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裁冢》 第1章 和学霸同桌的日子 高三分班之后,班里来了一位新同学,名叫许宁。 许宁又高又帅,若是谁与他同桌,简直是一部青春偶像剧,大家都会羡慕。 最重要的是,许宁是个不折不扣的学霸: 数理化人家只背基本公式,其它公式自己推导;答题从不套格式,但他随手写的解答会被别人奉作标准;旁人要用三四页草稿纸大量计算的难题,人家轻轻瞟一眼就能说出正确答案;对正常人来说,考试题目一般有三种:会的,看起来会的,不会的。对许宁来说只有两种:会的,考题出错的。 如此强大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配置,谁会与之同桌呢。 祝融融望了一回天:很不幸的是,自己就是她们眼中那个幸运儿。 和许宁同桌之前,祝融融觉得自己是学渣;和许宁同桌后,祝融融觉得自己是弱智;考试之后千万不能和他对答案,不然直到发卷之前整个人生都将惨淡且毫无安全感;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离死别,而是数学老师在讲第三章,自己在看目录,同桌在写示波器编程源代码。 你能求出坐在名牌香水旁边那瓶六神的心理阴影面积吗?这样无情无耻无限循环的践踏尊严,你还会觉得是偶像剧吗?吵架的时候连措辞都需十分谨慎啊,你骂人家“傻逼”时,人家瞥你一眼就让你无地自容啊! 好在祝融融特别缺心少肺,这番令人发指的耻辱生活,过着过着,也就没羞没臊的适应了。 但无人知晓的是,在学校里从不和祝融融说话的许宁,每天晚上,都会准时准点去祝融融家。 祝融融心想,那些每天都要用眼神将自己戳出许多洞的怀春少女,要是知道这事,势必将受到十万点不止的伤害吧。 其实许宁之所以会去祝融融家,是因为他是祝爸爸请来的钢琴家教。 事情要从两年之前说起。 祝融融与许宁两家,是楼上楼下的邻里关系。 那个小区的住民几乎都知道,一楼有户姓许的人家,家里有个会弹钢琴的儿子,十几岁的高中学生,成绩优异,礼貌懂事,每天放心回家要么温习功课,要么练琴,从不惹事。 那就是传说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像祝融融这样的不省心的野驴子,因为这种人的存在,让她多挨了母亲大人不知道多少打骂。 祝融融也练过两年钢琴,后来由于吃不得苦,半途而废了。 祝融融那望女成凤的父母,就琢磨着,与其让女儿整天在外面疯跑不思进取,不如请一楼那孩子来教她钢琴吧。 许宁这个男生,每次排行榜上四平八稳的占据着榜首,要不认识他都难。祝融融和他不同班,所以平时没有交际。但要让他给自己当家教,多丢人。 但是祝爸爸不顾女儿顽强的抵抗,巴巴的上前去请,被人家直截了当的拒绝了,听说门都没让进。这事,可以荣登祝融融人生三大耻辱之首。 第二天放学,祝融融在外面野够了走进小区时,一楼许家已响起了钢琴声。 肖邦的《第一叙事曲》,饱满、洪亮、沉重的c音,透着严肃的气氛。尽管祝融融不愿承认,那人的确弹得非常好。 祝融融靠近那间窗户,踩在一只猫窝上,蹑手蹑脚趴上窗台,探头探脑的往里看:房间明亮整洁,窗户的斜对面,一位清瘦的穿白体恤的短发男生正坐钢琴前,专注的弹奏。晚霞恰好,洒在他的脸上,明洁,俊朗。 一位风韵犹存的贵妇望着祝融融笑:“小妹妹,是你想跟我们宁宁学琴吧?” 祝融融那时呼呲呼呲的舔着一种叫东北大板的雪糕,闻言,义正言辞的摇头:“不,是我爸。” 琴声戛然而止,随后从窗户里丢出一张纸巾:“你能把鼻涕拧干净吗?”站在窗前那个少年,一张漂亮干净的脸,毫不掩饰对她的嫌弃。 但就是这么一个眼高于顶的自大狂,居然在某天放学后,出现在祝融融家门口,借着楼道三分钟就要自动熄灭的声控灯,专心致志的低头看书。 见到祝融融回来,那男生抬手看表:“你让我等了34分钟。因为是第一次上课,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我希望再没有下次,我不喜欢迟到。我们开始上课吧。” 祝融融想不通他为什么突然又同意当自己家教了,但他倒是同意了,她还没点头呢。 那天家里没人,祝融融对这位优秀的少年百般刁难。一会儿让人家削苹果,一会儿赖在电视机前不肯挪窝。好不容易皇恩浩荡移驾坐到了钢琴前,那货又吊儿郎当不肯配合。许宁看出她的排斥,许宁那么骄傲一个人,差点坚持不下去。 最后,当祝融融吮吸着啃了鸡翅膀的油光水滑的手,刷着朋友圈不肯抬头时,许宁终于爆发了。他咬牙切齿的吼:“祝融融,你真以为谁稀得教你,嗯?”说完,他转身就走。 祝融融勾了勾嘴唇,温吞吞丢了一句:“慢走不送!” 祝融融心想,再没羞没臊的人,都该被气走了吧,何况那货一看就是脸皮薄自尊强的那号人。 不曾想,那人步子越走越慢,走到门口竟停了下来。他一手撑在祝融融她家的鞋柜上,握着那片大理石渐渐发力,原本修长白皙的手,那刻骨节分明手筋高耸,看着骇人。 过了几分钟,许宁低声说:“我们继续上课,好么?”他没有回头,似遵循,更似请求,他的声音带着不属于他年龄的疲惫,与负重。 祝融融怔住了,过了好久,才轻声说,好。 许宁又走了回来,这来来回回的路,十几米的过道,他平静的昂着头,却掩饰不住他千穿百孔的自尊。 “车尔尼599学过了吗?”他问。 祝融融摇头。 “那我们就从这里开始,我先弹一遍,你看好。”许宁说完,手指飞快的弹奏起来。他几乎不用看琴谱,他指尖流淌出的琴音明快而流畅。 他坐得笔直,紧抿着唇,眼圈深浓,眼里布满血丝,似乎严重没休息好。青涩的胡渣也如雨后的青草,破土而出,使他看上去有了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但这一切都不影响他专注弹琴时的贵气与高雅。还有他身上传来的,若有似无的香气,不知是洗发水还是洗衣液。 许宁一曲完毕,看着她:“会不会太难了?” 祝融融却答非所问:“你为什么又愿意做家教了?” 许宁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稍显惊讶,没做回答。 第一天的课程结束后,许宁在玄关换鞋时突然问了一句:“你真的喜欢钢琴吗?” 祝融不知如何作答,她不禁想起小时候因为钢琴弹不好而享受的那些“竹抄肉丝”的快.感。 许宁抬头看她:“钢琴是有生命的,你首先得喜欢它。若不你喜欢,仅为了应付,学来毫无意义。”顿了顿,他加上一句,“做任何事情都一样。” 那时候,祝融融被他那样看着,神使鬼差的就说了声:“喜欢啊。” 许宁说:“那好,明天也是这个时间。”说完他轻轻关上门,脚步声渐行渐远。 当天晚上祝融融的父母在客厅议论纷纷:许宁的母亲出了车祸,死状惨烈。许家在处理许母身后事时意外得知,许母出事那天,竟是去私会多年前的情人。许父在悲痛之中将许宁带去做了亲子鉴定,鉴定结果出来后,许父当场跳楼自杀。 ctg 第2章 塌了整片天 一夜之间,许宁父母双亡,只剩一个年迈瘸腿的奶奶,祖孙俩相依为命。 祝融融坐在钢琴前练习车尔尼599的练习曲,真难,她怎么都弹不好。她不禁想起那个男生,他一坐上钢琴前就专注忘我,这些枯燥复杂的音符,他都铭记于心。 以祝融融的年龄与阅历,她是如论如何体会不到许宁所承受的打击,她只是含糊笼统的想:他现在很辛苦吧。 死去的父亲没有血缘关系。他的母亲,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几个星期前还笑着对祝融融说:“是你想跟我儿子学琴吧”,那时她脸上洋溢着那么堂而皇之的自豪,就是这么一个人,说没,就这么没了。 这样的情况对祝家来说,仅是少了两个邻里。乍一听,会让人惊讶,从而激烈的讨论一番。稍微有点良知的人,真情实意的加上几句悲悯的叹息。过几天也就淡忘了。 但对许宁来说,几乎就是塌了整片天。祝融融终于明白他为什么答应做家教了,他需要挣钱养家。 祝融融想起他刚才被自己气得咬牙切齿却依然坚持的模样,她15岁的心里,第一次泛起浓郁的愧疚和怜悯。 许宁还没从母亲死亡的消息中缓过神来,就被父亲红着双眼拉去亲子鉴定中心。那时他心里隐约知道会发现什么,又怕去历经真相大白的时刻。尽管他万分抗拒,但还是跟父亲去了。 等待结果的时候,父子二人一语不发。 结果出来的瞬间,他那满脸胡渣,满眼血红,一夜间仿若濒临入土的父亲,对许宁高高的举起了巴掌,他鼓了好几下腮帮,始终没下得了手。 父亲放下手,飞快的往走廊尽头飞奔,许宁还未回过神来,眨眼之间父亲已从窗户跳了下去。 六层楼高,父亲跳下去并没有当场摔死。许宁那时俯在窗上,他甚至见到父亲的手动了动,似乎想撑地爬起,但终是不能。 医护人员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断了气。 由于与许宁母亲相撞的肇事方是辆黑车,没办任何保险,许宁一家得到的赔偿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之后这个17岁的少年,不哭不闹,默默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他将家里一切值钱的物品、消耗品都进行了变卖,包括父亲的手表,车,双亲的衣物,自己的钢琴,都一并卖掉。换来差不多二十万元。有了这些钱,就算没有经济来源,也足够让自己和年迈的奶奶支持到大学毕业。 第二件事,他答应了楼上祝家的邀请,做了祝融融的钢琴家教。 家里的存折,在父亲死后的第一天,就被许宁的奶奶送到了她的弟弟也就是许宁的舅公家。 然后那个古稀老人拄着拐杖身无分文的回到家里,她要守着儿子留下的房子,守着对许宁的仇恨。 是的,仇恨。她此刻还活着,最大的支撑就是仇恨。 这一切要不是许宁的亲妈那个贱人不守妇道,老人的儿子也不会死,家也不会散。 许宁刚放学,系上围裙,手脚麻利的下了两碗牛肉面,恰好 昨天烧的牛肉,还剩得些。 一碗端至老人跟前,不待开口,老人面无表情的抬手,将碗翻扣在地。 许宁愣了愣,二话不说,将自己那碗递到奶奶跟前。然后他蹲在地上收拾一地的陶瓷碎片、大块儿牛肉与面条。 他一向爱干净,这个昔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孩子,如今什么肮脏的活都会做了。 老人终是接过碗,用筷子挑了挑,里面连一丝牛肉渣都没有。 那时老人坐在阳台边的轮椅里,夕阳照到她身上,照到她手里的碗上,不知是她迟暮的年岁,还是难以言表的悲情,这个画面令人感到十分萧条。 老人吃到一半,手骨无力,左手一滑,碗又摔到地上,碎成破烂。 许宁从厨房跑出来,先是观察了奶奶并无大碍,然后又蹲下去收拾碎片。一不小心手指划伤,他也全然不顾。献血滴了一地。 许宁并不去追究奶奶的碗是故意摔碎还是失手滑落,反正这摔碗的戏码从父亲自杀那天起,每顿饭都要上演好几次。 老人低眼凝视着蹲在地上的身影,这短短一个月,他清瘦得与从前判若两人。 老人深深的叹了口气,终于,在儿子死后的半个月后,老人对许宁说了第一句话,她是四川人,她平铺直叙的音调瓦声瓦气:“我屋头抽屉里有创口贴。” 许宁低声应了一声,继续收拾妥协,这才去老人房间。 老人望着那孩子清瘦的身影,一时间控制不住,老泪纵横。她从前有多爱他,现在就有多恨他,尽管她再恨他,她依然无数次在菩萨面前许愿:但愿她的小孙子,她的小宁宁,她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肉疙瘩,这辈子都健健康康,无病无灾。他并没有什么过错啊! 是的,如果可以,老人宁愿不知情。 她拼命劝慰自己孙子无罪,但只要一想起惨死的儿子,她就忍不住诅咒起那个女人,连带痛恨与那女人一切有关联的人物!老人每天都在矛盾与悲痛之中,惶惶然不得安睡。不到半个月,原本保养得当的身子,瘦成一把枯柴。 许宁自然说不来那些安抚人心的话,他只是将他能做的,一件不落,做到最好。 许宁洗碗的时候,老人又推着轮椅进来,情绪激动的嚷:“你还回来作什么?这里本不是你的家!你害死我儿子,还想来和我老太婆争房子吗?” 许宁不做声,他本是个不善言辞的孩子,出了这些事,他更是寡言少语了。洗好碗筷,许宁让过老人的轮椅,回到自己屋里。 高二分班后,祝融融那学渣为了逃避文科繁琐的背书,毅然选读了理科班。祝家父母早听说许宁成绩好,便拜托许宁替女儿补习文化课程。他们给的报酬高出市场价好几倍,许宁找不到理由拒绝。 许宁的数学非常好,讲得更很好。一道易考难题,他能深入浅出,解析得浅显易懂。奈何学生属性太过迥异,许宁的付出总能用三个字就能简单粗暴的总结------然并卵。 高二暑假午后的阳光,正助睡眠。许宁口中的每一个字都像催眠符号,将祝融融催得昏昏欲睡。祝融融托腮打瞌睡时,许宁就会毫不留情的给她一个爆栗,有时恰巧惊到她的好梦,她还会以骇人的姿势冷不丁的一跳而起:“我马上开启学霸模式!” 许宁则会淡淡的瞥她一眼:“你的配置够吗?” 他终于明白祝融融和常人的差距在哪里:常人解不出题情绪低落休息两分钟后继续解题;祝融融解不出题情绪低落休息两分钟后……就睡着了。 讲完一道大题之后,许宁拧开奶奶泡的柠檬水,喝了一口:“现在可以提问。” 那货盯着许宁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可以喝吗?” ctg 第3章 万水千山总是情 许宁常年白衬衫白体恤,年纪不大却古板迂腐,对祝融融又严格。祝融融给他的定位是:一个老气横秋的土鳖。 祝融融的闺蜜秦万水却不以为然,秦万水在祝融融家里见到许宁时,惊为天人。 那是许宁给祝融融上的最后一节钢琴课,之后就只上文化课了。刚上到一半,祝融融的好友秦万水来了,两个女孩子坐在床上叽叽喳喳聊个不停。秦万水不停的对祝融融耳语:“这不是传说中的许宁吗!怎么在你家?好帅好帅好帅……” 许宁淡淡的问:“今天还练琴吗?” 祝融融正要说不练了你回吧,万水给她使了个眼色。祝融融当即领会,说:“额,昨天那曲子我很多地方都弹不好,不如你再弹一次我看看吧!”末了,深知他的秉性,怕他拒绝,狗腿的凑上去,笑嘻嘻的加上一句,“好不好哇?” 许宁斜斜的看了她一眼,那时她短发细绒,栗色微卷,一双圆眼睛眯成一对月牙儿,那讨好的小表情倒是做得到位,叫人心情不坏。 许宁没作回答,直接开始弹奏起来。 那时他穿着白衬衫,他弹琴的时候认真而深情,秦万水只知道许宁在成绩排行榜上神一般的存在,却不知他还会钢琴,当即痴傻。凑近祝融融耳边喋喋不休的喊:“天啊帅得不要不要的!介绍给我介绍给我!” 祝融融坐在床上,两只悬空的腿不停的前后摆动,她啃了口李子,将皮儿吐了出来,含糊不清的说:“你喜欢自己去追!丑话说前头,他可不好相处!” 两个姑娘正嘻嘻哈哈聊得起劲,琴声嘎然停止,许宁转过头来,浓眉皱到了一起:“祝融融,我早说过,我的时间非常宝贵。如果你心不在此,你真的就不用学了。”从前许宁确实提过几次,他在弹琴的时候,祝融融坐旁边不能吃东西不能说话不能搞小动作不能分心走神。那老气横秋定规矩的模样简直比班主任还严苛。 刚才祝融融直接将所有的罪名都涉及了一遍,已经达到罪无可赦秋后问斩的地步。许宁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 祝融融对万水挤眼睛,意思是:我没说错吧,这小子真的不好相处。 万水也算清丽小美女,历来受男生众星捧月,当即鼓起勇气跟许宁打招呼:“你好,我叫秦万水,千山万水的那个万水。” 祝融融跟着加了一句:“万水千山总是情。” 许宁本是个不解风情之人,此时黑着一张脸,看都不看万水一眼,对祝融融冷冷道:“祝融融,我没功夫陪你瞎闹。” 祝融融却不怕他,她还坐在床上捣乱,她啃了口李子另一只手将万水往前一推,笑嘻嘻的说:“哎,许宁!这位美少女喜欢钢琴,你也教教她呗?” 许宁转身就走。 接下来,许宁一连三天没来给祝融融上课,最后还是祝妈妈提着水果跑去替女儿赔礼道歉,好话说了一大通,顺便提前预付了当月的薪水,他这才同意继续教她。 在暑假里唯一能瘦成一道闪电的,只有时间。一闪而过的暑假就在这些磕磕绊绊中结束了。 高三开始分了快慢班,一二三班为快班,做为各大名牌高校的种子选手,受学校重点栽培。除此之外还有四班到八班,他们也至关重要。每年高考,都是他们这群伟大的考生,明知道自己成绩很差,考不起大学,自我放逐的同时,依然坚持高考。他们不为别的,只为拉低一本分数线。这种舍己为人的精神,是值得每一位考进名牌大学的学生为之崇敬的。 祝融融受许宁孜孜不倦一整年的爆栗洗礼,再加上自己“赌神”的称号,终于在高二期末,如愿以偿考进了快班。无巧不成书的是,被班主任安排与许宁做了同桌,形成了最萌学习差。 大家很快迎来高三的第一次月考。 考英语的前一天,许宁去给祝融融补习时,特地替她仔细的勾划了考试重点。许宁那时的原话是,将这些全部记下来,明天的英语120分不成问题。临走前许宁还叮嘱:“记得背重点。”祝融融点头如啄米,满嘴答应。 但许宁前脚一走,祝融融后脚就忘了。她立马拿出ipad就开始追剧,几集韩剧下来,已是夜里十二点。 其实祝融融自有她的如意算盘:有个学霸当同桌虽然平日自尊受到碾压,但考试时还需要胆战心惊吗? 于是她心平气和的上了床,睡了。 ctg 第4章 无耻的学霸 第二天早自习,大家都在争分夺秒的进行着然并卵的最后一搏。 许宁那时正在解一道数学难题,见到祝融融,他随口问了句:“昨天的重点你都看完了吗?” 祝融融说:“我看,完了。” 许宁瞪了她一眼:“到底看没看?” 那货喟叹一声,忧伤的单手托腮:“唉,我终究是败给了时间。” 许宁没说什么,继续解题。过了不到半分钟,祝融融用手肘撞他:“哎,一会儿的考试,咱们相互参照一下呗!” 闻言许宁转身看了她一眼,那货顶着一头微乱的自然卷,小鹿斑比一样的大眼睛水汪汪,讨好又狗腿。许宁勾了勾唇,没置可否。 开始考试时,英语老师坐在讲台之上。双手摊着报纸。许宁就像wifi,方圆10米以内全是想要密码的人。当然,近水楼台的祝融融信号最强。 每逢老师埋头看报,祝融融就变身长颈鹿。 许宁倒是空前的配合,做题姿势与平时相差无几,既没夸张露卷,也没故意遮挡。为了提前适应高考,现在他们的考试都用的机读卡答题,许宁每做出一道题,就将答案涂上机读卡,对身边的长劲鹿视而不见,毫不吝啬,这让祝融融大喜过望。 许宁做题很快,下笔有如神助,不到40分钟就做完了。 祝融融也抄完了,洋洋得意的将试卷与机读卡平放在桌面,悠哉悠哉,左顾右盼。 祝融融心想,这次要得了满分,恐怕老师会起疑心,为了免去嫌疑,她还自作聪明的修改了几个答案。 机读卡都用2b铅笔涂写。祝融融万万想不到,当老师宣布还剩最后十分钟时,许宁会突然拿起橡皮擦,将机读卡上所有的答案都擦了去,快速填上新的答案,然后气定神闲的交了卷……转身出教室时,许宁似乎还回头看了她一眼,那不可一世的神情,满满都是讽刺啊讽刺。 那次英语考试,许宁毫无例外的年级第一。 祝融融呢? 祝融融以与倒数第二相差30分的神奇分数稳居倒数第一,要不是她“机智”的修改了几道答案,估计会取得突破性的零分。 不用说,出成绩的第二天,祝妈妈就被请来了。老班在办公室当着祝妈妈的面将祝融融一通数落,直到祝妈妈拿出了一箱老家特产,办公室的画风才陡然回暖。 最后胡老师以一句“坐在年级第一旁边,不会做也硬是没抄袭的骨气和作风,还是值得其他同学学习的”,结束了本次谈话。 祝融融送别了母亲,怒气冲天的来到教室,许宁正趴在桌上睡觉。那是午后1点,教室里稀稀拉拉总共十来个人。祝融融直径走到许宁跟前,抓起他桌上的英语书,“啪”的一声,狠狠丢进了教室的垃圾桶里:“许宁!我平时真是小看你了!” 许宁缓缓抬起头来,毫无波澜的说了句:“捡起来。” 祝融融从小娇生惯养,就没对谁服过软。那时许宁坐着她站着,她微扬着下巴,居高临下的骂:“你怎么那么卑鄙!” 许宁面不改色:“我怎么了?” 祝融融大吼:“你那时明知道我……” 大家见到吵架,纷纷好奇的望过来,一些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之徒还吹响了口哨,门口也挤了两个隔壁班的脑袋,嘴上喋喋问道:“哎!怎么了,怎么了,告白现场吗?”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祝融融只得生生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但一肚子火没地儿发泄。 许宁只是说:“书还给我。” 祝融融突然冷笑一声:“好哇!”然后她跑去捡起书,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唰唰唰”将一本书撕得撕烂,然后尽数丢到许宁脸上,“还给你!” 许宁哪里见过这样的女人,刁蛮任性,不讲道理,简直跟那些街边骂娘的市井泼妇毫无区别!许宁怒发冲冠,双眼喷火,咬着牙上前一步,看那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对她扬起巴掌。 那时祝融融也的确被气坏了:小气不给抄又不明说,看着人家抄也不阻止!最后居然使阴招让她差点得零分!这辈子没见过比他更无耻的男人,真让她开了眼界。 恼怒是其次,更多的是委屈,她还以为,两年相处下来,他们早已是朋友。 许宁一低头就看到她不停起伏的胸口,一双圆眼睛迅速积满泪水,那样狠狠的盯着自己,充满倔强。 但下一秒,一串晶莹剔透的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下来。 从前许宁一直以为,自己十分厌恶祝融融,至少是不齿。但是她七手八脚将自己的书撕碎后,她却率先哭了起来。这个费解的举动让许宁感到意外,心里又莫名夹杂了一丝慌乱,就好像自己果真欺负了她。 祝融融这一招,让他始料不及又不知所措。这个不解风情且老气横秋的少年,踌躇了半晌,终于干巴巴的挤出一句:“你哭什么哭!” 听上去却分明是在凶人。祝融融索性趴在桌上,放声大哭起来。 许宁感到莫名其妙,原本他还问心无愧,但四周投来的视线越发暧昧不清。这让他尴尬万分,站坐不是。 两分钟后,他终于咬咬牙,俯下身子,从刚刚变声还不够低沉的嗓音里,生生揉捏出一丝轻柔:“别哭了吧!” 祝融融还是哭,并像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她将头埋在双臂里,属于少女的小小的肩头一耸一耸,让人心怜,也让旁人心疑。 许宁急了,越是急,越是口拙。他长到18岁,接触过的女性除了母亲就是奶奶,如此任性的少女真是见所未见。蛮横也是她,娇弱也是她。前一秒还理直气壮的发脾气,后一秒就伤心得不管不顾的大哭。最可怕的是,许宁根本没弄明白她为什么哭。 这货已经当着全班的面哭了十来分钟了,上课铃还有一刻钟就会响,许宁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在她身边坐下,低声试探道:“下次给你抄!” 还是哭,只是哭声小了点,开始断断续续有了空隙。 两年来的相处,许宁对这吃货还是有所了解的,于是又加了句:“吃雪糕吗?” 那货还在抽搐,深埋的头却轻轻点了点。许宁大喜过望,小声安抚:“你等着,我很快回来。” 那时候天已经有些凉了,许宁在小卖部犹豫一阵,将雪糕换成了酸奶。 祝融融也没计较,默不作声的接过来喝。她面无表情,低头着看书,也不看他。 许宁这才发现这个女神经的皮肤真是好,午后阳光像金色的蜜芒,照在她身上,使她一头栗色的卷发映出绒绒的光晕,白得几乎透明的脸颊,又微微泛红。鼻梁很挺,小鼻头微翘,两只圆眼睛红通通的,像只兔子。除开脾气不说,长得倒是顺眼。 许宁心里有些发软,别人说女人是水做的他今天算见识了,面对这样水葱葱的女孩子,就是有大的怒气,也使不出来呀。 正感慨着,那货喝完酸奶,将空杯子递给许宁,吧唧着嘴说:“下次记得买草莓味的。” == ctg 第5章 小卷毛 第二节英语课时,老师发现许宁没有英语书。他开学第一节课就定的规矩:凡是上英语课没带课本的,一律到教室门口去罚站。 老师都爱才,原本有心偏向许宁,好声好气的问他:“许宁,你的书呢?” 一旁的祝融融心里一紧,忙低下头。 许宁说:“弄丢了。” 英语老师一愣,就想找个借口将此事作罢。话还没出口许宁已经站了起来,直径走出了教室。 许宁这么个天才学霸却在门口罚站真是闻所未闻,课间十分钟时,大家都出来围观。 许宁就这么面无表情的站了就九十分钟。期间祝融融跑出来对许宁说:“我去跟老师说明情况,我来罚站,你用我的书去上课吧。” 许宁只是说:“没必要。他讲的我都懂。” 当天晚上许宁来给她补课,她第一次认认真真的从头听到了尾。许宁离开时,祝融融送到门口。 祝融融对他说:“今天谢谢你没把我出卖了。” 要说大道理许宁满肚子都是,但凡遇到这种煽情的时刻,他就说不出话来,他极不自在的“唔”了一声,僵着背脊走了。 这天中午,两三个外班的男生经过二班的教室后门,又倒转了回来。其中一个吊儿郎当的指着许宁跟同伴说:“那个最后一排的,就是那什么许宁了!” 另一个嬉皮笑脸的说:“原来让桃乐要死要活的就是他呀!看不出哪里帅呀!桃乐那双招子也不知道啥时候瞎的!” 那时许宁正在看一本计算机编程的书,对耳旁的声音置若罔闻。 门口一人又说:“嘁,桃乐到底什么眼神!看长相就是软趴趴的杂种!” 另一人说:“哎,你这话可说中了,他本来就是野种!他妈跟别人偷情生下他,他爸戴了十几年绿帽子接受不了现实跳楼了,估计他连自己该姓什么都不知道!” 划片区的高中就是这些不好,总共就这么大片地界,发生屁大点事,不出多久阿猫阿狗都会知道。 许宁的身世在八中已不算秘密,偏生他成绩好长相也好,几乎包揽了大部分怀春少女对异性的畅想,又是个孤傲性子,所以尽管他为人极其低调,但也总有些嘴巴欠的,时不时拿此事前来挑衅一番,许宁一概视而不见,不予理会。 许宁坐得四平八稳。门口那几个人还在议论。他身边的祝融融忍不住转身瞪了他们一眼。 祝融融性子活泼,从初中开始就是挺出名的美女,所以她那一眼看过去,门口几个男生全都兴奋起来:“哎!祝卷毛!放学后去唱歌吧!你怎么那么背和一野种同桌啊!” 祝融融天生一头自然卷,最大的梦想就是黑长直。所以卷毛这个外号是她最为痛恨的。 祝融融本就是个火爆性子,当下气得满脸通红,霍的站起来,提了根凳子就要往外冲。 许宁这才有了反应,许宁按住祝融融:“物理卷子做完了?” 祝融融怒火冲天也不回答,拼命挣脱许宁紧紧扣着她的手。 门口几位更加来劲,怪叫起哄。班里那群明哲保身的同学忍不住偷偷回望。 许宁手上一紧:“狗咬你,你也要咬狗吗?”祝融融吃痛,“哎哟”叫出声来。 掌心的手腕又滑又软,仿佛稍加使力就会将之折断。分明没怎么用力,却已将她捏红,许宁心中一惊,慌忙放开她。 祝融融直跳脚,气急败坏的喊:“他们骂你你听不见吗?” 许宁却不领情:“做好你该做的,不要多管闲事。” 祝融融不敢置信的盯着他:“我多管闲事?”下一秒她将凳子狠狠一摔,大吼,“劳资就是蠢爆了才管你的闲事!” 许宁已回到座位,继续看书,任凭周遭穷困万千,他自岿然不动。 祝融融骂他:“许宁!我真想知道你他妈是不是男人!” 许宁翻页的时候轻描淡写的说了句:“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祝融融再是凶悍,毕竟只有17岁。听到这话噎得小脸一红,也不知说什么好。恰好这时上课铃响了,门口的坏学生这才吹着口哨,意犹未尽的哄闹着离开。 那天周五,没有晚自习。 放学时祝融融一边将桌上的书一股脑塞书包里,一边对许宁说:“明天不补课了,我不在家。” 许宁问:“去哪?” 祝融融没想到他会细问,愣了一下,当即双手抱拳兴奋的嚷嚷:“和万水去看华仔演唱会!好不容易买到的票!对了,你喜欢华仔吗?” 许宁过了很久才回答:“不讨厌。” 祝融融咧嘴一笑:“不可能有讨厌我华华老公的人!”她瞟了一眼许宁桌面上那张卷子,惊讶的问:“数学卷子你已经做完了?” 许宁“嗯”了一声。 祝融融在半秒钟之内将脸挤出一朵巧讨的花,一波三折的喊:“学~霸!偶~像!能不能……” 不等那个“能”字说完,许宁轻飘飘的打断她,“不能。” 祝融融“嘁”了一声,“小气死了!”说完将书包往肩上一甩,就要离开。走出两步,又倒退回来,指着窗外喊,“有人跳楼哎!” 许宁很配合的转头去看。 祝融融一把抓过许宁桌上的卷子,跑了两步回过头,在夕阳下笑得顾盼生辉,她一边得意的扬着手中的试卷一边大声喊:“小气鬼,周一就还你啦!”说完,像是生怕许宁追来,一溜烟跑了。 许宁并没起身去追,许宁望着那抹粉色的身影,嘴角不自觉的往上扬。 祝融融眉飞色舞的看着手里的试卷,还知道许宁爱干净,拿的时候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的将试卷折叠好放进书包。 经过操场时遇到正在踢球的大楚,大汗淋漓的跑过来跟祝融融打招呼:“小卷毛!” 祝融融打了个摆子:“恶不恶心!” 大楚笑着抓抓头发:“你本来就小嘛!”阳光下,他两排洁白的牙齿闪闪发光。 大楚和祝融融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初中还做过一年同桌,大楚现在读一班。 这个傻大个几乎有1米9,作为体育尖子,浑身都是肌肉,所以本不算矮的祝融融在他身边,显得特别娇小。大楚就自作主张,在她的外号前面,加了个小字。 大楚问:“小卷毛,你准备考哪所大学?” 祝融融说:“不知道,看到时候发挥吧。不过我妈希望我留在本市,目标就朝着z大努力吧!” 这时球场上等待的同学不耐烦了:“大楚,还玩不玩?”大楚雄赳赳的吼了句,“来啦!”然后转头对祝融融温柔的说:“我先去了,你……你填志愿的时候告诉我一声!” 祝融融舔着棒棒糖问:“干嘛?” 大楚生得一双浓眉大眼,雄性荷尔蒙滋滋的往外喷,就是这么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那时摆出了一副极不自在的别扭模样,眼睛望着别处说:“我好跟你填一个学校啊!你妈说了,让我保护你的!” 祝融融翻了个白眼:“其实你责任感完全不用这么强的!那话是我妈口头禅,她逮谁都这么说。不早了,我回家啦!” 祝融融推着自行车走出校门不远,就被一群小混混模样的青年男子团团围住,不同于学校的那些不良少年,这些人身上有明显的社会气息。 祝融融见四周再无他人,立即提高警惕,低下头快走几步。却被一只黑黄的手拦了下来。手的主人歪叼着烟,笑得不怀好意:“祝,融,融?” ctg 第6章 自杀式行为 祝融融冷冷看了他一眼,说了句:“认错人了。”矮身就要走。另一个男人立即上前将前路堵住:“小妹妹别害羞嘛!哥哥又不吃你!你这一头卷发,哥哥想认错,也得有人和你一样啊!嗯,长得倒挺标致,段哥赏女人的眼光就是高明!”他吊儿郎当的模样叫人作呕,“别怕别怕,只要你乖乖跟我们走,包你待会儿不想回来。” 祝融融见来者故意找茬,这才正眼打量。对方有*个人,不远处停了两辆黑色轿车,应急灯还闪着,可见对方有备而来。祝融融面上不动声色,淡淡的说:“卷发的女生多了去了。你们真的认错人了。” 那人笑嘻嘻的用兜里摸出一张照片,照片里笑靥如花的女孩正是祝融融,他将照片放到她眼前晃了晃,假意安抚道:“别紧张嘛!段哥是什么人啊!咱们段哥能找你,那绝对是你的福分呐!一般女人求还求不来!” 祝融融看着照片好奇的说:“我看看?” 那人果然拿着照片走近一些,谁知祝融融抬起自行车冷不丁对他下身撞去,那人五官一挤,瞬间捂着命根子蹲了下去,痛得发不出声来。 祝融融伺机调头就要跑。奈何对方人多又都是身手敏捷的成年人,立马反应过来。祝融融还没跨上车,就被一个大汉拖了下去,摔在地上,痛得她嗤牙咧嘴。 那大汉丝毫不懂怜香惜玉,将祝融融一路拖行,一脸阴狠,声音尖细,跟他壮硕的体型反差极大:“老三你他妈就是活该!跟着小娘们废话什么!待会儿有人出来就不好办了!铁栓,你去开车门。” 祝融融双手死死吊着自行车,被大汉连人带车拖了两米,她 大喊大叫拼命挣扎,那大汉回头对着她后背就是一脚,踢得祝融融疼痛钻心,再无反抗之力。 祝融融这样的女孩,娇生惯养,胆大包天,平日里是胡作非为也好,飞扬跋扈也罢,从未真正吃过苦头。她却没想过这是周遭的人让着她,她更没真正见识过社会上的残酷。像今天这样的教训,使得祝融融又惊又骇。 这时祝融融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心里慌乱起来。一边与他们好言周璇伺机逃跑,一边在心里将结过梁子的人一一过滤。得到的答案是,她真不认识这些社会青年! 恰巧这时,一个高瘦的身影从校门口推车走出,却是许宁。祝融融大喜过望,撩开嗓子就大声呼救:“许宁!救命!他们是坏人要抓我!” 许宁果然回过头来。 那群人上前一步,拖祝融融的大汗阴狠狠的对许宁说:“少他妈多管闲事!快滚!” 许宁面无表情的看了跌坐在地上灰头土脸,一身狼狈的女孩一眼,祝融融想起他在“闲事”方面的处理方法,顿时心灰意冷。果然,许宁一言不发,推着车转身走了。 那是祝融融最后的救命稻草,祝融融哪肯轻易放手,慌不折路的威胁:“姓许的!这个月工钱不想要了吗?!” 许宁脚步不停,转眼消失在视线尽头。 许宁的见死不救让祝融融感到绝望。她心里害怕到极点,拼命挣扎,大喊大叫,毫不配合。期间也有一两个学生从校门出来,都只是好奇的看上一眼,而这群人只消轻描淡写一个眼色,学生们就吓得缩起脖子跑掉。 祝融融像一只小鸡一样被大汉拧着走,几乎脚不沾地。她一边呼救,一边在脑子里拼命的想对策,只觉得一团乱麻。她唯一的生机,就是被老师或校领导发现。她想到拖延时间。 祝融融口不折言的与他们周旋:“放开我,我自己走!” 大汉冷笑:“放开你还不飞了?” 这时那个命根子被撞的男人已经稍微缓过来,怒发冲冠的走上来:“臭娘们,你活得不耐烦了……”说着,抡起了巴掌。被大汉一把拦住。 大汉冷静的训斥道:“干什么!段哥吩咐带去的女人,别打坏了。走吧,学校门口莫节外生枝。” 那人愤愤的瞪了祝融融一眼,这才作罢。 祝融融本就机灵,一听这话,急中生智,诈道:“原来你们是老段的人!怎么不早说,害我担惊受怕,还以为遇上劫匪了!好了,都是自己人,放我下来,不然我跟老段说你们欺负我!”祝融融这一番话纯属信口胡说,怀着赌一把的心态。就算谎言识破,反正不会更糟糕。 大汉本想,这女娃子大约是段建博那色鬼无意中物色到的小雏儿,若是两人本就相识,那还真不好怠慢。 大汉果然慢下脚步,将信将疑的问:“你和段哥很熟?那你说他叫什么名字?” 这些混混的日常无外乎就是个吃喝嫖赌,祝融融扬着下巴骄傲的说:“一般熟吧,也就是一起玩过几回。第一次见面是在ktv!那回老段和我姐姐划了一拳划输了,我们的酒钱都是他开的!他还说,下次带我出去玩!至于名字,倒真没问,他们都喊段哥,我喊老段!” 这倒像是段建博做得出来的事,且这话从一个童真未泯的十来岁的小丫头嘴里说出来,自有一番说服力。 大汉看祝融融的眼光果然带了审视。 祝融融继续说:“既然是老段找我,直说啊,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绑架一样的架势!老段现在哪儿?我正想找他呢!上次说带我去玩的话,还算不算数了!今天又去玩什么?” 大汉不疑有他,咧嘴一笑:“你只管乖乖跟我们走,至于玩什么,嘿嘿!”紧跟着,身后一群人全都发出露出淫.荡的笑声,其中一人迫不及待的嚷,“小妹妹,那游戏保证你觉得刺激,*!玩过以后天天都想玩呢!” 那人说着,一脸猥琐的盯着祝融融瞧,祝融融忍着恶心,一团天真的跟着笑。 大汉果然将她放开,却不敢大意,紧紧挨在她旁边:“刚才下手重了些,还请祝妹妹不要放在心上。” 祝融融大度的摆手。 大汉说:“那我们现在走吧!” 祝融融“嗯”了一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等等,我系上鞋带。”说着,弯腰去系。 大汉一步不落的跟在她身旁。 祝融融蹲在地上,余光焦躁的往校门口偷瞄。这周旋的几分钟里,竟没有一人出来。她感到绝望,脱力,想哭,只得强忍着。 大汉本是个戾气之人,能做到这份上实属不易。祝融融又是花样层出不穷,大汉有些不耐烦了。他冷着脸在上边催促道:“你快点,段哥要等急了。” 那是祝融融最后一次逃生的机会,她嘴上答应一声,咬咬牙,飞快的从地上抓起一把细沙,对准大汉的眼睛猛的投掷过去。 大汉“啊”了一声,捂住双眼连连退后。 祝融融车也不要了,拔腿就跑。 刚跑了不到两步,一头撞进一个结实的胸膛里。这么一耽误,那群男人也该追上来了。 被逼上绝境的祝融融闭着双眼,两只拳头使劲往那人身上抡,嘴里绝望的咒骂:“让我走!你们这群坏人不得好死!”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清冽,冷静,毫无波澜,低声果断的说:“是我。” 祝融融睁眼一看,便立即像那在汪洋大海里孤立无援的漂泊三天三夜的落水者,突然见到了搜救船只,那一刻,许宁那干净清秀的脸庞,在祝融融眼里简直比九天之上的神仙还令人心旷神怡!祝融融将他一把抱住,激动的喊:“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我就知道!” 那时候来不及回应她的激情,许宁将她往身后一揽,小声说:“我的自行车在前面拐角处,你骑上快跑!” 大汉被一个小丫头戏弄,眼睛又吃痛,已是怒火中烧,这时从腰间抽出一柄两尺来长的钢管,咬牙切齿的喊道:“妈的刚才让你滚,你他妈滚迷路了?”他将手中的钢管往空中一挥,“兄弟们,咱们上!” 许宁从小学开始练习泰拳,若是用拼命的打法,以一对三没问题,以一对四有点悬,但是对方有*个人,许宁一开始就放弃了胜算,双眼鹰一般锐利的将在场的众人一扫而过,最后视线定格在为首的大汉身上,没有片刻犹豫,他奋身迎了上去。 许宁冲过去之前,用手肘迅速解决了离他最近的一个落单,拿着砍刀的男人。 不幸之中的万幸是,他们这次只是来抓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家伙什都放在车上,除了刚才已被许宁敲晕的拿刀之人,和为首的拿钢管的大汉,其余都是赤手空拳。 许宁高瘦,那大汉的体型几乎是他的两倍。 泰拳讲究的是凌厉速度与力量,以凶狠著称。许宁冲上去的瞬间,大汉的钢管已经挥至耳旁。许宁双腿一矮,弯身险险让过,双手端住大汉拿钢管的右手往反方向一挫,随着“咔嚓”一声骨头断裂之声响起,大汉手中的钢管掉落地面。 许宁又附身一手肘奋力捶到大汉后膝,那少说200斤的大汉就这么“咚”的一声跪了下去。不等大汉起身,许宁灵敏的冲到他身后,抓起地上的钢管,将之架在双臂之上,死死勒住大汉的喉咙。空中立马传来筋骨的“咯咯”之声。大汉一张肥头大耳的脸瞬间憋得酱紫。 其余众人都被这少年打架的敏捷与狠劲吓得愣了神。 “放开老大!” “小兔崽子!快把手放下来!” “我.操!放手啊你!” 这是鱼死网破不要命的打法,无论余下之人的拳头、膝盖和鞋尖多么凌厉的往许宁身上招呼,他都死不松手。最后,直到不知是谁拿了一块红砖往他头上拍去,他这才支撑不住,倒到地上。 许宁倒在地上的瞬间,余光看到那抹粉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他突然感到彻底的轻松。 ctg 第7章 抖M体质 接下来,就是漫无边际的拳打脚踢,许宁放弃了无畏的挣扎,用最后的意识护住头部,他紧闭着眼,黑暗当中夹带了一片血红。 得到祝融融的报信,当大楚带着足球队的同学冲出来时,许宁倒在血泊之中,而他身边那个彪形大汉,早失去了知觉。 许宁醒来的时候,人躺在医院里。头上缠满绷带,手背掉着点滴,微微一动,就感到头晕眼花。 祝融融的声音传来:“我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他。这么晚了你先回去吧!” 她身边坐着一个长手长脚的高壮男生,那男生正用温柔得与自身形象背道而驰的声音,与祝融融说:“你回家吧,我留下来就是了。” 那个声音许宁听过,就在刚才的斗殴现场,是他赶来救下自己。依稀仿佛,也是他将自己背进了医院。 两人还在为谁去谁留的话题争论不休,许宁已经艰难的坐起身子,一把拔掉手背上的针:“我得走了。” 祝融融大惊,扑上去按住他:“唉你干嘛!你浑身都是伤!医生说你要留院观察!” 许宁置若罔闻,躲开祝融融的手,只是问:“我的自行车呢?” 祝融融说:“放心吧,在学校的。” 许宁低声说了句:“我得马上回家。”就挣扎着下床,他的右手食指有骨折,那个撑起身子的动作,痛得他冷汗直流,倒吸了一口冷气。 祝融融白了他一眼:“让你逞能!” 许宁说:“医药费花了多少钱?” 祝融融夸张的瞪着他:“你为了救我受伤,哪能让你掏钱!” 许宁坚持:“花了多少?” 祝融融和他对视半晌,败下阵来,指着一旁的大楚说:“我没带钱,是大楚帮忙垫付的!” 许宁看过去,那是个挺让人有好感的阳光正派的小伙子,许宁真挚的说了声:“谢谢,钱我很快会还你。” 大楚知道男人的自尊价值千金,爽快的笑起来:“不着急,你何时有了再给我就是。” 许宁点点头,摇摇晃晃走了。他浑身无一不感到痛楚,但他咬着牙疾步往车站走。 祝融融一路跟在他身后,招了辆出租车,打开后排门,冷不丁的将他推了进去。 许宁撞到伤口,痛得嗤牙咧嘴。 祝融融坐到他身边,一看他的样子,乐了:“哟,这么柔弱?学霸老师,你平时不是挺能的吗!”许宁转过脸,对她的促狭不作回应。祝融融又将头伸出车窗,对大楚说:“你回吧,明天见!” 祝融融本就不是个安分性子,劫后余生更是一大堆的话要跟许宁倾诉。从初遇小混混的心理活动,讲到如何机智的拖延时间,biabia说个不停。 许宁一直未有回应。 祝融融却丝毫没注意到许宁的神色,祝融融还在自顾说着当时许宁见死不救她在心里是如何咒骂,讲到这里,祝融融突然转过脸问:“话说回来,你不是不爱管旁人闲事吗?干嘛又要救我!而且还是以一对九这种自杀行为!” 许宁不作声,祝融融不依不饶,非要他给个说法,许宁被缠得没办法,敷衍的丢了一句:“怕这个月家教白做。” “还真是为了钱?!”祝融融难过的大叫一声,嘟着嘴闷闷不乐。 “你以为是为了什么?”她撞进他的眼睛,他干净的瞳仁仿佛芒寒色正的星子。 祝融融哑口无言,转过脸去,这才安静下来。过了半晌,许宁余光所见,她那剔透瓷白的耳廓,微微染粉。 许宁由于失血过多,下车之时差点摔倒。祝融融赶紧将他扶住,一步步挪回家。 那时已经晚上9点,许宁敲门,门立即就开了。许宁的奶奶伫立在门口,显然已等候多时。 见到孙儿,老人先是一喜,然后沉下脸,骂道:“上哪野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我还以为你真是长了骨气,可以不用回来了!”老人这才看到了祝融融,只觉得这丫头眼熟,也没细想在哪见过,张口就骂,“又从哪儿带回的骚蹄子!年纪轻轻就风流浪.荡,跟你妈一个德性!” 祝融融却记得她,这是小区里出了名的刁钻老太太,平常那些跳广场舞的大妈老头都不爱和她相处,祝融融虽然很少下楼玩,却见过她几次,每回都孤孤单单的,推着轮椅兀在小区树荫下自转圈。 老人刚才骂她的话,她也清楚明白的听到了,祝融融是什么人呐,哪听得这些,管她是不是长辈,当即噌的窜上前去质问:“老太婆!你骂谁骚蹄子呢!” 老人那张嘴也确实阴损,牙不缺齿不漏,骂起人来口齿还清晰:“我说的就是你个小骚蹄子!大半夜不回家跑来勾引我孙子!小小年纪就晓得□□勾男人!” 许宁连忙在祝融融发飙之前将她拦了下来,附在她耳边说:“我爸走后,我奶奶大受刺激,你别和老人计较。”许宁说到这里,一颗少男的自尊受到侵蚀,觉得家丑外扬,他臊的面红耳赤。 祝融融从小是在众星捧月的环境下长大,她模样乖巧,嘴巴又甜,走到哪里不是倍受喜爱。今天原本就受了惊吓,心中憋屈,晚上回到小区门口了还被一个疯老婆子骂。依照她的德性,她恨不得上前给那老太婆一个嘴巴子。 她狠狠怒视着老人,胸膛剧烈起伏,下一秒就要发作。这时,她余光注视到旁边的许宁,他那一脸为难、无助、尴尬又无地自容的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一些个别样的情绪在她心中冉冉升起,心疼,怜悯,还有些什么,是以她当年纯净无垢的少女情怀无法解释的,说不清更道不明。 那一次,祝融融终是强忍下那口气,慢慢平复下来,打算息事宁人。 许宁那时已换好了鞋,往厨房走去,边走边对祝融融说:“你回去吧。” 祝融融追上去将手中的药在他眼前晃了晃:“这些药你一定记得吃啊!不然伤口发炎了就麻烦了。药给你放哪里呢?” 许宁说:“放我房间里。最里面那间。” 祝融融依言走了进去。 许宁的家面积不小,甚至比祝融融他们家还多了俩房间。这么宽阔的空间,就住着祖孙俩,家具也不多,显得空空荡荡的。 许宁的房间干净整洁,祝融融还记得当初自己吃着雪糕趴在窗台上往这里偷看的情景,那时那个弹琴的少年清俊倨傲。 如今短短三个月之隔,琴没了,弹琴的少年更不复以往。祝融融用她那没心没肺的心怀,生生挤出一口叹息。 正感慨万千呢,那老太婆的骂声从客厅传来:“你的头是怎么了?你一天不学好跑去跟人家打架?打坏了人家又得赔钱!你个败家子啊!自己住我的房子不说,今天还带一个小骚蹄子回来!你是狼心狗肺想要鸠占鹊巢呐!?告诉你,门都没有!只要有我老太婆在,这房子你是一分得不到!我老太婆哪天要是归西了,这房子就留给我弟弟!” 许宁那淡淡的声音传来:“随便您。” 这是祖孙间的对话?祝融融简直不敢相信。祝融融的奶奶是一位一见到自家孙女就乐得见牙不见眼,心肝宝贝叫个不停的淳朴老人,祝融融就以为世间所有的奶奶都是那个慈爱模样。今天总算是涨了姿势。 祝融融就想去问问许宁,你为什么不搬出去住,要杵这儿受气。走到厨房门口她就明白为什么了-----他妈的就是一抖m体质啊! 许宁系着围裙,手脚麻利的淘米剥虾,半小时后,一小锅鲜香浓稠的虾仁粥,香喷喷的就摆上了桌。 老人坐在轮椅上说:“我想了下,明天你还是和我去公证处打个证明,你要说你是自动将房子的产权归还我们许家!” 许宁却说:“奶奶,吃饭吧。” ==这不是抖m是什么! 祝融融气得浑身发抖,再忍不住,跳起来指着老人就骂:“你个死老太婆!许宁浑身都是伤跑回来给你做饭,他手指还骨折了你知道吗?我就说他急匆匆跑回家干嘛!原来就是怕你挨饿!你个拖后腿的老东西,你遇到许宁这样的孙子你不谢天谢地,你还在惦记着这套破房子?!要不是许宁心软守着你,你大概不到一个月就饿死摔死了!你还能呢!再说,这房子本就是人许宁爸妈的,跟你有毛关系啊!半截入土的老太婆你争去做棺材啊?” “你……你……你!”老人平时仗着辈分对着许宁这样的闷葫芦欺压惯了,冷不丁冒出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竟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她“你”了半天,憋出一句,“你目无尊长啊!” 祝融融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反驳:“你为老不尊!” “啊!你!你!小骚蹄子!你真是欠教养啊你!”许老奶奶这辈子强势蛮横,从没被人欺负过。到古稀之年却被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辱骂,她当即气得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许宁皱着眉低喝:“祝融融!好了没你的事了,你回去温书吧。”然后又对奶奶说,“行,我明天和你一起去公证处。许家的东西,我一分不要。” 祝融融跳起来喊:“凭什么!这老太婆不懂法律你也不懂吗?你妈也有一半!你妈的就该由你继承!你爸那份你也……” 提到父母,许宁脸色一变,怒吼:“够了!”许宁说着,一掌击向桌面,“砰”的一声响彻天际,祝融融吓得愣住了。 父母出事以来,许宁一直暗示自己,上辈人的事,与他无关,他只管走好自己的路,且到目前为止,人生的康庄大道,他走得不偏分毫。他可以做到不在意自己的过去,亦不在意他人的耻笑。 但是刚才,当祝融融提及他的父母,说出那些好似冠冕堂皇的话时,他感到自己在她面前不仅赤身*,更像是被连皮带骨的剥露。这种将耻辱无限扩大的感觉,叫他几乎无法维护那份从容。 顷刻之间,他丑陋畸形的身世大白于世,他自持骄傲的灵魂支离破碎!他在她面前,羞愧得无地自容! 别人怎样议论他不管,甚至当众被骂野种也可以视若无睹。但与父辈有关的事情,她只消提一句,他就差点崩溃。 他还来不及分析为什么偏就她不能说。情急之下,他只能出于本能大声阻止她:“谁要你多管闲事!?”他的尾音,仔细听,还能分辨出明显的颤音。 祝融融哪里知道他的想法,只认定他不识好歹的凶自己。她被吓坏了,回过神来,她委屈的看着他,圆眼睛里迅速充盈着泪水。 许宁特别见不得这个女孩的眼泪,因为她原本随时随地都在笑着,没心没肺的快乐着。若是谁让她哭了,那可说是罪大恶极。 许宁瞬时感到后悔-----除了自作主张,她又有什么错呢。 许宁徒然的补充一句:“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能处理。” 祝融融不说话,就这样杵在原地。 那时许宁的奶奶已经端着粥去阳台上吃了。 两人僵持半晌,祝融融自尊受创,许宁也下不了台。但最终是许宁妥协。 他走上前去,清了清嗓子,低头问她:“你爸妈今晚又不在?” 祝融融点头。 许宁问:“饿了吗?” 他这么一问,祝融融心里的委屈立即无限扩大,点头的时候小嘴翘得半天高。 许宁想了想,说:“想吃什么,我煮给你吃。” 祝融融的眼眸顿时明亮不少,想了想,说:“想吃甜品!” “甜品?”许宁试探的问:“醪糟荷包蛋可以吗?” 祝融融那个无忧无虑的年纪多好哄啊,她立即破涕为笑,点着头伸出两根手指嘱咐:“荷包蛋要俩!要单面流黄!”想了想,还加上一句,“放甜一些啊。” 许宁微微带笑,都依着她。 按理说,许宁之前也是养尊处优,一心圣贤的小少爷,谁能想到他还会做甜品!但他不仅会,且做出的荷包蛋汤清蛋白,皮糯黄嫩,配上甜淡适中的醪糟,加了冰糖,红枣和枸杞子,甜而不腻,清爽生津,味道真是好极了。 祝融融吃得呼呼有声,简直不能掩饰内心对他的膜拜------学霸卓越的技能到哪里都派得上用场啊! 许宁坐在一旁,看似随意的问了一声:“好吃吗?” 祝融融一张脸都恨不得埋在碗里,她对许宁竖起拇指,嘴巴在百忙之中抽空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太好吃了!谁教你做的?” 过了好久,许宁才说出两个字:“我妈。” 祝融融捧着碗正在喝汤,闻言顿了顿,之后一言不发的,将汤喝了个底朝天。 吃完饭祝融融抢着洗碗,许宁没有阻止,因为他的手指实在太痛了。 祝融融洗碗时,许宁奶奶推着轮椅又来厨房门口骂骂咧咧。许宁忍无可忍,沉着脸对奶奶说了句:“奶奶,请您尊重我的朋友!” 老人又将矛头指向孙子,骂了半晌,无人回应,她觉得无趣,自回房间睡觉了。 祝融融心里很感动,嘴上问许宁:“她那么坏,你干嘛不搬出去,让她一个人住!这么能,她咋不上天呢!” 许宁轻斥:“别乱说话!她总归是我奶奶,”顿了顿,神色黯淡的加上一句,“尽管没有血缘关系。” 祝融融又问他:“以前,我说你小的时候,她对你好吗?” 许宁似陷入回忆,过了好久才回答:“我7岁以前,都是被奶奶搂在怀里入睡的。” 祝融融惊讶,过后又恍然大悟,觉得许宁做的一切都不难理解了,她“哦”了一声。 那时她洗碗,他第一次没有唯恐浪费时间而去埋头看书,他就无所事事的站在她身后,尽管话不多,但她也觉得真好呀,这种宁静的感觉就像老夫老妻一样。 想到这里,祝融融的脸突然变得绯红。她转身看了他一眼,恰好他也在看她。 那天晚上,许宁第一次将祝融融送到她家门口,尽管他们两家之间,只有一部电梯的距离。 电梯里,许宁突然问:“今天那些要抓你的,是什么人?” 祝融融说:“不知道。” 许宁说:“你想想,你得罪什么人了吗?” 祝融融说:“想不出来。” 许宁满脸都是“我就知道”的嫌弃,许宁说:“想不出来就算了,毕竟你智商有限。” 祝融融抡起拳头就捶过去,许宁眼疾手快,下意识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 许宁一把握住祝融融的拳头,原来女孩子的拳头这么小,手这么软,好像没有骨头!他的手掌将她整个儿包裹。 只一秒不到,两人又迅速分开,好像对方带电似的。诡异的死寂,连话痨祝融融,都咬着唇不再聒噪。掌心中柔软的触感还未散去,许宁略作回味,那感觉,比做出十道竞赛级别的难题还让人通体舒畅。 出了电梯,说了声再见之后,祝融融就往家跑。 许宁叫住她:“等等!”祝融融不解的回头,许宁说,“以后放学一起回家吧。” 那时他倚在电梯的门口,带着淡淡的笑意,正应了那句话:春风十里,不如你。走廊尽头的电灯将他清俊的影子拉得那样长,那样长。就像她的心事一般。 那一瞬间,祝融融的那颗懵懵懂懂的少女心,小鹿乱撞到不行。然后祝融融,这个平日里古灵精怪的姑娘,因为每天都被学霸的智商无情的碾压,只是支支吾吾作了句傻透了的回答:“可是,我平时都是跟万水一起走。” 许宁做了个不可置否的表情:“随便你吧。” 那天晚上,窗外横卧了一个屎黄屎黄的月亮,祝融融竟也觉得意境复古。 第二天晚上,许宁给祝融融补课结束的时候,她问了一句:“明天华仔的演唱会万水去不了,你去吗?” 她本是随口一说,想来许宁这样无趣的学霸也不会去,却没想到,许宁稍作考虑,便答应了。 华仔出道三十年,他的人气跟他的脸一样,越老越吃香!演唱会上人山人海,喧嚣吵杂。祝融融像只不能安分的麻雀,兴奋的挥舞着荧光棒,时不时高高蹦起,尖叫到嗓子失声。 人潮潺动时,瘦弱的祝融融站立不稳,差点被人流挤得跌倒,许宁以肘作护,将她圈在怀里。又一个人浪袭来,许宁一把握住她的手,并死死收紧。 那是祝融融第一次被异性牵手,许宁的手温暖有力。尽管只有短短几秒钟,在走出困境后,他自然的将她放开。 但是再后来,华仔唱了些什么,她迷迷瞪瞪,全然没有印象。 演唱会结束后,等不到出租车,祝融融提议走路回去,反正半小时路程也不远。许宁说,好。 半夜11点的街道,四周安静得叫人清醒。仿佛刚才在喧嚣之中的一切都是幻觉,他保驾护航的胳膊是幻觉,他喷在颈后的热气的幻觉,还有他紧紧贴在自己后背的,那具结实的身体,通通不尽真实。 月华将二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不知是疲惫还是刻意,谁都没有说话,他与她特地放慢了步子,又画蛇添足的留了些距离。午夜的身子沉乏而慵懒,但心情清亮。没有老师没有课本,没有没完没了的试卷。 许宁百无聊赖,脚尖踢着一个易拉罐一路前行,祝融融就去抢,当然没那么容易。许宁轻巧的带“球”过人,祝融融又耍赖,拽着他的毛衣不让他跑。一辆卡车呼啸而驰,夜风撩起祝融融的短裙,她浑然不知,嘻嘻哈哈的缠着许宁的胳膊,像一只顽劣粘人的小猫。 那时,许宁一低头,就看见了一双修长健康的大腿,白皙娇嫩,他那颗青春躁动的心,止不住的狂跳不已。 ctg 第8章 考不进就绝交 许宁慌忙转过脸,迫使自己非礼勿视。 这么一分神,祝融融已将易拉罐抢到脚下,像得了个什么了不得的宝贝,一脚踢飞,然后拔腿就跑。 “嗷嗷!我赢啦!”她的笑声清脆甘甜又朝气蓬勃,在空旷的街道上,一直能传好远。 许宁笑着看那疯丫头一个人瞎跑,自父母离世之后,他就再没这么发自肺腑的舒畅过。 祝融融见他不来争抢了,又觉得无趣,回到他身边,安安分分的走路。他不说话,祝融融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她想,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不淑女呢? 祝融融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被他逮个正着。浑黄的路灯下,他的眼睛荡漾着温温柔柔的笑意。祝融融那城墙一样厚的脸皮,轰然一下,红透了。 在此之后,那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夜晚,两人都甚有默契,谁都不再提及。 然后那天晚上,祝融融这个春情荡漾的少女,历经了人生第一个辗转难眠的夜晚。 许宁将医药费如数还给了大楚,你来我往几回,两人竟好成兄弟。学霸和猛男,这种组合倒是让人费解又新鲜。 离高考越来越近,祝融融却丝毫没有紧迫感,吊儿郎当的学习态度让许宁又急又气,恨不得将自己所学的知识在她脑门上挖个洞强塞进去。 祝融融的成绩许宁看得比自己的紧张,他从前对她就严格,现在简直是苛刻!除了上厕所,其余时间都被他以学习为目的进行无下限的压榨,甚至上放学的路上,都会抄下几百组单词让她在特定时间之内记住。 祝融融正处于叛逆期,对许宁的行为大为不满,却不敢直说。 她要么敷衍,要么就装病,这痛那痛,那段时间她看到许宁就像老鼠看到猫,躲避不迟。 终于有一天,一道证明题许宁反反复复讲了三次,期间祝融融不是借口上厕所就是吃东西玩手机。许宁再忍不住,堆积了半个月的焦虑,一次性爆发了。 他将笔往桌面一摔,恨铁不成钢的吼:“不教了不教了,你自己要堕落怨不得别人!以后有事别再来找我!”顿了顿,低头一瞥,祝融融那一副茫然懵懂的模样,犹如火上浇油,让许宁怒不可支,厉声加上一句,“祝融融!半期考不进年级前50你给我试试!” 祝融融被他的架势吓住,仰头小心翼翼的问:“要是……考不进呢?” 许宁瞥了她一眼,撂下狠话:“考不进就绝交。” 祝融融愣住了,咽下口中的辣条,眨巴眨巴眼睛:“有这么严重吗?” 许宁看着这个后知后觉的笨蛋,他感到乏力,通往未来的路仿佛都是他一个人在努力铺就,要怎样告诉她,他希望她和她自己进一所大学。 最后许宁什么也没说,摔门而出。 许宁这个人向来说一不二,祝融融是知道的。从那以后许宁果然不再过问祝融融的学习。 许宁的冷淡让压力如期而至,排山倒海的向她袭来,往后的十天里,她如同换了个灵魂,废寝忘食的刷题啃书,不懂就问。许宁冷眼旁观,半是欢喜半是愁。 喜是看到她总算觉醒,现在努力还不晚;愁是她被他那天的怒气吓住,学习上的事果然再不问他,而是跑去一班问大楚。 每次路经一班门口,余光瞟到大楚身边那抹小小的身影,和他们有说有笑的互动,许宁的心就跟猫抓一般烦躁,又拿她无可奈何。 总不能上前将她拧回来按到自己桌上,在她努力学习的前提之上加一句:不懂的只能问我,不准问其他男人。 这天早自习,祝融融一踏进教室就觉得气氛不对,大家都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瞅着自己。 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的座位之上,坐了个女孩。祝融融认得她,六班的桃乐! 桃乐跟秦万水住在同一小区,小学时两人关系很好,上初中后祝融融也和她接触过几回。桃乐性格乖张,抽烟泡吧翘课纹身无所不干,祝融融跟她性格不合,慢慢就不再来往。 那时桃乐捧着一本暂新的数学书,挤在许宁身边,嗲声嗲气的问:“这道题人家怎么都算不出,你好好的给人家讲一讲嘛。” 许宁这几日本就心神不宁,桃乐刚才跑来直径就坐在祝融融位置上缠着他讲题,让他心里不厌其烦。冷淡对之,无用,对方就像牛皮膏药一样难缠,锲而不舍。 她捏着嗓子说话的声音也不小,给寂静的早自习造成不好的影响。不时有同学频频回头观望。 许宁不得已,只好跟她说了两道题,好将她打发走。奈何那女人就像求知欲突然爆破一样求知若渴,恨不得让许宁将一本数学书从头讲到尾。许宁面上毫无波澜,心里已是厌烦之至。 这个场景在祝融融眼里又另有一番味道。 欲语含羞的少女,万般风情;软弱无骨的身体,半倚半送;画着眼影的双眸,暗含秋波;十指青葱在书面勾勒,小指诱人的微翘;软语呢喃,哪里是询问学习,分明字字是深情,句句是勾引。 偏生她身边的男人不知是计,还在一本正经的替她讲题,又或是他明知是计,乐在其中。他俊朗干净的面容,温如暖玉。轻声细语的讲解字字珠玑。末了总会加上一句:“这样,你懂了么?” 祝融融望天回忆一番,许宁为自己补课时,要么冷言寡语,冷嘲热讽;要么气极了连名带姓、咬牙切齿的吼“祝!融!融”。何曾像现在这般温柔? 祝融融就这么伫立在两人跟前,冷眼瞧着这对郎才女貌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祝融融心想,许宁你他妈的怎么还不溺死! 桃乐的声音简直一波三折得快滴出水来:“许~宁~你讲得真好,比老师讲得好多了!人家真的好崇拜你噢!要是你来当老师,保证大家都能考清华北大了!可是,你说的时候人家都听懂了,你一讲完,人家立即就忘了。你说人家是不是好笨嘛!” 祝融融翻了个白眼,将书包往自己课桌上一摔,“嘭----”的一声。祝融融和许宁的关系亲近,在班上已不是秘密。这时几乎大半的同学都扭头过来看热闹,空中传来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仔细分辨,能听得出是在说:“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祝融融从丹田里吼出一声:“看什么看!你们继续做题!” 祝融融在初中时,交的朋友鱼龙混杂,三教九流都有涉及,所以她在这群文弱学生面前还是有些威信,大家又齐刷刷缩回脖子。 许宁正被缠得没办法,见到祝融融,跟见到救星,赶紧似的对桃乐说:“你回教室去吧,我同桌回来了。” 桃乐像蛇一样扭了扭,双掌合拢,用棒子女上身的姿态,眯着眼一脸讨好的对祝融融说:“融融原来你坐这里吗?不好意思,许宁要给我讲题,借你座位坐一下下,好不好?” 祝融融看了一眼许宁,后者正皱着眉给她使眼色。祝融融“扑哧”一声笑了,指着桃乐说:“许宁,桃乐那么爱学习,你就给人家好好的讲嘛。我现在不回座位,我去找大楚玩去!” 说完,她转身进了一班。 体育课是两个班合上。 跑操场的时候,大楚那种体育尖子一般都跑在最前面,时不时还倒转回来给那些眼冒金星的女同学加油鼓气,他仿佛浑身都有使不完的蛮力。 两圈下来,祝融融也累了,但她不像其他女生那么娇气,尽管脚步放慢,她仍然咬着牙,一声不吭的坚持着。 许宁始终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没有快一步,也没有慢一步。只是从早上开始,他们一直都没说话。 祝融融跑几步,就瞄一下手心。 大楚跑过来,好奇的问:“小卷毛,你手里拿的啥玩意?”说话间他配合她的步伐,长腿长手像在原地踏步,姿势滑稽。 祝融融的话让大楚凸了凸眼睛,祝融融说:“英语单词啊。” 大楚怪叫一声。 祝融融白了他一眼,向其他同学努努嘴:“她们都在跑步的时候背书啊,这有什么大惊小怪?” 大楚仍是一副吃惊状态:“跑步背书当然不奇怪,奇怪的是背书的人!小卷毛,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这么想不开!” 大楚很聪明,脑子好使,除了上课平时几乎从不看书,整天在球场上疯跑。考试之前临时抱抱佛脚,成绩却还过得去。下半学期冲刺一把,一本妥妥的。 祝融融和大楚的成绩虽然差了很多,但用在学习上的时间却是一样一样的。所以祝融融在上体育课时都能抱着英语单词,让大楚惊叹不已。 祝融融却是愁容不展:“大楚,你有办法让我考进前50吗?” 祝融融这么刻苦,大楚心里一喜,做了个难为情的表情:“小卷毛,你不要太累了,就算我们以后不是同一所大学,我也……” 这时,万水跑了上来,用胳膊肘撞她说:“融融!周末一起去原夜玩吧!” 祝融融好奇:“原夜是什么?” 大楚插嘴:“原夜都不知道?z市最大的娱乐会所!普通会员光是会费每个月就要好几万呢!” 祝融融咋舌。 对这种半大孩子来说,夜场的灯红酒绿总是神秘而富有吸引力的。大楚忙问:“万水,你能进去?” 万水说:“嗯,我表哥是里面的经理!上次我缠着他给了我两张体验劵,说是等我满18岁,就可以进去看看。” 祝融融说:“可是我还有两个月才满18呢!” 万水兴高采烈的说:“没关系,我等你啊!” 祝融融这才想起,刚才大楚的话,转头问他:“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就算我们不是同一所大学,怎样?” 别看大楚五大三粗,其实心特别细,而且容易害羞。祝融融那清澈的眸子这么盯着他,他当即就脸红了,支支吾吾的撇过眼:“没什么,没什么!” 祝融融没有刨根问底,只是懊恼的自语:“唉,要进前50真的好难,我赶脚鸭梨好大!特别是数学,根本看不懂!” 祝融融的各科成绩大楚挺了解,想了想,替她出了个主意:“反正现在恶补已经来不及了,这次考试你干脆放弃数学,将精力集中在剩下几科!” 祝融融沮丧的说:“是吗?许宁那时也这么说的。” 大楚一本正经的说:“你别灰心嘛,不能用成绩让众人惊叹,你还可以用交卷速度让大家膜拜。” 祝融融笑着骂:“胡说什么你!” 听他们提到自己名字,许宁淡淡的看过来。恰巧看到祝融融跳起来去拍大楚的头,后者轻而易举的躲开,张大嘴肆无忌惮的笑。祝融融就去追,两人打打闹闹,很快冲到队伍最前面去了。 秦万水跑到许宁身边,仰头对他说:“许宁,你看那两人真逗!” 许宁过了很久才说:“你们以前都认识?” 万水说:“我和融融初中才认识,她和大楚呢,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是一对不折不扣的冤家!” 许宁没说话。 万水恬静的笑,若有意似无意的加了一句:“而且那两人从小就是公认的一对!似乎还在一起过!” 许宁不咸不淡的问:“你们不是同班,你却知道?” 万水噎住,支支吾吾的解释:“其实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许宁始终保持匀速慢跑,不予回答。 万水酝酿了半晌,靠他近一些,小声问了一句:“许宁,我……我的物理不好,你能帮我补补吗?” 许宁似没听到,万水加了写肢体语言,又央求了一番。 许宁面无表情的丢下一句:“抱歉,我没空。”快跑几步,超了过去。 ctg 第9章 微妙的关系 一连几天,只要一到课间休息,桃乐就往二班跑。且那见缝插针的本事已是登峰造极。一不小心,祝融融去趟厕所的功夫,回到班里就没座位了。 许宁待她似乎也与众不同,许宁有洁癖,若是其他人如此靠近他,他定是不乐意的。但桃乐与他说话时,那软若无骨的身子都快贴上他的手臂了,他也没撵她。 男人见到美女都一个德性!祝融融愤愤的想。 “我的椅子上镶了钻石吗?老往我这儿跑!”祝融融嚼着口香糖,极不耐烦的抬抬手,“起来!起来!” 桃乐翘着殷红的小嘴,娇滴滴的说:“许宁正在给人家讲题!人家也想好好学习!争取考进二班来嘛!”话是对祝融融说,一双传情美目却直勾勾的盯着许宁。后者埋头于一本计算机专业书上,对周遭的事情置若罔闻。 祝融融乐了:“你就算考进二班也只有我陪着你!因为你的许宁马上就要考到一班去了。” 桃乐一噎,这个问题她倒是没想过。她忧伤的看着许宁。 这时许宁抬起头看着祝融融:“物理卷子做好了吗?” 他不与她,她还能正常一些;他一旦主动找她说话,她立马耍起性子。祝融融气呼呼的说:“要你管?!” 许宁“哦”了一声,似笑非笑:“这么有骨气,一会儿别来抄我的。” 祝融融在心里骂:这么能你咋不上天呢! 祝融融没好气的对桃乐说:“起来,我要做卷子了!” 桃乐没法子,这才站起来。她也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左右看了看,搬了一张椅子坐在许宁另一边,双手托腮撑在许宁课桌上,看着他说:“许宁,你看我今天有啥不一样?” 许宁眼皮都没抬:“不知道。” 桃乐不依不饶:“那你看嘛你看嘛!” 许宁慢条斯理的拿出耳机戴上。 祝融融转头过去,翻了个白眼------不就是画了个紫色眼影吗!看她得瑟得! 桃乐完全习惯了许宁冷漠的性子,满不在乎的从包里掏出一根红绳,凑上去说:“许宁,这是我替你编的幸运链,半期考试你戴着它,一定会考出好成绩的!”说了半天许宁没反应,桃乐嘟着嘴“哎呀”一声,扯掉他的耳机,再说了一遍。 那个时候,编幸运手链是一种流行,深受广大女生的喜欢。编起来挺费精神,编好后一般都是自己戴。若是谁将自己编的手链送给异性,无论找的借口多么无懈可击,真正的原因大家都心照不宣------你喜欢你。 幸运手链是大红色,吉利喜庆。每一个结头都是女生难以言表的情意,每一寸红线都是深埋心底至纯至真的祝福。 那个时候的少男少女都有一种错觉,好像对方戴着自己编的手链,就是将两人的感情昭告天下,两人也会因此会天长地久。 桃乐居然当着我的面,送许宁手链!祝融融那时偏过身子背对着他们,看似一门心思做题。但耳朵竖得高高的。 她听到许宁说:“不需要。”又听到桃乐难堪的说“哎,你别忙着听歌嘛!我还有事没说完呢。” 许宁问:“什么事?” 祝融融哪有心思做题,干脆转过身来,爬在桌面上,兴致勃勃的看着他俩。 桃乐伸过头去:“你在看什么?” 许宁说:“学习编程。” 桃乐想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也教我学编程吧!” 祝融融噗了一声,指着她的幸运手链:“桃乐你还是比较适合编这个。”说完发现不对劲,矮马,嘴里的口香糖哪去了? 左右找了找,才看到粘到许宁手臂上那一坨。两人面面相觑。 桃乐大惊小怪的尖叫:“祝融融你怎么这么恶心!” 祝融融也挺难堪,许宁这个洁癖患者肯定又要找自己麻烦。谁知许宁一言不发,用纸巾将口香糖包起来,丢进垃圾桶,然后神态自若的回位继续看书。 这时,大楚满头大汗的跑来,趴在教室门框上怒喊:“许宁!三中校队来踢馆了!出来帮忙!”喊完才发现祝融融也在,他立即兴高采烈的跑进来,声音比之刚才转了180度的弯,柔声问她,“小卷毛,马上有比赛,你去看吗?” 祝融融对足球不感兴趣,且我们的祝融融同学,学习的态度十分端正,她指着课本,一本正经的说:“我还要上晚自习呢。” 大楚想了想,柔声诓她:“完了我们要去吃校门口那家小炒!” 学校门口的小炒,店面不大,甚至地面还油渍斑斑,掌勺的师傅也就是老板,炒得一手好菜,特别是他家的泡椒牛肉丝,火候得当,鲜香嫩滑,酸辣爽口。同学们有什么喜事请客吃饭都去那里。 祝融融也特别喜欢。 学习端正的祝融融立即倒戈,吞着口水点头:“我去我去!” 许宁皱着眉说:“作业都没做完,你去干什么!” 祝融融凑过去,嬉皮笑脸的说:“我去看我家大楚踢球,你管得着吗!” 桃乐拍着手说:“那人家也要去!” 那一瞬间,教室里的同学,做题的耳聪目明,打瞌睡的精神一振,所有人都集中注意力,默默观望-------那四人的关系,甚微妙啊甚微妙。 桃乐声称要一块儿去。大楚不认识她,迟疑着。 桃乐练过两年体操,身娇体软,见到男人就娇滴滴,桃乐撒娇道:“让人家去嘛!人家是许宁的好朋友!” 许宁没说话。 大楚不疑有他,他本就是自来熟的性子,当即说:“走吧,走吧!一起去助威!” 祝融融去买雪糕的功夫,球员已经到齐。大楚走上前来,将脱下的外套递给祝融融。 祝融融舔着雪糕,自然的接过衣服垫在屁股底下。 看台上人山人海,围观者都热情高涨,直着脖子鼓着青筋,替我方战友打气。 大楚对祝融融说:“我马上上场了,你没话要跟我讲吗?” 祝融融咬了口雪糕,指着一班窗户上那一排黑糊糊的脑袋,含糊不清的说:“啊,别再跑摔了!你们班的美女都看着呢!上次比赛时摔的那个狗吃屎太难看了!” 做完热身运动,许宁走到场边,弯身将鞋带紧了紧,然后直起身子对看台上的祝融融招招手:“你过来,帮我拿着衣服。” 祝融融翻了个白眼,心想你这么能,关键时刻还不是有求于姐! 祝融融摆足了姿态,正准备起身,旁边的桃乐一跳而起,跑上前去接过衣服,一张脸简直要笑得开出花来:“我来拿我来拿!” 许宁站在枣红色的环形跑道上,着白色的球衣球裤。与大楚那惊骇世俗的肌*质不一样,许宁手臂结实,小腿肌理分明,恰到好处,十分赏心悦目。祝融融流着口水看他的时候,他恰好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祝融融脸上一烫,赶紧移开视线。 那场球赛十分激烈,高三就许宁和大楚两人,其余都是高二的学弟。许宁踢后卫,大楚前锋,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刚一开场十分钟不到,就以1比0拔得头筹。 许宁看着文质彬彬,上了球场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有速度有力量,更有旁人没有的沉着冷静,临危不乱。与跑起来虎虎生风的大楚形成黄金搭档,八中频频进球得分。助威声呐喊声此起彼伏。 许宁又高又帅,球也踢得好,一些低年级甚至初中的学妹全都跑出来看帅哥。 祝融融冷眼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舔着雪糕嗤笑:一群无知肤浅的少女。但是每当球传到许宁脚下,许宁带球潇洒的过人时,她却不顾形象的比任何人都叫得大声。 甚至许宁都听到了。 许宁回头望过来,似乎还笑了一下。他额前的碎发亮晶晶的,他撩起上衣胡乱抹了把汗。他清俊的模样焕发着青春的光彩,阳光健康,又英气勃勃。等祝融融回过神来,手里的雪糕都化了大半。 桃乐坐在她身边嗑瓜子,冷不丁问了一句:“听说,许宁在给你当家教?” 祝融融愣住了,因为这件事没人知道,许宁本人更不可能说出去。祝融融惊愕的问:“你怎么知道?” 桃乐顾左右而言他:“你只需要回答,是不是。” 祝融融心想,这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当即点头:“是又怎么了。” 四周没有男人,桃乐的语音语调都恢复正常。桃乐问:“他家很穷?” 祝融融厌恶的皱眉:“不知道!” 桃乐也不在乎,冷笑一声:“切,原来真是个穷逼!还以为钓到一个高富帅呢!一穷逼在老娘面前装什么高冷!” ctg 第10章 就是一闷骚 祝融融霍的转过身,冷言道:“你什么意思?你不是喜欢他么?” 桃乐傲慢的嗤笑一声,凑近她的耳旁,风情万种的说:“追姐的男人一大把!姐不过是觉得他这一款的以前没玩过,图个新鲜!虽然他长得确实很帅,但谁会真的看上一个穷光蛋!你别着急,等姐玩腻了,就还给你!” 祝融融愤怒的看着她,气得双唇只打颤。 桃乐笑后,又对祝融融说教:“傻妹妹,你这个人就是傻乎乎的一根筋!你不了解男人,特别是许宁这样的书呆子。自尊心强,不善交际呢就用冷漠来掩饰。我承认,这样的男人特别不容易追到手。但是呢,越是有挑战性,姐就越是感兴趣!其实啊,嘿嘿,你知道这种男人骨子里都是怎样的吗?” 祝融融的拳头紧了紧,面无表情的问:“怎样?” 桃乐吐了口瓜子壳,洋洋得意,红唇轻磕:“就是一闷骚!”说完,她自己率先笑了起来。 祝融融简直不敢相信这些话出自一个与自己同龄的女生之口。而侮辱的对象还是许宁------那个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男生。那个人,不仅是她的朋友,更是她的偶像! 祝融融原本以为,男女之间的感情都是纯粹的,桃乐喜欢许宁,若是许宁不长眼睛的也偏好桃乐这一款,那她就做做好事,平时桃乐坐自己的位子上与许宁谈情说爱,能回避的,她就让让。尽管她心里挺不乐意。 但刚才桃乐那志在必得又满不在乎的神情,好像她是天鹅许宁是癞蛤蟆。天鹅若是开恩想要撩拨一只癞蛤蟆,癞蛤蟆就得感恩戴德。 祝融融冷眼看着她:“人家许宁看得上你?” 桃乐反手看着新做的美甲,满不在乎的说:“那咱们就拭目以待咯!” 桃乐有个不务正业的哥哥,桃乐从小就受哥哥耳濡目染。上初中后,别的女孩还在家里写纯情日记时,桃乐已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毕竟是未出校门的小姑娘,单纯的祝融融在桃乐面前,又低了几个段数。 祝融融那时还完整的保留着一颗三观端正的心,仗义十足,又嫉恶如仇。祝融融当即气得大喘粗气,小脸涨红,胸口沉闷,像生了大病一样痛苦。 她霍的站起来,激动的指着桃乐的脸:“做家教又怎样?人家一没偷二没抢!靠自己的努力赚钱养活自己!自力更生!发奋图强!在我看来,比那些只知道对父母伸手的纨绔败类优秀一百倍!” 桃乐往祝融融身后瞥了一眼,一个高瘦的身影正缓缓逼近。桃乐对祝融融说:“说你傻吧,什么自力更生,不过是穷逼为他们可怜的自尊找的借口!他们要是有钱,指不定怎么玩呢!还做什么家教!穷逼就是穷逼,也就你当作宝!” 她说着冷漠无情的话,脸上表情却是一派天真无邪。祝融融怒发冲冠,不再与她废话,抬起手狠狠的就是一巴掌,本想着她八成会避让,下手忒重。 桃乐却不躲不闪,生生受了她这巴掌,她雪白的俏脸上立即出现五个鲜红的指印。 桃乐的大眼睛瞬间积满泪水,捂着脸楚楚可怜的喊:“你为什么打人?”那无辜的模样与刚才的盛气凌人判若两人。 祝融融哪管那么多,再次举起手:“你想让许宁喜欢你,你也不掂量掂量,你配吗!”说着,刚要狠狠扇过去,高举的手腕却被一只大手捉住。 许宁一把拉住祝融融的手,紧皱的眉头表示他此刻的盛怒:“祝融融你别太过分!” 许宁以前只道祝融融没吃过苦,娇生惯养爱耍点小孩子脾气,却没想到她泼辣至斯,光天化是公然殴打同学!许宁的脸上,三分愤怒,七分失望。 祝融融回头见到许宁,情绪激动,跳起来就吼:“许宁,你知不知道这个女人她说……” 桃乐捂着脸哭喊:“我不过说我喜欢许宁,融融你就生气!哪有你这么霸道的!我知道我是六班的,我成绩不好,但是我也有喜欢一个人的权力!我的人格不能让你为所欲为的践踏!你以为和许宁同桌了,许宁就是你一个人的吗?!我也会努力的!我也会努力学习,努力考上好的大学!你……你别瞧不起人!”说到这里,豆大的泪水扑簌着从指缝中掉落,真真是人见人怜。 “你!你!”祝融融目瞪口呆,指着桃乐,气得浑身发抖,千言万语堆积在胸,情绪一激动,啥都说不出来。“你”了半天,憋出一句,“卧槽!你他妈不去报考中戏都屈才了!” 许宁义正言辞的训斥:“祝融融!打了人,你还骂脏话?” 祝融融的满腹委屈在许宁不分青红皂白的呵斥下转为一腔愤怒,她转而指着许宁,愤愤的骂:“你他妈的看她长得漂亮点你就信她不信我是吧?你知道她刚才怎么说你吗?” 桃乐“哇”的一声,哭得凄凄切切。 许宁看着祝融融:“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打了人。” 祝融融怒极反笑:“行!行!许宁,这次真算劳资多事!你放心,劳资以后再不会管你这些破事!” 许宁怔了怔,刚要开口,桃乐越哭声音越大,已有老师惊愕的向这边走来。 “现在全校同学都知道我喜欢许宁被人扇了耳光!我没脸见人了……呜呜呜……”桃乐说着,站起来捂着脸就跑,被刚好前来的大楚一把抓住胳膊。 大楚刚才跑去买水了。大楚抱着一堆饮料,诧异的问:“怎么了这是,哭哭啼啼的!谁扇你耳光了?你只管告诉我!哥哥去给你报仇!许宁的朋友就是我大楚的朋友!欺负我的朋友还想不想在八中混了!美女别怕,你只管说出那人名字!” 祝融融上前往他屁股上就是一脚。 桃乐只是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祝融融都开始怀疑人生------刚才那个说话从面子到骨子都透着鄙夷的女人,难道是自己的幻觉? 桃乐哭得悲切,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祝融融一眼。大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吓了一跳,尴尬的指着祝融融:“你?” 祝融融将头一扬,对大楚说:“是我扇的,你要怎么地!” 大楚巴结她还来不及,哪敢对她怎么地,打着哈哈就上前恭维:“啊!还真是小卷毛?咱们小卷毛温柔又懂事,一看就不是个跋扈戾气的女人,这位美女,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我们小卷毛只是手滑了而已?”其实他在心里说,是的,这事她做得出来。 大楚说着,对着祝融融咧开嘴就傻乐。祝融融心里感动啊,上前与之勾肩搭背,豪气万丈的说:“哼,关键时刻还是自家兄弟靠得住!从来就不怀疑我!哪像某人!是非不分!黑白不明!迂腐之至,古板至极!” 大楚那时受到心上人的鼓励,顿时心花怒放找不着北,笑得见牙不见眼,将一袋子饮料提到祝融融眼皮底下,讨好她:“我们小卷毛受委屈了!小卷毛先选!喝什么,自己拿。” 祝融融高高在上的哼了一声,却挺受用,也不去计较那个恼人的外号,伸手掏了瓶可乐递给大楚,大楚默契的单手接过,用牙咬着拧开了再还给她。 大楚一门心思沉浸在祝融融那甜美的小脸上,完全没在意来自另一边的,几乎能将他戳出无数个洞的醋意横生的视线。 大楚想着这位美女八成是许宁的姘头,于是打算息事宁人,做上了和事佬。大楚见祝融融此时已经多云转晴,便上前伏低做小:“小卷毛,你看,巴掌扇了你是痛快了,人家美女被你打出一座五指山,”祝融融瞥了桃乐一眼,她白皙的脸上那个掌印根根分明,的确十分解气,祝融融的嘴角情不自禁就往上扬。大楚一看就知道有戏,继续说,“就当是给许宁一个面子,你去道个歉,咱又不少块肉!” 祝融融哼了一声:“他面子很大吗?” 大楚立即改口:“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 祝融融眼珠转了转,说:“好吧。”然后从口袋里一堆饮料中,顺手拣了瓶绿茶,递给桃乐:“喏,这个适合你。” 她分明是在骂人,桃乐心想。却不好发作,又咽不下这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四周都是目光,许宁也淡淡的看着自己,不得已,桃乐愤然将那瓶绿茶接了过来。 校队那群人在操场底下喊:“大楚,走啦吃饭去!” 大楚答应一声:“来啦!”然后转身对许宁说,“走吧!许宁。”许宁点头。 大楚又问桃乐:“美女,我们去吃饭你去不去?” 桃乐红着眼睛,怯生生的看着许宁:“我……我也可以去吗?” 许宁丢下一句:“随便。”兀自走在前面。 桃乐咬着唇,跟了上去。 祝融融立即开始闹别扭:“妈蛋!那个绿茶婊要去老子就不去了!” ctg 第11章 药不能停 祝融融与桃乐已是水火不容,桃乐要去,祝融融自然不会去。 大楚哪能放她走,一阵插科打诨,将之半扛半推的带走了。 那天,为了庆祝比赛胜利,校队十五人再加上各种家属,坐了结结实实的三大圆桌,将小炒馆整个承包了。 刚才的比赛将三中打得落花流水,此刻个个得意忘形,踌躇满志,快意人生,只觉得天下尽在我手。一群意气风发的少年,大多还未满18岁,嗓音未成,胡须新冒,却将喝酒划拳的姿态做足,喝酒时都以“哥”自称,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成年未成年。 祝融融等人自然都是一桌。大楚坐在祝融融身边,许宁和桃乐坐在对面。桃乐不停的替许宁夹菜,当着众人的面,许宁婉言谢绝了几回,却也不好太过驳了人家姑娘的面子。 桃乐对许宁的情意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且女追男总是新鲜而有趣的。大家纷纷起哄,好事之徒已改口叫起了大嫂。 祝融融全程黑着一张脸,小嘴翘得半天高。大楚用尖尖一碗泡椒牛肉和辣子兔丁,才将她的嘴角哄得逐渐扬起。 桃乐和许宁两人,男的俊女的俏,又暧昧不明,自然成了当天的焦点。守门员是个高二的男生,头发颇长,长相也清秀。似乎是怕极了别人说他像个女人,所以他显得特别风流不羁。最闹腾的就属他。 吃到后半场,守门员居然敲着碗要求许宁和桃乐喝个交杯酒。大家纷纷应和。 这本来也不算多么出格,但许宁已“不喜喝酒”为由,将之推了。倒是桃乐大方,毫不拘泥的站起来,举着酒杯,一双美目期待的看着许宁,光华灼灼。人家女孩子都这么主动了,众人眼前,总不能叫她下不了台。 许宁也没起身,举杯与她的杯子碰了碰,然后一口干了。 说好的交杯酒呢,如此敷衍,众人当然不依。 桃乐却不去计较,她也没坐下,再倒了一杯酒,与许宁碰了一下,酒过多巡,她已有些醉意,小脸酡红,惹人怜爱。桃乐含着泪,禀着醉意说:“许宁,我今天才知道,你居然在做家教!为了赚钱养家!以前我只觉得崇拜你的成绩,现在更是仰慕你的品性!我一直把你当努力的目标,但与你比起来,我觉得自己好渺小。” 许宁却不咸不淡的问:“做家教的事,谁告诉你的?” 那时祝融融本来正在一门心思的啃鸡翅膀,这里的鸡翅膀是用青椒与红椒爆炒,香辣入味,配合鸡翅本身的肉甜汁甘,真真是味蕾的极致。祝融融埋着头吃得不亦乐乎,面前的骨头堆成了小山。 桃乐那话一出,祝融融的速度当即慢了半拍。祝融融默默的将嘴里的骨头吐了出来,用纸巾擦手。然后看着桃乐,听她要怎么回答。 随后,桃乐那青葱玉指,端端正正的向着祝融融指过来,她咬着唇说:“当然是融融说的!” 祝融融哭笑不得,简直对那货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是佩服万分。 许宁也看了过来,祝融融神态自若的舔着嘴角的酱汁,不躲不藏,眼眸清澈,迎上他的目光。 桃乐的眼眶迅速红了,眼泪花花的盯着一片狼藉的桌面:“许宁,你这么小就需要出来赚钱养家。我想到这些,心里就好难过。” 许宁的家变,在座的大部分都是有所耳闻的,于是大家都不说话了,默默的看着许宁,目光复杂。 许宁毫无表情:“这是我的责任。” 桃乐捂着额头像是醉了,闭眼悲伤了一阵,抹干眼泪,皱着秀眉对祝融融说:“不过融融,不管你高不高兴,有些事我和你意见不符,我还是要说的。” 祝融融正饶有兴致的看这货自编自演,闻言,连忙摊手做了个愿闻其详的手势。 桃乐大义凛然说:“许宁做家教赚钱,自力更生,自强不息!他不偷不抢,靠自己的双手劳动所得,比起那些家境殷实的纨绔子弟,他真的要优秀得多。你怎么能在背后骂人家是……是”说到这里,她都有些难以启齿,压低声音,“是穷逼呢?!” 四周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转向祝融融。 祝融融嚼着牛肉,夹着粉蒸肉,还有今天的麻婆豆腐也做得很好吃,鲜香麻辣烫,回味无穷。祝融融百忙之中不忘对桃乐竖了竖拇指以示鼓励,含糊不清的赞许:“哎哟不错哦!还自己加了些新词儿!还有什么,您继续!一并说完,姐听着呢!” 桃乐皱眉,随着情绪的激动,语速也快了些:“许宁到你家做家教,一定是生活所迫,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成绩不好需要请家教,许宁在你家挣钱;若是你不需要家教,许宁去教别人同样可以挣钱。你怎么能到处跟旁人说,你是因为可怜他,施舍他,才请他当家教!你这样……唉,我说不好,反正我觉得是不对的!刚才我说你,你不高兴了,还打人。融融,我觉得你上高中之后真的变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许宁哪里得罪了你,让你这样讨厌他!到处说他是非,说穷男人的感情很好骗,天啊,这些恶意中伤同学的话,你怎么说的出口!”四周开始窃窃私语,只有祝融融,兀自吃着碗里的盯着盘里的,一双筷子还在残羹里挑挑选选。 桃乐声音更大了些,像是鼓足勇气,下定决心那般:“没错,我是喜欢许宁!我要守护他,不让你为所欲为!融融,不管许宁在你心里是怎样的形象,是穷逼也好,是闷骚也罢,但是他在我心里,始终是天神一样无懈可击的存在!”说到这里,她又流泪了,“融融,你可能又要嘲笑我的爱情。但请你学会尊重他人……如果我哪里说错了,你就当我喝醉了吧!”说完,她仰头干了手中的酒。 这一番大戏出人意料,众人都不知如何应对,毕竟当事人许宁,一直都是大家心目中至高无上、能文能武的英雄。如今无所不能的英雄沦落到靠家教挣钱养家,未免有些难堪。 但落难英雄总归也是英雄,那个在英雄落难之时伸手帮了一把就得意忘形,又落井下石的人,就未免有些不人道了。 大家看祝融融的眼神复杂不已,有难以置信,不可理喻,更多的是厌恶鄙夷。 谁都没对桃乐的话产生质疑,毕竟人家敢当着祝融融的面将这些抖落出来,那绝对是真话了。且桃乐对许宁的告白,一片真情,感人至深。大家都觉得桃乐这个女孩,柔弱多情的外表之下,却有着敢爱敢恨的强大内心。 就连大楚也惊愕的看着祝融融,说不出话来。印象中,祝融融也的确是个刁蛮任性,有时候犯起混来什么话都能说的主儿。一时间,大楚也不知如何处理。 只有许宁,不卑不亢,依旧如常。 祝融融吐出嘴里的骨头,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认真问道:“说完了吗?” 桃乐看着她不说话,一脸的嫉恶如仇。 祝融融也不顾旁人那花样百出的目光,她不疾不徐的为自己盛了一碗蹄花汤。对了,值得一提的是,这家蹄花汤也做得甚好,猪手肥而不腻,猪皮q弹软糯,汤水更是鲜香浓滑,乳白的汤面上,几粒葱花青郁喜人。 祝融融盛好汤,喝了一口,大赞好香,然后她一边喝,一边走下位子,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走到桃乐跟前,将手一翻,连碗带汤的倒扣到桃乐头顶,嘴里笑嘻嘻的说:“你的告白真是感人肺腑,老子被你感动死了!但精分药不能停啊你!” 随着桃乐一声尖叫,顿时汤水四溅,油汤从她头上脸上流了一身,她惊恐万分,一动不动的摊手坐在椅子上,狼狈又滑稽。 众人皆是凸着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桃乐简直反应不过来,瞪大眼睛看着祝融融。前面说了,蹄花汤里的葱花是很青郁喜人的,那时汤流光之后,几粒青郁喜人的葱花,还星星点点的点缀在她油腻的黑发之上。 许宁赶紧递上纸巾,桃乐狼狈的抹了一把脸,大厅广众之下,但这一身油水简直不知该如何处理。 桃乐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祝融融,后者一脸的嬉皮笑脸,桃乐再有心机,不过是个17、8岁的女孩子,如此羞人难堪的情况也不知如何处理了,当即张大嘴“哇”的哭了起来。这次倒是哭得悲痛欲绝,毫无矫揉造作之嫌。 桃乐的话,几分真假,许宁心中自有分寸,无论她是造谣还是报复,祝融融刚才行为,都有些过了。 许宁长这么大,性格虽然骄傲冷漠,但许家家教甚严,许宁的言行举止上一直都是规矩安分,哪里见过祝融融这样泼皮耍赖的方式。 正因为将祝融融当作最亲最近之人,情不自禁对她的要求就比旁人更严格,许宁恼怒的看着祝融融,恨铁不成钢。 许宁沉声说:“祝融融,给人家道歉!” 祝融融依旧是那副痞样:“倒你妹啊倒!你以为你是谁啊!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说着,心烦意乱,再不想看到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她抬腿就要走。 许宁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坚定而不可抗拒:“道歉!” 祝融融本来就一肚子憋屈,现在简直是破罐子破摔了,呸了一声,冷笑道:“你该不会真把自己代入老师的角色了吧?刚才没听她说嘛?老子会请你当家教,是可怜你!怕不给你一份工作,你和你家那死老太婆都饿死!你以为老子真需要家教吗?你给我放手!” 许宁浑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只觉得她瞬间陌生得毛骨悚然,这个泼皮无赖,不讲道理,毫无可爱之处的女人,真的是他绞尽脑汁想要帮助的人?真的是看到她每一寸进步,自己都会发自肺腑感到欣慰的人? 许宁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重复:“你可怜我?” 许宁的模样让她心痛,她却下不了台,只是嘴硬道:“对!就是可怜你!” 桃乐的话,许宁原本是不信的。现在祝融融当众亲口说出,他只感到万念俱灰。他还想问问,可是真的?但他的骄傲又不允许。他在她面前,想做那顶天立地的守护者,却又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脆弱。 许宁缓缓松开祝融融的手。下一秒他转身走掉。 祝融融愣了愣,他的背影,莫名萧索,让她感到呼吸沉重。她原本可以解释的,但是全天下的人都不信她,他又能去信么? 那时候,大家都还年轻,攻击对方,都用两败俱伤的法子。原以为重伤了他,自己就该高兴了。却没想到,伤人之后,自己比伤者还难过。 ctg 第12章 堂而皇之的暧昧 桃乐哭得死去活来,形象也不顾了,嘴里大骂着:“祝融融!老子不你弄死你老子就不姓桃!”并几次要冲上去与祝融融拼命。大楚奋力将她拉住,不得已,只得将她送回家去。 这么一闹,大家也都没了兴致,三三两两的散了。 夜色渐浓,晚自习间,教学楼灯火通明,整个学校沉浸在敏而好学的清幽肃静之中。 浓郁的书卷之气也感染不了祝融融忧伤的心怀,她情绪异常低落,不愿回家,背着书包在操场里漫无目的瞎转。走到一辆黑色轿车跟前,从墨黑色的车窗里看到自己的模样,蓬头垢面,无精打采,好似一条丧家之犬。 祝融融凑近一些,对着车窗整理头发。 “小飞,你现在在八中校区?” “嗯,过来帮阿烨处理些事情。” “重回校园感觉咋样啊?” “呵呵,刚才看了场小屁孩踢的校园足球,青春洋溢啊!” “要不说你小子就是聪明!跑去中学泡妞,不过你低估现在的女孩子了,要找雏儿,你得去小学门口蹲着!” 顾小飞声儿带笑意:“龌龊!” “对了,八中的妞儿怎么样?” “用你的审美来看,还不错吧!一个个娇滴滴的。”顾小飞向右边瞥了一眼,“这不,我面前就站了一个。” “这么快就勾搭上了?” “没呢,她挖了鼻孔估计就该走了。” …… 顾小飞挂上电话,摇下车窗,探头出头,笑盈盈的对祝融融说:“同学,仪容整理好了吗?我要开车了。” 那是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二十六七岁的年龄,笑容自信沉稳,跟祝融融身边那些毛手毛脚的愣头青完全不一样。 祝融融不知车里还有人,被冷不丁出现的男人吓了一跳,窘迫的抽动嘴角,含糊不清的丢下一句话,一溜烟跑了。 顾小飞走下车,捡起地上的校牌。一寸照里的小丫头一头卷发笑得明眸皓齿,旁边是一个喜气洋洋的名字-----祝融融。 祝融融故意挨到天色黑尽,才推车自行车往家走。那时候,走读生们都走得差不多了。一群住校生三五成群的拧着水瓶下楼打开水,祝融融看着他们无忧无虑的笑容,心里很羡慕。 一低头才发现别在衣服上的校牌不知何时掉了,管他呢,反正祝融融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个了。 走到校门口时,那个倚在大理石柱子上,借着浑黄的路灯看书的瘦高的身影,让祝融融心跳差点漏掉一拍。转念一想,他可能是在等桃乐,祝融融鼻子酸酸的,昂着头,目不斜视就往前冲。 许宁远远的就看到祝融融了,见她走路慢吞吞,于是低头又看了几行字。再次抬头,那丫头居然装作没看见自己,已经推着车,走出去好远。 许宁喊:“祝融融!” 那货也不回头,一脸骄傲的转向一边,但脚步还是停了下来。许宁走上前去,与她并排着,皱着眉问:“怎么这么晚才出来!” 祝融融鼻孔出气:“要你管!”然后回过头,轻蔑的看着他,“你自己还不是一样,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许宁说:“等你。” 说那两个字时,他的语气很轻巧,很自然。就好像之前的不愉快从来没发生过,他只是像以往的每一天放学那样,率先走出教室,然后安静的站在学校门口等她,自从遇到上回的社会青年,他每天都与她一起回家。 发生了刚才的争吵,祝融融以为他肯定早就走了,所以当她听到他说等你两个字时,心里很感动。 祝融融却还嘴硬:“等我做什么?桃乐呢?你等她去啊!” 许宁问:“我为什么要等她?” 祝融融酸溜溜的说:“她身娇体软,善良温柔,你不正是喜欢那样的吗?” 许宁垂目看了她一眼,她凌乱着头发,一张脸跟小花猫似的,估计躲哪哭了一场,许宁的笑纹越漾越大,望着她:“谁说我喜欢那样的?” 祝融融顺口接到:“那你喜欢哪样的?”说完抬头,就看到许宁清澈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如寒芒色正的星子,灼目灼心。 祝融融连耳根都烧红,赶紧低下头,脚在自行车脚蹬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踩:“你还逼我跟那个绿茶婊道歉!她平时占我位子你也不管,你们每天都腻一块儿,哪有那么多话说不完的!” 许宁故意逗她:“是挺多话说不完。” 祝融融果然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跳而起:“那你就去找她啊!你找我干什么!你爱跟谁好跟谁好!我才懒得管你!到时候被骗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哼!风流好色鬼!”骂完,还不解气,气呼呼的踹了他一脚,然后推着车快走几步。 许宁也不与她计较,笑盈盈的跟上:“你不是一直想知道那天抓你的是什么人吗?” 祝融融站住,惊讶的看着他:“你知道了?” 许宁说:“有些眉目,还不确定。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人一定认识桃乐。” 祝融融看着许宁,原来他故意让桃乐接近,是想帮自己找出那帮歹人。感动归感动,细思极恐,祝融融担心的说:“我们还是报警吧!” 许宁说:“不行,他们势力之大,不是报警可以解决的。敌暗我明,我们千万不能打草惊蛇,先得弄清楚,他们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学校那么多人,为什么单单来抓你。” 祝融融点头。 两人走了几步,许宁又训道:“刚才你的行为确实太欠妥当!好在那碗汤已经不烫了,若是刚出锅的热汤,烫伤了别人的脸,是要负刑事责任的!无论对方是什么目的,都不该将他人逼上绝境。留人余地,留自己余地。你这个冲动的性子不改改,以后还会吃亏,若是我不在你身边,谁护着你?” 祝融融没有说话。 许宁转眼看去,才发现她挂着两串泪水,顿时慌了,气急败坏的问:“怎么又哭!”语气生硬,他手忙脚乱的用衣袖去擦她的脸,他的举动无比温柔。 祝融融本来还是默默的流泪,现在索性哭出声来。 许宁最怕祝融融放大招。许宁搓着手,不知如何安慰这位伤心的少女。斟酌半天,也只是压低声音,徒劳的说几声:“别哭啊!”想了想,温柔的加上一句,“我不是骂你!” 祝融融还是哭,眼泪越流越急,呜咽之声越来越大,许宁站在她身边,接受着路人诧异的目光,急得团团乱转:“你到底怎么了嘛!” 祝融融心里委屈,哽咽着说:“我以为你真信了她的话!再不理我了!” 许宁被心中的情愫堵得满满当当,轻声说:“我当然是信你的。我只是气你不懂得保护自己。” 祝融融低着头,跟他道歉:“对不起,我那时说的话,都不是真心的。我是被桃乐气坏了。你别生气。”说完自己也不好意思,手指甲在车柄上使劲的扣。 许宁笑着说:“以后你听话一些,我就不生气。” 祝融融吐了吐舌头,简直不敢看他。 许宁从书包里拿出一块芝士蛋糕,递给她:“喏。” 祝融融立即眉开眼笑。过了会儿,含糊不清的说:“芝士蛋糕真好吃!” 许宁本不喜甜食,那时却说:“是吗?我尝尝。”然后他握住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十分自然的将剩下的半块吃进嘴里。他的唇瓣触到她的食指,温温热热,湿湿软软。 在那个年纪,饶是祝融融这样的活泼少女,就算心里喜欢谁,顶多偷偷摸摸的在被窝里遐想一番。那是个和喜欢的人对视一眼都要偷笑好半天的纯情岁月,哪里能承受这样堂而皇之的暧昧。 祝融融当场石化。身体随之泛起陌生异样的情潮,就好像一块芝士蛋糕在心里融化,松软而甜蜜。 祝融融问:“那半期考试,我要是没考进前50,你还和我绝交吗?” 许宁一本正经的唬她:“考不进当然要绝交。” 祝融融一脸沮丧。过了会儿,又凑上去:“许宁许宁,你准备考哪所大学?” 许宁自然的接过她肩上的书包,反问他:“你考哪所大学?” 祝融融说:“我想上z大!我妈也是这个意思,我妈不想我离开z市。”说到这里,她目光黯淡下来,“瞧我,怎么忘了,你是要去清华的!啊,以后再没人给我抄卷子了!” 小丫头,感情我存在的价值就是可以让你抄卷子? 许宁招手:“你过来。”祝融融茫然的靠近,许宁抬手狠狠给了她一个爆栗。 祝融融吃痛,叫嚷起来,不依不饶,呱噪不休。 那时候,星辰漫天,十分漂亮。许宁望着天那边的尽头,过了好久才说:“我也考z大。z大的计算机系也是全国靠前的。” 祝融融震惊的看着他,尔后以拳击掌,自作聪明的说:“哦!你留在本市,一定是方便照顾你奶奶吧?” 许宁看了她一眼:“不全是。” 祝融融疑惑:“那还有什么原因?” 许宁不由分说又是一个爆栗:“平时的机灵劲儿都哪去了!” 祝融融哪里是打不还手的主儿,当即还了他一个扫腿,被他敏捷的躲开。祝融融揉着额头嚷:“说不说嘛!” 许宁卖了个关子:“等你考进z大我再告诉你。” 祝融融踢着路面的石子:“嘁!谁稀罕呢!” 许宁好笑:“就你现在的成绩,z大最烂的专业都考不上!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祝融融不高兴了。 许宁像抚摸小狗一样揉乱她的头发:“你乖乖听话,我会帮你。”他手心温热,小指若有似无的勾勒到她颈上的皮肤,牵带出一份颤栗,酥酥麻麻。举手投足皆是温柔,跟学习时一丝不苟的模样判若两人。 祝融融觉得害臊,躲开一些。 那天晚上,半小时的路程,他们走了近一个小时。慢慢吞吞的走,说些有的没的,心里宁静而踏实。脚下的公路,延伸到视线尽头。 那时祝融融还不满18岁。那时祝融融深深相信:人生最大的烦恼,就是明天又要排名的小考;青春会像这条路一样,延绵无尽,一眼望不到头;陪自己走在青春路上的人,永远不会分道扬镳。 几年之后回望,才知道青春短暂如斯,转眼即逝。而当时那些为了分数而付出的泪水汗水和拼搏,只是青春沿途之上,一道道冷暖自知的风景。还有那些陪自己一路走过的人,谁能陪到最后,谁又只是心尖上一抹无人得见的疤痕。 体育课的时候,大楚毅然决然的对许宁说:“听说你和祝融融住一个小区,哥们想追她,想了一个特浪漫的告白方式,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那时祝融融穿着啦啦队特制的短裙,露出两条修长白皙的腿,像一只生机勃勃的花蝴蝶,从教学楼的台阶下活蹦乱跳的朝他们跑来。 球场上的同学喊祝融融:“卷毛,把球踢过来。”祝融融答应一声,将球往反方向越踢越远。急得场上的同学忙喊:“别踢了别踢了,我自己来捡!” 许宁看着那只天真烂漫的小蝴蝶,嘴角带笑:“其他任何忙都好说,唯独她不行。” ctg 第13章 学霸也要耍流氓 从那以后,许宁依然给祝融融补课,却无论祝妈妈如何劝说,他再没收过一分钱。 半期考试成绩出来了,毫无悬念的,许宁以高出第二名38分的成绩,稳居年级第一。 祝融融却只考了59名。那天她处处躲着许宁。 许宁在操场边上的厕所旁将她堵住,她心里怕得要死,觉得这下许宁果真要与自己绝交了。 没想到许宁只是揉了揉她的头说下次努力就好了。那时他的笑容像一杯醇酒,醉人心脾,温柔宠溺。 再后来,上学放学,两点一线,大考小测,黄冈海淀。高考的压力重重的碾压着每一位高三学子的肩。 两个月后期末考,在许宁无孔不入的督促,和杀伤力极强的爆栗的威胁之下,祝融融终于考出年级48名的好成绩。 高三几乎没有寒假。春节匆匆而过,栀子花姗姗盛开,高考就来了。 考试之前许宁对祝融融说,后天考试结束后,我在门口等你,有事情要跟你说。他瞳仁墨黑,神情虔诚。祝融融心里有些明白,又有些恍惚。她点点头,也没多问。 记忆里,那年夏天来得特别早,才六月初,太阳已将大地烘烤得热气蒸腾。家长们撑着伞,提着饮料点心,焦急的等待孩子的归来。高考之后是从此弃学从它,还是开启无涯学海的另一段新程,未来的章程谁都无法判定, 交卷时间到时,祝融融恰好结束了最后一道题。完成高考之后,所有的重负突然撤离,身子轻巧得叫人难以适应。原本矗立在前方一览无遗的理想,突然又变得模糊不堪了。 祝融融走出教室,太阳强烈的直射过来,她眯了眼。 那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早已站在校门口,阳光炫目,他的微笑比阳光还耀眼。 祝融融也细细的打量他,像首次认识那样,他比从前高了许多,身体更结实,再不像那个孱弱稚嫩的少年。他眼底深浓一片的,有成年男子的睿智,修养,和情难自已的宠爱与包容。 祝融融飞快的跑过去,扑进许宁怀里。他没有再追问一句关于学习的任何事情,他紧紧的抱着她,抱了好久。 他附在她耳旁说:“刚才我站在这里的二十分钟里,前后有六个女生过来跟我告白。” 祝融融本来还沉浸在苦尽甘来,雨后见虹的感动中,冷不丁听到这些话,气呼呼的给了他一拳:“你逼格这么高,你咋不上天呢!” 又不是他主动撩骚,祝融融这气生得好没道理,许宁果然不再多言。 祝融融急性子,他不从实招来,她却按耐不住,没好气的问:“无知少女们那么热情,你怎么不遂了她们的愿?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许宁微笑着看着她:“我在等那第七个。” 他的眼睛灼灼其华,从他的一双墨黑的瞳仁里传出的矢志不渝,毫无遮掩。祝融融哼了两声,说:“那你继续等吧,相信凭你的逼格,很快就能等到。我就不干扰你谈恋爱了。”然后转身就要走。 许宁将她一把拉回,低头吻了下去。 她没有推开他,她心里觉得这样的发展顺理成章,甚至姗姗来迟。 那个吻,初始蜻蜓点水,带着他一如既往的温柔;而后逐渐加深,执着于狂热。他的双唇,像新生儿那样柔软冰凉;他舌却像火一样滚烫,灵滑湿润,毫无顾忌的闯入祝融融那无人光顾过的檀口之中,也凶猛的撞进她的心里。 祝融融心里有些明白,许宁是喜欢自己的。但第一次承受他如洪水猛兽般的激情,只觉得浑身瘫软无力,软软的靠在他身上,连耳廓都变得绯红。 那时正是考生出考场的高峰期,来来往往的学生也就十*岁,对男女之事,稀奇又羡慕。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好事之徒甚至吹响口哨。许宁却不放开她,两人就这么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忘情的拥吻。 他为了不影响她的学习情绪,将自己的情感深深隐瞒。天知道,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一吻即终,他仍舍不得就此放手,他将她那颗毛茸茸的脑壳,按在胸口,爱不释手。 他唤她,用从未有过的深情,声音低到仿佛耳语:“融融,做我女朋友!” 祝融融这才从情潮之中回过神来,见四周都是围观者,大为窘迫,拼命推他:“你先放开!别人都在看!” 许宁却满不在乎:“看就看呗。你快点回答,做不做。” 祝融融不屑的看着他:“你除了会编程,还会做什么?” 许宁想也不想的说:“我还会煎鸡蛋,单面流黄。” 祝融融可没忘记曾经挨了这人多少毫不留情的爆栗,她“嘁”了一声,目光狡黠,伺机报复:“你是高智商天才嘛,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这么笨,哪里配得上你!” 许宁一本正经的说:“为了不让你去拉低人类智商的平均值,我可以勉为其难牺牲一下,你与我均衡,你应该能够达标。” 祝融融狠狠踩了他一脚:“做你的春秋大梦!你又凶又自以为是,完全不符合本小姐的择偶标准!最重要是的,你的求爱丝毫没有诚意,本小姐,不!答!应!” 许宁二话不说,又压了下来。 祝融融推着他,惊慌的喊:“你要做什么!” 许宁笑得如沐春风:“让你感受我的诚意啊,反正我是不介意时间和地点。” 祝融融尖叫:“世风日下啊!根正苗红的学霸居然耍流氓啊!” 许宁反问:“谁规定学霸不能耍流氓?” 祝融融噎住。 后来,祝融融在许宁的淫威之下,“勉为其难”的遂了他的愿。 高考完毕之后,等待出成绩的半个月里,全班去到一个温泉度假村玩了两天。短短两天时间,许宁就收到了九个女同学的告白,其中更有祝融融的好友秦万水。 许宁一一拒绝了。 夏天的温泉虽然不如冬天的浪漫,但大家志不在此。 金色六月,在丰盛的海鲜自助晚餐之后,脱掉老气横秋的校服,女孩们曼妙年轻的身子,穿着各色泳衣,肆无忌惮的奔跑嬉戏,欢笑打闹。露出青春健康的皮肤,和洁白整齐的牙齿,每一位都闪闪发光,青春逼人。 祝融融穿着红色的泳衣,双腿修长匀称,健康结实,显得十分漂亮。祝融融举着一只大水枪,与大楚等人打来打去,像其他每一个男孩子一样光着脚跑来跑去,毫无顾忌的张大嘴笑。栗色的卷发湿湿漉漉,在夕阳下莹莹发光。如果没有许宁,她基本不以女人自居。 许宁屈腿坐在远处的温泉池边看书,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她没心没肺的笑声特别有感染力,许宁情不自禁就被她吸引,静不下心来。 那群男生疯起来完没完了,这时不知是谁又搬出两箱啤酒,大家一拥而上。祝融融最先抢到一瓶,使劲摇晃瓶身,然后对准众人揭开瓶盖。其他人闪躲不迟,淋了一头一脸。 大家也没把她当女生,统统还击,祝融融被追得狼狈不堪,满林子乱窜。 那个温泉度假村修的十分别致,静雅。青山葱郁,流水淙淙。无数个大小不一的温泉池子,加了种类繁多的药物。色泽缤纷,五光十色,芳香浓郁,一个个隐匿在半山之中,水雾缭绕,就像仙人一醉之后,腰间酒壶流出的醇酿。 祝融融找到许宁时,他就这样气定神闲的坐在柔和祥瑞的霞光之中。头舒展着一棵茂盛的洋槐,身边是一盆碧绿的汤池,池水发出阵阵香气,似花非花,似药非药。他精赤着上身,腰间围了一张白色浴巾,坐在大石头上心无旁骛的看书。整个画面融入这个悠闲的傍晚,色泽温润,赏心悦目。 她光着小脚跑近,许宁老远就闻到一阵啤酒香。许宁故作不知,没有抬头。一只*的手,“啪”一巴掌拍下来,“躲这儿呢你?” 许宁皱着眉抬起头。 祝融融一看,他手里干净的书页上立即呈现出五个手指印。许宁一向爱惜书,祝融融知道他要发飙,干笑两声,转头就跑。哪知脚下踩着青苔一滑,噗通一声就掉进水里。 水深只没过大腿,祝融融倒退着屁股先入水,惊慌的扑腾几下,免不了要喝几口温泉水。 许宁大惊,忙跳下拉起她。 祝融融受了惊吓,吊着许宁的脖子好半天不肯松手。两人几近半裸,浑身湿透,山风吹过,撩起一身战栗,气氛与皮肤都加倍敏感。 美男近在咫尺,祝融融色胆包天垫着脚就去亲他。许宁歪头躲过,低声说:“有人来了!” 与此同时,大楚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小卷毛!小卷毛?快点出来!他们在切蛋糕了!” 另一个声音说:“祝卷毛你给我出来!洒老子一身的酒!洒了有本事你别跑啊!” 两人同仇敌忾,边说边寻,嘻嘻哈哈。 祝融融和许宁一脸尴尬,在僻静的地方湿身搂抱,要是让同学看到不知传成什么样子。许宁眼疾手快,将祝融融往水里一带,两人快速隐进水中。 大楚说:“奇怪了,刚才还听到小卷毛的声音!眨眼就跑不见了。” 他的声音就在头顶,祝融融和许宁一动不动呆在水里,只露出半个脑袋呼吸。祝融融觉得很刺激,玩心大起,不停的捣乱。先是缓缓绕上许宁的脖子,知道他怕痒,又对他耳朵轻轻的吹气。 平常祝融融不是没这么恶作剧过。但在那个时候,气氛本就紧张,祝融融温热的气息延绵不绝的触及在他耳后,脖子上,给许宁带来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情潮。许宁只觉得小腹一紧,露出些慌意,瞪了她一眼。 祝融融毫无悔意,继续使坏,看他憋坏又不能躲闪的样子,幸灾乐祸的十分痛快。 大楚他们很快去下一个地方寻找。大楚等人一走,祝融融便就要爬上岸。 她一只脚已翻上岸边,单腿站在水里。不待发力,许宁一把捉住她的腰,将她重新拽回水中。祝融融尖叫一声,整颗脑袋没入水中的那瞬间,许宁的唇紧跟着压了下来。 ctg 第14章 元烨 绿莹莹的温泉池中,气泡无数,从清澈的水中腾升而上。他眉目清晰,星眸紧闭,近在眼底。他的吻狂热而深沉,水里不能呼吸,祝融融只得接受他缓缓渡来的空气,这才没有窒息。但坚持不了多久就觉得难受,祝融融拼命推他。许宁不管不顾,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滑舌探出,不停的加深这个吻。 那个深吻,与任何时候都不同,不单有情潮躁动的刺激,更有濒临死亡的恐惧。 就在祝融融以为下一秒自己就要升天之时,许宁终于带着她浮出水面。 祝融融像劫后余生,惊恐的瞪大眼睛,当即大口大口贪婪的呼吸。过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一抬头,却看到许宁双手抱拳,气定神闲的望着自己,带着不怀好意的笑。祝融融立即明白他是故意的,他在报复。 祝融融愤怒的对他使劲泼水:“许宁你妹啊!亏你平时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原来都是假象!想淹死老子啊!” 许宁“嗯”了一声,故意唬她,“还骂人?想再来一次?”说完,作势又要去捉。祝融融尖叫一声,屁滚尿流的跑了。 度假村的大堂内,三个双层蛋糕,同学们已将之切了开来,相互追逐着涂抹。祝融融还惦记着许宁对自己的欺负,眼珠一转,泛着狡黠的光,端着一碟蛋糕就刚才的池子跑。 回时金霞漫天,去时日已落山。天色并未完全黑尽,山间石道两边,精致的路灯澄黄不明。沿路而上的大小池子里亦安装了五彩缤纷的射灯,将各个温泉池装扮得好像流光溢彩的宝石。整座青山从下望上去,巍峨敬畏,顶天立地又不失浪漫温馨。 这儿的开发商确实有眼光,风景秀丽大气,温泉自然充沛,离闹市又近,真是得天独厚的度假胜地。 同学们都在大堂吃蛋糕,故而这一路上山来几乎没看见活人。祝融融大步走在仅靠路灯照明的山间,心里算计着一会儿要怎样糊那道貌岸然的流氓一脸,于是也忘了胆怯。 跑到刚才的池子边,却不见那人,祝融左顾右盼,心中失望。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高壮的身影。 仅凭那人走路的姿势,祝融融高兴的喊:“大楚!” 大楚果然从暗处飞快的跑来:“小卷毛!怎么不去大堂吃蛋糕!”他热切的看着她,池子里的彩灯照到她明媚的脸上,显得她格外娇嫩漂亮。大楚心中一软,温言:“我到处找你。” 祝融融却自顾问道:“你看到许宁了吗?” 大楚脸色一暗:“小卷毛,你怎么就知道许宁许宁!” 祝融融扬着手上的蛋糕,一脸坏笑:“那人有洁癖,你猜我糊他一脸蛋糕,他会是什么表情!光想想就觉得好笑,哈哈!” 大楚对祝融融和许宁的事情稍有耳闻,却一直不敢去确认。好不容易挨到毕业,如果不问个明白,他一辈子都会遗憾。 大楚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小卷毛,你和许宁在恋爱吗?” 祝融融一愣,露出了类似于羞涩的神情,踢着脚下的鹅卵石:“算是吧!” 各种谣言未得到证实时,他心里堵得慌;此时听祝融融亲口承认了,他又感到心里空空荡荡。就好像自己亲手摘种的名花,风吹雨淋的看护,日复日,年复年,终于等到花开,却被旁人摘了去。 祝融融眨巴眨巴眼睛:“今儿怎么如此从善如流,想起来关心哥们的终生幸福了?” 大楚酸涩一笑:“没什么。” 祝融融急吼吼的喊:“问你话呢,到底看没看到许宁?” 大楚点头,往山中更深处指了指:“有人看见他上那边去了。” 祝融融“噢”了一句,心急火燎的跑了。大楚鼓起勇气,大声喊道:“小卷毛,他若欺负你,你随时回来找我!”但她已经跑远了,夜色很快将那抹绯红吞没。 祝融融跑到暗处,这才回头:对不起,我最要好的朋友,希望你也能找到你的幸福。 顺着大楚指引的方向,一路向上,来到半山腰处一排古香古色的竹筑小楼跟前。 小楼别致静雅,轩窗雕花,刻着飞龙在天的两根石柱底部,放了一颗外表像鹅卵石的音响,放着一些悠扬婉转的古琴独奏曲。 竹楼大门紧闭,内部灯火明黄。淡雅的檀香之气若有似无的传出,使这里更添之一份云水禅心的朴质和与世无争的静谧。 祝融融惊叹的这会儿,竹门开了,一位服务员模样的小女生从里面走出,手里端着一堆类似精油的瓶瓶罐罐。等她走远,祝融融从那未关严实的门缝看去,室内装潢精致却不粗俗,古朴却不失高贵。 更里面,光可鉴人的地面上,打着一个洁白的地铺,上面爬着一个男人,上半身精壮□□,似乎刚做过按摩。 精油使得那肌理分明、毫无赘肉的背后性感得不可言喻,下半身松松围了一个白色围巾,虽已睡着,却无一不焕发着雄性的魅力。 那不是许宁是谁! 许宁从高二便开始为各家网络公司编写程序,得到的收益足以使他成为高中生里的小土豪,所以他会来做个精油按摩,祝融融一点都不稀奇。 祝融融猫着身子,蹑手蹑脚的走到“许宁”面前,缓缓蹲下,喊了声:“小子,挺懂得享受生活啊!快起来,有惊喜在等着你噢!” “许宁!”对方果然抬起头,不待他张口,祝融融一盘蛋糕“啪”的一声扣在他脸上。随后一步弹开,指着那半天回不了神,惊得不能动弹的男人,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 整块儿蛋糕就这么服服帖帖的粘在他脸上,他缓缓站了起来。 他比祝融融高出一个头,小麦色的肌肤,肌肉结实。 祝融融这才诧异:许宁今天怎么好像比平时壮了些?她止住笑,疑惑的看着他。眼前的男人,抹开一脸恶心油腻的奶油,露出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睛,冰冷,锐利,目空一切。 元烨刚做了个精油spa,浑身无比放松,眯着眼睛将将要睡,便让这货一盘蛋糕给拍醒。元烨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等奇耻大辱,而这女人惹恼了他,还不逃不跑,站在原地自顾自的笑得没完没了。他缓缓打量她,简直不敢相信-----她是脑子没发育好吗? 这间温泉度假村是六年前元烨独立操作的第一个项目,他对此处有较深的情节,几乎每个月都会过来呆个一两天。 而这间“云水阁”是他私人的spa场所,不知这女人是如何进来的! 元烨甩开手中黏糊的蛋糕,怒火中烧的看着面前这傻缺女人,步步逼近,一字一顿的问:“你是来送死的,嗯?!”他的声音低沉慵懒,带着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但他一脸花里胡哨的奶油,只露了两只炯炯有神的愤怒中的眼睛,完全没有预期邪魅狂狷的效果,反而让人觉得滑稽。祝融融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场。 元烨盯着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肆意挑衅自己的女人,心里盘算着,该用什么姿势将她剁碎了喂狗! 祝融融见误会越来越深,赶紧解释:“这位大哥,实在不好意思啊,刚才是我认错人了,我跟你道歉,你别生气啊!” 元烨不动不响。 祝融融想了想,说:“要不我去打盆水来让你洗洗?你别怕,就是奶油蛋糕而已,不会毁容的!你有洗面奶吗?我带了,我去给你拿!” 祝融融说完,刚要转身,被眼前这个男人一把捏住脖子。他右手欺上来的同时,两指收紧,几乎听到筋骨咔嚓之声。 祝融融大惊,哪里想到这人说动手就动手,毫无防备,像蛇被掐住了七寸,丝毫做不了反抗。 祝融融徒劳的用力去掰他的手指,但对方越收越紧,她一张脸涨的通红,不能呼吸,只觉得眼前视物越发模糊。起先还能张牙舞爪的挥舞四肢,过了几分钟,渐渐脱力,双手慢慢垂了下去。 就在祝融融以为自己马上要见阎王的前一刻,那男人终于松了手。 祝融融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大口呼吸,捂着颈项伴随猛烈的咳嗽。好半天缓不过来。 元烨本没想要她命,淡淡的开口:“说,谁派你来的!”他瞟了眼地上那具泳衣包裹之下白皙姣好的身子,心中生厌,瞥开视线。 祝融融抬头,这才发现对面的男人,有一双寒如地狱修罗一样的眼睛,毫无温度,又刚历经刚才的九死一生,祝融融这才意识到自己无意中招惹了大麻烦。心中慌乱。 她只得将乖戾跋扈的性子统统收敛,露出一脸诚恳:“大哥,我只是个高三学生,参加班里组织的毕业庆典,我把你认成我朋友,这才开了个玩笑!我实在无意冒犯你!请你别生气吧!”一边说一边咳嗽,一双圆眼睛泪水汪汪,楚楚可怜。 她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天真无害,说这话也不让人起疑。元烨没再言语。 祝融融见对方似乎不再追究,就要溜之大吉。 刚踏出一步,元烨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我让你走了吗?” 祝融融秀眉一竖:“我都道歉了你还要怎样!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中学生,要不要脸!”祝融融气急败坏的喊,挣了半天怎么都挣不开。 话说每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孩上辈子都是一只哥斯拉。 祝融融那时被逼急了,回头就是一口,结结实实的咬在他精壮的手臂之上。祝融融那一口,咬得又急又狠,血腥之气顿时弥漫口腔。 元烨吃痛,只得放开她。手臂之上,印着深深两排牙印,鲜血混着口水直往外流。 元烨盛怒:“你属狗的?!” 说完,换一只手去拉她,对她多了些防备。 祝融融也不是仍任宰割的主儿,抬脚就朝他裤裆踢去,却被对方躲开。祝融融并不罢休,又踢又踹,爪子也一并上了。 元烨从不打女人,生平第一次遇到敢对自己拳打脚踢的彪悍女人,他怒不可支,又莫可奈何。 一不留神就让她从他手里溜出,元烨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她背上的衣服带子。 祝融融穿的是泳衣,被他逮住绳子这么一拉,整件衣服衣毫不犹豫的垮了下去,要不是祝融融反应快,捂住下边,泳衣估计会直径掉到地上。 但祝融融的上半身却是让元烨一览无遗。 “你!你!”祝融融再凶悍,到底只是个不满18的小姑娘,当即羞得满脸通红。她蹲在地上,双手抱胸,几乎要哭出来:“畜牲!禽兽!不要脸!” 元烨这个男人已经不能用不解风情来修饰了,他根本就是冷血。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冷笑:“你倒是跑啊!”那时祝融融蜷缩在地上,像只无助的鹌鹑瑟瑟发抖,光滑白皙的裸背整个儿暴露在外,元烨既没有尴尬的转过眼,也没下流贪婪的注视。他完全无动于衷,好像眼前这个美丽的胴.体只是块儿猪肉! ctg 第15章 求爱 正在这时,刚才出去的女服务员推门走了进来,一看眼前的情景,吓得惊叫一声,不知所错的看着屋内两人。 元烨喊了声:“滚!” 女服务员以为坏了老板的好事,立即低下头屁滚尿流的滚了。 祝融融就这么顾前不顾后,光着背蹲在地上,一动不动。元烨心中恶心,不耐烦的催促:“穿上!” 祝融融说:“那你别看啊!”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 过了半晌,祝融融用余光瞟他,发现他已背过身去了。但她总担心背后生了双眼睛,手忙脚乱之下泳衣带子怎么都系不好,天气闷热,她折腾出一身大汗。 元烨双臂抱胸,望着烛台造型的落地灯,心里盘算着这卷毛是老头派来试探自己的可能性有多大。但派这么一个稚气未脱粗俗低劣的小丫头出马,老头也太低估自己的审美。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一个焦急的呼喊声:“融融!融融!” 祝融融大喜过望,连忙回应:“许宁许宁,我在这里!” 元烨回头,就看到一个身着白体恤的高瘦男人跑进来,修眉俊目,气质干净。他大步走到祝融融身旁,二话不说用浴巾将她身子裹住。 许宁责备:“你跑哪去了,全班都在找你!” 祝融融委屈的直哭,指着元烨说:“我把他认成是你,抹了他一脸蛋糕,他就不让我走了,还掐我脖子,还拉掉我……我都道了歉了!他真不讲理!” 她也不说自己咬人一事。 许宁抬头看他,面前的男人沉着冷静,不怒而威。撇开那一脸滑稽的奶油不说,是与自己倒真有两三分相似。 许宁将她的头搂进怀里,安抚道:“不怕,没事了!我去跟他说。” 许宁走到元烨跟前,真诚的说:“我这同学贪玩,无心冒犯,实是误会,我替他跟您道个歉。看在她年少无知的份上,还请包涵。” 元烨徐徐打量许宁,后者也不卑不亢,迎上他的目光。 最后是元烨率先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问道:“她是你女朋友?” 许宁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随即一愣,后才点头:“是。” 元烨没再说话,兀自走进屏风里,再出来时已披了件浴袍,未系腰带,露出结实精壮的胸脯,性感强壮,散发着男性魅力。 元烨在古香古色的红木桌前坐下,喊了声:“进来。” 刚才被撵出去的那位女服务员诚惶诚恐的走进,手脚麻利的沏了一杯明前龙井,碧绿清透,茶汤香醇。不大一会儿,屋内茶香四溢。 元烨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四下静谧,耳边尽是他滚水入喉之声。 许宁说:“如果没事,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牵起祝融融的手就要走。 元烨搁下茶杯:“我说过可以走吗?”他脸上的奶油已经干涸,像一层面具,叫人看不清表情,猜不透内心。 这人一看便知身份不凡,许宁皱紧浓眉,思忖着如何应付。祝融融焦躁不安,他宽慰的拍了拍祝融融的手背。 许宁看着元烨:“那你的意思是?” 元烨又喝了几口茶,这才慢悠悠的说:“你和她,只能走一个。” 许宁拍拍祝融融的脸,笑着说:“到山下去等我,我随后就来,别怕!” 祝融融不肯先走,许宁又耐心哄了几句。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元烨却在这时站起身,意味深长的丢下一句:“患难与共,羡飒旁人啊!你们走吧。”说完兀自离去。 祝融融回家的第二个晚上,就接到一个陌生男人的电话,而那时她早把在温泉度假村发生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 那时已过晚上九点,祝融融想吃麻辣小龙虾,给许宁去了个电话,许宁好笑:“刚吃了烧烤!你属猪的?”但仍是答应一会儿给她买来。 祝融融刚挂上电话,一个陌生的号码立即打了进来。 是个男人的声音,开门见山的问:“你叫祝融融?” 祝融融纳闷:“你谁呀?” 对方说:“我是元烨。” 祝融融说:“不认识。” 元烨提点了一个名字:“元旭温泉。” 结合这个慵懒的声音,那个被蛋糕糊了一脸的男人跳入祝融融脑海,她没想到对方居然拿到自己手机号,且过了这么久还纠缠不休,可见是个小气的男人。 祝融融如今不受他控制,语气也十分不善。祝融融冷冷的说:“大叔,不就抹了你一脸蛋糕吗?你能有点男人该有的气度吗?你这样纠缠不休到底有什么目的?” 谁知对方张口就说:“做我的女人。” “呵呵!”祝融融怒极反笑,“大写的牛逼啊!” 对方也不在意,慢条斯理的加了句:“价格你开。” “靠!”祝融融直接挂掉了。 本以为对方只是一时脑子拧不清,谁知过后的第二天,第三天,每天都能接到他的电话。祝融融只当疯狗发情,也没太在意,只将那些号码通通设入了黑名单。 祝融融与许宁是热恋期,又没了考试的压力,每天的生活都那么多姿多彩。 那天下午,两人商量着去看了场电影,惊险刺激的欧美大片。 许宁这种凡事要求高效率的人,做任何事情都心无旁骛,看电影也不例外。女生就不一样了,女生觉得看电影就换个地方谈恋爱。 祝融融吃着爆米花喝着可乐,坐立难安,身在曹营心在汉,费进心机想着如何不留痕迹的去拉他的手。 奈何许宁的手根本不放在扶手上。整场电影下来,许宁看电影,祝融融咬着吸管一半时间盯扶手。 电影结束后,已经傍晚,两人简单吃了饭,一起回家。 晚饭吃得太辣了,祝融融呼呲呼呲的流着鼻涕,许宁有洁癖,望着她一脸嫌弃:“你能把鼻涕拧干净吗?” 祝融融愣了愣,回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趴在窗台上偷看他弹钢琴的那天,他也是这般一脸嫌弃的丢来一张纸,说着同一句话。霎那间,祝融融感慨万分,只觉得人生圆满。 祝融融双手拿着零食并不得空,许宁掏出纸巾,低下头温柔仔细的替她擦拭。她心里感动,又不好意思,谢谢都没有说。 等祝融融吃完手上的章鱼串,许宁又用纸巾给她擦干净油渍,然后非常自然的牵起她的手,再也没松开。 祝融融一辈子都记得,那天晚上的白月光,又清又亮,很美很美。 走到小区门口,一辆引人瞩目的豪车停在路边,闪着应急灯。车主身材高大,身姿潇洒的靠在车门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那车太漂亮了,祝融融从旁经过,情不自禁的吹了声口哨。 许宁笑着骂她:“能不能有点女孩样子!” 祝融融做了个鬼脸。 两人说说笑笑,一路进了小区。等电梯的时候,许宁没忍住,捧着祝融融的脸,给了她一个缠绵悱恻的吻,将祝融融的小嘴亲得红艳艳的。祝融融一脸羞涩,骂了句:“坏蛋!”矮身钻进电梯。 像是掐准了时间,祝融融刚回到家,手机就响了。祝妈妈还在厨房骂:“本来就野,现在考试完了更是一天到晚人影都不见了!你看看你有个女孩样吗?人家万水妈妈说,万水每天都在家练字,哪像你呐……”祝妈妈系着围裙出来,祝融融早蹑手蹑脚的躲进自己房间去了。 祝融融摸着稍稍红肿的唇,嗔怪的想:刚分开就来电话,哪这么猴急!但心里却是甜蜜的。 拿出手机一看,又是一个陌生号码。 祝融融防备的“喂”了一声。那个魔鬼一样的声音果然又出现在耳边。 元烨的声音稍带怒气:“你居然这么晚才回来?” 祝融融的好心情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姐几点回家,关你屁事!你还没完没了了!大叔,跟你说八百回了,我已经名花有主了!您都一把年纪了就别来瞎折腾上演横刀夺爱的戏码了,你不要脸我还要呢!就这样,狗带吧你!” 说完就要挂。 元烨冷冷的说:“你今天再挂我电话试试。” 他语气极为不善,祝融融想到他掐自己脖子的狠劲,嘴上说:“挂了又怎样!”动作却迟缓了些。 元烨冷哼一声:“你下来。” 祝融融没好气的问:“下哪?” 元烨说:“我就在你小区门口。” 祝融融恍然大悟,难怪刚才那豪车边上的人影看着眼熟,原来是他!祝融融出了一身冷汗:“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址?” 元烨只是说:“下来。” 祝融融强逼自己镇定下来:“我偏不下去,你能将我怎样!”不知怎么的,却出了一背薄汗。 对方突然笑出声:“我不介意亲自上你家,见见未来的岳母大人。”那笑声让祝融融毛骨悚然。 …… 祝融融穿着拖鞋,慢慢吞吞的走出小区,那人仍是靠在车上,抬手看表:“这次就罢了,下回见面你只有3分钟时间!” 祝融融翻了个白眼:“大叔,现在霸道总裁已经不流行了好伐!” 他剪短了头发,抛开恶心人的性格,长得倒是不错。薄唇紧抿,下巴刚毅有形,尤其是一双眼睛,生比女人还美,眼尾朝上,柔而不阴。 祝融融暗地里对他眼睛多瞟了几眼,那双眼睛让她熟悉。 他穿着样式普通的黑体恤牛仔裤,双腿修长,随随便便往车身一靠,就让人不能忽视那周身的贵气。不知是车衬了人,还是人衬了车。 祝融融上来就冷嘲热讽:“居然都追到我家来了,可见心够诚啊!这绝逼是真爱啊!” 元烨向她走近,那不容忽视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祝融融心里发怵,不由得后退两步,嘴上还逞能:“保持距离啊保持距离!这可是小区门口!我随随便便喊一嗓子,就能出来一群保安你信不信!” 元烨像是没听到,突然抬手力道不轻的捏住她的下巴,面无表情的问:“你是不是处女?” 这他妈简直就是赤果果的侮辱!是对人格的践踏!祝融融夸张的翻了个白眼,双手狠狠的放在他眼前比了个中指。 元烨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个低俗幼稚的女人! 元烨再问了句:“是不是?” 祝融融暴走,张口就要骂人,一个“王”字刚吐出口,脖子上一紧,对方的手已捏了上来。虚握着,没发力。 这份蛇打七寸的感觉太他妈熟悉了。 祝融融不得不伏低做小,生生将“八蛋”二字咽进肚子。 元烨欺近:“王什么?” 祝融融说:“王……菲发了新专辑。” 元烨:“回答我的问题!” 祝融融恼羞成怒:“你讲不讲道理了?哪有人第二次见面就问这个的!那你先说,你是不是处男?” 元烨活了27年,还没让一个小屁孩如此反复折腾,顿时脸色铁青,恨不得将这货活活掐死省事。胸膛起伏了半晌,最后撇过眼,用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含糊不清的说了声是。 祝融融毕竟是个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不识人间百愁,无论何时何地,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祝融融听这么一个*炸天的男人,一脸别扭,又正儿八经的回答这种问题,扑哧一声,就乐了。 祝融融这一笑,元烨恼羞成怒,手指收紧:“说!若让我知道你撒谎,我要你生不如死!” 祝融融顿时难受不已,哑着嗓子喊:“我也是!我也是!”一边喊一边就去扣他手指。 元烨不待她的手碰到自己,兀自开放了她。 祝融融一阵咳嗽,将他使劲一推,退后几步嚷嚷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元烨始终还是那句:“跟了我,做我的女人。” 祝融融怒视他:“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答应!” 元烨想也不想的说:“你开的价格,我应该给得起。” 以前电话里看不到他的表情,现在面对面才知道,他说这话时没有轻视对方也没有自我羞愧,有的只是一副理所当然,仿佛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是用元为计量单位。 祝融融乐了:“首先,我们这才第二次见面!你名字是哪俩字我都没搞清楚!其次,我早就说过我有男朋友!挖人墙角天打雷劈!再有,有钱开跑车了不起啊?有钱就能掐着人脖子求爱吗?还有,一个不懂得尊重女人的男人,能给出的任何东西,我都不稀罕!最后,我最讨厌被人强迫!” 元烨盯着她看了半晌,递给她一张名片:“你心甘情愿那天,自己来求我。”说完,上车便要离开。 祝融融叫住他:“等等!” 元烨回头。 祝融融对他竖起拇指:“有种!”然后又语重心长的劝他:“大叔,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份难得一见的绅士风度。” 祝融融看都不看一眼,元烨前脚一走,她后脚撕碎名牌,丢进了“不回收”。 ctg 第16章 老蚌生珠 闷热潮湿的小木屋里,十来平方,一盆热气腾腾的炭火摆放在中央。一勺凉水淋在炭火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元烨赤.裸着精壮的上身,全身放松,双臂展开,半靠在桑拿房里。他望着中央的炭火出神。那小丫头明目张胆的拒绝给他带来的打击不小。 满身的汗水从他小麦色肌理分明的胸膛顺流而下,更有汗液流进眼里,他抹了一把脸,突然转身问身边闭目养神的顾小飞:“小飞,怎么追女人?” 顾小飞本是被热浪蒸得有气无力,软巴巴又穷极无聊的模样。一听这话,跟打了鸡血似的一跳而起:“阿烨,27年了,你终于开窍啦?不容易啊!元家祖上积德啊!老爷子知道了还不得烧高香去!你我认识也有十来年了,你总算问到我的专长之上了!” 元烨皱眉:“废话少说!” 顾小飞摇头晃脑的显摆:“女人嘛,无非喜欢两点,钱和赞美!” 元烨想了想说:“可是她拒绝了我。” 顾小飞不以为然,安抚他:“以你的条件,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她是欲擒故纵!” 元烨说:“不大像。” 顾小飞笑得欠扁:“快说快说,到底是哪家的千金?还是明星名模?你俩啥时候勾搭上的?” 元烨只说了一句,顾小飞就明白了。元烨说:“她是许宁的女朋友。” 顾小飞是元烨的心腹,元烨所有的事他无一不知。知道那是元烨的雷区,尽管心里对元烨的做法不以为然,顾小飞也只是“哦”了一声,没多发表意见。 元烨站起来朝火碳里泼水,浓眉微蹙:“老头手里的股权迟迟不交出来。” 顾小飞叹气:“那可不!都以为你是gay!就算我每周都换女伴,还不照样被媒体说成在与你搞基!老爷子半辈子打下的基业,肯定得慎重考虑。你那弟弟元成,整天对老爷子是摇头摆尾,哄得老人家眉开眼笑,就算不是亲生的,从小带大也是有感情。元成只小你两岁,却已经有一男一女俩孩子了。哪像你,27年来守身如玉,坐怀不乱,任谁不起疑!从前古代帝王传位还会考虑到孙子辈呢。” 元烨轻飘飘的瞟了他一眼,顾小飞摊手:“当我没说。” 父亲元方雄的顾虑元烨怎会不知道,元旭集团的江山由元方雄一力打下。元家家大业大,却人丁稀少。后来元方雄收养了小元烨两岁的养子元成,本来是打算等元烨长大了有个信得过的亲信辅佐。 元烨27年不近女色,元方雄心有不安,怕自己倾力打拼的事业失了继承人。对元烨催促几年无果后,便有了将元旭交给养子元成的考虑。 前几年元烨还能已“刚接手公司无暇顾及私生活”为由,在此问题上拖拉敷衍。 半年前元方雄查出身体出了些问题,元烨问过他的主治医生,元方雄的生命,不会超过七年。那么他手上元旭集团到底将由谁来继承,应该会在近两年之内公布,所以元烨不得不找个女人蒙混过关,最好“生”个孩子。 若是非要找个女人乱人耳目,元烨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姓祝的丫头。因为,他光是幻想许宁悲伤欲绝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兴奋。 两天之后,就是祝融融18岁生日。 白天祝融融和许宁商量着出去爬山。学霸的多功能与优性能又得到了很好的体现。许宁会提前买好零食,定好路线,规划好时间,不出丝毫差错。出发后东西他背,祝融融只需要闭着眼跟他走,接受投食就好。 祝融融惊恐的意识到,跟许宁接触得越多,自己的智商退化得越快。 两小无猜的滋味像盛春的桑椹,甜蜜而色泽浓郁;初开的情窦就像操场上那层层叠叠的落叶,永远都扫之不尽。这些小儿女的情怀,祝家父母怎么会没有察觉呢。 晚上回到家,祝妈妈找机会问了女儿对许宁的意思,祝融融红着脸,插科打诨的敷衍。祝妈妈哪里那么好糊弄,祝融融又倒进母亲怀里撒娇腻歪,全然一副小女儿姿态。 祝妈妈笑着说:“都快当姐姐的人了,还撒娇呢!” 祝融融愣住了:“什么姐姐?” 说到这里,祝妈妈也挺不好意思,面容慈爱的抚摸微微凸起的小腹:“你有弟弟了。都四个月了。” 祝融融不敢置信的看着母亲的肚子,那腰身似乎确实比从前圆浑一些。这段时间祝融融就察觉母亲体型有些变化,她还嘲笑母亲中年发福,她哪里往那方面想过,原来母亲是怀孕了! 祝妈妈笑着说:“融融,你高兴吗?” 祝融融怔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喃喃的说:“你还真老蚌生珠啦?”想了想又问,“都四个月了,为什么一早不告诉我?” 祝妈妈拉着女儿的手,甜蜜的跟她分享:“本来嘛,要不要这个孩子妈妈还是犹豫的,妈妈毕竟年纪大了,生孩子还是有些冒险。” 祝融融抽回手,望着母亲的眼睛:“那为什么又决定留下它?” 转念一想,惊道,“你们还去照了b超?所以知道是儿子!?” 祝妈妈有些尴尬,但面上仍旧维持着一份从容的笑意:“也不单单是照性别,还要看看你弟弟健不健康。如今知道他很健康,当然舍不得随便打掉。” 祝融融却没那么好糊弄,不依不饶,咄咄逼人:“你们一开始瞒着我,特地等到月份大了去照b超?是女儿就偷偷打掉,当作什么都没发生,是儿子就留下来?所以到这时才告诉我?” 祝妈妈愣了愣,女儿反应这么激烈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虽说她的心思不全似祝融融分析的那样,但也*不离十。祝融融虽然可爱,但祝爸爸一直为没有儿子而感到遗憾。现在好不容易有一线希望,总是想试试。若能儿女双全,那人生就圆满了。 祝妈妈见女儿伤心,只得安抚她:“宝贝,妈妈是怕影响你学习,才选择在你考完了再征求你的意见。” 祝融融霍的站起来:“那好,我的意见是,去打掉。” 祝爸爸走过来,搂着妻子,厉声教育女儿:“胡说什么!你妈都40多岁了,能怀上不容易,打掉打掉,说得倒轻巧,你做女儿的,一点都不担心妈妈身体吗?”随即回身,柔声对妻子说,“孩子还小不懂事,老婆别生气,啊!别动了胎气!”仿佛怀孕后的妻子是纸做的,若稍微声响大一些,她就会散架。 祝融融才不管那么多,祝融融朝父亲吼回去:“既然担心她的身体,你为什么要让妈妈怀孕?!” 中国父母在□□教育方面都是比较保守的,祝家父母被女儿吼得十分尴尬,下不来台。 死寂。 祝融融像困兽一样,踏着重重的步子在屋子中间气急败坏的转了一个圈,心中一团乱麻,最后指着祝妈妈嚷:“你们就是重男轻女!” 祝妈妈有些动怒了,想教训女儿,见到女儿一副受伤的模样,又是于心不忍。调节了一下情绪,放缓了语气柔声劝她:“融融,我们事先瞒着你,是爸爸妈妈不对,如今你也长大了,该学会体谅别人。请你尊重我们的选择,儿女双全,是爸爸妈妈一直的心愿。” 祝融融冰冷的看着母亲:“是吗?若我是个男孩,你们还会在四十岁高龄,冒险怀这个孩子吗?”她指着母亲,步步紧逼,“不许撒谎!你摸着良心说,会吗!?” “祝融融!”祝妈妈妊娠反应很剧烈,每天都忍着恶心吃不下东西,喝水都吐。整个人病怏怏的,心里也烦躁。 刚开始还能跟女儿好言相劝,说不了几句,怒火上窜,终于忍无可忍,抬高嗓门骂道,“你怎么跟妈妈说话的?!我们真是太宠你了,你现在是越来越无法无天,目无尊长!” “老婆当心啊,别动了胎气!”祝爸爸老来得子,心中宝贝万分,原本就笨嘴笨舌,现在几乎只懂得这么一句。 老公的宠爱让祝妈妈越发激动,她霍地站起身子,将茶几上的水杯狠狠一搁,嘭的一声,祝融融吓了个激灵,祝妈妈抬高嗓门,“我们有自己的打算,我们生育的权力你无权干涉!你不能因为害怕自己失宠,就自私的禁止父母的生育权。” 祝妈妈平时对祝融融虽说严厉,但打打骂骂,亲亲热热,何曾像现在这般,带着仇视敌对的目光凶过祝融融。 祝融融鼻子一酸,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 毕竟是捧在掌心长大的心肝宝贝,祝爸爸还是心软的,搂着女儿的肩就要宽慰,话没出口,就被祝融融大力甩开。 祝妈妈见女儿如此冥顽不灵,抄起手边的报纸,裹了个卷儿,就要上前。祝爸爸赶紧拦住盛怒中的妻子,也被祝妈妈一把拂开。 祝爸爸一边是女儿,一边是怀着儿子的妻子。祝爸爸左右为难,劝架模式也单一徒劳------别动了胎气,别动了胎气。 祝妈妈也只是吓唬吓唬孩子,用报纸指着女儿说:“今天妈妈告诉你这些,不是问你答不答应,而是给你一个心里准备,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这都是事实不会改变!如果你现在反思自己的言行,跟爸爸妈妈道歉,我就当没这回事。我可以原谅你……” 祝融融到底是她亲生女儿,两人性子脾气几乎一模一样。祝妈妈的话没说完,祝融融已经尖声吼起来:“该道歉的是你们!你们就算道歉,我也不原谅你们!” 祝妈妈在准备怀二胎的时候,就听旁人说起,哪家哪户的独生子,自私自利,听说母亲怀了二胎,怕自己的利益受到威胁,便让母亲喝下打胎的药水,迫使母亲流产。那人说完,加上一句,现在的孩子极端起来太恐怖了。 祝妈妈那时就骄傲的说:“我们融融善良又大度,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她却忘了,再是大大剌剌的女孩,心尖也是如麦芒一般细小,敏感脆弱,若不好好呵护,那颗心说伤,便伤了。 祝融融那个年龄,还不能理解父母对孕育新生命的渴望,她只是一味的觉得,父母的爱要生生撕裂了。亦或已经撕裂,因为他们已经为了肚子里那个根本还没有人样的弟弟,训斥了自己。 祝融融胸口剧烈起伏,目光盛怒,看着父母。片刻过后,又伤心不已,任泪水开闸般的滚落,也是不顾。 在祝融融很小的时候,她曾无意中听爸爸提起,家里没有儿子毕竟是惋惜的。从那之后,她想变得更好,比儿子还优秀。长大后那些话再没听到过,她还以为父母已经忘了,那些没有儿子的遗憾已经不能称其遗憾了。 她现在才知道,自己身为女儿的事,就像玩网游,一旦开始注册账号时,申请了一个废号,今后无论怎么努力,废号就是废号,始终成不了神。 所以现在,国家的政策刚一放宽,他们就迫不及待的想要重新练一个号。 母亲已经40出头,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生这个儿子,可见男孩在他们心中多么重要。 曾经也听说过,谁的母亲想要二胎,询问过孩子后,见孩子反对,就放弃这个打算。她的父母倒好,先是默不作声的保密,等确定是男孩,乾坤已定,再来假惺惺的告诉她。若她稍微表现得反感一些,两人就合起来训斥她!逼她就范。 泪水扑簌而下,祝融融一步步倒退,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二人,前几分钟还慈爱和煦的为自己庆祝18岁生日,那时他们的爱沉甸甸而毫无保留。她突然开始怀疑,过去18年的亲情,惨杂了多少迫不得已和虚情假意。 “你们才是不尊重我的人格!如果你们将我当作一个有投票权的人,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你们既然那么爱儿子,为什么一开始生了我不掐死我!”祝融融指着母亲的肚子,“你肚子里是你们的骨肉,和我没有丝毫关系,只因为他长在我妈的肚子里,就要我毫无条件的立即接受他!我接受无能,你们就骂我自私不大度!世界上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父母!” 祝妈妈也是气得浑身发抖,抄起报纸就往祝融融身上拍打:“你……你!我生你养你!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小时候你体弱多病,我整夜整夜的抱在怀里!为了让你体质更好一些,两岁了都舍不得让你断奶!我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你在18年之后指着我的鼻子骂吗?祝融融,你真是太让妈妈失望了!我恨不得打死你!” 报纸虽伤不了人,却狠狠的伤了祝融融的心。祝融融倔脾气上来,不躲不闪,任她打骂。 祝妈妈毕竟有孕在身,又是高龄产妇,丝毫动不得怒。这时不由得气虚血贫,头昏眼花,按着眉心,整个人晃晃荡荡,差点站立不住。 幸亏祝爸爸眼疾手快,将妻子搀扶住,祝爸爸气急败坏的瞪了女儿一眼:“看你把你妈气成啥样了!还不跟妈妈道歉!” 祝融融在母亲摇摇欲坠时也吓住了,小心的喊了一声:“妈……”但想到她蛮不讲理之处,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 “别叫我!我没你这么不孝顺的女儿!”祝妈妈脾气本就急躁,高龄怀孕的紧张,激素的刺激,再加上孕期的各种生理反应,这些都让她力不从心,难以承受。这时女儿又叛逆不乖,她更是烦躁不堪。 “老婆息怒,孩子慢慢教!”祝爸爸一个劲的抚着妻子的后背,憋了半天,又转回那句:“别动了胎气啊。” 祝融融此刻的反抗简直是撞上了枪口,祝妈妈直接将各种不顺统统发泄到女儿身上,精疲力竭又冷若冰霜的说,“我就当过去18年是一场投资,现在投资失败,赔本亏息罢了!” 祝妈妈虽已四十多岁,为人母亲,但总归是女人,女人尤其在怀孕之时,都是自觉身娇体贵,唯我独尊的。 祝融融却不懂女人怀孕后那份矫情,只当母亲果真为了弟弟与自己反目,当即气得跳脚:“我看你们根本不是我亲生父母!我是你们捡的,还是充话费送的?你说!” ctg 第17章 闯祸精 “老婆,气话就少说两句!融融不是个不识大体的孩子,咱们得给她时间消化。”祝爸爸这才注意到女儿脸色不对,妻子的话也确实太过了点。祝爸爸一边替妻子顺气,一边温言替女儿开脱。 “你看看她,说的什么话!没老没少的!都怪你平时将她惯坏了!”祝妈妈狠狠推了丈夫一把,同时一腔怒火没地方出,就像往常一样拿女儿当出气筒,指着祝融融厉声吼道:“祝融融你给我听好了,你妈我的人生,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屁孩来指手画脚!你现在,要么给我滚回房间去闭门思过,要么滚出去睡大街!” 睡大街这样的话,祝妈妈不知说过多少回,已经可以光荣评上口头禅之一。祝融融早已是耳朵听出老茧,每回听到都插科打诨不当回事。 她却不知,先前没心没肺,皮糙肉厚的祝融融,会独独在这个问题上异常较真,和敏感。 祝融融上上下下将母亲打量了半晌,心灰意冷的丢下一句:“行,反正你现在有儿子了,就看我不顺心!我走!免得碍你的眼!”说到这里,盯着她父亲,咬牙切齿的加了一句,“动了你的胎气!” 说完,她跑了出去。 祝爸爸担心,要去追,祝妈妈一个酿跄差点昏厥在沙发上,祝爸爸只得先顾着妻子,倒来温水,嘴里喋喋不休的劝:“老婆别和孩子计较!当心动了胎气!”两人想着女儿胆大心细,也不会让自己吃亏,八成只是下楼找许宁去了。也就没多上心。 祝融融果然找许宁去了,红着眼睛敲开许家的门,开门的却是许家那个黑脸老太婆。 “你个小骚蹄子,这么晚了还来找我们宁宁干嘛!”老人坐在轮椅上,一见祝融融就骂。 祝融融心里有事,懒得跟她计较,往屋里探头:“许宁呢?” 老人用一根拐杖将祝融融拦住,恶声恶气的骂:“宁宁睡了!你要□□去别家去!现在的女娃子真是不要脸!都不知道有人教没人教!” 祝融融瞪了她一眼,站在门口大声喊起来:“许宁许宁!你出来!” 许宁的卧室关着门,自然无人应答。祝融融不管不顾就要往里冲,老人死命拦住:“干什么干什么!还要不要脸了!你这种骚蹄子我老太婆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你进许家大门!” 祝融融哪里管她,推开老人的拐杖,一个劲的往里钻,嘴上喊着许宁的名字。老人毕竟人过古稀,行动迟缓又有腿疾,哪里是青春正盛的小丫头的对手。三两下就被祝融融钻了进来。 祝融融一进屋就往里面跑,老人情急之下,一拐杖敲在祝融融头上,一声闷响。 那是一根结实沉重的木棍,老人虽说手上无力,就这么自然下坠的力道也是不轻的,祝融融被打得眼冒金星,捂着后脑勺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她心中本就烦躁委屈,急于跟许宁诉苦,这时又被一个疯老太婆打了一棒子,顿时火冒三丈。 但也顾忌眼前这老太婆是许宁的唯一的亲人,不能真对她动手吧,于是祝融融将气撒那跟拐杖上,伸出爪子就去抢。 祝融融抓住老人的拐杖用力一拖,老人还没松手,反应不迟,连人带车翻倒在地上,摔得“哎哟哎哟”直叫唤,轮椅倒扣在老人身上,使她半天爬不起来。 许宁洗澡时,似乎就听到祝融融的声音,三两下洗好了,擦着头发走出来,就看到这么一幕。 许宁脸色大变,将手上的毛巾一扔,三两步抢上前去,将轮椅提起,再小心翼翼的搀扶起奶奶。 老人这一跤摔得不轻,额上撞出个大口子,鲜血汩汩的往外冒。许宁气愤的瞪了祝融融一眼,赶紧拨打了120急救,然后用干净的湿毛巾先捂住伤口止血。 老人摔得迷迷糊糊,嘴上还在骂着:“仙人板板啊!砍脑壳的背时妹崽啊!这是想要我老太婆的命啊!欺负我儿子不在了,与这个野种联合起来想争我的房子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哇!到老了叫一个小骚蹄子欺负啊!”老人骂着骂着,心中憋屈,就带了哭腔。 祝融融惹了大祸,本来还心虚,状也不告了,耷拉着头不声不响的跟在许宁身后瞎转。这时听这老太婆越骂越离谱,他们又住在一楼,过上过下的邻居都好奇的往这边瞅。 祝融融忍不住,回了一句:“还能骂人可见没摔出好歹啊!” 许宁见奶奶受伤,本就难过,只因对方是祝融融,才强忍着没发作,但心里始终憋着一股火。这时见祝融融依然跋扈恣睢,不知悔改,当即站直身子厉声呵斥:“祝融融!” 这一声连名带姓的怒吼,义正言辞,冷若冰霜。是祝融融从没在许宁脸上见过的。她浑身一颤,不敢相信的,怯生生的看着他。 许宁厉声问:“这么晚了,你跑来添什么乱?” 祝融融委屈的说:“我心情不好,就来找你……” 许宁见她满脸泪痕,模样狼狈,终是不忍,耐着性子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祝融融扁着嘴说:“我妈都四十了,又怀了个儿子……” 祝融融只说了一个开头,许宁就将事情猜了个*不离十,横眉冷对:“父母的人生你无权干涉。” 祝融融辩解:“但他们不该瞒着我啊!他们还骂我自私!” 许宁说:“多一个兄弟,对你来说无非是少得一些父母的关心,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弊端?但你的父母却能得到满足,如果这么一丁点牺牲你都不肯,那你不是自私是什么?” 祝融融被他指责得无地自容,想要狡辩,要说的话又一团乱麻,不知从何说起。气急败坏下,哭着喊:“我在伤心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是你,我跑来找你,你不理解反而怪我!我就是一个自私的人,你以后别理我好了!” 许宁看着祝融融,许宁心想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长大的独生女,什么时候才能懂事一些。 多年前,许宁一夜之间亲人全无。 每天回家,等待他的除了一位冷嘲热讽的奶奶,再没他人。他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十分渴望拥有一个相亲相爱,美满完整的家庭。 而祝融融,父慈母爱,合家欢乐。就因为即将多一位家庭成员,就能成为她别扭不满的借口。而她不满的地方,正是许宁心灵之上最贫瘠之处。对许宁来说,亲情是多么难能可贵,那是他此生都再无法体会的。 也许正是祝融融之前的人生太过一帆风顺,不知愁为何物,才使得她心理脆弱,遇上一丁点挫折就大呼委屈。但眼下情况混乱,许宁也没心思与她多作开导。 这时老人骂累了,不停的□□喊疼。许宁连忙弯腰安抚。 救护车很快来了,走上救护车之前,许宁转身对祝融融说:“祝融融,你现在的生活,多少人梦寐以求。希望你能珍惜,别生在福中不知福。” 许宁说完,跟着医护人员走了。 许宁的话至亲至深,发自肺腑。但听在祝融融耳里又令有一番意思。祝融融认定他是不理解自己,她感到更加伤心。 祝融融坐在石阶上,默默流眼泪。 这时她接到万水的电话:“融融,今天是你18岁生日哟,生日快乐!出来玩吧!” 祝融融声音带着哽咽,万水急切的询问祝融融,发生什么事了。祝融融将事情的经过大致将了一遍,当然略过了在许家闯祸的事。 万水与祝融融同是独生女,两人年龄经历性格都相仿,万水果然能够深切的体会祝融融此刻的心情,愤愤的替她抱了不平,这一番同仇敌忾,直说得祝融融神清气爽,眉开眼笑。 其实小女生闹别扭,哪里需要讲什么大道理,顺毛安抚一番,过会儿自然就忘了。 祝融融心情舒畅了,问万水:“在哪玩呢?” 万水说:“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吗,我有一个表哥,在原夜当经理,他带我来开眼界呢!我跟你说,这里豪华得要死!这里的酒又甜又香!洗手间的水龙头都是金的!” 祝融融很羡慕:“你家里人对你真好。今天还是我过生日呢,我妈都那样对我。” 万水立即说:“所以这不是叫你一起来吗?这样,你打个车过来找我,我这儿一帮朋友,我们给你庆生!” 祝融融起先还犹豫,觉得那种地方不合适正经女孩子去。但好奇心盛,经不起万水三番四次的推波助澜,想想便答应了。 挂上电话,秦万水还是不放心,担忧的对身边的桃乐说:“真的只是拍几张和男人一起玩的照片就好了吗?会不会有危险啊?” 桃乐丢了颗开心果进嘴里:“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你不是一直都喜欢许宁吗?到时候我们把祝融融那些照片往校园网一贴!全校都知道她是怎样一个女人,你觉得许宁还会和她在一起吗?” 万水还是不放心,一脸愁容:“我只是想让她远离许宁,但千万不要太过了,更不能让融融受伤!” 桃乐保证:“放心吧,怎么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不会乱来的。再说还有我哥呢,那帮人也不会把融融怎样,顶多就是一起喝喝酒,唱唱歌!” 万水又问:“那……万一融融怀疑到我身上怎么办?” 桃乐不耐烦了:“我说秦万水你做事能不这么优柔寡断吗?你只要将她带到大堂,然后你就闪人,其余的事不要你出马。” ctg 第18章 噩梦(上) 祝融融打车来到原夜大门,想要进去,被一位风姿卓越的美女拦下,美人风情万种的对祝融融说:“您好,请出示会员卡。”祝融融哪有什么会员卡,愣头愣脑的站在原地。 这时,万水讲着电话走了过来。对门口的冰山美人点头示意,然后将祝融融带了进去。 门外热浪袭人,里面沁人心脾又是另一番天地。 原夜的大堂装潢跟星级酒店没什么两样,也就是大一些,顶吊得高一些。金碧辉煌,富丽堂皇,之类一切俗不可耐的词都能用上,走在光可鉴人、夺目璀璨的大理石上面,让人心生敬畏,情不自禁就自觉渺小。 祝融融还以为夜场都是人声鼎沸,彩灯四射,纸醉金迷,一群颓废男女在台上摇头摆尾的群魔乱舞。没想到原夜是另一番景象,高贵,雍容,和……冷场。 对,冷场,上千平的大堂,除了穿着整齐的服务人员来来往往,再看不到其他顾客。 祝融融问身边的万水:“今天生意不好吗?” 万水那天明显精心打扮过,还化了妆,卷翘的睫毛,惨白的粉底,显得成熟。 万水还在讲电话,听到祝融融问自己话,她百忙之中将烈焰红唇一嘟,做了个静声的手势,捂住手机,小声而暧昧的对祝融融说:“我初中男神噢!嘿嘿,融融,你先在那边沙发上坐着等我会儿,我讲完电话就带你去唱歌!那包房特大!”祝融融点头,说你继续。 万水果然走到外面僻静之地去与男神恩爱去了。 祝融融百无聊赖的四下闲逛,看了好一会儿墙上的名家画作,万水还没有来。她走到沙发上坐下,茶几上的小碟子里摆放着薄荷糖,她放了一颗进嘴里,觉得好吃,便多拿了些。 这时,一位服务生模样的男士走了过来,端着托盘,彬彬有礼的询问祝融融:“请问需要点什么茶水?” 祝融融哭了一夜,刚好口渴,问道:“免费吗?” 服务生说:“对的。” 祝融融一双圆眼睛往托盘巡视一番,高兴的说:“我要柳橙汁!谢谢!” 顶级会所的饮料就是不一样,浓而不腻,酸酸甜甜。祝融融觉得好喝,又要了一杯。 第二杯只喝到一半,突觉头晕目眩,视线越发模糊,抵不住袭来的睡意,倒在靠背上便没了知觉。 桃乐和万水从角落走了出来,桃乐戳了戳祝融融的手臂,后者毫无反应。桃乐赞许的说:“万水,还是你了解她,她果然选了柳橙。” 秦万水把外套披在熟睡的祝融融身上,心不在焉的说:“嗯,毕竟一起呆了六年。” 六年,抵不过一己私欲,万水并不如想象中的高兴,反而很不是滋味,甚至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但情形已经不容她后悔,很快过来两个黑衣男人,其中一个二话不说,弯身将祝融融打横抱走。另一个拍了拍桃乐的肩,五大三粗的体格,声音却尖细。他上来就称赞桃乐:“乐乐的办事效率就是高啊!” 桃乐冷哼一声,反手欣赏新做的美甲:“那是!哪像某些人啊,带了一帮人去校门口堵着,连一个小姑娘都拿不下来!反倒被揍得屁滚尿流!大刀,我都替你害臊!” 这个叫大刀的男人,就是那天要绑架祝融融后来差点被许宁掐死的大汉,大刀嘴角一抽,尴尬的说:“也不怕你笑话,那天本来都到手了,不知从哪冒出一个好管闲事的,那小屁孩练的是泰拳,很有两下子,老子掉以轻心才着了他的道……” 桃乐打断他:“行了,我哥的东西,该还我们了吧!段哥要找的人已经给你们送来了。” 大刀忙说:“这事好说!明天我亲自将东西原封不动送上贵府。”说完,凑近桃乐,讨好的笑,露出一嘴黄牙,“乐乐,倒是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 桃乐嫌弃的翻了个白眼:“滚你妈的蛋!” 桃乐的亲哥哥,干的是走.私毒.品的勾当,两个月前刚从缅甸进来一批货,为了躲避警察,不小心进到段建博的管辖范围,货物当即被段建博的手下扣了下来。段建博却没报警,嬉皮笑脸的说用你妹妹桃乐来交换。 段建博人到中年,却有个众所周知的癖好,喜欢未长毛的小雏儿,且男女通吃,让人恶心不已。桃乐要是落在他手里,还有重见天日的那天?这时桃乐便出了个主意,说她学校里有个姐妹,看着清纯骨子里骚气。 段建博不信。桃乐认识的人就数祝融融最漂亮,她当即将照片给段建博看,最后附带一句:她是个两点一线的学生,就是不容易下手。 段建博一看照片便被迷得神魂颠倒,让桃乐去约那女孩出来,桃乐试了几回都被祝融融拒绝了。段建博这边却捧着照片越看越心痒,宵想了几日,便色胆包天的派人去捉。这事却被许宁搅黄了,段建博心有不甘,又怕事情闹大不好收场,这才又找桃乐帮忙。 桃乐要报当日祝融融让自己当众出丑之仇,又要拿回哥哥的货物,当即便答应了,找来万水商量。万水还是个单纯的学生,三两句便对桃乐的话信以为真,以为桃乐是要帮自己得到许宁。 但就现在的局势来看,却越来越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那黑衣人抱着祝融融就往里走,万水忧心忡忡紧跟其后。等桃乐与大刀说完话回过头来,万水已经跟着进了电梯。 来到一间包房门口,黑衣人走了进去。万水见桃乐并没跟上来,有些害怕,又担心祝融融,一番踌躇,咬咬牙跟了进去。 包房之内装潢豪华,一个不堪入耳的嗓音随着音乐唱着*十年代的流行歌曲,偌大的电视荧幕之上播放着一群浓妆艳抹的泳衣美女,摆姿弄骚的打着沙滩排球。 万水这才注意到,沙发的暗处坐着一个看不清相貌的男人,翘着二郎腿跟,拿着麦克风,正在深情的演绎。 黑衣人将祝融融放在沙发上,自己则垂首退到一旁。万水蹲在祝融融跟前,用力摇她的手臂,“融融!融融!醒醒!”但祝融融睡得死沉,甚至还打呼,秦万水心里一团乱麻。 这时,一首《摇太阳》曲毕,四周顿时安静下来。沙发上那男人用麦克风喊:“呵!还来了俩?”他的声音带着戏弄,淫.荡而邪气,万水吓得一个激灵。焦急之下,在祝融融胳臂上狠狠的掐,奈何后者仍是没有丝毫反应。 黑衣男始终低着头:“段哥,那妞儿是自己跟来的。” 段建博从阴暗中走了出来,露出一张众欲过度的脸,淫笑着勾起万水的下巴:“长得还凑合,要不一会儿整个双飞?” 屋子里两个男人都嘿嘿笑了起来。 段建博笑过之后,问万水:“小妹妹,你说好不好呀?” 汗水将万水的额头湿透,万水直吓得双唇发抖,过了好久稍微能做些反应,微微摇头。 段建博笑容一敛,拍拍她的脸:“那还不快滚!” 段建博御女无数,平时要什么女人没有,他看不上这个浑身发抖的女人。 万水再糊涂,这下也知道对方的目的,心里又急又悔,慌不折路的跟段建博求饶:“叔叔,求求您让我们走吧!我朋友哪里得罪了您,我替她道歉,我们只是学生,放过我们吧!桃乐说你们只是唱唱歌,拍拍照……” 段建博“哦”了一声,说到,“你倒提醒了我,一会儿给这位小美人多拍几张!” 万水绝望的看着他,乞求道:“叔叔求求你了,让我们走吧!” 段建博要是有丝毫同情心,也混不到这个位置上了,段建博一听那声叔叔就来气,捏住万水的脸,阴狠的说:“哦,看来你还真是想留下来?铁栓,这妞赏你了。” 黑衣人笑着上前:“多谢段哥。” 秦万水当即吓得屁滚尿鸟,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出去之后,万水拿出手机就要报警,但转念一想,是自己将祝融融哄骗来的,这事自己脱不了干系。情急之下她找到在原夜当经理的表哥。 万水的表哥一听对方姓段,当机立断的表明此事万不能插手:“那人叫段建博,段家不是你我能惹得起的,他让你完好无损的走了出来已是对你开恩,算了万水,这事不能管,你我小百姓也管不了。” 万水急得直哭,打电话给大楚,大楚的电话却关机。万般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发给许宁去了个电话。 段建博怕操着没劲,迷药的分量就没放太多。他轰走属下,又去关上门,搓着巴掌返回来时,祝融融已经醒了,睁着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自己。 ctg 第19章 噩梦(下) 其实她早就恢复了听觉,只是睁不开眼,四肢瘫软动弹不得,便佯装未醒,又躺了一会儿,静观其变。 所以万水的话,她都听见了。 祝融融的体力已经恢复了个七七八八,撑着坐了起来, 段建博对看上眼的女人很是怜香惜玉,也懂些情趣。这时见祝融融醒来,一张老脸挤出一朵花,低下声儿唤她:“小美人儿,终于见到你了!想死你段哥哥了!”说着,勾住祝融融的下巴,一张臭嘴就要往上凑。 祝融融这个女孩子,天资聪颖。她最大的优点,就是胆大心细,遇事越是危机,越能镇定。她在刚醒来时就摸了摸手机,还在包里。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让对方放松警惕,是找准机会报警。 祝融融巧妙的躲开,皱着眉娇滴滴的喊:“哎哟,我的头痛死了!是不是你给我下药了?还有胳膊,也好痛,刚才谁掐我了!” 段建博笑着诓她:“哪能给融融下药啊!我只是叫那帮小兔崽子将融融带来见我!要是早知道他们对小融融这么粗鲁,我扒了他们的皮!你那胳膊更怨不着我了,是你朋友掐的!” 祝融融露出点怯意:“你又没见过我,对我这么好?我不信!” 段建博竖起三根手指,严肃的说:“从看到你照片的第一眼起,段哥哥就对你魂不守舍!小融融,段哥是真喜欢你,你就跟了段哥,好不好?” 祝融融转了转眼珠,问:“跟你有什么好处?” 段建博嘿嘿的笑:“你想要啥,段哥都给你买!” 祝融融说:“我不信!除非你先给我买辆新车!” 段建博面上呵呵应付,心里却想,妈的小婊子,一来就要车,人不大胃口倒不小!心里对她多了些厌烦,自然也少了些防范。 祝融融认真的说:“桃乐总是嘲笑我的自行车太久,你能给我买辆新的吗?” 段建博大笑起来------小孩就是小孩,原来一本正经要的却是自行车! 祝融融一个十七八岁,不谙世事的中学生,衣着也显得年幼,说出这话一点不让人生疑,反倒叫人觉得天真童趣。 段建博哈哈大笑,望着面前这小丫头无邪的面容,只觉得自己也跟着年轻了,当即豪情万丈的许诺:“只要你乖乖听话,别说自行车,你要宝马奔驰,段哥也舍得!” 姓段的说着,见祝融融一双招子忽闪忽闪的纯真灵动,顿时心猿意马,嬉皮笑脸的搂过祝融融就要亲。祝融融不留痕迹的推开他:“哎!段哥,这里可以唱歌耶?我想唱歌!咱们先唱会儿歌吧!” 段建博猴急:“小美人!唱什么歌啊!咱们先玩游戏!” 祝融融有法宝,翘着嘴嚷:“可是人家头很痛嘛!” 段建博自持是个文化人,跟那些大老粗不一样。就算是泡妞,他也有情调,懂漫浪,心疼女人。段建博心想反正这丫头也飞不出去,便笑着答应了。 两人唱了几首情歌,期间段建博那双咸猪手时不时就在祝融融身上掐几把,祝融融也只得忍着恶心,用“娇羞”的嗔怪,和你追我赶的游戏,来稍稍隔开两人距离。 不大一会儿,段建博就不耐烦了,按捺不住躁动,抱着祝融融便要亲。祝融融像条滑泥鳅一样躲开,捂着肚子喊:“我要上厕所!你们给我吃了什么药啊!哎哟,我的肚子痛死了!” 段建博有些怀疑这是小丫头的缓兵之计,但迷药的副作用有没有腹泻一项,谁也说不准。段建博犹豫一番,见祝融融那表情越发夸张,满地打转,就怕一会儿真拉裤子里坏了气氛。段建博指着包房卫生间连声说:“快去吧!快去吧。” 祝融融嘴巴一撇:“我不,我要去公共卫生间!听说原夜的卫生间,是全市最顶级最豪华的!我还要去自拍呢!” 段建博对没到手的小女生也是真有耐性,见祝融融天真可爱,拍着祝融融的手说:“自拍?呵呵,你们小女生就爱整这些小名堂!” 祝融融抱着段建博的手臂使劲摇晃,凑近他一通撒娇:“让我去嘛让我去嘛!你也得跟我一块儿去!这里这么大,我迷路了怎么办?去嘛去嘛~!我同学要是知道了都会羡慕死的!下次我给同学介绍你,他们才会信我!” 祝融融这么一个天真无邪、爱慕虚荣的小女生,有这些想法无可厚非,段建博想了想,便依她了。 祝融融欢呼一声,拍着巴掌,蹦蹦跳跳走在前面,一开门,心里咯噔一跳-----门口守着五六个黑衣男人,其中就有上次在学校门口绑架自己的那个大汉。祝融融在心里暗自庆幸,好在刚才没用“踢裆挖眼”这些拙劣手段来逃跑。 祝融融亲亲热热的挽着段建博的手,说:“段哥哥你对我真好!听说洗手间里那些水龙头都是金子做的耶!” 段建博被祝融融哄得眉开眼笑,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镀金,镀金。只要你乖乖听段哥的话,跟着段哥,你要是喜欢,你整个身子段哥都能给你镶上金子!” 大刀见这两人有说有笑的走出来,立即满心疑惑,又不好多问,只得紧紧跟在两人身后。 离洗手间还有二三十米距离时,祝融融挥挥小手:“你就在这里等我!待会儿回去我们继续唱歌!” 段建博宠爱的喊:“快去快回,哥哥等你。” 祝融融蹦蹦跳跳的跑了。 大刀这才上前提醒:“段哥,这小丫头鬼得很,花招特别多!上次我跟小三都差点着了她的道!” 段建博摆摆手:“哎!我们就在门口守着,她还能飞了?” 祝融融跑到洗手间门口,望身后瞟了一眼,趁人不备,矮身钻进了男厕所------刚才她就注意到,这间会所的男女厕所相隔挺远。 男厕里空无一人。 祝融融这才发现手心全是汗,她作呕的擦了擦脸上被段建博亲出的口水,掏出手机拨打110报警。准确无误的说出地址后和事情经过后,祝融融一颗心才平静下来,坐在马桶上逼迫自己镇定下来。 本来她是想给许宁打电话的,但他一个学生,来了也是徒添麻烦,也就作罢。 过了几分钟,外面的吵闹声传来,原来是大刀他们已经等得失去了耐心,闯进女厕所去寻人了。祝融融暗叹,还好自己聪明,估计一时半会儿他们也猜不到自己会在男厕。 但坐以待毙总不是办法,等警察出警的功夫估计自己都被生吞了。祝融融走出厕所单间,四下巡视,惊喜的发现右面墙上,两米多高的地方有个天窗!窗户底下刚好是一个男人的小便池。顺着小便池便可以爬出去。 祝融融本就是男孩性子,从小跟着大楚上树掏鸟下河摸鱼,爬个天窗还不是小菜一碟! 她掀起碍事的裙角往内裤里一扎,手脚利索,三两下便爬了上去。上了天窗才发现窗户是锁死的,要推开需得费一番力气,祝融融的力气虽说不小,但没有落脚点让她发力,她骂了句粗口,急得直冒汗。 就在这时,厕所外面传来一阵对话,吓得她差点从窗户下滚下来。 那天酒喝得较杂,包房的厕所一直有人未出,元烨只得到外面洗手间去方便,顾小飞自然跟上。 来到走廊,顾小飞稀奇的说:“哎,那不是段建博吗?带着一群人在厕所外面,是要生事?” 元烨闻言抬头看了一眼。 顾小飞搭上他的肩,嬉皮笑脸的加了一句:“在原夜里面,谅他们不敢。” 两人走近。 大刀见到二人,愣了半秒,随后亲热的迎上来递烟:“哎呀!烨总!您怎么来了!” 元烨挥手挡开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 顾小飞是个爱笑之人,面上常年带笑,却真正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顾小飞笑嘻嘻的问:“你们这是在堵人么?” 大刀笑得狗腿,客气的说:“嘿嘿,哪能在烨总的场子里闹出动静,是段哥的小女伴吃坏了肚子,方便去了,我们这不怕她迷路嘛,在这里等着。” 顾小飞点头:“唔,上个厕所这般劳师动众,想必那妞儿定是国色天香,让老段疼爱得紧啊!” 元家的人,段建博不好招惹,极不自在的打了声哈哈。 元烨也不爱管闲事,兀自进了男厕。顾小飞等在外面跟那帮人胡侃。 顾小飞掏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大飞立即上前,亲自帮他点上。 那天,元烨酒喝得较多,酒劲上头,脑子昏昏沉沉。他直径走到小便池边,拉开拉链就开始释放。 突然,一颗绿油油的东西从头顶上方掉落下来,恰好落进小便池里。元烨一惊,那是一颗薄荷糖。 他这才抬起头。 ctg 第20章 精神洁癖 元烨抬头一看,一个一头栗色卷发的少女站在高高的窗台上,短裙外翻,露出白色小内.裤。双手捂住裙子上的小荷包,一脸惊恐的望着自己。见自己发现她,她两手一哆嗦,噼里啪啦一阵响,从她荷包里又掉下一大把薄荷糖。竟是祝融融! ==这货是来原夜偷糖的吗? 元烨慢条斯理的拉上拉链,脸不红心不跳,眼皮都不抬一下:“你看见了?”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感□□彩,仿佛一切都在他手里,又仿佛他手里的一切他都漠不关心。他穿着灰色衬衫,黑色长裤,随随便便往那一站,即便是身处厕所里,自有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优越感。 祝融融一本正经的摆手:“没,什么都没看到。” 元烨自然知道她就是段建博要寻的女人。 他不动声色,抬腿就要走。 好不容易遇到个救星,哪能轻易让他跑掉!祝融融当即作死的喊:“其实!其实我看见了!看得清清楚楚,”她一脸讨好的加上一字形容词,右手还顺带比了比,“长得好可……” 话没说完,祝融融就后悔了,因为那人迅速抬头盯着自己,那冷若冰霜的眼睛,带着一股嗜杀之气。祝融融将那个“爱”字生生噎进喉咙里。 祝融融打了个寒颤,一脸无措,不知哪又惹到他。 元烨以国仇家恨般的仇视眼光,盯了她半晌,这才咬着牙喊:“小飞!” 顾小飞立即进来,见这情形,随即愣住-----元烨有严重的精神洁癖,这也是他27年来不近女色的原因。他应该不会轻易放过在自己小便时躲在正上方观看的女人。 顾小飞仔细一看,又觉得这个卷发妹妹长得挺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见过。 元烨对顾小飞说:“你去将外面那帮人打发走。” 顾小飞苦笑:“得罪人的事全让我干了!”却还是走了出去。 元烨又仇视了祝融融一阵,这才冰冷的命令:“下来!” 祝融融瞄了一眼,离地几乎两米高,跳下去不太现实,她为难的说:“怎么下去啊!” 元烨已没了耐心,怒道:“你怎么上去的!” 祝融融还理直气壮:“有句话叫作,上山容易下山难,你没听过吗?” 元烨气了半晌,拿她没办法,只好对她伸出手。 祝融融却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的大手,一脸嫌弃。元烨瞪了她一眼,祝融融这才壮着胆子提醒他:“你没……洗手!” ==真是毙了狗了。 顾小飞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将门外那群男人打发走了。祝融融缩头缩脑的看出去,发现果真没人了,这次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胸脯,大难不死,此刻几近虚脱。 顾小飞问元烨:“这丫头怎么办?” 祝融融是个懂礼貌的好姑娘,当即起身对元烨鞠躬致谢:“大叔,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的行侠仗义,我会知恩图报的!无论是锦旗还是牌匾,我都会让我妈给你送来!我也不是个记仇的人,以后咱俩的恩怨一笔勾销!” 顾小飞惊讶的看着她,随后露出“你还是自求多福吧”的眼神。 元烨对顾小飞说:“眼角.膜捐给你爸的医院。”不待说完,人已经率先走了出去。 祝融融一时反应不过来,追上去问:“哎!大叔,你什么意思啊?什么眼角.膜啊……”没跑出两步,之感到后颈钝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祝融融再次醒来时,首先跳入眼幕的是一盏巨大的无影灯。 她抬了抬双手,这才惊恐的发现自己背牢牢固定在一张手术台上。 面前一个男人,身着白大褂,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桃花眼,眼角的细纹代表它的主人是个爱笑之人。白大褂正在整理东西。钳子刀子剪子,各类尖锐的医疗器械闪着明晃晃的光芒,排列得整整齐齐,只看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 旁边两台心电图之类的仪器,祝融融动了动手指,发现手背上打着点滴。 这个任人宰割的姿势饶是祝融融也不能继续淡定,她忍不住“啊”一声尖叫出来。 顾小飞那双桃花眼又呈现出好看的幅度,安抚她:“你醒了?别怕,一会儿上了麻药,没什么感觉就过去了。” 祝融融冷汗直冒,惊恐的瞪圆眼睛看着他:“你……你要干什么?” 顾小飞正在手脚利索的给器具消毒,闻言,温声说:“你只管睡一觉就好了。谁让你踩了阿烨的雷?那小子本来要挖你一双眼睛,好在你遇到我,我这个人一向心软,再说,咱俩还算有些缘分……” 祝融融听得心惊胆颤,没想到自己才出狼穴又入虎口。浑身丝毫动弹不得的无助感更增加了她的恐惧。顾小飞最后一句话就如同浓雾之中的一轮红日,让她看到那一丁点的希望。祝融融顾不得其他,泪水连连的求助:“小飞哥,求求你放了我吧!我还是个学生,我还在等高考成绩呢!您最善良了,您一看就是和他们不一样,您一看就是个好人!” 顾小飞无奈的笑:“好人不敢当,但总是比那小子仁慈一些。别怕,你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要挖你眼睛,我哪里下得去手!” 祝融融点头如啄米:“就是就是!” “我只取你一双眼角.膜,我的技术你放一万个心,完事之后,保管你还是漂漂亮亮的!” 他声音十分温柔,眼睛一直带着笑意,却让祝融融感到毛骨悚然。祝融融一个未出校门的小丫头,平时的凶悍模样都是假象,实则动不动都要哭鼻子,哪里经历过这般险象环生的处境。害怕至极,顿时放声大哭,还一个劲的喊妈妈。 顾小飞好笑的瞥了她一眼:“果然还是个孩子啊!”顾小飞最让人惊悚的地方,不是手里锐利的手术刀,而是要挖人眼睛时,谈笑风生间的那份从容。 祝融融大哭:“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顾小飞突然喊她:“祝融融,你真不记得我了?” 她的哭声放小了些,抽泣着问他:“你又是谁?” 顾小飞说:“上次在你们学校,你对着我的车照了半天。你的校牌还在我那呢!”她那时天真伶俐的模样,他至今还能回想起,“说真心话,其实我真舍不得伤你。但老板下了命令,我也只是一个替他打工卖命的人。”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露出一脸无奈。 祝融融哭过之后,已在那边破口大骂:“你们简直就是禽兽不如!我怎么得罪你们了?你们随随便便就要挖我眼睛!还有王法吗?你们老板是黑.社.会吗?” 顾小飞乐了:“他比黑.社.会还黑啊。” 祝融融骂过之后,见对方没甚反应,情急无奈之下破罐子破摔,拿话激他:“你他妈的要么干脆杀了我!不然的话,等我出去!我一定要报案让警.察抓了你们这帮衣冠禽兽!社会败类!人渣垃圾!我要为民除害,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还有我爸爸妈妈,也会替我报仇的!” 顾小飞听到这里,“哦”了一声,掏出一张资料,摘下口罩,吊儿郎当的念了起来:“祝知有,男,45岁,父母健在,现居上海;张青云,女41岁,现已怀孕四个月。父亲早亡,母亲改嫁;夫妻二人家住春城小区3栋a-8,有女祝融融,18岁,就读第八中学高三二班;祝知有于99年创办了一个小型物流公司,”说完,拿出另一张白纸,“这是贵公司十年来的税务情况,如果这份东西交到税.务.局,你爸又没那么多钱补清罚款的话,就等着坐牢吧。” 说着,不顾祝融融那惊愕的目光,又从手中抽出最后一份资料:“这是□□自愿捐献协议书,你已经在上面按了手印。事后我们自有办法让你父亲也签字。所以,小妹妹,我劝你乖乖听话,至于报案那些话,提都别再提,报了也是白搭。谁都救不了你。阿烨别说要你一双眼睛,就是杀了你,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如果你配合,你家不仅没事,还可以得到一大笔钱作为补偿。若是你执意要与元家作对,”顾小飞一拍脑门,“啊”了一声,笑得更加和煦如风,“你妈妈每月初三会去第三人.民医院做产检,我们有一百种办法,让她一尸两命。” 顾小飞的话,祝融融半天不能消化,也忘记要哭,只是惶惶然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他一双笑盈盈的桃花眼,比地狱撒旦还让人胆寒。 祝融融喃喃的问:“你们怎么知道我家的事?” 顾小飞满不在乎的摊手:“想知道,自然能知道!” 祝融融过了好久,才不敢置信的问:“难道你们就一手遮天为所欲为不顾王法了?你们的脸我可是都看见了!不怕我指证你们?!” 顾小飞戴上口罩,语重心长的说:“小妹妹,你年轻气盛,我跟你说也说不明白。你只需要记得,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并不是你课本上学到的那样。再说,瞎子如何指证?好了,我们开始吧。” 祝融融闭上眼睛,一行清泪滑了下来:“能告诉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们老板了吗?” 顾小飞饶有兴致的说:“你得罪的那个人,有严重的精神洁癖,活到27岁从不近女色。谁要是倒霉看见了他的小丁.丁,要么自插双目,要么以身相许。很不幸,你就是那个倒霉蛋。” 祝融融激动的喊:“什么狗屁丁.丁这么不得了!老子还不稀的看呢!谁看了谁长针眼!” 顾小飞开始调制麻药,闻言一本正经的点头附和:“那小子怪癖是挺多,有时候我都看不下去。” 祝融融连忙对顾小飞晓之以情:“小飞哥,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的!你不像是会伤天害理的人!求求你放了我!” 顾小飞说:“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我们拿了你的眼睛,给你往后一辈子花不完的钱,两清!公平合理。” 祝融融吓得浑身发抖,破口大骂:“什么狗屁逻辑!我不要钱,我只要眼睛!你们这群魔鬼,心理变态!放开我!” 祝融融眼睁睁的看着那针管将要推进点滴里,急着大喊:“不是有两条路吗?我许我许!我就当哔了狗了许给那王八蛋!”喊完,脑中立即浮现出一张干净俊逸的脸,胸口闷生生疼得难以呼吸。 顾小飞不得不在心里对元烨佩服得五体投地,你小子这招泡妞*真他妈绝了。 ctg 第21章 状元郎 顾小飞拿出一张协议让祝融融签字,后者看着那白纸黑字的“卖身契”,悲痛欲绝。 那时她只有十八岁,没有丝毫社会经验。顾小飞三言两语、轻而易举就将她唬住。 受各类古惑仔电影影响,她深深相信,此时元烨已掐住了她全家人的七寸,所有人的性命都在自己一念之间。她颤抖的接过原子笔,怀着大义禀然的悲壮。突然又想起许宁,只道命运捉弄,眼泪鼻涕汩汩的流。 刚要下笔,突然传来敲门声,元烨低沉急促的声音响起:“开门,是我。” 顾小飞开了门,元烨走进来,双眉紧拢:“不知是谁报了警,老陈被双.规后,新上任的李局.长与我们本就不合。现在趁机带了一群便衣在原夜大肆搜查。小飞,你先去应付一下。” 顾小飞吃了一惊,没有几个夜场经得起正儿八经的盘查。 走之前顾小飞朝祝融融的放心努努嘴:“还没签。” 元烨:“先办正事。” 顾小飞“嗯”了一声,冷笑道:“姓李的不自量力。”说完脱下白大褂,匆匆离去。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他。 祝融融听了二人的对话,知道自己一双眼睛暂时保住了。这人再是丧心病狂,至少不会在这种非常时刻对自己下手。 祝融融按耐住一颗劫后余生、狂跳不止的心,一双眼睛睁得溜圆,带着迫不及待与一线生机,脸上带着泪痕,天真无害,可怜巴巴的看着元烨。 元烨这才看了祝融融一眼,后者立即伏低做小:“大哥,你放我走吧!我刚才撒谎了,其实我并没看见你的……那啥!” 元烨走到祝融融面前,居高临下问:“是你报的警?” “……”祝融融又撞人家枪口上了,祝融融不由得咽了几下口水,大叹吾命休矣。 正在绝望之际,谁知元烨只是说了句:“你走吧,有人在等你,出去后嘴巴管紧一点。”然后他亲自将祝融融从后门送了出去。 祝融融走出原夜那一刻,在经历了这么多惊心动魄、险象环生的事情之后,再次感受到深夜的街上凌厉清冽的夜风,她贪念的大口呼吸。只觉得刚才的经历,犹如做了一个噩梦。曾经有一瞬间,她绝望的以为自己再走不出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十八岁那天,真实的社会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狠狠上了一课。祝融融心情复杂,脚下每一步都慎重其事起来。 一个熟悉的高瘦的身影,站在对面的路灯下,见到她出来,他急切的迎了上来。 祝融融毫无顾忌的扑进他怀里,不知是寒冷还是后怕,她止不住的剧烈发抖。他将她整个人包裹在怀里,她把头深深埋进他胸膛,泪水浸湿了他胸前大片衣服。 许宁紧紧的抱着她,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反复的,低低的说,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我未有能力保护你。除了焦急等待,我什么都做不了。 祝融融死死的抱着许宁不松手,也不说话,只是哭。无声的,委屈的,一直哭,泪水不停奔腾。 “别怕,现在没事了,别哭。”许宁终于俯下身,在夜风咆哮的子夜里,在繁华奢靡的霓虹下,轻轻的吻她。 她的额,她的发,她的泪,还有她因剧烈的恐惧而冰凉颤抖的唇。许宁的吻,一片柔情,他在心里发誓,他拼尽一生,再不让她涉险。 元烨就站在原夜的后门口,冷眼望着那对相拥忘我的两人。许宁有所警觉,他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不就是那晚停在小区门口那辆豪车的车主? 再过了会儿,许宁一言不发,牵着祝融融走了。 回到家已是凌迟三点。父母却没休息,祝妈妈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祝爸爸焦急的在客厅转来转去。 许宁将祝融融送到门口便走了。 祝融融开门进屋,轻喊了一声,妈。 祝妈妈一见到祝融融,笨重的身体几乎是一跳而起,冲上来便指着她的额头骂:“翅膀硬了你!还说你不得了!学会离家出走了,啊?知不知道爸爸妈妈多担心你,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不懂得体谅他人,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祝融融却一下子扑进母亲怀里,呜呜的哭:“妈妈,妈妈……”她的脑袋在母亲胸前蹭来蹭去,“我以为再见不到你!” 祝妈妈始料不及,愣在原地。过了会儿,终是抱住女儿,抚摸着女儿那一头柔软的卷发。 女儿在母亲眼里始终是个不会长大的淘气包,她揉了揉眼眶,粗声粗气的吼她:“滚去将脸洗干净!大晚上的你闹得全家鸡犬不宁!”但她那双抚摸祝融融头发的手,却很温柔。 母亲的怀抱温暖而泛着皂角香,祝融融像小时候打架受伤那样,灰头土脸的回家,妈妈自然要骂她,但她满不在乎,丢开在外佯装的霸道,只在母亲怀里哭得酣畅淋漓。 祝融融哭过后,抬起小花脸哽咽着喊:“我饿了妈妈。” 祝妈妈狠狠的戳女儿的额头,下一秒却马不停蹄冲进厨房,利落的给女儿下了一碗汁水浓稠的番茄鸡蛋面。祝融融吃得稀里呼噜,祝妈妈坐在旁边安详的织毛衣,一边骂:“吃这么多当心肥成猪!”一边问,“够不够?” 世界上,唯有母亲对子女,才会肆无忌惮的骂,又毫无保留的爱。 祝融融吃饱喝足,就去进了自己房间。她上网查了查,从少得可怜的资料里,还是得知一些蛛丝马迹:原夜的老板,元烨,居然就是元旭集团新一任的懂事长!而她们这座城市,几乎没人不知道元旭集团的,那何止是一手遮天。祝融融这才知道,原来顾小飞所说的并无虚言,他们别说要自己一双眼睛,就算杀了她,也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祝融融打了个冷颤。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原夜发生的事,她谁都没有说,包括许宁。不然也只是以卵击石,徒添伤亡。 之后两天,祝融融过得诚惶诚恐,足不出户,手机也不敢再用。偶尔家里座机一响,祝融融都会吓得一个激灵。 万幸的是,元烨一直没有露面,也许是贵人多忘事,人家位高权重,怕是早把自己这不够瞧的小丫头遗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吧。 高考成绩出来,祝融融发挥正常,考了534分;许宁更是以裸分733的高分与三中一名考生并列第一,成为z市高考状元。 祝融融好比自己得了状元一样,洋洋得意,逮人便激动的说,我男朋友是高考状元!厉不厉害! 成绩出来的下午,班主任便召集全班同学最后一次回到学校,就马上要填写志愿一事,对大家进行帮助参谋。 万水看到祝融融的瞬间,激动的迎上去:“融融!那天你没事吧!你都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她眼里的焦灼,多少有几分真挚。 祝融融推开她,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冰冷:“秦万水,那件事我不提,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情。看在你那时在姓段的面前为我说话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以后我只当不认识你。”说完便走。 那时的祝融融,无情得就像换了个人。万水拉住她不放手,语无伦次的解释:“融融,你真的要和我绝交吗?你原谅我吧,我一时糊涂!我……对不起!我真的很喜欢许宁!我不是想伤害你,知道你出事我很怕很后悔,如果你有什么事,我这一辈子都……”说到这里,这位被良心谴责得终日惶惶不安的女孩,潺潺流泪,“对不起融融,是我辜负了我们的友谊。请你原谅我,我一时糊涂,我只是想让许宁离开你,对不起!” 出卖最好的朋友之后,单薄徒劳的说一声对不起,祝融融并不会领情。看在昔日情份上,祝融融只说了一个字:滚。 对祝融融来说,534分考得还不错,班主任将祝融融拉到一边谈话。先是对她表示祝贺,然后提议可以考虑z大的金融系。最后,老班隐晦的提出:听说许宁会填z大,希望祝融融能劝一劝他。 班主任的原话是:“你和许宁的事老师是知道的,看在你们两人都没影响成绩的份上,老师没有强制干预。融融,你是个识大体的好孩子,千万别为了一己之私,让许宁失去更好的发展。以许宁的资质,上z大是太屈才了。你要知道,感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老师希望他能填清华的计算机系,老师知道,那也是他从小到大的夙愿。你要是真心喜欢他,就该支持他,让他人生的每一步,都走得毫无遗憾。” 老班的话让祝融融心里百感交集,狠不是滋味。她一方面承认老师说得对,一方面又私心作祟,十分舍不得。 三年的朝夕相处,分开二字岂是说说那么容易。 祝融融背着书包,最后一次从教学楼走出来。她忧伤的看着学校的一草一木,还有曾经让她深深厌恶的操场,一夜之间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十分亲切。 她闭着眼睛,轻而易举就能回忆起这里的每一寸地方,和每一寸地方之上发生的每一件小事。 她在环形跑道上打翻过水壶;她在主席台下被老师罚过领操;她在足球看台上赶过家庭作业,球场上许宁和大楚仿佛还像昨日那样挥汗奔跑…… 今天走出校门,她将不再是八中的一员。祝融融本没有悲春伤秋的性子,奈何毕业所抒发的那种雏鹰远翔的情怀,深深叫人感触。 许宁在操场底下等她的二十来分钟里,已被前来问“高考状元”要签名的学妹们围得水泄不通。祝融融站在外围,踮着脚喊了几声:“许宁,许宁!” 他没听见。 学妹们递上去的笔和纸络绎不绝,学妹们对这个阳光帅气的状元热情崇拜。许宁对旁人总是客客气气,他不厌其烦的在纸上写下学妹们提出的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要求,耐心讲解自己成功的方法。他脸上始终洋溢着宠辱不惊的笑容。 他成功了,祝融融想,他是她的英雄。 英雄志在天下,她怎能成为英雄冢。 许宁将签名递给最后一名小学妹。他向后张望,刚才还在主席台前晃晃悠悠的那抹熟悉的身影,已不知了去向。 ctg 第22章 极光裸钻 许宁找到祝融融的时候,她正在校门口的小超市结账。许宁走过去自然的接过袋子,问了句,买酸奶吗? 祝融融说:“买了几罐啤酒。” 许宁皱眉:“女孩子少喝酒。” 祝融融笑得明媚动人:“偶尔一次嘛,你要不要陪我?” 许宁只好依她。 回想起来,相识3年,他表面强势,实际上到了最后,几乎都会对她妥协。 祝融融拉过许宁的手:“去河边晒太阳!” 许宁笑:“不怕晒黑了?” 河堤之上,稀稀拉拉撑着几把遮阳伞,伞下站着几位大爷,神色悠哉的执竿垂钓。 祝融融坐在一处树荫下,修长纤细的小腿垂在堤坎之下,不安分的晃来晃去。远处是一坨将落不落的太阳,祝融融露出生平少有的落寞的神情。 就连不解风情的许宁都发现了她的异样,许宁问:“心情不好吗?” 祝融融没说话,酒瓶与他相碰,然后猛灌了一大口。祝融融立即皱起眉头,这个糖养的孩子,还不能适应啤酒的清苦。 霞云很美,像龙像凤。河对岸游过一双白头鸳鸯,嬉戏弄水,寸步不离。 祝融融转头问许宁:“你想过去清华吗?” 许宁完全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愣了愣,如实点头:“想过。” 祝融融奋力将一颗石子扔进河心,泛起片片水纹,一双鸳鸯徐徐滑开,祝融融问:“如果没有我,你去清华吗?” 许宁“嗯”了一声。 祝融融将手里的啤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角,站起身来,做了几个伸展运动,看似随意的对许宁说:“要不这样,你去清华!你家那毒舌老太婆吃饭的问题,我替你想办法。总共分开不过四年,如果再加上读研,顶多七年。再说还有寒暑假可以见面!怕什么!” 许宁正在替她拍着屁股上的泥土,闻言抬眼,挑着眉问:“喝多了?” 然后他拽着她的手就往回走,祝融融在后边嘀嘀咕咕拖拖拉拉不肯罢休,许宁转过头就是一个毫不留情的爆栗:“分开两个字,以后你再提一次试试?!” 祝融融“嘶”了一声,愤愤的盯着他:“轻点!”但她没有还击,且她的笑容难以控制的,越漾越大。 很久很久之后,祝融融回想起来,仍然会在心里虔诚的祈祷:若是时间就此定格,永远停留在那两小无猜的天蓝年代;又或者,日子能像天上的日头那样,平顺的东升西落,中规中矩,有条不絮…… 那样该多好。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 再后来,许宁还是去了清华。 一辆纯白色的皇冠车内,大刀小心翼翼的捧着一颗硕大的钻石,对副驾驶的桃乐动情的吟诵:“这颗石头,深埋地底,经过亿亿万万年的沉淀和风化,稀有珍贵。是当之无愧的,化腐朽为神奇的无价之宝!但是,它的价值又远远比不上它的意义,它诠释了我对你的情意,以爱之名,冠以永恒!” 大刀还在磕磕绊绊的背诵着从网上摘抄的情话,桃乐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一双眼睛瞪着那耀眼夺目的钻石,只觉得心血澎湃,难以呼吸。 段建博的小癖好,除了萝莉少女,纸牌麻将,还有一个便是收集裸钻。这颗誉为“极光”的十克拉顶级品质、完美切割的裸钻,便是上个月他刚从南非拍卖市场,以天价买回。 段建博名声在外,劣迹斑斑,家中的原配早已闹腾不已。段建博为了安抚夫人,打算将“极光”做成钻戒送给她。 大刀带着钻石去加工定制之前,忍不住将桃乐约了出来,慎重其事的在心爱的女神面前显摆一番。 桃乐早被那钻石的光芒晃花了眼,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拿:“给我看看!” 大刀色胆包天,却还没忽视事情的严重性。大刀将钻石一收,笑着对小女神说:“哎!你看看就行了,可不能碰!这是段哥要送给大嫂的,弄出点闪失我人头不保!” 桃乐红唇一嘟:“你他妈怎么这么小气!看看也不行?” 大刀一脸讨好的凑上去:“我的小祖宗,只要你跟了我,以后无论是金银珠宝,还是鸽子蛋钻石,我都想办法给你弄来!但这次真不行!”说完就要去亲她。 桃乐更不高兴了,将他的头使劲一推:“那你他妈的还让老娘出来!就为了听你吟诗吗?嘁!老娘不奉陪了!”说完,扭着小腰就要开门下车。 “哎!哎!乐乐,别走啊!”大刀连忙拉住她。 桃乐双手环胸:“那你给我玩会儿,我自拍发个微博就还你嘛!” 大刀挣扎半晌,最后一咬牙:“行,你就在车里拍个照!完了马上还我,我一会儿还得给段哥送回去。” 桃乐立即眉开眼笑,扑上去勾住他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刀哥,就知道你对乐乐最好了!” 大刀又捧着桃乐的嘴啃了半天,这才小心翼翼的递出钻石,连声嘱咐:“当心呐!千万别弄掉了!” 那钻石果然不同凡响,完美绝伦的八心八箭,纯净夺目。桃乐举着钻石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大刀时不时出声催促:“好了好了,小祖宗,下回有更好的再给你玩。” 桃乐小嘴一翘:“人家还没自拍呢!”然后拿出手机,拍个不停。 桃乐说:“刀哥,你这车档次不够啊!拍出来我同学朋友会嘲笑我的,谁还相信这是顶级钻石呀!你让我去车外面拍,我拍完马上给你。” 大刀当即摆手,立场坚定:“不行不行!” “嗯~~你就依人家一回嘛!~”桃乐撒娇,说着,一抬腿跨坐在大刀大腿上,不停的磨蹭。温香软玉入怀,大刀只觉得气血下涌,一双大手乱捏乱搓,哪里还能出声拒绝。 许宁和祝融融在公园逛了一天,祝融融想吃龙虾丸,又懒得走路,便让许宁去买,自己则在街尾等他。 许宁买了三串龙虾丸子,一杯奶昔,一碗凉面。想到那货的胃口,又再要了两份里脊,两支鱿鱼须。买好后刚走出店门口,就遇到桃乐,摆骚弄姿的站在街中心自拍。 许宁绕道而过。 桃乐一眼看到许宁,大喊:“喂!许宁!帮我拍张照嘛!” 许宁眼皮都不抬一下,丢下一句:“抱歉,我赶时间。”只顾大步向前。 桃乐往他手上提的东西看了一眼,翻了个白眼:穷逼! 但如此穷逼居然无视高贵的自己,桃乐心里不是没有芥蒂的。桃乐伸手拦住他:“哎,就帮个忙嘛!同学一场!你看我与这极光,配吗?”说着,将钻石摆在嘴边,做了个姿态撩人的亲吻动作。 许宁心中厌恶,不动声色,让过她便要走。 桃乐从小到大,除了许宁,接触的男人哪个不是对自己捧着哄着。许宁对她越是不理不睬,她越要引起他的注意。桃乐猛的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我没让你走,你不许走!” 这一推一拉之间,许宁手上的奶茶洒了桃乐一手,粘粘糊糊,桃乐更加气愤了,拽着许宁的衣服非要他给自己擦干净。 许宁心中烦躁,懒得与她多做纠缠,抬手将桃乐一挡,后者穿着极细的高跟鞋,一个站立不稳,跌坐到地上。 一个透明闪光的东西,掉落下来,一路滚进了下水道里。 对方毕竟是个女孩子,许宁心中过意不去,便走上去询问:“你没事吧?” 就在那一刻,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桃乐脑中一闪而过,电光火石之下,瞬间成形。桃乐瞬间爬到下水道洞口,张嘴大哭:“天啊!我的极光!我的极光掉进去了!” 恰在这时,大刀走了过来,慌张的问:“乐乐,你说什么?东西呢?!” 桃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指着下水道说:“我摔了一跤,极光就掉进去了!” “什么?!”大刀连忙趴下去看,上午刚下过暴雨,下水道里水流湍急,哪里还有钻石的影子。 不过停车熄火的功夫,竟出了这等大事!大刀只觉得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淋下,头皮发麻、心脏骤停。 大刀怒吼,“妈的你这蠢娘们!老子叫你不要拿下车你他妈偏不听!现在好了!老子回去怎么跟段哥交代?!” 桃乐哭个不停,睫毛膏糊了一眼。这时她小手一指:“都是他!刚才是他将我推得跌倒!东西才掉进去的!” 大刀转头怒视许宁:“你看清没有,真掉进去了?那是什么?” 许宁说:“是个透明发光的小玩意儿。” 大刀顿时对桃乐所言不疑有他。他将段建博的宝贝弄丢了,总得找个替罪羔羊,桃乐这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他是舍不得交出去的,现在这姓许的走霉运正撞上枪口,他俩之间的新帐旧账也好一并了结。 大刀立即拿出手机,叫了些兄弟过来。 许宁担心融融等急了,这便要走。不料大刀伸手将他一挡:“不着急!小兄弟,几个月前咱俩就交过手,所谓不打不相识!大哥我本是爱才之人,对你也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以前那事儿就算了。但今天对不住了!你弄丢了我们老大的无价之宝,哪也别想去了。好好想想,一会儿见了段哥,该怎样磕头认错吧。” ctg 第23章 一命换一命 许宁去了一个多小时还不回来,手机也无人接听。祝融融在街尾的长椅上等得差点睡着,不得不拖着磨破皮的脚,一瘸一跛的走去找他。 祝融融来到买龙虾丸的店门口,一大波人群还围在此处指指点点。似乎这里刚经历过一番大阵仗。 一些食物打翻在地,龙虾丸到处滚落,草莓味的奶昔流了一路;路边电杆下有一滩并未凝固的血迹。一位大妈神色激动的诉说着刚才骇人听闻的经过:一群无法无天的执棍壮汉围堵一个高瘦的少年,最后将之打晕捉走。 祝融融的心,仿佛瞬间停止跳动。 当天晚上,祝融融就接到一个男人的电话。那人的声音在电话里更为尖细刺耳:“祝融融,这小子的手机里居然就存了你一人,嘿嘿,倒是痴心。” 祝融融大惊:“你要干什么!你放了他!” 大刀在对面夸张的喊:“放了?你的小男朋友弄丢我大哥的钻石!我大哥说了,知道你们只是穷苦百姓,也不想为难你们。880万rmb买的裸钻,你们只需按原价赔偿!这样,你去转告他的家人赶快凑钱。我们给你十天的时间准备。为了让你有个紧迫感,每过三天,我们会削这小子一根手指。当然,你也可以报警。报警了嘛,钱不仅要赔,他打伤我兄弟的眼睛,若构成伤残,他也别想上大学了,牢里蹲着吧。听说他还是我们市的高考状元。段哥也是个文化人,段哥早发过话,只要将钱凑齐,我们也不为难你们。” 880万!对祝融融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来说简直是天价,她要去哪里弄这笔钱! 祝融融一筹莫展,急得水都喝不下。当天晚上,祝融融替许宁的奶奶送饭过去,那毒舌老太太依旧将祝融融一通臭骂,祝融融第一次没有还嘴-----若不是替自己买龙虾丸,许宁哪会出事! 原本祝融融还抱着一线生机,希望对方看在他们都是穷学生的份上,威胁几句就将许宁放出来。直到第三天下午,祝融融收到一个包裹,打开一看,当即吓得脸色苍白,跌坐在地-----盒子里是一截断指,鲜血淋淋,祝融融从那指甲的形状,一眼认出那就是许宁的左手小指! 那是一双弹钢琴的手啊! 那是祝融融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到生命如此无助无望,她抱着盒子放声大哭。 当天晚上,许宁的奶奶在小区门口拦住祝融融,没好气的问:“小妹崽,你老实告诉我!我孙子去哪了?” 祝融融也只是个孩子,原本就六神无主,稍作犹豫,便将事情经过一五一十告诉了老人。 老人将拐杖往地上一跺,破口大骂:“砍脑壳的仙人板板!我早说你这骚蹄子是个扫把星!那小子还不信!现在报应来了吧!活该!让他被人抓去,砍头砍手都不关我老婆子的事!”说完,转身进了房间,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念着,“这下好了,这下许家的房子保住了!再没人来与我老太婆争抢。” 许家的这位老人,七十有二,双腿残疾。倔强强势,无亲无友,与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孙子相依为命。平时以打骂孙子为乐趣,以报复孙子为己任。她常说,她活着的最终目的,就是为儿子报仇,她儿子死得太冤,儿子的死,她要变本加厉算在许宁头上。 她怕许宁抢了许家的家产,她处处对许宁提防。她将存折与房产证都送到自己亲弟弟家里去,留下她一把老骨头整日折磨许宁。 就是这么一位心里扭曲变态的老人,许宁却无怨无悔的孝敬她,尊重她,顺从她。祝融融曾经对许宁的行为不齿,以为许宁是愚孝,是受虐体,是没骨气。 后来,祝融融终于懂了,那种血液里虽无血缘,却在惯性之下默默延续的爱恨交织的亲情。 许宁的奶奶听说孙子遇险,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她用生命守护的房子低价卖出。然后这位古稀老人,换上最得体的衣衫,坐着轮椅,独自去了与大刀约定的地点。 废旧偏僻的工厂内部,老人抄一口四川方言,将在场的众人包括大刀在内一个不落的骂了个遍。骂完之后,老人将一张□□往轮椅手柄上一拍,中气十足的喊:“这里头是150万!把我孙子放了!” 铁栓嬉皮笑脸的说:“150离880还差多少,您老还是先回去计算好了再来吧!” 老人冷笑:“钱没有,老命有一条!你们将我孙子放了,我老太婆跟你们走!”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哄堂大笑,相互推攮:“好歹是个女人,小三,你上!” 小三拍着大腿叫屈:“老子有这么饥渴吗?只怕到时候日到一半老家伙嗝屁了!我还得摊上官司!” “你他妈就吹吧!你小子也就两三分钟的事!” 众人哄笑。 老人这辈子性格刚烈,哪受过这样的羞辱,只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指着这群地痞流氓骂道:“社会败类!国家之耻!” 大刀也不去计较,笑过之后,敲着手中的木棍问:“老太婆,是你自己说要跟我们,怎么,又要反悔?!那你说说,我们要你这把老骨头来做什么?当祖宗供养吗?” 老人突然将拐杖跺得震天响,浑浊的双目顿时如炬,如寒刀利剑,挨个扫向在场的每一位,似要将他们的脸一一记住,刻画在魂魄之中。 这位爱恨分明的古稀老人,说话依旧气势磅礴:“一命换一命!” 下一秒,老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转动轮椅,向她最近的一根废弃的钢材之上猛撞过去。 那是老人生平最后一次奔跑,冲刺,她神情悲壮而坚定,又带着对这个畸形社会的轻视与不屈。 一声闷响之后,等众人反应过来跑去一看,老人倒在血泊之中,额头之上拳头大个窟窿,汩汩往外冒血,一双浑眼依旧瞪着在场每一个人,死不瞑目。 饶是大刀这样刀口上舔血的心狠手辣的打手,一生也并未见过如此烈性的老人,大刀颤抖着伸手上前一探,老人已然气绝。 许家老人出事,祝融融并不知情。祝融融每分每秒都在思忖,如何凑集那880万元。但她连八千块都凑不出。 父亲那间小公司利润本就微薄,仅供养家糊口;母亲孕中期见红,一直在医院养胎。祝融融没去照顾已算不孝,哪里还能让他们雪上加霜,找他们拿钱。 难道要眼睁睁看到许宁的手指一根根被切下来? 想到明天又要收到一根鲜血淋淋的手指,祝融融心疼又焦急。短短几日,她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下来,原本肉嘟嘟的包子脸,现在眼眶深陷,显得眼睛更大了。 祝融融想到顾小飞说过的话“挖了你的眼睛,给你这辈子花不完的钱”,她走投无路下,只得去原夜找他。没有会员卡人家不让进,她又整日整夜的在原夜门口等。一连两天,顾小飞都没有出现。 万般无奈之下,祝融融看着手机里那几个黑名单。她可以向那人借钱,穷极一生,她也会还他。但她也明白,人家凭什么借给自己,这种行为无疑等于卖身。这样羞耻的请求,她开不了口。 让祝融融下定决心去找元烨的,还是大刀一通电话。 大刀在电话里对祝融融说:“钱凑齐了吗?段哥已经没耐心了。明天再不送过来,又该收到我们的诚意了!” 祝融融自然知道,他口中的诚意是什么,她心中一痛,强装镇定:“让我听听许宁的声音,确保他还好好的。” 大刀这时候倒是豁达,淫.笑阵阵:“没问题……喂,你马子要和你谈情说爱!来,亲个嘴吧!嘿嘿嘿嘿!” ……死寂。 祝融融心惊胆战的喊:“许宁!许宁!你听见我说话了吗?许宁你说句话呀?许宁,你怎么不说话!别吓我!”祝融融喊着喊着,哭了起来。 对面传来大刀的声音:“喂!你装什么死!说话!你马子要听你说话!”然后,一个清脆的耳光声响起,大刀恶狠狠的骂,“老子叫你说话!他妈的……喂,小丫头,老子没骗你哈,他是装死,你瞧瞧,妈的眼睛还在瞪我!狗.日的就是不开腔!行了,我挂了,你把钱准备好了带过来就是。” 祝融融当然知道,许宁的一身铮铮傲骨,不允许他在那种落魄的情况之下与自己交流。如果他许宁沦落到要靠女人搭救,他宁肯去死。 但这样更坚定了祝融融要救他出来的决心。 祝融融手机里有五个黑名单,都是元烨打来的。祝融融挨个打回去,面前四个都无法连接。最后一个号码,倒是拨通了,响了一分钟之久也无人接听,就在祝融融心灰意冷时,对方接了起来:“喂。” 还是那副慵懒得不可一世的声音,可是祝融融从未那一刻,像现在这样对它如获至宝。她急切的喊:“你好,我是祝融融,我……” “我在开会,一会儿我的秘书会与你联系。”客套刻板的话一说完,不待祝融融再出声,对方已然挂断。 以前都是祝融融挂他电话,一时间,她还有点不习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祝融融却唯有等待,她像一头困兽,在屋子里转来转去,烦躁,焦急,心慌,不安。 过了两个小时,元烨所谓的秘书的电话终是没有如期打来。祝融融心有不甘,想着再长的会也该结束了,便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这次的结果更加让人绝望,对方关机了。 ctg 第24章 忍辱负重 祝融融哭了一个晚上,生活的绝境已将这个十八岁的学生逼疯。她甚至想,如果再想不出办法,唯有报警,虽然可能会影响许宁的前程,但性命比一切都重要。 祝融融拿起手机,正要拨打报警电话,一个叫人心花怒放的号码打了过来。 祝融融在半秒钟之内接了起来,诚惶诚恐的说:“喂,元先生你好!” 祝融融远在电话这头,都能想象得到他那讽刺的表情,元烨:“不喊王八蛋了?” 祝融融知道,现在能救许宁的只有他,祝融融哪敢放肆,诚心实意的道歉:“元先生,以前是我不懂事,冒犯了您!请您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 元烨在那头不疾不徐的“唔”了一声,叫人不明所以。 祝融融似看到希望,说道:“我能不能请元先生喝杯下午茶?我有一些事,想和元先生坐下来商量。” 元烨懒洋洋的说:“估计下个月能抽出一些时间,至于具体行程,要问问我的秘书。” 祝融融急了:“不行!最迟明天下午!” 话一出口,就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太冒进!祝融融心生后悔,正要道歉,元烨又“唔”了一声,祝融融难以自信的喊:“你答应了?” 元烨说:“嗯?你说什么?刚才在逗家里的狗玩。” “……”祝融融做了好几组深呼吸,才堪堪忍住没骂出那声“靠”字。她轻言细语的请求,“元先生,我真的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我有个朋友只有您能救他!人命关天,请您帮帮我!” 元烨又发出逗狗的声音,听上去悠闲而有爱,但祝融融在电话这一头等得心急火燎,不由得抬高声音:“元先生?” 元烨这才不慌不忙的问:“你这是,以什么身份在求我?” 祝融融咬了咬牙,说:“上次那份协议,虽然没来得及签字,但是我我……我同意……” 元烨说:“协议?什么协议?” 虽然无人得见,但祝融融仍是羞得一张脸通红:“就是……就是做你的女……”后面的字,她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元烨好意提醒她:“做我的女人吗?” 祝融融深吸一口气,点头:“嗯。” 元烨说:“虽然我说过,会等你心甘情愿来求我。但你为了其他男人,这才对我开口。这样你很掉价啊!” 祝融融的耐心在一点一滴的消失,尊严却被元烨的一字一句讽刺激得迅速膨胀,祝融融冷冷的问:“什么意思!” 元烨说:“意思就是说,那份协议作废。你已经不值那个价。” 这简直是自取其辱!祝融融羞愤难挡,骂了句:“真他妈以为谁稀罕你!去死吧!”然后迅速挂上电话。 气了半晌,看着寂静的屋子,又回到原来的绝境。 祝融融十分想念许宁,不知他有没有饭吃,手上的伤有没有处理,会不会挨打……想到这些,她止不住默默的流泪。她不止一万遍的忏悔,要是那时,自己没有嘴馋叫他去买龙虾丸,或者自己没有偷懒让他一个人去……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祝融融的屋子到处都是许宁的印记,睁眼闭眼都能想象出他曾经的身影。钢琴前专注生动的弹奏;书桌边孜孜不倦的讲解;还有为了一道她怎么都解不出的题,他生气的给她一个爆栗,将她打痛了,她捂着额头哭了起来,他故作严肃的骂:“看你还长不长记性!”骂完又粗手粗脚的替她揉搓。 祝融融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含着泪,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但也只睡了一个小时,做了许多噩梦,不让人心安。 祝融融再次醒来,下意识的拿起手机,居然有元烨发来的短信,短短一句话,让她重新燃起希望------“明早十点,香季高尔夫俱乐部正门。” 豪华的奔驰商务车上,顾小飞突然指着车窗外那个小跑着的淡黄色身影说:“咦,那不是姓祝的小卷毛吗?”他回头看着元烨,“你让她来的?” 元烨正在看材料,闻言,“嗯”了一声。 盛夏的早晨,太阳已经毒辣。车内外却呈天壤之别,车内凉爽清新,车外自是另一番酷暑暴晒。 顾小飞看着路边那气喘吁吁的小身板,于心不忍,问了一句:“要不要让她上车?” 元烨喝了口清茶,漫不经心的说:“不用。” 那个早晨,祝融融跑掉了半条命。 她六点就出门,坐地铁来到郊外,却没预料到香季高尔夫根本不通公交!而此处人烟稀少,连一辆出租车都等不到。离目的地还有15公里,她一咬牙,顶着毒辣的骄阳,在没有一丝儿绿荫的泊油马路上,撒腿跑了两个小时。 当她终于看到香季高尔夫那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时,时间刚好九点五十,她已经喉咙冒烟双腿灌铅,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天高云远,群山耸立,开阔的草坪一望无涯。青草莹莹,野花芬芳。不远处一条小河,碧水淙淙,蜿蜒天际。 不幸的是这瑰丽的大自然风光,祝融融都无暇欣赏。她像一个奔跑在风中的少女,呕心沥血的替一堆谈笑风生间总是以亿元美金为单位的老总们捡球。 祝融融累得嗤牙咧嘴,热得满脸通红。那天元烨一身淡粉polo衫,米色休闲长裤,显得神清气爽,闲情逸致。与祝融融的狼狈形成鲜明对比。 祝融融在心里将他祖宗十八代都翻来覆去骂了个遍,但面上还得在他潇洒挥杆时不留余地的拍手奉承。就算那姓元的将球打进水沟里,她也闭着眼睛一通瞎夸“好厉害好厉害”。 除了顾小飞偶尔从她身边经过时会一本正经的对她进行点评:“你的演技很浮夸呀!”除此之外,她再无人搭理。 至于元烨,别提一起喝下午茶了,她根本近不了他的身,与他说不上半句话。往往她逮住他去厕所的机会,追上去刚说两个字,对方就皱着浓眉,一脸不耐烦的隔开她:“让路。” 元烨在一群四五十岁的企业家面前算是晚辈,他很少说话,他的表情谦逊而诚恳,略微带着笑意。若是他偶尔发言,就算是里面最倚老卖老不可一世的父辈级人物,也必定礼貌的看着他,安静的等待他将话说完。看得出,元烨尽管年轻,其社会地位与工作能力却是不容小觑的。 祝融融心想,元烨就是再忙,一会儿吃中午饭时,总能抽出几分钟与自己说说话吧。但从午饭开始到下午四点,他们一直在商务室会谈! 祝融融囫囵吞枣的刨下一碗员工盒饭后,就坐在俱乐部大堂里干等,看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她突然意识到元烨可能是在耍自己,她觉得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于是她开始打元烨的手机。开始两次,对方接听之后,还能冰冷客套的解释:“我在谈事公事,晚点联系。” 之后他估计将手机调到了静音,对祝融融的来电通通视而不见。 祝融融也是个倔脾气,她充着电,不屈不饶的打了两小时。元烨终于被她的诚意“打动”了,怒气冲天的来到大堂,咬着牙问:“祝融融!你到底在干什么!” 顾小飞跟在他身后大步过来,顾小飞跟元烨一块儿长大,相处二十多年,还很少在他脸上见到这么精彩的表情,他对祝融融挤眼睛,一脸的幸灾乐祸。 祝融融噌的站起来,指着元烨就骂:“你在耍我吧!让我来找你,你又不搭理我!什么意思?” 元烨目光一聚:“我总要先忙工作!这么一会儿功夫你都等不了,你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祝融融一张脸被晒得黑了一圈,一双眼睛却依旧瓦亮,瞪着元烨不甘示弱:“一句话,你到底帮不帮我!” 元烨冷哼:“求人也该有个求人的态度!这就是你的诚意?” 祝融融怒道:“你把我晾在这里一整天,再好的态度都磨没了!我的时间那么宝贵!再晚我朋友都快没命了!”喊着喊着,心中的焦急与压力也随之倾泻,眼睛里开始泛起莹莹波光。 元烨早说过,她若是为了其他男人而转身求自己,她的身价就会大打折扣。元烨死死瞪着她:“不满意你可以滚啊!” 祝融融吼:“那你叫我来干嘛的!” 这回元烨倒是直接:“捡球。” 祝融融的胸口剧烈起伏,想到许宁,忍了又忍,才没有一走了之,最后忍辱负重的降低声音,妥协道:“你到底帮不帮我,我只是想得到一个准信。若你不愿意帮忙,我好另外想办法。” 元烨冷笑:“你还能想什么办法?” 面对这么一句□□裸的讽刺,祝融融却没发飙,她看着他,一双大眼睛空洞恍惚:“我不知道,”过了一会儿,她垂下眼睑,更加轻声的重复一声,“真不知道。”她单薄的身体,像夏天熟透的蒲公英,负重到极致,轻风一吹,她立即就要随风飘走。 五天以来,她过的每一分钟都是煎熬,她几乎要支撑不住。 祝融融耷拉着肩膀,乏力绝望的说:“算了,不劳驾你了。我会另外想办法。”说完她就要走。 这时,顾小飞忍不住,站出来打圆场:“哎!小融融,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知道今天的企业收购对元旭集团多重要吗?为了今天阿烨足足筹备了两年!现在在里面等着的那两位老总,哪个不是地产界排得上号的大亨,就算阿烨的父亲亲自来了也不敢怠慢。真是你太操之过急了!快,跟烨哥道个歉,乖巧一点,你烨哥大度,不会跟你计较的!” 元烨看了她一眼,刚巧看到她撅着嘴转过脸去。元烨抬手看表,说了声:“晚上还有安排,你留下来。” 祝融融抬头,见他确实是对自己在说话,祝融融一脸戒备:“啥安排?一句话,你到底帮不帮我,说清楚!别打马虎眼!” 顾小飞急了,跟她打手势,同时小声说:“你个傻孩子!死心眼呢你!阿烨话都到这份儿上了,说明会帮你的!你就安心在这里等着!”末了,对她努嘴,“还不快谢谢烨哥!” 祝融融仍是不动,心里迟疑几秒,后者已经转身离开。顾小飞拍拍她的肩,对她竖了竖拇指,低声说了句:“放一万个心,阿烨不会让许宁出事!”说完,快步追了上去。 祝融融先是一阵激动,过后又想,她从未提过,顾小飞又是怎么知道许宁的? ctg 第25章 一石二鸟 晚餐的时候,元烨终于将祝融融带了过去,他搭着她的肩,隆重而认真的对大家介绍:“这位是祝融融。” 元烨在界内是出了名的禁欲不近女色。如今他身边冷不丁冒出个小姑娘,大家都觉得稀奇,一边恭维祝融融长得漂亮,一边暧昧的问,元家是不是喜事将近了。 几位上年纪的老总也取笑元烨,说刚才元烨故意让祝融融当球童时大家就看出来了,一位最为年迈的长者意味深长的笑:“男孩子啊,就爱欺负自己喜欢的姑娘。哈哈,年轻真是让人羡慕啊!” 元烨笑而不语。 祝融融生得水灵清透,嘴巴又甜,让她叫人,一喊一个笑,大家都被这小丫头逗得眉开眼笑,气氛顿时活跃不少。 热菜一盘盘端上桌,竟都是清一色的素食。 在座的人物哪个不是吃遍大江南北美食的,山珍海味早已食腻,对入口的食物也不大上心,所以这些素食并未让人排斥。 元烨自谦道:“各位远道而来,我身为东道主,理应以拳拳之心尽到地主之谊。想来大家都是美食行家,再好的佳肴都入不了各位的眼。刚巧,我呢也是粗俗不拘小节之人,索性便以这些卑贱野菜招待,有所怠慢,还请见谅啊。” 众人忙说:“哪里哪里,养生之道,素食最是健康。” 大家动筷一品,之后纷纷称绝。 原来那些素菜看似常见,实际暗藏玄机,不仅味道比荤食还鲜美,而且做法别致。光是一道看似稀松平常的白菜,便需用糖心十足的双头鲍,经过15道工序,去其糟粕取其精华,最后只用鲍汁淋上,滋味醇厚,配上白菜的鲜嫩生脆,开胃解腻,让人意想不到的好吃。 做出这一桌子菜的两位名厨更是元家老爷子养在身边几十年的厨子。今天元烨将父亲身边的人也借了过来,可见他对今日在场之人的重视程度。 元烨用公筷夹了一片桂花糖藕,送进祝融融碗里,体贴的说:“你爱吃甜,你尝尝这个。” 祝融融牵挂着许宁,本就急躁,这时瞪着眼前这位笑容可掬的男人,无声的说了句,妈的你吃错药啦。 其余几位女士纷纷露出羡慕的神情:“第一次见到烨总这么体贴温柔的对待女生!小妹妹,你还真是幸运呢!” 祝融融极不自在的干笑,不动声色的移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不大一会儿,那只大手又搭了上来:“尝尝这个琉璃茄子。你们小孩家家的,就喜欢这些颜色鲜艳的玩意!” 祝融融正要拒绝,元烨轻飘飘看了她一眼,祝融融只得“唔,唔”的点头接受。 桌上虽然都是些祝融融从没吃过的美食,且她也早已饥肠辘辘,但她实在吃不下,喝了些水就放下碗筷,显得心不在焉,巴巴的盼着晚宴早点结束。 好在元烨时不时的替她夹菜,她在不知不觉间,也混了个半饱。 吃到一半时,门被推开,那人身未进来声音先到,粗声大气的喊:“哈哈哈!对不起了各位,我来迟了!给我留一碗白饭就成!” 那个声音却熟悉,祝融融一惊,抬眼望去,果然是段建博! 元烨客气的笑着说:“段哥,大家都饿坏了,就没等你了。” 段建博摆手:“哪里的话!”然后与众人挨个敬酒。 段建博做生意的手段尚且不提,真正让他名声在外的还是他好色成癖的劣迹。在场的三位父辈级别的与他没甚来往,都是一脸漠然,虚抬酒杯说些客气话。 元烨说:“今日叫段哥过来,主要是待会儿的桌面活动三缺一,段哥不来大伙儿施展不开啊!” 能与商界几位大亨玩牌,段建博固然欣喜,笑眯眯的点头。酒过三巡之后,这才注意到缩在原夜身边的小丫头,不是祝融融是谁。 这小卷毛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琢磨不透。上次在原夜,顾小飞就已经打过招呼,祝融融是元烨看上的女人。那时段建博还似信非信,以为元烨是故意与自己过不去,现在看来难道是真? 段建博指着祝融融问:“这位是?” 自有一群莺莺燕燕,娇滴滴的替元烨回答:“想不到吧,这位妹妹是烨总的心头所好!我说烨总一直以来洁身自好得太离谱吧,原来是在等意中人长大啊!这位小妹妹还未成年吧?烨总也真是有耐性。” 祝融融一心想着怎么解救许宁,自然没有在意桌面上的话题。元烨充满占有欲的揽过她的肩,温柔的替她回答:“今天正是她18岁生日。” 祝融融大惊,正要说才不是。一个“才”字一出口,元烨看她的目光聚了聚,祝融融生生收回,只得改成:“才想起啊!” 元烨赞许的笑了笑,对她的机灵倒是甚满意。 在坐的众人桌面称兄道弟,其实平日里打交道的机会也不多。可供交谈的话题难免匮乏,除开生意,转来转去也就商政里出的那么几个新鲜事儿。 知道今天是元烨女朋友的生日,给元烨面子,话题自然要围绕到祝融融头上。众人纷纷说要给小寿星送去一份心意。 说是心意,太轻贱的自然拿不出手。有的送玉镯子,有的承诺限量款珠宝。甚至元烨谈了好几个月的收购项目,对方也说看在小寿星的份上,当场同意了元烨开出的价格。一时间气氛热烈达到□□。 祝融融一头雾水,且受宠若惊。 元烨倒了杯果汁,送到她手里,一脸笑意的揉她的头顶:“谢谢都不会说了,就傻愣着。”那眼神柔软得腻死人,祝融融看着他的眼睛,稀里糊涂的就喝了一口。 段建博瞄了眼对面那一脸心不在焉的小美人,本来段建博以为她和弄丢钻石的姓许的臭小子有点关系,想以许宁为饵,伺机将祝融融引诱出来。没想到她果真是元烨的人!段建博心知没戏,着实惋惜。 且元家的势力他不得不顾忌,这时也只得卖元烨一个顺水人情,大大方方的说:“他们将好东西都送了,留给我这个老大难!这样吧,弟妹,你尽管跟大哥开口,想要个什么生日礼物?” 祝融融就等着这句话,当即激动的就要站起来。这时只感到肩上一沉,一只手不动声色的按住她。元烨转头,半开玩笑的对祝融融说:“段哥财大气粗,咱们是得好好敲他一笔!这样吧,先让他欠着,我们好好想想,让他割爱点什么才好!” 大家纷纷笑起来,说,生意人果然是最精的。 段建博只得和气的说:“行行,小妹妹好好想清楚!” 晚饭过后,自然免不了一场牌局,增进感情。 元烨那天貌似手气不怎么好,但其余三家都玩得风生水起,兴致勃勃。 祝融融对麻将不感兴趣,元烨拍着身边的位置,让祝融融坐下,她觉得别扭,但此刻有事相求,却也只得依他。 祝融融心里对元烨还是有几分信任,觉得救出许宁大有希望,这时心里稍许放松,加之一连几日未合眼,不大一会儿便打起了瞌睡。 正睡得云里雾里,元烨将她拍醒,哭笑不得的捏她满是胶原蛋白的脸颊:“我都快输得破产,你还睡!来,替我换换手气,你去替我摸一张!”说完,捉住她搭在桌上的左手。 这哪里是责备,分明就是*啊!祝融融瞪了他一眼,默默的抽回手,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大家都兴致勃勃的看着她,她也不好明目张胆驳了元烨的面子,于是她瞟了桌面一眼,问:“摸哪张?” 元烨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小半截“长城”,说:“这里。” 祝融融根本没有心思与他互动助兴,没精打采的将牌摸起来看也懒得看一眼,就立即递给他:“喏!” 元烨一看,是张三万,苦笑着说:“打出去吧,咱们怕是要放炮了。” 祝融融将三万丢出去,段建博果然拍响巴掌大笑起来:“哈哈!胡了!清一色带钩!” 元烨对祝融融做了个莫可奈何的表情:“看来你手性也不咋地啊!” 祝融融瞪眼:“不怪我啊!是你让我摸的!” 元烨又去捏她的脸,说:“小笨蛋,不怪你怪谁。”两人若无旁人的打情骂俏,自然又遭到旁人一番打趣。 之后元烨又让祝融融帮着摸了两回,就有那么巧,每次都放了段建博的炮。 顾小飞在一边帮腔,故作惆怅的喊:“哎!小融融,你到底是帮哪边的!” 元烨点头附和。 段建博意气风发,得意非凡,望着祝融融笑:“看来弟妹与我投缘!” 元烨对祝融融笑:“融融,你既然与段哥投缘,那刚才段哥许诺的生日礼物咱也甭和他客气了!你前些天跟我说,想要个什么来着?” 祝融融一脸懵相,眨巴眨巴眼睛,犹犹豫豫的开口:“嗯……钻?” 旁人一位眼睫毛刷得像小扇子的风情万种的美人,是那么的善解人意,她拍着巴掌帮腔:“钻戒吗?” 祝融融一双眼睛瞬时瞪得溜圆,炯炯然盯向元烨,见对方笑得春风洋溢,祝融融喜出望外,立马来了精神。巴巴的盼了一整天,做了这么久的小伏地,终于等到这一刻时,她简直快将头给点断了:“对对对!是是是!!” 与祝融融的激动截然相反,元烨依然是那副举重若轻的模样。他一边淡然的摸牌出牌,一边与段建博玩笑:“前阵子,听说南非市场上拍卖出的顶级裸钻‘极光’,被段哥收入囊中,段哥可否割爱,让给兄弟,兄弟正估摸着,做枚钻戒送给融融。” 美女们都双手抱拳夸张的惊叹:“哇,好浪漫啊!要求婚啦!” 段建博心想,你他妈的原来在这等着我呢!但在座的都是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且自己大话在前,确实说过要许祝卷毛一件生日礼物。 反正极光不在自己手上,加上段建博那时赌场得意,笑得意气风发,满不在乎的摆摆手说:“烨总是说那颗钻石啊!实不相瞒,那钻石掉进下水道里,给弄丢了!” 元烨打出一张牌,摇着头笑道:“段哥呀段哥!舍不得割爱嘛可以理解。但你唬人的功力还得多练练。不是兄弟说你,你编排的这个故事,在座的各位恐怕谁都是不信的!” 段建博见大家都盯着自己,特别是那些美女,哪个不是一脸鄙夷。他顿时急了,拍着大腿说:“哎呀!是真的!你们别不信呐!” 元烨漫不经心的问:“那颗极光,段哥多少钱买的?” 段建博伸手比了比:“人民币八百八十万。” 元烨恍然,点头道:“那是自然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段哥舍不得相送也在情理之中。这事儿就这么翻篇了,就当兄弟从没提过。” 段建博急忙解释:“烨总,还真不是钱的问题,那颗钻石的的确确是弄丢了!” 元烨“哦”了一声,说:“这么说来,若是钻石还在,段哥定是舍得送给融融的?” 段建博一建筑行业出身的土暴发户,三两下便被元烨绕晕,豪气万千的就往对方下的套里跳:“烨总这话说得!不就是区区一颗石头,送给弟妹又如何!” 元烨转身拍拍祝融融的后颈项,溺爱的问:“听见了吗?段哥说那钻石送你了!你想怎么处理。” 祝融融大喜过望,站起来激动的说:“谢谢段哥!谢谢您!既然那钻石横竖都是我的,我愿意丢哪就丢哪!我就愿意丢下水道里!所以,请段哥高抬贵手,放了我那同学吧!”说到这里,琉璃一般的大眼睛,瞬间布满泪水,配上嫩生生的可以拧出水来的小脸,惹人垂怜。 其余几人这才听出点眉目,反正事不关己,权当卖元烨一个人情,于是纷纷笑着打圆场:“段总依然亲口承诺过了,就别为难人家小姑娘了!看把人小妹妹给急得!” 段建博这才意识到上了元烨的当,心里顿时火冒三丈。但自己已经当着一屋子的人夸下海口,一时不好反悔。他知道祝融融与许宁似乎关系不浅,就想拆元烨的台,摸着下巴问:“也不知弟妹与那姓许的到底啥关系啊,这么关心他。” 祝融融正要回答,元烨喊了声:“九万,碰!”他慢条斯理的捡起桌面的牌,转过脸看了祝融融一眼,问道:“似乎是邻居,对吗?” 祝融融含糊的点头:“他还是我爸替我请的钢琴家教。” 让段建博放人哪那么容易,此时他已吃瘪,心中大怒。但面上仍是维持着基本的笑容,又故作为难。段建博一脸诚恳的说:“钱倒是小事,主要是那毛头小子出手不知轻重,打瞎了我一个小兄弟!这不,人家刚动完手术,眼球没有保住,经过鉴定,已构成重伤……” 元烨说:“这个不用说,医药费和后续赡养费我们责无旁贷。”顿了顿,许宁摸起一张牌,笑着说,“暗杠,啊,手气回暖了!”他又打出去一张牌,然后看似随意的加了句,“听说段哥的厂子边上刚死了一位老太太,这都一把岁数了,不知还有什么想不开!” 众人这又听得云里雾里,也就没有作声。一位胸大无脑的嫩模捂嘴作惊恐状:“啊!死人了?好恐怖啊~怎么死的?” 元烨认真思忖一番,说:“好像是自杀的!听说老人家的孙子被人非法劫持。这年头,小老百姓被逼得走投无路,就容易走极端啊!”顿了顿,看着段建博,“段哥,你说呢?” 段建博一脸铁青,仍是硬撑着没说话。 元烨给祝融融使眼色,拍拍她的手背:“先前我就说段哥大方,我没诓你吧!段哥已发话将心爱的宝贝钻石送你了,怎么样,这个生日礼物,还满意吗?” 祝融融本就机灵,当即捧了一杯热茶,走到段建博面前,脆生生的说:“谢谢段哥!段哥太大气了!这个礼物让融融十分感动!为表敬意,我以茶代酒,敬段哥一杯!” 段建博在心里将元烨骂了个狗血淋头,却拿他无可奈何,毕竟元家的势力他是大为忌惮的。如今骑虎难下,只得打碎了牙齿混血吞。他接过祝融融的茶,硬邦邦的说了句:“行!烨总,我就卖你这个面子!明天我让他们放人!” 祝融融知道,段建博再是卑鄙,却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放出的话,也不会再食言。 祝融融看着元烨,对他感激不已。 后来,祝融融才从顾小飞那里得知,段建博表面仗义,实则是圈里出了名的小气记仇,若是直接让他放人,他绝对会坐地起价,砸再多的钱也救不出人不说,还势必被他牵着鼻子走,失了主动权。好在段建博好面子,故而元烨的计谋才能得逞。但为了救许宁,段建博这个梁子,他们也算真正的结下了。 也是从那时开始,祝融融不得不对元烨不显山不露水,步步为营的心计刮目相看。祝融融并不知情的是,那是元烨一石二鸟之计,不出12小时,全城的名流都会知道,元烨有个千娇百媚的小女友他是疼爱万分,包括元家那位足不出户不问世事的老爷子。 祝融融一颗悬了好几天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情绪一放松,只觉得疲惫席卷而来,又硬撑了一会儿,便眼皮打架,脑袋东倒西歪,最后靠在元烨肩上沉沉睡了过去。 其余女伴又戏称这个率直的妹妹福气好。只有顾小飞瞥见那位在元烨肩上睡得口水横流的女人,暗自替她捏一把冷汗。 顾小飞说:“融融还是个学生肯定不习惯熬夜,我带她回房间吧。” 元烨将他伸过来的手挡住,说了声:“你帮我打几圈,我送她过去。”然后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中,堂而皇之的将祝融融打横抱起,大步走了出去。 ctg 第26章 锁毛线啊 祝融融白天当球童时,摔了好几次,米白色的体恤上全是泥,服务员体贴的准备了一套新睡裙,折叠整齐,提前放在枕头旁。 元烨站在床前,几番权衡,终是不能说服自己和一摊泥巴同床。 祝融融是被那野蛮粗笨,且毫无技巧可言的脱衣服方式给弄醒的,她睡得糊里糊涂,还知道死守住衣摆,含糊不清的喊道:“妈~我不换睡衣!我要睡觉嘛!” 元烨没出声响,单手扣住她一双乱挥的小手,继续脱她衣服。夏天的体恤本就单薄,元烨试了几回脱不下来,索性就着那领口部位一撕,“嚓”的一声,空气中传来清脆的锦缎破裂之音。 祝融融一惊,这下彻底清醒了,睁开眼便看到那张倾倒众生的俊颜,放大几倍出现在脸部上方!他单手固定着自己一双手腕,正跪在自己腹上。祝融融身上的白色v领t恤,虽然简单但十分好穿甚得祝融融喜欢,如今领口大开,已被撕到肚脐之处! “哇-----”她尖叫一声,在元烨愣神之际,膝盖一屈,用力撞向对方后背。 谁会想到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会如此野蛮暴力?元烨毫无防备,重心不稳,猛的向前扑去,结结实实的跌到祝融融身上。 那个姿势对祝融融来说相当羞辱,那时她双手被擒,全身动弹不得,情急之下张嘴就是一口,狠狠咬在元烨脖子上。 元烨吃痛,这才松手,以掌附住颈上的伤口,那里又是牙印深刻,血肉淋漓。 “臭流氓-----”祝融融抹了把唇上的血渍,奋力的推开身上的铁一样的身躯,坐起来双腿乱蹬的同时,嘴上一通乱骂,“狗r的元烨!你这个卑鄙无耻下□□.荡的王八蛋!你要干什么!”她迅猛的起身,先前被撕烂的布料就这么塔拉下来,露出粉绿色的内衣,像夏日初生的新荷。 祝融融这才警觉胸口微凉,赶紧捂住胸口,跳起来四处乱找,突然发现枕头边放着一件女士睡裙,来不及多想,三两下将裙子往身上套,然后抓住枕头,像一只好斗的雄鸡,对元烨摆出作战状态。 祝融融那一咬用尽全力,元烨过了好久才缓过劲来。他嗤牙咧嘴的站起身,发现对方已经自个儿换好了睡衣,正寒毛倒竖、雄赳赳的瞪着自己。 早知如此,他还费什么功夫替她穿呐! 元烨按住脖子上火辣辣的伤口,强压住怒火,咬着牙警告:“我不喜欢女人暴力,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祝融融随即抢白:“我也不喜欢男人用.强!我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元烨挑眉:“用.强?”他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他轻蔑的眼神另她恼火又莫名的无处遁形,元烨说,“祝融融,你大概还没搞清楚自己的身份。”随后,元烨丢来一张协议,“把它签了。” 祝融融匆匆过滤一眼,好一份不平等条约啊!省去甲方乙方,协议大致内容如下:祝融融必须与元烨同居七年,如有需要登记结婚,也必须无条件遵从;七年之中,祝融融要对元烨的命令绝对服从,随叫随到;不得同时与其他男人交往;七年实效一到,祝融融立即卷铺盖净身滚蛋,不能宵想元家半分财产。如有违约,将赔偿元烨人民币……那一串零祝融融个十百千万数了几遍都没数清。 祝融融抖着手里的协议,怒气冲天:“这叫协议?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青楼的卖.身契呢!你给我解释解释,我还得上大学,什么叫随叫随到!” 元烨说:“可以上大学,但不能住校。” 祝融融夸张的大笑几声:“哈哈,还知道让我完成学业您真是大方!那您说,不住校我住哪儿?” 元烨一副理所当然:“我家里。” 祝融融问:“为什么要七年?” 元烨冷笑:“七年还不够吗?别得寸进尺!” 祝融融摆手:“不,你误会了,我是问,为什么不是一年半载。如果可以,十天更好。” 元烨忽然转头瞪她,那怒目圆睁的模样,祝融融心里还是发怵的,缩了缩脖子:“当我没说。” 元烨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群山墨影,七年,老头手里的元旭的股权也该尽数拿到。元烨冷声言:“这个你毋需知道。以后不该问的不要多问。有些事,知道得越多,离死越近。”顿了顿,加上一句,“少说话,我喜欢清静。”说完,兀自走进卫生间,哗哗的流水声很快传出。 祝融融在元烨洗澡的时候就想开溜,奈何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有两名笑容刻板的服务员模样的女人跟着,她只得装模作样的上个厕所,最后又折回房间。 元烨已经洗好,穿一身清爽的男士睡衣,坐在床边胡乱的擦着头发。祝融融站在门口不知所措,踌躇间,身后的门被那俩服务员一关,门锁之声在空荡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祝融融吓得一个激灵。 元烨像背后生了眼睛:“刚才去哪了?”说完,这才缓缓转过身来。洗过澡后,他眼底的疲惫尽数褪去,半干的头发令他看上去性感且极富成年男子的魅力。 祝融融搓手干笑:“去上厕所。” 元烨瞟了她一眼:“我既有办法救出许宁,就有办法让他更惨。你信不信?” 祝融融毫不迟疑的点头。 元烨瞟了桌上的协议一眼:“还没签?” 祝融融眼珠一转,说:“没有笔嘛!” 元烨放下毛巾,对祝融融招手:“你过来。” 祝融融不动。元烨星目一瞪,祝融融没好气的说:“干嘛啊!”却还是走了过去。 元烨拍拍床单:“坐下。” 祝融融汗毛倒竖,立即进入戒备状态。元烨轻轻将她向床上一拂,祝融融站立不稳,跌坐到床上,与之并排。她惊慌的瞪大眼睛看着他,大气也不敢出。 元烨抓住她的手,拿在手心里翻来覆去欣赏一番,而后漫不经心的称赞:“你的手指长得不错。” 祝融融从坐下那刻起,心脏就开始狂跳。但毕竟少年心性,听到对方表扬,立即得意起来,嘴角不可控制的向上扬:“那当然,这可是艺术家的手……啊!你!你!你!”她抬起眼,便看到对方俯身过来,那邪魅的薄唇徐徐向自己手指凑近,祝融融吓得花容失色,声儿都变了,慌忙就要缩回手,“干嘛?你要干嘛!” 元烨不许,强势的握着她的手,将之放进口中。 祝融融的手指立即被一股温热包裹,柔软的舌头碰在拇指指腹之上,像挠到了心房里,又酥又痒。他寒如星子的眼睛徐徐抬起,透过浓密的睫毛窥视了她一眼,带着无声的诱惑。祝融融哪经历过这些,当即吓得脸色苍白,浑身轻颤,话都说不出来。 但下一秒,指腹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祝融融凄厉的叫声划破天际:“啊-----好痛!” 元烨将祝融融的右手拇指咬破后,捉着她的手在协议上按下血指印:“没有笔,不会想别的办法?”整个过程他的表情毫无波澜。 浓稠的鲜血在雪白的纸上触目惊心,祝融融气得浑身发抖,扬起巴掌就对他的脸挥了过去。 高高抬起的手臂却被元烨准确的捉住,元烨的表情犹如下界撒旦,薄唇上扬,眼眸却毫无温度:“我的话你最好要记牢。我说过,刚才的暴力是最后一次。”话音刚落,他的五指突然收拢,骨头咔嚓之声随之传出,祝融融“啊”了一声,当即痛得脸色发白,冷汗直冒。 元烨凑近她的脸:“明白自己身份了吗?”祝融融这才真正感到害怕,双唇颤抖,连连点头。 “我休息两小时。在这期间,不要呱噪,不要逃跑。天亮后我送你回去。”说着,他瞟了眼对面的沙发,短促而清晰的说了声,“滚。” 元烨放开祝融融,后者随即软倒在地毯之上,汗水将她额间的短发全部浸湿,她咬着唇一言不发,努力挣扎好几回,才撑起身子,护着右手,忍着钻心的疼痛,一步步向沙发走去。而被元烨面不改色的捏过的那条右臂,始终低垂,连续好几天都使不出一丝力气。 段建博没有食言,许宁果然被放了出来,在他被囚禁的第七天。 大刀解开许宁身上的绳子时冷哼一句:“弄丢段哥的钻石,打瞎我们的兄弟,却能安然无恙从这里走出去!小子,算你命大!” 许宁几番挣扎,终于站了起来。七日来,由于双脚长时间被绑,过了很久他才踉踉跄跄走出去。 七天之后首次呼吸到外界的新鲜空气。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双腮浮肿,鲜血将头发凝固成块。由于长时期缺水,他双唇干涸起泡。 他这个模样,半人半鬼,他没有去找祝融融。 许宁去殡仪馆验明身份后,把奶奶的遗体火化,然后在父母的墓碑旁边,让老人的骨灰下葬。公墓四周环山,松柏之中,无数不屈英魂。山风嘶吼,似那些死去的亲人,在与祭奠之人耳鬓厮磨。 偏巧下起瓢泼大雨,许宁直直跪在家人的墓碑面前,一言不发,纹丝不动,在暴雨倾盆的鞭笞下,整整跪了一天一夜。 房子已经卖掉,许宁只回去过一次,收了些东西就走。 那是他生活了十一年的地方。伴随他度过了枯燥而幸福的童年和青葱又明快的少年。他至今记得八岁那年全家搬到这里的第一天,父亲说住一楼隐秘性不强;奶奶说一楼蚊子多;母亲说住一楼好,这样全小区的人都知道我的小宁宁会弹钢琴。 他们说的那些话,就好像发生在昨天,回忆清晰可见。质疑的,埋怨的,骄傲的,他都记得。 但那时,谁都不曾想到,仅十一年后,会是许宁一人拖着硕大的行李箱,独自离开。他最后往窗口望了一眼,他带不走的,除了那些泛黄的墙体,还有全家的英魂。 刚走到小区门口,一辆炫目的豪车飞驰而至,桀骜的发动机声响叫嚣着怒吼着,卷起一地灰尘。 豪车就在许宁身前停下,祝融融从副驾驶走了下来。她变化巨大,他差点认不出她。 祝融融身穿名牌小礼裙,纤细小巧的高跟,戴着名贵珠宝,手上挽了一个双c包包,灵动而不失优雅。美丽得好似从瑶池而来的仙女。 与许宁的不期而遇,使仙女始料不及,她惊慌失措的模样,让许宁异常尴尬。 一位贵气逼人的青年,身着剪裁得体的名贵西服,从驾驶室跨出。见祝融融一脸呆滞止步不前,他自然的揽住她的肩,漫不经心的问了句:“怎么,遇到朋友了吗?” 祝融融几不可察的点头,她偷窥许宁,而后难堪的撇过眼。 元烨倒是大方,笑着说:“融融,不用介绍一下吗?” 祝融融立即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她知道他是故意的! 但在许宁眼中,那又是另一种,打情骂俏的,别样的风情。 ctg 第27章 宝妻作品 元烨要参加一个极其重要的舞会,他要求祝融融跟他一同出席。祝融融对他的反感已到登封造极之颠,当即以没有得体的衣服为由,坚定的拒绝。谁知元烨不由分说,在小区门口堵住她,将之直接扛进商场。 国际顶级奢侈品店,对祝融融这种年龄的女孩来说,是绝对的望尘莫及、高不可攀。 从前有一次,祝融融和秦万水在楼下啃完必胜客的鸡翅,也曾壮着胆子进去挑一挑花车里过季的体恤,而那几位一脸优越、花枝招展的导购员,对两个素面朝天的学生妹是鼻孔朝天爱答不理。 祝融融跟在元烨身后走进去。 导购员们见了元烨,就像苍蝇见了屎,立即蜂拥而至,点头哈腰烨总烨总唤得亲热。穿着端庄得体的工作服也能腰姿款摆如同夏威夷沙滩上热情似火的比基尼女郎。 元烨进店后就将祝融融往前一推,对就近一个导购员说:“晚上我们要出席一个慈善晚宴,你替她换一身行头。” 祝融融甚诚实,干巴巴冒出一句:“这里衣服贵得吓人!我买不起!” 元烨皱眉:“我送你。” 祝融融反应更为激烈,当即直往后退:“我不要!” 元烨一把将她扯进怀里,凑近她的耳旁,用只有他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以后我不想再听到你说个‘不’字。” 那股熟悉的胁迫感席卷而来,祝融融抱着隐隐作痛的右臂,妥协道:“那那……以后钱我会还你。” 元烨懒得理她,对导购员挥手。 两人的举止在旁人眼中俨然一对热恋小情侣的*互动,导购员笑如夏花,婉婉说道:“烨总,我们刚到了一套限量款的小礼服,大陆仅此两件,尺码和风格恰好都与这位小姐十分匹配,请问要试试吗?” 祝融融想到那些所谓的限量款标价上的一串拧不清的零,只觉得头皮发麻,祝融融摆手说:“不需要那么讲究,前几年的款就行,最好是打一折。” 元烨轻飘飘撇了她一眼,对导购员说:“带她去试。” 接待元烨的导购员当即眉开眼笑的应下。 几分钟后,在导购员的牵带下,祝融融踩着高跟鞋,蹑手蹑脚的走到镜子前,成功被自己惊艳了:白色吊带小礼裙,大方明快的剪裁,腰间一根黑色飘带,盈盈小腰不堪一握。大波浪裙摆如纯洁百合,新颖而不浮夸,将她修长纤细的双腿衬托得完美无瑕。栗色卷发上,导购员拿出一个同色系的发夹替她戴上,整个人立即显得俏皮又不失优雅。 贵是真的,漂亮也是真的,祝融融站在镜前扭着裙摆欣赏。 这时,镜子里出现一个陌生的美丽女人,由远而近走来,带着三分询问,七分惊奇。 她走到祝融融身边,带着优雅的笑,声音悦耳:“听小飞说,阿烨新交的小女朋友很好认,一头栗色自然卷,小妹妹,就是你吗?” 祝融融回头看她,那是个明艳逼人的女人,二十五六上下,举手投足间,带着与身俱来的贵气与成熟女人的风韵。 祝融融从没见过她,祝融融反问:“你是谁?” 这卷毛的反应足见自己的猜测准确无误,那女人并未回答,她对祝融融展开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然后转身离去。 导购员将祝融融牵到元烨跟前时,后者正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低头阅报,他不动不响看书的模样替他增添了些许儒雅,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处垂下两排阴影。那光景使得祝融融心里咯噔一跳,似曾相识的感觉越发强烈。 导购员喊他:“烨总,您看,这位小姐穿上我们的礼裙多漂亮,就像是为她身打造一样!” 元烨下意识抬头,目光附上祝融融的瞬间,不着痕迹的亮了一亮,随后在触及祝融融那要一脸不耐又强忍着不敢发作的表情后,元烨很快恢复往常,“嗯”了一声,指出,“少了些配饰。” 导购员大喜过望,又带着祝融融去挑选新到的包,祝融融不情不愿的被她拉着前行,半裸的后背洁白光滑得像下半夜的明月光。元烨起身喝水,抬起眼睑,目光堪堪从祝融融的背影滑过。 “阿烨!真巧,在这里遇到你。”一个明艳的女人走过来,带着自信从容的笑。她似乎与元烨关系匪浅。 元烨略惊讶,随之点头:“青若,你回国了。” …… 元烨替祝融融从头到脚换了一身,十几万的金额人家刷卡时眉头都不皱一皱。更让祝融融感到意外的是,他居然一派自然的指着刚才与自己说话的那位明艳美女对收银员说,“那位小姐的单,一并计算。” 当祝融融从店里走出,她已成功蜕变,由里至外,焕然一新。忽略她一脸的别扭,也倒勉强能与元烨那辆价值不菲的豪车相匹配了。 那是一个媒体与名流汇聚一堂的顶级慈善晚会,祝融融的束手束脚与元烨的大气从容形成鲜明对比。那个晚会上元烨对她格外耐心,事无巨细的与她进行讲解与鼓舞。 元烨对祝融融的态度在人前人后简直判若两人。人前对她温柔体贴得令人毛骨悚然,人后冷漠残酷得让人无地自容。祝融融踩着七寸的高跟鞋跟着他满场跑,在心里默默的诅咒:狗r的精分又不吃药! 这时他们又遇到了那位明艳四射的女人。元烨叫她青若。 青若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女,风光无限,光环夺目,正处于女人最美好的年纪,及背长发,优雅自信。 同一牌子的衣服,祝融融穿着像租来的,总透着一股子别扭。而青若的礼服,像是特特为她而生。 她对人笑,在她的笑容里,良好的教养和拒人千里的骄傲相映生辉。却不让人尴尬,有的只是那种面对女神之时,心甘情愿的敬畏。 青若很快看见了元烨,便朝元烨走来,自然的与之打招呼:“阿烨!” 元烨点头,揽在祝融融肩上的手顿时撤去了力道。 那女人的眼睛肆无忌惮的在祝融融脸上一番流连,然后望着元烨,嘴边上的笑容带着揶揄,又俏皮十足:“阿烨,你终于遇到克星了吗?这位小美女是谁,快介绍一下!” 元烨的脸上出现了祝融融从未见过的不自在,元烨轻咳一声,答非所问的说了句:“小飞在法国还没回来。” 青若笑容一僵,但很快就恢复自然,大大方方的说:“我知道的,他有跟我说起。” 两人不咸不淡的交流,祝融融见自己实在多余,就要开溜,刚伸出一只腿,便被元烨不动声色的拉住。 祝融融不解,抬起头,就看到正前方有几位记者模样的男女,举着相机小跑而至。 作为本次慈善大使,元烨很快被记者围攻。但记者们显然对他的个人问题更感兴趣,话题从一而终,始终围绕着元烨身边那块未琢璞玉------祝融融。 相比记者刁钻迂回、圈套设尽的卑鄙,元烨倒承认得大大方方:“没错,她是我理想的人生伴侣。” 祝融融惊愕的看着他,他自然而然的搂着自己,亲密无间。他风度翩翩,面对闪光灯不躲不避。他笑得倜傥自信,甚至他颈项上那个半露的牙印,也只是给这位商界新秀平添一抹人情烟火之息,雅趣闺房之情。他玉立修竹的气质,丝毫不受半分影响。 祝融融困惑了,她真难以想象,几天前这个男人还暴戾得差点将自己的骨头捏碎。 元烨忙着应付记者的时候,祝融融找了个借口上厕所,然后端了一盘芝士蛋糕,猫腰溜到外面露台上。 墨黑的夜空中没有星子,一轮白月格外萧条。手里的蛋糕甜而不腻,软糯鲜美,但她食之无味。 她满脑都是那个名字……许宁。 他现在好不好?房子卖了,他又该住哪里。 她知道许宁已被放出,但她再不能去找他。校园里有他相伴的那些往事浮上心头,不请自来。她的哀愁无法逆转,别与其她同龄少女。祝融融鼻子泛酸,眼角迅速湿润。 “你叫祝融融?”一个优雅悦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祝融融回身一看,正是青若。 她友好的对祝融融伸出手,“你好,我是青若。经常听小飞提起你,今天总算见到了本尊。” 青若人如其名,艳光四射。从骨子里透出的端庄与高贵,是她别于其他名媛的地方,她的不经意间的举手抬足,无不透着女性的优雅与韵味,让祝融融这样的小女生自愧弗如。 青若是青云集团董事长的外孙女,而青云与元旭集团几十年来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两家更是世交。 元烨,青若再加上顾小飞,三人从幼时起便结伴长大。 眼前的女人一看便是根正苗红的富家女,祝融融无意交攀,但对方美丽的笑容里毫无恶意。祝融融还是与之握手,礼貌的回应:“你好。” 青若将她细细打量一番,笑着说:“能让阿烨在媒体前主动承认与你的关系,你也是不简单啊!” 祝融融咬着银勺,含糊的应了声:“是吗?” 青若在祝融融对面坐了下来:“阿烨的家,你去过吗?” 祝融融如实说:“没有。” 青若美艳,却不倨傲,她与祝融融交谈,言语间亲切和煦。祝融融心有牵挂,有一句没一句的应。 最后,青若微笑着说:“小妹妹你果然像小飞说的那样可爱,我第一天回国就见到你两次,说明你我有缘,我从小就希望身边有个妹妹,看来终于要实现啦。”她凑近祝融融,打趣的说,“阿烨带你回‘风月中’了吗?” 祝融融一头雾水:“什么风月中?” 青若正要开口,元烨大步走了过来,与青若自然的攀谈两句,便带着祝融融进了大堂。 晚会结束,元烨送祝融融回家。 祝融融怎么也想不到,再见许宁,便是这番光景。 她看到他的第一秒,眼圈便迅速泛红,好在那是傍晚,光线不明。 她忍了又忍,终是忍住扑进他怀里的冲动。她只是在心里默默问了一句,你好不好。她看着他,又无声的加了一句,你瘦了好多。 许宁不光瘦了,他简直憔悴得狼狈。双眼充血,左眼仍未消肿,拉着半旧的行礼箱,左腿在行走时稍微有些跛。刻意的单手插袋,稍微挽回一丝往日的骄傲。 祝融融撇开视线,不忍再看第二眼。昔日意气风发的高考状元,短短几日,犹如历经桑海桑田,可怜好像那路边的流浪汉。 而元烨,这个毫无同情心的魔鬼,他乐于在别人伤口撒盐。他走上前来,拥住祝融融,让她相互介绍。 祝融融佯装镇定,生生从僵硬的脸部挤出一个微笑,说:“许宁,好久不见,”她指着元烨,“这是元烨,是……我……我……男朋友。”最后三个字她费劲全身力气,才几不可闻的挤出。 许宁握着行李箱拉杆的手猛的一紧,身形已难以察觉的弧度晃了一晃。 元烨表情自然,并未刻意讥讽,他只是气定神闲的笑,那份无形的优越感高高在上。只消顷刻间,便足以将此时的许宁尽数摧毁。 元烨从兜里伸出右手:“你好,听说你是融融的家教。” 许宁不作理会,他单单看向祝融融:“你是这样跟他介绍我的吗,家教。” “……”过了好久,祝融融沉声说:“是。”她的拇指指甲,深深抠进食指指腹里。 这个在他人看来剪短坚定的回答,其实只是她隐藏自己声音抖动的技巧,若再多说一个字来,她怕自己会哽咽出声。 被人囚禁的日子里,许宁想了很多,他发现他非但不能保护祝融融,他甚至自顾不暇。当他从大刀嘴里得知奶奶自杀后,他反而冷静下来。接下来的几天,他再没说一个字,他紧闭着双目,他反复自问,在自己都还处于任人鱼肉的年纪,到底该不该恋爱,拿什么去给另一半幸福。 但是那个女孩那样叫他喜欢,黑暗之中,支撑他活下去的,是她昔日里甜蜜乖巧的模样,他时常回忆起某天放学后她蹦蹦跳跳跟在自己身后说的那句话:“许宁许宁,其实高一开始我就崇拜你了,只是你不知道!”她的眼睛那样明媚,青春洋溢,浑身都裹满阳光。 刚才的初见,他心底卷起巨大的欣喜,连日来的努力克制顷刻间崩塌。他下一秒就要跑过去将她紧紧抱住,说一声,我真想你,你想我吗。 但另一个男人紧跟着堂而皇之的闯进他和祝融融的世界,在许宁一生之中从未有过的窘迫丑陋的时候。那人的脚步沉着自信,装着光鲜夺目。而反观自己,他余光注意到自己身上洗得发黄的白衬衫上,有两个醒目的洞。 许宁的骄傲,顿时溃不成军。 若祝融融坚定不移的站在自己身边,许宁或许还能一力争取。但她站在他的对立面,着奢侈华服,向其他介绍自己:他是我的家教。 呵,家教。 那时许宁还年轻,十九岁的学生,一穷二白,除去一颗脆弱又强大的自尊心,他一无所有。 许宁拼尽最后的风骨,笑着对祝融融说,“祝你幸福”,说完,他拉着行李箱缓缓离去。 祝融融看着那个清瘦的背影,在那瞬间,眼泪就要决堤。祝融融大声喊:“许宁,你等等!” 许宁站在原地没有回头,脚步倒是停下,他微扬抬着头,平静的问:“什么事?” 祝融融转身对元烨说:“你先走吧,我有话跟他说!” 元烨挑眉。 祝融融快哭了,小声迫切,带着哀求:“我只跟他说一句话,最后一次,好吗?我发誓,最后一次!” 元烨深深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希望你能认清自己的身份。”随后上车,扬尘而去。 祝融融一步步走近许宁。他越加清瘦,夜风将他发黄的白衬衫吹得鼓鼓涨涨。他头发也长了些,遮住了那双曾经生动得让自己一见倾心的干净瞳仁。 许宁的声音很平静:“还有什么事,你说吧。” 在得知她的背叛之后,他没有暴戾发狂,没有谩骂羞辱。甚至,他的态度跟从前毫无二致,他对她依旧温和,宁静,细细去听,还能体会出声音里裹着溺爱和包容。 祝融融走到他面前,她不敢看他,也不敢落泪,她轻声说:“我欠你一句话。” 许宁的睫毛抬了抬,问:“什么话?” 日日夜夜的思念堆堵在喉,无从开口,祝融融偏偏选了一句废话:“你的手,还痛吗?” 许宁微愣,一直放在裤兜里的左手微弱的动了动,随后他说:“不痛。” 一同沉默。 许宁轻咳一声,说:“你就欠我这句话吗?” 祝融融将眼一闭,终于咬牙飞快的喊出:“我们分手吧!” 许宁“哦”了一声,“原来是这个呀。” 原来是这个呀,他轻描淡写的说。如若不然,又是什么呢?对不起?我爱你?十九岁的自己,那样幼稚可笑。 再次沉默。 他有千言万语,却已毫无意义;她有万语千言,却无从说起。 最后是许宁打破沉默,笑着问:“你们早就在一起了吧?” 祝融融猛的抬头怒视他,但她的愤怒也仅仅是昙花一现-----她有什么资格去记恨他的猜疑。他现在有充分理由将过去三年来的朝夕相处全盘否定。如果叫他知道,他此刻的自由是她用七年尊严换来,那他下一秒就会去死。 祝融融废然道:“嗯,早在一起了。” 许宁果然狠狠瞪了她一眼:“因为他有钱?” 祝融融撇过脸,她的手无声的狠狠的绞着衣摆,她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 许宁迅速做了几个深呼吸,长长吐出口气,两秒钟后又恢复自然:“他对你好吗?会不会欺负你?”他说这样的话,不知是为了维护自己仅存的尊严,还是果真出于对祝融融无条件的爱护。 祝融融摇头,酸劲冲鼻,再说不出话来。 许宁抬头看去,前面的路又黑又长。许宁说:“没事我走了,”他踏出几步,加了一句,“祝你幸福。” 他走了就再看不到了!祝融融急切的追上去拉他:“许宁!” 他停下:“嗯?” 在那之前,那个晚上祝融融一直伪装得很好,毫无破绽。但不知为何,那个时候,当误会的诀别像科罗拉多大峡谷一样渐行渐宽的横卧在两人之间,那句话差一点就这么脱口而出------抱抱我。 但那个时候,许宁几乎是立即将她的手甩开,好像她是无药可医的病毒。他力道不轻,又急又狠,甚至触碰到她右臂被元烨捏出的骨伤,她痛得倒吸冷气。 而真正叫她痛不欲生的,还是许宁那时看她的目光,决绝,麻木,无波无澜。 所以,诸如最后拥抱的此类请求,她哪里还能开口。她只得说:“你住的地方能告诉我吗?” 许宁见她吃痛,便要习惯性的询问,想了想,伸到一半的手又生生收回。他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没必要了。”说完便走了。 祝融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已带了明显的哭腔:“许宁,你别恨我,好吗?” 他已走出很远,他没有回答。 祝融融不死心,追了几步:“好不好?”那话一出,豆大的眼泪再控制不住,滚落而下。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像那初春夜雨摇下的纯白的梨花,在浑黄的路灯中,晶莹剔透,婉转伤情。 过了好久,他终于低声说:“你哭什么。时间久了,自然就忘了。” 时间久了就忘了?是忘了要恨,还是忘了她。他却没有说清。 他脚下大步不停,她又喊了声“许宁”,不远处的广场舞歌曲欢脱,将她的声音尽数吞没。 转眼之间,他的背影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而她知道,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将来要去到何方,这个面容干净的少年,在柔和的阳光下专注弹琴的模样,将会一直伫立在灵魂须根处,最纯净无尘的那方。永不磨灭。 他没有许多钱,但他总是理所当然的挑出她爱吃的,全部堆进她碗里。 他没有许多时间,他将学习睡觉除外的全部时光,都奉献给了督促她进步的道路之上。 他对她说得最多的话,是,祝融融,学习要认真! 他对她说得最狠的话,是,祝融融,考不好就绝交! 但当她果真没有考好,他又干干脆脆的食言。他摸着她的头,说下次努力就不绝交。 还有他使在她额上的爆栗,祝融融回想起,其实她从没对他说实话。其实真的一点都不痛,她哭,都是假装的。她只是阴暗的喜欢看他笨手笨脚的替她擦泪,束手无策的说那声“你别哭啊”。 记忆里有他的画面还有许许多多,她再不敢触及。 她坐在夜里车来车往的街边,她将脸埋进双膝。十八年以来,她第一次哭得那么无助,那么痛彻心扉。 再见,我的许宁,我的少年。 后来,八中校园网每当流传出祝融融与元旭集团总裁公然交往的八卦新闻,便会被黑到网站瘫痪。但一直查不出是何人所为。 再后来,许宁去了清华,计算机系。 ctg 第28章 宝妻作品 一座古代建筑,极其奢侈之能,坐落在城市中心闹中取静的黄金地段。 传闻,这里原是清朝某位权贵之人的府邸,经过由里至外的从新返修,显得更加堂皇庄重。外围是幽深秀丽的林园古木,内部是富丽显赫的中式建筑。 曲廊亭榭的林园之内,葱郁假山开阖有致。古木参天,小桥流水,碧池深处锦鲤悠闲。绿水之上,一座雅致凉亭凌空而建。不远处,檀香缭绕;有恬静少女跪坐而弹,古筝悠扬。 细数不尽的幽静清凉,与外面繁杂酷暑形成鲜明对比。 一位花甲老者,着古朴长衫,于凉亭藤椅闭目小憩。一脸安详淡泊,与世无争。只是面色苍白,稍带病容。 身边那二十多岁的冷俊青年,跪坐在蒲团之上,一声不响的品茶。 大约半小时之后,老者这才悠悠转醒,睁眼唤他:“阿烨,来多久了,怎么不叫醒我。” 元烨抬眼:“你气色比上次好多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老者似早已习惯对方的口气,也没计较:“听说你连续收购了好几家内地大型企业,我看过成交额,手段干净利落,很是不错。” 这位花甲老人,便是元烨的父亲,元旭集团的创始人,元方雄。 元烨面不改色,替父亲斟茶:“你在此隐居多年不问世事,消息倒是灵通,养一只狗果然还是有用的。” 元方雄叹气,坐起身来,以盖拂茶,不疾不徐的喝了一口,这才搁杯训道:“元成毕竟是你弟弟,他从小心思缜密稳重,如今缺乏的只是经验与实战。爸爸将公司给予你二人打理,你不该独揽大权。阿烨,以后你到老便知,凡事多个亲人有商有量,才是人生大幸。” 这番话元烨听了二十年,父亲对那善于阿谀奉承的养子的偏爱是有目共睹,元烨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冲动的与父亲硬碰硬。他模凌两可的“唔”了一声。 元烨性子乖戾,与父亲从小不亲。要不是元方雄几番催促,他怕是三年五载也不来此处一回。 父子俩一时无话,元烨呆不了多会儿,便找借口要走。 元方雄叫住儿子:“那个女娃娃,是姓祝吧?” 元烨说:“问来做什么?” 元方雄一张常年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些慈爱:“你也老大不小了,早到了成家的年纪。”他像天底下任何一个普通父亲那般热心询问,“女娃娃家里是做什么的?” 元烨之前带着祝融融在公共场合做出的所有动静,为的都是这一刻。此时当真引起父亲侧目,他却不紧不慢:“寻常人家。” 元方雄点头:“寻常人家也好,寻常人家的女儿文秀听话。” 文秀听话?元烨垂目看了看手臂,那里一小圈牙印依旧触目惊心。 元方雄做生意有些手段,思想却传统,一手创下的江山总需要元姓后人传承。唯一的儿子别说膝下无后,连女色都是不近。他自知自己时日不多,去年他对律师旁敲侧击的透露过,考虑将元旭股权给养子元成。元烨便有了今年的动作。 元方雄看着儿子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担忧的问出:“阿烨,你的身体真的……” 元烨脸色一变,极不耐烦的打断他:“都说已经没事了!你这老头能不这么罗嗦吗?有那份空闲不如多操心操心你自己!争取多活几年!”说完,便站起身来,“我还有事,改日再来看你。” 元方雄突然说:“找个时间,将她带回来给我瞧瞧。” 元烨拍着裤腿上的折痕,闻言,抬目:“谁?” 元方雄叹息一声,耐心的提醒道:“那个姓祝的女娃娃嘛。” 元烨微愣。 父亲疑心向来重,不作两三年的调查不可能轻信。元烨着实没想到父亲会如此看重此事,他含糊的说:“看情况。” 元方雄的前半生叱咤商界,说一不二,却终生未娶,是为遗憾。如今花甲已过,重病缠身,越发活得像个市井老人,渴望着含饴弄孙,儿孙满堂。那未来儿媳妇是真也好,是敷衍自己也罢,总归有了些盼头。 金色的夕阳透过水面折射上来,将一切都镀上一层金光,叫人不免唏嘘黄昏迟暮,韶华将逝。元方雄注视儿子许久,感慨道,“如今你也长大谈了朋友。若是你母亲还在,定是要欣慰……” 元烨闻言猛的盯上他:“我哪来的母亲!” 元方雄一怔,他这一辈子,他唯独拿这个儿子没有办法。那是他年轻时欠下的债。 元方雄无力的挥手:“你去吧。” 这时元成带着大儿子元家福走进来,经过元烨,元成喊了声“大哥”。他面上笑得亲热,压低声音说:“上回还誓言旦旦的说再不回来!我还以为你真那么有骨气,不用再来巴结父亲。” 他那副小人得志的脸嘴,元烨懒得搭理。 元家福刚满五岁,长得虎头虎脑倒是惹人喜欢。元方雄看到孙子,隔得远远的就开始招手:“我的家福来啦!快,到爷爷这儿来!”他红光满面的模样,再没了初始的病态。 小孩一团天真的扑过去:“爷爷爷爷!家福想您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元烨转身离去。 高三那年的暑假,由于发生了太多事,显得格外漫长。许宁去了北京上大学,那晚过后,祝融融再没见过他。 去z大报道的前一天晚上,母亲在进行过胎教之后,突然问祝融融:“听说许宁去了清华,是不是?” 这一个月来,祝融融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他。冷不丁听到那个名字,又熟悉,又陌生,又亲热,又不敢靠近。心尖上的伤口毫无防备,就这么被残忍的撕开,汩汩淌血。 祝融融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母亲挺纳闷:“刚考完那会儿不是还誓言旦旦的说要和你上同一所大学吗?那时还答应我,在学校会好好照顾你!这男人呐,果然不分老少,说的话都是信不得!” 许宁慎重其事答应母亲的画面立即便不请自来。顷刻之间,过去的点点滴滴像开了闸的洪水,再也收不住。祝融融进屋之前,对母亲说:“妈,我上大学后,你把钢琴卖了吧。” 母亲一愣,问:“闺女,这又是怎么了?” 祝融融说:“不想弹了,原本就不喜欢。”说完,关上门。 她时常去到小河边,钓鱼的老者依旧,野鸭鸳鸯依旧,她却形只影单。 一个月前她和他还在这里喝酒呐,那个时候,天空蓝莹莹,晚霞金灿灿。那个时候,她上一秒还在撕心裂肺的哭,下一秒又没心没肺的笑。 爱情犹犹豫豫的来时,她是懂非懂,还没来得及品尝滋味,它又轰轰烈烈的去了。 一天晚上,祝融融突然接到秦万水的电话。她居然还有脸主动来找自己,祝融融感到惊讶。 秦万水开门见山的问:“融融,你是不是在和原夜的老板,元烨交往?!” 祝融融无心解释,便说:“是。” 秦万水急道:“融融,赶紧离开他!他心理变态的!” 祝融融笑:“呵,他就是一王八蛋!对了,现在许宁单身了,你如愿以偿还不有所行动?” 万水心中一愧,随后再心急如焚的说:“融融,我是真的关心你!元家财大气粗一手遮天,而元烨这个人,骨子里暴戾成性,手段残忍毒辣。你必须马上和他分手!离他远远的!” 祝融融懒得与之废话,模凌两可的“哦”一声,便要挂电话。 尽管秦万水的表哥说出那些话时,千叮咛万嘱咐此事不可外传,但祝融融是她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她不能见死不救。 秦万水声音焦急:“融融你听我说,那个男人心狠手辣!曾经在一夜之间,将跟了他十年的仆人全部割去了舌头成了哑巴;他家里养了一群恶狼,专食人肉;谁要是得罪了他,不死即残!他那座别墅的湖里,多少死尸沉底,尸骨含冤不见天日!由于冤魂太多,每逢月圆之夜十二点,有水的地方就会出现灵异现象!连警察都拿他们家没有办法!这种男人你跟了她就是送死!听我的劝,和他分手!” 祝融融笑起来:“这么玄之又玄的话你从哪听来的?!” 万水急了:“反正你信我就是!” 祝融融挂上电话之前,对秦万水说了声“谢谢。”秦万水正感动,祝融融又加了一句,“以后还是别再联系了。” 离开学还有一个星期,祝融融收拾了行李,早早要去学校。 祝融融坚持不让父亲去送,独自拉着偌大的箱子出了门。 来到一楼处,一户新来的人家正在往曾经的许家搬家具,一辆大货车上,装着桌子椅子沙发,还有一架半旧的钢琴。 那时邻里街坊们还津津乐道的对新搬来的主人讲诉,在你们之前的这户人家,有个逆境中走出来的高考状元,也会弹琴。说起许宁,人人都会竖起大拇指。 但总有一天人们会遗忘,那个会弹钢琴,礼貌懂事,放学就回家学习的少年。且那一天的到来,并不需要太久。 祝融融还未来得及抹干眼角的湿意,便看见了停在大门口的豪车,豪车的主人仍是半靠在车门,凝目沉思。灰色衬衫遮掩不住精壮的体魄,他逆光而站,不怒自威。 张扬的人,与张扬的车同样引人瞩目。 祝融融知道躲不过,索性直接走过去,拉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她肯这么乖觉,倒让元烨略微惊讶。从前哪次来接她,不是要费去一番力气,哄喝骗诈尽数用尽她才不情不愿的上车。 与人前的温柔体贴不一样,背地里,他与她交流并不多。 个把小时的车程,两人总共就有过两次对话。且两次话题都是祝融融发起。 数着车窗外极速倒退的绿荫,祝融融突然喊起来:“喂!走错路了!这不是去z大的路!” 元烨从内后视镜瞟了她一眼:“谁说我要去z大?” 祝融融惊讶,问道:“那这是去哪?” 元烨懒洋洋的说:“我家。” 祝融融说:“我不去!我要去学校!” 祝融融又说:“你给我倒转回去!” 祝融融妥协:“好吧,你就在这儿停车,我自己打车去学校。” …… 元烨不为所动,就好像根本没听到。 这时,祝融融发起了第二个话题:“喂!你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那时祝融融还很天真,在年轻女孩的认知里,若不是爱情,这么寸步不离的理由还会是什么。 元烨总算有了些反应,尽管仍是没有说话,但他嗤笑出声,他的笑声里,有未加修饰的毫不遮掩的-----讽刺。 ctg 第29章 宝妻作品谢转29 车速不减,一路驶进本市最有名的独栋别墅区。 山路蜿蜒,盘旋而上,将到山顶时已云雾缭绕。 晨辉均撒,从高处望去,山脚下的别墅群在薄雾笼罩下若隐若现,像一堆光鲜精致的小盒子,挨个排列得整整齐齐。 山顶的地势却逐渐平缓。目光所及的尽头,一个碧波大湖在朝阳下闪动着粼粼波光。 元烨在山顶的林荫道上又开了几分钟。道路尽头,一栋别墅矗立而起,形单影只更显气势磅礴,隐秘在茂密的丛林。随着距离逼近,它像一位含羞少女,徐徐落入眼幕。 别墅三面环水,绝佳的地理位置堪称楼王。风格设计更与其他别墅截然不同。 别墅入口处,壮观的铁门之上,伫立着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祝融融稍作回忆,这才恍然,原来那时青若所说的并不是“风月中”,而是这栋别墅凄美大气的名字------风月冢。 铁门自动打开,元烨的车缓缓滑进。 祝融融好奇,忍不住问:“你家为什么和这里的其他别墅不一样?” 元烨单手撑于车窗,望着远处湖上一双漫游的鹈鹕,似没听到。 祝融融又问了一遍。 他才淡淡说起:“我的母亲,曾经是本市有名的建筑师。这栋风月冢是她当年的得意之作。” 祝融融望着风月冢赞叹,元烨虽然是个王八蛋,但其母亲的才华也是货真价实。这栋别墅三面是湖,风格自成一派,远处草坪茵茵,眼前银杏成林。金色的落叶铺满一地。湖水明镜无痕,一弯轻舟闲闲停搁浅水之处。 秦万水的话不由自主的浮上脑海------他的别墅闹鬼,湖水里无数尸骨沉底。 祝融融不寒而栗,再是如画的风景也无法倾心欣赏。恰逢其时,元烨从后视看她,意味不明的加上一句:“冢是坟墓的意思。” 祝融融终于成功打了个摆子。 元烨将车滑向一处大理石修砌的圆形喷泉前,一位瘦弱的中年男子早已在此等候。车停稳后,该男子替祝融融拉开车门,祝融融忙不迭点头致谢,他并未理会,兀自驾着元烨的车向车库驶去。 本是酷暑之季,此地身处山巅,故而凉爽。山风阵阵,空旷寂寥,祝融融没由来感到一股阴森。 祝融融跟着元烨走进别墅,身着白色布衣的佣人替二人拿出暂新的拖鞋。元烨问那女佣:“王婶,小飞过来了吗?” 女佣点头。她五十来岁,头发半百,举止优雅气度不凡。白色布衣浆洗得粗硬,发出清淡的皂角香。 她笑眯眯的打量祝融融,后者出于礼貌,朝她点头。但女佣那热情的视线一直在祝融融身上游弋,迫于无奈,祝融融喊她:“阿姨,您好。” 王婶的笑容漾得更开了,她将大拇指伸到祝融融眼前比划。 祝融融微愣。 身边摆放着皮沙发,头顶的水晶吊灯豪华夸张。祝融融坐在沙发上,只感觉舒适解乏。 原本以为这里就是别墅的客厅,元烨继续往里走,丢了一句:“进来。”祝融融跟在他身后,这才知道刚才那气派不凡的地方仅是个玄关。 穿过玄关,偌大的客厅跃入眼幕。客厅成菱形,六扇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上,窗帘复古讲究。 高贵典雅的法式家具,承载着历史的厚重感。各种摆设都精致考究,各式装潢都恰到好处。奢侈不俗,华丽不繁,一方一寸都彰显着这里的主人令人咋舌的雄厚财力与高贵传承。只从那壁炉的油漆色彩看得出,这栋别墅的年岁应该在祝融融之上。 又一位女佣走上前来,三十多岁,却老气横秋。她奉上两杯热气腾腾的清茶便恭身退下,空气中顿时茶香四溢。低沉舒缓的爵士乐像云后的月光,从四处流泻而出。 元烨慵懒的陷进沙发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对站立在一旁的祝融融不予理睬。 祝融融十分不适,这栋别墅给她带来的感官除了奢靡,更是死气沉沉。 她努力克制情绪,尽量目不斜视。但她那手脚无处搁置的拘谨模样,还是流露出她此时内心的不安。 这时王婶又走上前来。王婶眉目慈善,总是笑眯眯的,虽是第一次相见,却让人格外亲切。王婶双手对祝融融飞快的比划,祝融融一脸茫然。 元烨斜躺在沙发上,不咸不淡的说了句:“王婶是这里的管家,以后有什么需要你就找她。王婶问你喝茶还是果汁。” 祝融融连忙对站在一旁等待的王婶说:“谢谢您,我不渴。”王婶要走,祝融融又情不自禁的拉住她。王婶看出这个初来乍到的小姑娘的怯意,安抚的拍拍她的手。王婶的手粗糙而温暖。 祝融融忐忑的坐下,悄然环视,寄人篱下的疏离感和面对权贵的自卑感始终萦绕不散,饶是她这样性格外向的女孩也诚惶诚恐。 二楼走廊上女佣手中的吸尘器低声运转。元烨突然出声:“把那玩意儿关掉!” 祝融融背脊僵直,吓了个激灵。 吸尘器的声音戛然而止,空中只剩下音响里爵士女有气无力的低沉嗓音。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动物深沉的嘶吼,带着不屈,骄傲与不驯,一声更比一声高亢。 祝融融害怕,问了一句:“什么在叫!” 元烨并未搭理。 细辨之下,似是狼嚎。 祝融融想起秦万水的话,这里的仆人全被割去了舌头,这里喂养着一群恶狼,专食人肉。祝融融大气不敢出,加之耳边有气无力的音乐,诡异骇人。就连元烨那张刀刻一般立体俊美的脸也透露出邪气。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祝融融感到绝望。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由外传来,像炼狱中洒下的一缕金色的圣光。 一个二十多岁的俊逸青年,大步流星,意气风发,一双桃花眼砌满笑意,人未到声先传:“听老付说,是咱们小融融来了!?” 老付便是刚才挪车的司机。 大约是这位男士曾经明里暗地几度帮过她,又或是他时刻挂在脸上的阳光笑容与阴晴不定的元烨大为不同,他让祝融融感到亲近,就像邻家大哥。 她忽的站起身来,语气里毫不遮掩对他的欢喜:“顾小飞!你怎么来了!” 元烨瞥了她一眼。 顾小飞搓着手说:“啧啧,看来我挺受欢迎!”他大大剌剌往沙发上一坐,随手端起茶杯猛灌一口。祝融融就像远嫁后举目无亲的小媳妇,好不容易逮住一个老乡,她亲亲热热的靠拢过去,露出今日以来第一次的明媚笑容:“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 元烨无声的挪了挪身。 顾小飞问:“风月冢好玩吗?” 祝融融毕竟年少,小女生在陌生地方总是恋家的。祝融融明亮的圆眼睛可怜巴巴:“顾小飞,我想回家!” 顾小飞于情场身经百战,上至半老徐娘下至总角女童,这份无往不利的异性缘不是毫无理由的。他哄个小姑娘还不是信手拈来? 顾小飞低眉敛眼的笑容那么温柔:“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等你慢慢熟悉了就知道,这里其实很好玩的!怎么样,阿烨的风月冢漂不漂亮?” 祝融融听他提起那个名字,余光悄悄瞥了元烨一眼。后者双目轻阖,纹丝不动,似乎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祝融融一本正经的点头:“很漂亮!外面有个大湖,我还看见湖边有船,不知道能不能划船。” 顾小飞笑道:“那还不简单,等傍晚太阳落山了,让阿烨带你去湖心摘莲蓬吃,那里的荷花也开了,漂亮得很!” 顿时,两个声音异口同声。 元烨:“谁要带她去!” 祝融融:“谁要他带我去!” 顾小飞讶异的看了元烨一眼,元烨这才自觉失态,作何跟个小孩较真。元烨撑身抓起茶几上的报纸,随手翻阅。 祝融融悄悄对他翻了个白眼,转头看顾小飞的时候又展现出一脸依赖:“顾小飞,你带我去!” 顾小飞往元烨瞟去,后者不为所动。顾小飞轻咳一声,干笑道:“我啊?嘿嘿,我没时间。” 祝融融小脸一跨。 顾小飞对女孩子向来温柔,且十分懂得投其所好。有了顾小飞活跃气氛,祝融融开朗起来。细谈之下才知,顾小飞竟同是z大毕业,知道他是自己的学长,祝融融又惊又喜,逮着他问东问西。 两人天南地北一通胡诌,话题不论,从大学趣事说到人生志向,从生意经讲到风月冢,简直相见恨晚、惺惺相惜。 顾小飞说到风月冢时一脸惋惜:“这风月冢里的人,除了我和元烨,其余都是哑巴,不能说话。为了往后生活便利,你最好学一些简单的手语。” 祝融融的反应着实出乎顾小飞意料,她大惊失色,忽的起身尖叫出声,然后猛的回头死死盯着元烨。 元烨被祝融融的叫声惊扰,睁眼便见她此番表情,他好看的浓眉微蹙,低喝到:“做什么!” 秦万水说的话,是真的? 祝融融心脏狂跳,避开元烨的眼睛:“没什么,没什么。”她冷静下来,试探的问顾小飞:“他们生来就是哑巴吗?” 顾小飞黯淡:“不是,他们是声带动了手术。” 无边的恐惧从周身蔓延开来,祝融融端起水来喝了一口,克制住颤抖的双手,佯装漫不经心的问:“为什么要动这项手术?” 顾小飞迟疑。 元烨在这时坐起身来:“你的问题太多了!”他指着祝融融对顾小飞说,“跟她讲一讲风月冢的规矩。其他废话少说。” 元烨这一起身,祝融融情不自禁的向顾小飞靠拢。元烨莫名烦躁,脱下外套随手往地上一扔,女佣立即上前矮身欲将衣服拾起。元烨制止,指着祝融融:“你,过来!” 祝融融一脸防备:“做什么?” 元烨胡乱拉扯领带:“替我解开它。” ctg 第30章 宝妻作品,拒转30 祝融融反而退后:“你没手吗!?” 元烨靠在沙发上,一双比女人还美的眼睛像只波斯猫,慵懒的眯起,慢条斯理的弹着手上的报纸:“又忘了自己什么身份?” 祝融融哪是会伺候人的主儿,祝融融冲口而出:“凭什么!” 元烨看她的目光透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履行你该尽的义务。” 他的口气生硬至极,不给对方留下丁点尊严。 顾小飞在一旁处境挺尴尬,又不好过度插手,拿出手机来翻看,狠下心对祝融融的困境视而不见。 祝融融双拳紧握,低头沉默半晌,终是走了过去。 元烨面无表情,半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堂而皇之任祝融融在他喉咙下方摆弄。 妙龄少女的十指纤细娇嫩,带着凉意,一不小心碰到他颈项的皮肤,触感微妙。栗色卷发细细绒绒,近在咫尺,发香清淡,若有似无,萦绕鼻息间。 元烨眯着眼,喉结几不可察的滚动。 祝融融一个未出校门的小姑娘,从小娇生惯养,除了红领巾和橡皮筋再未接触过其他绳索结头。 但她就算不会弄也不出声求助,与领带较劲鼓捣半天,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满眼的倔强。 元烨破天荒的耐着性子由她。 最后终于发现秘诀,原来领带一头可以上下滑动,祝融融心中一喜,往下使劲一扯,领带陡然缩紧,差点没把元烨勒死。 元烨咳嗽,猛的推开祝融融:“滚!笨手笨脚的女人!” 祝融融被推得倒退两步,差点跌倒,她扶住茶几站稳后,死盯着元烨,胸口起伏数下,便转过眼去。 那副受了委屈却不声不响的倔强模样让元烨心烦意乱,元烨三两下扯掉领带,扔到地上的外套一起,挥手:“拿到洗衣房去。” 王婶进来,恰巧看到这一幕,王婶忙不迭的上前要去捡起衣服,顾小飞喊她:“妈!”他对母亲摇头。王婶这才搓着手退后,担心的看着祝融融。 元烨看着祝融融:“需要三请?” 祝融融飞快的抓起地上的衣服,重重踏着步子,发泄般的往外冲去。十分钟后又提着衣服闯了进来,语气不善的喊:“洗衣房又在哪里!”不知是激动还是跑急了,她一张小脸红彤彤的满是热汗。 元烨那时正在与顾小飞商讨要事,被祝融融生生打断十分不悦:“我在谈事,你大呼小叫什么?这么没规没矩是谁教你的?滚出去!” 短短一刻钟不到,那个滚字他对她说过两次。祝融融一双眼睛瞪着溜圆,不敢置信的看着元烨,恨不得用手中的领带将他就地了结! 她死死捏着衣服,站立不动,似乎下一秒要扑上去与元烨拼个你死我活。眼瞅着那头小倔牛的怒火一触即发,顾小飞只得再次打圆场。 顾小飞轻咳一声,打着哈哈:“不怪小融融,是我考虑不周,阿烨你的风月冢确实太大了,人家第一次来不熟悉嘛是可以理解的。”他四处巡视,母亲已经自忙去了,四下再无旁人,顾小飞只得说,“这样吧,我带她去,顺道将这里熟悉一下,省得她往后迷路。” 顾小飞名义上是元家家丁之子,但他与元烨从小一块儿长大,两人实际情同手足。他的面子元烨是给的。 元烨撇了祝融融一眼,终于一声不响,转身上楼。 洗衣房是一个别墅旁边独立的小房间,建在别墅后院的角落。外面骄阳似火,顾小飞找来一把伞递给祝融融,带她走出去。 祝融融撑开伞跟在他身后,慢慢吞吞拖着脚走,一脸的郁郁寡欢。顾小飞特意捡些小笑话逗她,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始终无精打采。眼前气势磅礴的别墅在此刻真应了它的名字,仿佛化作一座巨大的冢,死气沉沉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的灵魂,尊严,躯体和曾经的理想,都将深葬在这里,七年之后,她能对抗命运蜕变成蝶,还是就此万劫不复。正午阳光刺眼,祝融融微微闭目------她毫无把握,甚至不敢去想。 刚才为了报复,她还能强打精神故意与顾小飞有说有笑。此时一旦卸下伪装,她废然虚脱,再不想多说一句。 顾小飞自然有所察觉,他不知从哪里变出一颗薄荷糖递给她,像哄孩子一般轻言细语:“小融融似乎心情不大好,来,小飞哥给你一颗糖作为安慰!” 祝融融哪里看不出这个说客表面唱着红脸,其实与元烨是一丘之貉,祝融融摇头:“谢谢,我不想吃。” 顾小飞也不在意,剥开糖纸丢进嘴里,故作感伤:“知道小融融要来,特地带了薄荷糖,你却不爱吃了,那小飞哥唱歌给你听!”说完,也不顾祝融融阴沉的脸,自顾唱起来。 是张学友的《她来听我的演唱会》。他嗓音纯净,低低柔柔,唱起歌来生动而深情,出人意表的好听。 祝融融无心欣赏。 脚边的狗尾巴草格外茂盛,一串蚂蚁在草丛里忙忙碌碌,她蹲在地上看了会儿。 顾小飞一曲唱毕,兴致起来,还要再唱。 祝融融皱眉:“我真不想听。” 顾小飞的脾气向来好,也不介意,温和的问她:“想家了?” 祝融融翘着小嘴,望着蚂蚁群出神:“我妈要是知道我没去学校而是到一个男人家里,会杀了我。” 顾小飞笑出声:“怎么会,你妈妈那么爱你。” 祝融融白了他一眼:“你又知道!” 顾小飞说:“你妈准备在蓝山医院生产,现在每月给她做孕检的医生我恰好认识,听说你妈每次去都会提起你。” 蓝山医院是本市最大的私人医院,虽然价格昂贵,服务态度却是公立医院无法比拟的,这事祝融融听母亲提起过。祝融融不疑有他,忙问:“我妈怎么说我?” 顾小飞信口胡诌:“她说啊,我家小融融可有孝心了,我这辈子最爱的就是我家小融融了!肚子里这个臭小子就是为了伺候小融融而生的!” 祝融融笑着骂:“你胡说!我妈从不喊我小融融!就你这人喊得那么恶心!”但提到母亲,她眼眶却瞬间湿润。 祝融融的笑容融入金色的夏日里,眼角的泪光像海的小女儿哭出的珍珠,耀眼纯净。顾小飞看着她的脸,一本正经的说:“你比我小了整整十岁!说你小你还不乐意?” 祝融融摘下一根狗尾巴草,一只蚂蚁来不及逃脱,在草上惊慌逃窜,盲目转圈,却始终找不到正确的方向。祝融融像在自语:“我父母生养我,不求我光耀门楣,只求我平平安安。还有七年,无论有没有质量,首先我得活下去。”她将狗尾巴草放到地面,那蚂蚁仓惶没入草丛,然后她站起来,拍着手上的泥:“既然命运不能扭转,那就大大方方的去战胜!” 她那一本正经、豪气云干的模样,让顾小飞好笑,笑过后也不忘鼓励:“这就对了嘛!我还以为你又要像上次那样,哭哭啼啼的找妈妈呢!” 祝融融耍赖:“我啥时候哭过!” 顾小飞坐在草坪上,长腿盘起,托腮回忆:“上次在原夜里面,不知道是哪个小姑娘,一边喊妈妈一边哭得梨花带泪。” 祝融融恼羞成怒:“你还好意思提起,都是你这个混蛋那时举着刀要挖我眼睛!” 顾小飞用伞柄去敲她:“说谁混蛋呐?没大没小!你得喊小飞哥!” 那时园丁老赵在给草坪浇水,祝融融跑去抢过正在喷水的水管,对准顾小飞喷去,淋了他一脸一身。 顾小飞初见这货去抢水管就暗道不妙,喊了声:“卧槽!” 他一跳而起,仍是躲闪不及,浑身上下被浇了个透心凉。他呆立原地,瞪大眼睛,像只落汤鸡狼狈不堪,不敢置信的看着祝融融。 祝融融使劲对他喷洒:“让你吓唬我!让你挖我眼睛!”她咧开嘴笑得毫无顾忌,边喷边跑。她身姿曼妙,奔跑在八月的阳光中,莹莹发光的水珠漫天洒落,栗色卷发细细绒绒,渡了一层金色光边,好像天堂而来不识人间烦愁的小天使。她眯着黑亮的眼睛,神采飞扬,浑身上下都迸发着青春活力。 顾小飞身边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端庄优雅。所以刚才出门他还特地为她取一把遮阳伞。此刻他看着这个比男孩还洒脱不羁的少女,他才知道这把伞的存在是多么的可笑而多此一举。 顾小飞简直傻眼,撩了撩湿透的衣服,指着祝融融:“你这个……你这个……”你了半天都你不出一句所以然来,一双桃花眼瞪了她半晌,最后扑哧一笑,弯着眼角无奈训道,“小家伙!” 这时王婶走出来,看顾小飞的眼神柔得快要溺出水。她对顾小飞打手语,尽管穿着下人的粗布衣服,但她优雅的举止仍像艺术家在跳舞,气质非凡。 顾小飞对祝融融解释:“我妈让我们进去吃饭。走吧。” 祝融融悄声问他:“这里的人都不能开口说话,是为什么?” 顾小飞皱眉:“你小孩家家的,怎么那么固执。有些事,你的确是少知道为好。” 祝融融问:“知道了会怎样?” 两人接触不深,祝融融也不求对方推心置腹。但顾小飞稍作沉默,便说:“我妈以前学声乐的,是音乐学院难得一见的女高音。” 酷暑天里,祝融融没来得打了个寒颤。 祝融融说:“当真是元烨所为?” 顾小飞不语,那便算是默认。 祝融融激动起来:“元烨这样对待你妈妈,简直是个魔鬼!你竟然还全心全意替一个魔鬼做事?简直不可理喻!” 顾小飞苦笑:“小融融,我理解你需要同盟的心情。但我不可能背叛阿烨,他对我家的恩情,我们顾家拼上三代都偿还不清。” 祝融融默。 顾小飞平视她的眼睛,认识那么久以来,他第一次丢开那副吊儿郎当、大而化之的模样,认真对祝融融说:“无论元烨是暴戾恣睢,还是冷酷残忍,他首先是个人,而人类之于动物的最大区别,也正是最大的弱点,”他看着她的眼睛,“你说说看,那是什么?” 祝融融想了想,说:“人有感情。” 果然是个冰雪聪颖的小姑娘,顾小飞赞许的笑。 之后,顾小飞跟她细细说了元烨的喜好与雷区。比如说,元烨喜静,少说少问总不会错;母亲二字是大忌,绝对不能提起;元烨对狗毛过敏;元烨与他弟弟元成极不对盘;别墅的第三层不要轻易上去;还有一些小癖好,饮食习性,爱吃什么不喜什么。祝融融听得很认真,统统记在心里。 短短一路两人交流甚欢,顾小飞风趣健谈,祝融融心里的不快大为减轻。 祝融融终于抬头喊他:“小飞哥。” 小丫头为人机灵,小嘴又甜,招人喜欢。顾小飞笑眯眯的看着她:“你说?” 祝融融说:“你真的像表面那么开心吗?” 顾小飞微怔。 晚饭后元烨与顾小飞下山处理一些事情,出门前祝融融去问,晚上她住哪。元烨那时正在穿外套,深蓝色的西服剪裁合身,他套上后平添英气。 元烨看也没看她一眼,他的回答那么理所当然:“我的房间。” 风月冢整个二楼都是元烨的私人空间,书房卧室浴室衣帽间,形成一个宽敞到令人咋舌的大套房。 元烨那近百平的衣帽间里,已经提前备好各式女性服饰,从睡衣到礼服,从鞋子到最新款包包,应有尽有。祝融融随手撩了一件裙子来看,从腰到肩,仿佛量身定做,恰巧是自己的尺码。浴室里的洗浴用品和梳妆台前的护肤品也都备至得妥妥当当。 鼻息里隐隐约约全是陌生的男性气息,她感到焦灼,还有举目无亲的彷徨。 赤脚走上露台,一轮圆月复古泛黄,半挂在重影如墨的山峦之上。 由于这里的人全是哑者,除了蛙叫虫鸣,倦鸟唧唧,耳边一片寂寥。别墅周边路灯暗黄,映照在漆黑一片的大湖之中。湖深不明,水纹粼粼,秦万水那些危言耸听的话始终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加之远处时不时传来的阵阵狼嚎,低沉亢奋,由远及近,似远在山谷,又似近在耳旁。 这栋别墅阴森恐怖得让祝融融快要崩溃,她徒劳的将抱枕抓在怀里。 这时,突然传来清冽的敲门声,在死寂空旷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祝融融立即喊:“谁!”说话间,已是一背冷汗。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却是那位老气横秋的女佣。 她走进来对祝融融打手语,后者当然不懂。女佣直径走进浴室,将浴缸仔细刷洗一番,注满热水,滴了几滴精油。将干净的毛巾折叠整齐摆放在一边,最后放上音乐,钢琴名曲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 她转身对祝融融又是一通比划,然后面无表情的退了出去。 原来她专程来为自己放洗澡水,祝融融想,泡个澡放松一下也好。 祝融融脱了衣服躺在浴缸里,只觉得浑身舒坦,她闭上眼睛。祝融融很快便觉得不大对劲,浴室里明明无风,她躺在水里也并未动弹,但浴缸中的水突然却泛起层层涟漪,且有规律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水里破水而出。 秦万水说:“元烨的那栋别墅,每逢月圆之夜,有水的地方就会出现灵异现象……” 祝融融抬头,窗外那轮又大又圆但暗黄不明的月亮,缓缓隐入乌云中。 一阵自我暗示后,祝融融吓得“哗啦”从水中跳出。然后撑在浴缸沿上,低头凑近去瞧。 一缸水仍是震荡不息,随着有规律的频率,水中央连绵不断的泛出涟漪,诡异不已。 祝融融盯着浴缸水看得出神,那科学难以解释的现象就这么持续了十来分钟。 元烨走进浴室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的女孩,撅着屁股趴在浴缸边上,头朝下与一缸洗澡水摆出欲语还休的姿态。 元烨一边解着衬衫纽扣,一边漫不经心的问:“这么拙劣的勾引是谁教你的?” ctg 第31章 宝妻作品, 车还在半山腰时,老付便给文珺去了电话告之。 文珺依照元烨的习惯,提前将洗澡水放好。 那天元烨喝了些酒,头昏脑胀的回到风月冢,便直径向浴室走去。 推开门便看到一副生香活色的画面。 起初元烨大为吃惊,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姓祝的卷毛。除了女佣文珺,元烨的卧室从未有其她女人进来,故而一时间,元烨竟将她给忘了。 “这么拙劣的勾引是谁教你的?”他强忍着不悦:“出去!” 水中灵异事件将祝融融吓得早已魂不附体,完全没料到身后有人。元烨在这时候突然出声,祝融融一个激灵撩开嗓子就嚎,且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啊------啊------啊------” 元烨皱眉:“你给我闭……”话音未落,一盆水将他从头淋到脚。 元烨还来不及抹一把脸,祝融融将空盆子往他头上一扣,大喝:“混蛋!你看什么看!” 喊完撒丫子就要跑,谁知经过元烨身边时,光脚在地砖上一滑,眼见就要屁股落地。 祝融融的手下意识在面前乱挥乱舞,恰巧抓到元烨西裤上鼓出的那条,这才减缓重力没摔出个好歹。 元烨发出“唔”的一声,弯腰下去,貌似挺痛苦。 祝融融连滚带爬的起身,嘴上还带了句:“臭流氓!”然后一溜烟儿跑出去。 等元烨缓过劲儿追出来时,那货已经穿戴整齐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元烨咬着牙问:“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你到底在干什么!” 祝融融指着浴室,神秘兮兮的说:“有鬼!你家有鬼!” 元烨总算强压住掐死她的*,冷冷的说:“去将洗澡水重新放好!” 祝融融还在惊恐中走不出来,瞪着眼睛喊:“真的有鬼啊!人与人相处最基本的是相互信任!你为什么不信我!” 元烨抬起巴掌:“那你信不信我能将你扔湖里喂鱼!你去不去?” 祝融融脾气再大,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祝融融脖子一缩:“信信信!去去去!”然后猫着身跑进浴室。 元烨被她搞得头昏脑胀,坐在书桌前打开电脑看材料。前后不过两分钟,那货又神经兮兮的跑出来,边跑边喊:“天啊!突然就没水了!我说有鬼吧!逼格这么高的地方怎么会停水呢是不是!?” 元烨按了按眉心,一看时间,正好十二点半。风月冢的储水池每月中旬半夜十二点准时换水,故而这两小时期间会停水。 这个规定风月冢的人都知晓,祝融融今天第一次来,却不清楚。元烨也懒得解释,厌恶的挥手:“别烦我,滚去睡觉!” 元烨的套房能躺人的只有一张床,一个沙发。床在卧室,沙发在书房。 祝融融犯难了,她该睡哪里?祝融融踌躇不动。 与姓元的王八蛋同床共枕她万万做不到,但沙发在书房且就摆在办公桌前。难道王八蛋坐在桌前工作自己就小鸟依人的睡在他身边? 元烨的书桌上摆了一个相框,里面是他与一个黑人的合照,那黑人嘴唇外翻,体型粗矿,穿着橄榄球衣,夹一个橄榄球在腰侧。 祝融融问他:“你喜欢橄榄球呀?” 过了很久,对方才爱答不理的“嗯”了一声。 祝融融信口胡说:“好巧,我也喜欢。” 沉默,死寂。 祝融融又磨蹭半天,厚着脸皮又凑上去,将小脸挤出一朵花,好言商量:“老总,你这里就一张床,我睡相奇差,流口水还梦游……”元烨终于向她看过来。面对他那“惊鸿一瞥”,祝融融打了个冷颤,却英勇的顶着压力说完,“要不我去跟王婶睡?” 元烨修长的手指轻快的在电脑前敲击,头也不抬的说:“你睡我的床。” 祝融融一团天真的问:“那你不睡吗?” 元烨又拿起钢笔在文件上签字,抽空回她:“我忙完了便过来。” 祝融融却没忍住,高喊一声:“什么?!” 元烨没做提防,冷不丁被她的高八度一震,笔尖斜斜歪了出去。 元烨皱眉:“别烦我!” 那副风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祝融融却没读懂。祝融融毕竟年少,觉得男女有别,睡一起多羞耻啊。她还在那儿扯着喉咙喊:“你要和我睡一块儿?” 元烨强忍住怒火,皱眉:“不然呢?” 祝融融突然灵光一闪,拍着巴掌欢乐的说:“小飞哥回来了吗,他临走前答应要给我买漫画书回来的!要不然我去找他!” 元烨逐字逐字的斟酌:“小,飞,哥?” 他怒极反笑,从那漂亮的眸子里,祝融融看到了腾腾翻滚的危及生命的凶险,祝融融咽一口口水:“我去睡觉!” 两分钟后,一颗毛茸茸的脑壳横挡眼幕:“这样吧,你发誓,绝不脱我衣服!我就让你和我一起睡。” 元烨要事缠身,加之一身汗意不能洗澡,他本就恼火,这货却挑了这个时间喋喋不休没完没了。 元烨握在右手中的钢笔就这么咔嚓一声,拦腰折断, 声音刚落,祝融融已到床上躺好。 祝融融躺在元烨床上,根本睡不着!想到一会儿那王八蛋就会过来,她的心快从胸腔里越狱出来。 大约过了一小时,脚步声突然响起,由远及近,祝融融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过了几秒,身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祝融融眯眼一看:我艹,那王八蛋果然是个色.情狂!他已将上衣脱了个精光!怎么办怎么办!用什么防御!权衡到敌我在力量上的悬殊,祝融融在被窝里默默的磨指甲。 元烨在床边坐下,床沿轻微塌下。 祝融融从眼缝里一瞧,他上身已经赤.裸,居然还在脱裤子! 祝融融的神经瞬间绷到极致,当对方下一个动作刚进行到一半,她从床上一跃而起,对准他的背部唰唰唰就是几爪子,元烨那精壮光滑的后背顿时出现几道血条子。 元烨那时刚换好泳裤,正要下楼去泳池,只感到后背火辣辣的痛,他缓缓回过头,不敢置信的,逐字逐句的问:“祝融融,你想死!?” 祝融融急中生智,高喊一声:“432盗贼求组队!”喊完两眼一闭,直挺挺的往后倒去,并立即配合着开始打呼。 长时间的精神集中,人容易疲惫。不知何时祝融融竟真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天已大亮。落地窗外,鸟多树茂。日光灼目,从薄云之端均匀的挥洒下。整座大山再次恢复夏日的生机勃勃,与夜里的阴沉截然相反。 身边无人,但床单微乱,显示着昨夜有人在此睡过。 接下来一个星期都是这样,祝融融和元烨虽在同一张床上过夜,但祝融融每每率先上床,等元烨忙完工作,她已经开始打鼾,早上醒来时对方早就出门。 故而尽管同床而眠,却省去不少尴尬。并且他对自己从未越轨之举。渐渐的,祝融融就不再那么怕他。 一周后祝融融开学了,元烨果然依照承诺,将她送到z大。 风月冢与z大有一小时车程,他不厌其烦,每日接送。 每天下午一到五点,元烨家里那些车牌号全是清一色数字8的豪车,都会准时出现在z大南门。 大部分时间来者是顾小飞。 顾小飞那厮本就是引人瞩目的人物,再加上他风流倜傥的口哨,和明目张胆的戏言,往往引来众人侧目。 女生们看见他,会捂着嘴惊叫:“哇,祝融融,你男朋友的车好帅啊!” 顾小飞则是深情的抹一把发髻:“美女们别伤心,小飞哥还是单身!再则,小飞哥本人可比车帅多啦!” 顾小飞的桃花眼电力十足,任谁被他深情款款的看上一眼都会不好意思,女学生们都捂嘴笑着跑开。 有时候元烨也会亲自前来,尽管那样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都能引发交通堵塞。 他不似顾小飞那般张扬轻狂,他绝大部分都西装革履,看得出刚从正式场合下来。无论他哪种装扮,他斜斜依靠在车门上的身姿,即使什么都不做,只是垂目敛眉,那就是一道笔墨难以言表的风景。 高门望族,凤雏麟子。再是没见过世面的学生都看得出,那不是一般的有钱人。 之后的两个月,总算安然无恙。 十月的风月冢分外妖娆。 银杏已黄,古枫似火,漫山色彩像美术课上泼洒的颜料,洒脱自如的倒映在如镜的秋湖面上。 一日最美又在清晨。烈日未出,气候宜人,天青鸟起,丝丝彩云就在身前,伸手可触。 祝融融肩上搭了根毛巾,绕着风月冢外围的步道晨跑。她一身淡紫色运动服,青春逼人,浑身上下无处不洋溢着阳光与活力。 跑到正门时,顾小飞的车恰巧飞驰而进,停在她面前。 祝融融高兴的打招呼:“小飞哥!” 顾小飞无暇顾她,下车后忙不迭转到车的另一边去开门,笑容可掬的将车内一位高雅明艳的美女牵了出来。 来人正是青若。 顾小飞像当值太监一样小心伺候,恨不得将青若脚下的台阶都铲平了。顾小飞认真的跟祝融融介绍:“这是你小飞哥从小到大只能仰望的女神,青若!” 青若笑着骂他:“什么叫只能仰望!小飞你就是没个正经!” 故意凑近祝融融耳边,声音却不小:“你小飞哥追了她十多年,人家硬是看不上!” 青若早已习惯,懒得理他,走到祝融融跟前,拉着她的手亲热的喊:“我还记得你!你叫祝融融对吧!”她穿着高跟鞋才与祝融融差不多高,她似是习惯了居高临下,虽然没有恶意,但她与祝融融说话微扬着头。 顾小飞搭腔:“小融融那么可爱,你记得她名字不稀奇。” 青若当即取笑他:“是啊,那么可爱,你不会是喜欢人家吧!” 顾小飞立即严肃的摆手:“女神,这玩笑可开不得!小融融是元烨的人。” 青若笑,深深看了祝融融一眼,不再说话。祝融融望着别处,面无表情的用毛巾擦汗水,对他们的玩笑不予理会。 顾小飞问祝融融:“小融融,阿烨呢?” 元烨在早晚有游泳的习惯。 祝融融说:“应该在泳池那边。” 顾小飞点头,对青若说:“我们去找他。” 青若走了两步,又回头拉住祝融融的手:“融妹妹,你跟我们一块儿吧!”她眨眨眼,“今天是元烨生日哦!” 祝融融满身满手都是汗水,对方一个高雅温柔的女人,总是让人自惭形秽的。祝融融试着抽回手:“谢谢你,你们玩吧,我就不去了。” 奈何对方将她牢牢拉住,青若笑眯眯的望着她,语气软软糯糯:“走嘛走嘛,人多才好玩呀!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得与你特别投缘。” 青若平易近人、毫无女神架子,又美又会撒娇让人不能拒绝,祝融融稍显迟疑。 顾小飞立即认真的说:“我们小融融自然是人见人爱的。走吧,给小飞哥面子,一起去!”说完,不由分说拥着祝融融一道。 别墅右侧,有一个半露天泳池。一个男子身姿矫健,在碧蓝的水中游若苍龙。 青若弯腰前倾,笑着说:“阿烨!快上来嘛。”她胸前一双白兔子挤到一起,呼之欲出。 元烨似若无睹,以标准完美的自由泳姿势游到岸边,在水中漂亮的翻滚,双腿一蹬,借着惊人的爆发力,向前猛冲,越游越远。 青若嘟着嘴,生气的喊:“元!烨!” 顾小飞嬉皮笑脸的替她解围:“你知道阿烨这人的,你这么一个大美女,虎视眈眈的看着他,那小子定是害羞了。” 青若急了,猛一跺脚,指着他半是喜半是嗔的骂:“你那张嘴就是损!” 话音刚落,随着“哗啦”一声水响,一个精壮的赤.裸的身子破水而出。元烨双手撑在岸上,稍一使劲,一跃而上。他伸手在脸上一抹,露出一双眼尾朝上,比女人还漂亮的眼睛,然后是棱角分明的下巴。晶莹的水珠顺着他湿漉漉的发梢颗颗滴落,胸肌发达,人鱼线分明,麦色的肌肤比女人更富弹性光泽,性感迷人,浑身上下无一丝赘肉,散发着浓烈的雄性荷尔蒙。 青若红着脸将目光转向一边,带着少见的忸怩:“阿烨,”她从佣人手里接过浴巾,自然的递上前去:“快擦干身子,当心感冒了。” 元烨没有去接。他巡视一番,在人群后边找到那颗卷毛,那货将自己隐蔽得毫无存在感,并还在不断往后缩。 元烨皱眉:“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ctg 第32章 宝妻作品,32 元烨不悦:“你站那么远做什么?” 祝融融见大家都看了过来,不情不愿的开口:“又怎么了?” 元烨提醒:“毛巾。” 祝融融大惑不解:“青若不是给你了吗?” 元烨说:“我要你拿给我。” 祝融融夸张的翻了个白眼:“老总,有区别吗?” 元烨说:“有。” 祝融融嘴里嘀咕半天,这才磨磨蹭蹭慢慢吞吞走上去。元烨已在躺椅上坐下:“替我擦头发。” 有了前几次吃亏的经验,祝融融在盛怒之中也没完全丧失理智,还知道先将前面“擦你妹”三个字吞进肚子,这才说出后面半句:“你少寸进尺!” 元烨问她:“手指不痛了?” 祝融融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张卖身契,默默搓一搓手指,随后拿起毛巾在他湿漉漉的头上一通乱抹。 顾小飞看不下去,出来做和事佬:“好了阿烨,小女生脸皮薄,别难为人家。” “就是啊,别欺负融妹妹了,”青若也站出来替祝融融解围。话毕,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去年它在纽约拍卖会上出现,那时我托朋友的朋友先买了下来。阿烨,记得你曾经说过,百达翡丽的怀表很经典。” 顾小飞凑近祝融融耳边,小声说:“那只表上千万。” 去年买的表那么不得了?祝融融凸着眼珠子,好奇的凑上去看。碧蓝的表身像繁星布满下浩瀚的苍穹,祝融融不识货,却也感到的确高贵不凡。 青若递给元烨:“送给你,生日快乐!” 元烨眉头都没抬一下:“太贵重,你自己收好。” 青若表情尴尬,一时下不来台。 祝融融同情的看着这位大美女,她完全能体会她此时“去年买了个表”的心理活动,她不得不为她鼓掌,这生日礼物还送得真他妈应景。 寂静无声时,祝融融的笑声格外突兀。 元烨轻飘飘的看她一眼:“傻笑什么,你过来。” 祝融融当即警惕的看他:“做什么?” 元烨薄唇一勾:“今天是我生日!” 他笑起来分明倾倒众生,祝融融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逐渐退后:“抱歉我没那么多钱买表,可以买个钟送你或许还是够的,我马上去网购……”说完就要闪人。 元烨大手一捞,将她揽入怀中,当着众人的面在她唇边轻轻一啄,他的眼睛温柔得就像幻觉:“你的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祝融融的脸,猛的红了。这王八蛋吃错药了? 顾小飞咳嗽一声,一脸暧昧的看着她笑。 青若从小就是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女,哪受过这份屈辱。青若当即脸色铁青的大喊:“元烨!你知道我为了买它费了多少心思吗?要不要随便你!” 然后她毫不犹豫的将手中的盒子奋力掷进泳池,“噗通”一声,盒子应声沉入池底,水花高溅,却不足彰显豪门千金的盛怒之万一。 众人面面相觑,元烨不为所动。 青若美目含泪,狠狠剜了元烨一眼,手背捂嘴跑了。 顾小飞自然去劝,两人拉拉扯扯跑远后,四下空旷无声。 元烨这才放开祝融融,后者刚要抬脚离开,元烨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去捡起来。” 祝融融一头雾水,捡什么? 她顺着元烨修长好看的手指望去,泳池中央,水纹湛蓝、波光粼粼,深色的盒子在池底若隐若现。 祝融融简直不敢置信:“昂?这怎么捡?” 元烨也不予废话,一脚将她踢入泳池。 先不论祝融融勉勉强强的狗刨过不过硬,也不说那时已过中秋高山池水入骨的严寒,单是那毫无美感后脑朝下的入水方式就够她喝一壶。 这才真是去年买了个表! 祝融融在水里扑腾半天,终于浮出水面。她吊在岸边,先是剧烈咳嗽,随后破口大骂:“王八蛋你想淹死我?!”她一头栗色卷发凌乱的贴在额上,狼狈又滑稽。 元烨居高临下,仍是那句:“去捡起来。” 祝融融怒不可支,奋力的拿水泼他:“你他妈怎么不自己去捡!” 元烨不躲不藏,冷笑:“我偏要你去!” 祝融融甚泼辣,当即豁出去了,拼命拍打水面,咆哮道:“自己暗恋人家不敢说,把别人气跑了,又拿我出气!幼稚!变态!混蛋!” 元烨仍是带笑,缓缓蹲下,与之靠近。声音却冷如寒冰:“你说什么?” 祝融融安静下来。 元烨语气温柔,带着鼓励与诱惑:“乖,再说一遍,嗯?” 祝融融感到他真生气了,心里还是发怵的,但一时下不来台,小声再说了一遍:“你喜欢她!” 元烨怒极反笑,一字一顿的说:“呵,祝融融,你活腻了吗?” 祝融融心生悔意,不再多言。却也不肯示弱,气鼓鼓的将头扭向一边,满脸的不服气。 祝融融在元烨伸手的瞬间就急忙往后偏,却仍是躲闪不迟,被他捉住下巴。 元烨将她的脸正对自己:“我在跟你说话,看着我!” 祝融融只觉得下颌骨快被他捏碎,顿时疼痛难忍。但她天性倔强,吃软不吃硬,不哭不闹,更不求饶。她怒视他一眼,随后索性嫌恶的闭上眼睛,一脸的大义凛然视死如归。那股无声的对抗,让元烨的愤怒瞬间升至顶点。 若是她乖一点,听话一点,只要七年,他就放她走。但这个女人在自己面前永远只有敌对没有臣服!小飞哥小飞哥她叫得亲热,她甚至从没给自己一个笑脸! 他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滑过她白若凝脂的脸,缓缓来到她的头顶,像是一场悄无声息充满怜惜的爱抚。但是下一秒,他猛的发力将她按入水中。 祝融融对他有些了解,先还憋着气,在水里半分钟后就坚持不住,双手伸出水面胡乱扑腾。指甲在元烨结实的手臂上乱抓乱抠,元烨毫不松手。 极致的缺氧让祝融融意识逐渐溃散,冥冥之中她想,她会不会就这么死去。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白衣飘飘的少年,在柔和的暮色下专注而弹。 她绝望的瞪大眼睛,透过一个个气泡看到的却是元烨的脸,水纹波动下,他似从地狱踏血而来,那张倾城绝色的脸扭曲而狰狞。 一分钟后,祝融融坚持不住缓缓沉入水底。一只大手抓住她的头发将她一把捞起。 祝融融趴在岸边呕吐不止,胃里的水吐干净后又吐出早上的食物。过了一刻钟之久才缓过魂来。她脸色发白,冷汗淋漓,浑身止不住剧烈发抖。 祝融融盯着他,平静的陈述:“你刚才想杀我。”她并不傻,且元烨那时的杀意太过露骨。 元烨像拍狗一样拍她的头:“别怕,只是开个玩笑。” 他嘴角挂笑,他的笑像地狱腾腾升起的火舌,一股深沉的恐惧,灼皮烧肉,从祝融融心底蔓延开来。 元烨笑:“还犟嘴吗?” 祝融融沉默一秒,摇头。 元烨老话重提:“那么现在,去水里将表捡起来。” 祝融融说:“池水太深,我并不会潜水。我去找王婶借一根竹竿,我保证两小时内一定帮你捞上来。” 元烨的目光毫无顾忌的在她脸上巡视,辨别她的诚信度。她长得本就好看,落水之后脸色白如润玉,唇色娇艳,眉目如画,水珠覆上长而蜷曲的睫毛,随之生动的颤栗。 没了平时的乖张和棱角,她的柔顺让人生怜。 元烨又注视一会儿,这才满意,将她放开。 祝融融浑身是水走进客厅时,大家正在品茶。 她狼狈不堪的模样引来众人关注,顾小飞惊讶不已:“小融融这是怎么了?掉水里了?” 祝融融苦笑。她直径向王婶走去:“王婶,上回你清洁泳池的长竹竿在哪里,借我用一下。” 王婶当即摸出钥匙递给祝融融,对她比划几下。祝融融接过钥匙,王婶拉住她,认认真真又打了一通手语。 祝融融全然不懂。 这时一旁的青若站了起来,她和顾小飞元烨三人从小一块长大,简单的手语她是会的。青若替王婶翻译:“王婶是说她现在没空,你要的东西在三楼杂物间!让你自己去拿。” 顾小飞似想起什么,正要开口。青若优雅的走过去:“我反正没事,我带她去吧。” 顾小飞点头:“那样最好,省得这淘气包乱闯,进了不该进的屋子。” 青若的小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元烨阴晴不定的性子她早已习惯。再则,再强大的怒火,也经不起顾小飞竭尽所能的引逗,她的怨气已烟消云散。 青若上前亲亲热热的挽起祝融融的手:“走吧,融妹妹。” 祝融融情绪低落到极点,有气无力的抽出手臂:“会把你衣服弄湿。” 青若再次挽上去:“没事的!” 两人结伴上楼,走到二楼时青若附在祝融融耳旁说:“融妹妹,我好朋友突然来了,你有那个吗?” 祝融融当即领会,点头道:“我回房去拿。” 元烨的房间除了文珺和王婶,从不让旁人进出。青若大惊:“你住阿烨房间?” 祝融融脸上一红,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和他睡在一起!” 青若顿时脸色苍白。 这简直越描越黑,祝融融心里骂了声“靠”,懒得多说,回房拿了卫生巾递给她。 青若已恢复自如,对祝融融说:“融妹妹,我着急去厕所,就不陪你了。杂物间在三楼往右最里面的房间,你自己去好吗?” 祝融融答应一声,兀自上了三楼。 风月冢的别墅总共六层,地上四层,地下两层。除了一楼二楼,其余地方祝融融从未去过。 三楼楼道没有开灯,尽管在白天,却显得阴暗。 祝融融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走廊显得十分突兀,走廊壁上的挂画尽是古老的欧洲中世纪的画面。秦万水那些玄之又玄的话不请自来又浮现脑海,祝融融浑身湿透,又冷又怕,摸索前行的步子瑟瑟发抖。 一路往右走到走廊尽头,她哆哆嗦嗦的掏出那串钥匙,借着微弱的光线,对应门牌将房门打开。 随着“吱嘎”一声,笨重陈旧的开门声仿佛将她带入另一个世界。 在这里,时光伫立不前。 ctg 第33章 宝妻作品33 屋内蛛网纵横,尘灰几度。无论是床,衣柜,还是窗帘都铺满厚厚一层灰烬。明眼看出,这里之前居住的是一位女性,且这间屋子许久许久未有人来过了。 房门一开一关间,仿佛时隔千年,又仿佛弹指一挥。除了满屋的灰尘蛛丝,这里一方一寸都保留着当年的原样。 祝融融慢慢走进去,她还记得要找竹竿,四下观望着。地板上也全是轻灰,鞋子踩上去立即印出一串脚印。纯欧式风格的桃木梳妆台上,摆放着一些小物件,经过形状依稀能够识辨那些灰尘裹身的玩意分别是梳子、香水、和发簪。 时光仿佛在这里静止不动,镜面里的一切模糊不清。透过昏镜,依稀能够想象,时光倒流的当年,一位妙龄女郎,于镜前温婉梳妆。 纸张泛黄,字迹不明。祝融融用手擦拭,蝇头小楷几排小诗呈现眼前: 秋得晓枫红, 舟出浅水中。 老雁复向南, 风月立新冢。 青龙囚干井, 金雕卒锦笼。 驹去马蹄铁, 狮虎软榻宠, 冬暖梅无香, 河山画上穷。 空杯祭明日, 明日又从东。 孙越涵亲笔于1989年秋。 诗中寓意理想高远却郁郁不得志,看字迹却是一位女性执笔。祝融融似懂非懂,将之再复读了一遍便放下。 她湿漉漉的衣服偶尔滴下一滴水,像一只落水女鬼的幽魂前来凭吊,对此地原主人充满敬畏与好奇。 屋内昏暗,厚重的窗帘遮掩得严严实实,但仍是有一串阳光射入房间,照在一架古老的钢琴之上。 受许宁影响,祝融融也特别爱琴,见不得琴身有丁点灰尘。祝融融走到钢琴前,下意识掏出纸巾擦拭。琴架之上,一本琴谱翻开那页,曲目依稀得见,竟是许宁爱弹之曲《sleepaway》。 这首曲子意境优美,旋律简单安静,那些天热心烦的午后,许宁经常弹这首曲子帮助祝融融午睡。琴韵优美舒缓,悦耳清凉的音符像石上清泉,如走马摇铃。叫人宁静。 如今斯人怀恨远去,独留她在此受尽屈辱,不免叫人伤怀,她抹了一把泪。 其实这是一首挺小众的曲子,居然在这里见到,祝融融十分意外。又将与许宁在一起弹琴的日子怀恋一番,再次回神之时,自己已端坐琴前,《sleepaway》动人清幽的旋律已从指尖流泻而出。 正弹得忘我,抬起头来,目光突然触及钢琴上精致的相框,她浑身一震。 就在这时,虚掩的房门被大力推开,一个暴怒的声音咆哮而至:“你在干什么?!”片刻间元烨已来到面前,他一把抓住祝融融的胳膊,“谁准你进来的!谁准你碰这里的东西!谁让你弹这首曲子!” 随着“咔嚓”一声脆响,左臂当即作废。祝融融一声惨叫,眼泪狂飙而出。 不同与以往的阴霾,元烨面色铁青,通红嗜血的双目透漏着他此时的狂怒。他像拉一只死狗,将祝融融一路拖行至门外,毫不留情的将她狠狠摔到地面:“王婶!”他的声音如寒铁玄冰,让祝融融在仓皇无措之际,只觉得身临炼狱。 祝融融抬头,这才看见所有人都在,她们站得远远的看着她,有顾小飞,青若,文珺和王婶。但他们并不靠近,也无人说话。空气里安静得能听到元烨愤怒的呼吸声。 王婶颤巍巍走了上来。 元烨低压的怒吼让人不寒而栗:“你给她的钥匙?” 王婶不禁发抖,她的手语第一次那样慌里慌张。她努力解释着事情发展的过程。 顾小飞小声问青若:“你不是亲自带她上来的吗?” 青若也吓得一脸惨白,结巴着说:“我……我那时突然要上洗手间,便让她自己上来了。” 顾小飞随口一句:“这么巧?” 青若涨红着脸,情急之下也顾不上羞耻,如实说:“人家……人家那个来了嘛!” 顾小飞急道:“那你也该跟她讲清楚啊!” 青若大为委屈:“我跟她说得清清楚楚,三楼最左边的房间,她也答应得好好的!但不知怎么……” 左臂疼痛钻心入骨,祝融融单手护住伤处,不能动弹。听到青若的话,她猛的抬头看着她:“你明明是说的最右边!” 青若不满的说:“融妹妹你刚来不知道,但我与阿烨认识二十多年了,风月冢的规矩我还不知吗?这间房是从来不让人进的,阿烨的脾气我最清楚,我能故意去触他底线吗?你自己听错了,怎么反倒怪我!” 祝融融大声辩解:“我没听错!你明明说的是……” “够了!”元烨抬高音量,“王婶!” 王婶上前,担忧的看着祝融融,急得直搓手。 元烨说:“将她与苍狼关在一起!没我的吩咐不准放她出来!” 狼?风月冢秘密饲养的,专食人肉的狼? 祝融融惊恐的抬头,面前的这个男人,拥有刀刻一般立体俊眉容颜,但那时他在她眼里彻底变成了地狱阿修罗。 王婶摇头猛打手语,顾小飞也上前劝说:“阿烨,不知者无罪,原谅她吧!”他焦急的对祝融融说,“还不快跟阿烨道歉!” 元烨俯视那抹身影。 那时她浑身湿透,乱发贴额。左臂大约已断,正垂下不能动弹。不知是疼痛是羞耻还是紧张,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豆大的汗水从发鬓滴滴滑落。她歪倒在人群脚下,像一只被众人讥笑怜悯的落水之狗。祝融融的一生,从未如此不堪。 祝融融脸望向别处,冷笑一声,一言不发。 元烨不再迟疑,冰冷的丢下一句:“谁再求情一句!我就饿死她!” 王婶无奈,只得小心搀扶起祝融融,将她带了下去。 青若愁容满面的搭上元烨手臂:“阿烨,你发过毒誓,进入这间房间的人都得成为哑巴!” 元烨扫开她的手,冷冷的说:“你下去。” 青若怒道:“你!” 顾小飞拉着她走掉。 元烨望向眼前洞开的房门,踌躇再三,终于在十八年之后,再次踏入。他面无表情的抚摸着屋内一桌一柜,他骨节泛青,大手止不住微微发抖。 他小心翼翼的触碰灰尘斑斓的琴身,多久没听到那首曲子了,久到自己已经记不清。 一个恍惚,记忆里尘封已久的画面付出水面: 绝色女子恼怒的铁条一鞭鞭抽在男孩稚嫩的身体:“弹不好不准吃饭。” 过了会儿,一碗热腾腾的荷包蛋递到男孩眼前。 男孩苦恼的问:“为什么我总是弹不好?” 女子喜怒无常的脸上露出难得的耐性:“钢琴是有生命的,你首先得喜欢它。你喜欢钢琴吗?” 男孩想了想,说:“你喜欢,我就喜欢。” 女子稍作犹豫,终于摸上男孩的头,笑了一笑。那个平凡的午后,因女子绝色倾城的笑容,而格外宁静祥和。 再后来女子泄愤般的打他,打了又唤他:“我的小阿烨。”那是她第一次那么亲昵的喊他,他竟然觉得周身的伤一点都不痛。 再后来,雷雨交加的夜里,血水比雨水还要多。 元烨痛苦的闭上眼睛,他该带着满腔的恨意,将她千刀万剐的。但刚才乍然听到钢琴声,他竟以为是她回来了,他为什么又出现难以自持的激动。 为什么。 清澈悦耳的《sleepaway》再次从三楼流淌而出,王婶抬眸看去,浑浊的双目泪水涟漪。 王婶将祝融融带到后院一个房间里,安抚的拍拍她的肩,然后抹着泪退了出去,随手反锁房门。 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恐惧从心底油然而生,祝融融靠在门上,抱着左臂,惊恐和疼痛使她虚弱不已,瑟瑟发抖,每过一秒,都像从刀尖走过。 这时,前方传来细细碎碎的声响,祝融融抬头一看,一双绿莹莹的眼睛,晃晃悠悠,由远及近,在黑暗里犹如一双手电筒,步步相她逼近。 祝融融这才感到后悔莫及,慌忙喊:“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救命啊!有狼!救命!” 却无人应答。 那双眼睛越游越近,祝融融右手手忙脚乱的四下摸索,除了冰冷的铁门和光无一物的墙壁,手下再无其他,找不到丁点物体防身。 转眼间,那野兽的眼睛近在咫尺,发出嘶嘶的喘息声,祝融融吊着伤臂,紧靠在门上,退无可退,嘴里咆哮着:“不要过来!你滚开!” 一声低沉狼嗥,震耳欲聋。 祝融融在黑暗中呆了一会儿,双目逐渐适应,才发现正前方有一扇小小的天窗,透出微弱的光。 那苍狼逆光而来,健壮的身躯剪影投影在墙,一步步缓缓朝她逼近。 她终于哭了出来,拳打脚踢奋力抵抗:“你走开!走开!” 苍狼却发出兴奋的低吼,忽然一跃而起,向祝融融猛扑过来。 那一刻,祝融融真切的体验到与死亡一尺之隔的恐惧,她浑身瘫软,跌坐下去。 祝融融不由自主的开始喊妈妈,眼泪在黑暗中夺眶而出,过了会儿她又喊许宁。 “许宁……许宁……你在哪里!”她的哭喊声透着深深的绝望,“我好想你……” 苍狼忽而站立而起,一双毛茸茸的前爪搭在祝融融双肩,带着腥臭和温度的呼吸喷洒在她耳旁,“呼呼”之声的令人毛骨悚然。 疼痛加上恐惧,祝融融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突然,那苍狼叫:“呜……汪!” ? ctg 第34章 者卒 此乃防盗文,真正的更新在晨间九点半!! 哇哈哈哈,作者学坏了,作者学会防盗了!!看盗文的小盆友,123言情来来来,红包大大的,看文依旧不要钱…… 某女躺在病床,面容苍白无色。 医生惋惜之声响起:“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霎时,一少年哭声大作:“姐啊!我可怜的姐啊------你的命怎么那么苦哇!” 围观旁人皆纷纷喟叹:“唉,当妈的大出血眼看救不活了,刚生下的儿子也没保住。可怜人呐,听说她老公在她怀孕7个月时跟小三跑了!可惜了那个8斤重的男娃!说是长得特别漂亮,后背还有龙形胎记……” 少年哭道:“姐!你还有什么遗愿,你告诉我。你要是说不出来就用手比划,咱们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从小就心灵相通的!” 病床上的女人果然颤颤巍巍伸出了五根手指。 少年一瞧,扭过头就冲身后众人大嚎:“我姐的意思是,向天再借五百年!多么叫人无奈的遗愿,谁甘心才22岁就这么走了哇!” 众人无不悲泣,顿时,呜咽声四起。 付禹绝望的闭上眼睛,一行清泪顺势流出------你个鳖孙啊,劳资是说再抢救五分钟! 出自宝妻小说《笨鸾先飞》 第35章 宝妻作品,35 华裕缓缓说道:“又青,此琴名曰断水,乃是我自母体带出。原本有琴弦48根,因种种原因,此琴已一分为二,现我手上的断水仅余琴弦24根。当年我若弹响断水,能让天下间的五色鸟闻之起舞。又青,你要不要试上一试?” 起,起舞== 又青摆着手说:“不用不用!你牛b!我信了!” 但是为时已晚,华裕那漂亮的指尖,已勾勒上如水紋流动的琴弦,顷刻间,一如天外之音的美妙音乐,彻响耳际。那是人间从未听过的,仿佛用琉璃珠敲击而出的声音。 就连一旁的青华大帝,也情不自禁流露出幸福向往的神情。 又青只觉得手足轻盈不受控制,无论她如何努力,也放不下逐渐抬起的双手。终于她不再抗拒身体的本能反应,情不自禁的跳了起来, 她果然是只鸾鸟吗,你抚琴,我伴舞。古琴铮铮,鸾鸟蹁跹,多么令人感动的祥瑞之气。她的脸上是幸福陶醉的,她的舞姿是奔腾欢乐的,她的内心是惊慌骂娘的--- 这特妈是要闹哪样啊!说跳就跳完全不顾忌当事人感受啊!至少打声招呼让人把扫帚放一放啊!人家学的是英语,人家以前是学霸,人家不会跳啊!这彻底放弃自我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啊?麻烦还是注重一下节奏感和协调性啊!很明显你此刻正在跳的风格跟人家弹的曲子很不搭啊!哎哎,身体,说你呢!嘴上说着不要你此刻却很诚实啊!听到音乐扭臀就来你很是奔放啊!完全不考虑科学逻辑与自身的能力范围啊!搭档这么多天这点默契都没有你让我很失望啊!你这么能你怎么不上天啊!不会跳你要谦虚啊,这几个逼格一个比一个高的人都一脸“哔了狗”的表情在盯着你啊!这个时候就不要服从你作为鸟类的本能了啊!卧槽头发散架了挡眼睛了啊!华裕你大爷啊!你弹得再是忘我还是抽空关注一下伴舞者的表情啊!我他妈都哭了啊!我是卵还是鸡我都认了啊!你停下来我保证不打死你啊!!! 琴音不断变换,时而舒缓,时而湍急。 但又青忘我如故,以不变应万变,始终是那个舞风。她单手举着扫帚,展开的手臂,活泼的步伐,每一个舞步都充满了激动,她的脸颊充斥着自信,洋溢着快乐。 最后青华大帝实在看不下去了,指尖夹带一颗棋子,轻轻一弹,又青两眼一闭,逐渐软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青华问:“华裕,这种舞姿,你如何能够与之配合的。” 华裕:“背对而席。” 青华嘴角乱抽:“这鸾刚才跳的是什么舞?” 金袍小正太举起小手,声音脆生生:“我知道!小苹果。” 青华轻抚下巴:“唔,她陶醉得流泪了,看来倒是一只懂音乐的鸾。” 第36章 宝妻作品, 防盗文,此文首发jj,请大家支持正版,赏作者一口饭吃吧 那个午后,春风送暖,惬意之至。 付禹抱着扫帚坐在井屏轩的桃树下晒太阳,眼睛要眯将眯的时候,一声马嘶,响彻林梢,将她惊醒。 枣红骏马,迈蹄奔至。马背上的少年,十七八岁光景,背一把通体墨黑的长剑。红袍似火,红锦束发,金色腰带上别一块通透美玉。明艳富贵,不可方物。 红袍少年一双凤目微微上挑,嘴角勾斜,分明带笑的俊颜,那份恃才傲物的狂妄却不加遮掩。 霎那时,骏马已经奔至眼前,后面是人高的宫墙,那少年往后看去,浓眉微挑,将手里缰绳一提,道了声:“去!” 骏马突然抬高前蹄,一跃而过。 付禹呆坐在树下,看着这位鲜衣怒马的不速之客,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已是傻眼。 那富贵少年,卷风带花,桃红漫天。他越墙而过之时,似乎轻轻瞥过她一眼,更仿佛,他束发的红锦带飘至半空,还沾染了一片粉红的桃花蕾。 一切只在片刻之间,下一秒,少年与红马,都消失在高墙之外。 付禹半天合不上嘴。 付禹动了动手中的扫帚,她怀疑这是一场有头无尾的春梦。 但这的确不是梦,因为下一刻,少年又策马跃了回来。 == 在训警犬吗? 红袍少年在付禹跟前稳住枣红马,上下将她打量一番。尔后兀自展颜一笑:“是你?怎么丑成这样,差点认不出来!” 付禹一头雾水,但少年的笑容太过醉人,她抬起头,傻呵呵的也跟着笑。 “过来!”少年对她伸出右手。 少年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在阳光下仿若透明。 付禹望着他,不知所措。 “快点!他们要追来了!” 少年虽漂亮,付禹却不认识他。付禹止步不前。 谁知那少年忒没耐性,见付禹踌躇,他一把拉过马头,狠夹马肚,大喝一声:“驾!” 枣红马再次起跳之时,少年弯身拉住付禹的手,一把将她带上马背。 付禹还没反应过来,人已上马,枣红大马奋力一跃,跳过了一人高的宫墙。 原来宫墙之外是一片开阔草原,草原尽头依稀得见茂盛的树林。马儿一落地,就撒开四蹄,风驰电挚往前狂奔。 说来潇洒,实则不然。 因为我们的女主虽骑在马背,却是倒着骑跨,她坐于少年身前,与少年面对面处之。大马这么奋力一跃,付禹一头栽进少年怀里,差点没被颠吐。 我去啊,过山车啊!还是倒着坐啊!古人真会玩啊!不打声招呼就拉人飙车啊!劳资抓不到把手啊!至少先让我系上安全带啊! 少年潇洒自如,奈何从未骑过马的女主受到过度惊吓。 少年:“总算让我等到你了!” 付禹:“啊啊啊啊啊-------” 少年:“抓紧了!” 付禹:“啊啊啊啊啊-------” 少年:“别扯我头发!” 付禹:“啊啊啊啊啊-------” 少年:“你身上什么味儿?臭死了!” 付禹:“啊啊啊啊啊-------” 少年:“你能把扫帚丢了吗?” 付禹:“啊啊啊啊啊-------” 少年:“拉好缰绳!他们追来了!” 付禹:“啊啊啊啊啊-------” 少年在说话间,一手持缰,一手扣住付禹的腰,不见怎么使力,付禹已经在马背上转了个圈,朝前而坐了。 刚才倒着骑,将头埋在少年胸前,还能当一只鸵鸟。 现在正坐马背,那独当一面的无助感扑面而来! 眼前万物统统极速后退,风在耳边咆哮不已,随时有掉下去的危险!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更要命的是,付禹余光瞟到,身后追来一堆黑衣黑马!个个举刀握剑,喊打喊杀。 付禹抓着马鬃毛,心里骂娘的同时,还得宽慰那颗想要就此卸甲归田,罢工不干的心脏。 付禹吓得魂飞魄散,始作俑者倒是语态轻松。少年将缰绳硬塞进付禹手里,吩咐道:“你来驾马!”少年说完,抽出长剑,与率先追上的三个黑衣人对峙起来。顿时刀光剑影,火光四溅。 付禹对那缰绳看也不看。她扔掉手上扯下来的大把鬃毛,重新找了处毛发旺盛之地,再次死死抓住。 少年在斗殴之中,还能分神说上一句:“别管我,我应付得来!” 付禹要哭了。 骚年您是来搞笑的吧!谁有功夫管你啊!我刚才只不过看你长得好看多瞟了两眼而已,不用这么顾及我的花痴情节就此带我亡命天涯的!我特么从小到大扫帚都没骑过别说骑马啊!这属于无证驾驶啊,我科目三还没考啊!前面有颗大树啊,方向盘和刹车又在哪里啊!我活了二十几年从没骂过人啊!但是----- “骚年,我oo你个xx啊!” 第37章 宝妻作品, 敲门声响,顾小飞的声音随之传来:“阿烨,是我!” 元烨收回手,眼神示意祝融融起身,这才说:“进来。” 顾小飞破门而入,神色匆匆,直径走到祝融融身前:“你知道你家人的近况吗?” 从昨天开始打电话就没人接了,祝融融摇头。 她见顾小飞表情不对,突然紧张起来:“是不是他们出事了?” 顾小飞说:“刚才接到蓝山医院来电,你妈妈早产,于昨天夜里凌晨1点剖腹产下一个不足三斤重的男婴。” 祝融融又惊又喜,停了一秒便噼里啪啦问个不停:“我弟弟出生啦?怎么没人告诉我!我妈和我弟都好吗?不到三斤,那会进保温箱吗?我要去看他们!” 顾小飞浓眉紧锁,犹豫片刻,终于说出实情:“产妇一切顺利,但……新生儿得了溶血症,短短十几个小时,多个器官已经出现衰竭,加上新生儿肺炎和黄疸,情况十分危机,已连夜送往儿科医院抢救,必须马上进行换血术。” 祝融融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惨白,张着嘴简直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也不懂什么是换血术,只凭直觉感到十分严重。呆滞了好久,才小心的去看他:“换血?换掉全身所有的血液?有……有生命危险吗?” 顾小飞避开她的眼睛:“情况不太乐观。原本换血并不可怕,也很少出现后遗症。现在最危急的是,你弟弟是罕见的rh阴性血型,各大医院血库都没有存货。这种血型号称熊猫血,十分稀少,要在短时间内找到各方面都合适的献血者……有很大的难度。” 祝融融仍是紧紧抓着顾小飞的手臂,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他,喃喃哀求:“小飞哥,蓝山医院是你爸爸开的,你本身也是医生,你们一定有办法救我弟弟的,是吗?能想出办法的?” 顾小飞说:“我已经到处托人打电话去问了,献血站那边,有记录的这种血液的人,本市一共5名。两名在外省,一名电话联系不上,一名喝过酒不能献血,还有一名……他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献血。” 祝融融捂着嘴,语无伦次:“这是救人啊!我们给钱都不行吗?小飞哥你把那人电话给我,我去求他,我给他跪下都行!这是一条人命啊!小飞哥我家给钱都不行吗?” 顾小飞连忙安抚她:“你冷静点!对方手机已经打不通了。别怕,交给我,我来想办法!你信不信小飞哥?” 这话旁人说出也只是徒劳的稳定情绪,但由顾小飞说出口,那便是一颗定心丸。祝融融知道,顾小飞亲口许诺了就一定会帮到底。一时间,感激,无措和惊慌害怕都一涌而上,她紧紧的握着顾小飞的手,不肯松开,像没有意识的木偶,只会不停的不停的点头:“我信你,我信你……” 顾小飞拍拍她的手,这才走到元烨面前:“阿烨,走吧!” 元烨那时半靠在书桌上喝茶翻报,闻言他瞥了他一眼,明知故问:“去哪?” 顾小飞一愣,说:“献血啊!那孩子只有你能救他。” 元烨垂目看报,不疾不徐的说:“承诺是你许下的,人是你想要救的,我何时答应过半句?” 顾小飞也急了:“阿烨!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那孩子情况十分危机,你若不去,他很有可能撑不过今晚,丝毫耽误不得!” 元烨终于抬起眼睛,平静的说:“我明天中午有个饭局,同样耽误不得。” 顾小飞皱眉,他知元烨并未说假话,明天的合同能否签订,对于整个元旭集团未来的发展都至关重要。对方负责人是个极具江湖气息的豪爽之人,坚信酒品看人品。若是他此刻前去献血,之后不能大量饮酒,势必会影响明天的签订。 顾小飞踌躇。 祝融融这才想起顾小飞说过,元烨就是那种珍贵的熊猫血,她当即冲到元烨面前,诚恳的说:“元先生!请您救救我弟弟!” 元烨的视线一直投在报纸上,但他的嘴角挑出一个轻蔑意味十足的笑纹。 这个时候祝融融顾不得尊严也抛却了前时恩怨,苦苦哀求道:“以前是我不对,以后您说什么我都听!只要您救我弟弟!他是我们全家的念想,我妈每天都做胎教,推车小床早就准备好了,小衣服小被子一出太阳就拿出来晒……没有他我妈妈会活不下去的!” 元烨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诧异的开口:“你家的人能否活下去,与我何干?” 祝融融一愣,随即急迫的问:“您要怎样才答应救他!我求您了,去救救我弟弟吧!不然他会死的!” 元烨仍是无动于衷,祝融融突然大喊:“大不了我再与你多签七年,我……” “闭嘴!”元烨突然低喝一声,祝融融一个激灵,住了口。元烨嗤笑,“祝融融,你也太高估自己。”说完,转身进了浴室,流水之声很快传出。 祝融融转身对顾小飞说:“小飞哥,这事儿我妈知道吗?” 顾小飞摇头:“怕她一时接受不了,还没告诉她,只说是新生儿黄疸,抱去照蓝光了。” 祝融融平静的看着他:“小飞哥,开车送我去医院可以吗?” 顾小飞说:“走吧。” 车一路飙驰,顾小飞偏头看她,伸手握住她放在腿上的手,她五指冰凉,不住的发抖。顾小飞说:“别哭。” 祝融融哽咽:“我没哭啊。” 顾小飞伸手去拭,湿了一手。 保温箱内,一个小小的身子,筷子长短,皮肤皱巴巴呈紫褐色,皮下几乎没有脂肪,像一只没毛的初生耗子,以手脚怪异的姿势仰躺着。 箱里发着幽蓝的光,一个漆黑厚实的眼罩,蒙在那张皮包骨头的脸上。他浑身插满管子,小嘴微张,一动不动,甚至不会哭。最小号的尿不湿套在他瘦弱伶仃的腰间,仍是空空荡荡系不稳。拇指粗细的脚踝上套了一个圈环,上面写着他的名字-------祝康康。 祝融融的眼泪在看见弟弟的第一眼时就掉了下来,她贴在保温箱外面,与他一寸之隔。她多想去摸一摸他紧握着的青黄的小拳头,告诉他,你要坚强。 那小小的身子似感到来自亲人的鼓励,尽管动作微乎其微,但他果真动了一动。似乎在向人证明他顽强的求生意识。 那就是她的弟弟,血浓于水。她从前对他毫无感觉,现在只看了他一眼,就算他此刻丑得全然没有人样,但她心间最柔软的地方却被狠狠一击!这就是她最亲最亲的血脉亲人!现在他还弱小无助得连呼吸都吃力,却马上要面临生与死的考验。 父亲从来都是高大伟岸不苟言辞的形象,在女儿面前说不来一句煽情的话。 父亲偷偷抹一把眼角,强打起精神,对女儿挤了一个哭都不如的笑:“我得给你妈送饭去,融融你先回学校。有爸爸在,你放心,弟弟和妈妈都没事。弟弟出院那天我通知你。你自己要好好学习。” 语毕,他拍拍女儿肩头。 祝融融抬头,才发现父亲在短短几天时间,瘦得双腮深陷,两鬓的发丝一夜间全白了。好像老了十几二十岁。 祝融融哽咽着说:“我想去看看妈妈。” 父亲伸手,温柔的抚了抚女儿那蜷曲的头发。 顾小飞的车早已在医院外边等待,祝融融想好说辞:“爸爸,他是我的学长,他家有车,我便央求他送我过来了。” 连日来的突发状况将这个中年男子有限的精力全部掏空,他只是几番打量顾小飞,也无暇再去多问。第一印象,这是个品貌端正,温和有礼的年轻人。 顾小飞礼貌的替他拉开车门:“祝叔叔您好,我叫顾小飞。” 祝父朝顾小飞点头,在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里面还剩得四五根。他抖了抖,双手递过去:“抽烟,抽烟!” 顾小飞摆手:“谢谢您,我开车时不抽烟。” 行车一路稳健,朝蓝山医院飞驰而去。祝父大部分时间望向车窗外,眉头不展,沉默不语。 初生幼子的病情突如其来,使这位年过四十的男人还未来得及品尝中年得子的欢喜,便被一张张病危通知单和缴款单辗压得喘不过气来。 他的身心几乎拖垮,但面对妻子的循循问道,他还得强展笑颜,安抚虚弱的妻子:“康康黄疸退一些了;送去的母乳康康喝了7毫升;康康排胎便了,医生说很快就能出院……” 妻子就会高兴的说:“那真好,我的母乳也渐渐多起来了,康康很快就能躺在妈妈怀中吃奶。” 但事实呢?儿子奄奄一息的模样在他脑海里挥之不散,医生说再找不到匹配的血浆,他随时可能停止呼吸……想到此处,这位刚硬半辈子的男人,眼眶再度湿润。 祝融融安抚父亲:“爸爸,别担心,顾小飞会帮忙想办法的!” 祝父这才从后视镜里去看他,越发觉得这个青年眼熟。 他试探着问:“顾先生,您认识蓝山医院顾院长吗?” 顾小飞谦逊一笑:“那是家父。” 祝父激情起来:“难怪我说看着眼熟!顾先生,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儿子,多少钱都可以!多想办法多找渠道,一定要找到献血者!融融她妈还不知道这事,我实在不敢告诉她,也不知还能瞒多久……”说到这里,多日来的镇定顷刻间溃不成军,这位饱经人间百态的中年男子竟呜咽出声。 祝融融伤心不已,只得跟着抹泪。 顾小飞动容:“祝叔叔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倾尽全力!” 祝父坚定的点头,在被生活击垮的前一秒,他已走投无路,他将全部希望都压在这位温和的青年上,尽管他只是融融的同学,尽管他就见过他一回。 ctg 第38章 宝妻作品, 顾小飞一到蓝山医院,便去医生那里了解情况。 祝融融的倔强随母亲。 父女俩走进病房时,祝妈妈正挣扎着下地,她浮肿笨拙的身子在床沿一寸一寸的挪动,伤口扯动痛得她面色苍白,满头大汗。她咬着牙硬是一声不吭。 祝融融从没见过刚生产过的妇女,当即被母亲虚弱的模样吓傻,鼻腔酸涩,一声“妈”刚喊出来就带着浓浓的哭腔。 祝父抢步上前,责备道:“你下床干嘛,为什么不按铃?” 祝妈妈艰难的说:“医生说要尝试着下地!我想小便。” 祝父心疼,数落她:“逞能!你以为还像年轻的时候吗?” 祝妈妈将手搭在丈夫肩上,大口喘气。他咬牙承受着妻子产后150多斤的躯体,一手小心的提着点滴管子。 祝融融赶紧上前帮忙,撑在母亲另一边。 什么时候起,女儿的力气已经这么大了?明明昨日她还在自己怀里吸着手指学唱童谣呢。祝妈妈慈爱的摸着祝融融的头,感慨道:“是啊,一晃眼都过去十八年了,想当年我生融融的时候,哪有这么吃力。”她微笑着看着祝融融,她的唇和脸色一样苍白,“宝贝,看见你弟弟了吗?他鼻子呀,眼睛呀,嘴巴呀没一处不像你。” 祝融融努力挤出一个笑来:“嗯,看见了!” 祝妈妈往前挪了半步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腹部的伤口痛得她大汗淋漓,嘴边却仍是那个焕发着母爱的笑容:“我那时生下来一看,呵,这小子连一头自然卷都跟我的融融一模一样呢!” 眼泪汹涌而至,祝融融低下头拼命眨眼睛。 祝妈妈却以为女儿又在闹别扭。那时祝融融已经高出她半个头,但她仍以对付祝融融小时候的姿势,轻柔的揽过女儿的肩:“宝贝,你是不是还在怪妈妈?” 祝融融没命的摇头。 祝妈妈叹息一声:“那时妈妈打了你,过后妈妈一直很后悔,为什么没好好的跟你讲道理,那件事是妈妈不对,妈妈当时压力太大,身体也不舒服,对你的确缺乏耐心。” 祝融融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 祝妈妈再次经历伟大的生育过,母爱倍增的同时,越自觉发愧对于大女儿,啰哩啰嗦个没完:“宝贝,其实妈妈完全理解你的感受。爸爸妈妈跟你保证,有了弟弟,我们只会更爱你,你永远都是妈妈的小乖乖,是妈妈心里排第一位重要的人!”一会儿宝贝一会儿乖乖,如此煽情的话从一位母亲嘴里说出来,却那么的理所当然,不叫人突兀。 祝融融想起自己还小的时候,母亲高兴起来就爱给她瞎起名,宝贝啊,心肝啊,小乖乖啊,闺女囡囡啊,什么肉麻喊什么,花样百出。那时祝融融听在耳里觉得稀松平常,如今回想起,才品味出母亲对自己毫无保留的发自肺腑的深爱。 祝融融再忍不住,将脑袋轻轻放在母亲肩上,哭出声来,问她:“妈妈,您痛不痛?” 祝妈妈笑:“你这孩子就是傻气,生孩子当然痛啊,要是不痛,又怎么够资格得到你们。所以这种痛,让妈妈觉得很幸福,”祝妈妈小心的观察女儿的反应,“宝贝,你喜欢弟弟吗?” 祝融融毫不犹豫的点头。 祝妈妈高兴起来,抬手替女儿将歪斜的发夹重新别好,又拉过女儿的手,这才惊觉这孩子手心烫人,惊道:“宝贝,你生病了?” 祝融融说:“感冒罢了。” 祝妈妈又是一顿唠叨,什么永远像个小孩啊,变天不会添减衣服啊,不把感冒当回事啊,有没有上医院看病啊,去了医院会不会挂号啊…… 最后祝妈妈内疚道:“宝贝,这段时间妈妈没精力顾得上你,你已经长大了,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的身子,明白吗?” 这么点小感冒,也只有在父母眼中才能兴起惊涛骇浪,祝融融心里又是酸涩又是幸福。 那时父亲声称有事先出去了。祝融融非要喂母亲吃饭,吃完饭又打水给母亲洗脚。她长这么大,像这样伺候母亲还是第一回。祝融融白嫩嫩的手轻轻搓在祝妈妈微黄起茧的脚趾间,祝妈妈感到十分幸福。 祝融融与顾小飞开车回去时,祝父跑上前来,从车窗递进两瓶五粮液,三条中华。祝父不善交际,将烟酒塞进顾小飞怀里,只一味的重复:“给顾院长!给顾院长!” 顾小飞当然不收,两人推辞不下,祝融融对顾小飞说:“你就收下吧,你不收我爸肯定睡不着觉。” 顾小飞只得替父亲道谢,这才接过来,慎重的搁放一边。 祝融融回房,元烨仍在书桌前处理文件。 祝融融走过去,低声请求:“请你,救救我弟弟吧!”她面色沉重,再没有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活泼模样。 元烨对她视而不见,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说出一句:“用我的血去救他?理由?” 祝融融哽咽着说:“他好小……他快不行了……” 元烨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眼睛通红浮肿,一看便知狠狠大哭过。元烨在那时仍能笑得出来,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在靠背上,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嘴里还是那句:“与我何干?” 这个冷血的怪物!!但他是弟弟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 豆大的泪水落到地板上噼啪作响,祝融融不肯放弃,小声而卑微的乞求:“我求你了!救救他!只要你愿意救他,让我做什么都行!”尽管她在这样危机的时刻已经顾不得自尊自爱,但真让她面对这个魔鬼低声下气说这样的话,她还是羞愤得满脸通红。 元烨合上电脑,盖好钢笔套,将钢笔□□笔筒里,又整理文件。一切收拾妥当,他这才正视她,放于桌面的手十指交握,摆出一本正经的姿势:“求我?站着求?” 元烨的书桌上摆放着一个笔筒,祝融融的目光呆滞的盯着它。笔筒是兰竹所做,古朴韵味,竹节处磨得相当光滑,看得出有些年岁了。 突然,她的腿缓缓弯曲,左膝先磕于地面,随后才是右膝,她目视前方,像是一具早已失去生命的傀儡,她的声音平静毫无波澜:“我求求你,元先生,救救我的弟弟,他出生才不到24小时,他不能就这么死去。” 元烨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俯视她。后者一声不响的跪在地上,毛茸茸的头顶隐约得见两个对称的旋儿。 他看不见她的表情,但他完全能想象出此刻她眼里的倔强与无助。 元烨说:“我从不做亏本生意。当初救姓许的小子,是你用七年青春换来的。如今你已没了本钱,还能拿什么求我救人?” 祝融融的声音轻如蚊吟:“等我大学毕业,我可以无偿为你打一辈子工。” 元烨轻蔑的笑起来:“想得到挺美,想为我做事的人不计其数,无论是公司还是风月冢,就连看门的狗都不缺,还会缺你?” 祝融融的指甲深深抠进皮肉里,她面无表情不声不响,也不起身,仍是这么直挺挺的跪着。 这种臣服丝毫没给元烨带来胜利的愉悦,反而让他心烦意乱。 那双穿拖鞋的大脚缓步向祝融融逼近。她的拳头松了又紧,不知是屈辱还是发热未好,她的肩头止不住的开始颤抖。 元烨的脚在靠近祝融融后,仍没作丝毫停歇。他不疾不徐的从她身边穿过。 她用余光得见,他已经脱衣上床,并随手关上了室内的灯。 眼前又是漆黑一片,透过玻璃窗,风月冢阴沉死寂。 祝融融的心就像这片孤零零的山顶,逐渐冰冷,了无生趣。 元烨在早上7点准时起床,他往书房处瞟了一眼,那抹瘦小的身影依然直挺挺的跪立着,纹丝不动。 她跪了一夜。 元烨洗漱完毕,看模样像要出门。祝融融虚弱得左摇右晃,强撑住身子,哑声问他:“你去哪?” 价值不菲的西服没有一丝褶皱,元烨双臂一展,西服套在身上,显得英气逼人。 元烨不咸不淡的回了句:“公司。” 祝融融身子一歪,咬唇道:“你不去救我弟弟?” “我何时说过要救他?” “你!”她晃了晃,不可思议的喊:“我跪了一夜!” 元烨冷笑:“那是你的事。” 祝融融慌了,气急败坏的从地上爬起来,经过一夜的跪立,她双腿早已麻木得失去知觉。她踉跄几步站立不稳,又狼狈的扑倒在地。 元烨眼看就要出门,祝融融追他不上,顿时慌不折路指着他愤怒的尖叫:“元烨你见死不救你不是人你就是一个王八蛋!我恨你!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王八蛋兀自走远。 祝融融感冒未好,又跪了一夜,这时虚弱得一阵风就能将之拂倒。她稳定片刻,便掏出手机查看昨天发出去的微信微博,是否找到献血之人。 虽然知道希望渺茫,她仍是抱有一线生机。 结果不出意料,短短一夜之间,留言慰问的,鼓励打气的,甚至要求留下银.行账.户声称捐款的络绎不绝,绝大部分人也仅仅表示对祝家遭遇的同情,但就是没有祝融融要找的rh阴性血型。 想到弟弟那可怜的小生命,她感到绝望,又无能为力,连乞求上苍让奇迹出现的力气都没有。原来,在生死诀别面前,从前那些有关风月的悲春伤秋是那么的肤浅。 但有的时候,命运就是如此蹊跷不可捉摸。你信心十足时,它满盘皆输泼你冷水;你心生绝望欲了去残生时,它又意想不到的开启一扇通往希望的大门。 祝父的声音在电话里,高亢、激动,说出的话更是语无伦次:“融融,弟弟有救了!上午有位外地的好心人,姓王!是位年轻人,身体健康,刚好便是rh阴性血型!他说是看到微博后连夜坐飞机前来的!为了让血源充足,他不顾医生的劝阻,一口气献了血!哎呀,可惜,我本来留他吃饭,他不打招呼便悄悄走了,酬谢也不收!我连一个谢字都没来得及说!老天保佑那个善心的小伙子长命百岁健健康康!融融,这下可好了!这下可好了……”那是祝融融那不善言辞的父亲,第一次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 突如其来的喜讯就像当初从天而降的噩耗一样,同样杀了祝融融一个措手不及,祝融融激动得说不出话,心头上紧绷的弦顿时松懈,双眼一黑,便一头栽倒下去。 谢天谢地,换血术并未让祝康康出现任何感染和排异,那位陌生的好心人的鲜血,成功挽救了一个可怜又幸运的生命,同时也拯救了祝融融一家。 小康康经过手术治疗,黄疸逐渐褪去,皮肤越发红润可爱起来,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祝融融同父亲一起守在保温箱外面,越看越爱,她将弟弟的照片发给母亲。 儿子已在鬼门关走过一遭,祝妈妈并不知情,她只是抚摸着儿子的照片,喜滋滋的说:“你们看,我就说和姐姐小时候一模一样吧!” 黄昏时分,天下起细雨。秋雨萧瑟,给山顶平添一抹柔和的瑰丽。这时的风月冢就像一位伫立在烟雨朦胧中的怀春少女,如烟如雾如梦。 祝融融带着苍狼在步道上慢跑,她将连衣帽戴在头上,弟弟手术的成功让她心情愉悦。下雨天也变得可爱起来。 雨水跳盈于睫,使眼前的世界都缩进这个晶莹颤抖的圆圈里。 苍狼歪吊着舌头撒着欢跑在前面,时而窜进步道边上的树林,惊飞一串倦鸟,时而又回头挑衅的望着祝融融叫几声,等祝融融跑近,它抖落皮毛上的雨水,又四蹄打滑的往前猛跑。 两人经过泳池时,苍狼听到动静,“汪汪”叫了两声,不顾祝融融的呼唤,窜出矮树丛不见了。祝融融从旁边小路追过去,发现苍狼俯下身,翘着屁股对着泳池里的人欢脱的叫唤,尾巴讨好的左摇右摆。 白色抢光灯倒映水面,晃晃荡荡。元烨精壮光滑的身子在水里若隐若现。 祝融融过去拉它:“苍狼,我们走!” 苍狼见到主人,兴奋不已,哪肯就此离开。对着泳池里的人便是一阵高亢的狼嚎。 它渴了,嘴筒子凑近喝水,只舔了两口,一个浪打来,正好淹没漆黑的鼻子,被呛得连连退后,猛打三个喷嚏。 祝融融瞥了泳池中的男人一眼,那人前夜饭局之后回来,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顾小飞说他得了感冒,给他挂了两瓶点滴。这才过了一天,便按耐不住,又生龙活虎的下冷水游泳! 感冒了还喝酒,感冒没好就游泳,啧啧,不是找死是什么!祝融融冷笑,又拿出狗链去套苍狼,低声说:“苍狼乖,我们去厨房找吃的!” 就在这时,苍狼突然对着泳池急促的大叫起来,一边叫一边直往后退。 ctg 第39章 宝妻作品,。 祝融融看去,池水中央,离岸二三十米的距离,水花四溅,元烨在水里扑腾。 因着对方只是拼命打水,并未作任何呼救,想着他平日里的水性,故而祝融融对他的情况将信将疑。站在原地又观察了会儿。 祝融融想,狗对于危险比人类敏锐得多,苍狼刚才的叫声急促尖锐, “苍狼,你这么紧张,难道元烨真的溺水了?”祝融融问,低头一看,脚边那二货正转圈咬尾巴,发出愤怒的汪汪声。咬了一阵又半躺在地上,撩起后腿儿在耳朵根处刨痒,刨完耳朵又刨下巴,相当忙碌。 再看水中,那人动静越来越小,水花逐渐平静。 情况紧急,不容多想。祝融融一脚踢向苍狼时,那刨痒二货正刨得浑然忘我。 苍狼像一团灰白的毛球,带着不敢置信的惶恐和来不及收回的舌头,顺着力道,“噗通”滚入池水。 那苍狼一身皮毛将将浸湿,便“嗷”的嚎了一嗓子,露出脑袋,发出凄厉的吼叫。一蹦而起窜出水面老高,却又再次跌入水中。 几秒过后,它终于接受落水的事实,姿势难看却也稳当,四只爪子在水里滑起来也是飞快。 人说狗生来便会游泳,苍狼虽然智商感人,但身为一条成犬,狗刨总是会的。且自古以来忠狗救人的故事屡见不鲜。 祝融融弯身指挥它:“去救你主人。” 苍狼似通了人性,四蹄猛刨,在水里转了几圈搞清楚方位后,便像那飓风下抛锚的破船,势如破竹,坚不可摧,瞄准元烨的方向直径游去。洗心革面勇猛励志,势要用实际行动给那些曾经践踏哈士奇智商的人以沉重一击。 祝融融甚欣慰。 苍狼一路踏水,踽踽而行。避过凶猛淹面的巨浪;穿过漂浮无依的枯叶;躲过丧失意识的元烨,它直径游到对岸。 顺利登岸后,英姿飒爽的抖水,以高冷的狼嚎宣告胜利,最后一头扎进旁边的矮树丛,跑了……跑了。 祝融融傻眼。 “喂,姓元的,你怎么了?”祝融融喊。 元烨溺水已经两三分钟,眼看不行了。他面容朝下,浮在水面,一动不动。白色强光灯打在水面,银光粼粼。发梢在水里浮散开来,随着微风,柔柔波动。除了雀鸟唧唧,四周一片死寂,再无他人。 突然,那个念头在祝融融脑海里一闪而过,逐渐成形------若是……他就此死去…… 祝融融被自己的狠毒惊呆,同时又因那个初初成形便迅速壮大如山的想法激动不已。她浑身猛烈的颤动,步伐乱不成章。 若他死去,她不再受.辱,大仇得报,自由重获,她甚至可以去找许宁。 若他死去,一个鲜活生命因她而逝。她怨恨他冷血不救弱弟,此刻她与他又有何区别。更甚者,弱弟远在医院,而他就匍匐在前,她举手之劳,触手可及。 救与不救,她心里的天人交战还未有结论,她的脚步已向外迈出,两步之后,她竟然跑起来。 她心如重锤,她脚下不停,她全身虚浮,胸口压抑。她跑到美丽的喷池前,跑到宁静的碧湖边,但她眼前到处都漂浮着那具躯体! 最后,她撑在风月冢最僻静的墙根边,大口喘气,墙上立即印上一个*的手掌印,她这才惊觉自己浑身都被冷汗浇透。 那个声音一直萦绕在她耳边:祝融融,你见死不救等于谋杀!她脸色发白发青。 无论跑得多快,无论躲到哪里,那个声音就像恶鬼始终纠缠着她,直自她垂垂老去。那是她灵魂之上,不可言说、无法逆转的污点。 从今往后,风月冢的游泳池,无论多么蔚蓝平静,她再不敢踏近半步。 那件事给她带来的阴影远比她想象的沉重。后来尽管元烨命大未死,但她作孽的心念却不可无视。 后来,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踮着脚尖蹦蹦跳跳走路的无忧少女,一夜之间,便从世界上消失了。 元烨的头逐渐浮出水面,他抹了一把脸,露出那张冷若冰雕的俊颜。他望着那逐渐跑远的背影,右拳在水中狠狠收紧------多年不曾在水下抽筋,差点吃水。当他听到她的声音,他突然想要试试她的反应,若她那时没丢苍狼下水,他恐怕再留她不得。 但最终她还是走了,和当年那人一样。当他濒临死亡,她们洒脱自如,留给他的都只一个背影。 抽筋的小腿还隐隐作痛,他那颗将将温热的心,还未达到沸点,便再次雪藏冰封。 大四的寒假,成绩拔尖的和找不到工作的都开始准备读研,家境一般的已在实习单位尝过白眼。 再有半个月便是新年,祝妈妈将祝康康紧紧夹在大.腿间,一勺子饭菜塞进去。嘴里叨念着今年国家不许百姓熏香肠腊肉的特令。 祝融融陷在沙发里,百般无聊的换电视频道,无论她换到那个台,祝康康都会含着饭,扯着喉咙喊:“不看这个,我要看奥特曼!” 祝妈妈在儿子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一下:“你姐难得回来!让姐姐看!” 祝家父母中年得子,故而养得娇惯。隔着厚棉裤挨一巴掌根本不会痛,幼童的啼哭声却由小及大,瞬间充斥整间屋子。 祝康康张大嘴不管不顾的哭,嘴里嚼得稀烂的饭菜掉到地上,母亲双鬓花白,弯腰去捡的姿势已显得艰难。 祝融融这一愣神,祝康康的黑手一把夺过遥控器。 祝融融说:“妈,我来收拾吧。” 祝母挡开女儿:“让开让开,地上脏,”她直起身后捏了拳头在腰间捶打几下,对女儿说:“闺女,你的鸡汤都凉了。”祝融融应了一声,她又唠叨那个话题,“在大学交男朋友了吗?” 祝融融吹开汤面那层凝固成纸的鸡油,喝一口汤,滋味鲜美。她说:“没。” 祝母不信:“上个月来家门口,开车接你的男生是谁?” 祝融融埋头碗里,一边喝一边吹。 祝母走来,揽过女儿的肩:“傻闺女,别藏着掖着了,你爸爸都看到过好几回了!你也长大了,这是很正常的事,不要害羞,啊!” 祝融融不说话,她无话可说。 祝父恰巧从房里走出,额间皱纹纵横,声音一如洪钟:“融融,下次请他上家里来坐坐。” 祝母逗女儿:“瞧瞧,你爸都松口了!去年有传言说你交男朋友了,你爸难过得几天没睡好觉,就怕自己养大的小棉袄被人抢去!都说女儿上辈子是父亲的小情人,可见这话不假!” 祝融融弯身系鞋带:“妈,我出去转转。” 祝母往外望一眼,云层黑厚,压得很低。祝母说:“你去哪呢?你带把伞!外面变天儿啦!”一手端碗一手拿伞追出来,祝融融已不见了踪影。 小区里的野猫队伍逐年壮大,祝融融下楼时,三只分食剩饭的小猫四下逃窜。 猫窝之上那户人家的窗户大开,里面家具零散,两个中年壮汉用绳将柜子捆起来搬搬抬抬。屋内窗户下,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蹲地上捡一些零碎物品。祝融融凑近一看,她手中捏了只钢笔。 那只钢笔她认得,高三那年,祝融融月考考得好,许宁奖给她的。过后祝融融不用功,许宁半开玩笑的说收回去。祝融融觉得他出尔反尔,将钢笔往地上一扔,笔端的漆摔掉一块。无论许宁如何好话说尽,她死活不要了。再后来,钢笔就找不到了。原来是掉在了这个角落里。 祝融融掏出一百块钱,对小女孩说:“小妹妹,把你的笔卖给我好吗?” 这样划算的交易,小女孩很高兴。 祝融融将钢笔放在手心反复看,拔开笔盖,笔尖已经生锈。小女孩生怕她反悔,将钱揣进衣服就要走,祝融融叫她,她不情不愿的回头:“不能退货的!” 想来这户人家是做买卖的。 祝融融问:“你们要搬家?” 小女孩松一口气,又跑到窗前:“嗯!有人把这房子买去啦!我爸说对方价格出得非常高,对方可吃大亏啦!应该……”她不好意思的笑,“应该比你买只破笔还吃亏。” 指腹在笔身摩挲,祝融融说:“吃不吃亏,买方心中自有一杆秤。” 云越来越低,以为要下雨,下一刻却飘起雪来。 这座城市极少下雪,没人打伞,也没人躲避。 人全都跑出来,欢呼,惊叹,拍照,像毫无见识的孩子。 转角处伫立一对情侣,男方高壮,女方娇小。女的垫脚去拍他肩上的积雪,男的附身吻她鬓角。在这样的下雪天,像在拍电影。 看到老同学让人高兴,祝融融招呼他:“大楚。” 当年大楚考进北京一所挺不错的大学,之后三年多没见面。原来这两人处一块儿了,感觉倒是登对。 大楚看到祝融融,条件反射般的放开手里的女孩,半是高兴,半是不好意思,抓头发:“小卷毛!”一瞧,又露出当年那股羞涩的笑,“你头发都这么长了?” 秦万水看到祝融融挺不自在,咬着上嘴唇站立不动。最后是祝融融大大方方的招呼:“万水,最近好吗?” 秦万水诧异,看她。又想起当年青葱美好的年岁,一起回家,一起入厕,看同一本书,用同一根吸管。最好的朋友,最后连普通人都不如。毕业那会儿,她跟旁人还煞有介事的喝一杯,但她和祝融融,仿佛都看不见对方。 无论谁对谁错,无论当年多么知心,如今也只剩下人与人基本的敷衍。 秦万水笑:“融融,你变化真大。”她看一男友,他竟红了脸,高兴又拘谨的样子。女人心眼毕竟是小的,她心里不是滋味,声音大了些,“你和那个谁,元什么的,还在一起吗?他家是不是真的闹鬼?” 祝融融难得解释,只是笑笑摇头。 大楚兴致勃勃:“小卷毛,下礼拜的高中同学会,你参加吗?” “同学会?” “是啊,班长在班级群里发的通知,大部分同学都会到,你都不看微信群吗?” 祝融融摇头。 “还记得许宁吗?高中时你们关系很好的,那小子不知上哪搞到第一桶金,大一就注册了一个软件开发公司!光注册资本就是600万!现在都做发了!我们在北京的好几个同学都在他公司里给他打下手!” “是吗?那真好。” 秦万水突然插话:“你们先聊吧。”说完扭头就走。 大楚还想和祝融融说话,左右为难,权衡一番,快速说一句:“下礼拜三,和平饭店四楼!一定要参加啊!”快步追去。 秦万水摔开男友的手。祝融融耳朵尖,隐约听到她说:“你以前不就喜欢人家吗?你去找她呗……” 大楚嬉皮笑脸:“老婆别生气,我只喜欢你。” “还‘小卷毛’!不嫌恶心!在一起两年我都不知道你还能这么肉麻!” “哎呀,一个外号而已!老婆生气不漂亮了!” “我本来就不漂亮,你找漂亮的人去!” …… 她摔开,他粘上。两人磕磕绊绊走远,他的手藏在背后,悄悄跟她比了一个“耶”。 回家已是9点。天色黑尽,行人稀少。 小区门口,一辆红色卡宴匍匐在地,张扬,显眼,像一个庞然大物。打着强灯,光束中雪如鹅毛。 一只手由车窗伸出,指尖烟火忽明忽灭。米色衣袖上已薄薄盖了层积雪。 元烨的爱车被顾小飞撞坏了门,那位号称可以卸骨的医生终于束手无策,车已拉去国外动手术了。这辆保时捷的越野车放在车库吃了多年的灰。没想到他今天开了出来。 说好的七点,他一向准时,今天却早到。 祝融融自顾拉开后排车门坐进去,“怎么在抽烟?”车内开了暖气,她脱下外套,丢开包,“走吧。”拿出手机,准备给母亲说一声。 男人捻熄烟头,弹了弹衣服上的雪花,这才从后视镜看她:“小姐,去哪?” 她猛的抬头,瞪眼,捂嘴。 ctg 第40章 宝妻作品 快四年没回来,他开车经过这里,停下看了会儿。第二根烟刚抽到一半,她拉门就上。 狂喜。 “你……”相遇如此突如其来,她慌乱,找不到话,声音也不像自己的,“抱歉,我,我上错车。” 他耸肩:“不怪你,这座城市的出租车也是红的!不过以前招手的都是些老太太,我正懊恼没有年轻漂亮的姑娘上当,今天终于等到一个。”他还能说笑话。比起她的慌张,他坦然多了:“你好吗?融融。” “好……你呢?”她不敢抬头,匆匆扫过一眼,米色毛衣,板寸,黑了,更结实。 “过得去吧。” 挺无聊的开场白,但突如其来的冲击太大,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到别的话题。 雨刮左右扫雪,他关上窗,换到前进档:“去哪,我送你一程。” 这时,强光从后.射.入,喇叭“滴滴”两声。将她拉回现实。 她下意识回头,认出后面那车,惊得一背冷汗,像被捉.奸在床的妻子。 分别四年,她曾多次假设,若再次看到他,她该有多欢喜。只要他身边没有女人,她一定二话不说扑到他身上去,吻他,狂吻。 她怎么都没想到,真正的重逢会是这番光景,慌张,羞耻,不安。说毫无新意的话,举止因拘谨而夸张。 驾驶室的男人还在兀自说:“我记得这里有一排葡萄藤,夏天一到,满林子的鸟都来啄,有天半夜我们去偷了大半筐,你爸拿去酿了葡萄酒,味道居然还不错……” 他说那事她记得,她也想多逗留,也想跟他分享当年关于葡萄酒的趣事。但她却不得不打断他:“对不起,能不能开到前面拐角处?我在那里下车。” 他看她一眼,再回头看后面的车,顿时明白。 车如离弦之箭飞射出去,祝融融没坐稳,往后猛撞。刚抓上扶手,他平静的声音传来:“好了。” 她顾不上穿外套,将衣服和包抱在怀里,匆匆下车时说,谢谢你,不等“许宁”二字说老,那辆鲜红的“怒马”已窜出去好远。 雪地里,她望着那条笔直的公路,两排车轮印对称延伸。她站了许久,回过神来,刚一动身,肩上的雪纷纷滑落。 默默套上外衣,这才往回走。 元烨的车停在刚才许宁停过的位置,他就像这四年来的每一回等待,半倚车门,垂眉敛目。 他看到她走来,拍拍皮衣上的雪,拉门坐进驾驶室。 车灯骤亮,发动机轰鸣,祝融融却不上车,站在车旁显得心神不宁。 他戴上手套,慢条斯理的问:“你去哪了?” 她莫名的慌张,在风雪中出了一身薄汗,平日的伶俐全没有,张唇半晌,吐不出一个字来。 那种不安,从骨子里浸出,像是本能。 元烨没有耐心,皱眉:“上车。”他低头,修长的手指在盒子里一排cd中拨动,最后挑出一张cd播放。抬头见对方仍在车外站着,他按了一下喇叭提醒。 祝融融一惊,这才回过神来。 她刚拉开车门,脚还未跨得进去,父亲在后面喊她的名字:“融融?!”父亲的声音带着压抑,“你要去哪?” 这辆价值不菲的车祝父不是头一次见到了,小区里的谣言也越发不堪入耳,他沉着脸:“告诉爸爸,你去哪儿?” 祝融融大惊,慌忙收回脚,用力关上门。裙摆却被车门夹住,她赶紧去硬拉,抽不出来,又将车门拉开一条缝,裙子终于得救。她狼狈的俯身拍打裙摆上夹出的褶皱,她在心里斟酌,眼下该怎样瞒天过海。 祝父已经走近,弯腰从车窗去看:“你朋友?” “不是!” 祝父盯着女儿:“那你为什么上他车?” “这是……专车……打车软件叫的专车……” 祝父不傻,自然不信,更何况这位“专车司机”已熄了火,从车内跨出,直径朝父女俩走来:“磨磨蹭蹭干嘛?” 祝融融闭上眼睛喊了句mygod! 不待元烨走近,祝父见了他先是一愣,随后睁大眼,不可思想的大步上前,夺过元烨的手握在掌心,激动的喊孙先生! 祝融融一脸懵圈。 “孙先生,你叫我们全家找得好苦哇!那日我不过缴费的功夫,回头一看你就没了踪影!你去哪里了?好了好了,可算是找到你了!这回你可一定要给我们机会,让我们报恩呐!”祝父语无伦次,撩开嗓门朝楼上喊起来,“娃她妈!快下来,小区门口!找到孙先生啦!” 先不说三层楼的高度,单说小区大门与楼房之间的距离,少说二百米。祝妈妈自然听不到。 祝父哆嗦着掏出手机,给老婆打了个电话,祝妈妈表示先竭尽全力稳住孙先生,不能让恩人一声不响走掉的事情二次发生,她马上下来接济。 等待老婆的功夫,这位不善言辞的中年糙汉就一直牢牢握着元烨的手。他见祝融融愣头愣脑大剌剌站在一旁,他毫不留情的给了她后脑勺一巴掌:“还不叫人!给孙先生问好!这回算你立了大功,居然把孙先生给找到了!” 祝融融诧异的去看元烨,对方也正巧偏头瞟过来,仍是那副不为所动的优越模样。 前后不过半分钟,祝妈妈拖着儿子,脚不沾尘,飞奔而至。来不及平息呼吸,她挤开丈夫,握着元烨的手,先是无声的哽咽,之后好一通感恩戴德。 祝妈妈当即让儿子跪下磕头,祝康康不肯,她又重又快几巴掌拍在他屁股上,小家伙顿时哇哇大哭。 旁人好奇,都凑过来围观。 幸得祝父提醒一句,“先回家。”一家人这才拥簇着“孙先生”,欢天喜地的往家里走。不等邻里上前询问,祝家父母便激情万丈的主动解释:“老天有眼,咱家大恩人找到啦!”大家纷纷对救人英雄竖起大拇指。 祝妈妈走了几步回过头,从怀里摸出几百元钱让祝融融去买几挂鞭炮!! 祝融融撇嘴:“要不要再请个舞龙舞狮队?” 祝妈妈考虑一番,认真的说:“今天太晚,周末咱们在饭店摆他几十桌!那时再请!媒体记者一并请来!越热闹越好!” …… 祝融融用刀剥柚子。葡萄柚,随着嫩青色的皮“哗啦”剥开,清香四溢,汁多肉厚。她剥下完整的柚子皮削去半边,做了一顶帽子。祝康康戴上,洋洋自得,跑去镜子前做怪相。过了会儿跑过来守着姐姐讨柚子吃。 祝融融将剥得干干净净的柚子肉塞进弟弟嘴里,弟弟吃不了的她自己吃,又香又甜,汁水很足。 母亲从厨房走出来,在围裙上擦手,掏出几张粉红钞票对丈夫说:“你去菜市买点烧腊回来,两斤猪耳朵,两斤猪尾巴,两斤牛肉,一只咸水鸭……” 祝融融头也不抬,插了一句:“吃得了吗?” 祝康康展臂:“我要吃鹅翅膀!” 母亲走过来,给一双儿女一人赏了一个爆栗:“我让你剥给孙先生吃!你们两个怎么自己吃了!怎么这么没礼貌,孙先生是贵客!给我好好接待!”转头又对丈夫说,“再买一个鹅翅膀。”想了想,不放心,加上一句,“别图近就去超市买啊!超市味道不好。去菜市里买,烧腊摊顺数第三家,记住啦!” 祝父“哎哎”应到,弯身问元烨:“孙先生爱吃什么,我一并买回来!” 祝融融余光扫一眼,元烨在沙发上坐得端端正正,连二郎腿都没翘。手上端着一个带手柄的白瓷茶盅,里面泡着不知多少年岁的老鹰茶,由于全是茶碎末,水面浮着一层灰白色的泡沫。 元烨只是端着,没有下口。 祝融融说:“他爱喝雨前龙井。” 说完,元烨看过来,祝妈妈也看过来。祝父满口答应,换了皮鞋,哼着歌去了。 母亲有意露两手,祝融融很快被召进厨房打下手。 家里从没来过男人,祝康康犯了人来疯。将玩具一股脑搬抬出来,一一在元烨眼前显摆。他爬在元烨脚边,将积木叠得很高后,又一掌推倒。他挺享受这个过程,乐此不疲。 “叔叔,”祝康康抬头,他一头自然卷,圆眼睛,额头饱满,模样讨喜,与他姐姐像了七八分,“妈妈说,康康身子里的血都是你的给的,对吗?” 小孩这种生物,只要理他一回,便脱不了身。元烨靠在沙发上,只当作没听到。 祝康康的眼睛乌溜溜盯着他,等待答案,过了好一会儿,他总算嗯了一声。 祝康康果然又问:“那你是怎样把血给我的呢,叔叔!” 元烨不耐理他,盯着电视。 “叔叔,康康要吃松子。” “……” 小孩是不会看眼色的,祝康康走上前,摊开小肥手,汗巴巴的掌心泥巴成条,果然躺着几颗松子。他见对方盯着电视,便踩在凳子上,端端正正的挡在元烨眼前:“叔叔,你剥松子给康康吃吧!” “走开!”他双目一瞪。 祝康康的大眼睛里迅速充斥着泪水,嘴巴一扁,眼见要嚎。 …… 祝融融从厨房出来,元烨正在剥松子。 他一颗颗仔细剥开,投进脚边那张嗷嗷待哺的小嘴里。小孩嚼两嚼便咽下去说:“叔叔,还要!” 元烨恶声恶气的教他:“叫哥哥。” 祝融融提着垃圾口袋开门去丢,出门前,余光扫了他一眼,进门后,又扫了一眼。心中的惊吓一言难尽------他何时如此有爱心了。 元烨毕竟耐性有限,被小孩缠得没办法,站起来对祝融融说:“你卧室是哪间,我去休息会儿。” 祝融融手指一点:“里面第三间。” 那张小床只有1米2宽,他人高马大,躺上去便将床占满,压得床腿吱嘎作响。 床单印着洗掉色的白雪公主,没有床垫,背部硌得慌。他的脚太长,伸出床头栏杆很远。屋内摆设简单,除了一架上了锁的钢琴,再没有值钱的物品。对面就是窗户,路灯透过玻璃照射进来,使这个下雪的傍晚充满暖意。 却并不宁静,门外甚至吵闹不休。 妇女的嗓门最大,因为祝康康将垃圾桶弄翻垃圾到处洒而勃然大怒,孩子尖锐的啼哭声里夹杂着一句“我尿裤子了”,妇女翻箱倒柜找裤子,一边痛骂儿子,一边问女儿大蒜剥好了没;那个拖沓着拖鞋走路的脚步声他已经相当熟悉,定是祝融融,她进到厕所,过了会儿抽水马桶声响起,她走出去时大喊,“剥好了!放在柜台上的小碗里。”关门声响起后,那中年男人声音洪亮,“我回来啦!其余都买了,就是咸水鸭没买到,卖光了,所以我就买了凉拌海蜇。老婆,我聪明吧?”妇女自然一阵责备,“已经有好几道凉拌菜了!拜托你做事前动动脑子!” …… 噼里啪啦,耳根不净。 但是,这噪杂凌乱的声音,他竟毫不排斥,他闭上眼,静静的听,原来这种生机蓬勃的喧闹,就是家。 再后来,他竟真的睡着了。 不知是太疲惫,还是市井的感觉太无害,睡眠条件要求一向高的元烨,竟结结实实睡了一小时。待他醒来出到客厅,这家人早已布置妥当甚至挂了彩灯,只差没贴喜字。 茶几推到阳台上去了。客厅中央,许久不用的大圆桌被搬抬出来,慎重其事的铺上洁白的餐布,十几道菜肴陆续上桌。外围凉菜,中心热菜,下酒的下饭的,应有尽有,铺摆得满满当当。 白酒啤酒,可乐雪碧,统统摆在桌子中央。花生瓜子,香烟轧糖,用买6升可乐送的红盘子装着。 红酒杯有三个,看着是刚洗过,水还没擦干净。其余就是形状各异的杯子摆来凑数。带靠背的椅子只有四把,摆在正席和两侧,对面加了一张孰料凳。 自己家里还讲什么规矩,姐弟俩都饿了,扑上去偷肉吃。祝康康一双小肉爪子乌漆麻黑,跪在椅子上抓了一块牛肉就往嘴里塞。被母亲逮个正着。祝妈妈高喝一声,利索的解开围裙,大步跑出来狠狠一筷子敲在儿子手背上:“小兔崽子忒没礼貌!客人还没上座!去,一边玩去!”祝康康哇哇大哭,被父亲提到卧室卫生间洗手去了。 那时祝融融也用手捻了一块糖醋小排,还未来得及放嘴里。母亲瞪她一眼,抖闪着筷子向她走来。眼见免不了要挨上一下,祝融融急中生智:“我妈做的排骨可香了,不信你尝尝。”那话却是对元烨说的。 元烨有洁癖,怎可能会吃她手里的食物。那时,他本在翻看祝融融小时候得的奖状,闻言,走过来说了句是吗,然后十分自然的就着她的手,将排骨吃到嘴里。 她甚至感到他的舌头,带了钩,又软又湿。她像被烫着,迅速缩回手。耳根发烫,她多少有些了解他,防范的看他一眼,拿不准他要耍什么花样。 祝妈妈得到恩人的表扬,心里美滋滋,也就不去计较。碗筷摆得整整齐齐,又将上席的椅子抽出来:“坐!孙先生坐!孙先生肯定饿了,喜欢就多吃。” 后来,一盘子糖醋排骨,祝妈妈将一大半赶进元烨的碗里。他不喜甜食,架不住这家人的过分热情。一顿饭吃着焦头烂额。 大家都坐齐了,祝父代表全家老少,举杯先敬了元烨。说了一些发自肺腑的感激话,夫妻二人都含着泪光。 祝父一杯白酒就这么生生下肚。他放下杯子后,又替儿子倒了一杯果汁,然后让他端着杯子对元烨跪下:“孙先生,康康这条命是你救的,我让这小子拜你做干爹,以后他便是你亲儿子,等你老了,他给你养老!” 这事他连妻子那也没提过,全是一时兴起。祝妈妈急了,拦住丈夫,直给他使眼色:“你吃你的菜喝你的酒,瞎出什么馊主意?!” 祝父酒意上头,挡开妻子,扯着嗓子就喝:“没有孙先生,哪还有咱们康康?你有什么舍不得的?走开,妇人之见!今天这事我做主!” 祝妈妈在丈夫手臂上狠狠拧了一圈,与他耳语:“你有点眼力劲好吗?我是舍不得儿子吗?你没见孙先生是冲着咱女儿来的吗?你弄个干亲家关系不是差辈儿了吗?” 但祝妈妈天生一副金嗓子,说是耳语,在座的各位也听得清清楚楚。祝融融尴尬不已,埋头扒饭。余光扫那人一眼,元烨夹菜吃菜,不为所动。 祝父刚才下去的那杯酒少说二两,这时大脑在混沌之中经妻子提点,又透出一道清明,一脸恍然大悟,张嘴就来:“孙先生,你是想收融融做干女儿?”话音未落,大腿遭妻子狠狠一捏,嚎叫出来。 祝妈妈只得赔酒,打着哈哈:“你叔叔喝多了,见笑见笑。” 这时元烨突然站起身子,将杯中盛满,走到祝家父母跟前。大家都被他突如其来的举止吸引,目不转睛盯着他。 元烨恭敬的祝家父母说:“我姓元,单名一个烨。我和融融在一起已经四年有余,未经允许,还请原谅。元烨先干为敬。” 祝父母目瞪口呆说不出话,祝融融替弟弟理骨头的手一抖,鹅翅膀掉汤里,水溅了弟弟一脸。祝康康抹脸跳脚嚷嚷:“哎呀!坏姐姐!你赔我鹅翅膀!” 池水湛蓝,清澈见底。一具躯体,面孔朝下,一动不动漂浮在水面。发梢随波四散,白色的强光灯恰好打在他身上。不知死活。突然,那具躯体逐渐下沉,顷刻间连黑影都看不见,不知池水究竟多深,只留水面波痕未平。还有那个狰狞的声音:见死不救等于谋杀! 犹如惊雷霹雳,祝融融从床上猛的坐起。大口出气,满身是汗。 又做梦了,这个噩梦反复出现,在这四年里折磨她不知多少回。 她走到窗前站了会儿,风月冢在雪夜里格外宁静。 “做梦了?”他起床去厕所。 经过她身边时,祝融融低声说:“谢谢你。” 元烨站住,“嗯?” “原来康康是你救的。”祝融融眼眶微红,“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元烨一愣,将睡袍合拢,往厕所走去:“有什么好说的。” 后半夜,祝融融失眠了,她直挺挺的躺在床沿,一动没动。本以为对方已经睡着,这时元烨翻了个身,问了个相当突兀的问题:“今天你们的同学会,你怎么没去?” 祝融融心里一跳:“你怎么知道?” 元烨说:“下午经过和平饭店,看到横幅。” “哦。” “回答。” “忘了。” 寂静下来。四周漆黑,小壁灯都没开,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在她以为他又睡着时,他说:“大后天有个收购项目,你一起来,机票已经订好,到时候老付会来接你。” 祝融融问:“去哪?” “北京。” ctg 第41章 宝妻作品,拒转转转 元烨早她一天到京。 祝融融下飞机时,元烨的车已在机场等候。 车行一路,最后在海淀一座知名别墅区停下。人们只知这里是贫贱的划分,里面全住着非同一般的有钱人。却很少有人知道,这里有一家不对外开放的私房菜馆。 宽敞富丽的包间,庞大的圆桌,可轻松容纳二十号人。 对方公司来了两位年轻男士,其中一位带了女伴,穿着得体,笑容和煦。 桌面凉菜于八个方向各摆一盘,色泽淡雅,热菜还未上桌。顾小飞替祝融融拉开椅子,跟她细细讲解这家菜馆的来头:这里掌勺的三位都是御厨后人。 祝融融常年跟着元烨,见惯各地美食,如今不过觉得这里的菜稍精致一些罢了。 元烨问:“你们许总还未到吗?” 对面青年慌忙恭敬的起身回答:“许总早到了,刚才出去接电话,请元总再稍等片刻。” 话音未落,皮鞋稳重踏在地板的声音响起,由远及近。门被推开,一个穿黑色风衣的高个男人,大步走进:“元总!让你久等了。” 那个声音刚一响起,祝融融手中握着取暖的茶杯应声落地。 顾小飞说:“落地开花!碎碎平安!”他招呼服务员过来扫走残片。 元烨站起身与之握手:“许总果然是青年才俊,年纪轻轻,生意做得有姿有色!后生可畏。” 对方自谦,“哪里哪里,不及元总万一,往后在各个方面还请元总不吝赐教,多多关照。”说完,目光在场一扫而过,于元烨身边正襟危坐的女人身上,稍作停留。 两人相互恭维一番。热菜陆续上桌的功夫,来人脱下外套,里面着深绿色毛衣,露出雪白整洁的衬衫领,儒雅俊朗。大致五官未变,比之当年钢琴前的初见,脱了几分稚气,添了些许成熟与从容。 他与顾小飞亲切握手问好。完毕看着祝融融,笑容可掬:“这位美女十分眼熟啊……” 装作不见就好,或者装作不识也行,他偏要中规中矩的跟她打招呼。祝融融不得不站起身,敷衍的叫了声:“您好。” 不等旁人介绍,他已兀自喊出:“祝融融!”他对她伸出手,“好久不见。”他的笑容里有惊讶,尊重,热诚……就是没有欣喜。 同样的声音,同样的人。前后不过四年,四年足以让一切物是人非。她已不是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欢快喊着“许宁许宁,放学后去吃冰吧”的少女;他亦不是那个咬牙切齿的威胁“祝融融考不进就绝交”的少年。 尽管岁月如此温柔,他依然被打磨得喜怒不形于色,毫无棱角。他再不是一心圣贤的学霸,他此刻在笑,她却看不出他用意何在。 元烨起身,揽住祝融融的肩,故作惊讶:“哦,许总和我女朋友是旧识?这倒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许宁正色说:“她是我高中同学。” 这个新闻实在出人意料,旁人自然起哄,问道学生时代两人的趣事。 许宁从善如流,认真回忆一番:“那时候啊,我成绩稍微好一些,但祝融融十分贪玩,经常不按时完成作业,第二天便来抄我的。” 这个话题轻松有趣适宜活跃现场气氛,大家哄笑,问祝融融,许总的话有没有夸大其词。 祝融融尝试着挤了一个笑。 元烨目光溺爱,摸着她的发顶:“这的确是融融能做出的事。” 大家的目光都转向她,甚至许宁也兴致勃勃的看着她。她面上滚烫,寒意却往骨子里浸透。端起桌面的水喝一口,才发现茶杯已空。顾小飞细致,替她加满。她说谢谢的时候,喉咙像被什么堵着,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微微发抖颤。 话题很快回到正题,两方就今天的子公司收购事宜谈得热火朝天。 人们不再关注她,许宁也如是。许宁开始讲诉目前公司的规模及往后预期的发展。元烨一言不发,认真聆听。随手拿起汤勺,拂开汤面的油和葱花,盛半碗汤,放在祝融融跟前。 许宁的视线那只碗上短暂停留。顾小飞敬酒,他连忙起身,将杯身压低。 大家都对这里的菜色挺感兴趣,许宁作为东道主,自然对每到菜细细评讲一番。谈笑风生间,他时不时转动餐桌转盘,而每每停下时,祝融融面前的菜,都是她伸手夹过两次以上的。 她反而食之无味。 这次来北京要见的人是许宁,是她万没想到的。当年一别之时,她痛不欲生。她时常幻想,若是再见许宁,她要如何紧紧相拥互诉衷肠,如何执子之手激动洒泪,如何在许宁的拥簇下找元烨决斗……如今再次相见,他就坐在她对面,与元烨义正言辞的商榷公事。他们既没争吵也没眼红,和平和睦,甚至相交甚欢。 他也与她说话,一声好久不见,客气又老套。过后他便果真不再对她另眼相看,当然她亦没有去看他。 就好像当年坐在槐树下一同许下甜蜜憧憬的另有他人。 总谈工作多么乏味,其中也会穿插一些花边趣事。在许宁妙语连珠的讲完一个公司里发生的风流佳话后,他属下一人眼尖,指着许宁和元烨说:“我发现一个问题,许总和元总长得挺像啊!” 大家细看,纷纷说像,特别是鼻子眼睛。又称缘分让两人势必合作,两边人马都笑起来。祝融融经过提点,这才发现的确是像,难怪之前有过两次认错人的经历。 她端详许宁的时候,目光被他撞个正着。她快速躲开,转眼望向窗外。北京难得天蓝云远,端坐在她记忆里专注弹琴的少年缓缓浮上水面。依稀记得,那时的阳光,和今天一样好。 有了容貌相似的铺垫,称兄道弟相对来得自然些,之后的签订更加顺理成章。趁着酒兴,双方一拍即合,便要当场签订合同。 说来凑巧,顾小飞忘了带笔。许宁助手身上的笔没有墨水。许宁转身问服务员借。祝融融至今弄不明白,自己那时怎么就鬼使神差的说了那句:“我带了笔。” 说完她又后悔,慢慢吞吞在包里一阵翻找,祈祷服务员拿笔的脚程比她快一步。 但事与愿违,那服务员一去不复返。 祝融融的钢笔破破旧旧,笔尖甚至落了漆。元烨龙飞凤舞,签下大名。将笔递给许宁。 许宁扫她一眼,不动声色的接过。双方签订完毕,他却没有归还,嘴上论着公司往后合作的章程,右手自然而然的将笔放进口袋里。 那笔毫不起眼,因而也没人关注。 饭局后已是晚上九点。许宁一定要尽到地主之谊,请大家去会所消遣。祝融融以头疼为由,声称想先回酒店。元烨还未发话,许宁热诚相邀:“一起去吧,也就是唱唱歌,放松放松。气氛不会像这会儿这么生硬了。我还叫了好几个在北京的老同学,大楚也会来。” 元烨拍拍她的肩:“一起吧。”她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众人鱼贯而出,许宁去取衣架上的外套,祝融融磨磨蹭蹭故意留到最后。 屋里再没旁人时,她伸手:“请还给我。” 许宁将黑色风衣往身上一套,整个人显得修长,冷峻。他抬眼看她,眸子笑意全无:“还什么?” “我的钢笔,我只是借你用用。” “真是你的?”他拿起手包就要出门。 祝融融慌不折路,伸手去挡:“原本就是我的!” “是吗?”许宁瞟她一眼,将她横在面前的手臂拿开,“是你不要的。”说完,不再管她,大步离去。 对于重逢,她做过太多的梦,各种梦。但她从未想过,再次相见,她已不认识他。 来京四年,仍不能适应这里冬季的凌厉。许宁的车与元烨的相隔不远。他经过他们,他摇下车窗,再次对元烨的司机报了会所的地名。 那个时候,祝融融就在站不远处埋头看手机。他这才细细打量她。四年不见,她五官长开,卷发养长,披在后背上,润泽光亮,像海面上微风四起时泛起的柔绵的波浪。 经过阅历的沉淀,她不再寡淡,亦不再吵闹,较她少女时候少了一份娇憨,多了一份恬静。举手投足渗透着女性的优雅与韵味,二十多岁,耐人寻味,她这才真正美好起来。 她向来怕冷,零下的气温是她从没经受过的。夜风夹杂雪花,相隔几米仍能见她瑟瑟发抖。 经过她时,许宁关上车窗。 娱乐会所里。走廊金碧辉煌,包房灯光相对昏暗。祝融融跟着众人进去,眼睛还未适应,就撞进一个熊抱里,眼前天旋地转。 大楚激动的嚷:“小卷毛!真没想到在北京看到你!” 今天他女朋友秦万水不在,他才稍微放肆些。大楚放她下来,连声责备,“同学会为什么不来?!打你手机也不接!我们都在等你!每个老师都问起你!我们还和08届的学弟踢了场友谊赛,许宁还说……” 许宁轻咳一声。 元烨的手搭在祝融融肩上,笑容可掬的问:“许总说了什么?” 大楚顺着她肩上的手,这才看清来人。如今祝融融的身份他是知道,刚才只是一时激动。 他放开对方,上下打量一番,说:“小卷毛,你不仅样子变化大,连性子都变了,我都不敢和你相认啦!” “人总会长大,你倒是一点没变。” 元烨附身问:“融融,这也是你同学吗?” 她说“嗯”,他的气息席卷而来,她偏过头,让开一些。 元旭集团在北京部的几位高层一并来了八人,五男三女。房间里总共十来人,麦霸唱歌,赌神搓麻,倒也其乐融融。 说到唱歌,对顾小飞来说,那是无人能称其右的事。中英日韩粤,他每样都能来一些。且声音好听,唱腔花样百出,甚至还会京剧!引得在场的女人统统围着他转。 顾小飞百忙之中回过头来,对祝融融说:“小融融为什么不去选歌?” 大楚说:“我已经替她选了一首最贴切的歌,可是总被你切掉!” 顾小飞无辜的耸肩。过会儿,他总算唱累了,去祝融融身边休息。一名美女端着救缠上来,他客气的挡开。祝融融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他对她一笑:“还是我的小融融可心!” 这时大银幕上出现《同桌的你》,大楚欢快招手:“小卷毛,这是我给你选的歌!快来和你同桌合唱一曲!” 他人高马大嗓门也不小,这么一吼,大家都看过来。祝融融心上一顿,望向许宁,后者坐在沙发最里端,灯光忽明忽灭,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祝融融说:“大楚,你搞什么?”她颜面发烫,好像她那点小心思都随着这歌名号召天下。 大楚一脸委屈:“小卷毛,我只是想和你唱首歌,你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吗!” “和你?” “是啊,我们小学不是做过一年同桌吗?” 接过话筒时,她松了口气,同时又隐隐失望。 左右是公司出钱,大楚索性打电话叫来高中时就读一班的同学。大家多年未见,都十分高兴,此地简直已成他们的小型同学聚会。 这群人毕竟年纪不大,特别能闹腾。单纯的喝酒唱歌没意思,大楚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 许宁说:“我不参与。” 祝融融说:“我不玩。” 两人说完,对视一眼,在同一时间,又尴尬的躲开。他们的抗议自然被毙。 游戏简单粗暴,按坐次排号,骰子摇到谁对应的号码,就算输。顾小飞觉得有趣,主动要求参与。顾小飞去玩了,几位美女自然跟着去,玩游戏的队伍瞬间壮大,“中奖”几率缩小,祝融融有了安全感,这才稍微放松。 庄家一上来就抽到许宁的号。许宁笑着说:“真心话。” 庄家是许宁的下属,自然不敢得罪老板,挑了个在他看来最为简单的:“请说出心中女神的名字!” 这个太没意思,顿时嘘声四起,纷纷责怪庄家作弊。 许宁却放弃回答:“我罚酒。”说完举杯,小半杯洋酒一饮而入,大家都惊呆,因为这种题目,范冰冰李冰冰还不是信手拈来,谁又会去较真呢? 许宁喝酒时大家都看着他,祝融融和许宁的坐位之间隔着一位同学,所以她也壮着胆子去看他。这时中间那位同学突然起身上厕所。措不及防,她的目光失去隐蔽,变得直截了当。 许宁放下酒杯时,正对上祝融融那瞪得溜圆的眼睛。一切仿佛回到高三那年,每当他迅速做出一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题,她也是这般的表情。四年弹指,沧海桑田,恍如隔世。 之后便是许宁摇筛子,他摇到大楚。 大楚看祝融融的眼神亮晶晶的:“我选真心话!” 许宁出题:“你和秦万水,谁追的谁?” 大楚雄赳赳的说:“当然是她追的我?!” 许宁将半杯酒递了过去:“不老实!罚酒。” 大楚本不善撒谎,顿时臊得跳脚,恼羞成怒喊道:“喝就喝!” 酒过三巡,这群男生便没了顾忌,出的题目越发带色,玩笑越开越没边。许宁运气不佳,又被抽中,依然选择真心话。 许宁虽是老板,大楚却不怕他,凑近庄家面前出馊主意,他嗓门大,在座都听得一清二楚:“让他丫说说,第一次撸是多大的时候!” 许宁是英俊多金的老板,平时不苟言笑。公司女职员对他敬之畏之,不可亵玩。好比天人下界,柴米油盐已是亵渎,鱼水.之欢简直就是污秽。 如今大楚醉后直截了当的炮轰,众人表面诧异,心里却按捺不住好奇。现场顿时鸦雀无声,只荧幕上还在循环播放那首同桌的你,男歌手的唱腔和吉他朴实无华------ 明天你是否会想起 昨天你写的日记 明天你是否还惦记 曾经最爱哭的你 …… 许宁无奈,敛目一笑:“高一。” 但这个答案尚属正常范围,没有新意。既然老板泰然自若,庄家趁着酒兴,追问一句:“那x幻想对象是谁?” ctg 第42章 宝妻作品 庄家追问:“那你的x幻想对象是谁?” 此话一出,好事之徒的嘘声和口哨不断。个别八中校友甚至明目张胆去看祝融融,目光揶揄。 本是附加的问题,不答也无可厚非。但许宁不是耍赖之人,他无奈一笑,选择罚酒。 众人哄堂大笑,祝融融不好意思,却忍不住好奇。偷偷看过去,那喝酒之人,连耳廓都红了。 顾小飞也被抽中几回,每次都选真心话,顾小飞的应付手段花样百出,什么小泽玛利亚,泷泽萝拉,相泽莉娜,坚决不带重复。== 祝融融那天运气不错,她的号码是6,一直没被抽中。后来总算被大楚摇了一个6出来,大楚激动得仰天长啸:“哇哈哈哈,小卷毛你也有今天!” 顾小飞凑近她的耳旁说:“别怕,实在不行小飞哥替你喝酒。” 她知道顾小飞能喝,感激的看他一眼。 真心话委实可怕,祝融融毅然决然选了大冒险。大楚出的题也是刁钻:“请选择在场一名异性,献上你的吻。”末了提醒,“小卷毛,要异性啊!” 祝融融目光狡黠的看着大楚,她与大楚从小光着屁股长大,以他们的友谊,亲一亲脸蛋是完全经得起考验的。祝融融笑嘻嘻的就要凑过去:“你算不算异性?” 大楚受到惊吓,居然“啊”一声跳起来躲开了。连那边搓麻的都禁不住看过来。 不知是哪个唯恐天下不乱之辈大喊:“祝卷毛,亲许宁!” 祝融融尴尬不已。 顾小飞大了祝融融十岁,在她心里,他亲如兄长。她转头挺无奈的说:“小飞哥,要么你的脸借我用一用?” 元烨这边的麻将也玩得风生水起。一位负责北京片区的经理笑着说:“年轻就是好啊!看那群小子,精力无限,活力四射!” 另一人说:“看来元总的女朋友在学生时代就很受欢迎啊,我刚才听到好几位小兄弟的真心话,报她的大名了。” 元烨说:“受欢迎是必然,不然怎么进得了元家大门。” 大家趁机溜须拍马:元总好眼力。元烨笑而不语,指了指旁边一名小伙子:“你过来,帮我顶两把,我去趟厕所。” 经过之时,祝融融恰巧正在向顾小飞借脸。元烨走过去拍拍她的脸颊,奚落:“我不就在这儿,你上哪借脸呢?” 然后在众人来不及反应以前,低头吻了下去。尖叫声和吸气声一同响起。 祝融融在里头,元烨在外头,中间隔着一盏茶几。所幸元烨人高腿长,他倾身前去,这个吻姿还算潇洒,且丝毫不费力气。 但许宁就在一旁,她奋力挣扎。 她想起那年高考完后,许宁温柔青涩的吻,想起他满带促狭的,含蓄的爱意“我在等那第七个。” 她哪里想到,仅在四年之后,她就和另外一个男人唇齿相依,而许宁在一旁作壁上观。 祝融融挣脱不开,一口咬在元烨的舌尖上。她顾忌他救过弟弟,下嘴也还分清轻重。但两人还是尝到血锈味。 元烨唇不离她,不动声色的将鲜血吞下。旁人眼里,他不断滚动吞咽的喉结香艳异常。他紧扣她下巴的大手,三分珍爱,七分霸道。 她无脸见人,紧紧闭着眼。眼泪不受控制,滚进两人嘴里。他这才与她拉开一尺距离,一手撑住她的后颈,空出一只手去擦拭她的泪光,哑声问:“你哭什么?” 她不语,将头偏向一边。 元烨说:“小飞,将歌关掉,房间灯全部打开。” 顾小飞依言照做,顷刻间,四下安静,华灯大作。 大家不解,又不好多问,想看又不敢看。 元烨不管其他,从裤兜里摸出一只锦盒,走到祝融融跟前,单膝跪地,锦盒打开,精光刺眼,盒子里端端正正嵌着一枚钻戒。 元烨说:“祝融融,我慎重向你求婚,希望你能嫁给我。” 这个求婚仪式突如其来,杀众人一个措手不及。元烨手中的鸽子蛋更是光彩夺目,闪烁着所有女人心中所想。 大家震惊,却无人出声。他们都盯着女方当事人,后者诚惶诚恐。 元烨的求婚钻戒上的钻石一看便不可多得,八心八箭,美艳不可方物。 搓麻的也停了下来,过来围观。有识货之人一眼看出,那正是在世面上失踪多年的极品裸钻------极光!当年它以880万元的成交价让它名扬四海,听说后来还因它牵涉出命案。 已有人情不自禁喊出极光的名字。 祝融融大惊,看看那人,再盯着钻戒。面对求婚,她既不答应也没拒绝,她开口的第一句居然是问:“这上面的钻石,是当年的极光吗?” 有窃窃私语之声响起。 元烨说:“是。” 祝融融盯着他的眼睛:“你从何得来?” 元烨皱眉,站起身来。捉住她的右手,便要将钻戒套上无名指:“现在是我在问你求婚。” 祝融融用力缩手,却摆脱不了他的桎梏,她呼吸加重:“先回答我!” 顾小飞解释:“阿烨听说极光在北京拍卖,所以才提前一天抵京,就是为了买下它。” 当年许宁被关7天,失去唯一的亲人,她和他被迫分手,至今对她心怀芥蒂!而发生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这颗嗜血的钻石! 当时万人眼红的东西,祝融融恨不得将它碾碎!她怎能想到,四年后,有人会举着它,向她求婚! 她去看许宁:“它不是丢了吗?” 这么一分神,戒指缓慢推进,牢牢套在她的右手无名指上。尺寸恰好,分毫不差。 许宁站起身来,拍拍裤腿上的褶皱:“我出去抽根烟。” 大楚跟出去:“我也去抽根烟。” 众人反应过来,纷纷向元烨和准新娘道喜。 祝融融沉默,坐在边上暗自发力,钻戒却在手上凝固一般,怎么都取不下来。 洗手间里,流水哗哗作响,祝融融站在水池旁,发了狠,握着钻戒使劲往下拽,涂满洗手液的手指被勒得通红,不大一会儿便充血肿胀,但那个小套儿始终卡在骨节处,再不能前进分毫。她不声不响,休息一会儿,继续挤洗手液。 这时耳边传来大楚压低的声音:“老婆,谈正事呢……没!绝对没叫小姐……哪能呢……我洁身自好,心里只有你一个……许宁?许宁在啊,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行行!我这边忙完了马上回来!乖啊……亲亲……”嘴巴“牟啊”两声。 大楚挂上电话,一转身,与洗手池边的祝融融正面相对。大楚尴尬,挠头发:“咳,小卷毛!你怎么在这儿?”一眼看到她的手,意味不明,“哟,这么大的鸽子蛋,兄弟还是第一次看见!” 祝融融不说话,仍是默默的抠戒指。 好歹是一块儿长大的发小,大楚也不忍过于奚落,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说:“小卷毛,本来你们的事我不该管。但作为兄弟,我还是得说你,当年你做得太过了点!你是没看到许宁刚到北京半死不活的样子,最穷困潦倒的时候,那家伙白天上课,晚上打两份工,一天就吃一个馒头!要不是后来……”祝融融抬头看他,他却转开了话题,“唉,算了!说这些也没意义。总之,只要你觉得幸福,哥们就祝福你。” 她说谢谢。 大楚又回忆一番,感慨一番,最后说,我得回家了,万水一个人在出租屋里会害怕。 祝融融从镜子里去看,他浓眉大眼,青春正健,依稀还有当年单脚踩球、撩衣擦汗的青春的痕迹。同学几人,他变化最小。她缅怀那年无忧无虑的年岁,他喊她小卷毛的样子,她也会永远珍藏。 祝融融将手上泡沫冲掉,说:“我送你上车。” 两人在人声鼎沸的夜场并肩走着,时间因他们缓慢的脚步而逐渐倒退,尽管对话平淡通俗,但他们感到内心宁静。 大楚说:“我准备在北京定居了!等我们凑够首付,在五环之内买一套小两居,我就向万水求婚。好在今天她没来,不然让她看见你手上的鸽子蛋,分分钟找我撕!” “结婚通知我。” “必须的啊!倒是你,小卷毛,早知道你长大了能嫁入豪门,哥们当年该好好巴结你的!” 她笑。 “唉,你这么淑女就没意思啦!换了当年你早一个扫堂腿过来了!我还是喜欢你生机勃勃的样子!” “你就是欠!待会儿自有人收拾你!”风将她的长发吹得到处都是,她扎了个马尾,“万水对你好吗?” “谈不上好不好,但这些年她跟着我没少吃苦,分分合合,始终还在一起。哪怕最开始只是在他乡找个依偎,现在都成习惯,戒不掉了。”说到这里他觉得矫情,爆了句粗。 两人都笑起来。经过小烟摊,大楚从牛仔裤里摸钱买烟,卖烟大爷卷着舌头一五一十的数钱,大楚从没插电的冰柜里拿了一瓶可乐,想了想换成速溶奶茶,找大爷借了开水,顿时奶香四溢。 末班车爆满,大楚从后门挤上去,艰难的回头说快回吧,外边冷。 车再看不见。她站在人潮中,霓虹斑斓,白雪皑皑,手中的奶茶热气腾升,晕染她的视线。 雪夜里,情侣成双成对,耳鬓厮磨。她戴着钻戒,形单影只。 往回走了一会儿,眼前的路越来越偏僻。她问路人,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来到了会所的后门。 难以想象富丽气派的高档娱乐会所,它的背部充斥着垃圾桶,馊水和野猫。就像人性,总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头上电线纵横,吊着两只瓦数不高的灯泡。身后方两名少年粗口连篇拉拉扯扯,祝融融低下头快走几步。 一团黑影蹲在前面墙角,红点忽明忽暗,快烧到指尖。祝融融匆匆瞥了一眼,觉得眼熟,停下脚,再看了一眼。是许宁。 许宁也看到了她,站起身来,捻熄手上的烟,将烟蒂弹进对面的垃圾桶里。 祝融融踌躇,不知该走该留,连呼吸都磕磕绊绊。他也没说话,尴尬的气氛终于在祝融融的喷嚏声中缓和下来。 “你出来做什么?”许宁说。 “送大楚去车站。” “你弟弟该有好几岁了吧。” “嗯,三岁半了。我听小区的人说,你又把你家那房子买回去了,是吗?” 他也不隐瞒:“是。” 一股复杂的情绪直往上涌,窜进鼻腔,酸酸涩涩。 他突然问:“这么早便要结婚?” “……” “大学有挂科吗?”见她沉默,他换了话题,但明显属于没话找话一类。 “没有。” “学习上有困难吗?” “基本没有,高中底子打得牢。” 他笑起来:“你还有底子呢?” 她一身所学都是他教的,她想起他兢兢业业教她的画面,望天,无星无月,她使劲眨了眨眼。 那感觉,就好像路上偶遇小学老师,两人除了学习似乎再没别的好说。他仍是问:“钢琴考级了吗?” “没练了。” “其实教你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这方面真没天赋。” 祝融融终于笑了:“就你有天赋?你还在坚持吗?” 许宁靠着墙蹲下,摸出一支烟点上,吸一口,这才说:“没了。”他跟前烟雾缭绕,她突然注意到他夹烟的手,少了小指。断指处由于当年处理草率,愈合后依然狰狞骇人。 她看他的手指,他的目光也放在她握紧的拳头上,那儿有颗光芒刺眼的东西,曾经沾染着一位老人的鲜血。他呼出一口烟,看似毫不经意:“就这么嫁了,不后悔?” 这样的话题她是不会回答的,果然,她用脚尖碾着石子,又沉默。 一只硕大的耗子,从角落窜出来,像没长眼睛,猛的撞上祝融融的脚。出于本能,她吓得跳了起来。许宁下意识将她环住。 他的靠近比耗子还让她惊魂不定,宽大的手在她手臂之上顿了顿,便松开了。 清冽的雪风里,混合着他身上的气息,烟酒之外,还有特属于他的味道。 她想起七年之前,她坐在他身边学琴。他身上的气味那么好闻。他转头问她,学会了吗。她反问他,你家用的什么洗衣粉,我让我妈也去买。 不过几年,物是人非。他之于她,触手可及,又相隔天涯。 “你进去,这是风口。”许宁将风衣拢了拢,又伸手去摸烟。烟盒皱巴巴,他将仅剩的一根抖出来,打火机“哧”的一声,火光跳跃,照在他平静的脸上。 祝融融想来想去,说了句:“抽烟不好。” 许宁将烟盒丢进垃圾桶,靠在墙上,闭着眼,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祝融融又站了一会儿,便说:“我进去了。”说完就走。刚迈出两步绊到突兀的石块,打了个踉跄,小声叫一下。 “慢点,当心脚下。” “哦。” 他抬头看一眼,对方果然走得极慢。 那一段路,灯泡坏了,无星无月,视线不明。地面坑坑洼洼,满是积水。她眼睛夜间视物能力不佳,扶着墙,小心往前摸索。 此地的猫和耗子已经结盟,齐头并进,狼狈为奸。他蹲下抽烟,过会儿又站起来。余光看去,那纤细的身影还在视线范围内挪动。 许宁内心无比烦躁,猛吸一口烟,终于将烟蒂往地上狠狠一摔,火星四溅中,他迈开脚步。 踏水之声,沉重,坚定,从身后传来。他追上来,喘着粗气:“别嫁他,跟我!”他去拉她的手,“我可以不计前嫌!” 那时,他的手指已擦到她的衣袖,她甚至闻到他身上烟草的气息,她却突然往前奔跑起来,快速通过那段生命里最为漆黑的甬道。 他伫立原地,直至那抹纤瘦的身影消失在尽头。他的骄傲只允许他追到这里。 许宁又去摸烟,手在大衣兜里扑了个空。 祝融融回到房间时,全身凉得像一具冰雕。元烨抬手摸牌,随口问:“上厕所这么久?” “大楚坐车回家,我去送他。”她走到沙发边,有气无力的说,“我累了,先躺会儿。”说完,爬在沙发扶手上,将脸埋在手臂中。 心里装的事太多,太累,后来竟慢慢睡着。 那群打牌的人一直玩到很晚,祝融融在喧闹声中醒来,他们总算进入尾声,正在清账。那群人也不在乎输赢,输钱的比赢钱的还笑得爽朗。 一位面容清秀的男服务员,进来便问:“请问谁是祝融融小姐?” 她身上还盖着元烨的外套,迷迷糊糊坐起来说:“我是。” 顾小飞回头问,怎么了。 服务员微笑着,直径走到祝融融跟前:“刚才许先生结账的时候吩咐我,将这个交还给祝小姐。” 大家都望过去,发现只是一只毫不起眼的钢笔,破破旧旧,想起早先祝融融的确拿出来签过合同,于是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祝融融接过钢笔,服务员走了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一声谢。 已是凌晨,大家体软腿乏,一个个都倦了。此时勾肩搭背,鱼贯而出。祝融融走在最后面,跟顾小飞说:“小飞哥,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顾小飞那时正在清理包里的文件,闻言抬头:“噢!不着急,你去吧我等你。” 祝融融坐在马桶上,钢笔端端放在掌心。她深深吻一下,看一会儿,再吻一下。又将笔捧在胸前闭了会儿眼,最后慎重其事的放进包里。 走到水池边,洗手的时候,顺便洗一把脸。 她捂着脸,低着头,先是呆立不动。之后再忍不住,双肩剧烈抖动,发出隐忍的喘息,温热的液体源源不绝从指缝滑落,分不清是水是泪。 顾小飞开车,元烨坐在后排。 祝融融拉门而入时,连额间头发都是湿的。顾小飞从后视镜问她:“怎么搞的*的?” “太困,洗了一把脸。” 顾小飞将暖气调高两度,车呼啸而出。 元烨的目光从她脸上逐渐下移,在她右手上稍作停留,她无名指的骨节处已经红肿。 “你想取下它?” 她望着北京雾气朦胧的街头,喃喃的说:“……下回请不要再开这类玩笑。”毕竟不好玩也不好笑。 凌晨五点,天边一丝鱼肚白。白雪皑皑中,已有小贩沿街摆摊。晨雾里,热气腾腾,金黄的油条在清亮的辣油里滋滋翻滚。 “谁告诉你是玩笑?”他说。 ctg 第43章 宝妻作品。。 四月阳光好,雨水也多。小雨淅淅沥沥,一下就是一周。 清晨时分,卖菜的大爷,面色蜡黄,披雨衣,穿黑胶鞋,坐在小区大门口的台阶上。雨天生意不好做,其他菜贩子都挑担子走了,唯他坐在房檐下打盹。 摆在地上的蔬菜盖着一层透明孰料,地面水流渐涨,再不移开摊位,恐怕青菜都要泡进水里。 祝融融本已经刷卡进了大门,想了想退出来,说:“大爷,三斤小白菜。” 大爷瞌睡迷星的睁眼,见是买主,抖擞起精神来。 老式称的称盘盛满了水,他胡乱一倒,也还留得些。小白菜从孰料底下取出,焉巴巴,耷拉着水。象征性甩两下,放称盘里,右手哆嗦着拨弄秤砣,语气沙哑缓慢:“三斤一两,小姑娘,给你算三斤,旺旺的!一共九块。” 祝融融掏钱,大爷央求:“再买两把菠菜吧,这个季节吃正好,”他见祝融融果真低头去看,加了句,“新鲜的,早上刚从土里摘下时水灵着呢,淋了些雨这才不好看。” 那时也不过早上八点,祝融融问:“大爷您自己种的?” “是咧!没农药没化肥,比超市的有机蔬菜健康多了!还便宜。” “几点去摘的菜?” 大爷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手指鸡皮松弛,倒是白净,不像地道的庄稼人:“七点!” “那您不是六点就要起床?” “四点半点就起来啦,老伴去得早。老妈子瘫了,还得给她端屎端尿,擦身子!这点菜卖光了还得赶回去做午饭。” “您孩子呢?” “外省工作,三年五载回来一次。” …… 祝融融吭哧吭哧拧着三大口袋蔬菜进门时,祝妈妈吓了一跳,连忙接过:“我的闺女,让你顺便带把青菜回来,你把人家菜摊都端啦?” 祝融融顿时虚脱,甩胳膊甩腿儿,喘气说:“留着慢慢吃嘛。”她稍作休息,便帮着母亲将菜放进冰箱。 祝父去公司,康康去了幼儿园。母女俩难得像这样单独相处。 祝妈妈腰受过伤,直起身时酸胀得抽气。 那时祝融融蹲地上,用干抹布认认真真擦着菜叶上的泥巴和水,祝妈妈看着女儿,她扎着马尾,一小撮青丝贴下来,吃进嘴里,也没功夫捋一捋。 近两年女儿变化巨大,这位母亲一直看在眼里。每个人的路都需自己去走,从前是,今后也是,她没有过多插手。她相信女儿能处理好成长之上的每一桩历练。 但她最近沉默得不像话,做母亲的毕竟还是担心的。 她将那缕头发别到女儿耳后,柔声问她:“闺女,最近是不是遇到不开心的事了?” 祝融融放好菜,进厨房洗手,甩着水走出来,又从冰箱里取了一块儿猪肉:“没有啊,妈,怎么这么问?” “那个,小元对你还好吧?” “还好啊。” “那个……晚上……晚上你们睡觉……”祝妈妈毕竟一把年纪,有些话在女儿面前难以启齿。 祝融融说:“睡觉挺好的,就是他家在山上,蚊子多。” 女儿一直插科打诨问不出什么,祝妈妈挫败的哦了一声,想想这几年要照顾幼子,力不从心,故而对大女儿多有疏忽。她心生愧意,要与女儿交心,却已不知如何出口,想了想问她:“你手上的戒指还挺漂亮,小元送的?” 祝融融将猪腿肉切片,和好了盐和料酒,等油开了,几粒花椒几瓣大蒜下去,滚油滋滋作响,猪肉跟着下锅翻炒,油烟四起时,祝融融退后两步冲母亲喊:“妈,您快出去,油烟呛人!”随即拧着锅铲用胳膊肘关上滑门,将母亲隔在外面。 祝母叹气。 元烨希望祝融融进元旭上班。 世界500强的大公司,财力雄厚,精英如云,福利好,待遇高,又能学到东西。有这个机会干嘛不去呢,拒绝反而矫情。尽管只是子公司财务部里的一名小会计,祝融融也欣然答应。 装模作样度过三个月实习期,等大学一毕业,立即可以转正。除了几位高管,公司里也没人知道她的身份。 祝融融虽说还是个实习生,但干活儿踏实话不多,最主要是人年轻漂亮,走到哪里都不乏追求者。有时候她被缠得不耐烦了,也会将右手伸出来,钻石光芒刺得人拿不开眼:“很抱歉,我有对象了。” 并且,元烨的车也时不时在公司楼下出现一回。 那时元烨三十有一,正是男人由内而外散发雄性魅力的时候。子公司里见过元烨本人的没几个,大家不知他的身份,女人们的花痴日渐明目张胆。毕竟又高又帅还开豪车的男人并不多。 祝融融拉开车门,正要上去,元烨说:“坐前面来。” 她一愣,四年来她都坐后排,他也没意见。她问:“有区别吗?”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 祝融融撇嘴,不情不愿,但还是去了。拉开车门,这才看到脚垫上,座椅上,散落着白花花的名片,隐约一股香水味。 元烨开车,目不斜视:“把那些废纸收拾一下。” 祝融融随手捡起三张:“销售部经理,张文娟……人力资源部,刘娅……从车窗塞进来的?真是热情啊。asstmanager,devin?”她将这张名片拿在手里反面正面的瞧,“这个devin是个男的吧?” 她念一句,元烨的脸就暗一分。她将一叠名片在手心跺得整整齐齐,问他:“收拾好了,给你放盒子里?” 元烨的脸已经黑透:“扔了。” 她看他一眼,小声总结:“不解风情!” 早上出门上班前,母亲神神秘秘,硬塞给她一个小盒子。上午匆忙,这时才有空闲拿出来看看。 母亲用厚厚一层卫生纸包裹得严严实实,拆开一看,是一个空烟盒,摇一摇,里面似乎装着别的东西。祝融融掏出来,是两片银白色的方形包装物,上写着“0.03”和一些外文。 元烨问:“你拿的什么?” 祝融融闻了闻,挺香。她说:“好像是蚊香片,早上我妈问我在你家睡得好不好,我说你家山蚊子跟轰炸机一样。” 元烨余光扫她一眼,嗤笑,再扫一眼。那时车在等红灯,他左手撑腮:“想得还挺周到。” 回到风月冢,吃了晚饭元烨出门有事,等他回来已是晚上十一点。那天的应酬,顾小飞替他挡了一些,但他还是喝了不少酒。回到家时,头重脚轻。 他揉着眉心,摇摇晃晃走进房间,习惯性的要去开灯,却发现书房里亮着一盏橘黄的落地台灯,虽不是灯火通明,却暖得恰到好处。 祝融融坐在他的书桌上,用她那台五六岁高龄,开机都需半小时的联想笔记本写着论文答辩。宽大的书桌上,零零落落摆着参考资料,六级英语词典,专业书籍,以及红蓝双色的原子笔。 她穿着鹅黄色的体恤,皮肤白细,扎丸子头,戴浅色眼镜,全身心的打字,连身后多了一人,都不曾察觉。 她戴眼镜的模样给她增添几分恬静和乖巧。他这才意识到,她只是个二十刚出头,还在念书的小姑娘。 他站在她身旁翻了翻英语词典,便去卫生间洗漱,泡了会儿澡,神经与压力才松弛下来。 直到元烨的笔记本开机音乐在耳边响起,祝融融抬头一看,这才注意到身边多了一个男人,穿着睡袍,头发半干。 祝融融赶紧将电脑合上,抱着电脑起身:“你坐吧,我让你。” 元烨确实还有工作需要处理。他看了她一眼,问:“你写完了?” “没有,我去茶几上写。” 元烨在她先前的位置上坐下,然后指挥她:“你去搬一张椅子过来。” 祝融融哦了一声,依言去搬。 他在旁边的桌沿上拍了拍:“你坐这儿。” 元烨的书桌很大,两个人并排坐丝毫不显拥挤。茶几太矮,爬上面打字毕竟不方便。论文还有一星期就要上交,于是她也不矫情,直接在他旁边坐下来,继续写。 空气中,只有祝融融那台病毒缠身的破电脑不甚灵光的按键发出的噼啪响声,除此之外,万物静谧。 啪啪啪,啪啪啪。 那电脑敲击起来太吵,元烨愁眉:“能不能小声点。” 她答应一声。 过了一会儿,空气中又传来另一种声音,唰唰唰,唰唰唰。 山林里蚊虫厉害,祝融融脸上被咬了好几排红疙瘩。她皱着眉,一手捂肚子,另一只手在皮肤上刨得呼呼作响,元烨忍无可忍,问:“又做什么?” “肚子痛,蚊子多,”她使劲抓了两下,“蚊子怎么不咬你?” 她姨妈来了,小腹隐隐作痛,蚊虫一多,更让人烦躁。元烨的话倒提醒了她。 祝融融噔噔噔跑下楼,不大一会儿,又跑上来,手里绞着向文珺借来的灭蚊器的线:“怎么把我妈给的灭蚊片给忘了!”说完,蹲地上拆0.03的包装。 元烨头也不抬,手指在键盘上翻飞:“你确定要现在使用?” 但来不及了,唰一声,包装袋撕开。 “……”那货蹲地上,背对着人,良久。没声响,也不动弹。 差不多过了好几分钟,她干巴巴的“哈哈”两声,自我解嘲的说:“怎么是这玩意儿”然后起身默默走向垃圾桶,再去卫生间认真洗了手,最后若无其事的坐回电脑前。 元烨扫她一眼,她背对着他,单手撑腮,耳廓红得像落山的红日。后来文珺上来打扫房间,倒垃圾时,神情略激动。 第二天早上,元烨正在穿戴,祝融融闭着眼睛装作未醒,耳边的实木床头柜发出轻磕物体的声响。等关门声响起,脚步渐远,她才坐起身来。 那床头柜上放了一台包装尚未拆开的苹果笔记本电脑,旁边一杯白开水,伸手一摸,水杯滚烫。 祝融融出了会儿神,一口气喝掉大半,水温正好。且一连几天早上,床头柜上都出现这样一杯热水。 中午的时候,木匠上山来,将风月冢每一扇门窗都安装上了防蚊纱窗。 有了四年前的经历,祝融融在月中旬是不会靠近卫生间的浴缸水池的。尽管知道是储水池放水的震动,她心里仍是发怵。 那段时间,她一连几天通宵达旦的写论文,终于在某天夜里十二点大功告成,人也轻松起来,趁屋内没人,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 正在浴缸里闭目养神,突然感觉不对,那熟悉的震动感又出现了! 原本平静的水面,水纹荡漾,像是有一柄铁锤,在水底轻轻敲击,诡异的涟漪从中间徐徐散开。 祝融融抬头一看,窗外圆月青白,挂在树梢之端。她闭上眼,强迫自己相信这只是自然现象。 又过了一阵,涟漪未平,祝融融无意间往墙面看去,顿时吓得背上发毛:刚才还洁净无垢的巨大的镜子,竟逐渐显现出一个歪斜仓促、但清晰可辨的笔画,祝融融定睛一看,清清楚楚一个字------ “逃”。 ctg 第44章 ,jinjiang 镜面逐渐显现出一个逃字,她左右巡视,确定无人来过。但那字又是如何自动拼写? 山风阴冷,从百叶窗狭窄的入口快速窜进,哗哗作响。 祝融融呆滞半晌,只觉得背脊发麻。回神后迅速从水里出来,来不及穿戴文胸,匆匆套上体恤,裤子还没提上,头顶的灯“啪”一声熄灭!她惊得几欲脱口而呼。 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由于风月冢是山顶别墅,停电是不可避免之事,但电机房有五台巨大的发电机备用,一般来说,就算停电,也不可能超过三分钟。 凭着记忆,祝融融一路摸索出浴室,磕磕绊绊,几番碰撞,终于走上露台。探头一看,心顿时凉了半截-----连路灯都熄了,这是前所未有的事,不止风月冢一片黑暗,仿佛整座山都沉进阿鼻地狱之中。 她一步步挪进屋内,终于在沙发上摸索到挎包,拉开拉链才想起手机落在元烨车上。她咬咬牙,给自己打气,再次摸到露台上。 这时视线适应了黑暗,加之圆月从云中露出。月辉洒下,勉强得以看见近处树影丛丛,远处碧湖粼粼。 又等了十来分钟,依旧没有来电。祝融融忍不住喊了几声:“有人在吗?王婶!文珺!”但除了狗棚传来苍狼低沉的叫唤声,再无其他杂响。 尽管风月冢里的人都是哑者,但停电这么久,总该有手电亮起。没有,连一盏火把,一个烟头都没有。 祝融融蜷缩在露台边上,被无边的黑暗吞没,她牙齿打颤,心里念着曾经从没信过的神佛耶稣。 就在这时,那辆车从风月冢大门驶进,两束笔直的车前灯,就像射进枯井的日光,带着强烈的希望,所照之地,春芽蓬勃。 是元烨的车!他回来了!祝融融忽的站起身来,内心克制不住的欢喜。 四年同床,他未碰她一个手指。 每回接她回风月冢之人,若是顾小飞,他定坐在车内,听歌抽烟,悠哉乐哉。只有元烨,定会走出车外,她远远看去,就知道那人在等自己。四年来,他虽态度冷漠,话语不多,但他倚车而待的高大身影,已成她每回从窗户探头而下时,最熟悉的风景。 时光如水,不知起始何时,他在她心中已从一个恶魔,变成一个可信可依之人。 脚步声一步步踏在木板,沉重而缓慢,沿阶而上。祝融融飞快的往门口走去,不小心撞上茶几一角,她咬唇抱着膝盖缓了缓,继续急切前行。终于在元烨的脚步声停在门口的霎那打开门。黑暗中,谁都没看见她脸上的欣喜,包括她自己。 那高大的身影,顶门伫立,披洒月辉,背光而站。此刻给他一把弓箭,他便是能毁天灭地的司掌之神阿波罗。 “你终于回来了!”她说。话一喊出口,毫不遮掩的期待让她自觉不太矜持,她加了一句,“停电了!” 黑暗中,他一动不动,似乎在看她。过了会儿,他轻轻关上房门,上锁。 她退后一些,让他进来。他却一步步向她逼近,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他站在离她半米的距离,就不再移动,像一个发热源,没有肌肤相碰,她却感到灼皮灼心。 祝融融咽了咽口水,又退后几步,问:“喝水吗?” 他的头动了动。 祝融融的眼睛在黑暗中视物能力较常人弱,她回头去接水,又一下撞上桌角,与刚才为同一只膝盖,她蹲下去,痛得叫出声来。 一只陌生的手掌附上膝盖,宽大,滚烫,指腹微动,像几不可察的摩挲。她立即不痛,又或者忘记了疼痛。隔着长裤,她都能感到他掌心的温度,烫得像他每日清晨放在床边的水杯。 她快速推开他,稳了稳心绪,接好水递过去:“你喝了酒,刚才谁开的车,老付还是小飞哥?” 他却没答,仰头喝水。吞咽之声在黑暗中传来,咕隆咕隆,粗矿豪放。一杯水很快下肚,他还嫌不够,走到浴室去洗了把脸。 祝融融怕黑,只得跟上去:“刚才你面前这面镜子,居然自动出现一个逃字!你说,是不是闹鬼!” 隐约出现一小排白光,他似乎在笑。走到厕所,清脆清晰的水流声立即传来,像一支水柱流进深潭。祝融融面上一热,退到门外去。 他走到水池边洗了手,然后往卧室走去。祝融融始终跟在他 身后,像只小尾巴。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于惯性,她撞上那堵结实的后背,差点弹得摔倒。一只手迅速抓住她的手臂,她退了一步这才稳住。 祝融融穿的长袖体恤,衣袖卷曲,他粗粝的大手直接触碰到光洁软弱的手臂。 黑暗中的感官异常敏感,他刚洗过手,掌心温热,指尖冰冷。 他弯身,她听到椅子腿在木板上刮出的突兀的声响。原来一张椅子横挡了去路,他单手将它移去。做这些事时,他的手握着她的手臂一直没有松开。 来到床边,他将祝融融往床上一按,她跌坐下去,无声的叫一下,来不及多想,他已放开她的手,转身就走。 人已走到门口,祝融融几番挣扎,还是跟了上去,抓住门柄问:“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他的手恰巧在下一秒覆盖上来,她被烧得一颤,缩一下,却没挣开。祝融融解释:“我一个人害怕,”她咬唇,“我从小就怕黑。” 那时她正对着门,他站在她背后,鼻息里全是她的发香。卷发细细绒绒,刚好顶在他下巴那儿,触在喉结处,痒痒的,又很舒服。 他不禁用下巴去碾了碾,感觉底下的小人一颤,一股柔情,和着占有,悠然腾升,迅速窜遍周身。 滚烫的呼吸逐渐压下,祝融融感到不对就想让开。身后的男人,左手握着她门柄上的手,右手撑在门框边的墙上,她像被圈在一个压力强大的空间,丝毫不能动弹。 他柔软的唇,带着怜惜与珍爱,从头顶开始,悄悄的,密密严严的铺盖,直到后颈。 她措不及防,差点叫出声。 轻轻柔柔的吻,像夏天没了风向的风,湿热、滚烫。从她发梢又游荡到耳后,他终于开口说话,亲吻她的耳垂,用气息与她耳语,声音低沉沙哑得不像他:“走,”她耳后的肌肤薄如蝉翼,布满神经末梢。 他撑在门框上的手逐渐上移,来到她的颈项,缓缓撩开海浪一样柔软的长发,使她后颈项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他湿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细腻的肌肤上,引出阵阵颤栗,并随之加重,越发炽热。 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听到他又说,“不走。” 到底是让她走,还是不让她走,还是问她走不走。这个问题本就纠结,更何况她当时脑中已一片空白。 她来不及捋清他的话,来不及回答一个字,他没再给她任何机会,扶住她的肩,让她转过身来。 顷刻间,一个比他的手烫一百倍的柔软的东西,结结实实的压上她的唇。 她知道那是什么,他的气息迅速占据她的鼻腔,她脑子里,“啪”的一声,仿佛听见对面山谷里,一朵色彩鲜艳的杜鹃花,绽开的声音。 她的手猛的捏紧门柄,她不是没接过吻,但对象是他!他也不是没吻过她,但那些只是奚落与挑衅。 像此刻这样,恋人一般,私密,柔情,百转千回,却是第一回。面对他的亲吻,她瞪大眼睛,无所适从。 他密密的吻她的唇,轻轻柔柔,带着无尽的怜惜与私爱,没留丝毫空隙。 她的嘴小小的,唇却丰盈,他心里知道,那张嘴长得特别好看,早在他看见她的第一眼,他就想吻她。 一吻即终,他捧着她的脸,他夜间的视力好很多,他盯着那双亮闪闪的眼睛,看了好久。 他叹出一口气,吻上那双灿如星辰的眸子,然后是鼻梁,鼻尖,额头,下巴。最后又回到唇上,不同于第一次,这一回,他的吻像侵袭港湾的龙卷风,带着占有、掠夺,与情y。 她竟然在发抖!他情不自禁将她柔弱的小身子拥入怀里,大手隔着体恤撑在她背心的霎那间,束缚在道德之上的最后那道防线,啪的断开了-------她没穿内衣。 头顶之上,呼吸粗重急促,带着深沉的压抑与克制。她觉得不自在,推他,他纹丝不动。 他想放开她,手臂却将她越揽越紧。一双温厚的大掌盖上她的眼睛:“闭上。”被她那样看着,他无法继续。 她像受了蛊,果然闭眼。 他不再犹豫,也无法中止,谁来都不行。他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前,一边走一边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睑。 她放在沙发上,他俯下身来。她猛的惊醒,出于本能的开始挣扎,他扯下领带将她双手反剪绑缚。 那场人生的初次,像一场敌我悬殊的较量,她从沙发上滚到地上,却始终逃不出他的桎梏。刺激,惊险,多元化,激情四射且终生难忘。像在她身体之上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噢,原来我是这样的。 事后,他顾不上休息,找来一个枕头,塞到她屁股底下。她有气无力,也没做反抗。她抬手便摸到他左臀上有颗小颗粒,很好奇,问:“这是什么?” “痣。” 她躺在地上,下意识用指甲去刮,他怕痒,猛的按住她的手腕,闪躲开。 ctg 第45章 宝妻作品,别转啊 再次醒来,祝融融躺在床上,被子盖得妥帖。窗外已是大亮,天青鸟叫,阳光雪白。 她望着远处青山出了会儿神。 下床走出几步,这才发觉浑身像是散架,酸痛难挡,私.密处隐隐传来的不适让她忍不住皱眉。 王婶敲门进来,一通比划,告诉她元烨在楼下等她吃早餐。 她答应一声,背对着人,用手背贴上脸颊,那里烫人得很。她随口问:“王婶,昨天怎么停电那么久?” 王婶年过五十,身型微胖。祝融融问她时,她正在叠被的身子顿了顿,然后转身与她打手语。 祝融融在这里呆了四年,基本的手语大都能看得懂。 原来王婶昨天请假,除了文珺,其他佣人都下山办事。所以电线短路跳闸也没人维修。 王婶盯着地面出神,祝融融走近一看,顿时面红耳赤:那洁白的地毯上,散落着几点血迹,暗沉,干涸,正是昨夜她的落红。 王婶并没多问,手脚利索的将脏衣服统统丢进收纳桶,就往外走,经过沙发前,顺便卷起那片地毯,一并拿去清洗。 简单洗漱后,祝融融走出卧室门,想了想,又转头回去,拿了一条丝巾系在脖子上。 元烨果然坐在餐桌前,喝牛奶,吃面包。他有看报纸的习惯,手里拿一份刚到的晨报。 祝融融坐在他对面,低头吃饭,屋内寂静,偶尔传来轻微的喝粥之声。元烨抬头,将一盘包子推出几寸:“平时就喜欢肉包子,怎么今天不吃?” 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掌着青花瓷餐盘边缘,指甲干净圆滑,骨节分明。从前没注意,今儿一看,他这双手长得十分漂亮。 祝融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手,看他优雅的拿起面包片放进嘴里,嘴边沾了些碎末,被中指轻轻拂去。而昨天晚上,也是同一只手……画面立即鲜活立体起来,让她浮想联翩。 “你在看什么?”对方突然问。 她迅速低头,装模作样的咬了口包子。平复了好一会儿,祝融融左顾右盼,这才问:“小飞哥去哪了?” “上海。” “什么时候走的?他怎么没告诉我。” “今天早上的飞机,叫过你,叫不醒。” 她反复斟酌着那三个字,叫不醒,叫不醒……是有多劳累?== 她耳根灼热,用筷子绞着稀粥,心不在焉的问:“他去干嘛?” “那边的分公司有事。” “哦。”过会儿,又问,“要去多久?” 元烨终于抬起头,屈指敲打桌面:“多吃饭,少说话,”顿了顿,扫她一眼:“你对他挺上心?” 她不说话了,专心的将包子里的小葱全部挑出来放进渣盘里。她脖子上的纱巾并不能完全将昨夜的激情掩盖。 祝融融抬头,顺着元烨的视线来到自己右手手腕上,那里的淤青清晰可见。她换只手端碗,不动声色的将右手藏到桌下。 元烨在客厅转了几圈,最后重新坐回她的对面,双手摆放桌面,十指交握,用领导开会的口吻,认真问她:“你要不要请假休息几天。” “噗”!米粒从她鼻孔喷出来。 当天晚上,元烨一夜未归,她在极度复杂的心情中入睡。之后几天皆是如此。 再后来,日子又回到最初,她上床时他在工作,等他忙完她已睡着。 有时半夜醒来,祝融融照镜子,吻痕没了,淤青也消失了,身体的不适也全好了……那晚就像做了一场春梦,梦醒了无痕。 值得庆幸的是,从那以后,关于泳池的噩梦,她再没做过。 六月底,大学生涯正式结束。 走出校门时,那人已在等候。他靠在车旁,长腿微屈,侧身看着远处黛色青山;阳光炽烈,透过叶隙,斑斓不均的洒在他洁白的衬衫上。尽管夏风如此温柔,却拂不平他眉宇间淡淡的褶皱。 记忆在那刻定格,与从前的每一日缓缓重叠。细细一数,这个画面,竟已看了四年。 祝融融拉开副驾驶门,这才发现顾小飞也站在车旁。 钥匙在顾小飞指尖飞速旋转,他问元烨:“你开我开?” “我。” 他将车钥匙高高抛过去,然后坐进后排。 车从林荫道缓缓驶出。 顾小飞这次出差前后差不多一个月,祝融融再次见到他很高兴。侧身坐,回头与他说笑。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漂亮的小玩意儿,像哄孩子:“来,给你的礼物。” 那是一个精致的沙漏,外面是水晶,里面是金沙,造型别致,工艺精湛。女孩子都对这种晶莹剔透的东西毫无抵抗,祝融融也不例外。 她赶紧对元烨说:“停一下车,我坐后面去!” 元烨置若罔闻,非但不停,反而趁着最后一秒的绿灯,大轰油门。祝融融没留神,额头狠狠撞上靠背。 顾小飞忙说:“你当心点!” 元烨从后视镜扫他一眼,他又嬉皮笑脸的开玩笑:“坐老板亲自开的车,莫名的感到紧张啊!” 车在一家露天咖啡厅门口停下,青若撑着遮阳伞,穿着长裙,款步走来后,直径拉开副驾驶车门。 看到祝融融,微愣:“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融妹妹你也在。” 祝融融说:“你来坐吧,我去后排……” 话没说完,元烨一把按住她:“给我坐好!” 青若莞尔,上了后排车厢,一眼看到顾小飞手上的沙漏,兴致勃勃的问:“这是什么?” “计时器,大卫鲍尔设计的。” “英国那个大胡子大卫吗?” “对,你也知道他?” “我特别喜欢他的作品!真漂亮!”她将沙漏端在眼前看,里面的金沙像绸缎一般,细腻柔软,缓缓倾泻。她爱不释手,问,“小飞,你哪来的?” “托朋友在劳斯莱斯博物馆买的,重在意义,也不值几个钱。” “哎!我太喜欢了,干脆送给我得了!” “这个……”顾小飞显得为难。 “小飞,你怎么变得这样小气!”她撒娇,“难不成还要我掏钱向你买?” 祝融融偷偷回头看一眼沙漏。 元烨突然说:“你要喜欢,我另外买一个给你。” 青若以为在对她说,倾身向前,高兴的问:“阿烨,真的吗?” 元烨单手掌着方向,用空余的手拍了拍祝融融的手背:“这个就给青若。” 青若的笑容顿时僵住,顾小飞解释:“本来是买给小融融的,你实在喜欢那就拿去吧。” 青若苦笑,再把玩一会儿,兴致索然,便还给了他。 元烨直了直身子,指着祝融融膝盖前面的小抽屉:“放点音乐。” 祝融融弯身去拿cd:“听什么?” “和以前一样。” 她迅速抽出一盘cd,操作熟练。顾小飞看着她,原来他们之间已经这般默契了,而当事人却浑然不知。 车内再没人说话。唯有舒缓的钢琴声,像林后的清泉,淙淙流淌。逐一润过各人心事。 青若马上又要出国,临走前到风月冢小住几日。她和祝融融相交不深,不咸不淡,还算相安无事。 大公司里的小会计是最苦逼的,事多,且繁杂细琐,枯燥乏味。晚饭后,祝融融就回房争分夺秒的加班。 元烨进屋时,她埋身在报表里。 她刚洗过澡,穿着睡衣拖鞋,长发半湿,专注凝神。 初识她短发蜷曲,像个淘气的小男生;几年过去,当年莽莽撞撞的假小子已亭亭玉立,长发及腰。 元烨走过去,在书桌上扫了一眼,笔记本,计算器,订书机,原子笔等一切文具归纳得井然有序,他原本散乱在桌面的文件夹也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书柜。除此之外,他和橄榄球星迈克尔合照的相框旁,端端正正放着一个沙漏。 他拿起沙漏一正一反的看了会儿,说:“他还是给你了?” 祝融融这才发现来人,推了推眼镜,抬头解释:“青若姐死活不要,如果我也拒绝,小飞哥肯定下不来台。” 他哼了一声,“你倒是善解人意。” 风月冢的背后有一条小路,沿阶而下百来米就是湖边。 碧湖中心,荷叶连天,粉白色的莲花映衬在湖光山色之中,风光迷人。 祝融融在湖边的芦苇旁找了片空地看书。软绵的白云在头顶飘飘游游;鲤鱼已肥,时不时跃出水面,噗通一声;水腥气夹着荷香,由湖风阵阵送来。虽是盛夏,但山顶气候宜人,时光缓慢,祝融融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醒来已是日头偏西,她又呆坐了会儿,拍拍屁股上的干草,准备沿湖转一圈再往回走。 走了十来米,青若迎面走来。 这位优雅的大小姐满脸愁色,拿一根竹竿在小路两旁一人高的芦苇丛中沿路翻找,也没撑伞,白皙的脸被太阳晒得通红。 她看到祝融融,几步跑过来,急道:“融妹妹,你从那边过来时,看见一根项链了吗?蓝宝石坠子,”她加了一句,“当年元烨送给我的!” 祝融融说:“没有,”但看她神色焦急,又说:“我可以帮你找找。” 于是两人在小路左右两侧分头找,石缝里,草丛中,甚至溪流里,都找遍了。除了石块、稀泥和几截苍狼的已经干涸的狗屎,什么也没有。 祝融融直起腰,捶着后背问:“青若姐,你最后一次看见那项链是什么时候?会不会放在家里了。” 青若急得直跺脚:“我记得清清楚楚!早上还戴着的!中午我来湖边看小飞和老付钓鱼,回去就发现不见了,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这里外人进不来,如果沿路都找不到,那肯定是被风月冢里的人拿了!”她眼泪花花,说到这里看了祝融融一眼。 祝融融见她心急如焚的模样,想那项链一定十分值钱,就算一钱不值,那也是意义非凡。 于是她扩大范围,搜索得更为仔细。 青若蹲在地上,一寸草皮一寸草皮的找。 突然,头顶的芦苇快速晃了一晃,她心中一跳,壮着胆子伸手慢慢扒开芦苇杆,吓得尖叫一声,急速倒退,一屁股坐在地上------ 一双布满血丝,眼仁通红的眼睛,正仓惶的狰狞的盯着她。 那个瞬间的惊吓是巨大且措不及防的,青若吓得不能动弹,一瞬不瞬的盯着它。 那双眼睛晃了晃,渐渐逼近,眼看就要破草而出。 这时,一只枯瘦如柴,指甲盖填满淤泥,布满鸡皮褶皱的手,从草缝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来,一下子死死抓住她的脚踝。 青若又是一声尖叫,吓得脸色惨白。凭借本能,双手撑地,拼命蹬踢,使劲后退。不知是她的攻势太迅猛,还是那爪子太虚弱无力,竟真让她挣扎开。 青若双脚获得自由的片刻,当即连滚带爬想要站起身来。这时一片黑影从草丛中猛扑过来。她仔细一看,吓得魂飞魄散,几欲晕厥: 一个似人非人的怪物,凹凸不平的头皮之上,生着几根稀松壤发;破烂的布料之下,暴露在外的皮肤像被浓硫酸浸泡过一般狰狞溃烂,皮肉翻飞;一张脸更是如无数肥硕的蚯蚓盘踞,面目全非,丑陋不堪,看不出五官本貌。一双戾气中透着惊慌的眼睛,从眼球到眼白都是血红一色,此时,正死死盯着青若。 她衣衫褴褛,浑身滴水,不知是个什么东西,只从她双脚站立的姿势和身形,依稀得辨,她从前是个女人。 但此刻,是一只水鬼。 祝融融已走出几十米远,猛听到青若的惨叫,来不及多想,提着竹竿就往回跑。 跑去一看,一个面目狞恶的水鬼,头秃,高瘦,湿漉,单手勒住青若的脖子,另一只手捏着一把寒芒四射的利器,死死抵在青若脖颈之上。 那把凶器祝融融之前从未见过,叫不出名字。像是一柄汤勺,但比之普通汤勺,又不知粗厚多少倍。 眼看她要伤人,来不及多想,祝融融一言不发,举起竹竿就向那鬼怪劈去。 水鬼听到声响,一双暴戾的眼睛盯上祝融融。后者没由的一抖,壮着胆子问她:“你是谁?!” 这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那“水鬼”看到祝融融,红色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近似于惊喜的神色,出声唤道:“小姑娘!”她的声音瓦声瓦气,嘶哑得骇人,就像从深邃的酒瓮里发出。 “水鬼”这一番犹豫,青若抓住时机,手肘向后猛撞,恰好撞到她脸上。 “水鬼”似乎疲惫虚弱,青若一介手无缚鸡的千金,力气没有几斤几两,又在惊吓中四肢发软,照理说出手力道应该不大。但水鬼却“啊”一声,翻到在地,并顺势向坡地之下滚去,最后“噗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救命!救命!”水鬼似乎不会游泳,在水里拼命挣扎。原本与岸边的芦苇杆伸手可及的距离,经过她这番没头没脑的扑腾,反倒离岸越来越远。 眼看那水鬼失去攻击性,青若瘫坐在地上,一颗卡在嗓子眼的心这才放回原处,只是余惊未平,怦怦怦跳得厉害。 再平复数十秒,青若撑着软绵无力的腿,勉强站起来,对湖中那垂死挣扎的“水鬼”唾弃一声,骂道:“吓死我了,那是个什么鬼!”她抹着脸上的泪水,委屈道,“我要告诉阿烨去!”她回头,对祝融融说,“我们快走!” 祝融融却没动。 她凝视着湖面,眼睁睁的看着不顾一切要与死神抗衡的“鬼怪”在水面浮沉。无论她是人是鬼,她首先是条生命!尽管她不认识她,但她强大的求生欲却让祝融融在那一瞬间油然腾升起对生命的敬畏与哀鸣。 “水鬼”不停的喊救命,她的声音低沉破哑,使尽全力也喊不出来,让人同情。 她一开始还连头带手都浮在水面挣扎,两分钟过去,渐渐的,就只剩双手,突兀的头顶时不时露出,到最后,缓缓下沉,再没力气冒出水面。 当年在泳池挣扎的元烨,也是如此徒劳的反抗,直到最后渐渐不动,失去生机。 这种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结束的画面,仿佛是第二次,祝融融拳头紧握,满脸泪痕。 青若看得头皮发麻,对祝融融说:“我们走吧。” 祝融融毫无意识的应了一声,一抬脚,却往湖边走去。 青若惊道:“你干什么!万一她使诈,又冒出来害人怎么办!别过去,我们快走!” 祝融融置若罔闻,飞跑至岸边,然后毫不犹豫的,一头扎进湖里。 祝融融的游泳技巧还是小时候跟大楚下河摸鱼学来的,来回游个五十米没有问题,但也仅限于会游。论到救人,她的实力却失之千里,且毫无实战经验。 但她那时却没多想。她穿着体恤短裤,无需脱衣,瞬间跳进湖里,甚至来不及站起来试试水深,就飞快的向那“水鬼”划去。 由于太过激动,划水用力过猛,她游到那人背后时已经力不从心。当她潜入水中捞起落水者时,那人居然还没昏厥,浮到水面吸了几口气,又开始挣扎起来。 她身形一晃,一波水浪溅来,祝融融呛到水,手脚立即慌乱起来,失了平衡和方寸。 祝融融给自己打气,迫使自己镇定下来,也顾不上什么救人技巧,只逮住那人的衣服,用尽全力往岸边游。 “祝融融你快上来!你要干什么!别管她了!她已经死了!”青若吓得面无颜色,站在岸边焦急的喊。 祝融融竭尽全力,终于游到岸边时,已经筋疲力尽,她将落水者往岸上一托,用生平最后一丝力气,对青若说了声:“救她。”自己却滑入无限深渊中。 那怪物一半身子浸在水里,一半身子挂在岸上,似乎昏死过去。青若一跺脚,咬牙将她拉上岸。再一回头,水面平静,哪里还有祝融融的影子。 ctg 第46章 宝妻作品 风月冢的正门口,一个红色水桶摆在道路中间,里面半桶高的水,污泥沉积。几颗绿色浮藻下,挤着黑压压一群小鲫鱼,正昂着头在水面张口吸气。 元烨低头瞥一眼,问:“谁把桶放在路中央?”长腿跨过去。 顾小飞走过来说:“我放那儿的,刚钓起的鱼!今天太阳好,鱼都出来活动,特别好钓。” 王婶连忙走过来,提起水桶便要去厨房,打理了好下锅。顾小飞大步上前拦住母亲,笑嘻嘻抢过水桶:“妈,别动我的鱼!待会儿那个小卷毛回来了,给她养着玩。”他说着,将桶移到一边,不挡路的地儿。 元烨瞥他一眼,往楼上走。这时老付匆匆跑进来,神色慌张。 哑巴遇事容易急躁,那时老付双手快速比划,嘴里咿咿呀呀喊个不停。 他说地下室里的某一间屋子,不知为何大面积漏水,水从门缝源源不绝往外流。 风月冢里除了苍狼,元方雄年轻的时候还养过几只藏獒,后来元方雄将风月冢给了儿子,那些藏獒也相继送人,屋子就闲置下来,一直没了用处。 老付说的漏水的屋子,就是曾经用来养獒的房间。 元烨愣了片刻,突然二话不说,三两步跑下楼梯,往外飞跑。 顾小飞也是神色一禀,跟了出去。他跑了两步,回过头,找个借口将老付支开:“老付,你去湖边找一找祝融融,一个下午没见她人影了,找到了叫她回来吃饭!” 老付不疑有他,答应一声,往湖边的方向走了。 确定再没其他人跟来,顾小飞这才向元烨跑去。 那是地下室一间隐秘阴暗的房子,由于没有用处,平时鲜少有人过来。 此时房门上锁,房屋之内,却好似山洪正在暴发! 水从门框的四个边缘缝隙不断流出,强大的冲击力将厚实的房门压得快要变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显然里面整个室内已被淹没。 元烨喘着粗气,盯着房门看了两秒,立即掏出钥匙就要开门。顾小飞按住他:“阿烨,现在这间屋子恐怕已经装满了水,你就这样开门太危险!” 元烨皱眉:“她还在里面!顾不了那么多了!你退后,站到一旁去。” 元烨侧身站在门的一边,伸出左手去开门。 门锁拧开的瞬间,漫天的大水,带着巨大的冲力,和毁天灭地的怒吼,瞬间将房门弹开。 元烨的左手躲闪不及,手背顿时被门边削去一片皮肉,强大的震力使他整条手臂都失去知觉,他皱紧浓眉,吭都不吭一声。 汹涌而出的水柱,足有一人高,如苍龙出海,似万马齐奔,咆哮着呼喊着奔腾而出。 大水喷出的瞬间,房门咚的一声打在旁边的墙上,又弹回水流里,如此反复,那扇门坚持了不到两秒,随着“轰隆”一声巨响,钢筋浇铸的门框竟整个脱落,被大水冲走。 惊天水流之中,更隐藏着木凳、玻璃,木框,器具等物件,一个不小心便要夺人性命。 元烨和顾小飞在水流喷出的第一时间就贴墙站好,彼此抓牢,保持平衡,这才没被瞬间漫上的水流冲倒。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屋子里的水才尽数流光,水势缓慢下来,整个地下室变成一片汪洋。 再后来,骇人的大水终于平复下来时,足足漫到成年人的膝盖处。 元烨顾不上手伤,第一时间冲进屋内,在黑暗之中踉跄摸索,疯狂喊出来的语音语调都不似他自己:“你在哪里?出来!你不能死!” 屋子电路已毁,黑暗中,尽是水腥铁锈之气。 元烨不顾脚下水中的障碍物,艰难的踏水搜寻。无边的恐惧像这屋内的黑暗,铺天盖地的涌上大脑:“你不能死!我没让你死!你没有资格去死!”他的声音就像他的人,微微发抖。 顾小飞紧跟其后,淌水而入,打开手机上的电筒,一条光束亮起,屋内勉强得以视物。 房间整个儿已毁,从大水遗址可以依稀看出,这间屋子,曾经和风月冢的其他房间没什么两样,不像饲养藏獒,倒像常住着人口。装潢精致,配置齐全。因为是地下室的房间,这里阴暗无光,并且吊顶离地面,足有两层楼空高。 整间屋子被水漫过,一片狼藉。大型家具已经移位,东倒西歪,小一些轻一些的木质桌椅在水面浮浮沉沉。墙纸经过浸泡,大片大片的脱落,耷拉在半空。 只有天花板是干的,就连头顶的水晶吊灯都滴着水,证实了这间屋子在几分钟前的惊险-----它确实被水整个的吞没。 这时,头顶传来轻微的“啪啪”声响,像风击打窗户。 关心则乱,元烨只是低着头在水下慌乱的摸索,无暇顾及其他。顾小飞抬头去看,说一句:“别找了!她还活着,已经跑出去了。” 元烨猛的抬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在离地三米多高的地方,有一个天窗,两扇窗户大开,风推着窗户左右拍打,发出啪啪的声响。 黑暗之中,元烨惊惶的神色这才逐渐平复------她活着就好。 全身紧绷的神经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松懈,他顿时瘫坐在水里,以掌捂脸,像历经了一场生死之劫,好半天都不说话。 顾小飞来回巡视几圈,自语道:“这间屋子的密封性相当好,短时间内可以用作储水容器没错,但前提是有大量的水在瞬间涌入,才有可能灌满整间屋子。而这里面除了马桶和洗脸池的水龙头,根本没有其他出水口。那么现在这里少说上百吨的水是从哪里来的?” 元烨这才站起身,拿过顾小飞的手电筒,往更深处探去。 卫生间内,沉重的浴缸像一艘小船,漂浮在水面,卡在门口处。两人翻过浴缸,来到浴室内部。 原本摆放浴缸的地方,墙面瓷砖已毁,里面水泥大量坍塌,形成一个脸盆大小的洞。元烨伸手去摸,洞壁内部是铸铁管,滑溜溜的布满水垢。 元烨沉声说:“这里是风月冢的主水管。” “哦!原来是主水管老化破裂了!” “不,风月冢所用的建筑材料都是特制的,百年之内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那是?” “是人为。”元烨围着破损之处转了几圈,“她竟将它敲破了。” 顾小飞不可思议的喊:“什么?不可能!”他的声音在幽暗的地下室传来回声,“别说她一个女人,就是让我来,也敲不坏这种厚度的管道啊!而且这主水管深深埋在墙体里,她怎么知道在哪个地方?” 元烨用手电筒照着墙上那个巨大的黑洞,洞口仍滴答滴答的滴着残余的水流。元烨平静的说:“风月冢每月中旬会换一次储水池的水,每当换水时,大量的水流流经这里,形成巨大压力。她若在这个时候,凭借压力,再施加外力,常年累积下来,要砸烂主水管也不是没有可能,她只需砸出一个破口子,巨大的水压自然将管道冲破。我想,这也就是为什么,每到月圆的时候,我卧室的浴缸里,水面会出现固定频率的震动。因为水管质地特殊,且相连,而我的卧室刚巧就在这间地下室的正上方,她奋力敲打在主水管上,我卧室里的管道就有所感应。” 顾小飞听他这么一分析,恍然大悟:“所以说,现在这里近百吨的水,就是储水池放下来的?” 元烨缓缓点头,接着说:“并且,这栋别墅当年由她亲手设计,主水管在什么位置,恐怕没人比她更清楚。” 顾小飞皱眉:“你这么一分析就不告而破了,这间屋子没有窗户,房门从外已锁,等于是间密室。她若要逃出去,只能从外面那个天窗。”一个木柜漂浮至腿边,他一脚踢开,“但天窗离地三米多高,除了借用水的浮力,她是无论如何爬不上去。”想了想,他转头问元烨,“这七年来,只有你我知道她被关在这里,而每次送食也是你亲自前来,难到你都没有看出端倪?” 元烨面色凝重,这正是他觉得她可怕的地方。一场逃脱,她悄无声息计划七年,以常人无法企及的毅力和决心,每月只等月中时候,储水池放水的那短短一小时,其余时间按兵不动,毫无破绽。 每次他前来食物,两人虽毫无言语交流,但她都是那么从容宁静,面色安详的坐在藤椅之上,看书作画,养花栽木,她甚至给他织了一件毛衣! 她好似归顺岁月静好,好似她已彻底臣服于命运,不再抵抗。 所以他才放松警惕,连祝融融多次告诉他浴缸出现奇怪水纹,他都丝毫没有联想到她身上。 还有,当初怕她自残,他已经将屋内所有尖锐的利器搜走,那么她到底是用什么作为工具,将这一人都不能合抱的主水管砸破的。 她还是无论如何都要离开吗?像二十年前一样,外面到底还有什么是她放不下的……姓许的小子? 顾小飞说:“她毕竟上了年纪,又在水里泡了几小时,现在体力耗尽,应该跑不远。阿烨,你别急,我现在就去把她找回来。” 元烨嗤笑一声,目光冰冷:“走!”两人相继走出。 刚走出地下室,老付惊慌失色的跑过来,见到二人,老远就开始打手语,他啊啊乱叫,手上动作比刚才慌乱百倍。 他说,祝融融出事了! 顾小飞顿时变色,连忙逮住老付问:“她在哪里落的水?” 老付嘴里啊啊的喊叫,抬手乱指。顾小飞急了,大声问:“到底在哪里你说清楚……算了算了,快走,你带我们去!” 一转头,元烨早没了踪影。 湖边,青若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泪,她身边躺着一个浑身湿漉的女人,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青若见到来人,扑上去语无伦次的哭喊:“祝融融掉到水里了……有三分钟……啊不!至少五分钟了!阿烨,我好怕!她就从这里掉进去的……一直没上来!怎么办?”她指着岸边一滩稀泥处。 “让开!”元烨推开她,来不及脱衣服就要往水里跳。 顾小飞跑上来拉住他:“你手有伤不能下水,我去救人!” 青若这才看见元烨的左手,皮肉翻飞,血肉模糊,鲜血未凝,正缓缓滴在青草上。 青若尖叫起来:“阿烨,你的手怎么了?” 元烨一言不发,拂开二人,纵身跳进湖水里。 湖水经人搅合,这会儿水底淤泥上涌,能见度很低。 元烨估摸着大致位置,努力睁大眼睛,在水中搜寻。左手被刚才的铁门振及筋骨,每划一下水,便是钻心的疼痛。他咬牙忍着。 水色青黄,水中除了漂浮的淤泥和杂草,并无一物。两分钟后,元烨浮上水面。 青若跌坐在地上,满脸是泪,目光呆滞。见到元烨,激动得爬起来大喊大叫:“阿烨,你上来吧!你看你的手!我求求你快上来!” 元烨充耳不闻,深吸一口气,再次潜入水中,这次,他潜得更深。 青若哆哆嗦嗦的爬起来去抓顾小飞的胳膊:“小飞怎么办?!小飞,报警吧……”话没说完,顾小飞脱下衬衫,也跟着跳了下去。 青若急得大喊:“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要命了吗?为了一个外人值得吗?快给我上来!阿烨,小飞!”她声嘶力竭的喊着二人的名字,蓬头垢面,浑身是泥,再没有半点千金小姐的姿态。 刚入水时,祝融融还能听到青若的尖叫声,哭喊声。再后来,随着下沉越来越深,离岸越来越远,眼前水色由亮黄变成深绿,慢慢的,极白的阳光已经不能照射进来,她身处漆黑一片之中。 听不到任何声响。她仿佛悬浮在宇宙之端,宁静,祥和,无欲无求,与世无争。她太累了,她想休息一会儿,于是,她听从了内心,闭上眼。 这时,一团黑影冲了下来,大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奋力往上拽。那是她昏迷之前最后看到的画面,再后来,她失去了意识。 元烨将祝融融托上岸时,已是精疲力竭,呼吸又粗又沉。青若见到他欣喜若狂,扑上去想抱住他:“阿烨,谢天谢地你总算平安无事,你吓死我了!” “让开!”他说,他眼中的寒光吓得青若倒退几步,呆若木鸡。 元烨没做丝毫休息,将祝融融抱在怀里,掐住她的下颌,强行使她张开嘴。他将手指伸进她嘴里,抠出里面的杂物。那时她已休克,舌头逐渐后缩,他拉住她的舌头,强行往外扯,以免舌头堵住了喉管。 这时顾小飞也上了岸,关切的看着地上的两人。 元烨一把撕烂祝融融的上衣,露出白色的文胸,和纤细的腰肢。但那时也没人在意美丑,连同老付在内,每个人都摒住呼吸,一心盯着元烨救人。 元烨单腿跪地,抱住祝融融的腰,将她翻转过来,背部朝上面容朝下,匍伏在自己腿上,使劲拍打她的后背。拍打了数十下,只从口鼻流出少许液体。 那个时候,她脸色青白,已没了呼吸和心跳。 所有人都凝神不言,只有青若面如土色,喃喃的喊:“她死了,她死了……” 元烨充耳不闻,面无表情将祝融融平放在地,稍微抬高她的下巴。他跪在她的左侧,双手相叠,撑在祝融融心脏下方,有规律的按压。 这个动作看似容易,实则十分消耗体力。元烨刚才救人已是拼尽全力,现在的急救做得十分艰难。他浑身滴水,身形狼狈,脸上的水更是好像永远也流不完,在夕阳下粼粼发光。 手背撕掉了皮肉本就狰狞,刚才湖水浸泡,这时又连续发力,鲜血将祝融融的文胸和肚脐染得绯红一片,触目惊心。 五分钟后,顾小飞见他已经没有力气,上前劝道:“阿烨,我来吧。” 元烨像没听到,再做了几组心脏按压,便上前移动半步,托起祝融融的下巴,捏住她的鼻孔,深吸口气,往她嘴里缓缓吹气。 过会儿,又继续按压她的胸口。如此反复,整个急救持续了二十来分钟,眼见祝融融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始终不言放弃。 终于当他按压她胸口的手,最后一次奋起垂直向下时,地上的女人噗的一声,呛出一口污水,紧接着剧烈咳嗽起来,开始不断往外吐出肚子里的水。 再过了半分钟,她脸色逐渐回暖,虚弱的睁开眼,跳入眼幕的是一张大汗淋漓的俊颜,紧咬腮帮,在夕阳下灼灼生辉,还有那双漂亮的眼睛,严肃、坚定、刚毅。 顾小飞早已拨打了急救电话,这时救护车已在大门等候。 元烨欲将祝融融抱起来,挣扎着试了几次都没成功。直到顾小飞说:“我来吧。” 他这才退后一步。 顾小飞抱起祝融融大步离去,老付也紧跟其后,青若自发前去给救护人员的担架带路。一时间,岸边就剩下元烨,还有草丛里,早已苏醒过来,却无力逃跑的孙越涵。 元烨试了几次都没站起来,索性呈大字躺在地上,夏天的落日依然刺眼,他用尽体内最后一次力气,闭上眼睛。 休息了大约十来分钟,体力恢复一些,元烨走到孙越涵面前,面无表情的说:“走吧。” 孙越涵自知无法逃脱,默默站起身来。她始终是上了岁数,今天这一番连续的举动,早要了她半条老命。她在起身之时一个踉跄,差点又跌坐下去。 元烨的手,在看见她身形一晃之时立马抬了抬,但终究又放了下去。 孙越涵注意到他手上的伤口,用嘶哑的声音问:“手怎么了?” 那一瞬间,元烨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平静,盯着她的眼睛,淡淡的说:“今天的事若再有二次,我就杀了他。” 孙越涵打了个寒颤,她没问他口中的他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夏日,风月冢的镜湖,夕阳风光无限,她却感到阵阵恶寒。 ctg 第47章 宝妻作品,禁转 周末,天还没亮,祝融融被钢琴发出的噪音吵醒。她简单洗漱后,下楼带着苍狼晨跑。 跑完吃饭,琴声依然未停。 声音从三楼传来,“咚!咚-----”“咚!咚-------”从高到低,每个音按两次,沉重,单调,有序。已经持续了近两个小时。 祝融融端着碗,拾阶而上。苍狼喘着粗气,跟在她身后跑,歪吊着舌头,眼睛滴溜溜盯着她手上的碗。 孙越涵的房间里,灰尘密布。 钢琴盖被打开,键盘盖被提起。元烨屈身站在钢琴前,左手按琴键,右手拿扳手调律。 房间没开冷气,他上身背心下身裤衩,赤膊,手臂肌肉结实膨胀。混杂着尘灰的汗液布满麦色的皮肤,原始,粗犷。止音夹、止音皮、音叉、拉丁棍等调律工具摆在脚边,另外还有一台小型吸尘器。 祝融融还记得四年前的遭遇,也不进去,轻轻敲门:“王婶让我送早餐上来。”与平日的西装革履不同,他粗糙却性感的宽肩窄臀,让她不自在。她撇过眼去。 元烨认真聆听每一个音色,没空说话,向一边的桌子努努嘴。 祝融融走进来,将碗放在桌上,对他手头上的工作好奇,没立即走,就站在旁边看了会儿。 “出去!”他调完一遍,重新进行下一轮时,突然说。 祝融融没想到他还会调音,正看得津津有味。闻言愣了愣,咬着唇就往外走。 他仍然低着头,撇一眼她的脚边:“没说你。” 祝融融茫然,顺着他的视线低头一看,那吃货吐着舌头在她脚边正襟危坐,蓬松的大尾巴左右摇摆,扇出不少狗毛。目不转睛盯着她的碗,发出“哈哈哈”的喘息声,口水流了一滩。 “苍狼出去。”元烨揉鼻子,鼻音浓厚。 被指名点姓的二哈委屈的“呜呜”两声,围着元烨的脚转了两圈,又讨好的用大脑袋去蹭他的小腿。 他忍着瘙痒的鼻腔,抬高声音:“出去!” “苍狼乖,自己出去玩吧。”祝融融撵了撵它的肥屁股。 苍狼感到自己失宠,幽怨的瞥一眼这名“叛徒”,耷拉着头,夹着尾巴,跑到门口的地毯上,发泄般用爪子“呼呼呼”猛刨。然后弓起身子在原地转了几个圈,最后肥屁股冲着两人,趴地上生闷气,不动了。 祝融融左右看了看,走到沙发边就要坐下。 “别动!”元烨说。 她僵在那里。 他脱下自己的背心扔过来:“自己擦擦。” 她这才发现,沙发上全是灰。她捧着他半湿的背心,只觉得温度烫手,胡乱擦了两下,抬头看到他上身精壮的肌理,不禁面热耳赤,转开视线。 两人好一会儿没说话,阳光从玻璃窗洒透进来,光束中细尘飞扬。这会儿功夫苍狼已经开始做梦,弹弹耳朵,蹬蹬后腿,鼾声四起。 祝融融觉得无聊,走上去问:“我能帮忙吗?” “……”他好像没听到,过了会儿,伸脚向那堆工具的方向点了点,“键盘钳递给我……不是那个……也不对,那是螺丝刀……” “到底是哪个?” “手柄是蓝黄色的那个……嗯,聪明。” 他接过钳子便埋下头去鼓捣,祝融融却在心里一遍遍反复琢磨着他随口而出的那声,聪明。 “怎么不请专业的调律师?”祝融融凑上去问。 “这琴二十年没调音了,那帮人不敢接手。” 又看了会儿,她由衷的说:“没想到你居然还会调音呢?” “以前元方雄不喜欢外人上来,我自学过一段时间。” “元方雄是谁?” “……我父亲。”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及他的家人。祝融融觉得意外,问他:“你爸爸现在住哪呀?” 他没说话。 她觉得尴尬,过会儿,换一个话题:“这琴很难调了吗?” “嗯。”一滴浑浊的汗液流进他眼里,他双手不空,偏着头紧闭着眼睛。 祝融融掏纸巾的手犹豫一秒,还是上前一步替他擦拭。 他也不说话,闭着眼睛侧过脸来。这一番靠近,她清晰的感到他滚烫的鼻息。 元烨睁开眼,从喉咙里滚出一声轻咳,算是致谢了,然后继续工作。 又过了半小时,基本调好,用吸尘器吸去灰尘,他便开始盖上键盘盖。手里捏着几颗螺丝,其中一颗“叮”一声掉地上。 祝融融低身去捡,指尖刚碰到螺丝,一张大手盖了上来,又瞬间弹开。 元烨站起身。 “给你。”祝融融将螺丝摊在手心。 污黑修长的手指将小小的螺丝捻去,平滑的指甲在她手心里轻轻刮了一下,很痒。 她默默的将双手背在后背,在手心处挠了挠。 一切处理妥当,元烨站起身来,拍着手上的灰,对她努嘴:“你去试试音准。” “我?”她大惊,摆手,“不行,我好多年没弹了,早忘光了。” 元烨也不勉强,一屁股坐上琴凳,抬手就弹。一曲《致爱丽丝》,他不看琴谱,琴音流畅。他打着赤膊,下身一条大裤衩,坐那儿弹琴的画面居然毫不违和。 祝融融的生命里,会弹琴的男人出现了两个。前一个像茶,醇厚清冽;后一个像酒,狂放不羁。 《致爱丽丝》完后,他又弹《sleepaway》,阳光已将整间屋子蔓延,他坐在阳光里弹琴的模样渐渐与记忆中那个男生重叠,一样的曲子一样的人,有那么一瞬间,真分不清是他还是他。 一曲完毕,元烨站起来合上琴盖。 起先还没注意,这时候她的视线本就在琴键上,他这一起身,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他小腹之上,腹肌紧实,肚脐往下一排黑色细毛排列成线,一直延伸进裤子里面。裤衩橡筋略松,一截白色内裤的边缘露在外面。 除了门口苍狼粗鲁的呼声,万物寂静。 她撇开视线,搓了搓脸颊,问:“调好了吗?” “差不多吧,勉强能弹。” 钢琴被擦得一尘不染,光洁的琴身,漆黑发亮。她想到四年前看到琴身上的相框,指着琴问:“上次这里摆了一个相框,里面的人是你和你妈妈吗?” “……”他没说话。 “那时我还以为看到了许宁,后来一想,许宁怎么可能来你家,一定是你小时候了,”她仔细巡视他的脸:“还别说,你们两人长得真像!” 他看她一眼,没接话。走进卫生间洗手,过会儿抹着脸上的水走出来,好似漫不经心,问了个让她措不及防的问题:“我和那个钢琴家教,谁弹得好?” 祝融融愣住:“你说许宁吗?” “嗯。” 她想也不想,老实说:“当然是他。” 元烨扫她一眼:“你会不会说话?”他走到桌前,端起碗,“这是什么?” 祝融融也走过去,介绍:“醪糟荷包蛋。” 他没吃,勺子在碗里搅动,微微出神。 门口那吃货哪里听得碗的声音,这时本在呼呼大睡的苍狼,立即忘了半小时前才被扫地出门的屈辱,像半夜听到紧急集合哨响的士兵,猛的一窜而起,由于起得急了,跪在地上的前腿打滑,扑腾了好几下才站稳。与此同时,粗壮的尾巴快速拍打在门上,啪啪之声不绝于耳。 不等人邀请,那没耳性的吃货便压低脑袋,摇晃着肥臀,不请自来。 下一秒,这货已经端端正正坐在元烨面前舔嘴筒子。 祝融融见元烨只是盯着碗不动,问:“是不是凉了?我端去热一下?” 元烨抬头盯着她:“这是谁煮的?” 祝融融惊讶:“是我,”她侧头去看,“有什么问题吗?” 他没说话了,盛一勺子,看了几秒,放进嘴里。 荷包蛋皮糯黄嫩,醪糟生津解渴,加了冰糖,红枣和枸杞子,甜而不腻,爽口美味。和记忆中那个味道一模一样。 元烨举起勺子那一瞬间,苍狼已经滴着口水直立而起,前蹄搭在元烨肚皮上,伸长脖子去嗅。 但对方竟自己吃了,苍狼十分不满,汪了一声。 元烨用脚将它拂开,问:“你怎么会做这个?” 祝融融附身去将苍狼抱过来,轻声说:“以前一个朋友教我的。”又飞快的问,“好吃吗?” “嗯。”他大口吃起来。 “以后想吃告诉我,我去煮。” “嗯。” 她死死勒住苍狼,怀里那货激动得上蹿下跳,猛打喷嚏。一人一狗目光锁定的地方却相差无几:苍狼盯着元烨的碗,祝融融盯着元烨端碗的手,那里缠着几圈绷带。 她突然低声问:“你手都受伤了,为什么还去救我?” 元烨埋头吃蛋,没空说话,只是哼两声。 她看着别处,终于说出早在四年前就埋在心里的话:“对不起。”这句道歉,她欠了他四年。 “嗯?”元烨诧异的抬头。 “那年,你在泳池溺水……我……其实我看见了,但我没去救你。”这变相杀人的事件,化作梦靥,足足折磨了她四年。 “呼噜噜-------”他埋头喝汤。 “对不起。”她低头又说了一次。 元烨吃完,将碗往桌上一丢,抹了抹嘴:“还不错,下次少放点糖。” “……”她狭长的呼吸,不动不语。 这时候,苍狼终于挣脱祝融融的束缚,飞快的向桌上的碗俯冲过去,兴致勃勃的舔着碗里的残汤,瓷碗在桌面打着转,发出脆响。 苍狼吃完后,打了个喷嚏,由头至尾抖了一回毛。元烨忍无可忍,捂着鼻子骂:“你给我滚出去。” 那货讨完吃的又傲娇起来,昂首挺胸走到门口地毯上,再次用屁股对着二人,高冷的睡了。 元烨这才转身,撇了她一眼。后者正在将地上的工具一一捡起,放进工具箱里。 她双目通红。 元烨本不是矫情之人,犹豫半晌,说了句对他来说肉麻到家的话:“你别想太多了。” “你那时恨我吗?” 元烨抹一把头发上的汗,烦躁的哼一声:“演电视剧呢?什么恨不恨的。” “那你怪我吗?” “……” “现在呢,还怪我吗?” “祝融融你他妈有完没完?!”他瞪她,但她那么认真的看着他,眸子清亮,充满期翼。 终于,元烨撇过眼,干咳一声,带着不耐,声音短促不清:“不怪了!” 白天太阳炽烈,祝融融在房里躲了一整天。直到旁晚,太阳快要落山,才走到湖边上去看书。 那天不知是谁将船栓在岸边,祝融融兴致一起,便爬了上去。 船身摇摇晃晃,仿佛置身水床上,十分惬意。 手上的书看了不到十行,突然船尾一沉,一个男人纵身跳了上来。转身一看,却是元烨。 还是背心裤衩,只是换了一身。 他上船之前已解开了系在石块上的缆绳,这时站在船尾,一言不发的撑篙。 船从水草经过,不一会儿,滑入深水里。 祝融融见到是他,也不说话。船身稍微往左一歪,她无声叫一下,往右坐了坐。 元烨放下篙竹,换成桨。船身小,两人的重量让船吃□□,仿佛一不小心便要漫水沉没。他站在船尾,赤膊,高大精壮,手臂结实有力。她一点都不怕。 湖边宽阔,夕阳照射。她觉得晃眼,用手遮挡太阳。元烨往右靠了靠,将阳光挡了大半,她恰好钻进他的影子里。 她冲他笑,这才问:“去哪呀?” 元烨说:“你不是说我这湖里都是冤魂吗?明天怕是又要多一个。” 她又笑,将手放进水里,冰丝丝的。她拍了些水在小腿上,湖风迎面,凉爽浸到骨子里。 她盯着他瞧了会儿,说:“我也想划。” 他已是馒头热汗,停了下来,抹去滑入眼角的汗水,轻蔑的说:“你?” “……”咬唇,低头绞水花。 “来吧。” 祝融融这才喜滋滋的站起来,船身很轻,立马摇晃,她小声叫一下,蹲下去,扶住船沿。 元烨指挥她:“弯着腰过来。” 她小心翼翼的走过去,他让她站在他身前,教她拿桨。他捉着她的手,他掌心温热,指腹粗粝。她被他环在臂弯之中,他结实的胸膛离她毫厘之隔,随着船身摇晃,她的背时不时碰上去,像贴到一堵滚烫的墙。她甚至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她突然想到那一夜,他的汗滴滴掉落到她身上……莫名心慌浮躁。 他的呼吸喷在她头顶:“会了吗?” 她只想让他离得远些,猛点头。元烨将手松开。 她看他划得轻松,不想那一片木头这么沉,一个掉以轻心,桨顺船沿落入湖里,在水面反复浮沉几番,便漂出船身几米开外,随波浪越荡越远。 “呀,”她惊道,徒劳的伸手去抢救,扑了个空。转头望他,“怎么办?” 他双臂抱胸,努努嘴:“游过去捡起来!” “谁游过去?” “你。” “我可不敢!” 他瞪她,突然向她伸出手。 “别过来!”祝融融有了之前的经验,戒备的看着他,缓缓蹲下身,死死抓牢船沿。 谁知他只是吓唬她,下一秒他已经跳进水里。 尽管知道他的泳技,但湖水水系复杂不比泳池,祝融融趴在船沿,死死盯着水面,满脸焦急。 一分钟后,水面越发平静,他始终没有露出水面。 “元烨!”她焦急的喊。水面宽阔,哪有他的影子。 又过了半分钟,她声音带着哭腔:“你别吓我了!”她喊,并开始手忙脚乱的脱牛仔短裤。刚脱到一半,“哗啦”一声,从水里冒出半个身子。 元烨趴在船舷,抹一把脸,声儿带着笑意:“你脱裤子干嘛?” 祝融融不顾满脸泪水,提上裤子,拿水使劲泼他:“你就晓得欺负人!你就晓得欺负人!你别上船了!乐意在水里呆着你就呆一辈子!” 元烨也不计较,捡回桨丢到船上。然后双手一撑,利索的翻身上船。 “哭什么?”他问。 “……”船头的人背对着他,嘟着嘴不说话 “担心我?”他凑上去。 “……”抠手指,生闷气。 “说话!” 那小人儿声音闷闷的:“谁担心你!” 他本不是个会哄女人的主儿,这便不再理她。 小船一路向前,破水而行。晚霞如火,泼洒于西边。船过之处,桨声涛涛;白鹤清鸣,拍水腾空;前方荷叶连天,几对白头鸳鸯,在荷隙间交颈嬉戏。除此之外,水天茫茫,再无杂音。 七月正值酷暑,虽是夕阳,照在身上依然炎热难耐。祝融融以手做伞,遮挡太阳,却还是被烤得满脸通红。 船在荷花丛中停下,祝融融气呼呼的呆了会儿,见没了动静,转过头偷偷去看。 那人附身摘一张巨大的荷叶,小心撕烂四个角,手指翻飞。这会儿抽空瞥她一眼,她哼了一声,回过头。 不一会儿,一顶荷叶做成的绿色小帽滚落到脚边,她嘴角上扬,拾起来戴在头上。 转过头去,元烨正摘了一朵莲蓬,剥开莲子,放一颗在嘴里嚼。 见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元烨又取出一颗莲子,剥皮,然后用牙咬掉一半,吐出来递给她:“吃不吃?” 祝融融嫌弃的皱眉:“你咬过的!恶心!” 元烨不再理她,将另一半也放嘴里吃掉。 祝融融盯了半晌,终是忍不住,凑上去问:“好吃吗?” “好吃。” “什么味道?” “脆的,甜的。”他又问她,“要吃吗?” 点头。 这回元烨将莲子里的绿芯递给她,祝融融高高兴兴的接过来放嘴里嚼了两下,苦得焦头烂额,直吐舌头。 元烨指着她哈哈大笑。 原来绿色的是莲子芯,很苦,不能生吃,只能用药。 祝融融哪里想到不苟言笑的元烨也会捉弄人,想动手又怕惹毛他,只好又坐回船头,小脸再次气鼓鼓。 元烨当然也不会去哄她。 湖水清澈如镜,得名镜湖。这片碧荷伸展在湖水中央,莲花已开,白色粉色,零星点缀在碧绿的荷叶之中。有蜻蜓,有蛙鸣,还有一行白鹭。 四面青山如黛,等太阳完全没入山沟,瞬间清凉许多。 祝融融索性在船头躺下,荷香随风,小船晃晃悠悠。她脱了鞋,脚一半浸在水里,浑身细数不尽的舒爽。不一会儿竟睡着了。 元烨的目光在那截莲藕般的白皙小腿上停留片刻,便低头继续摘。等祝融融一觉醒来,天色已暗,船身里莲蓬堆积如山,船也徐徐滑向归途。 当天晚上,王婶将莲子百合粥熬得清爽甜糯,浓稠甘甜。 那时元烨靠在沙发上看直播的美国队橄榄球决赛。祝融融在一旁喝粥,顺便用手机与度娘不耻下问。 十分钟后,祝融融端着碗走上前去:“有比赛怎么不叫我?” 那人紧盯电视,头也不抬:“你看得懂吗?” 小胳膊一轮:“谁说我看不懂,我最爱的运动就是橄榄球!”她坐到他旁边,盯着电视机,装模作样的问,“比赛进行到哪里了?对了,你最喜欢哪个球星?我最喜欢左边锋,威尔艾奥赫!你呢?” 元烨的目光终于从电视,移到她脸上:“艾尔威奥赫什么时候改名字了?” “……”懵圈。 元烨漂亮的眼睛里尽是促狭。 “!”祝融融羞愤难挡,忽的起身就走。 元烨拉住她,他依然面带笑意,他笑起来倾倒众生,真是好看极了。他说:“坐这儿,陪我看。” “哦。”她将那张比刚才的晚霞还红的脸,深深埋进碗里,半天都不敢抬起来。 一星期后的清晨,祝融融将自己锁在厕所里,盯着试纸上的中队长,大脑一片空白。 ctg 第48章 宝妻 “元烨,我怀了你的孩子。” 埋头工作,头也不抬,□□啪一声拍到她脸上,“去打掉。” …… 以上自取其辱的片段来自她的臆想,但她知道,真实的情景也□□不离十。 大脑混混沌沌,她坐在人民医院妇产科门外,排队等号。在经历了最初的晴天霹雳,到现在接受事实做出决定,她只用了两小时。 她才22岁,事业未成,学业待续,契约相束。她原本打算继续读研。前途一片茫然,甚至未有能力养活自己。若是母亲知道勤苦栽培出的女儿,刚大学毕业就未婚先孕,估计会提刀大义灭亲。 祝融融的手温柔的盖在小腹上,这个孩子她不能要。 左前方坐了一对夫妇,妇人肚子微隆,男人挑起热面吹了又吹,喂进她嘴里。妇人忸怩,“我自己来。”男人坚持要喂,“碗烫。”妇人羞涩,更多的是理所当然,连双颊的雀斑都跳跃着动人的憧憬。 蒜味刺鼻,祝融融感到不适,起身换了个座位。 半小时后,那对夫妇相互搀扶着从医生办公室走出,男人捧一张b超单,两颗头凑到一起。妇人指着单据说,头围大,可能是男孩。男人反驳,股骨长,是女孩。两人争执一番,最后男方妥协,男女都好。二人甜甜蜜蜜,从祝融融身边贴身而过。 祝融融所在的位置恰好是手术室门口,一位五官扁平的女人,不再年轻,面无肉色,由一个泥巴色夹克男搀扶着,步履蹒跚走到休息区坐下喘气。夹克男的夹克掉了漆,高举点滴,对女人说:“你受苦了,下一个孩子,我一定把它留下来。” 女人说了句什么,听不清。她太虚弱,失血加上疼痛,她连唇色都是白的。 夹克男附身说:“家里炖了猪蹄汤!” 世界上的女人在爱情面前都是愚蠢而宽容的。那时候,那个女人望着让她人流的罪魁祸首,笑得一脸动容。就好像她刚才经历的不是骨肉分离的手术,而是一场替爱情打分的测验,无论这个男人之前对她做了什么,他为她炖了一锅汤,她就在心里替他打了满分。 祝融融靠在墙上,最后瞥了他们一眼,女人感激涕零的靠在夹克男怀里,她裤腿上血迹斑斑。 她同情那个要求卑微的女人,随后又想,自己何尝不是可怜人。 妇科医生叫到她的名字,让她填了基本资料,然后交钱。 小腹上涂一层粘稠状液体,冰冷的仪器压在皮肉之上滚动许久,最后b超医生喃喃自语:“没有啊。” 祝融融大喜:“没怀上吗?” “不,是太小,还看不到胚胎胚芽。”瞥她一眼,“你真要做人流?你家里人知道吗?” 顿了顿,点头。仿佛世人都知道她站不稳脚跟的身份,她偏过脸,面上发烧。 “你下周再来吧。”医生面无表情,丢一张纸盖在她肚子上,转身写结论。 纸张粗粝,擦在皮肤上微痛。祝融融穿上裤子,问:“医生,你说看不见,有没有可能是根本没怀上?” 医生轻蔑的看她一眼,滑动椅子凑到旁边与同事商讨下班去哪吃饭。 她拿着b超单走出门口,思索着下周再来时用什么理由请假。身边传来轻快的笑声,祝融融真羡慕别人的轻松。 她突然有些理解起先那个打了胎的女人。比起自己孤苦伶仃从妇产科走出的形只影单,那个有男人还有一碗汤的女人果真幸福太多了。 祝融融低头看b超单,脚下步伐匆匆,一不留神撞到一人身上。她揉着鼻梁说了声对不起。侧身让了让,继续走。一只大手从旁伸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元烨面有愠怒,一把夺过b超单,快速扫两眼,上面写着“未见胎芽回声及原始心管搏动”。 “你怀孕了?” “……” “为什么不告诉我?” “……” “你来医院干什么,打胎?” “……” “说话!” 祝融融这才看他一眼,只一眼,眼圈就红了:“不然呢?难道还留着她当私生子吗?”不知何时起,她在他面前越发矫情,仿佛和他发生了关系,她就有在他面前使性子的权利。她心中委屈,不到迫不得已,没有哪个母亲会舍得放弃自己的孩子。 元烨猛的扬起手掌,祝融融下意识偏头闪躲。旁人侧目,窃窃私语。他的手却半道改了方向,抓住她的手腕问:“你手上戴着什么?你当我那时在唱戏吗?” 钻戒光华逼人,祝融融咬着唇偏过头去。 这女人灵顽不化,他没再多言,也没放开她的手。拽着她一路到了停车场,泄愤般的拉开车门,将她塞进副驾驶之前,手掌垫在车门上方。 附身替她系好安全带,车稳健滑出。 要不是早上看见垃圾桶里的试纸,又翻了她电脑里的关于无痛人流的浏览记录,他都不知道她怀孕的事!她不予他商量,甚至不告诉他,一意孤行、一声不响,第一反应是要打掉孩子! 拳头突然砸在方向盘上,他怒不可遏。她穿着单薄白裙,身形纤瘦,缩在座位上,脸转向窗外。 元烨烦躁的解开两颗领上的扣子,长长出了口气,沉声问:“未见胎芽是什么意思?” “月份太小,b超照不出来。” 想了想,又问:“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吗?” “嗯。” 他更气恼,转头盯着她,一脸不可思议:“她是健康的,你却想把她打掉?” “她……她来得不是时候。” 他忍了又忍,最后只是说:“孩子留下。” “她在我肚子里,我说了算!” “一定要我把契约拿出来吗?到时候弄得大家都不好看。” “……” 她自尊受创,过了会儿,余光看去,对方更是脸色铁青。对于他的蛮横,她竟在心底捕捉到一丝欣喜,她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 那瞬间,她更明白那个打胎的女人。她笑,不是得了一碗汤,而是男人的不弃。是的,很多时候,女人要的就是这么简单。 两人没再交流。过了会儿,祝融融抱着臂膀搓了搓,闷声问:“去哪?” 元烨面色也柔和些许,将温度调高:“你家。” 开门进屋,祝融融找一双干净拖鞋递给他。 祝妈妈手搓围裙,从厨房探头出来:“谁呀?”祝康康头上倒扣一个小盆,端着小机枪,也噔噔噔的跑过来,声音嫩生生,“谁呀谁呀?” 见到来人,全家都很高兴,沸腾起来。 祝妈妈欢喜的说:“哎呀,小元来了!快进屋坐!”转身朝里屋吆喝,“老祝!快出来,小元来了!别玩电脑了!”回头又对元烨笑,“唉,你祝叔叔自从学会了用电脑,整天呆电脑房下棋,我感觉自己都失恋了!” 祝融融刚要说话,被母亲一巴掌拍在额上,母亲怪她:“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不懂事!” “我又怎么了?” 母亲附在她耳边:“小元要来,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家里好多备几个菜!” 元烨却听到了,说:“不用麻烦,是我临时决定过来看看你们,不怪她。” 祝融融看他一眼,手掌下意识覆上小腹。 祝父于人情世故上差一截,出来干巴巴打了声招呼,便匆匆提一条凳子,爬到电视柜最顶格去翻找。 祝妈妈捏着几百块,又唆使丈夫去买卤菜,出来一看,丈夫也不招呼客人,让女儿扶着凳子,他踩在上头不知找什么,当即气不打一处来:“你个老东西,我让你给小元拿水果,你爬这么高做什么?!” 祝父的声音在柜子里闷闷的:“咦,那瓶老刘送的五娘液哪去了?” “你看你这记性!你上回不是放书房了吗?” “噢,对对!上次你娘家人过来,我给藏起来了!今天高兴,开来喝了!” …… 家里总是闹哄哄的,祝融融瞟了元烨一眼,对方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一脸放松。 他突然睁眼,将她的目光逮个正着,拍拍身边的空位:“过来坐。” 祝融融刚想过去,祝妈妈在厨房里喊:“融融,过来帮忙!” 祝融融答应一声,还没靠近厨房,便皱眉捂住鼻子。元烨起身:“你去休息。”然后他自己推门进去,“阿姨,需要我帮忙吗?” 厨房里顿时传来祝妈妈受宠若惊的呼喊:“哎呀,小元!你进来做什么?你看你这身衣服,干干净净的,厨房油烟重,你快出去!当心烫着你!融融!祝融融!我叫你来帮忙你还偷懒?!” “她怀孕了。”元烨说,声音平静。 沉寂…… 锅铲落地的声音,刺耳,清脆。 “祝融融,你进来。”祝母面无表情的叫女儿,又对丈夫使了个眼色。 祝父会意,也叫元烨:“小元啊,来来,咱爷俩去阳台上好好摆谈摆谈。” 祝妈妈将女儿叫到厨房,关上门,面容严肃,一通审问:什么时候有的,将来什么打算,以前怀过吗,这孩子要不要,在哪里结婚办酒席,男方家里人怎么说……祝融融从头到尾不说一句话。祝母是个急脾气,恨不得一锅铲了结了她。 祝融融坐在小凳子上垂头剥豆荚。那张小木凳是她出生那年,她外公给她做的,结实耐用,一晃就是二十二年。 祝母回头过去,女儿规规矩矩坐在那里,就像她小时候那样。那时自己做饭,女儿玩累了,就坐在厨房边的木凳上守着她锅里的肉。在她眼里,女儿始终是那么个丁点大的小丫头。 如今小丫头也为人母了,祝妈妈再想骂几句,瞧女儿那模样又舍不得,叹了口气,恶狠狠的撵她:“以后再收拾你,滚出去等着吃饭!”想了想,叫住女儿,“等等!” 祝融融回头。 “你快去看着你爸,他思想保守,当心他一时冲动对小元动手!那就不好收场了。” 祝融融点头,忧心忡忡,快步走向阳台。 还没走到,就听父亲声如洪钟,凶神恶煞的威胁:“哼!年轻人,你要动我,还嫩得点!既然你给我来阴的,别怪我手下不留情面!” 祝融融大惊,疾步冲出,“爸爸!” 与此同时,祝父大喝:“将军!”棋子“啪”一声落在棋盘上。 == 卖凉虾的大爷,声音嘹亮。叫卖声从小区外传来,祝融融和祝康康趴在阳台上张望。 祝融融托腮,拖鞋在脚后跟一晃一晃:“好想吃凉虾呀。” 祝康康是个复读机,立马学他姐姐:“好想吃凉虾呀。” 元烨朝外面看一眼,外面娇阳如火。他起身脱下外套:“我去买。” 祝融融说:“我也去!” 祝康康举手:“我也去!”生怕两人不带他,率先跑在前面。 祝妈妈拿着两个搪瓷碗追出来:“一次性碗不干净,把这个拿去!” 一根竹竿两个箩筐,一边放保温桶,一边放佐料。卖凉虾的一对老夫妻,穿着干净,大爷负责叫卖和收钱,老妇蹲在地上替客人装盛。 保温桶盖一揭开,凉爽扑面。里面浮着几坨大冰块,凉虾浸在冰水里。祝家姐弟俩守着老妇人盛凉虾,祝融融说:“不要芝麻,多放红糖和山楂!” 小家伙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芝麻什么是红糖,却有模有样的跟着姐姐学一遍。 树荫下,姐弟俩坐在台阶上吃。元烨靠在墙上等待,夏日炎炎,汗水顺着他脖子流进衣襟之中。祝融融盛了一勺子凑过去:“你尝尝,很好吃。” 凉虾像小虫子一样,元烨皱眉偏过头。 她不罢休:“吃嘛吃嘛!” 这种小零食他以前不会多看一眼,对方盛情难却,他这才勉为其难吃了一口。“怎么样?”她仰着头,在太阳下眯着眼问。 凉虾恰如其名,冰冰凉凉,入口软糯香甜,红糖的滋味清爽可口,不会腻,山楂酸甜,切成颗粒,解暑开胃。他敛目,再配上面前这仰着头一脸期翼的小脸,她嘴角边上还粘着一粒红山楂。那一瞬,整个世界清静下来,包括斜上方的骄阳,和树梢间的知了。 外面太热,祝融融稀里呼噜三两下解决了,两人带着祝康康往回走。 小家伙碗里还有大半,端着碗,小短腿迈不快,走两步,糖水洒了一路。 “姐姐,抱!” 祝融融绕道走:“你要跟来就自己走!大热天的谁愿意抱你!” 祝康康开始耍赖,挡在姐姐跟前,不让她迈步。祝融融作势扬起巴掌,小家伙一溜烟跑了。 姐姐那儿行不通,又去缠元烨:“叔叔抱!” “走开!”元烨黑着脸,在他屁股上踢一脚。 小胖手满是糖水,又脏又粘,他跪坐在地上,在他裤腿上抓出几个爪子印。这小子相当机灵,眼珠一转,立马改口:“哥哥抱!” 弟弟太顽皮,祝融融刚要开口教训,元烨已弯身将康康举过头顶,让他骑在自己肩上,大步向前。 元烨高大,祝康康在他肩上兴奋得直叫唤。双腿也不老实,乱蹬乱踢,元烨的白衬衫立即踩出脚印。他在祝康康的小肥腿上啪啪拍了两下:“再动摔你下来。” 祝康康也不怕,童音清脆:“马儿跑快点!驾驾驾!” 元烨骂:“皮痒是不是?”快走几步。 祝融融端着碗在后面愣了好久,这才追上去,与他并肩。偷偷看他,祝康康那小脏手一手抓在他头发上,一手抠在他眼角,他骂:“挡我眼睛了!你规矩点,当心我揍你!” 那个盛夏的上午,没风,燥热,树荫斑斓。父亲在研究棋局,母亲在准备午饭。元烨故作凶狠的骂,弟弟欢乐兴奋的吵。很多年以后,祝融融回想起来,甚至还能听到知了没完没了的呱噪,就在耳旁。 她望着身边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唇角不由自主的上扬。她哪里想到,再走过一个转角,就碰到他了呢? 许宁从大楼前匆匆走出,三人相对,措不及防,皆是一愣。祝融融耳烫,手脚无处安置。元烨也停下脚步,只有祝康康还骑在他肩上焦急的大喊:“马儿跑啊!怎么不跑了!” 什么都不懂的人最是幸福。 祝融融低着头,心想就这么假装不见吧。 元烨已经走上前去,单手扶住祝康康的小腿,另只手伸出:“许总,真是巧,没想到在这里遇到,好久不见。” 许宁伸手:“别来无恙。” 元烨指着他手上的钥匙:“许总家住这里吗?” “小时候住的地方,元总要是不嫌弃,进屋喝杯茶。” 祝融融站在一边,尽量减少存在感,闻言还来不及拒绝,元烨已经笑着说:“好。” 祝融融急了,去拉元烨衣角:“别人说的客套话,你就当真了?!” 元烨笑着说:“小人之心。” 元烨将祝康康放下,小家伙欢蹦乱跳的跑在前面。 许宁的目光在祝融融拉元烨衣角的手上停留片刻,抬头说:“还是元总了解我,我确是诚意相邀的。融融一起来吧,你小时候翻窗来我家也不是一两回了。” 祝融融脸上一烧,说,我就不去了。便去叫住弟弟。 许宁以走到门口,回头看她:“真不来了?”他侧身站在门前,英姿挺拔,和当年区别不大。 这间屋子有什么好看的,水池的龙头老是滴水;厕所里抽水马桶需要手动;电灯开关在右上角很别扭的位置;许宁房间的玻璃窗是换过的颜色和其他的不一样。当年她站在窗外,他站在窗内,说了再见之后,他又说不敢不敢过来看我手里有什么。她不知天高地厚,当然说敢。然后他倾身而出,勾着她的下巴生涩深情的吻到不知时日。再后来哪家的猫,将满面通红的少女吓得拔腿就跑…… 还有窗台上,他俩用小刀刻的心,写的名,都还在吗? 祝融融眨眼,说:“真不去了。”拖着祝康康,转身上楼。 ctg 第49章 宝妻作品,不要 祝融融拖着弟弟走后,许宁打开房门,说请进吧。 “需要换鞋吗?” “不用,会有阿姨定期做清洁。”打开客厅的柜式空调,说到,“蓬门筚户,家具也没置齐,不比元总的别墅气派。”他又走到厨房,倒水,“元总喝什么茶?元总?元总!”回头才发现对方根本没听自己说话。 元烨在客厅走着,步子缓慢,沉重,四处巡视,不放过每一处,像参观国家博物馆那样仔细。 许宁声音抬高一些:“元总,请坐。” 元烨这才意识到事态,走到沙发前,坐下的慢镜头还没放完,目光又被高柜上两幅相框吸引,立即起身,走上前去。 相框挺大,黑白色,顶端扎一片黑布,摆在高处,十分显眼。 许宁将茶水端出来,摆放在茶几上,元烨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墙上的遗像。 “这是令祖母和令尊吗?”元烨问。 “是。”许宁走上前。 第一张是一位古稀老人,第二张是一位体态臃肿的中年男子,旁边还有一个空位,边缘的灰尘形成一个相框大小的模子,却没摆东西,元烨问:“这里以前放的什么?” 许宁为父亲和奶奶上了柱香,说:“原本放着我母亲的遗像。” “为何又拿掉了?” 他许久没作声,想是不愿多说。 过了好久他又开口:“她在我15岁那年出了车祸。原本我们全家都以为她死了,我父亲因此过世,奶奶也受此牵连不得善终。去年我才意外查到,当年车祸身亡的另有其人,而我母亲,极大可能还活着。” 元烨盯着许宁:“你母亲的事,有线索了吗?” “只是一些蛛丝马迹。” 元烨嗯了一声,“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提。”看许宁一眼,对方诧异的目光撞上来的同时,元烨说:“我能为他们上柱香吗?” 许宁微愣。 元烨说:“死者为大,我信这个。” 香烛点燃,元烨拜了拜,虔诚、敬畏。 之后他问:“许总这屋子倒是雅致,我四下参观参观,许总没意见吧?” 许宁惊讶,也没多想,说:“元总请便!” 他走到一间房间,许宁替他介绍:“这是我奶奶生前住的屋子。” 他点点头,进去晃一圈,又换一间。对方说:“这是我父母的房间。” 元烨走进去,房间窗帘紧闭,光线不明。他伸手摸索着被太阳烘烤得温热的墙壁,上面有一竖排原子笔标注的刻度,娟秀小字端端正正写着:宁宁八岁、宁宁九岁……一直到十五。 他伸手去摸了摸,那字迹他闭着眼都能认出。 食指沾上了灰,他捻了捻,大步走出。 许宁指着最里面那扇门说:“这是我的房间。” 元烨本是往门口方向走去,闻言顿了顿,又倒转回去。许宁的房间里,家具质朴,一架钢琴最为醒目。 许宁介绍:“高中时生活拮据,这钢琴本来已经卖掉,前不久刚买回来。” 元烨点头,说:“听融融说过,你琴弹得很好。” 他毫不忌讳的提到那个名字,许宁微愣,装聋作哑。 木质窗台上,一个刀刻的桃心尤为醒目,上面的两个名字用不同颜色的原子笔勾勒过许多回,几年风雨,字迹已模糊不清。许宁伸手抚了抚。 元烨盯着他手指下的字迹,问:“你和祝融融,曾经感情很好?” 既已点破,许宁也不再避讳,苦笑:“那家伙被惯坏了,任性娇蛮,不懂事,”顿了顿,“还请你平时多包容她。” 元烨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不想杀了我?” 许宁倒是老实:“想。”对上他的视线,“但也要尊重她的选择。” 这时祝妈妈来电话,让元烨上楼吃饭。 许宁送到门口,喊住他:“元烨。” 他回头,挑眉。 “如果她受了委屈,我随时把她抢回来。”许宁面带微笑,像是随口一说。 “许总还是多想些符合实际的事。”元烨说完,大步离去。 车内,两张暗红的小本子,端端正正摆在一双修长紧致的大腿上,拍照声“咔嚓”一响,祝融融埋头手机里。 元烨左臂撑在车窗上,瞥她一眼,再瞥一眼。 “这么高兴,发微博?” “不是,就通知几个好朋友。”她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他直视路面:“害羞了?” “有病!”白了他一眼。 “你害羞就会无意识的撩头发。” “……” “今天很高兴?” “元烨!” “你一直在笑,”他靠过去一些,“不高兴你笑什么?”指尖弹了弹结婚证,“盯着我的照片看这么久,”粗粝的指尖滑到白皙小手上,慢慢悠悠画了一个圈,“好看吗?” 祝融融心尖一颤,挣开他的手,侧过身去:“有完没完!” 他望向车窗外,嘴角也情不自禁带着勾。 照片里,红底色,他白衬衫,她白裙子。 她化了淡妆。她还记得拍照时,摄影师说得最多的两句话,一是“小姐再靠先生近点”,二是“两位真是般配极了”。那时他的手一直握着她的。 她合上证件,关上那正襟危坐的两个人,叹口气:“一定要去你父亲家吗?” “怎么了?” “他会不会不喜欢我?” “以前不好说。现在嘛,”他瞟了眼她的肚子,坐直身子,“你佩戴了尚方宝剑,什么都不用怕。” 过会儿她又说:“我们还是先去公证处吧!” “嗯?” “先做财产公证,免得到时候契约时限一到,你会有财产分割的顾忌。” 他凉飕飕的瞟她一眼:“你这么善解人意,想得到表扬吗?” “……” 过了好久,他才缓缓开口:“就你那点饭量,让你在风月冢吃一辈子又如何。” “什么意思?” 他专心开车,不再多说。不知何时起,他的眼眸多了人味,少了戾气。前方修路,地面有些颠簸,她抓紧扶手,心房里的那颗心脏,就跟开在凹凸不平的路面的车一样,突突突,波动个不停…… 下车后,有专人去挪车。 门口站一位扫落叶的布衣老妪,元烨上前去问:“那老头在哪里?” 老妪见到来人,欠了欠身子,低头说:“在祠堂里。” 元烨回身拉过祝融融的手:“走吧。” 她跟在他身后,穿过园林亭落,芭蕉藕花;穿过金顶红门,玉宇琼楼,仿佛来到另外一个世界。她边走边看,满脸稀奇。 元烨似乎心情不错,问她:“在想什么?” “我在想,要查清你们元家偷了多少税,需要多少年。” 元烨认真想了想,说:“那是需要挺久。”扫她一眼,“你来试试?” 一座单独的古式院落,青砖黛瓦,翘角飞檐;灯笼高悬,错落有致。圆柱上飞龙腾空,入口处神兽镇守,栩栩如生。 朱红拱门一共三扇,正中央那扇最大,上立牌匾,从右到左,写着“元氏宗祠”四个苍劲有力的繁体字。 整个建筑秉持着历史的沧桑和余韵,气派,肃穆,默默伫立在夕阳余晖之下。 大门紧闭,元烨进去之前对祝融融说:“你在这里等我,别乱跑。” 祝融融点头。 整座园子将外界都市的喧嚣与浮躁都隔离在外,像来到一个脱离时空洪流,与世隔绝的旧时代。 听说这间园子有些历史,许多装潢还保留着满清设计。住过官宦,死过小厮。曾荣耀一时,也差些毁于一旦。祝融融托腮坐在大洋槐下荫凉处的台阶上,听蝉叫听蛙鸣,不禁浮想联翩。 “嗡嗡嗡。” 祝融融顺着声音望去,一架遥控飞机出现在头顶,□□岁的小男孩站在荷塘前,专心致志的玩。飞机冷不丁撞上树枝,顶上的螺旋桨在树叶上快速拍打几下,渐渐慢下,最后终于不动,飞机也卡那儿。 小男孩面露急色,左右看了看,除了远处台阶上坐着的陌生女人,四下再无其他下人。小男孩跑过来,趾高气昂的指使:“喂,那个女的,你去帮我把飞机弄下来!” 祝融融白了他一眼,换个方向坐。 “喂,你是聋子吗?” “有人教你,喂喂喂的跟长辈说话吗?” “……”小男孩衣着名贵,短发圆脑袋,脸蛋肉乎乎,模样不乖巧也不难看。此时狠狠瞪着她,高吊着眼。 祝融融不紧不慢的教育:“叫阿姨!” 小男孩看她一眼,又看看高挂树枝的飞机,不情不愿喊了声:“阿姨。” “叫我干嘛?” “我的飞机挂树上了!你会爬树吗?” 祝融融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夏日中,嵌在树枝上的飞机离地大约四五米。树杆粗壮笔直,没有落脚处,不好攀爬。于是她如实说:“我会爬树,但现在不能爬。” “为什么?” “因为不安全。” “你!”小男孩气势上来,双手在肥腰上一插,“我命令你爬!”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命令谁呢?” 小男孩看到背后站立的元烨,吓得倒后半步,怔怔喊了声:“大伯!” 小男孩满脸胆怯,退到随后出来的父亲身边。元烨扫他一眼,跨过朱红色的门槛,拉起祝融融往祠堂里面走。 元成在旁边笑吟吟说了句:“小孩子不懂事,大哥也要计较吗?” 元烨高出他半个头,牵着祝融融从他旁边走时,目不斜视。 元成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冷哼一声,拉着儿子的手:“走,你爷爷叫你。” 从右边拱门进入,以为只是一间屋子,不想里面别有洞天。三个大厅之间,隔着两个露天平地,鹅卵石铺成特殊图形,图形之上,两只巨型水缸左右挺立。 走进第一间大厅,入目是金闪闪的三个大字-----永思堂。 圆木擎天,宫灯高悬。最里端,翘角供桌正对大门,四副巨大的先人画像高挂正中。青色蒲团之上,跪坐着一名花发老者,青衫,布鞋,大背头,头发一丝不苟。因是背对着来人,容貌看不清晰。 他闭目静思,右手手腕之处挂一串佛珠子,徐徐转动。 供桌两旁,两排玄色木椅摆放得整整齐齐。再后方,额外摆放了会客桌椅。 不等元烨开口,元成上前,轻声说:“爸,大哥将大嫂带来了。” “唔”声音肃穆,无波无澜。 又等了会儿,那老者左手撑地似要起身,元成眼疾手快,上前搀扶:“爸爸小心!”又招呼儿子,“家福过来,扶住爷爷!” 小男孩脆生生的答应一声,上前去亲昵的喊,“爷爷爷爷家福牵着您。” 老者正是元烨的父亲,元方雄。 元方雄这才有了笑意,拍拍孙子的手:“家福乖,爷爷无妨。” 祝融融偷偷看了元烨一眼,他嘴角的不屑毫不掩饰。 元方雄转过身来,目光在后辈之上一一掠过,最后落在祝融融身上。那目光不怒而威,饱含重量,祝融融下意识低下头。 小男孩记仇,赶紧告状:“爷爷,刚才就是那个女人欺负家福!把您送家福的小飞机弄到树上去了!” 那短肥小指不偏不倚指向祝融融,后者翻了个白眼。 “爷爷把她赶出去!她不是我们家的人!” “嗯嗯。”元方雄对孩子向来宠溺,闻言也不责骂,只一味迁就诓哄。抬头,“结婚证办了?”这话是对元烨说的。 元烨“嗯”了一声。 “拿给我看看。”元方雄说着,往旁边的会客区走,元成赶紧跟上,伸手在他胳膊肘虚托着。 元方雄让开他,笑着说:“我还没老到那份上。” 元成拍马屁已成习惯,张口就来:“爸,您正值壮年,怎么能说老呢!儿子是觉得您身体金贵,怕木框门槛什么的绊了您的脚。” 元方雄走到桌边坐下,喝一口元成递过去的茶,笑着说:“哪就那么娇气了!我还能下地,种点青菜庄稼,小姑娘,你说我是不是老得没用了?” 祝融融将结婚证递过去时,老人含笑的眼睛盯着她,闪着洞悉一切的精光。她觉得这老人看着眼熟,一时也想不起在哪见过,含糊不清的应答两声。 祠堂里没开灯,光线从雕花木窗透进,元方雄五官看不分明。但他面色蜡黄,身形枯瘦,明眼得见,已是暮暮垂矣。 元方雄将结婚证反复看了看,对元成说:“将我的眼镜拿来。” 又戴着眼镜看,前后足足半小时。之后,摘下眼镜,耷下松弛眼皮,右手佛珠转动,嘴角微颤,只是不言语。 祝融融想起顾小飞说的话,元方雄终生未娶。寂静祠堂之中,众人大气不出,只听得门外知了恹恹。 良久之后,元方雄才叹出一个“好”字来。使劲在枯成一张皮的脸上抹了一把,然后指着祝融融,直言不讳:“如今你是两个人,身子受不得累,你坐下。” “怀孕了?”元成顿时克制不住一脸惊愕,半晌才意味深长的对元烨说了声模棱两可的祝福:“大哥,真是……恭喜了!” 元烨搀扶祝融融坐上椅子的同时,自己也找了根凳子坐,这时翘着二郎腿,哼了声算是应他。 面前的老人衣着朴实,面相普通。若街上相遇任谁都不会想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元旭集团创始人。祝融融看他越发眼熟,时不时偷瞟一眼。 之后元方雄让人将祝融融的名字加入族谱,又让她在各列先祖面前磕头祭拜,便算是正式承认她为元家媳妇。 元方雄对儿子说:“阿烨,你休息几天,带她去一趟照慈寺。” “嗯。” “一路上好生照料,不能出丝毫闪失。” “知道。” 元成在一旁磨了会儿牙,这时候上前,轻声细语:“爸爸,您也累了,我扶您回房休息吧。该到吃药的时间了。” 元方雄唔了一声,元成又上前去搀,被他拂开。元方雄一脸不满道:“都说了我没那么娇气!我还能四点起床,五点摘菜,风雨无阻,菠菜莴笋,换钱换酒呐!小姑娘,”他回过身,慈爱的拍了拍祝融融的肩,“你说呢?” 祝融融盯着他,他也笑眯眯的看着祝融融。突然,她福临心至,指着元方雄喊:“你,是你!” 元方雄大笑着出门,“哈哈哈”,雄姿待发,中气十足,方才有了些当年商界巨子的影子。 金光恰好从正前方射入。奔驰越野在盘山公路上。巍峨青山,车已爬了大半。左侧是陡峭山壁,右方是万丈悬崖。云层低垂,似就在眉梢。 元烨每日往返风月冢,所以对盘山公路丝毫不惧,轻松应对,一路飞驰,急弯会车,车速不减。 元烨将遮阳板放下,问一句:“然后呢?” “然后我看他可怜,雨也越下越大,我就将他手里的全部蔬菜都买了过来。” “后来呢,他还有来过吗?” “来过两回,他的菜虫多,泥巴多,称也不准,小区里的人都去菜市卖菜。每次都只有我去买他的菜,他很喜欢唠家常,我也会陪他说几句。” “老头为了调查你,居然不惜乔装菜农?嗬!” 太阳刺眼,祝融融眯着眼睛,也学着元烨的模样,将遮阳板放下来:“什么意思?” “他在怀疑我。” “你们不是父子吗,他看着也很慈祥啊,怀疑你什么?” “不该问的别瞎问。” 祝融融紧抿着唇,过会儿,将头转向一边。 元烨瞥她一眼,似笑非笑,“生气了?”摸上她的手背:“不过你的滥好心倒是误打误撞帮了我一个大忙。连我都没想到,你进元家这么顺利。” 祝融融使劲抽出手,不屑的说:“我对你们元家才不感兴趣。” 元烨“啊”了一声,看她,“也许是吧,你上回就说过了,你只对橄榄球星威尔艾奥赫感兴趣。” 你大爷……这个破梗他还在用!祝融融无声骂了句。生了会儿闷气,又按捺不住,问他:“咱们这是去哪儿?开好几小时了。” “照慈山,照慈寺。” “去寺庙做什么?” 山中空气新鲜,不是城市能够比拟的。元烨摇下车窗,凉风立即灌入。他左手搭在车窗上,单手掌着方向盘,却也轻松。“我们元家三代单传,我父亲年轻的时候,一位高僧给过他一段忠告。” “什么忠告?”祝融融就爱听这些玄乎之事,当即兴致勃勃。 元烨想了想,便念出口:“富贵兼小我,踽踽难两全。心无佛陀坐,伶仃罢香火。” 祝融融在心里默了默,老实说:“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大意就是说,你这人命中注定,富贵和小家庭不能两全。若你不信佛,你可能会断了子孙香火。” 祝融融恍然,瞪大眼睛:“然后呢?” “然后我父亲就信佛了。听了高僧的话,出资在照慈山顶修了照慈寺,并告诫子孙后代必须每年前去祭拜,祈求后代康健。” 别人信佛就贴几张如来佛主的画像在门口,元家人信了佛,买下一座山,修了一座寺!就为了一个和尚的一句话?!祝融融看着元烨,瞠目结舌,好半晌才喃喃的问:“那你信吗?” 他那时头探向窗外,似没听到。 “那你信吗?拜了菩提就能子孙康健。”祝融融又问了一次。 元烨磨了磨后牙槽,目视前方,仍是没说话。突然将车往路边一甩,恰好停在一截支路边上。 “上厕所吗?”他问。 祝融融下了车:“你去吧,我出来透透气。” 他走几步又回到后座,拿出自己的外套,扔给她:“披上,山里风大。”然后到不远处林子里方便去了。 四处并无公侧,他人高马大,也不知躲到树后,就在不远的灌木里浇淋,他双腿大剌剌分开,甚至听得见哗哗的水流冲到枯木上的声音。祝融融面热,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转向一边。 半山腰上没有店铺,一些当地的农妇,背着背篓,稀稀拉拉站在路边卖饮料水果。祝融融走过去拿起一截甘蔗瞧了瞧,甘蔗削过皮,茎杆端庄笔直。 元烨走过来问农妇:“有烟吗?” 妇人端开背篓上,最上层的饮料甘蔗,露出底层的香烟,操一口蹩脚普通话,热情得过分:“云烟,玉溪,红塔山!” “南京九五有吗?” “那个没有,有中华。” 祝融融凑上去:“你不是不抽烟吗?” “刚才在山下忘了买。方丈爱抽。” 祝融融瞪眼睛:“方丈还抽烟?方丈不是应该清心寡欲,不问俗世吗?” 元烨嗤了一声:“小说看多了吧。” 农妇脸蛋黝黑,脸上两团高原红,牙齿雪白,伸出俩手指来比划:“一包两百。” “要两条,有吗?” 农妇说,只有两包。 元烨拿起烟看了看,指着甘蔗说:“这个,也给我装一口袋。”然后掏出500块钱,农妇乐得忘乎其形。 车上,元烨一边开车,一边伸手去口袋里摸索,摸出两包烟,顺手丢进车内垃圾桶里。 祝融融大惊:“为什么丢了?” “假的。” “!”她感到不能理解,“明知是假烟你还买?还这么贵!那女人就把你当冤大头宰了吧?” “都是当地的农妇,她并不知道这烟是假的。养家糊口不容易,山势险要,大太阳下晒一天也不定能买几个钱,还有危险。” 祝融融盯他半晌,认真说:“真的,你这么慈悲我快不认识了。” 元烨似笑非笑:“你不认识我的地方多了,”顿了顿,望着前方,口气半真半假,“就当给你肚里的孩子积福。” 一股暖流,从脚底延至心窝。祝融融发呆之际,元烨说:“给我一截甘蔗。” 祝融融给他,他接过就啃,汁水四溅,没有半点总裁样子。 祝融融酸溜溜的说:“我还以为你给孕妇买的呢,原来自己爱吃。” 元烨诧异:“你想吃?”将啃过的递给她,“拿去。” 一截甘蔗的结头之处刚好咬掉,剩下鲜嫩多汁的甘蔗肉。祝融融稍作犹豫便接过来,放嘴里慢慢的啃。 甘蔗屑吐进口袋里,又啃到结头之处,一只大手夺了去,再次还回时,结头又恰好咬掉。如此反复。 祝融融突然想到几天前,她刷牙时对元烨抱怨:“怀孕后牙龈都变脆弱了,好容易出血呀。” 照慈山巍峨高耸,到达山顶已经傍晚。祝融融揉着肿胀的小腿,下车的片刻,只觉得沿途疲惫一扫而光。 赤紫交辉,众山服臣。身旁一座金顶寺庙,恰逢那时,庙里暮鼓连声。夕阳在底,清风徐徐,犹如误闯南天门,抬手触天,移步踏云。 当时已晚,粗茶斋饭,祝融融吃不惯,早早便上床睡了。 庙里戒律森严,男女不可同住。祝融融独睡一个房间,山顶湿冷,棉被满是潮气。古刹森森,烛光如豆,她刚开始害怕,睡不着,过后抵不住疲劳,不知不觉滑入梦乡。 第二天早早起来,身边无人,她呆坐片刻。 从怀孕到结婚,快得她来不及反应。好似顺理成章,但细细想来,一直都不是她的选择。仿佛身后有一双无形大手,将她一步步往前推动。她惊慌于命运的安排,更惊慌于自己对这样的安排毫无挣扎。 为什么。 她是就范,被逼,妥协?还是……她只是顺从了心底的期盼。 简单洗漱,推门之时,元烨已在外等候多时。 他双腿分开,坐在悬崖边一颗松树下,眺望众山。 红日刚出,云海茫茫,他周身浸沐在晨辉之中,衣袂飘飘,美轮美奂,不尽真实像要乘风归去。 开门之声惊扰了他,他起身,拍拍裤腿说,去吃饭。 没有拥抱亲吻,没有嘘寒问暖,甚至无波无澜,没挂笑容。但是,在人生不熟的地境,还有什么比得上静静等待,只为说一句,“去吃饭”来得踏实。 亲人在,温饱在,简单,恰好。她感到足矣。 恰逢那时,当天第一声晨钟敲响时,当-----当------当!她仿佛听到了内心里的奏鸣。 “早。”她笑着迎了上去。 在寺里呆了一星期,枯燥难捱。每日都是粗茶淡饭,黄卷青灯,木鱼声声,肃穆古佛,焚香磕头。 其他还好,每日午后两小时的听经礼佛,简直要了祝融融半条命。 照慈寺的方丈是个清瘦的老和尚,他打坐参禅,碎碎念经,木鱼法器,声声不绝。他自己静坐不动两小时,他身后的小和尚静坐不动两小时,也同样这般要求祝融融和元烨。 好在,他看元烨是老板,也就走走过场,将之安排在最后一排。对二人打瞌睡讲小话的行为也睁只眼闭只眼。 寺中小僧人修为定力不够,平日里鲜少见到女客,祝融融黑发如瀑,肌肤胜雪,举手抬足透着女孩的柔美活泼,大家觉得好奇,时不时回头来看。方丈不得不多次中途打断,停下来整顿纪律,大为苦恼。 始作俑者却毫不知情。一开始,祝融融还虔诚静心,一双圆眼睛炯炯然。半小时之后,就开始睡眼迷希,以头点地。最后必是在元烨怀中醒来,揉眼,茫茫然问一句:“放学了吗?” 最后一天,需到灵泉沐浴净身,洗净灵魂中的污垢。 照慈山的后山腰上,有一方温泉,灵气逼人,得天独厚,能随季节变化水温。得名灵慈泉。 夜里,清风带露,繁星密布。汤池雾气氤氲,石上苔藓青青。 净身者需不着寸缕,浸泡一刻钟。小和尚将二人带领此处,念一声阿弥陀佛,放下茶水衣物,便低头匆匆离去。 元烨说:“你脱了衣服慢慢下水,石头很滑,小心一些。”说完,转身背对着她,斟一杯温茶,慢慢饮下。 空气中静得能听到他滚水如喉之声,咕隆,咕隆。像她的心跳,有力,有节。 衣料声悉悉索索,入水声叮咚如玉。 “好了吗?”他问,长身玉立,于青松下,于天地间。 “嗯。”她脸上飞霞,将身子全部浸泡在水里。 他这才转过身来,她仍是背对着他,他只看得见水面上那颗卷发松松挽就的后脑勺,和洁白如玉的颈项。月辉下,闪着滑如绸缎的清波。 凝脂入眼,涛声入耳;硫磺入鼻,清露入口。一切都透着诗意和柔情,包括泉水之中,那轮随波荡漾的白月。 脚步声在耳后想起,她一动不动,心跳急速。 元烨将她散落在大石上的衣物收过叠好,放在干燥处。 “热吗?”他坐在她上方的石块上问。 砰砰砰,心跳如锤。她竟说不出话。 一杯温水递自眼前,对方义正言辞:“此地举头有神灵,别东想西想,凝神静心。” 她狡辩:“谁东西乱想了!” 头顶传来轻笑,她悔恨得咬牙,紧紧闭眼,将身子埋得更深。 “可以起来了。”终于,他说。 祝融融长长吁出口气,那一刻钟仿佛过了几个世纪,她起身之时,气血上涌,只感到头晕脑胀,脚下软弱无力,差点跌回水里,不禁撑着石块,轻声叫了下。 元烨臂上搭着浴巾,本是背对而立,闻声立即转身拉住她:“小心。” 他便再没转回去。 他抓着她的手,不见用力,她只感到一股强大得不可逾越的力量从手腕处传来,霎那间,她像是被凌空带起。 他将她牵上岸,替她擦干水。月辉如银,他蹲在地上,细细擦拭每一滴泉水。两人都没说话,他的呼吸炙热而狭长。 那晚初.夜,在黑暗之中,她看不见他,便觉得他看不见她。如今朗月皎皎,她脸烧得快要沸腾,转向别处,闷闷的问,“你不洗一下吗?” “我?” “嗯。” 他将一件早已备好的青布长衫披在她身上,遮住那一片比月光更温滑的凝脂,半开玩笑:“我已经洗不干净了。” 祝融融愣了愣。 身上穿的衣服是寺里特地准备的。盘扣从颈脖处,一直斜伸到腰下。元烨一颗颗替她扣好,认真虔诚。扣到她挺拔的胸前,他指尖似刮似触。夜色不明,活又精细,他脸离得很近,鼻梁高挺,睫毛如扇,轮廓刚毅俊美。偏生这时,他抬头瞥了她一眼,目光灼灼:“很软。”他说。 她那时大脑发懵,竟问出一句:“什么?” 他笑,伸手点了点,她差点从喉咙里滚出颤音。 他若直立,她只到他胸前。此时这般系盘扣,他须得半蹲,十分费力。等全部扣好,竟出了一身汗。 祝融融伸手拂去他额上的汗粒,问:“你一身的汗,真不去洗一洗吗?” 元烨捉开她的手,将温水递给她,仍是说:“不洗。” “你衣服都湿了。” “没湿。” 祝融融跑到松树下,对山崖下眺望,然后招手:“你过来,这儿居然能看到风月冢!” 两地隔了几百公里,元烨嘴上说:“胡扯!”却仍是走过去。 祝融融突然猛烈推摇这颗手臂粗细的树干,夏夜山顶,更深露重。露水像一片突如其来的大雨,哗哗往下掉。 祝融融拍手,指着眼前的落汤鸡:“哈哈,你看,现在全湿了吧!” 元烨一声不响看着她,抹一把脸,鼻子哼出:“你几岁了?好玩吗?”转身欲走。 祝融融一把将他拉住,固执的说:“我觉得你洗得干净!”他回头,她清眸如月。 “你幼不幼稚!”他嗤笑,欲走。 她仍死死拉住他。 三秒之后,他的声音沉闷短促:“放手!” “不放!” 他慢慢回过身,伸手抚上她的后颈,那里比温泉还柔滑,温度烫手,他低喃,带着挣扎,“现在不放,以后永远放不掉了。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放开。” “不放!”深山寂静,她声音轻颤。 大手粗粝,拇指尤甚。指腹在她脸颊上轻轻摩挲,充满爱怜:“你以后会后悔,会怨我。” “不会。”她闭上眼,月辉如皎,她蜷曲的睫毛轻轻发抖。 “那我问你,”他低身,直视她的眼睛,“祝融融,你信不信邪。”拇指来到她丰盈的唇瓣上,轻一下,重一下的碾。 “不信!” “怕不怕下地狱。”呼吸已近在咫尺。 “不怕。” “真巧,我也不怕下地狱,我只怕在地狱没人陪。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我……” “说出来。” “我愿意,阿烨……”最后一个烨字,被他一口吞下。 不等她说完,他吻了下去,在举头有神灵的地方。 ctg 第50章 宝妻,宝妻 天不亮,祝融融空着肚子坐进元烨的车,踏上归程。 出了照慈寺的地境,元烨问:“不饿吗?” 祝融融焉趴趴抬起眼皮,吐出一个“饿”字来。 “早饭为何不吃?” “每天都是清粥配白菜,没胃口,我要吃肉!” “当妈的人还挑食!”瞥她一眼,带笑纹,“我衣服兜里有东西,来摸摸看。” 祝融融好奇,附身过去,衣兜里涨鼓鼓的,伸手摸出两个卤鸡蛋,四只小笼包子,带着余温。她欢天喜地的咬一口,是她最爱的灌汤肉包,祝融融一周没沾油腥,这时只觉得嘴里的包子喷香可口。 “哪来的?” “吃你的,问这么多干嘛。” “说嘛!” “……” “不说的话,来历不明的东西我还是不吃了。” 他这才说:“半山腰上有个小镇,在镇上买的。” “嗯?什么?”嚼着包子含糊不清,“你啥时候下山去买的?” “早上七点。” 七点买的包子,那他岂不是五点就要出发?五点天都没亮,万物好梦正酣。 咬包子的速度缓慢下来,她看他一眼,他眼眶之下一片阴影较为明显。祝融融剥了一颗卤鸡蛋,将蛋黄送到他嘴边:“你也吃,我喂你。” 他偏头避开:“你自己吃。” “张嘴。” “拿走!” “吃嘛吃嘛!”撒娇,“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他这才一口含了去,湿热的唇瓣碰到她的掌心,她想起昨天夜里,在泉边的吻,火辣烫人,他的鼻息带着茶香,他的唇舌在她嘴里掠夺,好像过了今朝,就没明日,无比珍惜,分外狂热。 “在想什么?” “啊,没!”她面上一红,慌忙转头将车窗打开。山风倒灌而进,卷发飞扬。她吮着指尖的油,浑身的燥热却不能消退半分。 “你撒谎!”他瞥她一眼,带揶揄,轻笑出声。 她蹲坐在椅子上,将脸埋进双膝里:“哎呀!你专心点!”她指开车。 一只干燥温热的大手,毫无征兆覆上她的发,慢慢下移,在光滑纤细的颈项上摩挲,又痒又酥,“我很专心啊。”他指撩情。 大掌顺势下滑,她缩起脖子,避无从避,皮肤起栗。她的语调和她的肩一样哆嗦:“阿烨……” 他声音又低又稠,诱哄:“说,刚才在想什么?”指腹粗粝,手下继续。 一团浆糊,心跳如雷,她已不能思考:“想……昨天……” “昨天怎样?” 瞥过脸,咬牙:“忘了!” 车轮急刹,车大模大样停放路中。右边是峭壁绝壁,左边是万丈深渊。他突然倾身前来,左手托起她的脸,右手扶住她的肩,不由分说吻下去。 身后一辆小型货车,拉满石子,滴滴催响喇叭。他不管不顾,他脸上有刮胡膏的清新,他的吻三分炙热,七分温柔。 一吻即终,换挡,油门,黄土飞扬。 “想起来了吗?” “……” “那再给你些提示。”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 他只手撑腮,斜看过来,眼眉含笑。金色晨光里,他是那样的意气风发啊。 车到半山腰,两旁开始出现人影。有一大群毛色不一的山羊在山坡上吃草。 一只羊冷不丁的横穿马路,车猛的急刹,祝融融惊出一身冷汗。 “吓到了?”他握了握她的手。 她摇头。 领头羊一过,其余的羊也成群结队的往公路上走。不疾不徐,边走边吃,将整条路彻底堵死。 元烨索性熄了火,祝融融趴在窗户上看。山青草茂,溪流在旁。羊儿咩咩的叫唤,温柔又悠闲,短尾巴快速拍打蚊蝇。山脚下视线的尽头,有一汪碧湖,被山体挡住,只得见一片水波粼粼的角落。 他突然问:“喜欢这里吗?” “喜欢。” “等我过了天命之年,就来这里隐居。” “啊?” 瞥她一眼,手指轻快敲打方向盘,露出少见的兴致勃勃,像个做梦的少年:“到时候盖一间石头屋,空调地暖什么都不用了,种菜,自给自足,养两只羊。” 她配合他:“一公一母,一白一黑,还能喝羊奶!” “再养只狗。” 她指着他:“苍狼!” “做一只小船,每天带着酒在船上垂钓,不用手机,不记天日。” 她拍巴掌,兴奋的喊:“哇,好棒!好棒!我喜欢!” 他面容柔和,似在憧憬。闻言,依旧闭着双眼,懒洋洋说了句:“我有说过会带上你吗?” “我就要去!” “你一边去。” “我自己去!” “不给开门。” “!” 转头,他笑着拍拍她气鼓鼓的脸:“话别说太早,到时候你肯定不会想来,不过,”拇指指腹摩挲她的侧脸,声音低沉清晰,带着狡黠,又像是一种承诺,“钥匙在门口左边第三个花盆底下。” 那时羊群都走得差不多了,他猛的加大油门,车一路飞驰。 她看他一眼,他目视前方,朝目标前行,他一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漂亮的眼眸里,有刚毅,也有局促,后者不易察觉。 他车速很快,过弯会车丝毫没有减速。 祝融融心里发毛,说:“你开慢点。” “嗯。” 口中如此答应,底下一个近180度的急弯,一辆货车盘旋而上。他就这么直接冲下去,车身紧贴货车,右边车轮在山壁水渠边沿擦过。大货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满车的石子,几粒掉到元烨的车顶,噼啪乱响。 祝融融死死抓着扶手,吓得脸色发白,好半天才说出一句:“别炫耀车技了!” 他还能笑:“怕什么。” 车依然在盘山公路上急速下滑,丝毫不见减速。他稳稳驾着车,时不时与她轻松交谈。终于,在快到镇上之时,他说:“融融,有件事,你得有心理准备。” “你说。”他面容肃穆,她不禁也紧张起来。 他说:“我们的刹车失灵了。”就从刚才为了躲避羊群那个急刹之后,车就没了刹车。为了不引起祝融融的恐慌,元烨一路凭借惊人的车技和定力,将车稳稳开到山脚。 他想尽一切办法,都不能让高速奔驰的车减速。前面就是镇上,人口密集,他不能再往前开,必须果断做出决定。 所以他才选择告诉她实情。 背上汗毛倒竖,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车仍然飞驰,偶有两车交会,尽管有惊无险,却叫人肉跳。 “停不下来吗?”她问,一手抓扶手,一手护着小腹。 “嗯。” “那怎么办?” 他向右边看了一眼,公路防护栏外,是一个七八十度的陡坡,坡底有一片一望无垠的水库。 元烨目光转向她:“怕不怕?” 她几度深呼吸控制情绪,闻言,如实点头,已是面如土色。过会儿又摇头:“你在我就不怕。” 他拍拍她的手,说:“我不会让你有事。”她回握住他,她指尖冰凉。 又开了半分钟,离镇子越来越近,两旁的行人多了起来,他驾着高速奔驰的车,一路闪避。 元烨面无表情,沉着指挥:“别慌,按我吩咐的去做。” “好。” “你现在慢慢爬到后排,里面的抽屉里有一个安全锤,你拿出来。然后垃圾桶内有一个上回装过甘蔗的口袋,你找一下,也拿出来。” 她照做。 “我会把车开进湖里,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 “嗯。” “关上车窗。” “好。” 车慢慢往右边防护栏靠近。 他一边将车灯全部打开,一边吩咐:“系好安全带!将车门中控拔起。闭嘴,咬牙。抓紧扶手,人使劲往后靠,尽量减少撞击。车入水时不要乱动,一切听我安排。有我在,别怕。” 她一一照做,越是危机关头,他反而越是冷静。他的镇定给了她希望,她也不再惊慌。 这时前方出现一位背女婴的花布妇人,不能再有所犹豫。 元烨喊一声:“坐稳了。”将车头往右一打,“砰”一声巨响,车头撞坏防护栏,像一只猎物的雄狮,朝下坡飞速扑去。 祝融融紧闭着眼,死死咬紧牙关。车在斜坡颠簸了数秒,轰一声撞进了水库。 她听了元烨的话,所以如此猛烈撞击,除了疼痛,其他基本无损。 水库很深,由于发动机沉着,车一入水,车头便迅速下沉。 湖水从细缝快速蔓延。祝融融出于本能想解开安全带然后开门,但元烨没出声,她就没动。只紧张的盯着他,等着他的安排。 这时他却掏出手机,拨号的同时安抚性的拍拍祝融融的手背。 按下通话录音,等待接通的三秒钟,他神色凝重。 三秒之后,电话接通。 “喂。”电话那天声音平静,竟是元成。 元烨突然显得惊慌失措,乱无章法的大喊:“成弟,让爸爸接电话!快点!没时间了!你把手机递给他!” “你在哪,什么事?” “快!我的车刹车失灵,我和融融掉进了水库,车门打不开,逃出不去!等待救援时间太长,我们支撑不到那时就会淹死!”他语无伦次,“我快死了!我死之前想最后跟父亲说几句话,请你讲手机转交给他,拜托你!” 祝融融瞪着他,他前后转变太快,她有些反应不过来。但那时水已漫到膝盖,她来不及多想。车窗之外绿水无垠,水深不知,水流像无数张着獠牙的凶兽,发出叫人无助的轰鸣之声。 她试着推车门,果然纹丝不动。加上连强大如元烨都惶恐得语无伦次,对亲人开始留下遗言。她更是仓惶起来。 她想起父母,想起肚子里的孩子,恐惧如同停电后的黑夜,以眨眼的速度漫延全身。 她终于控制不住,也想摸出手机给母亲去电话,手机却不在身边,她感到绝望,呜呜哭出声来。最后越哭越凄厉。 手机另头,元成沉思片刻,说:“父亲还在午睡,不便惊扰。” 元烨声音带着全所未有的仓惶:“成弟,当大哥的求你了!” 对方哼了一声,似走到一个僻静之处,突然露出得意狂妄之态,激动万分的说:“求我?你也有今天!你不是最瞧不起我么?大哥,你也会求人?哈哈哈,苍天有眼,终于叫我除掉你!” “成弟,情况紧急,你在说什么?” “大哥,在盘山路上刹车突然失灵的滋味,刺激得快高.潮了吧?” “你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哈!”又是几声忘乎其形的大笑,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他忘形脸嘴,“大哥,你想不到吧!你最终还是栽到我手里!” “是你做的?” “没错,你的车前几天送去保养,我买通4s店里的朋友,在你的刹车油里加了酒精!酒精易挥发,等你死无全尸时,连警察都查不到蛛丝马迹!我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唉,叫你旁边那妞别哭了,谁叫她命背遇到你!做了陪葬!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大哥,你垂死挣扎的声音还真是动人,小弟我都有些心软了!不过,再见了!”最后三个字,仿佛从牙缝里挤出,一字一顿,像怪兽吃人前最后的喘息。 挂上电话,元烨冷哼一声,瞬间恢复平静。 那时水已漫至大腿,缺氧明显,祝融融浑身发抖,哽咽着问:“阿烨,我们……真的会……会死吗?” 元烨一声不响用早晨装过肉包子的口袋将手机死死密封好,解开安全带,脱下外套扔给祝融融,平静的说:“一会儿我要砸窗,水会立即冲毁玻璃,你拿衣服挡住头。刚才让你找的装甘蔗的口袋呢?” 祝融融掏出来。 元烨命令:“套在头上,留足空气,一会儿玻璃打碎,压力对等,车门就轻易打开,到时候你再解下安全带,然后什么都别管,一口气往上游,明白吗?” 祝融融大口出气,猛点头。 元烨用事先拿出的安全锤,对准左侧玻璃窗上四个角落,使劲砸下。反复砸了三遍,玻璃应声撕裂。 元烨一脚将玻璃踢碎。在那瞬间,湖水混杂着玻璃碎片以迅猛之势涌入车内,水压强到差点将祝融融整个人掀翻,她系着安全带,抓牢扶手,强忍着疼痛。 车内瞬间灌满水,元烨轻松将车门打开,逃了出去。 快速游了几下,回头一看,车灯照亮下,绿水莹莹中,祝融融仍在车内挣扎。 原来她力气不够,加上慌张,怎么都打不开车门。 元烨立马调头回来,双脚登踩车身,使劲一拽,门打开了,祝融融脱身后,果然听了他的话,一路向上。她头上的口袋形成一个短暂临时的氧气罩,她有足够的时间浮上水面。 出水的瞬间,岸边人声沸腾。 祝融融在水面四处巡视,却不见元烨的身影。来不及多想,深吸一口气,便要往水下潜。被人一把拧住后领,扯下头上的口袋,半拖半拽往岸边游去。 祝融融余光瞥到那熟悉的眉眼,心下松弛,瞬间失了力气,昏昏沉沉,由着他拖着自己游到任何地方。 在村民的协助下,他们安全上岸。两人都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在土坡上,好半天不再动弹。 有人送来衣服,有人用浓郁的乡音报警,并拨打120。阳光刺目,祝融融闭着眼睛,心里却是清晰的,感叹生命大好。这时,一根冰冷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手,慢慢上移,最后终于整个握住,紧了紧。 他疲惫的问:“有没有受伤?” “没有。” “怕吗?”缓回一些力气,仍闭着眼,他轻声问她。 她反问:“你呢?” “怕。” 祝融融诧异的睁眼,因为他那时的表现那么沉着,临危不乱。仿佛世间一切都尽在掌控,他在人生路上踽踽独行,不惧任何!但他此时却说怕,她强撑起身子,趴上他强壮有力的臂膀,轻轻抚摸他脸上颈上被玻璃划出的深浅不一的血痕。 她的英雄,她的巨人。 她打趣:“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呢。” 他笑:“是人就有怕的事。” “那你怕什么,死吗?” “不,”他缓缓睁眼,捉住她的手。平日里无波无澜的眸子里,闪动着某种坚毅和柔情:“怕失去你。” 她一怔,将头靠在他身上,默默躺了会儿,他的心脏有力有节。 他突然坐起身来,掏出一个水淋淋的口袋,里面的手机包裹得严实,丝毫没有浸水。 祝融融也坐起身来,不解的问:“那时我们都快淹死了,你还有心情给你弟弟打电话?为什么不先自救,有什么事等安全了再说嘛!吓死我了。” 元烨把玩着手机,嘴角上扬,耐心解释:“元成做事极为小心,若他没有十足把握,是不会失态。当时电话里的背景音,水流声和你那时的哭声都是做不得假的,他感到胜券在握,以为我必死无疑,所以才露出狐狸尾巴。” “你怎么就能断定刹车失灵是元成搞的鬼。” “因为我同样想灭了他,只是他更沉不住气。” “但你没证据啊,他过后肯定不认账。” “我录了音。”下一秒,他冷笑,“跟我作对,死路一条。” 当时的情景,车内等于完全密封,氧气用光也只在五分钟之内,可以说与死神的距离触手可及。在这种形势下,他要想办法保全车内两人的同时,居然还能设局引蛇出洞,收集证据! 他成足在胸,笑纹狂戾,像从地狱踏血而来。祝融融盯着他,打了个冷颤,尽管四年相处,她仍不了解他。 他太可怕了。 他突然转过头来:“能起身吗,救护车来了,我送你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他说这话时如春风般轻柔,仿佛刚才那嗜血的表情只是她的幻觉。 她点头,将手伸给他。 不幸中的万幸, 两人包括腹中胎儿都无大碍,只是一些轻微的软组织受伤。 车很快打捞上岸,警察在取证之时,查到刹车油颜色不对,怀疑此次事故乃是人为。当地警方立即立案。 祝融融和元烨两人也被带回警局,配合调查。 之后就是按流程走,分别询问二人最近有什么结仇人物。 祝融融说没有。 元烨装模作样皱眉思索一番,也说,暂时想不出来。 做了笔录,两人走出警察局。元方雄带着几名黑衣保镖,与养子元成早在门外等候。 ctg 第51章 宝妻的文 元方雄撑着一根龙头拐杖,面有余悸,一见到问儿子媳妇便大步上前,询问两人身体有无大碍。 元烨说:“全面检查过了,人没事。” 元方雄这才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怒不可遏,拐杖在地面猛的敲响:“竟敢打我元家人的主意,好大的胆子!” 这时,负责这起案件的民警有几个问题要问,追了出来,恰好见到这一幕,上前温言安抚老人。 得知元烨大难不死!元成是又悔又恨又怕。 但于情于理,他不得不跟着元方雄一起前来看望。尽管做足了心理准备,他仍是在见到元烨的第一眼就面如土色。让他意外的是,元烨迟迟没有指控自己,反而言行如常,仿佛电话一事他恰好失忆并不记得。 他疑惑不解,又感到焦躁难耐。就好像一个将要执行枪.决的罪犯,蒙上了眼睛,面墙而站。他知道自己要死,却不知死期是何时。于是每一秒都如同凌迟。 现在的元成是草木皆兵,所以刚才元方雄手中拐杖一跺,他冷不丁竟一跳而起,汗水大颗大颗,直往下滑。 民警生疑,上下打量他,然后上前仔细询问他的身份,结交的人,和事发前的行迹。 元成硬着头皮一一作答,不时的扇动衣服,如芒刺在背。 元方雄见民警怀疑元成,替他说话:“我的儿子我清楚,这小子天生胆小,虽然与他哥哥平时性格不合,但要做出这种事是绝不可能。民警同志还是从其他人下手调查此案来得稳妥。” 这时候元烨也开口:“你们怀疑我弟弟蓄谋杀我?”他看元成一眼,后者绝望到几乎站立不稳。却不想下一刻,元烨笑起来,搭上他的肩,“怎么可能。” 元成早吓得四肢瘫软,这个平日里巧舌如簧的男人,不解而防备的盯着元烨,目如铜铃,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元烨对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元成颤抖着嘴唇,也挤出一个笑来。一遍遍的抹着额上的汗,如同惊弓之鸟。 当时天色已晚,嘱咐几句,元方雄便回酒店休息,元成自然跟去。 元烨的不为所动,让站在一旁的祝融融焦躁不已。但元烨总有自己的打算,元烨不说,她也不便提。 好不容易只剩他们两人时,她总算不再顾虑,心急火燎的问:“你明明费尽心思掌握了证据,为什么刚才不拿出来。” 他笑,模糊说了一句:“留人余地,留自己余地。” 她摇头:“听不懂。” 这座城镇不大,不似主城灯火通明。两边楼层不高,旁边二楼的灯箱五颜六色,画了一个木盆,写着足浴20。 他目视前方,神情淡然:“一个人要清楚自己最想得到的是什么。他现在坐不坐牢对我没有半点好处。” 这样的是非观与她前二十年受的教育背道而驰。祝融融从前三观端正,觉得坏蛋就得死,立马死。 呆立片刻,她抬头问他:“那你最想得到的什么?” 在她面前,他直言不讳:“利益权势!”对上她惊愕的目光,他势在必得的眼神终于柔软几分,轻轻摩挲她的脸,“现在多了一个你。” 愣神间,他已牵过她的手:“走吧。”他手掌宽厚有力。 两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他乡夜色之中。 祝父为女儿买了一辆20来万的suv作为陪嫁。祝融融很高兴,琢磨着去报个驾校。 “不行。”元烨一口否决。 那是早饭时间,祝融融含着面条,不满的喊:“为什么?” 元烨在看报纸,右手将豆浆往前推了几分,眼皮都不抬,慢条斯理的说:“明年再去。” “大肚子学车的人不要太多!我自己有分寸,不会有危险的!” 无论祝融融如此力争,对方就是两个字,不行。 祝融融不高兴了,翘着小嘴,筷子在咸菜碟里使劲挑挑绊绊。 元烨在碗边点了点:“鸡蛋为什么不吃?” 偏头,不理。 他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把鸡蛋吃了。” 埋头,看手机。 眼见两人又要掐起来,顾小飞只得再次站出来做和事佬:“小融融,驾校环境嘈杂,天气又热,阿烨是为你好!你现在去驾校的确不适合。” 埋头吸面条,她依旧不说话。 顾小飞哄女孩子的段数高出元烨不知多少倍,这时耐着性子诓她:“想学开车还不容易,你先吃饭,待会儿我教你!” “真的?”大眼睛盯着他忽闪忽闪,半信半疑,“不会又要等明年吧!” “我啥时候骗过你!”他将鸡蛋壳仔细剥了,放在祝融融碗里,“你先把鸡蛋吃了,我上午没什么事,一会儿我们就在外面的空地上练几把,找找感觉,怎么样?” “小飞哥你真是太好了!”她感激涕零,一跳而起。 “那把鸡蛋吃了。” “嗯嗯嗯!” “蛋黄也要吃!” “好!”一口塞嘴里,起身往外面跑,边跑边喊,“小飞哥,你吃快点,我去外面等你!” 毕竟只有二十出头,尽管快当妈妈,却仍是个小孩子模样,祝融融一路蹦蹦跳跳,转头笑嘻嘻的朝顾小飞挥挥手,浑身都洋溢着使不完的元气。 顾小飞的目光尾随她跑到尽头,回头正对上元烨冷飕飕的视线,他干笑道:“对付这种天真小姑娘,就得顺毛敷衍,较不得真。” 元烨冷哼一声:“受教了!” 那天上午,烈日炎炎,元烨从三楼窗户望出。 喷泉池前面的空地,一辆黑色轿车在那里停放。双手插袋的青年用脚踩了踩车后轮,穿花裙子的女人双手比划,然后歪着头听得认真。站得老远都能看见他们在笑。元烨喝一口茶,转身离开。 第二天早上,元旭集团的高管拿到昨天元烨亲笔签字的文件时都不约而同的发现,元总的字才是真正的力透纸背啊。 晚上,元烨陪一位老板吃饭。临了结账时,他对服务员说:“一份蓝莓芝士,打包。” 那老板甚惶恐:“怎么,元总还没吃饱吗?确是我们招待不周呀!” 元烨说:“李老板就爱开玩笑。我听说这家店的甜品做得不错,带一些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嘿嘿,这个我了解,一般爱吃甜食的都是女孩子!”李老板向他竖起大拇指,“想不到元总还是个懂浪漫懂体贴的人。” 元烨低头笑了笑。 晚上十点了,元烨还没回来。 怀孕后,祝融融食欲大增,通常饭后不到两小时便又要饿。夜里,大家都睡了,她不好意思扰人清梦,也不能进厨房去闻那油腥味。睡不着,便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下打发时间,平时也没备零食,现在饿得前胸贴后背。 顾小飞大步经过,见祝融融饿得焉巴巴,于是自告奋勇要替她煮食。“你等着。”说完,往湖边走去。 祝融融本就无聊,自然也跟着去。 夏夜的镜湖边上,蛙声此起彼伏。祝融融坐在船舷,脱了凉鞋,将脚放在水里。 顾小飞像条大白鱼,潜到水底摸了几截莲藕,现在正坐在岸边清洗藕上的泥浆。 “小飞哥,你做的菜能吃吗?”祝融融端详了一会儿,问。 顾小飞“嘁”了一声,将洗过的藕往船上一抛,又打着手电筒,附身在草地上搜寻,嘴上说,“一般人我还不给她做呢。”话一出口,觉得有歧义,加上一句,“我对老弱病残孕都特别有爱心。” 祝融融笑嘻嘻的将藕一截一截放进口袋里,镜湖里结的莲藕又胖又白,像祝康康的小腿一样可爱。 月亮很亮,倒映在湖面,波光粼粼。顾小飞蹲在地上不知在找什么,他浑身滴水,湿漉漉的发梢在月光下也是亮晶晶的。 突然他高喊一声:“找到啦!”他显得特别兴奋,“我就说有这玩意儿,上次钓鱼时发现的。” “什么东西?”祝融融见他摘得起劲,便想下船去看。 船舷翘得很高,船离实地也有些距离,祝融融低头去看地面,用两秒时间去思索该如何下去。 顾小飞听到动静,连忙起身对她展开双臂:“你慢点,别掉进水里。跳吧,我接着你。” 祝融融挡开他的手,趴在船上,慢慢滑下来,然后在他身边蹲下:“这是什么?能吃吗?” 顾小飞愣了愣,收回手,随即说:“当然能吃,这是一种野菜,叫鱼香草,有薄荷的香气。你闻到了吗?” 祝融融说:“我来帮忙!要怎么弄?” “摘尖端那一点儿,最嫩的叶子。” 祝融融突然想起上次救起那位怪人,问顾小飞:“小飞哥,上次,就是我落水那回。我救上来一个人,那是谁呀?” 顾小飞将手电筒摆放到旁边的石头上,腾出手来拿鱼香草,嘴上说:“哦,不认识的,可能是在山里迷路的村民。” “她怎么长那个样子?” “像是烧伤。大概是自己不小心吧?” “哦。” 顾小飞怕她再问,拿起一束鱼香草凑上去:“来,你闻闻看香不香。”夜色不明,她的头往下靠,他的手往上抬,鼻尖碰到草时,他的食指也碰到她的嘴,她的唇很软很软。他不动声色的移开,用拇指捻了捻。 果然是一股薄荷的清香,沁人心脾,叫人通体舒泰。 祝融融又将自己的手放在鼻尖,高兴的喊:“呀,摸过这种草,我的手也香了!” “嗯!不仅香,还很好吃。”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老家那边特别多,鱼香草用来做水煮鱼和凉拌菜的佐料,压腥调味,好吃得很。”他光着膀子,裤子滴滴答答落着水,尽管这样,周身仍是热烘烘的。有蚊子,他顺手一拍,糊了一胸的泥,他也不在乎。 “小飞哥,你老家在哪?” “重庆,靠近江边的一个小镇上。我爷爷在那里住了半辈子,小时候我每年暑假都去那玩儿。” “好玩吗?” “特别好玩,那里多是少数民族,民风淳朴,天高云远,生活不紧不慢,节奏悠闲。”祝融融手上握不住了,便放进顾小飞脚边的口袋里。 顾小飞低头瞥一眼,说,“够吃了。”然后呈大字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的星星,“明天又是个艳阳天。” 祝融融抬头看一眼,空气稀薄,星星多得肉麻。 顾小飞拍拍旁边的草丛,说:“过来陪我说会儿话。” 她在离他两迟远的地方坐了下来。 她没开口,他也很安静,周围只有青蛙和蟋蟀在吵。 “你小时候的理想是什么?”他望着星空,突然问。 祝融融想都没想,如实说:“结婚生小孩。”是的,她就是这么庸俗,这个理想从她幼儿园过家家时就一直大写加粗,清楚明白的摆在她心里。 他大笑两声:“你倒是经济实惠。” “你呢?” “我呀,说简单也简单,但注定这辈子都只能算是理想。” “故弄玄虚!到底是什么嘛?” “我的理想是,在老家那个小镇上,开一间小诊所,悬壶济世,让全镇的人都觉得我德高望重!哈哈,”他笑,憧憬的时候,桃花眼弯弯的。他转头看着她,目光揶揄,“想不到小飞哥也有文青的一面吧!” 她也跟着乐。 他整理思绪,娓娓道来:“那个小镇一条街就到头,甚至不用拐弯。谁家炖了肉,整个镇子的人都知道。交通工具是人力三轮,甚至没有出租车。汽车站要步行十来分钟,但出门走几步就是嘉陵江。早上五点不到,江号子就开始整齐的呐喊;打鱼撒网的也出来了,运船停岸下货,船笛声又悠长又响亮。镇子上的店铺一般上午十点左右才开门做生意,有客就买卖,没客就打牌。”他闭上眼回忆,像在憧憬,又像已在享受,“镇上都是石板路,房屋是木头做的,最高也就两层楼。梅雨时节,镇子笼罩在烟雨朦胧之中,地面坑坑洼洼,还有股子霉味,但特别有味道。我早就相中一个铺子,就是街头第二家,不是最当道,也不是最偏僻。面积不大不小,用来当诊所再合适不过,它旁边是一间杂货店,老板娘身材特别棒,胸又大又挺还爱穿深v领,”他越说越没谱,祝融融翻了个白眼,顾小飞看到了,干咳一声,摸摸鼻梁,继续说,“她家货柜上永远摆着化得粘成一坨的水果糖,还有干胡豆,黑胶鞋,孰料雨靴……” 他的每一句,画面都那么立体,他说出来,她就在脑子里勾勒,到最后她直直的看着他,问出一句:“既然是你的理想,为什么实现不了?” 他只是叹气,她更是疑惑,盯着他一瞬不瞬。最后顾小飞插科打诨的说了句:“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 祝融融不被糊弄,试探着问:“你是不是,也没人身自由?” 顾小飞快速看她一眼:“听谁说的?” “我猜的。”她说出她的想法,“你跟着元烨,看上去风风光光,又是医生又是助理,实际却又什么都不是。没有工资,没有自己的住处。就好像没有自己独立的人生,整个人都卖给元家似的。” 顾小飞惊讶的看着她。 记得她第一次来风月冢,就问他:“小飞哥,你真的像表面上那么开心吗?”那时她才十八岁,顾小飞不可能真的对一个十多岁的小丫头交心,但他那时已是觉得,即便是个小丫头,也是个玲珑剔透的小丫头。 他没说话,算是默认。 祝融融惊道:“是元烨逼你的吗?” “不不!别乱想,我和阿烨情同手足,这份情意绝不掺假。”顾小飞摆手,坐了起来,面容前所未有的严肃,过了好久才说,“三十年前,我父亲是本市小有名气的外科医生,我出生的时候,先天不足差点夭折,高昂的手术费让人望尘莫及。为了救我,父亲欠了一屁股高利.贷。后来利滚利,实在无力偿还。走投无路之下,他利用职业便利,做了一件触犯法律的事。” 这时他停了下来,闭上眼睛,似十分痛楚。 祝融融小心翼翼的问:“很严重的事吗?” “很严重。” “会坐牢吗?” “……十五年以上。” 祝融融倒吸一口冷气。 “再后来,我父亲求助于他的老同学元方雄,就是元烨的父亲,元方雄那时已经是我市炙手可热的人物,他确实有些本事,竟将我父亲的污点一一遮掩,还替我家还清高利.贷。这样才有我们顾家的今天。所以我父亲一直死心塌地为元方雄做事,他那家私立医院,背后真正的老板其实是元方雄。我妈也自发前来风月冢帮忙打理家务,后来发生了孙越涵逃走一事,我妈就成了哑巴。” “就算元家有恩于你们,那也是上一代的事,你完全没必要牺牲你的自由呀!难道你也跟元烨签了契约?” 顾小飞嘴边含着一根草,随着他说话,草根一动一动:“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虽然没有契约,但元方雄手里握着当年我父亲犯.事的证据。再说,这么三十年过去了,顾家和元家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不能这么自私。” 这些是祝融融完全想不到的,她瞪大眼睛,看着他久久回不过神来,到最后,喃喃说一句:“可是,你们看上去那么光鲜呀!” “嗬!光鲜!外表越是光鲜,底子越不干净!”他看她一眼,随后满不在乎的说,“跟你说太多了!唉,其实想开了也没那么复杂,个人理想算个屁呀!现在挺好,有吃有玩,还能住大别墅。哈哈!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祝融融看他一眼,眼神里尽是同情。顾小飞受不了,推着她:“走走走,别想那些虚的,小飞哥做好吃的给你吃。” 藕洗净,切片。在滚水里过一过就捞起来,盐巴蒜绒辣子油,再撒一把鱼香草,祝融融那几天爱吃辣,看着就很有食欲。 就着新鲜得半小时前还埋在湖底的莲藕,她一口气吃了两大碗干饭。 莲藕脆甜,清香爽口。眨眼就只剩最后一片。 顾小飞单手托腮撑在桌上,笑眯眯的问:“这么好吃?” “嗯嗯!” “我尝尝。”顾小飞的观念里男女之别本就模糊,当即凑过去,张开口让她喂。 祝融融夹着藕片,在佐料里绊了绊,送到他嘴里。然后舔着手指问:“怎么样?” “也就一般,下次带你去吃我们小镇上的羊肉粉,比这好吃百倍!” “好好好!” “还有烤鱼!” “好好好!”祝融融是个吃货,听到有好吃的哪里还能拒绝,差点将脑袋点断,“你老家还有什么好吃的?” 他伸手去拍她的头:“你也就这点出息!” 两人有说有笑,祝融融一抬头便看到了门口的元烨。 “阿烨!”她喊。 顾小飞带着来不及收住的笑容,抬眼问他:“回来了!荣鼎那边的项目谈妥了吗?” 元烨“嗯”了一声,坐在沙发上,松了松领带,眉头微蹙,一脸疲惫的模样。 祝融融想了想,泡了一杯茶递过去。 元烨接过,目光扫一眼桌面:“宵夜?” “嗯!小飞哥做的,你早回来两分钟就能尝到,可好吃啦!”祝融融眉飞色舞的说。 他喝一口茶,“唔,你会下厨倒是稀奇。”这话是对顾小飞说的。 祝融融眼尖,看到元烨手里提的盒子,问他:“这是什么?” “在饭店打包的蛋糕。” “哇!”她凑上去,“蓝莓芝士,我最喜欢啦!谢谢阿烨!” “我说了是给你的?”元烨将手一缩,祝融融扑了个空,怔怔的看着他。 “咦,那是给谁的?” 这时外面传来狗吠声,老付牵着拉完夜屎的苍狼从大门经过。 元烨叫住他:“老付,将苍狼带进来。” 十秒后,一群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苍狼两口解决了那个精美的蓝莓芝士,意犹未尽的舔着嘴筒子。 元烨拿领带的手对祝融融指了指:“给它的。”然后丢下领带,大步往楼上走去。 他好像心情不大好,祝融融有些发怵,磨磨蹭蹭半晌,才往房间走。 回到房间时,元烨已洗完澡,坐在床边擦头发。祝融融挤在他身边坐下,有句没句的与他交谈。 “今天忙了些什么?” “工作。” “晚饭吃的什么?” “中餐。” “喝酒了?” “嗯。” “喝了多少?” “五两。” 尽管她说话他都会回答,但明眼得见,他在生气。 元烨将半湿的毛巾往地上一丢,盯着她:“不要没话找话。” 被他直言不讳的拆穿,她有些尴尬,干咳一声,在房间里转了几圈,然后贴过去,小心翼翼的问:“你是……吃醋了?” “祝融融!你是不是欠收拾?”他转过头来,咬牙切齿的说。 祝融融却突然凑上去,飞快的在他嘴边轻啄一下。这个亲吻措不及防,元烨那盛怒的表情根本来不及换掉,以一个滑稽的姿态,僵在那里。 “阿烨,你看不见你吃醋的模样有多可爱!” “……”活到三十好几,第一次被人用可爱来形容,他瞪大眼睛,喉结上下滚了滚,却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个一脸傻笑的孕妇。 大眼瞪小眼。 憋了半天,他废然的说:“关灯,睡觉。” 他都说了睡觉,但关上灯后,那男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是喘粗气就是干咳嗽。最后终于在祝融融快要做梦时,他闷声闷气的说一句:“我也可以教你。” 那时祝融融已经神志不清,闻言,睡眼迷希的看着他:“啊?教我什么?” 星辉下,他一本正经:“顾小飞车技不如我。” == “还说不是吃醋!” “祝融融,你找死吗!” “三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可爱?” “祝融融!” …… ctg 第52章 宝妻,宝妻 “阿烨,今天不用来接我,晚上我自己打车回家。” “你去哪?” “约会!” “……” “哈哈,紧张吗?逗你的,其实对方是女的!” “幼稚。” 一位身穿牛仔夹克的青年,桃花眼,微低着眼眸,声音低沉,笑得更是温温柔柔。他单手插袋,另只手拿着手机,从手扶梯低端缓缓升上来。 “我已经到歌剧院了,若若,但愿你说的赛过玛丽莲梦露的女孩子是真有那么漂亮。你知道我是最怕歌剧这种玩意,如果你介绍的美女不能吸引我,我恐怕撑不了五分钟就会睡着。” “小飞,我的眼光你还不信吗?” “你的眼光我倒是信,我只是不信你会突然这么无聊,关心起我这个空巢老人的终生幸福来。”顾小飞声儿懒洋洋的带着笑意。 “就当是我出国前,送你的礼物吧。不说了,快登机了,我关机啦。bye,小飞!” “bye,若若。” 祝融融坐在大剧院门口的长椅上,时不时低头看表。歌剧马上开始,而跟她约好的青若却迟迟没有到。她打对方电话,刚才还在通话中,现在居然关机。 祝融融站起身来,来回走了几步,正琢磨着是不是先进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潇洒倜傥的站姿,从手扶梯处冉冉升起。是顾小飞。 意料之外遇到熟人,祝融融还是很高兴的。顾小飞也一眼看到她,笑盈盈的朝她走来。 两人也不用客套,直奔主题。顾小飞说:“你也是来看这场歌剧?” “嗯,我跟朋友约好的。” “约会?”他暧昧一笑,“男的女的?我认识吗?” “女的!”她白他一眼,“你还熟得很!” 顾小飞稍一琢磨,一拍脑门:“不会吧,你的票拿出来我看看?” 祝融融依言拿出青若给她的入场眷,上面的座次是7排7。顾小飞哭笑不得:“这个青若,走之前还给我弄一出!” “怎么了?青若姐走了?去哪儿?” 顾小飞没好气的说:“去加拿大了!短期内不会回国。好哇,那小妮子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什么意思?!”祝融融瞪圆眼睛,“她和我约好晚上七点在这儿见面呢!本来我对歌剧不感兴趣,她说她失恋了,让我陪陪她,我这才答应她!” 顾小飞“嗬”了一声,“那女人会失恋?也就你会信。”随后,他笑眯眯的将祝融融上下打量一番,对方穿着宝蓝色的连衣裙,卷发披肩,像波浪一样富有光泽。戴一只与裙子同色系的发夹,又青春又朝气。皮肤白细,漂亮的双眼皮儿,唇形小,却丰盈。好看极了。 顾小飞连番点头,吊儿郎当的点评,“虽然你离玛丽莲梦露有些差距,唉,不过来都来了,小飞哥就陪你看一场。” 他还挺勉强!祝融融翻个白眼,不死心的再次确认:“青若姐真的不来了?” 顾小飞扬了扬手中的入场眷:“走吧,她的券在我这里。她诓我说给我介绍美女,没想到是你,害我白白欢喜一场!真是浪费我的青春!啧啧!细想一遍,我真是生气。” 他以拳击掌,仿佛的确很生气的模样,但他分明一直在笑。祝融融瞪了他一会儿,也扑哧一声笑起来:“原来你是来相亲的!小飞哥,你还需要相亲吗?” 他永远没个正经:“只要能多认识漂亮的女孩子,任何渠道我都来者不拒。” 想了想,她问:“你就没有认认真真喜欢过一个人吗?” 他没说话。她以为他没听到,放大声音,又问了一次。 他望着面前的巨幅屏幕,里面全是金发碧眼的欧美女郎。良久,他说“有。” “青若姐?” “不是。” “你喜欢的人知道你喜欢她吗?” “不知道。” “咦嘻嘻嘻,”祝融融来劲了,指着他暧昧的说,“想不到你还搞暗恋!” 顾小飞第一次在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面前红了脸,不耐烦的压着她的肩头,将之转了个圈,推着她往前走:“走走走,买饮料去!就你话多!” 祝融融笑眯眯的,边走边侧过头问他:“小飞哥,你到底暗恋谁呀?我认识吗?” “你不认识。” “你眼光这么高,她是不是长得特别漂亮!” “不是,又丑又笨又矮。” 祝融融疑惑,但毕竟是人家的私事,她也不好妄论。过会儿,又问他:“你准备什么时候追求她?” 顾小飞站稳,两手一摊:“小姑奶奶,咱们换个话题好不好?” 走了两步,又露出喜色,“你也觉得我该大胆追求她?” 祝融融嘿嘿的笑,指着他:“以我对你的了解,你暗恋人却不敢去追,肯定有猫腻!说吧,你怎么得罪人家了!” 他突然站定,看着远方某处,一阵恍惚。过了好久,才回答一句:“你说对了,我对她做了一件,永远得不到原谅的事。” 他从未有过的神伤,让祝融融愣住。她喃喃的问:“要不……我去替你解释一下?看看能不能挽回。” 祝融融永远跟不上顾小飞的节奏,他伤感,她也替他伤感。但她这边还没品出味呢,他突然又一跳而起,不轻不重的拍她的头:“拍偶像剧呢?还解释挽回!看着发育挺正常,一说话就像个孩子!快快,别罗嗦了,歌剧马上开始了!” 小卖部前。 顾小飞掏出钱包,问:“喝什么?” 这时,从他钱包里掉出一块金光闪闪的小牌牌,祝融融手快,弯身帮他捡起来。好奇的瞟了一眼,顿时浑身一怔,这是……这是……丢了多少年了,她都记不清……怎么会在他这里,他竟然一直随身携带着? 顾小飞从她手里拿过来,若无其事的放回钱包里,然后盯着菜单,仍是问:“想好了吗,你喝什么?” 她视线开始模糊,大脑也一片混沌,思绪跟不上节奏,“我……我喝……” “就喝热橙汁吧。”她半晌说不出话,他替她抉择了。 演出开始后,顾小飞神色如常,时不时侧过身,眉飞色舞的与她交谈两句。祝融融从头至尾都恍恍惚惚,他靠过来一分,她就悄无声息的移过去两寸。甚至他对她说话,她都不敢看他。 就在这时,包里手机震动。是元烨打来的。 “喂。”她压低声音。 “在哪?” “在……大剧院。” “和谁?” 她看一眼身旁的人,他正盯着舞台,看得津津有味。但从刚才开始,她再不能心无旁骛喊他一声小飞哥。 对方显然没有耐性:“说话。” “和……和……”莫名其妙的,她开始心虚,结巴起来,明明上一秒她还能坦荡荡的拍他的肩,促狭的笑话一句,“想不到你还搞暗恋”。但下一刻,她无意间窥视了他的秘密,尽管两人没有说破,但她不能假装不知。 关系在瞬间改变,她面对元烨从天而降的电话,紧张得像个出轨的妇女。最终,她咬咬牙,声如蚊吟,“和顾小飞。” 不再喊小飞哥。 身边的人瞥她一眼。 电话那头沉默许久,终于叹出口气,“出来。” “嗯。”她像个犯错的孩子,没有多说一句话,起身就走。刚一抬头,就看见了站在入口处,那抹高大英挺的身影,正放下接电话的手。台上画着浓妆的女高音还在撕心裂肺的指控她的恋人用情不专,像是专门为了应景。 祝融融看着他,他的眼睛看不分明。两人就这么隔着昏暗的光线和重重叠叠的人头,对视一眼,一眼万年。 她在他眼里算什么?与他的兄弟偷情被逮个正着?她百口莫辩。 她终于向他走去。 半小时前元烨接到青若的电话,说临别前有个别开生面的厚礼要送给他,他本是不想来,但青若直言不讳的说,是关于祝融融。 他匆忙赶来便看到这番情景,他的合法妻子,曾经承诺要与他共同进退的女人,正靠在他最好的兄弟身边。他俯下身对她说话,就算场内音响轰鸣,他也万不该靠她那么近。 他们这算什么,私会? 于是他拿出手机当面质问------尽管她声音有些紧张,但她并没撒谎。那一刻,他竟然心怀感激。他觉得自己的想法越发幼稚可笑。 车内,气压很低。祝融融放了一盘他爱听的cd,两秒之后,他伸手关掉。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顾小飞。那一刻她真恨自己,她明明问心无愧,为何又莫名的紧张。她本可以堂而皇之的接起来,说一句,元烨来接我我先走了……但她没那么做,她竟直接挂断,她举止慌张又敏捷,像是身体的条件反射。 元烨瞥她一眼,后者转向窗外,指甲无意识的抠着手机壁。 他什么也不问,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凌迟。她终于受不了,打破沉默:“你不让我解释吗?” 元烨扫她一眼:“你做了什么需要跟我解释的事吗?” 她表情焦急,张口结舌,最后只是废然说一声:“没有。” 他语音平静:“那不就得了。” …… 再过了十来分钟,车开始在风月冢的盘山公路上行驶。她咬着唇,偷看他一眼,小声问:“阿烨,你是不是生气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说:“有点。” 她着急起来,谁都不喜欢被误会。但他不问,她也不可能主动抢白解释,毕竟她问心无愧。她叹口气,心乱如麻。 打开车窗,夜风潮湿带着热浪,贴烫在脸上,黏糊糊,叫人不快。她盯着山脚的别墅群发呆。突然间,左手一热,是他的手握了过来。 她转头看他,他目不斜视,专心开车,右手却紧紧将她四个指端捏在掌心。不用任何言语,她那颗跌入冰窖的烦躁不安的心,瞬间开始回暖,并逐渐归于平静。 他问:“吃过饭了吗?” “没有。” 他向后看一眼:“蛋糕在后排。” “嗯。”泪盈于睫,她眨眨眼,悄悄弹去。从喉咙里滚出的那声应答,稍带了颤音。这时,她终于对他说出一声,“谢谢。” 偌大的总裁办公室,装潢大气。 办公桌前,一张银.行卡上,压着一根骨节分明的中指。指尖向前推动,元烨的声音毫无波澜:“这里是500万。” 顾小飞坐在他对面,浓眉上扬:“阿烨,什么意思?” 元烨说:“下星期之前,搬离风月冢。” 顾小飞猛的抬头看他,对方面容平静,不带丝毫玩笑之色。 他俩从小一起长大,可以说比亲兄弟更亲。虽然元烨名义上是他的老板,但三十年来他没摆过一回老板架子。今天他突然将自己解雇,顾小飞一时之间不能接受,情绪激动的喊:“理由!” 元烨没说话。 顾小飞早在喊出那句话的瞬间就后悔了,大家都不是小孩,他定有他的道理。既然对方逐客令已下,有没有理由,或强留不走,都只会给彼此徒添尴尬。 顾小飞清了清嗓子,努力使自己声线平静:“那公司这边呢?” 元烨依然面无表情:“也不用来了,你在一周内将手头上的事交接给张秘书。” 有那么几分钟,办公室里静得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然后是衣服悉悉索索之声,顾小飞靠在后背上,展了展胳膊。 良久之后,他歪着头,捏着有些酸痛的脖子,玩笑道:“阿烨,我知道的事不少,你放心让我就这么走了?不怕我泄密?” “你不会,”元烨端起茶杯喝一口,“你也不敢。” 顾小飞突然嗤笑一声,“行了,”他站起身来,将银.行卡原路推送回去,“这玩意儿你收好,我没兴趣。不过,”他直视他的眼睛,“我从十五岁起开始替你做事,十七年来,从没向你开过口,今天我想破了这个例。” 元烨看着他:“你要什么?” 顾小飞轻笑一声,打开钱包,从里面掏出一个金光灿灿的铁牌牌,上面一排白色小字,写着第八中学高三二班,一寸照里的小丫头一头卷发笑得明眸皓齿-------那竟是一个校牌。照片旁边配的那喜气洋洋的三个字已模糊不清,明眼得见,字迹是因人用手指反复摩挲而褪掉的。 顾小飞的食指在校牌上点了点,坚定的说:“她。” 元烨将茶杯放下,觉得闷热,起身脱下外套,只着里面的衬衣。复又坐下,盯着桌面一角,屈指甚有节奏在桌面敲击,似在思索。半晌后,他抬起头,慢条斯理的问:“她是我妻子。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 顾小飞露出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模样,笑着说:“原因嘛,你自己知道。”他笑纹很深,笑意却没进那双桃花眼里。 元烨做了个莫可奈何的表情,端起茶杯又喝了几口,缓缓放下。 突然,他双掌撑上桌面,“啪”的一声巨响。他猛的向前倾近,直视对方眼睛,像大型食肉动物捕食的瞬间,锐利,凶狠,愤怒,以及势在必得!那句话他简直是从牙缝里一字一顿的逼出:“顾小飞,你好大的胆子!”缓了缓情绪,他重新坐回椅子上,似规劝,似语重心长,“念在你我30年兄弟一场,我让你完好无损的离开。奉劝你,以后嘴巴管紧。”他看着他,他分明在笑,却让人不寒而栗,“小飞,别为了儿女私情,害了你们一家。” 顾小飞一愣,再笑不出来,在房间里走了几圈,而后抬高嗓音:“阿烨!”他的声音终于带上一丝哀求,“等孩子出生后,孩子你留下,融融就让我带走吧!” 元烨冷笑:“我若不答应呢?” 顾小飞急道:“阿烨,你根本不喜欢她!何苦绑她一辈子!” “那是我的事。” 顾小飞愤怒的看着他,元烨也冷冷与之对视。良久,终是顾小飞败下阵来,苦笑着摇头:“元烨,你是我见过,最冷血的人!” “承蒙夸奖,”他再次将银.行卡往前推:“拿上,出去。” 顾小飞看都不看一眼,潇洒一笑:“行了。过去十七年我只是在帮自己兄弟,真拿了这钱,我顾小飞成什么了!”他最后瞥他一眼,“我下午就走,你好自为之。”说完转身迈步。 他叫住他:“小飞。” 他没回头,背对着他:“你说。” 很久之后,元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祝你好运。” “彼此彼此。”说完,他不再逗留,大步离去。 从此以后,风月冢再没那个风流倜傥的爱笑之人。 顾小飞。 ctg 第53章 结局 早晨出门时,老付问今天要不要他开车。元烨说不用。 坐进车后排,闭目养神。揉了揉眉心,看下表,已经八点半,人却还没出来。他浓眉紧锁,摸出手机,手指在触摸屏上滑过,这才想起,是了,他已经不在这里。 办公室里翻箱倒柜,那份办厂协议书始终找不到。元烨烦躁的抓起电话:“叫顾小飞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年轻甜蜜的声音在电话另一端小心的提醒:“对不起元总,顾经理已经辞职了。” “……”过了好久,他才从恍惚中醒来,喃喃说了声:“知道了。” 春季高尔夫俱乐部会客厅。两人亲切握手。 “元总,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说哪里的话,高董。我是晚辈,没去门口迎接已是失礼。” “没想到元总这么年轻,真是后生可畏啊!” “高董说笑了。这样吧,我们言归正传,我先派人带您去熟悉一下俱乐部的大致场地,再商榷合作一事。小飞,小飞!” 旁边一名助理连忙上前,恭敬的附在他耳旁说:“元总,顾经理不在这里。” 他一脸恍然,“……哦……哦!”最后那声哦,带着几不可察的落寞。 晚上的饭局,对方是好酒之人。虽然元烨带去的属下极力替他挡酒,但他还是喝得酩酊大醉。当一个人心中怀揣了事情,想醉的时候,喝一杯与喝一瓶的效果是一样的。 回到风月冢已是凌晨,他走路东倒西歪,王婶披着外套赶紧上前搀扶。 元烨挡开她,低声说了句:“王婶,我没事,让小飞给我兑一碗醒酒汤就行了。” 王婶面露迟疑,双手比划几下。元烨一愣,摆摆手:“你去休息吧。” 那人真的不在了。元烨抹了一把脸,长出一口气。 他做事从不后悔,他只是一时不习惯。三十年的相处,双方的影子早已镶入对方的生活,养成习惯。有习惯便有依赖,人最怕的就是对谁存有依赖。他扶着栏杆,一步一步,独自上了楼。 房间留着灯,那个小人儿还没睡,靠坐在床头等他。元烨心里一暖,歪歪斜斜走过去,抱住她就亲。却头重脚轻掌握不好平衡,两人双双倒在床上。 祝融融小声叫了一下,随即便温柔的抱着他。 他将她压在床上,身子硬挤进她双.腿间,他的唇紧紧贴在她嘴边,温度滚烫。做出这个羞人的姿势后,他不再动弹。 祝融融觉得不好意思,推了他一把,他没动。睁眼才发现,对方已经睡着。 祝融融使劲将他推开,替他脱了鞋,使他平躺在床上。将墙头灯调暗几分,他闭着眼,右手胡乱抓扯领带,嘴里喃喃喊头疼。一会儿喊她的名字,一会儿又喊顾小飞。 看来他醉得不轻。 祝融融兑一杯蜂蜜水喂他。他喝不进,她又找一根吸管放他嘴里,他一口气喝了大半杯。 她跪在床边凝神看了他一会儿,过去他从没那一刻像这般规规矩矩摆好让她看过。当然,她从前也不敢。 他长得真好,比许宁还好看,睫毛又浓又长。她的指尖在他紧皱的浓眉上轻轻抚过,又在他湿漉漉的红唇上几番驻留,温柔,饱含轻易。 他突然抬手握住她的手,没说话,只是握着。 渐渐的,他放松一些,表情不再难过,再过了会儿,便睡着。 祝融融又看了一会儿,便起身去打水给他洗脸。 脸脚都粗略洗了一遍,想了想,又替他擦身子。大概水温有些低,她手上拿着湿毛巾,从他上衣口伸进去时,他喉咙哼了一声。 脱裤子时,他的皮带怎么都解不开,她急得满头大汗。后来掌握玄机好不容易松开了,一只大手突然按上来阻止她。醉成这样还晓得自卫,她拍了他一下,笑出声。 掰开他的手,她顺利将他的长裤褪下来,用温水细细替他擦拭身上的汗液。然后使出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整个人翻转过去。 他爬在床上,她撩起他的衣服时,他迷迷糊糊喊她的名字,抬了一下手,实在没有力气,又垂了下去。 祝融融从没见他这副无害的模样,心中喜爱,俯下身在他精壮的背心吻了吻,他小麦色的皮肤上立刻起了一些颤栗。 这是她的丈夫,她怀着他的孩子,他喝得酩酊大醉,仍是叫着她的名字。这样真好,她又在他背后蹭了蹭。 细心将他后背擦拭干净。她内心一番挣扎,还是脱下他的内裤。 他身材棒极了,屁股又紧又翘,她看了两眼便红着脸不敢再看,粗略擦了几下,找来干净内衣裤要替他换上。 穿内裤时,她清了清喉咙,忍不住再瞥了两眼。 突然,脑中灵光乍闪------他臀部皮肤光滑,没有一粒杂质!她将他腰间大腿翻了个遍,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她分明记得,那天晚上,一夜激.情。他左臀上方有颗小颗粒,她问他是什么,他说是痣! 她努力回忆,生怕弄错了。 她有强迫症,遇到凸起的东西就想抠掉。她记得那时她还用指甲刮了刮,那触感历历在目。他怕痒,还躲开了些。她绝不会记错! 祝融融手中的衣服啪一声掉落地板上,她脸色惨白,怔怔的看着这个趴在床上沉沉昏睡的男人。就在上一刻,她还坚信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印象中,他的确对那晚的事只字未提,她还以为他只是不好意思! 她喃喃的问:“你是谁?”室内空旷,她的声音隐约带着回音。 床上的人纹丝不动。 那时,风月冢如同这四年的每一个黑夜,静得骇人。但她的心,却像镜湖里采摘莲蓬时翻涌而上的泥浆,昏暗,不明,一片混沌,无论阳光如何雪白,永远照射不进。 后来,祝融融坐在地板上,度过了人生最漫长,最煎熬的一晚。她什么也没做,却周身乏力,像害了一场大病。 晨辉洒进那一刻,床上的人动了动。 元烨坐起身来,头痛欲裂,见祝融融坐在墙角,他哑声说:“去帮我倒杯水来。” 他走进浴室冲了个澡,然后开始穿衣服,今天公司要处理的事又复杂又棘手,他脑子里思索着一会儿要如何应对。 祝融融抬头看了他一眼,西装笔挺,领带端正,他是那样的英气逼人。她咬了一夜的指甲,将十个指甲都咬得快出血。 元烨低头瞥她一眼,她一动不动,面色苍白。他走过去:“怎么了?”想了想,他短促的说,“我以后尽量早归。” 他认为,大概是昨天回来太晚,又宿醉,惹她不高兴。稍微哄两句也就是了。但她仍是不作理睬,他也没有耐性,转身就要出门,丢下一句,“记得吃早饭。” 祝融融就在这时开口,她的声音沙哑,支离破碎,并不像她:“你在关心我?” 元烨这才注意到她脸色不对,站住脚步,回头看她。 她蜷缩在墙边,下巴抵在膝上,像一只冬天里受冻挨饿的小猫。面如土色,额间湿发淋淋。 这时,她抬起头来,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一直盯到他内心深处,灵魂里。她不得不佩服自己,她竟还能笑出来。 她站起来,笑盈盈的问:“还是,关心我肚子里的孩子?” 元烨抬手看表,时间不早,他皱眉道:“别闹。有什么事晚上再说。”说完,拉门走了。 祝融融在那时轻声说了一句:“孩子不是你的。” 他已经走了出去,门从外面关上。 半秒之后,门又被大力推开。他走进来,锁上房门,步步逼近,面有狠色:“你刚才说什么?” 祝融融站起身来,由于蹲得太久,双腿麻木,她身形摇晃。元烨下意识伸手抚上去,被她冷冰冰的打开。 她直视他的眼睛:“那天晚上,和我上床的人是不是你?” 元烨磨了磨后牙槽,向她逼近半步,俯视她:“你想说什么?” 祝融融冷冷的盯着他,她目光里只剩下绝望,接下来的话,她想了整整一夜: “那天晚上,风月冢在没有下人的情况下,停了一整晚的电,是你安排的!黑暗中和我做的男人是你找来的!在那之前连续几天,床头上放的温水,味道不一样。我当时就怀疑里面加了东西!现在想想,我能一次就怀上,你是放了促排卵的药!”她在他脸上搜寻一番,他依旧面无表情,她继续说,“莲子安神,你摘莲蓬是因为我那几日落水受惊,晚上发恶梦,你怕影响我腹中胎儿!结婚,去照慈山,是为了让你父亲相信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刹车失灵,你拼命救我,是因为我肚子里有你千方百计想要的孩子!” 她声色俱厉,她的指控有理有据。 元烨面色铁青,随着她不疾不徐的控诉,她那副胜券在握的姿态让他愤怒难挡,他拳头松了又紧,指节咔咔作响。他怒视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闭嘴!” 她置若罔闻:“在你看来,我和孩子,都是你攀爬权势的一颗棋子,你怎么可能会一颗棋子有感情。所以孩子是不是你的,你无所谓,没关系!哈,元烨,你就是个变态!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容许身边的女人怀着别人的孩子,元烨,其实你心里不知道多厌恶我吧?!却要整天装出一副好老公的形象,真是为难你了!” 他心中有慌有乱,更多的是愤怒,还有那种被人一语中的的耻辱,在那一刻,随着她轻蔑的语气,全都喷薄而出! 他忽然对她伸出手,直径掐上她的脖子,将她一把拉扯近身。他凑近她的颜面,与之眼观鼻,鼻观心,咬牙切齿的说:“祝融融,我让你闭嘴!” 祝融融却毫无惧色,将计就计,靠在他胸膛之上画了一个圈,在圆圈中间用指甲轻轻的刮,眼神里全是暧昧:“知道吗,那天晚上,我和他并不是在床上,而是在那张地毯上!”她指向沙发,挑眉笑了笑,风情万种,随后对他眨眨眼,“那人技术非常好,我很满意,有两次高.潮!”她看着他,语气轻佻,“那人是谁,介绍给我?”她咬着唇,似意犹未尽。 元烨周身的怒气似要将空气中的水分全部蒸腾再燃烧,他握在她脖子上的手因努力克制而轻微发抖,他是声音又低又重:“祝融融,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 这打蛇七寸的感觉,真他妈的熟悉啊!她还以为她不会再经历了,没想到这么快。他蹙眉抿唇,他盛怒的模样仍是好看的。四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肯定不短。朝夕相处,同床共枕。他没有半分感情和温度,他的心,是石头,是钢铁。但她不是,她是个那么容易轻信别人的傻瓜呀,她还以为……她还以为……她真难以启齿,她竟天真的以为自己触碰到了爱情。 她看着他,轻蔑一笑,她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收敛笑意,她闭上眼:“你动手吧!” 她耐心而平静的等待死亡的到来,却迟迟没有动静。半晌后,脖子上那只大手撤去,他几度深呼吸之后,说了一句:“好了,别胡思乱想,去吃早饭吧。” 她瞪着他,惊讶得像根本不认识,将他上下打量。她真想问,元总,你是如何做到的,轻描淡写得就像刚才的争执,和一触即发的杀戮都不曾发生。哦对了,也许没有心的人,就能从容对付任何局面。 “为什么这样对我?” “你先冷静一下,以后找机会,我会告诉你。” “为什么这样对我?” “祝融融,我的耐性是有限的。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但她天性固执,她盯着他的眼睛,仍是那句:“为什么这样对我?” 在那一刻,元烨突然感到羞怒难掩,那句狠话不由自主的冲口而出:“想生我的孩子,你也不掂量掂量,你够资格吗?” “为什么?”她还是这样问,突然抬头,妄自猜测道,“哦,是为了青若?听说你们当年感情很好,你是要为她洁身自好?除了她谁都不会碰?那你为什么不娶她?” “祝融融!” 她目光虚浮,没有焦距,自顾说:“你为什么还要娶我?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我?”顿了顿,她突然大口喘气,轻轻捂住心口,那里像有一把钝刀子在缓缓厮磨,“你怎么这样残忍?” 她慢慢起身,扶着床弦,一步步往前挪动,手压在肚子上,那里有她全心全意爱着的小生命,在此之前,她愿意用性命去呵护去换取。短短一夜,她再想不出这个小生命存在的意义,她废然道:“你觉得谁有资格生你的孩子,你就让她去生吧。元烨,我不奉陪了。” “你敢走!” 她回头看他:“顾小飞跟了你三十年,你都能轻易撵走他。我又算什么东西。”她再没一丝一毫力气。 元烨拿出当年签订的那张契约,啪一声摆在桌面,“你走得了吗?” 祝融融上一秒还心平气和,说话叹气都轻轻柔柔,但下一刻,就在她看见那张该死的契约,她却突然像发狂一般,猛扑上去,叫嚣着,咆哮着,几下子将合约撕了个稀烂。 她边撕边叫,似在心里有一座沸腾不止的火山,已膨胀到极限,只求找到突发口。那张纸,在瞬间被她撕成碎片,她奋力一抛,雪片似的碎纸,在屋子中央纷纷扬扬。 元烨站在雪花背后,平静的说:“那是复印件。” “啊------”她再控制不住情绪,一声嘶吼。带着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道,突然冲到窗边,用尽全力以掌推窗,玻璃“哗啦”一声破碎,掉下三楼。 她不顾手心玻璃划破的伤口,强行摘下右手无名指上的钻戒。钻戒本就套得紧实,她怀孕后稍微长胖,加上一夜未眠,手指充血红肿,这么奋力一取,指上顿时被刮得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她不管不顾,用尽全力将戒指抛向楼下的湖水里!那个闪光点在空中划下一道美丽的弧线,便迅速隐没在水边。 谁说钻石代表永恒,这颗极光,不就像他的温情,眨眼之间就能消失,不留丝毫曾经存在的痕迹。 他对她的行为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她猛的转过身来,双目通红,带着永世泯灭不尽的仇恨,一字一顿的问他。她的声音清晰低沉,像从心尖之上刚刚剜下,新鲜得句句带血,字字诛心: “元烨,镜湖莲白,碧荷接天,古刹菩提,暮鼓晨钟,如此温柔岁月,都是假的吗?”她闭上眼,相隔几秒钟,再喃喃自问一次,“都是假的吗?!”终于,一行清泪从她光洁的脸颊缓缓滑落。 他看着她,他就站在她身前不足两步的距离,他的手几番抬起,又徐徐放下。 祝融融将眼泪一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不是乞求,不是询问,而是告知:“我今天就离开!你要拦我,除非将我杀了!” 说完她直径往外走。 他突然拉住她的手臂,质问她:“照慈寺的灵泉边上,我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你是怎么回答的?”他手上的力道紧了紧,声音放柔,像是规劝,像是诓哄,“你想要跟着我,就必须接受我的安排。” “哈,”她笑一声,“原来跟着你真的会下地狱,这点你总算没骗我。对不起,我现在反悔了。” 他抓着她的手,不愿松开,轻声说:“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她厉声道:“我要人格,我要尊严,我要自由!而不是欺骗!不是阴谋!更不是利用!元烨!你不让我走,我会不自量力的以为,你他妈的爱上我了!王八蛋!”她将他猛的拉低几分,与之平视,然后用凶神恶煞的目光和愤怒不屈的语气,去掩饰言语之中那一丝疑惑,一些期许和一寸小心。她问他,“你爱上我了吗?” 他惊愕的看了她许久,终于长叹口气,转开视线,缓缓放开她:“若是你实在想要离开也可以,等你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你就走吧,到时候我绝不拦你。” 祝融融不由分说,抬手一个耳光甩过去,响亮,干脆。他没有防备,挨了个结结实实。 她说:“你做梦!我明天就去医院将孩子打掉!” 元烨长到30多岁,还从没被人甩过耳光!今朝是头一回,对方竟还是个女人! 他怒不可遏,舌头缓缓顶了顶腮帮,那里火辣辣的一片。他从鼻孔里嗤笑一声,对她竖了竖拇指。 她以为他会变本加厉的对她,她做足了思想准备,无畏的与之对视。 下一秒,他抓住她的手腕,缓缓抬起。她愤怒的反抗,他稍加力道她便不能挣脱。他就这么看着她,他眼里的东西,深沉,浓郁,呼之欲出。她读不懂,也不想去研究。 两人就这么对持着,过了几分钟,他的声音仍是无波无澜,就像每一天督促她吃饭不能挑食那么平静,“你决定了?” “是。还是元总也要像你父亲那样,留不住女人,将别人一辈子囚禁在这里?” 这个女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触他的底线!她真不怕死吗?元烨死死盯着她。 她同样的满脸愤怒,却没有那份威慑力,因为同时她又满脸泪水。 在元烨的观念里面,男人成大事不拘泥小节,更不受限于儿女私情,他明知这时心软可能导致满盘皆输。但她那时的眼泪刺得他极为不爽。说不上为什么,就是不舒服,心里很闷,堵得慌。 终于,他背对而立,烦躁的挥手,说一句:“我让老付送你下山。”便再不回头,大步离去。 她再不愿和他有丝毫交集。刚到山下,她便央求下车。老付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丝毫没有起疑。 云层逐渐堆积,厚实,黑浓。转眼便下起雷雨来。她在大雨中踽踽独行。手中没有伞,前方也没有目的。 一辆出租车经过,溅起半人高的水花。祝融融突然招手,那车又往前开了几十米,这才停下。 “小姐,去哪?”司机从后视镜看去。这个姑娘年纪不大,目光呆滞,身形狼狈从别墅区出来,难免叫人不往其他方面去想。 “?”她呆呆看着他,思考了好久,终于想出家里的地址。 半小时后,车尚未停稳,她推门就走。 “喂,没给钱!喂!那女的!”司机猛按喇叭。 祝融融这才恍然,上下摸索,回头说:“没钱。” 司机勃然大怒,一通好骂,却也拿她没有办法。对方神志不清,痴痴傻傻,难保脑子没有问题。最终,司机带着鄙视与啐骂,加大油门消失在雨帘中 她从路边的橱窗玻璃看到自己,狼狈,邋遢,潦倒,像丧家犬。回到家,她又该如何面对父母的追问,怎么没带伞,怎么一个人,怎么小元不送你……父母就会大题小作,一丁点细微的事,也能让他们大惊小怪刨根问底。更何况,她遭遇的事,无论如何都不算小。 她怀孕了,孩子的生父未知,她会离婚。而上星期回家时,母亲还在唠叨,趁肚子不显,赶紧将婚礼办了;趁爸妈还能动弹,你生的孩子我们替你带吧,正巧康康已经上幼儿园了;什么时候和元家长辈见个面吧,亲家还是多走动的好…… 母亲的唠叨细细碎碎,每一句都是对女儿未来人生的憧憬。如今她这副模样,怎么能回家。 她在家门口呆呆站了几分钟,转身离开。 回到街上乱走。 身边的行人稀稀拉拉,有伞的步伐匆匆,没伞的抱头疯跑。只有她,在暴雨雷鸣中一步一步无意识的向前挪动。她就算走得快些,她又能去哪里呢? 转了一圈,天已擦黑。 她没有去处,又回到小区里。雨下的又大又急,路灯在雨幕中昏昏沉沉。四周没有一个人。她下意识护着小腹,不停的迈步,思绪恍惚。 这时,一楼有户人家亮起了灯,像冥冥之中的指引,她望过去。 灯光滤过窗帘,微微透出橘黄色的光线。她伫立不动,看了很久。 渐渐的,她开始有了思维,开始能够回忆。回忆涌如潮水,汹涌澎湃,不请自来。 由最开始断断续续的画面,到后来连续成章的片段。从她打破人家两扇玻璃起,从阳光下痴痴凝视他明朗的侧颜起,从心惊胆战的相信那句“考不进就绝交”起,从一次次在珠落玉盘的琴声中入睡起…… 她以为往事已足够久远,远到如同天边的白云,经不起阳光照洒,就徐徐散去。却不想,无论她踏过多少崎岖的道路,无论她秉持过多少岁月的锤炼。无论日子是日新月异的翻滚,还是没完没了的重复……她只需要轻轻闭上眼,那些纯净明洁的年少时光,便能历历在目。像花儿一样,绽放在脑海里最清晰的地方。原来我们永远都不曾光华暗淡过。 那段时光,那是她一想起来,就温暖明亮,就能不由自主轻笑出声的过往。她像个拾稻穗的孩子,尖细着手指,拈着曾经那些生动的憧憬。那时候天高高的,云远远的。 她不是缅怀那段稚嫩的感情,她只是在她最脆弱的时候,不能拒绝她曾经一路走过的明媚的青春。那时她张着懵懂而虔诚的眼睛,矜持又莽撞的去探索一切未知的自己。 那时真好呀,她真羡慕。 大雨磅礴中,她蜷缩在那扇熟悉的窗角下,寒意来自体内,屋内的灯光让她温暖。 窗外电闪雷鸣,许宁坐在床头看书。突然,一团黑影在窗帘上一扫而过。他推开窗户,一只野猫往树杆上高窜而起。他四下看了看,又关上窗。 祝融融躲在墙角,一动不动,直到那扇窗户又重新闭合,她才缓缓蹲下身去。如果她的生活不那么光鲜美丽,她又怎能见他。 手机嗡嗡震动,她祈祷千万不要是妈妈,她怕自己会哭。 打开一看是短信,一个陌生的号码,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问话------ “刚才是不是你?” 原来并不是妈妈,但她却哭出声来。 《总裁冢》上半部完 截稿于重庆新牌坊 2016317 第54章 总裁冢(下) 大雨磅礴,惊雷霹雳。闪电像狰狞的火龙,露出獠牙,一条紧接一条,击穿黑夜的迷障。 她在雨中蜷缩,紧闭着眼,满身是水,分不清哪是雨,哪是泪。她一动不动,若不是拧成团的睫毛微微颤动,她就是个死人。 手机闪烁不停,她置若罔闻,让它从无力的手腕滑落,掉进水洼中,很快便没了动静。 这时,头顶出现一片晴空。拖鞋,短裤,白体恤,利落俊朗。他撑着伞,站在暴雨中,他全身上下,包括他的鞋底,都一尘不染。 雷雨,寒冷,前方无路,这些她通通无所畏惧,她只怕在此时见到他。 就像两位仇人在多年之后的不期而遇,一位达官显贵,意气风发;一位沿街讨乞,百念皆灰。 她还记得四年之前,就在离这不远之处,她说的那句话,“我们分手吧,我和他早在一起了。” 她始终低着头,两人良久无言。突然,她起身就跑。 许宁一把拉住她:“进屋。”他说,她挣扎,他抓着她不放。 门关上,屋内通亮。空调的冷气恰好对上她,她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一张干毛巾在空中打了个旋,准确无误的盖在她头上。 厨房灯打开,水冲击铁锅声,刀切菜板声。十分钟后,一碗热气腾腾,冒着辛辣之气的姜汤摆在桌上。 许宁全程肃着脸,做完这些,他才在桌前椅子上坐下。 她知道他在看她,她低着头,看着脚尖。她没换鞋,脚下一滩泥泞,给这个干净整洁的屋子带来突兀。而她湿漉漉的衣摆,还在滴着水,滴答滴答。落在地砖上,听得清清楚楚。 “不过四年,”他突然开口,“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四年……他不在她身边,刚好四年。 她左手无意识的擦着头发,眼睛盯着某处,没说话。 他突然看到她垂在身边的右手,那里伤口未合,皮肉模糊。那颗鼎鼎大名的极光钻戒已经不见,只在无名指的里端,留下一道淡淡的白痕。 他又进到里屋,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药箱。 “过来。”他说。 她没动。 他一把将她拉过,粗鲁,负气,恨其不争。她并没多做反抗,被他一把按在他面前的椅子上。 他说:“手给我。” 这倔女人还是不动。他一把捉过她的手,太过突然,她手指伤处撞上桌沿,痛得“嘶”了一声。 “你自己选的路,头破血流也别喊疼。”许宁盯着她的眼睛,模棱两可的训。 她立即要抽回手,他不许。面上不耐,手上的力道却轻缓些许。 将白酒浇淋在伤口上消毒,肯定会有些痛,他时不时抬眼观察,她面无表情,没吭一声。 他讽道:“骨头挺硬啊!”话是如此,手下动作却更轻柔。 上药的时候,有舒缓均匀的气息喷洒在伤口上,带着药物的嗜咬,疼痛酥麻又清凉。她用余光看去,他在轻轻的吹气。最后粗手粗脚的用绷带将她右手裹成粽子,顶端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他将碗推到她面前:“喝了。” 她终于听话一回,抬起右手,“粽子”拿不稳勺,一声脆响,勺又跌落碗里。他准备喂她,她怎么都不肯,坚持用左手。 他看了她一眼,她似乎浑身不自在,于是起身坐到离她远一些的位置。 雷鸣的间隙越来越大,每一个响雷之后,安静的几分钟里,就有小声喝汤之音。 等她喝完汤,他拿去洗。从厨房走出来,擦着手上的水,风轻云淡的问了句:“那人欺负你了?” 她说:“没有。” 他瞪了她一眼:“还撒谎!” “真的没有,只是吵架。”是啊,路是她自己选的,路上遭遇再荒唐的事,她也不愿多说。 许宁看了她一眼,泡杯热茶递给她。 祝融融说:“谢谢,我怀孕了,不能喝茶。” 他狠狠瞪她一眼,几度深呼吸,在原地站立许久后,又重新给她倒了杯温开水。 她轻声说谢谢,将杯子抱在手心里,暖手暖心。 “你要回家去吗?”他指楼上她父母那。 她摇头,年轻的脸庞上,有显而易见的疲惫,她一直没有抬头看过他。 他问:“有什么打算?”他当然不会相信,她狼狈不堪的流落在外,怀着身孕,生无可恋的淋雨,仅仅是因为吵架。 她咬着唇上一点皮肉,说:“能,借我点钱吗?”她的声音真的又轻又低,低到泥土里。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 她注视着自己乌黑的凉鞋,上面耷拉着一坨稀泥。他并没回答。 椅子在地刮出噪音,他起身进了房间。无论他要做什么,她此刻都感到说不尽的尴尬。 很快他便出来了,一张银.行卡啪一声扔在她面前的桌面上。“里面是二十万。” 她慌忙说:“用不了那么多!只要五千块就行了。我过段时间久还你。” 感谢上帝他没问用途,但他问:“过段时间是什么时候?” 她愣了愣,说:“等我发工资以后。” “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三千。” “那得还多久!”过会儿,前言不搭后语的说,“你今天就在我这儿睡。” “还不了债”一旦与“在我这儿睡”两个话题相连,难免让她多心。她背上一刺,想到那些以身还债的恶俗桥段,正要开口拒绝,对方又说:“你身份证也没带吧,住不了酒店。你睡我房间,我睡我妈的屋子。我没现金,这个你拿去用。至于你欠我的钱,”他将银.行卡往前推到她面前,站起了身,“有了再给我。” 她指甲狠狠扣入指腹,良久,拿起银.行卡,说了声:“许宁,谢谢你。” 那声许宁,多久没听到了。和记忆中那个追在他身后喊“许宁许宁,卷子借我抄”的小少女一模一样。他将那个称谓放在心里反复贴烫一番,这才问:“饿不饿?” “不饿。” “嗯,那去洗个澡,早点睡吧。”他率先往里走,边走边说,“外面卫生间的喷水龙头坏了,我用不上,所以没管它。进我房间来洗。”想了想,回头加上一句,“右手别沾水,换下的衣服放那儿,一会儿我来洗。” 他还和以前一样细心,暂新的毛巾,干净的睡衣裤,他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卫生间的架子上。 热水在身上冲刷,她冰冷的身子这才舒服一些,像得到重生。左边有面镜子,她在许宁的卫生间里的镜子中,看到自己的luo体,这种感觉难以形容。 沐浴露洗发水,他都将它们摆放在显眼的位置,甚至还有肥皂和一把新牙刷。 她的衣服由内而外湿透了,但她怎么能让他替自己洗。 于是她费力的用一只手,将这些衣服全洗了,包括内衣内裤。 许宁准备的睡衣裤是他自己的。纯棉,灰蓝色格子,xxxl号,仅一件上衣穿在她身上,就像挂了顶帐篷。裤子更甚,清爽的短裤硬生生被她穿成了七分裤。腰太大,穿不稳。她用多余的裤腰打了个结,这才凑合不掉。 她用手擦了擦雾气朦胧的镜子,里面的人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屁孩。 祝融融将湿发盘了个丸子头,走出来时许宁竟坐在床上看书。她还以为他已经去别的房间了。但又不能出言撵他,有些尴尬,将手上那团白色的东西往身后藏。 许宁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问:“需要吹风机吗?” 她点头:“还要四个晾衣架。” 他找来吹风机递给她,却没拿晾衣架过来,伸出手说:“你手上拿的是湿衣服?不是说我来洗吗?你手不能沾水。衣服给我,我帮你挂起来。” 她退后两步,说不用不用。 他找来一根绳子,两端分别系在窗台和桌子腿上,打开落地扇对着绳子,说:“晾这里,明早就能干。” “嗯,好。”她没动,等着他出去。 他走了过来,祝融融以为他要出去,侧过身给他让道。谁知他走到她面前就停下,伸手夺过她手里的一团衣服,转身去晾。 她站在墙角的插板处,湿发解开,铺了一背,光泽柔亮。他瞥了她一眼,当年的小丫头一头细细绒绒的卷发,已经这么长了吗?吹风机发出嗡嗡的响声,他低头晾衣服。 最面上是体恤,展开,抖了抖挂上衣架,然后是牛仔短裤……他神情专注,动作熟练。祝融融用余光瞟一眼,接下来的一幕让她激动得几度被热风烫到头皮: 他拿出白色胸罩,将海绵捋平顺,又顺了顺肩带。内裤同样得到很好的照顾,提着蕾丝裤腰抖一抖,是反面,还翻个转……她恨不得咬舌自尽。 晾完衣服,他走进浴室,水声立即传出。 她有些后悔,她身份还是别人的妻子,却稀里糊涂跑到一个男人房里过夜。尽管对方是她内心最亲信之人。 她也有些知道男人的秉性,洗了澡,随手裹一张浴巾,里面空空荡荡,大剌剌就能到处走。万一过会儿许宁也这样走出来……她无声的咬了咬唇。 前后不过七八分钟,浴室滑门打开。祝融融头发刚好吹干,吹风机关上,外面雨不知何时小了,屋内静得吓人。 她背对着他,假意收拾。吹风机的线被她卷了又展开再卷上。悄悄回头,他已坐在书桌边。 他还是有穿裤子的,裤衩,但光着上身。与平时穿着衣服的文雅视觉完全不一致,他胸肌与腹肌都十分结实,背部肌肉线条也利落分明。 他展开电脑,噼里啪啦的打字。祝融融转了几圈,坐在床沿上,踌躇又踌躇,他丝毫没有出去的意思。 她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说:“我想睡觉了。” “嗯。”他说,眼睛依旧盯在电脑上。 “你不去睡觉吗?” “我晚点儿睡,还有一些工作没完成,你先睡吧。”他说着,回头扫了她一眼,过会儿,面色怪异,又扫一眼。 她看到他在看自己,顺着他的目光一瞥,脸腾的红了------她骨架小,一边衣领已经滑到肩上,胸脯若隐若现,更恐怖的是,她没穿内衣内裤。尽管披着帐篷,那两只山峰也是十分明显。她不动声色的弓起背。 她躺在床上,却没得到放松。不远处的键盘敲击声扰人心绪。她闭上眼,白天和元烨的对话立即浮上心头,她将手盖在小腹之上,默默的说,宝宝,对不起。 那边的椅子动了一下,她赶紧用被角吸干脸上的泪。 他起身去了屋外,过会儿又进来,她闭着眼装睡,咖啡的香气在鼻息徘徊。 万籁俱静,她按捺不住,虚开眼。透过眼缝,他半跪在床边,盯了她三分钟。 她握紧拳头,心里突突直跳。 他倾身过来,她大气不敢出。长臂伸过,啪一声关掉她头顶上的灯。 几秒钟后,打字声又传来。 键盘噼里啪啦;窗外又飘小雨,雨打树叶,淅淅沥沥;落地扇嗡嗡转动,她的内裤像扬起的小白帆;那人坐在电脑屏幕前,蓝莹莹的光线衬得他面部温柔…… 她想起年少时,整天没事就幻想着如何与许宁在晚上同处一室。如今总算历经了,却不算梦想成真。当年以她17、8岁的思绪,她怎么会想到,她和许宁一起度过的第一夜,会是这样场景,这样的身份呢。 她又想起了那个人。在此之前,肢体的动弹让她稍微减轻痛苦。如今安安静静的躺下,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像放电影一样将白天的事播放出来。遍体鳞伤时,胸口更是沉闷堵塞,就像有一只铜锤铁柄,将她的心密密麻麻的碾了个遍。 别去想了,她如此告诫自己。但等她回过神来,心中已经将那些往事再从头至尾过了一遍。镜湖莲白,暮鼓晨钟!唉。 一定有冷静理智之人恨铁不成钢----那种男人想来干嘛?但是,即便是以“我就想想怎么整死他”为由,也是控制不住要想的。 她一边疼痛着,一边又不停的想着,像自虐一般,恶性循环。 到最后身心疲到了极限,她终于睡着了。 许宁走过来,在她脸上抚一把。指尖全是水。 凌晨三点入睡,第二天早上七点不到就被噩梦惊醒,再睡不着。 键盘声犹在,他赶了个通夜。小时祝融融以为当老板很轻松,酒池肉林,随心所欲,声色犬马,提笼遛鸟。但元烨不是,许宁也这般拼命。原来老板在威风八面的背后,更有不为人知的付出。 许宁见她醒了,捏着僵硬的颈项说:“多睡会儿,才七点。” 祝融融翻身下床,说:“不睡了。”她睡不着。 许宁起身:“吃什么,面还是醪糟蛋?” 祝融融一愣,情不自禁的想起,元烨那时吃她煮的醪糟蛋时,几不可察的感动,后来他便经常要求她去煮。 她目光呆滞,许宁又问了一遍,吃什么。 她这才回过神来,说:“不想吃。”吃不下。 她走到他身前,他一动不动像山一样挡着,祝融融小声说:“让一下好吗?” 他让了一小步,她贴着他,红着脸将挂在绳子上的内衣裤取下来。 换上自己的衣服,她从卫生间走出,说:“我走了,谢谢你。” 许宁来到客厅,她正在穿鞋。许宁问:“上哪儿去?” “医院。”她无精打采的说。话一出口便后悔了。 果然,他立马问:“去医院干什么?” 她想了想,说:“前段时间体检,发现有胆结石,医生让我去预约手术。” “你等会儿,我送你去。” “真的不用了许宁,太麻烦你了。” 说完,她推门就走,手却被他拉住:“你一定要刻意拉远距离吗?” 他跟着走出来,一抬头,随即愣住。喊了声:“祝阿姨。” 祝融融猛的回头,只见母亲拉着背着小书包的弟弟,满脸惊骇的盯着自己。 祝康康扑到祝融融身上,亲昵的蹭,童声嘹亮:“姐姐,姐姐,你怎么从别人家里走出来呀!” 早起晨练的大爷,手上捏着两个铁球,经过时一顿,侧头看了眼,便继续走。铁球磨蹭声中,祝融融目瞪口呆。 ctg 第55章 宝妻 她的手臂上,许宁的手还紧紧拽着。她的凉鞋,鞋后跟还没提上;许宁一只脚在门外,一只脚还没迈出。这个时候若她说,她是刚来,任谁都不信。 许宁走出来,恭恭敬敬的喊了声:“祝阿姨。” 祝妈妈神色不善,冷眼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碍于基本礼貌,这才疏远而敷衍的问了句:“搬回来住了?” 许宁说:“是的。” 祝妈妈连一句客套话都懒得再说,叫上女儿:“融融,跟我一起去送康康上幼儿园。” 祝融融只得说好。她愧疚的看许宁一眼,后者笑着朝她招手,又做了打电话的手势。 祝妈妈不耐烦道:“祝融融!你走不走!” 母女俩一路无言,祝妈妈的脸就像昨天下雷雨之前的天,乌云密布。将儿子送到老师手上,她转身就走。祝融融轻叹口气,跟在她身后。 祝妈妈走到小区里最隐秘的地方坐下,看着脚边一处地儿发了会儿呆。 祝融融踌躇几番,喊她:“妈。” 祝妈妈突然抬头,厉声道:“别喊我妈!我没你这么不知廉耻的女儿!” 祝融融解释:“妈,不是你想的那样。” 祝妈妈怒道:“一个有婚姻家庭,还怀着身孕的女人,清晨天不亮从别的男人房间里偷偷摸摸走出来?!还不是我想的那样?我都不敢想到底有多龌龊!咱们祝家,虽说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在品性道德上一直是清清白白!我怎么会养出你这么个东西来!” 母亲谩骂的时候,祝融融就规规矩矩站在面前,由她骂,她也不出声。她甚至还有些恍惚,时不时的走神。 祝妈妈骂到口干,见女儿一副不走心的模样,如同火上浇油:“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听到!你这样乱来,怎么对得起小元对你的一片真心!怎么对得起小元当年无偿救助你弟弟性命?!还好今天是我遇到了,要是让小元看见!”她夸张的喊了一声天。 祝融融突然插言:“既然对不起那就离婚好了。” 毕竟孩子是自己家的,就算女儿真做了什么错事,当妈的心里再是焦急愧疚,也会帮忙隐瞒。但祝妈妈万没想到这孩子如此不知轻重,离婚二字冲口就出,当即气得指着她的鼻子骂:“你!”她气得七窍生烟,抬高嗓门,“离婚?你说得倒是简单!你大着肚子去离婚?以后孩子怎么办?我和你爸这才刚刚将你们的结婚请帖发到亲戚手里,婚庆公司喜宴喜糖什么都找好了,你大小姐一个不爽,就要离婚,我们老脸往哪搁?”祝妈妈的食指在脸上使劲的刮。 祝融融撇开视线,没有说话。孩子不是元烨的这事,她不敢告诉父母,以她母亲的性子,要是知道姓元的做出这种荒诞无人性的事,绝对会上门找他拼命。到时候年迈的父母绝对讨不了好。 祝妈妈骂够了,见自家孩子仍是一脸恍惚,也于心不忍。再是有原则的妈,终究也是护崽的。当年女儿和许宁那孩子的感情她也是看在眼里。于是祝妈妈试探的问她一句:“你真的喜欢那个许宁?” 祝融融那时想,她若想骗过父母同意打胎离婚,这恐怕是最好的理由。于是她点点头。 祝妈妈恼怒得一跳而起,指着女儿又是一通好骂。一位遛弯顺带买菜的大妈路过,祝妈妈又满脸堆笑的与之打招呼,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祝妈妈软硬皆施,又是与女儿分析事情严重,又是恐吓威胁二婚女人掉价厉害。最后甚至以死相逼,可女儿就是不松口。左右就一个字,离。将这位当妈的愁得呀,好几次举起了手,想到她有孕在身,又不能真打。最后只得恨铁不成钢的“唉”一声,说句:“吃饭了没有?” 祝融融说没有。 祝妈妈恶狠狠的说:“滚回家先吃饭!” “哦。”祝融融率先走在回家的路上。 “慢着!”母亲叫住她,“这事先别告诉你爸,”她白她一眼,“妈再替你想想办法!” 祝妈妈本是想说,你现在鬼迷心窍,妈妈再慢慢劝你。又见女儿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一脸憔悴。怀孕初期最是危险,祝妈妈怕女儿受到刺激,肚里的孩子真有个什么闪失。于是先顺着她。 回到家,祝父正守在电视机前看斗地主决赛。手里端着一碗稀饭,就着咸菜,刨得呼呼有声。 母亲刚才经过物管,顺道取回包裹。打开一看,是祝融融在网上买的两套新生儿的小衣服。 母亲没好气的递给她:“喏!”她气呼呼的瞪女儿一眼。 祝融融什么都没说,将衣服叠好,压到衣柜下面最低端。 吃了几口饭,她便说累了,回到自己房间。她躺在床上,头昏脑胀。想到元烨那混蛋,又胸闷气短。屋外时不时传来“抢地主”、“不加倍”的声音,她摸着小腹,心中难过,掉下几滴泪来。 在从小生长的地方躺着,心里才稍微感到踏实一些,过会儿,她实在太困,竟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父母皆出门买菜。祝融融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将许宁昨天给她的银行.卡揣手里,便出了门。 妇科等待区。 三甲医院,人流依旧。她半个月前刚来过,那时被从天而降的愤怒的元烨拖走了,那时……其实她心里是欢喜的吧。 如果当时就将孩子打掉,这种心理折磨何必受两回。 挂妇科做人流的女人多有男友陪同,像祝融融这样形只影单的很少。一个女人单独前来,不仅要面对手术器械冰凉的恐惧感,更要遭受被全世界遗弃的凄凉感。 她不禁想起那个因得到一碗肉汤而幸福快乐的女人,祝融融越发深刻的体会到那人为什么刚做了人流就能笑得出来。 那时,祝融融连这么一个熬汤的人都没有。她甚至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荒诞又可悲。 这时,妇科专家的诊室门上,显示出三个人的名字,提示依次进去。祝融融排第二,她整理着手上的挂号单和病历,慢慢站起身。 头顶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喘息,突然出现:“妇科还兼职取胆结石吗?” 祝融融一愣,随即尴尬的说:“你怎么来了?” 许宁就知道她不对劲! 刚才看到她独自出门,便一路跟着她。他在医院门口停车的空档,她便没了踪影,让他一番好找。 他仔细打量她的脸,眼眶红肿,脸颊有泪痕。他直言不讳的问:“做产检还是人流?” 祝融融低着头,终于轻声说:“人流。”那两个字出口时,声带微微发颤。她覆上小腹,酸气冲鼻。 这时轮到祝融融,她赶紧走进诊室,许宁也大摇大摆的跨了进来。祝融融抬眼见那位老医生并没责备,也就由他。 “哪不好?” “我……做人流。”对祝融融一个22岁的年轻姑娘来说,这件事毕竟是难以启齿的。 老医生也没多问,甚至头都没抬一下,唰唰两笔开了一个b超缴费单:“先做个b超,出去缴费。” 做b超时,许宁也跟了进来。这回是个年轻的实习生,红着脸将他瞟了好几眼。同样没撵他。 祝融融本来觉得不好意思,让他出去等,他只当没听见,还时不时与小美女医生关切的交流祝融融的情况。 其实有他在,祝融融心里是更踏实的。不再无依无靠,好像脚下的路有了放向。 小腹上那层粘液依旧冰冷,仪器在上面来回滚动,实习生“咦”了一声,又照了许久,再说一声,“有点像啊”,祝融融心里疑惑,半抬起头来,还没问出一句话,实习生对她说:“你先等着,我去叫我老师过来看看。” 她神色怪异,祝融融也有些紧张。慌不折路的问许宁:“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许宁一把握住她的手,说:“有我在,别怕。”那时她没意识到两人两手相交有什么不妥,只是心里顿时踏实下来。 一位年长一些的医生大步走进来,拿起仪器熟练的找准位置,在祝融融肚皮上滚动数下,肯定的对实习生说:“你看得没错!” 实习生顿时心花怒放,蹦到祝融融跟前说:“我就说吧,你怀的是双胞胎!”她盯着许宁,“你们两人谁有双胞胎基因呀?” 祝融融那时在惊讶中还没回过神来,听到医生这么一问,顿时尴尬不已。 许宁神态自若,笑着说:“都没有。” “哇!那是自然受孕吗?” 祝融融面上发烫,不等她说话,实习医生又问,“还是吃了促排卵的药?” 祝融融想起那段日子,元烨每日按时给她倒的温水,那水的味道较白开水略苦一些。 祝融融一直不说话,许宁时不时与实习医生对答几句。末了实习医生对祝融融说:“你老公又帅又温柔,现在你又怀了双胞胎!真叫人羡慕。” 祝融融苦笑。 捧着b超单,她在走廊上慢慢走着。单据上写着“宫内可见两个囊样结构……”她的手指在那两团白色阴影之上抚摸,脚下毫无意识,脑子也浑浑噩噩,直到身后传来许宁的声音,“你去哪儿,那边是男厕。”她才“哦”一声,又往回走。 这两团白花花的地方,就是她的孩子。她使劲盯着看了会儿,试图找到相似与人形的轮廓。 这时旁边有人在吃凉面,祝融融闻到那味道,措不及防的“呕”一声,差点吐出来。 她怀的这个孩子皮实,两次落水不仅没事,她也毫无孕期症状。今天第一次尝到孕吐的滋味,却是在去做人流的路上。她想,一定是宝宝在告诉妈妈,别丢下她们。 但那是不理智的,她才22岁,单身离异带着不知生父的孩子,还是两个,太不现实。 回到妇科门诊,将b超单递上去。老医生推了推眼镜,也挺惊喜:“哟,双胞胎!各方面都发育得不错,恭喜二位了。” 祝融融将自己的手指掐出深深的痕迹,低头说出那句话:“医生,我要做人流手术。” 老医生诧异的看她一眼,又看看许宁,问:“小两口吵架了?” 祝融融低着头不说话,许宁只得硬着头皮说:“啊,不是,现在各方面时机都不成熟。等晚几年再要孩子。” 老医生觉得可惜,又劝了几句,反复询问是否要做手术,祝融融只是点头。每问一句她都点头,始终不说话。 她怕她哭出来。 来到手术室门口,挂上了点滴。上一位动手术的女人刚走,门虚掩着,能看到里面各种骇人的医疗器械。几尺长的钳子,尖锐的刀子,明晃晃的…… 她瞪着那间屋内,穿绿色工作服的保洁阿姨正在打扫地上的血迹,不知是害怕,还是不舍,脸色越发苍白, 一只带着清香的大手挡在她视线前:“别看了,越看越紧张。” 祝融融低下头,过了会儿轻声说:“谢谢你来陪着我,不然我……”没说下去。 她这副模样叫人心疼,许宁无声的拍拍她的头。她打点滴的手握成拳,由于捏得太紧,针头已有些歪斜,一缕鲜红的血倒灌上来,让人肉麻。 许宁将盐水瓶挂高一些。 她的心,越跳越快,思绪却越来越慢。她突然想起上午收到的小衣服,大红色,荷包绣着一只黄色小鸭子,又萌又软。买的时候图它吉利。 她还没穿呢,她再没机会穿了吧。雾气上浮,她视线模糊。 许宁拉住她另一只手,问她:“想好了吗?” 想好了吗?她根本没想,她怎么敢去想! 那是她的亲生骨肉啊,安静乖巧的依偎在她肚腹里,十月之后就能抬胳膊抬腿哭哭笑笑,两年之后就喊妈妈喊爸爸蹦蹦跳跳!那是她的孩子啊!她连名字都想好了,男孩女孩各想了两个!每个都是吉祥健康的字眼。 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幸福,哪个母亲能在杀掉孩子之前,利索的回答一句:想好了。 进了那扇门,再出来,就没了,两条生命没了。 “祝融融,”护士叫她,“进来。” 她张嘴想答应,发不出声,喉咙像被粘住。她双腿发软,站了几次又跌坐下去,全身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 许宁扶了她一把,她不停的咽口水,用嘴大口出气。 许宁在耳边说了句什么,她听不到。 护士早已司空见惯,见她拖拖拉拉耽误时间,不耐烦,这便上前拉她。 祝融融挣扎,挣不开。回身将许宁紧紧拉住,被护士皱眉拂开:“你快点,后面还有患者在等着,我们马上下班了。” 说着,将她一把驾起,往手术室走。 她突然回头,喊了他一声:“许宁!”看他的目光带着哀求,无助,惊慌,满脸都是泪。 许宁怔怔的看着她被带了进去,门关上那瞬间,她的哭也被封闭。 他在门外,听到她又在喊他的名字,就像年少的时候,她无数次向他求助,只需要可怜巴巴又绵绵软软的喊一声,许宁。 他总会心软。 “裤子脱了,躺上去。”护士说着,开始准备麻醉。 祝融融靠在手术台上慢慢解裤头。模糊的视野中,面前有两个相隔近一米的半圆形铁铸,一会儿她两只脚便要以这样羞人的姿势,踩在之上。 她们会如何对待自己的孩子。 她抽泣起来,内心的反驳之音越来越大,“不能这么做,你是个母亲”。她差一点就要妥协,就要冲出手术室。她闭上眼,但她没动,始终就差那么一点。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被猛的推开,许宁神色慌张的冲了进来:“融融!” “喂!这位先生你干什么!家属不能进来!到外面等着!” 许宁置若罔闻,一把推开她。直径冲到祝融融面前,对她说:“走!我们不做了!” 祝融融喃喃的看了他好几分钟,她眼波里顿时翻滚起巨大的惊喜,不安,无助还有感激。她小心的问,生怕她声音一大,他又反悔:“你说什么?” 他说:“不做了!孩子留下!” 泪水大颗大颗的往下掉,祝融融沙哑的嗓子再确定一番:“你说不做了……真的可以吗?” “嗯!” “……”又看了他几分钟,突然,她“哇”一声哭出来,嚎啕大哭!她一边哭,一边发泄一般的捶打他,她又大声骂他:“说得轻巧!生下来谁养啊!怎么养啊!没有父亲的孩子!得受多少苦!你也只会说说!你养啊?你养啊?” 她那时真恨他,恨他为什么说那样动摇军心的话,同时又怨他,怨他为什么不早点说这种激动人心的话! 其实她也闹不明白当时为什么一直打他,就像当年那个刁蛮任性毫不讲理的少女,没头没脑的对他胡搅蛮缠。尽管她肚子里的孩子跟他没一毛钱关系,她也有理直气壮的底气。因为他是许宁。 无论祝融融如何欺负他,许宁都不还手,如果她哭得厉害,他只会傻里傻气的问一句,吃雪糕吗?当年就是这般。 “行啊!”他说。 她停止了拍打,不敢置信的看了他几分钟。 她惊喜万分又小心翼翼抬脸看他的模样,轻轻蹙着眉,让他爱怜。他轻柔的抹去她脸颊上凌乱的发丝,再一次坚定的、严肃的说了一遍:“我养!” 你生吧,我养!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动人更富魅力的语言吗?那一刻,她听到了万物中从未听过的声音。她感到宁静而踏实。 “为什么?”她哑声问。 他捋了捋她额边沾满汗液的湿发,低声说:“我看你挺舍不得。” 是的,她舍不得,她爱她的孩子,要杀了他们,她难过得快窒息。 可就算她舍不得,她没对他说过啊!他就算看出来,也完全可以视而不见,轻而易举的除掉这个对他来说的麻烦。 其实她哪里是真要他养,她只是在下这个艰难而不理智的决定之前,特别特别的需要有人支持她,需要有人推着她往前走出这一步。 恰好,许宁便做了这样一个人。 她又打了他几下,然后哭着扑进他怀里,喃喃的说:“谢谢你,谢谢你!” 那护士冷眼旁观也看懂了些门道,凉飕飕的说了声:“你们两人商量好了快点出来啊。就是说嘛,这种手术能不做,尽量不做。”说完便掩上门走了出去。 许宁将祝融融送到家门口便下了楼。 那天晚上,全家人围着那张b超单,兴高采烈的议论了一晚上。 祝爸爸说:“没想到咱家还能怀上双胞胎来!” 祝妈妈说:“啊,我真是迫不及待要带着我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外孙出去给楼下那些老太婆显摆了!” 祝康康说:“我有两个小弟弟吗?” 祝妈妈说:“不是弟弟,是侄子!咱们康康快当舅舅了!” 复读机根本不懂,跟着欢呼:“嗷嗷嗷!康康快当舅舅了!” 祝融融坐在桌边,安安静静的喝着妈妈特地给她熬的鸡汤,内心踏实。 出租车一路飞驰,往我市最大的别墅区奔去。上山的时候车被保安拦住,祝融融伸出头去,说:“师傅,开下门好吗?” 保安认得这是风月冢的女主人,行了个礼,立即放行。 车停在大门口,老付和文珺跑出来,见到祝融融,都显得十分高兴。前后不过两天,祝融融却觉得像是两年之久,看见他们感到亲切。 “元烨在吗?我找他有事。”祝融融问。 文珺并不知道这两人闹翻,笑眯眯的指着楼上。 祝融融挺直腰杆沿阶而上,心里三分忐忑,七分坚韧。 来到门前,房门紧闭,敲了敲也没人应答。她推开门,里面空无一人。她的睡裙仍然以乱作一团的形状摆在沙发上,就像她临走前一样。她坐在沙发上,将睡裙叠好。突然又看到脚边的地毯,心中泛起烦躁。 大步走到卧室里,找到身份证,拿起挎包就往外走。 想了想,站定,打开钱包,抽出里面的元烨给的银.行卡,放在桌上。 三楼传来钢琴声,仍是那曲《sleepaway》。仿佛那个漫不经心的声音昨天还在耳边询问,“我和那个钢琴家教,谁弹得好?”转眼之间,一切便物是人非了。 祝融融站在原处出了会儿神,寻声而去。 屋内之人,穿深灰色衬衫,背对而坐,忘我弹奏。 出于礼貌,祝融融一直等到琴声停下,才敲响了门。 “我说了不许任何人上来!”他吼,怒气冲天。 她只得又敲了一下。 元烨浓眉倒竖,转头一看来者,先是呆滞两秒,目光里有惊有喜,有充分的不敢置信。随后咳嗽一声,努力克制住激动,沉下脸,严肃的说:“你还知道回来啊!” 她沉默的模样,红唇紧抿,因倔强而生动,而招人怜。他内心情不自禁的感到愉悦。 他起身,端起琴身上的茶杯,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问,“不是走得很坚决吗?还回来做什么?” 祝融融将目光移开,说:“看在认识多年的份上,请你帮我一个忙。” 对方饶有兴致的“嗬”了一声,“难得你开口。”瞥她一眼,面露得意之色。 他放下茶杯,走近她,扬了扬下巴,“说吧。” 祝融融站在门口没动,平静的看着他: “能把婚离了吗?” ctg 第56章 宝妻 她说:“看在相识多年的份上,请帮我一个忙。” 他说:“难得你开口,说吧。” “能把婚离了吗?”她平静的说。 元烨看了她许久,没置可否。他重新走到钢琴前,又弹了一首曲子,祝融融那时心里有些慌乱,也没在意他弹的是什么。 一曲完毕,他也不看她,说了声:“你过来。” 祝融融没动。 “我又不会吃了你。”他说着玩笑话,脸上并无笑意。 几番犹豫,她还是走过去。他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下。” 自己毕竟有求于他,能不能离婚全凭他的喜怒。祝融融想了想,在那跟长条形的琴凳上坐下,尽量与他保持距离。 两人并排而坐,气氛便有些压抑。他不知在想什么,手放在大腿上,不声不响,也没动作。他身子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她鼻息,那个味道她闻了四年,不反感,当然这时也不会喜欢。 她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屏着呼吸,小心戒备。 “你和……”他突然开口,她在高度紧张的状态下,措不及防的抖了一下。他瞟她一眼,继续说,“你和许宁见面了?” 她理直气壮,自觉也没必要撒谎。在“嗯”了一声之后,莫名其妙的,心里就有些忐忑。余光扫他一眼,他气息慢长,除此之外,从他的表情看不出任何心理折射。 过了会儿,他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头颅似乎还轻微了点了几下。看了眼她的肚子,说:“孩子你预备怎么办?” 生怕他不信,祝融融几乎是在抢答:“已经做了人流。” 他这才有了较大的反应,飞快的瞪了她一眼,目光威严,像是不敢置信。 祝融融这个人也没什么出息,一撒谎就心虚,她转过脸去。 好在,他也没为难她。 他翻开琴谱,是一首四手联弹的《d小调波尔卡》,他声色如常:“这是孙越涵,”说到这里顿了顿,“就是我母亲,和我一起弹奏的第一首曲子。”他看她,“你跟我合奏一次。” “真是抱歉,”祝融融抬起粽子手晃了晃:“手不方便。” 他瞟了一眼,说:“没关系,尽力而为。” 刚开始她有些犹豫,防范着。后来又想,只不过是他一点私人的怪癖,满足他一回对自己并无影响,这才点头同意。她认真看了琴谱,两人便开始弹奏。 祝融融对钢琴生疏已久,又心不在焉,加之右手不便,合奏并不顺利,磕磕绊绊,她总是出错。好在对方对她的琴艺似乎并不在意。 好不容易挨到最后,祝融融松了口气,问:“现在可以答应我了吧。” 他仍是不作回应,拿起琴谱,又翻了几页,摆上琴架,说:“再来,这首。” 祝融融有些不耐,瞟了琴谱一眼,一怔:那同样是四手联弹的谱子,在最后一页空白处,手抄上去的。五个大字翩若游鸿---《结婚进行曲》,笔锋刚劲大气。 “你先熟悉一下,待会儿弹的时候,尽量减少失误。”他说。 她眼睛盯着琴谱,心里有些乱。 瓦格纳所作的这曲子全国人民都很熟悉,气势昂扬,曲调伟岸,速度徐徐缓缓,悠扬中不失雄壮,庄严中带着抒情。祝融融弹得魂不守舍,时不时用余光瞟他一眼。对方神情肃穆,像是眼前果然有一对新人,正步入婚姻的殿堂,向上帝宣告对彼此最神圣的誓言。 一曲剧终,他仍是凝神琴谱,好久都没说话。这让祝融融感到尴尬,轻咳一声,提了一句:“还想听什么,一并拿出来。”她故作轻松,气氛怪异得让她起鸡皮疙瘩,她此刻只想快些撤离。 过了很久,他终于回神,又问:“决定和他在一起?” 祝融融说:“也许会。” 他又几不可察的点头。站起身来,走到房间的角落,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又从盒子里拿出一章纸来:“这是当年我们签订的协议,要不要拿去?”他说。 这是她始料不及的,祝融融狂喜,面上不动声色,问道:“不会又是复印件吧。” 他只是将纸展开,提到她眼前。她认真看了看,协议最下角那个血手印已经变得黯淡。果然是原本! 祝融融又惊又喜。原来当一个人被压榨久了,以为永无出头之日时,冷不丁被对方平等对待,竟会生出感激。 那时她向他道出的谢还挺诚恳,然后伸手去拿,对方的手却往上一抬。祝融融心下一暗,皱眉盯着他,不知他还要如何刁难。 元烨低头,像是在专心浏览协议上内容,嘴上说:“我可以给你,违约金也可以不要。” 她心中的自己早在呼喊狂奔,面上不露声色。 “现在我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今天一旦你从这里走出去,”元烨在这时抬头,十分认真的看着她,目光里有她读不懂在这时也无暇无深究的东西,“你就再也进不来。” 他还煞有介事的对表:“现在开始计时。” 她在心里翻个白眼,恨不得立即打断他的话,高喊一声:不用考虑,我马上走。但她又深知他的秉性,害怕在这紧要关头惹毛他,于是低着头。 她的头越埋越低,她太担心自己控住不住激动,笑出来被他看见,在这最后的时刻,她丝毫不敢惊扰他。 时间慢得几乎是停止,像是挨了半个世纪,她毫无章法的默数到了上千,简直忍到了极限,这才抬头说:“我考虑好了,谢谢你愿意让我走。”说完,又伸手去拿。 他再次抬起手,她也再次扑了个空。她皱着眉疑惑的看着他,发现他抓握协议的手骨节煞白,隐约发抖。 他声音却还算平静:“才过了三分钟,你真的考虑好了?” “嗯。” “不后悔?” “嗯!” 又沉默了一会儿,他背过身去。 过去四年,元烨与她交流甚少,通常有事说事,极少称呼她。那时他一字一顿的喊她的名字,他隐匿着声音中的忐忑与绝望。 “祝融融,还剩有五分钟,我希望你……想清楚。” 她说:“元烨,真假真是不论,好歹名义上的夫妻一场,希望我们能好聚好散。” 她抬眼看去,从他背部的浮动可以推断,他将呼吸压得悠长而缓慢。 这时走廊传来异响,祝融融回头一看,是苍狼!那家伙吭哧吭哧的跑到她身边,猛扑上来。 “宝贝!”她靠在墙上,笑着承受这货毫无保留的热情,她亲昵地摸它的头,拍它的后背,由它在她脸上手上乱舔,嘴里不停的说想死你了。 元烨侧过身去,余光在她美丽的欢颜上驻留片刻。他突然从鼻孔里冷笑一声:他妈的活得还不如狗。 撕碎纸张清脆的声音在后方响起,祝融融惊讶的回头时,元烨已将那张协议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里。 元烨让王婶上楼牵走了苍狼,他随后关上房门。 祝融融原本沉浸在猛然重获自由的巨大惊喜之中回不过神,这时见他关门,警惕的退后一步,眼睛紧盯着他。 他果然向她走来,伸手扶住她的肩。祝融融一抖,让了一步。他没下狠手,力道却也不容挣脱,他将她背转过去。 祝融融面对着紧闭的房门,不知身后的人有何举动,心里慌张,正要矮身逃脱。就在这时,一双手轻轻环过她的腰。 他贴上她的背,捉住她的手,呼吸炙热而温柔,喷洒在她头顶。 他深深呼出一口气,像下了很大一番决心:“你说你要自由,要尊严,”他的声音因语速缓慢而低沉,因低沉而显得庄重,“我给你。协议已毁,我在平等的人权下,”一颗带着温热的指环,悄悄套上她没受伤的左手无名指,“郑重问你,” 祝融融奋力躲开他的戒指,同时左手迅速握成拳:“放手!” 他不管不顾,力道加重一些,制约着她,语调却不变分毫,“别急着回答,你考虑清楚。”顿了顿,他带着四年来,前所未有的轻柔、虔诚,甚至还有一丝几不可察的乞求,问她,“养两只羊,一只黑羊一只白羊,石头房,不识天日。”轻叹口气,“这样的日子,你到底愿不愿意。” 他的温柔像带着蛊,谁都无法抗拒。祝融融情不自禁想起照慈山里的过往,灵泉边上的月光。 雾气上涌。 他轻轻掰开她的手,戒指又往指尖推进。祝融融突然打开他,短促坚定的说:“对不起,我不能答应。” 他也没再坚持,只是问:“当时的话,你是随口一说?” 她冷笑一声:“你倒反来质问我!” 当时的承诺是真的,后来的伤害也是真的。无论如何,站在身后这个男人,她已无法接受。 但她不是铁石心肠,恨也罢,爱也罢,都不是说没就没。 一滴滚烫的液体掉落在他右手之上,拇指根的地方。他用右手捻了捻,说:“哭什么,还不至于强迫你。”过会儿又说,“你站着别动,让我抱会儿。”头埋在她颈侧,“两分钟吧。” 她果然没再挣扎,他环抱着她,阳光下的浮尘没动了,连时间都静下来。 那时候,元烨突然觉得自己站在她背后的举动挺高明,这样她永远看不见他的脸,他的表情,他的软弱和狼狈。 突然,锦帛破碎之声破空响起,他一把撕烂了她的后颈领口。左肩上一热,紧跟着是一阵剧痛,他竟咬了她。 祝融融痛得双脚打颤,倒吸一口凉气。他从后面紧紧抱着她,不给她机会逃脱。 她知道他的肩上同样有一排淡淡的牙印,是拜她当年所赐,没想到他如此记仇。她愤怒的骂:“你能有点君子风度吗?” 元烨那一口咬得不轻,他甚至能感受到牙齿刺穿肌肉的嚼感。足足咬了半分钟后,他这才松口。鲜红的血,总共三路,顺着她白皙纤薄的肩胛流下,妖冶如花。牙印很深,目测将会终生留疤。 他的舌头一路而上,舔着血笑道:“君子风度?什么狗屁东西!” 他突然放开她,信手潇洒一抛,一个闪光的小玩意在半空划弧,准确无误的掉进垃圾桶。然后他头也不回,推门走了。 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的同时,他冰冷的声音也在徘徊:“明天上午10点,民政局正门,过时不候。” 当元烨那辆动力十足的跑车随着巨大的轰鸣声扬长而去时,祝融融才回过神来。她独自在房间里又呆了会儿,慢慢往楼下走去。 文珺见到她,兴致勃勃的拉过她的手,将她带到二楼一处房间,拿钥匙开门,然后对她做了个推动的手势。 祝融融不解,轻轻推开门,七八十平的套间,墙壁刷得粉嫩,清一色原木制作的小家具,婴儿床上高高挂着轻薄的蚊帐。地面用了柔软的地垫,尖锐的桌角也包裹妥当。玩具堆满了角落,有洋娃娃和小木马,也有小汽车和冲锋qiang…… 文珺用手语告诉她,这个房间元烨一个月前就开始布置,里面的东西全是他亲自选购。文珺还在比划着,沉浸在自我的憧憬里,祝融融的眼睛却看不分明了。 有清风吹进,小床上悬挂的五颜六色的吊铃,慢慢旋转开来。 第二天,祝融融在九点四十来到民政局门口时,元烨已在那儿等候。他穿着随意的体恤牛仔裤,背靠在墙上。面有胡渣,但英挺修长。 他看到她,站直身子,率先走了进去。她紧跟其后。 然后,红本换绿本,再后来,分道扬镳。他们没说一个字。 比起那些或拳脚相向或相拥而泣的离婚夫妻来说,他们这婚离得真是干脆利索。 许宁的车停在路边,见到她,他走下车,微笑着问:“办妥了吗?” 祝融融点头。 他拉开车门说:“上车吧。” 她却没动,许宁等了会儿,不解的问:“怎么了?” 她突然说:“对不起,我想自己打车回去,好吗?” 他看了她许久,说:“嗯,注意安全。” 她不再多说,转身就走,果然在街角处拦到一辆出租车,钻了进去。 许宁坐在车内,捻熄抽到一半的烟蒂,换挡,起步,跟在那辆红色出租之后。 等红绿灯时,他透过前面车辆的后窗玻璃,看到坐在后排车厢里的女人,双手掩面。 那天,那辆红色的出租车,几乎将全城转了个遍,就像没有方向没有目的似的。 ctg 第57章 粗粗粗 母亲连续唠叨了几日,问,你在家住这些天了,怎么不见小元踪影?祝融融只好说,妈,我们离婚了。 那时全家都在客厅,祝康康要吃鱼,祝融融专心致志的替他理刺。父亲在看电视,闻言,忽一下站起来,怒气冲天的指着女儿,指尖发抖。 母亲赶紧将丈夫拉至一边去劝说。 祝融融盯着鱼头晃了一会儿神,康康不依了,敲着碗嚷嚷:“姐姐姐姐康康还要吃!” 她这才“嗯”一声,埋头进碗里。 有时她从卧室窗户看到,小区门口有香槟色的车,心中便会激动,以为是他。跑到阳台上张望,才发现认错了车。 之后一段时间,她越发沉默,很少说话,很少笑。失眠,胸闷,她时常感到五脏六腑都挤压成一团。滋味挺不好受。 一天下班走出公司,她遇到元烨。他从外面进去,她从里面走出。他大步流星抬手看表,她埋头翻找包里文件,两人擦肩而过,仿佛彼此不识。 再后来,她索性辞职待产。 产检时,许宁坚持陪同。医生告诉许宁,孩子发育迟缓两周,你老婆最近是不是睡眠质量不高,须得多补充营养。许宁点头,认真记下。 医生左一句你老婆又一句你作为丈夫,让祝融融特别尴尬。从诊室出来,她再次对许宁道谢,她诚恳的说:“许宁,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许宁笑道:“我承诺过你,会养她们,这便是我份内之事。以后别这么客气了。” 祝融融说:“那时我开玩笑的,哪能真让你来养。” 许宁说:“我倒是很认真,”祝融融抬头,他已偏过脸去,表情看不清明。过会儿他又说:“你如果非得酬谢的话,”他用卷成圆柱的病例挑高她的下巴,说,“那就给爷笑一个!”字面戏谑,眼底却全是温柔。 祝融融果然扑哧一声笑出来。 许宁说:“明天早上等我电话,我带你去个地方。” 祝融融被来电吵醒时,时间刚过六点。她简单洗漱一番下楼,许宁倚在自行车旁等待已久。 “上车!”他说。 他穿着普普通通的白衬衫,与高中时的人影完全重合。祝融融抿嘴一笑,也不问去哪,从善如流坐到他后座。 青色的天边刚刚擦亮,云层稀薄,今天也会是个好天气。风将他的白衬衫吹得涨涨鼓鼓,祝融融抓在许宁腰间两侧,清晨的气温刚好,风吹在脸上,凉爽宜人。 前面是卖早餐的摊贩,购买的人群将道路占去大半,自行车叮铃两声,缓慢通过。许宁停下,单脚踩地,回头说:“等我。” 祝融融守在自行车前,看许宁挤在熙攘的人群中。阳光在这时冲破浓雾,均匀的洒开,许宁提着豆浆酥油饼,从晨辉中徐徐走来。就在高中时每一个上学的早晨,一模一样,她记得。 祝融融坐在自行车后,将她爱吃的挑来吃了,不爱吃的留着。一路骑进八中校门,他锁车,然后两人一起穿过水池,穿过绿荫道,穿过操场,他已将她吃剩的早晨囫囵吞下。回头说,快点,要迟到了。 她早知道他的用意,笑着配合他,拉他的衣摆:“许宁许宁,昨天的数学卷子你做完了吗,请你借我抄一下!” 许宁笑着说:“当年你可不是这么礼貌。” “我当年是怎样的?” 他做了个动作:“你当年又凶又不讲理,每次想要卷子,伸手就来,不给就抢,抢不过就打,打不过就哭!” “喂!”她有些害臊,但她年轻漂亮的脸庞和高中时并无二致,“我真那么坏,你干嘛还喜欢!” 说完后自觉太不要脸,咬着下唇,偏过头去:“当我没说。” 许宁凑上去:“是啊,我就是喜欢。” “滚滚滚,肉麻!” 那时暑假还没结束,学校里没什么人。 两人直径上楼,来到二班教室。她原本以为许宁只是带她重温过去。她怎么也没想到,许宁是帮她重生。 教室里人满为患,全都埋头看书。黑压压的头顶下,是一张张不再稚气但熟悉的脸庞。 许宁一路带祝融融回到当年的座位,黑板上煞有介事的写着“离高考还有74天”。除了学校新购的课桌椅,其余都和记忆中的高三一模一样。教室里安静极了,她能说出大多数同学的名字,小部分印象已淡。但每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埋头学习的轮廓,却那么的清晰。 祝融融低声问许宁:“怎么回事?” 许宁指着课桌一本正经的说着当年说过的话:“昨天做清洁的把三八线擦了,要重新画过吗?” 她更迷惑。 这时,班主任胡老师抱着课本走进来,说:“上课!” 班长喊:“起立。” 全班齐刷刷站起,老师好,同学们好,坐下。祝融融稀里糊涂的跟着做,有些懵圈。 没有多余的解释,胡老师竟开始讲课,高三英语,那篇课文她背过,她还记得。 阳光从明亮的窗户洒进来,知了也醒了。就像曾经任何一个饱含牢骚又充满憧憬的高三的一天。 后来胡老师提问,全班都齐刷刷的举手,老师叫了许宁,他的回答幽默风趣。全班都笑起来,感性的女同学却开始擦泪。 一节课之后,胡老师放下教鞭,走到教室中央说:“这次二班同学会的点子,是许宁同学提出的。感谢许宁,也感谢全班同学的配合参与,让胡老师在四年之后,还能给你们上最后一堂课。能看到你们逐渐成熟懂事的样子,老师很欣慰,真的……”她有些哽咽,转过身去,说不出话。 教室十分安静,时不时传来抽泣之声。那天除了7位在外地没能赶回的同学,其余都坐在教室里。所有人在彼此眼中都是从未有过的可亲可爱,尽管他们在当年的关系并不那么好。 午饭时间,许宁请客,全班到校门口那家小炒去吃饭。 校门口那家无名的小炒,在四年后起了个不文不类的名字,装潢已翻修,地面铺了地砖,不再油渍不尽,面积也有所扩大。但老板老板娘没换,见到他们其中有些人,老板还能指着说:“啊!是你!你不就是那个……那个……谁,经常来我这儿吃鱼香肉丝炒饭要求不放葱的那个!”也说不出名字,但音容笑貌和特征都能记起。 男同学不再莽撞的逞能吹瓶,曾经最调皮的女生也笑容文静。 彼此敬酒时,有些人名已不能一口就利落的喊出,到后来索性不用称呼,只需要勾上他的肩,说一句,当年和我一起做那事的人,是不是你!大家就会知道。 每个人心里都在想:虽然已记不清你的名,但我没有忘记你的事,而这些与你有关的天日,会随着我的青春,一起加封进我最珍贵的峥嵘年华里,为之作序,作赋。 只有祝融融,每人都能叫得出。并不是她当年多么出色,而是她的外号,卷毛卷毛,谁不记得呢。 还有那些谁喜欢谁,谁追过谁的话题,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对方已是横着长,还是皱纹纵横,还是华发泛白,当年那份不明所以的执着,永远叫人心驰神往。 老板已不再掌勺,今日为了大家再次下厨。菜色花样翻新,许宁夹给祝融融的泡椒牛肉,味道还和记忆里一样好。 当年谁喊她卷毛她都愤怒的一跳而起。但那天,时不时有人喊:“祝卷毛。”她就从善如流的回头:“嗯,什么事?” 所有人都在笑。过了多少年,朋友换了几轮,同学间的话题还是没完没了。 还有少时的那些所谓的恩怨,大家已能爽快的摊在桌面上摆谈。你做了什么讨厌的事我已经忘了,但我还能清清楚楚的记得你当时就是个讨厌的人!然后碰杯,然后大笑。 饭局一直延续到下午三点,有故事的人已分组在角落里单独叙旧。有人面红耳赤,有人泪光涟漪。 谁会想到,当年压抑得喘不过气的高三,四年后回想,竟鲜艳如炽。临了,大家在胡老师的带领下举杯,敬永远的高三二,永远的青春韶华。 一饮而尽后,作为当年的风云人物,话题自然要围着许宁转一转。有人问:“许宁,你高三是不是和祝卷毛在谈恋爱?” 许宁笑道:“是啊。” 又有人问:“那你第一次亲人家是什么时候?” 祝融融竟有些不好意思,心里默默算了算,记不大清了。 许宁微微一笑,说:“高一。” 这个答案让祝融融大惊,回望他。悄声说:“你撒谎!我怎么不知道!” 高一那个暑假的午后,他教她钢琴。阳光很好,他弹完一首曲子,她竟然歪在桌上睡着。那时那个被忽视的少年多生气啊,又无从发泄,于是四下无人时,少年惩罚性的,在她红彤彤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当然,这件事,当事人并不知道。 面对她的质疑他没表态,桌下,他在她手背上握了一下,她还来不及拒绝,他已抽离。 后来二人又去了小河边。当年清水涟漪的河道已被施工队填满,到处都是高耸的土堆,没了钓鱼人也没了水鸭鸳鸯,就连堤坝上那颗树,也不见了踪影。许宁去北京那天,她将她的日记本埋在树下。也不知那些少女的思念,谁看了去。 毕竟怀有身孕,晚上回到家她已经很累。说了再见她转身上楼。许宁拉住她,走廊的声控灯熄灭的瞬间,她看到他的脸压了下来。 祝融融下意识一偏,那个吻落在腮帮。许宁无奈的笑,拍拍她的脸说:“早点睡。” 睡前又收到他的短信,他问,“今天心情有好一点吗?” 祝融融知道他做这些都是希望自己高兴,心中一暖,却不知对他说什么,过了很久,只打了句,“谢谢你。” “在想什么?”他问。 她交流能力越发退化了,在这个看似温柔实则执着的男人面前,她的聊天毫无技术含量。她又将问题原封不动抛了回去。她回:“我没想什么,你呢,又在想什么?” 然后洗澡吹头发,又去客厅陪康康看了会儿喜羊羊。到了十点回到床上时,发现他早已回了短信: “第六个字。”他说。 她用了十来秒才反应过来,心里有恍惚有怅然。 早上,她被一阵嘈杂声吵醒,睡眼惺忪的走出来,看到沙发上端坐的来人,祝融融揉眼的动作僵在那里。 母亲兴致高涨的喊:“融融,小元来啦!今天家里没准备菜,一会儿咱们出去下馆子!”又对厨房里的祝父说,“水开了!快给小元冲一杯茶呀!上回买的龙井,你又藏哪里去了?” 祝融融皱眉走上去,语气不善:“你来做什么?” 元烨对上她的眼睛,然后目光逐渐往下,在她依旧平坦的肚腹上停留片刻:“竟敢骗我。”目光放柔几分,“是双胎?” 这人眼线多,她既然选择去三甲医院做产检,自然也会料到瞒不了多久。只没想到他得到消息这么快。 “单胎双胎和你没关系,你走吧。”祝融融冷冷的说。 这时祝母走出来训斥女儿:“嘿!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小元是孩子的爸爸,就算‘暂时’离婚了也有权利来看看,什么叫和你没关系?”母亲将暂时二字咬得较重。 孩子生父不明这事,祝融融没告诉母亲。老一辈的思想里,有了孩子,两人就安安分分的过。所以特别希望女儿能和元烨复婚。他们以为,这次的离婚错在祝融融出轨,他们是过错方。如今人家不计前嫌亲自找上门来,眼见复婚有望,故而这双父母异常激动。 元烨说:“孩子的抚养费,还得我出。” 祝融融说:“我的孩子我能养活,不要你的钱,你走吧。”冷笑一声,“元总还真是,为了在你父亲那边掩人耳目,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也不怕麻烦。” 元烨瞪她一眼。 祝妈妈听得一头雾水,也没去多想。将刚沏好的热茶放在元烨面前,亲切的唤他:“小元,来喝茶,喝茶!”见元烨额头出了些薄汗,又认真遵循他的意见,“小元,热不热?热的话咱们开空调?” 元烨对祝家父母倒是尊重,半起身接过,嘴里说:“阿姨,不用照顾我,您忙您的吧。” 祝妈妈识趣的说:“那我忙去了。”面色一肃,抬高嗓门,“融融,还不陪小元说说话!”然后又冲元烨笑了笑,指了指厨房,去了。 元烨拍拍身边的空位:“你过来,我还真有事跟你说。” 祝融融站着不动:“你说吧。” 他趁水烫,喝了一口茶。眼睑垂下时,睫毛形成浓密的阴影。然后将茶杯放下,十指交叉摆在大腿上,以祝融融对他的了解,他每次要正儿八经谈话时,就会走这样一道流程。 祝融融不耐道:“快说啊!” “陪我去看看老爷子。” “不去。” “……”她满脸的不屑,元烨有些恼怒,忍了忍,说,“孩子那事,”他寻了个恰当的措词,“请你不要泄露出去。”他还知道用个“请”字,也算不易。 她满不在乎的说:“嗬,我以为什么事!这点破事我还真没放在心上,”她凑近他,“其实,孩子的父亲是你还是别人,对我来说一点差别都没有。” 祝融融在他的怒视之下,痛快的“哈”了一声,随即转身进屋洗漱。 她的手机就放在茶几上,这时突然震动起来。 是短信。元烨瞟了眼,许宁的名字像针一样扎进他心里。 短信上说:“做了你爱吃的三明治,下来。” 元烨面无表情的将短信删掉。等祝融融换了衣服出来,手机原封不动,元烨若无其事的翻看着祝父的象棋书。祝康康缠着元烨跟他玩,元烨被扰得没法,索性将小家伙举到肩上。 祝康康高兴得手舞足蹈,将元烨的西装踢出几个脚印。祝妈妈吓了一跳,连忙出来训斥小儿子,元烨从书中抬起头来,说了句:“没事。” 这时手机又响,祝融融一看来电显示,下意识的先瞥了元烨一眼,然后走到阳台上去接。 两分钟后,她走出来说:“妈,我出门一趟。” 祝妈妈自己做了些泡菜,以前得到过元烨的褒奖,就想着弄一些给他带回去吃。这时她满手都是佐料,追出来喊:“大清早你去哪啊你!我们马上要去饭店吃饭啦!不准出去!” “你们去吧,我不去。”祝融融已穿好鞋,门“砰”一声关上。 祝妈妈嘴里骂骂咧咧,回头见元烨盯着门口,眼里有明显的失望。她尴尬的跟前女婿解释:“额,她可能是真有急事,待会儿吃饭我叫她务必赶回来。” “嗯。”元烨没抬头,漫不经心的答应一声,十来分钟里,他看书的姿势和看的页码一直没变。 许宁做的三明治特别好吃,蛋皮松软,火腿香喷喷。但她吃得心不在焉。许宁在一旁和她说话,近距离说上好几遍,她才回一句:“啊?什么?” 又过了会儿,窗外传来孩童嬉笑声。祝融融走上阳台,只见小区空地上,一大一小两人玩得兴起。大的手长脚长,抱着胸前的小脚跑起来虎虎生风。小的坐在他肩头上,手里拿一根长树枝胡乱挥舞,笑声直冲云霄。 祝融融瞥了一眼就回到室内,心里格外浮躁,心神不宁。 许宁那时已将豆浆煮好,问她:“医生说孕妇要控制糖份,咱们不放糖了吧?” 祝融融随口嗯了一声。那时的她,就是在豆浆里加辣子她也会下意识答应吧。 那个早餐特别丰富,祝融融稍回过神来,发现许宁知道自己不爱吃白煮蛋,竟做了茶叶鹌鹑蛋!一口一个,很香,又不会太咸。 她随口说,真好吃,就是壳不好剥。又诚心赞道:“许宁,你太厉害了!以后哪个女孩要是嫁给你,得多幸福啊!” 许宁瞪她一眼,将蛋剥好皮,放她碗里,语气不悦:“食物堵不上嘴么!” 祝融融也不怕他,笑嘻嘻的问:“对了,老实说,你在北京四年,有没有交女朋友?” 许宁手上一顿,过了很久很久,祝融融都吃下了两个鹌鹑蛋,半杯豆浆。他才说了声:“有。” 祝融融本是随口逗他,没想到还真有,十分震惊。但惊讶大于吃醋,她追问:“什么时候的事呀?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许宁剥了五颗蛋放她碗里,拿纸巾擦手,轻飘飘瞥她一眼:“告诉你,你那时又愿意听么?” 她愣住,不知他为何恼怒。过会儿,许宁长出一口气,放柔了声音说:“那时我刚到北京,很不适应,思想极端消极。所以不想联系你。”他将桌上的蛋壳碎末赶到碗里,自嘲的笑,“你那时忙着和元旭的老总谈恋爱,我即便去找你,对你来说也只是打搅吧。” 祝融融没说话,慢慢吃着碗里的东西。过会儿问他:“后来呢,什么时候分手的?为什么分手了?” 许宁显然不愿在她面前多提这事,转开话题:“豆浆好喝吗?” 祝融融点头:“好喝!很香,你加了什么?” “除了黄豆,还加了花生芝麻核桃,还有一把米。喜欢的话我经常做。” “好。” 她端着杯子在客厅走了一圈,这时也看到柜子上少了他母亲的遗照。祝融融问:“这里少了一张相框,是少了你妈妈吗?” 许宁走过来,说是。 祝融融惊讶:“为什么不放上来?”又一想,难道是因为他妈品性不贞,所以不能和他父亲摆一块? 但许宁的话,让她大吃一惊。 许宁说:“她可能还活着。” “什么?!”她手上杯子差点打翻。祝融融瞪着他,“那当年的车祸是怎么回事?死者是谁?这事你怎么知道?” 许宁说:“我还在调查,但已经有了很大的线索。等我找到她,再告诉你好吗?” 毕竟是人家的伤心事,他不想说,祝融融也不能强迫。但她心里好奇,又替他高兴,去拍他的肩:“许宁!你一定能找到你妈妈的!” 许宁点头,进厨房去洗碗。 小区里祝康康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祝妈妈经过许宁的窗户,眼尖的看到女儿。瞟了一对面的前女婿,后者丝毫没发现,这才心急火燎的凑上来,压低声音,急道:“哎呀我的小姑奶奶!你这时候在许宁家做什么?还不快出来!咱们去吃饭!” 祝融融说:“我和许宁有事,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你能有什么事!你是存心要气死我们!好不容易有机会复婚,你不为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你怀的可是俩孩子,倒是没有爸爸,怎么养?” 祝融融想起许宁那句“我来养”,心里不是滋味,觉得委屈了他。 见女儿不做声,祝妈妈以为说动她了,继续连哄带吓的诓她:“宝贝,快出来吧!要是被你爸看见,你就不怕你爸那脾气上来,打断许宁的……” 祝融融这时盯着母亲的后方,目光一愣。 祝妈妈话没说话,一个声音打断她:“阿姨,你在和谁说话呢?” 是元烨。 祝妈妈只觉得天旋地转,赶紧给女儿使眼色,让她进去躲一躲。奈何祝融融根本不予理会,还似笑非笑,挑衅的对来人抬了抬下巴。 元烨也看着她。 祝妈妈头如斗大,觉得务必在事情还没闹大之前,将前女婿带走。 她像哄孩子一样说:“小元啊,这是融融一个高中同学家,她找那个同学呢有点事,咱们去吃饭,不管她,一会儿太阳大了外面就热了。”说完,垫脚在儿子半吊的屁股上拍两下,“康康快下来,你烨哥哥累了!” 康康耍赖,“不嘛不嘛”扭个不停。 元烨一言不发,与祝融融对视良久,最后举着祝康康转身走了。 母亲狠狠剜她一眼,低声骂一句:“不识好歹!”也跟了上去。 元烨眼中的怒气明眼得见,祝融融却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她走进客厅,怅然所失。 许宁已洗好了碗,走出来问:“一会儿我要出去办点事,下礼拜回北京,我准备将分公司开来z市,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年初就能搞定。” 祝融融目光呆滞,显然没听。他抬高声音又喊了她几声。 她这才转过头:“什么事,阿烨!” 突然意识到叫错了名字,下意识捂上嘴:“对不起!” 许宁顿时面色铁青:“你叫我什么?”他当时几乎是怒吼而出,“不要拿他和我相提并论!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我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祝融融呆住。 刚才一时口误,她猜到许宁可能会不高兴,但她没想到他会如此失控!从小到大,他从没凶过自己。祝融融小声再说了声对不起,然后沉默。 他还是那个,对她义正言辞的说“我来养”的温和的男人吗? 她惊恐的目光让他懊悔,他当即蹲下,平视她的眼睛,自责的说:“对不起!融融,我……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顿了顿,承认道,“我压力太大。” 祝融融说:“我了解,毕竟我怀着别人的孩子,这种事要说不介怀,没有哪个男人能做到,你也不是圣人。”她诚恳的说,“许宁,你在我心里已经够好了。” 许宁在她身旁坐下,过了很久,低沉的说:“真正的人,真正的事,往往不及心中所想的那么好。” 两人无言。 许宁转开话题,突然问她:“对了,融融。元烨的风月冢,你在那里呆了四年,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的女人?” “什么意思?那里的下人都是哑巴,除了这一点很奇怪,其他也没什么。那些人都很善良老实,”想了想,说,“你是不是也听别人将风月冢传得神乎其神?其实没那么玄,那是因为你们不了解,才觉得风月冢很神秘。” 她说“你们”,她将自己归于风月冢一伙。许宁心里不是滋味,强忍着,又问:“那,你有没有看到身份不明的女人?” 祝融融说:“不可能啊,那里的安保非常严,陌生人不可能进得去。” 突然,她“啊”了一声,指着他,“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一个月前确实出现一个女人,很恐怖,好像被火烧过,毁容了!她误打误撞掉到风月冢的湖里,幸好后来得救。” 许宁紧张,拽着祝融融的手,急切的问:“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有多高,胖还是瘦?长什么样?说什么方言?” 许宁在她面前一直都是胸有成竹有条不絮的,甚至夸张的表情都不曾做过!她从没见过许宁有这般焦急的时候,当即被他连续的发问搅浑,说:“她容貌被毁容,看不清原本面貌。身高,大概和我差不多,或许还高一点,但不超过170,不胖!由于没有头发和完好的皮肤,看不出年龄,声音很嘶哑,我猜测可能35到50之间。小飞哥说就是附近的山民。我和她没什么交流,她那时很恐怖像疯了一样,劫持了我们那里一个人。后来在打斗中滚进湖里。” 许宁闭上眼睛,露出悲痛之色,随后声音也跟着颤抖:“掉进湖里,她有没有受伤?” “应该没有。”她也没说是自己救的。 “那她有没有和你说过什么?” 祝融融绞尽脑汁回忆,摇头:“不记得了。当时我们都受到惊吓,以为她是个怪物。” 许宁突然握上祝融融的手,恳切的请求:“再想想,融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 祝融融想了许久,突然又“啊”了一声,许宁立即急切的望着她。 “她看见我的时候,喊了我!” “喊你名字吗?”许宁激动得几乎要将她的手拧断了,失声问,“她怎么喊的?” 她摇头:“没喊名字,喊我小姑娘。” 许宁有些失望,祝融融本来就是个小姑娘,任何年长之辈都可以这么叫她。但下一秒,他又燃起熊熊期翼,因为接下来祝融融说:“她喊我小姑娘,听那语气,好像很惊喜,就好像,她认识我。” ctg 第58章 飞机上,生歌注意到向小园无名指上的戒指,生歌一脸惋惜:“你真要嫁给那个中年人?” 向小园说:“别胡说,哪里算中年了!”她望着机窗外层层叠叠又厚实的白云,思绪弥漫,“老胡没什么不好。” 生歌说:“可是你不爱他!” 向小园说:“不爱不好吗?不爱反而省心。” 生歌终于放弃这个话题,她看着钻戒,真诚的说:“这个戒指倒是很精致,看得出老胡是个做事用心之人。”。 旧金山国际机场下飞机的那一霎那起,异国没有雾霾的新鲜空气使人心情爽朗。十多个小时飞机的疲惫之行似乎在那一瞬之间,消失在眼前碧蓝高远的天空之中。 抵达旧金山的当天,两人就观阅了鼎鼎大名的九曲花街和金门大桥和卡梅尔小镇。晚餐在唐人街吃的著名的岭南小馆,听闻奥巴马的两位千金曾在那里就餐。他家的招牌菜椒盐蟹特别有滋有味。 开动之前,向小园在旁边的位置留了个空碗,倒了杯酒,说了一声:“元儿,咱们仨可算一起出国玩了。” 生歌立即红了眼圈。 之后的小半个月里,圣塔莫尼卡海滩,黄石公园,诺里斯间歇泉盆地,华盛顿纪念碑,白宫,美国国会图书馆……两人走走停停,无计划无规律,随心所欲的将这些著名的旅游景点玩了个遍。 旅游总是令人愉悦又倦怠的。等十多天之后,两人终于转辗来到波士顿。那是美国最古老最具文化价值的城市之一。 波士顿的剑桥城有举世瞩目的哈弗大学和麻省理工。到世界最顶尖学府去走走,呼吸呼吸那里的空气,与金发碧眼的天之骄子们共进午餐,那是向小园从小到大的夙愿。 等俩人拖着一身疲倦,马不停蹄的到达纽约,这趟美帝之行也接近尾声。向小园想去看看自由女神像和大都会艺术博。 生歌已是累得筋疲力尽,赖在酒店里不愿出门,她宁可在房间里处理这几日来的照片。 于是那天,向小园独自出了门。 旁晚的时候,向小园啃着汉堡,喝着可乐,走在时报广场上。半个月前初来咋到时的拘谨和新鲜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个快节奏城市的麻木与倦怠。这座号称世界最大的城市,除了稍显繁华,街上人种各异,其余的与国内各大城市也并无多大差池。 时报广场的街头,华人虽是不少,但每当看到一位与自己种族相同的人,还是会情不自禁的侧目的。 迎面走来的那个黑瘦的男人越发眼熟,向小园咬着吸管想,到底是哪里见过的呢。那人似乎也看到了向小园,一脸的惊愕。 然后他跨步向她走来。 向小园灵光一闪:这不是当年有过几面之缘的许植的司机小毅吗! 眼见他向自己走来,向小园心惊肉跳,来不及多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拐进旁边一家珠宝店里,躲了起来。 她为什么要躲着他,向小园也说不清楚,她只是下意识的要避开所有认识许植的人。 向小园混在购买首饰的人群中,佯装观赏戒指,左手端着可乐,右手手指漫无目的的在玻璃柜面上游走,眼睛却瞟向大门。几分钟后,确定小毅没有跟来,向小园这才站起身子。吁出一口气来。 她正要转身离去,这时,一位金发碧眼的售货员试探着,用英文问了一句:“你是那位驾照考了七次都不合格的中国女士吗?” 向小园惊愕的望着她,她确定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个口音纯真,地地道道的美国女郎。难道她考科目二的光辉战绩已经漂洋过海传到这么远了? 向小园同样用英文,诧异的问:“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售货员又惊又喜,爽朗的笑起来:“您手上的这颗钻戒,是两年前我们店周年庆时特制的,全球就此一枚!当年还是我卖出去的!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它,真是太巧了,太不可思议了。” 向小园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怔怔的问:“两年前卖出去的?” 美丽热情的售货员笑着说:“是呢。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是个东方帅哥买去的,我给他讲这个戒指的寓意是生死不离。他立即就刷卡买下了。那个东方帅哥,笑起来右边有个酒窝,非常潇洒,非常迷人,因为这颗戒指的售价是我们店有史以来最高的,我到现在都对买主印象深刻。” 向小园简直说不出话来。 售货员没注意到向小园的反常,她兀自沉浸在回忆里:“我当时还开玩笑的问他,这么昂贵的戒指,是不是买来当作求婚礼物。” 向小园不声不响,一动不动。她面容麻木冷静,内心却如万马奔腾,数以万计的铁蹄纷纷踩踏在她心上,疼痛得难以呼吸。她不知作何反应,不知有何感想,她像在瞬间被抽空了灵魂与思绪,大脑空洞得只剩下一个触碰不得的名。 过了好久,她才痴痴的问:“那位先生,怎么回答您的问题的?” 售货员笑容可掬的回忆:“他毫不掩饰的说是的。他说,他爱上了一位手指白皙的姑娘。她戴上这个戒指,一定很好看。这位女士,您的手佩戴这枚戒指,果然很好看呐。”售货员向她竖起大拇指。 然后售货员自顾沉浸在当时的情节里走不出来,她喋喋不休的言语,说当时那位先生谈及你来十分健谈,并讲述了你驾照考了七次都通不过的趣事。 “噢,那位先生真是又幽默又风趣!他一定是位合格的好丈夫!”金发碧眼的售货员说到此时,冷不丁一抬头,才发现面前的女人表情不对劲。 她紧紧捂着嘴,大口呼吸,似悲痛难忍,却没有一滴眼泪。 ………… “小笨蛋,刚才我给你买了一件礼物。” “真的吗?是什么?” “先不告诉你,等我回来。” “你觉得我会喜欢那个礼物吗?” “你肯定会的。” ………… “你上回说,在纽约给我带了个礼物,给我吧,就当我的生日礼物!” “我不想给了。” “为什么?” “太贵重,舍不得。” “那,你能告诉我,那礼物到底是什么吗” “一个男人要讨女人欢心,无非是送些珠宝首饰的俗物。” “哦,那是挺值钱的。” 大笑无声,大悟无言,大悲无泪。 第59章 飞机上,生歌注意到向小园无名指上的戒指,生歌一脸惋惜:“你真要嫁给那个中年人?” 向小园说:“别胡说,哪里算中年了!”她望着机窗外层层叠叠又厚实的白云,思绪弥漫,“老胡没什么不好。” 生歌说:“可是你不爱他!” 向小园说:“不爱不好吗?不爱反而省心。” 生歌终于放弃这个话题,她看着钻戒,真诚的说:“这个戒指倒是很精致,看得出老胡是个做事用心之人。”。 旧金山国际机场下飞机的那一霎那起,异国没有雾霾的新鲜空气使人心情爽朗。十多个小时飞机的疲惫之行似乎在那一瞬之间,消失在眼前碧蓝高远的天空之中。 抵达旧金山的当天,两人就观阅了鼎鼎大名的九曲花街和金门大桥和卡梅尔小镇。晚餐在唐人街吃的著名的岭南小馆,听闻奥巴马的两位千金曾在那里就餐。他家的招牌菜椒盐蟹特别有滋有味。 开动之前,向小园在旁边的位置留了个空碗,倒了杯酒,说了一声:“元儿,咱们仨可算一起出国玩了。” 生歌立即红了眼圈。 之后的小半个月里,圣塔莫尼卡海滩,黄石公园,诺里斯间歇泉盆地,华盛顿纪念碑,白宫,美国国会图书馆……两人走走停停,无计划无规律,随心所欲的将这些著名的旅游景点玩了个遍。 旅游总是令人愉悦又倦怠的。等十多天之后,两人终于转辗来到波士顿。那是美国最古老最具文化价值的城市之一。 波士顿的剑桥城有举世瞩目的哈弗大学和麻省理工。到世界最顶尖学府去走走,呼吸呼吸那里的空气,与金发碧眼的天之骄子们共进午餐,那是向小园从小到大的夙愿。 等俩人拖着一身疲倦,马不停蹄的到达纽约,这趟美帝之行也接近尾声。向小园想去看看自由女神像和大都会艺术博。 生歌已是累得筋疲力尽,赖在酒店里不愿出门,她宁可在房间里处理这几日来的照片。 于是那天,向小园独自出了门。 旁晚的时候,向小园啃着汉堡,喝着可乐,走在时报广场上。半个月前初来咋到时的拘谨和新鲜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个快节奏城市的麻木与倦怠。这座号称世界最大的城市,除了稍显繁华,街上人种各异,其余的与国内各大城市也并无多大差池。 时报广场的街头,华人虽是不少,但每当看到一位与自己种族相同的人,还是会情不自禁的侧目的。 迎面走来的那个黑瘦的男人越发眼熟,向小园咬着吸管想,到底是哪里见过的呢。那人似乎也看到了向小园,一脸的惊愕。 然后他跨步向她走来。 向小园灵光一闪:这不是当年有过几面之缘的许植的司机小毅吗! 眼见他向自己走来,向小园心惊肉跳,来不及多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拐进旁边一家珠宝店里,躲了起来。 她为什么要躲着他,向小园也说不清楚,她只是下意识的要避开所有认识许植的人。 向小园混在购买首饰的人群中,佯装观赏戒指,左手端着可乐,右手手指漫无目的的在玻璃柜面上游走,眼睛却瞟向大门。几分钟后,确定小毅没有跟来,向小园这才站起身子。吁出一口气来。 她正要转身离去,这时,一位金发碧眼的售货员试探着,用英文问了一句:“你是那位驾照考了七次都不合格的中国女士吗?” 向小园惊愕的望着她,她确定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个口音纯真,地地道道的美国女郎。难道她考科目二的光辉战绩已经漂洋过海传到这么远了? 向小园同样用英文,诧异的问:“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售货员又惊又喜,爽朗的笑起来:“您手上的这颗钻戒,是两年前我们店周年庆时特制的,全球就此一枚!当年还是我卖出去的!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它,真是太巧了,太不可思议了。” 向小园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怔怔的问:“两年前卖出去的?” 美丽热情的售货员笑着说:“是呢。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是个东方帅哥买去的,我给他讲这个戒指的寓意是生死不离。他立即就刷卡买下了。那个东方帅哥,笑起来右边有个酒窝,非常潇洒,非常迷人,因为这颗戒指的售价是我们店有史以来最高的,我到现在都对买主印象深刻。” 向小园简直说不出话来。 售货员没注意到向小园的反常,她兀自沉浸在回忆里:“我当时还开玩笑的问他,这么昂贵的戒指,是不是买来当作求婚礼物。” 向小园不声不响,一动不动。她面容麻木冷静,内心却如万马奔腾,数以万计的铁蹄纷纷踩踏在她心上,疼痛得难以呼吸。她不知作何反应,不知有何感想,她像在瞬间被抽空了灵魂与思绪,大脑空洞得只剩下一个触碰不得的名。 过了好久,她才痴痴的问:“那位先生,怎么回答您的问题的?” 售货员笑容可掬的回忆:“他毫不掩饰的说是的。他说,他爱上了一位手指白皙的姑娘。她戴上这个戒指,一定很好看。这位女士,您的手佩戴这枚戒指,果然很好看呐。”售货员向她竖起大拇指。 然后售货员自顾沉浸在当时的情节里走不出来,她喋喋不休的言语,说当时那位先生谈及你来十分健谈,并讲述了你驾照考了七次都通不过的趣事。 “噢,那位先生真是又幽默又风趣!他一定是位合格的好丈夫!”金发碧眼的售货员说到此时,冷不丁一抬头,才发现面前的女人表情不对劲。 她紧紧捂着嘴,大口呼吸,似悲痛难忍,却没有一滴眼泪。 ………… “小笨蛋,刚才我给你买了一件礼物。” “真的吗?是什么?” “先不告诉你,等我回来。” “你觉得我会喜欢那个礼物吗?” “你肯定会的。” ………… “你上回说,在纽约给我带了个礼物,给我吧,就当我的生日礼物!” “我不想给了。” “为什么?” “太贵重,舍不得。” “那,你能告诉我,那礼物到底是什么吗” “一个男人要讨女人欢心,无非是送些珠宝首饰的俗物。” “哦,那是挺值钱的。” 大笑无声,大悟无言,大悲无泪。 第60章 正文在1点半更出谢谢大家支持 飞机上,生歌注意到向小园无名指上的戒指,生歌一脸惋惜:“你真要嫁给那个中年人?” 向小园说:“别胡说,哪里算中年了!”她望着机窗外层层叠叠又厚实的白云,思绪弥漫,“老胡没什么不好。” 生歌说:“可是你不爱他!” 向小园说:“不爱不好吗?不爱反而省心。” 生歌终于放弃这个话题,她看着钻戒,真诚的说:“这个戒指倒是很精致,看得出老胡是个做事用心之人。”。 旧金山国际机场下飞机的那一霎那起,异国没有雾霾的新鲜空气使人心情爽朗。十多个小时飞机的疲惫之行似乎在那一瞬之间,消失在眼前碧蓝高远的天空之中。 抵达旧金山的当天,两人就观阅了鼎鼎大名的九曲花街和金门大桥和卡梅尔小镇。晚餐在唐人街吃的著名的岭南小馆,听闻奥巴马的两位千金曾在那里就餐。他家的招牌菜椒盐蟹特别有滋有味。 开动之前,向小园在旁边的位置留了个空碗,倒了杯酒,说了一声:“元儿,咱们仨可算一起出国玩了。” 生歌立即红了眼圈。 之后的小半个月里,圣塔莫尼卡海滩,黄石公园,诺里斯间歇泉盆地,华盛顿纪念碑,白宫,美国国会图书馆……两人走走停停,无计划无规律,随心所欲的将这些著名的旅游景点玩了个遍。 旅游总是令人愉悦又倦怠的。等十多天之后,两人终于转辗来到波士顿。那是美国最古老最具文化价值的城市之一。 波士顿的剑桥城有举世瞩目的哈弗大学和麻省理工。到世界最顶尖学府去走走,呼吸呼吸那里的空气,与金发碧眼的天之骄子们共进午餐,那是向小园从小到大的夙愿。 等俩人拖着一身疲倦,马不停蹄的到达纽约,这趟美帝之行也接近尾声。向小园想去看看自由女神像和大都会艺术博。 生歌已是累得筋疲力尽,赖在酒店里不愿出门,她宁可在房间里处理这几日来的照片。 于是那天,向小园独自出了门。 旁晚的时候,向小园啃着汉堡,喝着可乐,走在时报广场上。半个月前初来咋到时的拘谨和新鲜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个快节奏城市的麻木与倦怠。这座号称世界最大的城市,除了稍显繁华,街上人种各异,其余的与国内各大城市也并无多大差池。 时报广场的街头,华人虽是不少,但每当看到一位与自己种族相同的人,还是会情不自禁的侧目的。 迎面走来的那个黑瘦的男人越发眼熟,向小园咬着吸管想,到底是哪里见过的呢。那人似乎也看到了向小园,一脸的惊愕。 然后他跨步向她走来。 向小园灵光一闪:这不是当年有过几面之缘的许植的司机小毅吗! 眼见他向自己走来,向小园心惊肉跳,来不及多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拐进旁边一家珠宝店里,躲了起来。 她为什么要躲着他,向小园也说不清楚,她只是下意识的要避开所有认识许植的人。 向小园混在购买首饰的人群中,佯装观赏戒指,左手端着可乐,右手手指漫无目的的在玻璃柜面上游走,眼睛却瞟向大门。几分钟后,确定小毅没有跟来,向小园这才站起身子。吁出一口气来。 她正要转身离去,这时,一位金发碧眼的售货员试探着,用英文问了一句:“你是那位驾照考了七次都不合格的中国女士吗?” 向小园惊愕的望着她,她确定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个口音纯真,地地道道的美国女郎。难道她考科目二的光辉战绩已经漂洋过海传到这么远了? 向小园同样用英文,诧异的问:“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售货员又惊又喜,爽朗的笑起来:“您手上的这颗钻戒,是两年前我们店周年庆时特制的,全球就此一枚!当年还是我卖出去的!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它,真是太巧了,太不可思议了。” 向小园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怔怔的问:“两年前卖出去的?” 美丽热情的售货员笑着说:“是呢。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是个东方帅哥买去的,我给他讲这个戒指的寓意是生死不离。他立即就刷卡买下了。那个东方帅哥,笑起来右边有个酒窝,非常潇洒,非常迷人,因为这颗戒指的售价是我们店有史以来最高的,我到现在都对买主印象深刻。” 向小园简直说不出话来。 售货员没注意到向小园的反常,她兀自沉浸在回忆里:“我当时还开玩笑的问他,这么昂贵的戒指,是不是买来当作求婚礼物。” 向小园不声不响,一动不动。她面容麻木冷静,内心却如万马奔腾,数以万计的铁蹄纷纷踩踏在她心上,疼痛得难以呼吸。她不知作何反应,不知有何感想,她像在瞬间被抽空了灵魂与思绪,大脑空洞得只剩下一个触碰不得的名。 过了好久,她才痴痴的问:“那位先生,怎么回答您的问题的?” 售货员笑容可掬的回忆:“他毫不掩饰的说是的。他说,他爱上了一位手指白皙的姑娘。她戴上这个戒指,一定很好看。这位女士,您的手佩戴这枚戒指,果然很好看呐。”售货员向她竖起大拇指。 然后售货员自顾沉浸在当时的情节里走不出来,她喋喋不休的言语,说当时那位先生谈及你来十分健谈,并讲述了你驾照考了七次都通不过的趣事。 “噢,那位先生真是又幽默又风趣!他一定是位合格的好丈夫!”金发碧眼的售货员说到此时,冷不丁一抬头,才发现面前的女人表情不对劲。 她紧紧捂着嘴,大口呼吸,似悲痛难忍,却没有一滴眼泪。 ………… “小笨蛋,刚才我给你买了一件礼物。” “真的吗?是什么?” “先不告诉你,等我回来。” “你觉得我会喜欢那个礼物吗?” “你肯定会的。” ………… “你上回说,在纽约给我带了个礼物,给我吧,就当我的生日礼物!” “我不想给了。” “为什么?” “太贵重,舍不得。” “那,你能告诉我,那礼物到底是什么吗” “一个男人要讨女人欢心,无非是送些珠宝首饰的俗物。” “哦,那是挺值钱的。” 大笑无声,大悟无言,大悲无泪。 第61章 “够了!你给我闭嘴!”许宁突然转过头,双目赤红,指着她凶狠的骂:“如果当年不是你私藏钻石陷害我!我会像现在这样,狗一样的活着吗?” 元烨不知在何时走了。房间就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桃乐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她怀里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她也听不到。她放下孩子,就这么一步步走到他面前,一字一顿的问:“许宁,你爱不爱我?” 对方嗤笑,就好像她在讲一个天下最滑稽的笑话。 桃乐不死心:“三年来,一点感觉都没有过?” 他说:“桃乐,你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我只是一场交易。我得钱,你得人。公平合理。当初你提出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永远不会碰你,更不可能爱你。是你自己坚持要这样彼此折磨。” 桃乐尖声高喊:“可是对我来说并不是交易,我也不觉得是折磨!我已经爱上你了呀!” 这时,这个在祝融融眼里温柔深情的男人,他看着面前之人,他眼中没分毫温度。他的话更是寒若冰霜:“抱歉,那是你的事。” “许宁,你怎么这样冷血!” “我有我的原则。” 她怒极反笑,“好!”她鼓掌,“很好!许宁!”她突然弯身一把将小阿俊提至许宁面前,面露凶相,厉声道,“当年,大刀死的时候,你是怎么跟他说的!你说你会照顾好我们母子。段建博要对付大刀的时候,极光还没有卖,只要我们将极光交出去,大刀就不会死!你说,”她将孩子往他身上推,歇斯底里,“他的亲生父亲,是不是你害死的!” 许宁面色惨白。 原来三年前,谣传盛名一时的极光裸钻在北京出现,段建博知道后,一口咬定是大刀私吞,将他折磨至死。而那时,桃乐已将钻石交给了许宁,钻石就在许宁身上。 那时候桃乐和大刀已有一子,但大刀一个小学毕业的莽汉,桃乐打心底里瞧不起他,觉得他的死活都无所谓。她将选择权抛给许宁:“救不救他,随你便吧。” 尽管大刀于自己有断指之仇,但那毕竟是一条人命。许宁那时完全可以救他。 痛苦挣扎后,他选择了沉默。 于是,大刀死了。临死前还没心没肺的将小阿俊和桃乐托付给许宁。 大刀的死,是许宁心里逾越不去的坎。他将阿俊当亲生儿子般抚养,他经常往返北京,也是为了去看他。 许宁接过小阿俊,沉闷的说:“孩子我会抚养。但融融有孕在身受不得刺激,我只是去跟她解释清楚,并不是不回来了。你不要无理取闹。” 说完他抱着孩子便走。 “我无理取闹?你现在是我桃乐的人!我不让你去见你前女友就是无理取闹?反正我不让你去!有什么好解释的?你去了就说明你还对她有企图!” 许宁已走到门边,沉声说:“你可能没有这么爱过一个人,从始至终,从未变过。她幸福时我就远远看着,她不幸时我才想要出现。桃乐,你从没有爱过别人。” “你放屁!许宁你这个自大狂!你怎么知道老娘没爱过!老娘当年那么爱你,为了接近你白白挨了那娘们一耳光你都忘了?许宁!你没良心!”她声嘶力竭的吼。 许宁已转身离去,桃乐的尖叫在身后方隐约传来:“许宁,你今天要是走了,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我说到做到!” 许宁走出医院大楼,突然身边响起一阵重物落地的闷响,砰的一声。 再后来,四周传来尖叫声。 许宁仓惶跑上去,那女人竟果真从十楼摔下来,已然气绝。 小阿俊见母亲浑身是血一动不动,懵懵懂懂的就开始喊妈妈,妈妈不答应,他哭起来,越哭越响,幼子凄凉的啼哭令人闻者落泪。许宁捂住他的眼睛,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彼时已是深秋,鸦雀倦怠,黄叶卷天。 都说人有千般不同,那时许宁俯身拭去桃乐脸上的泪,触感冰凉。而他犹记得祝融融的眼泪,炙热,滚烫。 无论哪种温度,在他心里滴上一滴,就是一个坑,一生一世都不会愈合。 晚饭后,祝融融带着康康到小区下面去放风。怀胎七个半月,她肚子已经很大,形体怪异,行动受限。肚子像个拉长的鸡蛋,脸上却洋溢着祥和。常常有路过之人,惊讶的瞥一眼,说,好大的肚子,快生了吧。 小康康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拿着新买的飞盘,欢蹦乱跳,却不得其法。祝融融手里端着一盒削好的猕猴桃,母亲嘱咐她,让康康吃完。 祝融融来了兴致,上去说:“错啦,飞盘要这样飞,姐姐教你。” 她一手扶着腰,一手轻掷。火红的飞盘像那飞驰的年轮,盘旋而上一路高远。 她突然有种幻觉,这个感觉似曾相识。15岁那年,她就是这样打碎了许家的窗户,那时那个少年刚去了父母亲,一本正经的向她要赔偿金。 不过眨眼,原来往事已经那么久了吗? 飞盘再次落在许家窗户前,康康大喊大叫跑去捡。 从窗户里伸出一个小脑袋,三岁多的模样,长得晶莹剔透。他看着康康,一脸羡慕。 祝融融递了一块猕猴桃给他,他仍是不接,怯生生的小模样,让人爱怜。 听说他母亲…… 祝融融凑到他嘴边,对他笑,小阿俊才警惕的张开嘴。 “阿俊,来吃饭了。”他父亲的声音。 许宁走过来。两人有段时间不见,此刻皆是一愣。祝融融率先回神,微笑着打招呼:“许宁,好久不见你了,去哪了?” 许宁也挤出一个笑意:“去北京,将那边的事处理了一下。”又看了看她的肚子,已经高隆得有些喜人,“医生说宝宝都好吧?准备什么时候生?我这段时间太忙,没能陪你产检。” 祝融融说:“不用,你忙你的。我妈妈会陪我去。双胞胎不可控因素很多,医生建议我下个月剖腹产。” 祝融融长了些肉,素面朝天,扎马尾,笑容泛着母韵。许宁有些晃神,他印象里,她一直是那个躲在他窗户下,探个毛茸茸的脑袋进来,悄声喊,许宁许宁,卷子做好了吗……的小卷毛。 许宁说:“那你生了通知我,我和我妈去看你。” 祝融融说:“好。” 许宁沉默了好久,说:“桃乐的事,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祝融融一笑,露出洁白的小牙:“嗯,我接受你的道歉。” 但他宁可她像学生时代闹别扭时,做过成千上万次那样,跺脚嘟嘴骂他:许宁我恨你,以后再不要理你。 他宁可她这样。 不爱,又哪来的恨呢。 祝康康在同一个地方呆不住,已经跑远。祝融融说:“我去看着他,你忙去吧。” “等等!”许宁突然叫住她。 她回过头:“有事吗?” 他久久凝视,却只说出一声:“到时候不要怕。”他指生产。其实他是想说,阿俊不是他的孩子。 如果那时,祝融融看他的眼神有一丁点的留恋,他就会告诉她。但没有,她神色如常,和他说话,就像和任何一个遛弯的邻居没两样。 她说:“小张,吃饭了吗?” 她说:“小李,下班了?” 她说:“许宁,有事吗?” ……真的,没什么两样。 祝融融一笑,说:“嗯,谢谢。”然后就走了。 一代商界巨鳄元方雄,已油尽灯枯,医生的意思,顶多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癌症的痛苦是不言而喻的。疼痛,吃不下东西。到了晚期完全没有生活质量可言。元方雄也是铮铮硬骨,疼痛难忍时,闭上眼不说话,缓上一会儿,一声不吭。 他喜欢叫祝家那个表面倔强,但眼睛里藏不住事的小姑娘过来谈天说地。他和她投缘,当初他自己种的菜,没喷农药卖相不好,也只有她每次都来照顾。有时候,不受关注的细碎之事,最见人心。 这段时间,她快生了,行动越发不便,他也就不叫她了。 孙越涵倒是时常过来陪他,他等了她一辈子,总算在临终时,少了这份遗憾。但她来了,说不到两句话,就会提及公司继承问题,她希望留给许宁。他说他自有打算。 她就不烦其烦的念叨,末了,元方雄只好顺着她说一句:放心吧,不会亏待我们的孩子。 一天,元方雄感到精神好一些了,便坚持出院。他希望回风月府。人之将死,老人想回到最留恋的地方。 在孙越涵的搀扶下,元方雄拄着拐杖,一步步挪进曾经的房间。 房间收拾过了,摆设和从前并无二致。窗帘打开,外面冷山高耸,白雪皑皑。柜子, 吊顶,沙发,所有一切,都是记忆里的模样,安安静静,完好如初。就像身边之人,无论她此刻容貌多么狰狞,她映入他的眼里,就是当年青春正健之时。 还有钢琴,还有钢琴之上,孙越涵抱着元烨的照片。元方雄枯涸的手,颤抖着,一一抚过。 元方雄垂暮,记忆却好,边看边和孙越涵回忆:这里你当初设计时是怎么考虑的,那里的装潢你是怎么做出的,这件家具挑的时候我们发生了争执……那是两人最和睦的回忆,每一桩细末小事他都历历在目。 自孙越涵走后,二十多年来,他再没回来过。元方雄最后说:“有生之年还能住在这里,死了也是高兴的。” 在场之人无不感慨,王婶忍不住下了楼,哭出声。 元方雄二人没回来时,元烨每天都去三楼弹琴。现在他追忆之人回来了,他反而不去了。 风月冢的会客厅里。 律师,公证员,元旭集团几位高管,元烨、元成、许宁,孙越涵等人,围坐一排。元方雄靠坐在轮椅上。 他今天精神不错,吃了小半碗粥和半个咸蛋。 律师问他:“元先生,我可以宣读遗嘱了吗?” 元方雄说:“不急,”他指着窗户,“唉,将窗帘拉开,死气沉沉的。” 窗帘哗啦打开,白雪反射的阳光照透进来,明晃晃的,叫人心情不坏。他又让,把窗户也打开。 冷风灌进,但在场之人,都热汗淋漓。 元烨翘着二郎腿,坐在一边上,喝茶,看报。他了解元方雄,所以那份遗嘱,关于财产继承一块儿,不说用他也能猜个大概。 许宁面无表情,不卑不亢站在边上。 只有元成,下意识来回走动,元方雄若有动静,他立即上前搀扶,并说一句:“爸,要不,我让家福也进来?刚才他就吵着要找爷爷。” 元方雄疼爱这个孙子,是众所周知。元方雄摆手:“我待会儿去找他。”指了指律师,“可以开始了。”然后他靠在靠背上,眯上眼睛。 律师开始逐条读诵,声音清晰洪亮。读到财产继承一块,所以人都屏住了呼吸。 大致内容如下,元烨为元旭公司总经理一职不变,许宁为董事长。元方雄手里元旭集团的股份,分为三份,许宁元成各占四成,元烨两成。 之后孙越涵不满,问道:“元成不过是养子!” 元方雄自有他的打算:“元成虽然懦弱无能,但其子元家福小小年纪做事果断老辣,以后是个从商的好苗子。元烨至今无后,阿俊还小,家族企业还得从长远考虑。”家福是元方雄一手带大的孩子,他果然心里还是偏爱他。 元方雄在年轻的时候,机缘巧合,偶遇一位云游高僧。他请高僧在元家小住了几月。高僧一眼看透,元家富贵不可方物,但注定疏于传承。 传承是每个经商之人最为看中之事,元方雄也不例外。心中大骇,连忙向高僧寻求破解之法。高僧思忖半日,说唯有一心信佛,多做善事,秉持善念,方可有一线生机。 于是元方雄从那时起,食斋三年,出资建庙供香。直到后来遇到孙越涵,又发生了接下来的诸多事宜。他才越发感慨,人不胜天。 全部读完,在场众人的表情如盛春的百花,姹紫嫣红,形态各异。许宁低头凝思;元成激动得不能自持;元烨将手中报纸一收,唰的一声。走到元方雄跟前:“你待我,倒比我想象中宽厚不少。”然后率先走出。 元旭集团新任董事长,比曾经元烨的手段更为明快,一上任便连番裁掉三位元老级高管。 元成为人,趋炎附势,欺软怕硬。以前元烨掌权,他仗着元方雄撑腰,还能公然与其作对。这会儿换成许宁,元方雄眼看就会入土,大局已定,他只得自保。于是立马战队许宁身后,整日对他溜须拍马,许宁也坦然接受。 元旭集团在一夜之间,便换了天日。这事在z市自然又形成一股飓风。各大媒体,新闻网络,无不争相报道。许宁年纪轻轻,身价不菲,又儒雅俊朗,单身有一子,连续一个月占据头条,成为女性网民选出最想交好之人。 他在镜头前侃侃而谈,大方幽默,睿智稳重。特别于网络信息一块儿,有独到的见解与眼界。得到这个领域的资深前辈一致认可。 祝融融在产科病房里,看着电视机里那个熟悉的身影。那时那个男人直言不讳的说,“元旭集团以前的经营模式过于保守化,我个人赞成积极开拓新的市场。未来五年,公司将会把重心逐渐转移到互联网形式上。无论是经营模式还是人员管理,我们都应该与时俱进从公司利益出发。公司会尽最大限度,提携一切有真才实干的新人,大家全凭个人业绩说话。此外,对公司里呆了几十年的老顽固,老毒瘤,倚老卖老之人,恕我绝不姑息留情。该降则降,该罚则罚,该除则除。就算你曾经是总经理,总裁,总监,若本职工作干不好,我一样将你降成门卫,仓库员,采购员。”最后,他笑了笑,“当然,这番话并不针对任何个人,请勿对号入座。” 镜头转向元成,询问看法,元成谄媚:“我完全服从董事长的一切安排。” 之后镜头又推到公司总经理元烨面前,问元总对此有何看法。 元烨嘴角上扬:“我十分的,拭目以待。” 12小时后,祝融融产下一对龙凤胎。姐姐重4斤,弟弟重4斤2俩。姐弟俩一切正常,弟弟有一头浓密的黑发。他们会暂时在保温箱里呆上几天。 产后第三天,祝融融精神已经恢复。许宁和孙越涵前来探望,给她看刚才在育儿室给两个小家伙拍的照片。 祝融融捧着手机,里面闭着眼红彤彤的两个小家伙丑得不行,但她满心的幸福。 她面色还有些苍白,全身浮肿,没有半分少女时候的俏皮可爱。她坚持下床走动,许宁去抚她,由衷的说:“融融,你是个伟大的母亲。” 祝融融抬头对他笑:“谢谢。” “什么时候出院?” “大后天。” “我开车来接你。” “不用了,你这么忙。” “别跟我客气,为你做点事我心里才舒服。对了,你想吃什么,需要买什么,都告诉我,我要是没时间,就让王秘书给你送来。” “真的不用,我妈妈已经想得很周到。”她又半蹲下,对许宁身边的跟屁虫说,“小阿俊,吃饼干吗?阿姨这里有噢。” 孩子立即躲到父亲腿后。 祝融融笑着对许宁说:“你儿子真是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 许宁抱起阿俊,兴致勃勃,亲了亲,说:“哦,是吗?都是高智商群体?” 祝融融说:“是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 许宁一愣,哈哈大笑。祝融融也笑了。 “你的两个孩子都像你,融融。长得很漂亮,其中一个也是自然卷。”他说,他和记忆中的少年一样,盯着人的时候,双目温柔。 “嗯,谢谢。” 当年她趴在高三课堂上,目不转睛的看许宁刷题时英俊的侧颜时,夕阳晕染,头顶落了漆的吊扇吱吱的叫,刮出有气无力的风。他发梢轻轻的荡漾,有汗珠从发鬓流下。教室很静,他笔下沙沙沙的响。真美啊。 那时的她怎么会想到,几年之后,她生了孩子,他带着他的孩子前来看望,他们一起讨论彼此的孩子。她竟然觉得也还不错。 突然,门外祝妈妈的声音响起:“唉,小元,来了怎么不进去!” 小复读机的声音响起:“烨哥哥,来了怎么不进去!” 那个熟悉的声音,略带尴尬:“恰好路过。”过了会儿,又沉声道,“先走了,阿姨。” 祝妈妈的声音在走廊里拉长:“哎!别走啊小元,进去和融融说说话吧!哎------晚上阿姨请你下馆子!” 再没回应。 话说一山不容二虎,尽管那是只纸老虎,也是容不得。 许宁上任不过一星期,一份材料摆在元方雄面前。里面清楚详细的记录了元成将手中持有元旭集团的股份全部以低价卖给外姓之人。除此之外,还有他流连夜场吸.毒养娈.童的照片。 元方雄勃然大怒,一通电话将元成叫到面前,将手中证据砸在桌面,元成吓得面如土色,只得哆哆嗦嗦的承认自己因缺钱,欠下高利贷,不得已只得将公司股份卖了。 元方雄指着他,指尖抖个不停,怒不可遏。最后只憋出一句:“给我滚!” 元成多番求饶,认错。元方雄盛怒难挡,加之孙越涵旁敲侧击,于是元方雄再不念父子之情,狠心与他断绝了关系。 元成带着家眷幼子走出元家的当天,元家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喊爷爷开门。元方雄硬是闭着眼充耳不闻。 他们一家走远后,元方雄突然呕出一大口鲜血来。众人将他送至医院时,他已陷入昏迷。 一番抢救,终是无力回天。元方雄留得一口气,挣扎着要见一见亲人。 他与孙越涵惜惜相别,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与你结婚。 孙越涵终于放下多年怨恨,为他落了几滴泪水。 他又对许宁说了些鼓励性的话,最后浑浊的目光转向长子元烨。 那时元烨倚在窗边,并不靠近。元方雄哆嗦的伸出手来,指着他:“阿烨,来,来……” 元烨这才缓步走了过去。 “我知道,你心里怪我。”元方雄惋惜的说,“这些年你对元旭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但原谅爸爸,元旭不能给你……” 元烨只是盯着他,冷笑一声:“老头,少说话,省点力气,明天就是年三十,争取过个年。” 元方雄瞪眼:“你!”最后挥手,“罢了,你走吧。你们都走,我和越涵说说话。” 众人鱼贯而出,元烨走了两步,突然倒回,附身靠近元方雄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然后,这位几十年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叱咤商界的铁血人物,顿时怒目圆睁,指着元烨的手不住颤动:“你!你!” 下一秒元方雄口吐浓血,含恨而亡。 到底他对父亲说了什么话呢 ctg 第62章 那时元烨附在元方雄耳边,只说了一句话,元方雄便含恨而亡。他说:“现在元旭集团百分之六十的股份都在我手里,我是公司绝对的控股股东。老东西,你的元旭还是我说了算!” 元旭集团的管理层在三个月内发生两次巨大的人事变动,这种空前绝后的改革在界内引起轩然大波。 元旭公司新任董事长元烨在面对媒体采访时,谦逊的表示:“我这次接任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是股东大会决议通过的,我本人也只能表示尊重和服从。” 当即有记者唯恐天下不乱,跳出来问道:“请问元董,那元旭集团前任董事长,你们将给予什么职务安排呢?” 元烨笑,他的回答风轻云淡:“公司现在的职务除了香季俱乐部有一个大堂经理一职仍处待定,其余并没有任何空缺,如果前任董事长感兴趣,可以前去应聘。但能否成功,还要靠个人业绩和能力说话。” 夜里十点已过,元烨活动着僵硬的颈脖,来到办公室偌大的落地窗前,喝茶,凝视笼罩在迷雾中的整座城市。 秘书敲门进来:“董事长,那位先生还在会客室等您。” 元烨冷笑:“还没走?”他走到办公桌前坐下,“让他进来吧。” 来人竟是元成。 元成从早上9点起,就在门口等着,直到现在,脸上却不敢有丝毫不满。 他憔悴不堪,将房门反锁,然后直径走到元烨桌前,半弓腰身,毕恭毕敬的说:“那个,元董事长,股份我几乎是白白让给您了,请问,嘿嘿,”说到这里他谦卑的笑了一下,“您答应给我的东西,该兑现了吧!您看,这都过去三个月了。我这心里,不踏实呀。” 元烨没说话,闭目,双手搭于前额,拇指在太阳穴上有条不紊的轻按。 元成又干笑了两声,更加轻言细语:“董事长,以前是我不懂事,我狗急跳墙,我鬼迷心窍,我有眼不识泰山,”他说一声,就在自己脸上狠狠扇一个耳刮子,最后懊悔的忏悔,“我得罪谁不好,我怎么敢去得罪您啊!看在咱们爸爸的份上。” 这时元烨突然抬头,轻飘飘瞟他一眼。 “哦,不是咱爸!我哪有资格跟您攀亲带故的!我就是一人渣!看在我叫你多年大哥的份上,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一回吧!” 元烨这才正视他,慢条斯理的问:“原谅你什么?我这个人就是记性不大好。” 元成一听,对方这是要赖账啊,顿时急了,再顾不得其他,噗通一声直挺挺的跪在地板上:“大哥!您行行好,给兄弟留一条活路吧!兄弟家里还有老小,以前家福好歹喊您一声大伯……孩子是无辜的,求求您大发慈悲!您要的股份,我都给您了……” 元烨冷笑:“本就是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是是是,大哥,元旭全靠您一手经营才有今天。我什么都不要,我也不配,只求您给条活路!” “活路?去年在我车上动手脚时,活路两个字你怎么没想想?” “我知道错了,大哥!”元成以膝走路,扑到元烨跟前,可怜巴巴的哀求。 元烨拂开:“你看你这样子,真他妈像条狗!” “是!我是狗!您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只要您把东西给我,您不知道,这一年来我终日惶恐,没睡过一日安稳觉啊!” 元烨轻哼一声,起身要走。元成大急,抱住他的腿,眼看要哭了出来:“大哥!大哥您发发慈悲!原谅小弟这一回!大哥!” “滚。”元烨一脚将他踢开,最后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嫌弃的说,“那玩意儿我已经寄到你家了。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元成愣了半晌,这才如虚脱一般跌坐在地上。 扑天抢地的赶回家,妻子正好收到快递。元成一把夺过,然后抱着那支手机,疯了一样的大喊大叫,最后喜极而泣。 没错,这手机里有一段通话录音,便是当时元烨遇险时与元成的通话。元成万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狡诈,在生死存亡的关头还能事先录音。 他更没想到,元烨一直握着自己犯罪的证据,却不作揭发。 他有惊人的毅力和耐性,他一直按兵不动,待元成的戒备逐渐放松,待元方雄宣布财产分配。他才不慌不忙的拿出证据当作要挟。 元成知道,如果他将录音上交警局,自己这辈子也算毁了。 于是他不得不将手中还没捂热的股份让给元烨。 元家的家财万贯,许宁会来分一杯羹,早就在他计算之内。若元烨事发就报警,元成坐牢,于他没有丝毫好处,只会便宜了许宁。 而相反的,元成有把柄在他手中,势必为他所用,成为他绝对的有利因素。所以他才暂时不动元成。伺机而发。留下录音,真正要防范之人,是元方雄的另一个亲生儿子,许宁。 从车子失控开始,他便将计就计,短短几分钟里,筹谋到几年之后。 元烨的这份心计和城府实在叫人胆寒。与之交手,恐怕是元成这辈子遭遇的最胆裂魂飞的往事。 这样的人这样的噩梦,他再不想经历。 许宁失去元旭集团董事长一职后,祝融融便再没见过他。听说,他带着母亲去了北京。 祝融融那对双胞胎儿女,弟弟小名团团,一头自然卷,活泼好动,跟母亲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姐姐叫圆圆,和哥哥长相不怎么相似,性格温柔,爱说爱笑。两个小家伙都生得白胖水嫩,走到哪里都惹人喜爱。 团团圆圆满周岁时,祝融融全家去影楼拍全家福。回来的路上,人来人往的街头,竟遇到了熟人。 那人也看到她们,他走过来,还是当年的样子,眉眼带笑。他展开双臂:“小融融。” 祝融融一愣,然后将孩子交到母亲手里,便毫不犹豫的扑进他怀里:“小飞哥!” 顾小飞也很激动,紧紧拥着她,过了好久两人才松开。他揉她的发,说:“当年的小融融长大了。” 祝融融眼眶嚼泪,问他:“你这两年去哪了?过得好不好?” 顾小飞说:“回老家啦,自由自在的,舒坦得很!” 祝融融转头悄悄擦去眼泪,抱怨:“你都不想我!也不回来看我!” 顾小飞微笑,突然看到她身后的两个孩子,眼里有无尽的惊讶和激动,指着他们问:“这是……” “是我的孩子,”祝融融将两个孩子领到顾小飞跟前,教他们,“叫叔叔。” 团团刚学会走路,不会说话,咿咿呀呀的往前冲,被外婆逮住抱在怀里。小圆圆说话早一些,含糊不清的喊了声叔叔。 不知为何,顾小飞凝神许久,眼睛有些湿润。他喃喃问:“孩子们都这么大了?”过会儿,又问,“我能抱抱他们吗?” 外婆见有人赏识外孙们,很得意,将团团献宝一样送上去,小男孩认生,哭闹不休。 就在这时,那粉粉嫩嫩的小姐姐主动展开小胖手,扑了过去。顾小飞一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亲了又亲,一只在手托在她后背,爱怜的轻拍。 祝融融笑:“看来小姐姐比较喜欢你呢!没想到你这么爱孩子,干脆早点结婚养一个吧!”她站在他面前,伸手整理女儿向上翻起的衣角,问,“小飞哥你安家了吗?” 顾小飞将小宝贝抛向高处,又伸手接住,小圆圆乐得咯咯直笑,她弟弟瞧见了,也从外婆怀里忸怩着下地,摇摇晃晃走来要顾小飞抱。 顾小飞一手抱一个,眉开眼笑的回一声:“没呢,谁看得上我。” 祝融融说:“是你眼光太高了。” 五年过去了,顾小飞还是老样子,穿夹克牛仔裤,双腿修长。无论什么场合都肆无忌惮的开玩笑,他说:“我倒是看上一位,可是人家已经结婚,娃都有了。”说这话时,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祝融融。 祝融融猛然想起,他藏在钱包里的自己的校牌,脸上一烫,躲开他的视线说:“那就……另找一个呗!说明她不是你的缘分。” “你这样认为?”他看着她。 “嗯。”她从他手上接过孩子,一回头,撞上他多情的桃花眼,轻声说,“缘分这种东西,最是强求不得。” 顾小飞隔了许久,才笑嘻嘻的说:“是啊!我也知道强求不得,”他感慨一番,“唉,可惜了,那女人就住我们镇上,都生俩小孩了,胸还是又大又挺,整天穿着深v招摇过市!要是让我早些认识她,我绝对比她老公先下手!” 祝融融笑出声,骂了句:“嘴巴还是这么坏啊你!” 两人又闲聊几句,祝融融的小儿子闹觉,吵着要回家。祝融融和顾小飞依依惜别。临走时,他对她说,把你的手伸出来。 祝融融诧异,依言照办。 他拿出钢笔,在她手上留下一串号码:“这是我电话,有什么事,无论是你还是孩子,都可以联系我。” 笔尖滑过掌心,又痒又麻,祝融融躲了一下。他拽着她指尖的手紧了紧,没放开,直到写完最后一划。 祝融融歪头看了看号码,说:“你也记下我的吧,我也换过新的。” 顾小飞说:“不了,我等你打给我。” “嗯。” 两人别过。 车上,祝妈妈又开始审问:“刚才那人是你朋友?” 最近一年来,只要祝融融身边有异性出现,祝妈妈都会激动不已,将对方往上三代刨根问底再分许出个一二三来。 祝融融说:“嗯,认识五年了。” “你们什么关系,怎么认识的?五年了妈妈怎么不知道?看他年龄可不像是你同学。” “是……z大的学长。” 祝爸爸却说:“我怎么觉得那人很眼熟啊!像一个人,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像谁。” 祝妈妈狐疑:“人家融融的朋友,你又来凑热闹!” 祝爸爸皱眉苦想:“唉,真的!像谁呢!真是好眼熟……” 这时,一道灵光从祝融融脑中闪过,她突然一把捉过两孩子来,端详一番小姐姐,又仔细看看小弟弟,越看心越慌,越看心越凉。 父母仍在一旁激烈讨论:“那小伙子一表人才,与咱们融融还是挺般配。” 父亲突然一拍大腿:“顾院长!像顾院长嘛!他是顾院长的儿子!” “什么顾院长?” “就是蓝山医院的顾院长。当年你在那里生康康的时候,人家帮了许多忙!” “哦哦哦,顾院长是好人呐!” …… 孙越涵在北京呆了一年,实在住不习惯,便独自回到z市,住在原来的小区里。许宁每个月回来看她一回。 祝融融经过一楼窗户,时常看见那个戴着帽子的妇人,端坐在窗边发呆。再没当年,她扬着下巴问“我家宁宁弹得好吧”时,那样飞扬的神情。 她看到祝融融,时常将她叫过去,却也无话,两人打过招呼,便无从交流。她会弯身去抱祝融融的两个孩子,但她面目狰狞,小家伙们都躲着她。 一个雷雨之夜,人们伴着雨声入梦。祝家人突然被巨大的敲门声惊醒,祝融融去开门,孙越涵泪流满面的站在门口。 “小姑娘!我这心里,憋得好苦哇!”她说完,哇一声哭起来。祝康康穿着睡衣,光着小脚跑了出来。那时天空突然出现一道闪电,煞白的强光印在孙越涵丘陵密布的脸上,狰狞如同鬼魅,祝康康吓得哇哇大哭。 祝融融的房间里,孙越涵仍在捂脸抽泣。祝融融将两个孩子抱到母亲房里,然后回屋,关上门。 拧干的新毛巾递上去,祝融融问:“阿姨,您是怎么了?许宁不在吗?” 孙越涵摇头,泪水不停从她指缝渗透而出,像流也流不完。 那时已经凌晨一点,祝融融耐着性子问:“那您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孙越涵哭够了,用毛巾擦了脸,又接过祝融融端来的热水。喝下半杯,颤抖的身体这才舒缓过来,她歉意的说:“真是抱歉,打扰到你们一家休息。” “没关系。” 孙越涵走到窗边,外面惊雷依旧。她站在那里凝神许久。祝融融知道,她有话要说。 终于,孙越涵低声道来:“我从风月冢逃出来的那一晚,就和今天的天气一模一样。风雨交作,电闪雷鸣。那天我心里又怕又慌,只管埋头往前跑,脚下的路看不清楚,闪电一来,世界一片惨白,万物就像处于炼狱之中。” 她回头,祝融融正认真看着她,听她诉说。孙越涵又说:“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24年。这24年来,每逢雷雨的夜晚,我就睡不好,噩梦接二连三,总是梦到当时的情景!那孩子,流了很多血,浑身都是血。倒在雨幕之中,血水比雨水还多!我以为他死了,他肯定是活不成了……”她回忆着,语无伦次,神色极其痛苦。下一刻,又用手捂住脸面。 祝融融知道,她说的是元烨。 祝融融平静的说:“这是你自己造的孽。现在我也是个母亲,我不认为一个母亲,有什么理由伤害自己的孩子。没有任何理由!而你还是用刀,元烨那时已经八岁了,你拿刀的模样,他一辈子都会记得。” 孙越涵望着她,一时间忘了哭。 祝融融继续说:“这些事对你来说,仅是后悔,若你都认定是噩梦。那对元烨来说呢?又是什么!”这些话她早就想替元烨质问了,她早就想问这人一句,“到底元烨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恨他!恨到厚此薄彼至斯,你看你怎么对许宁的!又是怎么对元烨的!同是你生的!” 孙越涵在祝融融的怒视下,后退一步,靠在窗户上,她闭上眼,那件她尘封在心24年,早已腐烂不堪的往事,再次浮出水面,“不是他做了什么,是我无法再面对他。那把刀……刺进他身子里,我……”她平复了好久,才能继续开口,“我吓傻了,跟着大家去到医院,我还是想逃跑,那是我唯一的机会。那孩子拉住我,我只好骗他,我说妈妈会回来接你……他便信了,我用了妈妈两个字,他便信了!他还冲我笑,说不要担心,他不痛。他那时才八岁……” 孙越涵泣不成声,祝融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若仅仅是刀伤也无妨,但是……但是……”说到这里,她情绪激动起来,拼命的抓自己的头皮,祝融融也不上前,冷眼看着她。 祝融融从不同情不值得同情之人:“但是什么?” “我本来只是想借他受伤进医院的机会,伺机逃跑,哪个母亲会真正杀害自己的孩子。但那一刀刺下去,他拼命闪躲,刀锋一偏,就这么扎进他的……” 祝融融猛的站起身来,指着她厉声问道:“什么?!”她扑上去,抓住孙越涵的肩,质问,“你伤他哪儿了?你说清楚!” 孙越涵哭得几欲晕厥,一会儿大喊让我去死,一会儿又喊,“我不是恨他,我是怕他,我无颜面对他!他一直以为我是故意的!我不是的……” 至于她伤到年仅八岁的元烨哪里,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这位狠心的母亲,尽管是无心之失,却终是毁了孩子一生。 祝融融简直难以置信,她在房间里走了几圈,最后跌坐在床沿上,大脑一片空白。 孙越涵情绪稳定一些,对祝融融继续说:“这件事除我之外,元方雄和当时风月冢里的下人都知道。当时为了保守这个秘密,给阿烨留下做人的最后尊严,一夜之间,风月冢里的下人全都不再说话,佯作哑巴,以表绝不透露此事的决心。元方雄是个商人,注重传承。知道阿烨的身体状况,才收养了元成。阿烨却骗他父亲说他经过美国先进的医学治疗已经得到痊愈。元方雄半信半疑,阿烨这才假装和你交往。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吧。那时你大着肚子,我就知道孩子绝对不是阿烨的。” 祝融融瞪大双眼,看了她许久,这个满目疮痍的妇人,可怜之时也有可恨之处。 她还在一个劲儿的哭喊:“我的心里好苦哇!那孩子肯定恨不得杀了我!” 她突然摔开她,冷冷的说:“他想不想杀你,我不知道。但如果杀人不犯法,我会将你千刀万剐。” 说完,她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跑。 祝妈妈探头出来:“融融,你去哪啊,这么晚了!” 她充耳不闻。 难怪他谎称有精神洁癖,18岁那年,她在厕所看见他,他那么愤怒。如今回想,他当时是惊慌自卑的吧。 难怪同床四年,不曾碰她。 难怪他每回倚车远眺,眉宇间总有隐晦的哀愁; 难怪他在灵泉边上,面对她的纠缠,他痛苦挣扎,说,祝融融,再不放手,以后放不掉; 难怪他说不怕下地狱,只怕在地狱孤单,问她是否相陪; 难怪他为达权势顶峰不折手段,除了之外,他的生命还有何希望; 难怪他冷血无情,这个世界又何曾待他温厚! 难怪他几番欲言又止,即便是亲近如她,又如何启齿! 难怪他分明喜欢孩子,对祝康康有求必应,允许他坐在自己肩头,再忙也要亲自布置婴儿房。他一生呼风唤雨,却生不了自己的孩子!他心里,一定是苦不堪言的吧。 她几番质问,为什么这么对她,他面对她的直视,又怎么开口! 她想起他说,我最想得到的,是利益权势,现在多了一个你。他说那话时并未玩笑,她却为何去怀疑。 车窗外的世界,大雨倾盆,她抹了一把脸,满手是水。 黑暗又熟悉的盘山路上,车艰难而上。尽管雷霆咆哮震耳欲聋,她心里的呼唤却如此温柔,她喊:阿烨,阿烨。 此时她的内心,何止倾盆大雨。 她恨车轮不能生出翅膀,孤独的黑夜,她一分一秒都不愿他再独自承受。她的心已高高飞起,跃到他的身边。 王婶开了门,祝融融像离铉的箭,来不及多做解释,大步冲上楼去。 “阿烨!”她急切的敲他的房门。 门很快打开,令她朝思暮想之人,一如往日般高大,终于再次伫立在眼前。 他皱眉:“你……” 不等他开口,她猛的扑进他怀里。 ctg 第63章 防盗文,一小时后更新正文。赏口饭吃,看正版吧。作者穷得裤腰带都没了 飞机上,生歌注意到向小园无名指上的戒指,生歌一脸惋惜:“你真要嫁给那个中年人?” 向小园说:“别胡说,哪里算中年了!”她望着机窗外层层叠叠又厚实的白云,思绪弥漫,“老胡没什么不好。” 生歌说:“可是你不爱他!” 向小园说:“不爱不好吗?不爱反而省心。” 生歌终于放弃这个话题,她看着钻戒,真诚的说:“这个戒指倒是很精致,看得出老胡是个做事用心之人。”。 旧金山国际机场下飞机的那一霎那起,异国没有雾霾的新鲜空气使人心情爽朗。十多个小时飞机的疲惫之行似乎在那一瞬之间,消失在眼前碧蓝高远的天空之中。 抵达旧金山的当天,两人就观阅了鼎鼎大名的九曲花街和金门大桥和卡梅尔小镇。晚餐在唐人街吃的著名的岭南小馆,听闻奥巴马的两位千金曾在那里就餐。他家的招牌菜椒盐蟹特别有滋有味。 开动之前,向小园在旁边的位置留了个空碗,倒了杯酒,说了一声:“元儿,咱们仨可算一起出国玩了。” 生歌立即红了眼圈。 之后的小半个月里,圣塔莫尼卡海滩,黄石公园,诺里斯间歇泉盆地,华盛顿纪念碑,白宫,美国国会图书馆……两人走走停停,无计划无规律,随心所欲的将这些著名的旅游景点玩了个遍。 旅游总是令人愉悦又倦怠的。等十多天之后,两人终于转辗来到波士顿。那是美国最古老最具文化价值的城市之一。 波士顿的剑桥城有举世瞩目的哈弗大学和麻省理工。到世界最顶尖学府去走走,呼吸呼吸那里的空气,与金发碧眼的天之骄子们共进午餐,那是向小园从小到大的夙愿。 等俩人拖着一身疲倦,马不停蹄的到达纽约,这趟美帝之行也接近尾声。向小园想去看看自由女神像和大都会艺术博。 生歌已是累得筋疲力尽,赖在酒店里不愿出门,她宁可在房间里处理这几日来的照片。 于是那天,向小园独自出了门。 旁晚的时候,向小园啃着汉堡,喝着可乐,走在时报广场上。半个月前初来咋到时的拘谨和新鲜已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个快节奏城市的麻木与倦怠。这座号称世界最大的城市,除了稍显繁华,街上人种各异,其余的与国内各大城市也并无多大差池。 时报广场的街头,华人虽是不少,但每当看到一位与自己种族相同的人,还是会情不自禁的侧目的。 迎面走来的那个黑瘦的男人越发眼熟,向小园咬着吸管想,到底是哪里见过的呢。那人似乎也看到了向小园,一脸的惊愕。 然后他跨步向她走来。 向小园灵光一闪:这不是当年有过几面之缘的许植的司机小毅吗! 眼见他向自己走来,向小园心惊肉跳,来不及多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拐进旁边一家珠宝店里,躲了起来。 她为什么要躲着他,向小园也说不清楚,她只是下意识的要避开所有认识许植的人。 向小园混在购买首饰的人群中,佯装观赏戒指,左手端着可乐,右手手指漫无目的的在玻璃柜面上游走,眼睛却瞟向大门。几分钟后,确定小毅没有跟来,向小园这才站起身子。吁出一口气来。 她正要转身离去,这时,一位金发碧眼的售货员试探着,用英文问了一句:“你是那位驾照考了七次都不合格的中国女士吗?” 向小园惊愕的望着她,她确定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个口音纯真,地地道道的美国女郎。难道她考科目二的光辉战绩已经漂洋过海传到这么远了? 向小园同样用英文,诧异的问:“请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售货员又惊又喜,爽朗的笑起来:“您手上的这颗钻戒,是两年前我们店周年庆时特制的,全球就此一枚!当年还是我卖出去的!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它,真是太巧了,太不可思议了。” 向小园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怔怔的问:“两年前卖出去的?” 美丽热情的售货员笑着说:“是呢。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是个东方帅哥买去的,我给他讲这个戒指的寓意是生死不离。他立即就刷卡买下了。那个东方帅哥,笑起来右边有个酒窝,非常潇洒,非常迷人,因为这颗戒指的售价是我们店有史以来最高的,我到现在都对买主印象深刻。” 向小园简直说不出话来。 售货员没注意到向小园的反常,她兀自沉浸在回忆里:“我当时还开玩笑的问他,这么昂贵的戒指,是不是买来当作求婚礼物。” 向小园不声不响,一动不动。她面容麻木冷静,内心却如万马奔腾,数以万计的铁蹄纷纷踩踏在她心上,疼痛得难以呼吸。她不知作何反应,不知有何感想,她像在瞬间被抽空了灵魂与思绪,大脑空洞得只剩下一个触碰不得的名。 过了好久,她才痴痴的问:“那位先生,怎么回答您的问题的?” 售货员笑容可掬的回忆:“他毫不掩饰的说是的。他说,他爱上了一位手指白皙的姑娘。她戴上这个戒指,一定很好看。这位女士,您的手佩戴这枚戒指,果然很好看呐。”售货员向她竖起大拇指。 然后售货员自顾沉浸在当时的情节里走不出来,她喋喋不休的言语,说当时那位先生谈及你来十分健谈,并讲述了你驾照考了七次都通不过的趣事。 “噢,那位先生真是又幽默又风趣!他一定是位合格的好丈夫!”金发碧眼的售货员说到此时,冷不丁一抬头,才发现面前的女人表情不对劲。 她紧紧捂着嘴,大口呼吸,似悲痛难忍,却没有一滴眼泪。 ………… “小笨蛋,刚才我给你买了一件礼物。” “真的吗?是什么?” “先不告诉你,等我回来。” “你觉得我会喜欢那个礼物吗?” “你肯定会的。” ………… “你上回说,在纽约给我带了个礼物,给我吧,就当我的生日礼物!” “我不想给了。” “为什么?” “太贵重,舍不得。” “那,你能告诉我,那礼物到底是什么吗” “一个男人要讨女人欢心,无非是送些珠宝首饰的俗物。” “哦,那是挺值钱的。” 大笑无声,大悟无言,大悲无泪。 第65章 元烨 电话里: “老段,人在哪?” 对方打着呵欠:“元董,大清早的!什么人?” 元烨克制三秒,咬牙切齿:“你少他妈装蒜!祝融融!我老婆!人呢?” 对方恍然大悟状:“哦!哦!哦!那个小卷毛啊,我明明记得你昨天送给我了呀?兄弟们可都听得明明白白的!既然送我了,那我如何处理都是我的事,我想扔下水道也好,我打赏给兄弟们也罢,元董难道还有权过问吗?” 这些都是当年元烨为了救出许宁,给段建博下的套。姓段的记仇,在圈里是出了名的。 元烨深吸口气,耐着性子说:“老段,我现在过来,你准备放人!我劝你,大家最好还是别撕破脸!” “你说放人就放人?呵呵,元董也太小瞧段某。” 元烨说:“废话少说,条件你开吧。” “嘿嘿,既然元董是个爽快人,我也不绕弯子。条件很简单,你一个人,带上极光钻石,过来领人。” “行。” 别墅大厅里,意式装修风格繁琐沉闷。宽大的墙上贴满名家名作,画作旁边挂有一把通体黝黑的十字.弩。大气漂亮。 元烨坐在单人沙发上,凝神眼前壁炉。火舌乱.舔,红光热情,将他的内心烘托得更加焦虑。 他拇指在掌中锦盒上不断摩挲,下人端来茶水,说:“段先生正在桑拿房,还请您耐心等等。” 元烨抬手看表,已经过了一小时。 再等了半小时,他越发按捺不住。还是刚才那个下人,毕恭毕敬的来请元烨:“段先生叫您过去,请跟我来。” 元烨忽的起身。 专业的击剑场所内,一个男人站立在剑道之上。戴头盔,着击剑服,配手套,不见表情,显得深不可测。 他见到元烨,摘下头盔,正是段建博本人。 段建博走下剑道,以帕拭剑,漫不经心说道:“元董真是守时之人。” “废话少说,祝融融呢?” 对方反问:“我要的东西呢?” 元烨将锦盒抛过去,段建博打开看了看,递给身边之人说:“拿去鉴定。” 元烨说:“钻石给你了,放人。” “不急嘛!元董远道而来便是客,段某总该以诚相待!” 元烨皱眉,还是那句话:“放人!” “元董别动怒,”段建博似笑非笑的说:“现在时间还早,那个娇滴滴的小女人恐怕还未起床。听闻元董以前是击剑高手,段某也练过几年,今日不才,想向元董讨教几回。若你赢得过我,我立马让你领人离开!” 说话间,已有一名少女带来重剑一柄,递上前。 元烨看也不看,段建博矫揉造作的讲话早让元烨不耐,此时,只是压着性子说一句:“段建博,你要跟我耍心眼?” “岂敢岂敢!谁不知元董的心机城府,连自己的父亲兄弟也算计在内!”他话锋一转,“只不过嘛,这儿总归是段某的地盘,元董要带人走出去,是不是要按照段某的规矩来呢?” 元烨磨了磨后牙槽,上下审视他,最后接过剑,大步上了剑道,说一声:“来吧!” “慢着,”段建博递上一纸笔,“咱们按照规矩,先立个生.死状!刀.剑无眼,元董毕竟是在我这儿出事,到时候我可说不清楚。” 元烨冷笑:“原来你是想要我的命?就凭你?” 段建博仍是面有笑容:“怎么,元董不敢?” 击剑这项运动之所以越发被人认可,一来是它能很好的训练运动员的灵活性和协调性,更重要的是,它自身的安全性。 而击剑的安全性又建立在一套完整的防护服上。若是什么都不穿戴,赤膊上阵,那是相当不可取甚至危及生命的。更何况他那时并没时间做准备运动,这样十分容易造成拉伤。 但祝融融在他手里,元烨没作考虑,接过纸,大笔签下自己名字。 段建博戴上头盔,两人相互行礼,便算作开始,段建博装备齐全,元烨体恤长裤。 但他无所畏惧,只做全力以赴。 段建博给他的是重剑,而元烨从前练的是花剑。两种剑无论是规则、技巧还是剑身都有极大的区别。是以元烨在一开始只以防守为主,段建博却毫不留情,招直取要害。元烨左闪右挡,狼狈不堪,情况一度险象环生。 后来一个不慎,被段建博的剑打到左手,手背麻痹,瞬间血肿。他咬咬牙,阴厉的盯着段建博,对方站立不动,也不知那张面具之下,又是怎样的表情。 元烨自十岁时拜在名师门下学习花剑,少年时期得过几次重要赛事的大奖,当年在界内小有名气。他的优势是步法快,节奏多变,手臂长,且身姿敏捷。 元烨是个凡事越挫越勇的性子。几招之下,他渐渐摸出对手的套路,沉下心来,稳扎稳打。 他不停的攻击对手的前点----手腕、手臂,护好自身的前提下,时不时找准机会压剑和防守还击,并且能够多次作用。脚下步法极其灵活,通常是快速的接近段建博,以剑点胸,并能迅速的退出来。 段建博只是半路出家的爱好者,无论如何不是元烨的对手。他仗着一身击剑服便有恃无恐,勉强与之周旋。 击剑比赛,通常是看不到对方表情的。但那时,元烨那冷傲仇视的眼神,让段建博不寒而栗,自乱阵脚。 最后元烨的剑头频频点上段建博的要害,段建博以受伤为由,要求休息十分钟。这在正规比赛中是可以的。 段建博走下剑道,摘去头盔,露出一张满脸热汗、恼怒疲惫的脸来。他大口灌水,相观元烨的镇定,他是败局已定,狼狈不堪。 段建博对下人招手,附身对他吩咐几句。那人小跑而去。元烨将他的举动看在眼里,也懒得多问。 休息结束,两人继续。 这时,右面雪白的墙上白光一照,布幕下降,右上角的投影仪机器开启,竟开始当众播放一部不堪.入目的影片。片中女人双手双脚被缚,眼睑被蒙,在两名猥.琐男人的身边无助的哭哭啼啼,其中一名男人上前一把撕碎她的衣服,女人无处躲避,顿时尖叫一声,哭得更加凄惨。 元烨知道是计,并不为之所动,作为一名合格的击剑选手,最重要一点就是高度集中精力。元烨目不斜视,反而越战越勇,眼看便要赢他。 就在这时,荧幕之中的女人喊了声:“放开我!”那声音竟是祝融融!元烨浑身一禀,转头看去,只见荧幕里的女人卷发披肩,衣裤还是昨天那套,此时被一名满是胸毛的男人压在身.下,拼命挣扎,但徒劳无用。那女人不是祝融融是谁! 元烨大怒,以剑指向段建博:“你敢动她!” 却在这分神的空隙下,段建博的剑头刺进他的右下腹,“噗”的一声,剑身又瞬间抽去。 祝融融哭喊凄厉,元烨怒气攻心,心乱如麻,顾不得伤处,连刺两下,又频频回望。但手脚大乱,一不留神,胸膛再被段建博一剑刺中,鲜血直流。 元烨怒道:“段建博,你若是动她一根汗毛,我要你全家陪葬!” 段建博冷笑一声,提剑又上,他的脸隐在头盔之下,那笑声让人肉跳。 那时元烨要全力应付段建博,对荧幕上的女人只是匆匆一瞥,没时间细看,但从声音来辨,他认定了她就是祝融融,心急如焚,又自责□□乏力无法营救。只得胡乱向段建博刺去,再无章法可言。 荧幕里的女人又哭又闹,一会儿吟.o一会儿求饶。 mi.烂不堪的声音传入元烨耳中,让他几近崩溃。他突然跨步上前,对着荧幕刷刷两剑,幕布耷拉下来。但这个姿势无疑将要害毫无遮掩的暴露给敌人,段建博伺机再出一剑。 元烨背上一辣,回过头,双目血红。鲜血从嘴角流出,他不管不顾,一心想着如何杀了对方。荧幕已破,但音响未停,到了最后那女人竟发出愉悦兴奋的高喊:“啊~~融融……好舒服!”那声音,如同对元烨当头一棒。 这呆滞的片刻,他胸间又中一箭。 大量运动加速血液循环,他身上四处伤口血流如注,瞬时将衣服浸湿,他穿着黑色体恤,血印在上面并不明显。 他似发疯发狂,发出毁天灭地的怒喊:“啊-----”他挥剑上去,将段建博一步步逼到死角。也不管什么犯不犯规,一把抓住对方的剑身,奋力夺过,丢在墙角。再一把掀开对方头盔,将段建博一脚踢到剑道之下。 段建博毕竟年长元烨十几岁,体力不能与之同日而语。这时武器被夺,要害在外,吓得屁滚尿流,一个劲的喊:“救命!救命!来人!” 元烨早已杀红了眼,拽起段建博的衣领,将之狠狠在墙上撞击数下,最后抵在墙上,愤然道:“再不放人,我杀了你!” 段建博被撞得晕头转向,嘴里大声求饶:“元董!元董!您别激动!那人不是尊夫人,她只是和尊夫人有几分相似,是我从外地找来的!” 这时音响里那些不堪入耳的叫声仍是起伏跌宕,元烨将剑抵上他的脖子:“d,v关掉!放人!” 段建博脸已变型,大喊:“快关了快关了!小三,去请董事长夫人出来!快!快!” 几分钟后,祝融融跑到元烨面前,果然完好无损。元烨大喜,眼眶湿润,差些流下泪来:“融融!你没事吧?” 元烨浑身是血,由于衣服颜色缘故,视觉上并不那么恐怖。祝融融只是说:“阿烨,我没事!”在那险象环生之境,一时竟没发现元烨受伤。 那一刻,元烨心中竟这样想:多亏穿着黑色衣服,不然又要吓到她。 段建博脑袋抵墙,以一个畸形的姿势,痛苦的喊:“人我已经放了,元董,现在可以把剑放下了吧!” 元烨果然丢下剑,段建博暗松口气。不等身子站直,一只大手掐上他的脖子。 那手力道骇人,段建博满脸涨得血红,眼睛一突,再无法呼吸,伸出半截舌头,徒劳的抠着元烨的手臂。 元烨手劲突然松了两分,冷声说:“跟我们出去,到了车上我再放了你。” 段建博如获重释,大口呼吸,心里忌讳他的狠劲儿,艰难的点头。 元烨一手制着段建博,一手拥着祝融融的肩。三人一步步往门口挪去。 祝融融感到肩上的手臂越发沉重,她转过头,才发现元烨嘴角带血,面如纸色,额间虚汗淋漓。 “阿烨,你受伤了吗?”她焦急的问。 元烨那时已感到力不从心,喝道:“别说话!”见她身子一抖,心中不舍,又柔声安抚,“别怕,我没事。” 元烨的车就停在别墅外面的马路上。三人来到车前,元烨对祝融融努嘴:“上去。” 元烨那天开的那辆黑色悍马,车身较高,祝融融早吓得腿脚发软。上车的时候,心惊胆颤下,右腿踩滑,竟跌了一跤。元烨说:“速度快。”就在这时,他余光瞟到身后一只黝黑之物,正对祝融融。 元烨大叫一声,“当心!”来不及多想,猛扑到祝融融背后,将她抱住。 祝融融那时只听到耳后一声闷哼,回头一看,元烨已软倒在她身上,而他背心正中,插着一支明晃晃的弩。箭。 与此同时,人群里那男人一脸阴厉,放下手中的十字.弩。 “阿烨!阿烨!”祝融融慌了,伸手去扶,又在他肚腹上摸出一手鲜血,这才发现他浑身都是伤。 祝融融只吓得四肢发软。 元烨视线开始模糊,想到祝融融并未脱险,强撑起身子,对她说:“我没事,你去开车,我休息会儿。”说完,在祝融融的搀扶下,奋力爬上后排。 “阿烨,我马上送你去医院!”祝融融哆嗦着插入钥匙,车向前飞奔。 段建博走到拿弩的小三面前抬手就是一耳光:“你个混帐东西!谁叫你射他的!”元烨中了他四剑,本就命在旦夕,且两人签了生.死状,他就算死了,段建博顶多赔点小钱。但用弩伤人又是完全不同的性质。 小三委屈道:“段哥,钻石鉴定结果出来了!并不是极光!那家伙骗了咱们!” 段建博抹了一把脸,惊魂未定的说:“算了。” 小三大叫:“为什么就这么算了?!” 过了好一会儿,段建博才说:“反正他也活不成了。” 犹如千斤巨石,压在胸口之上,她使劲的呼吸,才能保持镇定。她全身发抖,绞尽脑汁搜索最近的医院,越是拼命思考,脑中越是一片空白。 “阿烨,你坚持住,马上就到医院!”她安慰他。她要使用十二分的克制,才能使自己声音听上去正常一些。 车一路狂飙。 元烨嘴角带笑:“你开慢点。”他还有心情逗她,“待会儿开进河里,我这回可没力气救你出去。” 视线模糊不清,祝融融在脸上抹了一把,一手的水。 他不说话了,闭上眼睛,祝融融从后视镜看他,他脸色越发苍白。 “阿烨?”她颤声喊。 没有应答。 “阿烨?”她抬高声音,再喊了一声。 他没睁眼,却终于轻声应她:“嗯?” 她却说:“你快休息嘛,你别说话啊!别说话了!” 她先叫他,他不答应她就一直叫,他答应了她又责怪他说话。她还是那样不讲道理啊。 元烨笑了笑,说:“融融,你是不是怕我死了?” “不要瞎说!”她喊道,声音带着愤怒,还有乞求。 她六神无主,双唇发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医院。后排座位被染成一片红色,而鲜血仍是流个没完没了,一滴滴掉到脚垫上。 “融融,”他突然喊她,“我跟你说个事。” “我现在不听,你省着力气,身子好了再说!我们有的是时间!” 他却兀自说起来:“我知道你喜欢孩子,我原本想,如果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愿意去医院做人工授精,生我们自己的孩子。从前是我太自卑,拼命维护这点可笑的尊严!我不该瞒着你的,我怕你看不起我,怕你知道真相就离开。所以我才瞒着你,让你怀了别人的孩子。我,我是个自私的人。” “你别说了,我们现在去医院!我们马上到了!”祝融融已是泪流满面,胡乱打断他。 “我也喜欢孩子,我原本想,只要是你生的,我都当亲生骨肉看待。可惜,我给孩子准备的房间,他们还没去过。你还没看到吧,我听说你怀的双胞胎,又将房间重新布置了,男孩女孩的玩具都有。” 祝融融张大嘴,艰难的出气,眼泪流进嘴里,又咸又苦,“明天吧……明天我就带他们去!你亲自带他们玩!” 他从前很少叫她,今天却是将从前四年的呼唤都补齐,他喊她的名字,像在心间捂了一番,又拿到唇齿间辗转一回,又轻柔又怜爱:“融融,融融。” 她只得哭着答应:“我,我在。” 他叹口气:“我这辈子不欠任何人,单单欠了你。” 她以手捂嘴,抑制着哭腔。 “融融,你喜欢风月冢吗?我把它留给你。” “我不要!”他像在留遗嘱,她说不出话来,语无伦次,“你说的我都不要。所以你不要说了!你再说我就要恨你了!我恨你的话就不理你了!你给我闭嘴,好好休息!” “元旭集团的股份全部留给许宁,也算是我对许家的补偿,让他照顾好……孙越涵,不然我不会原谅他。” 祝融融将油门几乎踩到底:“元烨,你给我留着力气,自己去跟他说。” 元烨已缓缓闭上了眼睛,气若游丝,又唤她一次:“融融。” 她哭着喊:“我在呀!” “那回,在照慈山上,你说愿意和我一起……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阿烨,求你别说了!我要你好好的,明天就出院,我们一起回家!” “……” “元烨……元烨!” 没有应答。 “阿烨-------” 他终于说话了,他说:“别开了,过来,陪我会儿。”他太累了,这一生,他每一步走得很辛苦。他说完那话后,累得再睁不开眼。 “好,好。”祝融融将车猛的刹住,跑到他身边,抱住他的头,“阿烨,你不要……不要死啊!”那个字,说出来她已是心灰意冷,她不敢相信如何真正去经历。 他伸出手来,将她的小手包在掌心里:“你真是傻,人谁有不死的。” 她开始耍横,蛮不讲理,泪水控制不住,大滴大滴掉在他脸上,掉进他浓密的头发里,她像个泼妇,她骂他:“我不管!我不要你死!你死了我就恨你!你死了,我……我马上就去嫁给……顾小飞!” 他突然瞪她一眼,片刻后,眼神一柔,说:“那我就放心了。”说完,握她的手一松。 祝融融愣住了。 “阿烨?阿烨?” 他再没应答。 元烨这个男人,曾经是那么孩子气的吃顾小飞的醋。顾小飞教她开车他就赌气的说,“顾小飞车技不如我”;顾小飞和她走得太近他又将人家撵走……只是因为,顾小飞是他心里一瓢黄莲水。 而如今,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就放心了。 你嫁给顾小飞,我就放心了。 祝融融呆滞几分钟,那一刻,天塌地陷,万物枯竭。 等她回过神来,她扑到他身上,撕心裂肺的哭。很久很久以后,才抬起头,附在他耳边,轻轻的,喃喃的与他耳语: “养两只羊,一只黑羊一只白羊,湖边木头房,不管天日。这样的日子,我愿意的……我愿意的!阿烨!” 但他再也听不到。 ctg 第66章 倒数第二章 元烨死了。致命伤在后背,□□穿破心脏。 元旭集团董事长被害一事,在z市掀起了惊涛骇浪。 顾小飞得知消息后,像一头愤怒的雄狮,杀了回来。他请出早已不亲自处理刑事案件的好友,许植许大律师亲自出山。多方面收集证据。许宁对当年段建博非法关押殴打自己,致使断指伤残,又逼死奶奶一事出庭作证。 段建博最终以故意杀人罪、绑架罪、多起强.奸罪、非法拘禁罪、偷税漏税罪等罪名,被法院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段建博对判决不服,向高级法院上诉,高院审理后,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从法院走出,祝融融和许宁遥相一望,许宁大大方方朝她走来。 “融融。”他喊。 祝融融说:“原来小阿俊不是你亲生孩子。” “嗯。” 许宁看着她,眼里有期翼。 那时,她没有为许宁在北京四年的遭遇感慨心软,也没有对桃乐的殉情深表遗憾。她只是说:“希望今后,你能一帆顺风。” 他说:“你也是。” 两人相视一笑,她率先离开。 作为被害人时,祝融融充满枕干之雠,大义凛然誓要他死,每天都充满目标和干劲。如今段建博真的死了,她突然松弛下来。一时间,日月星辰,花鸟鱼虫,万物了无生趣。 两年后,祝融融买了一套大一些的房子,全家住在一起,总算不那么拥挤。上班,下班,帮母亲做饭,陪康康游戏,带团团圆圆睡觉,每天都这么过,既不轻松,也没很吃力。 她将苍狼接回了家,孩子们都很喜欢。 日子也没什么不好,遇到高兴的事也能笑一笑,但是再没有痛彻心扉的能力。 她也经常收到异性的鲜花和真诚的邀请。她总会礼貌的说一声:对不起,我暂时没这方面的考虑。 随着工作的投入,她逐渐忙碌起来,常常加班到夜里。早上忙得没时间梳头,索性剪成短发。她只在啃着土司冲出办公大楼融入夜色的刹那间愣神:大街上人来人往,可再也没有他。 无论外面是黑夜还是暴雨,再没有那个倚车等候之人。 顾小飞回到了z市。两人常常见面。祝家父母简直将他当作准女婿,看他哪哪都好。 祝融融和顾小飞出去玩了几回,西藏阿里,故宫长城,罗马埃及,无名海岛……世界上所有有趣之地都走了一遍。只是,那碧荷连天,风月成画的山顶别墅,她再没踏入半步。 有时间顾小飞会开玩笑:“要不你跟我吧。”这个爱笑之人,连追求女人都这么没个正经。不过正因如此,祝融融拒绝他时,两人才少了些不必要的尴尬。 后来顾小飞也学聪明了,跟她告白之后呢,还会加上一句“你先考虑一下,你的答案我不着急用。” 顾小飞说,看不出你还是个长情之人。说这话时他喝了些酒,酒意将他漂亮的桃花眼晕染得更加温柔。两人从朋友的庆生派对上下来,打不到车,于是决定徒步回家。 冬天,夜风呼啸。祝融融生来怕冷,将一颗毛乎乎的脑袋埋在围巾里,看不清路。一辆大货车从她近处几乎是贴身而过,顾小飞一把拽过她,吓出一身冷汗。 “谢谢。”她说。 他挺生气,责备她:“你当心点!”两人继续走,但他握着她的手却没松开。 他的手掌也宽大温暖,但她不适应,不动声色的挣开。顾小飞不让,她动作越来越大,最后竟带着怒气,与他较劲。顾小飞趁着酒意,低下头就去吻她。 她反应特别激烈,有惊吓有排斥。但她越是挣扎,他越是不让。这两片柔软的唇,他想了好久了啊。她用尽全力挣开他,顾小飞突然将她扯进怀里,恼怒又怜惜的问:“祝融融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你准备单身一辈子?” 她面无表情,也不说话,目光直直望着远处。 顾小飞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要殉情吗?” 她这才抬头看他,路灯下,她的眼睛迷迷蒙蒙,她说:“我没那么伟大,没想那么多。我答应你,等遇到合适的对象我会把握机会。”然后她还笑了一下。 那时,顾小飞静了片刻,这个平日里巧舌如簧的男人,第一次口拙,接连说了两个“哦”。他目瞪口呆,过了很久才喃喃说了声,“这样就好,”过了会儿,又恢复嬉皮笑脸的神情,说,“看不出小融融还是个长情之人!行,小飞哥支持你!” 她玩笑:“支持我就快找个人收了你。” “嗯,等你嫁了,我再结婚!” …… 祝融融还想问一句,当年在浴室镜子上,用遇热而显的柠檬水写出“逃”字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但她终是没有问,是与不是,又有何意义呢。 又过了三年。 同事李珊的母亲患了怪病,听说一处山上的灵杰之地,求神问话特别灵,她们母子于这个周末想去试试。 李珊打趣的说:“融融,跟我们一起去吧,你就当旅游,还能问个好姻缘!” 祝融融那时正躲着顾小飞,反正没事,也就答应了。却没想到,李珊说的灵杰之地,竟是照慈寺。 踏进山顶古刹那一瞬间,平日被她尘封的往事,如潮如汐,席卷而来。她整日呆坐在当年住所前那颗松树下,哪也没去。李珊找到她,兴高采烈的扑到树干上,说:“嘿,原来你躲在这里!” 昨夜山顶下了雨,树叶如洗。李珊这一推,雨露纷纷降落,湿了她一头一肩。就像当年,她整他时,一模一样。 李珊上一句还笑嘻嘻的说:“怎么样,这里风景好吧?我不带你来你一辈子看不到!”一回头,却吃了一惊,“融融,你在哭吗?” 祝融融用纸擦脸,说:“是露水。” 照慈寺的方丈前年过世了,小和尚也换了几批。一名青年和尚诵经完毕后,与祝融融行合掌礼,问她:“女施主,别来无恙。” 祝融融惊:“你认识我?” 和尚说:“当年女施主去灵泉净身,是由贫僧带路。想不到多年后还能再见。贫僧甚喜。” 祝融融恍然,连说了两个哦字。原来他就是当年那个去灵泉路上,捧着香茶僧衣,容易脸红的小和尚。七八年过去,小和尚眉宇间已出落得沉稳。 和尚念了句:“阿弥陀佛。”行礼后,走了。 山中一日,犹过千年。第三天她们终于下山。 外面的时间飞速发展,照慈山无人开发,是以仍保持着那份古朴原始的模样。快到山脚时,贩烟贩水的农妇比那年多了些。 盘山路上塞出一条长龙,司机探头出去,说了声:“这儿居然也会堵车?前面肯定出了车祸。” 李珊早坐不住,当即跳下车说:“我去前面问问。”过会儿跑回来说,“都下车吧,前面塌方,要通车估计还要等上几小时。唉,真倒霉!” 于是大家都下了车,宁静的盘山路顿时热闹起来。两小时后,前方车辆松动,司机发动车,问了句:“人都到齐了吗?” 李珊左顾右盼,这才惊叫:“等等,祝融融还没上车!” 电话没信号,大家下车找了好几圈。李珊急得乱转:“刚才还看见她在小贩前盯着人家的甘蔗瞧来着!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照慈山的背后到底是怎样的风景,那年她就想知道。原来盘山公路的右边,有一条小路,蜿蜒进山坳里。田埂上有几只咩咩叫的灰山羊,水田里倒映着蓝天白云,黑黝黝的蝌蚪成群成片,空气格外好。 仿佛冥冥之中有个牵引,她不知不觉往山里走了很深。已经没有农户,也没了田土,四处是荒山,更远处能看见碧蓝的湖,冬日下,波光粼粼。 再走了半小时,这才来到湖边。一艘破舟在岸边石块上搁着,舟身一层泥巴,里有几滩鸟屎,和小片浑浊的积水。 再往前走几步,隐秘在竹林后的房屋出现在视野。木头搭建,造型简单,顶上是瓦,旁边有牲口圈。被风雨腐蚀得摇摇欲坠的竹栅栏围成一圈。明眼得见这里废弃多年,不曾住人。 祝融融从栅栏翻跨进去,里面的石板小径已布满苔藓。原始的木门两侧,用毛笔写着一对门联------ 山水如止守寒岁,冬夏长眠等来人。 字迹大气磅礴,刚建有力,见字如见人。 破烂不堪的墙角边上,整整齐齐摆了两排花盆。花盆里,原先兴许是种了些花草,如今只剩得一坯黑烬,沉在盆底。 木门上挂一把铜锁,祝融融双眼含泪,凝视半晌。终于踏上台阶,在左边第三个花盆底下伸手摸索,果然拿出一把半锈的钥匙。 她擦干泪,开门进屋。里面家具古朴,却一应俱全。衣柜瓦缸,铁盆木架。床边一扇窗户,推开来看,窗外碧湖上,一双白鹭恰好高飞。 屋子没人住过,灰尘满地,蛛丝绕头。电路大概坏了,头上那个大肚子灯泡不会亮。 ----------------------------------------- “到时候在湖边盖一间木头房,空调地暖什么都不用,种菜,自给自足,养两只羊。” 她配合他:“一公一母,一白一黑,还能喝羊奶!” “做一只小船,每天带着酒在船上垂钓,不用手机,不记天日。” 她拍巴掌:“哇,好棒!好棒!我要去!” 他懒洋洋的说:“我不会给你开门。” “哼!” 他拍拍她气鼓鼓的脸:“钥匙在门口左边第三个花盆底下。” ------------------------------------------------- 祝融融揉了揉眼睛,突然看见木桌上用水杯压着一个信封。上面的字迹熟悉又亲近,写着三个大字-----致爱妻。 一封信洋洋洒洒三大页,详细记录了与她相识相知的点点滴滴,每个阶段的心理路程,挣扎与舍取,从他笔下婉婉道来,阐述着她从来不知的空间。信中有对她的思念和爱慕,但大部分是忏悔,后悔这几年来给她带来的伤害。 署名之后的日期,恰好是他去世的前一周。这些话以他的性格永远不会亲口说出,所以他用纸笔记下。可是她还没来得及看到,他已为了救她永世长眠。 祝融融爬上窗边那张木床上,蜷缩成一团。像一位面容鲜活的女人,躺进了废弃灰烬的棺材里。她闭着眼睛,汩汩流泪。几年来逼迫自我的坚韧和隐忍,在那一刻倾世崩塌。 她好想他,想得经受不住时间的催磨。 她终于放纵自己,深情的喊他的名。 阿烨,阿烨。 金融危机来临时,祝父传统保守的经营模式反倒让公司小赚了一笔。祝母开始筹划着全家移民澳洲,这个计划终于在三年之后完美实施。 布里斯班靠近太平洋的海边小镇,地大人稀,空气清新。气候温和,生活节奏悠闲,十分适合定居。祝家父母刚开始碍于语言障碍,生活有些困难。但祝家人天性乐观积极,适应能力强,所以一年之后,祝妈妈已经能和邻居烤肉时,来一段热情奔放的广场舞。 澳大利亚就像个天然的野生动物园,最得孩子喜欢。很快,三个孩子便能以一口纯正的澳式英语,与当地的小孩混作一团。 在澳洲四十年,祝融融只回国两次。 第一次是三十一岁那年,许宁结婚,她受邀前去。 孙越涵重病之后,许宁听从了母亲的安排,与一名韩国富商的女儿结婚了。那女孩温柔贤惠,尊老爱幼,看见过她的人都不会吝啬对她的赞美。 婚礼那天,香港到z市的航班晚点。祝融融到达时,婚礼已进行到高.潮。 神圣的教堂里,新郎正要吻新娘。祝融融推门进去,猫着腰悄悄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里。许宁还是发现了她。 他向她看过来,足足凝视半分钟之久。隔得很远,她看不见他的眼神。只感到那注视久久不变,她转过脸去,不看。 大楚和万水也来了,还带着他们的女儿。小姑娘五六岁,长得挺可爱,眼睛像爸爸,嘴巴鼻子像妈妈。两人是真正的裸婚,结婚时什么都没有,但日子磕磕绊绊,竟也生了孩子,平顺走过来。 三人凑一块感慨不已。 婚宴上,新郎向来宾挨个敬酒,到祝融融这桌时,他将矿泉水换成白酒,连饮三杯。 她在澳大利亚时经常和顾小飞通电话,频繁到每周必须一次。什么话题都聊。顾小飞还特地来布里斯班看过祝融融几回,两人亲亲热热的拥抱,但始终没逾越更多的防线。 若心中没了目标,时光流逝便是转瞬之间。祝融融到澳大利亚已整整三十年。期间父母相继过世,孩子们都长大成家。康康娶了一位白人老婆,生的三个混血一个比一个漂亮。圆圆也结婚了,给祝融融生了一个娇俏的小外孙女。祝融融很高兴。 小孙女长得明眸皓齿,与祝融融小时候像了六七分。那时祝融融已是一位花发满头,唇齿漏风满脸褶皱的老妪。她现在这个模样,任谁都不会相信,她也曾风华绝代过。 祝融融退休后,最爱做的事,便是给小孙女讲过去的故事,将元烨爷爷,救过她三次,高大威武,是她心中的傲世英雄。小孙女还挺喜欢听,总是问,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他和外婆分开了。” “他去哪了?” “在一个美丽的地方,等着外婆。” 小孙女似懂非懂。 有段时间没和顾小飞通电话了,自从过了75岁,两人就开始保持一种默契,给对方去电越发的少。那天布里斯班天气不错,海风徐徐。祝融融坐在椰树下的长椅上,见夕阳沉海,心里突然就很想他。 于是给他去了个电话。 是一名陌生人接的,声称是顾小飞的邻居,顾小飞已与中午逝世。 祝融融手一哆嗦,手机掉进沙子里。但她一直维持着那个接电话的姿势,过了好久,才对着空气说了几声:哦,哦,知道了。 顾小飞死了,享年78岁,终生未娶。 顾小飞年轻时便是个爱笑之人,整日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正是这样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他对她说“等你嫁了人,我再结婚。”她那时只当他随口一说。 人的眼睛长在前面,目光也始终向前。所以背后那个默默付出的人,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即便有天看到了,自己已在爱情的单行道上,怎么都回不了头。 下半年里,祝融融便害了一场大病。痊愈后,身子也每况愈下。 又过了几年,她感到自己已是垂危之期。她整日指着一个地址,告诉儿孙们,自己死后,要去这里。 大家遂了老人的愿,在她生命的弥留阶段,将她抬至照慈山下一间破旧不堪的小木屋里。半个世纪的搁置,屋顶上的瓦已被当地人捡走大半,屋里的大粱也已腐烂。 祝融融将小辈们赶出去。孙女舍不得,哭起来,祝融融祥和的说:“四十年来,我从未像现在这么踏实过。你们走吧。” 门关上了,孙女的哭声越发远去,到最后万物寂静。 她躺在床上,那张泛黄的信封端端正正摆在胸前,上面的字她这辈子已品读了亿亿万万次。 她作了今生最后一次回忆,他说-----致爱妻。 日光从半边敞开的房屋洒下来,恰好照在她身上。她闭上眼,表情前所未有的宁静。 ---------------------------------------------------------------------------- 再次睁开眼,动了动僵硬的背脊和颈项,她抬起头来,发现自己爬在桌上。阳光透过淡黄的窗棂,洒透而进,她眯了眯眼。 四周传来沙沙之声,穿蓝白校服的孩子们正埋头做题。胡老师坐在讲台之上,百无聊赖的抠鼻孔。旁边坐着的女孩子很眼熟,竟是秦万水。 好像无数次梦境一般,梦里的学生时代就是这个模样。但这个无比真实。 她伸出手来看,皮肤细腻白皙,五指修长。她在脸上摸了摸,又嫩又滑,充满胶原蛋白! 她又翻看课本,隐约还有些记忆的英语书上,写着“高三二班,祝融融”。 她缓缓站起身子,怔怔的看着这一切,一脸仓惶与不可思议。 全班同学都回过头来,有的趁机窃窃私语,有的被打扰皱眉不耐。 胡老师懒洋洋的喝道:“祝融融,你刚才打瞌睡,没影响同学我就忍了,怎么的,现在还梦游了?!” 祝融融眼睛瞪得像铜铃,呆滞好久都说不出话来。又将面前形态万千,表情各异的一张张脸都审视一遍:张小豪、向前、文光华……都是高中同学,她都记得。此刻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们,他们也幸灾乐祸的看着她。 怎么回事? 胡老师走了下来,嘲笑道:“怎么了,睡懵了?卷子做完了?”她拿起祝融融的卷子瞅了一眼,就写了个名字。她唰的摔在祝融融脸上:“一个字没写!你是不是已经放弃自我了?” 祝融融却突然开口,文不对题对身边之人说:“万水,许宁呢?” 秦万水拉了拉祝融融的衣角,小声而尴尬的说:“融融,什么许宁!快坐下来!” 祝融融狐疑道:“你不认识许宁?” 万水问:“哪个班的?” 祝融融耐心解释:“我们班的,我同桌许宁,每次都考第一那个学霸!” 秦万水盯了她半晌,说:“你做梦了吧!” 祝融融呆立不动,仍是一副不敢置信的痴傻模样。她突然往手臂之上狠狠的拧了一圈,疼痛钻心。不是幻觉,是真的! 胡老师的教鞭已经伸到她面前:“祝融融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你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胡老师话没说完,停了下来。因为她发现祝融融根本没在听她说什么。 那时祝融融在老师的教鞭下,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小心翼翼的推开课桌,站起来,抚着椅子试探的迈了一步……又迈一步,似乎确信自己不用扶墙也能走得很稳。走了几步后,还腾空跳了跳,露出不敢置信的欢愉。然后回头,用一口纯正地道的澳式英语,对胡老师说:“我爱你,爱你的一切,包括你的教鞭!” 胡老师眼睛快要凸出来:“祝融融,你……吃错药了?你再要影响课堂纪律,你就给我滚到卫生角去罚站!” 祝融融一声不吭果然朝后面走,胡老师轻咳一声,说:“算了,看在你知错能改,回座位做题吧。” 但她没有停下,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她从教室走了出去,走到楼梯口,扶住栏杆又有些犹豫,胡老师怒不可遏,喝到:“祝融融,你是要造反吗?回来!” 她非但没回去,下一秒,她跑起来,轻快得像只鸟。 祝融融跑出教室。 外面的一切果真是记忆中几十年前的模样。天蓝云远,小河未填。高楼没建,远处还保留着许多青砖小楼房。 祝融融一口气跑回家,能奔跑的感觉真棒。 一楼许宁的家却是一个小卖部,她走进去,喊:“许宁?” 半分钟后,她在小卖部女主人惊愕的眼光中退出来。她又往家跑,父亲还没下班,母亲在准备晚饭。她二话不说,上前狠狠抱住母亲:“妈,我好想你。”她将头埋在母亲脖子里。 上辈子母亲过世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惊恐的闭了闭眼,将母亲揽得更紧。 祝母愣住,推开她:“你这孩子,怎么了?”过后,又惊讶的问:“今天这么早就放学了?”祝融融却没理会,反问:“妈,我的钢琴家教住哪个单元?” 祝母白她一眼:“什么家教!说到钢琴,你那钢琴摆在那里十年没碰,都成耗子窝了,你明天还是自己擦擦灰吧!” 祝融融喃喃自语:“没有许宁?怎么会呢,”她对母亲说:“妈,我出去一下。” 祝母被女儿反常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追出来训道:“死丫头!你去哪里?你不复习吗?马上高考了!” 祝融融跑到门口,突然回过头来对母亲说:“妈,您是不是怀孕了?” 祝母大惊,她和丈夫开始备孕这事没告诉任何人,有没有怀上连她自个儿都不确定,她震惊的问:“闺女……你……你怎么知道?” 女儿接下来的话让她更为称奇,女儿斩钉截铁的说:“不用去做b超了,你怀的是个儿子,不过生下来要当心他溶血,最好现在就多联系一些rh阴性血型的人。” “闺女……你……” 祝融融心中一动,折返回来,突然又紧紧抱住母亲,真诚的说:“妈妈,我爱你和爸爸,也爱弟弟,很爱!”然后夺门而出。 祝妈妈举着锅铲,久久回不过神来。 祝融融身上还有些钱,她招了辆出租车,坐上去便火急火燎的对司机师傅说:“师傅,我去明文山的风月冢!” “小姑娘,明文山上哪有什么风月重?”想了想,“倒是山顶有个地方叫风月府。不过那是有钱人住的地方,咱们一般人可进不去。” 祝融融愣了愣,催促道:“就是风月府!快带我去!” 师傅从后视镜撇她一眼,似乎不相信这样的小姑娘能和那些有钱人扯上关系。 车奔驰而出。到了半山腰的保安亭处,果然被拦下来。祝融融对保安说:“大哥,我认识风月府的元先生,请开门让我进去,我找他有急事!” 保安瞥她一眼,表面还是很恭敬:“小姐您贵姓,和元先生有预约吗?” “我姓祝……预约?”她张口结舌。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喇叭声,一辆酒红色豪车被堵在后面。 保安立即小跑上前,占得笔直,对车内之人行礼,然后指着祝融融这辆车说着什么。 过一会儿,保安又跑过来说:“他们让你过去,有话问你。” 祝融融连声称谢,给了车钱,走下车过去,心里竟有些紧张,想看到他,又怕看到他。 黑色的车窗半降,后排座位上,是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她将车窗摇下一些,摘下墨镜,问:“小姑娘,你谁找?” 竟是孙越涵!她没有毁容,仍住在风月府里。她谈吐高雅,贵气不可方物。 祝融融捂嘴大惊。 “小姑娘?” “您是!您是许宁的妈妈?”她问。 孙越涵又瞟她一眼,摇上车窗,喊了句:“老付,开车,看来是认错人了。” 有钱人家,对陌生人都是抱着警惕心理的。祝融融慌不折路,拉着车门喊:“老付!等等!我认识你。” 老付哈哈一笑:“小妹妹,下回把谎话编圆一些再来,啊!”说完便要开车。 祝融融在风月冢呆了四年,从没听老付开口说过话,此时惊讶的说:“老付,你能说话了?” 老付又是大笑,心中奇怪,这个小骗子,却不让人反感。 祝融融这才发现副驾驶还坐有人,压低身子一看,差点喜极而泣,里面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竟是许宁。 她绕过车前,跑去急切的拍打副驾驶的车窗:“许宁!请告诉我元烨在哪里!我要找他!” 无论她怎么喊,他不认识她,于是他不为所动。 前面栏杆升起,豪车从她身边开出,毫不留情。祝融融看着远去的车,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那辆出租车也开走了,这半山腰上,要走到山下至少一小时。但她没有半点的失落,相反的,她浑身都充满激情! 她开始往山下走,走了两步又飞跑起来。她太爱奔跑的感觉。 大家都在,大家都好,孙越涵没有抛家弃子,许宁和亲生父母住在一起。元烨还活着,她也青春正健。这样的人生,这样充满希望的前景,让她忍不住想哭想笑。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男音,刚刚变声,出落得还不够沉稳:“喂。”是许宁。 她站定,回过头看着他。 那辆酒红色豪车停在视线范围内,闪着灯等待着。他一个人前来,穿休闲衣裤,双手插袋,短发,眼睛干净俊朗,他此刻骄傲的神情,跟记忆里那个说“考不进就绝交”的少年,并无二致。 祝融融眼里有光点闪动,看着他。 他表情没有波澜,声音也没有起伏,他平静的问:“你找我哥有什么事?” 她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含糊的说:“很重要的事。” 他审视良久,终于开口:“他在原夜。” 祝融融冲他笑:“谢谢你!许宁!”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祝融融挥挥手,迈步跑了。 几秒之后,身后传来他的声音:“我不叫许宁,我叫元起。” 她倒退着走路,笑着对他挥手。少女的笑容充满感染力,他从不和陌生人说话,但那时,他却情不自禁的主动告知自己的名字。他感到诧异。 辗转来到原夜大门,已是夜里九点。风情万种的迎宾小姐自然不让她进去,祝融融无可奈何,只得在门口守着。 看天气和人们的衣着,此时应该是三月初。夜里寒风嗖嗖,她抱着膝盖蜷缩在旁边的花坛上,一双圆眼睛炯炯有神,直勾勾盯着原夜门口。寒意入骨,但不可抑止的巨大的热情却从血液里涌出,传达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人群进进出出,她并无灰心之意,时间越往后,她的激情越是腾腾而升。 阿烨,我就要见到你了。 晚上十一点半时,一群人男女从原夜门口鱼贯而出,走在几名壮汉中间的男人,高大英挺,穿休闲西装,双腿修长,皮鞋锃亮。比女人还漂亮的眼睛柔而不阴,下巴刚毅,薄唇有形。他与前面之人说话,带着笑意。 祝融融“噌”的站起。 他来了! 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回头问:“对了,元总年轻有为,交女朋友了吗?” 元烨的好脾气是圈内出名的,他谦和的笑着说:“男人应先以事业为重,我暂时还没有女朋友。” 刚说完,一个卷发少女,带着风和光,躲过他身边四名经过特训的保镖,在众人来不及反应之前,直径扑进他怀里。 少女将他勒得死死的,浑身不知是害怕还是激动,不停的发抖。 “小姐。”元烨尴尬的轻咳一声,推开她,说,“你是不是认错……” 话没说完,她再次贴上来,黏得更紧。 她也不说话,她已说不出话来。 那颗细细绒绒的卷发脑袋,在他怀里不停的蹭,眼泪鼻涕流个不停,胸膛快速起伏,双手扣在他背后,越收越紧。仿佛放松一寸,就会让她终生悔恨。 “喂,小姐?” 她就像吸铁p遇到吸铁n,他越是拉她,她抱得越紧。她也不说话,闷声闷气的较劲,他能感到她止不住的颤抖。 后来她终于放开他一丝,抬头深情的看了他半分钟,他正想说话,她一下子又扑进他怀中,勒得更紧。 元烨难堪极了,追他的女人不是没有,但这么不要脸的还是第一回。他给身前保镖使了个眼色。保镖立即上前将祝融融拉开。 众人这才发现,少女已是泪雨磅礴。她嘴里喃喃道:“我好想你,每天每分每秒都想你!住风月冢还是木头屋都可以,你那方面有没有隐疾我也不在意!我只要你在我身边!”说完,想起多年来失去他的委屈,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她心里又高兴又害怕,高兴是没想到能有这一天,害怕是,明天一觉醒来,他会不会消失。 众人面面相觑,张总指着这名哭得肝肠寸断的少女,怔怔的问:“这……这……” 保镖反手扣住祝融融的手臂,偷瞟老板的眼神颇为怪异。 元烨脾气再好,这时也是脸色发黑,直视她半晌,最后怒极反笑:“有没有隐疾你都不在意?这番别出心裁的表白还真让我感动。” ctg 下面就是最后一章了,感谢大家的不弃 第67章 大结局(重修) 保镖抓住祝融融,众人反应不及,面面相觑。张总指着这名哭得肝肠寸断的少女,怔怔的问:“这是……这是……” 保镖反手扣住祝融融的手臂,偷瞟老板的眼神颇为怪异。 元烨脾气再好,这时也是脸色发黑,直视她半晌,最后怒极反笑:“有没有隐疾你都不在意?这番别出心裁的表白还真让我感动。”他对保镖说,“放开她!” 然后,他步步逼近,死死盯着她,像要与之融入在一起;她含着泪,怔怔的望着他,像要把他刻画进灵魂里。 但下一刻,他声音沙哑,带着怒气与哽咽,大声说:“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 她抬起头,眼里翻滚着不可思议的痴狂。她喃喃的问:“是你吗?” 他没回答,他只是一把搂过她的后颈项,将她拉到身边,低头吻了上去。 那个吻,那样的疯狂,那样的缠绵。世界静止,万物无声。 那个吻,仿佛从世纪的开端到末尾;从人类的繁衍到灭绝…… 他抱着她,紧紧的,充满力道与执着。她也努力踮着脚,迎合他。两人的泪交织在一起,流进彼此嘴里。 他想表达,她想诉说,他想询问,她想感恩。但两人都没有时间,这个吻相隔了一个世纪,他们欠了彼此太久。于是,现在的拥吻,是无论如此都舍不得分开。 一吻即终,他离她稍远一些,但仍是捧着她的头,舍不得放手,他只说了一句,声音已哑的不成样子:“你怎么才来!” 原来他早已回到原点,他去找过她,发现那并不是她。于是他默默的等待。他相信她终有一天会回来。 “我等了你好久!”他说。 她泣不成声。原来她在生命的尽头时,他已在时间的起点。唯一相同的是,彼此都在等待。 一时间,两生两世的情意不知如何倾诉,他们又相拥在一起,唯有紧紧环抱,唯有深深拥吻!唯有用到最大的力气,将对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血液里,心脏里,生命里。 我爱你,我爱你。他们谁都没有说。但他们心里已经呼唤了亿亿万万次。 等二人回过神来,才发现四周早已没人。 她覆在他结实的胸前,泪盈于睫:“阿烨,我真怕这是一个梦。真怕下一秒,梦就醒了!” 他将她的头抱在怀里:“别怕,就算是梦,你醒的时候,我也和你一起。” 命运像跟她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她上一世过得太过坎坷,这一世美满得不尽真实 她跟元烨回到风月冢,大家虽然不认识她,但相处起来十分和睦。元方雄依旧信佛,为人慈悲;孙越涵才华横溢,雍容华贵,她对祝融融虽然没什么偏爱,却也没有不喜。 苍狼也很幸福,彻底野放饲养。一开始它咬鸡偷鱼坏事干尽,后来祝融融给它配了条母哈士奇,两只狗成天亲亲我我恩恩爱爱,安静了一年,生了一窝小哈士奇。之后这一家子哈士奇便组团出来咬鸡偷鱼坏事干尽。 祝康康出生时,元烨已在医院门口等待了三小时。康康果然出现溶血症状。很快,新鲜的救命血液就输送到他体内。 祝家父母刚开始极力反对祝融融早恋,不让两人过多接触,如今元烨救了小儿子的性命,两位老人立即欢欢喜喜将元烨供为准女婿。每次他回来,都切卤菜摆大圆桌跟过年似的庆祝。 在风月冢的时候,祝融融是和元烨睡一起的。 刚开始一年,他都没有碰她。元烨跟从前一模一样,晚上总有忙不完的工作。 一开始祝融融心里犯嘀咕,难道他还有那方面的问题?但她又不好直接问,怕伤他自尊。她也勾引过他几回,他明明顶得她难受,但他每次都在关键时候及时刹车,训她一句,“你脑子里一天到晚都在胡思乱想什么!睡觉!”将她形容得很饥渴。 而这样的僵局,终于在祝融融某天独自坐在镜湖边,悟出六字真言后,成功破解。 那六子真言就是-----坐上去,自己动。 那天元烨和祝融融两人于花间对饮,月色如水,水泛涟漪。祝融融心中有鬼,哄得元烨多喝了几杯。然后两人一路狂吻至房间里,衣服裤子都脱了,激情也澎湃了,热血也沸腾了,人家最后又生生喊卡。 然后祝融融不依了,动用了六字真言,将元烨的童子身破了个干干净净。 但那六字真言,说着容易,做起来难。起初祝融融动了几下,便觉得疼痛不适,且她自己心中疑虑解除了,她也就没了多余想法。于是祝融融熄了火,翻身下马,关灯睡觉,心无旁骛。 元烨本是想等她长大一些,但她如此主动! 既然她如此主动,那他也将计就计依了她。于是元烨故意装醉,随她鼓捣。 但他万没想到,他还一柱,擎着天呢,她居然半途而废!半路撤兵!说走就走!于是他只得逮过她,威逼利诱,唬骗诓哄,终于将她吃干抹净。 完事后,两人抱在一起,赤诚相对,祝融融在他宽阔的胸怀里,很久都不说话。 元烨问:“怎么了?” 她说:“我觉得好幸福。” 后半句她没说:越是幸福,我越发觉得不尽真实。但她的多愁善感没有延续太久,因为这个初尝禁果的男人,又开始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 祝融融年轻漂亮,时不时会冒出一个追求者。元烨索性让她做了自己的行政助理,整日都摆在自己眼皮底下。他的办公室里有间小套房。每当他加班至深夜,进到房间里,看见床上那安睡的小人儿,钢铁铸就的心,顿时变得绵软。 他用他那本就不擅长浪漫的脑子,想出一个自认为别开生面的求婚:在z市最高的大楼的led显示屏上,写上祝融融,请你嫁给我。蓝莹莹的字体,比当天的星星还耀眼。 然后祝融融,一边骂他恶俗,一边感动得泪流满面。全城的人们都昂头去看,她多想冲过去宣布,我就是祝融融,他就是在向我求婚!她骄傲到虚荣。 婚后也会有些小插曲,比如说祝融融去驾校学车,同一批的男生里,有两个老是找她说话。 元烨知道后,也不多说。他只是每当祝融融练车时,都像一尊大佛一样伫在旁边,惹得其他女生都红着脸跑来看。然后他给所有学员买饮料,唯独不给那两个男生。 祝融融就会哭笑不得:“人家没把我怎样,你不要想当然的好不好!” 元烨那时说了这辈子唯一一次情商破表的一句话:“我不想当然,我只想你。” 祝融融一愣,心里顿时小鹿乱撞。 有一回元烨去德国办事。一去就是半个月。他回来的时候已是晚上十点,下了车,便见到那个穿薄裙子的小人儿痴痴坐在喷泉池上等候。 元烨的舟车劳顿顿时烟消云散,走上前去,顺了顺她海浪一般的长发,揶揄的问:“都在这里等着了,这么想我?” 那时还有旁人,祝融融脸一红,说:“谁想你!” 那时,元烨当着老付,许宁的面,一本正经的对祝融融说:“你跟我来一下,咱们谈谈。” 祝融融跟在他身后,还有些忐忑不安,一路都在问:“谈什么事呀?” 走到湖边的船上,他解下绳子,对祝融融说:“上去。” 她满腹狐疑,却依言上了船。 元烨将船划到湖心,然后在那里狠狠的要了她两回。夏夜,满月如盘,莲花怒放,她洁白的裙子在月光下缓缓褪下,是一场视觉的盛宴。 水面不断的泛起层层涟漪,是青蛙划腿,是鲤鱼跃空,是蜻蜓点水……是他们的小船,承受不住这浓情蜜爱的欢腾,在水面左摇右摆。 夜那么静,她克制自己,不敢喊出声来。朦朦胧胧的视野下,所以的感官都颤栗出最细微的颗粒。 他在她身后,她的卷发散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留着她的味道和爱的味道,他咬着她的后颈项问她:“到底想不想我?” 她只好从实招了:“想!” 住在风月冢的许宁,爱学习爱看书,却不爱说话。鉴于元烨是个醋坛子,祝融融与许宁没有深交。祝融融只在他成为z市高考状元那天,由衷的对他说了一句:“祝贺你,许宁。” 许宁放下手中的书,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祝融融就让元烨拉回了房间。 当天晚上,元烨冷不丁冒了句:“我当年成绩比他好!” 祝融融脑子半天转不过弯来,最后想起白天的事,她白了他一眼,鄙夷的说了一句:“醋坛子。” 说老总是醋坛子,如此挑衅的后果就是,祝融融之后连续几天走路都有些打摆子。 三年后,蓝山医院产科。 元烨神情焦躁,在产房外来来回回疾步走动。许宁安抚他:“哥,你休息会儿,别紧张。” 元烨坐了下来,说:“我不紧张我不紧张。”屁股还没坐稳,随着一声清脆的啼哭传来,他立即一蹦而起,凑到产房门缝去看。 不大一会儿,护士抱着一个婴孩走出来,口罩外的眼睛笑眯眯的,让元烨心中大石瞬间落地 护士说:“恭喜元总,是个漂亮的千斤。”然后将女婴递上去。 元烨不敢置信的接过孩子,那粉嫩的小身子包裹在毯子中,安安静静的躺在自己臂弯里。 小小的脸蛋,稚嫩,弱不经风。她突然将眼睛挣开一丝缝,露出一点黝黑的眼珠,随后张大嘴,“哇”一声哭起来。 那时候元烨的手不受控制的颤抖,他将孩子贴在脸上亲了又亲。 我的女儿,我和融融的孩子。我发誓,他要给她们母女一世的呵护,永久的爱怜。 直到许宁问:“哥,你怎么了?” 元烨一模,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 双方老人都来了。 女婴洗了澡后被抱出来,双眼皮大眼睛,白白净净,生来便有一头浓密的卷发,长相十分喜人。大家都挣抢着来抱。祝融融躺在病床上,目光安详幸福。 直到孩子外婆问了一句:“我的外孙女叫啥名字?” 大家这才想起,只顾着高兴,小女孩还没取名。元烨两口子相互推辞一番,元烨说:“那就叫……元缘吧,缘分的缘。” 祝融融抱着女儿,亲了亲她的脸颊,喊她的名字。小元缘。 从那以后,每天早晨晚上,出门入睡,元烨都会亲一亲祝融融,再亲一亲小元缘。 当他半跪在婴儿窗前,一声不响,什么都不做,只是久久凝视床上的睡着的小婴孩,这个时候的他,是最迷人的。 许宁和韩国富商的女儿结婚了,他们于异国相爱,浪漫幸福。 祝融融二十六岁那年,跟李珊去重庆游玩。两人都是吃货,专挑那些有好口碑的边边角角去觅食。李珊听说嘉陵江边有个不大出名的小镇,镇上有一家烤鱼特别好吃。两人便颠颠的跑去寻。 小镇两边的小楼全是木头搭建,陈旧而古朴。家家户户的木板门上,甚至还留有雕花和铜环。 那家烤鱼果然做得很地道,鱼肉甘甜鲜香,佐料麻辣滚烫,里面加了些素菜,特别入味,特别好吃。 祝融融辣得吭哧吭哧的吐舌头,最后实在受不了了,便到对面一家杂货铺去买雪糕吃。 杂货铺的老板娘三十多岁,面相妩媚,波涛汹涌,祝融融一个女人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 这时李珊的手被鱼刺刮伤,撩着嗓子喊祝融融,让她顺便买张创口贴过去。祝融融问杂货店老板娘:“有创口贴卖吗?” 老板娘抄一口重庆方言,朝旁边努努嘴:“隔壁诊所里面就有卖撒。” 祝融融跑过去。 诊所不大,四五十平。斜放在地上的灯箱上面写着“内科,外科,骨科,妇科,牙科,针灸,推拿”。 每个“科室”用蓝布屏风隔断。一张上了岁数的木长椅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白褂医生,正在给一位老人打点滴。 祝融融轻声问:“有创口贴卖吗?” 白大褂背对着她,说了声:“等一下。”声音十分熟悉。 他处理好病人,转过身来,脏兮兮的白褂子的右边上。有个荷包,里面放了条听诊器。 他走到药柜边,打开来,取出一盒创口贴,对祝融融说:“五元。” 他一抬头,只见站在门口的女人盯着自己目瞪口呆。他桃花眼一弯,笑眯眯的说了声:“小姑娘,没见过这么帅的医生吧?” 良久后,祝融融才回过神来,怔怔的说了句:“谢谢。”然后丢下五元钱就走。 走了两步,肩上一沉,那医生追了出来,将创口贴递上,嬉皮笑脸的揶揄她:“见到帅哥傻了,东西都不要了?” 祝融融接过,又说谢谢。这时李珊吊着手指上来拿创口贴,见到温柔帅气的白褂子医生,也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医生却一直盯着祝融融,看了许久,突然一本正经的说,“我好像见过你。” 祝融融撇过脸去,说:“什么时候?” 世界上有一种人,常常嬉皮笑脸的说正经话,却又一本正经的开玩笑。那时,那个医生便是如此,严肃的说着玩笑话:“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见过你……可能是上辈子。” “也许是。” 李珊插话:“帅哥,别想了,你的搭讪方式太老套了。而且人家已经是孩子他妈了。” 医生笑得和当年一样温柔,说:“哦?是吗?看来我下回得先下手为强!” 祝融融走了两步,突然回头,轻声问了他一句话。那医生瞬间变色,指着她惊道,“你……你怎么知道!” 祝融融没说话,和李珊挽着手走了。 李珊恨嫁,对帅哥意犹未尽:“哎,那医生好帅啊!” “嗯。” “好悔恨没去问到电话号码!” “嗯。”祝融融心不在焉。 “就是有点糙!”过后,李珊一直好奇的追问:“对了,你跟他说了什么,瞧把人家吓得!” “没什么。” “我不信,你肯定说了什么龌龊话!你说不说?!” 那时祝融融踏在小镇青青的石板路上,最后回眸一番,那医生还伫立在那里。 祝融融说:“我就问他,是不是在左臀上有颗痣。” 李珊大惊:“好哇,祝融融,看不出你色胆包天至斯,居然看到人家帅就去调戏人家!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祝融融吗?当心我告诉你家男人!” “别说!说了我再不理你了!” “三顿海鲜自助!”她伸出三根手指。 “咱们的友谊还需要贿赂吗?” …… 两个姑娘一路嘻嘻哈哈,推推攮攮。那个小镇果然一条街走到头。 当嘉陵江边的号子,嘹亮而悠长的响起时,祝融融回过头去,那团白色影子已逐渐模糊,直到看不分明也仍然守望。 她摸到他的屁.股,有一颗细小的颗粒。她问:“这是什么?” 他终于出声,带着笑意,他说:“痣。” 她的指甲下意识刮了刮,他怕痒,捉住她的手。 若你曾经遭遇过这样的怜爱,从今往后,就算是花开的声音,也再不会觉得温柔。 祝融融趁李珊不注意,偷偷的擦干眼泪。 祝融融三十岁那年,生了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孩,取名元卫。 元烨是个好父亲,再忙再累,下班后都尽量抽时间出来陪孩子。元卫十分调皮,当他只有两岁的时候,儿童房已经不能满足他了。元烨便将他带到湖边去玩,划船,摘莲蓬。他用绳子将两个孩子绑在一起,系在自己身上,然后随他们打闹。 有时候他什么都不做,躺在那儿,只要孩子们在耳边吵吵闹闹,只要随便哪个孩子能在玩耍时被绊一跤压到他身上,他就觉得,这是幸福。 后来祝融融全家移民澳洲,祝融融留在国内。 她每年过去看望家人两回。每次回去母亲都抱着她痛哭一场。 祝融融小的时候,祝妈妈看这个泼辣的女娃子哪哪都厌烦。现在隔得远了,曾经女儿做的一切人神共愤的事,都成为让她牵肠挂肚的理由。还有两个小外孙,她是怎么都爱不够。 祝融融和元烨十分默契的,从来不提上一世。 但那天,两人挽手漫步在布里斯班狭长的海岸线上,他突然问她:“那时,你就是在这里,度过一生的吗?” 祝融融说:“是。” “一生未嫁?” “一生未嫁。” 元烨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情难自已的吻她。然后责备她:“你怎么这么傻!” 海鸥低翔,海涛声声。浪花温柔的亲吻着脚趾,夕阳余晖下,寄居蟹密密麻麻。 这一刻,她愿意用十世终老孤独来换得。 元烨六十岁时,将公司交给两个孩子,然后他宣布正式退休。 元烨和祝融融两人驱车前往照慈山,在山脚的湖边建起一座小木屋。 灰黑色的木柴绑成捆做成篱笆,围出一个羊圈;花几百块买了两只小羊羔,一只黑的一只白的,小羊羔每天都咩咩的叫,入睡前也叫,吃草也叫,声音绵软悦耳。 木门两边各摆两排花盆,种着最好养活的月季。一把备用钥匙放在右边第三个花盆底下。 元烨和村民一起做了一只小船。他经常带着妻子泛舟湖上。他力气已经不如壮年,划一会儿便累了。但两人也不着急,放下桨,任由船飘到任何地方去。 有时候两人并排在船里躺下,看天看云,看鸟。 她问:“那只鸳鸯为什么落单了啊。” 他说:“小傻瓜,那是秧鸡。” 她嗔:“牙都没了,还小呢,不嫌肉麻?” 他牵上她的手,吻了吻,说:“不嫌。” 过了一会儿,元烨用前所未有的虔诚,问她: “融融,我将永久住在这里,你愿意陪我吗?” ---------------------------------------------------------- 落满尘灰与蛛网的床,像一座承载历史的孤冢,老人手里紧紧握着信奉,独自仰躺。 星辉从屋顶洒下来,在她脸上身上,渡了一层蓝莹莹的梦。 她的皮肤像起了褶皱的鸡皮,任谁都想象不出她十八岁的娇俏。那一年,她青春正盛,岁月大好。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女,踮着脚尖走路,时常高兴得没头没脑。 下一刻,老人紧闭的眼缝里流出浑浊的液体;枯萎的嘴唇怒放出幸福的笑;干涸的嗓子发出了在世间最后的声音。 那个声音,是那样那样的动听而婉转的绝唱------- “我愿意。” 宝妻小说《总裁冢》 全篇截稿于重庆新牌坊 2016年4月1日 再见 第68章 番外 不知你们有没有这样的错觉,爱一个人时,连她的名字也会一并爱上;又或者,因为爱她,就接纳了她的全部,连带她的名字。 我时常抚着校牌上那个三个字,心里想着她主人的模样,而这个暖洋洋的名字,真是惹人喜欢。 那年我去市八中处理一些事情,具体是什么事我已经忘了。只记得,等待的时间里,操场上恰巧有一场小屁孩组织的足球赛。我闲来无事,便坐在看台上看了一会儿。 踢后卫的小屁孩我认识,就是让阿烨又忌又恨的亲弟弟许宁。许宁踢得不错,他一出场,所有的小女生都直着脖子尖叫。 最有趣的是坐我前排的小丫头,挥着雪糕,“许宁许宁”的叫得最大声。许宁若是进球,她就闭着眼不管不顾的挥舞,将融化的雪糕溅得到处都是。 许宁第二次进球时,她融掉的雪糕终于“啪”一声掉到我皮鞋上。她发现了,转过脸与我面面相觑。 我不动声色,看她作何反应。 她就在那时做了个让我意想不到的举动,她一把抓住我的手,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富有朝气的脸颊因兴奋而通红,她大口喘粗气,一双眼睛又深又亮,像两口深井,牢牢盯着人看时,足以让人心甘情愿溺死在其中。 “同学,你这是要耍流氓吗?”我指着手背上的小爪子,半开玩笑的逗她。其实我不反感她的触碰,相反,那双小手柔软腻滑,贴在手背上舒服。 我以为她会惶恐,自少会有歉意。但那时,那丫头瞪了我半晌,突然扼腕抵掌的解释:“进球那个!我们班的!许宁!我同桌!啊啊啊!太厉害了!”她使劲拽我的衣服,直到我承认许宁踢得好,她才咧开嘴笑起来,然后感慨激昂的转过身去继续看比赛。 那个笑容,天真烂漫,漂亮得灼眼。她笑,是因为她心无旁骛的高兴,不掺杂其他任何!弯如新月的眉眼,溶解哀愁与恩怨;分享快乐跟满足。那一刻,我抛弃为此生任何初衷,归还所学一切语言。 只因那样的笑,我穷极一生,也只得一回。那是她送我的第一个笑,她那时十七八岁,处在娇花怒绽的前夕。灵动如仙,一眼万年。 尽管她嘴里喊的是许宁。 晚上我离开八中时,与朋友通电话。朋友问,学校里的妞儿长得怎么样,她就在这时恰好走过来。她以为车里没人,以车窗作镜整理仪容。她先是对着镜前的自己发了会儿呆,然后抚了抚凌乱的头发,将一颗小花夹子别在发上,又发了会儿呆。 朋友那句不大正经的话,一边让我觉得亵渎了她,一边让我心上一顿。尽管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所谓的惆怅让人觉得好笑,但她发愁的小模样,楚楚可怜得那么生动。如果她再大一些,我会立马下车,毫不犹豫的,追求她! 她的校牌掉了出来,我捡到后并没还给她。直到后来,我们已经那样铁,她肆无忌惮的喊我小飞哥,我亲亲热热的喊她小融融。即便是这样的亲近,我也没有还给她。 我把那张校牌夹在我钱包里层。 那是我第一次,未经当事人允许,将一个人悄悄放在心里头。 再见到她时,她呆在原夜男厕的天窗上,像一只发抖的鹌鹑。那时阿烨给我的任务是,让她签下契约。我故意吓唬她,说要挖她眼睛。 她信以为真,害怕的样子让我心里得意。就像小时候捉虫吓唬喜爱的小女孩那样的心态。 直到后来,她越哭越伤心。我又在心里大骂阿烨,这都他妈的什么馊主意!她痛哭流涕的模样让我心软,有那么一瞬间,老子真想不管其他,将她手脚解开,抱在怀里好好哄一番,一直哄到她破涕为笑才放手。 其实捉虫吓唬小女孩,让她哭并不是初衷,真正的渴望,是她哭过后能跑到自己怀里躲一躲。 但那样的美事也只能想想,她是阿烨看上的人。我不能与兄弟挣,我只好将她压在心底,藏在钱包里。钱包换了无数次,钱包里的人却只有她。 阿烨将她手折断那回,我差点就要冲上去,母亲按住了我。 后来我给她送饭,她手臂脱臼了还想着和苍狼抢肉吃,想来,那情景真是好笑极了。 那晚窗口有几颗星辰,窗外传过几声鸟啼,她让我唱了什么歌……这些我都记得,那晚太美了。 她那时问我,是不是喜欢青若。我随口说喜欢,然后观察她的反应。她表现出的大度让我心里发堵,过后她正气凛然的替我抱屈,这又让我释怀。 她说我又帅又温柔,她觉得我比阿烨好。那时我几乎要按捺不住自己高兴的情绪,几乎!一个人的阴晴,在短时间内因旁人的只字片语而百转千回,原来这就是爱情。 我爱上她了,这是个让人又欢喜又悲痛的事。我这一生自持桀骜,不受任何羁绊桎梏,但唯独给心爱之人的一句“我爱你”,却是连玩笑都不能。 在北京的ktv里,她和她的高中同学玩真心话大冒险。我好像只是去凑热闹,其实,我是想多了解她那些我从未经历的从前。 她输了,玩大冒险。那小屁孩挺可恶,居然让她亲一位在场的异性。她为难的踌躇,先问一个叫大楚的发小,那厮怕得连连后退。 后来,她竟回头问我,她笑盈盈的模样我永世难忘,她说:“小飞哥,要么你的脸借我用一用”。大家哄堂大笑,我愣了一瞬也跟着笑。但天知道,我是用了多大的努力,才克制住满脸的窘迫,和窘迫过后,随之涌上的狂喜。 尽管后来我并没有如愿得到她的亲吻,但她那时的眼神,那时的嗓音,直到我垂垂老矣,仍然历历在目。 再后来,我对她做了一件灭绝人性的事。也是因为这件事,让我终生活在愧疚里,活在惩戒中,果真也算是天理昭彰了。 阿烨提出这事时,我是抗拒且愤怒的,我差点当场和他打起来。但后来,我在心里说服自己,既然阿烨厌恶到不肯碰她,七年之后,我带她走便是。 我充满罪恶感,但我无悔。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是的,我仍然会这样做,这件事的诱惑太大,我无法拒绝。我一边这样做,一边不耻。我无心替自己的罪行找任何理由,做了便是做了。这件事我至今难以启齿。 那夜的黑暗中,我有过良心上的挣扎。我提前用柠檬水写了个逃字,让她离开。柠檬水遇热则显,她洗澡时就能看见。 但我毕竟是自私的,如果我足够慈悲,我在黑暗中就该问她一句“我是顾小飞,你愿意跟我吗。”我没有说出那些话。她给我的惩罚是,在高.潮时喊阿烨的名。 那时,我吻她,抱着她,她在我身.下的颤栗,她如绸缎的肌肤在我掌心,让我险些溃不成军。 一丝.不挂的人,我梦寐以求的人。我用生平所有的疼惜和怜悯,去爱她,宠她,取悦她。那一夜,与其说是完成阿烨交给我的任务,不如说是成全我一世风流里,唯一的痴情。 我在进入她时慎重起誓,若不是她,我永不再娶。 她有孩子了,我心里比任何人都高兴。但她满心欢喜的和阿烨去照慈山为孩子祈福,她从心底的接纳阿烨,与之出双入对。那段时间我快崩溃了,我只能拼命的出差,高强度的工作来缓解心中的苦涩。 当然她也来找过我,她摸着平坦的小腹,让我答应做她孩子的干爹,她是那样无条件的信任我。她的笑容因充满母性而美丽,而她慈爱的眼眸,永远追随另一个男人。那一夜的缠绵注定只是海市蜃楼。这些,都是我罪有应得的惩戒,像一个魔咒,我已拥有了她最宝贵的东西,注定要为此止步不前。 若她得知真相后,她要我的命,我会毫不犹豫的给她。若她得知真相,她要和我在一起……我不敢想,我该会有怎样的狂喜!但这样的事只出现在美丽的梦境。当然,我的确梦到过几回。梦里她羞答答的说,小飞哥,那晚我就知道是你。一梦醒来,那句话够我回味一生。 阿烨死了。我没了别的念头,一心弄死段建博。共患难三十年,我能最后为兄弟做的也仅是如此。 阿烨刚去世的半年,她万念俱灰,可怜得不成人形。 我想照顾好她,想尽父爱尽夫责,可她什么都不要。其实,当她得知真相没来责问我半句,我就知道一切都是镜花水月,她心里只有阿烨一人。若孩子生父不是阿烨,对她来说,是张王李还是刘陈杨,都无差别。 圆圆三岁时高烧41度住院,三天查不出病因,于是儿科医院下了病危通知。她六神无主走投无路时,才给我打了电话。 我在医院陪了她和孩子半个月,后来孩子日渐康复,她脸上才展露出笑颜,短短半个月她瘦了五斤,显得眼睛格外大。但依旧那么深邃生动。 那时她买菜做饭送饭,还要上班。她再不是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她让我看到了一个母亲的坚毅和韧劲,为母则刚。比起从前,她此刻面黄肌瘦,少了充满胶原蛋白的朝气和灵动。但毫无疑问,我更爱她。 圆圆出院那天,她在替孩子收拾衣物。圆圆这孩子跟我像了七分,血浓于水,她特别粘我。那时我抱着圆圆,亲她逗她,我说:“叫小飞爸爸。” 圆圆毕竟只有两岁,年幼无知,当即奶声奶气的喊小飞爸爸。我激动得不能自已,将她紧紧扣在怀里。 我用余光瞥了她一眼,我在心里恳求,请你扑进我怀抱吧,你母子三人,我顾小飞一生绝不辜负。 她那时背对着我,叠衣服的身形一顿。然后她转过身来,从我怀里接过孩子,厉声责备:“圆圆,你小飞叔叔很累了,快下来。” 孩子乖巧,滑出我的怀抱。那时我只得以苦笑掩饰尴尬:“对孩子这么凶做什么。” 两个小家伙满四岁时,我从他们外婆手里接过孩子。咱们爷仨去影楼拍了第一张合影。照片里两个宝贝一左一右坐我腿上,摄影师喊:“宝贝们再靠爸爸近一些,哎,对,抱着爸爸脖子……”那声爸爸竟让我一个大老爷们险些流泪。 照片里,圆圆乖巧一些,小脑袋静静的依着我。团团较为顽皮,歪着头做着鬼脸。我抱着我的两个孩子,内心充盈着感恩和知足。我把照片放进钱包里,和那个校牌一起。 回来的路上,她站在路口接孩子。圆圆牢牢记得我的吩咐,果然跑去问妈妈:“妈妈,我们可以喊他爸爸吗?”小手指着我。 她朝我看过来,她睿智的眼睛让我挺尴尬,但我仍是抱有希望。 那天,送走孩子后,她找我谈话。她第一次慎重其事的说:“我已经告诉孩子们,爸爸去世了,葬礼他们也有参加。所以请你不要再去困扰他们。” 她平静的目光让我窘迫得进退两难,哑口无言。什么叫罪有应得,什么叫咎由自取,看看我便知道答案。 但从此以后也少了许多麻烦。若有人再要多事给我介绍女朋友,我便说我已婚,且有一对双胞胎宝宝。 于是再没人给我做媒,相反,大家还很羡慕我。 之后她们全家移民到国外,我去机场相送。团团圆圆都舍不得,爬在我肩头上大哭。场面顿时失控,被渲染得有了些离别的味道。 她说:“叫你别来吧,你偏来,看吧,哭哭啼啼的,都舍不得你。” 我问:“都有谁舍不得我?” 她说:“爸妈和孩子们。” 我又问:“那你呢,你舍得吗?” 她一双美目望着别处,没说话,我强克制住欣喜若狂,当即对她说:“其实我护照签证都办好了,只等你一句话,我马上补机票。” 那时我双手抱着俩孩子,我说得情真意切,诚恳严肃。但她看了我片刻,偏头一笑:“你还是那么喜欢开玩笑。” 其余的话,我是再说不出来。 半年后的一天中午,突然接到她的电话,我心里还挺高兴,但通话内容让我心如刀绞。 她说她下班后被人抢劫,差点遭到强.暴,幸好后来逃脱。她去报案,感受到□□裸的种.族.歧视。她长大后便很少在我面前哭,但那时她哭得厉害,她不敢告诉父母,老人年事已高,她怕他们担心。她毕竟是个女人,遇到这种事确是会心慌意乱。 我一边安抚她,一边收拾行李。第二天早上,当我在电话里对她说“下楼来”时,她的反应和我预期的一模一样。她不敢置信,从窗户探头出来,顿时大喜过望。她冲出家门扑进我的怀里,我们自然的相拥,她甚至流下泪,我用指腹替她的擦拭,她没有闪躲。 一直到晚上她都喋喋不休的说同样一句话:“小飞哥我太感动了,你这样对我,我无以为报!” 我说:“要报恩还不简单,以身相许呗。” 她脸皮薄,红了脸。怪我再开玩笑就不和我说话了。 我退而求其次,指着嘴说:“不然你亲我一下,我也是受用的。” 她突然止步,那样看着我,我也目光灼热的看着她。我们相隔很近,能闻到彼此的体味。但她没有退后,我知道,她犹豫过后,就要做出行动了。 最后,我眼睁睁看着她向我靠来。那年,我年近四十,心跳加速,情难自已。我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说来好笑,我佯装大胆,微微弯下背脊凑上前,但同时却紧张得闭上了眼。 在那个海滨小镇,海风湿咸,伴随她的香气和炙热的呼吸。下一刻,那个三分情意七分礼仪的亲吻,印在我的右面脸颊,靠近嘴角的位置。 虽然和心里所想有些偏差,但谈不上失望。因为睁开眼后,她蜜茫一样的脸庞上,那双眼睛闪烁着转瞬即逝的柔情。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光。有那一刻,我顾小飞此生足矣。 离开澳洲时,我厚着脸皮再追求她一回,自然又遭到婉拒。这次她一边拒绝我,一边抹泪,她伤心的说:“小飞哥,你别为难我了,求你了!” 人家哭成这样了,我自然要心软,当即允诺:“罢了罢了,小飞哥听你的,这次不为难你了。” 她泪眼婆娑的看我一眼,我说:“下回我再接再厉,反正你一天不嫁我一天不娶。” 我本意是要哄她高兴,谁知她哭得更加厉害。 六十岁之前我每逢见到她都见缝插针的问一问,要不要跟我。六十一过,这话我也不问了。她对阿烨这片心意,我也只得成全。 七十过后,身子每况愈下。连走路爬坡也感到力不从心了。我开始部署身后之事,每逢精神好一些,便要去吩咐邻居好友,若我死后,尸身火化,骨灰随便撒进哪条河里。不需要墓地,因为我也没什么亲人,不会有人前来祭拜。火化时记得将这两样东西与我一起。 然后我拿出已锈迹斑斑的校牌和泛黄的照片,指着说:这是我妻子,这是我孩子,双胞胎。儿子像妈妈,女儿像我。 你看,像不像。 旁人定会说,像。 第69章 番外2 高一那年,父母还健在,我还没做她家教。我和她同级不同班,从没说过话。 也不知谁先兴起,学校里流行起掰腕子。有一天,她突然就这么冲进我们班上,脸红扑扑的,勾了勾小手臂,挑衅的对我说:“喂,你敢和我掰腕子吗?” 我很意外,我平常不爱和女生接触。可能是那时恰巧手上没事,鬼使神差的,我就说:“来啊。” 结果不言而喻,我们进行了三回,她输得一次比一次离谱。最后她抓狂的丢下一句:“看着挺弱,怎么力气这么大!”跑了。 在其他同学暧昧的眼光中,我神态自若的继续看书。但心绪不定,掌心里的触感久久挥之不去。那是我第一次握住异性的手,很小,很软。 高三时,我们阴差阳错做了同桌。她很漂亮,班里很多男生暗恋她。我却装作讨厌她,用冷漠掩饰自己的自卑,觉得她高傲,觉得她总是瞧不起我。 我们大吵大闹过,也曾用最恶毒的话相互攻击。但有一次,我下课接了一杯热水来喝,她坐在座位上默默看着我,突然认真的说了一句:“小心烫。” 接连好多天,那三个字我都会在晚上惦记,那句莫名其妙的关心,一直烫贴进我心里。 有次晚自习,快九点了,窗外天色黑尽。她性子急,为小事和我争论不休。学校突然停电,一片漆黑中,她叫了一声。然后上一秒我分明看到她抡起拳头作势要打我,下一刻她扑到我怀里。 她被黑暗吓坏了,我被她吓坏了。后来很多次回想,我都挺恼恨,我当时该抱住她的。 英语课时,老师要求同桌两人用英语即兴对话。我知道她不会,故意举手。她的反应我很满意,她当即拉着我的手,讨好的对我乞求:“许宁,不要啊,许宁,不要啊!” 我就会心情大好。 后来一有机会我就这么做,当然,她每回都来拉我的手,拉得紧紧的!那份最单纯最耐人寻味的躁动,抵过往后经历的无数次性高.潮。 高三下学期,语文老师抽查背诵情况。韩愈的《师说》,背不出就罚抄二十遍。同学们反应各异,胆子大的故作镇定,胆子小的低下头减少存在感。我很轻松,低头做自己的题。因为我都会,且老师也不会抽我。 她坐在我旁边发呆,老师叫了她两次,她才傻乎乎的站起来。不出所料,她期期艾艾,背了两行便停在那里。班里有同学开始笑,她很难堪很窘迫,明显背不出了。老师一直不放过她,就让她这么站着。 她低着头,不知所措的绞着手指,我注意到她原本修长白皙的手指变得粉红,一抬头,她脸庞耳廓都开始发红。 笑声更响了。 我是喜欢看她可怜兮兮的小样子,但我不愿和这么多人一起分享。于是我偷偷翻开语文书给她看,她照着书读下去。 她本就是古灵精怪的丫头,读几句,还假装冥思苦想,故意背得磕磕绊绊。 但这些小伎俩怎么瞒得过老师的法眼。等她“背”完之后,老师对我说:“许宁,《师说》你罚抄40遍。本来是20遍,你既然那么喜欢帮她,那就帮到底,她的20遍也由你来写。” 下课后我就开始抄写,她挺过意不去,跟我说谢谢。 我开她玩笑:“口头谢没诚意啊。” 她愣住:“那要怎么谢。” 我慢悠悠的瞥她一眼:“你自己想,想好了晚上答复我。” 我承认自己挺邪恶,却没想到她那么单纯。当天晚上,我给她补习完数学后没立即回家。我赖着不走,伸出手:“你的报答呢?” 说这话时,我紧紧盯着她。 她恍然大悟,“哦”了一声,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本子,递给我:“送你。”我以为会是动听的情书,再不济浪漫的诗歌也是好的。 我心里还挺紧张。打开来看顿时哭笑不得,是抄写的20遍《师说》。当时真想打她,但她无邪的注视又让我下不了手,她还自我感觉良好,讨好的凑上来问我:“我够义气吧!” 抄写了那么多遍总算有些效果,第二天在她家里,我让她默写《师说》,她已经能很快的写出。我用红笔在那张作业本上打勾打叉,除了少写了三个字,其他全对。 我表扬她,她笑嘻嘻的说:“都是许老师的功劳,作为奖励,这个作业本就送给许老师了!” 当然她也会任性耍脾气,我没有刻意去忍让,我心底觉得她无论怎样都是可爱的。我喜欢将她逗得委委屈屈的哭,再不计前嫌的哄她笑。我享受这个过程。 高考结束后我立马追求她,她答应了。我心里的狂喜难以言表,我第一次吻了她,心情紧张,手脚没有去处,情难自持。 高中时代所有的憧憬都瓜熟蒂落。我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却不去读,我要陪着她守着她,我怕她被别人抢走。 当她真的被别的男人抢走了,我恨过她,恨不能对她茹毛饮血。我以为故事朝着最为狗血的方式发展了,我以为她最终屈于权贵,爱上富二代了。我以为三年的青涩萌动敌不过庸俗的钞票,我以为我以为……我却没回头看到她的泪。 若那时我知道真相,我一定会将她抢回,不惜一切,赴汤蹈火! 让我消极是她,让我重新振作也是她。我发誓要做人上之人,我要她总有一天,跪在我面前忏悔,乞求。 我把所有的耻辱都烙在心里,每天都残忍的去重复去回忆,我告诉自己那是因为恨。只在夜深人静时,我才不再自欺欺人的承认:我深深记住那些痛楚,是害怕忘记她的眼睛。 我每天都幻想她们分手的场景,幻想她重回我的身边。后来居然梦想成真。 滂沱大雨下,她无意依靠,躲在我窗户下哭。我出门寻她时还在暗自想,活该了吧,被甩了吧,受欺负知道我好了吧!那股莫名的快感我几乎按捺不住。我鞋都没换,冲了出去,我在心里发誓,羞辱她,报复她,利用她!接回母亲后假装接纳她再甩了她。 但这些让人慷慨激昂的想法一个都没有完成。就像一个求了多年不得的珍宝意外的失而复得,她只是孤苦伶仃浑身滴水的站在我眼前,我已经心疼得无以复加,还谈什么羞辱。几年来所有的仇恨烟消云散,对于重归于好的提议,我恨不得跪地乞求。 但一切都晚了,四年之隔,再见恍如前世。她的心,终究被别人占满。她每天都在我身边,尽管漫不经心,偶尔也接受我的亲吻。但她迷茫的双目里,我和笑意都进不去。 她不是物品,不是这个男人不要,她就要感恩于下个男人的接纳。她有她的爱情。 我成功了。拿到生父遗产那天晚上,我宿醉街头。 我一夜暴富,金钱女人香车声誉,什么都不缺。我的灵魂里却住着一个最贫瘠的穷人。我时常想,我愿意用手中的一切,换回十九岁那年,任何一个匮乏枯燥的一天。因为那时当我兴致勃勃的远眺,总会感到前面的道路充满希望! 在母亲的恳求下,之后我也处过几个姑娘。兴许对方都接受不了我的寡情,每段交往都无疾而终。 与韩佳在一起的初衷很简单,我们两人都知道这是一场商业联姻。她从小在韩国长大,普通话还不利索。同样有一双大眼睛,同样单纯清澈。 看在这双眼睛的份上,我在心里说,试试吧。半年之后,当我再一次因工作而忽略她时,她哭着抱怨,请多看我一眼吧,你陪我太少了。 我很无奈,我想到分手。 我跟她提出分手的那个晚上,她站在公司楼下等我。天飘起雪花,她没戴手套,在雪地里走来走去,呵着气等我。 我走上前去:“呆在雪地里做什么?” 她突然抬头问我:“宁,你知道你们公司大楼有多少盏窗户吗?” 我说:“不清楚。” “2430!” “很无聊吗?你没事数这做什么?” “你们这里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上帝给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必定会再打开一扇窗。你看,我面前开了2430扇窗,我觉得自己很有希望!”说到这里,这个善良单纯的好姑娘,满脸都是泪水。 我有些心软,我告诉她:“以酒做比喻,人生初尝的第一口最浓,之后就会慢慢变淡。” 我的本意是,我忘不了我的初恋,我们不要彼此耽误了。 但那个韩国姑娘,脸上还挂着眼珠,瞪着圆滚滚的眼睛,带着哽咽,诧异的问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换茶来喝。” 我愣了好久,无奈的笑起来。我突然发现她有她的可爱。 婚后的某一天,我在大街上与她不期而遇。我按捺住激动和欣喜,望着她险些说不出话来。她变化很大,三十一岁的女人,比少女时期黑了些,瘦了些。身材依旧很好,但岁月写在脸上。 我说:“你回国了?” 她说:“嗯,回来好几天了,来办理一些事情。” 我说:“还走吗?” 她说:“会走。” 沉默数秒,有卖麻糖的老人从旁走过,她侧身让了让。道:“没事我先走了。” 我喊住她:“融融,”她回过头,我狠狠心,说,“高三的时候我问你,爱不爱我,你一直没回答。” 这时卖麻糖的老人敲起了铁片,“当当”声刺耳而嘹亮。 她没听清,问:“你说什么?” 我想再说,韩佳从对面过来,挽住我。她与我妻子寒暄几句后,终是走了。穿过斑马线,高跟鞋不疾不徐,很快消失在人群中。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搬家收拾以前旧物,翻出一个大箱子。里面什么都有,儿时的玩具,少年时期的收藏品,书籍,带签名的cd……沾满灰尘的旧时光像遇到钥匙,重新开启,我将这些宝贝的来历一一讲给妻子,妻子听得津津有味。 突然我翻到一个发黄的作业本,压在一本琴谱之下。里面的字迹寥寥草草,是一篇手抄文,韩愈的《师说》。妻子对中华文化一直很感兴趣,她缠着我背给她听。 我有些感慨,说:“这么多年了,我记忆再好,也背不全。”妻子要我照着作业本读出来。 我还记得当年那个可爱的姑娘默写时焦头烂额的模样,我说:“这篇文章不全,写漏了三个字。” 妻子问:“哪三个字?” 我来了兴致,指给她看:“‘其闻道也固先乎吾’的吾字,‘爱其子,择师而教之’的爱字……”说到这里,我突然怔住,过了好久好久,无法克制的伤感铺天盖地的袭来,酸涩直冲鼻腔。 妻子仍在追问:“还有一个字,还有什么字?” 回过神,我深深叹出口气,这才继续说:“最后一个字,是‘今其智乃反不能及’的乃字。”我用尽全力,使得声音不至于哽咽。 吾爱乃。当年她默写的《师说》,少了这三个字。 --------------------------------------------- “你怎么这么笨,这是送分题,这都会出错?古文里的第二人称用哪些字能表达,你一个都不会做?” 小脸可怜巴巴:“嗯……一个都不会。” “至少该知道一个‘乃’字啊!” “原来‘乃’是你的意思。现在知道还不算晚……啊,为什么又打我!” --------------------------------------------------------- 我差点泣不成声。 妻子吓了一跳,连声喊:“宁?宁?你怎么了?” 我抹一把脸:“灰太多,迷了眼。” ct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