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的水晶石》 第一章 噩梦降临 在雅加达北区市郊有一片华人聚居区。在郁郁葱葱的金鸡纳树林环绕下,矗立着一幢属于华人富商霍远真的三层别墅。每当周末的时候,他的女儿霍思嘉便站在别墅花园的铁栅栏边,顺着栅栏外的那条柏油小公路一直望向远处清真寺的拐角处。而每当此时,她的恋人白果便会从那里出现。可是今天,直到太阳升到金鸡纳树的树梢,那个年轻人却还没有出现。 热带雨林的湿润季风吹拂着霍思嘉额前的秀发。她探着身子,伸长了脖颈,鲜红的嘴唇上留下了牙齿印,目光焦灼而满含期待。 在清真寺塔楼的斜角阴影处,两只苏格兰牧羊犬正亲昵的互相添着舌头,不时的发出低低的呜叫。 “姐姐,他还没有来吗?” 不知什么时候,霍思雨来到了霍思嘉的身后。她比她的姐姐个头稍微高一点,与霍思嘉飘逸的长发相比,她更喜欢简短的发型,这使她的个性看起来有点冷漠、孤傲,同样的,这也使她的人显得更加精明快活一些。当然,姐妹俩都共同拥有白净的肌肤,婀娜的体态,都是标准的美人儿。 霍思嘉没有听到妹妹的问话。她正陷于一种朦朦胧胧的思考之中。热恋中的女人总会拥有一种飘忽不定的意识。 “姐姐,现在市区内很乱,总是不断的示威,交通可能都已经瘫痪了。或许白果今天早上不会来了吧?” 霍思雨有点自言自语的说。她还是市区华人高中的学生。她的父亲打算在她高中毕业以后送她去英国读书。 “思雨,我想出去找白果。你不要跟爸爸说。他问起时,你就说我去孤儿院看望那些孩子,要晚一点才能回来,行吗?” 霍思嘉终于回过神来,她看下自己的妹妹,试探着问。她想找一个借口溜出去。 “不行!”霍思雨斩钉截铁的说,“让爸爸知道了他会责备我的。再说,现在外面太危险了,你出去我也不放心。等等吧,可能他在路上堵车,待会儿就会过来的。” 俩人抬头向外张望着。可是很久,人也没有出现。 雅加达市区内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反对派聚集在独立广场表示要将反政府示威进行到底,并且要求解散现政府,提前举行大选。政府则出动军警与游行示威的人群进行对峙。总统在电视讲话中告戒民众保持克制,并且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而军方领导人也表示,如果动乱事态不能得到有效遏制,军队有责任出面维护国家的统一,并且制止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白果骑着自行车从草埔唐人街自己家的商店出来。他望着眼前被车流人群所堵塞的道路愁眉不展。 情势已经变得越来越糟。有人开始投掷石块、燃烧瓶。一切都变得愈发不可收拾。当社会的稳定失去了法制的约束,人类的理性与道德便会被为所欲为的欲望所战胜,现在,理性、道德与宽容,所有这一切都被丢到了垃圾桶里。所有的人都在被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所驱使,对周围的一切发泄一种持久以来的仇恨与愤怒。 “快看!那里有一个支那人。天哪!真主保佑我们,让我们夺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一切。” 人群中一个留着寸头的暴徒狂喊着。他看到白果,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样发出兴奋的狂叫。于是,几个暴徒纠合到一起,慢慢的向白果聚拢过来。白果站在自行车旁。他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因为惊慌而手足无措。这时,他的身旁冒出一个穿了灰格子衣服的年轻人。他悄悄的走到白果身旁,拽了拽白果的衣角,示意他跟自己走。 “马希姆,是你,太好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果惊喜的看着身边的伙伴,发出由衷的感激声。 马希姆没有做声,只是领着白果穿过杂乱不堪、两旁堆满垃圾的街道。 在一个僻静的无人注意的角落俩人停了下来。 “白果,”马希姆轻喘着气,因为激动脸色发红,看来他已经跑了很远的路,他略微喘息一下,接着说:“知道吗,你妈妈很为你担心,她不见你的时候便到我家让我来找你。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要赶快回去。刚才那些人实在太危险了,他们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而且专对华人下手。你以后也要小心,如果没事最好不要到处走,更不可以一个人出来。喔,霍小姐那里你也暂时不要去了。一路上太危险。” “可是,马希姆,你知道我爱思嘉,你瞧,作为男人,我必须遵守对于情人的约定。现在这情形你都看到了,她那里可能也有危险,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不!白果!思嘉那里不会有事的。相信我,她们那里现在肯定已经有了武装警卫。霍远真先生一定会多加小心的,而且他还是华人商会的领袖,那些人暂时还不会到他那里去闹事。现在你必须要赶回家去,你要照顾好你父母,还有你妹妹。你们家的商店暂时也要关闭。告诉你父亲,让他多加小心。如果有必要的话,你们一家人就去我家里好了。我妈妈会好好照顾你们的。白果,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希望你出事,知道吗,我听说茂物、万隆那边已经有人被杀了。他们越来越无法无天,这个国家已经崩溃了。” “什么?已经有人被杀?” 白果吃惊的张大了嘴巴。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个不停,胸口窒息,头也开始发晕。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难道现在这个世界已经到了毁灭的边缘?他看着马希姆,眼前的人有黑色健康的皮肤,结实的肌肉,瘦削的脸庞上两只乌黑明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好吧,马希姆,你能不能代我到思嘉那里去一趟。告诉她,我爱她,我会在事情平息之后去见她的。” “嗯,你尽管放心好了。我会替你转告她的。你回去的时候也一定要小心,最好绕道走,躲开那些示威的人群。真主永远都会保佑你们的。” 马希姆舔了一下自己有点干裂的嘴唇,分别的时候再三叮嘱白果。 坏事情总比人们所预想的来的还要早。暴徒开始沿街搜寻想要捣毁的目标。他们烧毁汽车,打碎商店橱窗,抢掠里面的东西,所到之处无不满目狼籍。白果家的商店也未能幸免。他们强行撞开白果家的房门,在一番肆意抢掠之后才离去。白果回到家的时候,家里已经变了样子。父亲因为与那些暴徒发生冲突而被打伤,母亲正为他擦拭伤口。妹妹白骆冰蹲着收拾地上被弄乱打碎的东西。她不时的抽噎着,尽量掩饰心中的悲痛。 白果默默的走进家里。他感到自责,虽然在路上他就已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预料到家中可能会出事,可是当真正看到家里的情形,他还是感到心中充满了酸楚与悲痛。 “哥……” 白骆冰哽咽着站起身来,眼泪终于情不自禁的顺着她那白皙的面颊流淌下来。 “骆冰,放心吧,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们再来伤害我们的。” 白果拥抱着妹妹,安慰她说。他明白,这个家里需要有人来支撑下去。父亲是个性格懦弱的人,早已习惯了与世无争的生活。现在,一切都要靠自己了。他感觉自己已经成了这个家里的顶梁柱。 “要不……我们报警吧?这种事情总会有人管的。” 母亲已经替父亲包扎过伤口。她还对这个国家的法律抱有一点希望。 “没用的,现在不会有人来管我们的。”白果嗫嚅下嘴唇,他不想把有人被杀的消息告诉他们。“妈妈,你和爸爸还有骆冰,你们暂时还是到马希姆家里去躲躲吧。他和他妈妈会好好照顾你们的。家里的事情就让我来处理好了。如果他们再来,我会想办法对付他们的。” “不!哥,你一个人在家里,那样太危险了,要走,我们也要一起走。” 白骆冰紧张的攥紧了白果的胳膊,担心的说。她的脸色有点惨白,自她出生以来还从未经历过今天这样的事。的确,满街的暴徒和无所顾忌的强盗,这不应该是一个拥有法律的现代文明社会所发生的事。 “对,白果,你一个人在家里我跟你爸爸都不会放心的。马希姆和哈比尔太太是好人,她们家以前就曾经多次帮助过我们,我们怎么可以再去麻烦她们呢?再说,那些暴徒今天晚上或许不会来了。我们就一家人留在家里,多少也可以互相照应。” 妈妈和白果争持起来。爸爸也坚持要留在家里,他固执的表示这是父辈留下来的产业,他死也要死在这里。这时,马希姆回来了。他告诉白果,霍思嘉那里还很安全,她们的父亲已经在别墅周围布置了警卫,暂时是不会有事的。只是,白果他们这里倒要多加小心,因为晚上这里可能更危险。 “那好,那就让我一个人留下来吧,我会应付好一切的。” 白果坚决的说。他知道父母心里还放心不下这个家,而他自己也明白,这个店铺是他们一家人安身立命的根本,没有了这个家他们以后是很难生活下去的。他决心守在这里。 最后,父母在马希姆的劝说下去了哈比尔太太家。骆冰也跟他们一起走了。这个姑娘,临走的时候她挽着白果的胳膊,明亮的眸子里噙满了泪水,像所有那些娇羞可爱的姑娘一样,对曾经的一切和自己的亲人充满了依恋。 夜幕降临的时候,白果静静的一个人守在自己的家里。他靠在躺椅上,手里握着一把尖角锋利的剔骨刀。而事实上,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寂寞和恐慌。他觉得自己的手心里直冒冷汗,思绪飘忽不定,心也跳的厉害。他不由的默默祈祷着,向他从未相信过的上帝进行祈祷。 夜深了。嘈杂纷乱的街道渐渐沉寂下去。那些周围的邻居一个人也没有来过进行问候。发生在他们眼前的这一切,在他们看来就像是另外一个星球上所发生的事。看来,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已经习惯了像鸵鸟一样胆怯的生活。他们把自己的脑袋深埋进沙土里,任由危险像失控的风暴一样去摧毁吞没他们身边的人。而这也再次证明了这个世界就像凝结的坚冰一样冷漠。人与人之间的自由、平等、博爱,那些被我们所称誉的上帝的福音,已经消失在人与人之间因为隔阂而竖起的铜墙铁壁中。 白果慢慢眯合着眼睛,尽量抵抗着一阵阵袭来的困意。不知什么时候,阴暗漆黑的角落里爬进了两只老鼠。它们不时的探头探脑,尖小的鼻子嗅来嗅去,寻找可食的东西。白果看着它们用两只前爪捡拾地上破碎的蛋糕屑,心里不由得生出许多感慨。人到落魄的时候竟不如两只老鼠活得快活。他感觉困意已经全消,精神也略微好受了点。他缓缓的站起身,透过打碎玻璃的窗子望向遥远静谧的夜空。清冷的海风吹进了屋子。他打了一个冷战。街上隐约着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的心猛得收紧了,手不自觉得握紧了尖刀。 脚步声在白果家门前停了下来。门“砰”得一下被撞开了。五个身材健壮的蒙面人闯了进来。白果看着他们,头脑里一片空白,恐惧和愤怒塞满了心口,一股滚烫的血液由心底升起。五个人中间的三个人不由分说将白果围在中间,其余的两个人上了楼梯。 夜很静。一块打碎的玻璃被风从橱窗的窗格上吹落下来,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楼下的四个人就这样僵持着,彼此时刻警惕着对方的举动。因为血脉膨胀,心情紧张,白果感觉自己的耳膜鼓了起来,心脏“突突”的跳个不停。一会儿,楼上的两个人下来了。他们告诉自己的同伙楼上什么也没有。于是,五个人当中一个看似头目的家伙站了出来。 “中国狗!滚吧!离开雅加达!离开印尼!滚回你的国家去。这里不是支那人应该呆的地方。” 那个头目嘲笑着挥舞着手中的棍棒。他的其余四个同伙也都同时叫骂着发出魔鬼样的狞笑。 白果手中举起了刀子,不顾一切的向前刺了出去。而同时,他感觉自己的后脑一声闷响。随后,他便失去了知觉,像一块木板一样躺倒在血泊中。 夜很快过去。天破晓了。黎明的晨光照进了破败的屋子。白果紧闭着眼睛。他的脑海里在胡思乱想。他想起了童年,想起了那漂浮在天空中的被他当作棉花糖的云彩,想起了他和妹妹小时侯游戏玩耍的街巷,想起了他们偷吃糖果的小店。他还想到了霍思嘉,想到她穿了他所喜欢的那件白色绣花的裙子冲自己微笑。她是那样的美丽漂亮善解人意。她温存的微笑着,长长的睫毛下两只黑如宝石般明亮的眼睛里是深邃脉脉含情的目光。她微笑的时候,那绯红的腮颊上便显出两个醉人的小酒窝,娇小樱红的嘴唇露出几颗细碎雪白的牙齿。‘啊……思嘉,’白果心里默念着,缓缓的睁开眼睛。他的目光里闪现出一个模糊但熟悉的身影。 “他醒了。” 马希姆守在床边,兴奋的对妈妈说。 “是吗?真主保佑,那太好了。” 哈比尔太太快步走到白果身旁。她看着白果,脸上露出慈爱关怀的神色。 白果看着眼前的人。他吃力的想抬起头,但却痛苦的仰倒在床上。他感觉自己的脑袋里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叮咬,痛得厉害。 “你先不要动,昨天晚上你被人打晕了。头上流了很多血。你还是暂且好好休息一下吧。” 马希姆关心的说。哈比尔太太也心疼的劝说着。 白果颓废得躺倒在床上,心绪翻腾着。他的喉咙里烧得难受,想喝水。哈比尔太太给他端来一杯水,他润了下喉咙,精神好了许多。 “我爸爸妈妈和骆冰,他们还好吗?” 白果振奋了下精神,试探着说。在他看来,只要自己的家人还平安,哪怕自己遭受再多一点的伤害也算不了什么。 “他们…… 白先生和你妈妈……他们出事了。” 马希姆双肩颤抖起来,沙哑着喉咙,哽咽着声音没有再说下去。他的脸色已经因为难过而变得苍白。哈比尔太太也双手捂着脸庞哭泣起来。 听到马希姆的话,白果嗫嚅着嘴唇却发不出声音。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惶恐不安的看着马希姆,耳朵“嗡嗡”作响,凭空感觉一道强烈的闪电将自己的世界击得粉碎。 “怎么会呢?……马希姆,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究竟出了什么事?” 白果目光呆滞的看着马希姆。他的脸部一阵痉挛,思想变得麻木混乱。 马希姆痛哭起来。哈比尔太太止住了哭泣。她掏出一块手帕擦干了眼泪。她告诉白果,在昨天晚上有几个人闯进了她的家里,他们强行带走了骆冰。白果的父亲在与那些人的争斗中被他们当场打死,他的母亲当时因为惊吓过度昏死过去,而在她醒来之后,她便跳楼自杀了。 “什么?……不!”白果悲痛的嚎哭起来,他凄冽的喊道:“如果上天一定要惩罚我们,那就让我也一起去死好啦!” 白果挣扎着从床上跳下来,疯狂的跑了出去。 不幸的痛苦和悲伤使人的灵魂就像临近爆发的火山一样被炙热烘烤着。太阳也发出讪笑,用嘲弄的目光注视着这个悲惨阴暗的世界。 第二章 悲伤的人 白果没有见到自己父母的最后一面。在他赶到马希姆家的时候,父母的尸体已经被警察运走了,而他们却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白果悲痛欲绝。他痛恨自己,痛恨这个世界的一切。那幸福、安乐和希望就这样被残酷的现实所粉碎。‘主啊,我们曾经那么虔诚的信奉于你,而你却把不幸和灾难降临于我们,使那些邪恶的生有原罪的灵魂逃脱死神的惩罚’。 白果一个人哭泣着,哀愁的思绪在他的心底错乱交织在一起,久久不愿散去。他四处打探着妹妹的下落,可是他所求助的那些人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给于他希望的启示。最后,马希姆找到白果并告诉他,让他去求助国会议员希达亚特迪姆。那个老头是唯一一个在国会中对华人抱有同情态度的人。白果怀着最后的希望照他所说的去做了。 迪姆议员的家临近雅加达市区宽阔的街道。那是一座白色宽敞的巨宅,它的气势向人们表明它的主人是一个世袭的贵族。白果请求警卫能够通报他想求见迪姆议员,然而警卫却用一种轻蔑的眼神嘲弄的看了看他,不再理睬面前这个可怜的人。希望,再一次破灭了。 印尼的初夏热得厉害。然而烦躁的酷热却没有使那些暴徒的作恶激情有丝毫的减弱。暴乱还在继续。在巨大压力下,总统黯然下台了。在新总统上台以后,人们渴望混乱的局势能够得到有效控制,而军方内部也在为此进行讨论。 在军方的总部大楼里,会议主席正在给他手下的那些将军们训话。 “先生们!”会议主席站起身,环视一下坐在自己面前的那些胸前挂满勋章的军官,接着说;“我很遗憾的告诉大家,我们的新总统将要下令成立一个调查委员会来澄清这个国家所发生的一切。当然,正如我们先前所预想的,现在是到了该平息事态的时候了,我们必须要对新总统和他的人民有一个交代。我希望各位能够约束自己的部下,因为毕竟军队是用来保卫国家的,而不是充当流氓去扰乱社会治安。而对于那个被赶下台的人,我想,总该有人要对这个国家所发生的一切负责。” “不错,主席阁下。”苏里南将军首先站起身打断主席的发言,他精神饱满,他那厚实的嘴唇挑动着上髭,说道:“我很同意您的观点。但是,今天早上国会议员迪姆告诉我,我们中间有人趁乱中饱私囊。我听说华人富商霍远真遭到某些人的敲诈勒索,他所持有的印尼濒海油田的股份被人强行收购,而事实上我敢肯定,我们军方内部确实有人参与了此事。但是,我要警告大家的是,强盗行为如果不能得到有效约束的话,那将会对我们军队的声誉造成长久损害。要知道,作为军人,我们所要维护的是整个国家的利益。当然,我本人并不反对给予那些华人施以颜色,因为他们已经从这个国家获得了太多的利益,而这对于印尼的其他民族来说是不公平的。但是,就事情本身而言,对于华人的迫害必须适可而止,因为它已经对印尼的国家形象造成严重打击。如果将来有人因此被送上国际刑事法庭的的话,我本人对此一点也不会感到奇怪。所以,对于那些趁火打劫的人,我提出忠告,过度的贪婪只会给自己和这个国家的将来带来厄运。” “什么?苏里南将军!”海拉尔将军站起身,他心情激昂的反驳道:“请你把话说明白,我们都是真主的信徒,在真主面前你怎么可以用这种无耻的谎言来蛊惑人心。我想,那只是你个人的卑鄙伎俩,我可以对真主发誓,我什么都没有做。” 海拉尔将军说完坐回圈椅里。他明白苏里南将军是在将矛头指向自己。他跟苏里南将军是老对头。他们俩人正在为陆军部队一个军区副司令的头衔争得不可开交。 “喔,是吗,海拉尔将军,我们亲爱的真主的信徒,可是,我怎么听说您的儿子小海拉尔好像对霍远真先生的女儿情有独钟。啊,先生们……”苏里南将军抬起头,环视一下自己的同僚,然后用一种嘲弄的目光注视着眼前那个略显狼狈的人,讥讽的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您在真主面前就有点太不地道了,您怎么可以敲诈自己未来的亲家呢?。” 苏里南将军刚把话说完,会议室里便响起一阵哄笑。众人都讪笑着看着海拉尔将军,他们都听的津津有味,乐于把这当作一出闹剧来看待。海拉尔将军则涨红了脑袋,脸色因为羞愧而变成了猪肝色。 “好吧!苏里南将军!你又有什么证据来证明你所说的都是真实呢?真主做证,如果你拿不出证据来,那就请你闭上你的嘴巴!” 海拉尔已经狼狈不堪,他几乎在用一种愤怒的声音唱着高调。而这也正显示出他的心虚和气急败坏。 “好啦!两位不用再吵了。”主席打断了俩人的争吵,他耸下肩膀,用一种诙谐的口吻说道:“我想,在真主面前,我们大家都是清白的。” 主席的话再次引起众人的大笑。的确,这话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因为他们每次在行使完罪恶之后,便会跑到真主那里去把自己洗白。而后,他们便又像大海中漂浮的冰山或者情窦未开的少女一样纯洁无暇了。 海拉尔将军在众人的嘲笑声中愤怒的站起身,离开了会场。会议主席宣布暂时休会。一场讨论国家前途的会议就这样在一场嬉笑怒骂中结束了。看来,这些人对于自己利益的关注要甚于对于这个国家前途的思考。苏里南将军走出军方总部大楼。他快步钻进自己的汽车,叮嘱司机开车去迪姆议员家。 与此同时,白果跟霍思嘉接通了电话。霍思嘉已经通过马希姆知道了白果的遭遇。那个痴情的女人在电话那边哭成了泪人儿。 悲痛是可以互相感染的,更何况是在情人之间。白果握着话筒,手不停的颤抖。他原本想与霍思嘉互诉衷肠,然而此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心一阵阵的绞痛,眼泪缓缓的像泉水一样向外流着。他感觉只有让那眼泪哭干,自己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白果,你在吗?”电话那边传来思嘉的声音,她抑制住哭泣,语音柔和的劝慰着自己的情人,“……好吧,白果,求你坚强点,你一定要告诉我,你会好好的活下去。是吗?你还没有对未来的生活失去希望。听我说,白果,你还有我,我会永远爱你,无论发生什么,霍思嘉都会永远爱你。我可以发誓,对我们所信仰的所有的神灵发誓,我愿意一辈子陪在你身边。我现在就去找你……好吗?白果,等我,在我见到你以前,求你哪里都不要去。” “不……思嘉,完了,一切都完了。我现在能做什么呢?我没有找到我妹妹,我失去了我的父母……我的家,我什么都没有了。” 白果埋头痛哭着。他已经因为悲伤过度而口齿不清。他的声音近似呓语,但是电话那头的人还是听到了。 “什么?白果,难道你没有听到我的话,……啊,是吗?你难道忘记了,你还有我,你还有我所给予你的爱。你难道已经忘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不,白果,你不会忘记的,是吗?你听我说,如果上天不再眷顾于我们,那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分担你所有的痛苦好了。白果,相信我,你所有的不幸都只是暂时的,它们都会过去的,我们可以找回骆冰,我们还可以好好的生活下去,不是吗?” “是的……思嘉,如果死去的人还可以复活的话,可是……怎么会呢?一切都结束了,忘了我吧,思嘉,谢谢你曾经给予我的一切,现在,就让我把它们都带走吧。” 白果伤心欲绝的挂断了电话。他已经不能自持,他深陷于一种半昏厥的状态。他守在电话机旁,双手抱着脑袋,任那悲痛在自己的心中沸腾。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过。生活的残酷使那无形的痛苦像无以复加的山峰一样沉重的压在人的心底,使人感觉胸闷窒息。 白果昏昏沉沉的近乎休克过去。这时,那破败的房门被一阵轻风吹开,一个明快的身影飘了进来。 白果缓缓的抬起头,映入他眼帘的是霍思雨。那个精明快活的人儿,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恬淡狡黠的微笑,然而此刻,她的脸上却满是忧容。 霍思雨怔怔的看着白果。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的这个沮丧颓废、满目疮痍的人就是以前那个曾经朝气蓬勃、聪明俊朗的年轻人。他那健康饱满的脸庞已经因为过度的忧愁而消瘦下去;他那乌黑明亮曾经闪现着智慧光芒的眼睛也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光泽,深陷进眼眶里。看到他的样子,霍思雨心疼得咬着自己的嘴唇,眼睛里不禁淌下晶莹的泪珠。 “是你……你怎么来了?” 白果看着霍思雨,语无伦次的说。他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悲痛中。说完,他便又把自己的脑袋放回到自己的臂弯中。 “怎么?难道我不能来吗?”霍思雨轻轻的擦拭下眼泪。她微翘着嘴角,有点赌气似的看了看白果。她慢慢的走到白果身边,伸出白皙柔软的手抚摸着白果的肩膀,接着说:“思嘉待会儿也会过来的,她不放心你,所以在电话中缠住你,而让我先过来。……啊,白果,你知道吗?我姐姐和我……还有马希姆,我们大家都很关心你。你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知道吗?如果你出事的话,我……我姐姐该怎么办呢?……她为了你牵肠挂肚,伤心不已,难道你就不能为她好好想想,好好的活下去吗?” “……活下去?……思雨,如果人活着只是为一种伤心欲绝的悲痛,那这生命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什么?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白果,你以为就你一个人在伤心吗?难道你还不明白,我……我和思嘉,还有我们大家,我们都在经历跟你一样的苦痛,难道你以为结束自己的生命就可以了结这一切吗?不,你错了,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你就太自私了,你怎么可以只为自己的解脱而去让其他的人来为你伤心呢?” 霍思雨的话就像凌厉的音符一样钻进白果的耳朵,敲打着他的心。 白果沉默下去。他任由霍思雨的话在耳边响起。他现在只为自己的境遇而伤心痛苦,完全不去理会周围的事情。 看着白果消沉颓废的样子,霍思雨感到心急如焚,她现在只是想到自己的姐姐能够快点赶过来,因为毕竟只有她才能够安抚那颗受到伤害的心灵。 然而此时,霍思嘉却被海拉尔将军的儿子小海拉尔纠缠住,出来不得。 “哎……思嘉,你太美了。”小海拉尔站在霍远真家的客厅里。他炫耀的穿了一身迷彩色的陆军制服,而那制服穿在他的身上却显得拖沓松垮。他脸上泛着一种病态的黄色,鹰勾样的鼻子下是两片薄薄的嘴唇。他正肆无忌惮的用一种挑逗的目光注视着思嘉,恬不知耻的接着说:“说实话,你的美貌让人心动。如果在印尼还有谁会比你漂亮的话,那她一定是存在于天国的天使。可是,即便是天使也没有像你那样令人着迷的眼睛呢。” “听着!海拉尔纳西德比!”霍思嘉盯看着面前那个令人心生厌恶的人,愤怒的说:“请收起你的甜言蜜语,滚吧!离开我的家,如果你再纠缠不清的话,我就让人把你赶出去。” “喔……是吗?”小海拉尔得意的挑动着自己的眉毛,说:“亲爱的思嘉,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的父亲现在正和迪姆议员,还有苏里南将军在一起。喔,他们或许正在密谋如何对付我的爸爸。可是,思嘉,我希望你能够明白,在印尼,我们海拉尔家族的地位就像巨石上的海神庙一样坚不可摧。任何想动摇我们家族地位的想法都是徒劳的。……啊,思嘉,我们还是谈谈我们俩个人之间的事情吧。你看,我们海拉尔家的地位加上你父亲的财富,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对姻缘哪,啊,我想我们真是再门当户对不过了。” “门当户对?”霍思嘉冷笑一下,讥诮的说道:“我看,跟你门当户对的是阿罗乞什密,她跟你倒是挺般配的。” 听到霍思嘉的话,小海拉尔涨红了脸。他还是头一次被人当面嘲笑、戏弄。 “好啊,思嘉!嘿嘿!我明白,你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小情人儿了,可是,我要让你明白。你是我的。啊哈!”小海拉尔打了个响亮的唿哨。他挺直了腰板,晃着他那剃了寸头的脑袋,咧开嘴发出一种不怀好意的笑,接着用一种恫吓的口吻说:“不久你就会明白的,跟海拉尔家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等着瞧吧!霍思嘉!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到那时你会发现,阿罗乞什密将会降罪于那些跟海拉尔家族作对的人。哈哈!到那时,你一定会来哀求我的帮助。” 小海拉尔说完便扭转身跑了出去。他的话在霍思嘉的心里投下阴影。霍思嘉用手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她感到有点惊悸和心慌意乱。她现在唯一想到的是能够快点见到白果。她走出客厅,吩咐司机开车去白果家。 自从新总统上台以后,雅加达的情况好了一点。秩序在慢慢的恢复。市区内的商店也开始陆陆续续的恢复营业。霍思嘉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了白果家。仅仅几天的功夫,在她看来却恍如隔世。她下了汽车,侧眼看着白果家被捣毁的商店,想起白先生和白太太,想起他们那熟悉慈祥的身影,心中不由得思绪起伏,百感交集。她轻轻的推开了房门,那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出现在她的面前。 “白果!” 霍思嘉看着白果那疲惫萎缩的身影呐呐的说。 听到思嘉的声音,白果浑身战栗了一下。他抬起头,嚅动着嘴唇,眼神暗淡无光的看着思嘉。 俩人在沉默中互相对视着。他们有太多的话需要互相倾诉,然而此时却被忧伤堵塞了胸口。 霍思雨看着他们。她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辨。她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便低垂着眼睑缓缓的退了出去。 “思嘉……思嘉。” 这声音仿佛是从白果的心底发出。他缓缓的张开双臂。霍思嘉扑了过来。俩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太阳的光芒照进屋子,透过窗帘镂空的图案在俩人身上投下温暖舒缓的影子。 白果紧紧的拥抱着思嘉。他渴望她那持久温暖的拥抱。他的心已经在冰雪的冷冻中呆了太久,现在需要爱的温暖。 “思嘉……” 白果梦呓般的说着。他把脸靠在思嘉的肩上,任由自己的泪水打湿思嘉的秀发,顺着她那白皙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脖颈流淌下去。 “白果,我来了,在你最需要人安慰的时候。你瞧,我希望你能够坚强一点。我们以后还会有美好的生活,不是嘛?……白果,如果以前你是为你的家人而活着,那我现在希望你能够为我们之间的爱情好好的活下去,好吗?答应我吧,白果,我对你的爱就像那浩瀚夜空中的星辰,永远都不会改变。” 持久的拥抱之后,思嘉轻轻的推开白果的身子。她看着白果,双手捧着他的脸庞喃喃的说。 白果睁开迷离的眼睛。他的悲痛终于在自己的情人面前软化下来。思嘉替他轻拭着脸上的泪痕。当思嘉的手在白果的脸上轻柔滑过的时候,白果感觉这温如软玉的手仿佛在轻轻抚平自己心中的伤口。唉,这医治心灵创伤的良药,竟是这楚楚动人的姑娘。白果情不自禁的握住了思嘉的双手,轻缓柔和的亲吻起来。他看着思嘉,感觉面前人的那双眼睛清澈如水,饱含情深。‘啊……她实在太美了’。白果心里想着,贪婪的轻嗅着思嘉身上那温馨的体香,而那清馨的香气正在慢慢的沁入他的心底,去包裹温暖那颗一直都在忍受巨大悲痛的心。可是,就当他要沉醉下去的时候,他的心却猛的被刺痛了。他想起了他的父母,想起了骆冰,想到这些,他的心里便涌起了一种莫名的仇恨与悲愤。 “不……思嘉!” 白果喊了一声。他仿佛被骤然惊醒过来,猛的松开了思嘉的手,摇着头,他的眼神变得充满了一种无望的恐怖与愤怒。 “什么?……”思嘉被白果的眼神惊吓着喊了起来,她失声说道:“啊……你怎么了?白果,你的眼神变得太可怕,为什么?难道那恶梦还未从你的心中消失。不……白果,求求你,忘了那些不幸的遭遇吧。” “不……不会的,忘不了的,思嘉,我怎么能够忘记呢?他们都是我最亲的人。我要找到他们,就算是死去的人我也要找到,我怎么能够抛下他们不管呢?如果是那样的话,上天将来也会惩罚我的。” “喔……是吗?那我呢?难道我不是你最亲的人吗?你难道就可以抛下我不管吗?白果,难道你想把我对你的感情从你的心中抹去?难道你想忘记我们之间的一切,永远生活在过去的阴影中吗?……好吧,如果你确定要那样做的话,那就随你去吧。” 思嘉说着低垂下头,愔愔的哭泣起来。白果看着她,心里只是感到悲伤难过。 天上飘过几朵云彩,它们暂时遮蔽了太阳的光芒。霍思雨眯着眼睛瞅着那些云彩之间的缝隙。她想那太阳光何时从那缝隙中射出来。她一直都守在房外,静听着房内俩人的话语声。清风吹起她耳际的秀发,掠过她的嘴角。于是,她便咬住那几缕头发,轻轻的将它们咬断。 第三章 别了,雅加达 正如小海拉尔所预料的,在迪姆议员的家里,此时苏里南将军正端坐在议员家客厅的沙发上。他翘着腿,嘴里含了一根哈瓦那雪茄,悠闲的吐着烟圈。霍远真就坐在苏里南将军的对面,他默默忍受着那烟熏的焦油味,不时的发出两声咳嗽。迪姆议员则在自己的客厅里来回跺着步。他的腿有点瘸,所以拄了一根拐杖。他微翘着自己的那两撇山羊角胡子,不时的用自己的拐杖“笃笃”的轻叩着地面。 “好啦!霍先生!请问你想好了没有?如果你答应了贵小姐与阿里的婚事,那么你的一切困难就都可以迎刃而解了。而且,对于霍小姐来说,恐怕也再难找到像阿里这样合适的伴侣了。霍先生!要知道,在印尼,你认为还有谁能够像将军这样有权势呢?” 迪姆议员停住了脚步,用一种探询的目光注视着霍远真说。他在替苏里南将军作说客。 “啊……先生!您的好意我明白,可是,我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条件,您看,我怎么可以拿自己的女儿作牺牲呢?” 霍远真说着摘下眼镜,颤抖着手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 “不,霍先生!您错了。这怎么会是牺牲呢?我想,政治与经济应该是最好的联姻。至于海拉尔将军,您不必为此感到担心,我会替您摆平一切的。那个家伙,他有充足的把柄在我手里。我有办法让他把抢夺去的油田股份还给您。”苏里南将军说着把雪茄丢进了烟灰缸里,微笑着往前探了探身子,接着说道:“而且,我儿子阿里跟您的大小姐早在澳洲读书时就认识。您看,他们还是挺合适的,他们就像月亮与太阳的结合,这会使我们的世界摆脱黑暗。您想想看,用你们华人的话说,如果我们两家能够结为百年之好的话,那么,我们……你和我,我们将会在印尼的政商两界所向披靡。” “是的……将军阁下,您的话让我受宠若惊,只是……作为一个父亲,我想,我应该询问一下我女儿的意思。您的儿子阿里先生是一个很棒的小伙子。的确,如果他们俩人愿意在一起的话,我本人还是很高兴的。可是,还是那句话,这一切都将取决于我女儿自己的意思。” “喔……这么说,霍先生还是一个很慈爱的父亲啰。不过,要知道,在印尼,女儿的婚事从来都是父亲说了算的。” 苏里南将军说着不经意的向迪姆议员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心领神会的帮腔起来。 “哎呀,霍先生!如果你还想在印尼的商界立住脚的话,那你应该明白,苏里南将军和我,我们俩人才是你最好的靠山。在印尼,如果有了我们俩人的支持,那你在商界的地位将会更加稳固。到那时,你完全可以获得你所不曾想到的利益。” “是的,可是,议员先生,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征求一下我女儿的意见。我不能一个人草率的决定她未来的幸福。” “那好吧!”迪姆议员叹了口气。他停住身子,用不容置疑的口味向霍远真说道:“霍先生!你可以回去好好的考虑一下。但是,请你记住,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它就像天上的流星一样转瞬即逝,如果你不抓住它,那将来你肯定会为此后悔的。” 迪姆议员说完看了看墙上的钟表,他表示自己在国会中还有一些老朋友需要去拜访一下,因此今天不便留客人吃饭了。霍远真识趣的站起身来表示告辞。在他离去之后,迪姆议员与苏里南将军互相对视一下,俩人脸上露出会意的笑。 在哈比尔太太家,马希姆告别了自己的母亲。他怀里揣着一份紧急的信件。他一路上麻利的蹦跳着,小心翼翼的绕过地上那些积满污水的小水洼,倒好像那是些吃人的陷阱似的。他穿过两个路口,老远便看见霍思雨守在白果家门前望着湛蓝的天空痴痴发呆。 ‘乖乖’,马希姆看着那个被风鼓起裙摆并且风韵绰约陷于沉思中的人儿,心脏不由得跳个不停。他停下自己的脚步,让自己的心情镇静一下,然后故作矜持的用庄重的脚步走到霍思雨身边。 “思雨!” 马希姆咧开嘴巴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他热情的微笑着跟霍思雨打招呼。 听到马希姆的声音,霍思雨终于让自己的思想从那高高的云端飘落下来。她侧过头看了看马希姆,后者正一个劲儿的冲着她傻笑。 “马希姆!怎么?我很好笑吗?” 霍思雨白了马希姆一眼,看着他略显窘迫的样子,故意戏谑他说。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在后者听来宛如天籁之音。 “啊……不,怎么会呢?思雨……喔,我是来找白果的。他在吗?” 马希姆惶恐而又笨拙的说道。他看着霍思雨那娇媚动人的面庞,只是感到羞涩和自惭形秽。 霍思雨看了看马希姆举止无措的样子,心里只是感到好笑,但却不忍再去戏弄他。这时,房门打开,霍思嘉走了出来。她紧抿着嘴唇,眼睛哭得红红的,一声不响的走到汽车旁。 “姐姐!” 霍思雨迎上去。她回头向房内看了看,只是看到白果呆站在那里。她恨恨的向他看了一眼,然后便陪着思嘉一起上了汽车。车开走了。 “白果!今天早些时候有人到我家里,让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马希姆走到房里,从口袋里掏出信递给白果说。白果还未从刚才的情景中回过神来 。他精神木讷的接过信,从里面掏出一张对折的纸,打开,那上面写着:下午七点钟到巽他喀拉吧港码头,到时可有你妹妹的消息。 “是骆冰的消息吗?……那实在太好啦。” 马希姆看到白果激动起来,高兴的凑上前去说。然而细想之下,他的心情很快便冷静下来,他不无担心的说道:“可是……白果,那会是谁呢?是谁给你写了这封信?他为什么要告诉你骆冰的下落呢?” “不,不用再去多想了,”白果摇着头,强力镇定自己的情绪,说:“……啊,马希姆!无论他是谁,无论他为什么要写这封信,我都要去巽他喀拉吧港码头。我想见骆冰,这对我来说难道不是一个好消息吗?” “是的……可是那也可能是一个陷阱。唉,白果,你要知道,他们那些人,他们……还是对华人抱有深刻的仇恨。我们怎么可以去轻易的相信他们呢?” “好了……马希姆,我的好兄弟,你不用再多说了,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的。马希姆,你知道吗?我无时无刻不是在胆战心惊中活着。我每天都在想念着他们,我想念我的爸爸妈妈和骆冰。而我的父母,你看,他们都死了。我现在只有一个妹妹,我怎么可以再失去她呢?所以,无论那个人是谁,我都会去赴约的。即便需要让我用死亡去求证,我也会在所不惜。” “那好!就让我跟你一起去好啦。” “不,马希姆!这不是你的事情,你没有必要跟我一起去冒险。而且,哈比尔太太还需要你照顾。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这么可以跟我一起去冒险呢?好啦,我从来没有嘲笑过你是一个懦夫,但是,现在需要勇敢的不是你,而是我,还是让我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吧。” “什么?白果!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呢?你不要忘了,如果在你面对危险的时候我选择了逃避,那么无论你是否嘲笑我,我都会被其他的人当做懦夫。难道你想让我像一只油滑的鼹鼠一样永远生活在黑暗的角落里来接受人们讥笑蔑视的目光吗?”马希姆说着挺直了脖子,他用一种坚定的语气继续说道:“不!我,马希姆哈比尔!我以我死去的父亲的名义宣布,我绝对不是一个胆小鬼。我们哈比尔家虽然不是名门望族,但是我们也绝对不胆小如鼠。听着,白果,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去,除非你不再承认我们之间的友谊。” “好吧!马希姆,如果你确定要这样做的话,那就和我一起去吧。我想,真主会保佑我们的。”下午七点钟的时候,白果和马希姆准时来到了巽他喀拉吧港。清凉的海风吹袭着海岸边的椰树林,使那些高高的树木像舞蹈的精灵一样摇曳晃动。白果和马希姆站在长长的码头上,眼望着面前的海湾。海湾里停泊了几艘颜色鲜艳的双桅纵帆船。那些布吉人驾驶的船在深蓝色的海面上随着海湾的波浪上下浮动。 这时,一条单桅帆船载着三个人迎着码头划了过来。它悄无声息的靠近,停下后,其中一个长了络腮胡子并且个子矮胖的人便从船上跳上了码头。那个人虽然生得粗矮短壮但却身手麻利。另外那两个人则继续呆在船舱里坐等着。 “啊,白果先生!很高兴你能够如约前来。” 那个络腮胡子走到白果近前热情的向他打了声招呼。 “是的,我只是来找我妹妹,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 白果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的焦急的问道。 “哦,白小姐现在还很好,只是在这之前我们之间需要谈一下条件。”那个狡猾的人说着阴沉的微笑一下,接着向白果说道:“其实,我也是受人之托。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我的主人的一番好意。他让我告诉你,你的妹妹将会完好无恙的还给你,但前提条件是,你必须马上离开雅加达,并且从此与霍家大小姐断绝一切来往。” “什么?你们简直太卑鄙了。你们是混蛋!” 马希姆站在一旁愤怒的辱骂着喊叫起来。他的喊叫声使得那两个呆在船舱里的家伙也停止交谈向这边望过来。 “是的,我们就是混蛋。”后者丝毫没有羞愧的感觉,他微笑着应承着说:“可是混蛋有时候也是要讲一点道理的。你看,马希姆先生,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只要白果先生能够听从我的主人的吩咐离开雅加达,那我们就会把他的妹妹还给他。要知道,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有所得就要有所失吗。” “好吧!只要能够见到我妹妹,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白果忍着心中隐隐升起的一股悲痛,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接受所有的条件。 “那实在太好了,白果先生!你可真够爽快的。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完美的交差了。不过,恐怕暂时你还无法亲眼见到你妹妹,那要等到你实践了自己的诺言之后,我们才能够把你的妹妹还给你。而这也是我的主人早就吩咐好的。” “可是,我要怎样才能够确定我的妹妹在你们手里,并且她还安然无恙呢?” 白果只是感到心急而又担心。他决定不顾一切的豁出去,无论如何都要从面前这个人身上打探出妹妹的下落。 “这个你不必担心,其实任何人在你这种情况下都会这样考虑的,而我们也早已为你想好了办法,那就是在你走了之后,我们将会把你的妹妹交给马希姆先生。我想,他总会照顾好你妹妹的,这样你总该放心了吧。”络腮胡子说着用手抚摸着自己长满胡须的下巴,继续说,“喔,还有,既然你已经作出了决定,那就让我们来帮你下决心吧。”他说完向那条等候在海湾中的小船招了招手,那船上便有一个人拿着一个手提箱上了码头走过来。 “白果先生,这是我的主人为你准备好的礼物。”络腮胡子接过那个手提箱,把它打开,继续说;“这里面有一万美元的现金,还有一本护照和去中国的签证。说实话,那个国家才是适合你们华人呆的地方。现在,只要你肯离开雅加达,并且保证不再跟霍家有任何往来,我们就可以完全保证你妹妹的安全。否则的话……”络腮胡子说着晃下脑袋,脸上发出诡秘的笑,接着说,“当然,只要你信守了承诺,那就一切都好办了。怎么样?白果先生,其实你应该完全可以把它看做是一次时间漫长一点的旅行。要知道,如果换成其他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的好运气的,是吧,你好好考虑一下,因为等你决定好之后我们就去丹戎不碌港,从那里你就可以马上启程了。毕竟,你要知道,我们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现在就走吗?” 白果有点喃喃自语的说。他还无法适应眼前这突然发生的一切。他脑海里的思想在飞速旋转着,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让他去理解现在所发生的事情。他用力攥紧了拳头,直到手心里渗出了汗珠。他心里明白,自己只能照他们的话去做,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马希姆,”白果脸上显出苦涩的笑。他用一种殷切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好朋友,双手无力的垂下来,交待着说:“看来我只能照他们所说的去做,因为除此之外我别无选择。马希姆,我的好兄弟,如果他们所说的是实话,如果他们没有在我们所信仰的真主面前撒谎,那……等你见到骆冰之后,请你好好的照顾她。啊……她在雅加达再也没有亲人了……马希姆,她太可怜了。唉……马希姆,我最好的兄弟,这一切都拜托你了。我希望你能够好好的照顾她。我还能说什么呢?如果将来……是的,或许有一天我会回来的,到那时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不,白果!你千万不要这样说。如果我们真的别无选择的话,我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你托付的呢?放心吧!我和我妈妈会尽全力照顾好骆冰的。你知道吗?自从骆冰失踪以后,我和我妈妈一直都在深深的自责,我们怎么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一次呢?放心吧!白果!正如我们所信仰我们的真主那样,你完全可以把这一切都交给我的。只是……思嘉呢?难道你不想跟她告别吗?” “不了……马希姆,”白果说着痛苦的摇了摇头。他望着那天水相接的海的远方,怅惘着说,“我为什么还要拖累她呢?她是一个好姑娘,是我最最深爱的人。……算了,马希姆,如果分别是一种痛苦的话,那就让我一个人去独自承受好了。” “可是……白果,她迟早会向我问起你的,到时我该怎么对她说呢?” “哦……是的,你就说……就说我去了那个远方的国度,我要在那里呆一段时间。唉……那是一个华人不会遭受迫害的地方。” “是吗?……” 马希姆在沉默中默默地注视着白果上了小船。那小船在海面上轻飘飘的像片树叶一样打了个旋儿,然后它掉转船头,向丹戎不碌港驶去。 第四章 放逐 说实话,那些特别钟情于坐船旅行的人应该都是更富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人。或许,他们图的就是那份在坐船旅行时显得有点漫长的时光消遣。因为他们总有太多的无聊时间不知如何打发。而事实上,也总会有那么一些意想不到的浪漫事情是在人们坐船远渡时发生的。 不过,现在,白果心里可不是这样想的。他静静的站在那艘停靠在丹戎不碌港的新加坡籍客轮的甲板上,愁容惨淡的看着那些分别时精神处于亢奋状态;或在欢呼雀跃或在掩面哭泣的人。他心绪不宁,只是望着那曾经承载了他太多喜怒哀乐的城市久久发呆。 船起锚了。海的泛着白色泡沫的浪花簇拥着船的巨大的躯体缓缓的向前移动。白果忧郁的走到自己的客舱里。他裹着衣服躺在床上痴痴发呆。仅仅是在几天之前,他的生活还是那么的宁静、平和、富有情趣。他拥有一个和睦幸福的家庭,拥有一个深爱自己的美丽温柔的恋人,当然,还有一个最要好的可为自己赴汤蹈火的好朋友。可是现在,他却成了一个无所依靠的孤家寡人。那所有的一切都像正在远去的海岸一样永远的留在了雅加达。 他躺在床上冥思苦想着。这时,服务的侍者叩响了客舱的房门。 “先生!您好!请问您需要晚餐吗?” 侍者打开门对白果说。他的脸上带着殷勤的笑。 “不,我什么都不需要。” 白果冲那个人摆摆手,表示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可是后者却并未想马上离开,他还是直挺挺的站在那里,脸上依旧带着那种习惯性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微笑。 “好吧,这是给你的,请你马上离开吧,我需要安静一下。” 白果转身打开自己的那个手提箱,从那叠钞票里抽出一张一百美元的钞票递到那个固执的人手里。 现在,轮到那个殷勤的人吃惊了。他在这艘船上已经工作了五个年头,还是头一次碰到这么大方的顾客。他欣喜的看了看那张硬邦邦的崭新的钞票,于是,他更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位慷慨大方的年轻顾客效一点力了。 “喔!先生!谢谢您!您看,您实在让我太吃惊了,我想,我总该有一件事情是要为您效劳的。好吧!您说吧,如果您有什么事情的话请尽管吩咐吧!我愿意听从您的差遣。” “不,我说过了,我现在什么都不需要。你还是让我安静一些吧。” “喔,是吗?可是先生,您的脸色看起来并不太好。我还是帮您做点什么吧。您不可能什么都不需要的。” “好吧,我想喝一杯水。” 白果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他看着那个继续啰嗦的年龄却跟自己差不多的年轻人,心里只想快点把他打发走。 “为什么要喝水呢?先生!我有更好的香槟酒。请您稍等一下,我这就去给您拿过来。” 侍者终于关上门走了出去。他喜滋滋的离开,总觉得自己要为这个在他看来年轻但却富有的顾客做点什么才甘心。 白果依旧在床上躺下。他并未把那个侍者的话当真。在他看来,这个世界还是有太多的人只想保住自己的既得利益而不想为此付出哪怕一点儿的代价。不过,这回他错了。那个侍者很快便回来,并且带给他一个在那个侍者看来绝对值那一百美元的好消息。 “先生!太好啦!我敢说,在您听到我的消息之后您一定会非常高兴的。让我告诉您吧,现在在前面的宴会厅里,有一个富翁正在给他的女儿举行生日派对。啊,您瞧,这个世界上有钱的人可真多。他们不但给我们小费,而且还提供免费的蛋糕和香槟。您也应该去看看才对,我敢说这船上有一多半儿的人都去参加那个规模不小的生日宴会去了。喔,当然……我是说您何必要一个人闷在客舱里呢。您的确应该去看看,那里可是有很多漂亮迷人的姑娘呢。” 侍者口若悬河的说完。他显得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确,那诱惑对他来说实在太大了。 “不了,我只想早点休息。谢谢你的好意,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白果明确的拒绝说。 “喔,是吗?我还以为您会为此感到高兴呢。” 侍者终于识趣的嘟囔着退出去。临走他还为白果没有去参加那个盛大的晚会感到惋惜。 白果一个人呆在客舱里。他来回踱着步,不时的用手轻抚着自己的额头,他想努力使自己的意识变得清醒一些,好摆脱那种隐约袭来的头痛。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他的思想还是不停的深陷进对于自己亲人和恋人的思念中去。现在,那思念已经变成一种刻骨铭心的伤痛深深的印在他的心底,使他难以自拔。他终于打开房门沿着船舱的走廊来到了甲板上。甲板上冷冷清清,人影稀疏。看来大多数人都去凑热闹去了。他深吸了一口清冷的夹杂着海藻水腥味儿的空气。远方的夜空中还依稀可以看见雅加达市的灯光。不过,渐渐的,那通明的灯火终于变成了一团暗红色的隐约可见的亮光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中。 白果站在船的灯光的阴影里,仰望着天上的点点星火,静听着船行进时激起的水的浪花声。当他静下心来之后,他便想到自己的这次远行更加前途难料。他想给马希姆打电话。他觉得自己在信守承诺之后,便可以探听一下骆冰的消息。他踌躇不安的四处张望一下,碰巧的是在船的甲板的左舷,有一个人正在用卫星电话通话。他走了过去。 “先生?” 白果看了看那个人的背影,在未看清之前便拘谨的喊了一声。然而等对方回过身来之后,他才发觉自己搞错了。 那是一个女人,确切的说是一个西方女人。她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那风衣紧紧的包裹住她的躯体,而被海风吹起的衣领则遮蔽了她的头发,使人无法分清她的样貌。她听到喊声转过身来,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这个冒失的家伙。当她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时,心里不禁感觉有些好笑。她还是头一次被人错认为是一个男人。 “哦,你是在喊我吗?先生?你是否认为我是一个粗陋的男人而不是一个美丽的淑女呢?” 她关闭了自己的电话,有点促狭的看着白果说。而她说话的样子使人感觉她并没有为白果刚才的冒失生气。 尽管是在夜色中,白果还是感觉自己面红耳赤。他诚惶诚恐的的看着对方,神情尴尬不已。说实话,他还从未在这样的情形下跟一个陌生的女人打交道。不过,他总算还是借着昏暗的灯光看清了一点对方的面貌。那应该是一个标准的西方美人。她高高的身材,修长的双腿站在那里显得更加曲线玲珑。她卷曲的金黄色的头发松散的裹进了后面的衣领里。眼睛自然是想当然的深蓝色,高高的鼻梁,嘴唇厚实饱满。总而言之,正如我们对大多数西方女人的印象,自由奔放又不失性感。 “怎么?先生!你总不会就这么轻易的跟一个陌生人打招呼吧?。” 对方显然觉察到白果的尴尬羞愧,有意轻描淡写的说。 “喔……实在对不起,您好!我想刚才是我搞错了。我没有瞧见您是一位漂亮的女士。事情是这样的,我只是想问一下,我……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您的电话?” 白果尽量鼓足了勇气试探着说。不过他心里却并未抱太大的希望,因为他总觉得当一个人冒然向别人求助的时候,成功的机会是很低的…… “电话?嗨,你为什么不早说呢?如果仅仅是为这件事的话,那你应该早点就向我求助才对。” 对方出人意料的爽快答应着把电话交给白果。 白果接过电话,迅速拨通了马希姆家的号码。他焦急的等待着,然而令他失望的是,电话内久久没有回音。再试几次之后,他终于放弃了。 “你的电话是打给你的家人吗?其实不必着急,现在可能只是信号不好,待会儿你还可以再试一下的。” 对方热情微笑着安慰白果。白果只是苦涩的微笑一下,还给她电话,向她表示真诚的感谢。而在这之后,那个热情的女人竟然话多起来。她首先讲出自己的身份。她叫珍妮。普洛丝,是一个美国报社的记者,在印尼进行采访工作。而事实上,那个正处于动乱之中的国家的确有太多的新闻素材可以让我们所有的记者朋友为之欣喜疯狂。她表示自己非常喜欢新闻采访,因为这使她有机会凭借自己的感观去揣摩每个人背后的故事。她可以很轻易的分辨出每个人的性格喜好,并且可以快速的辨别出自己所采访的对象是否是在用一套完美的谎言来掩饰自己。而现在,她却不得不听从老板的指示回到美国总部做一份编辑工作。事实上,在这之前她已经准备好要写一篇关于在印尼暴乱中华人遭受迫害的稿件。而现在,随着自己的调离,一切都泡汤了。她言语中失望的晃着脑袋,那金色的头发终于摆脱衣领的束缚从她的脖颈后面显露出来。出于职业的习惯,以前总是她去采访别人,而现在她终于有机会向别人倾诉自己的遭遇,因此在她讲完之后,她终于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 “你看,先生!我们的世界总是充满不幸。就拿我来说吧,一份调令就可以很轻易的结果掉我的工作快乐。当然,对于那些像你一样生活在印尼的华人来说,这也实在算不了什么了。哦……是的,我猜,你也是想从印尼逃亡到其它国家的华人吧?” “逃亡?为什么是逃亡呢?确切的说……是放逐。” 白果无奈而又惆怅的看着那个金发碧眼的女人说。 “放逐?先生?多么古老的字眼,看来你一定是一个像提米斯托克利一样坚强的人。说实话,我见过很多华人,他们都在这关键时刻选择了逃亡。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毕竟作为个人的软弱,我们有时只能被动的选择用逃避的办法来躲过那些即将到来的灾难。这也是我们人类文明的悲哀。种族主义在某些国家根深蒂固。就拿我们美国来说吧,也还是有很多针对黑人的种族歧视。怎么说呢?总会有人在人们对现实的政策心生不满的时候去欺蒙误导人们的思想。他们会设法使大多数人相信,造成他们现在困境的就是那些外来移民。然后他们便可以趁乱转移焦点,设法洗脱自己应负的责任。你瞧,有时我们的确很难准确的分辨出究竟谁才是真正的懦夫。他们那些人有胆量做了亏心事,但却没有胆量出来承认他们自己所犯的罪责。这就是现实,只有手握权利的人才是强者,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的摆布一个国家的社会民意,并且他们从不担心会为此遭受惩罚。唉……太悲哀了。在他们那些人面前,大多数人都只能做一群被随意驱赶的羔羊。而事实上,当普通人的思想被蒙蔽的时候,他们便总会做出一些出人意料的蠢事来。看吧,这就是我所亲眼见到的现在的印尼社会所发生的事情。” 珍妮的话敏锐而又富有洞察力。她的确是一个可爱的人,无论何时都对自己周围的人和事充满了猎奇探索的热情。白果被她的话吸引着,陷入深深的思索中。 船继续在黑暗的雅加达海湾的夜色中前行。一片浓厚的乌云渐渐遮蔽了天空。海上的风浪大了起来。船的身体也在剧烈的风浪作用下轻轻的摇曳着。那些以前没有坐过船的人不免惊慌失措的躲回自己的客舱里。而珍妮则有一个更好的建议。她建议白果跟自己一起去参加那个丰富的生日晚会。因为与其无所事事的在客舱里傻呆着,倒不如趁此机会好好的放松一下。在珍妮的盛情邀请下,白果终于勉强答应跟她去参加那个在白果看来了无生趣的盛宴。 第五章 晚会 客船大厅里的晚会隆重而热烈。来自各处的身着各色衣服的人们尽情品尝着免费供应的精美的食物。侍者来回穿梭,为人们奉上香槟和蛋糕。白果看了看这纷乱热闹的景象,心里却犹如坠了石头般沉重,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珍妮看出他心情抑郁,冲他莞尔一笑。俩人走进大厅里。这时,那个曾经与白果熟识的侍者走了过来。他看下珍妮,然后嬉笑着冲白果眨了眨眼睛。 “先生!请问你们二位有什么需要吗?这里的晚餐可全部都是敞开供应的,而且还是全免费的。” 侍者殷勤的对白果说。 “是吗?那就请给我来一杯香槟酒和一份奶油蛋糕。至于这位先生,我想他可能更需要一些清香可口的东西。你们这里有没有中国菜,如果有的话,那就请给他来一份吧。” 珍妮挑动下眉毛,微笑着看着眼前的这个不怀好意的男人,接过话茬说。这种情形她已经习以为常了。 “当然有了。因为这艘船上原本就有一位中国来的大厨师。而且他还有几样拿手的小菜,我想这位先生一定会喜欢的。” 侍者转身离开。在他看来,对于一位慷慨的客人只要殷勤对待,那就会有更好的回报。其实在大厅的一边早已为今晚的晚会准备好了自助餐,来参加晚会的客人完全可以尽情选择自己喜欢的吃食,而不必等待侍者的服务。 珍妮在大厅里四处打量着。出于职业的习惯,她在寻找今晚晚会的主角。白果对一切都毫无兴趣。 他还没有时间去为自己的未来打算。他只是漫无目的的环视下四周,想起自己从此就要远离自己的亲人和爱人,心里便不胜烦恼和痛苦。侍者很快回来了。他那闪亮的盘子里已经盛了两杯香槟酒,还有一份珍妮要求的奶油蛋糕。 “小姐!这是您的香槟酒和蛋糕。香槟酒是我特意给你们二位冰镇过的,喝下去一定清爽可口,再舒服不过了。” 侍者热情的把托盘擎到珍妮和白果面前。珍妮优雅的用两根手指夹起那个高脚酒杯,然后娴熟的拿起那块奶油蛋糕送到嘴边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白果看着她俏皮的吃相,心里不禁感到有点好笑。稍后,他自己也端起了余下的那杯香槟酒,细细的啜饮起来。不一会儿,珍妮便把自己的蛋糕解决掉了。然后她便向白果说声道歉,自己要去一下洗手间。等她走了之后,那个侍者便不安分的看了看她的背影,冲白果挤眉弄眼的做着奇怪的表情。 “啊,先生!您可真是艳福不浅啊。说实话,在船上工作这么多年,我还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洋妞呢。您瞧,您的好运来了。”侍者恭维着说。 “我想你误会了。她是一个美国记者,是我在船上刚认识的一个朋友。在这之前,我们还从未见过面。因此,我希望你不要再胡猜乱想下去。” 白果讲完之后便绷紧了嘴唇不想再多解释什么。而后者却还是不知趣的继续询问起来。 “哦,难道您还没有看出来吗?她倒是对您有点意思呢。不过说实话,西方女人总要比亚洲女人热情奔放一些。这我知道。她们可能就喜欢跟您这样的人打情骂俏。唉,好运气怎么总不会轮到我的头上呢?您看,我是马来西亚人,已经在这艘船上呆的时间够久了,可是直到现在却还从没有走过一次桃花运。您说,这是不是有点不公平哪?” “公平?”白果苦笑一下,有点自嘲的说:“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就拿爱情来说吧,从爱出生的那一天起,恨便成为了它的影子。如果你仅仅是想为情欲而活着,那恭喜你,至少你不必为将来迟到的恨而烦恼。” “啊,先生!您说得太对了。的确,其实我还是挺喜欢我现在的生活的。虽然我没有像您那样标致的洋女人做女朋友,可是在船上,我还是有一个菲律宾小情人的。先生!说来说去,做人还是应该常知足的,毕竟人跟人的出身是不一样的。这个世界,有的人生来就是嘴巴里含着宝藏的金钥匙出生的,而我们大多数人只要能够生活得下去就算是幸运了。” 俩人的交谈声并未引起周围其他人的注意。大厅里播送的音乐轻松舒缓。那个马来西亚侍者很快便被其他人叫去。看来他已经把白果的中国菜抛到了脑后。不过白果却并没有在意这些,其实他一点也没有感到饥饿。他的食欲已经被自己的悲伤填满了,而且他也实在不想享受这毫无来由的免费的晚餐。这时,大厅里原本窃窃私语的人群突然热闹起来。白果透过攒动的人头,看到大厅里的那个台阶上已经站了一个晚会的主持人。 主持人脖子上打着领结,身着黑色的礼服。他清了清嗓子,拿着话筒示意大家安静下来。随后,他便用我们所熟知的经典的开场白欢迎这次晚会的女主角跟大家见面。接着,便有一个衣着华丽的青春女郎在她的父亲带领下登上了主持台。台阶下的众人不由得发出一阵欢呼和掌声。那个年青女郎站在自己父亲身边环视一下众人,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尽管如此,她还是让人隐约的觉察出那是在强作欢颜。白果远远的看着她,心里只是觉得那个女郎的面孔使他感觉倍感亲切,而很快他便明白过来,那个女郎的身上有骆冰的影子。 年青女郎只是在与众人短暂的见面之后便匆匆离开了。剩下大厅里的人们多少有点感到惋惜。他们原本还以为会有更好的节目让他们欣赏。不过很快他们便不这样想了,因为他们发现主人不在场的时候他们更可以放心的享用这精美的晚餐。于是,即便有那么一点点的惋惜之情,可还是被利益的诱惑推挤到了九霄云外。 白果已经对眼前的一切感到厌烦。只是他不明白,自己刚刚由心底生出的一丝不安究竟从何而来。 他踌躇的四处张望一下,却看到那个马来西亚侍者很快又转回来了。这次他的托盘里盛了一碟玛瑙鸡片、一碟三丝拌蛏和两小碟厨师自行腌制的小咸菜。白果有点意外的看了看侍者,心里却没有想到一个跟自己一样社会地位卑微的人竟还记得自己的诺言。当然,在那个马来西亚人眼里,白果就是一个腰缠万贯的富家公子。 “先生!这是我托船上的厨师特地为您做的。怎么样?不错吧?!我想,您可能想把它带到客舱里享用。这样吧,我现在就把它送到您的客舱里,外加一瓶香槟酒。哦,如果您想要红葡萄酒的话,我也可以给您搞到,而且是正宗的法国波尔多葡萄酒。那个新加坡富商为了给自己的女儿过生日,的确破费了很多。唉,先生,这就是富人跟穷人的区别,他们从不为钱而烦恼。” “富人也有富人的烦心事,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好吧,人活着总是要吃饭的,谢谢你的好意,就把这些菜送到我的房间里去吧。” 白果开始对这个马来西亚人生出了一点好感。他觉得,这个人虽然有一点贪心,可总还算比较诚实。 马来西亚人听到白果听从了自己的建议,自然显得有点得意和高兴。他很快变得兴致勃勃起来。 “哦,先生,告诉您一个秘密。您知道那个富商的女儿为什么不高兴吗?”马来西亚人有意卖了一下关子,接着说:“唉,正如您所说的,富人也有富人的烦恼呀。那个年青的小姐空有财富,却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爱情。知道吗?我听船上的人说,今天晚上不但是那个小姐的生日,也还是那个漂亮女人的订婚日,只是到了最后,准新郎那边却悔婚了。啧,这个世界真奇怪,为什么就有人对美人和财富都不感兴趣呢?要知道,那个新加坡富商可是很有钱呢。就拿我们现在所乘的这艘船来说吧,据说它所属的船队就有那个新加坡富商的股份。” “是吗?不过,做人还是要守住自己的本分,对于其他人的隐私最好还是不要过多的去打听。毕竟我们每个人都不希望旁人过多的知道我们的私事。我们都不想做透明人的,你说对不对?”“嗯,那倒是。我们总有一点小秘密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 马来西亚人说着耸了下肩膀,端着盘子走了。 白果踱着步。他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他觉得无论自己怎样的抗争都难以挣脱命运那只无形的手。 他的精神就像一根伸展到极致的橡皮筋一样失去了弹性,慢慢松弛了下来。而当他的精神放松下来之后,他便感到自己的肚子有点饿。他终于放下自己的矜持,想吃东西了。 白果没有再等珍妮。尽管他觉得自己不告而别很失礼,可是他想不明白那个美国女记者怎么会去洗手间那么长时间。当然她有可能身体不舒服所以没有跟自己打招呼便回房间休息去了。 白果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房间里那个马来西亚侍者已经把菜和一瓶香槟酒放到了他床铺前面的一张小桌子上。他脱下自己的外衣享用起了自己的晚餐。 这时夜已经很深了。海面上的风暴已经渐渐平息下来。船也早已驶出了雅加达湾。在爪哇海的辽阔的海面上向前行驶。而事实上,船的首行目的地是新加坡。它将在那里换乘一批旅客,而后再去中国。 因此它将驶过邦加岛和苏门答腊岛之间的那道窄窄的海峡。 当船最终进入那片海峡的时候,海上的风浪彻底消失了。昨晚的盛宴让船上的许多人都兴奋不已,所以当黎明的曙光开始照耀大海平静的水面时,没有多少人愿意从自己温暖的梦乡里起来观看着这海的美妙的景象。 白果早早的来到了甲板上。他期望能够在这里再次见到珍妮。他想向她道歉。而且他也觉得有必要向她解释一下,自己总不能鲁莽的向船上的服务员多次打听一个美国女人在洗手间的情况。 白果扶着船的粗大的栏杆做着深呼吸。他想让自己的肺里灌满新鲜的空气。他喜欢那种吸气时让自己精神变得清爽的感觉。 船上的服务员也早已经忙碌起来。他们每个人都红光满面,看来他们从昨晚的晚会中捞足了好处。 那个马来西亚人显得尤其兴奋。他见到白果(确切的说是找到白果)热情的打招呼。 “先生!您起得可真早啊。怎么样?昨晚上您睡得好吗?您对您的晚餐还满意吧?不过……嗨,说实话,有那么一个漂亮的洋妞陪您,您可真是艳福不浅哪。话说回来,那个中国厨师跟我是好哥们儿,他会做很多可口的中国菜,如果您还想享用美味的大餐的话,请您尽管说好了。啧,今天早上的空气可真好。我都好几天没有见过这么好的天气了。要知道海上的风暴可比陆地上厉害多了。风一刮起来都会持续好几天不会停止。我们这些在船上的人倒是习惯了。记得我刚上船的时候,可是为此受够了罪呢。 那一次我头晕了好几天,连续几天都吃不下东西,您可没有经受过那种滋味。“ “好了,你说的够多了,现在我想向你打听一下。你昨天晚上有没有见过珍妮小姐?” 白果打断了马来西亚人喋喋不休的谈话,问道。 “什么?您是说那个跟您在一起的金发女郎吗?” “是的,就是她。” “哦,怎么会呢?她不是一直都跟您呆在一起吗?” 马来西亚人咧开嘴,脸上露出一丝坏笑。 “没有,她自从去了洗手间之后我便没有再见过她。” “哦,是吗?不过,昨天晚上自从见你们俩个在一起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 马来西亚人说着歪着脖子眨下眼睛端详着白果。 “好吧,你总该知道她的客房在哪里吧,如果知道的话就请你带我去吧。” 白果明白自己看来是对面前的这个人说不清楚了。于是,他索性让这个马来西亚人带自己去找珍妮。 第六章 劫持 白果在那个马来西亚侍者带领下来到了珍妮的房间。他们敲了敲房门,里面却没有任何声音。俩人在门口互相对望一下,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你去拿钥匙,我在这里等一下。我们必须确定她是否在房间里。” 白果嘱咐侍者说。他想起昨天晚上自己便有一些不安的感觉。 “好吧……可是我们总不能随便闯入她的房间吧,那样做的话让总管知道了我会受罚的。你真的确定昨天晚上你们俩个没有在一起吗?” 马来西亚人又啰嗦起来。他一直都想弄明白白果跟那个金发女郎的关系。 “听着!不要再啰嗦了。如果出事的话,你和你的总管都会有麻烦的。好啦!快去拿钥匙。我们没有必要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 白果终于不耐烦的警告那个马来西亚人。后者听到之后终于感觉事态有点严重了。 很快马来西亚人便把钥匙拿回来了,当然他的马来西亚籍的总管也一起跟了过来。 不过,那个总管却并没有感觉事态有多严重。他睡眼惺忪,只是有点好奇,或许他心底所想的是想欣赏一下一个金发碧眼的西方女郎早上穿睡衣时的妩媚样子。 房门打开了。 房间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床上的毯子还整整齐齐的折叠摆放在那里,根本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 “看样子那个女人确实没有回来睡觉。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可能那个美国女人在这船上还有其他的情人,说不定她现在正跟自己的情人亲密幽会呢。嘿,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好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再说,又有哪个女人不喜欢蜜糖的滋味呢。” 总管张开嘴巴呵了一口气。他揉着自己的眼睛,尽量显出为自己没有看到一出好戏而感到有点失望的样子。 “不会的,昨天晚上珍妮跟我说过要去洗手间,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我们还是应该再找找她。她总不会就这么消失的。” 白果紧张起来。他自己根本就不相信总管的那些鬼话。 最后,白果还是说服了总管派人在船舱的各个房间找寻一下珍妮的下落。而他则回到自己的房间里等消息。然而,当白果回到自己的房间打开房门的时候,他却被自己房间里的情形惊呆了。 珍妮就在白果的房间里。不过,她被一根绳子反手捆绑着。她的头发凌乱不堪,嘴上也被透明胶带封住了口。 在白果打开房门的一刹那,他也被两个强壮的男人捆绑住了手臂。他被劫持了。 两个匪徒把捆绑好的白果推倒在珍妮的身边,接下来房间里便是一阵短暂的令人紧张窒息的静默。 “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白果趁自己的嘴唇还未被封住,叫喊了两声。然而很快他便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因为那两个匪徒在他的身上狠狠的踹了一脚,使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 “闭嘴!”其中的一个匪徒喊道,“如果你再敢出声的话,我们就像扭断一只蜥蜴的脑袋那样扭断你的脖子。” “好吧!随便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如果你们想要我的命的话,就尽管拿去好啦。你们害死了我的父母,……混蛋!” 白果的嘴角渗出了血丝。他心中仇恨的怒火重又被点燃起来。 那两个匪徒没有再辩解什么。他们斜倚在房门的两边,悠闲的吸着烟。很显然,他们在等待自己的同伙。 白果终于静下心来。他想那个马来西亚总管或许会带人找到这里。到那时他们会解救自己和珍妮的。 而珍妮则看起来比白果冷静得多。她脸色苍白,只是把头靠在房间的舱壁上,眼睛里丝毫也显露不出惊慌的神色。当然,那只不过是表面上的冷静而已,天知道昨天晚上她是怎么度过的。 房间的房门再次被人推开了,进来的正是那个白果所希望的马来西亚总管。见到他,白果的心紧张而又激动的跳了一下。然而很快他便又从希望的热情中跌回到了冰冷的冰窖里,因为那个马来西亚总管进来之后便与那两个匪徒套起了近乎。 “怎么样?现在一切都成功了。嘿!很好吧?一个漂亮性感的西方美人儿。怎么说来着?到嘴的肥羊不吃白不吃。” 那个马来西亚总管很得意的说着,拿眼睛的余光色迷迷的瞅了瞅珍妮。 “混蛋!” 白果愤怒的喊了一声。 “哦,是吗?再混蛋的事情我们也会做。告诉你吧,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漂亮的洋妞。而你,你只不过是我们做顺水人情捎带上的货物而已。跟你实说吧,我们是受人之托来做这笔买卖。你和你的漂亮朋友都得跟我们走。只不过人家首先要的是这个女人。至于你吗?……嘿,小子,你在雅加达得罪了很重要的人物。所以,人家要我们好好的照顾你一下。当然,我们不会要你的佣金的,做生意总会有买一送一的吗。你说是吗?哈哈!” “混蛋!” 白果徒劳的挣扎了一下。 “省些力气吧,小子,哎,倒看不出,你这个家伙还是个小滑头。啧啧,嘴巴上的毛还没长好呢,就学会勾引一个这么漂亮的洋妞。啊,你是怎么把她搞上手的?” 那个马来西亚总管脸上带着淫邪的笑。他说着弯下身子,伸手在珍妮的脸颊上捏了一下。 “别碰她!你这个混蛋!” 白果激动的涨红了脸喊道。他想挣扎着站起来,但却被另外一个匪徒重重的按倒在地上。 “嘿嘿!怎么?心疼了?小子!这洋妞虽然是美国女人,可皮肤还是挺细嫩的,又白又滑。”那个马来西亚总管色迷迷的说完,转身对自己的同伙说,“好吧!接应我们的船就快到了,你们两个好好的看住他们,到时候我们还是可以好好乐呵乐呵的。” 马来西亚总管的话引起他那两个同伙的淫笑。在他走了之后,屋子里又安静下来。 白果和珍妮紧靠在一起。他们就像两只待宰的羔羊一样彷然无依。 船沿着苏门答腊岛和邦加岛之间的海峡向前行进。在晴朗的日子里从船上向两边望过去,可以清楚的看到两边海岸高大挺拔的椰树林和郁郁葱葱的油棕树林。只是现在,海面上就这么一艘船在孤单的行驶。它满载着旅客,摇晃着洁白臃肿的身体,在拍岸浪的回击下缓慢的前行。船的甲板上站满了旅客。 他们兴高采烈的欣赏着海岸边的美景。在蔚蓝的天空下,那满目青翠的海岸边的树林尤其让人赏心悦目。 不过,那些旅客中间很快便有人发现从苏门答腊岛的方向驶过来一艘小型游艇。那艘小游艇急速的滑过水面。因为速度过快,小艇在海面上拖出一条长长的泛着白色浪花的水带。在船上的旅客还没有弄清楚状况之前,那小艇便来到了客轮的身边。靠近之后,大船上的人终于看清了小艇上晃动的人影。但是很快令他们更加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小艇向客船的船舷射出了绳索。在船舷被牢牢的钩住之后,便有几个在那些旅客看来凶神恶煞样的人顺着绳索攀上了客船。船上的旅客终于清醒过来。当他们意识到自己遇上了海盗之后便开始惊慌失措的乱作一团。 海盗上船之后便把船上的旅客驱赶到客船的大厅里。白果和珍妮自然也被他们的同伙带到这里。在大厅里,当海盗们得知在这船上还有一个新加坡富商和他的女儿的时候,他们有了更好的主意。他们抢掠完船上旅客的财物,便把白果和珍妮带到了他们的小艇上,一同被带上小艇的还有那个新加坡富商的女儿。显然,在主要生意得手之后,海盗并不介意发一桩额外的横财。 随后,所有的海盗包括那个马来西亚总管便搭乘小艇快速的驶离了作案地点。 客船被劫的消息很快传回印尼国内。尽管这个国家的社会还处于动荡不安中,但劫案的发生还是部分的转移了人们的焦点。 在海拉尔将军的办公室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来客在将军书桌对面的圈椅上坐下。他摘下自己的墨镜,脸上的神色透出一种精于世故的老辣。 “将军阁下!祝贺你!此时此刻,恐怕没有人能够比你更安心的坐在这个位子上了。” 来客用一种狡猾的令人难以预测的眼光注视着海拉尔将军说。 “什么?先生!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而且,我这里并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便闯入的,在没有搞清楚你的身份以前,请你把话说明白。” 海拉尔将军放下手中的文件,盯看着来客,他想知道这个来者不善的人究竟在打什么样的主意。 “为什么不明白呢?将军阁下!一个印尼华人、一个新加坡富商的女儿,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个美国资深记者。将军!恐怕没有人比你更明白这件事情的底细了。” “不,先生!我想你搞错了。”海拉尔将军说着愤怒的站起身,他想用一种高亢的语调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听着!不管你是谁,现在,请你马上离开我的办公室。” “将军阁下!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证明你是无辜的吗?不,你错了,而且你还搞错了我的来意。将军!” 来客没有理睬将军的咆哮。他依旧镇定自若的端坐在圈椅上,接着说,“其实,我们大家都很清楚事情的真相。但是,将军阁下,我来见你,不是来跟你讨论那三个无关紧要的人。我和你一样,我们都只对关系到我们切身利益的事情感兴趣。唯一所不同的是,你关心的是你个人的前途,而我所关心的是我的国家的利益。” “你的国家?……啊,你是美国特工。” 海拉尔将军吃惊的大叫起来。他显然为自己的发现惊诧不已。实际上,在这之前他已经跟美国中央情报局的人有过接触。 “是的,将军,你猜对了。我为美国中央情报局工作。在这之前,我们已经注意你很久了。我来这里的原因,就是想告诉你,中情局想跟阁下进行很好的合作,因为我们有共同的利益。” “合作?先生!让我来告诉你吧,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跟你一样关心我的国家。作为一个军人,我曾经在真主面前宣誓效忠我的祖国。我知道你们想要得到什么。中央情报局的名声从来都不怎么样。 在这里,我要郑重的告诉你,如果你们想把我拖下水的话,那你们就打错了主意。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不,将军!你何必这么心急呢。在我没有把话说明白之前,你还是应该仔细想一想吧。首先,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祖国,可至于到底爱不爱它,恐怕只有我们自己心里明白。你说是吗?将军!得啦,我们还是挑明说吧。中情局希望跟你合作,作为回报,我们可以想办法让你在不久的将来登上总统的高位。怎么样?这个条件够优厚吧。在这世界上恐怕没有比这更好的条件了。而且你应该明白,像中情局这样有权势的合作伙伴是不好找的。” 来客的话极尽挑唆与诱惑。任何一个对权势抱有伟大幻想的人都会禁不住为之动心。尽管他们从未考虑过自己的能力,或者说人总是在用自己有限的能力去追求无限的欲望。 听完来客的话,海拉尔将军紧锁着眉头站起身。他离开自己的座位踱着步,紧锁着眉头透过自己办公室的大玻璃窗向外望去。隔着办公室前的草坪,他看见自己的儿子小海拉尔从一辆火红色的法拉利敞篷跑车上跳下来。‘这个家伙,我曾经嘱咐过他,让他不要太招摇的。’海拉尔将军心里想。他转回身来看着自己对面的来客。来客冲他微笑一下。显然他们在比试各自的耐心,但是很快海拉尔将军便败下阵来。 “好吧,先生!你们到底想让我做什么呢?不过,我首先要声明一点,你们不要妄想让我出卖自己的国家。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是让我死我也不会答应的。” “怎么会呢,将军!放心吧!我们不会让你难堪的。因为那样对我们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就拿这次海盗劫案来说吧,就我们目前所掌握的证据来看,我们完全可以判定它的幕后黑手已经指向了印尼军方中的某些官员。但是你可以放心,我们是不会把它面向公众公开的。我想,这总可以表示我们的诚意了吧。” “是吗?”海拉尔将军说着掏出手帕轻轻的擦拭下自己额头上隐约渗出的汗珠。接着,他把手臂放到书桌上,交叉着手指说道:“说实话,我也不想跟你们美国人作对,可是那个女记者想要对世界媒体公布一些对我非常不利的消息,所以我不得不这么做。现在,你们的政府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呢?” “怎么处理?将军!难道你还不明白,现在就让我们来重复一下戈培尔的那句名言吧,‘谎言重复千遍就是真理’,这就是我现在所要说的。美国政府将会向公众隐瞒事情的真相。直到它被人们从自己的脑海里所淡忘。好啦,直说吧,将军!对于那个美国女记者,我们自然会有另外的一套说辞,总之绝对不会牵扯到你的身上。如果这还不能使你感到满意的话,那就让我更进一步的告诉你吧。那个美国女记者被绑架,实际上正是我们所希望发生的,因为美国海军陆战队的士兵将有可能藉此进驻马六甲海峡打击海盗,你看,恐怕没有比这更好的理由了。” 来客刚把话说完,小海拉尔便不顾将军秘书的阻拦硬闯进了海拉尔将军的办公室。 “爸爸!你快想想办法呀!该死的!霍思嘉已经答应了跟阿里的婚事。她就要跟那个家伙结婚了。” 小海拉尔完全不顾及将军的客人。他大声叫嚷着说。 “够啦!整天惹是生非的家伙!快闭嘴吧!难道你没有看到这里有客人吗?” 海拉尔将军怒火冲天的对自己的儿子喊道。 “可是,爸爸!……”小海拉尔垂头丧气的嘟囔着。他回头看了看那个坐在自己父亲对面的人。他看到那个人正用一种讥诮轻蔑的眼光注视着自己,心里的怒火不禁又大了起来,“好吧!爸爸!如果你不管的话,我就自己去想办法。就算他是苏里南将军的儿子我也不怕。该死的!没想到刚走了一个华人小子,又来了一个巽他人。等着瞧吧!我不会让他得手的。不管他是谁,我都会让他好看的。” 小海拉尔怒气冲冲的说完。他还是神气活现的穿着那件松垮的陆军制服,就好像他从来就没有一件合身得体的衣服似的。 小海拉尔转身走了出去。至少在心理上,他很为自己刚才的精彩表现得意,他认为刚才自己所说的话至少在表面上证明了自己是一个男子汉。而事实上,正如我们大家所知道的,那些乐于表现自己并且自以为是的人通常都是十足意义上的傻瓜。 海拉尔将军看着自己的那个冒失鬼儿子走了出去。他余气未消的在自己的将军椅上坐下,心里小心翼翼的盘算着面前的那个不速之客刚才所说的话。 “怎么样?将军!你考虑好了吗?我们不可能给你太多的考虑时间的。要知道,中情局可是这个世界上最繁忙的机构。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快点下决心吧!你可以好好的想一想,如果有了我们的支持,要不了多久你就会成为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到那时你将会拥有这个国家最强大的权利。而且,你还可以给自己的儿子安排一桩美满的婚姻。再说,有哪个父亲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生活的好一点呢。” 来客为海拉尔将军描绘了一个充满诱惑的未来。他为自己的猎物准备好了甜美的蜂蜜,只等那个贪吃的黑熊来上钩了。 “好啊!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海拉尔将军的脸上终于绽出了笑容。他放松下心情对来客说:“如果我能够成为总统的话,我想,我会考虑出租一个军事基地给美国的海军陆战队。不过,在这之前,我得首先谋得一个军区司令的位子,只有在我获得足够的权利之后我才可以和你们好好的合作。我想你们应该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权利是做不了多少事的。” 海拉尔将军试探着对方的反应。他心里想,蜂蜜虽然好吃,可还是要当心那带有毒刺的蜜蜂。 “就这个条件吗?”来客的脸上显出会意的笑。他早已预料到了海拉尔将军会有此一说,而且,他还知道,将军把要价提高了一倍。因为在这之前,据他所掌握的情报,海拉尔还只是对一个军区副司令的位子感兴趣。 “放心吧,将军!很快你就会得到你想要的。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中情局所做不到的呢?。” 来客说着站起身向海拉尔将军告别。 讨价还价很快结束了。海拉尔将军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一样尽量思索着两全其美的办法。他想保证自己既可以得到梦寐以求的高位,而又不必担心为此留下狐狸尾巴,以免将来被人抓住把柄,引火烧身。 第七章 婚约 正如小海拉尔所说的,霍思嘉已经答应了跟苏里南将军的儿子阿里的婚事。为了自己的父亲,思嘉不得不将对于自己情人的爱意深埋进心底。我们可以想到,思嘉正为此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可是,所有的痛苦还不止这些,她还要面对自己妹妹的责难。霍思雨曾经不止一次的警告过思嘉,如果思嘉想背叛自己的爱情,那么她和那个一直深爱着思嘉的人一样,永远都不会原谅思嘉。这话对于思嘉来说,犹如在思嘉的心底捅上了刀子,使她的心无时无刻不在经受着难以抑制的伤痛的折磨。这个情形一直在持续着,所以,当思嘉的父亲轻轻敲叩思嘉房门的时候,思嘉只是忧郁的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动不动,任由自己的父亲在门外空喊自己的名字。 温暖的阳光透过轻薄净白的窗纱在思嘉的身上洒下一片柔和的光晕,映照出思嘉纤弱娇美的体态。 思嘉斜躺在床上,头枕着自己的胳膊。她的心里不住的呼唤着一个人的名字。她热切的盼望着那个人的身影能够在自己的面前出现,好让自己有依靠去抵抗自己心灵的软弱。 “啊,白果,白果。”思嘉心里想着,用力的攥紧了床单。她的眼睛变得模糊迷离起来。 而此时,在楼下,霍思雨正为了自己姐姐的婚事跟自己的父亲争吵起来。 “爸爸!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太自私了,你怎么可以为了自己而出卖姐姐的幸福呢?” 霍思雨面对自己的父亲一改平时的谦卑恭顺,声色俱厉的说。 霍远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仅仅几天的功夫,他的头上已经又多了几根银白色的头发。面对思雨的质问,他颤动着嘴唇,紧握着双手,眼睛里布满殷红的血丝,显得极度的伤心与尴尬。他虽然答应了苏里南将军的条件,答应把思嘉嫁给将军的儿子阿里,可是他的心里却为此忍受着对于女儿的歉疚之情。 他明白,自己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答应将军的条件的。可是,思雨呢?她并不理解自己父亲的处境。 “爸爸!你为什么不回答我呢?难道在你眼里,金钱真的比姐姐的幸福还重要吗?” 思雨又一遍的质问说。 “思雨,你听爸爸解释好吗?我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你知道吗?我必须要保住濒海油田的股份。 我已经为它倾注了大量心血。如果失去股份,我们就会破产的。因此我必须要得到苏里南将军的支持,只有在他的帮助下,我们才可以度过难关。所以……“ “所以,你就可以置姐姐的幸福于不顾,是这样吗?爸爸!难道我们家已经落魄到要靠出卖姐姐的幸福来维持下去吗?不!爸爸!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宁愿不去英国读书。” “思雨!不要再说了,如果你的妈妈还在的话,她也一定会希望你能够得到最好的教育。就这样吧!当你姐姐正式跟阿里订婚之后,你就去英国。” “不,不会的,爸爸!我不会去英国的。如果妈妈还在的话,她也一定会希望姐姐能够跟自己所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 思雨进一步的跟自己的父亲辩解说。 这时,思嘉听到思雨跟爸爸的争吵声,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思雨,不要再跟爸爸争吵了。我已经同意了跟阿里的婚事,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吧。你不要怪爸爸,这是我自己的决定。爸爸已经为我们俩个的事情操劳的够多了。我们就不要再让他伤心了。” 思嘉冲自己的妹妹惨淡的微笑一下,对她说。 “是吗?姐姐!难道这就是你要说的?你就从未想过自己吗?白果呢?他会怎么想?难道你就这么轻易的牺牲掉自己的爱情吗?好吧!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的话,那就随你去吧!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一辈子。你以为幸福是什么,是苏格拉底所说的用自己的智慧去做正当的事情?不,你错了,幸福只有在跟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实现。而现在,你却抛弃背叛了它。” 思雨说完扭头跑了出去。剩下伤心难过的思嘉在客厅里跟自己的父亲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思雨从自己的家里跑出来。她去了马希姆家。一路上,她觉得自己周围所熟悉的一切都变了。她想不明白,这个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在马希姆家里,思雨见到了骆冰。那个姑娘,她比以前憔悴了很多。的确,精神上的折磨会使人无时无刻不生活在可怕繁复的梦魇中。当思雨向马希姆询问白果的情况时,马希姆只是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马希姆想尽办法寻找可以遮蔽自己想法的谎言,但那个聪颖剔透的人儿还是很快猜到了他的想法。 最后,在思雨的一再追问下,马希姆终于告诉她,白果已经离开了雅加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