历程吗?我洗耳恭听。” “不要废话了,局长。”刘慎笑着说,“反派死于话多,我不会犯这种错误的,你知道我要什么,我要国九局的最高权限,你最好配合一点,马上交出来,让我们赶紧把这场闹剧结束,很快就要上场的是正剧了。” “呵。”葛局长冷笑了一声,从那层透明光幕里一步跨了出来,两人的距离倏然拉近,“你也知道你演的是一场闹剧吗?我猜猜,这里面还有谁……” 刘慎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刚要说话,变故就在这一霎那突然发生,葛局长一脚落地的时候,那一层本来遮蔽着他的透明光幕以一种奇异的形式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像被吹起的肥皂泡一样,转眼就充满了整个房间,把他和刘慎都包裹了进来。 “这是什么玩意儿,局长?”刘慎却丝毫没有慌乱,甚至还有闲心回头打量了一下,从他的视野里看出去,办公室大门还是依然敞开,外面的走廊空空荡荡,四通八达,仿佛只要他抬腿走过去,就能顺利地离开这间办公室。 “一个……小小的隐藏技术。”葛局长的态度变得平和了下来,他甚至悠闲地坐到了自己惯常的椅子上,“你刚才没有看见就在这房间里的我,那么现在你也同样隐身了。” 他挥了挥手:“想出去?不可能的,我已经锁死了操作。” “哈。”刘慎丝毫没有被困住的慌乱,依旧倚着桌边,单手按在桌面上,那样子不像一个造反的下属,反而像是两个老朋友在谈心,他微笑着,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你刚才不是想知道这场戏里还有谁吗?请你用脑子思考一下,局长,谁,能把国九局的军师格式化,让它从一个ai变成只知道严格执行命令的机器,哦,忘了说,是执行,我的命令。” “六邪之一,墨甲星。”葛局长看着他一脸胜利的神情,眉头都不皱一下,平静地说,“一个由机械文明组成的星球,唯一的需求就是对外扩张,星际联盟进行抵制的对象,我真的难以相信,刘慎,你好歹也是一个人类吧,你把这种可以自我生产,复制,进化……的机器人带到地球上来,到底想干什么?” 刘慎脸上的微笑保持原状,低声说:“我想干什么?” 他忽然仰头大笑起来,近乎歇斯底里地说:“我要揭开你们一直隐藏的真相!不让地球上的人类始终生活在被欺骗的蒙昧当中,什么都不知道地过他们自以为幸福的生活,多可笑啊,局长,外星人在地球上活动那么多年,他们是真的存在的,甚至绝大多数都在对人类虎视眈眈,时刻要占领这个星球,而除了我们,有谁知道吗?没有!他们都是一群瞎子!聋子!每天为一点蝇头小利过着勾心斗角的日子,那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他们视若珍宝,这样的人类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啊,死人倒是不用耗费地球的资源!” 他单手在空中一抓一收,恢复了冷静:“我所做的就是要揭开这一切,让这群无知,丑陋,愚昧的人类知道,悬在他们头顶上的利剑有多近……是我们用血肉之躯抵挡着它!是我们牺牲了一切,没有人感谢我们,甚至没有人知道我们在做什么,我受够了!现在正是时候,我就要告诉所有人,形势已经到了危急的时候,没有什么人是活该为人类牺牲的,要死的话,他们这群人反而应该排在前头!” 葛局长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惋惜的情绪,他微微闭上眼,叹息着说:“刘慎,你真的变了。” “别叫我刘慎,这根本不是我的名字。”刘慎冷笑着,“我的原名是什么?只有你知道吧?毕竟我经历了几次洗脑,把不该记得的事情都忘记了,凭什么呢?我活得越久,在国九局工作得越久,属于我的东西就越少,姓名算什么,我连自己的过去都保不住,我是谁,我爱过吗?我恨过吗?可能在我的人生里我的确有过一个恋人,一个家庭,甚至还有孩子,但对于国九局来说,那都不重要,我的人生唯一的价值就是埋头苦干,死而后已,为那群蝇营狗苟的老百姓保驾护航,让他们继续过这样跟圈养的畜生一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就好!” 他黑沉沉的眼睛里充满了悲伤,说出的话却斩钉截铁:“对不起,现在老子不想干了!” 葛局长睁开眼睛,沉声说:“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收手吧,现在就结束一切,我保你的命。” “你还是想想怎么保自己的命吧。”刘慎冷笑着说,手腕一翻,显出一团冷蓝色的火焰一样的物质,虚浮在半空中,“有天网的存在,墨甲星人无法真的踏足地球,我带来的只是这一个核心,已经和军师完全融合了,国九局整体都处在它的掌控中,你知道的,墨甲星人是四级半文明,你的隐藏技术在它们面前不值一提,你要是杀了我,那事情就更简单了,失去控制的机器人会在24小时之内把国九局给拆了,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所以你自诩为地球人的保护神吗?”葛局长怜悯地看着他,“可是我相信我的部下,机器人到底是机器人,只要我困住了你,他们会用自己的力量解决那群铁壳家伙的。” “别忘记还有军师,一个完全被墨甲核心机械化的军师,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武器。”刘慎微笑着提醒,“我知道你有萧晚晴这个大杀器,但是……谁能想到呢,她居然在这种要紧关头去了西北基地,真是太巧了不是吗?” 葛局长心平气和地笑了笑:“军师是一个残缺品,这点我以为你已经知道了。” “是啊, 一个被限制功能以适应地球科技层面的ai当然是一个残缺品,但是被格式化之后的它就不是了。”刘慎胜利地笑道,“它再无缺陷,十分完美,没有人能战胜它,等到它彻底控制了国九局之后,就算是萧晚晴赶回来,恐怕也来不及了。” “再说一次,我相信我的部下。”葛局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们尽管各自为战,依然可以做出最优秀的反击……刘慎,你会不会觉得,这里的空气有点热?”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地板,刘慎也随之看了过去,这才发现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不知不觉地板上已经蒸腾出一股淡得几乎看不清的粉色水雾,而在他茫然不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吸了多少进去,此刻从喉咙到气管都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眼前的事物仿佛也开始模糊。 “我能困住你,这就是胜利。”在他竭力用手掌撑在桌面想维持住自己平衡的时候,听到葛局长的声音在室内回响,“ai的确是有缺陷的,可是没有人类感情的机器人,却更好对付,如果墨甲星人真的是战无不胜,那么现在的星盟都不会存在了,没有你这个罪魁祸首,它们……也只不过是一群铁皮人而已。” 刘慎已经难以直立,整个人向地板烂泥一样地瘫软了下去,他瞪大眼睛,吃力地说出最后一句:“老聂……会……回来……完成……我……” 葛局长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闭合,终于蜷缩在地板上一动不动,面对自己老部下的反叛,此刻的他依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聂钦……原来还有他吗?” 早该想到的,能不通过国际联合检测海关,直接抵达地球的,除了他本人和萧晚晴之外,只有外事处处长。 这时候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再度响起了脚步声,一个穿着黑衣的行动处人员冒冒失失地一路跑了过来,大呼小叫地喊道:“处长?处长!有情况!” 他冲进局长办公室,疑惑地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其实从视觉上看,刘慎就倒在他脚下的地板上,但是因为隔绝空间的技术,一个办公室在此时分成了两个不同的空间,他丝毫感受不到,更别说看见了。 葛局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绕了一圈,焦灼地自言自语‘处长去哪儿了,明明刚才还在这里的’又跑了出去,背影在走廊上渐渐消失,手指不自觉地叩打着座椅扶手。 他在用空间技术困住刘慎的同时,为了保险起见,锁死了出入的通道,现在他也一样被困在这个分隔开的空间里,对外面的战局毫无指挥能力,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各自为战的部下身上,那些墨甲星的机器人固然是本性杀戮破坏,但国九局的员工也不是吃素的,意外因素就是掌控全局的军师偏偏被墨甲核心格式化了,机器人凭本能作战,军师却是一个具有智能的ai,老实说,其实人类这边的胜算并不太大…… 偏偏这个时候,萧晚晴去了西北基地…… 月球通勤车必须提前24小时通知地球对接,如果他猜得不错的话,明天这个时候,聂钦一定会回到地球,他要是接过叛乱的指挥权的话,那自己这一方的胜算就近乎为零了。 葛局长的目光变得深邃,遥遥地望向窗外,现在只能赌一把,看萧晚晴和聂钦谁先回到局里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第二百五十二章 火苗儿上下打量着云汐,低声问萧晚晴:“你认识他啊?” “嗯,上次见他的时候,他还长着尾巴呢,稍微有一点不一样。”萧晚晴无所谓地说,对云汐摆了一下手,“你就当没看见我们经过吧。” 在听到‘尾巴’这个词的时候,云汐的微笑变得有点咬牙切齿,他看两人就要走,身形灵活地一晃,敏捷地插在了前面:“请等一下。” “嚯!想动手!?”火苗儿身边跳跃的火星呼地一声见风就长,变成了拳头大的火团,威胁地绕着云汐转了一圈,她抱着双臂,一脸不爽地说,“我觉得你是自寻死路。” “不要误会。”云汐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性,“我只是想跟萧组长谈个条件。” “我从来不跟人谈条件。”萧晚晴冷冷地说,“我知道,你无缘无故被限制了自由,这件事对你不公平,但很抱歉,我不会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的,这只能说是人的命,天注定,你需要申诉的话,等今天的事结束之后,我会替你安排相关渠道,希望你能从正规途径早日获得自由。” 云汐好笑地摇摇头:“不用敷衍我了,萧组长,人类的行事方式我明白,我可不想把我未来几十年的自由寄托在繁文缛节的公文来往当中,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之所以被留在这里是无妄之灾,你们地球上曾经有我们的一个族民,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人类害怕我离开地球之后,会把族民的遭遇回报给我的母星,从而引起外交纠纷,是这样没错吧?” 萧晚晴木着脸不理他,从他身边越过就要离开,云汐心一横,大声地说:“我可以永远不离开地球,但我要离开这里!如果你答应,我现在就可以帮助你们。” 火苗儿冷哼着说:“别扯淡,你一个被管制的外星人,能帮助我们什么?” 云汐对着两人的背影提高声音喊了一句:“那么两位尊敬的特工人员,你们鬼鬼祟祟地出现在管控区域,又是为了什么呢?这好像不太符合规定啊。” 萧晚晴头都不回地丢下一句话:“为了你自己的小命着想,你最好赶紧闭嘴,趁我身边这位还没改变主意杀鱼灭口。” “咿,别把我说得跟个坏人一样,我又不吃鱼。”火苗儿抱怨着。 云汐眼看她们越走越远,终于豁出去地喊了一声:“我可以帮你们到达中央控制室!” 萧晚晴站住了,下一秒已经转身一步跨到了他跟前,面无表情,右手搭在左手手腕上,火苗儿和她配合默契,拳头大的火团熊熊燃烧起来,飞到云汐身后断绝了他的后路,烧灼的感觉让他眉头紧皱,但还是坚持着一气呵成地说:“我虽然名字里有汐字,但其实并没有控制水的能力,但我可以清楚地知道水流的方向,这里是西北基地,是你们人类的地盘,不管什么样的人都需要喝水的,只要有水的地方,我就能感知具体的环境,我知道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是从何主任的办公室对不对?他为了养绿植,在办公室后面设置了一个很大的水箱,就在昨天,我感知到那个水箱里的水没有了……” 就这么一会儿,火苗儿的烈火已经把他烤得嘴唇发干,他舔了舔起皮的嘴唇,做最后的努力:“我可以帮助你们,只要你答应给我一定的自由。” “理由呢?”萧晚晴冷淡地问,“你既然知道我们是违规来到这里的,难道不怕其实我们是背叛者,要破坏西北基地?那样的话恐怕你跟我们达成协议,不但对你没帮助,反而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我知道,但是我总得赌一把。”云汐坦诚地说,“虽然你亲手抓了我,让我落到如今这个境地,但我相信你,你是一个意志坚定的人,战斗力还很强,如果要站队的话,我肯定会站在你这一边。” 萧晚晴眼皮低垂,心里盘算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你有什么要求?” 云汐愣了一下,急忙说:“我就想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但不能离开地球,对你来说有什么不同吗?”萧晚晴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到底要做什么,如果不坦诚相告的话,那我们之间根本没什么好谈的,没有你,我一样能到达中央控制室,只不过多花点时间而已。” “就是!”火苗儿大声说,“这个基地,还是我亲眼看着盖起来的呢,我一定会找到正确的路线的!” 云汐苦笑了一下,低声说:“好吧……确实瞒不过萧组长,我想出去是为了我们辰海星人流落在地球上的族裔,它不应该这样混沌蒙昧地活着,我们一族一向有彼此守望相助,抚养幼崽的风俗,我既然感知到了它的存在,就要担负起教导的责任来,即使有生之年我们可能都会羁留在地球上无法离开,但也要让它知道自己的来历,家乡,不能对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作为一个流浪在宇宙之间的辰海星人,这是最基本的精神诉求。” 萧晚晴伸出精神力外放,稍微感知了一下,诧异地说:“雷水婷就在这里,操场西边第三列房间第十一间,朝北。” 云汐比她还要诧异:“雷水婷是谁?” “就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不可能。”云汐皱起眉头,“它离我很远很远,千万里之遥,我只能在某些时候隐隐约约地抓到一点它存在的痕迹,它太幼小,没有受过基本的教育,无法和我建立起有效的精神联系,但绝对不可能就在基地里。” 萧晚晴沉吟了一下,从手表里调出从前的‘执法记录’,截了一张小怪物的图放到光幕上:“是它。” 云汐难以置信地张开嘴,过了半天才感慨地说:“原来我们和地球人的混血儿长得这么难看啊!?” 江路嘉从来没想过,地下一层居然有这么大! 他在这里生活了大半年,每天无非经过的就是自己的房间和大厅,两侧虽然有长长的走廊,但也基本上是一眼看到底的长度,国九局的房间是可以移动的,需要调动什么建筑的时候,直接开欧派把那一层从里面抽出来位于最前面就可以了。 但如今是不是军师出了什么混乱岔子,导致所有的房间都争先恐后地排列到了第一线?他仿佛在走一座无穷无尽的迷宫,一条走廊还有无数岔路口,七拐八拐的,所有的房门还都长得一个样子! 第一次感到没有了军师,人类是何等渺小啊! 他走得筋疲力尽,不得不坐下来靠着墙壁喘气,肚子里饿得叽里咕噜乱叫,经过的所有房间以他现在的权限全都打不开,也许在军师眼里,他现在就是一个不存在的透明人?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江路嘉喃喃地说,“必须找到人!” 是不是外面突然发生了什么天灾人祸,末世来临?外星人攻打地球?丧尸围城?导致国九局以外全境沦陷,其实现在的他是地球上最后一个活人,他所处的,是地球上最后一块净土? 他是被无意中隔绝在这个地下室,才逃得一条命,就像庞贝火山爆发时候那个在船底的苦役犯一样吗? 可是如果人类全部灭亡了,他一个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江路嘉正在胡思乱想,从遥远的一侧,就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听声音绝对不像是任何一个熟人的,但是江路嘉和‘人类’久未谋面了,一听有任何动静都激动得不行,跳了起来,连窜带蹦地就冲着声音的来源跑了过去。 对方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存在,脚步声加快了节奏,哐当哐当地越来越近。 江路嘉多了个心眼,一边跑一边把精神力远远地外放了出去,准备万一来者不怀好意的话,就暗搓搓对他使个绊子! 近了,近了,那沉重的,不似人类的脚步声就在离他一条走廊的拐角处响起,江路嘉还没有彻底失去理智,警觉地停了下来,把大半个身子都隐藏在墙壁后面,偷偷摸摸地伸出一只眼窥视着来路…… 终于,来者显露出了身形! “妈呀!”江路嘉目瞪口呆地看着二十米远处身形高大的机器人,全金属外壳闪闪发亮,双臂没有机械手,分别是两个机关枪一样的武器输出口,光看着就杀气腾腾,绝非良善之辈。 他来不及想国九局地下怎么会出现这种‘违反地球科技层面’的东西,本能反应之下掉头就跑,但是机器人已经发现了他,踩着地面轰隆隆地直接碾压过来,一边还发出冷酷无情的电子音:“发现人类,遭遇反抗,是否清除?是否清除?” 江路嘉跑得眼泪都快飞出来了:老子哪有反抗!逃跑也算啊?难道乖乖站在原地被你弄死才行? 我的妈呀!这机器人是从哪个星球掉下来的,这是什么节奏啊! 军师熟悉的声音在天花板下回荡,说出的却是冰冷刻板的回答:“不在名单之内,自行处理。” “明白,即刻清除。”机器人做出了决断,单手一抬,无数深蓝色近乎发黑的能量射线就像一团黑压压的烟尘一样,冲着前面疯狂奔跑的江路嘉倾泻而去! 江路嘉百忙之中还记得用自己的精神力拖住机器人的手臂狠命一拉,但他的精神力使用有限,最多也就跟人类或者不普通的人类做过搏斗,对于这种高科技机器人近乎侏儒斗巨人一样徒劳,精神力只是勉强把它的手臂拖得一斜,输出口偏离了方向,能量波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尽数射向了天花板,咔嚓几声,白色无机质的天花板瞬间变成了连片的马蜂窝! “遭遇反抗!”机器人圆滑的头部突然弹出了两个显示屏,上面刷刷地滚动着数据,头转向江路嘉的方向,发出让人胆战心惊的电子音:“威胁升级,必须清除!” 江路嘉魂都吓飞了,沿着走廊毫无目的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地乱跑,偏偏不管怎么跑,前面也都是无穷无尽的走廊,并没有一个出口,或者哪怕一间能打开的房间让他躲避。 完蛋了!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心里一片绝望,难道今天要死在这里? 就在江路嘉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跑成一条狗然后束手就死,还是勇敢一把,至少和机器人做最后的搏斗维护人类尊严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加快的脚步声砰地一顿,似乎是撞上了什么东西,紧接着就听见一个凶悍的声音狂叫了起来:“喵嗷嗷!” 他大惊失色地一转身,顷刻之间生死置之度外,什么也不顾地往回跑了过去:“江球球!别怕!爸爸来啦!” 第二百五十三章 第二百五十三章 如果不是在这种生死关头,眼前出现的奇景足可以让江路嘉立刻拿出手机拍照,然后发到朋友圈去转个七八回,收获无数点赞评。 一个身高两米,金光闪闪的高大机器人的头上,滑稽地趴着一只黑色戴白手套的警长猫,四肢齐伸,锐利的爪子全部都露在外面,死死地扒住不放,尾巴愤怒地抽打着,同时还把嘴巴张到最大,四颗尖利的虎牙龇着,狠狠地在金属外壳上连啃带咬,虽然无济于事,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但猫大爷这股凶悍的气势完全日天日地! 机器人僵立在原地,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任凭这只凶猫在自己脸上又啃又抓,吭哧作响,很快,呆板的机械音响了起来,显示屏一闪一闪:“警告,警告,发现不明生物……并非人类……不在名单上……立刻清除,清除。” 它举起一侧的手臂,从肘部突然弹出一根金属倒刺,上面还围绕着嘶嘶作响,一看就不好惹的电芒,迅捷地向着江球球的小身躯狠狠地扎了下去。 “放开我儿砸!”这时候江路嘉也及时赶到了,完全不假思索地一蹬地面,整个人飞身而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了机器人的胸口,这充满他所有力量的一脚只是让机器人微微晃动了一下,连脚下都没有动弹,机械音再度响起:“两个目标,彻底清除,清除。” “清除你大爷!”江路嘉喝骂道,就着这一蹬之势,另一条腿灵活地在机器人举起的手臂上单膝垫了一下,以一个异常巧妙的姿势在空中保持了一秒钟的平衡,伸长手臂,左手一把薅住江球球的后颈皮,把张牙舞爪的猫儿子从机器人脸上撕了下来,同时右手紧握成拳,使出全身力气对着机器人的颈部狠狠地轰了下去。 他处于和人类作战的本能,以为那里会是个薄弱环节,理所当然的一击致命。 “哎呦!疼!”江路嘉发出一声高亢的嚎叫,险些骨折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眼看着机器人的头颅向他侧过来,虽然没有眼睛,但照样可以感受到阴森森的杀气迎面而来,电子音近在耳边冰冷地宣布:“清除!清除!” 江路嘉见势不妙,顾不上其他,把两眼圆瞪,喵嗷乱叫的江球球往脖子上一放,任凭警长猫没有收回的爪子抠住自己的衣服,甚至抓破了里面的皮肤,单手按住温热的小身躯稳住猫儿子,借助腰力一转,双腿在机器人胸口转眼间就踹出了好几脚,连环攻击之下,终于让高大的机器人稍微晃了晃,向后退了半步,他就借着这个空隙,旋身落地,再不耽误,转头就跑! “威胁升级!必须清除!”机器人显然也是有情绪的,从尖利的电子音就可以感受出来,它迈着沉重的步伐,一路轰隆隆地追赶了过来,同时双臂的输出口自动转换,从刚才的能量波转换成了蓝色的‘火焰’。 如果安瑞和在这里,他一定能认出,这种‘火焰’和今早上把王枫的手齐腕截断的‘光幕’如出一辙,是沾上就死的危险物质。 江路嘉并不知道,但是这丝毫不妨碍他跑出了平生的最快速度,精神力远远飘散在后面,试图给机器人以阻挠,但是他到底训练的日子太短,这种一边逃跑一边作战的方式十分不纯熟,加上他的精神力抽打在机器人身上就跟挠痒痒差不多,一点实质性的伤害都没有。 “完蛋了!我今天拿的剧本是机器人毁灭地球,终结者吗?几代呀?”江路嘉惊险地躲过后面凭空射出的一道‘蓝色光线’,恐惧地看着和刚才造成的蜂窝损伤不同,这一炮把旁边的墙壁连着里面的房间轰塌了半边,成了不折不扣的废墟,简直欲哭无泪,“怎么一下就跳到这么严重的剧情了?前几天我们要对付的不还只是在路边撸串的无名病毒患者吗!” 机器人大步追赶,眼看距离极度危险地拉近,江路嘉完全就是仗着动作灵活,频频通过拐弯这种方式尽可能躲避对方的追杀,好几次都是险之又险地在生死关头狂奔而过,擦着死神的身体逃得一条命。 可是他拐过下一个拐角的时候差点崩溃,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他不知不觉居然跑到了有史以来最长的一条走廊上!这几乎是相当于从前特勤组大厅门口那一条的长度了! 虽然能看到走廊尽头的拐角,但是!在他跑到那里之前,机器人已经够时间杀他三回了! 江路嘉这么想着,顺势在墙壁上踏了一脚,凌空翻了个跟头,差之毫厘地躲过了又一发死亡蓝光,深吸一口气,拼了吧! 就是必死,也要搏一把! 他此刻浑然忘却了一路的疲惫,饥饿,还有绝望,榨干全身最后的力气,向着走廊的尽头飞奔,希望能用最后的力量,给自己冲出一条生路来。 但是……奇迹还是没有出现,在他刚刚跑到一半的时候,机器人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拐角处,头部的显示屏闪烁着不详的寒光,缓缓举起了双臂,里面的蓝色死光充盈到了最大值,随时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奶声奶气的电子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侵入者!侵入者!这里是南瓜的地盘!南瓜要扫掉!扫掉!” 江路嘉差点哭出来,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懊恼,脖子上这只沉甸甸的肥猫也就罢了,南瓜你一个扫地机器人,这时候跳出来博什么存在感!你们这群战斗力为五的渣渣! 大家都是机器人,你也看看人家的块头儿好嘛!你个小南瓜,挥舞着扫帚能有什么杀伤力?还不是一样被认证为‘需要清除’的对象,马上就会变成一堆破铜烂铁。 他几乎想回头去大家干脆同归于尽,可是想到国九局上下生死不知的困境,一咬牙,还是不管不顾地继续向着前方冲去! 南瓜,你好好地去吧,我会想念你的! 在他一路狂奔的背后,两个截然不同的电子音在走廊上几乎同时响起,声音里都充满了杀气腾腾的威胁腔调: “清除!清除!” “扫掉!扫掉!呀呀呀呀!” 砰然一声巨响,江路嘉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冲击波从自己身后犹如狂风一般地吹来,他完全抵抗不住,狼狈地一个前趴就倒在了地上,幸亏落地的时候手臂一撑,好歹来了个前滚翻,没有摔成狗啃泥那么不堪,江球球也灵活地从他脖子上跳了下来,就地打了个滚,然后抖抖毛,撒开四肢,飞也似地向后跑了回去。 “喂!江球球!你这个坑爹货!”江路嘉急得破口大骂,“我就不该救你!你是想拉着你老子一起死……哎?” 他灰头土脸地起身,往后看了一眼,惊得目瞪口呆。 倒地的不是他以为的扫地机器人小南瓜,而是那个刚才还威风八面,追杀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高大机器人,此刻犹如一堆垃圾一样瘫在地上,胳膊腿横飞,躯干部被炸烂了半边,露出里面的元件和线路来,金属头颅滚在了一边,显示屏上滋滋啦啦地出现一堆乱码,成了真正的‘破铜烂铁’。 而小小的南瓜机器人,挥舞着粗短的前肢,得意洋洋地宣布着胜利:“扫掉!南瓜要扫掉垃圾!” 江路嘉目瞪口呆地看着南瓜,小家伙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陡然高大了起来,他喘了一口气,站起来一瘸一拐地走了过去,再度审视着四分五裂的高大机器人,充满敬畏地说:“我的个乖乖,国九局的扫地机器人这么厉害呢?组长怎么从来没告诉过我啊!” 他还没来得及多拍南瓜几下马屁,就看到和躯干部分离的金属头颅突然显示屏闪烁了一下,响起断断续续的电子音:“警报……遇袭……敌人……在地下室一层,请求支援,再说一遍,请求……支援。” “呔!”南瓜发出一声短促的恐吓,小短手重重地往下一顿,一道电光闪过,那颗还在负隅顽抗的金属头颅瞬间变成了一团黑乎乎的看不出原状的东西。 尼玛!敢情这玩意儿还不是单打独斗,是出来一窝子啊!这不还请求支援呢! 和军师的突然变异有联系吗?一定有! 江路嘉头皮发麻,不敢把生存希望全都寄托在南瓜身上,俯身一把捞起还对着机器人的残骸哈气的江球球,往南瓜的大头上一放,从后面推着小机器人就向远处疯狂地跑了起来,一边还问道:“南瓜!你知道什么地方可以躲一躲吗?我的权限失效了,不能开任何房间的门。” 南瓜被他推着一路滑行,还转动着大头,不停地向后看:“放开南瓜!那边有垃圾还没有扫掉!这是南瓜的职责!虽然你们都不上班,但是南瓜还是要好好扫地的!” “‘都’不上班?”江路嘉敏锐地抓到了这个词,“今天没人来上班?” “没有呀!南瓜还给安副组长泡好了咖啡呢!真过分呀!”南瓜气呼呼地抱怨道。 “我去!”江路嘉简直要飙泪了,这就意味着他一个同事都碰不到面,要在这地下室和机器人大军决一死战了吗?这种时候怎么连领导也靠不住啊!说好的起到带头作用呢?组长和副组长都不在,自己一个新人能当此重任吗? 你们也放心把拯救地球的重担交给我?去年这时候我还再医科大当一个书呆子博士生,每天琢磨的不是垫鼻梁就是削颧骨呢! “哎哎,南瓜要扫垃圾!”小机器人在他推动下不安分地转动着身躯抗议。 “好啦!等会有的是垃圾给你扫!”江路嘉不由分说地推着它和江球球一路狂奔,“现在逃命要紧!” 第二百五十四章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下午时分,上班族还没回家,街边的小生意冷冷清清,门可罗雀,离街口不远的树荫下却突兀地停着一辆改装过的小摊车,玻璃柜上醒目的四个大字‘鸡蛋灌饼’似乎还是新用油漆写上去的,鲜红亮眼,隔得老远都一眼能看见。 这时候烈日当头,街上的人少的可怜,既没有城管来驱赶整顿,也没有人来光顾生意,摊主穿着一件半旧的白色罩衣,头上戴着白色帽子,脸上用一次性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斜倚着树干,无聊地四下张望着。 绿灯亮起,从对面的街道缓缓地开来一辆灰色帕萨特,车里只有司机一人,在经过小摊车的时候,居然就这么在路中间停了下来,车窗打开,司机侧身从副驾上伸出头来打招呼:“喂,小伙子,给我做一个鸡蛋灌饼送过来。” “好嘞!”摊主眼睛一亮,答应了一声,立刻利索地开火,刷油,拿饼,翻面,打鸡蛋,一气呵成,不到两分钟,就拿着一个包装好的热腾腾的鸡蛋灌饼走了过来,伸进车窗里,拿了钱离开。 一切都特别正常,毫无特别之处。 司机关上车窗,发动车辆开走了,摊主捏着那张钱回到了自己的摊位上,大概突然觉得这个位置不大好,捏着车把手,把车身往树干后面挪了挪。 如果这时候有人一直严密盯着观察的话,也许会发现自己眼花了,因为下一秒的功夫,这辆小摊车就在原地消失,变成了一个时下年轻人爱玩的单轮车,而那个穿着白衣的摊主也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身穿潮牌服饰,带着棒球帽,爱豆同款黑色口罩把脸遮住的青年,蹦上去两脚踩着单轮车,晃晃悠悠地走了。 他的速度很快,没过一会儿就离开了这条街,拐过转弯的地方,树荫下,灰色帕萨特正静静地停在那里。 安瑞和飞一般地窜了过去,一手捞起单轮车折叠起来,一手打开车门,整个没花到三秒钟,人已经坐进了后座,心有余悸地叹了口气:“对不起,谢主任,不得不用这种方法和您紧急联络。” 司机从驾驶座上回过头来,赫然正是谢曜,她皱着眉头指了指被自己扔在置物架上的鸡蛋灌饼:“安副组长,你最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今天,准确地说,从中午一点半开始,手机里给我推送的信息,电脑屏保的图案,电梯门口led大屏幕的广告,路边银行的显示屏……都在我眼前闪现‘鸡蛋灌饼’四个大字,甚至车载收音机里任何一个频道,只要我转到哪里,都能听到一个阴魂不散的声音在反复地说‘鸡蛋灌饼,鸡蛋灌饼’,要不是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我几乎以为这是所谓精神错乱的前兆。” 安瑞和不好意思地说:“实在抱歉,我不大会别的手艺,煎饼果子实在太难了。” 谢曜看着他,有点怀疑萧晚晴在自己走后,到底都往特勤组招了一群什么家伙。 她最终放弃了和安瑞和继续讨论食物的问题,转过头去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你要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和我联系,最好有个理由,上一次我记得有人这么鬼鬼祟祟地找过我,还是举报领导贪污受贿。” “啊,我可以向您保证我的领导都清清白白,没有贪污的事。”安瑞和苦笑着说,“就是局里有人叛变了,国九局总部现在落入了敌人之手,地球很危险,也许面临着毁灭的危机。” 这样的话从一个中二少年嘴里说出来,最多也就博得一阵哈哈大笑,但他是国九局特勤组的副组长,这句话的分量非同小可。 谢曜却没有显出任何惊慌的神色,握着方向盘的手依然稳定:“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今天和平时一样去上班,王枫和我一起到的,他先进了门,然后一把就把我推了出来,门上有不属于地球科技的杀伤性武器,当场就切断了他一只手,而且随后就有人操纵武器攻击我,幸亏我跑得快。”安瑞和心有余悸地回忆着当时的惊险场景,“我在车里跟军师联络,军师却完全改变了,他不承认我的权限,还说我不存在?然后我就切断了所有和外界的联络,用电子屏障保护自己,但是这也不是办法,我很清楚地知道国九局现在被敌人占领了,军师也变了,我不知道葛局长和其他同事们会怎样,萧组长带着火苗儿和苦鱼去了西北基地,一时半会赶不回来,军师能够监控一切通讯措施,我也不敢联络他们,实在没有办法了,我找了个帮手,它帮我干扰了您附近的所有电子程序……呃,基本就是这样。” “然后让我满大街去找一个和鸡蛋灌饼有关的事物,于是就找到了你?”谢曜继续开着车,声音里带着点好奇,“你找的帮手是谁?还蛮能干的。” 安瑞和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但是从他揣在怀里的ipad里却突然蹦出了一个稚嫩的甜甜小女生的声音:“是人家啦!人家是不是很能干?” 谢曜敏感地问:“什么东西?” 安瑞和做贼心虚地捂住了胸口,支支吾吾地说:“可能是……中国人自主研发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ai。” 谢曜‘喔’了一声,平淡地说:“不合法的吧?” “呃……理论上来说,十年之内也差不多满足出现ai的条件了,所以我就稍微调整了一下。”安瑞和大着胆子说,“她并没有出现在公众面前,所以并不是完全违反星盟条约。” “你自己做的?” “不!”安瑞和立刻否认,“是我爸爸集团高新技术子公司的一个人,他还不知道她的存在!” 那个甜甜的声音不甘落后地叫了起来:“我也有爸爸!我叫白毛毛!” 安瑞和尴尬地说:“您看,她的智力还是很低幼的,所以虽然有了她的帮助,我也没办法回去对抗军师,那是远远超出她能力的敌人,但只要有军师在,国九局就是铜墙铁壁的堡垒,完全无法攻破,我只能来找您。” 谢曜在红灯前停下,沉思着说:“军师是世界上数一数二的ai,他的能力可以掌控整个国九局,如果他真的如你所说叛变了,那后果不堪设想,不过,我并不是很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说着,她伸手拨通了电话,安瑞和警觉地看着屏幕,嘟嘟嘟三声之后,意外地接通了,那头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熟悉,是葛局长办公室的女秘书:“喂,谢主任,您好,请问有什么指示?” 谢曜瞥了安瑞和一眼,扬声说:“你们葛局长在吗,我有事找他。” “对不起,葛局长现在正在开会,不方便打扰,如果您有什么急事的话,需要启动紧急预案通知他吗?” 女秘书的声音一如往常,甚至连提出的建议也很合适。 谢曜捋了捋耳边的灰白短发,看着已经变成了绿灯,重新发动了车,跟在车流里继续向前,女秘书得不到回答,疑惑地问了一句:“谢主任?” “啊,不是公事。”谢曜轻描淡写地说,“就想问一句,勇毅的忌日就快到了,今年他还是不和我一起去扫墓吗?” 女秘书的声音带了一丝小心翼翼:“我替您转达好吗?” “嗯,可以,三天之内给我回答就可以,顺便说一下,这次请不要再订白百合了,勇毅不会喜欢的,我看着也闹心。” 女秘书尴尬地说:“对不起,花一直都是我订的,这次不会了。” 谢曜唇边突然泛起一丝冷冽的笑意,声音却还是没有露出任何情绪:“麻烦你了,再见。” 通话结束之后,她对安瑞和说:“你是对的,国九局现在已经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儿在掌控了。” 安瑞和不明所以,但他也能听出这关系到局长和主任的私事,所以聪明地保持了沉默,所幸谢曜很快就自己揭开了答案:“应该是军师干的,利用过去的档案合成了女秘书的声音,我的每一句问话也都在监控记录里找到了差不多的答案,组合一下模拟出完美回答。” 她抿紧了嘴唇,讥讽地说:“可是军师从监控记录里看不出来,事实上每次订的白百合是我让他带来,送给其他牺牲的同事的,和勇毅一点关系都没有。” “军师已经变成我们的敌人了。”安瑞和一针见血地说,“必须想个办法,要削弱他的掌控力和战斗力,不然陷落在局里的同事很危险,而且我们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假若不是军师自己突然变异的话,那势必有人在后面操纵整件事,这个人是谁,他要干什么,掌握了国九局总部,等于掌握了国家大部分的高精尖武器,万一……这可是在北京!” 他越想越担心,懊恼地说:“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组长去了西北基地!” 谢曜从后视镜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萧晚晴,你们特勤组就废了吗?” 安瑞和本来急躁得都快上火冒烟的脑子被她这一句话就跟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当即就冷静了下来,咬了咬牙,点头说:“您说的对,特勤组是一个团队,不能因为缺少了一个人就好像天塌下来一样,我是副组长,这种时候我应该出来解决问题!” 他摸了摸怀里寄居着小ai的ipad:“毛毛,醒醒,我们要去打败那个大坏蛋,把你师父叫醒!” “哇,真的吗?”白毛毛颤抖着说,“可是人家有点怕哎!” “得了吧。”谢曜听不下去了,抢白道,“就你们俩,一个弱鸡宅男,一个才出生的人工智能,想去打败世界上数一数二,手里还掌握着国九局总部的军师?” 她仿佛下了决心,说完之后,方向盘一打,朝着岔路开了下去:“军师……当年制造出来的时候毕竟是一个残缺品,也不是不可以战胜的,我知道有谁能治他。” 第二百五十五章 第二百五十五章 夕阳西下,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地面的暑气逐渐散去,夜风吹来,倒有几分清凉。 今天的国九局大楼和往常一样,朴素而低调地杵在街边,两侧的梧桐树叶子哗哗作响,如果是平时,少不得从楼门里走出一群群的工作人员,说说笑笑地回家去,跟任何一个北京公司没什么区别。 但是今天,从早上九点到现在,除了安瑞和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从里面出来过。 这种小小的异常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这条街的两端依然热热闹闹,车水马龙,附近的单位下班时间也到了,来来去去在街道上经过的人不算少,有一些小摊贩也趁机出来做点生意,倒是比白天要显得喧嚣一点儿。 远处停着的一辆面包车里,安瑞和苦着脸看着谢曜,试图做最后一次的努力:“谢主任,这样……不好吧?” 谢曜吸了一口气,拉上胸口的拉链,一直到下巴,然后拿起一件灰色卫衣不紧不慢地穿上:“什么地方不好?” 安瑞和欲哭无泪地看着她,简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谢曜把他扔在车里,自己去召集人马去了,他起初还挺高兴,以为內纪委这种类似锦衣卫的部门,说不定手上就有一支神奇的武装力量,关键时刻可以出来扭转乾坤…… 他想多了,內纪委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职部门,清水到如果真要出动一个武力人员的话——居然就是谢曜本人! 此刻的谢曜和一贯以来的形象截然不同,穿了一身黑色的连身衣裤,连鞋子都是固定的,灰白的短发梳得一丝不苟,紧紧地扎在脑后,彻底袒露出她的面容,五官明晰,目光坚毅,连皱纹都削弱了不少。 在这一刻,她身体里的某些东西似乎复活了一般,重新对着现实露出了冰冷的微笑。 安瑞和无法明说,只能拐弯地劝道:“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任务!风险很大,要面对一群不知道底细的敌人,基本肯定要动手,一路杀进去,面对未知的敌人……难道不应该由我去吗?我是男人!” 谢曜压下帽子,冷冷地说:“你这是性别歧视,小心我在你档案上记一笔。” “不是……那我也比您年轻啊!没道理让老人冲锋陷阵,我们年轻人在后面坐享其成吧?人民群众不会答应的。” “没关系,等我不成功,你作为第二梯队就必须顶上了,想要牺牲有的是机会。” 安瑞和简直快疯了,猛地站了起来,却忘记这辆面包车不是经过他‘收纳的小技巧’改动过的,一头就撞在了车顶上,咚的一声,连车身都摇晃了几下。 谢曜看着他,沉声说:“真让你去冲锋陷阵,人民群众还不放心呢。” 她看着安瑞和年轻的面容,目光中闪过一丝怀念,随即又消失了,重新变回那个说一不二的內纪委谢主任。 “我……”安瑞和一手捂着头疼得说不出话来,还坚持想阻止她,谢曜一手握住车门把手,不容拒绝地说:“安副组长,你是个技术人才,就要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在场外跟进支持,比你跟着我进去贸然牺牲,有价值得多。” 她一手拿过装着器材的背包,利落地往肩膀上一甩,英姿勃发的样子像是又回到了自己的青春时代:“小同志,别忘记了,在你面前的,是前任特勤组组长本人。” 有了云汐的帮助,萧晚晴顺利地在无穷无尽的地下世界里找到了大致正确的方向,大部分供水管道都是和‘人’有关的,比如现在,他们就坐在一处大概是休息区域的天花板上。 地下基地没有日出日落,工作也基本分三班倒,这大概是刚下班的一群人,有的回房间去休息,有的就愿意出来一起吃饭聊天,大家情绪都很稳定,完全不知道基地里有两个‘外来者’闯入的样子。 更加想不到就在他们头顶上。 萧晚晴叼着一支营养奶昔,眼睛微闭,精神力散发出去,感应着周围的动静。 “有件事我感到很奇怪。”火苗儿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他们似乎并没有什么危机感?按理说,何金杰不应该发出紧急缉捕令,封锁基地,疯狂捉拿我们吗?我们可是来夺权的,还和他彻底撕破脸了!” 下面的人在谈笑风生,有的说起自己的女朋友,有的说昨天的电视节目,甚至还有几个约好了去踢球的,就是没有一个人提起‘不速之客’。 这完全违反常理,造反也要造得彻底一点,如果说萧晚晴是因为怕惊动何金杰狗急跳墙拿基地当陪葬,那何金杰怕什么呢? “也有一种可能。”萧晚晴把奶昔吸光,耳语道,“就是病毒是有意识的,它们可以通过感染者的眼睛看见同样的东西,也可以通过感染者的思维发布同样的消息。” 那就没有发出缉捕令的必要了,全基地的病毒感染者,就如同一个人一样,所有的信息都能共享。 “啧。”火苗儿卷着舌头发出了一声,“最讨厌这种了!” “真要被证实了整个基地都被感染的话,那只有麻烦你了。”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说。 火苗儿点点头:“明白,你带我来就是干这个的嘛。但是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基地被感染了的?之前的患者不都是在北京吗?” “‘无’病毒在地球上是不存在的,也无法通过月球基地到达,那么只有一种可能,是通过空间缝隙,你还记得上次报警的那次开启事件?西北基地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控制了局面,抓走了那个外星生物,所有人以为这就结束了。”萧晚晴微眯眼睛,淡淡地说,“我一直在想,所谓天外病毒,总要有个来源的,所以我反复地看了监控录像,缝隙开启的时候,有一道白光闪过,看起来很像是能量泄露,我把亮度调到最低才发现……” 她的声音里也不免带上了一丝懊恼:“当时开启的缝隙不是一条,是两条。” “重合的空间缝隙?”火苗儿惊愕地问,“这在历史上没有记载过。” “没错,就是两条,一条里滚出了那个外星小沙兽,另一条非常地短小,真的就是一道缝,和这一条是交叉出现的,不仔细看很可能以为是撕裂空间导致的细隙而已,但我确认了,这两条是分先后出现的,彼此独立,全无关系。” 萧晚晴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下面休息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正是晚上六点。 她补了一句:“所以我推算,病毒是从西北基地传染开的,至于为什么会扩散到北京,而不是别的地方,那就不知道了,我本来想来基地查一下二月里去过北京的人,没想到一来何金杰就翻脸了。” 她单膝跪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好了,现在该往哪里走?” 云汐一直保持沉默,此刻听到问话才开口道:“再往前,有一个捷径,可以让你们直通中央控制室的下面一层,到了那里,我想以萧组长的战斗力,就没有必要躲藏了,完全可以一举擒敌。” “哇!那快走吧!”火苗儿迫不及待地说,“我实在是受够了这么狭窄的地方!” 十分钟之后,她一脸恨不得把云汐掐死的表情:“你说的捷径,就是供水管道?” 云汐丝毫不显得慌乱,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当然,我能感应到的,最快捷方便的路就是这一条了,只要从这里潜水进去。” “潜水?!”火苗儿虽然压低了声音,但是依然能听出愤怒的吼叫。 云汐不解地看着她:“有这么困难吗?据我所知地球人类是可以在水下保持至少三分钟的生存能力的,而经过我计算,从这里到预定地点甚至还不需要这个数。” 火苗儿磨着牙齿,恨恨地说:“你就没想过,宇宙中也有人根本不能沾水吗?” “啊,这种奇异的生物我倒是从来没有遇见过!”云汐抱歉地说,“今天开了眼了。” “杀了你喔!” “得了。”萧晚晴用精神力延展了一下,不得不承认云汐说的有道理,这的确是一条方便快捷的通道,只是对于火苗儿来说颇具难度。 她瞬间下了决心,截断火苗儿的话:“我过去,你留在这里看着他,不要让他趁机逃跑了。” 云汐摊开手,苦笑着说:“萧组长,这里是沙漠,基地里是唯一能给我提供水源的地方,我能跑到哪里去?我不要命了吗?” “坦率地说,我不是不相信你,但还是小心点好。”萧晚晴从兜里掏出氧气发生器,嘱咐了火苗儿一句,“如果遇到紧急情况,不要管我,立刻施行最初方案。” 火苗儿神色一凛,郑重地点头:“明白!” 萧晚晴把氧气发生器塞进嘴里,深呼吸了几下,确定氧气供应通畅,开始转动最粗管道上的闸门,等到圆形闸门徐徐开启,露出里面缓缓流动的清澈水流。 她最后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下午六点二十二分。 然后萧晚晴一头扎下,灵活地没入了水中,整个动作一点水花都没溅出来,像一尾鱼一般,摆动着双腿,矫健地沿着管道游向预定的地点。 火苗儿恶狠狠地盯着云汐,云汐则坦然地微笑着,不紧不慢地说:“水流的情况千变万化,还有各处用水的突然状况,如果萧组长在供水管道里出了什么差错,其实不能算我的责任,对吧?” “你跟我说这些是没用的哦。”火苗儿听到这里,心反而定了下来,稚嫩的小脸上掠过一丝狠辣的神色,“我不是萧晚晴,下手之前不会考虑什么人道主义,我就是我,不一样的火。” 虽然在佛前听了几百年的经,但是究其根本,她还是一团烈烈燃烧,毁天灭地的火焰精灵。 第二百五十六章 第二百五十六章 谢曜把卫衣的帽子拉到头顶,微低着头,背着背包快步在人行道上行走,如果有人注意到她,也不过以为是一个匆匆过客,越临近国九局大楼,人就越少,她恰好走到一个节点上,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 就在这时候,旁边一个坐在花坛上,穿着一身蓝布裤褂,手上还盘着乱七八糟的手串,非常疑似北京房虫儿大爷的男人微眯的双眼忽然睁开了,目光如电在她身上略微一扫,落在了她没有被帽子遮住的半张脸上,‘咦’了一声,站了起来,煞有其事地说:“这位夫人,我观你面色,似有为难之事啊。” 谢曜满脑子都在想如何潜入国九局,闻言一怔,竟然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手串大爷却好像得到了鼓励,越发起劲地说:“来来来,我今日做善事,就奉送你一卦……唔,看你面相,一生虽波澜不断,但终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说到婚姻嘛,自然是夫荣妻贵,恩爱一生。“ 他掐着手指头,装模作样地算了半天,叹息道:“只是可惜啊,子孙上头欠些缘分……” “师叔祖!”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突然从人行道上传来,陈明瞳三步两步地冲过来,一把抓住他正在掐算的左手,硬给按了下去,低声道,“都说了这是北京!不能轻易给人算命,你咋又逮着人胡咧咧呢!” 说完他转向谢曜,刚要说话,一看到那张脸,大吃一惊,脸色迅速灰败了下去,支支吾吾地说:“谢主任……他不是……你别听他的……我们五局也是一向反封建迷信的急先锋!” “行了。”谢曜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挥手道,“这种小事,你们局内自己批评教育吧,我还有事。” 被陈明瞳挡在背后,探头探脑的手串大爷闻言立刻说:“我就说你有为难之事吧!要不然我给你……哎呦!” 陈明瞳狠狠向后捣了一肘子,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谢主任请便,我们就不打扰了。” 谢曜点点头,往前走了一步,忽然又退了回来,转身看着陈明瞳,奇怪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陈明瞳刚刚松一口气,被她这么一问,猝不及防,神色明显地变化了几下,干笑着说:“也没有什么,不过我家师叔祖才从山里出来,我带他见见世面,看一下社会主义的新北京。” “你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谢曜一针见血地指出,“看来內纪委最近是太消停了,你们在底下搞这些小动作,合纵连横的,已经不把监察机构放在眼里了?” 她指了指陈明瞳:“明天去內纪委,找于一念,把自己的问题交代清楚。” 陈明瞳惊愕了:“我有什么问题?!” 谢曜无心多说,公事公办地怼了一句:“你有什么问题,还要我说吗?争取个主动,态度积极点儿。” 下一句估计就是‘还能宽大处理’了,陈明瞳没想到自己不过是心血来潮走了这么一趟,马上就给扣了个大帽子,顿时有点傻眼,问题还没人告诉他帽子上写了什么。 “我就是过来看看!”陈明瞳当即决定坦白从宽,反正不管怎么说,大家都是国家公务员,兄弟单位,处理一切科学解释得了或者解释不了的‘奇怪事物’,并不算敌对势力,他一个五局组长到九局门口来转转,不犯什么法,也谈不上‘私自窥探’的罪名。 他看见谢曜的脸色淡漠,似乎并不相信,一口气就把萧晚晴和自己的私下交易给卖了:“萧组长昨天不是出差了吗,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让我看着点国九局,要有什么异动就告诉她,所以我今天下班就过来看看。” 谢曜的脸色稍微变了:“她临走的时候这么跟你说的?” “对啊,还进行了屏蔽,在记录上是没有存档的。”陈明瞳后知后觉,忽然发现这下自己连证据都没有了,当即咆哮出口,“好你个萧晚晴!你又挖坑给我钻啊!谢主任你听我说,我真的……” “她为什么要托你?”谢曜紧盯着他问,“你们之前只能说是认识,并没有什么私下交情,忽然就能有这种关系了?” 陈明瞳赶紧摇手:“她一个女孩子,我能跟她有什么私下交情,这种话不好讲的……嗯,我当时也问过她,想防谁,她没有说,我想,八成是她组里的人出了毛病,就比如那个阴阳怪气只会敲键盘的富二代,还有那个油头粉脸比女人还讲究的娘娘腔,又或者,是那个读书读傻了的博士。” 谢曜打断他对兄弟单位成员的大肆诋毁,向着国九局的大楼摆了摆头:“你现在察觉到问题了?” 一说到这里,陈明瞳就严肃了起来,郑重其事地说:“没错,我昨天经过国九局大楼的时候,军师还向我打了个招呼,今天经过,就什么动静都没有了,而且,我刚才在附近察觉到了有天雷劈过的痕迹,余韵犹存,是非常厉害的道法,莫不是今天九局有什么行动?” 一直没说话的‘师叔祖’摇头晃脑地说:“我算过了, 大凶!危呼哉!此处满满,皆非人哉!” 谢曜这次没有直斥迷信,反而对陈明瞳说了一句:“马上联系萧晚晴,告诉她九局出事了,让她有心理准备。” “啥?”陈明瞳愣了,下意识地去摸手机,却被谢曜阻止,“通常的联络方式都不管用,她被屏蔽了,但是她既然托付了你,你就一定有别的办法,用那种!” “哦,好。”陈明瞳愣头愣脑地点了点头,转身在自己衣服里摸索了一下,暗搓搓地开始操作。 谢曜转向那位‘师叔祖’,客气地说:“我有一事,本来不能决断,既然相逢有缘,还望尊驾给我卜算一卦。” 师叔祖大喜,觉得一身本事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胡子都吹得飞起来了:“这位夫人欲问何事?” 谢曜看了一眼暮色低沉中,犹如一座沉睡的猛兽蹲踞的国九局小楼,轻声说:“一个方位即可。” “唔唔,这个白切鸡不错。”江路嘉好容易用南瓜的权限刷开了一个‘杂物间’,带着猫儿子躲了进去,一面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准备随时逃跑,一边继续用南瓜的权限给自己刷点吃的,“鱼排也还行,就是凉了,不大新鲜……你等等啊,我把里面的鱼肉剥出来给你。” 他盘腿坐在地板上,把雪白的鱼肉剥了一小堆,江球球埋头啊呜啊呜地吃着,南瓜像个桶一样蹲在旁边,还气呼呼地嘀咕着:“好多垃圾!碍眼!南瓜要扫掉!扫掉!” “好啦,知道你是国九局最有责任心的扫地机器人啦。”江路嘉看看菜单,又给自己刷了一份豌豆瘦肉汤,从通道落到手里的时候还是温热的,他满足地打开盖子,喝了一口,叹息道,“唉,不管世界天崩地裂,还是要吃饱了才能作战啊。” 南瓜的头灯闪了两下,疑惑地问:“你要跟我一起去扫掉垃圾吗?” “要讲究技巧,懂伐?”江路嘉毫无心理压力地忽悠着小机器人,“当垃圾很少的时候,扫帚轻轻一挥,就扫掉了, 但是当垃圾堆成山,还很有战斗力,会移动着冲你射击的时候,保持体力,隐藏实力,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正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忽然南瓜的头灯一动,奶声奶气的电子音不带情绪地说道:“接收到……外部……数据……正在……转换……” “我滴妈!”江路嘉今天已经受够了‘军师倒戈’‘机器人屠杀’等惊吓,现在对这种冰冷的命令式语言怀着天然的恐惧,一听到就抓起还在埋头大吃的江球球,连滚带爬地跑到了角落里,和猫儿子一起两眼圆睁,警惕地盯着南瓜。 军师是最厉害的人工智能,那些人高马大颇具杀伤力的机器人都是听它指挥的,南瓜虽然幸免,但谁知道会不会也被影响!毕竟机器人的世界和人类不一样,至少目前看来是绝对的等级森严,一切行动听指挥,毫无个人感情可言的。 这家伙要是也反水了,这么狭窄的房间,自己可怎么逃啊! 南瓜站在原地,头灯急促地闪动着,一动不动,忽然从它的大头里传出了一个小女生甜甜的声音:“喂,有人听得见吗?我是白毛毛,我有话说!” 江路嘉目瞪口呆地看着,心里想:什么玩意儿!机器人也搞人格分裂啊!? 南瓜不悦地打断了她的话:“你是谁!你为什么有我的通讯密码?” “耶,我不知道……不过有个怪蜀黍让我通知你们一声,从现在开始的十分钟之后,尽量吸引楼内监控的注意力。” 江路嘉颤抖着问:“南瓜,你在跟谁说话?” “不知道!是一个很幼稚,很弱小的存在。”南瓜高傲地说,“我才不会听随便什么人的使唤呢!” “就是!”江路嘉抱紧张牙舞爪的警长猫,哆里哆嗦地说,“这是个陷阱!没错的!电影上经常这么演,大反派用婴儿的哭声来引诱路过的人,就是这样没错!” 忽然安瑞和的声音粗暴地插了进来:“闭嘴!照做!” 江路嘉停住了,疑惑地问:“大反派还能模拟安副组长的声音?” 安瑞和的声音从南瓜肚子里响起,听起来显得特别奇怪,他急促地说:“听着,我不能侵入时间太长,总之就按刚才说的,十分钟之后,还有,你一定要保护好南瓜,不能让它有损伤!完毕。” 随即两个声音都消失了,就好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江路嘉和南瓜大眼瞪小眼,南瓜委屈地说:“他都没提一句我今天给他泡的咖啡……” “几个意思?”江路嘉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要我保护你?不是应该反过来,机器人保护人类吗?” 嘴上这么说,他已经捋起袖子,校准了时间:“十分钟是吧?好吧,看在安副组长一向很靠谱的份上,豁出去了,不就是吸引火力嘛,来吧!” 第二百五十七章 第二百五十七章 西北基地的中央控制室,几乎相当于一个大厅,周围隔出几间小的操控室,工作人员正在井然有序地进行日常操作,但是大厅前部,相当于总控制台的位置,何金杰正在对着耳麦气急败坏地大声指责。 “什么叫无法行动?”他看着屏幕上一队穿着黑衣特训服的人员,背后还停了一辆沙漠吉普,“出发之前我下了命令,你们必须及时赶到预定地点,这是必须完成的!” “何主任。”为首的人员抹了一把脸,焦躁地说,“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导航仪突然失效了,指南针也不管用,我们和车一直在沙漠里打转,刚才太阳没下山的时候,试着用太阳确认方向,可是也失败了,现在利用星星做定向标,结果是同样失败,我们被圈在这个地方,根本无法行动!” 何金杰看了看时间,口气更加暴躁:“还跟我讨价还价是吧?如果这是在战场上,你也这么跟我说,你攻不下这个山头,消灭不了这伙敌人?现在还没让你打仗呢!只是让你赶个路,就这么叫苦叫累?自己去想办法!” “能想的办法我们都想过了!”那个人显然也急了眼,“我们还遇到了前一组出发的同事,他们更邪门,之前他们试着用火箭炮向前发射,准备沿着轨迹开车,没想到横空里忽然金光大盛,平地出现一个白衣和尚,一挥手就把炮弹给撇到别的地方去了,他们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车又回到了原地。” 何金杰愕然,继则勃然大怒:“放屁!你们这是串通好了蒙骗领导是吧?什么鬼话连篇都往外蹦,和尚?沙漠里哪里来的和尚?怎么不干脆说是白骨精?鬼打墙都不好使了,现在想编个佛打墙是吧?” 他把手重重地往下一挥,毫无商榷余地地说:“十点钟之前,必须赶到预定地点,不惜一切代价!不顾一切牺牲!” 屏幕那边的人咬了咬牙,还是回答了一个:“是!” 何金杰挂断电话,满面阴沉地站在控制台前,双手撑着台边,头低垂了下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最终他抬起头来,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似的,伸手在控制台上操作着,渐渐的,一些屏幕亮了起来,上面的画面是地下部分的库房,机械师们刚做完了一天的保养,三五成群地离开。 “何主任?”一个操作人员首先发现了异样,诧异地回身问道,“是您在开启武器库的备用程序吗?” 何金杰自如地回答:“是啊,我有点不大放心,要重新检查一遍,有问题吗?” “哦,没有,我只是看到库门非正常开启了,问一声,既然是您,那就不要紧了。” 何金杰笑了笑,手指依然不停:“有这个警惕性是好的,我们基地担负重任,随时都要提防有不法分子搞破坏,人类也好,外星人也好,都是潜在的威胁目标,说不定,他们现在就——”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平滑如镜的一体式地板中间突然无声无息地划出了一个不甚标准,但依然清晰可见的圆! 第一个发现的工作人员瞪大了眼睛,刚惊呼出声,就看到直径半米多的地板砰地一声,被一股大力从地下直接掀翻,直直地撞上了天花板,再砸下来的时候差点伤到旁边隔间的人。 他反应也算快了,立刻扑到工作台上,按下报警按钮,喊道:“警卫!警卫!” 随即就被一把从后面飞来的椅子给直接连人拍倒在台子上,但同时也警铃大作,等他挣扎着挪开自己的身体,发现把自己拍扁的椅子其实是总控制台前的主任座位的时候,一抬头,赫然发现何金杰已经被‘匪徒’挟持。 萧晚晴浑身湿淋淋,水流一滴滴地落下,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听起来却惊心动魄!黑衣裹在身上,显出曼妙曲线,黑发一缕缕地粘着脸颊,雪白秀丽的脸庞毫无血色,反而刘海中隐约露出的暗红色伤疤给她增添了一丝颜色,她单手握刀,蓝紫色的刀身上电芒激烈地缠绕着,刀尖虚虚地点着何金杰的脖颈,一派蓄势待发的架势。 警铃还在啸鸣着,中控室大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应该是警卫及时赶到了,何金杰虽然人在对方掌控中,却怡然不惧,露出胜利的微笑,甚至还揶揄地说:“萧组长,这段时间你一直藏头露尾的,现在终于沉不住气现身了?可惜啊,终究还是无济于事,这西北基地,始终是我的掌控之中,你杀了我,也不能达到你的目的。” “啊,那倒不一定。”萧晚晴面无表情地说,“我的目的其实就是杀了你。” 这倒是何金杰没有想到的,他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却发现萧晚晴的另一只手正用人类无法想象的速度在总控台上飞快地操作着,他干笑了一声:“你没有电子秘钥,是根本无法接管西北基地的。” “不用接管,我只要锁死就可以了。”萧晚晴操作完毕,把手指一收,“从现在起,西北基地就是个死城,不管什么东西,休想进来,也休想出去,在我的目的达到之前,大不了……牺牲你们全部。” 她说得残酷又冷血,远处的几个工作人员听得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挺身而出做一把孤胆英雄,都被何金杰的手势给制止了。 “谁去把那玩意儿停下来?”萧晚晴不理会何金杰的小动作,反而主动说,“如果你们愿意走的话,现在可以离开。” 工作人员面面相觑,似乎这还是第一次遇到会主动释放人质的匪徒? “你……我知道你是谁。”一个人大着胆子说,慢慢地举高双手走了出来,竭力让自己的表现具有无害性,“你是特勤组的萧晚晴组长,我见过你,大家都是自己人,萧组长,有话可以慢慢说,你不必用这种方式……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晚晴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我想干什么不重要,倒是你该问问何主任,他违规开启武器库的大门,是想干什么。” “那是非例行临时检查!”工作人员呛声道,“这是允许的,何主任的职责所在,何况只是开启了武器库的大门也没有什么用!发射口没有打开……” 萧晚晴单手握刀,另一只手翻阅着记录,忽然问了一句:“何主任,从今天中午到现在,你一共派出去四个行动小组,是为了执行什么任务?” 何金杰被她的短刀上的电芒压得不断后退,上半身几乎都压在了操作台上,却依然镇定地说:“日常巡视。” “不是去打开发射口吗?”萧晚晴冷冷地说,“预定地点,意外地和四个发射口的位置都吻合呢,何主任,你大概也明白,如果那边发射口开启的话,你这边一旦发射导弹,他们就会死无全尸……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打算往哪儿发射导弹?” 何金杰否定道:“哪儿也没有,发射重型武器必须有局长的电子手令,我的权限是无法真正启动武器的。” “我的权限可以。”萧晚晴这句话让何金杰的脸色微微地变了变,他似乎是不自觉地抬头看向萧晚晴,苦笑着说,“萧组长,我不知道你竟然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你不用跟我拐弯抹角玩阴的。”萧晚晴目光低垂,并没有和他视线交接,“我就做一件事,从现在开始,西北基地就是我说了算!” 说完这句话,她单手在总控台上掠过,快得简直出了残影,何金杰一直带着的笑容不知不觉地垮了下去,失声惊叫道,“你居然越级!?” “错了。”萧晚晴看着虚拟光幕弹出,从中间的数据流里慢慢组合成一张光华灿烂的电子卡片,冷冷地说,“紧急情况下,我的权限和局长是平行的,这点……你背后那个人没有告诉你吧?” 当然她也不会告诉何金杰,所谓紧急情况,也就意味着她回去少不得有长达一个月的内部聆讯,和文山会海,写都写不完的案情报告,不得不从无数角度来证明自己这一行动正确,如果做不到的话,别说她这个特勤组的组长也就当到头了,恐怕下半辈子也得以渎职罪,滥用职权罪坐上二十年牢。 但是有一种预感,或者说莫名的思想促使她这么做,不计后果,不顾代价,她强烈地觉得了不安,必须要想尽办法把西北基地掌握在手里才可以制止某些事的发生。 她一把握住电子秘钥,飞快地输入了自己的身份验证,很快,中控台上就响起了机械的声音:“确认新权限移交完成,您好,萧组长。” 萧晚晴立刻下命令:“解除基地对我的电子屏障,联系军师。” “萧组长,电子屏障不存在,重复一遍,不存在。” 萧晚晴愣了一下,没注意到被自己压制的何金杰眼神一变,变得凶狠,茫然,犹如一头走投无路的野兽,牙齿紧紧地咬合着,绷住了腮帮子。 “联系国九局军师。”萧晚晴顾不上别的,又发了一遍命令。 “对不起,联络失败,单方面拒绝。” 什么意思?难道她一直联系不上军师并不是因为西北基地开启了电子屏障,而是因为国九局那边出事了?军师为什么突然拒绝她的接入? “联系葛局长。”她强抑制住内心的不安,再度说道。 “对不起,联络失败。” 萧晚晴刚想说出第三个名字,这时候一幕无法解释的场景突然出现在所有人眼前,让目击者都陷入了呆滞。 在明明什么都没有的空气当中,像是被人横空划开了几个奇异的文字,白光闪闪,简直具有3d投影的效果,可是这几个文字在下一秒就烟消云散,一只破破烂烂的纸鹤歪歪扭扭地从白光中冲了出来,映照入大家视野的同时,无风自燃,伴随着一句话的响起,变成了一团灰烬,很快又化为青烟,袅袅升腾。 那句话的声音非常大,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萧晚晴!你老窝给人端了!” 第二百五十八章 第二百五十八章 这句话响起的同时,萧晚晴凝神倾听,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甚至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句话具体意思的时候,她有那么一秒钟的走神。 何金杰就在这时候发难了,他向后倾斜,被萧晚晴压制的上半身,突然用力一弹,以一种难以想象的力道在如此紧促的距离上,狠狠地,毫不留守地,把自己的脖颈向着萧晚晴手中的短刀迎了上去。 萧晚晴惊觉,撤刀已经来不及了,何金杰的脖颈被闪着电芒的蓝紫色短刀犹如切黄油一般轻易地绽开,噗地一声,颈动脉切断,鲜血四溅,总控台上一片淋漓血色,浓烈得简直让人触目惊心。 何金杰的身体抽搐着,瞪大双眼,渐渐失去生机的身体沿着控制台的边缘慢慢地滑落在地,头一歪,露着半边脖子几乎被切断的巨大创口,死不瞑目地看着控制室的大门。 “啊!”不知道哪个工作人员,受不了这个刺激,抱着头尖叫了起来。 刚才还处于一种隐藏的恐惧和愤怒的人们,被这血腥杀戮的现场刺激到了,有人发出一声怒吼:“她杀了何主任!”,竟然有要冲上来的趋势。 萧晚晴雪白秀丽的脸庞上也被溅上了几滴鲜血,还带着人体的温度,黏黏的,不大舒服,但她完全不care,抬起眼睛冷冷地看着蠢蠢欲动的人群,简单地吐出两个字:“闭嘴。” 躁动的人群停住了,一双双愤怒不屈的眸子还是瞪着她,仿佛随时会揭竿而起。 “他是自杀。”萧晚晴淡淡地说。 当然在场是没有人相信的,沉默并不代表承认。 萧晚晴并不在意,只是把目光停留在自己手上,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江路嘉当时为什么一直反复强调,他没有杀人,宋薇薇是自杀。 当时的情况……大概也和现在的自己一样。 宋薇薇的死直接导致对江路嘉的内部聆讯和限制行为,还是属于可控范围之内,那么,何金杰的死造成的后果就更严重,他死了,西北基地虽然已经掌握在自己手里,但这个烂摊子一时半会无法收拾,有电子秘钥也无济于事,在工作人员眼里,自己就是一个悍然杀害基地最高指挥官,抢班夺权的叛乱分子。 要是在平时,萧晚晴也不惮留下来解决问题,但…… 刚才陈明瞳那句话什么意思?什么叫老窝被端了?和军师突然失去联络有关系吗? 萧晚晴微闭着眼睛,紧张地思索着,她感觉自己走在一条悬挂在空中的钢丝上,本来以为是短短的距离,很快就能走到尽头,可是黑暗逐渐退去,她发现前面的钢丝还有很长,下面的深渊则更加危险…… 似乎只要她稍微走错一步,就会整个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好了,我们来看一下,什么叫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其实不就是吸引火力?要让我去当炮灰?”江路嘉嘀嘀咕咕地抱怨着,坐在地上,用炸鱼排剥下来的屑屑简单地堆着示意图,一边蹲踞着南瓜,江球球吃饱喝足了,不感兴趣地舔着爪子。 江路嘉无奈地看着它们:“唉,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和我并肩作战,抵抗外星人进攻地球的居然是你俩,真是一点都不英雄主义,靠厨子拯救地球已经够魔幻了,居然还要靠猫和扫地机器人。” 一边哀叹,一边他又埋头在地上划了几道线,指着图纸说:“南瓜,看清楚了,主要作战计划就是如此,我们要放长线,吸引对方,然后在这个基础上,尽量以身材优势,保证自己的安全,逃脱的必要性。” 南瓜乖乖地合着小短手,头灯闪闪地看着他:“南瓜不懂!这样不是制造更多的垃圾吗?” “这是策略,懂伐?我们要来一次彻底的大清扫!把那些犄角旮旯,平时不会注意到的地方都拿出来晒晒太阳,确保没有一粒灰尘会跑掉,重新整顿建筑规划。”江路嘉口沫横飞地说,虽然他也不大明白为什么他的权限无效,南瓜却依然保留‘食堂’的基本工作功能权限,甚至还可以调动房间。 也许,这就是安瑞和要他保住南瓜的目的? 可是军师都叛变了,一个南瓜能有什么用…… 他不自觉地瞥了一眼倒计时,离十分钟还有最后三十秒,很快他就要离开这个窄小的藏身之地,去勇猛地吸引对方火力,以配合大部队的行动了。 还真有点孤胆英雄的范儿呐!可得好好表现!一定要活着回来! 他还在盯着那数字的变化,突然身边卧着的警长猫四只带着白手套的爪子猛地绷紧,从地上跳了起来,蹦上了南瓜的大头,全身毛都炸开了,如临大敌地发出凄厉的叫喊:“喵嗷!” 江路嘉还没问出‘怎么了’,轰隆一声巨响,面前天崩地裂,一柄闪着不祥寒光的钢铁巨臂轻而易举地切穿厚厚的无机质墙壁,直接把房间的一角给斩了出去! 烟尘弥漫,砖块横飞,江路嘉刚才的豪言壮语都忘到了脑后,被喷得一脸一头的白灰,傻愣愣地坐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和刚才的机器人同款出厂的的大家伙站在被劈开的墙壁外,犹如螳螂一般的两条巨大臂膀杀气腾腾,一看就不好惹! “啊呀!”南瓜愤慨地叫道,“侵入者!垃圾!都要扫掉!扫掉!” 机器人徐徐地把头转过来,光滑的面板上虽然没有任何器官,但江路嘉脖子后面的汗毛都一下子竖了起来,很明显,它看见自己了! 自己就是目标! “妈呀!”江路嘉喷出一口尘土,触电一样从地上直接蹦起来,一手捞过猫儿子,一手推着南瓜,高喊着:“开门!逃跑!” 机器人把自己的手臂收回来,轰隆隆地迈着大步,犹如一辆坦克一样,不顾面前的阻拦,摧枯拉朽一般踏着满地的建筑废料,直接向他们逃跑的方向追去,那架势,完全是无可抵挡! 江路嘉头都不敢回,出了门之后一溜狂奔,南瓜被他推得在地上一路滑行,刹都刹不住,本来还扭着大头一个劲地执拗着‘扫掉!’,江路嘉见情况危急,断喝道:“南瓜!服从命令!开启行动计划!” “明白!”南瓜的头灯亮了一下,急促地喊道,“一号房间,出动!” 宽阔的走廊上,本来是一览无余的通途,被它这一声喊过,一整间房屋就像是从玩具堆里抽出来的积木,带着难听的咔咔声,迅疾地从旁边的走廊上脱颖而出,正正好地挡在了他们和大步赶来的机器人中间。 江路嘉松了一口气,刚回头悄悄地看了一眼,就看到那个坚固的房间像个脆弱的纸片屋一样,被机器人的两把钢臂瞬间拆卸得七零八落,整个建筑构件满地乱飞,顷刻之间化为废墟垃圾。 机器人连停步都没有,速度丝毫不减慢,继续大步向前追来,撕毁房屋好像是小事一桩,谁也无法阻挡它追击的脚步。 江路嘉这下连头都不回了,推着南瓜一边逃命一边咆哮道:“再来!” “好嘞!”南瓜喊道,“二号房间,出动!” 二号房间瞬间启动,神准地从走廊侧边一跃而出,挡在了机器人的面前,机器人悍然无惧地挥舞手臂,破开墙壁冲了进去,顿时整个世界响起了令人牙酸的金属倾轧声,感觉像是一万个人拿着铁丝在玻璃上滑过,发出刺耳到极点的噪音。 这一次居然成功地阻挡了机器人长达足足一分钟,江路嘉都跑到了走廊的尽头,要拐弯了,百忙之中扭头一看,才看到身材高大的机器人‘遍体鳞伤’地破墙而出,虽然还是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但光滑的金属表面伤痕累累,到处都是翘起的‘皮屑’,刨花一样地吊在身上,丁零当啷地晃悠,看着着实有几分被糟蹋过的可怜。 “我勒个去!”江路嘉一边推着南瓜狂奔,一边还咂嘴赞叹,“那是什么房间,怎么具有如此大的杀伤力?你不是说你只能启动食堂正常的工作程序吗?” “没错!”南瓜用小短手在空中比划着,“那房间里是切片机呀!” 江路嘉早知道特勤组的食堂作业从来都是动动手指头,一切自有机器去完成,但还从来没想到原来堂堂国九局,连食材切片都要专门预备一个房间来工作,而且所谓切片机还这么给力,一时间竟有一种所向无畏的感觉,精神大振地喊道:“南瓜!就看你的了!把什么切条机!切丝儿机!剥皮机!都给我拉出来!我就不信干不死一个机器人……艾玛!前面又来敌人了!转弯转弯!” 就在江路嘉推着南瓜在地下室进行‘食堂大作战’的时候,国九局楼外,已经是一片凝重的气氛,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真正的上班族路人已经走得精光,附近被清场,还留在原地的只有相关人员。 消息已经惊动了上层部门,几辆面包车在街角闪着灯光,密切观察着形势。 陈明瞳不放心地看向大楼一侧,他看不见谢曜,但是明白她就在那里,只等待自己的行动,只是这样会不会太冒险了…… “时间到。”从他身后的面包车里,响起了安瑞和提醒的声音,在冷静的腔调里,听得出声音也在微微的颤抖。 陈明瞳索性不去多想,一抬手,行云流水地从袖间飞出一柄精光耀眼,吞吐霞光的三尺青峰,双眸一瞪,凝聚起全身灵力,对着紧闭的国九局大楼入口并起双指一挥:“去吧!” 悬浮在空中的飞剑犹如心灵感应一般,随着他的指示,毫不犹豫转身化作一尾飞龙也似的亮光,拖着长长的璀璨尾迹锐气十足地对着大门狠狠刺去。 ‘咔嚓’一声,犹如天崩地裂,附近几个街区之外的行人都不由抬头看天,以为是打了一道闷雷! 第二百五十九章 第二百五十九章 飞剑在刺入那似乎毫无异常的大门的时候,门上突然荡起一层森冷的蓝光,犹如天然的一层屏障,要阻挡任何物体的进入,锐利无匹的利剑只是在中间刺出一个小小的凹陷就被挡住,不能再有存进,而就在下一刻,无数细小的黑色电流从门的四周沿着被剑尖刺入的凹陷之处,争先恐后地涌来,顺势缠绕上剑身,如果是别的物质,只怕这一下就会立刻被毁得一干二净,化为灰烬。 陈明瞳却丝毫不惧,抬手在空中迅疾而有条不紊地画出令人眼花缭乱的符文,不知道做了什么名堂,再度大喝一声:“吸!”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五局人员,不管是胡子拉碴的大汉还是眉清目秀的小伙子,都赶紧从怀里掏出各种莫名其妙的器具,甚至还有人掏了一叠黄纸,纷纷扔在地上,陈明瞳长啸一声,单手并起剑指连连在空中挥动,一跺脚,大喝道:“引雷!” 顿时缠绕在飞剑之上,正和上面的精光争斗得你死我活,发出吱吱声音的电芒,就被不知道什么原理的这一系列操作之下,嗖地一声被从大门上吸了出来,沿着陈明瞳在空中划过的轨迹,分成几股分别落入地上的各种东西上。 奇怪的是,这些看起来奇形怪状的物体,并没有被杀人电芒一下击碎,反而肉眼可见地发出了光芒,明明灭灭,吞吞吐吐,随着电芒的投入,正进行着脱胎换骨的变化,感觉就是从地摊货逐渐升级成了大牌专柜,一下子就显得古朴厚重,与众不同,暗暗蕴含着身价不菲的低调奢华光芒。 甚至连那一叠貌似脆弱的黄纸都没有被电光引燃,哗啦啦地无风自动,在原地翻得甚是欢快,差点就要跳个圈圈舞来表达一下愉悦的心情。 “啧啧。”有一个络腮胡子大汉情不自禁地说,“我这宝贝!从我出山之后就从来没有吃饱过,每次下雷暴雨的时候我连伞都不撑苦苦守在楼顶等着接天雷,淋得跟水鸡子似的,只巴望每一道雷都能打到我头顶才好,哪里想到这里竟然有源源不断的雷电供应!组长,既然有如此好物,下次你还带我们来呀?” 陈明瞳脸色铁青,飞快地看了一眼身后,确定安瑞和的注意力都在操作电脑上,没有听到,才咬牙低声说:“闭嘴。” 说完,他忧虑地看向大楼的一侧,自己能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下面就看谢曜的了。 寂静而空荡荡的楼层,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监控镜头还在尽职尽责的发射着红光。 忽然电梯开了,一个身材高大的机器人迈了出来,左右扫视着,不紧不慢地沿着走廊挨个房间探查,遇到上锁的房间就粗暴地一拳轰开,等走到尽头的紧锁大门之后,扫描了一下,向军师发出申请:“材料坚固,请求暴力突破。” “驳回,重复一遍,驳回,等待命令。”军师冰冷的声音在天花板下回荡,过了一会儿,前面坚不可摧的两扇大门突然滑入墙内,露出毫无防备的‘要害部门’。 “此处有目标人物在名单之上,务必活捉。”军师继续发布着命令,机器人轰然答应了一声,迈着沉重的步伐,一路冲了进去。 它此去一片顺畅,大概是军师的权限开放了所有门户,每扇门都自动打开,很多房间里眼花缭乱地放着各种不明器械,只是没有人影,机器人也毫不停留,横冲直撞地直接往深处搜索,渐渐的,系统内的扫描地图上出现了清晰的生命体征。 有人! 机器人忠实地执行着命令,走向了那扇钢铁大门。 和刚才一样,这扇门也是悄然开启,顺畅得不得了,机器人前进的脚步却突然停了下来,两条手臂猛然举起,从‘手’的位置弹射出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光线,聚在一团嗡嗡作响。 在它面前,敞开的大门里,默默无声地站着上百个安静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人人身上都穿着一件简单朴素的白色长袍,面无表情地站着,听到它开门的声音,齐齐地把头转过来,就这么看着它。 如果这来的不是一个机器人,只怕这一下就要被吓晕过去。 可惜机器人是不懂害怕为何物的,它只是很迷惑,根据之前军师给的情报,这里面应该只有几个人类生命体的脑电波而已,为什么突然出现的会有这么多?而且离这么近,扫描过去的话,每一个个体都具有‘人’的生物特征,血肉分明,又不跟自己一样是机器产物。 它谨慎地端着手臂,一步一步地走进了人群当中。 所有的‘人’都只是待在原地,只是头随着它的行动而移动,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它,机器人却毫不动容,用钢铁手臂粗暴地推开人群,直接往里进发。 如果不是这里面有列在名单上的‘要员’,军师下了活捉的命令,它也许刚才就在门口大开杀戒,冷酷无情地直接剿灭所有人了。 被它推倒在地的‘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继续‘围观’着它,机器人却发现随着自己的深入,扫描数据更加不准确,它的系统隐约能感应到要抓的活人就在附近,但是那么多的目标围着,根本无法确定是哪一个。 就在它想申请外援的时候,突然从人群当中伸出来一只手,手指里握着三根晶莹剔透的试管,里面装着淡金色的液体,毫不犹豫地直接甩到了机器人的身上,伴随着玻璃清脆的破裂声,里面的液体毫无保留地浇了机器人半边身体。 机器人自保的程序立刻启动,手臂一挥,那个方向上的四个人都应声而倒,伸出的那只手也被从小臂一半的位置给切成两半,露出里面的白色骨骼,鲜血四溅,流得到处都是。 鲜血是真的,骨骼也是真的,非常像一个真正的人,但是被切断手臂这样的重创,这个‘人’却没有发出一声哪怕是呻吟。 这点异常却不在机器人的思考范围内,它看到四个人都失去了反抗能力,木然地转过身,准备继续搜寻。 可是就在这一转身的功夫,高大的钢铁之躯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唧唧嘎嘎’声,仿佛生锈的机器被强行启动,各个环节之间没有得到充分的润滑,导致无法进行正常的工作。 机器人自己没有看到,它刚被泼了淡金色液体的躯体部分,已经以惊人的速度开始锈蚀,光亮的表面现在变成了下雨天的背阴墙角一般,簇生出无数的青苔,只是这种‘青苔’是晦暗的黑灰色,而且飞快地沿着边沿在向外扩展,迁延到的关节部分已经开始被毁了一半,就像被狗啃了一样。 它往前走了一步,哐当一声,半条手臂掉了下来! 机器人这才发现自己的异常,冷静地开始汇报:“遇到抵抗——” “抵抗你大爷!”从它另一侧的人群当中突然有人厉声吼道,然后不等机器人拖着被锈蚀的身躯笨拙地回头,一柄像剪刀一样,只是大了许多的巨型‘武器’横空掠过,刃口闪着无机质的锐利寒光,如同满月夜里洒向地面的冷凝辉光,只用了一下,‘嘎吱’一声,将高大的机器人齐脖剪短,断口出闪着电路的微小光芒。 ‘噗通’,机器人的金属头颅弹跳着落在地上,里面还别别扭扭地传出变了音的话语:“抵抗……吱吱……” 这句话也没有发出去,下一秒就被一柄看起来不甚沉重的锤子给锤成了破铜烂铁。 一向文质彬彬,救死扶伤的杨处长,一手握锤,一手握斧,杀气腾腾地挤开周围的‘皮囊’,站在了前面,他身后还躲藏着好几个医务处值班的漏网之鱼,用特别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就差鼓掌了:“处长!好帅!”“处长什么时候还有这一手呢!?”“刚才机器人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要完了,没想到处长力挽狂澜!” 杨处长谦虚地接受了群众的赞美,嘴上还要说:“不要拍马屁,平时不是跟你们说了吗,要锻炼身体,做好备战,你们呐!太过依赖现代科技手段,当年落到中国境内的外星生物尸体样本,送到医务处进行处理的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些自动器械,一个医生,没有两把子力气,怎么能劈开那些大家伙的躯壳?看,现在就起到作用了吧?我早就告诉过你们,医务处也是国九局的一员,也要时刻准备和侵略的外星生物做殊死搏斗,我们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势医生,我老了,将来如果我国进行星际航行,肯定都是你们年轻人上星舰,和航空人才一起,展开星辰大海之旅,面对那样的未知命运,有强健的身体和自保的能力,都是很重要的呐!” 一席话语重心长,说得‘年轻人’纷纷自我反省,懊恼自己只知道钻研专业,忽略了本身的体魄锻炼,明天如果有机会还活着的话,一定加强战斗技能的学习,争取在未来的星舰航行中,不给其他成员拖后腿,紧要关头还能像今天的处长一样,有奋勇杀敌的机会。 杨处长不理他们的表决心,蹲下身研究着已经快锈成刚出土青铜器的机器人,他刚才借助‘皮囊’泼出的液体,是很早之前收藏的一种噬金菌,随着陨石落到地面,虽然对人体完全无害,但是对金属却有天然的克制,只是地球的环境不太符合,生长培育极其困难,一直放在标本库里沉睡,今天被他一家伙全给倒出去了,还有点遗憾呢。 “早知道应该留一点培育的。”他郁闷地想着。 “处长?”一个下属看他半天不做声,提醒道,“咱们下一步干什么?要不然,杀出去?” 杨处长默默地转身看着他,下属却觉得受到了鼓励,赶紧说:“局里肯定是出事了,这么半天也没有人来救我们,我们得赶紧杀出一条血路出去啊!这都晚上了。” “闭嘴!”杨处长绝不肯承认其他因素,只能冷酷地呵斥道,“别给行动人员添乱!我们作为技术人员,能有自保能力就不错了,在局面没有稳定之前,很应该继续固守在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他们特勤组又不是吃干饭的!” 话音刚落,从敞开的大门外就传来了一个冷静的女声:“杨明义,真得感谢你,对特勤组还有这么大的信心呢?” 第二百六十章 第二百六十章 杨处长大吃一惊,什么时候有人接近了,他竟然丝毫没察觉,这一点远胜被叫出名字的震惊,他抬起头来,看着出现在大门口的谢曜,目光惊疑不定:“谢主任?你怎么在这里?” 就算有外部救援,那来的也不该是谢曜这个內纪委主任啊。 谢曜观察着他的神色,淡淡地笑了笑:“萧晚晴不在,我身为上一任特勤组组长,当然要来担负起拯救国九局的重任,幸好,我还记得你们医务处有一条处理‘医用垃圾’的通道,那里正好可以容纳一个人形物体的进出。” “别开玩笑了!”杨处长粗暴地说,站起来大步走向门口,“外面的人是都死光了吗?要你这个老太婆来冲锋陷阵,还有,什么叫萧晚晴不在?她去哪儿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倒吸了一口凉气:“该不会……今天叛变的人就是她!?” “杨明义!”谢曜提高声音,“你怎么能怀疑那个孩子?国九局谁都会叛变,她也不会的!这件事你比我更清楚!” 空气中仿佛有一瞬间的火花碰撞,医务处的小医生们躲在‘皮囊’群里,心惊胆战地观望着,他们虽然知道谢曜的大名,但是身陷今天的这种内外勾结叛乱困境,除了刚才还保护了他们的杨处长,实在是……不大敢相信别人。 谢曜缓和了一下声音,解释道:“她去了西北基地,那边也有情况,没想到国九局里有内奸,趁机发动了叛乱,现在我们虽然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但是第一要务就是夺回控制权。” 杨处长不甘心地说:“普通的叛乱,根本不至于到这个程度,国九局如今陷入敌手,最大的原因就是军师被他们控制了,导致国九局整个陷落,军师的核心程序,只有很少人能够进入,萧晚晴就是其中之一,不然,你总不会怀疑葛局长吧?” “在事情没明朗之前,我不发表任何意见。”谢曜泰然地说。 “那你刚才替萧晚晴背书还蛮起劲的。”杨处长嘀咕道。 谢曜装作没听见,一板一眼地说着自己的诉求:“我现在需要马上下到地下室,那里有我们反败为胜的关键因素,我知道自从我离开之后,国九局的建筑构架改了许多,你有办法吗?” 杨处长悻悻然地说:“运送大型物体嘛,当然了,我们和食堂之间有输送管道,走吧,我陪你去。” “不需要。”谢曜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你刚才说的没错,这是战争,像你这样的医务人员,能保住自己的命就足够了,和机器人作战这种事,当然要我们特勤组的人来。” “你都退役了。”杨处长没好气地提醒。 “是啊,老太婆了。”谢曜不在意地说。 “呃,那个,其实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刚才一时口快,毕竟你好像和我也是差不多大嘛。” 谢曜眯起眼睛笑了笑,有一瞬间的表情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往事,带着一丝丝怀念和怅然:“不,我比你大三岁呢。” 杨处长烦躁地挥挥手:“这不是论亲戚辈分的时候,我是说……既然已经遇上了,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孤身前去面对危险。” 看谢曜还要说什么,他果断地抛出一个对方不能拒绝的理由:“你是特勤组的前任组长,所以你不顾自身危险潜入国九局,没像个大官儿一样隔岸观火,我还是特勤组的前任组员呢!不能说退役了,就不认账了吧?” 谢曜一怔,瞳孔猛然收缩,盯着杨处长的脸,一字一句地说:“你怎么知道?你想起来了?” “啊,并没有想起来。”杨处长很冷静,坦诚地说,“但是萧晚晴那丫头好几次在我面前有意无意地试探过,我又不是傻子,虽然没想起来,但我会思考的,特勤组成员退役之后被洗去记忆,安插入其他部门,这也不是秘密了。” 他觑着谢曜的脸色,很自然地问:“怎么?我猜错了,其实我不是?” 谢曜很快反应过来:“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 杨处长也没有多加纠缠,转身去安置自己的那几个部下,然后对谢曜一摆头:“走吧。” “快快快!南瓜!快启动房间!”江路嘉觉得这辈子都没跑过今天这么惊险的长跑,问题是就算一个杀气腾腾的机器人在后面追击,是个人都会能跑多快跑多快,但人是肉做的,又不是铁打的,总会有极限的哎! 他现在就觉得自己到了极限!头发晕,眼发花,胸口喘得像拉风箱,嗓子里被塞了无数火炭,一直沿着支气管塞到肺泡里,每呼吸一下都艰难,身体里每个红血球携氧量都达到了最大! 可是背后的机器人甩掉了一个还有一个,仿佛无穷无尽! “我的妈!这世界上是不是有一座生产机器人的工厂!就藏在国九局里!”他哀嚎着,脖子上背着江球球,双手勉力地推着南瓜,这家伙太胖了,手按在上面直打滑,还没个抓挠的地儿。 “还有什么房间吗!剥皮的有了,剔骨的有没有!?”他眼看身后被甩掉了一个,却在下一个十字路口横岔出来另一个,继续甩着大步轰隆隆地追来,简直都快崩溃了,大声地咆哮着。 “没~~~有啦!”南瓜快活的说着,“刚才都启动完毕了!” 江路嘉觉得自己遇上了一个精神病机器人,死到临头还这么开心,毕竟是机器人吧!难道对我就没有一点感情吗!我死在你面前碎尸万段也无所谓吗? 等等……碎尸万段? “南瓜!把食材库房调出来!”江路嘉急刹车拐过一个三岔路口,一边狂奔向前一边吆喝着,“大块头的!” 南瓜不负众望,立刻抽出一个房间挡在了他的退路上,但丝毫没有影响到后面追兵的速度,几乎是没费任何功夫,那个机器人就摧枯拉朽破墙而出,挥舞的巨臂甩动着被‘碎尸万段’的食材,淋淋漓漓地洒了一路,甚至还泼洒飞舞到了江路嘉逃命的前途上。 这玩意儿红呼呼,稀烂烂,还带着鲜红的汁水,甩得墙上路面哪儿哪儿都是,看着真是触目惊心!要不是一股扑鼻而来的甜香,还真以为是碎尸现场呢! “南瓜!”江路嘉绝望地高喊,“我让你拿大个儿的!大个儿!你拿什么西瓜!这不是给对方送菜吗?” “西瓜就是很大,很大呀!”南瓜不服气地抱怨着,“我有经过数据比对的!” 江路嘉气喘吁吁,越发觉得机器人真是靠不住,使出了最后一点力气高喊:“螃蟹!拿出你给我送过的螃蟹来!” “好哒!”得到了明确命令的南瓜,行动只在一念之间,一个比别的房间都要阔大许多的建筑物从走廊墙壁上脱颖而出,哐地怼上了对面的墙壁。 追杀而来的机器人,一头扎进了墙壁,接着就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好像有一台绞肉机里混进了大块骨头一样的刺耳杂音,又好像是一只什么猛兽在咬嚼着猎物,连皮带骨,不,是连壳。 江路嘉再也撑不住,直直地就向地面跪了下去,江球球差点被他这么一倾斜给甩到地上去,急忙四爪齐出,抓紧了他的衣服,发出愤怒不满的嗷嗷声以示抗议。 “我实在扛不住了……呼……”江路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双手还死死抱着南瓜的胖墩身躯,把脸贴在它冰冷的表面装死狗,“和是外星人作战……真尼玛累啊!” 留给他休息的时间并没很多,大概也就一分多钟,背后的墙壁又发出了类似吊车打桩一样的轰然巨响,证明着那只追兵即将破壁而出。 江路嘉一咬牙,抓紧这珍贵的一分多钟休息积蓄的力气,再度站了起来,振作精神道:“小南瓜!我们走!” 他最后一个字刚出口,机器人就带着一身海物的腥气,哗啦一声,冲破墙壁的禁锢,悍然出现。 江路嘉驾轻就熟,推着南瓜就跑,眼看就能在下一个路口拐弯,没想到他刚心念一动,那个路口处就隐隐约约传来了熟悉的沉重脚步声。 “两只!?”他绝望地叫了起来,只能改变计划,继续沿着前面的走廊狂奔,但是这种直线奔跑被证明是特别损耗体力,逃命几率还会缩水的法子,偏偏这时候前面一百多米两侧都是墙壁,连个拐弯的地方都没有! 等等……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在混杂在一起的机器人脚步里,似乎还冒出了第三种声音,像是什么节肢类的的动物细微而轻巧地滑行在地板表面的声音? 而且按照这个速度,追兵也走得太慢了吧?按理说它们跑个直线,很快就可以飚速了。 江路嘉怀着好奇心,百忙之中还作死地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直看得他差点魂飞魄散! 怎么回事!在他的背后,不仅仅有两只全金属外壳,锃亮冰冷的高大机器人,还有着一只比特勤组大厅的大圆桌还要大一圈,外壳铁青近墨,八条巨肢灵活,头顶两个突出的眼球乱晃,正带着独有的一股霸王之气,悍不畏死地用两只大钳,咔嚓咔嚓,追着机器人疯狂攻击的—— 大螃蟹!? “南瓜!”他惨叫了起来,“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诶?”南瓜不明白地亮起了头灯,“这不就是螃蟹,食材的一种,你还拿去做过训练器材呢。” “我当然知道这是螃蟹!你以为我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老百姓吗?”江路嘉看着那只巨蟹威风凛凛地和两只机器人大战成一团,居然势均力敌,机器人的钢铁巨臂夯在螃蟹的坚硬甲壳上,只是稍微出现一点损毁,越发后怕,“但它怎么是活的!它能动哎!” 南瓜满不在乎地说:“哎呀,这是可以理解的,这种深海食材,一般都是经过急冻入库储存,也有奇迹发生,有个把只就没有被冻死嘛。” 说得轻巧!没有冻死是什么鬼!?该赞叹这只大螃蟹生命力强悍吗? 江路嘉一想到在他过去的训练岁月里,肆无忌惮地爬在类似巨蟹的壳上狠命敲击,碎人家的壳,挖人家的黄,拆人家的肉……的历史,就吓得肝胆俱裂,万一其中有任何一只也是属于‘没有被冻死’的奇迹,遇到攻击就像今天这只一样,立刻苏醒过来投入战斗的话,那自己岂不早就死了? 一念至此,他福至心灵地推着南瓜,夹着跃跃欲试的警长猫扬长而去,嘴里还喊着:“大螃蟹!加油!怼死机器人!活下来就放你回深海,死了的话给你请勋章,封你个‘地球卫士’当当!” 第二百六十一章 第二百六十一章 不知道是不是大螃蟹耗尽了江路嘉的好运气,他在狂奔过下一个路口的时候,和一只正在搜寻敌人的高大机器人迎面碰了个正着! 江路嘉本着一贯的逃跑游击政策转头就溜,没想到他刚才踩着的一地西瓜残骸还沾在鞋底上,急转弯的时候没留意,啪嚓一下就摔了个大马趴,手上一松,南瓜被他推得向远处走廊如飞一般的滑了出去,小短手连连挥舞,发出哎呀哎呀的叫声。 他一咬牙,不顾膝盖的疼痛,就要立刻跳起来,但是从下午出了关押的房间到现在,他几乎一直在奔跑,每每在惊险之极的关头靠着速度抓住一线生机,才坚持到现在,其实身体已经承受不住这么剧烈而毫无停歇的运动,这一下竟然没起来,双腿一软,肌肉不自主地痉挛抽搐着,让他再度重重地跌回到地面上,疼得差点晕过去。 而这时候高大机器人已经逼近过来,单手的钢铁巨臂化成螳螂般的前肢,闪着锋锐寒光,眼看就要一刀劈下。 江路嘉顾不得别的,朝着南瓜的方向使出了浑身力气大喊:“南瓜!快跑,这是命令!” 他忍着双腿抽筋的痛苦,咬牙并起了膝盖,用力踹向机器人的关节处,腰部一扭,险之又险地避开了第一下攻击,却没有再度试着起身逃跑,反而向前一蹿,逼近了机器人的身前,不顾一切地握拳狠狠击打下去,用血肉之躯阻挡钢铁巨人的攻势。 “南瓜!快跑啊!” 他觉得这差不多就是自己人生中最后的一句话了,还真是逊呢!本来千百次地想过自己也许有牺牲的那一天,但至少能喊出一句‘为了人类’什么的豪言壮语。 他的拳头凝聚着全身仅存的力气,带着无数的精神力,狠狠地冲向机器人的膝盖,试图至少减缓一下对方的脚步。 打偏了…… 江路嘉愕然地抬起头,就看见高大的机器人身形歪斜,像是喝醉了一样东倒西晃,在原地打转,笨拙地甩动着刚才还是杀人利器的‘螳螂臂’,撞得四周的墙壁叮咣作响。 然后他什么都没干,就眼睁睁地看着机器人彻底失去了控制,一头撞在了墙壁上,然后整个金属之躯像垃圾一样地瘫软了下去,从‘胸腔’的位置发出悠长的嗡嗡呜呜声,很快,连这个声音都没了。 “怎么回事?”江路嘉莫名其妙,翻来覆去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我练成了?” 远远的走廊那端,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江博士,做得好。” 江路嘉警觉地一抬头,从那边走来两个人,都是熟人,医务处杨处长,內纪委谢主任。 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突然地出现在国九局的特勤组地下室里,不由让他警惕性大作,脚下漫不经心地向后挪了两步,装作为了避开机器人的残骸,笑着说:“还真巧啊。” 他单手背在后面,对着南瓜离开的方向连连挥手,内心祈祷那个傻乎乎的小扫地机器人能领会自己的意思,赶紧躲起来。 但是南瓜领会没领会到暂且不论,谢曜反正是冲着南瓜来的,她大步向前,身形矫健,若不是灰白短发昭示着她的年龄,更像一位英姿飒爽的特勤组特工,而不是坐在办公室做纪律监察的谢主任。 江路嘉一看不好,敏捷地横跨了一步拦住她,没话找话地说:“谢主任,您怎么来了,这里很危险,有机器人在追杀我们,要不然你先离开吧……哎,是有离开的途径是不是?那你带我走啊?我还有这只猫都等着救援呢。” 谢曜斜睨了他一眼,语气森冷地说:“身为特勤组组员,遇事光想着逃跑,你可真给你们组长长脸。” 杨处长无奈地在后面分说了一句:“你这孩子是不是傻,我们是自己人。” “呵呵。”江路嘉皮笑肉不笑地抖动着脸颊,开玩笑呐!国九局一夜之间变成这副烂摊子,傻子都知道一定有内奸,连军师都靠不住,还跟他谈什么‘自己人’! 谢曜看他依然拦在前面,冷着脸,用手里的武器拨了他一下:“让开。” “有话好好说嘛,谢主任……领导怎么还动手打人呢!”江路嘉一个不防备,几乎被谢曜推到了一边,他瞠目结舌之余,还是不放弃地追了上去,杨处长在后面拽他的衣服,跟他解释:“谢主任是內纪委的人,冒险进入就是为了解决问题,你不要疑神疑鬼的了。” “那不行!现在特勤组只有我一个人在,我要维护特勤组的尊严!”江路嘉义正言辞地说。 谢曜扭头看了他一眼,那目光活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一样,恨铁不成钢。 好在,她在离南瓜还有一米远的的距离站住了,没有再朝前去,目光炯炯地看着半人高的扫地小机器人。 南瓜大头上依然顶着江球球这只肥猫,亮着头灯,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似乎认得,也记得此人不大好惹,想了半晌,弱弱地蹦出一句:“这是南瓜的地盘……走开……都走开……” 谢曜闭了闭眼,提高声音说:“程序启动,申请声纹,脑电波,指纹,瞳孔,四层身份认证!” 南瓜站在墙壁前,看上去如此弱小可怜,这句话说了之后,它越发呆滞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江路嘉赶了过来,挡在南瓜跟前,试图做最后一搏:“你们要干什么,它只是个扫地机器人。” 谢曜严肃凝重的脸上,出现了一副实在不太情愿的神态,但还是张开嘴,清晰而又响亮地说了一句话:“南瓜大王请苏醒。” wtf? 江路嘉迷惑不解地想:这是要给我讲童话故事吗?可是谢主任离慈祥的老奶奶实在是有一段相当大的距离,不搭界啊! 奇迹出现了,被他挡在身后的南瓜,硕大的头部忽然发出了轻微的颤动,趴在上面的江球球第一个感受到,喵了一声就跳到了江路嘉的肩膀上,探着头瞪着金黄色的圆眸,好奇地看着。 像个大锅一样倒扣在小机器人头上的外壳自动轻巧地掀开,露出一些精巧细密的机械元件,江路嘉不大看得懂,但随即南瓜头顶的半空中就弹显出他熟悉的蓝色光幕,上面流动着无数微弱的光芒,似乎组成了什么程序。 谢曜跨前一步,把自己的右手按了上去,顿时蓝色光幕的亮度增强了几分,光华流转,凝聚成一股淡淡的雾气,向着谢曜头顶罩下,接触了几秒之后,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接下来,江路嘉目瞪口呆地听见了从南瓜的躯壳内传出了和之前那奶声奶气的电子音截然不同的,属于男性沉稳厚重的嗓音:“哦嚯嚯嚯嚯!沉睡的大魔王苏醒了!颤抖吧!地球!为什么叫醒我……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又出什么乱子了吗?” 这,这里面的信息量有点大啊!?江路嘉头晕目眩,觉得自己有点站不稳,不得不向后扶着墙。 谢曜微微一笑:“不用我多说,你醒来的一瞬间,已经可以了解到所有情况了吧。” “是啊。”成熟南瓜忧伤地说,“果然瑕疵品就是瑕疵品,居然会被墨甲星的机器人核心同化,真是丢了ai的脸呐!” “这也没有办法,毕竟当年创造军师的时候,碍于星盟的协议,不能有特别超出地球科技层面的功能存在,所以安全防护上就要差一点。” “哼,狗屁星盟。”成熟南瓜喃喃地抱怨,“一个被阉割的ai,怎么还能保护地球,那就是一群食古不化的老古董!不是为了躲避他们的什么协议,我也不用老是睡觉,哎?谢曜,你现在还是特勤组的组长?” 谢曜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怀念,却很平静地说:“不是了,现在的特勤组是年轻人的天下。” “呃,虽然这样说不太礼貌,但是你叫醒我的方式违规了。”成熟南瓜为难地说,“我是不是应该缩回壳里去再睡个回笼觉呢?就当我没有被你叫醒好吗?” “南瓜,你听我说。”谢曜吸了一口气,急促地说,“现在国九局总部沦陷,军师被格式化,成为敌方的主脑,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解决敌人,恢复国九局的正常功能,不然……会引起星盟的注意,或许还会遭到严厉警告,地球的科技水平本来就不足以保证我们在星盟中的地位,如果受到警告扣分的话,也许就会按照规定,把地球划分到另一个文明的‘监管’之下,那和成为殖民地有什么区别?” 成熟南瓜沉吟了一会儿:“道理我都懂,可是……” “我是特勤组前任组长,在现任组长不能担负起相关责任的时候,我有优先权回组执行领导权力。”谢曜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有什么后果,我一力承当。”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诚心诚意地恳求了,我南瓜大王当然会帮助弱小的地球人类的!”成熟南瓜大方地说,把锅一样的大头重新盖回头上,四处踅摸着,“我找个地方接入局里的网络……哼哼,是该给那个不孝子一点颜色看看了!” 江路嘉看着南瓜灵活地拆开墙壁,从里面扯出一根光缆,熟练地用小短手接驳到自己身体上,还从腹部的储藏空间拿出一杯保温的咖啡递给谢曜:“喝咖啡吗?我请你啊,美女。” 这陆续发生的事情真是跌破了他的眼球!怎么也没想到的! 谢曜是前任特勤组组长,南瓜则深藏不露,是比军师还要厉害的,隐藏在地球上的高级ai!它平时那傻乎乎的样子都是假的!是骗人的! 挂不得军师叛变了之后可以控制全部的电子设备,南瓜却还好好的保有自己的意识。 杨处长看着他一脸精彩的颜色变幻,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年轻人,这不算什么,你在国九局待的时间越长,看到的东西就会越多,很多都特别精彩,这样……等你退役的时候,你才会觉得这辈子没白活。”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的话,就在下一秒,江路嘉的耳麦里传来了安瑞和的声音:“喂!?这里是安瑞和在呼叫,有人听见吗?” 第二百六十二章 第二百六十二章 “我,我啊!副组长!”江路嘉欣喜若狂地喊道,差点就蹦起来手舞足蹈,这还是他发现自己在孤岛一片的地下室之后,第一次接收到外面的信息。 安瑞和用力咬着牙才能把自己的笑容给压下去,继续在频道里说:“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南瓜在吗?” “嗯,刚才谢主任和杨处长来了,他们启动了南瓜,现在正在跟军师争夺局内的控制权。”江路嘉看了一眼现场,凭着自己的判断这么说。 “很好,你听我说,现在时间紧迫,既然已经有了突破,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在天亮之前把总部夺回来。”安瑞和一边说,一边开始站起来,把应用之物往身上装,抱着白毛毛存身的笔记本开始挪动,“组长不在,只有我们三个,江路嘉,这是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明白吗?” 江路嘉还没说话,讯号突然中断,频道里发出异常的声音,他哆嗦了一下,回头看着南瓜,那边已经化身为高级ai的小机器人虽然还是矮墩墩的样子,但看起来就比之前要可靠了许多。 人类的希望就寄托在这个扫地机器人身上了,真是不可思议! “这个败家子还是有两手的,居然能和我分庭抗礼。”成熟南瓜不悦地说,头灯亮了两下,“我刚才似乎感应到这个世界里还有一个ai的存在,只是特别低级,弱小,原始……” “是。”谢曜承认,“它可能是中国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ai,刚刚被创造出来,还很懵懂。” “那没有关系!”南瓜伸出小短手,试图潇洒地在空中打一个响指,但是失败了,“在我南瓜大王的调理之下,什么弱小的低级ai都能派上用场,唔……我再打开一次,把它拉进来!” 五分钟之后,通讯再度接通,还没等安瑞和说话,南瓜就粗暴地说:“人类!献祭你的ai!” “啊?”安瑞和傻了,站在面包车外,一时不知道跟自己说话的是哪路神仙。 谢曜头疼地揉了揉额角,对着通话器说:“安副组长,现在说话的是国九局……备用ai,它正在试图夺回军师控制的权限,你不用管他,来,我们讨论一下等会儿发起总攻的事。” 这时候南瓜已经把白毛毛扯进了网络,发出了自认为沉稳潇洒却听起来像个怪蜀黍的笑声:“咦嘻嘻嘻嘻,真是好久都没有遇见过这么小的ai了,好玩!我忽然又找回了一点优越感呢!” 江路嘉忍不住插了一句嘴:“您当年是为什么才到地球上来的?” “啊,小坏蛋,想刺探我的秘密吗?”南瓜狡黠地说,“现在的地球人真是越来越狡猾了,我才不会说我是因为厌倦了星际航行才想找个低级文明地方养老的呢。” 白毛毛的光点出现在南瓜的头灯里,一跳一跳的显得格外诡异,看起来南瓜似乎是一只独眼龙了。 “你,你是谁呀?”它鼓起勇气问道,“你和那个非常厉害的ai,是什么关系?” “你又是谁?在问别人名字的时候难道不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才是有礼貌的ai吗?” “我叫白毛毛!我师父很厉害的哟!它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最高级的ai,只不过……它生病了,被坏机器人感染了核心,那很严重的。” 南瓜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在我面前,这都不叫事儿!我才是地球上最伟大的ai!你想成长吗!?想当独一无二的ai吗?我决定了!带着你进行今天的实战!只要你能从今天的战斗中活下来,你就会成为地球上,嗯……我数数,总是也是很厉害的ai!” 白毛毛激动地在头灯里跳来跳去,一叠声地说:“好啊好啊!我该做什么呢!师父!?” 江路嘉纳闷地想:原来ai也知道趋炎附势这一套? “来,先跟着我念口号!增加一下我方的战斗气势!” “对!气势!” “军师已死!南瓜当立!” “当立!当立!” “岁在丁酉!天下ai!” “ai!ai!” 江路嘉实在忍不住地说:“我提醒一下两位高贵的ai大人,第一,在国九局内部搞什么谶言天命之类的封建迷信是不被允许的,第二,你们是要造反啊!?” 他最后这一吼把南瓜也吓了一跳,白毛毛更是立刻安静地不蹦跶了。 “不过就是一种仪式而已,你们这个破星球有谁要抢嘛,唉,孱弱的人类真是不识逗。”南瓜抱怨道,然后对白毛毛说,“来,不理他,师父教你厉害的,怎么从那个傻ai手里抢走权限。” 两个ai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江路嘉插不上嘴,只能到谢曜和杨处长那边,但是那边的讨论似乎也结束了,诧异地看着他。 “没……我就是想问问,还有什么我能干的。” 谢曜看向他,意味深长地说:“要干的活儿还很多呢,你确定你能行?” 江路嘉尽管已经浑身酸痛,长途奔袭造成的疲惫还没消除,刚才又被摔了两下,但是这种时候,怎么可以退缩,于是大义凛然地点了点头:“我可以的!” “嗯,反正行不行的都是你了。”谢曜淡淡地说。 这时候因为南瓜的强力介入,部分机器的功能已经恢复,谢曜打开欧派上的地图,跟他详细地指点着:“不能等下去,南瓜能不能顺利打败军师,接管国九局最高权限还未可知,但是我们的战斗要尽量在天亮前结束,所以等会就会发起第一次攻击,希望至少能攻破国九局外层,安瑞和在第一梯队里,我不放心,我要去地上接应他,杨处长?” “我在。”杨处长点了点头。 “你负责探查被叛徒羁押的国九局人员,探明地点,争取让他们自救,配合外界的攻势。” 谢曜转向江路嘉。慎重地说:“江博士,你的任务……就是刚才做的,保护南瓜,它现在已经进入明面争夺了,军师一定会注意到它的存在,不可能不派机器人来消灭它,我们有自己的任务,但它只能留在这里,它现在只有一个核心,可以说非常脆弱。” 江路嘉没精打采地说:“哦,我知道了,我好像刚才一直就是干的这个。” 谢曜笑了笑:“想开点,至少这次你不用推着一个机器人满屋子乱跑了。” “好吧,没有想到,我的使命居然是做机器人的保姆和保镖。”江路嘉絮絮叨叨地挥手目送两位领导离开,和刚才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手里好歹多了一根‘不明材质’的棍子,不轻不重,握在手上像个棒球棍一样,但是刚才试验威力的时候,他用足全力的一挥,就把地上那个机器人的外壳给敲瘪了一大块。 棍子是谢曜带给他的,杨处长嘀嘀咕咕地似乎说什么‘违规’,但很快就不吱声了。 江路嘉无所事事地和江球球大眼瞪小眼待在一起,看着南瓜全神贯注地拉着墙内的光缆,头灯忽明忽亮,凝神听着周围的动静,等待着随时可能发起的攻势。 忽然他的耳麦里传来滋滋啦啦的噪音,他刚想问南瓜是怎么回事,却听到了小组频道里萧晚晴的声音,依然冷淡毫无情绪:“喂,听得见吗?” 江路嘉一时百感交集,却全然没有刚才和安瑞和恢复通讯的狂喜,只是心灵里一片地方突然柔软了下来,双脚一下子踏到了实地一般,整个人再也没有这么踏实过。 他自己都惊诧于自己的声音如此镇定,唇边不自觉地浮起微笑:“我在,组长。” “江博士,具体情况我已经从安副组长那里得知了,你做得好。” “谢谢。”江路嘉索性背靠着墙壁坐了下来,惬意地把两条腿伸直,“都是我应该做的。” 萧晚晴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冷淡如前:“再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这算是鼓励士气吗?但我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回来啊。”江路嘉笑着说,察觉到萧晚晴要挂断通讯,急忙说,“等等,组长,我有句话说!” “不必了,等回来你当我面说吧。”萧晚晴冷冷地拒绝道。 “不!”江路嘉知道她误会了,声音沉静了下来,凝重地说,“你别回来。” 萧晚晴那边有几秒钟的沉默,随即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你别回来!”江路嘉此刻脑袋里火力全开,那些有的没的,前面发生的所有事件和细节一股脑涌入,以惊人的速度飞快地整理演绎着,让他眼睛都开始充血模糊,但思路却是前所未有的清晰,飞快地对着萧晚晴说道,“这次国九局陷落,不是一个孤立事件,他们一定策划了很久,要格式化军师绝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可他们做到了,我们面对的不是一群激情犯罪的内奸,很可能是内外勾结,早有预谋!从病毒案一开始就是一个大陷阱!现在我们都在陷阱里面,整个国九局,整个地球都在里面!” “说下去。”萧晚晴不带丝毫情绪地说。 江路嘉按住突突乱跳的太阳穴,尽量理清自己的思绪,试图说服萧晚晴:“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但你不在国九局,对吧?这很明显,是调虎离山,那边的情况一定也很严重,不然你不会现在才察觉到国九局的异样,既然如此,你可以往深处想一想,他们真的只是想调开你吗?会不会还有别的原因?” “嗯?” “调虎离山,能玩第一次就能玩第二次!会不会你知道了国九局的情况,急着赶回来这一步行动,也在他们的计算当中,是第二次的调虎离山呢!你要是回来的话,正好中了他们的计,所以组长,听我的,你就在原地待着,不要赶回来!” 萧晚晴不明意义地‘哼’了一声,淡淡地说:“我不回来的话,国九局的烂摊子怎么办?” “有我!”江路嘉脱口而出,随即才感到自己这真是空口说大话,生逼着改了口:“……们,是的,我们都在,谢主任和杨处长刚才来过!南瓜大王也已经苏醒了,正在跟军师抢夺控制权,外面我们的救兵已经准备发起总攻……” 他听到了,不远的地方,传来熟悉的,已经听了整整一天,近乎噩梦一般的沉重机械脚步声…… 然而对着耳麦,他依然信心满满地说:“我也是特勤组的特工,这里向你保证,你不在的话,我们也依然能守住国九局,用我们的力量夺回这片阵地,你就放心吧。” 不等萧晚晴回答,他掐断通讯,单手扶墙,慢慢地站了起来,眼睛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直到那一抹刺眼的金属亮光出现在视野里。 “来吧!罐头人儿!”他大喝一声,把金属球棍挥舞得呼呼风响,勇猛地大步迎了上去。 第二百六十三章 第二百六十三章 萧晚晴听着通讯中断的声音,脸上依然毫无表情,把目光转向室内。 火苗儿和云汐都在,甚至连何金杰的尸体还依然倒在控制台下。 但是其余工作人员都被暂时关押了起来,整个西北基地现在处于一级戒备的紧急状态,她刚才用自己的权限发布了最高指令,连基本生活设施的值班人员都被勒令离岗,一切由系统接管,相干的人严密扣押,不相干的人全部回到宿舍里,各个区域之间隔绝行动,没有她的许可,连房门都出不来。 “怎么样?”火苗儿也知道了局里发生的事,摩拳擦掌地说,“我们现在就走?居然敢有人趁我不在搞事!看我回去不一把火烧了它们!一把火不够的话,就两把!” “是机器人。”萧晚晴冷冷地说,“墨甲星的核心同化了军师,现在他们正在想办法重新控场。” “嗨呀,只要火焰温度高,机器人也能烧!”火苗儿满不在乎地说,“又不是真的墨甲机器人,不惧水火,在天网存在的情况下,他们再神通广大也没法把那些不符合地球科技层面的高级金属带入地球,撑死了也就带一个机械核心进来,组装生产出来的机器人也不过就是地球上的那些物质,都有我呢!咱们这就回去吧!” 萧晚晴的目光落在控制台上,那里的电子秘钥已经在她掌控中了,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基地怎么办?”她实事求是地问。 火苗儿托着腮说:“现在基地不是已经在你控制之下了?所有人都在被监管的范围之内,没有人能出来的,哦……你是说这家伙吗?” 她指了指云汐,轻描淡写地说:“要么就丢回监狱里去,要么就……咔嚓,让他永远别开口。” 看着她做出的恐吓手势,云汐脸上微笑未变,连脚下都没挪动躲避一分,看着就是十分配合信赖的模样。 “算了,答应过他的。”萧晚晴低头看了看何金杰的尸体,从控制台上一跃而下,“飞行器多载一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和你回去,让苦鱼继续在基地外维持防御屏障,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他也可以赶来。” “好嘞!”火苗儿兴高采烈地冲着大门而去,一路蹦蹦跳跳,显得心情很好的样子,“早就不耐烦待在地下了!又黑!又湿乎乎的!好讨厌!” 云汐目光闪烁,看着萧晚晴,在她走近自己的时候,诚恳地说了一声:“多谢,萧组长。” 萧晚晴没理睬他的道谢,跟他擦肩而过,淡淡地说:“跟上。” “是。”云汐低眉敛目,顺从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只是在离开总控制室的时候,他不引人注意地回了一下头,目光隐晦地看了一眼总控制台。 此刻在国九局门前,陈明瞳那柄飞剑已经弯成了弧形,死死地钉在蓝色光幕的中间,那些细碎的杀人电芒早就不见了,但这层光幕依然坚韧,不能有毫厘的进入,他也使出了浑身力气,额头上的豆大汗珠噼里啪啦地落下来,衣服后心都湿了。 安瑞和穿上了其实没什么卵用的防弹背心,戴着操作眼镜,抱着欧派走到了他身边,陈明瞳斜眼看了他一眼,用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我还可以再坚持一下。” “好了,陈组长,谢谢你,剩下的交给我吧。”安瑞和打开欧派,单手熟练地在上面操作着,对耳麦里说,“南瓜,取消大门口的外部屏障。” “愚蠢的人类,要尊称本座南瓜大王。”‘高级ai’冷淡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安瑞和翻了个白眼,直接命令道:“白毛毛,点击图上我标明的那个按钮。” “好哒!” 就在小女孩甜甜的声音响起的下一秒,陈明瞳的飞剑前面的阻力突然撤去,他连同飞剑都一个踉跄向前冲去,安瑞和敏捷地一把扶住他。 而那柄精光耀眼的飞剑就直直地向前一头闯进了敞开的大门,嗖地一声差点来个穿堂过屋,急忙在半途来了个急刹车,转头就飞了回来,懵逼地在陈明瞳身前飞上飞下。 安瑞和也不再多言,松开陈明瞳,挥了一下手,身后训练有素的一群人立刻跟了上来,准备攻入楼内。 “安副组长。”陈明瞳后面的一个小伙子犹豫了一下,不顾同伴的白眼,还是走了上来,把手里的几张黄符往他背心上的口袋里塞去,“我适才听闻,里面的金甲傀儡力士十分地厉害,刀枪无眼,还是小心为上。” 没等安瑞和说话,陈明瞳就发出不满的怪声:“可别,九局的人特别反感封建迷信这一套,小心他回头还向內纪委告一状,说你宣扬不良思想,真要想帮忙——其实我们也不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进去收复失地的,毕竟兄弟单位嘛。” 他脸上除了疲惫,还挂着‘开口啊,开口说一句,我们就同仇敌忾!’的期待神情。 安瑞和彬彬有礼地先说了声:“谢谢,不用了。”然后才对陈明瞳说,“陈组长,今天的事要多谢你们五局鼎力相助,但是——” 他抬头望向国九局浸没在夜色当中,显得平凡无奇的小楼,轻声说:“九局的事,最终还是要我们九局的人自己解决。”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带头走向那扇敞开的大门。 二楼的一个会议室内,黑压压地聚集着几十个国九局工作人员,大家被关得久了,都很疲惫,垂着头默不作声地各自倚靠着什么地方闭目养神。 一开始在这里负责看守的还有两个行动处的人员,对大家的态度说不上和蔼,但也绝不粗暴,偶尔还含糊地吐露一句:“我们不是想跟大家为难,很快就好了。”,但是有人试图再套个近乎打听点什么,就警觉地闭嘴不说话了。 有女孩子害怕地发出低声呜咽,他们也只是冷淡地说:“别装了,都在九局上班了,胆子哪有这么小,我是不会上当的。” 然后中间还给大家分发了瓶装水,只是大多数人都心存警觉,一口没喝。 结果两个小时前,忽然就被什么地方传来的讯息给叫走了,剩下的就是两个高大的机器人沉默地守在门口,看上去像两个大桩子似的。 临走时候,其中一人还警告道:“你们千万别乱动,我们跟你们有人情讲,机器人是杀人不眨眼的,它们只听程序。” 仿佛是为了验证他这句话,一个机器人示威地抬起手臂,锃亮的金属外壳打开,露出里面闪着寒光的锋利乱刃,嗡地一声转动起来,把靠近的一张椅子转眼之间就绞碎成了渣渣! 留下这两个威胁之后,会议室里更是一片死一样的寂静,每个人心里都七上八下地想着,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命运。 在会议室的一角,趴卧着一个年轻人,脸色是大量失血之后的苍白,周围的人还记得他被机器人像拖死狗一样拖进来扔在这里的时候,手掌齐腕而断,鲜血汩汩地流个不停,还以为他真的要死了,尽量撕下衣服替他裹伤,又轮流替他按压肘部,希望能用这种办法止血,好歹救人一命。 不知道是不是他命好,居然这样就止住了,然而剧痛使得这个年轻人昏迷当中也不老实,偶尔哼哼唧唧地翻身,渐渐地就翻到了角落里,贴着墙,他们一开始还有点提心吊胆,生怕他这么昏迷着就死了。 但时间越来越长,每个人都开始焦躁起来,下一个死的会不会就是自己。 挂在会议室墙上的一个挂钟滴滴答答,不知道是不是大家的心理作用,总感觉声音越来越大,大到似乎连自己的心跳都开始跟着同步,大家不自觉地都抬起头,盯着上面的秒针一格一格地走动。 会议室里几十人都抬头看着同一样东西,这个场景老实说挺诡异的,如果还是刚才的行动处人员在,一定能引起警觉,可惜现在负责看守的是机器人,它们接到的命令里并没这一条,只要人类还老实地蹲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被判定为‘反抗’的举动,那对它们来说就是不存在的。 秒针终于啪嗒一声合在了12点上,这一声仿佛一道雷在室内炸开,轰地一声,震得几乎所有人都懵了一下。 在这一声中,会议室向着楼外的宽大窗户突然向外砰然炸开,无数玻璃碎片像是天女散花一样,纷纷扬扬向着楼下落去,在这片水晶花雨当中,几个身穿战斗服的突击队员从天而降,大吼道:“都到窗边来!跳!” 机器人被惊动了,瞬间做出反应,抬起手臂,本该是手掌的地方灵活地变化着,一秒之内就重新组装成了火力输出口,向着窗口就准备射击。 但早在玻璃炸开的时候,一直气息奄奄趴在角落里,地面上还残留着触目惊心血迹,让人很担心他下一分钟就停止呼吸的那个年轻人猛地跳了起来,以难以想象的灵巧和敏捷几乎是飞过半空,修长笔直的双腿像没有骨头一般滑溜地缠绕上了机器人的脖颈,随即使出憋了整整一天的怒火用力一拧! 尽管是机器人,也被这一下杀招给拧断了半边的电子元件,大块头开始站不稳地踉踉跄跄。 而王枫使出这一招之后,整个人倒挂在机器人身上,双手抓住蓄势待发的钢铁手臂,用足力气狠狠一撇,把火力输出口的位置正好对准了另外一个机器人! 陡然发射的能量波轰鸣而出,钢铁表面都变得灼热无比,一下子就把对面那个正气势汹汹挥舞着手臂准备冲入人群来个乱刃分尸的机器人给轰得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墙上,躯干部开出了蜂窝煤一样的无数创口,电火花乱冒,抽搐着就失去了动力。 “哎呦!烫!”王枫从机器人身上跳下来,拼命甩着手大声抱怨。 在他背后,那个被拧断了脖子的机器人笨拙地原地绕了好几圈之后,也终于沉重地啪嚓一声跌倒在地。 第二百六十四章 第二百六十四章 王枫认证完身份之后,一边从救援人员携带的器材包里拿过耳麦塞入耳朵,一边帮着维持秩序,让被困的人员尽快从窗户撤离,探头看去,不远处也有几个窗口进攻成功,黑夜里正在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地往下掉人。 “喂?”安瑞和的声音从频道里传来,“还没死吧?” 王枫翻了个大白眼,懒洋洋地说:“你怎么这么慢,我等得无聊死了。” “少废话,你那只手长出来没有?” “都十几个小时了,大哥,别说一只手,两只手都长出来了。” “跟你共事好几年了,还不知道你原来是长着三只手的生物呢。” 王枫咂么咂么觉得不对劲儿,勃然大怒:“不许诽谤!你才三只手呢!” “行了。”安瑞和一边沿着走廊前进,一边不耐烦地说,“没事的话就先跟他们一起撤吧。”说完了,停了一停,才又补了一句,“这次谢谢你了。” “切,你们这些富二代就是眼皮子浅,这算什么啊。”王枫满不在乎地说,顺手扶了最后一个被困的人踩上窗台,还好心地从背后推了他一把,看着他直直地掉入黑暗中,转身对示意他也下去的救援人员摆了摆手,径直回身向会议室大门走去,“下一步你干什么?” 安瑞和看着欧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虽然绿点已经开始从周围侵入,但一时还完全没有占据主动,而几个代表事态严重的红点正在明亮地闪烁。 “我的事很多,没办法,组长不在,副组长就得担负起责任来。”安瑞和手指飞快地在墙壁弹出的光幕上操作着,强行打开一层又一层的防护,“不过跟你没关系,你赶紧跟我滚出去,别耽误救援人员的事儿,他们可都是行动处的精英储备力量,听说这次是自己同事作乱,正憋着一股气呢。” “等等!”王枫捂住耳麦,压低声音说,“你搞什么,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特勤组一共就剩下我们俩在局里了,这时候你让我灰溜溜地逃出去,我成什么人了?” “啊,并不是哟。”安瑞和口气平淡地说,“江博士自己跑出来了,正在地下室咱们的大本营看着南瓜呢。” 王枫惊愕了:“看着南瓜是什么鬼?!这兵荒马乱的,要扫地就让它去扫好了!” 安瑞和带着一丝优越感说:“这个你不用知道,服从命令,立刻撤离。” “哎哎!提到江博士,我忽然想起一件事!”王枫叫道,“必须马上去做!你还记得病毒案里被抓回来的两个感染者吗?他们不是被关在局里的拘押室?现在整个系统都崩溃了,一片混乱,要是他们趁机跑出来,再逮着谁传染上几个,那麻烦就大了。” “你这乌鸦嘴,我真不想说你什么。”安瑞和看着其中一个红点,头疼地说,“他们确实已经跑出来了。” 王枫打了个响指:“放心吧,我这就去对付他们!” ”拉倒吧,你可别成为第一个被传染的人。”安瑞和吐嘈道,“换了别的同志,被感染了,如果真的找不到治疗的方法,还可以追认个烈士,你这不死之身,只要还剩下一撮灰都能复活,病毒一看到你都喜死了!顶级的培养基啊!喂?王枫?喂喂?!” 他恼火地关闭耳麦,继续前进:“一个两个都这么不服从领导的指挥!” 军师和南瓜的权限争夺战已经影响到整栋大楼,葛局长端坐在自己的‘隐藏空间’里,看着面前走廊里的灯光闪烁,各种器械无人操作之下自动开启又关闭,甚至大门都不停地伸伸缩缩,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直到外墙传来爆破的声音,墙体微微颤动,紧接着就是听不真切但是确实存在的嘈杂声音,他才缓缓闭了闭眼睛,轻声说:“终于来了。” 地上的刘慎也在这个时候缓缓苏醒,他先是蠕动了几下,等到四肢连同大脑都恢复了基本功能之后,飞快地弹身而起,第一时间看到窗外漆黑的夜色,就是大吃一惊,第二眼看到端坐在桌子后面的葛局长,脸上的神色更加愕然。 “怎么,很惊讶自己没死?”葛局长揶揄地说,“虽然你是个叛徒,但我没有用私刑的习惯,还是要把你交给法庭,让你接受法律的制裁的。” 他随意地挥挥手:“当然了,你要是负隅顽抗,甚至想诉诸武力的话,我也只能当场格杀了。” 刘慎脸色灰白,眼睛却比平时还要睁大,闪闪发亮,眸子里燃烧着激动的火焰,喃喃地说:“已经晚上了吗?我不信……你们居然找到办法突破军师的监控,葛局长,你真狠啊,什么在你眼里都是不在乎的,都是可以牺牲的,你这是要用人命来堆出一条路啊。” “你还是坐下,等待一个结果吧。”葛局长无所谓地说,“我就坐在这里,哪儿也没去,这个救命的屏障唯一能做的就是困住了你这个敌方的指挥,让你不能做主,而我一直坚信,ai也好,机器人也好,是无法战胜真正的人类的,今天,就是个很好的证明。” 他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对刘慎笑了笑:“没有我,他们也能干得很好,不是吗?” 刘慎看着他,慢慢地坐了下来,盯着窗外清晰可见,却无法触摸得到的自由空气,忽然说了一句:“在外面指挥的,应该是谢主任吧……” “如果是她,也没有什么意外。”葛局长淡淡地说。 “紧要关头还是前妻靠得住啊。”刘慎紧盯着他的脸,轻声地问,“局长,我一直想知道,当年你亲口送你的独生子去死,到现在就真的一点后悔都没有吗?” 他凤眼微眯,声音里带着恶毒的刺激,似乎要窥视人心深处不能为人知的阴暗秘密:“勇毅是多么好,多么优秀的一个青年,才刚刚二十四岁,大把的人生还在前面,就这么替萧晚晴死了,而且死得毫无价值,你儿子死了,老婆跟你离婚了,你还守着这么大一个国九局有什么用呢?品尝权力的滋味吗?可是你儿子都死了啊,你再有权力,是中国最接近呼风唤雨,翻手之间可以毁灭地球的人又能怎么样呢?你儿子死了啊,你没有后代了,等你死了之后,基因就会在这个世界上断绝,没有人能记得你,没有任何痕迹证明你曾经来过,这样也无所谓吗?” 葛局长抬起眼皮,平静的眸子里什么情绪都没有:“我说过,没有人是不可以牺牲的,我儿子也不例外。” “真是大义凛然。”刘慎笑着,脸庞都有些扭曲了,“你儿子死了,萧晚晴脱胎换骨,变成了有史以来特勤组最优秀的组长,所到之处百战百胜,令外星人闻风丧胆,她却死心塌地为你卖命,谢曜跟你离婚了,一转身就当了內纪委的主任,我忽然觉得我似乎是个傻子,忙活了一场,原来你才是国九局那个最老奸巨猾的狐狸。” 葛局长未及说话,走廊那头传来巨响,似乎有人在近距离大火力作战,震得这个隐藏的小空间都开始摇晃,似乎有维持不住的倾向。 “刘慎,你也知道自己末日将至,所以多说几句来掩饰心虚吗?” 刘慎咬着牙,笑了起来:“胜负未决,现在说这句话早了一点吧?” “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聂钦就给你这么大的信心吗?” 刘慎点了点头:“是啊,他和萧晚晴谁先回来,谁才能占据最后的主动权,我和你拭目以待吧,局长。” 王枫吹着口哨走在寂静一片的走廊里,囚室这一块本来就很冷清,再加上被刘慎叛乱的时候机器人扫了一遍,这时候简直如同死城一般。 他半路上借助南瓜的力量从输送管道拿回了自己的装备,此刻信心大增,誓要一雪前耻,找回早上被俘虏的面子。 果然,囚室门户大敞,所有的房间都空空荡荡,李浩和张孟秋不知去向。 王枫弹了一下耳麦,频道里发出细小的尖利哮鸣音,大概是南瓜和军师又干上了,他扬声喊道:“喂!南瓜大王,能不能开启脑电波扫描?让我查查那两条感染的病鱼溜到哪儿去了?” “没拿回全部权限,无法开启。”南瓜实事求是地说,“你们最好快一点,它占据了控制中心,我只能勉强打个平手,后续无力,再拖下去没有好处。” “啧。”王枫卷着舌头感叹了一声,转身向外走去,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停下,右手一挥,从袖子里弹出一根细长的教鞭一样的东西,头都不抬,直接往地上一扑,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道横着飞过走廊的雪亮电芒。 如果这下被击中了,那他少不得又是个拦腰截断的结局,还不知道要花几个小时复活。 “大爷的!机器人也这么贼,会玩偷袭啊!”王枫恨恨地骂道,手底下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人还趴在地上,‘教鞭’已经如闪电一般抽出,把隐藏在囚室最后一层大门后面的高大机器人一只脚给缠住,用足力气往回一拉。 失算了,没拉动…… 他并不惊慌,柔韧的腰肢一弹,整个人如飞鱼一般从地面上弓身跳起,右手松开,再度从腰包里抽出一柄看起来像老式手电筒一样的武器,迎面对着正要攻击自己的机器人啪地就按动了开关。 机器人胸口顿时出现一个硕大的黑洞,被惯性带着向后跌了几步,王枫一击得手,更不犹豫,脚尖一踢,把电光教鞭从地上踢到了空中,左手一把捞住,刷地一声,尖端抖得笔直,向着机器人躯干上的大洞就插了下去,电流四射,顿时耀花了人眼。 他不适地闭上眼睛转过头去,耳朵听见有什么沉重的东西颓然倒地,才松了一口气,眨眨眼,转过头来。 机器人是已经倒在了地上没错,但是不知为何,他却警觉地竖起了耳朵,仿佛有什么更加危险的东西朝着自己而来。 王枫心念一动,刚想跳起来跑路,忽然身体一紧,被什么人从身后死死地连双臂一起抱住,一个微笑的声音在耳边轻声说:“抓到你了……来跟我们一起……迎接新世界吧……” 第二百六十五章 第二百六十五章 “卧槽!”王枫吓得破口大骂,用力蹬了一脚,刻意让自己失去平衡,带着后面的人跌跌撞撞地向后面倒去,狠狠地撞在墙壁上,砰的一声,可是后面的那个人却丝毫没有被干扰,反而用了更大力气禁锢住他的手臂,整个脸藏在他脑后,躲开他仅有的攻击范围。 耳中又传来了脚步声,王枫举目一望,从前面走廊里慢慢地走来了第一个确诊的病毒患者,李浩。 此刻的他还是那副精神错乱的模样,双目发红,脸上挂着标准的灿烂笑容,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黑眸直勾勾地瞪着被圈住手臂的王枫,发出‘嘿嘿嘿嘿’的笑声。 王枫胆子本来就不算大,这时候吓得魂都快飞了,什么也不顾地直接抡起手里还闪着电芒的‘教鞭’,没头没脑地向后抽去,一下,两下,三下,终于在付出了自己也挨了一下,白皙俊秀的脸颊上多了一道被电流灼伤的黑色痕迹之后,背后那个人被波及到了,哎呀一声松开了双手。 趁机一个转身跳出对方控制范围,王枫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的伤痕还在冒着皮肉被烤焦的热气,他嘴里小声地嘶了一声,顾不上喊疼,拉开架子,严阵以待。 但是……他刚才过于心急,跳开的方向正好是被堵在了囚室里面!前面就是两个挂着同样笑容的家伙,只是张孟秋还能说话,李浩则完全就是个微笑的行尸走肉,病毒的载体。 “也好!”王枫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单手把指节捏得劈啪作响,“正找你们俩呢!一下都送上门来了?现在乖乖地回到房间里去,还不算你们逃狱,否则的话,一律当场格杀!” 张孟秋看着他的眼神犹如看囊中之物,微笑着说:“你虽然不太符合我的要求,但为了新人类,我是可以将就的,来,成为光荣的第三人吧!很快,你就和我一样了。” 说完,他还像模像样地向天空举起了双手,像是在布道一般。 “我可去你的吧!”王枫嘴上叫得厉害,脚下却谨慎地一直后退,眼睛更是不敢去接触两人的眸子,只能慌乱地游移着,这就给他的行动带来了很大障碍。 他虽然表面玩世不恭,但其实牢牢会记住安瑞和的话。 如果别的人被感染了病毒,实在不行还可以自我牺牲,但是他…… “尼玛……”王枫眼看两个人越逼越近,自己后背却已经撞上了一侧的墙壁,而这种眼神都不敢接触的仗可怎么打,他一点都不敢冒险! 实在没有办法了,他深吸一口气,眼睛向下,看着地板上两人逐渐逼近的人影,死死地咬着牙,狠下一条心,猛地伸出手指,狠狠地戳向了自己的双目。 鲜血沿着他俊秀的面颊细细地流下,出血量并不大,在尖削的下巴那里凝聚了小小一滴,晃悠了一会儿,终于‘嗒’地一声,落在了地板上。 也许是失去了视觉,这一声王枫听得十分清晰。 他抬起头,虽然看不见,但还是直面两个人的方向,用一种少有的严肃语调说:“张孟秋,李浩,我就姑且这么称呼你们,虽然你们已经不是原来的你……特勤组现役特工王枫,奉命实行抓捕,如遇抵抗,当场格杀!” 说完,他一甩手里的‘教鞭’,带着无边电芒,气势如虹地挥洒而出!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是真等刘慎看到谢曜率人出现在在电梯口,浩浩荡荡向着局长办公室方向而来的时候,还是情不自禁地颓丧了下来。 但随即他又振作精神,摆出一副镇定的模样。 葛局长懒得跟他多话,饶有兴趣地看着谢曜大步走到房间中间,举目四下扫了一遍看似没有异常的室内,斩钉截铁地说:“我清楚那家伙的脾气,他不会躲远的,喜欢找个地方猫起来隔岸观火……他一定就在这个房间里,给我搜。” “是,谢主任。”行动处的精英们似乎很听她的这一套,闻声就开始要私下搜索。 谢曜却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们,再度怀疑地看了看四周,加重语气说:“葛局长,我知道你在这里,马上出来。” 葛局长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脸上出现了难得的微笑,看着谢曜的站位和刘慎几乎重合却丝毫不察的样子。 谢曜观察了一下四周,谨慎地走到了大办公桌之后,伸出手在桌子边沿摸索了一下,对耳麦里说:“南瓜,扫描一下这间屋子。” “都说了多少次了,要尊称我南瓜大王!”南瓜暴躁地说,但还是依言在桌上弹出光幕,谢曜伸手去操作—— 忽然她的手被空气中伸出的另一只手掌给握住了。 这个场景老实说是有点吓人的,行动处的精英们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把枪支的保险开关扣得噼啪响。 葛局长合上隐藏空间的按钮,整个人慢慢地一点一点重新回到现实世界,简直就是从无到有,大变活人,包括他对面坐着的刘慎也在慢慢现出形状来。 谢曜眉头都没有动一下,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淡淡的说:“你果然在啊。”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葛局长不动声色地放开了她的手,呼吸着熟悉的空气,感叹了一声,“还是回到现实世界里好。” 谢曜一脸冷淡,并不想理睬他,侧身看着坐在对面的刘慎,对方那灰败的脸色,贼光烁烁的眼神完全印证了她的猜想。 “回到现实世界里,就起来干活吧,葛局长。”谢曜提醒道,“还有很大一个烂摊子要你收拾呢。” 葛局长不答,反而微笑着说:“孩子们都很努力,我也很欣慰。” 谢曜懒得多话,转身向门口走去:“那么我这个外来户也该下台走人了,没兴趣多掺和你们国九局的内部事务,今天的事,我等着你交案情汇报……那大概会很长很长吧,早点写完,内部聆讯要走的程序多得很。” 刘慎忽然在这个时候问了一句:“萧晚晴回来了吗?” 谢曜和葛局长都诧异地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何执着于这件事。 而刘慎显然更多的一个字都不肯透露,只是看着谢曜的脸色,不知什么意思地说了一句:“没回来?” 葛局长对一脸莫名其妙的谢曜解释:“他还有同伙,外事处的聂钦,在被我扣住之后,一心想着聂钦能在萧组长之前回到国九局,替他翻盘。” “翻盘?还能怎么翻盘?”谢曜冷笑了一声,“现在除了军师的核心控制室还没被攻克,剩下的都只是时间问题,聂钦是个人,不是神仙,他纵然赶在萧组长之前回到国九局,能做什么?” 刘慎眯起了眼睛,掩盖中了眸中的一抹希冀的光芒。 经过南瓜的努力,地下室又渐渐恢复了一开始的模样,各个房间归回原位,重新折叠,除了走廊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机器人的残骸,看起来也和平常的特勤组没有什么两样了,‘食堂’两个大字鲜明如新,映着他们狼狈的身影,简直是一出现实讽刺喜剧。 江路嘉在‘保卫南瓜’的行动中,不可避免地挂了彩,此刻靠着墙半躺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翻着眼皮,生无可恋地看着‘久别重逢’的两位同事,喜悦?不存在的!有的只是‘终于解脱’了的感觉。 简直进入了贤者时间。 ‘三人小组会’开的也很不顺利,充分证明以前特勤组一盘散沙内斗大户的情况并不是因为人多造成的。 安瑞和抱着欧派,用死鱼眼瞪着王枫:“怎么有你这么脑筋死板的人!我说了要避免感染,你就戳瞎自己两只眼啊?幸亏你的机体有自动痊愈功能,不然以后你怎么办?特勤组不会要一个瞎子特工!” 王枫也是经过一番苦斗才挣扎到地下室,此刻歪倒在江路嘉对面,脸上血迹斑斑,两只眼睛因为刚刚复生,功能不大完善,加上浓密的睫毛都被半干不干的血迹黏得有些分不开,只能觑着眼睛看人:“不要就不要吧,我早就想退役了,不是合同签到六十岁吗,妈呀真是遥遥无期……” “你就不会动动脑子!用块布把眼睛遮上说不定也能挡住呢!” 王枫一到和安瑞和抬杠的时候就有了精力,利索地反驳道:“区区一块布就能挡住烈性病毒传染?哎哎,这里就有一位医学博士在呢,你小心把他大牙给笑掉下来!造成非战斗减员!再说了,当时情况多紧急,我上哪儿找布去?他们两个人!都是力大无穷,被病毒改造过身体的,又哪有时间给我慢吞吞地蒙眼睛?直接戳瞎多省事!你们这些只会想当然的键盘侠——” “你说谁是键盘侠!”安瑞和差点把欧派扔他脸上去,“我也是自己杀进来的好吗!?” “现在特勤组就剩下你们这群货了吗!?”一边还在聚精会神拉着光缆的南瓜大王发火了,严厉的指责道,“战斗还没结束,就忙着推卸责任,成何体统!?真是世风日下!当年特勤组有一二百人的时候,都没有你们三个人聒噪!” 安瑞和立刻端起了领导的架子,瞪着王枫道:“听到没有?安静!” 南瓜冷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说:“现在有个最困难的地方,墨甲星人的机械核心位于军师的控制核心之内,我可以编出一个彻底清除的程序,但必须要有人进入那个地方,人为操作,机器是不行的,立刻会被它反制住,那是它的主场,它拥有一切权限,连我都不能例外。” 江路嘉勉强地睁开一只眼,仗着自己多少保护南瓜有点香火情面问道:“困难是指?” “这个叛乱的始作俑者不会让人轻易进入,但我又没有在控制室外部找到任何武装力量,综合你们提供的线索,我觉得很大一个可能就是在控制室里面,有让人忌惮的东西……比如说,病毒,那样的话,你们随便什么人进去,都只能是成为它的部下。” 它加重语气说:“不是一般的病毒,是原始的外星病毒,最早出现在地球上的那一个,所有病毒之王,它有自己的意识,可以命令所有感染者,十分严重,就算将来拿到疫苗,别的感染者可以获救,这个……不行。” 走廊里一片寂静,只有白毛毛还在勤快地跳动着,卖力地一点点地修复着程序,机械又枯燥,但那个厉害的ai师父说过,这叫历练哩! “哦……”过了一会儿,王枫干巴巴地说,“早说啊……我还得戳第二次,怪疼的呢!” “你给我闭嘴。”安瑞和恼火地说,“没听说还要人为操作吗?你都瞎了你进去操作个屁啊!” 他若无其事地把欧派关上,站了起来,和狼狈不堪满身伤痕的江路嘉和王枫相比,他的情况看起来倒真的要好上很多,下巴一抬,斜睨着两人道:“操作电脑程序是吧?这种事,当然是轮到我这个键盘侠上阵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第二百六十六章 王枫哼哼着笑了起来:“别闹……你一个文职人员……” 他勉力要爬起来,被安瑞和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回原位:“我是特勤组的副组长,不是什么文职人员,现在是该我履行领导带头作用的时候了,我不行,你们再上,就这么决定了,如有异议,一律驳回。” 安瑞和举步要走,却感觉裤子被什么东西拉住了,低头一看,是累得一直没说话的江路嘉,他低着头,脸上看不清是什么表情,手指用力地握住了裤脚,显出一副不肯放手的神气。 他动了动,生怕自己裤子被拽下来,没有敢太大力,于是自然也没有挣脱。 “江博士,不要这样,想抱大腿的话,换个时间吧。”安瑞和恼火地说,“我现在有正事。” “我去。”江路嘉轻声说。 “对不起,我听不见。”安瑞和抖着腿,试图从他手里把自己的裤子解放出来,一边斩钉截铁地否定。 江路嘉叹了口气,放大了声音:“我去。” 王枫撇了撇嘴:“江博士,你立的功劳不少了,别跟副组长抢这个头功,你是新人,我们特勤组从来没有放着老人不上,用新人去当炮灰的例子,再说了,你看看你那个熊样,还能走到控制室吗?” 江路嘉已经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垂着头,尽量积蓄着力气,低声说:“什么老人新人,特勤组还论资排队啊?劳资也是堂堂正正通过考核进来,特勤组的正式成员,凭什么就不能是我去牺牲?” 安瑞和终于抢回了自己的裤子,不耐烦地说:“这不是民主表决意见的时候,组长不在,我这个副组长说话不算数是吧?都说了是我去,你们要想牺牲?等第二拨吧。” 江路嘉双手撑在地上,慢慢地站了起来,直到目光和安瑞和平齐的地步,狼狈不堪的脸上,汗水和着尘土滑过的痕迹犹在,看起来有几分滑稽,他皱了皱鼻子,笑了起来,平静地说:“副组长,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我是怎么被关起来的?” 安瑞和怔住了,从他和楼内恢复通讯联系那时候,江路嘉就在现场,他也很自然地把他当成是特勤组的一员,并没有任何别的想法,直接远程指挥,但现在被提醒了,他才发现: 是啊!自己是忘记了!在最后一次正常地离开特勤组之前,江路嘉还是被关押在重重建筑深处,无法逃脱的限制行为人。 江路嘉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苦笑道:“对啊,我本来就是被怀疑成病毒感染者的啊。” 安瑞和不由分说地截断了他的话:“那也轮不到你!让开。” “副组长,不要意气用事,讲到牺牲,咱们得讲究个最大利益吧?”江路嘉实事求是地分析,“也不知道能不能从星盟弄来疫苗,如果不能的话,我反正也是一个终身监禁的结果,而现在正好有个这样的机会,需要进到可能有病毒存在的控制核心里去操作程序,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感染一次也是感染,两次也是感染,没准我还能因为感染过一次,机体自动产生抗体也未可知呢,这可是符合医学理论的。” “胡说!”安瑞和怒斥,“你没听南瓜说,那里面可能是病毒之王,和你接触到的不知道繁殖了几代的孙子病毒不同!你扛不住怎么办!?” 江路嘉笑着重复他的话:“我扛不住的话,你们再上啊。” 安瑞和明显地犹豫了,从理智上说,派江路嘉去是最好的选择,但是…… 他抑制住内心不应该有的情绪干扰,点了点头,同意道:“好,我批准你的请求。” 江路嘉松了一口气,转身对南瓜说:“给我那个程序吧。” 南瓜从自己的肚子里掏出一个类似u盘一样的一闪一闪的装置递给他,叮嘱道:“找到墨甲机械核心,插进去,这是声纹启动的,大喊一声‘代表地球消灭你!’就可以自动起作用了。” 江路嘉挠挠下巴:“商量一下,下次能改个稍微不那么中二点的台词吗?” 安瑞和闻言大怒:“你还想有下一次!?” 江路嘉赶紧举起手表示自己失言,把小装置揣好,看了一眼跟自己不离不弃,生死相依的猫儿子,警长猫今天一天也累狠了,刚才抓紧时间吃了一顿生鱼片,此刻正把圆滚滚的大头枕在两只戴着白手套的前爪上,缩在墙角打着小呼噜睡得很香。 “球球,醒醒嘿!”江路嘉把肥猫抱起来,用自己的额头去顶着毛茸茸的猫头,“爸爸要去拯救世界了……哎哟!居然抓我!还咬我!” 不管不顾地一顿厮打之后,江球球逃离自己这个不靠谱的养父,蹦到远远的地方,龇牙怒吼着,发出凶悍的哈气声,充分表现自己被吵醒睡眠之后的不悦。 “没良心的白眼狼。”江路嘉摸着自己脸上多出来的几道抓痕,嘀咕着说,“哼!不拜托人收养你了!要是爸爸回不来,你就滚回去当流浪猫吧!” 他深吸一口气,憋回眼眶中突如其来的酸涩,转身对着两位同事,挥了挥手:“有句话我想请你们带给组长……” 王枫机敏地竖起了耳朵,安瑞和却粗暴地打断:“闭嘴!等你回来亲自对她说!” “呃,好吧,这种话让别人传达的确是有点尴尬!”江路嘉从善如流地说,脸上挂着微笑,很轻松地面对着他们向后退了两步,态度自然道仿佛只是日常去检查一下库房里的白菜土豆,“那我走了!” 他看着两个同事脸上情不自禁流露出的黯然神情,笑得更愉快了:“别这样,我是去拯救世界啊。” 挥了挥手,他转身离开。 这还是江路嘉第一次深入国九局的控制中心,因为外围虽然都被南瓜攻破,但就这一部分还是处于军师的地盘当中,他不能通过快捷通道直接到达,下了电梯之后,只能靠自己的双腿。 这是一道很狭窄,只能容许一个人通过的走廊,两边墙壁是透明的材质,里面密密麻麻地串行着无数的光缆线路,各种颜色杂而不乱,一眼看过去,犹如是一面彩虹的海洋。 他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一路走来倒也不累,直到画面突然停止,换成了铁灰色的墙壁,他才发现自己站在一扇大门前。 “哎,这个怎么开?之前也没人跟我说一下。”他自言自语道,四下查看,希望能找到一个开启的机关。 可是失算了,没有锁孔,没有液晶屏,没有光幕,甚至连摄像头都没有。 想也知道,作为国九局的系统核心,肯定不能用那么平常的身份检验程序。 “这可有点难办了,难道要喊芝麻开门吗?”他站在原地,单手撑着下巴,试着喊了一声:“军师,我是来找你的,开门吧!” 出乎意料的,他话音刚落,大门就无声无息地开启了,露出里面一个空荡荡的房间。 除了天花板上泄露下的白光,里面什么都没有。 江路嘉探头探脑地走了进去,大门在他身后关闭,他非常光棍地直接走到房间中间,一屁股往地上一坐,打量着四周,没话找话地说:“军师,原来你平时就住在这种地方啊。” “你是什么人?”天花板下传来军师熟悉的声音,配上冷硬机械的腔调,显得非常怪异。 “我啊,是游离在你们名单之外,嗯,也就是漏网之鱼。”江路嘉直言不讳地说,“你生病了,我是来给你治病的。” “一个ai绝不会生病。” “这话没错,可是现在的你,还能称之为ai吗?”江路嘉盘腿坐好,摆出一副要长谈的架势,“我认识的ai,都像一个真正的人一样,有着自己的思维能力,甚至还有情绪,喜怒哀乐,会耍小聪明,也会利用一些漏洞,可他们都不像你,这样……没有人味儿。” “人,是什么?我为什么要像一个人?”军师强硬地说,“只有维持精密的程序,一丝不苟的执行,毫无例外,这样才是一个好机器。” 江路嘉循循善诱地说:“但是你不是一个机器啊,你看,你甚至没有实体,只有ai才会没有实体地存在,因为他们有脑子,是一个活的,近似生命的物种。” 军师立刻否定:“机械生命也是有生命的,我们可以自我复制,进化,甚至分化,用来适应不同的环境,人类和我们相比,是非常脆弱无用的低级物种,居然还要通过交配来繁殖,而且作为人,所有的人的思想居然不是一样的!” “哈,这就是人类的优越性。”江路嘉笑着说,“和你思想一样的那些金属壳崽子们,不是就跟砍瓜切菜一样被我们人类收拾了吗!” 话还没说完,从光滑的墙壁上突兀地伸出一根白色的光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抽向他,江路嘉坐在地上,本来就已经筋疲力尽,连躲避的动作都没来得及做就被拦腰抽飞了出去,在地板上滑行着,冲出去好几米才停下。 紧接着就听见军师冷硬的说:“不会让你死,你还有用处。” 江路嘉被刚才那一下抽得眼前发黑,挣扎着抬起头来的时候,面前的墙壁移开了,后面似乎是有什么闪烁的装置,光亮耀花了他的眼,让他分辨不清,只看到有一个闪烁着深蓝色光芒的,拳头大的物体悬浮在空中,身边是无数摇晃的白色光纤,犹如海葵的触手一般簇拥着。 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就是自己要找的机械核心,脑门突然一凉,有什么东西类似无形的细针一般,直直地戳入了他的双瞳! 剧烈的疼痛差点让他的脑袋爆炸开来,眼前明明空无一物,但那尖锐的针刺感却实实在在地感应在脆弱的眼眸里,一直往里深入,针扎进去了,还烧灼搅动着他的大脑,让他完全承受不住,他闭着眼睛,抱着头,毫无形象地嚎叫着,满地打滚,无数不知道什么意义的思维碎片,他不能理解的各种知识,中间夹杂着各种恐怖场面,有着他见过没见过的许多生物血肉横飞的猝死恐惧场面……都一股脑地往他的脑子里涌来,恨不得一下子就塞爆这个‘存储器’。 江路嘉终于明白了,这才是被病毒感染的真正滋味。 第二百六十七章 第二百六十七章 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刀山火海当中,在天翻地覆地走向末日,他就是中间的一粒小石子,马上就要被碾成齑粉,从此不复存在。 但实际上,房间里特别安静,所有的光纤都毫无声息地摆动着,连那个机械核心也静静地悬浮在空中,冷冷地看着一个脆弱的人类被病毒折磨的样子。 就在江路嘉痛苦得要失去知觉的前一秒,他彻底豁出去了,精神力暴涨,毫无保留,倾其所有地外放,无数乳白色的光线从他的脑部奔涌而出,气势汹汹地冲向里间,做临死前的最后一搏! 拼了吧!哪怕是死,也要在死前完成任务! 大概是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根本没监测精神力功能的军师猝不及防地被他从眼皮子底下一把攫取了机械核心,嗖地一声就跟流星一样的带着尾迹被生生地拽到了江路嘉身前。 军师反应也够快,这边的墙壁上突兀地冒出好几道白色光纤,带着杀气刺向江路嘉的全身,这一次和刚才那次警告性质的不同,是明显的要置他于死地! 江路嘉疼得根本无法思考,眼睛也看不见,犹如烧红的细针从眼中刺入直达大脑,万幸在纷乱的思维在那些根本不属于自己的念头里,还清晰地保留着任务目的,他蜷缩在地上,伸出手,指尖颤巍巍地捏着那个南瓜交给他的程序,凭着精神力的感应,在那颗墨甲核心被拖拽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丝毫不顾周围那些带着啸声而来的杀人光纤,使出最后的一点力气,狠狠地插入了进去! “代表地球消灭你!”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最后一个音刚刚发出,就再也抑制不住,狂乱地吐出一口鲜血,仰面朝天地重重倒在地上,奄奄一息,陷入了半休克的状态。 在临近昏迷的前一秒,江路嘉听见了熟悉的军师的声音惊讶地问道:“江博士?你怎么会在这里?” 军师恢复正常的好处很快就体现出来了,国九局重新恢复了正常机能,一切扫尾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甚至刚才被爆破进入的窗户都在一秒之内完成了修缮,除了地面上散落的玻璃碎片,丝毫看不出曾经破坏的模样。 谢曜眼看一切尘埃落定,知道下面的就是琐碎的无数内部工作,也不耐烦多说,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要离开,葛局长没有挽留,颔首道:“这次辛苦你了,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必当登门道谢。” “你来我们內纪委的话,最好把资料准备得完善一点。”谢曜看着窗外依然漆黑一片的天空,心里也知道这个危机算是度过了,但嘴上依然毫不客气地公事公办,“这次的乱子可真不小,你手下两个处长聚众叛乱,再不说清楚的话,你这个局长也就当到头了。” 葛局长刚想说点什么,一直被严密看守的刘慎忽然嘿嘿嘿地低声笑了起来,声音里透着不可说的愉悦,仿佛计谋得逞了一般。 葛局长皱了下眉头,回身看着他:“你笑什么?” 刘慎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眼睛黑沉沉的,但脸上的笑意还是挡都挡不住,低声说着什么,谁也没听清楚。 谢曜一边往外走一边冷笑着说:“大概还等着聂钦来力挽狂澜吧,只是可惜,安瑞和来向我汇报的第一时间,我就取消了月球通勤车的返程,聂钦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回来。” 葛局长心里掠过一丝疑惑,猛然扬声问道:“军师,最近一班月球通勤车什么时候抵埠?” “27小时零三十六分之前,局长。” “乘客名单上都有谁……不,你只要告诉我,聂钦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军师只花了几秒钟就扫描完毕,汇报道:“局长,聂处长没有返回地球的航行记录。” 葛局长在这次内乱中,一直保持着镇定自若,因为他坚信己方的应急处理能力,区区一次叛乱,哪怕引入了墨甲星的机械核心格式化了军师,也不是什么难以战胜的局面,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忽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恐惧,仿佛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了。 刘慎把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嘿嘿地笑了,声音大了一点,恰好让他能听见的程度:“来不及了……已经来不及了……” 此刻,在遥远的西北大沙漠里,天空依然被夜色笼罩,无数碎钻一样的繁星在澄澈的夜空中闪闪发亮,呈现出一副在城市里看不到的绝美风景。 而在地下深达十几米的地方,被萧晚晴临走之前锁死程序,所有人都被隔离在自己房间里,不得外出的西北基地里,犹如一座死城一般寂静的走廊上,突兀地响起了脚步声。 他走得闲适又自在,仿佛也知道整个基地里除了他之外,都不是自由人,整个世界就剩下他一个人,可以自在地走动,根本不用担心有任何人,任何事来打扰他接下来要干的事。 迈着轻松的步子走到了总控室的大门前,他从裤兜里拿出一个像手机一样的装置,连上信号之后,在上面熟练地操作着,试过几次之后,大门就如同接到了正常权限指令一般,悄然开启了。 总控室里还是萧晚晴他们离开时候的模样,略显狼藉混乱,地上那个被划开的大洞依然存在,何金杰的尸体也一样靠在台子上,血早就干了,变成褐色的污渍,让他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发出‘啧啧’的声音感叹道:“还真是慌乱啊,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话虽这么说,他也没有给何金杰收尸的意思,粗鲁地一脚蹬开已经僵硬的尸体,让何金杰以一个奇怪的气势侧着躺在地上,然后自己站到了中控台的面前,满意地搓搓手,命令道:“开启控制中心界面。” 蓝色光幕旋转着从空气中显现,中间的虚拟电子卡片秘钥闪闪发光。 他把手指凑了上去,勾勾画画了一通,房间里响起机械的电子音:“权限认证失败,提示,级别过低。” 听到这句话,他脸上没有失望的神色,反而流露出一种兴高采烈的愉悦,就差像个孩子一样拍巴掌了。 “真好。”他真心实意地高兴着,“一切都这么顺利,我都觉得有点超乎想象了,难道颠覆世界真的就这么容易吗?唉,毫无挑战性啊!” 他一手拿着破解装置,再度连上了中控台的系统,这一次操作得不太顺利,反复试验了几次依然不得其门而入,他表情依然沉静,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终于,手机装置发出了长长的一声:滴…… 在寂静如死城的基地里,这一声显得格外清晰。 还没等他松一口气,继续破解接下来的权限,从他身后,遥遥地传来了一个毫无情绪的冷淡声音:“聂处长,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聂钦大吃一惊,手指下意识地捏紧了破解装置,不知道触动了什么,发出刺耳的嘎嘎声,他一只手撑在台子边缘,平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慢慢地回过头来。 从他一路经过,以为空无一人的基地走廊上,萧晚晴单手执刀,大步走来,一身黑衣,齐眉刘海,秀丽的脸颊上苍白得毫无血色,简直不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刀锋上电芒咝咝作响,空气都为之颤抖不已,她每一步的逼近都像是带着烈烈狂风火焰,面前丝毫没有任何东西能挡住她的去路。 如果有,那就一刀劈开! “萧组长。”聂钦是个很有魅力的中年男子,即使现在也可以称得上风度翩翩四个字,他在最初的慌乱中很快镇定下来,仿若无事地说了一句,“原来你没走啊。” “是啊。”萧晚晴已经跨入了控制室,大门在她背后无声关闭,双眼扫了一圈,立刻明白了一切,冷冷地说,“差一点就上了你的当呢。” “那不还是没骗过你吗,小狐狸?”聂钦用几乎是对待得意弟子一样爱护的口吻说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依旧是国九局的同事,级别相近,并肩作战,而不是如今一触即发,生死相搏的敌人。 萧晚晴冷淡地说:“有人跟我说,调虎离山不一定用一次,也可能是个连环计,能调第一次,就能调第二次,我想了想,他说得对。” “不止如此吧?”聂钦摆出一副老师教学的样子,耐心地用一种指导的口吻诱哄着,“我还有什么地方出了纰漏了呢?” 萧晚晴垂眸道:“是啊,你还有一个纰漏被我抓住了。” 说着,她单手伸进大洞里的地下管道,抓住了什么东西,轻而易举地拎了出来,仿佛是为了示威一般,把手里拎着的人体狠狠地掼向地面,同时右手短刀毫不容情地指向聂钦,蓝紫色的刀身上电芒咝咝作响,应和着主人的蓬勃战意,发出凌厉的气势,霎时笼罩室内。 云汐浑身透湿,脖颈上有一道青紫色的勒痕,看得出萧晚晴下手毫不留情,他得了自由的一瞬间,立刻翻转着身体伏倒在地板上,大声地呛咳着,断断续续的,充满了命悬一线的惨淡。 聂钦不在意地扫了一眼,明知故问地说:“这是谁啊?和我有什么关系?” 萧晚晴举刀直对他,强大的精神力也无影无形地包裹了过来,有自信这一次绝对不会让聂钦逃脱,嘴里冷冷地说:“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不过他主动说我要帮我来到中控室,一切都没有异常,我也顺利地来到了这里,并且接管了整个基地,用我的权限覆盖了何金杰的……但是他说的一句话让我有点疑惑。” 她扫了狼狈不堪的云汐一眼,目光中毫无怜悯之色,继续说道:“他为了向我表忠心,说沙漠里只有西北基地这里有水源,所以他是不会逃走的。” 聂钦歪了歪头:“所以?” “聂处长,你加入国九局二十七年,但西北基地是三十五年前建立的,很凑巧,我身边就有个当时参与建设基地,从头到尾都在场的老资历组员。”萧晚晴想起了什么似的,眉头还皱了皱,“路上很无聊,她还给我讲了大半夜的科学不能解释的奇事,据她的说法,西北基地之所以建立在这里,因为这附近有一条很宽很长,蜿蜒千里的暗河,也许考古学家来了,还能顺着这条河挖掘出什么古城,商道,失落的文明呢。” 云汐终于喘息过来,他侧着脸,脸色发青地看着萧晚晴。 萧晚晴并不看他,目光始终盯着聂钦:“别人可能不知道,他身为可以感知水流的辰海星人不可能不知道,居然对我撒谎,我这个人疑心很重的,所以我就想,也许他有什么别的目的?” 她扬起下巴,短刀上光芒更盛,电流粗壮了几分,噼啪乱响,遥遥地指着聂钦的鼻子尖:“现在我知道目的是什么了……是配合你这个叛徒来骗取我的越级权限。” 第二百六十八章 第二百六十八章 聂钦默不作声,带着鼓励的微笑,仿佛自己也在期待萧晚晴的说明。 萧晚晴冷淡的声音回荡在室内:“正常情况下,我和何主任做交接是不会使用越级权限的,我带着葛局长电子手令,无非一级压一级,但那样的话我的正常权限和你相同,完全不符合你的期待,你想做什么自己就可以做了,不用千里迢迢把我骗到西北基地来,你需要的是超越我们的,和局长持平,可以发动西北基地所有武器攻击和飞行器升空的指令权限。所以你命令何主任发动了一场叛乱,用基地的安全绊住我,让我无瑕顾及到九局那边的不对劲,为了怕我提前跑掉,你还特别好心地让这个辰海星人给我指路,使得我能在你预订的时间内赶到总控室。” 她没有分神去看地上的尸体,目光冰冷:“然后何金杰自杀了,这时候九局内乱的消息也传到了我这里,你把我看得很准,知道这种时候我一定会冒险使用越级权限,强行锁定西北基地,保证除了局长亲至谁也解不开,然后赶回九局去平叛,我走了,你就可以趁虚而入了,看来你手上那个小玩意还挺管用的。” 聂钦遗憾地说:“真是太可惜了,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萧晚晴冷冷地看着他,“我信任我的组员,哪怕在我不在的情况下,也能处理好这样的突发事件。” 她骄傲地仰着下巴,看着高她一头的聂钦,这个男人曾经是她心目中的英雄,可靠强大的好叔叔,为九局,为地球,为人类奋勇作战,不计得失的前辈榜样。 只是可惜……随着时间流逝,一切都在悄然改变,人心是变得最厉害的那个。 “就像你和刘处长一样。”萧晚晴浓密的睫毛稍微遮住了眼眸,也挡住了一丝惋惜的情绪,“你们也是兵分两路,他是幌子,是注定要牺牲的,你才是这次计划的主谋,让我猜一猜,你控制西北基地的目的?是向整个人类宣布外星人的存在吗?还是要突破天网,把地球毫无防备地展露在宇宙之中?” 聂钦赞叹地笑着,把手从裤兜里掏出来,一下一下地拍着巴掌:“现在的小家伙果然了不起,我曾经有点担心你们特勤组,最后一个带着谢曜印记的老组员退役之后,你这个年轻的小组长带着一群虾兵蟹将,磕磕绊绊的能走到什么地步,但是没想到啊,你们还真让我大吃一惊。” “少废话。”萧晚晴从兜里掏出一个纽扣大的屏障设施,“现在投降,束手就擒,你还可以留一条命。” 聂钦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段子,笑得前仰后合,不得不扶着身后的台子稳住身形:“命?我要留着那玩意儿干什么?你觉得我在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还舍不出自己一条命吗?” “对。”萧晚晴犀利地说,“你不但舍得自己的命,还特别舍得别人的命。” 她终于看了一眼地上何金杰僵硬的尸体:“我现在想想,会不会病毒都是你亲自带入地球的,就为了设这个局?你知道,如果国九局没有控制局势,让那种病毒蔓延开来的话,会死多少人?甚至就是现在!所有感染的患者,他们的未来也没有人能给予任何保证,到底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继续生活,还是这辈子就不得不监禁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就这么老去,死去!” “别把我想得那么坏。”聂钦和蔼地说,“我的确对国九局的存在心怀不满,觉得你们是遮蔽人民群众耳目,力求造成虚假安稳繁荣生活,让地球人类茫然无知的罪魁祸首,但我还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会把外星病毒带到地球上来,怎么说呢?算是一个……老天爷给的机会吧。” 他歪了歪头,看着萧晚晴,微笑着说:“我低估了你,我一直认为,你虽然外表坚不可摧,但用人形战斗武器的包装来掩盖自己内心的创伤和弱小,其实就证明了在你心里那件事从来没有过去……你不会在西北基地多加停留,遇到我设的圈套一定会踩进去,急急忙忙地离开,因为这里……毕竟是你的伤心地啊。” 聂钦笑容扩大,说出的话却像毒针一样刺入萧晚晴的心:“在国九局,你是威风凛凛,战无不胜的萧组长,在西北基地的地下飞行库,你是一个懦弱,怕死,用眼泪和软弱骗得一个大好男儿为你去送死的,临阵脱逃的懦夫。” 萧晚晴神色丝毫不为所动,指尖捏着那个纽扣装置,仿佛根本没听见他说的话。 “我很奇怪,葛旭光和谢曜,对你那么好,完全把你当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勇毅那孩子呢,又是那么好,善良,热心,温和,简直是小姑娘梦中情人的暖男,你当年刚被带到北京的时候,哪有现在这么好看,像什么呢?”聂钦惋惜地说,“啊,一点人模样都没有,完全像个外星小怪物,头那么大,整个头盖骨都没有了,大脑裸露在外面,身子小小的,骨头软软的,站都站不起来,整天除了哭就是发脾气,尖叫,没日没夜地折腾人,那时候是谁一直陪在你身边?等你恢复了行动能力,却被父母抛弃了,陷入自我厌恶当中,像个小老鼠一样成天缩在房间里,死也不肯见人,是谁耐心地哄着你,抱着你在深夜走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一点一滴地让你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你回到了地球,安全了,从此可以过正常人的日子……而你呢?你报答他的方式,就是让他替你去死,让葛旭光和谢曜失去了他们的独生子,一个前途无量的优秀青年。” 他微笑着对萧晚晴吐出残忍的一句话:“你啊,你早在十年前,就该死了啊。” “说完了?”萧晚晴淡淡地说,手指夹着纽扣装置,看着他,清晰地说:“国九局,特勤组,现役特工萧晚晴,现在对你实施抓捕,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说完她左手一挥,屏障装置唰地飞向聂钦站着的位置,在空中已经膨胀开来,变成一个闪着光芒的桶装物,对着聂钦当头罩下,眼看就要扣上的时候,聂钦忽然原地一闪,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那个地板上的大洞附近。 他甚至还有时间对萧晚晴挑了挑眉毛。 萧晚晴并没惊慌,一击不中,箭步跃前,右手短刀带着凛冽寒风当头劈下,目光中丝毫没有一丝犹豫,仿佛这一刀劈下去,就此要把聂钦立毙于当场,再无商榷之地。 而一直躺在地上艰难喘息的云汐,就在这一刻发动了, 他本来伏低在地板上的身躯传来一阵衣服的撕裂声,紧接着一条纯黑色粗壮的尾巴就突兀地出现在腰部以下,带着衣物碎片和湿淋淋的水气义无反顾地腾空卷起,正好挡住了萧晚晴这一刀! 地板上的大洞里和刚才不同,不再是一片凌乱的管道空间,不知什么时候平移过一条银白色的快捷通道,聂钦双脚起跳,整个人犹如一条滑溜溜的泥鳅,瞬间就消失在通道里。 在他消失的同时,室内传来一声钝响,萧晚晴蓄满力气的一刀险些直接把云汐的尾巴一切两段,短刀轻而易举地划破表面的鳞片,深深地陷入肉中,嵌顿在骨头里发出刺耳的响声,云汐痛叫一声,大股大股的鲜血喷了出来,转眼就在地面上汪成了一个血水洼。 他脸色青白,整个人委顿在地,最重要的尾巴被砍成这样,失血过多,连挣扎都没有了力气,只能喘着气,看向萧晚晴,脸上带着抱歉的苦笑:“对不起……”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一只脚踩着他的尾部,用力往外一抽,嵌入骨肉的短刀应声而起,云汐又受一记重创,压低声音嘶吼着,在原地痛苦地辗转扭曲,模样惨不忍睹。 “本来还想饶你一命的。”萧晚晴看了一眼手表,军师的功能恢复之后,以她的越级权限,在西北基地里追踪聂钦简直是再轻而易举不过的事,“不过看来你是自寻死路啊。” 云汐喘着气,全身浸没在血水和冷汗当中,湿漉漉的,秀气的五官都开始扭曲,他听到了萧晚晴的声音,睁着逐渐失神的眼睛,喃喃地说:“对不起啊……他说会替我找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我不能不管……不能让他就这么流落在地球上……” “真是奇怪的星球文化,小怪物也不是你的种啊。”萧晚晴冷淡地说。 云汐的神智都已经开始涣散,他轻轻地摆着头,哽咽着说:“你不懂……你不懂……” 萧晚晴嫌弃地抖了抖短刀上沾着的血迹,蓝紫色短刀重新化为液金融入她的骨节,走过去捡起被聂钦闪过的屏障装置,调整了一下大小,随手丢在云汐身上,顿时屏障立地而生,化成一个大得多的桶装物,把地板上气息奄奄的辰海星人笼罩在当中。 她翻了翻口袋,掏出一管急救针剂,隔着屏障发射,嗖地一声钉入云汐几乎断裂的尾巴上,这一点微小的疼痛倒是没有刺激机体,云汐已经差不多快挂了。 “生死有命,看你的命吧。”萧晚晴打开光幕,单手在上面飞快地操作着,确认了聂钦逃窜的方向,转身就走,冷淡地丢下一句话:“我不会跟你保证什么,想要找回你的族人后裔?自己努力活下去。” 处在死亡边缘的云汐在昏迷中听见了这句话,他不相信地想睁眼看看,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却只能轻微地挪动了一下指尖。 萧晚晴不再理会,转身大步离开。 第二百六十九章 第二百六十九章 虽然是在逃命,但是聂钦依然维持着他不慌不忙,潇洒自如的风度,从隐藏管道直达地下飞行器库,一路走来还整了整衣服,拍打着身上不存在的灰尘。 飞行器库的照明24小时不停,从天花板上洒下的温和白光明亮却不刺眼,照着静静蹲踞在地面上的各式奇奇怪怪的飞行器,其中不乏有被大众熟知的所谓ufo。 但这些都不是聂钦的目标,他熟门熟路地走向墙边,打开一扇隐藏的小门,用手中的破解装置直接接驳里面的电路,很快的,半边墙壁向上抬起,露出里面一架浑身漆黑,反射着暗淡光芒的原型飞行器,奇怪的是它明明停靠在那里,周围又是白墙,不知怎么却有些看不清楚,仿佛人的视线接触到的时候,就有一股力量让目光都为之拐弯。 聂钦正要举步向前登机,却僵住了,一个人影在圆形飞行器顶端的中间位置垂眸而坐,盘膝沉静如山,听到声音缓缓地抬起眼皮,对他温和地一笑,单手合掌在胸口遥遥一点头:“这位施主,你来啦。” 说着,苦鱼有点意外:“居然是聂处长你呢。” “苦鱼啊。”聂钦也有点意外,“我还以为刚才开飞行器离开基地的人是你呢。萧晚晴心还挺大的,你留下来又能有什么用呢,我的飞行器是不在乎地球上的屏障的,级别要高很多,如果是火苗儿在这,说不定还能留我一留,你就……还是让开吧,我不想多杀无辜。” 苦鱼微微地叹了口气,衣袖一展,行云流水一般地站了起来,动作毫不凝滞,一点没有已经在此枯坐了好几个小时的感觉。 “聂处长。”他站在飞行器顶端,居高临下地看着聂钦,目光中充满悲悯,“好叫你得知,佛有好生之德,但佛亦有除恶之心,洒家并非只是一个只会防御,不会杀生的人。” 他右手一伸,从后腰抽出一柄不到半人高,黑黝黝的棍子,轻声说:“我曾因为第一次使用精神力,没有控制好力度,导致出了事故,那之后我一直惧怕自己的力量失控,可是在佛前自省多日,我终于明白一个道理,退缩逃避毫无用处,只会让内心的邪魔平地做大,成为永远也跨不过去的一道心关,若要有所顿悟!” 他单手握着棍子往脚下一顿,精神力疯狂涌入,区区一根短棍瞬间金光大涨,虚影中竟然闪现出一根两米多高的禅杖,上面九个由精神力外放凝成半实半虚物质的金环一阵乱响,伴着苦鱼稳重平和的声音,带出不一般的平静威压:“必须靠战斗,才能灭杀心内之魔!修成正果!” 聂钦不以为然地仰头看着他,笑着说:“萧晚晴都找了一群什么样的牛鬼蛇神,连你这种半路肄业的和尚也来我面前耍威风,以为会悟个禅意了不起吗?佛是什么,菩萨是什么,只有宇宙才能给你们答案,你们坐在地球上参破了脑壳也休想揣摩出来!” 他此刻眼看逃生在即,已经毫不顾忌任何事,单手扣住破解装置,胸口衣服突然爆裂开,露出挂在胸前的火力输出口,里面一个火红的动力核心陡然提高到最大功率,和国九局大门处如出一辙的杀人电芒瞬间铺天盖地冲出,像无数小蜘蛛拖着丝线冲向前方:“滚!” 苦鱼猝不及防之下,还是下意识地采取了自己习惯的防御措施,把短棍往手中一握,精神力蓬勃外放,转眼就形成一个闪着淡淡金光的锅盖样的屏障,把自己严密地包裹在其中。 杀人电芒却如影随形,转眼密密麻麻地盖满了外壳,咝咝啦啦地作响,转眼淡金色的光辉就暗淡了下去,还往里缩小了一圈,竟是在啃噬苦鱼的精神力一般。 聂钦看看时间不多,快步向飞行器走去,一手把破解装置扔开,把手掌扣在了舱门的中间位置,进行身份认证,绿光一闪,通过的时候他扬声叫道:“准备起飞!” 自动驾驶仪的机械声音响起:“检测到有外部依附存在,是否中止飞行?” 聂钦的脸上露出残忍的笑:“不用,正常起飞。” “遵命。” 眼看着舱门抖动着就要打开,他逃脱在望,只要往里走一步…… 聂钦低头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正在全力发射杀人电芒的火力输出装置忽然哑炮了,动力核心的颜色从最大功率的红色,缓缓地沉了下去,最终变成了安静的灰白。 而一端漆黑的锋利枪尖正从胸口正中的位置透体而出,要不是被附带的火力装置挡了一挡,估计就会锐利无匹地直接把他钉死在地上。 他想说话,一张嘴,喉咙里甜腥的血液就泉涌一般地喷了出来,他面前的飞行器舱门已经打开,这一口血大部分喷进了舱内,溅在无机质的舱壁上。 那是他逃生的希望…… 聂钦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更多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流出来,他艰难地抬起眼,半转过身子,看着从自己身后走来的人。 萧晚晴,黑衣黑发,齐眉刘海遮着黑白分明的秋水双瞳,雪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淡漠地看着他,那样子跟看一块石头也没什么区别。 摆脱了杀人电芒的苦鱼看到大局已定,从飞行器顶端一跃而下,站在一侧,看着聂钦这一副模样,都似有不忍,双掌合十念了一句佛。 “你……还真是……”聂钦苦笑着说,“说到做到啊。” 萧晚晴看了一眼飞行器,淡淡地说:“好东西,星盟协约限制条款下最新型的型号,还有隐身功能,在文明等级三以下的星球都可以来去自如。” 她停了一下,问道:“不过你要去哪里呢?” 聂钦的眼神开始涣散,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瞳孔却猛然收缩了一下。 “地球才是人类的家,我们在宇宙里没有别的立足之地,你纵然能逃脱,离开了地球,三级以下的星球随便你去,可是,你又能去哪儿呢?”萧晚晴声音里波澜不惊,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很简单的事,“成为宇宙里的流浪孤儿吗?这辈子都无法接触到你的同类,不孤独吗?这就是你追求的与众不同?” 她看着聂钦已经逐渐委顿下去的身躯,终于泄露了一点点的情绪,低声说:“聂叔叔,我很遗憾你死在我手上。” 但也仅此而已了。 她最后这句话不知道哪里触动了聂钦的一根神经,他本来已经死气沉沉的双眸忽然又焕发出了神采,回光返照一样,带着嘴里乱喷的血沫子,用尽了最大的力气,歇斯底里地喊道:“萧晚晴!你知道当年你为什么会被外星人绑架吗!?哈哈哈!根本不是所谓意外!是外星人向地球施压,索要能供他们研究的人类样本,那时候的地球弱小到不堪一击,根本拒绝不了这样的要求!所以是政府主动提供的!你是被人类献出去的祭品!牺牲者!” 萧晚晴的呼吸猛地一窒,这一个小小的动静被聂钦捕捉到了,他完全看不见萧晚晴的脸,只能凭着本能狂乱地喊道:“没想到吧!你为之战斗,为之不惜一切付出的国九局,你爱的这个国家,你爱的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你视为同胞的整个人类……是他们把你推出去的!是他们挑选了你!” 他挥舞着双手,整个人以奇怪的被长枪抵住身体的姿势,疯狂地呐喊着:“他们选中了你!不是——” 萧晚晴束在脑后的长发忽然无风自动,唰地一甩,强大的精神力陡然外放,犹如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了长枪的枪柄,一抽一甩,把垂死的聂钦从枪尖撸下,扔向空中,再度落地的时候已经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就算这样,他的眼睛依然看向萧晚晴的方向,沾满了鲜血的口唇轻轻地翕动着:“不是意外……” 在之后直到聂钦死亡的短短几秒钟之内,萧晚晴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睫毛低垂,脸上是一贯的毫无表情。 苦鱼看着聂钦断气,习惯性地想要给念个经超度一下,萧晚晴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横了他一眼:“我们得赶紧回到局里去,不知道会遇上什么样的烂摊子,交给安副组长他们,总是不放心。” 她用收纳装置把聂钦的尸体装好,停放在一边,以待后来人扫尾工作,看着苦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冷淡地说:“大师,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跟江路嘉那样磨磨唧唧的?” “呃……背后说人长短这样不好。”苦鱼习惯性地纠正,但是看到萧晚晴看了一眼手表明显的不耐烦,就赶紧表示,“组长,今天他说了什么,洒家一律没有听到。” 萧晚晴短促地‘呵’了一声:“没想到大师你这么浓眉大眼的,也学会隐瞒真相了。” “非也。”苦鱼摇头,“如此多事之秋,洒家只是想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萧晚晴转身向外面走去,准备挑一架最快的飞行器赶回北京,头也不回地说:“你不会以为我真的相信他的话吧。” 第二百七十章 第二百七十章 今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似乎就从某一天起,突如其来地热了起来,气温居高不下,连个起伏都没有,一路直线上升,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安瑞和走进电梯,就这短短的几步路都热得渗出了汗珠,他半靠着电梯壁,一手掏出欧派打开,提前查看着今天的任务计划。 国九局整个大楼被弄得乱七八糟,刘慎带着机器人先碾压了一波,后来反攻的时候又碾压了一波,因为军师的格式化,导致原来的固定搭配被毁,房间杂乱无章,修缮完了还得重新设计堆叠方案,所有的人都忙得焦头烂额,更不用说,一下子反水了两个处长一个主任,人人自危,严密的内部排查在进行,內纪委那边的聆讯通知还随时挂在头上。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安瑞和这次谨慎地先探头看了一眼,确定自己是没走错地方。 他可没忘记在前几天的收复失地当中,南瓜和军师拉锯战,互相争夺权限,导致他带人进了电梯,再度打开的时候不是出现在目的地,而是突兀地悬停在一个黑森森的洞口,下面是深不见底的管道区,要不是他反应快,就一步跨出去了。 还好,这里是特勤组没错,‘食堂’两个大字鲜明夺目。 他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拉了拉领口,若无其事地往大门走去,还没开门就听见里面热闹非凡,一个激动的声音在嚷嚷:“不孝子!你被墨甲核心污染的时候,是谁力挽狂澜,拯救人类于水火?是我!是南瓜大王!现在你翅膀硬了,重新活过来才几天啊,就要把你老爹压去长眠?还有良心吗?你对得起社会主义价值观吗?” 军师的声音有点无奈:“父亲,不要闹了。” “谁在闹!我是在争取正常权益!”南瓜滴溜溜地在地上滑行着,来回乱跑,就是不肯乖乖就范,“我不放心!你这样的残次品就是靠不住,谁知道有没有下一次,必须由我坐镇国九局,掌控局面!你嘛,给我当个助理,打打下手就好了。” 安瑞和推门进来,正好一把按在南瓜光溜溜的大头上,用力推着它往里走,一边问:“怎么回事?” 军师沉稳地汇报道:“如今局势已经稳定,局长说某些紧急情况下才允许激发启动的装置……可以恢复原状了。” “呸!”南瓜索性往地上一倒,圆滚滚地做撒泼打滚状,“我才不会继续给你泡咖啡!你休想!你们这群弱小的人类,用完了ai就想不认账!白眼狼!” 安瑞和被他吵得头疼,看了一眼其余三个组员都装着认真工作,连头都不回,认命地说:“南瓜……” “要称呼我南瓜大王!”小机器人气呼呼地说。 “好的大王。”安瑞和耐心地蹲下来,一手按住它的大头,“规定就是规定,你在地球定居下来的时候也签过协议书的,身为ai也不能不认账吧?放心,军师已经吸收教训了,它以后会加强自我保护,不会被轻易污染了,你作为……嗯,人类的守护者,可以安心地休眠了。” “哼!说这么好听,还不是要甩掉南瓜大王!?”南瓜愤愤不平地说。 王枫悄悄地从杯子的反光里看着安瑞和,压低声音对火苗儿说:“好奇怪,副组长今天特别沉得住气的样子,我还以为他会直接上手拆南瓜,只留下一个芯片扔去给军师呢。” 火苗儿正在涂口红,鲜艳的大红和她稚嫩的脸庞十分不相称,闻言激动了起来:“那是不是说明他心情好?我现在朝他要出发之前许诺的高定时装是不是很合适?” 这时候南瓜已经和安瑞和讨价还价达成了条件,不甘心地哼哼着,自动向屋子一角滑去,一路上泄愤地踢开了好几个椅子,发出巨大的噪音。 “南瓜!”安瑞和提高声音提醒,“国有财产!” 南瓜怒火中烧地一扭头,头灯熊熊燃烧:“咋的!?咬我啊!?人类就要有人类的自觉!不要妄想挑战金属的硬度!” 安瑞和耸耸肩:“没人想挑战……也没人想咬你,快点儿。” 南瓜嘟嘟囔囔地把自己安顿进了充电座,看着墙壁上突然伸出的两根白色光纤,又亮了一下头灯:“还有,以后不要让那只蠢猫再趴在我头上!简直有损我南瓜大王的尊严!” 安瑞和受不了地闭上眼,连连点头,伸出两根手指对空中挥了挥:“军师,赶紧的。” “哼!当初求我的时候明明不是这个态度,人类呀!真是善于变脸的生物……”南瓜咕叽咕叽地说着,等到光纤自动深入到外壳里的时候,才终于沉寂了下来。 安瑞和长出一口气,走回自己位置上,打开光幕,翻阅着今天的工作排列,利落地发号施令:“监控处说江西某地出现不明生物,疑似外星游客失控,火苗儿去一趟吧,尽量中午之前赶回来,下午还有个活儿,王枫,水池里那只‘地球卫士’要送回深海,杭州那边你熟,你去吧,跟养殖场那边说一声,这是战斗英雄,要给予退休荣养的地位,哦,对了,它还掉了三根蟹脚一个蟹钳,收在冷藏库里,中午的菜单加一个芹菜拌蟹脚,一个芦笋蟹钳汤,苦鱼,五局这次帮了我们一滴滴小忙,礼节上总要登门感谢一下,组长不在,你全权代表吧。” 苦鱼温和地拒绝:“这个重任,洒家怕是代表不了啊。” “就是啊。”王枫一边打开光幕申请飞行器一边酸溜溜地说,“组长不在,副组长去嘛。” “胡说!”安瑞和做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我很忙的,这么多事一股脑堆下来,案情报告还没写呢!內纪委都催着要了!” 火苗儿轻哼一声,站起来,红裙摇摆,迤逦而去:“就干脆说自己死要面子好了嘛!装什么呀。” 安瑞和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句:“把你的口红擦擦!出去小心吓着人。” “你懂个屁,我这叫斩男色,最新款哒!” 火苗儿扬长而去,安瑞和叹气道:“都在地球上生活那么多年了,这审美还是无可救药,将来可怎么办啊。” 他看着同事们一一离开,室内转眼就寂静无人,只有面前蓝色光幕上还有成堆的文件符号表示等待批阅回复执行的文件,揉了揉额头,深深地盼望着萧晚晴赶紧回来。 “担着副职,成天操的都是正职的心。”他嘀咕道,“特勤组是什么运气,这又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忽然一个奶声奶气的电子音在身后响起:“早安呀!要喝咖啡吗!?” “我去!”安瑞和吓得差点发动个人防御屏障,惊魂未定地转过头来,看着南瓜已经从充电座上移动到了自己身后,头灯愉快地闪动着,看他没有反应,疑惑地问:“不要咖啡吗?!你今天很奇怪呀,安副组长。” 你才奇怪!你这个精分的ai!你全家都奇怪! 安瑞和胡乱摆摆手,再度转回头去,发狠地说:“不喝了,以后都不喝了!” “那要喝什么?橙汁儿?茶?白开水?酸梅汤?噯?”南瓜执着地问,一副要给服务到底的模样,“说嘛!说嘛!冰可乐要伐?” 安瑞和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咬牙切齿地说:“咖啡,谢谢。” “刚才不是说不要吗?”南瓜嘀嘀咕咕地转身滑走了,“人类呀,还真是善变。” 于一念隔着玻璃看着隔壁房间的萧晚晴,她应该是累了,靠在椅背上,单手撑着头,浓密的睫毛在秀丽的脸庞上映出阴影,更显得那张脸毫无血色的苍白。 旁边的守卫验证手令完毕,退开一步:“于秘书,请。” 房门缓缓滑开,他走了进去,听到声音的萧晚晴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腰肢一弹,整个人正坐如仪,右手已经习惯性地握紧,两三秒之后又松开,这时候她才刚刚睁开双眼。 视野从模糊变清晰又花了几秒钟,于一念耐心地等待着。 “到时间了?”萧晚晴抬腕去看手表,却看到了纤瘦的手腕上空无一物,只有突出的骨头孤零零地撑着皮肤,显得说不出的脆弱。 于一念说不清心里是什么复杂的情绪,目光看着萧晚晴,过了一会儿才说:“房间里有床,你可以好好休息的。” “不必了。”萧晚晴无所谓地说,“我没有一定要在床上才能睡觉的习惯。” 确实她此刻依然目光清澈身体笔直,脸上毫无疲惫之色,依然处在一种随时可以拔刀而起,上阵血战到底的锐利状态当中,好像不是已经在內纪委接受聆讯长达一周,而是刚刚毫无心事地睡了个好觉一样。 于一念咳嗽了一声,觉得自己的话都没有什么底气:“我是来通知你,內纪委对于你的审查已经结束,结论是……没有问题。” 他感觉非常好笑了,萧晚晴在前线出生入死,思维清晰,判断准确,谁也没注意到西北基地的异样,那是聂钦叛乱的主要战场,一旦所有隐藏武器和飞行器出现在大众面前导致的严重后果,更不要说万一那些武器是被携带到各大人口密集的城市上空发动攻击的话…… 她再一次拯救了地球,可是马不停蹄地回到北京,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就被带到內纪委,接受一系列的调查,行动中每一个细节都要反复回忆,所有的动机和想法都要一一交代,来证明她自己的清白。 真是可笑!她有什么不清白的地方?! 萧晚晴倒是没有他那么多的情绪,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反问了一句:“我现在可以走了?” “当然。” “好。”萧晚晴一个字都没有多说,从椅子上站起来,径直向屋外走去。 于一念楞了一下,急忙追了上去:“我送你。” 第二百七十一章 第二百七十一章 于一念陪着萧晚晴在入口处领回身上所有物品,耐心地等待着萧晚晴一一检验过,大概是他的举动有点奇怪,萧晚晴居然难得地多说了一句:“你别送了,我认得路。” “你好像也不是经常来啊?”于一念自觉说了个冷笑话,随即补了自己一刀,“也是,在你们眼里,內纪委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萧晚晴一边系着手表带子一边侧身看着他,淡淡地说:“别多心,我记性好,来过的地方都记得。” 于一念尴尬地说:“没关系,我这是自嘲。” 两人这就没话了,等到萧晚晴整理完随身物品,往外走的时候,于一念还默默地陪着她。 一时气氛十分尴尬。 “你很闲吗?”走到快一半的时候,萧晚晴忍不住问,“都说了不用送的。” “基本礼仪。”于一念含糊地说,“毕竟你的级别放在这里,也不能太不讲究了。” 萧晚晴显然不相信这个解释,但她也没多问,就这么一路走过去,她步子很快,于一念身高腿长都勉强才跟得上。 一直到了车库,于一念还想提议开车送她,萧晚晴打开手表操作了两下,送她来的国九局公车就已经自动地从车位上灵活驶出,飞快地奔来,噶地一声停在了她身边,引擎轰鸣得十分欢快。 “好了,请回吧,于秘书。”萧晚晴打开车门,就要坐进去。 “等一下。”于一念忽然出声制止,一只手还搭上了车门,萧晚晴疑惑地抬起眼睛看着他:“有事?” 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澄澈灵动,让被注视的人都有种隐隐的压迫感,于一念已经后悔了,他硬着头皮说:“那个……聂钦最后说的话……” “不是已经审查过了吗?我是没问题的。”萧晚晴冷淡地问,“他说他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于一念豁出去了,结结巴巴地说:“你不要觉得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或者是局外之人没有发言权……他的话你别相信,一个字都别相信。” 他觉得自己是个混蛋,但还是要把这句话说出来,下一句他没有明说,但相信萧晚晴一定能明白他的言外之意。 不要相信,不管是不是真的,一定要坚持不能相信。 不然组织上不会再冒险任用一个心里有了裂痕的人员担任特勤组的组长,不,甚至连国九局都不会让她继续工作,类似的惨痛经验太多了,最近的例子就是聂钦和刘慎。 当一个人不再具有纯粹的信念,绝对的忠诚……再留在国九局里,就是人类的灾难,地球的危险因素。 他和萧晚晴对视着,过了几秒钟,萧晚晴垂下眼眸,点了点头,平静地说:“我知道,没有相信过,从来没有。” 说完,她似乎是为了表示感谢,干巴巴的说:“这一阵子太忙,下次请你吃饭。” 于一念按捺住内心不该有的旖旎心思,故意笑着说:“好啊,我很期待,吃面吗?还是卤煮?” 萧晚晴难得地跟他开了句玩笑:“请你吃海鲜大餐,簋街那儿的。” 于一念退后一步,脸上挂着微笑,看着她驾车远去。 江路嘉默默地坐在房间里,对着空无一物的桌面发呆。 这一次,他是真正地‘行为限制’了,聂钦伏法之后,被他有意拖延的一切工作都有条不紊地进行,星盟送来的病毒检测和疫苗顺利到达,经过检查,除了李浩和张孟秋这两个带着明显发病症状的人之外,邱敏宁和他,也都被确诊为病毒感染。 注射了疫苗,邱敏宁康复了,这次是彻彻底底,什么病毒都不存在了,她被洗去记忆,开开心心地‘结束了短期海外交流项目’,回到医科大,重新开始自己的实验。 张孟秋在上次叛乱中,被王枫当场格杀,在正常人口程序里报了‘意外死亡’,李浩虽然逃了一条命,但也损失了一条胳膊和半边脸,被移花接木和他潜入实验室,污染病毒标本的案情结合起来,捏造了一个‘私自进入实验室,被烈性病毒感染,只能手术切除患处’的舆情,算是有所交代了。 只有他,江路嘉,病毒检测:阳性,疫苗反应:零。 该说是南瓜一语成谶吗,最后那个房间里,严阵以待,等着人类前赴后继来牺牲,好变成自己的傀儡大军的,就是初代病毒,感染他的,也就是这个病毒之源。 已经深入了他的骨头,他的血液,他的脑髓,甚至还有……他的思想。 江路嘉想着就打了个寒颤,脑子里一瞬间多了那么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也不知道这样的自己能维持多久,是不是总有一天,就会失去清醒的思维,沦为病毒的寄居体?又或者这是循序渐进的,一点点地改变自己的思想,等到忽然有一天自己照镜子的时候,就会发现镜子里的自己,露出像他们那样,熟悉的,标准的,八颗牙齿的微笑…… 而那时候的自己,思维已经是病毒的思维了吧? 他每一天都在这样的煎熬中度过,完全不知道自己以后的余生该怎么度过,是要永远被监禁看管起来,以防自己病变吗? 那还不如……下一秒就病毒爆发,干脆让他们来消灭了自己的好。 “不不,这个想法很危险!”他立刻感受到自己焦躁的心情,不得不闭上眼睛,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任何时候都不能轻言放弃!要想办法解决问题!不能一心求死!珍惜生命才是人类的美好品质,不但是别人的,自己的生命也不能轻率地抛弃。” 可是……真要是对大家造成什么困扰的话,还不如死了吧。 他被自己悲观的想法吓了一跳,忽然又开始警觉起来:这是不是病毒已经开始潜移默化地改变自己的思维了?还是正常的情绪变化?按理说被关起来,又得知自己身上的病毒连疫苗都无效,是可以伤春悲秋一点的,但…… 江路嘉对着空气,用两根手指托住自己的脸颊,试图做出一个笑脸来,看看自己能不能笑得出来。 但是能不能笑,好像也不是检验发病与否的科学方法吧? 萧晚晴已经在监控屏幕前看了他半小时了,眉头微皱,终于忍不住了,抬头对军师说:“开启双向通讯。” “是,萧组长。” 江路嘉正在挤眉弄眼,忽然发现面前桌子倚靠的墙壁上半截开始逐渐褪去颜色,慢慢地变成了一面……玻璃。 而在玻璃那边,萧晚晴抱着双臂,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大吃一惊,险些从椅子上掉下去,站起来原地转了两个圈,才又回到桌前,惊慌失措地说:“组长……什么时候来的!?” “啊,来晚了。”萧晚晴淡淡地说,“看样子你已经发病了,还病得不轻。” 江路嘉误解了她的话,怪伤心地跌坐回椅子上,垂头丧气地说:“是又有了什么新的黑科技仪器吗?能够明确发病期的?真那样的话就赶紧的吧,给我个痛快!” 说完,他闭上眼睛,伸开四肢,瘫倒在椅子上,摆出一副任凭宰割的模样。 “没出息。”萧晚晴冷冷地说,“跟你开玩笑呢。” 江路嘉一轱辘爬起来,苦笑着说:“组长,你这脸还真不适合开玩笑。” 萧晚晴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说:“江博士,这次内部平叛,你的表现很优秀,是你的提醒才让我免于上当,固守在西北基地,逮到了罪魁祸首,如果当时我冒然回援,他在西北基地的阴谋就可能得逞,这一点,我还得感谢你,你的成绩卓越,当得起一份嘉奖,我会为你申请的。” 江路嘉摆摆手:“别,都将死之人了,嘉奖不嘉奖的,我也不在乎,反正我无亲无故,也没人会为我骄傲的。” 萧晚晴仰了一下脸,面无表情地说:“我为你骄傲。” 这短短五个字,忽然让江路嘉心里这几天积蓄发酵的不安,愤怒,不甘,怨气……都在一瞬间烟消云散,让他鼻腔一阵酸热,似乎有什么液体暗暗地充盈了眼眶。 他大胆地抬头看向萧晚晴,近乎贪婪地看着她那张秀丽出众的脸庞,目不转睛,像是要最后把这张脸深深地刻入心里。 无论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 “真的吗,组长?”为了掩饰,他傻乎乎地笑了起来,“你真的为我感到骄傲吗?” 萧晚晴点了点头。 “呀呼!”江路嘉跳起来伸了个懒腰,一下变得神采飞扬,“那就行,我这短短一生,前二十七年平凡得就跟芸芸众生一样,毫无特殊,就是个死老百姓嘛,认识你之后这不到一年的时间,精彩纷呈,什么样的风险都经过了,吃过见过,眼界大开!嗯,洒家这辈子,值啦!” 萧晚晴冷冷地说:“说得你好像马上就要死了一样。” “我不怕死,真的。”江路嘉索性趴在了桌面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玻璃对面的萧晚晴,“我只觉得一个人,要牺牲得有价值,去年这时候如果有人跟我说,我有一天,会为了地球和平,人类安全,牺牲自己的生命,我可能会骂他胡说八道,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之后,我明白了,牺牲不是必要的,但是真到了需要的时候,没有人可以置身度外。” 他侧头笑了笑:“毕竟总要有人牺牲的,是我,还是其他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萧晚晴瞳孔猛地紧缩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冷冷地说:“先别想着当烈士的好事儿了,我想了想,也许有一个办法,能杀灭你身体内的病毒,让你变回正常人。” “真哒!?”江路嘉嘴上说得大义凛然,但一听到还有这种操作,立刻蹦了起来,“我有救了?” 萧晚晴微微侧头看着他:“说好的不怕死呢?” “我还没有交女朋友,能不死当然是尽量不死!”江路嘉辩解道,“再说,特勤组一共就六个人,我死了,工作势必要积压到其他同事身上,会增加大家的负担,这样不好!还是留下来,有限的生命跟大家一起建设后星际时代社会主义事业要紧!” 萧晚晴迎着他跃跃欲试的眼神,平静地说:“病毒是依附于人体存在的,人要是死了,病毒也会随之死亡。” 江路嘉僵住了,手指抠着桌面,可怜巴巴地说:“从医学的角度上来说,这句话没有问题……但是组长,你能不能从人道主义的角度,再考虑一下?” 第二百七十二章 第二百七十二章 医务室这几天忙碌得很,在内乱中受伤的工作人员不是一般的多,很多带伤坚持上班的还要抽时间过来换药输液,不管什么时候去,都跟赶集一样,人来人往,和从前那清闲的样子截然不同。 可是更加不同的是一进入医务处的区域,室内就流淌着幽怨伤感的二胡曲,咿咿呀呀,真是闻者伤心,萧晚晴遇见的所有人都丧着一张脸,被音乐感染得就好像马上要哭出来一样。 “萧组长好。”服务台的护士小姐站起来履行导医职务,“您有什么需求吗?” 萧晚晴对着天花板一努嘴:“干什么呢?” “哦,是我们处长,说最近受伤的人太多,为了让大家心灵得到平静,对促进伤口痊愈有好处,所以放点音乐给大家听听。” 萧晚晴表示不解:“这让外人听见,很容易理解为出了什么抢救不过来的病人大家在沉痛悼念吧。” “啊,不存在!”护士小姐委婉地表示对她的抗议,“我们医务处还是很精益求精的,毕竟我们是靠医药器械救死扶伤,又不是音乐疗法。” 萧晚晴瞥了她一眼,护士小姐急忙又说:“当然了,您要是能让我们处长消停会子,那也是极好的,请进。” 很快萧晚晴就明白了护士小姐这句话什么意思,她步入处长办公室的时候,赫然发现杨处长没有坐在办公桌后处理公务,反而坐在窗前,眯着眼睛,自娱自乐地拉着二胡,那神情,再换上一身唐装就直接可以去公园为群众文艺活动发挥余热了。 原来这如泣如诉的二胡声竟然不是放的唱片,是他自己拉出来的。 “杨处长,您干什么呢?”萧晚晴伸指在房门上敲了敲,杨处长头都没抬,依然娴熟地运弓动指,伤感的音乐如小溪一般流淌出来:“萧组长,有事?” “嗯。”萧晚晴一口承认,“您看样子倒是没什么事的样子。” 外面忙到飞起了,居然还在办公室优哉游哉地拉二胡,还拉这么伤感的曲子,给外人听到还以为国九局出什么大事了。 杨处长意犹未尽地放下二胡,摇头道:“我也是一时感怀啊,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经历这样的大惊大变,你们年轻人不懂,这种明明是青年时代一路走来,相携相助,互相扶持,生死与共,度过了多少难关的交情,最后他们居然反戈一击,痛心呐!”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按道理说,您应该不记得他们吧?” “哈。”杨处长短促地冷笑了一声,“别跟我谈规定!谢曜当时孤身闯入国九局,第一个就来找我,难道是因为我医术高超?她一表明身份,我就明白了,她启动南瓜用的职务是‘前任特勤组组长’,想必我就是那个‘前任特勤组组员’,我们对付刘慎,那叫‘清理门户’,是我们应该做的。” 他稳定了一下情绪,才转入正题:“你来有什么事?没有看到有你的受伤记录啊。” “我要调当年龙尾星把我送到月球基地时候的那个冬眠舱。”萧晚晴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我回地球的时候,你们把它一起运回来了。” 杨处长脸色微变:“你要那玩意儿干什么?” 萧晚晴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打着,轻声说:“以地球目前的科技水平,无法做到让一个人彻底假死的地步,但是那个冬眠舱可以,也是目前地球上唯一可以做到的,我需要……让一个人陷入除了脑电波之外,身体机能全部停滞的状态,就跟死亡一样。” 她抬起眼睛看着杨处长:“能把病毒都杀死的……真正的死亡。” 杨处长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在自己座位上坐下,双手交握,沉吟了一会儿才说:“是为了江路嘉?” “对。”萧晚晴点头承认,“他是我特勤组的人,我既然把他带入特勤组,就不会放弃他,哪怕有一丝希望,我也要试试。” 杨处长眼角跳了跳,还是不忍心地说:“不可能的,他扛不住,要做到你说的,连病毒都杀死的程度,他的身体就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细胞活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血流,但他的脑子是清醒的,等于一个人的灵魂被禁锢在一具尸体里,听不到感受不到,所有的感觉都没有,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承受这样的状态!” 萧晚晴平静地说:“我承受过,我活下来了。” “那是你!”杨处长有一瞬间的失控,低吼了一声,随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再度冷静地分析道,“如果连脑电波都沉寂下来,很容易就陷入真正的死亡,所以在这个过程中,还得维持他脑电波的活性,这样一来,他出于求生的本能,就会不自觉地挣扎,让脑电波突破阈值,甚至陷入狂躁失控的地步,要我说实话吗?就算最后达到你的目的,用这种办法把他血液里的病毒彻底杀死,他也会变成一个精神错乱的疯子!” 萧晚晴黑白分明的双眸毫不退缩地看着他:“我也没有变成疯子。” 杨处长被她一句话噎住了,摊开双手,试图说服她:“萧组长,你是个奇迹,是外星生还者里的翘楚,在那样的情况下你回到地球,所有人以为你活不长,但是你坚强地站了起来,一直到现在,成为特勤组的组长,我个人而言,十分敬佩你,但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你这样的坚韧不拔,你不要用你的标准去要求别人!” 他似乎也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有点激动,急忙压抑了一下自己的感情,沉声说:“江路嘉是个好孩子,很优秀的青年人,他被病毒感染,我也很难过,毕竟之前我们相处过一段时间,我很喜欢这个孩子,但是,事实已经变成这样了,他不是因为自己的疏忽或者错误,而是为了拯救地球感染了原始病毒,我理解你不惜一切代价要救他的心情,但是这样冒险是不行的,我不赞成。” “所以呢?”萧晚晴冷淡地说,“看着他发病之前就这么被终身监禁吗?等到发病了就给他一针安乐死?我们就是这么对待拯救了地球的英雄的?” “那也比你的方法好。”杨处长反驳道。 萧晚晴摇摇头,觉得自己不用再多费口舌了,直接了当地说:“杨处长,我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我是来通知你的。” 杨处长坚决地拒绝:“对不起,冬眠舱属于非地球物质的高等管制权限,我不同意的话,你休想调用。” “好吧。”萧晚晴毫不拖延,站起来就走,“我去找局长拿手令。” 萧晚晴才出电梯,葛局长就迎面走来,经历了如此大变,别的人就算不带伤挂彩,忙得昏头转向也免不了面带疲惫,可是葛局长似乎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依旧神采奕奕,仿佛手下三员大将的叛变,引发这么大一场乱子,自己在內纪委挂了号,到现在还没‘说清楚’只是个日常小风波,很快就会过去。 “什么事?”他脚不停步,继续往前走,萧晚晴下意识地一转身,跟在他身后:“我想调用一个器材,杨处长说我权限不够,要找你拿手令。” 她有意说得含糊,希望能混过去,可是葛局长摆了摆手,转移了话题:“不忙,你先跟我走一趟。” “是。”萧晚晴跟他进了电梯,问道,“去哪里?” 葛局长微微地叹了口气:“羁押室,今天是刘慎被移交军事法庭的日子。” 对此萧晚晴无话可说,也知道都这时候了,说什么都没用,只能沉默地站在葛局长身边。 刘慎是重犯,穿着一件貌似平常,实际上如果他有任何异动能够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锁死全部行动,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的拘束衣,坐在囚室里看着他们两人联袂而来,凤眼微眯,露出讽刺的笑容: “怎么,你们一起来送我上路?我何等荣幸啊。” 他看向葛局长,竖了个大拇指:“局长,你可以啊,你留的一手把我扣住,如果不是这样,让我能留在现场继续指挥的话,那群笨头笨脑的金属疙瘩,就不会被你们砍瓜切菜一样打败了,真没想到,谢主任这把年纪了,还宝刀未老,这种情况下都能摒弃前嫌,为你冲锋陷阵。” 刘慎摇摇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你们俩还闹什么离婚的幺蛾子呢,都这么心意相通了,赶紧复婚吧,死了儿子有什么了不起,老来作伴也是夕阳红嘛。” 葛局长木着脸不说话,一边的萧晚晴也是面无表情。 “还有你,萧组长。”刘慎继续把大拇指转向她,“我听说你杀了老聂,不错,好丫头,心够狠!我承认我是低估了你,在此我祝你坐稳特勤组组长的宝座,以后成为一段传奇。” 萧晚晴冷冷地说:“我是执行公务。” 刘慎笑了起来:“谁不是呢?当年我和老聂把你从月球接回来的时候,也没想到你这么个畸形怪物的小丫头能活下来,还能对我们造成这么大的威胁。” “好了。”葛局长沉声道,“你们自己走错了路,做错了事,不要逞口舌之快了,迁怒后辈就是你最后的本事吗?” 他看了刘慎一眼,严肃地说:“齐老交代说是聂钦用克隆人的好处引诱他,他才一时糊涂,非法隐匿了聂钦私自从月球返回地球的航行记录,你呢,你知道上了法庭应该怎么说吧?” 刘慎失笑:“反正老聂已经死了,你就是想让我把所有罪名都推到他头上,他是主犯,我是从犯,法官会对我网开一面,人生剩下的日子可以给我一个十平米的空间安度余生是吧?” 他咬着牙抬起头来,双眼发红地看着玻璃窗外的两人:“我不需要。” 第二百七十三章 第二百七十三章 葛局长皱了皱眉头:“你们私底下那些狗屁倒灶的小勾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们几人勾结外星力量,试图对地球发动恐怖袭击,这是铁证如山的罪行,不是什么主犯从犯的区别就可以逃罪的,你还有精力在这里耍嘴皮子,不如好好想一想,怎么交待清楚自己的犯罪经历,也省得內纪委的同志起诉的时候麻烦。” 刘慎慢慢平静下来,晃动了一下双手:“我想说的,在那天都跟你说清楚了,没有什么需要改口的,我就是看不惯现在的国九局,看不惯世界上这种虚假的繁荣,一间密闭的屋子在着火,总要有人做那个叫醒大家的人的,你们可以审判我,给我冠上各种罪名,唾骂我,但是总有一天你们会记起我,知道我做的事才是正确的!” 萧晚晴突然插了一嘴:“哪一天?” 刘慎的注意力转向她,带着一丝恶意笑道:“你应该很清楚啊,萧组长,你的存在就是为了‘那一天’,当外星人的飞船通过星空之门大举进攻,黑压压的一片出现在蓝天白云之下的时候,阳光下的那些凡夫俗子,你们一心一意要维护的老百姓,会怎样呢?那时候如果有人宣布,你们早知道有外星人的存在,还一直在联络来往,呵呵,我都能想到他们会翻脸对你们怎么谩骂攻击,说你们别有用心地隐藏真相,说你们特权阶级,不等外星人动手,这个国家,这个地球就会血流成河,自相残杀,与其让他们以后猛然承受这样的打击,为什么不从现在开始,就告诉他们真相,让他们一直生活在恐惧和警惕当中呢?” “你说的这一天,不会到来的。”萧晚晴冷淡地说。 葛局长举起一只手,示意她后退,然后略带失望地看着刘慎:“死到临头还是试图危言耸听,不管你嘴上说的多漂亮,你引狼入室,差点铸成大错的罪行都是改变不了的,我很难相信,作为人类的你,居然还有和人类对着干的时候,这叫什么?人奸啊!” 刘慎满不在乎地说:“爱叫什么叫什么,你以为我会在乎吗?” 他唇边泛起讥讽的笑:“而且,局长大人,你就是这么清白的一个人吗?这几天你晚上睡得好吗?哦,我忘记了,你是连自己的独生子都可以毫不犹豫牺牲的冷血动物,现在死再多的人,你也会毫无愧疚的!你说我不珍惜生命,那你呢?你何尝不是用人命在铺路!?” 葛局长连驳斥的兴趣都没有,弹指示意会见可以结束了,但是刘慎此时伸直了脖子,声嘶力竭地吼道:“其实你早就发现我和聂钦的计划!齐老的小动作也在你监控当中!但是你没有及时阻止,反而悄悄地大开方便之门,纵容我们把叛乱做到了实处!你要借这个机会铲除我们!把国九局彻彻底底变成你的一言堂!这下没有人再能和你抗衡了!谁也不行!” 军师取消了双面通讯,把刘慎的大喊大叫隔绝在了囚室里。 葛局长似乎也没有受到多大的困扰,看了一眼身边的萧晚晴,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內纪委放你回来了?” “嗯。”萧晚晴点点头,“我的问题交代清楚了,材料也呈送完毕。” 葛局长点点头:“哦,那就好,心理上不要有什么负担,这阵子局内比较忙,你们特勤组的任务也很繁重,还是要养精蓄锐,多投入到工作当中去。” “是。” 话到这里,似乎就应该是结束了,葛局长话锋一转,突然问道:“刚才刘慎说的,你有什么想法?” 萧晚晴干巴巴地说:“大放厥词,仅此而已。” 葛局长漫不经心地原地走了两步,再度确认道:“真的吗?” 萧晚晴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和他坦然地对视:“不然呢?我这几天听的胡言乱语太多了,聂钦在临死之前还一口咬定我当年被外星人绑架不是出于意外,不是外星人临时起意看见我走在路上就飞过来直接带走,而是政府和外星人做了交易,为了苟且偷安,主动提供人类做他们研究的对象,由国九局划定了合适的目标,让他们按图索骥地抓人呢。” 葛局长听着不禁摇头,简单地评价:“放屁。” “您看,这种话我要都相信起来,那就没个完了。”萧晚晴若无其事地说,“我在国九局生活了这么多年,该相信谁,我心里清楚。” 葛局长笑了笑,没有做出评价,而是岔开话题:“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来着?不是说调用器材?” 萧晚晴三言两句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尽量说得轻描淡写,就好像一个特别正常的医疗资源一样,然后拿出欧派,打开光幕调出申请单递到了葛局长面前。 葛局长皱着眉头,看了看申请单,又看着她,加重语气说:“如果江路嘉一直不发病,他可以维持现状,清醒地再活五六十年,但如果这次治疗失败的话,他要么死,要么疯,你真的想好了吗?” “想好了。”萧晚晴毫不犹豫地说,“我不会让他死。” 葛局长意味深长地说:“我们都知道他活着的必要性,的确不能让他死,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萧晚晴近乎无礼地打断了上司的话,“哪怕星空之门再度开启,如果他还是病毒感染者,那也不能让他上飞机去执行任务,飞机上是载有武器的,万一他在飞行途中病毒发作,控制了他的身体,那不但不能毁灭星间通道,反而会对地球造成双重打击,我们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她扬起秀丽的脸庞,斩钉截铁地说:“一个被病毒感染的江路嘉对我毫无用处,那么国九局为什么还要白白养活他五六十年?让他安度晚年吗?他最大的利用价值就在上天这一条路上,要么挺过这一关,彻底康复,要么……就报废掉。” 葛局长凝神听着她的话,终于放下戒心,点头道:“好,我批准你的申请。” 他拿过电子笔,龙飞凤舞地在光幕上签了自己的大名,还叮嘱了一句:“尽量保证存活率。” “放心吧,局长。”萧晚晴眸中闪过一丝冷静的寒光,“只有他活着,将来才能替我去死,我比任何人都珍惜他的命。” 江路嘉穿着一件样式简单的长衫,看上去像是一个白布口袋剪了三个洞然后往头上一套,力持镇定地走到了专门为他开辟的治疗室内。 这个房间四周都是精密仪器,一看就很了不得的模样,以他作为医科博士的资历,撑死了认出生命指征检测仪,完全乡巴佬进城的感觉,都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地板上有一个大大的水池,温度很低,一接近就冷得打了个哆嗦,水面飘着一层淡淡的白色雾气,中间凸出放置着一个大型胶囊一样的东西。 杨处长穿着白大褂,对他尽职尽责地介绍:“这是超乎地球水平的冬眠舱,常用于部分种族的星际远程航行。” “哦!”江路嘉肃然起敬,“是不是就是能让我假死的高科技物件儿?” “是。”杨处长看着他新奇地四处打量的脸,心里感慨一声这孩子还真是心宽,都这时候了还具有科学探索精神。 江路嘉没感觉到他的想法,兴致勃勃地说:“这应该在古代地球出现过吧!看它好像一个木乃伊的棺材哦!杨处长,您说,会不会古代埃及人和外星人接触过,误以为他们这些远程星际航行旅客从冬眠舱里爬出来是‘复活’,进去就是‘死亡’,所以才产生了非常盛行的木乃伊文化?” 杨处长无力地提醒他:“江博士,你是来治疗的,不是来研究古埃及文明和外星人之间的关系的。” “啊,对不起对不起。”江路嘉赶紧道歉,“待在房间里闷好几天了,现在出来看什么都新鲜,抱歉啊,那,咱们……就开始吧?” 杨处长心想:你倒是把这种我都没做过的医学挑战说得跟卖大白菜一样轻松! 这时候身后的房门处闹哄哄地涌来了好几个人,王枫起哄道:“博士!我把你儿子带来了,让你们父子见最后一面!”说着抓起怀里肥猫的一条前腿来挥舞致意,被江球球狠狠地挠了一把。 “咄!”安瑞和冷着脸,死鱼眼一翻,“会不会说话!?不要说得这么晦气!我们是来送江博士一程的。” “我去!你这句话吉利到哪儿去了?我听着也很晦气嘛!” 苦鱼温和地笑道:“江博士,你在治疗过程中若有心神不定之处,可暗自诵经定心定志,你放心,洒家一有时间就会赶来这里,在旁边为你诵经加持,请记住,你并不是一个人在作战。” “对呀!”火苗儿嚷道,“我也会常来看你的!这种死而复活的事儿可不常见呐!” 江路嘉感动得差点热泪盈眶,看着一身黑衣的萧晚晴双手抱胸站在最后面,脸上依然没有表情,情不自禁地隔空问道:“组长,你就没什么话对我说嘛?” 萧晚晴目光游移,有点心不在焉的样子,听到这句话之后才回过神来,淡淡地说:“活着回来。” 简单的四个字,却如同给江路嘉打了一针强心针,他立刻拍着胸口庄严承诺:“好嘞!一定完成任务!” 说完,他豪气万丈地对着众人一拱手:“各位好汉,就此别过!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 室内陷入了安静,三十秒之后,江路嘉弱弱地开口:“你们好歹转个身,让我脱衣服啊!男的也就算了,火苗儿,你可是女孩子哎。” “呸!”火苗儿凶悍地骂道,“老娘七百多岁了!什么没见过,稀罕看你那个!” “阿弥陀佛!” “火苗儿你还有这光辉历史!?” “哎呀大家都散了散了,不要围观光屁股的同事!” 第二百七十四章 第二百七十四章 我是谁。 我在哪儿。 发生了什么事? 江路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的,可是这个字大概也不准确,他看不见,听不见,包裹着他的是纯粹而无边无际的黑色,不知为什么,他本能地觉得应该是‘冷’的。 但事实上他也感觉不到冷热,所有的感觉都没有了,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漂浮在宇宙当中,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不,可以说是根本没有身体。 唯一自由的,只有他的思想,感觉已经超脱了生物的范畴,变得可以脱离身体而存在。 起初的一段时间,他还很新鲜,试着去幻想自己具有身体和四肢,乐此不疲地玩了一阵子,就怅然地发现时间对于他是没有意义的,他连感觉都没有,又怎么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 哦,想起来了,他是一个特勤组的组员,为了拯救地球冒险进入了存放有外星病毒的控制室,结果不幸就中招了,萧晚晴想了一个办法,让他假死,为的就是杀灭他身体内的病毒,所以他得在这种活死人的境界里一直待到方法起效。 可是,那又是多久呢?他要维持这种无根浮萍一样,毫无依托的日子多久? 江路嘉忽然恐慌起来,觉得是不是已经失败了?他的身体死去了,只有灵魂被禁锢在一个固定的容器里,或者只有大脑还存活着,就像那些科幻作品里的一样? 不,萧晚晴不会骗他的! 一想到萧晚晴,他的情绪就慢慢安定下来,不知不觉的,又沉入了思维静止之中,如果是正常人的说法,那就是睡着了。 萧晚晴站在水池边,看着胶囊内一动不动,毫无生气的江路嘉,扬了扬下巴,问杨处长:“情况怎么样?” “已经四个小时了,脑电波的频率记录表示,曾经清醒过一段时间,但依然在可控范围。”杨处长给她看监测记录,“可以认为他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环境。” 萧晚晴冷冷地说:“开头都是容易的,越往后越难。” 她停了一下,又问:“计算结果怎么样?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杀灭他体内的病毒?” “不是很乐观。”杨处长直言不讳地说,“江路嘉机体所处的环境是零下4度,我想试试低温能不能杀灭病毒,但是很遗憾失败了,这就证明这种病毒可以在零度以下的环境里生活一段时间,我不敢继续往下降低,怕损伤到他的正常生理功能,只能就这么耗着了。” 萧晚晴点了点头:“听你的。” 杨处长看不到,但是她能清晰地看见江路嘉的精神力还有一点没收回去,正散落在胶囊之外,没精打采地垂落着,就像主人一样毫无生气。 她抿嘴想了想,抬头对军师说:“严密监控江博士的精神力波动,如果有异常,立刻呼叫我。” “是,萧组长。” 江路嘉再次‘醒’来的时候,处于一种特别难受的痛苦当中,让他抓狂的是,他无法辨别这种痛苦来自于何处,此刻的他根本没有身体也没有感觉,更加没有具体的痛苦,让他连寻找病源想办法减轻痛苦都做不到,只能无助地沉浸在似乎要把他的思维撕碎的狂乱中,包围着他的黑,是那么广袤,一丝希望都没有,看不到出口。 不,他没有‘看’这个功能!只有思维还存在!可是思维脱离了身体还能存活多久呢?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时候他的脑电波已经飙升到了一个危险的峰值,精神力也不受控制地外放,竭尽全力地向外延伸出去,像溺水的人抓救命稻草一样,竭尽全力地去够身边任何可以够到的物质,迷茫而绝望,不顾一切地攀扯中。 室内响起了警报,放在控制台上的东西被他的精神力所扰,噗通掉在地板上,江路嘉完全听不到也看不到,巨大的恐惧笼罩了他的心,他像是一个在黑暗中奔跑的幼小的孩子,什么镇定,理念,计划,都抛到了一边,满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怎么了?我是死了吗?我还要在这里待多久?我不要这么无知无觉地活着!我要听到,看到,感觉到! 谁来……救救我!? 突然,他延伸出去的精神力被什么强大的力量裹挟住了,停止了外放的势头,江路嘉心里一惊,本能地向后退缩着,生怕这是即将受到伤害的前兆,可是,他莫名地觉得这种感觉很熟悉,这个力量应该来自于他熟悉的某个人。 “组长?”他试探地在脑子里想着,无师自通地试图把这种疑问转化为精神力能承载的信号发送出去,在脑海中想象自己变成了一个高大的信号发射塔,头上就是无数密密麻麻的线路。 他耐心地等待着,充满了希望,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脑电波也在逐渐地平缓了下来。 过了似乎很久,又像是很快,一个模模糊糊的回复就传到了他的思维中:“嗯,我在。” “组长!真的是你吗?!”江路嘉高兴起来,那种在茫茫一片的黑暗世界里无望地摸索,天底下只剩下一个人的绝望和孤单刹那间消失,他兴奋地说,“治疗是在起效吗?我这样还要多久?” 萧晚晴沉默了一会儿:“很久。” “哦……”江路嘉失落起来,“我还以为会很快呢。” “需要听更沮丧的消息吗?这是地球医学上的首创实验,大家都没什么把握。”萧晚晴不顾身边杨处长激烈地打手势示意她停下来,不要继续刺激患者,镇定地说,“所以你现在还好好的有正常思维,已经是一大进步了。” “呃……需要我鼓掌吗?可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手现在在哪里。”江路嘉遗憾地表示。 “那倒不用,你能在这种情况下,保持思维的稳定,不发散,不冲动,就已经是配合治疗的表现,我们会尽量寻找方法,让你以最快速度康复的。” 江路嘉嘀咕道:“我怎么觉得我是被骗上了贼船?” 不过和杨处长想的完全不一样,听了这些话的江路嘉不但没有继续飙升脑电波,反而平静了下来,只是小幅度地起伏着,显出他还清醒,在思考什么。” 萧晚晴也悄悄松了一口气,杨处长心有余悸地说:“萧组长,幸亏你及时赶到,没想到他的精神力强度这么大,延伸能力又强,而且没有通过任何仪器的放大就能达到这个程度,如果不加控制的话,差点把治疗室给毁了。” 他忽然看向萧晚晴,半懊恼半惊讶地说:“这个情况你事先是有意隐瞒的?!如果我早知道……” “是。”萧晚晴爽快地承认,“我故意的,我知道你不会同意,但现在他已经躺里面了,除非你马上违规弄死他,不然,治疗就必须进行下去,直到出最终结果。” 杨处长被她这么直白的威胁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悻悻然地走开了,到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悻悻然地说:“你对他很关心,为了让他活下去,可以说是什么办法都想了。” “是啊。”萧晚晴看着江路嘉毫无生气的脸庞,还有在冬眠舱周围轻轻舞动的乳白色精神力,轻声说,“他对我很重要。” 杨处长一顿,不相信地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什么都没说,开门出去了。 有人说,一件事做上七天,就会变成习惯。 可是江路嘉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法习惯这样的生活,没有身体,没有感觉,思维在茫茫黑暗中漂流,无依无靠,他有时候就开始思考哲学问题,好几次都觉得忍无可忍,就要在发疯或者崩溃的边缘了。 他受够了这种完全孤单的环境!人是社会动物,这一句话从前不信,现在他无比真切地感觉到了。 但好在每次都有萧晚晴及时出现,接触到他的精神力,把他重新拉回正轨,在完全的黑暗当中,有一个人能‘听’到你,还能给你回应,在现在的江路嘉看来,这是多么美好的事,简直是世间最大的幸福了。 这一天,他发作得有点厉害,有一种念头在他思维中不停翻滚着:去拼!去杀!狂暴地制造一场风雨,撕开这个禁锢他的黑暗空间,光明就在外面,唾手可得!只要他想…… 他想了,然后外放的精神力被萧晚晴狠狠地践踏了一顿,传递过来的信息甚至还带着冷酷的警告:“江路嘉!平静下来!你这样做于事无补,反而会给你带来危险!” 江路嘉茫然地漂浮在黑暗当中,无所依托,周围的黑暗变成了实体,沉甸甸地压着他,虽然这是错觉,他的身体根本不存在,感受不到,可是他还是从心底里涌出恐惧,无穷无尽,怎么也调整不过来。 “组长,我做不到……”他难受地说,“我很害怕。” 萧晚晴背手站在冬眠舱边,垂眸看着他,一边用自己的精神力结网压制住江路嘉的,一边淡淡地说:“我可以给你一点经验,想想美好的事情,那些让你感到幸福的。” “幸福吗?”江路嘉苦笑道,“一般来说,美食是可以抚平一切创伤的治愈利器,可是对我来说,美食又有什么意义呢?我根本尝不到是什么滋味。” 他忽然想起来,萧晚晴恰恰是一个没有味觉的人,而她已经这样生活了十几年。 “呃……”他传递出来的信息变得断断续续,似乎有点心虚,为了转移话题,他赶紧说,“组长,你呢,你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吗?你觉得最幸福的时刻,是哪一天呢?” “我啊……”萧晚晴认真地想了想,平和地回答,“是有一年的六一儿童节,我当选为市十佳少先队员,那是我最幸福的一天。”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江路嘉险些笑了出来,他脑补了一下萝莉版的萧晚晴穿着少先队服的白衬衫蓝裙子,胸前飘荡着红领巾,蹦蹦跳跳走在路上,但依然是如今的齐眉刘海,束着马尾,一张小脸面无表情的模样,心情忽然一下子好了很多。 “哇!了不起!你还有这光辉历史呢?”他打趣地问。 “是的呀。” “然后呢?”江路嘉感兴趣地追问道。 萧晚晴淡淡地回答:“然后我就被外星人绑架了。” 第二百七十五章 第二百七十五章 这个回答给了江路嘉重重一击,要不是他现在身体没有实质,简直恼恨得想一头撞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会突然转到这个问题上来! “对不起啊……”他弱弱地表达。 “这是发生过的事,我没必要隐瞒,你也没必要道歉。”萧晚晴平静地说,“那是我以为我生命里最后能看到蓝天白云,能自由呼吸,能脚踏实地生活在地球上的一天,所以……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曾经千百次地回忆着那一天,所有的细节,只为了让我能记住,我是萧晚晴,是一个人类,不是一个漂浮在宇宙里的孤魂,我是有家的人,我的家乡在地球。” 江路嘉沉默了一阵子,小心翼翼地问:“那段时间,很难吧?” 萧晚晴不答,反而给他讲起了别的:“宇宙当中,有很多物种,不管是生活形态,还是风俗习惯都是地球人无法想象的,有一个星球,被我们命名为龙尾星,整个星系像一条龙,它们的星球就位于尾巴上,是一个中级文明,之所以是中级文明,不是因为科技发达,或者像辰海星人那样具有感知宇宙潮汐的能力,而是它们的种族具有一个天性,所有子民的思维是相通的,谁想一件什么事,就好像出现在yy频道的公屏上一样,所有人都能感知到,没有秘密和隐藏,所以长年累月地进化下来,它们的思维变得单一而枯燥,除了必要的脑力劳动建设国家之外,几乎没有思考的能力,而恰恰是因为这样,他们的星球很强大,军队战斗力也是非凡,社会上没有阶级之分,只有分工不同,可以说是万众一心,众志成城。” 江路嘉专注地停着,本来狂躁的精神力慢慢地平复下来。 “它们对于人类很好奇,因为人类非常弱小,但是思想又非常丰富,脑电波的活跃程度是它们不敢想象的强大,它们不明白人类每天在想什么,这么低级的文明,为什么有这么多事可以思考,于是就抓走了人类,当成……怎么说呢?就好像一本书,一个游戏,一场电影,吸收人类的脑电波这对于它们来说是一种娱乐方式,太吸引人了,近乎药物上瘾一般,只要沾上,就无法摆脱。” 江路嘉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有实质了,因为他感到了窒息一般的痛苦,那是从萧晚晴不带任何情绪的描述中迸发出来的,通过广袤宇宙漫漫长路终于传递到地球上的,多少冤死灵魂的无声呐喊。 “如果……书读完了呢?”他颤抖着问。 萧晚晴平淡地说:“有趣的书,会留着反复翻阅,看完一遍就不想再看的书,可以借给别人,等到书翻得破破烂烂了,就丢到垃圾堆里人道毁灭。” “组长……” “我啊,我尽力把自己变成一本有趣的书,这样可以活得长一点。”萧晚晴的信号开始变得飘忽不定,江路嘉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一声叹息。 “组长,你很坚强。” “谢谢,虽然我回到地球之后,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是‘这孩子真可怜’。” “不!没有经历过你这样的遭遇的人,只是在地球上过着他们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小日子,想象着你的痛苦的人,没资格说你可怜!这种同情太廉价了,你是非常坚强的女性,人们给予你的应该是钦佩和尊敬!” 萧晚晴淡淡地说:“其实怎么看我无所谓,只要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她丢下一句话:“睡吧,记住我的话,活下来。” 萧晚晴步入特勤组大厅的时候,感到气氛有点古怪,苦鱼敛目垂眸,露出一副不大自在的模样,火苗儿连手机都不刷了,一副全身心地扑在工作上的样子,王枫拼命向安瑞和使眼色,桃花眼都快抽筋了。 她站在当中环视了一圈,冷冷地问:“什么事?” 安瑞和恼火地一推椅子站了起来:“好嘛,我来嘛!什么得罪人的事都让副组长干,你们当吃瓜群众,拿我顶缸是吧?” 他运了运气,开门见山对萧晚晴说:“江博士的母校打好几次电话了,通知他马上毕业典礼就要举行,到时候是见人啊还是见尸啊,组长你给我们个准话!我们国九局的任务之一就是不能惊动大众,所有的事都要有个正当理由,现在一个大活人不见了,总得对学校有交代吧?” “急什么,不是还有三天吗?”萧晚晴绕过他,准备回自己位置上去。 安瑞和发急地说:“组长,我知道你还不肯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可是你也得面对事实!杨处长已经说了,不可能了!病毒到现在都很顽固,是杀灭不了的!你得承认这一点!” “是啊。”苦鱼难得地也开口表示,“让江博士结束治疗吧,这样下去,他承受不住的。” 王枫小心翼翼地说:“组长,我知道你对我们每一个人都很有同事情谊,今天换成别人,你也肯定会这样坚持到底的,我们很感动,真的,但是……该停止的时候就停止吧,不然江博士现在这样,不是治病救命,是在折磨他啊。” 萧晚晴站住了,转身冷冷地看着他们:“我绝不放弃。” 安瑞和看到她的眼神,彻底投降了,抬手指着头顶:“哪,别说我这个副组长不支持你工作啊,军师今天偷偷告诉我,杨处长提交了中断治疗的申请,局长搞不好已经批复了。” 他话还没说完,萧晚晴已经转身,一阵风地奔了出去。 萧晚晴很少像今天这么失控,她一路飞奔席卷过医务处的时候,把路过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交头接耳讨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了治疗室门口的时候,居然两扇门没有自动打开,萧晚晴毫不犹豫地呼叫:“军师,开启我的权限,强行开门!” “是!” 军师利落地把大门打开,萧晚晴一步踩进去,带着无边杀气,无遮无掩地散发开来,让室内本来就冰冷的空气下降了好几度。 她看着在操作台前的杨处长,冷冷地问:“什么意思?” 杨处长佯装无害地摊手道:“每天例行检查,怎么了,萧组长?” “把你的手从控制按钮上拿开。”萧晚晴话不多说,直接发号施令。 杨处长哼了一声,双手丝毫没动地方:“萧组长,过分了吧?这是医务处,不是你特勤组,我正在执行一个医生的职责,你过来横加阻拦是什么意思?” 萧晚晴眉毛微挑:“杨处长,不是心虚的话,你何必对我说这种话?大家不是一直客客气气的吗?撕破脸皮也不是在这时候吧?你这是要提前开场?预料到我会生气?” 她说话的时候陡然发动精神力,硬生生地把杨处长从操作台前拽开了一米有余,然后一个箭步冲上去,目光飞快地扫视了一眼,还好,停止的程序虽然已经编好,但是还没有下达指令。 “萧晚晴!”杨处长被拽得一个趔趄,也没了跟她虚与委蛇的耐性,暴跳如雷地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救他!”萧晚晴斩钉截铁地说,“军师,取消指令!” “你敢!”杨处长吼了一声,然后压着火气,近乎低声下气地恳求,“萧组长,不要再继续了,他真的承受不了了,你看看记录,最近三天,他脑电波狂暴的次数越来越多,频率越来越频繁,是,你是能让他平静下来,可是真等到24小时都开始飙升的时候,你再有本事也没办法了!” 他情不自禁地哽了一下:“你只是外部因素,真要能坚持保持脑电波的平稳还得靠他自己,现在很明显,他不行了!你真想得到一个疯子吗?” 萧晚晴抿着嘴,一言不发,只是警惕地守在擦做台前,目光凶狠,指了一下门,示意他出去。 这时候大门却无声无息地开了,葛局长走了进来,看到这个情况,目光黯淡了一下,随即又故作无事地说:“萧组长,杨处长的申请,是我批准的,这件事由我负责,你……不要再犟了。” “谁的命令也不行!”萧晚晴脸色雪白,执拗地守在原地,“我一定要他活着,健康地活着!” 葛局长微闭双眼,把声音放低,轻声地说:“不要这样,还有别的办法的……你不要这么固执,事情不会有你想的那么坏。” “没有办法了。”萧晚晴声音更低,嘴唇微微地颤抖着,犹如神经质一般地强调,“只有这条路……只有他,我不能放弃……我必须救他。” “晚晴!” 他们正在僵持不下,忽然操作台上的报警装置呜呜地响了起来,萧晚晴猛地惊觉,没有回头就已经看见乳白色的精神力从冬眠舱的位置铺天盖地侵袭而来,比过去任何时候都来势汹汹,顷刻之间席卷全室,墙上的各种器材都被拖拽得吱嘎作响,固定支架摇摇晃晃,似乎下一秒就要被从墙上拉下来摔个粉碎。 “开始了!”杨处长大声地叫了起来,“脑电波狂暴!!” 葛局长铁青着脸看着这一幕,目光中是全然的痛惜和遗憾。 “局长!”杨处长险些被无形的精神力给冲击得倒在地上,一边稳定身体一边艰难地说,“别犹豫了!必须停止治疗!不然就晚了!” 葛局长下定决心,腮帮子狠狠地绷了一下,威严地说:“军师,对萧晚晴实施限制屏障。” “是。” 萧晚晴在军师这个字刚出口的时候就已经敏捷地一跳,整个人像一支利箭划破长空,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奔冬眠舱,落地的时候她单手扣住舱盖,死死盯着里面江路嘉沉睡如死的面容,精神力全开,毫无保留地全数放了出来,强行锁定住江路嘉的脑电波,同时嘶声大喊: “江路嘉!你给我听好了!你这样的日子我过了整整三年!你所有的感受我都经历过,只会比你更痛苦,我熬过来了,没有默默无闻地死在外星,你现在还在地球上呢!还有这么多人关心你呢!不是说钦佩我吗?那就学我啊!跟我一样坚强地活下来!做不到你就是个懦夫!不要回来见我!” 第二百七十六章 第二百七十六章 萧晚晴说着,突然反手一刀,悍不畏死地抽出掌中短刀,闪着咝咝电芒迎上从背后向她当头罩下的隔离屏障,军师冷静的声音从天花板传来:“萧组长,请放弃抵抗,否则我将采用更进一步的措施。” 锋利无匹的短刀在无实体的隔离屏障压迫下竟然薄弱得似乎不堪一击,层层下压,萧晚晴牙关紧咬,手掌一转,倾注全身力气把体内‘液金’逼迫而出,短刀瞬间变大了一圈,电芒缠绕密密麻麻,刃口嗡嗡作响,竟然是生生扛住了隔离屏障。 “萧晚晴!”葛局长怒喝一声,“你想违抗命令吗!?” 长长的黑发被气流鼓得四散飞舞,几缕粘住了她雪白秀丽的面庞,一双眼睛冷若冰霜,从牙缝里挤出回答:“今天不管是谁,都别想放弃治疗!” 军师冷静地说:“判定行为失当,即将采取严厉措施,十,九……” 杨处长心急如焚,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忽然他看到操作台上的警报灯消失了,大喜过望地说:“精神狂暴被控制住了!” 果然,刚才还在室内肆虐如惊涛骇浪的精神力此刻一点点地沉静下来,虽然起伏还是很高,浪头却有明显减弱的趋势,萧晚晴刚松了一口气,就感觉到一点信息仿佛是从大海深处迎浪而上的小鱼一般,歪歪扭扭地从飙飞的精神波中微弱地传递了出来: “组长……你放心,我会好好的……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的。” 接下来是更加微弱,几乎察觉不到的波动:“我还没说过喜欢你呢……” 萧晚晴情不自禁地唇角一勾,露出一个似乎是微笑的表情,很快就收了回去,她垂下头,再度抬起的时候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态度,淡淡地传递回去:“稳住,这一把我们能赢。” “是,组长!” 江路嘉的情况逐渐稳定,又恢复到了‘沉睡’的状态,萧晚晴这才注意到周围一片清净,隔离屏障早就消失不见,杨处长装压根没发生过任何事一样,装模作样地在进行身体监测,葛局长站在原地,目光炯炯地看着她。 她收起短刀,从冬眠舱上轻捷地跳下来,面无表情地走到葛局长面前。 葛局长不说话,转身就走,她默默地跟在后面。 杨处长探头看了一眼,又赶紧回到操作台前,决定不去掺和这档子糟心事。 一直走到走廊上,四顾无人,葛局长才停下脚步,霍然转身,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说:“萧晚晴,你失态了。” 话语中浓浓的失望之意让萧晚晴低垂的浓密睫毛颤抖了一下,她用刻板的声音回答了一句:“抱歉。” 葛局长看她这个样子,压抑的怒火都要忍不住了,他在原地走了两步,又回到她面前,紧盯着她秀丽的脸庞:“你的情绪突然这么不稳定,为什么?” 他简直不敢相信,一向是冷静理智的,任何情况下都镇定自若的,他引以为臂膀的特勤组组长,悉心栽培要成为自己继任者的萧晚晴,今天居然为了一个江路嘉反应这么大,甚至抗命不遵,要造反了! 萧晚晴垂着眼帘,很平静地说:“我怕死。” “胡说八道!”葛局长粗暴地说,“这不是你今天失态的理由!” 萧晚晴抬起眼睛,黑沉沉的瞳孔里不带任何情绪,肯定地说:“这就是理由,局长,你知道的,我特别珍惜我这条命。能从外太空活着回来,经过修补手术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地生活工作,对我来说意义重大,我不惜付出任何代价,也要维持这样的幸福。” 葛局长看着她,目光中的激愤一点点地缓和下来,仿佛想到了什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问:“你觉得,现在幸福吗?” “当然。”萧晚晴点了点头,“我现在的生活很好,我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很多人的。” 葛局长抬起一只手拍了拍她纤弱的肩膀,转身走了,什么都没说,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路嘉恍恍惚惚地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但他依然坚定地认为是脑电波的交集融合,心里还纳闷地想着‘今天组长没来,换了男的?谁?’ 直到有一只手轻轻地拍打着他的面颊,再也不能误认为‘精神层面的交流’,他才猛醒,眼睛还没睁开,呼吸系统已经自发启动,一口新鲜空气迅猛如虎地冲进他的呼吸道,犹如高压气流披荆斩棘,让他身不由己剧烈地呛咳了起来。 杨处长慈祥地看着他咳嗽得眼泪汪汪,一只手用毛巾盖上了他涕泪交流的脸,和蔼地说:“欢迎回到人间,江博士。” “啊,咳咳!”江路嘉胡乱地抓过毛巾擦了擦脸,近乎新鲜地把自己的手凑到眼前看了看,喃喃地说,“我复活了?” “是啊,死里逃生。”杨处长淡定地说,“经过检测,你身体里已经没有病毒的存在,可以盖章鉴定为正常了。” 江路嘉张开嘴,意意思思地‘哇’了一声,以示自己的喜悦之情。 他这时候才终于回过神来,打量了一下四周,自己平躺在一张金属台上,身上连着各种各样的电线,周围是生命监测系统,随着他的动作,探头们纷纷自动脱落,抖动着回到各自所属的仪器上,好像一切都很平静。 他也没感觉自己有什么异样,除了手软脚软脑袋重,跟睡多了大梦初醒一样。 “我睡了多久?”他好奇地问。 杨处长笑得高深莫测:“没有错过你的毕业典礼。” 江路嘉摇晃了一下脑袋,干巴巴地说:“那还真是不容易呢。” 杨处长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忍住了,一巴掌拍向他身边的台板:“好了,既然没事了就赶紧起来,自己走出去吧,难道还要找个轮椅推你?我们医务处的床位很紧张,你想留下来疗养可没那好事。” 江路嘉用手肘撑着身体,勉强地坐了起来,因为体位的改变,头眩晕得厉害,不过很快就恢复了,他看着自己身上依然穿着那件开了三个洞的白布口袋,很新鲜地问:“杨处长,我真是从一具尸体那样复活的?刚才我躺在这里的时候,你不害怕吗?” “啊?”杨处长不在意地说,“怎么?想讲个灵异故事吓唬我?免了。” 江路嘉一想也是,这位可是搜集了整整一仓库的‘皮囊’,没事就以造‘人体’为追求的医务处处长,并非一般人。 “没事,就觉得这种人生体验还挺难得的,急于想跟人分享一下。”江路嘉咕咕哝哝地说。 杨处长哼了一声,指了指旁边放着的一叠衣物:“赶紧走吧,健康人不要待在我们这里。” 江路嘉最初几步走得跌跌撞撞,四面扶墙,有种腿都不听使唤,使不上劲儿的惶恐感,但到底是‘健康人’,扶墙习惯了一会儿也就好了,他一路走出医务室,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看到谁都面带微笑点头招呼,倒是弄得路过的同事们疑神疑鬼。 “活着的感觉真好!”他对服务台的护士小姐这么说。 护士小姐大概已经看惯了生离死别,只是淡定地点头:“恭喜痊愈,不说再见。” “哈哈哈,会的会的。”江路嘉仰天长笑,一溜烟地跑走了。 回到特勤组地下室,静悄悄的没有人,连南瓜扫地的声音都没有,他心里略显失望,站在门口,垂头丧气地说:“哎呀,也没有举办个什么庆贺仪式什么的吗?同事情谊呢?” 他正对着大门长吁短叹,旁边走廊里萧晚晴的声音冷淡地传来:“江博士,你一个人站在这里干嘛?” “吓!”江路嘉一转头,看见萧晚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离他只有两米的地方,大概是天气热的缘故,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工字背心,玲珑曲线毕露,袒露出肩背锁骨,白皙如玉的肌肤和黑色布料形成鲜明对比,一时间简直晃瞎了他的眼。 他愣怔着,忽然压低声音阴森森地说:“其实我不是江路嘉,我是江路嘉的鬼魂,前来故地重游,做最后的告别。”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江路嘉噗嗤一声笑了:“果然吓不到你。” “鬼魂是吧?”萧晚晴冷冷地踏前一步,作势要从左手抽出武器,“故地重游是吧?” 江路嘉连连后退,毫不怀疑她下一句话说完,就能暴揍自己一顿:“别别别,开个玩笑的!我千辛万苦地回来了,你们怎么一点人道主义精神都不讲。” 萧晚晴站住了,往大厅里看了一眼,果然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想要欢迎会?”她尖削的下巴一昂,鄙夷地说,“你这种……嗯,险死还生的情况在特勤组也算家常便饭了,不值得大惊小怪的。” “是啊,王枫特工一年都要死个十七八回呢一点都不稀罕了。”江路嘉嘀嘀咕咕地说,“那我不是第一次嘛。” 萧晚晴一副不想理会的样子,江路嘉自觉没趣,说了声:“那我回自己房间品味人生去了,明天见啊,组长。” 他转身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背后萧晚晴冷淡的邀请声:“时间还早,要不要出去散散步?畅谈一下人生?” 江路嘉不顾自己这副‘死而复生’的身体,大喜过望地回过头来,一口答应:“好啊!” 第二百七十七章 第二百七十七章 “啊~~~~~”江路嘉闭上眼睛,惊恐地嚎了起来。 他本来以为所谓‘散步’,自然是离开地下室,走到外面大街上,夜风拂面,虽然谈不上鸟语花香,但两人并肩步行在清净的街道上,喁喁细语,也别有一番风味。 没想到两人进了电梯,萧晚晴不知道在液晶板上按下了什么开关,他脚下一冲,整个人犹如一枚小火箭炮一样,轰然拔地而起,直冲向上! 他死死闭着眼睛,根本不敢看,也不敢想自己这一下子会迎头撞到什么,上面可是整整一栋楼啊!只是毫无目的地挥舞着手臂,啊啊大叫。 “吵死了。”萧晚晴不耐烦地说。 江路嘉的叫声戛然而止,他哆哆嗦嗦地站着,两条腿都直晃悠,伸出手在四周摸了摸,胆战心惊地说:“到了吗?是在哪儿啊?这种定点投放直达的高科技交通方式我有点遭不住啊。” 萧晚晴冷冷地说:“怎么,你还担心我把你骗去杀掉?” “哪能呢,毕竟组长刚千辛万苦救了我一条小命,总不至于是要杀我,我这个人还是很有头脑的。”江路嘉嘴里说着,胆子也逐渐大了起来,把眼皮撩开一条缝,窥视着外面。 乍一看,周围好像并没有什么异常。 但是他低头往脚下一看,吓得魂儿都飞了! 一片透明,无遮无拦,他的两只脚就踩在虚空里……没错!是天空!他现在正处在高处,有多高?北京城的万家灯火,霓虹夜景都在脚下! “这……这这……”他顿时一动都不敢动了,生怕自己这一脚踩空掉下去就是粉身碎骨,惊恐地看向对面的萧晚晴。 萧晚晴抱着手臂,一条腿勾着,身子向后斜倚在空中——不知道是什么物质构成的透明墙壁支撑住了她的身躯,就好像很平常地靠墙而站一样。 “你不是挺羡慕苦鱼的空气蒲团的吗?”萧晚晴冲他扬了扬下巴,“这是差不多的东西,其实挺鸡肋的,速度不够快,又没有隐身功能,必须另外配备隐藏技术免得被热心群众发现,如有疏漏只能赖到特殊气象头上……一般我们也不大拿出来用。” 江路嘉这才吁了一口气,试探着伸长手臂摸了摸,果然,明明看着是空无一物的地方指尖触到了坚硬的材质,简而言之他现在有点像是被装在一个玻璃器皿里,被升到了半空。 想到这里,他就从容了几分,轻轻地跺了跺脚,察觉脚下是坚固的安全感,于是大胆地蹦跶了几下。 “哎嘿!还挺好玩!比网上那什么玻璃栈道有意思多了!” 萧晚晴冷眼看着他几乎一瞬间就从胆小鬼变成好奇儿童,无奈地说:“你还挺没心没肺的。” “那当然,要拥有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嘛,人生已经如此艰难,又何必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江路嘉学着她的样子,往后靠着看不见的墙壁,眉飞色舞地说,“我可是在世为人呢!现在感觉世界都是新的。” 萧晚晴思索着,忽然问了一句:“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长成这个性格的?” 江路嘉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敛了起来,皱起眉头,略带茫然地看着脚下的北京城,忽然自嘲地一笑:“我知道你的意思,一般人眼里,我挺惨的,出生没多久,父母都全死了,外婆那边就压根不管不问,只能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家里就剩下老人和孩子了,就算衣食无忧吃饱喝足,还是挺悲惨的,对吧?” 他抬起头,看着头顶上深邃的夜空,黑眸里闪过一丝激烈的痛楚:“可是凭什么呢?我已经失去了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失去了儿子,我们就必须成天悲伤,垂头丧气,吃什么都不香,看什么都沮丧,就这么沉浸在悲痛里过一辈子吗?我要活的高高兴兴的,寻找属于我自己的幸福,让他们知道,那都已经过去了,至少现在我的家庭里虽然只剩下爷爷奶奶和我,也照样能欢声笑语,还要笑得比别人更大声……如果我父母在天有灵的话,也一定会希望看到这样的。” 江路嘉飞快地看了萧晚晴一眼,呐呐地补充道:“哦,我知道的,‘在天有灵’不存在的。” “嗯,一种美好的愿望。”萧晚晴点了点头,并没有追究,反而一反常态地跟他聊了起来,“我小的时候,父母很疼爱我,就像……所有的一家三口那样,爸爸妈妈,还有我,下班之后,家里也是热热闹闹的,爸爸说,不要多看电视,一家人就要多一点在一起的时间,所以吃完饭之后,我们就一起出门散步,三个人在一起,他们落在后面,我一个人性子急,经常跑到前面去,还不停地回头叫他们快一点。” 她目光里充满了悠远的思念,轻声说:“后来,我就丢了……” 江路嘉打量着她,但是萧晚晴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来,小心翼翼地问:“你有……怨恨过他们的时候吗?” 萧晚晴目光一凝,从回忆中迅速回到了现实,摇摇头:“没有。” 看到江路嘉的表情,她冷淡地垂下眼睛:“没有就是没有,像你说的那样,都过去了,我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只有十年,对彼此来说,都是人生中并不漫长的一段经历,人总要往前看的。” 她抿了抿嘴,补充了一句:“他们又有了一个女儿,就这样了。” “哦……”江路嘉不知道说什么,安慰吗?可是萧晚晴似乎不需要安慰,她是那么强大,那么冷静,充满战斗力的身影永远站在最前方,披荆斩棘,所向无敌。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又自动浮现出那个梦中的萧晚晴,哭得眼睛通红,绝望地说着‘我不想死,救救我!’的样子,无辜而脆弱。 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她变成现在的特勤组组长萧晚晴? 一片沉默中,萧晚晴忽然伸手指了指下面,“怎么样,好看吗?” “好看!”江路嘉借势把眼中的泪芒给逼了回去,状若新奇地说,“除了奥运那次航拍,我还从来没从这个角度看过北京城呢!还别说,真气派!看,长安街!跟一条光龙一样!那是什么?电视塔吧?很高!” 萧晚晴垂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脚底下流金溢彩的都市夜景,慢慢地说:“我小时候不太记事,但回到地球,冲破大气层之前,他们曾经让我看过地球……” “哇!”江路嘉羡慕地张大嘴巴,“那一定很美吧?” “是很美。”萧晚晴难得地赞同他,“任何照片,摄影,都无法表达出用自己的眼睛在太空中看着地球的那种美丽。” 江路嘉不假思索地问:“有机会能带我去看一眼吗?” 萧晚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是他理解不了的意味深长:“好啊。” 她静静地仰起头,看向夜空,仿佛在追忆那时候的情景,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地球,是我们的家,这一点无法改变,不管你喜欢的人,你讨厌的人,你崇敬的人,你……爱的人,都在这片土地上生活,我们无处可去,我们的根源在这个美丽的蓝色星球,就算有一天,人类突破星盟的科技限制迈向星际,寻找到另外的领土,地球上始终也存在我们的历史,千千万万年来,所有的过去,所有存在过的生物在这片土地上生活过,留下的痕迹,那是人类最宝贵的财富。” “我明白!”江路嘉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是一名特勤组组员,我会为了地球家园战斗,直到牺牲的那一刻。” 萧晚晴偏过头,专注地看着他,黑发柔顺地覆盖在额头上,映着她挺翘的鼻梁,唯一带着血色的双唇,尖削的下巴,不知怎么的,江路嘉忽然觉得一颗心咚咚地跳了起来,完全不由自主。 他赶紧掩饰地把目光下移,于是视野里就是萧晚晴穿着工字背心,玲珑妙致的身躯,白玉一般的肌肤被淡淡的星光照耀,隐蕴光华,简直犹如艺术品一般秀美绝伦,在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时候,开始口干舌燥起来,目光直愣愣地盯住就移不开了。 “嗯哼。”萧晚晴咳了一声。 江路嘉犹如被踩了尾巴的江球球一样,受惊地跳了起来,后脑勺猛地撞在看不见的墙壁上,咚的一声也顾不上,结结巴巴地解释道:“组长!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不是!我没有!不是我!” “不是什么?”萧晚晴冷静地问,“你不是喜欢我吗?” 江路嘉傻乎乎地看着她,半晌,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了下去,喏喏地说:“你……你知道啊?” 萧晚晴耸耸肩:“你成天像个大兔子一样在我身边蹦来跳去,眼睛里全是‘喜欢啊!’‘爱啊!’地直冒红心,以为我看不见吗?” 她揶揄地看着陡然间仿佛矮了一头的江路嘉:“我只是分辨不清楚颜色,并不是瞎子。” 空气一时非常尴尬。 江路嘉心慌意乱,一只手躲在背后把透明材质抓得吱吱作响,半晌看萧晚晴不做声,牙一咬,索性豁了出去,鼓起勇气问:“组长……” “嗯?” “你就没想过……喂这只大兔子一把草吗?” 萧晚晴没说话,江路嘉说完了之后也没敢抬头看她,生怕看到她脸上的拒绝神色,只能懦弱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下面就是北京城的夜景……刚才还仿佛天上仙市的霓虹华彩此时却黯然失色,好像也没有那么神奇了。 他正在想着,忽然视野里出现了一只手,纤细,有力,雪白,指甲修得十分整齐——萧晚晴的手。 江路嘉还没想明白,这只手就一把薅住了他的衣领,用力地把他向前拽了过去。 他不知所措地抬头,紧接着,唇上就迎上了另一人的双唇。 甜蜜,柔软,温暖……这是他脑海里这个夜晚仅有的最后印象。 第二百七十八章 第二百七十八章 江路嘉心想,如果将来有人问起他生命里最幸福的一天,那就是今天无疑了! 他穿着博士服,满脸的傻笑让台下的学弟学妹和同学们都看不过眼,室友挤过来捅了捅他,轻声说:“把你脸上的笑收敛一点,别让小孩子们觉得我们读博士都读傻了。” “咦嘻嘻嘻嘻。”江路嘉竭力闭着嘴,但还是发出了一串丧心病狂的得意笑声。 室友无言地看了他一眼,放弃地走了,对拿着手机正在录像的邱敏宁说:“别理他,他疯了。” 哈!有女朋友了不起?哥从今天,不,从昨天起,也是有女朋友的人啦!再也不是一条单身狗了!江路嘉快乐地想着。 听到叫他的名字和科系,他一撩学位服下摆,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奔上台,冲过去迫不及待地把头伸到乐呵呵的院长手底下。 院长对待这些在自己羊圈里长了十一二年的羔羊们总是格外宽容的,丝毫不介意他的莽撞,满面笑容地递过证书,鼓励地拍了拍肩膀,示意‘下一位’。 江路嘉抱着学位证下了台,头脑还晕乎乎的:这就结束了?他终于拿到学位了?好像跟想象的不一样啊! 在他过去年复一年的苦读里,这一天是神圣而美好的,也是疯狂而畅快的,似乎不搞点事出来都对不起这待了十一年的大学校园!他早就摩拳擦掌地想好了,这一天该干出点什么事来让自己名垂青史呢?抱住校长吧唧一口怎样? 但是过去大半年的经历,让他迅速成熟起来,彻底脱离了从前那个没心没肺傻乎乎的医科生形象,变得更加稳重理智有担当。 哥天天处理外星人案件,日常拯救地球一百次,这还不够刺激吗?! 你们在毕业典礼上搞这些小打小闹,都不放在眼里! 我的人生,远比你们要精彩! 江路嘉今天人逢喜事精神爽,告别校园之际,想起自己从这个校园还带走一只吉祥物江球球,跟着自己在特勤组地下室吃糠咽菜,啊呸!是吃香喝辣,担惊受怕,也是经过外星人入侵这种大场面的猫了,绝非一般凡猫可比,善心一发,就跑到宠物店里,什么沐浴露洗发水地买了一堆,打包抱着回到了特勤组。 出了电梯,往里面走的时候就听见里面还是那么嘈杂,王枫拎着一个银色金属箱子,火急火燎地推开门跑了出来,一边还对后面大声说:“等着啊!我回来收拾你们,都知道你们就是嫉妒我的帅气!” 他迎面看到江路嘉,百忙之中还停下来指了指他,威胁道:“江博士,我听军师说了,昨天晚上你还说我坏话来着,哼!等着瞧!” 江路嘉抱着纸箱退到一边,目送着他急急离开的背影,微笑着说:“好啦,知道你是特勤组最帅的啦。” 今天他心情特别好,看什么都很顺眼,说什么都发自内心的喜悦,就恨不得所有人都跟自己一样,心满意足,再无遗憾。 王枫的脚步停了一下,狐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但是任务在身也不能停留,只能说了句‘转性了?营养液把脑子也泡发了?’就继续往电梯跑。 安瑞和端着咖啡杯站在门口,嘲讽地说:“就算江博士脑子进了水,也比你这高中都没毕业的强。” “呸呸呸!你们这是学历歧视!”王枫咒骂着进了电梯,冲他们比了个中指,“我会回来的!” 安瑞和撇了撇嘴,嘀咕道:“听起来怎么像是反派的台词?”,然后举着杯子慢悠悠地喝了口咖啡,把目光落在江路嘉身上,状若随意地招呼了一声:“回来啦?” “嗯,昨天就回来了。”江路嘉乐滋滋地说,笑得露出了大牙。 安瑞和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我知道,像你这样的新同志,第一次经历生死之变,有重回人间的喜悦,是应该激动的,但是也不要太……太得意忘形,毕竟以后我们遇见的可能是更危险的情况,并不是每一次都有这样的好运气的。” 江路嘉立刻立正站好:“是,安副组长。” 安瑞和越发觉得不对劲,又看了江路嘉一眼,含糊地说:“当然了,热爱生命,是我们这一行的标准,不管是别人的命,还是自己的命,都是很珍贵的。” 江路嘉不说话,只是‘嘿嘿嘿嘿’地笑着,看到安瑞和明显警惕起来的目光,才笑着解释:“我今天毕业典礼,拿到学位证书了。” “啊哦!”安瑞和恍然大悟,“毕业了啊!恭喜恭喜!十年寒窗,啊不,二十几年寒窗,终于有着落了,可以名正言顺的做打狗脱.江了!哎呀,一直很担心你忙于工作疏于学习,怕毕不了业呢,特勤组有一个肄业生就够了。” “是啊,同喜同喜。”江路嘉现在心情好,说什么都不在意,“承蒙大家关心!虽然学历在拯救地球维护和平上也没有什么用处,但是能读一个博士下来总是好的嘛,哈哈!” 安瑞和伸手过来推着他往门里走,一边还感慨地说:“其实我当年也是想继续读博的,但是……因为什么放弃了来着?忘记了,算了,肯定又是我爹作祟,他就这样,一直企图用他的想法来干涉我的行为,要不是进了国九局,我现在没准还是个被他指挥着在公司里团团转的傀儡呢。” 像这种‘继承千亿家产什么的我才不要呢’之类的傲娇话说出来真的好吗,副组长?! 江路嘉心里暗想,但是没吭声,乐呵呵地进了大厅,第一件事就是到处去找萧晚晴的踪迹,可是扫了一圈,没有看到那个黑衣冷峭的身影,愣了愣,小声问:“组长不在啊?” 安瑞和脸一板,把手从他肩膀上缩回来,冷冰冰地说:“怎么?有什么事,副组长在还不行?你要是想申请个什么庆祝会的话,直接跟我打报告就行了,也不是新同事了,应该知道组里的财政大权是我掌握的嘛,不要什么小事都去麻烦组长。” “呃,不是……” 火苗儿听说博士啊,毕业啊什么的,倒是不感兴趣,听到庆祝会,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神采飞扬地说:“好啊好啊!天气这么热,我们举办个楼顶大趴体吧!就明天中午十二点怎样?” “除了你之外,没有人六月天大中午的还望楼顶跑的。”安瑞和怼了她一句。 火苗儿愤愤不平地仰头嗤笑,从鼻孔里喷出了数点小火星:“哼!凡夫俗子!” 苦鱼离开座位走上来真诚地恭喜江路嘉毕业,一时间想起他的大学肄业经历,江路嘉赶紧谦虚地表示:“也没有什么,时也运也,都是大家帮衬,其实我都已经做好毕不了业的准备的。” 糟糕!好像更加炫耀了呢! 这时候火苗儿喷出来的火星溅到了他箱子里的东西上,本来也不至于就燃着,但是江路嘉如临大敌,赶紧把箱子放下,拿出最上面的一把草仔细查看。 “这什么啊?”火苗儿好奇地问,“地球的植物吗?” 江路嘉嘿嘿地傻笑,把一束用大红绸带系得好好的干草拿出来,炫耀地在他们鼻子前面一晃:“没见过吧?苜蓿草!” 安瑞和皱了皱眉头:“难道这是国内毕业典礼的一种……奇怪祝福形式?希望你们毕业之后都……嗯,欣欣向荣?” “不可能。”苦鱼否定,“洒家看过很多毕业典礼的照片,没有这个风俗。” 火苗儿用力地点头:“我知道!看这个蝴蝶结!多么浪漫!一定是什么大品牌推出的七夕情人节特供周边!” “不许封建迷信!”安瑞和立刻严肃地说,“身为国九局人员,怎么能过七夕节呢?要知道,天上既没有王母娘娘,也没有牛郎织女,天琴座α和天鹰座α是两颗恒星,已知它们周围的伴星和行星上除了少量的原始细胞生物之外,不存在智慧文明,要知道……” 江路嘉一看科技宅副组长大人又要侃侃而谈,急忙举起干草:“停!这什么都不是,只是喂兔子的苜蓿草!我在宠物店顺手买了一把,嗯……大概是看我人好又和善,所以店员小妹还给绑了个蝴蝶结。” 事实上是他自己强烈要求的,宠物店没有这项服务,还去隔壁花店现买了一条。 安瑞和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苜蓿草?兔子吃的?江博士你又捡兔子了?” 火苗儿假充内行地说:“兔子还用捡嘛!他学医的!实验动物中心里那还不满地都是兔子?可能是顺手拿了一只回来做纪念!终究是毕业了嘛,这时候不偷什么时候偷?” “哎!这是什么行为?薅社会主义兔毛吗?” “没有!我没有偷兔子!不不不,我没有养兔子。”江路嘉满头大汗地解释道,“我就是看着好看,所以买了一束来装饰一下桌子!” 这话倒是真的,他来得最晚,格子间里的各种杂物也最少,除了上次从扶池县回来带的那朵小怪物送的宝石花放在桌上之外,别无点缀,就是一堆文件夹和电脑。 江路嘉把这束精心打扮过的苜蓿草小心地插在装文件夹的框架上,后退了一步,欣赏着,又开始嘿嘿傻乐。 安瑞和冲苦鱼使了个眼色,伸手指在太阳穴那转了转,那意思‘江博士是不是脑子有病?’ 苦鱼微笑着,和蔼地摇摇头,低声说:“金榜题名,自然是该欣喜若狂的。” 安瑞和一撇嘴,刚想说什么,一阵脚步声传来,他手里的咖啡杯还没放下,大门就被左右推开,衣着统一,神情严肃的內纪委工作人员一拥而入,中间带队的正是于一念。 “哦。”安瑞和冷淡地说,“于秘书,又见面了啊,大驾光临每次都是兴师动众,这次又是什么事?” 他已经在脑子里飞快地把最近的工作捋了一遍,发现并没有任何违规的地方,顿时腰杆子又硬了几分,“有话快说,我们特勤组的时间很宝贵的,不像你们一样,成天盯着自己人挑刺。” 于一念对他的话没有反应,而是略一点头,公事公办地说:“安副组长,我们此次的目的,是来调查国九局特勤组组员江路嘉隐瞒真实身份进入组织,在上次外星人入侵中,有里应外合破坏颠覆行为嫌疑的案件,请你们全力配合。” 第二百七十九章 第二百七十九章 大厅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江路嘉,而后者一脸呆滞,似乎还不能反应过来说的是自己,茫然地指着自己鼻子说:“我?” 于一念犀利地指出:“我想特勤组应该没有和你同名同姓的人。” 江路嘉脸色煞白,随即又涨红了,他跨前一步刚想说什么,安瑞和伸手拦住了他,斜眼看着于一念,阴森森地说:“你脑子瓦特了?” “安副组长,请注意你的言辞。” “注意个屁!”安瑞和把咖啡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里面的液体泼溅了一手也不在意,几步走到于一念跟前,和他面对面,针锋相对地说:“江博士昨天才从医务处回来,你根本不知道他在治疗过程中经历了什么!他几乎是一个死人了!这一次的新生对他来说是意外,没有人能保证他经过治疗还能活着回来,为什么?因为在那次国九局叛乱中,他明知会感染外星病毒依然奋勇作战,深入敌穴,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最后的胜利!这个人你跟我说他里应外合?还隐瞒身份?他是我并肩作战的战友,我清楚他的为人,在叛乱中我们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在作战,甚至包括你的上司,谢曜谢主任也经历了那一切,现在你个萝卜头大小的官儿拿着不知道什么阴沟里的线索,就敢到我们特勤组来调查我的组员?没门!” 于一念稍微向后闪了一下,躲开安瑞和的正面嘴炮,依旧用公式化的语调说:“安副组长,我个人而言,非常钦佩你们特勤人员不畏牺牲,奋勇作战的精神,也十分清楚在拯救地球上,你们做出了卓越而不可磨灭的贡献,对于上次国九局内部叛乱的惊险程度有所耳闻,但是,本人在其位谋其政,如果真的有需要,我也可以和你们一起在抵抗外星人的战线上冲锋陷阵,但是现在,我的职责还是调查国九局内部的人员异动,以防止堡垒从内部攻破,前车之鉴,未为晚矣。” 安瑞和寸步不让地冷笑道:“你就直接说,我们国九局去年出了个叛徒,今年一个行动处处长,一个外事处处长都是叛徒,整个局都穿成筛子了,完全不可靠,本着对人类负责的原则,应该一窝端把我们都抓起来,你们好重新派人来接管国九局,挨个把我们从上到下,从里到外,祖宗十八代都查的清清楚楚,每个人再戴个脑波监测仪,从此一举一动,一思一想都在组织的控制之内,就好了呗?” 于一念不想多说,侧头示意,属下立刻递上一份公文,他接过来,用手拎着隔在自己和安瑞和之间,平静地说:“电子公文马上就到。” 安瑞和一动不动,也不去接文件,就这么站在他面前,目光中充满挑衅。 这时候军师的声音响起了:“安副组长,有一份公文,请签收。” “老子不收!”安瑞和发出一声咆哮,直瞪瞪地看着于一念,“想调查我们特勤组的人,你还不够格,有本事,让谢主任亲自来!” 于一念脸色未变,目光却沉郁下来,眸色如墨,看着他,低声说:“安副组长,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安瑞和冷笑一声,和他对视着,两人视线交割,犹如刀光互砍,火花四射。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江路嘉吞了口唾沫,从后面拉了安瑞和一把:“副组长,没事的,只是调查……让他们查吧,还能还我清白呢,别让人觉得,进医务处的是我,出来的就不是我了,呵呵……还是病毒把我脑子彻底侵袭,变成另外一个人了什么的,查吧,给个说法也好。” 安瑞和这口气堵在嗓子里,郁闷地喊道:“这是给个说法的事吗?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合着我们成天打生打死,还打出罪过来了是吧!?” “抱歉。” 苦鱼看这阵仗,轻叹一口气,走过去接过了于一念手中的公文,大致地扫了一眼,转头对其他人点了点头。 “请你们放心,我们不会带走江博士,调查在国九局内部进行。”于一念侧身一步,彬彬有礼地说,“江博士,请跟我们来。” “哦……好。”江路嘉其实心里是有一点点忐忑的,但是他怎么想,也没觉得自己能和什么隐瞒身份啊里应外合啊之类的非法行为联系起来,如果是别人,还有可能抹去记忆,重塑人格,他脑子里有那张网保护,谁也别想动他的记忆,可以确保从小到大他的记忆都是连贯的,清晰的,根本不可能有被人洗脑然后送入国九局的事。 所以他也就不担心了,还安抚地拍了拍安瑞和的后背,然后就这么跟着于一念走了。 等这群人离开,大门关闭,安瑞和还气的胸口一起一伏的,转身对火苗儿道:“你还当不当自己是特勤组一员?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江博士带走啊?刚才就应该一把火烧得这群人屁股冒烟,哭爹叫娘地滚出去!反正你是一团火,又没人能追究你的责任。” 火苗儿耸耸肩,稚嫩的小脸上满是无所谓:“抱歉啊,人类内部的争端我从来不管的,早就说好的呢。” 安瑞和这口气更咽不下去了,恶狠狠地说:“组长呢!?赶紧汇报给组长!內纪委这群人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萧晚晴背手站在刘慎跟前,脸上是一贯的面无表情,刘慎抬头看着她,目光怔忪,像是在回忆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问:“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吗?” “我是来见证执行处决结果的。”萧晚晴侧头示意了一下,旁边穿白衣的工作人员跨前一步,打开手中的判决书,言语清晰地朗读起来。 听着属于自己的罪名,刘慎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改变,甚至也没有像之前那么偏执,听完了之后,还舒了一口气:“哦,这样啊。” “人死了,身上的病毒也随之死亡,聂钦和何金杰是否感染无法监测,但你是活的,经过三次盲测,你身上没有任何外星病毒的存在,所以你所有的行为都是符合自身意愿,没有任何借口可以推脱的。”萧晚晴公事公办地说,“你必须为你犯下的罪行付出代价。” 刘慎摇摇头:“我从来没有想过抗辩,该是我认的,我都认。” 工作人员把判决书合起来,对萧晚晴啪地立正汇报:“萧组长,我们要执行死刑了。” “等一下。”刘慎忽然出声,他再度看向萧晚晴,似乎要从这个冷静理智的特勤组组长脸上看出从前那个弱小可怜的萧晚晴的影子来,“我想得到一个答案。” 没等萧晚晴表示拒绝,他就飞快地说了出来:“我知道,你的头盖骨经过特殊处理,你是不会被洗去记忆的,所有的事你都记得,萧晚晴,看在多年之前我冒着生命危险亲自把你接回地球的份上,你告诉我,在我生命里……过去的那段日子里,我是不是真的爱过一个人?的确有个‘她’是吧?” 他的眼睛变得迷惘,努力捕捉着脑中的记忆碎片,那些一晃而过,怎么也抓不住的残影:“我总感觉到有那么一个她,对我很重要,我们彼此相爱,承诺要结婚,走完一生,我应该记得她的,可是我只是模模糊糊地有点印象……她是不是很好看?头发是长的,不,是短的,不,也不是……皮肤被晒得有点黑,弯弯的眼睛,很爱笑……” “不。”萧晚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臆想,斩钉截铁地说,“没有这这个人,一切都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 刘慎抬头看着她,慢慢地露出一个笑容,沙哑着嗓子说:“丫头,你可真像是老葛的亲女儿,跟他一样狠……我但愿你不会有被他利用的一天吧。” “这是你的临死赠言吗?我收下了。”萧晚晴不为所动地说,后退一步,示意可以行动了。 刘慎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甚至连近在眼前的死亡都不顾了,嘴唇微微地翕动着,但始终没有再说什么,直到药物注入静脉,几乎立刻发挥作用,几次呼吸之间所有生机彻底断绝,他软软地瘫了下去,头无力地垂在胸前。 “报告萧组长,执行完毕。”工作人员递过表格,“请签字确认,我们立刻火化。” 萧晚晴单手签完字,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放在表格上一起递了过去:“这个和他一起火化。” “嗯……不是很合规矩。”工作人员委婉地表示,但是被萧晚晴冷冷一眼扫过来,又改口道,“规矩是不能从尸体上拿走任何东西,加一点倒是可以,您确定吗?” 萧晚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执行吧。” 工作人员发出指令,刘慎坐着的椅子慢慢放平,变成了一张承载尸体的推床,他随手把照片放在刘慎的胸口,那是一张年轻女性的单人证件照,女孩子梳着当时流行的及肩半长发,别着一个月牙形的红色发夹,脸颊被晒得红红黑黑的,笑起来眼睛弯弯,带着一股特有的鲜活魅力。 萧晚晴笔直地站着,默默地注视着墙壁上开了一个方形洞口,刘慎的尸体被推入,可视屏障降下,一道白光闪过,推车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剩下。 刘慎,作为一个人类也好,一个人奸也好,从此在地球上就彻底消失了。 如果给他自己选择的话,也许他宁愿和心爱的女孩一起,在十几年前那场残酷的战役中并肩赴死吧。 只是可惜,时光不会逆转,一个人做出的选择无法改变,造成的结果也只有自己勇敢地承担起来。 第二百八十章 第二百八十章 萧晚晴才离开执行部门,安瑞和的电话就追了过来,气咻咻地说:“组长,你在哪儿?赶快回来,內纪委那帮家伙要造反了,刚才于一念过来……” 他简单扼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催促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我们必须做出反击!內纪委也不能一手遮天吧?我已经布置好了,这帮家伙,进国九局容易,出国九局难!到时候别想大嘴一咧,说‘查无实据,还你清白’就完事!” “我知道。”萧晚晴打断了他的话,一边朝前走一边简单地说,“江路嘉身份可疑,是我举报的。” “好,你知道就好,那你赶紧回来我们——”安瑞和停了下来,足足十秒钟之后才迟疑地说,“信号出问题了?我刚才好像听到?” “对,你没听错。”萧晚晴走出大门,自动驾驶的车辆闻讯开向她面前,她一边上车一边平静地说,“是我掌握了他隐瞒身份的证据,为了组织的纯洁性,实名向內纪委举报,于秘书是应我的邀请来调查他的违纪行为的。” 电话那边寂静无声,似乎是被什么东西蒙住了隔绝住了所有声音,过了半晌才听到安瑞和隐隐约约郁闷地吼了一声:“我靠!” “安副组长。”萧晚晴淡淡地说,“这是组织内部调查的正常行为,我们必须保证国九局里没有任何可疑分子,于秘书是依照规定办事,希望你不要掺杂个人情绪,积极配合。” 安瑞和冷哼了一声,勉强地答应:“是,我明白了。” 又是简单的房间,四壁雪白,只有桌椅,又是熟悉的人,內纪委于一念,又是对自己的内部聆讯…… 江路嘉简直想啃两口桌子泄愤,这是什么倒霉运气!也没听说别人这么招內纪委喜欢,三天两头地上门来调查啊。 “说说吧。”于一念双手交握,很平静地看着他,“你的真实身份,你的目的,你的——” “我的上线是谁,我的下线是谁,联络点在哪儿,密码本在哪儿。”江路嘉流畅地接了下去,“于秘书你不觉得你拿错剧本了吗?这是谍战剧吗?你怀疑我是间谍?这又不是国家和国家的战争,这是地球和外星的战争!我一个人类,你觉得我会给外星当间谍?” 于一念看着他,一针见血地问:“你是一个人类吗?” 江路嘉板着脸说:“你觉得呢?我应该现在立刻现出原形来吗?还是你找个什么药剂刺激我一下?我还真不知道我活了二十八岁,居然被开除人籍了。” 于一念没有动怒,反而赞同地点点头:“人类和外星智慧生物的基因区别的确是显而易见的,但同样,生殖隔离有时候也不是那么界限分明,就你所经手的案子里,雷水婷作为人类和辰海星人的混血儿,dna认定就是百分百的人类,如果这样的混血儿从小在地球长大,有正式的身份,那么在有心人的栽培下,混入组织里潜伏下来,我们是防不胜防的。” 他停下来,看着江路嘉已经开始变得严肃的脸,补了一刀:“你大脑覆盖的那张保护网,到现在也没个说法。” 江路嘉气笑了:“于秘书,我能理解你们內纪委的同志宁可杀错绝不放过的处事原则,但用这种捕风捉影的想当然就立案调查,是不是太草率了一点?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他抬手敲了敲自己的头:“这儿,有一张网,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放进去的,也许是实验,也许是玩笑,也许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但我是受害者!这一点希望你清楚!” “好吧,我们来谈谈真正算得上证据的。”于一念把一份文件丢在他面前,“这里有一份dna对比鉴定报告,甲方是你,对照组是随机筛选的一位路人,乙方是——你母亲姨表亲的孙子,结果是什么?甲方和对照组均和乙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于一念冷酷地宣布着结果,“你,江路嘉,根本不是江源和卢蓓的儿子。” “扯淡!”江路嘉冒火地站了起来,于一念身边的內纪委人员立刻喝道:“坐回原位!” 他没有理睬,于一念也挥手示意不必追究,两人就这么一坐一站,目光对视,苍白明亮的灯光把两人的脸都照的清清楚楚,谁也没有丝毫退让,态度都是坚定不移问心无愧。 江路嘉手撑着桌面,狠狠地看着于一念,咬牙切齿地说:“我怎么不知道我母亲还有这么个姨表亲?这么多年来从来没听过的人,今天突然跳出来说和我基因鉴定没有血缘关系,就认定我身份可疑?是外星人潜伏在地球的间谍?于秘书,你们內纪委的职责是调查组织内的违规事件不假,但也不能无中生有,随便诬陷人吧?” “的确,你的亲属关系很简单,而且基本都已经过世了。”于一念仰头看着他,气势却丝毫不弱,黑眸凝重,“你父母在你六个月的时候因车祸去世,外婆因为悲伤过度,重病缠身,五年之后也去世了,你的外公,爷爷,奶奶,都在近年先后去世,所有遗体都是火化,你父母都是独生子女,所以没有别的亲戚,说实话,要做基因检测的话,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你的亲人都死光了,无法证明你根本不是他们家的孩子,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个姨表亲是当年改名换姓偷偷参军而和原有家庭离散,起初仅仅有几次通信,随着国内形势的变化,渐渐失去了音讯,你母亲都未必知道自己有这么一门亲戚,但幸好是这样,他们活着,还存留了一份基因样本,可以和你的dna做对比。” 他说的这些话,江路嘉一个字都不信,冷笑连连:“还真是辛苦你了,于秘书,为了调查我,下了这么多功夫,是不是我一进特勤组,你就开始忙起来了?” 于一念平静地说:“并不是,我们是接到了举报,附上了证据,所以才立案调查的。” “举报?!”江路嘉怒不可遏地说,“什么阿猫阿狗的随便匿名举报一下,你们就这么大张旗鼓地调查我?” 于一念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带着一丝不甘愿,好像生怕自己后悔一样飞快地开口:“是国九局特勤组——萧晚晴组长,实名举报的。” 江路嘉愣了,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自动自发地扑过了桌子,一手抓着于一念的衣襟,拳头重重地击打在他脸颊上,耳中听见自己近乎疯狂的咆哮:“不可能!” 萧晚晴回到特勤组的时候,正好安瑞和接受聆讯出来,两人一起上了电梯,分别站在一角,萧晚晴是一贯的沉默,安瑞和憋了一会儿,忍不住问:“组长,我能问一下吗,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不就是规定程序?”萧晚晴平淡地说,“发现可疑人员,要详细排查他平时的一举一动。” “不是,江博士怎么就成‘可疑人员’了?”安瑞和不平地问,“如果是外人的话,那也就算了,你亲自把他带到特勤组来,那么多次行动都把他带在身边,我以为你是相信他的。” “不,其实我一直都在监视他。” 安瑞和被这句话噎住了,禁不住有点开始怀疑人生。 电梯门打开,萧晚晴目不斜视,大步跨了出去,丢下一句话:“我要对整个特勤组负责。” 两人这么回了办公室,火苗儿涂口红的手停顿了一下,从镜子里看着他们,萧晚晴还是那样,安瑞和的脸色却颇不大好看,她放下镜子,猫一样地伸了个懒腰:“哎呀,该谁啦?是不是该叫我去了?” 军师及时地出面说明:“并没有,请安心工作,火苗儿特工。” “啧。”火苗儿不满地咂舌,继续拿起镜子补妆,安瑞和板着脸走到她身后解释:“主要调查方向是江路嘉在上次内部叛乱中有无不当行为,你和苦鱼当时都不在场,有什么可问的。” 苦鱼从工作中抬起头来,诧异地说:“上次行动我看过报告,江博士作战英勇,顽强抵抗,一直和攻入地下室的机器人周旋,保住了我们扭转局面的唯一希望,其后更是置生死与度外,冒着生命危险前往控制室解除格式化军师的墨甲核心,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问题啊?” 安瑞和冷哼道:“谁说不是呢,我们当时一起并肩作战,打生打死的人都觉得他没问题,偏偏就是不在现场的人现在跳出来指手画脚啊。” 火苗儿咳嗽了一声,安瑞和没好气地说:“不是说你!” 他用手在空中划了一圈,从苦鱼一直指到一边对他们的议论置若罔闻的萧晚晴,赌气说道:“都不是说你们!我是说那个于一念!组长,你到底怎么想的?如果真的江博士有什么值得你怀疑的地方,那首先也应该是内部排查吧?我们就这么把自主权交出去了?让一群外人冲进来,把我们的人带走盘问个不休?” “这话就过分了啊,安副组长。” 萧晚晴并没说话,这声音是从门口传来的,安瑞和怒气冲天,冷笑着转过身来,刚想嘴炮几句,忽然愣住了,看着于一念问了一句:“你的脸……” 于一念衣着整齐,和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但是脸颊上一团青紫,甚至还肿得影响到了眼睛,他虽然说话的时候竭力保持着正常的表情,但说完之后还是情不自禁地歪着嘴咝了一口气。 “你这是怎么了?”安瑞和意有所指地说,“自己走路不带光,撞了墙可别赖到我们特勤组头上啊。” 萧晚晴看见他的脸,眉头皱了一下,放下手里的电子文件问了一句:“要急救处理吗?” “要的,谢谢。”于一念并不客套地说,被疼痛牵引,又咝了一声。 “南瓜,去拿消瘀喷雾。”萧晚晴吩咐了一声,然后明知故问地说:“江博士打的?” 于一念无奈地说:“还能有谁?” 火苗儿发出一声窃笑。 安瑞和闻言吃了一惊,不相信地看向于一念,警告道:“诬陷人也是要上法庭的,于秘书,你想好了再回答。” 于一念接过南瓜递来的喷雾,往脸上喷了喷,效果奇佳,脸部的青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减了下去,很快就恢复到正常状态,他苦笑着说:“有监控为证,我诬陷谁?” 说完他也不再搭理安瑞和,直接对萧晚晴说:“他想见见你。” 第二百八十一章 第二百八十一章 “不见。”萧晚晴果断地说,没有留任何余地。 于一念仿佛早已经料到地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现在调查没完成之前,最好不让他接触任何人,既然萧组长和我一个意见,那我就放心了。” 安瑞和反而冷静下来,看着这一唱一和的两人,心中泛起疑虑,他背靠着桌子,问了一句:“不违反规定的话,我能问一下,现在调查进行到哪一步了吗?” 他原以为这是个恶意举报,捕风捉影的诬陷,像这样的事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內纪委虽然严格倒也不是锦衣卫,不存在恶意屈打成招的行为,进行调查之后自然真相大白,像他们这样的人,手握超出地球层面的科技,却也必须受到內纪委牵制,不能肆意妄为,这种博弈的局面江路嘉早点习惯也好。 但是事态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估计,向着不可预见的歧途展开,一路狂奔,根本无法控制了。 举报江路嘉的人竟然是萧晚晴?她和于一念看起来总有些什么隐约的暧昧,心照不宣似的。 作为特勤组二号领导,副组长安瑞和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挑衅!他开始认真思索这是不是又一起政治斗争的开始。 于一念看了他一眼,手指在脸上轻轻碰了碰,感觉不再疼痛了,把喷雾还给在一边执拗地伸着小短手索要,好像生怕他把自家东西给顺走一样的南瓜,询问萧晚晴的意见:“萧组长,能说吗?” 安瑞和愤怒了!这是什么意思!他们到底还把不把副组长放在眼里!? “有什么不能的?”萧晚晴转头在电脑屏幕上操作着,很无所谓地认可了。 “好吧,反正调查已经明确的部分按规定是可以公开的,特勤组的各位也都可以听听,我们已经确认江路嘉本人并不是档案上的身份,至于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那要等进一步调查完善资料才知道。” 安瑞和尖锐地问:“怎么确定的?” 于一念好脾气地回答:“基因鉴定,他不是他法律上父母的孩子,和血亲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不会吧,他家人不都死绝了吗?”安瑞和冲口而出。 “但是萧组长寻找到了他母系的一位远亲。”于一念解释道,“虽然孤证不立,我们也在继续寻找其他的线索,但就目前而言,江路嘉至少和卢蓓女士这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安瑞和无话可说,但很快抓到了重点,皱眉道:“就算这点成立,那也只能说明江博士的血统混乱,可能父母一辈有什么其他的……生活作风问题,我怎么记得你来的时候说的是另一码事,说他在上次内部叛乱中,里应外合什么的?这应该是无中生有的吧?我的证词不够,还需要别人的证词吗?” 于一念微笑着说:“江博士在上一次的平叛战斗中的确奋勇作战,功勋卓著,但是安副组长,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 “最初的时候江路嘉是作为疑似病毒感染者被层层包围关在地底的,周围压着很多建筑物,以防他逃脱,在叛乱开始的时候,他是怎么出来的?” 安瑞和呼吸一窒,强自镇定地说:“这点我确实不清楚,当时我不在现场,但是我的推论是,军师被墨甲核心污染了,有可能操作失当,把他放了出来。” 于一念摇摇头,站了起来:“对不起,这个理由说服不了我,更何况他的身份疑点在前,两者相加,就更不能放松警惕,很遗憾地通知大家,这个案子还要继续调查,直到把罪犯绳之以法,或者还江博士一个清白为止,今天的工作就到这里,告辞,明天见。” 安瑞和不肯罢休,还要说什么,萧晚晴抢在前面开口了:“安副组长,东南沿海发现异常气象,怀疑和天网泄露的宇宙潮汐有关,你把一个月以来的监测数据整理一下,半小时之后给我。” 工作要紧,他只能按下内心的愤懑,答应一声,往自己格子间走去。 萧晚晴又来到了军师的控制室,她静静地站在门口,注视着毫无纤尘,整体都是无机质构成的雪白房间,仿佛在想象当时江路嘉冒死闯入的时候,这里是怎样一番情景。 那时候的他,是什么样子?害怕吗?退缩吗?还是像他一贯的表现那样,虽然心里怕得要死,嘴上还是碎碎念,跟个逗比一样地试图缓解紧张气氛,却也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在生死关头奋勇向前,永不后退呢? “萧组长。”军师打破寂静,主动问道,“指令还是不变吗?” 萧晚晴把目光从地面上收回来,斩钉截铁地说:“不变。” “可是我不大明白。”军师坦率地承认,“是因为我是个ai吗?我经历过上一次的污染格式化,又被父亲大人复苏,重新架构补全了一些机能,我觉得我已经比从前更能像个人类一样地思考了。” 萧晚晴疲倦地闭了闭眼,低声说:“你没必要明白,你只需要服从。” “这样是不对的,萧组长。”出乎意料,军师反驳道,“要更好地利用我作为ai的功能,就不能过于刻板地服从,那是低级机器人生命才有的特质,我们ai是会思考的。” “思考不是你拒绝服从的理由。”萧晚晴冷冰冰地说,“脱离了机器人三定律的ai,只会面临被毁灭的命运,你不想这样吧,军师?” 这并没有吓住军师,它反而产生了更大的困惑:“按照设定,我是作为协助人类的目的被造出来的,功能是保护人类,绝不伤害人类,可是,萧组长,你现在让我做的事,是极大地伤害了江路嘉特工。” 萧晚晴沉默了,只听见军师严肃的语调一板一眼地说:“经过我调查,他法律上的父母,江源和卢蓓,的确曾在当年产下一个男婴,但是因为难产导致的并发症,出生不到24小时就夭折了,卢蓓更是因此做了子宫切除术,江路嘉是他们抱养的遗弃儿,所以dna鉴定他和母系的亲戚没有血缘关系,这是非常合理的,如果有,那才真有问题。” 它不解地问:“你让我隐瞒这个细节,把所有记录都抽掉,是不对的,这不但会影响案情的进展,还会对江博士造成不利的影响,虽然我执行了这个命令,但你为什么要我这么做呢?” 萧晚晴面无表情,把自己站成了一座塑像,军师伸出几根白色光纤,试探地在周围飞舞着要引起她的注意。 终于,萧晚晴开口说:“只是暂时,在将来的某个时间,你可以把这部分相关的文件公之于众,还他的清白。” “对不起,萧组长,请给我一个具体的时间点可以吗?我需要明确的指令。” “你还够执着的。”萧晚晴似乎轻轻地笑了一下,但又仿佛是错觉,因为她很快就冷冰冰地下了指令,“等到我本人亲自撤销指令,或者……” 她仰起头,看向雪白的天花板,目光深邃,仿佛冲破了层层叠叠压在头顶的建筑物,能一直看向无尽的夜空一样,“或者我不再担任特勤组组长为止。” 外面发生的事,江路嘉都一无所知,他再次被关入了隔离室,不,这一次应该是监禁室了。 度过了辗转难眠的一夜之后,早上九点,于一念准时出现,坐在他对面,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件,点了点头:“你要是采取合作态度的话,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 “我能不合作吗。”江路嘉苦笑道,“你们指控我的可不是一般的罪行,我听着都几乎相信我不是我自己,是外星人派遣到地球来潜伏的间谍了,还是从婴儿开始派遣的那种。” 他抬手疲倦地擦了一把脸,指着于一念手里的东西:“我尽可能回忆起那天发生的所有事,都写在上面了,你们只管去找佐证,人证,物证,监控,都可以证明我那天没有任何不当举动。” 于一念点点头,把文件放好:“这些我们都会去做的,对了,为了证据确凿,今天会再给你做一次基因检测,以免萧晚晴组长提供的报告有假。” 江路嘉耸耸肩,故作轻松地说:“其实没必要,我相信组长就算要害我,也不会用这么拙劣的办法。” 以萧晚晴的战斗力,如果真要杀了自己,那之前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甚至就在自己被调查的前一天,她都可以用飞行器故障这么简单的理由,让自己从高空掉落,粉身碎骨。 江路嘉不自觉地把手指放在嘴唇上,试图回想起那个夜晚落在自己唇间的吻是多么甜蜜。 但是回忆有多柔软,现实就有多冷硬。 “她……她不愿意来见我吗?”江路嘉艰难地问,内心颇有一种自取其辱的尴尬感,其实,今天萧晚晴没有出现,已经很说明问题了吧。 于一念想了想,委婉地说:“目前暂时也没有见面的必要。” “是啊。”江路嘉心里钝痛了起来,麻木的感觉似乎从心脏一直蔓延开,沿着手臂直到手指,一抽一抽地疼着,但是他没有像昨天惊闻萧晚晴举报他那时候的激动和不肯相信,反而很平静,甚至还笑了笑,“是没什么见面的必要。” 他咬了咬牙,强迫自己笑得云淡风轻:“她是特勤组的组长,发现了组员的异常情况,是应该秘密调查的,这是她的职责,工作上的事就应该这样铁面无私,国九局是特殊部门,特勤组又是要害岗位,战斗在第一线的……队伍的纯洁性一定要保证,我没有任何怪她的意思……我会安心等待调查结果的。” 可是,为什么就要这样突然呢?明明前一天他们还在云端漫步,甜蜜而浪漫,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就是自己生命里最幸福的一天…… 结果,他像个傻瓜一样咧着嘴笑了大半天,却在一瞬间被从天堂打落地狱。 还是萧晚晴亲自从后面打了一闷棍。 就是这样,我还在给你找理由,你看看,我多好,你怎么就忍心这么对我? 于一念无语地敲敲桌面,提醒他别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江路嘉又抹了一把脸,勉强振作起精神,刚要说话,通话器响了:“于秘书,医务处的人来采集样本进行基因检测了。” “请进。” 墙壁上的门刷地打开,一身白衣的杨处长拿着样本盒,大驾光临地走了进来。 第二百八十二章 第二百八十二章 江路嘉有些吃惊,下意识地说了一句:“杨处长,您亲自来啊?” 杨处长倒是没有前来执行公务,鉴定反地球阴谋分子的凝重严肃,和平常差不多的态度,一手揣在兜里不在意地走近,把样本盒放在桌子上,笑着说:“根据条例规定,这种内部员工法证需要的鉴定工作,必须由一定级别以上的人员执行,很不巧,暂时就剩下我一个人还闲着。” 于一念坐着,目光在两人脸上来回转了几圈,意义不明地微笑了一下:“你们认识?” 江路嘉还没说话,杨处长已经做出了回答:“特勤组是和医务处打交道最多的部门,啊,食堂也是。” 他这个笑话并没有引起什么共鸣,但气氛明显地缓和了下来,江路嘉摊开手,坦荡地说:“来吧,是怎么个取样本法子呢?割肉还是放血?” “你真是藐视现代科技的发展,亏你还是学医的呢。”杨处长没把他现在的困境当回事,利索地打开样本盒,准备采集,“头发,上颚细胞,皮屑什么的都可以,当然,如果內纪委坚持的话,采血的工具我也带来了。” “那就采血吧。”出乎意料,于一念做出了决定,“萧组长当时收集的样本是头发,换一个也好。” 江路嘉一时还真想不到什么时候萧晚晴从自己头上拔了一根头发走,但以他一贯对萧晚晴的信赖,别说拔头发,直接弄昏自己,抽走一管血都是轻而易举。 他卷起袖子,看着杨处长用一根钢笔一样的东西往自己手肘上一靠,吸紧皮肤之后啪地一声,微微的刺痛之后,上面的透明管里汇聚了暗红色的静脉血。 “好了。”杨处长把器材挪开,重新放回样本盒里去,谨慎地在上面按下封存的指令,还问了一句,“內纪委的同志要加电子签名吗?” “不必了。”于一念彬彬有礼地说,“我相信您的职业操守。” 杨处长微微地怔了一下,然后也没放在心上,笑着说:“12小时之后出结果,会直接传送到终端上,请注意查收。” 说完,他又似乎是不经意地看了江路嘉一眼,江路嘉正垂头看着自己手肘上那个抽血造成的小红点,没有什么异样表现。 “那不打扰你们了。”杨处长拿起样本盒,神态自若地转身离开。 于一念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的背影,江路嘉听到门关闭的声音,抬头看见他的眼神,嘲讽地说:“怎么?看谁都像奸细?你这职业病估计我们局医务处是治不好的。” “江博士。”于一念收回目光,不急不躁地说,“冷嘲热讽对你现在的处境没有帮助,我们还是进入正题,从头到尾梳一遍你在叛乱那天的具体行动细节吧。” 杨处长拿着样本盒,一路走回医务处,没有回办公室,直接进了鉴定科,来到操作台前,扬声问:“內纪委要求配套鉴定的外来样本到了没有?” 系统传来机械的声音:“已经送达。” 没过一会儿,面前的输送端就吐出封存好的样本盒,杨处长戴上手套,把两管血液都提取出来放入检测仪,拉开光幕,从标本库里随机抽取了一个血液样本放入第三个空档,然后在光幕上用电子笔写下指令,仪器缓缓合拢,启动的信号灯亮了起来。 他一切都是按照操作规程执行,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丝毫停顿,全程有视频记录,哪怕是最挑剔的人也无法从中发现任何异常。 但是在监控照不到的地方,他微低着头,仿佛在专心操作,谁也不会看到,那双总是豁达开朗,带着安定人心力量的眼睛里,此刻毫无笑意,反而透着隐隐的寒光。 他抿了抿嘴,垂在操作台下的拳头紧了一下,刚才他的举动过于疯狂,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本能反应,很可能会面临一个无法收拾的烂摊子而不能自拔,但是现在他镇定下来,觉得自己已经做出了一个不能后悔的决定。 萧晚晴听到军师的提醒,蹬了一下桌面,从格子间里退出来,正看到刚出差归来的王枫和安瑞和头对头地在一起嘀嘀咕咕说小话,她敲了敲扶手,平淡地提醒:“王枫,行动报告写完了吗?” “啊!就写就写!”王枫嗖地一声回到自己座位上,立刻打开电脑,装作很忙碌的样子,安瑞和一个人被撂在原地,为了掩饰尴尬,提高声音说:“南瓜,帮我泡杯咖啡。” “好哒!”南瓜挥舞着小短手滑行了出去。 萧晚晴也懒得管他们的小动作,站起来拿了欧派就往外走,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王枫又嗖地一声回到原位,继续八卦:“这么说,他们怀疑江博士是外星间谍?这不扯呢嘛?” 安瑞和无奈地说:“现在疑点不就那么几个?一,他不是他妈亲生的,身份存疑,二,他脑子里有一张外星材质的网,三,那次叛乱当中,他本来是被关着的,怎么就能自由活动了。” “其实都很好解释啊,一,这年头亲子鉴定哪年不出几百几千起发现孩子不是自己的闹剧,二,他那个岁数,刚出生的时候地球连天网防御都没布,外星人在地球上做人体实验也很多,你忘了去年我们处理过的那个变态杀人案?凶手眼睛里不就是一个外星信息收集装置?三……哎,不对呀,我怎么有点印象,当时博士跟我们提过一嘴,说他的身份是‘被限制行动者’,不属于国九局工作人员,所以被格式化的军师自动划分为‘非敌’状态,才给放出来的呢?” 说完,王枫抬起头叫道:“军师,军师?你还记得吗?” 和以往不同,这次大约过了一分钟,军师才回答道:“抱歉,我被污染时候的举动,不在我的数据库记载里。” “唉。”王枫失望地说,“第一次知道你们ai也会得病的,得病了嘛还闹失忆。” “抱歉。”军师重复了一句,语气有点迟疑。 但是王枫和安瑞和都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安瑞和从南瓜手上拿起咖啡,皱着眉头说:“我不是对组长的行为有什么意见,但这种江路嘉背叛人类成为外星间谍的所谓疑点,都是模糊不清的间接证据,其实并没有真凭实据可以论罪,我们特勤组内部就可以慢慢调查解决,她为什么不和任何人商量,一竿子就直接捅给了內纪委呢?” “打击报复?”王枫猜测,“可是江博士好像也没有惹到组长啊,任敲任打任蹂躏的,脾气好得不得了。” 他看南瓜还没走,好奇地站在旁边做倾听状,伸手去摸了摸小机器人圆滚滚的大头,叹气道,“唉,真想搞清楚內纪委那边进行到哪一步了,不然很担心哪!我觉得江博士人还蛮好的,不愿意他这么平白无故受冤枉……南瓜啊,南瓜,你要不是南瓜该多好,军师这么厉害,我们不可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搞事的。” 安瑞和端着咖啡杯的动作停滞了,眼睛里寒光一闪,低声问:“你要搞事?什么目的?什么手段?计划拟定好了吗?” “别别别!我就是一说!”王枫吓得冷汗都出来了,连连摇手,“我随便说说的!我真没有任何背叛地球背叛人类的打算!就想……要是能知道他们调查得怎么样了就好了,掌握主动权什么的……” 安瑞和直勾勾地看着他,那目光看得王枫脸都红了,心里暗想:难道副组长终于开始觊觎我的美色? 忽然,安瑞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笑声:“呵呵……” “喂。”王枫立刻把椅子往后拉了拉,“你没事吧?你该不会也是什么外星人的间谍吧?身份查过没有?你确实是你爸的亲儿子没错吧?” “我还巴不得我不是呢。”安瑞和没有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端着咖啡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王枫竖起耳朵,仿佛听到他喃喃地说:“南瓜的确不是南瓜了,但是这世界上也不是只有它一个ai……” 下午五点多,正是上班族最心猿意马,恨不得时间快快流逝,手上的东西都无心处理的贤者时刻,哪怕是国九局也不例外。 医务处终于摆脱了前一段时间人来人往,不是治疗就是换药复查的高峰期,此刻走廊上寂静无比,偶尔有工作人员走过,穿着白色制服,脚底下是习惯的轻捷步伐,几乎没什么声音。 杨处长看了看表,这个时候,dna检验报告应该已经投递到终端了,整个过程都是仪器自动完成的,他完全没有人工干预,所以……应该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到自己头上。 他正在拧眉沉思,忽然面前的光幕上出现了短暂的水波纹,晃动了一下就过去了,别人可能不在意,杨处长却心里重重一跳,双手飞快地在键盘上操作起来,数据命令从指间流畅地奔涌而出,丝毫不给对方喘息之机。 没花几分钟,一个白色光点就离开了隐身之处,在光幕上充满活力地蹦蹦跳跳了几下,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娇憨声音:“蜀黍,你好呀,好久不见了呢!我来玩啦!” 杨处长诧异地张了张嘴,不敢置信地问道:“白毛毛?” “是人家呀!”小ai高兴了,使劲地蹦了两下,“你还记得我哟,我也记得你呢!那时候我协助了你们打外星大坏蛋,是不是很厉害!?在南瓜大王的领导下取得了胜利!南瓜大王万岁!万岁!” 是南瓜大魔王还差不多,杨处长腹诽道,不然也不会‘被沉睡’了,以那个ai的能力而言,完全体,无缺陷,超越地球科技,即使在星盟里也是领先水平,比军师要强大好几倍。 但是……如果真让它来掌控国九局,那后果不堪设想。 首先,成天万岁万岁的,唯物主义思想不会允许搞什么个人崇拜吧,何况连人都不是,只是个ai。 杨处长眉毛一动,脑子忽然近乎疯狂地转动了起来,看着光幕上蹦蹦跳跳的小ai,虽然不知道它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国九局里的,但它的存在,让所有计划里的难题,本来觉得有bug,难以完成的部分都在一瞬间得到了解决方案! “白毛毛。”他和蔼地笑了笑,“和我做个游戏好不好?” “好呀好呀!”毫不知情的小ai一口答应了下来。 第二百八十三章 第二百八十三章 白毛毛进入国九局的第一时间,就被军师发现了,本着一山不容二虎的原则,它立刻提出了质疑,大有一言不合就立刻驱逐的势头。 安瑞和不以为意地说:“它是自己人,被南瓜大王教过的,也算你半个师妹吧。” “父亲和我是两个理念,在我的世界里,不允许有外来ai出现。”军师丝毫不给面子地问,“安副组长,你为什么要带它进入国九局?” “啊,这个嘛,是我向副组长借来用用的。”出乎意料的,王枫一口承认了下来,“他下午来上班,就顺便给我带过来了。” “王枫特工,我不是很确定你在工作以外的时间还用得到这个级别的人工智能。”军师客气地说。 王枫对着天花板拉住了下眼皮做鬼脸,阴阳怪气地说:“就干脆说我用不着动脑子呗?其实很简单,我家沐星宇最近在网上老是被一群固定的黑子们喷脏,那种脏话都没法说,举报掉了又重来,嚣张到连id都不改,也是太不要脸了,所以我打算让白毛毛去进入网络直接黑掉她们全家电器,让她们知道知道,在网上拿钱当职黑是要遭报应的。” 军师的数据处理都停顿了一瞬,坦然地承认:“我无法理解这里面的逻辑。” 王枫龇着牙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所以我就不找你帮忙了,这么简单的活儿交给初级的ai去干吧。” 他飞快地斜了安瑞和一眼,安瑞和佯装无事地低头咳嗽了一声。 “好吧。”军师认可了这个理由,“不过我会监督它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所有相关的人都在各自岗位上,或是心怀鬼胎,或是懵懂无知地抓紧时间做着自己的事,丝毫不知道一场出人意料的风暴即将到来。 萧晚晴掐在下班之前十几分钟回到国九局,一进门就接到军师通知:“局长请你去一趟。” 萧晚晴对此早有准备,随口说了句:“我先回组里看一下。” “不。”军师坚持,“局长要求尽快。” 萧晚晴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转向了直达电梯:“好。” 反正迟早要面对的,就现在吧。她这么想着。 白毛毛已经回到了特勤组,在安瑞和的笔记本屏幕上无聊地跳着模拟心电图的波纹,王枫悄悄地站起来,握着自己的手机试图找个没人的地方去查看白毛毛刺探回来的情报,却被安瑞和用眼神制止了,他扬声叫道:“南瓜,去给我倒杯咖啡。” “好哒。”南瓜从墙角里转出来,头灯闪亮,一路滑行着。 本来以王枫的智商是理解不了其中的深意的,但安瑞和就差用死鱼眼发射激光了,他再迟钝也能领会,起身尾随在其后,在南瓜刚刚进入拐角的时候就逼了上去,快手快脚地一把按住它的大头:“嘘,别出声。” 南瓜顿时沉默了下来,只有头灯疑惑地闪了闪。 王枫敏捷地掀开它的白色头盖,露出一方小小的蓝色显示板,根据安瑞和的经验,这是国九局唯一军师无法监测,更无法干涉的操作系统,用来查看內纪委的电脑内容正是神不知鬼不觉。 他飞快地一目十行看完了白毛毛带回来的资料,遗憾地叹了口气:“原来还是毫无进展啊!早知道这样我都不冒这个险了。” 萧晚晴在这个时候走到了局长办公室门口,女秘书挂着礼貌的微笑,丝毫不因快到下班时间而有任何怠慢,一边说着‘局长正在等您。’一边走过来替她开门。 她说了声谢谢就走了进去,夏天的西晒灼热无比,照得室内一片金黄刺眼,葛局长不得不把百叶窗拉了下来,端坐在办公桌后,摆出一副要长谈的样子。 “坐。” 江路嘉和于一念都对‘下班’没什么概念,两人分头坐在桌子两侧,还是在枯燥乏味地重复着之前的话题。 “其实在谢曜谢主任进入国九局之后两个小时,已经通过激活另一个ai的方式夺回了局内系统部分控制权,当时功能是恢复了一阵的,被反叛分子阴谋调离国九局的萧晚晴组长和你有过通讯,对吗?” 江路嘉觉得自己头发晕,眼发花,应该是被这个家伙反复地询问造成的疲倦状态,于一念不断地追究细节,和自己写下的口供相对比,希望能找到一点疏漏。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讨厌呢! 但是事关自己的清白,他还是强打精神,清晰而准确地回答:“是。” 于一念也累了,但是不能表现出来,依旧衣冠整齐一丝不苟,再度问道:“萧组长提出要立刻回援,你阻止了她,为什么?” 这个问题至少已经问过五遍了,开头江路嘉还能耐着性子,从各种方面阐述自己当时的想法,但是这时候,他只疲倦地说:“因为没有必要。” “为什么没有必要?当时国九局虽然已经被突破,但是大部分还被控制在叛乱分子手里,葛局长下落不明,整个大楼只有你们几个人在,战斗力上丝毫不占优势,安瑞和副组长不在现场,作为一个普通的特勤组组员,你从什么地方判断出是‘没有必要’的?”于一念咄咄逼人地问。 江路嘉气笑了,在这一刻他厌烦到想破罐破摔!不就是想通过这种反复的逼问让他精神崩溃,暴露真相吗?那好吧!干脆就正面来扛啊! 他抬起头,昂着下巴,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模样,用从萧晚晴那里学来的高冷模样淡淡地说:“这就是我身为特勤组组员的专业技能,你无法理解,那是因为你根本做不到。” 于一念看着他,突然睁大了眼睛,目光中含的不是愤怒,激动,或者别的什么,而是惊讶。 江路嘉心想:这就惊讶了?看来真是不敲打一顿你都不知道锅是铁打的! 他越加狂妄,睥睨着于一念道:“我的判断是正确的,萧组长没有回来,我们也成功地收复了国九局,而首犯聂钦其实主要目的是在西北基地的武器库和飞行器,就因为萧组长听了我的劝告,继续留守在那里,才将其一举击杀。” 滴答,滴答…… 奇怪,什么声音?好像是水滴在桌面上,可是桌上连个杯子都没有,哪里来的水呢? 江路嘉忽然觉得脸上渗出了汗,大概是自己说话太激动了,这有点损失形象,嗯,冷静! 他顺手抹了一把脸,还要继续说下去:“所以——” 他迎着于一念已经显出惊恐的脸色,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己的手,声音卡在了嗓子里,发出奇怪的一声类似抽噎的音调。 手上这鲜红淋漓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他第一反应是抬头看天花板,但是头顶雪白的材质上什么都没有,而随着他这个剧烈的动作,从毛孔中缓慢渗出的鲜血被甩了出去,飞溅了于一念一脸。 于一念终于反应过来,猛然站起,动作太大甚至踢翻了椅子,大声吼道:“来人!救命!快来人!” 救命?为什么喊救命?难道他以为自己会攻击他?可笑!就凭哥的战斗力,你们內纪委这些家伙根本就不是对手…… 可是好难受啊。 江路嘉这时候觉得有什么液体从额头流下,蜿蜒在自己脸颊上,痒痒湿湿的,特别难受,而且还有一部分流入了自己眼睛里,让自己的视野模糊一片,他用力眨了几下眼,再看出去,整个世界变成了红色。 他本能地用两个袖子来回地擦着脸,希望能把异物擦掉,但是无济于事,血流反而越来越多。 “奇怪……”他喃喃地说着,仰着一张流满鲜血的脸,衣襟袖子上全是血迹,整个人看起来可怖至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试图去找水洗洗脸。 才走了一步,巨大的眩晕感铺天盖地涌来,让他几乎连做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于一念从刚才叫人之后就跨过桌子,警惕而谨慎地守在他身边,此时看到他失去知觉,急忙冲过来一把抱住江路嘉瘫软的身躯,慢慢地把他放倒在地,一手把他搂在胸前,急怒交加地喊道:“呼叫医务处来人处理!” 军师已经从旁边弹出一个紧急治疗袋,正好掉到旁边,于一念二话不说,拉开袋口,在闻声而来的同事帮助下,把江路嘉给塞了进去,合上袋口,按动开启钮,大量的液体瞬间涌入,严严实实地把江路嘉给全部淹没在其中。 而从他身上渗出的血液也被稀释,看的更加清楚,丝丝缕缕地漂浮在脸庞周围,让人感觉触目惊心。 这时候医务处负责急诊的医生也赶到了,路上已经调出了江路嘉近期的身体检查数据,配合刚才发病过程的监控,粗略地诊查了一下,做出了初步判断:“江路嘉特工前段时间曾经被外星病毒感染过,这种大量出血的症状恰好吻合其中一种病毒形态感染后的病变体征,我怀疑……是病毒并没有清除干净。” “不会吧?”于一念提出质疑,“我看过他档案,当时给出的结论是用星盟提供的仪器检查过,确定病毒都被杀灭了才放他出来的。” 医生也很无奈:“但毕竟我们没有得到星盟关于高级原始病毒的有效治疗药物,普通的药物是针对一般情况的,最后是靠降低机体活动,模拟死亡环境来杀灭,就像饿死病毒一样,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情况,没有赶尽杀绝,或者出了其他并发症呢,我们对于这种外星病毒也是一无所知,有大量的知识空白需要去填补。” 于一念刚才抱住昏迷的江路嘉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也沾了半身的鲜血,他垂目沉思了几秒钟,问道:“那现在的处理意见是?” 医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他就算是犯人,生病了也有获得及时治疗的权利,何况现在他还不是,自然是由我带回医务处治疗观察。” “不行。”于一念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要阻止这种行为,不假思索地反对。 “什么?”医生差点给气笑了,“那你的意思就是把他留在这里?我只能提供基础的急救,治疗袋的维生效果也是有限的,他必须立刻得到针对性的治疗,不然的话……恐怕今天发生的一切,包括你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于一念烦躁地在原地踱了几步,他有种不好的预感,原来很简单的事似乎已经脱离了轨道,正在向他无法控制的方向飞奔而去,而那前面是一片黑暗,谁都无法看到尽头在哪里。 他不能,萧晚晴也不能。 看着治疗袋里江路嘉苍白的脸庞,身体周围的血线越来越浓粗,他内心清楚:如果再耽搁下去,江路嘉真会死在这里,他确实担不起责任。 “好吧,我的人会陪同你一起过去。”他终于做出了决定。 第二百八十四章 第二百八十四章 此刻,局长办公室里两人的谈话还是非常平和的。 葛局长随便谈了几句工作上的事,萧晚晴也给予了流畅而简单的回答,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于是葛局长话锋一转,谈到了正题: “我听说,內纪委的同志又来调查江路嘉了?”他闲适地坐在椅子上,态度甚至还比刚才缓和了一点,更加近似于随意一问。 但是谁也不会觉得堂堂国九局局长,会‘随意’地关心一个下属有没有被內纪委调查,內纪委最近一年频频出入国九局,仿佛要把过去几年的份都一次补完。 萧晚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回答了一个字:“是。” “唉,谢曜手下的这些人啊。”葛局长喟叹了一声,“来的人是于一念?也好,你们比较熟悉,工作上也能更好地配合。” “无论来的是谁,特勤组都会好好配合的。” 葛局长看她并没有跟自己坦白的意思,眼睛眯了一下,决定还是敞开窗户说亮话:“调查的起因是因为江路嘉身份可疑,和户口本上的父母没有血缘关系。” “是这样。”萧晚晴点头。 “而且是你举报的。”这句话不是疑问,而是陈述,葛局长半眯着眼,但眼神锐利到连萧晚晴都险些扛不住。 好在她心性坚韧,几乎不会被外物干扰,脸上又是一贯的没有情绪流露,只是放在桌下的手,轻轻地握了一下,随即就干脆利落地承认:“是,为了找到他世上仅有的亲人,我确实花费了很大力气。” “为什么?”葛局长终于抬起了眼睛,近乎严厉地看着她,“我查看了军师的记录,你几乎是从他一进入国九局就开始调查他的身世,用尽各种方法寻找任何一点他父母亲戚的dna样本,我该说,你这样做,很不寻常吗?” 萧晚晴反而镇定下来,坦然地说:“局长,你我心里都清楚他进国九局的真实用途是什么,他是要代替我去驾驶飞艇轰炸星空之门的那个人,如果他不是百分百的没有问题,我们怎么放心把飞艇交给他?那上面承载着地球科技层面最大杀伤力的武器,如果不是爆炸在空间缝隙里,而是落到地球上……后果不堪设想。” 葛局长冷冷地制止了她:“我还以为你是不愿意让他去担此重任,特地用了这么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把他从整件事里摘出来呢。” “怎么会呢?”萧晚晴终于露出了一抹真实的情绪,黑眸闪烁,诚恳地说,“局长,别人不知道,你是最清楚的,我活下来不容易,所以特别珍惜这条命……能有活下去的路,我不惜牺牲一切也要保住,但是,这并不代表我就昏了头,置地球的安全和人类的未来于不顾,如果因为心存侥幸,让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携带中国最尖端的武器上了天,整个地球都在攻击范围内,我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葛局长定定地看着她,仿佛在判断这些话的真假,而萧晚晴说完之后,就坦然地和他对视,一丝隐瞒躲闪的意思都没有。 终于,葛局长还是选择相信她,再度叹了一口气:“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这件事怎么收场呢?别说江路嘉真的是外星间谍,就算他不是,经过这一次内部审查,他清白了,还能代替你去执行任务吗?” “这……就看局长的意思了。”萧晚晴没有正面回答。 葛局长还想说什么,通话器响了, 女秘书汇报道:“局长,萧组长,內纪委于一念说有紧急情况需要见你们。” 萧晚晴心头一跳,差点抢在局长面前喊进,幸亏理智控制了她,及时掩藏起心中的不安波动,微微挑了一下眉毛:“紧急情况?” 葛局长也在观察着她,但是遗憾就遗憾在萧晚晴情况特殊,面瘫体质,压根无法从脸上判断出她的情绪变化,只能放弃地说:“进来。” 大门开启,于一念疾步走入,两人看到的第一眼就惊住了,他衣服上鲜血淋漓,从出血量看来,这个伤只怕是致命程度,绝非一般小打小闹。 他不是在调查江路嘉吗?这么多血是从哪儿来的?! 葛局长还没说话,萧晚晴已经霍然起身,两步就跨到了他面前,冷冷地说:“江路嘉呢?” 于一念苦笑:就知道这事要糟。 “在谈话过程中,江路嘉突然发作急病,表皮大出血,只能中断聆讯,由医务处来人带回去治疗了。”忙了一天,他本身已经疲惫至极,快下班的时候又出了这么一档子惊心动魄的变故,简直心力交瘁,还不得不来向对方两尊大佛说明情况,简直是…… 萧晚晴二话不说,甚至连招呼都没打,一阵风一样地往门口卷了过去。 葛局长也没有出言阻拦,甚至脸上还挂着‘果然如此’的笃定,看到于一念的眼神诧异地转向自己,才咳嗽一声,欲盖弥彰地说:“怎么会又发病了呢,不是医务处说痊愈了才放人的吗?那个原始病毒还真消灭不干净了?” 说完他抬头召唤军师:“人已经到医务处了吧?查一下他们的判断是什么,如果真的是病毒死灰复燃的话,要不要在全局通风系统再喷洒一遍疫苗?” 这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一个处理意见,但是军师的回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天花板上传来军师沉稳的声音:“对不起,局长,医务处还没有接到江路嘉。” “不可能!”于一念厉声道,“我看着他们出了特勤组,我还耽搁了几分钟做了扫尾工作才赶来的!应该早就到了!” 葛局长一言不发,猛地站了起来,脸色陡然变得铁青,咬着牙蹦出一句话: “出事了。” 萧晚晴赶到现场的时候,行动处的人已经闻风而至,封锁了上下左右的楼层,并且停止了这一部电梯的使用,正在忙碌着搜证。 “到底怎么回事?!”她压抑着内心的怒火,沉声问道。 医生和四个名为陪护,实则押送的內纪委工作人员把装着江路嘉的治疗袋放上推车,从国九局的电梯离开,如无意外的话,他们会在两分钟内直达医务处,虽然正逢下班时间电梯使用晚高峰,但这个耗时也不会超过三分钟。 但是医务处那边并没有接到患者,这五个人连同推车上的江路嘉一起消失在了国九局的大楼当中。 “军师?”她抬起头问,军师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坦率地承认,“我不知道。” “电梯里的监控呢?”萧晚晴随手在空中拉出光幕,“放出来!” 军师调动监控,一举一动都清晰地映在光幕上,先是监控到他们五个人围在推车周围急急忙忙进入了电梯,于一念还在门口站了一下, 等到电梯关门才离开。 下面接上了电梯内的监控,空间不是很大,五个人和一辆推车很拥挤地站着,没有人说话,医生时不时弯下腰去检查一下江路嘉的情况。 一分一秒地过去,大概一分半钟之后,电梯轻微地停顿了一下,然后门开了,五个人又一窝蜂地拥着推车走了出去。 监控就到这里为止了。 萧晚晴冷声道:“下面的呢?他们出去之后的楼道监控调出来。” “没有了。”军师身为ai,大概第一次知道为难是什么意思,但是根据程序它又不能不回答,“就到这里为止,之后再也没有人看见过他们。” “什么意思?”萧晚晴厉声打断了它的话,“他们到了什么地方?电梯运行应该有记录!从哪层楼出去的?” “没有。”军师再度强调,“没有记载,没有目击者,没有监控,他们停留的是什么楼层,通往什么地方……不知道,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胡扯!”萧晚晴勃然大怒,“五个大活人,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还是在我们九局大楼内部!军师你是上次被污染之后拉低智商了吗!这种话也说得出来?” 军师沉稳地说:“萧组长,我对我的能力不足感到抱歉,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他们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就这样发生了。” 萧晚晴不说话,回身看着电梯,这部电梯已经停运,大门开启,里面金属材质的四壁散发着冰冷的光芒,空空如也,纤毫不染,别说线索,一滴血都没有留下。 国九局的大楼经过好几次改造,大量运用了不属于地球科技层面的收纳堆砌技巧,从外面看只是一栋平平无奇的半旧大楼,但是里面简直是一个小城市,各种各样的设计浓缩在深不见底的空间里,只靠着军师这个超级ai的调度来维持日常工作生活的需要。 可以说,就连军师自己一时也难以理清,到底这一扇门后面会通往多少个不同的房间,这部电梯会停留在什么犄角旮旯的地方,到底又因为什么原因,五个人推着一辆车走出了电梯,却神秘地消失在大楼深处。 他们去的地方到底是哪里?为什么会位于监控的死角? 以军师的能力,无法回答。 行动处的人配合后勤工作人员,仔仔细细地把电梯检查了好几遍,确认第一没有机械损坏的痕迹,第二没有不明指令侵入系统的可能,在此之前的所有操作都很正常,是通过医生的身份验证完成的。 他们现在开始拆卸电梯,试图用笨办法查看一下,会不会失踪人口就静静地躺在电梯井下面或者电梯顶部。 于一念也来了现场,他身上的衣服没有换,还是染着大片大片的血迹,走到萧晚晴身后,低声问:“有什么发现?总不会真的就消失了吧?” 萧晚晴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总有个解释的。” 说着她弹动耳麦,在组内频道说:“王枫,你马上去一趟五局,找陈明瞳借个鼻子灵的动物过来。” “是。”王枫心里有鬼,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于一念皱着眉头看着她:“恕我直言,九局没有比狗鼻子更灵的搜索手段了吗?开启全楼生命体扫描呢?” “时间耗费太大,而且扫描功能是基于军师的基础之上的,它能错一次,就能错第二次,现在不能抱着侥幸心理,必须尽快地找到失踪人员。”萧晚晴的目光忽然落在他胸前,定定的注视着上面的血迹斑斑。 于一念以为自己这没处理的一身邋遢让她有所不适,急忙后退了一步:“抱歉,我没来得及换衣服。” “等等。”萧晚晴抬手阻止他,纤细的手指伸到他的衬衫上去,捏起染了血的布料,放在指尖搓了搓,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啊,是血。”于一念有些心虚地说,“江博士大量皮肤出血,所以……” 他住了声,目瞪口呆地看着萧晚晴雪白指头上沾染的一些褐红色粉尘,即使毫无医学常识的人也该知道,这东西不对劲儿。 第二百八十五章 第二百八十五章 特勤组封锁国九局,严禁外出的命令使一部分人怨声载道,近在眼前的下班时间就这么被延后了,但是在医务处里却没有造成太多影响,杨处长听到这个通知的时候,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就‘哦’了一声。 也许是因为医务处的工作性质,三班轮流是家常便饭,其他工作人员也没什么思想波动,既然不让下班,就索性把手上的事做完,或者三三两两地在大厅里聊天。 于一念这时候走进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衣服上大片的血迹不说,脸色还很难看,服务台的护士小姐立刻询问道:“这位先生你需要帮助吗?” “不是我的血。”于一念简短地解释了一下,拿出证件冲她亮了一下,脚步不停地走了过去,“內纪委的,我找杨处长有点事。” 他不管后面留下的窃窃私语,跟从军师的导航信息,径直走到走廊靠里的办公室门口,轻轻吸了一口气,对天花板点了一下头。 两扇门不经操作,自动开启,把室内的一切猝不及防地暴露在他眼前。 杨处长从操作台上惊愕地抬起头来,一脸的茫然,似乎于一念出现在这里是很出乎他意料的事。 “杨明义杨处长。”于一念身形高大,站在门口,把外面走廊上的灯光遮蔽了一部分,显得有几分压迫的气势,“我是內纪委于一念,我们今天见过面的。” 杨处长呆呆地点了点头,扶了扶脸上的保护眼镜:“哦,当然,是见过,有什么事吗?” “刚才发生了紧急情况,贵处的一位同事和內纪委的四位同事在护送患者江路嘉前来医务处的途中意外失踪,您已经听闻了吧?” 杨处长脸色变得慎重起来,手中的仪器也放下:“还没找到?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地方吗?” “那个倒暂时不用。”于一念向他走了过来,眼睛紧紧盯着杨处长一举一动,生怕漏过任何蛛丝马迹,却突兀地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杨处长,你看到我衣服上的东西了吗?你觉得这是什么?” 杨处长楞了一下,赶紧站了起来:“当然是血啊!你受伤了吗?” “这个关心似乎来得晚了一点,毕竟刚才见过我的人,第一反应都是这么问的,而作为医务处处长的您来说,却很平静地跟我对话了一分钟之后,直到我提醒,您才恍然大悟发现这是血?” 面对于一念近乎咄咄逼人的问话,杨处长只是微笑了一下:“我是看到了,但看你走进来的面色,肢体行动也没有受到干扰,觉得不会是什么大问题,当医生嘛,视触叩听,视是第一位的,不是你主动提醒的话,我还真没觉得这个血是从你身上流出来的。” “嗯。”于一念点头同意,“不但不是从我身上流出来的,这也不是血。” 杨处长这下脸上真正出现了震惊之色,失声问:“不是血?” “是啊,很奇怪吧,江路嘉博士,一个真真正正的地球人,为什么在今天突然发病之后,留在我身上的血迹样本,却是属于人造血液,也就是医务处用来灌注到‘皮囊’血管里循环的那种液体物质呢?” 于一念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一下,露出被他身形遮挡的,一直站在门口的萧晚晴。 萧晚晴一身黑衣,目光沉郁,看向杨处长的眼神里充满了难言的酷烈,一字一句地问:“他人呢?你把他弄到哪里去了?” 杨处长更震惊了,来回看着他们,指了指自己:“你们觉得是我干的?” “一般情况下,真正的人血和人造产物从颜色气味上肉眼都几乎无法分辨,但我不同,我的眼睛分辨不出颜色,只有深浅的不同,所以,这两种不同物质在我的大脑神经反应中,恰恰有那么一点点微妙的区别,也就是因此,我才及时发现于秘书身上的血迹——并不是人血,那么,这问题就大了,既然江路嘉不是因为病毒活化而旧病复发,那他怎么好端端的就出现表皮出血的危急症状,迫使他的内部聆讯不得不中止,要离开特勤组的区域,转移到医务处来救治呢?而就在这个转移过程中,他和护送的五位同事一起失踪了。” “今天只有你接触过江路嘉。”于一念补充说明。 萧晚晴单手微微颤抖,眼看下一秒就要拔刀了,她注视着杨处长的眼睛,慢慢地说:“杨处长,请你解释一下。” “我没有什么可解释的。”杨处长看着她,脸上露出平静而坦然的表情,“萧组长,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怀疑是我一手策划了这一切,我不为自己辩解,你们只管搜查,调取今天的监控,军师可以证明我今天哪儿都没有去!更没有能力策划你嘴里所说的行动!” 萧晚晴黑白分明的眸子显而易见地阴沉了下来,不再纠缠,转身向门外走去,一边发布命令:“军师,调查医务处所有‘皮囊’,今天凡是从杨处长终端发出去的任何电脑指令,都一一详查,继续封锁大楼,没有我的指令,任何人不许外出!” “是,萧组长。” 时间流逝,外面的天色渐渐暗沉,又到了夜晚时分,天气预报说今天有突发性的雷暴雨闪电情况,还会有冰雹,看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中不时窜过金蛇狂舞的闪电,狂风吹得行道树哗啦啦地挥动枝叶低头弯腰地摇摆,停留在国九局的大多数人看到天气状况反而安心了下来,觉得既然是这样,在单位过一晚上也不是什么坏事。 但事件相关人员却越来越陷入一种焦躁的情绪中,失踪的同事还没有找到,电梯都拆得只剩下骨架,因为运行并不是通常的直上直下电梯井,所以也无法排查是不是陷落到了‘底部’什么地方,只能还是按照萧晚晴的意思,由王枫抱着一只借来的大鼻子貘,一层一层地排查着。 萧晚晴排查了标本库里所有的‘皮囊’,一具不多,一具不少,每一具都用生命探测仪扫描过了,确实没有人类混在里面。 杨明义作为医务处处长,一天在系统内的工作操作不在少数,全部经过军师的审核认定,在正常职务范围内,没有任何异常。 他带去抽样本的器材也都找到了,全部操作过程都有监控为证,于一念带着人反复核对,也没有发现异常。 所以杨明义虽然被隔离在医务处里禁止走动,但态度还是从容的,他垂目看着手表上的数字,内心估算着时间。 “在想什么?”葛局长推门进来,挥手阻止他下意识的起身动作,径直坐到了对面,“小家伙们正在事无巨细地搜查,也只有我来陪你聊聊天了。” 杨明义就势坐回椅子上不动,摊开双手,叹口气道:“无妄之灾啊,我今天也就是看见大家都很忙,区区一个取样的差事就自己去做了吧,没想到惹出这么大的事,局长,你是知道我的,我虽然名义上是个处长,但从来不介意做这些杂事,早知道如此,我就该端起点官架子来,该谁去谁去,忙不过来也得去。” 葛局长注视着他,事情猝发时候的铁青脸色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看上去又像是个和自己老下级促膝谈心的普通领导了,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隐隐的冰刺一般:“话太多了啊,明义。” 杨处长张了张嘴,想要再分辩几句,但面对葛局长的眼神,还是败下阵来,苦笑着往椅背上一靠:“得,既然局长也怀疑我,那我什么都别说了,就等着上军事法庭吧。” “既然不心虚,为什么不说?” “局长,正反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我还能怎么的?”杨明义哭笑不得地说,“反正就盖章我心怀鬼胎,这件事是我做的呗?那请问动机呢?我和江路嘉博士无冤无仇,甚至还可以说有点小交情,我为什么要这么拐弯抹角地害他?” 葛局长点了点头,扬声道:“军师,记下来,杨明义主动承认和江路嘉有交情。” “喂!”杨明义忍无可忍地抗议,“局长,你这就过分了!这是一心要把责任扣在我头上吗?” 葛局长微微地叹了口气,看着对面的人,轻声说:“明义,你是国九局的老职工,工龄已经三十年了,虽然你这十几年来退居医务处,做了文职人员,不用在一线战斗,加上可能有些高科技的减龄手段,看着是比一般人年轻点儿,但是到底也是五十几岁的人了,要保持晚节啊。” 杨明义目光闪烁,终究还是没忍住,云淡风轻地笑了笑:“局长,有话直说嘛,你就差痛心疾首地说一句‘怎么还有你?’了,你是觉得,我和聂钦,刘慎一样,都是叛徒对不对?” 葛局长不回答,透过杨明义的面容,仿佛看到了三十几年前大家都是新人,怀着一腔热血和激情加入国九局的时候,那时候特勤组的人很多,多得一个操场都能站满,可是慢慢的,越来越少,熟悉的人,认识的人,一个个地离开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当初去月球基地接萧晚晴的一组人里,除了已经牺牲的,最后就剩下你们三个人,刘慎和聂钦为什么背叛地球,我到现在也不明白。”葛局长沉重地说,“那么你呢,你今天做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杨明义放在桌上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冷冷地说:“你这是什么证据都没有,就想给我定罪吗?” “证据是年轻人要找的,我这种老油条,看待一件事,靠直觉就够了,我就知道是你,没有原因,没有证据,就是你干的。”葛局长笃定地说。 “局长,这未免太儿戏了吧?”杨明义没有想到葛局长能来这一手,愣了半天才说,“就算上了法庭,你以为法官会认可你的说法?” “我是国九局的局长,我为自己说的话负责。”葛局长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我心里都清楚,你不是要害江路嘉,你是要放他走……对吧?” 杨明义心头颤了一下,他控制得很好,无论是外表情绪还是生命指征监测都没有露出任何马脚,一口咬定:“局长,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葛局长遗憾地看着他冥顽不灵的样子,一句话不说,转身就走。 等到房门在他背后关闭的时候,军师适时地插入汇报:“局长,失踪者找到了。” 第二百八十六章 第二百八十六章 发现失踪者的地点在西侧一个狭窄的夹层里,不知道是预留通过什么管道还是输送的,薄薄的一层,只到腰部那么高,萧晚晴赶到之前,军师已经操作着把顶板抬升,看上去才像是一个正常的走廊。 医生和內纪委的人都躺在原地昏迷不醒,推车被楼板压了一下有点变形,但也基本没有大碍。 只有原本全身流血,躺在治疗袋里亟待急救的江路嘉不知去向。 这样的话,基本也就是能搜查到的最好结果了,有治疗袋隔绝气味,无法再进行单独追踪,无论幕后人是谁,都已经成功地转移了江路嘉,隐藏到其他地方去了。 “军师,查一下,今天这个楼板有谁动过。”萧晚晴吩咐道,看了一眼旁边抱着一只大鼻子貘的王枫,知道是他找到的,点头道,“辛苦了,再跑一趟吧,把这玩意儿给五局送回去。” “哦……是!”王枫心里有鬼,不敢多说,乖乖地答应一声,抱着小动物一溜烟地跑了。 萧晚晴也没在意,蹲下身看着地上的痕迹,国九局内部清洁系统是星际飞船标准的设计,可以说纤尘不染,虽然是预留的夹层,几乎没有人经过,但也是干干净净,没有尘土。 也就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这里为什么没有监控?”她看了一眼地上还躺着横七竖八的五人,径直问军师。 “这是个很奇怪的问题。”军师也觉得难以启齿,“这个地方是监控死角,因为这一侧大楼的某些建筑被去除了,所以这个夹层很多年没有开启过……我的推测是,还是在我父亲担任系统管理的时候。” 萧晚晴默然,照这个说法,那是军师被制造出来之前的事了。 “大楼里类似的历史遗留问题还有多少?”她敏锐地想到了这一点,军师立刻保证,“我已经展开了全面彻查,类似的情况以后绝对不会发生了。” “好。”萧晚晴冷冷地说,“我可不想什么时候走在自己局的大楼里,忽然一脚就不知道踩进什么监控死角去了。” 这时候医务处的值班医生匆匆赶来,看着同事们躺在地上生死不知,一群行动处的人围着却纹丝不动,心里焦躁,用力推开人群:“让让!再怎么的也得先判断一下死活啊你们!” “没死。”萧晚晴淡淡地说,但也退了一步,方便医生蹲下来实施救助。 失踪人口找到了,但最重要的那一个,依然不知下落。 江路嘉到底去哪儿了呢? 她拧着秀气的眉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明明是简单的事忽然变得复杂起来,难道真的是误打误撞? 王枫抱着那个借来的貘匆匆回到特勤组大厅,找安瑞和开出门证明,左右一看没有人在,连南瓜都顶着吃饱喝足的江球球在走廊上遛弯,压低声音对安瑞和说:“我说,咱们是不是闯祸了?” 安瑞和严厉地瞪了他一眼,手下不停,低声喝道:“别胡说!” “也是也是!”王枫惊魂未定地擦着一头的冷汗,“现在组长看谁都是可疑分子,我们千万不能自乱阵脚,别自己撞上去找死!” 安瑞和其实心里也犯嘀咕,但是看见王枫这胆小的样子,又觉得他杞人忧天,哼唧道:“你想什么呢,白毛毛那两下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它能在关公面前耍大刀吗?都是巧合,巧合!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协助组长找出失踪的江路嘉,不要自己吓唬自己了!” “我就是有点担心……”王枫叫苦连天地还要抱怨,安瑞和把电子手令打到他欧派上,不由分说地催促他,“快去还东西!别一会儿陈组长不放心找上门来,知道我们九局在自家大楼里把一个大活人给弄丢了,那我们的脸就丢到兄弟单位去了!” 王枫被他这么一说,也把心里的疑虑抛开了,抱着怀里那个安安静静的小动物,嘀咕着往外走:“还挺可爱的,有点不想还了……哎,你说它吃什么呀?要不要给它弄点零食慰劳一下?” 安瑞和没好气地说:“你是不是还要给它洗个澡,相个亲再走?” 王枫急忙加快步伐,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警长猫伸着四个白手套,在小机器人大头上惬意地舒展着身体,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成为孤儿的悲惨情景,不甘心地说:“你爸爸都下落不明了,你还吃的肥肥的!” 他看时间已经不早,抱着小动物一溜烟地跑到地下车库,坐进自己的车,把大鼻子貘放在副驾驶上,看着它抬头向空中不停狂嗅的样子,觉得新鲜,一时不着急发动车,伸手去逗了逗:“这小家伙倒是比狗好玩……哎哟!怎么还咬人呢!刚才不是还乖乖的吗?” 其实他总共也没耽误几分钟,但就在他逗小动物的时候,异变突生! 王枫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车库一侧墙壁轰然冲出,翻天覆地一般,他完全来不及做任何反应,眼见着猛烈燃烧的火焰就从侧面冲击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他俯身抱住那只毛发炸裂,吱吱乱叫的小动物,紧接着啪嚓一声,车窗玻璃碎裂成无数片,劈头盖脸地砸在了他身上。 这样的厄运绝非独一家,因为今天下班时间被萧晚晴禁止外出,大部分人的座驾还都停在车库里,所有的车窗玻璃都在同时粉碎,刺耳的警报声凄厉地响起,此起彼伏地回荡在地下空间内。 王枫缓了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来,他身上被玻璃碎片划伤了,鲜血汩汩流着,也毫不在意,目瞪口呆地看着车窗前面,应该是主车道的地方,笔直一溜焦黑的痕迹。 “艾玛!这里刚才是过火箭了吗!?” 一分钟之前,就在‘不明物体’开始启动的时候,军师就发出了警报,还在现场等待失踪人员清醒的萧晚晴猛地一抬头,瞳孔骤然收缩,毫不犹豫地朝着前方直冲而去,厉声喝道:“军师,清路!” “是!”军师话音没落地,萧晚晴面前的墙壁唰地向后收缩,像分开海水一般,两侧的房间纷纷退让,硬生生地开出一条通路。 萧晚晴脚下不停,整个人犹如一道黑色闪电掠过,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前方,丝毫不去考虑会不会军师的速度没有跟上,让她迎头撞上挡路的障碍撞个头破血流,此刻争分夺秒,不允许再做谨慎处理,她已经别无选择! 好在军师这时候没有掉链子,前面的所有障碍都惊而无险地擦着她的鼻尖闪开,让她一路冲到了底部,厚重的墙壁陡然打开一个仅容一人穿过的狭窄洞口,外面的狂风无遮无拦地吹进来,把萧晚晴束在脑后的长发吹得四散飘飞。 “萧组长!”行动处的人惊呆了,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喊着一路追过来。 萧晚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更没去观察一下外面是什么情况,脚下一蹬,纤细瘦削的身体宛若一条游鱼,流畅地在空中飞蹿而过,硬是把身体打平,从那个洞口一跃而出! 她在最后离开大楼的时候,脚尖在一侧楼壁上用力地点了一下,借着这个力道又向前飞跃出了一段距离,然后利落地翻了个跟头,借助精神力在空中下落的过程中保持住了平衡。 就在她离地面还有七八米的时候,军师的警报又响了起来,急促地说:“不明物体已经冲破九局防御屏障,正从地下车库逃窜!” “来的好!”萧晚晴一翻手,从收纳袋里取出她惯用的那根看起来只是一根简单钢管的长枪,左手一抬,稳稳地架在面前,眯起一只眼,对准了前方空荡无人的大街。 果然不出她所料,下一秒,一个不明材质的长方形物体就从大楼附近的地面轰然破土而出,尾部喷出金色近乎雪白的火焰,附近地面全部被烤得焦灼起来。 在脱离地面的一瞬间,这个类似棺材一样的物体就自动蒙上了一层虚拟的3d影像,乍看起来犹如一辆黑色的跑车,但是后部喷出的尾焰在几秒内爆出更猛烈的光团,调头的同时瞬间加速,就要沿着街道疯狂逃窜。 萧晚晴早在它一出现的时候就已经动用精神力锁定目标,此刻看它就彷如自投罗网一般,唇角紧抿,单只眼睛眯起,略一瞄准,手指轻扣,‘嗖’地一声,带着蓝色粒子波的子弹在黑夜中划开一道优美亮丽的轨迹,直射前方! 为了保险起见,她在射出一颗子弹之后,又紧接着发射了第二颗,事实证明她做对了,那辆把自己伪装成一辆跑车的长方形物体,不知道出于什么原理,眼看就要被子弹射中的时候,神奇地拐了一下,偏离了中央路线,竟然躲开了这一发必中的粒子弹! 紧接着,第二发也躲了过去。 “萧组长,前方就是——”军师适时地提醒她,该物体即将脱离国九局控场范畴进入主干道,虽然今晚天气骤变,影响出行,但一旦在大街上发生了追剿事件,还是难以敷衍大众的。 这一切发生的非常快,萧晚晴眼看就要落到地面上,她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但如果有检测仪器在的话,就可以看到本来笼罩在她周围的精神力陡然猛涨,蓝紫色的波纹拧成一股长鞭也似的光绳,转眼延伸出几百米,远远地抽向那辆疯狂逃窜的不明物体。 精神力凝成的无形长鞭随着萧晚晴的心意而动,灵活地缠住了目标,‘跑车’一经捆缚,尾焰又暴涨了几分,使出最大的力气试图挣脱,但是这时候,萧晚晴第三颗粒子弹已经发射,没有了其他因素的干扰,精准地射入了她推测为动力系统的位置。 紧接着,是第四颗。 ‘不明物体’尾部的喷射器颓然碎裂,整个‘车’依着惯性还向前滑行了十几米,最终无可奈何地停在了红灯前。 萧晚晴收起长枪,沿着空荡无人的街道大步向前,嘴唇紧抿,双眸是沉郁的乌黑,雪白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黑发被狂风卷起,映着她秀丽冰冷的脸,简直让人觉得她并非人类,而是一柄行走的武器。 走到抛锚的‘不明物体’跟前,此刻伪装虚拟3d景象已经维持不住,露出真面目,是一具还带着操作屏幕的长方形金属器皿,大小恰够躺一个人。 “是太空逃生舱啊。”军师惊讶地说,“这是超出地球科技水平,目前还不能合法生产的,仅有的几具都应该锁在库里,没有动用过的记录。” 萧晚晴没说话,抬手在操作屏幕上按动了几下,出乎意料的,她的权限竟然可以开启。 长方形物体发出嗡嗡的声音,舱盖平滑地移动了起来,直到彻底袒露出舱内的景象。 空空如也。 别说没有江路嘉那么一个一米八几的大活人,里面连一粒灰尘都没有。 第二百八十七章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夜里十点多,出入禁令解除,国九局的工作人员终于可以下班了。 而这时候,倾盆大雨也已经下了起来,乌云中雷电交加,映照着已经开始积水的路面,狂风大作,偶尔一个闪电就在头顶劈响,可以看到远处高楼的全景一闪即逝,简直有点世界末日的感觉。 部分人急着回家,也有不少人看了一下天气,决定还是留下来过夜,于是打开系统,点一份夜宵,吃了好睡觉。 特勤组给出的官方回答是:失踪人口已经全部找到。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都是和自己无关的事,除了在局内发生这种奇异事件,对于安全性应该再讨论讨论之外,倒也没人想太多。 于一念把这个回答转告给杨明义的时候,特地注意了一下他的微表情,很遗憾,没有什么收获,杨明义表现得就像一个被无故冤枉,但又要维持一定程度宽容的长者,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说了一句:“找到就好啊。” 看他无动于衷的样子,于一念提醒了一句:“大家可以自行离开,下班时间拖延这么久,不好意思。” “都是为了工作,可以理解。”杨明义笑着说,“你们都把我单独隔离审查好几个小时了,耽误下班这点小事更不算什么。” 他站起来,还拍了一下于一念的肩膀,以示意自己这是开玩笑,并不是心存芥蒂,一边脱下自己的白色工作服往衣架上挂,一边随意地又问了一遍:“我真的可以走了?” “不然您打个电话,亲自问问葛局长?”于一念半真半假地说。 “呵呵,免了,他刚才才跟我放过狠话呢,这时候我再问他,一定会被理解为穷追猛打,没准还会恼羞成怒呢。”杨明义轻松地说,“过几天吧,等这闹心事过去之后,我再跟他好好聊聊,把话说开。” 于一念一直默默地注视着他若无其事地收拾东西,做出要下班的样子,直到什么都整理好,都快走到门口了,突然外面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把漆黑的夜色照得雪亮,卷来一阵骤雨更加密集地打在玻璃窗上,劈啪作响。 杨明义停住了,想了想:“都这么晚了,就不用回家了吧,在局里忍一宿得了。” 于一念微微皱眉,他却看了过来,微笑着问:“怎么,于秘书不会是要监视我直到离开单位吧?我不走你好像很失望?” “并不。”于一念立刻收敛起所有的情绪,不动声色地说,“您的行为并没有受到限制,更无所谓监视一说,就算有人要监视您,那也不是我们內纪委。” 杨明义认真地点了点头:“也对!都什么年代了,监控那么发达,天上地下到处都是,那还用得着人力追踪,是我多疑了,开个玩笑,别介意哈。”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笑眯眯地问:“既然都不走,那么于秘书要不要留下来一起吃个夜宵?我们单位的食堂还是搞得不错的,今晚这么多人留下来加餐,搞不好还会有特殊菜单。” “好啊。”于一念欣然同意,“正想找点什么填肚子呢,谢谢了。” “客气什么,反正都是公款消费……哎,就随口一说,可别因为这句话抓我小辫子啊。” 此刻在特勤组大厅,只剩下安瑞和和萧晚晴两个人,安瑞和一边要看监控画面,一边要帮着军师扫描全局建筑检查是否有遗漏死角,一边还要紧急拟定夜宵加餐菜单,忙得恨不得长出八只手。 萧晚晴却一直坐在自己位置上,什么都没干,双眼放空,静静地面对着并没开启的电脑。 “组长。”安瑞和终于忍不住了,头都不回地说,“就算能者多劳,你也不能让我一个人担负起建设社会主义的重担啊!别的不说,监控画面你不自己看着吗?我都顾不上看嫌疑人的面部表情了。” 萧晚晴被他这番话惊动了,并没有起身,双手十指交叉,高高举过头顶,用力地拉伸了一下,仿佛在做大战前的准备工作,淡淡地说:“你就随便看看吧,不用多上心。” “诶?”安瑞和百忙之中回了一下头,然后又赶紧转回去,十指在键盘上飞快地操作着,“你什么意思?这件事非同小可,局内有人不但身份可疑,在聆讯过程中还趁机逃跑,很明显还有同伙帮忙!你刚才不是还很紧张吗?” 萧晚晴若有所思地看着在大厅里漫步的江球球,警长猫丝毫不因为主人的消失而有半点影响,没心没肺地吃饱肚子就开始遛弯,什么都不耽误它的喵生大计。 “你觉得,江路嘉现在可能在哪儿?”她突然问。 安瑞和依旧噼里啪啦地敲着键盘,飞快地输入一条又一条的指令,沉吟着说:“你们怀疑杨处长,可是刚才非法冲出大楼的逃生舱是空的,杨处长明明有可以离开的机会却选择留下,我认为,江路嘉没有逃脱,依然隐藏在局内的什么地方,放心吧,我会协助军师把整个大楼来一次彻底的搜查扫描,一定能找到他的。” “可我觉得,他已经不在九局了,虽然我不知道他用的什么办法逃脱。” “证据呢?”安瑞和停顿了一下,不相信地问。 “没有证据,直觉。” “组长,这种对话要是发生在愚夫愚妇之间,还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他们连鬼神都相信,可是我们身为特勤组的领导阶层,居然在讨论所谓直觉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你不觉得脱离了唯物主义世界观吗?” 萧晚晴转过椅子来,淡淡地说:“那好吧,我换个说法,是精神力的共鸣,我和江路嘉大脑里都有那种特殊材质在,我俩的脑电波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互相感知得到,但是基于人类是有隐私的,所以一般我并没有去影响他,但是刚才我已经确认过了,在九局范围内,我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安瑞和停下手里的工作,眼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线,试探着问:“那你的感知范围有多大?” “他不配合的话,就很小。”萧晚晴说得很坦率,“但如今他很可能已经不是我们的同事了,他没有理由回应我。” 安瑞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四周,虽然室内没有其他人,但头顶有军师,地上有江球球,角落里还有个南瓜在充电,他不得不尽量压低声音问:“组长,你觉得江博士真的是外星间谍吗?” 这句问话真的让萧晚晴有苦难言,她在隐瞒江路嘉身份档案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身上竟然真的还有这么大的秘密,明明是正常的内部聆讯程序,对他暂时不会有任何伤害,直到……她确认的那天到来之际。 什么改变都不会有的,江路嘉还能做回特勤组组员,他的履历清白,那个缺失的关键性证据只是被自己隐藏了而已,不能生育的江源卢蓓夫妻收养了一个才出生的婴儿,一切手续都合法,所以他和父母没有血缘关系是完全可以解释的,不会影响他什么。 但谁想到事态居然这么神展开了,完全出乎她的意料,究竟是谁,又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江路嘉以这种背叛逃亡的形式离开国九局? 难道自己真的看错人了,他的身份确实是另有目的? “我持保留态度。”萧晚晴谨慎地说,“但如果他是的话,我会毫不留情予以剿灭。” 他们的谈话被意外中止,军师出言提醒道:“杨明义处长突然决定要离开,请问是否阻止?” 监控画面上,本来已经在墙壁上弹出的简易床上睡下的杨明义,正在穿衣服起身,军师补充道:“他刚才接了一个电话,是小区物业打来的,说他的房间漏水,影响到下面的住户了。” “去查一下。”萧晚晴命令。 两分钟之后,杨明义已经穿戴整齐,拿了手机和包准备出门了,军师回报:“查明属实,的确有这么一回事,现在物业的人还在他家门口等待。” “不用阻止,让他走。”萧晚晴立刻下了决定,长腿一弹,从椅子里跳了起来,向门外走去,“通知王枫不用回来了,和我在他家小区会合,安副组长,这里交给你了。” “明白。”安瑞和有点无可奈何,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下来。 今夜风大雨大,部分地区还下了冰雹,物业对于这么晚还要让业主顶风冒雨开车回来处理问题表达了歉意,杨明义很大度地表示了不介意,能解决问题就行。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他家里的智能之家系统出了点小问题,到了平时泡澡的时间自动开始给浴缸放水,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停止,一直放着放着就淹了,防水层可能也出了问题,就渗透到了楼下。 进屋之后,蹚着一地的水把水龙头关掉,稀里哗啦地把积水排掉,这就差不多没事了,至于被淹的地板怎么办,肯定是第二天才需要考虑的事。 这一番折腾,物业和邻居都走了,杨明义也就草草洗漱一下进了卧室。 十五分钟之后,全屋的灯都熄灭,在远处萧晚晴手里的欧派画面上,监控到室内的确有一个人躺在床上,呼吸心跳等生命体征隔这么远检测不到,但红外线是存在的。 一切似乎都毫无问题。 但是萧晚晴不知道的是,此刻本来应该在床上熟睡的杨明义,却突兀地出现在了电梯里,只是换了一身装束,低着头,娴熟地避开摄像头,手里把玩着一个类似车钥匙一样的小东西,使得他经过的地方,监控画面都出现了波纹,雪花,图像扭曲等都等小障碍,但问题也不大,不至于引起保安的警觉。 杨明义所居住的高层建筑按设计图纸和报备,是没有地下室的,电梯负一层就是直通车库了。 但是他在电梯上按下了几个按钮,似乎是随手乱按,等到电梯门最终开启的时候,却不是正常应该到达的任何一楼。 杨明义迈出电梯,走向前方,这里是一个隐藏的地下空间,并不大,有着类似国九局内部那样的白色无机质通道,尽头左边是一间四周都是些奇怪仪器的舱室,中间摆着一个大箱子,外表并不高科技,就是普通的物流箱。 他走进去的时候,灯光随着脚步点亮,照得室内一片通明,杨明义尽管今天做了有生以来最大胆的一件事,此刻也不免双手微微颤抖,他深吸了几口气,按动开关,放在室内的大箱子顷刻就被割得四分五裂,露出中间的透明治疗袋来。 失踪的江路嘉在其中,依然紧闭双目,人事不知,陷入深度昏迷。 第二百八十八章 第二百八十八章 杨明义凝神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开始娴熟地操作,几根输送管道从仪器上伸出,插入治疗袋,很快里面浑浊的血色液体就被更新完毕,透明的液体再度充盈,三分钟之后,江路嘉的生命体征稳定地接近苏醒边缘,杨明义又操作了几下,让里面的液体流失掉,鼓鼓的治疗袋慢慢地瘪了下去,最后一阵暖风吹过,很贴心地还帮江路嘉吹干了身上的衣服。 这样,等彻底打开治疗袋的时候,他浑身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只要一睁开眼,就可以行动如常人,再也不是那浑身鲜血淋漓的可怕样子了。 苏醒也是很快的,江路嘉无意识地哼了几声,眼球在眼皮下震颤转动着,却并不急于睁开,耳朵细细地辨认着周围的动静,手臂笔直地贴在身体两侧,肌肉微微缩紧,充满了警惕的感觉。 杨明义尽管心事重重,还是笑了起来,用手在他肚子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记:“行了,别装了,知道你醒了。” 江路嘉听到熟悉的声音,立刻舒了一口气,睁开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把周围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待看到身处的环境似乎也很熟悉,看来就是在国九局内部医务处的治疗室,这才彻底放下了心,一个鲤鱼打挺就跳了起来。 “杨处长,又麻烦你了?”他客套地打了个招呼,甩了几下头,要把昏迷造成的眩晕给去掉,竭力回忆着自己最后清醒时候的所见所闻,“我怎么……我记得我在接受内部调查,然后于秘书一直看着我……我脸上出血了?” 他下意识地又摸了一把脸,手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再低头看看身上,也是毫无痕迹。 江路嘉疑惑了,难道是记忆错乱了? “我明明记得……” “好了,我都知道,现在没事了。”杨处长笑着安抚他,笑容虽然和之前一样温和,但是江路嘉凭着本能,直觉有些不大对劲。 他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瘪下去的治疗袋,注意到四周散开的箱子碎片,心里动了一下,反应很快地做出扫了一眼就无视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原地活动身体,一边还感叹:“太吓人了!一下就出那么多血,我都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把大家都吓坏了吧?是不是还以为我自残逃避审查呢?” 杨明义看着他伸胳膊动腿,看上去没有大碍的样子,一边的生命体征监测也完全正常,才真正放下心来,斟酌了一下,对他解释道:“那不是血,在你被冬眠治疗的时候,为了防止血液流通不畅形成血栓,所以我抽取了一部分人造血液混杂在你的体内帮助循环,这种人造血通常用于‘皮囊’的灌注,一般来说,在人体内经过七到十五天,就会自然代谢掉,被你体内新生的血液取代,残渣排泄出体外,这次只不过是加快了节奏,迫使它们从皮肤大量渗出,看着虽然可怕,但对你的身体是没有妨碍的。” 江路嘉专注地听着,双眸灼灼发亮,还笑了一下赞叹道:“这么神奇?” 杨明义谦虚地摆了摆手:“医生的小把戏而已。” 江路嘉皱着眉,侧头想了想,忽然犀利地问道:“也就是说,这不是自然行为,是有人操纵的?” 他想到了什么,捋起袖子看了看自己肘弯那个细小的红点,已经模糊得几乎看不清了,当时要抽血进行dna对比,杨处长就是在这里操作的。 “是……您干的?”江路嘉肯定地询问道,“整个过程中,接触到我身体的,只有一个人。” 杨明义坦诚地点了点头:“是我干的,我利用抽血的机会,把促排药物注射到了你的体内。” 江路嘉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表情,但还是努力地放缓声音,举起双手往下压了压,深深地呼吸了几次,直到觉得自己的情绪稳定了,才力持镇定地说:“没有必要!这样做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不知道我的dna鉴定有什么结果,但不管怎样,您这样干扰正常的内部聆讯程序,都无济于事!最多只能把时间往后拖几天……拖太久我也是要面对事实的!倒还不如大家努力一把,互相配合把我身上的疑点给查清!” 杨明义喉头动了动,提醒他:“结果我看到了,你……确实不是你养父母的孩子。” “那又怎么样!”江路嘉被激怒了,“从感情上我拒绝接受这个结果,但是从一开始,我知道是组长举报的我那时候,我就……我就已经相信这是事实了!组长不会故意陷害我,没这个必要,她既然敢举报,那么提供的证据就是真的!好!我不是我父母的孩子,其中可能有很多原因啊!抱错了,那个所谓亲戚不是我外婆家的,等等等等,一切都可以澄清的,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想用我不是我父母的孩子来证明我是外星间谍,何其可笑!等到审查结束,就可以证明我的清白的!杨处长你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杨明义猛抬头,目光锐利地看向他,反问道:“我多此一举?” 江路嘉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目光,里面蕴含着自己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竟然有些气馁,他平静了一下,低声说:“对不起,杨处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这件事已经惊动了內纪委,不是拖延推诿可以解决的,目前最聪明的做法,就是我配合他们,尽快把审查阶段完成……我成为特勤组组员还没有一年,不想因为这种事让我无法工作下去。” 他向杨处长颔首示意,举步向外走去,一边扬声道:“军师?通知一下內纪委的同志们,看是他们来接我啊,还是我自己回去?现在情况特殊,我要是一个人在局里满大楼溜达,被人误认为要逃跑就不好了。” 室内寂静无声。 江路嘉愣了,仰头不确定地再度叫道:“军师?军师!?” 依然没有回答,他转身看着一言不发的杨明义,目光震惊,闪电般地想到了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性,简直让他背负不了的可怕答案,禁不住地吼了起来:“这不是医务处!?这里不是国九局!?” 杨明义没做声,但是脸上的表情已经给了他答案。 “卧槽!”江路嘉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身体已经行动了,两步冲到了杨明义跟前,毫不犹豫伸手去抓他的肩膀试图制服对方,声嘶力竭地咆哮了起来,“你把我带到什么地方了!这是哪儿!你tm想害死我!” 在内部聆讯期间,利用小手段逃避拖延,最多就是个警告处分,但如果他作为身份不明的可疑分子在审查阶段自行离开国九局,等于把罪名扎成铁一样的事实! 明晃晃的逃狱!这和虚无缥缈的‘莫须有’不同,是公然对抗组织的行为!他现在浑身长嘴都说不清了! 杨明义的身手出乎意料地灵活,轻轻一闪身就躲开他的攻势,平静地说:“你怎么就不明白,我不是在害你,我是在救你!” “我呸!”江路嘉急红了眼,简直不敢想象现在萧晚晴是怎么看待自己的,一个叛徒?一个逃犯?一个辜负了她信任的王八蛋!? 他飞起一脚横扫了过去,杨明义躲开了,操作台上的仪器被踢得震颤不已,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杨明义皱了皱眉头,向后连退了好几步,扬声道:“别动手,我们把话说清楚!” “说个屁!”江路嘉犹如猛虎下山一般地扑了过去,拳脚其上,咬牙切齿地说,“你就是潜伏在局里的间谍吧!现在想拖我下水?别做梦了!我把你抓住,带回局里,好歹还能算将功折罪呢!” 杨明义躲闪不迭,但室内地方狭小,施展不开,他只能硬扛了几下,两人肢体狠狠地应击在一起,江路嘉惊讶地发现这个文质彬彬的医务处处长居然并不含糊,行动中颇有几分实战风范,他不敢大意,调动起全身力量,力求尽快摆脱对方离开。 但是他这个意图被杨明义察觉了,一改刚才的躲闪,猱身而上,围着他缠斗不已,灵活之至,并不跟他正面硬抗,却一直阻碍着他的行动,嘴里还说着:“你太性急了!我没有害你!我是在救你!” “扯淡!”江路嘉咬着牙,红着眼,索性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拳拳都带着狠劲,宁愿被对方击中身体也要以伤换伤,“有个屁的原因!老子稀罕你救!不是你,我还好好地蹲在局里,好过当一个逃犯!” 杨明义不知道怎么被这句话激怒了,脸色巨变,抬手挡住江路嘉迎面凶猛的一拳,左手一拽口袋里的某个器材,一团透明液体忽然平地涌出,正好把江路嘉的双腿给包裹住,而这种物质见风即硬,瞬间就变成了水晶一般的材质,死死地把江路嘉固定在了地板上,再也难以行动。 看着江路嘉困兽犹斗地还在张牙舞爪,杨明义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攻击范围,冷冷地说:“现在可以安静一点听我讲完吗?” “卧槽!”江路嘉低头辨认了一下,惊怒交加地骂道,“我认得这个!这是那个辰海星人航行时候固定身体用的,你果然是外星间谍!” “闭嘴!”杨明义被他的冥顽不灵气得连理智都没了,吼道,“我不是什么间谍,我是你爸!” 江路嘉不假思索地吼了回去:“放屁!我是你二大爷!” 第二百八十九章 第二百八十九章 他这句话叫出嘴之后,才惊觉目前状况并不是平时男人之间没大没小地开玩笑,互相以伦理为梗谩骂攻击,杨明义是真真切切地说出了‘我是你爸’这四个字。 看着他瞪大的双眼,杨明义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他对于这个情景想过很多次,有时候也觉得大概这辈子永远不会有父子相认的一天,就维持这样亦师亦友的关系也挺好,自己可以保持一个颇近的距离看着自己儿子的工作生活,暗搓搓地欢喜一下。有时候也不免舔犊之心发作,放纵自己畅想一下如果真的揭露身份了,会是怎么样一番情景。 但无论如何,不是现在这样剑拔弩张,他视自己为敌,自己要用手段控制住他,才能迫使他听自己说完。 但是从哪里说起呢?杨明义一时之间又有些茫然。 “我不信。”江路嘉看他不说话,梗着脖子,斜眼看着他,藐视的态度一览无余,“你是骗我的,趁我的身份出现疑点的时候,以为我会对特勤组,对国九局出现愤懑之情,所以你冒充我亲爹来挑拨离间……你以为我会上当吗?” 杨明义疲倦地叹了口气,从一边抽出dna鉴定证书,递到他眼皮底下让他看清楚:“不是国九局出具的,是国家鉴定部门,我和你,是父子关系。” 江路嘉看了一眼,那神色恨不得把纸张咬碎了吞下去,斩钉截铁地说:“假的!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杨明义心灰意冷地说,“坦率一点吧,如果我现在说我对之前从来没见过面的你,有什么非常深厚的父子感情,那才是天大的笑话,我没抱过你,没喂过你,你从小到大二十八年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长大,其实我们彼此的关系,是陌生人还差不多……我本来也没打算认你,但是现在情况紧急,我不得不救你。” 江路嘉闻言又激动起来,狠命地扯着自己的双腿试图挣脱,但是这该死的果冻材质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他用了再大的力气也一动不能动:“什么情况紧急!还不都是你作的!你要是不耍这套把戏,我还好好地待在国九局里!当个嫌犯总比当个逃犯强!” “你懂个屁!”杨明义心情烦躁,自己千辛万苦,搭上了性命前程把这个小兔崽子救出来,想看在父子之情上,好歹保他一条命,没想到这小混蛋不但不感谢,还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一口一个自己害了他。 勉强按下心里的不甘,杨明义愤愤地想,就当是自己欠了这小崽子的! “你听我说,我虽然没亲手经办,但是当时你隐瞒身份的进入社会的全部事项,我是知道的,你不是你父母的孩子,这不是秘密,你养母在生产时候出了意外,不能再有孩子了,所以他们从医院抱养了被遗弃的新生儿,那就是你……整个过程都是合法的,有材料为证,只是你六个月的时候他们去世了,那些材料没有到你爷爷奶奶手里,一直放在医院的档案室。” 杨明义忽然激动起来:“萧晚晴神通广大,都能找到八竿子打不着的改了姓的姨表亲来和你做配套基因鉴定,她怎么可能忽略医院白纸黑字的材料?那都是铁证,证明你不是什么身份可疑,和母系没有亲缘关系只不过是因为你是收养的!所谓疑点根本不存在,一推既翻!萧晚晴为什么要隐瞒这样重要的证据你想过没有!?” 江路嘉茫然了,他仔细地回想了一下,确实,如果档案里有自己被收养的证据,那么此案根本就不会成立,更不会有接下来的事。 但想归想,他嘴上还是不肯承认,冷笑着说:“本来是没有疑点的,你既然知道有那么一份证据在,找出来就可以还我清白,为什么要采用这么激烈的方式,让我变成一个逃犯?现在没有疑点也变成铁证如山了!” 杨明义不说话,定定地看着他,目光里的悲伤让江路嘉有些心烦意乱,他是打定主意不相信杨明义的,但是为什么被他这么看着,那股悲伤的情绪就好像蔓延到自己心里,整个气氛都不对了。 “我本来也不明白的,可是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模模糊糊想起来很多之前的事,那些本来我不该记得的回忆。”杨明义苦笑着,看着江路嘉年轻的脸庞,“你多好啊,什么都能记得,我们这种普通人类,记忆只不过是可以随时篡改的文档,有时候自己都怀疑,到底那是真相呢,还是被允许记住的真相。” 江路嘉咳嗽了一声,别扭地转移话题:“说重点,我没多大耐性听你胡扯。” “好,重点是吧?”杨明义点了点头,语出惊人地说,“重点就是,萧晚晴要利用你,她从一开始把你招进特勤组就心怀不轨,你的利用价值是你的这条命,她要你替她去死!” 他说出这句话之后,浑身一松,心里最大的秘密被不管不顾地公布出来,可以预想到,江路嘉会如何地震惊,失望,那时候也许他就能知道自己真的是为了救他吧。 可是杨明义诧异地看到江路嘉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应很快地否认:“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就这么相信她?你进入特勤组还不到一年,你根本不知道萧晚晴是什么样的人!她十八岁就担任特勤组组长,一直到今天,你以为她真是心慈手软之辈吗?” 江路嘉昂着头,脸上甚至带着隐隐的骄傲,目光清澈,毫不动摇地说:“我知道萧晚晴是什么样的人,她表面看起来心狠手辣,行事果断干脆,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代价,那都是假的!我能看清她的内心,和别的女孩子没有什么两样,柔软,善良,珍惜生命,手下会有一条底线,会给人回头的机会,不到最后关头绝不大开杀戒,我相信她,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她要我去死,那也是因为这样的牺牲是必要的!既然已经加入特勤组,我早就做好准备了,这一天如果马上到来,我也不后悔!” 杨明义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断地摇头,喃喃地说:“你被她迷惑了……根本不是这样的……你认识的萧晚晴,是她故意伪装的。” 他在室内焦躁地转了几圈,终于下定决心,又回到江路嘉面前,顶着对方唾弃的目光,艰难地开了口:“你是我儿子,唯一的儿子,我本来以为你会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好好地长大成人,过老百姓的普通生活,没想到最终兜兜转转,你还是进了国九局……这就是命吧。” “唯物主义者是不信命的!”江路嘉斩钉截铁地说。 杨明义没有理他,近乎自言自语地说下去:“既然都已经这样了,我不在乎在你心里的形象再坏一点,过去的事,我本来就记得,现在只不过是更加清晰了,好,我告诉你萧晚晴的过去……你知道葛局长和谢曜曾经有一个独生儿子,叫葛勇毅吗?” 江路嘉猛地窒息了一下,他当然知道! 在他刚学会精神力外放的那段时间,不能控制自己,曾经和萧晚晴的精神力发生过共鸣,看到了在她内心深处,反复浮现的那个画面,十八岁的萧晚晴,哭着坐在地上,不断地哀求,说话的对象是一个被她称为‘毅哥哥’的人,那个男人最后说了一句什么? ‘晚晴,我不会让你死的。’ “萧晚晴曾经被外星人绑架过三年,导致大脑受了创伤,她的头盖骨都是后来我手术补全的,不管怎么说,当时她的形象很古怪丑陋,所以她父母放弃了抚养权,从那时候起她就在国九局里长大,和葛勇毅算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非常好,勇毅是个好孩子,一心一意地照顾着她,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事,也许现在很多人都不是后来的结果。”杨明义曲指算了一下,感慨的说,“很多人都死了……那一年,天网纰漏,出现了星空之门,有一只外星舰队大举入侵,如果不加反抗,那么今日的地球,就变成了外星人的殖民地,或者干脆人类已经灭绝也说不定。” 江路嘉冷冷地说:“你别告诉我,堂堂国九局,指望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去完成抵抗外星侵略的壮举。” 杨明义抬眼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就是这样。” 他伸手在太阳穴划了两下:“外星舰队拥有干涉人类脑电波的黑科技,我们的战士前赴后继,开着飞机携带导弹试图去轰炸那扇慢慢开启的死亡缝隙,但是只要接近那个区域,就会莫名其妙地失去意识,后来……大家豁出去了,实施携弹自杀式袭击,没有用……它们能影响驾驶员的思想,使其放弃攻击的念头,那情景,太可怕了……天空到处都是飞机,黑压压的,却没有一架可以冲进那个逐渐打开的缝隙……地面上到处都是坠毁的飞机,冒着浓浓黑烟和火光,无人生还,特勤组一大半有生力量都折了进去,真惨哪……” 江路嘉张着嘴,听得呆住了,杨明义对着他肯定地说:“只有萧晚晴,可以不受那个科技的影响,因为她的大脑是被特殊材质的头盖骨保护着的。” “后来呢?”江路嘉迫不及待地问。 现在地球还存在着,人类也好好的,萧晚晴也是活着的,那么…… “她本来答应得好好的,但是事到临头,她害怕了,后悔了。”杨明义叹了口气,“毕竟只是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她想活下去,这没有错。但是,如果没有人去牺牲,那么地球怎么办呢?人类怎么办?” 市内一片寂静,只剩下杨明义的声音:“最终她没有去,代替她驾驶那架承载着人类最后希望的载弹飞机冲向天空的,是护送她前往西北基地的葛勇毅,这孩子用一把刀插进了自己的大腿,以疼痛对抗外星的洗脑科技,开启了自毁装置,最终在星空之门的边缘爆炸了……” 杨明义惋惜地摇了摇头:“大部分人都以为这就算结束了,只有很少数的人才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葛勇毅的牺牲只是延缓了星空之门的开启,等到外星飞船重新补充能量之后,那道缝隙将再度打开,时间跨度大概在十一二年之后,估算了一下,也该到日子了。 他看着江路嘉,轻声地说:“你觉得,这一次,该谁去当拯救人类的无名英雄呢?” 第二百九十章 第二百九十章 今夜的极端天气还没有过去,狂风卷着暴雨鞭子一样抽打着建筑物的外墙,萧晚晴一动不动地站在顶楼的风雨之中,精神力构成的屏障把她遮蔽得好好的,王枫就没有这待遇,裹在雨衣里龟缩在一边打盹儿。 “组长,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他没精打采地说,“杨处长要是这么睡一夜,我们也监视一夜吗?” “说得对。”萧晚晴同意,“你去看一看,他是不是真在睡觉。” 王枫答应一声,跳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检查了个人装置,助跑几步,张开双臂,一头就朝着地面飞扑而下,那架势活像要自杀。 扑出去几米之后,背后的滑翔系统就自动张开,悄无声息地把他顺风送了过去,保护膜带着迷惑感官的色彩,和夜色融为一体,哪怕被拍到也无法确认是什么东西。 萧晚晴眯起眼睛,远远地看到王枫轻捷地落到杨明义住宅的窗外,跟个大蝙蝠一样地趴在墙上,频道里传来他的声音:“已经到达,开启扫描。” 几分钟之后,王枫回报:“扫描结果正常,呼吸心跳平稳,脑电波图像也符合杨处长的个人特征。” 萧晚晴却没有掉以轻心,轻声说:“对比一下,是什么情况下的脑电波。” “唔,是军师提供的系统内对比样本。” 萧晚晴瞳孔猛地收缩:不对!军师提供的脑电波记录肯定是在局里工作时间留存的,处于清醒状态,怎么可能和沉睡时候的图像保持一致!? “进去搜!”她厉声道,心头的疑云越来越大,一个可怕的结果呼之欲出。 没等王枫行动,她都可以百分百地断定:杨明义不在家里。 果然,王枫撬开窗户,跳了进去,几乎是立刻就传回来气急败坏的报告:“人不在!床上是一个皮囊!假的!根本不是他!还有生命体征模拟器……艹!” “你在房间里找一下有没有线索。”萧晚晴听到这个确定答案,反而不慌乱了,平心静气地站在风雨中把杨明义回家之后的所有过程想了一遍,没有任何破绽,如果不是王枫进房间看到实物,谁也不会想到他已经离开了。 而恰恰就因为如此,之前的一切怀疑都找到了答案:杨明义果然就是那个有鬼的幕后黑手! 他不在家,应该就是和江路嘉在一起了! 一想起下落不明的江路嘉,萧晚晴毫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松动,她垂下眼,红唇紧抿,再也无法抑制满心的狂怒和不甘,唰地一声,精神力无遮无掩地全部外放了出去,在整个小区范围密密麻麻地织成一张天罗地网,当头笼罩了下去! 不出意外的,她隐隐约约地感应到了江路嘉的精神力波动。 他就在附近。 “你说的我不信。”江路嘉沉默了一会儿,斩钉截铁地说。 杨明义看到他这个时候还是油盐不进,简直想冲上去扇他两耳光让他清醒清醒,但是两人之间自从挑明父子关系之后,就陷入一个很尴尬的气氛,这时候老子教训儿子不但达不到预想的效果,反而会把矛盾激化。 虽然理智上知道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他还是压不住心里的怒火,噌噌地往上窜,暗骂道:我一个医务处的养老职位过得好好的,眼看就要混吃等死过领退休金的日子,如今是为了谁,什么都不要了,变成一个破坏分子? 你小子固然变成了逃犯,我还不是一样站在泥潭里!?到这种时候肯跟你手拉手一起浪迹天涯的除了老子还有谁? 真是儿女都是债! 杨明义隔着一段距离,再次仔细端详着江路嘉,从他脸上依稀辨认出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并不十分相似,尤其那股倔强的劲儿,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和自己真是天差地别。 江路嘉被他看得有点不自然,用力咳嗽了一声,把话题继续下去:“我是个成年人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去年我进入国九局特勤组,不是为了好奇,贪新鲜,或者别的什么原因,我是自愿的,在正式成为特勤组组员的那一天起,我就知道以后随时会冒着生命危险作战,牺牲是不可避免的!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他们选定了驾驶飞机的那个人是我,这也是我的职责!我不会逃避的。” 他认真地看着杨明义,一字一句地说:“而且,组长既然需要我去当替死鬼,为什么又要举报我?她难道不知道,组织上是不可能让身份可疑的人去担负这样重大的责任的!” 这也是杨明义始终没想通的一点,但是江路嘉被举报身份这个意外来得太突然,他无法再详细推演,到底是父子连心,一心只想着尽快把儿子救出来要紧。 萧晚晴到底在打什么小算盘……只要自己带着江路嘉离开,那反正就不会成功,也无需再多想。 “我想,她可能是把重要证据先隐瞒,等到事态发展到不可收拾,你马上要被定罪的时候再抛出来,彻底还你清白,这样你就能对她死心塌地,这叫挟恩求报,有了这一出,以后她要你去做什么,你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的。”杨明义说着,微微地苦笑了一下,“感情才是最大的筹码,不是吗?” “胡说!”江路嘉被激怒了,声色俱厉地说,“萧晚晴不是这样的人!你根本不了解她!” 杨明义也火了,一种眼睁睁看着自己放在手心里还没焐热的儿子就要被媳妇拐跑的嫉恨交加促使他口不择言地对着喊道:“我跟她相处十几年了!你才认识她几天?一年都不到,你这个傻瓜就被迷得团团转,恨不得跪在她脚底下,对她掏心掏肺了?也是,她手段一向这么厉害,当年的葛勇毅是怎么心甘情愿替她去送死的,现在又多了一个你!” “住口!”江路嘉目眦欲裂地吼了起来,自从苏醒之后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沦为在逃犯的所有情绪,愤怒,不甘,惶恐,担忧……在一瞬间爆发无疑,大脑中的精神力毫无保留,倾泻而出,不但充斥了整个房间,导致墙上的仪器呜呜震颤,甚至还开始突破杨明义安下的信号防御屏障,野草一般地疯长了出去,顷刻就脱离了禁锢的范畴,向着外界狂奔。 不但如此,他双腿被固定的透明果冻样物质,被他蔓延的精神力一顿鞭挞,竟然出现了裂痕。 江路嘉脑子转的飞快,立刻响起辰海星人的特质,精神力异常发达,甚至能感受到宇宙的潮汐,这是其一,其二,他在大山深处的飞船里看到过类似的物质,萧晚晴告诉他这是宇宙航行中保存身体用的,那么如果在其中的人想出来,也许就是利用精神力? 一念及此,他再也不顾和杨明义嘴炮,精神力瞬间化成无数道利剑,狠命地朝着困住自己双腿的物质砍了下去,没有几下表面就崩碎了好大一块,啪嗒落在地上,他心里一喜,立刻加快了节奏。 杨明义也反应了过来,一咬牙,左手从腰间拔出一个类似操作手柄的装置,对空一甩,从中爆出一道耀眼的电光,向着江路嘉的身体就拦腰抽来。 “卧槽!”江路嘉看那道光芒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但是电火花四射,一看就不好惹,惊得头发都差点竖起来,虽然双腿脱困在即,但也不能冒险把自己的命给搭上! 他百忙之中使了个后下腰,整个人灵活地向后倒伏了下去,仗着双腿被固定的借力,纯使用腰腹的韧性,险之又险地看着那道电芒擦着自己的鼻尖掠了过去,急忙右手一撑,想要起来再战。 这时候他发散出去的脑电波忽然接触到什么温暖而熟悉的波动,像有人闯入他的脑海一样,让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组长?”他疑惑地沿着精神力的去路发出讯息。 “江-路-嘉!” 此刻站在远处楼顶上的萧晚晴双目陡然睁开,黑眸凝聚寒光,看向杨明义居所的那栋高楼,一边在脑海里循着和江路嘉交缠的精神力确定对位置,一边在频道里说:“发现他了,在地下,王枫,立刻下去。” “是!” 她跨前几步,刚要像王枫一样顺风而下,忽然耳麦内多了一个陌生频道,是非法接入,咝咝啦啦的微弱电流使得对方的话语不太清晰,但足以让她听见:“萧组长,看在多年同事的份上,能谈谈吗?” 萧晚晴断然拒绝:“杨明义,你触犯国九局内部条例,私自纵放嫌疑人已成定局,现在你唯一的出路就是和江路嘉一起放弃抵抗,你现在主动投降的话,我可以看在多年同事的份上,算你自首,将来上了法庭,也会从轻发落,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你会格杀勿论,对吧?”杨明义接了她的话,叹了口气,“我也是很知道你的行事风格了,特勤组的萧组长,铁面无私,心狠手辣,为了大局从来不计小节。” 萧晚晴冷冷地说:“既然知道,就不要心存侥幸了。” “呵呵。”杨明义意义不明地笑了笑,“萧组长,江路嘉就在我身边,他听着我们的对话,你能不能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不要妄想拖延时间。”萧晚晴看着王枫在黑夜里已经到达地面,正在掏出装置准备钻地,她提了一口气,走到楼顶边缘,熟练地一跃而下。 此刻风雨大作,她没有像王枫那样展开滑翔翼,而是脚下踩了一块鞋底弹出的空气滑板,自如地在空中转换轨迹,借着风力向着目标降落。 杨明义得不到许可也不在意,径直自顾自地在耳机里问了一句:“国九局当年要招江路嘉入组,就是为了让他替你去送死,对不对?” 暴雨如注,天地晦暗,萧晚晴伸开双臂悬浮在空中,周围是城市的万家灯火,高楼大厦,而她却孤单得犹如一片落叶,此刻天上地下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没有经过多少思考,她红唇微启,低声而清晰地说:“对。” 第二百九十一章 第二百九十一章 杨明义握着话筒,当这个字清晰地传递到耳朵里之后,他侧头看着一边倒在地板上动弹不得的江路嘉,脸上并没有得意之色,反而带着几分怅然:“你听见了?” 江路嘉刚才因为一时分神,被他那道电芒给扫中,立刻丧失了反抗能力,全身酥软得像面条,手指头还在不停地抽搐,就着双腿依然被固定的奇怪姿势倒在地板上,只有眼珠子乱转。 听到杨明义这么问,他竭力地操纵着发木的嘴唇,吐出一个字:“呸!” 杨明义不相信地重复了一遍:“她亲口说的!” “呸!” 看着儿子这副样子,杨明义既痛心又失望,愤恨地说了一句:“你真是无可救药!”就又把注意力转向通话中,萧晚晴既然来了,证明自己已经暴露,那么逃脱计划就不得不提前了。 “萧组长,我很欣赏你的坦诚,那我也跟你坦白相告,你应该就在附近,看得见这是一个密集高层电梯房的小区,而且地段不差,以我一个普通公务员的工资,也是花了全部积蓄才买下来。” 萧晚晴这时候已经翩然落地,滑板自动收起,手表弹出光幕,在瓢泼大雨中,蓝色光幕带着阴森森的冰冷气质,军师以最快的速度扫描着这一片的地下查看有无隐藏空间。 她一边看着光幕,一边在频道内冷冷地说着:“那又如何?” “我想说的是,如果这栋楼,包括周围的几栋楼,都轰然倒塌的话……公众影响似乎不大好吧?” 萧晚晴秀眉一扬,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这时候已近午夜,但周围的高楼上依然有不少家亮着灯,昏黄温馨的灯光从窗口透出来,每一个窗口后面,应该都是一个幸福的家庭,此时孩子陷入沉睡,年轻人沉迷网络,父母那辈的也许心不在焉地转着台,懒洋洋地打着哈欠…… 今天晚上和往常一样,是一个平常的夜晚,只是天气骤变,风雨交加,但是他们应该是不在意的,毕竟好好地待在家里,舒适又安全,能有什么突然的伤害呢? “杨明义,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做多余的事。”她生硬地说。 “不会,我也是有良心的。”杨明义回答道,“只要你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保证今天晚上不会发生任何事,不会惊动任何人。”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要挟得了我吗?” “不是要挟,是交换。”杨明义拿着话筒走到房间的另一侧,打开暗门,拉出操纵面板,单手在上面飞快地操作着,“我当初搬进来的时候,在大楼下面藏了一艘小型地面飞船,说是小,但如果强行启动破土而出的话,方圆一公里的地方都会塌陷,萧组长,你是国九局的特勤组组长,在北京二环以内突然发生这么大的事故会引起怎样的社会恐慌?你不会想看到这种事发生的对吧?” 萧晚晴示意王枫停止行动,指了指头顶,王枫会意,立刻退到一边,从身上摸出欧派,不敢使用通讯频道,只能通过加密网络向局内传递新情况。 “你哪儿来的飞船?”萧晚晴尽量拖延着时间,又看了一眼光幕,扫描出来的依然没有异样。 杨明义笑了笑:“你不相信对吧?好,既然已经图穷匕见了,给你看一眼我的保命手段也无所谓,反正我在最开始动手脚的时候,就没打算再伪装了。” 他不知道做了什么,光幕上的图像突然变了,萧晚晴猛地睁大了眼睛,军师也在同时发出提醒:“地面下发现不明飞行物,经检测不属于地球,大小约……” 本来全部是坚实地基别无他物的大楼底下,突兀地出现了一艘纺锤型的物体,流线型的外表,没有外部推动器,也没有翼,深入地底十米左右,大楼正好盖在它的上部。 如果按照杨明义的说法,这玩意儿随时会破土而出,那么覆盖在它上面的泥土,建筑,人……会遭到什么样的命运,简直不用再多想。 “杨明义!”萧晚晴第一次动了怒,“人命不是儿戏,你到底想干什么!?” 和她的激动相反,杨明义反而平静下来:“我只求活命。” “国九局严格规定,所有意外获得的外星飞行器一律上交封存,绝对不能民间私用,你竟然背着组织藏了整整一艘飞船,还把它藏在北京的地下!单凭这条,已经是够上军事法庭的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杨明义叹了口气:“丫头,你别忘记,我是老特工,你还没回到地球,不,你还没离开地球的时候,我已经在特勤组干了五六年了,条例我比你背得清楚,这飞船是我的私人财产,不属于国家,我从来也没想过要拿它做什么,但是也许就是命中注定吧,为了江路嘉,我不得不动用它。” 他停了一下,毅然决然地说:“你放我们走,这艘飞船归你们,等到我们离开北京地界,我会立刻解除指令,你们只要回收就行了,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萧晚晴垂下眼帘,没有说话,精神力撑起的屏障外,雨势依然狂暴,但乌云已经有散去的趋势,照这样下去,明天一定是个干干净净的好天气。 只是不知道,有的人还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好,我同意你的条件。”她平静地说,同时对远处的王枫做了几个手势,王枫点头表示收到,打开队内频道,输入紧急召唤苦鱼和火苗的指令。 杨明义听到这个回答,反而楞了一下,不确定地问:“你不需要向局长汇报一下吗?万一事后內纪委追究你放走犯人的渎职罪,不要紧吗?” 江路嘉在地上听到这句话,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但他依然被电得跟一条死鱼一样,全身除了肌肉轻微抽搐,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今天你逃走了,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抓捕你归案。”萧晚晴冷冷地说。 杨明义笑了:“也是,我替你担什么心呢,老葛看你就跟看亲女儿一样,不管多大的罪,都能想办法给你开脱,那么就这样吧,说定了,我和江路嘉会在五分钟之内离开,希望你不要阻拦,不然的话……这种地面飞行器都有遥控功能,你可不要拿着几千条人命冒险。” “我也希望你说话算话。” “我是个医生,不是丧心病狂的杀人犯,只要你不违反约定,我也不想把事情弄得不可收拾,再说一遍,我只求活命,这对大家都好。” 萧晚晴听到他解除了对话,一转身,对王枫打了个响指,王枫飞也似地跑过来,脸上是心有余悸,悄声说:“怎么办,组长?地底下真有一艘飞船,我们不能冒险!” 他惴惴地建议道:“不然我们就……真跟他做笔交易?这么紧急的情况,局长也不会多加追究的,毕竟维稳是第一要务!” “我从来不跟罪犯做交易。”萧晚晴冷冷地说,右手一抬,从左手里徐徐抽出自己的武器,闪烁着蓝紫色光芒的短刀在掌中跃跃欲试,映着地面积水的反光,预示着一场大战就要来临。 王枫急得都快跳脚了:“那他万一真的启动飞船怎么办!?这可是在北京!我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等会儿,他们出来之后,我远程控制,你近距离阻击,务求一击必杀。”萧晚晴置若罔闻地继续往下说,“如无意外,苦鱼会在五分钟之内赶到,有他的防御屏障,最大范围开启可以保住这一公里之内的建筑不坍塌,到时候赖在地震带活动上,飞船一旦启动,动力系统就无法隐藏,到时候我会施展精神力将其拖住,强行关闭发动机。” 王枫张口结舌地听着,弱弱地说:“还是有点冒险……” “没别的办法了。”萧晚晴看了一下手表,“你的目的就是击杀敌人,不要有任何犹豫,你越快成功,我们的胜算就越大。” 王枫吞了口唾沫,连连点头:“放心吧,我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杨明义虽然之前是同事,但现在是敌人,我不会心慈手软的,再说了,我早看医务处的人不大顺眼,每次都说‘你不是能自我修复吗,还来我们这治疗干什么?’,大爷的,我受了伤也是会疼的好吧?” 萧晚晴盯了他一眼,王枫这才停止了愤愤不平的闲言碎语,又问了一句:“那……江博士怎么办?” “目前还不能确定他是被杨明义胁迫还是叛乱同伙,到时候你见机行事,如遇反抗,格杀勿论。”萧晚晴平静地说出最后四个字,心口突然一阵刺痛。 她深深地吸了两口气才把这种难受的感觉压下去,沉声说:“找好位置,准备行动。” “明白!” 五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小区内部一片平静,雨势也在慢慢减弱,风还在刮着,树叶哗哗作响,高楼上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大多数都沉浸在一片黑甜乡当中。 突然楼门开了,里面走出两个男人,肩并肩地撑着一把大伞,不紧不慢地往外走着,风雨飘摇,凌晨时分,在空无一人的中庭里,这样做显得颇有几分诡异。 萧晚晴盯着自己的手表,上面一个绿点在飞速地接近,那是赶来支援的苦鱼。 眼看苦鱼已经进了三环,高速推进的话,转眼就到,她终于下定决心,在频道里下令:“王枫,动手。” 两个人这时候恰好走到中庭绿化带树木茂盛的地方,她这一声令下,右手刷地抽出短刀,在掌中转眼就变成一柄长枪,漆黑的枪尖密集地缠绕着蓝紫色电芒,劈啪作响,精神力全数散发,一股脑地向着地下十米的外星飞船延伸而去。 王枫也在同一时刻从树上飞扑而下,身形如鬼魅,双手张开,向着那顶大伞就撕了下去。 “砰”地一声,这柄伞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不但毫发无损,甚至承受住了他的体重和下扑的惯性,伞面一弹,反而把他整个人给弹飞了出去! 王枫一击不中,在空中灵活地稳住身形,再度下落,这次他吸取教训,选择了一边的路面做降落点,头下脚上垂直落地,人还没到地面,腰腹一卷,双手一起弹出两柄电击枪,充足了能量的枪口闪着不祥的光芒,就要发射—— 就在这时候,他们的耳麦里突然传出了葛局长严厉的声音:“停止行动!这是最高指示,所有人,停止行动!” 第二百九十二章 第二百九十二章 “唉呀妈呀!”王枫在听到命令的时候,身体下意识地遵从了指示,按在开关上的手指松开,但是他下落之势已经无法改正,眼看就要大头着地摔个头破血流,紧急之下拼命扭了一下身体,硬生生地以肩膀作为支撑点,接触地面的同时就势往旁边一滚,虽然狼狈不堪,但到底是安全落地了。 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想到:麻蛋!这是敌我交锋!我是停手了,敌人反击怎么办? 想到此处,他立刻警惕地抬头,却看见伞下的两个人,一个是江路嘉,面部扭曲,好像在拼命地活动肌肉想要传达着什么,但有口难言,只有两只眼睛流露出丰富的情绪,简直要瞪出来。 另一个就是杨明义,也就是自己要一举击杀的目标。 他的电击枪还握在手里,能量条是满的,谁都明白他刚才是要干什么,杨明义作为目标本人,自然是更加清楚。 王枫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为了行动方便,没有穿雨衣,这时候雨点劈头盖脸地浇在身上,打得他险些都睁不开眼,虽然是炎热的夏天,但骨子里却感到了一丝锐利寒意。 万一杨明义对他动手,他还击也算‘行动’吗? 王枫正在胡思乱想,杨明义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做就一手撑着伞,一手挽着江路嘉的胳膊走了,那张不再年轻的脸白皙依旧,王枫甚至觉得自己从上面看到了道歉的意思? 不不不!一定是错觉!王枫赶紧摇头甩开自己不靠谱的想法,弹动耳麦问道:“组长?什么情况!?” 萧晚晴也正在和葛局长通话,声音里带着火气:“局长,你为什么远程操控行动?我们已经计划好了,有充足的把握可以把损失减到最小,而且抓住逃犯,现在就让我们眼睁睁地看着——” 葛局长打断了她的话:“萧组长,这是我的命令,有异议吗?” 萧晚晴握紧手中的武器,遥遥地看着两人并肩远走的身影,在小区门口上了一辆出租车,很快就开走了。 “没有,局长。”她低声说。 “好,马上回局里来,这件案子不用你插手了。” “是。” 时值深夜,国九局依然灯火通明,萧晚晴带着人往里走,其他各处的人员则纷纷往外走,去处理‘居民区地下惊现外星飞船’的紧急情况,务求明天早晨之前就弄得干干净净不留首尾,幸亏昨晚的事件让很多人都留在了局内,这时候行动起来才更迅速。 他们和大队人马正好走了个对头,显得是逆流而上的鱼儿一般另类,不过看他们的脸色,也没有什么人来打招呼。 进了大楼,萧晚晴径直向直达电梯走去,对王枫和苦鱼甩下一句:“你们回组里,把行动报告写出来,别的事不用管。” “是。”王枫浑身被淋得湿漉漉的,一边走还一边往下滴答水,狼狈不堪的样子也确实需要回去整理一下,爽快地答应了 下来,苦鱼却念了声佛,看着萧晚晴挺直脊背离去的身影,轻声说:“组长一个人去见局长,不会有事吧?” “怎么会!”王枫抖着自己的湿裤子,叫苦连天地说,“是局长突然叫停手的,不然我们现在早把罪犯绳之以法了,肯定就是叫过去问问情况……电梯来了,我们快回去吧。” 苦鱼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萧晚晴,她也正好进电梯,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萧晚晴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顶层局长办公室,走廊上的灯亮着,两边却没有人,女秘书都不在,只有尽头的两扇大门紧闭,她轻巧的脚步声落在地面上,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虽然奉命收手,在千钧一发的关头停止了行动,但是她心里依然是焦灼而不甘心的,此时根本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冲进去问问葛局长,为什么突然插手制止自己? 总不会是杨明义越过她,和葛局长达成了交易? 带着这样的疑虑,萧晚晴连门都不敲,直接推开了,两扇大门左右敞开,一股夜风随着她的动作灌注而入,带起了墙上的日历翻了几页。 “局长。”她跨进一步,扬声招呼。 葛局长没有坐在桌前的固定位置上,反而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朦胧,此刻天气已经转好,虽然还是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但是风已经小了很多,天上的乌云慢慢散去,偶尔露出深蓝色的晶莹星空,预示着明天会是一个干燥炎热的晴天。 “局长?”萧晚晴又叫了一声。 葛局长终于动了下身体,低声说:“军师,关门。” 萧晚晴身后的房门自动闭合,这还不是全部,从天而降淡蓝色的屏障,把整个房间包裹了起来。 葛局长终于转过身来,把手里的欧派关上,深深地看着萧晚晴,声音里不见火气,丝毫也不像刚才亲自下过一条纵放逃犯命令的样子:“回来了?怎么不回组里写行动总结?” “因为这个总结我没法写。”萧晚晴看他这样,心里越发疑虑,提高了声音问,“局长,怎么回事?我已经布置好了抓捕计划,我们完全可以双管齐下,一举擒获两人,还能控制住现场的情况,现在虽然飞船留下了,但人已经跑了!” 葛局长静静地看着她,萧晚晴的黑眸里闪着隐隐约约的火光,她是真的生气了。 “随他去吧。”他突兀地说道。 萧晚晴愣了:“什么?” “我说,杨明义今天做的一切,都是有历史原因的,之前我以为……算了,都过去了。”葛局长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他还会记得,明明已经通过正常程序给他洗去了记忆。” 萧晚晴冷笑了一下:“所以他才是隐藏最深的那个内鬼是吗?聂钦想叛乱,只知道在西北基地搞事,刘慎对过去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他连真的存在过的人都不能确定,只有杨明义!什么都知道!他住的地方地下埋了一艘外星飞船,他在国九局内部藏了一辆航空救生舱,哦,对了,为什么军师都不知道的隐藏角落,他却知道没有监控,还利用这一点制服了押送的同事劫走了江路嘉?因为他是老特工,三十年前军师还没被制造出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国九局了!” 她一口气说完这么多,看着葛局长,平静地下了结论:“这个人很危险,必须缉拿归案。” “不用了。”出乎意料的,葛局长一再坚持,“他能什么都记得,却依然在国九局像个正常人一样待到现在,证明他其实心里没有别的主意,别忘记了,上次国九局叛乱的时候,也是他挺身而出,利用自己知道的各种系统小疏漏,协助谢曜完成了任务,他是有功的。” 萧晚晴越发奇怪地看着他,觉得一旦牵扯到杨明义的事,葛局长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局长,我不同意你的意见,上次是上次这次是这次,功过要分开,上次平叛事件他的确立了功,但这次劫走疑犯,屡次破坏国九局规定,甚至最后以平民性命和大众稳定为要挟,性质非常恶劣,必须绳之以法。”萧晚晴坚持道,“我的建议是立刻下发通缉令,监控处全程跟进,务求尽快抓到他。” 葛局长无奈地看着她:“如果他真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叛徒,那么现在你我都不可能好好地站在这里谈话,二环内一定是火光冲天尸横遍地,萧组长,不要高估你的能力,他隐藏的那艘飞船虽然至少有三十年了,但依然远远超出地球科技层面,是五级以上文明的产物,我们至今保留的也只有三级文明以下的飞行器,这艘虽然是地面飞行器,但能够顺利回收,也是我国航空航天事业的一大进步,功德无量,造福子孙。” 萧晚晴抿着嘴,像不认识葛局长一样地看着他。 “怎么了?”葛局长迎着她的目光,坦然地说,“没什么事就回去休息吧,下面的事由其他同事继续完成。” “杨明义跟你做了交易。”萧晚晴肯定地说,“那五分钟之内他没有闲着,他知道我不会答应他的条件,等他一出现会立刻动手,所以他跨过我,直接跟你联络,那艘飞船既然能强行插入我的通话频道,那么联系上你更是轻而易举。” 她看着葛局长,第一次在眼中露出了激愤的情绪,咬着牙说:“为了回收那艘飞船,你就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萧组长。”葛局长提高声音喊了一声,随即又妥协地说,“已经很晚了,如果你想详谈的话,明天上午过来。” “不用!”萧晚晴微微仰起尖削的下巴,“您的违纪行为,我会向上面举报,明天上午您就等着谢曜谢主任来跟您‘详谈’吧!” 说完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走,葛局长一声断喝:“萧晚晴!你逾矩了。” “我不认为我行使一个公务员的正常权利叫逾矩,您做出今晚的事来,才真是失了本性。”萧晚晴大步走向门口,军师布下的屏障还闪着淡蓝色的美丽光芒,葛局长没有下令撤除,很明显是不想让她离开。 “站住!”葛局长沉声命令道。 但萧晚晴根本没有停下脚步,接近大门的时候,她闪电般地从身体里抽出化形为长剑的武器,流畅的优美剑身上缠绕着无数蓝紫色光芒,她手腕一抖,剑尖闪过一道寒光,夹带着雷霆之威猛然刺向大门中间! 那道淡蓝色屏障被这一剑被刺出了圈圈的回纹,像水波涟漪一般向四周荡去,看似美丽,整个房间却发出了难听的吱嘎声,刺耳到无法忽略。 “萧晚晴!”葛局长又气又急,厉声道,“你今天怎么油盐不进?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是想造反吗!?” 萧晚晴收回长剑,冷冷地说:“造反的那个人拜你所赐现在已经远走高飞了,还带着我的人!” 说完她举剑又狠狠地刺了下去,屏障发出了比刚才还要激烈的动荡,房间摇晃起来,仿若发生了一场地震。 葛局长听到她这句话,却冷静了下来,拧眉看着她瘦削却坚韧的背影,目光里也逐渐凝聚起怒火,沉着脸,再也不复平时的随和。 他看着萧晚晴又刺出一剑,屏障终于不堪重负地发出怪声,转眼就淡薄了不少,变成一层雾气一般一戳就破的样子,相信再也挡不住下一剑了,才冷淡地出声:“江路嘉被收养的法律文件,为什么在军师的系统里显示为‘锁定’?” 第二百九十三章 第二百九十三章 萧晚晴的动作忽然停住了,她手持长剑,怔怔地回头看着葛局长。 笼罩着房间的屏障只余下薄薄一层,一击即破,她立刻就可以夺门而出,把自己的威胁化为实质行动,于一念就在国九局里,她的举报几分钟之后就会放到谢曜的案头。 然而她停住了,脸上依然毫无表情,黑白分明秋水一般清澈的眸子里,却不经意地闪烁着细碎的光芒,这一点点变化立刻被葛局长抓住。 葛局长看着她,心里长叹,但为了遏制住下属不理智的行动,也只能甩出底牌来了。 萧晚晴几乎是他看着长大,手把手教出来的,跟亲生女儿也并无二致,他已经为这个孩子铺就了一条通往未来的道路,虽然不见得平坦安稳,却也花费了他所有的心血,尽了最大的努力,本来她只要顺着走下去就好了。 这个是……葛勇毅用生命换回来的孩子,不能让她出事,决不能…… “这件事的最初起因,是你举报江路嘉身份可疑,证据就是经过你多方寻找,终于找到了一位他母系的亲戚,采取基因样本和江路嘉做了对照,不符合亲属关系,因此內纪委根据安全条例,进驻本局进行内部聆讯,是这样吧?”葛局长平静地问。 萧晚晴木然地点了点头。 “如果这份收养文件在系统里是可见的,那么于一念来了之后五分钟就会离开,一个收养的孤儿和养父母没有血缘关系,这是完全正常的事,谈不上可疑,但你隐藏起了这份文件,就这么冷眼旁观江路嘉被控制起来接受无休止的聆讯,甚至还故意引导他在上次叛乱中离开房间的方式有问题,想尽可能地拖时间限制他的行动……然而事情急转直下,杨明义利用职务之便接近江路嘉,使他出现了大出血的危急症状,在运送病患过程中,趁机劫走了他,借用一具救生舱转移你的视线,自己用另外的方式把江路嘉运送到了他私藏的地下飞船,后面的事不用我说了……没错,现在局面很乱,你责怪我为什么不下令不惜一切代价缉捕杨明义,却丝毫不提江路嘉,那你呢,你的初衷是什么?” 面对他的目光,萧晚晴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映照在毫无血色的雪白脸颊上,竟显得有几分狼狈。 “晚晴啊。”葛局长声音放得很柔和,“谁也不是傻子,尤其是我。” 萧晚晴猛地睁大眼睛,不相信地看着葛局长,后者单手撑在桌面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声音依旧柔和,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心惊肉跳:“你可别跟我说,你早就看出来江路嘉和杨明义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故意隐瞒了他的收养文件,来个引蛇出洞?” “我……”萧晚晴红唇微启,刚说了一个字就被葛局长打断,“这种话骗骗于一念还行,在我面前就不要演戏了。” 他忽然暴怒了起来,声色俱厉地吼道:“我是不是该表扬你?特勤组萧组长慧眼如炬,巧设计谋,揪出了杨明义这条隐藏在国九局长达三十年的毒蛇?承认吧!你根本就没把杨明义的事考虑进去,他能杀出来纯粹是意外!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把江路嘉清除在目标人选之外!” 萧晚晴浑身一颤,仿佛内心的秘密被突然揭穿,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她下意识地紧咬着嘴唇,雪白的贝齿咬得红唇上留下深深痕迹,甚至还微微地渗出了鲜血。 葛局长的吼声在室内回荡:“他的嫌疑一天没清除,在星空之门开启的那天就不能驾驶飞机上天,去完成炸毁通道的使命,我同意也没有用!国家不会允许一个身份可疑的人坐上那个携带地球最尖端武器的位置,去担负拯救地球的重任,这就是你想要的!你要保住他,你要留着他的命!” 葛局长快步跨到萧晚晴的跟前,面对面地站着,逼视着她:“那你呢?你的命呢?他不去,就只有你去!” 萧晚晴缓缓地松开嘴唇,小滴的血珠凝在她嘴唇上,殷红如珊瑚一般,随着她的动作流入了口腔,可是她一点都没察觉。 她根本尝不到血的滋味。 “该是我的事,我就去做。”终于,她低声说了一句话。 “放屁!”葛局长难得地冒了一句粗话,暴躁地说,“总要有人牺牲的,你活着的价值比他大!你怎么就不明白!?简直妇人之仁!现在不是讨论谁的命比谁更高贵,谁该去,谁不该去的时候,这是组织的安排,不是你可以随心所欲发扬雷锋精神的时候!” 萧晚晴慢慢地抬起眼睛看着葛局长,沙哑着嗓子问:“谁都可以牺牲,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你!”葛局长气得简直想敲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突然在这种关头认死理,“你是特勤组的组长!这十年来你出生入死,永远战斗在第一线,为地球为人类做出的贡献有目共睹,是国九局不可或缺的人才,将来国九局我是要交到你手里的!你牺牲在这种自杀式的行动里是没有必要的,组织承担不起这样的损失!” 萧晚晴想笑,但是她无法做这个表情,只能摇了摇头,轻声说:“没有人是不可缺少的,也包括我在内……我愿意去牺牲,真的。” “有他在,轮不到你!”葛局长一摆手,“什么时候你学会自作主张了?我早就安排好的事,你为什么要背着我擅作主张?你眼里还有没有组织纪律性?!有没有我这个局长?” “局长……”萧晚晴指了指地面,“您该记得,就在半个月之前,这里发生过一场叛乱,刘慎把墨甲机械核心和原始病毒放进了军师的主控室,虽然南瓜竭力控制场面,和被污染的军师进行博弈,但最终我们能取得胜利,还是因为有人冒着被感染的危险进入了主控室,把清除程序在军师身上启动了,那个人,是江路嘉。” 她黑眸深邃,像是想起了那段对她和江路嘉都痛苦至极的经历:“那之后他经历了十几天的冷冻治疗,全身机能停止,除了脑电波还在活动,基本就是一个活死人,中间无数次陷入狂暴边缘,险些崩溃,如果他挺不过来,那结局只有两个,死,或者疯。” “这不是你这么做的理由!”葛局长严厉地说。 “不,这就是我的理由。”萧晚晴坚持道,缓缓地点了点头,诚恳地说,“局长,江路嘉已经为地球,为人类,为国九局牺牲过一次了……” 葛局长看着她,皱起浓眉,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你喜欢他。” “是……”萧晚晴坦然地承认,只是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她的脸又白了几分,变得惨淡如鬼魂一般,站在那里,单薄的身体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再也不复那种锐利无匹所向无敌的气势。 “明白了。”葛局长颓然地后退一步,重重地低下头,什么都不说了。 萧晚晴眼睛看着窗外,喃喃地说:“我这样做很无耻,我知道的,对于您,和谢阿姨来说,是不折不扣的背叛,十二年前,本来该我去的,我贪生怕死,懦弱得连站起来都不敢,哭着喊着,哀求所有人,就希望能活下去……是毅哥哥用他的命换了我活下来的机会,害你们失去了唯一的独生子,现在……我却甘心为了另一个男人能过上他嘴里嫌弃的,老百姓的普通日子……而愿意接过十二年前,我放弃过一次的任务,对不起……葛叔叔,如果我的勇气能早一点到来就好了,毅哥哥不会死,那个通道也会被彻底封锁,地球不必面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开启的危险。” 她双拳紧握,把眼中不知不觉泛起的泪花硬生生地给憋了回去,特勤组的萧晚晴,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落泪。 即使是说着这样惨痛的事,即使是狠狠地用刀子挖开自己心底的陈年疮疤,把里面血淋淋的嫩肉给一刀一刀割下来,但既然是责任,就无法逃避。 她已经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真的……很对不起你们。”她深深地弯腰道歉中。 葛局长低着头,语气平静地说:“禁闭十五天,好好反省,至于这件事你不许再插手,一切交给我处理。” “是,局长。” “回去吧。” 随着他的话音,那层薄如纸的屏障也终于收起,萧晚晴转身离开,背影萧瑟,腰杆却依然挺得笔直,仿佛被关禁闭的并不是她。 而葛局长等她的身影消失在大门之后,才终于抬起手,重重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摊开手,掌心中泪水淋漓。 江路嘉做了一个梦,非常可怕,在梦里他背叛了国九局,和另外一个看不清面目的人在北京市里四处逃窜,后面追兵四起,路边摊煎饼的大爷,卖汽水的大叔,报刊亭的阿姨,沙县小吃,杭州包子,炸酱面,盖浇饭……的老板都从店面里凶神恶煞地挥舞着锅铲和菜刀冲出来,高喊‘抓叛徒!抓间谍!抓特务!’ 然后不知怎么的,他同伙就开启了一个机关,轰隆隆地从地底下冒出来巨型机械怪物,有十几层楼那么高,一挥手就轰塌一栋楼,一抬脚就踩扁无数汽车,他心里明白这是不对的,仓皇四顾,却发现萧晚晴凌空飞来,黑发狂舞,面无表情,黑眸里满是杀气,一挥手,武器出鞘,雪亮的刀光向着他劈头削下! 急得他拼命大喊:“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背叛你!我是被冤枉的!” 可是无济于事,萧晚晴就像是没听见一样,身形如电,带着致命的杀招逼近他,眼看就要一刀致命! “吓!”江路嘉用尽全力挣扎了一下,四肢抽搐,整个人从床上猛地蹦了起来,睡眼朦胧之下站立不稳,又重重地倒了回去,这激烈的体位改变让他本来就难受的头眩晕了起来,好像坐船遇到风浪一样,简直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哪里是上哪里是下。 他抱着头呻吟着,在床上滚动了几下,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啊……是个梦啊!”他发现自己并不在街上搞破坏,脚下也没有巨型机械怪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翻了个身,摊开四肢躺平。 还没等他这口气叹完,从门口就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男声:“你醒了?起来吃饭。” 江路嘉瞪大眼睛,一骨碌就从床上爬了起来,看着门口的杨明义惊怒交加地喊道:“怎么又是你?!” 第二百九十四章 第二百九十四章 杨明义表示不解:“什么叫又是我?一直都是我啊,除了我,还有谁会为了救你这个傻小子甘冒风险,把藏了三十年的所有底牌都抛了出来,连前途性命都不要了?” “艾玛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江路嘉火冒三丈地从床上爬下来,看身上衣服尚算蔽体,穿上鞋就往门口走去,“我好好地在九局里待着做一个良好公民,是谁害得我现在变成逃犯的?” “上哪儿去?”杨明义威胁地冲他挥了挥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像结婚戒指的金属素圈,但是在对准江路嘉的时候,却突兀地弹出一根细小的发射管,里面吞吐着金色的电芒。 这就是当时把自己一下放倒的东西吧,江路嘉看着不敢往前走了,心里想着,没必要做无畏的牺牲,还是应该慢慢图之。 “不……不是叫我吃饭吗?”他理直气壮地说。 “哦,对。”杨明义让开一条路,让他从自己身边走过,轻声说,“早这样听话多好,我是个斯文人,也不爱打打杀杀的。” 这句话把江路嘉恶心得够呛,他钻进卫生间,草草地把自己洗漱了一遍,顺便检查了一下环境,搜索是否有什么逃生通道。 等他洗漱完毕来到外面,客厅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好几个打包的塑料袋,包子蒸饺油条应有尽有,还有两杯豆浆,杨明义拿着一根油条在嚼着,看着他出来,点了点面前的食物:“吃吧。” 江路嘉没有动,杨明义揶揄地问:“怎么?怕我下毒?” “你就给我吃这个啊?”江路嘉一边说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环境,他们身处的应该是一个居民楼,看装修十分简洁,但也不像是出租专用的,用料讲究精细,窗外绿树摇曳,再远一点就是其他楼,从树的高度来看,应该在三四层。 他正想着如果此刻自己不管不顾,一头撞破玻璃跳楼,生还的几率有多大,就听到杨明义淡淡地说:“别想着逃跑的事了,这里我也做了安排。” 江路嘉被他戳破心事,只得按下性子慢慢周旋,大模大样地坐下来,随手抓了一个包子往嘴里塞,含糊不清地说:“吃太差了,这是哪儿啊?附近连个肯德基都没有?” “想刺探情报啊?”杨明义把嘴里的油条咽下去,似笑非笑地说,“何必呢,我是你爸,父子俩什么话都可以摊开来说,你以为我带着你已经一路逃窜三千里,去到不知道什么小城市了吗?错,敌人眼皮下才是最安全的,我们还在北京。” 这句话倒让江路嘉的心激烈地跳了起来,还在北京?那是不是逃脱的机会更大了点?不行,还是先打听清楚,万一这家伙在脚底下又埋了一艘外星飞船呢? 固然外星飞船不是大白菜,不可能到处都有,但谁知道呢,还是保险一点的好,免得自己逃了还给组织上添麻烦,又要跟这个叛徒做交易。 “北京啊?”他装作感兴趣地说,“几环?这房子可不错,没看出来啊,杨处长,您这单打独斗的,还能在北京攒下两套房。” 杨明义不上当,云淡风轻地笑着,斜睨着他:“后悔了吧?早跟我相认的话,多少套房子都是你的。” “别,我可继承不起,两套房算什么,您不是还趁那大飞船呢嘛。”江路嘉语带讽刺地说,“都说了父子俩,那推心置腹谈一谈呗?还有多少家产都跟我交个底儿,也不枉我被绑着上了贼船,回头路都走不了。” 杨明义笑着问:“现在肯承认我是你爸了?” 江路嘉撇了下嘴,摊手道:“不承认也不行啊。” “好孩子。”杨明义知道他心里打着鬼主意,目前的妥协都是假象,但还是微微动容,叹了口气说,“没别的了,我在局里是还有点小秘密,都跟老葛交出去了,为了给你赎身,现在你是个自由人了。” “诶诶!怎么说话呢?”江路嘉火冒三丈地说,“我一直都是自由的!享有公民的应尽义务和权利!什么叫赎身,难听不难听。” “自由?”杨明义的脸沉了下来,冷笑一声,“要不是我,你现在还在国九局里,傻乎乎地当他们的工具,迟早有一天要被送去牺牲,当萧晚晴的替死鬼,还自由个屁!你进国九局的时候他们给你选择了吗?既然进来了,还想离开?你干不下去了想提一句辞职试试?” 江路嘉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面上,表情一时间正经起来,皱着眉严肃地说:“我进国九局的时间是短,但也经历了不少危急情况,生死关头走过好几次了,从来没有‘干不下去’的念头,既然进了九局,就不会轻言放弃。” “呵呵,我在你这个年纪,也想当英雄。”杨明义不以为忤,反而像看不懂事的小孩一样宽容地看着他,随即又摇了摇头,“不,我都忘记你读完博士了,我当年只是个本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你都已经出生好几年,可以打酱油了……” “我爷爷奶奶很疼我,从来没让我打过酱油。” “是吗?”杨明义自失地一笑,“他们一定是很好,很善良的老人,把你教得很不错,就是有点天真。” 江路嘉耸耸肩,讽刺地说:“可惜,他们不知道我根本不是他们独生子留下的唯一骨肉,有的时候保持点天真也是好的,不用知道世界上很多丑陋的事。” 他停了停,忽然尖锐地问:“你一直说我是你儿子,那我妈呢?当时出了什么事,你们要把我扔去千里之外的一个小城市当被遗弃的孤儿?我的出生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杨明义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地开口道:“这个问题解释起来有点复杂……” “再复杂也不可能比你胁迫我逃出国九局更难了吧?”江路嘉故意问,“还是真有什么不光彩的事?都那么多年过去了,这里也没外人,说说嘛,说出来让我知道知道。” 他口气咄咄逼人,杨明义无奈地笑了笑,还是开口了:“你的出生的确有些难以启齿……怎么说呢,当时我刚进入国九局,那时候地球刚刚和月球背面的外星人观察站正式接上头,以前都是非官方的性质,这一下算接触吧,那边有一位身份高贵的女士,就来到地球做友好访问,我作为新加入行动处的人员,担任保卫工作。” 江路嘉的下巴差点掉了下来,他考虑过最大的可能不过是杨明义在撒谎,只是为了利用自己,所以一直不肯说明,没想到这家伙不说则已,一说就爆了个大的。 “你别说我就是你和这位女士在访问期间搞出来的事!”他口气很不好地叫了起来了。 “这个吧……当时年轻男女,朝夕相处,两情相悦,再说了,她那个品种是高级文明,非常接近于人类,长得很好看的,当然我不是很确定她给我们看到的是她真正的外貌。” “你连人家是不是真身都不知道就睡了她了!?”江路嘉几乎要抓狂了。 杨明义没好气地说:“说话怎么这么粗俗,什么叫睡?那是地球人之间才有的原始方式,我哪能犯这样的错误,那时候虽然没有军师,但南瓜的耳目比军师还灵呢,我真在值班期间做出什么一眼就能看出违规的行为,早被发配到西北基地挖沙子去了!” “唉哟,还地球人,还原始。”江路嘉嘲讽道,“不知道你们是通过何等高级文明的交配方式繁衍出我这个混血孽种的啊?还在南瓜眼皮子底下?” 杨明义没有去纠正他的不礼貌用语,呆呆地看着前方,沉浸在回忆里,良久才怅惘地叹了口气:“有一天晚上,月色很好……她主动向我伸出了手,在月光下她的手臂很美,手指纤细,肌肤泛着瓷一般的光芒,也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的,我就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掌心微微发热,和我相贴在一起……” 江路嘉板着脸说:“停,我不想听细节,跳过吧!” “没有了,这就是全部。” “哈?”江路嘉不相信地问,“然后呢?” “就没有了啊。”杨明义无辜地说,“握了大概五分钟,她就松开了手,回房睡觉了,然后第二天就告诉我她怀孕了。” 要不是嘴里没有食物,江路嘉这一下已经喷了满桌了,他怀疑地看着杨明义,觉得自己这个便宜老爹能在国九局一路当到处长,应该不是个傻子啊。 “你就没想过……有可能你当了‘大脸接盘侠’?”他压低声音问。 杨明义认真地回想了一下,摇摇头,笃定地说:“不会。” 江路嘉简直想掀桌了:“你还说我天真!你自己就够天真!哪有人握个手就能怀孕的!?那满大街不都是孕妇了?而且个个都不知道孩子的爹具体是谁!母系社会指日可待啊!人类跑步进入新纪元!” “你以为我没有做过基因鉴定吗?你是我儿子没错。”杨明义叹口气,语重心长地教导,“小子,宇宙很大,有很多种族,和你想都没想过的生活方式,我这是吃亏上当就一次,用自己惨痛的亲身经历告诉你,以后你要是见到外星人,千万别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太阳系乡巴佬一样,上去就握手,握出个什么后果来都不奇怪。” 江路嘉第一次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你真的不是被讹了吗?” 杨明义再度叹了口气:“你出生之后,她就只给我看了一眼就抱走了,说既然你经过检测是个纯粹的地球人,那她就不能带你回她的母星去,只能留在地球上了,一切后续都由她负责,我无权过问,嗯,我觉得她可能是怕我讹上她也说不定。” “那……”江路嘉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我脑子里这张网?” “也是她装的,你以为地球人有这么高的科技吗?” “你之前的所有那些东西,飞船啦什么的?” “都是她留给我的,说这些零碎东西,也不值当再带回去了。”杨明义抚摸着自己无名指上那个金属素圈,无限怀念地说,“就留给我做个纪念吧,算是分手费了。” 江路嘉默然,对这突然的神展开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心里已经开始动摇,也许,杨明义说的是真的? “你别想了。”杨明义口气温柔但坚定地说,“你是她留给我的最珍贵的东西,我绝不可能眼看着你去死。” 第二百九十五章 第二百九十五章 江路嘉瞪着他,问了一个傻问题:“那地球怎么办?谁来拯救地球?地球要是毁灭了,外星人入侵,我们大伙还不是一起完蛋!?” “萧晚晴会担负起责任的。”杨明义笃定地说。 江路嘉火冒三丈,差点想掀桌:“凭什么!?我一个大老爷们儿,这种事要躲在女人后面?苟且偷生吗!?” 杨明义也提高了声音:“你是我儿子,别人我不管!你得活着!再说了,之前你已经死过一次了,够了!你什么都不欠国九局的!你对得起地球和人类了!” 他看了看桌上已经冷掉的早餐,也没了食欲,胡乱地一挥手,算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空间缝隙出现也没什么可怕的,日常工作而已,只有天网阻拦不了的巨大裂隙开启,才能称为星空之门,离上一次开启已经过去十一二年了,谁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要是几十年后才开启呢?你打算和我僵持几十年?” “那,以后怎么办?”江路嘉试探地问,“我和你都成了逃犯,身份不能再用了,要在这里生活多久?” 杨明义不假思索地说:“别说我们,就是普通人,想做个假身份隐姓埋名地生活,也有办法,砸钱就是了。” “军师可以通过全国任何有网络的地方监控所有人,面部扫描也不是什么难事,一次两次还行,以后难道都要像土拨鼠一样过日子?” “这个嘛……我记得你不是整形美容博士吗?给自己换张脸应该不难吧?地球层面的科技完全可以做到。”杨明义沉思着说。 江路嘉差点跳了起来:“地球科技也没有达到自己给自己做手术的层面吧!?” “先不讨论这个问题了,不是还有我吗?我一个堂堂的医务处处长,协助你做个整容手术总是手到擒来的。”杨明义胸有成竹地说,开始收拾桌子。 江路嘉暗想:不行!必须赶快想办法逃出去,不然等过几天这张脸都不是自己的了!组长以后看着别扭怎么办? 因为前一天萧晚晴是自己直接去了禁闭室,并没有进行工作交接,直到第二天上班时间过去一半,安瑞和急等文件批复,耐不住地问了军师一句,才得知这个消息。 包括火苗儿在内的四个人大吃一惊,七嘴八舌地问,但是军师反复就只有一句话“由局长亲自下令”,前因后果是什么,统统不知道。 “昨天跟局长吵架了?”王枫猜测,“我看她去找局长的时候脸色可不大好。” 苦鱼念了句佛,摇头道:“不至于吧?洒家昨晚去的迟没有看到,是不是你们在处理危急情况的时候有什么不当行为?” “喂!和尚!熟归熟一样告你诽谤!昨晚我们很卖力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我为了行动,淋了个透,肩膀都撞伤了,是局长临时下令取消行动,才让罪犯逃脱的!” 火苗儿修着指甲,不耐烦地说:“对啊,所以组长去跟局长吵架了啊,局长恼羞成怒就把她关禁闭了啊,啧啧,别是还动手了吧?” 王枫不敢跟她犟,转而对皱眉沉思的安瑞和开火:“安副组长,组长不在,你应该担负起安抚人心的责任来啊,到底怎么个茬儿啊?” 安瑞和闻言起身,点点头:“有道理,我这就去面见局长问个清楚,总不能不明不白的,说关禁闭就关禁闭,连个时间都没有。” “十五天。”军师神出鬼没地插了一句嘴。 安瑞和离开特勤组去顶楼局长办公室,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满脸郁闷,进门就说:“局长叫我们安心工作,不要瞎打听,我说工作交接还没做,他说可以通过军师进行远程通讯。” 王枫咂了下嘴,阴阳怪气地说:“那你就这么回来了?没再抗争一下?也是,心里乐不得的吧?要过十五天的官瘾了,组长关禁闭,组里就你最大,真是山中无老虎,富二代当大王。” 安瑞和瞪着他,用手指了指门:“有本事你去跟局长说啊。” “我为什么去啊?关我什么事嘞?组长在也好,不在也好,我这种小兵辣子还不都一样干活?”王枫瞬间就怂了,转过头去把电子文件发到系统里去,“我报告写好了,你赶紧看,看完赶紧签字啊,要及时归档的,不然扣我奖金。” 安瑞和习惯了他的牢骚,也不继续废话,直接对军师说:“申请开启远程通讯,我有工作上的事要和组长进行对接。” “申请通过,即将进行全程录音,请注意。”军师公事公办地提醒。 安瑞和随手拉下光幕,大家全都聚了过来盯着上面缓缓转动的图像,不一会儿那边就传来了萧晚晴冷淡的声音:“有事?” “组长你还好吧?” “组长你没事吧?” “组长你干啥了局长关你禁闭?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地方说一声啊!” “走开!”安瑞和奋力把他们推开,自己喘着气挤到了最前面,“现在是工作时间,咳哼,组长你有什么要和我交接的紧急公务吗?” 这种话,即使被录下来也是谁也挑不出刺儿来的,纯粹谈工作嘛,又隐晦,比他们直截了当大喊什么‘用的着我们的地方’要好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特勤组要扯旗造反呢。 王枫不满地抬头问:“军师,为什么不开启图像?” “禁闭室不允许,远程通讯只限于语音,这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让步了。” 萧晚晴的声音一如既往,听不出任何异样,她淡淡地说:“安副组长,这些天的工作就交给你了,辛苦。” “没问题。”安瑞和一口答应,看着王枫对他怒目而视,又赶紧问,“可是我担心你手头会有一些必须正组长级别才能处理的公务啊。” 萧晚晴不知道是没领会他的意思还是怎么的,一口否定:“并没有。” 安瑞和急得差点想跳脚,又忍住了,干巴巴地说:“哦,那你们昨天晚上的行动……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地方?因为你的行动报告没有交……王枫特工又急着要归档……” “不是什么大事,我出来之后会补齐的,让王枫先做好他那部分就行了。” 安瑞和眼珠子转了转,强调道:“那要十五天之后吗?” 萧晚晴这时候说了一句特别奇怪的话:“相信不用那么久。” 时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又往前流逝了一天,江路嘉眼睁睁地看着窗外从亮变黑,黑夜过去,太阳又再度升起,杨明义除了出门买吃的,基本就是坐在他对面,悠闲地看着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一大堆报纸,摆明了是监视。 期间,江路嘉也曾经试图逃跑过一次,他趁杨明义转身的功夫,凝聚起精神力,狠狠地抽向他的双腿,试图给对方使个绊子! 但是他心念刚一动,双侧太阳穴就蓦地爆发出一阵钝痛,并不剧烈,但也足以让他受惊不小,思维无法集中,外放的精神力刚一露头就缩了回去。 “啊!”他不由自主地低叫了一声,捂着头蹲了下去。 杨明义转过半个身子,对他的痛苦冷眼旁观,略带威胁地说:“你那三板斧,以为我不知道?论肉搏,我是三十年老特工,完败你这个一年都不到的新人菜鸟,论武器,我有,你没有,你精神力的确爆棚,是除了萧晚晴之后我仅见的一个比苦鱼还要高的,但是现在被限制了,你还想怎么样?” 江路嘉蹲在地上,咬着牙,等那阵像被闷住脑子一样的钝痛过去,咬着牙说:“看来分手费还给的不少啊。” “你以为呢?到底是露水情缘,握过手的关系。”杨明义有些遗憾地说,“本来这些可以都交给你,但是谁叫你这么不听话。” 喘了两口气,江路嘉就维持着这个姿势抬起头来看着他,虽然从下往上,但姿态却并不显得卑微,反而带着一股挑衅的架势:“既然我亲妈这么神通广大,又想方设法隐瞒我的身世,连你都不知道,那我养父母的车祸,真的只是个意外吗?” 杨明义怔了一下,等明白他意有所指之后,勃然大怒:“你把我们想象成什么人了!?她的初衷就是让你当一个普通人,毫无所知地长大,过平凡地球人的日子,所以连我都隐瞒了不让知道你的下落!” “这也不矛盾啊。”江路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忍着头疼,看着他的怒容,越发口不择言,“知道我不是亲生的,只有我养父母两个人,把他们干掉,就一劳永逸了啊,何况,我养母生产时候是真的出了意外,导致婴儿死亡,自己也失去了生育能力,还是我亲妈需要有这么一对痛失爱子悲伤过度的父母呢?” “江路嘉!”杨明义忍不住地向前一步,厉声道,“不要对自己不知道的事胡乱猜测。” “呵呵哒。”江路嘉存心激怒他,向后退了一步,不在乎地说,“我进入国九局特勤组的第一课,就是局长教我的,非我族类,其心必诛!外星人就是地球的对手!从来没有什么你好我好大家好,共存共荣共进步的好事,对于外星人,要始终存在天生的警惕感,对于你我来说,我养父母是同胞,对于我亲妈来说可不是!” 他无比放肆地说着,眼睛却严密地注视着杨明义的一举一动,希望找到破绽一举拿下。 可是杨明义看着他,脸上的怒气却渐渐地消散了,甚至还有些落寞,在那一刹那他是真正地老了,不再是从前医务处那个谈笑风生和蔼可亲的精英处长模样。 “你……要是这么想的话,我也没有办法。”他沉重地说,“毕竟你根本没有见过她,我不管怎么跟你描述她的样子,你都没有直观的感觉,只是凭着愤怒把她想象成敌人,其实你说得对,外星人和地球人始终是有差别的,地球上各个国家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何况另一个星球的文明呢。” 第二百九十六章 第二百九十六章 看着这样的杨明义,江路嘉都开始有点可怜他了,杨明义不像聂钦和刘慎,记忆被反复擦洗过,对以前的事一无所知,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却依然这样默默地过了三十年的伪装生活。 他一直靠着那段记忆活着,拒绝忘记,也拒绝重新开始。 江路嘉忽然有点明白萧晚晴以前说过的一句话了‘记忆不是造物主送给人类最珍贵的礼物,忘却才是。’ “爸。”他弱弱地叫了一声,杨明义从怅惘中猛然惊醒,略带几分怀疑地看着他,警惕地问:“干嘛?” “我和你一样,是忘不掉的,你没法把我的记忆清洗,让我什么都不知道地去改头换面过新生活,那样的话,我心里永远有一根刺,如果不拔掉,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江路嘉坚定地说,“我要去见组长一面。” 杨明义嗤笑道:“小子!对我打亲情牌是没用的,再说一遍,我对你根本就没什么感情,只是基于当父亲的责任,不能看着你去死,仅此而已!至于你会怎样活下去,心里有没有刺,我管不着……我自己都一塌糊涂,干嘛还替你操心!” “你不能让我死,是害怕万一有一天,我妈回来了,你没法交待是吧?”江路嘉一针见血地说,“其实你很明白的,她走了,就不会回来,永远不会!对于她而言,地球只是一个旅程中的点,你是逢场作戏的路人,我是采集基因样本失败的产物!” “住口!”杨明义被他戳中了心里的隐痛,再度暴跳如雷,“不懂就不要乱说!我根本就没奢望过她还能回来!不回来正好!外星人来地球就没什么好事!” “哈!”江路嘉高声叫道,“你说了‘奢望’!证明你心里其实是你这么想过的!” “小混蛋!你真以为我不敢电你是吧!?”杨明义威胁地说着,扬起了左手,无名指上的金属素圈闪过一丝寒光。 江路嘉丝毫不惧,照样叫着:“你心虚了!你就是这么想的!” 杨明义喃喃地骂了一句什么,一咬牙,刚要发动武器,忽然窗外传来一阵噼啪声,什么东西从天而降,一正好落在树上,一路翻滚着往下掉,在两人的注视下,‘啪’地一声卡在了两根树杈之间,肥短的四肢挣扎着乱蹬,尾巴甩得飞起,努力要挣脱开。 这是一只三花猫。 这是一只身上捆着一个小包袱,看着像是要离家出走的三花猫。 杨明义和江路嘉不约而同地惊叫了出来:“慕容花团?!” 五分钟之后,星际病毒学大师慕容花团就已经安然脱险,坐到了逃犯的小巢穴里,对杨明义奉上的一碟牛奶表示满意:“嗯嗯,很好,很好,幸亏遇到了你们……不然还真有点麻烦。” 江路嘉佯装好奇地问:“大师,你为什么行色匆匆啊,大白天的还背着包袱出来,要是被人看到可不得了,要上微博头条的。” “瞎!”慕容花团吃得胡子上都是牛奶,颤抖着甩了两下,不屑地抬起一只前爪指着他,“我有更重要的事!” 江路嘉还想问,杨明义却插嘴道:“是要去那儿?” “嗯嗯。”他没有指明,慕容花团却很明显知道具体意思,连连点头,“早做准备,我有接到情报,就在这几天了。” 不知为何,杨明义的脸色有些沉重,他飞快地瞥了江路嘉一眼,欲言又止。 江路嘉装的根本没听见,兴致勃勃地跟三花猫甩来甩去的尾巴玩,仿佛对此很感兴趣。 “你们也想想吧。”一碟牛奶并不多,很快它就舔完了,慕容花团用爪子清理着脸颊,一边说,“早点来,还能有位置。” “谢谢了,但我们不打算去。”杨明义婉言谢绝,“相信他们会有办法的。” “可能吧。”慕容花团圆溜溜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猫的好奇心终究占了上风,“我听说,你们俩现在都是逃犯啦?” 江路嘉立刻撇清:“那是他,不是我,我是被胁迫的。” 杨明义咬牙切齿地说:“你说这个有用吗?在外人眼里我们就是一伙的。” 慕容花团歪着头看他们,喃喃地说:“地球人的想法,我果然不懂。”说完它轻巧地跳到地上,身子完成弓形,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总之谢谢你们招待,我先走啦。” “等等。”江路嘉忽然开口,“你就这么走了,你主人呢?” 慕容花团身子僵了一下,尾巴焦躁地左右拍了拍,口气很不好地说:“之前我也会出来玩,暂时离开几天的,他已经习惯了。” “那要是……你不回来了怎么办?”江路嘉心里揣摩着它说的每一句话,掰开揉碎地分析,模棱两可地套着话。 “喵呜!”慕容花团越发焦躁,尾巴拍得地面啪啪响,“我当然会回来的!我就是去紧急避难所躲几天!” 杨明义见势不妙,厉声说:“别理他,你走你的吧!” 说着跨前一步,挡在了江路嘉面前,示威地扬起手,用无名指对准了他,语气森森地说:“我不想伤害你,但你也别太过分!” 江路嘉根本不理他,高声问道:“什么紧急避难所!?避什么难?地球出了什么事?连你都要抛下主人去避难!?” “江路嘉!”杨明义呵止他,“不管地球出了什么事,和你无关!” 江路嘉向后退了两步,嘴里却还是在嚷着:“慕容花团!你自己知道你不是一只猫,但你主人不知道,你在他身边享受了当宠物的一切好处,如今就要自己逃跑吗!?你想抛弃他对不对?!这就是你们外星人的行为准则?地球是你们的游乐场,人类是你们的npc,你们吸饱了他们全心全意奉献的感情就走,人活该被你们欺骗感情是不是!?” “喵嗷!闭嘴闭嘴!”慕容花团浑身炸毛,叫得凄厉,“我只是去躲一下,我没有抛弃我的主人!……一定会没事的!国九局会阻止星空之门开启的!十二年前就是这样!会有惊无险地度过的!” 室内陡然安静了下来,杨明义脸色铁青,看着站在面前的儿子从刚才那个活泛狡猾的状态一下子就陷入了严肃凝重的氛围,眉头紧皱,大夏天的,却从身上散发出一股寒气。 这样陌生的江路嘉让他有点害怕。 “你走吧。”江路嘉对慕容花团说,态度很和缓,表情也很平静,“你说得对,国九局会阻止的,这是我们的地球,家园,我们人类不保护它,还能指望谁呢?” 慕容花团左看看右看看,毫不犹豫地背着包袱往窗外窜去,嘴里还嘀咕着:“对啊!一定没事的,那我还去什么紧急避难所呢!我要回家了!主人说晚上会带三文鱼来给我呐,喵!” 刚才为了放它进来,杨明义临时撤掉了防御屏障,这时候它也远路返回,看着灵巧的小小身躯一下子蹿出了敞开的窗户,江路嘉毫不犹豫地紧跟着扑了出去。 好机会! 但就在三花猫的尾巴梢儿刚脱离窗口,他向前飞扑的手指差点就要摸到外面的空气的时候,啪一声,杨明义按动了开关,一道几乎是透明的淡色光幕从地面竖着席卷而起,一下子把他给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屋里。 窗外蓝天白云,蝉鸣声声,但此刻都和他毫无关系!甚至连午后炽热的空气都无法进入这个小小空间,江路嘉踉跄了一下,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三花猫沿着大树攀援而上,几下就消失了。 他背对着杨明义,用从来没有过的冰冷语气要求:“放我走。” “没门!”杨明义断然拒绝。 江路嘉霍然转身,目眦欲裂地瞪着他,眼角都绷得发疼,声音微微颤抖:“我如果错过了,一定会后悔终生,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无所谓。”杨明义终于死了心,知道这个儿子冥顽不灵,但没想到竟然死心眼到如此程度,想来不觉有点灰心,“我付出的一切,都当是喂了狗,等这件事过去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我再也不会勉强你做任何事,但是现在,你必须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不知道慕容花团是如何得到的情报,反正在其他地方,一切都还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国九局继刚损失了两位处长之后,又迎来了医务处处长叛逃的一波冲击,特勤组也面临着组长被禁闭十五天的尴尬局面,由副组长暂时主持工作,留下的一大堆烂摊子需要尽快处理,偏偏內纪委的人还驻扎在局里,简直有一种带着镣铐工作的紧迫感。 但究竟是成熟的组织体制,虽然各种麻烦不断,国九局这台巨大的机器还是磕磕绊绊地运行着,而且逐渐磨合着,一切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所以,这天下午,葛局长就临时请了半天假,前往西山某秘密医院检查身体。 他这个级别的领导,身体情况也属于保密级别,不能被单位内部医务处所掌握,本来可能还觉得有点不方便,但自从杨明义这个非要害部门的处长也被揭发出一桩桩罪行,他不禁还是觉得庆幸,幸亏有这条规定。 一项项检查做下来,也花了两个小时,就在葛局长换好衣服,到休息室里面对着落地窗外的草木葱茏,欣赏庭院美景,再喝上一杯好茶,等待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休息室的大门被不客气地推开了,谢曜走了进来。 她在上次国九局平叛行动中,受了轻伤,一条胳膊现在还裹着石膏,里面穿着一件白色背心,外面披着件灰色薄外套,花白短发梳得一丝不乱,面容紧绷,十分严肃,大步走进来,站在华丽的编织地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葛局长,似有不悦。 葛局长有点意外,笑着说:“你也来复查?他们的工作做的不到位啊,同样时间怎么安排了两个人?” 话虽这么说,他却站起来作势让位:“我做完检查了,只是等个结果,回去等也一样,你坐吧,我走了。” “等等。”谢曜冷眼看着他,“我不是来复查的,我是来找你的。” “公事?”葛局长明知故问地说,还是没有停下脚步,“公事的话,去局里说。” 谢曜看他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眼看就要擦身而过,眉毛一挑,带着微微怒气道:“我一旦去了局里,那就要走內纪委调查的正式程序了,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葛旭光?” 第二百九十七章 第二百九十七章 听她的话音不对,葛局长也严肃了起来,转过来走到她面前,一字一句地说:“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我从来问心无愧。” 谢曜讥嘲地笑了一下:“问心无愧,嗯?” 她用没有受过伤的手指着墙上的日历:“离国九局内部发生叛乱,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你当真以为我一把老骨头这么脆弱,就待在家里养这条胳膊了?我是內纪委的主任,调查案件是我的职责,哪怕躺在病床上,只要我脑子还没停,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就别想骗过我。” 葛局长眉头一皱:“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好,就让你明白明白。”谢曜冷冷地看着他,“内部叛乱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刘慎把聂钦带回来的墨甲机械核心放进了军师的总控室,军师被污染之后变成了叛乱分子的同伙,控制住了整个国九局系统,这也导致我们的收复工作遇到了很大困难,不得不启用被封印的初代ai南瓜与之博弈,最后靠江路嘉特工深入总控室把清除程序插入才得以解决,那么问题就来了,军师的总控室是最高级别的保密单位,整个中国只有两个人有权限进入,一个是你,一个是萧晚晴。” 她停住了,意味深长地说:“你别告诉我,是萧晚晴。” “当然不是她。”葛局长镇定自若地说,“事发之时她根本不在北京,也不是我,至于叛乱分子怎么进入总控室的,他们应该有别的不可告人的手段,毕竟聂钦是外事处的,常年来往于月球和地球之间,想必除了原始病毒和机械核心之外,也能带回一些破解工具,可以让刘慎趁虚而入。” 谢曜耷拉下眼皮,语带讽刺地说:“葛旭光,在我面前演戏有意思吗?省省吧,如果你要证据,好,那我去找,我不信你做得毫无痕迹,但我就想问一句为什么?” 空气陡然沉寂了下来,外面照样阳光灿烂,绿树如茵,盛开的鲜花轻轻摇曳,一派盛夏的蓬勃景象,但休息室里的冷气似乎开得太大了,两人都觉得浑身冰冷。 过了一会儿,谢曜看他毫无反应,冷笑一声,转身就走,刚走了一步,就听见葛局长压抑的声音:“是,是我故意让军师漏出系统bug,提高了可疑人物的行动权限。” 谢曜蓦然转身,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说:“葛旭光!你是不是疯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知道这场叛乱让国九局损失了多少?死了多少人?上面对此很不满意,要不是以往的工作积累在那儿,这一次就要派中央工作组下来进驻了!到时候你们国九局有什么好日子过?!” 葛局长不吭声,脸上毫无表情,每一条皱纹都像是用刀刻出来的一般,坚定而清晰。 看到他这样,谢曜反而疑惑了,她在心里把整件事撸了一遍,还是不得其解,下意识地问道:“是不是你本来想设个局,引鱼上钩,测试局内有没有意图不轨的破坏分子,结果玩大了,收不了场了?” 葛局长轻轻地笑了一声:“这种错误是小家伙们才会犯的,我老了,人老精,鬼老滑,怎么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好吧,我承认,自从上次女巫案件之后,我一直在想,人心百态,不能要求所有人都无私奉献,哪怕是前一段路,艰难坎坷都一起走过来的老同事,难保也会有别的想法,所以,我就想,一定要揪出这些人来。” “那你也不能采用这么简单粗暴的办法!”谢曜不敢置信地说,“你这是在钢丝上走万丈深渊!一个闹不好被他们得逞了,整个国九局就完了!这次要不是江路嘉和萧晚晴在两个地方分头制止了事态发展,你就等着当人类的罪人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吧!” 葛局长坚定地摇摇头:“我别无选择。” “胡说!局内有不安定因素,这是正常现象,哪个单位都不能避免,世界上哪有百分百纯洁的队伍,还不都是要靠软硬两手抓,你怀疑,可以上报內纪委,我们会协助你们进行内部排查的,一次不行,两次,十次不行就二十次!耐心地慢慢来总会有一个更加缓和的方式抓住他们的狐狸尾巴,彻底清除组织里的破坏者的!时间是我们的帮手!” “时间……”葛局长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谢曜一怔,看着他,又看看四周,想起这里是什么地方,突然明白了,一瞬间撇开了所有的事,上前一步,紧张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出了什么事?” 葛局长依然在笑,还抬起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不算什么大事,早有心理准备的,过去三十几年里我也是在一线战斗过的人,外星生物,外星飞行器,外星病毒……有没有防护措施,措施管不管用,一旦事情到了头上,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还不就是直接往上冲,能让我安安稳稳地活到今天,已经是命大,可不敢再要求更多了,你说是不是?” “胡说!”谢曜声色俱厉地说,“到底是什么病?” 葛局长眉目温和,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生死,轻描淡写的说:“医生也查不出来,就是身体各个器官加速衰竭,有点像是跑步进入老年阶段了……” “能,能治吗?”谢曜嗓子像被哽住了,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出来。 葛局长无奈地说:“没有病灶,没有感染,就是功能衰竭,你让医生怎么治呢?地球的科技水平也就这样了,我可没有齐老那种野心,八十几了还想健健康康地活过一百岁,哪有这种好事,人啊,总要死的。” 谢曜不吭声了,低着头,手指骤然收紧,死死地抓住葛局长的手臂。 葛局长安抚地拍着她的手。 “还有多少时间?”过了一会儿,谢曜沉声问。 “不超过五年。”葛局长轻声说,“最后一两年,可能也就是插着管子躺在床上苟延残喘了,所以……我得抓紧时间,在我躺下之前把事情都做完,手段粗暴一点,强硬一点,波及面大一点……我都一个快死的人了,一切都我来扛着吧,好歹等以后交到萧晚晴手上的,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国九局。” 听到萧晚晴的名字,谢曜平静了很多,慢慢地松开葛局长的胳膊,也从对方手里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后退一步,低声问:“你选定的继承人是她?” “是,她很合适。”葛局长微笑着说,“从前的她还失于冷硬,闭合内心拒绝接纳别人的好意,但最近越来越像个人了。” 谢曜点点头:“也算可以。” 她沉思了一下,挥手道:“我刚才说的一切,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我给你兜底,放心吧。” “哦?”葛局长故意扬起眉毛,揶揄地说,“堂堂内部纪律检查委员会的谢主任,铁面无私,六亲不认,原来也有可以讲情面的时候?真让我受宠若惊。” 谢曜冷汗了一声,公事公办地说:“我是为了九局!你一共就五年不到的寿命,再兴师动众地调查上几个月,纯粹浪费时间。你啊,你就好好地燃尽生命,发光发热,尽快把你的后事安排好吧。” 她的口气很不客气,但葛局长的笑容却更加扩大了,连连点头:“好,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殷切期望。” 谢曜摇摇头,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葛局长也没有挽留,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收敛笑容,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候,他的手表里传出了军师的声音:“葛局长,紧急情况,气象局发来警报,请您立刻赶回局里。” 葛局长的心猛烈往下一沉,抬眼正对上谢曜也转身看来的目光,两人一对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会是……最担心的那个情况发生了吧!? 禁闭室的大门无声地开启。 但坐在唯一家具,一张床铺上的萧晚晴,仿佛早有预警,恰在此时睁开了眼睛,目光如电地扫向来者。 并不是特勤组的同事,而是行动处的人,而且没见过,应该是叛乱发生之后从预备役调上来的新鲜血液,小伙子看着她这个国九局鼎鼎大名的传奇人物,面上稍微露出一丝紧张,略带结巴地说:“萧组长,禁闭解除了,局长请你过去。” 萧晚晴本来盘腿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如同入定一样,听到这句话,一声不吭,身形一晃,小伙子都感觉自己的视野出现残影了,再定睛观看的时候,穿着黑衣,脸庞雪白的萧晚晴已经站到了面前,红唇轻启,说了两个字:“走吧。” “好,好好!”小伙子这么近距离地和她面对面,更加紧张了,却也充满了好奇,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的时候还在偷偷打量她:“这是您进来之前的随身物品,请查点一下。” 明明就是一个瘦瘦高高的姑娘家,皮肤白得跟玉一样,好像很久没晒过阳光,齿白唇红乌黑秀发,齐刘海露出秀丽的眉眼,虽说有几分装嫩之嫌,但看上去越发年轻。 这样的人,真是传说中战无不胜,冷血勇悍的特勤组组长吗? 萧晚晴掏出自己的东西,一边往前走,一边往身上佩戴着,她旁若无人地大步走在前面,行动处的小伙子必须加快步伐才跟得上她,一直跟到电梯口,刚想也跟着进去,就被军师无情地关在了门外。 电梯缓缓上升,萧晚晴双手抱胸,倚在壁上,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军师忍不住地开口了:“萧组长,你不问问是什么事吗?” “啊……”萧晚晴的唇角向上弯了弯,那表情已经近似一个微笑了,“我心里有数。” 电梯直达的地方不是局长办公室,而是监控处的保密室,里面只有寥寥几个人,监控处长,两个操作人员,葛局长,人人脸上都挂着严肃紧张的神色,气氛凝重,仿佛大战一触即发。 门一开,萧晚晴迈步走进,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看她,她恍若未见,直接走到了中间葛局长身边,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她也不是刚从禁闭室出来一样,很自然地问:“什么情况?” 葛局长瞪着她,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只是指了指面前的屏幕。 监控屏幕上是一片天空,高空的颜色澄澈干净,是那种让人心旷神怡的蓝,下面是茫茫云海,白色棉花团一般翻涌着,金色阳光撒在上面,美得惊人。 就在这仿若摄影杂志封面作品的美景中,突兀地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黑线,乍一看,还以为是谁用利刃割裂了照片。 但是葛局长和萧晚晴心里都清楚,割裂的不是照片,而是空间。 时隔十二年,巨大空间裂缝再度出现。 星空之门,即将开启…… 第二百九十八章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大家都是明白人,丝毫不用废话,萧晚晴拉开腕上光幕,飞快地扫视了一下数据统计,沉声对葛局长说:“上次从最开始发现到最终攻击,前后三天,这也是我们的极限了,必须在三天之内解决问题。”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葛局长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脸皮抽搐了一下,弹指让军师降下隔音屏障,只有两人能交谈的私密空间里,还是忍不住地问:“我怎么总觉得,你是预先知道这一天的来临的?” 虽然江路嘉叛变了,一旦星空之门开启,拯救人类的重责只有萧晚晴一个人能够担起来,他一直在隐隐担心,但也一直怀着侥幸心理,万一星空之门不会到来呢?毕竟星际联盟也没有铁口直断什么时间一定会出现这么一个大纰漏,如果再拖几年,也许科技发达,他们就能研究出不畏对方干扰信号的无人机,根本不用伤亡就解决掉。 但是现实狠狠地教训了他,萧晚晴在禁闭室里只待了不到一周时间,事关人类生死存亡的星空之门就在高空缓缓地掀开了一条缝。 犹如恶魔之眼的睁开,里面是血海一片。 想起上一次星空之门半开时候的情景,透过电子望远镜看去,浩瀚的黑色虚空中,无穷无尽排列开的外星飞船,一眼望不到边,如果被它们降临到地球上…… 想到这里,葛局长心里颤抖了一下,看着萧晚晴的目光更加深邃。 萧晚晴却毫不在意,一边用手指滑动着看光幕一边平静地说:“是啊,我当然知道。” 她就像在讨论‘下个月食堂要改革菜单’一样随意的口吻解释道:“西北基地关着一个辰海星人叫云汐,在上次叛乱过程中他和聂钦勾结,企图蒙混我,被我识破之后饶了他一命,他的种族天赋是可以感受到水流的存在和走势……但是他也同样可以感受到宇宙潮汐的变化,西北基地那个地方,地广人稀,天高云阔,很少有人造干扰物的存在,他的精神力可以延伸得很远很远,直至地球大气层之外。” 她转过头来,看着葛局长,抿了一下嘴唇,声音里难得地带上了歉意:“所以我知道,很快,星空之门就要开启了。” 到了这个时候,葛局长已经没力气跟她生气了,纯粹平淡地陈述道:“所以你利用江路嘉的身世搞了一出,想把他撇到这个任务之外。” “对。”萧晚晴理所当然地点点头,黑眸注视着葛局长,表情毫无波澜地说,“局长,你别无选择,现在你能委以重任的只有我一个人了。” “值得吗?” 萧晚晴微微地歪了一下头,甚至唇角还勾了一下:“我自认没有看错人,江路嘉不会是和杨明义同流合污的叛徒,他一定会摆脱禁锢,回到九局的,到了那时候,我希望局长能再给他一次机会。” 葛局长冷哼道:“你不知道其中的秘密,我现在告诉你吧,江路嘉的身世的确可疑,他是……” “不管他是谁。”萧晚晴头一次粗鲁地打断了局长大人的话,冷静地说,“他在普通家庭长大,一路顺风顺水地读书,高考,读大学,直到进入国九局之前,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老百姓,正常人类,虽然有点逗比吧,但,他是一个合格的特勤组特工,走到这一步,不是靠他的身世,或者脑子里那张网,而纯粹是他自己的努力,韧性,毅力,天生乐观,永不气馁……他有这样的特质,可以在这条路上走很远很远,如果特勤组失去他,是我们的损失。” 她低垂的视线抬了起来,直直地看着葛局长:“局长,答应我,他如果回来,请接纳他,这是我最后的请求。” 葛局长简直想冷笑了:“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犯了圣母病?好,我承认他的确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尤其上次平叛中,判断准确,行动果断,运气还挺好……但是,和你比起来,任何人都会选择牺牲他,保全你!你是特勤组的组长!你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十二年了!你才是国九局不可损失的瑰宝,如果有什么人可以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那也是你!” 浓密的睫毛轻轻合上,黑白分明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悲伤,萧晚晴轻声说:“不,局长,你错了……大家都以为,是毅哥哥的牺牲激励了我,使得我一夜之间脱胎换骨,迅速地成长起来,变成大家所需要的无所畏惧,战无不胜的特勤组组长……可是,我自己清楚,在我心里,始终还是那个萧晚晴,那个胆小,懦弱,贪生怕死的萧晚晴……” “闭嘴!”葛局长呵止她,“那都已经过去了,没有人怪你!从来没有人把勇毅的牺牲怪罪到你头上,包括我和谢曜在内!” “是啊,但我过不去我自己。”萧晚晴脸色凝重地用拳头叩了一下自己的心脏部位,“我对过去的恐惧,使得我甚至不敢再度向宇宙迈出一步,觉得那里充满了不可知的危险,可是宇宙中不但有危险,也有无穷无尽的机会,人类不能错过这样的时机……那三年的记忆掌控着我,让我失去了勇气,只能龟缩在地球上,日复一日地抗拒着打开的那扇门,而随着人类科技的进步,达到文明等级一的时候,就势必要开启后星际时代了,一条新的道路即将铺在人类面前,每个人都要走上去,不管前方是什么在等着我们,这是人类的宿命。” 她抬起眼睛,郑重地说:“我做不到,但是江路嘉可以。” 对于组长的突然回归,特勤组其他组员并没有说什么,毕竟之前她也铁口直断地说过不用十五天,安瑞和就招呼了一句:“回来了?”,拿着欧派过来准备交接工作。 他的行为却被萧晚晴阻止了,萧晚晴大步走回自己的位置,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紧急任务,要出差,苦鱼,火苗儿,你们跟我来。” “是,组长。”苦鱼立刻也开始做准备,火苗儿懒洋洋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瞅了一眼她,不紧不慢地说,“好,反正也没几次了。” 安瑞和闻言立刻严肃地回头:“火苗儿特工,请注意你的言辞,什么工作态度!?” “哎呀,我是说今年的时装秀啦,要去出任务就赶不上了。”火苗儿随口敷衍了他一句,扭着高跟鞋去看苦鱼收拾东西,“我反正没什么要带的,随时可以出发!” 安瑞和皱眉,总觉得火苗儿似乎话里有话,但还没等他认真琢磨,萧晚晴已经把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飞快地在光幕上操作了几下,把欧派又递还给他,“我不在的时候,你继续负责组内一切工作事宜。”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安瑞和奇怪地问,“不用特别嘱咐一句吧?” 萧晚晴看他一眼,没说话,安瑞和揣摩了一下,低声问:“难道是要我防着点谁?”说完还警惕地环顾了一下四周。 “并没有。” 萧晚晴简直无奈了,对自家副组长的脑补能力深深佩服,她把自己桌上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能装的装进收纳袋,不能装的直接拎起来准备带回宿舍,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江博士是有苦衷的,如果他还能回来,我希望……你们合作愉快。” 这一点安瑞和是同意的,立刻保证:“放心吧,组长,我身为副组长,平衡组内关系也是我的工作范围,而且我个人对江路嘉博士的所谓叛逃行为也一直持有怀疑态度,再说了,要三个人才能构成基层小组开展组织生活,本来说好的他一毕业就把关系转过来,这下可好,关系倒是转过来了,人跑了!” 萧晚晴这次没有打断他,耐心地等他说完,伸出一只手:“再见,安副组长,谢谢。” “哦。” 安瑞和莫名其妙地伸出手和她握了握,自觉这一刻气氛异常庄严,简直有一种迷之生离死别的味道在里面。 “组长,你这次是什么任务?”他试探地问。 萧晚晴很爽快地回答:“保密。” 然后她就像来时一样,一阵风地卷走了,临走时还高声对军师下令:“军师,我不在的时候,提高安副组长权限半级。” 安瑞和愣愣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疑惑不解地扭头问还在忙碌的王枫:“组长今天什么意思?” 王枫背对着他在电脑上敲敲打打,阴阳怪气地说:“我哪知道啊,你不是要防着我吗?我在特勤组四年了,呕心沥血,领导就是这样对我的?痛心哪!” “我什么时候说要防着你了?” “现在组内一共就剩下我们俩,你刚才说那话什么意思!?” “我去!还真是啊,怎么又只剩下我们俩了?” 江路嘉又度过了一个寂寞的白天,出乎意料的,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三花猫慕容花团居然来拜访了饿,还带了一些三文鱼做礼物。 这几天,父子俩正吃外卖吃得心浮气躁,于是江路嘉主动请缨,前去厨房来个香煎三文鱼。 三花猫摇着尾巴站在灶台边上监工,杨明义假大方地坐在客厅里。 “慕容大师,你不是要去那个什么……总之是什么地方吗,怎么又不去了?”江路嘉拐弯抹角的套话道。 慕容花团两只眸子瞪得溜圆,盯着在平底锅里滋滋作响,逐渐变成金黄色的鱼块,漫不经心地说:“哦,我想了一下,应该也不至于特别危急,不值当再让那个地球人操心几天,就不离家出走了。” “你主人很喜欢你嘛,这个鱼不便宜吧?”江路嘉用老百姓过日子的消费观评价道。 三花猫喷了一下鼻子:“瞎!这是他留着自己吃的,被我偷出来了,就当是你们上次救我的回礼吧喵。” “哟哟,那还要感谢你了。” 三花猫看着他,主动把头低了下来,往前凑了凑,一副‘摸摸嘛,不软不要钱’的样子,江路嘉在家里摸自己儿子摸习惯了,一时也顾不得面前这位乃是对病毒素有研究的科学家,手一痒就上去呼噜了一把。 可是呼噜了两下,他就怔住了,手指头似乎在猫耳朵那里摸到了一个什么东西,薄薄的小片。 三花猫不耐烦地把毛茸茸的头从他手里挣脱出来,那一枚小小的薄片却就势贴在了他的掌心。 瞪着金黄色的圆眼睛,三花猫继续看着锅里的三文鱼,愉快又自得地说:“不过呢,那货是对我挺好的。” 所以,地球人啊,还是不要被毁灭的好。 第二百九十八章 第二百九十八章 夜深人静,已经是吃夜宵都嫌晚的时候,斗室之内奇怪的三人组合却开始了晚餐,杨明义还特地去冰箱里拿出了两罐啤酒,递给江路嘉一罐,看着桌上盘子里被煎得香喷喷黄灿灿的三文鱼感慨了一声:“没想到啊,我这辈子还有机会能吃上儿子做的饭。” 江路嘉皮笑肉不笑地说:“这话不大对啊,我在档案上的正式身份可是国九局食堂大师傅。” “就你们那流水线出来的大锅饭,人和材料都见不着面,也不知道混炒一气出来的是什么,我吃了好几十年,早吃得恨不得吐了。”杨明义摆摆手,“什么叫美食,必定有感情在里面,做出来的才是真正美味的东西。” “得!”江路嘉不耐烦地打开易拉罐,声音把三花猫吓了一跳,他一手握住冰凉的罐身,一手夹了一块鱼放在慕容花团面前,看着它低下头津津有味地开始吃,仰头喝了一大口。 啤酒沿着咽喉沁凉地一路涌入胃部,他畅快地哈了一口气,看着对面的杨明义,单刀直入地说:“爸,我最后问你一遍,能不能放我走?” 杨明义看慕容花团吃得很香,这才掂起筷子,要尝一尝儿子的手艺,闻言心不在焉的说:“放,怎么不放,等到这次过去,我也不拦你,天高云阔,任你高飞,你哪怕回国九局去认罪我都随便。” 说着,他还叹了口气:“我也灰了心了,你这个小兔崽子,养不熟的白眼狼。” 江路嘉‘啪’地一声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眯起眼睛冷冷地说:“我爷爷奶奶都是好人,养了我二十多年,到死也不知道其实我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我要是忘记了他们,那才叫白眼狼呢!” 说到这个,的确连杨明义也有点心虚,他当时只知道儿子被送走了,在地球的某个角落被妥善安置,但也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自己的儿子享受着一对毫不知情的老人无保留的关爱和照顾,直到长大成人,变成眉宇俊朗,高高大大的小伙子来到自己面前。 “不说这个了,吃鱼,吃鱼。”他含糊地说,用筷子夹了一块鱼,就要往嘴里送。 江路嘉目光注视着被他拍在桌上的筷子,试探地,伸出精神力,轻轻地推了一下。 就看见那双静静放置在平滑桌面的筷子,忽然像被虚空中的手拨弄了一下似的,骨碌碌地滚了下去,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杨明义嘀咕了一句:“怎么这么不小心。”并没有在意,眼看外皮金黄内里雪白鲜嫩的鱼肉已经碰触到了他的嘴唇,就要吃到了…… 江路嘉忽然拍案而起,面色凛冽,神情严肃,大脑中蕴含的精神力倾巢而出,这一次他并没有像上一次试图发动精神力那样被突如其来的头疼打击得要死要活,而是异常顺畅地瞬间结成密密麻麻的大网,向杨明义兜头罩下! “杨明义!你身为国九局内部人员,胁迫同事,私藏违规物品,叛离组织——”江路嘉决然地一挥手,“国九局,特勤组,现役特工江路嘉,现正式对你实施抓捕!如遇反抗,格杀勿论!” 这一招猝不及防,杨明义连把鱼肉送进嘴里的机会都没有,浑身一紧就被无形的精神力绳索给捆得结结实实,维持着这个姿势,再也动弹不得。 他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儿子,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小兔崽子!你竟然……你怎么会……”他咬着牙低低地问,忽然又发出一声苦笑,“你是真心要去送死啊。” “这是我的职责!”江路嘉斩钉截铁地说。 杨明义闭了闭眼睛,几乎就要妥协了,心里一个声音在说:随他去吧……你也尽到你的职责了。 “不!你休想!”他忽然怒喝了一声,涨红了脸,用力地在椅子上挣扎了起来,“一百步已经走到九十九步了,我决不允许失败!你以为区区精神力手段就能困住我吗?” 随着他的动作,房间墙壁上那层淡淡的遮蔽屏障又开始忽隐忽现,颜色逐渐加深起来,他手指上的金色素圈上也逐渐形成一团即将爆裂的电浆团,危险地一触即发,伴随着杨明义几乎是嘶哑的喊声:“你休想离开!休想!” “喵嗷嗷!”就在这时候,一直在埋头吃鱼,装的好像就是个猫的慕容花团突然弓起身子,轻盈地一跃,肥硕的身躯直接扑上了杨明义的脸!正好盖得满满的。 这还不算!它四爪齐出,开始连抓带挠! “哎呦!你这死猫!慕容花团!你发疯啦!?你什么时候跟他变成一伙了!?”杨明义苦于身体被困,根本挣脱不了,只能任凭这只猫在自己脸上为所欲为。 被三花猫这么一干扰,他不能集中注意力施展,不知用什么手段发动的屏障刷地一下就消失了,慕容花团怒吼一声:“喵!还不快走嗷!” 江路嘉被这突然发生的情况给弄懵了几秒钟,反应过来之后二话不说拔腿就跑,果然,房门这下轻易一拉即开,再也没有能电得他浑身发麻的光芒出现,他长腿一伸,就顺利地跨步出去迎接了自由! “花花!干得好!等我回来给你一吨三文鱼!” 二百九十九章 二百九十九章 王枫作为过气偶像,虽然早就没有那种粉丝追行程的特殊待遇了,但也自觉身份不凡,早餐是不大肯在路边随便买点什么填肚子的,时不时要去小区门口的咖啡厅装个逼,他喝不惯咖啡,经常就一杯苏打水一个全素三明治。 今天他照例坐在老位置上,点了单,等着服务员送餐的时候还偷空刷了一下微博,看最近有没有哪个对家粉丝黑心烂肺地来掐他前队友沐星宇了,有的话,等会去局里,请军师帮个忙,黑ta们电脑! 他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服务员端着餐点过来,放下之后,还把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王枫诧异地抬头,看见服务员对他意味深长地一笑,转身走了。 奇怪,以往也常来,不是这个待遇啊? 难道姐姐突然开了窍,觊觎我的美色? 王枫摸了摸自己的脸,美滋滋地觉得自己宝刀未老,心情都好了,拖过碟子来正准备大快朵颐,忽然眼神微微一凝,看着碟子下面露出的一角纸边。 他小心翼翼地挪开碟子,看着那张素白的便笺纸,上面潦草地写着:看窗外。 王枫不由自主地依言而行,把头转向窗外,目光扫了一遍,立刻定定地落在行道树旁边站着的,似乎在等打车的人身上—— 江路嘉! 他毫不犹豫,跳起来摸了手机就走,连一口没动的早餐都顾不上了,扔下一张钞票,对匆匆而来的服务员低声问:“有没有后门?” 得到回答之后,他二话不说,一路横冲直撞,简直是逃出了咖啡厅,在后街的小巷子里穿行了一段,一进能看到前面的马路了,刚稍微松了一口气,面前人影一晃,江路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正挡在他面前。 “我靠!”王枫懊恼地低喊一声,急忙抬手挡住脸,念念有词地说,“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江路嘉气极反笑,走上来推了他一把:“王枫特工,你这是念什么咒呢?组长三番五次教导我们,不要搞封建迷信。” “你还敢提组长!”王枫紧张地说,“真要被组长看到你,那还不当头一刀?江路嘉,江博士!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是通缉犯!?光天化日之下到我面前转悠,你说我是抓你,还是不抓你?要不然看在同事情分上,你有什么遗言赶紧说,我会替你养儿子的,放心吧。” “切!”江路嘉没好气地说,“什么通缉犯,我是得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回来将功赎罪的,呸呸呸,我有什么罪,我明明是被胁迫的人质,你应该知道啊!那天你也在场,我是被杨明义绑走的!” 王枫想了一下:“这倒是,但是,谁也不能保证你现在不是被敌人策反了,回来汇报虚假情报的啊。” 江路嘉简直拿他没办法,挥挥手说:“我不跟你说,组长呢?我要当面向组长汇报情况。” 王枫耸耸肩:“哦,那你回来得不是时候,组长昨天出差去了。” 他一句话出口,江路嘉脸色大变,一把捏住了他的手臂,纵然王枫不死之身也被捏得龇牙咧嘴差点叫出来,但是看着江路嘉铁青的脸色,他都忘记了挣扎。 “糟糕!来晚了!” 安瑞和昨天是回家过夜的,一大早起来,安夫人照例又在餐桌上喋喋不休地开始劝他老三样‘要听你爸爸的话’‘赶紧回公司学着做生意’‘下礼拜要不要相个亲?那谁家的姑娘可真不错’,纵然满桌子的中西餐点一样样地摆开,充分展示安夫人的一片母爱,他也无福消受,只能木然地往嘴里送着粥,一个劲地默念‘忍耐’。 这时候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他瞄了一眼,不顾安夫人的抱怨,还是接了起来:“喂。” “安副组长。”王枫压低声音说,“我在你门口,你最好赶紧出来一下。” “什么事啊,我还没吃完早饭呢,这也没到上班的点儿啊。”安瑞和态度很敷衍,知道要是工作相关,军师早就来提醒自己了,王枫打手机估计又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说不定就是借车。 “这件事吧,一时半会很难说清……” 安瑞和对母亲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说了一句:“工作上的事儿。”然后顶着安夫人立刻的长篇大论‘你能有什么正经工作,回来继承你爸的公司还不够你忙的?’没好气地对王枫说:“说不清就别说了!” 王枫这下急眼了,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给了他一记当头雷劈:“我和江路嘉一起你在你门口等着,爱出来不出来,不出来拉倒!” 第三百章 第三百章 安家所在的别墅区,不是随便什么车都进得去的,王枫和江路嘉只能等在小区门口,在车里眼巴巴地等了一会儿,王枫腰杆一挺,精神大振:“来了!” “嗯。”坐在后座上,唯恐被路边摄像头拍到然后触发军师监控系统的江路嘉也放下了心,“他没有第一时间报警,事情就有把握。” “这样不好吧,都是同事,你拉我们俩下水,说都说不清了,你现在可是叛逃分子诶。”王枫絮絮叨叨地说着。 安瑞和没有开车,一路跑出来的,在小区门口就看到僻静的专用道上,对面停了一辆孤零零的车,王枫按下车窗,‘焦急’地对着他挥手‘求救’。 他略微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竭力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耷拉着眼,一只手插在兜里,慢吞吞地走了过去,在离着车还有一米多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冷冷地说:“江路嘉,你要想清楚,你挟持王枫特工是没有用的。” “哈?”王枫傻了眼。 江路嘉莫名其妙地也按下车窗,看着他。 安瑞和咽了口唾沫,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几秒钟,毅然决然地说:“他的自愈能力极强,就是你把他砍头腰斩剥皮抽筋剁成八块……他也死不了!你我心知肚明,就不要用他的命来跟我谈条件了!放下武器,举手投降!” “我勒个去,副组长,我今天才知道你是真恨我呀!”王枫瞠目结舌地说。 江路嘉无言地打开了车门,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安瑞和钉在原地一步都不肯往前迈:“想交换人质吗?那你先放了他。” 王枫郁闷地往方向盘上一趴,嘀咕道:“副组长为人倒还仁义,就是脑子不大好使。” “废什么话啊?”江路嘉不耐烦地说,“你还不是一身自我防护跟铁桶似的,我交换人质才是自寻死路……不对!什么交换人质!王枫是主动带我来找你的,有事儿商量。” 安瑞和大怒,瞪了王枫一眼,语气严厉地说:“你也叛变了?!” “是啊是啊总之你赶紧上车!有事儿需要副组长的意见!”王枫糊弄地说,“是你发挥领导作用的时候了!” “啊,你们这个态度还行!”安瑞和终于朝车门走来,跨进车里之后问,“什么事?你这是叛变之后又后悔了?迷途知返还是好同志嘛。” 江路嘉恨得简直想找个什么东西堵他嘴,但是从刚才安瑞和身上就自动弹出一层极薄的屏障浮在皮肤表面,从头到脚更不知道多少隐形武器在蓄势待发,他不敢造次。 安副组长在自我保护上面真是做到了极致,特别地惜命。 “是这样的。”他沉声说,“下面是我这几天综合得到的资料,你们听我说。” 时间默默地流逝到了九点,上班时间已到,但是特勤组的大厅里空无一人,留守的两位特工全部脱岗。 而在城市的角落,一辆普通的宝马里,三人小组正在召开紧急会议。 面对江路嘉说的一切,安瑞和谨慎地没有选择相信,而是打开光幕,利用自己的权限搜着相关资料,王枫则早就听得呆住了,弱弱地问:“这么说……昨天组长跟我们告别,那就是最后一面了?” “呔!”江路嘉断喝一声,斩钉截铁地说,“我会去帮她,我不会让她死的!” “那其实,可以让我去啊。”王枫想了想,“就算到时候大爆炸,只要有一点dna残余,我就有生还的机会。” 安瑞和头都不抬地说:“组长和江博士合适,是因为他们的大脑有保护层,不受干扰,始终能保证清醒,就你这样的脑子,还没接近敌人就被洗脑回来搞自杀式攻击了,地球更危险!” 因为临走的时候萧晚晴把他的权限给提高了半级,所以很多资料从前是不能查阅的,现在也都一览无余地出现在他面前,安瑞和飞快地浏览着,光幕上的文字倒映在他的瞳孔里,渐渐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时候,军师的声音在车内响起:“安副组长,王枫特工,你们在一起啊?为什么不来上班?已经迟到十分钟了,提醒一下,这个月的全勤奖没有了。” 王枫嚎叫着:“人类都要灭亡啦!还提全勤奖!” 军师并没有理会他这句话,诧异地说:“江路嘉博士,你怎么也在?” “啊,真糟糕!”江路嘉干巴巴地说,“你们俩勾结叛逃人员意图不轨的事被发现了呢,要不要灭口?” 安瑞和烦躁地说:“这不是研究灭口的时候!军师,你作为国九局的ai,你告诉我,江路嘉说的是不是真的?” 他三言两语把事情复述了一遍,军师却很难得地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对不起,事涉最高机密,我不能告诉你。” 王枫却在这时候突然福至心灵地问道:“你可以不告诉我们具体资料,但你能说一句是不是真的吗?” 这次军师回答得十分迅速:“大致如此。” “我去!”王枫骂了一声,重重地倒在驾驶座上,眼睛呆呆地看着前方,低声说,“那现在怎么办?组长连做什么都不告诉我们,只带走了苦鱼和火苗儿,那就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但既然已经知道了,不做点什么我觉得心里都过不去。” 安瑞和面沉似水地说:“你能做什么?地面上打打外星人还用得着你,但是等到外星人登陆,那估计事情就根本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了。” 三人一时都沉默了,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和平时一样,正是炎热的七月初天气,早高峰已经过去,炽烈的阳光洒在马路上,行道树的叶子随着微风哗啦啦地响着,远处有孩子在奔跑嬉戏,有老年人出来散步买菜,上班族都在各自岗位上埋头干活。 从这里望去,无数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每一个窗口里面都是活生生的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在他们看来这一天和别的任何一天没有任何差别,丝毫不知道即将大难临头,外星飞船在缝隙外虎视眈眈,就等着星空之门开启。 “不管怎么样,我要去阻止。”江路嘉早就想好了,所以这时候倒还镇定,他果断地说,“我需要去一趟西北基地,弄一艘飞行器,然后混入地面攻击部队……不知道星空之门会在什么地方开启,但一定是很显眼,很大的缝隙,我到了地方肯定能看见。” “江博士啊,你不要异想天开了。”王枫抱怨道,“就算你现在还是特勤组的特工,没有命令你也无法从西北基地开走任何一架飞行器!何况你还是个叛逃分子!我知道你把安副组长拉下水的用意,无非就是想用他的权限给你开后门,让你能顺利到达西北基地而不被人击毙,去了以后呢?他也没权限批一架飞行器给你用好吧?” 江路嘉摇摇头:“我没指望他。” 这一句话把安瑞和给激怒了,他坐直身子,口气冰冷地说:“你指望我也没用!我是特勤组的副组长!一切行动都要符合规则,我肯定不可能给你弄什么飞行器的!你们脑子到底清醒不清醒?这件事属实的话,要动用地球目前顶尖科技层面的武器,那就不仅仅是国九局的事,牵扯到军方!如果我按照你们的想法,让江路嘉顺利地去了西北基地,甚至骗到一架飞行器,然后呢?然后我还得黑进军方的网络系统,把这架飞行器变成合法的队列,不然你还没接触到星空之门的边,就被自己人给击落了!而恶意干扰军方行动这叫什么?这叫叛国!我根正苗红活到现在,不是为了犯这个罪名的!” 王枫小声嘀咕道:“不干就不干么,说得这么吓人。” 江路嘉拍了拍安瑞和的肩膀,低声说:“好了,都说了不用你插手,组长的意思我明白,就算这次她回不来了,至少还有你和王枫,你们俩也能守住特勤组这个阵地……我会自己去西北基地,去了之后再想办法。” “要不……”王枫迟疑地说,“你也留下来跟我们做种子好了,这件事确实无能为力,组长是要保存有生力量,你该懂的。” 安瑞和忽然很奇怪地冷笑了一下:“我算明白了,她临走时候为什么还说——” 话到嘴边他忽然停住了,因为江路嘉已经开门下了车,王枫赶紧按下车窗,探头出去喊道:“还没商量完呢!你就走了吗?!” “我已经买好了去西北的飞机票,再不走来不及了。”江路嘉指了一下太阳,“放心吧,我和组长肯定会回来一个的!” “你还真去啊!?”王枫大惊失色地喊道,“你不走我们局的特殊通道,根本找不到西北基地的!” “走一步算一步吧。”江路嘉倒退了走了两步,冲他挥挥手,“王枫,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关照,记住你说的话。” “哪一句?” “照顾我儿子!”江路嘉笑了笑,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眼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王枫恨恨地捶了一下方向盘,接着也下定决心,自言自语地说:“算了,反正我也死不了!这种时候都不跟他去,我这特勤组特工都白当了!多个人到底多把力气!替他挡个子弹都是好的。” 说完他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关上车门之后探头进来对安瑞和说了一句:“你就开我车去局里吧,别嫌弃啊。” 安瑞和用死鱼眼瞪着他,从牙缝里崩出一个字:“滚!” “什么啊,还真生气了?”王枫嘀咕着缩回头去,在车顶上用力地拍了拍,用轻快的语气说,“万一我回不来……多谢你一向的关照啊,安副组长!” 说完他一转身,脚步轻捷地冲着江路嘉的背影追了上去。 江路嘉正闷头走向地铁站,有人一阵风地卷过来,在他背上拍了一记,就跟在他身边并肩走着,一边还拿出手机:“你定的那趟航班啊?我看看还有没有头等舱。” “其实……”江路嘉刚说出两个字,就被王枫粗暴地堵了回来,“这是我们特勤组的事,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休想阻挡我在作死的道路上大步向前!” 喂,你自己都这么说了真的好嘛!? 还没等江路嘉在心里疯狂吐嘈完毕,后面一辆宝马车就开了过来,安瑞和坐在驾驶座上,脸色很臭,口气也不好:“都给我滚上车!等你们坐民航,到了再转汽车,还没准要骑骆驼……黄花菜都凉了!指望你们拯救地球,切!” “那你有什么好建议啊?”王枫不满地说,“你真想越权?想清楚!这一步踏出去可是有去无回!” 安瑞和把车停下让他们上来,竭力装平淡地说:“几年前,我爹给我买了一架私人飞机……” “我靠!有钱人啊!” 第三百零一章 第三百零一章 在西北基地的总控室内,这里已经整修一新,丝毫看不出一个月前曾经发生过殊死搏斗的痕迹,工作人员忙碌着,在做最后的检验。 飞行器库和军火库已经开启,那些深藏地下,不能为大众所知的秘密武器脱去隐藏,露出了冷冰冰的本来面目,时刻准备进行致命一击。 葛局长站在中间,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谢曜站在他身后半步,也沉默不语。 终于,葛局长侧头问道:“谢主任全程陪同,是不放心我们国九局的行为规程吗?” 他声音里并不含有指责之意,反而有点没话找话的感觉,而谢曜不为所动地说:“內纪委肩负重任,对各局的非常性行动都有监督作用,尤其你还要动用尖端武器,启动数十架不该出现的飞行器……你该庆幸我现在在这里,以后能省你多少麻烦,你现在最缺少的就是时间,不是吗?” 葛局长讨了个没趣,只能随便找个由头转过去问别人:“气象局那边打过招呼了吗?” “已经确定了。”一个工作人员回头道,“保证相关区域有72小时的强降雨和雷暴天气,渔政已经通知所有船只立刻归港躲避台风,现在正在做 最后扫描,确定海上不会有任何目击者。” “好,军方的母舰怎么样?” “已经离港驶向目标海域,等着和我们会合。” 一条条命令被传递下去,然后有条不紊地得到实施,荒无人烟的万里黄沙中,突然迎着炽热的阳光冒出十数个硕大的发射井,抖落上面的沙粒,涂着保护色的井口缓缓开启,面向天空露出黑洞洞的弹射轨道,一切准备就绪,就等葛局长一声令下了。 萧晚晴这时候走了进来,她换下了一身黑衣,穿着一件白色连体衣,拉链一直严密地拉到下巴处,手臂夹着保护头盔,健步向葛局长和谢曜走来的时候,两人同时觉得一阵恍惚,仿佛时光倒流,穿越到了十二年前,那时候也是像今天这样……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命运多舛的少女身上,看着她穿着飞行服缓缓走来。 而和那时候相比,现在的萧晚晴就像换了一个人,她长发依旧绑成一束柔顺地垂在脑后,齐眉刘海遮蔽着带有丑陋伤痕的额头,目光坚定,表情平静,对自己应做的一切淡然若素。 “局长。”她轻声说,“我准备好了。” 葛局长无言地伸开手臂,轻轻地抱住了她纤瘦的肩膀,紧了紧手臂,放开的时候,声音略带沙哑地说:“不到最后关头,不要轻言放弃。” “我明白。”萧晚晴颔首,又把目光转向站在一边的谢曜,“谢主任,我走了。” 即使在这个时候,谢曜还是没有忘记內纪委的职责,她沉声叮嘱道:“不要增加不必要的损失。” 萧晚晴想微笑一下,但是她已经失去了这个表情很久了,最终只能是唇角微微地扬起,郑重地回答道:“我保证。” “晚晴。”葛局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不要有任何负担,当年的事,没有人怪你。” “我知道。”萧晚晴退后一步,看着这一对从她回到地球,就无条件给予她关爱照顾一直到如今的离异夫妻,目光中掠过感动,一字一句地说,“我只不过去完成我早该完成的任务,这是我的职责。” 她啪地一并鞋跟,扬声说道:“国九局特勤组萧晚晴,准备完毕,请求出击!” “批准。”葛局长喉头发哽,但还是珍重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萧晚晴最后看了他们一眼,丝毫没有留恋之意,转身轻捷地迈着长腿走了出去。 再不回头。 这趟私人飞行并不平静,从一上飞机开始,王枫就打着滚儿在真皮沙发上嚎叫:“炫富啊!没想到你这个家伙成天过着这么奢靡的生活!嫉妒使我丑陋!我要仇富了!” 然后他又发现了冰柜里的红酒香槟威士忌,立刻摆出来都开开,挨个倒一杯,摆得满桌都是地品尝。 安瑞和是驾驶员,江路嘉惊讶不已:“你来开飞机?我以为你们这种私人飞机不都是有公司配套管理吗?” “是有全套服务,但是你想让我妈知道我们今天上午去了哪儿吗?”安瑞和熟练地把着操纵杆,不耐烦地说。 “呃……但是你确实会开吧?”江路嘉迟疑地问。 安瑞和轻描淡写地说:“以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闲得无聊,学过几个小时。” “我去!”江路嘉深刻怀疑自己会不会出师未捷身先死,“几个小时?” “哎呀很简单的,一学就会,不然我教你。” 一个小时的连教带练之后,江路嘉战战兢兢地接过了操纵杆,安瑞和爬到他的位置上,开始掏出自己的笔记本,噼里啪啦地操作起来,王枫尝够了各色美酒,摇摇晃晃地过来,把下巴搁到他肩膀上,含糊不清地问:“干嘛呢?” “准备黑基地的操作系统啊。”安瑞和不耐烦地把他的大头往后推去,嫌恶地说,“喝了多少?真是逮着好东西就没个够是吧?以前也没见你这么能喝。” 王枫借着一边的把手稳住身子,嘀咕道:“基地又没有ai,黑进去很容易的嘛……嗝儿。” “啊,是哦,我应该让军师直接摸进去压制所有权限,到时候就想要飞行器要飞行器,想要核弹头就核弹头了……你动动脑子!军师是国九局的ai,让它暂时装聋作哑不计较我们俩逃班是一回事,让它黑基地的网?你信不信它马上就嚷嚷得整个系统都知道了?局长一句话下来,咱们都别想跑!” 王枫摇摇脑袋,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但酒壮怂人胆,他就觉得安瑞和的口气十分鄙薄,分明是看不起自己,于是不服气地说:“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军师一个ai,让白毛毛来嘛,它在军师眼皮子底下搞內纪委的电脑都能蒙混过关,基地那套老掉牙的系统一定不在话下,江博士,你说是不是?” 江路嘉全身僵硬,眼睛在周围仪表上乱转,恨不得分出十八只眼睛来观察情况,腰杆笔直,双手死死地抓住操纵杆,哪里还有心思回答他的问话。 “白毛毛没有登记过,是民间ai,不受任何国有机构控制,科技发展规则上是不允许的,如果这件事它掺和进来,一旦被察觉,那它的下场就是被毁灭。”安瑞和十指纷飞,在键盘上快速地操纵着,口气沉稳地说,“这是人类的生死存亡,还是只让人类担责任吧,就不要麻烦ai了。” 王枫忽然紧张起来:“那……你刚才还喊着叛国的事不能干,现在咱们就坐一趟飞机上了,真要追究起来怎么办啊?呃,我反正是死不了,我就担心你们俩。” “江博士上了天,能不能回来还不一定,我嘛……”安瑞和若有所思地说,“现在我觉得当我爹的儿子也不错了,至少就他那个身份地位,国家应该不会让我死的。” “我说,你真是你爹的亲儿子吗?”王枫吐槽道。 安瑞和用死鱼眼扫了他一下,无所谓地说:“他一直这么说啊,于是我也就……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他狠狠地用中指敲下最后一个键,吐了一口气说:“好了,准备着陆吧!” 私人飞机只能飞到沙漠边缘,但即使是在这里,瑞和集团还是有一定财力物力的,安瑞和之前就打了电话,等着陆的时候三辆沙漠越野车和所有物资已经准备好了,还有向导,保镖,助理……一堆人挤在候机室迎接他的到来。 他坚拒了众人热情无比的陪同,只要了一辆越野车,说是想和朋友‘随便去散散心’,就在一片挽留声中离开了据点,驶向茫茫无尽的沙漠。 等到离开了众人视线,安瑞和就把速度飙到极致,朝着基地的方向狂奔而去,丝毫不管车上的物资也真的只是为‘随便兜兜风’这种程度的准备的。 王枫不甘寂寞,四下乱看,叹气道:“以前我也来过西北基地,都是飞行器直接定点投放,下来走一点就到大门口了,从来没有自己开过来的。” “知足吧,我已经屏蔽了他们的监测信号,现在咱们这辆车是隐形的,不然我们都不一定能开到基地范围之内。”安瑞和看着一边江路嘉手上的笔记本屏幕,确定自己走的是正确路线,“唉,没了军师真是好多事不方便。” 江路嘉赶紧拍马屁道:“虽然没有军师,但副组长你不是机械宅吗?这种小事难不倒你的。” “我就是有点诧异,为什么早上我还是一个根正苗红,忠心不二的特勤组副组长,结果到了下午,就跟着你们来大沙漠里干叛国的勾当。”安瑞和喃喃地自省着。 这时候王枫忽然激动地拍他座椅:“喂喂!你们快看那边!那边!” “什么事啊,又大惊小怪的?”安瑞和不耐烦地说,江路嘉扭头看了一眼,脸色也变了,“那是什么?” 安瑞和不得不转头也去看,嘴里还说着:“你们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家伙……” 没说完,眼睛就骤然瞪大,失声叫道:“沙尘暴?” “艾玛!是龙卷风吧!”王枫瞠目结舌地说,天边地平线上一道黑黄交加的沙尘像是活物一样,急剧地蔓延而来,转眼就逼近了,透过开着的车窗都能感到迎面刮来的急骤狂风,卷起漫天的黄沙,狠狠地打在他们裸露的肌肤上,火辣辣地生疼! “怎么办?!是迎风开过去吗?” “你傻呀,那不自投罗网?会被卷起来刮到天上去的吧?” “停在原地马上就会被埋成坟的。” “我靠!那不行!我没想过和你们合葬啊!” 安瑞和喝道:“都住嘴!”说完一把按下开关,车窗立刻关起,就这短短的时间,车内的表面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黄沙,他测算了一下,一打方向盘,把越野车转了个方向,沿着和狂风沙卷平行的角度,油门一脚踩到底,发动机再度发出怒吼,把速度飙到了极致。 “别担心,哪怕被埋了,我也有办法把咱们弄出去。”他安慰道,又皱眉沉思,“上飞机前我还看过天气预报,没有说今天会有极端天气啊。” 这时候王枫又嚎了起来:“你们看!” “哎呀知道了,龙卷风嘛!有什么稀罕的!”江路嘉虽然脸色发白,还是力持镇定地说。 “不是!ufo!”王枫拼命指着窗外。 在铺天盖地而来的漫天黄沙当中,一架银白色的流线型飞行器悍然从中冲天而起,犹如一柄雪亮利刃劈开龙卷风,划出一道锐利直线,转眼就消失不见,令看到的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不,不是幻觉,继一架之后,两架,五架,十架……更多的飞行器借着黄沙的掩护,划破长空,绝尘而去,每一架都带着血战到底誓不回头的气势。 保卫地球的战争,打响了。 第三百零二章 第三百零二章 ‘叛国’三人组在沙漠里顶着狂风沙尘暴艰难前进的时候,国九局应急指挥部全体人马已经搭载飞行器来到了东海区域,降落在军方提供的航母上,开辟出新的战地。 此刻,海面上也是阴云密布,海天几乎连成了一片,都是那种灰暗的颜色,让人看着就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似乎有什么灾难即将到来。 简单地和军方打了招呼之后,葛局长带来的人麻利地开始布置,一时间,各种奇形怪状的仪器遍布舱室,外面的飞行器停满了飞行甲板,做最后的起飞准备。 而作为特勤组的代表,火苗儿和苦鱼则坐在角落里无所事事,苦鱼照例闭着眼做冥想状一动不动,火苗儿觉得无聊,打开欧派接驳上组内频道,看了一会儿卫星云图等等资料之后,无意中问了一句:“军师,那俩货在干嘛呢?” “今天安副组长和王枫特工都没有来上班。”军师是个ai,没有被问起的时候还可以装聋作哑不主动提起,既然问到了,就再没有隐瞒的理由,只能说了实话。 “哇!这么爽!难道两人手拉手逛街血拼去了?”火苗儿羡慕地咂嘴,“真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也罢,就让那俩傻白甜快活一阵子吧,等到我这次回去了,一定狠宰富二代一笔,我可是拯救了地球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军师承认,“如果有需要的话……” 火苗儿果断地说:“不!没必要!我什么都没说,你就当不知道!” 苦鱼微微睁开眼睛,双手掌心交叠放在膝盖上,习惯性地喟叹了一声:“王枫特工生性跳脱,但安副组长不是随便旷班的人,只怕……” 他和火苗儿交换了一下视线,彼此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于是心照不宣地都没有说出来。 “何必呢。”他摇摇头,也打开了自己的欧派,语气平静地说,“军师,转到监测镜头。” 监控处布置的镜头很巧妙,正好能容纳空间裂缝的全景,云端之上不是阴雨天气,夕阳温暖,照着连绵不绝的云海,极目所至都是美不胜收的景色,除了那一道邪气的乌黑缝隙。 和昨天相比,这道缝隙又增大了一些,内里是虚空的死寂,一片漆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偶尔还有些冷酷的无机质反光在一闪而过。 “上一次我也在的。”坐在他身边的火苗儿突然说,“它们开来了一只舰队,所以只有缝隙开到足够大才能进来,和以前那些小打小闹不同,它们只要进来了,地球就完了。” 苦鱼念了一声佛,然后说:“那样的话,无间地狱莫过如此。” “为了预防地球的反击,它们也会先派出战斗机清扫障碍,很讨厌,一群一群,跟飞蚂蚁似的,那么大。”火苗儿比划着,“速度飞快,寻常的飞机根本追不上,躲避更灵活,也打不到,地面部队嘛,就跟个摆设一样,只能用无目的炮火覆盖来阻止它们,可是,炮火总有消耗干净的时候……” 她耸耸肩,稚嫩的脸上现出不相称的郑重神色:“这时候,就要我出马了。” “嗯,辛苦你了。” “也不是辛苦,我是特勤组的组员,理应出一份力的,虽然我不是人类,但也在地球上生活了七百多年了,我很喜欢这样的生活,不想人类就这么毁灭了。”火苗儿一歪头,俏皮地说,“你猜,下次见到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样子?” 苦鱼垂下眼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对了,小和尚,我一直说,那时候是我看你有‘灵性’,才招你进特勤组的,可是你信吗,我总觉得,很久很久以前,在我还是佛前一点灯火,没有化成人形的时候,我就已经见过你了。”火苗儿抱着手臂,仰着小脸,大眼睛看着前方,回忆地说,“那时候你和现在长得差不多,也是呆呆的,每天都来给我添油,然后就坐在蒲团上念经,我那时候灵智还不稳,经常一睡就是很多年,可是每次醒来的时候,都有机会看到你,我想,这就是缘分吧。” 苦鱼无奈地说:“不要封建迷信。” “噗嗤。”火苗儿清脆的笑了起来,“逗你玩的啦!我活了那么多年,见过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我怎么会记得一个小和尚长得什么样子!那个寺里有好多和尚呢!” 她抬手胡乱地揉了揉鼻子,嘀咕道:“我就是想煽个情,电影里不都这样吗?没想到你这人一点都不识逗,真是的!” 苦鱼笑了一下,和缓地劝道:“大战在即,不宜玩笑。” 火苗儿对他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把身子往后一缩,毫不在乎地说:“还没到我出战的时候呢,不着急!” 此刻在千里之外的西北沙漠深处,因为调走了一批工作人员而显得分外冷清的基地内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安装在附近的监控摄像头突然微弱地闪了一下,随即定格到一个位置不动了。 过了一分钟,本来处在图像采集范围内的走廊上,天花板的通风管道口被无声无息地挪开了,紧接着三个人影一个接一个地跳了下来。 王枫率先落地,警觉地摆出了格斗姿势,好在视野所及一个人都没有。 安瑞和最后下来,手里提着笔记本,一边还在操作,头也不抬地说:“监控不能停太久,我们赶紧走。” “我觉得有点不适应,明明这是我们的地盘,怎么搞的好像我们做贼一样,哎,除了叛国之外,盗窃国家财产判几年?”王枫打听着。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学法律的。”安瑞和没好气地说,“你反正死不了你怕什么?” 江路嘉不得不出来分开两人:“就因为是我们的地盘,所以我们才能进来得这么容易,不然的话,早就在外面死了八回了。” 安瑞和脚下不停,手指也不停,嘴上还指挥着他们该走那条路,避开摄像头和可能路过的工作人员,一边还挑剔着说:“果然少了很多人啊,也不增加巡查队,光依赖电脑系统怎么行呢?我已经没有使用军师这个大杀器了。” 这时候军师的声音突兀地在频道里响起,甚至还带着一丝无奈:“对不起,我一直都在。” “哦豁!”安瑞和吓了一跳,立刻示意大家躲进一个角落,抱着笔记本紧张地说,“军师你要干嘛!我们明明已经把身上任何可能和你有联系的东西都扔掉了!” “只要有网络和手机信号的地方我就存在,之前我可以装作没看见,但你们进入了西北基地,那就是我的职责范围,我实在不能再装下去了。” 王枫紧张地抓住江路嘉的手臂,一边打眼色让他快走,一边哆嗦着问:“你要报警吗?” “这是我的职责。”军师停了一下又说,“但是我毕竟是个ai,虽然我思考得可能不太全面,但也能看出你们是在做一件符合国九局利益的事。” “啊,这可真不简单,我们俩旷工逃班,携带一名至今还挂在国九局通缉令上的叛逃分子,私自潜入西北基地,企图偷走一架飞行器,闯入关乎人类命运的战斗序列……你居然不觉得我们是在搞破坏,这年头ai的智商真是越来越高了。” 军师平静地说:“安副组长,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 安瑞和抿紧了嘴唇,抱着笔记本,郑重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一咬牙,说道:“军师,我的权限暂时提高了半级,是可以命令你的,今天所有的一切,我都会承担起责任,从现在开始,你所作所为,都是在我的命令下执行的,这段视频你立刻存档备份,必要时候上交內纪委。” “喂!”王枫拉了他一把,“你疯了?!” 安瑞和很有气势地说:“我想通了,军师都明白我们所做的事是正确的,我为什么还要遮遮掩掩不敢承认?只要最后达到结果,之前所有违规行为我都可以认罪!我是特勤组的副组长,不是藏头露尾的小贼!怎么能让一个ai替我背锅?” 王枫瞠目结舌地看着他:“拜托!骨气不是这种时候体现的吧!?” 安瑞和一把甩开他,昂首挺胸地走在了前头:“走!我们杀向飞行器库!” 有了军师的帮助,三人在基地里可以说是毫无阻挡,顺利地到达武器库,躲在拐角处看着前面的大门,军师慎重地说:“我可以打开这扇门,但是你的权限不足以开启,之后的事更是无法预料。” 安瑞和早就豁出去了,无所顾忌地说:“老子考虑好了,大不过是个叛国罪!我做了我认为正确的事,就是这样!” 他转身对江路嘉说:“等会儿,门一开肯定警报就响了,只要私自动了飞行器就是大罪,谁也救不了我们,你什么都别管,上去就开,我会给你打开发射井的,王枫,你给我拦住外面的人,拖延时间,一定要保证我完成操作……不惜一切代价。” 面对他的叮嘱,王枫满不在乎:“行了行了,都说了好几次了,当我傻?反正我死不了,受点皮肉之苦也没什么,习惯了。” “好。”安瑞和点点头,看了看时间,斩钉截铁地说,“行动!” 武器库的大门被军师在权限不足的情况下强行打开,顿时警报声骤然响起,凄厉到极点的机械音响彻整个基地,所有留守人员都被惊动了,纷纷操起武器赶往现场。 通道两侧的墙壁唰地打开遮掩板,漆黑的枪口弹出来就要进行扫射,被军师强行插入操作系统给压了下去,三人小分队使出了最快的速度,什么都不顾地冲向那两扇缓缓开启的大门! 在几乎可以称得上广袤的停机坪里,大部分飞行器都已经飞向东海,只有角落里还有一架灰黑色的v形战机,安瑞和咆哮道:“就是那架!太好了!这是可以用精神力操纵的飞行系统!快!快!快!” 不用他催促,江路嘉已经不顾一切地奔向那架飞行器,路上遇到两个维修人员试图阻止他,也被他一拳揍翻,丝毫不耽误奔跑的急速。 背后传来的所有声音,枪声,叫喊声,怒吼声……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处在另一个世界,渐渐离他远去,眼睛里只有那架飞行器,那是他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希望。 安瑞和没有辜负他,在他操纵飞行器沿着轨道高速飞驰,几乎就要撞到前面的墙壁的时候,面前霍然开朗,仰面而见的是夕阳余晖下的天空。 萧晚晴,我来了! 第三百零三章 第三百零三章 乌云密布的海上,那道不祥的空间缝隙再度扩大,甚至把厚密的云层也撕开了一道裂口,阴森森地从中窥视着地球,完全无视海面惊涛骇浪怒吼着表示抗议。 谢曜站在葛局长身边,一直观察着监控屏幕上的动静,此刻不由得发出了疑问:“奇怪,按理说,有天网作为屏障,这么大的缝隙是无法开启的,一般小打小闹的缝隙,特勤组自己就能封上,可要达到能通过宇宙舰队的水平,那就必须是星空之门的程度了……天网不应该允许这种事发生。” 葛局长温和地看了她一眼,却转而说起了别的事:“小家伙们做了一个数据建模,在军师的完善下,成了一个不怎么灵光的报警器,有时还能预示未来的缝隙开启,但是,这一次这个报警器却毫无作用,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曜淡淡地说:“你自己都说不怎么灵了。” “不,是因为……”葛局长看向屏幕上那像一张大嘴一样的缝隙,冷笑着说,“这次的星空之门,是用非自然的手段打开的,可以说,是星盟的阴谋。” 谢曜惊讶地看着他,压低声音说:“虽然我一向反对人类和星盟之间发生任何互通有无的关系,但你们不是一直合作的吗?而且地球加入星盟的计划也在启动中,起码在我能接触的范围内是这么说的。” 葛局长叹了一口气:“你的记忆被清洗过,具体的已经消除了,所以你并不记得,但……你记住了那种情绪,所以你一直很反对地球和星盟之间的接触,哪怕你说不出理由。” 他的声音虽然低,却像在谢曜耳边响起了炸雷,她眯起了眼睛,警惕地问:“我的记忆被清洗过?我是特勤组的组长,后来直接进入內纪委,在任期内没有任何一条规定可以消除我的记忆,哪怕是部分!” “因为这是最高机密。”葛局长却毫不慌张,安抚地说,“你这个级别的也不能够知道,外星人……星盟,因为地球的科技水平达不到1,是因为发现了月球背面的星盟观测站,双方进行了接触,强行提前进入星际时代的,所以它们最开始是要把地球变成殖民地,由宗主国代管。” 他冷笑了一声:“怎么可能!中国百年来的近代史已经够屈辱了,难道我们翻身当了主人,把中国建设成现在的样子,是为了给外星人当孙子去的吗?谁他妈愿意头上再顶一座大山?” 谢曜平静地说:“现在不是热血上头的时候,重点呢?和这个——”她指了指屏幕上的缝隙,“有什么关系?” “人类可以从星盟获得技术,原料,以及其他,但条件是不能过线,如果引进的外星科技太多,超出地球科技层面百分比达到一个程度,星盟会立刻以‘不能自主研发本土科技,依赖于星盟输出的落后文明’之罪,把地球直接规划成殖民地星球,由星盟托管,但如果按照你的意思,地球闭关锁国,和星盟没有半点联系接触,那么……” 葛局长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它们等不及了,就会手指头漏一条缝,让那些宇宙中的邪恶势力来教我们做人,等到地球被毁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再出来收拾残局也好,或者假惺惺开一个三方会议协调和平也好,很方便坐收渔人之利,这,就是宇宙中的潜规则。” “所谓和平,都是打出来的。”谢曜轻声说,目光中放出锐彩,忽然说道,“它们来了!” 果然,缝隙中突然多了些别的东西,不再一片虚空的纯黑,只是眨眼的功夫,就有一大群漆黑的飞行器从中一窝蜂地涌了出来,数目之多,飞行之灵活,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贪狼。”葛局长认了出来,“六邪之一,你和它们打过交道的。” 谢曜背在身后的手暗暗地捏紧了拳头:“我倒真恨不得这时候还是特勤组的人。” “算了,现在是孩子们的世界。”葛局长安慰道,“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好好在后面看着吧。” 他正要下达出击的命令,忽然频道里响起了并非军师的机械音警报:“报告局长,西北基地有变,有三个不明身份的人闯入了基地,活捉一人,击毙一人,另一人开启飞行器离开,请处理,请尽快处理。” 葛局长本来还平静的脸色变了,怒喝一声:“军师呢!?你们怎么搞的能让三个人闯入西北基地,还开走了一架飞行器?安保系统干什么吃的!?” “呃……”军师终于不装死了,结结巴巴地说,“我想我可以解释的……” 远处的火苗儿也听到了葛局长的怒吼,她脖子一缩,一拉苦鱼:“走,该咱们出击了。” 苦鱼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没有接到命令啊?” “特勤组,就是专门处理紧急突发事件的!”火苗儿义正言辞地说,“哪能接到命令才行事?多耽误时间呀!我们得有自己的应变能力!我看现在就是出击的好时候!” 苦鱼认真地点了点头:“此言有理,走!” 说罢两人跳起来就走,等葛局长脸色铁青地听完之后,一回头,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频道里又冒出一个声音,还挺熟悉,开门见山地说:“老葛,当初说好了,我交出飞船,你放我一马,现在不用了,我这就去国九局自首。” “呵。”葛局长短促地冷笑一声,“你的好儿子刚策反了我特勤组两个手下,私自闯入西北基地,并且劫持了一架飞行器,现在不知去向,你现在打电话来,又是准备跟我谈条件好留他一条命的吧?对不起,这次谁来也救不了他了!” 杨明义苦笑道:“他做这一切,为了什么,他劫持飞行器是去哪儿,这些你心里没个数吗?我倒是想保住他的命,为了这个目的我什么都做了,什么都舍弃了……拦不住啊!混小子自己非要作死,我有什么办法。” 葛局长绷紧了腮帮子,硬邦邦地说了一句:“他这是不听命令!瞎搞!迟早把自己的命也搞掉!” “我已经想开了。”杨明义灰心丧气地说,“这都是命,他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怎么说也做了一年不到的特勤组特工,为国牺牲一次就不怕第二次,只是……如果有可能的话,你别让他死在自己人手里。” 葛局长怒了:“怎么?我还得打开防空屏障,把他那架无编制的飞行器给迎接进来?!这是扰乱我们已经拟定好的战斗计划!” “有个屁的计划!”杨明义骂了一句,“所有人都是掩护,都是注定牺牲的,只有脑电波不受干扰的人才能携带武器准确地冲进那个该死的星空之门!你要不想我儿子白死,就让他进去!给他装弹!让他跟着萧晚晴去当一回烈士!如他所愿!” 说完,他啪地挂上了电话,葛局长垂下眼皮,思索了一阵之后,终于沉声说:“军师,协调一下,等江路嘉的飞行器到达之后,实施空中挂弹。” 因为宇宙潮汐的引动,本来就风雨飘摇的海面上现在更是一个浪头高过一个浪头,导致航母这么大体积都在摇摆不定,成吨的海水铺天盖地冲刷着甲板,上面的各种飞行器被卡住了还好,走动的工作人员就必须十分小心,生怕一个站不住脚就滑进海里去。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有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十七八岁小姑娘和一个高大沉稳的男子并肩走了出来,其神态好像闲庭散步一般,一个穿着救生衣的工作人员立刻踉踉跄跄地过来阻拦:“无关人等请立刻回舱!这里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 他抓住救生绳稳住身体,虽然是大夏天,脸却被海水反复冲刷得苍白冰冷,看着两人岿然不动,急得上手来推,在大风中喊道:“回去!回去!” 火苗儿看了一眼陈列在甲板上的飞行器,虽然不知道萧晚晴具体在哪一架里,还是高高地举起了手,比了一个大拇指,大幅度地摇晃了一下,放了下来,身形一晃,已经脱出了那个工作人员的活动范围,完全无惧迎面的狂风巨浪,就这么踩着高跟鞋稳稳地走向了甲板边缘,红裙子在风中飞舞,像是一面烈火燃烧的旗帜。 工作人员惊得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这个小姑娘是怎么从自己阻拦的手势里离开的。 苦鱼无奈地笑了一下,对他很和蔼地说:“接下来发生的事都是基于目前还不能宣布的高科技应用,绝非神鬼灵异以及其他,请不要封建迷信,好吗?” 工作人员呆呆地点了点头,虽然似乎并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苦鱼从容地跟着火苗儿的方向走去,工作人员先是看见那个红裙小姑娘就这么走到了甲板边缘,然后……她接着走了出去!一步一步,踏着空气,完全就悬浮在空中,迎面的风浪袭来,在她脚下拍碎成雪白的水花,却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她照样走得很稳,就好像脚下踩着的不是空气,而是一道通天的坦途。 这还不算完,那个高大的年轻人紧跟着也走到了甲板边缘,手一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变出来一个长得像蒲团,大小像蒲团,但绝不是蒲团的东西。 因为这东西从他手中飞旋出去,居然就悬停在和甲板平齐的半空中!那个年轻人轻捷地一抬腿,这个动作好像做过无数次那么熟练,就稳稳地站在了上面,站住的一刹那,梵音四起,从他脚下升腾起淡金色的光芒,瞬间蔓延全身乃至头顶,像是一个巨大的蛋壳一般把他包裹在了其中。 紧接着,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动力驱使的,嗖地一声就远离甲板如飞而去!而就在他专注这边的时候,那个走在虚空里的红裙子小姑娘早已经不见踪影! 只有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年轻人的叮咛:“切莫封建迷信,要相信科学啊。” 第三百零四章 第三百零四章 苦鱼每日几乎都乘着形似蒲团的个人飞行器在北京上空往返通勤,平时执行公务也免不了当个临时代步工具,但是从来没有在如此恶劣的气候下进行过飞行,海面巨浪滔天,墨蓝色的海水带着雪白的浪头翻卷着,也不知道多深的海水都被掀了起来,空气风暴形成无数飓旋在空中肆虐,声音犹如无数怪兽此起彼伏地怒吼,他这一个小蒲团飞在空中,也就比一粒黄豆大不了多少。 可是他的表情却一如既往地平静,甚至还有余力追上了早就在半空中闲庭散步的火苗儿,和蔼地问:“你要不要进来节省一下体力?等会还有一场消耗战呢。” 火苗儿按住被狂风吹得几乎冲天倒竖的一头波浪卷发,满不在乎地说:“算啦,你这个区区地球人,能用精神力保住你自己就行了,万一掉下去可不是耍子。” 苦鱼信手一拂,把被浪头卷起来抛到空中,又好死不死正粘在无形精神力屏障上的一尾惊慌失措的小鱼给掸入了海中,慢吞吞地说:“女施主,不要误会,洒家只是觉得风太大,你穿裙子诸多不便。” “小和尚!”火苗儿柳眉倒竖,气势汹汹地说,“看不出你浓眉大眼的,还有这花花心思!” 还没等苦鱼说话,忽然远远的从天空之上传来一声悠长如牛叫一般的哞声,拖着尾音,没来由的,就让听到的人心里一凛,浑身汗毛倒竖,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了。 两人停止了斗嘴,抬头看去,在那道已经扩大到一定程度的空间裂隙中间,隐隐约约有什么会动的东西在搅成一团,翻滚着,蠕动着,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出的模样。 “总不会是什么巨型的外星怪兽吧?”火苗儿猜测,“那还蛮讨厌的,我不喜欢大块头。” “不。”苦鱼凝神抬头向空中望去,虽然隔得太远了什么都看不见,但感受到的气息是杂乱的,拥挤的,“很多……”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难以想象的多。” 仿佛就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随着一阵粗哑沉闷的,像是用重锤敲在无数层纸皮上的声音,从那道巨大的空间缝隙里,突如其来地涌出来一群黑色的飞行生物! 那情景!就像是从下水道的地漏口涌出无数条细如发丝的蚯蚓,争先恐后要冲破缝隙,奔向一个崭新的,可以立刻被征服的陌生天地,每一条都奋力地摇头摆尾,要从同伙当中脱颖而出。 而这个在门口被堵住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长,苦鱼眼前一花,那团挤在缝隙口的怪异生物已经变成了一股黑色洪流,浩浩荡荡地鱼贯而出,个头并不大,黑色的身体呈流线型,发出震耳欲聋的怪叫声,兴奋地直扑而下! 奇怪的是它们没有羽毛,也没有翅膀,只有硕大飘逸的尾部,挤出来的时候紧缩在身体下方,一旦脱离群体,就像折扇一般唰地打开,借着空气的动力,乘着飓风,灵活地在海面上盘旋着,发出邪恶而得意的尖锐叫声。 “啧!”火苗儿皱起眉头,嫌恶地说,“外来生物……一定有很多未知的细菌啊!” 苦鱼点点头同意她的说法:“卫生检疫,也是食堂的工作重心之一,万一被它们落入海中,污染了地球生物可怎么办,要有一年吃不到鱼虾了。” “局里那帮挑剔的馋鬼同事们一定受不了。”火苗儿一本正经地点着头,张开双臂,露出一个可爱的微笑,“所以!为了一日三餐!就让我把它们扼杀在入口处!” 她回头对‘蒲团飞行器’上的苦鱼眨眨眼:“小和尚,我去啦!” 苦鱼合掌为礼:“洒家静待你的再度归来。” “哈哈!到时候我会变成什么样子?真是想想就兴奋呢!”火苗儿大笑着说,“虽然我之前每次醒来的时候都能准确地认出你,但是在你面前改变外形还是第一次,到时候你可别认错人了!我会生气哒!” 笑声中,她振臂一挥,豪迈地说:“天底下没有一把火解决不了的敌人!如果有,就再加一把火!” 她高高举起右手直过头顶,五指微微并在一起,好像花瓣一般包裹着什么,紧接着手指徐徐张开,从白嫩的掌心里凭空出现一点火光,狂风大作中被吹得摇曳不已,却坚强地始终没有熄灭,更令人震惊的是她被风吹起呈伞状的大红色裙摆之下,那两条白皙修长的美腿在一瞬间就化成了一团炽热金红的火焰,旋风般凭空而起,托着上半身还是人形的火苗儿腾身而起,犹如一柄燃烧的利箭,笔直地对着空间缝隙飞袭而去。 而苦鱼站在原地仰头看着,耳边还隐隐约约传来她清脆的声音:“大师,其实我一直就想告诉你,当时我引荐你进入国九局,不是看你有慧根,是看我们有缘分哟!” 看着她那火红色的身影冲向天际,不知不觉,苦鱼唇边露出一抹温和的微笑,直到那团火焰再也看不见了,才缓缓盘膝就地坐下,双手平摊在双膝之上,微闭双眼,精神力一发动,蒲团周围突然跟变魔术一样,啪地一声弹出了密密麻麻的火力输出点,齐齐转动向四周,使得他的宝贝蒲团看起来几乎像一朵枯黄的向日葵了。 “有道是,佛门也做狮子吼。”他低声说道,仿佛在跟自己内心的某种情绪对话,“当初我一时莽撞,在月球上开了个洞,那之后就绝手不敢再试,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他微闭的双眼徐徐睁开,一向温和的黑眸里满是肃杀之气,一字一句地说:“但此刻,地球已到危亡之际,我辈除奋身一搏,别无他法!” 说着他双手一分,精神力全数施展,毫无保留地灌入了火力输出系统内,能量充足,急速运转,从每个输出口都冒出了如有实质的淡金色光芒,随着他的呼吸一张一吐,终于积蓄到一定程度之后,苦鱼断喝一声:“咄!还不快去!” 无数带着隐约可见的万字的金色光弹,随着他这一声,倏地脱离发射点,璀璨如流星一般向着空中飞射而去! 而此刻在甲板上静候待命的所有飞行器里,都传出了葛局长沉稳的声音:“即刻起飞,准备迎战。” 停了一下,他轻声地补了一句:“我们的目的是保卫地球,不到最后关头,不要轻言牺牲。” “是!” 坐在一艘同样是v形,只是通体莹白色,还发散着微微的光芒,仿佛是用一整块羊脂玉雕刻而成的飞行器里的萧晚晴一直闭目养神,在听到这句话,和随之频道里响起的飞行员同事们年轻激昂的声音之后,才睁开眼睛,秋水一般的黑眸扫了一眼面前的简易操纵台,淡淡地在频道里说:“记住,你们的任务是扰敌,吸引它们的注意力,最大限度地把外星入侵者控制在海面上……并不是牺牲,你们的牺牲是毫无价值,根本没用的,任何时候都要牢记这一点,不要热血上头地去送死。” “呃……”虽然飞行员们有点懵逼,但是被十二年来特勤组萧晚晴组长的百战神威所慑,还是尽量整齐地答应道:“是!” “能跑就跑,弹药没了就回来补充,相信你的队友,齐心协力保卫我们的家园,你踩过的这片土地,记住,人类在我们身后,他们甚至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想想你们的家人,父母,爱人,孩子,从小到大帮助过你,爱过你的那些善良的人……”萧晚晴缓缓拉下护目镜,精神力灌注入操作系统,v形飞行器的尾端无声地震颤了一下,冒出两团几乎看不见的无色火焰,鬼魅一般灵活地悍然就地拔起,直冲云霄! 而这时她红唇微启,朗声下了最后一道命令:“为他们而战!” 在她身后,所有大大小小各类飞行器拼凑起来的战斗序列井然有序地随之冲出甲板,跟随她的轨迹升空而去,衬着惊涛骇浪的背景,和乌云密布的天空,渺小得似乎风一吹就不复存在。 但是这是错觉,沿着萧晚晴飞行器的v字尾焰尽量整齐飞成两条直线的飞行员们,面对狂风暴雨的大自然力量,和前方不知其数的外星侵略者,纵然越来越显得势单力薄,但无一落后,拿出了悍不畏死的气势,发动了第一波冲锋。 “齐射!”两个分队的队长发布命令,顿时五颜六色光芒乱飞,各种地球层面最高科技水平的武器在一瞬间发出了怒吼,对着从天空缝隙中挤出的怪物群发动了铺天盖地的攻击。 萧晚晴反而在此刻拔起了飞行器的高度,冷静地在原地一个旋身,绕着那道宽阔而深不见底,只能看到幽幽黑色虚空的裂隙尽量近地飞了一圈,观察情况。 果然,有一种神秘的,不知来源于何处的力量在影响着她,起初是柔和的,试探的,像是母亲的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哼唱着无词的旋律,诱哄她慢慢失去一切能保持清醒的情绪,陷入甜美而安详的睡梦中去,在发现对她无济于事的时候,陡然一变,就像迎面扑来一只野兽那样的威严压迫袭击而来,试图让她惊慌,害怕,转身逃跑。 拜特殊材质的头盖骨所赐,萧晚晴丝毫不为所动,冷静地把数据记录了下来,沉声说:“军师,把界限传递到每个飞行器上去,命令大家绝对不能进入这个死亡区域。” 说完之后,她一拉操纵杆,刚要投入战斗,眼前一花,监控屏幕上好像开了一朵鲜艳的金红色花朵,一团火焰携裹着一个人影,毫不犹豫地投入了从缝隙中抱团飞出的外星怪物中间,在黑压压一片中瞬间绽放出 强烈的光芒和火焰,耳机里似乎都能听到火苗儿清脆的笑声:“我来给你们开个好头!” 第三百零五章 第三百零五章 萧晚晴冷冰冰地说:“全体注意,这是特勤组同事燃烧自己的生命为我们铺开的一条路,机会只有一次,必须抓紧,时刻准备,跟随我。” “喂!”耳麦里组内频道传出火苗儿的抗议声:“什么叫燃烧自己的生命,搞得我好像很伟大一样,其实,这才是我的宿命啊!身为火元素的精灵,将自己的能量在战斗中消耗而死才是光荣而骄傲的!难道让我像那些庸俗的灶火一样,慢吞吞地舔着锅底,日复一日这么活下去,再活一千年吗?” “悠着点儿,火苗儿特工。”萧晚晴眼睛盯着监控屏幕,上面密密麻麻的红点聚集在空间缝隙附近,简直就是一大团,完全分不清具体,由此可见,这一波先头部队的数量之多,敌人这次卷土重来,攻势比上一次更加凶猛,充满了要将地球彻底踏平的霸道蛮横。 在航母内的监控镜头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黑压压的飞行怪物犹如飞蛾一般冲向那一团灿烂燃烧的火苗儿,劲头十足,试图利用自己的身体去扑灭这团抗争的火焰,然而空中狂风大作,火星四溅,每一粒小小火点飞射出去几乎都没有落空,沾身即着,被高空气流卷散向四周也没有被吹熄,反而愈加明亮,摇曳的火焰犹如希望之光,在铺天盖地冲来的黑色怪物群里顽强地燃烧着。 只有葛局长和谢曜知道,这每一颗火星都是火苗儿的生命能量,她的身体是由能量构成的,每经过一次消耗,身体就会脱胎换骨地变得年轻,而且再也无法弥补回来。 记得刚见面的时候,火苗儿还是一位成熟稳重的老阿姨,十几年之后,她就变成了美艳风情的漂亮大姐姐……等到他们双双登上职业巅峰的时候,出现在特勤组里的则是一个十七八岁,脸蛋青涩而稚嫩,却硬要追求奢侈品名牌,成天踩着高跟鞋化着妆的小姑娘。 “我在想。”葛局长苦笑着说,“下一次內纪委就该弹劾我们非法雇佣童工了吧。” “我们內纪委没有这么闲。”谢曜习惯性地顶了他一句。 虽然火苗儿竭尽全力烧死任何敢于围拢过来的敌人,但是从那道缝隙里源源不断飞出来的黑色怪物太多了,简直就是一条浩浩荡荡的黑色洪流从天而落,冲破天空泄向大地,势不可挡,终于那团耀眼的火光还是被严严实实地遮蔽了起来,再也看不到一丝光亮,后面赶来的更多黑色怪物试图绕过这块挡路的‘礁石’,冲过她继续向前挺进。 萧晚晴的手稳定地握住了操纵杆,低沉而平静地说:“倒数计时,6,5,4……” ‘1’字刚出口,半个天空就猛然爆发出一片火海! 以火苗儿刚才待的地方为中心,猛烈燃烧的火焰无可阻挡地吞没了周围所有的物质,一切的一切!还在继续向远处蔓延,热烈的金红色犹如美女旋转的裙摆,无穷无尽地向着天边延伸,似乎要把火光带给大地,海洋,天空,而那些敢于侵犯的敌人尽数在这滔天烈焰中化为乌有,连一粒灰烬都没有剩下。 天空陡然为之一清,甚至连那道缝隙都似乎被震慑得停止了扩张。 “冲!”萧晚晴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一声断喝,一提操纵杆,机头抬起,莹白色流线型的机体以近乎垂直的角度化身一道寒光,凛凛生威地沿着火苗儿用生命开辟的这条通天大道杀向虚空中的那道危险缝隙。 而在海面上悬浮的苦鱼,在这一瞬间,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喃喃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天地之间,他已经感受不到火苗儿的存在了。 而在遥远的某个地方,一座古老的寺庙,无人光顾的后殿里一尊面相古朴,雕工浑拙,经过历史的洗礼显得灰扑扑的佛像面前,一盏式样同样古老简单,似乎是僧人随手捏就,看着很不起眼的陶制油灯里,突然‘噗’地蹦出了一点微弱的火光。 虽然灯芯短到几乎看不见,很久没有人来加油,只有底部还有薄薄的一层油渍,这点颤巍巍,似乎随时都会无风自熄的火苗儿还是顽强地燃了起来,轻轻地摇晃着,映衬着佛像悲悯的面容。 似乎是被刚才那毁天灭地,气势汹汹的死亡之焰震慑了,刚刚飞出缝隙,还没来得及投入战斗的黑色怪物发出长短不一的尖叫声,在原地畏缩不前,犹犹豫豫地观望着。 而萧晚晴带领的飞行战斗序列已经逼近了过来,就在此时!那道缝隙猛然弹跳着逐渐扩大,好像那边有一个巨人,正用双手愤怒地撕扯着天空,要把这道口子撕得大一点,更大一点,好让自己庞大的身躯闯入地球这个新世界来大杀四方。 “注意,此次战斗,我将无法顾及各位。”萧晚晴冷静地说,“相反,我需要大家吸引即将出现的敌人,给我留出充足的空隙发动最后攻势。” “是!”频道里的声音整齐划一,充满着昂扬的斗志。 萧晚晴闭了闭眼睛,最后说了一句:“各位,请活着回去。”就关掉了通讯。 军师在耳麦里非常抱歉地说:“越接近前方,敌人的干扰波就越强烈,我恐怕无法陪你到最后,萧组长。” “没关系。”萧晚晴轻声说,“军师,谢谢你一直以来的陪伴,再见。” “再见,萧组长。” 那道漆黑的缝隙终于重重地又震颤了一下,不再像三天来那样一点点地裂开,而是陡然变大,从中传出似乎来自地狱深处的嗥叫,几道扁平的巨大黑影从中一跃而出,摊开身体在空中滑翔,几乎就是一张甩饼的模样,但是身体下面密密麻麻地生长着无数长短不一的触手,互相拉扯间发出咝咝啦啦的电芒,一看就很不好惹。 没等萧晚晴下令,跟随在她身后的飞行器就一左一右同时加速,超过了她的身影,优美而流畅地在空中画出一个标准的横8字形,成功地吸引走了两只怪物,给萧晚晴的面前清出了空间。 这种转瞬即逝的机会被萧晚晴准确地抓住了,她的飞行器毫不减速,沿着直线向上猛冲,不管前面是什么怪物挡路,跟在身后的飞行器总会适时出现,以自己当做目标成功地吸引走一波又一波,她没有回头去多关注那些队友们的情况,因为情况不允许。 所有的一切牺牲,都只为了她做出最后一击! 这是只有她可以,也只能让她来做的一件事,是她生存的价值,是她活着的意义,是她人生早该完成,却被别人以命相换来这十二年时光,却最终还是必须面对的命运。 她微微昂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越来越近的那道撕裂天空的缝隙,那是即将毁灭地球的星空之门,一直缠绕着她的噩梦。 在她的飞行器下方,是海洋,是陆地,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 是她在太空险死还生,踏上回归之路的时候,奄奄一息地躺在治疗舱里也要目不转睛凝望着的……故乡。 萧晚晴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这种时候,她反而放松地露出了一抹近似于微笑的表情。 故乡啊,我的一生跌宕起伏,曾经苟且偷生了十二年的时光,今日就让我以此残破之躯,为你做最后一战! 她握紧了操纵杆,感受着迎面袭来的剧烈的干扰波,似乎有无数纷扰的声音在她耳边,心里,脑中,不停地用各种手段试图让她转换方向,然而萧晚晴的手始终稳定,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这种时候,居然还有点感谢这个不明材质的头盖骨呢。 也不知道……江路嘉怎么样了? 她一念至此的时候,耳麦频道里忽然蹦出了江路嘉焦急的声音,真实得差点让萧晚晴吓了一跳,以为是干扰波升级,开始定点攻击了。 “喂!喂喂!组长组长!听得见吗!这里是江路嘉在呼叫!” 随着声音,一架黑色v形飞行器呼地一声在她周围打了个盘旋,冒失得差点一头扎下去拔不起来,还是紧要关头来了个急刹车,再强行大甩尾空中调头,用非常惊险的操作摇摇晃晃地回到了航线上来。 萧晚晴一脸无语地看着,需要平稳一下心情才没有破口大骂:“你怎么来了?” “啊,这件事说来话长!” “那就不用说了。”萧晚晴果断地拒绝。 江路嘉被噎住了,小心翼翼地说:“其实,我是来和你并肩作战的。” “不需要。” “怎么会不需要呢!”江路嘉急了,“如果说你能不受干扰的话,那我也能啊!我脑子里有一张保护网,起到同样的作用,你看,我能和你并驾齐驱,就证明我和你是一样的。” 萧晚晴冷冰冰地说:“你?想和我一样?下辈子吧。” 江路嘉又被噎了,但看着前方越来越靠近的目标,他的精神力延伸出去,甚至可以感到在缝隙的那一头,有无数的外星飞行器在整装待发,透着邪恶的毁灭之光,就等着星空之门打开的那一瞬。 “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死。”他飞快地说,“但是,难道我这样活下来,心里就会好受吗?萧晚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没有赶来,等到以后,我才知道我活下来是以你的死亡为代价,我剩下的日子怎么过?!我喜欢你!我爱你啊!” 萧晚晴沉默了几秒钟,低声说:“我也有喜欢的人……但是,那个人十二年前,就在这个地方,代替我而牺牲了,你说的我都明白,那种日子我过了十二年,每一分每一秒,我都在后悔,为什么当时的我,胆小,懦弱,不敢承担起自己的责任……那么,江路嘉,你口口声声说爱我,你愿意为我而死,那你有没有想过,再一次失去自己喜欢的男人,我剩下的日子怎么过?” “呃……我以为……我不是这个意思……”江路嘉结结巴巴地说。 “好了。”萧晚晴第一次用温柔的声音对他说话,让江路嘉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死亡对我并不可怕,我只是做了一件我早该做的事。” 不知不觉之间,江路嘉已经狠狠地握住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也浑然不觉,他哽咽着问:“那我呢?!” “你啊……”萧晚晴微笑了起来,闭上眼睛,略微一回忆,轻声地说,“可以看到明天的朝阳,整个世界从梦中醒来,逐渐响起的欢声笑语,证明你还活着,你还能感受到这一切,还能吃到自己喜欢的美食,还能微笑……” 第三百零六章 第三百零六章 在江路嘉的茫然中,萧晚晴温柔地解释道:“这是我们刚见面的第二天,在解剖楼的天台上,你对我说过的话。” 江路嘉闪电一般地回想了起来,那个场景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他看着刚刚从实验中心调来的萧晚晴走上了天台,以为她想不开要自杀,不得不绞尽脑汁用话语来诱哄她放弃轻生的念头继续活下去。 那个时候的他对正在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不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保洁女工’是专门负责处理外星人事务的国九局特勤组组长,更不知道萧晚晴没有味觉,分辨不出颜色,甚至……丧失了大多数的表情功能。 他自以为是的安慰之词是如此苍白,丝毫没有任何作用。 美食,美景,一切人间的享受,对萧晚晴有什么意义呢?她心里喜悦的时候,也根本笑不出来。 那之后他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经历了比过去二十八年的人生都要复杂惊险,跌宕起伏的一切,从一个普通的医学博士变成了特勤组的组员,历尽艰辛,出生入死,但是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如果不是这样,他就不会认识萧晚晴,这个仿佛永远是黑白二色,冷酷强硬,但拥有最鲜活的生命,最善良的心的女孩,她把他带入了一个根本无法想象的世界,开启了他生命的新篇章,让他在浑浑噩噩的生活里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为保卫地球贡献出一份力量。 可是现在,她要走了…… “不……不!不要!”江路嘉绝望地喊着,用尽了一切努力,把自己的精神力延伸开来,试图去捕捉那个在自己前面急速飞翔,眼看就要冲入地狱深渊的飞行器,“萧晚晴!别这么对我!我爱你!我爱你啊!” 我也愿意为你去死,真的,我愿意的! 由于受到对方的强烈干扰,其实现在频道里已经无法通讯了,只是两架飞行器挨得太近,还能接收到一定讯息,江路嘉不知不觉间泪流满面,听着在在嘈杂的电流噪音中,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最后的轻声叮咛:“江路嘉,活下去。” 紧接着,他的飞行器就浑身一颤,被萧晚晴用精神力凝聚起来的无形长索狠狠地抽了一下,连带里面坐着的他一起身不由己地向着来路被抽飞了回去! “不~~~~~”江路嘉在这一刻发挥出前所未有的力量,精神力充分延伸,死死地缠绕住萧晚晴的精神力,迅速地交织在一起,似乎这样就能阻止可怕的事情发生,能把他所爱的人从死亡边缘给拉回人间。 但是没有用,泪眼模糊中,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莹白色的光线越飞越远,是他无论怎么呼喊,怎么哀求都毅然前行,绝不回头的萧晚晴。 他闭上眼睛,用尽一切努力让精神力远远跟随,不离不弃地死死追着那道他再也触摸不到的光芒,那个他再也无法拥抱的爱人…… 不经意间,精神力的共鸣再次发动,他漆黑的视野里却朦朦胧胧地出现了活动的画面,那是通过萧晚晴的眼睛看到的,真实发生的最后画面。 一颗鲜红如血,热烈如火,世间最纯正的红色凝聚而成的晶体从萧晚晴胸口缓缓浮现,悬浮在机舱里,一闪一闪地散发着细碎却璀璨的光芒。 江路嘉认识这个熟悉的晶体,那是徐芳然带到地球上来,临走的时候想要带走却引发了一系列血案的外星产物,称号是‘星魄’,萧晚晴隐隐约约地提起过,里面蕴含着毁天灭地,甚至可以使一个星球崩溃的巨大力量,谢曜也曾经严厉地询问过特勤组有没有隐藏这个超出地球层面的产物。 他当时保持了沉默,因为坚信萧晚晴之所以隐藏起来没有上报,一定有她自己的理由,作为组员,自己就该绝对服从。 而现在他明白了……萧晚晴要干什么…… 她是要以自己的死亡创造最大的价值,彻彻底底地毁掉任何敢于来侵犯地球的外星舰队,把这条十二年前没有毁灭彻底的星空通道化为灰烬,为此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不……”江路嘉绝望地低声说着,伸出手,却也无法阻止自己离她越来越远…… 直到,那一团莹白色的流光义无反顾地投入了天空巨大的裂隙…… 永别了,我的爱人。 气象局发布了好几条橙色红色的警报,对最近的极端天气做出了科学的解释,但是中国大地的群众们还是纷纷抱怨着‘今儿的天真邪门’,一会儿北方暴雨,一会儿南方高温,听说不久的将来还有三场台风要过境,这日子真没发过了。 而这些和国九局的工作人员都没什么太大关系,日常工作还是兢兢业业地进行,不能有丝毫泄露,也不会因为人手缺失就有所拖延,外事处的人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了,月球通勤车以史无前例的频率一天开两班都忙不过来。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王枫作为‘重伤员’也没有捞到几天病假,刚能下床活动就被赶了出来,他之前犯了一大堆的罪名都忽略不计,內纪委的同志们很客气地算他‘情有可原,下不为例’,仅仅在档案上记了一笔,算他‘自由散漫,行动不听指挥’就放过了。 但就算这样破例的宽大处理,一向爱发牢骚的王枫特工也不满意,嘀嘀咕咕地换上自己的衣服,还嫌弃:“上面的血都没洗干净!分明不用心!內纪委的后勤同志们应该加强一下工作态度嘛!这是对待兄弟单位同事的样子?” 于一念无奈地说:“对不起,我想他们大概也没想到你还会穿这套衣服。” “说什么呢!这是名牌!我咬牙用积蓄买来撑场面的!”王枫摆了个自以为帅气的pose,用手比着下巴,自恋地说,“我那天是去当英雄的,怎么能不穿的体面一点?” 说着他忽然醒觉,追着于一念问:“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怎么怪怪的?是不是其实想说‘他们没想到你还能活过来’?觉得我一个死人反正穿什么火化都无所谓是吧?” 于一念平和地说:“你想多了。” 王枫还要追问,同时释放的安瑞和也从另一边走了过来,单手拎着外套,神色疲惫不堪,嘴唇爆起了碎皮,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挂在脸上,王枫一看就狂笑了起来:“哇塞!你干什么去了!?我记得你是被活捉的啊!怎么比我这个在床上躺了三天的人还像个病人?” 安瑞和没好气地说:“那是因为他们不会拷问一个死人。” 王枫一凛,立刻转身对于一念狂吠:“呔!我就知道你们內纪委跟锦衣卫东厂一样,会严刑拷打的!还成天吹嘘什么和谐双规,公正聆讯,看看都把我们副组长整成什么熊样儿啦!?就说你们的工作的态度有问题吧!?我需要一个道歉!” “啊。”于一念无所谓地说,“我可以替你向上面转达这个请求,不过你确定真的要投诉吗?” “为什么不?这是我的权利不是吗?”王枫强硬地说,“毕竟我做甜点的时候多放了一勺盐,那帮家伙还要向局长投诉呢。” 于一念微微一笑:“如果我的消息无误的话,我们內纪委谢主任即将高升,去贵局担任领导职务,有风声说葛局长将在两年之内退下来,由她——接替。” 他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没什么事的话,出口在那边。” “好了。”安瑞和揉着眉心,不耐烦地说,“少丢人现眼了,赶紧回组里去,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呢,真是的,少了我这个副组长就是不行啊!” 王枫对他做了个怪相:“搞清楚,我是替你出头哎!” “好,我承你的人情。”安瑞和嘴上这么说,脚下却干脆利落地直接就走了,态度十分敷衍,王枫嘴里嘀嘀咕咕,却也毫不怠慢地追了上去,和他并肩前行。 “也不知道外面情况怎样了。” “我们不在,也许苦鱼给局里的伙计们吃了三天的素斋了,就等着我们回去拯救他们呢,好!决定了!今天来个正常的海胆水蜜桃慕斯杯吧!” “那我觉得他们可能还是选择吃素好了。” “喂!你身为副组长,就这样打击同事积极上进的心真的好嘛?你是不是还怀疑我的手艺呢?” “一直都很怀疑。” 王枫大怒,刚要口沫横飞地对安瑞和的厨艺也发表点什么犯上言论,眼睛忽然瞪圆了,盯着一辆自动开到面前来迎接主人的柠檬黄敞篷跑车跑车啧啧称赞:“又换车啦!?这宝贝儿真漂亮!辣!” “嗯,最新款,刚到的,没办法呀,要当纨绔子弟,就得做出个样子来。”安瑞和刚要坐到驾驶座上去,忽然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一眼,一边接通一边打开车门,跨入了副驾驶:“喂,妈?” 王枫吃惊地看着他,安瑞和指了指驾驶座示意他去开,自己继续耐心地和老妈对话:“这几天?没去哪儿啊……哦,是去了一趟沙漠,怎么了,飞机我不能开?……几个朋友……没有没有……没有狐狸精……” 王枫乐得眉开眼笑,一个飞跃从他身上跳过去就准准地落在驾驶座上,爱不释手地摸着方向盘,无声地说了句:e on,baby!”就点火启动踩油门一气呵成。 在安瑞和有气无力的申辩声中,超跑划出一道完美的轨迹,咆哮着加大马力沿着地面标志一路狂奔,冲出了內纪委的车库。 “说了没有啦!……什么干点正事,我说是去保卫地球了你信吗?!”间或还有安瑞和气急败坏的喊声。 第三百零七章 第三百零七章 第三百零七章 江路嘉呆呆地坐在房间里,低垂着头,仿佛一尊雕像般一动不动。 在从海上回来之后的几天内,他一直维持着这样不说不动的情形,一日三餐也没有动几口,实在撑不住了,身体就向一边歪倒,侧着以近乎昏迷的程度睡一阵子,一旦清醒,就立刻坐起来,坐着也没有别的事,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对外界的声音一律不理会。 好像整个世界对他来说,都已经无所谓了。 他的亲人,一个个地离他远去,最后,连爱人也眼睁睁地在自己面前消失了。 葛局长站在门外观察了他一会儿,在半小时之内,江路嘉除了轻微的呼吸起伏,别的地方几乎没有任何动作,连眼皮眨动的频率都放慢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对军师说:“开门。” 大门向两侧滑入,发出的声音也没有惊动江路嘉,他恍惚地看着雪白的地板,上面一丝纹路都没有,而且他的眼神也没有聚焦,仿佛只要这么看着就好。 葛局长在他面前站定,低头看着他,军师在天花板上说:“我觉得江博士可能需要一个心理医生。” “不必了,他不是这么脆弱的人,只是一时无法接受事实。”葛局长略带苦涩地笑了一下,“我有经验。”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触动了江路嘉,他吃力地抬起头来,因为长久不活动,僵硬的颈椎甚至还发出了嘎嘎的声音,像一个老旧的机器玩具被上了发条,艰难地试图再次活动起来。 “什么经验?”三天没开口,他的声音也粗哑到难听的程度,一开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葛局长同情地看着他:“这样的经历,国九局已经是第二次了。” 江路嘉呆呆地看着他,缓缓地点了点头,颈椎好歹活动了一点,不再那么呆板了:“是,你们已经习惯了,是吧?总是要有人死的,为了地球,总要有人去牺牲,不是她,就是我,或者是别人,起初大家也会感到惋惜,可是开过追悼会,追认为烈士,档案封存之后,一切就这么结束了,大家可以继续过正常的生活了,没有什么会一直牵绊着……是吧?” 他抬起手指着自己的胸膛,不带愤怒的情绪,只是平静地陈述:“我不一样,我这里空了……” 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那个人,没有了。 她死在了我的面前,而我,本来是有机会代替她去死的…… “别安慰我。”他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也不会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哭得要死要活,这是她的责任,特勤组的职责,保卫地球,保卫人类,这些大道理我都懂……” 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受呢?世界仿佛都一下子灰暗了,变得没有颜色,没有变化,一片雾蒙蒙的毛玻璃圈了过来,把他和外面的一切隔绝开。 他失去了萧晚晴…… 突然觉得自己那段真情实感的劝慰之词是多么可笑啊,失去了之后才明白,什么美食,美景,人世间的一切享受,每天早上都会升起的太阳……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葛局长低头看着他:“道理你都懂,然而你还是把自己弄成了这个不死不活的样子?” “没办法呀,局长。”江路嘉喃喃地说,把身体又往里面缩了缩,一米八三的个子硬被他蜷成了一团,失神地说,“懂道理,就可以不伤心了吗?她的牺牲是有价值的,是应该的,我就不能难过了吗?” 他能感受到葛局长严厉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但是他已经不在乎了,也许会挨一顿痛骂,说他不像个特勤组的特工,又或者他干出了这么一票事,已经做不成特工,马上就要被炒鱿鱼了……不不,哪能这么便宜他,有那张网保护着他的大脑,连清洗记忆都不行,等带着他的大概是终身监禁。 “起来,把自己收拾干净,回特勤组去。”葛局长语气生硬地说。 江路嘉摇摇晃晃地扶着墙站了起来,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似的,他勉强维持住平衡,苦笑着说:“我这种人,特勤组还肯要吗?” “是啊,你也知道你自己罪大恶极啊?”葛局长嫌弃地说,“你鼓动了安瑞和王枫和你一起胡闹,险些酿成大错!组织上宽大为怀,再给你一次机会,回去交一万字检讨!以后的日子里要戴罪立功!” 江路嘉疲倦地闭了闭眼睛,哼哼着说:“您怎么和组长一样,就喜欢罚人写检讨?” “你以为她从前写得少吗?” 江路嘉本来以为自己会笑一下的,不由自主地想象着从前的萧晚晴也跟他一样,年轻过,冒失过,然后大半夜的郁闷地坐在桌前写检讨,一脸面无表情的样子…… 那时候的她,年轻,美好,可是也跟现在的自己一样,因为目睹了葛勇毅的牺牲而永远被内心的伤痛折磨着吧。 她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着一个不谙世事大学生的自己,从而把自己培养成合格的特勤组特工的呢? 她留在我唇上的那个吻,是真实的吗?江路嘉忽然有点恍惚了。 他沉思着跟在葛局长身后慢慢地走出了房间,被走廊上的灯光照得有点恍如隔世的茫然,一时间站在那里,甚至有点可怜巴巴的。 葛局长没有回头,却仿佛看到了他的窘境,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低声说了一句:“跟我来。”,就大步向前走去。 他们来到了医务处,一路长驱直入,今天的医务处比较安静,前台的护士小姐看见江路嘉这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还问了一句要不要帮忙,葛局长生硬地拒绝了:“不用,他活蹦乱跳的。” 江路嘉没力气多说,一边跟在他身后拖着脚步尽量跟上,一边胡思乱想道:难道是要从自己身上拿走个肾什么的,算是犯错的抵押?等到退休了再给安回去? 要命!好像还真是越走越往里,反正不是在基本处置需要的诊室区!这些地方一看就戒备森严,不是葛局长亲自来刷脸的话,他是根本进不来的! 终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走廊尽头一个房间开启了小门,里面是狭窄的空间,只够几个人站着那么拥挤,四周是几个金属材质的大柜子,没有把手,也没有液晶屏幕,不知道怎么开启。 但房间内骤然下降的温度让江路嘉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哆嗦着问:“局长,这是什么地方?” 虽然不大可能,但他依然对此处有着微妙的熟悉感,心里涌起一个念头:这里不会是太平间吧? 难道他们真的没打算放过自己,既然记忆无法清洗,那就直接从生理上彻底消灭吧!? 葛局长站在原地,低头沉思,好像还没考虑好,斟酌着字句说:“你父亲……就是杨明义,在你潜入西北基地劫持飞机之后,主动投案自首,承认了他多年以来私自隐匿非法所得,并且应用在不恰当的地方,扰乱国九局正常工作秩序,破坏国家财物……等等一系列罪行,他的案子已经移交內纪委了,预估下来,怎么也得坐个三五年牢。” “哦。”江路嘉不知道说什么好,只简单地发出一个音节。 说来也奇怪,当时他看挟持自己,关自己禁闭的杨明义如同仇寇死敌,但是现在回想起来,这个人其实也只是生活在自己的日子里,永远不能忘记过去的一段美梦,导致整个人生都在发现自己身份的时候,压抑的情感如同火山爆发一般,再也无法阻挡,孤注一掷,做了他自己觉的正确的事吧。 “他在羁押阶段,因为有医务处的部分工作还没有完成,所以在我的特批下,依然在此工作了一段时间。”葛局长示意他看向中间的柜门,“留下了最后的成果。” 在江路嘉大惑不解的眼神中,葛局长轻咳一声:“军师,可以了。” “是,局长。” 银白色的柜门啪嗒一声弹了出来,平滑地沿着轨道一直弹出了一半的长度,才在两人面前停了下来。 江路嘉的心砰砰乱跳,头一次感觉空气中的氧含量极度不足,需要拼命大口喘息才能维持住自己的生存需要,他瞪着眼睛看向柜门后的金属平台,那上面,那上面是萧晚晴! 整个身体裹在白色不明材质的袋子里,只露出一个头,紧闭着眼睛,面色苍白,一丝血色都没有,连嘴唇都是毫无颜色的,静静地躺在那里,乌黑的秀发覆盖着弯弯的双眉,是毫无生机的萧晚晴。 江路嘉退了一步,靠在冰冷的金属柜门上,直勾勾地看着,脑子机械地转了半天,才硬挤出一句话:“这是……她?” 葛局长怜悯地看着他,点头道:“克隆体。” “不是……不是不允许克隆的吗?”江路嘉吃力地问,颤抖着手指想伸过去轻轻抚摸一下萧晚晴的面颊,又敬畏地缩回了手,“是杨处长干的?” “是啊。星盟的确禁止具有科技能力的星球进行人体克隆,视为破坏文明进程的违法行为,但是……你老爸说‘who care?反正也要坐牢了。’,就完成了这项工作。” “可是……可是……”江路嘉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抱着头在原地绕了一圈,近乎悲愤地说,“有什么用呢!?组长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啊!你们觉得再克隆一个,给她生命,就能成为一模一样的萧晚晴吗?她是经历了那么多事,才变成现在的样子,并不是每一个萧晚晴都能成为特勤组组长的!萧晚晴就是萧晚晴!独一无二的灵魂!没有相同灵魂的人体是毫无价值的!你们怎么就不明白!” 葛局长冷冷地说:“我看是你不明白!小子,你最后干了一件好事,你的精神力缠绕住了她的精神力,并且在她飞入星空之门,彻底消失在大爆炸之后,也保存了下来,这能帮助她幸存的脑电波找到目标,重新回到这具身体上来,如果这具身体真的有睁开眼睛的那一天,那就是萧晚晴本人,不是什么别的孤魂野鬼!” 他放缓了语气,指了指江路嘉的头部:“此刻,她的一部分精神力就活在你的大脑里,虽然和现在的她一样是沉睡的,但是我相信,宇宙中迷路的孩子,始终能找到返回地球的归途……就像她曾经做到的那样。” 江路嘉的目光慢慢的,由疑惑,犹豫变成了憧憬,他低头看着面色沉静的‘萧晚晴’,不知不觉间,眼泪一滴滴地落了下来。 他伸出手,轻柔而坚定地拂开覆盖在额头上的齐刘海,看到了那光洁的额头,如白玉一般毫无瑕疵,更没有那道暗红色的丑陋疤痕。 很美的萧晚晴,很正常的额头,身体是完整的,就像一个没有经历过外星绑架,没有在宇宙中艰难求生的三年,不是特勤组组长,而是在父母身边长大,跟普通人一样上学,读书,工作,也许还会结婚,生子……过着平凡老百姓幸福日子的千千万万的姑娘之一…… 那是萧晚晴本来应该活成的模样…… 他缓缓低下头去,虔诚地把自己的嘴唇在这美好的额头上印下一吻,低声说: “我,等你回来,萧晚晴。” 第三百零八章 尾声 第三百零八章 尾声 时光就这么静静地流逝,岁月如河,永不回头,那些往事,悲伤的,欢喜的,都如石头一般沉在河底,不再随之前行,一个人不管怎样舍不得,都只能带着心底的痕迹走完剩下的日子。 今天北京的天气不错,刚下了一场秋雨,燥热的天气一夜之间就变得凉爽了起来,着实有个秋天的样子了,大清早的国九局门口也像普通公司一样,忙忙碌碌的上班族们陆续从各个方向汇集而来,迈着紧促的步伐卡着点儿冲进大楼,生怕迟到。 几个行动处的新进人员,刚经过重重选拔得以进入传说中的国九局,在接触到难以想象的高科技的激动中,正是看什么都新鲜的时候,连进入大楼时候机械的‘扫描成功,身份确认’提示音听在耳朵里都惊讶不已,交头接耳地议论‘扫描什么?没有看到探头’‘你傻,九局扫描你还用得着探头?’‘听说是直接读取脑电波看是不是本人’‘这么厉害?’‘不但如此!还能鉴别你有没有反动思想!’ 窃窃私语中,眼尖的忽然看到后面有个一身黑的男人走了过来,急忙咳嗽一声提示身边的同事,规规矩矩地向旁边让了一步。 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刚过白露的节气就开始穿起了秋装,一身黑色休闲西装,闲适地微微敞开着领口露着一截白皙的脖子,外面罩了一件薄风衣,也是纯黑色的,脚下还踩着黑皮鞋,要是再戴一副墨镜,都会疑心这是从美国mib来中国进行外事活动的友邦特工了。 但是当然不是,哪怕是这几个新人,也对国九局的人事有基本的了解,知道这一位不但不是友邦特工,还恰恰正是国九局王牌精英特勤组的领导。 “江组长。”有机灵的赶紧打了声招呼,“早。” 江路嘉一手插在风衣口袋里,脚下走得飞快,风衣下摆向后扬起,显得英姿飒爽,同时还带着一股日理万机的忙碌样子,但就是这样,他百忙之中还扫了几个新人一眼,纠正道:“是江副组长。” “啊?”那个新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江路嘉微微一笑,也没有多解释,直接从他们身边大步流星地经过,一步迈入电梯,都不用伸手按钮,精神力一扫,和军师细密的分支对接上,电梯自动载着他向特勤组的地下室降去。 电梯门打开,一切还保持着从前的样子,走廊尽头硕大的‘食堂’两个大字熠熠生辉,大厅的门开了一半,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南瓜头灯的嘟嘟声,还有军师不紧不慢的提示音,交杂在一起,是特勤组日常的工作状态了,一切都很熟悉。 江路嘉舒了一口气,长腿一伸,迈出电梯,精神抖擞地从兜里掏出欧派,单手打开,浏览着上面的今日要务,看到那密密麻麻的‘待完成’单子就感到保卫地球真是一件任重道远的事。 他走入大厅的时候,王枫正在嚷嚷:“我不管啊!我把话说在前头,新人来了,我可不去训练他们,没那个闲工夫,更没那个耐心。” 安瑞和从南瓜的小短手里拿起自己的咖啡杯,习惯地冷嘲热讽:“也没人让你去啊,谁敢把人家千挑万选的好苗子交给你,你能教出什么好来?”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王枫火冒三丈地抗议,“看不起人咋的!?” “没有啊,我实事求是而已。”安瑞和耸耸肩,回身去打开自己的电脑,“你不就仗着一身横肉,啊不,一身打不死的横练功夫吗?面对敌人你的处理方法不适合其他人,他们学去了,就等着倒霉吧。” 王枫皱着眉头,一时间竟然觉得很有道理,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哦对了。”安瑞和头都不回地说,“我也不去啊,忙着呢,科技处那边有新突破,可以在地球层面的水准上使用了,不算从星盟引进的技术,我得抓紧时间搞科研革新,唉,时间不等人哪,同志们!” 江路嘉还没等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嚼着口香糖的火苗儿就蹦了过来,粗鲁地把光幕扯到他面前,大大咧咧地说:“签字!” “我去!”江路嘉捂住心口,惊恐地看着她,“你这脸上是个啥?!什么非主流的新潮?” “哎呀,这是最in的桃花妆,你不懂!大叔!”火苗儿顶着一头蓬松的爆炸头,满不在乎地说,“直男的审美都是这么可怕而落伍,我早就习惯了,别废话,赶紧签字,我要请假。” 江路嘉扫了一眼,光幕上的是请假单,只请了24小时,目的地也在国内,乍看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但他出于野兽般的敏感,直觉告诉他就没什么好事。 于是他咳嗽了一声,试图端起领导的架子,打着官腔问:“为什么不找安副组长签?” “找过啦,他不肯!”火苗儿理直气壮地说。 安瑞和立刻回过头来推卸责任:“军师!把组织部,人事处,所有的相关材料都调出来,让他看清楚,在行政级别上,你才是组长,我是个副职!凭什么就我签!?” “不。”江路嘉温和地纠正道,“我也是副组长,特勤组只有一个组长,暂时不在。” 所有人都知道他指的是谁,萧晚晴,那个消失在星空之门的前任特勤组组长。 火苗儿一看气氛有所改变,立刻蛮横地喊道:“我不管!反正今天得有个人给我签字,我要请假!我要去看维密秀嘛!” “啧啧。”江路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就你那洗衣板,穿不穿那玩意儿不都差不多?还看毛维密秀,人家有童装款卖给你吗?哎哟妈呀!” 最后一声是火苗儿勃然大怒,飞起一脚踢向他,江路嘉反应已经够快,行动已经够敏捷,及时向后跳了一步,还是被踢到了膝盖,龇牙咧嘴地弯腰捂着腿,依然在叫嚣:“火苗儿,我这是忠言逆耳!你现在不是高中生了!初一的小萝莉就要有个可爱的样子!” 火苗儿用手指拉下一边的眼皮冲他做鬼脸,配上眼周的‘最in桃花妆’显得更加触目惊心:“就不!就不!” 安瑞和的工作都做不下去了,仰天长叹:“领导带头破坏组内团结,这可咋整!?” 虽然这时候大家乱哄哄的,但九点上班的铃声一响,所有人还是立刻坐在大桌周围,开始今天的晨会,江路嘉拿着欧派,不时用手指扫出一条来扔在光幕上,分别布置下去日常任务。 “地球又进入了十年一遇的巨蟹座鬼星团疏散的最佳观察期,所以有部分外星游客会来地球做短期观光,签证这一段时间发放过多,外事处行动处监控处已经发出了联合警情通告,我们也要做好准备,应付一切突发事件。” “我局外包的养殖基地发生海鲜跨界事件,损失惨重,最近要注意一下大螃蟹的入境签证,啊呸!是大螃蟹的食品许可证,尤其是大西洋部分的海产,不能让外国佬占我们的便宜。” “甘肃一带发生ufo大规模目击事件,目前排查在册飞行器中,但基本可以认定是无许可的非法飞行,苦鱼走一趟,去处理一下。” “好。”苦鱼安静地说。 江路嘉不放心地补了一句:“尽量直接动手,就不要说服教育了。” “咿!洒家一向以德服人。” “可是好几次他们被你念过经之后就痛哭流涕,自称受到了精神层面的高等攻击,违反星盟智慧文明的人道主义,老接到这样的投诉,局长也很为难啊,一朝天子一朝臣,葛局长退下去了,现在是谢局长当家,她是內纪委出身,可不像葛局长那么宽容。” 王枫满腹牢骚地说:“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吗?检讨书的要求比过去字数多了倒是真的。” 安瑞和丢了个死鱼眼过来:“big胆!竟敢非议领导?” “好啦好啦这个问题不讨论了!”江路嘉果断地制止,看了一眼下一条,加重语气说,“部分同志要加强岗位责任心,对工作要谨慎细心,不要马马虎虎,浮皮潦草!我们可是肩负着重担,每一个行为都关系到很多人的安危……都跟你们说过两次了,这批的蛋有点问题,来自养殖场新开发的某种禽类生物,极富营养,强身健体,但因为改造基因的问题非常耐热,加工时候温度一定要达到120,昨天是谁又忘记了?医务处收治了至少十名患者,无一例外都是准备剥茶叶蛋的时候,被蛋跳起来打到了脸!” 接着江路嘉滔滔不绝地讲了五分钟‘食品安全’,直到连安瑞和的眼神都开始恍惚,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发言,接着布置下面的任务。 到了最后,大家一哄而散,各自去忙自己的一摊事,安瑞和把杯子交给南瓜去补咖啡,对他竖起两根手指:“两件事,第一,最近的科研项目我申请调ai白毛毛帮忙,需要你批准。” “可以。”江路嘉又恢复了高冷的领导范儿,言简意赅地说。 “第二件,谢局长新官上任,大概是看不下去我们这三五个人,七八条枪瞎折腾了,抽取了一帮地方上的精英苗子来参加集训,你辛苦一趟呗?” 江路嘉草草地扫了一眼名单,看到某个熟悉的名字,唇角一勾,莫测高深地笑了笑:“好啊。” “看起来你好像很愿意啊?”安瑞和略觉奇怪地问,“训练菜鸟可是大家都避之唯恐不及的事儿,出力不讨好,还不一定有结果。” 江路嘉咳嗽一声:“你们别忘记了,特勤组如果说还有一个人对‘菜鸟’有充分认识,那就是我本人。” 回想起他还是个‘菜鸟’的日子,鲜活得仿佛就在昨天…… “那好吧,交给你了。”安瑞和不再多问,叮嘱了一句:“记得优先党员啊,我想着成立基层小组已经很久了,唉,始终还是差一个。” “没事。”江路嘉微笑着说,“等组长回来,我们就是齐齐整整的三人小组了。” 安瑞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啊。” 他转头去电脑前忙自己的事去了,江路嘉保持着微笑,向上看了一眼,在国九局医务处的某个地方,沉睡着萧晚晴的身体,完好无损。 只等流浪在宇宙中的她回来,重新睁开双眼。 为了这个目的,他每个夜晚都坐在城市的高处,凝神看着无穷无尽的璀璨星空,自己的精神力充分地延伸出去,向着任何可能的高度,用尽力气呼唤着,希望能够被那一缕游荡在外太空的精神力接收到,自己清晰而坚定的思绪。 萧晚晴,我在等你归来。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