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古塔,流放爱的坟冢》 第一章 残塔听箫 一阵松香踩着风的蹄印,荡漾着,迷散着,化开在滴翠的松林绿野。倦飞的几只雀儿,在颤弱的松枝上抖动着被凝雾浸湿的绒羽。晨雾早已散去,幽谧的松林上空,丝缕晨光漏过松针织成的细网,舔着林中灌叶上的凝露。松枝上淡黄的花粉,伴着雀儿的舞姿纷纷扬扬的泻下,在蜿蜒的青砖石道上,铺上了一层淡黄的粉末。静静凝视这幽长的古道,我似乎闻到山水画名家笔下苍黄的宣纸荡开的阵阵墨香。路的尽处伫立着一座略显坍坯的的白色古塔,塔身绕生着一层层的青苔,遥看如老人额上沧桑的皱纹。 这是我到宁古塔县城的第三天,有太多的景致诱惑着很少远行的我。于是,一大清早我便踏上了这铺满晨光的古道,放荡着我狭近清风的心。我绕着孤单的古塔,惬意地披着阳光盖下的风衣,环视身边的残苑古阁。静谧,只留下风的足音,一声好似轻柔的哽咽,微微震动着我的耳膜,我细细地聆听,可那如精灵般的怨语淘气的藏进了风声中。倏而,又是一声低鸣,接着便断断的响起,渐渐成调成律。那是短箫的低鸣,婉转悠扬,淡淡的哀伤中,似乎隐藏着对眷侣的倾诉。 我缓缓地靠近林中略透阴森的白房子,那儿牵着这曲不断的箫声。箫声渐舒缓渐低沉,透过微风,轻轻扶擦着我绷紧的耳膜,我仿佛见到一番异样的景象:晚霞静静地躺在将化的雪上,晶莹的雪粒在缓缓地融化,一滴一滴的清水渐渐渗透进泥土里,滋润着度过隆冬的生命。我转过爬满藤萝的围墙角落,透过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见到了一位发髻斑白,面容慈祥,却略带忧伤的老人。老人手中拿着镂着花纹的短木箫,正吹着这哀伤的曲调。老人似乎意识到我这个陌生的访客,缓缓睁开微闭的双眼,停止了吹奏,把短箫放进了一个精致的木盒。我带着歉意地笑了笑,说道:“老人家,打扰您了。”老人的眼光似乎微微颤动了一下。神色加重了一分凝重,似乎眉宇间又带着一丝喜悦。我以为老人好像生气了,赶忙说道:“真的,我不是有意打扰您的,我只是听到这箫声太动听就……”“你是南方人?”老人打断了我的话。“嗯,您是怎么知道的啊?”我诧异的回道。老人脸上多了一层笑容,好似平静的湖面莫名的拂过一缕清风,荡起微微涟漪。“呵呵,我是怎么知道的,听你的口音就知道啦!”老人笑着走到我面前,打开了铁门,“走,到屋里坐坐吧!”我原就想问问老人这曲箫的来历,也就乐得去坐会了。 到了苑内我才发现这是一个别致的院落,院中种着许多花木,在一个角落我竟见到了一株盆栽的桑梓树。 老人给我沏了一杯茶,淡绿的叶片在青花茶杯中舒张着。老人见我诧异地看着院落的桑木,微笑着说:“那棵树啊!可是我前年去南方的时候捎带回的,哎,太难伺候了,晚上必须搬回屋里,搬来搬去的”老人喝了一口茶,“人老咯!搬不动了。不过心里挺安逸。”我这才明白何以这酷寒的东北大地能种活这南来的较弱。“大爷,您能告诉我那曲箫叫什么名字吗?”我突然记起我的来意。老人略一沉思,幽幽地说道:“那可说来话长了,一定很诧异我如此惦念着南方的原因吧?其实我的祖辈们是南方人,总有一种情愫让我牵挂着南方。这曲箫名叫‘雪洇尘’,是当年的祖辈流传下的。”“雪洇尘?”我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哦,我想起来了,我前天曾在一块石碑上见到过这个名字。”我忽然明白过来。“你去过那了?”老人似乎也很惊异。“嗯。”我肯定的点点头,说道:“我当时就困惑为什么石碑上的词,只有上阙没有下阙。”“枯木古塔野风缠,道苍茫,孤箫伴。夜夜寒风,别离呓语喃。千里流放凄凉地,苦相盼。两地殇。”老人吟出了那首断词。 静默的黄昏,老人向我揭开了一段缄默的过往。 夜风里,两盏白纱吊灯不安地摇晃着,宅院里灯光明晃晃地照着,不时有人影穿梭着。隐约传来续续的哭声,声音显得异常的悲戚。屋檐上一只黑猫静静地看着下面移动的人影,倏而飞跃过房檐消失在夜色里。一阵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渐渐传来。宅院的后门,一个泪流满面,略带病容的少女哽咽着:“娘,我不走,您怎么忍心让我一个人苟活在这个世上。”一位脸上挂着泪珠,略显镇定的妇人,语气悲凉而透着坚定:“洇雪,快走吧!我和你爹不会死的,也许……也许哪天皇上就赦免了你爹的罪,那时我们不就又回来了。”急促的脚步声缓缓在接近。“伯母,您这是做什么?”一个神色慌张的少年伸手扶住要下跪的妇人。少女悲戚的叫着:“娘,你快起来啊!”“涣淇,伯母不能亲眼见着你们成亲了,洇雪就给你了,别让她受委屈。快带她走吧!”妇人嗓音沙哑的说道。“您放心吧!我会用生命来保护她的。”少年望着怀中哭成泪人的女孩。那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似乎穿过了院门,接着脚步声和哭泣声都安静了,一片静默。老妇人急促的说道:“涣淇,快带她走。”少年努力托扶着想从怀中挣开的少女走向马车。女孩已泣不成声,不停地回头看着将要别离的母亲。少年把她扶上马车。拾起马鞭一扬,马车飞快地消失在茫茫的雪夜中。 第二章 情系古府 妇人用手绢擦干了眼泪,朝马车消失的方向望了一眼,转身向大厅走去。“钟夫人,跪听圣旨。”一位宦官高声唤道。“妾身领旨听宣。”妇人快步走向前,缓缓跪下。宦官走到她身旁,伸手做扶起姿势道:“钟夫人,你起来吧!钟大人的事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呐!“他把圣旨庄重地交到钟夫人手中。钟夫人带着泪说道:“王公公,您别自责了,我明白这事谁也救不了的。”王公公悲凉的说道:“流放宁古塔,路上你们可要有心理准备啊!”钟夫人含着泪点点头。“钟小姐,如何受得了这份苦啊!又患着病,唉!夫人,钟小姐的病好点了吗?”王公公担忧的问道。钟夫人转过身突然失声痛哭起来。厅内的丫环侍女也都跟着抽泣起来。一个丫环哭道:“王公公,我们小姐,她……在几个时辰前就……”王公公一惊:“小姐怎么了?难道……带我去看看。”丫环看了钟夫人一眼,夫人点点头。丫环领着王公公进了钟小姐的闺房。 粉色的帷帐被紫色的帘钩挂起,乳白色的床铺上,躺着一个人,面部被白纱盖住,只留下一只手露在外面。四周寂静,只有丫环不时发出的哽咽声。王公公缓缓地走到床边,用手轻轻搭了搭,钟小姐的脉搏,刚一触便觉冰凉。丫环哭道:“我们小姐本就有病,哪里受得了这个刺激啊!”王公公微微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房门。钟夫人悲戚的哭道:“洇雪啊!你走得好啊!再也不用跟着娘受罪了。”“请夫人节哀啊!我会向皇上请准厚葬钟小姐的。”王公公关切的安慰道。静默片刻,王公公道:“还请夫人早点处理好府内的事准备上路吧!”他指了指庭院中站立的衙役,“我都打点好了,他们在路上不会为难你们的。”钟夫人克制住悲容道:“有劳您了。” 此时,门外抬进一口棺材,放置在大厅内。钟夫人把身边的丫环领进小姐的房间,她叫住身边的一个能信任的丫环,递给她几张银票,低声说道:“把这些钱送给这位病死的姑娘的父母。”她指了指躺在床上的人,“告诉他们,要守住这个秘密,他们的女儿我们会厚葬。”“是。”丫环答应着,转身向门口走去。“从后门出去。”钟夫人补充道。看着丫环消失在门外,钟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把小姐的遗体放进棺材吧!当心点!”钟夫人对身边的丫环说道。遗体被裹着放进了棺材,钟夫人命人把棺材盖封死了。一家十多人提着行李跟在官兵的后面,走在漆黑的夜里。钟夫人最后望了一眼住了几十年的宅院。一条滑动的火蛇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的夜色里。 一行队伍在一个城门处停驻着,一个沙哑的声音:“我害苦了你们母女啊!”一个女人哽咽着:“老爷,什么都别说了。洇雪会过得好的。”“老爷,夫人,夫人您交待的事我办妥了。”一个少女说道。“你为什么不逃走呢?傻丫头。”“夫人,前面就要清查人数了,我要走了,小姐就可能被发现的。”妇人抱着少女,默默的哭着。“开城门。”一个响亮的声音似无形的重锤,猛烈地敲打着流放者的心坎。 雪加大了,远处一条黑线划过苍白的大地。 “来,再喝点药,不吃药怎么行,洇雪,只有把病养好了,到时要是你父母被赦免回来,他们才会安心啊!”一个少年端着药汤,坐在钟洇雪的床边。钟洇雪只是默默地流泪。一个丫环跑进房间,“古少爷,夫人来了。”古涣淇略微沉思着,说道:“小兰,请娘亲进来吧!”一位面容慈祥,略显不安的妇人,走进了房间。“娘,我知道自己太莽撞,可我怎么忍心看着洇雪去送死呢!”古涣淇用恳求的目光望着妇人。“娘,你劝劝她吧!她怎么劝也不吃……”古夫人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她走到钟洇雪的床边,握着钟洇雪的手坐在床檐上。钟洇雪突然抱住古夫人,失声痛哭起来,古夫人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背。良久,“把药端过来吧!“古夫人转头对古涣淇说道。古涣淇端过药碗小心翼翼的放在母亲手中。古夫人轻轻地吹了吹小勺里的药,一勺一勺的喂着钟洇雪喝。等她喝完,古夫人扶她躺下,轻轻帮她盖好被子。她伸手把了把钟洇雪的脉,觉得已无大碍。 古夫人出了房间。古涣淇跟着她后面走在廊道里。“娘,父亲那里怎么交代啊?你说他会同意留下洇雪吗?”古涣淇问道。古夫人沉默着,似乎陷入沉思。“要不我和洇雪搬到城外去住,永远不露面?”古涣淇见母亲不说话又问道。“不行,出城万一被认出来呢?你好好照料她,你父亲那我去说。切记除了小兰,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我会让她留下的。”古夫人镇定的说。“娘。”古涣淇声音有些异样。“怎么了?”古夫人回头看着儿子。“谢谢娘,你真好!”古涣淇似乎带着泪光。古夫人微微笑着说道:“好啦!快去陪洇雪吧!”古涣淇点点头。古夫人担忧的目送古涣淇走进房间。转身向书房走去。 古夫人缓缓地在书房的木椅上坐下,看着丈夫古岳峰说道:“我打算把钟姑娘留在府中,你打算怎么办?”古岳峰沉默片刻道:“既然你决定留下,我也不忍心看着钟大人的女儿陷入绝境。那淇儿与林家的婚事怎么办呢?”古夫人幽幽的说道:“我也正担心这事呢!看来只好往后推了,况且我们也还未对淇儿说,现在要他成亲,他肯定会不从的。”古岳峰微微点点头。 钟洇雪的病渐渐好起来,在古涣淇的悉心安慰下,她渐渐有了笑容。古家为了不让人打扰她,腾出了一个小花园,好让她散散心。钟洇雪有时想起流放到宁古塔的父母,便默默地流着眼泪。古涣淇每到这时便静静地陪在她身边,直到她转好。每当他们在一起,钟洇雪总会督促古涣淇习文写赋。古夫人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冰雪聪明的姑娘。 第三章 姻缘难断 日子似花瓣随风翻飞而过。转眼七个月擦身滑过。一天,古夫人端着一碗酸梅粥去看望钟洇雪。见到她靠在古涣淇的怀中读着古词,古夫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走进房间。钟洇雪见是古夫人,连忙起身,微笑着唤道:“古伯母好!”古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天热了,我煮了一碗酸梅粥,快喝了吧!”洇雪拿起小勺,浅浅地尝了一口,笑着说道:“嗯,太可口了,伯母谢谢您了!”接着她又尝了一大口,突然一下全吐了出来。“洇雪,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古涣淇扶着她关切的问道。“我也不清楚,没事的,不要担心。”她朝古涣淇微微笑了笑,“可能是天太热了吧!”洇雪用手绢轻轻地擦了擦嘴。“淇儿,扶钟姑娘去躺一会儿吧!”古夫人说道。“伯母,我没事的。”洇雪难为情的说道。“听话,快躺下吧!”古涣淇扶她在床上躺下。 古夫人走到跟前,把了把钟洇雪的脉,面容充满疑虑,皱了皱眉,又把了把脉,神情严肃的站起,微微颤抖的坐在木椅上。“娘,洇雪没事吧?”古涣淇见母亲神情异样,不安的问道。“说吧!你们打算怎么办?”古夫人目光呆滞。“娘,我不明白你说什么?难道洇雪真的病了?”古涣淇焦虑的望了钟洇雪一眼。钟洇雪亦一脸诧异的望着他们母子。“她怀着孩子,都快三个月了你会不知道?”古夫人厉声说着,眼睛盯着古涣淇。钟洇雪陷入深深的忧虑。“啊!”古涣淇忽然一阵惊喜,见到母亲的目光,马上恢复了镇定。“娘,儿子没骗你,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娘,你就让我娶洇雪吧!我听说您要我娶菡萱妹妹,可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啊!我怎么能娶自己的妹妹呢?娘,儿子求您了?”古涣淇跪在了古夫人的面前。古夫人看了看卧在床上眼角已流出泪珠的洇雪,眼光变得柔和了些。她缓缓地起身,没有看跪着的儿子,静默的走出房门。屋子里的静默漫散开来。 “这个孽障,我古府上的颜面都让他丢尽了。”古岳峰一脸的怒容。古夫人说道:“现在生气也没用,只怪我们当初没考虑周全,最糟糕的是林大人那里怎么交待?”古岳峰陷入了沉默,颓然坐在木椅上。良久,他说道:“孩子是不能打下来,只有等孩子生下来,送出府,在做打算。况且钟大人的事也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钟姑娘也不会很轻易就被人察觉,到时让淇儿把林姑娘娶进府,到时再纳娶钟姑娘吧!哎!也只能委屈钟姑娘了!”古夫人叹气道:“也只能这样了。” 深夜,一个女佣抱着一个孩子悄悄地从古府的后门走出,消失在夜色里。 “洇雪,不要担心,孩子娘会照顾好的,你放心我不会娶林妹的,爹娘要是再逼我,我们就逃出城去,再也不回来。”古涣淇轻声的说着,语气坚定。“我好想见见孩子,涣淇,我看我还是带着孩子走吧!我不能再拖累你们了!”钟洇雪望着他的眼睛,静静地躺着。“不,我不会让你走的,你就安心的躺着,其他的事我会自己解决的。”古涣淇用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转身走出了房间。 “小若,你帮我把这封信送到林小姐的手上,她看了就会明白的。”古涣淇将一封折好的信放在小若的手上。“少爷放心吧!”小若拿着信出去了。 “小兰,小兰。”小若唤着一个正在街道上走着的丫环。“若姐姐,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你为什么总不来府上陪陪我啊?”叫作小兰的丫环撒娇似的说道。“最近挺忙的,冷落了我的好妹妹,姐姐向你赔不是咯!”小若嘻嘻的笑着,“找你有点事,我们少爷要我把这封信交给林小姐,就有劳妹妹代为转交咯!”小若取出信放在小兰的手上。小兰笑着打趣道:“古少爷也太心急了吧!过些时候就成亲了,还怕我家小姐飞了不成。”“别胡闹!”小若严肃道,“我先走了,你可一定要交到哦!”说着朝回走去。小兰把信放进怀中,想着小若唤道:“下次姐姐记得来看我哦!”说完她提着东西跨进了林府的大门。 “小姐,你的古公子给你捎信来了。”小兰跳着跑到正在梳妆的林菡萱背后,拿着信封在她面前晃晃,见小姐来抓又突然缩回去。“小兰,再不给我看我怎么收拾你。”林菡萱装作生气的说,眼睛一直望着那蓝色的信笺。小兰这才把信交到她手上。林菡萱拿着信,呆了一会,缓缓展开。小兰凑近脑袋,念道:“菡萱妹妹,……”林菡萱见小兰没走开,连忙把信合上,嘟起嘴看着小兰。“好,好,我不看。”小兰笑着坐到不远处的木椅上。 林菡萱又打开信封。小兰含笑的看着小姐,一会儿突然听到抽泣的声音。她默默的走到林菡萱的身边,轻声问道:“小姐, 怎么了?”林菡萱扶在小兰的肩上,哽咽着道:“他说他不爱我,他一直把我当妹妹看待,他说希望我嫁个好人家。小兰,我该怎么办?”小兰沉默着,她不知道如何安慰怀中哭成泪人的小姐。空荡的房间回荡着幽幽的哽咽声。 第四章 爱的谎言 天下起了小雨,古府的花苑里,雨滴静静地浇在花朵上,蘸满水珠的花束静静地垂着。细雨飘着,染湿了屋檐,不时有水珠从琉璃瓦当的缝隙中滴落,‘嗒’的一声轻响滴落在花叶上,花朵晃荡了几下,又复垂着。书房里,古涣淇坐在父母的对面。书房一阵寂静,只有水滴落在青石上的脆响不时传来。古涣淇突然站起来说道:“我只要一个妻子,那就是洇雪。” 说完转身朝书房外走去。古岳峰霍地站起,刚要发怒,被古夫人轻轻拉了拉,止住了。窗外的雨渐渐大 “小姐,我到古府去过了,没见到古公子,我倒想问问他,怎么可以说不爱就不爱了。”小兰望了望林菡萱,见她只呆呆的趴在床上,小兰又接着说道“小姐,我听到一些消息,你听了不许难过我才说。”林菡萱仍旧没动。“我偷听到古府的佣人说话,一个老妈子说:我早就猜到东边的花园里住着一位姑娘。”小兰见林菡萱微微动了动,又说道:“另一个丫环说:是啊!我也奇怪少爷比以前更用工了,而且……有一天晚上我还听到有婴儿的哭啼,我还听说少爷隔几天便要出一趟城。”小兰顿了顿,“我怕她们发现就赶紧回来了,至于后面说的是什么我就没听清了。”小兰望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小姐不知道该做什么。过了一会儿,林菡萱微微的说道:“小兰,这些话不许对再对别人说。老爷夫人也不行。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小兰缓缓地走出了房间。 林菡萱把头埋在了被褥下,回想起小时候的片段:他教她如何写字,他会在花园里捕一只蝴蝶逗她开心,他救过掉落冰河的她。“少爷比以前更用工了。”这句话不断的在她耳际回荡。她仿佛觉得去年去古家做客时,见到的他忧郁的神情在这句话里,变成一副笑脸。她翻过身,望着房顶的吊灯,缓缓地起身坐在梳妆台前,呆呆的望着镜子里红肿的双眼,她拭干了眼泪,重新补上妆。 林菡萱在林夫人的房门前站了一会,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林夫人正刺着绣,知道是女儿进来了,依旧埋着头刺着丝花,“萱儿,今天怎么有空来陪娘啦?”林菡萱克制着内心的不平静,僵硬的笑道:“娘不欢迎女儿来陪您吗?”林夫人乐道:“我怎么会不欢迎呢!以后啊!就很少见到我的萱儿咯!娘还想多看一会呢!”林菡萱鼻子一酸,努力吸了口气,说道:“娘,我不嫁人。”林夫人以为女儿在撒娇,抬头望着她笑着说道:“舍不得娘啊?那有不出家的闺女?”林菡萱低低的看着林夫人手中的刺绣,刻意避着母亲的眼光。 林菡萱微微吸了口气,说道:“我不想嫁给淇哥哥。”林夫人听出女儿不是在说笑了,诧异的问道:“怎么突然说这种话?他欺负你啦?”林菡萱摇了摇头,“萱儿有别的心上人了?”林夫人又问道。林菡萱望了一眼窗外,缓缓而坚定的点了点头。“他是那家公子呢?”林夫人放下手中的刺绣。林菡萱说道:“我现在还不想说,您能不问吗?”林夫人严肃的说道:“儿女婚姻大事,岂能说悔婚就悔婚,你让我和你爹怎么向古家交待?”林菡萱咬了咬嘴唇,说道:“反正我就是不嫁人。”说完跑出了房间,泪水不停的从眼角流下。到了自己的房间,她倒在床上,用被子盖住头,默默的流着眼泪。 “乖女儿,不哭了,有什么事跟爹说。”林荣轻轻的拍了拍林菡萱的肩膀。“我不想嫁人,我不要嫁人。”她呜呜的哭着。林荣看了林夫人一眼,又对女儿说道:“孩子,你也不小了,你告诉爹是那家公子被我女儿看上了。爹找人去说媒。”林菡萱只是哭。林夫人厉声说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萱儿,我告诉你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你就安心在家等着古家来迎亲。”说完转身走了。林荣回身对小兰说道:“好好照顾小姐,别出什么乱子。”“是,老爷。”小兰应着。他望了望女儿,叹着气走出了房门。 “老爷,小姐这都是第三天没吃东西了,怎么劝都不听,您再去劝劝吧!”小兰焦急的向刚下轿子的林荣说道。林荣快步走进女儿的房间,看到她哭肿的眼睛,不禁一阵心痛。“萱儿,这又是何苦呢?我再去劝劝你娘。”转身出了房门。“夫人,你就应了萱儿的话吧!我们可就这一个女儿啊!”林荣坐在林夫人的前面。林夫人叹气道:“我又何尝愿意看着自己的女儿受罪呢?我心疼啊!只是萱儿太任性了,以后我们不在她身边,该怎么办呢?你说涣淇哪里不好了?可她偏不愿意。“不管怎么说,先退了婚约再做打算吧!萱儿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林荣说道。林夫人叹着气说道:“也只能这样办了。” 第五章 良辰祸事 “娘,我要娶洇雪,我不能让她这样一直藏着不能见人。”古涣淇央求着古夫人。古夫人沉思了片刻,说道:“容我和你爹再商量商量吧!”古涣淇目送古夫人离去,望着天空,心里默默地念道:菡萱,是我辜负了你的一片情意,我无法把没有心的自己交给你,那样只会让两个人痛苦一辈子。三个月又过去了,我想你也应该忘了我了,会有更好的人值得你去爱的,萱,愿你幸福! 古涣淇走进房间,钟洇雪正靠在桌边织着小孩子的鞋子,桌子上已经放着一双,比她手里的略大。古涣淇握住她的手,凝望着她的眼睛,说道:“洇雪,我把我们的事跟娘说了。再过一阵子,朝廷就会下官文任命我去南方做官,要是爹娘不同意我们在一起,我就带着你,逸儿和肚子里的孩子去南方,再也不回来。”他轻轻地抚摸着钟洇雪微微鼓起的肚子,站起身将她的头轻轻靠在怀里,静静地相拥。 书房内,古岳峰和古夫人神情自然的坐着。古夫人说道:“我看是应该办了,况且是林家先提出退婚,我们也算对的起人家了。”古岳峰微微颔首道:“那就择个良辰吉日,把他们的婚事办了吧!不过先得让钟姑娘送出城,以后也不能叫钟姑娘了,以免让人起疑,就叫杨洇雪吧!”古夫人道:“那孩子怎么办?”古岳峰想了想说道:“暂时仍寄养在城外的吴妈家吧!等办完他们的婚事就接回来。”古夫人长吁了一口气,说道:“提心吊胆这么些天,总算可以放下心了。”古夫人望了丈夫一眼,相视一笑。 古府前的两只鲜红的吊灯贴着大大的喜字,灯笼的吊丝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摆着。府前的木柱刚上完漆,大门的大铆钉也是新换过的。古府里的人忙碌着,个个脸上带着笑容,她们知道主人的大喜日子正在临近。 “小姐,你的气色可是越来越好了,有空啊!要多到花园走走,那菊花可漂亮了!冬天就快到了,再不出去走走天就冷咯!”小兰边说着边帮林菡萱梳着头发。林菡萱抚了抚垂在肩上的秀发,微微笑了笑。“小姐,我可得帮你快点梳完,待会我还得去帮小若姐挑喜纸呢!”小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喜纸?”林菡萱望着镜子问道。“你还不知道啊?古少爷要成亲……”小兰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赶忙止住。林菡萱呆滞的看着镜子里小兰梳发的动作。“是古少爷的堂弟,不是古少爷。”小兰忙辩解着。“小兰,我自己来吧!你去帮小若买东西吧!别让她等久了。”林菡萱笑了笑。小兰不放心,说道:“还是我帮你梳吧!不急的。”林菡萱轻轻拍了拍小兰的手,说:“我没事,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快去吧!待会我还要你陪我去逛花园呢!”小兰这才放心的把梳子交给她,笑着说道:“好,我很快就回来。”说完转身跑了出去。略显模糊的镜子里一滴晶莹的水珠一闪而落。 “小若姐,你慢点走,看把你高兴的。”小兰气喘吁吁的跟在小若的后面。小若回过头,看到小兰狼狈的样子不禁笑道:“看把你累的,我当然开心咯!你是不知道我家少爷有多么爱钟姑娘……”似乎意识到不妥,改口说道:“看到少爷能娶到自己心爱的姑娘,当下人的当然替他高兴咯!”小兰心里想着:钟姑娘是谁啊?若姐姐似乎怕我知道似的。小若见小兰在发呆,拉着她道:“快走吧!还有好多东西要买呢!”小兰回过神,微笑着点点头,朝一家布铺走去。 古府内陆陆续续有人抬着彩礼进出庭院,朱红的丝布在木箱上打着花结,宛若一只飞进庭堂的蝴蝶。新制的桌椅放着明亮的漆光。府堂内,一副副对联垂挂着,鲜红刺眼,一个巨大的喜字贴在正堂上,若两个依偎的男女。古家的佣人丫环正忙着沏茶,引路。古岳峰和夫人正有说有笑的招呼着来访的贵客。庭外的小鸟喳喳的叫着,似乎在抱怨府里的人抢了它们的风头。古涣淇正在房间里等候,一会坐下,一会站起。 “小姐,都是小兰不好,不该叫小姐出去逛花园,从那天后,你又病了这么长时间了小兰哽咽着站在床边。林菡萱咳嗽着说:“傻丫头,怎么能怪你呢?你也是为我好啊!”“就是小兰不好,小兰该死,没照顾好小姐。”小兰仍哭着。“今天老爷夫人来过吗?”林菡萱问道。小兰擦了擦眼泪,说道:“来过了,在你睡着的时候,他们没有叫醒你,坐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走。”林菡萱长长的哦了一声,对小兰说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小兰默默的走出了房间。 小兰一个人独自走在街上,一边想一边毫无目的的走着:都怪我说漏了嘴,老爷夫人又不知道小姐的心思,小姐又不让我告诉他们,怎么办哪?看来只有请古少爷来看看小姐,小姐才会好。可是今天是古少爷大喜的日子,他怎么可能来?哎!找小若姐,或许能帮帮忙。 不知不觉到了古府门前,小兰绕到古府后门,请府里的佣人叫小若出来,佣人告诉她小若不在府中。小蓝赌气的往回走,愤愤的想:每次要我帮忙就来找我,我来找你帮忙你就不在,什么不在府里?说不定是嫌我麻烦故意不见我。 她一个人默默的向林府赶回,想到离开小姐这么长时间,她加快了脚步。 一阵鞭炮声,唢呐声在古府的门前响起,堂上的人都笑着站起身望着门外。一个仆人飞跃而进:“老爷,夫人,来了,来了。”不一会儿,古涣淇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顶红轿子进了庭院。众人都欣喜而期待的盯着轿子的帘布。古涣淇从轿子里领出新娘子,新娘子盖着绣花的红盖头,彩服略显得有点大,却十分艳丽。坐在厅堂的妇人不时的笑着点点头。 拜完堂,丫环把新娘子送进洞房。天渐渐暗了,庭院点着灯,搭着戏台,不时传来阵阵喝彩声。 “老爷,老爷,小姐不见了。”一个少女的声音在林府响起,敲打着林府每一个听到的人的神经。“小兰,快说到底怎么回事?小姐什么时候不见的?”林荣焦急的问道。小兰不停的喘息着:“我……我回来时小姐就不见了,后花园,观雨亭我都找遍了,也没见着小姐。”说完她便哭起来。“怎么了?不是要你好好照顾小姐吗?”林夫人突然出现在后面。小兰跪着哭道:“小姐说想一个人静一会,不让我陪着,我就出去了一会,回来就没见到小姐了。”“哭有什么用?会不快去找。”林夫人厉声说道。小兰擦着泪跑了出去。“把府里的佣人都派出去找吧!你在家里等消息,我到城防去看看有没有见到萱儿出城。”林荣说完匆匆走出了房间。 夜深,古府的人渐渐离去,戏台上的丑角仍在演着,门前艳丽的彩纸在灯光下炫彩夺目。 林府,佣人们立在庭院里,火把照着人们的脸,一个个静默无语。一个家丁抬起头对林夫人说道:“我在城西的一座桥上,看到好多人围着。围观的人说有一个女孩子从桥上跳了下去,天太黑,到现在也没能捞上来,我只怕那个是小姐。”林夫人突然昏倒在地上,丫环手忙角乱的把她抬进卧室。 小兰静静的坐在井边,默默的抽泣着。她望着井里月的倒影,心里想着:“小姐没了,再也见不到她了,小兰也不想活了。小姐一直把小兰当妹妹看待,可小兰却没照顾好小姐。”她望了望自己在井里留下的黑影,不由心里一颤:钟小姐?难道小若姐说的钟小姐就是流放东北的钟洇雪?对,一定是她,很早就听说古少爷喜欢一个叫钟洇雪的官家小姐。她不是流放了吗?难道?都是古少爷和她的错,不然小姐不会这样的,是他们害死了小姐。 小兰擦了擦眼泪,走进林菡萱的房间,拿着一封蓝色的信封,走进了林荣的书房。 第六章 如雪的泪 林府内,小兰突然被屋外街道上的嘈杂声惊醒,她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发现已是下午。赶忙起床,叫道:“小姐,起床了……”突然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心里一阵酸痛。走出房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她想:大家找小姐找了一夜,这回还没起来吧?莫非大家都去河边了?她打开门,街道上许多人围聚着,大声议论着什么。她挤进人群,见到一张官文,上面写着:因古岳峰一家窝藏钦犯,特发配宁古塔。小兰这才记起她向老爷揭发钟洇雪的事,心里马上觉得后悔起来。她匆忙挤出人群,向古府走去。 古府的大门已贴上封条,红色的大灯笼摇摆着,墙壁上的对联随着风一张一合。“小姐,是我害了古少爷啊!是我害了他们一家啊!”小兰看着这些不禁哭起来。她边哭边往回走,撞到人也不停下,捂着脸哭着。“小兰,你家小姐找到了吗?”豆腐坊的王大妈见小兰哭着问道。小兰擦着泪水,缓缓的摇了摇头。“我今天早上在西城门运豆子的时候,好像遇到了林姑娘。”王大妈一边摆着豆腐一边说道。“真的?你见到我家小姐了?”小兰放下擦眼泪的手,瞪大了眼睛望着王大妈。“应该错不了,你家小姐那么漂亮,况且我也见过好几次,应该不会错的。”王大妈肯定的说。小兰朝西边跑去,没几步又回过身说道:“王大妈,麻烦你去林府和林夫人说一声。”说完转身飞快的向前跑去。 林家小姐也不知是怎么了?一大清早就出城,还穿着一件像尼姑穿的蓝袍子。”王大妈向一个卖豆腐的老妇人说着。 五个官兵押着一辆囚车,行走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囚车里坐着一个用棉被紧裹的女人,囚车边一个穿着囚衣的男子带着木枷艰难的走着。“洇雪,你为什么不和爹娘在一块呢?我是重刑犯,你跟我在一起,我怎么照顾……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肚里的孩子想想啊!“古涣淇眼里含着泪,他望着前方不忍看钟洇雪的眼睛。“你在牢里受了那么重的刑,没人陪着你……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钟洇雪抽泣着。几个官兵默然的听着,其中一个官兵推着古涣淇,叫道:“快点走!”古涣淇一个踉跄跌倒在雪地里,他又艰难地爬起,没有反抗,没有说话,仍低着头向前走。“你们干什么?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这样对他。”洇雪双手抓着囚车的木栏,哀声的叫着。几个官兵狰狞的看了她一眼,又继续赶路。 山海关在通往关东的平原长廊上陡然留下一道坟起的伤疤。大雪覆盖的山野零星的伫立着几株枯树,陡立的山壁未被雪覆盖,斑斓的山体似狰狞的面孔盯着每一个靠近城关的人。一排排的白桦林,在凛冽的寒风中摇荡着干枯的枝条,似地狱的幽魂痛苦的挥手求救。 古涣淇倒在了,城门的外面,被驻守的兵役抬了进去。钟洇雪一动不动的靠着囚车,双眼紧闭,眼角挂着冰渣。双手染着血,白色的衣服上显着几朵艳丽的桃花。囚车上沾着点点血迹,已经凝结成冰。囚车在上吊桥的时候剧烈的晃动了一下。钟洇雪吃力的睁开眼,口中微弱的叫着:“求……求求你们放过她,他会死的,求你……”囚车缓缓驶进了城门。 “我要见我相公,求求你。”钟洇雪双手扶着牢房的木柱,跪坐在地上,朝一个走过牢房前的狱吏哀戚的叫着,“你让我见见他,他会死的,求求你行行好。”狱吏冷漠的走过。悲戚的哭声在牢房阴暗幽深的甬道里断断的响着。 第二天,雪停了,阳光明媚的照在雪地上,白得刺眼。三个官兵押着囚车,驶出了山海关的城门,缓缓的向前走着。钟洇雪坐在囚车里,双眼布满血丝,没有眼泪,目光呆滞的盯着远方。脑中一直回荡着:“洇雪,我想我到不了山海关……不要难过。你必须活下去,为了能见到在宁古塔的爹娘,更为了肚子里的孩子,一定要活下去。”旷野寂静,只有官兵的窃窃私语,天空偶尔飞过几只乌鸦。 囚车驶进了盛京,人渐渐多了起来。街道的百姓叹息的看着车上可怜的女子。钟洇雪被暂时安置在狱房里。中午,一个老狱吏来送饭,钟洇雪急切的问道:“您有没有见到过流放宁古塔的一位钟大人?”老狱吏想了想说道:“好像有一个叫钟大人的,凡是流放宁古塔的犯人都要经过这的。姑娘快吃吧!过了盛京后面的路可就十分艰难了,好多人多没走过最后的这段路。快吃吧!”老狱吏叹了一口气。钟洇雪微微点了点头。 这些天似乎老狱吏特意照顾,钟洇雪的饭菜里总会有几片肉埋在饭下,有时是一个鸡蛋。看着这些,她早已哭干的眼泪又留了下来。她渐渐有了一些希望,仿佛不久她就能见到自己的父母。古涣淇最后的话又响起在耳边,她默默的留着泪,看着已经变大的肚子,她咬了咬牙,把眼泪含进了嘴里。 出了盛京,囚车车轴的滚动声似一曲悠长的唢呐声,在广袤的雪原独自的吹凑着。偶尔能遇到一个村落,青烟似雾,歪歪斜斜的飘在低空,浮在林梢,似山水画斜阳云彩的一抹。 车上的官兵不时扬一下马鞭,走在后面的两个官兵低声的说着笑,偶尔发出一阵狂笑。钟洇雪默默的望着天空,心里默念着抵达宁古塔的行期。 囚车渐渐进入雪林,官道被大雪深深的掩埋,只留下一带宽而地平的雪印显示着它的存在。这一带没有人烟,幽深的山林远处不时传来野兽的吼叫。钟洇雪静静的吃着干粮,囚车突然在一个石板搭建的石屋前停下。钟洇雪望了望石屋,里面立着一个模样像人的石像,石像的肚子微微鼓起,似乎是一个孕妇。 三个官兵相互看了一眼,缓缓靠近囚车。钟洇雪看着官兵,一个个脸上诡异的笑着,眼睛里似乎闪着光,像野狼一样盯着她。她察觉不对劲,缩在囚车一端,哀求道:“求求你们放过我,求求你们了。”官兵似乎没听见,伸手去开囚车的锁。钟洇雪吓哭了,紧紧的贴着囚车哭着说道:“我是钟大人的女儿,到了宁古塔,你们想要什么都行,求你们放过我,求你们了。”开锁的官兵停下,突然冷笑道:“钟大人,钟大人早就到阎王那当判官去了,他难不成还给我们几个鬼官当当?”其余的两个官兵哄笑着。钟洇雪如同木偶似的张大了嘴,停止了哭泣。她突然用手捂住嘴,睁大着眼睛望着官兵。“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爹不会死的,爹不会死的。”钟洇雪爬到官兵前撕心裂肺的叫着。 官兵似玩弄着一只将死的耗子,一个官兵对开锁的官兵说道:“二腿子,她不信呢?给她说明白点。”叫做二腿子的微微一笑:“你爹啊!在牢里就受了重刑,到盛京时就不行了,怎么能走过这段雪路,这可是押送他的张大哥告诉我的,钟夫人倒是个忠烈女子啊!第二天躺在雪地里也去了。” 钟洇雪瘫倒在车上,昏死过去。 第七章 凄惨雪原 二腿子打开囚车的门,伸手去抬钟洇雪,突然一只箭射中手臂。二腿子惨痛的叫了一声,其他两个官兵晃过神来,抽出腰刀,转身面对着箭射来的方向警戒着,大声叫道:“哪个王八羔子,给爷滚出来。”石房子的周围突然站了许多身披兽皮,头戴鹿角的人,他们手里拿着尖尖的长矛,口中咕咕的说着。三个官兵惊住了,呆滞的站着一动不敢动。这一群人 见到他们仍站在囚车边上,突然举起弓箭,锋利的箭头对准着官兵的胸口。二腿子顾不得手上的伤,连滚带爬的逃下山。另两个官兵回过神来,扔下佩刀,跑进身后的树林。 两个带着骨质耳环的女人,小心的抬着昏迷的钟洇雪,跟在队伍的后面。这一群人渐渐消失在幽暗的雪林里。 钟洇雪醒来,发现自己被一大群穿戴兽皮的部落人围着,他们手里拿着火把,神情庄严的跳着,摇摆着手里的兽骨。钟洇雪躺在一块大石头上,身边立着一个和石房子里的石像差不多的孕妇石像。她吃力的挪了挪身体,想要站起来,忽然腹部剧烈的疼痛,她不禁惨叫了一声。周围的人听到叫声都停了下来,表情肃然的望着石板上捂着肚子侧身翻腾着的钟洇雪。这时,一个披着虎皮的人咕咕的嚷了几声,几个身披兽皮的女人,走出人群,抬着钟洇雪走进一个宽大的石棚。周围的人又开始跳起来,口里囔囔的说着。石棚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痛苦的叫声淹没在部族人的叫囔声中。 过了许久,一个胸前挂满兽齿的女人抱着一个瘦弱的女婴走出石棚,婴儿哇哇的哭着,周围的族人突然都高声叫嚷起来,石棚里没有了声响,一片死寂。 嘎的一声,一根树枝被雪压断,落在草棚的角上,震落了树枝上的积雪,雪花纷纷然落下,织成一张稀薄的白纱,渐渐从草棚上滑下,坠落在地上。悠远的丛林里,偶尔传来低沉的狼啸。草棚里的火把一闪一闪的,在漆夜里,似坠落深林的星辰,泛着淡黄的光。 钟洇雪躺在草棚的石床上,眼角突然动了动,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是挂在棚顶的野兽头颅。兽首的双眼紧闭着,却张开着鲜红的大口,一颗颗颀长的牙齿闪着白光。她努力撑起身体,缓缓站起。屋里还睡着两个女人,身上盖着兽皮,睡得很死。钟洇雪望着这些野兽头颅,知道这群部落人刚打完猎,这会大都已经深睡,她也不去叫醒她们,刚要移开目光,发现一个女人的怀中,一个婴儿正吮吸这奶水。她看了看四周,没有人。她拖着疲惫的身躯,悄悄靠近抱婴儿的女人。她似乎意识到,这些部落人要带走自己的孩子。 她轻轻拉了拉婴儿的手,女人抱得太紧。她又移了移女人抱婴儿的手,女人动了动,把婴儿抱得更紧了些。钟洇雪又望了望身后,悄悄的走到女人的另一侧,轻轻掀开她盖的兽皮。一会儿,女人感觉到冷,迷迷糊糊的转过身,放开了抱紧婴儿的手,扯了扯兽皮,又一动不动的睡着。钟洇雪把一根手指伸进婴儿的嘴里,轻轻抱起婴儿,悄然走出草棚。 钟洇雪抱着婴儿向北方的密林走去,脚底的雪,吱吱的响着,似年久失修的马车轮单调的滚轴转动声。“咕噜。”一个族人在远处举着火把,朝着钟洇雪在的地方叫了声。钟洇雪藏在一株大树后,屏住呼吸。那个人举着火把照了照,他似乎在走近,传来踩雪的声音。突然树上一只松鼠从钟洇雪的大树上跳到了另一株树上,震落下屑屑的积雪。那个人突然停下了,一会儿,踩雪的声音又响起,渐渐的远了。钟洇雪静静地等了一会,婴儿在母亲的怀中安然的睡着了,瘦弱的小脸微微发红,含着手指的小嘴偶尔动一动,似乎仍在吮吸着。钟洇雪看着自己早产的女儿,心里一阵酸痛,她望了望北方,仿佛那里还有活着的希望。她紧了紧饱婴儿的手,迈着艰难的步子踩在尺深的雪地里,洁白的雪地上留下一条一深一浅的足迹,延伸进幽暗的森林。 清晨的阳光爬过雾墙,照在林间的雪地上,白雪把阳光折射向林荫,密林渐渐充满光亮。一个婴儿哇哇的哭声,遥遥的传来。一个老猎人皱了皱眉,用长矛拨开挡在身前的树枝,朝哭声走去。 老猎人在不远处的一棵红松树下,发现卧着一个女子,女子的怀中一个被衣物紧紧裹住的婴儿正哇哇的哭啼着。他走近前,发现女子已经冻僵,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笑容僵木着,却很安然。他抱起地上的婴儿,婴儿周身被裹着,只有鼻子的地方留着一个小孔。老人扒开盖住婴儿脸的衣服,婴儿的脸冻得微微发紫,胸前放着一只玉手镯,上面刻着一个‘古’字。老猎人脱下身上的狼毛皮,轻轻裹住婴儿,把她放在一棵树下。老人用雪盖住了女子的身体,又折了几根带刺的树枝搁在上面。 老猎人将玉镯放在婴儿的胸前,稍稍裹紧了衣物,抱起婴儿,望了望埋葬婴儿母亲的树下,叹了口气,缓缓朝山上走去。婴儿仍哇哇的哭着,哭声回荡在林中。 第八章 山林童音 老猎人推开一间小木屋的门,抱着婴儿走了进去。他把婴儿放在靠近篝火的木床边。卸下身上的箭袋,转身关好门,在炉火里添了根干柴,坐在火边烤了烤火。婴儿也许哭累了,安静的躺着,她朝火炉的一边动了动。老人拿着放在炉火上的陶罐,看了婴儿一眼,走出木屋,掩好木门,向屋后的一个草棚走去。 草棚里卧着一只母鹿,肚子微微鼓起。一只前腿曲着,腿上的一块伤疤清晰可见。它见到猎人走近,挣扎着站起来,前腿一屈又躺了下。老人慢慢的靠近母鹿,轻轻的抚摸着鹿的颈部,母鹿不在挣扎。老猎人用陶罐取了鹿奶,回到屋中。他从一个木箱子里拿出一把短刀,砍了一段木棍,做了一个小木槽。老人把陶罐架在炉火上,放了一会儿取下来。婴儿似乎闻到奶的香味,不时伸出舌头舔舔,过了一会又哭起来。老人抱起婴儿,轻轻的摇晃着,他把奶缓缓的倒了一点在木槽里,吹了吹,慢慢的滴进婴儿的嘴里。婴儿张着嘴,舔着滴下的奶。 婴儿已经睡着了,最还在微微动着。老人静静的看着她,不时裹紧一点松开的衣物。 桦儿渐渐长大了,老人似看护自己种在林间的树苗一样呵护着的成长。桦儿这个名字是她一岁多的时候,老人抱着她出去狩猎。到了林里,老人把桦儿放在一边去陷阱坑里抬捕获的猎物,上来时便不见了人影。老人焦急的满林子找,老半天才在一棵大白桦后找到。她见老人找到了她,笑嘻嘻的叫着爷爷。老人见到她灿烂的笑容时,满心的焦虑全都散了,老人紧紧的抱紧了她,她仍嘻嘻的喊着爷爷。从此她便有了一个名字:桦儿。 秋日的林间,落叶常在不经意间亲吻脸颊。枫叶的善变,松针的钟情,都在秋季的林间上演着他们各自的悲喜剧。林间多了采松子的松鼠,多了做巢的鸟雀,多了奔跑的小动物。桦儿常带着母鹿产下的已被爷爷驯服的小鹿游荡在忙碌的秋的国度里。 桦儿八九岁时,仍带着六七岁的童稚,身体太虚弱,使得她常常生病。病一好她便带着鹿儿采蘑菇,摘果子。“爷爷,给,松子还有核桃。”桦儿用手捧着果子放在刚打完猎回来的老人面前。“桦儿吃吧!爷爷不吃。”老人微笑着说。“吃嘛!吃嘛!我好不容易才摘到的呢!”桦儿仍捧着。“好,爷爷吃。”老人拿了一颗小松子放在嘴里嚼着。“恩,好香。”老人看着桦儿点着头。“那当然咯!我用火煨过的。”桦儿高兴的笑着。 天渐渐冷了。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小木屋传来。林间的风苍劲了许多,秋叶紧裹着山体。老人躺在木床上,侧过脸吃力的笑着对桦儿说道:“桦儿,爷爷没事,过一阵就好了。”桦儿端着木杯坐在床边轻轻的抽泣着,她喃喃的说道:“都是桦儿不好,常常生病把爷爷的人参全吃完了。现在爷爷病了却没有了。”老人笑着说道:“爷爷身子骨硬朗,不吃药也能好的。”老人轻咳了两声。桦儿擦干眼泪,突然说道:“爷爷,我去帮你看看有没有猎物落在网里。”说完转身朝门外走去。“桦儿,不用去的,屋里还有吃的呢!”老人叫住桦儿。桦儿回头说道:“马上就回来,我会小心的。”说着跑了出去。 天渐渐黑了,老人目不转睛的盯着紧闭着的木门。‘砰’的一声一粒松果落在门外的木板上,老人脸上安心的笑了笑,缓缓起来,好一会却没见到桦儿进来,老人脸上加重了一层忧虑,他缓缓打开门,站在寒风里,望着门外渐渐变黑的林子。 “爷爷。”桦儿突然出现在远处林中的小路上。“怎么去了那么久?”老人不安的问道。“我……我看见没有猎物就去摘果子去了。爷爷,这么大的风你怎么站在屋外啊?我扶你进屋吧!”桦儿一只手放在背后,快步走上前去搀扶老人。“回来就好,摘果子很累 吧?”老人看着桦儿,脸上的忧虑已经散去。“不累,我边摘边吃,本来留了一些给爷爷,可装在衣服里却掉了。”桦儿低着头说着,放在背后的手缩了缩。“以后出去要早点回来,林子里到处都有野兽。”老人担心的说着。桦儿把老人扶上床,说道:“桦儿让爷爷担心了。”老人笑了笑。“爷爷,我给你倒水喝。”说着她转身走进了木屋的侧房。 一会儿,侧房里传来刀切东西的声音。“桦儿,你在干什么呢?”老人咳嗽着问道。“爷爷,原来这里还留着一点人参呢,待会我给你煎药。”桦儿的声音从房里传出来。过了一会儿,桦儿从房里走出来,换了一件衣服,端着陶罐,向老人笑了笑。她把陶罐放在火炉上,又向火里添了点木柴。老人含笑着看着桦儿。浓郁的药味弥漫着小木屋。 “爷爷来,吃药。”桦儿等陶罐稍稍冷却了,端着放到老人面前。老人缓缓坐起,背靠着木板,突然见到桦儿的左手手指上流下一条血迹。老人抓起桦儿的手,颤声的问道:“怎么会这样?”“回来时不小心摔了一跤,已经不疼了,爷爷,不要担心桦儿没事。”桦儿向后退了退。“把草药箱拿过来,爷爷给你涂上药。”老人心疼的看着桦儿的伤口。桦儿放下药拿来药箱放在木床上。老人轻轻的在她的伤口上涂着草药,桦儿静静的看着,每涂一次她都微微缩一下。“疼吧?”老人问道。桦儿摇摇头。 “爷爷你快吃药啊!”桦儿见老人仍没吃药催着。“好,爷爷吃药。”老人端起了药罐。“爷爷,我去喂小鹿草吃。”说着转身出了木屋。老人放下药罐,慢慢扶着木板站起身。缓缓走进侧房,只见房里的木板上,放着两只带着泥的人参。老人的眼睛湿了。 第九章 凄然身世 “桦儿,你慢点跑,当心摔着。”老猎人背着一捆粗麻绳网,朝前面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喊着。少女嬉笑着回过头,喊道:“爷爷,你快点啊!回家我给你烧兔肉吃。”说着她晃了晃手里的两只兔子。少女微微有点瘦弱,身上披着洁白的毛绒兽皮,青黑的细发垂在肩上,雪色的肌肤透着红润。少女站在远处等着老人,用手拍了拍树枝上的积雪,远远望去宛若一株绽开一半的雪莲。少女见老人仍没赶上来,跑到老人身边说道:“爷爷,你让我背网吧!”她伸手去接。老人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你啊!还是个小孩子,干不了这么重的活的,可不能把桦儿的身子给压坏了。”少女嘟起了嘴:“爷爷老是说桦儿还是小孩子,桦儿不小了,桦儿能做很多事呢!”老人笑着说:“好,爷爷不说,桦儿长大了,懂事喽!”少女到老人的话乐了,歪着头说道:“爷爷不让桦儿背,那桦儿就扶着爷爷走吧!”老人呵呵的笑了笑,轻轻摸了摸桦儿的脑袋。两个人歪歪斜斜的走在雪地上,慢慢隐入了密林。 回到了木屋,桦儿跑在前面打开了木门,接下老人肩上的网,又拿着一张木凳子放在老人的身后,转身又去拿木杯。她从陶罐里把开水倒进木杯,送到老人手中。“爷爷,喝水。”桦儿笑着说道。老人接过木杯,坐在凳子上笑着说道:“桦儿,快歇会儿吧!”桦儿向火炉里添着木柴,回过头说道:“爷爷,我不累,你喝水啊!”老人微笑着看着桦儿忙碌着,突然回忆起救下小桦儿的那个清晨,心里不觉一阵酸楚。桦儿回过头,见到爷爷一脸的愁容,忙走过去,轻轻的捶着爷爷的背说道:“爷爷,又想起伤心事啦?是桦儿不乖吗?”老人轻轻的拍了拍桦儿的手,恢复笑容,说道:“爷爷有桦儿这么乖的孙女,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去想伤心事呢?”“那就好,爷爷,这么大的雪,逮着这两只兔子可不容易了。它们这么大的雪怎么还出来找东西吃啊?”桦儿问着,想让爷爷不去想伤心事。“现在动物也很饿才会出来的。”老人喝了一口水。“爷爷,我去后面喂小鹿干草吃,它肯定也饿了。”说完转身跑了出去。老人用衣袖擦掉了刚要从眼角坠落的一滴泪。 不一会儿,桦儿走进屋,看见爷爷正在用刀削一只木棍,不禁问道:“爷爷,您在做什么呢?是做木箭吗?”老人笑着摇了摇头,说道:“爷爷啊!在给桦儿做一只木箫。”桦儿乐呵呵的看着爷爷削着木块。爷爷边削着边说道:“等爷爷做好了,就教你吹天底下最好听的曲子。”“比鸟儿叫的歌声还好听吗?”桦儿用手撑着脑袋问道。爷爷笑道:“嗯,不但比鸟儿叫的好听,比夜里的昆虫叫的也好听,就是比桦儿的小鹿叫的都好听。”“那爷爷快点做吧!到时桦儿吹给爷爷听。”桦儿笑着,想象着那箫声会是怎样的一种声音。 幽深的树林响起一曲清扬的箫鸣,树枝上的雪似乎被箫声震落,雪花落在地上发出簌簌的声音,伴着这曲悠远的箫声仿佛黄昏的晚景。桦儿倚坐在爷爷的身边静静地吹凑着木箫,箫声渐渐落下,桦儿望着爷爷问道:“爷爷,这箫声叫什么名字啊?”老人凝望着远方,幽幽的说道:“这曲子啊!是以前主人府里的一个书生教会我的,叫作‘雪洇尘’。”顿了顿,老人看着桦儿说:“南方的春天总是来的最早,冬季的雪化了,雪水滋润着春天泥土里的生命,写这首曲子的人是想告诉人们他对希望的呼唤,对南方故土的思念。以前爷爷总不能理解曲子里涵盖的这些,到这里来后就懂得了。”桦儿想了想,望望手中的短箫,突然抬头问道:“爷爷,我们以前不是一直住在这吗?怎么爷爷以前还去过别的地方?”老人回过神来,笑着说道:“以前哪!以前爷爷住在京城的一个官爷的宅院里,在京城啊!那里有好多人,还有好多桦儿没见过的东西。” “怎么从来没听爷爷说起还有这么好玩的地方啊?”桦儿想了想,想不出京城是个什么样,又问道:“怎么爷爷不呆在那呢?”“因为那都过去好多年了,平时不怎么记起也就没说呗!说起那时啊!可就说来话长咯!二十几年前的一天,府上的人都被赶出府,由官兵押着向关东走。当时我们这些佣人都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明白为什么要抓着我们这些仆人去,只知道主人犯了事,府里上上下下就都被押出了京城路上常有人坚持不住躺在雪地里就没有再起来。不知过了几个月,流放的队伍走到了远处的那座山下。”老人向桦儿指了指那座高大的雪峰,“走到那儿时,天突然刮起了暴风雪,当时人们都慌乱一处,爷爷就趁那时候逃上了山里。”他转身指了指那个小木箱说道:“那个东西就是爷爷逃走的时候拿的,开始我以为里面会有值钱的东西,却没想到是一些短刀,陶罐之类的。反倒是这些东西救了我的命。”他笑了笑却充满心酸。老人回过头对桦儿说道:“桦儿,爷爷那时抢东西,桦儿是不是觉得爷爷是一个坏人啊?”桦儿一脸正经的说道:“爷爷不会是坏人的,爷爷是天底下最好的爷爷了。”老人笑着拍了拍桦儿的手,接着说道:“那天逃出来之后,因为太累了,爷爷竟然在雪地里睡着了,那时感觉自己已经死了。醒来时,发现是一群部落人救活了我。在和他们一起的那些时候,爷爷就学会了狩猎。离开他们后,就这样爷爷一个人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有时想过回京城,又怕再次被抓去,也就不去想了。直到十多年前在雪地里捡到瘦小的桦儿,爷爷才有了个伴。” 桦儿突然睁大了眼睛望着爷爷。“爷爷,你不是说爹娘去南方经商了吗?怎么说我是捡到的?”老人轻轻抚了抚她的脑袋,叹着气说:“桦儿,以前是你还小,爷爷一直没跟你说你的身世,爷爷老了,桦儿不能在这里待一辈子。现在桦儿懂事了,长大了,是时候告诉你这些了。”“这么说我真是捡来的?爷爷骗我,我不信,桦儿不是捡来的。”桦儿突然哭起来。老人用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说道:“桦儿,你听爷爷把话说完,等爷爷不在了你还得去找你的亲人。”老人走进木屋,取出一个玉镯放到桦儿的手中,幽幽的说起了十六年前的过往。林间不时有鸟儿啄落的积雪落下。 第十章 孑然少女 “不是这样的,妈妈没死的,桦儿不信,不信。”桦儿扔下木箫,突然哭着跑向后山。“桦儿,快回来,你去哪啊?桦儿。”老人急切的叫唤着她。桦儿在雪地里摔了一跤,爬起来,用手捂着嘴,哭着跑进了山林。老人一边叫唤着一边追去,没跑多远,急促的咳嗽起来。他停下来扶着一棵树,靠着喘息着。良久,老人叹息着摇摇头,缓缓走进木屋。 桦儿跑到山顶,扑倒在雪地里,一个劲的哭着:“爷爷骗桦儿的,这不是真的,妈妈没死的,妈妈在远方等着桦儿长大了去找她。”树上的雪,屑屑的落在她的头发上,似朵朵开在梅枝上的白花。过了许久,桦儿哽咽着坐起来,瑟瑟的发抖,双手抱住双膝,眼睛望着鲜红的夕阳。她嘟着嘴喃喃的说着:“我才不回去呢,爷爷心疼桦儿,会来找桦儿的。”艳丽的霞光穿过树梢,静静的照在林间,远处的天际,几只结伴的倦鸟缓缓的飞过,隐入林间。 天渐渐暗了,桦儿紧了紧抱住膝盖的手,不时望望上山的小路。肚子突然咕咕的叫起来,她想起跑出来时,屋里的烤兔肉的香味溢出来,吞了吞口水,缓缓站起来,向山下走去。 桦儿走近木屋,停下脚步,远远的听木屋的动静,小木屋静悄悄的。她又向前走了几步,藏在一棵树后,侧身探出头望望木屋的小门。她期待着爷爷焦急的站在门口张望,可小门打开着却不见爷爷的身影。她转到屋后去看小鹿,一进草棚,只见茅草上一滩血迹,血已经凝固。一种莫名的恐惧在她的心头升起。她转念又想:莫不是爷爷把小鹿杀了? 桦儿快速向木门走去,门前的木板上,滴着斑斑血迹,门槛上沾染着的一条宽宽的血痕伸进木屋内。桦儿见到屋里木凳翻到着,一只长茅倒在地上,边上一堆血迹,烤肉的木架倒在一旁。她哇的哭着跑进房间疯狂的叫着:“爷爷,爷爷你在哪?你别吓我。爷爷!”屋里空荡荡的,死一样的寂静。桦儿退着走出房间踩到一个东西,一看是爷爷做的短木箫,她拾起木箫,跑出门外,悲戚的叫唤着爷爷。可是没有回应。她见到雪地里凌乱的有一些野兽的脚印,印迹伸向远方,消失在林子里。脚印里不时滴着鲜红的血。她哭着追向足迹消失的方向。 清晨,一阵叮铃铃的铃铛声,在一条曲折的山路上响着。几个汉子扬着马鞭,吆喝着赶着马匹,马被抽一下便加快脚步,可没走几步又慢下来。这是一只马车队,三只瘦弱的马拉着一车圆木。前头的汉子坐在木材上,不时回过头看看身后。马车上躺着一个少女,少女手里紧紧的抓着一只鞋,手冻得通红戴着一只玉镯,项颈上吊着一只短木箫。马车剧烈的颠簸着,少女一动不动的躺着,身上盖着厚厚的破棉衣。 马车队行了很长一段路,地势渐渐平坦。他们在一个残破的草棚前停下。“黑二,你们快进去生火。”坐在车队前头的汉子对身后的一个人说道。后面的两个人跳下马车走进草棚,拿起草棚里堆放的干柴生起了火。“王大哥,火生好了。”前头的汉子跳下车走到少女 身边,像抱自己的女儿似的,轻轻把她抱进了草棚,放在火堆旁的干草上。几个人担忧的看着地上躺着的少女。“王大哥,你说她能醒过来吗?”黑二看着少女问道。王大哥表情凝重,似乎正怔怔的看着一个弱小的生命从眼前消失。周围静悄悄的,火堆里木柴烧裂的声音刺激着这些汉子的神经。王大哥看了看少女手里的鞋,鞋上染着血迹,他蹲下身拉了拉少女手里的鞋。想把它拿开。少女的手指微微动了动,鞋被取出来,少女的手握了握只是太微弱没有人看见。 少女的嘴唇突然动了动。”看,她动了,醒过来了。”黑二突然说道。王大哥欣喜的看着少女,突然跑出草棚,不一会,从外面用瓢取了一些雪放在火上,雪渐渐融化成水。王大哥端着瓢喝了一点,觉得水不那么冰凉了,便慢慢的喂进她的嘴里。少女微微的咽着,缓缓睁开了眼,目光呆滞的看着周围的一切。王大哥含笑的望着她,说道:“你总算醒过来了,姑娘怎么你一个人躺在雪地里?要是没人看见,那还不冻死在这冰天雪地里?”少女似乎没听见,仍漠然的看着地上的鞋子。王大哥看了一眼黑二。“姑娘你家在哪?告诉大哥,我们送你回去。”黑二蹲下身问道。少女仍就不动。三个汉子无奈的相互看了一眼,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去京城。”少女突然漠然的说。王大哥诧异的说道:“京城?你一个人怎么去得了?那可得几千里啊!”另一个人也吃惊的说道:“是啊!姑娘你还是告诉我们你家在哪?我们好送你回去。”少女不再说话。黑二站起来说道:“大哥,也许她有亲戚在京城也说不定,况且我们也要到盛京,不如带她一程,你看呢?”王大哥想了想说道:“就这样吧!看盛京能不能找到去盛京的熟人?到时再做打算吧!” 几个汉子烤了烤火,出了草棚把少女安放在马车上,马鞭一扬出发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王大哥回过头问道。“桦儿。”少女说了声,语气依旧没有感情,似乎湖面的冰裂开时短促的声响。王大哥又问道:“那支木箫是谁做给你的呢?”他见桦儿没有回答又问道:“你会吹吗?”桦儿一动不动的躺着,眼睛直直的望着背后的远处的山林。王大哥不再问了,转过头静静的赶路,心里却更加心疼这个无依无靠的少女。 马车缓缓的走着,没有人说话,只有马喘息的声音让人感觉到耳朵的存在。王大哥隐隐觉得桦儿心里承受着深深的创伤,他不想这样的寂静触及她的伤心事,咳了咳,自言自语的说起盛京的事,从盛京的房子,食物说到道路,一会又唱起歌来。中午吃饭时,他总会多给她一个大饼,少女伸手接过,依旧不说话,默默的吃着。 清晨,汉子唱起了歌,粗犷的嗓音响彻白茫茫的雪原。马车渐渐消失在无边的雪海里,成了黑色的一点。 第十一章 盛京迷途 马车缓缓驶进盛京城,城里的人正为春节忙碌着。各种喜庆的东西都展现在人们眼前,使人于这冷酷的天地感到一丝生命的气息。 马车队停在一个简陋的木场里,王大哥轻轻扶着桦儿下了车。桦儿呆滞的向木场外走去,王大哥唤道:“桦儿,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先在这里养一阵子病再走也不迟啊?”桦儿仍迈着步子缓缓地向外走。另一个汉子说道:“她怎么这样?算了我们不管她好了。”王大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让她静一会吧!这孩子命苦啊!” 桦儿静静的在大街上走着,默然的看着两排房子上挂着的红灯笼。木门上贴着画着人像的红纸,身边走过的人都穿着鲜红的衣裳,这一切的红渐渐溶在一起化成一滩血迹,浓烈刺眼。桦儿瞳孔紧缩,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一切,似乎那画里的人像变成了一只只野兽,张着鲜红的嘴。她突然朝着前面的野兽尖声的叫着,叫声里深藏着怨愤,不甘和深深的仇恨。“大街上乱叫啥?疯子。”一个身穿貂皮的女人停在桦儿面前说道。桦儿回过神来,默然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向前走去。“站住,你不给本小姐道歉就想走?你还真装疯哪?”女人尖声说道。周围的人只转头看了一眼又继续走自己的路。桦儿依然缓缓的走着。女人走过去抓住她的手用力拽了一下,桦儿摔倒在雪地上。女人笑了笑走了。桦儿缓缓的爬起,没有打落身上的雪,静静的朝西门走。 “小姐,你让我找得好苦啊!都是小兰不好,小兰不该揭发古公子,小姐你就原凉小兰吧!”一个头发凌乱,身上穿着单薄衣服的女人抓着桦儿一个劲的说着。桦儿默默的看着她,缩了缩手。女人抓的更紧。“小姐不肯原谅小兰吗?小姐你别走好不好?我们回家,老爷夫人都在等你啊!”女人央求着。桦儿冷默的抽出手,又朝前走。女人跪倒在地上哭喊着‘小姐’。女人身边又走过一个撑着伞的妇人,女人站起来,说着:“小姐,你不生小兰的气了?”说着又去抓妇人的手。妇人甩开了她,女人倒在雪地上呜呜的哭着:“小姐你别不理小兰啊!小兰不好,你原谅小兰吧!”桦儿默默的走着,身后的哭声渐渐远了。 盛京城青灰色的城墙高高伫立在闹市中央,城中是皇帝的行宫,朱红色的大门嵌在青砖堆砌成的灰色幕景下,显示着它独有的权贵。行宫的周围各种店铺招揽着顾客,不时有店主挂起打灯笼,放着鞭炮,青白色的烟雾渐渐漫开在街道上,加重了细雨的朦胧的色调。苍黄的琉璃瓦檐上织起一层层稀薄的雾,青黑色的瓦当滴着一串串珠帘,似乎是瓦当上凶悍的兽脸垂着涎液。灰暗的天空阻隔着视线的穿透,厚厚的云层静默的盖在城墙的上空。 桦儿的衣服渐渐湿透,她微微颤抖着迷失在陌生的街道。一个店铺的主人正在搭建雨棚,看着她说道:“姑娘,道到里面去避避雨吧!这么大的雨怎么还在外面走?”桦儿微微抬头看了看天空,似乎祈祷着雨下大点,望了望前面,又继续走着。店主望着她的背影,缓缓摇了摇头,又忙着扯雨布去了。街道的转角,一个左顾右盼的少年,沿着屋檐走着,看到桦儿正瑟瑟发抖的走在雨中,他迎面走过去,嬉笑着挡在她面前。桦儿漠然的看着他,侧过身向左边继续走着。少年又挡在左侧,桦儿停下来静默的站着。少年嘻嘻笑道:“妹子,你到哪里去啊?让哥哥送你去好不好?”说着去拉她的手。“离她远点。”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少年一惊缩回手,愤愤的看着说话的人,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站在了前面。少年退了退,说道:“我劝你少管闲事的好。”“滚。”汉子握紧了拳头。少年还想说什么,见到汉子正在朝自己走近,转身向后走了,边走边骂着。 来的汉子的王大哥。“桦儿,你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乱走,我不放心就出来找你了,没想到你走这来了。桦儿,我认识一个行走江湖卖艺的黄大叔,他们过几天便要去京城,我带你去问问他看他能不能带上你。现在跟我回去好吗?”王大哥看着桦儿说道。桦儿点了点头。 “媳妇,快帮桦儿收拾一间屋子,她要在这住几天,她就托你好好照顾咯!”王大哥带着桦儿回到木场对正在磨面的妻子说道。“快进来啊!听他们说过你啦!你就叫我吴姐就行。还没吃中饭吧?”吴姐笑着拉着桦儿往屋里走。桦儿脸上仍是平静,只是眼神多了一丝柔和。“你快去做饭吧!吃完饭我还要带桦儿去黄大叔那。”王大哥对吴姐说道。吴姐笑着做饭去了。桦儿坐在屋中静静的看着他们忙碌着。 吃完饭,王大哥带着桦儿来到一个破旧的宅院,里面堆放着许多杂物。王大哥在门外唤了一声,从一间没有门的屋子里走出一个老人。“今天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屋里坐。”老人笑着看着他们。屋里坐着几个穿着破旧衣服的人正在烤火,床上躺着一个病着的女人。王大哥看了桦儿一眼说道:“黄大叔,我听说你们过完元宵就要去京城了,这是我的一个远房表亲的女儿,也要去京城,她一人我不放心,你能不能带上她呢?”黄大叔静静地听着,沉默了半响,他突然问道:“姑娘,你会啥?”桦儿摇了摇头,黄大叔看着王大哥说道:“不是我不愿帮这个忙,实在是……你也知道我们是在盛京呆不下去了才想到去京城,你看我这还病着一个人。实在是帮不了啊!”王大哥还想说什么,黄大叔缓缓的摇了摇头。王大哥说了声打扰带着桦儿默默的离开了。 回到木场,王大哥抱歉的说道:“桦儿,都怪大哥帮不上忙,你先别急,先在这住几天,明天我们又要回去拉木材,等我们回来大哥再多帮你打听打听。快吃饭吧!”桦儿静静的吃着。吴姐也极力的安慰着她。 第二天,王大哥他们驾着马车离开了。桦儿陪着吴姐在屋里磨着面。一队人突然闯进木场。 第十二章 元宵灯会 木场里的用具被砸烂,桦儿被为首的一个少年带走。这群人带着桦儿来到一个僻远的巷道,桦儿被塞住了嘴。他们把桦儿放下,商量着。少年说道:“我看把她卖到青楼去准能换一大把银子。”说完嘻嘻的看着桦儿。另一个摇了摇头说道:“这丫头长的水灵,卖到那太不划算了,我知道有一个官家他们没有子女正想买一个,虽然她年龄大了点,不过。”说着望了望桦儿,又说道:“看她的样子,她似乎什么也忘了,那就没关系了。”其他的人都称赞着这是个好主意。少年说道:“好,我怎么没想到呢?那就你去联系官家,记住千万就说她是你的一个亲戚的孤儿。”说着他们带着桦儿走了。 桦儿被蒙着眼睛,不一会被拉下车,又有几个人抬着她走了。过了一会,桦儿被放下解开了蒙住眼睛的布,发现自己周围围着几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少女,她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个装饰很好的一间房子。几个少女叫了一声小姐,便拉着她去换了衣服,桦儿什么也不去想仍由她们弄着。一会儿,她又被带到了一个大厅,厅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妇,他们正微笑着看着桦儿,似乎很满意桦儿如此顺从。“你今年多大了?”中年男子问道。桦儿没有回答,只静静的环视着大厅。“你叫什么名字呢?”妇人轻声问道。桦儿缓缓转过头看着她,说道:“桦儿。”妇人看了男子一眼,男子说道:“翠儿,先带着小姐下去休息吧!”“是。”桦儿身边的一个丫环应道。夫妇微笑着看着桦儿离开,微微点了点头。 翠儿领着桦儿回到房间,扶她坐在桌子边上,倒上茶。桦儿静静的看着她。“小姐,喝茶。”翠儿端着茶杯放到桦儿面前。这时一个丫环跑进来说道:“翠儿姐,老爷夫人叫你过去。”“好,我马上就来。”翠儿答应着,“小姐,你先休息一会吧!我马上就回来。”说着走出了房间。 “翠儿,你要好好看护小姐,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我唯你是问。听明白吗?”男子肃然说道。“她要什么尽管跟我们说。”妇人补充着。“是,翠儿记住了。”翠儿低着头说道。“去吧!”男子挥了挥手。翠儿退了出来。 几天后,桦儿和翠儿渐渐熟了,可是她没有告诉翠儿自己以前的事,平常她也只是待在房间里从不出门。一次翠儿说道西边有个庙会,很是热闹。桦儿突然说道:“能带我去看看吗?”“这……这恐怕不行,要不我去问一下老爷夫人。”说着她跑出了房间。“老爷,夫人,小姐说她想去看庙会。”翠儿低声说道。厅上的夫妇相互看了一眼,妇人说道:“这些天她一直待在房里不出来,我怕她会闷出什么病,不如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老爷你说呢?”说着她看着男子。“好吧!多派几个家丁跟着,翠儿,你可要注意点。”“是。”翠儿笑着答道。 庙会拥堵着许多人,人们手里都拿着香,纸什么的,朝着庙门口走着。桦儿静静的走着,后面跟着翠儿,翠儿似乎很开心,笑着看着周围的人们。三个汉子紧跟在后面走着。 桦儿来到庙厅,看见翠儿跪在蒲团上,她也静静的跪着闭上眼低着头。“小姐,走啦!”翠儿小声在桦儿的耳边说道。桦儿缓缓睁开眼,看到后面有许多人正等着,她跟着翠儿走出了庙门,回到了府中。 “翠儿,,没出什么乱子吧?小姐有想逃走的迹象吗?”男子看着翠儿问道。“没有,小姐只是跪在菩萨前跪了很久。”翠儿回道。“那就好,你先下去吧!”妇人说道。 翠儿回到房间,见桦儿正吹着木箫。翠儿轻轻的站在桦儿身旁,桦儿停了下来,看了看翠儿。”小姐,你吹得真好。“翠儿笑着说。桦儿默默的看着木箫没说话。”小姐,想伤心事了?”翠儿轻声问道。桦儿缓缓摇了摇头,抬起头冲她笑了笑。“小姐,我刚才听明儿说,早上门口有一个汉子要闯进来,被老爷叫家丁打了一顿。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翠儿看着手里的绣花说着。桦儿呆呆的望着窗外,眼里有一丝光亮。 春节过去许多天了,街上渐渐多了许多灯笼,花灯,吊灯,提灯各式的灯笼挂满了巷道街头。“翠儿,明天就是元宵节了,我们去看灯会吧?”桦儿说道。翠儿笑着说道:“只要小姐想去翠儿当然愿意咯!”“你去和老爷夫人说一下吧!”桦儿说着。翠儿笑着出了房间,桦儿转过头望了望窗外。 “小姐,老爷夫人同意了,他叫我和明儿陪你去逛灯会,只是要我们早点回。”翠儿高兴的跑进房间对桦儿说道。桦儿笑着点了点头。 夜如墨泼在纸上一样,模糊了天空,漆黑了视线。冷风依旧游荡在挂满灯笼的街巷。翠儿兴奋的看着身边的灯笼,不时指着屋檐上的灯笼叫桦儿看。桦儿静静的看着周围。她们渐渐走进了人群。 “小姐,小姐。”两个少女的声音隐隐约约在喧闹的灯会上传来。“明儿,你快回去告诉老爷就说小姐不见了。”翠儿说道。明儿慌乱的跑出了人群。不一会儿,灯会上来了四五个家丁,分散着找着。 灯会上的人渐渐散去,几个家丁带着翠儿走了。过了许久,桦儿缓缓地从一块倒放着的棚帐下爬出。望了望空荡的街道,双手抱了抱双肩,转身朝木场走去。 桦儿走进木场,敲了敲木屋的门。过了许久,吴姐缓缓打开了门,见是桦儿脸上犹豫了一下,马上笑着拉着桦儿进了屋。屋里王大哥正躺在床上,看见桦儿突然出现在屋里,一阵惊喜,吃力的撑起身子叫道:“桦儿,你怎么来了?”桦儿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不说话。“桦儿,上次带你去见的黄大叔答应带你去京城了,上次到官家府上没能见到你,你回来就好了,明天就可以出发了。”王大哥吃力的说着。桦儿眨了一下眼睛,点点头,转过头望着窗外。 第二天阳光投进窗台,木场一片寂静。“你看,桦儿的银钗放在房间里忘拿了。”吴姐跑进屋里,对躺在床上的王大哥说道。“你快去黄大叔那,看看桦儿还在那吗?快去送还她。”王大哥吃力的说着。吴姐跑出了木场。 一会儿,吴姐走进木屋,看着王大哥,摇了摇头说道:“他们走了。” 第十三章 嫣然京城 一匹马拉着一个斗篷,一匹毛驴拉着一车货物,一个老汉坐在车前赶着马匹,哼着 京剧曲调,尖而高的嗓音传响在空旷的原野。 车篷里一个少女的声音问道:“你怎么又会同意带上我呢?”老汉回头看了一下车内,幽幽的说道:“几天前,小王的媳妇买了一些药突然来到我那里,说是给我病着的女儿买的。我只问她为什么要买这些,那可都是上好的药啊!她一直不说,直到临走我硬是不收下,她才说若是我可以请我带上上次来的那个姑娘一同去京城。”老汉转过头赶着车,接着又说道:“我也不是因为这些药就带上你了,实在是小王如此真诚的对待一个远房亲戚让我感动了。”桦儿沉默着,她想起了昨晚去木屋时,王大哥躺在床上连买药的钱都没有,心里一阵伤痛。 马车每驶进一个小城镇,老汉便带着他的徒弟搬出道具摆在街道上表演,每天以这样的方式维持着车上的人的生存。桦儿有时也会拿出木箫站在他们中间吹奏,这样多了一些人扔钱给他们。车上的人对桦儿冷漠的目光也渐渐变得温和。 这样走走停停,到京城时已是晚春。京城下起了阵阵寒雨,雾蒙蒙的天空增加了京城的古韵和肃穆。 桦儿下了车,对车上的人微微点了点头就离开了。她一个人走在大街上漠然的看着周围的一切,走着走着在一条小河的石桥上停了下来。她坐在桥墩上,望着桥下清澈的河水,水面上一个消瘦的身影投在雨中凌乱的河面。她拿出怀中的玉镯,呆呆的看着玉镯上面刻着的‘古’字。她朝北面的山峰望了望,放回玉镯,取出木箫望着远方吹奏着爷爷教会她的箫曲。轻扬的箫声里藏着太多的感伤,过桥的人都同情的看着吹箫的少女。 “你在思念亲人吗?”一个少年走近她身旁轻声问道。桦儿没有看他仍吹着箫。少年撑过雨伞遮挡在她的头顶,缓缓的说道:“姑娘,这么大的雨小心着凉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家?”桦儿放下木箫,缓缓转过头,看着撑伞的少年。少年眼神温和的看着她,问道:“要不,你到左边的茶楼上坐一会,这么大的雨再这么坐着真会着凉的。”他望了望下雨的天空。桦儿缓缓摇了摇头。少年把伞交给她说道:“那你先打着伞回家吧!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到左边那个茶楼跟伙计说一声就是了,我常去那的。我该回家了。”少年说完转身淋着雨走了,他进了茶楼,一会又出来了,看了桦儿坐的地方一眼转身消失在胡同里。桦儿举着伞望着少年离去的方向,直到少年消失在胡同里。 桦儿坐了良久,渐渐觉得饥饿难忍,她缓缓走进茶楼。茶楼的伙计看到她打着少年的伞赶忙迎上来,“姑娘,你要上什么茶点呢?”伙计接过桦儿手里的伞说道。“我饿了。”桦儿轻轻的说。“那……诶,好了,姑娘您请楼上坐一会,马上就上茶点。”伙计把桦儿领上楼。 一会儿,三个伙计端着十多样茶点放在姑娘的桌上。“不需要这么多,一点点就够了。”桦儿望着伙计说道。“您就放心吃吧!赵公子是我们这的常客。他交待过要好好照顾一位打伞的姑娘。您慢用。”说着走下了楼。桦儿吃着茶点,看着楼外的雨雾,流下了久藏在心底的眼泪。 “还需要点什么吗?”少年走上楼,坐在桦儿前面。桦儿轻轻摇了摇头。“能问一下你住哪吗?”少年说道。桦儿又摇了摇头。“那你的家人呢?”少年同情的望着她。桦儿含着泪,望着远处静默着。“对不起,我不知道……”少年歉意的说。桦儿缓缓的摇了摇头。少年沉默了一会,看着她说道:“要是你没地方去,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是我表姐家,那里只有表姐和姑母两个人,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桦儿微微点了点头。“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我叫赵涵。”少年见她同意了微笑着说。“我叫桦儿。”桦儿轻轻的回道。“桦儿,你到京城是来找亲人吗?”桦儿点了点头。“没有找到?”赵涵问道。“我不知道是否还有亲人在这里。”桦儿说道。“要不我帮你找吧?他们叫什么名字呢?”赵涵问道。桦儿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听爷爷说,我家人原先可能是在京城住。”“那可不好找了,你先别急,总会找到的。”赵涵安慰着。“你常上这来吗?”桦儿看着他问道。“嗯,这里清静,我喜欢到这看书练笔。”赵涵说道,他看了看天色,说道:“天快黑了,我先送你去表姐那吧!”桦儿点了点头。 两个人撑着伞,走过了几条街来到一间不大的宅院前。赵涵敲了敲门,一个少女打开了门。“涵弟,你怎么有空到这来了?这个姑娘是?”少女问道。“涟儿姐,她叫桦儿,她到京城来找亲人没找着,没有地方住,我就把她带姑母这来了。”赵涵说道。“涟儿,是谁来了?”屋里一个妇人的声音问道。“姑母,是涵儿来看您来了。”赵涵高声说道。“快进来吧!”涟儿说道。“涵儿啊!你可是好长时间没上姑母这来了,这个姑娘是?”屋里一个中年妇人笑着看着赵涵。赵涵讲了他遇到桦儿的经过。姑母怜惜的看着桦儿说道:“桦儿,你就安心住在这吧!找亲人的事也不能太着急。”桦儿点了点头。“姑母,涟儿姐,桦儿那我先回去了。”赵涵说着转身走出了宅院,回头看了桦儿一眼就离开了。赵涵走后,桦儿和涟儿姐住在了一起。“桦儿,不要想太多,以前的事就让它慢慢淡去吧!”涟儿姐拉着桦儿的手说道。桦儿点了点头。静静的夜,桦儿第一次安然入睡。 桥边的茶楼常常多了赵涵和桦儿的身影。赵涵教她写字,桦儿教他吹箫。桦儿脸上渐渐有了笑容。轻盈的笑脸,似雨滴落在石井里荡开的水晕。 桦儿坐在桌子旁边,呆呆的望着楼外的雨幕。她从怀中取出玉镯,双眼凝望着玉镯上的‘古’字。赵涵静静的看着她,望了望她手上的玉镯,轻声问道:“这是你亲人的?”桦儿看了一眼楼外,缓缓点了点头,转过头看着玉镯说道:“爷爷说这上面的‘古’字或许是我的姓,爷爷说这种玉镯这有京城才能见到,他本想等我长大了就带我来京城找我的家人,可是爷爷生了一场大病,又……”桦儿轻轻的抽泣起来,泪珠滴在了青翠的玉镯上。“桦儿,都是我不好,不能帮你尽快找到亲人。”赵涵望着窗外说道。桦儿轻轻摇了摇头。“桦儿,你在这等着,我马上就回来。”赵涵说完跑下了楼。桦儿擦了擦眼泪,望着他跑下楼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赵涵走上了楼,“胡先生,你请。”赵涵说着领上来一个老人。“您请坐。”赵涵在旁边的桌子下搬来一条椅子。老人安然的坐下,看了看桦儿,转过头对赵涵说道:“公子你找老夫来做什么呢?”赵期盼的看着老人说道:“胡先生在京城见多识广,这位姑娘要找她的亲人,但是她只知道亲人姓古,请您来看看能不能给点意见。”胡先生沉思了良久,看着桦儿问道:“你知道你的亲人是干什么的吗?”桦儿摇了摇头。“那可就不大好找了,不过现在古姓的人家大多住在城东,姑娘不凡到哪儿去问问。”胡先生缓缓说道。“还能更详细点吗?”赵涵问道。胡先生摇了摇头。“给您舔麻烦了,胡先生。”赵涵说道。胡先生缓缓站起身说道:“没什么,公子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事,那老夫告辞了。”说完走下了楼。赵涵弯了弯腰说道:“先生慢走。”他转过身对桦儿说道:“桦儿,为科考的事明天母亲要我陪他去上香,后天陪你去东城找好吗?”桦儿点了点头。“我先送你回去吧!”赵涵看着她说道。“嗯。”桦儿笑了笑。 第十四章 东城患病 京城的天常常如京剧的变脸,不断的换着模样,撒满晨光的街道,午后天气骤然变冷。 “桦儿,桦儿我陪你去东城,母亲不去上香了。”赵涵匆匆忙忙的跑到姑母家桦儿住的房间欣喜的大声叫唤着,一进房间只见到涟儿姐从椅子上站起来惊讶的望着他。“涟儿姐,桦儿呢?”赵涵有点尴尬的问。“桦儿上午在家闲着无聊,吃完中饭就出去了,她叫我不要担心,她去东城找亲人去。”涟儿姐在椅子上坐下说道。赵涵说了一声知道了,就转身飞快地跑了出去。赵涵没跑几步天就下起雨来。赵涵加紧了脚步。 雨在胡同里飘起了水雾,巷道里的行人显现出模糊的身影。赵涵焦急的左右看着,找寻着桦儿的身影。他快速的穿过一条又一条巷道,雨水淋湿了衣服,紧紧的贴着身上,透着寒气。“桦儿,桦儿。”赵涵欣喜的叫唤着一个刚转入另一条巷道的女子。女子却并没有停下。他快步跑过去,鞋子全踩在了水滩里,水溅在了行人的衣服上,他不管行人的骂声,跑上前挡在女子的前面说道:“桦儿,你为什么不理我了?”女子移开伞抬头看着他一脸惊讶。“对不起,对不起!”赵涵连忙让开路。他望着女子离去的身影,茫然的轻声唤着“桦儿,你在哪?”他刚要转身离去,突然听到一个妇人叫道:“来人啊!这个姑娘昏倒了。”他缓缓走过去,只见周围围着几个人,地上躺着一个人。他扒开人群,桦儿正安静的躺在地上,衣服湿透了,双眼微闭着。赵涵冲进人群,大声叫着:“桦儿,你怎么了?你醒醒。”他摇了摇桦儿,桦儿微微睁开眼看着他,嘴角微微一笑,眼睛又闭上了。“桦儿,桦儿。”赵涵焦急的叫着。他双手抱起她分开人群,快速的向王郎中那跑去。 “王郎中,麻烦你看看,她没事吧?”赵涵把桦儿放在病床上,眼神恳切的看着王郎中。王郎中走近前,用手搭了搭脉,又翻开桦儿的眼皮看了看。转过身对赵涵说道:“赵公子,这位姑娘只是身子太虚,内心郁结太久,加上又感风寒,所以昏倒。没什么大碍,我给你开几服药好好调理,就没事了。切记以后可不能让她再这么淋雨了。”“谢谢,那她什么时候能醒来呢?”赵涵不放心的问道。“我叫人用热毛巾敷敷额头就会醒的。”王郎中说着叫堂内的女佣去取热毛巾。 赵涵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心里默默的念道:“桦儿,不会有事的,快点醒过来,我带你回家。”桦儿眼睛微闭着,一动不动的躺着。赵涵伸手握住桦儿冰凉的手,这时女佣拿着热毛巾走过来,赵涵缓缓的松开桦儿的手,站在了一边。 桦儿敷着热毛巾一会儿缓缓转醒,王郎中拎着一袋药走到赵涵的面前说道:“赵公子,这是六副药,早晚各一次,切记这段时间不宜外出走动,注意避风。”赵涵接过药,感激的点了点头。他转过身抱起桦儿出了门,桦儿虚弱的把头靠在了他的怀里。赵涵叫了一辆轿子,回到姑母家门口时,只见姑母和涟儿姐都站在门口等着,见到桦儿回来她们连忙接过桦儿背进了卧室。赵涵接连打了几个喷嚏,走进卧室见桦儿已然睡着,知道桦儿要换湿衣服,他走到涟儿面前说道:“涟儿姐,我先回家了,桦儿就托你照顾了。”涟儿点了点头。赵涵望了桦儿一眼,转身走出了门。 这几天赵涵都早早的来到姑母家,坐在桦儿身边,陪着她,喂她喝药,直到很晚才回去。桦儿的病略微有了点起色。 “桦儿,明天要参加科考,你在家好好待着,不可以又一个人跑出去,我会心疼的。”赵涵握紧了桦儿的手。桦儿点了点头,朝他笑了笑。 夜里刮起了大风,天气骤然变冷。桦儿渐渐咳嗽起来。涟儿担忧的看着她,摸了摸她的额头,十分烫手。涟儿赶紧请来了郎中。郎中开了药方,叮嘱了一些注意事情便离开了。涟儿煎药,给桦儿换热毛巾,一直忙到天亮。桦儿仍迷糊的躺着,高烧一直不退。 “涟儿,你去帮我把这个吊坠送给涵儿,他科考需要吉祥的东西戴着才好。”说着涟儿的母亲拿着一只吊坠放到涟儿的手中,看了一眼桦儿说道:“桦儿我会照顾好的,快去吧!”涟儿拿着吊坠出了门。 到了赵府,赵家一家人正坐在厅堂上,为涵儿的事准备着。“涟儿姐,你怎么来了?”赵涵见到涟儿走进府里欣喜的唤道。“姨夫姨娘安好!”涟儿走上前给赵大人和夫人施礼。“涟儿啊!我可是好久没见你来府上了,难道定亲了你娘就不让你出门了?”赵夫人笑着说道。涟儿脸上微微发红,说道:“这不是来看你们了吗?”赵大人笑着说道:“好了,不取笑涟儿了。今天是你娘有事叫你来的吧?”“恩。”涟儿拿出吊坠放到赵涵手中说道:”这是我娘前些天许过愿的吊坠,涵儿戴着一定会高中的。”赵夫人说道:“让你娘费心了,涟儿今天就留下来不要走了,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姨娘啊!有好多话想跟你聊呢!”“姨娘,涟儿改天再来陪你吧!家里有事我得先回去。”涟儿含笑的望着赵夫人,转过头担忧的看了赵涵一眼。“姨夫姨娘,那我先回去了。”赵大人说道:“既然你有事那就改天再来吧!涵儿送送你表姐。”“好的。”赵涵跟着涟儿出了大厅。 “涟儿姐,桦儿没事了吧?”赵涵问道。涟儿的步子微微顿了一下,又继续走着。“她没事,你就放心去科考吧!”涟儿回过头说道。“哦。”赵涵哦了一声,突然记起在厅堂上涟儿看他的眼神有些异样,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桦儿是不是病加重了?”赵涵有些担心的问着。“没有,她好些了。”涟儿说道。“涟儿姐,你不和我说实话我就去你家看看。”“她,她只是有点发烧,没事的,已经吃药了。”涟儿怕他真去无奈的说道。“桦儿真的又病了?”赵涵急了。他不等涟儿说完回过头朝大厅大声说道:“爹娘,我出去一下马上就会来!”说着跑了出去。“涵儿,涵儿你去哪啊?马上就入场了,你上哪啊?”赵夫人跑到厅堂门口唤着,可是人已经跑远了。涟儿加快了脚步往家里赶去。 第十五章 情归古塔 “桦儿。”赵涵跑进房间,看着桦儿憔悴的面容他呆呆的站在了那里。地上一声轻响,一个黑点出现在地上,旁边又多了一个黑点。桦儿侧过头,微弱的说道:“你怎么,怎么来了?不要参加科考吗?”说完吃力的咳了两声。赵涵握着她的手,默默地看着她的眼睛,良久,他把桦儿的手贴在脸颊上缓缓的说道:“桦儿,我不去了,我留下来陪你。”桦儿用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水,缓缓的摇了摇头。 姑母正要进房间,被涟儿轻轻拉住了。“桦儿,不要多想,我不会离开你的。”赵涵双手握紧桦儿的手。桦儿吃力的撑起身子。“桦儿,你还是躺下吧!”赵涵扶住她。桦儿仍吃力的坐起,缓缓的说道:“不可以这样。”赵涵说道:“桦儿,什么也不要说,我不会离开的,把你放在这里,我怎么可能安心去考试。” 涟儿走到床前说道:“涵儿,科考是大事,你不能太固执,桦儿我们会照顾好的,放心吧!”赵涵摇了摇头。桦儿抽出他握着的手正色说道:“你想让我内疚一辈子吗?”“桦儿,我没有这样想。”赵涵茫然的望着她。桦儿吃力的喘了一口气说道:“你不去参加科考,让我怎么安心?我怎么能好得起来?”赵涵呆了呆,轻轻抓起桦儿的手说道:“好,桦儿,我听你的,我去,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说完他头也不会的转身出去了。桦儿侧过身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角留下了一行清泪。 天渐渐热起来,河边的柳树慵懒的垂着细发。没有风的午后,似乎蝉鸣便是阵阵热浪。赵涵坐在茶楼上,轻轻的摇着扇子,他喝了一口茶说道:“桦儿,过些天我就要去南方复命做官,在那儿完成交割后,我就回来接你。”“那儿远吗?你路上要小心啊!”桦儿关切着。赵涵含笑说道:“放心吧!这些天你要好好在家待着。”桦儿取下木箫,戴在他的脖子上。“这是你最珍惜的东西怎么能给我呢?”赵涵拿着木箫说道。“让它陪着你去南方吧!”桦儿微笑着。 喝了一会儿茶,赵涵看了看天色说道:“桦儿,我该回去了,父亲找我有事交代,走我送你回家。”赵涵领着桦儿走下了楼。 赵涵回到府中,正见到一个尼姑走出府。“师太好!”赵涵行了个礼。尼姑目光温和的看了看赵涵,朝他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赵涵到了厅堂上。“涵儿,你回来啦!”赵大人正喝着茶。“爹,刚才那位师太来干什么啊?”赵涵坐在椅子上问道。“没什么,她来劝我不要让你参加科考,我说你已经中了进士了。她居然又劝我不要让你做官,她又不肯说原因,你说怪不怪。”赵大人又喝了一口茶说道:“涵儿,你就要到南方做官了,切忌不要与刘大人的官僚们发生冲突,他一直处心积虑的想要取代我的位子。你凡事要小心,我怕他陷害你。”“是,涵儿记住了。”赵涵恭谨的回道。 赵涵和桦儿到了别就南下了。走到霸州,突然来了一道圣旨召回京城。刚进城便被带进了大牢。 赵大人慌忙的坐着轿子来到杨府,他不等人通知直接走入大厅。“杨兄,你给想想办法,看能不能救涵儿出来?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啊?”赵大人焦急的问着。“赵兄,你先冷静一下。”他扶着赵大人坐下说道:“赵兄,我知道涵儿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可我没想到他的身世会这么复杂。”杨大人叹息着。“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快说啊!”赵大人催促着。“赵兄,刘大人对涵儿抢去了他侄儿的肥缺十分不满这你是知道的,可是谁能想得到他居然能找到涵儿的生父母,更令人想不到的是找到的那对夫妇竟不是涵儿的亲生父母而是他的养父母。赵兄,涵儿竟是古岳峰的亲生儿子。一切都是造化弄人啊!”赵大人颓然倒在椅子上。 似乎十年前的车轴声重新响起,又一辆囚车驶向宁古塔,只是这一次只有孤单的一个人。 “他回来没有?他都去南方去了一个月了。”桦儿学着涟儿刺着绣花,问起了赵涵。涟儿缓缓的站起,走到桦儿的身边轻轻的抱住她。“桦儿,涵儿他……他被发配到宁古塔了,涵儿走前不让我们告诉你,都是姐姐不好。”桦儿呆了半响,突然疯了似的挣开,跑了出去。“桦儿,你去哪啊?别干傻事啊!”涟儿追出去喊着。可是人已经走远。涟儿茫然的望着桦儿消失的背影,落下了眼泪。 桦儿立在了桥上,呆呆的望着远方。她取出手上的玉镯,留恋的看了一眼,使劲的摔在地上。“姑娘。”玉屑溅到了一位尼姑身上,她拾起一片断玉,走到桦儿面前轻声问道:“姑娘,古涣淇是你什么人?”桦儿听到有人说起她的身世止住了悲伤,望着尼姑。“这只玉镯是古夫人经常戴的,是古家的家宝。”尼姑陷入了深深的回忆。“这是我娘的遗物。”桦儿说道。“这么说你是古逸的妹妹?”尼姑惊讶的问道。“古逸是谁?”桦儿看着尼姑。“古逸,就是赵涵。唉!我曾劝过他父亲不要让他步入仕途可是……”尼姑叹息着。桦儿呆滞在桥上。尼姑仍幽幽的说着:“我叫林菡萱,在你父亲成亲的那一天出家了。没想到第二天他们一家被发配去了宁古塔。我本想领养古逸,可我一出家人带着孩子实在不方便,我不想让他这一生就呆在乡村,就让古家的佣人交给了赵大人家抚养。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河里扑通的一声响打断了她的话。“姑娘!”尼姑朝桥下唤着。 故宁庵里一位新剃度的尼姑,正敲着木鱼,手上系着一片断玉。幽幽的敲击声,断断续续的回荡在这深藏谷里,一缕缕青烟飘浮在林间,久久不能散去。 宁古塔的一座古塔上,悠远的箫声,缠绕在风里,回旋在寂静的夜里。 老人呆呆的看着地上的石碑,擒住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我看着石碑上的断词幽幽的说道:“留在这儿的人应是最哀愁的吧!”老人缓缓说道:“留在这的人仍可以用箫声化解爱的思念之苦,可是留在庵里的人爱着却不能去思念。”我默默的想:若是那年桦儿来到宁古塔见到石碑上的断词,她会写下怎样的续章? 老人又吹起了木箫,悲戚的箫声擦去了时间的痕迹,擦去了石碑上的词,擦去了滴在关东路上的血迹,回荡在古塔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