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夜》 第一章 一杯离愁 话说,这是一个明媚的午后,我正嗑着瓜子,看着韩国那催人泪下的言情剧,稀里哗啦的哭着,我老妈一个电话将我从剧情里呼了出来,打断了我的下一波哭吼。 “杨小如!你还真是不识好歹啊!人家刘科长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有房有车,有什么你看不上的!别人看上你了,我还以为咱家祖坟冒青烟了呢,终于可以把你嫁出去了。你到好!弄了人家一身的咖啡,我刚接到电话差点没晕过去!你还让不让老娘我活了!” 我正思索着是女一号身材好,还是女二号的腿细,我妈这一骂倒是提醒了我。要是我碰上男主角这么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他一个月赚多少我都跟他。哪里像上午见到的那个混蛋! 我一重点医科大学培养出来的学心理学的优秀毕业生,连最基本的职业素养都忘得一干二净,唰的就拿我眼前的咖啡给他那梳的让我作呕的二分头上泼去。罪过罪过,我那可怜的导师李老头子要是知道了,非两腿一蹬,两眼一闭,呜呼了。 说是相亲吧,我按我妈的意思,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去见一个听我妈说是,天上绝无地上仅有的的21世纪超级无敌新好男人,说是这辈子遇到他是我八辈子修来的,我要不嫁他这辈子就是白活一遭。 不过我妈的话还真没什么可信度。 先说上次,我妈说那是一健壮勤奋的男青年。oh,my god!我后脚还没踏进餐厅前脚就缩回来了,那是人嘛,那就是一长满了胸毛的猩猩! 上上次我差点背过气去,那小子三十好几了,是一家小公司的业务员。唉呦喂,我的天,那活脱脱一个小媳妇,要怎么别扭就怎么别扭。你对他笑吧,他就脸红;你跟他说话吧,他就结巴;你要给他倒茶,他那受宠若惊的样,跟你是皇上,他盼了几十年你驾临似的。后来连押着我来相亲的老妈都哆嗦了,找了个借口我俩都溜了。走出门前我妈还攥紧我的手说:你你,你扶着我点。 这回又来个科长。嘿,人家要才有才要貌有貌,有房有车,你怎么不嫁?当然,我是社会主义旗帜下成长的好孩子,这些话还是收着。 “妈!您老是没见过他那副资产阶级的嘴脸,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他那是相亲嘛!整个一领导下基层慰问调查!” “人家是领导,总要有领导的样子嘛”。 “妈,你是想找给您端茶倒水的女婿,还是要您端茶倒水的爷爷?” “你这孩子,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妈我现在还图什么?不就是想让你过得好吗,什么男人你都看不上,你是不是真想等那叶程一辈子啊!” “妈妈,这和他没关系!您不要再提他了,我-” “好吧”,我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他要去美国了,下午5点的飞机,他想见你一面,2点在漪涟咖啡厅。” 我看了眼手表,指针正指向3点整,我触电似的丢下手机,风也似的跑下楼。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出租车的,不知道有没有付那司机的钱,不知道怎样跑进漪涟。我一进去,那个身影就撞进我的眼睛里,撞的我胸中某个地方生疼。 他静静的坐在那里,仿佛料定了我会来,此刻正用那黑亮的眼睛温柔的凝视我。 “你来了。” 分手后的几年里,我有意无意的拒绝所有男人的示好,听说他也没有女朋友。 就在我以为快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却没想到,他早已将自己的前途规划的如此之好。 美国,我开始有些恨这个国家了。 我高三高考失利,又复读一年。我成长的小县区里一年只有几个上本科线的,教学条件也差了些,父母花了些钱让我在附近的j市最好的市一中读高四,我在这里遇见了他。 叶程,那样内敛的人,安静,温文尔雅,一双纯黑的眼睛凝视着我。 原来他也来自那个小县城,他的父母与我的父母相识,我们还曾在同一所小学上学,却到这时才相见。不能不说,命运真实很神奇的东西。 后来,后来很简单,在一起,然后,大学分隔两地,千里之遥,分手,离开。 再然后,六年了他坐在我眼前,仿佛从未分离。 “你坐啊,站着我怎么说话。”他笑。 “不了,你说吧,我还是站着好。”我固执的站着。 “ 你就坐下来吧。”他有些尴尬的招了下手。 “我说了要站着”我突然就吼了出来,吼完后又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我那心理学是白学了,又小声说了句“我没事,你快说,我很忙。” 这时候餐厅里大部分目光都聚集在我们两身上,可我却丝毫不动,我的脸皮什么时候这么厚了,我有些自嘲的想。 他脸上的沉静变了变,很快又恢复了那副面具的表情,却又低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我要走了,这你也知道,我知道你这些年对我的付出,你对我的好,我不会忘的,也忘不了。六年不是我几句话能够补偿的,小如,我希望你幸福,真心希望你幸福。” 这是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意思?说我是个好女生,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但是我们两不适合,肯定不能在一起? “不要说!不要说!”我拼命捂住耳朵,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我” 这时候人群中突然一阵喧哗,间杂着尖叫声,我正寻思着这又演的哪出? 我一回身,正准备看看哪位大哥打扰我们,一把水果刀就刺进我的胸中! “我没想真刺进去,不是的不是的——,”眼前的这个面容扭曲的女子,还是那美丽的校花林谧吗?从我手里带走他的女人?她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又恶狠狠的说“谁让你抢走他,他是我的!他是我的!你凭什么和他一起去美国!” 我的胸口钻心的痛,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我听到叶程的声音。 “你不能有事,不能有事,我带你去美国,我们一起去美国!”我听了这话,一阵激动,血流的更猛烈了,我想说话,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老天爷,就让我问一句! ――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么? 第二章 莫名其妙 “叶程!”我喊了一声,猛的惊醒。 不知是不是伤得太重,我全身酸软无力,头重的像灌了铅。眼前一片模糊,只隐约看见眼前一片光彩流离,银红的帷帐,点翠嵌珠,珠光耀耀,银光离离。 我再眨了眨眼,确定没有看错,是!这是我朝思暮想的古代小姐闺房! 我不是应该躺在病床上等着漂亮的护士姐姐妹妹量血压,打葡萄糖吗?不是吧,这总不会是复古版总统套房吧,叶程这小子也太奢侈了吧,为了他老婆我连这血本都下!嘿,亏的他还记得,我就喜欢这调调。 想了半天我也想累了,这小子人呢?人家女朋友昏迷一醒来就可以看见几天几夜不阖眼的男朋友坐在床前,吃不下睡不着,深情款款的望着你,这小子半天了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我翻了个身,坐了起来。 这总统套房还真够星级,那叫一个华丽奢侈,这讲究,这排场,布什来给我开飞机我都不走了。 这时门口传来杂乱的脚步和交谈声,听声音,来的人还不少,门被人打了开来。门口一个梳着发髻丫鬟打扮的女孩领着两个身穿朝服的男子进来,后面一串人跟着鱼贯而入。看到我起来具是一愣。 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传来,“郡主,我的好郡主,你可醒了。” 啪――我一下没坐稳,从那铺着红绫紫缎的床上,跌到脚榻上。天,布什爷爷,你还是快来接我吧。 怪了,这床怎么这么高! 我这不摔还好,一摔下来,刚刚进门的几位全围过来了。开始喊我郡主的那位小姑娘一张美丽的小脸噌的就靠上我。 “我的好郡主,您身子还没大好,自己起来做什么,有什么事吩咐奴才们去做就行了。” “等等,你你,叫我什么?”郡主,这是――― 我想啊,这不对啊,怎么这里的人都大一号啊,我忙低头看我的身体。我的妈呀,这细胳膊细腿的几岁呀,这是我吗,我是一本科毕业有才有貌有文凭的社会主义好青年啊。这不是眼下最流行的穿越嘛,我有家人有工作有男人,您爱穿谁穿谁,你让我穿了这算个什么事啊! 我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那声音,就跟我隔壁张婶那小侄女一样,那叫一个奶气!哎呦,我索性豁出去了,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鬼哭狼嚎,绕梁三日。 这些人再一愣,还是那头束白玉冠带,一身书卷气的男人最先缓过神来。一把将我托起抱在怀里,脸上是掩不住的惊喜。 “小如,你能出声了!” 我赶紧闭嘴。 难不成这什么什么郡主的以前不会说话?我泪眼朦胧的看了一眼,那后面一位腰间佩着莲形紫玉佩着绿色薄衫的男子,看样子最多十六七岁,眉目与抱着我的中年男子十分相似,应该是父子,那我? “郡主啊,您昏迷的这几天侯爷和小侯爷不知多着急呢,现在好了,郡主的病不但好了,还能说话了。” 我现在明白穿越里总要那么些嘴巴快的丫鬟干什么了。 “让爹爹操心了。” 这小萝莉的声音,我还得适应适应,“女儿昏迷的时候,只觉得嗓子疼,刚才摔疼了就哭出来了。” 这时房里的三个人全都面露喜色,那小丫鬟还激动的涌出泪来。 “好了,太好了,爹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你娘泉下有知也瞑目了。” 敢情这还是个单亲家庭,古代不是三妻四妾吗,我有没有什么三姨娘四姨娘的?看样子这郡主还是挺受宠的,这条件也衣食无忧,那我呢?杨小如呢?我死了吗,叶程呢,我死了,叶程他会怎样呢。 我的眼皮越来越沉―― 这是梦吗?我站在自己的病床前,看着自己的脸,我甚至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有力的,规则的心跳。我还活着,还活着!我不顾一切的往自己的身上扑去,企图钻入这个属于我的身体,却被什么弹了回来。 “没用的,这具身体中已经有了灵魂了,你回不去的。”身后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 “为什么?这是我的身体,我要回去,回到家里,我还要和叶程去美国。”我听见自己很急切的声音。 “他不属于你,他已经去了美国。” “为什么!林谧说了他要带我去美国,我还躺在这里,他怎么会自己去美国。” “你还真看得起自己,你们这些凡人,总是这样,相信不可能的事。” “不,求求你,让我回去!”我慌忙的寻找说话的人,可除了病房里的一片白色,什么也没有,这让我很没有安全感。 “你的命运不在这里。” “不,你们凭什么决定我的命运,这里有我家的人,有我的朋友,我爱的人,我的一切都在这里,你们有什么权利把我带走!” 后背一阵强大的吸力袭来,我知道我要走了,我拼了最后的一丝力气,也没抓住什么。 “你的灵魂属于这里。” 第三章 凤兮凤兮 我猛地惊醒,身上的白色纱衣已被汗湿透了。 我小心的绕过乳母李嬷嬷,爬下床去,借着月光,摸上那金堆玉砌的梳妆台,模模糊糊的铜镜里映出一张稚气未脱粉雕玉琢的小脸。 我来这个世界已经半个月了,对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大概了解了一些。 这是一个叫做周的王朝,却和中国历史上的周朝有很大不同,这里地主阶级和农民阶级都有了,所以,总而言之,又是一个万恶的封建社会。 小郡主的父亲是先帝的乘龙快婿,母亲弘章长公主的驸马,如今的弘章侯。 弘章侯是弘章长公主仙逝后当今圣上钦赐的封号,以怀念郡主那天下第一的美人娘亲。红颜薄命,即使是倾国倾城的弘章长公主也不例外。她在三十一岁的风华里撒手人寰,留下了郡主十四岁的哥哥,六岁的郡主,当然还有郡主那可怜的爹。 不知不觉,我就开始称这具小小的身体为我,我开始习惯这个新身份,豫林郡主云巧如。 我的导师说过,人有三个境界:先知先觉,不知不觉,后知后觉。这些天我逐渐变得麻木,逆来顺受,被动的接受事实。等我后知后觉的时候,是不是这一生都走完了呢。 当然,这具现在只有九岁的身体,也给我带来了不少方便。 那日引我父兄来的丫鬟叫做采薇,这小丫头八卦至极。才来三年;这候府里那点破事,全打听的一清二楚,上至侯爷何时献了个蜀地美人给皇上,门房管事家的母鸡哪日生了蛋,她都如数家珍的告诉你。 还有我那谨尊礼法的乳母李嬷嬷,听说以前还是当今七皇子的乳母,丈夫是工部底下的小官员,大儿子现在在御林军中当差,小儿子比我小了四岁,在自家里养着,表面上她是个典型的封建妇女代表,私底下也是马员外长,徐侍郎短的。 我根本就不愁没有信息来源,一般我撒个娇,她们就一股脑全吐给你。 我的母亲是先帝惠文皇帝的大女儿,沉鱼落雁的弘章长公主,和当今皇上是同母王皇后所生。 先帝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是捧在手心,老皇帝大张旗鼓的给他的宝贝女儿选婿,却没想到他的女儿早已在心里心许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等老皇帝发觉时,她早已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 这侍郎又何尝不爱那玉人,却自知配不上那高高在上的公主,便自请辞官归去,老皇帝是高兴了,大大赏了他些好处。 等公主得到消息,这侍郎丢下他的官帽和赏赐,只拿了自己的竹箫,早就走了。公主哪里肯依,不知用什么方法混出了皇宫,追情郎去也。 这老皇帝气得吹胡子瞪眼,怎么办呢,天下人都知道了,还瞒什么,索性赐了婚,公主大婚,普天同庆。 婚后公主驸马夫妻恩爱,举案齐眉。一年后便诞下一子,取名书言,那便是我大哥云书言,当年那温文尔雅的礼部侍郎便是我的父亲云子矜。 彼时的当今皇上,还是乳臭未干的皇太子,靠我父母亲一路相携才登上皇位,母亲已无心事,便与父亲从此不问政事,朝堂风雨与他们再无相关。 那些日子是他们最快乐的日子吧,两个心境相似,又情趣相投的人,怎么会有不快乐的时候,本来以为只有一个儿子,大哥八岁那年又迎来了我。娇儿美妻在怀,夫复何求? 要不怎么说天意弄人,我六岁那年同母亲一同进宫,看望多年未见的德妃娘娘,我母亲儿时的闺中密友,七皇子的生母。 那日天色已晚,父亲等待许久也不见母亲归来,正要出府,却在门口看见慌张的管家,管家一见到父亲,便跪倒在地,哭泣出声, “长公主去了!” 得,一代美女就这样香消玉陨了,不知道国中多少男子哭断了肠。 我已无法猜测当时的情况,只听说父亲当场吐了口血,之后便一病不起,父亲浑浑噩噩的度过那段日子,直到母亲下葬后,才突然发现乖巧伶俐的女儿已经不会讲话了,御医说郡主并未受伤,是受了过度惊吓,才不愿讲话。 这些年侯爷到处寻医问药,却再不能让他的宝贝女儿说话。这不明摆着嘛,这是心理疾病!吃药怎么吃得好,我顿时就感到作为心理医生的我的社会责任!转念一想,这小郡主是谁啊,现在不就是我吗? 这小郡主也是可怜,自从母亲死后,再不愿踏出府门一步,又一直生些小病,一直在家中养着。 让我奇怪的是七皇子的生母德妃娘娘居然和长公主同一天归天,这小郡主又在同一天受惊吓失声。我母亲的死因又是突发疾病,可听李嬷嬷说公主身体好的很,从来就没得过什么大病。这是巧合吗?或是其中另有玄机? 我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有,乳母说半个月前我在自家池塘边玩,玩着玩着就扑通掉进水里了。等我被捞起来,都呛了好几口水了,之后昏迷了几天,一醒来居然就会说话了。 我会说话了,候府上下自然高兴,我可高兴不起来。本来帝王家的事就多,也就是那么点破事,还非要闹出些人命才罢休。这小郡主也不知道造了什么孽,居然又失声,又跌湖的。这候府到底得罪了谁啊,那人要这样害她。或是三年前小郡主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看到了不该看到的?甚至她亲眼见证了母亲的死?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我想我的猜测没有错,这一连串的事都不可能是巧合。这些线索看似毫不相干,其实仔细一想完全可以环环相扣。那么这弘章侯可能不知道吗? 我又是一阵心惊,是的,他知道,所以他一改昔日散漫的风格,将自己至于那风雨的朝堂,誓要报他杀妻之仇,伤女之痛。 怪不得,怪不得,这些天来她听说侯爷日日醉倒在妻子排位之前,一口一个“媚儿,媚儿”的唤,这媚儿便是那弘章公主的闺名。 我开始寻思自己有些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这样一个爱妻子,爱家的好男人,被我想成三妻四妾的老色鬼,心里还真有些过意不去。 想来我会说话了,也了了这侯爷一桩心愿。也好,既然我占了他女儿的身子,也为他那可怜的女儿尽些孝心。 我没有这具身体之前的记忆,所以只能说我之前的事全部不记得,这候府也没人在意,想来也不是什么好的记忆。大家只知道小郡主好了,像变了个人似的。 下人们看见郡主整天就笑嘻嘻的,有空还会跑去老爷的书房倒腾,闲来无事还要跟赵护卫学功夫,赵护卫开始时怕她纤弱的身体受不住,可这郡主也倔,累得直喘气了,还说不休息。 有时,采薇见她对着月亮发呆,眼里有什么晶莹的东西一闪一闪。 第四章 白云深处 云家本是经商起家,在云子矜老爹那一代家业达到鼎盛,可偏偏出了云子矜这样一心只读圣贤书的长子,老爷子只叹天不随人意,遂让老二云青书执掌了家业。 谁知有一天圣旨一道,赐了云家一只凤凰,老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皇恩浩荡啊,皇恩浩荡。 这凤凰不但美如天仙,又贤惠淑德,这老头笑的那个合不拢嘴。 谁想这云上的日子多了,跌下来可不好过,这公主过世后,云家变得死气沉沉。谁想公主下葬后的第三天,他那一向高傲的儿子,如今尊贵的弘章侯,一进门就跪倒在地,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一字一字地说“媚儿死的不清不白,小如又被惊吓失声,仇深似海,不可不报!我已知仇家是谁,肯请父亲助我!” 老爷子那年五十五了,本以为晚年就这样安享清福,谁知――“罢了,一把老骨头,还怕死吗?媚儿待我们云家怎样,你爹我还不明白,就是你不说,我也要为云家媳妇报这个仇!” 云家一天又一天的强大起来,逐渐垄断了些重要行业,可云家的羽翼还未丰满,云家商站中得意,可官场上却没有实权,云家只有云子矜的堂哥云忠义是荆州总兵,其他的人少有身居要职,多是些无关痛痒的职位。云书言,小侯爷,从小就是三皇子的伴读,也就是说云家支持的是三皇子。 而另一派,便是当今的王皇后的娘家王家,这王家出了两代皇后,第一代便是我母亲的母后,现在的太后,王澜女士:第二个就是现在的王皇后,王香琳女士。其家的实力自是不可小觑,她自然是他那宝贝儿子皇太子一派。 我想啊,这皇帝找多了老婆也真不是什么好事,老婆多了,儿子就多了。儿子多了你把位子传谁啊,直接传给长子人家谁服啊? 开国以来,六宫之职,因袭增置,代不同矣。先帝承微接乱,光膺天历,以朴素自处,故后宫员位不多。当今天子登基后,诏立后宫员数,始置贵妃、贵嫔、贵姬三人,以拟古之三夫人。又置淑媛、淑仪、淑容、昭华、昭容、昭仪、修华、修仪、修容九人,以拟古之九嫔。又置婕妤、容华、充华、承徽、列荣五人,谓之五职,亚于九嫔。又置美人、才人、良人三职,其职无员数,号为散位。 哼,色心泛滥,还找古人之礼充什么正人君子,狗屁不是! 我打听来的这些事啊,除了我爹我娘的罗曼史还有些动人外,也没什么好东西。我现在是一心理年龄二十五的九岁小姑娘,我能干什么? 在证明我确实好彻底了后,我这帅哥爹又开始带着我那帅大哥忙活去了,我呢,百无聊赖的嗑瓜子,喂鲤鱼,日子那叫一个快活! 候府的管教还不算太严,下人们也都不像古装电视剧里那样唯唯诺诺,有礼又不越矩。 我每天按时跑去赵侍卫那里学些防身术,他死活不让我拜师,说什么身份悬殊,不敢妄攀之类的,我也就此作罢。 这身体现在是我的,我自然要好好爱惜,之前这身体又小又瘦,如今被我养的丰腴了许多,本身底子小,所以一点也不显胖。 下巴的弧线也圆润了许多,不似以前那样消瘦,镜中那人眉若青黛,目似远山,肌肤凝脂如玉。一个九岁的孩童有如此姿色,长大后呢?我不去想,也不敢想,心里只默默念着些名字。 妲己,褒姒,赵飞燕,赵合德,陈圆圆。 云家大少爷,云书言同学,身高目测一米八多,长得那叫一个俊俏,只是肤色偏白,嘴唇过于红润,恐怕是我那公主老娘遗传过度。除此之外,他还有些把自恋,对着他妹妹我往往也要问句“哥哥今儿这衣裳美不美?” “美啊,美啊”我狗腿道。 那小脸啊,白里透着红啊,红里透着黑,紫不溜丢,绿了吧唧。 “妹妹聪明是聪明,就是没个好老师,以前是因为病着,现在好了,也该学些圣贤之书了。”大少爷乐了,“不用不用,有劳哥哥惦记”我一阵腿软,“女子无才便是德。” 我靠!我背了十六年语文教育,我现在给你默篇《陋室铭》,你还不吓趴下。 还读什么圣贤书?你们再圣圣的过我孔爷爷? “也对”这位摸了摸头,“那是”我一脸肯定。 “不成!”这位拍案道,“又怎么了?”我瞪眼。 “我们的娘亲弘章公主可是人尽皆知的才女!身为她唯一女儿的你,豫林郡主的你怎么能连字都不会写呢?” 我晕!这郡主还是个文盲! 我不干了,我怎么混啊我?这时代可只有毛笔啊! 小时候街坊邻居谁不知道,我杨小如和毛笔字犯冲啊。我百日那天抓周,一股脑把砚台砸了,毛笔折了,宣纸撕了。自打这以后,我那酷爱书法的爹死活不让我再靠近他书桌一步。 “我去和爹说去。” “大哥,好哥哥,喂,诶――” 这小子练的什么功,跑得跟我们家那小博美似的,一晃就不见了。 我就势靠在旁边那柱子上,“没法活了,没法活了。” “怎么了,小姐?梅管事家媳妇又去二房那闹了?” 我嘴角抽搐的转头望她,眼珠子滴溜一转,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 采薇噤声。 采薇这丫头是小郡主失声那年进的候府,家乡在南边的青州,那年她父亲没了,便和母亲投奔京城的远房亲戚,到了京城后才发现那家人早已迁出京城,无奈盘缠用光,母亲旧疾发作,也去了。她一个人在街上晃荡的时候,被梅管事碰见,可怜她孤苦,就带了回来。 今年这姑娘芳龄二八,一笑起来那不大的眼睛就眯成两弯月牙。 “我爹呢?”我站直来,拍拍屁股。 “侯爷进宫了。”她低声说,“那还等什么!”我耸眉,“是!小姐。”她眉开眼笑。 第五章 齐家老七 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是一个翻墙的好日子。 我此刻扒在候府假山后那两米高的红墙上,两腿直哆嗦着,整个身体呈八爪鱼状贴在墙头上,郁闷的看着墙内的采薇和脚下那坏掉的梯子。 “是谁刚刚拍着胸脯跟我保证这梯子不会散?”我咬牙切齿, “我昨天还看余胖子爬过呢。”采薇委屈地说, 我一个激动差点栽回大地母亲的怀抱,我靠!那余胖子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两百多斤没商量。 “你什么脑袋!他那身材踩过得还给我爬,我活这么多年我容易吗我?!” 我开始思维混乱口不择言,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小姐――”这丫头急得眼泪直冒,“要不,要不,我去找家丁去救您下来。” “别别,我这样子还怎么见人,再说了好不容易我爹和李嬷嬷都不在,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忙制止她去招呼家丁, “啊-呜-” “哭什么!我还没死呢!还――” 我一下失去重心,走墙上向外摔下去,后面那句还不快去再找个梯子也来不及吐出来。 完了完了,不死也残废。 只听“哎呦”一声,我落在地上。 咦?谁叫的,我没叫啊,我的声音有这么粗吗? 我晃了晃身子,这地怎么这么柔软。 我又颠了颠,不错,很有弹性! “放肆!” 声音来源在左下方,我忙回头,向下。 一张明显因愤怒而扭曲的俊脸,我忙连滚带爬的翻身到一边去。 “你是谁?竟然连本――本少爷也敢坐!” 他翻身起来,动作迅速,毫不拖泥带水,显然是练得一身好功夫。 这少年十三四岁,身上着一件水蓝色单衣,腰间挂着一把镶玉佩剑,头上束着蓝色发带,怒目瞪我。 “哥哥啊,好哥哥,奴家今日与爹爹去姑姑家,没想到半路走散了,奴家本想爬到高处就能见着,谁知一个不小心就跌下墙头,砸到您身上啊!” 我自己先掉一地的鸡皮疙瘩。 我料定这小子不好惹,先唬他一时,等我回到候府管他皇帝老子玉皇大帝。 这少年估计没见过这阵势,慌了神了,忙要伸手扶我起来。 哼,一娇滴滴的小姑娘在他面前哭的梨花带雨,我料你也撑不住。我一把抓住他那丝绸单衣,捂着小脸。有钱是吧,让你尝尝姑奶奶的眼泪鼻涕。 这少年手一抖,忙抓住腰间衣摆,这扯出来也不是,不扯也不是,只好支支吾吾的道歉。 “姑姑娘,不不,妹妹,我我,我错了,是哥哥错了,你别哭啊,别哭啊,你伤着没?伤着没?哥哥给你谢罪。” 知道本姑娘的厉害了吧,你回去多烧香拜佛吧,下次别再碰上学心理学的杨小如!我也哭累了,依依不舍的放开他的衣角,他忙把衣服扯了回去,皱着眉头直看。 我也不恼,自己站了起来,道了个万福。 “这位哥哥,奴家劳烦你给带路,去那聚仙楼等我爹来吧。” 这人脸部肌肉严重抽搐的挤了一句:“那好吧。” 我乐了。 “敢问哥哥贵姓?” “姓齐,齐七。” “你大哥是不是叫齐一?”我兴奋, “什么!” 不说就不说,发什么脾气! …… “你们家一共几个兄弟姐妹?” “我反对!” “反对无效!” “我上面有六个哥哥,两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妹妹。” 一直到我看见聚仙楼那烫金大字的牌匾,才停下了盘查小七家户口的罪恶行为。 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有对象没? 小七的脸都急红了,你那么大反应干吗?我问了你一个从十三岁到八十三岁女人们都会问的问题,我又没问你发育了没,你那是什么表情。 正好到了目的地,我只想一品聚仙楼的美酒佳肴,对你那些私事可没什么兴趣。 我之所以称他小七,是他无情的拒绝了七七,阿七等称呼。 他似是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脚底抹油,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们背后响起。让我惊奇的是我居然在美食天堂门前碰见我那自恋的老哥,让我惊之又惊的是,我回头的时候看见我下马的哥哥对小七躬身一揖,低声道: “请七皇子回宫。” 这回该我脚底抹油,在我就快缩进聚仙楼的时候。 小七那恶魔般的声音响起:“你,对,就是你,过来。” 我认命的回过头,对我那一脸痴呆的哥哥甜甜的叫了声:“哥。” 我哥那拜揖的玉手明显抖了抖,半天才回了句:“小如,你怎么会在这儿?” 那小七唰的举起一只手指着我:“你你你”, 我回道:“我我我”, “巧如!”哥哥凶道。 我闭嘴。 “你骗我!”小七火了。 我低头。 第六章 太后大寿1 小七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你是云巧如?豫林郡主?”他气急, 哥哥将我拉去他身边,说道“你又干什么了?” “我以前干过什么吗?”我奇道。 “你不是哑巴?”小七问。 “你不是傻子?”我答。 “还不快给七皇子道歉!”哥哥急了。 “他也骗了我,他说他是齐家老七,叫齐七。” 小七的脸都绿了,哥哥忙捂住我的嘴,说“童言无忌,妹妹还小,七皇子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妹妹计较。” “好你个云巧如!我记住你了!” 小七翻身上了我哥来时的那皮白马,调转马头,猛地拍了下马屁股,一溜烟气呼呼的跑了。 我对着他的背影吐了吐舌头,一不留神撞见老哥那铁青的脸。 “小如!” 我谄媚的笑了笑。 “哥哥,求你了!” 我从被哥哥带回来后就一直跟在他身后, “哥哥!求你了,你就不要告诉爹爹嘛!” “不要告诉爹爹什么?” 云侯爷一身风尘,大步跨进书房,一把将我抱起,放在腿上。 “我――” “小如是说,不要将她会弹古筝的事告诉您!”我还没说完,哥哥就抢道。 好你个云书言,竟敢泄我老底,我瞪死你。 说到古筝,还真有些不好意思,我高中时最好的死党大学是我们隔壁师范大学读学前教育的。音乐,美术之类的全得学,我没课的时候总跑去她们音乐教室玩乐器。那教古筝的老师说我有音乐天赋,非拉着我练,几年下来,我都能拿专业证书了。 话说一次我闲来无事,逛到我爹娘的爱巢去,见案几上摆了架古筝,我那叫一个嘻唰唰,立刻抚了抚琴弦,音色绝佳!不小心就弹起了港版《笑傲江湖》里秦箫合奏的曲子,我正弹得热血沸腾忘乎所以,忽然就见我那自恋大哥满脸不可思议,目似痴呆望着我。 我一个气愤,抓起老爹的砚台就朝他砸去,却被他轻易接住,放回原处。 “我的好妹妹,你什么时候学会弹古筝了?” “闲来无事,娱乐身心,陶冶性情”我撇嘴, “你这么有天赋?” “你脸上就写着”我是在做梦吧!“” “嘿嘿,哥哥这是高兴的,好妹妹,刚刚那是什么曲子?我好像从来没听过。” 我心想,你听过了,我还要吓死呢。 “这首曲子叫笑傲江湖,是我在爹的书房中的一本琴谱中找到的,只可惜我后来几次去再没找到过。”我瞎编, “这样啊,笑傲江湖,好名字!这曲子听着大气,让人觉得热血沸腾,意气风发,实在是首好曲子。” 大哥摸着下巴,似在回味。 “哥哥,这件事你要给我保密!”我叉腰说,“不然我就告诉爹,你偷了采薇姐的绣帕。” “你敢!” “你敢我就敢。” 他气结。 回忆完毕。 好啊,我们破罐子破摔。我走老爹的腿上跳下来,面对老爹,一只手指着我那老哥说“爹爹,哥哥他” 小侯爷又忙着捂我的嘴,说“妹妹这些天苦练琴技,也想给皇奶奶尽份孝心。” 皇奶奶?我练琴关她什么事了? “好孩子,你娘知道了,还不知道有多高兴呢。” 老爹把停止挣扎的我从哥哥怀里拉出来,拍着我的头。 “小如真乖,知道皇奶奶要大寿了,也高兴是不是?我的好孩子,下个月你也满十岁了,终于长大了!” 我石化, “爹爹,女儿有些记不清了,皇奶奶的大寿是哪一天啊?” 我有些心虚的问。 侯爷哭笑不得,“就是明天啊。” 我还是继续石化好了,怪不得七皇子能钻空溜出来,怪不得爹爹忙出忙进,怪不得京城里最近喜气洋洋,怪不得前几天采薇领着一帮老妈子拿布尺在我身上比比划划。 我晕。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被一身盛装打扮的采薇从被窝里掏出来,梳洗打扮,去给皇奶奶贺寿。 李嬷嬷将那件九层单衣给我穿上,最外面那件水红绣裙华美精致,面料上用金丝绣着莲花,含苞的,已绽放的,圆润的珍珠点缀其间,仿佛夏莲面颊上的露水,闪烁着光泽。 古代劳动人民汗水和智慧的结晶!我感叹。 采薇又给我梳了个时下在少女中流行的垂云髻,说是发髻,其实还是得留些头发披在身后。按礼制,满的十五岁的少女才算成年,到那时再把头发都梳成真正的发髻。 又有个叫碧云的小丫头给我上了淡妆,完了之后,又在我头上插了三支滇红凤钗,这才完毕。 我正想在桌上摸个苹果,却被一大群丫头老妈子拥出房间,直奔前厅,父亲和哥哥早已等在那里。 第七章 太后大寿2 “媚儿?” 我被一干人拥进前厅,弘章侯有霎那的恍惚,张口喊了个名字。 我隐约记起那是我美人娘亲的闺名,顿时整个屋子的气氛都冷了下来,诺大的屋子静谧的让人窒息。 我向哥哥使了个眼色,提醒他收起那一脸的惊艳。 “爹爹,娘若是知道您如此记挂她,不知有多欢喜。”我轻移莲步,走近父亲身边,挽过他皓白云文广袖长衫下的手,“爹爹,您看清了,我是巧如。” 爹爹的手微微一颤,脸上的神色渐渐回复平常的温润儒雅,一只牵起我,另一只拍拍哥哥的背:“走吧。” 一个男人若是为我深情至此,薄命又如何? 这样的一个男人,他的身前身后,都是些三妻四妾的男子,而他只站在初见的地方,望断那她芳踪可循的亭台楼阁,无言的等待着。 我在这里的爹爹和我远在另一时空的父亲,都是好男人,好丈夫,好父亲。 我有什么不满足。 万寿宫内今日金碧辉煌,铺陈华美。 引着我们入宫的太监尖声宣道:“弘章侯,豫章小侯爷,豫林郡主到!” 前一秒还热热闹闹的宫内,随着这声公鸭嗓发出的声音静了下来。 我以前在电视里看过太监,可今日身临其境,亲耳听到那非自然生理伤害 造就的声音,在我只能感到心惊肉跳。 同样是人,为何要迫害同类?我抓紧衣服的下摆。哥哥进宫后便与我并肩走在父亲身后,他看我神色痛楚,以为我在紧张,安慰的捏了捏我的手,那双微微向上挑的丹凤眼传来丝丝暖意。 我顽皮一笑,对他眨眨眼,示意我没事。 我也知道,那宫内的安静不为别的,只为三年未进宫,半月前溺水却幸运转好的豫林郡主。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我正色端目,迎着众人目光,我扬起脸庞,缓步入内。 高烛华灯,将我水红单衣上的莲花渲染的光彩夺目,珍珠的光芒灼灼耀目。即使只化了淡妆我也知道,郡主的这张脸是怎样的天姿国色。 我突然想起了曹植《洛神赋》中的句子:“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容曜秋菊,华茂春松。仿拂兮若轻云之蔽月,飘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大殿里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我身上流转,满堂华彩之下所有人的目光被我牵引着,我徐步走过织锦铺陈的玉阶。待父侯与哥哥见礼完毕,我屏息跪在那黄鸾纹织金裳前,双掌交叠,平举齐眉,俯首叩拜。 “皇奶奶万福金安,巧如恭祝皇奶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一双手揽住我的肩,竟是那老太后起身将我扶了起来。 “我们的小巧如,终是好了!我那可怜的女儿在九泉之下也要笑了,来来,靠奶奶近些,让奶奶好好看看你的脸。” 老太太五十多岁,保养的挺好,手上肌肤不是很粗糙。她抚着我靠近的脸,眼里的泪无声的滴落下来,将当年那个美丽的脸庞重新回忆起来。 “先帝只你母亲一个女儿,每日早朝回来都将她抱在怀里,有时连我这个娘都要吃味。她的相貌远超先帝和我,我一直以为世上再没第二个媚儿,可偏偏忘了她的女儿。过了几年我就赐你爹的候府一个金门槛,省得慕名来求亲的人踏破候府的大门。” 也许这老太太也发现气氛不对,转了个话题。她拭了拭眼泪,将我抱放在她坐的榻上,对着我温柔一笑, “巧如就坐这里,陪我这老婆子说说话。” 我既然做了云巧如,便是你的家人,你对我好,我当然报你以真心。 下面的人有些吃惊,但随后便又恢复如初,依旧喧闹。父亲与哥哥早已退下,在右下方的第二张案几坐下。 耳边皇奶奶正讲着我母亲的旧事,我早已听过,便没有认真细听。时不时回句话,轻声嬉笑。我环视殿内,突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小七。 小七,真名叫齐昌,皇帝最小的一个儿子。他的母亲正是与我母亲同一天羽化登仙的德贵妃,听说后来一直在万寿宫里由太后老人家亲自教导。 话说七皇子可能接收到我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唰的把眼神移向别处,可我分明看见他的耳根都染上了红霞。 我乐不可支,却又听见那先前的公鸭嗓宣了句:“皇上皇后驾到!” 我忙起身跪在榻前,等待那句老掉牙的台词: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千岁。” 我在那山呼万岁中忽悠了几个音,又慌忙闭了嘴,生怕自己捅篓子。 “平身。” “谢万岁!” 给人下跪,还谢谢人家,这不是贱是什么?我真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 我正要起身又突然听见刚才那说平身的声音惊道:“咦?这不是我家小如?” 哼,还跟我套近乎,我家小如。今天哪些人来了,您还不明白?装什么装! 我忙低头,说:“小如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 我听话缓缓抬起头来,帝后两人俱是一惊,那皇后还微微向后退了半步,皇帝脸上也写满震惊,甚至我还在他眼里看到了仿佛愧疚又似恐惧的情绪,但只是一晃而过,我甚至以为是我跪久了眼花看错了。 可再像,你皇后娘娘没必要这么吃惊吧! 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眼前这帝后,皇帝相貌只能算得上清秀,并没什么突出。我想啊,要是我娘是基因突变,他就是基因退化。而这皇后三十好几,宫装高髻,一身绣着百鸟朝凤纹的大红朝服,眼角虽有些细纹,但仍可依稀可见昔日芳华。 第八章 太后大寿3 我跪了半天,正想着这不是故意整我吗,最后还是太后出声将我唤起。 “小如累了吧,过来,到奶奶怀里来。” 我见那皇帝皇后没发话,于是大着胆子站了起来,顺从的钻入老太后的怀里。 那皇帝这时才回过神来,拉着皇后向太后一躬身,说道:“母后大寿,孩儿特令靖州织局绣了一幅百花图。来人,将图呈上来。” 百花图,这皇上也太小气了吧,你老婆穿百鸟朝凤,只给你娘个百花图,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我正想着那几个太监已在我面前展开了那副图,我眼前一亮,又拼命努力不让我的嘴巴呈“o”型。 各位,我没看错!这是副用上万根金银绞丝交缠而成,丝丝缠绕的双面绣!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到底是皇家织局,果然好手艺! 这太后却不吃惊,脸上神色不改,依旧抚着我的头,开口说到:“老皇上费心,我这把老骨头消受不起这么珍贵的礼物,不如将它给我的宝贝巧如。” 这是怎么回事? 太后与自己亲儿子不和,真新鲜! 这皇上也见怪不怪,望着我说:“也好。就赐给巧如了。” 他那眼睛里分明写着精明和试探,我也不能输,起身向太后与帝后分别一揖,说:“巧如谢皇奶奶,谢皇上,就让巧如弹一首曲子以谢隆恩。” “巧如还会弹曲子?那好,我们今天就听听巧如的曲子。” 说罢拉着神情还未恢复的皇后入席就坐。 “采薇。”我唤到, “是。”先前一直默默立在哥哥身后的采薇抱着我娘的那架古筝走上前,将它放置在刚准备好的紫檀案上,又徐步退回。 这小丫头在众人注目下也不怕,既大方又得体,美目炯炯有神,一出场就引来不少赞叹之声,有些人的目光直到她退场都没离开过她那婀娜的身姿。 我哥哥显然不喜欢采薇在他面前被这么多人注视,眉头紧蹙。 我在那案几前坐下,先试了几个音,确认无误后,闭眼,对自己说轻声:我可以。 缓缓的音乐从我指间流出,我看过这的许多琴谱,却不认识上面奇怪的标记,只能勉强将以前学的曲子强默出来。贺寿的话,首推《霓裳》。 磅礴大气,又华丽高雅,这就是唐玄宗为他亲爱的,能歌善舞的杨玉环所做的曲子,只是当时是用琵琶弹奏的,后人将其用多种乐器演绎出来,这古筝也是其中一种。 我昨晚临时抱佛脚,练到手指发麻才接近完美。 学心理学的,最好就是不怯场,临场发挥,早已忘记身边一切。应手挥弦,恣意潇洒。 一曲弹罢,半天才听见那皇帝拍手,连声叫好。其他人也随声附和,一时间掌声雷动。我望向我的父亲,他眼睛有些湿润,只对我微微一笑,充满赞许。我的哥哥恨不能跑过来抱起我,挨着礼仪只激动的叫好。 我对他眨眼,转身再向太后皇上鞠躬。 阿弥陀佛,我总算过了一关。 抬头只见那皇后一脸阴沉的看着我,那眼睛亮如蛇,紧摄住我。 奇了嘿,我好歹也是你侄女,按理我也喊你声舅母,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巧如,过来过来,我就知道,我们的巧如和她娘一样多才多艺。” 太后满脸笑容,又招呼我过去,“巧如师从何人?” 这时只见我那一直未开口的老爹站了起来,说道:“巧如这些年一直病着,未曾有过老师,只有书言教她写过些字,这孩子聪明,这古筝是她自己学来的。” “哦?巧如竟如此聪慧?不如让她来宫里,跟着皇子公主们一起听宋太傅讲课。”打从进门开始就没开过口的皇帝老婆终于张了嘴,可这张嘴里吐出来的话威力可不小,就像丢了颗重磅炸弹。 皇帝老子,老太后和我爹都看着她,她却纹丝不动的看着我。 我嫣笑如花,对上她的眼说:“谢皇后娘娘美意,巧如恭敬不如从命。” 我此言一出,大家的眼光又转到我身上,我父亲显而吃了一惊,而那皇帝又开始上上下下打量我。 “好,明日一早我就派人迎接小郡主来文德殿。” 空气中噼里啪啦响着眼点波的撞击声。 两个女人,哦不,一个老女人和一个小姑娘的战争就此爆发。 我这人只认死理,第一眼就讨厌的人,你还是第一个!跟我斗,你就别想有好日子过。我就算再傻,也是人民群众十几年培养出来的高等人才,我对不起谁,也不能给中国人民丢脸! 当然在万恶的封建社会我还没这么不识相,在我还没有组建反政府武装的情况下,这种话还得在心里憋着。 就在这时跑龙套的公公甲又扯嗓子喊道: “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到!” 我闻声朝殿门望去,然而,看到的情景却让我目瞪口呆。 前面的一人头戴太子朝冠,面貌与皇帝十分相像,但却透着骄纵暴戾之气。 后面一人模样俊俏,端庄尔雅,白衣玉冠,分明是我想念多时的叶程!只是面前的他只十七八岁,却显得老气横秋。 那时也是这样,明明是我学的心理学,他却能轻易识破我的那点小把戏。在同龄人中也显的老气横秋。 这样一惊,我险些站起身来,却只能按耐住疑问和震惊的心情,手心早已渗出一层薄汗。 是不是他呢?如果是的话,他不是去了美国?怎么会在这里出现?难道他也穿越了?莫非那神秘的声音说的命运是指这个? 他俩走上前,合手一拜,一起说道:“儿臣齐珉(齐青),拜见皇奶奶,父皇,母后。祝皇奶奶身体安康,万寿无疆。” 我的手紧紧抓住衣摆,咬紧下唇,竟然连声音都一样的温柔。 第九章 疑是故人 “妹妹这是怎么了?这回不直叫着三哥哥抱了?” 那太子殿下忽然丢下个炸弹来,我还没回过神,只见他那双狐狸眼分明是盯着我的,嘴边的阴险笑容和他老娘如出一辙。 我正想是该做害羞状掩嘴笑呢,还是立刻冲上前,对那古版叶程撒撒娇。顺便试试他,或许,他和我一样漂泊到了这未知的时空来。 “三年不见,妹妹竟如此见外了?莫不是怪我没有常去探望?” 那人接下话来,也看向我,露出澄静的笑容。 我怔住,迟疑着该说些什么。 那两人就凭自大笑起来,一副兄弟一家亲的模样,谁不知道你们俩斗的多凶。 就在我额上冒出黑线的前一秒,我那亲爱的奶奶出声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并宣布寿宴开始。 我见那玉盘珍馐摆了满桌,却丝毫没有食欲,早上没吃的事也已忘了。 不时的,我朝那三皇子看一眼,他和旁边的皇子大臣们谈笑风生,似乎聊得很投机,举手投足优雅有礼。 我恍惚了,到底是不是呢?不管了,先填填五脏庙再说。 我夹起最近盘子里的一条小凤尾鱼,放进嘴里。 看样子我像是在吃着东西,可实际上我潜质的八卦一直驱使着我的每个听觉细胞捕抓皇帝母子唠家常。 这俩人也奇怪,一个爱理不理,另一个还死皮赖脸的说着。 过了一会儿,那爱理不理的在我旁边低声说:“都是亲儿子,大儿子骄横跋扈不管。老三受箭伤半个月了垂死不顾,亏的这孩子命大,竟然熬了过来。” 说罢看向三皇子,我一怔,也看向那家伙。这哪像受箭伤的样子?他是故意装的,还是涵养太好了? 突然回想起来件事,复读那年叶程打篮球韧带拉伤,明明痛得冷汗直流,却硬是坚持打完那场友谊赛。吓得他老爹赛后立马把他打包送去医院,后来我看着他肿的不像样的腿心疼的哭,他却一脸无所谓的摸着我的头。 不想了,不想了,烦死了! 这场寿宴吃的我心里憋得慌,称老太后和那几个朝臣命妇聊得开心,我溜了。 我走偏门侧身跑了出来,撞到一个送茶的小太监,他也不道歉,也不请安,张大了嘴巴一动也不动的看着我。我皱了皱眉,随即又笑嘻嘻的问他: “这里有没有御花园?就是全是花花草草的地方。” 小公公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回郡主,走这宫门出去向右,经过凤和宫,广顺殿,再向左经文德殿,就可以看见御花园了。” 我俩眼翻白,我知道古代皇宫都大,再大也别这么离谱啊。 “那那,还是算了。公公你忙去吧,不要误了正事。” 说罢,就往右侧长廊里跑去,站在两旁的宫女太监们都惊异的看着我。我却突然像受到了鼓励似的,又加快了些脚步,使劲跑着。忽然听见后面一阵临近的脚步,我正要转过头去,却被背后的人压倒,还顺势滚了几下才停下来。 在那人抱着我翻滚的时候,我就看清了这罪魁祸首。 待我们停止翻滚的时候,我稍微抬起头,对着压在我上面的人吼道:“齐小七!你干什么?” 他撑着上身,尽量减少压在我身上的重力,脸红脖子粗的回吼道:“我在你背后叫了那么久你都不回答,还一个劲的跑。我就没见过哪个女人跑你这么快的!” 我翻了翻白眼,躺回地上:“我不是没听见嘛!你快起来,压死我了。”小屁孩一个,又天真又任性! 我忽然感到脸上一痛,反应过来时,他的嘴已经离开了我的脸。 我又气又惊,把他用力推开,坐了起来。一手捂脸,一手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无耻,下流,你竟然猥亵一个九岁少女。” 我现在的脸肯定红的像西红柿,脸上被他咬的地方,又麻又痒。不知道是不是留下了红印子。 “我那是报仇!谁让你那天骗我。” 他干脆盘腿坐好,开心的看着我的一系列反应。 “哎呦,这是怎么了?” 采薇见我出来好久都没见回,于是就出来寻我。谁知一出来就看我怒目圆瞪着一样坐在地上的七皇子。 “郡主,你的脸怎么了?”她咦了一声。 “快快,拿你那小镜子来。” 采薇赶紧拿出她那终日随身带着的小镜子。 那镜子背面镶满蓝色水晶,我开始时还疑惑一个小丫头怎么有这样贵重之物,直到一次不小心看见哥哥偷偷抚着一只一模一样的小镜子时,才恍然大悟,这是我那傻哥哥给采薇的定情之物。我也没点破,我明白,这段感情是真挚的,只是在等级制度森严的这个朝代里,他们的将来是虚无缥缈的。至少现在,我希望,这点温情不要被打破。 我连忙拿起镜子,直到看清脸上那弯弯月牙时,我忍不住苦叫道:“你让我今天怎么见人啊!” 齐小七睥睨我,满脸写着我管你! 我那个气愤,就准备扑上去打他,只听见一个笑声。 “哈哈,我说外面怎么也这么热闹,原来是两只猫儿打起来了。”循声望去,只见那三皇子轻摇纸扇,缓步向我们走来,“怎么?连我们最讨厌女孩的老幺也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了?” 我闻话一愣,不,这不是叶程。我至少可以确定这点,叶程绝不会拿这个开玩笑。他在这方面拘谨的很过分,就是在别人面前与我同打一把伞他都浑身不自在。 齐小七却起来站直了,正色道:“我才不喜欢她!” 随即在三皇子那夸张的笑声中大步朝殿内迈去,却没掩住那红透的耳根。 我正莫名其妙,又听三皇子回头一句:“小如还是先处理一下脸上的月牙吧。” 我刚褪下的潮红又涌上脸庞,连忙捂着被咬的地方,一边的三皇子笑的那叫一个荡气回肠。 第十章 青年教师卢佑纶 我浑浑噩噩的坐着马车回了候府,一路上我那傻哥哥笑的没心没肺。父亲也忍不住笑意,只拍拍我的背,表示点安慰。 采薇看我阴沉着脸,不住的向我哥哥使眼色。 一想起来今天的情景我就不想活了,我以后还怎么混啊。 不管我和采薇用了什么方法,那牙印就是不消。直到快到散席的时间,我硬着头皮,顶着万人注目走了进去。那场面,就算我再读五十年心理学也没法镇定。显然三皇子将齐小七干的那点破事做了些宣传。 那齐小七一脸桃红不自在的站在老太后旁边,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地上。我进去后,大家目光一致盯着我脸上那牙印偷笑。 我毁了毁了,怎么见人啊。 老太后还好死不死的加了句:“过几年巧如长大了,叫阿昌娶进宫来,也好陪陪我这老婆子。” 说完了,大家齐笑,那些叔王们笑的尤其抽筋。 我满脸黑线。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齐小七,你等着! 想到这,我狠狠的掐了一把哥哥,马车中回响着他的狼嚎。父亲轻抚我的头,用他那温柔如水的声音说道:“若是小七,那该多好。” 我不明白,待我再问,他也只是笑着不答。 次日早早的我就自己爬了起来,梳洗一番准备入宫。 吃完早饭便和哥哥坐了皇后派来接我的马车一起入宫。走最近的光顺门入宫,便得下车。改乘软轿,路过外史和少数民族首领朝见的前殿,早朝议事的宣政殿和皇帝办事的紫宸殿,我终于看见了文德殿。 文德殿是皇子公主们读书的地方,男子二十,女子十五成年后便不会再来。 说是王子公主们,也不尽是。按我说,还有些未来皇妃,王妃,驸马之类的,尽管我自认为不是,可经过昨天一番事故后,太后的意思已很明显,我将来早晚是要嫁给个什么王孙公子,不过若是嫁给皇子…… 我一阵恶寒。我要是嫁给哪个皇子,那不是近亲结婚?生下的孩子不是畸形就是白痴,到时候我怎么办啊? 就在我狂想到忘我之时,被一个熟悉但恐怖的声音惊醒。我连忙弯腰低头狗腿道:“大表哥。” 来人正是皇后的心肝宝贝疙瘩肉,暴力阴险的皇太子殿下。皇太子再半个月就到了弱冠之年,行成人之礼,迎娶太子妃。 尽管我早想将他和他老娘切了一锅炖,可我还是仁慈的只在心里叨念:再忍忍,再忍忍,忍一时风平浪静,忍一时海阔天空。 他低下头来,对着我耳朵说:“云家将来恐怕要出个三皇妃了,是不是?小表妹。”说完便阴笑着自顾自的朝殿里走去。 我和采薇一起瞪着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 “三皇子比你不知道好多少倍。”我低声道,采薇连忙点头。 我按规矩站在门口等着那位传闻中的太子太傅卢又纶来邻我进去,等了半天,却见个穿深紫色广袖长袍的俊美青年向我走来。 见他离我越来越近却没有停的意思,采薇双手张开忙挡在我身前,做保护状。 一边结结巴巴的吐了句:“你想干吗?” 我接:“劫财还是劫色?” 闻言两人都做疯狂状看着我,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 “郡主误会了,我是太子太傅卢佑纶。”男子正色对我稍微鞠了个躬,说。 咔嚓,我听见我下巴落地的声音。 我连忙低头哈腰:“老师好!老师好!我给你擦鞋。” “郡主果真天真无邪,小孩心性!来吧,为师给你安排座位。” “好好。”采薇给我擦擦汗,便要退到外殿等我。 我对她笑笑,赶紧跟上那美男的脚步。 殿里安安静静,我一进去便环视了一圈。我故意没看小七,依次看了看殿里的其他人。所有人昨日我都见过,只是没仔细看的今日可以仔细看看。 太子依旧嚣张。 二皇子十八九岁,是个病唠子,整日离不了药,脸色也是不健康的苍白。 三皇子依旧温柔。 四皇子是纨绔子弟典型代表,才十六,就据说吃喝嫖赌样样精通,那双贼似的眼睛一直盯着我不放。 五皇子和四皇子一般年级,却正经巴巴,看也不看我,只练着眼前的字帖。 那六皇子大眼睛水汪汪的,见我看他还赶紧转移目光。那神情,那姿态,那水灵灵的大眼睛!还记得我妈押我去相亲那次吗?就是我俩哆嗦着吓跑的那次,对!就是这神情。 那扭捏纠结的样子,差点我又想撒丫子跑了。 旁边一小姑娘瞪着眼睛,见了我跟见了仇人似的。却不住的往旁边的小七偷瞄,含情脉脉,暗送秋波。乖乖!小七还挺有魅力的。 oh,no!我不是你情敌,俩眼珠子瞪掉下来,我可救不了你。 小七的两个姐姐一个十七,一个十六,正准备嫁人,最小的那个妹妹却没见着。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王孙公子,世子,小侯爷,比如我那早已进宫的哥哥,这厮这会儿又在与三皇子谈笑,不时的还对我抛个媚眼。 我呕―― 环视完毕,我再看向那美貌的太子太傅。 太子太傅?太子的人? “豫林郡主,请你坐在七皇子旁边的位子。” 这时卢美男开口,我压制住嘴角抽筋的幅度,走到七皇子旁边的位子上。 谄媚一笑,说:“七皇子,以后要请你多多关照了。” 这厮却不忍住脸上的愤怒,对我咬牙切齿道:“彼此彼此。” 我心想,你这小孩怎么这样,没事生什么气啊,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我懒得理你。 我一屁股坐上那位子,刚合适的大小,难道就等我来了? “等我妹妹病好了,你就别坐这了。” 我椅子还没坐热,这七皇子又开了口。 康敏帝姬?皇帝最小的女儿?连太后娘娘的寿宴我也没见着她。原来是病着。倒是见到了她的母亲兰妃,一眼看去就是柔弱温吞的女子,只是愁眉不展,有些恹恹的。 我关心道:“什么病?严重吗?” 这一问却引的小七又一阵痴呆,只奇怪的看着我。 第十一章 还得练字 “你这是什么鬼表情?” 我很不满,很生气! “不,不是,对不起。”他却突然用抱歉的语气说“从来也没有人愿意关心她,我替她谢谢你。” 这帝姬不仅多病,看来也不得宠,不然一个堂堂的公主,怎么会没人巴结?这昏庸的皇帝老子,自己的儿女都区别得这么清楚。 “我能去看看她吗?”我又问,这臭小子更痴呆。 他忙抓住我的手,感激道“谢谢你,你能去看她太好了!你太好了!” 别激动,别激动。要是眼点波能射死人,你后面那小姑娘早在我身上射了俩大窟窿。我连忙把手抽出来。 这时候,看了半天我和七皇子培养感情的卢老师,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我们。 “豫林郡主,今天就让我先看看你的字。” 他指着我面前的文房四宝,微笑着说。 完了,麻烦来了。我练了几年的专业医体狂草今日要大白于天下了! 怎么办?冷静,我必须冷静! “先生,我妹妹病了这几年,父亲并没有请先生教她习字。” 哥哥这快嘴巴有时还是有些作用的,我松了口气。我怎么忘了这茬,这小郡主还是一小文盲。 “如此,就让我们这的书法大家三皇子教你习字吧。”说完坐回他的桌子。 卢先生笑笑,我下巴脱臼。 好死不死我撞到了长得像我老情人的三皇子,好死不死他又要教我练字。如果再好死不死我对他日久生情,或是旧情重燃了,怎么办? 我承认我想象力过于丰富。 三皇子对我微一拱手,笑吟吟的说“荣幸之极。” 我傻了吧唧的笑了笑。“谢三表哥。” 至此,我是彻底陷入了黑暗的封建社会的泥潭。转念一想,我好歹是统治阶级,比起这个时代的很多人,我是幸运的。 我这人很会随遇而安,准确说是很麻木冷漠,对现实中存在的残酷与肮脏,我冷眼看着并不愿插手。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就得过且过,用自己专业的知识对自己进行积极的心理暗示。 作为心理咨询师,也多多少少有一些心理疾病,我的很多同学就是为了解决自己的心理问题才学的这个专业。有的是因为太容易紧张,有的是心理承受力太低,还有我这样冷漠麻木又记仇。 心理学总让人觉得抑郁,其实每一个人都有心理疾病,只是程度深浅的问题。心理咨询师的责任就是帮助摆脱精神上的困扰,但永远只是帮助。彻底的快乐还是要靠病人自己。 我的病又要怎样来治? 回神过来,却是三皇子正抓住我的手,在那洁白的宣纸上,写下我的名字,云巧如。他的手骨节分明,大而有力,相比之下我那微带些婴儿肥的手真的很小很笨拙。 我那丑的没法见人的字,竟被他带成一个个正楷标准字体!我靠,你牛! 我惊奇的看着那字,他停笔对我说“小巧如的力气还不小,我都差点挪不动笔。” 我尴尬的笑笑,我那老毛病又犯了,我一抓毛笔杆子就跟抓救命稻草似的死抓不放,不知道还以为我下笔有力,实际上那单纯是紧张的表现。 “是啊,三哥,我就没见过她那么大力气的女孩。” 小七扬起头,讽刺的说。我突然发现他望向三皇子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敬畏与羡慕。我想也是,有这样出色的哥哥,小七自然敬他。 这傻小子,眼光还不错。 一个整上午,我都勇敢的和笔墨纸砚做斗争,可惜字是写出来了,就是没型,大大小小,歪歪扭扭。三皇子好涵养忍住了,可我们的小七没忍住。他看了我的字后,刚喝进嘴里的茶,就全喷在我脸上了。 我一个气愤,使劲抓住他的左耳,他咿咿呀呀的叫痛。 三皇子再一次阻止了我们俩的闹腾,并放我一马让我去吃中饭。 我松开拧着他耳朵的手,又在他脸上捏了一下才罢休,他却反抓住我的手。我以为他要报仇,正想给他来计右勾拳,这厮却开口了“我们现在去看看阿敏妹妹好吗?” 好吧,我就发挥一下人道主义精神,去探望一下,可怜的康敏帝姬。 我停住手,看了看他说“有饭吃吗?” 他笑的很开心说“跟我来。” 我随他走出殿门,见三皇子和我那自恋的哥哥站在栏前一动不动。我走上前去,却见他一脸担忧的望着殿前的院子,旁边还有些人也被什么吸引了,纷纷驻足看着热闹。 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加快脚步,却听见一个尖锐刁蛮的声音说道“你是哪里来的贱丫头,也敢污了昌瑞郡主的裙子!你活腻了是不是!” 我看见场中站着我那娇媚的小丫头采薇,她正低着头,不住的道歉。她面前正站着刚才小七旁边坐着的那个视我为情敌的小姑娘,原来她是镇守西北的镇西大将军沈瑞年的女儿。她一脸高傲的看着自己的丫鬟训斥采薇,不过是承了父亲的荫而已,有什么好显摆的。 我推了推哥哥,小声说了句“是男人就上!” 哥哥看看我,捏了下我的鼻子,骂了句“小兔崽子,你怎么不去。” 我站在三皇子身边,等着看好戏。三皇子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却不在意。 说完正色走入场中,用全部人都听得见得声音说“大白天的,谁家的狗在这乱吠呢?” 他摇着扇子,走到采薇面前,挡在她前面,居高临下的对着那昌瑞郡主刁蛮丫头,说“这一屋里都是主子,轮的到你说话吗!你懂不懂规矩!” 他刚说完,那小丫头吓得扑通一声跪下,连声告饶。那昌瑞郡主气得脸都绿了,却只能咬着嘴巴,气得哆嗦。 “妹妹,采薇是我家的丫鬟,不懂事,污了你的裙子,改天我让尚衣局再给你做一套新的,我亲自送去当是赔罪。只是你这丫鬟太没规矩,还请妹妹好好管教。”说完就头也不回的领着采薇过来。 我偷偷向他竖了竖大拇指。 第十二章 康敏帝姬 三皇子还在从头到脚的审视我,我正奇怪,他忽然开口“你是不是-” “三哥,我和巧如妹妹要去看阿敏妹妹,你去吗?” 我正疑惑,小七插嘴说道。 三皇子这时已恢复平常的样子,不再看我,仿佛刚才是别人问了我问题似的。 “三哥还有事,你们去吧,带我向阿敏妹妹问好。” 说完他就转身离去,我纳闷,问别人话也不问完,搞得我一头雾水。 “哥也走了,下午你就跟着七皇子玩吧。”哥哥将采薇推到我身边,又对小七拱手道“七皇子,我妹妹顽劣,还要劳烦你照顾。” “书言表哥,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小如的。” 他拍拍胸脯说道。我酸死了,还小如! “我走了,巧如乖。” 说完向三皇子离去的方向跑去,我对他的背影挥挥绣帕叫道“慢走啊,不送了,下回再来。” 小七和采薇一脸黑线。 我们三个坐着轿子来到了不知离文德殿多远的宫殿,这宫殿不仅地方偏远还人迹罕见,我大半天没看见一个人。 “就在这里下吧。” 轿子停下来,我拂帘出来,拉着采薇的手。 小七对着那荒凉的宫室皱着眉头。我叹了口气,松开采薇,拉住他的手,笑着说“我们走。” 他不说话,却抓紧我的手向宫里走去。 小七,生在帝王家,却不似我所知的历史上那些冷血的皇子。他和普通孩子一样天真,重感情,想要自己的家庭和睦。他甚至还希望每个人都能快乐,甚至不适宜的同情心泛滥。在冰冷的皇家,同情失势的妃子与公主,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他脸上有坚定的光,每一步走得沉稳而有力,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如果有一天,我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我脑袋里忽然蹦出这样一个问题,吓了我一跳。什么乱七八糟的! “阿敏妹妹一直病着,兰妃的身体也不好。宫里的太监宫女都不愿来这里当值,这里只有一个老嬷嬷,三个宫女,两个太监。” 小七开口说道,脸上却没有悲伤,只是神色凝重的说了句“三哥再不快些,这天下早晚要姓王!” 我一惊,连忙前后左右看看,确定没人后,才对小七说“这话怎么能乱说!你小心隔墙有耳。” “你放心吧,这里才不会有人来。父皇都不来,其他人来凑什么热闹!”他语气里全是责怪和不满,我不知该说什么。 “到了。”他说。 “这不是七皇子吗?阿敏盼了你好久了。”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装妇人和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孩从帘后出来,我一看,这妇人不就是兰妃吗? 我恭敬一揖“兰妃吉祥。” 那兰妃有些吃惊,连忙走来扶我起来,说道“怪不得今早起来喜鹊直叫唤,原来是有贵客到了。快起来快起来!” 我站直后,她仔细端详着我的脸“郡主真是美啊,我都有些自惭形秽了。” 我郁闷,我又不是靠脸吃饭的,用的着人见人说嘛。 “你是来看我们家阿敏的吗?”她好像忽然反应过来,接着眼眶就湿润了,忙用她手上的绣帕搽脸,一边用哭腔说“阿敏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忙说“您别哭了,带我们去看阿敏吧。” “好,好,七皇子和郡主请跟我来。”说完带我们向里面走去。 一走进内殿,我就闻到一股浓烈的中药味,不习惯的皱了眉。 “怎么了?药很难闻吧?”小七浅笑道。 我朝他撅了撅嘴,也笑笑。 “阿敏,你看这是谁来了?” 层层纱帘后,我终于见到了六岁的康敏帝姬。她此刻正努力想从床上下来,她瘦的不像样,脸上苍白,露在外面的手脚甚至可以看到青筋。如果不是病了她也应该会是个美丽的小姑娘。眼睛里却闪着愉悦的光,显然对于小七的到来很是高兴。 “七哥哥!”她愉快的叫道,随后看到我,目光一滞。 小七忙奔上前扶住她,坐在床前,旁边的两个丫鬟鞠了躬退下了。 “我带了个姐姐来看阿敏,姐姐很漂亮吧?” 小七问她,她似乎有些怕生,听了小七的话后才敢直视我,然后用她那有些虚弱的声音说“姐姐好漂亮,姐姐是来看阿敏的吗?” 我被这小小的和兔子一样的声音震住了,险些流出泪来。那话里的期盼和渴望使我全身颤抖。我走到她面前坐下,抓住她瘦弱的小手,说“是的,姐姐来看看可爱的小阿敏,小七说阿敏很乖。” “小七?”阿敏看看小七又看看我,似乎很奇怪这个称呼。 “这个姐姐比你大四岁,是姑姑的女儿啊。” 小七并不在意,只接着介绍我。 “姑姑?” “阿敏,我跟你说过,我们只有一个姑姑,就是弘章长公主。” “是的是的,我记起来了,姑姑是天下第一美人,姐姐将来也会是!” 我苦笑,小七却很高兴,又开心的说“小阿敏,乖乖吃药了吗?” “吃了,没让娘喂,我自己一口就喝下去了。” “阿敏真乖,为了奖励小阿敏,我给你带了桂花糕来。” 说完从怀里掏出个宣纸包。我说怎么他上午那份桂花糕怎么吃的这么快,还要来抢我的吃呢。 我突然想起来个东西,连忙走脖子上取下一块暖玉,这还是父亲给我的。说是云家的人从西域花重金买来的,听说能够治疗一些疾病。我不知道管不管用,可是若真有用,我相信阿敏比我更需要它。 “阿敏,你把这个戴着。”我亲手给她戴上,她忙说谢谢。 “阿敏,姐姐给的礼物不要摘下来好吗?它对你的身体很好,等阿敏好了,就可以和哥哥姐姐一起去玩了。” 她感激的看着我说“好!” 一直没说话的兰妃在我们身后低声啜泣着。 第十三章 云梦香卿 从宫中回来,吃完晚饭,父亲询问了我的功课又叮嘱我了几句,便让我回房休息。 采薇绣着花,我托着下巴坐在床上。采薇每日不等我睡,她是不会睡的。 “采薇,小公主的病什么时候会好呢?” “很快就会好了,郡主您病了那么久不也好了吗?” 我那是借尸还魂,能比吗?可是老天真的不公平,那样乖巧可爱的小女孩,也要她受那样的痛苦。 “好了好了,郡主不要想了,快睡吧,明日还要随太后去金蝉寺上香呢。” 上什么鬼香,无不无聊!我一个二十一世纪培养出来的有科学有文化的知识分子是要反封建反迷信的!还要我上香拜佛。 我不知道有没有神佛,但也不反对宗教,有信仰的人是值得敬佩的。但封建时代的帝王求神拜佛完全是无意义的!求什么?多自多孙,还是长生不老?我严重鄙视! 我一头栽入柔软的被子,很快便睡着了。 一晚上只梦见叶程穿着我买的那件水蓝色衬衫对我说“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醒的时候,天才朦朦亮,房里寂静无声,采薇看样子还没醒。我躺在床上回想着昨晚上的梦,心想: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我打着哈哈,身体跟随着头上簪子下的流苏一同有节奏的摇晃。谁还管什么保时捷,法拉利,我坐的那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宝马!嘿,前边可是九匹昂头挺胸的高头大马。 托老太后的福,我坐上了只有皇帝才能坐的车辇。多好的待遇呀,有这待遇谁还去混黑社会啊。 在这混了一个月,我的享乐拜金主义本性全都暴露了,惭愧惭愧! 小七拿着一本书仔细看着,不时皱皱眉,不时又做恍然大悟状。其实小七很帅,他与三皇子眉目有些相似,却不似他那样沉静。他眉宇间透着英气,鼻子笔挺削长。再过几年,想必也是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 这样想着,我看着他不禁有些呆了。 我们的车架后面就是皇后的车辇,虽比我们小些,却不减气派。后边的还有小七的两个姐姐,再就是朝廷命妇,郡主县主的。来的女眷居多,当然也有小七这样凑热闹的公子哥。 就这样摆着皇帝出巡的架势,一行人到了目的地金蝉寺。 我装模作样跟着老太后跪了跪佛,上了上香。 我正诚心诚意的跟佛祖许愿,保佑我慈爱的父亲和那可怜又可爱的康敏帝姬。旁边的小七对我低眉浅笑,也拜了拜,然后闭上眼,双手合十,做许愿状。 和老主持聊了半天的老太后忽然唤我:“大家都抽了签了,巧如你也来抽一支,让了然法师给你解解签。” 我有些好奇,从小到大我都没抽过什么签,正好可以试试。皇后刚才抽签的时候我侧耳听了听。 那老和尚摇摇头,念了念签上的诗: 鲸鱼未变守江河不可升腾更望高 异日峥嵘身变化许君一跃跳龙门。 后来又小声说道:此卦鲸鱼未变之象,凡事忍耐待时也,得忍且忍,得耐且耐,须待时至。 那皇后一脸铁青,眼神仿佛要将那和尚生吞活剥了。 我憋笑至内伤。 我想起来之前买彩票的时候,总想着一夜之间变百万富翁,可我的钱每次都打水漂了。不知道我这次抽得到什么? 我起身向那法师鞠了个躬,这法师六十多岁的样子,胡子花白,慈眉善目。他也微微一拜,将面前那一个装满竹签的长筒递给我。 我拿着长筒,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跪下,抽风似的摇着。忽然接收到皇后那阴毒的目光,我手一抖,一支溢满红色墨线的白玉签掉在了我面前的青石板上。 那红墨色的线仿佛云雾般渗入白玉里面,从上到下由浓转淡,上面只用金色小篆写了四个字:云梦香卿。 咦!我刚才怎么没看见有玉做的签?它从那里冒出来的? 我抬头正要询问,却见了然法师做万分惊异状看着地上的签,突然开口: “六五爻一阴居尊得中,而五阳应之。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此乃开国许昌谢皇后亲手题字,预言得此签者,必是将要母仪天下之人!”说完那老法师径直向我跪下,我吓了一跳。 我中奖了!中大奖了!中了个和三千后宫佳丽共嫖一个丈夫的天下头号怨妇奖!我靠! 皇后大妈一个没站稳,向后跌了下去,身边的女眷们手忙脚乱的扶着。 大殿内静的出奇,所有人都紧盯着我,带着羡慕,妒忌,审视的眼神。 老太后眼泪婆娑,用她那颤抖地手抚上我快抽搐的脸蛋。 “老天有眼啊!我可怜的女儿,你看见了吗?”说完在我的颈边嚎啕大哭。 我疑惑了,震惊了,完蛋了。 我鬼使神差的看向小七,他此刻也看着我,眼神先是惊异但马上回归平静。对着我扬眉,努努嘴,露出舌头表示我才不信。 看他这样,我心里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云梦香卿如何,母仪天下又如何?我依旧是我,是云巧如,也是杨小如。 我们相视而笑。齐小七,是我在这个世界里第一个知己,第一个能够听懂我心中的声音。 太后哭完了,命人快马回宫,将这百年一见的新鲜事报告给皇帝陛下。据说开国两百多年来我还是第一个抽到这张签的人,所以是天生的皇后命。 云梦是开国皇帝周太祖的字,香卿是他老婆大人谢皇后的字。四个字放一起,由谢皇后亲笔写在这白玉签上,自开国起就在金蝉寺的签筒中沉睡着,直到今天被我误打误撞颠出来了。 这俩夫妇也是搞笑,闲来无事还给自己儿子孙子玄孙玄玄孙选老婆。我摇到了算你们幸运。要是不小心被一歪瓜劣枣缺胳膊断腿的摇出来了,您二老就搁地底下哭吧! 我无言啊! 第十四章 许君一诺 豫林郡主将来要母仪天下的消息,在皇帝召告天下之前就已经被七大姨八姑姑的三寸不烂之舌传遍天下了。 虽说我早料到没有新闻报刊媒体的时代,大神大妈们神侃的能力巨强无比,可当第二日采薇告诉我关于我抽签的故事已在京城里传了十几个版本时,我还是差点栽下梳妆台。 其中几个版本,极力描述当时我的身上发出了金色光芒,眼放红光,脚踏青云,手持白玉签的伟大身形。 更有甚者描述如下:话说当日,皇太后携豫林郡主前去金蝉寺上香,正当郡主抽签之时。天空忽然一声惊雷,顿时间风雨大作,只见郡主红光绕身,盘旋如凤,绕佛殿中经久不去。 我听后只剩两字:暴寒! 当然我也很奇怪,云梦香卿不过是一支签,有那个必要召告天下吗?就算这支签是开国帝后亲手所写,写的又是封后大事,又第一次展现在众人面前。真的有这个必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谁要当皇后吗? 现在朝廷两派,一是太子,一是三皇子,两派势均力敌,不分上下。皇帝不会是拿我当巩固太子之位的棋子吧?将我嫁与太子,必定会打乱云家阵脚,三皇子的势力必定削弱。皇太子掌控了我,既能威胁云家,又能名正言顺登基为帝! 我一阵颤抖,亏得皇帝老子这么阴的招都想的出来。 “皇亲国戚金波粒,冷酷无常索香魂。寻常百姓粗茶淡,挚爱亲情享天伦。” 生在皇家有什么好。 昨晚父亲很晚才回来,我隐约看见他还没换下朝服,只是坐在我的床头,轻抚我的头。他的手很温暖,映象中我那个时空的父亲却显少这样。 不是因为感情不深,而是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生病的时候他只默默端水送药,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和楼上的哥哥在旁边正在装修的房子前面玩耍,不小心跌到铁瓦上,当时我的脸上全是血,父亲吓坏了。二话不说把我背起来就往医院跑,他想也没想,自行车是比跑步快的。 医生告诉他没有伤到眼睛,只是磕破了额头,父亲才松一口气。夹杂着我的泪和他的汗水,父亲的背早已湿透。 把我抚养到那么大,当我才开始有能力回报他,却发现已经永远失去这个资格了,我现在只希望那个代替我在他身边活下去的人,可以好好照顾他。 看着面前的弘章候,我的另一个父亲,他的叹息,让他听上去老了十岁。他轻轻的掉了一颗泪,我看见了。 今天一早,皇上的赏赐便抬进了候府,绫罗绸缎,如意碧玉,珊瑚珠宝。我两眼发直,口水直流。事后我很严肃的教训自己:真没出息!不能因为这些就把自己买了!起码要给我造个金屋子,来个金屋藏娇! 我正想着,却听父亲唤我“巧如,跟爹爹过来。” “是。”他想跟我说什么?说母仪天下,还是皇位之争? 我跟着父亲走进书房,哥哥跟在他身后,父亲走到案几前坐下,哥哥立在一边。我便知道了这次谈话的严肃和重要性,平时他都会将我抱在腿上或是放在榻上,而这次我站在他面前,他坐着。我们的眼睛恰好可以平视。 “巧如,你喜欢三表哥吗?” 他直视着我的眼睛,向我求证着,或者说那眼神在告诉我:只要我愿意,怎样都可以。我很感激他,他是一个好父亲,他在我的面前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弘章侯,是一个拥有温暖笑容和怀抱的父亲。 我若和哥哥吵架,他总是张开怀抱让我躲进去,他的怀抱就是我避风的港。有了这怀抱,我可以继续糊里糊涂,傻里傻气的胡闹任性:甚至在我成后年可以依我所愿挑个我爱的人做夫婿。 可我知道我不能,他已经够可怜了。我的母亲该多么舍不得,我又何尝舍得?让他独自一人背负一切,我却安然享乐,我做不到! 我怎么能让这样一个好男人受尽封建社会的荼毒呢! “爹爹,三表哥龙章凤姿,巧如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三表哥。”好像是该这样说吧,就让爹以为我年纪尚小,盲目崇拜吧。 哥哥似乎对这答案很是满意,呼出一口气。 他仿佛是有些迷茫的望着我,然后眉头紧蹙,有些急切地说“小如,有些事你还不懂,若是以后……” “爹,将来巧如是要母仪天下的,不嫁给淮青,嫁给谁?难道要他嫁给那老巫婆的儿子!”哥哥有些粗暴的打断父亲的话。 我好像是记得三皇子的字叫做淮青,那老巫婆应该是指皇后吧。 “你懂什么!”父亲语气很重,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发火。 “爹爹,你就依了小如嘛,小如就要嫁给三哥哥!”我做小女儿状跑上前拉着他的手作撒娇状摇晃着。 “巧如,七表哥呢?你不是总跟着七表哥吗?只要爹和你皇奶奶说,就可以给你们定下亲事。” 我的手顿了一下,齐小七,剑眉星目的齐小七,鹤立鸡群的齐小七。他还没有长大,他是皇上的幺子,等他成年便要去自己的封地为王。锦衣玉食,走马章台,无忧无虑。 我是逃不出这血雨腥风的,可是齐小七他可以!皇上除了太子,最疼他:太后将他抚养成人,也将他当宝一样护着。我没有权利剥夺这些,他的未来是可以美好的,我怎么能自私的破坏掉。 “爹,阿昌怎能比得上淮青!淮青心怀天下,有鸿图之志,将来定是要俯瞰天下之人!巧如跟着阿昌,最多以后当个王妃。可淮青……” 我见爹爹脸色不善,赶紧打断哥哥的话。我干脆抱着爹爹,娇声说: “是啊是啊,他哪有三表哥好,爹爹,不嘛不嘛,我要三表哥。” “巧如,你决定了吗?” 父亲已眼睛澄清,神色平静,想必他心中已有答案。 “是,巧如想嫁三表哥为妻。” 我回答,坚定而冷静。 如果我要想保护一些人的幸福,我只能站在最高处,只有掌握了权力,我才有能力用自己的羽翼保护我爱的人们。 即使是高处不胜寒。 第十五章 菡萏阁中 自我与父亲谈话以来,经俊美绝伦太子太傅卢老师的首肯,我日日在三皇子单独辅导下练那不堪一看的字。 此刻我坐在文德殿西角一个名叫菡萏阁的地方,听说这还是当年我母亲学习的地方。之所以叫菡萏阁,大概是因为阁前的池塘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此刻正好是夏季,正让我见到这美景。当年就已开的烂漫的荷花,年复一年的重生开放,可是当年看花的美人,此刻却早已长眠于地下。我又不禁伤感了一下。 实话说,我真佩服三皇子的耐性。要是我的学生这样子,我早背过气去了。我的字依旧没有什么大的突破。只是看上去比以前正了些,不再歪歪扭扭。 三皇子每日上午都在我对面的桌子上一本一本的看书,下午就从来不见芳踪。他与叶程一样,总将自己的书收拾得整整齐齐,以便将来查找。而小七总是看完一本丢一本,不过他倒是真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我读高四的时候,我们班也有这么一号人物。无论什么书,他就是过目不忘。成绩总在年级排前三,最后如愿考到自己向往的名牌学府。叶程总是我们班第二,我每次不愿读书说想和那位同学一样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的时候,他都会教训我说:他和我们不一样,他有天赋可以少付出努力,可我们没有那种天赋的人,只有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的奋斗!羡慕有什么用! 每次都只有哑口无言的份,他总是那样一丝不苟严格要求自己的人,甚至对我也要用同样的标准衡量。 “巧如表妹,你每天就非得神游一会儿吗?” 三皇子见我发呆,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我桌前,伸手拿起我刚写的两张字。我下意识的想要遮起来,可却被他抢先一步。 他面无表情的看了两眼,之后摇摇头微笑着说“妹妹貌美如斯,若非亲眼所见,哥哥怎敢相信这是你写出来的?” 纵是我皮厚的无人可比,但这番话说的我实在丢脸至极,恐怕这时地下有个蚂蚁洞我也钻了。 “哥哥罚你今日练满五十张,你可服我?” “我谁也不服,我扶墙!” 三皇子脸上表情一滞,明显是吃了一惊。 我一个激动把我以前的口头禅喊出来了,我赶忙解释道“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活该受罚,三表哥罚的对!” 看他那震惊的表情,我恐怕是闯了祸了,我怎么就这么管不住嘴啊!我在家是有那侯爷老爹罩着,想怎么混世魔王,就怎么混世魔王,可进了宫了,就不该这样了。指不定以后我和三皇子还得是盟友呢,我怎么就这么不识相。 “三表哥,我错了……” 我低声揶揄,想着怎么修补合作关系。他老人家忽然开口了: “巧如这样怕我吗?我只是没听过人这样说话,一时没有理解罢了。吓着妹妹了,我们何时变得如此生疏了?” 说完用手抚着我的头,他的手冰冷冰冷,弄得我往后躲了躲。 他看我这样也没生气,却笑了笑。 “这样子,怎么做我的王妃?” 我愣住,他收手,大笑而去,完了丢下话来叫我完成功课。 是我说要嫁给你的没错,可你也没必要因为我是倒贴来的就这样得意吧,我不过是为了你的那张脸,为了不嫁给怪里怪气的皇太子,为了我们云家。 想必我爹已将那日我说的话都传达给他了,接下来我到是要看看,他怎么搞定他那冷血的爹,将我嫁给他,而不是那狗屁太子。 我百无聊赖的趴在桌上练字,忽然眼前冒出一朵娇艳欲滴的荷花。 “夭夭菡萏,华颜灼灼。” 小七用那特有的语气吟出声来。 “齐小七,这花开的好好的,你折它作甚?”我口里嗔怪着,手却已将那荷花捧在手里。 “花容月貌,相得益彰。” “我到不知道你嘴巴何时变得这么甜。” 小七还不知道,我做了那样的决定,我应该告诉他吗? “我很久没见你了,小如。”他有些伤心的语气让我感觉怪怪的,心里竟有些失落感。“我要和太傅说,也要到这里来。” 他的眼睛看的我发慌,那双琥珀色的双眼简直要将我吸进去。我还是第一次发现那双眼睛如此迷人,我慌忙避开。 “走,我们去御花园,给小阿敏摘些花去。”他恢复平时的随意,过来就拉我的手。 我轻轻推他,说“不行,我还要练字呢。” 我努努嘴,示意他看桌上我写的字。 “怎么?被三哥罚了?”他笑着问我,见我点点头,他拿起我的字仔细看着, “也不是很差,这里,还有这一笔都不错,进步很大了。” “可是你三哥要求高啊。”我嘟着嘴,一直以来我一不高兴就会嘟嘴,可是叶程见我这样都会严厉制止,到这里来后,这习惯慢慢回来了。三皇子好几次见我这样也忍不住皱了眉。 可小七不会这样,他总是好笑的刮我鼻子,说要在我嘴巴上挂盏油灯。 这不,他又刮了刮我的鼻子,笑着露出一口整齐白净的牙齿,“来,七表哥帮你。”说完拿起笔来,在宣纸上写了两个字。 不看还好,一看真把我吓到了。平常小七一手磅礴大气的草书不见了,纸上分明是我那虫爬似的字体。 看我一脸惊讶,他拿笔杆子敲了下我的头,说“我一直想知道,你那一手丑字是怎么写出来的,所以就观察了一下。怎么样?很像吧?” 我点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小七笑笑,指着桌上的书说“是这段吧?事先说好,我只写二十张,其他归你,你的字是得练练。” 说完坐在我旁边开始写起来,他看过这书,随时可以倒背如流。 我心花怒放,埋头也开始写。 “你干嘛?别乱写啊,这是什么鬼字!重来重来,认真点!” 在他的教导下,我还真写出了几张像样的字。 第十六章 文质彬彬齐淮青 今日早晨,我忐忑不安的将五十份罚抄交给三皇子,他看完后,丢在一旁对我说“小七来过了?” 我立马慌了,他怎么知道? “小七天禀极高,小时候就异于常人,他总能做到他想做的事,即使是模仿另一个人的字。可是这世上无论什么总有破绽。”他温婉细语,却字字掷地有声。 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 “不过,才一个下午,妹妹的字确实有了进步。难不成阿昌教得比我好吗?”他直视我的眼睛问道。 “不是不是。”我连忙说道,我紧张的都快咬到舌头了。 “看样子我确实是让妹妹害怕了。”他叹了口气,他缓步向我走来,嘴角带笑,衣袂飘飞。“不知妹妹可否给小生一个机会弥补呢?” 咦?大逆转!我禁不住诱惑,好奇道“怎么弥补?” “若能行乐,即今便好快活。身上无病,心上无事,春鸟是笙歌,春花是粉黛。闲得一刻,即为一刻之乐。” 我随口念了句明代大儒陈眉公,陈继儒《小窗幽记》里的格言。 我心情大好,三皇子有情调!这位公子闲来无事,找到一处泛舟的好地方!话说皇宫后面有座万寿山,山前有个莲华湖,这里的面积可不是菡萏阁前的小池子能比的。 目测是没用的,一眼望不到边;据淮青公子告诉我的面积,快赶上巢湖了!这么大一片湖水,怎么泛舟呢?又话说莲华湖靠近雨莺殿的地方有个月牙湾,其水清澈见底,碧波荡漾。 船夫四十多岁,却双目清冽,炯炯有神,船身异常平稳。按理来说,船身摇晃是很正常的,看样子这位船夫恐怕是淮青公子的保镖,而且内力深厚,武功高强。看来有权有钱的人都怕死,身为皇子更是如此。 我与采薇坐在舫中,我忍不住将手伸入水中,清凉沁心,湖面还飘散着不知什么花的香味,十分惬意。淮青公子立于船头,此人皮肤白皙,清秀修长,斯文俊秀。若不是他长衣广袖,我简直要将他认作那人。 他回过身来向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小心翼翼走向船头,顺着他那纤长玉指看向水面。 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他轻声吟出,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前日我在妹妹的桌上碰巧看见了这首诗。想不到妹妹竟有如此才情。不愧是弘章姑姑的女儿!” “其实这诗不是我写的,是我在书里看到的。” 我不想做剽窃别人作品的小人,所以干脆实话实说。 “哦,什么书?作者何人?竟能写出如此好诗?” “是一本叫《诗经》的书,年代久远,作者不详。” 想我高中学文,酷爱古代文学,语文好的一塌糊涂。 “那么这本书现在何处?”他接着问。 “恩,我也找不到了。”我撒谎的技术还有待增强。 让我奇怪的是,三皇子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又专注的欣赏起湖光山色来,我却不敢再呆在他身边,赶紧跑回采薇身边。 采薇给我道了杯茶,理了理我的衣服,也观察起水上的蒹葭。 她美丽的眼睛,正因为日光刺眼,眯成月牙,万分妩媚,我再次感叹,哥哥溺入这弯月牙的必然性。 也许大家会奇怪道:这么一个5a级国家风景名胜旅游区怎么会没人来呢?采薇神秘兮兮支支吾吾的告诉我,这雨莺殿啊,闹鬼! 雨莺殿是五皇子的生母韦妃住的地方,失宠后郁郁而终。五皇子也交由六皇子的生母韦妃的表妹抚养。据说一到月圆夜晚,殿里就传来喑哑鬼哭。 我呸!这些个皇帝皇后娘娘贵妃,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寝食难安,疑神疑鬼,恐怕那些个鬼都是自己想出来的吧!你们要是到我这来进行心理咨询,我非狠狠敲一笔! 再话说,月牙湾边有座建在湖上的香菱水榭。没入水中的部分由石头堆砌,水上的部分都是木制结构。 水榭前柱上上联曰:初弹如珠落花心雨 下联曰:春花秋月云水心语 横批曰:一声两声 我读后,拍掌大赞“好!何人所写?” 淮青翩翩公子,笑而不答。 他自己先跳上岸,然后绅士的向我伸出手来,笑容如水。 我承认自己被这笑容蛊惑了,毫不矜持的将手伸过去。我是没有什么骨气的,爱那个人,即使他要抛弃我跟他导师的女儿林谧在一起,即使是他们分手后我还在傻傻等待,因为我还在爱着。 而齐淮青,甚至比叶程还要出色。 他突然将我揽进怀里,手上轻触我的后颈。我脸上一红,脚下一软,趴在他胸口。 “巧如想必是玩累了,不如在这水榭中稍息一下。” 说完轻松将我抱起,抱入水榭,采薇由那名船夫扶下船来,快步跟上我。我看那船夫随意将船系在树上,我很想提醒他这样系是系不住的,船若是跑了,我们岂不是要从雨莺殿回去吗? 可是我的眼皮好重好重,我昨晚睡得不够吗?怎么这么困啊,好想睡觉。我眼前是一张放大的脸,眼看他的唇就要贴上我的,我使劲推开他。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被我推倒在地。我连忙爬起来,抓起被子裹住自己,用一支纤纤玉手指着他: “你!你!齐小七!你怎么这么……这么” “我又没脱你衣服!你遮什么遮。” “你不要脸!你……你怎么老欺负我!”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禽兽行为,一张俊脸胀得通红。 “你出去!出去!我不想见到你!”我气得直赶人。 “我不出去!我们约好了今天也要去小阿敏那儿的,可是你却食言。我高高兴兴跑去菡萏阁找你,却听小春子说你和三哥来这泛舟了。”他慢慢爬起来,有些委屈地说。 我记得小春子就是那个我在太后寿宴上问他御花园在哪里的小太监,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叫小春子,自九岁进宫后就在文德殿当差,人道是纯朴,只是有些傻气。 “那你就可以,可以这样子了!”我大舌头了。 “对不起了,对不起了,小如,你原谅我吧!”他连忙又跑上来抓我的手,我嘟了嘟嘴。 “好妹妹”他继续说着,还不忘向我夸张的抛了个媚眼,我一阵恶寒。 “这次就原谅你了。对了,三表哥呢?” “你就知道三哥!”他有些生气地说,“你们的船飘走了,三哥和老刘正在想办法。” 原来那船夫叫老刘,看样子这种武功高人还是不适合兼职船夫的,看吧!我就知道那船会飘走的。 “咦?齐小七,你是怎么来的?” 第十七章 惊变1 “我?我当然是走雨莺殿来的。”他有些支支吾吾,眼神又开始闪躲。 有问题,绝对有问题,我抓住他的衣领,威胁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说!我说!”他急忙说,然后又压低声音对我说“你要保密!这条秘道现在只有我知道!而且今天不行!三哥快回来了!诶诶……你别再抓了,我保证!我保证会告诉你!” 我松了手,对他伸出右手的小指,说“拉勾!” “拉什么?”小七问, 难道这个时代还没有拉勾这回事?那我还是解释一下: “你伸出小指头来,错了,那只手!”他听我的话换了只手,我又说“用小指头勾住我的。” 他的小指头又细又长,勾住我的。他似乎很好奇,眼睛里闪着新奇的光,他的睫毛很长,扑闪扑闪的。“是这样吗?是吗?” 我笑着说“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是什么意思?还要上吊?”他此刻像个似的什么都问。 “这是个誓约仪式,保证你不会骗我,就像我所说的,你要说话算话,一百年不许变。”我向他解释,我现在发现装久了小孩,湖里糊涂的我就真的和小孩没什么区别了,倒是把以前的小习惯全养回来了。 这个时代的男人倒是好玩,一说到誓言,他们整个人都变的严肃了。小七还正正经经的把要带我去什么秘道的事又说了一遍,我只觉得好笑。 这么一闹,却也忘了船的事了。 “采薇呢?”我突然想了起来。 “也不知道你们主仆俩怎么回事。我来的时候,全睡的死死的。采薇比你更厉害,她靠着门柱边上就睡着了,我来的时候正看见她差点栽水里去,还好我扶了一把。这不,现在还没醒。”说着抬手指了指前边的桌子。 我扶着小七的另一只手臂,身子向前探了探,才看见采薇趴着的桌子。她几乎整个上身都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我们这是怎么了?昨晚我们睡得不晚啊,怎么今天都这副德性? 我把脑袋缩了回来,伸了个懒腰,听他嚷了句“这么久了三哥怎么还不来?” “船没有了,我们是不是得走雨莺殿回去?” “大概吧。我来的时候,看见五哥也往雨莺殿来呢,可能是想他母妃了。” 我听人家说过,有的男人是冰山,有的男人是石头。冰山还有融化的那一天,可石头碎了还是石头。五皇子就是一个典型的石头!还是茅坑里的石头,又硬又臭! 估计他是得了古人的真传,认定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自我进宫以来,他避我如避猛虎!虽说小七也是不愿多与女孩纠缠的人,但他起码恭敬有礼。而那个五皇子简直是顽固不化,因循守旧。 就说上次我本着同窗之谊,想跟他培养培养感情,却被他无情拒绝!不仅如此,还满口仁义道德的跟我说些类似男女授受不清的话。简直气死我了,看那昌瑞郡主满脸讽刺的笑容,我简直要吐血。 “恩?我突然想起件事,今早我进宫的时候,看见太子的一位忠犬鬼鬼祟祟的在菡萏阁外张望,好像是姓元,吏部侍郎元老头的儿子。”见我来了,也不管是干什么地下工作来了,对着我嘘寒问暖的献了翻殷勤,要是被你上头那位主子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揍你! “哼,一群草包!正经事不会干,就知道浪费国家粮食资源!”小七厌恶的别了别嘴。我一听,那叫一个激动啊,小七果然尽得我的真传了!骂人都骂的这么有品味!也不枉我精心教导耳濡目染一番。 说完他起身,走到右手窗边,打开那扇大的夸张的窗子,立于窗前。 今日实在是个出游的好天气,湖面轻雾缭绕,又芳香四溢,青山绿水;阳光却也不甘寂寞,在小七的眉眼与青衣上打着旋儿,滑落下来。 我的心情出奇的好,也走到窗边,与他一齐忘那烟云莲华。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只撩起我俩的衣袖,我向来喜欢粉色,今日穿的也是套粉色单衣,头上插的也是桃花钗。嘿,我们俩站一起还真是红花绿叶了! “走吧,既然来了,有个地方就不得不去。” 齐小七那琥珀色的眼睛又闪烁着光亮,我打了个响指,“好啊!” 他拉起我的手就跑。 我们绕着湖边跑了会儿,又钻进林子,林子里夹杂飘着些泥土的腥气与花香,越往深处花香越浓烈。这花香却与我在湖面闻到的香味不同,想来是另一个品种。 他忽然停下,我没止住步子撞在他的背上,这孩子刚十四岁就快一米七了,背上肉不多,撞得我鼻梁直疼。 我开口就要骂,却在他转身的瞬间呆住了! 那漫天的紫色,铺天盖地而来。这些是什么? “哇!” “看见了?我还怕它们没开,如今倒像是特地欢迎你的。”他笑着把我嘴巴阖上。“它们的名字叫落颜,我们的母亲最爱的花。” “我们的母亲?” “我的母亲王氏娴雅,你的母亲弘章长公主。”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我的母亲与他的母亲是闺中密友,想不到连喜欢的花都一样。 按理说子女不能直呼父母名讳,可是他为什么不尊称自己的母亲为德贵妃,却称她为王氏娴雅?真是奇怪。 不管了,这些花真漂亮啊!但是,“落颜?这花为什么叫这种名字?” “花与人一样,红颜不再,便凋谢了,这些花最美丽的时刻是它们飘落的时候,因此得名为落颜。”他眼中映着一片紫色,细语轻声,仿佛怕吵醒入睡的花朵。 我们携手走进那片花海,这种花很高,枝叶已漫过我的头顶,它们伸展着肢体,与我们一样向往那蔚蓝的天空。 “这里真美!”我发出感叹。 他笑着引我向花海深处探去,一松手,人却不见了。 “齐小七”我叫,我找了半天却还不见人,却听见一个声音随着清风由远及近“云氏毓秀可愿嫁燕昌为妻?” 第十八章 惊变2 我一阵恶寒,我才十岁,求什么鬼婚! 原来小七的字是叫燕昌啊,蛮好听的诶。 “开什么玩笑。”我无力的笑笑,胡乱挥了挥手,说“你在哪里?” “我没开玩笑,”他不知走哪儿冒了出来,此刻正站在我的面前。 “你又想玩什么?”我张大眼睛眨着,看着他玩什么花样。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他的眼睛温柔如水,语气柔和。说完从怀里掏出个金色物件,就径直往我头上戴。“这是我母亲的金梳簪,我现在把它给你了。” 我没有拒绝,麻木的看着他,淡淡说了句“你不知道我要”母仪天下“吗?不知道我们云家站在哪一边吗?不知道我要嫁给三皇子吗?” “不会的,我去跟皇奶奶说,我去求父皇,将你嫁给我,将来去云水城,我封你做王妃。”他有些急了,语气急促。 “别傻了,你父皇有意要将我许给太子。我不依靠三皇子,难道还能依靠你,你拿什么保护我,拿什么保证我的幸福?”我冷笑道。 “不,不,我是七皇子,我可以……”他眼睛里写满惊慌,连着向后退了两步,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 “不,你不可以!你不够强大!根本不可能保护我,还有我身后偌大的云家。” 头上梳簪的金色流苏因为我的激动激烈的摇晃着,它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此刻的小七也像它一样飘零而无助。我忍住了向前走去,抱住小七的冲动,他的眼神已转为愤怒,身体不住的颤抖着。 如果我们注定要有个了断的话,不如就现在了。我听见一个颤抖的声音说着“七殿下,我们到此为止吧。” 这不是我说的,我的嘴唇不可能颤抖的这样厉害!什么东西模糊了我的视线,又是什么流进我的嘴里那么咸!我好痛,身体的某个地方真的很痛! 真是好笑啊,什么到此为止!我们根本没有开始,哪里来的结束?我失力的跌坐到地上,我低下头默默流泪,只看得见他的脚。 他没有来扶我,只是僵硬的站在那里。然后猛地转身,大步走着,又由走变为跑,他跑的很快,一眨眼就不见了。 “你真的就这么走了吗?”我低声说,“真的不管我了?” “小七!”我提高了些声音,“小……呜呜” 我的嘴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我一惊,立马出了一身冷汗。我也学了几个月内功,也有些内力了,赵侍卫也说我学这个天赋极高,怎么有人靠近我一点也没发觉?难道我真的伤心过头了? 我早恋成这样,十岁就爱上别人?呸,我猛然想起来姑奶奶我今年二十六了!不过这时候不该思考这些东西。 “我可抓住你了。”我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开始向我发出警报,因为我听到了一个最让我感到害怕与不安的声音。“本来在香菱水榭中,我就可以抓到你,可惜老七突然冒了出来,现在你赶跑了这根救命稻草,就怪不得我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皇子们没事全跑到这什么鬼香菱水榭来了,神经! “过来,把她带走。”他挥挥手,后面的花丛里又走出一个人来,这人不是别人,就是我早上看见的那只忠犬,元某人。 “小生这厢有礼了,郡主”他拱手一揖,微微低头,脸上那副假意奉迎的表情看的我做呕,真是污了那一身的月牙白色长衣! 原来他是用来对付我的。走狗一个! 太子松开捂住我嘴的手,将我推在地上。那姓元的走到我身边蹲下,我害怕极了,张口就想叫人,却感到脑后一痛,晕了过去。 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还在想:我靠!敢打老娘的头! 破旧的布帘,结满蜘蛛网的桌子椅子,屁股底下冰凉刺骨的感觉。我顿时清醒了,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 对了!我被太子那群人打晕了! 我动了动,证实自己确实是被绑架了。确切地说,起码是被绑起来了,我的手脚都被结结实实的绑住。我此刻靠着一根雕着反映古代人民日常生活图的柱子,头望着缠满蜘蛛网的房顶,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你在外面守着。”我又听见太子那恶魔般的声音,后面那声“是”肯定就是那狗腿子姓元的。 接着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我赶紧头一歪,装睡。 “还装什么,我知道你醒了。”头一句话就吓得我心惊胆战。 让我想想,我亲爱的导师李老头说:遇事要冷静!我无奈的睁开眼睛,没有表情的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他似乎很吃惊我没有像其他养在深闺里的小姐夫人们一样,遇到这种状况,先尖叫,再晕倒。但他也没在意多久,“你倒是不害怕,怪不得是那女人生的。” “太子可真是好学问,不知哪本书中写了,可以直呼自己身为故去长公主的姑姑为”那女人“的。”我讽刺道,“啊!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我几乎不敢相信,脸上这火辣辣的疼痛感竟是被人打出来的!“我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打过我!你怎么敢打我!”气死我了,还冷静个屁!姑奶奶活了二十多年,硬是没尝过被打的滋味。 “看样子,你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他露出标志性的阴笑来,看的我毛骨悚然,“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我心想,我怎么知道这里是哪里,但看这里雕梁画栋的,恐怕还是在皇宫里,只是这地方荒凉成这样,不是冷宫,就是荒废的宫殿吧。 “哼,不知道吗?这里就是之前德贵妃的寝宫,奉德宫啊。四年前,你母亲归天的地方。” 我像被人泼了盆冰水,从头到脚冰的彻骨,身上也不住的颤抖。不知为什么,虽然我并不记得这具身体以前的记忆,但是心底还是不由的升起一股寒意,仿佛以前的某些记忆正慢慢苏醒过来。 那侵透骨髓的冰凉爬上我的每一寸肌肤,让我忍不住的颤抖。这是怎么了,是怎么了?在这个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想起来了吗?谁让你不听话,如果和小七一起乖乖留在太后那里,怎么会看见那一幕呢。”他用那指节凸出的手掐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的眼睛对上他,“你的母亲看着呢,你表现的这么害怕,可不像她呢。她可是从容赴死的,连眼睛都没眨,就一口喝了那杯毒药。” 我很难受,被他掐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可是眼泪却不争气的流。我虽不是她真正的女儿,可也不能丢她的脸啊。不能哭!不能哭! 我的母亲,真的是他们害的,无论是皇上皇后,还是眼前这个恶魔,都是凶手。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杀我的母亲?她做了什么非死不可呢?她不是帮他坐上龙椅了吗?为什么皇帝这样冷血,杀害自己的一母同胞的姐姐? “我现在就让你们母女团圆。”说完他又掐着我的脖子,一使劲,我已经出不了气了。难道我又要死一次了? 突然我听见外面叫了一声“什么人!”之后传来了跑动的声音。 太子一慌,连忙松开我,“反正你也跑不了,”说完点了我的哑穴就跑了出去。“这地方怎么还会有人来?” 我倒在柱子上大口大口喘气,这是哪位大侠救我一命啊,太及时了!再晚一步我的小命可就玩完了。 突然左边的窗子被打开来,从外面蹦出个人来。 让我惊讶的是,这人竟是石头殿下,五皇子。 在我吃惊的当口,这位五皇子已来到了我的面前,说“失礼了。”然后才伸手解开了我的哑穴。 五皇子身穿黑色孝服,难道今日是他母亲的忌日。 我咳了几声,尴尬的看着他解着绑着我的绳子,半天才问道“五皇子殿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从雨莺殿回来,路过这时,看见门口有太子的人,就觉得不对劲,于是就进来看看,想不到……”他解着绳子,一边说着,他解绳子的时候还尽量不碰到我的身体。 我想这人虽然迂腐,但终究是个好人,他救我一命,将来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他。“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 他脸上有些红晕,小声说了句“不用。此地不宜久留,郡主跟我来。” 我抖掉绳子站起来,跟着他从窗户爬了出去,中间他还有些僵硬的扶了我一把,爬过窗子后,他又赶紧和我保持距离去了。 我也不恼,不管怎样,看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是怎么看,怎么可爱的。 我忽然闻到一股香味,这香味那样熟悉,我好像在哪里闻过。 “在这里!她在这!”我突然听见元某人的声音。 只见五皇子身影一闪,将我带入旁边的假山后面,又兜兜转转了一会儿,我看见了一个半开的偏门。他将我往门外一推,说“快走!” 我抓住他的袖子,不知为什么,我有很不好的预感,说“我们一起走吧。” 他将手放在我的手背上,没有以前的避讳,说“放心,他不敢拿我怎么样。快走!” 说完松开手,便将门关上了。 我也转身,拼命朝最近的康敏帝姬的寝宫里跑去。 此刻我想见的只有一个人,他恐怕就在那里。 第十九章 惊变3 我拼命跑着,我真的很害怕,我真的还不想死,我还以为死过一次,该什么也不怕了。在这样的危急关头,却一心想着想要活下去。 活下去! 我慌忙跑进那熟悉的宫殿,熟悉的长廊,然后让我惊喜的是,我看见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 他看见我,止住朝外走的脚步,一脸惊奇又欢喜的表情看着我。 我心里一阵雀跃,张开双臂,朝他使劲跑过去,抱住他,狠狠抱着他的脖子。 他也张开双臂,慌忙接住我,踉跄之下差点抱着我向后栽倒。 “小七,小七”我叫道,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他听我带着些惊恐的哭腔,警觉起来。 “小七,啊恩——”我哭了起来, “怎么了?你哭什么?别勒着我脖子了,快,让我看看你的脸。”他试图把我从自己身上分开一些,却没成功。 “阿昌,阿昌,恩——” “你叫我什么,你叫我什么?”他语气里带着惊喜,“再叫一遍!” 我却不理他,一心哭我的,就是抱着不送手,我怕一松手又回到刚才那阴森冰冷的宫殿里。我现在宁愿溺死在这温暖的怀抱里。 他一使劲,终于将我拉开。他双手像捧住珍宝似的,抬起我的脸。“哟!都哭成花猫了。”他看着我的脸,忽然一提音调,说“这是怎么回事?谁打的?” 我扑进他怀里磨蹭着,说“我们进去说,这里不方便。” 他脸色一沉,将我抱起,往内殿走去。 我靠在他怀里,平静的将刚才的事讲了一遍。 在他身边我就很安心,刚才的寒冷与害怕早就烟消云散了,此刻,只剩一个暖暖的他。 他听我讲述的时候,眉头紧皱着,拳头一直攥的很紧,尤其是听到我说我被太子掐着脖子的时候,还是我轻轻抓住他的手,才没让他把指甲插进肉里。听我说五皇子救了我后,才长长的输了一口气。 等我说完了,他将我放在榻上,就要出去。 我连忙抓住他,“你去哪?” “我去杀了他!”他激动的说,还转身在案上拿起自己的佩剑。 我赶紧抱住他的胳膊,“你去干什么!他难道会承认吗?而且我不想这件事牵连到你头上,我告诉你已经够后悔的了。” “难道你还想瞒着我吗?”他皱眉。 我看他又要生气的样子,赶紧解释“不是。我不想你做那弑兄的乱臣贼子!” 他似乎对这个答案还挺满意,又坐回塌上。 “你怎么就知道我在这儿?”他宠溺的捏捏我的脸。 “我就是知道。”我的声音低不可闻,真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扭扭捏捏的了? “对不起!要不是我丢下你一个人,你也不会被他抓去!”他带着浓浓的自责与歉意,我用手指按上他的唇摇了摇头,不要他再道歉。 他顿了一会儿,把我搂的更紧了,又继续说: “我后来回去的时候你已经不在了。我还以为你迷路了,我急坏了,找了很久。最后在这里刚准备再去别的地方找的时候,你就来了。” “那你答应我,以后再不会将我扔下。”我恐怕是糊涂了,不然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们还有可能吗? 我还不知道经过此事,太子又会使什么招数对付我呢。 “不会的,再也不会了!我发誓!”他伸出三根手指指天,坚定的说。 我满意的笑了,却又听他说“以后你就叫我阿昌。” “那多不好意思。”我细声说, “你还会不好意思?”他装做奇怪的样子, 我气得正要捏他,突然听见一个柔柔细细的童生欢喜的叫道“七哥哥找到巧如姐姐了!太好了!” 我看向门口那虽然瘦弱,但已经可以站起来的康敏帝姬。向她招手叫她过来“阿敏,你来了。” 想必是这些天,我从候府里找的那些闲置的西域药材帮了大忙,再加上我给她的暖玉,她的身体好转的很快。 有时候,光吃中药是没有用的,我们要:中西结合! “太好了!刚才七哥哥不知道多着急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朝我们走来,“姐姐和哥哥的感情真好。” 这话让我反应过来了,我还坐在阿昌的腿上,我挣扎着想要下来,他却按住我的肩。我只好对小阿敏说“来,阿敏,你坐到我身上来。” 我看阿昌不反对,就大着胆子想将她抱上来,却忘了我这身体只有十岁。最后还是借了阿昌的力才将她抱了上来。 她又高兴的红了眼圈,一手抱我,一手抱着阿昌,说道“哥哥姐姐对我最好了!” 尽管这样子很奇怪,我们三个却愉快保持着这种姿势,直到这短暂的和谐被一个惊慌失措的声音打破。 “我的小祖宗们,原来你们在这啊!不好了!太子驾崩了!”兰妃大声说道。 我和阿昌俱是一惊,面面相觑的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这又是怎么回事?刚刚还掐着我脖子要置我于死地的人竟然死了? “怎么回事?”还是阿昌先回过神来问了一句。兰妃走了进来,将小阿敏抱在手上,又小声对我们说“听外边说,好像是五皇子杀的,连太子的侍读元时介都没留下活口。” 我猛地从阿昌身上跳下来,激动的说“不可能!五皇子他……” 下面的话却在阿昌严厉的眼神中吞了回去,他正用眼神告诉我:不要卷进这件事中。 兰妃也没在意我们俩的小动作,只镇静的对我们说“郡主还是先回候府上吧,阿昌送完郡主也快回太后那去,现在是多事之秋,不要惹上麻烦。” 阿昌点点头,拉起还在发呆的我,拍了拍小阿敏的头,就拉着我走出来。 一直到看见远处向我招手的采薇,他才停下,然后正色看我,认真的说“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谁也不能说!知道吗?” 我看他那样认真,点了点头,说“好。” 我迷迷糊糊的走到采薇身边,“小姐你去哪里了?我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我和三皇子找了你很久了……”她一直在我身边说着什么,我却什么也没听清,只是隐约又闻到了一种什么香味。 第二十章 夜来幽梦 晚上,父亲与哥哥很晚才回来,两人钻进书房里。 过了一会儿,梅管事,张管事都被父亲叫了进去。我在外边等了许久还不见他们出来,于是就下定决心进去问问。我现在一肚子都是疑问,烦得我根本没法睡着。 偷听虽然是得到真相的最好途径,但是在这个家里,我觉得还没必要做这种事。我走到书房前,敲了敲门,里面说话的声音停了下来。 “好,就这样吧。明日早上我就要看见全府戴孝。” 接着门打开了,我看见了那慈爱的父亲。管事们依次退下,他像是早已料到我会来,神色疲惫却平静,让开身让我进去。等我进去后,他便关了门。 我自己爬到榻上,拉着哥哥的袖子问“太子哥哥真的死了吗?” 父亲没等哥哥回答,过来抚上我的头说道“是的,太子哥哥死了。” 我又问“他是怎么死的?” “从表面上看,是你五表哥杀的。”他咬文嚼字,斟酌着不想传递给我什么不好的信息。 不可能!他不会杀人的!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会呢,五表哥人很好的!你们怎么知道是他杀的呢?五表哥认罪了吗?”我有些急切的为他辩解。 “我倒不知道,你原来还蛮喜欢那块石头的。”哥哥插了句,我寒死了!原来两兄妹在看待一个人时,也会有如此相似的比喻。 “书言!”父亲敲了敲哥哥的头,却没责怪的意思,又对我说“太子的尸体上插着五皇子的贴身佩剑,而五皇子下落不明,皇上已经将他列为朝廷钦犯,还在抓捕中。” 五皇子下落不明,就已经认定人是他杀的吗?怎么可以这样子武断的将他列为钦犯!还有他为什么会下落不明呢?为什么呢? “现在好了,三皇子要名正言顺的当上太子了!看那个老女人还有什么盼头!今天我们回来的时候,还听说皇后一口气没顺过来,晕过去了呢。小如你高兴吗?”哥哥兴奋的说着。 我没有回答,还在想着怎么把事情理清楚来。 父亲看我神色凝重,担心的看着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有些精神恍惚,有很多很多事我都不明白,纠缠在我脑子里都快疯了。“爹爹,哥哥,小如困了,想要去睡了。” 我恍惚的走出来,采薇在外面等着我,“小姐,太子死了,您不是该高兴吗?” 她上前扶我,低声说。 “也许吧。”我抬头看那被黑云遮盖的快不见的月亮,五皇子绝对不是凶手!只是恐怕他现在是凶多吉少了。 我心里一阵阵悔意汹涌,如果那时候,我再坚持一下,或许就不是这样的结果。那么,真正的凶手是谁? 眼前一片雾气,潮湿而黑暗,好像还有些腐朽枝叶与青苔的气息。好冷啊,这是哪里?我站的地方很窄,但像我这样矮小的身体,还是可以通过的。 有什么指引着我,往哪里去?青色石壁,蓝黑色石板路,暗暗熹微的光线,我忽然看见一片黑色衣角飘过拐角,我紧跟上去。我的脚像是没有踏在地上,整个人轻飘飘的,我喜欢这种感觉,像是要飞起来了。 走了一会儿,我似乎拐入了主道,路面逐渐宽敞起来。 这里倒像是个地下室,或者说是地宫。石壁上刻着栩栩如生的宫女,太监,嫔妃,描述着一个皇朝的建立,祭祀,礼仪。石板路四通发达,除了一条主道,还有许许多多分支的路口。 我的身体却并没受丝毫影响,一直随着那前方的“人”在主道上跑着。 地宫里很安静,只有些小动物们发出的稀稀疏疏的响声,然后就是流水滴在石头上的清脆声音。 那身黑衣这样熟悉,我忍不住叫了声“五表哥!” 那袭黑衣顿了顿,又飘远了,我也加快了些步子跟上,“五表哥,我知道太子不是你杀的,你在哪儿?快出来吧!我们一起想想办法,真相总有一天会大白于天下的!” 我转过一个又一个拐角,可就是赶不上他。他仿佛是故意在保持距离,总在我拐弯的时候出现在下一个拐角。 “五表哥!你不要走!等等我!”我使了吃奶的劲努力追着。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躲着我,我只是想帮他而已,难道现在这时候还要跟我说什么男女授受不清吗? “小如” 我突然听见一个声音唤我,这是我从来没有听见过的一个女声,柔软而温暖的清丽女声。 “是谁?”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回响在石壁间,“谁在叫我?” “小如”那声音又叫了一遍,这回除了柔软以外还夹杂着喜悦的声音,让我的心情莫名其妙的好了起来。 “到了,”我忽然听见五皇子那低沉的男性嗓音,让我的心一阵狂跳,也分不清是害怕还是激动了。 我刚才只顾着四处寻找那女声的来源,却没发现我来到了一座大门前。我离那门还有大概五十米的距离,黑衣男子背对我立于门前。 目测后,门大概有三米多高,门上雕着四大瑞兽。与背景故宫的殿门相似,前面有个大约半个足球场大小的场子。东南西北各有一个入口。我站的地方,似乎是最大的一个入口。看样子这里是地宫的中心。 他带我来这里干什么?我向他那儿跑去。 我正想开口问他,他却说话了“生死由命,不可强求。” 生死由命?不可强求?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他缓缓转过身来,我看清了那张脸,天圆地方,轮廓分明,不是五皇子是谁? “你要小心身边的人!记住了?”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得柔软,眉眼尽是温柔,慢慢一笑,“快进去吧,她等你很久了。” 我还没能反应过来,正想发问,他的身体却一点一点变得稀薄,他正在消失! 我不顾一切的跑上前去,想抱住他,却从他原先站的地方径直冲向了那扇石门。石门上龙的眼睛却是凹下去的,那形状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我快撞上了!这可是石头啊,完了这下起码要磕个脑震荡!我连忙抱住头。 让我惊奇的是,半天了我的头上都没传来痛感。 这是怎么回事? 我将手放了下来,眼前的景象让我目瞪口呆!这是一个宫殿!偌大的宫殿!十几根参天白玉柱子,每支柱子上缠着一条金色飞龙,逼真的就像是马上就要飞入云霄。 尽头是金光闪闪的龙头宝座,旁边堆砌着数不清的珍宝,琳琅满目,一直堆到我脚下来。我惊呆了! 五皇子叫我发财来的?我真想赏自己两个耳刮子!高尚点行不行!人家五皇子是这样的人吗! 恩?那是谁?我忽然就看见大殿那头有个女人缓步走来。 这庞大的地宫中,忽然走来一位女子。任谁都要吓一大跳,远处看来她身姿婀娜,窈窕娉婷,白衣飘飘,身上不自觉就透出一股仙气来。 待她走近,我却已经呆了,她竟与我有七八分相似! 这宫装女子,云髻高绾,长长的金色珠络垂在发髻旁,殿里各色纱帐随着她那白色纱绸裙裾飘飞,宛如仙境。 她素妆淡雅,却不失高贵。 美目盼兮,仿若妖媚。 我早已失去语言能力,这美人一脸欢喜,向我走来。用刚才我听见的那个女声,双目氤氲的叫了一声: “小如。” 第二十一章 何事秋风悲画扇1 我从梦中醒来,夜凉如水,皎月光华。 我日日梦见那美丽的宫装女子,她总在离我三四步远的地方柔柔的叫我的名字,却不再靠近。我知道那便是我红颜薄命的美人母亲,她的眉眼与我相似,身上更多的是成熟和高雅。 我有时想要靠近,她却像知晓我的心一样,轻轻的对我摇头。 按心理学上讲,这种梦中的情景恐怕是梦的凝缩,转移等作用相结合,再通过梦的特殊表现力——仿同而来。只是梦中的真实感确实让我惊讶不已,有时我们的科学真的有很多无法解释的东西。 太子驾崩,国丧。 我的十岁生日就在这阴沉抑郁的气氛下度过,五皇子依旧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像是在德贵妃曾经的宫殿中凭空消失了一样。他的冷血父皇仍然将他当作杀害兄长的罪魁祸首,四处通缉。 自那日的怪梦中醒来,在我心里,那个冷如磐石的五皇子已经死了。每到月圆之时,我与阿昌必会在我的闺房后院中焚香拜祭,愿他来生不要再生在这冰冷的帝王家。 宫中禁严,阿昌也只能很少偷溜出来,他每每从初次遇见的墙头爬进,日落时又匆匆离去。他的表情往往是肃穆的,一直以来,他虽不认同太子的专横跋扈,但也并不希望他死。 我笑他天真,哪有皇位之争不流血的。他看向远山,一脸痛苦的对我说:“踩着骨肉兄弟的血登上王位,自己也会痛的。” 我皱了眉,不再争辩什么。他为什么不能快些长大?为什么不能再成熟一点?为什么不能认清现实?!为什么不能强大到可以让我完完全全的依靠呢? 对于五皇子的死,他也利用自己的七皇子党们调查过了,当天在德贵妃宫殿附近当差的宫人们根本没有人见过五皇子。也就是说,五皇子就算是死,也是死在殿内的,可为什么,连他的尸体都找不到呢? 宫里传来消息,皇后因太子之死精神遭到重大打击,一个多月,卧床不起。阿昌对我说,他那父皇日日守在皇后床前,沉声唤她。 让我想不到的是,今日这多疑狠毒的王皇后却是皇帝童年的阿娇。 王香琳女士,太后的远房侄女。 八岁父母双亡,跟随族叔进宫之时,遇见了年龄相当,志趣相投的少年。回廊下的一眼,将两个人的生命交结。 那时的她,不是皇后,只是清丽脱俗,宛然盛开的花:那少年也不是皇帝,只是一个躲在姐姐光辉后,默默无声的孩子。 生命里总有这样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潜入你的梦,然后不知不觉的扎根于你的心灵,泪水和欢笑浇灌着延展过全身的疼,离开了他就像是要撕裂自己,痛不欲生。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并不是童话。 他们成年后顺理成章的成亲,剪下各自的头发,绾在一起,寓意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他是皇子,就算再平庸,也是帝王之子。母亲和姐姐将并不出众的他推向皇位,他登上了那个可以傲视天下的位子,她也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殊荣。 可是王子和公主的故事还有以后,王子还会有别的妻子,别的女人为他生的孩子。为了权衡利益,他必须平衡家族利益,因此就会收下来自各个家族的礼物。这些女人,无论是不是他愿意的,他都必须接受,他的帝位不稳,还需要各个家族的支持,好让他的兄弟们再无反扑之力。 他们之间隔了那么多人,再也回不到,最初的两两相望。 人生若只如初见,你不是皇帝,我也不再是官家小姐,只是平常夫妇,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生则同衾,死亦同穴。 我不得不说,我真的很难适应封建社会的游戏规则。 据我推断,王香琳女士绝对是受不了与众人分享丈夫的刺激,导致内分泌失调,再通过一系列打击,从而发展为心理变态。她迫害其他嫔妃宫女的事大家有目共睹,并且仗着皇帝的宠爱有恃无恐。 这些年里在她手下被迫害致死的宫人还不知道有多少!现在已经基本可以确定,我母亲的死与她和她那死鬼儿子脱不了干系。但是我的母亲到底卷入了什么麻烦?他们为何一定要置她于死地? 我仔细想想,这皇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心爱的人,爱干什么干什么。其他那些女人,不过是件物品,被自己老婆打碎了,再找就好了,不闻不问,一味放纵。 王香琳女士从几年前还终于忍不住实行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任何怀上龙种的宫女嫔妃,必须喝下堕胎药,否则后果自负。当然,这条消息的提供人是我们聪明伶俐的采薇小姐,消息的真实可靠性已无法考证。不过,自康敏以下确实没有再出过任何皇子和帝姬,这消息估计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王香琳女士,可怜是一回事,可恨又是另外一回事。丧子之痛恐怕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场灾难性打击。 我许久都没进宫了,父亲和哥哥每日忙的焦头烂额,也不知道忙些什么,不过基本上也就那么些事儿。 我每日还去学些内功,只是学轻功我还真是没什么天分,如果不是亲眼见过阿昌飞身如燕,我甚至怀疑是不是真有轻功这么回事。我以前看电视时总希望自己真的能飞,如今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却次次摔个狗吃屎,还好我没摔的破相。赵侍卫倒是急了,还死活不让我再试。 傍晚时分,我刚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后领紧接着就被熟悉的手劲拎了起来,这手暖而宽厚,力度正好,把我拎的那叫一个爽! “这又怎么回事,又?” 阿昌用袖子使劲搽了搽我的鼻子,我咿咿呀呀的叫着往后直缩。 “你怎么又跑来了!卢帅哥今天没让你看十本书?”这位帅哥级太子太傅也够搞笑的,最近专门给我们游手好闲的齐昌殿下开了门军事理论专题讲座,每日还必须看完规定的十本理论教材,齐昌殿下郁闷了,往我这跑的一次比一次勤。 “帅什么哥!能有我帅么?我可是玉树临风的七皇子殿下!”这话走他嘴里出来还真是别扭,我嘴里那些现代词汇全被他学去了,话说这小子接受能力也实在惊人。“哪壶不开提哪壶,我遛了。” 我正欲对他大大赞扬一番时,这厮不紧不慢又吐了句:“皇后疯了。” 第二十二章 何事秋风悲画扇2 “你没病吧?人家昏迷的好好的,你咒她干什么?”我拍拍衣摆上的灰,斜眼看他。 “我是说真的!”他又急了,长长的剑眉又快立起来了。“不过父皇下令谁也不能说出去,否则……”他做了个杀头的动作,我吞了吞口水。 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皇后怎么又疯了?这心理承受力也太差了!我问:“怎么回事?” “皇后今早醒来后,就谁也不认识了。” “她是不是还抱着枕头叫儿子?”我问。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他奇道。 我晕!所有古装剧不都这样演的!我忍住晕死的冲动,继续说:“她受多了刺激,不过现在估计还有治愈的机会。” “不知道。你今天又练什么了?轻功?还这么点水平?”他一脸不可思议,用手戳了戳我的头,又说:“这里面全是什么?” 我愤怒了!抬起腿就向他踢过去,他转身反手一抓,抓紧我的脚踝。我不服,再出左手打向他面门,又被他抓住了。我正张嘴准备露出我的牙,他一哆嗦,噌的抬起我的另一条腿,把我抱了起来。 “小猫,你还想咬人?走!抓鱼去。” 我赶紧抓住他的脖子,哆嗦着说:“又去?你爹不是早发布宫禁了吗?” 这小子上次拉我去钓鱼,他到是玩的不亦乐乎,我就惨了,鱼没钓成,我倒是在水里“畅游”了一番。 这小子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皇城内外的酒楼景点名胜区全部都一清二楚,这些天闲来无事就差青楼没去了。 “我有那么听话么?再说宫禁禁的又不是我。”这厮将弘章侯府摸得熟门熟路,现在是交班时间,他此刻旁若无人的抱着我从侯府侍卫们的盲区中向后门走去。 自我第一次见他以来,这厮一直不停的长高,几天不见,好像就比我又高了不少。现在我站在凳子上跟他也还差些高度,郁闷! “小姐!”远处一个水蓝色身影正朝我们这跑来,我赶紧拍了拍阿昌的肩,示意他放我下来,这厮却纹丝不动,完全没有将我放下来的意思。 我怒目瞪他,他却不理。我眼睁睁看着采薇跑到我们面前,表情由奇怪转变到惊奇,再到震惊,最后到视而不见。我终于领悟到什么叫做翻脸比翻书还快!居然问也不问尊敬的七皇子殿下怎么闯入戒备森严的侯府,如同皇帝出巡一样心安理得! 采薇迈着莲步,双手恭敬的交叉轻轻放在腹部,身子向前一弓,微微点头,正色拜道:“七殿下万福!” 我被打败了! 阿昌终于将我放下,走到亭中石凳坐下,正襟危坐来了句:“什么事?” 我向他翻了翻白眼,装吧你!然后拉着采薇的袖摆问道:“怎么了?什么事这么着急?”我这才发现采薇跑的两颊都已渗出细细的汗。 “小姐!不,郡主!皇上召你进宫。”她神色慌张,让我心底更添疑问。 “父皇召见巧如做什么?”我还没慌,阿昌就已经坐不住了,他几乎是冲到我们面前来,沉声问道:“父皇为什么召巧如进宫?” “回七殿下,是皇后要见郡主。”采薇再次低下头,顺从的回答道。 皇后不是疯了吗?怎么又想起来要见我? “就这样,我梳洗一下,马上进宫。”我对采薇说,“我父亲在哪里?” “回郡主的话,侯爷还在崇光殿理事。” “马上派人去通知我爹,对了,还有三皇子。”我吩咐完,马上掉头往我的房间走去。不管怎样,虽然我不能拒绝,但也要有一手准备。 “你真的要去?”阿昌问。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何况我父亲和三皇子会有办法帮我的。” “你就知道三皇子,三皇子!”阿昌也快步跟上我,我不愿与他纠缠在这个问题上,我现在真的很烦躁! “要不然你来保护我!”我停下脚步,却不回头,我知道他也停下来了,也能猜得到他此刻的表情。“做得到吗?” 无论我们在一起时多么和谐,可我的心总是在提醒我,这样的快乐能延续多久?我们的感情到底有多少,又有多脆弱?不确定和没有信心没法让我坚持下去,我是个冷静又冷血的心理咨询师,不是天真无邪情窦初开的女孩。 我对现实的认知,和你是完全不一样的。这就是我们最本质的差别! “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的心是什么做的。”他这样抑郁的声音让我很不习惯,我呆立了一会儿,转过身去。 空旷的回廊里,只剩下充满他气息的空气,轻轻托起飘飞的细雪。 我的手心冰凉一片。 是暂时的快乐与温情蒙蔽了我的眼睛,我并不是想伤害你,虽然实际上我已经对你这样做了。如果我能够成为你的经验教训,或许将来你会知道怎样的女子才是真正对你好,我这个反面教材也算做了些贡献吧。 我在采薇的搀扶下,走出了轿子。冬日的寒风吹得我脸颊生疼,瑟瑟发抖。 如果说,得了心理疾病的人出现心理问题,我们将这些心理问题称作垃圾,我们搞心理治疗的基本上等同于垃圾箱。心理咨询师确实是最容易患上心理疾病的,而且一旦换上,就很难治愈。 唯一的办法是找比自己能力学识高的心理医生,以前一旦我的心情抑郁只要找李老头子唠唠嗑,心里的情绪都回归于平静,可是在这个时空里,我要去求救于谁? 阿昌,你可以谅解我吗? 我换上软轿,往皇后的长信宫去。宫中一片白色,雪花飘在宫人的孝服上,这样寒冷的天,他们依旧站在宫外,默默地低头。我想这些宫人只是麻木而已,我在他们的脸上根本没看见叫做悲伤的神色。 我下了软轿,有四个宫女迎了上来,她们依旧面无表情,领头的一位伸出右手来,让我随她进去,其他的依次让开。 我跟随她进了宫门,采薇被拦在宫外,她脸上写满了担忧,正试图跟进来,我回头示意她不要,接着大步跨入宫门。沉重的宫门在我身后缓缓关上,我的心却越来越平静。 第二十三章 何事秋风悲画扇3 我跟随侍女进了内殿,她伸手指了指厚厚的帷幔,轻声说:“郡主请。” 我伸手拨开帷幔,走了进去,帷幔深处并没有传来我想象中歇斯底里的叫声,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宁静。 层层的白色后面,我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背影。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到来,将头慢慢转了过来,我吃了一惊,皇帝何时变成这幅模样? 他下巴底下全部是青青的胡茬,脸色蜡黄,眼里没有一丝平常的冷静与精明。他现在就像一个卸掉伪装的木偶,连表情都是麻木的。 我一慌,正要开口向他请安,他却先开口了,声音温柔而小心翼翼:“你看,她睡着的样子多美。” 我满头雾水,又向里走了几步,掀开最后一层纱帘。这才顺着皇帝那充满柔情的眼睛看见他怀里的人。 若不是亲眼见到,我真的不敢相信皇帝怀里静静沉睡的是那个平时浑身散发阴毒之气的皇后。她素面朝天,除去眼下的阴影,脸上肌肤白皙透明,万缕青丝柔顺的披散在她与皇帝的衣服上,也纠缠在皇帝的手心里。 皇帝正用手轻轻的抚摸着皇后的脸,那鹅蛋型的小脸上,散发着如同荔枝一样的乳白,隐约还有些红晕。皇帝那温柔的动作更让人觉得她像个珍贵的瓷娃娃,是这个男人的心爱之物。 我突然有点想哭的冲动,这对帝后到底为了什么走到这一步?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权力与欲望,将心爱的人推向高寒孤独之处,他们现在是否还认为值得? 我站在这里,完全是个局外人。他们的那个世界完全是我所不能认识与干扰的。此时此刻,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俩人。 我尴尬的站了很久,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皇帝的神情。他一直专注的观察着皇后,仿佛这个房间里并没有我的存在。 等了许久,皇帝慢慢说道:“越是亲爱的人,受的伤就越是深。我到底伤了她哪里?她不告诉我,我怎么将伤口的血止住?我宁愿她爬起来指着我的鼻子痛骂我,宁愿她吃醋任性的折磨那些女人,也不愿她变成这样子。” 我皱了皱眉,你到底拿别的女人当什么了?你亲爱的是人,别的女人也是家中的珍宝啊! “她想要见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回皇上话,巧如不知。”我怎么知道,她老人家找我做什么?反正和她那死鬼儿子脱不了干系。 “珉儿死的那天,你在哪里?”他缓缓说道, 那逐渐阴沉的声音,让心理承受里巨强无比的我都惊出了一背的冷汗。原来是为了这事,我真想反问他一句:你那宝贝儿子连我一个十岁小孩都打不过吗? “巧如一直与三皇子在香菱水榭。”我老老实实低着头,恭敬的回答。 “三皇子?你不是一直以来与七皇子形影不离吗?”他继续抚摸着皇后的脸,并没有抬起头,可这样对我已经施加了足够的压力。他既然对这些都了如指掌,我不知道有哪些事是他不知道的。 但最起码,至少有一件事是他不知道的,太子到底是谁杀的,不然他也不会问我这些。五皇子找不到,真相永远都没法知道。 我正想说话,却听到一声细微的呻吟,皇帝怀里那雪白的身影动了动,接着倚着皇帝的胸膛爬了起来。那种温存的姿态,就像是初嫁的少女,无忧无虑的依偎在爱人怀里。 她雪白的衣服衬的小脸越发明艳动人,如瀑布般的青丝在两人的衣袂间飘飞,她眼含秋波,偎在皇帝胸前,温柔的叫了句:“七郎。” 那皇帝旁若无人,用两根指头轻轻捏了捏她的脸,来个180度大转弯,用我从来没听见过的温柔声说:“睡醒了?小懒猫?” 我脸部严重抽搐!这两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肉麻!喂,喂,我还在这里呢!你们拿我当空气啊! 只见那皇后慢慢转过头来,突然看见了我,马上从皇帝身上爬起来,跳下床来,垂下头站在一边,脸色绯红。 我一头雾水,只见她边行礼边向我低头,说:“长公主吉祥!香琳越礼了,请公主责罚。” 我继续痴呆,这哪儿跟哪儿?我看上去有那么成熟么?您老选择性失忆,失到哪一年去了? 只听皇帝发话:“琳儿,说了你现在是皇后,不要再像以前那样对姐姐行礼,过来,到这里来坐。”他拍拍身下的软榻。 她却不理他,害羞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皇帝,低下头说:“我去看看珉儿。”然后就想跑开,结果被皇帝的大手揽回怀里。 晕!受不了了…… “奶妈给珉儿喂完奶他就睡着了,你别去吵他。”皇帝用手指把玩着皇后的青丝,边耐心说着。 “珉儿是不是又长大了些?”皇后眨着那双水灵的大眼睛看他, “是,我们的珉儿长的可快了。” “那太好了!”皇后少女心性的拍了拍手,见我在这,又有些不好意思。 皇帝起身下床,将她靠坐在床边,拿起一本诗词递给她,说:“我们说好了今日要背哪些了吧?还不快些?” “不要,我不喜欢。”皇后撒着娇, “乖,我一会儿就回来。琳儿乖不乖?”他低眉浅笑,接着向帘外走去。“乖,嘻嘻” 我真的有呕吐的冲动了,也跟着皇帝走向帘外,走之前还不忘狐疑的看了看床边的皇后,她正开心的偷看皇帝的背影,见我看她又羞涩的将头埋进诗集中。 疯了,真疯了!我都不知道是她疯了,还是我快疯了。 第二十四章 乱我心者1 在我刚来得及将白眼收回的时候,走在前头的皇帝停下脚步来。 我四处观察一番,这里大概是寝宫的后殿,此处阴霾重重,并无人迹,正是杀人灭口,毁尸灭迹的好地方,我皱了皱眉。 “怎么,害怕了?”皇帝潇洒的挥挥衣袖,靠在一旁的回廊上,斜眼问我。 我看着他那和他儿子一个模子的标志性表情,心里涌出绵绵不绝的厌恶。我低头弯腰,不冷不热的说了句:“巧如不知应该害怕什么。” “是吗。你的确和姐姐很像,连说话的语气,不卑不亢的傲气都那么相似。”他把玩着垂柳,一边漫不经心似的说着。 “谢皇上夸奖。”我依旧低头, “你可知皇后为什么要见你?”他继续慢条斯理的梳理眼前的柳叶,仿佛那是皇后的青丝。 恩?哪来的柳树?现在不是冬天?我突然发现这宫殿里的温度比外面竟然高了那么多!这是什么取暖设施?这朝代也太牛了!改天有时间要研究研究,我那闺房里实在太过“凉快”了。 “巧如不知。巧如有个疑问,皇后为何……” “皇后为何会变得不认识你,并且在你看来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终于抬头看了看我,眼神里却写尽了无奈,很快又低下头,用一种近乎悲伤地语气继续说:“现在这样子,才是我认识的她。” 我飞快的撇了撇嘴表示我的摸不着头脑,他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并没看见我的小动作。 “当年的她,就是这样贪吃贪睡的小猫,一心窝在我的怀里,每天与我读书嬉闹,外面的世界与我们毫不相干。每日我早朝回来就见她倚在殿门前,看我回来开心成那个样子。” 你搞笑啊,那她怎么变成如今这个老巫婆的?我眨眨眼,“那,怎么?” “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大婚的两年后,为了巩固我的皇位,在原有的三宫之外广选秀女,这些秀女基本是权臣家的千金,这样我的羽翼日渐丰满,我的那些哥哥再无反扑之力。” “她开始吵闹,开始去找那些女人的麻烦。我都可以不管,可是她开始仇视为我出谋划策收揽重臣的姐姐,说姐姐的不是,这些我不能够赞同!”他停顿了一会儿,语气开始急促起来。“我的姐姐,从小就是父皇的心头肉。我小时候总是被哥哥们欺负,我总是不敢吭声,有一回身上的伤口被姐姐看到了。她带着我跑去父皇那里,哭的声泪俱下,求父皇严惩哥哥们。” 我惊奇了,这皇帝对我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态度?最开始见我时他是那么的惊讶与惶恐,后来也没怎么接触过,但听他现在的口气仿佛对我的母亲很是敬重与感激。难道他并没有参与害死我的母亲? “父皇让我杖打哥哥们三十下的时候,我畏缩在姐姐身后,害怕的不行。姐姐气我不争气,拿起板子对二哥重重打了一下,摔了棍子,拉着我就走了。我那时觉得,只要有姐姐在,我就不会受到伤害。” 恋姐情结,确症! “后来我又有了琳儿,我想我已经别无所求了。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视其他女人的存在呢?我已经给了她皇后之位了,这天下都是我们俩的,她还有什么不满足要和我吵呢?” 所以说你不懂了,女人只希望自己的丈夫专心于自己,哪能容忍有别的女人的存在! “我开始逃避她,日日宿在别的殿中,我想我们都应该冷静一下。” 晕死,你这不是火上浇油嘛!什么鬼逻辑思维啊!所以她才会变本加厉嘛! “可是,她还是变了,变得我不认识了。可是她仍旧是我爱的人,我答应过她无论她做什么我都不会离开她。” 他眼神迷离,已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只是声音依旧哀伤凄凉,我越发不自在。在一个寒冷的冬日,一个不算寒冷的宫殿里,听着一个男人爆冷的心事,我可不好受。 我不说话,他也不再做声,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沉默着,好像想到很不愉快的事,他一直痛苦的皱着眉。过了许久,他又缓缓抬头,我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和他变得阴冷的眼睛对上,他阴阳怪气的说: “有人对我说,珉儿死的那天,他在德贵妃的宫殿附近看见过你。”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冷汗差点就冒上额头。怎么办? 是谁看到了我?既然看到我了,那没人看见过五皇子吗?对了,就算见到我,又怎么样? “皇上难道认为是我害死了大表哥?”听见自己冰凉如水的声音,我坚定地望着皇帝,与他的眼睛对视。 他也紧盯着我,眼睛里带着探询和一闪即逝的疑惑,随后他将视线转移回了眼前的柳叶。一滴汗由后颈流入背脊,我知道我赢了。 冬日的寒冷一丝丝吹进殿里,虽然只有一丝冷意,却吹的我全身颤抖。 “你和阿昌走得很近?”他忽然又问。 我迷惑着,这话题也转的太快了吧,我这个现代人都无法接受诶!还走得近呢,我刚把那家伙气走,以后还不知他还会不会理我,我自嘲的想着,却又听那皇帝说了句更让我郁闷的话: “阿珉已经去了,你很聪明,知道应该怎么做吧?”拐弯抹角的干什么啊!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我是搞心理的,不是搞侦查推理的!就算这样,你也该给我条线索吧,这也忒玄乎了。 看我疑惑的眼神,皇帝冷笑了一声,我强忍着不露出厌恶的表情,听他说了四个字:“云梦香卿。” 我倒!这事你还记着呢! 恩,说到这支签,我到想起来了件事,那天皇后在了然法师那里抽得那支下下签里面仿佛有一句:鲸鱼未变守江河,不可升腾更望高。还有什么“凡事忍耐待时也,得忍且忍,得耐且耐,须待时至。”之类的,都是指什么呢? “三月之后,沈瑞年将军将会回朝为朕贺寿,到时朕会将他的女儿昌瑞郡主指婚给阿昌,以嘉奖他多年镇守边关,劳苦功高。” 我猛地咬紧嘴唇,浑身颤抖,双目眩晕,我现在只想有人告诉我,我只是出现了幻听。我抓紧衣摆,使劲支撑自己的身体不要倒下去。 后面一个低沉的声音仿佛从某个遥远的时空传来,将我从梦中惊醒: “儿臣齐青,见过父皇。” 第二十五章 乱我心者2 齐淮青一身戎装,风尘仆仆,低头半跪在我身后,额上还出现与他翩翩公子形象不太符合的细汗。 “我不是让你去校场阅兵?不是还有两天吗?”皇帝口气严厉,眉头高耸,淮青公子却不为所动。 “儿臣听说母后凤体染恙,特地带回一只偶猎的鹿来看望。”淮青不冷不热的回答着,我则在旁一直掂量着这俩人哪点像父子。 “你那下属难道不知太子丧期间,不准打猎杀生?” 我气急,这皇帝还真会挑刺,只听淮青从容自处:“为母后贵体,甘愿冒此死罪!大哥不幸早逝,儿臣自会代替大哥竭心尽孝。” 说完他又跪下另一只腿,俯身磕了个头。 皇帝冷冷的看着他,什么也不再说,只挥了挥手让我们跪安。我赶紧跪下磕了个头,看他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处才长长舒了口气。 让我奇怪的是,我身边的淮青公子竟然也同我一起舒了口气。他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背后的地上支撑住身体,做深呼吸状。我见他的样子突然很想笑,没想到“噗嗤”一声,就真的笑出来了,结果一笑就止不住了。 我开始还捂着嘴,后来干脆连嘴也不捂了,直接躺在地上,压低了声音爆笑。 他见我笑成这样也不奇怪,依旧坐在地上看我发癫似的捂着肚子笑,眼神越发温柔,难道他不和其他这个时代的男人一样,觉得女人应该笑不露齿吗? 我见他这样,反而笑不出来了,尴尬的爬了起来。 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准确的跌进他怀里,我咬牙切齿:可恶的言情剧! 我的脸有些烫,低着头,挣扎着想起来,却被他圈进怀里。他轻唤了句: “小如。” 不知怎么的,我想动却动不了,手脚像被无形的绳子束缚住了,我全身僵硬了起来!我知道目前为止,能让我有这种感觉只有一个人——叶程! 只要一被他抱紧,我就已经完全沦陷。我还总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好听,希望自己能有一个美丽的名字能让他在寂寞的黑夜里低唤。 不!这个人不是叶程!他远在另一个时空,在我身边的是一个从小受到精英教育的皇子,温润风雅,不是我那个严肃正经的爱人。可是他们那样的相似,没有什么人能让我有这样的感觉。 作为一个心理咨询师,我有这个能力辨别这种感觉的,而且每个女人对自己的爱人是那样的依赖,怎么会记错这种温馨幸福的感觉呢。我迷惑了,他到底是谁,我怎么恍惚了呢? 我略微抬头,却看他向我伸出一只手,眼神牢牢抓住我。接着他用那只手从耳边轻托我的下巴,我的耳根迅速发烫起来,我有些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想转移视线。他却强迫我看向他,然后温柔的开口: “小如,做我的王妃。”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睁大瞪圆,我愣愣的看着他,他却没给我说话的机会,继续说:“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情。我有野心和能力,我必须坐上皇位,用我的韬略治理天下,我可以让国家安定富强。阿昌他必须去封地,与昌瑞郡主成婚,以后封王加爵。” 我皱起眉正要反驳,阿昌还可以有别的选择。他却抢先一步大声说: “而你,云巧如,豫林郡主。你要为你的家族,你的母亲弘章长公主,为你的父亲,登上皇后之位,母仪天下。将那些害死你母亲的凶手送入地狱,为你伤心的父亲,也为你自己,报这血海深仇。” 应该是我的嘴唇在微微颤抖,我想要反驳他,在脑子里不断搜寻这可以反驳他的话,可是让我绝望的是,我根本找不到。我也曾想过,就这样忘记什么仇恨与阻碍,一心守在阿昌身边。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们一起克服就好。 就算我们在一起,会遭反对,会得罪沈瑞年将军和昌瑞郡主,甚至皇帝也会大发雷霆,可是只要我们在一起,我们能坚定的爱,一定能有相互依偎的幸福。我还是太自私了吗? 我再次看向他,眼中已经湿润,我等他再开口。 他却沉静的看我,轻轻点了点头,我却已经明白了。到此为止,我心里的最后一道堤也已经崩溃了,心里的某个地方再次轰然倒塌。 我安静的落了泪,他用手轻轻接在手心,我的眼泪更加汹涌的顺着脸颊流下,他温柔的靠近,将我的头靠在他怀里,手轻拍我的后背。 我更加肆无忌惮的哭,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老天总对我这样不公平,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一直保持着这样暧昧的姿势,我却再不在乎,哭声停下来后,我就一直窝在他怀里,我的眼睛肯定又红又肿,我的眼睛哭的酸痛,安安静静靠着。 我很累了,眼皮不停往下掉,在我还清醒的最后一刻,只听见他说了一句话: “我去请求父皇,给我们赐婚。” 赐婚什么的我才不在乎,我现在只想安静的睡,去一个没有忧愁的地方好好睡一觉,什么也忘记,全部忘记。 我又在那个偌大的地宫里穿寻了,我突然急切的想找到我的母亲,我想将头靠在她的腿上,想对她倾诉我的忧伤,想在她怀里默默流泪。 我一直往前走着,却看见前方有到刺眼的白光向我袭来,我闭上了眼。等我睁开眼,却看见一个穿红色绣衣的女孩在我前方向远处跑去。她步伐轻快,笑声宛如银铃,仿佛很是开心,我连忙跟上。 她仿佛对这地宫很是熟悉,熟练的穿梭着,到了一座小石门前。我发现她从不向左右看,可能是这里除了她根本没人知道。不知为什么,我这样肯定她不知道有我的存在。 我走到她身边,见到了她的脸,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大跳! 这根本就是我嘛!只不过“她”看上去已经有十四五岁了。她脸上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似乎还有些紧张。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玉来,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我爹的随身玉佩!那样碧绿的颜色,我是不会认错的! 她将玉嵌入石门中心的圆形凹处,顺时针扭了三下,取了下来。接着那石门缓缓向上开启。让我万分惊奇的是,在梦中石门打开的轰隆声,竟是这样的真实! 石门里面还是一条不宽不窄的小道,尽出有道阶梯通向上方。我一直跟随她走向阶梯,突然感觉到有新鲜的风涌入,看来出口不远了。 忽然,前方有一丝丝光线慢慢渗入,她见到光线也停了下来。我却见她脸上红晕渐渐染开,我正奇怪,却见出现光线的地方原来也是扇门,光线里渐渐显出一个男人的轮廓。 等我看清那人的脸,嘴巴已经闭不上了。 这人温文尔雅,白衣纤尘不染,头上青色纱帽更使他显得气度不凡,看上去最多二十岁。他似乎也有些紧张,看见这女子表情还有些不自然,但看的出来,他也是很高兴的。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亲爱的老爹——弘章侯爷。 不用想了,这女子便是当年私会情郎的长公主殿下了。 她美如谪仙,站在那里。脉脉柔情,一眼万年。 第二十六章 露从今夜白1 我头疼欲裂,勉强支撑自己坐了起来。寒风阵阵,我背后又湿又冷,想必是出了些汗。尽管室内光线很暗,我还是认出了这里——菡萏阁。 黑暗中,一个人的轮廓透在清冷的月光里,我愣了好一会儿,才说服自己,那真的不是阿昌。 我无力的靠在床边,深吸了一口气,喉咙里又干又痛,看症状确实是感冒了。我有些好笑,这还是我到这时空来第一次生病。人精神脆弱的时候,就连疾病都要来找茬。 我靠了不知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脑子里乱乱的。不知什么时候我开始咳嗽,咳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双手拖住了我的肩。 他抱住我,我险些又哭了出来。这样能让人安心的怀抱只属于我那温润如风的父亲,他轻抚着我的背,我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 那双与我前世爱人万分相似的眼睛也在黑暗里注视着我,我在夜色里对他弯了弯嘴角。 四月初七,皇帝四十大寿。 沈瑞年将军带着他的近卫军浩荡入京,皇帝带领百官亲自在西门迎接,女眷们只能在远远的西华殿远观。 虽然西华殿建在地势较高的高地上,可当我坐在指定座位时,还是忍不住狠狠鄙视了一番。你当我千里眼呢!我看那啥将军就跟看蚂蚁似的,看得出他是高大威猛还是三头六臂呢? 说实在的,我这些天脑袋里一直在想,我是不是该出钱买凶把那老头子干掉,或者说祈祷天降大雪把这老头子挡在京城之外,可是老天很忙,没时间搭理我。眼见着他进京的日子 一天天临近,我这心里就一天比一天堵得慌。就在大家都松懈神经的时候,沈瑞年将军却遭遇了刺杀事件,毫发未伤,传说这刺客武艺高强,还重情重义,刺杀被捕后自杀身亡,没留下任何线索。就在全国人民都为将军松了口气,我倒是郁闷的紧,我这人咋就这么没爱国主义情操! 自那天起,阿昌再也没有出现在我面前,只是听哥哥说,他现在整日跟着卢佑纶那大帅哥后边转悠。 我这些日子都住在宫内,确切的说是三皇子的宫内,不知是谁的主意,反正皇帝老子是默认了,不仅不闻不问,而且还视而不见了。我和齐淮青却是乐得自在,他仿佛也不怎么忙了,大多数时间都同我一起窝在书房内。他倒是悠闲,看看书,自己和自己下盘棋,完事了还去窗边吹吹风。 在他第三次开窗通风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了: “淮,不,齐淮青,您老人家能不能把窗户关上,你瞧,我这牙都快冻一块去了。” 本来三皇子殿下是提议我喊他淮青的,我想啊,我们啥时候变那么熟了?咱还是含蓄点,体现体现中国女性的古典美。 淮青公子立于窗前,微笑的回过头来,笑道:“巧如整日缩成一团,难道就可以不冷了?” “那当然。”我十分肯定的点点头,顺便将衣领再紧了紧。 “多大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我瞪死你,姑奶奶现在生理年龄只有十岁!你这没文化的! 当然,这种事对现在的我俩来说是家常便饭,没事就只听见我对他吼吼叫叫,他却每次很有风度的一笑了之,下人们开始时吓得直给我使眼色,后来见怪不怪自个装聋作哑去了,也不理我。 三个多月了,呆一起久了,我却有些习惯了,身边总有他的身影,也不再觉得别扭。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齐淮青,他和叶程是那么相似的人,他们一样优秀,一样具有与生俱来的高贵与优雅。我并不是优秀的人,可是对男人的选择,却固执在这一点上。之所以对阿昌说那些话也是有这个自私的原因的,我对他是有些失望的,他是那样的安逸,贪图享乐,让我没有安全感。 淮青的宫殿里永远飘着青竹与桂花酒夹杂的香味,那桂花酒的清香,让我这个滴酒不沾的人也从此对其垂涎三尺,那香味沁人心脾。 他的宫殿里没有假山与丛花,满眼望去全是青竹,耳朵里浸满了泉水滴答声。这里是个很让人沉醉的地方,仿佛与世隔绝了一样。那片绿色将喧嚣和尘埃全部挡在外面,天地间只有一人一壶。 淮青最爱坐在殿前泉边的石阶上小酌,桌子椅子都不要,一个人席地而坐,拿着本书品着,好不自在。我这馋猫偶尔也会去偷偷腥,当然,他就算再有风度也不可能放任一个十岁的孩子喝酒。因此,我一般情况下都只是在他视线之内,殿门之内,十步之遥的地方练字。 严师出高徒这句话,已在齐淮青同志的努力下实践成功。我的字这三个月来进步神速,以至于我很有向他竖起大拇指的冲动,顺便说声:齐淮青是个好同志!我很怀疑那纸上端端正正的楷体字是不是出自我杨晓云之手。要是我爸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烧香拜佛去呢。 想当年,叶程想要逼我写毛笔字那会儿,我眉头一纵,指着我们学校后面那甘棠湖就说了:“你再逼我,再逼我,我跳下去!。” 我当然是不会跳的了,谁傻谁跳去。那时候他的爱意正浓,疼我的紧,自然不舍得我跳下去,我不想练字,他也不会拿我怎么样。最近,我更加频繁的想起,那湖边的岸上,春天的樱花,夏天的柳:秋天的凉风,冬天的梅:还有我们手牵手走过的每一段路。 他和齐淮青一样是那样优秀的人,我何其有幸能遇到这样的两个人。 淮青和阿昌现在应该都在城门,这俩人也奇怪,听说这俩人现在说话生分得很。当然我并没有亲眼见到,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阿昌了。这些还是小阿敏告诉我的,上次我特意挑在阿昌接受卢帅哥每周考评的时间去的。 小阿敏显然对我们俩的断交很不理解,她从头到尾都基本在追问这件事,从她那楚楚可怜的眼神中,完全可以看出阿昌过得并不好。可是我真的无能为力,我相信这样做,对他对我,都有好处。 时间可以淡化一切,无论什么。 自从知道皇帝要给他赐婚以来,我就一直对自己这样说。和沈瑞年将军联姻,无论以后谁是皇帝,阿昌都是安全的。沈瑞年将军这二十几年来在西北的势力是众所周之的,阿昌有这个后盾,今生都可以高枕无忧了。从这点来看,皇帝还是挺疼这个儿子的。 只是,天南海北,我们就此陌路。 第二十七章 露从今夜白2 四月初十,皇帝在庆元宫大摆寿宴,宴请百官。我坐在太后身边,终于看清了传说中骁勇善战的沈瑞年将军。 沈瑞年将军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般目光凶狠,虎背熊腰,肌肉横生的彪悍之人。反而,他身材适中,目露精光,鬓发修长,十分之帅气。我忍不住张大嘴巴,昭示我的吃惊。 昌瑞郡主很显然对我的无礼行为非常不满,气愤的拿那本来就已经很大的圆眼睛瞪我。沈瑞年将军道并不在意,只微微向我行了个军礼,我连忙躬身低头也回了回礼。 阿昌坐的离我不远,从宴会开始就没见他说过话,手上像是拿着本手抄书,那力透纸背的字一看就是他的杰作。他嘴里念念有词,目光却依旧清冷,不知道他最近又迷上了什么好书。他是否知道今日的寿宴皇帝的安排? 我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却见他也在看我。他张口就想说话,同一时间,我几乎都要倾身过去,却被礼仪官的声音打断。大意都是些恭贺皇帝万寿无疆的话,我见阿昌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然后又转过脸来看着我,那眼神是我至今为止看过他最认真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我用口型说,他似乎听懂了,正想要说话。 “阿昌。”一个声音叫道, 我再傻也听得出来,这是皇帝的声音。我的心飞速的跳着,我还从没这样激动过,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阿昌似乎很疑惑,飞快的看了我一眼,又迟疑的走近皇帝身前,拱手低头一揖,说:“儿臣在。” 难道他还不知道皇帝要给他赐婚的事?若是皇帝说了,他会是什么反应呢?皇命不可违,更何况这个时代婚姻大事一向由父母做主。他会妥协吗? “乘此大喜之日,朕还有一件事要宣布。”皇帝拉着阿昌的手向沈瑞年将军的桌案走去,阿昌的眉头皱了一下,随即又放松下来。我却发现,沈将军明明将这不起眼的小动作收于眼底,脸上表情却纹丝未动,这家伙不简单! “阿昌今年要满16了。爱卿的千金清丽脱俗,词工女红样样精通,今年也快13了吧。咱们今日就将这门亲事定下了吧,也好了了朕的一桩心愿啊。”说完将阿昌拉到沈将军面前,昌瑞郡主在一边羞红了脸。 我猛地抓紧手上的筷子,指关节被我抓的直发白,忽然一只手覆盖在我的手上,这双手的主人此刻用两眼凝视着我,仿佛在等一个答案。这双手是温暖的,半年前它初次触碰我的时候,是那样的冰凉。那时它的主人刚受了箭伤,如今他的伤痛治愈了,将要重新飞向那属于他的天空。 我松开了筷子,没有将手从他手下拿开,视线却又转向阿昌。没想到一抬头我却对上了他的视线,然而他看向的显然是我被三皇子抓住的那只手,我连忙将那只手抽了出来。他的眼里闪过一丝受伤,转而面向皇帝双膝跪下,那副义无反顾的样子让我害怕。 阿昌,你想要干什么? “谢父皇的厚爱,大丈夫当建功立业,再娶如花美眷。儿臣年纪尚小,还不想考虑婚姻之事。望父皇收回成命。”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 皇帝似乎也有些诧异,但只是一闪而过,他笑了笑,又说道:“你先别急,我还有一件事要宣布。这半年来,宫中冷冷清清的,母后也怪寂寞的。我想让我的宝贝侄女豫林郡主以未来皇后的身份住进万寿宫中。由宫中的管事嬷嬷们教导宫中礼仪,德工女红,好为我的三儿子培养一个足以母仪天下的贤内助。” 我吃惊的望着皇帝,全部的人也都用惊异的眼神望着我,就连沈将军也若有所思的看着我,阿昌那难受的表情更让我感到从未有过的绝望。 这难道就是帝王之家?形同陌路如皇帝与三皇子,在外面却要装的这样骨肉情深;情意相投的我和阿昌,却要远隔天涯。我不能接受,不,不可以!这是我的最后一次机会。 “不!”这声音却不是从我嘴里传出来的,我看见我的父亲跪在皇帝面前,额头贴地,“皇上,巧如还小,现在还不适合……”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我为自己的儿子挑媳妇都不行了?”他甩了甩袖子,向龙头宝座上走去,“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磕头谢恩吧。” 父亲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沈将军打断:“谢皇上好意,臣替小女谢皇上恩典!” 阿昌依旧跪在地上,愣愣的看着地面,我强忍着眼泪,转过头来不去看他。良久才听见父亲谢恩的声音传来,三皇子拍了拍我的背,示意我和他一起谢恩。我正要低头,却听阿昌一字一顿大声说道:“儿臣齐燕昌在此立誓,好男儿志在四方,未建功业之前绝不娶亲!求父皇成全。” 他说完,重重的开始磕头,那声音一声一声打在我心里,让我痛不欲生。 当天的寿宴就这样不欢而散,我跟随父亲回家收拾好进宫所需,我一遍遍回想着阿昌的神情,那样决绝与坚定。皇帝的决定不容更改,他却也丝毫不肯屈服,硬是把皇帝气的甩手就走。我知道他在等什么,他在等我长大,等我可以自己做决定的时候,可他并不知道,我不是在任性,不是见异思迁,我已经是个心智成熟的人了,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阿昌,可不可以不要这样?我应该怎么办呢?有一件事更让我感到奇怪,沈瑞年将军为什么听了阿昌的话没有勃然大怒呢?一般人作为一个父亲,特别是一个十分宠爱自己独生女儿的父亲,自己的女儿被这样“抛弃”竟然没有生气,我不知道是他脾气太好,还是畏惧皇家的尊严。总之,我看他那副表情,似乎惊讶中还有些褒奖的意思。这将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也许一个军人,他在思考的东西和常人不一样,他赞许的或许是阿昌那句“男儿志在四方”。 太后对我的入宫倒是十分赞同,在她眼里,我就是应该嫁入皇家,无论是嫁给哪个皇子,她的这个心愿都是实现了。我回来的时候,她还特地派了两个年长的嬷嬷跟随,帮我做入宫前的准备。 皇帝给了我半个月的时间准备,不知怎么回事,这些天时间过得飞快。三天之后,我便要进宫了。侯府里上上下下都被一种诡异的沉默和压抑笼罩着。我已经很久没看见采薇笑了,我这些天多数时间都在继续我的练字生活,虽然连卢大帅哥都对我的字连连称赞,可我还是觉得有哪儿不足。 我的字死板又僵硬,没有一丝生气。它们是冰冷的,不带一丝温暖的,没有生命的。字是随人的,人如何,它亦如何。我自己消沉,我的字自然不会鲜活。我正在把我记得的那些诗词与古文记录下来,我能记得的虽然不多,但很多都是经典教材,我怕久了,连我最爱的它们也会忘记,如同我那样深爱的叶程,被埋没在时间的荒漠里不知所踪。 第二十八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1 五月十六,我在宫里呆了二十来天。 无聊,郁闷。 我现在对这可恶的封建社会实在是深恶痛绝!光一个跪拜礼学了我半个月,就那么一点点姿势不正确,又要从头再来一遍,气得我眼冒金星。可我能怎么办呢?太后老人家一边看着,一边述说着当年我娘如何聪慧,九岁就通晓所有宫中礼仪,还亲自指导新选的宫女礼仪教导云云。 我以前“潇洒自在风流倜傥”着呢,现在搞得腰酸背痛腿抽筋的,我容易吗我! 更让我郁闷的是,以前在侯府我写的那些诗词啊,古文啊之类的,总是莫名其妙的不见了。我还以为进了宫就没事了,谁知道,昨晚写的《孙子兵法》,早上起来就什么也没有了。我真是纳闷了,要这东西干什么呢,又不值钱。不过这本书可真的是一部旷世奇书,不足六千字,却成为引导中国古代两千年的军事思想。 还有几日就科举殿试了。上次皇帝接见过几个知名的才子,我那时刚好路过崇文殿,就忍不住偷看了下。虽然远远的只看见背影,可光从背影来看,帅哥存在的比例还是挺高的。其实从以前就一直有人怀疑,就我这间歇发作性花痴患者,是否真的有当心理咨询师的素质。 据我所知,才子都是有些自负倾向的。比如说李白,你不给他官,他说“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于是他便怀才不遇了,他就说你不理解他,你没那眼光欣赏他,他就“人生在世不称意”了,不称意了咋办呢?他披散了头发,弄扁舟去了。故事完了,他被李隆基一脚踹去老远了。好好的人才,干什么呢?皇帝是什么,他是天子,你要不给他面子,给他脸色看,他能容得了你?哪边凉快那边呆着去!我想起来有个教授曾经说过:尊重上级是一种天职。人家是皇帝,你让让他吃不了亏! 李老头曾经有个病人,也是我们大学城里某大学的高材生。此人年年“三好学生”“学习标兵”“优秀干部”,一个字:牛!每次见着他,我都想扁他,你那么好条件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又一次我忍不住了,和李老头子软磨硬泡跟进了治疗室。那人一来,一阵风似的飞到李老面前,抓着他的手大叫: “怎么办!怎么办!下个月就期末了!我应该从上个月就开始复习的!我一定考不好的,英语我只做了四套模拟试卷,高数只做了五套……” 我脸部肌肉一阵抽搐,李老头子在一旁死命瞪我。你丫的!我上大学以来就没做过卷子!我连它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居然跟我说只做了四套,五套!存心气老娘我! 每次老李收到他的短信,看完后直接丢给我,说:“记录下来,比较一下,病人最近激动频率是否有所上升,失眠情况是否严重化,另外,字数是否比上次多。”我一听,惨了,这孩子每次写短信就和写论文似的,论点论据啥的全有,最后还有结论,没八百一千是搞不定的。更过分的是每次最后结论:老师,你们都不了解我啊,你不知道啊,我的内心是多么渴望能有人理解我啊。 我那时才上大二,怀疑他早晚要患上歇斯底里症,有次老李不在,他还找我要了安眠药,我嫌这药贵,发挥了下吝啬的本性,只给了他两片。李老头回来了,差点没打死我,他气的耳红脖子粗,大声骂道:“你行啊你,我看你挺精明的,才带你来做课题,没想到你连这点医学常识都不知道!他都快抑郁症了,你敢给他安眠药!你给他一次他留着,下次给他还留着,等他积累到一瓶了,一口气吃了。你负的了责嘛你!” 我还真错了,怎么忘了这茬! 嘿,扯远了,咱再扯回来。总之,我想表达的是,当一个又有才又有德,又有良好心理素质的知识分子是有难度的。尤其是在大家削尖了脑袋往官场里混的时候,这种人才一般还真找不到。一受点挫折就挥挥衣袖走人的那类,咱还真有些吃不消。 殿中站了大概六七个书生,身高目测都在一米八左右。中间三人我可认得,天下的女子都应该认得,蜀地三大才子:宁白,施文杰,云澜。 少不入蜀。放这时代来也符合的让人惊奇!蜀地美女多,帅哥更多。好像也有个什么著名的水利工程,我不记得叫什么,反正不叫都江堰,建它的人也不姓李。反正那里就是男人的温柔乡,女人的爱情滋生地。山川流水,江山如画,“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时有落花至,远随流水香。” 宁白爹妈有文化,取了个名叫白,这小白脸长得还真叫一个白!文文弱弱,安安静静,不吭一声。不过这人一手好文辞,写的天下女子尽倾心,我可看过他名满天下的《凉山赋》,大气磅礴,一首怀古词看完后那叫一个荡气回肠! 施文杰我也认得,有一回我的轿子经过国子监,正好施帅哥在那办科举手续,见了我的轿子,还跪下行了礼。按礼节,我是不能掀帘子露脸的,于是就在帘内寒暄了几句。再看采薇这丫头,俩眼睛都直了,我也就偷偷掀了一个帘脚。帅!真帅!真不是一般的帅! 唯独这云澜我还真没见过,据说此人最爱独来独往,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再添加一个事实,此人是我远房亲戚,我说怎么和云家男人一样,喜好白色长衣呢。 今日天气大好,嬷嬷们还没到。我在万寿宫的偏殿里呆了这么多天,也没好好玩玩,反正进了这宫,我就没从轿子里下来过。要不我说呢,这皇后真是不好当,整天还见不找光,脚不沾地的,我长了脚也没啥用。乘着没当皇后呢,我还得先出去溜溜,活动活动筋骨。 万寿宫算是后宫里的庞然大物了。在里面不迷路都算是能耐,而我就恰好有这能耐。一般女性方向感都差,不知怎么,从小我就与这真理反其道而行,现在依然如此。我坐着轿子,心里默默记着路,二十多天,这路线早已烂熟于心。 走着走着,我就听见皇帝那标志性嗓音,于是我就躲了躲。旁边恭顺的站着一人,看他那衣裳应该不是万寿宫的人,他低着头小声说了什么,离得有些远,我不怎么听得清。于是我又往前挪了挪,没注意看脚下,我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我就听见一个高亢的男音叫了声:啊—— 那边皇上身边的人叫道:谁? 你这不是害我吗?被皇帝抓到偷听还不把我杀人灭口了!我赶紧收回了脚,顺便将脚边那人往边上一推,一把抓住他的手,使出我独家自创凌波微步,带他一起逃离现场。 跑到一处僻静之地,我停下来松开手,破口大骂:“你有没有文化啊!偷听皇上讲话还敢大声叫唤,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不想活了回家准备棺材,叫你媳妇给你收尸去吧你,搁这儿犯什么浑啊!” 骂完了,我睁眼一看(我骂人喜欢闭着眼睛),妈呀!这谁家的哥哥,怎么这么帅! 再然后,我看了看自己的姿势,一手叉腰,一手指他鼻子,脖子向前,做斗鸡状。 不雅,不雅!我连忙将手收了回来,准备恢复点淑女形象。 这人到这时却已镇定下来了,一边不慌不忙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一边站了起来。等他站定了,又将两手负到背后,说:“小如啊,见到叔叔也不行礼?” 我愣了,这孩子是没睡醒,还是吃坏东西了?我现在出名了,这么快就有人攀亲戚了?不对!他怎么会认识我? 他看我惊讶,更是得意,伸手过来捏着我的下巴,脸也紧跟着凑了过来,又说:“我们家小如长的真叫一个漂亮!皮肤嫩的水灵水灵的。” 第二十九章 百无一用是书生2 等我脑子恢复转弯功能后,我唰的给了他一记无影脚,这位仁兄吃痛倒地。 “干什么呢你?老娘还轮不到你调戏!”我气呼呼的说, “哎呦喂……你这小妮子,居然踢我!哎呦,疼死我了。”他抱腿一阵猛揉,嘴上依旧不停,“你当我什么人呢!我是你堂叔,我是云澜!” ???我一头的问号,什么时候云澜成我堂叔了?亲戚的意思就是比我大四五岁就是叔叔?我靠!我讨厌辈分学说。上辈子的时候,先就这样称呼吧,我那辈分就小的可怜。我和我爸回乡下老家拜年的时候,进了一屋子,我听见我爸叫了声爷爷,我以为红包又来了,赶紧跑过去想拜个年,一看我就焉了。还爷爷,他大儿子才八岁,估计他最多三十几。 “你就是云澜?”我做疑惑状, “如假包换!” “你赶紧换给我看!” “……” “咦?”我的鼻子敏锐的闻到了一丝血腥味,我迅速环视四周, “什么事啊?你这副表情可真好玩,我也来学学,”说完他也学着我严肃的表情,我皱了皱眉,不再理他。绝对没错,我的鼻子不可能闻错,我的基础医学可不是白学的。 我施展轻功,猛地跃过栏杆,向太后的后花园琅池跑去,血腥味是从那里传来的,我已经可以听见远处的喧哗,更重要的是,阿昌的寝宫就在那里。我一想起这个,又加快了步法。 “你干什么去?喂,等等我,等等我。”他试图追上来,可一瞬间我就掠过了回廊。 “没工夫和你瞎闹,自己玩去。”这算什么叔叔?看他那样子,连武功都不会! 突然一阵强劲的掌风向我袭来,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其力量转移到旁边的树上,那树应声断裂开来。我赶紧出招,想抢回主动权,却突然看清那黑衣人的脸。 这不就是那回为我和三皇子撑船游湖的船夫吗? 他出手轻易化解了我的招式,突然身子向前倾倒,我连忙接住他,我扶着他的肩膀,“你怎么了?”我突然发现他的腰上在不停的冒血,我伸手压住血管想为他止血。 “郡主若是真心想帮助老夫,就请郡主千万别告诉三皇子老夫在此出现过,老夫感激不尽。”他起身就想走,腰间伤口却又涌出大量的血来。 我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包药粉来递给他,“刺伤你的剑上有毒,把这个吞下去。” 他回头看我一眼,收起怀疑的眼神,立马将药粉吞了下去。吞完后,他朝我跪下,眼神坚定的说:“老夫姓成名嘉,郡主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老夫若能安全逃离,他日郡主有难,老夫必定赴汤蹈火,保郡主平安。郡主,听老夫一句话:小心身边的人!” 说完便一溜烟的不见了,我看他走的脚步沉稳,便放了心,我研制的药还从没试验过。这药其实并不能抑制毒素,而是使伤口快速愈合。刺伤他的剑上肯定涂了一种使伤口不能愈合的物质,对方很明显不想让他活着走出宫,再晚一些,他便会血流不止而死。他不是淮青的人吗?他怎么在这里?又是谁刺伤他的?还有什么叫“小心身边的人。” “怎么了?怎么了?”云澜这时才找过来,他气喘呼呼的跑到我身边来,突然,他惊恐的睁大眼睛,手指指着地上,半天憋出一个细细小小的字:“血。” 我皱眉看他,他两眼一翻白,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 我过去拍了拍他的脸,这小子还真晕了,这是男人吗这?还好意思说“我是你堂叔”。哼!百无一用是书生!长得帅有个屁用! 我得赶紧处理现场,没工夫理你。我使出吃奶的劲将他拖到一边,拿出另一包药粉,刚才我也趁那老头不注意,给他撒了点。这种药粉专用于淡化血腥浓度,如果有我这样的医学高手,我能确保他闻不到,好为他争取些逃生时间。地上的血迹我可就没法了,那就干脆给敌人留下点痕迹,让他摸不着头脑去吧! 我又蹲回云澜身边,用手捏了捏他的脸,他没醒。这可怪不了我了,嘿嘿,我猛地掐他的人中穴,过了一会儿他龇牙咧嘴的疼醒了。他醒来一看地上的血,又准备晕,我一巴掌拍他脑袋瓜子,说:“别晕!回我那再晕!” 他强忍着没吐,跌跌撞撞的跟我溜进了我闺房。我换了件衣服,仔细将自己沾满血迹的衣服烧掉,我刚换好衣服,出来看见这小子真趴在窗口狂吐,混蛋!你这不成心告诉人家豫林郡主在房里偷男人嘛!我伸手就想给他一记如来神掌。突然听见采薇焦急的叫声,那一瞬间,强烈的不安突然笼罩了我。 我已经忘记有云澜的存在,我急忙打开门,慌张的采薇与我撞在一起,我被撞倒在地。采薇连忙跪下来扶我,一边说:“郡主,你听了不要激动,一定不要激动!” 我更加不安,一定出什么事了!我抓紧她的手,几乎是吼了出来:“什么事你快说啊!” “七皇子遇刺,危在旦夕。” 我一阵眩晕,血气直往头上涌,我失力倒在采薇肩上。恍惚间,只知道采薇在摇我的肩,我仿佛没了知觉,连眼泪都忘了要流。 “郡主,郡主,你不要吓我!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说句话吧。”我努力睁开眼,一把推开她,向里屋跑去。我翻箱倒柜,找到那几样药材,能找到的我都得带着。只要有一样对路,希望就更大一些。然后又迅速冲出门去,毫不理会身后的采薇和云澜,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能失去他,不能在没有他的世界里活下去! 我的偏殿离他那并不是很远,至少没有我今天跑的这样漫长。 我已经将轻功施展到了极限,却还是觉得那个地方是那样无法到达的遥远。可我迫切想知道,他活着!他必须活着! 我不顾侍卫和太监们的阻挡,闯进了阿昌的房间。太后,皇帝和淮青早已等在外室,我隐约可以看见内室里御医们焦急的背影,我忍住想哭的冲动,冲到皇帝面前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再看向他的眼睛,用恳求的声音说:“皇上,我可以救阿昌!我能救他,求您了!” “此等大事,岂能儿戏!云巧如,你以为你是谁!你看看里面那些御医们,你是想拿阿昌的命玩吗!”他的语气因为焦急而咄咄逼人。 “皇上,巧如以命担保阿昌平安!求您了皇上,阿昌快没时间了,求求您了!”我爬到他身边抓他的衣角,他一把将我甩开,侍卫们抓住我的肩,不让我再靠近皇帝。 “朕绝不同意!” 这时,内室里出来一位花白头发的御医,我认出他是太医院首席太医李宗贤。他向皇帝深深一揖,说:“七皇子不让老朽医治,一定要让豫林郡主亲自医治,否则宁愿……”他停顿了一下,“宁愿……” 在场的人具是一惊,我再也不管不顾,推开身边的人,冲进内室。 里面的人退开一边,我径直跑到阿昌床边,他面上毫无血色,苍白的都可以看见脸上的血管,嘴唇干裂发紫,紧盯着我的眼睛却炯炯有神。 我只听见我带着哭腔的声音轻唤了一句: “阿昌。” 第三十章 沧海月明珠有泪 阿昌想说话,却没说出来,他已经没那个力气了。 旁边的人傻站着看着我这个冒入者,可我什么也管不了了。我利落的拆开御医刚卷上的纱布,它们已经被殷红的血浸透,绷带揭开后,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暴露在我面前。就差一寸,阿昌当场就会毙命。以前老师跟我们讲过,心脏是多么脆弱的东西,作为医学院的学生,我深深的明白其中的道理。 我命人封住他的几个关键穴位,自己开始研究伤口。御医们行医多年,伤口初期处理的很好,我这个现代人也不得不叹服起辉煌的古代医术。我麻利的用小刀刮去黄脓,我的手术技术不高,就是拿刀拿的稳,下手又沉着又迅速。 这把刀还是我特意找人订做的,想不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御医们看着我一个女孩家对着血肉模糊的伤口,脸不变色心不跳,还用把什么刀在阿昌身上比划着,想阻止又不敢,只能干瞪眼睛。 我仔细闻了闻,血中除了腥味,还有一股什么香味,我一时想不起来是什么东西。不过像这样血流不止的状况,与成嘉老前辈一模一样,我又闻了闻,赶紧拿出药粉洒在伤口上。这种药药效很强,刚洒下去,血流明显缓下来了,顷刻间就不再渗出来了。 刚开始我还有些怀疑是成嘉前辈刺伤的阿昌,看了这伤以后我敢肯定这是出自一个武功高手的杰作,更可怕地是这个高手居然这样狠毒,要是我没闲的无聊研究研究下药学,今天就得看着阿昌在我面前消失了。 我看过侯府与宫中的许多药书,没有一本记载有这样的毒。难道是最新研究出来的毒药?这人绝对懂些医药知识,并且想要置人于死地。想要杀害阿昌与成嘉前辈的绝对是同一个人,这种毒也绝对出自他手。究竟是谁呢?阿昌的伤根本不重,就是这毒让他失血过多。 我犹豫了一会儿,又将他盖在下身的被子掀起来,我十分仔细得看,生怕自己疏忽,除了右边大腿有些擦伤外,身上再没别的伤口。我的注意力又回到他的伤口上,已经结了一层痂,我取了条干净纱布给他轻轻扎上,但没扎紧。我怕天气太热,会将伤口闷的发炎。 看来刺伤阿昌的剑阴寒无比,且十分锋利。我见识过阿昌的功夫,一般人根本别想伤他毫发,这个人一定是个高手!我拿白酒轻轻点在伤口周围,伤口有些发炎的趋势,阿昌有些发烧,可还是死撑着睁眼看我,那双眼睛炯炯有神。在我给他检查伤口的时候他就一直这样看我,先开始我还不在意,看久了我也有些窘了。 我抓住他的一只手,再用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小声说:“睡吧,我不走。” 他乖乖的闭上了眼睛,有时候我会觉得那是一双狼似的眼睛,被那双眼睛盯住的人是会万劫不复的。他的呼吸平稳下来,我又给他头上换了条冷毛巾。 我绷紧的神经这时才松懈下来,我感觉很累,慢慢起身。御医们先前怀疑的眼神全部不见了,虽没赞许,起码也默许了。首席李太医还扶了我一把,我脚下有些浮,站不太稳,还多亏了他,不然可就丢大脸了。我道了谢,向外殿走去。 皇帝依旧铁青着脸,但看样子火气消了大半。这时他介意的并不是儿子的生死,而是自己的威严受到了冒犯。我走上前,太后一把抱住我,“好小如,我的好小如,救了我们阿昌的命啊。” 齐淮青站在一旁,脸上不知怎的略有愠色,我被太后抱住半天,挤眉弄眼的向他求救,他始终不看我一眼。我弄了半天,也不自讨没趣了。今天有些奇怪啊,他身上的衣服像是新换的,我闻不出竹香味,还真有些不习惯。 我见皇帝没有理我的意思,便从太后这里入手。我语带恳求,对太后说:“皇奶奶,巧如几个月前出外游玩,遇到一个奇人,他给我一本奇书。上面都是些医药的内容,巧如看着看着就入迷了,没想到现在竟然派上用场了。七表哥中了一种罕见的毒。这种毒无色无味,一旦进入伤口,便会阻碍血小板运动,导致血流不止,致使伤口难以愈合。” 一不小心,我就把什么血小板的扯出来了。再一想,古人听不懂还好些,最好是误以为是某种高深的医学。可是为什么齐淮青那表情好像明白似的,难道他看过的书上也有?这孩子见多识广,也有可能。 “那怎么办?这种毒有解药吗?阿昌还有救吗?”太后万分着急,我话音没落她就问起来。 “现在还不知道,只要七表哥能平安度过今天晚上,就可以脱离危险。”我答道,“但是,我怕余毒未尽,反复发作,因此必须整夜留在这里观察,请皇奶奶允许。” 我故意将阿昌的伤情夸大,我只想陪着他。在这决定生死的夜晚,一整夜都呆在他身边,守着他,想让他再用那双幽幽的琥珀色眼睛凝视我。 皇帝不乐意了,眉头皱起正要开口,只听太后一声:“那最好了!小如你留这,一定要保住你七表哥啊,他是德妃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啊,德妃是个好孩子,知书达理贤良淑德,更生下了阿昌这么个好孩子,一定要保住啊。”说完便开始抹泪,皇帝怏怏的又将话憋了回去。 齐淮青眉头皱起,向前一步,沉声说道:“阿昌今年也要满十七了,你一个女孩子家整夜呆在男人房里,成何体统!”他语气有些激动和急切,很像一个被抢走玩具的孩子,脸上还有出现红晕的迹象。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我愣的尤其抽筋,这不是典型的占有欲过强,俗称吃醋现象吗?我怎么也没想到,阻止我的会是齐淮青,更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阻止我,更没想到他对我们的政治婚姻居然是认真的!我彻底无言,按理说让自己未来的丈夫吃醋是好事,可是我为什么都高兴不起来。 一直以来,我一直将齐淮青当做哥哥看待,我也试着喜欢他,可是无论怎样都做不到。即使他长的和叶程那样相似,可是我还是一直将他当知己,当做亲人。没想到,他居然对我动情了。 他说完后,也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尴尬的低下头,而我羞得简直想钻到地下去。 “淮青说的没错,这里有御医们守着,不会有事。”皇帝看着我开口说道,“为了未来皇后的名声,你不能留在这里。” 太后谨尊礼法,最注重女人的声誉,不再说什么。 我无奈,低头行礼道:“是,皇上。巧如再和御医说些事情,很快就回去。” 我走进内室,御医们都在,我只对李太医点了点头,就掀开帘子,走向阿昌的床榻。 我关上最里面的门,背后一双眼睛紧盯着我。我转身也看向他,说:“就知道你没那么乖。” 他还是不说话,依旧看着我,我又说:“我知道你在等我,可我现在必须走,你要是想见我,就必须好好休息,好好活着,我一定会再来看你。” 我正要走,却见他艰难的从被褥里伸出一只手来,然后收回其他手指,只翘起小拇指。我的眼睛又有些湿了,也伸出左手小拇指,勾住他的。“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第三十一章 断尽金炉小篆香 每个夏天的夜晚,我吹着温暖的风,都会感觉到莫名的心情愉快。 可是这个夜晚,我快步走在空无一人的宫廊中,心里却只有烦躁与不安。我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可却制止不住内心的冲动。我要见他,一定要见他!无论如何,今天晚上,我要陪在他身边。 他孤单无助的躺在床上,那样幽幽看我的眼神,向我伸出手的动作,都让我的心微微颤抖。想到他的样子,我就想马上飞去他的身旁,听他对我耳语呢喃。我几近悲哀的想,我想他了。 殿里依旧灯火通明,我只好发挥了一下飞檐走壁的看家本领,停在内室窗户的屋角外。守夜的人尽职尽责,我又只好翻窗户了。我又看了看,四下无人,遂一手扒窗,一脚上墙,轻轻落地,搞定。 我还沉浸在对自己轻功无与伦比的自恋中,转身过去,眼见一个黑影站在床前。这还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古代刺客朋友的职业装:黑衣黑裤黑头巾!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站在熟睡的阿昌的床头,那被月光反射的明晃晃的东西不是剑什么?!我吓出一身冷汗,大喊一句:“你干什么!” 我赶紧向前,给他一记不知道叫什么名的掌,黑衣人敏捷的闪过身,躲过我的棉花掌。我那叫一个悔啊,平时学艺不精我还乐得悠哉,刚才这关键时刻,凭借我这优秀的轻功,要是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好功夫,这小子早就呜呼哀哉了! 黑衣人条件发射般向我来了一记凌厉的掌风,我情急之下却只想到用双臂挡住头。哎呦喂,我的娘啊,我死定了,死定了,活不成了! 我等了半天,却没感到哪里有痛的感觉,却听见阿昌有些沙哑的声音叫道:“阿巧。” 我奇怪了,你老人家怎么又换了对我的称呼呢?我慢慢睁开眼睛,看见阿昌那两对在黑暗中还闪亮的眼睛,他的脸上泛着可疑的红晕,不知道是因为还没退烧还是因为我闯了他老人家的闺房。反正他此刻的样子像要和人私奔的姑娘,又别扭,又激动。 我正奇怪呢,那刺客哪里去了?刚才估计动静不够大,只吵醒了浅眠的阿昌,外边的人竟然丝毫没有察觉!要不是我及时出现,可能还伴有小小的人品爆发,才救了阿昌一命。 我扑到床上正想和阿昌来个生死一线之后的亲密拥抱,却在千钧一发之际定住了。黑衣人站在窗外,用眼睛紧盯着我,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愤怒,从来没有一双眼睛像今天这样瞪得我毛骨悚然过,我后颈上流下的冷汗清楚的昭示着我的恐惧,我整个人僵在那里,动弹不得。 仿佛就是一瞬的时间,黑衣人消失了,可我却感觉过了很久很久,我的神经放松下来,整个人瘫倒到一边,阿昌艰难的抱住我。我想他是没能看见那黑衣人,这个人千方百计就想置他于死地,会是谁呢?我想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些争权夺位的皇子。阿昌与昌瑞郡主成婚后,沈将军与阿昌就是一家人了,西北西南那块广阔富饶的土地将成为七皇子的囊中之物,以后就算淮青登上皇位,也不能对阿昌造成多大的威胁。这皇帝老子,明摆着就是想要阿昌割据一方,那么齐淮青以后会不会学康熙皇帝削藩? 我又吓出一身冷汗来,那时候我该帮谁?难道我对他们说和平与发展才是世界的主题?危害人民生命财产,你们就不要打了,你做你的皇帝,他做他的王爷?可惜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封建时代,大一统始终是历史发展的最大趋势。我如果舍不得阿昌,就是违背历史发展规律,那就是历史的罪人。 “阿巧?”我又被这句呼唤折腾的打了一特大的激灵,你爷爷的,别这么叫我! “我怎么听着就这么别扭呢!你不能跟以前一样喊我‘小如’吗?” “我想好了,你嫁给我之后,我封你做‘阿巧’夫人,我唯一的妻。他十分认真的说, 周朝之前的一个朝代名叫徽朝,前期文明开化的时候,女性的地位有所提高,在王公贵族中流行着一种风潮,那就是只娶一位妻子,并尊称自己的妻子为夫人。当时,只娶一位妻子在社会上是一种道德高尚,人格优秀的象征。虽然周朝也有人这样做,但主流社会并不提倡,甚至只娶一位妻子是无能和卑贱的表现。我真没想过,阿昌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我愣在那里,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个古代的男人,跨越禁锢的封建道德,推翻固有的伦理观念,毅然向我伸出手来。我犹豫了,彷徨了,不知该走向哪里了。仿佛在前世,满口说在乎我,却舍弃我的叶程,是否有过这样浓烈的爱?如果那时他能挽留我,一向傻兮兮的我,依旧会毫无顾忌的扑向他的怀抱。可如今,一个男人对我这样做了,我却不知该拿什么回报他,我不能给他的,他却以双倍的好来呵护我,我值得吗?值得亲爱的阿昌这样做吗? “我是你三哥的人,你知道吗?”我望向他,不含泪水,只有询问。 “知道。”他平静的回答, “你还要这样做吗?” “是。” 我只要这最后一个字,即便身后被千万人唾骂,红杏出墙,水性杨花被史家**的写在青史上,我也不再害怕。我只有这最后的机会了,我不能放弃。 “我在这等你。等你的羽翼丰满,等你一天天强大,等你的铁骑踏进京城来。但是你要与我约法三章!”我下定决心,打开天窗说亮话,把什么都说清楚。 “好。” “你别急着说好,等我说完,你再答应。”我见他点头,才再说下去,“第一,带兵打仗,难免伤及无辜,可是我要让你将伤及无辜减到最小,得民心者得天下!” 他点头,“好,这条没问题!我也知道,老百姓只想生活安定,粮食富足。” “第二,你三哥是个好人,我虽然不爱他,但他是我名义上的相公,也是知心的蓝颜知己。你们两之间的战争我不插手,我不会帮你,也不会帮他;他败了,我跟你走,你留他一条生路,你败了,我跟你一起死。” “好,这条我也答应。” “最后一条,”我直视他的眼睛,“如果有一天你背叛我,我会永远的离开你,永远恨你,永远不要再见到你!” “好,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第三十二章 待月上潮平波滟滟 我轻快地掠过花园,脚尖点着花草的叶子,越过西华殿后,翻身落地,沿着长廊飞跑。我穿着白色纱织长袍,跑起来衣袂在我身后飘飞,如同鬼魅。这段路我驾轻就熟,不一会儿就到了琅池,阿昌正在殿内等我。 不知阿昌用了什么方法,将今年科举前三甲状元云澜榜眼施文杰都收揽麾下。这俩人平时不管对谁都不冷不热,爱理不理。夜里私人聚会的时候,这俩人却对阿昌有种说不出的敬意。这种感觉就是像忠心的臣子面对贤明的君王,在我眼里,阿昌是爱闹又带些痞气的大男孩,是不是他身上某些优秀的东西还没有被我发觉呢? 九月初七,阿昌的伤好了大半。我每夜在万寿宫里游走,夜里去琅池私会阿昌,天亮之前再匆忙赶回来。采薇因此每天负责为我守夜,早晨为我开门,有时候她睡着了,我便自己翻窗进去。我知道自己是个傻子,一旦决定陷入爱情里,什么都不再比那个人重要。 阿昌每夜抱着我,指尖不停绕着我的发。夏日未尽,凉风已起,我钻入他怀里取暖,他轻笑着一次一次将我的被脚掖好。不等我睡着,他是不会睡的,他总在黑夜里拿那双温柔的眼睛凝视我。 我想着想着,嘴角就在不经意间弯了弯,另一个白影掠过我身边,满脸堆笑,顷刻间将我甩在后面。我气极,追上前去小声说:“坏叔叔,臭云澜,你又一个人淫笑什么呢?” “嘿,这丫头!”他差点没被气得掉下房檐,我乐了,加快脚步往阿昌那里去。 这世界上真的无奇不有,云澜那傻子明明会武功,却不乐意跟人过招;明明是江湖中人,却怕血腥杀戮。他一见血,就会出现上次那种症状,轻则恶心呕吐,重则浑身痉挛。 我们终于到达宫殿外墙,施文杰早就等在那里,他见我来,按老规矩架好手臂,我上前轻轻一点翻过墙去,云澜与施文杰也依次进来。墙内墙外都有阿昌这几年来辛苦训练的亲兵,以前一直在御林军内,自从阿昌出事后,他便向皇上请求将他们调入身边。这些人大多是孤儿,都受过阿昌恩惠,死心塌地又忠心耿耿,我有时候真的很佩服阿昌。我按习惯落在一颗树上,观察周边情况,他俩则看我的指示在前探路。几个月来,我们配合的天衣无缝,从来不曾被人发现过。入了琅池,便是阿昌的天下了。 阿昌的亲兵们也都认识我们,有次我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还多亏了一个叫杨镇的小伙子,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接住我了,我准要断条腿,阿昌知道了,立马给他升了一级,现在也是一小队长了,每次见我都特别热情。亲兵的人对我夜创他们主子房间的行为熟视无睹,对我也是毕恭毕敬,言听计从,说实话,我还真有些不好意思。 这次又是顺利抵达,我抑制不住兴奋,直接从窗子往里越,下一刻就稳稳的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淘气鬼!”阿昌一边放下我,一边说:“下次我不接了,让你摔,摔疼了,下次就不敢从窗子闯进来了。冒冒失失的,里面要是有人怎么办!?” 我不回答,只是咯咯的笑。 云澜与施文杰闪身由门口进来,云澜开口就说:“这小丫头,创男人的房间跟逛菜市场似的,他要是在洗澡,你还不得羞死!” 施文杰笑,先上前一步,向阿昌行礼:“七皇子。” 阿昌认真的点点头,云澜在一边靠着柱子,饶有趣味的看着。 阿昌以前就说过,让他们不要叫他七皇子,不必行礼。施文杰不从,我私底下问他,他却说礼由心生,不可强行压制,阿昌有王者之气,让人从内心开始诚服。云澜听了这话并不惊奇,只露出个不明所以的笑。我把这事讲给阿昌听,他也笑。我问他,他又开玩笑说:“我有帝王气,我俩不就是天生一对了。” 我气极,不再理他,这些人都挺奇怪。云澜这人更加奇怪,传说中他在蜀中的一座仙山中跟着一位不知何人的老者修行;又有传说他本身就是位列仙班的修行之人。目前为止,我是没看出来他有什么仙风道骨,他的痞气和阿昌比起来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来宫里才多少天,就在宫里的大妈大婶姑娘小姐们中混的如鱼得水,今天春桃姐姐,明天夏荷妹妹,我有时候真想撬开他那脑袋瓜子,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 三个女人一台戏,可我现在完全肯定,三个男人一部电视剧!这都多少天了,每天都有新鲜辩题:今日佢阳大水,明日海琏饥荒,其实我很想跟他们讨论一下神七上天,只怕他们以为我得了痴呆癫痫。我想啊,这就是代沟啊!~我们都隔了多少代了,那沟叫一个深啊! 我每天也挺敬业,不时检查一下三人的身体状况,还不时拿他们当学习针灸的试验品。以前我对这不感兴趣,只听了几个讲座,现在不知哪股热情折腾上来了,居然想学了,向李太医拜了师,就这么学了起来。刚开始穴位扎不准的时候,云澜见着我,就跟见了鬼似的跑。现在倒是好多了,起码没再扎着他骨头了。 要不我就干脆当丫鬟给三个大男人沏茶倒水研磨,这三人意兴一起,还会挥毫泼墨写几首诗。有时我也会即兴写一两首诗,每写一次三人看我的眼光就变化一次,施文杰每每叹我多有诗才,却是女子。我没有反驳,在封建时代我没必要和一个受封建教育的知识分子争论女权问题,我清楚的知道那是件愚蠢的事情。 阿昌看我却是满脸满意,我知道他懂我,懂我用这些诗词来描绘心中的美好与忧愁,他给我空间,给我自由,理解我小小的快乐与淡淡的忧伤,莫名的忧郁不是因为悲观,而是发自内心的真实情感。他知道,小小的安静后,我还是我,还是那个笑颜如花的女子。 这样的男人,不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你,不要求你一直用笑脸迎他,不在你忧伤的时候不停地说服你要笑。以最大的胸怀宽容着心爱的人,那并不是放任,而是用以爱为名的丝线缠绕与你,让你即自我独立,同时又依赖于他。我爱的是这样一个优秀的男人,我为此感到欣喜。 我看着他们激烈讨论的背影,真有些困。男人一坚持己见,就会固执,非要争出个输赢来,连施文杰那样的好性子急了都敢跟阿昌叫板,好几次把阿昌气的脸红脖子粗。我笑着拍他的背,好让他消消气,他却孩子气的说:“好个施文杰,跟战场似的,都杀红了眼,六亲不认了嘿!”男人们还在争论着,我眼皮越来越重,睡了过去。 第三十三章 牵衣曾问归时节1 已近冬日,却接连着几天的雷雨天气,我咕哝着去大月岭游玩的计划又要泡汤,烦躁的将手上的《女则》摔过内堂,掉在前庭的地上。 采薇急忙冲上前去将《女则》捡起来,一边向外面张望:“我的好小姐,你又拿这些书撒气,被嬷嬷们看见了,又要说个没完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就不是人啊,我痛恨封建社会!” 阿昌的伤痊愈了,现在生龙活虎的活跃在他老爹身旁,皇帝有时也会交给他些不痛不痒的小差事,每次他都是雷厉风行,还没见他开始他竟然就做完了,以至于我根本不愿再问及。而我呢,依旧每天受封建礼教的荼毒,陪一帮老妈子演戏,一会儿祭祀礼仪,一会儿接见礼仪,再过一会儿还有大婚之礼。 丫丫个呸的,我结我的婚,挨你们什么事了! 采薇,给我找件端庄点的衣服,咱去给皇奶奶请安了。”例行公事,每日给老奶奶请个安,再听她唠唠叨叨些陈年往事,太上皇的风流韵事,我爹我娘的罗曼史,再加上陈芝麻烂谷子的皇后迫害妃子的情节。老人家经常对我做思想教育工作: “作为一个皇后,是没有权利要求自己的丈夫只有自己一个妻子的。现在的皇后就是因为没有这种自知才落到今天这种田地,一个普普通通的臣女,根本坐不了皇后的位子。你记住,只要这皇后的位子还是你的,那些妃嫔根本不用放在眼里,争风吃醋是没有礼教的女人才会做的事。” 我连忙点头,不点头还活的成吗?那不得拉着我再上一个皇后基本常识专题讲座! 今日皇奶奶兴致特别好,有人专门从白云城弄来几株上好的极品杜鹃来。不是我没品味,只能怪我天生没有欣赏艺术的天分,对我来说,只有颜色的问题,没有等级的问题,不就是杜鹃花嘛,都长一个样!我看着她摆弄花,一边磕着瓜子,一边用“是”“好”“嗯”回答她的所有问题,老人家很满意,继续乐呵呵的摆弄她的花,一边欣慰的说: “阿昌这孩子终于长大了,我虽舍不得他一个人跑去那么远,但他总归是要出去历练的,我也不阻拦了,许了他父皇封王赴蜀的请求了。” 我条件反射似的又想说“是”却在下一秒怔住,“您说什么?” 我跳下软榻,立在太后面前,瞪大眼睛焦急的问:“阿昌要去蜀地了?不是说要等他二十岁成年再去吗?他现在才刚满十七啊,现在也太早了吧。” 太后满脸怒容,用一种我从没听过的声音说:“云巧如,你是未来的皇后,是三皇子齐淮青的妻子,齐燕昌是七皇子,将来的琅琊王,是你的小叔子。我以为你很懂事,没想到现在还弄不清身份!” 她的声音充满威严,我连忙双膝跪下:“皇奶奶息怒,是巧如错了。”我的泪沿着脸颊流下,以一种绝望的姿态滴在地上。我不想阿昌离开,我不知道离别来的这样快。 次年春天,五月初九,阿昌被封为琅琊王,将于六月初一启程前往封地,那是一片富饶而广阔的土地,一个孕育强者的地方。我怀疑,也忐忑着,我的阿昌是否要从那里渐渐丰满羽翼,踏着七彩祥云来接我。 我冷笑着想,我是多么的恶毒和自私,竟然想让自己互为兄弟的爱人与知己相互残杀。我是个坏女人,是个可怜又可恨的溺死在爱里的坏女人,是一个在爱里迷了双眼与头脑的坏女人。 我浑浑噩噩,毫不清楚自己是怎样度过的这个冬天,我依旧每日躺在阿昌身边,却不敢在他的面前流露悲伤,我的心里总是像有什么横亘着,堵得慌,闷着胸中一阵阵痛,总是不经意,泪水夺眶而出。阿昌的睡眠很好,每次都睡得很熟,我一向讨厌有权势的人连睡觉都如履薄冰,阿昌不是那样的人,这让我感到欣慰又感到担忧,如果没有人守在他身旁,他被人刺杀的机会会很大。 我在黑暗中,隔着空气描摹着他脸的轮廓,高挺的鼻子,捎带凌厉的眉宇。我听着他沉稳的呼吸,轻轻靠在他身上,害怕这温暖以后再也不能得到。 我的小腹隐隐作痛,不知是不是吃坏了东西,我回想着今天晚上到底吃了些什么。青菜,萝卜,茄子炒肉,很平常而简单的菜,我的每餐都是采薇亲自下厨做的。我穿的也很暖,不存在受凉的问题,可是为什么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呢? 我弓起身子,想蜷缩起来减轻痛楚,却不小心吵醒了阿昌。 “怎么了?”阿昌问,声音还带着睡意的沙哑,“你怎么满头是汗?捂着肚子干什么?疼吗?怎么了?” 我没回答,只觉得下身一热,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流了出来。我一惊,一下子清醒了,我都忘记了,女人还有来大姨妈的时候,真是可笑,没想到我“一生”可以遇见两次。 阿昌还在问,我的脸烧的越来越厉害,他又连忙跑起来点灯,我出声想阻止他却没来得及。芙蓉暖帐中,是人都想要联想一番,可我现在没那个心情,我将脸也一起埋进了被子里,我们虽然每日同床共枕,却从来没有亮过灯,身上只有薄薄的一层里衣,这样“赤”诚相见我还接受不了。 我感觉到他又爬回床上来,尝试着将我头上的被子拉下来,我抵死不干,就是紧抓着被子盖过头。阿昌恼了,一把将被子整个掀了起来。 我们几乎是一同看清,我下身白色里裤上殷红的血色。一时间,我们俩都沉默了,不,我是沉默了,他惊呆了。呆了一会儿后,他突然反映过来,立马将被子将我裹紧,我看见他反身向门口走去,对外面的人说了些什么,然后又走了回来,我连忙将头再缩进被子。 没法活了,脸都丢尽了。 我感觉得到他正在看我,我把头冒出来,底气不足的喊了一句:“看着我干什么?” “我叫人去把采薇请过来,”然后他笑笑,可能是想憋住不笑,所以那笑的样子有些怪异,一会儿之后他干脆不忍着了,大声的笑了出来。 我气极,喊道:“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 他笑的那叫一个尽兴,我气的差点掀被子,只见他翻身上床,捏着我的下巴,咧嘴坏坏的笑: “看你如何不嫁我!” 第三十四章 牵衣曾问归时节2 采薇将我全身清洗干净,脸上欣慰的表情一览无余,我知道她为我高兴,我已经在走向女子的成人礼。可我现在,害怕以后,害怕未来,害怕有一天命运残忍的将我推上绞架。 明日便是阿昌的成人礼,祖制中男子二十才可行成人之礼,我隐约知道为什么皇帝与太后决定这时候就将阿昌封王,他们在庇护他,送他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避开朝中的腥风血雨。 封典的场面很盛大,宫中嫔妃,朝中百官,内命妇,几乎我能想到的人都是观礼之众。我牵着康敏依旧坐在太后左边,皇后没来,她这些日子很不好,几乎已经丧失了理智,没有人敢在夜半时分经过她的宫殿,夜夜传来的阴森啜泣声足够让人畏之千里。但少了她的宫廷,却是安宁的不得了,嫔妃们松了口气,宫女们也都宽了心。 行礼地点在太庙堂前东阶,冠礼的主持者由皇帝亲自担任。他威严的站在东阶上方,脸上带着骄傲,我暗想他对阿昌还是很好的。 礼官音起,阿昌由礼官领着从东堂就席。 他身穿玄衣,跪坐在皇帝身前,成人礼正式开始。我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可我知道他是激动的,昨晚他几乎是睁眼到天亮的,我用手轻拍他的背,想平复他的激动,他只是抱着我,一言不发,眼睛里闪着澎湃的光。 皇帝将他的头发打散,用紫檀木梳仔细梳着,然后挽髻,盘发后再用簪固定头发,最后用黑色帛束发。然后便进入加冠的步骤了。一般王孙公子只要三加,而王侯们是要有四加的:始加,再加,三加,四加。每一加都要分别带上不同的冠帽,所受冠帽戴上后再摘下以进行下一加,直到带上最后的诸侯冠。 冠由冠圈和冠梁两部分组成,冠圈套在发髻上,冠梁从前向后压住头发。冠圈的两侧各有一条丝带,便于在下巴处系结,以使冠稳固戴在头上。一般有文人雅士戴的进贤冠;朝廷官员专戴的通天冠;以及远游之人佩戴的远游冠;还有的就是皇帝与诸侯们佩戴的冠冕。 始加,用黑色帛制成的冠,代表从此以后受冠者可以治人,治家,成家立业; 再加,是皮制冠,由真正的白鹿皮制成,代表受冠者以后要为国家服兵役; 三加,是爵,说是爵,其实只是一种形状像爵的冠,是用来参加各种宗庙祭祀活动带的帽子; 四加,就是那顶似有千斤重的金冠,琅琊王齐燕昌的玄冕。 受冠礼毕,从此以后,这个男人将要承担着对家庭和家族,对妻子儿女,对国家的责任和义务。我的心里感慨万千,一种深深的自豪感由心而生。他终于长大了,其实他早在我不知不觉中长大了,从他那凌厉的眉宇,削直的鼻子,坚毅的眼神中,无不浸透着一个男人的刚强和热情。只是我还沉静在三年前的初遇,私自将他的样子固定在过去的时光,不想长大。 我怕,他长大了,我就抓不住了。杨小如居然真有这么一天,怪不得李老头总说我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有强烈的占有欲,对自己爱的人要求过高。我那时还猛地摇头,这怎么可能,那不是我的风格。如今,我不得不承认,我想把阿昌禁锢在身边,永远留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想要无时无刻靠在他的肩上,无时无刻与他十指相绕。 阿昌向皇帝行完礼,沿西阶而下,向太后这边走来。本来是要拜见母亲的,可德妃已不在世,皇后又神志不清,只得由太后受礼。 阿昌走到太后面前,行跪礼。太后站起来受礼,脸上满是欣慰的笑容,差点眼泪就掉了下来。我将头撇向一边,怕我自己的泪忍不住掉下来,却看见康敏笑颜如花,崇拜的看着自己的哥哥。我忽然想起来,阿昌走了,就由我保护柔妃母女吧,这两个善良的人应该平安快乐的好好活着。 阿昌回到受冠处,接受皇帝赐予的字:文彦。 我轻轻揩去不小心留下的几滴泪,封建社会里字中有“文”字是很高的评价了,足见皇帝对这个儿子的厚爱。阿昌再次跪拜谢礼。最后,穿着礼服礼帽,并带着礼品拜见兄弟姐妹。 首先是右手边太子的牌位,阿昌走上前恭敬的磕了三个头,脸上毫无表情。 二皇子最近又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挺过去,现在病还未痊愈,却坚持要来观礼,皇帝感念他纯孝,特地让他坐着受礼,阿昌在他面前跪下,奉上礼物,二皇子眼中有些湿润,没接礼物,只轻轻拍了拍阿昌的肩。旁边的人接过礼物,同二皇子一齐将阿昌扶了起来。 阿昌起身,来到淮青面前跪下,淮青起身受礼,礼毕,淮青双手将阿昌扶了起来。两个男人都笑了笑,淮青将阿昌的帽子扶正,轻叹了口气,说:“我的七弟,终是长大了。” 我微笑,这俩个男人,一直是这样含蓄着深情。 四皇子的表情从他知道皇帝要封阿昌为王时到现在就没变过,时不时的嫉恨与讽刺在我眼里暴露的一清二楚。这样的败类,居然可以在宫中为害这么多年。不仅要怪他母后的溺爱,更要怪皇上的疏于管教。如果不是上面有几个哥哥压制,还指不定他要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来。我要是皇帝,第一个就将这兔崽子发配边疆。阿昌给他行礼时,他不停地嘘寒问暖,那一脸假笑,笑的我心里发寒,对阿昌的刺杀会不会是他的杰作? 五皇子的位置上也只有个牌位,阿昌默默的磕着头。我紧盯着牌位,多希望那个不苟言笑的石头能真真切切的坐在那里,我是那样想念他,那样一个优秀的人,还没有机会发挥才智,就匆匆离开了,如果有他帮助治国,定能造福百姓。我宁愿他再恶狠狠的教育我女孩子要遵守三从四德,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 啊昌给六皇子行礼时,六皇子的表情明确表示着自己承受不住了,两只大眼睛,圆滚滚的闪着泪花。阿昌可能也有些受不住,赶紧跑到一边给他的两个姐姐行礼。他那落荒而逃的样子着实让我憋笑了半响,这样的男人换谁谁也受不了啊! 成人礼结束了,我的阿昌要走了。 我抬头望天,一丝云也没有,今天晚上一定会很冷。 第三十五章 牵衣曾问归时节3 按规矩诸侯只送五里,可皇帝偏偏要送阿昌九里,我不知道皇帝是什么用意甘冒祖制给这个儿子这样大的排场。我目送那浩荡的队伍出城,本来以为我们至少会有告别的时间,可就在阿昌走向我的时候,沈将军“及时”出现了,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我皱起眉头,责怪与不满溢于言表。有什么话非得现在说!等阿昌去了蜀地,你爱怎么说怎么说。 沈将军不苟言笑,我与他接触不多,我总觉得他在刻意避开我,避开我的眼神,避开我说的每一句话,避开我可能出现的一切地方。更奇怪的是,他是瑞林郡主的父亲,是阿昌未来的岳父,却并不介意我和阿昌“眉来眼去”的交流,我知道他看见了,可他依旧不动声色,我不知道这个半生戎马的将军心里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我见他低头与阿昌说了几句话,阿昌的脸色变了变,两人就转身走进了东堂。我见阿昌看也不看我,便气愤的甩了甩紫色礼袍的袖子,转身回去太后身边。气死我了,这没良心的男人,他知道我在等他告别,等他再重复一遍自己的诺言,等他一个坚定的眼神,却与这个未来岳父有说不完的话。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一直在赌气,我就是要坐在太后身边,就不去约定好了的地方,就是不让阿昌有跟我说话的机会,别说说话的机会,就连眼神交流的机会也没有,我知道这个男人的忍耐力,他一定会负气走掉,可我不管,谁让他先违背约定。所以当我看见他第七次“路过”九曲桥的时候,我依旧在与宫女们嬉笑,假装没看见他,不一会儿我就看见他生气的转身就走。 可当我看见他骑着那匹高头大马踏出城门的时候,我悔到肠子都青了。当我看见跟随在后面的瑞林郡主的绣车时,我更气的吐血。要不是太后在这里,我肯定立马从宫墙上跳过去!我怎么忘了这茬?!我的情敌作为琅琊王的未婚妻,沈将军的女儿是要跟去蜀地的!我那个悔啊! 我急得都快哭了,采薇在一旁使劲给我使眼色,我可什么也不管了了。我装出一副很急的样子,捂着肚子就往后跑,一干大姨大妈拼命忍着笑看我急急忙忙的样子,我鄙视的想:笑什么笑,笑得这么丑还好意思出来见人! 我径直跑去太监房,一进门就看见个熟的不能再熟的人——小春子!我可高兴了!立马就上前扒他的衣服,小春子脸都吓白了,一边双手抱在胸前防御着,一边结结巴巴的说:“郡……郡……郡主,您……您……” “郡什么郡!快把衣服脱下来!” “不不不,郡……郡主……我,我……” “快点啊!不然我就追不上阿昌了!” 这些日子阿昌与我的书面及口头交流基本上都是由小春子负责的,不久之后,我就可以将他调到我身边来做事。 小春子吓得目瞪口呆,脸上又是红又是白,话几乎是喊出来:“郡主,这可使不得!会出大乱子的!” 我不管不顾,继续扒他的衣服,“你别给我废话,快给我脱!你要不给我,我就穿这身衣服去追他!” 他这回是真明白了,我是认真的。他皱了一下眉头,说:“郡主,您等一会儿。”说完就朝旁边的房间走去。不一会儿就拿了一件太监服出来,“郡主,这身比较小。” 我眉开眼笑,恨不得亲他一口,拿着衣服走去帷幔后边,三下五除二换了衣服,大摇大摆的走出来,学着太监的口吻道:“太后吉祥!” 小春子夸张的颤了一下,我气的不轻,一脚跺在他左脚上,疯似的往外跑。 “哼!齐燕昌,看你怎么跑的出我的手掌心!”我一边跑还一边叨唠着,我的目的很明确,先出宫,再出城,然后直奔楚岚亭,今天晚上阿昌将会到达的驻扎地。 出宫嘛,容易!出城嘛,小菜一碟!可是这方向就不大好找了。我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怎么知道楚岚亭在哪边?!所以当我出城来到西南方的高地时,心情是非常沮丧的,我的阿昌是真的走了,这样人海茫茫,我怎么才能越过千万的屏障,见到我的爱人? 我后悔极了,为了这么一点点小事,我竟然与他闹别扭闹到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我怎么就这么白痴啊!我气的将太监帽子一把甩了出去。现在追有什么用,我一个人不认识路,现在已经黄昏了,待会儿城门关了,连个问路的人也没有,我还怎么去找阿昌?果然,冲动是魔鬼!脑子一热,什么都忘了! 我调转马头,我现在最好在天黑之前进城去,省的晚上在这荒郊野岭里喂狼。 我垂头丧气的催着马,身下的马却突然停了下来,发出尖锐的嘶鸣,并用蹄子焦急的刨着地。这匹马是阿昌亲自从御林军马场中精心挑选出来颇有灵性的好马,不是遇到特殊情况不会这样。 就在我还在疑惑的时候,二十来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从四面八方的树林中冒了出来,将我包围在里面。打劫的?我摸了摸口袋,我晕!出门太仓促连钱都没带,看样子这回要死无全尸了。 我正想开口求情,却突然发现这群“强盗”中有几张我熟悉的脸。身下的马似乎也认出他们来,兴奋的喘着气,轻快地颠了颠它背上的我。 “郡主,我等恭候多时了!”一群人下马齐声下跪,我这下看清了,领头的是杨镇,也就是说这二十来号人都是阿昌的亲兵。我晕!难道这小子早就预料到我会来?他就这么肯定我跟定他?我皱了皱眉头,这小子又给我下套,就等着我钻。 我正想开口,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小巧如,这身衣服挺不错的!就是那脸蛋,怎么看都是个小妞!” 我气不打一处来,转身怒目瞪他,骂道:“云澜,你真不是个好东西!” “这小丫头!逮着我就骂!还好你叔叔我心胸宽广,我就当做打是亲骂是爱好了。”他笑,“走吧,叔叔我带你会你的情郎去!别让他久等了!” 第三十六章 牵衣曾问归时节4 我伏在阿昌的胸口,听着他那已经平静下来沉稳有力的心跳。在几分钟前,阿昌把我拥进怀里时,那剧烈起伏的胸口让我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我紧紧的回抱他,用自己的脸去磨蹭他的。 外边淅淅沥沥下着些许小雨,略微简略的客栈里已完全看不出皇家的派头。安静宁谧的气氛让我的心跳越发显得紧促,我终是赶来了,抛弃一切重荷与束缚义无反顾的来了,接下来的一切我已不想再想了。此刻,只有我和他,我爱他。 “坏小孩,坏小孩,你知道我等你等得多急吗!?”他用力拥抱我,一只手将我的头按在他怀里。我看向他,不知道说什么,只对他笑。 “还笑!在宫内故意不理我,我有多失落你知道吗!!”他反用脸蹭我,我被噌的痒痒的赶紧逃开,他却又贴上来。“我其实没有把握,我不知道你会不会来。就算你想来,也不一定能出得来。我一直在等着,一直等着,还非要云澜他们去城门口等着。我盼着你来,你居然就真的来了。告诉我这不是梦,告诉我这不是梦!” 我伸手抚摸他脑后的头发,想让他平静下来。“我在这里,我在你身边。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他突然将我抱起来,我吓得赶紧圈住他的脖子,他抱着我转了两圈,我平衡一向差,才两圈我就晕了。在眩晕中,我听见了他的爽朗的笑声,让我最心醉神迷的笑声。 将我放下后,他却还抱着不放,用额头叮嘱我的头轻叫了声:“老婆。” 我一个岔气,差点没缓过来,我惊奇的看着他, “活学活用。”他坏笑着,“你说的,我记住了,夫人就是老婆。对不对,老婆?” “苍天啊,大地啊,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终于有个人恶心兮兮的叫我老婆了!”我兴奋的跳起来抱住他的脖子,他顺势就倒在身后的软榻上,再顺势把我压到身下。 “老婆,小点声!你想把大家都惹来是不是?”他轻轻吻了吻我的额头,“我老婆怎么有点傻?” 我从他身下抽出一支手来,敲了敲他的头,“谁傻?你才傻。”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他又把头埋进我脖子里,我有点痒,不舒服的动了动。 “问吧,随便问。”我突然很想笑,有时候觉得他是大人了,却老是做些幼稚的事。 “现在,我可以带你走吗?” 我愣住了,我曾想过,但也只是想想而已。那完全是一个寂寞的女子给自己制造的幻想,现在就抛开一切,现在就和自己的爱人相随天涯,我怎么会不想!可是然后呢?先不说阿昌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单就是我的整个家族恐怕都得遭受灭顶之灾。未来的皇后跟人跑了,估计是历朝历代皇家的最大污点。 我沉默,他也不说话。 你想要我跟你走吗?你以为自己还是个孩子吗?可以不负责任的不顾一切的和我远走高飞吗?我一声不吭,不想说话,那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我再次抚上他的背,“我就当什么也没听见。” 他却激动地翻身坐起来,“我说的是真的。” 他逼迫身下的我直视他的眼睛,“我是认真的。” 我想要坐起来,却被他用双手钳制住。“你告诉我,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你疯了!”我挣扎着,我不喜欢他这样粗暴的对我,即使我知道他是爱我的,我也不喜欢,我讨厌被人掌控的感觉。“齐燕昌,你疯了!” “我没疯!我想带你走,我想带你离开这里,我不想你呆在这里,呆在那个男人身边!” “他不是别人,他是齐淮青,是你的哥哥。”我有点生气, “我不管他是谁,你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说完他就吻了下来,我一个激灵就咬了下去,鲜血的味道直冲进我的鼻腔,他被迫松开了我,用手捂住嘴巴,眼神却没有移开。 “我说过我会等你的,我会在那冰冷的皇城里等你。”我抬头看着他,“我相信你会来,但是现在,不要这样对我,这不是你。” 他微微眯了眯眼,终于从我身上挪开,靠在一边的床柱上,静静的看着我。 “每年的八月十五,我会回来看你。” 我吃惊的看着他,说:“路途遥远,你……” “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你都不能答应吗?”他语气又开始急躁,身体又有向我倾斜的趋势。 “好,可以。” “其实我很怕,害怕失去你,总觉得抓不住你。”他看着床顶,仿佛无力似的靠着床柱,两只眼睛充满着叫做迷茫的情绪。“每次你清晨离开我身边时,我就醒了,你走了,我就再也睡不着了。我每次想抓住你的衣袖,它却只在我指尖掠过,我的房间里,床上,被子上,到处都是你的味道,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你在我的身边,可是我却还是在害怕着。我也不知道我怕什么。” 我苦笑,说出来比藏在心里更觉得痛。 “现在,我要离开了。”他重新望向我,“我知道你不会跟我走,但我无论如何都想问一句。我也不可能带你走,父皇与三哥都不会饶了我。我知道你也在为你的家族考虑,我不怪你。” 他用手轻触我的脸,我的泪刚好落在他的指尖。“我知道,我都知道,你也舍不得我,不然也不会跑到这里来。不要哭,真的不要哭,不然我就带你走。”他坏坏的笑,我皱起眉头,这个时侯还跟我开这种玩笑! “我去叫人把你送回去。”他准备起身,我迅速的抓住他的衣袖。 “阿昌,什么时候回来?” 他回过头来,嘴角弯起漂亮的弧度,“八月十五,可能更早。” “我等你。” 夜里,云澜将我安全护送回宫,我在高大的城墙上再次回望了阿昌即将远去的方向,那里对我,对阿昌都是未知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我的阿昌会做些什么呢? 我们的告别如此简单,因为我们知道终有重聚的那一天。 第三十七章 每向梦中还说梦 第三年春天,常年干燥的京城却总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阴沉的宫里漫透着水汽,潮湿的气息总是紧贴在我的皮肤上。我每日在太医院与万寿宫晃荡,宫中的一切都散发着腐烂般的气息,我想知道我是不是也已经被毒化。每次父亲进宫,只能远远的坐在殿前,隔着帘子,我们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大殿里,回声偶尔触碰柔软的心壁,空洞的回响。 在我心里,我的父亲依旧是当年的美男子,不是现在这个满面愁容用同情似的眼神盯着我的父亲。和他说话的时候,我尽量不去看他,只盯着他后面的天空。西南方的天空有几个小黑点掠过,应该是春归的鸟儿,那个人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三皇子齐淮青已经被立为太子,我在宫里的身份无形中又抬高了,宫女太监们见我连头都已不敢再抬。开始的时候我还试图说服几个亲近的宫女不要太过毕恭毕敬,可在说服失败后,我也终于想通这个道理。一个人从心里害怕与敬畏别人,自然会低下头来,自然想让自己在我面前显得卑微。我把头抬得高高的,和那些世俗的女人一样,只是我不用鄙视的眼神看人。 “小姐,该出门了。” 不知什么时候,采薇来到我身后,我竟然都没有发觉。 “好了,我们走吧,要不待会儿太后等急了,又该骂我了。”我从梳妆台边站起来,理了理衣服。 “太后哪舍得骂您啊,疼您还来不及呢。”采薇蹲下身给我理着下面的裙摆,她身后的几个丫鬟忙跑到我身后,整理我后面的衣服。 采薇早已年过二十了,按照这个年代的传统,该是两三个孩子的娘了。可她也不急,我哥也不急,俩人跟商量好了似的,一个不娶,一个不嫁。我可急了,赶了她几次,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吓都要吓死,我哪还敢惹她! 我马上就十五了,女子十五就成年了,也就是说我可以嫁人了。皇后的嫁妆不像一般人家嫁女儿,由女方家来置办嫁妆,皇后的嫁妆是由朝廷统一筹办的。我的嫁妆从三年前朝廷就开始筹办了,据说这还算晚的,朝廷专门成立了“大婚礼仪处”,筹办皇后妆奁成为其最为重要的任务之一。 皇后的嫁妆在购买前首先得由相关大臣共同商议和拟定嫁妆的清单,然后再经过朝臣、太后、皇帝等人的讨论和增删,方能最终裁定,裁定好嫁妆的清单后,要开始采办皇后嫁妆了。皇后妆奁的采购有“内办”与“外办”两种方式,其中的冠帽鞋袜、珠宝首饰类是由“内办”来筹办的,“内办”即由京城的机构筹办:而另外一些衣物等纺织品和木器、皮张、钟表等则由“外办”来筹办,“外办”即分交粤海关监督,及江南、苏州、杭州织造等地方机构筹办,而我的嫁妆是每一件都经过太后老人家点头通过的。 皇后的妆奁都采办好后,并不直接放到皇宫里,而是放在皇后的母家,在大婚前再抬送进皇宫。什么时候抬,得专门请钦天监精心测定良辰吉日。而且,妆奁进宫是有专门的路线的。紫禁城内路线既定不变,但在紫禁城与皇后母家的住地之间的路线是需要专门指定的,而且还会在沿途有安置照料。不仅这样,什么东西先抬什么东西后抬,都是经过商议,并有周密的安排的。 烦都要烦死,结个婚都这么麻烦! 那列着嫁妆的清单我看都没看,就拿它垫桌底去了。钱乃身外之物! 齐淮青是个大忙人,正好省去了我见他的尴尬。大婚日期越是临近,我越是害怕见到他。他看我的眼神一天比一天温柔,笑容一天比一天灿烂,我心里发慌,他很好,可我不爱他,这个理由已足够充分。 去年八月十五阿昌的失约让我彻底愤怒了,也许是迫不得已,可我不能原谅,竟然连个信儿都不找人带一个!我不再给他回信,不再搭理他从西南寄来的礼物,怎样拿来我就怎样原封不动放着,拆都懒得拆。我就是要这个男人着急,急的他从那该死的地方跑回来将我抢走,我承认自己是个坏女人,唯恐天下不乱的坏女人。我像只慵懒的猫,故作优雅的原地等待,心里却奇痒难耐。 梅花还未凋谢,一路上只觉清香扑鼻。太监宫女们远远地见我来,就开始下跪行礼,我不由的皱起眉头,把视线集中在远处的景物上,远处的楼宇在春雨中若隐若现,颇有些诗意。 “小春子,去折枝梅花来,给皇奶奶带去。” “是,小姐。”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我突然就想到了,不经意又脱口而出。 “好句!” 采薇一阵慌乱后才想起来要跪下行礼,“太子殿下。” “不必,请起!”齐淮青身为太子,还整日穿着那套青衣,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三表哥。”我低着头,不知怎么的就是没有勇气抬起头来见他, “嗯。”他很自然的牵起我的手,“是要去皇奶奶那吧,一起去啊。” 我很明显的抖了一下,想要抽出手来,却被他抓的更紧了。我对阿昌的情意他心知肚明,却一直视而不见。他就想这样不明不白的和我在一起?这个男人是不是疯了?一个帝王允许自己的结发皇后心里爱着另一个男人?我宁愿他嫌弃我,离我越远越好,他越是宽容,我越有负罪感。 “一切都准备好了,巧如也终于长大了。” 他牵着我的手,眼睛却始终看着前方,仿佛这话不是要说给我听的,而是只是对自己宣布着什么。二十四岁的齐淮青想要做些什么呢?这样安静内敛的人想在自己的本命年做些什么呢?好像自从他登上太子之位以来,就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也许我是电视剧看多了,以为皇位继承人都得来个什么新政的,才能巩固地位,赢得民心吧。 他突然转向我,我没来得及低下头,就硬生生的进入他的眼睛。“巧如都准备好了吗?” 我慌乱之中摇了摇头。 “没关系,顺其自然吧。”他微笑,“小孩子一个。” 第三十八章 城中桃李愁风雨1 齐淮青同学最适合当古装言情剧中傻里傻气的穷书生,经过几天的近距离观察,我终于狠心得出以上结论。皇奶奶借口培养感情,将我派进太子书房陪读,我百无聊赖,坐在书桌上看着另一旁伏案疾书的太子殿下。这位一身书卷气的公子,怎么看怎么不像当皇帝的人,我倒是觉得他适合修仙得道。 我正玩着一支血珊瑚狼毫笔,齐公子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我发现他的视线后,很心虚的将那支笔摆回原来的笔架上。齐公子笑的灿烂,眼睛直勾勾盯着我说:“现在还这么怕我?” “啊呸!谁怕你!”我从桌上跳下来,“不过,三表哥,像我这样的皇后你也敢娶?”话音没落我就已经凑近他跟前来。 “哦?像你这样的皇后?你倒是说说你是什么样子?”他面上未笑,眼里却满是笑意。 “你不要拿我开心!我是说真的!”我急了,我就不明白了,这人为什么总有让我急的本事。 “没拿你开心,我只是想知道你自己觉得自己是怎样的人。”这回他的表情和眼神确实挺真诚的,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说一说好了。”我不好意思的清清嗓子,“我这人吧,人是任性了点,玩起来是疯了点,脾气也不怎么好,口德也没积多少,性子也直了点,做事情马马虎虎磨磨蹭蹭了点,其他方面还是挺好的!怎么着也可以评个先进个人吧!啊不,不是,你听不太明白是吧,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我有什么地方说错了吗?没关系,听不清我可以给你再讲一遍,听不懂我给你解释一遍。你笑什么?你一个人在那边傻笑个什么劲啊?!”我气的有点莫名其妙,不是,是我莫名其妙的被人气了,那笑声听着我就来气! “说你呢!就是你,你你你,再笑我就把你和小花一起丢出去!”我伸出一根芊芊玉指指着他的鼻子,忘说了,小花是小春子养的猫。 “一点都没变。”他说, 我突然感觉到强大的不安,他说这话的表情怎么会和那个人一模一样?世上真的有那么相像的两个人吗?或者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不会不会!怎么可能!那样也未免太荒谬了,绝对不可能!不过我还是被这突然而来的想法吓了一大跳。 “哦,我是说和六年前初次见你是一样的。”他似乎也觉得不对劲,又加了一句,可我觉得这话更加不对劲, “初次见我?”我又问, “不,是你病好后的初见。”他快速回答了我, “这样啊。”我还在琢磨着什么地方不对劲,又听见他说: “还是那么喜欢吃鱼。”“那是,鱼是多么美味的东西啊!什么时辰了?可以开饭了吗?我现在特别想吃鱼!麻辣水煮鱼!” 他笑着摇头。我心里突然就觉得愧疚,这样的笑容会被我一手毁掉吗?如果是这样,我应该会为我的自私愧疚一辈子吧。 夜里宫中忽然起了凉风,我辗转难眠,采薇起夜时看见我的蜡烛未灭,料我没睡便进到里屋来,在我床边坐下,她握起我的手给我蓄暖。采薇待我就像亲姐姐,有时更像一位母亲,在我因寂寞和想念几近绝望的时候,她一直都陪在我身边,毫无怨言的陪我走过四季。 我将头靠在她膝上,良久都没说话。 “这么想他,为什么不给他回信呢?”采薇问道, 我不回答,只有泪滴顺着脸颊淌在她的里裙上,我感觉到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认你做姐姐吧。”我依旧未动,却感到旁边的身子在颤抖,我一下子坐了起来,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认你做姐姐吧。” 她猛地跪在床下,眼睛第一次勇敢的直视我的眼睛,那弯弯的月牙里满是泪花, “郡主这是要赶奴婢走吗?奴婢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不是,,我是要你……” “我知道,郡主想认我做干姐姐,再将我许配给少爷。我本来也是那样想的,不!我现在也还这样期望着!可是,郡主,求求你,再让我等等吧,我要等到郡主和七王爷能守在一起的那一天。”说完她并不像其他人一样磕头,反而抓住了我的手。我的眼睛忽然湿了,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我了,只有带有情感的肌肤相触才能打动我,这是所有动物最原始最直接的交流方式。 “我答应。”我无力的躺下,“我累了,想睡了。” “谢谢小姐!奴婢退下了。” “采薇,陪陪我吧,我一个人太寂寞了。”我拍拍床,示意她睡上来。 “这恐怕不太妥当。” “姐姐。陪陪我,我想他。”我的声音低了再低,到后面一句几乎已是耳语。 采薇闻声坐回床上来,我让出位置来,她便躺了下来,她抱着我的头,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小姐想逼七王爷回来?” “是,我是想逼他回来。再有几个月就大婚了,他不回来,我就只有死了。”我平静的说, “小姐想自杀?” “我是不会交付身体给不爱的人的,即使这个人是三表哥。” “那也会有别的办法啊,您要是去了,七王爷怎么办?” “让他后悔一辈子。” 采薇很久才说:“您有的时候真的很可怕。” “我知道。” “王爷会来的。” “这我也知道。” 阿昌会来的,我知道,他现在肯定已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了,这么久我不给他一丝回应,他恐怕早已按耐不住,火急火燎的赶回京城了,说不定此刻就在京城的某处蛰伏着,等待着时机的来临。 第三十九章 城中桃李愁风雨2 九月初八,外边风雨大作,被火红绸缎装裹着的宫殿也在阴暗的天色下晕着阴气。采薇和一帮宫女们围着我给我梳头上妆,几个嬷嬷忙里忙外了好几个时辰,李嬷嬷一边拉着我的手,一边提醒着我行礼的各项事宜。 “丫头啊,千万别慌啊,做娘娘了要有个娘娘的样子!这宫里宫外啊,不知道藏着多少对嫉妒的眼睛呢,就等着看您出丑呢!”李嬷嬷帮我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又接着说,“这老天爷也真是,我们家小姐的好日子全给他搅和了!啊,呸呸呸!您看我这嘴!” “嬷嬷,您别说了,看小姐这眉毛画的标致吗?”采薇见我已经快不耐烦了,赶紧打断李嬷嬷的话。 “这边,这边颜色淡了些,这些小丫头!连眉毛都画不好!我来。” 我冷漠的看着镜子里的人,她分明罩着身大红喜庆的礼服,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我怒视着眼前的自己,你不是很有自信吗?不是相信那个男人吗?为什么现在又这样担心呢?是不是害怕了,是不是害怕他不来了?早知如此当初怎么不和他远走高飞呢? 可是,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啊,昌瑞郡主也不小了,他将婚事一拖再拖不都是为了我吗?他是那样好的男人,我做为他的爱人,难道不应该相信他么? 齐燕昌,你这混蛋,你怎么还不来啊! “李嬷嬷,太子大婚,王爷将军们应该都会回京吧?”也许他已经到了呢? “是啊,到的可齐了,蓬莱的荣老王爷都到了,哎,琅琊王都回来了,王爷小时候还和郡主玩的那么好……” “你说什么?”我吃了一惊,“你是说他已经回来了?他还来参加我的婚礼?” “婚礼?是大婚之礼,也差不多。”李嬷嬷可能一时有些意识混乱,“王爷早回来了,您不知道吗?还给您带回来了好大的礼呢!西南上好的血玉!跟这妆盒差不多大呢,真好看!” 我紧紧盯着采薇,她赶紧把头转向一边。“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采薇姐姐,您保密工作做的还挺好的,敢情我宫里的宫女都是保密局的,一点风声都没入了我的耳!”他居然回来了,还这样大大方方的送了我了份大礼,这样我都还不知道! 采薇旁边的丫头小翠扑通一声跪在我旁边,一边使劲磕头:“太子妃娘娘,不是采薇姐的错,是太后下令不许告诉您的,说了是要杀头的啊。” 采薇平时对这些宫女太监们总是笑脸相迎,对这些从小就被送进宫来吃苦磨练,从没享受过亲情的下人们来说,遇到这样一个管事的,实在是偌大的福气。在我的宫里,采薇可最受不得委屈,一受委屈,不怕死的可都要出来伸冤,一站站一排,要是报数的话可就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喽。 我皱了眉,“起来吧,今天这‘大喜的日子’!”我瞪了采薇一眼,撩起裙摆,站了起来。“采薇,跟我进里屋来,我有事要问你。” “小姐,我的小祖宗,这时候还问什么话呢,轿子可要来了啊,这妆还没化好呢。”李嬷嬷忙说, “化什么妆!你们都在外面守着,谁也不许打扰。”我厉声说道,采薇进来后,她将门关好,我站在床前,说:“我倒要听听你的理由。” 采薇无论什么事都会告诉我,这次一定有什么内情,根本不可能有人可以阻止她告诉我,除非这个人就是阿昌!我倒要听听看,阿昌有什么理由让采薇的嘴闭的这么严实! “他对你说了什么?说吧,不能告诉我的理由。”我强行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平静, “小姐。”采薇露出为难的神色, “你有苦衷,还是他有苦衷?”我尽量在抚平自己的情绪,我的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 “小姐,我……”采薇的泪滴滴答答的流到地面上,一声一个颤音的说:“王爷没对我说什么,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苦衷,只是他回京城这段日子只字不提小姐你,我偷偷派人去王府,也不让进。我是替小姐你生气,王爷变了,王爷他不但送了礼来,还祝你和太子白头偕老呢!他还专门作了首诗,说甚么‘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他说了这话?”我惊喜的抓住她的手, “小姐,你傻了?这是他祝福您和太子爷的话啊,您还笑!”采薇把眼泪收住,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这诗不是他写的,是我告诉他的,这诗后面有一句叫做‘七月七日长生殿’,我的生日是九月初七,因此他就将这句诗改成我的生日,意思是叫我今日去长生殿等他!你呀你呀,不告诉我!差点坏事儿!” 阿昌你个坏小子!谁像你这样传递信息的,要是采薇真的一点风声都不透,你就在长生殿空等着吧!我怎么找个借口溜走呢?这倒是个问题! “郡主,郡主。”门外传来李嬷嬷的声音, “别催了,就来。”我不耐烦的说,“我们先出去,东宫离长生殿近,看来还得先上轿子,去了东宫再作商量。” 这阴沉的天气总叫我不安,带着湿气的风偶尔吹进帘中,我浑身不自在,突然想起来去东宫的路怎么今日走了这么久?我正要掀起帘子,就听见采薇的声音:“卫公公,这不是去东宫的方向吧?” “太子说了,先让太子妃娘娘去太庙瞻仰祖先。”这可能是卫公公的声音, “按规矩,娘娘应该直接……” “规矩?太子的话就是规矩!太子妃娘娘去拜见祖先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劲!我的直觉告诉我,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婚礼的进程是早已制定好的,齐淮青为什么要特意改变它?难道出什么事了吗?我刚刚偷偷掀开窗帘的时候,也见到许多生面孔的侍卫。就连抬着我的这几个轿夫抬着这么重的轿子竟然也步履矫健,走了这么远还面不改色心不跳,应该都是有武功的。这是怎么回事? “站住。”我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如果没有听错的话,此人正是皇上的贴身侍卫吴大人。 “吴大人,您有什么事吗?”卫公公说,我竖起耳朵,贴着前面的帘子想听清楚他们说些什么。 “皇上有旨,请太子妃先去景和宫坐坐。”吴大人回答, 嘿,今儿真是奇了,几个月不见的皇帝终于想起我这儿媳了,不过今儿我大喜之日,去他那儿坐什么?不行!太庙离长生殿还近些,去了景和宫,我可就回不来了! “这可不行,太子爷说了,必须把太子妃安全送去太庙。” 怎么着?还怕我会丢了?皇帝派人来到底想做什么?齐淮青和皇帝想做什么? “卫公公,你可不要为难我啊。”吴大人说,我一听这口气不对劲,赶紧拉开帘子,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震惊。轿夫们仿佛被点了穴,保持着迎战的姿势,卫公公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身后的送亲队伍不知什么时候早已不见了,采薇可能是要跑过来通知我,倒在轿前。 我急忙上前扶起采薇,伸手探她的鼻息,还好,她只是晕过去了。 “吴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郡主,不好意思,请您跟我走一趟。”吴大人走到我跟前一揖, 我沉下脸来,潜意识告诉我不能去,我抬头不卑不亢的说:“我要是不呢?” “对不起了,太子妃娘娘。”他迅速向我靠近,我还没有做出反应,就感觉到颈后一阵剧痛,黑暗向我袭来 …… 第四十章 城中桃李愁风雨3 我隐约感觉到自己被放了下来,我费了好大的力才勉强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皇帝那张已显苍老的脸。不知怎么回事,皇帝这两年来老得好快,是不是为皇后操太多心了呢?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为什么他要带我来这,而且为什么要用那样不择手段地方法呢?我张口想说话,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我疑惑的看着皇帝。 他看着我,突然就叹了口气,然后用一种温柔的让我“受宠若惊”的语气说:“对不起,吴二弄疼你了吧。今天让你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一些事情。” 我很想说话,他却并没有为我解穴的意思,我想要挣扎的时候才发现,我不止被点了哑穴,我全身都不得动弹。这是什么意思?我再次用疑问的眼神看着皇帝。 “你的母亲,是我这辈子唯一敬佩的人。”皇帝突然转换话题,我也不再挣扎,反正动不了,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想说些什么。他的思绪仿佛飘到很远的地方,那大概是我母亲正花样年华的时期。 “我虽是嫡子,却是兄弟们中的老幺,从小我的哥哥们就不喜欢我,他们憎恨我,憎恨一切威胁他们登上皇位的人。皇后是不被允许亲自抚养儿女的,我生下来就被乳母抱走,从小到大和自己的母亲都不能亲近。冰冷的东宫里只有我的姐姐,那个集天下的宠爱与荣耀于一身的姐姐,父皇宠她,母后也宠她,天下的男人都对她一见倾心,就连我的哥哥们也敬重她,所有的光环全都笼罩在她一人身上。我不嫉妒,我是真的不嫉妒,我为有这样一个姐姐感到骄傲!”皇帝很随意的坐在我的旁边,表情相当平静。照理说我们坐的地方应该是一堵墙才对,我猛然发现这也许就是传说中的暗室了。 “那时候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除了我的姐姐,虽然只比我大几岁,我有时候觉得她才是我的母亲。我永远记得我躺在她怀里让她给我掏耳朵的时光,她是那么疼我,那么呵护自己的弟弟。说起来也很丢脸,小时候下雨打雷,我总是很害怕,父皇的训斥,让我再也不敢去母后房里。我缩在床脚,突然听见姐姐叫我的声音,接着头上的被子被掀开,她抱住了我,嘴里一边呢喃着‘不怕,不怕’。” 我知道,我在梦里见过那时候的皇帝,他对我母亲的喜爱是溢于言表的,其他人的话可以不听,对我母亲却是言听计从。我母亲也是非常喜爱这个弟弟的,可事后来呢?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母亲到底为什么横遭枉死?我的梦境却从不上演那一段悲剧的过去! 我着急的看着皇帝,迫切想要知道后面的事,可他却停下了。 “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知道了什么,都不要惊讶。”他再次看向我,那眼里居然有一种叫做歉意的东西,“对不起!” 他猛地站起来退到两步外,我面前的石墙慢慢合拢,只留了两个勉强可以看见外面的小洞,我赶紧凑上前去。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齐淮青。这父子俩到底想要做什么? 门开了,齐淮青走了进来,我有点担心,皇帝不会对他不利吧!我正着急却突然看见他身上的盔甲和佩剑,他这是做什么?不要说大喜之日携带刀剑是不吉利的,宫里也严令禁止携带啊!他这是……逼宫!我被我脑子里冒出来的词吓出一身冷汗。 “你这是什么意思?”皇帝指着齐淮青的佩剑,带些讽刺的说, “我只是来向父皇要些东西。”齐淮青的面孔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有些面目狰狞,这种表情我很久未曾见过了,那是……叶程!他就是那副表情,那副只要他想要没有什么得不到的表情! “你想要什么?要倾国倾城的女人,或是那至高无上的王位?”皇帝似乎对那副表情无动于衷,还是用开玩笑似的语气调侃着。 “两个我都要!”那语气分明是叶程,怎么可能!!! “你好大的胆子!”皇帝的声音震耳欲聋,让我本来就忽上忽下的心又猛地加速跳动。不行!我的冷静都跑哪里去了!我得沉着,冷静! “不,我只是想要自己应得的东西!” “为了这些你就杀了自己的大哥和五弟?”我张大嘴巴大口喘气,你在说什么?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那种人死有余辜,若不是五弟正好撞见我根本不会对他下手!”这句话带给我的不只是震惊,最让我全身发凉的是震惊后席卷而来的深深恐惧,我怎么能和这样的一个杀人犯朝夕相处!“齐珉那种人怎么配当太子!他根本只是个阴险狡诈的小人!我十六岁那年,就是他派人暗杀我,那把箭造成的重创伤疤还在,还好我侥幸活了下来。我一定要杀了他,我若是有一丝怜悯,死的人就不是他了,而是我!” 可是齐淮青,五表哥呢?他那样的好人,你就不能有一丝怜悯吗?!他为什么也要用鲜血为你的皇位铺路呢!这是我认识的齐淮青吗?是我敬佩的翩翩公子吗?为什么会是你!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你! “你,我的父皇,你还不是杀了自己的亲姐姐吗?你唯一深爱的女人?” 我浑身的血液直往脑子里乱窜,我简直要疯掉了,他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母亲是皇帝杀的,不是皇后,皇帝爱的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自己的亲姐姐?!这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皇帝似乎也大为震惊,一个踉跄退回到椅子上半倚半靠着,眼睛不安的扫向我这里,一边慌张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哼,你的那个贪生怕死的儿子齐珉说的,他用这个惊天秘密交换自己的命。他像狗一样的哀求我,给他一条生路,可是天下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我怎么可能容忍他活在这个世上!”他笑了起来,那笑声对我来讲就像是从地狱里传出来厉鬼的哭嚎,让我毛骨悚然!“没想到吧?他亲眼在德妃的寝殿里看见你亲手喂了长公主那碗毒药。天下人都猜测你是怕长公主功高盖主,才找寻方法将她赐死,却不知道这里面隐藏着一段不可告人的恋情。尊贵的皇帝竟然深深的爱着自己的亲生姐姐!” 皇帝浑身颤抖着,眼神越来越慌乱,齐淮青越发得意,又继续往下讲:“本来谁也不知道这个秘密,日子久了皇后却发现了一件事,在皇帝所封的每个妃子中多多少少都有些地方和长公主相像,特别是德妃进宫后,皇帝几乎夜夜留宿,为什么呢?德妃是长公主闺中密友,两个人的生活习性,气质,甚至连表情都很一致,皇帝怎么能不动心?皇后这才察觉,枕边的丈夫竟然私底下爱着自己的亲姐姐,这个打击我想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承受得住吧。” “你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 “于是她逼问你,千方百计对付德妃,甚至不让你和长公主见面。再后来她就逼你将长公主赐死,不然她就将这件丑事宣扬出去,到那时你的那些哥哥们将会有充足的理由将你赶下皇位。你为了这个皇位,为了你的权欲,牺牲了自己的亲姐姐!自己最爱的人!”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这些都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的话,为什么皇帝对皇后那样温柔,他那些都是做给我看的?他不是很爱皇后吗?又怎么会爱着我母亲呢?我不相信,不相信! “我没有逼她!没有逼她喝毒药!我爱她,我怎么会想杀死她!是她自己喝的,她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她知道我爱她,知道我被皇后威胁,她什么都知道!她说如果她活着只会成为我的拖累,她静静的看着我,静静的一口喝干毒药,倒下前却对我说‘善待皇后’。”皇帝早已泣不成声,“我都来不及阻止她!我都来不及阻止她!” 我的泪沿着脸颊流下,悲剧后面往往还有一个更加痛彻心扉的悲剧,这段乱伦的爱,挡不住,来不及,苦了多少人,多少年;谎言的背后也总埋藏更多的谎言,一个接着一个,骗到最后,自己都活在了谎言里。 第四十一章 城中桃李愁风雨4 外边天色阴沉,竟然已经傍晚。 皇帝此刻却只像个颠沛潦倒的乞儿,靠在那已然颤颤巍巍的龙椅上,他神情恍惚,那脸色映射着他的神智涣散,也许我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我的穴道已经自行解开,我却瘫软的靠在身后的墙壁上,我一点也不想动,仿佛一有动作,心里的口子就会随之裂开。 外面早已没有打斗的声音,齐淮青准备充分,蓄谋已久,形势已倒向他那边,不知道阿昌怎么样了。 “父皇,在您归天之前,还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好让您死得瞑目。”齐淮青的嘴边带着残忍的笑,我真的很怀疑他是否有双重人格,怎么会有人会将自己卑鄙的本性隐藏的如此之好!“您听过借尸还魂吗?” 我的全身都在抖,连手指和牙齿都在颤抖。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叶程!你真是一点都没变!为达目的什么事你都能做出来,这回不光是欺骗我,天下人你都可以骗!这世界上居然有你这样贪得无厌的人!我也真是傻,我怎么会没认出你来。 我气愤的想要冲出墙外,给他几个耳刮子,打醒这个禽兽!皇帝却使劲向我使眼色,我恨的咬牙切齿,却苦于打不开暗室的门,奇怪的事,无论我怎样敲打墙壁,外面的两人似乎都听不见。 皇帝并无惊恐,只愤怒的盯着他。 “我来自哪儿并不重要,我只是占了你儿子的身体,让它发挥一下该有的功效。我叫叶程,若是以后地府相遇,我可不介意你来找我算账。来人啊,把那疯婆子带进来。” 我看着皇后被人揪了进来,那个动作似乎粗暴的只能用揪来形容。她倒在地上,双眼茫然四顾了一番,看到皇帝的时候,就像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样扑过去,皇帝接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那身体如今只能用瘦骨嶙峋来形容,她像一只可怜的小狗,头偎在他怀里,双膝跪在他身边的地上,双手紧紧圈着皇帝的腰。一个疯子都不愿放过!我的指甲嵌入墙内,怒火中烧到了极点。 “最后,我再问一句,我的皇后在哪里?” “哼,她?恐怕现在已经过黑河了。”皇帝得意的笑着,“我把她送去她爱的人那里了,你别想再得到她。” “哼,临死还这样嚣张!”说着他从身后的人手上接过一支火把丢在帘上,火很快窜到了房梁上,“去见你亲爱的姐姐吧,我送你一程。”说完便关上了门,我听见门被锁上的声音。 我见这样,拼命敲着墙壁,却见皇帝旋转着龙椅上的龙头,墙壁应声而开。我冲了出去,检查这有没有没有上锁的门窗。呸!叶程,认识你这种人是我一生的耻辱! “不用找了,他不会留给我任何活路。”身后响起皇帝平静的声音, “皇上,您不用怕,我会找到方法救您出去的!”我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找到花瓶,把里面的花丢在地上,将裙摆撕成三块,浸湿后拿一块捂住口鼻,再泼了些水在身上,然后跑向皇帝把剩下的水泼在他们俩身上,再递给他湿巾。皇后从刚才起就没了动静,只是死死的抱着皇帝。 “皇上,这里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皇帝接过我递给他的湿巾,却没有要掩住口鼻的意思,我以为他不明白,赶紧解释道:“用这个掩住口鼻,可以有效减少人体吸入有害气体……” “巧如。”他突然叫我,声音温柔, 我愣住了,只听他说:“以前是我不好,我只是讨厌你长的那样像你的母亲,其实我应该为我的姐姐好好照顾你。” 他这样说,我还有些不好意思,我正想说话,他又开口说:“你走吧!谢谢你的好意,只是我只想这样带着我的罪恶安安静静的死掉。”说完他又开始旋转龙椅上的另一个龙头,我听见他身后的地上传来石门打开的声音,我睁大眼睛一看:居然还有地下室! “不,皇上!一起走吧,不能让三表哥那样的人当皇帝!我们一起回侯府,我得告诉我的父亲,三皇子是个狼心狗肺的衣冠禽兽!” “不,我已决意如此!我这里有份圣旨,你务必要亲自交给阿昌。” 我拿到手上,揣进怀里,我还想要劝他,却被他推了一下,我脚下一滑,好死不死就掉进石门中,我眼睁睁看着石门关上,火势很大,天皇老子都别想出来了。 我正考虑我会以怎样的姿势与大地母亲来个亲密拥抱的时候,却掉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竟是把我打晕的吴大人。“吴大人,你赶紧去救皇上啊,他还在上面!” “郡主,我尊重皇上的决定,也请您尊重他的决定。”他小心的将我放下,又说:“皇上这几年一直在为查明太子之死的真相,他唯一的遗愿就是能将天下交到七皇子的手上。请郡主务必帮助皇上实现这个遗愿,臣也会尽心尽力协助郡主!” 我看了他一眼,随后从怀里拿出圣旨,摊开来看:太子齐淮青弑父登基,天理不容,七皇子智勇纯孝,有君临天下之贤,今朕决定传位于七皇子齐燕青。 姜还是老的辣,原来他早就知道齐淮青要杀他。我抬头望向那已然紧闭的石门,心里默默的立下誓言:我一定会帮助阿昌杀死那个阴险毒辣的齐淮青,他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翩翩公子,他现在已经变成无恶不作的厉鬼! “吴大人,你知道长生殿往哪边走吗?”我问, “实不相瞒,吴某也是第一次进这个密道,皇上只让我在这儿等着郡主,并未告诉吴某该怎样走。不过皇上说,这是郡主的母亲弘章长公主从小就熟知的地下密道,确切来说,这里应该叫做地下宫殿。” “我母亲?”我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些梦中的画面,我恍然大悟,“这里不是地下宫殿,这里是开国帝后的墓室。”吴大人听我这样一说,脸上立刻露出虔诚的表情来,周朝的人好像都对开国的这对帝后拥有超过对神的信仰与崇拜。 我默默沿着熟悉的潮湿的石板路走着,我的手今天终于真正的触碰到了这雕刻辉煌的石壁,抚摸着它们,仿佛可以突破时空与当年的长公主对话。“吴大人,跟我来。” 其实无论是开国帝后,还是我的母亲,或是正要通往地府的皇帝,都不曾离开,也不会离开。他们一直关注着还生活在世上的人,守望着心怀慈悲的人们,将来,也终有一天,会洗净世上的罪孽。 我抓紧手上的圣旨,脚步第一次这样沉稳坚定。 第四十二章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1 我踏在母亲曾走过的青石板上,也许这密封的石壁能将我的思念带给她,我是弘章长公主的女儿,我必须维护皇室的尊严,齐家百年的基业不能毁在一个时空闯入者的狼子野心上! 我现在迫切想知道阿昌的情况,齐淮青既然已经对皇帝下手了,阿昌那边情况肯定也不好。不知道阿昌还在不在长生殿,可是现在我能做的只有尽快赶到那里,想到这里,我脚下的轻功步法又加快了一层。终于到了那块熟悉的石门前,我回想着梦里的情节,灵光一闪,我从怀中掏出父亲给我的龙形玉佩嵌入石壁上,门应声打开。一阵寒气向我袭来,在我做出反应之前,剑气却戛然而止,我无比清晰的听见面前的人带着哽咽的声音: “阿巧!” 吴大人见到阿昌仿佛特别高兴,迎上去就跪在他面前,阿昌将他扶了起来,径直向我走来。 我看着那高大的身影,眼泪不断模糊着视线,一阵清晰,一阵朦胧。我走进相对宽敞的石室内,努力使声音平静:“琅琊王齐燕昌接旨。” 看阿昌的动作仿佛是想要来抱我,看见我一脸严肃的表情,双手僵在那里,我又忍不住笑了出声。石室里一行人想笑又不敢笑,这些人还都是熟人,阿昌的近卫军们,憋出内伤来就不好了。 “好了,好了。我说王爷,您战场上的杀气哪去了?一见这小妮子,什么都忘了!”云澜这人,二十好几了,看他这一身痞气,怎么也相像不出他是那个精明能干为阿昌出谋划策的军师。他笑拍阿昌的肩,一边上下打量着三年未见的我。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用袖子掩着嘴笑了笑。阿昌见我这样,又满脸堆笑的想过来,我不知怎么的急了,一边向后退,一边张口就喊:“你干什么!” 这次石室里的笑声终于如愿以偿的爆发出来了,我连忙捂住了嘴。阿昌在离我两步的地方满脸郁闷,我摇了摇头,拿着手中的圣旨敲了敲他的头,看着他的眼睛又认真的说了一句:“琅琊王齐燕昌接旨。” 他终于妥协了,在我两步之外原地跪下,其他人也跟着跪在一旁。我听着自己的声音在静谧的石室里回荡,等我念完圣旨后,只能看见阿昌那双疑惑的眼睛。他身后的云澜和近卫军们大声叫好,说着些皇帝圣明之类的话,他却依旧不动,我见他久久不从我手上接过圣旨,便轻声提醒:“接旨啊。” 他慢慢站了起来,我凝视着他的眼睛,说:“是的,就是你心里想的那样,齐淮青,你的三哥,放火烧了皇上的寝宫,你的父亲,还有皇后娘娘都在里面,我和吴大人刚从里面逃出来。你了解他,他不肯跟我走。”我不知道要不要说齐淮青其实是另外一个人,这件事让我也很震惊,可是跟他解释的清楚吗?还是先不说,到时候有机会再说呢? “不!”他满脸痛苦,“我要去找他!” 说完他就往石门外走,我在他身后跪下,一手抓住他的衣袖。他停住身转过头来,我双手捧住圣旨举过头顶,云澜仿佛也明白了我的用意,将头磕在地上,沉声说:“请王爷接旨。” 大家纷纷效仿,跪地不起。我依旧直视他的眼睛,我不说话,只等他点头。他的手缓缓抬起,微微有些颤抖,我在逼他,大家都在逼他。我的阿昌,你要知道,他现在做了这么多违背天理的事,我们没有必要再对他仁慈了。我现在还不是他的妻子,若是你登基为王,立我为后,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相守了,人有的时候就要抓住机会正大光明理所应当的自私一次。 “我说我的王妃去哪儿了,原来在这里啊,我找的你好苦啊。”寒意爬上我的脊背,我抬头看见站在石门外的叶程,心中满是憎恶,想必我前方的阿昌也一定对其恨之入骨了。 “我的王妃和她的小叔子在这里做什么呢?”他原本一直盯着跪在地上的我,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猛然盯住阿昌,他眼睛一眯,又露出卑鄙的眼神来,“七弟怎么能用这种眼光瞪着自己的哥哥呢?” “你为什么这么做?”阿昌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声音平静的让我有些吃惊。 “你去地府问问你爹吧!来人啊!”说完,他便走进石室,身后跟着许多大内侍卫,吴大人和云澜连忙拔剑准备迎战。原来这些都是他的人,怪不得皇帝的寝宫会那么快被攻破。 “小如,你过来。”他又对着我说,“看来刚才你应该是在皇帝那里了,不过没关系,只要你把手上的圣旨给我,我不但不会杀你,我还会封你做大周的皇后。” “呸!你个狼心狗肺的畜生!要我和你狼狈为奸,休想!”我还没说完,一把拉过毫无防备的阿昌,转身往石室的另一边跑去,我刚想起来,这里有个机关门。 话说我和云澜的默契度还挺高,我和阿昌一离开石室中央线,他就先发制人开始主动出击了。我迅速打开机关,跑进狭窄的通道,路口太多,我一时难以分辨,只能挑相对较宽的道路跑,后面不停传来兵刃相接的声音,我不知道究竟能不能跑出去,我只知道我们必须得跑出去! 我见阿昌有挣脱我手的趋势,边跑边怒气冲冲的骂他:“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笨!”他挨了我的骂,只皱着眉头,脚下的步子却加快了。我正高兴着孺子可教,却猛然发现我们跑错了方向,“阿昌,我们跑错了方向,这边通向开国帝后玉棺安放之处。” “你怎么搞的?!”他对我皱了眉, “你再吼我!你再吼大点声啊!”我正想停下来和他理论,他连忙拉住我防止我停下。 “哎呦,我的姑奶奶。这个时侯你还跟我耍脾气!我错了错了,还不行嘛!还有没有别的路?我不想打扰他们的安息之地。” “我怎么知道?这里分叉路这么多!”我也乱了,右边应该有条路通向月牙湾。“管他,你信我吗?”说完我就随便插了条右边的小道。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废话!” “你又吼我!我告诉你我最讨厌别人吼我,尤其是你!” “行行行,你这几年轻功又长进了,我和你跑起来竟有些吃力了!” “那是!我是谁啊!我……”我正要说话,却被脚下什么绊住了脚,我伸出右手想扶一下墙,可我伸出去的手却没触摸到任何物体,本能之下我用左手抓住了亲爱的阿昌同学,他原本也想抓住我,可惜在万有引力定理的成立下,我还是从洞口中跌了下来。 我恐惧的往上看去,又看到更让我恐惧的一幕:阿昌他老人家也跟着跳了下来! 我听见我惊恐的声音叫道:“妈呀!你想压死我啊!” 他张开双臂将我抱住,说:“不要说话,抱紧我,这是一条暗河。” 第四十三章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2 阿昌转了个身,用他那结实的后背,为我挡去水的冲击力。他一只手抱住我的背,一只手将我的头按在胸口,我能清晰的听见他的心跳声。他的心跳大概一分钟四十七下,是标准的运动员心跳频率,运动员的心脏肌肉都是经过特殊强化的,与正常人有太大区别。在进入水中的前一秒,窝在他的怀里的我眨了眨眼,心满意足的得出结论: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下一秒,我却只想喊出两个字:冷啊! 河里的水冰的刺骨,我们却无暇顾及,云澜和吴大人在我们后面跳下来后,追兵也紧跟着到了。 “王爷,我去前方探路。吴大人,你护着王爷王妃!”云澜说完后,很快消失在前方。我是旱鸭子,从不知游泳为何物,阿昌拉着我费劲的向前游着。我看向后方,这群走狗竟然还在穷追不舍,这样下去不可以!如果阿昌被他抓住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他已经丧心病狂了,我不能让阿昌落在他手上,我悲哀的想:杨小如,你爱一个人的准则不是绝不成为累赘吗? 阿昌,对不起,我真的很想跟你走! 我试探性的摸向阿昌的腰际,我隐约记得他总会在这里放一把精致的匕首。我找到了!我一只手猛地抽出匕首来,另一只手从他的手里抽出,将刀刃抵在脖子上。 阿昌停下来,回头愤怒的盯着我,我有些被他的表情怔住,可这时候我不能软弱,我只能让自己表现的越强势越好,阿昌,你懂我的,我只有这个选择。 我说:“走!” 阿昌也只说了一个字:“不!” 我突然有点想笑,我演出这么感人的场面来不就是为了你吗?你就不能行行好成全我吗?这个时侯还讨价还价!我正想骂他,他一把抓住我拿匕首的手腕,将匕首从我手中抢去放回腰际,接着从怀里掏出一根绳子来,我还在想绳子是用来干什么的,他老人家已经二话不说将我的右手和他的左手绑在一起,我听见他振振有词的说:“本来这绳子是怕你长大了变心了不跟我走准备的,后来我以为用不着了,想不到我这么有先见之明!”说完这句话,他已经抓着我的右手向前游了一段了,我晕!齐燕昌你这个家伙,让我说你什么好呢!爱死你了!我凑上前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口水式亲脸礼。 “王爷,我找到出口了!这边!”云澜这时候又神出鬼没的从前方的水中钻了出来,刚好看见我的这个动作,他厚颜无耻的比阿昌先做出反应来:“这个时候还偷袭,你还是不是女人啊!” 我气的一个踉跄差点把头重新栽回水里,幸好阿昌及时把我拽了上来,看着我的臭脸,他哭笑不得:“好了,注意脚下,腿动起来,刚刚还游的有模有样的,我可不想现在就和老婆你一起死在这里,快点!” 我急忙又开始了我的狗刨式生涯,心里想着只要我活着出去了,怎么算这笔帐还不是由我说了算!哼! “准备好了吗?”阿昌问,嗯?准备好什么了?“吴大人,这边!” 还没等我回答,阿昌带我猛地扎进水里,我连忙闭眼睛,由着阿昌抱着我游动。我都快哭了,憋死我了这!大概只有一分钟后,我们浮出了水面,我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我们没走错。等到大家差不多到齐了,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空洞的爆炸声,好像是来自水下的。 恩?爆炸?还水下?鱼雷?我回二十一世纪了? 阿昌带着我向岸边游去,我惊魂未定的问:“那爆炸声哪来的?” “你是说水雷?”阿昌说, “你管那个叫水雷?”我又问,那应该是差不多的产品了,“哪来的?” “一个道士弄出来的。”他回答, “他死了没?”我好奇地问, “没有啊,你为什么这样问?”他一边游一边奇怪的看着我, “那个其实叫做炸药,是不是拿蜂蜜硫磺作的原料?”我说,以前历史书上好像是这么写的,那些道士炼长生不老丹倒是没什么成效,搞半天还把炸药研究出来了,那些皇帝老儿们吃了能不死嘛! “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三哥也找人做出来了?”阿昌有些震惊,我后背却一阵凉。他原本可能没想起来,经你这么一启发大概什么都想的出来!难道我们要把火药武器带入这个时代吗?那样我们的存在就大错特错了! “没有,但是阿昌,他知道怎样做,我也知道。阿昌,无论你相不相信我都得告诉你一件事。”我停顿了一下,我还在犹豫是不是应该说,可是看着他装满真挚的眼睛,我妥协了,“我和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我们来自一个很远的地方,还有,我爱过他,只是曾经。” 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我。那眼神好像在确定我是不是在玩笑,我无奈的低下头,我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我们终于到了岸边,他扶着我走上岸,说:“我的带了三百近卫军进城,除了和我进宫的这些人,其余都化装成平民在城内等待我出城的命令,我们在这等一会儿。云澜和施文杰都是出色的军师,这几年来我几乎就没为小事操过心,因为对我来说只有一件大事,那就是你!我满心装着的只有一个你,其他的事都装不下了。在西南的日子里,我也尝试过遗忘你,我问自己,如果你和三哥日久生情了该怎么办?我不放你走的话,我舍不得看你伤心难过,你要是伤心了,我也不会开心。若是放你走的话,我生不如死。可是每日每夜,我思念的只有那个睡在我身边,用墨色眼睛凝望我的那个你。我于是决定了,不论你爱我恨我,这辈子你只能呆在我身边!” 我心里一阵阵翻腾,嘴角不自觉的向上弯。 “去年七月,犬戎来犯,我在那场战役中受了重伤,病了好长的日子,我原本坚持回京履行八月十五的承诺,可沈将军拦住了我。真的很对不起你!” 我有些愧疚,我不但没有担心他可能出什么意外,而且还在怨他,怪他。我微笑看着他,他也笑,说:“无论你是谁,来自哪儿,从现在开始,你是我的妻。” “阿昌,我想谢谢你,爱我的不完美!”紧接着我又说: “我的那个世界,文明很发达,就是说政治经济都很发达,但我们始终存在一种威胁世界和平的武器,它们就是你刚才使用的东西,它们如果被坏人错误的使用,世界就会混乱,人民就会陷入痛苦。”我尽量让自己的解释通俗易懂。 他低下头来思索着什么,然后说:“我现在还不能停止,因为如果三哥知道怎样做出这些东西,他也会用它们对付我。等到我成功打败他后,我会把相关的一切都毁掉,让这个世界永远和平,好吗?” “世界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它有自己存在和发展的规律。”我说,然后又加了一句:“但是,我能确定,你的决定是对的!” 我又说:“我的名字,叫做杨小如。” 说完后我如释重负,他认真的听,然后他说:“怪不得我从来都没见过你写的那样的诗,你们那的诗真的好美!” “原来是你偷了那些诗,可是那些不是我写的,是我的祖先写的。”我说:“现在,我要你记住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四十四章 雕阑曲处,共倚斜阳 江南四月,烟雨正浓。 我倚在画舫的案上,一口一口的品着幽香的竹叶青,幽幽的叹了口气。将头枕在我腹上小憩的阿昌睁开眼来,伸手抚上我的脸,我亦低头看他,长发如瀑布般泻在他脸旁。 “夫人有何忧愁?说出来让为夫为你解忧。”他声音懒散,略带沙哑, “才在江南几日,你就变成懒猫了?整日赖在我身上,你不烦吗?”我戏谑道, “为夫一直谨尊夫人教诲:‘劳逸结合’。”他说完还动动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就是不愿起来。“吾当老死在温柔乡中。” “呸!你是汉成帝,我可不是赵合德!”我骂他,他却没心没肺的笑。 “放心了,他不会拿采薇怎么样的,更不敢现在对你父亲下手。”他捏捏我的脸,示意我不要乱想。 “七哥,七嫂,快来看啊,这里好多鱼!”小阿敏在船头兴奋的叫着,只见她抡起袖子,露出两个白藕似的玉臂来,在水中胡乱抓着,我赶忙连推带耸的将阿昌赶起来去看着她,这小丫头,一身漂亮的衣服可要糟蹋了。 阿昌的手下在混乱中费劲力气才将柔妃母女救了出来,柔妃却在听闻皇帝的死讯后自刎殉情。南下的路上小阿敏一直闷闷不乐,我发挥了一下专业强项,好不容易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她从小在宫中长大,从来没见过外面的大千世界,我只需通过暗示让她能够接受事实,让她知道只有她好好生活,才能将母亲寄托在她身上的生命维持下去。 半个月前,我们千辛万苦才从叶程的手里逃脱。阿昌的近卫军损失也很惨重,有将近一百人死亡失踪或下落不明,叶程在回西南的路上设着重重关卡,阿昌决定改变计划,由江南绕行回到西南。阿昌让将近卫军分成两组,一组假扮商人,游客直接由京城返回西南,另一部分在我们沿途落脚的地方查探情况,而我们则扮成回江南的娘家探亲,我倒是不反对,因为我从小就生活在江南的水乡,听惯了江南女子温婉的歌。沿途的风景让阿昌和小阿敏兴奋不已,结果每到一个名胜都要呆上几天,行程一拖就拖了半个多月。 叶程诏告天下,说是宫女贪睡,蜡烛倒在帷幔上引起的大火将皇帝皇后送上西天去了,他身为太子,名正言顺的要登基。不但如此,还说太子妃云氏忽然得了重病,在华阳宫修养,气得我半死。我有病?你才有病,你们全家都有病!你就扯吧,爱怎么扯怎么扯!你要是敢对采薇和我爹做什么的话,我立马让阿昌挥兵杀回京城去!想是这么想的,可是接下来阿昌要怎么办呢? 我还不清楚他心中的打算,看他整日这样懒懒散散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而我呢?一直以来的盼望已经实现了,我和他能够厮守了。可是心里却还是有些迷茫,将来呢?将来会怎样? 我抬了抬眼,发现一直在船尾和船夫喝茶的云澜进来了舫中。他很随意的在我对面坐下,“这副表情不像你的风格啊。” “什么样子才叫我的风格呢?”我问, “以前的豫林郡主,不会叹气,不会露出悲伤和迷茫的表情。”他淡淡的说,仿佛他说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不熟悉的人。 “你又怎么知道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我反问,他却不再回答。 我从遥远的地方来,来到这儿度过那样长的时间。有的时候真的觉得找不到人生的意义,徘徊和彷徨竟然成为一种循环不断的恶习!我转头看向阿昌,他和阿敏玩的正开心,我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回头对云澜说:“刚开始充满好奇的观察这个世界,后来昏天黑地的等待一个人,现在也该找点事情来做,不然人生也太无聊了!”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反正心里想说的都说了,现在舒服多了,他不说话,只是笑着。 “去玩喽!”我说,那笑容,就像是知晓了我全部的心事一样,我有点讨厌这样的感觉。 我走出画舫,见阿敏玩的一头是汗,我好不容易拉住了她,拿出绣帕给她拭汗。“你这丫头,疯成这样!” “七嫂,你什么时候嫁给七哥?”她突然冒出一句来,我脸上有些发热。南下以来她就一直叫我七嫂,刚开始我还不好意思答应,后来喊着喊着我脸皮就厚了。 “小孩子家,你管呢!” 阿昌倒是显得很高兴,连忙说:“我也想啊!可是你巧如姐姐不同意啊!那你说怎么办呢?” 我瞪他一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果然阿敏眨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问:“七嫂,为什么啊?” 齐燕昌啊,齐燕昌,你玩得过我? “阿敏,你看姐姐现在漂亮吗?” “漂亮!姐姐是天下第一美人!” “那你想不想看姐姐一直这样漂亮啊?” “那当然想啊!” “可是要是女孩子嫁了人就不自由了,天天要呆在家里不许出门,你巧如姐姐我如果没有自由的话,就会忧愁成疾的,那时候就不好看了!”我心里暗笑,齐燕昌我说的有理吧?服了吧? 阿敏恍然大悟,拉着我的手小声但坚定的对我说:“巧如姐姐,你千万别嫁人啊!” 阿昌满脸郁闷,看着我可怜巴巴的说:“满肚子坏水!” 我笑的直不起腰来。 第四十五章 满目山河空空念远1 齐燕昌是我见过最可恶的家伙。 念州城守卫森严,满城士兵如无头苍蝇般进行着地毯式搜索,殊不知这位天下头号通缉犯正悠闲的在路边小摊上吃一碗清凉的黑色凉粉。我看了一眼他脸上戏谑的坏笑,翻了翻白眼,继续低头品尝我的这碗。哎!质量果然不如以前学校门口张大爷卖的龟苓膏!果然科技发达,文化发达,做出来的东西不一样啊!将就着来吧! 齐燕昌同学将我们一行人打扮成江湖中人的模样,人手一把ak47,不对!说错了,人手一把上乘宝剑,听说都可以达到削铁如泥的地步。我多日来创造毁坏公物的记录,已经可以确认这些长剑的质量。那些胆小如鼠的士兵们一看见我们就跟见了鬼似的,一直和我们保持十米到几十米的距离。 五天前,我们来到了与西南琅琊府交界的念州城,只要出了交界的出云山,便是琅琊王齐燕昌的地盘。念州城是个武侠故事人物高度密集的城市。什么小杨飞刀,黑白无常,哼哈二将应有尽有!所以江湖人物在此聚集并不奇怪。 我身穿白色长袍,头上还戴了顶有面纱的帽子,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那些女主角都带着这种帽子,我真的怀疑那里面的男主角不是老花了就是青光眼,那面纱遮了和没遮有区别吗?用得着面纱掉了,女主角就被惊为天人了吗?开始的时候我还嘲笑了这普普通通的蓝色纱帽半天,可戴上去了,我就发现效果了。我再次确认了一下镜子中的脸,天!真的看不见,除了那双春水晕染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我拿起剑来,掠出换衣的小间,瞬间拔出剑来向阿昌身后刺去,阿昌灵活的转身,一只手抓我握剑的手腕,一只手将我揽进怀里。 阿昌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来,随后将我一把抱起,“如斯美人在怀,温柔乡里快活乎!” 我一巴掌打在他脑门上,自己从他怀中跳了下来,见旁边众人亦是一脸惊艳,唯有云澜惊艳之中略微皱了下眉头。我见所有人都愣在那里,随即将剑插回剑鞘,揽着扮成剑童的小阿敏走出客栈,再不顾身后的男人们,不一会儿,阿昌又满脸堆笑的靠了过来,我又将他推开来。 吃完凉粉,我果断拒绝了阿昌继续游玩的邀请,回到了客栈的床上。夏日的天气,蝉鸣成了炎热季节里最独特的交响乐,最难忍受燥热的我无力的摊在床上,口渴的不行也不愿意移动身体。 忽然我的耳朵捕捉到一断不寻常却异常熟悉的对话,隔着墙壁传来: “我与阁下素未谋面,不知阁下为何突然背后偷袭?”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听着声音就像是膀大腰圆的身形,我以声音揣测人一向惊人的准确。 “你不是想见我的主人吗?在此之前我必须先试试你的身手,以确定你到底有没有资格去见我的主人。”这是一个老者的声音,虽有老态声音却浑厚有力,绝对是一个内功高手。问题是这声音有些耳熟,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脑袋里飞快的闪过一个画面:琅池!成嘉,成老爷子! 我迅速起身,将帽子戴上,翻身来到隔壁窗下,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自己,这样子完全可以去21世纪演鬼戏,一天到晚飘来飘去! 我学着武侠剧里的样子,舔了舔口水在手指上,再扎破窗户纸。成老爷子站在正对我的那扇窗户前,看来他就是从那扇窗户偷袭背对我的这个人的。我再看向近处这个人,果然够肥,是猪的话熬点猪油都要发财!不过,成老爷子有主人吗?他的前主子不是叶程吗?现在他的主人是谁呢? 我正想换个窗子观察一下,却不想腰上的玉佩竟然撞在了墙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我晕!关键时刻,怎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在我预料之中,里面的胖子叫了句:“谁!” 紧接着门开了,一记凌厉的掌风向我袭来,我本能的一手用剑挡住,一边喊道:“成老爷子,是我,阿云!” 对面的人马上做出了反应,将我和那出手的胖子隔开,成老爷子仔细看了我一眼,虽然我蒙着面他却马上认出了我。“恩人!你怎么在这儿!”他的惊喜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担忧,“而且还穿着这身衣服。” “您还真别这样叫我!” 显然平时穿着高挑宫装的我,现在一身侠女的派头,让老爷子有些不习惯,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说道:“恩人果然冰雪聪明,老朽一时还差点没认出来!” 我笑了笑,却瞥见胖子那张惊讶的快掉下眼珠的脸,于是我便对成老爷子说:“您就叫我阿云吧,恩人恩人的听的太便扭了!您这么大岁数叫我恩人,我可受不起!我只是路过,您先忙着,阿云还是不耽误你们的正事了。” “哪里的话,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恩人救了我的命!恩人稍等片刻,我解决完一些小事后,就去和恩人详谈!恩人就住在这附近吗?” “巧了!我就在隔壁住着。” “那好,您先回去休息一会儿。” 于是我带着满肚子的疑问退回了自己的房间,成老爷子似乎比以前热情多了,人怎么完全没有以前那样沉闷的感觉呢?他出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不过,我首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逃出宫来?为什么他受伤之后不久阿昌也出事了,而且根据那种阻止伤口愈合的药来看凶手应该是同一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一个人托着下巴,前前后后的想起来许多事情。会不会又是他? 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这么快?我起身开门,果然是成老爷子。 他今日的穿着不太像职业杀手的样子,而是随随便便的穿着红棕色的便衣,刚才握在手中的长剑这时已别在了腰上。他似乎有些紧张,进来房里之前还用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再把卷起的袖子放了下来,最后还跺了跺脚把鞋子上的灰尘也给弄干净了,才小心翼翼的走进我的房间。我看完他的这些动作后,马上判断出,他是一个从没有过妻子的人,至少是一个从没进过女子闺房的人。 我突然觉得他有些可怜,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在外漂泊,每个人照顾。 他反手关上门,我示意他坐下。待他坐下后,我给他倒了杯茶,他也许已经猜到我有话想问他了,他便没有做声,静静等待着我开口。 我闭了闭眼,问还是不问呢?半响后,我做出了决定: “告诉我,是不是齐淮青做的?” 他愣了一下,随后沉重的点了点头。 “对不起。” 第四十六章 满目山河空空念远2 七年前,成嘉受了伤,被当时的三皇子齐淮青救起,他感念恩德,留在他的身边保护他。当年三皇子受箭伤重度昏迷时,江湖经验丰富的成嘉深知受如此重伤根本没有活下来的机会,他悲痛不已,又无能为力。然而让他意外的是三皇子竟然奇迹般的康复了,他原本以为苍天有眼,却没想到“他”已经不是他了!在人前他还是那样谦逊斯文,而私底下却在酝酿一个天大的阴谋。开始时颇具正义感的成嘉为报恩不得已而为之,然而越来越多的事情让他不断遭受良心的谴责,他越来越不肯服从叶程的计划,终于有一天,他看见他身穿蒙面黑衣对着无辜的七皇子下手,成嘉终于出手了!然而他已经不是叶程的对手,不但没能保护阿昌,自己也被刺伤,差点活不到今天。 我安静的听完成老爷子的叙述,我一直闭着眼睛,眉头紧蹙,如今我再也不想对叶程的所作所为做任何评价了。良久我才重新睁开眼睛,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我便对成老爷子说:“老爷子,在那之后,您就来了念州城吗?” “成某是个孤儿,是在这附近莲西村的村民们把我养大的,您也知道念州城是江湖组织和人士集聚的地方,成某跟了很多个师父学了这身本事,在江湖飘荡久了,如今老了,自然要落叶归根了。” “对了,您刚才所说的主人是谁啊?”我突然想起来,刚才他和隔壁的胖子所说的话好像提到过他跟了位主人。 “哦。郡主对江湖的事不熟悉,不知道也不奇怪。江湖上有个说法:“南慕容-” 我立马接“北乔峰!” 成老爷子接:“乔峰是谁?” 我一阵尴尬,原来不是啊,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没什么,您继续。” 成老爷子被我打断,又重新开口:“话说‘南慕容,北岐山,西林海,东花竹’,南边是慕容山的薛家,北边岐山是王朝发源地的周家,东边靠海,盛产绿色眼睛美女,最有名的就是武林世家花家,现在的当家是个绝色美女,名叫花竹。而西边就是我的主人:林海。” 原来慕容是座山,岐山是周朝的发源地,而东边的人大多是绿眼睛,而西边则是老爷子的主人林海的“天下”。这林海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这样牛逼? “我能见见他吗?”我突然说,我也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按理来说,现在我该多低调就得多低调的。可这个念头太过强烈,竟然就这样脱口而出。 老爷子面露难色,“主人从不见客。” “嗯?那刚才为什么你对隔壁那位说,通过考验才能见到他呢?”我问,“这是位特殊的客人,至于他的身份,老朽不能透露给郡主。”他回答, 我这才发现我有干涉内政的嫌疑,便打算不再问下去了,却见老爷子猛地拍了拍大腿,激动的说:“不对!郡主,也许您还真得跟我去一趟吧!老朽忘了您也是个搞医药的行家,当年还是您救了老朽的命呢!我回去向主人请示一下!” 我有点迷糊,林海找研究药的做什么呢?而且我在医药方面并不非常出色,我主修的还是心理的疾病。说懂呢也有不懂的,说不懂呢在这个时代应该算高科技了。 “哦,那好吧。”我突然又想起件事来,我又问道:“你们家主人今年贵庚啊?” “二十七。”他看着我有些过分好奇的眼睛有些迟疑的回答道, 看来又是一个青年才俊,只是性格颇为怪异,居然来了个:大隐隐于市。 “郡主,您不是跟了琅琊王吗?”老爷子突然冒出一句这样的话来,气得我半死! 于是我激动的嚷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那样的人吗!” 老爷子摸了摸头,“唉!郡主您看我这张嘴!对不住了郡主,您就当我老头子放了个屁!” 我憋着一肚子气,又不好发作。我心想,有你这样放屁的嘛! “好了,郡主。我也该回去复命了!郡主您早点休息!”说完后,他便一溜烟的跳了出去,是的,这位快六十岁的老爷子,放着正大光明的正门不走,反而从窗子上跳了出去,我彻底无语了!您也太敬业了吧! 我忽然有点累了,就着桌子渐渐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一只手毫无预兆的抚上了我的脸,我的意识渐渐苏醒,却看见了一张陌生却非常清秀俊逸的脸,我打赌他不会超过二十五岁!转念一想,不对!这是哪儿?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惊的猛地站起,却不知被脚下的什么绊住了,身体径直向后倒去,眼前的人一把将我揽了回来,带我站直来,马山推开他来站到一边,心里不断默念着“我是有夫之妇,我是有夫之妇”。 我顺手再摸了摸脸上的纱布,没有了!怪不得他能摸到我的脸! “你想干什么?”我摆出一副要干架的姿势来,略带敌意的两眼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温柔的眼睛带着点笑意,带着无奈的声音说:“姑娘,不要这样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吧。” “救命?你救了我什么命?我好好地在房里呆着,怎么会跑到这里来呢?”我质问着他, 他的语气一点没受我的咄咄逼人影响,依旧那样波澜不惊:“在下并不知道姑娘原在何处,在下只是恰好路过城东的千石桥,却突然看见江湖中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任花柳大白天的抱着一名女子飞檐走壁。要知道,任花柳可从来都在晚上作案的,这回却冒险大白天的抱着位女子,我就猜想这女子肯定不一般。我将你从他手上救下来后,只一眼,我就了解原因了。” “我能相信你吗?”我还是有点怀疑, “姑娘可以不信,在下告辞了。”说完他便转身要走, “别走啊!”想到刚才差点被采花贼掳走,我心里就一阵一阵的直犯恶心。但此刻,我脸上不禁有些发烫,看来我确实是错怪他了。“我相信你。” “姑娘相信就好,不过在下也确实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辞了。”他再次转身离开, “等等,你就好人做到底吧。我不认识路啊,你能带我回伴月客栈吗?”我跑上去讨好的抓住他的衣袖, 他蹙着眉头看着我,说:“姑娘不是不相信在下吗?” 我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忙低下头来,慢慢松开手。 他沉默着,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怎么说都是我的错,可是我如今只能找他帮忙了。这地方看起来挺荒凉的,而且天也快黑了。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用手抵了抵额头,小声咕哝道:“我这是怎么了?” 我没敢抬头看他的表情,这时他却开了口:“其实我也不认识路。” 我惊奇的抬头望着他,眼睛应该是瞪得老大老大。“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你不认识路?” “对不住了姑娘,在下只认识我家周围的路,我家就住在离这不远的城东千石桥。” 我承认我这回是真的被雷到了!我看着他的眼睛,努力想从里面得到一些他在开玩笑的信息,可惜,他不是! 那无比诚实的眼神真的把我打败了! 第四十七章 满目山河空空念远3 就在刚才,我被眼前这位帅哥,也就是庄园的主人,带进了他位于桥东的住宅,名字土到不能再土,叫锦绣庄。好不容易才填饱了我的肚子。 这位帅哥的真面目就是一十足的路痴,我本来不饿的,跟着他不知在桥东的小巷子里饶了多少条歪路岔路后,怒发冲冠的我终于忍不住伸出我的魔爪,拎着帅哥的领子问他家的宅子外部到底有何特点。当他说出“红墙绿瓦,明明很大”的时候,我已经气愤到想要扒他的皮了。 “我靠!这么说来,我们十分钟前已经进入你家的园子了!你自己加你都不认识啊,你是不是人啊,是不是人啊你!”我两手叉腰,典型的泼妇形象,这时候了,什么形象都顾不了了。 “我说怎么有点眼熟。”这位仁兄咕哝着,又向四周看了看,确认了这便是他家的院子。“这是我家后院。” 我欲哭无泪啊我,今天走什么鬼运啊。又是被采花大盗劫持,又是被这种百年一遇的路痴救下。 还好,很快我就找到了一位正在扫地的工作人员。当我指着这位帅哥,想要向这位工作人员确认他的身份时。这位扫地的小妹妹,顿时丢下手中的扫把,大叫一声“主人回来了!”之后径直扑向帅哥,匍匐在他脚下,开始梨花带雨的哭起来: “主人,你怎么出去了呢?要是您走丢了,庄里上上下下三百口人该怎么办呢?” 不一会儿,不知从哪儿又冒出来好几个丫头,见到帅哥无一例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用哭声宣布着主人安全归来。既然知道这位大哥不认识路,干嘛把他放出来啊,真是的! 我站在一边还不知要做何反应的时候,西边廊子里竟然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下我高兴了,张口我就喊道,为了引起注意我还特意挥了挥手:“成老前辈!” 这位看来不是冲着我来的,我见他眼神在这边扫视一圈,当瞄到我的时候,他显然有些吃惊,“您怎么在这儿?” 但随即他又走到那帅哥旁边恭恭敬敬的作揖,说:“主人,您可让我们好找啊!” 他是……林海!大名鼎鼎的林海居然是个路痴!oh,my god!这个世界是不真实的,我不相信,这样一个在江湖上一手遮天,翻云覆雨的人物,怎么能,怎么可以……我崩溃了! 这个世界还真是好笑,说它大的时候,相爱的人都不能在一起;说他小的时候,毫不相干的人都相遇了。 庄园大是大,草啊花啊树啊,应有尽有,就是一点不好:没有生气。当然,这一般是大户人家都有的通病,生活腐化奢侈,人都冷漠无情,阴险狡诈。但是在这座园子里,主仆相处也算和谐,林海又尚未婚娶,不存在妻妾之间的战争问题,那又是什么造成这样的现状呢? 答案依旧是从成老头子的嘴里掏出来的,话说林海有位五十多岁的老母,前些年被仇家下了一种奇毒,这种毒无色无味……废话就不说了,总之就是让这位老人家吃饭吃不好,睡觉睡不好,每到月圆之夜肚子更是奇痛无比,直疼的老人家生不如死。这些年林海也五湖四海的让手下请了许多名医,怎么治也不见好转。林海也立下了不医好母亲绝不成婚的誓言,不知让多少姑娘小姐们碎了芳心。这个暂且不提,重要的是这究竟是什么毒?怎样制作解药?仇家在下毒后,便吞金自杀了,让这种毒的解毒方法和他一起下了地狱,这些年来,老夫人一直都靠雪莲和人参续命。 老头子讲完这些后,用满怀期待的眼神向我行了半天注目礼,我耸了耸肩,表示了我的无能为力。原来上次他说的就是这件事,一边的林海看我这样,眼睛里的光也黯淡了很多,我突然觉得他那样子真的很可怜。 林海今年三十好几了,看起来还像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据说三十多年他极少踏出庄园之外,就算是出去也是一定有多人陪同的,他从小习武,是这一辈著名的武学奇才,学什么会什么,学什么精什么。但自从老夫人中毒后他再也没出过庄园半步,今日成老爷子去见的那位胖子据说是西域来的神医,尤其擅长于解各种各样的奇毒,林海一个兴奋,就踏出了庄子,结果去没去成,反倒迷了路,就在这时,看见了被采花大盗掳走的我。 哎,我的同情心又开始泛滥了。于是我说:“如果庄主不介意的话,我可以试试,但是庄主不要对我抱什么希望,我的那点本事还不足以医好老夫人,但是也许,我能研究出这是种什么样的毒。庄主,我能不能去见见老夫人?” 他看着我,安静的点了点头。我想比我好的医者他都不知见了多少了,想必是麻木了吧。 “有劳郡主了。”他说,应该是成老爷子告诉了他我是谁吧,恐怕宫里的那些事他也都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不知再说些什么,成老爷子突然拍了下头,说: “郡主,您是被采花大盗带到桥东来的,那说明王爷不知道您在哪里吧?” 我惊了一下,脑子里马上跳出阿昌那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惨了!这小子一定不知道我是被人掳走的,大概还以为我跑去哪儿玩去了吧。“他找急了,肯定会发火的,怎么办啊?”一个激动,我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手指紧张的抓着袖子。我不是怕他发火,是怕他着急,我答应过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让他担心的,他急起来那个样子,跟头狮子似的。上次在涟州,我贪吃和他走散了,这家伙差点把涟州翻个底朝天,这还不算,差点就被叶程的人抓住。找到我后,恶狠狠的对着我叫嚣道:“你乱跑什么?跑什么?!你要我死吗?我怎么能失去你?我怎么能再失去你?!” 那天夜里,他非要紧紧圈着我,生怕我会再跑掉一样。 上辈子的伤这辈子要让另一个人还吗? 第四十八章 满满目山河空念远4 看着脸上写满理所当然的样子住进锦绣庄的齐燕昌,我真的有吐血而死的冲动。这位仁兄从进门的那一刻起,那双狭长的凤眼死死盯住林海,好像非得在他身上找出什么破绽来,将他打倒。您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呢?看人家长得帅一点,我又偷偷多看了几眼,就把人家当作情敌对待,这多不好啊! 林海将我们暂时安排住在西厢,他留下我自然是为了母亲的病,可阿昌估计是自己要求要和我在一起了,我听他理直气壮的说夫妻同心,不能分开的时候,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王爷,您看够了没?人家林海有那么大魅力吗?人家都走得不见影了,您还这么恋恋不舍?”我戏谑道, “你就那么在意他?”他突然对着我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说什么呢?”我回道,这话问得我莫名其妙, “我就瞪了他几眼你就这么挖苦我?” 这么一听我就明白了,这小子吃醋呢!我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王爷,吃多了醋对身体不好,您还是少吃为妙。” 他却沉默了,只低下头来,我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走到他身边,托起他的下巴,让他的眼与我对视,让我惊奇的是那里面平时的傲气与玩味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却是忧虑,哀伤与害怕。我皱起眉来,问道:“怎么了?”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我全身一阵激灵,这叹气声怎么会发自一个天生乐观,将天下运筹帷幄的琅琊王的口中发出?这些年来他在西南打了多少胜仗,建立了多大的功勋先不谈,周边少数名族皆俯首称臣,他不但没有以大国的姿态进行欺压,反而让大批农业手工业的能人进入文明极其落后的高山峡谷中,将发展的果实与这些少数名族一起分享。西南蜀地在他的治理下,无论农业,商业,手工业发展都极为迅速,再加上多建水利工程,减少赋税,蜀地一片繁荣昌盛的景象。据我所知,他的手下还有一个由各少数名族组成的组织,专门研究医药,毒药与暗器,我得知这些以后不得不心生钦佩,这样一个知道物尽其用,且具有如此远见卓识的人,怎么可能不受万人敬仰? 我不禁有些愧疚,我知道他在忧虑什么了。我是一个女人,一个心理成熟且心思缜密的女人,可是女人总有些自己解不开的心结,也就是这个心结,让这个深爱我的男人痛苦。我真的不是什么好女人,这点小小的自私竟要用来伤害自己最爱的人。 “我知道,你喜欢的只是那样一个翩翩白衣,飘然于尘世的逍遥,并不是哪一个人。可是本王终究只是齐燕昌而已,齐燕昌必定要在这尔虞我诈的世界中挣扎,因为如今只有本王才能够拯救苍生!等本王功成名就,自可与你挂冠归去。我就不相信脱了这一身的桎梏,我还不能成就你心中的那方净土!” 我全身都在颤抖,原来他是这样的了解我。知己,知己,这不就是知己嘛!!!我的眼泪夺眶而出,下一刻我就伸出双手紧紧的将他抱住,他也如松了一口气般回抱着。 我一直喜欢目光清澈,雅致如仙的男子。其实并不是喜欢这个人,只是喜欢未被世俗污染,飘然如仙的气质,所以当我因此被这种气质吸引后心就会不由自主的靠过去,然而当假象被破坏时,我便会毅然决然的斩断念想。之所以念念不忘的,只是那曾经沉溺的超然于物外的气质罢了。以前的叶程不就是这样的人吗?所以我才那样迷恋于他,甚至在分手多年后还藕断丝连,如今的林海身上竟也有这种仙风道骨,我自然会被吸引眼球,但仅仅只是吸引罢了。 他先用“本王”自称,说明他是真心想要夺得王位,拯救天下苍生;之后又用“我”来许下不要江山,与我浪迹天涯的诺言,弄得我又羞愧又欣喜,实在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却用恳切的目光看着我,我自然知道他这话是出自真心,就算他不说,我也不会怎样,因为我早已沦陷在他那宽广的胸怀了,我早已爱的痴了,否则怎么会在那冰冷的皇宫里日夜期盼,怎么会任由相思之苦折磨呢? 等到我的泪不再落下,我一手抚上他的脸,一手打在他胸前,嗔怒道:“傻瓜!” 他笑的灿烂,又将我揽进怀里,让我的头靠上他的肩膀。我的心里已十分宁静,只想享受这难得的安宁,却没想到某人的身体由于男性荷尔蒙分泌引起了某些变化。我猛地一惊,不行啊,不行啊!我上辈子活到了二十七岁可还是个正正经经的老处女啊!虽然说大学寝室里黄色笑话永远不绝于耳,自己又是学医的,这基本的生理常识还是知道的。可要是放在我自己身上了,我可就不知道有多便扭了,想当年我们寝室好不容易弄来部a片,可是便便扭扭,犹犹豫豫,到最后我们都没看,红着脸厚着脸皮才把这张碟给了另一个也想看的寝室,不过据说她们最后也没敢看,看来我们还是挺纯洁的。 我正想把他推开,谁知他却抱的更紧了,我慌慌张张的只想到要把他推开,却没想到使他身下的变化更加明显。他也着急的哑着嗓子说:“别动,阿巧,你别动!” 云巧如这具身体今年也十五了,虽然还没有发育完全,可是有母亲的优良基因,身体也渐渐显得丰满,曲线也渐渐勾画了出来,不再像以前那样单薄,弱不禁风的样子。而齐燕昌同学今年已近二十一了,据说在蜀中以不近女色著称,不知多少将相贵胄们争先恐后的想将自家闺女以各种方法送入王府,而这位王爷却将这些女子悉数指婚给身边的下属将士。这样就算了,连皇上亲自指婚的郡主都不闻不问,多少女子碎了芳心,只道这位王爷薄情。可终究阿昌已是个二十多的成年男子了,一般皇家之中成婚都较早,而且成婚之前也会有几房妾室,侧妃。而阿昌的身边始终只有我一人而已。他有这种想法也是自然,可是我心中就是过不去这个坎,总想着拖一天是一天,也不知这种想法是否正确,对他公不公平。 我的心急促的跳着,而靠着他的胸膛,我听见了比我更快的心跳声。他仿佛做了很大的努力,终于放开了我,随后迅速打开门,一溜烟就冲的没影了。远处传来重物落水的声音,伴随着“王爷落水了”的惊慌失措的叫喊声,我一个人在房里笑的肆无忌惮,没心没肺。 想到刚才的情况,我的脸居然这时才后知后觉的红了起来。 第四十九章 我想回家1 我抬手探了探阿昌的额头,烧终于退了。 这小子!入秋了还往水里跳,再加上夜里着了凉,半夜里竟然就烧了起来。若不是我夜里醒了,还指不定要烧成什么样,看着他烧的微红的脸,我心疼的摸了摸他的脸。 “知道心疼了?自己踢被子就算了,还连带着我一起受罪。”他有些孩子气的嘟囔着嘴,我忍不住笑,便掩住嘴来。他恼道:“还笑!” 我赶紧将上身趴到他胸前,讨好的在他怀里蹭着,“好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这踢被子的怪癖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就纳闷了,这么多年怎么一点没变!”他说, “怎么,你嫌我了?好!我这就走,随便找个男人嫁了。”我假装要走,他连忙抓住我,将我拽回怀里。 “老夫老妻了,说这些干嘛啊!”他立马换了副嘴脸,谄媚的说。 这么些年了,我也闹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这么厚脸皮。嘴上说着伤他的话,做着伤他的事情,一在一起了居然就毫不忌讳的往他床上钻,整日就只和他拌嘴嬉闹,原来我和世界上的大部分女人一样,一样痴,一样傻。本来我还有些自命清高的,可自从逃出宫后,我义无反顾的和他“同床共枕”。要说四年前,我每在夜黑风高之时便在他那些护卫军的众目睽睽之下钻入他的寝宫,第二天一早又在众目睽睽之下翻墙回到自己的寝殿,那勉强还可以说是年纪小,不懂事。可四年之后呢?一个逐渐发育成熟的少女每天晚上往一个男人的被窝里钻为的是什么呢? 我正想着,微微有些出神,手不自觉的就摸上阿昌的脖子,手下的触感让我心神一荡,而阿昌也应景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我猛地一惊,几乎是从床边的凳子上跳起来,阿昌看到我的反应,迷惑不解的望着我。那双漂亮的眼睛闪着迷离的水光,俊逸的脸上还残留着红霞,温柔的唇瓣微张,胸前的衣衫滑在一旁,露出小麦色精干结实的肌肉,我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口水。 突然间,仿佛一阵惊雷将我劈醒了!我疯了似的向外跑去,出门的时候还不小心撞到了来送早点的丫鬟。我知道了,我终于知道了!杨晓如!你这个色女人!一个少女每晚和一个男人睡在一起,是要做什么呢?能做什么呢? 脑袋里回想起来,我每晚紧紧靠着他,名曰“取暖”;我细细抚摸他的脸,他的手,手指有意无意的在他掌心划过,带着坏笑听着他加速的心跳;我早就知道他的脖子很敏感,却老是喜欢说话的时候对着他的脖子吹气。这都是在干什么呢?我苦笑,我在勾引他!一个做了二十多年老处女的杨晓如,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伸出狐狸爪子挠进男人的心窝了!而我,居然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勾引他!欲哭无泪啊我!那么,他知道吗?知道我在勾引他吗? 想到这里,我更想一头撞死了!他肯定知道,所以才刻意的不再像以前一样抱着我睡,而是一人一床被子睡在一张床上。老天爷啊,我居然睡着了都能爬进他的被窝,再将他的被子踢掉!我还真不是一般的色! 我一口气冲了好远,一路上弄得庄内鸡飞狗跳,好死不死的还在一件大院的拐角处撞到了我那伟大的云澜表叔。他先是抚着胸口哀怨的叫了句:“这小丫头,你练了铁头功啊!撞得我疼死了!干嘛啊你,一大早呼哧呼哧跑什么呢?” 待看清满脸通红的我时,眼珠子滴流一转,好像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又坏笑的凑了上来:“怎么?被人调戏了?” 他这么一说,我有些心虚,好像是我调戏人家来着,于是乎我的脸又红了几分,看到我这副仿佛默认的表情,云澜忽然万分欣喜的双手合十,向天上胡乱的拜着:“玉皇大帝,观音姐姐,佛祖啊!你们听到了没有!终于下手了!他终于下手了!” 这么一听,我就郁闷了,什么叫“终于下手了啊”?我问:“难道你天天盼着他下手啊?” “废话!”云澜一脸气愤的说,唾沫星子都喷飞到我脸上来了,“整个西北的老百姓都在盼着他下手呢!他是谁啊,他是个王爷,可他还是个男人!一个发育完全身强体健血气方刚的男人!最可怕的是他还是一个从未尝过温香软玉的女人是什么滋味的童子之身!他今年多大了你知道吗?他今年二十一了!二十一岁还这样,你不觉得他可怜吗?” “我……我……”我的脸肯定红的要滴血了,这种事情跟我说做什么啊? “你什么你!不就是为了你吗?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这几年送上门来的女人比整个皇城的宫女还多,他全都原封未动的退回去了,一心只想着你一人。你倒好,一会儿齐怀青,一会儿林海的。他再不下手,我都要下手了!” “啊?!”我脸部肌肉抽了一下, “哦不!我都要下手给你喂春药了!”他连忙解释, 我满脸黑线,“你说什么呢你!” “小如!”他忽然正色道,“他为你做的还不够多吗?你还要他等到什么时候?本来这种事我根本不该管,可是人不能太自私!” 说完他便转身走了,我现在总算知道什么是有苦说不出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七嫂!”一听就是小阿在叫我,我回过身去,看见一个粉红的身影由远及近,“七嫂,七哥在找你呢!说是林庄主来请你去给林老妇人看病。” 啊呀!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真太对不起林庄主了。我赶紧跟着阿敏回到我和阿昌的房间,我进去前有些犹豫,心里面又是内疚又是不好意思,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阿昌了。咬了咬牙,还是进去了,在门外我就听见谈笑的声音。进去后,眼前的场景让我有些愣了,阿昌一脸眉飞色舞的讲着些什么,床边凳子上一袭灰衫的平时一脸沉静的林海也时不时露出赞赏的笑容。不像君臣,却像是相交多年的知己。 我见阿昌只穿着单衣,原本盖着的被子大半都滑在了地上,我忍不住就走上前去,一边将被子摞起来盖回他身上,一边说:“还没好呢!小心着凉!” 我这一动,两个男人都有些不自在,一个脸上又爬上了红色,一个脸上有些尴尬微带些痛苦,但也只是一闪而过。看见林海这副表情,猜也能猜到他是怎么了,我反倒不那么扭捏了,大方的坐在床上,如今,阿昌才是我的一切。 “怪不得琅琊王千辛万苦将郡主接出宫来,恩爱至此,真是只羡鸳鸯不羡仙啊!” 齐怀青顾着他自己的颜面,没把自己老婆被抢的事实公告天下,只说我得了重病,在长信宫中修养。暗地里却一直在追踪我的下落,昨日成老前辈回来还告诉我们,最近城里的官兵越来越多,霞英关把守的士兵也越来越多。这霞英关便是我们回蜀最后的阻碍,霞英关外便是琅琊王的天下。恐怕齐怀青已经猜测到了我们从这里入蜀的计划,一直沉浸于游山玩水的云澜也劝阿昌还是早回蜀地比较安全。我和阿昌却坚持先将林老夫人的病弄清楚,就算治不了,也好歹给人个确切的说法。 林老夫人是个温婉恬静的妇人,见我进来,一直是满脸的笑容。招呼着我坐去她身边,嘴里一直夸着我,“姑娘真是美啊,公子好福气啊!”直说的站在一旁的阿昌眉开眼笑。 林海没有告诉老夫人我们的身份,只告诉她我是他特意请来的医者。 我仔细的探着林老夫人的脉象,皱着眉头。 这病,我应该说吗? 第五十章 我想回家2 我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老夫人,您每次发病是不是胸骨后部位有压榨或紧缩的痛感?有时候疼痛还会蔓延心前方和左臂上方?” “姑娘,你怎么知道?难道是我家海儿告诉你的?”老夫人惊奇的问道, “云姑娘真乃神医啊!”一直站在一旁神色紧张的林海开口说,“母亲,孩儿从未告知过云姑娘您的病情,云姑娘!我娘的病是不是能治了?” “老夫人,您的病只要好生休养就会好了,平常多吃清淡少盐,情绪波动不要太大。至于您体内的毒只要继续服用上好的雪莲就可彻底清楚。”我缓缓说道,像我这种脸皮不薄又学心理学的撒点慌总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母亲,您听到了没有?我说没什么大事了吧,找了这么多名医,您就是不信!”林海欣慰的对林老夫人说着,一边的阿昌也凑过身来说:“老夫人,我媳妇可不会骗你!您就好好的养着身子,等着您儿子娶媳妇抱孙子吧!” 我斜了阿昌一眼,这小子,嘴巴还挺甜!我沉默的看着林海和他母亲的笑脸退出房内,阿昌也跟了出来,一转身就抓起了我的手,在手心里摩擦,说:“手这么冰,老夫人到底什么病?”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远远离了老夫人的院子。到了我们的住处,我才问:“你怎么知道的?” “我还不知道你!一动眼珠子,就在说谎。手还这么冰,你瞒谁都瞒得了,就是别想瞒我!”阿昌略带得意的说,语气一转又认真的问:“真的很严重?” 我点了点头,怎么可能不严重!这到底是种什么毒啊?!就算有雪莲和人参,也丝毫不能撼动这强烈的毒性。 身后的声音突兀的将我的沉思打断,不愧是聪明绝顶的林海,竟然瞧出端倪来了。他声音中带着强压的冷静,问道:“云姑娘,我母亲还能活多久?” 我倒是没想到他一上来就问这种问题,我一时愣了,但也只是一瞬,我说:“少则半年,最多也只有一年。” 我闭了闭眼,收起怜悯的眼神,骄傲的林海根本不需要怜悯,那样的傲骨怎能用同情来侮辱? 他虽然之前可能做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个结论,脸上还是瞬间蒙上了一层冰霜,我心里有些不忍,是不是不该告诉他呢? “她还会受苦吗?”他定了定神,又问道, “会。”我肯定的说,这时候隐瞒还有什么用呢?“而且死之前尤为痛苦。” “该死!”他猛地一掌劈向旁边的石凳,转眼间就成了一堆碎石。于此同时,阿昌体贴的将我抱在怀里,怕我被吓着。我眼睛却没离开过林海的脸,平时温柔的脸上现在参杂着愤怒,悲痛与不甘。 这种病在二十一世纪是一种常见的富贵病,心脏病的一种,叫做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这种病怎么来的?饮食不规律,多荤腻,酗酒等等多种不健康生活习惯都能导致这种疾病。得了这种病的病人,有心绞痛是正常的,最可怕的是他们最后都会以一种非常痛苦的方式死去:心肌梗死。我不知道林老夫人中的毒从哪儿来,可是世间居然有这样残忍的人,竟制出这样可怕的毒来祸害人间!想必老夫人腹部的动脉也受到损害了,这种毒竟然还能在月圆之夜显现出非一般的毒性来,真是闻所未闻! “林兄,你先不要着急,你不是请了一名西域的医者吗?小如的医术还只是皮毛,哪能搬得上台面,你不如先请那位医者来看一下,再下结论不迟。”阿昌劝道,还对我挤眉弄眼的使眼色。我于是听话的说:“是啊,林大哥,小如医术不精,您还是让那位高人再仔细看一遍吧。” 我可能说的没有底气,林海只是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这世上竟有如此害人的毒!听说每次老夫人病发时,疼到不停哀求林兄一刀了结了她,也不要让她再痛苦下去。”阿昌说,“要是有一天,这制毒之人落在我手上,我定要问他为何造出如此造孽的毒来。” 我无力的笑了笑,说:“你还真有副侠肝义胆的好心肠!” “累了吗?我抱你去床上歇会儿。”阿昌说着,温柔的将我抱入内室。我不说话,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我的奶奶也有心脏病,我却从没问过她的病情,心里的愧疚不言而喻。 阿昌细心地将被子盖在我身上,随后自己也钻了进来,我斜眼看他:“你也累了?” “我只想抱会你,真的,只想抱抱你。”他温柔的看着我,手从我手下揽过我的腰,另一只手放在我胸前把玩着我的发尖。 我的身上毫无预兆的越来越热,什么时候我开始不太习惯他在我身边,他与我靠的太近了呢?为什么我那么想吻他?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来云澜早上的那番话来,脸骤的红了。 我早晚会是他的妻,这我早就认定了,所以那件事一定会发生。他等了我这么久,也该有些回报了,再说,他今年都二十一了,别人像他这么大的时候都是俩三个孩子的爹了。 我下定了决心,一个翻身跪坐了起来,伸手去将厚厚的三层床帏放下来,我的手有点抖,虽然刻意控制着,但还是掩饰不住心里的慌张。阿昌惊奇的看着挣脱他手臂,现在正在解着上衣的我,伸手来阻止我下一步的动作。他看着我领口露出来的肌肤慌张的吞了口口水,颤颤巍巍的问:“你这是做什么!?” 第五十一章 我想回家3 我不说话,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来。阿昌的脸已经红到快滴出血来,红色已蔓延到脖子上,神色也是慌乱的,想必是有些吓着了。此刻的我也不会好到哪儿去,对一个有强烈处女情节的老姑娘来说,这份勇气也绝不是轻易能涌上胸膛的。 我见阿昌早已惊得不敢有任何动作了,恨铁不成钢的伸手就去解他的腰带,等他反应过来,立刻死死抓住自己快被拉扯下来的腰带,一双已带迷离的眼睛盯着我,带着询问和明显的火苗问道:“小如,你这是在做什么?” “你别怕,你别怕,我不会怎么样的。”我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其实怕的人是我啊!我只是想回报你的那些情意,回报你为我苦守的那些日子与担忧。不!不是为你,是为我,你是我的男人,是我爱的人,我只是想要成为你的一部分,融进你的身体里。 我终于如愿以偿将他的衣领拉开,闭着眼睛凑近他的身体,迎面扑来的是那样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不是世界上任何一种花草的香味,那是一种隔着衣服品尝不到的浓郁的味道,我说不出来,真的说不出来,只是闻到这种味道,我竟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我睁开眼,想用我的唇触碰他的下巴,却被他躲过,我几乎是带着恳求的目光看向他,他的眼睛里什么东西闪了闪,他叹了口气,半响才说:“我来。” 我忙将头低下来,脸上又是一阵热,刚才我发情似的解他衣服的时候没有不好意思,这时却不好意思起来了。他一手托住我的背,一手轻轻抬起我的下巴,慢慢的靠近。 我明明睁着眼,却看不清他,搞什么呀!这是初吻啊初吻!不好好看清楚,哭个什么劲啊!我清楚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它在叫嚣,在欢呼,天知道我也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我还想死死挣扎的时候却听他沙哑的声音说:“闭上吧。” 轻轻的一句话,对我来说却像是命令一样,我乖乖的闭上了眼。一点骨气也没有!刚刚不是才下定决心一定要看着的嘛!人家让你闭你就闭啊! 突然一个有湿热的温软的东西覆上了我的唇,我全身立马僵硬了,脑袋里却清醒无比!这,这,这是为什么?人家不是说脑袋里会轰的一声,然后变成一团浆糊吗?我,我,我怎么这么清晰地感觉到那水水润润的触感呢?难道我已经色到这种境界了?还是……刺激到极点反而会清醒呢?然而只是几秒之后,那温暖的感觉就不见了,我心中涌起了另一种名叫失望的情绪,我有些不舍的睁开眼睛。 可是,一睁开眼我又落入了另一汪春水中,那么温柔的一双眸子,我有些心醉神迷,脑子里飞快的蹦出一个想法,下一秒我就已经做出行动了。我猛地直起腰,往他的嘴上亲去。没错!我就是要强吻他! 他仿佛是被吓到了,第一反应就是向后闪躲。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我这么个天下无双,绝色倾城的女子都放下骄傲给你献吻,你躲什么躲啊!事实证明,这一躲就躲出事来了。这小子顺势就背靠大地与土地来了个亲密接触,我居然也不偏不倚的倒在了他的怀里。而这一幕恰好在这时夺门而入的云澜眼里,刚喊了一半的“王爷,大事不好!”就吞回了一半在肚里。 据云澜回忆,当时那个景象,真是香艳无边啊!天下第一美女的云巧如大美女衣衫不整的趴在王爷的胸膛上,两颊红艳欲滴,王爷那修长的手指抓在美人的半露的香肩上,嘴唇亲昵的贴在美人的玉颈。这是什么状况啊!云澜啊,云澜,你可真会挑时候啊,早不进来晚不进来,这回好了吧!等着回去王爷拿你祭旗吧! 我羞愤欲死啊,天哪!老娘我上辈子活过那么多年都没偷过腥,这可是绝无仅有的第一次占人便宜,没想到………。眼疾手快的阿昌一把抱过我,用他的身子遮住我露在外面的肩膀,脸色不善的甩了句:“出去。” 僵在门口半天的云澜瞬时以闪电的速度消失了,我可从没见过他这个速度。 我低着头,感觉到他的视线在我脸上移动,良久,他又叹了口气。我气的差点想跳起来扁他,叹什么气啊!有什么可叹气的,本姑娘不好吗?倒贴给你你还不要,叹什么气啊,叹上瘾了啊你!“我尊重你,把衣服穿好来,这事我们以后再谈,云澜这样匆忙,肯定出事了!”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认真的神情,点了点头。是啊,云澜那样的人,怎么会这样失常,肯定有什么事发生了。 待云澜重新进来的时候,我已经重新穿戴好衣服了,我也不扭捏了,反正脸都丢尽了,再没什么好丢的了,抬眼正色看他。他也很是识时务,对刚才看到的情景绝口不提,只见他眉头深皱,满脸忧色道:“王爷,太子,哦,不。皇上微服南下,行踪保密性做的太好,直至今日弟兄们才在雁城发现銮驾!是弟兄们学艺不精,望王爷恕罪!” 雁城?!这两个字惊得我几乎跌下榻来,雁城离这里不过五十里路程,他竟丢下混乱不堪的朝廷,追着我们跑到这里来了!我也不顾那么多了,扑到阿昌的肩头,两行泪立马就下来了。“阿昌,我不回去,我死也不回去!我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哭什么!我千里迢迢把你抢来,怎么会让你再回去!”阿昌轻拍着我的背,“云澜,立刻启程回蜀!” “阿昌。”我喊他,“我怕。” “傻瓜,”他拉住我的手,十指纠缠,“在一起。恩?” “恩!” 第五十二章 我想回家4 我这个人越是乱,越有唯恐天下不乱的气势。阿昌正是因为了解我,才坚决不问我的建议。就算是坐在如世外桃源的锦绣山庄里,我也能嗅得到即将到来风雨的气味。这个叶程,何苦呢?老娘上辈子长的也算还中等偏上了你又把人家甩了,现在好不容易混个大美女,你又当做自己的东西想抓在手里。我告诉你,老娘天蝎座的,上辈子因为那点傻不啦唧的爱忍你忍够了,可记仇了,我这就回西北去和我的情郎掀了你家的天!更何况这“家”还不算是你的! 想着想着我就笑出了声,面前的正在讨论计策的人终于重新发现了我的存在,一齐不可思议的看着我。云澜一脸鄙视的问我:“都这时候了,你笑什么?” “阿昌,我们这是干什么来的?”我不理他,却向阿昌问道。 “我们?”他迷惑的看着我,然后忽然就反应过来了,“你是说……私奔?” “是啊,奴家正是和个野小子私奔了,所以娘家才追来的。”说完,我还不忘给阿昌抛了个媚眼可惜他毫不领情的给我瞪了回来,我不气馁,继续说道:“所以啊,私奔的精髓是什么?跑啊!以我们的轻功,害怕飞不过这点城墙?事不宜迟,咱们今晚就跑!林庄主刚才已经请来了那个西域的神医,我的恩也算报了!该是离开的时候了!”一想到那位神医庞大的身躯,我就郁闷,人家想看言情小说里英俊潇洒的帅医生啦!就是我们医学院里好歹也有几个标致的帅哥哥嘛! 话说这里的城墙也真不算高,每日不知有多少江湖中人飞檐走壁而过呢!想到这里,我还真有点跃跃欲试的感觉,可热情的温度还没上来,火焰就被云澜浇灭了,他闷闷地说:“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现在的霞英关已经设下了天罗地网,就等我们上钩呢!” “那怎么办啊?都是你!不务正业的家伙,说什么七绕八绕的就能转移他的视线!你根本就是在玩嘛!你看,现在好了吧!人家早就知道了,这都追来了!”我指着阿昌,语气中的抱怨丝毫没有掩饰,几乎是说完这句话我就开始后悔了,我怎么变的这么不理智了? 阿昌愣了一下,“你说什么?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了!” 我没说话,因为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他一路上吃喝玩乐却是我看在眼里的。 “是!是我计划不周,可你也不想想我是为了谁?”阿昌是真的有些气了,他几乎没跟我动过真格的,他这一急,我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一旁的阿敏赶紧跑过来拉住起身要走的阿昌,一边举高手来轻拍阿昌的背:“哥你别气,嫂子也是急了才乱说话,你别怪她!嫂子!你跟哥道个歉啊!” 要我道歉?我说的又没错,虽然语气重了点,可也没必要发火啊!我最讨厌人家对我吼了!本来只是心里想着,可想着想着就不小心说了出来:“我才不道歉,我没错!” 阿昌凌厉的甩开阿敏的手,头也不回的出了门,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过分了,连忙想追出去,却被云澜拦住:“小如,你这话说的不对,你知道阿昌为什么绕这些路吗?一路上阿昌明察暗访走访老皇爷的旧部,他们有的至今还掌握着重地的兵权,还有些隐退的老臣,一方面我们也在探查民情,接济穷人,做善事,为王爷夺得更多的支持做努力。你每日还不是玩的很开心吗?平常不尽贤妻的责任督促丈夫,反而在危难时刻指责自己的丈夫,这就是你为妻之道吗?” 这番话说完,我已经瞠目结舌了!原来他……天啊!推开云澜的阻挡,向外追去,我竟然……竟然是这样一个不堪的人吗?作为他的恋人,我真的是很不合格!这样子的我,怎么配说爱呢? 追到后院,我抓住一个仆从就问:“你有没有看见我们家公子?就是很高的,很帅的!”我急急忙忙的出来,脸也没蒙上,那个仆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只是盯着我的脸死看,我厌烦的一把松开他,想找下有没有正常一点的能回答我的话。 “这位小姐,我倒是看见有位公子往那个方向去了。”这时候突然有人在我背后说,我回过头来,竟然是那个胖子神医,此时他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说起话来脸上的肉还一抖一抖的,我不讨厌肥胖人群的,可为什么看见他我就全身不舒服呢!不明白,还是不要管了,追阿昌要紧。 “哪个方向?”我问,脸朝着远方的楼宇眺望着,看看是否能找出阿昌的身影。看你是林庄主请来的人,暂且信你一回。 “在那边。”我听见他说,可我刚看见他的一只手要抬起来,后脑就一痛!我靠!又打晕我! 我还没和阿昌道歉呢!阿昌那么努力,而我不但不关心他,还这样对他,我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啊!不管是谁要抓我,总得让我道了歉再说吧。是谁要抓我? 一想这个问题,我立刻就清醒过来了,是啊,除了眼前这个人,还有谁犯得着抓我呢?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精致的床上,身下是奢华的苏绣锦被,身上的那件飘逸的侠女装不见了,只剩下大家闺秀们“应该”穿的淑女装,完全符合叶程那“高级”的审美观。我一点也不害怕,这一身衣服绝对不是他换的,像他这样自命高贵的人怎么会帮女人换衣服?笑话!所以当我无比镇静的从床上坐起来,直视三步之外的他时,他的眼中闪烁出了一种叫“震惊”的神情。 我端坐在床上,说:“下次让你的手下出手轻些,要不就直接用迷香!我不想得颈椎病或是脑震荡!” 第五十三章 噩梦的开始1 “他不是我的手下,只是让我花费了十万两黄金而已。”他也是个精明的人,一下子就恢复了平静。 “十万两?我还真值钱!”败家子,十万两黄金可以供一个郡的穷人们活好几辈子!那些钱是你的吗!我于是讽刺的说:“你已经得到一切了,还抓我回来干什么?不会是为了我这张脸带吧?还是你这个21世纪的博士生也信那个什么“母仪天下”的签?” “我可以不信,可天下人信!只要有你在,我就是真正的真命天子,天命所归!”他说,“我跟你说过,他不适合你,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对彼此那么了解,况且又一起来到这里,这不能说不是老天爷的安排,让我们一起携手改变这个世界不好吗?” “我们在一起很久吗?你拿什么来比呢?相爱的时间吗?我们认识是很久了,可除去你攀龙附凤和林谧在一起的时间,总共还不到一年。可我现在和齐燕昌在一起有六年了,你拿什么和他比?作为一个恋人,你有什么可以和他比的?” “比什么!”他疯狂的冲过来捏着我的双肩,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叫了出来,可是我怎么能屈服,我咬住下嘴唇,死也不发出示弱的呻吟。“比雄心,比壮志,比手段,比我从小受到的21世纪的教育!如果有我来建设这个国家,它一定会无比强盛,你不想吗?不想看一个国家在自己手上变成世界的霸主吗?我了解过了这里的历史和地理,不出十年,我就可以称霸世界,让所有人都诚服在我们的脚下。” “你疯了!你是个疯子!”我不顾唇上的血和肩膀的剧痛,一字一句的跟他说:“这不是你能决定的,每个世界有每个世界发展的规律,它不会因为你的意识而改变的!21世纪的教育没有教你要去征服他人,挑起战争;没有教你任意奴役他人,践踏其他民族的领土;没有教你任意改变世界的历史……啊!”他居然又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我痛苦的叫了出声来,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你知道什么!你一向都是这样,唯唯诺诺,缩头缩尾,什么都不敢!老天爷既然让我在这个世界上以这样的身份活下来,一定是给与了我这样伟大使命的,一定是的!我为什么不做,我不但要做而且会做到最好!”他激动地说着,那疯狂的眼神让我恍惚,我认识这个人吗?欲望和野心可以改变他到如此地步吗?还是他的本性本来就是这样一头嗜血的蟒蛇呢?仁义和道德哪能洗净沉溺在贪念里的人心呢! “随便你如何,你想做什么都好!只求你放过我,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只想和我爱的人白头偕老,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你放过我吧!”我恳求道,我可以不管他做什么,我只想要一个心爱的人,闲来抚琴听音,相携到老。 “你觉得可能吗。”他说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毫不掩饰讽刺的语气。“我会让你和最可能推翻我的一个皇子相携到老?我告诉你,你是我的皇后,我还要你稳住这个天下呢!这辈子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说着他径直吻了下来,我被他掐的不能动弹,只能狠狠地咬他的嘴,眼睁睁看着他把舌头伸进来,陌生的口水的味道,让我胃里一阵翻滚,我吐了出来!我居然吐了! 他一把甩开我,我重重的摔在床上,他的衣服上,被子上全都有我的呕吐物。我满意的笑了笑,嘴上沾了他的血让我可能笑起来十分阴森,他的脸色铁青,“好你个杨晓如,你居然敢吐!你……”他估计被我呕吐物的味道呛住了,狼狈的捂着口鼻冲了出去。 “哈哈哈……”笑死我了!真恶心!老娘还没吐完呢!连阿昌都没伸舌头你居然敢伸,不行!我得吐干净来,守住我的贞洁牌坊! 不一会儿,就有丫鬟来收拾房间,我企图从她们口中探听出什么来,可我几乎立刻就发现了这群人又聋又哑的事实,只能闷声闷气的坐在一边看他们打扫完出去又给我上了份晚餐。本来她们可能还想看着我吃完的,可最后都被我推了出去,我闻闻饭菜的味道,不能分辨出是否加了什么料。自从上次被采花贼不幸劫走后,我可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连防春药的药我都制好了!哼,现在我孤立无援,就看你想拿我怎么样!吃饭前我特意服了几颗防各种各样毒的药,咱不求别人,自救! 吃完饭后,我还很有闲情逸致的围着桌子小小散了散步,想我就是上高中的这个年龄吃多了没运动,才再也下不了90斤的,这辈子再不能这样了!咱可是个标志的美人,不能让广大人民群众们失望。 正当我无聊的简直快回忆起大学时代跳过的啦啦操时,终于“迎来”了越累越靠近这屋子的脚步声。我立马坐到桌子边。防色狼第一招:远离床这个千古不变的作案地点!你别想对老娘用强,大不了再死一次! 过了一会,那张脸果然从门后露了出来。来吧!老娘做好准备了,今天就来个你死我活!咦?怎么不止一个人?看着他后面那些陆陆续续跟进来的丫鬟嬷嬷们,手里拿着类似小炉子,各种各样不知有什么样的类似针的东西,还有好多叫不上名字的器具我茫然了,这是做什么? “朕明天就会昭告天下,朕的皇后为表忠心,一心一意侍奉于朕,特意针烙下梅妆,许下毒誓:此生若是背叛于朕,必将不得好死!” 我听见了什么?他说什么?他竟然要我烙下梅妆!梅妆是什么?用烙红了的特殊针具在女人的额头上烙出梅花的形状,再用男子的血滴在还没愈合的伤口上,直到死都鲜艳欲滴的梅妆,其实最初就是一种咒言,是女子爱恋一个人许下的誓言,若有违背会招来不好的事情。他竟然要用这个锁我在他身旁!不!不能让他得逞,每个人的梅妆都会有不一样,况且据说已经几百年没人再烙过梅妆了,因为要受到的煎熬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接受的! “不!不要!”我害怕的往后躲,却被他抓住,我使劲摇头,眼泪如泉滴在他的袖子上,“叶程,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这样对我!求求你!求求你!” “乖!很快就过去了!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早已失传的化梅妆的方法。只要忍一忍就过去了!” “不!不!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我不要!不要!”我发狂似的推开他,却被门口的侍卫拦了回来。他一把抓住我,将我摔在榻上,对几个年轻力壮的侍从说,“给我按住她!” “不!你会遭报应的!我会诅咒你的!”我根本就毫无反抗之力,当那烧红的针刺在我额头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恨。 第五十四章 噩梦的开始2 很久以后,我才从那刻骨的疼痛中缓过来。房中早已空无一人,身下的被子也重新再换了一套,我的泪水,汗水,殷红色的血混杂在那张被褥上,印记斑斑无声的替我呻吟着。叶程的话人回荡在耳边,他用血滴在我的伤口上,神色接近狂烈,决绝的语气。 “若有一日被判于我,你与齐燕昌将不得善终,死于非命,尸骨无存!” 我不能原谅他,不能原谅他用我的伤痕诅咒你,“阿昌,阿昌,原谅我,不能陪你到老。” 我摘下头上的钗,只要一下,只要一下世界就清净了,死其实也很容易。在我以为那冰冷的东西将要刺穿我的肌肤的时候,手腕却被钳制住了。 “想不到上辈子最瞧不起自杀之人的杨晓如竟然也会有自杀的这一天!”叶程用力将我摔回床上,将钗子踩在脚下。 “你拦我一次,我就不信你能拦得了第二次,第三次,以及以后的无数次!”我恶狠狠地瞪着他,我从来没有这样愤怒过,我胸膛中的恨若能化为火焰,早就烧死他了! “离开他让你这样难受吗?那以前呢,你离开我的时候怎么没有这样难受呢?我和林谧只不过是玩玩,等我的目的达到了,我就可以甩了她,让你过上好日子。而你居然不知好歹的跑掉了,继续交往不好吗?她是假的,你是真的,和脚踏两条船不一样!” “哼……哈哈……哈”真好笑!真是太好笑了!你把女人当什么,你这样的人,我怎么就瞎了眼! “你为什么不难受?为什么还依然活得那么好?你怎么没想过死?”他又掐住我的下巴,我对着那张脸就是一巴掌,他吓得收回了手去,满脸就写着不可思议,可是随后我脸上就一阵火辣辣的疼。 是啊,睚眦必报自尊心超强的叶程,怎会让一个女人甩了巴掌不打回来!我怎么没看清他,怎么能相信这样的人能给我带来什么幸福?血顺着我的嘴角滴在前襟上,可惜了这身好料子! 我怎么能死呢?怎么能死呢?我要眼睁睁看着你死!叶程,我要用我的手亲自送你下地狱!我恨你,恨你给我带来的所有的痛,恨你分开我和阿昌!我不死,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我要将你打入十八层地狱!恶毒,你会,我也会! 可是阿昌,我该怎么面对你?我是不相信诅咒的,可是如果是真的呢?就算只有一点点伤害我都不想你承受,你为我做的够多了。就让我,让我这个是失职妻子,不够善解人意的妻子,为你挡住一些风雨,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若是哪一天,你终于踏入王城,登上宝座,只求不要忘了我。 “我是爱你的,只要你回到我这里,你会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和我一起享尽荣华富贵不好吗?不要再这样愚蠢了。”叶程看着我嘴角的血,语气软了下来。 “好!我答应你,可是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好,你说。只要不是回到他身边,其他的我都答应。” “回去之后,我要独居在雨莺殿谁也不许打扰;在我愿意之前,你绝对不许对我无礼;最后,我不许别的女人爬到我头上来!也就是说,我有处置你的那些嫔妃的权力。”我说,雨莺殿既然闹鬼,就让我和那些鬼魅一起自生自灭吧,然后,这辈子我决不让任何女人欺负到我的头上了! “这三个条件我都可以答应,最后一个嘛,你放心,既然你是皇后,那么后宫就交给你处理了,我了解你的为人。”他说,“那么,你好好休息吧,明早我们就上路,返回京城。” 我当然要回去,虽然那里是我最不想回去的地方,可是,我若不回去,谁来毁了你的天下呢?我看着铜镜中自己的脸,这么漂亮的脸蛋,放在我母亲的脸上是幸福,如今我却要将它去害人。母亲,你会不会原谅我呢?可是,我做的这些事,也是为了你们,为了周朝的以后啊。 我抚着这张脸,这么美,也是很难不被说成红颜祸水的啊?自古以来,女人不都这样被诬蔑吗?可是现在我要将它变成事实呢!既然我和阿昌再不可能有以后,那么我还要以后做什么?没有我的以后,阿昌你会很难过的吧?我虽然也很想将你当做那些薄情的男人,可是,你就是会难过,会哭。 能遇到你,我一定是修了几辈子,才积下的福德。如果我让你伤心,原谅我吧,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好妻子的。 阿昌早晚会知道我是被掳来的,也早晚会查到这间客栈来。我总得留些线索吧,我找了半天都不知道应该在哪里写,那么就到处都留一些就好了。 “齐燕昌,我爱你。” 你那么辛苦,将我从那华丽的笼子解救出来,可是我终究不是鸟儿,没有翅膀,飞不出去。可是你是一只鹰,终有一天,这天地将会任你遨游。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熬到京城的,总之,越到京城,我的心越来越冷了。我的父亲,沉默的骑着马走在我的马车旁。他是被叶程召来护送我回京的,与其说是护送,不如说是威胁。我的家人还都在他的手上,就算我跑到天涯海角,这也是我一个致命的弱点,因为他知道,只要有这个把柄,我是无论如何也会良心不安的跑回来。 以前,我是跑了那么远也没想起自己的老爹来,也忘记了还有人质这回事。现在我是明白了,这个地方我是早晚都要回来的。这个英俊的爹却是一点也没变呢,一点老的迹象都没有。 我们是傍晚到的皇宫,因为叶程是私自出宫,因此回宫也是很秘密的。因为雨莺殿一直空置这,又年久失修,需要修缮一下才能搬进去,因此我暂且被安置在以前的东宫之中。我终于又见到了采薇,她现在已经是宫里资格很高的宫女了,现在还是被派回我这,做我的贴身婢女,见到我,她只是哭,我明白她是疼惜我,好不容易逃出去,却又被这样逼回来。 第二日,叶程就要宣布皇后病愈的消息,早朝的时候我也要去。因此一大早,我就在采薇的轻唤中起来沐浴更衣。朝臣中几乎就没有人见过我这传说中的皇后,这次叶程是铁了心让天下人认识我了,知道我是他的“妻”,以后再也不可能是别人的了,断我的后路,好像让他很开心呢。 那我就让你开心好了,让你艳绝天下的皇后在天下人面前好好的表演一下吧,妖后的名声恐怕就要从此传出去了呢,那些糟老头子们还不要痛心疾首,悔不当初坚持圆这个“母仪天下”的预言了。 “采薇,给我画最美的妆,不要让那些糟老头子笑话了。” 第五十五章 薄雾浓云愁永昼1 杨晓如,自此之后,你再没有心了。 我让采薇叫来这几年她和小凳子培养出的可以信任的人,恩威并施的训了些话,他们以后便是我在宫中的眼睛和耳朵,一切的一切都必须慢慢的掌握在我的手中。 我出了殿门,缓步走向大殿。宫里似乎重新修葺过,那场大火将一切罪恶都掩盖了,没有人知道真相。我故作高傲的抬着头,斜眼用轻蔑的眼神看人,一身火红的衣服衬得白玉般的脸更加艳丽,看见宫人惊艳的神情,我讽刺的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小姐,您这是要干什么?”采薇扶着我,不安的问。 我不说话,干什么?不过是做个亡国的祸水罢了。 “皇后娘娘到。”随着太监的通报声,我踏进了大殿,我在门口停住,两眼扫视着站在两边的朝臣,看着他们完全惊呆的表情,我嘴边的笑意更是浓了。看吧看吧,使劲看吧,等老娘把你们的眼珠子剜出来,看你们还看不看的了!一群墙头草,士族早已开始腐败糜烂,灭亡只是早晚的事。哪日阿昌踏入京城,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看我半天站在殿门前不动,叶程向我使眼色,我看见了却丝毫不动。我就是不动,我就站在这里,等着你过来,我要你亲自下殿来牵我上去,以实际行动来证明你给我滔天的恩宠,在朝中建立我的威信。叶程明白了我的意图,慢慢从龙榻上下来走到我的面前,向我伸出手来,我笑了笑,把手放在他的手上。 他把我牵上他身边唯一的位子上,让我坐下,自己又坐回龙榻上。我看着朝中的许多人又变了脸就知道这一步我成功了,之后的早朝我什么也懒得听,早早的说身体不适回了,路过太皇太后,也就是前太后的万寿宫。我也太久没见过她了,不知道儿子的死有没有给她太大的打击。 走进万寿宫,就看见一群莺莺燕燕围坐在太皇太后的身边,中间的老人家,两鬓银白,脸上却是红润有光,想必叶程没亏带过她,她也真把老皇上和皇后的死当意外了。听采薇说,叶程对老太后说我是去养病,太后信以为真,还赐了我很多雪莲人参之类的补品,还关照我好好养病呢。您也老眼昏花了吗?看不清这宫里弥漫的怨气,多少枯骨整夜在这冷血的宫殿里哭泣啊! 看见我走进去,笑闹声全部停了下来,太皇太后看见我,连忙笑着把我拉到身边坐下。“啊呀,我的心肝宝贝终于回来了!小如啊,身体大好了吧,哀家啊,就等着你回来给我生个重孙子呢!” “皇奶奶,您说什么呢!”我娇笑道,一边观察着眼前的这堆女人们。左右坐着的估计就是位分最高的李贵妃和王贵妃了。李贵妃旁边肯定是最近最受宠的兰妃,因为她虽位分没有李贵妃高衣着却比李贵妃光鲜,听采薇说此人最会恃宠而骄,如今看来确实是个不知好歹的主。最让我不舒服的是那兰妃的眉眼却与我有几分相似,此时她也用又惊又妒的眼神打量着我,我收回眼却又瞥到王贵妃看向兰妃嘴角讽刺的笑容,我心里冷笑一声,有意思!我可不愁没事干了。 “皇奶奶,我还是皇后吗?”我装作委屈说道, “这傻孩子,生病生糊涂了吧。你当然是皇后了!”太皇太后说, “为什么打自我进来,就没人给我行礼呢?”一边说话还一边把眼睛转向面前的这群女人。此话一出,一群人全都有些愣,还是王贵妃首先反应过来,连忙跪在一边说: “臣妾有罪,望皇后娘娘恕罪。” 然后其他人也陆陆续续跪了下来,口中直喊着要我恕罪。没错,就算心中不甘,也得给我磕头谢罪,因为你们为了家族的利益,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将终生托付给错的人,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干了什么,这一年来,所有妃嫔都一无所出,叶程的身体也根本没事,不是你们互相下的手,怎么会一个个的变成石头肚子,连个蛋都下不出来呢! “是啊。你们也太不懂规矩了!我们家小如可是昭告天下的皇后,天生母仪天下的命!就算是一般的百姓家妾室都该对正妻低眉顺眼,亏得你们还是皇帝的妃嫔,见到皇后还不行礼!太不像话了!”太皇太后有些动气了,她也是真的疼我。 “好了,皇奶奶,您不要动气。以前是我不在,现在我病好了回来了,以后自然由我教导他们规矩,让他们知道做皇家媳妇的本分,哪些事该做,哪些事不该做!”我抚着太皇太后的背说道,“你们今天都先回去,给我闭门思过,没我的话,谁都不许出来!” 看着她们退了出去,我眯了眯眼,最好不要给我回宫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不然本宫就先拿些人来杀鸡儆猴!嫁给皇帝,也不过是些妾。想踩着人家的头上往上爬,爬上去算你本事,爬不上去休怪我心狠手辣。 和太皇太后一起用过午饭,我便回了东宫,采薇一中午都不太对劲,看她的表情,欲说还休的,我看不下去便开开了口:“你干什么呢你?什么事啊,说吧。” “小姐,中午西凉宫的小六子来禀报,说……说……” “说什么啊?你结巴什么,快说。” “说兰妃对您上午的事不太满意,闹了会儿。”采薇小心翼翼的说, “闹了一会儿?恐怕是快闹翻了天吧。”我看着采薇说,“以后所有的事都要向我禀报,我刚回来,绝对不能让她们爬到我的头上来,不然以后可没我的好日子过!你绝对不能心软,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小姐。” “把知情的人都给我找来,还有她之前做过的那些事的证据都给我找来,我要她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是!小姐。” 第五十六章 薄雾浓云愁永昼2 冷眼看着齐集的妃嫔,我坐在殿上的凤榻上品着茶,宫里的两个贵妃,四个妃,昭仪贵人修容修仪大大小小三十多个。殿下跪着兰妃,一脸的忿恨和不甘,她不时的朝外张望,难道还想他来救你?你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暖床的,下不了蛋早晚有一天要滚蛋!你以为害你一年肚子都没动静的是谁?就是你以为最贤惠胆小又怕事的李贵妃,她从小小的才人坐到仅次于皇后的位子,会是个傻子?笑话! 我慢悠悠的开口:“证据确凿,你认不认罪?” “那是诬陷!都是假的,有些人别有用心想陷害我!”她站了起来,对着我说“皇后娘娘,您一直在外养病,很多事情您不知道,怎么能随便听信他人的谗言呢?!” “我知不知道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看着她,对着皇帝钦赐的贴身侍卫说:“来人啊!让她给我跪下!” 站在一旁的两名侍卫一人一边将她按倒在地,开始她还执拗的不肯下跪,可这两名侍卫可不是吃素的,最可怕的是他们只听从我的命令!我在心底冷笑,毁掉后宫只是第一步而已,你们之间勾心斗角我不管,可是只要得罪了我,我就要百倍奉还,我可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两名侍卫将她按在地上,她双臂都受到牵制,只有抬高头才能勉强看到我。此时那美丽的脸已经因愤怒和受辱扭曲到极点,她尖声说道:“你竟敢这样对我!我要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哼!他才不会管你,我今天就是要让你知道,这后宫如今已踩在我的脚下! “你要见皇上?呵呵……”我掩着嘴笑道,“皇上可忙了,没时间管你!李公公,给兰妃说说,皇上今儿个中午对我说了什么。” “是!皇后娘娘。”李公公微微上前对着下面说道:“皇上说了,如今皇后娘娘回宫了,后宫一切大大小小的事物都归皇后决定,皇上概不过问。” 此话一出,下面的嫔妃们脸上都白了白。听见了没有呢?你们的皇上不管你们死活了,如今生杀大权掌握在我手里! “不可能!不可能!你一定没说是我,如果皇上知道了你要冤枉我的话,皇上一定不会不管的!”兰妃还是不服,尽管被按在地上,依旧不停地挣扎着。 “兰妃,你应该注意你的言辞,出口中伤皇后娘娘可是大罪!”李公公说,“小德子,给我掌嘴!” 小德子赶忙走上前去对着兰妃的脸狠狠打了两下,看见她恨恨的眼神又赶紧缩了回来,看样子下手很重,才两下子,兰妃的嘴角就溢出了血。她恶狠狠地对李公公说:“李公公,我以前可是待你不薄,得了什么赏赐可都没少了你那份,再说我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兰妃!你怎么敢这样对我!” 李公公听她那样说,赶紧跪倒在我脚边,说:“皇后娘娘,我勤勤恳恳这么些年,从来都没收过什么不该收的东西啊,您知道,我李田可是对皇上对您忠心耿耿的啊!” 哼!这个老东西,知道兰妃大势已去了,就赶紧撇清关系,跟我套近乎。虽然知道,可是对我也没什么不好,“李公公,我当然知道你的忠心,怎么会因为其他人的一句话就冤枉你呢?起来吧,皇上还有些话要你说吧,你赶紧跟大家说说啊。” “是,娘娘。”他见我不怪罪他,又神气十足的站起来,对着下面的兰妃说:“皇上已下旨废了兰妃的封号,贬为庶人,逐出宫去。” 这话说出来,我简直想要笑出声来,下面平时花容月貌的美人们一个个吓的魂不附体。想必不敢相信,皇帝为了我居然肯将一直宠爱万分的兰妃废为庶人。而兰妃更是吓的都忘记挣扎,两只眼睛的眼神都处于涣散状态,想来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吧。 我笑了笑,“把她拖出去!” 下面的人马上将她往外拉,拖到殿门时她才开始反应过来,惨叫连连的说要见皇上。 “把她舌头给我割了,听这声我就心烦!”我假意头疼的用手按在太阳穴上,对着李公公说。 “是,皇后娘娘!奴才这就去办!”说完便小跑着向殿外去了。 对!就这样越来越狠毒吧,不然妖后的名声怎么传出去。让自己的心越来越冰冷,那时候就再也不会痛,再也不会受伤害了。 “你们都退下吧,我累了。”我闭着眼睛对下面说,下面早已没了声响,兰妃的惨叫似乎还在耳边回荡,我不说话这群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了。见我说累了,都赶紧行礼退下了,有的胆小又做了亏心事的,吓得几乎连滚带爬的出了殿门。 “小姐,您也太严苛了。这样处置兰妃……”见众人离开,采薇贴过来说, “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少掺合。”我虽这样说着,可口气却没带一点责怪,“你去给我准备些吃的,我有些饿了。” “我已经吩咐人去准备了,对了,这是王爷密送的信,还有老爷让我给你这个。”她手里有一封信,还有一块类似羊皮卷的东西,我一摸,还真是。我将它瘫在桌子上,这是? “小姐,这是什么呀?怎么像是迷宫啊?” “这确实是迷宫。”是这宫殿地下开国帝后的庞大墓室,可我没想到,这座地下宫殿竟然这样大。我看着上面红色的叉,想必是已被叶程发现并封锁的入口,可是还有一些是他没有发现的。其中最隐蔽的就是当年老爸老妈幽会的那条,上面画着蓝色的线,旁边还有父亲的小楷注释。羊皮卷里面还夹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今日子夜,惠阳客栈。” 我又看向地图,虽然在城东,但走密道,大概四十分钟就能到。爹要见我?为了什么事呢?想了一会儿,什么也没想出来,还是算了吧。将羊皮纸藏入袖中,又将字条烧了,我看向阿昌的信,看见那大气的字,心中不能自抑的疼了一下。手上停顿了一下,撕开了封口,将信展开: “天边金掌露成霜,云随雁字长。绿杯红袖趁重阳,人情似故乡。 兰佩紫,菊簪黄,殷勤理旧狂。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 旧香残粉似当初,人情恨不如。一春犹有数行书,秋来书更疏。 衾凤冷,枕鸳孤,愁肠待酒舒。梦魂纵有也成虚,那堪和梦无!” 这个傻子,自己不知做做情诗,就知道拿我写的诗来哄我!这还是晏殊的小儿子晏几道写的词呢,因为其中的百转柔肠我才将它熟记在心,没想到被这个呆子拿来向我诉衷情!我再往下看: “甚念!心心念君,无乃思卿不得!余悔不当初!万望珍重身体!依旧日誓言,勿忘八月十五之约!” 呆子!是我气走你的,后悔的是我啊!我将信贴在心口,口里念道:“阿昌,齐燕昌。” 第五十七章 开国帝后的爱情 晚饭后,叶程来过,见我爱理不理也知是自讨没趣,吩咐了几句就走了。我盯着他的背影,恨不得用眼睛在他身上烧几个窟窿。还想打我一巴掌给粒糖呢!谁不知道你安得什么心,想用我来对付阿昌,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采薇,把我的黑衣拿来。”我把茶盏放下,对在整理床榻的采薇说, “小姐,您又要出去啊?” “我回这来什么时候出去过了,别啰嗦,快点!我还想早点回来呢。叫小德子小林子给我好好守着,你跟着我来。”我对着镜子拆着头发,看见额上的那朵妖艳的梅花,忿恨的使劲锤了下梳妆台。幽怨的看着镜子里的我把头发简单的盘了起来塞进帽子里,这件黑衣其实就是带帽子的大披风,待我把脸蒙的只剩眼睛的时候,看见一边傻站着的采薇。 “小姐,您喜欢皇上吗?”她颤着声问道, 我回头看着她,皱着眉头狠厉的说:“我恨不得杀了他!” 采薇彻底噤声了,可是眉头却还耸着,若有所思。 “你想什么呢!还不快把衣服穿上。”这句话倒是把她从思虑中拉了回来,见她一脸迷茫的看着我,我站起来拍了拍她手上的另一间黑斗篷。 “我也要去?”她慌张的指着自己的鼻子,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我能干什么呀?况且我还要帮您守着呢!” “不用!有阿兰和小竹就够了,以前是只有咱俩,现在这么多可以信任的人,你当然要跟我去了。而且,我要你帮我办一件事。”看她不动,我径自拿起斗篷给她披上, “到底什么事啊小姐?你知道德,我什么都不会!我去了还给你添麻烦。” “等会再告诉你,快走!”我走到书架旁,拿下第二层的两本书,取下后面墙上的一块砖,拉了下里面的绳子,平整的地下立刻出现了一个大洞,还有石阶通向地下。我心想,这一对开国帝后还真会想心思,没事干了挖挖砖挖挖土,这整个宫殿已经是个谜了,可和下面的地宫相比,又实在是差太远了。 采薇还愣在那,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我拉着她走下了石阶,看着那厚厚的石门在她头顶阖上,我摇了摇头,这么厚的石头,上面的人怎么也发现不了下面是空的,古人的智慧啊,也是不能估量的。“把灯拿稳了,呆什么呆呢!” “小姐,这皇宫里怎么会有地洞啊?”采薇扶稳了灯,定了定神,好奇心又上来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地洞,这是开国帝后的安息之地。”我说, “真的?开国帝后的陵寝之地一直是个谜,百姓们猜了这么久,谁也想不到他们竟然从来都没离开过皇宫!”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一闪一闪的,这个时代的人都对这对帝后颇为迷恋,他们的一切一切在臣民的眼里是那么的传奇,梦幻和神秘,只要谈及他们俩大家眼神中就充满敬畏,弄得我也颇为好奇,这对帝后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到底在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太祖可疼皇后了,皇后年幼时太祖就经常将她放在膝上,成婚后更是十年如一日如胶似漆,太祖四方征战那么多年,皇后寸步不离,凭借超人的智慧与太祖一起并肩作战,运筹帷幄。”采薇不停的说着,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等会儿,你说什么?什么皇后年幼时太祖将她放在膝上?”我问,岁数相差这么大? “是啊,小姐你不知道吗?太傅给的那些史书您没看吗?”采薇问,我有些不好意思的眨了眨眼,换来采薇的一个白眼。 “虽然采薇没读过什么书,可只要关于太祖的事我知道的可多了!特别是和皇后的事,我什么都知道!”采薇有点兴奋的说道,我摇了摇头,小姑娘的八卦能力到哪儿哪个年代都这么强!特别是伟大的皇家花边新闻尤其受欢迎,关于恋爱史绝对不能错过! “太祖是皇后的亲舅舅!比皇后大了十二岁呢。”采薇说, 我一惊,这可搞大了!这也太亲了吧,这皇族可全是近亲结婚的产物啊!可也没听说哪个皇子王爷是傻子的!该怎么说呢?按照21世纪的道德伦理,我可是接受不了!虽说阿昌也是我的表哥,可是……也许爱情就是这样吧,爱着的人有什么鸿沟跨不过去呢! “皇后自小就没了父母,一直跟着外婆和舅舅,太祖不仅是皇后的舅舅,还是皇后的师傅,一手将皇后养大成人,教她读书习礼。太祖本是西蜀李国的原田将军帐下的一个参军,太祖每次去练兵的时候,皇后都跟着去。皇后从小眼里心里就这么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根本就看不上别的人了。” 也是,能叱咤风云,翻云覆雨,最后登上皇位的人,那应是怎样的人中之龙,心里满满的只有那一个人,别人怎么容得进眼里。 见我听得入迷,采薇又继续说:“太祖因为一心养家,根本就没想过娶亲的事,皇后笈荓的时候,太祖看着眼前的美人,才恍惚发现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在膝下闹腾的孩子了。后来,也不知俩人怎么相爱的,反正太祖第二年就娶了皇后,后来两人携手拿了天下,养育了三个皇子,太祖一生只皇后一个妻。太祖驾崩的时候才五十多岁,皇后伤心欲绝,自尽于太祖榻前。” 这俩人还真是爱的轰轰烈烈,一点也不输给琼瑶剧里的男女主角。生死相随,做到也确实不容易。 第五十八章 尤记昨日忆今朝1 推开头顶上那顶锅的时候,我还真有点无语的感觉,这古人吧,连地道战的知识也早掌握了。等我翻身出了灶台,眼前的情景更是叫我无语。我那帅气无比的哥哥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灶台,当然,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他压根就不会是在看我。 我转身,对着还在灶中的采薇说:“还不赶紧出来,有些人都要望穿秋水了!” “小姐,你说什么呢!”她刚露了个头出来,看见已经奔到灶前来向她伸出双手来的小侯爷,脸上立刻显现了少女怀春的迹象。一边嗔怒着,一边脉脉含情的将手搭在我哥的手掌上,我哥那叫一个高兴,全写在脸上了。 我眼睛黯了黯,鼻子有些发酸,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小如,你来了。” 我立即回头,一把抱住来人,呜咽着叫了声:“爹。” “乖……乖……,你受苦了。”爹的声音沙哑着,抱着我的手臂将我圈的紧紧的。 “爹,这半年你好不好?他有没有为难你?”我问,这两个问题一直是我担心的,当时那么自私,一心只想跟着心爱的人远走高飞,竟然不顾家人的安全,就这样走了。 “没事,我们都没事。”怎么会没事呢?我虽是皇后之尊,侯府却丝毫没有实权,门可罗雀。 “爹,是女儿连累了你!”我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瞎说!我不许你这样想!”他将瘫在他怀中的我扶起,牵着我的手出了厨房,走进一间小院中。小院不大,却处处透着一股清雅的味道,顿时将我悲闷的情绪减去大半。走进主间后,示意我坐下,我顺从的坐在一旁,哥哥与采薇也跟着进来了。 我其实是有些惊讶的,看着采薇和哥哥携手进来,我下意识的向父亲看去。父亲意会,说:“我早就知道了。” 我更惊讶了,继续看着他,他又笑了笑,说:“我同意了。” 我倒!我想说什么想问什么你都知道了,还让不让人说话了。我又有些嫉妒,斜眼看着我哥,此人笑的一脸阳光灿烂厚颜无耻,我更嫉妒,假装转过头来不再理他。我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多大了还这么幼稚!怎么一点老爸的好涵养好风度都没遗传到呢! “听说,皇上死之前交给了你一份遗诏?”我一惊,老爹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没说话,因为他的话还没说完,“皇上的意思是传位给七皇子?” “是!”我毫不犹豫,脱口而出。“遗诏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是传位给七皇子齐燕昌!” “可是世人却不知道。”父亲脸上毫无表情,“而且,老百姓可不管谁当皇帝,只要他们有衣穿有地种,谁当皇帝都是一样。” 我想说不是,阿昌才是该当皇帝的人,可是我却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确实是这样,他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百姓的事,反而,他的一些措施都是参照中国古代的优秀合理的措施,有些措施已经确确实实给百姓带来了福利。我一心想让阿昌登上那个位子,只不过是因为私人感情而已,并不是因为天下人没有他当皇帝就过得不好。 “听说,遗诏丢失了。”父亲突然又说。我汗!怎么您听说的都是最确切最秘密的事情! 我点头。说到这个我心中就是一痛,当初逃的匆忙,我明明将它藏在怀中,出城之后却怎么也找不到了,我懊悔不已,阿昌却并不在意。我可不想他以后的皇帝当得名不正言不顺!可是,当时又不可能再回京城找寻,为这事我不知自责了多少回。 “你看看这是什么。”说着父亲递给我一个麻布包裹,我打开一看,顿时瞠目结舌,这不就是那份诏书吗?“找它着实费了些的力气。” 岂止是费了些力气!我真怀疑您是不是将京城暗地里翻了个底朝天,可是哪来那么多人手帮您查呢?难道您手底下还有些什么暗势力在活动? “你有没有听过‘双全’?”父亲继续说。拜托!给我个问问题的机会吧,我一个问题也没问啊! “那不是一个江湖帮派吗?这几年才崛起的,势力好像挺大。”难道? “那你有没有听过‘世间’?”父亲再说。 “那不是个商会吗?生意做的挺大。”难道? “从此以后,为父就将它们交给你了。”看着那张浮现微笑的脸,我几乎要听见自己下巴脱臼的声音。老爹你真是天才,你竟然想把它们都交给我,你不怕我把它们都败掉啊。 “你爱谁?”您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你问这个问题我会不好意思的,你叫我怎么回答?而且,这思维跳跃的也太大了吧,我都有点雷到了! “你爱谁,无论怎样,我就会把另一个推进地狱。” 我吓了一跳,这话由我嘴里出来很是正常,由父亲嘴里说出来着实吓着了我。 “侯爷!”我还没从惊讶中反应过来,采薇却插了句嘴。“皇上他……” “采薇,你该明白,现在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父亲突然厉声制止了采薇,我不明白,还有什么事不该说。“小如,你爱谁?” “我发过誓,要和齐燕昌不离不弃,生死相随。现在,我还是这样想的!”我抬头望着他,坚定的说, “好!世间从来没有双全之法,你把这个记清楚了。”父亲转身进了里屋,过了一会儿,拿着一个箱子回来,拿出一个簿子,“这上面是‘世间’与‘双全’的所有人的名单,身世,还有帐目,你回去要全部烂熟于心。” 接着又拿出一个火红的玉牌,说:“这是调动一切人力物力财力的令牌,你收着。今后,这‘世间’与‘双全’便交给你了,为父与哥哥也会全力支持你,你想做什么便做吧。” 我接过箱子,摸着箱顶上镶着的两块白玉。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再犹豫,这时候身心都平静了下来,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不动声色引领迷路的灵魂回到正常生活的心理咨询师。我问:“我们有多少钱?” 父亲本来一直审视着我,听见我这么说,便笑着说:“六千六百万两黄金,一亿四千两白银,还有些没收上来的,下个月就该到帐了。” 我的小心脏又颤了颤,这么多!抵上三年国库的收入了。我灵机一动,翻出箱子里一本账簿,如愿的看见了我在西蜀的十几家企业,真是干什么的都有,这个老爹真是太伟大了! “拨一千万两黄金,分五路十次运到西蜀交给琅琊王。另外抽一亿两白银再给我在西蜀建二十家商铺。” “好,为父明早就去办。时间也不早了,你跟采薇先回去吧。”说完便站起身来, 我抓着扶手,对着哥哥说:“哥,我和爹还有些事要说,你带采薇在外面等等。” 我哥看了我一眼,先是狐疑,随后就是喜笑颜开,拉了采薇就出去。我摇了摇头,还以为我给她们故意制造机会呢。 门关上后,我抬头望着面前的父亲,抚上额头的梅妆问:“爹,有没有办法将这个去掉?” 父亲平时毫无波澜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了一种叫做恨意的东西,缓慢的摇了摇头。 第五十九章 尤记昨日忆今朝2 我几乎是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寝殿,甩下了身上的衣服,一头栽进殿前的荷花池里。我要清醒,我必须清醒!难道还有奢望吗?就算可以帮助阿昌登上皇位,难道还可以无所顾忌的做他的皇后吗?就算我不在乎,阿昌也不在乎,可天下人能不在乎吗? 他们会说阿昌杀兄夺嫂,会说我狐媚惑主,祸乱后宫。众矢之的,就算在一起又能有多久? 所以,清醒吧!早就已经决定好的不是吗?不要再彷徨了,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池塘里的水很冷,可我不在乎,越冷我越能清醒。我慢慢的向下沉,我看见自己漂亮的长发飘散在水里,他们真的很漂亮,看着看着,我就想起阿昌每夜用他那修长的手指插进我的头发里,它们柔顺的缠住他的手指,一辈子都不想放开。 恍惚间,我好像看见有个人影跳下了水中,随后就有一双有力的臂膀托起我的身体,向水面游去。除了水面,我还是一动不动,托我上来的人以为我昏过去了,不停的喊我“皇后娘娘”。我本来是闭着眼睛的,听见这么着急的语气,我于心不忍的睁了睁眼。这是个十七八岁的男孩,长得十分清秀,肤色很白,很像我最初遇见阿昌时的样子,没吃过什么大苦,身上还未脱稚气。 大家手忙脚乱的将我抱上岸,到了房中热水早已准备好了,采薇忙给我脱了衣服将我泡在热水中,用毛巾沾着热水给我抚背。我其实并没有大碍,来这后我将身体调养的很好,这样子最多来个小感冒。我憋气憋的很好,一滴水也没呛着。 “那个抱我上来的侍卫叫什么名字?”我眯着眼睛问,大半夜我有些困了。 “是杨将军的小儿子,叫杨景瑜,您以前没见过吧,今年年初才进宫来的,今晚正好他当值。小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吓死我了!” “我这不是没事嘛,脚下滑了,没站好,明天让他来这一趟。”我继续闭着眼睛享福,采薇的手劲使得不重不轻,舒服的我只想睡觉。 第二日早上我睡的模模糊糊,感觉好像有人抓着我的手,我睁开眼睛看了看。这一看,我就被吓醒了,慌忙想把手抽回来,他却更抓的紧了,我喝道:“放开!” “朕只想看看你有没有事。”他皱着眉头说,他形容有些憔悴,下巴上的胡茬也冒出来了些。 “没事,就是脚下滑了不小心栽进去的。时辰不早了,您去上朝吧。”我说这话,摆明了请你出去,不要乘机跟我套近乎,咱不熟了。 他犹豫了会儿,便说:“好,那朕先去上朝了,你有什么事,遣人跟朕说,朕马上来。” “随便你。”说完了,我就撇过头去。其实我也挺佩服自己的,在人家屋檐下过日子还敢口出恶言,他天天来看我,我天天冷言冷语气他回去,他也不嫌累。 过了一会儿,他才松开我的手,我赶紧缩回杯子里来。 “朕走了,你好好休息。”语气中尽是无奈, 等他走远了,我气呼呼的坐起来,叫道:“采薇,采薇!” 采薇不知从哪儿攒了进来,我看见她,抓住便问:“他进来了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小姐,我也不知道啊!听小柱子说,皇上昨晚听见您落水的消息后马上就赶过来了,我进来的时候,看见皇上一个人坐在您身边,就没敢打扰。皇上在这守了好几个时辰了,您怎么还气他呢!”采薇说着,这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我不知好歹,辜负了人家的好意。 “你到底跟谁一边的?”我问,“他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样为他说话!” “小姐,你说什么呢!皇上对你这么好,你还看不出来吗?”采薇说, “他对我好?你哪只眼睛看见他对我好了?他对我好,能拆散我和阿昌吗?能在我头上弄这么个东西吗?”说着说着我又气愤了,他让我吃的苦,总有一天我会双倍奉还的! “小姐,您有站在皇上的角度上想过吗?爱一个人,当然想得到她,当然想守在她身边啊。皇上对你,与王爷对你,其实都是一样的。若是您爱的是皇上,王爷也会不择手段将您夺去的!”采薇认真地说,那严肃的表情让我想起了小学老师教训我不交作业的样子。 这回我哑口无言了,我以前从没想过,齐淮青,或者说叶铭,他也许是真的爱我,只是我接受不了他爱我的方式,只是他的爱不那么纯粹,还包含着野心,包含着权力与欲望。 “可是,他做的这些事,就算是为了爱,可是这些爱,给我带来的只有无尽的痛苦。我这样对他,不为别的,我心里有人了,再装不下别人,他最好还是早些放弃。” “小姐,我说句不中听的话,您别怪我。您和王爷,还有可能吗?现在全天下都知道,您……” “别说了!”我出声阻止她,“别跟着我,我出去走走。” 说完我就踏出了殿内,清晨的风冷意入骨,可我依旧不管不顾。想为我披衣服的采薇被我一把推了回去,只拿了件斗篷。走了一会儿,我有些累了,停下来站在栏杆边上望着远处的水面,假山后却传来男子吟诵的声音,我缓步走近,声音渐渐清晰: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我一听,这不是李延年写的吗?这个时代怎么会有人知道? 我绕过假山,想看看是什么人。那站在树下长身玉立的男子也转过身来,我看清了脸,脱口道:“杨景瑜?” 第六十章 杨景瑜1 他看见我,几乎是立刻就红了脸,支吾半天不但没说出一个字来,连该有的礼数都忘了。 没等他反应,我几步迎上去,抓住他的手,手扣在脉上,笑着说:“杨侍卫脸这么红,莫不是发烧了?” 听我这么说,他的脸更是着了火似的,不过这下总算是反应过来了。他连忙抽开手,向后退一步一腿跪了下去,低下头说:“景瑜不知娘娘在此,打扰了娘娘赏花,望娘娘恕罪!” 我轻轻笑了笑,我没心思赏花,只想钓鱼,这网还没撒,你这条傻鱼自己撞进来了。“哪里!既然来了,便陪我坐坐吧,我一个人闷得慌。” 我继续笑,家世不错,人长的也俊朗,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长在他脸上如今完全是为了显示男孩的羞涩。选他做情人,我也不委屈。 只是,那个人…… 选一个同他一样优秀的,我怕他还会再拼些什么;可如果是个很多方面都不如他的……我自嘲的笑了笑,无论怎样,都比我好。 “若是娘娘不嫌弃,景瑜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是恭敬,恭敬的半天一言不发,甚至连头都没抬起来过。我有些气馁,勾引人我是初犯,可还没犯呢,对着这么个木头,都不知道从哪儿下手。 “你喜欢诗吗?”我问,这可是好不容易想起来的话题,可回头看见他脸又红了,才意识到他又想起来刚刚的尴尬场面,我不由的在心里叹了口气,正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喜欢!”没想到他愣了半天,突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和刚才窘迫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我扑哧就笑了出来,为了保持形象,我及时的掩住了嘴,可这一笑他又窘住了,脸上就又有些着急,说:“我是真的喜欢!” “不是,不是,我没说不相信你。我只是笑你太拘谨了,这就我们两个人,你不要把我当皇后!我也不想当这个皇后。”最后这句是真心话,也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果然,他的眼睛闪了闪,可我还是捕捉到了那一瞬的欣喜。可是看着那样纯洁的眼睛,我就不由得开始犹豫。“你最喜欢什么诗?”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我愣住了,这不就是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 “皇上说,这都是您写的。”他还低着头,却带着满眼的欣赏望着我。 我一阵恶寒……张大侠,张才子,我不是在剽窃您的版权,完全是有人诬陷栽赃,您老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可千万不要找我啊! 我颇不自在的表情落在他眼里,估计是在自谦。这傻小子竟然下一秒就对我抱了抱拳,说:“我杨景瑜从没佩服过任何一个女子,皇后您天资过人,吟诗作赋,无所不能,我服了!” 我勉强笑了笑,说:“哪里,景瑜谬赞了。我说了不要叫我皇后!叫我阿巧。” 杨景瑜的脸又象征性的红了红,过了好久才细声细气的喊了句:“阿巧。” 看他那扭捏的样子,真像个待嫁的小媳妇,我再也止不住,大声笑了出来。可怜那么一老实巴交的孩子,被我笑的脸红得跟柿子一样,一首挠着头,明显的不知所措。 这么一闹,我的心情顿时就好了很多,乱七八糟的就跟他扯了起来,说原来有个叫白居易的诗人,诗是写得不错,就是人品差到掉渣。七老八十了还在家里蓄妓过百,到自己没钱的时候卖妓卖马,还一脸的自得之态。又说有个叫王维的,一生就只一个妻子,他身边都是些三妻四妾的男子,他却能洁身自好。 我说了半天,杨景瑜站在我身后一直没说话,我回头看他,他却一脸悲切,又欲言又止的样子,怎么看怎么怪异。我于是问:“怎么了?” 他犹豫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说:“你是不是不喜欢皇上有这么多妃子?不!我是说,我是说……” 我晕!我就是喜欢八卦这些诗人名人的罗曼史而已,怎么给你误会成闺怨了呢!我灵机一动,眼波一转,“皇宫有什么好,若是可以,我宁愿出了这皇宫,一辈子就跟着个一心对我的人,一辈子便只守着他一人。” 我本是低着头的,说这话的时候,我故意抬起眼来死死盯着他。他收到我的眼神,明显一愣,好半天都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怎么办,还是要看你自己,杨景瑜,我倒要看看你会怎么办? 良久,他竟直直回望我,近似呢喃的说道:“若真的是那个女子,别说一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一心一意只守着她。” 表表表表表……表白!这样明白而大胆,却是把我吓住了,我想给自己鼓鼓劲,却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来。 他似乎也意识到刚才自己的莽撞了,有些懊恼的摇了摇头,也不说话。 等我平静下来,理智又回来的时候,苦笑了一下,朝着杨景瑜三步两步就到了他跟前,将怀中的帕子猛地往他怀里一塞,装做嗔怒道:“呆子!” 头也不回,转身就往廊上跑去。我的脸烧得烫,我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羞不羞啊!也不知他看见了没有,诶!我真是什么都做尽了。 回到殿中,只见采薇直直的跪在堂中,小德子和春雨站在旁边,一脸着急。我叹了口气,把她拉了起来。她见了我,顿时又泪眼盈盈的,我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采薇眼泪又直往外淌,我又说:“是我的错,你跪什么?要跪也是我跪。去洗洗吧,看你哭的,我哥看见了,还不知道怎么怪我呢!” “嗯。饿了吧?我让红玉她们赶紧把菜端来,一会儿该冷了。” “好。” 吃饭的时候,屋里就我和采薇两人。我想了想,对她说:“以后杨侍卫就是我的贴身侍卫,你在东厢里给他安排个屋子,要有书房的,吃穿用度和你一样。” 采薇有些吃惊,说:“是皇上安排的吗?” “我要用什么人,还要向他禀报吗?”我不无讽刺地说, “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些突然,不过既然小姐这样说了,我就这样去办。”采薇说, “采薇,他将要成为你的新姑爷。”我玩笑般说道, “姑爷?什么姑爷?”采薇还没反应过来,我盯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她捂着嘴巴,瞪大眼睛,“小……小……小姐!” “齐燕昌不能嫁,齐淮青嫁不得,我这辈子总要有个依靠。” “可是,那个杨景瑜,您才认识他多久?他……” “我查过了,至少他是个好人。”我打断她, “小姐,你……” “采薇!不要问这么多,你知道,我决定的事,不可能改变!”我严肃地说, 她哽咽了半天,“小姐,苦了你了……” 说着又小声抽泣了起来,我低头往嘴里扒饭。是啊,这些苦吃的真是又委屈又被动,可是又能怎么样? 第六十一章 杨景瑜2 我懒散的躺在专门为我修建的荷花池边,无比悠闲的吃着采薇递过来的葡萄,一双白玉般的小脚在水中荡来荡去。感受到身后那傻小子杨景瑜的视线,我满意的笑了笑。 “采薇,事情怎么样了?”我凑过身子过去低声问她,从后面看来就像是两个闺中密友在说悄悄话。 “您自己的哥哥,还不放心吗?钱都已经到了王爷那,一分不少。”采薇在我耳边答道, 是啊,云书言是我的哥哥,也是你心心念着的情郎,能不好吗?不过这次,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可是小姐,您为什么不让说这笔钱是你给的呢?” 我为什么要告诉他,提醒他,京都里还有个女人惦记着你。她还记着那携手一生的誓言,她每日站在,睡着,坐着,躺着都在想着你,她和她的家族都在翘首盼着他的铁骑踏入京城,然后抓着她的手,就是一生一世。 自从听雨阁与雨莺殿修葺完,我就搬进了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天地,每日只坐在湖边,看那流光蜿蜒在山水之间,耀眼的绿在湖面上层层铺开。这样的仙境,让我沉溺,心也静了下来,仿佛我从来不曾知道尘世间的喧嚣与罪恶。这一方净土,能否洗净我的灵魂,好在逝去之后心轻上天堂呢? 我命令除采薇和杨景瑜之外的人全部退开,采薇温柔如水,看到如此美景也是心醉神迷;而杨景瑜也不像三个月前对我毕恭毕敬,此刻他也不像是那个有些木呆莽撞的少年,一般时候只是静静的望着我,那眼神由最初的痴迷改为如今的懂得。我想这样才算是较深的爱恋,激情早晚有一天会淡去,而陪伴与习惯才会渐入骨髓,刻骨铭心。这世界上懂我的人很少,可懂得我又甘愿陪伴的人少之又少,再来,有机会陪伴又不让我烦心的世间仅此一人。 曾经的我,在父母的言传身教中,只会欣赏优秀的人。优秀的人比平常人突出,很多我做不到的事,他们都可以做到。一个女孩子,虽说男女平等了,要自立自强,可总是要那么一个依靠,衣食无忧又不用吃太多苦。 可是现在,我只想要一个一生一世。说出口来,只是四个字,做起来,却要一辈子。有些人穷其一生还得不到。 杨景瑜,只有委屈你了,陪我这个可恶的女人过一生吧。我都想好了,无论这场争夺是谁胜了,我都不要再回到这个地方,这里是人人向往的皇宫,在我眼中却只是世界上最华丽的笼子,笼子里关的都是些睁眼瞎的贵人。自以为登了天,却不知双脚已经踏进了人间地狱,且踏进去再无出去的希望。 我知道你的一切,恐怕你都不知道,我知道的竟然有这么多。你是杨将军的小儿子,人家说虎父无犬子,恐怕就是说的你吧。人长得斯斯文文,看着也不是很结实,却从小在边疆的军营里摸爬滚打,练得一身好功夫。最主要还是文武双全,营里的将士们多是莽汉,却只有你,除了练功,就是读书。一本好书抓在手里,就再舍不得放下,直到清晨鸡鸣,你又精神抖擞的出操。 你八岁的时候,就练了一身的马上功夫,百步穿杨不在话下。十三岁的那年冬天,遭犬戎突袭,你硬是顶着风寒,撑着虚弱的身体,冲出了包围,与犬戎打了三天三夜。胜利后的你就那样直挺挺的倒下了,吓坏了你父亲,之后你大病了一场,整整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男儿守卫家园,马革裹尸还何足畏惧,可是十五岁的时候你的大哥二哥在与西番国的战争中双亡,你父亲母亲再也不能承受失去儿子的痛苦,将你从战场上招了回来,你原想劝服母亲让你留在边疆,可是她鬓角的白发和含泪的双眼留住了你。她已经老了,痛失两子后,再也不能失去你这根独苗。 我还知道,你最喜欢穿与边疆将士们一样的海蓝色衣服,这样会让你感觉到你还在战场上,还和他们一样为保卫国家并肩作战。我也知道,你最喜欢吃边疆的石榴,小憩的时候,你总会向老乡买一大堆甜甜的石榴,带到帐子里,和大家一起分享。我还知道,你吃石榴的时候唱的是哪一首歌。 这些算不算是了解你呢?以后我还会知道你更多更多的事,以后还有大把大把的时间。等到风云变色的时候,我会带着你全身而退。世间再没有我云巧如,也没有你杨景瑜,我们隐姓埋名,走遍大好河山。如果你还想念流过血汗的边疆,我便陪你去那里扎根。时间久了,说不定我会真正喜欢上你,因为曾经有人告诉我,没有人会一直记着那个原本要记得一辈子的人,因为时光会洗掉他在你心中的容颜,心上的位置也会被其他人占据。以后我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我会成为一个好母亲,因此在这之前会成为一个好妻子。 平平淡淡才是真,幸好现在明白还不太晚。 “景瑜,来。”我倚在软榻笑着上向他招手,脚还想往水里放。 “诶!我刚给你搽干净水,怎么又往水里放!水里凉!”他赶忙抓住我的脚,阻止我继续将水弄到他身上。“不闹不闹!” 好像以前都没有这样快活过,生活惬意,轻松,让我全身心都放松了,我都快觉得自己要真的喜欢上他了。喜欢可以变成爱的吧?就算不可以,那么多不相爱的人还不是一起过了一辈子。 我真的是被宠坏了。其实,我觉得以前我挺成熟的,不知为什么,到他这里,却变成任性,无理取闹的小女孩。 他把我的脚放进怀里,说:“不闹了啊,该用膳了。” “又吃啊?我都快吃成猪了!整天不是坐着就是躺着!”我撒娇般咕哝着,又躺回塌里。 “听话啊,你这么瘦,风一吹就要倒了。”他宠溺的说,“来来来,我喂你。”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不好了!”一个慌慌张张的身影跑了过来,杨景瑜连忙闪到一边,像是做了亏心事般红了脸。 采薇则是又惊又怕,对着那小丫头厉声说:“慌什么!惊着皇后娘娘了为你是问!” 那小丫头完全没看见刚才那一幕,只是被采薇吓到了,连忙跪下伏在地上,颤颤的说:“奴婢该死……启……启禀皇后娘娘,真的出大事了!廉亲王造反了!” 我一惊,差点将案上的盘子摔了,这个老四!小时候就吃喝嫖赌样样精通,齐淮青给他赐了个“廉”字,无非就是让他收敛一些,这回倒好,当了王爷还不够,还想当皇帝。可是论实力,他怎么也不能和阿昌相提并论啊,他怎么有那个信心和勇气造反呢? 第六十二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我微微低下头来,用侧脸的发丝遮住精明算计的眼睛,我不想让杨景瑜看见那样不单纯的我。我现在很想知道,齐淮青的反应,一个琅琊王就够他受得了,现在居然连廉亲王也来搅这趟浑水,这是越搅越浑啊。 “皇后娘娘。”我一抬眼,就见着小德子跪在跟前,手上举着一个蓝色锦囊。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亲手绣给阿昌的,平时他都随身带着,从未离过身。我接过锦囊,挥了挥手示意他下去。我打开锦囊来看了看,心中一紧,胸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拽住,我只觉得眼前一黑,直往杨景瑜身上靠去。他从身后拖住我,让我靠在他胸前,一手轻轻的抬起我的下巴,仿佛我是个易碎的瓷娃娃。眉宇间尽是担忧,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奈何明月照沟渠。” 我想说我很难过,非常难过,心中的钝痛丝毫未减,那冰冷的字句却铺天盖地的从指尖深入全身,眼前还是一阵阵眩晕。我攥紧手中的字条,阿昌的字迹,那一手的恢弘的楷体,却在这张纸上蜿蜒了好几个停顿的墨迹,我完全可以想象出下笔之人因为悲伤抑或是愤怒颤抖的手,最后那“渠”字的一笔仿佛用尽了心力一样沉痛。 “奈何?!”嘴边咸咸的液体,我早就提醒过自己不要再流了。 我恹恹的睡到夜里,醒来的时候早已月上梢头,采薇还伏在榻边,我轻手轻脚的穿起衣服来,却还是吵醒了她。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她问,可那眼神分明告诉我,她知道我要去哪里。 “我去去就回。”一会儿功夫,我就将衣服穿好了,平时我可没有这么快,原来他的到来,还是会打乱我的一切计划,连思绪与行动都被他牵引。 “杨侍卫一直守着您,二更了我才把他劝回去,这会儿可能刚睡下。”采薇说, “你以为我要去干什么?重修旧好?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自嘲般笑了笑,拉起披风来,融入化不开的黑暗中。 徐徐走过黑暗的地宫,明明是夏夜的风,我却觉得寒冷无比,也是,这口子裂在心口,要拿什么来挡住冷厉的风。到了客栈的后院,我瞥了眼我的“总统套房”,那里一向是我会客和商谈要事的地方,可是此刻屋里一片黑暗,难道人还没有来? 我缓步走上前,推开门,一阵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那桌边手执酒杯的人,眼睛却不是看向我的,他盯着手中的白玉杯,因为紧紧握着杯身泛白的手指,那深情的眼神,就像是要握住一个人的心。 “对不起,我来迟了。”我轻声说,然后回身关门。就在门阖上的那一瞬间,我听见身后的人,用那样委屈的声音低诉着:“来迟的人,难道不是我吗?” 下一秒,我的身体就被人从后面牢牢抱住,那么大的力气,勒的我肋骨生疼。我居然没有哭,微弯的嘴角似乎还带着笑意,我真的是没有一点气节可言啊,这脚踏两船的罪行算是落实了! 可我还是镇静着,不能为这小小的温情,毁了他的一生。我知道,你若是知道我爱着你却因人言可畏存了赶走你的心思,定不会赞同。可是,你是要做帝王的人,这一点我早就应该认清了。 齐淮青虽然有雄心,可是手段残忍,不择手段,若是开国之君,必是一代枭雄。可是现在天下太平,四海之内并无多少战事,他却忙着征兵,做那杀人不见血的火枪。不顾农业为国家之本,让农民脱离生产,离开家人,服劳什子兵役。你的其他几个兄弟,不是太过软弱,就是骄奢淫逸,放荡之徒。有哪一个及你运筹帷幄,心怀天下!这皇帝不该你做,却还有谁呢?之前是我自私了,只想着将你拉出这一方樊笼,却哪想到,若是离了这方樊笼,这天下将变成天下人水深火热的牢笼。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我的一点力,能助你登上皇位。而我便给自己挣一个狐媚惑主,淫乱宫廷的罪名,退出你的世界。我怎么能让你背上弑兄夺妻登上皇位呢?假以时日,以你的能力必定可以励精图治,做一代千古明君;宏图伟业,对你来说,唾手可得,为我这样一个“红颜祸水”哪里值得! 也许是我沉默的太久了,阿昌突然就将我的身子板过来,面对着他的脸,让我吃惊的是,那明显比上次瘦削下来的脸上,隐隐有道道泪痕。在意识回到我脑袋之前,我的手已经覆上了他的脸,而我那细细小小的手指正抚在他脸上快要滴下的泪滴上。那冰凉的触觉让我浑身一震,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我忽然想到一句话:身体是不能骗人的。我的心千遍万遍告诉自己,不要再这样不理智的纠缠下去,可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向他靠近。 我猛的抽回手来,却被他一把抓住,将我的人一起带入他的臂弯。冰冷又沾有酒香的唇印在我的唇上,他的鼻息轻轻吹在我的鼻尖,酒香四溢,我却知道,并不是酒让我舍不得推开他,并不是酒让我的心那么想沉醉在这一江春水中。 我想要推开他,我不能再沉醉了,今天晚上,我就是要告诉他,我们结束了。我爱上了别人,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我不爱他。可是,他嘴上没停,手上居然不知何时将我的衣带解开,时轻时重的抚上我的背,我的背上本就敏感,此刻被他冰冷的手一拂,顿时就有一道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身子立刻就软了,一时间,竟再使不上一丝力气。 就在我发愣的这一会儿,我竟然就被抱到了内屋的大床上,此刻那个平时绝不越矩的男人,竟然早就已经欺身将我压在身下,这回我便是想起来,也丝毫动弹不得。 他还在我的唇上专注的亲着,我奇怪了好久他为什么没有再侵犯入我的口中,才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这个时代的男人会不会热热烈烈的舌吻?想了半天,我恨不得狠拍一下自己的头,现在什么时候呢!还有心情想这种问题!我想开口跟他讲讲道理,我们应该先谈谈,哦不,应该是我们只能坐起来谈谈,而不是这样,以这种暧昧的姿势在床上耳语厮磨。 好不容易他离开了我的嘴唇,我刚想开口说话,“阿昌……啊” 我的天!刚刚那句酥媚入骨的声音一定不是我发出来的,这么像一个发情的猫。 第六十三章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 我伸手想要推开他,哪想身上再使不上任何力气。因此只能低下声来求他: “阿昌……你……你快放开!” “你在为谁守身如玉?齐淮青,还是你那入幕之宾杨景瑜?你不知道这儿有个男人为了你到现在还没碰过其他女人!” “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哪想他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依旧伏在我身上。就在我快失去理智的时候,乘着最后一丝清明,伸手贴在他胸前,正好与他一掌之隔。我努力想唤回他的理智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我,那深邃的眼睛里越来越深的哀伤着实吓到了我,一时间我也不知该做些什么。我等着他的回答,也许他会停下来,然后就此恩断义绝,也许他会不顾一切…… “对不起。”在我还沉浸在思考中,他却用行动代替了回答,我听见布料被撕裂的声音,他滚烫的身子贴向我的…… 东方微白,他终于在我身边沉沉睡去,不知是累了,还是酒精终于开始发挥作用了。我忍着全身的酸痛,爬下了床,差点直接栽到脚榻上。我在床边蹲下缓了缓,尽量轻声不吵醒他,之后又匆忙在柜子里摸了件衣服穿上。披上昨夜来时穿的斗篷就出了门,月亮还在西边的天上孤芳自赏,可惜她永远也等不到日出的那一天。 我就像一缕孤魂走在黑暗的地宫中,我的下体真的很痛。我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小说电视里将这种事情描写的那么美好,我的第一次却只感受到了疼痛与撕裂的感觉,虽然他很温柔,虽然他吻了我流下的每一滴泪,可是每一次,我都想叫他停下停下,不要动,不要动了。 在那钻心的痛开始的时候,你才反应过来,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可是即使你不动,我也痛。我大声哭泣着求你,求你出去,可你一脸的愧疚与欣喜,什么表情有,就是没有满足我的请求。还跟幼时一样哄我,只说:“乖,我的阿巧,一会儿就不痛了。” 可他口中那舒服畅快的低吟却让我的心不知颤动了多久,叫的我脑中一团浆糊,身上阵阵酥麻。我真的很想皱着眉头,用手指点着他的额,恶狠狠却似嗔怪的说:“我这么痛,你就有那么爽吗?” 更多的时候,我是在盯着我右手腕上的守宫砂,它那殷红的颜色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褪掉。如果很多事情也可以在一夜之间烟消云散,那该有多好。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明明两人之间亲密无间,却被心中世间层层阻碍隔了那么远。 你的汗水滴在我脖子上的时候,你有没有看见我用手指将它醮起,放入嘴里。我希望你没有看见,这是一个矜持的女子,做过最让人害羞的事情。它们那么咸,透着你身上那股阳刚的味道,生生罄入我的心底。 其实你的表情可以不带着一丝痛苦,一丝煎熬,你一直闭着眼睛,怎么知道身下这个女子对你的爱。其实她的身心早已经臣服于你,她守身如玉,也是因为你。 又一阵疼痛传来,我弯下身来扶着墙壁,只碰了一下,又缩回手来,墙上这么冰冷,让我就开始怀念你火热的身子。该死! “我决定不再想你了,我会把这个夜晚当做一个梦,一个痛苦与快乐交融的春梦!”我讽刺的想,又开始向雨莺殿挪动。 “采薇,采薇……”我在房中搜寻着采薇的身影,脚下一个踉跄又差点跌倒。 “小姐,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采薇急急忙忙从外面进来扶起我, 我变成什么样子了?我看向镜子,镜子里那个衣衫破烂,青丝散乱却面若桃花的美人也在看着我。我顿时羞红了脸,对采薇说:“别问了,赶紧给我打洗澡水。” 采薇慌乱又惊疑的往门外走,一步三回头的看我,我急了,又说:“快去啊!别被人看见!” 我又羞又恼,从那急急忙忙出来,都不知道自己搞成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像偷情去了!幸好地宫里没有人!否则被人看见我这个样子,那我还不羞愤而死! 水很快就打来了,我红着脸洗着头发,采薇给我洗着身子,一边还说:“王爷下手怎么这么重,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我的脸又红了几分,“采薇,小点声!”其实她的声音已经很小了,可我依旧觉得只要说出来就不太好意思。 “小姐,要我说,您还是再和王爷跑一次算了。”采薇咕哝道, “你说什么呢?看见我头上这朵梅花了没?现在天下人可都知道我是当今皇上的人,无论我跟他跑到哪里,都会被人抓回来。再者,我不能耽误他的宏图伟业,也不能让天下人失去他这样一个仁君。” “小姐,王爷根本不在乎这些。” “我在乎。”对话到此,采薇识趣的闭了嘴,知道我不愿再说了。给我搽了身子便出去了,我躺在榻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梦中阿昌依旧不知疲倦的在我身上辗转起伏。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醒来,见到眼前的人,突然吓了一跳。 “巧如,你怎么样了?”我还没清醒过来,只就着采薇的手坐了起来,看见这明黄色我就觉得刺眼,又是一阵眩晕。 “皇上驾到,臣妾有失远迎,还望皇上恕罪。”我脱口而出,不但自己吃了一惊,也吓了他一跳,看他那尴尬的神色,好像是以为自己又哪里得罪我了,我突然对他这么客气,他一时不习惯。我觉得他其实有些可怜,竟然习惯了我对他的冷嘲热讽。 顿了一会儿,他神色恢复,又开口道:“昨日听闻皇后突然晕倒的消息,朕本想立刻就来看望,却被国事烦身,无法前来。今日一早,刚下早朝朕就火急火燎的赶了来,还望皇后不要怪罪于朕。” “我没什么大碍,就是太热了,怕是有些中暑,皇上不必挂心。”我冷淡的说,说话的时候我一直低着头看他的龙袍,我有些心虚,昨天晚上的事虽说他不可能知道,可我心里总还会有些变扭,我现在才想起我还是个已婚妇女。 “那朕呆会儿让太医再好好给你看看,开几副解暑的方子,你好好调理下身子。”他又说,“朕今天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朕昨日喜得一名皇子,这可是朕的第一个儿子!” 第一个儿子,关我什么事啊!我心中说道。 “来人,将丰儿抱来。”他朝后面站着的一群人挥了挥手,我这才发现殿内居然站了不少人。这时,一个二十七八的丰满的女人抱着个布包走了过来,她走到我面前,福了福身,说:“皇后吉祥,这是大皇子,您小心抱好了。” 我木讷的接过那个小东西,想看看刚生出来的孩子长什么样。我往里一看,天!哪里找来这么一个可爱的小东西,小脸袋红扑扑的,皮肤还皱巴巴却透着水灵的光泽。此时正允着自己的指头沉沉的睡着。 这个小东西,只看一眼,我就喜欢上他了。 第六十四章 情深1 初次抱着这么个小家伙,可能女人都是天生母性泛滥吧。我抱着他就不想放了,齐淮青见我这么喜欢他显得非常满意,脸上浮现了许久未见的灿烂笑容。半晌才说:“你喜欢他?” 我看着这小东西,回答道:“喜欢。” 我是真的喜欢,这肉呼呼的小肉团,小脸红彤彤的藏在被褥里,安安静静的睡着。 “那好,朕已经下旨,将丰儿过继给你,以后他便是你的儿子,你可要替朕好好养育他!”他紧接着说, 我脑袋一懵,不不是吧!真的要我养孩子?我抬起头来看看齐淮青,想通过他的表情看出他是不是说真的。见了他那表情,我立刻就明白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开玩笑。 以前上大学学到发展心理学的时候(发展心理学是广义上讲的是一个人从胎儿期到老年的心理与生理发展历程),我就特别想亲手教育一个孩子,把这个世界的美丽一点点教给他,把这世界的肮脏一点点揭示给他,并且教会他分辨善恶,洁身自好的能力。 我又问了:“他的母亲呢?” “他母亲是长椿宫的卢妃,生下他便撒手去了,抛下他一个怪可怜的,我见你一个人在雨莺殿也很寂寞,便想把他带来给你。”他说着,一边轻轻摸着丰儿露在外面的一只小手。 我鼻子一阵酸,眼眶热了起来,这小家伙还真可怜,一出生便没了母亲。我轻轻拍他说:“以后你便是我的儿子。” 说完我自己又笑了笑,这小家伙睡得可真沉,我说什么估计他根本就没听见。 就这样,我居然有了个儿子,虽然没有十月怀胎过,可是天生的母性却依旧在我身上发挥了作用。开始的时候,每日奶娘给他喂饱奶了,他倒头便睡。醒着的时候,便张开那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我看。奶娘直跟我夸他好养,不哭不闹的,直跟我笑。 我叫他“丰儿”,他便张嘴来“啊,啊,啊”的直叫唤。景瑜说,这孩子跟我有缘,渐渐的他开始喜欢我身上的味道,喜欢赖在我身边,喜欢在我怀里入睡。两个月来我没再想起那个晚上的事,直到十月初七,邶城陷落的时候,父亲进宫探望我,却带来一个让我震惊的消息:阿昌被封镇南大将军,被派去扫平叛军。 “阿昌不是回蜀中了吗?”我刚哄丰儿睡下,急急忙忙披了件外袍。 “采薇,给娘娘添件衣服。”父亲见我衣着单薄,便说:“天气转凉了,你从小身体就不好,如今都养着孩子了,还这样莽莽撞撞!” 我笑了笑,又急道:“父亲,您快说啊!” “别急,”他接过采薇拿来的小袄给我披上,“是阿昌自己请命去的,这事我早就知道,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着急。” “您坐着,慢慢说,喝口热茶暖暖身子。”我给父亲倒了杯热茶, “琅琊王出兵去平乱一可以建立威信,二可以摸清京北大营的情况,三可以探清皇上的底牌到底有多少,为以后起事作准备。好处可以说是数不胜数,只是现在叛军势如破竹,琅琊王完全可以等冀州城陷落了再请命出兵,不知为何他如此心急。”父亲说完便陷入了沉思,似乎还在想找出适当的理由来解释如今的情况。 我对这些政治啊,带兵的事一点也不了解,我只知道阿昌确实可以等双方两败俱伤时,再坐收渔翁之利,没有必要现在出兵。 “对了,那些账目……” “放心,琅琊王不会知道这些钱是我们云家的。”父亲抢先说道, “那就好,我欠他的只能这样还了。”我说,“白云观建好了吗?” “最快也还要两个月,西南的石料还在路上。” “恩,劳您多费心了。”我感激的望着父亲。想起丰儿,我心中都泛着股浓郁的甜,以后我便要带着他生活在那里,那里无拘无束,没有富贵人家的纸醉金迷,只有这些年我四处搜集的那些书,天文地理,秘史奇闻,无所不包;只有白云山上的日出日落,虫鸣鸟叫。 送走了父亲,我一个人坐在廊下,忽然听见丰儿的哭声,我回过头,只见阿昌用别扭的样子抱着丰儿,丰儿的小脸哭的通红,嘴巴张的大大的。我忙迎上去接过丰儿,骂道:“呆子!有你这么抱孩子的吗?” 丰儿见是我来了,委屈的啊了几声,瘪瘪小嘴就不哭了,又眼巴巴的瞅着刚刚抱他的家伙。我横了阿昌一眼,不理会他。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出去!”我语气不善,掀了帘子往里屋走。 “我进来的时候就见他在哭,看你不在便抱他去寻你。”他解释道, “我出去透透气。”我为什么要告诉他我在做什么!我懊恼的想,于是又说:“见也见到了,你回吧!杨侍卫……诶,你干什么!” “你不用叫他了,他睡了。”他从后面抱着我不放,我抱着丰儿又没办法甩开他。 “你把他怎么样了?!”我问, “哼,你倒是很关心他。”他酸溜溜的说,“我可不敢拿他怎么样,就是点了他的睡穴。” 我不耐烦的想挣脱他的钳制,他却两手越锁越紧,这时,我怀里的小家伙突然发出一阵兴奋地啊啊声,两只乌黑的眼珠满是欢喜,两只小手抓住了阿昌散在我肩上的一缕头发,猛地将阿昌的脸拉得靠上我的脸。一时间,我真是哭笑不得。 “这小肉团还真好玩!”阿昌一把将自己的头发拉出来,在丰儿开始抗议之前将他放在床上,然后自己也斜躺上去,拿自己的头发逗他玩。 我气极,他根本拿我当空气,我叉着腰说:“齐燕昌,这是我的床,我的房间,拜托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这里本就该是我呆的地方。我离开太久了,现在是时候回来了。”他说,这时丰儿又兴奋地叫了一声,这回他又成功抓住了阿昌的头发。“哎呦,真乖!咱们小丰真聪明!不愧是我儿子!” “你,你说什么,你儿子?”我怒道,“他是我儿子!” “你儿子不就是我儿子,咱俩可圆了房了。那之前,你还是小姑娘呢,你不跟我你跟谁呢!”他一副悠然自在的样子,说得跟早上吃了俩包子一样平常。 我差点没气的背过气去!不提还好,一提我就跟他急,我一把拉住他,把他往床下拽。“你给我出去!” “别啊,丰儿,你看,你娘要把为父往屋外撵呢!” 说也奇怪,丰儿一听他这样说,竟然真的用他的小手抓住了阿昌的袖子,泪眼汪汪的望着我。我愣在原地,手上的动作也停了,吃惊的望着阿昌,却见阿昌也愣了,半响他转过头来看我,缓缓说: “你看,连他都知道,我们不能分开。” 第六十五章 情深2 我感觉到他灼热的视线逼视着我,我不敢与他对视,便坐回床上,抱起丰儿来,说:“丰儿乖,你阿昌叔叔要回去了,该睡觉了。” “是啊,小孩子,是应该多睡会儿。”说完便一把将丰儿从我怀里抱起,一边拍他的背,一边哄着他:“丰儿乖,睡觉了!” 我无奈的盯着他,又不是他儿子,他这么上心做什么?只见他很有耐心的拍着他,一边嘴里还“哦,哦”的哄着,那样子还真像……还真像……,我想到一种可能性,我急道:“齐燕昌!你在外面是不是有女人了?是不是还有孩子?不然……不然……”你也不会对哄孩子这么在行。 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我就怒火中烧,怒气一路从胸口灌进脑子,我站起来,正想开口,他却将手指靠在唇上示意我噤声,接着迅速从采薇做针线活的篮子里掏出两团棉花塞进已然睡着的丰儿耳朵里,攒进一旁的里屋。不一会儿他便两手空空的回到房中,我见他出来,奔上前去,使出吃奶的劲掐他,一边急道:“说!你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当时我就像个结婚好几十年的黄脸婆,突然发现丈夫有了外遇,顿时被怒气逼红了眼,生生演了场泼妇骂街,可眼前这男人却不像其他泼妇骂街的男主角一样,他那双平时就迷死人的眼睛,刺刺的闪着光,脸上的笑意更是能让二月的冰雪消融,我有些茫然,剧本上写的不是这么演的! 我愣在当场,他笑意融融,道:“你吃醋了?知道吃醋了?” 我这才反应过来,我这是在干什么!一边要死要活的说与他划清界限,一面又以他的妻子自居,还捉奸的心态怪他背叛于我!我连忙收回手来,却被他一把抓住,顺带将我揽进怀里,将我抱紧了,又说:“我抱过沈郡主的女儿,那小丫头片子可没丰儿好哄,忙了我半天,还赐了我一身的童子尿!” 沈郡主?我愣了半天,原来是她!他们都有女儿了!“你,你还敢说没有对不起我!”我又蹦出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来,我的天!我这是怎么了! “听清楚了!是沈郡主的女儿,不是我的女儿。”他听了我的话笑得更开心了,“口是心非的女人,嘴上一直赶我走,其实心里还惦记着我是不是?要不干吗一直为我守身如玉。” 我一听这四个字,脸就噌的红了。我使劲想推开他,却无奈他两只手和铁圈似的圈住我,他那得意的表情就像是在逗弄一只不听话的猫,语气里甜蜜又肯定的语气让我感到害怕,我怕我那最后一点点防线都会被他的坚持打破。 他抽出一支手来托起我的下巴,直视我的眼睛,说:“告诉你个秘密,那个晚上我也是第一次,其实我也很痛的。那个晚上起,我才知道原来男子第一次也会痛,不过或许是因为你也是初次,以后或许就好了。” “你,你……”我惊讶的半天没你个什么出来,他到底在说些什么呀!我的思想可还没开放到那种程度,可以大晚上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讨论这么个高难度的问题! 我一口咬在他臂上,一摆脱他的钳制,我就赶紧跑,要说上次是他醉酒用强,这次该是什么了?而且中国历史上可没听说过哪个大胆的王爷深夜在皇后寝宫调戏中宫的,这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奇闻传出去还不知该掀起多大的浪来。若是连累到阿昌的名声?我想都不敢想,我是可以破罐子破摔,可阿昌……正想着,却被人拦腰抱起抗在肩上。 我哭道:“阿昌!你别做糊涂事!传出去……”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扔进罗帐,我一个转身慌忙躲过扑过来的阿昌,这人懒洋洋的干脆就着这个姿势摆出个海棠春睡图,前襟已被他自己拉的散乱,性感的锁骨露在外面,头上的金冠也不知被他扔去哪儿了,此刻正向我勾着手指,用稍显暗哑的声音说道:“过来。” 我的老脸估计又红了几分,我苦笑道:“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什么样子?我还有好多样子你没见过呢,以后慢慢看,现在……”他一个前扑,成功将我压在身下,舔了舔嘴巴,“还有好多事要干呢。” 我也学他的样子舔了舔嘴巴,但是全是因为紧张,我颤颤巍巍的问:“我以前是不是看错你了?” 他的脸慢慢低下来,我赶紧说:“别别,这是皇宫!这到处都是你哥的人!” “可是今晚,一只蚊子也别想飞进来。我的近卫军可是你我一手培养出来的!”他得意之情富于言表,我在他的注视下又舔了舔嘴,“我,我怎么看不出你是那个齐燕昌?” 他目光又沉了沉,此时那琥珀色的眼却像浓的化不开的黑雾,沙哑得说:“那我表现表现,你仔细看着。” 半夜醒来,我腰疼的不行,又酸又涨,艰难的翻了个身。翻到一半却被一双手拉了回来,他将我圈在胸前,抵着我的额头说:“对着我睡。” 我满嘴火药味吼了句:“就不!”说罢又转过身去, 他闻言不怒反笑,道:“好好,随你。我听说愿意将自己的背暴露给一个人,说明对这个人完全的信任。”说完还坏心眼的用手指在我的脊背上滑了一下,我一阵哆嗦,又转了回来,瞪圆了眼看他,手一撑半坐起来,怒道:“干什么你!” 随即听见他倒抽一口气,我顺着他的眼神往自己赤裸的胸部一看,嗖的一身钻回被子里,顺便把脸也埋起来!天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我听见他忍不住的低笑声,不一会儿,我又像只被扒光了毛的小鸡仔似的被他圈在怀里。我已经做好了反抗的准备,他却半天没动静,过了一会儿我听见他说: “你是真的喜欢我,我知道。” “臭美!谁喜欢你了!”我撇嘴道, “我听说有个人被皇上亲吐了,还死活不肯委身于他。”他又说, 我一惊,他怎么会知道这些!这些应该只有我和齐淮青知道才对!他看我迷惑的样子,温柔的摸着我的头解释道:“你记得皇上身边有个叫小翠的宫女吗?他是你父亲安插在皇上身边的,你被烙下这梅妆的那一天她也在场,她最快通知了你父亲,可惜你父亲鞭长莫及,她又势单力薄救不了你。我也是前几日才从你父亲口中得知的。” 我想起那个瘦弱又不起眼的脸来,原来是这样。阿昌抚着我额上的梅花,懊恼喃道:“若是那日我不与你置气,你就不会去追我,更不会让你受这烙印之苦。” 我摇摇头道:“这并非你的错,是我不好。” “我要去南方了,”他阻止了欲言又止的我,“这是我与皇上的协议,我们合力平乱,再回来公平的打一场,他输了我便可以带你走。这样也好,我不伤他性命,他也不再干涉蜀中,蜀中便将成为一个国中之国,你便是我今生的王后。”他望着我的眼睛深情的说, 我睁大眼睛看他,合力平乱?国中之国? 第六十六章 情深3 齐淮青会答应这么个条件?看着我怀疑的看着他,阿昌却有些无奈的笑道:“你知道这次廉亲王为何会反吗?” 他料到我不会猜到,便又自己说:“还记得我六哥吗?” 六皇子?就是那个像女孩子一般柔柔弱弱的老六?“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阿昌苦笑道,“父皇在天之灵,不知道看见我们会作何感想,他本就子嗣凋零,如今活着的儿子却互相残杀,这正是应了你那句‘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老六真是出息了,当年被父皇最不成气候的儿子,如今却在东边养了支铁军,一个月横扫东南十二城!” 我一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廉亲王作乱吗?六皇子好像是因为资质浅陋被放在东南的不毛之地,好像还没有被封为王。只是那样一个唯唯诺诺的人,怎么会? “我这个六哥可真是出息了!” “可是,这关你什么事?你在蜀地呆的好好地,跑到这里来做什么?”我问,说什么约定,若是这是淮青的阴谋呢?“若是皇上想你与他们鹬蚌相争,他来做那渔人呢?” “他不敢。你别忘了,我手上还拿着父皇的遗诏!”他说, 这么一说我就彻底明白了,我指着他鼻子问:“齐燕昌,你忘了你父皇是怎么死的吗?你忘了他怎样将我们一次次分开吗?你怎么能拿你父皇的遗诏换一个女人呢!你对得起你父皇,对得起天下人吗?这齐家的天下正需要一位治世的仁君,才能使百姓生活富足,不受那战乱流离之苦,你怎么就不懂呢!” 他盯着我说:“那你要我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我明着抢暗着偷的,不都是你,我这辈子就栽在你手里了。我也总是在想算了算了,可是我做不到。你在哪里,我的魂就跟到了哪里。没办法,我没办法!”说到后来,他很是痛苦的低下头,“他们都道我傻,齐淮青也道我傻,连你也道我傻,可是若是傻能让你待在我身边,我宁愿一直这样傻下去。”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要哭要笑了,只摇了摇头,向他唇上咬去,道:“你还真是傻。” 我何德何能,能得一个男人如此深情?他却微微推开我,我一愣,盯着他。 他却将我塞回被子,掖好被角抱着我低声说:“小妖精,明日我还要出征呢!你想累死我啊?”半天我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我一个巴掌拍上他的脑门,转个身就睡。这厮在后面偷笑,不顾我的小小挣扎,依旧从后面抱着我。 “睡吧,等我回来,迎你去西蜀,我们一起,一起……” 我进入梦境前,就只听见他在身后呢喃着一起,一起,只有两个字,却比千言万语还要甜蜜,比冬日的火炉还要温暖。一起,这便是我一直求之不得的简单,对我们确是一步步无比艰难。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在是难得。 第二日一早我醒来的时候,阿昌已经不在了。我习惯性往枕头底下一摸,果然,这家伙把我那串新的紫玉珠摸走了。昨天见他盯着这串珠子,我连忙将它收在枕下,却不想还是被他发现了。这家伙死性不改,知道我喜欢什么,他就拿走什么。这还是近来从西藩国进贡的,听说还能避邪驱毒,这家伙! 那坏坏的笑容又浮上眼前,“你想着它的时候,不也是在想着拿走它的我?”我低声笑了笑,就听见丰儿的哭声,这孩子莫不是饿了?我批了件衣服下床,走进侧屋抱起丰儿,这孩子一见着我哭得更起劲,我连忙喊道:“采薇,喊奶娘来。” 我这皇后娘娘做的倒是很潇洒,一不问后宫之事,二不向皇帝请安。不过为着阿昌的事,我倒是得亲自去一趟上书房,这事我还有些摸不着头脑。齐淮青,他怎么会放过我。只是刚出雨莺殿便遇着一件事,说是兵部的江侍郎不知和皇上说了什么,这回子皇上正在大发雷霆,谁也劝不住。 我进外殿的时候就瞧见主子奴婢跪了一地,其中还有说是来送补品的惠妃。这惠妃却是个新晋的妃,最近才得的宠,我却是没见过。那跪在地上嘤嘤哭着的宫装美人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看我这一身朴素的装扮估计没认出来我是谁,她站起身来美目一瞪道:“你是谁?” 见我来了,跪在地上的封公公连忙爬过我脚边来,千恩万谢道:“娘娘,您可来了!” 那惠妃现在才反应过来,她刚呵斥过的人原是这后宫里正儿八经的主子,忙柔弱的行了个大礼道:“妹妹有眼无珠,竟没认出姐姐来,妹妹这里给姐姐赔罪请安了。” 我眉头一簇,这宫里是不是没人提醒她,我是个善妒的主,进宫没几日便赶了好几个走,我走她身边过,只道:“家父只我一个女儿,家母早已去世,生不出你这么大个女儿!” 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终是没说出话来。地下跪着的宫女太监们吃吃的笑开来,我却当没听见,径直走进殿内。 有两身穿官服的人跪在地上,估计其中那满脸不服又不得不低头的老儿估计就是那兵部侍郎,另一位三十上下我好像是没见过。两人见有人进来都没回头,倒是坐在龙案上的人吼了句:“朕说过了,都给我滚出去!” “呦,皇上这是发什么火呢?竟然要臣妾也滚出去。”我装作万分委屈的样子抹了抹泪,那地上的俩人也回过头来,见是我,忙又慌忙低回头去。 齐淮青见是我,一瞬间眼里闪过欣喜,但也只是一瞬,接下来那里愤怒的火又以燎原之势烧了起来,随之而起的似乎还有种叫悲伤的东西。他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吧。地上跪着的两人站了起来,那老头站起来的时候颤颤巍巍,我一手托起他,故意笑的艳色逼人,说:“侍郎耄耋之年却还如此忧劳国事,真是难得。” 他见身旁那年轻官员盯着我惊艳的神色,跟挨到什么不洁之物似地挥开我的手,正色道:“多谢娘娘关心,老臣告退!” 那年轻官员也终于醒悟过来,低下头再不敢看我,也道:“臣告退。” 我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了声。看样子我的名声还真不是一般的臭啊。“哼!我好心给他解围,他却不领我的情。” “你为什么非把自己搞成这样?”那龙座上的人说着,声音仿佛万分疲惫。“今后也不必了,朕已经答应了,只要乱事平了,我便放你回去他身边。” “哦?”我故意用怀疑的语气反问,“真的?” 让我想不到的是,他竟抬起头来,定定看向我说:“真的。” 我依旧不敢相信,只盯着他,他却苦笑,“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是没关系。人之将死,其言也真。” 人之将死?什么人之将死?他要死了吗? 痛失(一) “哟……大白天的,怎么咒自己死呢?”我讽刺的说道,“皇上洪福齐天,定是要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朕到也想,你不信,自可上前给朕探探脉。”他很平静,平静的可怕。 我将信将疑的走上前去,举手放上他的手腕,怎么可能?我看他,他苦笑了一下,我不敢相信,又仔细的探了探,半晌我才收回手来,我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答:“丰儿出生之前我就知道。” 我吓了一跳,都这么久了?我忙问:“你怎么不说?!” “我说你会信吗?我说了,你会回到我身边?”他自嘲般的问, 我有些愤恨地说:“我一直都在这宫里!” “咫尺天涯。”他说, 我不再说话,抽回我的手,坐在一边。 他眼睛望着前方,也不知在看些什么,他说:“我知道你恨我,知道我欠你太多。可是,你不明白,对我来说,本以为自己死了,醒来却突然成为一国的皇子的时候,那种激动的心情根本无法形容。皇子代表着什么?你历史那么好不知道吗?可以做皇帝,一人之上,万人之下,他拥有无可比拟的权势与金钱,可以用双手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一切!” “是,我知道,你就喜欢这些东西。”我有些刻薄的说。 “我是喜欢这些东西,可是我觉得这也没什么错,错就错在我存了害人之心,做了那么多你永远不会原谅的事。”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我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我也知道,只要我做了,我想得到的东西就唾手可得。” 我懒得理他,他也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叹了口气说:“他爱你。” 我知道他说的是谁,我说:“当然。” “我看出来了,他很爱你。我也终于知道真的有人可以这样强烈的爱一个人,他要的竟不是这个皇位,只是你!”他竟完全放下似的说:“这哥们儿,我服了!” 我斜了眼睛看他,骂道:“早干嘛去了?” “你的脾气倒也变了不少,以前那文静的样子真是一点都没见了。这女人啊还是不要宠坏了,我要是像那小子那样被女人蹬鼻子上脸的,我都不敢出门!” 我怒了,说:“你感慨还挺多!我还是给你准备好笔墨,让你写好遗书,吩咐那帮老臣们不要逼着我陪葬!” “你就这么盼着我死?”他问道,语气很是认真, 我答:“倒也不是,我知道你要死了,那些怨气不知怎么的就没有了。” 一个我认认真真爱过恨过的人要死了,我还能再说些什么呢? “我是真的想要做个好皇帝的,是真的想做些大事的,只是我没有那些福分。”他又说, “你想那么多做什么,你现在想想怎么改过自新就好了,你还有机会,你还能做很多事情。”我打断他,不想再听这些话,我不敢想他就要死了,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这个一个人突然就要消失了,我怎么适应的来。我之前是很想他死,可是现在又突然不想了。他要是死了,我就失去了和那个世界唯一一样有联接的人。 晚饭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杨景瑜站在我的身后。我和他的关系一直被我搞的暧昧不清,他可能也明白我不是真心,却毫无怨言。 我突然说:“景瑜,我一个很好的朋友得了绝症,就要死了,我突然觉得有些寂寞。” “你还有我。”他轻声说, 我很烦躁地说:“不,你不该在这里,你知道的,我骗了你。” “我是知道,可是我心甘情愿。”他说,“能陪在你身边,我就很满足。你值得别人对你好,你只是身不由己,没的选择。” 一时间我真想把自己狠抽一顿,我怎么这么坏!这么坏!我怎么能这样欺骗别人的感情,我回身一把抓住他,跪在他身前,泣不成声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他也跪下,抱我在胸前,说:“我不在乎,我愿意。” 我是个坏女人。 次日,我和叶程一起上朝,我一改平日妖艳的装扮,穿着庄重的宫装坐在朝上,听着前方的战报。老臣们很不满意,从不抬头看我,我也从不说话,下朝后才和叶程商量对策。前方传来的消息对我们很不利,对方是虎狼之师,早已杀得眼红,阿昌坚持得很是艰难。 叶程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渐渐的要有人的搀扶才能走动,说实在的我看着他心里很难受。我把他的事告诉了父亲,父亲听完后只说:天意!天意如此! 终于有一天,前方传来了一个消息。我记得那天已是深秋,昨晚上我没睡好,辗转到半夜还没睡着,我很想念他,不知他好不好,累不累。早上几乎天一亮我就醒了,我刚起来,正在采薇的帮助下穿上一件青黑色的宫装。有个宫女跑进来,说皇上有急事召见。 那时已快到上朝的时辰,按理说没什么事情需要这样紧急,我意识到可能是阿昌的消息,于是没吃早饭,急急忙忙赶了过去。如果我知道会是这样,我那时就不会让阿昌走,不会让他去管什么叛乱,只要他能带着我走,天涯海角,起码我还有一个他。 我进殿的时候,叶程背对着我,他的桌上摊着一本红色的册子,我知道那是八百里加急。他察觉到我进来,身子动了动,又是死一般的寂静。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上前一把拿起它。 “景州城外上丘被围,我军全军覆没,琅琊王不知所踪,生死不明。” 我一口气堵在胸中,身子一软,有谁接住了我,有人在喊太医,有人跟我说“呼吸!呼吸啊!”。我什么也听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我要躲在黑暗里,不想再醒来。 我只想让阿昌回来,我不再惹他生气,不再说不爱他,永远在一起。 我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不说话,不想吃东西。我之所以还在撑着,只是盼着阿昌还有一丝生机能回来找我。可是叶程每日来看我,都绝口不提阿昌,他也是个可怜的人,他原本已经想放开我了,没想到他要求阿昌做的最后一件事竟是把他推向了死路。他已经站不起来了,已经不再上朝,只招一些忠心的近臣在书房议事。朝上朝下人心惶惶,都道是要改朝换代了。他过得很痛苦,这半个月,他的头发眼看着白了一大半。 没有了琅琊王,叛军势如破竹,然后历史的车轮便无情的来到了这一天。那天夜里冷得要命,我被哥哥摇醒,他神色焦急,让采薇马上给我穿上他带来的衣服。 我仔细一看,那是一件普通的粗布衣裳,还有大大小小补丁。我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说:“你就别问了,穿好衣服快跟我走吧!” 我看他的神情就明白了,我问他:“是不是叛军打来了。” 他知道瞒不了我,便说:“他们已经在攻城了,你快跟我走!” 我甩掉他抓住我的手说:“我不走!” 他很着急,抓住我的肩膀说:“妹妹!别这样,哥求你了,你听哥一回,他们就要打进来了!” “不!我不走!我要等他回来!”我说, “他死了!”哥哥暴躁的说, “不!他没有!他不会抛下我!”我不信他死了,我知道他向来说话算话,他答应我的事一定会办到。而且,我只能相信他还活着,如果我不坚持,我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我再说一遍,我在这里等他回来。” 哥哥的脸都气青了,头上青筋突突的横着,盯着我不说话,我低声下气的说:“我求你了,成全我吧!哥。” 痛失(二) 我转头看向采薇说:“好采薇,好嫂子,请你代不孝女云巧如为我尽孝,好好照顾我爹和哥哥。” 采薇的泪从俏丽的脸上滑下来,跪在我床前,死命抓住我的手:“小姐,小姐,我不愿离开你,采薇还要为小姐梳头,等姑爷回来!” 我撇开脸不看她,她又去抓我哥的手,说:“言哥,采薇这辈子没福气嫁给你,你就让我陪着小姐吧,小姐一个人要怎么过啊!” 我哥铁青着脸,嘴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看表情应该是想把我们俩都敲晕了都抬走。 “好采薇。”我挣扎着下了床,感觉脚是像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我从桌上倒了三杯茶,回身给了他俩一人一杯,说:“哥哥,自此,相见之日就不知是何时了,你喝了我俩的茶,就走吧!” 说完我跪在他面前,一口喝了杯中的茶,采薇见我喝了也一口喝干。哥哥面色如土,将手中的茶杯一把甩掉,抓住我的手说:“今日由不得你胡来!” “哥哥,你快带采薇走!”我说,哥哥应声愣住,我又说:“你若是想打晕我将我带走,我定会恨你一辈子!” 旁边采薇突然反应过来,爬到我脚边抓住我,无力地说:“小姐,你何苦!采薇不想走,采薇想陪着您!” 我抱住她,将她的头放在我腿上,说:“好嫂子,你睡吧,我最后的愿望就是希望你们两共结连理,白头偕老,你记住了!”我最后一句刚说完,她便晕了过去,我对哥哥说:“带她走!” 哥哥抓住我的手,还是不想妥协,我不理他,继续说:“你定要好好待她,这辈子不许再有别的妻妾,不然我可死不瞑目。你放手吧,就算你带我走,也不过是具尸体。” 我强忍住泪,将手上的玉镯取下来,说:“采薇早已没有家人,这便当作是她的嫁妆吧。”说完我将手镯给采薇戴上,把她往哥哥怀里一塞,几乎尖叫着说:“走!” 哥哥攥紧拳头,挤出一句:“妹妹,你要好好活着。”说完抱着采薇消失在夜幕里。我靠着床边,无力的流泪,过了一会儿,一双手将我揽紧。 我的头发散乱,摊在他的手臂上,我抬眼看他,他却笑了,说:“哭什么呢?掉金豆子也要先通知我啊,我好拿手接着。” 我回身一把抓住他,却什么也没有,刚刚明明他就在这儿!怎么会不见了呢? “阿昌!阿昌!”一双手抓住我,我醒了过来,大口大口的呼气,眼睛里不停的有泪水流下,我真的以为他回来了。 “您做噩梦了。”杨景瑜神色很是担忧,这半个月来,他寸步不离的守着我,多少个夜里的梦魇都是在他的安抚下才褪去的。 “我没事,什么时辰了?”我问,然后咬着牙让自己坐了起来。 “快到早朝的时辰了。”他答, 我嘲讽地说:“哪里还有什么早朝。走,带我去城门看看。” “您要上城门?”他惊讶地说。 “难不成就呆在这里等死?”我说,“一样是死,不如一切听天命好了。”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又说“你”了,他说“你”的时候往往是他的情意外露的时候,每次这个时候,我都会感到难受。 “不!你得好好活着,不然谁照顾我的丰儿?”我问他,他犹豫了,我便摇头不让他再说话。 我到书房的时候,叶程已经动身前往城门了。我刚要走,却看见惠妃带着一行嫔妃想要见他,我本不想理睬,那惠妃却跪在我跟前,拉着我的裙子,口中不停说着:“娘娘开恩,请让御林军开了城门放臣妾出去吧,臣妾还有白发老父在堂,需要我在前尽孝啊!” 后面的女子听了惠妃的话,也纷纷爬到我跟前来,这个说也有老父老母要孝敬,那个说家人病了需要回去探望。我气的几乎颤抖着指着惠妃,说:“来人啊,将这贱婢拖下去,立即处斩!” 那惠妃听了这话就跟疯了似的抓我的手腕,直到被拖出殿去,那凄厉的声音还在死寂般的宫殿里回荡。我看着跪了满地的女人,她们刚刚还在哭诉着要出宫,如今一个个匍匐在地,瑟瑟发抖。树倒猢狲就要散了吗?我偏不让你们散,我叫道:“来人啊!把她们给我关在冷宫里!皇上要是去了,你们就准备跟着陪葬吧!” 她们立刻鬼哭狼嚎喊着“娘娘开恩”,我闭了闭眼,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我出了宫门,宫内宫外都是一样的死寂,街上平常热热闹闹的景象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冷冷清清的倒像是一座空城。当初阿昌说要踏破京城的话还在我耳边回荡着,如今岁月流逝,我仍旧活着,我没忘,你竟忘了。 叶程憔悴的站在城门上,那背影竟苍老的像是位耄耋的老人。我靠近他,他竟没有知觉。我看着城下的血腥场面,胃里一阵阵翻腾,开始干呕起来。他发现了我,带我下了城门,我们并肩的走在空荡荡的街上,侍卫们在远处紧张的把守着。我胃里一阵阵酸气往上涌,却忽然听他说:“你怀孕了。” 我一下子懵了,半晌才颤抖着搭上自己的脉。 我竟然怀孕了! 他又说:“你那天昏倒,御医对我说你怀孕了,我把他杀了,我谁也没有说。直到昨天,他们开始攻城,我去找你哥,叫他来带你走。” “你凭什么要我走?”我问他, “为了他,为了你肚子里他的血脉,你必须活着。”他有些生气,激动的咳了起来。 我去扶他,却看见血从他嘴里涌了出来,我一下子慌了,扶着快要失去意识的他,惊慌失措的叫:“太医太医!” 杨景瑜听见我的声音第一个赶了过来,他一把背起叶程说:“娘娘别慌,我们快带皇上回宫。” 傍晚的时候,叶程才慢慢醒来,我抱着丰儿坐在他床边,丰儿在我怀里睡的很香。他摸了摸丰儿说:“你走吧。带着我的丰儿和你肚子里的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好母亲,你将他照顾的很好。” 我看着那张曾经英俊帅气,现在却憔悴不堪的脸,心疼肯定是有的,我说:“我们一起走吧。” “我命不久矣。”他苦笑,“而且,我的罪孽太多,不洗干净,我不能瞑目。” 这时杨景瑜突然闯了进来,他跪下说:“叛军已经攻破城门了,再不走就晚了。” 叶程说:“你快带娘娘走!” 我不可思议的盯着他说:“你早就计划好了,叫他强行带我走,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平静地说:“是!” 然后从旁边抽出什么东西,往腹部刺去,血溅了满床。我惊恐的看着满眼的血花,看着他挣扎着说:“走!” 我只记得我又晕了过去,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没用,一到关键时刻就选择这样逃避。我只记得我最后对杨景瑜说:“后宫嫔妃一律殉葬。” 景瑜点了点头,与其受辱,不如同叶程一起,去往另一个世界。 赴蜀 大概谁也不会知道,在叛军进入宫中的那一刻看见的是什么景象。皇上自杀,后宫嫔妃殉葬。 而我这个本该早已死在宫里的皇后,每日安坐在案前,抄写佛经。如若老天有眼,保佑我的丰儿,保佑我肚子里的血脉,保佑叶程能够安息。景瑜抱着丰儿从外面回来,我接过丰儿,听他口齿不清的喊着“娘”,插干了他头上的汗,又把帕子洗了洗,拧干递给景瑜,他搽了把脸,说:“丰儿跑得真快!叔叔都追不上了,是不是?” 丰儿手舞足蹈,又要他抱,他高兴的接了过去。 这里便是当年我抽那支“云梦香卿”的金蝉寺,是寺里的老法师了然方丈收留的我们一行人。那天深夜,景瑜和他的几个兄弟连夜将我们母子送到这里,了然法师一见我便高深的说:“老衲当初早就算到娘娘将有此一劫,早为娘娘准备好了厢房。娘娘请放心,只要度过了这一劫,您鸿福无量啊!” 如果我还是四年前的云巧如,恐怕要揭了这老和尚的皮才解气,您知道我定会有此一劫还不早点告诉我,你这叫什么慈悲为怀啊!四年后前尘往事,混杂一团,我的心境已如死水,只剩叹息。如今既然还有人为我准备了安身之地,便走一步算一步好了,我谢了方丈,便安心的住下了。 景瑜的兄弟从京城回来带来消息,叛军并没有屠城,四皇子正准备登基事宜,而六皇子却在城中大肆搜查,像是在找什么人。我有些害怕,是不是他们发现了我还活着?景瑜却让我放心,那天说是服毒而死的皇后其实只是一个和我身形相似的普通嫔妃,景瑜找来当初给我烙梅花妆的工具给她烙了个一模一样的,服的毒确实那种全身溃烂而死的毒。 反正我已经不知造下多少杀孽了,再多背负一条,也不怕了,只是这些报应我一个人受就足够了,我不想连累他人。我每日抄写经文,为叶程,为阿昌,为景瑜,为丰儿,为我肚子里阿昌留下的小家伙。唯独不为我自己,我不想赎罪,我只想受到应有的惩罚。 我还听说,云澜没有放弃寻找阿昌,将士们没有放弃寻找,所有的蜀地百姓也都没有放弃。他们仍驻守着蜀地的大门,军纪严明,将士们也个个骁勇善战,叛军根本撼动不了蜀地巩固的防线,但是却一直没有阿昌的消息。 我听见这些的时候,肚子里的小家伙动了一下,我的心也随之颤动了一下。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必须去找他。如果还有一丝希望,他活着,那么他一定会找我。但如果他活着,却得知我死了,那他还会活着吗?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却知道,他为我的笑面如花,宁可抛去江山如画! 若他知道我活着,必定回来找我。他说过,他唯一怕的就是找不到我,那我就现在站在天下人面前,等他回来。我现在唯一能安然无恙等他回来的地方,就只有蜀地了。无论蜀地的百姓和将士能不能接受我,为了他,我必须试一试。 于是这天下午,我告别了了然法师,前往蜀地。了然法师很是开心,唠叨着说自己料事如神,早就知道我会走。我早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我一心只想快点达到蜀地,快点将他找回来。每当我想到他可能还活着,还在某个地方徘徊着,若他知道我还在,会不顾一切回来找我,我的泪就不停的流。 我和丰儿坐在车内,他用肉肉的小手一边往嘴里塞饼子,一边问:“娘,我们去哪?” 他早已会说些简单的句子,我笑着给他搽搽嘴,说:“去找爹。” 他一直不知道爹和父皇的区别,他只知道阿昌是爹,父皇是叶程。我本来不知道,但是在寺中的一天他突然问我“爹呢?”我答“爹爹去世了。” 他却神色严肃地说:“爹爹没死,爹爹打仗去了!” 我的泪水一下子模糊了眼睛,他说的爹爹竟然是阿昌。 丰儿显得十分兴奋,他拍着小手说:“好!爹爹说了要教我骑马,还要教我射小鸟!” 我说:“好!我们找到了爹爹,就让他教丰儿骑马,射小鸟。”说完我转过身来搽泪,不想让他看见。 这天清晨,我们路遇大雾,干脆就原地休息。我们离开金蝉寺已有半个多月,离蜀地大概还有七八天的路程,离蜀地越近,我的心情就越是忐忑。那里是我唯一的希望了,我很怕很怕,这样小小的希望也会变成绝望,我很怕很怕,我再也找不回他。 我们所在的是个山谷,就在我跳下车,准备抱丰儿下车方便的时候,山头上却忽然冒出十几个彪形大汉来,手上拿着斧头刀剑之类的。我一看坏了,我怎么忘了这世上还有叫山贼的一帮人呢?丰儿害怕的紧紧靠在我怀里,景瑜忙示意我上车,可惜已经晚了,那为首的男人看见了我的脸,见我要上车,便开口了:“哟,这么漂亮的小娘子,这是要去哪儿呢?” 我头上的梅花妆早就用头巾扎住了,不然谁一见都要认出我来。可我却忘了这该死的长相,总是祸端的来源。 景瑜将我扶上马车,我躲进车里,只听见那几个男人猥琐的笑声说道:“小娘子怎么走了?陪大爷我喝一杯吧。” 接着传来景瑜礼貌却带着几分威胁的声音:“各位好汉,小弟今日带妻儿回蜀地省亲,路过此地,望各位行个方便。各位无非是想过过好日子,也不必惹什么麻烦,小弟这就准备八百两银票给各位吃酒。”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却又听那带头的说:“今儿老子还就不要钱了,就要你那小娘子陪我一晚,明日一早我就放你们走。”然后又是一帮人的笑声。 我紧抓着衣服,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虽说这些马夫随从都是景瑜武功高强的兄弟们,可他们人多势众,不知能不能对付得了。 几乎下一刻,外面就传出了打斗的声音,我掀开帘子看看,景瑜持着剑背对着我,我发现大家都站在原地没动,却是另一波江湖人士同山贼打了起来。景瑜靠近马车,依旧背对着我说:“对方不知是敌是友,等会我们要是打起来,虎子会带着你们先走。” 我抓着他的肩头,说:“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他无奈地说:“你能不能不这么任性。”他说完停了一下,又声音有些兴奋地说:“你看!那是不是小侯爷。” 小侯爷指的不是别人,就是我那刚被现在的朝廷宣布要通缉的犯人,云书言,云大官人 失而复得(一) 我心里十分高兴,想来我的运气和其他女主一样很好,关键时刻总是有人来相救的,只是不知碰见我简直到了八辈子霉的阿昌是否也能走走经典男主打不死小强的狗屎运。 哥哥很快就搞定了那群匪贼,我把帘子撩了,想下车相迎,他骑马过来,看着我微隆的小腹,呆了那么一呆,他这一呆弄得我很是不好意思,不知道采薇有没有将我和阿昌的事说与他听。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再次相逢的喜悦,下了马来,拦住要下马车的我,眼眶微红说:“妹妹,大哥终于找到你了!你嫂子发了狠话了,我要是回去不带着你,就甭想进她的房门。” 我的泪一下没忍住,说:“还是我嫂子对我好。” 他故意板了脸说:“我就对你不好了?” 他这句话又将我的泪哄得汹涌了些,我泪眼朦胧的叫了句:“哥。” 有了哥哥一行人的保护,我便觉得高枕无忧了,此地离阿昌失踪的景州不远,我便想亲自去景州寻他。哥哥听了我此行的目的,发现我竟和父亲的意思不谋而合,父亲和采薇已经安全到达蜀地,云澜已将他们安置好了,云家中原的产业大多都在战争中被毁了,仅剩的也差不多只剩些空城,可蜀地的产业已近乎鼎盛之势,也一直与军中交好,支援军队。他再回中原本是为了寻阿昌的,却听江湖人说,在宜州一代见过个酷似景瑜的男子带着妻儿向蜀地去,他便想试他一试,看我是否还活着。 我问他蜀地的情况,他皱了眉说:“阿昌若再不回来,恐怕也支持不了多久。” 我咬着下唇,再不说话。入夜的时候,哥哥的一位朋友回来,带来了景州城戒严的消息。我又是喜又是忧。喜得是敌人也不知阿昌是死是活,忧的是他若是躲进了景州城,早晚会有危险。 乘着天黑前,我们进入了景州城。可是景州城虽不大,可是既然阿昌要藏,肯定藏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敌人找不到,我们也不一定找得到。 我心急如焚的坐在客栈里等消息,景瑜稍微吃了些东西就出去探查了,我知道他不想看我这样哀哀戚戚的样子。这回我倒是机灵了些,用面纱蒙着脸,避免了许多麻烦。我抱着丰儿坐在窗边,不时往外看看,生怕阿昌下一秒就会从我眼前一闪过去。哥哥劝我不要担心,给我夹菜让我多吃些,我却食不知味。我本来就不胖,怀孕后也一直精神紧张,没有好好休息,反而手脚比以前瘦了。 我怜爱的摸着肚子,这孩子倒是很乖,我完全没有别的孕妇那样脾气暴躁,吃什么吐什么的毛病。他偶尔会动动身子,单就今天晚上他便动了两下,弄的我的心软软的。丰儿在马车里经常靠在我的肚子上咿咿呀呀的说话,说完就安静的听这里面的动静,然后又继续说,好像他们真的在对话一样。 无论如何,我都要把这两个孩子带大,如果可以,我不会告诉他们父辈们的恩恩怨怨,让他们只做一对平凡的兄弟,和睦友爱,互相扶持,然后娶妻生子,我就做个快快乐乐的老太婆,如果旁边还有一个叫阿昌的死老头子天天烦着我,我想我还能多活几十年,然后握着他的手一起躺进冰冷的坟墓,或者干脆一把火都烧成灰,骨灰放在一个罐子里,再不会分开。 接下来的几天里,没有任何消息,问到任何人,所有人都闭口不答。偶尔有老伯老妇偷偷落下泪来,唏嘘不已,对我们说琅琊王的军队是仁义之师,叛军使诈才害的阿昌如此下场。我白天的时候会将丰儿留在客栈,在哥哥的搀扶下走遍大街小巷,留意每一个我看见的面孔,期待着能在人群里幸运的看见那张脸。 叛军一天没有找到阿昌的尸体,那我也一天不会放弃。怀孕后我时时会犯困,所以走半个时辰便要坐下歇息,好解解乏,哥哥每每说要我回客栈等着就行,我却觉得我不能等,一分一秒只要我抓住了,兴许就能找回他来。以往他在蜀地想我念我,受伤的时候我都没在身边照料着,他在我身边时,我又总与他拌嘴,闹脾气,不理解他。现在该是我还他的时候了,我总觉得若是我不找,他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可能我把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看的太高,但是他若真的还活着却以为我死了,觉得生无可恋了,放弃活下去的机会,那我岂不是要悔死。所以真的就是那样,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都要去找他。 冬日的北风确实是有些刺骨,我坐在路边的一个小面摊上喝一碗热汤,这时店主却一把抓住一个孩子叫骂着,说这孩子天天在他这偷馒头,偷一个就算了,每次还非得偷三个。说着一把将他摔在地上,那孩子身上破布褴褛,鞋子也只有一只,手脚也满是冻疮,被摔在地上却倔强地低着头不吭一声,很有骨气。 老板还要打骂,我连忙叫他住手,摸起怀里的五两银子,说:“这孩子看着这样可怜,我就帮他付了以前和之后的钱,你这十天每日便给他三个馒头吧。” 说完我便要走,哥哥扶着我起来,那老板立即换了副嘴脸将那孩子扶了起来,没想那孩子却扑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裙子上的玉佩,我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抢玉佩,却听他说:“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我一下子没站稳,脚一软瘫倒在哥哥怀里,然后颤着声说:“他在哪里?快带我去!” 哥哥听了这话,忙把那孩子扶起来,说:“我们是他的家人。” 那孩子听了这话,眼圈也有些红,下一刻忙拉着我的手,带我往对街的巷子里走。哥哥招呼着手下多叫些人来,我挺着肚子却不停催着那孩子快走。那孩子也心知我着急,带我走得很快,哥哥忙跟上来撑着我。我感觉冰凉的手脚似乎已经不是我的了,若不是哥哥渡了些真气给我,我怕我在没见到他之前就会倒下。 那孩子带着我七拐八拐终于到了一门小院里,可那小院里几间小屋子破烂的东倒西歪,一眼就可以将里面的东西看个遍,哪里有什么人影?我疑惑的望着那孩子,那孩子却跑到院子一角的树下,指着树下那长满青苔的井口。 我几乎是立马就冲到了井边,望向井底,里面太黑,我什么也看不清。我含着满眼的泪,哑着声叫了句:“阿昌!” 下面半天才传出一个比我还沙哑而疲惫的声音,那声音满含惊喜的说:“阿巧?” 我可怜兮兮的趴在井边,哭着说:“阿昌!真的是你!” 那小孩在一旁说:“大哥哥,我把你夫人带来了,你答应我要给我找我娘的。” 我搂着他说:“谢谢你!我们一定帮你找到你娘!” 失而复得(二) 哥哥的兄弟们很快就到了,有个身形较小的首先顺着井壁下去了,过了一会儿,他说:“把绳子放下来,王爷受了伤。” 再过了一会儿,他又叫:“兄弟们往上拉,我把王爷背上来。” 我在上面着急的绞着手,恨不得马上就抱住他,我们随行的有个大夫,那大夫可能见我脸色不好,便走过来要给我把把脉。一会儿的功夫,方放下手来,说:“夫人不要心急,小心动了胎气。” 这会儿阿昌刚被众人从井里头抬出来,还没放在地上,便向我伸手,我本坐在地上,急忙想起来,却一个踉跄没能起来。我这才反应过来,是我的肚子碍着了,阿昌的手顿时就僵在了半空中,眼睛死死盯着我的肚子。我终于想起来,他这个当爹的还不知道,他在我体内洒的种子已经悄悄发了芽,正在我肚子里健康的成长。 哥哥先将我扶了起来,把我带到阿昌身边小凳子上坐着,他已经躺在一张简陋的竹床上,手却还保持着那动作没动。哥哥笑着把他的手放在我肚子上,我的脸顿时就红了,阿昌的手才开始颤抖着摸着那隆起来的小腹。哥哥笑着说:“还不赶紧把身体养好了,照顾好我妹妹和侄儿。” 说完大家伙儿都笑了,刚才那位大夫正在为阿昌把脉,也笑着说:“胎儿健康得很,夫人的身体却有些虚弱,王爷以后可要待夫人好点,不要让夫人日夜奔波,为您担忧了。” 阿昌哽咽着,半天没有说出话来,只是抚着我的肚子,他的动作很轻柔。忽然,小家伙动了一下,阿昌吓得猛地缩回手去,口中叫道:“他动了!” 大家又齐齐的笑,有的说王爷竟被自己儿子吓着了,有的说王爷年轻还没有过孩子,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我哥更是笑的开怀。我心里也很开心,我初为人母,阿昌何尝不是初为人父,我也笑。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大概就是说的阿昌。当晚我们竟遇到了好久不见的林海。人家玉树临风的往那一站,阿昌却突然小心眼的很不待见人家。要说林海吧,我还真没动过什么念头,就算动了,也是未遂。阿昌却依旧小孩儿心性,一向心胸宽广的男人,一碰见这事儿就钻牛角尖,一点没有为人父的自觉。 林海见到挺着个大肚子的我,那眼神抖了再抖,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面对阿昌尖利的眼神,人家优秀的涵养可见一斑,压根就当没有看见。我也觉得甚是丢脸,也选择了无视我的那位。 好在阿昌的伤并不严重,没有伤到元气。见了我,又见了自己的假想情敌,精神不是一般的亢奋。我和哥哥以及林海聊了多久,他老人家就死撑了多久没睡。我很无奈,只好说我乏了想要休息。 林海带来的人不多,可是有了他,我们就又多了一层胜算。这位仁兄对先前我在他府上的突然失踪抱有很大的愧意,因此也就格外的照顾我们。劫走我的那个死胖子,据说死法惨不忍睹,这都是后话了。 哥哥从房里离开的时候,我犀利的发现了他嘴角的坏笑。显然阿昌这家伙不仅把他自己的脸丢光了,连我的也一并丢尽了。 我本想给他来个悍妇骂街,谁想一回头碰见他的眼神,眼圈就没出息的红了。这个人,还活着! 他刚把手伸向我,我就已经奔到他跟前了,这一小跑就把他吓得不轻,他连声道:“哎哟我的小姑奶奶,您看着点啊,我儿子还在您肚子里呢!” 我立马给了他一记排山倒海,他急忙抓住我的手说:“夫人不要动手,有话和为夫好好说,你自己都说要做好胎教,不能教坏儿子!” 我怒:“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儿子!你重男轻女!打倒封建思想!” 他一头雾水:“什么封建思想?那是什么?” “怎么了?生女儿就是赔钱货?没女人你们男人就去搞bl啊!看你们下不下得了蛋!”我越说越激动,阿昌脑袋越来越大,终于投降说:“你们那不是有个叫翻译的人吗?我要请他来王府当先生!” 我:“……” 阿昌看着我,看着看着,眼神就又变了,一汪春水似地望着。不知道为什么,在一起这么久了,我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我转过身去不看他,说:“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阿昌轻轻扳过我的肩来,说:“哪里都好看!” 俗俗俗!怎么天下的男人哄女人就只有这么一招,真俗!可我还是,还是连心里都像灌了糖一样的甜。我再不顾什么矜持,隔着大肚子,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泪水哗哗的就滴进他的衣领里,可怜兮兮的哭道:“坏男人!死男人!再不许离开我!再不许这样吓唬我!我以为你死了!要是你死了,我也不独活,我才不管你们老齐家的什么血脉,我带着儿子一并去地下找你,跟着你耳朵边上吵吵闹闹,叫你死都不得安生!” 阿昌搂着我,像安慰发怒的猫一样,说:“不会!不会!我怎么舍得丢下你,何况你如今还怀着我的骨肉,我怎么忍心丢下你们母女呢?” “你还知道我怀着你的骨肉啊!你怎么这么不负责!我前两个月刚怀他多辛苦,吃什么也吃不下,又整天为你提心吊胆……” “我知道,我知道,你辛苦了!我的好老婆,我的好老婆。诶哟哟……别掐别掐,我的错我的错!” 我把整个身子都埋在他怀里,使劲的撒着泼。我要的就是这个男人,眼前的这个英俊的男人,他宠溺的看着我,将我搂在怀里。只要他还活着,我就很满足了,真的很满足。 次日一早,乘着有大批流民进城,我们顺利的踏上了去蜀地的路。虽然我很不愿意阿昌再回到朝堂的是是非非里,但是这天下真的再经不起折腾,满目疮痍的山河急需一位名主仁君。放眼天下,除了齐燕昌,琅琊王,再无第二人选。 阿昌不止是我的丈夫,我儿子的父亲,他也将是俯瞰天下的帝王。 天地(二) 少不入蜀。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这句话。蜀地地大物博,资源丰富,人杰地灵。美女如云,少年还哪里顾得上建功立业,沉醉在温柔乡里好不快活。当然我身边却有个特例,他一手持书,一手抚着我的肚子,两不误。 如今我的身份,颇为不明不白。前朝皇后已死,云巧如已经归于尘土,而我只是一个为王爷生下了一个长子,如今怀了王爷骨血的民间女子。阿昌的旧臣们也有好些人知道是我,虽是惊讶,但也明了于心,恪守王命不与外人言。阿昌总想给我个名分,却都被我制止了,那些名分有的没的都无所谓,我不再是以前那个莽撞的巧如了,有好多事都要为阿昌好好考虑。 我便与他说,就当我是个姬妾。便为这事还跟我生了好久的气,见我不为所动才作让步。却按上个朝代对正妻的称呼,封我作“如夫人”。丰儿便被当做我们的亲生儿子被阿昌立为长子。 小阿敏如今都已成年了,十五岁,正是如花的年龄,情窦初开竟喜欢上了阿昌帐下的一位重臣,冯韶言。这位先生确实长得风神俊秀,可是他比小阿敏大了整整十七岁。小姑娘藏不住的心事都跟倒豆似的一并说给我听,我甚苦恼,她也甚苦恼,冯先生更是苦恼。 冯先生大概就是古时候的工作狂,一心扑在事业上,无妻无子。以前也定过亲,可那位福薄的小姐还没过门就去世了,就再没想过娶妻的念头。家里还有个老母,两个哥哥,要不是哥哥们都有子嗣,估计他是跑不了要早早的和一姑娘拴在一起的。 冯先生为人低调,不苟言笑,泰山崩于前可以面不改色,却被这位帝姬吓得不轻。小姑娘有事没事就要跑去他家里坐坐,和他老娘唠唠嗑。言语间透露着想要给老太太做儿媳的信息,这小姑娘甚是有头脑,还知道走婆婆的后门。在冯先生的办公处又时常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冯先生想要拒绝吧,人家好歹是个帝姬,不拒绝吧,又这么不清不白的耗着。冯先生还委婉的向阿昌提过一回,阿昌只说了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他说的话我记不太清,大意是:“我的妹妹,爱嫁给谁嫁给谁!” 我想这位冯先生栽在这对兄妹手上也不算太亏,因此没有接受他求救的眼神。 我行走间一直都带着面纱,又在府中深居简出,有好些想要巴结我的官家夫人小姐都被阿昌一道命令堵在了府外,弄得坊间谈论我时总带着些神秘。听经常来我这唠嗑的采薇,不,现在改叫嫂子了,她每日都带来新的八卦新闻讲与我听,前日坊间传说“如夫人长的还不如梁府的小姐呢,不知怎么攀上的高枝,还算她好命,又怀了王爷的种。” 阿昌差点没气的半死,说要惩治那些个多嘴的妇人,我给他沏了杯凉茶,叫他火气不要那么大,人家说就说呗,你一个王爷跟她们生什么气呀!连我这个八卦头条都只是当笑话听,你这个高枝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采薇刚怀上孩子,一轮一轮的吐,酸的辣的一顿都少不了。我哥一直都没适应过来她奇特的口味,天天跟对门的张老板一同吐苦水。张老板的老婆更奇特,每餐只吃酸黄瓜,吃的满屋三竿里全是酸黄瓜味,张老板说他现在最讨厌酸黄瓜了,一闻那味儿他就想吐。 哥哥跟爹爹现在一心从商,不问政事,家里明明产业巨大,却只住在一间小小的丝绸铺里。日子虽普通,但他们很是享受。 除了采薇,沈将军也来过一趟,我听说他要来,还是诚惶诚恐的不安了一个上午。他到了厅里,我要起身,他却阻止我,反而向我行了大礼,说:“郡主有情有义,又对王爷至死不渝,如今深明大义屈居妾室,又将为王爷诞下子嗣,沈某替天下万民,一定要给郡主跪上一跪。” 这些高帽子我可受不住,我连忙想扶他起来,奈何八个月的身孕已让我弯不下腰来,一旁的侍女聪明,立马将他扶了起来。将军鬓角的风霜又多了些,只是那英气勃勃的眼丝毫未变。 我颇有些惭愧的说:“都是些分内之事。” 沈将军说:“郡主越来越像您的母亲了,不论是气度,还是眉梢眼角的神韵。” 我连忙说:“愧不敢当,我怎能与家母相提并论呢?” “当初王爷一心要娶郡主为妻,臣还极力阻止,现在臣明白了,王爷定是身边有您,才能够快活的。” 我相信我的脸已经红透了。前不久我还见过他女儿,当年与我斗气的小姑娘,如今也变成了成熟大方的少妇,那副脾气倒是没变什么,她的丈夫却是个心胸宽广的人,看那眼神就知道他们十分恩爱,更让我惊喜的是她女儿都已经三岁大了,和她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点不像她丈夫。沈将军并没有呆多久,说是怕打扰我休息。 可是,除了刚怀上那几月我嗜睡,肚子越大反而越睡不着。我的腿都肿的像馒头了,身材也与水桶没甚区别,虽我以前不大在乎这张面皮,可如今这副模样看的我那叫一个痛心疾首,不知生完肚子里的小子,还能不能恢复以前的身材。 晚饭时阿昌回来,看我这副愁苦的模样,知道原因后,差点没笑岔了气。我真是后悔给这蠢男人讲我的烦恼,不但不理解,还当我是饭前的笑话,我摔了碗就走。阿昌连忙拉住我,说:“丑是挺丑的,可是我还受得住。” 我怒,一把揪住他腰上的肉,他疼得大叫:“我还没说完!我是说你变成这样,全是为了我。” 我松了手,他凑过来一把揽住我,靠在我浑圆的肩膀上说:“真的!谢谢你!” 如果日子可以这样一直下去,当然是好的,可是阿昌还有责任。半个月后他正式打起平乱的旗号,战争再次爆发。他在前线打仗,我很是担心,却碍于生产在即,不得不老实呆着。 临近产期,我肚子里的小家伙动的越来越欢,我每次给阿昌写信,大半都是在描写我肚子里的孩子多能折腾。我知道他这个时候也很想陪在我身边,所以我不想让他分心,什么都让他知道,他就不会太过挂心。 生产的过程真的很痛苦,我多怀念21世纪还有剖腹产的技术。我整整疼了两天两夜,在阿昌进门的时候才生下一个男孩。阿昌回来是被告之见我最后一面的,他进门的那副样子简直比蓬头垢面的我还要糟,一屋子人惊讶的看着他满脸的泪水跪在我的床前痛哭,弄得我的泪也留个不停。 最后还是产婆说产妇不能哭,需要休息,他才停下来。我就觉得吃了这么多苦,也算值了。 成全(一) 阿昌在前线操劳,我却留在蜀地却也享受不到清闲。从我肚子里掉下来的小子,像足了他爹。不仅眉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小时候那些泼皮似的性子却也随了他,阿昌给他取了个文绉绉的名字叫齐卿晏,我是不大明白这取名字的意义,他说怎样我也就是怎样了。如今才才四个月大,却不像其他孩子那般吃了就睡,躺是躺不住的,非得拿被褥给他靠着,让他坐起来才开心。 坐起来就那眼睛滴流滴流转,一边转着还一边非要看我在做什么,一没看见我就嗯嗯啊啊的。我就纳闷了,我养的孩子怎么都有些恋母情结。这不,我刚去花园里摘了些桂花来,这孩子就哭了半天,见我来了,赶紧抓住我的手,终于停了下来,委屈的啊啊着。一旁的丰儿一脸的莫名其妙,看他哄了半天的弟弟,愣是不买他的帐,嘴巴都撅起老高了,我又忙去摸他的小脑袋安抚他。 采薇刚生下一个男孩,就跟对门那家的闺女订了娃娃亲。父亲笑得合不拢嘴,他的儿女终于也都长大成为人家的父母了。我这个哥哥,也真是条汉子,功名利禄在他眼里远不如家庭来得重要,在这个时代里也很是难得。现实的温暖总是让人义无反顾的抛下虚无的希望,只因为有了我们最珍视的人,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 侍女嬷嬷们总也说,小世子全像了他父亲去,一点没遗传到我这做母亲的温婉恬静。我倒是很满足,他一直这样就好,一辈子就这样无忧无虑的就好,不要有什么争斗,残酷。那几年,我也从没想过有一天,天不怕地不怕,倔强又任性,蛮横又不懂礼的小如会变成今天这个沉默寡言,循规蹈矩的如夫人。 我的身材好歹算是恢复了,虽没有以前那杨柳似的细腰,也勉强可以跳跳折腰舞了。以前在书上看过说生完孩子想要恢复身材,就一定要绑束腹带,我乘阿昌不在坐了一会王府中的大王,力排众议绑了三个多月。不但身体恢复得很好,多余的肉也掉了。再加上每餐全部变成流食,什么鸡啊鱼啊肉啊,全部给我弄成汤汤水水的,水果蔬菜每餐必备,愣是让我变回以前那个凹凸有致的美人来。对此,我甚是得意。 王府中的下人估计对我是又敬又畏,阿昌知道我有一个劣根性,就是不允许别人看低了我,因此导致王府的等级制度十分森严。下人们从来都是低眉顺眼唯唯诺诺,从不敢跟我这主子开玩笑,就是闲话也传不得半分。再加上阿昌素来疼我,他在府中的时候我的吃穿冷暖他全部一手包办,他一不在府中的人更是拿我当神似的供起来。 我做完月子想要下床走动,全府的大小总管副总管全部陪走,那阵仗着实吓了我一跳。害的我走路走的小心翼翼,他们陪走走的胆战心惊,就那么一柱香的时间走得大家都大汗淋漓,得了吧,我还是回房坐着比较好。 坊间对于我顺利产下小世子又有一番议论,那时候我偷偷溜出王府,去看望正在坐月子的采薇。这姑娘脸圆的!比我刚生完小晏的时候好不了多少!她也依着我传授的方法把腰腹束住了,只是她的计划老是受到我哥的阻挠,因此不太顺利。 采薇拉著我的手,依旧叫着小姐,她知道我现在根本不在乎那些闲言碎语,因此和我一样权当笑话说:“坊间里说呀,这如夫人,肯定是乡间的姑娘,那些大家闺秀哪里这么能生!” 我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这群人还真有娱乐精神!采薇接着说:“这些人还说您善妒,专擅椒房,把王爷霸占着,王爷现在连个大丫头都没有,稍微富贵些的人家都三妻四妾的养着。” 我笑说:“怎么?他们家的女儿想嫁人了?那甭折腾了,王爷眼光低着呢,就喜欢我这样能生的村姑!” 说完我俩又笑做一堆,忽然就听见“哇”的一声,我回身抱起摇篮里的小肥猪,说:“呦,姑姑怎么忘了我们笑笑呢!笑笑不哭啊!”采薇的儿子其他地方都像他爹,就是这弯弯的眼睛像我们采薇一个样!笑起来也是一弯月牙,将来估计也要迷死一大群小丫头片子。 我一边哄着他,一边对采薇说:“你们也太急了,这么早就订了娃娃亲,过几年我要是生了女儿,她嫁给谁去!” “还不是你哥,他对我说他与那张老板是患难之交,正好张老板又得了个女儿,非要与人家结亲家,我拧不过他,只好同意了。叫我说,孩子们太早结亲也不好,等他们长大了若是喜欢了别人,这门亲到底结是不结了。” 没想到采薇思想还这么先进,我答:“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那时候也管不着了。” 采薇又说:“小姐,王爷要是成功了,您不是又要进宫去了?” 我笑了笑:“是,恐怕又得回去。可是这一次不一样,有我爱的人在那里,就不一样。” “可是,王爷还会有很多妃子……” “不,他不会。我知道的,他不会。”我急切的打断她的话, 采薇稍微有些愣,过了半晌才说:“小姐,你不是说过,你不想当皇后,不想呆在深宫里老去吗?” 我说:“如果他想我陪他,我就陪着他。” 我不知道阿昌还记不记得那个承诺,他说他有一天如果功成身退,就带我骑马仗剑,逍遥江湖,不再过问朝堂之事。可如今,望尽天下,再无一人可以抵得上他睿智,再无一人当得起那王位。难道我要将天下的仁主占为己有,叫他抛下苍生和心怀天下的仁心,自私的与我平静的老去? 如果我对他的爱可以被成全,我为什么不可以成全他的雄心壮志。在这世上再珍贵就只一个他,其他的我都可以不管不顾。况且我有了孩子,丰儿和小晏都是我的心头肉,难道我要替他们在尊贵与平凡之中选择一个?我不敢想,也不愿再想。 毕竟他们的价值观与我是不一样的,我可以甘于平凡,可以默默无闻。在这个时代里,就像孔子说的“齐家治国平天下”就是他们的梦想,我难道要带他们去乡间山野,埋没他们的聪明与才智,没有辉煌的机会?天下父母心! 成全(二) 晏儿百日的那个早上,我早早的起来梳洗,然后再给丰儿和晏儿洗了澡。洗了澡两个孩子在一旁玩,我便开始眼巴巴的望着王府大门的方向。一会儿爹抱着笑笑和哥哥采薇都来了,我高兴的和采薇说说笑笑。 笑笑这孩子比晏儿要乖得多,放在我腿上不哭不闹的,晏儿这孩子看我抱着别的孩子,还一个劲的吃醋,哭着就要我抱。我只好把笑笑还给哥哥,自己抱着我的小祖宗。阿昌一个月前就来信说孩子满月他没见着,百日一定要回来看看他的宝贝儿子。 快到中午的时候,给晏儿喂了两遍奶,我也快望穿秋水了。要说以前的时候,那种让人忐忑不安的爱让我心碎,现在这样的思念却是一种沧桑过尽后的归属感。我终于有家的感觉,就是他,让我有了家。 采薇也说过,她亲眼看着我从一个浮躁,轻狂不羁,充满仇恨的少女变成一个沉静温婉的妇人,守着自己的丈夫和儿子,在雨天里喝喝茶看看书,没事的时候将古琴拿在手里细细的拨弄,弹着不成曲的小调。对待下人也渐渐不那么苛责与高傲,棱角被时光渐渐磨掉,我终于能够安静的享受着平淡的幸福。 我时不时的整理自己的衣裙,身上这件玫红的裙子是专门为今天订做的,身材恢复以后,阿昌还没有见过我,今天正好给他一个惊喜。一想到他可能有的表情,我心里就忍不住的直甜,真的没有什么能够比得上自己丈夫的夸奖。 在我都快绞坏衣角上的流苏的时候,终于从门口传来恭迎王爷回府的声音。我那一瞬间的心情真的是欣喜若狂,我一手小心翼翼牵着已经会走路的丰儿,一手抱着晏儿站在殿门前。还没有见到他,我的眼睛就被泪水模糊了,一时间想念,委屈和孤单的情绪全部都在心头涌现,我实在是想他啊!这么多年我心心念着的男人也就只有他了。我们兜兜转转,那么久那么久,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将近九年了。人的一生可以有几个九年,相爱的人又有多少能够厮守一生。何况我们还有这两个孩子,我现在只有这一个愿望,我们四个人快快乐乐的生活。 阿昌迈的步子那么大,看起来就像是跑过来的,就那么一会儿就到了我面前。可是他扶着我的肩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然后就臭着脸色说:“怎么瘦了!不是叫你好好吃东西吗!怎么不听话!” 我抱着晏儿的手有些酸,他看一眼,就把晏儿抱到怀里,然后弯下腰来把丰儿也抱起来,在他们脸上一人亲了一口,就把他们倆放到了哥哥身上。这才恭恭敬敬的向父亲作揖,大声说道:“岳父大人!小婿惭愧,不能陪在妻儿身边照顾,甚至不能在家对您尽孝,请受小婿一拜!” 说着就跪了下去,我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父亲离我这么近,除了给他添置些生活用品也没尽过什么孝心。于是也跟着跪了下去,本来为了迎接阿昌屋子里就跪了满屋的人,这回更是没人敢起来了。府里好多老人也都在抹泪,父亲也很感慨,忙扶了阿昌起来。只是这一顿饭,我和阿昌两个人都吃的颇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是谁先抓着谁的手的,他的左手紧紧的在桌下抓着我的右手,眼睛里也是满满的话要说。而我一直哽咽着,泪水也流个不停。 阿昌在那边和父亲与哥哥们喝着酒,我就在这边抹泪,有时候他会转身来轻声责怪我,体贴的为我抹去泪水,有时候还和大家一起起哄捉弄我,说我现在终于变乖了,要是像以前一样他都管不了。我假装要去掐他,他自顾自得说自罚三杯,心情好得不得了,哪一张嘴一中午就没有合上过。他滔滔不绝,说着天下的百姓,说他带的兵,说百姓的爱戴与支持,说他对国家的期望,那眉飞色舞的样子真的很迷人。 下午回到房里,他已颇有醉意,然而却不正经的接着酒意调戏于我。在我羞愤不已的时候还肆意逗弄我,直教我反抗的力气都没有。我醒来的时候,正看见他一手撑着头,一手在为我掖着被角,自从我怀上晏儿,就甚少与他有肌肤之亲,这次的猛烈程度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更让我觉得刺激的是他那专注沉浸的眼神,让我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得到了极大地满足。只是欢愉之后,身上湿湿黏黏的感觉却并不好受。 我难受的抹了抹自己的脖子,黏答答的。他看着我的动作,情不自禁似的舔了舔嘴唇,我忽然觉得他做的这个动作色彩太过浓重,意思也太过明显,于是一把将他推开。男人喜欢什么,我大概还是知道的,欲拒还迎我也不是不会,如果能添添色彩何乐而不为。我只披上一层薄薄的外衣跳下床,回头看着还惊愕的抬起头看我的他,勾了勾手指,神奇的是我竟然还抛了个媚眼。 大殿里空无一人,彩纱被风吹的杂乱却不失美感的飘飞着。我在里面左冲右撞就怕被身后的他抓住,这些彩纱都是我教人挂上去的,屏风和彩纱的格局我最了解,因此他抓了半天也没抓到我的衣角,我停下来捂着肚子笑他,就这么一时大意竟然就被他抓着空子,一把扛到肩上。他一路将我抱到书房,一挥手将桌上的东西丢下地,把我放在上面。我还是笑,却大胆的用脚勾上他的腰,他对我的动作更为惊讶,可是更多的还是兴奋,他勾近我的下巴,说:“你个妖精!” 到了晚饭的时辰,我才颇为后悔今日的行为,因为我的腿连下地都还在颤颤巍巍的抖,于是只能传膳到房里吃。这回的丑可丢大了,父亲和哥哥采薇都还在府上,他们若是知道这件事……我都快要羞愧的真想以后就不见人了! 阿昌这家伙却像打了强心针似的神采奕奕,此刻正精力十足的逗着他的两个儿子。我不满的瞪着他,他却毫不在意,那神气十足的样子,再加上沐浴完后穿上我亲自缝制的衣服,不得不承认这小子长得太好了!我在这边吃着饭,他也没闲着,时不时在我身上就揩揩油。丰儿问他为什么老摸我,他还大言不惭的说是我身上酸疼他给我揉揉,我这回手下没留情,狠狠的下了手,把这家伙掐的直龇牙。 再见(一) 第二日早晨,我伏在案上读一本诗集,这本书应按照这里的道德观应当是本淫词艳曲,里面竟是些你侬我侬的情诗,我看的津津有味。阿昌这家伙慵懒的从背后抱住我,一手揽在腰上,一手把玩着我的头发,不时凑过来给个诗评。虽然这么多年来,他的聪明睿智和惊人的天赋一直被人称道,可他却很少在我面前显露过,可是就短短的几句话却给了我很大的震撼。 他半眯着眼睛,指着书上那句指责男人负心的诗对我说:“这女人的心思这样狠毒,哪里是爱!没有学会爱的人,不要先学会恨。” 我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他却只笑着一下下抚着我的脸。我在想,我对叶程的那些感情,是不是也没有学会爱?我爱他,却亲眼看他远离,想过挽回却没有勇气,然后就是无止境的逃避与恨,自怨自艾。后来,我堕落的时候,欺骗景瑜的感情,那样纯净的男孩从此也有了忧郁受伤的眼神,看着我幸福他只好远远的逃开。那个时候,莽撞又固执的青春,没有教会我怎样去爱,可是流光四溢的后来,有一个人终于教会我爱。 他让我懂得,爱,不是盲目热烈,不是只有为另一个人付出一切。爱,首先要爱自己,让自己健康自信有气质,无论在哪里,你都代表他的一部分。然后,要让爱人感受到和你在一起他会变优秀自信而更有魅力,和你在一起他的身心更加愉悦,他会感觉到自己的成长,变懂事成熟稳重。他教会我很多道理,怎样对待爱我的人才是对的。 我也微笑,去咬他的手指,他又来刮我的鼻子。我很喜欢抱着他,虽然我一直觉得女人要独立,可是现在我居然会在想:他就是我的天。我也有些无奈,脱离不了世俗的怪圈,总是想依靠自己的男人。 那天晚上,阿昌在荷塘边搂着我说:“相信我,我心里的每个角落都是属于你的。” 我满足的笑着,他在朦胧的月色下吻我,他紧紧抓着我的手,呢喃着誓言。很多年后,我依然觉得只是因为那个夜晚,才让我勇敢的坚持,才能让我每个夜晚都逼迫着自己再看看第二天早上的太阳。 阿昌再次奔赴前线,我百无聊赖实在心烦。在哥哥府上解闷归来的路上,碰见好久不见的景瑜,他似乎又长高了。半年来,听说他在江湖中已经小有名气,惩奸除恶,颇有侠者风范。我已多年不再习武,轻功也不知退步到哪里了,于是不顾着脸面,厚着脸皮定要与他一决高下。 那日早上,我穿着件短小精干的薄衫,不施脂粉,也没有带任何首饰,戴着顶纱帽,甩掉了随从,正大摇大摆的招摇过市。街上总会有些江湖中人出没,因此我的打扮一点也不引人注目。我正在卖簪子的小摊上挑选,却忽然觉得有人在盯着我。我一向疑心较重,况且不能让人发现前朝皇后居然还活着。 我想都没想,立刻头也不回的离开,而身后的人却一直尾随。我忍无可忍,路过一个卖剑的摊子,随手拿起一把长剑反身削过。当我看清那人时却猛然愣住了,那张还没有脱离最后一丝稚气的脸,此刻却带着一种迷茫的神情望着我,即使我带着面纱,他还是认出我来。他的手微微扬起,单手用剑鞘挡住我的长剑。眼睛里的东西太多太复杂,我不知道,是我看不清他,还是他看不清我。 我一时有些尴尬,连忙放下手中的剑。他依旧只是看着我,没有开口说话。他这样只让我更加愧疚,是我把他变成现在这样子的。我只好自顾自的笑,举起手中的剑对他说:“这位兄台,有没有兴趣跟在下切磋切磋?” 他这才有些反应,可是那表情终究是苦涩的,他强自微笑道:“我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跟你切磋的。” 这回换我愣住,心底的愧疚源源不断往上涌,我急急地说:“景瑜。” 他眯着眼,皱了下眉,往后退了一步,说:“我来过,看见你很好,就很知足。” 我看见他想走,连忙抓住他,可是他的身形一闪,就已经在几步之外,他还面向着我,说:“你不用内疚,我走了。” 说完就转过身去,以极快的速度离开。我追赶不及,只能丢下剑来,往身边的一人手里塞了些钱,立马跳上他牵着的马上,抽了一鞭子。马儿吃痛,跑了出去,我以前总是因为冲动吃很多苦,可是并没有让我学乖,因为只想着有些事如果不做以后就没有机会了,所以总是不顾一切。 这次我只知道,如果我不追上去,我会后悔。可是追了出去,我也后悔了,因为我发现,这一带的路,我根本就不认识。我只看见他离开的方向,却不知道具体的路。我急了,我这样风风火火的跑出来,不但追不到人,还找不到回去的路。 景瑜是真的伤了心,要不然也不会走的那么决绝,连头也不回,所以他可能没有发现我在追他。我坐在马上茫然四顾,只能给自己打气,让自己勇敢一些,先找一条路回府,今天还没有抱抱我的两个宝贝。 一个时辰以后,我坐在马上,有些灰心的放慢了马的速度,郊外的这片林子又大,路又错综复杂,实在让我头疼。走了这么久,一个人影也没见着,我正担心自己是不是走到什么迷宫森林了,却突然耳尖的听到了打斗声。 我策马往声音的来源处去,惊喜的发现景瑜的身影,他穿梭在穿一色青衣的一群人中,看得出来他的确武功精进了不少,可是一个人对付将近二十个人,不免有些吃力。 我跳下马,拔出剑来,冲进人群里,为他挡住后方的人。他看见我,明显的吃惊不小,甚至可以说是用愤怒的口气说:“你跟来干什么!” 我不理他,依旧快速的挥剑,我向来不管江湖中的事,更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帮派的,我只觉得他们的剑法的走路有些奇怪,颇有邪门歪道的感觉。正在我走神的时候,景瑜惊险的帮我挡开一把本来要落在我头顶的剑。 他火气更大,几乎是训斥般地叫道:“你快回去!” 我也不太懂事,立刻回了句:“我不认识路,你让我怎么回去!” 他立刻说:“骑马一直往冬别回头,我的事不要你管!” 我使出一招漂亮的平沙落雁,成功打退一波攻击,我有些得意,说:“我不知道哪边是冬,要回去你送我回去!” 再见(二) 他不再说话,但是身上的怒气却源源不断地发泄在剑上,对方又倒下了好几个。我学功夫从来不是为了杀人,也下不了狠心,只能起些防御的作用。他知道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也许对方还有支援的人手,眼下只能先冲出包围。 我们都在寻找突破点,无奈这些人肯定受过严密的训练,他们的剑阵很复杂,有的时候我都没办法看清走势。就在这时,我瞥见景瑜捂了一下胸口,我的心猛地一凉,难道他受了伤? 我努力集中精神,那样明显的动作,对方不可能没看见,他们可能就是在寻找这样的时机。果然,有几个人变换了位置,那些剑术较高的都在向景瑜进攻。不可以!我要帮他。 我脚下使了个步法,轻功和步法一向是我的强项,这个时候只能用我的优势来压倒他们。我迅速挡在景瑜前面,用了几招阿昌以前戏耍我的招式,一招实一招虚,让我安慰的是这招确实起了作用,他们确实被我打了个措手不及。对方看我似乎是个难缠的角色,也开始认真对付我的招式。 可是我很清楚自己的实力,我许久不曾拿过剑,我支撑不了多久。景瑜不满我的自作主张,又把我挡在身后,不让对方近我的身。我很生气,这时候只有联合我们两的力量才有可能杀出重围,这时候我还当娇小姐有用吗!我骂道:“你做什么拦着我!” 他几乎是咆哮道:“我叫你走,你没听见吗!” 我不服,还想还击,却看见一人乘他分心,绕到他侧面挥剑袭来,我想也没想,一把抱住他转了个身,他还来不及反应,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我。几乎是瞬间我就感觉到了痛,那种冰冷的东西刺进身体的感觉真的很不好,我其实很怕,我很痛,却连叫的力气都不再有了。 他脸上的表情我也看不清,可我听见了他撕心裂肺的喊我,我能感觉到他在挥剑,冰冷的剑气在我身边围绕,我的感觉正在消失,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可是有人抱着我,我就觉得安慰。 我做了一个梦,我抱着晏儿坐在塌上,看着阿昌教丰儿读书。他的鼻梁高挺,下颚的线条刚直,眉峰英气逼人直插入鬓,他年少的时候那些痞气已经全部褪去,剩下的只有与生俱来的贵气与魄力。他已经成为一个受到敬畏的领导人,一个深受儿子仰慕的父亲。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笑得很开心,他感觉到我的视线,然后对着我笑。 如果我离开了你,原谅我,因为我离开你不是因为我不爱你。 我一直处于混沌状态,我的伤口很痛,但有时我会产生幻觉,认为这个身体不是我的。它原本属于别人,可是是我在这个身体里呆了将近十年,我用这副身体爱着阿昌,用这副身体生下了我的心肝宝贝晏儿。我忽冷忽热,眼睛根本没法睁开,可我听见有人在叫我,可是我不认识这声音。 一直有人给我灌各种各样的苦药,可我咽不下去。我讨厌苦的东西,阿昌从来不逼我吃苦的东西,而且我的身体也不接受,它阻止那些药进入我的喉管。那些药每次从我嘴里流出去,就会再有人给我灌进嘴里。有人不停的在我耳边上说:“活下去活下去。” 如果我醒着肯定会这样说,你是谁,你认识我吗?可是我不记得你的声音,你为什么哭呢?不要哭。 不知道多少天,当我意识到我可以动动我的手指,我终于能听清那人在说什么。之前我只能听到的只言片语,终于可以成为一句完整的话,这让我已经很开心了。 我听见那人说,“外面的天气很好,我见你第一面的那天天气也很好。你跟在老师的后面,眼神不断地到处打量着,我那时就觉得你很不一样。她们第一次来这,连头也不敢抬,而你连太子哥哥都敢直视。” “我听说你要嫁给三哥,可是我知道他们错了,我很早就知道,你喜欢七弟。你看他的眼神是那样不一样,也许你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念你,我知道你过得不好。我听着天下人骂你狐媚帝王,可我知道那不是真的。我知道你跟七弟私奔了,但是你没有成功。所以我又有机会了,正好五哥找到我,他知道我的心思,我们说好了,我帮他拿到天下,你就是我的。” “我知道你没死,我一直在找你。四个月前我才发现你竟然就在他的身边,你竟然还给他生了孩子!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一定要把你抢回来!” 如果我会发抖,如果我还可以动,我一定会扇他两个大耳刮子!我听到了什么?害的阿昌差点死在景城,害的叶程亡国亡身,却是当年那个羞涩且象足了女孩的老六!可现在我关心的是,他怎么找到我的?景瑜呢?他不会有事吧! 又不知过了多久,我发现自己可以看得清东西了。可眼前的一切让我目瞪口呆,这里赫然就是我以前在侯府的房间!所有的摆设器具全部都一模一样,连扑在桌上的绸布的图案都一模一样。可是我知道,我的房间早在三年前就被我亲手毁了,因为那是我以为不可能再和阿昌再在一起。如今这幅景象怎么可能不让我吃惊! 我刚坐起身来,就看见一个侍女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她手上拿着一个脸盆,似乎是来给我搽身。她看我坐了起来,明显也有些吃惊,但她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还要快,她迅速的放下脸盆转身出门,动作一气呵成,十分迅捷。 我开始有些头疼,我怕等会见到正主忍不住会破口大骂。可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况且我的命似乎也是他救回来的,于是我决定再次采取不理不睬政策。 他来的也很快,他肯定已经睡下了,穿着里衣,外面披着外衣。他的变化真的很大,虽然脸依然太过秀气,但是身体却很强壮,个头似乎比阿昌只矮一点点,却比他更壮,看来一定受过很多的磨练。可是原本那样天真的少年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恶魔。 想到这里,我才发现,造成这个恶魔的人不就是我?我背上瞬间就渗出汗来,原来罪恶的源头是我! 我听见他说:“你醒了?你醒了就好!” 可是我在发抖,连牙齿和嘴唇都不停碰撞。是!这一切的源头都是我!是我让四表哥年纪轻轻就死于非命,是我让先帝陷入绝境,是我让他们兄弟反目,是我害的阿昌半生过的那么辛苦!而如今,为了我,阿昌又再次被迫奔赴战场。 他们说的没有错!我,真的是个祸国殃民的祸害。 再见(三) 我厌恶眼前的人,厌恶这个房间,厌恶残酷的现实,更厌恶我自己!他把我抓来做什么呢?难道又要把我禁锢起来做一只听话的木偶吗?不!我绝不可以对不起阿昌,也绝不可以成为丰儿和晏儿的耻辱。只有死,只有死才可以逃离这一切! 我猛地从头上取下簪子,猛地往颈部刺去!只要一下,我就可以摆脱这一切。他却比我先一步抓住我的手,就把簪子从我手上抢了下来。他明显非常生气,怒瞪着我说:“你要做什么!以死明志吗?” 我早已失去了理智,一心求死,疯了似地想冲下床,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一了百了。他却再次拦住我,强行把我按回床上,说:“你想死?你凭什么死?我好不容易得到你,怎么会让你死!” 我还在不停的挣扎,一群侍女们手忙脚乱的想按住我的腿,却被我踢开,我的长指甲刮伤了他的手臂,他抓着我的手却一丝一毫都不放松。他说:“你想死?,好啊!你死了我就叫地牢里那个小子给你陪葬!” “景瑜?你把他怎么了!”我急了,我不可以再连累他,他为我做得太多,牺牲的也太多,我不可以再欠他的。“你把他放了,他跟我没关系。” “他跟你没关系?我的眼线可告诉我了,你在雨莺殿的时候跟他同进同出,亲密的很呢!你现在告诉我你跟他没关系,我怎么相信你。”他看我不再挣扎,便乘势抓住我的下巴恶狠狠地说:“你给我老实点!不然受苦的人就是他。” 说完便摔下我走了,我冲着他的背影说:“我老老实实的,你能保证不伤害他吗?” 他再不理睬我,毅然的走了。侍女们忙围上来为我整理被我弄乱的床褥,而我一动不动的任人摆布。怎么办?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想逃,可是我一个人根本逃不出这个地方,况且,我还想要去救景瑜,我不可以这样自私再让他为我受苦。可是,怎么逃呢?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这里的布局,往哪里逃都不知道,外面还有这么多人把守?我躺在床上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我是被人叫醒的,十几个侍女托着东西跪在塌下的,领头的侍女低着头,恭敬的说:“惊扰了姑娘,奴婢该死!只是王爷吩咐我们给姑娘梳洗,劳烦姑娘起吧!” 我冷眼瞧着,说:“不用!你们出去!” 那领头的又说:“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们,王爷说了,若是姑娘不愿意让我们为您梳洗,那我们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请姑娘给我们一条生路吧!” 我气急了!这个小人!竟然拿人命来威胁我,残暴到这种地步!小时候我还真是看错了他! 我别无他法,于是只好起身。沐浴完后,任她们为我搽干身体,穿上里衣,本来我还没太在意,可回过神来,却发现她们在给我套上一件大红色的衣服。我仔细一看,不详的预感顿时笼上心头!我气不打一处来,口气不善的问道:“这是什么衣服!” 给我穿衣的侍女一边给我穿上,一边说:“姑娘,这是王爷特地为今日定做的喜服,姑娘的皮肤又细又白,穿上跟天仙似地。” 我感觉全身的气血都在往上翻,喜服!我猛地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丢在地上,一脚踩在上面,大声骂道:“滚!全部给我滚!” 侍女们全部被吓到了,连忙跪在我脚边,说:“姑娘息怒啊!王爷说……” “我管你们王爷说什么!你回去跟他说,就算这天下人都死光了,我也不可能嫁给他!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我数三下,你们要是不给我滚出去,我今天就死在这儿!一!”我推着那些瑟瑟发抖的侍女们,她们也被我的怒气吓坏了,赶紧都退了出去。 我关上门,套上换下来的衣服,不安的在房里踱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呢?你不要逼我,你要是逼我,我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大不了我们同归于尽好了。 如果这里和侯府真的一模一样,那么后面的院子里,应该是有一口井的,因为我以前只喝那口井里的水。我绕到屋后的窗子,在窗缝里往外看,真的有一口井,我苦笑了一下,如果死在这里的话,也勉强能算落叶归根了吧。 可是后面也守着两个侍卫,哼!我云巧如若是一心想寻死,拦着又有什么用呢?我又返回房间里,我记得有一种胭脂,如果燃烧的话可以用作迷烟的,而这种胭脂又是我最喜欢的胭脂。我只用了几秒钟就在梳妆台上找到了这种胭脂,我倒是要感谢他的细心了。 我用丝巾掩住口鼻,在窗台边点燃了胭脂,然后又轻轻地扇着风,让烟雾朝窗外那两个侍卫站的地方飘去。不一会儿,俩人就晕倒在地。 我的抓紧时间,他恐怕知道我的反抗,很快就要来了,我利索的翻出窗外,几乎是冲到井边的。里面的水很清澈,可是不一会儿就要被我的尸体污染了,多可惜啊! 其实我多么怕死啊!多么想陪着阿昌和我的两个小宝贝,可是我不能了。我义无反顾的低下身子,永别了,阿昌!我真的很爱你! 我感觉到自己就要往下掉,却被人抓住了腿,我还想挣扎,奈何那人手力太大,生生被拉了回来。我正想破口大骂,却被人捂住口鼻。带到被拉了上来,却惊奇的发现我被人带离了地面。我看着抓住我的那双手上竟然还拿着一只拂尘!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我们已经逃了很远了,那人把我放了下来,我仔细看清,竟是一位仙风道骨的女道长。我回身跪在地上,想叩谢她,她却拦住了我,说:“贫尼分内之事,施主无需道谢。” 我依旧跪着,说:“道长,您的恩情巧云无以为报,但这一跪,却不单单是为了道谢。” 她微微皱了皱眉,说:“女施主,你尘缘未了,为何要出家呢?” 我一听,果然是位道行深的道长,竟知道我想要说什么。我平静的说:“小女罪孽深重,已厌倦了红尘,只想皈依佛门,青灯古佛了此余生。” 她想了一会儿,又问:“你想好了吗?” 我点头,坚定的说:“想好了。” 她突然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这都是命啊!”之后就从袖口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又说:“贫尼早就算到你命里当有此劫,今日也是为你而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摇头,她又接着说:“你应该听说过的,它叫做断肠。” “断肠?思君断肠?”我说,“那不是传说吗?” 断肠(一) 断肠,确实是断肠。我一口喝光了小瓷瓶里的药,它的味道是那样甘甜,还带着某种花的香味,却在下一刻痛到我肝肠寸断。我在破庙的茅草垫上痛不欲生,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湿透了,指甲也被我扣得鲜血直流,连生下晏儿,我都没有这样通过。 三天三夜,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睡在一间小小的厢房里。旁边有一个小道姑,大概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长的还算清秀,正在我旁边的案上写着什么。 她看见我动了动,便跑了过来,说:“师姐,你好些了么?” 我想坐起来,她连忙扶住我说:“师姐,师傅说你身体很弱,叫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叫我去做就可以了。” 师姐?我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我说:“我没事。” 这一句话一出口,我自己就先惊呆了,这是我的声音吗?我原本的不是这样的,先前的声音是很洪亮的,阿昌一直嫌我嗓门大,还一直拿这个教训我来着。可现在,居然变得又小又细,极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怎么会这样? 我无力的勉强支撑着身体的重量,想下床去。小道姑拦着我说:“师姐,你不要乱动,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我帮你拿。” 我只好躺回床上,用那个陌生的声音说:“你叫什么名字?帮我把镜子拿来可以吗?” 小道姑看我听话的躺好,眉开眼笑的说:“师姐,我叫静语,师傅走之前让我告诉你,你的道号叫静思。”然后她起身去拿梳妆台上的镜子,一边说:“这里是玉清山的九宫观。” 静思?我苦笑,自此以后只能这样安安静静的思念他了吧,我实在不配做妻子和母亲,唯有这一件事,恐怕是我至今做的唯一正确的事了。我离开你,也许你会伤心,会难过,可是永远不会被世人发现我们的小秘密。 以后,希望你娶一个清清白白,贤惠可人的皇后,不要像我这样身有恶名,又骄纵任性。请一定让她好好善待我的孩子。有父亲和哥哥在,绝不会让丰儿和晏儿受半点委屈。 我接过镜子,看见里面的人,我差点把镜子丢掉。这是怎样的感受呢?我在镜子里看到了我的前世,那个名叫杨晓如的女子。是的,她是杨晓如,二十多年,我一直是这样一个普通女子,这样的清秀面容哪里及的了云巧如的百分之一。 我颤抖着再看了镜子里的女子一眼,那是二十岁时的样子,是叶程离开我的那一年。让我吃惊的是,我额上的梅花妆不见了!不是说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解药可以驱除它的诅咒吗? “断肠,断肠”我喃喃的念着,是的,如果有一种药可以解开的话,那必定是断肠了。爱着一个人,却要离开他。我已经换一张脸活在这个世上,就算哪一天能够再见,他再也认不出你。只能眼睁睁的看他遗忘自己,看着他与别的人白头到老。 断肠,思君断肠。此生尽忘,唯将思君以断肠。 我的泪打在身上的薄衫上,静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清澈的眼神好像早已看破了红尘。过了好久,当我的泪不再落下的时候,她说:“师姐,你早些歇息。师傅远游去了,明日还要早起念经。” 她起身出门,我默默躺在昏暗的光线里,自此以后,前尘往事,都算了吧。 光阴流转,一转就是五年。 五年的时光足以改变一个人,有的人原本胸无大志,五年可以让他闯出一番天地;天真无邪的孩子,五年足以成为一个温婉恬静的娉婷少女。五年,足以改变一切。 三年前琅琊王齐燕昌夺了天下,登基为帝,年号为景泰。长子齐丰改名为齐甄阳,立为太子。年轻的帝王没有正妻,最宠爱的侧室便是太子与二皇子的母亲如夫人,然而这位如夫人五年前被歹人掳走,早已下落不明。坊间传言,这位夫人长得极美,若不是沦落风尘了,就是已经香消玉殒了。 最奇怪的是,这位英俊的帝王不但没有册封皇后,身边就连半个妃子也没有。百姓们纷纷猜想,皇帝恐怕还念着旧情,想着那位如夫人呢,要不然怎么现在还不近女色。又有人说,现任的皇帝原本是王爷的时候就十分寡情,蜀地多少美女,他愣是一个不要,身边至始至终也就只有一个如夫人。 大臣们着实着急,要知道经过这么久的动荡,皇家的子嗣凋零,伸出手指来算,皇帝只剩一个病怏怏的哥哥初阳王,一个嫁了人的康敏郡主,再加上太子和二皇子,一只手就算完了。怎么不急!可是皇帝依旧我行我素,对老臣们的谏言嗤之以鼻。 宫中两年一次的选秀女,第一次说是新帝登基,没时间理这破事,老臣们想啊,我们不要您费着神,我们给您选好了,你盖个章这事就成了吧。第二次皇帝说国事繁忙,没这闲工夫,老臣们又想啊,这觉总是要睡得吧,我们就找一姑娘给您暖暖床还不行吗?皇帝丢下一句来:“朕身上热着呢,用不着!” 夏天的玉清山中很是凉爽,郁郁葱葱的葡萄架下坐着个身着道观的女子。女子左手执着一本经书,右手拿着一只狼毫,手下的纸上绽开一朵大大的墨花,女子却毫无知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身后忽然有脚步声传来,女子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被自己毁了的随笔摇了摇头。真是浪费啊! “大师姐,你在这儿啊!害的我好找。”来人正是静语,五年的时间,她也长大了,眉目长开了,身形也不像以前那样瘦小。 坐着的女子站起身来,对来人颔首一笑,眉眼间的丽色渐渐蔓延到整张脸。静语一时又有些呆了,大师姐刚来的时候,整个人了无生气,开头的两年里,几乎都是消沉的。后来又不知怎么渐渐好了,也会笑了,话也渐渐多了,虽然有时也会走神,但是比那时候好多了。 她也发觉,大师姐是很耐看的人,第一眼觉得只是清秀,可是却让人很想看第二眼,第三眼。然后就会发现,她越看越好看,特别是笑的时候,眼波流转,煞是动人。 断肠(二) “师姐,静语是不是打搅你清修了。” 那站在树下的女子低眉浅笑,流目四盼,阖上面前的书,说:“我哪里算的上清修,这世上的事一件也参不透。”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刹那间有些悲戚,却只是转瞬又恢复了那副淡淡的表情,她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静语说:“早上静雯和静雅两个丫头又大闹了一场,师傅让她们跪在朝云观外反省呢!这不,现在太阳这么大,她们也跪了好几个时辰了,我想请师姐去求求情。” “这两个丫头!”女子又好气又好笑,“看来是上辈子结了仇,这辈子来报仇来了。三天两头的吵!” 静语也笑,这两人的确是八字不合,师傅还偏偏就让两人呆在一间厢房里,不知道师傅是怎么想的。静思站起身来说:“走吧,去看看。” 静思一进朝云观的院里,就看见了地上跪着的两个小人儿,两人白净的脸都被太阳晒得通红,却老老实实都不敢出声,想来是被骂惨了。 两个人一看见她,连眼睛都恢复了光彩,静雯还可怜又兴奋地叫了句:“大师姐。” 静思走过去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说:“你们两个小丫头!” 两个人吐了吐舌头,却又看着对方挤眉弄眼的做鬼脸,静语上前来说:“你们两个还不知悔改,真不应该去找大师姐来给你们求情。” 静思笑了笑,向观里走去。她自己也有孩子,经管他们不在身边,但是母性是天生的,静雯和静雅都是师傅捡来的流浪儿,两个孩子到这里才每天都能吃上饭。静思对她们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所以两个小人最喜欢这个大师姐。两个人虽然平时闹的挺大,到了大师姐面前却很默契的不吵不闹。 静思走进观里,看见师傅正在打坐,她轻声说道:“师傅,今天的日头真是不错。” 师傅依旧静心打坐,静思走过去,又道:“她们俩一个九岁,一个十一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吵吵闹闹也不算什么大错,师傅,您就网开一面,让她们回房罚写经书吧。” 师傅老半天才真开眼来,说:“静思,这观里就算你心最软。这两个小丫头三天两头这样闹,观里都不清净,我也就是小小惩戒一下,你却次次都来求情,反倒显得我不讲情理。” 静思说:“师傅您主持规矩,自然是要严厉,可静思最看不得孩子受苦,只能违背师傅的教导,恬着脸来求求情。” 师傅摇摇头说:“你呀!就惯着她俩吧,我这老婆子也不管了。你把她们领走吧,我看着也心烦。” 静思笑着说:“那静思代静雯和静雅谢谢师傅了!” 师傅挥了挥手,静思退出了厢房,走到观外来,伸手拉起较小的静雯说:“都起来吧,小心,站得稳吗?” 静语也把静雅扶了起来,说:“干脆把她们俩抱去厢房吧,反正这样子也走不了。” 静思点了点头,把静雯交给静语,自己背起更重的静雅。静语抱着静雯走在后面,静思说:“观里也就我们姐妹四个人,你们两个还这样不懂事,每天为一点点小事就大吵大闹的,弄得师傅都不能静下心来念经。” 两个小人儿都没有说话,静思又说:“我每日教你们识字读书,是想要你们知礼懂礼,以礼待人。你们却连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妹都不珍惜,我也不说了,今天晚上把礼义那一章每人抄三十遍给我,以后若是再因为这样被罚,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晚上的时候,静思没有去佛堂,自从喝下断肠后,她就有头疼的毛病。那种仿佛想要撕裂的痛总是折磨着她,可是这些痛却永远抵不过心里的疼。 她的阿昌,还是那样的傻,他还在奢望着什么呢?如果她那日真的死在那口井里,他是不是就会放弃了呢?她不可以再回去了,也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容貌和声音已经完全改变了,恐怕就算她站在他面前,他也再也认不出来。 不知道丰儿和晏儿可还好?对了,丰儿已经改了名字,叫齐甄阳,成了一国的太子。今年也该七岁了,晏儿也应该会读书认字了,不知道他们俩相处得好不好,也不知道是谁在照顾着他们。阿昌会好好照顾他们的,这两个孩子都是她的心头肉。 即使他们分别了,即使再不能相见,她也一刻都没有忘记过阿昌和孩子们。她这辈子剩余的时间,都要用在想念他们上,她每日每夜为他们念经,祈求上天保佑孩子们平安健康的成长,保佑他的阿昌能再遇见一个心仪的女子。 静思刚睡下,就听见敲门声,她起身开门,看见静语站在门外,她喘着气说:“师姐,外面有一对夫妻说要投宿,师傅闭关去了,我只好来问问你。” “你等等,我马上就来”说完静思把散在肩上的头发用束带简单的绑了起来,穿上道袍,拿起一只灯笼,跟在静语后面。 静语想着刚刚师姐的样子,她虽然披着头发,却仿佛天生就那样优雅,她一直怀疑师姐的出身不简单,至少也是个贵族的小姐。因为那满身的贵气并不是不施脂粉,穿着简陋的道袍就能遮掩住的。她一直在猜想,这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女子,怎么会跟着师傅到这小小的道观里出家为尼。她肯定遇到了什么事,也许是家道中落,也许是被夫家抛弃了,总之她的身上满是神秘。 静思刚到前厅,就看见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她拼命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等到走近时,才能用平稳没有起伏的声音说道:“两位施主,是要投宿吗?” 那美丽的女子回过头来,身边的男子温柔的扶着妻子,俊男美女,实在是一对璧人。那女子的眼睛还是那样美,像弯弯的两道月牙,笑着说:“这位女道长,小女子和丈夫急着赶路错过了旅店,看见这里有个道观,不知能否叨扰一夜?” 静思以前听人说过,爱笑的女子,运气总不会差,应该说的就是采薇,看来哥哥对她很好,两个人看起来依然是那么恩爱。她们五年不见了,她就站在她面前,却已经不认识她了。 静思微微笑道:“鄙观简陋,还请两位施主不要嫌弃,里面请吧。” 此生我已经别无所求,只要你们幸福就好。 断肠(三) 这一个晚上,静思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辗转到了天亮,只好起来念经。自己的心安静了这么久了,却因为他们的到来就被打乱,她大概注定要愧对佛祖吧! 静语一早做好了斋菜,静思前去采薇的房里叫他们夫妻俩来吃早饭,走到窗边却听到有女人的哭声,她仔细一听就知道是采薇在哭。静思犹豫着该不该去打扰,就听见哥哥说:“妹妹若是还活着,肯定能治好皇上的!” 静思一惊,他在说什么?阿昌怎么了!他生病了么,可是他是皇上啊!宫里那么多太医,什么病这么厉害,怎么会治不好呢? 采薇又说:“皇上哪里想治什么病!他当初就一心求死,要不是爹拦着,他早就……” 静思脸色苍白的往后退了一步,靠在廊边。阿昌这个笨蛋!一个女人算得了什么!难道就为了她就不要天下,不顾百姓生死,不顾将士们的生命吗!况且,他们还有丰儿和晏儿呢!他难道也不顾这两个孩子了吗?她抓着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她却不觉得疼。 她必须去,她不可以再躲在这里,就算是为了孩子们,就算只为看他一眼,她也必须去! 静思跑进房里,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空手来,自然也要空手走。她匆匆拿了件道袍放进包裹,拿下挂在墙上的剑,这一路不知会遇上些什么,手上有武器也好防身。她回头,赫然发现原本在闭关的师傅站在门口。 静思心里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要怎么说。师傅却忽然开口说:“静思,你想好了吗?” 静思突然跪下说:“师傅的大恩大德,静思永世难忘,可是静思记挂的那人如今病了,静思不得不去救他!” 师傅闭着眼说:“罢了罢了,为师也不强留你,一切都是定数!为师有几句话要告诉你。” 静思伏在地上,满脸都是泪水,五年了师傅的好她一直铭记在心,她哽咽着说:“师傅,有什么话您就说吧!徒儿一定铭记在心!” 师傅依旧闭着眼睛,说:“第一,你出了这里,我们的师徒缘分已尽,无论以后怎样,你不可以对人说起你是我的徒儿;第二,无论发生什么,只要记得听从自己的心,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静思泪流满面,她不知道为何师傅这样绝情,竟然连她是她的徒儿都不认,可是她别无选择,她必须去救他。她泣不成声,只能说:“是。徒儿谨遵师父教诲。” 师傅又说:“不要伤心了,世上万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切随缘吧。”然后就离开了,静思匆忙写了一封信给静语,大意是说要出去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来,她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师傅和两个师妹,就匆匆离开了。 静思不认识路,身上有没有盘缠,只能一路走一路问。因为是女子,她不好抛头露面,只好戴着面纱四处化缘。风餐露宿,食不果腹她都不在乎,因为一路走来,皇上病重的消息已经闹得人心惶惶。十天之后,她终于到达京城。第一件事,她就去接了为皇上治病的皇榜,抓住皇榜的那一刻,她的心忽然就沉静了,身体也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人却已经在太医院了。按这种情况来看,她没被送去天牢,反而好好的被送到太医院来,想必阿昌的病真的很严重了!她心急如焚,恨不得飞去宫里马上给阿昌诊脉,可是却必须通过这些太医的考核。 以前在宫里看的那些书帮了她很大的忙,她对答如流,还有许多自己这几年研究草药的见解,太医们很满意也都很惊奇一个普通的女道怎么会董这么多,然而这时候也没时间追究这么多了,马上就向公主禀明了情况。这位公主不是别人,正是康敏帝姬。 静思沐浴完,换上干净的宫装,很快就被带到了正和殿,当年的小阿敏坐在殿上,身边软语安慰的正是当今的驸马,原先阿昌帐下的那位冯韶言。没想到他们俩居然真的在一起了,阿昌,我知道的,你一向疼她,而且一直坚信着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话吧。 静思向她行叩拜礼,却被她一把扶住,哭着说:“这位女道长,请你救救皇上吧!我……”才说了几句,就已经泣不成声,冯韶言赶紧扶着她,她更是哭得伤心,静思心里又是一沉,竟然这么严重吗?不待他们说话,静思就说:“请公主马上带我去。” 她终于又再见到了他,他沉沉的睡着,脸上的表情很幸福,似乎在做着一个愉快的梦。可是塌下去的脸颊与眼窝,写满了他的憔悴,额上的皱纹险些让她落下泪来。阿昌,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多想扑上去,趴在他的胸口唤他的名字。阿昌,我是你的小如啊!我回来了,你睁眼看我一眼吧! 他这个样子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了,宫人说他已经昏迷两天了,我赶紧给他诊脉。我喉中一热,差点就吐出一口血来。阿昌,你为何要这样折磨自己!这样的脉象分明是积劳成疾,心力交瘁再加上这该死的风寒!你也太不争气,左右不过一个我!你做了皇帝,天下那么多女子,哪个不可以! 我看了看以前太医开的方子,大致上都只能缓解,却不能根治。为什么呢?他始终是皇帝,没有人敢下猛药!我大笔一挥改了几种药,叫太监赶紧去准备药浴,内服外敷。 看着浴桶里的阿昌,我的心都快滴出血来,那样的钝痛让我的呼吸都很困难,我只知道自己的心在受煎熬,却忽视了阿昌的感受。我做的这一切难道不对吗?我一直以为这是为你好,可是现在……我却不能确定了,我究竟做得是对还是错呢? 因为阿昌沐浴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边,而又要有个人看着,我只好在旁边一边煎药,一边给他扎穴位祛除体内的寒气。可是当我给他喂药的时候,就麻烦了,他根本就吞不下去!以前看电视里的女子给受了伤的男主以口喂药都觉得很老套! 可是今天,却也不得不演一回了。我一口一口的喂,可能是药太苦了,我的泪那样毫无防备的就落了下来,到了最后几乎是和药一起被他吞进了肚里。哭什么呢?不是你自己把他还成这样的吗?可是,阿昌就算你现在醒了,我告诉你我是小如,你相信吗?那样的倾城丽色已经没有了啊!就连唯一昭示身份的梅花妆也不见了,你还能认得出我吗? 断肠(四) 傍晚的时候,阿昌还在沉沉睡着,殿中只有几个侍女,无声无息的站在一旁,我去了趟菡萏阁,好不容易找出以前的医书,说不定会有些用。殿门忽然被打开,一只肉乎乎的小手抓着门,然后是一颗圆圆的小脑袋,这孩子大约四五岁,穿着墨绿色的短袄,向床边跑来。我全身僵硬,脑中的名字呼之欲出,然而这孩子却一径扑进我的怀里放声大哭,一边叫道:“娘亲!” 我吓得不清,他在叫什么?他竟然叫我娘亲?那琥珀色的眼睛,与他父君有八分相似的眉眼,我一看便知他是我的晏儿。可是,他怎么可能认识我?我离开的时候,他才三个多月!而且我的容貌已经完全变了,他怎么可能知道我是他母亲? 旁边的侍女也吓得不轻,想把小皇子从我怀里抱起来,他却不依不挠的抓住我就是不放。我没注意的时候,康敏帝姬牵着一个孩子进了殿中,那个孩子大约七八岁,那头上的金冠分明标示着他的身份,他是我的丰儿,太子齐甄阳。他们俩站在门口,似乎都愣着,丰儿往前走了几步说:“弟弟,你在干什么?” 但是在看清我的脸的一瞬间,却疾步走到我面前,抓住我的衣袖,眼泪就那样掉下来,我惊讶万分,却听他说道:“娘亲,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孩儿等的你好苦,夫君想你,我和弟弟也想你!” 我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可是眼里的泪却止不住的流,这样的场面还真是怪异。康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走进来,她仔仔细细的看着我的脸,仿佛看久了就能看出什么一样。我现在的样子,跟那个倾城倾国的郡主,何止差了千里之远。看她疑惑的眼神,我想做解释却无从解释!我说什么呢?说有一种药让我变成这样,我是逼不得已才离开阿昌,才把阿昌害到现在这样?我开不了口,也没脸说什么,可是眼前这两个孩子,到底是怎么认出我的? 丰儿又在旁边说:“娘亲,父君病了,他都两天没有醒了,夫君说天下只有娘亲可以救他,你快点救他啊!” 我当然想救他了,丰儿,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夫君有事的,就算死,他也要死在我后面! 康敏犹豫了好久才把我怀里的晏儿抱起来,她说:“丰儿,你在说什么呢?她怎么会是你娘亲呢?” 晏儿却拔高了声说:“她是娘亲,她就是我娘亲!” 却听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谁是你娘亲?”我僵在那里,都忘了要回过头去,阿昌醒了? 康敏抱着晏儿坐到床边,哽咽着叫道:“哥……”,晏儿也哭着叫着夫君。 丰儿马上扑到床边高兴的说道:“夫君,夫君!您终于醒了!我就知道,娘亲一定会救你的!” 床上的人突然猛烈的咳嗽,可还是一边咳,一边说:“你娘?你娘回来了,她在哪儿?小如在哪儿?”我不敢动,也不敢回头,我怕回头看见他失望的眼神,我怕让他再受打击。 丰儿来拉我的手,急切的说:“娘亲,娘亲,夫君醒了,你快回头看看夫君啊!” 康敏即使劝阻了他,说:“哥哥,丰儿认错了,她不是嫂子,她只是个医官。” 我又听见晏儿说:“我们没有认错,我在梦里见过娘亲,娘亲就是长这个样子的!” 然后一只手粗暴的将我转过身来,我迅速扑在地上用头点地,说:“民女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那只手僵在我的面前,说:“你抬起头来。” 你为什么非要看呢?我的声音你已经听见了,哪里是那个小如?我抬起头来,平静的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瞬间就写满了失望,我不忍再看,低下头来,我怕我还抬着头,会让他就看见我的泪。我的心里也一阵阵的失望,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又怎么让他认出自己来。只听见他说:“就是你救了朕吗?” 我说:“不是民女的功劳,是皇上洪福齐天,自有神明保佑。” 他却露出讽刺的笑,摆了摆手说:“你下去吧。” 丰儿却一把抓住我的衣袖,对着床上的人说:“夫君,你不是一直想着娘亲吗?为什么你不认识娘亲呢?”我的泪再也控制不住了,沿着我的脸颊滴在裙上,母子连心,这句话肯定是真的,不然这两个孩子怎么会如此清楚。 阿昌说:“你们这两个孩子知道什么!夫君我难道会不认识你们的娘亲吗?我在书房里挂着你们娘亲的画像就是让你们不要忘记她的模样,却没想到你们不信夫君,却只信自己做的梦!” 阿昌的话已略带怒气,我赶紧说:“皇上不要动气,太子和二皇子可能是认错了,民女这就带他们下去。” 我向床上的晏儿招了招手说:“两位皇子先跟民女来吧,皇上身体还很虚弱,不适合久坐,让皇上休息吧。” 两个孩子本来还不甘的想要说些什么,看到我的眼神,竟然都很懂事的抓住我的手,我说:“皇上,公主,奴婢先退下了。”说完就行了礼,站了起来。床上的人却忽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抬眼看他,只是淡淡说道:“民女道号静思。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他奇道:“你是出家人?”我心里满是失望,我和他提过这首诗的,你不记得了吗?这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出来!我要说什么你才能想起来呢?我不答话,只轻轻点头,他皱了皱眉说:“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刚到门外,我就发现丰儿在摇我的手,我弯下腰来,摸着他的头说:“丰儿,怎么了?” 丰儿马上就笑了,还安慰我说:“娘亲,夫君病了才会不认得你,等过一段时间夫君就会想起来的,娘亲不要生气。” 说不生气才怪,可是我现在这样子,确实很难认出来。虽然阿昌很爱我,可是不一定他能接受我离开他的事实,也不一定能接纳现在这个我。 不识(一) 因为是医官,又被两个皇子一口一个娘亲叫着,宫中的张总管为把我放在哪里左右为难,最后我被安排住在阿昌寝宫的西院里。我一日三次去前殿监督阿昌的膳食和用药,其余时间基本都耗在丰儿和晏儿的痴缠上。被闹的头昏脑胀的我不禁抚额反省,老天爷这是不是在惩罚我这五年来对他俩的忽略。最奇怪的是,难道这两个孩子没有老师吗?那个叫卢佑伦的帅哥好像还是太子太傅吧?难道他们俩不上课都没有人管吗? 看着阿昌的病慢慢好转,气色一天天好起来,回想他被我唠叨的一脸吃鳖的表情,我就好笑。一开始我听说阿昌不吃东西就去上早朝,差点没被气死。后来问了他身边的管事太监才知道,他早朝之前从来就不吃饭。好吧,谁让我是私人医生呢?第二天早上我估摸着要上早朝了,于是便端着东西守在殿外求见。 站在外面的侍卫一看是我,赶紧进去禀报,一会儿就出来请我进去。阿昌穿好了朝服,正在漱口,我往空空的大殿里一看,这些年来他身边真的就没有任何女人,我鼻子一酸,差点没把眼泪收住。他淡淡的看了一眼我手里的东西,说:“朕早朝前不吃东西。” 作为临床医生与心理医生的结合,劝病人吃饭是我的强项。我开口便来:“皇上,早晨起来不吃点东西的话,人血液里的糖份就会过低,人的糖份过低就会头晕,人一头晕就会精力不济,人一精力不济就会办不好事情,更何况您是皇上,日理万机,怎么能精力不济呢?” 他正想反驳,我没给他反驳的机会,继续说:“您不要以为以前您没有吃早饭也没什么异样,可是我要告诉您的是,您以为自己身体很好,其实内部已经受到损害,您是不是经常没有吃饭就会嗝气呢?是不是有时候吃了生冷的东西觉得胃不舒服呢?这就是胃炎的症状。而且是慢性胃炎,这个慢性胃炎虽然症状不明显,疼痛并不大,可是如果不注意的话,会对身体造成很大损害。” 除了阿昌铁青着脸,其他人已经变成苍白了,婢女们更是已经长大了嘴盯着我看了半天。我正准备再说下去,阿昌亲自一把把我手中的托盘拿了过去,拿起其中的一个碗就准备往嘴里倒,我及时出声道:“慢着。” 阿昌竖着眉,一脸“你还想怎么样”的表情,我从容的走到他身边,拿起另一个碗说:“皇上,这碗是加了蜂蜜的泉水,蜂蜜不但能够润滑肠胃,更能养胃防止便秘,而且长久服用更能美容养颜,永葆青春,实乃居家旅行必备的良药啊!” 旁边的张总管吓了一跳,说:“你你你,这蜜蜂的密,你怎么能拿来给皇上喝!” 这里已经有蜂蜜了,但是一向是贫苦的人当作糖来使用的,而有钱人都对这么有营养的东西嗤之以鼻,我实在深感惋惜,要是以后能出本医书,我一定把蜂蜜的功效好好写写,让这些蠢人抛开偏见。我胆子一向比较大,我对张总管说:“张总管,莫非您是怀疑我的医术了?那好吧,静思呆在皇宫里也没意思了,不如随师傅远游去吧,看看名山大川,总比在这里每日提心吊胆得好。” 阿昌听着我的话,俊脸越来越青,把心一横,一碗蜂蜜水下了肚,我甚满意,屁颠颠的又递上另外一碗,里面的的东西呈糊状,虽然颜色不甚好看,但是这可是我幸苦了好久才弄出来的蔬菜汁。张总管都快晕过去了,猛地向我使眼色,让我不要再放肆,我依旧当作没看见,我说:“皇上,你不要看它颜色这个样子,其实您靠近点就可以闻到一股清香,这里面有十几种新鲜的蔬菜,富含蛋白质,碳水化合物,胡萝卜素,钙铁锌硒等许多种微量元素,以及维生素abce,非常有营养哦!” 阿昌的眼睛却忽然亮了起来,仔细看着我,我收起笑容,举着那个碗到他嘴边。他紧紧盯着我,一边把这只碗里的也喝下肚去。旁人全部一头雾水,可是我相信阿昌听出来了些什么,可是,我的暗示你能猜得出来吗?仅凭这些,你能确信是我吗? 我看着他乖乖把东西都喝了下去,从我后面的宫女手上拿过我的食盒,把盖子打开。只是很普通的一碗面,上面摆着青菜,虾仁,卤牛肉和一个鸡蛋,我把筷子递过去,说:“皇上,趁热吃吧。” 张总管满脸嫌弃的看着我的面,说:“像这样的面,皇上怎么吃的下去!皇上您若是想吃的话,奴才立刻就去御膳房让那两个新来的姜楠厨子给您做一碗。” 阿昌一直盯着我,慢慢接过我手里的筷子,不一会儿就把碗里的面吃完了。张总管看得眼睛都直了,我看着阿昌全部都吃光,心里的石头才全部放下。我真怕他不吃,更怕他根本不想理睬我,也很怕,他再也认不出我,到那时我该何去何从呢? 吃完了,时间已经不早了,他还要早朝。我站在殿前看着他,他也意味深长的看着我,我勇敢的直视他的眼睛,我不说,难道你就不会知道吗?他盯着我许久,却不说话,我看他疑惑的样子心里都快笑开了花,我说:“皇上,下完早朝,女婢还会来给皇上送药。” 他皱了皱眉,却一声不吭的坐上了步辇。看他走了,旁边的宫女都松了一口气,说:“姑姑,刚才真是吓死我们了,你居然敢这样跟皇上说话。” 我笑而不语,就这样算什么,我以前怎样折腾阿昌也没跟我计较过,不过一旦他认出我,知道我就在他面前却不告诉他,再想起我离开他这么久,真不知道会怎么对付我,我不自觉的抖了抖,我还真有点怕。 经过这十来天的软磨硬泡,阿昌的身体竟然完全康复了,到底是年轻,底子好。再经过我的全方位完美食疗方案,愣是让他长了些肉,脸上凹下去的地方也变得不再瘦削,整个人看起来壮实了不少,全国上下一片欢腾。我这个功臣却彻底累散了架,我以前真不知道,男孩子小时候怎么这么皮? 丰儿是太子,况且是兄长,闹的时候总还有些收敛,可我的宝贝晏儿可就要了我的命。 不识(二) 大概男孩子小时候都要有这么一段时光,晏儿更是个中典范,下水摸鱼,上树掏鸟蛋,往小宫女的裙子里塞蚂蚱,差点没把我气得吐血!我深刻的怀疑这孩子像足了他父君小时候!当年他也没少整我,虽然总是被我回整得更加惨烈。所以我现在深刻的体会到报应不爽啊!他奶奶的报应不爽!我好歹念了五年的经,做了五年的尼姑,可面对这小混世魔王的时候,还不是照样被气的冒烟儿!在我回来之前,这孩子究竟是谁带的呀? 一边胡思乱想着,我一边就跟着这小皮猴跑进了一间偏殿,这小兔崽子!看我抓住了不把你的小屁股打开花!我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一边留意着四周的动静,这偏殿里面的人都跑哪儿去了?我忽然看见前面的帷幔在动,原来躲在这儿呀! 我卷了卷袖子,看我不抓住你一顿好打!我慢慢走近了,猛地一扑,嘴里还不忘叫道:“宝贝,我看你还往哪儿跑!” 谁知?!这身高,这体型,这手感,哦不不不!我的天!我说齐燕昌,我跟你儿子躲猫猫呢!你穿着浴袍搁这儿蹲着干什么啊!这算个什么事儿啊!我一个小小的医官,现在蛮多就只能算是个带孩子的老妈子,居然敢在皇宫内院里堂而皇之的扑到皇帝!况且这个扑到的姿势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开放啊!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赶紧把按在他胸膛上的两只爪子收回来,怎么也不敢去看他的表情,一边从他身上爬起来,一边颤颤巍巍的说:“皇皇……皇上,奴婢不是故意地,奴婢是特意的。哦不不不……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 却被他一个翻身来了个天旋地转,这个天旋地转转的忒有水平,我就被他转在身下了。可是,这这这这不是更不对劲了吗?这这是干干干干什么!!我干脆闭着眼睛来个自我催眠,我在做梦,我在做梦,我在做梦,却被人捏住下巴。某人说:“睁开眼睛。” 我赶紧睁开,就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琥珀色眼睛。这样漂亮的琥珀色,我日思夜想,宁愿溺死在里面的琥珀色。但是此刻,我却陶醉不起来,因为这双眼睛逼视着我,似乎就是在问:“你到底是谁?” 他在怀疑了!他已经在怀疑我是谁了!我立刻就有一股冲动,我要抓住他的手,把一切都告诉他。我是他的妻子,是他那个一只只会当缩头乌龟的妻子。可是现在这只缩头乌龟突然发现,这五年的分别并没有让她对他的爱减去一分一毫。如果她说她还爱他,如果她说她想要一个补偿的机会,他可不可以给她? 可是他相信吗?他能相信面前这个普通的女人就是他的妻吗?可是她那小小的虚荣心仍然在作祟,她想要他自己认出她来。她想让他证明,他对她的爱,并不因为她的容貌而改变。她想知道,即使出现在他面前的是另一个人,他仍旧可以认出那就是他爱的人。她是不是太自私?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他的爱,有没有到这个程度? 她面前这个俊俏的男人,如今已经而立之年,鬓角眉梢都已经有了些微岁月的痕迹。这些年,他也过得很苦,她实在太不应该!她决定了!无论他相不相信,她都要赌一把,她说:“我是……” “啊……非礼啊非礼!”别误会!这句不是我叫的!而是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冒出来的晏儿!此刻正双手捂着眼睛,却把指缝开的大大的看着我们。小嘴巴里还没停:“晏儿找了好久都没看见娘亲,原来是父君把娘亲抓住了玩亲亲,晏儿也要娘的亲亲。” 说着就张牙舞爪的往这边扑过来,没想到刚跑近,冷不丁就被他父君大人拎着后领提了起来,留着那双小胖脚悬着一顿乱动。小肉手也没停着,直向我这边伸着说:“父君坏,父君就想一个人独占娘亲!晏儿也要亲亲!” 我满脸黑线!还亲亲!我亲你个大头!你娘亲我正准备来一个声情并茂的坦白,就被你小子搅浑了!现在这个情况叫我怎么开口啊!我一阵火大,想像着他那张小肉脸在我的手中被捏圆搓扁! 他父君早已经站了起来,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说:“胡闹!这个时候不和你太子哥哥在夫子那里读书,跑到这里干什么!” 他手里的小肉团不做声了,我却觉得自己的鼻血都快要流出来了。以前和阿昌聚少离多,还真没仔细看过他穿浴袍的样子,何况是被我弄得如此凌乱的浴袍。漂亮的锁骨和胸前露了出来,秀色可餐啊秀色可餐……我使劲吸了吸鼻子,希望它好歹给我争口气。 老半天才看见小肉团可怜兮兮望着我,想让我求情?这时候想起我来了啊,刚才我追你的时候你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我早上醒的时候,脑袋还没清醒,手边却传来暖乎乎肉肉的触感,我猛地惊醒过来,就看见这小猴崽子留着哈喇子在我怀里睡的挺香。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就被一种满足感填的慢慢的,哪个做母亲的看着自己怀里的孩子不开心呢?可是我却忘了,这孩子只有睡着的时候是老实的,我给他洗漱完了,赶紧把他送去夫子那里。 我在药房捣鼓了许久,只不过回房拿个扇子,回来的时候就见这孩子正撕我刚晒干的荷叶撕的欢腾,我的火气噌的就上来了。我还记得上次没关药房,从他父君那儿回来时的惨状,所有分门别类好了的药材全被他一通乱搅和,弄得满地都是,嘴里还衔着一支香草,悠然的坐在我的桌子上。这回被我逮着了,还不新账旧账一起算,这孩子聪明,看我的表情就知道闹大了,赶紧往桌子地下钻,我从右边跑过去,他就迅速从左边跑了出去,然后就造成了眼前的情况。 看我做什么?看我我也不会帮你,小兔崽子!他见我完全没有帮他求情的打算,那双小桃花眼的眼角迅速就耷拉下来。 他父君发话:“去夫子那儿认错!今天晚上之前把《三字经》抄一百遍给我!不许找你哥哥代笔!”然后把他放在地上,说:“还不快去!” 不识(三) 小家伙委屈的看了我一眼,瘪着小嘴说:“是,父君。”然后就跑了出去,我赶忙追了出去,怎么能让这小家伙一个人去那么远呢?跑到门口的时候,无意中看了阿昌一眼,他也正望着我,眼睛里却一片复杂的神情。我幽幽叹了口气,今天是没法说了,找哪一天适合的时候我一定马上跟你说!你的小妻子已经回来了,她后悔了,她其实一直想和你白头到老。 下午我陪着晏儿抄书,心里一直后悔着,要是上午给他求情了就好。让这么小的孩子去抄书,亏他想的出来!我怀疑他小时候是不是被卢佑纶罚多了!可是我越看越觉得这孩子的字写得跟我很像,虽然我写了这么多年的字,可是现在的样子还和当年差不多。他只说不让丰儿写,又没说不让我写。我拍拍晏儿的小脑袋,示意他坐到一边来。 这孩子写的脸上都是墨渍,我给他擦了擦,然后坐到桌前,拿起笔开始写了起来。只要让字显得圆润一些幼稚一些就可以。看见晏儿瞪着圆溜溜的小眼,我就知道写的肯定很像。我捏了捏他的小脸说:“一人写一半,你不许偷懒哦!” 小家伙立刻抱着我的脸狠狠亲了一下,说:“娘亲真好!” 傍晚的时候,我一手牵着丰儿,一手牵着晏儿。丰儿一路上都在说刘尚书的女儿多么多么讨厌,他的小表妹多么多么可爱。我笑着停他说,脑袋里却在想,现在的小孩子真不得了,这么小就开始给自己未来的媳妇定标准了。丰儿的小表妹不是别人,正是康敏帝姬的女儿冯甜,这小姑娘我见过一次。今年才四岁,却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十分讨人喜欢。 问题是,我和阿昌已经是表亲了,难道丰儿这一辈,还要继续亲上加亲?我冷汗层层。很快就到了阿昌的寝殿,现在这大小三个人的膳食都是我安排的,所有的食材都是精心挑选恰当搭配的,所谓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给阿昌请过安,我给晏儿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把罚抄交上去,他点了点头,还是有些紧张的把罚抄给阿昌递过去。阿昌冷着脸看了他一眼,接过那一叠纸,说:“这会没叫你哥哥帮你抄吧?” 丰儿红着脸,不安的盯着自己坐的垫子。晏儿的小肉脸上也升起两朵红云,说:“回父君,晏儿没让哥哥帮忙。”确实也没让他帮忙,因为你娘亲我整整给你抄了七十六遍!我的手现在还酸着呢!我看着阿昌,他一张一张翻着,我的心跳得很快。他应该看不出来吧,我已经把区别减到最小了,还特地模仿了晏儿勾笔的手法。 阿昌翻到一页,脸上忽然出现诧异的表情,接着就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这一眼真是把我吓得不清,可是很快他又低下头去,仔细的翻看后面的纸张。晏儿倒是没看见刚才他父君的异样,因为宫人们正在把我准备好的晚膳摆在桌子上,他的小眼睛正骨碌骨碌围着那些美食转呢!我忍不住笑了,这孩子! 阿昌又看了一会儿,把一叠纸放在一边,说:“知道错了吗?” 晏儿赶紧把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收起来,老老实实的说:“知道了,父君。儿臣以后会好好听卢大夫的话,好好读书,天天向上!一定不会再教父君失望的!”我又松了一口气,这回倒是听话,把我教他的话一个字儿不漏背出来了。 阿昌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说:“你倒是有个好老师。”眼睛却一直盯着我,我抹了一把汗,他知道的还真清楚。 晚上吃完了饭,阿昌却把我单独叫到后殿中,我心里忐忑,难道他发现了吗?是不是该先坦白呢?若是再不坦白,日后被他发现了肯定是要大大生一场气的!我是不是现在就招了?我还在纠结着,却听他说:“朕只想知道那后面的七十六篇是不是你写的,你只要说是还是不是。” 咦?这都被你发现了!我赶紧说:“是的,是奴婢写的。” 他却猛地转过身来,那幅度大的,把我可吓得不轻,他皱着眉头,头上电闪雷鸣,半天才说出一句:“你好啊!好的很!”甩手就走人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我好啊好的很?我正准备跟你坦白呢,你走什么呀?还留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可不会猜谜。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吵醒的,奇了怪了,自打我进宫的第一天,就知道阿昌喜静,从不喜欢喧闹。这是怎么了?我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却又被一个小肉球撞倒了,我一把抓住撞倒我的元凶,恶狠狠的说:“晏儿!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要这么不懂规矩!一大早就疯疯癫癫的。” 左手却忽然被人抓住,我一看,今天这是怎么了?连丰儿也来闹我?丰儿不顾我黑云压顶般的脸色,急急忙忙说:“娘亲,你再不起来父君就要被人抢走了!” 我无语,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俩孩子还真是无法无天了!怎么就没人管管啊,天天就来逗我玩,我说:“别闹了,我困着呢。”昨天晚上被阿昌那么一句话,闹得我想了大半夜也没想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后半夜才睡着,现在还昏昏沉沉的呢。 晏儿抱住我的脖子一顿乱摇,说:“是真的!父君今天一早儿就下令要选秀女!娘亲,父君是不是要给我们娶后娘啊?” 这下我真的醒了!什么!阿昌要选秀女!他为什么要选秀女?这五年他都忍了难道不能继续忍着吗?那他要置我于何地?我一个翻身就下了床,手忙脚乱的开始穿衣服。不行!我要阻止他,他除了我不可以再娶别的女人,他娶一个我就打死一个,娶两个我就打死一双!我才是他的妻子,今生唯一的妻子。 我打开门,脚还没有跨出去就停了下来。不对!我现在这样算什么呢?他又不知道我是谁,我又没有告诉他我是谁。我离开他那么久,如今回来了还对他隐瞒着一切,凭什么让他不选秀女!就算我现在去阻止他,告诉他我就是云巧如又怎么样呢!他会相信吗?他听了我的话,难道就不再选秀女了吗?我凭什么?凭什么呢? 不识(四) 我脱力的慢慢滑到地上,靠着殿门。晏儿抓住我的手着急的说:“娘亲,你怎么了?你为什么还不去找父君呢?你快去找父君说不许他选秀女啊!” 丰儿也靠过来,他注视着我的脸说:“娘亲,你为什么哭了呢?你要是舍不得父君,就去告诉父君啊。父君会听你的话的,我们不要别的女子进宫来,丰儿只认娘亲一个人!” 我有什么资格说呢?我又怎么去说呢?就算我还是那个云巧如,就算我回到他身边了,成为大周的皇后又怎样。我难道可以要求这个时代的男人遵循一夫一妻制,不许三妻四妾?我难道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去阻止一个皇帝选秀女?笑话!可是我的心,怎么会这么痛!你不是爱我吗?不是很爱我吗?你都已经坚持这么久了,为什么不可以继续呢?还是,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呢? 晏儿见我哭的伤心,也扑到我怀里放声大哭,丰儿拿着他的那块小帕子给我擦着眼泪。这两个孩子虽然平时很闹心,可是关键时刻居然这么懂事。看着他们俩睡着了,我在枕头底下拿出了那块父亲母亲定情的玉佩,我身上就只剩下这么一件可以证明我身份的东西。无论他信也不信,我就赌这一次。 张总管进去通报的时候,我紧张的都快拧断自己的手指。他若是知道我还活着却不来找他,在他面前却不与他相认,会不会恨我呢?他都要选秀女了,还管什么爱不爱恨不恨呢?我只想知道,他还爱不爱我,还要不要我在他身边,那些秀女啊什么的,就不要选了,如果他觉得子嗣太少了,我还年轻,应该还可以生几个胖小子。 过了一会儿,张总管出来了,我正准备整理一下衣裙进去,张总管却笑着说:“静思姑娘,皇上这会儿正在看折子,姑娘没什么大事儿就请回吧!” 我立刻就呆愣在那儿,怎么会这样?之前无论是什么时候我来,他都会让我进去,别说是看折子,就算在和大臣商量要事,都不会把我拦在门外。我憋了一肚子火,陪笑说:“公公有没有告诉皇上,奴婢有要事禀告呢?” 张总管依旧笑道:“我都是按照姑姑您的吩咐说的,皇上硬是说不见,我也没有办法,要不然姑姑晚些时候再来,或许这时候皇上心情不好呢?” 不好?碰到我云巧如,你齐燕昌心情不好也得好!你不让我进,我就偏要闯!我直接越过张总管,一把推开门来。张总管在后面叫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姑姑拦住了!姑奶奶,您可别闹!皇上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啊!” 可是这一群人哪里抓得住我,好歹我也是个练家子,我一径冲到御书房,那个男人果真是在看奏折。他见我就这样冲进来,却并不觉得惊异,只是挥挥手让跟在我身后的人都下去。人都走光了,我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盯着他不动。 他平静的看着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不说话,他也不说话,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他才说:“朕不知你是仗着什么,如此没规矩!居然还敢闯朕的御书房!这是谁借你的胆子!”说到最后一句,竟然已经满是怒气。 好!好你个齐燕昌!认不出我来就算了,还这样跟我说话!真是气死我了! 我几个大步就到了他跟前,我双手撑着桌子,皱着眉头迎上去居高临下的对着他的眼睛说:“齐燕昌,齐小七,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谁!连丰儿和晏儿都认出我来了,你居然认不出来!认不出来也没关系,你不是说爱我吗?不是说要和我白头到老吗?你居然敢选秀女!你选他奶奶的秀女,娶她爷爷的妃子!我不许!我不许!” 女人一疯起来,大抵都是如此口不择言,我当然也不能免俗。因为我爱他,全心全意想和他在一起,虽然我不配说这个话,可是我想最后自私一次,争取一次。我虽然一直以来算不上个好妻子好母亲,可是我爱他是真,不管结果如何,至少要再努力一次。 他不知是被我的话吓着了,还是被我气吞山河的气势吓着了,总之他呆了半天都没说话。不过看那越来越青的脸色,越来越紧拧着的眉头,我心里不好的预感也越来越强。他可是个皇帝诶,这个样子不会是想骂回来吧?还是不相信? 不相信?好!我在怀里掏了半天,终于把玉佩掏了出来,说:“你是不是不相信?那这块玉佩你总认识吧!这是我爹我娘的定情之物。我知道我的脸和声音都变了,可是这中间有许许多多的事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但是我发誓,以后一定会慢慢告诉你。你现在只要告诉我,你还爱不爱我?还要不要我回到你身边?” 最后两句说出口来,都已经是恳求的语气了。这真的是恳求,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离开你,不应该抛下丰儿和晏儿,可是我那个时候也是没有办法。就算你当了皇帝,可我是前朝的皇后啊,你哥哥的皇后!按理来说,你应该尊我为太后的!天下人都知道我死了,难道你给我换个名字,换个身世就可以掩盖一切吗?朝里的旧臣哪个没见过我?我头上的梅妆你又能作何解释? 我错了那么多,如今终于改头换面又回到你身边,难道就不可以原谅吗?难道你爱的是云巧如的长相吗?我不信,我不信你是那样的人!我抓住他的手,用我最深情的声音说道:“阿昌,我错了,我知道自己错了,可是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重新开始,你能原谅我吗?” 他看着那块莹白的玉佩,又转过头来看我,却还是没有说话,胸膛剧烈起伏着,眼睛里闪烁着什么,可是我的泪水弄湿了眼睛,我看不清你的眼里写着什么。你能不能告诉我,能不能把心里的话说给我听?可是,他却一把将我甩开,我没站稳一下子跌到了地上,他说:“放肆!朕不知道这块玉佩怎么到你手上的,朕的妻子,和朕同床共枕的人,朕怎么会不认识!你这刁妇,休得在这信口雌黄!来人啊!把她给我关在椒兰殿,没有朕的允许,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深爱 他真的不认识我了!真的不认识了!我背弃他,这就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吗?断肠,断肠,思君且断肠,原来都是真的,原来真的是要断肠。我怎么这么傻,还想要根本得不到的东西呢? 我在椒兰殿呆了一整夜,一整夜都没有闭眼。难道,是该离开的时候了吗?我想留下来,想留下来守在他身边,想看着我的孩子慢慢长大,可是,我怕我忍受不了他身边站着别的女人。我自嘲地笑着,发现自己即使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还是这样自私。没想到那五年的青灯古佛依旧没能让自己成熟,反而像个孩子一样,看不清现实。 我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我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会来打扰你,告诉孩子们,我不是他们的娘亲,我只是个贪慕虚荣,想飞上枝头做凤凰的骗子。那块玉佩,就当是我留给你最后的纪念。 我是云巧如,我知道这座宫殿里所有的秘密。在这座宫殿里,圣祖皇帝和他的皇后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日子,他们很相爱,一生一世一双人。就算死后,还要葬在一起,所以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地下就是开国帝后的陵寝。我多么羡慕,多么嫉妒,那样的幸福! 我的父亲母亲,也是在这座宫殿里相爱的,我的母亲便是发现这座陵寝的第一个人。她也很幸福,因为我的父亲从来没有忘记过她,他到现在心心念着的人依旧是那个高贵的豫章长公主。 我曾经爱的人,叶程,他的灵魂也漂泊到了这里,纵使他伤害了我,纵使他让我们分开了那么久,也许也间接害我到如今这个样子,可是他最后的那些日子里,却是全心爱我呵护我的,即使知道我怀了别人的孩子,也依然全力以赴让我能够好好活下来。 同样在这里,我爱上你。那时,你还是个走马章台的皇子,整天和我斗嘴为乐。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爱你,不知道自己原来早就喜欢上了你,把你气的团团转的时候我笑得最开心,却忘了我若是不在乎你,怎么会天天只去想方设法惹毛你?那些年你在蜀地,我多害怕你忘记我,忘记对我的誓言,我一天天等着,日夜盼着,只为与你相见。我真的以为,有一天,我们可以每时每刻都呆在一起,然后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我打开暗室的门,看着身后的石门慢慢关上,真的再见了。其实若是早知如此,当初我给你治好了病,就应该马上离开,如今这样倒真不如不见。故地重游,我却不再嫌这里阴冷,因为连这里的亡灵都要比我幸福得多,我不过只是个可怜的人。刚刚失恋,自己心里都冷得不得了,谁还管陵寝里冷不冷呢? 我熟门熟路的沿着那条去客栈的路走着,想起那个痛并快乐的夜晚。我从没想过,自己的初夜会在那样混乱的情况下被夺走,记得回来的时候,我的脚一直都在发抖,若不是扶着墙,恐怕都回不来了。到现在我都很生气,哪个女子不希望被温柔对待,可是那时候的你喝的烂醉,一点也不知轻重。我也没想到,我们很快就有了自己的孩子,我都还没有做好做母亲的准备。可是相聚那么短,离别那么长,我们终究还是输给了时间,输给了天意弄人。 我从灶台里钻出来,钻了一头的灰,这里恐怕已经衰败了很久了,到处都是蛛网和灰尘。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再怎么挣扎都争不过岁月的轱辘碾过红尘。我站在那间房的门前,用手指细细描着门上的雕花,这里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物是人非的恐怕只有我们。我开了门,却看见一个人坐在桌旁。 我顿时愣住,仿佛全身都失去了知觉。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在这里! 这场景竟然和那一次一模一样。他依旧是侧坐着,手中执着一只白玉杯,只是那张侧脸已经不再那样年轻了。他还是没有看着我,只低声似是自嘲的说:“你又来迟了。” 我心中一震,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认出了我,今天白天的那些是你故意为之? 他一边摇头一边说:“小如啊小如,你以前就不相信我,不相信我可以好好照顾你,不相信我可以给你一切,不相信我们能够白头到老。我本来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和你爹商量好了让我的近臣们辅佐丰儿为帝,我和你一起执手天涯,相携到老。”说到后面声音竟然已经哽咽了,“没想到你,你竟然再一次自作主张,再一次抛下我,这五年来,你根本不知道我怎么过来的。” 我扑过去,跪在他身边,把头靠在他的腿上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阿昌。”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已经都为我想好了。可是我也是不得已,我是前朝的皇后,是个已经死了的女子,况且还是个祸国祸民的妖女,我怎么能,怎么能妨碍你的大事呢?况且我头上的梅妆,一眼就能认出我是谁,我待在你身边不就是害你吗?我也不想,不想晏儿和丰儿有个引以为耻的娘啊!”我哭得肝肠寸断,仿佛所有的委屈只要哭出来,就可以当做没有存在过。 可是我哭得很开心,很快活,因为现在至少我知道阿昌的真心了,至少他来找我了,至少他认出了我,不舍得我走了! “最可恶的是!你回来了,就在我身边,居然都不与我相认!”他忽然抓住我的双肩,那样大的力气,眼睛里血红的可怕,“你每日都在我面前,却一直当做不认识我,你知道我认出你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 “我真想杀了你!杀了你,你就永远也离不开我了!”他抓着我的肩膀越来越用力,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真想杀了我。恐怕他真的动过这样的念头吧,看他这样的神情,我的眼泪流得更凶。 我扑到他怀里说:“不会了!真的不会了!我再也不离开你,再也不离开你了!除非你不要我!” 他黑着一张脸,把我从怀里揪出来,瞪着我说:“你还好意思说!我故意下旨选秀女,就是想逼你自己到我这来认错,你倒好!不但不低声下气的承认错误,还跑到我这来发了一通火!你在外面这五年,玩野了是不是!” 终章 我不管不顾,死命抱着他,揪着他的衣服,我只知道,我再也不想离开他的身边。我说:“我就是气不过你要去选秀女,你在蜀地那么多年都能忍住,为什么现在就忍不住了呢?”说着说着我的脸就红了,声音也越来越小。 阿昌的脸又黑了一层,他咬牙切齿的说:“你还敢说,你居然还敢说!你把我一个人丢下,还想我为你守身如玉!?” 我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他恐怕是气急了,口不择言就乱说,竟然拿“守身如玉”这个词形容他自己一个大男人。感觉到他的肝火一阵旺过一阵,我却已经笑的停不下来了。他指着我骂:“笑,笑,你还敢笑!” 我实在忍不住,肚子都笑的隐隐作痛,他却就这样亲过来,嘴是堵住了,可是眼泪的闸口却再也堵不住。这些年的思念都化作泪水,洗净满是灰尘的心,我终于又能回到原地。 很久以后,两个人都已经平静下来。我蜷缩在他的怀里,一如以前的那些日子。他一只手搂着我,一只手的手心里抓着我的手。他问:“我早就怀疑是你了,一直没说是我不敢确定。” 我顿了顿,内疚感又浮上心头,我说:“那你是什么时候确定的呢?” “你哥哥嫂子听说我病了,特地从蜀中赶来,他们还带来一个人,她说她叫静语,是你的小师妹。” “静语?她怎么也来了?”我不是让她好好照顾师傅和师妹们吗?她一个跑出来干什么? 阿昌看见我疑惑的神情,手扶上我的眉说:“她说她来给师姐送一样东西,她说这是她师姐最珍爱的东西,如果没有了它,她的师姐会很伤心。” 我的眼泪瞬时又湿了脸颊,我抓住阿昌手里的荷包,我还以为是我来这的路上掉了呢。没想到是走得太急,竟然落在了观里。我抓到手里来,放到脸上摩挲。阿昌叹了口气说:“以后还是交给我保管吧,这么重要的东西放你那儿我可不放心。” 我装作要打他,没舍得,于是把荷包郑重的放在他手里。荷包里是我用自己和阿昌的头发编的同心绳,还有晏儿的胎发。阿昌说:“你知道我这几年最怕什么吗?” 我看着他,他苦笑了一下,说:“我最怕丰儿和晏儿一左一右坐在我膝上,一直问我他们的娘亲去哪里了,为什么只肯在梦里见他们。现在你回来了,他们也终于不来缠我了。” 我强忍着眼泪,阿昌这些话虽说得轻松,可是那些心酸又怎是这样轻易可以掩去的。我趴在他胸口说:“我也对不起他们,在他们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那么不负责任丢下他们。这些年,苦了你了。” 阿昌看着我,犹豫着说:“你的脸和声音,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捂着自己的脸,他立马又抓开我的手急切的说:“我绝不是嫌弃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只要你还是你,我就永远不会嫌弃你!你知道吗?” 我还能说什么呢?感动的一塌糊涂,我只好重新搂住他的脖子,说:“你可不可以不对我这么好?你对我太好了,我都没办法还给你。” “没关系,我们还有很多时间,还有很多年,如果这辈子还不清,你下辈子,下下辈子还得继续还。”他在我耳边低声说着,我却已经开始憧憬美好的未来。 我说:“有一种药叫做断肠,我当初被掳去,就是师傅救的我。我求师傅给我的药,就是断肠。我没想到这种药这么厉害,不但让我痛个半死,醒来的时候竟然连容貌和声音都变了,就连头上的那个梅花妆也不见了。” 他抱我抱的越来越紧,我摸着他的头发,说:“没事了,早就不痛了,我这五年过得很平静,就是有时候想你想得透不过气。我也想过要回来,可是我这个样子,你让我怎么回来?后来的三年,听说你过得很好,你做了皇帝,天下也终于平定了,我想你应该不需要我了。” 他瞪了我一眼,说:“你以为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吗?你没问我,怎么知道我还需不需要你?” “我哪里敢问,我怕问了,就连最后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你至少要给我活下去的勇气吧。”这话现在说起来是淡淡的语气,可是当初若不是希冀着他还想着我,我又怎能好好活到现在,开始的那两年,我日夜辗转,脑子里满满都是他悲伤的脸。我只想着,或许有一天,我还能为他做点什么。 现在想来,还好我坚持下来了,还好老天爷眷顾我们,让哥哥和采薇刚好在那里投宿,刚好让我听到你病重的消息,原来冥冥中一切早已注定。 许久之后她也会想,如果他真的丢下了皇位和自己走,他们会不会幸福?可是世上的一切都没有什么如果。现在这样子,已经是上天的厚待。她能坐在这里,坐在他的身边,享受他宠溺的目光看着她和孩子们,岁月静好,只盼如此一直到老。 原本声势浩大的选秀女最后却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年纪稍大的宫女全部放出宫去,嫁娶随意,而那些新选上来的秀女只是代替原来的宫女们做着些洒扫服侍的工作。原因只有一个,失踪多年的如夫人被皇帝用九龙大轿迎回了皇宫,封为皇后。 当今的两位皇子皆为如夫人所出,如今既然她能平安归来,她做皇后大臣们自然没有任何意见。想起皇后回来的那天,皇帝从宫门一路把娘娘牵到殿上,大臣们忽然就明白为什么皇帝没有别的妻子,因为这个英明睿智的帝王眼里满满的只装着一个人,其他的人根本入不了眼。 这位娘娘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美丽,相貌最多只能算得上是清秀。可是脸上一直笑着,牵着两个淘气的皇子,想必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只是不曾想这位娘娘竟是前朝弘章侯的义女,这云家可不得了!一门出了两位皇后,不过前朝那位皇后不提也罢,红颜祸水哟。 转眼到了年关,宫里又传来件大喜事:皇后娘娘肚子里又添了一位小皇子或小公主,皇上大喜大赦了天下。弘章侯一家奉旨从蜀地搬来了京城,皇后娘娘的心情很好,用云家名下的财产修了好几座庙观,香火鼎盛。过了不久,康敏帝姬也怀上了第二胎,喜事连连,连一向冷清的皇宫也到处蔓延着喜气。 新年伊始,皇帝带着皇后和百官去参拜太庙,皇后似乎胖了些,小腹微凸的让皇帝小心翼翼扶着。 未来还很远,他们要一起走的路还很长。 (完) 还会有番外,至于是什么时候,小如不敢保证……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篇文拖得太久了,可是小如付出的心力却是很多很多,有时夜里辗转难眠也会一直想着让这两个人有个什么样的结局,幸好我向温暖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