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枭》 作品相关 (1) 《明枭》作者:半包软白沙 现代人余风睡梦中穿越到古代,发现自己身处风雨飘摇的大明朝晚期,自己也成了山东一个穷困潦倒的秀才。 他如何在即将来临的乱世中,拥有自己安身立命的本钱,如何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成为时代的风云儿,且看笔者为你娓娓道来… 清初朝鲜政治军事 朝鲜国的政治结构采用中央集权制。1469年,完成的《经国大典》确立了新的政治制度。以后虽然官职的名称存废有一定的变动,但是整个李朝时期的官职制度总体上都遵循了《经国大典》的规定。朝鲜的官职称为两班,仿照中国,分为正从九品,由正一品到从九品,共计十八品。其中,正三品分正三品堂上和正三品堂下。正一品至正三品堂上,称为堂上官。正三品堂下到正七品,称为堂下官或参上官。正七品以下为参下官。1896年以后,修改职官制度,敕任官为正一品至从二品,奏任官为正三品至从六品,判任官为正七品至从九品。武将制度,大将为一品,副将、参将从二品,正领、副领、参领、正尉从三品,副尉、参尉从六品,正校、副校、参校另外决定。在大王下面,有辅佐机关——议政府,其首领称“领议政”,相当于中国的内阁首辅。领议政之下为左右议政,与领议政同为正一品。再下为从一品左右赞成、正二品左右参赞。再下有舍人等职官。议政府之下有吏、户、礼、兵、工、刑六曹,相当于中国的六部。其首长称判书,相当于中国的六部尚书。检察谏议机构为司宪府和司谏院(两府)。此外还有承政院,为国王起草旨意。宗亲、忠勋机构有宗亲府、忠勋府、仪宾(相当于驸马)府、敦宁府等。国学为成均馆(相当于中国的国子监)。其他机构有奎章阁、经筵厅、弘文馆、艺文馆等。史馆称春秋馆。内廷供奉机构有内医院、尚衣院、司仆寺、内资寺、内赡寺、礼宾寺、济用监、内侍院等。此外还有宗庙署、社稷署、长兴库、义盈库、冰库、平市署、图画署、惠民署、造纸署、瓦署、归厚署、典狱署、典牲署、掌苑署、司圃署、养贤库等机构。武职机构有五军营、内三厅、训练院、世子翊卫司、扈卫厅、捕盗厅、镇抚营、管理营、龙虎营等。首长称大将、中军、使等。外职分八道,道下为州、府、郡、县。汉城府判尹为正二品。四都(开城府、江华府、水原府、广州府)长官称留守,为正、从二品。地方官职为从二品府尹、正三品堂下大都护府使、牧使、从四品郡守、从五品县令等等。李朝实行兵将分离 制度,无定将、无定卒,类似轮流服役的预备役军队,而非常备军。武官外职包括兵马节度使、三道水军统御使(均为从二品)、兵马/水军节制使、兵马虞侯、水军虞侯、兵马、水军佥节制使、兵马、水军同佥节制使、兵马万户、水军万户等品级。中央外派官职有观察使、中军、察访等。 朝鲜历代都把全国分为八道,俗称朝鲜八道。朝鲜时代的八道如下:京畿道,含汉城府、开城府。首府在汉城府。庆尚道,含庆州府、尚州牧、晋州牧;设左兵营、右兵营、左水营、右水营。首府在庆州府。全罗道,含全州牧、罗州牧;设兵营、左水营、右水营。首府在全州。忠清道,含忠州牧、清州牧、公州牧;设水营。首府在清州。黄海道,含黄州牧、海州牧。首府在黄州。平安道,含平壤府、宁边大都护府、义州牧。首府在平壤府。江原道,含江陵大都护府、原州牧。首府在江陵。咸镜道(宁安道),含咸兴府、镜城都护府、北清都护府。首府在咸兴府。道之下设州、府、郡、县。其中,庆尚、全罗、忠清、黄海、京畿五道再分左右两道。宁安道(咸镜道)分南北两道。平安道分东西两道。江原道分岭东、岭西两部。除了行政划分以外,古代朝鲜还按传统习惯将全国划为六个大区:关北(咸镜道、平安道);关西(黄海道,平安道南部,以及江原道西部);关东(江原道太白山以东的部分,又称岭东);畿湖(京畿道全部和忠清道的一部);湖南(忠清道一部分加上全罗道);岭南(庆尚道)高宗时期,曾实行过两次行政改革,一道把朝鲜八道分为23府,但后来又再改成13道,即把平安、庆尚、咸镜、全罗、忠清五道划分为南北两道,成为十三道。在日据时代,朝鲜全境归朝鲜总督府管理,朝鲜总督府将汉城府废为京城,汉城府辖区降为京畿道的一个郡,一直到日本投降。其时朝鲜行政区为13道,218个郡,2202个面、28,498个里。 朝鲜王朝历代国王考太祖至哲宗的25代472年(1392-1863年) 太祖至光海君(1392——1622) 附先祖和四祖一,全州李氏先世谱系李朝王室出于全州。全州府本为百济的完山,新罗真兴王置完山州,景德王改为全州,以备“九州”之数。新罗孝恭王时,甄萱建都于此,称后百济。高丽太祖十九年改为安南都护府,二十三年复为全州。高丽成宗十二年称承化节度安抚使,十四年置十二州节度使,号顺义军,隶属于江南道。高丽显宗将全州升为安南大都护府,后改全州牧。高丽恭 愍王四年。因为高丽曾经囚元使野思不花于此地,因此将全州牧降为部曲,次年复为完山府。李朝太祖元年以其为“御乡”,所以升为完山留守府。李朝太宗三年改为全州府。李朝在这里建有庆基殿和丰沛楼(“丰沛”是取刘邦故事)。 [始祖]李翰新罗司空号甄城妻庆州金氏[二世]李自延新罗侍中妻尹氏[三世]李天祥新罗仆射妻迎日郑氏[四世]李光禧新罗阿于妻黄氏[五世]李立全新罗司徒妻白氏[六世]李兢休高丽司空妻李氏[七世]李廉顺高丽生员户长妻郑氏[八世]李承朔高丽生员户长妻白氏[九世]李充庆高丽生员妻尹氏[十世]李景英高丽生员户长妻尹氏[十一世]李忠敏高丽长史妻崔氏[十二世]李华高丽枢密妻黄氏[十三世]李珍有高丽生员户长妻吴氏[十四世]李宫进高丽翰林妻李氏[十五世]李勇夫高丽大将军妻李氏[十六世]李璘高丽内侍执奏妻南平文氏[十七世]李阳茂高丽将军妻李氏二、李朝追封四祖1、穆祖仁文圣穆大王李安社高丽宜州知事,后来曾经入仕元朝,为南京五千户所达鲁花赤。南宋咸淳十年(高丽元宗十五年,1274)三月十日去世。葬在咸兴的德陵。李朝太祖即位后追尊为穆祖(布德执义曰穆),后为穆祖。太宗时加上谥号“仁文圣穆”。 王妃孝恭王后李氏,葬在咸兴安陵子女长子安川大君李于仙次子安原大君李珍三子安丰大君李精四子翼祖大王李行里五子安昌大君李梅拂六子安兴大君李球寿2、翼祖康惠圣翼大王李行里生于咸兴的德源。袭封元朝千户职位,咸淳十年(高丽元宗十五年,1274)九月十日去世。葬在咸镜道安边,陵号智陵。太祖即位后上庙号为翼祖(思虑深远曰翼)。 王妃贞淑王后崔氏,葬在咸镜道文川,陵号淑陵子女长子咸宁大君李安二子咸昌大君李长三子咸原大君李松四子度祖大王李椿五子咸川大君李源六子咸陵大君李古泰七子咸阳大君李腆八子咸城大君李应巨3、度祖恭毅圣度大王李椿生于咸兴府松头里。至正二年(高丽忠惠王后三年,1342)七月二十四日去世。高丽赠官衔为赞成事。太祖即位后追尊为度祖(心能制义曰度)。陵号义陵,在咸兴。 王妃敬顺王后朴氏(籍文州)陵号纯陵,在咸兴子女长子宗昌大君 李子兴次子桓祖大王李子春三子宗原大君李子宣四子完川大君李平长女文惠公主次女文淑公主三女文懿公主4、桓祖渊武圣桓大王李子春元延佑二年乙卯(高丽忠肃王二年,1315)年生。仕高丽,官至荣禄大夫、判将作监事、高丽朔方道(后为咸镜道)万户,兼兵马使。元至正二十年(高丽恭愍王九年,1360)四月甲戌在朔方道去世。李朝太祖追上庙号为桓祖(辟土服远曰桓)。葬咸兴定陵。 王妃懿惠王后崔氏(籍永兴)葬咸兴和陵子女嫡子长子永城大君李天桂次子太祖大王李成桂长女贞和公主庶子长子完丰君李元桂(李氏所出) 次子义安大君李和(定嫔金氏所出) 太祖康献至仁启运应天肇统广勋永命圣文神武正义光德大王李旦李旦(1335——1408),字君晋。初名成桂,字仲洁,号松轩。 至元元年(高丽忠肃王后四年,1335)十月十一日出生于高丽朔方道永兴郡黑石里的桓祖私邸(永兴本宫)。父亲李子春仕蒙古双城总管府,并为高丽朔方万户。李成桂少年仕高丽,官至东北面元帅知门下省事、守门下侍中。 李成桂出生和成长的时期,正是大蒙古帝国走向衰弱、东北亚大地风云跌宕的时期。元至正二十八年(高丽恭愍王十七年,1368年)正月初四,出身红巾军的朱元璋在应天即位,建立大明,改元洪武。是为洪武元年。同年明军北伐,攻占元大都,元惠宗(乌哈图可汗)北奔,作为中国历史朝代之一的元朝宣告终结。但是在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蒙古残余势力仍然控制着漠北,并且影响着高丽对明朝和北元的政策。 洪武二年四月,朱元璋派人前往高丽,宣告即位。高丽立即停用至元年号,遣使至应天恭贺朱元璋登极,朱元璋颁诏册封恭愍王为高丽国王,并赐金印。明丽两国宗藩关系正式建立。但是,高丽王室世代迎娶蒙古公主,而且高丽一向擅长在大国之间采取灵活的外交政策——这也是它免于被金、元这样的虎狼之国吞并的原因——而获得好处。所以高丽朝廷一直与北元朝廷也私有往来。1372年,明军在辽东败于盘踞在辽阳行省的北元将领纳哈出,高丽亲元势力也大为活跃。1373年,恭愍王被弑,北元想送高丽宗室、沈王脱脱不花回国即位,但是高丽拥立恭愍王养子辛褕。1377年,北元册封辛褕为征东行省左丞相、高丽国王。1378年北元昭宗去世,国力式微,善变的高丽又再 次向明朝示好。 其时高丽国内分为以崔莹为首的亲元派和以李成桂为首的亲明派。两派相争,亲明派最后得胜。李成桂等新官僚废除了高丽的私田制,改行“科田法”,一扫高丽王朝的旧势力。此法不仅把土地交给李成桂去分配,还赋予了他统治国家的权力。以李成桂为首的集团完全了解,能不能带来秩序和结束衰微的高丽王国,取决于土地占有制度。高丽末年,土地兼并严重。“宗庙、学校、仓库、寺社、禄转、军须田及国人世业田民,豪强之家夺占几尽,”开始出现前所未有的“跨州包郡,山川为标”的大农庄。而兼并之家,收租之徒,“自秋至夏,成群横行,纵暴侵掠,倍于盗贼,”,许多良人农民又沦为大农庄主的奴婢。李成桂兵变上台以后,积极着手田制改革。政变当年,李成桂立即宣布将佛寺的三百多处土地收归国有,没收国家东北部和西北部的所有私田文契。1390年,焚公私田籍于市街,大火数日不灭。1391年,重新丈量全国土地,共79万多结(包括耕地和荒地),并宣布实行科田法。国家规定,京畿一带土地按科(等级)授给在京任职的官员,故称科田。第一科得田150结,依次递减,至第十八科得田10结。京畿以外的地方置军田,以养军士。地方官吏和“闲良”,不论资品高下,随其本田多少,各给军田10结或5结。从“凡受田者身死后,其妻有子媳守信者,全科传受,无子媳守信者,减半传受”看,科田和军田都允许程度不同的世袭。另有功臣田,可以子孙相传。公私奴婢、工商、卖卜、娼妓、僧尼等,不许受田。凡公私田租,水田1结糙米30斗,旱田1结杂谷30斗。除陵寝、仓库、宫司、公廨、功臣田外,有田者皆纳土地税,水田1结白米2斗,旱田1结黄豆2斗。科田、军田、功臣田都是私田,其余土地为公田;公私田的比例无资料可查,无疑公田占绝大多数。军田和科田,须向国家纳土地税,所以又是不完全的私田。重要的是国家规定公私田租的数额,“此外有横敛者,以脏论。”科田法的实施有积极意义,它限制了大农庄主的横征暴敛,有利于中央权力的加强,也多少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根据科田法的条例,土地按人的地位(等级)来分配,通常只供有生之年享有。受田者获得租权,而农民则得到耕种权。按惯例田租为庄稼收成的一半,通常作为租税缴纳给国家。由于就耕作权而言,农民作为佃农对土地的占有得到了保障,不能被没收,他们的生活得到了改善。此外,两班(即拥有官职的贵族)的土地积累受到这样一条规定的严格控制:科田将只在首 都周围的京畿地区授予,在这个地区,政府很容易加以监督和监视。李成桂及其追随者通过坚决地实行土地改革,掌握了经济大权。 这时,在1388年,明朝在咸镜南道的南端元朝双城总管府(1355年被高丽吞并)设置铁岭卫,移文告知高丽,高丽朝廷大哗。崔莹怂恿辛褕铤而走险,进攻辽东。李成桂则极力反对。是年四月,辛褕派兵入侵明朝。李成桂渡过鸭绿江后发觉行军困难、粮饷不济、士气低落,于是回师松京,废黜辛褕,流放崔莹。之后李成桂立辛褕之子辛昌为王,又废,改立高丽宗室王瑶(恭让王)。此时,李成桂已经有心对高丽取而代之。李成桂和诸子在松京展开了紧锣密鼓的布置工作。为了剪除忠于王氏高丽的势力,类似当年太原谋反时李世民角色的李成桂第五子李芳远还派刺客,在京城善竹桥刺杀了有极高声望、不肯归依李家势力的高丽大学者郑梦周,并借机刺杀了许多其他反对派。高丽京城内一片腥风血雨的恐怖景象。 明朝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七月十六日,在高丽左侍中裵克廉、以及郑道传、赵浚等人的倡议推戴下,李成桂在松京(开城)寿昌宫即位。其时五十八岁。李成桂以“权知高丽国事”的头衔向明朝上表,称高丽国王昏乱,自己受推戴不得不即位。朱元璋则口气冷漠,说“尔恭愍王死,称其有子,请立之,后来又说不是。又以王瑶为王孙正派,请立之,今又去了。再三差人来,大概要自作王。我不问,教他自作,自要抚绥百姓,相通来往”。不久,李成桂拟定两个国号——“朝鲜”(古号)和“和宁”(李子春就仕之地)请朱元璋决定,朱元璋选了朝鲜二字,但是又因为李成桂“顽嚣狡诈”而不正式册封赐印。于是李成桂的头衔改成了“权知朝鲜国事”。 李成桂一即位,便追尊四世祖为王,并改名字为李旦(为统一起见,下文仍称李成桂)。同年十一月,李成桂颁诏定都汉阳,建宗庙社稷、宫室城池。同时由郑道传等人制订了《朝鲜经国典》。鉴于高丽诸王崇拜佛教而影响国事,李成桂推行崇儒抑佛的国策。寺院的土地多被没收,贵族庄园里的奴婢都被释放,并且实行开垦农地与改良农具谷种等劝农政策。 李成桂有两个王妃。原配是承仁顺圣神懿王后韩氏(籍安边),恭让王二年去世。继妃是顺元显敬神德王后康氏(籍谷山)。李成桂把神德王后所生的最小的儿子——八子李芳硕立为世子,把辅佐大任交给郑道传。郑道传当时掌握着军权和政权。对此,创业中立下功劳的五子李芳远心怀不满,终 于在太祖七年(1398年)八月发动政变。当时太祖正在病中。李芳远的府邸在汉城俊秀坊,坐落在景福宫西门迎秋门附近。李芳远因势力弱小而采取了先发制人的手段,召集府中私兵和守卫景福宫的禁军,杀入宫中,冲入世子东宫——资善堂,乱刀砍死了李芳硕,然后从景福宫南门杀出,袭击大臣郑道传。郑道传的家宅号为叫百子千孙堂,在汉城寿进坊。那时郑道传正在家中同世子李芳硕的丈人沈孝生进行欢谈,乱兵杀进门来,遭受意外袭击一同身亡。掌握政权的芳远对郑道传非常仇恨,将他的住所没收改成宫中饲养马匹的司仆寺。神德王后所生的另外一个儿子李芳蕃也同在此变中被杀。是为李朝的第一次王子之乱(史称“戊寅靖社”)。 王子之乱发生后,汉城沉浸在不安和恐慌的氛围中。李芳远冲进宫中,宣布“李芳硕、郑道传谋反,图谋杀害王子”(与玄武门之变何其相似,呵呵)。在李芳远操纵下,李成桂被迫让位给二子李芳果(定宗)。神德王后康氏被李芳远从宫中赶出,搬到了判内侍府事李得芬家(移御所),不久就神秘地“因病”死去。 失去了王后康氏和儿子芳藩、芳硕之后,李成桂患了一种象火一样堵塞喉咙说不出话的疾病。定宗不喜欢散发着血腥味的汉城,定宗元年,李芳果以参拜神懿王后韩氏的陵墓为由,前往开京,就在开城寿昌宫定居。当年三月,李成桂也被迫移宫。当他以太上王身份离开汉城时流下了悔恨的老泪。走过神德王后的贞陵前时怎么也迈不开脚步,慨叹:“初次迁出汉阳不是我个人的意愿,是和国人们商议的。”回到开京后,又说:“我迁都汉阳后失去王妃和儿子,现在重新迁都,对都邑人们实在惭愧。” 建文二年(定宗二年,1400年),李朝再次发生变乱。为了争夺王位,精明强悍的李芳远和四兄李芳干两人各自动员私兵,在开京街头展开了激烈的巷战。在这次战斗中取胜的芳远已经不在甘心于幕后操纵,于是从名义上的国王李芳果手里接过了王位,就是李朝太宗。这一次,李成桂为了保全老命,星夜出奔,直逃老家咸兴,居住在幼年的潜邸(咸兴本宫)中。李芳远为了探问老父,多次派出所谓“问安使”,朝鲜史书中对此有生动的记载:“芳硕变后,太祖弃位,奔于咸兴。太宗屡遣中使问安,太祖辄弯弓而待之,前后相望之使未敢道达其情。时问安使无一得还者。太宗问君臣‘谁可遣?’莫有应之者”。后来朝鲜形容一个人被支使干一项棘手的任务(尤其是有去无回的,呵呵)的著名谚语“咸兴差使”就是这么来 的。 但是面对李芳远这种六亲不认的悍主,这样的父子对立终究有结束的时候。1402年十二月,李成桂被挟持回京,幽居在离宫昌德宫内。永乐六年(太宗八年,1408)五月二十四日,老迈多病的李成桂于昌德宫广延楼下别殿去世。共计在位七年,在上王位十年,春秋七十四岁。明朝赐谥为“康献”(温良好乐曰康,聪明睿智曰献;《春官通考》则为“抚民安乐曰康,行善可纪曰献”)。这位李朝的开国君主被孤零零地一个人安葬在汉城近郊杨州俭岩山下的健元陵。 王妃承仁顺圣神懿王后韩氏(籍安边)高丽恭让王三年去世葬开城丰德齐陵继妃顺元显敬神德王后康氏(籍谷山)李朝定宗元年死初草殓于汉城皇华坊,太宗二年改葬贞陵(在今汉城市内贞洞) 子女长子镇安大君李芳雨次子定宗大王李芳果三子益安大君李芳毅四子怀安大君李芳干五子太宗大王李芳远六子德安大君李芳衍以上神懿王后所生七子抚安大君李芳蕃八子宜安大君李芳硕以上神德王后所生长女庆慎公主二女庆善公主以上神懿王后所生三女庆顺公主神德王后所生庶长女宜宁翁主庶二女淑慎翁主定宗恭靖懿文庄武温仁顺孝大王李曔李曔(1357——1419)字光远,初名李芳果元至正十七年(高丽恭愍王六年,1357)七月,出生于咸兴归州洞的李成桂私邸(太祖潜邸咸兴本宫)。仕高丽,官至将相。 1392年,李成桂即位取代高丽,李芳果受封为永安君、官拜义兴亲军卫节度使。洪武三十一年(1398)戊寅,靖安君李芳远在都城举兵发难,朝鲜发生第一次王子之乱,世子李芳硕被杀。其时李芳果居长(长子李芳雨已死),于是册封为王世子,九月五日受李成桂禅让于景福宫勤政殿。是为李朝定宗。 李芳果即位后,实际操纵政权的是拥有兵权的五弟李芳远。即位当年,李芳果便离开了充满血腥戾气的汉城,回到高丽故都开京,先后居住在高丽故宫寿康宫、昌乐宫中。李芳果为人宽厚中庸,喜好在开城宫中玩击毬之戏。吸取高丽朝臣专擅的教训,在定宗年间的1399年三月,李朝颁布了《奔竞禁止法》,抑制官人权贵势力。 建文二年(定宗二年,1400年),在开城发生了第二次王子之乱。这一次,李芳远已经不甘心当幕后国王了。是年十一月十三日癸酉,在百官拥戴下,李芳果在开城寿昌宫内传位于太宗, 十二月上尊号为“仁文恭睿上王”。永乐十七年(世宗元年,1419年)九月二十六日,李芳果于开城仁德宫去世,在位二年,在上王位十九年,春秋六十三。明朝赐谥为“恭靖”(敬事供上曰恭;宽乐令终曰靖)。葬兴教洞厚陵。 王妃顺德温明庄懿定安王后金氏(籍庆州)至正十五年生,永乐十年(太宗十二)年去世,终年五十八,同葬厚陵长子义平君李元生(淑仪池氏出) 次子顺平君李群生(淑仪奇氏出) 三子锦平君李义生(淑仪奇氏出) 四子宣城君李茂生(淑仪池氏出) 五子从义君李贵生(淑仪文氏出) 六子鎭南君李终生(淑仪李氏出) 七子守道君李德生(淑仪尹氏出) 八子林堰君李禄生(淑仪尹氏出) 九子石保君李福生(淑仪尹氏出) 十子德泉君李厚生(诚嫔池氏出) 十一子任城君李好生(淑仪池氏出) 十二子桃平君李末生(诚嫔池氏出) 十三子长川君李普生(淑仪尹氏出) 十四子贞石君李隆生(淑仪奇氏出) 十五子茂林君李善生(淑仪奇氏出) 长女咸阳翁主(淑仪池氏出) 二女淑慎翁主(淑仪奇氏出) 三女德川翁主四女高城翁主五女祥原翁主六女全山翁主七女仁川翁主(淑仪尹氏出) 太宗恭定圣德神功建天体极大正启佑文武睿哲成烈光孝大王李芳远李芳远(1367——1422)字遗德元至正二十七年(恭愍王十六年,1367)五月十六日出生于咸兴归州洞私邸(咸兴本宫),母亲是神懿王后韩氏。李芳远从少年时代起便英果聪毅,洪武十五年(1383年)擢高丽进士,癸亥登文科,官至密直司代言。在李成桂谋代高丽的过程中,李芳远出力最大。为了给父亲篡位扫清道路,他和判典客寺事赵英珪一起在开城选地桥(善竹桥)刺杀了高丽大贤郑梦周。 开城善竹桥李成桂即位后,李芳远被封为靖安君。洪武年间,他多次前往明朝。尤其是洪武二十六年朝鲜贡马,他随贡使前往南京,路过北平时与燕王私相会见,两人性 作品相关 (2) 应祥对佛郎机地理方位之判断相对准确得多。他认为佛郎机可能就是元代进贡天马的佛郎国,与大食帝国为邻。其《静虚斋惜阴录》卷12云:考历代史传,并无佛郎机国之名,止有拂林国。元世祖(当为元顺帝——笔者注)至正间有佛郎国进异马,或者是其国也。又唐史西域传开元中大食国献马不拜,有司将劾之,中书令张说谓殊俗幕叉,不可置之罪,玄宗赦之。使者叉来辞,云国人止拜天,见王不拜也,有司切责乃拜远夷之桀骜如此。却其贡而逐之,圣明之见远矣。由此观之,则佛郎机亦大食之邻境也。 延至明朝后期,随着欧洲传教士的不断来华和明人世界地理知识的日渐增多,不少人已经知道佛郎机属于欧洲国家,在晚明中国人自己绘制的世界地图上,佛郎机已经有了较为合适的地理位置。 对佛郎机之人种属性,明人已有一定认识。茅瑞征说,佛郎机人“身长七尺,高鼻白皙,莺嘴猫睛,须卷而发近赤,亦多髡首,剔须。”[4]卷5,佛郎机张燮《东西洋考》卷5《吕宋》云:“佛郎机身长七尺,眼如猫,嘴如莺,面如白灰,须密卷如乌纱,而发近赤。”熊明遇日:“其人深目而多须髯”[9]。 如此记载不一而足,不必多引。他们已从发肤颜色、面部特征、身材体格等方面对佛郎机人作了初步描述。由于东西人种的巨大差异,加之找不到合适的人种归属,不少明人文献对此只好存疑处之。黄衷《海语》卷上《满刺加》云:“佛郎机不知何种,素不通中国。”所谓“不知何种”,正是一种存疑待考的态度。 令人可喜的是,蔡汝贤在《东夷图说·黑鬼》中比较了非洲黑人和欧洲白人的不同之处,并且首次使用了“白番鬼”这一称呼。他说:“黑鬼即黑番鬼,号日黑奴……或日猛过白番鬼云。”其“白番鬼”乃指佛郎机。“白番鬼”一词的使用表明,蔡汝贤已经把葡萄牙人归属于白色人种。这一称谓是对中国传统之“色目人”内涵的重大突破,为进一步认识佛郎机人种奠定了基础。火器、战船认识在明人佛郎机观中占有相当比重。《明武宗实录》卷194“正德十五年十二月己丑”称:“佛郎机最号凶诈,兵器比诸夷独精。”所谓“兵器比诸夷独精”,指的正是其火器与战船在当时有着无与伦比的技术优势。火器即佛郎机铳,亦简称佛郎机。顾应祥云,佛郎机铳原出佛郎机国,因国名而名之。其最大特点是铳分子母,母铳腹大,予铳数多,子铳事先装填药弹,战时轮流装入母铳,随装随发,杀伤力因此大大提高。试验发现,其 射程在二百步左右,百步内威力较大,击大击小,皆能得心应手[101]~12。 嘉靖初,广东官军对窃居屯门的葡萄牙人进行清剿,葡人以佛郎机铳相拒,官军“苦无如彼铳何”[9]。正是在中葡军事冲突中,明人逐渐加深了对葡人火器威力之认识。他们眼中的佛郎机“大者千余斤”,“中人立死,[4]卷5?佛郎机,大可摧木石,细能击雀。[9]其火药配方亦与中国大不相。明人称佛郎机战船为蜈蚣船。其船身体细长,底尖面阔,两边列置船桨数十条,形状酷似蜈蚣,故而名之。茅瑞征说:蜈蚣船底尖面平,不畏风浪,用扳捍蔽矢石,长十丈,阔三尺,旁架橹四十余,置铳三十四,约每舟撑驾三百人,橹多人众,虽无风可疾走,铳发弹落如雨,所向无敌。卷5,佛郎机茅元仪亦云:其形如蜈蚣,其制始于东南夷,以驾佛郎机铳……底尖面阔,两旁列楫数十,其行如飞,而无倾覆之患,故仿其制造之,则除飓风暴作,狂风恕号外,有无顺逆,皆可行矣。况海中昼夜两潮,顺流鼓丰世,一日何尝不数百里哉!其船内两旁各置大铳四五个,在舱内暗放,敌船不敢近,故得横行海上。竿资乘”水二。战船二。蜈蚣船佛郎机之殖民本性是明人认识的热点之一由于正统以后明人之海外知识已大体局限于马六甲海峡以东,所以他们关于佛郎机殖民扩张之认识是从满剌加亡国开始的。黄衷说;正德问,佛郎机之舶来互市,争利而哄,夷王执哪哒囚之。佛郎机归诉于其主,议必报之。乃治大舶八艘,精兵及万,乘风突至。时已逾年,国中少备,大被杀掠。佛郎机夷酋进据其宫,满剌加王退依陂堤里。[12]卷上? 满刺加把殖民贸易争端当作佛郎机入侵满刺加的重要原因。蔡汝贤亦持此论。除满剌加外,明人还关注佛郎机对其它东南亚国家的殖民侵略。佛郎机在中国沿海的侵略活动更引起了中国人的高度警觉。 利玛窦写到:葡萄牙船只的规模,他们异乎寻常的装备,他们火炮的轰鸣,都只能增加中国人内心的恐惧。他们相信这些佛郎机人是强健的战士和各个国家的征服者,佛郎机的帝国是没有边境的,除非是到世界的尽头。[1]14有基于此,不少人把佛郎机看成是侵略成性的白人国家。何乔远说:“佛郎机,黠夷也……行贾无所不至,至则谋袭其国人。”甚至视佛郎机为满剌加三害之一(13]王亭记满刺加。许大受断言,将来继贵州杨氏为患中国者,必为澳门佛郎机。他说:嘉靖问,澳门诸夷不过渐运木石驾屋,若聚落尔,久之独为舶薮。今且高筑城垣以为 三窟,且分遣间谍,峨冠博带,闯入各省直地方,互相交结,即中国之缙绅,章缝折节相从,数千里外,问候不绝,得其馈道者甚伙,频年结连吕宋、日本,以为应援。凡我山川厄塞去处,靡不图之于室。居恒指画某地兵民强弱,帑藏多寡,洞如观火,实阴有觊觎之心。时时炼兵器,积火药,适且鼓铸大铳无虚日,意欲何为?此岂非窥伺中国,睥睨神器之显状耶?(14)卷4圣朝佐辟但在这一问题上,明人认识尚有差异。林希元认为,佛郎机来华旨在贸易赢利,绝非有意为盗。他说,佛郎机初来中国,皆以其地胡椒、苏木、象牙、苏油、沉束檀乳诸香,与沿海商民交易,其价平允;而日用饮食之物皆由我边民供应,米、面、猪、鸡之价倍于平常,故边民乐与为市,未尝侵扰边疆,杀戮人民,劫掠财物。佛郎机不仅不为强盗,而且担心海盗剽掠累及自己,主动为我驱逐海盗。“据此贝0佛郎机未尝为盗,且为吾御盗;未尝害吾民,且有利于吾民也,”(14]卷5,与翁见愚别驾书。启祯时期,由于后金问题目趋严重,明朝曾数次招聘澳门葡人铸造火炮,教练钪法。这一做法在明朝内部引起激烈争论。礼科给事中卢兆龙认为,澳门葡人心怀叵测,坚决反对招引入内。徐光启等则持相反看法。他在《闻言内省疏》中辩称,葡人、荷人,顺逆不同,“红夷之志欲剪澳夷以窥中国……澳夷之志欲强中国以捍红夷,”i15)卷35?崇桃缉六月辛酉,主张借用葡人之力巩固国防。关于佛郎机社会风俗,明代文献记载甚多。其食人风俗尤为时人津津乐道。黄衷云,佛郎机窃据东莞屯门,设栅自固,“掳婴儿烹食之。”(12]卷上,满刺加(万历)《广东通志》卷69《番夷》称,正德中,佛郎机人来广东,“数掠十岁以下小儿烹食之,率一口金钱百文,恶少缘以为市。广人咸惴惴,莫必其命。”严从简甚至详细记载了佛郎机人烹食小儿之方法:其法以巨镬煎水成沸汤,以铁笼盛小儿,置之镬上,蒸之出汗,汗尽乃取出,用铁刷刷去苦皮,其儿犹活,乃杀而剖其腹,去肠胃蒸食之。(。]卷。需要说明的是,明人对于佛郎机食人风俗之传说与欧人对加勒比诸地食人习惯之记载一样,都是基于某种谣传的推测,未必真有其事。明人对佛郎机宗教信仰已有较多了解。顾应祥在初识佛郎机人时就说,其“头目常看书,取而视之,乃佛经也。”(10]卷12蔡汝贤亦云:“其俗不尚鬼,信佛,喜诵经。”i3)这里的“佛经”当然不是指佛教经典,而是对基督教《圣经》的拟同性称呼。在对欧洲宗教不甚了了情况下,明人只能采用佛来称呼天 竺以西的西天宗教,“佛”已不单单仅指佛教。茅瑞征记录了佛郎机之礼拜斋戒。他说:“俗信佛,喜诵经,每六日一礼佛,先三日食鱼为斋,至礼拜日,鸡豕牛羊不忌。”(4)卷5,佛郎机所谓“每六日一拜佛”,即言其每隔六日一礼拜;所谓“先三日食鱼为斋”,是说天主教小斋。待至耶稣会士特别是葡籍会士来华传教,佛郎机宗教信仰遂更多展现于中国人面前。明人所认识的佛郎机婚俗主要包括:婚姻以家世财产论、不用媒妁通聘问、教堂成婚教士主婚、女方妆奁之费数多蔡汝贤说,(其)“婚娶论财,无媒妁,家世相敌,即诣佛前相配,以一僧为证,谓之交印,遂携妇归。男聘以十四,责女之奁资常数倍,奴囝有五六房者,故外家非千金不以嫁女。”13《皇明象胥录》卷5《佛郎机》云:“婚娶论财,责女奁资数倍,无媒妁,诣佛前相配以僧为证,谓之交印。”关于社交礼节,明人称其贵贱相见。贱者以脱帽示敬,一般人相见则以扪心为敬;误扪其首则勃然忿争。(3)佛朗机在外交场合也没有东方的跪拜礼节[10)卷;明人所认识的佛郎机服饰是“贵者戴冠,贱者项笠……上着衫,腰穿长樗,下垂至胫,足有皮屦。衣服极沽。用琐袱、西洋布、琐哈喇,或中国丝绵铀段为之,颜色惟意”(3).所了解的佛郎机饮食是“饮食不用匙箸,富者食面。贫与奴仆食米。”[4)卷5?佛郎机明人所记佛郎机物产极为丰富。蔡汝贤《东夷图说·佛朗机》云:“其产有犀、象、珊瑚、眼镜、琐袱、天鹅绒、琐哈喇、苏合、番段之属。”顾应祥《静虚斋惜阴录》卷12云:“所进方物有珊瑚树、片脑、各色锁袱、金盔甲、玻璃等物。又有一种如红绒褐,名撒哈刺,三刃剑一口,又一剑,铁,可折转。放手即直,其锋甚利。”茅瑞征《皇明象胥录》卷5《佛郎机》云;“相传其国颇富饶,多畜犀角、象牙、珠贝、胡椒。”《东西洋考》卷4《西洋列国考·麻六甲》记佛郎机“瑷建”,日:“俗称眼镜。《华夷考》日:大如钱,质薄而透明。如琉璃,色如云母,每目力昏倦,不辨细书,以此掩目,精神不散,笔画倍明。”需要说明的是,上述物产远非葡国重要物产之全部,而且并非全为葡国所产,如犀角、象牙、珠贝、胡椒、珊瑚、片脑之属皆为葡国热带殖民地物产,明人不知。误为葡萄牙物产,反映了对葡认识的片面性。明人对佛郎机语言文字亦有一定认识。熊明遇称“佛郎机……画革旁行以为书记”,与中国书写方式大不相同(9)。何乔远《名山藏·王享记·满刺加》云:“佛郎机有使者日亚三,能通番汉,贿江彬。荐之 武宗,从巡幸,武宗见亚三,时时学其语以为乐。”如是,则明武宗亦曾学习葡语延至明末,天主教士将拉丁文字带入中国,明人对此佛郎机文字遂有更多认识。明人佛郎机观是继大秦(拂蒜)观之后古代中国人对于欧洲国家的又一具体认识,与此前之大秦(拂秫)观相比。明人佛郎机观表现出了新的特点。(i)明人佛郎机观是在新航路已经开辟、全球化进程正在起步这一崭新国际背景下逐渐形成的。新航路的开辟是人类文明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它彻底打破了旧文明时代不同文明区域条块分隔、平行发展的隔绝状态,使世界范围内不同文明区域之间的交流融合由可能变成必然,由偶发变成常态,真正意义上的全球化进程亦由此开始。地处欧亚大陆东西两端的中国和葡萄牙正是在此背景下走到一起,实现交流,相互认知的。从一定程度上讲,明人之认识佛郎机乃是全球化起步阶段不同文明区域之间交流融合的必然结果,是明代中国人对早期全球化的自然反应,体现了他们对这一世界历史大势的不自觉顺应。(2)明人佛郎机观是在明代中国人未得亲履其地情况下,以东来欧洲人特别是东来葡萄牙人为认识媒介,以并非完全主动接受的佛郎机相关信息为依据而形成的。认识来源于认识主体的目见耳闻。是认识主体对认识对象进行加工后所获得的关于认识对象的基本印象。但是由于主客观方面的原因,明代中国人没能涉足葡萄牙,缺乏对葡萄牙进行积极主动的调查研究。没有获得关于葡萄牙的第一手资料。他们认识佛郎机的基本素材皆来自于东来欧洲人,尤其是东来葡萄牙人。葡萄牙殖民者在这一认识过程中表现得相当主动。从佛郎机占领满刺加,到佛郎机骚扰广东、福建、浙江沿海。再到佛郎机以非法手段窃居澳门,并以澳门为基地发展对华关系,葡萄牙殖民者不断以认识对象反作用于认识主体的特殊方式向明代中国人传递佛郎机信息。正是由于葡萄牙殖民者的不断灌输、刺激,才最终促成明人关于佛郎机的一般认识。(3)作为对于欧洲具体国家之又一个案认识,明人佛郎机观在认识深度与认识广度较此前之个案认识大有进步。在地理方位上,此前之大秦(拂棘)观虽云大秦近于日没处,但并不知道大秦属于欧逻巴,对其国家所在之描述相当粗略;在人种归属上,此前之大秦(拂秫)观不知道大秦人种属于白色人种,而认为大秦人长大平正,有类中国,与中国人种大体一样;在社会风俗、政治经济等方面,此前之大秦(拂秫)观也是传闻多于事实,认识偏差较大。与此相比,明人佛郎机观则有了重大发展,如明人认识了佛郎机 之真实名称,认识到了佛郎机属于白色人种,认识到了佛郎机之火炮战船,认识到了佛郎机之殖民扩张,认识到了佛郎机之宗教信仰,这些认识不仅涉及面更广,而且相对准确。体现了明人对欧洲的认识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量的增加与质的提高,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明人对欧洲的认识的较高水平。第四,明人佛郎机观适时作用于明朝之国家政治生活,发挥了认识对社会的实际影响力。以下两点足以说明这一影响的巨大而深远。其一,基于对佛郎机火器之既有认识,明人掀起了仿制佛郎机铳之热潮,并将其装备到沿边军队中,实现了军事装备的革命性变化。何儒、汪钱是明人早期学习葡萄牙军事技术的代表人物。 《殊域周咨录》载:“有东莞县白沙巡检何儒,前因委抽分,曾到佛郎机船,见有中国人杨三、戴明等,年久住在彼国,备知造船铸铳及制火药之法,(汪)弦令何儒密遣人到彼,以卖酒米为由,潜与杨三等通话,谕令向化,重加赏赉,彼遂乐从,约定其夜,何儒密驾小船,接引到岸,研审是实,遂令如式制造。”(10)卷9? 何儒通过内线从葡萄牙人那里获得的佛郎机制造技术后来发挥了重要作用,汪珐正是利用杨三、戴明等人研制的佛郎机铳打败了葡萄牙人,达到了“师夷长技以制夷”的目的。除在东南沿海地区仿制装备佛郎机外,北部沿边地区也大量仿制装备佛郎机汪珐是最早呼吁以佛郎机为沿边守备主兵器的明代军事家。 嘉靖九年,汪上言,国家于沿边地区各设重镇,驻扎重兵,又设墩台城堡,为了望之所,其为守御之计,似无不周。然每当蒙古内犯,镇兵终难抵御,此何故也?盖墩台初无遏截之兵,徒为嘹望之所,而城堡又多不备,所执兵器不能及远,所以往往覆败。为令之计,当用臣所进佛郎机铳,小如二十助以下、远可六百步者,则用之墩台,每墩一铳,以三人守之;大如七十肋以上、远可五六里者,则用之城堡,每堡三钪,以十人守之。五里一墩,十里一堡,大小相依,远近相应,星列棋布,无有空阙,贼将无所容足,可以收不战之功。[16]~7,嘉靖几年九月辛卯兵部尚书李承勋积极支持汪铉提议。在嘉靖皇帝和兵部推动下,佛郎机很快成为九边御敌之第一号兵器,促成了沿边主装兵器的实质性变化。其二,基于对葡萄牙游离于朝贡体制之外但又必须发展中葡贸易关系之既有认识,明人在处理中葡关系时,开始有意绕开朝贡体制,寻求一种以经贸关系为主要内容、以和平务实为虽终目的外交新模式。 1 554年,葡萄牙特许到东方的船长苏萨通过与广东地方官员的接洽商谈,终于得到他们允许,葡萄牙与中国开始建立一种不同于过去朝贡贸易关系的新型贸易关系。这种中葡之间寻求确立的新型国家关系与传统朝贡关系明显不同,可以看作是明朝自身对于自己一贯奉行的朝贡外交模式的局部修正。此一修正虽然力度不大,范围也极狭窄,但它却是中国由古代外交模式向近代外交模式进行艰难转折的开始,此后之明清王朝虽然仍旧坚守朝贡外交模式,但在处理中欧国家关系时几乎都毫无例外地选择了这种模式。 张燮称这种模式“马非马,驴非驴”,可见其与传统外交模式的另类与区别。不可否认,明人佛郎机观尚有诸多不足与模糊之处。其不足主要表现为认识还比较肤浅,尚停留在以感性认识为主的认识阶段。 明人只是认识了佛郎机的一些表象或外在的某些方面,关于佛郎机内在的一些方面,如葡萄牙的社会政治制度,以葡萄牙为代表的大西洋沿岸国家的崛起,新航路开辟后由葡萄牙对外殖民所昭示的世界历史大势等等都还没有形成认识。 模糊之处主要表现为对佛郎机名称还存在混淆,如混满刺加为佛郎机,混干丝腊为佛郎机,甚至混吕宋为佛郎机,导致明人佛郎机认识中掺杂有满剌加认识、干丝腊认识甚至是吕宋认识,给后人的判断分析带来一定难度。 明人佛郎机观上述缺陷之形成是有一定原因的。首先,明人没有亲临其境,进行零距离认识,就不可能获得关于佛郎机的第一手资料,只能以东来欧洲人尤其是葡萄牙人为媒介间接认识佛郎机,得到的认识就片面肤浅,难以深入。 其次,明人没有掌握佛郎机语言文字,不能自主获得有关佛郎机的文字信息,使自己在对葡认识方面不可避免地陷于被动。上述两个方面导致明人无法获得足够多的佛郎机信息。信息量不足是明人佛郎机观难以取得突破的根本原因。 再次,就主观态度而言,明人对佛郎机轻视有余,重视不足,在很大程度上将其视为仰慕天朝声教、贪图朝贡厚利的海外小邦,与朝贡体制下的撮尔藩属等量齐观,缺乏对其进行深入认识的主观动力,从而限制着认识的实质性深入。 明人佛郎机观的上述缺陷表明,明人在域外认识方面尚未摆脱传统观念的某些束缚,尚不能有效应对新航路开辟后全球化起步阶段来自欧洲的巨大挑战,导致观念与行动的落伍。此一趋势因清朝统治而全面强化,这当是中国在十六至十八世纪逐渐 落后于西方,并最终陷入被动挨打境地的主要原因之一。 明朝大军:中国历史上战斗力保持最久的军队 中国历史5000年各个王朝的军事实力保持的时间不等,秦朝,隋朝威风一时,才那么几年就被打兔子一样干掉了。汉朝军事,唐朝军事被大家所乐道,其实也都百年而衰。惟有被轻视的大明军队战斗力保持的最久近300年。 1352年洪武起兵,明军初建,采石矶一战成名。鄱阳湖大破汉王60万水陆大军,平定枭雄张士城。1367年明军北伐蒙元,仅仅10个月就收复北京,从齐化门入城,俘虏监国贴木而不花,太蔚左丞相庆童,右丞相张康伯,中丞相满川,以及宣让,镇南,威顺等王子。缴获玉印,成宗玉玺。明军取得了历史性的伟大胜利,将中国拯救出来,推翻了元朝把人分4等的残暴殖民统治,中国是世界上第一个把蒙古统治者推翻的国家。 12月明军收复太原,元将扩廓帖木儿不敢抵抗带领18人逃亡北方,其余40000骑兵放下武器向明军投降。 洪武2年6月明军1万骑兵,8万步兵追击元朝末代皇帝俘虏丞相脱火赤以下10000人。3000马匹,5000牛羊。元朝末帝早已奔逃到北方几百里外了。 洪武3年4月,明军再次北伐。于沈欲口大破元军主力王保保,俘虏文济王以及国公阎思孝,虎林赤,察罕不花,韩扎儿等官员贵族1865人,官兵84500人,马匹15280,其他骡子,牛,羊无数。王保保仅几人逃脱。取得了世界上到那时为止与元朝军队作战最辉煌的陆战大捷。 洪武20年,明军越过长城,2月明军轻骑雪夜奔驰,偷袭元军大寨。6月乘胜追击,在蒙古捕鱼儿海,大败元军,俘虏元朝皇帝的次子地保奴,妃子等64人,太子必里秃,妃子,公主等59人,代王达里麻,平章八兰等官员2994人,军士百姓77037人。宝玺,旗牌149个。金印1个。马匹47000,骆驼4804,牛羊102552,车3000。蒙古从此一蹶不振,分成鞑靼,瓦刺,兀良哈等3大部。 到了永乐皇帝的时候,草原上的鞑靼部势力逐渐强大起来,形成了对内地和平的威胁。时代和个人的魅力与魄力使永乐皇帝成为了第一个亲自率领大军深入漠北讨伐胡人的汉族皇帝。他曾经亲自带领2万骑兵带着20天的干粮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冒险突袭位于现在俄国境内鄂嫩河边的鞑靼大寨。随后又在飞云山大战中击破 5万蒙古铁骑彻底击败鞑靼在漠北的势力,鞑靼大汗向明军称臣纳贡,表示屈服,永乐皇帝接受了贡品,封鞑靼大汗为和宁王。随后大军一直进入到极北的擒狐山,在巨石上刻字为碑“翰海为镡,天山为锷。一扫风尘,永清沙漠。”在远东,东北,大明的军队建立了努尔干都司控制了黑龙江,乌苏里江,库页岛等广大地区,建立了130个卫所,当地部落全部向大明臣服。 在新疆大明在哈密建立了管理机构,驻扎了军队,行使对新疆的主权。 而最为惊世骇俗,名秉青史的还是郑和7下西洋,第一次把中华国威远布四方十万里。莫敢不服。锡兰国国王亚烈苦奈儿冒犯大明使臣,侵凌四周弱小。公然叫嚣,哪个时候的大明和现在的美国一样,那吃这套,咱们可是警察,立马巨船带这水师就向这个相距万里的国家,发起了维护地区和平稳定的行动。国王亚烈苦奈儿集结了50000军队企图顽抗,大明军队只500个骑兵,1500个步兵就干掉了他的50000大军,活捉了国王亚烈苦奈儿,和他的妻子,儿女,大臣们。并且把他带回大明王朝的首都接受中国法准的审判。 打遍了北方,西边,东北,无敌手之后,现在要说说南方了。明军那更是连战连捷。永乐4年,明军进入越南,越南依靠复杂的山地,建立防御要塞,挖掘壕沟,还在壕沟里面安插竹刺。携带毒药弩,火铳,巨石的越军藏在一边。城栅相连达900里不断,尽发军队和所有男子200万参加防御。这可是中国军队史上面对的最复杂,纵深最长,参加防御人数最多的战役了。越南以为是固若金汤了,可这个对于处在鼎盛时期的明军来说实在是算不了什么。明军势如破竹,无可阻挡。一直冲了下去。双方主力爆发了普赖山会战,明军斩首越军首级达37390颗,其后第一次富良江之战明军歼灭敌军10000人,缴获战船100多只。第二次富良江之战越南战船连绵10多里,在陆地是无数战象配合步兵作战,企图靠大象击败明军。但是那是妄想,明军一下子歼灭了数万越军,杀的富良江被越南军的鲜血所染红,俘虏了越南的吏部尚书范元览,大理寺卿阮飞卿等高级官员,直到最后明军活捉越南黎氏国王,王子。 12年后越南再次爆发战争,明军水师在小黄江大破越南水军。击沉310多只越南战船。永乐19年,明军在农巴林大战中再次取得大捷击败了越南,老挝联军,先是用火器攻击敌军的大象,接着再攻击人员,斩首10000多人。到了宣德2年,越南8万军队包围了 作品相关 (3) ”会很穷,所以有穷秀才之称。 以上跟据明代万历年《宛署杂谈》、清代康熙年《明史》。 街头挑担卖油的小贩:一年收入约20两。计人民币13216元。冯梦龙在万历年至天启年写有《三言》,其中《卖油郎独专花魁》中秦重只有3两白银的本银,街头卖一年油除去一年日用开支,还能剩余16两白银。“每日所赚的利息,又且俭吃俭用,积下东西来,置办些日用家业,及身上衣服之类,并无妄废。”除去一年用度剩余16两。所以记为年收入20两。 杀猪的:范进的老丈人胡屠户对穷秀才范进说,“每年寻几两银子,养活你那老不死的老娘和你老婆是正经。你问我借盘缠,我一天杀一个猪,还赚不得钱把银子,都把与你去丢在水里,叫我一家老小嗑西北风!”——《儒林外史》。一天一钱,一月3两,一年有36两,看来杀猪的收入直逼马夫了。约23789元。 农民:农民的收入是多少?农民“人给地十五亩,蔬地二亩。”“新耕地免租三年。”假设古代耕种水平低只及现代的1/2或2/3,那么农民每亩约能收入250或350斤大米,按300斤算,南方一年收二季,北方一年收一季,如果丰年加勤恳,南方农民均毛收入15750,北方农民人均毛收入7875,除掉农具、肥料、水利开支、亩税(明朝每亩收税一斗,约20斤大米),如果一家七八口人干起来,几年里盖个优质砖瓦四合院不成问题。 明朝的物价(万历年)。 明朝物价: 大米白银1两=2石即377.6斤。合人民币1.75元/斤。 上等猪肉白银1钱六分=8斤合人民币13.2元/斤。 上等羊肉白银1钱二分=8斤合人民币9.5元/斤 牛肉五斤白银七分五厘合人民币9.9元/斤 五斤重大鲤鱼价白银1钱合人民币13.2元/斤 栗子五斤价白银6分五厘合人民币8.6元/斤 活肥鸡一只价白银4分合人民币26.4元/只 白布四匹价白银8钱合人民币元132.2元/匹 绵花一斤价白银6分合人民币39.6元/斤 高级红枣100斤价白银2两5钱合人民币16.5元/斤 会试用黄绢伞二把价白银六分合人民币3元/把 刑部用 铁锹五把价二钱五分合人民币33元/把 官用桂圆重二斤八两价一钱二分五厘合人民币29.5元/斤 以上物价跟据明代万历年《宛署杂记》。 明代小说《水浒传》中杨志东京卖刀的时候,牛二曾说“甚么鸟刀,要卖许多钱!我三十文买一把,也切得肉,切得豆腐”。一两值1000文,一把菜刀30文约20元,考虑到当时没有工业化炼铁,这个菜刀价格也跟我们现在差不多。第四十四回戴宗杨林请石秀吃饭的时候杨林扔出一两银子让店家随便上酒菜。这600多元钱在我们现在大酒店里还不够,可是在小酒家里也确实可以随便上菜了。 房产价格:“可成道:‘在坟边左近,有一所空房要卖,只要五十两银子。若买得他的,到也方便。’春儿就凑五十两银子,把与可成买房。”——《三言·赵春儿重旺曹家庄》低档房产50两一宅,约人民币33040元。高等大宅院:1000万以上。“施小舍人急于求售,落其圈套,房产值数千金,郭刁儿于中议估,只值四百金。”——《三言·桂员外途穷忏悔》。看来明朝有钱人的房子还是真够贵的。 物价的稳定。明朝初几年和末期时物价曾有过一两白银买一石大米,正统年间也有一两可以买四石的年景,崇祯帝国乱时还有过二两一石的物价。但比起民国末年物价天涨,总算银子还是硬通货。明朝的物价基本是平稳的,尤其是官俸硬比例,一两比二石大米。对稳定货币价格有相当作用。 税收。 《明史·食货五》“凡商税,三十而取一,过者以违令论。” 《宛署杂谈》“至万历十年内,又蒙题,将铺行下三则免征税契,买价不及四十两及典价,一概免税,其买价至四十两以上者,每两止税银壹分伍厘。” 《明史·食货二》建文二年诏曰:“江、浙赋独重,而苏、松准私租起科,特以惩一时顽民,岂可为定则以重困一方。宜悉与减免,亩不得过一斗。” 《明史·食货二》宣德五年二月诏:“旧额官田租,亩一斗至四斗者各减十之二,四斗一升至一石以上者减十之三。著为令。” 明朝的商税原先是30取一,也就是3.3%。后来明朝皇帝与内阁考虑减轻国用以减少百姓负担,万历时降到了1.5%。小生意、小商小贩、年营业额在40两白银也就是在营业额少于26432元以下的免税。——这算是照顾弱势群体吗?农民税在洪武初原先有三至四 斗,后来民田税收减为每亩一斗米,约18.9斤。官田为一至三斗多一点。人民税收少,也跟明朝的政府机构精减有关,但发生战争时费用大量不够,崇祯国乱时期,为求一点兵费,皇帝几乎四处求告。万历年间最好收成时全国财政一年有200万两白银,还是张居正改革搞下来的。明朝万历时总人口约6000万,人均每年负担国家税支0.033两白银,约人民币22元。 福利。 《明史·食货一》初,太祖设养济院收无告者,月给粮。设漏泽园葬贫民。天下府州县立义冢。又行养老之政,民年八十以上赐爵。复下诏优恤遭难兵民。然惩元末豪强侮贫弱,立法多右贫抑富。 明朝没有叫化子和流浪汉,每个县都有养济院免费收留。《宛署杂记》载“每名口月给太仓米三斗,岁给甲字库布一匹。”入养济院的条件是:“查都城内外之老疾孤贫者,籍其年以请。”由于有待遇以至于某些人发达了也不走,“间有家饶衣食、富于士民者。”也在里面混个名字捞个实惠。遇水灾旱灾流亡的人,凡有力可耕者,国家给田每人15亩耕种,给牛和农具。贫民没钱买地葬的,国家给地。老人八十岁以上的,国家赐爵。爵是有收入的。也就是国家养老。不过要等到八十岁。 过节。 春节、元宵、清明、瑞午、中秋、重阳。对于现代瑞午节来说来说明代比较这个节日。 “朝廷每端午节,赐朝官吃糕粽于午门外,酒数行而出。文职大臣仍从驾幸后苑观武臣射柳,事毕皆出。上迎母后幸内沼,看划龙船,炮声不绝。”——明代《菽园杂记》。 附录:崇祯的性格分析 明思宗朱由检思宗可能是明代皇帝中性格最为复杂的一个。正如一位学者所言,在思宗身上,机智和愚蠢,胆略与刚愎,高招与昏招,兼而有之。当然,复杂性格的背后,是复杂的政治形势。农民思宗御押起义、后金军队的入侵、灾荒、大臣之间的党同伐异,都是让思宗头痛的难题。处理这样的难题,成功或者失误都属于正常。 在史学界,有一种所谓“17世纪危机”的理论,即认为17世纪中叶全球气候变冷,导致处于温带的中国北方庄稼生长和收获期明显缩短,并进而引发饥荒和瘟疫,以及长江中下游稻米高产区因过度追求货币的增值而导致粮食匮乏,动摇了明王朝的社会与经济基础结构。清兵的入关与清朝的建立,才引导着中国从危机中走了出来。 这样的理论,似 乎也可以为思宗这个亡国之君开脱了。孟森说:“思宗而在万历以前,非亡国之君;在天启之后,则必亡而已矣!”思宗死的时候,也是这样自解的。此后,历史学家对于思宗普遍抱有同情,以为崇祯帝的一生实是“不是亡国之君的亡国悲剧”。然而,人才何代无之?要在知人善任罢了。然而崇祯一朝“有君而无臣”。思宗既想有心为治,却不识用人之道,以致酿成亡国悲剧,未必无过。而且,孟森也说思宗“苛察自用,无知人之明”、“不知恤民”。因此,一方面,一个勤政、自律、立志有为的皇帝无奈成为亡国之君,固然使人同情;然而,另一方面,思宗用人之拙、疑心之重、驭下之严,却正是加速了明王朝覆亡的催化剂。 自信:除魏忠贤“神明自运”四字,是明末清初松江(今上海市)名士夏允彝对思宗除去太监魏忠贤一事的评价。稍后的历史学家如谈迁等人,对于思宗在除魏忠贤一事上所表现出来的稳重、魄力,都叹赏不已。的确,在天启末年和崇祯初年,思宗的政治才能曾昙花一现般绚丽夺目。他在接替自己的长兄朱由校的皇位之后,很快进入角色,并顺利排除一切影响他皇位和执政的因素。在明代历史中,思宗干得最漂亮的一件事,无疑是在不动声色中除去了权倾朝野的魏忠贤。 天启七年(1627)八月二十四日,天启皇帝死后的第三天,朱由检正式即皇帝位,定次思宗手书“九思”年改元崇祯。当时,魏忠贤以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魏忠贤的亲信田尔耕为锦衣卫提督;崔呈秀为兵部尚书。朝廷内外自内阁、六部乃至四方总督、巡抚,遍布魏忠贤的死党。魏忠贤不敢公然加害思宗,只是因为明代皇权的权威而不敢轻举妄动,但是,暗中的毒害还是有可能的。所以,思宗在八月二十三日入宫当天,一夜未眠,取来巡视宦官身上的佩剑以防身,又牢记皇嫂张皇后的告诫,不吃宫中的食物,只吃袖中私藏的麦饼。整个宫中,都处在一种非常恐怖和压抑的气氛当中。登基之后的思宗,深知要除去魏忠贤,必须要首先稳固自己的地位并保证自己的安全。他一面像他的哥哥朱由校一样,优待魏忠贤和客氏,一面将信王府中的侍奉宦官和宫女逐渐带到了宫中,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魏忠贤对于思宗,则始终无法揣透其心意。他不知道新上任的皇帝,到底将如何对待他。他的策略,就是送一些美女给思宗。思宗在明代皇帝中有一个特点,就是不怎么好色。在当时战战兢兢的心态下,思宗自然对美色更无兴趣了。 据说,思宗怕引起魏忠贤的担 心,将魏忠贤送来的4名绝色女子全部留了下来,但却仔细地将4名女子都搜了身。结果,4名女子的裙带顶端都系着一颗细小的药丸,宫中称为“迷魂香”,实际上是一种能自然挥发的春药。思宗命4人将药丸毁去。魏忠贤千方百计地想导引思宗做一个荒淫的皇帝,一计不成,另生一计,就派一个小太监坐在宫中的复壁内,手中持“迷魂香”,使室中自然氤氲着一种奇异的幽香,以达到催情的效果。这一招,同样被思宗识破,并大发感叹说:“皇考、皇兄皆为此误矣!” 既然美色无法打动思宗,魏忠贤于是干脆采用更赤裸的试探方式。这时,一思宗手迹些无耻的臣工们仍然不停地上疏为魏忠贤大唱颂歌,思宗读这些奏疏的时候,总是“且阅且笑”。魏忠贤于是在九月二十五日向皇帝上了一道《久抱建祠之愧疏》,向皇帝请求停止为他建造生祠的活动。思宗的批复是不温不火:“以后各处生祠,其欲举未行者,概行停止。”这样一次顺水推舟之举,便抑止了朝野上下对于魏忠贤的进一步崇拜,而又不致引起魏忠贤的恼怒。相反,思宗还不断地嘉奖魏忠贤、王体乾、崔呈秀等人。自然,思宗心中明白,这一切早晚都会收回来的。他在静静地等候时机,却又暗暗地削弱魏忠贤的影响力。 政治斗争是非常微妙的。也许,当时朝廷中的大臣们,都在寻思保全自己的良策,有投机的,有不动声色的,有戆(zhuàng)直冒死直谏的。因此,最后倒魏的时机竟然首先是由魏忠贤的党羽发动的。天启七年(1627)十月十三日,御史杨维垣上疏弹劾崔呈秀,却美化“厂臣”魏忠贤——“呈秀毫无益于厂臣,而且若为厂臣累。盖厂臣公而呈秀私,厂臣不爱钱而呈秀贪,厂臣尚知为国为民,而呈秀惟知恃权纳贿”。这摆明了是丢车保帅之策。思宗自然知道时任兵部尚书的崔呈秀在阉党中的分量。崔呈秀在魏忠贤门下号称“五虎”之一,是魏忠贤的得力干将。而且,由于是魏忠贤的亲信,崔呈秀的儿子崔铎虽然目不识丁却还能中进士。逐去崔呈秀等于断了魏忠贤一臂。在静候了7天后,思宗决定免除崔呈秀的兵部尚书一职,令他回乡守制。此一举动,等于是掀开了倒魏的大幕。 敏锐的官员们觉察到政治局势的动向,于是揭发和弹劾魏忠贤的奏疏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十月二十二日,工部主事陆澄源弹劾魏忠贤;十月二十四日,兵部主事钱元悫(què)弹劾魏忠贤;十月二十五日,刑部员外郎史躬盛弹劾魏忠贤。直到二十六日,思宗一直不动声色,任由着臣工们攻击魏忠贤的高 潮一波胜过一波,中间还得面对魏忠贤的哭诉,依然无动于衷。十月二十六日,海盐县贡生钱嘉征上疏攻击魏忠贤十大罪状:一,并帝;二,蔑后;三,弄兵;四,无二祖列宗;五,克削藩封;六,无圣;七,滥爵;八,掩边攻;九,伤民财;十,亵名器。应当说,钱嘉征此疏并不是空洞的议论,十条罪名大都可以坐实。 于是,思宗立即开始行动,召魏忠贤,命令太监当着魏忠贤的面宣读了钱嘉征的奏疏。魏忠贤“震恐伤魄”,立即去找了他的赌友——原信王府太监徐应元,讨教对策。徐应元劝魏忠贤辞去爵位,也许可以保富贵。次日,魏忠贤请求引疾辞爵,得到思宗的允许。十一月初一日,思宗斥责徐应元,并再次将魏忠贤贬往中都凤阳祖陵司香。然而,魏忠贤是过惯了有权有势生活的人,出京的时候竟然还带着卫兵1000人、40余辆大车浩浩荡荡地向南去了。一个戴罪的宦官竟然还敢如此跋扈,无疑进一步刺激了思宗敏感的神经。于是,思宗接着下了一道谕旨,命锦衣卫旗校将魏忠贤缉拿回京。十一月初六日,在阜城县(今河北阜城)南关的旅舍中,亲兵散尽的魏忠贤孤零零地呆在旅馆里,听着旁边房间里一位书生的《桂枝儿》小曲。只听得“势去时衰,零落如飘草……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魏忠贤在旅馆中绕房疾走,自缢而亡。从此,树倒猢狲散,清算魏忠贤余党的行动也很快就着手进行了。在思宗的一再严厉督责下,崇祯二年(1629)三月十九日,所谓阉党逆案终于定谳(yàn)。 思宗能除去魏忠贤,固然说明了明代皇权的至高无上地位,再有权势的宦官,其实只是能借助皇权为恶罢了,很难动皇权分毫。然而,思宗在除去魏忠贤过程中所表现出来的胆略,还是令人钦佩。紧接着钦定逆案,无疑更进一步肃清了魏忠贤的政治影响。这些,都体现了思宗的远见卓识。然而,思宗以一己之力除魏忠贤一事,显然让他对于自己的政治才能产生了过高的估计。他在此后十余年的统治中,事事独断,事事亲为,过度迷信自己的能力。这样,思宗的自信,慢慢地变成了自负,变成了刚愎自用。所以,一方面他成为明代最勤袁崇焕像政的皇帝之一,但另一方面,他的事事亲为却没有收到很好的效果。正如他自己所说,他虽然不是亡国之君,但事事乃亡国之象。然而,崇祯帝之亡国,未必与己无关,如杀袁崇焕一节,即是愚蠢的自毁长城之举。 多疑:杀袁崇焕思宗的多疑,在明代历史中也是有名的。在他即位不久,就曾经有一个名叫陕嗣宗的御史上疏 指出思宗的性格中有“五不自知”,其中有一条即“日涉于猜疑而不自知”。在处理袁崇焕问题上,思宗从极度信任逐渐转为极度生疑。 第一卷风起于青萍之末 第一章 梦回大明 庄生迷蝶 “咳,咳咳……” 整个胸腔没来由的一阵憋闷,迷迷糊糊正熟睡的余风忍不住咳嗽了出来,嘴里气喘不已,整个胸腔似乎都要被咳了出去,看起来就像是在抽风。 “咳咳,要死了,怎么咳……这样咳……”他疑惑不已,挣扎着就爬了起来,费力的睁开双眼,朝着自己四周打量。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让他震惊不已! “我靠!” 余锋当即爆了一句粗口。咳嗽在这一刻,也顿时不见了踪影——他被吓着了。 呈现在他面前的,不再是熟悉铁架木板床,这屋子也不是他熟悉的宿舍。在他的眼中,尽是一片破旧。破旧的木质屋梁,破旧的土糊屋墙,破旧的木桌…… 他看了看身下,自己正坐在了一北方的土炕上面,而自己却是一身破旧的灰色棉袄,裹得紧紧的,成了一个粽子,身上似乎还盖着一床被子,一床似乎不怎么管用的被子! 说是被子,但却厚重无比,不知里面塞了什么东西。面上全是补丁,整个呈一种脱水的白。 “怎么会,我怎么会在这里?”余风彻底傻眼了,不由得喃喃自语道:“昨天还在公司宿舍睡觉,怎么今天早上就跑到这来了?还是哪个王八蛋在和我开玩笑?” 不由自主的又咳嗽了几声,他只觉得喉咙有点发甜,看着身边脚下有个钵盂,他一口浓痰吐了出去,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得痰中带着一块块小血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名其妙的环境,诡异的身体状况,一切的一切,无不令余风开始了毛骨悚然,心下发寒! 喀嚓、喀嚓…… 就在这时,几声清脆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并且声音渐渐的响亮了起来。 “有人来了!”余风一个激灵,立即重新躺了下去,只面部朝着破旧木屋的门口,一双眼睛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 踏! 他刚刚躺下,门外便踏进了一只颇为秀气的小脚。不待他多想,一个纤秀的身影就从屋外黑暗处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一个瓷碗,瓷碗里冒着袅袅的热气,看来似乎是一碗热汤。 “这……” 眯着眼睛朝外看的余风,心里开始泛起了嘀咕,心下更增疑惑。 进来的这女子,身高大约一米五六的样子,素面朝天,眉目清秀,虽然皮肤黑了一点,但是在余风现代人的眼 光看来,却是一种健康之极的肤色。这些都不算什么,令余风更增疑惑的是,这女子头上插着一只木钗,身上却是裹着一套短裳,自腰以下,一条样式古怪的长裙,直至脚踝。 这种打扮,余锋只在电影电视里看过,这是古代平民百姓才有的打扮。 屋子是破旧的木屋,人是穿着古装的人,在和眼前的所有景象联合起来一看,一道灵光闪电瞬间在余锋的脑海里轰然爆响。 “难道我穿越回了古代?” 余锋勉强算得上是小白领一个,钱途和前途算是悲催了。唯一的爱好便是当纯纯正正的宅男,躲在宿舍里看网文。神马仙侠、都市、玄幻、竞技……通通都看。对于穿越这个词,那是再熟悉不过了,对于网文中开篇就是穿越的情形再是熟悉不过,不过,再怎么样他也不会把这种事情和自己联系起来。 一觉醒来,莫名其妙的换了个环境,而且还是貌似是从南方工作的地方直接转到了北方来了。除了穿越,余风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解释。 “我勒个娘了!不会这么搞我吧?”余风暗暗叫苦,只感觉心慌意乱,心情烦躁的很,仿佛有一只猫爪子在心脏上面直挠痒痒。要么被人整蛊,要么就是真的中了穿越大奖了,除此之外,不会有第三种解释。 看穿越文觉得很爽,但轮到自己了,余风没感到什么高兴的地方,只感到心一阵阵的作痛,人生一片灰暗。 “咳咳,我这是怎么了?”心烦意乱之下,余风按捺不住了,立即挣扎着再次坐了起来,噼里啪啦一通询问脱口而出! 女子正好面对着他,见他突然从床上躺了起来,而且还没头没脑的说话,先是一愣,接着一阵惊喜:“相公,你终于醒了?可真真是吓死我了!” 说完,女子跟着走前了几步,伸手将手中的冒着热气的碗递给他,说道:“趁热喝了吧,这是贵之堂刘神医的方子,一副药要十五个个大钱呢!” 他有点发怔的接过碗,将碗中的汤药一口灌下,然后看着这个女子心满意足的拿着空碗小心翼翼的出门,心下一片茫然。 到了这时,他已经完全明了,他穿越了!自己宿舍的那帮混蛋,就算是整自己,也不会下这么大的本钱,这女子容貌姣好,就算是群众演员,身价低不了那么去,那帮孙子决计不会这大方的。虽然不知道穿越到了哪里,但明明白白的是,他穿越了,到了一个陌生的时空,一个陌生的地点。而且,似乎还穿越在一个病怏怏 的家伙身上,更要命的是,这家伙似乎家徒四壁。 “好吧,穿越了,幻想当中的狗血剧情终于落到了我的身上!”余风慢慢的躺了身来,仰望着头顶破旧的木梁,一脸的苦涩,我该怎么办? 前世的种种,有如一副泼墨画卷,放电影一样慢慢的在脑海中闪过。而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咸、万般滋味,不禁齐齐涌上心头。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 心力交瘁之下,余锋随即便迷迷糊糊的再次熟睡过去,只揪心的惆怅在拧紧的两眉之间表露无疑。 …… 不知过了多久,余风终于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场景没有变化,不是现代化公司的宿舍,还是那副破旧的老木屋,还是那土炕棉被,这些所见,再一次提醒他,这不是一个玩笑,他这次是真真正正的穿了! 不过,也许是休息好了的缘故,他清楚的意识到,自己的脑子里,有着两个不同的记忆,除了自己的记忆以外,另外一个记忆却是一个毫不熟悉的,虽然,这个记忆中,这个身体的主人,也叫余风。这个记忆,在刚才的睡梦中,似乎,已经被自己慢慢的吸收、同化,而这个时候,他也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自己就是这个叫余风,而在二十一实际的余风的生活,更仿佛就是一场梦境一般。 “庄生晓梦迷蝴蝶!”到底谁是谁的梦境,他却是再分不清了。 “你醒了?那就快把这药吃了吧!”女人有点低沉的声音这时响了起来。 余风暗叹口气,旋即抖擞了精神,转过头来。 入眼的,是女人微微带着点担忧的娟秀面容,右手上还正端着一灰色的瓷碗,盛载的是漆黑如墨的药汁,药汁上面依稀还冒着热气! 从记忆中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叫做赵雪娘,居然是自己的妻子,而且,这个一身妇人打扮的小妻子,今年不过十八岁,正是花样年华。 余风回应了一个感激的笑容,但却没有言语,只默默的伸手接过了瓷碗,慢慢的放到了嘴边。 咕噜咕噜…… 大口喝着药汁,余风感到了极其的苦涩,实在难以下咽。饮到一半,他就不想再喝下去了,端着碗的手轻轻往外退,但是,赵雪娘的手却是很坚定的扶着他的手,眼中看着他,那样子,是非得要他喝完不可。 “相公,要喝完,这药很贵的!”雪娘轻轻的说了一声。余风注意到,赵雪娘的手,根 本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晶莹如玉,手上很多老茧,手背上还有冻得微微裂开的细小裂口。再想想这家里的摆设,他就明白,为什么赵雪娘坚持自己要把药喝完了,想必,这十五个大钱,对于这样的家庭,也不是一笔小钱吧! 他忍不住迟疑了一下,接着便轻声试探着问道:“雪娘?” “嗯,相公!”小雪倒是不觉得什么,仔细的叮嘱道:“刘神医说了,这几幅药吃完,相公应该可以起的床了,以后,那些粗活相公不要去做,专心读书才是,要是再有一次从山上跌下来,可叫雪娘如何是好!” “对,读书!”余风一阵苦笑,脑子中已经快逐渐混为一体的记忆告诉他,他还是一个读书人,而且,还是个秀才。穷秀才,富举人,这话倒是没错,而他,更是一个差不多靠着自己这个小妻子一双手养活的穷秀才,要是中不了举人,他这日子恐怕还得这样继续下去。 虽然他的前身也不是纯粹的迂腐之人,还能想着上山去采点药材回来贴补家用,让自己的妻子少辛劳一点,但是,一个四体不勤的读书人,靠着几本杂书上学来的知识,去上山采药,谈何容易,要不是有临近的猎户路过,他从山上跌下来,非得成为野物们的腹中之食不可,不过,倒是便宜了余风。 “银钱的事情,相公不必担忧,安心备考就行!村头王老爷家的小姐,新开了一家绣庄,雪娘的手艺,王小姐也是看得上的。” 看到这个面容还有点稚嫩的女孩,在自己面前絮絮叨叨的说着这样的话语,余风一阵心酸,十八岁,这要是放在前世,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学生吧,可在这里,十八岁的雪娘,却是担起一家的重担了。 这种事情不能再持续下去了,余风心里暗暗发誓,一个大老爷们,要靠妻子养活,这算什么事情! 他抓住赵雪娘冻得有点通红的手,“雪娘,真辛苦你了!” “相公说的什么话!”赵雪娘有点不悦的看了看余风一眼,见到他满脸的真诚,心下登时一暖:“这样生份的话,相公都说了出来,莫非是怨懑雪娘!” “不!”余风很是坚定的摇了摇头,清澈的目光看着面前的这个小女人:“我只是想告诉你,雪娘,我们的日子会好起来的!” 第二章 困苦家境 娇妻年少 豪言壮语说下,剩下的事情,就是他继续休养了,好在跌伤了一下,并没有伤到筋骨,肺腑震动了一下,淤血散去之后,好起来就很快了。 不知道外面是一个什么情形,在这几天,余风在床上将自己的思路梳理了一下,既来之,则安之,不管外面如何,至少自己应该要有生存的能力,当然,对于这几天一直精心照顾他的赵雪娘,他自然也是要回报的,即使他穿越到这个倒霉蛋的身上,若是没有雪娘的照顾,只怕现在在山坳里早就被野兽们吃得尸骨无存了,某种意义上,雪娘是他来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最应该照顾的一个人。 这个家很穷,他的身体稍稍好转,甚至能够下地转转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家穷得还是超乎了他的想象。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雪娘说一碗药十五个大钱很贵是个什么概念了。 现在是崇祯五年,按照余风脑子里的记忆,银子还是比较值钱的。一两银子等于一贯钱,如果按照官方的换算,也就是,足足一千个大钱。当然,这是官方的制度,实际上,在民间,一两银子能够兑换八百个大钱,就已经是很厚道的了。如果按照米价折算,这一两银子大约合计是人民币六百到七百的样子,余风算了算,这十五个大钱,大约也就是二十元人民币。 听起来,这似乎并不多,但是,和雪娘交谈后,余风看到雪娘从贴身的小荷包里,掏出几十枚带着体温的铜钱,还是忍不住有点心酸。 这就是他们两口子全部能用的家当了,屋子外面还有四亩薄田,但是按照现在的生产力水平,交完赋税之后,也仅仅只能顾得他们两口子的温饱而已。要不是雪娘时不时上山砍几担柴,在县城里卖上几个大钱,恐怕,连他抓药的钱都要去邻家借。 这余家还是自己有着自己的几亩薄田,尚且如此,邻居们又能好到哪里去,据雪娘说,这庄子里到有一大半人都是那位王老爷的佃户,这原本叫余家台的小村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人慢慢称呼成王家台了。 余家是传统的那种耕读世家,富贵自不说不上,但是,除了遇上大的灾年的话,一般的年景,温饱还是能顾得上的,自幼读书的余风,倒是没有为温饱着急过,但是,这几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好年景,要不是雪娘勤俭,恐怕,这个家早已经维持不下去了。 雪娘并不是本地人,而是卫所军户的女儿,那时候,余风的母亲早逝,父亲尚健在,与雪娘的父亲倒也有点交情,两家过年过节倒也常常走动。见到雪娘倒也是机灵 可爱,于是,就和雪娘他父亲提了亲,雪娘的父亲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别说当时余风已经中了秀才,就冲着余家不要嫁妆,这门亲事也说得过去。 要知道当时的人按职业划分可大致分为:民户、军户、匠户等等,这是明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创造。 其中民户包括儒户、医户等,军户包括校尉、力士、弓兵、铺兵等,匠户分委工匠户、厨役户、裁缝户等。 这些户的划分是很严格的,主要是朱元璋觉得这样用人起来更方便,要打仗就召集军户,要修工程就召集匠户。看上去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但其实缺陷很大。 比如你是军户,你的儿子也一定要是军户,那万一没有儿子你不是就悲催了?没关系,朱元璋早就帮你想好了这个,解决这个非常简单,看你的亲戚里有没有男丁,随便拉一个来充数,如果你连亲戚都没有,那也不能算完,总之你一定要找一个人来干军户,拐来骗来上街拉随便你,去哪里找是你自己的事情。 赵雪娘是军户家的子女,与余家结亲,那可是实实在在的高攀了,至少,雪娘的子女,就可以脱离军户这个贱籍,堂而皇之的成为民户,这对于当时来说,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情。而且,嫁给了秀才,那就是秀才娘子,一旦余风中了举人,那可是能够做官的,到时候,水涨船高,可就是官夫人了。 前年,在余风父亲病重之时,余风为了满足自己父亲的愿望,倒也摆了几桌酒席,请几个相厚的邻居和自己亲戚作见证,娶了赵雪娘,老爷子见到自己儿子也算是成家了,连驾鹤西去的时候,脸上都是挂着笑容。这功名一事情,强求不得,成家立业倒是可以自己掌握的,这倒是了了他最后的一笔心事。 余风在盘点完自己的家当后,找了个椅子,坐在院子里,晒在懒洋洋的冬日太阳,想起心事来。 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读书考功名,别扯了,先别说自己有没有这么能耐,就算有这能耐,中个举人或者中个进士,然后被朝廷外放,当个地方官,听起来似乎不错。但是别忘了,现在是崇祯年间啊,就算余风再傻,也知道,这是明朝最后的一个皇帝,明朝就是亡在他手上的,眼下看来似乎还算平静,但是,过上几年,李自成,罗汝才,张献忠这些猛人就要出来,像篦子一样,将地方上篦个遍,要是运气不好,外放到河南,陕西地面,那还不如自己直接上吊了实在,免得到时候,被流民煮食了。 眼下之际,倒是让自己的生 活有点保障再说,余风可是知道,虽然自己现在在山东,但是,大乱一起,这山东也未必是什么太平地方,饿殍遍野,饥民千里可不是书上简单的写的几句话,到了那时,自己可是要切切实实的面对的,那个时候,可就不是考虑怎么过好日子的问题,而是考虑,如何要活下去的问题了。 余风前一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打工者,虽说在部队里混了几年,但是,要说什么专业技能,倒还真是说不上了,像小说里别的那些穿越着造水泥,造玻璃,造火枪什么,可没有这个能耐,当初要是他努力学习这些玩意,也不至于去当兵去了。 他一缕一缕的往下薅头发,这个愁啊!前两天还大言不惭的对着雪娘说,要让她过上好日子呢,今天这么仔细一想,竟然是不知道从何做起。 “相公,我回来了!”雪娘的声音从门外响起,余风抬起头来,就看到雪娘那微微沁汗的那张俏脸。 一大早,雪娘就上山砍柴去了,余风在院子里胡思乱想的身后,她已经将砍完的柴在县城里卖掉回来了。 雪娘见到他坐在院子里,将自己手上的扁担放下,却翻出一个桑皮纸包。 “这是什么?”余风有点奇怪,他已经交代雪娘不要再去抓药,在他看来,不就是跌伤了一下,震动了一下肺腑,调养几天就够了,犯不着再去抓药,他可是知道,自己这一副药下去,雪娘可是要足足砍上三大担子柴薪,还得挑到县城里才能换回药钱来。 “这是盐啊!”雪娘的话语中带着欣喜,将手里的纸包展开来,一小包黄褐色的盐粒出现在余风的面前。 “这是盐?吃的盐?”余风大为惊奇,见惯了前世精制碘盐的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些犹如沙粒一般的盐粒,有什么值得雪娘这么欣喜的。 “是啊!”雪娘鬼头鬼脑的朝着院子门口看了一眼,模样十分的俏皮:“官盐咱们哪里吃得起,都是卖的私盐,你看,才十个大钱,买了足足一斤呢,还是一点泥沙都没有掺的,够我们吃好几个月了!” “官盐,私盐?!”余风的脑子里顿时如同一道闪电掠过,仿佛想起来了点什么,急忙询问起雪娘关于这盐的事情起来。 原来,这盐业一途,自古以来,就是朝廷的专营,朝廷在各省都设有盐政司衙门,州县下面,还设有巡检司。顾名思义,这盐政司衙门,当然就是专管盐政一事的,至于这巡检司,自然是侦缉查处私盐的。 世界上最赚钱的买卖,当 然是垄断,这盐这东西,几乎所有人都要吃,所以,盐政一事,可以说是关乎着国计民生的大事。但是,大家都要吃盐,这官盐卖的自然是不便宜,于是,私盐贩子,自然就应运而生了。即便是比官盐便宜不少,这私盐还是大有赚头,再说了,山东靠海,这白花花的海水,拿上铁锅一煮,就是白花花的银子,不干简直白不干。 但是,这朝廷要保证官盐的利润,私盐自然是要严厉打击的,这职责,自然是落在各州县的巡检司衙门身上,所有,历朝以来,这官盐私盐,可都是互相别着苗头。程咬金大家知道不,私盐贩子;张士诚知道吧,和太祖皇帝争天下的那个,私盐贩子,可见,私盐这一行,有着多少悠久的历史了。 但是,老百姓可不管什么官盐私盐,谁的盐便宜,自然就买谁的,你巡检司再厉害,总不能把天下所有吃私盐的人全抓到衙门里去吧,虽然法理上是如此,但是,倒也没有哪个盐政司巡检脑袋坏到这个地步,这也就雪娘假模假样朝着院子门口张望的缘故。就这私盐,还有好多人家买不起呢,谁会那么吃饱了撑的去告发。 “你这盐也是从盐贩子那里买的?”余风问道。 “才不是呢?”雪娘回答,“是大郎给我的!” 说到这里,雪娘有点惴惴不安的看着余风,这里说道大郎,就是余风的小舅子了,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女儿要是从夫家往娘家折腾点东西,那可是很大的忌讳,刚刚雪娘一时口快,说给了自己大郎十个大钱,生怕余风不快。她是海边人家,自然知道,自己弟弟给的那点盐,可要不了这么多钱。 “呃!”余风的心思倒也没注意这些,“你是说,你弟弟也在贩盐卖?” 雪娘脸都吓白了,急忙捂住余风的口:“相公,可胡说不得,自己煮点盐,分与亲戚朋友一些,算不得贩卖私盐的,这要是巡检司的人听到了,那还不是天大的祸事!” 第三章 行动指南 雪娘省亲 的确是算不得什么大事情,雪娘的父兄所在的鳌山卫所,就在海边,两百年前,朱元璋用武力统一全国后,为保证今后爆发战争时有兵可用,设置了卫所制度,也就是所谓的常备军,但他吸取了宋代的教训(吃大锅饭,养兵千日,用不了一时),实行军屯,并划给军队土地,也就是当兵的平时耕地当农民,战时打仗当炮灰。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十分省钱,但时间久了,情况就变了,毕竟打仗的时间少,耕田的时间多,久而久之,当兵的就真成了农民,有些地方更不像话,仗着天高皇帝远,军官趁机吞并了军屯的土地,当起了军事地主,把手下的兵当佃农,有的还做起了买卖。 灵山卫所靠海临山,看起来风水确实不错,但是,土地却贫瘠了一些,土地上的出产,除了上交给他们的头头,也就是千户以外,实在是所剩下有限。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这里的鱼虾之类的,那是不值钱的,这个时候,农民的智慧就出来了,拿个铁锅往海边一竖,煮盐! 煮出来的盐,当然是巡检司全部收走了,至于这些盐货,倒是算是私盐还是官盐,那就得巡检司自己说了,反正官字两个口,随便他们怎么说。虽说巡检司的盐丁们把盐价压得极低,但是,这些军户们所费的无非是一些劳力而已,柴薪的什么又不值钱,也算是能够卖点银钱,让家里人多吃几顿饱饭。 有了这个门路,农闲之余,这煮盐一事,倒成了这沿海军户的主业了,这也是余风家住在县城不远,离得海边远,才需要买盐吃,要是海边人家,哪里肯花这个冤枉钱,没盐吃,找老天爷要就是了。 不过吃归吃,要是去贩卖私盐,这些军户们倒也不敢,巡检司的那群盐丁,个个如狼似虎,一旦被抓住,那就是枭首的下场,而且,这个时代,还有个路引制度的,没有路引,你也只能在家附近转转,有本事,你到邻近县城转转看看,就算你赤手空拳,办你个流窜匪人直接充军千里的,在那些官府人眼里,根本不是一个事儿。 所以,这敢贩卖私盐的,一般都是勇悍之徒,纯粹是把自己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找饭吃的主,遇上大伙的官兵,固然是一哄而散,遇上小股的盐丁的话,那可是敢直接抽刀子上的。 雪娘哪里想到,就这么短短的几句话之间,自己相公的思路竟然被自己带到这贩卖私盐上去了,在她的心里,自己丈夫,可是一个柔弱的读书人,和那些亡命的私盐贩子,那是一点边都靠不上的。 可是余风不这么想不行,他清 楚的自己在明朝,在山东,而当初他曾经看过一位大神的一篇网文,主角不就是在明朝山东的海边靠着私盐买卖发迹的吗?有这样的一位大神给自己都做好了行动大纲了,自己还有什么好犹豫的,这条路铁定行得通的。 “雪娘,今天见到了大弟,可曾想家了,我这身子骨,也好了许多,要不,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去拜访一下岳丈大人!”余风对着雪娘说道,这身子骨好不好的,那是一个托词,不过,既然自己老婆的娘家,也是能煮盐的,倒是可以去走动一下,顺便摸一摸这一行当的情况,搞不好,他来这大明朝的第一份职业,就要在这上面着落了。 能想到这个法子,余风也是颇为无奈,他现在的家境,做生意,那是一点本钱都没有,就算自己想做那些打家劫舍的没本钱的买卖,也得有把趁手的武器吧,这也是要银钱买的,不知道这里武器管制如何,反正,他是觉得,这个家里是找不出让他买把刀剑什么的银钱。更何况,他的这副身体,比起他前一世起来,那是差的不是一点半点,就算他有这个心,也未必能有这个力。 按理说,余风好歹是个秀才,就得往读书这上面想吧,但是,余风自己有几斤几两,别人不知道,他自己还不知道吗?好吧,就算是以前这个身体的主人,读书颇为刻苦,但是,中了秀才,可不是隔年就能考举人的,和中了进士不同,你要是中了举人,隔年你就能进京考进士,但是,你中个秀才后想考举人,还是在家温习个两三年,过了资格考试再说。就算是有把握考举人,难道他还能睁着眼睛在这样的环境,靠着老婆养活,苦苦熬上那么几年吗?然后,等到他好不容易混个一官半职,然后就等着看遍地流民四起,攻城掠地,随时担心一颗脑袋不在自己脖子上,这样的生活,绝对不是他想要的。 “这不年不节的,回娘家做什么!”雪娘轻声说道。自己家里是个什么情况,她心知肚明,相公突然说陪同回去省亲,倒是让她感到几分惶恐,这不会是因为今天的事情,相公去自己家里兴师问罪去的吧。这个时节,这个家,还有粗粮可以度日,而在娘家,怕是顿顿粗粮也未必能做得到的了吧!自己和相公这一回去,少不得爹娘要找邻里借些钱米款待女婿,怕是要给娘家增加不少负担。 第二天一大早,夫妻两个,早早的出了门,令雪娘高兴的是,余风竟然叫雪娘到县城割了半斤肉,还买了两盒点心,这样的礼物,在这个时节,可算不得寒酸了,就是在余风卧床的那两天,雪娘都没舍得自己去买肉吃呢。 到了下午时分,终于来到海边的一个小村子,村口几个嬉戏的儿童,见到二人进村,欢叫着一哄而散,没多时候,雪娘的父亲,余风的老丈人,带着两个棒小伙子就迎了出来。 这村子虽然和普通的村子无异,但是却是卫所编制,村中村长,里正之类的,那是没有的,村里做主的,是一名百户,这就相当于村长了,百户下面是两个总旗,这就相当是副村长了,总旗下面还有小旗若干,余风的老丈人赵义安正是这村子的两名总旗之一。 听得村里的小儿喧闹,正在家里闲坐的赵总旗,一听说是自己姑爷来了,立刻就带着两个儿子迎了出来,对于这门亲事,赵总旗是一百二十个的满意,这也幸亏得他与已经过世的余家老爷是过命的交情,要不然,自己女儿哪里能嫁得这门好的人家。不过,他心里高兴之余,也是有点嘀咕,这个时候,一不过年,而不过节的,这姑爷带着自己女儿回来干什么?总听得那些读书人的规矩大,莫不是自己女儿犯了什么错? 见到女儿手上提着的礼品,老头这才真正的将一颗有点忐忑的心放下来,有礼物,那就是真心实意的来省亲来着的了,他乐呵呵的将女儿女婿迎向自己的屋子,顺路更是让自己的邻里好好的看了自己女婿一阵。 “这就是赵家那姑爷啊!看起来小鸡仔似的,没二两骨头啊!” “你知道个屁,赵家姑爷可是秀才老爷,日后那可是要做官的,你以为和你一样五大三粗的啊,那还有个屁的官威!” “雪娘倒是找了户好人家,要是俺家二妞,有这福分就好了!” 余风有点郁闷的听着众人的说话,颇有点被人围观的样子,他没想到,自己这个秀才,居然还是这般被人羡慕,照他看来,这秀才无非是多识得几个字,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还得靠老婆养活自己,有什么好得意的。 按照他的想法,这秀才,无非和后世的高考差不多,现在的高考,录取率上个百分之七十,根本就是一件平常事。再说了,古往今来的文学作品中,所谓的穷酸,几乎都成了秀才的专用名词了,这样的身份,还值得这些人羡慕,那真是有点莫名其妙了。 他只是现代思维的误区了,的确,这秀才,不过是一县的生员,除了几个成绩特好的,可以在县衙领到几升禀米,别的秀才就算饿死也没人看你。但是,他却忘记了,这是一个士农工商的社会,秀才再不堪,也是一名士人了,打个最浅显的比方,其他人出门要路引,要是配个刀剑啥的 ,没准立马就有官府找上门来了,但是秀才就可以挎个刀剑四处闲逛,且美其名曰:游历! 最重要的一点,举人,进士,都是秀才考出来的,没有了这个身份,你连乡试都去不了,更别说会试了。换句话说,秀才,就是这个大明朝所有官僚体系的基础,而一旦中举,就是可以立刻授予官职的,也就是说,你立马就可以成为人上人。 而赵家村这个地方,可是一直都是卫所编制,也就是大明的军事编制,对于等级森严,可是每一个人都是理解得清清楚楚的事情,所有,才有对着雪娘的一片羡慕妒忌的眼神。 “岳丈大人进来无恙?”进来屋子,雪娘自去厢房和她母亲妹妹闲话去了,倒是赵总旗和两个儿子留了下来,陪着余风说话。 “还好还好!”赵总旗看着这个女婿,面如冠玉,眉目风流,简直是越看越喜欢。 “雪娘自幼缺乏管教,没少给贤婿添麻烦吧!”赵总旗和余风见面不多,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题。 “雪娘温柔贤惠,还得感谢岳丈大人送与我一个好妻子啊!”捧自己老婆,余风倒是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而且,这温柔贤惠这几个字,雪娘确实当得。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了几句,场面上就冷了下来,两个本来就不是很熟的人,当共同的话题说完以后,出现这种冷场毫不稀奇。 “咳咳……大郎二郎,今天没有去海边煮盐?”余风见到哼哈二将似的站在老头旁边的两个小舅子,将话题往他们两个身上引。 “贤婿也知道这煮盐一事?”赵总旗有点惊奇的问道。 第四章 知者不言 少年动心 余风很想矜持的点一点头,然后风轻云淡的说道:“略知一二!”不过,现在可不是装大尾巴狼的时候,于是,他老老实实的回答道:“听雪娘提起过!” “本来在海边忙活呢,这不,你来了,爹把咱们叫回来了!”大郎搔着头,露出一脸憨厚的笑容。 “哦!”余风一脸很感兴趣的样子,“我还没有见过怎么煮盐的呢,大郎可不可以带我去看一看,开开眼!” 大郎将眼光投向自己的老爹,见到老爹点点头,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当然,反正隔得不远!” 余风将脸转向自己的岳父,老头没等他开口,很是大度的挥挥手,“去吧去吧,别耽误回来吃饭!” 在老头看来,这读书人多看多学,长点见识,自然是好的,何况这还是自家的东西,自己的女婿看看,那自然是无妨的。所以,欣然允诺,再说了,要不给女婿找点事情做做,两人坐在这里,大眼瞪小眼的,也实在是尴尬了一点,总不成自己和女婿谈点诗词歌赋什么的吧!那自己也得懂啊! 长长的海滩上,隔着几十米,就有一口大大的铁锅,锅里冒着袅袅的热气,过下面柴薪熊熊燃烧,这就是各家各户煮盐的家伙什了。每口锅旁边,都有个人看着火,不时拿着一只木条,在锅里搅动一下! 这就是煮盐,真的是拿着锅煮海水啊,这方法也太原始一点了吧。余风看到眼前的这番情景,第一反应就是落后,照着这样的水平,那一天才能煮多少点出来了啊!他甚至按照后世的标准,算了一下,按照一个人每日工资一百的话,两个人煮盐,那么,至少得煮出两百斤盐来才够回本。 “这样一天能煮多少盐出来?”方离问道身边的两个小舅子。 “不停火的话,一天能煮个十来斤!”旁边的赵大郎自豪的说道,“我们家的锅大,有时候能煮个十四五斤也是有的!” 才十四五斤,就得瑟成这样?要是你看到现代那一小时产能几十吨的盐井,还不知道咋样呢!余风鄙视了一下自己沾沾自喜的小舅子,又问道:“那巡检司收购你们的盐货是什么价格!” “说是三分银子一担,可是,除了盐税后,也就两分银子左右!” 余风在心里迅速的换算了一下,一担一百八十斤,可卖两分银子,也就是说,差不多一斤一个大钱,也就是说,两个青状劳力,忙乎了一天,所得的收益,和雪娘上山砍两担柴卖差不多,他可是清楚的记得,雪娘的 柴薪可是卖的四个大钱一担。 赵大郎见到他眉头微蹙,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自顾自的说道,“也就是今年,巡检司换了一个巡检,将大伙的盐货拼命的往下压价,以往都是可以卖到三四分的银子的!” “难道就是巡检司一家收盐货吗?”余风问道,要是只有巡检司一家收,那么,那些私盐贩子的盐货从哪里来的,总不至于他们自己去煮盐吧! 果不其然,赵大郎犹豫了一下,或者,他觉得自己身边的不是外人,开口说道:“听说灵山镇上有个盐场,倒是有人往那里卖盐货,不过,路途远了一点,路上巡检司的盐丁又侦缉的严密,大伙都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回去的路上,方离心里有底了,既然有盐场,自然是做盐货买卖的,弄不好,这巡检司收购的这些盐货,也是直接卖给了这盐场,从中赚取的这个差价,这赵家村离灵山镇,少说也有三四十里地,要是差价不大,倒是真没有人愿意干这冒险的勾当。 回到家里,饭菜已经准备好了,一桌的海鲜,余风登时食指大动,这可是纯天然无污染的海鲜宴啊,这要是放在自己以前,没有个几千块,根本拿不下来,搞笑的是,自己带来的那半斤猪肉,却是当仁不让的摆在桌子中间,显然,自己老丈人一家眼里,觉得,这猪肉比这海鲜可体面多了,更惊奇的是,而桌上还居然有一壶酒,看来,这老丈人款待自己的女婿,还真是下了本钱。 席间,余风将自己心里的疑惑,对着老丈人问了起来,显然,赵总旗比自己两个儿子知道的多了许多,当得知灵山镇那边的商人,盐货收到一分二两银子一担的时候,余风不禁奇怪的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村里的盐货集中起来,全部卖到那边去,总比贱卖给巡检司的要好得多吧!” 赵总旗奇怪的看了余风一眼:“要是被巡检司的差人抓到,那可是要直接砍头的!”言语间似乎在笑话自己女婿有些书生意气。 余风心里微微叹息了一下,果然,这被束缚在土地上的军户,骨子里的那份血性,都已经被磨洗得差不多了,所谓巡检司的差人,充其量不过是地方的准军事武装,一些衙役和地痞流氓的混合而已,这军户,可是职业军人,一群职业军人,居然还害怕这些半路出家的家伙,说出去简直叫人笑话。他记得改革开放初期,那些军车走私的,可是彪悍的很,你地方上的敢拦车,车上的兵就敢拿枪指着你。 他一边蹉跎,却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的两个小舅子,眼里却 发了光,托余风的福,他们还是第一次知道灵山镇那边,盐货的价格竟然如此的高,两人的眼珠子吃饭的时候,都在不停的乱转,想来是在盘算,自己煮一个月的盐货,在灵山镇那边,能卖到多少银子。 这情况有点出乎余风的意料,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不愿意多赚这些银子,而是,知道这情况的人不敢去,而些许有胆量的人,却又不知道这个消息。古代交通欠发达,一辈子不离乡的人大有人在,多数人的生活范围,也就是自己自己居住地方圆一二十里的样子,像赵总旗这样的副村长,要是不传达类似的信息,靠着这些人自己打听到这些信息,那是不可能的。 不用说,别的人反应怎么样,那是另外的一回事情,很明显,自己的这两个小舅子是动心了。余风知道他们两个人动心了的原因很简单,吃过晚饭,借口消食在附近溜达的时候,两个小舅子主动找上门了。 “姐夫,你说那灵山镇那边的盐货,真能收到一分二银子一担吗?”古人早熟,这大郎虽然才十五岁,却是长得和成人无异,除了身材因为长期营养不良显得有点单薄外,不看他满脸的稚气,倒是一条好的汉子了。最起码,余风还比不上他。 “岳父这么说,想必是没错了的!”余风慢条斯理的答道,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咱家还有两担多盐,这不就是二两多银子吗?”旁边,二郎插嘴道。这大郎二郎,是家里人的叫法,两人还是有大名的,如同现在人取名叫什么沪生,港生什么的一样,两人的名字也有缘由,大郎叫赵登,二郎叫赵莱,原因很简单,他们出生的那两年,赵总旗在老往登莱两处跑,平白莲呢! “是啊,姐夫,你看,我们要是瞒着爹,将这些盐卖成银子,爹不知道高兴成啥样呢?”赵登是补了籍的军户,胆子显然是比平常人大了一点,按理来说,这话赵莱说更合适,毕竟一户一丁,赵莱只是一个军余,不管卫所的军饷多少年下来一回,名册上可是没有赵莱的名字。这类的军户子弟,没田没地,法律又不让干别的,一般来说,如果不是愿意混吃等死的,往往就走了极端,喜欢铤而走险。 “不行,你没听岳父说吗?抓到了要杀头的?”余风威吓道,就算真有这心思,瞒着赵总旗那是绝对不行的,要是自己将人家的儿子拐去做这杀头的勾当,就算是半子,恐怕赵总旗也得和自己翻脸。 “其实爹早就动心了,只是拉不下那张脸面,爹南征百战的,几个差人,哪里会放在眼里,但是为了自己家的 私利,去和官府作对,他怕连累大伙!”还是赵登对自己父亲比较了解,其实,这帐谁都算得过来,煮一个月的盐,往灵山镇那边一送,比以往一年还赚的多,家里的日子过得苦哈哈的,有这个门路谁不想干干。 “那你们的意思是?”余风故意问道。 “姐夫,你跟爹说说,就算不是自己家的,谁家没有几个亲戚和相厚的朋友,这可是大家都好的事情!爹那么看重你,总不会驳了你的面子的!”赵登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在他看来,余风是一个相当有分量的说客。 余风不由打量了赵登一眼,只见赵登那种略带稚气的脸上,浮现除一副和他年龄极不相称的精明来,这让余风登时看高了他几分,不错,还知道绑架其他的亲朋来以大义改变自己老爷子的看法,顺便还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不过,这也是算给了余风一个借口,要是他自己这么直接和老丈人商量,老丈人难免不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企图,但是,要是他知道是他儿子撺掇自己姑爷的,就算是日后事发,也怪不到余风的头上来。 第五章 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难 “余秀才,看不出你斯斯文文的,胆子不必咱们这些粗货小啊?” 在一条林间依稀可见的小道上,赵贵一边推着独轮车,一边问着走在中间的余风,余风身上那套青白的长衫,已经换成一身的短靠,走在队伍的中间,和其他人看不出有什么的分别,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就是皮肤白皙了一点,和这些海边讨生活的汉子相比,他简直像一个精致的瓷娃娃,在他的边上十几个人的神态倒是显得轻松,可也是左顾右盼,显得十分紧张。 这一行人有四五辆独轮车,剩下的都是挑着扁担,不管是车上还是扁担挑着的,都是用鼓囊囊的草袋子。 崇祯五年夏天,登莱一带显得特别冷清,孔有德在登州作乱,掳掠官民,无恶不作,甚至有军粮不够食人的禽兽行径。登莱兵备一向松弛,被这些辽东过来的边兵打的落花流水,朝廷只能是从各处调集兵马镇压,一时间山东各地大兵调动,风声鹤唳。 不过这种紧张的态势却也有个好处,行走在官道上的行人少得可怜,军兵都是被调去平叛,也没有什么巡查的人,余风他们十几个人走在小路上也不用担心被军兵们抓住。至于为什么这么紧张,很简单,这些军户子弟现在所做的事情是违禁犯法的勾当,贩运私盐。唯一要担心的,就是那些巡检司的差人带着他们作为爪牙的地痞流氓们的堵截了。 这十几个人,姓赵的倒是占了一大半,正如赵登昨日所言,谁家没有几个亲戚朋友的,这些人,差不多就是和赵家相厚的乡人和关系密切的亲戚了。问余风话的赵贵,算起辈分来,余风还得叫对方一声叔,他可是赵总旗的堂弟,不过,这些关系,余风倒是一塌糊涂,那赵贵也没按辈分,直接称呼他余秀才。 这赵贵家里就一个老父亲,身子还不太好,这日子也自然也就过得苦不堪言,赵登赵莱两兄弟,趁夜找到他家去的时候,把来意一说,赵贵二话不说,立刻就拍板干了。至于其他人,听说一担盐货能比平时多出一两银子的厚利,各个都心热起来,有的直接拿出扁担准备担盐,有的则去村里几家有独轮车的家里,将独轮车借了来,几乎没有一个拒绝的,总之平时大家这么熟,都知道彼此的底细,胆子小的人的赵登赵莱也不会去找。 至于赵总旗那里,余风把话含含糊糊一说,赵总旗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不过,看他这样子,怕是也默许了,这赵总旗,平时也颇得人心,既然他没反对,大家登时心里踏实了许多。 至于余风,大家原本是不愿意他跟着来的,大家都道,卖了银子,少不了这余秀才的那一份。毕竟,人家一个读书人,牵扯到这样的事情当中,不管怎么说,也算不得是一件好事情,不过,在余风的坚持下,大家还是同意了。有这么一个知书达礼,而且看起来能言善辩,胆子也不小的人在身边,这些人的胆气也足了一些,叫他们做点力气活没问题,要是和人打交道,他们可就不上余风万一了。这次去卖盐,不光是要出力气挑盐推盐,到了地方,能不能卖到一个好价钱,还是要看余风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十几个人早早的起床推着车挑着扁担出了门,这个时候,那些巡检司的祸害,应该都没出来。刚走出家门的时候,大家还都是有些担惊受怕,走了大半个时辰,渐渐的走进树林之中。这时候大家才变得轻松起来,赵家村临海,到灵山镇也就是三十里左右的距离,中间都是些矮坡丘陵,草木郁郁葱葱,走在其中,很是隐蔽,大家也都是把心放了下来,多走三十多里路就能多赚一两银子,这种好事情哪里去找。 心情轻松,这闲话也自然也就多了起来,一帮人都是彼此打趣,说的也是村子里的琐事,还谁家的大姑娘美漂亮啊,谁对谁有意思啊,总之,男人的话题中,永远都是少不了女人的。一帮人嘻嘻哈哈走着,倒也轻松惬意。 边说边走,总是感觉不到时间,很快,余风他们就到达了灵山镇,说是镇,也就是几百户人家聚在一起,说起来这人还没有赵家村多,不过这灵山镇的位置很不错,是附近几个卫所城镇地方陆路的交汇点。更重要的是,灵山镇还靠着一条河,一些船只可以直接入海,而海上的只要不是太大的船,来这里也找得到停靠的地方,运输方便不少。当然,这里还有一个事情不可不提,这里有个大的盐场,叫灵山盐场,实际上,若是没有这盐场,这灵山镇就是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各路做生意的人都是汇聚在此,或者是互通有无,或者半路歇脚,总的来说,也算是有小小的繁华景象。 一路上顺顺畅畅,倒是波澜不惊的到达了这里。 距离这个镇子还有二里路的时候,余风一行人从小路走了出来,上了大道,这时候能看到人可就多了不少,这时候,余风他们才想到,若是在这大道上遇见官差或者缉查私盐的盐丁怎么办,不过到了这里,应该不会有这种事情了,这就像你到路边理发店里干点儿童不宜的事情,被抓的可能性极大,但是你要是到了五星宾馆去,基本上就没有这种可能的,这种地方, 一定是有保护伞的。 路边有几个人在闲聊,看到他们一行人推着车,其中一个眼睛一亮,顿时就迎了上来。 “几位大哥是卖盐货的吧,来我们方家盐栈吧,方家盐栈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你是盐栈的伙计?咱们的这些盐货,你看你们能给到多少钱?” 从一伙明显是私盐贩子的人中间,走出一个面目白皙的文人气质模样的人来,饶是这小伙子见多识广,还是怔了一下。 “哦,忘记让你看看货了!”余风反应过来,这货总得分档次,总不成好货孬货都是一个价格。 说完,他让开身子,小伙子凑上前来,解开一个盐袋子,抓起一把盐来细细察看。 “这盐货,要是卖到咱们盐栈,至少可以卖到一两三分银子一担,别家肯定没有我们盐栈的价高,这也是现在要货要的急,放在平时,也就一两银子!”小伙子说道。 周围众人一阵骚动,个个喜形于色,一两三分银子,比他们心目中的价格,又高了一分银子,这就意味着,可以多割两斤肉回去。 见到大家的神色,余风知道大家都心动了,不过,这在路口收货的人,肯定是做不得主的,自己知道对方最低的价格也就行了! “带我们去你们的盐栈吧,咱们是第一次来!” 见到小伙子还怔在原地,他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前面带路,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小伙子这才反应过来,欢天喜地的在前面带路走,这十几车盐下来,他也可以拿到几十个大钱的赏钱,这人要是走运了,就在路边聊天都能捡到买卖。 余风带来的这批海盐,可是货真价实,一点泥沙都没有掺的,盐栈老板对于这种直接在海边煮盐了卖于他们的,显然也是比较欢迎的,而且,听说他们是走了几十里路赶过来的,觉得有必要鼓励他们一下,下回再多带点盐过来,所以,价格给到了一两五分银子。 当然,赵家村的众人,更多的是认为这个大腹便便的盐商,是看余风身上的那种读书人的做派看顺了眼,而已余风说起来来一套一套的,把对方给侃晕了,余风功不可没。他们觉得如果是自己这些人上去和对方说话的话,恐怕连话都说不利索,更别说能谈到这么高的价钱了。 余风他们带来了差不多两千六七百斤盐,不计较零头,盐商直接给了四十两白银。 这还是余风来这个时代,第一次看 到白银,见到一堆的散碎银子,晃得他一阵眼花,竟然呆了一呆,醒悟过来后,他很为自己的行为羞惭,这不是成了一个没见过市面的土包子了吗?看回头看看自己身后的赵贵赵登他们这几个半大小子,那就不必说了,赵贵一个人年岁最大,居然也是眼睛都瞪圆了,看来,他也没有见过如此多的银子。 揣着银子走出盐栈,众人直接在路边坐下来开始分银子,这个倒是好说,每家差不多就是两百斤作用的盐货,即使有误差,也差不了多少,按照众人来之前的打算,每人能有个二两银子落袋,那就已经是很了不起了,但是,在余风的主持下,能够卖到一两五分银子,这还是让他们意料不到。 分银子的结果,仿佛是商量好了似的,每人人分了差不多二两五分银子,至于剩下的几辆散碎银子,虽然看起来,比每个人手里拿到的都多,但是大家都一致都不再要了,说是分给余风的好处,要不说那个时代的人就是淳朴呢,在他们看来,没有总旗家这秀才姑爷领头,自己就别想有这么大的收获。这余秀才一个读书人,跟着大家来回几十里,还冒这么大的风险,这钱一定不能少了,这钱看起来虽然比每个人的都多,但是摊在大家身上,不过是每人几分银子,光是余风谈下来的价钱就不止多了这么几分银子。 接下来就是采购时间,每个人拿着分到了手的银子,都是兴高采烈的去溜达了,在镇子上割块猪肉,打点酒,再要不就撕几尺花布,每个人仿佛都是过年一样,对这些穷苦多年的军户子弟来说,能够这样奢侈一把的机会,并不是太多,今天难得手里阔绰,自然是要花销一番的。 第六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回去的路上,气氛不知道比来的时候轻松了多少,当然,人也轻松了不少。来的时候,肩挑手推的沉甸甸的盐包,此刻都变成银子和在镇上买来的花布,猪肉之类的,更重要的是,即使是现在遇到了巡检司的差人,他们也可以理直气壮的不承认自己是私盐贩子了,你巡检司见到过一粒盐都不带的盐贩子过了吗? 余风怕这些人口风不紧,再三交代,除了自己最亲近之人,绝对不要将今日之事告诉外人,其实,他只是多虑了,这贩卖私盐,是杀头的勾当,别的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脑袋难道还不在乎吗?即便他不说,想必这些人都会守口如瓶的,没有人和自己的脑袋刻意的过不去。当然,少不了大家约定,积攒些盐货以后,再来这么一趟,早知道赚钱这么容易,白白的让巡检司的那些差人占了这么多年的便宜。 回去的时候,天色已晚,不过众人心里火热,倒也不觉得,反而觉得山里的夜风,吹得身上凉爽无比,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回到家中,给自己的婆姨或者老娘去告诉这个好消息,一个个脚下走得飞快,余风身体孱弱,来的时候,跟着他们慢慢的走,倒也跟得上,现在他们脚步一块,就有点力不从心了。 赵贵看得余风的狼狈样子,吆喝一声,愣是把余风按在自己的独轮车上,推着他走得飞快,余风心下有些汗然,不过,见到赵贵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也就不去推辞了,再推辞,这一天建立起来的交情,未免就变生分了。 “余先生,下个月你还来不来!?”赵贵旁边的一个小伙子笑着说道。 “当然,当然,要是你们不嫌弃我累赘的话!”余风笑笑,他到没有觉得自己是个不可缺少的人物,有了这第一次,下一次,这些汉子,显然是可以自己来了。 他没有意识到一点,当初,他叫赵登赵莱去召集这些人的时候,是有范围的,这些人都是赵家的亲戚或者是平日里和赵家关系密切的朋友,也就是说,这些人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拿他这个赵家的姑爷当做外人,或许,他们还觉得自己能和秀才老爷一起做这勾当感到自豪不过呢。 说到底,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就是自己这个秀才身份,在这些大字不识的军户眼里,已经是很了不得的人物了,人都有从众的心理,有这么个人领头,他们心里觉得踏实了许多,也觉得理所当然,要是换了一个人领头,比如赵贵啥的,就未必有这种想法了,更妙的是,这个人还是不折不扣的自己人,不亲近他亲近谁去。 众人说说笑笑 间,只见前面一个拐弯处,草丛一阵哗啦拉的异动,窜出来六七个人,领头的举着一把黑乎乎的铁尺大声喊:“巡检司缉拿私盐,前面是什么人,停下来盘查!” 众人一惊,几个在队伍最后面的人,撒腿就往两边的草丛去跑。 余风蹭的一下站起来,大喝道:“慌什么,我们有盐吗?!” 那几个一惊迈开脚步的人,登时醒悟过来,是啊,自己这一行人,可是一粒盐都没有,对方这些盐丁再凶恶又是如何,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这六七个人身上穿的衣服可是别他们这一群人整齐崭新许多,有人带着毡帽,有人布包着头,手中拿着单刀,铁尺。看着来抓私盐的这些盐丁越走越近,余风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兴奋到扭曲的表情,看来,他们真的以为是逮到一条大鱼了吧。 这些盐丁都是巡检纠集起来的无赖地痞,仗着巡检的权势横行乡里,黑灯瞎火的埋伏在这里,倒不是他们有意如此,只是今天领头的那个陈三,手气实在是不顺,和同僚赌钱,输得个精光,反正闲着也是没事,倒不如出来溜溜,没准能逮到几个肥羊,补一补手风不顺的损失。 到了跟前,陈三赫然发现,这一群人都镇静的看着他,这个时候,后面自己两个同伙手里的火把,也点了起来,看到空空如也的独轮车,陈三未免有点失望。 “你们是什么人,深更半夜在外面聚众!”这话就有点重了,聚众在当时来说,比起贩卖私盐,罪责轻不了多少,这也是陈三管用的伎俩,反正不管如何,总归套你一个大帽子,要想轻松脱身,对不起,用银子来说话,他陈三爷眼里可只认识银子。 “这位官爷,不过是学生带着从人从灵山镇买了点应用之物,返家而已,何来聚众一说!”余风倒是不怕这个,要说他怕,都是有点怕这几个盐丁不分青红皂白举起兵器动手,虽然不知道自己身边这些人身手如何,但是,按他的估计,几根扁担,肯定是干不过钢刀铁尺的。 陈三这才注意到说话的人,虽然一身的短衫,但是,唇红齿白,说话文雅,倒是一点不像粗人模样,而且,对方还自称学生。 这学生,可不是乱称呼的,你要是没有功名,敢学生前学生后的,你看别人踹你不踹你,就算当面封你几嘴巴,闹到衙门里去,县老爷也得叫好。 “你是何人!”陈三有点疑惑的问道,不过,口气倒是没有开始那么凶恶了。 “学生灵山县生员余风!” 余风侃侃而谈。 “……”!陈三一阵语塞,要是他脑子没进水的话,他宁肯欺负一百个穷军户,也不会轻易找一个秀才的麻烦的。除非他打算将这眼前十几个人全部打劫了之后灭口。既然这秀才说是带着从人,那么,扣着这大帽子看来是没用的了,万一,这些泥腿子真是他家佃户呢。 大明朝文贵武贱,读书人又抱团,就像一个马蜂窝,没人愿意有事情没事情就捅一下的。眼见对方不过是一个秀才,谁知道他有没有同窗老师在哪里显贵呢? “路引呢,拿来看看!”他有点不甘心。 “三哥,有功名的人出门不要路引的?”后面有人小声的提醒他。 “我怎么不知道是不是他诓我!”陈三怒道,这小子也太让自己下不来台了,难道自己带着人这么气势汹汹的冲出来,就这么灰溜溜的让开路,巡检司什么时候出来办事,吃过这样的憋了。 “路引的确没有,不过,学生却是做不得假的!”余风一边说话,一边将袖袋里的散碎银子,抓了一把出来,不动声色的塞到对方的手里,“几位官爷不辞辛劳,忠于职事,这个学生也是很钦佩的,日后若是有机会见到巡检老爷,一定不会忘记替诸位美言几句!” 啊,有银子,有银子就没事了!陈三咧嘴一笑,掂了掂手里的银子,分量不轻,而且,这年轻秀才,虽然话说的客气,但是,他身后的那些从人,横眉竖目的,其中还颇有几个精壮角色,看起来也有些不太好惹。陈三地痞无赖出身,察言观色最是厉害不过,眼下人家已经给足了面子,自己再存心找茬的话,那就是自己不识做了,当然,如果对方没什么身份的话,自己找茬也就找了,但是,好歹这是一个读书人,没准有一天,人家当了官,秋后来算账,那就不美了。 “走吧!世道不太平,今后还是少走夜路的好!”陈三挥挥手,让开路。余风朝着陈三作了一个揖,带着自己一行人,从容的消失在夜色中。 隐约间,还听得身后盐丁们的说话声。 “三哥,给了多少,拿出来弟兄们分分!” “给个屁,老子这辈子最敬重读书人了,谁都能贩私盐,读书人是绝对不会的,别翻,真的没有……” 听着身后的声音渐渐消失,赵贵和赵登对视了一眼,还是赵登呐呐的开口了:“余先生,还是坐在车上来吧,天黑,小心崴了脚!” “是啊是啊!姐夫,刚刚多亏了你,要不然,事情就 坏了!”赵登心直口快。 “坏什么坏,就算是抓私盐,也要证据不是,对了,要是我们的来的时候,遇上了这帮家伙,你们会怎么做?”余风笑了笑,一口洁白的在夜色中有点耀眼。 “还能怎么办,逃呗,盐货也不要了,这帮盐狗子得到盐货后,一般也不会穷追不舍!”赵贵说道,显然,这样的事情,他听说过不止一次两次。 “要是逃不掉呢?” “倒霉点,就算是交代在这里了,运气好点的,被抓到大牢里,家里人拿钱去赎,不过,那一家也就算完了,这帮盐狗子,不把你家里最后的一点油水榨出来,那是绝对不罢休的。” “哦!”余风默默的点了点头,也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是感慨万千,十三个人,看到对方五六个人,第一反应,或者说正常的反应,就是逃,而且,明知道逃跑之后是那么严重的后果,他们的血性呢? 这样可不行,如果这样的买卖,还有下一次的话,没准就是带着盐货来的时候,要是遇到这些盐丁了,到时候,鸡飞蛋打不说,难道还要折了自己连累雪娘?余风在心里暗暗发狠,这种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滋味,简直太难受了,我余风,既然穿越到了这个时代,绝对不是来任人鱼肉的,我自己的命运,我自己一定要自己来掌握。 “我命由我不由天,不由人!” 第七章 资军免役 相濡以沫 回来后第二天,余风倒也没有停留,直接带这雪娘回到了自己家里,老丈人虽然热情,但是,总归没有自己家里自在,不过,赵总旗在送他们小两口出门的时候,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些说不清楚到不明白的味道。 剩下的银子,他拿给了雪娘,他对这时代的银子如何分割,如何估计重量,他实在是还不如自己的妻子,索性让雪娘去保管。雪娘见到银子,比余风在第一次看到这些银子的时候,也好不了多少,不过,这个聪明的女人,想必也从自己的兄弟身上知道了些什么,很是聪慧的没有追问这些银子的来历,倒是让余风费神编排了半天的借口没有了用处。 别看这剩下只有三四两银子的样子,在这个时代,对于贫苦人家来说,可是不折不扣的一笔巨款了,一般小康之家,一年也就这个用度,要是节约一点,多用个三月半载的,也不是不可以。 余风在了解到这些银子的购买力后,心里顿时放心下来许多,至少,目前,是暂时不用为温饱担忧了。既然没有了后顾之忧,那么,他的当务之急,是把自己的身体调养起来,他算是看明白了,那天夜里,要是和那些官差一言不合,动起手来,赵家那些人,或许能跑掉,而他却是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掉的,这都是由于他这副身躯太过于孱弱。 他很详细的给自己制定了计划,如何补充营养,如何锻炼身体,至少,当初在部队里的老底子还在,一个月锻炼下来,白皙的脸上,竟然有了几分红润的颜色,加上吃的方面,他一点都不吝啬银钱,整个人也长胖了几斤,现在看起来,居然有几分精壮的样子了。 对于他的改变,最高兴的莫过于雪娘。以前是劝余风打熬一下身体,余风都殊无兴趣,现在主动的锻炼,那自然是比什么都好,眼见自己的相公,身体一天天的强壮起来,雪娘嘴里虽然不说,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是几乎一天到晚都没有断过。唯一让她有点苦恼的是,相公再也不让他上山去砍柴了,就是去王小姐绣庄做事情,相公也是一脸的不高兴,这让一直勤劳惯了的雪娘对于这闲下来的日子,感到颇不适应。 雪娘心中有着自己的小算盘,虽然相公给自己的银两,够用很长的一段时日了,但是,这样坐吃山空,也是很快就要花完的,相公似乎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这样可不行。等到明年,相公赶考,还要银钱做盘缠,到时候总不能到处去借钱去吧。 她扭扭捏捏的将心中的担忧告诉余风,意思很简单,生活好一点是应该的,但是,也没有必要 天天有肉吧,节约下点银钱,也可备日后不时之需。 余风哈哈一笑:“你不要担忧银钱的事情,我自有分寸!”话语间,竟然和当初他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雪娘和他说的话相差无几。 四月三十,晴。 一大早,余风就出去,绕着村子跑了一个大圈,这些日子,天天如此,回来之后,在自己院子里,锻炼一下,雪娘差不多久将早饭给准备好了,不过,今天余风回来的时候,院子里确实多了一个客人。 客人是本村的里正,姓王,和村里最大的富户王家老爷,据说也拐弯抹角的沾了一点亲戚。以往这村里的里正,到余风家里来,一般都是找的雪娘,余风是闭门高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这些琐事,他却是一向不管的,不过,这最近余风的做派,倒是让雪娘感到欣慰了许多,有了一家之主的样子,所以,这里正来说事情,雪娘倒是不敢做主了,只道一切等余风回来再说。 “余秀才!”里正见到他进来,作揖道。别看里正在别的村民面前一副基层干部的跋扈模样,在余风面前,他还真不敢失礼,别的不说,人家见到县尊大人,可是都不用下跪的。 “这是本村的王里正!”雪娘介绍道,一边奉上茶来。 “哦,王里正清晨造访,不知所为何事啊!?”余风拿着帕子,擦擦额头的汗,在屋子当中坐了下来。 “是这样的,余相公,朝廷派大举清剿叛贼孔有德,这大军已经到了我灵山,按照规矩,当地乡绅都得资军,而各乡民壮都得抽丁服徭役,这不,我就为这回事情来的吗?”王里正有点局促,以前也见过余风几面,整个就是一个不懂事的书呆子,但是,今天他却是感觉很不同,就是在自己本家王老爷面前,也没有感到过这么局促。 “哦,我家也要服徭役?”余风问道,一边将疑惑的眼光投向雪娘。如果要服徭役的话,家里就这么两个人,以往肯定就是雪娘去到了。 “不不,余相公是读书人,这些事情怎么会落到你的身上来!”王里正急忙说道:“不过,这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都是为了拱卫本乡本土的事情,秀才相公作为乡民表率,总的不甘人后才是!” “那就是要资军了!”余风明白了,这就是要钱的,当然,要是没钱,你出人做工也行。总之,要把那帮兵大爷给伺候好了。 “要多少?”既然想明白了,余风也就不啰嗦了。 “一两银子!”里正似乎有 点难以开口,这余家的家境,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哪里有不知道的道理,这一两银子,怕是余家根本拿不出来,当然,要是他家卖上一亩田地,倒是没有问题的。 “一两银子!”在一旁的雪娘惊呼了一声,见到自己相公却是不动如常,这才把要脱口而出的话恨恨的咽了进去。 “雪娘,拿给王里正!”余风吩咐了一声,不情不愿的雪娘才拿出银子,递给王里正,眉目中多有不舍之意。 送走了王里正,雪娘回来,气呼呼的说道,“相公,这做工什么的,我也能去的,没地糟践了一两银子!” 余风把脸一板:“你说什么疯话,乱军之中,你一个妙龄妇人,抛头露面的,像什么话?”见到雪娘一副委屈的模样,他心一软,又开口抚慰道:“你嫁于我来,未曾享福,苦倒是吃了不少,如今家里尚有点银钱,我又怎么舍得让你去吃苦呢?” 雪娘眼泪啪啪的掉了下来,倒不是心疼这银子,而是余风这话太又杀伤力了,这一瞬间,雪娘觉得自己以前吃的那些苦,全部都值得了,有个如此疼爱自己的相公,自己还奢求什么呢。 “不妨事的,相公竟然敢花出去,自然就有本事捞回来,你不用担心!” 余风心里有数,算算时日,也差不多有一个月了,按找赵家那些人煮盐的进度,也应该积攒了不少盐货了吧,就这几天,这些人要是不来找自己的话,自己也的去一趟赵家村,好歹也得去赚点银钱回来。 事情的发展,和余风所料的差不了多少,在了第二天晚上时分,赵贵和赵登果然趁着夜色,来到了余风家里。 赵家当初跟着余风贩卖盐货的那些人,尝到了甜头,回来以后,自然是煮盐起来干劲十足,家家都存了不少盐货,当初约定的是月余时候,余风会再去赵家村一趟,不料多等了几天,余风迟迟不至,这时候,就有心思重的,撺掇起大家,自己伙再去跑一趟。 这个时候,赵贵的作用就出来了,他年岁最大,辈分也高,说话在那些小辈们很有点分量,实际上,这些人的意思,就是要赵贵挑头。 赵贵对于自己的能耐,当然清楚的很,而且,别说余风当时和盐商谈笑风生间,将自己这些人的盐货卖到了自己想都没有想到过的高价,就是回来的路上,遇到那些盐丁们后的表现,赵贵都看在眼里,将自己和余风一比,他自问自己就是拍马也追不上,自己这帮人,力气是有把,但是要是论到脑筋清楚,恐怕没有一个人比的 上余风了。这叫什么,这叫谋略啊,太祖皇帝能得天下,要是身边没有个神机妙算谋略无双的刘伯温,能有那么爽利吗? 大家干的是杀头的买卖,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再说了,当初余风已经是答应了再有盐货的话,会带着他们再去跑一趟的,这时代的人,讲究的是一诺千金,所以,他索性带着赵登跑一趟,看看余风是为什么事情耽搁了。 余风一见他们二人,心下明白,怕是自己盼着的那事情来了。当下笑语宴宴,叫雪娘整治了一桌子菜肴,款待这两位。 这个时候的规矩,女人可是不能上桌吃饭的,哪怕是自己娘家兄弟族叔来了也是一样,没有了雪娘在一旁,三人在桌上说话,倒也不用怎么遮遮掩掩,直接就说道了正题。 “姐夫,你什么时候去我们赵家村啊,大家都盼着你呢!”赵登一边含含糊糊的说话,手里却是风卷残云的对付桌上的菜肴,虽然上次赚了些银钱,但是,像余风这么舍得拿来吃喝,他想都不要想。 “是啊,余先生,大家都盼着你呢!”赵贵也殷切的看着余风。赵贵的称呼,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也微妙的从“余秀才”,悄悄的变成了“余先生”。 第八章 不为鱼肉受刀俎 “这是你们的意思,还是大家的意思呢?”余风笑吟吟的看着面前的这两位,心下却是不急。 “当然是大家伙儿的意思!”赵贵虽然老成持重,但是,见到余风这么一问,也不禁心里暗自嘀咕起来,莫非赵家的这姑爷就只想干上次那一锤子买卖? “我记得我上次问你们,要是遇上官差了怎么办,那结果可是有点不大妙啊!”余风看着赵贵,心下明白的很,这一伙人中,要说能压住他们的,也就这赵贵了,论辈分、年纪还是见识,赵贵不挑头的话,还没人敢挑头,看来赵贵是能代表这些人的,光从来找他的是赵贵带着赵登,也说明了这一点。 “您看您说的,有您在,上次不是平安无事吗?”赵贵讪讪的一笑。 “要是被抓了现行呢?我说的话,怕是也不管用吧!”余风不理他,自顾自的说道:“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要是真的被抓到了现行,你们都跑掉了,只怕这泼天的大罪就得我来背负了!我也是有功名,有妻室的人,你叫我怎么想?” 赵贵正色道:“先生放心,只要有赵贵在,定能护得先生平安!” 赵登也在一旁插口道:“就是就是,谁敢不顾姐夫自己跑掉的话,我爹也饶不了他!” 余风摇摇头,“这样不行,既然大家结伙做事,又是做的这等勾当,还是有些规矩法度的好,贵叔,不是我拿捏,实在是这里头风险太大,我不得不考虑清楚些,免得到时候害人害己!” 赵贵凛然道:“先生所言极是,有什么规矩,您只管说就是了!” 余风看着他,不说话,赵贵猛然意识到,自己一个人表态可不行,急忙又补充道:“今天我来,也是大家的意思,先生定下的规矩,都是为了大家伙儿好。大家自然是要遵从的,谁要是不服气,那也别跟着咱们干这营生了!” 余风的规矩,其实很简单,就是人多我逃,人少我打!颇有点游击战的味道。但是这盐政巡检司衙门的正是官差和请的那些地痞流氓虽说有几百号人,但是,偌大的地方,加上他们自己也要贩卖私盐,哪里还有更多的人手去侦缉私盐。 这遇见官差人多这种考虑,倒是他多虑了,平时巡查的了不起就三五八个人,就已经是很瞧得起他们这一伙人了,要是几十上百官差聚在一起,别问了,那只有在发饷的时候才能看到,天知道他们发不发饷。 当然,这立规矩,自然是有赏有罚。这勇猛些,服从号令的,自 然是有赏,怯弱的,那是要罚,甚至要赶出他们的队伍。 “这可是杀官啊!”赵贵听他说完,倒是没有出声,赵登却在一旁嘀咕道:“这可是要杀头的!” “贩卖私盐就不用杀头了?”余风看看自己的小舅子,冷笑道。 这时候,反而赵贵倒是想得开了,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余风说的话也是这个理儿,大家现在不就是干的杀头的买卖吗? “这个可曾使得?”见到赵贵不说话,余风追问道,这是他的底线,要是带着一帮见到官差就撒丫子跑的军户贩卖私盐,那简直是对自己的生命极端的不负责,他可不想丢下自己这俏丽的小媳妇再穿越一回。 “使得!”赵贵郑重的点点头,他还没有意识到,就是他这一点头,这直接结束了大明朝三百多年的天下的一股势力就从今天起诞生了。直到日后多年,赵贵回想起今日的决定的时候,仍然是一脸的自豪。 六月初四,晴。 在一片郁葱的丘陵里,一行人急匆匆的走着,独轮车的吱吱声,碾压枯枝发出的断裂声,不时打破四周的宁静,这些人或者挑着担子,或者推着车,除了最前面一个年轻人,几乎没有空着手的,他们一个个短衫草鞋,肤色黝黑,不用说,正是余风他们一行。 人还是当初的那十几个人,一个都没有少,即便是赵贵将余风的意思告诉了大家,也只是一阵沉默,却是没有人舍得退出,退出了,就是三餐不继的苦日子,继续干下去,就能丰衣足食,这年景,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吗?听说莱州那边,大军过后,已经有食人的事情了,这笔账,谁都会算。 车还是那几辆独轮车,上面放着大大的盐包,于上次不同的是,在盐包下面,却是放着一些手腕粗人长的竹竿,细的那一头被斜斜斩断,露出白森森锋利无比的断茬。那些挑着盐的人,肩上也不再是扁担,而是类似的竹竿。 这却就是余风的主意了。既然打定主意遇见官差也要护得住自己的盐货,那么,没有武器怎么成。余风也问过赵家人,在他想来,这些人时代军户,就算是再落魄,家里武器棉甲之类的总归是有的吧!那日遇见的盐丁,他可是亲眼看到过,在他们的手里,可是明晃晃的钢刀黑黝黝的铁尺,自己这一群人赤手空拳可不是官差的对手。 但是,一问之下,他才知道大明朝所谓的军户,已经糜烂成了什么样子。除了村里的百户和总旗家,也许还有那么一件两件兵器,其他的军 户,连饭都吃不饱,哪里还会有这种东西,即便是有,也早早就换了粮食去了,反正从他们懂事起,就是种地,和普通的农民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兵器是没有,不过,这赵家村周围竹子却不少,余风就打了这些竹子的主意,当然,这也不是他的首创,就算他不了解历史,这斩木为兵,揭竿而起这样的典故还是知道的,这里面说的“木”也好,“竿”也好,大抵就是指的这随手可得的竹木一类的东西了。他衡量了一下,手腕粗的竹子,若是将细的那一端削去,不就是一根活脱脱的长矛吗,即使遇见了拿着钢刀的官差,他也丝毫不怵。这一是这竹子够长,和短兵器战斗的话,有着天然的优势,再就是还有一个,即便是钢刀将竹子削断,断口的地方,又形成新的锐面,一点也不影响战斗。 当然,太长了也不行,那就有点使用不便了,最后,余风给诸人下达了一个硬指标,每人砍一根大约八尺长的竹子,比自己的身长多点就行,按照余风的计算,这个时代的八尺,估计也就一米八九到两米的样子吧。至于粗细,自是以单手能握住为标准。 一行人脚程很快,也幸亏这一个月来,余风每日勤练不辍,这才勉强跟得上众人的步伐。和上一次相比,这一次,众人的脸上,紧张的神情明显的少了许多,倒是兴奋的神情更多一点,更是有人在小声的说笑,还盘算着今次换了银钱,也奢侈一番,给家里的老人孩子,带点那种精致的点心回来,那味道,吃了足足可以回味几个月。 “前面那群粗货,给我站住!”寂静的丛里里,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显得很是吓人,随着喊声,几个穿着盐丁服饰的大汉,从树丛中闪出身影来,看到他们肩挑手退的,竟是满满的盐包,一个个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一声呐喊,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就冲了过来。 “巡检司缉查私盐,如有抵抗,格杀勿论!” 这句话余风估计,和后世那的那句“你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放下武器出来投降!”差不多,不过,在这些人的口里,似乎恫吓的意味更足一些。 他稳了稳自己的心神,从盐包下面拿出一根竹竿,站在众人的最前面,他身后的赵登,也是不甘示弱,也拿着一根竹竿,站在他的身旁。跑是跑不掉的,就是能够跑掉,余风也不打算跑,对方才四个人而已,自己这边足足有十几个人呢。 他身后的众人,有点慌乱,事先有所心里准备和真正面对这些穷凶极恶的家的时候,还是两码事的,有人犹犹豫豫,朝着身后 瞟了瞟,不知道是拿着竹竿上前拼命的好还是撒腿就跑的好。 见到余风和赵登两人都站了出来,这些人心里才稳了下来,也许是想着赵家的姑爷和大儿子都在这里,要是自己这么跑了,回去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也许是舍不得自己这一个月以来辛辛苦苦煮的盐货,总之,犹豫了一下,也拿起了竹竿,站在了他们的背后。 山路不宽,最多堪堪能并排站两人,肯定是容不得这几个官差展开队形,当面朝着余风他们冲过来的,也不过就是一人而已。冲在最前面的盐丁肯定是这些无赖亡命徒里面最悍勇的一个,手中的刀高举起来,看起来要把余风一刀劈死的,什么稽查私盐,这些人简直就是杀人越货的强盗,他们居然连盘问的意思都没有。 余风深深的呼吸了几下,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过,手中竹竿前面微微的晃动,还是显示出了他的紧张,这不是街头拿个啤酒瓶和小混混打架,这里,稍不小心,可是会死人的。几年义务兵当下来,在部队学习到的刺杀训练,这个时候终于起了作用。 这其实真是电光火石之间,只见冲在最前面的盐丁举起来的胳膊肌肉都是完全绷紧,挡在路上的这个军户已经把他激怒,拿着一根竹子,傻傻的站在中间,难道还以为能抵挡自己手中的钢刀不成,自己只需要再踏前一步,就可以一刀砍下这个家伙的脑袋来,杀了这一个,后面的这些家伙就被震慑住了,到时候,这些盐货直接拿到盐栈卖掉,这不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吗? 余风猛吸了一口气,眼神看着目标,脚下微微摆开一个弓箭步,一拧腰,手臂霍然发力,手中的竹竿骤然刺出,同时舌绽春雷,大喝一声:“杀!!” 与此同时,他身边的赵登,手里的竹竿,也像一支长矛,对着这个家伙没头没脑的攒刺过去。 两只尖锐无比的竹竿,对着盐丁刺去,这盐丁手里的钢刀,只来得及格挡一下,将赵登的竹竿砍断,说时迟那时快,余风手里的竹竿,趁着他格挡的时候,却像毒蛇一样,从他的胸口那个巨大的空当中蹿了进去。 盐丁的动作骤然停止,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的竹竿,一脸的不可置信,喉咙里咯咯作响,两只眼睛慢慢的凸了出来。 第九章 峥嵘初露 众人改观 余风眼里露出一丝恻然,这两世以来,他还是第一次杀人,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失在自己的手里,即便是他早有所准备,还是感到有点不忍。 不过,良好的心理素质,让他很快就醒悟过来,现在可不是在这里优柔寡断的时候,他用力抽回竹矛,看也不看那盐丁胸口喷涌而出的鲜血和还在不断抽搐的身子,手中的竹竿一颤抖,又朝着下一个目标袭去。 这紧紧跟在后面拿着铁尺的家伙,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根本没有意识到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当他前面的人倒了下去,他才赫然发现,一截血淋淋的竹尖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噗嗤”一声闷响,竹尖刺入身体的声音,在寂静的林子里,显得格外的刺耳,他张大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呛出来,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余风却是双臂一阵酸软,刚刚这两刺,已经用尽了他全身所有的精气神,所谓的一鼓作气,再而竭,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他抽动了一下手里的竹矛,居然无力将竹矛冲对方体内拔出来。 冲出来的盐丁一共四人,这两个是冲在最前面的,按照现在的这形势,只要后面的两个人,有着丰富的临阵经验,立刻反应过来,冲到前面,刀剑齐下,未免不能将拽着竹矛拔不出来的余风砍成肉酱。 不过,这四个盐丁,明显的一愣,显然,对于余风两刺刺死了他们两人这个事实,有点接受不了,但是,这个当口,哪里还有让他们继续发愣的时候,刚刚被砍去了一截竹竿的赵登,已经蹿了出来,挡在余风的面前,手里的长矛朝着那几人刺去。 众盐丁怪叫一声,撒腿就跑,余风的悍勇,显然已经将他们心里的那丝勇气,吓得无影无踪了,这些地痞无赖,叫他们欺压良善,作威作福,那是一等一的好手,真要是这样面对面的浴血搏杀,却是上不得台面,眼前最凶悍的两人,都死在这个盐枭头目手下,他身后还有十几个同样面目阴沉的盐贩子,此时不跑,难道自己也想把性命丢在这里不成。 余风身后的赵贵他们,也反应过来了,眼见余风刺死了那两个领头的,后面的盐丁斗志全无,他们岂会不知道这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一个个精神大振的拿起手里的竹矛,齐齐呐喊一声,朝着那几个盐丁追去。 一方是斗志全无,一方是精神大振,这结局自然是可想而知,只听得竹矛刺入人体的声响噗嗤不绝,等到余风缓过劲来,看到场中的情形时候,众人已经刺死了一个,众人 眼里都闪烁着一些莫名的兴奋之意,正团团围着剩下那一个,缓缓的逼上去,剩下的那个家伙眼见逃脱无望,丢下了兵刃,正跪在地上向着诸人求饶。方才那种得意非凡,好像是猛兽捕猎猎物的神情已经是全然不见,剩下的只是恐惧和惊惶,涕泪交流的在那里求饶哭告:“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啊!” 回过头来,看看场中横七竖八的尸体,触目惊心的鲜血,余风只觉得肚腹间一阵翻腾,“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直到将早上吃的那点东西,都吐得干干净净,这才觉得胸间舒畅了些,猛然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扭过头来,却是赵贵。 “是我,余先生!”赵贵见到余风一惊一乍,急忙说道,军营里的士兵杀贼时心神受到激荡,敌我不分的事情,他也是听说过的,看到余风虽一脸的疲倦,却不像是迷失了心神的样子,他这才放下心来,不过,余风手诛两人之后,他看着余风的眼神有点变了,如果说以前他的眼神是敬重的话,那么,他现在的眼神就是敬畏了。谁说百无一处是书生的,这书生杀起人来,比他们这些军户狠多了。 “那一个怎么处置!?”赵贵问道。这态度,却是已经把余风真真正正的当做首领了。 “留不得他的性命!”余风抹去嘴边的污渍,想了想:“去看看竹竿,让竹竿上没有见血的兄弟动手!” 赵贵心里一凛,却是什么话都不敢说,点点头,领命而去。 没多时,几声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然后,戛然而止。 “姐夫,姐夫,你没事吧!”赵登跑到余风的面前,关切的问道。他老被父亲在他耳边说余风如何如何的好,虽然是自家姐夫,但是小孩子好胜心强,心里多少总有点不服气的,每次他父亲说起余风,免不得在心里嘀咕几句,“姐夫再好,也不过是个读书人,这读书识字,也就不说了,这上阵杀敌,总不会比我强吧,咱家可是世世代代的军户!” 就算是后来去请余风,在他心里,也不过是觉得自家的买卖,多个断文识字的人照看,总不会吃亏,说到底,在他的心目中,这次去灵山卖私盐,也就是把余风当做一个账房先生或者是挡箭牌之类的用。但是,这一场搏杀下来,小家伙算是彻底的服气了,敢情,自家姐夫还是文武双全的啊! “我没事,怎么样,怕不怕!”余风笑着问道。 “刚刚开始有点怕,不过,后来就不怕了!”赵登倒是一本正经的回答:“姐夫都不怕,我当然不怕了!” 掩埋了盐丁的尸首,众人再次上路,不同的是,大车的盐包下面,多了几把钢刀铁尺,而那些竹竿的前端,暗红的颜色代替了白茬茬的断口。而众人的间的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了,大家闷头闷脑的赶路,没人愿意多说话。 崇祯五年,辽将孔有德率领着一万多人在登州作乱,攻城夺寨,裹挟民众,叛军迅速扩大到十万余人,现在整个山东都变成了一个大战区的模样,各处的兵马纷纷汇集登州平叛,各处的衙门也是对地方上严密监控,生怕有民乱发生,自从崇祯二年以来,山东各处大乱大乱不断,这些官员实在是不能大意,也不敢大意,其实他们何尝不知道,有些地方的民乱,和这孔有德的作乱,毫无关系,都是那些军纪涣散的朝廷军兵的胡作非为激发起来的。既然严密监控,而且到处响马,叛军,土匪横行,百姓们也轻易不敢离开所聚居的地方,大路小路都是人烟稀少,余风他们走的这个小路,除了刚刚遇见的那四个倒霉蛋之外就再也没有看见别的什么人。 但是经过刚才的事情,大家对余风的态度已经是大变,以前余风问点什么,只有赵登赵莱才会主动回答,问道赵贵头上了,赵贵虽然也会回答,有点忌讳的东西,还是有点犹豫,但是,现在余风有意无意的问题,大家也都是有问必答,没有人再会质疑什么,忌讳什么了。 余风这才是知道为什么赵家村是卫所所辖的军户,怎么平日里面连最基本的军事训练都没有,而军户们手里连把像样的兵器也是找不到了。大明的财政税赋,有三分之一甚至更多都是在卫所的田地里面收取,军户的负担都是极重,而且军户不能脱籍,世世代代都要承受这苦处。 大概百年前就开始,卫所的军官开始瞒报卫所户口,把属下的军户变成民户,只是这些民户不在官府的名册上,这些军户转变的民户还是耕种从前的田地,只不过交粮交钱的对象变成了军官们,比如说千户,比如说指挥使。 也就是说,现在赵家村的军户实际上就是地主的佃农,种地的农民,所以不要说什么训练和练兵了。 据说是灵山卫里面,也就是每个千户手里有几十个能打仗的兵,指挥使手里有两百多个兵,十几个亲兵,这就是定额五千六百兵的卫所实际上的士兵了。而且,按照他们的述说,现在的大明朝,几乎所有的卫所都是这样子,那些武将,除了自己的亲兵,其他的士兵,基本上都是像赵家村里的这样的军户来凑数的。 能打仗的兵不是没有,不过,那是专门的战兵,和他们这 些军户可没有什么关系,这些战兵都是招募来的,操练和打仗才是他们的本分,不似军户们还要种田,战斗力自然就要高上不少了。 不过,战兵们能打仗是不错,祸害起老百姓来,也是一等一的拿手,由于他们往往不是本乡本土的,所有,烧杀抢掠那是肆无忌惮,要是上面的将领有意放纵的话,那这些战兵祸害起地方来,简直比土匪还要厉害,起码土匪大都只是要财,但是,这些兵们还要命,战兵出动往往都是为了剿匪平贼,那么,用来换赏赐的军功,可是要实打实的首级来换的,哪里有那么多的贼人首级,那么,杀良冒功也就很理所当然了。 余风想起自家捐的军资,不禁问道:“这朝廷围剿孔有德,用的也是这些战兵吧!” 众人齐齐称是,纷纷说道,这辽将手下可没有军户一说,那一万多人作乱,那就实实在在的是一万多战兵,如果是调集山东本地的卫所兵,怕是十万兵都不够人家打的。 第十章 原料加工 利润翻番 余风摇摇头,自己关心这么多做什么,不过是自己想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而已,战兵也好,军户也罢,和自己似乎没有多大的关系,自己能让自己和家人过得不错,那就比什么都好。这天下,已经隐隐有乱世的迹象了,但是在这偏居一隅的山东,天下,那是一个很大很空泛的概念。对于这些穷苦的军户们来说,他们和自己的目的根本没有多大的区别,就是活下去,并能活的更好。 到了灵山镇,依旧是熟门熟路的找到方姓盐商,这盐商倒也大气,验了盐货,直接就按照上次的价钱给了银两,在院子里,等待那些人搬运盐货的时候,余风发现了另外一些事情。 余风他们运来的盐货,被盐商的人引到货仓,直接就放在仓库里,而另外一边还有一个仓库,却是明显的比这个仓库看守得要严密的多,偶尔有卖盐货的,送盐到了仓库门口,却是再也不让进去了,就在门口和盐商的管事交涉。 余风心里好奇,稍稍凑近了一些,隐约听到一些片言只语,“雪花”、“可比青盐”之类的话语,但是,令他兴趣大增的是,他完完整整的听到了一句话:“刘大爷青盐也不过出到六两银子一担,这些盐货,虽然品相不错,但是,大爷给到了四两五,已经是看到多年的交情上了……” 什么盐,可以卖到四两五银子一担?余风心里骇然,那岂不是,一担足足可以抵得过自己三担。难怪要和自己这些人送来的盐货分开储存,根本就是档次不同嘛! 他再也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朝着那边说话的两人凑去,那盐商管事,手里抓着一把盐,一边细细捻着,一边和对面的人说话,余风朝他手上看去,登时有点瞠目结舌。 这不是就是细盐吗?在后世,精盐吃的不少的他,自然是知道后世的盐细腻洁白,但是,他也知道,这是现代制盐工艺的功劳,要是像赵家村的这些人这般煮盐,是绝对不可能达到这个地步的。 他这次运来的盐货,颜色黄黑且不说,颗粒那是大小不均,大的如指头,小的如黄豆大小,给人一眼看上去,就是粗糙的印象。这其中的道理他也明白,无非是海水中的杂质太多的缘故,虽然海水中水的成分最大,其次是盐,但是其他的杂质也不少,在海水煮干后,这些杂质无处可去,就附着在盐粒上,所以,才会有这品相。 这管事手里的盐,虽然被他称作细盐,但是,明显的还是达不到后世的那种程度,但是,无论是从颗粒上看,还是颜色上,都比他的这些盐要强上很多了。 毫无疑问的,这些盐至少经过了一次的提纯。 “刘管事,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这胶州,能出这般雪花盐的,也就那么几位,论起品相来,咱们这雪花盐,比起青盐来,也未必差上很多,咱也不要求能比上青盐的价格,不过刘管事看在世道艰难,高个那么一两分银子,还是可以的吧?” 青盐是什么盐,余风不知道,但是,这人口中的雪花盐,是个什么货色,他倒是心里明白了,要是按照他这么说起来,这些盐货,经过简单的提纯加工,转眼之间,价格就可以翻上几倍,这样的事情既然自己知道,就一定不能放过,这粗盐提纯,也不是什么高深的学问,不就是吸附海水中的杂质吗?余风自问,这种事情,他自己也做得来。 想到这里,他在一旁插言道:“这些雪花盐,我们倒是也熬得出来,四两五一担?” “去去去,在谈事呢,别捣蛋!”和刘管事说话的那个商家,显然把余风当做帮刘管事压价的了,“你要是能做得出,还用的大包小包的抬着来了吗?” 他这倒是也说的是实话,余风那边,近三千斤盐,数量着实不少,但是,这可以换的银钱,就未免比得上这商户的这些看起来远远少于他们数量的盐包了。 余风也不生气,就这么笑吟吟的看着刘管事。 “你要是能做得出这样的盐货,自然也是按照这个价格收的!”刘管事将手上的盐粒放了些在口中,“有多少要对少!” 余风等的就是他这话,当下微微一笑,拱了拱手,回到自己一行人中间去了。 这次得到的银子,足足有四十五两,不过,既然余风心中有了计较,自然不会将所有的银子都分了下去,每人按照上次的分法,得到二两五的银子,其余的,都说是分与余风的。 这银子虽然可爱,但是,余风并不会被眼前的这一点小利晃花了眼睛,不过,既然众人都这般说,他也不会矫情,等到弄出了财路,自然大家都跟着得益,倒是现在也不用在这点小钱上纠结了。 “刚刚我在盐栈里看了,不过是将粗盐,熬成细盐,一担的价格,就能卖到四两五分,大家都是海边讨生活的,可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将这粗盐熬成细盐了吗?”余风在回去的路上,边走便问诸人。 “四两五银子啊!”众人一阵惊叹,显然,他们的注意力都被这样天价的银子吸引住了,以至于余风后面的话,大家都没有听进去。 “这等秘法,我们 是不会的,那灵山盐场里,肯定有懂这法子的人!”果不其然,反应过来的诸人,想到了余风的问题,立刻意识到,这笔钱,看起来虽然不少,但是,自己这些人赚起来,却是困难无比。 “算了,还是我自己琢磨吧!”对于这群人的水平,余风算是了解了,看来,指望他们,是靠不住的,还得自己想办法。 此后几天,余风都在琢磨着如何将粗盐熬制成细盐的办法,为了方便随时实验,干脆就在丈人家住下了,甚至叫赵登赵莱两兄弟,回到自己家中一趟,将雪娘也接了过来,免得他数日不归,雪娘在家中挂牵。 赵总旗老两口,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女儿是爹娘的小棉袄,别的人家盼望自己嫁出去的女儿回来住上一段日子,不是过年过节还真是想不到呢,自己这样的家境,难得女婿不嫌弃,自然是皆大欢喜。更别说,赵登悄悄塞给他老头的银子,这可不是假的,赵总旗自然知道这些银子从哪里来。 余风这一琢磨,就发现,这事情,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想想也是,要是简单,这所有的人自然都会不嫌麻烦的多上这么几道工序,粗盐和细盐,可是有几倍的差价,老百姓们又不是傻子,都是一样的煮盐,赚钱多的不做,做赚钱少的。 前世学的那点化学知识,余风差不多一股脑都还给了自己当初的化学老师,他除了还记得,除了用明矾可以吸取水中的杂质,别的吸附杂质的化学物质,可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就是记起来他估计也没有什么用,现在这时代的许多物品,和后世的叫法称呼都不同,就算他融合了这个“余风”的记忆也没有用,知道叫法和看到实物比较,那是两码事。 余风的心思,倒也没有瞒住大家,大家都知道余风是在琢磨如何将粗盐熬成细盐的法子,倒也是没有人来打搅他,反正读书人知道的东西多,没准他就真的将这法子琢磨出来了呢,余秀才自己又不可能去煮盐,到时候,还不是要便宜大家。再说了,大家自从和余风一起,杀了那几个盐丁,都已经自觉不自觉的将自己这十几个人看做是一个小的利益团体了,大家这杀头的勾当都做了,关系难道还不够铁吗? 余风在这边到时低调,但是,这与赵家交好的诸人的行迹,可就有点张扬了。赵家村这一个百户,几百户人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家平时都是苦哈哈的熬日子,乡里乡亲的,谁还不知道彼此的根底。但是,这赵家人和与赵家交好的这些人,陡然之间阔绰起来,做饭的时候,家里也是时不时的冒出肉 香,这可是就算过年的时候,都看不到的光景,于是,村里有的人就坐不住了。 开始时有意无意的打听,想得知一些口风,到底这些人是哪里赚的了银钱,尤其是那几个借了独轮车给他们的百姓家,心里多少是有点底的,每次借了车出去,这些人回来就割肉扯布的,要是说他们一点都猜不到,那也就太小看老百姓们的智慧了。 于是,有心思活络的,就直接找到了赵贵,也想要参与一份。赵贵对于这样的事情,自然是不肯承认的,但是,赵贵还有个老父亲不是,平素间,乡亲们也帮衬得他们家不少,他老父亲倒是也受了不少大家的照顾,见到赵贵死不松口,这些人干脆就直接求道赵贵老父亲头上来了,最后,老人家心下不忍,直接就发了话了:“贵儿,都是几代人的交情了,有些事情,能彼此帮衬下就彼此帮衬下,大家也不是外人!” 第十一章 结伙为事 细盐无路 赵贵是个孝子,老父亲的话自然是不敢忤逆,但是,这件事情,他自己又做不了主,当初余风杀人的时候的那股狠辣劲,他至今还历历在目,他不敢忤逆他父亲,但是,更加不敢做出违背余风意思的举动,哪怕余风名义上还是他堂兄的女婿。 被逼得无奈的他,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这事情要让余风知晓,他不敢直接带人去余风那里,那样的话,反倒有点威胁的意思了,也就是在吃完早饭的功夫,他面色深沉的推开了赵总旗家的大门。 “阿贵来了啊,吃了没?”赵总旗正在院子里折腾着一把大的石锁,锻炼力气,见到自己堂弟上门,倒也不怎么在意,实际上,要是不是有赵贵坐镇,他根本不会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和女婿出去卖盐,在他看来,有赵贵这么个稳重人在,才能让他放心。 “吃了!”赵贵瓮声瓮气的答道,“我找姑爷说点事情!” “哦!”赵总旗朝着赵雪娘的房间一指,也不再理他,自顾自的打熬身体起来,赵贵来找余风,想必又是他们那一档子破事,他倒是不好说什么了,说多了,他就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了不是。 赵贵把余风叫了出来,低声将这个事情给余风说了一边。 “这些人靠得住么?”余风沉吟了一下,张口问道。 “靠得住,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知根知底!”赵贵说道。 “嗯!知道底细就好,那盐商也说了,盐货越多越好,也不在乎多那么几个人的货,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也不能一点防范都没有,这样吧,回头你把那些人叫到你家,我过去看看,我只有一个要求,只要有家室的,那些已经破了家,或者就是孤身一人的,坚决不能要!” “这个我省得!”赵贵明白,这些孤身一人的,由于没有什么牵挂,做起事情来,毫无顾忌,而且,出了事情,屁股一拍就可以远走高飞,制约他们的手段就要少了许多,这种人往往最不容易把握,而有了家室的,难免做事情就会慎重点,就算不为他自己,也得为自己家里人着想不是。 当天晚上,余风在赵贵的家里,见到了这些人,高高矮矮,竟然有十来人,而且,清一色的精壮汉子,看来,赵贵就那些人有资格站在这里,至少从体格上,还是做了一番挑拣的。 这些人哪里不认识余风的,村里就这么一个秀才姑爷,那可是婆娘们口中长盛不衰的话题,但是,见到余风出现在这个场合,他们还是吃了一惊。这可是赵总旗家的姑爷 ,这么说,这个事情,赵总旗也有份?本来有些人还有点忐忑的心思,见到余风,居然顿时安稳了下来,这倒是余风所没有料到的。 老百姓的胆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而且,有着一种从众的心理,有很多的事情,他们能做,敢做,无非是没有一个领头的人,往往就迷茫了方向甚至懦弱得任人鱼肉。余风的出现,倒是很是符合他们心目中领头人的模样,这是素来就服众的赵总旗家的姑爷,而且,自己本身还是一个有功名的秀才,这种事情,他都能做的,自己这些穷哈哈还有什么做不得的。众人都是这么想的,在来之前,他们都大约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事情了。 “这可是杀头的勾当,诸位难道不怕吗?”余风脸上还是他一直以来保持的微笑,只是,他问的问题有点尖锐而已。 “怕,但是我们更怕没有饭吃!”一个汉子大声说道,众人哄笑了一声,连连称是。你秀才老爷都不怕,我们这条贱命还怕什么。 余风大量了一下说话的汉子,和赵登差不多,身子倒是长开了,只是脸上的稚气未脱的痕迹还是很重。 “这是刘老六家的小子,叫刘小六,算是机灵的,也有把力气!”赵贵在余风耳边轻轻介绍道。 “既然大家看得起我余某,又不怕犯事,余某自然是欢迎的!”待到大家哄笑声稍稍弱了些,余风表态到,随即,脸上的笑容敛去,“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大家既然是结伙做事情,就得有点规矩法度,一旦入伙,那得听打招呼,要是有人阳奉阴违,或者是向官府告密,做出危害大伙的事情,莫怪我余某不客气了!” 众人脸上仍然挂着笑容,余风穿着一身青衫,弱不禁风的样子,站在他们这伙人面前,说这样的话,实在是没有什么威慑力,不过,既然余风答应了大家入伙,大家也就不妨听着,就是朝廷纠集军兵去打仗,不也有十七律五十四斩的军规吗?不过,到底能有多少能遵守的,那就两说了。 余风见过众人后自是离去了,这是一种形式,也是一种彰显自己权威的办法,新人入伙,要是他都不出面,任由赵贵去操作,那么,那些新人,到底是听他的还是听赵贵的,但是,和这些人之间又要适当的拉开距离,威信不是在嘻嘻哈哈中能够建立起来的。 但是,留下来的众人,却是一时间兴奋不已,也舍不得散去,就在赵贵家的院子里,坐了下来,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海边人家,别的不大,院子倒是不小,赵贵家的院子, 多了这么十来人,倒也不显得拥挤,这六月的天气,已经是很热了,平常这个时候,大家有活的干活,没活的就是在自己院子里纳凉,倒也没有感觉到什么不适。 既然是领头的赵家姑爷答应自己这些人入伙了,那么,这和赵贵,也算是自己人了,有些话,自己人问起来,倒是一点忌讳都不犯。 还是刘老六家的小子心直口快,先问出了大家心目中最想问的问题:“赵叔,你们一起做了几次买卖,赚了多少银钱?” 赵贵沉吟了一下,抬头见到大家都目光热切的看着自己,慢慢的开口了:“出去了两趟,倒也每人落下了五两银子!” “五两!”众人眼睛都瞪直了,这可是白花花的五两银子啊,不是五个铜钱。 “我要是有五两银子,那还不得天天吃肉!”刘小六喃喃自语道,使劲的咽了一下口水。 “赵叔也是的,有这等好买卖,不早点照顾俺们!”众人言语中虽然是埋怨之意,但是,脸上欢喜的神色,却是谁都看得出来,毕竟,这以后,分银子,也有他们一份了。 “不是我瞒着大家,这可是要命的勾当,再说了,余先生没说话,谁敢在外人面前都说半句,少了赚钱的营生不说,余先生也不会放过我的!”赵贵苦笑了一下,给大家解释道。 “余秀才不是一个读书人吗?难不成,他还能到官府去,自己把自己给告了?”众人不以为然。 “这里都是自家兄弟,有些话,我今天说了以后就不会再说了,大家心里有数就是!”赵贵见大家似乎对余风不以为然的样子,有心提醒一下:“上次我们在路上遇到了巡检司的盐丁,余先生就亲手杀了两个,所以,大家切莫不要把他的话不当一回事情,还有,余秀才这个叫法,大家以后不要叫了,都叫先生吧!” 众人齐皆凛然,赵贵的话,大家还是信的,一听说余风自己都动手杀了两人,那里还不肃然起敬。赵贵接着慢悠悠的往下说道:“至于我们其他兄弟,也是手上都沾了血的,大家还是要有所准备的好!” 言下之意,既然大家入伙了,这些事情,总会遇到的,绕是绕不开的。 众人默默的点头:却是都是一个想法:“死道友不死贫道,只要自己能有饭吃,有肉吃,别人的死活,管自己什么事情,再说了,好不容易有这么个营生,要是有人敢挡他们财路的话,就算是自己,也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些人全部打到在地吧!” “大 家聚一会儿就散了吧,回去多花点力气熬点盐,转月我们就有买卖了,先生正在琢磨怎么将粗盐熬制成细盐的法子呢,这细盐,先生说了,一旦就能卖到四五两银子,要是现在能把这法子琢磨出来,我们的好日子,还真的就不远了!” 这天晚上,村里有多少户人家,彻夜不眠,就没有人知道了,但是,第二天一早,倒是很多人都发现,在海边的煮盐的铁锅,顿时多了起来,有些人家,几户联合起来,除了留下一口铁锅给几户人家轮流做饭以后,连家里煮饭的铁锅也搬到了海边,家里那些满地乱跑的丫头小子,也不放任自流了,一个个老老实实的或者是上山寻得柴薪,或者是在火堆旁看着火苗,而大人们则是齐齐上阵,不辞辛劳的担着海水,颇有一家老少齐齐上阵的架势。 余风对于这一切,并不是不知晓,但是,他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关注这些小事情了,在他看来,多熬点盐货,虽然也必要,但是也不是很迫切,如果是需要大量的盐货的话,大可将村里其他人家的盐货收起来,然后自己再运到灵山那边去卖,反正这些人的盐,卖给巡检司也是卖,卖给他们也是卖,只要自己出的银子,比巡检司出的银子多,还怕收不到盐货吗? 在家里琢磨了几天,余风终于放弃了自己研制出熬制细盐法子的想法了,他已经彻底的明白了,拼着自己这半吊子的学识,在家里闭门造车苦苦琢磨,纯粹是在瞎耽误功夫,专业的事情,就得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既然这个时代,有人懂的这熬制细盐的法子,自己去找到这些人,将这个法子学来就是了,甚至,直接将人请来,也不是可以,这样的话,也要比自己瞎琢磨有效率的多。 第十二章 海上漂来的美女 余风想起当初和盐商管事讨价还加的那个商户来,当时,那个商户可是说的,这灵山,能熬得出细盐的,也就那么几家。 既然是几家,那就是说,不是独家秘方了,既然不是独家秘方,那么,自己能够打听到这个法子,虽然有困难,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总不成,这些懂的这秘法的商户,将所有给他们熬制细盐的人手,全部都控制起来吧。 在屋子里琢磨几天,他也并不是一无所得,最有价值的是,他想起来了一条古代获得盐货的简易方法———晒盐法,在海边开辟盐田,然后,将海水引入盐田内,晒干海水,自然就得到了盐。在比起军户们小打小闹的煮点盐,却是要先进多了,但是,这个法子,目前暂时还不适用,就算他能在海边开辟盐田,这么大的动作,巡检司的人一准会找上门来,他可没有这个能力保住自己的劳动果实。 所以,他的重心,还是在这提篮子似的私盐买卖上,无非是将这买卖的利润点提高而已。 “先生,船,海上有船来了!” 余风吃过饭,正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刘小六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大声喊道。 “这海边还少船吗?这么大惊小怪的做什么?”余风见到刘小六的样子,不禁有点好笑。这小子机灵是机灵,自从那天晚上见面后,只要有机会,就有意无意的往余风身边凑,倒是一个有着几分心思的。这几天下来,余风倒也是和他熟稔了。 “是艘小船,船上有个女人,还拿着突火枪,死活不让大家伙靠近,赵叔叫我来请你过去看看!”刘小六说着,使劲咽了一下口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小船,女人,突火枪?!”余风不经意的念叨着,最后一个词,让他蹭的一下子弹了起来:“走,带我去看看!” 来到这时代这些时日,这火枪,余风却是一次都没有见到过,这让他有点好奇,不是说明朝已经资本主义萌芽了吗?和各国都有着交流,这火枪,应该是不稀奇的东西了,而且,在明朝和满清的作战中,可是出现了火器部队的。他曾经就这个问题,和自己老丈人交流过,老丈人对于火器一说,嗤之以鼻,很是看不上眼,至少,在他经历过的战斗中,这火器,纯粹就是个摆设,远远比不上弓箭来的实在可靠。 现在,突然出现在海边的一条小船,有个女人带着火枪,就显得有点意思了,就算是当看个热闹,他也得去看看,至少,也得去见识一下,这个时代的火枪是个什么样子的吧。 小船是在正在煮盐的海滩上搁浅的,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不过,据余风观察,只怕还是有意的居多,毕竟,赵家村靠海的地方,也就这么一片比较开阔的海滩了,这要是在后世,开发个旅游景点,黄金海滩什么的,这片也就这里合格达标了。小船上的人脑子没坏的话,也只能将小船往着这个方向来,别的地方,可都是乱礁峭壁什么的。 海滩上聚集起一圈人,大都是熬盐的人家,见到余风过来,哗啦啦竟有一小半,围了过来,余风看了一下,这些人,大都是跟着他卖过两次私盐或者是即将要卖私盐的人家,他微微点了点头,也不以为意,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小船上面。 这船明显不是这附近渔家的船,从船底的苔藓还有船的新旧程度看来,似乎更像是大船上放下来的救生的小船,此刻,船上一个十六七岁的丽人,浑身湿淋淋的,手里握着一柄火枪,正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紧张的看着围观她的众人,在她的身边,一个男人浑身是血的躺在那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余风首先注意到的是这女孩手中的火枪,这一看,余风微微有点失望,这火枪,还真是有点长的离谱,这要放在后世,比起微冲来,也短不了多少了,他敢保证,如果这女孩要开枪的话,一只手是绝对把这枪举不起来的,呃,两只手恐怕都够呛。 接下来,他才注意到这个女孩,女孩二十来岁的样子,相貌倒也是生的不差,似乎曾经落水过。虽然天气如今是很热了,但是,穿着湿淋淋的衣服,呆在海边,海风一吹,还是让她身子微微有点颤抖,当然,也许这和海风无风,纯粹是被人围观,感到害怕也说不一定。 “这位姑娘,从哪里来,可曾需要帮助?”余风开口说话了,没办法,周围一大圈,都是看热闹的,唯一有组织的,就只有自己身后这一帮人,而自己,似乎正是这帮人的头,他不开口,谁开口。 女孩糯声糯气的说了几句,语速很快,余风听到耳里微微一怔,他就没听明白对方说的是什么。 余风说的是山东的胶州方言,他脑子里融合了另外一个人的记忆,对于平时用这种语言交流,倒也是没有觉得什么晦涩难懂,反而习以为常了,但是,小船上的女子,说的明显的不是山东话,他甚至听不出来是哪个地方的话。 “这位姑娘,从哪里来,可曾需要帮助?”余风再次开口了,不过这一次,余风用的是普通话,听在众人耳里,这余先生说的自然就是字正腔圆的官话了,一点山 东味都不带。 余风看到对面那女子眼睛眨了眨,似乎有点疑惑,他有点着急了,难道是鸡同鸭讲?吗的,普通话都听不懂,你要再不懂,老子可就要动杀手锏了,英语他自问还能对付几句,就算是日语,他也是有点词汇量的,就是日语词汇里的内容,大多是有点少儿不宜的而已。 “这里是什么地方?”女孩开口了,话声依然是糯糯的,但是,却是很标准的普通话,呃,官话。 这话太强大了,余风登时吓了一跳,他当初穿越的时候,醒来之后,脱口想出的,也就这是这句话,可以说,这句话,基本上是所有的穿越众初道贵地,必说的台词之一。 也许人家是海外遗民呢,从没有回过大陆,记得金庸大大的《碧血剑》开头不就有这样的桥段了吗?还有,没准是这小姑娘吓昏了头,迷失了心性也难说呢,现代人还有得失忆症的呢,难道就兴许三百年后的人得,三百年前的人就得不的?余风稳了稳心神,暗暗骂了句自己多心,正色回答道:“这里是山东,现在是崇祯五年,姑娘是从哪里来?” 那女子低低自语了几句,余风已经尽力凝神去听了,可惜,人家自言自语的时候,不肯说普通话,还是说的那些他听不懂的方言。 “我从福建过来的,是的,我需要帮助,你是这里的村长吗?”女子说话很慢,显然是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才说出来的,“我们出海遇到了海盗,就我们两兄妹逃了出来,我身边的这个人,是……我的大哥,受了重伤,需要治疗!” 既然开口求助了,这事情就好办了,海边有搭的简易茅屋,这是煮盐的人晚上看火的时候避风寒用的,余风一招呼,众人七手八脚的将小船上的伤者抬了下来,送到不远的茅屋里,余风打发人去请郎中,这个时候,有人拿来了清水面饼,送到女子面前。 女子倒也是不客气,拿着面饼,就这清水吃了起来,只是第一口下去,不知道是噎了一下,还是味道有点出乎他的意料,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就风卷残云般的,将两个饼子都送下了肚子。 郎中很快的就来了,仔细的给伤者检查了一下,又开了点药。这个受伤的男人,看起来浑身是血,甚是吓人,其实,身上的伤也不是很重,无非是力竭昏迷,加上有点失血过多而已,听到余风转述郎中的话,女子明显的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余风才注意到,从下船到现在,女子一直紧紧的拿着她的火枪,半刻都没有放松过。 “不用这么紧张, 没人想害你!”余风朝着她手里的火枪指了一指:“那玩意沉的很吧,放下来休息一下吧!” “等我大哥醒了再说吧!”女孩摇摇头,回答道,似乎觉得自己这种举动有点过分,又补充道:“我姓吴,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呢,看起来,你和其他人的都不同?” 余风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儒衫,自嘲的笑道:“当然不同,他们是这村子的军户,我可是一个读书人呢?” “读书人,你是秀才相公,还是举人老爷?”女子啊了一下,又问道,显然,对于余风的事情,她比较感兴趣。 “秀才,你以为举人满地都是呢,在咱这府城,上一科,也就一个中举!”余风汗了一下,这举人怎么在这女孩嘴里,恁的不值钱,有举人老爷没事情在海边一个人溜达的吗? “难怪你会说官话!”女孩若有所思的说道:“想想也是,要是读书人都不会说官话,要是去外地做官怎么办?” “这个百户的总旗,是我老丈人,我不过是陪着内人回几天娘家而已,姑娘你看起来也是很困乏了,不妨好生休息一下!”余风朝着门外喊道:“小六,小六!” 刘小六应声跑了进来,余风指着他说道:“小六就在这海滩上煮盐,吴姑娘有什么事情,不妨吩咐他,我回头再来看你!” 第十三章 合作伊始 蓄意偷师 晚上的时候,余风再去看了一次那个吴姑娘,和她一起的那个受伤的男人还没有醒过来,不过这吴姑娘看起来,精神倒是好了很多。 和余风一起来的,还有雪娘,余风知道,这个时代的男女大防,也是非常厉害的,多个女眷在旁边,一个让对方放心,二来有些话语,女人之间也方便交流一些。 见到余风介绍雪娘是她的娘子,那吴姑娘的眼神顿时柔和了许多,这反应,倒是让余风一阵汗然,难道我就那么像是色狼不成。 很快,有了雪娘的帮助,余风很快就了解这位吴姑娘遇到了什么事情。 原来,这吴姑娘家里也是福建福州城里小有身家的商户,平时倒是不涉足海贸的,毕竟,朝廷的禁海令虽然形同虚设,但是官府要是拿着这个做理由来为难那些本分的商人,还是有着大义的名分的。 吴姑娘家从来都是老老实实的商户,对于这些可能惹祸上身的事情,自然是平时有多远就躲多远。但是,流年不利,家里经营粮食生意,赶上连连饥荒,一下子蚀了老本,要是没有新的资金注入,吴家的买卖铁定破产。 这种情况下,吴家的当家人,也就是吴姑娘的父亲,把牙齿一咬,将全部家当换做银钱,买了一船生丝,瓷器什么的,准备运往倭国,平时这位当家人,也听同道们说过,海贸是如何如何的利润之大,一转手就是几倍的银钱,虽然平时小心谨慎,这当口这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带着全家上了海,铤而走险的赌了一把。 但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狂风专打下水船,这人要是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放屁也能砸到脚后跟,出海没有多久,就遇上了海盗,一船人被杀得干干净净,就走脱了吴姑娘和他的兄长吴廷。 “这……!”余风没话说了,难怪人家攥着火枪不妨呢,这要是他,劫后余生跑到一个新的地方,被一群当地人围观,恐怕也是如此,他存心想要安慰几句,却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最后,看看熟睡中的吴廷,讪讪的说了句:“节哀顺变吧!” 这个时候,再说什么人家的打算如何如何,都显得有点不近人情,而且,真要说这种事情,怕是这吴姑娘一个弱女子也是做不得主的,余风索性不说别的,就只对他们的安置,生活饮食,做了简单的安排。 不料,同来的雪娘,半懂不懂的听着他们两个官话交谈,居然也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对于吴姑娘的身世,大为怜惜,一听到余风打算让他们在这里暂住,马上就不乐 意了,人家捡个小猫小狗回来,还给他安置个温暖的小窝呢,这海滩上四面透风的茅屋,是人住的吗? 幸亏这是在她娘家,她胆气比平时壮了许多,要是平时在家里,她倒是余风说什么就是什么。于是在余风说出了暂时的安排后,她非得要把这两兄妹接到家里去住不可。而且,她还振振有词,一说是有伤者,找地方住着,怕是影响伤势,而是这海滩上,村里人来人往的,一个姑娘家家的,住在这里,也恁不方便,反正家里房子大,也不在乎多这么两个人。 在外人面前,余风总要给自己娘子几分面子,再说,雪娘说的也没错,自己是草率了一点,于是也就欣然同意了,至于在家里的赵总旗和老伴的工作,自然是要雪娘去做。 当下叫了几个人,将昏迷的吴廷抬了回去,这吴姑娘自是千恩万谢,也跟着一同去了。 赵总旗见到女儿女婿带着两个人回来,倒也没说什么,白天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既然是女儿的意思,女婿又不反对,他自然是不肯当这个恶人,至于家里多了这么两个人的开销,他更是不在乎了,老头现在荷包里踏实得很呢。 第二天这吴廷醒来,从自己妹妹口中,得知了获救的经过,对余风一家,自然又是一番感谢,并表示自己还有把力气,可以养活自己和妹妹,不会给赵家带来太大的负担。 余风当然不会在乎吴廷的这些话语,只是吩咐他好好的养伤,日后的事情,等伤好了再做打算,于是,两兄妹就在赵家村这么住了下来。 关于这一段历史,关于吴家兄妹何时从龙,日后很多历史学家考证,都是语焉不详,对于这一对突然出现在余风身边,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帮助,之后又销声匿迹的兄妹,在史书上,显得是那么神秘,有好事者,牵强附会,说是天上星宿下凡相助云云的,种种鬼怪之说,那就不必细表了。 总之,在余风和赵雪娘收留这对兄妹的时候,是没有抱着任何功利的思想,更别说什么挟恩图报之类的想法,但是,人在做,天在看,凡事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余风很快就得到自己大发善心的回报。 吴家兄妹被安排住在雪娘的闺房,也就是余风现在住的这一间房,无他,这个房间已经是赵家最拿得出手的房间了,当然,即使是兄妹,住在一个房间也是不行的,名义上,还是余风和吴廷住在这个房间里,雪娘和吴姑娘住在一个房间里。 屋里头有个伤者,煎汤换药的,气味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如非必要 ,余风肯定不会在这里多呆,倒是吴姑娘(现在应该叫她吴嫣然了,雪娘私下已经将问出来的吴姑娘的闺名告诉了余风)白天基本上就呆在这屋子里照顾她的兄长。 要知道,前段日子里,余风可就是在屋子里琢磨着如何熬制细盐的法子,一有心得,自然是急急用纸记录下来,然后又急急的跑去实验,这些曾经失败过的心得纸张,可都是全在这屋子里。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余风也根本没有想到将这些东西收藏起来,不让人知晓,但是,这吴嫣然天天呆在这个屋子里,岂会有不发觉的道理。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吴嫣然找到了余风,看门见山的问道:“你是想熬制细盐吗?” 余风理所当然的回答:“是的!”这个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困扰了多日的问题,就要在这一刻被解决了。 “这个,我会!”吴嫣然说道,脸上还有一块尚未消失的红晕,说出这话来,她也是鼓足了勇气的。 “你会?你是说,你会熬制细盐?”余风又惊又喜,这对于他来说,不啻于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是的,不过,我不会白教你!”吴嫣然细声细气的说道:“我们兄妹流落在这里,举目无亲,也就这点一技之长了,这法子,就是我哥哥也不会!” “说吧,要怎么样才能教我!”余风不怕对方提条件,怕的就是对方说大话。 “我会帮你熬制细盐,当然,我的身子,肯定是干不了这活的,不过,我可以带几个学徒,但是,你细盐的利润,我要占三成!”吴嫣然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余风,满脸都是希冀的神色。 “那不可能!”余风淡然拒绝道:“熬盐的老把式,花大价钱也能雇来,可没有听说,谁还能占份子的!” 还有句话,余风没有说出来,即使熬出了细盐,也是要靠自己带人拿命去拼的,他怎么会让一个只动动嘴皮子的丫头,占去自己三分之一的利润去。 “那两成!”吴嫣然自己给自己降价:“粗盐熬制出细盐,差不多十中取六,但是,细盐的价格,至少是粗盐的三倍以上,我占两成,大头还是你赚啊!” 余风在心里算了算,如果是这个比例的话,十担粗盐,只能卖十五两银子,但是,熬制成细盐之后,却是可以卖到二十七两,仅仅是多了这么一道工序,差不多久利润翻倍了,按照吴嫣然的说法,这十担盐里,自己不过是要给她二两四分银子的份额,等于,自己还是净落 袋近十两银子,这买卖做得。 而且,她现在这里,真是举目无亲,熬制细盐,要带能干粗活的学徒,这学徒自己是自己派人去做,到时候,这法子,未必就不能偷学过来,也就是说,经过一段时间后,即便是自己不给这吴嫣然一文钱,她也奈何不了自己,而且,还在这方面卡不了自己的脖子。 “成交!”余风一想明白,立刻就点头答应了:“你什么时候可以开工!” “现在不行,还要买些应用的物事!”吴嫣然回答:“那个小六看起来就不错,挺机灵的,除了他,你再找个人给我打下手吧,要是东西准备妥当了,随时都可以开工!” 余风点点同,同意了吴嫣然的提议,不过,他在心里却在盘算,是不是把自己的小舅子也塞进去一个呢,赵登是不错,但是,这小子胆气也壮,跟着自己,自己心里也踏实,放在作坊里算是浪费了,赵莱倒是可以,学会了这门手艺,倒是不担心以后找不到饭吃,他决定了,就刘小六和赵莱给这位娇滴滴的大师傅去当学徒,两个小伙子,都是有眼色的,要是他们日夜跟在吴嫣然身边,都学不会这个法子,那么,白出这两成的份额,自己也认了,要不怎么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呢!” 第十四章 盐路遂通 天下将乱 对于这吴家兄妹的来历,余风不是也没有仔细的审视过,尤其是吴嫣然的细盐作坊,源源不断的将一担担粗盐,变成细盐之后,他的这种疑惑更深了。但是,也仅仅只是疑惑而已,按吴家兄妹所言,一个经营粮食生意的商户,可是绝对和这种熬制细盐的法子没有任何关联的。再说了,即使,这吴家这法子是祖传的,也没道理吴家的儿子不知道,女儿却是知道,要知道,女儿是始终要嫁出去成为别人家的人,这不是便宜了人家不是。 他不是一点头脑都没有的人,但是,他却发现自己真的有点看不穿这吴嫣然,那吴廷的说话做派,倒是像一个小商人的儿子,但是,吴嫣然就有点奇怪了。不过,他也仅仅就是有点疑惑而已,既然人家说自己是这样的来历,他也就当人家是这样的来历了,实际上,就算对方是海匪,或者是江洋大盗、朝廷钦犯,那又如何呢,自己不也是同样在做着杀头的勾当,大家彼此彼此,大哥莫笑二哥,螺丝莫笑蚌壳。 正经的倒是,这细盐作坊是实实在在建立起来了,而且,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外出盐。这熬制出来的细盐,余风也曾细细打量过,比起当初在刘姓盐商管事那里看到的所谓雪花盐,品相要好得多了,真真是颗粒如沙,晶莹如雪,都快要达到现代精盐的标准了,他心里暗暗计较,如果上次看到的那种细盐,都能卖到四两五分一担的话,自己的这细盐,那就更不用说了。 这也算是自己的初级加工工厂了吧!他心里乐呵呵的,看着仓库里堆放的一担担细盐,仿佛看到了一锭锭的白花花的银子。 他手下那些人煮的盐货,远远跟不上细盐加工的速度,很快这细盐作坊就原料告罄了,余风和赵贵几人商量了一下,觉得光靠自己人煮的盐是不够了,这村里还有那么多人家熬盐,干脆将这些人的盐货收起来,然后自己再加工了卖出去。 六月二十八清晨,余风带着二十来个人,带着新熬制出来的细盐出发了,在他的身后,赵家大院里,熙熙攘攘,村里的军户们,正一个个抱着极大的热情喧闹着。赵总旗家里收盐了,而且,足足是三分银子一担,比起巡检司的那些吸血鬼们,足足多了一分银子,而且真金白银,货到付款,绝不拖欠,这样的好事情,谁不急着将自家的盐货送过来。 而余风留下来的银两,足够赵总旗收的盐货,将院子里堆满了。当然,对于这赵家大院发生的事情,余风并不知晓,现在的他,正坐在灵山镇的方家盐商的盐栈里,品着一盅碧绿清澈的茶水,和这个肥胖的盐商说 话呢。 现在,他也有资格,能够坐进正厅,和刘盐商慢慢的“谈生意”了,而在盐栈的大院里,几十担雪花般的细盐,就是他实力的保证。 方盐商叫方财,这名字一听就不够大气,而事实上,名如其人,虽然在这灵山地面上,各路人马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的称呼一声“方翁”,但是,他真正的身份,不过是方家的一名普通管事而已,连掌柜的资格都没有,像他这样派驻到山东各大盐场附近收盐的管事,方家至少派出了数十人之多,虽然日日有不少盐货进账,但是一次性几十担品相极好的雪花盐,这样的次数,他也遇到不多,少不得要和来卖盐的人见见面,看看有没有长期合作的可能啦。 收到的好盐越多,给主家赚的银子也就越多,对于他的钱袋和在主家的地位来说,好处自然也是多多的。这样的主顾,他是绝不会嫌多的。等到他走进厅来,却发现在厅上品茶的年轻人,依稀有点面熟。 这也是余风的穿着,和上几次有了改变,前几次来,他都是一身的短衫,混迹在一群短衫汉子中,充其量显得有点器宇不凡而已,但是,这一次,他却是青衫儒巾,端坐于堂上,分明有了几分读书人的风流。 “怠慢了怠慢了!”方财热情的打着招呼。 “方翁客气了,又不是第一次买卖,那里有什么怠慢的!”余风站起身来,对着刘财拱了拱手。 不是第一次?刘财脑子里急速的转动着,也亏得他脑瓜子灵活,又有不错的记忆力,很快就将余风和自己脑子中模糊的印象对起号来了。 “哈哈,原来是小兄弟,的确不是第一次了,哈哈哈!”方财一想明白,顿时心里大为高兴,敢情,还真是自己的老主顾啊:“听说,小兄弟,这次运来了几十担雪花盐?” “正是!”余风笑道:“都是下面的人粗手粗脚弄出来的,也不知道合不合的方翁的心意!” “合得,合得!”刘财连连点头,在进来之前,他就看到了手下来带来的细盐,那可真真正正的是好盐啊,就是这等盐货,在扬州城的富豪家里,用起来也丝毫不失体面了。 “那价钱……?”见到刘财满意,余风当然趁势问起价钱来了,他来这里可不是做客来的,纯粹是求财,能多卖一份银子,自己的财力就多丰厚一分。 “价钱方面好说,总不至于亏欠小兄弟不是!”方财对此毫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这样的货色,是这一锤子买卖,还是持续不断的有 。 “只不过,这样的细盐,每月能有多少?” 余风估计了一下自己的产能,要是有着足够的原料,而吴嫣然的作坊又日夜不停的开工的话,一个月产出个百来担还是不成问题的。 “百来担吧!也说不准!”余风说道。 “好!好!”刘财高兴的说道,一个月有着百来担的细盐,已经远远的超出他的心里期望了,加上收来的粗盐,那岂不是每月都能给主家运回一船盐货去,有了这个表现,明年别说管事了,就是升做掌柜的也是可能的了。 “这雪花盐,一般是四两五银子一担,来之前,想必小兄弟也是打听过了,咱明人不说暗话,这灵山镇,也就咱一家给得起这个价钱,不过,小兄弟要是一个月能超过百担,便是每担再多加三分银子又何妨。”方财斟酌了一下,慢慢的说道。 “如此甚好!有劳刘翁照拂了!”余风真心的感谢道,能卖到这个价钱,他已经很满意了,用句现代的话来说,那就是双赢的局面,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交割了银钱,余风直接就让赵贵给自己的手下分派银子,这次,倒是比上次人要多一些,不过,分得的银钱更多,少一点的,也分得二两多银钱,多一点的,足足分到了四两银子。白花花的银子到手,众人都是一阵欢呼,那些跟着余风来往过几次的表现倒好,但是,那些新加入的军户,却是一个个欣喜若狂,这么多的银子,他们中有的人还是这辈子第一次看到。 接下来,众人大肆采购各种物事,自不必细说,若是有细心的人,就会发现,这群皮肤黝黑的汉子,即便是卖完了盐货,那放在车上的一根根的竹竿,也是舍不得丢弃的。 当晚的赵家村,家家户户欢声笑语,自不必说,卖了盐货到赵总旗家的,跟着余风去了灵山镇回来的,手上多少都趁了几个银钱,袅袅的炊烟里,不时传来食物的香味,这让站在院子里看着堆积如山的盐包的余风,颇有点自豪。 “风儿,我们会不会折腾得动静大了一点!”赵总旗的笑容里,掩不住一丝忧色,事到如今,他也装聋作哑不下去了,实际上,当余风委托他出面收购村里的盐货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一家,现在已经和余风紧密的绑在一起了,要是说他对余风的事情一点都不知道,只怕是三岁的孩童都不相信,真要和大明律较真,至少也是一个同谋的罪名。 余风笑而不语,如果这都算折腾得大的话,那就永远只能停留在个体加工的范畴上 了,别想再有进一步的发展了。 “这巡检司,会不会找上咱们!”赵总旗说道,毕竟,这巡检司足足有二百多个地痞无赖充作盐丁,比起他们指挥使的家丁人数还多,就算是指挥使大人,碰上盐运巡检,也是客客气气的,要是和巡检司冲突起来,那指挥使大人肯定是不会为他们出头的。 “岳父大人,难道大家尝到了这样的甜头,还愿意回到以前那种缺衣少食,任人盘剥的日子吗?”余风反问道。 “当然不愿意!”赵总旗一愣,然后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既然如此,要是有人不愿意让咱们过上这样的好日子,那您说该怎么办?” “当然狠狠的揍这帮龟孙,让他们断了这个念想!”赵总旗明白了余风的意思,狠狠的说道。 “百户大人那边,还需要岳父大人好生关说,总不成,让自家人找自家人的麻烦,过两天,我打算把跟着我出去了几趟的那帮小子,好好的操练一下,要是真有不开眼的,敢打咱们的主意,咱们也好让他们知道,这赵家村,是他们来的去不得的地方!”余风望着天边如血的残阳,心思却是飞到了千里之外,这时刻,陕西连连大旱,那些流民应该开始折腾了,自家现在才开始动作,会不会迟了一点,自己真的能在天下大乱之际,能够有能力让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在这乱世中安身吗? 第十五章 简单训练 断人财路 军户不能参加科举,所以也没有什么人认识字,大家都是粗人,难得有余风这么一个读书人领头,说白了,是难得有这么个是读书人的军户子弟,军户家的女婿也算是军户子弟不是,人家肯照拂咱们这些穷军户,真不知道是大家哪里修来的福分。 都是些年纪大的老人和成家立业的人互相议论的闲话,在那些青年少年传闻里可不一样,这余先生允文允武,可是文武双全的大才,将来能安邦定国的。这文的就不说了,大家都大字不识一个,和人家秀才相公比学问,这不找虐吗?但是,说起武艺身手,各个都眉飞色舞的,听说这余先生曾经拿着扁担就独自杀死了上百个盐丁,而且跟着他的人也能沾染些武勇,赵家村那几个老实巴交的小伙子每个人也是杀死十几名盐丁,而且用的还是随处可见的竹竿。 民间传说基本上都是夸张的成分居多,这个事实深刻的体现在对余风事迹的以讹传讹上。 虽说灵山卫所五千多户人家里面也就是四百多户还有军事训练,其余都是已经做农民几代人了,可毕竟是卫所这种军事体制下成长的人,或许骨子里还有喜欢刀枪战斗的因素,这些年轻人,特别是那些不能继承户口和军兵身份的次子和三子,生活穷苦,却有发泄不完的精力,跟着余先生,和那些祸害百姓的盐狗子厮杀一场,这才是男儿作为。 还有个原因,年轻人们都不愿意去提到,跟着余风一起,每天都能吃饱,隔几天还有肉吃,据说余先生把赚来的银子都是用来给大家买吃的,跟着这么仗义,这么武勇的人,谁会不向往。 只不过令这些年轻人郁闷的是,想要跟着余风干,哪怕是在海边煮海熬盐,也有几个条件要完成,必须要有跟着余风的人介绍担保,必须能挑着一个百来斤的担子连续走上一个时辰,还要趴在地上之用双手支撑自己身体起来五十下,而且浑身上下不能弯曲,还有些稀奇古怪的要求,这要是人身子骨不够壮实,还真是撑不下来。 到了七月中旬,余风手下,已经有了四十多个运盐的,在海边煮盐的也收了五六十人,这些算是有组织的了,至于那些散户,自然就更不必说了。这些运盐的,都是完全达到余风定下的身体要求的年轻人,那些煮盐收盐的年轻人则是距离标准差些的。 这些人白日里都是在各村收买盐货,或者是在海边晒盐煮盐,现在光是赵家村一家的盐货,已经是远远满足不了余风的细盐作坊的用料了,只是这些人和普通的雇工不同,在每一个早晨和晚上,都是被余风死 命的训练,现代训练新兵队列,各种体能训练都是被余风用上,若说是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多了些粗暴的棍棒教育。 余风手中都是拿着个几个竹片捆扎在一起的竹棍,看谁动作不标准就是抽打过去,就连赵贵,赵莱,刘小六这些亲近人也不例外,这些军户子弟只不过是健壮些的农民,散漫惯了的,乍一被这么严格的训练,纪律,体能还有服从,都是苦不堪言,只是这年头能吃一顿饱饭地方委实难找,加上余风在赵家村一带已经是被传的神乎其神,训练虽然是苦不堪言,但是看到进不来的那些人羡慕的目光,看到每次贩盐之后发到自己手中的银钱,一想到这两件事,什么苦处也都忍下来了,何况,再苦还能苦过登州城和黄县的那些百姓,那都被孔有德当‘两脚羊’吃肉了。 现在灵山卫千户所,还有一些散居在这里的民户,凡是靠海的都煮海熬盐,现在这些人都几乎知道了,他们的盐此时统统的卖到千户所的赵家村去这个时候最划算,那边给三分银子,不拖欠,不克扣。 余风每月差不多能给灵山镇的盐栈送一百担盐,赚到手也就是四五百两银子,这些银子用来发给下面的人红利,还有提供各种费用,收盐的费用,还有买卖粮食给下面这些小伙子提供饭食。 赵总旗的年纪大些,心思也比较细密,他替自己的女婿算了笔账,即便是开销巨大,结果是每月还是能落下近百两银子,当然,这和细盐作坊的巨大贡献是分不开的,要是纯粹的卖粗盐,只怕这些银子,左手进右手出,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剩余的了。照着这样下去,用不了两年,这赵家多一个地方富豪的女婿,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不过,这白花花的银子流出去,还是让赵总旗心疼不已,这还是今年年景稍好,粮食便宜,要是换成年景差的时节,那花的更多,花钱这么多,白养了几十号壮汉,用来熬盐也太浪费了。 而且很多的活计,看起来就算是原来的十几个人来做也足够,养活这么多人干什么,每天做的事情,除了熬盐晒盐之外,也就是打熬身体,平举着竹竿,就算是练兵吧,这法子也是闻所未闻。 咱们贩卖私盐的,有些技艺防身是对的,但是也没有必要训练的这么死命,在卫所的军户对军队的事情多少都是知道些,当年戚继光戚大帅练精兵的时候,才不过是五天一阅一旬一操,余风你可是每天都练啊! 巡检司的官差,怕也是多少听到些风声,不过等闲他们也不敢找上门来,毕竟,能够纠集近百号青壮的赵家村,谁来都得掂量 一下。既然如此,就不用这么紧张了吧! 赵总旗也劝过余风,不过余风却是笑而不答,还是坚持自己的做法,赵总旗也就不劝了,一来是相信余风考虑事情肯定是比自己完备,二来是毕竟这自家的买卖还是在赚银子,不仅没赔钱,反而日子过得比一天一天的更火红了。 至于其他的军户人家都是懒得管他们,一家军户只有长子能继承家业,次子和三子作为军余,往往没有安置的地方,田地贫瘠而且出产不多,在家吃闲饭还总是惹事,能在外面赚点小钱,混几顿饭吃那是大好事。而且,跟着余先生贩盐,时不时的还能拿回点银钱来贴补家用,对于这些人家来说,已经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每天在那里练习的热火朝天,余风也没有别的招数,就是每天就是把部队里哪些,稍微减点训练强度用在这些年轻人身上,运盐的人拿的钱多,吃的饭好,煮盐的拿得钱少,吃的饭少。这个,贡献和待遇显然是成比列的。 赵家兄弟两个人也算是争气,一直是在运盐那些人里面没有掉队,但是这些年轻人都是很纳闷,心想俺们不过是贩运私盐的,何必练得这么辛苦,每天拿着竹竿子傻乎乎的端着朝前戳,而且竹竿还要放平,不能偏掉。这余先生是不是发了书呆子气,每天闲着没事这么折腾我们。 说道这训练,还有一件趣事,这吴廷,也就是吴嫣然的哥哥,身体好了之后,也要参加余风的训练,但是,吴嫣然现在可是余风的财神爷,他怎么敢把吴廷放进自家的队伍来,万一有个差池,算谁的?好说歹说,将吴廷劝了回去,倒是刘小六在作坊里呆的气闷,羡慕外面的动静,在征得余风的同意后,索性和吴廷换了个位置,也就是说,现在,吴廷这个当兄长,反而是在给自己的妹妹当下手。 不过,一有点空闲,吴廷就跑了出来,混在训练的队伍里,和大家一起训练,见他执意如此,余风也就由得他去了,反正,不管如何,他是决计不会带着吴廷去运盐货的。毕竟打熬一下身体,对于这个商家子弟来说,也是有好处的。 农历十月的山东海边已经是颇为寒冷,特别这时候还是快要天黑,这些小伙子都是光着上身,有些在那里站着队,有些在那里跑步,还有些端着竹竿子一下下朝前刺着,余风坐在中间,他是盯着周围的人在练,谁有不对的立刻校正过来。没有人知道,他现在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的一件事情。 私盐有巨额的利润,所以处处都有贩卖私盐的队伍,可盐场却不多,本来莱州府北 面昌邑和掖县哪些地方要吃盐,都是去走海路去福山盐场买,孔有德叛乱之后,黄县和登州府城恰好是把沿海这段路封住。 朝廷调集大军封锁登州,自然也是把沿海一线封锁,所以盐贩子们都是来灵山盐场来购买,说起来有些奇怪的是,灵山镇的几家盐商都不朝着这些地方贩卖,囤积足够的盐之后,就是通过水路运走。 在这个年代,跨县越府可不是什么小事,昌邑,掖县,平度,高密的盐贩子都是四五十人一队,过来买卖。但是,除了正宗的官盐,私盐的买卖还是大都是靠着那些散户,余风在这灵山卫各村大肆收购盐货,显然是断了这些人的根本,刚刚开始余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昨天运盐的队伍却遭到了一群人的袭击,据回来的人说,这群人明显的不是官差,而是和他们一样的私盐贩子,虽然竹竿捅死了对方几个,自己没有伤亡,但是这件事情,还是让余风警醒起来。 第十六章 有仇不报非君子 十月初八,灵山镇的客栈里,来了一伙客人,能成群结伙出现在这种地方的,只有两种人,盐枭或者盐商,他们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很明显不是游山玩水。 灵山镇和灵山盐场之间也有官道,只是这些私盐贩子却不敢走,虽说都是亡命徒,可这毕竟是违禁的事情,还是遮掩些好,巡检司的官差们,虽然可能会找些麻烦,但是,你不主动去犯他们的忌讳,像他们这么一大群人,巡检司往往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谁能担保不会有意外。 这伙人在灵山镇呆了几天,期间有人进进出出,但是灵山镇像他们这样的人不在少数,也没有人关心他们进出的人是多了几个还是少了几个,甚至连他们其中几人身上微微渗血的伤口,也不怎么有人发现什么异样。 十月十五的时候,这些人结算了房钱,据说是要回去做买卖了,只不过做什么买卖,大家心知肚明,就连掌柜的也没有多问,至于他们为什么连腰间鼓鼓囊囊,甚至连买卖用的那些车马也没有,他们不说,自然也没人敢问。 早早的从灵山镇出发,这伙人没有走海路,反而是从镇子后面的官道边钻了进去。如果赵家村有人看到他们行进的方向,就一定知道他们是往灵山卫走的。走了十几里路,为首的人却突然扬手让大家停下来,后面的人立刻安静下来,但凡做这种买卖,警觉性还是有的,更何况,他们此刻的目的并不是很单纯。 前面的树荫里,隐隐站了十几个人,距离有些远,加上林子里有些昏暗,这些人又安静的很,乍一看到,还真的让人吓一跳。 这伙人本来就心中有鬼,见到这种诡异的情况,自然是高度戒备,更是有人,悄悄的从腰间背上,摸出自己惯用的兵刃出来了。 “前面是哪个字号的兄弟?兄弟是青州的病尉迟!各位兄弟在这里等候咱们,莫不是有什么指教”为首的头目报出了自家的字号,一般来说,如果没有解不开的冤仇,接下来就是要谈谈买路钱的事情了,总不成让人家白辛苦一趟,一番交情拉扯下来,若是不是冲着对方来的,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对面的人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朝前走了几步,离得近了,他们也看清楚对面的这些人,短衫草鞋,穿着打扮一看也是穷苦出身,诡异的是,每个人都拿着根竹竿站在那里,却也不出声,倒是他们前面几人,拿着钢刀铁尺,似乎是头目模样。 见到这等景象,众人顿时放了一大半心思,对方人数比他们少不说,还是一人一根 竹竿,自己这些人,可是钢刀利斧,真要是火拼起来,拿着竹竿的怎么可能是拿着钢刀利斧的人的对手,还不是像割草一样的被砍到。 只是这些人,一声不出的站在那里,总是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味道,这头目也是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光是这一份从容的气度,对方就已经远远强过哪些卫所的军兵了,他甚至,在这些人的身上,嗅出了一分危险的感觉,虽然现在他还看不出来,这危险来自什么地方,但是有了这个认识,他还是想和对方谈一谈,能不动刀兵那是最好,真要动起手了来,对方固然不敌,自己的兄弟,也就难免有个折损了,大家虽然都是拎着脑袋干的买卖,但是,没有必要的时候,还是不愿意拼命的。 对方这么不出声,他身边的人有些鼓噪起来,他示意自己的人安静,张口说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大家出来,不过是求财,要是对面的兄弟是少了银钱使,吩咐一声就是!” 这个时候,对面有人出声了,仿佛是对应他这话似的,大声喊道:“你们青州的,来我灵山做买卖,这买卖怎么看,怎么不地道,咱们可没有干碍你们什么事情,为什么要打咱们的主意?只怕今日不给你们点教训,你还真以为咱们灵山卫的汉子是泥巴捏的了。” 这话一说,这头目心里顿时一紧,今天这事情,怕是善了不了,只怕对方这些人,是来报仇的,那是前两天那件事情的手尾了,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的快,居然在自己一行回去的时候,将自己这些人给堵住了。 “兄弟,这可能是一个误会!” “我误会你娘呢!”对面那人嘿嘿笑了一声,“你们这些杂碎,你们怕是忘记前几天做的好事情了吧!” 对方这么一说,这为首的头目,知道直接就是谈崩了,当下再也没有丝毫犹豫,手一挥,身后的人拿着兵器,蜂拥而出。 对方的这一说法,明显的就是秋后算账来了,前几天他们是袭击过一只运盐的队伍,黑吃黑嘛,这是很常见的事情,现在对方这么一说,他想起,当天对付那些人的时候,那些人也是拿着一根根长竹竿拒敌的,和这些人不是同出一辙吗?既然是如此,还就什么也别说了,手底下见真章吧! 这边一动作,对方那些人也躁动起来,有人大声发令:“起,预!” 听到这喊声有点颤抖的意思,这伙人的胆气更足了,向前冲的脚步,也顿时加快了许多,照着他们想来,冲进这些泥腿子中间,砍倒他们,还不是一件手到擒来 的事情。只是,看着那近十尺来长的竹竿,让他们有些为难,这么长的竹竿,怎么才能近的了他们的身呢。 一大群人乱哄哄的朝着这些平举着竹竿的人冲去,似乎忘记了,前几天,面对这样的竹竿阵的时候,他们可是一点便宜都没有占到,反而折损了几个人手,现在人家准备充分,又岂会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对方的如林的竹竿阵中,有人大声喊了句什么,不过人声嘈杂,绝大多数人没有听明白,不过很快,他们就知道这喊声是什么意思了。 冲在最前面的人,猛然看到十几根竹竿,带着风声,朝着他们当面刺来,而且,和当天他们遇到的那些平头居多的竹竿不同,这些竹竿可是削得尖锐无比,白茬茬的断口看得令人生寒。 几个冲在最前面的人,脑袋和胸口,被刺了个正着,鲜血一下子喷得老远,他们手中的钢刀利斧,远远够不到拿着竹竿的人,即使是砍到了竹竿,不过是将竹竿砍断一截而已,在砍断的地方,又出现了新的锋利的断口,对于他们来说,一样的要命。 手持竹竿的人死命的往前攒刺,加上这些盐贩子们自身奔跑带来的动能,这力量可是真不小,只一个照面间,冲在最前的四五个人,登时了帐,没有一个幸免的。 眼见自己的同伴惨叫连连,更有最前面的一个,被竹竿都戳飞起来,后面紧跟着的人,顿时慌乱起来,他们毕竟不过是一些悍勇的私盐贩子,可没有军队的那些纪律约束,这受挫之下,竟然有几人想退回去。 只听得一声大喝,这些手持竹竿的人,齐齐往前迈了一大步,竹竿前刺,几个跑的慢的,躲避不及,也成为了竹竿下的亡魂,待到第二声大喝想起,这些人再度向前的时候,这伙人再也没有了最初的时候的凶悍,齐齐一声呐喊,撒腿就往后面跑,待到跑出了竹竿的范围,见到这些手持竹竿的人,却是没有追上来,一个个站在原地,和刚刚见到的时候一样一声不出。 众人面面相觑,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那各头目,看看自己的手下,却是一个个像受惊了的草鸡。立刻就知道再想纠集他们上前动手,恐怕是不行了的。 “每人留下身上的东西,给我立刻滚出灵山,从此不许再回来!”对面的人大声喊道。 这个头目打了一个寒战,对面的这些人的架势,要是把这些竹竿换成长矛,分明就是精锐官兵的模样,想想自己做私盐买卖,虽然地方上孝敬不少,但是,对这附近卫所的官兵,却是从来没有表示, 心里更是隐隐的害怕,莫非是这些官兵,是那帮收盐的军户找来的,专找自己的麻烦来了。 仔细想想,就算答应这些人的条件,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过,他现在不是担心的这个,而是担心对方放不放过自己了,对方这般心狠手辣,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等自己懈怠了,再骗自己过去杀人灭口的事情,这种事情他自己就做过不少,他不信对方干不出来。 “举!”对方的阵营里,又传来一声号令,这一下,吓得这头目魂飞魄散,连连大喊道:“就按弟兄们说的做,大家吃这碗饭都不容易,大家发财,大家发财!” 说到后面,他已经是有点语无伦次了,倒是他身后的兄弟们,一个个眼色十足,纷纷都仍掉手里的兵器,纷纷朝着这些手持竹竿的人作揖,然后,拥簇着他们的头目,仓皇而去,竟然连个场面话都没有交代,生怕对方将他们留下来。 在不远处的高坡上,余风静静的看着下面的一切,嘴角微微露出一抹笑容,显然,事情的发展,都是按照他的计划完美的进行着,一点都没有偏差错误。 第十七章 我的地盘我做主 到了这个时候,余风才彻底放下心来,看来,在自己的操练下,这些人倒也打得有模有样,先前心里那一丝丝忐忑,已经不翼而飞了。 其实说到底,充足的训练,严明的纪律,有这两条保证,就已经注定在新式方法训练下的队伍的战斗力不容小觑了,而且这些训练现代军队体能和队列的方法训练出来的庄丁,尽管才训练了两三个多月,对付这些小商贩身份更多于强人身份的私盐贩子、小盐枭来说,实在是杀鸡用牛刀。对方是什么货色,他早就清清楚楚了。 但是,他心里是有着这样的底,他这手下的人并不知道啊,他们亲眼看到的,亲身经历的,就是自己这群拿着竹竿的人,打败了比他们多的拿着钢刀利斧的人,而这一切,都是在他们的头领的指挥安排下完成的,这些人看余风的神色,自然又是大大不同了。 这是他拉出人马第一次明刀明枪与人干仗,在他看来,那是绝对容不得半点闪失的。好在自己的心血没有白费,这些小伙子拉出去,打得有声有色,以至于他的后备计划一系列安排都没有用上,这也让他信心大增,看来,自己的这样练兵的方法,还是行得通的,至少,对付这些私盐贩子,一点悬念都没有。 既然这些家伙不开眼,黑吃黑吃到自己这个地头蛇的身上来了,那么,也别怪自己不给对方一点活路了,他在心里暗暗发狠道:这里是我的地盘!谁敢伸爪子进来,就要有被剁的觉悟!就像是丛林中的野兽标记自己的领地一样,余风觉得,有必要给自己的领地划分一下范围了,同行是冤家,恶意竞争的同行,更是冤家中的冤家,这一点,他是绝对不能姑息的。 “这些盐货是我们灵山的,留下盐货,滚出灵山去!” 如果大明朝有流行语的话,那么这句话在崇祯五年的灵山卫,一定是最为流行的话语,甚至连丫丫学语的娃娃,都能奶声奶气的来上这么一句,可见这句话在灵山卫的流行之广了。 余风的标记领地的行为,直接打击了原本一片混乱的私盐市场,这句话,在几十个人拿着武器械斗的时候,显然格外的威风,至少,余风的手下都是这么的认为。 …… …… 时间过得飞快,还真应了时光如梭,光阴似箭这句话,至少,余风是这么觉得的,进入了崇祯五年的腊月,这灵山盐场附近的私盐贩子已经绝迹,所有收购私盐的盐商,除了找余风一家买卖,再没有别的途径。所有不信邪的人,都已经变成了一具具 尸体,埋在了深山的丛林里。 余风手下的人,现在也打出了名头,由于余风平时都是管那些长长的竹竿叫做“矛”,大家对于这些拿着长竹竿的凶神恶煞们,也一概称之为“长矛”,久而久之,以讹传讹,居然就被人传做了“长毛”。 对于那些和灵山盐场有着关系的盐枭,长毛们也没有赶尽杀绝,但是,要是这些盐枭来灵山盐场来拿货的话,却是绕不过长毛们这一关,这些盐枭虽然和灵山盐场有着多年密切的关系,甚至是利益相关,可以以较低的价格拿到盐货,但是,要经过这段地面,那可就得真金白银的打点,要不,留下一半的盐货也行。 这样的措施,直接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不过鉴于他们单打独斗实在不是这些长毛们的对手,他们开始了新一轮的密谋。快到腊月的时候,那些大大小小的盐枭们,是在是憋屈不过,纠集了一两百人,和长毛们大打了一场,这一场,长买出动了近百人,争斗的结果,是盐枭们丢下了二三十具尸首,一哄而散。 江湖争斗,也有这样的规模,但是,死伤这么血腥的,却是不多,心惊胆战的盐枭们逃了回去,怕长毛们赶尽杀绝,不得不备下重礼,辗转托人送到赵家村,以求平息长毛们的怒火。 打不过,还得送礼上门,别提这些盐枭们有多憋屈了,但是,尽管给长毛们好处,他们还是能赚些银钱,比起从事其他的行当还是要丰厚多了,这人是最现实的,两下一比较,这些盐枭们也就安分下来了,直接承认了长毛们在这片地面的龙头地位。 余风现在在赵家村,不,在整个灵山,都是一个受人尊敬的人了,原因无他,余风有钱了。灵山盐场的盐货出售,至少有八成要给余风交份子钱,而这灵山附近所有的私盐买卖,基本上已经被余风给垄断了,这些买卖来的银钱,即便是赵总旗,也看得暗暗心惊。而余风作为赵总旗的女婿,虽然仅仅只是一个秀才功名,千户所的千户,百户,甚至总旗,身份都比他要高得多,但是,见到余风的时候,人们恭恭敬敬的表情,可是远远的超过见到上面的这些人。 这恭敬,可不是平头百姓见到官差的那种浮于表面的恭敬,而是实实在在的恭敬。要知道,这个卫所,差不多近五个百户的人,都是在给余风煮盐熬盐,用余风收盐的银子去贴补家用,更有不少的人家,本身自己家的儿郎,就是在长毛里直接帮着余风做事情,这想不恭敬都难。 再说了,余风做买卖,也是个讲究人,说是几分银子一担就是几分银 子一担,只要照足了他的规矩,绝对不会出现克扣拖欠银钱的事情,所以,尽管这临近的州府还在闹兵灾,甚至还有人吃人的事情听闻,但是,在灵山这一块,大家普遍还都是感觉今年的年景比往年的年景要好上了许多。至少,那些巡检司的官差,平时嚣张跋扈,欺压乡里,现在都收敛了很多,更多的时候,都是窝在府城里不出来了。 要说,余风的作为,这盐运巡检丝毫不知道,那也太小看人家了,别说这盐运巡检司,本来就是大明的官方盐运缉查机构,对着这些官盐的流向清楚的很,就是在盐运巡检衙门供职的人,上至巡检,下至那些衙役还是被他们请来的那些混混地痞们,那个没有经手过私盐买卖,哪个又没有从中得到个好处,这里面的道道他们清楚的很。 他们对于余风的作为不闻不问,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被吓到了。别的不说,就拿上次盐枭们纠集人手和余风大打的那一场,这些混混们也有几个过去窜场的,当时的血腥场面,据说他们回来后,连续几天都在发恶梦。这样规模的盐枭,就是将巡检司的全部人手拉出去,也不够对方打的,但是,长毛们不仅打赢了,还丝毫无损,反而气势汹汹的盐枭们,死了不少人。 他们中有消息灵通的,暗暗打听了一下,这拿到台面上的,还不是长毛们的全部实力,听说,光是煮盐的青壮,长毛那边就还有一百多号人没动,这次出面的,不过是一小部分人。这样的消息,已经让他们不敢生出任何的非分只想了。 两三百的青壮,几乎占去这临近两个卫所的青壮的四分之一了,换句不客气的话说,就是现在卫所的指挥使说话,也未必有余风好使。这样大的势力,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巡检司衙门,就是那些正规的地方军兵,若是没有上头的严令,也丝毫不敢启衅。 卫所的千户,指挥使,是要听从朝廷调动出兵打仗的,就是出兵打仗的时候,靠的也不过是自己养着的几十个家丁压住阵脚,这些家丁,虽然吃得好,用的好,但是,拉出去单对单的和长毛们对干,也不一定站得上风,倒是落败的时候更多一些。这种情况下,千户指挥使吃饱了撑着去找余风的麻烦,那不是找不自在吗?再说了,余风算起来,是自己卫所总旗的女婿,也是可以划在自己人的行列里的,赵总旗的打点也没有落下他们一份,他们当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以前因为这里挨着灵山盐场,不少外地的私盐贩子,都到这里来贩卖私盐,这些人本来就是亡命之徒,个个胆大包天,又仗着自己人多刀快胆 气壮,搞得地方上乌烟瘴气,时不时的有案子发生,这附近的卫所,又衰弱的很,根本没有人愿意出来主持公道,自从长毛们横空出世,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扫而光,地方上顿时安宁下来,这长毛,顿时有了保一方平安的声望。 而作为长毛的首领,自然是威望水涨船高,别说是余风,就是雪娘,现在出门,也是被人围着奉承,现在的长毛,可不是当初余风招人的时候那么好进了,多少家里有着游手好闲的儿郎的,不想找个门路将自己家的儿郎塞进去,余风那里规矩大得很,倒是雪娘自幼在赵家村长大,大家都是熟稔的,谁家没有三五个亲戚的,于是,就有人琢磨着走个夫人路线什么的,总之,雪娘绝对这几个月,是她这一辈子最扬眉吐气的时候了,当初出嫁的时候,同村的那些女眷,未免还有些酸溜溜的神色,但是现在,这些人眼里,看到的只有恭谨,羡慕和奉承了。 第十八章 双赢才是王道 余风沿着海滩,慢慢的走着,海边略带腥气的海风,闻在他的鼻子里,却是那么的好闻。几个月的时间,能够做到这样大的局面,换做是一般人,早就应该知足了,但是,余风不是一般人,在他的心里,他知道,自己远远做的还不够。这个时代,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是很多了。 以前不敢想的晒盐,现在应该可以琢磨下了吧!他边走边想道,只是这晒盐,单凭吴嫣然和自己手下的这些外行,肯定是不行的,这不比煮盐,是个人都能干,据说,在盐场那边,也是有着上百亩的盐田,专门有灶户在里面打理着这些盐田,那可是这个时代专业的制盐人士。大明有民户,军队有军户,工匠有匠户,这盐场也有灶户。只是这些灶户,都是依附盐场生存的,得用个什么法子,从盐场那边挖点人过来。 余风的实力膨胀得再厉害,现在也不敢直接打灵山盐场的主意,山东境内,不过是那个几个大的盐场,在山东盐运司衙门那里,可都是挂了号的,这盐场的出产,支持着山东一地民众的食盐不说,更是这山东官场大大小小的官僚的一笔财源,要是他敢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动这些官僚的钱袋子的话,他想都不用想,哪怕是叛军闹得太厉害,这些官僚们也会调集精兵强将来平定自己这个“匪患”的。 “先生,先生!”远处,一个人影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边迎着海风大叫着。 余风停下脚步,定睛看去,却是这近来已经逐渐成为自己心腹的刘小六,见他如此不够稳重,余风心里叹了一下,这还是一个半大孩子,性子还是跳脱了一些。 “先生,巡检司衙门来人了,总旗大人命我叫你回去议事!” “巡检司衙门来人了?来了多少人?”余风以为是灵山巡检司衙门终于按捺不住,纠集官差找上门来了,不禁心里一跳。 这灵山巡检司,是隶属于山东盐运司下的一个巡检衙门,这盐运巡检也不过是一个八品的小官,但是,官小,实权可不小,理论上,这登莱,灵山一带的盐运缉查,可都是这衙门的职责。大明朝官不下乡,政府委派的正式官员,也就到县一级的行政单位,那些衙役,捕快,师爷之流的小吏,可都是要县令自己花钱养着的。一般的中等县,能养个三二十人,已经就是很不错了的,但是,这灵山巡检,可是养着两百来号盐丁,这职位的油水之丰厚,自不必说了。 “就一个师爷,带着几个从人!”刘小六抹抹头上的汗,“说是要找先生商量要事!” 只有几个人?余风登时放了心,不管是先礼后兵还是什么的,总之,绝对不是立刻来找麻烦的就是了。 就在刘小六和余风说话的当口,在赵总旗的家里,柳成彬正端着茶杯,一边和赵总旗说着闲话,一边两只小眼睛,却是在滴溜溜的打量着四周。 这就是那个盐枭头子的老巢?这也太简陋了吧!除了地方大点,院子里多了一个演武场,和一般的海边人家有什么区别,也不知道这个盐枭头子,赚那么多的银钱,都用到哪里去了? “哪位是巡检司的大人!?”余风的声音在院子外面响起,柳成彬放下茶杯,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巡检司文笔师爷柳成彬,见过余相公!” 按说,这柳成彬,也是秀才出身,见到另外一个秀才,大可不必要如此客气,不过,这秀才和秀才,还真是比不得,要是他手下有这么几百号能打的汉子,那就是另外一说了。 “柳师爷客气了!”余风拱拱手,笑着看着面前的这个师爷。这柳师爷倒也符合他心目中的师爷形象,一双小眼睛,一缕老鼠须,看起来有些精明,有些市侩,却又带着几分读书人的气质。 双方坐定,余风问道柳成彬的来意。柳成彬倒也没有遮遮掩掩,直接令从人拿上礼单,敢情,这柳成彬这一趟,就是专门送礼来了。 礼物还算是丰厚,上好的雪花银锭一百两,金锞子十个,各色绸缎十疋,考虑到余风是读书人的缘故,居然还有一套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 余风将礼单看了一眼,放在一边,盯着面前的柳成彬,却不说话。眼前的事情,让他感到实在是有点古怪,要说,这巡检司打上门来,倒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干巴巴的给自己送上礼物,这是一个什么说法。 “余相公心系乡梓,造福一方,巡检大人也是仰慕得很,这是巡检大人的一点点小小心意!”柳成彬察看着余风的神色,见到他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大着胆子说道。 这师爷的这张嘴,还真的信不过,明明是聚众贩卖私盐,到了他的嘴里,却仿佛成了天大的好事情一样。余风暗暗笑了一下,口中却是说道:“不敢,不敢!” “巡检大人最是爱结交余相公这等人物,希望今后能和余相公多走动走动!” 道明了来意,柳成彬接下来的话,就没有什么营养了,天南地北的聊了几句,也顾不得余风表面上的挽留,带着从人匆匆离去。 送走了柳成 彬,余风回到屋子里,这个时候,他还是没有搞清楚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交好自己?倒是有这个可能,但是,这巡检司交好盐枭,还给盐枭送上礼物,这未免有点本末倒置了吧! 赵总旗从后堂走了出来,见到余风怔怔的发呆,轻轻咳嗽了一声。 “哦,岳父大人!”余风蓦然惊醒,见到自己的老丈人来到自己跟前,不禁暗骂了一声自己糊涂,这身边有着一个现成的知晓这些下层官场勾当的智囊不用,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瞎琢磨什么。 “这巡检司的巡检,给我送上这些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巡检司的巡检,姓布,叫布尺,不过,大伙都叫这布尺叫布三尺,搜刮钱财刮地三尺的意思,向来只有人家送钱财于他,今天贤婿能叫他如此的大出血一番,也算是异数了!”赵总旗呵呵笑道。 “就是不知道这些东西,烫手不烫手!”余风叹息道。 “有什么烫手的,无非是拜个码头,希望一起发财罢了!”赵总旗哼了一声,他对于这些人心算计的事情,可是比余风老道得多,见到余风仍然有几分懵懂的样子,于是细细给他解释起来。 “眼下咱们长毛,控制了这灵山盐场附近所有的盐路,等于是断了这巡检司大部分的财路,光靠官盐买卖,倒腾点盐引,巡检司能捞到几个银钱!这巡检司捞不到银子孝敬上官,恐怕,这位子也未必稳当。往常要是有这样的事情,这布巡检早就纠集官差杀过来了,现在估计是没这个能耐,上门示好,也不过让咱们给他留点财路,没听说那师爷说,希望日后多走动走动吗?这就是让你高一高手,日后好相见的意思。” “可他是巡检啊,正儿八经的八品官啊!” “八品官又怎么样,你丈人我还是八品呢,不在这个位子上,他什么都不是!”赵总旗不屑的说道。 原来如此,余风会心的笑了,这段时间,自己是做得霸道了一些,不过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巡检司和私盐贩子,那是天生的死对头,总不至于自己还去替对方着想,为对方赚不赚得到钱操心吧,不过,现在既然巡检司扭扭捏捏的表达了善意,自己倒是可以适当放松一些,甚至,可以利用对方的善意,将自己的买卖扩大一些,毕竟,这灵山巡检司,可不是光管着灵山一地。 他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与赵总旗听,赵总旗立刻表示反对。 “这巡检司本来就是一条喂不饱的狼,今天能向我们低头, 是因为我们势大,要是有朝一日,他觉得可以重新欺压到我们头上来,我们利用巡检司开辟的盐路,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与其如此,还不去贤婿你去谋夺这个职位,到时候,你说是官盐就是官盐,你说是私盐就是私盐,难道还有人反对不是!” “我去谋夺这个职位?”余风心里一动,要是真的能得到这个位置,不仅仅手下的这些长毛们,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出身,而且,对于自己的生意,更是有着想象不到的好处,正如赵总旗所说,自己掌握了话语权,颠倒黑白,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小婿我不过是一个秀才,又没有官身,这巡检是正八品的官员把,我是不是好高骛远了一些!”余风有点为难的说道。 “眼下你做出这般局面,再走科举之途,怕是要被人诟病!而且,有了这个事情,你扎不进读书人的圈子去了!”赵总旗摇摇头:“至于官身,倒是不必怎么担忧,只要有银子,送到指挥使大人那里,补一个总旗,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咂咂嘴,似乎对于余风的科举无望,大为惋惜,余风本人倒是不觉得如何惋惜,他的心思根本没有朝着那一方面想,倒是赵总旗最后的话,让他蓦然看到了一个新的方向,至于收了人家的礼物,反而琢磨着砸人家的饭碗是不是厚道,却是顾不得了。 第十九章 官匪勾结的典范 布尺在巡检司衙门的后堂,搂着他最心爱的小妾,饮着京城里运来的醉仙楼的太白醇,虽然这酒是一等一的好酒,但是,饮在布尺的嘴里,却是索然无味。 一大早,他的师爷就带着他给那个该死的长毛头子准备的礼物出门去了,一想到这些礼物,布尺就是一阵肉疼,置办这些礼物,前前后后花了他近五百两银子,他即便是在巡检的这个位置上,一年中也除了孝敬上官,各处衙门的打点,手底下,也不过是落个三五千两银子,一下子出去了五百两,这个在他心头挖去一块肉简直没有什么区别。 那长毛头子,据说还是一个读书人出身,居然持此贱业,简直是一点体面都不要了。想到这里,他气呼呼的哼了一声,也就这山东地面,才听闻有这自甘堕落的怪事,这要放在大明的其他地面上,当地的教谕铁定是要倒大霉的,不过,现在山东也不太平,要紧的事情多了去了,倒也一时也没人顾得上找这位倒霉的教谕的麻烦。 “柳师爷还没回来?”他放下手里的酒杯,问道一旁随侍的小厮,小厮微微摇摇头,类似的话,巡检大人今天下午已经问了不下十遍了。其实,就是这小厮也知道,要是柳师爷回来了,外厅早就喧闹起来,哪里有这般安静。 巡检司巡检给一个盐枭送礼,天底下还有比这憋屈的事情吗?布尺一点都不想做这样的事情。但是,形势逼人,下面的人收上来的银子越来越少,就连一直和他做着买卖的那些私盐贩子,也已经销声匿迹。这都是那个余风干的好事,照着这样下去,巡检司衙门,这以往肥的流油的地方,岂不是快成了一个清水衙门。 对于这些碍手碍脚的家伙,布尺一贯以来,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儿,花了大价钱,养着那些盐丁,不就是干这个事情的吗?不过,这一次,当他大发雷霆之怒,要去缉查这个胆大包天的盐枭的时候,手下的人,却是没有以往的那份踊跃,还是他一直倚为心腹的柳成彬,一语道破了天机,他才知晓,原来,这伙导致他收入锐减的盐枭现在已经是凶名在外,远远不是他手下的这些乌合之众,敢去轻易招惹的了。 他这还是不知道,他手下的那些混混帮闲中,不少人的失踪,都是和这些盐枭有关,如果知道,恐怕他就不会有这样的冒失之举了。反正他对于自己手下的那些混混帮闲的多少,也没有个概念,这些帮闲大都是招揽一些好凶斗狠的闲人,再这些闲人招揽的一些帮衬而已,他布尺好歹是朝廷的官员,放下身段和这些人打交道,岂不是失了朝廷的体面。 听闻这些绰号“长毛”的盐枭势力大,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找附近卫所的军兵前来剿匪,虽然请动那些军兵,也是要花费的,但是,总归比别人牢牢卡住自己财路的好吧!但是,一旁的柳师爷,却是比他知道的多,他告诉布尺,这些长毛,基本就是这卫所的军户,指望这些附近的卫所来剿灭他们,恐怕有点不大靠谱,要是请那些卫所的军兵来,最大的可能,就是钱拿了,事情不办。 这布尺可不是灵山本地人,当初,他可是在盐运司,花了大价钱,才得到这个职位的,如今在任上不过一年有余,捞的钱远远还没达到他的心里预期值,自然是很不甘心,这个时候,还是这个柳师爷,给了出了个主意,他可还是清楚的记得,当初柳师爷和他一起在书房里商议的情形。 “非得好好的整治这些乱民不可,这还是大明的天下吗?”他记得自己当初气愤异常。 “东翁其实不必动怒,其实,这些长毛,不也是图财,东翁将他们当做那些要孝敬的衙门,给他们一份不就是了!”柳成彬倒是没有他反应那么剧烈。 “……!”他沉吟了良久,这事情,说出去太过于荒唐,而且,从内心里来说,他觉得这也太失自己的脸面了。 “千里为官只为财,东翁就任这巡检司巡检,可不是就为是了钱财,和真金白银相比,失却小小的脸面,算得了什么!”柳成彬很了解自己的东家的想法,说的甚是露骨,反正这书房就只有这两人,倒也不怕这些话传出去。 “何况,到时候东翁手里赚足了银钱,再去活动个肥差,凭着老大人的关系,也未必是难事,至于这些无法无天的长毛,到时候就留到下一任去头疼去吧!” 柳成彬的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打动了布尺的心思,他不动心思也不行,照着这样下去,恐怕再过两月,他手下的人都是散去一大半了,要是真能和这些长毛能眉来眼去,对方高一高手,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害,他管这些长毛干什么呢。 “东翁,东翁!”柳成彬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布尺精神一振,蹭的站了起来。 “如何?”见到柳成彬进来,他挥手打发自己的小妾离开。 “幸不辱命!幸不辱命!”柳成彬微微笑道,听到这个答复,布尺那张肥硕的脸上,一直紧锁的眉毛,顿时舒展开来。 “来,来,仔细和我说说……” 就在柳师爷在给他的东家详详细细的描述他在长毛的老巢里的见 闻的时候,他口中的长毛头子余风,却是在家里整治了一桌酒菜,正在进行一次气氛良好的家宴。 在余风的坚持下,也就没了什么女人不许上桌的规矩,赵总旗一家,余风两口子,再就是吴嫣然兄妹两个,倒也没有什么外人,大家吃吃谈谈,气氛倒也是融洽。 余风将吴嫣然兄妹请来,一是感激他们这些日子的操劳,再一个,答应给人家的银子,也得兑现不是,这都几个月了,余风有心不提这银子的事情,想借此看看这吴家兄妹的品性。这吴家兄妹,尤其是吴嫣然,却像忘记当初和余风定的协议了一番,也是不提这回事情,每天只顾闷头闷脑的做事情,倒是让余风有点汗然了,今天趁着这巡检司送来厚礼,倒是把这事给了结了,小巧的金锞子,总比一大堆散碎银子来得轻巧体面一点吧。 说完了吴嫣然的事情,余风将话头转到日间赵总旗说的求个官身的事情上去了,需要多少银子,要打点什么人,大约要多少时间,一言一语,和赵总旗说的颇为热烈,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在一旁的吴嫣然,随着他话题的深入,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有几分古怪起来。 “这当官,对你就那么重要吗?”见到赵总旗老两口起身外出消食去了,吴嫣然再也忍不住,也不顾自己的兄长还在身边,皱着眉头问道。 “当然重要,我们现在做的什么事情,你又不是不知道,有个官身在,到时候,没准就多了一道护身符!”余风不想和他深谈这些,岔开话题,“对了我想在盐场找几个灶户来,试着在咱们这里开些盐田出来,你看成不成!” “当官的就没什么好东西!”吴嫣然低声嘟囔着,声音几不可闻,不过,对于余风的问题,她倒是反应很快。 “也行,晒盐总比煮盐的产量要高得多,不过,要是自己有了盐田的话,这细盐作坊,怕是就要增加人手了!” “增加人手不怕,怕的是产不出盐了!”余风不以为意,他说这话,根本就是客气一下,转换下话题,可没有真的征求吴嫣然意见的意思。 “就是那些灶户,怕是不那么好办!”他微微沉吟,目光从面前的吴嫣然的身上飘过,看着她的身后,手里下意识的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动着,现在他和灵山盐场,简直就是势不两立,人家防贼一样的防着长毛,恐怕这事情,难度还颇大。 “有什么不好办的,实在不行,我教几个人出来!”吴嫣然见到他对自己视若无物的样子,心下暗暗气恼:“晒盐而已,多 大点事情?” “嗯,是不大……”余风心不在焉的应道,突然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你教几个出来?这晒盐的事情你也知晓?” “连细盐我都能熬制出来,这晒盐又有何难?”吴嫣然傲然说道,“这晒盐和熬制细盐来比,可是落了下乘!” 余风收回自己的目光,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这女孩口气之大,一般人或许会觉得是在吹牛,但是,余风看到她这样子,却是觉得理所当然一般,呃,怎么说呢,这个女孩身上有那么一股气质,一股这个时代的女人身上缺乏的气质——自信。余风毫不怀疑,只要她说得出来,就一定能够做得到。 “吴嫣然吴姑娘,咳咳,你能不能一次性告诉我,你还会些什么?”余风咳嗽了一下,对着这个女孩说道,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女孩,越来越不了解了,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怎么了解过,不过,这女孩总能在他犯愁为难的时候,给他带来惊喜,上次是,这次也是。 第二十章 产销一条龙 吴嫣然眨了眨她那清澈的大眼睛,一丝犹豫的神色从脸上一掠而过,随即嘴角微微上翘,浮现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来。 “至少这盐事上,是难不倒我就是了!” 这要放在现在,至少也得评个工程师什么的吧,余风不无恶意的想到,这小丫头有这手本领,就是混吃等死也够了,谁以后要是娶了她,倒是不担心生计,这整个就是一个会下金蛋的小母鸡嘛。 见到余风直勾勾的盯着他,吴嫣然以为他对这个答复不甚满意,不过,她也没打算多说什么,就算余风是他的恩人,也不能要求她将心里的秘密全部合盘相托是不是,再说了,在她看来,这些秘密是无伤大雅的,至少,不会对余风有害。 “那就有劳姑娘了!”余风站起身来,对着吴嫣然拱一拱手,颇有点礼贤下士的味道:“这盐田产出甚大,怕是不能按照日前和姑娘说的两成来了,不过,余某定不叫姑娘吃亏就是!” “这人还真是实在,一点都不像一个聚众数百的大盐枭!”吴嫣然心里说道:“不过也好,托庇在他这里,什么话都说在明处,倒也不用担心他起什么坏心了,要是真是一个黑心的,我兄妹现在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我又露了口风,真是要挟我做点什么,我难道还能不做!不过,要是他这种心态,在这世道怕也是要吃不少亏的!” 她微微的点点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着说道:“我兄妹如今在这赵家村,也算是衣食无忧,银子再多,也没地方放不是!今天你给了金子已经够多了,够防身就行,多了未必是好事,你放心就是,这事情,我会尽力去做的!” 这一天过后,赵家村更加忙碌起来,村里几乎再也看不到四处游手好闲的人了,就连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也开始闲不住了。在海边,足足有几十亩的盐田,在吴嫣然的指挥下,建立起来了。这盐田上的事情,和煮盐相比,强度未必大上多少,即使不是一个壮劳力,也是能做的。这么大的摊子铺开,自然是需要更多的人手,余风只是稍稍露出点口风,村里头大把的人就踊跃的报名,和在外地招收帮工相比,这赵家村的人,实在是优势太多了。 说来也是可笑,灵山盐场,可是足足有几百亩的盐田,而且,里面的灶户数以百人,比起赵家村的这些人,可是要专业的多,至于旺季人手不足的时候,也可以雇佣这四乡八里的闲散人员劳动,但是灵山盐场的产量始终是低得可怜。不过是短短的一月的功夫,余风自己的海盐的产出量,已经快达到 灵山盐场的出产的一半了。 余风有时候自己想,到底这灵山盐场的主事之人,要是多么的无能,才能把这个产量保持在如此低的一个程度,同样的劳工,同样的流程,他怎么就能低那么多呢。 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人的主观能动性!那被盐场盘剥的灶户的积极性,能和赵家村的村民相比吗?一个是不得不做,一个是主动去做,结果自然就天差地别的。 那巡检司的师爷柳成彬回去没有多久,就第二次来了,不过,这第二次,他却是带着十几个汉子和大把的银子来的。巡检司除了罚没的私盐,自己要倒腾私盐,也还得通过盐场,但是盐场里的产量有限,真正他们能拿到的不用开盐引的盐,也未必有多少,现在余风这边,大肆出盐,巡检司也知晓了,仗着上次送礼结下的交情,这次柳成彬大着胆子,带着人来买私盐来了。 倒也不是一定要在余风这里买,只是,既然是余风自己的盐,那么,长毛们自然不会在其中作梗,而且,这里的盐,也比盐场里的便宜不是。 果然,余风对于他们前来买盐,还是持着欢迎的态度的,至于他们担心的那些长毛们在半途抢劫这些盐货的事情,也根本没有发生,长毛们又不是脑子坏掉了,自己坏自己的买卖。 巡检司做这种事情,比起其他的人,不知道要强多少。明明是在余风这个私盐贩子手里买的盐货,一运到巡检司衙门,就成了堂而皇之的官盐,而且,还有官府开出的盐引,各种凭据齐全,你不服气都不行。 既然这买卖这么好做,又不用担心其他的盐枭来黑吃黑,布尺索性沉下心来,专门做起这倒手的买卖来了。相对而言,货源充足自不必说,赚的银钱,比起直接在灵山盐场拿盐,要多的多了。通过巡检司的倒腾,余风的盐,逐渐铺散开来,不仅仅是灵山一府,吃的是他的“余家盐”,就是登州,莱州,甚至更远一些的青州,都有他的余家盐的踪迹。 灵山盐场,对于这种情况,也是乐观其成,当地人用自己的盐货,那么,自己产出的盐货,往船上一装,直接运到直隶,甚至更远一点的淮南淮北,赚的岂不是更多。那些长毛虽然凶恶,对于官盐,却是从来不碰的,这简直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 崇祯六年的四月,余风的告身下来了,灵山卫千户所总旗!这可不是什么弃文从武那么简单,有了这个告身,这余风,算是彻底与科举无缘了。他也从民户转为军户,虽然有了点官职,但是天可怜见,一个地方卫 所的总旗,和一个村落的里正有什么区别,大明又是一直重文轻武,论起身份的清贵,这总旗身份,可是拍马也赶不上秀才的身份。 这消息,倒是没有大肆流传,仅仅是小范围里知道,至于灵山城的里那些官老爷,自然不会闲的蛋疼,来关注一个卫所的低级军官的任免。巡检司的布尺,倒是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传消息,还送来点礼物来恭贺了一番,毕竟,余风和他虽然没有见过面,但是,两人现在可是利益攸关,一个产一个销,少了谁都不行。没有了布尺的官方渠道,单靠余风的人手去贩卖,远远消化不了他现在产出的盐的。 五月十六,灵山盐运巡检司布巡检寿辰,大摆筵席,一直猫在赵家村的余风,也收到了布尺的请柬。布尺和柳师爷琢磨着,余风接到请柬,来不来是一回事情,但是,这礼数还是要尽到的。至少大家目前是一团和气,又有大笔的银钱来往,这送请柬也是示好之意,歹意是肯定没有的。 不料,余风接到请柬,却是立刻决定去灵山城走一遭。这贺寿是一个理由,关键是,他看重的是布尺在官场上的能力,当初赵总旗的话,他可是一直都记在心里。这布尺能够活动到这样的一个职位,肯定是有着相当的能量的,赵总旗的影响力,仅仅是在卫所,在地方上,恐怕是知府衙门的一个衙役,说话都比他管用。借着这个机会,探一探这个布尺的底也是好的,要知道,目前唯一和余风有着联系的大明朝的官僚,这布尺可是独一位。 五月的天气,已经稍稍有点炎热了,在灵山城外的官道上,走过来一群极其彪悍的汉子。 要是细细打量一番,就可以看出来,这些脚夫打扮的汉子,或拿着扁担,或者是背着包袱,却是隐隐拥簇着中间一个气质轩昂的年轻人,年轻人斯斯文文的,却是一番行商的打扮,这些人走在一起,任谁都会认为是一个年轻商人和他手下的雇工脚夫来灵山城做买卖来了。 这一行人,正是余风他们。 虽说是和巡检司目前关系尚可,不用担心他们玩什么幺蛾子,但是灵山城毕竟是一个大城,城里也不是只有巡检司一个衙门,余风还是带上了刘小六和赵登,然后从自己长毛里,挑了十来个平时忠心稳重的人来护卫自己。倒是吴嫣然听说他要到灵山城里去,换了一身男装也要跟着来,余风现在对着这位女财神爷,基本是有求必应的,想到自己十几个男人,护卫这么一个女子,也出不了什么事情,也就由着她了。 大家难得进城一次,都是兴高采烈的东 张西望,余风也是四处打量,但是他所注意到的却是那些在路边木然乞讨的乞丐,还有些人头上插着草标,呆呆的坐在那里,这些人都是瘦弱憔悴,一副饥民的模样。 更加让余风震撼的是,这些人的眼中都没有了什么生气,就如同死人一般,初来这个时代,余风已经是被军户的贫困生活震撼了一次,不过现在看来,军户们虽然穷,比起这些人来,还算是不错,最起码还有生气和快乐。 类似的眼神,余风只是在现代电视中那些非洲灾民的眼中看过,无望,绝望,和木然。 刘小六和赵登却好像没有注意到那些人一样,依旧是谈笑着朝前走,余风稍一错愕也就是明白了,他们已经是习以为常,不过余风还是开口问道:“这是哪里的人?” 第二十一章 吴嫣然进药店 “应该都是从登州那边过来的吧,朝廷的大军也好,孔有德的叛军也好,都是祸害百姓的,与其呆在家乡死路一条,还不如出来找条活路!这逃难出来,再差也不会比呆在家乡差了!”刘小六抢着回答道。 “流民!”余风的脑子里瞬间出现了这样的一个词,要说大明朝什么东西,他最为印象深刻,无疑就是这些缺衣少食的流民了,甚至最后这个大明的天下,都是亡在李自成的流民大军手里头,他想不印象深刻都难。 不过,此刻他也稍稍有些不忍,他是一个连过地下天桥都会给乞丐的碗里丢两个硬币的人,看到眼前这些乞丐的惨状,发现自己实际上对他们的遭遇无能为力的时候,他除了微微侧目以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了。这些人,显然不是给几个钱或者是一顿饱饭就能搭救他们的。 城门的卫兵们不咸不淡的盘问了几句,又看了看余风的告身,对于这个军户同僚,他们显然缺乏足够的尊敬,实际上,他们对于任何没有油水的家伙,都不会怎么待见的,在余风等人进过的是,那些卫兵,甚至还嘲笑了他们几句。只不过,余风没有搭理他们而已。 身后传来那几个士兵的窃窃私语,余风摸摸口袋里的告身,也不做理会,默默的进了城。他不会蛋疼到没事去找这几个说风凉话的家伙的麻烦,倒是刘小六和赵登,对着那几个士兵,很是横眉竖眼了一番,但是见到余风无动于衷,他们也就悻悻的跟着进城去了。 进了灵山城,随行的长毛中,有多次来过这里的,对城里的道路,倒也算的上熟悉。一行人就沿着外街,慢慢的朝前走着,崇祯六年的五月,天气并不像现在这般炎热,走在官道上,阳光直晒,才有几分热意,到了城里,处处阴凉,这阳光倒是显得没有那么劲道十足了,偶尔一阵风吹过,却是让人感觉凉爽惬意。 灵山城不过是两三万人口的城市,这个时代,官府未必多么注重市容市貌什么的,要说在这临近城墙的外街上,有什么景致,那也未必,倒是时不时的可以看到几家做买卖的铺子,间或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出入,多少带了那么几分繁华景象,最起码,比起赵家村的简陋,这里已经算得上市繁华了。 布尺的宅子,肯定是在巡检司附近的,来过这里的长毛,自然是知道地方,引着余风,慢慢的朝前走去,余风也不着急,就这么慢慢的走着。看到这个极具古代气息的小城,饶是余风已经来到这个时代一年有余,还是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这种气息,这种气氛,总是 让他有很多感慨,想起现代在城市里面居住的那些时光,那是物质和精神都多么丰富的时空啊! 再想想现在,每天要琢磨的是如何在大明的末世更好的生存下去,每天打熬自己的身体,琢磨把私盐的生意做大做强,先是不择手段的打击自己的竞争对手,然后又和巡检司合作,大行官商勾结那一套。想到这里,他不禁苦笑了一声,自己的这种行为,和后世的那些黑社会头目,又何区别,如果硬要说不同的话,那就是自己的初衷不同。那些黑社会,不过是为钱,而自己是为了生存,为了现在和将来更好的生存下去。 刘小六和赵登,跑到一个栗子摊子上,买来一大包的糖炒栗子,吃得眉花眼笑的,这两人,还是个半大孩子,正是贪嘴的时候,就算平时有几个闲钱,这赵家村附近,可买不到这般零嘴吃。余风笑笑的摇摇头,反正进城也没有什么太着急的事情,也就由得他们去了。 “去前面那个铺子!”从进城起就一直郁郁不欢的吴嫣然,手朝前方一指,冷不防的出声,打断了余风的思绪。 余风顺着她的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面的铺子上方,硕大的一块牌匾,赫然写着“回春堂”三字,这个铺子,竟然是一个药铺。 “你身子不适?”余风压低声音问道,这一路来,吴嫣然和他有说有笑,不像不舒服的样子,不过,既然是女人嘛,没准还真有必要到药铺里走走。 “你跟着来不就知道了吗?”吴嫣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的前面,径直朝着药铺走去,还不忘记回眸一笑,丢下这么一句话。 我倒是想不跟着来,可是我放心吗?我的财神爷被人拐走了怎么办?余风嘀咕了一声,带着众人,跟着他走了进去。 药铺不算很大,居然还有一个郎中在坐诊,在他的后面,还有个伙计,正在高高的药架子前忙碌,按照郎中开出的方子,有条不紊的抓着药,见到这一行人进来,这伙计眼皮扫了一下,又接着忙他的事情去了去。 “几位是看病还是抓药?”郎中稳稳当当的坐在那里,对着这一行人开口道。 余风看着吴嫣然,他也不知道吴嫣然是看病还是抓药。不过,这个问题,在几秒钟之后,就不再是问题了。 “抓药!”吴嫣然清脆的回答道。 见是抓药,那郎中连话都懒得说了,朝着伙计一指,意思你找他就行了。 “方子拿来!” “没有方子,不过是抓 几位常见的药而已,你这里可有硫磺?”吴嫣然说道:“最好是倭国来的上等硫磺!” 吴嫣然和伙计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这余风心里可就犯嘀咕了,买硫磺,这丫头是怎么了,他记得当初自己在学校里,宿舍里几个哥们皮肤上涨了恶疮,用的就是这个硫磺软膏,那味道可难闻了,这丫头看起来不像是皮肤有毛病的样子啊,人家大夫就在一边呢,真要患病了,用什么药还得听大夫的,自己做主可不行。 “嗯,这个包起来,芒硝有吧!” 芒硝又是个什么讲究?不得不说,余风的注意力,现在都放在这吴嫣然身上了,听得吴嫣然嘴里又蹦出一味药来,不禁有点奇怪,这丫头似乎给自己开药挺在行的!不过,更奇怪的是,这词儿,他听得有几分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的一样。 硫磺,芒硝?等等……芒硝?不就是硝石吗?加上木炭,还有些少量的别的乱七八糟,这不就是黑火药的原料吗?一想明白这其中的联系,余风登时吓了一大跳,不带这么吓人的,这丫头不是打算自己造点黑火药出来吧! 吴嫣然有把火枪,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既然有火枪,想必发射药,弹丸什么的,这丫头都是有的,即便是这些东西用完了,也应该是找人去外面买,但是,这丫头居然不声不响的想自己配制除火药来,这也太不靠谱了吧。他好歹还是从三百多年以后来的人,暂时都还没有这个想法呢?这大明朝,在一家药铺都能买到火药的原料,这危险品的管制,是不是也太落后了一点。 明朝出现了火器,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实际上,他还是远远的低估了火器在大明朝的地位,早在朱元璋时代,就有了成建制的火器部队的存在,到了朱元璋的儿子朱棣那里,更是专门成立了神机营,神机营的主要武器,就是火炮和火铳。而且,与之配套的战法,像明朝大将沐英发明的三段射击,足足领先于欧洲普鲁士国王费烈特二十发明的类似战法一百多年。 所谓的三段射击,就是将火铳兵列队为三行,发现敌兵前进后,第一行首先发射火铳,然后第二行、第三行继续发射,在二三行发射时,第一列就可以从容装好子弹,形成完备而持续的强大火力(置火铳为三行,列阵中……前行退后,次行继之;又不退,次行退后,三行继之)。 而且,据《明会典》及《武备志》记载,自隆庆年间始,明军使用之火器,就已经很牛了,书中描述:“火器名:五雷神机,隆庆初年装用,有枪 管五个,各长一尺五寸,重五斤,枪口各有准星,柄上装总照门和铜管,枪管可旋转,转瞬之间,可轮流发射。”如此看来,这五雷神机大致相当于今天的左轮手枪,还是连发的。 上面的只是小儿科,根据史料记载,明军装备的火枪种类有二十余种,且多为多管火器,打起来哗哗的,别说装弹,连瞄准都不用,现在的小孩玩的网游,这种武器,至少也相当游戏里的神器了吧! 虽然现在是崇祯年间,但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那点玩意,还是没有被后人折腾干净,整个大明朝,对于这火器都如此熟识了,买点制作火药的原料,又是多难的事情。顺便多嘴一句,嘉靖皇帝好修道,他在位那一阵,上行下效,民间可是此风甚炽,这硫磺硝石,可是道家炼丹的必要材料,皇上都修道炼丹了,难道就不许百姓们学习吗?就是枪械管理如此严格的后世,还时不时的抓出几个黑枪加工工厂不是,现在吴嫣然的这点事情和这性质比起来,还算是个事情吗? 第二十二章 姑娘你也是穿越来的 布尺的寿辰,在自己的宅子里大开流水席,这巡检司的巡检,在灵山城里也是一个人物了,有权有钱,这请柬散下去,基本上灵山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得给布巡检这个面子。 在院子里面,足足摆了几十桌的席面,那些盐丁或者是依附着布巡检的人,坐在院子里吃吃喝喝,喧闹声传出老远。当然,他们也就是在院子里喧嚣的份儿,想进内厅,那是不用想了。 内厅里也开了几桌筵席,不过,能坐在内厅的人,身份要比外面的那些人尊贵得多。这灵山知州和同知,自然是最先收到请柬的。知州大人事务繁忙,但是,还是着人送来了贺礼,而灵山同知刘国栋,更是亲自上门来,此刻正坐在上首,和布尺推杯交盏。 剩下的几桌,自是这灵山城的富商士绅,对于他们来说,能够在布巡检的内厅,和同知巡检大人同席,也是面上生光的事情。和外面的喧嚣不同,能够坐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多了几分内敛,觥筹交错间,或者行个酒令,或是几个熟识谈谈天南地北的见闻,生意场上的动向,语声自然高不到哪里去,倒也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一个家人打扮的人,匆匆走了进来,在坐在次席上的柳成彬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正和某个富商聊得兴起的柳成彬听了这几句低语后,却是陡然住了嘴,对富商告了个罪,径直起身,朝着布尺那边而去。 这个富商很是奇怪的发现,巡检大人听了这柳师爷的几句耳语,嘴登时张得老大,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这同知大人还在席上,这灵山城,比同知大人大的,也就只有知州大人了,难道是知州大人亲自来了?富商暗暗的嘀咕道。 “先带他们到后面去,好好的招呼,不可怠慢,我一得空,马上过来!”布巡检吩咐柳成彬几句,旋即没事人一样,扭过头来,继续和同知大人风花雪月起来。不过,要是有人一直关注着这布尺,就可以观察到,等到同知大人酒足饭饱后一告辞,这布巡检也就立刻“饮酒过多”到后宅醒酒去了。 “怠慢了怠慢了,恕罪恕罪!”布巡检进门就笑着告罪,这态度,不明真相的人准以为是他见到了上官,这一向手黑脸黑的布巡检的笑脸,岂是那么好见的。 屋里头坐着的,正是余风诸人,而柳成彬,正侧着身子,微坐在椅子上,和余风说着话,见到自己东家进来,立马站起来身来。对于别人,这布尺或许还能甩个脸子,但是,对于余风,布尺可没有丝毫这样的想法,再说了,今天是他的寿辰,人家能来, 那是给他的面子,虽然这位身份多少有点敏感,但是,能在这个时候进城来,不是更说明了两人的关系更加牢靠了吗? 听到柳成彬禀报这长毛头子居然待人来给自己贺寿来了,布尺第一反应,立刻就想到,是不是立刻请同知大人关紧城门,就地把这个家伙拿下。但是,这念头只是在他的脑子里转了一圈,就马上消失了。别说人家不会毫无准备的来,就算自己现在将这盐枭头子拿下,这盐枭头子掌握的盐场,盐路,自己也未必能够全部吃的下,到时候,自己利益受损,反倒是有可能给别人做了嫁衣,一向自诩为精明的布尺,怎么会做这样的亏本买卖。 “布巡检客气了!”余风微微一笑,身边的刘小六将一个盒子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余风将盒子打开,盒子里十二颗拇指大小的明珠,微微泛着柔和的光芒。 “小小寿礼,不成敬意!” “那怎么好意思!”布巡检脸上绽开了一朵花,示意柳成彬将盒子收起来。对方都送上如此重礼了,那就是真心是给自己面子来贺寿来的了。 “余当家远道而来,手下的兄弟都用了酒饭没有,成彬?” “在隔壁房间安排了筵席!已经让人去招呼那些兄弟了!” “好好!”布巡检掉过头来:“余当家的可是平时请都请不来的贵客,今天我们非得一醉方休不可!” 他倒是想一醉方休呢,余风可不想。实际上,从回春堂一路走来,他一直都在琢磨着这吴嫣然的事情,至于吃喝的事情,他根本没放在心上,到了布府,布巡检肯定会设宴相待,不管有什么话,酒桌上说也可以,吃完了说也可以,倒也不是很着急的事情。 吴嫣然买来两大包的硫磺和芒硝,自然有身后的伴当主动去将这些拿起。她现在在长毛中的身份,未必比赵贵他们低多少,这些人能够跟着余风进城来,都可算是心腹之辈了,这点眼色还是有的,至少,敢当面和余先生顶几句嘴的,长毛中也就这吴小姐一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些人都已经把吴嫣然看成自己的一份子了,说起来也不奇怪,长毛现在的生计财路,全在私盐上,而吴嫣然可以说是在这方面贡献最大的人之一,外人们不清楚,他们还不清楚吗? 吴嫣然不解释,余风也就没有追问,他不是不想问,只是当着自己的这些手下,实在是不好问起,即便是要问,也是如同当初两人谈定分赃协议一般,找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单独去问。 他现在已经确定, 这吴嫣然买这硫磺芒硝,必定是和火药有关。如果说以前吴嫣然通晓盐事,只是一个奇迹的话,用她祖传秘法什么的或许勉强的能解释,但是,现在都要自己去鼓捣火药了,这无论如何,绝对不是一个商人的女儿做的事情。这个时代,或者已经有了火药的配方,但是,真正的能运用于军事上的火药配方,绝对不是一个商贾子女翻看几本闲书就能知道的事情。 余风能知道这硫磺,芒硝加上木炭可以制作火药,那是他来自后世,有着书籍电视互联网等这个时代的人难以想象的信息渠道,要说一个商贾女儿,也能有这种渠道,那是杀了他都不信。 这个吴嫣然真的有点古怪!余风暗暗琢磨。但是,吴嫣然的一举一动,又丝毫不避讳于他,这一点让他又感觉到有点奇怪,要真是心中有鬼的人,这些东西,大可以他掺杂在细盐作坊要购买的物品清单里,通过余风的采买得到,而不是像现在一样,明显是临时起意,见到一个药铺,就捎带着进去办了。 布巡检是今天的寿星公,应酬自然不会少,坐了没一小会,就告罪出去了。当然,出去之前,他颇为歉意的对余风表示,稍晚时节,再来罚酒赔罪,还望余风不要见怪。余风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他目前的身份,当然是见不得光,与其和那些不认识的人去应酬,还不如呆在一边清清静静的好。 “小六,大郎,你们也去隔壁吃酒去吧!”余风打发走刘小六赵登二人,房间里就只剩下端坐在椅子上的他和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四处乱逛的吴嫣然了。 吴嫣然一身男装,偏生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要是谁见了这等人儿,还看不出他是一个女人的话,那人,一定是瞎眼了。此刻,她正盯着墙上挂着的一个横幅,看得格外的认真。 “咳咳!”余风低声咳嗽了几声,引起吴嫣然的注意。 “吴姑娘!” “别叫我吴姑娘了,你叫的别扭,我听的也别扭,你干脆就和雪娘一样,叫我嫣然吧,反正,雪娘一定已经将我的名字告诉你了!”这吴嫣然倒也大方,丝毫没有寻常女儿家让男人称呼自己闺名的扭捏。 “咳!那个,嫣然!”余风有点吃力的咽了一下口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给我说?” “嗯,你看,这墙上挂的,是不是严嵩严阁老的真迹?” 我管是谁的真迹呢?余风翻翻白眼,你还真当我是一个秀才来着了,问我这回事情,我关心的不是这个啊! “我说的不 是这个!”余风指指他身后的桌子上的两个小包,“我是说,你买的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处!” 余风心里已经暗暗决定,只要这吴嫣然瞎扯这些硫磺,芒硝,是用于自己的盐事,或者是自己自用之类的,这吴嫣然自己就一定不能再用了,哪怕自己现在没有了吴嫣然的指导,细盐作坊和盐田也许会有短暂的混乱,但是,放任这个一个有古怪的女人在身边,这也太危险了,尽管,这个女人看起来还颇有几分姿色,成也萧何败萧何,这话他不是没听过。 “你说这个啊!”吴嫣然咯咯一笑,“你早就想问了吧,我就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当初我那火铳,看起来挺吓人的,实际上,也就是一个样子货,我掉进海里的时候,火药全部都打湿了,根本就是打不响的,我问过采买的人,这火药,怕是要到济宁才有买的,还是要找军中有关系的人才能买得到,我就琢磨着,自己是不是可以做点出来,我要去也不高,能打响就成!” 她真的懂!余风心里怦怦的跳,仿佛找到了组织一样,一句话脱口而出:“你是从哪里穿越过来是?” 第二十三章 大才在民间 “你这人,尽是些奇怪的话,也不知道雪娘姐姐怎么看得上你!”吴嫣然楞了一下,旋即想起雪娘说余风偶尔会说一些奇怪的话,不禁瞪了他一眼。 “我是福州来的啊,你不是不知道!” “那你怎么知道这制作火药的法子!”余风心里说不出什么感觉,既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 “这个啊,我师父教过我啊!”吴嫣然理所当然的说道。见到余风仍然是一脸的好奇,少不得就细细解释一番,将自己的这个师父的事情全部说与余风知晓,不过,这一次,吴嫣然就没有什么顾忌了,觉得当说的不当说的,都是和盘托出,没有一丝隐瞒,或者,在她的心目中,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已经成为了长毛的一份子,对于当家人的疑惑,她很有必要澄清一下。 原来,福州城外,有一座香火鼎盛的道观,吴嫣然年幼的时候,因为体弱多病,父母怕其夭折,就把她布施到了这座道观,幼年的时候,别的孩童在父母膝下承欢,她却是一年当中,有大多数日子都在这道观中度过。布施就布施吧,了不起将来多了一个笃信三清的信徒罢了,好死不死的是,当时收她为门下下弟子的那位道姑,却有一个胸中有沟壑的人,要不怎么说“大才在民间”呢,这一个小商人的女儿,只因为长得聪明伶俐,随便一拜,就拜了一个了不得的师傅。 这道姑当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身怀绝技之辈,那么写,这书就不是历史小说了,你该到玄幻频道去看去了。当然,说她是一个胸有沟壑之人,总是有几分本事的。老道姑或许会几手强身健体的功夫,但是,绝对没有逆天到武林高手的级别,只是因为生性和机缘的缘故,所会的杂学倒是极多。 这熬盐制盐一事,当初在她游历四方的时候,也曾见识过。福建地方潮湿天气居多,对于这等煮盐晒盐一事,倒也是用的不多,她也就多了个心眼,花费了些时日,弄清楚了里面的关窍。当然,这些东西,传授给自己的小徒儿的时候,她也就是随口说说,吴嫣然若是感兴趣,他就多说几句,要是没兴趣,也就罢了。偏生当初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吴嫣然对于这些事情,多问了一些,谁又能料到,在她遭逢大难的时候,这当初多问的几句竟然成了她寄人篱下最拿得出手的本事呢。 至于这火药一事,更不必提了,道家炼丹,自己配制点火药,算得了什么,虽然老道姑配制的火药威力,和火铳用的火药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这大的方向总会是没错的,吴嫣然看了不知道多少次,配制起 来一点难度都没有。这也就是她所说的:“要求不是太高,能打响就行!”关于这一点,估计她也是心知肚明的。 “你师傅还教了你些什么?”余风眼睛发亮的追问道。 “天文地理、医卜星象、农事水利、经济之道……都有涉猎过,不过,我只学得师傅的一些皮毛!” 见到余风像看到一个大元宝一样的看着她,她赶紧补充道:“那些兵法谋略之事,我可不会,我师父最不喜欢这些了!” 她这是知道余风现在做的是什么事情,恐怕对余风最有帮助的,就是这兵法谋略了,可惜的是,在这方面,她比雪娘,强不了多少。 “你师傅高人啊!”余风咂咂嘴叹道:“这些东西,就是会得一样两样,也是了不起的人物了,要是全部精通,那得是何等的人物啊!我说你哥哥怎么不会这些呢,敢情他没有一个你师傅这样的高人收他为徒!” “不过,你也不错!”他眼睛转了转,定在吴嫣然的身上,以前他还在心里评价,这吴嫣然,放在后世就是一个工程师,看来,这个评价现在要大大的提高了,说人家是一个工程师,那是在侮辱人家呢,就她说的这些,要是是工程师,至少也是总工程师级别的,还是在国家部委的那种,这要放在非洲之类的小国家去,怕就是当个总理什么的也不含糊。 “就算是学到的只有你师傅的皮毛,也是相当了不起了,对了,这些硫磺什么,回头直接就丢了,要火药,咱拿银子去买,用不着自己冒险去做这玩意,你别忘记,我好歹也是一个总旗,买点火药充实军中火器,算不得什么的,关键是要有银子!” “哦!”吴嫣然应道,余风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能买,她也不想弄得一身的硫磺味道去做那些东西,她不过是想让自己赖以护身的火铳重新发挥威力而已,既然余风答应解决这事情了,她当然求之不得。 “咱不光是买火药,今后,还要买火铳,买大炮!”余风说得兴起,豪情大发,“我看将来有哪个不开眼的敢来找我麻烦!” “你还是先给大家换点武器吧,我哥哥都念叨好多次了,天天拿着几只竹竿在那里操练,你不嫌寒碜我还嫌寒碜呢!”吴嫣然毫不留情的打击他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你总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呃,会有的,会有的!”余风有点讪讪,被这么一个小丫头打击,实在是有点拉不下脸,他也想给大家都换上长矛钢刀不是,问题是,这玩意就算是拿钱 都没地方去买啊,这不是一把两把,而是动不动就上百的制式兵器,就是卫所里也没有胆子卖给他,要是真要是出了什么大乱子,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卫所的军官们。 不过,饶是吴嫣然如此打击他,他一点脾气都没有,看看这丫头都学了些什么,这天文地理、医卜星象咱们就不说了,这些阴阳术数的玩意太玄,但是,后面的那些什么农事水利,经济之道,这都是来钱的玩意,打仗打的什么,后世每一个人都知道,不就是打钱吗?有了丰厚的财力做后盾,自己拉起杆子和人家干架也底气十足。有这丫头主持自己的这些事情,自己只需要在关键的时候,拿个大主意,这银钱就哗啦啦的来了,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省心的事情吗? 不行,这丫头要笼络住,以前自己是不是对人家有点不够关心了?余风暗暗的检讨着,那吴廷,也得给他安排点轻松体面的活,老跟着自己妹妹瞎混,算怎么回事情。 正在胡思乱想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却是柳成彬走了进来,请他到偏厅赴宴。在他的身后,赵登和几个长毛汉子紧随在其后,身处险地,该有的防范,还是应该有的。 天色已近渐渐的黑了下来,外面的流水般的宴席,也到了快结束的时候了,喧闹了一天的布府,也逐渐安静下来。偏厅里,已经有小厮点燃了灯火,灯光映照在光可鉴人的红木家具上,流光溢彩,隐隐一派富贵景象。 偏厅正当中,摆上了一桌精致的宴席,布尺布巡检,已经在桌子边恭候了,见到他们进来,布尺屏退了下人,转眼间,这偏厅里,主家就只剩下布尺和柳成彬了。 看来这布尺设宴,陪客也仅仅是知晓他和余风之间来往的柳师爷,余风微微点了点头,暗自表示满意,至少,这样的做法,说明这布尺倒是一个谨慎知晓轻重之人,要是乱七八糟的找些陪客,余风未免就要小看他几分了。 他微微侧首,示意手下人呆在厅外,带着吴嫣然走上前去。 从这个时候起,余风就决定了,自己的事情,从今天就再也不避讳这吴嫣然了,要是这样的信任,都收拢不了这丫头的心,那么,他要么就娶了她做妾,要么,就只有除掉她了。这用不了的人,才能越大祸害越大。 酒过三巡,这宾主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好,见到余风说话不曾避讳身边之人,布尺明白了,这个女扮男装的女人,多半是余风的家眷,心里微微就有点鄙夷。毕竟是小地方出来的人,格局还是小了一点,哪里有让自己女人抛头露面的 道理。 鄙夷归鄙夷,这话题却是越来越深入了,布尺不敢肯定,这余风是不是专程来给自己贺寿,不过,以余风现在的局面,即使不来,自己也不敢有半点不满,至于对方是不是捎带还有点别的事情,那就得慢慢试探了。 “这登州,莱州,青州都已经有了咱们的盐货,灵山盐场那边,我自会去打点,不过,他们管事的人也说了,他们不管这些事情,但是,我们想在他那里多拿些盐货,也是不行的了!” “无妨,你尽管卖就是了,盐场上,我叫儿郎们加把劲就成!”余风话风一转:“不过,这盐事上,我不曾短你的银钱,该打点的地方,你不能省钱,不要因为些许小钱,坏了咱们的大事!” “这个余当家的放心,东翁官宦世家,在朝里也是有人说得上话的,这些同僚们,收了银子,自然不会坏余当家和东翁的买卖!”有些话,布尺不好说满,自然有柳成彬出来圆场,布尺听了这话,傲然点点头,一副“这点能力我还是有的”的样子。 第二十四章 政治投资 鸟枪换炮 见到余风似乎有点颇不以为然的样子,柳成彬朝着布尺看了一眼,见到布尺没有什么反应,于是详细解释起来。 原来,这布尺虽然只是一个八品巡检,这身后倒是真是有靠山的。布家几代都有子弟为官,如今虽有没落之像,但是朝中地方还是不缺乏做官的子弟的。柳成彬隐隐透露,布家虽然目前没有二品三品的大员,但是,却是有人在六科给事中任职,别看这给事中这官职不过是七品,而且还是言官,似乎一点实权都没有。但是稍微对大明的官场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这可是前途无量的职位。任谁都知道的,六科给事中在京里熬上几年资历,一旦外放,铁铁就是一方大员,加上布家明里暗里的助力,还真是不容小觑这股力量。 这布尺读书不行,头脑却也不差,在家族的帮助下,好歹谋得这样的一个职位,你要说布家不重视他也是未必,在这个位子上,每年不说一定给布家输送多少银两,但是,对于布家的产业在各方面关照一番,还是能做得到的,官场上有人的话,这家族生意可就好做的多。 布家是官宦世家,拥有大量的土地不错,但是,也还有大量其他的产业不是。六科给事中,那是何等清贵的位置,布家那位在这个位置上,自然要珍惜羽毛,不肯在钱财一事上失却了清誉,因小失大那就太不智了,因此,京中的一应开销都是靠家族支持,也因为这个缘故,在钱财上一事上,整个布家还是比较重视的,捎带能给家里财路带来几分助力的布尺也因此地位提高了不少。 布尺之所以能下定决心,放下身段和余风交往,恐怕这也是其中的一个很大的原因。 余风一边听着,一边微微点头,不时夹几筷子菜肴,貌似无动于衷,心里却是有了几分欢喜。如此看来,当初没有恶了这布巡检,倒还真是自己的运气,没准,自己可以搭上这条线,至于那位给事中大人,更是一个极好的政治投资的对象,现在的问题是,即便自己靠上去,人家也得看得上才行。 一个小小的八品巡检,在六科给事中眼里,那真的什么也算不上,虽然这给事中不过是正七品。估计,就是布尺在那位面前,能不能露个小脸攀谈几句,都是一个问题,人家眼里根本没有这等小人物嘛!大家虽然都是姓布,但是,就是姓布的一个宗族也有大几百号人不是。 布尺尚且如此,他介绍的人,可想而知会是怎么样了。看着眼前的布尺,余风第一次觉得,自己距离大明的官场,是多么遥远的一件事情,就如同后世,一个小小的县 委书记,也许在那些大员的眼里,不过是蝼蚁一样的人物,但是,在那些平头百姓眼里,那已经就是天了。 余风心里很急,他急自己时间不多了,现在是崇祯六年,他记得,从崇祯上台起一直到崇祯六年,大明朝的西北一直闹着灾荒,流民四起,他更记得,就是在今年,崇祯朝一等一的猛将曹文昭甫一上任,猛打猛杀一番,就已经将陕西,山西,河南的数年的民乱基本扑灭,那些崇祯朝第一波造反的主儿,基本上就是在这一年歇菜的。眼下朝廷平乱,处处都是捷报,但是他知道,这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这一波完了后,他所熟悉的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这些前几年名声不显的猛人,一一就要上场表演了,而关外的满清鞑子,更是和这些猛人配合得相当默契,你方唱罢我登场,时不时的进关来掠夺一番,将大明朝折腾得死去活来。 但是,这内心的焦急,却是不能让面前的这二位看出来,他甚至都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深入下去,太着痕迹未必是好事情,有些事情,急是急不来的,知道布家有这能量,值得自己投资就行了,如同买股票,即便是自己有钱,也得找个合适的机会进场。 轻描淡写的表示了对布家的仰慕,余风岔开了话题,这一次,他把话题转到购买军械上面来了,说起来,还是吴嫣然刺激到他了。 “这个恐怕很难!”果不其然,布尺苦笑着摇摇头,余风一开口就要五百支长矛,一百把腰刀,要不是他赶紧拦住对方的话头,看那架势,只怕继续说下去,这弓箭铠甲之类的军中禁物的也敢说出来。 “这灵山城内可没有武库,济宁城倒是有,不过,即便是有武库,这不是军中将领,要这么多的兵器,恐怕人还没出城,锦衣卫就得找上门来了!” “在下倒是有灵山卫总旗告身的!”余风说道,心里却是被对方的话微微一惊,锦衣卫的大名,就是三百年后也是如雷贯耳,难道这小小的灵山,还有锦衣卫? “那倒是好办了!”布尺一愣,似乎有点意外,不过,旋即明白过来,这余风真要弄个总旗的官身,倒真算不得是什么难事,“这济宁城,我布家倒是有些交好的朋友,我回头修书一封,帮余当家的问问!” 这就算是答应了,余风点点头。即便是这批武器,将他现在的身家全部折腾进去,他也不在乎,手里有了枪杆子,还怕没有钱吗?不过,要是没人从中牵线,他还真的难以从官家的武库买到这些兵器。 “对了!”旁边的柳成彬,到 底是经常在民间跑腿办事的,见到余风有点不悦的样子,眉头一皱,登时就出了一个主意:“这灵山城,近来难民见多,这些人中,若是用心去寻,寻找出一些能打造兵器的匠户,怕是不难,余当家的要是着急,不妨可以在这方面下下功夫!” “匠户均在官府造籍,朝廷怎么会让他们沦为难民,若是被孔有德之流掳去,岂不是助长了贼人的实力!”一直安安静静听他们谈话的吴嫣然,听到这个建议,忍不住开口说道,她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姐,这些民间的事情,她比旁人知道的要多的多,那些匠户,都被固定在地方上,有着众多的约束,而且每月都要完成官府的定制,或是农具,或是兵器,如果不做,是要拿出银钱抵当的。至于逃亡,那想都不要想,一旦被抓住,那全家都是会被打入奴籍的。 而且,她还知道最关键的一点,官府对于这些匠户的盘剥,虽然也算是厉害,但是比其他的人,还是要稍微好一点,至少,匠户们勉强能够糊口,要说这些匠户逃亡出来做难民,她是决计不信的。逃跑被抓住了全家倒霉,不跑还勉强能活下去,这些匠户脑子又没坏掉,要不是城被贼人打破,谁愿意跑出来当难民。 “这位兄弟……阁下有所不知!”柳成彬舌头打了一个卷,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称呼吴嫣然的好,最后干脆用个尊称代替了事:“我说的不是咱山东的匠户,而是北边来的!” 吴嫣然和余风对望了一眼,交换了一下眼色,心下登时明白,这柳成彬言语中的北边,是指的哪里了。 登州府被孔有德荼毒将近两年,莱州府也是遭受了不少波及,平度州就被攻破过一次,孔有德本来是辽东毛文龙手下的将领,部下也自然都是辽东的军户军兵,孔有德在今年二月间,就已经纠集部众登舟出海,这原本一直在军中效力的匠户,在战乱中也遗留下来不少,这些匠户,未必是心甘情愿在孔有德军中的,有机会自然会脱离叛军,再加上自从满洲鞑子起兵以来,辽民或者入关,或者渡海来山东,这其中会手艺的人,的确不少。 当初孔有德作乱,在登州府杀人接近十万,登州府城除了几百个被留作营妓的年轻女子之外,其余的人不是被杀光,就是在被围困的时候当作食物吃掉。明军调集大军围剿,这些官军也不是军纪严明的部队,地方上等于是受到了二次的蹂躏。如此这般,登莱各地的民众对罪魁祸首孔有德恨不得剔骨剥皮,对和他一起作乱的辽镇边兵也是恨之入骨。 这些人沦落在难民中间,境况之苦, 可想而知,别说工钱了,只说能够管饭,只怕大把的人愿意跟着你走。余风暗暗想道:真要是依照柳成彬所言,倒是一个便利的法子,招募些匠人,自己打造兵器,比起在外面买兵器要稳妥得多。 晚宴后,布尺安排余风等就在他的宅院里歇下,按照布尺的意思,晚上那是一定要安排两个侍妾给余风暖床的,不要以为这是一个很出格的事情,在当时,这种习俗,在士大夫之中,可是非常流行“高雅”的事情,一般小老百姓想做这事情还不够资格呢。 余风婉拒了布尺的好意,美色他是喜欢不假,但是,一想到自己喝的是布尺的洗脚水,那就未免有点犯恶心了,再就是身边的这些手下,虽然不会说什么,但是,还有个吴嫣然不是,以她和雪娘的交好程度,这事情怕是遮掩不住。一想到自己家里那温柔婉约的小娘子,很有可能冷面相向变成一只河东小狮子,余风那里还有什么绮念。 第二十五章 便宜不一定没好货 “拜见大老爷!”余风坐在上首,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鼻青脸肿朝着自己磕头的男人,男人衣裳褴褛,加上脸上的新创,那模样,要有多凄惨,就有多凄惨。 昨日宴后,他跟赵登刘小六说了此事,一大早,赵登就带着几个人出去了,不料,这还未到晌午,就带了一个人回来。 “姐夫,我适才出去,看见一群人围着殴打这汉子,口中喊着打死这偷东西的狗贼什么的,眼看就要把人打死,我就顺手把人救了下来,呵,还真巧,我们说话间说要寻找能够手艺的匠户,这人一听就主动凑上来了,说他原来也干过这营生,我就带回来给姐夫看看!”赵登得意的说道,这么快能办好余风交代的事情,他还是觉得很有面子的。 那人磕了几个头,见到余风没有理他,径自和旁人说话,也是不敢抬起头来,趴在地下不敢出声。 “抬起头来,你叫什么名字?家是那里的?”余风问道。 这人抬起头,脸上一副木然的表情,却是没有别的反应,余风以为他没有挺清楚,又是开口问了一句。 “小人刘生敏,辽东人!”男人的声音有些瓮声瓮气,或许是紧张的缘故,话语了有几丝颤抖。 “我且问你,你会做什么?” “小的本是辽东的匠户,祖上传下来的手艺,都是给军镇制造兵器的。” 造兵器,能造兵器就行?余风心里暗暗点点头,不过,一人可不够,要是多几个这样的人就好了。 余风已经脸露笑容的点了点头,转身吩咐道:“小六,你叫人请个郎中来,给他看看伤!若是还没有吃饭,我问过话了之后,带他去用点饭食,梳洗一下!” 刘生敏听到余风话里的收留之意,原本一直紧张绝望的心情,陡然放松下来,这一路上,他都在为这个问题纠结,此刻一听此言,立刻就要爬起来给余风磕头,却被余风按住,叫他不必如此。 不过,在一旁的赵登,却是感到很是奇怪,按理来说,得到了姐夫的收留,应该是这个匠户兴奋不已,怎么姐夫看起来比他还要兴奋。 “跟你在一起的,还有几个和你一样的匠户?”余风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又是开口问道。 “回老爷的话,我们都是辽东金州卫的军户和匠户,四年前结伴来的登州,有二十几户人家,孔有德闹起来的时候,我们在海阳那边住着,去年就在那边呆不下去……”刘生敏口称老爷,那是已经自认为余 风的奴仆了,这个年景,能够卖身到大户人家做奴仆,也得有那个福分。 “到底有几个和你一样能打造兵器的匠户铁匠?”余风微微有点不耐。 “有四个人,还有五个学徒都能帮把手。”刘生敏忐忑的看看余风的神色,不安的答道。 赵登看着余风在那里兴奋的搓着手,实在是弄不懂,不就是几个匠户铁匠吗?姐夫怎么会如此失态,正奇怪间,忽然听到余风对他说道:“大郎,这事情你去办,按照他说的人的名字,去城外去找,一个一个全部找到,我们回去的时候,都带回赵家村!” 灵山城外的灾民说多不是很多,但是也决计不少,现在还没有到收获的季节,没有什么多余的收成,这些灾民不出意外的话就是在城外等死了,而像刘生敏这样大着胆子混进城来偷点吃食的,那是极个别的行为。余风的这一道命令,无疑是挽救了这些人家的性命,这刘生敏怎么不感激涕零。 余风也没想到,自己当做联络感情的贺寿,能够贺出这样的一个结果来,这倒是意外之喜了。余风能力有限,城外的灾民肯定是不能全顾上,但是对于收留这些个对自己有用的人才,那倒是不费什么力气。这些人也好养活,只要是管饱就行,他们的亲属中还真是有些手艺人,有的是匠户,有的会养马,就算什么不会也行,有把力气没有家眷的,可以去盐场做工,那边运盐产盐,都是需要人手的。 去的时候是十来个人,等到他们回到赵家村的时候,却是有着几十号的人,携老带幼的,倒是在赵家村闹腾了一阵。 眼下这情况,余风再住在他自己的岳父家,已经不合适,原本就多了吴家兄妹,现在又带回这么多的人,余风盘算着,是不是自己要起个庄子了。这材料人手都不缺,起个庄子,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于是,他稍事张罗了一下,在他回到赵家村一个月后,一个崭新的庄子就出现在赵家村最好的位置上,他也是卫所的总旗,要落户于此的话,赵家村的百户于公于私都没有半点反对的道理,更何况,他现在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去反对。 余风一家高高兴兴的住进了新家,捎带着老丈人一家、吴家兄妹一家以及所有的匠户,都住了进来,余风还特意在庄子的一角,为这些匠户,另外开辟了一个作坊,眼下这些匠户,经过一个多月的调养,一个个都恢复的不错,重新检拾起他们丢掉的手艺,为自己的主家效起劳来。 刘生敏则是成了作为作坊的管事,他 对这份差事的那态度,是要多认真负责就有多认真负责了,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福缘,他自己知道,一定要好好的抓住。从饿死边缘回来的人,比常人更能体会能够吃饱穿暖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幸福了。这个老实巴交的铁匠,心里就是一个念头,自己的这条命是老爷给的,老爷的话,那比天还大,别说问余风为什么不打农具,而要他们打造枪头,钢刀,估计就是余风现在扯旗造反,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跟随的。 四五个铁匠,每天能够打造出十多个枪头,这要是找到上好的白蜡杆子,枪头往上面一套,就是一杆标准的长矛了,余风找不到这些白蜡杆子,但是,这普通的木杆却是不难找,用桐油泡一泡,也就有了韧性,轻易不怕折断了。余风还怕不保险,这长矛,毕竟是要拿着作战的,战场上准你刺人家,就不许人家砍剁格挡了,为了防止敌人将长矛的前面砍断,余风索性令刘生敏他们,打造了近一尺长的铁套,套在枪杆的前头,这样的话,即便是利刃砍剁也不用担心了。 不过这个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眼下余风还没有那么大的财力去大量的购买精铁去打造斧钺钩叉什么的,所有的武器当中,只有这长矛是最经济最实惠的,后世有曾经那些伪军队在军事论坛上大放厥词:为什么咱们国家不把最好的武器装备给军队,咱们又不是没有。余风对此都是晒然一笑,最好的武器,不一定就是最合适的武器,装备军队,不光光是性能,价格也是主要因为,ak47为何风靡全世界,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足够便宜。 余风现在手下完全脱产的运盐队,已经是差不多近两百号人,这些人手上的长竹竿,终于完成了他们的使命,换成了清一色真正的长矛,两百多精壮的汉子,两百多支如铁长矛,在海滩上操练的时候,那真是人如虎狼枪如林,杀气扑面而来,两百人竟然隐隐有千军万马的气势。即便是赵家村那些曾经打过大仗见过世面的老人,见到这样的气势,也是暗暗心惊,一个个嘀咕着,想来那九边精兵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余风的练兵之道,他们开始颇不以为然,甚至还有嗤之以鼻的,但是,这几个月练下来,他们不说话了。什么叫法度森严,进退有据,这些以往只是听说的东西,他们现在亲眼在自家的儿郎身上看到了。余风不过是将后世解放军的一些基本训练课目拿出来训练这些人,但是,这效果,却是令这个时代从未见到过如此纪律严明,遵从号令的军队的人刮目相看了。 当然,看到这群渔民,变成自家手下的虎狼之士,余风也是很自 豪的,他甚至想起后世的那句著名的笑言:给我三千城管,天下尽在我手。眼下,三千城管那是没有的,不过要是真有这么十万八万眼前的这种虎狼,这天下间,还真是没有去不得的地方。 很尴尬的事,这些他手下的长毛,却没有一个名分,虽然百姓称之为长毛,但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一群不太祸害老百姓的私盐贩子而已,余风虽然活动了一个总旗的身份,但是,手下的这些人,却是名不正言不顺,虽说大明的将官都有养家丁作战的习俗,但是,一个小小的总旗,养着两百号的家丁,这说出去,也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一些。 不过,这个令他比较尴尬的事情,很快就要过去了,崇祯六年六月,灵山卫卫指挥,召见总旗余风大帐议事,灵山卫千户、赵家村百户作陪。 第二十六章 忽悠人去剿匪 会是什么事情?余风往卫所去的路上,一直在暗暗想,要是不传话的人,是自己的老丈人,而他也相信老丈人绝对没有害他的心思,他都有心琢磨着不去了。 反正他这个总旗的身份,是怎么来的,别人不知道,难道这位指挥使大人还不知道吗?自己拿到这总旗的告身,连村里那位正儿八经的百户上官,都没见几面,现在一下,上官的上官,越了几级要见自己,是个人都会感到奇怪。 饶是如此,余风还是带上了二十来人,就算是被人说成跋扈,他也顾不得了,人心隔肚皮,他不能指望所有的人都会像赵家村的人一样友善,按照赵总旗对于卫所里战力的描述,万一有事,这二十几人,护着他逃得一条性命还是没问题的。 这指挥使怕是也考虑到了这方面的因素,特意在和赵家村走得比较近的灵山卫来召见余风,说是指挥使,实际上,这也是不过是一个指挥佥事的虚衔。灵山卫在天启年间本来就只有一个卫所,后来偶有海寇登陆掠夺,为平靖地方,军中某大佬觉得有必要加强地方卫所的力量,于是,这靠海的灵山卫,就被分为了鳌山卫,灵山卫两个卫所,不过,这人马还是原班人马,只不过,原来的世袭千户,加了一个指挥佥事的虚衔,成了指挥使,而原来灵山卫中的两位百户,也因这个缘故,官职也涨了一涨,成为了这灵山鳌山两卫的新千户。 指挥使姓童,叫童山,余风赶到鳌山卫所的时候,童山正和两位千户有说有笑,武人粗豪的招牌笑声,隔着老远就能听得到。 “见过指挥使大人,见过千户大人!”余风行了一个军中的礼节。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的,余风非常明白这一点,为人处事上,他的脑子里从来不少这么一根弦儿。 “来来来,大家自己人,不必客气!”这童指挥却是热情的好,招呼着他,要是不认识的人,还以为余风和他们是多年的同僚了呢。 “不知指挥使大人今日召见,有何等要事?”这口气,就有点不像是一个总旗和指挥使说的话了,童山和两位千户对望了一眼,脸上却是笑容不减。 “灵山卫的军余数量不少吧,余总旗听说募集了些许兵丁,回头报个名册上来,都入籍了吧!”童指挥招呼众人坐了下来,身后有亲兵送来茶水什么的。 “呃……是有这回事情,事先没有禀报给大人,倒是余某唐突了!”余风似乎有点意外。 这纯粹是扯淡了,什么叫事先没有禀报,要是纠集几个穷军户贩卖私 盐,也要通知卫所的话,这算怎么一回事情。余风心里暗暗嘀咕,口中却是惶恐的告罪,与此同时,心中的那份意外,更不用说了。 这招募兵丁吃行伍饭,虽说卫所的军官都曾做过,但是,招募几百人和招募几个家丁,那可是天壤之别,这一大帮子人,总要吃饭,总要拿军饷吧,既然是当兵,你再破烂的武器,总归是要给配发吧,这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大明的军将,要找出一个不吃空饷的来,那比登天还难,这童指挥是今天是没有睡醒吗?居然说出这样的昏话来。 “不过,这些兵丁,虽然在名册上,但是只能算余总旗的家丁!”童指挥话风一转,眼睛盯着余风,居然眨了一眨。 余风听明白了这话的意思,算作自己的家丁,那么,就是得靠自己花钱来养了,至于军饷什么的,怕是靠不住。人家给了你这个便利,再指望拨发点军械粮草下来,那就叫人心不足了。他倒是不稀罕那点军饷,要按照一般的常例,百户也不过是三五个家丁,这总旗,有个跟班就算不错了,那才几个大钱。倒是军械,能够弄上一点,他还是不嫌弃的。 只是这童指挥突然把他叫来,又送给了他这么大一个便利,他心里头总是感觉有点古怪,这里头,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说法?余风脑子里盘旋了一下:“莫非是要钱?” 即使是要钱,只要不是很过分,余风也打算认了,这捐献军资的勾当,他又不是没做过,在王家台他还捐过一两银子呢。毕竟这样的名分,对于他来说,太重要了,至少他今后手下的儿郎,就是货真价实的官兵了,和那些不开眼的私盐贩子械斗的时候,也可以堂而皇之的冠上官军“平贼剿匪”的名义了。 “就是,这上阵杀敌,还得靠自己这些家丁!”一旁的一个千户帮腔道:“咱大明的成例,七成军饷养家丁,三成军饷养大兵,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余风敏锐的听出来了,这千户,是在把话题往行军打仗上扯呢,不会是看上我那些儿郎了吧,他隐隐觉得,对方卖这么大一个人情给自己,怕是不仅仅为了从自己手中弄些银两。 “这倒不假,听这些手下的人说,这余总旗现在可是保着一方平安呢!”童山乐呵呵的说道:“恰好,这最近有些不开眼的溃兵,占据了一个庄子,四下勒索当地士绅,这灵山知州都行文到我这里来了,咱灵山卫能打的,现在风头最健的就是你余总旗了!” 明白了,明白了!余风终于清楚,这童山为何如此亲切, 还见面就给自己这么大一个人情了,敢情,这是地方上要求剿匪,这童山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不愿意出兵,转而把主意打到自己的头上来了。 出兵倒不是不可以!只不过,不是这种方式!余风神色一变,有点恚怒,但是,他随即想到了另外一个有利的因素,自己的手下,虽然操练得有模有样了,但是,除了刚刚开始的时候,和一些盐贩子打过几场,这几个月,差不多已经是没有动过大的刀兵了,这兵要是不见血,是养不出那股彪悍之气的,是骡子是马,平时说得再好听都没用,得拉出去遛遛才知道。 不过,这主动出兵和被人诓得出兵,那是两码事,既然这童山先给一个甜枣,然后再谈这事情,说明他对自己还是有几分忌惮的,既然如此,这送上门的竹杠,那不敲简直就对不住自己了。 “指挥大人说笑了,属下就是招募了几个乡民,一些庄稼把式,兵甲尚不齐全,根本当不得一战。这剿匪,这么大的事情,还需要好生斟酌一番才是!到时候,死了属下几个人倒是不怕,就怕丢了咱们卫所的威风!”余风娓娓道来,似乎为自己的这两位上官着想得更多一点。 这童山几十年的官当下来,岂会有不会听话的道理,余风这话一说,他就明白,对方这是在伸手要好处呢,“兵甲尚不齐全”?看来,刚刚的人情还卖的不够。 余风来之前,他就和两个千户商量了一下,眼下卫所里穷得叮当响,就靠着这些军户种田弄点银子呢,拉人出去剿匪,肯定是不行的,打不打得过再说,打仗那有不死人的,这死一个兵丁的可等于少了一个给自己种田的人,所以,这事情是万万做不得的,但是不做,那灵山知州恐怕就要闹到山东布政司那里去,万一祖宗不照顾,即使上达天听也不是不可能,几人商量来商量去,才想出这样的一个主意。反正这余风现在名义上也是千户所的军官,不用白不用,将他那手下的人给个兵丁身份,又不花自己一文钱,不过是费点纸墨,往上面一交的事情。 而且,强行下令这种事情,他们几人可是不会做的。这余风多少斤两,别人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吗?前段时候,他们还在嘀咕道,卫里的青壮都往余风那里跑,都没心思种田打渔了,大家都知道,在余风那里干,可比在卫所干要强多了。 真要是不管不顾,强令余风出兵,引起对方的不满,那恐怕就不是普通军中士兵哗变的问题了,他们这些人恐怕晚上连觉也睡不安稳了,大家都心里有数:别看这余风斯斯文文的,可是手下有着几十 条人命的凶悍主儿。 所以,看着余风要好处,他还真的不能不给,但是,能给什么,他还是犯了难,自家钱没人家多,人没人家多,还有什么人家看得上的?看着眼前的余风,一身的总旗打扮,他眉目一舒展,顿时心里有了主意。 “邢千户,赵家村那里的马百户,差不多到了点了吧,老百户为国操劳一辈子,也到了享清福的时候了!”一边说,他还一副不胜唏嘘的样子:“这可是当初跟着咱爹平过白莲的老人啊,看到他们,我就想起那我死去的爹!” 这邢千户正是鳌山卫的千户,也是一个机灵之人,眼下这顶头上司这么一说,他要是还不明白不配合,那就真的白当了这个官了。 “正是,指挥使大人体恤咱们下面的人,大家都清楚,这赵家村事务繁多,也的确是辛苦了他,人年纪大了,未免有点精力不济,老马已经抱怨过好几次了,托余总旗的福,今天大人有这样的恩典,老马一定感激不尽的!”他瞟了瞟余风,接着往下说:“余总旗年轻有为,战功赫赫,倒是接任这百户的好人选!” 这就是当着上下两级,明明白白的许官了,要是余风听从这件事情出兵,得胜回来,这战功自然是有的,百户一职,肯定是稳稳当当的没有任何的问题了,当然,要是连命都让匪徒给反剿了去,那这话也就不用再提了,你没点本事,还想当官,死一边去!逃回来的都不行,你没战功,升你官,谁服气啊! 第二十七章 那就去剿匪吧 距离高密县城四十里,有一座大的庄子,是当地豪绅刘大夏老家,自从刘家发迹,居家迁入高密县城居住之后,这庄子,就留了一个庄头,和一些下人照看着,除了偶尔家中有亲眷到那里小住几日,再就是到了收租子的时节,刘大夏的几个子侄下去,这庄子基本上没有多大的用处。 这两年闹兵灾,寻常人家,要么就躲进县城,要么就甘愿卖身做奴做婢托庇到大户人家。这些大户人家的庄子,说起来也是高墙深垒,一旦有贼人溃兵之类的袭扰,铜锣一敲,庄子里聚集几十百来号青壮还是有的,躲在这样的庄子了,比起流落在外面,还是要有安全感的多。 当然,这个安全感,是指孔有德已经离开了山东后的这么一说,这叛军主力一走,散落下来的溃兵,没有了组织规模,对于这样的地方势力,啃起来还是很吃力的。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三月间,刘大夏差人到高密县衙求助,说自己在城外的庄子,被一伙贼人强行占去了,要求县里派人,驱走这群占了他产业的贼人。 占了就占了呗,这些散兵游勇,不过是抢一把就走,难道还在这里安家落户不成。高密县令知道这些溃兵的行事,劝慰了几句,不以为甚,这事情也就拖了下来。 四月,占据了刘大夏庄园的贼人,收拢溃兵,以庄子为巢穴,掠夺地方,绑架士绅,隐隐竟有坐大之势。一时沸反盈天,怨声载道,被荼毒过的地方乡绅,纷纷找上县衙,要求县令大人主持公道,绥靖地方。 这个时候,高密县令开始坐不住了,溃兵掠夺地方,那是兵灾,追究起责任来,也追究不到他的身上,但是,这些溃兵在他的治下落地生根,变得聚众一方的贼人,那就事关他的乌纱了。他派出手下衙役,打探了一下,情势很不容乐观,光是聚集在庄子里的贼人,就有百人之多,而且,还有不少的马匹,这些贼人占据了这里,竟是可战可走,十分的方便。 那就打走好了。面对这种情况,高密县令也不含糊,组织了几百乡勇,在县里的十几个衙役的带领下,对这庄子攻打了一次。攻打的结果,却是令他心惊胆战,十几个衙役,当场就战死了一半,而乡勇们,死了几个人后,也是一哄而散,这些临时纠集起来的青壮,显然不是这些打老了仗的溃兵的对手。 这次攻打,却是惹恼了这些溃兵,声言这高密县如此不知道好歹,莫非是想和登州府一样的下场。登州府是什么下场,这是谁都知道的,孔有德打破这城池以 后,在那里盘踞了两年,等到他走的时候,城里几近空城,都没有什么活人气息了。 这溃兵,竟然还有攻打县城的意思。高密县这下不敢怠慢了,立刻派人到灵山州城求助,眼下,这个盖子是捂不住了,他自忖好歹和灵山知州多年同僚,平时相处还不错,这主动上报,虽有责任,总罪不至死。两害相较取其轻,眼下求援,总比贼人打破县城了身死家破的好吧! 这灵山知州到也是反应迅速,很快就给了回信。不日灵山卫官兵即将前往剿匪,高密县准备粮秣,做好迎接准备就是。 这高密县接到回信,心里这才踏实了很多,虽说他心里希望官兵来解决他这个大麻烦,但是,他却是更怕这帮祸害没有剿灭,又迎来了一帮新的祸害,这官兵的军纪,啧啧,这就不说了! 听说是灵山卫的官兵,倒是不用怎么担忧,大家乡里乡亲的,多少有点分寸,就是要祸害,总有点下不去手吧!不过,他心里又多了一分疑惑,那灵山卫,听说就是一帮子农民,除了千户身边的十来个亲兵,没多少能打仗的,要是这灵山卫的官兵在这帮贼人手下再吃了败仗,这些贼人怕是要连夜来攻打县城了。 想归这么想,当剿匪的灵山卫官兵来的时候,他还是备齐了粮食酒水,前去迎接。一眼看到眼前的这些官兵的时候,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心,顿时放下了许多,看来,传言真的不可信,什么叫一帮子农民,有这么彪悍的农民,那孔有德敢祸害咱们山东这么久吗? 你看看这队列,这兵器,这精气神,前两年朝廷调大兵围剿孔有德的时候,大兵过境的时候。那些所谓的朝廷的精锐之师,也没有眼前这些人地看起来森严有度,衣服虽然只有少部分人有甲胄,可兵器都是齐整,毫不破烂。 “姐夫,我们真不进城吗?”一身棉甲的赵登,站在余风的身旁,小声的问道。今日的这般威风,可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 “要叫大人!都说了多少次了,以后不在家中,就得叫大人,军中可容不得这等散漫!”余风佯怒道,赵登自是知道余风不会真的见怪,微微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了,只是看着面前的高密县一任官民,顾盼自得。 余风这一次,可是将自己的老本全部带出来了,听说贼人有百余人,又占着地利之便,容不得他不小心一点。运盐队练出来的两百人,不,现在应该说是他手下的两百官兵了,分作了四个小旗,每个小旗五十余人,赵登,赵贵和刘小六各领一小旗,还有一个小旗,他自 己亲领。 这样的编制,在大明恐怕也算是独一份了,有的百户,也不过是四五十余人呢,一个小旗,有三五个人就算不错了,余风看看自己整出来的怪物,也不禁叹气,还是官太小了啊,要是自己是百户,这下面三人就是总旗了,至少,看起来就没这么离谱了。 居然只是一个总旗?这高密县令心里的震撼真不必说了,有这样几百精壮的兵丁,就算说是灵山的指挥使亲自来他也信啊,他倒抽了一口冷气,上前说道:“这位大人,本县乡绅盼望大军已经望眼欲穿,这些劳军之物,还望大人不要推辞,此刻,本县一应乡绅在城里设下了筵席,还请大人赏脸!” “东西我就收下了!”这些日子余风在几百号的手下面前发号施令,也隐隐有了一番气度,不过在高密县令看来,那就是儒将风度了:“至于这酒,还是等剿灭了那些贼子再回来吃吧!” 四十里的路程,可谓朝发夕至,在高密县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下午时分,余风带队就到了这大夏庄们,这个时候,落日在他们的身后才缓缓的落下。 余风站在庄子外面不远的地方,看着这个庄园。庄子看起来不是很大,院墙也似乎不是很高,庄子的外面挖着一圈的壕沟,在庄子的正面,有一个吊桥,这样的格局,和这胶州处处可见的庄子,没有多大的区别,唯一有区别的,就是站在这围墙的墙头上高高矮矮的人了。 数百人的动静,庄子里岂有不知道的道理,不过,庄子里也似乎没有多大的慌乱,也不知道是这些人镇定还是根本就没有把余风这些人当做一回事情。 有弓箭?余风看到墙头上的那些人手中,有人提着弓箭,心里隐隐有些担忧,他清一色的长矛兵,了不起,连护卫在他身边的,就是十几个腰刀手,遇上弓箭,还真是一个麻烦的事情。这要打开吊桥,怕是要有不少的死伤。 突然,对面一阵鸹噪,那吊桥竟然轰隆一声放下了,只见得马蹄声响,几十匹马冲了出来!这些贼人欺他远道而来,立足未稳,精力不济,竟然想用骑兵冲一冲,将他们彻底冲散。 以几十个骑兵,冲击一两百人的步卒,还真的算不得是这些贼人托大,这个时代,骑兵是当之无愧的精锐兵种,结成了阵势,以一击十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步卒面对骑兵,来不及结成阵势,或者是阵型被冲散,成了散兵,那就是毫无悬念的一面倒的屠杀。 能够抵挡骑兵的,只有骑兵,如果是步卒的话,那得是身披重甲的重 步兵,不过,对方的贼人,显然也看到了,余风的队伍里,除了十来个穿甲的,其他的连最简单的防护都没有,也难怪他们敢主动出击了。 正合我意!余风心里大笑,这贼人简直太配合了,他要是不出来,自己打这庄子,还真的费一番脑筋。 “结阵!”余风手一挥,三个小旗按照他的手势大声吆喝发出了命令。 这队形操练,余风的手下这些儿郎,可是操练得无比纯熟,就算是闭着眼睛,怕也是能够找到自己在阵中的位置。 于是,这些挥舞着刀枪的贼人,从吊桥里冲出来,感觉就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刚刚还是一团乱糟糟的官兵,就已经彻底的改变了模样,在他们的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大阵。 “起矛!”一声大喝,只见方阵轰的一声,仿佛一只受惊了的刺猬,浑身都是冒出了尖刺。 面前尽是一排排密密麻麻的长枪,在落日的余晖下,闪着森然的光芒,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骑兵,大骇之下,收势不住,一头扎进了方阵中,方阵最前两排的士兵,受到巨大的冲撞,登时立足不稳,朝后倒去。但是,在他们的身后,是密密麻麻朝夕相处的袍泽,稍微一卸力,便帮他们稳住了身形。 从高空看来,这个方阵,就好像一个巨大的弹簧,被骑兵的冲势,微微撞得凹进去了一些,然后,这力道反弹,迅速恢复了原状,而撞击在这个弹簧上面的物体,却是由血有肉的生命,变成了一具具尸体。 第二十八章 马匪的求情 阵前一片混乱,这骑兵不比步卒,步卒看到前方危险,或可以止步,这骑兵挟带着冲势而来,却是如何止不住的,前面几个骑兵撞上了如林的矛阵,后面的骑兵想要勒僵也是勒不住的。 一时间,只听得人喊马嘶,哪里还有半点刚刚从吊桥里冲出来的凶悍模样。 好不容易在阵前止住了前冲的势头,最后面的几个骑兵,却是分开,朝着方阵的两侧小跑去,阵前血淋淋的同伴的尸体告诉他们,凭着这二三十匹马,怕是很难冲开这个阵势。 “这是哪里来的官兵,老子打了这么多年的仗,还没见过这样古怪的,叫弟兄们从那两边冲一冲!”说这话的,是这庄子里的一个溃兵头目,叫丘时,原本他是孔有德军中的一小旗,成了溃兵之后,靠着劫掠度日,打下这大夏庄后,又收拢了一些昔日的同袍,盘踞在此。 他和他的手下都是军中出身,平日里自然以军法约束,这百来号人,在他的手下整治起来,竟然有了几分精锐官兵的模样,前段日子高密县铩羽而归,更是让他有了几分自大,他自问只要不是山东总兵派大军来清剿,这附近的军兵乡勇怕是不敢再捋他的虎须了。 眼前的这些兵,是在是古怪了一点,说是大明的官兵吧,却大都是一身的短靠,连一身破烂的鸳鸯战袄都没有,看起来,分明是一群庄稼汉,但是,他们手中的长矛,却是实实在在的制式兵器,而且,这些长矛,比起大明军中的长矛更长了几尺,要说是其他的流民来抢地盘,却又不像。 他有点后悔自己贸然出击了,但是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是没用,他只能指望这军阵转动不灵活,自己的这些骑马的手下,能够从侧面冲开几个缺口,到时候,他庄子里的步卒再掩杀出来,这战局就没有悬念了。 有人在庄子的围墙上吆喝了几声,在阵前踌躇的那些骑兵,开始朝着旁边小跑起来,看样子,准备换一个方向冲击了。 这兵书上说,用兵聚散如常是为上,但是,即便是朝廷的精锐结成的阵势,短时间内转向,也肯定会混乱不堪,丘时觉得,自己要是能抓住这个机会,未免不能将这只远到而来的人马打散。现在天都快黑了,这些军兵被打散了,收拢起来,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攻击军阵的左侧,这是一个稍微有点军事常识的人都知道的,骑兵们的冲击,也是选择了这个方向,看到那些马匹,已经开始发力,余风冷冷一笑,“听我号令,向左转!” 转瞬之间,原本正对着吊 桥的方阵,轰隆一声大响,竟然齐齐转了一个方向,变得正面面对来冲阵的骑兵。 马儿是有灵性的动物,即便是在听主人的操控,也不会朝着明晃晃的矛尖上去撞,眼见面前的长矛,不少马儿都不顾主人的驱策,自己朝着两边没有长矛的空处跑去,更有跑的急的,竟然将身上的骑兵都颠下马来。 “土鸡瓦狗!”余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丝讥笑,原本开战之前的丝丝担心,此刻已经是一点不剩,只剩下满腔的豪情了,眼前的这一切,给予了他极大的信心。 “赵贵!” “在!” “带着你的人打进去!” 旁边还有几十个骑兵逡巡,余风不敢散去阵势,但是,从阵中抽出一个小旗攻打这庄子,却是可以办到的,那庄子的吊桥,从骑兵们冲出来起,就没有放下来,此时趁势冲进庄子去,却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 见到这些长矛兵,拿着武器朝着吊桥冲来,庄子里的人开始慌了起来,有人大声吆喝的下着命令,更有人已经开始将吊桥升起来。 余风岂能让他们如愿,一声令下,他身边拿着腰刀的护卫,登时冲出去一半,这些人在这两百人里,算是出类拔萃的,要不然,也当不了余风的护卫,只见他们冒着墙上零星的箭支,几下就靠近大门,刷刷几刀,就将正在缓缓升起的吊桥的绳子砍断。 长矛兵蜂拥这冲进这庄子,庄子里竟然没有组织有效的抵抗,看来,这庄子的实力,大半都是在这些骑兵的身上了,余风将眼光放在自己阵侧那些一直逡巡着的骑兵那边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些骑兵见到余风的兵已经冲进了庄子,竟然没有丝毫的犹豫,纷纷策马扬鞭而去,弃庄子里的人不顾了。 听得庄子里喊杀阵阵,又看到身边赵登和刘小六跃跃欲试的样子,余风笑道:“那么也去吧,莫叫功劳叫赵贵一个人抢了去,记得我给你们说的规矩,如有抵抗,格杀勿论!” “私掠奸淫者,杀,不听号令者,杀,畏缩不前者,杀。” 赵登和刘小六大声唱着余风定下的规矩,带着手下的人朝着庄子里杀去,庄子里了不起就是一百来号溃兵,除去这二三十个骑兵,不过几十号人,这近两百号如虎似郎的军兵冲了进去,哪里有什么还手之力,只听得惨叫声连连,声音渐渐朝着庄子的后面渐渐淡去。 余风跟在队伍的后面,慢慢的走进庄子,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浸湿了 ,这短短的不到一刻钟的交锋,透支了他大部分的精气神,这傍晚的风吹在他身上,尽然有几分寒意。 走进吊桥,地下不时可见一滩滩的血迹和身上被扎了几个窟窿的贼人,更有几个跪着的贼人,在几个士兵的看管下,瑟瑟发抖。身边的几个护卫,手按着腰刀,警惕的看着四周,生怕有躲在哪里的贼人突然窜出来,威胁到他们的头领。 庄子后面,隐隐还有厮杀声,不过,前面似乎已经全部肃清了。余风径直走到院墙边的水井旁,打起一盆清水,痛痛快快的洗了一把脸,到了现在,已经算是完胜了。既练了兵,升官也指日可待,没准还能从这些贼人的巢穴中搜出一些金银来贴补一下军资。余风盘算,即便是得到这些财物,这千户和指挥使哪里,一定是少不了他们一分的,有了他们的帮腔,自己的这份功劳,才会更加稳当。 “大人!”一个挎着腰刀的护卫跑庄子后面跑来:“抓到贼首了!” “哦!”余风笑笑,“走,去会会他!” 说抓到贼首,却是有点言过其实了,说堵住了贼首更贴切一些。真实的情况是,刘小六带着手下的兵丁,将丘时和他的几个亲随逼进了后宅的一个院落里,这丘时上天无门,入地无路,是怎么样也逃不掉了的。当刘小六吆喝军兵准备冲进去,将这些负隅顽抗的家伙,全部干掉的时候,里面的有人却是喊话了:“外面的人莫要动手,我这里有劫掠来的不义之财,要献给你们大人!” 这刘小六本来就是机灵的人,得到余风赏识,成了领着一队人的小旗,对余风忠心耿耿那是自不必说。但是,同样是小旗,和余风的妻弟赵登相比,他少了那么一份亲近,和赵贵相比,他又少了那么一份稳重,这在他心里总是有点感到自己地位不及这两人,因此做事情,特别小心翼翼,生怕犯错,失去了余风的眷顾。眼见这院子里的人这么一喊,不管是真是假,却是没有再冲进去了,只是令人速速报与余风知晓,等待余风来做决断。 这个时候,庄子里的战斗,已经是接近了尾声,除了几个见势不妙丢下武器求饶的保全了性命,那些拿着兵器顽抗的家伙,都已经成为长矛下的亡魂。 余风走进这个院落,包围在院落外面的兵丁,纷纷让出一条路来,更有人朝着里面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我们大人来了,马上丢下武器出来,要不然,我们就冲进来了!” 余风也不出声,静静的看着院落的出口,这喊话声过了没多久,就听得几声当啷当啷,几 把钢刀丢了出来,余风定睛一看,里面居然还有一把分水峨眉刺,不禁暗暗好笑,这到底是溃兵还是水匪啊! “外面的军爷,我们出来了!别动手啊!”里面的人喊着,几个畏畏缩缩的人影露出头了。这几个人影倒也有眼色,一眼就看出站在前头的余风,是为首之人,立刻毫不犹豫的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你有不义之财要献与我?”余风笑吟吟的说道,与他周围浑身血迹的兵丁相比,他现在的样子,简直纯洁得象一个天使,当然,这个感觉的前提是,丘时要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天使这么一种生物。可惜的是,丘时现在,看到笑吟吟的余风,脑子里别的想法全没有了,他只知道,这个貌似温和的人,杀起人来,一点都不手软,更是将他辛苦攒下的这点小基业打得烟消云散。 “是的!小人罪孽深重,自知必死,但是,小人这个兄弟……”他指指身边一个瘦弱的少年,“却是没有造多大的孽的,望大人网开一面!放他一条生路!” 第二十九章 市场的需求 “哈哈哈!”余风舒畅的大笑起来,这一刻,他才明白,什么叫“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眼看这一个手下上百人马的贼首在自己面前告饶,而他的生死,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间,这种感觉,怎么不叫人沉醉。 余风现在的身家,这贼首说的“不义之财”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不过,既然刚刚享受到这生杀予夺的感觉,到是不妨多享受一会。 “你是说,你献出你所有的身家,不为保自己的性命,就是为了保他一条性命就满足了?”余风指指那个瘦弱的少年。那少年浑身瑟瑟发抖,看年纪,倒还真的和这贼首相差不大,要不然,余风都怀疑这小子是他的儿子了。 蝼蚁尚且贪生,能好好的活着,谁愿意去死?丘时嘴里暗暗发苦,外面这些官兵冲进庄子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自己当官兵的时候,是个什么德行,他可是清楚的紧,如果他强行用自己藏起来的金银做筹码,企图换取自己的一条性命,最大的可能就是,自己被他们严刑拷打,金银被拷去,然后,自己性命也不保。没有了自己这个首领的首级,官兵的这次剿匪的功劳,至少要缩水一大半,换做是自己,他也会毫不犹豫的这样做。 既然如此,还不如将这些已经无用的金银,直接献给对方,没准还能为自己身边的这位远房堂弟,换得一条性命。反正,这是最好的抉择了,这要是带队的官兵心黑的话,那就是家门不幸了,反正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一死而已,和官兵们冲进门来乱矛刺死他们这几人,没多大的区别。 “还望大人慈悲!” 四周的兵丁望着余风,不管是以前的长矛,还是现在换了身份,成了卫所的官兵,对于余风的命令,他们都不会有任何的迟疑,现在,只要余风一声令下,这几个贼人立刻就得了账。 余风盯着匍匐在脚下的丘时,稍微沉吟了一下:“刚刚冲我军阵的骑兵,是你训练的还是收拢的骑兵!” 丘时闻言大喜,对方没有立刻追问金银的事情,反而问起不相干的骑兵的事情,那么,对方就是杀他的心思没有那么强烈了。此刻,一个自知必死的人,突然看到了一丝活命的希望,哪里还有不死死抓住的道理。 “是小人训练的,小人原来是大帅的马队的一名小旗,这些法子还是懂的一些的!” 余风问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刚刚马队冲击军阵,虽然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害,一个是他的手下纪律严明,另外一个,就是这些骑兵数量稍微 少了一点,相对于骑兵的冲击,他的军阵的厚度还是大了一些,但是,要是这骑兵的人数翻上一倍,再号令严明一些,像自己的手下这般,那么,这谁胜谁负就很难说了。 而且,骑兵机动力强,正面冲击未果,立马就可以转到侧面,再度组织攻击,要是自己的侧面,是自己的骑兵掩护,那么,就不用调动大阵,专心对付正面的敌人了。说穿了,余风有点眼红了,一个破庄子,都有几十人的骑兵,自己堂堂总旗,不,自己堂堂百户,手下全是步卒,叫人怎么能平衡。 见到余风沉吟不出声,丘时顿觉有望,指着自己身边的亲随,“这些人,都是小人当日军中亲如兄弟的袍泽,养马驯马也都有一手!” 这丘时是马队的,这些所谓的军中袍泽,肯定也是马队的,没准还就是当初同时跑出来的。余风心下踌躇,还真的不想一刀砍了这几个贼人。自己要是训练骑兵,毫无疑问,这些人能够帮上很大的忙。 “留的你们几人性命,也不是不可以!” 丘时脸上登时大喜,没待出声谢恩,余风冷冷的话语抛了过来:“你说的金银财货,一文不剩的全部给我拿出来,你们几人编在我军中,为我效力,如果一人走脱,全部连坐,枭首!” “谢大人恩典,谢大人恩典!”丘时几人欣喜若狂的连连磕首。 余风不再理他,剩下的事情,自有身边的人去安排,他背负双手,咪着眼睛朝着天边看去,西边如血的残阳,正在和夜幕搏斗着,挣扎着不想落山,丝丝余晖照在这院落里,竟是一种很奇异的宁静的感觉,这杀戮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崇祯六年七月,灵山卫总旗余风忠勇用事,剿匪有功,擢升为卫所百户。 崇祯四年十月,洪承畴正式接任三边总督,驻防陕西。经过三年的经营,至崇祯六年,陕西已经成为民军的禁地,各路民军纷纷遁入山西。 崇祯六年二月,曹文昭任山西总兵,追剿山西三十六营民军联盟,军威大炽,五台、盂县、定襄、寿阳贼尽平。曹文昭被洪承畴评价为:世间良将,天下无双。民军首领紫金梁逃遁中病死,老回回被斩首,民军三十六营联盟宣告解散。 崇祯六年六月,山西、陕西的民军基本消失,余众皆去河南。可惜的是,河南虽然没有洪承畴,没有曹文昭,还有一个平贼将军左良玉,这位和曹文昭一时瑜亮的猛人,丝毫不逊于他的同僚,带着手下的昌平军,也是追着民军一顿狠揍,朝廷上月月捷报 连连。 关外无事,关内内乱将平,大明朝终于有了一丝河清海晏天下太平的味道。 虚假的和平!余风将手中的笔墨丢到一边,叹息了一声。在他的身边,吴嫣然瞪着她那双桃花眼,有点不解的看着余风。 这里是余风的庄园的书房,能够在书房里有个座位,堂而皇之和余风议事的女人,也就只有吴嫣然了,就是余风的娘子雪娘,也不曾有这个待遇。 “这抄录来的邸报,说的不都是好消息吗?你还叹什么气?” 距离大夏庄剿匪,已经过了月余,回到赵家村的余风,顺顺当当的接任了百户一职,如今,他也算是有身份的军官了,就是朝廷的邸报,虽然不能直接传到他的手上,但是,抄录一份给他,还是没有问题的。 “这洪承畴。曹文昭,左良玉,都是一时的良帅猛将,若是朝廷放手让他们去打,这西北的民乱,何患不平?”如果不知道余风的出身,听这话,倒还真象是风一位忠心王事的朝廷武官的肺腑之言。 “你倒是志向高远,这些总督将军的事情,也是咱们能指点的吗?”吴嫣然撇嘴道:“反正咱们山东,是不用担心这些流民的了,这些流民要过来,得先过了左良玉那一关再说!” 还真的过了那一关,不过,不是往山东来的,而是去了四川,余风心里暗暗苦笑。不过,继续和吴嫣然说这样的话题,似乎就有点跑题了,他叫吴嫣然来书房,可不是和她来探讨天下大势的。 “好了,不说这些了,布巡检派人来,说要两万斤细盐,你怎么看?” “不给!”吴嫣然干脆利落的说道。 “不给?有钱不赚?咱们手下这些儿郎的兵器铠甲、军饷,还有最近托人从青州那边收来的马匹,每天银子流水般使出去,现在有银子不赚?”余风大奇道。 他一向秉承着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士去做的道理,在了解到吴嫣然的才能后,盐事上大多数的经营生产,他都放手给了吴嫣然,只有重大的事情,他才过问一下,和对方达成一致。此时,很显然两人的意见出现了分歧。 “我们细盐作坊做出这批盐来,也足足要一月有余,而盐场晒出来的粗盐除了供应作坊的开销,却是再也卖不动了,一边是堆积如山的粗盐,一边是力不从心的供应细盐,这可不合经济之道!” 余风眨巴了一下眼睛,才品味过吴嫣然话中的意思,敢情,现在是细盐供不应求,而粗盐 却是滞销了,虽然短期看起来,钱是多赚了不少,但是,对于余风的整个产业链却是没有好处,一旦细盐的销售渠道被人卡住脖子,那余风立刻就有资金链断裂的危险。 鸡蛋还是不能放在一个篮子了啊!余风摇摇头,不得不说,他开始怀念起后世的那种捆绑销售起来,要是自己也能来上这么一手,你买一担细盐,非得再买上三担粗盐不可,自己哪里还有这滞销的担忧。 那就索性多产些细盐好了,余风暗暗忖道。 “那把细盐作坊再扩大一些如何?”余风询问,话一出口,他立即意识到了不妥,细盐毕竟是供应高端客户,而目前自己的高端客户市场,基本上全是掌握在布巡检的手中。自己的盐货,除了少部分的销售到以刘姓盐商为首的几个盐商手中,大部分都是通过布巡检销售出去的,这样,岂不是让别人掌握了自己的命门。 果不其然,吴嫣然摇摇头,“这样不行,这不是产能的问题,问题是,我们自己销售的盐货太少了,要知道,大多数吃盐的,还是普通百姓,这细盐,总归占不了大头的!” 第三十章 利益交换 熟人打点 “往常可有这么多的用度?”余风皱皱眉,这布巡检,一下子要两万斤雪花细盐,未免也有点蹊跷,他少不得问一声。 吴嫣然也很困惑,“往常粗盐也是有的,像这一次要这么大的数量的细盐,粗盐一点不要,这还是头一遭!” 事出反常必有妖!余风微微忖道,暂且不管这布巡检是什么动机,自己确实容不得自己的买卖出现任何的差错,更不能让人家搓揉,拿捏住自己的命门,哪怕是无心的都不行。 他朝外面叫了一声,一个护卫走了进来,之所以叫护卫,那是余风目前还只是百户,这官职再高一点,那就得叫是亲兵了。 “你拿着我的帖子,去灵山巡检司一趟,就说我请巡检大人饮酒!” 现在余风的身份,也担得上“请”字一说了,毕竟,他和布巡检都是朝廷的官员,虽然一文一武,但是,在品级上却是一样,都是正八品,当初他老丈人说自己也是八品官,那是往自己脸上抹金呢,从八品的武官,和正八品的文官,那可是差着老远一截。 第二天,布巡检带着自己的师爷和几个随从,倒是不辞辛苦的来了,接到余风的帖子,他倒是没有什么担忧,在他而言,余风官至百户,也算的上是自己的同僚了,而且,在他的心里未必没有这样的想法:这余风官越大,这做事情,忌惮相比也就越多,当初对方一介白丁的时候,做事情或许没有章法,但是现在肯定是要顾忌一些的。 这些时日以来,两人的银钱来往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这正常的走动一下,倒也还真的无可厚非,不过,他心里多少是有点底细,这余风突然之间请自己饮酒,只怕还是为了那两万斤细盐一事。 果不其然,一到了余风的庄园,余风摆酒设宴,热情招待,没有失却任何的礼数,但是,当两人酒过三巡的时候,余风就直接了当的提出了这个问题。 “布巡检这次要两万斤细盐,半分粗盐不要,莫非又找到了某个官家的路子?” 这类问题,余风以往是从来不会问的,这放在后世,就要刺探人家的商业秘密了,你问这么多,是不是打算撬人家墙角啊?但是,今日和自己的利益攸关,他就是觉得唐突,也得要问清楚了。 布尺苦笑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毕竟,一次性两万斤细盐,余风要是不支持他,他一时半会还真的难以凑齐。 “哪里是什么新的盐路!不过是家中老人打了招呼,兄弟我又在这个位置上,不 得不用力筹措而已!” “哦,济宁那边,难道区区两万斤细盐都筹买不到吗?”余风有点纳闷,这灵山盐场在这胶州一带,就差不多已经可以保证附近州府的吃盐用度,在济宁城附近,可是有比着灵山城规模大得多的长芦盐场,这两万斤盐,对于这样一个大盐场来说,还真的不是多大的事情。布家在济宁城也算是小有势力,不至于这点小事情都办不成吧! “不是筹买的问题!”布尺摇摇头,脸上半是庆幸,半是苦恼,看起来甚是古怪:“只是,这盐在哪里都买的,唯独却是在济宁买不得的!” 原来,长芦盐场的一个盐运大使,通过门路,谋得了盐运大使这个职位,而前段日子,能为他在朝中说上几句话的那个靠山,却是不声不响的倒了台。这个年代,你屁股下面的位子的肥美程度可是和你的实力挂钩的,没有足够的实力,呆在这个位子上,那就是你自己找死了。 他的靠山前脚倒台,后脚就有人开始琢磨着他屁股下的位子了,“那个xxx不是xxx的人吗?xxx都不在了,干脆把他也弄走算了!” 这官场上,要找人的麻烦,法子可是多的很,别说这个盐运大使本身未必就有多干净。这不,前不久,长芦盐场的一船发往中都的盐货,出了差池,半路上被人劫了去,要说,这类事情,赔点银子也就了事了,要是和盐场的盐监关系密切的,也不过是打个招呼的事情,连银子都不用出。 可偏偏有人就拿着这个开始做起了文章,这船盐货,不是你xxx负责的吗?我不管你怎么办,反正,你亏空你得补齐,要不然,哼哼!! 整个盐场,从盐监到主事,都有人打了招呼,他哪里买的出盐来,至于平素倒是有些盐枭和他有些来往,但是,往日都是他卖盐与人家,这些人盐到手,马上就倒卖干净,他求到这些人的头上,即使这些江湖汉子讲义气,也是爱能莫助。 这件事情,布巡检也是多少知道几分,修书回家的时候,也就提了几句,没想到,这消息却是被家族格外的重视。布巡检做灵山巡检,虽然也能帮襄家族生意几分,但是,这位置总比不得就近的这个盐业大使的位置,当初没有人出缺也就算了,现在既然有了这个机会,倒是好好要斟酌一番。 这被劫持的盐货里面,最要紧的,就是这两万斤雪花盐了,至于其他的粗盐,凑集起来,倒不是什么难事。这布家人就想啊,要是,他们能弄齐这些盐货,再弄个巡检司勇斗贼人、夺回官盐的噱头,没准 就可以惦记一下那个位置。场面上交代完了,私底下大家再摆明价码的交易,这世上的事情,不都是这样的吗? 布巡检手上有了余风这个大盐枭,自然是要用一用的,没准,这回事情办好了,再由家族里一运作,他换个位置做官也未知,在盐事上的沟沟道道,毕竟他比家里其他的人要懂得多,到时候,自己官也升了,家族里钱也赚了,那真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所以,这次,还真的要余百户拉扯兄弟一把了!”言罢,布巡检满脸希冀的看着余风,只要余风一点头,他这边该做的事情就全部做完了,剩下的,就要靠家族发力了。 “吃酒,吃酒!”余风笑吟吟的给布巡检满上,然后放下酒壶问道:“若是布兄高升,不知道由谁来接任这巡检司巡检这一职位呢?” “这就要看谁出的调味银子多了,这知州大人这里一份,盐运使大人那里一份,然后把下面的那些同僚都打点好,保证得了该给的例钱不少,差不多就成了!”布巡检倒也不掩饰:“当初兄弟前后花了近五千两银子,才拿到吏部的文书!” 布尺听得余风这样问,心里知道这余风怕是起了别样的心思,不过,他也不在意,他在这个位置上一天,只要余风按照官场的规矩来,他就不担心自己的位置不稳,至于他要是高升调任了,这灵山巡检司的位置落在余风的手里,总比落在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手里好吧。 “这两万斤细盐,我一个月之内给你,不会太迟吧!”余风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吐了一口气说道:“至于这银钱,也不用再提,余某就一个小小的要求,这布兄要是高升了,这临走之前,帮余某上下打点一下,让余某也换一下位置,可曾使得!” 布尺毫不迟疑的拱了拱手,两人相视一笑:“来,干杯!” 话都说到这份上,布尺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了,两万斤细盐,折算成银子,比起他当初的五千两之多不少,余风卖了他这么一个人情,他回报一下对方,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谓的利益交换,就是这样了。何况,当初他能够得到这个位置,难度本来就不是很大,现在再操作一次,又有何妨。 有一个有点交情的人在这个位置上,对于他将来就任的职位也不是没有好处的,更重要的是,今天余风以及把话摊开了说了,他要是推三阻四,这余风未免就脸上有点难看了,这自己的事情办不办得成是小事,他可比别的人更清楚知道,这余风可不是一个什么善男信女的角色。 送走了布巡检,余风返回庄子里,夏日里微风吹过,将他的酒意带走了几分,想想这回事情,还得给吴嫣然说说,他迈步朝着吴嫣然的院子走去。 吴嫣然现在身负指导之责,当然不会像那些灶户一般,事事亲历亲为,下面有事情的事情,她才出面去解决,这几个月下来,差不多多作坊、盐田都上了轨道,下面的熟练工人也带出来了,基本上,能劳动她的时候,已经不多了,夏日里如此炎热,她也不愿意到处乱跑,一般的情况下,她还是躲在这阴凉的大庄子里头纳凉的,反正余风也拨给了她一个大院子,有事情下面的人也知道在哪里找她。 “砰!”未曾走进吴嫣然的院子,就听得院子里传来一声大响。余风陡然一惊,见到院子里担任护卫之责的兵丁,却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心下这才微微有点放心,侧耳一听,果然,这一声大响之后,还隐隐传来女儿家咯咯的银铃般的笑声。 第三十一章 火枪制作的构想 一进院子,饶是余风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还是骇了一大跳。 院子里,一块奇形怪状的被当做假山的山石,上面已经被崩去了一个角,零碎石块落得满地都是,而在距离假山几十步的地方,立着一个木架子,当初吴嫣然从船上带下来的那支火枪,正放在上面,此刻,在木架旁边,两个女人,正站在火枪前,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正是吴嫣然和赵雪娘。 我说怎么这么大动静呢!余风汗了一下,敢情这吴嫣然在教自己娘子打火枪玩呢。想想也是,当初自灵山城回来了,自己就派人去买了一些火药铁砂什么的,交予了吴嫣然,自己随即就去大夏庄剿匪了,就再也没有关心这回事情了。 “相公!”雪娘见到余风进来,乖巧的招呼了一声,脸上仍然是挂不住的兴奋,虽然是余风的娘子,但是说到底,她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花龄少女,也是正贪玩的时候,就算是军户家的女儿,她也没有多少机会能够玩这火枪的。 “余大哥,你来了,我正在教雪娘妹妹怎么打火铳呢?”吴嫣然扭头看到余风,见他脸上没有任何的不悦之意,也笑着说道。 “那也顺便教教我吧,我还没有用过这火枪,不,火铳呢!”余风兴趣十足的看着木架上的火铳,严格的来说,这应该叫是手铳,余风一直以来,称之为火枪,那是后世的叫法了,这个时代,都是称之为火铳的。 这个时代的火铳,基本上全是从枪口处装填火药,然后再放置铁丸之类的,然后点燃火绳,引燃火药,将弹丸发射出去,以达到杀伤的目的,至于枪管内的膛线,那是没有的,也就是说,这个时代的火铳,全部都是滑膛枪。 余风拼命的回忆他前世在军事博物馆所看到的欧式滑膛枪,感觉吴嫣然的这种手铳,和那种滑膛枪相比,无非是体积小些,在本质上没有根本的区别。 他边观察边聊,说话间,吴嫣然已经将火铳重新装好,双手递给了他。他掂量了一下,好家伙,只怕足足十来斤吧,难怪这两个小女子要弄个木架子放在上面放枪了,这体力差一点的,还真拿不起来。 他端起火铳,对准前面的假山,然后按照吴嫣然的指点,点燃了火绳,“砰!”一声巨响,他只觉得双臂微微一震,几乎没有什么后坐力,然后,就看见面前腾起一团黑烟。 这是放枪还是放烟花啊?他龇了龇牙,用手在面前扇了扇,将火铳放在木架子上。回头看看对面,也不知道吴嫣然放了多少铁丸,对面的那个假山, 被打得千疮百孔,都过了这么一会了,还不断的有石屑簌簌掉落下来。 “好!”吴嫣然玩的兴高采烈,拿起放在木架一侧的一根铁条,往枪膛里鼓捣了一通,看样子,又想继续往里面装药。 余风看着他的动作,不禁心里一动,朝着门口喊道:“来人!” “去叫铁匠作坊的刘师傅过来,说我有事找他!”得了他的命令的兵丁,匆匆而去,没多大一会,刘生敏跟着传令的兵丁赶了过来。 “见过老爷!” “老刘,你看看,这吴小姐手中的火铳,你可曾做得出来?”余风指指吴嫣然手中的火铳说道。 “老爷,这玩意在辽东的时候不太好用,军兵们都是不愿意使唤,说是连鞑子的棉甲都打不穿,而其还老炸膛,夫人和吴小姐还是少用的好。不瞒老爷说,还是弓箭最管用,跟小人一起的几个匠户里面,也有会做弓箭的……” 这刘生敏忠心归忠心,就是有点罗嗦,但是他出于一番关切之心,余风还真的不好斥责他。 “你就说做不做的出来就是了!” “做倒是做得出,不过,做的似这么精巧,怕是不行!”刘生敏上下打量着吴嫣然手中的火铳,“这只怕不是我大明的手艺,这枪管也忒短了!” “照你军中的做法,给我做一只出来看看,不要怕花钱,一应用度直接到账房去支取,只要别比这个差就行!”余风说道。心中却是暗想,能做就行,我也看看,这大明朝的火器,到底是个什么水平,照老刘这么一说,这吴嫣然手中的,怕还是一个舶来品,代表不了大明的军工水平,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倒是很是希望,在自己的下属中,多出一支火枪兵的军种出来。 “老爷这是??和吴小姐较上劲了?”刘生敏眨眨眼睛,退了下去,边走边想。不过,这似乎不是他关心的问题,他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老爷既然想要一只火铳玩玩,自己就是拼了老命,也得给老爷打出来不是。 三天后,两眼通红的刘生敏,带着一个狭长的包裹出现在了余风的书房。 火铳打造出来了?余风放下手中的事情,接过刘生敏递过来的包裹,心情还是有着几分激动的。 不过包裹中的火铳露出全貌之后,他反倒是没有那么激动了,在那里上下打量,他总觉得和自己的印象中有些不对,难道古代的火枪都是这样吗? 这支火铳的大体形状倒是和步枪差距不大, 只是这枪管太细长了,枪口的口径连小指塞进去都很难,这能打什么出去,铁砂? 滑膛枪的枪膛口径大于子弹口径他是知道的,而且黑火药燃烧后会在枪管内留下残留物,在激烈的战斗中这种残留是没时间清除的,为了不妨碍射击,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使用较小的弹丸。这枪管都细的跟什么似的,你还指望他能打出多大的玩意来?这不整个就是一支打鸟的鸟铳吗? 看到余风脸上阴晴不定,刘生敏有点忐忑不安的问道:“老爷,这火铳可是有什么问题吗?” “这枪管是不是太细了?” “不细,不细,在辽镇的时候都是这模样呢,小人也是打造过的,怎么会不知道。” 余风摇摇头,冲着外面喊道:“你们两个走出院子把院门关上,记得不要站在门边到墙后去。” 外面守卫的护卫答应了一声,听到院门关闭,余风这才走到院子里,刘生敏掏出个小袋子,从里面掏出铅子和火药,在那里给火铳装药,通条是一根细铁条,看来,该准备的物事他倒是一件都没有落下。 把火铳填装完毕,刘生敏用火石点燃了火绳,余风把火绳凑在火铳末端,点燃了药池中的引药,按照从前的射击姿势端了起来…… “轰”的一声,余风瞄准的是院子里面的厚木门,不到三十步的距离,这么大的目标,自然是命中。可是余风放下火铳走近一看,脸登时就黑了下来。 从火铳中打出的铅子儿,打在木门上,不过是深陷其中而已,并没有完全穿透,这是什么威力,简直比起吴嫣然的那种手铳来,威力都差了老远一截。那铅子还不到小指肚三分之一大,轻飘飘的,就算是人站在那里,打中了能怎样,这还是三十步以内呢,距离再远一点,怕是连鸟都打不下来。 边上的刘生敏看到他神色不对,连忙解释道:“老爷,我都说过,这玩意根本就不好用,远远比不得弓箭实在,要不小的回去,为老爷打造一副好弓!” “不是这个问题!”余风怔了一怔,“枪管太细了!” “老爷,您不知道,这火铳就是要又细又长才能打的远,要是有趁手的家伙,还能更细些呢。” 余风不置与否,努力回忆着后世步枪的长度,和眼前的火铳对比了一下,在枪管一半的位置那里,他狠狠的划了一下,“太长没用,就做这么长,这枪管的粗细,也给我扩大几倍,就按我说的再去打造!” 刘生敏 还待再说,只见余风回过头来:“也不在于这一天两天的事情,老刘你得注意下身子,要是累倒了,我找谁给我打造火铳去!” 主家的关心是如此的亲切、自然,刘生敏本来还想强调一下这样打造和规矩不合,此刻也说不出口了,红着眼睛答应了一声,也不是熬夜了红眼的,还是感动得红眼的。 “就算是雇工,雇主能有这样关切,也是少有的;更别说自己不过是一个奴仆,面前是自己的主人,就是有天大的难处,也得想办法克服不是”。他虽然不知道“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之”这样的话,但是,知恩图报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于是,这崇祯六年的七月间,余风的庄子里,不分日夜的,时不时传出一声声的巨响,赵家村的村民,开始还颇为惊慌,后来,有好事者说,这余百户余先生本是星宿下凡,能与鬼神沟通,这轰隆隆如雷般巨响,那是余先生作法请来龙王爷爷,在和龙王爷爷喝茶聊天下棋呢!那时节鬼神之说盛行,乡人愚顽信以为真,遂大为放心,并以本乡本土能有这么一位能人颇感自豪,这就是后话不表了。 不过,余风余先生的名声,经过这一次以讹传讹,那就益发大了,现在灵山地面上,说起余百户,说不定还有人不甚清楚,但是,要是说起灵山的余先生,还有人不知道的话,那简直就和不知道关二爷和二郎真君一样稀罕了。 第三十二章 穷生奸计 富长良心 灵山城的布局是典型的“井”字型布局,知州衙门、盐运巡检衙门等重要建筑,恰好在几条街道交错而成的井字的那个小口里,在这附近的街道,也是整个灵山城最繁华热闹的所在。崇祯六年的八月,在热闹的南大街上,一家店铺不声不响的开张了。 店铺的名字叫做吴家商行,据说是福建来的商人,在这里开的店铺,卖点南北杂货什么的。店子开张的低调,甚至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但是,再低调,又怎么逃得过那些在这市井中讨生活的泼皮的眼皮子,于是,有泼皮就开始打这店铺的主意,琢磨着是不是从这店铺每月弄点酒钱什么的,反正这外地客商,不欺负他一下,也显不出咱山东儿郎的手段不是。 张麻子就是这泼皮中的一个。 当他听到有人提议到这店铺里弄几文花花的时候,他就动了心。以前,街面上的泼皮,没有钱花了,跟着巡检司的盐丁出去几趟,总会弄得些进账,但是自从开始闹长毛了,这份收入算了断了来路,张麻子这段日子过得可真是苦。这穷生奸计富长良心,真要是每日好吃好喝着,谁愿意去干这敲诈勒索的勾当,不过要是大家都愿意,又不用他当出头鸟,他倒是也不反对从那店铺弄上几文,敢在这灵山城里做买卖,居然不知道拜会他们这群地头蛇,这掌柜的也的确不开眼了一点。 几杯廉价的烧刀子下了肚,一伙泼皮再也按捺不住,一哄而起,从某个破败的院落一拥而出,一路喧嚣的朝着南街走来,张麻子也红着张脸,跌跌撞撞的跟在人群之中。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为首的泼皮袒露着胸腹,气势汹汹的走进吴家商行的大门,手把柜台拍得震山响。如果余风在这里,他一定发现,这个叫嚣的家伙,还是自己的老相识。正是当初第一次贩卖私盐回去的时候,他就遇见过了的陈三,当初,他还在陈三的手里塞过几两买路银子。不过那时候,陈三穿的是盐丁的衣裳,现在却是一番百姓打扮。 “几位光临敝号,不知道有何见教!小姓吴,正是这家商行的掌柜!”掌柜的出来了,很年轻的一个人,除了皮肤有点黑,做派腔调倒也是一副生意人的样子,即便瞎子都看得出来这群人来意不善,他脸上还是一脸很和煦的笑容。 “认识我吗?”陈三斜睨着眼,吐掉嘴里的竹签。 “没请教……?” “我们大哥陈三,是这灵山城里出了名的急公好义的人物,你问问你旁边的这些做买卖的掌柜,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旁边 的一个帮闲大声的说道,陈三则是一副洋洋得意当仁不让的样子。 “啊!幸会幸会!”那吴掌柜一脸的仰慕,“原来陈大爷竟是这样的英雄人物,倒是让吴某失敬了!” “我们大哥心系你们这些商户,平日有什么为难之事,尽管报出我大哥的名号,要是有什么小偷小摸之类妨碍你们买卖的,我们大哥的威名也足够震慑这些宵小了!”这帮闲不知道是套话说得熟了,还是请人专门教过,这一连串话说下来,竟然是一点磕绊都不打,流利之极。 “那真有劳陈大爷和各位兄弟了!”吴掌柜惊喜的作揖道谢,却没有了再一步的举动。那帮闲看得有点不耐,横眉竖目的,脸上满是威胁之意:这人怎么做生意的,一点眼色都没有,话说到这里,懂事的就应该主动拿点钱出来了,有银子,当然就能震慑宵小,没钱,那这宵小就站在你的面前了你还看不出来了吗? “咳咳……!”陈三有点看不下去了,决心点醒一下这个木讷的掌柜:“吴掌柜,我倒是愿意不取分文,维护这街面上的秩序,不过,这手下的兄弟,总不能空着肚子忙活吧!” “哦,要钱啊!”吴掌柜恍然大悟的样子:“要多少钱?” 陈三伸出一个巴掌:“你们做点买卖也不容易,就这个数字好了!” “五十文?”吴掌柜试探的问道。 “啐!”陈三气得都想这一巴掌趁势摔倒对方那张脸上了,大爷我带着这么多人出来,就为了区区五十文,你这是真不醒事,还是装迷糊啊! “五两,每个月!”他都懒得和对方说了。 “五两啊,那您坐坐,我进去拿与您,小三,沏壶好茶给诸位大爷,什么,没茶叶,那还不去快快去买了回来!” 伙计匆匆出门去,那吴掌柜告了个罪,揖了一揖,掀开帘子到里间去了。泼皮们相视一笑,这外地的客商,果然是软蛋,吓一吓就草鸡了,这五两银子到手,这段日子的酒肉那是少不了了。 足足有一盏茶功夫,不光是买茶叶的伙计没回来,就连这吴掌柜还没出来,这下,陈三都有点不耐烦了,这是玩的哪一出呢,难道非要大爷我砸了你这破店不成。 他转过头来,正准备吩咐自己的这些手下折腾点动静出来,这转头之下,却是有点怔住了。“大哥……!?” 整齐的步伐声从从远而今,直朝这边而来,这下,连问话的泼皮也不出声了,啥也别问了,回头看看吧 ! 从门口看出去,可以清楚的看到,一队兵丁,排成两排,举着比人还长的长矛,正排着整齐的队列朝着这边小跑而来,看样子,他们的目标正是这吴家商行。 “那位兄弟手上的案子犯了的,马上从后门走,莫要连累了大家!”陈三反应过来,低声对着身后的众人说道。张麻子还有点迷糊,“这是哪里来的官兵啊,没听说有大军过境啊!” “屁的官兵,那是长毛,你没看见他们手里的家伙吗?”有知道的泼皮小声反驳道。 陈三看着自己的手下,众泼皮都摇摇头,这些人,手里了不起偷个鸡摸个狗,或者调戏一下人家小娘,还没有那么大的罪过让官兵来找他们的麻烦,就是有点麻烦,也是知州衙门的衙役,那都是老熟人了,岂有不认识的道理。 军兵们跑到商行的门口,啪的一下,停下了脚步,然后四散开来,竟是堵住了这商行的出口,旁边几家商户,见到这番景象,纷纷探头探脑的在外面看着,不时还传来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谁是陈三!”一个年轻的军校走了出来,对着一众泼皮吆喝道。 陈三心里一紧,坏了,是找自己的。他脑子里急速的将自己最近做过的勾当想了一边,确定没有做过什么大的坏事,满脸横肉的脸上,顿时仿佛菊花绽开一样,急忙站了起来,恭谨的答道:“小的正是陈三,这位军爷看着面生啊,不知道怎么称呼!” 那年轻军校冷冷的看着他,对他招了招手。 他屁颠屁颠的凑钱前去,刚要说话,就见一个巴掌从天而降,狠狠的掴在他的脸上,他的脑袋登时嗡嗡作响,一时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我家大人听说你陈三,心系商户,主动维护这街面的秩序,叫我赏你的!” 陈三摇摇脑袋,浑然不顾自己脸颊肿起了老高,大声喊道:“误会啊,误会,小的是和这街面上的掌柜们开些小小的玩笑,当不得真的,当不得真的!” 他就是傻子,听到这军校这样的话语,也知道对方是什么事情找到自己了,联想到那匆匆出门的伙计,他心里不敢怨懑吴掌柜,却是将出主意来这打秋风的泼皮恨得要死,麻痹的,这商行有这些当兵的撑腰,要撺掇老子来碰这刺头,老子把你孩子丢井里了吗? “是误会吗?”这次,轮到这年轻军校斜睨着陈三了,目光和刚才陈三看着吴掌柜简直有出一辙。 “误会!真的是误会!”陈三连忙分 辨道,这个时候,他可是一点都不敢嘴硬了,更别说耍凶斗狠了,人家几十根长矛明晃晃的在那里,他还真不敢打赌这些军兵会不会把他格杀在当场。 刚刚身后那泼皮小声的嘀咕,他也是听到的,虽然,他不太相信这些官兵就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长毛,这长毛不至于这样大摇大摆的出现在灵山城里吧,但是,不管这些官兵是不是长毛,他是决计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去验证一下的,万一是真的,那死得多冤枉啊,人家还真不在乎宰了自己。 他从自己贴身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银锭,也顾不得肉疼,悄悄的往军校手中塞去:“还望军爷给你们大人解释一下,真的是误会!对了,还不知道军爷是哪位大人属下呢?” 那军校接过银子,掂量了一下,不屑的丢给一边一直没出声的带路的伙计,自豪的说道:“我家大人,是新任灵山盐运巡检司巡检,灵山卫百户余风余大人,呃,没什么事情,就都散了吧!” 军兵们和来时一样,哄哄隆隆而去,陈三脸色惨白的看着远去的兵丁,腿一软,竟再也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下。 “大哥!”旁边的破皮们反应过来,纷纷过来扶陈三,看到人群中一个熟悉的身影,陈三不知道哪里那么大的力气,蹭的一下跳了起来,按住对方,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老拳:“蒋癞子你个杂碎,你是想害死老子啊,让老子得罪长毛!” “哦,吴掌柜,刚刚是跟您老人家说笑呢,在下现在有点家务事,改日再来赔罪!再来赔罪!吴掌柜你放心,只要陈某在,决计不会有不长眼睛的杂碎来坏您的买卖……” 眼前前倨后恭的陈三,彻底颠覆了张麻子的认识,这长毛,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啊,让一向胆大包天的陈三,竟然害怕成这样,想象刚才那些军兵的威风,他心里不可抑制的有了一个想法,要是……要是我也是长毛,是他们其中的一员,那该是多么威风的事情啊! 第三十三章 私盐专卖店 “哈哈哈!”余风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小六,你这么气势汹汹的去,吓唬了一下人家,就没讨点好处?” 在下首的刘小六微微撇了一下嘴,有点不屑的说道,“那泼皮,怕是连最后的银钱都拿出来了,也不过两把银子,跟着大人干,我小六难道还能看的上他们这一点小钱吗?” 的确看不上,眼下,余风手下的兵丁,每人每月的饷钱,足足也有一两五分,更别说,刘小六这样的军官了,他们除了军饷,在盐场里还是能分到钱的。余风从一开始,就没有在这军饷上动过心思,在他的理念中,他始终牢记着一点,那就是,世界上决计没有无缘无故的忠心。 要得到自己手下的忠心,那就得给对方忠心的理由,空口说白话,那是行不通的,得拿出实实在在的好处让他们看到,让他们觉得跟着你有前途才行。眼下,一帮连军籍都补不上的军余,成了正式的官兵,每月还有真金白银的足饷,就凭着这一点,在这个乱世,余风就已经足够让这些军兵们死心塌地了。 “这帮泼皮也太瞎眼了,居然动脑筋动到咱们的商行上来,吓唬他们一下算是轻的,再有下次,大人您干脆直接将人拿了算了!”刘小六见到余风心情不错,又主动建议道。 “呵呵,你弄了这么一出,怕是整个灵山城都知道这吴家商行是咱们的产业了,应该不会有下一次了!”余风笑笑,一脸的自信。 这吴家商行,正是余风的产业,而那个年轻的吴掌柜,不是别人,却是吴嫣然的哥哥吴廷,这吴廷本来就是商人世家,做这商行的掌柜却是再合适不过了。余风正愁没地方安置吴廷呢,这布尺一给他活动到了这巡检司巡检的位置,吴嫣然立刻从经济的角度提议道,既然目前余风占据了这样的一个位置,那么,有必要设置一个商业机构,采买所需,转运自己的私盐。 不能说是私盐了,现在话语权掌握在了余风的手里,那么,是官盐是私盐,在这灵山地面上他可以一语而决。销售网络要建立,一旦这下面的销售渠道建立,这生产和中转的地方放在一处,无论从安全或者是保密的角度来说,都是有点不合适了。 于是,在吴嫣然的建议下,在余风赴任的当日,这吴家商行也就应运而生了。 余风就任这巡检司巡检,确实低调的很,这灵山知州和同知等人,只道是前任巡检调任,而卫所的一个百户补了这空缺,实际上,谁当这个巡检,他们都不在乎,他们在乎的,只是这巡检衙门的例钱,和过 年过节时候的孝敬,只要这些不出问题,就是一只猴子来当这巡检,他们也可以装作没看见。 余风带着自己的一个小旗的人来上任,倒也没有引起这灵山的大小官员的关注,这新任巡检本来就是武官出身,就是当了这巡检,武职还在,带几个兵丁算什么,何况,余风几十个兵丁,和前任几百人的盐丁比起来,还真的不够看。 余风的手下,进了巡检司衙门,每日里就是操练,偶有上街购买所需,也是真金白银,比起上任巡检司那些乱七八糟的盐丁,百姓们的反应要好得多,像这样的军兵,别说几十个,就算和他的前任一样,有个几百又有何妨,这些人的吃喝用度,又是真金白银的拿钱来买的,一点都不扰民。还有一点,原来巡检司衙门旁边做买卖的几近绝迹,最近却是兴旺起来,这些兵丁们的买卖,倒是便宜了巡检司附近的那些商户。 说起余风的这官职,这里还有一个说法。 明朝实行的是都司卫所制度。都司即都指挥使司,是明王朝设立在各省的省级最高军事领导机关。其同管理民事的布政使司,管理刑事的按察使司,合称三司。卫和所则是隶属于都指挥使司的下一级地方军事机构。 都指挥使司,设都指挥使等官。每个都司所辖卫所无定例,大体上以五千六百人为一卫,设指挥使等官。每卫管辖五个千户所,以一千一百二十人为一千户所,设千户等官。每千户所管辖十个百户所,以一百一十二人为一个百户所,设百户等官。每百户所又管辖两个总旗,设总旗官。每总旗及设五小旗。 余风现在的百户身份,不过是一个官而已。官职官职,在明朝,这官职却是分得很清楚的,这官是卫所百户,这职却是巡检司巡检,看起来有点不伦不类。但是,在明朝的人事官员看来,却是很正常的事情。 余风的百户,要是授军职,了不起就是一个把总,连守备都够不着。这把总、守备。游击、参将的武职,却是实授的,也就是说,你百户,可以手下一个兵都没有,你照样当得滋润无比,但是,哪怕是一个小小的把总,手底下至少也是几十号人。 当然,余百户手下两三百号精壮兵丁,训练良好,兵器充足,这童山指挥使虚衔可以送他一个,但这实职却是不敢给的,这要给,他这指挥使了不起就是一个守备,给个把总,这是抬举余风还是给余风难堪呢? 好在余风没有让他为难多久,很快就自己谋求到了一个实实在在的官职,有了巡检司巡检这个职位,他养 几百号盐丁什么的,也不会被人诟病了。至于军职,谁爱给谁给吧,反正不会让童山头疼了,当然,理论上这些盐丁,还是他灵山卫的军兵,不过,有没有人来查验,就天才知道了。 “你去给吴廷说,过几日,用他吴家商行的名义,给这灵山地面的大小盐商都送一份帖子,我请他们来吃酒!”余风对着刘小六说道。 “知道了!”刘小六记下了,不过,他仍然有点疑惑,“大人这是不用以前布巡检的盐路了吗?” “哼,继续用别人铺下的路子,别人是记得他的好还是我的好!”余风哼了一声:“我既然做了这个官,这路子,就得掌握在自己手中,咱们兄弟人手有限,有些钱,是赚不完的!” “人手有限,咱们招募人手就是了!”刘小六似乎对自己大人将这等赚钱的买卖让旁人分一杯羹,有点不能释怀,小声嘀咕道。 余风苦笑了一下,他何况不想招募人手,要知道,这手里的力量多增加一份,他的安全感就多一分。但是,养兵是在是一件太花钱的事情了。 他现在煮盐产盐运盐的,包括这编进了军籍的两百来号人,军饷吃用兵器,差不多每月就要花他近两千两银子。他在大夏庄收服的丘时,还在悄悄的给他训练骑军,三十多号人,四十多匹马,一月也要千把两银子,饶是他有盐场的大笔进项,还是感觉到有点捉襟见肘。 人是要招的,不过不是现在!他在心里微微叹息了一下,眼下,还是缺钱啊,能把盐场上那堆积如山的盐货,变成白花花的银子,那是比什么都要迫切的事情,重建盐路,给那些人些许好处算什么,只要这些人实实在在的掌握在自己手中,成为自己有利的渠道,为自己提供急需的资金,那么,就是值得的。 “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时间,就定在十月初十吧!”余风说道。 “要是有不来的呢?”刘小六问个究竟,这不是他啰嗦,而是,他一定要弄清楚余风的意思,这段日子的接触,他对余风多少有一点点了解了,余风平时还是不难接近,甚至和他们还能说些笑话,但是,一旦涉及到正事,下面的人自作主张,或者是曲解了他的意思,那就是很不妙的事情了。笑起来的余风犹如春风扑面,但是,一旦板起脸来,那种让人窒息的压迫人的气势,刘小六是如何也不愿意面对的。 “不来的?那就不用再来了!”余风淡淡的说道:“你手里的长矛是做什么用的?” 十月初,灵山吴家商行广发 帖子,邀请本地大小盐商来灵山相聚,届时巡检司新任巡检将与大家面商要事。灵山地面顿时暗流涌动,甚至莱州,登州,青州都有盐商得知这一消息之后,都不约而同的往灵山而来。 这灵山自从长毛兴起,除了偶尔有门路的能从灵山盐场内贩点盐出来,基本上,这里已经成了盐贩子们的禁区。眼下,这禁区突然开禁,而且,似乎还颇有欢迎大家前去的意思,大家又不傻,这样赚钱的买卖谁不想掺和一把。 什么,你不知道这灵山的新任盐运巡检是谁,你脑子坏掉了吗?连长毛都不知道,那巡检余风就是长毛的头子,人家现在当官了,愿意给大家分润一些,还不赶紧去。哦,你说吴家商行,我都懒得说你了,要是这余风不点头,这吴家商行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做这样的事情,没准这商行就是人家自己家的买卖,人家现在洗干净要上岸了。 诸如此类的言语,在大大小小的盐贩子中流传,同时,余风的来历和长毛的种种事迹,也被人再翻出来讲了一遍又一遍,不过,这并不妨碍这些盐贩子达成共识,这灵山,真的是对他们开放了,去的迟了,这钱就被人赚完了。 第三十四章 废品制作专家 余风现在,是在灵山城住上十来日,然后又回到赵家村住上几日,而跟在他那身边的那一个小旗,也是趁着这个机会,相互轮换一下,他这样做,一个用意是让所有的军兵,都有机会在灵山城进驻一段时间,和赵家村的训练强度相比,这在灵山城驻防,简直就和休假没有多少区别了,就当是福利了;另外一个,这两百来号兵丁,可是目前余风最大的根本,他势必要牢牢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的。这样轮换的话,能最大程度上避免这些人和自己过于生疏,而只听从他们直属军官的命令。 迎出庄子来的,却是刘生敏,庄子里,能够以下人身份自居的,也就是他们这一群余风收留的辽民了。 刘生敏脸上红扑扑的,满目尽是兴奋的神色,“我还道托人去给老爷捎个信,没想到老爷您今个儿就回来了!” “哦!”余风见到他一脸的喜色,心下一动,微微笑道:“莫非是我叫你办的事情有了眉目!” “老爷英明!”刘生敏眉飞色舞,“总算没有辜负老爷的厚望,我们作坊里的人,反复试验了多次,总算按照老爷的要求,将那火铳做出来了!” “老爷,这鸟铳五十步内可以击穿重甲杀人,百步之外可破轻甲。”余风面前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一杆新的火铳,这就是这些时日以来,刘生敏的成就了。 对于刘生敏来说,打造出火铳不难,难的是要打造出自家老爷满意的火铳,但是,按照自家老爷的要求去打造,这火铳一半是打不响的,另外一半,不是炸膛就是弹丸根本伤不了人。 这些日子以来,按照余风的要求,他已经打造出了很多的废品了,打造出来的这些废品火铳,基本上都是回炉子销毁掉了。这一只火铳就是几两银子的开销,庄子里管着账房的赵总旗,那是心疼的不得了,这不比养兵,纯粹就是在糟践钱啊,明里暗里劝过余风几回,但是余风却是不为所动,在这一方面,余风很是固执。 有时候刘生敏也感到非常的奇怪,明明自己就是按照辽镇的标准打造的,而且,能够打响,也能够伤人,可是每次拿给自家老爷看,自己老爷都是颇不满意,而且,还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建议,叫他按照那些古怪的要求来。比如说,用细细的矬子去打磨枪膛啊,在枪筒上设置前后两个望山啊什么的。就是眼前的只火铳,刘生敏自觉已经精益求精了,但是,他也知道,这枪,也只是勉强达到老爷提出的要求,能不能让自己老爷满意,还是两说。 余风看 着面前的这只火铳,一直到现在,他看到的这种火铳这才隐隐有了现代步枪的模样,枪管的口径已经比第一支加大了不少,枪管依旧是很长,但是,已经到了他能够接受的程度了。 “我来给老爷装药!”刘生敏熟练的装填火药,弹丸,用通条压实,然后用火绳点燃,递给了余风。余风拿过火铳,手里陡然一沉,对着远处的靶子开了一枪。 靶子是六十步外的一块门板,这一枪打出来,弹丸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偌大的门板,居然是一点动静都没有。余风皱着眉头,示意刘生敏继续装药。 又开了几枪,直到第五枪上头,这火铳打出去的弹丸,才命中了目标,下人们抬过门板来一看,威力倒是十足,弹丸竟然穿透了两指厚的门板。 余风丢掉手里的火铳,有点意味索然的问道:“弓箭能射多远?” “若是咱们自己做的弓,五十步之内有准头,百五十步之内可以伤人,老爷,战阵厮杀,还是这弓箭最为好用……”刘生敏的?嗦劲儿又上来了,看到余风皱眉,他明智的闭上了嘴。 余风其实也知道,滑膛枪的命中率之低得令人发指是出名的,但是,习惯了现代步枪的他,面对这不过五十米不到的距离,居然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命中率的火铳,还是觉得难以忍受。这也是他的参照物高了一点,拿三百年后的步枪做标准了,殊不知,就算差不多一百五十年后,当时欧洲最先进的俄国图拉兵工厂出的1810式滑膛枪,也不过是这样的命中率,他是在是有点妄自菲薄了。不幸的是,刘生敏可没有他的眼光,他的参照物可是这大明朝的火铳,自然觉得余风的要求是在是有点苛刻了。 “若是这火铳百步之内有准头,能做出来吗?” 刘生敏沉默了一下,回头和身后几个参与了制作这火铳的铁匠交流了一下,有些迟疑的回答道:“老爷,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一来,这火铳的重量要大大增加,怕是要有近二十斤了,只怕用这火铳的人,就再也用不了其他的兵器了!” “还用其他的兵器?”余风却是没有听明白,这难道这时代的火铳兵,就有主武器副武器之分了吗? 刘生敏对自己老爷的身世,现在也是多少清楚了一点的,老爷虽然可能杀过人,但是,两军对垒的战场,只怕是没有经历过的,这战场上的事情,一个看了兵书的读书人,只怕还是想象不到的,不知道这火铳的用法也是很正常的,于是他开口解释道:“战场之上,大军也就 是打一次火铳,就要拿着兵器冲上去啊,行军那里背的动!” “还要背其他的兵刃?” “咱们大明军制,原说是鸟铳手上战场都带着一把短刀防身,可每次和外敌交战,总是敌人没到跟前就是发火,结果弹药打没,敌军也没有打到,冲到跟前,对方都是长枪大刀,用那短刀也无法防身,再说,火铳也经常炸膛哑弹什么的,所以鸟铳手都是带着长矛和大刀,这些东西的份量就不轻快,算上火铳更是沉重了,为了方便咱们都是讲究鸟铳不能太重。” 火铳手带着大刀长矛去打仗,这个,还真的……很有创意!余风听了这话,脸上可谓是精彩纷呈,明明是官兵胆怯,面对敌人心慌急着放枪,这和火铳的杀伤有一毛钱的关系吗?在或者,这火铳的质量实在是差得有点离谱,这大明官兵对于自己手上的火铳,严重的缺乏信心,才有了这样的怪事。 “别管重不重,十斤二十斤的要是我的儿郎们举不起来,那也不用跟着我了,直接回去煮盐就好了。你们只管努力去做就是了,有需要花费银子的地方,还有你们和你们家眷有什么缺少的也来找我,我不会亏待你们,但是这是大事,不要怠慢了。” 见余风说得郑重,刘生敏和众铁匠都凛然称是。 打发走了刘生敏等人,余风回到后堂,和雪娘说了会闲话,这雪娘正被那些送礼的盐商,骚扰得不厌其烦,见到余风过来,自然是大喜过望,这小别胜新婚,两人在后宅,有些什么旖旎风情,说了什么私密话儿,那就不是外人知晓的了。反正,直到了晚饭时节,余风才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令人叫丘时来见他。 这丘时在余风的手下,日子也过得滋润无比。他原本是孔有德留下的溃兵,被余风打破巢穴后,本无可以幸免之理,但是,因为他颇为光棍,又有的一手马军的技艺,余风也就将他留了下来。 原本是朝不保夕的流贼,转眼间,他又成了官兵,而且还是小旗的官职。统领着几十个骑兵。这小旗的官职,可比他在孔有德军中的小旗含金量可是大的多,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官兵,再说了,在孔有德军中,什么时候军饷发齐全过,在余风手下,军饷、用度可都没有亏待过他,还有了体面的身份,当初余风还担心他们几个人悄悄逃跑,现在的这情况,就是余风用马鞭子赶他走,怕是他都不愿意走了。能跟着这样的上官混个前程,可不比当流贼强上万倍。 “见过大人!”见到余风,丘时老老实实的行礼,从身形上比较, 余风在他的面前,简直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书生,但是,丘时还是丝毫不敢有任何失礼的地方,对于这个大人,他是既敬又畏。 “你的马队练得如何了?”余风问道,虽然他没有亲自去看,但是,在丘时的马队里,他消息一直灵通的很。当初挑选马队的骑兵,都是从最忠心训练最刻苦的军兵中挑选的,这些人大都是赵家村的人。所以,马队里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余风绝对是第一个知道的人。这只小规模的骑兵,可是耗费了他大笔的银钱,他可实实在在的寄予了厚望的,自然不会放了羊。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丘时有异心,想拉人走,只怕这些平时服服帖帖的手下,立刻会翻脸,砍下他的脑袋来找余风请功。 “已经初见成效了!”丘时回答道,眉毛猛地一扬:“大人要用我们?” 这赵家村的日子虽然好过,但是野惯了的丘时,还是觉得有点憋屈,要是不是能出去一趟,重温一下以前的日子,那才叫人生快事呢!见得余风这么问,他敏锐的感觉到,余风似乎有用他们的意思。 “有点远,不过,巡检司会给你们开出侦缉私盐的凭证,路上倒也是不用担心!” “对手是什么人!”丘时实在的很,大人叫打谁就打谁,那还用说吗?问清楚对方的实力就行。 “几伙盐贩而已,上不得台面!”余风点点头:“叫你来,是让你手下的马队,也都出去练一练,老窝在家里,能有什么出息,到时候上来战场,派不上用场,我岂不是花大钱养了一帮废物!” “我马队里的兄弟,没有一个是废物!”丘时面皮有点红了,就算余风用的是激将法,他也认了,再说,余风说的一点都没错,这一点血都不见的骑兵,算的上是骑兵吗? “是不是废物,证明给我看!”余风丢过来一个册子:“这上面有着你要对付的人的名字,一个月之内,我要他们的字号,消失在这山东,能不能办到!” “大人你就等着听好消息吧!”丘时从地下捡起册子:“小的明天早上就出发!” 第三十五章 知州的烦恼 吴家商行聚集的那些四面来的盐贩,究竟是冲的谁的面子来到这里的,外面的人心知肚明,但是,这些本地的外地的,想在灵山这盐货买卖上分一杯羹的人,到底有没有见到巡检余风,这一点,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余风现在的身份,肯定是不方面和这些人在公开场合的在一起,所以,答案是没有。 除了几位手面眼面都极广的地方大豪曾经被余风设私宴宴请了一番,其他的人都是吴家四海商行的吴掌柜吴廷出面接待的,这个代理人,余风显然是选得几位出色,他周游在这些看起来一点都不慈眉善目的家伙周围,不仅仅没有感到发憷,反而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因为他代表着余风,反而让这些人中可能对余风有些微词的人,略略改变了一些看法。 这些人和余风的这个代理人,到底谈了些什么,又谈出些什么结果来,外人是不可为之的,但是,从这些人在回程路上一个个兴奋的脸色看出来,这次的接触,让他们非常的满意,至少,看不出他们的脸上,有什么失望之色。 当然,天下的事情,不可能事事都是让所有人都能满意的,不满意的人当然有,都在余风给丘时的那个册子上了,这些人,余风没有打算和他们姑息,不为我所用,那就是与我为敌了,既然这些人能无视余风,成为余风达到自己的目标的路上的绊脚石,那么余风也丝毫不介意将他们一脚踢开。 作为新官上任的余风,能够将自己手上的这一摊糊糊事情处理好,那就很不错了。没人一生下来就会做官,虽然余风不过是一个八品巡检,但是,这官职却是的确确的朝廷命官,至少,在灵山的知州衙门里,他是可以对着知州大人拱拱手,道一声下官的。 可惜的,灵山知州张竹林对于余风这个半道上弃文从武,又走了捐官路子的秀才,很是不感冒。作为一个传统的读书人,对于一个连儒家十二戒律都遵守不了的读书人,他除了鄙夷就是鄙夷,自然,余风和他有限的几次见面,都没有看到他多少的好脸色。 儒家有很多戒律,简单的来说,就是敬天、尊孔、读经、祭祀、传道、捐献、立牌位、行十义、着深衣、习礼乐、诵诗文、弘国粹。 而这些戒律里面,行十义则是指的是:仁义礼智信忠孝廉毅和。而余风这个家伙,明显的把这十义给糟蹋了个遍,所以,在张竹林的眼里,这余风已经不算是一个读书人了,纯粹就是一个匹夫。 好在余风上任这么久,一直都是萧规曹 随,前任留下的种种做法章程基本上都没有啥什么改动,给给知州衙门的孝敬打点,一点也不减少,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张竹林早就找个茬,让余风滚蛋了,就是让他滚蛋不了,就算不滚蛋,至少也要给他一个好大的冷板凳,连做贪官都不会,难道你还能做一个好官吗? 余风知道自己有点不太招在灵山城里一众官吏的待见,但是他到是不在乎,他又不是端着这些地方官员的饭碗,而是属于盐政司管辖的,于这些地方官员又们有什么统属的关系。大哥比方说,这盐运巡检衙门,好比就是后世的电力局之类的条管单位,虽然地方政府有些管辖权,但是绝大部分的权利,都是属于上级电力部分的,真是要是电力局钥匙不尿这地方官员,除了能带来一些小麻烦,真的还拿这部门没办法。 不过,这麻烦可大可小,小的无非给你停停水啊,环卫部门少去你那几趟,纯粹就是为了恶心恶心你,当然你也可以还击一下,让这些地方停电跟玩一样,反正这种较量无伤大雅,但是到最后都有能和平解决,毕竟谁偶离不了谁。这大麻烦就有些不同了,这可就直接涉及到政治斗争的范畴中去了,双方在领导层面上的较量博弈,纯粹就是以断对方青云之路,或者是从肉体上威胁对方之类的下作手段也许都会使用出来,余风也不知道,仅仅只是因为这知州张竹林对自己的有些不对盘,会惹出后面这么多的事情来,为他带来无穷尽的麻烦。 各处盐贩齐聚灵山,这种事情,余风可能不觉得什么异常,毕竟对他来说,这些人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人,但是,对于这灵山知州来说,这些啸聚山林的亡命之徒,跑到自己的城池里来,好像赶集一样,一拨一拨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这些年,贼人混进城池里,然后趁机作乱,夺了城池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他要是放得下心来,那才是怪事情呢。 这样的事情,应对起来,说容易也不容易,说不容易也容易,就算他大闭城门,四下锁拿这些三山五岳的好汉,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情,不过不要忘记了,这次来到吴家四海商行的,都算是一些有头有脸的盐枭,这些人出门,身边怎么会不带一些个得力手下,一个两个这样的人,官府的衙役铁尺腰刀或许能够应付一下,但是动不动就几个人这样的人,身边还有至少三五十个伴当,又聚在了一起,这些人又都是亡命之徒,如是张竹林悍然动手,派人去捉拿,只怕这变乱立刻就起,这些好汉们可么有束手就缚的习惯的,那么,这城里当下就会大乱。 所以,张竹林唯一的途 径,就是调用手里一切可以调用的力量,衙役,官差,乡勇,随时准备着应变,这个时候,哪怕是他看余风再不顺眼,他也要和余风沟通一下了,毕竟,这些人可都是余风招来的,这些人是一些什么路数,别人不知道,但是他又不昏聩,难道他还不知道吗? 余风和他会面后,断然否认了张竹林的猜测,虽然这事实就是如此,但是像官匪勾结这种事情,是做的说不得的,余风可不愿给自己带上这样的一个帽子,尽管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 第三十六章 人多力量才大 对于这些得到了吴家四海商行的请柬而来的盐贩们,余风的想法很简单,大家从他这里拿货,然后回到各自的地盘各卖各的,当然,作为同一个利益团体,对于在他们的地盘上出现的恶性竞争,他们也有主动出面抵制的义务。在这一方面,余风甚至能够给他们一些帮助,以支持他们更好的打击竞争对手。 巡检司不就是稽查私盐的吗?这些不被巡检司认可的盐货,不是私盐还是什么,巡检司的权威和重要性,在这个时候,就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如果余风的人面广,关系好,他甚至能够以此为借口,请当地的官府出面协助一起办理这样的事情,尽管,付出的代价可能不菲,但是,毕竟是官兵捉贼,占着大义不是。 如果把余风的私盐产业,看做是一个大公司的话,这些人,就是余风属下的各个经销商,区域经理啥的,只不过,余风对于品牌保护的意识相当强,兼做要做到市场专营,所以,那些做这种买卖,却是不肯跟他的公司建立上下级或者合作关系的,自然而言就成为了余风的竞争对手,或者说是敌人。 市场就这么大,多一个人分一杯羹,就意味着自己口袋里的银子要少上许多,没有人能忍受这些的事情发生,除非这人没有这种能力。但是,这个上级公司和那些个区域经理,是这样没有能力的人吗?显然不是,那么打击这些人就成了摆在台面上的事情,不仅仅是要严厉打击,而是一直要把对方赶出这个市场,永远不能回来,这种情况下,肉体消灭,无疑就是最为直接简单的事情了。 余风的计划是,先是在巡检司能够使用上力气的地方,对着这些对手的买卖进行打击,有了那些区域经理也就是那些地方上的地头蛇的指引帮助,这样的事情,难度应该不大。 在同时,对于那些死硬分子,一意孤行的家伙,自己则派出人手,直接进行“斩首行动”,大家既然都撕破了脸,自然就不用再顾及什么了,反正心中的情况,就是比比谁的拳头硬了。 所以,才有了丘时的行动,对于可能来遭遇到的报复,余风也全面的考虑到了,除了自己的家眷在赵家村里最为安全妥当,他在灵山城里,身边也无时无刻不带着自己心腹的护卫,知道这个时候,余风才感觉到自己才逐渐在这大明朝进入了角色,这才是他想象中的大明末世嘛? 当然,随即而来的是,他发现自己的人手到处都不够用了,他手下就那么些人,或者说,能用的也就那么些人,如果抛开他头上的官职不说,他实际上和这些区域经理们 本质上没有多大的区别,如果要说区别的话,无非就是实力的大小而已,他算是这些区域经理中的庞然大物了,当然,无论是谁,能够随时召集数百人为他博命,都可以算的上是大豪了。 不过既然当初布尺能够招揽几百个没有名分的地痞流氓帮闲为他所用,他余风为什么不可以,而且,双方招手这些人手的目的都是一样,都是肃清盐路,为自己多捞钱财,不同的是,布尺找来的,是一帮毫无纪律的乌合之众,而余风要的,则是一帮纪律严明,敢打敢战的士兵而已,当然,这里不能叫他们士兵,只能沿用以前的称呼,对他们叫做盐丁而已。 “灵山巡检司衙门招收盐丁了?”这消息在崇祯六年的十月间,是这灵山胶州一带最被人津津乐道的话题。有外地来的,见到本地人对这个话题如此感兴趣,不禁大为鄙夷,不就是一个盐运衙门找几个帮闲的吗,你们这群穷哈哈跟着起什么哄! 他们和本地的朋友谈起这事,不料却被自己的朋友一顿耻笑:“帮闲!要是这样的帮闲巡检司能让我去干,我也打破脑袋要去干,可惜的是我年纪大了一点,孩子又没成年,赶不上这趟了!”言语间,竟是不胜遗憾之意。 外地人不明究竟,少不得就要打听清楚下,这巡检司到底是个什么所在,居然有这般吸引力。 于是,他的朋友就悄悄的告诉他,在这巡检司衙门当盐丁,一个月足足有一两五分银子,还是足饷,绝不拖欠!这些银钱,维持一个小康之家那是绰绰有余了。更要紧的是,这盐丁,不过是侦缉私盐,用不着拿着刀枪上阵杀敌,比起当兵吃饷要安生得多。 说起这查缉私盐,谁不知道,这灵山地面上,最大的私盐贩子就是巡检司的余巡检,他手下可是有着上千号的长毛呢,哪个私盐贩子敢捋余巡检的虎须,这招盐丁,只怕就是招长毛呢,要是做了长毛,全家基本就不担心生计了,也不用担心官府欺压,这走路,腰板也直得很多,有这种好事情,谁家不想把自己的孩子送进去。 别说是灵山了,眼下在胶州城甚至是莱州府,盐丁怕是青年人最向往的职业,年轻人都是喜欢舞枪弄棒,可要去做衙门的衙役,那要有背景和社会关系才行,要去当兵,各地驻扎的那些官兵的表现都是被平民百姓们看在眼里,散漫无比,军纪极差,比起土匪响马来还要混帐。 只有盐丁,那些和自己同龄的人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肃杀的气质,尽管他们是盐丁,可让人看着,都觉得这才是货真价实的军兵,偶有灵 山巡检衙门有亲戚当盐丁的,说起这个都是很自豪的模样,加上那实打实的待遇,都比上将官的亲兵家丁,年景这么差,有这么一个安身立命的处所岂不是好事。 一时之间,灵山巡检衙门的那小小校场,人满为患,无数抱着希望憧憬的年轻人,从四面八方蜂拥而已,希望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生计前程,而灵山巡检衙门,再一度成为了灵山城里人人交相谈论的热门话题。 第三十七章 养丁意如何 凡是自恃有点本事,或者是身体强健好舞枪弄帮的年轻人,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朝着灵山巡检司衙门而来。这些人突然起来爆发出的热情,倒是让余风一阵惊讶,原本,按照他的财力,他不过是打算招收三五百人,看着外面这些黑压压的人头,怕是两千都不止。 他还是小看自己所发粮饷对这些普通的民众的吸引力了,而且,他余风的名头,在普通的老百姓心中,也的确是太过于响亮了一些,大家都知道,无论是长毛也好,还是后来的官兵也好,这些人,都是听余先生的,都是不骚扰老百姓的,在老百姓的心中,这就已经够了。既能赚到银钱,又不用担心出门被人戳脊梁骨,这样的事情,当然要趋之若鹜了。 “提高标准!降低待遇!”余风心里当即决定。原本他只是想招收一些良家子弟,对于体能条件根本就没有放得多高,这个时代的人,普遍有点营养不良,他也没有当多大的事情,收进来之后,好吃好喝几个月,难道还怕身体养不出来?但是,眼下这番情形,却是告诉他,要是不提高这准入的门槛,怕是今天这几千人只怕大半都合格,他可没有那么多的银钱去养那么多的人。 于是,这蜂拥而至来的年轻人们,听着从巡检衙门里出来的一个军校宣读这招收盐丁的章程,顿时一个个都有点傻了眼了。 待遇没有想象中的一两五分银子一个月的,凡是能够做盐丁的,暂时成为新丁,待遇也只有一两银子,但是这也不是问题,即便是只有一两银子,也远远比其他的营生要好多了,问题是,这招收盐丁,要经过巡检司的考核,这考核的要求就太古怪了。 出身什么的是不问的,只要你身体健康,没有什么缺陷,年纪符合标准,基本就有了资格。但是,不管是谁,必须在那些考核的军兵面前,先做一套古怪的动作:双臂按在地下,支撑着身体,然后靠着双臂的力量将整个身子抬起来。这套动作,足足要做一百次,才算勉强过关。然后,就开始叫人疯跑,如果你在一个时辰内,能够从这巡检司衙门出发,绕着灵山城跑上一整圈,然后回到这里,基本上,你就算合格了。 这样的选拔标准,余风觉得依照整个时代的人的身体素质,只怕能够达到的不多,但是,没有想到的是,几天选拔出来,这报考盐丁的人中,合格的竟然有七八百人之多,这还不算通过吴家商行将自己家子弟送来的那些盐商盐贩的人数,算起来,竟然差不多有近千人。 那就收了吧!事情到了如今,余风也想明白了,这人 手越多,占的地盘就越多,那么,给自己带来的利润就越多,而且,这些小伙子,一个个都龙精虎猛的,稍加训练,就是一只彪悍的队伍,放过了实在是可惜。 这招收的盐丁,不比自己手下已经入了军籍的士兵,理论上这都是属于他私人请的帮闲,那么用什么名目来组织管理呢?余风有点苦恼。这人多了,那种管理一两百人的粗放方式,显然是不适合的;但是,用军中的名目,小旗总旗什么的安排一堆,那又太犯忌讳了。被人扣上一个私蓄兵马图谋不轨的帽子,未免就太不值当了。 思来想去,余风绝对还是利用后世的一些组织架构,我不用你朝廷的官职,那总可以了吧!当然,我也不会自己另起名目,这对于自己新招进来的那些憧憬着跟着自己混个前程的年轻人,未免有些不好的影响,咱就含糊一点,用最常见的名目吧! 千来人的队伍,其实也很好分,十人一伍,三十个人一个小队,三个小队一个中队,这些人手,差不多可以变成十来个中队,然后在三个中队变成一个大队,自己手下的这三个小旗的士兵,全部可以充实到下面去当各级的伍长、小队、中队长;没有安排下去的,就可以留在自己身边机动,成为自己的直属力量,这样,这千来人的队伍,就被余风实实在在的掌握在手中了。 至于赵贵,赵登和刘小六,当仁不让的成为这新的盐丁的三个大队长,他们只需要直接朝余风负责就可以了。 盐丁可不比军兵,这灵山城里是没有他们操练的场所的。操练这些新丁,还是得放在赵家村。尽管所有的人,都知道这盐丁就是他余风的私兵,虽然这私兵的人数稍微多了一点,但是却没有一个人去捅破这层窗户纸,毕竟这灵山城的大小官员,有几个没有吃到巡检司的好处呢?眼下余风只在巡检司衙门留下几十个军兵,所有的盐丁都拉到城外去了,这些官员都是大大放心,都云这余巡检识得大体,没有令得同僚难做。 当然,这些官员之中,也未免没有看出这盐运巡检这样大张旗鼓的招收盐丁后面的玄机,但是,这乱世之中,武官出身的余巡检,手上有了点银钱,蓄养些许私兵,似乎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大家都没有忘记,这余风还是有着一个百户的官职的,要是用点银钱,将这些盐丁从名目上变成朝廷卫所的官兵,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余风实在是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当军官的不吃空饷就已经很难得了,还自掏腰包的去替朝廷养兵,只是当兵当糊涂了吧! 当然,这话要是由旁人提 出来,说道:“这余巡检蓄养这么多的盐丁,到底是意图如何,难道这灵山的盐政就已经败坏到了这种地步了吗?”那份量就大大不同了,那是逼着余风裁减盐丁或者是花银子巧立名目了。这些当官的脑子又没有坏掉,为了朝廷的公事,和一个近在咫尺的手段强硬的同僚结下私人恩怨。 于是,在崇祯六年的十月间,余风招收了千余名盐丁的事情,居然在这山东没有任何的反响。甚至远在济南的布政使司、盐运衙门,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在地方官员的配合下,余风的事情,被不声不响的压了下来。没有人知道,在这鲁东,还有这么一个小小的盐运巡检,手里竟然掌握着千余人的准军事武装,而且,整个鲁东的盐路,都在他的控制之下。用句毫不夸大的话说,余风要是不高兴,这鲁东的所有人家,吃的盐都要贵上几分,要是得罪了余风,怕是你拿着钱,在这鲁东也买不到一粒盐。 同时,这灵山盐运巡检司,怕是这大明天下最有效率的巡检衙门了,所有的私盐,在这里是没有任何的市场的,你能买到的盐货,都是巡检司衙门开出盐引,有着凭证的官盐,当然,这官盐比起大明的其他地方,要便宜了许多。凡是敢于无视巡检司的存在的私盐贩子,无论是在民间,在官方,都没有任何的容身之地。唯一例外的,怕是就是一些身家丰厚或者是背景极大的盐商了,但是,在余风的强势扩张下,他们的利润,也是大大的缩水了,余风的名字,已经进入了这些盐商背后的主家的视线,逐渐成为令得他们看得极不顺眼的一个名字了。 第三十八章 天下大势 别院问计 崇祯六年的十一月,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即使不看朝廷的邸报,余风也知道,在这一月间,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当时西北民乱,陕西有洪承畴,这人就不用介绍了吧,他在的地方,流民组成的军队,那是绝对呆不下去的,洪承畴这个人是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手狠且心黑,对于当前时局,他的指导思想只有一字——杀。这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他有这能力。无论是流民们被逼投降,还是诈降想要偷生,在他面前,都是没有市场的,他还是那个字,杀!杀光了这大明天下就消停了。 所以,流民们的军队,凡是有点觉悟的都离开了陕西,那地方太危险了,咱们闹事也不过是求个活路,犯不着和那个洪阎王较劲,咱们躲着你不就得了。 离开了陕西,去哪里呢?对,去山西!洪承畴虽然挂着三边总督的招牌,但是,一般情况下,还是都呆在他的陕西老窝的,山西看来是个不错的地方,流民军都这样认为。死不死的,这皇帝派来了一个比洪承畴更猛的人———曹文昭!这曹文昭也不含糊,虽然手上就一千关宁铁骑做主力,但楞是赶鸭子一样,将流民军赶得狼奔豕突,无处容身! 好吧!你们都狠!爷们绕着你们走! 流民军蜂拥进入河南,河南总兵左良玉不干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敢情,这洪承畴你们不敢惹,曹文昭你们惹不起,合着我左良玉就是这独一份的软柿子啊!当下也不废话,点起麾下兵马直接开战!当时洪承畴手下有“洪兵”,曹文昭手下有“关宁铁骑”,左良玉手下也有一只部队,叫做“昌平军!”这只军队,战斗也是也极为强悍的,就是凭借着这些人,左良玉连续出击,屡战屡胜,先后斩杀敌军上万人,追着敌军到处跑。 流民军主力被他赶到了河南武安,估计是跑得太辛苦,跑到这里,流民们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我们有十几万人,还跑什么?就在这里,跟左良玉死磕。他们要死磕,左良玉反而不干了,他安静下来,不进攻,也不撤退!———他在等人呢。 根据崇祯的统一调派,山西总兵曹文诏、京营总兵王朴、总兵汤九州以及河南本地军队,日夜兼程,于九月底抵达武安,完成合围。 按理说,这西北的流民之乱,到现在这个时候,基本上已经平定了,不仅仅是崇祯皇帝这样认为,几乎朝中所有有识之士都是这样认为。流民主力,几乎所有的流民首领,全部都在这个包围圈子里,此役过后,流民尽灭,大明中兴就有望了! 但是,在十一月间,崇祯皇帝踢翻了桌子,朝中大臣们的下巴也掉了一地———煮熟的鸭子居然也飞了!包围圈中流民们跑掉了! 余风知晓这段历史,是因为崇祯在位的十几年间,有很多的机会,可以将最后夺取了他江山的流民军扑灭的,这是第一次,也是最著名的一次。 不过,这天下大势,暂时影响不到山东来,至少,在山东境内,虽有难民,成群结队的流民却是没有的。所以,几乎所有的人都感觉不到,这流民之乱,对山东有什么影响,反而淮南淮北民众,对此事倒是有所反应,毕竟,从包围圈中逃出来的流民,还是不少流窜到淮南淮北地面的,河南就不用说了,那简直是满地开花,到处都是!总兵左良玉正在焦头乱额的到处救火呢。 此刻,在淮安府一座深幽别致的小院里,几个文士模样的人正坐在院中郁郁葱葱的竹荫下,笑谈着什么。 这是淮安巨贾方嘉城的别院,能出现在这小院里的,除了他亲厚的几个子侄,就只有和他交往甚密的几个文人了,能来这小院的文人,可不是只会吟几首酸诗或者只谈风月不务实事的废物,方家这些年的经营壮大,与这几人在背后不遗余力的出谋划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几个文人就是方家这个商业帝国的智囊团。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坐在当首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袅袅冒着热气的清茶,静静的听着面前这几个人的说话。 “这流民在河南府被朝廷大军击败,如今东奔西逃,惶惶不可终日,听闻在李家桥一带,已经有流民出现,这朝廷剿灭乱民,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但是,要是这些乱民,引来了如虎似狼的左平贼,这淮安地面上,怕是又要被篦子篦上那么一遍了!”一个文士似乎是闲谈,似乎又是有所而指,侃侃而谈。 “周兄那是多虑了!”另外一个文士笑道:“左平贼虽然跋扈,但是,他不过是河南总兵而已,又不是三省总督,没有朝廷的旨意,怕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将手伸到我淮安来,即便是追剿灭这些流民,怕也是汤九州的事情!”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道:“不管他乱民也好,官兵也好,总是于方翁无碍的,方翁高瞻远瞩,分号已经开到直鲁,江南更不用说,这些地方,兵灾却是暂时祸延不到的!” 坐在上首的老者,也就是方嘉城,微微摇了摇头:“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做熟悉了的买卖,陡然换了个地方,还是颇多擎肘的,就拿那鲁东来说,原来还 能有些收益,如今却是水泼不进,这买卖难做的很了啊!” 方家虽然经营诸多,但是,知道方家底细的都明白,方家之所以能够成为淮安一带首屈一指的大户,不过是靠着两项买卖,一个是盐,一个是海贸。这海贸是近几年才开始做的,唯独这盐,却是方家发家的根本。这方嘉城说买卖难做,众人都明白,这是指的就是盐货的买卖不好做了。 众人齐齐的看着方嘉城,虽然众人出谋划策,但是最后决策的还是方嘉城,对于方家各地的买卖,他们也未必太清楚,反正现在只是闲谈,既然自己方翁愿意说说,想必是有征询他们意见的意思了。 “也不知道最近是抽了什么疯,我淮盐在那鲁地,竟是处处受到打击,不光是老夫,就是其他几个同业,也都是如此,盐货人手都折损了不少!” “巡检司干的?”一个文士问道。 方嘉城微微点点头,文士顿时笑了起来:“既然是那些官儿做的,那么大人何必担忧,用银钱喂饱了他们就是,天下的官儿都是这般模样!” 他以为是方嘉城没有打点到当地的官府,才有了这般事情,却没有想到,方嘉城人情世故是何等的精明,岂会忘记这般事情。 “山东盐政司、布政司都送了银子去,但也没有什么不妥,这盐在其他地方都卖得好好的,唯独在这鲁东一地,那里的一个小小的巡检,却是难缠的很,将他所辖,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 “疥癣之疾而已,方翁何必忧虑!”众人微微一笑,下面的官员对着上面的官员阳奉阴违,在这官场上常见的很,商贾们若是以为打通了上面的关节,下面的那些具体办事的官员不用打点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所谓的“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就是说的这个意思。 “这等小官儿,以方翁的手笔,漏点银子出去,还不砸的他头昏眼花,就是铁桶,也得砸出一道缝隙来!”众人丝毫不以为意,甚至觉得方嘉城问计他们这样的小事,颇有点大才小用的意思了,“若是这官儿不爱金银,要效仿那海瑞海笔架,也是无妨,方翁不是已经打通了盐政司的关节吗,使点银子,在盐政使大人那里歪歪嘴,撤换了这等不入流的小官就是了!” 方嘉城还是摇摇头,“这两个法子都用过,怕是行不通!” 他看着自己面前的诸位谋士,苦笑道:“那巡检不知道用的何种门路捞的银子,将盐政衙门上下打点得十分妥当,竟没人愿意说他的坏话,愿意说他的坏话的, 那话却又传不到盐政使大人的耳中!其实,就是传到那山东盐政的耳中,怕是也舍不得处置这巡检,下面的人都能使银子使得好评如潮,那盐政使还不得喂饱了。至于直接送金银于他,人家根本就不稀罕,正主儿都还没有见到,去送银子的人就被赶了出来,看来,这巡检不光是护食的很,手段也是十分的圆滑!” “方翁很是着急要将自己的生意做到鲁东吗?”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文士,听着他们说话,突然开口道。 方嘉城微微朝着身后的竹制藤椅上一靠,眼睛眯了起来:“老二的人去了那地方一趟,回来说,山东灵山那里,有两处位置极佳的地方,可做良港,那巡检的官职,是山东盐政司灵山巡检司巡检……!” “哦!”那文士轻轻的哦了一声,原来,所谓的买卖难做,还不是真正的原因,原来是方家看上了那里的位置,想开辟一个私港出来,再想到方家进来蒸蒸日上的海贸生意,这文士微微蹙眉。 “如此一来,这个巡检,我们还真的是绕不过去了,方翁,不知道这巡检姓甚名甚,待我等仔细打探一番,再做计较如何?” “他叫余风……”方嘉城的话听起来有些飘渺:“原本是一个破落的秀才……” 第三十九章 真假倭寇搞破坏 “混账!”暴怒的余风将桌子上的摆设一把扫落在地,脸色涨的通红,鼻翼一张一张的,样子十分的骇人。 在一旁的赵登,大气都不敢出。他从未见到自己的姐夫这般模样,哪里还有半分温文尔雅的样子,那样子,分明是一只伺机噬人的猛兽。 “你赵登这些时日都学到些什么,手下几百人,居然被几十人吓得躲在庄子里不敢出来,看不是看在雪娘的面子上,我今天非撸去你的大队长不可!”余风指着赵登,恨铁不成钢的大骂道。 也怪不得他生气,这些日子来,他可是算的顺风顺水的。手里下新招收的盐丁,已经逐渐派上了用场,分派到各处设卡缉私,效果什么的明显。那日派出去的丘时,也将那几个不太听话的盐枭一一处置了。 所谓的处置,就是一刀砍下脑袋,然后在尸身上撒上一袋子盐,然后,放在巡检司的关卡住示众。 除了那几个大块头盐商,余风暂时不愿意和他们起冲突以外,可以说,余风的事业,已经走上了一个平稳的发展期。 但是就是在这个时候,赵登突然从赵家村跑来,说是海上突然出现了倭寇,还从赵家村的海滩上上了岸,虽然没有造成多少人手伤亡,但是,那些倭寇,却是掘开了盐田四周的矮坝,引得正在涨潮的海水倒灌,上百亩的盐田,顿时被海水重新淹了。要知道盐田每次放海水进入。梯次晾晒。掺入石灰等物,才能煮晒出盐。若是任意的让海水浸泡。这盐田恐怕就废掉了。 当时在赵家村驻防训练的,正是赵登的这一个盐丁大队。听得海边盐场的人惊呼倭寇来了,而所有的人,玩命的都往余风的庄子里跑,赵登一下子也就懵了。 这倭寇平时听得不少,那是穷凶极恶的,三二十人的倭寇,打得一个卫所的军兵望风而逃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谁都能逃,他赵登不能逃啊!别说自己爹娘姐姐都在这里,这姐夫的基业全在这里,要是自己这么跑了,恐怕就算有姐姐求情,姐夫不杀自己,怕是以后也是决计不会再用自己了。 抓住一个在海边晒盐的村民,得知从海上小船上过来的倭寇,足足有四五十人之多,赵登立刻就下了一个他到现在都后悔不已的决定:固守庄园! 几百的盐丁,守在墙高沟深的庄子里,这些倭寇未必能打得进来,不管怎么说,这庄子里的人,是不能有一点闪失的。也不能说赵登当时的这个决策错误,只能说,稍微保守了一些,还好,那些倭寇到绕着庄子喧闹了一番, 不知道是看到他们严阵以待还是本来就没有这个攻打的意思,绕了几圈却也没有攻打,呼啸着走了。就是这临走时候,破坏盐田的举动,透着几分古怪。 “回去!”余风瞪了他一眼,气咻咻的出门去,听赵登这么一说,他怎么样也要回去看看的,安慰安慰受惊的家人,抚慰一下村民盐丁,都是马上要做的,另外,他也急着回去,看看那被毁坏的盐田,现在每天的出产都有定量,这一耽搁,不知道要多久才会恢复回来。眼下他的销售上了轨道,按照各地盐商盐贩的额度,每月销售多少都有定例,盐场全力生产尚且有点忙不过来,突然来这么一出,那是直接釜底抽薪,让余风顿时阵脚大乱。 赵登是和马队的几个人一起来的,余风平时不太骑马,但是,以前回到庄子的时候,还是偶尔去丘时那里转了转的,骑到马上作战或许他还是不行,但是,赶个几十里路还是没问题的。留下几个人看守巡检衙门,余风带着自己所有的直属属下,风风火火的出城而去,倒是看得守卫城门的几个老卒一阵惊讶:这是出什么事情了,巡检大人带着这么多人出去,谁要倒霉了? 回到自己庄园里,余风首先去看望了雪娘,雪娘和吴嫣然以及赵总旗一家都在一起,倒也没有多少惊慌的模样,随着余风的家业越来越大,这雪娘也逐渐有了当家主妇的气度,倒也算是沉得住气的,见得家人无恙,余风心里顿时大为放心。 好言好语抚慰了他们几句,余风又急匆匆的往海边盐田那边赶去。眼下倭寇已经上了小船远遁而去,但是盐田里却是已经一塌糊涂,看样子,就算是天气不错,没有个三五日,根本不想恢复生产。至于那些时日产出来,堆放在盐场边来不及转运的存货,也一并浸泡在海水里,怕是也不能用了。 村子里的村民,在倭寇上岸的时候,除了几个跑进山里的以外,绝大多数都躲进了他的庄园,那庄子,算是赵家村最为安全的地方了,而且还有不少的武装盐丁在那里。当然,人跑掉了,就算是万幸了,家里的那些瓶瓶罐罐的,没有人会顾得上。 余风派人去统计了一下村民的损失,要是村民们财物上有了些折损,他有心拿出点银钱来,赈济一下村民们,毕竟,这里算是他的根据地了,更是手下那些骨干盐丁的出身之地,无论从搞好关系还是邀买人心方面来说,他这样做,都是很有必要的。 不料,这一统计,结果却是让人出乎意料。这些倭寇,眼光似乎很高,除了几家收藏得不是很严实的银钱被搜走了以外,那些 家里应用的物事,这些倭寇们居然一点都看不上眼。赵家村有了余风之后,家家还算是过得去了,但是就连家家户户来不及带走的粮食,倭寇们也没有动上分毫,这些倭寇来到赵家村,似乎不是为了劫掠而来,倒好像专门为了破坏这里的盐田而来似的。 “嫣然,这盐田,要马上组织人手疏浚,这是咱们的根本,耽搁不得!”余风对着身旁的吴嫣然说道。 “嗯,我会马上安排人做的,不过心中大伙心里都害怕,生怕那倭寇去而复返!”吴嫣然脆生生的答道,倭寇来的时候,她拿着自己的火铳,急匆匆的赶到雪娘那里,护卫着雪娘,单凭这一点,余风对这吴嫣然更是看重几分。 “是啊!贤婿!”赵总旗在旁边插口道:“倭寇都是坐着小船来的,他们的大船一定是在外面海面上停着呢,按照以往的规律来看,这些倭寇,怕是探路的!” “敢来坏我的基业,不管是谁,也得看看我手下的长矛答应不答应!”余风冷着脸说道,不管是什么人,他都不会后退一步,要是这一关撑不过去,后面的就不用说了。这赵家村三百来盐丁加上他带回来的一百多老盐丁,要是连这小股倭寇都抵御不了,那么在这大明朝,就根本就没有他的舞台。 “其实,这些倭寇,也未必都是真倭!”见到赵总旗担忧的样子,吴嫣然轻轻说道:“真倭的战力是强悍,但是,他们人手不会很多,可恶的是那些依附在他们身上的汉人,为虎作伥!” “不都是倭人吗?”余风转过头,讶然问道吴嫣然。 “也不尽然!那些倭寇在庄子外面喧闹的时候,我就听见有很多福建口音的,说明这些人中真倭还不是很多!真倭来我大明朝祸害,哪里富庶哪里贫瘠,他们一抹黑,没有当地人带路指引,怎么会有收获!” “这些附众,战力未必有多强,总旗大人不比过于担忧的!”吴嫣然看来对于余风的手下的盐丁,还是很有信心的。 “但是,总是这么要来不来的威慑我们,未免在海边做事的人心里都不安生,我倒是希望和他们碰一碰,一劳永逸,让他们知道,这赵家村是他们来的回去不得的地方!”余风恨恨的说道,他这是真的恼了。 按照赵总旗的判断,最迟不过明天上午,这些若是探路的倭寇的话,那么,大队的倭寇就要上岸了。余风根据这个布置,开始做了安排。 据庄自守那是决计不可取的,赵登的三百盐丁,都拉出了庄子外面,布置在海边不远 的地方,自己的直属,分出一半,保护庄子里的诸人,另外一半为赵登的盐丁压住阵脚。说是压住阵脚,谁都清楚,要是这三百人打得顺利,他们就是随时可以投入战场的预备队,要是发生畏缩不前甚至溃逃,这些人,就是督战队。毕竟这一次,不是和那些盐贩们厮杀,而是面对着恶名极盛的倭寇,不得不由余风做出这样的安排。 至于海边,除了主动要求眺望海面动静的村民外,余风还安排了不少人注意着。只要负责注意海面的发回消息,他们这边的盐丁,马上就可以行动。为了提防倭寇们趁着夜色而来,海边每隔个几十步,就放置了一个个巨大的柴堆,一入夜,海边火光通红,几近白昼,决计不可能出现倭寇上了岸还发现不了的事情。 这一夜,所有的人,衣甲不解,兵不离身,静静的等待着。 第四十章 守株待兔 让子弹飞 村上平四郎看着前有雾霭沉沉的海面,海面上那一层梦幻般的轻幔,在海风的吹拂下,轻轻的荡漾这,不时有着几条小鱼什么的,蹦出水面,旋即被从在桅杆上早已等候已久的海鸟一掠而过,叼在了口中。 海面声能见度不是很高,但是,村上平四郎知道,就在那片雾霭的前方,就是一片平坦的滩涂,在那片滩涂后面,有着一个甚是富裕的村子,而且,昨天已经去过的探子都回报说,在那村子里有着一个极大的庄园,能够在这里修建这种规模的庄园的,那肯定是非富即贵,只要他打破了这庄子,那金银女子,不就任由他所取吗? 他不自觉的笑了出来,旋即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不觉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头领的表情,都在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他们的目光中,流露着和平四郎一样贪婪的表情。 他本是北九州大名手下一名俸禄五百石的武士头领,虽然他不明白,自己的主公,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派自己到明国的这个地方来,做毁坏盐田这样莫名其妙的事情,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彻底的服从主公的命令。本来,这任务昨天就已经是很好的完成了,但是,听到手下对那个富裕的村庄的描述,他不禁还是动了心。 他是武士不错,但是,在大明客串海盗劫掠一番的事情,很多同僚都干过,他也不反感,甚至,看到同僚们拿着珍贵的丝绸瓷器在自己面前炫耀的时候,他还是有着一丝丝的羡慕的,眼下有这个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吱!”船底在海面下的沙石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只见整个船只微微一晃,缓缓的停了下来。 到了,已经隐隐可以看见前面的沙滩了,村上平四郎大声吆喝几声,他自己手下,纷纷朝着小船跑去,而那些和自己联络的明人,已经迫不及待的跳下大船,不顾这初冬的海水还有些寒意,纷纷杂杂的朝着岸上跑去。 乌合之众!他撇一撇嘴,上了小船,朝着岸上驶去。 “来了!大人!属下数过了,差不多两百人!”丘时快马跑到余风的身边,大声禀报着。 “待到倭寇离开他们的大船,你带着马队从侧翼迂回过去,烧了他们的船,断掉他们的去路!”余风命令道,没有人知道,他一直干燥的手心,已经微微沁出汗来,而心脏也不争气的剧烈跳动着。这一仗事关重大,胜了那自不必说,要是败了,他可就万劫不复了,从他穿越到大明朝来的种种作为,都将成为一场烟云。 “得令!”丘时带着 马队,匆匆而去,余风这才把目光投向有点模糊的海边。那边的喧闹声,沸反盈天,和他前面整整齐齐安静如林不动如山的盐丁方阵比起来,简直是从一个极端到了另外一个极端。 “贤婿,咱们是不是托大了一点,足足有两百多倭寇呢?”赵总旗还是忐忑不安,他看着余风这局面一步步做起来,当然不想看到女婿败落下去,但是,这四百人不到的队伍,对付两百倭寇,实在是太过凶险了一些。 余风微微一笑,却不再言语,大战在即,再说这样的话语,除了徒自乱了自己军心,没有其他的用处,要不是说话的是自己的老丈人,他都想狠狠的呵斥一番。 海边的那些倭寇已经在乱糟糟的开始整队了,从下船到队伍整齐,都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这一点,就连看惯了盐丁们操练的赵总旗,都不禁开始怀疑起来:这倭寇,怕是未必有传说中的那么强吧!兵法有云,用兵聚散如常以为上,这连个队伍都整半天的倭寇,怎么样也算不了是强军吧! “起步……一!”一声嘹亮的号令声,划破了薄薄的晨雾。正在做着战前训讲的村上平四郎,不禁回过头来。 晨雾中,一片黑压压的人群站在那里,随着那一声号令,人群齐齐朝前踏进一步。 “见鬼了,怎么这么多的大明官兵!”村上平四郎虽然有点吃惊,但是,却是一点都不感到害怕。大明官兵的懦弱,他已经听过那些同僚们说过无数次了,遇到了大明官兵,只要拿出他们的武士悍不畏死的精神,将那些大明官兵为首的将官和几个最凶悍的士兵杀死,剩下的那些士兵全部是样子货,稍微一冲就溃不成军了。 他回头朝着自己的手下吆喝几声,大意是原来还担心庄子里的官兵不出来,他们去打还要费一些功夫,如今这些绵羊一样的家伙,居然敢离开庄子出来和他们野战,那不是正如自己的意,大家振作一点,打跑了这些官兵,就可以任意奸淫掳掠了! 倭寇们哄的发出一声大喊,十分的兴奋,在村上平四郎的手下的带领下,嗷嗷怪叫着的朝着官兵那边冲去。 那官兵的军阵,离着海边还有一两百步,听得官兵中号令响了几次,原先有点松散的队形,经过整队,显得更加整齐严密。又是一声大喝,只听得哗啦啦一阵大响,那些官兵们手中的长矛都举了起来。 这怎么冲杀?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倭寇有点傻眼了,这明军全是数尺长的长矛,仿佛刺猬一般,继续往前冲,只怕他们说手中的倭刀还没有 递到对方的身上,对方的长矛已经将自己身上刺了几个窟窿。踌躇间,这几个倭寇往前冲的脚步慢了下来。但是,后面的人看不到前面的情形,依然是往前发力,倭寇原本就是乱糟糟的阵型,顿时有了一些混乱。 混乱中,倭寇中没有人发现,从他们的两侧,几十个骑马的人已将绕道了他们的后面,马蹄踩在松软的沙地上,悄然无声。这些骑在马上的人,手上拿着点燃的布条木枝等引燃之物,直接朝着他们身后的大船奔去,船上几个没有下船的倭寇,见势不妙,想要将船退入海中,仓促之间,这船如何移动得了。 只见这些骑马的人,踏进海水,将手中的引燃之物朝着船上丢去,顷刻之间,船上帆橹甲板就被点着,海风一吹,熊熊燃烧起来。 这个时候,船上倭寇惊慌的叫声,才引起那些乱糟糟往前冲的倭寇的注意,见到后路被断,这些倭寇登时就红了眼,这个时候,再不往前死命的冲垮这伙官兵,他们可就处境堪忧了。 村上平四郎清楚的看到,在这伙明军的后面,隐隐几个骑马的人站在那里,他明白,那里大约就是明军的将官了。 “砍了他们,砍了他们,只要这几个将官一死,这些明人就散了!”村上平四郎觉得自己已经掌握了这场战斗的胜利。他对着人群大喊了几声,十多个倭寇,从乱糟糟的队伍里跑了出来,聚拢在他的身边,他手中倭刀朝着那几个人一指,带着这些倭寇脱离大队,朝着后侧迂回过去。 在当面,如同两股浪潮,倭寇和盐丁们剧烈的碰撞在一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没有任何的悬念,八尺长的长矛密密麻麻的对着倭寇,一直到他们的身子被穿透,被挂在这长矛上,倭寇们手中的武器,也没有碰到敌人。 而盐丁们在最初的紧张过后,也发现,这些穷凶极恶的倭寇和他们也没有什么两样,一样的被自己的长矛捅穿了,也会惨呼着死去。他们的自信,在倭寇的惨叫声中,慢慢的回复过来,他们看看身边的战友,也是满脸的兴奋激动的神色。 第一轮碰撞,倭寇们丢下三十几具尸体,停住了攻势,堪堪止住了脚步,更有人站在战场中间,回头四顾,寻找着他们的首领。 “砰!”一声大响,然后又是接连几声,几个倭寇从军阵旁边的高地上滚落下来,在远处,刘生敏手上拿着一只火铳,一脸的严肃,在他的身后,几个铁匠也是他一般的神情,一般的手拿火铳。 “想瞎了你们的心呢!”刘 生敏狠狠的啐了一口。 余风看着刘生敏,赞许的点点头,“差不多快八十步了,准头还算不错,这火铳算是合格了!” 这个时候,放火烧船的马队从两侧跑了回来,见到那几个倭寇的尸体,丘时心里吓出了一身冷汗。余风给他的命令是放火烧掉倭寇的船后,马上率队回来策应军阵的侧翼,这一眨眼功夫,居然就有这几个倭寇从旁边窜了过来,那可是他实实在在的失职了。 他有点惶恐的看着余风,余风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脸色,手指向战场中间,笑道:“丘时,带着你的人去赶一赶,配合儿郎们将这群杂碎赶下海去!” 丘时策马而去,无论是余风还是丘时,甚至是亲手轰死了那几个意图来偷袭的倭寇的刘生敏,都没有朝着远处那几个死在火铳下的倭寇再看一眼,他们不知道,就在那边的尸体中,有一具就是这股倭寇的首领。 战场上的形势已经很明确了,在第一波冲击之后,失去了指挥的倭寇,竟然无人组织起第二次的进攻,即使有些凶悍之徒,悍不畏死的叫嚣着继续冲击,但是,个人的武勇在数百人组成的军阵面前,是那么的渺小,这些人继续尝试的结果,就是成为挂在长矛上的又一具鲜活的尸体。 倭寇们开始骚动起来,眼看两边的骑兵,慢慢的兜了过来,而面前巨大的军阵,也开始缓缓的向着他们压了过来,靠在海边的倭寇,竟然有几个不顾海水的寒冷,就这么丢下兵器,跳入海中。 “丢下兵器,跪下不杀!”随着余风的话语,战场上到处都是这样的喊声! 前面是手拿长矛的煞神,后面是冰冷的海水,走投无路的倭寇,不知道是谁带了头,丢掉手中的兵器,跪在地上,一个,两个,三个,转眼间,沙滩上密密麻麻的跪满了一地。偶尔还传来一声急促的惨叫,不用说,这是丢下兵器的动作慢了一点的,被没有捞到战功的马队直接斩杀了。 第四十一章 左死右生 商匪勾结 “咱们这就胜了?”赵总旗微微张着嘴,犹自有点不敢相信。 这从倭寇们下船,到冲阵,到丢下了兵器密密麻麻的跪了一海滩,不过是一个时辰不到的事情。这期间,真正战斗的时间,不过是一炷香的功夫,这些恶名远扬的倭寇居然就这么降了? 余风嘴角微微上翘,也是一脸的笑意:“儿郎们打的不错!” 跪在沙滩上的人,个个心里都是忐忑不安,扔在地下的兵器,已经被那些官兵全部收走,手无寸铁的他们,更能感觉到四周那些手持着森森长矛的军兵们的毫不掩饰的杀意。不过,从他们丢掉兵器跪下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没有了抵抗的本钱,别说这身边众多死盯着他们的步卒了,就算他们能抽空子跑出步卒的看守,难道还能跑的过外面那些骑着的骑兵不成。 现在的他们,就是一群砧板上的肉,任由对方处置,哪里还有半分刚刚从船上下来时候的嚣张模样。 一群手持短兵的军兵,拥簇这一个穿着轻甲的年轻将领走了过来,地上跪伏的众人,都是心下一凛,这是这伙官兵的将官了,自己是生是死,可就是全在这个年轻人的一念之间了。 余风走到人群的当面,入眼就看到一个梳着武士髻的头型,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这种发髻,在大明是没有人打理成这样,这可是倭国的特产。 “凡是有着这样的发髻的,拖出来砍了!” 一声冷冷的命令,旋即如虎似狼的军兵冲进人群,将这些梳着武士髻的人拖了出来,不顾这些人口中的大喊,一刀就砍下了脑袋。有几个见势不妙,死命的朝着外面跑,却被丘时的马队,轻轻松松的追了上去,用骑枪扎死在地下。 还是太多!余风看着前面战栗不安的俘虏,差不多两百来人的倭寇,刚刚冲阵的时候,差不多久死了四分之一,现在又砍了二三十个,场中还剩下百余人的样子。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俘虏们面前,眯了眯眼,手朝着俘虏中间虚空一划,将这剩下的百余人分成了左右两半。盐丁们不知道余风要做什么,不过还是按照余风的手势,手持长矛冲了过去,将俘虏们分成左右两边。 “左边的全部杀掉!” 余风的话,就是命令,何况杀这些禽兽不如的倭寇,盐丁们没有任何的心里负担。尤其是刚刚冲阵的时候,余风的盐丁队伍了死伤了几个盐丁,和这几个盐丁相厚的袍泽,更是二话不说,红着眼睛就冲了上去,刀砍矛捅,眨眼间 ,五十多个倭寇就了帐了。 海风从海面上吹了过来,带着一些木头烧焦的味道,更多的带着一股浓厚的腥膻血气,余风还好,这样的味道,他不是第一次闻到,但是那些盐丁中,有人看就受不住了,被这海风一吹,有人竟然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没有人笑话他们,盐丁们不会,那些跪在地下的倭寇更不会。他们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不少人裤裆里此刻都是湿淋淋的,还有还有闲心笑话敌人的失态。 余风没有出声,在剩下的俘虏面前,慢慢走了几步,看到他那只掌握生死的手,又扬了起来,似乎又想将这剩下的人分作两半,俘虏中顿时有人大叫起来: “大人明鉴啊,小人也是朝廷的官兵啊!不是倭寇!” 眼见余风的手就要落下,这大喊的人那是真正的慌了神,这杀神手一落下,就有一半的人要死,谁知道自己会不会被划在那该死的一半里,这个时候,什么人的话都可以不要听了,先保住自己的性命再说。 “朝廷的官兵?”余风还真的有点奇怪,你要说是海贼附倭,他还是信的,你要说这朝廷的官兵和倭寇混在一起,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将喊话的人带过来!”随着余风的命令,几个亲随冲了进去,将那个大喊的家伙,拎了出来。一看到似乎有了生机,人群中,又有几个家伙喊道:“大人,我们也是朝廷的官兵啊!” 更有个穿着棉袍的家伙,声竭力斯的喊道:“小人是海商,是海商,不是倭寇啊!” “将这些人都带过来,其他的,全部砍了吧!尸首就丢在火船上烧了!” “不可!”赵总旗急忙说道。经过这一阵子的震骇,可怜的赵总旗,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转过身来,又被余风的杀伐果断又给镇住了。等到他再次回过味来,这沙滩上就是剩下一小半俘虏了,而就这一小半俘虏,余风似乎也没打算浪费粮食去养着他们,颇有点想把他们挫骨扬灰的味道,他不由大急的上前制止。 “嗯?”余风眼神扫了过来,饶是赵总旗平时对自己女婿熟悉之至,见到余风凌厉杀气的眼神,还是觉得这眼神扫在身上微微刺痛,心下微微叹息道:我这女婿,以前没有看出来,竟然有这么大的杀气,不过,他杀伐果敢、心思慎密是有了,但是,这做官还是差了一些啊! “这些倭寇的首级,那都是实实在在的军功!尤其是那些真倭的,即便不要军功,一个首级也可以换五十两银子,这样烧了,也太浪 费了!” “真倭!?呃?”余风反应过来了,所谓的真倭,就是那些拿着倭刀,梳着古怪发髻的家伙吧,这些乱七八糟的附众应该是不算的,看看沙滩上先前被自己的军阵杀死的和后来被自己挑出来杀掉的真倭的尸体,差不多有四五十多具,他不禁哑然失笑,那岂不是自己无意中发了一笔小财? “这事情就交给老夫去办好了,至于这些杂碎,怎么处置都是无妨的!”赵总旗点醒了余风一下,便自行请命。眼下余风威势正盛,他在一旁拾漏补缺可以,但是在大军面前,顶撞主帅,那就殊为不智了。赵总旗人老成精,有怎么连这点分寸都不会掌握。 “赵总旗辛苦!”余风直接称呼赵总旗的官职,显然,他也是表示公私分明的意思。 赵总旗领了一队人,去打扫战场,余风回过头来,看看跪在自己面前的这些家伙。空气中的血腥味道越来越浓,这味道闻起来,实在不怎么好闻。 “将这些人带回庄子,其他的都砍了!赵登,剩下的事情你来办!” 余风回到庄子的时候,庄子里已经得到余风大胜的消息,正是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先前那种愁云密布的气氛,已经是丝毫都见不到了。余风等人回来,自不必说,就连以余家下人自居的刘生敏那帮匠户,因为这次亲自随着余风上了战场,还手毙了几个倭寇,也觉得扬眉吐气,此刻更是被庄子里的下人们,用钦佩仰慕的眼光包围着。 他们在铁匠作坊里做工,他们的妻女和一些没有手艺的家眷,就在这庄子里充作下人,虽然余风没有按照这个时代的习惯,强令他们改姓,但是,他们无一不是都以余家人自居的,当然,这余风不改变他们的姓氏,是余风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但是在他们看来,能保留自家的姓氏,就是保留住自家的香火,这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余风杀倭得胜,他们也觉得面上生光,刘生敏他们,可是朝夕和他们相处在一起的,在他们看来,自己和刘生敏他们的地位也差不多,上了战场,也是做得老爷的亲兵的,这刘生敏的功绩,不就是他们这个团体的功绩吗? 在外面喜气洋洋的时候,在右侧厢房里,气氛就没有那么融洽了,这里正是羁押来回来的这几个声称是官兵或者海商的俘虏的地方。 “大人,问出来了,这几人,说是自己是福建海防游记郑芝龙郑大人的属下,至于那个海商……”丘时脸色有点古怪:“那海商却是恒信号的一个管事!” 丘 时干过溃兵,当过马匪,在余风手下可谓一个多面手,这审讯犯人一事他干最是合适不过。 “恒信号?”余风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却是一时想不起来。 “大人忘记当初交给小的那份名册了,那名册上,三家私盐贩子,已经让小的带人给处置了,还有四家盐商,大人吩咐暂时不要碰他们的,这恒信号就是这四家盐商中的一家!”丘时小心翼翼的提醒道,倭寇里居然混有和自己不对付的盐商的人,而且倭寇第一天上岸,不为劫掠,就冲着破坏盐田而来,这味道就很值得咂摸了,就连丘时,也感觉到了其中的古怪。 “哦!”经这么一提,余风想起来了:“四家盐商,我记得是曲阜孔府的产业有一家,鲁王府的有一家,还有两家是专营淮盐的吧!” “大人英明!”丘时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时下天下人都知道这扬州盐商富甲天下,但是,却是很少人知道,这扬州盐商,行销的却是大部分都是淮盐,山西,安徽,以及江南的盐商,坐镇扬州将淮盐行销天下,其他川盐、鲁盐、晋盐,在其中所占份额,却是不多的。 这些行销淮盐的商户,上百年经营下来,已经在朝廷民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要人有人,要钱有钱,要势力有势力,余风自问自己目前气候未成,根本不想和他们过早的发生碰撞,以他现在的实力,与这样的对手发生冲突,损失不起的绝对是他。 他不想和对方冲突,但是,对方似乎根本没有打算放过他,而且一出手,就是冲着他的根本而来,那是彻底准备将他赶尽杀绝的意思。余风想到这里,一时竟是大恨,微微哼了一声,推开了厢房的大门。 第四十二章 身处宝山 海防游击 海防游击郑芝龙,在这个时代,尤其是朝廷不甚重视海权的时代,这个名字,可能很多的人都没有印象,即便是有印象的,多半也是从朝廷的邸报中,在两广总督熊文灿的事迹后面,才依稀能找得到这个名字,是的,不过是一个海贼头子,被总督熊大人招安了的,至于后面朝廷授予了他个什么官职,是游击还是都司?对不起,这些芝麻绿豆大的小官谁有功夫去记得。 但是,余风记得,而且,记得这位郑芝龙,并不是他后来有了一位收复台湾的民族英雄儿子郑成功,而是,他确确实实的从后世的记载中得知,这位海防游击,芝麻绿豆大一点的小官,却是当时东亚东南亚海面上当之无愧的海上霸主,光是郑家名下的海船,就不下于两千余艘。 余风清楚的记得,历史上对于这位传奇人物的评价:“有大才却无大志!”这一句话,基本上道尽了这郑芝龙的一生。只不过余风纳闷的是,无论对方大才也好,大志也罢,自己不过是山东地面是一个小小的盐运巡检,充其量鼓捣一点私盐买卖,和远在福建的郑芝龙怎么也应该拉扯不上关系啊! 好吧,就算那在背后捣鬼的淮盐盐商,做事情不甚讲究,直接买通了倭寇,来为难自己,但是,这似乎和这郑芝龙还是拉不上关系啊!余风对于这种行径,非常的鄙视,这就好比是两兄弟打架,谁打赢了谁打输了,都是肉烂在了锅里,可这两兄弟其中一个,非得去找一个外人来帮忙,这外人还是平时尽欺负这两兄弟的,这就有点叫人看不过眼了。 余风对那几个号称是官兵的倭寇,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问,那几个家伙,哪里有半点隐瞒,用带着福建口音的官话,叽里呱啦的说了起来,而且一边说,一边还怨毒的看着那个所谓的“海商”,在他们看来,没有这个家伙,就根本不会有今天这祸事。 原来,这内地商人,要做那海贸之事情,无论如何,是将这福建海防游击郑芝龙绕不过去的,尤其还是走的倭国的这条线,要知道,这郑芝龙在倭人心中,那是可以值得大力结交的对象。这恒信号的这管事,就是直接先找到了郑家,也不知道许下了什么条件,竟然让说动人家派人和他们一起去了倭国,然后从倭国带回来这么一批货真价实倭国武士来找余风的麻烦。 关键还是在这个穿着棉袍的家伙身上!余风清楚了,这几个人,不说是郑芝龙手下的小兵拉子,就算问也再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倒是这个管事,怕是知道不少东西。 “将他们好生看管,别饿死了!” 他指了指那个管事,“把他带出来,换个地方问话!” 照这样看来,不将他们分开关押,只怕还没有问出自己想要的东西,这个管事,就要被这几个小兵拉子泄愤折腾死了,余风可不想稀里糊涂火拼了一场,这事情就这么算了。 …… “私港?” 从穿越到如今,余风的心思基本上都是在这私盐上,他还真没有想到,自己身处灵山这块宝地居然不自知。私港,顾名思义就是属于个人的海港,对于没有涉及到海贸生意的余风,显然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些人釜底抽薪坏他基业的最根本目的还是在这上面。 “你替你家主人到底许了什么好处给这郑家,才说动他们?”余风看着这个有点惊魂未定的管事,这管事能被挑出来做这等机密之事情,想必还是有着几分胆色的,但是,现在的模样却是十分的不堪。这也不能怪他,余风的不讲道理的杀戮真的吓坏了他,他很明白,要不是自己因为这些事情,有着存在的价值,此刻恐怕早就成了海边的一层飞灰了。 “我家主人许了郑家,若是这灵山私港一事能成,郑家的船队随时可以使用这个私港,而且,从这灵山出去的盐货,若是郑家来买,一概只取二两银子一担。” 福建虽说靠海。可天阴多雨,晒盐煮盐都是要花费比其它地方多许多的成本,海边虽有良港,可却没有太合适地盐场的,所以吃盐都是需要淮盐的输入,可这价钱也是腾贵,比如说余风这边盐场卖出去是一两五分一担盐,算是整个山东私盐的批发价了,但是相同的情况在福建,就要一担盐五两银子,这还只是批发的价钱,卖到平民手中价钱更贵。 更别说郑家有了这私港,等于在这北方有了一个自己的基地,此去朝鲜,倭国,吕宋,都可以进行补给,回程的时候,还可以从山东带回大量的廉价盐货,这样的买卖,要是郑芝龙不动心,那还真有负了他的“大才”之名了。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余风听完这个管事的话语,满脑子都是这样的一个念头,用我余某的基业做酬谢,然后联手一起来夺了自己的基业,这些人打的好如意算盘啊! 眼见余风的脸色阴沉得好像要滴出水来,那管事心里忐忑之极,生怕这杀神,下一句话,就叫人把自己拉出去给砍了,想要再说几句,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任何的依仗可以让面前的这位动心,就连自己最为熟悉的海贸买卖,在这位面前,也是丝毫拿不出手,他可是很清楚,这位可是连船都没有 的。 这样可不行,我要自救。这管事心里狂呼不已。要是面前的这位大人,觉得自己毫无用处,那么,自己的下场可想而知,人家根本不在乎多杀那么个把人的。或许,可此刻人家正把对主家的怒火,正全部都转移到自己的头上来了,要是自己再不说点什么,恐怕就成了人家泄愤的对象了。 “这海贸乃是大利,如今大人身处如此宝地,要是放弃了这条财路,也是身为可惜,许某对这海贸一事,也算是小有心得,原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你的意思,是我将这灵山修葺一个私港,也学你那主家行那海贸之事?”余风斜眼睨着他,做生不如做熟,贸然进入一个不熟悉的领域是什么下场,他后世见得多了,而且就在刚才,他已经狠狠的得罪了这个行当的龙头人物,这似乎不是一个什么好的建议。 “这大明的生丝、丝绸、瓷器运到这倭国、吕宋便是暴利,若是火铳火炮之类的军器,那更是想不到的利润……”那管事还待滔滔不绝的往下说,期望打动余风,余风冷冷的打断他的话: “这些,我大致都是知晓,我且问你,你主家与郑家走得如此之近,我若是行船海上,郑家与我为难,又当如何?” 方才的询问中,他已经知道,这管事背后的主家,就是淮安首屈一指的大盐商方家,眼下方家对他生了觊觎之心,他还好死不死的去对另外一个庞然大物的碗里抢食吃,他是吃饱了撑的,两面树敌。 “其实,这郑家和方家的关系,也未必是多么密切!”管事大声分辨道:“在商言商,如若不是许下了诸多好处,郑家才不会插手这事情,就算是这样,郑家也没有直接亲自出面,而是唆使些许倭寇来坏大人的事情!” “这方家能够给的好处,难道大人给不得,郑家势力都在海上,大人的势力在这山东,而方家天高水远,即使是方家不满,又能奈何?” 这管事为了保得性命,此刻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似乎是一心一意的在为余风打算,他心里想的明白,即使是余风放得过他,他也不可能再回到方家去了,这次的事情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方家,郑家甚至倭人那边,都不会放过他,此刻要不能紧紧抱着面前这位大人的粗腿,怕是天下之大,也只怕再也找不到他的容身之处了。 “这事情稍后再说!”余风没有当时做决定,这事情过于重大,由不得他不慎重。不过,眼下这许管事,他还真的舍不得杀了,这种人,不怕他有异心,就怕他没有本 事,他自信,要驾驭住这样的人,他还是有着几分能力的。 “你且安生留下,莫要想着逃走,日后有用你的地方,这山东是个好地方,你也修书一封,将家中妻儿全部接来吧!” 有了家眷作为人质,就不怕你会翻天。余风安置了这个管事,随即对那几个郑芝龙的手下官兵也做了安排:“丘时,你将那些人的腰牌告身作为凭证,我少顷修书一封,一同派人送与福建,看这郑游击如何理会,要是对方没有回应,那就让这几人在山东养老吧,反正咱们盐场,也还缺少做工的苦力不是!” 做完这一切,余风走出门外,来到院子中,外面已经是晚霞满天。不知不觉中,这杀戮的一天已经快要结束了。在庄子外面,欢声笑语传了进来,竟是有几分节庆的味道。 都是因为自己,这些人才会如此的高兴啊!余风心里沉甸甸的,感到自己肩上的责任,突然重了起来。眼下,他一人可以说是身系千家了,试想一想,要是今天和这些倭寇对战,大败而归的话,恐怕,此刻这庄子里怕是一片愁云惨雾,哭声连连了吧!更有可能,这灵山余风,将成为一个历史名词,淹没在这崇祯六年的冬日里。 第四十三章 严防死守 福建盐贵 这海边暂时消停下来,但是余风却也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这盐田这里,他放置了足足一个大队的盐丁的做法,也就这么成为了常例。盐田附近,那是绝对再不许有人有的无关人等的靠近。若是不明就里的外人来到赵家村,看到这众多的兵丁操练巡逻,一副戒备森严的样子,一定会把这里当做一个大军营。 盐场的出产,也不是原先漫无目的堆放,而是一旦有盐货产出,马上就打包送进了余家庄园,在庄园里面,一部分送进了吴嫣然的细盐作坊,熬制成雪花盐,用大缸或者木箱装起来。另外一部分,则是直接放入仓库,等到积攒到了一定数量之后,由武装盐丁押运,和雪花盐一起,送往灵山城的吴家商行。最后才由吴家商行将这些盐货,分销给各地的盐商。 这些盐货的销售,每月能给余风带来三四千两银子的利润,但是除去各项开支,余风手里面,能够落下的,实在也是不多,如同他自己有时候一个人在一边自嘲的一样,他纯粹成了一个“过路财神”,左手进右手出,看着火红,实际上就是一个空心大佬倌。 余风派去打探方家底细的人,也慢慢的将情报传了回来。余风这才发现,原来,他和方家直接的矛盾,早就在暗地里发生了,他手下盐丁在平度州,昌邑一带缉查的私盐,很大一部分的来路根本不是山东境内的产出,而是切切实实的淮盐。顺着这些线索查下去,所有的矛头都是指向这些淮盐盐商。 他不敢怠慢,手下们的盐丁力量,大部分就加强在了这些方向,既然这些人做了初一,他就敢做十五,既然大家都已经撕破脸了,那么,你淮盐想进入我的地盘,那是门都没有。当然这撕破脸了后,盐丁们和那些淮商支持的私盐贩子,双方少不了刀兵相见,大家也都是各有伤亡,不过,总的算来,余风占了主场之利,吃的亏要小一点。 这样一来,余风顿时感到自己的人手又开始紧张起来。看起来一千多号人是不少了,但是也禁不住这里撒一点,那里撒一点,这偌大的地面散下去,他虽然喊着严防死守,不让一粒淮盐进入山东,实际上很多地方,由于人手的问题,他都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扩大财源增加人手,已经迫在眉睫了的事情,这也是令得余风苦恼不已的事情。 不过,这些不如意的地方是有,但是,也还是有不少好消息的。比如说,他对各处盐枭定下的分片销售制度,就取得了很好的回应。 一个地方只有一个盐枭盐商分销他的盐货,在选择这些地区分销商的时候,吴家 商行的掌柜吴廷还是很费了一番心机的,不论这些分销商什么身份,但是无一例外,这些人都是当地有着巨大的能量的。余风的盐丁在这些地方,至少不会担心地方上对他们有什么反感,甚至出现和外地盐枭勾结、通风报信共同对抗盐丁这样的事。这些盐枭盐商的利益和巡检司紧密的绑在一起,而巡检司的作为又是在为他们清除竞争对手,他们不大力支持才怪呢。 吴家商行去福建送信的人回来了,令余风感到有点吃惊的是,他没有等到福建方面的回信,却等到了山东盐运使那边的来信。 在信中,盐运使对着余风上任以来的种种表现,着实夸奖了一番,不过,这也是题中之意,每月固定的银子送上去,要是这盐运使对这个属下不满意,那才是怪事呢。信中赞许的话语一说完,随即说到私事,说是有福建商人郑某不日来灵山,想请余风抽时间接见一下,商谈一些福建土特产的事情,也算是卖盐运使一个面子。 福建商人,郑某,福建土特产。看起来很是莫名其妙的买卖,余风却是明白。这是郑家的人上次恶了自己,怕自己怀恨在心,才特意多绕了这么一个圈子,归根结底,恐怕这郑家效率如此之高的派人来,还是为了这私港和盐货的事情,只是不知道这两件事情,在郑家人心目中,哪一个更重要一些。 接到这份封信,余风再次召见了前恒信号的管事许昌,对于这个自己只在历史中了解到一鳞半爪的庞然大物,他有必要尽可能的多了解一些对方的情况。当然,对于盐运使的回信,他也是很谦恭的,他客客气气告诉对方,说是自己这边正好是想做点小买卖,多谢盐运使大人给联系路子,随时可以见面。 腊月初四,四海商行的郑掌柜求见灵山巡检司余巡检,这一天,距离倭寇进犯赵家村,还不到二十天。 这位郑掌柜虽说身上穿着的是绫罗绸缎,可看那模样还是海上打拼的,黝黑很是精壮,这待人处事的态度很是谦恭。先是老老实实的把盐运使的引见书信派人送到巡检宅院那边,在巡检衙门那边得到了余风的同意之后,这商定上门拜访的时间,当然,这拜访可不是空着双手来的。 郑掌柜在福建那边,经历的气候都是温暖湿润,想必过了长江之后就感觉冷的受不了,浑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生怕有一点漏风的地方。余风看到他这番模样,不禁有些晒然,虽说这小冰河时期的明末,冬天却是比他经历过的冬天都寒冷一些,但是也不至于畏寒到如此地步,可见这郑掌柜平时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 。 见到余风,这郑掌柜满不迭的走前几步,准备跪在地下见礼问安。 能被郑芝龙派出来作为代表,想必身份也是不同寻常,余风不欲在这些小节上给予对方一个傲慢的感觉,急忙上前扶起,笑着说道:“山东天气寒冷,郑掌柜在这边想必很不习惯。” 这郑家,按照许昌的叙述,与余风并无什么不可解不开的过节,不过是一些利益驱使,才和那淮安方家走在了一起,按照后世某位伟人的说法,还是属于可以团结的对象的,在没有做过尝试之前,余风不想将这股可能成为自己资源的力量,彻底的推向自己的对立面。 双方又是随意的客气了几句,一同进了会客厅里面,一进屋子,那郑掌柜一坐定,就给余风郑重的道歉:“都是下面那群混账,眼睛里看不得银钱,自作主张冒犯了大人的虎威,今日郑某来这里,就是给大人来赔罪认错的,还望大人气度恢宏,不和这些混账一般见识!” 话语间一句没有提及到郑芝龙,一句自作主张就将郑芝龙从这件事情里面摘了出去,不得不说,这郑掌柜说话,还真的是有点水平。不过余风心知肚明,对方也知道他心里明白,这般说话,不过是给双方都一个台阶而已。 “我还说哪里来的海贼,居然敢冒充郑大人的属下,既然是一场误会,那就不提也罢!”余风笑了笑,端起了茶碗,好像这些人伙同倭寇来搞破坏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一样。 交代完这些,按道理来说,这才是进入正题,余风慢条斯理的喝着茶,也不催促对方,对方又是托人,又是送礼,总不只是为了说这么几句道歉的话而已吧。 “听说大人在海边有着不少的盐田?”果然,郑掌柜交代这些事情,脸露笑容的说出了正题。 这盐货比私港重要。余风迅速的判断出来了,对于郑家,在北方多这么一个可以停靠的私港,并不是那么迫切的事情,倒是这盐,每天都是要吃的,重要程度要排名在前面一些。 郑芝龙不管是在被招安之前还是被招安之后成为海防游击,郑家的船队都是亚洲海面上最大的一股力量。凡是在他们控制的海域经过的船只都必须要给郑家缴纳费用,形同抽税。郑家的商船队贯通中外南北,到处地做买卖,真是富可敌国。 但是这盐货一事,却是始终硬气不起来,一直以来,福建除了本地少量的出产以外,都是吃的外地的盐,而且,绝大多数,都是海州附近出产的淮盐。淮商势大,通往福建的盐路 ,不管陆路还是海路,都在他们的控制之中,这价钱始终是降低不下来。就连方家,和郑家首先的交集,也是在这盐货上面,现在能从被别人垄断的盐路上,发掘出一个新的来源,难怪他们如此重视了。 “一些小产业,给家中女眷,弄几个脂粉钱罢了,上不得台面,上不得台面!”余风谦虚道。 “不小了,这鲁东全部都是吃的大人盐田的盐货吧!”郑掌柜没有被余风骗到,想必是来之前都已经做好了功课:“大人的盐田,怕是比这官办盐场,产出都要多的多呢!” “郑掌柜不是有意照顾小号的买卖吧!”余风乐了,对方一脸门清的模样,这藏着掖着也没有用了,不过对方既然是摆着谈生意的架势来谈,那就不妨谈一谈,能谈成固然好,谈不成,自己也没有损失什么,反正郑家的实力在海上,自己的实力在陆地上,双方根本就没有什么交集,大不了盐田方面,防范得紧一点,对方又怎么如何。自己上次吃过了这样的一次亏,怎么会好了伤疤忘了疼呢? 第四十四章 讨价还价 薛岛新田 按说郑芝龙一方豪强,眼界不至于如此之小,这山东盐货,在他的财源滚滚的海上帝国面前,只怕还上不得台面。但是他不在乎,不代表他下面的人不在乎! 福建盐价,批发出去都是五两银子一担,这还是平民百姓吃的粗盐。而盐路一直都被淮商们控制,他们要吃盐,只能吃盐商三四两银子一担批发出来的淮盐,从别的地方,几乎不可能大批量的搞到盐货,现在余风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就是比作甘霖天降也不为过了。别小看了这一两二两的差价,用度一大,那就是天文数字了,上面的虽然看不上眼这等买卖,但是也不会无缘无故的阻拦下面的人发财吧! 更重要的是,这个大明和倭国之间的贸易来回都有货物可拉,来往皆是暴利,可南货北运,把江南和福建的货物运送到南直隶和山东,通过漕运北上,在南下回程地时候可是没有什么货物可拉的,北方地特产货物拉到南方,可是没有什么多大的利润,但是要是放空船那又太不合算,现在多了这么一处地方,正好用来运盐,这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关键是价钱!!来之前,郑掌柜已经连余风的盐场的盐货,是多少价钱批发出来的,都已经打探清楚了。一两五分的价格,就算是翻上一倍,也比淮商们卖的盐货要便宜几成,当然,他心里明白,这余风一两五分的价格,是给予本地的价格,他只怕是得不到这价钱,但是,就算要高,也高不了许多去吧!谈生意谈生意,是要坐下来慢慢谈的! 福建的海船,一次性装上千担的盐货,丝毫不成问题,哪怕余风的盐货,比本地盐货贵上那么一两五分的给他们,这一船下来,就是几千两银子的赚头,这和伸手在金河里舀上那么几瓢有何区别。郑掌柜不急,既然余风口风松动,那么,他就有信心将这笔买卖谈下来。 不过余风也是心里有底,事前找许昌询问的消息,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他得知淮商给予郑家的盐货,是三分五两银子一担,他既要多赚,又要让这郑家觉得值当,这分寸就得好好把握了,总不成平白无故的让对方占去老大的便宜。 讨价还价半天,双方在价格上也没有达成一个什么共识,郑家已经出到了二两二分银子一担了,这价钱对余风来说是硬生生的翻了一番,对郑掌柜来说,也是差不多的赚头,而且双方的量极大,就算是几两几文的小钱,折算这么大的量上,也变成了大钱。 但是余风总觉得自己吃了亏,想起许昌说的海贸巨大利润,他不禁试探的问道:“这价钱的事情, 倒是不是不能商量,不过,兄弟家中女眷不少,倒是对于海外的一些珍奇之物有点兴趣,若是我想在海外采买些这些物事,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干碍?” 明朝的海贸是最兴旺的行业,有道是大海里面遍地金银,只要乘船出海一趟,就是装着金银回来了,依靠大明的兴旺的工商业,还有和周边国家落后的制造业,还有金银差价,控制了海上的郑家赚得风生水起,和郑家搭上关系的人无不想要在其中分一杯羹,两淮盐商就是如此。 那些盐商一直想借着贩卖私盐去福建广东的机会,加入到海运外贸之中去,不过淮盐商人世代富豪,积累非同小可,郑芝龙自然不会轻易的引狼入室,双方一直是僵持着,彼此不肯让步。即便有淮商贴上来,小打小闹郑芝龙允许,但是要是大规模的船队出现在海面上,挂着不是他郑家的旗号,只怕立马就有海盗前来招呼了。 眼下余风提出了这个要求,郑掌柜心下一激灵:“来了,还是来了,只是不知道,这位的胃口大不大!要是大了,自己可就做不了主了!” “若是大人自家的采买,当然是没有什么干碍的!我郑家别的没有,就是船多,只要大人吩咐下来,倒是随时可以拨两只海船听用的!”郑掌柜斟酌了一下,慢慢的答道。 这句话,将他的意思很好的表达了出来,只要量不大,一船两船的来往,还是没问题的,但是,最好还是租用郑家的船只的好。 余风听闻此言,心下大定,他现在也没打算自己造船,就算他有那个心思,他也得有那么银钱啊!再说了,就算自己造船了,这私港一事,还是属于八字没有一撇的事情,自己的船只运了货来,放在哪里,难道放在济宁,然后再由陆地运回来不成。 双方于是说定,以后余家盐场的盐货,郑家人二两二分银子一担来卖,而余风则是租用郑家两艘海船,前往倭国试试水。不过,关于郑家的海船的停靠问题,余风和对方也提了一提,这样数量的盐货,当然是直接在产地装船运走的妥当,总不成用小船蚂蚁搬家的一样运回到大船上去吧! 这个时候,郑掌柜就体现除了郑家人的豪气来了。这灵山私港,可以由郑家人出钱来修,但是,他们有条件,这私港修成之后,一年之内,这私港不得收郑家一分银子,三年之内,郑家的船队在这私港只需交纳一半的停靠费用。 对于这样的解决方式,余风自然是欣然接受,看起来,似乎余风有点亏了,这帐余风不是这样算的。对于他而言,凭白 得了一个港口不说,更是变相的将自己个郑家绑在了一起,相信至少在这三年之内,有任何人要打这私港的主意,也得先过了郑家这一关。 不过,当余风回到赵家庄,将自己和郑家人达成的协议,兴奋告知给吴嫣然的时候,吴嫣然毫不留情的给他颇了一桶冷水。 “咱们海边这盐田,已经开到了极致,虽然说供应咱们鲁东的盐货绰绰有余,如今加上郑家这一块,怕是产出就有了问题了!那郑家说每月大约是要多少盐货!” “一月大约有二三十艘海船的样子,按照每艘海船他们说的一千担左右的装载,差不多两三万担吧!”一算出这个数字,余风自己也傻眼了,自己盐田的产能,他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先前却是忽略了这一点。 “要开新田了!”吴嫣然喃喃的说道。赵家村这一块,估计是这一带除了灵山盐场最适宜做盐田的地方了,其他的地方,吴嫣然倒是没有去实地勘测过,现在虽然说出了开新田这话,心里却是没有什么把握。 “去请老太爷过来!”余风对着书房外面的护卫喊着,这个时候,他才体会到“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句话的好处,身边有一个真心为自己着想,还有着丰富阅历的老人,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比如说现在这个时候,他就非常需要赵总旗的指点。 在余家庄园里,下人们都是称呼余风为老爷的,自然称呼赵总旗为老太爷,顺带着,赵登赵莱也成为舅少爷了,余风一声呼喊,自然有人急急的去请赵总旗过来。 听得余风将目前的情况一股脑的一说,这赵总旗倒是没有什么为难的地方,稍稍思索了一下,便开口道:“咱们这灵山一带,能做盐田的地方,也不光是这赵家村这一处,贤婿局面没有做大的时候,这靠海的人家,有几家不熬盐?稍稍有些开阔的滩涂,便也晒得盐出来,只是要是像咱们村子,一下子能开辟到百亩以上的盐田的不多罢了,听说即墨那边倒是有些好所在,不过,既然咱们这边要开私港,盐田放在那边,倒是有些不便利了!” “那有没有和咱们村子差不多的地方呢?”问话的是吴嫣然,她对于这个比余风翁婿似乎更上心一点,如今这两兄妹一个产一个销,做的有滋有味,颇有点乐在其中的味道了。 “薛家岛那边吧,赶明个我带吴家妹子去那边看一看,吴家妹子是行家,一看就知道,那里应该不比咱们赵家村差,船只来往也方便!” 第二天吴嫣然和赵总旗出去了一趟,回来的 时候,大感满意!这薛家岛那边,简直就是天生的盐田所在,海水含盐量高,地势也好,除却海面,通往盐田的陆路也仅仅有一条在两山之间的路途,对于安全防卫方面,更是胜了赵家村一筹。 更重要的是,岛上人烟稀少,余风若是愿意,贴出告示,恐怕大把登州方面的难民愿意来这里做工,余风将这岛打造成他余家的私岛也不是不可以,当然,在余风的措辞中,恐怕是完全属于他的产业基地这个名词更为合适一些。 这件事情,也就这么决定下来了。腊月间,余风放出风声,大量招揽劳工,同时进行盐田和私港的建设,因为余风的这一举动,原本许多心中绝望,根本熬不过这个冬天的人,有了一线生机。一时间,巡检司余巡检在民间竟隐隐有了“善人”的名头,这倒是余风意想不到的事情。 第四十五章 冷热兵器 养兵忌讳 崇祯六年不声不响的过去了,对于大明朝廷,这是大明中兴曙光初现的一年,外寇不搅,内贼将平,重拾山河指日可望。对于百姓们来说,这一年的冬天,和往年相比,也似乎要温和了许多,按照这个势头,明年只怕不会再出现这连续几年的灾荒了。 而在山东境内,尤其是鲁东一带,更是少有一番太平年景的气象。虽然孔有德的叛军留下一个满目疮痍的乱摊子,但是春节期间比起其他的遭灾的州府,鲁东百姓却是一脸的满足。乱世之中,不是说有大奸就有大善吗?孔有德算是大奸了,但是,这鲁东地面,却也出了一个大善———那就是灵山余先生。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这余先生见难民难以维生,心生恻隐之心,不惜拿出家产,以工代赈,征召大量劳工大兴土木,仅仅这一项,就足以活人无数。即便是官府,也无力组织这样大的赈济,说句良心话,如果余风不做这件事情,这些流离失所的难民在这个冬天的结局是怎么样,真的就很难说了。据说,因为余风的这一作为而度过这个冬天的家里,很多都主动的为余风立起长生牌位,为他祈福。 这件事情带来的连锁反应,就是这鲁东一带,对于未经巡检司贩卖私盐的,皆被普通民众唾弃,厌恶不已。这些主要销售对象为老百姓的私盐,即便是逃过巡检司的侦缉,进入了鲁东市场,也是长期处于滞销状态。 对于那些家中有男丁当巡检司盐丁的人家来说,这些私盐贩子就是自己的不共戴天的仇人,尤其是家里有盐丁在缉私的时候伤亡的,更是如此。对于被巡检司巡检余风征召的数百劳工和他们身后的数千家人来说,巡检司赚的银钱,是周济在他们身上的,这些私盐贩子干的勾当,等于就是在他们这些人嘴里抢食。 巡检大人赚的钱少,不就请来做工的人就少了吗?那咱们这些没有吃喝没有事做的人,难道又回去等死吗?他们的观念很是朴素:巡检大人是好人,他赚了钱,才能够让我们有事情做,全家有饭吃不至饿死。那么和巡检大人作对的,一定都是些十恶不赦的家伙,所以,他们对于私盐贩子的观感就可想而知了。 二月间,山东灵山卫指挥使童山,抗击倭寇有空,经过山东有司核实上报兵部,朝廷大悦,擢灵山卫指挥使为灵山守备。当文书印信到达灵山卫后,指挥使童山论功行赏,属下多有升迁,上报兵部,兵部一一核准。 余风的名字也在这升迁的名单上,而且还是前几位,由百户直接升任千户,算是连跳了两级,省略了中间 的那个“副”字!可惜的是,这仍然是一个虚职,目前卫所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根本没有他的位置。不过,那守备童山,料想余风也不再在乎这千户一职,无论怎么看,巡检司巡检的位置,可比这穷得要死的千户要有油水的多,而且,余风现在的局面,那是不是千户,胜似千户了。论起钱粮人马,怕是全山东没有一个千户比的上的。 童守备这也是投桃报李之意,既然余风分润他这么大的一份功劳,他总不能忘记余风的好处不是。可惜的是,当报喜的军兵到达赵家庄的时候,却发现,百户余风,却是不知所踪。寻到巡检司衙门,才得知余巡检已是到各地巡查盐事去了,只怕这一月半月的回不来,这让急于要和余风分享喜悦的童守备,不禁微微感到有点遗憾。 余风去了哪里,真的是巡查侦缉盐事去了吗? 答案是:扯淡! 此刻的余风,正坐在一把宽大舒适的紫檀雕花太师椅上,在他的面前,是几碟苏州府的精致果脯点心。在他的脚下,是碧波万顷的大海,在他的头顶是一望无际的蓝天。 是的,他在一艘海船上,一艘颇为巨大的海船上。 而此刻,他正这海船的船头甲板上,饮着清茶,吃着点心,欣赏着这美不胜收的海景。他身着青色儒衫,微微海风出来,将他的儒衫下摆微微吹起,宛如神仙中人。 灵山的私港已经初具规模,福建的海船进出,已经是没有多大的问题了,正月间,虽然因为过年,出海的船只少点,但是却也有十余艘海船进港装盐运往福建了。那些招募来建设港口的难民,余风也没有立刻将他们遣散,除了一部分留在码头上坐搬运装卸之类的工作,其他的人,他都将他们安置在了薛家岛,加上这些人的家属什么的,眼下薛家岛已经形成了一个数千人口的大村子,当然,这村子的主要工作就是晒盐。 手里有了福建人送来的卖盐的银钱,余风这近一年以来,才真正感觉到手里阔绰一点,按照他的意思,是要等到年一过完,马上就招兵买马,将自己的盐丁队伍再扩充一番的,不料,无论是赵总旗还是吴嫣然,都不支持他的这种做法。 眼下余风手下的盐丁,不算挂在灵山卫名册中的两百兵丁,也足足有一千出头,天底下,养这么多盐丁稽查私盐的,不用多想,就此一家,别无分号。两百军兵挂在余风的百户编制中,也算是顶了天了,这盐丁的定额,也是到了极致,要是再扩充人手,别说是远在济南的山东诸位大佬不许,就是同城为官的 那些同僚们,怕也是要心生惶恐了。 这一千盐丁,可不是随便纠集起来的乡勇无赖,而是实打实的每天操练有着兵器的兵丁,虽然没有挂上军兵的名头,但是,诸位大人都是见过卫所官兵的模样的,这一千余人,只怕灵山两卫官兵全部拉出来也不够打。 你余风养这么多兵很犯忌讳啊!好吧,你说是盐丁,大家就当做盐丁好了,这一千人说少不少,说多也不算多,就算是生出乱子,朝廷大军一到,也是即可能平定的。但是,你还要招兵买马的话,这不是逼着我们这些本地官员,那可是再也装聋作哑不下去了,眼下天下即将大定,你这么做是为什么,难道是有不臣之心? 当然,这是针对余百户而言,对于余千户,那就又不同了,你千户所养个一两千军兵的,那是朝廷之福,你只要有银钱,养得起,关这些大小地方官员屁事。说穿了,官职的大小,决定了这些官员的容忍度。 余风不能未卜先知,自然不知道,他前脚一走,后脚升官的命令就来了。对于众人否定他的提议,虽然他有点悻悻然,但是,还是很虚心的接受了。毕竟,任何游戏都有他的游戏规则,违反规则的结果,要么大boss直接出面将你秒杀,要么所有的游戏玩家直接踢你出局,就算你开着外挂也没用。 既然是暂时不能招兵买马,那么,就先弄一弄装备吧! 他庄园里的铁匠作坊,也是日夜开工的,自从刘生敏的火铳毙敌立功以来,这新打造出来的火铳就算是实战检验合格了。既然余风满意了,那么,肯定是不会满足于三五把火铳的小打小闹的。刘生敏等诸铁匠得到的命令是,除了必要的修缮武器以外,剩下的工作,就是全力制作这种新式火铳,能制作多少,就制作多少。 这火铳,刚刚制作的时候,由于废品率高,消耗大,成本一直居高不下,大约在十两银子左右,不过,后来诸人做的熟了,余风又提出了流水作业的新概念,顿时大大的提高了工作效率,这成本也逐渐降低了下来,到了后来,竟然差不多只有五两左右。 年前余风招揽人手开盐田修私港,铁匠们也从这些难民中,寻觅了一些机灵乖巧的少年做学徒,这铁匠作坊的人数一下就剧增到了四五十人,按照每天三到五把的出产量,居然这几个月下来,余风手上有了近三百杆火铳。 当然,余风没有现在就将火铳装备到自己手下所有人的想法,那也太不现实了。虽然说他现在人手不多,就算全部装备他也算勉强装备的起, 但是火铳不比刀枪长矛,除了制作费用,平时训练实战,那都是要大量的消耗的,这就和你十万的身家,买了一辆八万的轿车一样,你虽然买得起,但是,未必养得起。 余风身边长随左右的直属属下,大约是一百多人,这些人,算是他的亲卫吧!余风的想法是,给他们先装备,让他们熟悉训练,毕竟这些人都是自己未来扩充的骨干,让他们掌握了这些火器的知识,将来一旦自己的人手扩充,这些人就是现成的基层教官,能够迅速的拉起一只熟悉火器的队伍来。 当然,这火器建设,任重而道远,不是一朝一夕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冷兵器的装备,自然也不能落下,以前没有钱,只能在那些简易便宜的兵器上打主意,当然,现在他也没有多少钱,但是,至少他可以在自己的亲卫身上,稍微奢侈一把了,听说,那个倭刀就挺不错?? 第四十六章 扶桑观风 男爵落魄 来到大明朝,就算是以前对于冷兵器的不是很了解的余风,有两种武器,他还是如雷贯耳的。 一种是绣春刀,这个没得说,得益于后世文艺影视作品中对锦衣卫的不遗余力的渲染,对于这种锦衣卫的制式武器,他可是闻名已久,可惜在这个时代,他还是没有亲眼目睹过,当然,锦衣卫这种神秘的生物,他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另外一种,就是倭刀了,这个更不用说了,也算是看着革命题材电影长大的余风,怎么不记得电影里日本鬼子的白手套武士刀。 即便到了二十世纪,这倭刀(日本刀)在军中,也是一种身份的象征,这和明军的高级将领人手一把龙泉宝剑估计是一个道理。不过,余风更看重的是它的性能,说句良心话,如果不管出处的话,倭刀不论是材质、锻造工艺、还是实战作用,在当时都是当得起“宝刀”这一称呼的。抗倭名将戚继光声名遐迩的“戚刀”,也是仿制的倭刀。 《天工开物》上说:(倭刀)“背阔不及二分许,架于手指之上不到!”“凡倭夷刀剑有百炼精纯、置日光檐下则满室辉濯者,不用生熟相和炼,又名此钢为下乘云,夷人又有以地溲淬刀剑者(地溲乃石脑油之类,不产中国),云钢可切玉,亦末之见也”。可谓是评价极高。 郑家的海船来的时候,问起余风什么时候需要调用商船,余风登时就想起这个事情来了。既然现在无甚要紧事,不妨就去倭国一趟,就当是放松一下,顺便看能不能跑一趟,赚点银钱买点倭刀什么的。以前辛苦忙碌一年,也能放个长假,来个新马泰七日游什么的,这倭国之行,就当是自己给自己福利了。 想做就做!余风以前野惯了,也没认为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带了二十几个亲卫,就上了一艘郑家留给他的海船。 他倒不是不想带雪娘去,只是他将去倭国的事情给雪娘一说,从未出过远门的雪娘,说什么也不愿意去,如若余风不是拿出购买军械的理由,怕是雪娘也不愿意让他去。那年头,出门坐船三分险,虽然雪娘现在知道自己相公到底是在做什么,但是没有必要的险,她还是不希望余风去冒的。 在雪娘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的余风,转身就去找吴嫣然,这个去年自己手下最优秀的合同制员工,自己在享受福利的时候,也不能忘记她了。不料吴嫣然反应更为激烈,直接声明,如果以后没有必要,她是不会再踏上任何船只一步了。余风这才想起,当初他和吴嫣然的第一面,正是吴嫣然从海难中逃生。人家一大家子除了这两 兄妹,都葬身海上了,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去捅人家的伤疤,那不是自己找虐吗? 就这样,余风上了装满货物的海船,身边亲近的人,除了一个带出来涨涨阅历见识的小舅子赵莱,就是一大票腰粗膀圆的亲卫了,这对于一个组团以旅游观光为主要目的来说,就未免有点美中不足了。比如说现在,要是旁边坐的不是这个一脸黝黑,操着蹩脚官话的船老大,而是一个红袖添香素手调羹的美人该有多好。 “刘船主,听说倭国现在很乱?” “早先是挺乱的,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还分成几百个国家,打来打去,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说道这个问题,那黝黑的船主憨厚的笑了一笑:“不过最近这些年消停了,换了个什么姓德的做皇帝,倒是打的没那么凶了?” 余风楞了一下,姓德的皇帝?莫非是德川幕府已经上台了?这么说,丰臣秀吉和他的儿子孙子都完蛋了,这扶桑的战国时代已经结束了? “那就没那么好玩了?”他咂了砸嘴,他还想看看倭国动辄几十人上百人攻城的壮观景象呢,没有了这个景点,这次旅游可就大大逊色了。 “大人要想找点乐子,这倭国还是很多的……”那刘船主还是老农似的笑容,不过,那笑容,看起来有点猥琐:“倭国的女人,比起咱大明的,各有各的风味,就连我家龙头,也没能逃过这一关,不是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吗?” 这厮好大的胆子!余风心里微微一动,郑芝龙娶了倭国女人,他是知道的,他甚至知道还知道郑成功的母亲就是那个倭国女人,而且郑成功以前还有个名字叫福什么丸的,这些东西,一般书上看不到,他也不知道是在哪本闲书上看过,当时大为惊奇,也就记了下来了。 不过,这话他说可以,这刘船主这么说,可就有点以下犯上的味道了,换个角度想,他也不希望自己手下的盐丁,没事情私下嚼谷自己内宅的事情的。想到这里,他不禁有点捉狭的问道:“哈哈,你竟敢这样编排你家龙头,不怕吃罪吗?” “这有什么好吃罪的!”那刘船主却是不以为然:“龙头都不忌讳这些,再说了,咱们兄弟中,娶个扶桑婆娘的还少吗?就算家中有母老虎的,放个外宅在扶桑,还不是多的很,还是刚才这句话,英雄难过美人关,龙头是英雄,咱们也不能给龙头丢脸不是!” 余风哭笑不得,敢情你们是扬威于国门之外去了!不过,似乎这等事情,在郑芝龙手下,真算不得了什么,虽然这刘船主 口中将“倭国”这词换成中性味道十足的“扶桑”,但是,言语中,却是没有什么敬意的。 “不过我可不敢,家中那位可是母老虎!”余风哈哈一乐。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几百人,说杀就像杀鸡一样的杀了,要是普通海商,我至于这么巴巴的冒着海风在这里陪你吗?这海面上又个屁的风景可看,老子搂个小娘在舱里睡觉不好!这船主腹诽着,脸上却是陪着笑容,好像余风的话多么可笑似的。 适才余风叫人请来过来,说是有事情询问,他可是一点都没耽搁的就赶了过来。自己船上的这位,笑起来是财神爷,翻起脸来可是一尊杀神,要是因为自己的怠慢引起对方的不满,那就不好了。他还以为余风会问他一些海贸方面的东西,没想到竟是这些闲话,倒也是让他心里放松了不少。 他不知道,要是问海贸之事,余风自然不会去找他,他手里有现成的许昌许管事可以用,何必问他这个外人,这许昌也在船上,此行正是要用得上他的时候,余风怎么会不带上他。许昌家眷尽在余风手中,自然是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余风问一句,他恨不得说十句才好,几天下来,余风对于这海贸之事,倒也不算是先前那么生疏了。 “大约还要几日才可到那琉球?”余风的这次航线的安排是先到琉球补给,然后到九州岛的平户町,按照许昌的说法,大明的货船到了平户町这样的繁荣处所,自然会有当地的明人商户过来收购货物,若是货物不愿卖给这些流落在倭国的明人商户,自己去找倭国的商人也行,甚至直接找到倭国的官商都可以,当然,这官商,在倭国叫什么奉行的,据说还是不小的官职。 “还有一日就可到那琉球了,大人若是觉得倦了,就是歇上几日也是无妨的!”那刘船主答道。反正这船算是余风租用的,那租金即便是不给,也可以从日后的盐货中扣除,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蚀本。只是打心底盼望能将这位爷服侍满意,于公于私他都是有着不少的好处。 “那倒不用,你们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吧!”余风笑着摆摆手,不再说这事情了。 可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的古怪,当然,你要是说无巧不成书什么的,我也没话说,第二天到达琉球,这刘船主还真的不能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了,因为,这余风的事情又来了。 他们到达琉球的时候,西班牙武装船长维拉斯科正在他充满了劣质烧酒的船长室里一缕一缕的往下薅头发,他是葡萄牙人,不过,就算说他是西班牙人,也 没有人会反对,毕竟,此时西班牙国王正在统治着葡萄牙,葡西王国的帆船和水手们,正在全世界的海洋溜达。 他是一个落魄的贵族后裔。落魄的意思,就是他的祖上,除了留下这个一文不值的男爵头衔,基本上就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的遗产了。这位男爵大人,当过佣兵,干过海盗,做过买卖,基本上是干啥啥不成功;他甚至还花钱买了一个骑士的头衔骗过一个贵族小姐当过老婆,可惜好景也是如同他的事业一般短命,对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受骗了,转手送了他一顶天大的绿帽子。 如果用余风的话来总结,这个家伙的人生,整个就是一个失败的人生。 但是,从不屈服命运的维拉斯科男爵大人,奋斗的精神是很可嘉的,当他明白自己在自己的国度,基本上没有多大的前途的时候,他一咬牙,用他多年练就的坑蒙拐骗的招数,举债购买了一艘三角武装帆船,前往遥远的东方淘金,他就不相信,凭着自己这么一位精通剑术和火枪,懂航海,会多国语言人才,会永远这么落魄下去。 第四十七章 否极泰来 国之利器 这人一辈子,是讲究个时运的。走运的人,连走到大街上,都能捡到个元宝,而时运不到,喝凉水塞牙都是轻的,就连放屁都能砸到自己的脚后跟。 很不幸,维拉斯科属于那种时运还没到的人,即便是他不远万里来到东方,他依然还是摆脱不了自己那失败的人生。来到东方两年了,他还是属于西班牙人中在东方混的最不如意的那一阶层。就连他视如珍宝的帆船,都已经到了没钱修缮的地步。 不是他不够心黑,当初他也是带着一船黑人奴隶来到东方的,在西方,靠着贩卖奴隶发财的不再少数,可惜这种大赚特赚的事情,到了他的面前,立马就变成了赔本的买卖。路上死掉黑女的不说,到了这东方,他登时就傻了眼,黑奴在东方除了漂亮的女黑奴还能卖上几个小钱,男黑奴却早已被他的同行卖成了白菜价,他这一趟,连本钱都赚不回来。 要知道,当初维拉斯科可是东拼西凑忽悠来的这点本钱,那可真是无源之水。一下子就蚀了个精光,这些他就是想做生意都没本钱了,无奈之下,他琢磨起当初自己干过的海上没本钱的买卖来,可惜的是,当他得知自己的某个同胞,在这片海域做了他想做的事情后,被蛮横的东方海盗十几艘大船一直追到吕宋,全船上都被杀的干干净净后,他那叫个欲哭无泪啊! 尼玛!这还让不让活了,这东方怎么会有比他们西班牙人更蛮横的海盗呢。 回去是回不去了,但是,在这片不熟悉的海域,讨生活也实在是艰难了一点,好在西班牙好歹在这片海域还有个菲律宾总督,那里大小也算是葡西王国的殖民地,他手上又还有一艘看起来勉强不错的帆船,时不时还可以做点护卫运输之类的小买卖,倒也撑了两年,不过,到了今天,他实在有点撑不下去了。 余风的船只进港的时候,他正郁闷的从船长室里薅头发出来,一眼就看到这艘大商船,眼下登时一亮。 这个时节的商船在海上行走,很少有单独出现的,大多是几艘船组成船队,彼此之间有个照应。如果有单独出海的,那么,不是自恃自家船上武力强横的武装商船,就只有高悬着日月旗号郑家的船只了,在这片海域混了这么长时间,连大明的官话和扶桑话都能勉强应付的维拉斯科岂能不认识这旗号,当初他那个不开眼的去打劫有这种旗号的船只,然后被追杀到吕宋的同胞显然就是没有他这种眼界了。 让维拉斯科眼前一亮的是,这艘船,却是没有悬挂着那种日月旗号,这就意味着,这艘船 并不是那个明国强横的海上势力所庇护的,那么,对于急于弄到一笔钱的维拉斯科来说,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潜在主顾了。 他决定去找这艘船的主人去谈一谈,看看他们需不要护卫,自己的帆船可是武装帆船,前后可是有着四门大炮,护卫这样的一艘商船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当然,要是这艘船的主人不愿意雇佣自己,也没有问题,对于一艘单独出海还没有任何人庇护的船只,他是很不介意再当一回海盗的,只要到时候将船上的人全部杀死,谁知道是自己干的。 这时候有的看官就要犯嘀咕了,这余风不至于这么脑残吧,坐着郑家的船只出海,还不知道打着郑家的旗号,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那个时代的海商,有人的是商人,没人的时候是海盗,他不至于天真到这种地步吧? 但是余风还真的就这么做了,他倒不是全盘相信这刘船主信誓旦旦说这海域里绝对是太太平平之类的话语,后世“严打”的时候顶风作案的还不少呢,人要是穷疯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只是他觉得自己在海上打打这郑家的旗号,那是为了自己的安全,倒是可以接受,但是如果进港再如此的话,那就未免觉得自己在郑芝龙面前矮了一头。 说白了,还是他在潜意识里,还是直接就将郑芝龙放在和自己身份相同的地位上的想法在作祟,大家现在有生意来往,这船现在也算是我真金白银租用你郑家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打你郑家的旗号,岂不是显得我要矮你一头。就算你郑家势力大,我还真没多少求你的地方,何必自削面子呢。再说了,我这趟出来,不过是出来散散心,随便采购点纪念品回去的,这样搞,太没面子!啊!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现在在郑芝龙心目中,恐怕分量还是太轻,人家若是看重他,派几艘炮船护航,也没多少问题。既然如此,自己还死乞赖皮的打出人家的旗号来,就有点不自重的感觉了。 听说有一个白人求见自己,余风登时就有点好奇了,这琉球港口,颇有点自由港的意思,来往船只人都不少,各色人等都有,但自己在这里是一个人都不认识,谁会来找自己? “来人自称是飞鸟号的船长,说是有要事和大人商量!”刘船主隐约猜到是什么事情,但是,他还是如是的禀告给了余风。 维拉斯科来之前显然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虽然身上的酒味一下子是掩饰不了,但是,稍微一收拾,却也显出几分英朗模样来了,当然他要是没几分人材,当初也不至于能忽悠到一个贵族老婆 不是。虽然他这模样在刘船主看来,和其他的西洋番鬼没有多大的区别,但是,在后世看过无数好莱坞大片的余风看来,眼前这帅哥,居然竟有几分布拉德皮特的神韵。 看到这读书人打扮的余风,眼光好像沾在自己身上的一样,维拉斯科心里就有点犯嘀咕了,听说这明国的那些贵族老爷,都有喜欢亵玩同性的嗜好,这位白白净净的阁下不会也有那些异教徒的恶习吧! “尊敬的阁下,我这次来,是有一笔交易想和您谈”!三言两语介绍完自己后,维拉斯科直接就说出自己的来意:“您的船只似乎没有足够的护卫力量,不知道我的飞鸟号,有没有这个荣幸,陪你走完这剩下的旅程?” 敢情是个保镖的来揽活的来了?余风哑然失笑,这是他在大明朝第一次和一个外国人面对面的说话,难得是,这个外国人居然还是说的字正腔圆的北直隶官话。 这家伙,怕是过了汉语六级了吧!余风恶搞的想道,眼中却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对方。这个叫维拉斯科家伙,显然混的不是很如意,这从他身上的穿着就能看得出来,自己有船还能混成这样,那么,这人怕是不大待见在这海上横行霸道的郑家的。 维拉斯科却被余风的眼光看得有点发毛,这是个什么意思,老是看来看去的?惹得老子恼了,等你一出港就抢你你这破船,再将你咔擦了! 余风自然不知道维拉斯科心里头居然盘算的是这样的念头,在维拉斯科身上看够了,才缓缓的收回目光:“我听说这片海洋上非常安全,似乎没有护卫的必要啊!” “那么,你也许会愿意雇佣一条武装商船,我的飞鸟号,足足有四个货仓,可以让您装载更多的货物?”维拉斯科话风一转,转而介绍自己自己的商船来,反正不管是护卫也好,装货也好,都算是正经买卖,要是谈的拢,谁不愿意正正经经的赚钱,在这片海域当海盗风险太大了点。 我又不是专门来做买卖的!余风正准备拒绝面前的这个家伙,只听得身后的许昌咳嗽了一声,他回过头去,许昌恭恭敬敬的说道:“老爷,咱们出来的时候,倒是没带多少货物,不过,如果返程的话,还是有不少东西可以带的,这佛郎机人怕是银钱周转不及,才做这等事情,若是花费不多,这买卖也是做的!” 也是,余风顿时醒悟过来了。自己没船,这郑家租船也是有点不情不愿,显然是不愿意自己在这海事上掺和太多,连商船也只拨了一艘,眼下有这么干巴巴自己送上门来的,自己拒绝 了,那简直就和钱过不去啊! “好吧,我承认你说服了我!”余风很西方的一耸肩:“希望雇佣你的价格不会让我感到很吃力!” “不会的!”维拉斯科有点大喜过望了,这位明国老爷决定雇佣我了,看来,我维拉斯科还是被主眷顾的,总会在我最窘迫的时候拉我一把:“您只需要花费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金钱,就能得飞鸟号最好的服务!” 按照许昌说的目的地,维拉斯科扳着手指算了半天,最后报出了五百两白银的价格。这已经是他看到余风的做派,往上加了又加的价格,身后站着十几个火枪手做随从的,总不是那些简单的商人不是。 “不用那么多吧!”许昌得到余风的允许,接过了话头,摇摇头说道,“就算是三百料的商船,跑这么一趟,也不过是两百两银子左右,你这不是讹人吗?” “当然不是!”维拉斯科急了,“我的飞鸟号可是武装商船,总共有四门大炮,不但有职业士兵做炮手,每个水手都是可以拿着火枪作战的!” “有大炮?”一旁听着他们讨价还价的余风也登时来了兴趣,这可是国之利器啊!要是真的这样的话,这五百两银子倒也不亏了。 第四十八章 暗生戒备 小赵将军 维拉斯科相当的有眼色,余风这轻轻的一呼,他立刻就意识到,自己面前的这个金主,对于自己船上的大炮,显然是比对自己的船更有兴趣,联想到余风身后护卫的火枪,他心中暗道:只怕自己眼前的这一位,还是一位东方的武装贵族! 当然,他的态度自然就更加殷勤了,甚至立刻邀请余风去看看他的“飞鸟号”!余风当然求之不得。 他乘坐的这艘海船,基本是没有什么武装的,这郑家船队在自家的地盘里跑跑,要是也全副武装如临大敌,也未免也太不像话了,所以,这维拉斯科一邀请,他毫不犹疑的答应了。 在他的心中,有些想法,还是不能说出来的。这灵山私港建立起来了不错,但是,也等于是朝着大海敞开了自己的大门,上次是小股倭寇,要是在郑家的帮助下,那方家或者什么什么别的盐商,将大批的人手运上岸来,他拿什么去抵挡。若是有几门大炮,将自己的私港打造成一个钢铁要塞,那就不用担心这问题了。 至于这郑家,现在别看和自己关系不错,那是因为能从自己这里赚到钱,要是别人给予的利益远远超过了他能从自己这里得到的利益,谁能保证这个不错的盟友不会突然之间变成敌人。余风心里的想法,与其说是针对来自海上的威胁,不如说是针对郑家的成分更多一些。 所以,他如果开口向郑家购买大炮或者是炮船的话,只怕是自取其辱,眼下就让有这个机会,倒不如去看一看,这佛郎机人的船若真是炮船,别说雇佣了,就算买下来,也是不亏的。 登上维拉斯科的飞鸟号,余风终于看到了这个时代来说最犀利的武器———船炮!飞鸟号上装备了四门大炮,由于不是战船,大炮被安装在船头船尾,船舷两侧是没有的。和正规的战舰自然是没法比,但是即便是这样,对付一般的商船来说,也是很有威胁的了。 余风微微有点失望,在印象当中,在船上的那种炮,应该是船舷两侧的炮门一打开,然后炮手就将下面装有小轮子的跑推出来的那种小炮,眼下这炮,未免也太笨重了一点,而且,固定在船首船尾,别说移动了,换个方向都不行。 不过,这种炮虽然笨重而且移动不便,但是作为港口的要塞炮,应该还是合格的。余风打定主意了,这船到灵山港,不管是强买还是抢夺,反正自己是不会让他走掉了,船可以不要,这几门炮一定要卸下来。 “好了,这船我雇佣了,维拉斯科船长,明天你就可以和我出发!” “这个……阁下!”维拉斯科有点呐呐的说道:“能不能预付一点小小的定金,不不不,我不是不相信你,你看,我的水手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女人的怀里喝的醉醺醺的,再说了,飞鸟号已经很多时日没有出海了,还要做些适当的维护修缮,为您这样尊贵的客人服务,飞鸟号一定要拿出最好的状态,你看对不对!” 当余风叫手下给他丢下一小箱子的银元宝后,维拉斯科顿时对这位多金的雇主的好感度蹭蹭的上升,给钱这样干脆的雇主,现在还真的不好找啊,他甚至盼望在接下的航程中,能够遇上那么几个小毛贼,好让自己在自己的这位雇主面前露上几手,让他明白,这钱他花的并不冤枉。 在琉球等待飞鸟号修缮几天后,余风扬帆开往九州,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多少只值得可以叙说的了,生意上自然有许昌去打点,而他带着护卫在岸上转了几圈后,就兴趣索然的回来了,九州岛虽然还算商贸发达,但是他的心思并没有在这上面,呃……你见过几个旅游的把心思全放在买纪念品上去了? 当然,维拉斯科那小小的愿望也落了空,除了遇见几只同样是做买卖的船队,他们了差不多连大一点的海鱼都没看见,这让维拉斯科有点小小的失落,五百两银子虽然看起来很多,但是对于手下养着三十多个人的维拉斯科来说,未必能让他支持多久,想想这趟旅程就要结束,维拉斯科又开始为自己的未来犯愁起来了。 回到灵山港的时候,也不过是三月初,看到余风的海船回来,后面还跟着一艘怪模怪样的西洋帆船,着实让岸上的人手忙脚乱了一番,好在有了上次倭寇进犯的经历,赵登倒是没有再带着人躲进庄子里,而是紧急召集盐丁们,在港口不远处摆着整齐的方阵严阵以待。 余风虽然对于自己手下的盐丁反应略感到满意,但是心里还是微微有点叹息,这样整齐严密的方阵,若是船上的大炮轰去,怕是立马就会有很大的伤亡吧。不过,他也知道,这对于这些盐丁来说,有些苛求了,大炮对于这些不久前还是从农民、渔民转变成的士兵来说,还是一个遥远的传说,更别说什么防御的概念了。 “这里居然有一个标准的西班牙方阵,船长,他们前进了!”维拉斯科身边的一个水手脸上闪烁着兴奋的红光。这是一个跟随维拉斯科很久了的老兄弟,自然知道在这个完全不设防的港口出现这个方阵是为了他们而来,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船上,这些士兵在岸上,这方阵简直就是一个绝好的靶子。 几个炮手甚至开始搬运炮弹,准备开火,只要前面船上的雇主一个信号,他们就可以将岸上的这些靶子打得粉碎。 “维拉斯科先生,不要冲动,是我们自己人!”在一旁的许昌急忙说道,心里一面埋怨这些番鬼大惊小怪,一面上前拦阻:“这个港口,是那位尊贵的余大人的私人港口,那些岸上的士兵,都是他的私人士兵,是欢迎他们的主人回来的!” “私人港口,这些都是他的私兵?”维拉斯科眼睛放光了,果然不出自己的所料,这位尊敬的余风阁下,真的是一位武装贵族,有着这样的武力,起码是一个领主了吧!要是自己能在他的麾下效力……维拉斯科不敢往下想了,一位富有而大方的东方贵族,居然让自己就这么搭上了?上帝啊,你终于要拯救我脱离苦海了吗? “都给我精神点,小子们,去换上你们最体面的衣裳,跟随前面船进港!”他一面大声吆喝着,一面指挥者自己的船,慢慢的开进了港口。 看到余风从跳板上走了下来,一直严阵以待的赵登顿时送了一口去,是姐夫回来了,那就没事情了!不过,他还是没有命令手下的盐丁放松警惕,而是带着十几个人迎上前去。 “大人,你可回来了!”见到余风和余风身边那十几个熟悉的面孔,赵登终于相信,是余风回来了! “大郎,摆出这么大阵势来欢迎我啊,不怕把我吓坏了!”多日不见赵登,眼下见到,余风也是心情大好,忍不住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不是大人的船后面还跟着一只西洋船吗?大人交代过,凡事小心点总是没错的!”赵登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点都不像一个手里下数百人的军官,他平时在手下面前都绷着一张脸,也只有这个时候,在自己熟悉的亲人面前,才显出他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少年的面目。 “哈哈,做的不错!”余风夸奖了一句:“叫儿郎们散去吧,咱们回去!这次出去,倒是给你们带了不少的好东西!” 正说话间,维拉斯科带着几个水手,一身光鲜的屁颠屁颠的赶了过来。 “大人,尊贵的余大人!” 余风见到维拉斯科一副去赴宴的派头,也笑了一下,自己雇佣人家那么久,到了自家地盘上,也该招待一下,再说,自己还要打人家船上的那几门炮的主意呢?他拍拍赵登的肩膀:“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维拉斯科,算了,这名字拗口,你叫他韦洋人好了!我请来的帮手,维拉斯科,这是赵大队长,你们 好生亲近一下!” 赵登本来看到几个人跑过来,仿佛是地狱出来的恶鬼一样长的奇形怪状的,手已经按道了自己的腰刀上,听到余风这般说,嘴都张大了:“这些番鬼是大人请来的!” “是啊!”维拉斯科听余风介绍说眼前这位少年是什么赵大队长,心下估计大约这少年就是岸上这些士兵的统领了,笑吟吟的接口道:“赵将军,多多关照啊!” 见这人模人样的番鬼说的是大明的官话,还称呼自己做将军,赵登也登时觉得这番鬼也不是那么难看了,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对着维拉斯科抱了抱拳。 “安排人从船上卸货,有点东西是直接运到庄子里去的,有些东西是要运到灵山让吴掌柜发卖的,莫要搞错了!”余风对着随着维拉斯科而来的许昌交代了一下,然后带着众人朝着余家庄园走去。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的维拉斯科和他的手下,一边好奇的打量着港口的一切,一边却是将目光暗暗投射到他们身侧的安安静静的方阵身上,眼里都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精光掠过。 第四十九章 专心经营 强买强卖 当晚,府中大摆筵席。余风庄子里虽然没有什么名厨,但是,他收留的那群辽民中,倒是有几个整治得一手好饭菜的婆娘。流水价儿奉上的各色菜肴彻底的震住了维拉斯科这几个西班牙土棍。 天可怜见,吃到日本的生鱼片,就感觉是人间美味的维拉斯科,长这么大,哪里曾经见识到大明的精致菜肴,这还不过是一般的手艺,要是将他们拉到灵山城里的少白楼,恐怕他们将自己的舌头也要吞进去了。平时他们呆在船上,了不得就是几条小鱼加点米饭,要是手里头活络点,到港口里开点荤腥,有的大块的肉吃就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但是到了这里,那是什么谱儿,就算是再不讲究,好歹余风现在也是官身,这待客之道,也得讲究个讲究冷拼二十四味,热菜二十四味,上好的汤也熬了数种,各色煎炒溜炸,时鲜果子几十种,总之,在维拉斯科的想象当中,西班牙国王吃的也不过是如此了。 不过,这倒是让他投效余风的心思更加炽热了一些,虽然看来这位领主的海边城堡,有点寒碜,但是从这吃食上看来,绝对是一个大肆挥霍享受惯了的。这挥霍享受,在维拉斯科的心目中,可不是一个贬义词,有能力,才有挥霍的本钱,他倒是想挥霍,他挥霍得起吗? 看到这几个佛郎机人狼吞虎咽的吃相,听着那些丫头婆子的小声嬉笑,陪坐的许昌都觉得有点脸上火辣辣的,这几位在船上看起来,倒是没这么粗鲁啊,怎么到了大人的庄子里,做出这么丢人模样,真是羞煞人也。可那个满嘴都是食物的维拉斯科,还兀自不觉的拉着他问东问西,似乎浑然不知。 这厮说他也是个有爵位的,一定是吹牛!许昌心里暗暗诋毁着咱们的韦洋人韦爵爷,一边打起精神应付着他们。 在里间,却是另外的一副景象,一桌精致的席面四周,余风这个小集团的几个首脑人物,齐齐坐在一旁,众人边吃边聊,倒也是气氛融洽得很。 “我这出去月余,西边看有动静?”余风问的西边,自然是指的方家和方家沆瀣一气的那些盐商盐贩,目前,也是他们最大的防范对象。 “说也奇怪,以前没注意的时候,不时还起点小冲突,那些家伙就算是丢几条人命,也要把盐运进来,大人出去的这个月,居然都消停了!”赵总旗现在,只要是涉及公事,一概是言必称“大人”。余风出门的时候,一些事情,虽说是雪娘做主,但是,大多数还是赵总旗拿的主意。 “赵贵在那边看着呢,他一贯稳 重,说消停,应该就是真的消停了!” “哦,这倒是桩子怪事!”余风有点奇怪,对方改了性子还是全都窝在家里过年,还没出来呢? “对了,大人的印信官服,我都叫雪娘收了起来,这孩子,也不知道前世哪里修来的福分,找到一个如此之好的夫婿!”赵总旗随口说道,看着自己的女婿,越发感觉自己当初眼光是多么的正确。 当初余风的升职公文和印信等,童山兴冲冲的送来,余风虽不在,但是赵总旗还是代余风收下了的。他自己干了一辈子,也不过是一个不靠谱的总旗,眼下自己的女婿居然成了千户,虽然不是职事官,但是,这份光鲜体面却是怎么也跑不掉的,少不得就在酒桌上这么提了一提。 吴嫣然也喝了几杯素酒,小脸红扑扑的,那桃花眼更是好像要滴出水来一样。余风不以为然的摇摇头,对着赵总旗道了谢,回头看到他这般模样,竟不禁呆了一呆。 这吴家的女娃娃,恐怕迟早自己的女婿要收入房中的。赵总旗看在眼里,心中有数,自己女儿和这个女人相比,的确有点距离,好在雪娘是余风的发妻,又是共过患难的,有这么一份情分在,即便余风将这女娃娃收进房里,将来也不担心受委屈。 现在这女子现在掌管着余风银钱来往,这样的事情,将心比心,赵总旗觉得就算是自己,也只怕不放心交给外人来做。但是,如果余风将这吴嫣然收做小妾,那么,事情就完美了。这吴家兄妹在山东无依无靠,可以说身家极其干净,入了余家的门,这所作的一切,就由帮别人做变成帮自己做了,还用得担心她胳膊肘往外拐么? “大人,你这次带回那些佛郎机人和船,是个什么计较!” 这个问题,吴嫣然当然要问了,要是余风打算用这些来做海贸生意的话,以后就是她管辖的范围,她怎么会不关心。 “那是到了琉球他们自己找上来了的,人倒是次要,我倒是看上了他们船上的那几门炮!” “将军炮?”毕竟是老军伍,赵总旗一下就留了神,这是炮啊!“一炮击出,糜乱数里”的大炮啊! “佛郎机炮!”余风也不知道赵总旗口中的将军炮和佛郎机炮是如何划分的,反正现在大明对于这些外国货,一概都是称之为佛郎机,也就这么含含糊糊的回答了。 “那些番鬼不打紧,这炮可就得留下了,有了这东西,咱们以后还怕什么倭寇,就算是孔有德再来山东,碰到咱们也得掂量掂量 !”赵总旗显然有点迷信大炮的作用了,急不可待的建议道。 “我还以为你这一趟出去,以后打算做些海贸生意呢!”吴嫣然似乎有点失望,毕竟做生意和打打杀杀想必,她对于前者更有兴趣。 “海上的买卖,虽然暂时可能赚点银钱,但是受制于人太多,还不如我们就守着这个港口,安生做我们的买卖,还省得人家的猜疑!” 这一点,余风已经想得清清楚楚了,海上是金河银河不假,却是有主的。但是自己要是眼红,也去和郑家分一杯羹,势必会引起对方的警觉猜疑,现在自己势力尚弱,对方或者不怎么在意,但是,要是自己稍微壮大,怕是无意间就要给自己增加了一个实力强大的敌人了。 这陆地上的生意都做不完,我吃饱了撑的去到处树敌。余风又不傻,眼下,只要他的地盘大一点,银子就会更多一点,只要他能应付得了像方家之流的竞争,这天底下难道还有人不吃盐的吗? “要不,就趁现在,将那个番鬼船长叫进来说说,要是他肯卖,咱们就出银子买下,要是不肯,咱庄子大得很,也不在乎多关上几个番鬼,要是大人嫌麻烦,随手杀了往海里一扔也干净!” 余风寒了一个,这是自己那个看起来一脸忠厚的老丈人吗?怎么听起来,倒像是绿林道上开山立寨的好汉一样。 许昌正被维拉斯科纠缠的焦头烂额,这维拉斯科简直就是一个好奇宝宝,不知道哪里那么多的问题,而且很多问题还涉及到余风,他没得到余风的允许,自然不敢透露半分,支支吾吾的搪塞得十分辛苦,这时候,一个仆役走到他的身边,低低说了几句,顿时,他就眉花眼笑了。 “维拉斯科船长,吃好了吗?我家大人请你到内宅叙话!” 东方人的内宅是什么意思,维拉斯科还是懂的,那可非亲密友人不得进的地方,而且,还得分性别,据说那些东方贵族们都是把他们美丽的姬妾藏在后宅,轻易不肯让人见到的,邀请自己去内宅,这岂不是说这位大人十分的欣赏自己。 “吃好了!”他吐出嘴里的一块骨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一块手帕,擦擦自己油腻的手和嘴,“我非常荣幸的接受邀请!” 令得维克拉斯失望的是,后宅里可没有什么美丽的贵族小姐,这么说,其实也不完全对,有倒是有一个,但是,却是坐在宽大的屏风后面,他是看不到的。开玩笑,吴小姐的芳容岂是这粗鄙的外国番鬼可以见到的。 除了余风坐在上首的位置,赵总旗坐在旁边以外,还多了几个全副武装的护卫,这样子不像是叙话,倒像是会审的模样了。 “非常感谢您的款待!尊敬的大人!”维拉斯科右手抚胸,对着面前的余风微微弯弯腰,余风知道这是西方的贵族礼,倒也不以为忤,但是赵总旗就很不满了,眼下余风可是正儿八经的千户,巡检司巡检,这番鬼居然就这么一鞠躬就算见礼了,果然真是蛮夷。 “坐,维拉斯科!”余风摆摆手,旁边有护卫送上一把椅子。 “这位大人是要招揽我了吗”?维拉斯科看了看面前的架势,“还是在招揽我之前要考校我一番?嗯,一定是这样!” “维拉斯科,我有一个问题,没有答案,很想请你帮我解决一下!”余风缓缓的说道。 维拉斯科心里乐开了花,我就知道是这样,说吧说吧,你的问题我一定会解决的。 “这一路来,我对你以及飞鸟号上的船员们的服务非常满意,我甚至产生了一种想把飞鸟号给买下来的冲动,但是,我旁边的这一位,我的岳父大人,却是制止了我这种冲动,你能帮我劝劝他吗?” “尊敬的大人,不得不说,你的眼光非常的好,飞鸟号是一艘非常卓越的武装帆船,即便是您想买,恐怕我也我的伙伴们也不会答应,毕竟,我们和飞鸟号都有了深厚的感情,嗯,像兄弟一样深厚的感情……” 维斯拉克还在喋喋不休的说道,赵总旗却是勃然变色,这番鬼进来他就看不顺眼,眼下既然不卖,还叽里呱啦说这么多废话,你真当你会说几句大明官话就不会杀你吗? 他大手一挥,身后的几个护卫齐齐围上前去。 第五十章 军事顾问 纳头就拜 “这卖是不行的,但是……”见到几个眼光不善的士兵,朝着自己围了过来,维拉斯科心知要坏,话风顿时一变:“但是,可以租用,可以租用!” “慢着!”余风出声阻止了几个护卫,笑吟吟的说道:“没有了飞鸟号,你和你的这些手下,可就没有了进项,就算是租用,靠我给你的那点租金,怕是活不下去吧!” 见到几个护卫退了下去,维拉斯科抹了抹自己脸上的冷汗,急忙回答道:“靠那点租金我们当然不行,不过,还有一个更好的办法,大人,你们可以继续雇佣我们啊!” 余风摇摇头:“我暂时不打算出海了,雇佣你们做什么!” 这话就差没有明白说了,我就是看上你的船了,你们的人,我倒是一点不稀罕的。 不料维拉斯科却是再度站了起来,对着余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骑士礼,开口说道:“马耳他骑士团骑士维拉斯科·巴拿巴,向您致敬!” “你是一个骑士?”这些轮到余风惊讶了,还马耳他骑士团,听起来似乎很是耳熟,好像这个骑士团有点名气。 “那你怎么成为一个船长?还来到我们东方?” 这个时代的欧洲,除了英格兰坚持民兵制度,其余所有的欧洲国家全部进入了雇佣兵时代。佣兵们信奉的是,谁给金币,我们就给谁干活。维拉斯科虽然有一艘飞鸟号,但是骨子里还是佣兵,还是一个颇为潦倒的佣兵,如果站在他的角度上来想,在这个遥远的东方,做生意不行,做海盗不行,唯一有前途的就只能是找一个大方的雇主,做一个佣兵了。 面对余风的询问,维拉斯科没有胡编乱造,简略的将自己的生平介绍了一下,生怕余风不信,还特意的强调了一下自己的职业技能:“我……我手下的水手,除了临时招募的几个,大多数都是老兵,有些还跟奥斯曼土耳其的精锐部队你死我活地干过,我们精通长矛和火枪,还会各种方阵,我本人是家传的剑法……” 余风心里一动,前面的话他自动给忽略了,后面的那句“精通长矛和火枪,还会各种方阵”却是一下子让他心动起来。这不就是一个现成的军事顾问团吗?自己虽然训练这些盐丁,按照解放军的那些基本章程训练,但是真的是在这个时代作战,恐怕还是有所欠缺,自己又不是军校毕业,不过是干了两年大头兵,知晓的都是一些最基层的东西。而这个家伙居然说他和他的手下都是在西方战场上的老兵,那就很珍贵了,而他本人还是一个骑士,那 就是中级军官了,那他掌握的军事技能,就足以弥补自己在这方面的缺陷了。 “兀那番鬼,算你识相,直接说要多少银子就是了!”赵总旗在一旁很不耐烦的说道。 这个时候,维拉斯科就有些纠结了,要知道他可是已经破产了,如果价格开的太高,怕这位尊贵的阁下不雇佣他们,到时候谈崩了,能不能走出这个庄园都难说。如果太低,又不合适,那还不如直接开着他的帆船在海上流浪呢。想来想去,他咬了咬牙,说:“每人每月五两银子,尊贵的阁下,不过,尊贵的阁下,如果飞鸟号和我的水手们直接参与作战,我们需要得到和我们的能力相称的奖励。” 有人要说了,这维拉斯科装货兼任护航,一趟就能赚五百两银子,开出这个价格来,是不是低了一点。 不低,一点都不低,别说想找到这种护航的买卖,一年上头也难以碰上两回,人家装货,直接雇佣商船了,要是护航,郑家大把的船队可以雇佣,绝对是正眼都不会看上这孤魂野鬼一样的飞鸟号的,能碰到肯雇佣他们的余风,就是维拉斯科自己说的一样,那已经是上帝在眷顾他了,当初他不是打着谈不成就抢的主意的吗? 说到这里,我们不得不花点笔墨来简易地描述一下此刻大明和欧洲的物价对比,此刻一个欧洲贵族的跟班每天大约能有三十个铜币的收入,一个高爵位贵族手下的跟班大约有一百五十个铜币的收入,差距不小,但是,基本上来说,也就和大明朝的百姓一个收入。一个欧洲侯爵老爷的跟班,收入和大明朝的普通百姓差不多,如果是伯爵子爵什么的,那还不如大明的老百姓,如果是欧洲的农民,好罢,让欧洲的农民见鬼去罢他们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在等待伟大的大明帝国去解放他们呢。 我们换算一下,也就是说,维拉斯科现在报出来的价格已经远远的高于欧洲的公爵或者伯爵身边的骑士扈从的身价了,而由于西班牙大肆在美洲开采白银,白银的购买力在欧洲可是远远的低于大明,明白这一点的维拉斯科他现在报出的价格已经算是天价了。 不过这价格,余风倒是能够接受,五两银子,不过是三个盐丁的饷钱,这些家伙人数不是很多,上天了就当是多养了一个盐丁大队而已,但是这些家伙可能给自己带来的好处,绝对不止这么一点钱能买得到了。有了他们,自己的盐丁,可以得到最正规先进的西方战法的训练,甚至可以通过他们,直接绕过郑家,购买西班牙人的大炮之类的什么,他就不信,这维拉斯科这几年流浪在东 方,没有和他的同胞们有过交集。 赵总旗一听眉毛都竖起来了,这番鬼哪里有这个身价,这年头,就算是买一个从小培养长大后专门服侍人的漂亮侍女,也不过五两银子,这番鬼一身是毛,能和那些水灵灵的小姑娘比吗? 余风笑着摇摇头,对着赵总旗说道:“岳父大人,不必动怒,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只要这洋人有这本事,这个价钱倒也当得!” “你下船的时候,也见过我的士兵,你觉得,要是你是这些士兵的指挥官,你会怎么训练改进他们?” 这就是在考校自己的本事了,维拉斯科明白,自己能不能得到这位大人的认可,就看自己的回答了。 他稍稍思索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说道:“大人您的军队,纪律性我看不出和我们西班牙方阵有着多大的差距,但是,从人员的配置方面来说,我觉得,这个火枪手的数量太少,这样在战斗的时候,伤害输出就成了一个很明显的问题了,而且真正的西班牙方阵中,除了这长矛兵和火枪手以外,应该还要配备一定数量的斧枪兵,这样,面对骑在马背上的骑兵的时候,斧枪可以将冲击自己方阵的骑兵钩落下来杀死,从而更加保证火枪手的安全!” “你的意思是说,长矛兵和你说的什么斧枪兵的存在,都是为了保护火枪手?”余风心里隐隐有点明白了,不得不说,这和自己建军之初的方向有了很大的分歧。要知道,在大明,火枪不过是处于辅助地位,甚至还比不上弓箭的地位,用火枪做主要杀伤手段,在大明的将领看来,这简直就是本末倒置了。 “是的,还有,大人的方阵阵型过于单薄,这样的阵型,是经受不住大量的骑兵的冲击的……”说到这里,维拉斯科稍微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这位大人手里到底有多少他见过的那种士兵,要是有着足够的士兵却编成这样的小方阵的话,在作战的时候,那简直就是对自己的士兵的生命不负责任。 但是,对于他这一份见解,余风却是很满意了,在他手下,好歹还有吴嫣然兄妹帮他处理内政,但是军事一途,却是无人可以帮他,唯一有帮助的赵总旗,由于眼界问题,也是给他提供不了太多的帮助的,现在这天上突然掉下来一个维克拉斯,简直就是好像为他量身定做的人才一样。 “好,你以后就跟着我吧,嗯,先做个小旗吧!你手下的人要带好,随时听用!当然,你手下的人五两银子一个月,你这做首领的,总不能叫手下比了下去,就五十两银子一个 月吧!” 维拉斯科大喜过望,想都不想,立刻就单膝跪下:“我的荣幸,尊敬的阁下,今后您的军旗所指,就是我战斗的方向!” “至于飞鸟号,算是你私人的财产,我也就不动他了,但是船上的几门大门,我却是要的,至于折价多少,你和许昌去谈,总不至于亏了你!” 看到维拉斯科一脸喜色的告退离去,赵总旗忍不住对着余风说道:“贤婿,这么多银子,养这些番鬼,怕是不值当吧!” 吴嫣然也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毕竟是高人子弟,她的眼界要比赵总旗高出不少,余风和维拉斯科那一问一答,心思细腻的她,立刻就明白了余风的用意,当下笑盈盈的看着余风,看余风怎么给他的老丈人解释。 “不怕,岳父大人不是看中了那些佛郎机吗,有了这些番鬼,只要咱们有银子,再多的佛郎机也能买得回来,咱可不能干拿杀鸡取卵的事情!” “哦……”赵总旗恍然大悟,旋即朝着门外走去:“那我得去看着点,别让许昌那家伙乱做主,黑了咱家的银子!” 第五十一章 商户告发的麻烦 既然回来了,总归是要到自己的衙门里去转转的,正经来说,这巡检才是余风的本职,这一个月来不见人影,虽然挂着外出巡查盐事的幌子,但是,老不见人影,回来了也不去,总归是说不过去的。 衙门里主事的就一个师爷,这还是当初布尺的师爷柳师爷随着布尺一起赴任前给他推荐的一个同乡,此人姓沈,也是多次科举不中,索性绝了这个念头,柳师爷一纸书信过来,赋闲在家的他立刻就过来了。 这沈师爷要是做个知县知州的师爷,现在未免还是有点生疏,但是做个巡检的师爷,却是绰绰有余了,除了和其他衙门之间的打点交往,就剩下一些文书工作来了,这不必说,自然是做的得心应手。这半年多下来,余风固然是轻松了许多,这沈师爷却也干得有声有色,颇有点意得志满的意思,哪里有半点落魄的味道。 这主家回来了,沈师爷少不得将余风迎了进去,并将这月余间大大小小的事情,捡些紧要的,边走边汇报于余风。 两人刚刚坐定,就有门口的盐丁通传,说有人求见。 余风颇为无奈,朝着沈师爷看了一眼,这一到衙门,就有人求见,分明是求见之人,时刻注意到了这巡检衙门的动静,甚至看到了自己走进衙门才求见也未可得知。 沈师爷微微摇摇头,主家的意思他很明白,这是询问自己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路数呢,他仔细的想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这个月来没有人递帖子求见自己的东家啊?突然,他想起一事,忙不迭的说道:“大人出门没有几天,就有山东锦衣卫千户所派人来拜会大人,见大人不在,来人丢下话语说等大人回来再来拜访,莫非是这锦衣卫的人?” 瞧这做派,自己前脚到衙门,后脚就有人来拜见,这等行径,还真的只怕只有锦衣卫做得出来。余风也头皮有点发麻,锦衣卫呢!这是锦衣卫呢!大明朝可止小儿夜啼的衙门,自己一直说没见识过,没想到居然要以这种方式来见识。 “来人可说明自己的身份了吗?”余风问道通传的盐丁,盐丁双手递上来一张帖子,余风接过一看,立刻对那盐丁说道:“叫你们小旗带十个兄弟来后堂,然后请客人们进来!” 听得余风如此吩咐,那沈师爷脸色有点白,这和胆量无关,纯粹是这锦衣卫凶名太甚,多少位高权重的官员,几个锦衣卫上门说拿了就拿了。正德年间锦衣卫指挥使江彬上门查抄某大臣府邸,大臣索要圣旨,这江彬说道:要圣旨,写一份给他。可见锦衣卫跋扈 到了什么地步。 眼下虽然距离正德武宗皇帝已经有点年头了,期间张居正担任首辅期间,更是大大的打击了锦衣卫,但是锦衣卫自开国以来的凶名,早已深入民心。 余风偶尔听见周围的人闲聊地时候,发现明代人口中的闲话和恐怖故事有两种,一种是妖魔鬼怪,这个几千年都是如此,另一种就是东西厂和锦衣卫,合称厂卫,说是扒皮拆骨,各种酷刑,人进去之后都是生不如死。议论之中,语气都是带着深深的恐惧,可见这厂卫在民间的积威之重了。 眼见自己东家居然一边接见锦衣卫来人的时候,一边还要在后堂埋伏甲士,这得有多么破天的胆子啊,再一想想这件事的后果,怎么不由得沈师爷小脸吓得通白。 夏双喜和他的同伴走进这巡检的偏厅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大马金刀坐在上首的余风,正在好整以暇的饮着手里的一杯清茶,丝毫没有起身迎接的样子,心头不禁就是火起。 这巡检司巡检不过是一个八品不入流的官儿,在咱们爷们面前摆什么谱呢!他夏双喜虽然不过是山东千户所的一个小旗,但是,也随着上官拿过不少三品四品的高官的,可以说,就算是锦衣卫衙门的一条狗,到了这些当官的衙门里,这些官员都要惶恐半天。眼前这位这般做派,分明是没有把他当一回事情。 “余大人,你的事发了!”他隔着老远就大喝一声,一般的情况,他这么一喊,这堂上之人不是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做阿谀之态,就是坐在椅子上惊慌失措,战栗不止。 “两位兄弟说笑了!”余风却是不慌不忙的放下手里的茶杯:“来人啊,看座!” 夏双喜眼睛露着凶光,像觅食的鹰鹞,死死的盯着余风。 “余某一向胆子就小,做到这个位置,也是兢兢业业,时刻想的都是该如何报效朝廷,几位兄弟开这般玩笑,余某可是经受不住!” “这厮莫非有什么依仗?”夏双喜脸色未变,心里却是微微泛着嘀咕,看他那样子,不像是强撑着,倒是真是有恃无恐的样子。 我管他有什么依仗,我办好自己的差事就行,出了什么事情,自然有上头兜着,难道还会为难我这个跑腿的不成?他暗暗给自己打气道。 “两位来找我余某,不知道是何事!若是短了盘缠,手头不便,知会一声,兄弟也是爱结交朋友的,断没有让两位兄弟空手而回的道理!” 我日,我们锦衣卫像是打秋风的吗?夏双喜简直 气歪了鼻子,看到余风一本正经的样子,恨不得一拳打破眼前这小官儿的鼻子。 当下强压心头火气,不理余风的话茬,大喇喇的说道:“我是奉我们试百户张大人的命令,给余大人送信来的!” “信呢?”余风伸出了手。 信是普通的信笺,笔墨用纸都没有丝毫的出奇,但是内容就有点触目惊心了。这是山东境内某商户写给锦衣卫山东千户所的一封告发信,信中说灵山巡检司余风大肆与私盐贩子勾结,迫害商户,贪赃枉法,败坏朝廷盐政,简直是罪大恶极。而且隐隐指出,余风私蓄武装,暗藏兵甲,往小了说是逾制,往大了说就是有不臣之心云云。 看完了这封信,余风的脸色阴沉了下来,这信是从哪里来的并不重要,就算是锦衣卫们伪造的也是如此,重要的,既然这封信出现在这几个锦衣卫的手中,那就说明,这些锦衣卫盯上自己了,这绝对不是一件什么好事情。 “你们试百户大人怎么说?” “我们大人说,余巡检看了信,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嗯?”余风知道这话一定还有下文。 “我们大人还说,我们锦衣卫为皇上办差,花销未免大了点,如今天下也是不大太平,这亏空一下也不知道从哪里补上,余巡检身为山东官民的表率,想必是识得大体的,定不会叫大人失望?” 果然,这才是他们真正的来意吧!余风心里冷笑了一声:“不知道,要多少银两,才能为你们大人分忧呢?” “三万两!”夏双喜将食指和拇指扣在一起,竖起来三根手指:“我家大人说,余巡检识得大体的话,那写信诬告朝廷官员的刁民,自然会家中不慎打翻火烛,引发火灾,全家葬身火海!” “那几家大人有没有说过,如若我不识大体,你们会怎么做呢?”余风板着脸,冷冷的说道。 坐上巡检司巡检这个位置后,余风专门打听了下,在州县这种地方,除了济宁州这种通衢大邑之外,其余的都没有锦衣卫驻扎,一般是一个省安置一个锦衣卫千户编制,只在首府和各个府城有驻扎。换句话说,平常时节,他根本和这锦衣卫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就算他犯了什么破天的大罪,也惊动不了锦衣卫。要知道,锦衣卫可是天家鹰犬,要管的也是大事,绝对不会闲的蛋疼去查地方上一个八品小官,这天下的八品官员,何止数万,要是连一个八品小官的事情也要管,就算他们机构再庞大几倍,也管不过来。 再听听这锦衣卫小旗报出来的数字,三万两,不多不少,恰好差不多就是余风目前的身家,即使有出入,也相差不大,分明是对方算计好了的,要将余风吃的渣都不剩。 余风当然不会如此就俯首就范,这锦衣卫虽然凶名赫赫,但是,余风也不是吓大的。随便派几个人,咋唬一番,就将他一年来冒着奇险挣下的家当全部拿走,别说锦衣卫了,就是奥巴马都不行。 “当啷”一声,夏双喜将腰间的绣春刀抽了出来,正要放几句狠话,就听得一阵杂乱的脚步,一群人从屏风后面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两三尺长的铁棍,在铁棍的末端,一根根火绳正在缓缓的燃烧着。 “火铳!”夏双喜瞳孔一缩,立刻将自己的嘴巴闭得紧紧的,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咽了下去。 他不是土包子,这样的距离,被十多只点燃了火绳的火铳指着,将是一个什么下场,他是清清楚楚的。他看了看余风,余风却是离他足足有两丈远,即便持刀去挟持余风,也是来不及了。 火绳嗤嗤的燃烧,室内静的好像掉落一根针都听得见。余风正待说话,只见“扑通”一声,对面刚才无比嚣张的锦衣小旗,已经跪了下来:“大人,大人息怒,小的……小的只是一个传话的啊!” 第五十二章 如临大敌 不讲规矩 “你还没有说倘若我不识大体会如何呢?”余风冷冷的看着面前的这个锦衣卫,脸上仿佛可以刮下一层霜来。 “我家大人说,要是大人你不识做,当场就要兄弟们把你给拿了,送到济宁去,要是拿不下,大人会待人亲自来办这件事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死攸关,这夏双喜的嘴皮子比平常利索了许多,一大串话居然一点磕巴都没打,直接就连珠般的说了出来。 还是打定主意要找我的麻烦!余风脸上戾气大盛,满脸的杀意,就连在一旁的沈师爷都感觉得出来。 “咳咳!”两声低低的咳嗽声,打破了室内短暂的沉静,余风回过头,只见沈师爷,一脸忧色的对他缓缓的摇摇头。 他顿时醒悟了,此刻除非他立刻竖起反旗,不然的话,在这巡检衙门杀死两名锦衣卫军校的事情,还真的怕是遮瞒不过去。这两人能掐着点过来,在外面势必还有同伴,自己这边火枪一响,又不见他们的同僚从衙门里出来,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今天我放你们两个回去,带话给你们试百户,就说余某起于微末,一丝一缕都来之不易,这份家业拱手送人,那是想都不要想的!你家试百户要是不满余某,自行带人来取就是,余某等着!滚!” 见到这两个锦衣卫抱头鼠窜而去,刘小六和身后的军兵伸手捻熄了火绳。 “大人,要不是属下带人出去,在没人的地方……”刘小六四指并拢,在脖子上划了一划,脸露凶光的说道。他才不管什么锦衣卫不锦衣卫呢,没有了余大人,就没有今天的刘小六,有人要动余大人,就是动他的衣食父母。 “不可!”沈师爷急呼道,敛敛衣襟,对着余风正色说道:“大人,今个你可莽撞了!” “你不消说,我自省得!”余风摆摆手,制止了沈师爷接下去要说的话,师爷要说什么,他也猜得到,但是,他余某自第一趟贩卖私盐起,做的都是掉脑袋的买卖,好不容易攒下这点家当,若是就此屈服,岂不是为人做了一番嫁衣裳,打死余风这样的事情也不会做。 “沈师爷,衙门里你给我看着,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你派人送信到庄子里来,小六,带着你的人,等下全部都随我回到庄子里去,给赵贵送个信,叫他这些人小心防范,若是有人像浑水摸鱼,叫他不要怕杀人!若是官面上的人找他麻烦,尽管推到我身上就是!” 既然放走了这两个锦衣卫,就得提防随时可能 来到的锦衣卫的报复,余风在那里有条不紊的安排着,抱头鼠窜而出的夏双喜那边,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两人走出巡检司的大门,不敢做任何的停留,匆匆的朝着旁边大街上的一家客栈走去,迎着这三月间的寒风,两人感到身上凉飕飕的,这才发现,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内衣都浸湿了。 “差事办得如何,头儿!?”未及客栈,一个好像在客栈门口懒洋洋晒着太阳的闲汉靠了过来,低声问道。 “拿上咱们的东西,马上出城,一刻也不要耽搁!”夏双喜低声说道,仿佛不认识这人一样,从这人身边匆匆走过。 一个时辰后,灵山城外距离官道不远的一个小林子里,夏双喜和他的伴当,还有客栈门口的那个闲汉,三个人聚在了一起。 “都说那灵山巡检余风是一个秀才出身,后来入了军籍的,这没入军籍几天,怎么胆子这般大,头儿,你说要是咱们硬气下去,他会不会真的敢用火铳干掉我们?”说话的是陪着夏双喜一起进巡检司的那个锦衣卫,说起这话来,犹自一副后怕的表情。 “我不知道,不过,我决计是不想用我们的脑袋去赌这个夯货的心思,这个夯货,简直是个疯子!”夏双喜说这话的时候,腿还有点发软,眼下到了这里,应该是安全了,他失去的勇气仿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来。 “立刻给百户大人报信,叫他派人来拿了这个夯货,哼,等落到我的手里,我到要让他好生享受一下我们锦衣卫的手段!” “大人,这余风的盐丁,听说数以千计,在各处都有关卡,人家要是不放过我们,只怕我们一露面……”那随着夏双喜一起的伴当有点犹豫的说道,刚才人家放过了他们,要是人家一转眼改变了主意,转身派人来抓他们,那他们真是连跑都没地儿跑。 “谁说我们回去?”夏双喜狠狠的说道,“我们两个和那个夯货朝过相,自然不能到处走动,王通是个生面孔,让他给百户大人去报信,咱俩在这里盯着他,等到大人带着兄弟们一到,我们再好好的炮制他!” 灵山城的百姓,今天又看到了一番大场面,上午巡检司的巡检大人一进城,下午,数以百计的盐丁,便拿着他们的招牌长矛,排着整整齐齐的队伍,朝着海边开去。 同样的场面,在年前他们就看到过了一次,不过,那一次的结果,他们也知道了,那是巡检大人在海边抗击前来进犯山东百姓的倭寇去了,听说那一仗,足足砍了几百倭寇的脑袋呢! 今天又是这么多人出去,难道又有倭寇来了? 这一传十,十传百,三人成虎,一个个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这灵山海面上有倭寇的消息居然就这么传了出去,结果是城中稍微殷实的人家,都往内陆一点的州府跑,生怕遭了倭寇的荼毒。到了最后,连灵山知州张竹林都坐不住了,太阳还没下山,就早早的关了城门,并组织乡勇在城上巡防,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余风对着自己造成的混乱当然不知道,此刻,他已经到了自己的庄子里。 城中带出来的人手和庄子里原来就有的盐丁,现在差不多有六七百人了,全部放在庄子里,已经是放不下了。余风让刘小六和赵登轮换了一下,新带回来的人暂时放在外面,负责外围的防守巡逻,由赵登带领。而庄子里的,由刘小六统领。该修缮的围墙,该挖深的壕沟,都要尽快弄好,甚至原本打算安置在港口的飞鸟号上的四门佛郎机炮,也被余风拉了回来,垒砌起了高高的土墙,安置在庄子里面。 至于内宅,则是由余风手下的亲卫和以刘生敏为首的辽民共同把守,这些人没有长矛,但是都是清一色的倭刀火铳,差不多就是余风最精锐的部下了。 做好了这一切,余风的心情才稍稍的平定了一些,这般情景,锦衣卫若是不带上千人以上的兵马,怕是啃不动自己的庄子了吧! 余风回来之后,就这样安排、那样安排,虽然没有说出什么缘由,但是庄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那种紧张的气氛,眼下见到余风安排妥当,一直帮着余风忙前忙后的赵总旗,再也忍不住开口问了。 “不过是得罪了个锦衣卫百户而已,至于这样吗?”听完余风的叙述,吴嫣然忍不住说道。 赵总旗蹙着眉头,显然,他可没有吴嫣然那么轻松。 “还而已?”他苦笑道:“风儿做得没错,对上锦衣卫,再百般小心都没错!” 扭过头来,他对着余风征询道:“要不要,咱们给童守备说一声,他刚刚领了咱们那么大的情,总不至于袖手旁观吧!” “袖手旁边就已经很不错了!”余风摇摇头:“怕的就是他落井下石啊!还是不用了!” “那这样做,也只是权宜之计,只有千日做贼,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吴嫣然瞪着她那双桃花眼说道:“难道那锦衣卫一日不来,你就一日不出门的躲在这庄子里,咱们的买卖还要不要做了?” “那你说应该如何?”赵总旗问道。 这话与其说是他问,还不如说他替余风问的。 “咱们做两手准备,一个是在庄子里严加防守,不给人一点空子可以钻。但是,在防守的同时,也要派人疏通一下上面的关系,先前的那个布巡检不是有亲戚在京中做官吗?大人你派人联络一下,看能不能对这锦衣卫山东千户所说说情,一个试百户做的事情,千户未必全部清楚!咱们宁可把银子花在这些地方,也比被锦衣卫讹去的好!” “若是这条路走不通,我们还有第三计,那锦衣卫既然干到百户,也未必有多么干净,他能栽赃陷害,难道咱们就不能栽赃陷害不成。” 余风看着侃侃而谈的吴嫣然,脑子一阵清明。吴嫣然说的这些,他未必是想不到,只是这事情来得突然,他自然赶着要紧的先布置,此刻一静下来,立刻就明白吴嫣然说的大有道理。 “如是这些办法都行不通,那这位百户大人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他狠狠的想到:“到时候派丘时等人出去,就未必砍不下他的脑袋来,你不按规矩来,我也就不按规矩,大不了老子上山落草去!” 第五十三章 布尺的纠结 济宁府,长芦盐场。 布尺看完手中的这封书信,将信笺放在桌子上,抬头看看窗外的柳枝,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信是灵山巡检余风来的,对于这个曾经的合作伙伴,继任者,布尺很难说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他在灵山巡检的位置上,开始纯粹是因为忌惮而和余风合作,后来,是因为利益和余风打得火热,到了最后,甚至是因为得到余风的帮助,才小小的往上迈了这么一步,成了长芦盐场的盐运大使。 当然,这盐运大使和盐政司的盐运使,相差虽然只有一个字,但是却有天壤之别,这要放在后世,就是一省的主管部门领导和省属企业生产厂长的区别。但是不管怎么说,他毕竟还是升官了不是。 他曾经以为,要是自己不是因为犯了错,或者是余风升官的速度太快,自己两人,是不会有太多的纠葛了,但是,没有想到,这一开过年,余风就着人送来了这么一封信。 信中说的倒也不多,先是和他叙看一阵私谊,然后就是对他将自己扶现在上灵山巡检这个位置表示感谢。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说完了找一些,信中笔锋一转,言称年前他余风在灵山勘测出一个位置,极易适合做良港,可供海船出入,经过几个月的土木建设,现在堪堪可以使用,并问及布家可有海贸生意,如有的话,余风愿意提供方便云云。 济宁虽然漕运发达,但是,漕运和海运那是两码事,在运河上跑的船,到了海上会怎么样,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布家的生意,虽然依托漕运,得了不少便利,但是,而今谁不知道,海贸乃是大利,稍微有点门路的都有着自己的渠道,布家觊觎这一块已经很久了。 只是山东虽大,适宜海船进出的良港却是扳着手指都数得出来,这些良港早有份额,已经插不去手了,即便是布家要做这生意,很大的一部分利润也要被这些把持港口的势力盘剥走。在这一方面,不叫未必比那些毫无根基的海商强上多少,所以,这事情也就这么拖了下来。 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送到布尺的面前,就好像是走在路上,突然被天上掉下来的一个馅饼砸到了一样,怎么不容得布尺想了又想。 布尺不傻,要是傻的话,他也不会被家族提拔出来,放在外面做官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不相信天底下会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事情,这就像你好端端谁也没招惹的走在路上,突然有个人跑过来,非得塞你几千两银子一样,你说你的反应是笑而纳之还是生怕有什么猫腻避 而远之呢? 有一个可供海船出入的私港,换了谁,恐怕都会闷声大发财,决计不会四处张扬。更不会到处说给人方便,那等于是拼命的将飞到自己怀里的银子往人家身上推。那么,余风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呢? “去请柳师爷过来!”布尺吩咐外面的下人道。年前,他已经纳了柳成彬的小妹做了偏房,两人关系更加紧密,现在遇到了这等事情,这柳成彬就是最好的商议人选了。 “西风,你怎么看?”等到柳成彬看完这封新,布尺问道。西风是柳成彬的表字,读书人直接称呼对方的名字在当时是很不礼貌的事情,以前布尺称柳成彬为柳师爷,后来娶了人家的妹子,在这样称呼就不合适了,干脆就称呼其表字了。 “那送信来的人可还在?”柳成彬抬起头来,却是问了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 “还在,说是要等我的回信带回去!”布尺不解的问道:“这等小事,西风你就毋庸关心了!” “有关系,大有关系!”柳成彬摇摇头:“如果依照学生看来,这信的紧要之处,怕是十有八九要着落在那送信之人身上?” 见到布尺有些不解的样子,柳成彬解释道:“如果大人一口答应下来,只怕这信中所说之事,难以再有下文,据学生所知,这私港,海船的停靠,一般都是要交出三分的利的,遇上不讲理的,五分也是有的。这余风许了大人方便,自然不会按照这个常例来收钱,这可不是一分两分银子,一艘海船出海一趟,几千上万两的收益,那是怎么都有的,这天长日久,就是一笔巨大的银钱啊?” “这我知道!” “那大人有没有想过,这余风为什么要把这天大的好处送于大人呢?”柳成彬反问道。 这是读书人的臭毛病,说话总爱大喘气,布尺不答,果然,柳成彬自顾自的接着说了下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这封信不过是个引子,真正的用意,只怕在那送信之人的身上,如果学生没有猜错的话,那送信之人,一定是余风的心腹!” “将灵山巡检司的送信人叫进来!”布尺朝着外面喊道。 没多时,三个人被带了进来,不过,为首之人却是一个面带稚嫩的少年,身后的两人却好像是护卫一般。 “那余巡检着你等送这封书信,可曾交代什么?” 赵莱看着面前这位布大人,一拱手回答道:“是曾经交代过一些话语,不过大人也说了,要是布 大人不问,小的也就不必说了!” 赵莱和面前二位,实际上也有过数面之缘,那是在布尺寿辰的时候,不过那时候,赵莱混在余风的随从之中,却是不太引人注意,加上少年人发育快,差不多一年一个模样,这布尺和柳成彬只觉得这少年依稀有点面熟,却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这次来送信,是赵莱主动请缨的。在庄园里,各人都各有职司,唯独他一直跟着吴嫣然在作坊做事,有心替余风分忧都使不上劲,有了这个机会,他就揽了过来了。余风也是存心让他历练一下,而且这趟路途,也应该没有多大的风险,给了他两个护卫就派他过来了。 “让我猜猜,你家大人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什么为难之人?”柳成彬摸了摸下巴上的三寸短髯,向下首问道。 “先生大才,我家大人最近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不过,也没什么打紧!”赵莱赞了一句,便将锦衣卫上门敲诈勒索一事,轻描淡写的告诉了上面坐的两位。 “哦,我知道了,你等先去休息,稍后我自有书信带与你家大人!” 送走了信使,柳成彬朝着布尺看了一眼,目光中含义不言而喻:“我没说错吧,是有事情求道咱们头上了?” “锦衣卫啊!”布尺手指轻轻敲打着桌边,这下他也犯难了,余风的意思很明显,给了他或者说给了布家这么大的好处,无非就是要他们给给他们解决这个麻烦,但是,以他的能量,还真没有对着一个锦衣卫的试百户对干的底气,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这是那个锦衣卫试百户自己的意思,还是这山东锦衣卫千户所的意思,要是为了些许利益,得罪整个山东的锦衣卫,将家族放在了锦衣卫的对面,那就不划算了。 “大人何必为难,直接将这事情报与老太爷知晓便是,怎么做自有老太爷定夺,不成,大人在老爷面前也会留下勤勉、关心宗族的好印象,成了,更少不了大人的一番牵线之功!”柳成彬仿佛是布尺肚子里的蛔虫,一下就解决了布尺的烦恼。 第五十四章 百户挪窝 西洋方阵 “砰!”一声大响,立刻有人将跑到了远处的标靶处,大声喊出了中与否。 “余大人好射术!”余风将手中的火铳丢与身边的亲卫,结果亲卫递过来的一条手帕,擦了擦手,笑着对身旁的这个中年人说道:“见笑了,多日不曾练习,倒是生疏了!” 中年人姓布,是济宁布家的一个管事,来到这薛家岛已经差不多小半个月了,倒也和余风见过几面,余风这次到薛家岛,一是巡视盐田,二是这赵总旗神神秘秘说他到了岛上,要给他些许惊喜,想起自己庄子里还住着这么一位布家来的管事,也就把他带上了。 距离上次余风在庄子里如临大敌摆开架势,已经足足有半个多月了。当日赵莱带回布尺的信笺,信中布尺说道,布家对于余风的提议,有着很大的兴趣,至于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麻烦,自然是不必放在心上的。那就是说,余风的为之头疼的事情,布家已经接过去了,但是饶是如此,余风也不敢丝毫大意。 直到几天后,这位叫做布润的布家管事,从济宁匆匆赶来,并在内室与余风谈了良久,庄子里才慢慢没有了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布尺这一次来,不仅仅带来了布家当地家主的亲笔信,更是亲口告诉他,山东锦衣卫千户所试百户张起南,因恪守本分,忠于职事,已经被山东锦衣卫千户推荐进京到南镇抚司任职去了。 也不知道布家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是明升暗降呢,还是闲职流放?余风暗暗想道。不管什么手段,反正,余风暂时是不用担心这锦衣卫再来找自己的麻烦了。不过由于布家搞了这么一出,山东锦衣卫千户所,自千户大人一下,都知道这灵山的余风余巡检,是自己大人的关系,从此就算是余风在这边折腾得再厉害,也没有锦衣卫往这边凑热闹了。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布家的策略其实很简单,不过是对人不对事而已。对事,那就是和整个锦衣卫系统为敌了,但是对人,那就是私人恩怨。布家又不是一大家子傻子,所以很是果断的选择了后面的一条路,一个在朝在野都能有点能量的家族,对上一个试百户,还真不是什么难事,在京里运作一下,给个试百户换个职位,调离山东,甚至花不了多少银钱。 在许诺会让张百户有个去处,又塞了些银钱给这千户所的千户,这锦衣卫千户面子里子都有了,而且,在手下面前也交代过去,而他所费的,不过上在文书上美言几句,给上峰推荐一下人才,这事情很简单的也就水到渠成了。 这事情布家做起 来容易,但是如果让余风去做,那就是千难万难了。余风逼急了想到去用害人性命这种下策,而布家为达到同样的目的,想到的只是将对方挪挪地方,手法是风轻云淡。这两者所处的地位不同,看事情的角度自然就不同了。 布润这来,当然不是单纯的为了报个信,让余风放心的。此来,他还是肩负的查看余风所说的私港的具体情况,然后将自己的所见汇报给布老太爷,然后由布老太爷做主,决定如何利用这个私港,在海贸上赚些利润。当然,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这布润应该就是布家以后在这港口方面的管事了。 这一到赵家村,看到初具规模的私港,港口里停着西洋船,还有几艘海船正在进出,在稍一打听后,得知赚些海船是福建郑家的海船,这布润心里更加踏实了。布家能派他来,自然不是随便抓的一个壮丁,肯定是有的放矢的找的专业人才,这郑家现在是个什么局面,他也是清楚的,这余风的港口,与郑家有着关系,那么,自然不会担心在海上遇到什么麻烦,这做海贸最为头疼的两大难题,港口和运输都能解决,要是再赚不到钱,那就只能证明不是布家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了。 将所见所闻一一回报上去,很快,布家就有了反应,一面回信叫他好好的交往余风,至少,两家的关系要保持目前的这种良好融洽的状态。一边四周洽谈购买海船,争取早日能够开始这赚钱的买卖。 在这种情况下,余风邀请他到薛家岛走走,他怎么会不愿意呢? “大人的这盐丁,比起朝廷的正式军兵,也不见得差!”布润由衷的赞道:“尺少爷当初做巡检的时候,我也是到这边来过的,那些盐丁,和大人的属下一比,那简直就是没眼看了!” “多练练,多练练总归会练出来来的!”余风笑道,这些盐丁除了一些维拉斯科进行的新式训练,不能让布润看到,其他的他也没有格外的去避讳布润,眼下他对布家的依仗,他自己心知肚明,与其藏着掖着,还不如开诚布公,一个让布家看到自己的价值,另外一个,也打消布家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免得到时候伤了和气。 为了这个想法,他还特意让赵登和赵贵手下的盐丁大队换了一次防,这就差不多将自己的实力全部都展现在布润的面前了,相信布家如果不乏聪明人的话,一定会盘算是和自己友好合作、还是冒着损失不起的风险谋夺自己的这个港口这两个选择中选择有利于他们的那一种。 这次换防,最震撼的不是布尺,而是刚刚在余风手 下晋升小旗的维拉斯科。原本对于余风集结了六七百人固守庄园,就感到很是震惊的他,看到余风手令一出,又是几百人开过来,心里头除了震撼,更多的就是惊喜了。 这是什么时代,这是西班牙凭着两百士兵就可以征服美洲的时代,掌握着上千的士兵,而且这些士兵的武器、纪律、士气。看起来丝毫不比他眼中的正规西班牙士兵差上多少,虽然这只军队,有些小的瑕疵,但是,他相信,如果这只军队,由来他训练的话,不说完全和无敌的西班牙兵团相比,但是,有着西班牙兵团的七八成水准,还是有可能的。 当然,他的这些想法,也就是偶尔和那几个和他感情深厚的老手下说说,要是他知道,在这片东方大陆上,动不动就是几万,几十万的人进行战斗,这千把人丢进这样的战场,恐怕连个泡泡都不起就没了,恐怕就没有这番雄心壮志了。 他现在协助余风训练的也就是一个盐丁大队,虽然和他想象中训练余风所有的军队有点差距,他还是投入了极大的热情,每天都和士兵们一起摸爬滚打。士兵们虽然对于这个怪模怪样的番鬼有些抗拒,但是接触多了,发现这番鬼也是吃白米饭,说着大明官话的,而且,大人似乎还很看重这个番鬼,于是,慢慢的也就熟络起来,最后,居然也跟着赵登他们,韦洋人韦洋人的叫了起来。 维斯拉克的训练,是严格按照西班牙步兵方阵的操典进行的。 西班牙步兵方阵有两种不同的连队:长矛手连队和火枪手连队。这一点,和余风的武器配制恰好暗合,虽然说余风手下的盐丁,火枪手少了一点,在西班牙方阵或者是后来的西班牙改良方阵里面,这火枪手的数量,是最高可以达到百分之七十五的。但是,这架不住余风的铁匠作坊还在源源不断的制作火枪啊,假以时日,达到这个比例是完全有可能的。 于是,目前维拉斯科训练,还是以长矛手连队为主,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余风看到维拉斯科专业的训练后,才知道自己当初理解的那点后世的东西在专业的人士面前,是多么的肤浅。除了强调纪律,当然,纪律是一直部队基础,基本上,他以前的训练,可是说是错误百出。 比如说,长矛手之间的距离,并不是一成不变的,针对不同的敌人,有着不同的间隔。面对步兵,间隔的距离在一臂左右,而面对骑兵,则距离一拳即可。而对于阵型的转换,需要再在队伍左侧的军官来判断战场的形式后发令来随时改变。 还有,长矛手手中的长 矛,都是有着规定的角度,什么敌人,用什么角度,然后用不同的口令来更改,也是靠着军官来随机应变的。 而所有的这些命令,都要明确的写入操典的,这样,就不会出现意义混淆不清的命令,而且这些操典对于后面的新兵训练来说,是成为士兵的第一门课程,是要死记硬背住的。 面对方阵战术,冷兵器时代的个人武勇,基本上是毫无用处,哪怕是你什么武林高手,面对着几十攒刺而来的长矛,结果也是一个死字,更别说几十步远就将你所有的空间都覆盖住的火枪射击了。所以,这个方阵战术,对于纪律的要求非常的严格,当进不进,当退不退,都可能做成方阵的混乱,战时,对于这种混乱的来源,都只有一种处理方法,立即杀掉! 余风也因此定下了铁律,对于凡是威胁到方阵的因素,都坚决的清除,在训练的时候,处理的方法是责罚军棍,更是言明,作战的时候,那是要掉脑袋的。 经过维拉斯科的这一番整治,这些盐丁也仿佛是得到了升华一样,行动举止更具有铁血气质,更像是一只有着现代风貌气象的军队了,余风看来,除了武器装备不同,这些盐丁,已经有点差不多像他当年新兵连的那些战友了。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西班牙方阵中是有着乐师和负责传递军令的鼓手的,战场上靠着响器旗帜来传递命令,这在东西方都是一致的,可是余风一时半会到哪里去找那么多鼓手,而且这鼓的保养更换,也麻烦了一些,余风灵机一动,找了不少唢呐来,用唢呐声音的长短来传递信号。虽然有点不伦不类,但是,好歹也解决了不少问题。唯一的缺陷就是,这赵家村除了时不时传来轰隆的火枪声,还多了一阵阵刺耳的不成腔调的唢呐声,而且,这灵山城的乐器店,也因此发了一笔小财———余风把四乡八里的唢呐都高价买完了,弄得这些人家要办红白喜事之际,才发现找来的唢呐手居然没有唢呐。 第五十五章 阴阳术数 病虎谏言 “老爷子呢?”余风笑吟吟的掉过头,问道身边的人,自从赵总旗一上岛,就没了踪迹,也不知道他要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惊喜。 “赵大人来了!”身边的亲卫四下一张望,就看到了从远处村子匆匆而来的赵总旗,奇怪的是,赵总旗身边的那个人,他们却是从来不曾见过的。 “大人,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慕海涛慕先生,是这薛家岛百姓推选出来的首领,在众人中素有人望,薛家岛如今井井有条,这位穆先生功不可没啊!” 这就是自己老丈人给自己的惊喜?余风心里微微一愣,自己手下当兵吃粮的不少,但是真正的人才奇缺,这老丈人给自己引进人才来了? 他打量着这个汉子,穿着一身洗得看不出颜色来的长衫,双手垂放在腿侧,微微弯着腰,倒也有几分不卑不亢的气度,只是这形貌就未免有点拿不出手了,眉毛稀疏不说,眉毛下居然是一对三角眼,虽然炯炯有神,但是,总给人一种怪异的感觉,怎么说呢,看起来,有了这双眼睛做注脚,他整个人就像一只病中的老虎一样,看似无害,却有着一种隐隐的威势。 “哦!这薛家岛的众位乡亲的诸事,辛苦慕先生了!”余风笑着点头。 “不敢,在余先生面前,哪里敢称先生,不过是尽份内之事,大人谬赞了!” 这短短的一句,用了两个称谓,不过余风听起来,却是非常满意,且不管这人才学如何,至少是一个懂得进退,知道尊卑的人。前一句貌似自谦,实际上在肯定了余风的才学之际,也隐隐点出自己是有点本事的意思,后面一句直呼“大人”,却是直接告诉余风,不管如何,他如今是余风的属下,生死荣辱都是掌握在余风的手里的。 “慕先生可有功名在身?”看着慕海涛身着儒衫,余风少不得这么一问。如今余风这个小集团除了他这个假秀才以外,还真的没多少文化人,柳成彬介绍的师爷虽然是个秀才出身,但是却是做不得依靠,进入不了他的系统内部的,要是真有几个读书人给参赞的话,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情。读书人无论是学识,眼界可是比自己手下的这些军户强到哪里去了。 他很早就有这个想法,想到自己假假也还有个读书人的名头在身上,招徕几个读书人,应该不是很难的事情,但是他也知道,这是一个重文轻武的时代,要让一个读书人跟着自己这么一个芝麻绿豆大小的武官混,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所以,虽然他平日间也露出这么点意思,却是没有人动心。 他这么一问,也不过是抱着万一的想法而已,就如同骑着白马的未必是王子一样,穿着儒衫,未必就是读书人,要知道,这慕海涛之前可是自己收纳的难民,难保不是在哪里寻的这么一件衣裳。 “曾为童生!” 这话有点意思,曾为童生,也就是曾经是县学的学生,换句话说,这位也是个秀才。这个时代,如果没有什么大的罪责革去你的功名(开除学籍),你曾为童生,你只要不高中,这辈子都是童生。但是这慕海涛这话说得,似乎他现在就不是童生一样。 余风楞了一下,旋即明白,都是差不多成为路边饿殍的人,这童生不童生的,还真的是浮云而已。 慕海涛望着面前的这个年轻千户,心里也是感慨万千。 来到这薛家岛,有饭吃,有活干,比起那些倒毙在路边的同乡来说,已经不知道好了多少倍,而他因为能够识文断字,平时算个帐什么也没有问题,渐渐的被乡亲们接受,并隐隐有了这薛家村(如果这薛家岛的民户算作一个村子的话)里正的趋势,只是这里正无需向县衙负责,直接向千户大人负责就可以了。 但是,他并不知足,尤其是在生死边缘走过了一回,他更加明白到,这个世道,要想被成为别人脚下的白骨,自己就必须得做点什么。 他是个秀才,但是,却不是一个对着四书五经感兴趣的秀才,他不学程朱理学经世之道,却对于阴阳术数十分感兴趣。现代人一想到阴阳术数,难免就会想到什么看风水测字算运程之类的东西,不禁要问,学那东西,有用吗? 所谓阴阳术数之学来源悠久,其内容庞杂,包括算卦、占卜、天文、权谋机断等,这些玩意在当时的人看来是旁门左道,君子之流往往不屑一顾。但实际上,阴阳学中蕴含着对社会现实的深刻理解和分析,是前人经验的总结和概括。 学习这学问的一般都不是什么正经人,正经人也不学这些,因为科举也不考阴阳学,但身怀此学之人往往有吞食天地之志,改朝换代之谋,用今天的话说,就是社会的不安定因素。此外学这门学问还是有一定的生活保障的,搞不成阴谋还可以去摆摊算命实现再就业。 慕海涛有没有这个志向不知道,但是,来到薛家岛上来他的所见所闻,都让他心里起了惊涛骇浪,他是读书人,大明律那是自然要读的,无论是这海边盐田,还是操练军兵,大肆使用军中火器,这要细细算起来,无论那一条,都是杀头的罪名。 余风在薛家岛也驻扎着一个小队的盐丁,这些盐丁的风貌操练,慕海涛可是清楚的很,余风不是职事官,了不得就是有一个千户的衔头,拿着这一份俸禄,要这么多军兵人马做什么,虽然这些人挂着巡检司盐丁的名头,但是谁看不出来,这些人比朝廷的正式军兵还正式。 看到这些,这慕海涛心里蠢蠢欲动起来,觉得这天下大乱,未必就不是自己大展抱负的时候,问题是,他要是随便找个手里有点实力的武官去说出心中所图,恐怕立即就会被砍了脑袋。而余风的所作所为,却是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 当赵总旗和吴嫣然时不时来到岛上巡查的时候,他作为村民的首领,自然是要随侍在侧的,稍微露出一点才学,便让赵总旗惊为天人。而他显露出来的这些才学,即便是面前算的上是胸有韬略的吴嫣然也是少有接触的,一法通百法通,回去一琢磨他说的话语,也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似平淡无奇的人,还是有着几分才学的。 既然是有才学的,当然要挖掘出来给自家用。赵总旗一听说余风要来薛家岛,自然就将慕海涛拉出来了献宝的来了。 “我身边尚缺少一个文书,做得好了未必没有前程,你可有兴趣?”余风直接问道。 “谢大人赏识!”慕海涛毫不犹豫跪了下来,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余风哈哈一笑,心中畅快之极,低头一撇,眼见这慕海涛跪在地下犹自没有起来,伸手虚扶了一下:“起来吧,跟在我身边,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大人,薛家岛民众,皆是因大人之故,得以存活于这世间,在这薛家岛,愿意为大人效死之人,何止小人一人,这民心可用,望大人明鉴啊!” “嗯?”余风看了这慕海涛一眼,心想,这莫不是就是文人们所说的“进门献策”,当年刘备三顾茅庐的时候,诸葛亮还给他点评了一下天下大势呢,似乎这些肚子里有点货色的文人们都喜欢来这一套。 “大人,你看,这薛家岛三面环海,如是有敌来犯,靠着大人的盐丁,未必守得过来,但是,放置过多的人手在这里,又徒耗钱粮,实在是不甚值得!” “那你言下之意呢?” “这薛家岛上的村民,虽然蒙大人所赐,有了盐田这一份活计,但是剩下的人手还是不少,而且,这些人若是就这样无所事事的安置在这里,时间一长,必定生出乱子,小人的意思是,大人何不将这薛家岛众人编籍造册,然后将各户的余丁变成 乡勇,平日里稍加操练,一旦有事,也能派上用场!” 人才啊,真的是人才!余风不禁高看了这个慕海涛几眼,编籍造册,那是将这些人彻底的掌握,而各户出丁,则是将这些人和自己紧紧的绑在一起,照着他这么一搞,这薛家岛,当真是水泼不进,成了自己的一块私人领地了。什么乡勇,纯粹是扯淡,不就是自己的私人武装吗?只不过,这些人自己组织起来的,自己不用像盐丁那样有那么多的顾忌罢了。 这样一来,这薛家岛,比起赵家村来,就更有意义了,若说是赵家村的那些村民或者是村民出身的盐丁,跟着自己是利益攸关的话,那么,这薛家岛的众人,和自己可就是生死攸关了,只要这世道不变,这些人就只有依靠自己才有活路,自己一倒的话,这些人就会回到原来的日子里去,若是较真的话,这些人的忠诚度似乎要更高一些。 “就依你说的这样办,你回头将这些村民中,几个说的上话的人,带到我庄子里来,我有空见一见!这件事既然是你提议的,虽然不用你做,但是你要监督好,出了什么差池,我可是要唯你是问的!” 第五十六章 不欲声张 雪中送炭 “布大人!”“布大人!” 沿途不少熟识的官员和布思南打着招呼,一个个笑容可掬。布思南也笑着一一还礼。 这里是京师醉风楼的三楼,这样大的酒楼,也就在京师才能看得见了,平常的酒楼,能有个两层,放倒下面州府,就已经是首屈一指的大酒楼了,别说是三层了。这醉风楼的三层,差不多是官员们专用的了,平常商人,就是有钱,也未必上得来。 掀开叮咚作响的帘子,布文山走了进去,里面坐着饮酒的几个文士模样的人,纷纷站了起来:“文山来迟了,当罚!当罚!” 文山是布思南的表字,当然,这个时代,还有用地名称呼人的习惯,就是称呼布思南为布济宁,也是没错的。 是的,这位布思南就是布家的麒麟儿,时任吏部给事中。不过,最近隐隐约约有消息传来,这位布大人,得到内阁的某位大佬的青眼,估计要外放了。素日里一干来往密切的同年好友特意在这醉风楼设宴,一来是小聚一番,一来是想从当事人口中得到些确实的消息。 “哪里的话!哪里的话!”布思南嘴紧的很,对于好友们的问询,一套太极拳使得出神入化。 “布兄就不用做那小儿女之态了,在做的都不是外人,稍稍露点口风又有何妨,难道不成怕高升了咱们这些人去你府上打秋风不成!” 众人一阵哄笑,却是不无善意。布思南心里也是痒痒的犹如猫爪在挠,这几年京官当下来,谁不想着外放,在京里什么都不是,一旦外放,那就是威风八面,财源滚滚。而他甚至知道自己去向都定了下来,只待到了大朝会之后,就会公布,此刻三五知己百般诘问不假,他心里的高兴也是无处发泄啊,要不是他为人素来稳重,又有尚书大人反复叮嘱,只怕早就说了出来。 富贵了不说与人知晓,那可就真如锦衣夜行了。 “咱们也不要为难布兄了,朝中之事,变化诡谲,不到最后关头,谁也不知道圣意所瞩,布兄常在吏部,岂有不知道轻重之理!” 这位倒是说得靠谱!布思南轻轻捻着下颌的短须,微微点头。不料那位话风一转,“不过,布兄大致指个方向,我等也好心中有数一下,却待如何?” 布思南微微将手中的筷子一指下首,却是再不说话,举起杯来,“吃酒吃酒,听说诸位前日在刘大人府中吃酒,得了几首好诗,我却无福得闻,今天可不能比当日差……” 众人却是被他那 一指,勾动了心思,南方,还是南京?要是去南京,那也算不得外放了,倒像是流放了,这布思南脸上一点失落的样子都没有,莫不是要去江南那富庶之地?要是在那江南富庶之地做上一任巡抚或者是知府的话,那可真的是大大的肥差了。 与此同时,山东济宁府布家大宅里,布家老太爷和他的几个儿子还有几个布家重要的管事,也齐齐聚在一室,面色凝重的商量着事情。 “思南这孩子这节骨眼上外放,也不事先捎信回来,让家中做些准备,这陡然之间,到哪里去凑这么大的一笔数目?”布老太爷脸上白须宛然,微微颤动,竟然看不出是喜是忧。 “要是平时,这十来万两银子,也不是凑不出来,只是刚刚买了两艘海船,花了不少银两,这一时半会不便而已,要不等到咱们的海船从海上回来,这一趟,总会有不少收益吧!”坐在布老太爷下首的一个年轻人说道,此人虽然年纪不大,这是布家长房的幼子,在家里也是颇有威信的。 “糊涂!”布老太爷瞪了他一眼:“这种事情能等吗?难道你以为整个朝廷,就咱们家思南一个人适合这个位置吗?盯着这个位置的不知道有多少人,这个时候耽搁了,以后未必就有这么好的机缘了!” “要不,将咱们的店铺,田产,盘出去一点,先为三哥凑上一点,顶过着一阵再说……”插话的这个人,声音越说越小,不仅仅是布老太爷瞪着他,身边,连其他的人都瞪着他。祖产是决计不能动的,这是祖训,再说了十万两银子,就算是店铺田产全部卖掉,只怕也凑不出来,出这主意的,简直是一脑袋浆糊。 “或者,找我们相厚的朋友,先挪一挪,我布家也算是济宁城的百年世家了,这点脸面应该还是有的!”那人呐呐的说道。 “哎!”布老太爷叹了口气,“小五,你出去吧,回房多读读书,这些日子,就不要出去和你那帮朋友们到处瞎逛去了!” 这种事情,怎么能张扬呢?布老太爷微微摇头,直系子弟里,真正脑筋清醒的还是少啊!这要是一张扬,人家把这事情和京城的事情一联系起来,那不就明白的告诉人家,我布家借钱就是为了去疏通门路去的吗?这对思南的声誉是个打击不说,万一传到收钱的那几位大人耳朵里,没准就落了一个思南办事不够稳重的印象,没准好办的事情,也会平地里生出几分波折来。 “这种事情,是不能张扬的,尤其是在这个关头,小五虽然是莽撞了一些,也是为了家里好!”旁边的 一个过来打圆场了,“要不,咱们家里尽量凑凑,然后给老七,十三他们都去封信,叫他们也出把力,将手里头闲置的银子拿出来,日后小三难道还回报不了他们?” “远水解不了近渴?”布老太爷摇摇头,“思南说得明白,最好是这个月前就要,等到书信来往,纵使得了些银钱,也是于大事无补了!” “布尺呢?布尺在长芦,进项应该不少,要是弄点手脚,几万两银子怕是不难?” “他不过是一个根基未稳的盐运大使,上面还有盐监,那可是宫里的公公,平时贪点,人家可以当做没看见,要是手伸得太长,人家不会坐视的!” 布老太爷点评着布尺,却是突然停住了口,显然,他是想到了什么。 半响,他缓缓的开了口:“说道布尺,我倒是想起和他交往甚密的一个人来了,大家可曾记得,咱们买海船,所为如何?” “不是说那灵山的巡检有一个可供两艘海船出入的私港吗?哦……老太爷说的是那灵山巡检!” “是的,那灵山巡检余风显然比布尺在那个位置上会敛财的多,今天在座的,都是我布家的人,有些话,也该告诉你们了。当初布尺并不是不想在那灵山巡检的位置上做下去,只不过在那个地方,处处被这个叫做余风的擎肘,不得已趁着机会换了个位置。而那时候,这个余风不过是一个破落秀才起家的盐枭而已,如今的局面,比起当初又不同而语了。” “前日间老太爷使银子将那锦衣卫所的百户调走就是为了这余风的事情?” “是的,这余风虽然会敛财,但是,他的银子可都是见不得光的,在官场上也没有什么援助,当初那百户为难于他,他万般无奈这才求到我们布家面前来,他既然和布尺交好,不妨问问他,晾他也不敢张扬出去的!” “可这是数万两银子啊!”有人不服气的嘀咕道,布家百年积累,也感到有点吃力的事情,难道一个小小的巡检就拿得出来。 “只管去问就是了,问问他要什么好处!” 布老太爷心里明白得跟什么似的,这钱,这余风是一定拿得出来的,问题是他愿意不愿意拿而已。控制了几个州府的盐货,还有一座堪比金山的私港,要是这钱也拿不出来,他还真有心思琢磨将余风的产业换个主人了。 余风还真的拿不出来了! 看到手里布家老太爷的亲笔书信,还有随着信笺后面布老太爷亲笔打的借条, 他不禁摇头一阵苦笑。 三万两,又是三万两,这布家的老爷子还真的是瞧得起自己啊!自己苦哈哈的过了大半年的日子,前些日子好不容搭上福建郑家的这条线,手里头才算是稍微活络一些,这三万两要是一拿出来,自己只怕又要勒紧裤袋过上一段时间的苦日子了。 但是,这个三万两,和那个锦衣卫派人来要的三万两,却是有着明显的区别的,那个三万两,自己拿出去,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而且,时刻还要担心这条恶狗回来再撕扯自己几口。这个三万两,虽然自己拿出来有点吃力,但是,好处却是显而易见的。 一是自己与布家的关系肯定是更加密切,顺带的话,布家的很多资源都可以为自己所用了,二是,以布家的身家,居然还找自己借钱,那么就是,他们现在急着要用钱,有什么理由急着要用钱呢,不是做买卖大亏那就是要着急给人塞银子了。布家的生意怎么样,一打听就可以知道,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了,那是布家为官的子弟要钱贿赂上官了。 自己这三万两一拿出来,不说是全部解决了布家的问题,起码也算是雪中送炭吧!结下了这份香火情,以后布家有为官的子弟,包括在京中的那位六科给事中,总会念及自己的好,就算是政治投资,这笔钱他也要借。何况这后面还有人家家主打的借条,这还不还是一回事情,起码人家态度是很诚恳了,自己要是拒绝了,估计这些日子和布家结下的交情,也就彻底完蛋了。 “来人,叫老爷子带人去银库,点三万两银子给布润!” 第五十七章 鞑子猖獗 财乱人心 崇祯七年春,天下目光齐齐聚集在大同,这一年春天,皇太极带兵进犯大同。 对于这次鞑子的进攻,大明朝廷很早就是做好了准备,囤积粮草,调集精兵,甚至连一直剿灭流民军成效卓著的猛将曹文昭也在年前由山西总兵调任大同总兵。 但是,这仗一打起来,大明朝廷才发现,自己准备得远远不够充分。 要是这鞑子进攻的是关宁防线,朝中诸位,上至皇帝,下至臣工,估计也就那么一回事。现在的关宁防线,已经成为鞑子们的噩梦,就连不可一世的敌酋努尔哈赤也折戟沉沙在关宁城下,老子尚且如此,儿子又能怎么样? 皇太极在关宁防线上也吃过亏,估计从锦州,关宁,山海关这么一路走来,只怕是占不了什么便宜。索性跑远一点,直接从草原过来,剑指他认为是软柿子的大同防线。 皇太极带来了八万人,这八万人,就算不是已经举全国之力,也是大半了。这鞑子可不比大明,在他们那,可是干啥啥不会,要啥啥没有,平时放放牛羊,学学大明种种地,也勉强混个肚儿圆。一旦碰上个天灾什么的,要是不出去抢点东西回来贴补下,那就真只有呆在家里等死了。 所以,这八万人,就是实实在在的八万敢战之士,想战之士。战事一开始,明军就落了下风,哪怕是曹文昭到处救火,也无济于事。开战不过月余,大同防线上处处告急,多处失守,不久,皇太极在肃清了大同四周后,开始围攻大同。 大同乃是大明的边境重镇,一旦失守,鞑子就可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一时间,朝廷的调兵令牌漫天乱飞,各路援兵纷纷朝着大同进发,同时各地的卫所驻兵,也是动作起来,生怕地方上出什么乱子不可收拾。如今若是走到官道上,看到一队队的军兵行进,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在灵山往济宁的官道上,现在就走着这么一队的军兵,南来北往这情形看得多了的商人们,看到这队军兵经过,往往忍不住多看几眼。 军兵们衣甲簇新不说,腰间还挎着长长的腰刀,那精气神看起来,都不像是普通的士卒,倒像是某个军将的家丁一样。尤其是他们护得严严实实的几辆大车,更是令得这些人浮想联翩:莫不是某个军将要调往前线,派人护送自己的家眷财货回原籍? 答案当然不是,即使是调兵,也是就近调兵,再远也不过是从山海关调集天下第一精兵关宁铁骑,也劳动不了这鲁地的军兵的,这些大车中,装的也不过是 余风运往济宁的银子罢了。 车队中间的一辆大车,掀起一道小小的缝隙,若是走的近来,隐隐还可以听到从车内传来的轻轻说话声: “大人如是气闷,下去走一阵可好,其实不用劳累大人走这么一遭的,只要大人派些护卫的军兵,小人一定会将这事情办的妥妥当当。” 余风看看说话的布润,笑道:“无妨,在下仰慕布老太爷甚久,趁着这个机会拜会下他老人家也是应该的!” 这个时代的大笔现银运输,已经不多见了,在大明,已经出现了现代银行的雏形,票号!但是,在灵山城里找一家可以兑换几万两白银的票号,还是有点为难,人家实力雄厚的票号,做买卖也不会做到这些小城离去,不是通衢大邑,还真的找不出来这种票号了,所以,余风的银子,除了些许流动的资金,其余的都是储藏在自己的银窖里面的。 说到这银窖,很多朋友都会想起密室,一箱箱摆放整齐的元宝之类的情形。其实,咱们都是被那些后世里胡编乱造的那些编剧们给骗了。还密室元宝,你这是怕贼人来了拿着不方便是怎么滴? 真正的情况是,这个时代的有钱人,如果不是选择有声誉的票号,将银子藏在自己家里的话。那么,他们往往会在自己家里比较隐秘的地方挖一个地窖,嗯,说是地下室也无不可,然后,将他们要储藏的银子,融化了倒入地窖,这样,银子冷却后,就和地窖融为一体,即便是有贼人进了宅子,短时间内,除了掳掠一些浮财,对于这银窖也是毫无办法,只能干瞪眼的。 余风即使是立即决定了借钱给布家,但是这银窖里的银两取出来,却是耗费功夫,等到他们将融化好的银子装车,已经是第三天了。 灵山到济宁的路程,快马一天可到,即使是大车慢行,也不过是三五七天的事情。余风可不想在这段路途中除了什么差错,当下点了近三十名亲卫,又将丘时的马队悉数调来,这样的力量,在山东,只要不是有着两三百号精壮的大寨子,是没人动的了这笔钱的了。 按理说,这样的安排,他应该放心了,根本就不用他亲自跑这么一趟。但是,在布家老太爷给余风的信中,不知道是不是布老太爷为了表示自己的关心,还是为了证明上次余风托付给布家的事情他们布家用了心,竟然提到了,上次那个试百户为难余风,是受到某些盐商的撺掇,叫余风以后小心点,莫要再被人暗中下了绊子都不知道。 余风这么一听,心里自然是大恨。这 件事来的蹊跷,但是他还是没想到,这绕来绕去,还是回到了原点,归根结底还是那淮南方家在使坏,正所谓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说的就是这样了。 你们这是看我脑门上写着“孙子”两个字了呢,还是觉得我象忍者神龟?能忍常人不能忍?就算是泥巴捏的人儿,也有几分土性吧!这一次,余风不打算就这么了事了,他要还击,要让对方知道,想吃下自己这么一块香饽饽,是要一副好牙口的,不然,你们就做好崩掉牙齿的准备吧。 于是,就有了他这次济宁之行。 淮盐要进入山东,不管是陆运还是漕运,都绕不开济宁,布家作为济宁的地头蛇,总会知道一些其中的消息,他倒是要好好的打听一番,这方家到底凭仗着什么。 “布家接应的人手,应该快出现了吧!”余风暗暗的想到,虽然,他对那些人手不做太大的指望,但是,只要布家一来人,他这护送之责算是全部给了对方,他也可以轻松一些,专心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去了。 “大人!”车外传来一声禀告声,余风掀开车帘,一个骑士随着大车缓缓的前行,见到余风探出头来,拱手禀告道:“邱总旗叫小人来禀报大人一声,从出城起,就有人尾随在咱们后面,刚刚前面的弟兄也传来了消息,有人鬼鬼祟祟的,见到咱们的人掉头就走,总旗大人想问大人,咱们是接着走,还是趁着天色尚早,找个客栈住下!” 丘时是溃兵出身,又当过一阵的马贼,对于江湖上的这些勾当,倒也是门清,见到后面有尾随的探子,前面又有探马,知道自己这一行人,只怕是被人盯上了,自然是立刻派人回来告知给余风,他现在身家前程都系于在余风身上,自然不想余风出什么差池,短短的时间里,他就升了总旗,马队里更是他说一不二,钱也有,权也有,这样的日子,他不可不想因为几个毛贼断送了。 余风看了看天色,不过是未时左右,用现代的时刻算起来,也就下午两点的样子,现在就住店,那这道得走到什么时候去。他知道丘时的做法是稳重的做法,但是,他还是有点不舒服,三十几人的马队,一个小队的亲卫,难道几个毛贼就能打主意的吗? “告诉邱总旗,不要管那些,继续赶路,要是那些人靠的近了,直接抓了就是!” 眼下的地界,基本上已经出了余风的势力范围,这附近有什么大股的响马什么的,余风还真的不清楚,但是,他说这话,还是有底气的,别说自己用银子堆起来的马队了,就是他身边 的这些亲卫,哪个不是倭刀火铳,平日又训练得刻苦,要是连几个响马也怕了,那自己也不用练什么兵了,早点赚点银子去江南买个宅子享福去好了。 “要不要通知附近的县衙?”布润微微有点色变,但是也还算的上镇静。实际上,这么大一笔银子走在路上,要是强人们没发现,那才是怪事呢,这些人的眼睛毒辣的很,光是凭着银车在地下的车辙,就能判断出你车上装了些什么价值几何,之所以到现在都平平安安,那是由于前些路程,都是在余风的势力范围里,他的那些分销商,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估计偶尔客串一下响马的事情,估计也是有的,现在大老板的车驾路过,有他们打招呼,自然是没人敢打主意,但是,现在一出了他们的打招呼的范围,这不就有人按耐不住了要动手了吗? 至于那些护卫的官兵,一概被强人们无视了,要是有个上百的军兵,那也罢了,就这么几十人,就想吓唬住他们,谁不知道这朝廷的官兵是个什么德行,没准自己动手的时候,答应分他们一杯羹,这些军兵们反过来还帮自己的忙呢?强人们不以为然,纷纷如此想到。 第五十八章 有客先至 两般皆难 余风的命令传了下去,整个队伍的人都提高了警惕,那尾随在后的探子,似乎也知道了他们已经察觉到,跟随了一路,见到无法再靠近,跟了一段距离后,也慢慢的不见了。而那些见到他们队伍立刻远远掉头的骑马的探子,也不再出现,这一切,都令丘时感到很不安,在他的强烈建议下,终于在距离太阳下山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余风一行找到了官道旁的一家客栈,住了进去。 倒不是这客栈开得巧,这个时代的旅人,走到晚上,都能找到客栈或者供人投宿的所在,因为路上的客栈以及投宿所在的距离,正是人行走一天的距离。余风一行,虽然有马队前后探路,但是由于大车的速度有限,实际上比起行人来也快不了多少。 看到余风他们一行过来,客栈的伙计笑容满面的迎了过去,没等招呼,丘时从马上跃了下来,随手丢过来一样东西。 伙计眼明手快,慌忙缩回伸手去拉马缰的手,接住来物,放在眼前一看,楞了一愣后,立刻眉花眼笑的招呼道:“掌柜的,有贵客来了,快出来招呼啊!” 余风看到这一幕,微微有点奇怪,这丘时莫非丢出去是类似江湖令牌之类表明自己江湖身份的东西?要不店小二为何这般反应? 下得车来,见到丘时朝着自己迎了过来,忍不住低声问了几句,丘时咧开嘴巴笑道:“不过是银子而已,开店的最怕咱们这些吃饷的军兵,要是不事先给点银子,没准他们怕收不到钱怠慢了大人!” 余风哑然,自己武侠小说看多了!有银子在还要什么令牌啥的,别光看金大大古大大,这个几种武器,那个倚天屠龙啥的,比起银子来,还真的什么都不是,天底下还有比这银子更厉害的武器吗?基本上,除了几个珍稀品种以外,所有人都招架不住这种武器。 客栈里显得有点拥挤,原本就已经有了一只车队住了进来,现在又住进了余风这么一群人,顿时间,房间就告罄了。这出了灵山,这一路来都是布润安排这些事情的,断然没有让余风和他的属下住不上房间的道理,此刻房间不够,他自然不干,好在布润为人圆滑稳重,也不依仗自己人多,只是拿出银子,请店家想想办法,当然,愿意让出房间的单身客人,除了店家退还银两以外,布润还有一番谢意的。 余风坐在客栈的一角,慢慢的品着小二奉上来的好茶,想着自己的心事。眼前的这些事情,自然不会用他去操心,甚至不用他开口,下面的人就会将事情办得熨熨帖帖。 但是 ,一炷香过后,布润他们和店家的交涉不仅没有结束,反而声音越来越大,竟似乎吵了起来。在旁边伺候的丘时见到余风的眉毛皱起来,也不说话,迈开大步走上前去。 “你们几个鸟人,吵甚吵,惹得咱们大人不高兴,一把火烧了你这鸟店!” 丘时这一番话,说的颇为蛮横,但是,满脸横肉的他加上他一身的装束,再看看门外他护卫着大车的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同伴,还真没人把他话当做耳边风。当下一直在开口说话的店家,立刻明智的住上了嘴,连布润也因为有自己人出口,也不开口说话了。 “你家大人,好大的威风啊!不知道官居几品啊?”一个尖细的声音传了过来,正是一直和布润、店家二人说话的年轻人:“官道之上,就敢放火烧了良善百姓的店铺,你们这是官兵呢,还是强盗啊?” 言语间颇不客气,浑然没有把丘时和丘时身后的这群人看在眼里,话中的不屑之意,谁都听得出来。 人前是官兵,没人的时候,就说不准了?客栈掌柜的嘀咕道,见到丘时眼睛一瞪,生怕这两边呛起来,他急忙打圆场道:“这位军爷别急,小的这就叫自己的伙计们把自己住的地方腾出来,哪怕是住在柴房里,也不敢委屈各位军爷的!” “不许腾!”丘时还没说话,那少年人倒是不依了,“如今我家少爷住在这里,传了出去,知道的还知道是这伙军汉叫掌柜的腾屋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家少爷欺负于你,不是毁我们少爷的名声吗?” “那你待怎样?”一只憋着火的布润也忍不住了,“用银钱补贴于你们,让你们让几间客房你们不让,如今掌柜的腾房子,你又不许,难道我们大家今天都住在院子不成吗?” “那我管不着,我们先来,房间当然是我们,掌柜的腾房子,却是有损我们老爷的清誉,那是决计不行的!”那年轻人一副有恃无恐油盐不进的样子。 “我一巴掌拍死你这个娘娘腔!”丘时那里还忍得住,一巴掌伸了过去,将年轻人拎了起来。他没来之前,这边吵吵嚷嚷的,余大人已经不悦了,他来了反而更加不消停了,这是打他的脸呢? 只听得楼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几个精壮的家丁打扮的人从二楼冲了出来,为首之人竟然手中拿着明晃晃的短刃。与此同时,余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住手,丘时!” 丘时是打老了仗的军兵,对于危险的感觉,可比常人敏感得多,一见对方拿着短刃冲了过来,手上自 然而然的反应,就是立刻抽出刀来,一手夹着那年轻人,一手持刀指着冲下来那几人,岿然不动。 店内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军兵,一见这种情形,除了护卫大车的人以外,其他人二话不说,齐齐拿出武器,冲了进来,一时间满耳之间,尽听得倭刀的出鞘声。更有人已经爬上了一辆大车———那是装着火铳的大车。 余风慢慢的走了过来,刚才的事情,虽然听不清楚是什么事情,但是他看的分明,无非是几句口角,又不是那些响马贼人,响马们也不会白痴得弄出这样大的动静来,要是那样,他们还不如直接在官道上下手开抢呢。 “大人……”布润凑了过来,低声将事情的缘由说了一遍,余风没好气的瞪了丘时一眼,屁大点事情,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嫌大家还不过紧张吗?再说了,难道我看起来是那种横蛮八道的人吗? 他不知道,他在丘时眼里,还真的就是那么一个横蛮霸道的人,要是不横蛮霸道,当初也不至于大小盐贩,视灵山为禁区,不敢越雷池一步了。要不是横蛮霸道,当初大夏庄也不会被他二话不说,血洗一空了。 “放了这位……姑娘?”余风稍稍迟疑了一下,丘时夹着的那个年轻人,分明就是一个女子,连喉结都没有,这女扮男装也太明显了,随便套件男人衣裳就敢冒充男人,难道自己身边的这些人都是瞎子,这都看不出来? “姑娘?”丘时也是一惊,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这位,只见这位正满脸通红,眼睛里好像要喷出火来:“还不拿开你那双臭手!” 他忙不迭的松开手,对面手持短刃的家丁,急忙窜上来,将这女孩拉了过去,护在身后,一个个七嘴八舌的关切道:“小环姐,你没事吧!” “问问他的胳膊有没有事情吧!”这个叫小环的女孩恨恨的说道。 “姑娘,你真是条汉子!”余风由衷的赞道。丘时的胳膊当然没有事情,当然,如果这姑娘会什么化骨绵掌或者是天山童姥的生死符之类的,又另当别论了,不过,这小姑娘的个性,倒是要强得可爱。 这话一出口,众人开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是,脑子最活络的布润“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顿时,所有的人都反应过来,脸上一个个不禁露出古怪的笑容。大人这是在夸人家,还是在调戏人家呢,哪里有这样说人家女孩子的。 小环此时也反应过来了,脸色顿时黑了下来,望着余风的眼神,简直就像两把钩子,在余风的脸上转了一圈 ,似乎没找下手的地方,犹自不解恨的又蹿到丘时的脸上去了。 “大伙把把家伙收起来了吧!”余风指指他身后那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手中的短刃,“你们也收起来,怪渗得慌的,你们觉得这些拿出来在我们这些人面前有用吗?” “你就是他们的领头的?”小环示意身后的同伴收起刀子,她虽然要强,但是一点不傻,对方都是当兵的不说,还人强马壮的,这样硬挺着到时候下不来台的还是自己这边。 余风不回答她的话:“要姑娘让房间,是在下的人做的鲁莽了一些,不过这掌柜的愿意腾房子让于我们住,姑娘不许,这也管得太宽了,这掌柜的做买卖岂有银钱不赚的道理,姑娘过虑了!” “小环!”这小环杏眼一瞪,就欲说话,不料楼上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顿时仿佛释了魔法一样,刚刚雄赳赳的小环姑娘,一下子顿时变得温柔无比,转过身来,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微微弯了一腰:“少爷!” 第五十九章 南郑北曹 勋贵子弟 古人形容一个男子的俊美,常常用什么面如冠玉、目似朗星、风神秀逸、玉树临风之类的词汇。余风对此是很不以为然的,在后世电视电影网络上那些风靡万千的俊男们看得还少了吗,经过现代化妆的也未必当得起这些个词汇,他有时候甚至想到,直接说这个男人长得象一个漂亮女人,是不是就足以形容男人的俊美了,哪怕有点奶油气,那也总比一个糙老爷们的好。 但是,当这个男子漫步从楼梯上走下来的时候,他还真的有一种“惊艳”的感觉,以至于他第一时间就是朝着男人的喉间和胸前扫去,有了小环这个前例在,再来一个女扮男装的也不是不可能。 还好,胸前平平,喉结宛然,还真是一个男人。确认了这一点,余风心里莫名其妙的竟然有点失望。 “家奴无礼,冒犯了兄台,还望兄台不要见怪!”那被小环称作“少爷”的男子,站在了余风的面前,微微一拱手,脸上却是甚是郑重。 “不妨事,不妨事的,不过是争吵几句罢了!”人家上来就赔礼道歉,余风自然不会拿大。 “楼上的房间,腾些出来,我们人少,怎么用这么多房间!”那男子朝着小环训斥道:“于人方便,于己方便,难道我是第一次教你的吗?” 小环唯唯诺诺,有点委屈的低着头,带着下人们去腾房间去了,这个时候,这男子才回过头来,对着余风说道:“相请不如偶遇,在下刚好叫店家整治了一些酒菜,不知兄台是否赏面,就当是在下替几个不懂事的下人赔罪了!” 余风欣然允诺。随着这男子走上二楼,心中却是暗想,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男人,对自己似乎太客气了一点,大家萍水相逢,一点小争执,道个歉也就够了,用得着又是赔罪又是请吃饭吗? 酒是劣酒,菜也是不是什么名厨大作,但是,席间的两人,似乎都是吃的津津有味,轻轻的揭过这一段梁子,两人天南地北的聊起来,竟是十分的投机,令余风感到惊奇的是,无论是什么话题,这男子都能接的上来,甚至旁征博引的说出很多的道道来。 要知道,余风有前世那些信息爆炸灌输的大量知识打底,才能侃得这么牛气哄哄,但是,这年轻人可没有他这个运道,能和他聊成这样,只能说明一个问题:这男子胸中不说是包罗万象,至少也是博览群书而且还是融汇贯通了的那种。 这种人,如果走科举之路,或许不见得不旁人强上多少,但是,要论务实、论眼界能力,比那些死读书的 读书人,可就是强得不是一分半分了。 他这里暗暗钦佩,殊不知,对面的那个男子更是心里暗暗心惊不已。自己的贴身侍女和下人和一伙军汉冲突起来,他毫无疑问的应该是为自己的人撑腰的,但是,一走出来,他就看见了一身军兵装束的丘时不假思索拨刀指向自己下人的情形。 装束没有什么奇怪,大明官兵的常规打扮而已。问题是,在这人的武器就比较奇怪了。他允文允武,对于本朝的武备还是很清楚的,大明的武库里,可没有这样的武器,看那样式,分明是倭刀。朝廷军兵中,也只有万历年间戚家军的少许部队,装备着类似倭刀的戚刀,眼下是在鲁地,哪里来的戚家军。 那么这些军兵手里拿的就是倭刀了。有了这结论,他就是想不吃惊也难。倭刀在大明朝廷,那是绝对的高档货色,虽然和龙泉宝剑不能比,但是,也不是几十百来两银子能够买来的,至少要到两百两银子开外。 诸位,咱们打个比方,两个老板在酒楼吃饭,手下的跟班冲突起来了,一方拿出市面上几十块钱买的西瓜刀,另外一方,却是人手一把价值十多万的最新自动武器,枪口还带能转弯的那种,你说,这西瓜刀老板能不吃惊,能不压下自己手下,然后刻意去交好对方吗? 打不打得过不讨论,至少,能有着这样的手下的,不说得罪不起嘛,起码得罪起来成本会相当高昂。 “还没请教……?”一个话题冷落下来之后,两人同时问起同一个问题,登时互相一个愕然,继而哈哈一笑,颇有些惺惺相惜的问道。 余风原本是打算随缘,不过是萍水相逢,大家天亮各走各路,深交就谈不上了,但是这年轻男子的学识风度,还是让他忍不住打听起对方的来历起来,这样的人,即使不能为自己效力,就是做个朋友,那也是很好的。那年轻男子本就是震惊余风的实力,这一番谈吐下来,对方见识眼界,竟不似在自己之下,也是起了结交之意,此刻若是有意深交,自然就要互相请教了。 “我先说!”余风笑笑,放下筷子,整整衣襟,对着对方一拱手:“在下山东灵山卫千户余风,武夫一个,一点微末的前程,让兄台见笑了!” “不敢!”那青年男子还礼道:“在下徐勐,字元良,仗着祖上的一点余荫,纵容下人,才叫余兄见笑了呢!” 这一番介绍,比起刚才两人天南海北一顿胡侃的时候,两人顿时感觉亲近了许多,那徐元良说的兴起,更是将自己的座椅朝着余风 这边靠近几分,余风问道他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心里哑然失笑,这还真不知道是哪一家的公子哥而,虽然颇有学识,为人处事也有几分沉稳的做派,但是,看起来,还是历练得少了,此刻就看出他几分稚嫩来了。 “可惜了余兄一身的才学啊!”听问道余风原本是有功名的秀才,转身投了军籍,这徐元良扼腕叹息,简直比余风自己还要心疼:“即便是做到一省总兵,也不免被天下视为粗鄙不文的武夫,谁又知晓余兄竟是这般人物呢?” 这口气之大,竟然是连一省的总兵都看不上,这倒是让余风暗暗有点惊奇了,现在大明的勋贵子弟里,有着这样的见识眼界,又能外出游历的,只怕是屈指可数了,朱家的皇子皇孙都被圈养在封地,他自然不是那些人,但是,这样的话,也只有那些王公之流家的子弟,还是有资格继承爵位的子弟才说得出来。 “这天下,还是要靠武夫的刀剑来保护的,书生手中的笔墨可将如狼似虎的鞑子打不走!”余风淡淡的说道,不着痕迹的将话题引到最近邸报上的大战来了。 “也是,我大明要是能多有几个曹文昭这样的猛将,天下何患不平!”徐元良深有同感:“好在我大明如今虽有疥癣小疾,但北有曹文昭,南有郑芝龙,于武宗年间南戚北俞的格局何曾相识,中兴指日可待矣!” “这郑芝龙距离戚大人,还是有距离的吧!”余风想知道这个时代的人,对于郑芝龙到底是个什么看法。 “余兄大错矣!”徐元良正色道:“戚大人平定沿海倭寇,乃是不世奇功,但是郑芝龙年前料罗湾一战,也是大显我大明国威,蛮夷至此见我王师远遁,凭此一战,这郑芝龙称之为我大明栋梁也不过分。 哦?听这话,好像这郑芝龙去年和那些西洋人干过一场打仗,还打赢了?居然有这样高的评价?且戚大人已去,郑芝龙正值盛年,日后成就如何,还真是无人知晓?”徐元良脸颊微红,不知道是说到这些兴奋,还是酒意上头,竟然给人一种腮如桃花的感觉。 “大人!”余风正待接着问,忽闻外面轻轻传来叩门声,丘时的声音在外面轻轻的响起。 他歉意的朝着徐元良笑了笑,走了出去,良久走了进来,对着徐元良说到:“今日结交徐兄,余某深感欢畅,不过余某军务在身,不能作陪了,明日若有机会,再和徐兄一醉方休!” 徐元良点点头,双手揖道:“军务要紧,吃酒的时日多的很,你且去忙!” 余风朝着门口走了几步,犹豫了一下,又转过头来:“徐兄,余某有一言相告!今日入夜,如是听见外面有什么动静或者是不同寻常的声响,徐兄最好约束下人,不可因好奇伤了自家性命!” 徐元良悚然色变,联想起余风的护卫个个凶煞模样,再想想平日间听到许多大明官兵胡作非为或兵或匪的传闻,不禁怒道:“莫非你手下的军兵,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余风对他印象极好,自然不想让他有这个误会,想了一想,决定还是如实相告:“不是我手下的军兵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而是一些不开眼的响马,竟然打起我们的主意来,我手下军兵以前有响马出身的,告诉我,今天晚上很有可能响马们会在这里动手抢夺我们押运的车辆,知会徐兄一声,无非是怕徐兄受那池鱼之殃罢了!” 徐元良有点晒然,显然自己误会了余风的一片好心,脸颊又是微微一红,看来他心里也是颇感过意不去,“我下人里到有几个练过几天武艺的,要不要我让他们给来给你们帮手!” 岂止是练过几天武艺,简直是武艺好得很!丘时刚刚已经将这些都禀告给了余风,这徐元良的护卫里面,还真的有几个不错的把式,没准还真能派上点用处。不过,余风却是不想用别人的人,他只想这些人能够不帮自己的倒忙就行了。 “那倒是暂时不需要,他们护卫好徐兄,我就更放心了,你我一见如故,惊吓了徐兄那可就是我的罪过了哦!哈哈哈!” 第六十章 夜半贼人 车阵拒敌 这个时代的黑夜,比起我们想象中的要黑的多,尤其是这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没有任何的室外光源,整个夜色,就好像一块巨大的黑布,将天地之间笼罩的严严实实,不露一丝缝隙。 客栈的格局,是几栋房子围成的一个大院子,除了前面是吃喝之处,后面的房子,都是住客的客人住宿用的,此时,这些房间都是黑黝黝的,不见一点灯火。 几个黑影翻过不高的围墙,然后静静的伏在墙角处,然后,不断的有黑影从墙上翻过来,少顷,墙角处已经隐隐绰绰,进来了不少黑影。 “此刻,那些装满财货的大车就在院子,只要干掉了那些护卫的官兵,这些财货就是自己这些人的了”。一个黑影咽了咽口水,低声嘶吼了一一句,身后的黑影,纷纷起身,朝着前面摸去。 不远处的黑暗中有人好像是扯掉了一块布,露出一个灯笼模样来,幽幽的散发着光芒。 接着提灯笼那人把引火的东西塞进灯笼里面,点着了朝着边上一丢。“呼”的一声,一个大火堆顿时是燃烧起来,看来是木柴上淋了油,不然也不会燃烧地这么迅速。大火熊熊燃烧,没有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是些引火之物被丢到了旁边,另外一个柴堆也被点燃了。院子里登时火光冲天,亮如白昼。进来的那些人,显然不知道院子里多了这么两个个巨大的柴堆,在不断跳动的火光的下,清楚可以看到他们一个个脸上狐疑不定的神色。 院子里他们的目标———那些大车依然是停在那里,只不过,这大车围成了一个半圆,将后面的房子出口,包在了里面,使得他们看起来,好像面对着一堵大车做成的围墙一般。 在大车后面,隐隐有些人影,看来,就是那些护卫大车的官兵了。 “冲进去,洗了这客栈!”为首的夜袭者,见到自己行迹败露,也不再遮掩,嘶哑着嗓子喊道。 “怦怦”轰然两声大响,站在这首领身边的两个只觉得耳朵里一片嗡嗡声,然后,脸上手上顿时变得滑腻腻黏糊糊的,身边首领的喊话声,也戛然而止。 “有火铳”?!贼人们面面相觑,探子们不是说他们只有短兵吗? “冲进去,近身了他们的火铳就没用了!”人群中有人喊道,被火铳震慑住了的贼人,仿佛又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立刻散了开来,挥舞着手中的利刃短斧,闷不出声的朝着大车冲去。 “分段射击!”余风站在大车中间,面无表情的下令道:“打完后退 回房装药,矛手上前顶住!” 院子就这么大,三十几只火铳依次开火,简直和抵近了射击没有什么区别。从大车的空隙中伸出的枪管,喷吐着火舌,顿时将贼人们打得惨叫连连,更多的是如同先前的喊话者一样,哼都没哼一声,直接了账。 火铳手们打完手中的火铳,也不去看前面的战果如何,抱着火铳立刻就往后跑回了房间,而丘时和他马队的那些手下,此刻却是人手一杆长矛,靠近大车,马上填补了他们退下来空处的位置。 余风这份布置,看起来中规中矩,火铳兵打死一些,然后若是有冲进跟前的,再用长矛捅死,若是有冲进内圈的,再由拿着倭刀的近身护卫解决。但是,他太高估了这些贼人的战斗力了,火铳一阵乒乓作响,当场就打死了十多人,剩下那些侥幸没死的,哪里还有胆量往前冲,一片鬼哭狼嚎中,纷纷丢下手中的兵器,撒腿就往后跑,连翻墙的动作,都比来时敏捷了几分。也有几个傻站在原地没动的,那不是吓傻了,就是两腿发软,抬不动脚了的。 “这倒是有几分戚少保的车阵模样!”旁边的小楼的窗户前,徐元良看着楼下的战况,脸色微微有点发白,口中喃喃自语道,在他的身边,几个护卫脸色紧张的站在他的旁边。 “徐福,你在蓟镇呆过,你看眼前这些军兵如何?” 他身边的一个护卫眼光闪烁着,微一沉吟即刻说道:“进退有序,可算精兵了!仓促间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暗合戚少保的车阵之法,这为首者,也算是有谋略的!” “如若是你,如何破这阵势?” “骑兵冲击,借助马匹的冲撞之力撞开车阵或者是借助马高,冲进去杀伤士卒……”他顿了一顿,不过,“这样的地形,这些贼人还真的没有办法!” 说话间,火铳声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却是将场中站立的贼人,全部都撂倒了。 “这火铳装药之快可不多见,要是多一些,岂不是可以连绵不断的打出去?”这徐福脸色微变,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这些火铳没有打完之前,根本就靠近不了大车。 “少爷,这到底是那一家的私兵,竟然犀利如此,怕是蓟镇总兵的家丁,也不过如此了!” 徐元良微微摇头:“不过是灵山卫所的军兵吧了,我大明什么时候,有如此之强的卫所兵了……” 旁边一个护卫有点不屑的说道:“上场厮杀,还得靠着真刀真枪,这火铳能顶什么事情?” 怕是天下九成的官兵都是这么想的吧!徐元良微微叹息了一下,你都近不了人家的身,还谈什么厮杀,宁远大捷,靠的还不是火器犀利,要是刀枪厮杀,就是十个宁远也未必守得住。 说话间,场中又有了变化。车阵里面的人严阵以待,等待这贼人的下一波攻击,但是,贼人的攻击迟迟不到,却等来了贼人的喊话。 “里面的人听好了,我们回风山的数百弟兄,做定了你们这桩买卖,我们大当家的菩萨心肠,不想多伤人命,识相的将财货叫出来,便让你们离去!” “这么多人!”徐元良低呼了一声,几十人的厮杀就如此惊心动魄了,数百人是一个什么概念。 “虚张声势而已!”徐福低声说道,“有这多人,白天在官道上哪里动不得手,非得晚上摸过来,只怕这些贼人以为这些军兵护送的是上官家眷,若有了损伤无法交代,后退一步,宽这些军兵的心而已!” “哦!不过似乎没什么家眷?”徐元良应了一声,接着朝着楼下看去。 “我家大人说了,若是有胆量,不妨自己来取!”车阵中一个大嗓门喊道。 墙外一阵嘈杂,没多久,复又沉寂了下来。 这山东地面上,难道就糜乱成了这个样子了吗?徐元良暗暗想道,要是这些响马不是为了余风,而是为了自己,自己的这些护卫,能像余风的军兵顶住这些贼人吗?徐元良打了个寒战,不敢想下去了。 “大人,没动静了,贼人好像退了!”丘时一直张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半响,对着余风说道。 “带几个人出去查看贼人的尸首,看看是什么来路,回风山什么的,只怕是个幌子!” 车阵打开一个缝隙,几个拿着长刀的军兵走了出去,逐个逐个的检视尸体,尸体上没有明显的标记,服装也是五花八门,看起来,似乎真的是聚啸起来的响马贼人。 余风听到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不过,贼人虽然已经退去,但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杀一个回马枪,这一夜,众人都是不敢有丝毫懈怠,直到天色微明,众人这才放下心来,看来,贼子真的是知难而退了。 昨天夜里这么一闹,客栈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结果除了余风和徐元良一行,其他的客人,天一亮就急急离开了客栈,生怕受了这池鱼之殃。死了这么多人,可是大事,客栈老板早早派了小二去县衙报案,生怕这伙杀神一大早就离开,给他留下一个不 可收拾的乱摊子。 好在余风他们忙了一夜,徐元良他们则是看了一夜,天色一亮,都感到有些疲惫,早上用了点饭食,各自安排了些人值守,都回房间休息去了,倒也让店老板放了一半的心。至于那些贼人的尸首,放在院子里,却是没有人敢去收敛。 中饭过后,附近县衙来了人,一个班头带着几个捕快,据说县太爷随后也要到。在他治下,贼人围攻官兵,还死伤了数十人,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虽说而今的武官多如狗,不值得如何恭敬,但是咬他一口,说地方上与贼人勾结,他也是吃不消的。 余风却是不耐烦于这些人打交道,好在徐元良此时也醒了,见到他们整装待发,也要一起搭个伴,这些应付官差的事情,他留下一个护卫,也就够了。也不知道他那护卫给官差看了什么,官差们对此毫无异议,但是,脸上的那种讨好谄媚的神态,谁都看得出来。 徐元良要同行,余风倒是愿意的很。即便他不开口,他也想邀请对方。尽管对方的那些护卫对于自己装着银子的大车,关注的目光似乎是多了一些,但是说担心对方队伍里有人有什么异样心思,余风却是没有的。想必昨天晚上的厮杀,这些人都看在了眼里,多一点好奇罢了,而且他昨天虽然和徐元良接触没有多长时间,对于这个温文尔雅气度不凡的年轻人,余风还是心有好感很愿意多聊聊的,而徐元良对余风也是同样的感觉,这双方倒是一拍而合。 第六十一章 木讷千户俏丫环 “你当真只是一个六品千户?”坐在余风的大车上,徐元良很是好奇的问出了这问题。 至于这几日一直陪在余风身边,尽着地主之谊的布润,却已经消失不见,比起那个一脸精明商人模样的布润,余风显然更是待见眼前这位男生女相的徐公子。 “怎么,你看着不像?”余风笑了笑,“昨天晚上没有惊吓到你吧!” “那你如何养得起如此多的家丁?”徐元良摇摇头,眼睛好像有点失神。这些军兵如此精壮,自然不是那些一打就垮的卫所农兵了,在他看来,这些人一定都是他的家丁。他可不相信,就靠着一个千户的俸禄,能养得起这些兵。这些马匹,火铳,倭刀,哪一个不是要银子堆起来的。 “哦,在下还有一个盐政巡检司巡检的差事,这银钱,来的倒也不是很难!”余风不经意的说道,昨天萍水相逢,他自然赶体面一点的官职说,现在两人在车中交谈,倒是不用这般见外了,何况,即使不说,人家也未必查不出来。 “原来如此!”徐元良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这一地的盐政巡检,往往就是当地最大的盐枭,油水丰厚,这倒是天下都知道的。不过天下的巡检,貌似都是赚的银子揣到自己的腰包里,可没有人再拿出来这般大方的用在军兵身上。 “那你岂不是用自己的银子在替朝廷养兵?”他的疑惑更大了。 天底下吃空饷的武将举目都是,就连戚继光戚少保也还被御史弹劾过这事情呢!但是,掏腰包拿自己的银子养兵的,还是这芝麻绿豆大的武官,还真的是少有了。要是官至副将总兵什么的,没准还能猜测一下,是不是有什么不轨之心,可一个千总,能干什么? “连这官职都是朝廷给的,在这官职上捞点银子,用在朝廷的军兵身上,也算不得什么!”余风淡淡的说,又在心里补了一句,“再说了,这些也未必真的算是朝廷的军兵!” “余千户!”这下徐元良也动容了,眼前众人如此轻描淡写,一腔忠勇之心,却是赫然可见。此间在大车中行走,也谈不上沽名钓誉一说,那么,这人就是真的是这般想的了。 “我大明正是有了你这等忠勇之士,才国运连绵,小弟钦佩!” 此刻,这徐元良真的是有点看重余风了,言行合一,王阳明的心学天下无人不知,但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 车外一阵喧哗,说话的两人顿时一愣,齐齐掀开帘子朝着车外看去。 “大人,布家的人手来了!”一个骑兵骑着马小跑过来,隔着车帘禀报道。 “有多少人?” “三十余人,都是早上接到了信立刻就赶来的!” “叫丘时和布管事安排吧,若是错过了宿头,大家就辛苦一点!” 眼下这车队,余风的手下和徐元良的随从,加上这新来的三十余人,足足有一百多人,走在官道上也甚是打眼。也不知道是昨天晚上的消息散布出去了,还是那些贼人畏惧他们的声势,这一路走来,别说成群的响马贼人,连昨天盯梢的人,都看不到了。 天黑的时候,到达了布家在这里的一处庄子,庄子不大,倒是也有百来个青壮,这一下,就更不用担心了。布家的第三个儿子布夏,也早早就恭候在这庄园当中,到了这个地步,余风的护送之责,算是完成了,至于布家怎么处理这批银子,是直接运到票号换成票引,还是运到济宁了装船运走,那就是不是余风关心的事情了。 听得那借钱的余巡检,是亲自带着人来护送银子的,那布夏自然是热情异常礼数周到,又听得余风欲去济宁拜望自己家的老爷子,哪里还不赶紧安排的道理。不过,对于和余风看起来十分熟络的徐元良,他倒是有点吃不准对方的来路了,这分明是一个公子哥的样子,怎么会和余风这等武人混在一起。不过对方护卫丫鬟的,足足一二十人,出门还有这个派头的,那肯定是非富则贵了。于是,他也就一并邀请了,反正有钱有势的朋友,多认识几个,也是好事,对方既然于余风熟识,那么也有见自己家老爷子的资格了。 晚宴过后,余风难得轻松了下来,布夏去安排警戒守卫之事,他和徐元良索性一人一杯清茶,秉烛夜谈起来。 “这运来的都是盐货吧?”徐元良笑问道,得知余风的另外一个身份后,他猜想那些大车里一定都是盐了,当时宵小窥伺,他自不会去打听大车里是什么,此刻到达了目的地,他倒是不妨问上一问了。 “那倒不是!”余风笑笑,那些贼人又不傻,为了几车盐货丢十几条人命,那也太不值当了。 不过余风明显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下去,扯开话题问道:“徐兄是本来要去济宁,还是这临时起意啊?” “呵呵,这南北漕运枢纽,来了山东,不看看岂不是白来了一趟!”徐元良笑道:“本来是去济南拜访一位父辈的,迟上几日,却也是没有干碍的!” 余风有点奇怪,这个季节,带着一大 帮子人到处游山玩水的可不多,这徐元良又是从东而至,这个出发的地方就有点耐人寻味了?东边,东边不是鲁王的封地所在吗? “路上看了余兄的虎威,和余兄结伴而行,倒是踏实了许多,要是惹得余兄生厌的话,余兄尽管明言!” 两人聊聊说说,时间倒是很容易打发,等到和徐元良说完话,已经是戌时末了。 回到房中的余风已经有点睡意了,他将身上贴身的短刃解了下来,脱掉外裳,就往被窝里钻。 被窝里暖烘烘的,一点没有他想象中的冰凉,他舒爽的伸伸胳膊,却是突然好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一下子弹了起来,伸手就拿过自己放在床头的短刃,指着被窝,厉声喝道:“什么东西,出来!” 触手之间,一片温软,分明是被窝里有人,这人也倒是忍得住,一直蜷曲在被窝里不出声。听得余风喝问,那人才极其微弱的应道:“大人,是奴婢!”言语清脆,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余风一愣,旋即明白了,这一定是布家搞的什么花样,送了个女人在自己床上,说实在话,这种事情,余风还真的不是很反感,他又不是什么伪君子,这食色性也不是连圣人都说过了的吗?不过,事先不征询下他的意见,就这样送到自己的床头,还是让他感到有点不痛快。 “回去给布夏说,要女人,余某自会开口,别搞这鬼鬼祟祟的一套!” “大人!”被窝里传来的声音有点发闷,不过,第二句就清晰了许多,显然,那女人已经从被窝里探出头来了:“奴婢不是布家的人!” 余风听得这声音似乎有点熟悉,也是微微一愣,不过,他仍然没有放松警惕,手持着短刃,对着外面喊道:“孙大海,你给我滚过来!” 按说房间有了动静,在外面的护卫应该早已经知晓了,但是一直到现在也没有动作,余风有点恼火了。这孙大海正是他身边的护卫队长,也是当初贩卖私盐的十三个人之一,余风对他一直都很放心,但是今天出现这么大的纰漏,那是天大的失职了。 “大人!”门外轻声传来孙大海的声音,委婉的解释道:“小环姑娘是徐公子送给大人的,属下已经检查过了,没有武器!” “你……”余风有点郁闷了,敢情,这孙大海他们都是知情的,那就没有什么危险了:“滚吧,滚得远远的!” “是是!属下立刻滚到院子外面去!”孙大海应道,虽然看不到,余风也能想象 到对方此刻一定强忍这笑意的样子。 小环姑娘?那就是昨天见到的那个小辣椒了,被自己称作是条汉子的姑娘。余风将手中的武器放下,点亮了灯烛,床上的佳儿瞪着一双俏目,满脸不服气的看着他,脸上却是一大片尚未褪去的红晕。 “你家公子把你送于我了?”余风感觉有点冷,他刚才是脱了衣服上床的,此刻身上就是一件内裳。 小环轻点螓首,咬着下唇眼波流动。 “那不管了!”余风一个大步,冲到床边,掀开被窝钻了进去。能不能享到艳福不管,若是受了风寒,那就真的不划算了,这时代感冒也是能死人的。 小环吓了一跳,虽然说她上床来也是有所心理准备,但是看到余风就这么过来,还是紧张得一颗心怦怦之跳。 “你不是你家少爷的贴身丫环吗?怎么说送就送?”余风舒坦了,被窝里不仅温暖,还有一阵淡淡的幽香,不过他这个时候,可没有别的心思,呃,任谁手脚冰冷的时候,都不会有别的心思的! “奴婢虽然是少爷的贴身丫环,但是少爷一直没有将奴婢收入房中!”小环紧咬着下唇,余风这话,在她听来,分明是怀疑他不是处子之身。 “那你呢,不愿意吗?”余风的手轻轻地碰到小环的身子,小环条件反射般的将身子挪开一点点,不过她立即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从头到脚都是这余风的了,挪开有什么用。 “奴婢能被少爷送给大人,那是奴婢的福分!”她瞟了余风一眼,声如蚊呐:“只是奴婢未经人事,还请大人怜惜一些!” 第六十二章 大人,逛街去吧 济宁乃是南北漕运的枢纽,其繁华景象,就是比起济南府也不见得逊色多少。夸张一点说,就算是整个山东的经济中心也不为过。运河上大大小小的粮船,将江南的粮食远远不断的运往京师,甚至再通过京师转运到各大军镇。而络绎不绝的商船,南来的北往的,满载着货物,一刻都不得息。 这样的情形,分明是一派太平盛世的景象。无论是谁看到这番情形,谁又能将毗邻的河南山西流民遍野和眼前联系得起来,就是山东本省的其他州府,比起这里也差了老远一截去了。 余风在兖州那边布家的庄园里,将银子交接后,就朝着济宁而来。这个时候,他和他的手下,穿着那些军兵的衣服,就显得比较显眼了。稍稍考虑了一下,余风就叫手下们换做普通的装束,武器什么的,都直接放在大车上。而他自己则打扮成一个商贾模样。 这样看起来,这一行人,好像就是出门在外的商人,带着护卫伙计的模样了。不幸的是,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徐元良,这位兄台风度翩翩一表人才的,要是不说话,他站在这位的身边,不知情的人,十个里面,最起码有九个要认为他是徐元良的师爷之类的幕僚。 这让余风有点郁闷,不过他也明白,徐元良身上的这种气质,不是一天两天养得出来的,西方人说:“三代才能出一个贵族!”说的也是这个道理,不是从小锦衣玉食、役使他人的人,再怎么折腾,也是有着几分暴发户的气象。他宁愿自己看起来象师爷,也不愿意自己看起来像个暴发户,实际上,他现在还真的就是一个暴发户。 一路上,虽然这两伙人自己感觉泾渭分明,但是,别人总会自居不自觉的将他们看做是一起的,而且,还是以徐元良为首的,余风倒是无所谓,只是他的那些手下们颇有微词,不过,总的来说,大家相处得还是不错,甚至吃饭的时候,盐丁们和徐元良的护卫们还能聊上几句。 虽然丘时的马队都打发了回去,但是,余风身边还是有着三十余人,要不是和徐元良他们一起,这几十人还真的不是怎么显眼。不过,丘时还是有着自己的小算盘的,那就是小环成了余风的房中人后,也不知道余风今后怎么安置他,当初他可是得罪过小环,要是小环气量小点,给余风吹吹枕头风什么,他整天在这两人面前晃荡,那不是自己找不在吗? 当然,天下被自己主人收入房里的丫鬟不计其数,也不见得个个都有个名分的,被抬举做妾的有,但是也不是绝对的,他这也是防患于未然的意思,时间一长 ,没准这事情就被小环慢慢的淡忘了,当然,也许这小环被大人慢慢淡忘也是有可能的。 到达济宁的那天,先期回到了济宁的布润,在城外接到了他们。按照余风的意思,在城里租个客栈什么,住下再说,但是布家的人怎么都不答应。布家的客人,哪里有住客栈的道理,硬是将余风一行,带到城中的一个园子里安置了下来,并且很是抱歉的表示,请余大人稍候几日,布老太爷这几天琐事缠身,一待有了空闲,立刻接见余大人。 余风还真不在意,布家在忙些什么,他大致也能猜得出来,对方既然什么礼数都不缺,又将话说到了明处,他要是再计较,那就真的缺乏胸襟了。 那就暂时到处游玩几天吧!余风对自己说道:就当时散心了! 在布家派来的人的向导下,余风倒是出去逛了几天,不过,很快就乏味了。但是,令他好奇的是,与他同来的徐元良,却是行踪诡秘得多。自从第一天住进园子的时候,和对方在一起过,而后几天,他也曾趁着闲暇到对方的院子里去寻对方,均被对方的家人告知,徐少爷去应酬去了,他就纳闷了,和徐元良聊天的时候,也听他说过,这济宁城可没有多少故识,哪里有这么多的应酬呢。 这样一来,他对这徐元良的身份越发感到有兴趣了,想到小环做了对方的丫环那么久,这些应该是清楚的吧!不料他找小环一问,小环却是笑而不答,逼得急了,小环一口咬定,现在知道这些,对余风没有多大的好处,而且,少爷(现在应该叫徐公子了)说了迟早会给余风一个惊喜,现在说出来,就无趣得很了。 不就是个什么勋贵子弟吗?玩什么神秘。余风很是悻悻。也许对方家里还有个什么爵位也说不定,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位不简单就是了。小环既然成了自己人,这些小事,想必也不会瞒他,而且,他觉得自己这一路来,与徐元良谈得颇为投机,又没甚利益冲突,对方瞒着自己,也似乎没有多大的恶意,那么,瞒着就瞒着吧!看你搞出个什么花样来! 余风逛街,当然不是看看路边的风景,然后什么店铺都乱七八糟的晃荡一番。他逛街,首先是看盐栈,然后是看铁匠铺。 看盐栈,他是为了想知道,济宁这边,吃的什么地方的盐,什么种类的盐,又是什么价钱,看过的结果令他很是感到惊讶:即便是济宁大大小小的盐栈卖的盐中,这本地产的盐,也是只占少数,反而淮盐占了大头。当然,其中也有陕盐,川盐,不过,那是井盐,就不说了。 山东三面环海,算的上是产盐大省了,居然吃外地盐的,比本地盐还要多。吃惊之余,余风一面感慨淮盐盐商占领市场之无孔不入,一面也暗暗有点欢喜,在他看来,外地盐占据山东市场的份额,并不是坏事,至少他还有和这些外地盐争夺市场的可能,要是本省的盐都被人控制,他要横插一杠子,在这市场上分一杯羹,难度那就大多了。 他其实这也是妄自菲薄了,现在山东东部三个府,青州、登州和莱州都有他余家的私盐在销售,而且,因为他的销售,原本供应这三府的灵山盐场的盐货基本退出了这片市场,转销别处赚取大利去了。按照整个行政区域划分的话,他实际上,已经占领了这三个府城的绝大多数的盐业市场,而且,还是独占,山东六府,他就几乎占了三分之一的市场,眼下不是他担心进入不了这个市场,而是别人担心他从市场上抢夺更多的份额了。 至于去铁匠铺子看看,那是他没有办法的举动,他倒是想到这济宁城的武库去看看,可是,人家许吗?不过,这武库的武器装备,虽然大多是官造的,但是从私人作坊里采买的也不少,看看这些铁匠铺的水平,至少他能了解一些大明的现在军工水平如何了。 当然,他是注定要失望的,这铁匠铺里,难道还能看见制作什么神兵利器不成,无非是打打农具,修修家什,偶尔打造几把衙门用的短刀之类的,那就算顶天了,这也是他逛了几天,就兴趣索然的原因。 不过,他虽然不感兴趣了,不代表别人没兴趣。他新收的这个丫鬟小环,从小就是徐家买去,以前给徐家做丫鬟,能有多少人身自由?即便这次有幸跟着徐元良出来,也是破天荒的第一次,说见到多少市面,那是不肯能的。她来到这等繁华之地,少不得心生羡慕,想四处走走,加上这几天的接触,他她也发现,余风实际上平时是一个很好说话的人,忍不住就哀求了余风几次。 余风的手下那些盐丁,那是正儿八经的乡下土棍,来到这济宁,自然是看什么都新鲜,自家大人不出去,他们自然也不能满城乱走,嘴上虽然不说,但是,他们眼里的失望,是怎么都掩饰不住的,这种情况下,余风再怎么没兴趣,也得满足下群众的要求不,要不然,冷了群众的心,那队伍就不好带了。当然,至于顺便安慰下自己的俏丫鬟,那就不必对盐丁们说了。 所以,今天余风又出门了! 今天的目的地是苦水街,这名字的来由就不必说了,大致就是以前这里有一口苦井什么的,反正大明的 州县,这种名字多的去了。不过,济宁的苦水街,和别处的不一样,因为,这里的买卖铺子,大多是绣庄,胭脂铺子,绸缎铺子之类的,大都是以女儿家为消费对象,当然,这里也是济宁城大小官宦、富商的女眷最常来的地方。 说是这么多,真正自恃身份的人家,自然不会来到这街面上自己来选购,这些做生意的一到新的货色,自然早就给对方送进府去了,但是,这样的人家,毕竟是少数,若是有人陪同,不少中等人家的女眷,还是愿意有事情没事情来这里转转的,就算是不买东西,和几个手帕交常来散散心也是好的。 “老爷!你看!”小环指着前面的幌子惊喜的叫道:“这里也有京城菊芳斋的水粉呢!” 余风点点头,很是无奈的看着小环,他才不清楚这京城的菊芳斋的水粉和本地的水粉有什么不同,他又有了前世陪着自己女友逛化妆品店的感觉了,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腰包不仅仅是鼓鼓的,还带着一大帮的根班,至少不用再感受那些售货员机械的笑容下鄙夷的目光了。 第六十三章 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菊芳斋的钱掌柜,来济宁已经有四五个年头了,从京师繁华之地,被东家被打发到济宁这分号来,他开始还是对着自己的东家颇有几分怨气的,分号和总号怎么能比?但是时间一长,他就发现,这不在京师也有不在京师的好处。 菊芳斋面对的顾客的层次还是比较高的,贫苦人家根本就在菊芳斋消费不起,这就导致了来菊芳斋的顾客群,非富即贵,在京师,这富贵人家就太多了,也许你看着一个甚是普通的顾客,就能和某某贵人某某大人扯上关系,做这个买卖,未免有点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感觉,生怕一不注意就惹了人,给自己带来祸患。 来济宁这个分号,情况就好多了,虽然生意照常兴隆不错,但是,顾客中的大块头倒是不多,除了本地的官员,就是这巡抚布政司之类的衙门,要采买的话,也都到了济南府去了,这里倒是做那些南来北往的富商的们的生意的居多。就算是这济宁府的些许大佬,来往几次,和他们府中的管家采买之类的也都熟识了,倒也不担心出什么岔子,所以,他在这里倒是过的相当的熨帖。 前面走来了一堆人,带头的似乎是个女人,看样子是往他的铺子里来的,他抬起头看了看,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这济宁城,稍微有点身份的女眷,就算是要来自己的铺子,怎么也会坐个青布小轿什么的,哪里会有这般抛头露面的道理,似这般信步走来的,就算是家里殷实,身份也不见得高贵到哪里去。 他朝着旁边的伙计歪歪下巴,伙计立刻迎了出去。 “这位小姐,您真有眼光,我们菊芳斋的胭脂水粉,在这济宁那是头一号的!您想看点什么?” 余风可没有耐性,听着小环和伙计叽叽喳喳的说些什么,环顾了一下四周,旁边有些供客人休憩的桌椅,径直走了过去,大喇喇的坐下了。 钱掌柜有点诧异余风的举止,不过,也仅仅就是诧异对方不知规矩而已。自己家的主人要买点物件,居然做下人的自顾自的坐下,这要放在高门大户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他这是看到余风的装扮,以为对方不过是管事之类的身份了,不过他这样想也是有缘由的,能随着女眷来这里采买胭脂水粉的,不就是管事之类的角色吗?难道还会当家主事之人闲得无聊来这里,那也恁掉身份了。 茶水点心,流水般的送了上来,当然,也仅仅限于余风,其他没有坐下的人,那肯定是连管事都不如的从人,自然没有福气消受这些了,再说了,这屋子再大,毕竟是做买卖的,二三 十个汉子一起涌进来的话,那就什么也别做了,就看人好了。 小环一边和伙计说和话,一听偷偷觑着余风的神色,余风见她望过来,笑笑和她点点头,眼神中的鼓励之意,却是让她看得分分明明。 这菊芳斋的胭脂水粉虽然好,但是价钱也不是一般的低。小环虽然知道自己的这位老爷,似乎不怎么缺银钱,但是没有得到他的允许,大包大揽的话,心里还是有点犯嘀咕的,眼见余风神色无虞,这才放下心来,大肆挑拣起来。在她的心里,他还是有着一点点小心思的,听说,老爷已经娶妻了的,不过夫人一直都是在山东那犄角旮旯里,未必用过这些精致的女儿家的用品,现在借着这个机会,借花献佛一番,至少倒时候见到夫人的时候,能多个话题,能拉近点距离。就算是夫人对老爷收了自己做通房丫头有点不悦,这些东西可是自己亲手挑选的,总能多多少少的平息一点夫人的怒气吧。 “哎呦喂,韦小姐,你怎么亲自来小店了,要是缺了什么,吩咐一声,小老儿亲自给您送到府上去就成了,还累您跑这么一趟!”柜台后的钱掌柜,放下手中的算盘,一脸笑容的迎了出去。 余风抬头朝着门前望去,一顶小轿子在门前停下,一个少女正掀开轿帘,探出头来,也难为钱掌柜那双眼睛了,居然隔着这么远,一眼就看出来人的相貌来。 “怎么这古今都是这个做派?”余风微微叹了口气,这掌柜的,相当就是这专卖店的店长了,能让他屁颠屁颠的迎上去的,看来不是这女孩家里特有钱就是家里特有权的了。 “我打附近经过,闲来无事,听姐妹们说你们这里新近到了一批新货,也就过来看看了!” 女子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沉,微微有点嘶哑,听起来,竟隐隐有点性感的感觉。余风盯着对方,待到那女子一转过头来,却是有点失望了。 当然,也不是说女子貌似无盐什么的,这丑女和美女一样,能够遇见也都是需要缘分的,平常人日常所见,大都是中人之姿,用现在的话,也就都是些普通女孩的相貌罢了。 那女孩却是感觉有人在看着他,忍不住抬起头来顺着余风的视线看了过去,见到余风模样,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嘴角却是微微一撇,不屑之意溢于言表。 恰好这时候,钱掌柜正在唠唠叨叨的说道:“韦小姐……”,余风顿时想起他当初介绍维拉斯科给赵登的时候的称呼起来,当时他嫌弃维拉斯科这名字拗口,直接叫赵登等人叫 维拉斯科叫做“韦洋人!”现在,这一说韦洋人,基本上赵家村呆过的人都知道是说维拉斯科了。这韦小姐也姓韦,要是这韦洋人娶了这韦小姐,到时候生的儿子到底算是跟着父亲姓还是跟着母亲姓啊? 余风想着想着,未免就想到一边去了,凡是有过yy经验的人都知道,yy到得意的地方,这人的嘴脸上难免会露出一些笑容,当然,在韦小姐看起来,一个管事打扮的穷酸,盯着自己挪不开眼,还露出一脸色迷迷的笑容,那就很是欠揍了。 “钱掌柜,我们小姐来了,难道就站在这里说话的吗?”韦小姐身边的一个丫鬟,看着自家小姐的脸色,很是懂事的质问道。 “哎呀,看我这老糊涂,都只顾着说了,里面请里面请,三儿,将我珍藏的玫瑰茶沏一壶来!” “不用了,我就在外间坐坐,呆不了多久,看看就走!”韦小姐丝毫不领情,眼睛却是看着余风的方向。 “这个……”钱掌柜有点犯难了,小心伺候这位不假,但是,这位小姐不去里间,怎么有坐这外间的爱好啊,这外间就一套座椅,已经让先来的客人占了,这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总不至于为了这韦小姐,将先来的客人撵走吧!哪怕对方看起来不过是一个管事。 “嗯?钱掌柜很为难?” 钱掌柜激灵了一下,眼前这位,可是济宁的同知大人的侄女儿,自己要真的惹得她不满意了,传到同知大人那里去,还指不定被说成什么样呢,算了,还是自己去给先来的客人解释一下,大不了少收他们几分银钱,想必他们能理解的。 “要我让座?”余风很是诧异,这算是什么桥段,欺男霸女横行市井的女生版?自己还没怎么着,就坐在这里,对方还嫌不顺眼? “您看,咱这不是惹不起吗?这位是同知大人府上的侄小姐,咱还想在这济宁府把这买卖做下去不是,您多担待一下,要不,回头结账的时候,你家小姐的银钱,我们可以再商榷商榷?” 余风有点生气,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和这不懂事的小女孩怄气,那也实在是有点犯不上,而且,这样一来,还真的有点连累店家的意思了,算了,咱不和她一般见识。 看到余风离开座椅推开来,那韦小姐趾高气昂的坐了过去,像一只骄傲的小母鸡一样,微微扬起下巴,朝着余风哼了一声,要多神气就有多神气。 余风懒得理他,凑在小环身边,去看她和伙计之间的交涉去了,这一会的功夫 ,小环竟然买了不少的东西,大多数东西她都见过,甚至用过,偶尔有些新出来的花色品种,小二拿来样品一看,她也就明白了,当下尽捡些精细贵重的,写在单据上,繁繁简简的,竟有几十样了。 “老爷,这些给夫人和府上的姐姐们挑选的,小环倒是用不了那么多!”自从余风不让他以奴婢自称后,她在余风的面前也就自称了小环了,眼见余风看着单据,有点心虚的解释道,毕竟,这林林总总的算起来,估计有百多两银子了。 “无妨,你只管去买,难得你有心,再多加一些数目也无妨!”余风想起吴嫣然来了,这类东西,是女孩子都应该喜欢,那吴嫣然如若见到自己带给他这些,想必比自己给她送上一些金子银子的更高兴吧! 余风这副风轻云淡的态度,却是惹恼了那韦小姐,见到他走到一边,对于自己的胜利似乎丝毫不放在心上,原本只有三分火气的韦小姐,这胸中的火气,一下子就变成了七分。 哼!色迷迷的看着本小姐不算,见到本小姐有点来头,就想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开,真真是一个登徒子,这样的人不教训教训一下,怎么行? 第六十四章 有人跟踪 见到这韦小姐眼神颇不友善的看在那管事模样的人身上,钱掌柜知道只怕是这两位有点宿怨也不知晓,这两边他都不想得罪,似乎也得罪不起,余风那边,能带着二十几个从人出门,这要是放在地方上也算是一方豪强了。 “韦小姐,您请稍候,小的这就给你拿单子去!”他上前缓和一下气氛。 “你这里卖些什么物什我还不清楚吗?直接将你那些新到的货色拿出就是了!”韦小姐点点头,眼睛转过来之前,仍然狠狠的剜了余风眼。 钱掌柜转身就走,不料,他身边的伙计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襟,低声说道:“掌柜的,新到的那些货色,钱三儿刚刚给前面的那位小姐介绍,那位小姐全都要了!” 钱掌柜眉头一皱,“库房没有了吗?” “这些新运来的货色,原本就是那些贵人们才买得起,数量本就不是很多,没想到那位小姐价钱都没问,直接就全要了,库房里正在给收拾呢?” 这下钱掌柜的感到有点棘手了,人家同知大人的侄小姐,特意来自己店铺里看这批货色,自己却先一步给卖得干干净净,这不是人家不给脸,而是自己在打人家的脸啊!这可怎生是好? “要不,你去给那位小姐说说,匀上些许?”钱掌柜看着面前的伙计,眼下,也只有这么办了,只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做,肯定是要惹对方不快了。 “我去说!”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那个韦小姐的小丫鬟说话了,自己小姐不知道什么缘故看那个男人不顺眼,她是隐隐感觉到了,此刻不正是他为自己小姐分忧的时候吗?再说了,这家人也恁霸道,凭什么把所有新货都买完了,她觉得有必要自己去点醒对方一下。 “见过这位小姐!” 小环正在絮絮叨叨的给余风说着这些脂粉的妙用,冷不防觉得前面出现一个小丫鬟,还对自己礼了一礼,顿时大觉奇怪。 “姐姐客气了,我可不是什么小姐!”她纠正了下对方的称呼,心里却是有点欣喜,问道对方的来意。 余风看着两个女人叽叽喳喳,听了半天,这才听明白,原来,这小丫鬟是嫌自己女人买得太多了,以至于连店家的存货都扫光了,眼下那韦小姐特意来一趟看看新到的那些货色,居然已经没东西可看了。 “这个……”小环有点为难的看了余风一眼,这些东西听起来多,实际上如果一大家子女眷都用的话,也就能用个三五月的,只是这些东西 精致的紧,制作又耗时,能够一次性多买点,当然就多买点,总比时不时的派人来买的好吧,所以,这小丫鬟西希望她让点出去,她心里满不情愿的。 这也是她跟了余风后,才收敛了一些,要是她还在那徐家,恐怕立刻就是杏眼一瞪:“凭什么啊!” “这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嘛,我们先到的,而且直接下了单子了,再让出去,怕是不合适吧!”余风倒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小丫鬟的要求,开玩笑,是个眉目传情的美女,派人来软言相求还差不多,那韦小姐长得跟超女似的不说,还将自己的歇脚的地儿给占了,就算这些东西买回家发霉,也不能让给她,这女人的毛病,就是男人惯出来的,咱可不惯女人。 小丫鬟脸色一怔,“你知道我家小姐是什么人吗?” 余风微微撇了撇嘴,不就是这济宁同知家的侄小姐吗?还不是亲生的,又什么好得瑟的。要是换在那同知在他面前,他还是会给对方几分面子的,这侄小姐,算是什么玩意? 小丫鬟就余风答都懒得回答了,灰着脸走了回去,在那韦小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韦小姐微微有点心惊,不是因为对方不让,而是这些胭脂水粉的,她是用习惯了的,自然知道这些东西价值几何,这一次性将这菊芳斋的新货全部卖完,怕是要几百两银子吧?她身份虽然在外人看来尊贵,实际上,这银钱用度上,她也未必比那些商家的小姐强上许多,每个月的月例银子,那都是有着额度的,让她一下拿几百两银钱去买这些胭脂水粉,哪怕是她的叔父再疼她,恐怕也是免不得要数落他一顿的。 “济宁城里的富商不知道有几多,也没见谁为了自己家的用度,把人家的铺子给买了的,乡下人就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韦小姐似乎有点鄙夷的说道,在她心里,已经彻底的将余风一伙,打入了暴发户土包子的行列。 “钱掌柜,你得小心点,小地方来的人,不知道这些脂粉的价钱,一时图个新鲜,这也要,那也要,到了掏银子的时候,怕是要傻眼了!”那小丫鬟在余风那里吃了瘪,也跟着帮腔起来。 余风懒得理她们,都说不和她们一般见识了,热嘲冷讽几句,就当是没听见好了。要说郁闷,那还是有点的,他记得前世那些款爷,领着小姑娘去商店一撒千金,收获的可都是羡慕的眼光,自己好不容易奢侈一把,怎么就收获到这些玩意。 “掌柜的,算一下多少银钱!”余风招招手,招呼着钱掌柜。 一阵算盘噼里啪啦响过,钱掌柜苦着脸说道:“零头就抹去了,一共四百七十两银子,您是现在带走呢,还是我们伙计给送到府上去?” 韦小姐冷笑着,这一行人,身上谁都不像带有那么多银子的样子,四百七十两,那可是好大的一包银子了,看来只有店家送到他们的住处了,倒时候,可以让自己的堂兄找这钱掌柜打听一下,这一行人到底是一个什么来历,让自己丢了这么一个脸。堂兄那么疼自己,给自己找回些面子的事情,他一定不会推脱。 余风点点头,四百七十两银子,看起来是有点多,但是这可是来到这大明后,自己第一次给自己身边的女人们买东西,就凭这一点也值得了,看着小环脸上丝毫不以为奇的笑脸,他估计,这价值应该没多大的差错。 见到余风点头,孙大海走了过去,在韦小姐的诧异的目光下,摸出了几个金锭来会钞,而余风则是将手中的清单交给了小环,施施然的带着她走出门去,甚至,临走的时候,看都没有看到在那里气鼓鼓看着他的韦小姐一眼。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韦小姐看着这一群人简直当他是透明的,狠狠的攥着小拳头:“我一定要告诉二哥!” “小姐,我听少爷身边的郝大说,少爷今天在前面的鼓楼街的不胜寒请客呢!” “去不胜寒!” ※※※ 余风慢慢的走着,刚才脂粉店里的小插曲,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不就是一个被惯坏的官家小姐吗?就算她回家给她家的同知大人说自己坏话,自己一个萍水相逢的路人,她又能说什么? 济宁城算得上是百业兴旺,这苦水街更是这城中最繁华的所在,一行人松松散散走在路上,居然在大街上,也不怎么显眼,除了几个贴身的维护,一直在余风的四周,其他的人,吊在后面,倒是看起来和普通的行人没多大区别。要不然,一个普通装束的人身边,有着一二十人护卫,那就太扎眼了。 “大人,后面有人一直在盯着咱们……”孙大海突然凑到余风身边,低声说道。 余风心里一惊,客栈伏击自己车队的事情,已经过了几天,那群贼人似乎也就那么偃旗息鼓了,但是余风心里的那根弦,可是一直都没有放松下来,听得孙大海这么一说,他立刻就想到那些贼人身上去了。 “不用理他,去偏僻处……算了,我们地方不熟,干脆找个大点的酒楼!看看对方打算再作计较!” 去偏僻处,当然是便于将跟踪的人拿下了拷问,眼下身处闹市,找个偏僻处不太容易,还不如找个清净些的大酒楼,有什么事情,在酒楼里解决,自然是比当街解决的好。 余风说完,眼睛朝着孙大海的腰间一扫,孙大海会意,点点头,表示自己带了家伙。 这逛街自然不能全副武装的,但是,若是将短刃藏在腰间,外面用衣裳罩住,倒也是看不出来,孙大海身负护卫之责,自然随时都带着武器的。 转过了街口,一座巍峨的酒楼,突然就出现在眼前,两个小二站立在门前,正在迎进送出,在他们的头顶上,赫然是三个鎏金大字:不胜寒! “少爷,里面请!您几位?” “还有上好的雅间没有?”余风随手丢过一个银角子,随口问道。 “有呢,您二楼请!楼上雅间四位!” 孙大海和另外一个护卫,跟着余风和小环上了二楼,而剩下的其他人,则是像普通食客一样,在大堂里纷纷找桌子坐下,只是仿佛是有人指挥的一样,大多少人选择的都是靠着楼梯附近的桌子。 第六十五章 信神要信财神 “这不是那谁吗?”刚刚迈上二楼的余风了,一眼就看到楼上不远处一个雅间的门口,赫然站立着两个护卫,其中的一个颇为眼熟,他稍稍楞了一下,立刻就认了出来,这不是那时时刻刻护卫在徐元良身边的那个护卫吗? “余大人!”徐福脸露微笑的给余风见礼道,心里却是感慨,自己少爷在这里做客,也是临时才知道,余风自然没有知道的道理,但是就是这样,两人都能在这地方遇得到,那还真是说少爷和这余大人有些说不清的渊源了。 “这是徐公子的贴身护卫徐福。”见到余风似乎不知道如何称呼对方,小环贴在余风的耳边,轻轻说道。 “徐护卫!不必多礼!”余风心里还真的是有点欣喜,这徐福站在门外,毫无疑问徐元良就在雅间里了,只是不知道,他和什么人在一起。 既然是大人的好友在这里,大人肯定是要进去叙叙了,孙大海很是知趣的对着身后的店小二摆摆手,示意不用着急。果然,余风回过头来,对着他说道:“你带着他们进去,自己叫些吃食,我去做个恶客!” 说完,下巴微微朝着楼下一样,孙大海心领神会,领着小环到旁边雅间去了,反正就在左右,有什么事情,大人唤一声自己即刻可到。倒是那盯梢的探子要看紧一点,莫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不请自到是为恶客,是一件很惹人憎厌的事情,不过,如果一个谈得来的朋友不请自来,那就是惊喜了。当余风掀开门帘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坐在上首的徐元良一脸的惊喜。 坐在正对着们的席位,是所谓“上席”,乃是桌上最尊贵的位置,显而易见,陪着的这些人,身份都比不上这徐元良。 “风兄!哈哈,居然能被你寻到这里来,还真是好本事……” 锋兄?我还黄药师呢,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余风哭笑不得:“唤我余风即可,这么生份做什么,走得累了,见到徐福在外面,知道你在这里,就进来讨杯酒吃,莫要怪我唐突!” “余公子说笑了,九少爷的朋友,平时请都请不来,哪里有见怪的道理!”见到徐元良和余风说话的态度,在做的谁都明白了,这个看起来衣着普通的家伙,只怕和九少爷交情匪浅。一个个热情招呼起来,又有人唤来小二,多添一副碗筷什么的。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在座的诸位,这都是济宁的一时俊彦啊,余风你在山东任职,那可就一定不能和在座的诸位失之交臂啊!” 徐元良除了余风进来的时候,起身迎了一下,介绍这席间几人的时候,却是没有多么郑重的神色,只是随手指了一下,被他指道的人,却是立刻站了起来,和余风见礼。 “这是戴志伟,济宁府知府的公子,这是贾奇贵,贾判官家三千良田,就出了这么一根独苗啊,这独苗倒也不含糊,十七岁就中了秀才,哈哈!还有这位,韦明清韦公子,更是了不得,现在在这济宁税课所就任,就算你我过这济宁,走水路的话,还得从他手下过!” 这整个就是一个二线太子党聚会啊,看他们对着徐元良的态度,余风不禁对着徐元良重新审视了一下,能被这下面州府的这些二线太子党如此尊重的,那就只有比他们更大的太子党了,这徐元良的身份,呃……有点意思了。 “刚才听九少爷说,余兄也是在这山东任职,不是在我们济宁吧,要不,我们岂有不知道的道理!”那戴志伟倒是主动和余风攀谈起来,这也不能怪他,原本宴请这九公子,只是私人应酬,没想到这九公子性子有点古怪,不爱谈风花雪月,却是老抓着他们问些地方上的风物民情……甚至地方武备之类的,这些东西,恐怕连他们父亲都是不甚清楚,他们又能答上来多少? 但是,答不上来,也得答。父辈好不容易给他们这些人找来这个机会,能够认识九公子,就已经是天大的福缘了,这也是在济宁,要是放在南京,恐怕连他们的父亲也未必能见得上人家。现在九公子不予大张旗鼓,所以,长辈们不方便出面,就有他们这些小辈出面了尽尽地主之谊了。原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情,要是因为这些在九公子心目中留下些纨绔、无能的形象,那就太亏了,甚至,连累父辈的升迁也不是不可能的。 余风这一进来,刚好打岔了一下,让焦头乱额的他们,有了喘息的机会,而且,既然是九公子的朋友,那么,和他攀谈想必不会引起九公子的不快,和一个山东的官员聊天,总比面对九公子的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要轻松点吧。 “在莱州,做一个小小的千户,让大家见笑了!”余风也不隐瞒,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这些官宦子弟,都是人脉,如果能结交一下,未必是坏事。 “莱州?威海卫?灵山卫?”那韦明清插口道,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询问道:“是世袭千户?” “明清你不懂不要乱说,威海卫是登州府的,早就破败了,只怕原本的军户,都散的七七八八了,就算没散的,也被孔有德杀干净了,余兄说的一定是灵山卫, 灵山是大卫啊!好地方!”贾奇贵笑道,“亏你手下那么多税丁,还不如我这个书生了解朝廷武事呢!” 余风摇摇头,“要是世袭的就好了,以前读过几年书,家里破败了,这才去吃军粮,倒是混了个虚衔在头上,做不得真做不得真!” 徐元良却是不让他藏拙,或者是要在这几个人面前,抬抬余风的身份,张口笑道:“余千户还有个盐政司巡检的职位呢,要论身家的话,恐怕你们几人都还不如他深厚呢!” “盐政司巡检,灵山巡检?”几个人陡然一惊,这盐运巡检,可是一等一的肥差,就算是不作为,在那个位置上,每年也能有上万两的银子收入,难道这位余千户是九公子的钱袋子?想到这里,众人看着余风的目光就有点变了。 “灵山巡检,余风,这名字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说过啊?”那韦明清在济宁漕运税课,南来北往的人接触得多了,自然隐隐听说过余风的事情,但是,适才余风进来,仅仅就是知道名字,他倒是没有什么印象,等到灵山盐运巡检和余风这个名字连起来说的时候,他就感到有点耳熟了。 “啊!”戴志伟整端着杯子小酌,冷不防旁边的韦明清一声大喊,差点将手里的杯子仍了出去,门外的徐福听见动静,也掀开帘子,探头朝里间看了看,见到无事,才重新消失。 韦明清不顾自己的失态,哆哆嗦嗦的指着余风:“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余风?余先生?” 戴志伟和贾奇贵看着这韦明清,见到他满脸通红,一脸的兴奋模样,禁不住感到奇怪,这韦明清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在九公子面前如此不讲究,就算要拍九公子的马屁,也不用这么大的动静吧! 见到余风微微点头,他心中可真是欢喜之极了。这交结九公子,事情是比较渺茫的,充其量就一顿饭的交情,自己一个五品官员的儿子,在人家面前,只怕来比不得他府中看门的人亲近,要紧的是这余风,那可是鲁东那边的财神爷啊,要是交结得好,没准自己就多了一条财路,他没想到,这半途进来的,竟是一尊财神。 他本来就是在运河上做事情,对来南来北往的货物,自然是心里有数的很,这盐事一途,也多少了解一些。若是腆着脸,他也还是能和这长芦盐场的经历,大使之类的说上几句话的。对于这上面的丰厚利润他早就垂涎已久了。 长芦盐场是天下间有数的大盐场,相对于这府城的一套机构,却是相对独立的,但是只要是人都知道,在那盐场 里当官都是肥的流油的。他倒是有心想从这上面找些财路,却是不得其法,就算搬出他老爹来,也不管用,来软的,人家要么直接听盐运使的,要么直接就听宫里的了,来硬的,人家手里大把的盐丁,你试着老虎头上拔毛玩看看,无论是软的硬的人家都不怕。 对于眼前这么大一块蛋糕却没有自己的份的感觉,的确是很难受。他把眼光投向更远的地方,别的省份那是不想的,他父亲的影响力也就在周边府城还有点用,远了就不灵光了。济南济宁咱不想他了,青州兖州靠不上,那些淮商拿钱能砸死人,他倒是想插进去呢,也得有那个本钱不是。 登州莱州似乎可以做做,但是,没等他开始做,就传来登莱出了一个叫做余风余先生的巡检,端是心狠手辣,手下又大把人手,简直是一手把持了大部分的市场,要卖盐,非得到他家去买,要不然,就别想在那些地方卖出去。 他不信邪,年前入冬前,和几个人凑了点份子,从长芦买了些盐,想运到那边去卖,没想到才到莱州府,就被缉查私盐的人查个正着,死了两个人,连盐货也被罚没了,还没处讲理去,这事情张扬不得啊! 他存心要报复一下人家,没想到一打听,那登莱的巡检,手下上千的盐丁,而且,对上官用银子喂得饱饱的,托人去盐运司那边走动了一下,盐运使大人根本就不搭理这茬,为了一个不知道哪里的关系,将自己的得力手下查办,盐运使脑子又没坏掉,结果自然就可想而知了。 他也慢慢的死了这条心,老老实实的在运河上捞点小钱。这事情本来已经慢慢淡忘了,没想到今天这巡检居然坐在自己的面前,而且还是九公子的朋友,这等实力,这等靠山,他要是不贴上去,那他就白活了这么些年了。 第六十六章 勋贵世家的顾忌 有了余风的加入,徐元良似乎也不再提那些这几位看起来刁钻古怪又十分无趣的问题,席间尽是谈些风土人情之类的轻松话题,这一顿饭倒是吃得宾主皆欢。 韦明清虽然知道了这余风的来历,但是却是没有打算给身边的两位同伴去细细解说,这能来钱的路子,当然是能不分润给别人就不分润给别人,倒是徐元良从那他一惊一乍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看了余风一眼,似乎若有所思。 饭后这几位公子哥,还要提议这济宁的著名烟花之地玩乐,却是被徐元良拒绝了。这也是他们的眼界问题,别说是徐元良不好这个,就算他对这个有兴趣,也不会自降身份去那种所在的。 余风是一个善于抓住机会的人,徐元良虽然不在乎这几位的身份,并不代表他不在乎。借着打搅了戴志伟等人雅兴的名头,他提出来明日在布家别院回请这几位,除了韦明清心中兴奋一口答应外,其他那两位微微一犹豫,在听到余风和徐元良都是借住在布家别院后,也是满口答应下来。 来的时候是一拨人,回去的时候却是两拨人,令余风感到奇怪的是,直到他们用好了酒饭,那盯梢的人却是没有任何的动静,据孙大海说,那鬼鬼祟祟的家伙,见到他们进了酒楼,根本就没有进来,就在门外看着,等到他们出门的时候,却消失无踪了。 当然,他不会知道,等到他们一出门,那盯梢的家伙,就蹿进了酒楼,找到还没走的韦明清,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却被韦明清当时就叱责了几句,然后匆匆告别戴志伟和贾奇贵回府去了。 “余兄你似乎名声不小?”徐元良似乎是笑谈,当然,他那张俊美的面容,配上微微翘起的嘴角,在余风看起来,怎么都像是在揶揄自己。 “这个,倒是我也没有想到,我的恶名居然在济宁也有人知晓了!”余风有点苦笑,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在徐元良这等清贵公子面前,可不是什么好的谈资,他可不想给对方解释解释。 徐元良微微抿着嘴,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十分的耐人寻味:“一个盐运巡检,手里下居然养了上千的盐丁,倒是对得起你这千户的名头!” 余风悚然一惊,这等事情,他可没有和徐元良谈起过,徐元良既然这么说,那就是一定调查过他的底细。 他这是小看徐元良了,南京徐家,这是何等的勋贵,大明朝的一家两国公,说的就是这徐达的后裔,虽然徐元良出身在定国公府,不是执掌这大明南方十万兵马的魏国公的 后人,但是,一笔可写不出两个“徐”字,在外人看来,定国公,魏国公,不都是一体的吗? 更何况,虽然定国公权势比不上魏国公,但是,那也是大明顶尖的勋贵了。这家中子弟交结友人人,哪里有不将对方的身家底细调查得清清白白的道理,数百年延续下来的世家,自有他一套做事的规矩。保持圣眷是一方面,但是自身持正也是一方面,在这一点上,他们绝对不会给人抓住小辫子的。 这几日徐元良没怎么与余风接近,实际上就是等着手下人去调查余风的结果。虽然他觉得余风谈吐不俗,胸有沟壑,有勇有谋,虽然官职小了一点,但是,也是可堪造就的。游历到山东,居然能够发现这样的一个人才,还是自己亲眼所见,自然关注更多一些。当然,要是身家清白,这人是举荐给朝廷还是收为己用,那就是他自己的计较了。徐家手握大明南方兵权,安置提拔一个小小的千户,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这早上才得到自己手下人调查的结果,中午余风就出现在他的面前,不能不说,这也是余风的运道。即便是早一日,徐元良也不会如此亲切熟络的将他介绍给这在做的官宦子弟,但是,得知余风虽然敛财的手段霸道点,但是还算是本本分分,没有什么伤天害理的恶行,徐元良连心中最后的一点提防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这样的人,要是自己放过了,还不知道便宜谁家了呢? “那韦明清似乎也知晓,看来,他似乎心中另有打算啊!”徐元良笑道。 不过余风此刻一点不敢小看面前这位看起来似乎人畜无害的俊美公子,不声不响的就查清楚自己的底细,对着这济宁的官宦子弟颐指气使,这徐元良怕不是他说的那什么承袭祖辈的一点余荫那么简单,这是朝廷那位大佬的子侄?朝中现在有姓徐的大佬吗? 看来,自己什么回请这些纨绔子弟,还是落了下乘啊!居然把眼前这位真佛给忽略了。神念一转间,他一打定主意,这徐元良身份一定贵重,自己既然有机缘结识,那就是好事情,但是,对方一日不说出他的身份,自己就假装不知道。 “无非是银钱的事情!”他摇摇头:“兄弟我干什么的,他既然知道,总是想多多少少的分润一点,这不奇怪,要不然我一个小小的千户,怕还入不得他的眼!” “哦,若是对方直接开口,要上几成的份子,你给还是不给?” 余风看看徐元良,看到徐元良有点发毛,这种眼光,似乎有点不对劲啊? 直到 徐元良被余风的眼光看得有点不自在起来,余风才缓缓的说道:“我与徐兄一见如故,如是徐兄开口,朋友有通财之谊,那余某倒是没有二话!” 接下来,他就住口不言了,不过,这意思倒是很明显:我卖你的面子,你开口,我一定给你面子,但是那韦明清,还是省省吧! “哈哈!”徐元良大笑起来,这点小钱,他自然是看不上的,要是余风再做大几分,比如说把持这山东一省的盐政,说不定还可以谈谈,现在,就免了吧! 如同他们两个笑谈的一样,到了晚间,那韦明清果然上门拜访了来了,虽然这拜访是打着拜访徐元良的幌子。 徐元良这点面子还是给的,但是也没谈多久就送客了。这也是应有之意,韦明清也没指望对方能多么高看自己,能手下自己的礼物单独见了见自己,他就很满意了,他的真正目的还是余风。 布家的这处产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安置几十百来人,还是没有问题的。余风所住的院子,和徐元良住的院子,本来就没有相隔多远,从徐元良那里出来,再到余风这里,倒是方便得紧。 “白日里舍妹不懂事,言语间冲撞了贵眷,还往余千户不要往心里去!”韦明清进门就道歉,倒是让余风楞了一愣,待到韦明清说清楚原委,余风晒然一笑,自己还真没有想到这方面去,同知家的侄小姐,不就是同知儿子的堂姐妹吗? “也没甚冲撞,倒是在下做事欠考虑了,等下韦大人回去,不妨带点小礼物回去,日间令妹可是为这个和我怄气了半天呢!哈哈!” 两人相视哈哈一笑,气氛顿时融洽了许多,韦明清当然不是为了这事情特意跑来,说出这事情,一个是消除余风心里的隔阂,一个是拉近两人的距离,这气氛好了,有些看起来有点唐突的话,就说的出口了。 两人闲谈了一会,余风听得他总是将话题往钱财用度上引,心下明白得紧,不过,他也不着急,看这韦明清能耐得住性子到什么时候去。 “说起来,在下和余千户也还有一段小小的过节呢?”见到两人说的渐渐投机起来,韦明清突然抛出这样的一个话题来,倒是让余风一惊。 “哦,这可奇怪得紧了,余某怎么不知道?”余风想都不用想,自己这是第一次到济宁来,应该和对方没有什么交集才是。 “年前,在下出了点钱,下面的人打算到余千户那里做点小买卖,不料却犯了余千户的忌讳,被打得灰头粉 脸的回来,哈哈,没有想到余千户的手下的那些盐丁如此悍勇啊!” “那里用得着这么麻烦,韦大人捎个话来,不就成了吗,闹出这般误会,那还真是得罪了!” 你那是认得我是谁吗?韦明清腹诽道,脸上却是风轻云淡:“原本都已经忘却这事情了,今天有幸结识余大哥,倒是又将这心思勾出来了,若是再有这般事情,余大哥可一定要照拂小弟啊!” 这言辞间都变成大哥小弟的称呼了,脸上虽然笑容不变,但是这言辞中的交好之意,却是再明白不过了。你我都兄弟相称了,做兄弟的沾沾大哥的光,这总无可厚非吧! “余大哥若是这运河上有什么事情,小弟也是可以稍稍尽一尽力的,远的不敢说,这济宁段的,多少也能卖小弟几分面子!” “不敢干不敢当!在下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巡检,如何做的韦大人的大哥,这话不用再提了,不过,你说的这事情,倒是可以商榷商榷……” 第六十七章 礼来礼往 内宅气象 那个晚上,韦明清到底和余风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没有人知道,但是,当韦明清出来的时候,满脸的笑容,却是所有的人都能看见的。 两天后,布家老爷子接见了余风,不过,说是接见,那未免有点过了。布家上上下下,凡是有点身份地位的,在布家老爷子的带领下,一大清早就来到了这别院,求见余风。这阵势,倒像是下官求见上官的做派,姿态做得十足。 布家在这济宁地面上,还是有点势力的,也不知道从什么渠道得知了徐元良的身份,顿时为这几天对待余风和徐元良的怠慢后悔不迭。余风倒也是罢了,不过是人情落在实处,但是,定国公家的公子,来到自己的家里,自己还这样怠慢,那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眼下正是布思南外放的关键时节,这徐公子未必能帮忙,未必肯帮忙,但是,只要他歪一歪嘴,坏事还是绝对没问题的。你说他有这么做的理由没有?你都怠慢人家成这样了,人家有点怨气不是很正常的吗? 同时,对于余风的评价,布家上下也顿时提高了一个档次,能和定国公府上拉上关系的,当然不是一般的千户了。而且听说,这余风和徐公子两人私交甚好,这样的资源,和自家又颇有渊源,那么,礼节隆重一点,也就不以为过了。即便结交不了徐公子,能笼络住这余风,也算是另辟蹊径了。 余风心里还是多少有几分明白的,对方这样的姿态,绝对不会为自己而来的,那么,肯定就是因为徐元良的关系了。这徐元良既然连自己的底细都能查的清楚,这布家的底细不可能不查,他也无需考虑怎么做,跟着徐元良敲敲边鼓就是了,虽然这似乎有点喧宾夺主的味道,但是,不管是他,还是徐元良,都没有觉得什么不妥。 这一番喧闹应酬,自不必说,余风也算是彻底了落实了布家的盟友这一个身份,当然,眼下这两家之间的关系还算是淡薄,但是有了这个由头,得到了布家上下的认可,怎么去维护这个关系,那就要看日后了。 当着徐元良,他不好提出请布家打听了一下淮安方家在山东的情形,好在这次布家为了表示态度,将布家后辈中稍微上得了台面的人都带了出来,布尺也在其中,作为布家和余风的纽带,余风毫不客气的向布尺提出了这个要求。布尺自是满口答应,请余风放心,不日就会将余风要的结果送到灵山,只是这调查摸排既要做得隐蔽,总不能让人家觉得有针对性,又要具体详细,自然是要需要点时日,不必慌在这一时。 对方说的也是事情,余风知 道,既然人家能答应下来,就不会将自己的要求忽视,于是也就心安了,决定安心回灵山等消息就是。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既然他的目的已经差不多已经都达到了,那么,他也要考虑回程了。 徐元良倒是对于和他这么快分手,感到有些怅然,临行前,和余风掩门细谈了一个晚上,言语中,隐隐露出招揽之意。 “余兄一身才学,文武兼备,在这登莱偏僻之处,实在是难以施展手脚,徐某在兵部也还是有些关系的,不知道余兄有没有意思去江南这富庶之地?别的不敢说,至少余兄一个实职千户倒是可以保证的!” 余风微微考虑了一下,笑着拒绝了徐元良。他根基都在鲁东,在这里,虽然没有千户的实职,但是,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比去江南做一个毫无根基的千户强。 “徐兄的好意心领了,只是这人离乡贱,余某也不是个有什么大志向的人,能赚点银钱,护卫一方乡亲的平安,余某也就知足了,若是徐兄日后有什么地方,用得着在下,派人来知与一声,余某断不敢辞!” 徐元良不以为然,这也就是在山东,余风才有用的上这一说,放在别的地方,要巴结他的人大把的是,余风的这点实力,他还真看不上眼。不过他也知道也是余风说这番话是真心话,那年头,讲究的是一言九鼎,重信重诺,余风既然这么一说,算是对他一个承诺,日后哪怕就是他徐家破败了,这里未必没有一个投靠的地方。 他想了一想,这样也好,大家朋友相交,自然是相谈甚欢,若是分了尊卑上下,那就无趣的很了,不过他还是心有不甘,余风显然是舍不得他坐下的那点小小局面,既然人家豪气干云不图回报的许下这么一个诺言,他觉得自己总得做点什么不是,要不然,岂不是被余风比了下去。 想起那日在不胜寒几人的谈话,关于威海卫灵山卫二者之间的区别,他心下有了个计较,那威海卫既然已经破败,想必是没人愿意去那里当官的,这余风虽有千户之职,却无千户之事,倒是回头到了济南,可以和都指挥使提一提,给个实职只怕是没有多大的问题,这也算不得擢升,就当是自己帮这余风一个小小的忙吧,日后有什么样的前程,就看他自己打拼了。 当然,这话暂时是不用和余风说的,等事情有了眉目,再去一封书信就是。 次日临行前,余风给徐元良的护卫,留下了十把倭刀,十只火铳,算是一点小小的礼物。人家都送了他一个千娇百媚的 俏丫鬟了,他也没有什么回送的。要说送银子吧,人家根本不稀罕,而且没来由的给自己和他的这份交情抹上一些功利的色彩,有点得不偿失了。倒是他看见徐家的那些护卫,对于他手下的倭刀之类的,有点艳羡之色,索性就借花献佛了。 ※※※ 对于余风出去一趟,带回来一个俊俏的贴身丫环,余风原以为雪娘心里会有什么不痛快,不料,雪娘的反应,却是让他大出意外,虽然小环被安置在内宅之中,名分上只是一个贴身丫环,但是,从雪娘到下人,没有一个拿她当丫鬟看待的。 雪娘嫁给余风数年,一直没有身孕,余风虽然不在意,但是,作为妻子的雪娘怎么会心中没有想法。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没有子嗣,也是七出的理由呢!余风虽然一直都和她甚是恩爱,但她一直不孕,还是心中不安的,即便是余风这次没有带回一个女人,她也要张罗这给丈夫纳妾了,当然,内宅中大家一致的共识是,那吴家小姐,迟早会成为余家的姨奶奶,这一点,怕是连吴嫣然心中都有了一定的准备。 以前雪娘勤俭持家,小门小户的,倒也没有什么忙不过来的,但是,余风的这家业一大,他就显得力不从心了。内宅之中,却是没有人能给她分忧。吴嫣然虽有才能,但是,一天名分没有定下来,插手这内宅之事,就显得名不正言不顺,她也只能时常给请教她的雪娘敲敲边鼓,出出主意而已。 这小环一来,雪娘顿时有了一个得力的帮手,国公府出来的丫鬟,又是自幼伺候在小公子身边的,将来是极有可能被抬举做妾的,这见识做派手段,自然要比小家小户出身的雪娘要强上许多,上上下下又是将她当做姨奶奶看的,吩咐下去的话,没人敢不听,没几日,内宅就气象一新,各种规矩法度都立了起来,倒是有了大户人家的做派。 小环姓什么,连他自己都记得不太真切了,自小就卖与了主家,自然要跟随主家的姓氏了,连小环这个名字,也是后来徐家取的,到了余家,自然要跟着余风的姓氏了。这也是余风放手让她在后宅折腾的原因,不管这小环今后会不会成为他的妾室,但是,身为余家的人这一点,是永远不可能改变了。说句不好听的,眼下余风的身边,真正算得上他余家的人的,也就是余赵氏余赵雪娘和这余小环了。 他也不是没有考虑到用自己的亲族来充实自己的人手,但是,他余氏一脉,本来就人丁不是很兴旺,梳理来梳理去,也就几个远亲,而且刚开始的时候,他干的可是掉脑袋的买卖,自然不 想将亲族牵扯进来,眼下有了这个小小的局面,想要关照一下自己的那些族人,却发现无论是能力还是见识,都没有他们合适的位置安排,于是也就这么拖了下来。 三月十八,韦明清到达灵山,翌日,在余风的人的陪同下,来到赵家村。 第六十八章 火枪缺陷 飞鸟易手 “大人,你的士兵在单兵训练上,没有什么不足的地方了,如果说要是有什么不足的地方,就是火枪兵的动作不甚规范,这在战斗中,这是一件是非常危险的事情!” 回到赵家庄,维克拉斯就被叫来,汇报一下这些天他们的成绩,余风也想看看他们从旁观者的角度,看出自己的这些盐丁有什么不足的地方。 维克拉斯说话,他身边的几个番人水手都连连点头称是,现在,他们应该叫做教习了,每月拿着五两银子的高薪,总的做出点贡献才成。 “按照你们的操典,火枪兵的动作不规范,用的是什么法子?”既然知道了自家的不足,余风当然是从善如流,直接问到解决的办法了。 “教官一般都是将一整套动作,分解成一个个的动作,然后士兵们照着练习,要是还是练不出来,这样的士兵,只能去当一个长矛手了,火枪不是适合他的武器!”维克拉斯说道,言语间却是有点犹豫。 余风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淡淡的说道:“有什么话,不妨直接说,说错了也不用怕!” “大人,士兵们的动作不规范,以前没有严格的训练,是一个方面,火铳的质量也是一个方面,严格按照西班牙步兵方阵的操典训练的话,这火枪兵用的火铳,只怕不合格!” “说详细点!”余风眉头皱了起来,能够鼓捣出这样的火铳,刘生敏他们可是尽了力的,莫非这段时间自己没在家里,这些匠户们懈怠了不成。 维克拉斯虽然不是制作武器的行家,但是,他们使用武器,尤其是这种在欧洲已经普遍装备的火药武器,已经是熟练之极,武器的好用不好用,在他们手里一试就知道分晓。余风手下的匠户,虽然将余风心中的火铳样式制作了出来,而且,射程也有所提高,但是,相对于同时期的欧洲已经装备了军队的火枪,还是有着不少的距离的。 虽然滑膛枪的精度是个普遍存在的问题,但是如果是大量的火枪手同时开枪,火力集中,这个问题显得就是没有那么重要了,这个时候,射程就显得至关重要了。在欧洲,一般的火枪的射程,都能达到一百步的样子,而余风手下制作的最好的火铳,也不过是七八十步的射程,而且,无论是枪口淤积物还是主装药引燃,都和维克拉斯以往用的火枪差了几个档次。这些看似不大的问题,堆积起来,就很惊心触目了。 装填、操枪、瞄准、射击等训练,是火枪手的基本训练过程,然而现在,除了操枪和瞄准,不用耗费 多大的气力去纠正以外,装填和射击,在维克拉斯这些老佣兵看起来,余风的手下士兵,连欧洲的农兵的要求都达不到,按照他们的速度,发射一枪出去,对方至少已经发射三枪了,这在战场上,和自寻死路没有多大的区别。 用句简单的话来概括一下,余风现在使用的火枪,就是山寨货,要是按照正版行货的要求去使用,不是枪完蛋,就是人完蛋。 “大人,恕我直言,您需要工匠,专业的熟练的武器工匠,不然,在有战斗力的敌人面前,您的火枪手不堪一击!” 余风沉默下来,维克拉斯说的没错,但是,真正找到技艺熟练的匠人,怕也是不是那么容易,去外洋去找,费时费力不说,还不能保证,不过,泉州漳州甚至澳门,这些早已经开埠的地方,西洋工匠似乎应该好找一些,那边是郑家的地盘,如今来往也方便,要不要派人去过招揽一些回来。 “这事情我知晓了,你们平日里还是照常训练,火枪的问题,我来解决!”他开口说道:“不过,今日叫你们来,却不是主要为了这个,是还有一个事情和你们说一下?” 维克拉斯等人闻言,齐齐敛容,等着余风的下文。 “我这港口你们也看到了,实在是不甚宽大,你们的飞鸟号停在港口中,碍事不少,再说,这船当初,也是你花银钱买回来的,如今闲置在这里也是一个浪费,你们也不要住在船上了,回头在岸上,置办些体面的宅子,也省得你们来回跑的辛苦!你们看如何?” “大人要买我们的船?”维克拉斯脸色一喜,这飞鸟号万里迢迢的来到东方,又东奔西走了几年,也没怎么修缮,眼下已经破败得很了,而且,船上余风唯一看得上眼的大炮,已经被拆下来放在港口的炮台上了,这船在余风眼里,应该是没什么价值了的。 他们有着丰厚的收入,享受着余风属下的尊敬,也没有心思再去海上赚那些辛苦钱,对于这船,一直没有什么安置的打算,维克拉斯想到是想过,是不是将自己的船,卖给某个商人,也曾经在港口里往来的福建船主中散布过消息,但是却是一直没有回音。 “不是我买,是我的一位朋友,有了这个心思,恰好你们的船也闲着,我就这么问问,要是你们愿意的话,明天就可以见到他了!” “愿意,当然愿意!不过这价格……?”维克拉斯有什么不愿意的,这船在不值钱,也能卖上几千两银子,要是遇见一个富有的贵族,怕是上万两银子也卖得出,有了这 笔钱,自己这些人可以更加安心的在余大人的领地上当一个富翁了。自己只要还在为余大人服务,那么安全什么的,也就不成为问题了。 “价格你自己和他去说,我不过是做个中间人罢了!” 韦明清到的时候,迎接他的,不光是余风,身边还多了几个高鼻深目的番人,韦明清倒是一点都不奇怪。不过,他的这一番反应,倒是让余风的属下都暗地里惊叹了几声,这济宁府来的大人物就是不一般,当初自己见到番人都象见了鬼一样,他们居然司空见惯的样子。 余风当初的打算很是清楚,私盐这一块,现在的地盘,分一些给韦明清,那是想都不要想的,要是韦明清有那个能耐,能在青州兖州自己打出一片天地来,自己倒是可以在这盐的供给上,大开绿灯,但是,这么直接跑来摘桃子,肯定是不行的。 韦明清有那个本事吗?当然没有,说穿了他就是一个生性谨慎的官宦子弟,要不然,当初也不至于想做私盐买卖被余风一棍子给打得散了心思了。但是,既然求到余风的面前,余风自然希望笼络住他。 这私盐买卖不能让他插手,那么,余风用来笼络人的手段,就只有目前那个私港了,说实话,如果私港仅仅只是为郑家或者是布家服务,那也太亏了一点,既然郑家和布家能做,多了一个韦家也算不得什么,有这个机会,将韦明清拉到自己的阵营里,又不用自己花多大的本钱,何乐而不为之。唯一自己要做的就是帮这位问问船的事情,这事情也算不得什么,自己港口还有一只西洋帆船呢,他要是看得上,自己牵个线就是了。想来,韦明清买艘船的身家总还是有的吧! 布家买的海船,估计过些日子,也就会到手了,那么,在布家的船队里,多上那么一艘西洋帆船,布家未必不会不愿意,海上的船只,多一些安全感总会大一些,更何况,布家在济宁,有些事情,也还是要韦明清的父亲照拂,有了这么一层关系,两家的走动日后肯定是要频繁一些。 这么一番运作,简直就是三赢的局面,皆大欢喜。 韦明清也不含糊,到了赵家村之后,屁股还没有坐热,直接就要去港口看看,这些要求,余风当然一一满足,投资商看看投资环境,这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韦明清在港口转了一圈,又亲自上了飞鸟号看了看,倒是十分的满意,剩下的,就是和维克拉斯谈价钱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这飞鸟号,终于以五千两的价格,换了主人,附加的 条件是,维克拉斯必须派自己的人手教会韦家的人手使用这帆船。 五千两,在维克拉斯眼里,那是不折不扣的一批巨款了。当初他连蒙带骗将飞鸟号弄到手里,差不多也只花了价值一半的银币,能卖到这个价钱,他已经很满意了。 无论是余风,还是韦明清,都没有把这笔钱看得太重,五千两虽然不少,但是,韦明清家里拿出来也不是太困难的事情,而且,这船买来又是和布家的船一起出海,多少有个保障,跑一趟朝鲜倭国,能够有多大的利润,韦明清还是特意找人请教过了的,运气好的话,这五千两丢下去,一趟下来,就变成一万两、两万两也说不一定。 当然,这个时代出海,风险还是有的,除了人为的因素,在海上讨饭吃,也还是要老天爷眷顾的,一般的情况下,十艘船出海,回来的时候少了那么一两艘,也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高收入高风险,这点心理准备韦家还是有的。要是第一趟出海就沉没了,那也只能怪自己家实在是倒霉,没有那个财运罢了,却也是怨不得别人的。 第六十九章 风字营 四月初,山东都指挥司的命令下来,灵山守备童山勤勉任事,可堪大用,调任宁海州守备,原灵山卫千户余风升任灵山守备,护卫灵山,高密,掖县一带。 山东都指挥司的这个命令,在兵部转了一圈,也没有人注意到,一个五品武官,地方守备的任命而已,相比于流窜在河南和南直隶的陕西乱贼,在关外虎视眈眈的东虏女真,各地纷繁的天灾人祸,不管是那件都比此事更吸引人的眼球。 守备是正五品的官职,若是五品文官那可了不得,要是五品的武官,那就没有什么人瞧得起了,南北两直隶的世家勋贵子弟,四五品的武官职衔挂在身上的遍地都是,算不得大事。 原因很简单,武官统兵,兵无饷银不行,可大明的财政处处拮据,就连所谓的京师精锐和九边悍卒都是有如乞丐流民,半饥半饱。领着一帮叫花子的头目,那也就是个有能耐的叫花子罢了。 哪比得上那些府县的牧民官员,几年下来,若是捞了几千两银子,那都是以清官之名到处传颂的,收入相差如此悬殊,这武官五品六品的,还真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了。 不过,对于余风来说,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高升了,从六品的闲置千户,一下子成为有职司的五品守备,算是在大明的军事系统中有了那么一点小小的地位了。以往灵山城的大小官僚,可以视余风这个虚职千户、盐运巡检为无物,眼下却是再也不能如此怠慢了。 一方守备,算的上就是地方上的军头了,可是有权自己招募兵丁,建立自己的字号了的。而且,这股力量,和灵山卫还没有多少关系,一个是地方卫所,一个是都指挥司的下辖兵丁。换句话说,等于是从地方的民兵,一下子变成了地方驻军。 地方上和驻军要不要搞好关系,这毋庸质疑了。出了盗匪衙役们平定不了怎么办?找驻军;倭寇海贼来了怎么办?找驻军。这可是朝廷的兵马,要是地方上不好生伺候着,万一有事的时候,指望谁去?而且这驻军,还都是本乡本土的子弟,比起外地来的那些乱兵们,自然是要亲厚的多了。 既然是灵山守备,这军营自然是要安置在灵山城的。余风在灵山城外安置下自己的营盘,打出了自己的字号,招兵买马起来。 前任守备童山在的时候,倒是有千余兵丁,不过既然是调任,这些兵丁,自然是要随着童守备移防的,倒也不会给余风留下什么。真正余风感到实惠的是,有了这个守备的官职,他可以名正言顺的招兵了,而不是像以前想招 点盐丁,还要顾忌别人的说法。 山东都指挥司给灵山守备划下的兵员定额,是两千八百人,也就是说,朝廷发放粮饷的时候,是按照这两千八百人来发放的,像前任童守备,手下千余兵丁,发放粮饷也是按照两千八百人发放,多余的自然是被他吃了空饷,进了自己的腰包。这种做法,在大明的武将中,极端的平常,做武官不吃空饷,简直就和文官不收孝敬一样难以想象。 余风可没有打算干这个事情,两千八百人,听起来很多,实际上,按照他的西班牙军事顾问维克拉斯的说法,也就是两个步兵方阵的数目,还真是不够看的。如果不是因为钱粮上的瓶颈,他倒是想招那个三个五个步兵方阵的兵练着。 当他提出建军的设想,吴嫣然和他手下的那些账房先生,就对余风的经济能力进行了一次算计,即便是招两千兵丁,粮饷按照每月一两银子计算,光是兵丁的吃用就要花费三千两银子左右。这还不算武器铠甲这些开支,如果按照盐丁的标准武装起来的话,那么,余风每个月在养兵的开支上,就要达到八千两以上。 得到这个数字,余风并不惊讶,养兵本来就是流水般花钱的事情,花钱并不怕,至少,目前他来钱的地方,还是能够支持这些开支,甚至还能有些盈余,但是,既然花了钱,那就得将事情办好,真正练出一只能打能战听话的兵马来,才不枉费了这些银子。 “灵山城外的风字营招兵吃饷了,听说一个月一两银子的饷钱,每顿还管吃饱呢?” “扯淡了不是,城外不是啥山字营吗,还一两银子的饷钱,我呸,我们村的三狗就在那里当兵,前些日子捎信给他老娘,到现在一个子儿都没拿到过,还要家里置办衣裳!” “老子懒得给你说,山字营,那是什么鬼玩意,这是风字营啊,余先生的风字营,余先生知道不?你不是前段日子想当盐丁的吗?连余先生都不知道,啐,晦气,老子不和你说了!” 这样的对话,在灵山四周的县城,乡镇中慢慢的传播,几天的时间,差不多这方圆几十里都知道余先生现在是朝廷的大官了,现在在招兵买马呢。 远一点的地方的人,还在观望,毕竟他们虽然知晓余风的事迹,但是都是传说的成分居多,他们本身,没有受到过余风多少的恩惠,但是灵山当地的人,尤其是家中有适龄青壮的人家,就有点坐不住了。 前段时候,巡检司招收盐丁,余风虽然主要是面对军户子弟,但是,对于灵山的其他地 方的人,也开放了名额,虽然招收的标准高了一些,但是,也实实在在的招收了几百人。这几百人这几个月做下来,家里都是跟着受益了的。一个盐丁一个月一两五分银子的饷钱,光是凭着这份饷钱,家里有人当盐丁的,都可以过上小康人家的生活了,而在巡检司当盐丁,吃得饱穿得暖,三天还能吃上一顿肉,虽然说操练得辛苦一点,但是也值当了。 前些日子,在海滩上砍了几百倭寇的脑袋,虽然在官面上没有弄出多大的动静,但是在民间可是反响极大,这些都是盐丁们干的啊,真真是在护卫乡里,谁都能想象得出,要是那几百倭寇上岸了,会把这地方糟蹋成一个什么样子来。不管是不是参加了这场战斗的盐丁,都因为这事情,回到家里的是,都能收获到不少羡慕感激的眼光,一时之间,当盐丁竟成了青年们最羡慕的去处。 既能护卫乡里,又不搅民,还有着丰厚的饷钱,这样的事情,怎么不让人趋之若鹜。眼下余风的风字营一开张,听说是余先生余巡检招兵,上次没有赶上趟的,这次动心的,都纷纷而来,有人也说了,这不是招盐丁呢,是招兵吃饷呢,这些人的回答很简单:我管他招什么呢,反正跟着余先生没错,没看见大家都来报名,就你明白,你当大家是傻子啊! 从盐丁和薛家岛的青壮中,抽出一部分人,搭起自己军队的架子,然后,招收兵丁充实军队,余风是这样规划的,也亏得前一段时间,盐丁们训练的刻苦,此刻被抽调出来的,放在这新建的军中,起码一个小旗的水平是跑不了的。当然,原本在灵山卫名册上的那些最先跟着余风的盐丁,这次算是光荣回归了,通通作为骨干补进了军中。 其实盐丁也罢,风字营的兵丁也罢,在余风的心中,倒是没有多大的区别,反正是自己手中的力量,实际上,盐丁更像是现代军校培养出来的基层军官,通过训练,实战,他们已经能够完全胜任这军中的大部分小旗总旗甚至百户的职位,这也是这风字营一经过招兵,马上就能成军的原因。 军队拉起来了,剩下的就是操练了,这一点余风不用过多的担心。军队的里操典,都是原来的一套,经过维克拉斯他们的补充加强,显得更加合理了,只要严格按照这个操典去操练,不用几月功夫,一只能打的兵马就能初见雏形。 也有人吃不得这操练的苦头,每日里累得像死狗一样,还尽是练一些不靠谱的走动、队列之类的东西,齐步走,转向?你看看,这哪里像是朝廷的军马,倒是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要是动作稍微 不对,旁边就是当官的棍棒皮鞭下来,要是心有怨言出言顶撞,立马就是军棍伺候。 能到这里当兵的,家境都不是甚好,虽然朝着丰厚的饷钱看,有些平日里有些家里娇生惯养的主儿就吃不住劲了,宁可不干这营生,竟然串联起十多人,开了小差。 余风对付这样的逃兵的法子,很是简单,抓起来,打五十军棍,枷号三天!抓不到人的,当初担保做中人的,照样抓回来,按照这个法子同样处置。同时告晓全军,念在初犯,给予小惩,若有下次,直接斩首,以正军纪! 这一来,军中那些抱怨操练辛苦的声音,顿时消失不见。大家这才想起,这里可是军营,大明朝惩罚兵卒法子五花八门,什么军棍,鞭挞,箭穿双颊,甚至枭首,这打几十军棍然后枷几天,还真的算是轻的。军法如山,这话可不是说说玩的,别说斩几个逃兵,就是斩杀几个操练懈怠的兵卒,还真是可能的。 第七十章 人到用时方恨少 从天上掉下来的这个守备官职,余风除了当初的惊讶之后,后来表现得都是很是淡然。倒是跟着余风去了济宁的孙大海一干护卫,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但是,也仅仅是猜测而已,得不到余风的许诺,再给他们一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拿出去乱说。 余风心里清楚,这事情,十成中九成九是徐元良在其中出了力。但是,他却不想这事情让别的人知道。从一个虚衔千户一下变成实职守备,简直就是一个三级跳,要说上面没有人,这谁也都不信的。官场上讲究的是个虚虚实实,尽管这虚实到了最后,还是能被有心人挖掘出来,但是,余风还是不想现在就将徐元良的身份扯出来做大旗,好牌不是打出去来厉害,留在手里才是最有威慑力的,也算是给自己加了一道护身符吧! 有了小环在,徐元良的身份是再怎么也保密不住的,那时节,讲究的是各为其主,小环是徐元良的贴身丫环的时候,自然是事事都为徐元良着想,但是,一旦成为余家的人,自然是面对余风的询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得知这徐元良是定国公的幼子,饶是余风心里有了一定的心里准备,还是惊叹了半天,不是说这些将相公侯家的子弟都是纨绔,除了吃喝嫖赌啥都不懂的,怎么会出了这么一个异类。不仅仅走出府邸,来到民间,还对那些民生之事如此关切,倒像一个微服私访的官员一样。要知道,大明的勋贵都是武功起家,朝廷上有规举,除了军中任职,是不可能担任任何的地方官职的,这徐元良如此作为,倒是让人真的看不透了。 国公府的事情,除了一些极端机密的事情,又有多少能瞒过小环这个贴身丫环的,甚至连国公世子身体孱弱,一直都是靠着名贵药材吊住性命这等秘闻都给余风说了出来,照着他这么说来,除非是老天爷眷顾,不然的话,这世子八成是要比国公爷早走的,这么说起来,这徐元良倒是很有可能承袭这个爵位。 余风听到这些,倒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叮嘱小环,以后这些国公府上的事情,不要在别人面前说起来,哪怕是内宅都不行。至于当初去济宁的护卫,都得到他的严令,这次济宁之行,都不许在挂在嘴边,若是敢有人违反这条禁令,直接打断腿了开革。 余风这边做的风平浪静,但是,济南那边,却是小小的热闹了一阵。一个地方上的千户调任,算得了多大的事情,这事情根本就用去兵部,直接在山东的都指挥司衙门就可以办了。按照大明的规矩,这官员的调动任职,地方上五品,京城里四品的,都是要经过 吏部和文选司,武职的话,则是要经过兵部和武选司。不过,武职的话,不是参将以上的,兵部和武选司的那些大佬们,根本不会注意,守备,嗤!守备也叫官吗? 所以,这调任的文书,就是象征性的在兵部和武选司打了一个圈。直接就发回山东了。这还是都指挥使为了凑趣,本来徐元良也就是在拜谒的时候,稍微提了一提这事情,但是,这都指挥司一听,就上心了,这才多大的事情,难得这定国公公子放在心上,不如干脆将这千户提上一级,也算是卖了这定国公府的一个人情,日后见面,也多个谈资不是。 至于这余风,能被国公公子如此关照,自然有人要去查一查的,要是国公的亲信人儿,少不得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日后不能照拂多少,至少,不照拂对方,也不会去为难对方。但是调查的结果却是很令人诧异,这余风土生土长的山东人,和南京的定国公府实在是拉不上什么关系,也不知道怎么会让徐公子这么上心。 不过,也了徐元良的这么随口一提,倒是多了不少的好处,至少,这守备的职称到手,少不得要派人带着银子到济南的各个衙门走动,将剩下的手续补全,各路大神小神,都要去拜一拜的,就是余风亲自去也是应该的。天可怜见,余风身边就一个生手师爷,帮他处理巡检衙门的文书之类事情,真正知晓这些规矩而且能四处帮他走动的人,那是一个也没有,等到余风反应过来,应该干这些事情的时候,距离升迁文书下来,已经足足过了半个月了,有了徐元良的招呼,倒也没有人怎么见怪,无非是背后嘀咕几句,乡下人没有规矩而已。 亡羊补牢般的请自己的老丈人出马,去济南去办这些事情,眼下余风手下的职位多了,给老丈人一个千户,也不为过,不过他老丈人赵义安倒是很知足,说有个百户的官身,就算是光宗耀祖了,他自己多大的能耐自己知道,真要是给个千户,占了余风手下的位置不说,自己还非折寿不可。于是乎,赵总旗就变成了赵百户,这个官衔,帮余风在济南走动,倒也不会辱没了余风的身份。 这个时候,余风才感觉到自己手下真的是人才缺乏,武事方面,目前倒是能凑合,虽然没有能够独挡一面的人才,但是赵贵,刘小六,甚至赵登,单独放出去做事情,也不会出太大的纰漏了,更别说还有当初一起起家的那些盐丁们,这些人都是算是他的心腹之人,忠心自不必说。但是,像老丈人举荐的慕海涛之类的人才,就显得太少了。像这件事情,如果有一个熟知官场规矩的师爷或者参赞之类的,提醒自 己一下,就不会让自己疏忽至此了。 想到慕海涛,余风回来后也曾去到薛家岛上去看了看,慕海涛组织的民壮,倒是干得有声有色,虽然他们的待遇,训练,和余风手下的盐丁相比,都不是一个档次,但是,仅仅是靠着慕海涛一人,一些简单的淘汰的器械,就能组织出这样一只类似乡勇的武装,这已经很不错了。这样的底子的乡勇,用余风的操典稍稍训练一下,就是一个合格的士兵。 此次扩军,余风想都没想,直接将这些民壮补了进来,甚至很多的小旗职位,都是由这些民壮担任的,比起那些刚刚照进来,迈步连左右都不分的兵丁,这些人无疑是合格的预备役了。 这样的人倒是要提拔一下,老是让他窝在薛家岛有点浪费了。如今自己私港那边,除了自己驻扎的一队盐丁外,那些调度安排的事情,大都是以前淮安方家的那个管事许昌在管,虽然这人的家眷都在自己手上,未必敢有什么异心,但是若是论起忠心勤勉,只怕还是和这慕海涛远远比不得,这慕海涛既然有这份才干,都是不妨让他一并管起来。 ※※※ 新开辟的校场上,土还是新土,几千人每天在校场上践踏,这土地已经变得很是坚硬,余风走出营帐,看到校场上一队队的兵丁,排成整整齐齐的队列,不停的在行走,转向,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 这是属于自己的力量,这个时代名正言顺的属于自己的力量,不是盐丁,不是私兵,而是正正规规的战兵,这两千人,就是自己在乱世安身立命的本钱,他有信心,有力量,将自己的这份本钱,越做越大。 “大人!”一个盐丁模样的人匆匆的跑了过来,对着余风喊道。操场上盐丁和新兵们的服饰很好分辨,盐丁是青布短衫,外面套着号服。而新兵们则是灰色粗布做成的袍子,泾渭分明。 余风微微有点皱眉,他认得这匆匆跑来的这盐丁,是他留守在巡检衙门里的,眼下不在衙门里值守,跑到军营里来做什么? “大人,大人,咱们衙门被人围了!”来人气喘吁吁的说道。 “什么!”余风身边的几个护卫眼睛登时就瞪了起来,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围巡检司衙门。 “是哪个衙门的差人?”余风倒是没怎么慌张,以前自己不过是一个虚衔千户的时候,也没人故意来找自己的麻烦,怎么做了这守备,手下有了几千兵丁,居然反而不如以前了,这事情透着蹊跷。 “不是,不是衙门 里的!”来人断断续续的说道,余风身后的孙大海,算是这个盐丁的上司了,见到这家伙说话吞吞吐吐的,气不打一处来:“一口气说完,你半截半截的说,是要气死大人不成!” “大人,是这样的,早间,就有一个女子拿着状纸,跪在咱们衙门门口,有兄弟过去问了,这女人说是来告状的,咱这是巡检司衙门啊,不是知州衙门,这女人告的是哪门子的状啊,兄弟们就没搭理他,谁知道,看见有一个女人跪在咱们衙门门口,那四周的闲人百姓就围了过来,那女人倒也见机,将他的冤屈当着众人说了一番,大伙都义愤异常,现在人越聚越多,都把咱们衙门围住了,都说要大人回去主持公道呢?” “告之了知州衙门没有?” “咱们派弟兄过去问了,这女人在那里告过,知州老爷根本不接这状子,这女人不知道受了谁的撺掇,说大人一定会为她主持公道,就赖上咱们衙门了!” 余风笑了笑,还有这种事情:“走,回巡检司!” 第七十一章 当街乱告状 “把那女人带进来问话,其他的人,全部打散了!都围在这里成什么体统!” 聚集在巡检衙门门口的一堆闲人,见到余风一行过来,顿时喧闹起来,大家在这里等了半天,不就是想看到热闹吗?要么是青天替民伸冤,要么就是官官相护,总归是有好戏看不是。 哪知道那些盐丁,二话不说,手里的长矛杆子就打了过来,顿时一个个哭爹喊妈的,四散开来。 “光天化日之下,尔等要聚众滋事不成,还快快散了!”孙大海骑在马上,对着这些闲人喊道,这些人哪里顾得上这位,早已经私下逃的远远的,大明律聚众十人,流,聚众二十人,斩!这顶大帽子扣下来,他们哪里还有半点看热闹的心思。 转眼之间,巡检司衙门门口,就剩下跪在那里告状的民女和余风的人了。 余风径直从那女人身边走过,也不理她,朝着里间走去。有盐丁走近女人的身边,搀扶她起来,“走吧,大人叫你去里面回话呢!” “不接我的状子,我是不会起来的!”女人很是一根筋的样子,举起手中的状纸。 那盐丁可没有那么好说话,大人说带进去,就一定要带进去,哪里轮得到你讨价还价,顿时双手用力,就要把那女人拎起来。倒是旁边的孙大海,见这女人本来就身形弱小,又跪了这么大半天,已经是摇摇欲坠的样子,心下有些不忍,开口说道:“我家大人能来,你的事情,多少就有点指望,要是忤逆了我家大人,怕是这点指望都没有了,你还是先起来再说!” 女人这才弱弱的站了起来,随着盐丁进去,孙大海倒是看着女人的背影,叹了口气。 女人年纪不大,肤色有点黝黑,呃,一张脸倒是苍白的很,此刻走进厅来,竟然还用手拢了拢头发,显见是个平日甚是注重仪表的。 见到女人又要跪下,余风摆摆手:“就站着回话吧,跪了这么大半天,也不嫌膝盖疼痛!” “青天大老爷,要为民女做主啊!民女有冤屈!” “有冤屈,你可以到知州衙门去告,就算知州大人公务繁忙,也有通判大人审案子,为何到我这巡检衙门来,我这衙门,可不是民事衙门!”余风问道。天底下有冤屈的多了,他余风又能管得到多少,再说,他一个地方武备,伸手到这民事诉讼上来,岂不是手伸得太长了,到时候这地方官员弹劾上去,就算是有徐元良的面子,只怕也要立刻被打回原形,这是武官系统直接向文官系统叫板 啊!大明朝文贵武贱妇孺皆知,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这莱州,哪里还有人敢接民女的状子!”那女人惨笑了一下:“不妨给大人明言,今日自大人这衙门出去之后,民女也就一个死字,倒也没有什么不敢说的了!” 余风有点不悦,任谁被人要挟都不会很高兴的,这女人分明是以自杀来要挟他,他即便有心帮这女人一把,顿时也变得有点不乐意起来了。 余风前世是什么人,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仔而已,说穿了就是一草根,发生在他们这类小老百姓身上的那些冤屈难言之事,他总是有过耳闻的,当看到电视网络新闻报道中的那些不平的事的时候,他总会在心中激愤的要,要是我是当地的官员,会如何如何。 听闻到有人在他的巡检衙门面前喊冤,他就知道,这一定是真冤枉,而不是哗众取宠什么的。没人会脑子坏掉了在一个手握兵权的地方武将门前弄这些幺蛾子。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一定会出手帮这个人,哪怕是这个人以自杀威胁他都没有用。他纵然有扬善之心,但是绝对不会为了主持什么公道正义,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前程搭进去,在没有弄清楚这女人是不是别人手中的枪之前,哪怕这女人就算自尽在他的面前,他也只会当做没看见。 “千古艰难唯一死啊!这话休得再提!”他端起手边的茶碗,吹了吹茶沫子:“既然没有人接你的状子,你怎么会想到到我这衙门来告状,你就这么有把握我会过问你这事情?” “因为你是灵山余先生,长毛余先生!”那女人毫不示弱的看着他,漆黑的双眸好像燃烧着两团火焰:“公道自在人心,这莱州的官儿不敢接我的状纸,自然有义民告诉我,若是余先生都管不了这事情,民女还是死了告状的这条心思,下去陪自己一家老小的好!” 义民?怕是哪个人看他可怜,多嘴说的吧!不过,这女人的状纸,居然这莱州大小官员都不敢接,倒也是有几分蹊跷。 “你有什么冤屈,不妨说于我听听,不过,我不保证我就一定能够帮你做主啊!”话说到这里,不光是余风身边的那些护卫,衙门里的那些盐丁,就连那女人都听得出来,这余先生是松口了,对于苦告无门的这女人来说,既然余先生伸手管她这事情,哪里有管不了的。 “民女告的,是掖县王家王龙!”女人眼里闪烁着泪光,一五一十的将心中的冤屈说了出来。? 原来这掖县王家,是当地著名的大户,掖县四周的土地,不说一半,至 少有三成是他们王家的。当代王家的家主王龙,却不是一个什么良善之辈,在他父亲的手上的时候,王家在掖县,不过是一个小地主,但是到了王龙当家的时候,坑蒙拐骗巧取豪夺,无所不用其极,家产短短十余年间就膨胀起来了。而今,一提到掖县王家,基本上这附近的大户都知道那是一户什么样的人家。 如是单纯的巧取豪夺,无非是一个地方劣绅而已,但是,掖县四周有股响马,据说就是王家养着的,如有有人和王家起了争执,或者是财物上有了纠纷,无论官民,白日了发生了事情,晚上铁定会有响马上门,轻则威吓一番,杀鸡骇猴,重则破家灭户,一家人杀得精光。事后王龙使些银子,上下打通关节,这些事情,往往就不了而之了。加上这两年兵荒马乱的,这些事情又极易遮掩过去,这王家的气焰更是嚣张,据说这王龙曾经在自己庄子中大放狂言:这掖县外面是大明的天下,这掖县,就是王家的天下。 王家养着的这些马贼,下手极为狠辣,往往斩草除根,连苦主都找不到,更别说出来告状的了。就算有苦主出来告状,当地官员慑余王家的淫威,往往也是把事情压下去,甚至有苦主刚刚一出衙门,就被几个来历不明的人绑了去,然后生死不明的,这等情况下,谁敢去告状,谁又敢接这状纸。 这女人叫伍胜男,倒是名如其人,虽然是一个弱女子,却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胆识。她伍家没破家之前,也算是一户中等的殷实人家,家里有些田地,不料这王家却是看上了她家的祖产,想要低价买了,伍家自然是不肯答应,当然,完全的一口拒绝也不是,只是这王家给的价钱太低,这田地一卖,等于是断了他们全家人的生计,若是合适的价钱,以王家在掖县的风评,他们也未必不会不卖。 这不卖的结果,就是晚上一群骑马的贼人上门来,将一家老小屠得干干净净,末了放一把火,将伍家烧成一片白地。这伍胜男已经出嫁,自然是住在夫家,等到她得知讯息赶了回来,已经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她豁出性命要去衙门告这王家,她就认一个死理,天底下,总归有一个说理的地方在,这王家无法无天,总归会有人治得了他们。 不料一进衙门,她还没有看到县太爷老爷的面,就被轰了出来。说是吴家家中失火,全家葬身火海,县衙早有结论,你一个妇道人家,休得在此胡闹。她满腔悲愤的回到家中,而她的夫家,怕受到牵连,也直接给了她一纸休书,好在他相公念在夫妻情分上,悄悄告诉了她,王家的人怕已经知道 了她告状的消息,已经派人来抓她来了,让她赶紧离开。 这伍胜男也甚是果断,立刻就扮作乞丐,出了掖县,直奔灵山,没想到到了灵山也是如此,还是无人敢接她的状子,一时间心如死灰,这个时候,有衙役看不过去,就悄悄的指点了她一下,那王家如此猖狂,又有数百马贼撑腰,知州大人也是怕惹出乱子不好收拾,不妨去巡检衙门看看,那巡检衙门的余巡检,就是以前的长毛余先生,最近又升了灵山守备,手下兵强马壮的,若是他愿意伸手管这事,倒是还有点希望的。 灵山余先生,她虽然是一个妇道人家,还是隐隐听说过的,不过,听说的也是一股不扰民的凶悍盐枭的头目而已,据说手下有上千号的盐贩。在她的心中,这样的人物,自然是可以和那王家的响马一搏的,又听得这余先生成了朝廷的武官,更是理直气壮的前来了,这朝廷的武官的俸禄,不就是我们这些百姓的赋税养着的吗?你吃着朝廷的俸禄,不为民做主,谁为民做主? 第七十二章 三板斧横行天下 伍胜男抬头偷觑这位年轻的大人,心下忐忑不安,如今这大人可是自己的最大的希望所在,要是这位大人也怕了那王家的气焰,天下之大,她又有何处去伸冤。 只见得那位大人手指轻轻的案几上扣着,指节和案几发出的声响,笃笃的好像敲在她的心上一般。 “你这状子我不能接!”堂上的余风沉吟了良久,说出了这样的一句话,伍胜男顿时仿佛身遭雷亟,身躯晃了一晃,竟然站立不稳。怔立了半晌,竟然突然冲了过来,余风身旁的护卫以为这女人要撒泼,登时齐齐上前两步,就欲拦住她。 却见伍胜男冲到余风面前,跪了下来,连连磕头,没几下,额头已经是模糊一片。 “你且起来!”余风示意护卫将她拉了起来。“本官身为地方武将,插手地方民事,这于朝廷的规矩不合,不过,若是你说的属实,这王家马贼,横行地方倒也是一个大害,本官有护卫地方之责,这等事情,当然不能坐视!” “这事情如何,如今也只是一面之词,地方上也不见什么要求剿匪的文书递上来,你叫我怎生决断?” “大人,民女所说,千真万确啊,如是有半句虚言,必遭天打五雷劈!” “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你这状子,我替你送到知州衙门,想来那知州大人也不会拂了我这点薄面,一切按照朝廷的规矩法度来办,总会给你一个交代便是!”余风缓缓的说道:“第二个,这响马如此猖獗,剿匪也在本官的职权之内,若你言不假,自然是要剿灭这些无法无天的贼人的,不过,这和你的状纸无关,纯粹是本官的军务,你可曾明白?而且,你所言我要一一核实,剿匪一事,自然是诸般事宜准备妥当,方才能出动兵马,自然不是三五十日可行的!” “民女明白!”伍胜男满脸均是泪水,加上她额头血肉模糊,看起来真有几分狰狞的模样:“大人的大恩,民女愿意做牛做马来偿还,民女愿意选择第二个法子!” 伍胜男也想的明白,别说是这些衙门不愿意接自己的状纸,就算是接了自己的状纸又如何,敷衍塞责糊涂断案的算是有几分良心的了,要是真的是和王家勾结起来陷害自己,将自己拿入大牢也绝对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自己伍家祖宗有德,让自己遇见一个海青天一样的大人,还不是要请朝廷的军马来缉拿王家,王家养着那么多的马贼,靠几个差役也是拿不下来。事情到了最后,还是要求到这个掌管兵马的余先生面前来,既然如此,何必冒着前面 那么多的风险,直接求这余先生岂不是更好? 而且余先生已经松口,目前也只是需要一一核实自己所言,只要稍等下时日,自己就可以大仇得报,沉冤昭雪就在眼前,自己有什么等不得的呢? “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到处奔走了,在本官身边,本官自会护得你周全!”余风交代了一句,就令护卫带她下去休息,自己却在大厅里沉吟起来。 马贼,马贼好啊!余风听到伍胜男说道王家养了那么多响马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将算盘打到了那些马贼的马匹、鞍鞯上。余风手下有一只小小的马队,由丘时统领着,即便是这样的小规模的马队,也耗费了余风不少的钱财。山东虽有马政,但是,买一些合格的战马,尤其还是大量的买,却是殊不容易的事情,如果真有这样规模的马贼,一股气剿灭了,总会落下不少马匹,可以充实自己的马队。 况且照这伍胜男说的,那些马贼们却是实在死有余辜,就算动刀兵杀伐去剿灭了他们,也算是替天行道了。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自己的军兵,刚刚成军,战斗力还没有形成,剿灭这种成规模的马贼,到底有没有这个能力?另外,马贼们来去如风,机动力强大,若不是能够将对方堵住,单凭自己的步卒,恐怕到时候就算能打,也只是一个击溃的局面,这样和自己的目的就不符合了。 步卒和骑兵作战,就是这一点不好,打赢了,追不上,打输了,逃不掉。别看这么短短的几个字,却是这大明几百年和北方草原上的敌人作战,用鲜血和尸骨换来的宝贵经验。大明为什么设九边,构坚城,建防线,就是和北方的游牧民族无数次的作战后痛定思痛,制定的战略,这也造成了大明的官兵,在防御方面,堪堪值得一提,若是出城野战,却没有多少拿得出的战绩了。 开国时节的大明军队,可不是这般窝囊模样,那时候的明军,的确是世界上最强的军队。横行欧亚的蒙古铁骑,之所以败在明军的手下,甚至最后逃至穷乡僻壤还被明军赶尽杀绝,除了士兵的素质、士气之外,战术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当时大明军队对付蒙古铁骑,有着一个固定的套路,后世的史学家称之为“明军的三板斧”。蒙古军队主要是骑兵,而大明的军队,却是步卒占了多数。为什么往往战斗会是明军取得胜利呢?重要得益于明军对于三大营的合理调配。所谓的三大营,是指神机营(火器部队),三千营(马队)和五军营(步卒,还是长矛长戟等长兵步卒)。 这明军的三斧头 是怎么耍的呢?首先,在发现蒙古骑兵后,神机营的士兵会立刻向阵型前列靠拢,并做好火炮和火铳的发射准备,在统一指挥下进行齐射。这轮齐射是对蒙古骑兵的第一轮打击,也就是第一斧头。 神机营射击完毕后,会立刻撤退到队伍的两翼,然后三千营与五军营的骑兵会立刻补上空位,对已经受创的蒙古骑兵发动突击,这就是明军的第二斧头。 骑兵突击后,五军营的步兵开始进攻,他们经常手持制骑兵武器(如长矛等),对蒙古骑兵发动最后一轮打击,这也是明军的最后一斧头。 可以看到,这是一个完整的战斗系统,明军使用火器压制敌人骑兵推进挫其锐气后,立刻发动反突击,然后用步兵巩固战场(神机铳居前,马队居后,步卒次之),这一系统的具体使用根据战场条件的不同各异,其细节操作过程也要复杂得多,比如多兵种部队的队形转换等,但其大致过程是相同的。 以冲击力见长的蒙古骑兵就是败在了明军的这套战术之下,无论多么凶悍的骑兵也扛不住这三斧头,这犀利无比的三斧头,经常搞得蒙古人痛苦不堪,却又无可奈何。 作为后世人,余风恰恰还知道,这样的一套战法,在几百年后的欧洲,更是大放异彩,一个矮子运用和明军类似的战法,征服了大半个欧洲,而他的战术,简单的总结起来,就是三句话:先用大炮轰,再用骑兵砍,最后步兵上。正是凭借这套战法,他征服了大半个欧洲,并最终成为至高无上的皇帝,他的名字,叫做拿破仑·波拿巴。 来到这个时代,尤其是在掌握了自己的力量后,余风心目中的军队,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火器,骑兵,步卒,三者缺一不可,自己的步卒还在不断的训练中,形成战斗力指日可待,但是是火器和骑兵,那也绝对是不可缺少的。而且,余风心中的最大的敌人,还是来自北方的鞑子骑兵,这和当初的蒙古骑兵是何其的相似。 所以,只要是能够加强自己军队建设的事情,余风绝对是不会放过的,更别说,剿灭这些马贼,还能安定地方,收获人心,这搂草打兔子的事情,不做就不是他余风了。这也是他没考虑多久给给了伍胜男这个选择的原因。 “大人,吴掌柜求见!” 护卫的小声禀告打断了余风的沉思:“吴廷?他来做什么,叫他进来!” 眼下不是月末,也没到结算的时候,这吴廷来找自己来做什么,就是生意上的事情,他也应该去找吴嫣然啊,余风心里有 点纳闷。 吴廷匆匆的走了进来,却是一脸的古怪神色,余风身边的亲兵,都识得这位吴掌柜,知道这是自家人,纷纷微笑示意。 “大人,铺子里突然来了一桩买卖,小的不敢做主,正要去城外找大人,知道大人在衙门里,这就急忙来了!” “什么买卖,居然你还不能做主?”余风笑道,心里却是有点惊奇,在这四海商行的经营上,他放权算是放得十分彻底了,除了安插了几个亲信的盐丁帮着在里面做事,做一些必要的防范以外,其他的事情,他都是一概交给吴廷,眼下居然还有吴廷拿不准的生意,这得是多么大的买卖? “数目倒也不是太大,就是有点古怪!”吴廷垂这手,恭恭敬敬的说道:“突然有客商要一千担粗盐,给到五两银子一担,这拿出贩卖肯定是无利可图的,要是吃用,却是要不了这么许多,小的看着这事情有点不地道,特意来请大人定夺!” 第七十三章 蹊跷买卖 功名心热 “是哪里的人,为什么不到当地咱们的人手那里去买盐?”余风皱着眉头问道,事出反常极为妖,做生意不图赚钱,自己用度不买便宜的货物,那就是背后一定有什么目的了。 “是掖县的人,掖县那边,咱们一直都交给周家兄弟在做,小的想,这些人是不是看上周家兄弟的买卖了?”吴廷回答道。 “掖县?!”余风笑了起来:“买盐的是姓王吧!” 吴廷脸上一惊,随之释然,大人将这么大的摊子交给自己,自然会在自己身边安插些耳目,这也是应有之意,自己也没什么奇怪的。 “大人原来知晓这事情!” 余风心里暗暗好笑,这王家,果然是无孔不入啊,难怪连知州大人不敢插手那边的事情,自己这边刚刚问了伍胜男的事情,这连衙门都还没有,那边立刻就做出了反应。 五两银子一担,一千担盐,好大的手笔,这分明是拐弯抹角的给自己送钱,糖衣炮弹吗?哼,糖衣我吃下,炮弹该扔回去的,还是要扔回去的,这下查都不用查了,若不是做贼心虚,怎么会有这般的举动。 “咱们开门做生意,人家出钱,咱们当然要卖,这等赚钱的事情,自然是要做的!” “小的明白了!”吴廷点头应允,就要退下。 “叫掖县的周家兄弟过来一趟吧,我有事情问他们!”余风淡淡的吩咐了一句,吴廷点点的,起身离开了。 大人说能卖,当然就是卖了,又不是多大的数目。吴廷走回四海商行,商行里,一个三十来岁管事模样的人,正在那里等着,脸上的神色有点焦灼,见到吴廷走了进来,急忙迎了上去。 “吴掌柜,咱们的这买卖到底如何,如今家里急着要用呢?” “王老板,再急着用,也不必急在这一天半载的吧,这千余担盐货,库房里可没有这么许多,还等去盐场调拨,今日肯定是来不及了!” “吴掌柜那是答应了!”那王老板喜出望外,这就是对方答应收钱了,至于调拨什么盐货,派几个下人去做就是,谁关心那个去。 “嗯,王老板下次若是要这些货物,也不用跑这么远,掖县倒也是有商号和本店有点来往的!”吴廷慢吞吞的说道,那王老板哪里听得他白话,却是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几张纸片:“吴掌柜,你点一点,这是京师太平号的钱引,见票即付!五千两白银!这太平号在咱济宁济南都是有分号的。” 还没见到货就直接将货款给齐了?吴廷心下奇怪,不过一想想自家大人现在的官职身份,倒也释然了,有了大人的这块金子招牌在,这些人当然不会怕四海商行赖账,不过,再怎么不怕,这盐一粒都没看见,就是嘴皮子上下合了这么两合,这钱也给得太利索了吧。 “吴掌柜背后是谁,咱也是知晓一二的!”又是一张银票递了过来:“劳烦合适的时候,吴掌柜给引见一下,咱也想沾沾您背后那位的贵气!” 原来如此,吴廷心里恍然大悟,这是有事情要求咱们大人吧,难怪这银子不要钱一样的砸出来。他将银票收入囊中,“我只能代为传个话,见不见你,那得看大人自家的意思!” “那是,那是!”那王老板连连点头,“明个我会安排人来提货,这一切就有劳吴掌柜的了!” 吴廷看着王老板和他的从人走出商行的大门,心里暗暗摇头,这当官就是好,别人光是为了见一面,就下了这么大的本钱,自己大人也还真能折腾,这才当多久的巡检,转眼就活动了一个守备将军回来了,照这样的趋势下去,怕是还有高升的时候,自己过几天回去,得好好的给自己的妹子说说了,现在抓住大人,求个名分还来得及,等到大人一飞冲天,怕是到时候就后悔莫及了。 一出商行的大门,这王老板的脸色就沉了下来,身后的几个从人更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等到进了他们落脚的客栈,关上房门,几个从人相视一眼,齐刷刷的跪在那王老板的面前。 “少爷,都是小的们办事不力,请少爷责罚!” “责罚,怎么责罚?”那王老板脸色狰狞,“五千两白银啊,把你们剥皮拆骨卖了都不够!” 他在房里转了几圈,“幸亏我就在灵山,要不然,还不知道为我们王家惹出多大的祸患来,三彪,你说,你们一直在知州衙门盯着,怎么会让那贱人到巡检司那边去,还和那余风见了面?” “少爷,这几日我们一直盯着知州衙门,就是等那贱人自投罗网,没想到知州老爷不接她的状子,却派了几个差人护送他到巡检衙门那边,小的们实在是无处下手啊,等到了巡检衙门,那些差人虽然走了,却是有守备大人的兵丁在那里,还有众多的闲人,众目睽睽之下,更是动不了手了,这不……” “一群废物!”那王少爷一脚将这个叫三彪的说话的汉子踹倒在地,“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这事情办完了,回大哥那里练一练去,王家可不养窝囊废!” 那汉子从地上爬起来,抹抹嘴边的血迹,却是不敢说话。 “你们两个,立刻回家,给我爹和大哥捎个信,叫我爹我娘暂时去济南那边散散心,我大哥也不要窝在庄子里了,出去溜达一下,别让人给堵在庄子里头了,剩下的几个,陪我在这里等消息!对了回来的时候,叫我大哥给我送些银钱来,这点银子,怕是喂不饱这狗官!” ※※※ “哥,你说这吴掌柜捎信来,说余先生找我们会是什么事情啊?” 掖县城外的一个庄子里,一个面色黝黑的大汉,对着身边一个和面目相似的大汉说道。两人看起来都是一副本本分分的模样,谁有知道,这就是掖县一带闻名遐迩的周家兄弟。 这周家兄弟,原本就是一个破落户出身,也习过几天拳脚,后来犯了事情,没有银子是疏通关节,索性就是落了草。后来被人撺掇了,鼓捣起了私盐,慢慢的有了点身家,在衙门里一打点,将当年的事情抹去不说,还赫然成了官府卷宗上的良民士绅。 这两兄弟为人还算仗义,手下也有几十号人马,渐渐的在这掖县一带,也打响了字号。后来余风划分势力范围的时候,两人也参加了,凭着口碑和手下的实力,倒也拿下了掖县一带的私盐买卖。有了这样的门路,生意做起来,比起当初他们两兄弟自己干,可是要强了许多,两人逐渐也是混的风生水起。 对于余风,两人还是心存感激的,毕竟,他们从余风的手中,得到了太多的好处,但是,直接被余风点名要见,这还是第一回,怎么不叫这两兄弟有点忐忑。 余风在掖县,也驻扎了一个盐丁小队,在要道上侦缉设卡,平日里,周家兄弟和这队盐丁的关系倒是相处得十分的好,盐丁们有什么需要,甚至不需要开口,这周家兄弟一一就置办齐全了。但是,今日这消息,却不是从那盐丁队长手中传来,而是四海商行的吴掌柜亲自传来的,这就让他们有几分猜想了。 余风现在是什么人,如是说当初手上有着上千武装的盐丁的余风,是他们不敢触摸的硬茬,那么,现在身为灵山守备的余风,就是他们仰望的存在了。守备是什么,那是官身啊,踏踏实实的朝廷有品级的官员,光宗耀祖啊!这五品的官职,在官场上或许算不得算什么,但是,在这些绿林人物的眼里,那可真是令人眼红的地位了。 这年头,《水浒》一书已经在民间广为人知,杀人放火等招安,那及时雨宋江即便是招安了,朝廷给的是个什么 官职,大家难道还不清楚了,这天下有名的贼首尚且如此,那些普通的绿林人物又当是如何就可想而知了。说句不客气的话,即便是余风给他们一个小旗官身,他们的这等出身的人物,只怕也是要打破头了上的。一朝洗去头上的贼名,成为正儿八经的朝廷官身,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也怪不得他们朝这一方面想,余风成了守备,大肆扩军,他们也是知道的,不过,他们却是不敢动这样的心思。这朝廷虽然有招安一说,但是,要吃粮当兵,现在可都是在良家子中甄选的,余风招人的时候,如果没有家人的,还要找中人做保,就凭这一点,余风保证了他军队的成分的纯洁,但是也断绝了他们这些人的上进之路。 但是,眼下余风要见他们,他们心思顿时就活了,各处的私盐份额都有划分,即便有新人加入,也不会影响他们原来的地位,余大人这找他们,多半不是为了这个,那么,是余大人军中要人,要抬举咱们兄弟两个了? 他两还自不放心,又将那驻防本地的盐丁小队长请来了一同吃酒,更是得知这一次扩军,余风手下盐丁都不少补进了军中,当了小旗,总旗的,听闻此言,他们心下更是火热,那些盐丁他们也看到了,不过是一些老实巴交没有见过多少市面的军户子弟,这小旗总旗,他们都干得,难道自己没本事干得了吗? 这两兄弟倒是兴奋得一夜没睡,天刚刚一亮,就准备马匹朝着灵山方面赶去。 第七十四章 火器国产化 “你是周小福,你是周大福?”余风对着跪在面前的两个汉子笑问道。在当初少白楼,余风和这些盐枭见面的是,尚且作揖为礼,那个时候,这些江湖汉子就不敢生受了余风的礼,眼下到了余风这般地位,别收是作揖了,就是和颜悦色一些,这几个汉子都是感到心有荣焉。所以,这周大福周小福进来直接就跪在地下,而余风却是端坐在上首,这两人却是没有一点的不自在。 “大人还记得咱们两兄弟?!”这周家兄弟还真是惊喜,没想到余风居然清楚的知道他们两兄弟谁是谁。 “起来说话吧!” “谢大人!” “掖县这些日子,每个月都送四海那边拿了近三百担盐,看来,你们两兄弟经营得不错啊!”余风不紧不慢的说道,周家兄弟心下暗喜,这下地下的分公司经理得到老板的夸张是一个道理,都是对自己能力的肯定,这两兄弟心下越发踏实,这次来,怕是真的有什么好事要落在自己兄弟的头上了。 “年前的时候,就是五百担也卖过的,年后的光景差了一些!”周大福恭恭敬敬的说道。 “嗯,能做出这样的成绩,见得你们平时也是用心了的,对了,周大福你家的大儿子今年十五了吧,周小福家里的也有十三四岁了吧,若是不怕孩子吃苦,就送到本官身边来,做个亲兵护卫的,也算是混个出身,不知道如何啊?” 两兄弟对望了一下,咚的一声磕在地上,声音确实欢喜得有点嘶哑了:“谢大人的恩典,谢大人的恩典,大人若有差遣,刀山火海,我们兄弟万死不辞!” 余风叫周家兄弟把儿子送来,可不是什么人质的意思,而是确确实实的在抬举他们兄弟了,若是抬举这两兄弟本人,这两地未必肯这般感激涕零,但是,余风的意思,却是直接给了他们的后代一个出身,这在余风身边做得几年亲兵,放出来,不说是百户,总旗的位子绝对是有一个的,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跟自己一样在绿林中打滚,眼下给了他们这一个机会,等于是给了他们周家一个光宗耀祖的机会,他们两个口中说的万死不辞,绝不是假的,此刻他们真有为余风效死的心思。 “听说你们两兄弟手下,有不少用得着的人手,你们两兄弟也算的上是掖县的地头蛇了,掖县地面上的事情,想必是一清二楚的!” “大人想知道什么,掖县没有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小的们知无不言!” “哦,那给我说说掖县王家,王龙的事情……” ※※※ 王云并没有呆在客栈里,傻傻的等待四海商行的吴掌柜给他带来讯息,而是不断奔走在这灵山的个个衙门之间,他心里非常的清楚,自己王家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 得罪了地方上的一些没有背景的小文官,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就能把他们收拾得服服帖帖,但是要是得罪了手握兵权的武官,在朝廷的军马面前,他们王家的那点实力,简直不堪一击。 负隅顽抗,人家巴不得你负隅顽抗呢,你要是不这么做,那些丘八们,还找不到放手劫掠的理由。到时候杀了人,将整个王家屠戮一空,反而给王家安上一个谋逆的罪名,那是大有可能的事情,官字两个口,话语权掌握在他们的手里,自然随得他们怎么说,他甚至能想到,那些丘八们洗劫了自己王家,将王家的家财分润给那些软骨头的文官一份,那往上面呈报的文书,一定会这样写的。 好,就算自家的二郎对付那些刚刚操练没几天的新兵们没有问题,将他们杀散了,那又能怎么样呢,这次带着兵马来的可能是千户守备,下次没准就是游击了,后面还有参将总兵,王家充其量也就只是一个地方大豪,能和朝廷源源不断的兵马对抗吗?那无疑是以卵击石。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在这灵山各处衙门走通关系,他们与那晓事的守备,总是一场同僚,适当的时候,给王家说说好话还是能做的,就算是不说好话,也不至于落井下石。至于请知州同知或者通判大人,去压这个守备,他是想都不想的,现在大明武将的跋扈已经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若是军国大事,这些武夫没准还能听从这些文官的,自家的这点事情,还是不要自取其辱的好。 这四处奔走,又是送银子,又是陪笑脸,王云却是有点心力交瘁的感觉了,越是如此,对于惹出这场祸端来的那伍家妇人,越是痛恨无比,也亏得余风事先做了安排,要不然,就在这城中,恐怕王云都有将伍胜男抓来弄死的心思。 伍胜男现在在做什么呢? 余风当然不会将他老是藏在巡检司衙门内,官家衙门,收藏一个妇人们,还是毫无瓜葛名分的那种,传出去,总是很难听。第二天,余风就派人,将这伍胜男送回了赵家庄,当然,对外来说,则是买来做自己夫人身边的使唤人儿的说话。 伍胜男倒是很配合,她又不傻,自然是看得出,余风的这些举动都是为了保护她的。原本安置在薛家岛,是更好的选择,但是余风想到薛家岛人多嘴杂 ,万一被王家的人混了进去,为难她这么一个弱女子的话,这伍胜男可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想来想去,也就只有自己庄子里最安全了。往来进出的都是熟面孔不说,这护卫的力量也是绝无问题,虽然可能有点惹人诟病,但是为了安全,还是直接把人拉到自己庄子里了,反正也不在乎多这么一张吃饭的嘴。 眼下余风每天除了在巡检司衙门转一转,整天就窝在城外的军营里,期间吴廷也曾将王家的人像和他见一面的要求转达了下,但是却被他毫不留情的拒绝了。他告诉吴廷,这王家要做什么买卖,给你送多少钱,你照收就是,但是,除此之外,求你做点别的,就不要想了,咱一码是一码,反正他谅这王家也不敢把话挑明了说。 庄园里刘生敏的火器制作,在维克拉斯的建议后,余风已经停了下来,转而开始打造修理普通的兵器了,余风眼下陡然招了这么多的兵丁,完全靠他们这五六十人的作坊做出兵器来,倒也不太可能,不过余风自己有计较,这自己作坊里作也要做,总不能养着这么多人干吃饭,不过,这兵器的大宗来源,恐怕还是要靠买了,指望都指挥司拨下来粮草军械,不知道要到哪年那月,自己可是耽误不起。 这要买卖军械,当然是找武库了。济宁有武库,济南也有武库,余风对于如何在武库中买出大量的军械的章程不是很清楚,但是他也明白,只要自己白花花的银子拿出去,又是朝廷武官的身份,买些器械回来,还是容易的,不过,他没打算在这山东买,他把眼光放在了天津三卫。 天津从明成祖朱棣设立卫所的以来,已经过去了百年以上,天津也有自己的海军水师和商埠,军户匠户的士兵还有军属,加上因为讨生活迁居而来的民众们,这里已经成了北方数得着的繁华大邑。而且这里已经不光是三卫的一万多名人马,还有火器制造场,兵器匠户各个官办的衙门。这一点,才是余风最看重的。 天津不但有武库,更有大量时刻在为这明武库添砖加瓦的官造所,火器场,即便是说天津卫是这大明北方的一个军工基地也未尝不可。在明朝,无数流往九边的武器,铠甲,火铳甚至火炮,就是从这里生产出来的。余风像改良自己的火铳,提高自己的军工水平,那么,就需要大量的熟练的有着足够制作经验的匠人,这些人,天津是不缺的。 而且,天津距离山东,实在是说不得远,比起泉州,澳门等大埠,这里实在是占了太多的地理优势。所以,余风一知道这天津,有可能有他需要的一切,立刻就放弃了派人去 南边找西洋工匠的打算了,他清楚的记得,大明的火器水平,即便是和现在的西方相比,相差也不会太远,无非是一个用心做还是不用心做的问题罢了。 实际上,余风的想法真的没有错,他不知道的历史中,有过这样的一些记载:嘉靖初年,一次海上遭遇战中,海道副使汪鋐击败了自己的敌人——葡萄牙船队,战后,他来到对方毁弃的战船上,发现了一批从未见过的火器,经过演示,他发现这玩意威力很大,值得推广,于是他决定,将此物上交中央,并建议仿照。而汪鋐所缴获的这批佛朗机(即船炮),是当时世界上较为先进的火炮,朝廷十分重视,立刻派人进行研究。 要知道,中国人一向善于研究,但凡世界上弄出个新东西,甭管是不是自己研制的,拿过来研究研究,几天就能造个差不多的出来,仿制且不说,往往质量比原件还要好。到嘉靖二十六(1547)年,明代佛朗机成功仿制成功,比如明军装备的大样佛郎机,全长仅两米,有准星供瞄准,炮身可左右旋转。具有极强大的杀伤力。还有小佛郎机,全长仅九十厘米,炮身附有钢环,可供随身携带,打仗的时候一个人就能揣着走,到地方把炮筒往地上一架,瞄准了就能打,简直就是一标准的掷弹筒。 除了这些步兵炮外,明朝还发明了骑兵炮——马上佛郎机,这种火炮的尺寸比小佛郎机更小,仅七十厘米长,可随骑兵在快速移动中发炮,具有很强的威慑力。 这还是嘉靖年间的事情,大明的工匠造出来的这些火器,就已经如此的多姿多彩了,要到如今,工匠们做出来的东西,只要用心做,总不会低于那水平吧,不是说,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吗? 第七十五章 另辟蹊径到人市 “老爷,这火器作坊的张公公那边的规矩颇大,给银子怕是不顶事情,恐怕还要老爷亲自走一趟,那边管事的说了,这些火器都是要供应军中的,没有老爷的告身和文书,私卖火器就是杀头的罪名!”在天津悦来客栈的一间上房里,刘生敏垂着头,对坐在上首的文士打扮的余风禀报道。 多日没有穿这文士的长袍,都是身着军装,此刻一袭儒衫穿在身上,余风还真有点那么倜傥的味道。而与那些文弱的书生不同,余风眉宇间却是有一种威严桀骜的神色,那分明是武人的气势,这气势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的。 来到天津已经几天了,余风也就是带着刘生敏和几个护卫。从自家私港直接上的郑家的船,然后在天津下船,外人都道这守备大人在自己的庄子里享福,谁又曾想到他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天津。 到了天津的第一要紧之事,当时是去找火器制造厂的门路,这事情,余风当然不会自己出去没头苍蝇一般的乱转,由得刘生敏出去打听就是了。刘生敏本是匠户出身,对这些衙门什么的也都算是熟络,其中的关节也比他知道的多,待到有了眉目,再由他出面就是了。 “莫不是银子给少了?”余风问道,据他所了解的,这火器除了供应军队,那些多余来的,都是由这制造场的官僚私卖了中饱私囊了的,他可不想这么早露出自己的身份,这身份买点火器没有问题,但是如果打匠人的主意,那就是个麻烦了。 “那到也是未必!”刘生敏说道:“那制造厂的张公公一向抓权抓得紧,下面的这些办事情的,未必有多少油水,也不过是公事公办的做法了!” “今个再送一百两银子过去,不要怕花钱,能买到什么算什么,若是他松口了,不妨问问他们关于工匠的事情!”余风吩咐道,这次出来,主要是采买军械,风字营的主要装备就是长矛腰刀和士兵的衣甲上,倒也不会花费太多,而且能买就买,不能买回到山东买也是一样,这大头还是在这火器上。 “老爷……!”刘生敏有点犹豫,或许是觉得自己要说出的话有点不搭调。 “什么事情,你但说无妨,开销大一点不用顾忌!”余风以为他是担心花销过大自己不满意。 “不是这个,小的以前也是做这营生的,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刘生敏呐呐说道。 “不碍事,说吧!不要怕说错话!”余风摆摆手。 “这制造场的匠人平日生活 拮据,靠着官坊给的工钱,根本就不能养家糊口,但是在官坊中做事情,又是明令不许自己做买卖的,这没有法子的情况下,倒是经常到人市上找点活计,大人要找这匠人,怕是在人市上看看,会有所收获?”刘生敏显然以前自己就有过这样的经历,此刻提出来,是怕自家老爷不清楚这条门路,花冤枉钱走官方的路子。 “哦,若是我看中了,要带回山东,那制造场能放人吗?”余风还真不知道这其中的道道。 “无非是文书上的问题,大人如今也是官身,给几个匠户身份,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只要大人工钱给的高,我们这些人,到哪里不是过日子!”刘生敏倒是道出了匠户的心声:“大人甚至不用顾虑这制造场这边,倒时候,把人往咱们船上一带,谁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哦!”余风沉吟了一下,“你去打听打听,这天津哪里有大的人市,咱们去看看也好,没准你这法子更便捷一些!” 说是人市,余风的理解就是前世的人力资源市场。在现代的时候,找工作所要进的地方都是那种颇为气派的楼宇,双方都是穿着很整洁的衣服在那里讨价还价,还有拿着简历到处乱投的那些刚出茅庐的大学生们,熙熙攘攘的,一派热闹繁荣的景象。 不过,他现在看到的完全不一样,这里就好像是他还是小孩的时候,住在农村的奶奶家里,在村子边缘看到的牛马集市,一片空地上闹哄哄的,牵着牛马牲口的买家和卖家在那里讨价还价。 眼前这个景象倒是差不多,说起来在不远处还真是有个卖马的市场,在他面前的空地上,各个人在那里或者站着或者蹲坐,更多的人都是直接坐在地上,围成小圈子在那里聊着或者干些别的。 那些需要劳力的人走在这些人中间,挑选着这些合用的人手。 这就是人市?余风有点疑惑,看了看旁边的刘生敏,刘生敏很是肯定的点点头,他转过头看看自己面前的这番景象,还是有点发呆。 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心中已经有了准备,心想古代的人民都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在这种出卖自己劳力的地方,没准忘记了尊严和其他。只是为了讨一口饭吃,他把自己以前在劳务市场上的那种遭遇直接套在了明朝人的身上,心中想,对方肯定是比自己更惨的存在,没有料想到,场中的人虽然都不算太整洁。不过看起来倒也不是挨饿的模样,一个个的精气神颇为充足,在那里大声谈笑,一时间他倒是不知道如何下手。 “ 老爷,往里面走,这外面的都是一些粗汉,当不得用的!”刘生敏朝前引导着,余风和身边的护卫缓缓地跟了上去。 这一行人,衣裳鲜亮,有仆役有护卫,余风又是一副书生打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挑选人手的。这个年头,若是能卖身到大户人家,也未免不是福气,起码是温饱不愁了。虽然这长工短工,未必有这个机缘,但是万一人家看上眼了,那不是就是自己的机缘了吗? 在一旁等候着雇主的那些汉子们,见到余风他们走了过来,纷纷喊着推销着自己,唯恐这位公子没有看到自己一样,一时间周围喧闹异常,各种的自我推荐的话语都有: “小的身体健壮,吃饭又少,买了小的吧。” “不用听他在那里胡说,大爷,我可以带着弟弟妹妹去您那里做个长工,俺弟妹多少也是会做些活计,这个管饭就行。” 还有些说得歪门邪道的,细声细气的说道: “大爷你看小的我皮肤细白……” 竟然还有自己推荐自己做娈童的?余风身边的护卫正在推搡开这些热情无比的汉子,听见这歪门邪道的叫喊,也禁不住啐了一口:“滚一边去,没的污了我家老爷的耳朵!” 刘生敏回过头来,对着余风说道:“老爷,要不要找个中人,这些人多嘴杂的,咱们又不知道底细,别到时候被人蒙骗了!” “老爷要找中人吗?小的是在这个市场上做中人的,门路都是精通,您老要是有我带着,保准干什么都不会吃了亏去。”旁边有个机灵的,听到刘生敏这话声,立刻就贴了过来。 余风看看这人,居然套着一身洗的发白的长衫,和这人市中所有的人的打扮都不同,相貌也还算得温善,点点了头:“你跟着来吧,先这些人给我打发了!” 这人得到余风的允许,立刻兴奋的在人群中大叫起:“各位老少爷们,大家莫要吵,我是这位老爷的中人,有什么想法的,可以来找我说,咱们得先让这位老爷四处看看不是!” 说来也是奇怪,这人声音一响起,周围那些人的声音一下子就消停下来,个个突然之间都恢复到刚才的无精打采的模样,慢慢的四散开来。何麻做中人,还不如自己找活计呢,那家伙吝啬得要死。 看起来这中人倒是有些威望,余风笑笑,脚下没有停,却是对着那人招招手,示意那人跟上来。 “贵姓啊?” “不敢,小的何麻,不知 道老爷要找点什么人手啊!” “这人市可有出来揽活的工匠之类的,嗯,不是营造,是要能打铁烧火的工匠?”余风问道。 “这个啊?”那何麻有点犹豫,刘生敏掏出一块散碎银子递了过去,那何麻咽了一下口水,结果银子,说道:“工匠倒是有,不过都是在官坊登记造册的,你要是雇用了他们,到时候活干的好坏不说,不给钱还不行,生生的讹诈你。” “既然是在官坊登记造册了的,那手里头总是有点手艺的了,不怕,带我们去,少不了你的好处!” 有了这个熟悉人市的地头蛇的带领,余风送算不用到处乱转了,直接被领到市场深处一群愁眉苦脸的汉子面前:“老爷,这些都是手上有些手艺的,不过,价钱也比外面的高了不少!” 何麻这边和余风说着,那刘生敏已经走到那群人的中间,低低的和他们说了起来。何麻见到,生怕刘生敏抢了他的活计,急忙凑了上去,要是这雇主直接和雇工们谈妥了,他这中人就没钱可收了。 不料,等到他过来,刘生敏却是住口掉转回来,在余风的耳边轻轻说道:“老爷,的确大都是官坊的工匠,也有几个不是官坊的,不过小人问了几句,却也都是行家!” 第七十六章 高薪才有人才 “他和你们说了些什么?”何麻小声的问道刚刚那几个和刘生敏说话的汉子。“我是这位老爷的中人,要是银钱的事情,我来和他们说,自比你们和他们说的要的多!” “也没说什么,就是那位老爷问了问咱们手艺上的事情,那位老爷似乎以前也是干这个的?”人群中的一个汉子答道:“何大爷,你可要给咱们爷们把价钱谈高点啊,咱们都感你的情的!” “这个自然,大家都是街坊,不为你们还能为谁去?” 放下心来的何麻走到余风身边,弯下腰来:“老爷,不知道你要些什么样的人手,说与小人听,小人自会给你找到满意的人!” “你问问他们,兵器甲胄可会修会做?”余风指指人群,坦然说道。 何麻吓了一跳,这兵器甲胄这些匠户估计都能修能做,但是,在人市上招揽人回去干这个,听起来有点吓人了,哪里有自家做兵器甲胄的,这大明律上可是清清楚楚的写得分明,藏甲十副可就是谋逆的罪名。这年轻老爷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莫不是哪里开山立寨的好汉? 看到他脸上阴晴不定,余风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这要求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有着多么的逆天,他朝着身后的护卫示意了一下,身后的护卫拿出自己的腰牌告身,在何麻面前晃了一眼。 “不要惊慌,在下也是吃着朝廷的俸禄的,招揽这些匠人,自然是为自己的儿郎们效力!” 何麻眼尖,腰牌告身虽然只是在他的面前晃了一晃,他还是看清楚了那赫然是总旗的腰牌告身,这身边的护卫都是总旗,那这位年轻老爷,该是多么尊贵的人物了。他觉得有点口干舌燥,虽然这位老爷没有说他的身份,但是他知道,恐怕这位老爷是自己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贵人了。 “去问问,要是能做佛郎机的,那自是更好!”余风淡淡的说道,何麻强压着心里的激动,利索的转身过去。 “你那时候,做这活计,一天能够赚多少啊!”余风掉过头,不去关注何麻和那群匠人之间的交流,反而问起刘生敏来。 “饭食管饱,一天还有二十来个大钱,那就已经是很多人打破脑袋也要抢着做的了!”刘生敏唏嘘了一下:“还是跟着老爷,小的才算过上了人过的日子!” “二十个大钱?”余风心里算了一下:“那岂不是连一个月一两银子都不到,比咱们这招的新兵的饷钱还低?” “那也得算是有活计的时候 ,才有这份进账啊!” “老爷?”说道这里,刘生敏忍不住要说了:“小的在辽镇们呆过,那些兵丁们怎么样小的也知道,小的斗胆说一句,老爷对这些兵丁,未免太厚待了?” “这话怎么说?”余风和刘生敏说起话来,倒是没有多大的顾忌。 “大明的规矩,是七成钱粮养家丁,三成钱粮养兵丁,普通的兵丁,哪里要得那么多的粮饷,满天下的将官,怕也只有大人一家愿意在这些兵丁身上花这么多的银钱!”说着说着,刘生敏眼睛陡然一亮:“莫非大人,将这些兵丁,都是当做家丁来养的?” 嘴里这么说,他心下却是震撼无比,乖乖,要是真的是这样,大人岂不是养了三千的家丁,这就是一省总兵也没有这么魄力啊,有了这三千家丁,别说三万五万,就是十万兵,也未必拉不起来。 余风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刘生敏的问题。大明将官的这种养兵的惯例,他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但是,他是决计不会用这种方法来对待自己手下的兵丁的,这个时代,和人讲忠义什么,与其说是迂腐,还不如说是扯淡,人都快饿死了,谁和你讲忠义,世界上哪里有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道理。满天下当兵的都克扣粮饷,自己粮饷给的足,这一比自然就有了高下之分。 现实比理想更加重要,这一点,他在后世就是深切体会到了,哪怕你满嘴的朝廷大义,在每月实打实发的粮饷这等实惠面前,也要逊色的多,这当兵的可不管那么多,谁给他们饭吃,他们就为谁卖命,这一道理,简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 看到余风笑而不语,刘生敏自以为知道了余风的意思,也不敢在这话题上继续说下去了,不过,在他心中自然是多了一分憧憬,自己老爷现在还只是个守备,就有养三千家丁魄力,要是老爷这再高升,啧啧…… “老爷,小的问过了,这兵器甲胄的,这些人基本上都能修能做,不过这兵器甲胄之类的,也有高下之分,普通的兵刃倒是没有问题,能做出弓箭的,就少了许多,至于老爷你说的能做佛郎机的,倒是有两个匠人能做,不过,要他们单独做,也是做不出来的!”何麻那边已经问出来结果了,匆匆跑到余风这边的禀报。 “把那两个叫过来问问?”刘生敏自然知道余风的心思在哪里,当下对着何麻说道,“这么多的人,就两个会做佛郎机的?能做火铳的呢?问问看多多少?” 那两个人很快就走了过来,见到他们要跪下磕头的样子, 余风制止了他们,和颜悦色的问道:“两位师傅,不知道是做的什么样的佛郎机?” “佛郎机就是佛郎机,难道还有很多叫佛郎机的不成?”两人中年纪小的嘀咕道,那年纪大的赶紧扯了一下对方的衣襟:“回老爷的话,小的在作坊里,做的佛郎机就是一种,难道还有别的名目不成?” “那是说说,你们做的佛郎机是如何的?” “长约八尺,重达千斤,浑身赤铜所铸造,可远至千步!” 那就是千来斤,两米长,射程……换算一下。大约是射程三百到四百步吧!他把这数据和从维克拉斯船上拆下来的基本船炮比较了一下,两者相差居然不是很大,而且,在重量上,这些匠人造的佛郎机炮还要更轻一些。 这轻代表什么,代表这可机动的能力更强,那么,火炮的威力就可以发挥得更大。 “你二人铸造过几门这样的佛郎机?” “老爷说笑了,这铸造佛郎机,都是作坊里大伙在西洋人工头的指挥下,一起做的,小人哪里有那个本事单独铸造!” “哦!”余风明白了,敢情,这铸炮不比作火铳,靠的是团队合作,各负其责,这工匠口中的那些西洋人工头,恐怕就是相当于工程师、指挥长的意思了。 见到余风在那里沉吟,这两个匠人小声提醒道:“老爷,除了这佛郎机炮,小人也是能做其他的火器的!” “何麻,你过来,这雇佣一个人,每月需要多少钱粮” 何麻在那里装模作样的算了一下:“老爷,会做火器的一两二分银子,这两个一两五分银子,其他的人,一两银子,您看可好?” “我给你们双倍的银钱,不过,要去山东为我效力,你们可愿意?” 工匠们听到双倍的银钱,顿时喜形于色,听到后面的一句,却又喜色顿收,面面相觑起来,半晌,工匠中走出一人来,恭恭敬敬的对着余风磕了一个头,问道:“这位老爷,赏饭给我们吃,我们自然是高兴都来不及,但是,小的们都是身家青白的良民,要是去做那些为非作歹的勾当,小的们确实不敢的,老爷说去山东,还请老爷严明一下去处,好让小的们放下心中的顾虑!” “自然是为朝廷效力,哪里是做什么非法勾当?”余风笑道:“本官是山东灵山守备,难道还诓骗你们不成!” 见到众人脸色还是犹豫,想必是对于这朝廷,也是不大放心,这也怪不得他们,平日 里被官坊里盘剥的还算少吗?眼下一个外地的武官,空口白牙说几句话,就要让他们离乡背井,他们没有疑虑才怪呢。 “本官知道你们顾虑什么,愿意去的,来何麻这里立下契约,一律先领一个月的工钱,不愿意去的,本官也不勉强,至于你们的匠籍这些官面上的事情,自然不用你们担心,自然本官会办的妥妥当当。” 他低下头,对着这两个会造佛郎机的匠人说道:“你们的工钱,是三倍,若是愿意,现在就去立下契约吧!” 这一下,众人的疑虑顿时,何麻报出的工钱,本来就是往高的报了,按最少的二两银子算,也至少要做三个月才能赚回来,现在人家除这么大的价钱,又是真金白银的给钱,不愿意去的才是傻子呢?这山东也不是太远的地方,就算是诓人,回来除掉路费还有赚头。一时间,众人争先恐后的将何麻包围取来。 余风又补上一句,“要是有家小愿意去的,一律再多发五成的补贴!” 他面前的两个匠人,一脸的惊愕,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情,三倍的工钱,那可是快五两银子了,作坊里的管事的月钱也就这样吧,他们不过是最底层的几个工匠,值得这位老爷出这么多钱吗? “回去问问你们相厚的亲朋同事,若是有愿意的,也一并叫来吧!” 第七十七章 三眼火铳的妙处 不过两日,这天津的匠户中,就有不少人都知道,有山东来的手面阔绰的官员在招募匠人,而且越是懂得火器制作的,给的银钱越多,若是能够举家迁往山东的,银钱给的更多。 作为大明的军工基地,天津卫的这些匠户,何止数千,有安于现状不愿离乡背井的,自然也有愿意铤而走险搏一搏的,再不济,也不过是将在天津日子,重新在山东过一遍而已,又能坏到什么地方去。再说了,余风在人市里招募的那几十个匠人,可是当场发下了银钱的,一边是真金白银,一边是生活难以为继,何去何从,这选择自然是一目了然。 知道这情况的,少不了先打听确认一番,然后直接去找那中人何麻,这人越来越多,倒是让何麻忙的焦头乱额。不过,忙虽然是忙,但是他的心中也是很是高兴的,这一阵忙完,进账至少要比他去年一年的要多,朝着银子想,再忙也是值得的了。 眼下这何麻,俨然就是余风在天津的代理人的模样,这倒也是让他心里有了几分心思,余风的手下如何,他也是看到了的,那位刘管事,据说以前也不过匠户出身,如今是什么做派,三五十两银子掏出来眼睛都不带眨的,那两位做护卫的总旗老爷,对待刘管事,也是客客气气的,一个家人能混到这个份上,要说何麻心中,没有什么想法,那就是扯淡了。他觉得要是自己能混到这样,这辈子也就算是值得了。 也就是因为有了这些想法,他跑前跑后的做事情,倒是十分的勤勉,一方面,余风的银子没有短他的,这是事实,另外一方面,他就暗想着,就算不能被这守备老爷看上,将来守备老爷再来天津有什么买卖,记得有他这么一个人,随便照顾下,也够他受用了。 不过这人虽然越来越多,但是,余风招募人的标准也就随之高了一些,手艺的好坏,直接决定着是否能够拿上这份银子,光是会打造普通兵刃的,到后面,基本上就没有资格了,至少也要制作过火铳的。倒是会铸炮的,或者说,参与过铸炮的各个工序的工匠,余风倒是来者不拒,有多少要多少。 几天下来,余风手里的契约已经足足有两百来份了,这也就是说,来的时候就他们几个人,回去的时候,至少要多上两百多号人,这还不算这些人的家小。 “差不多了!”在客栈里,余风看看手里的那些文书,对着刘生敏说道,“再多,我可就养不起了!” 刘生敏点点头,低声说道:“老爷,您说的那几个番人工头,小的也接触过,不过,这些人 可比韦洋人难缠多了,不过和小人一样的身份,居然敢开出每年一千两银子的价码,三个番鬼,那就要三千两银子,小人没敢答应!” “那就不要了,这些人,都是给脸不要脸的。对了,咱们招揽了这么多人,制造场那边什么反应?”余风点点头,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还能有什么反应,制造场三千多工匠,咱们充其量才招揽了一成不到的人手,那边都是上工才有钱拿,不上工就没钱拿,从来都是僧多粥少,少几个人上工,充其量就是换几张新面孔而已,管事的根本不曾在意!” “那就好!”余风嘉许道:“我还担心动静太大惹出官面上的是非来,既然这些人不在意,我也就懒得和他们提这事情了,回到山东在咱们地盘上给这些人补个籍就是了。” 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郑家在这天津有铺子吧,你去打听一下,他们的船什么什么到,把咱们找的这些人早点送回去的好,一天不送回去,我心里就不踏实啊!” “还有,老爷,制造场的冯管事,倒是答应卖咱们一批火铳了,一百支,三十两银子一支!” 刘生敏他们制造一支火铳要多少银子,余风可是一清二楚的,这三十两银子一只,真的是可谓狮子大张口了。自己造的火铳,无非是稳定性和射程差一点点,满打满算,成本也就五两银子一只,余风再有钱,也不能这样撒着玩。 “哪里要得了这么多,生敏,你也是做过火铳的,难道就没说说,这是拿咱们当冤大头了?” “老爷,我看这三十两银子,倒是不贵!”刘生敏却是出乎意料的摇摇头:“怪小人没有说清楚,这火铳不是小人做的那种步卒用的火铳,而是三眼火铳,是骑兵用的,在咱们辽镇,大人们身边的骑马家丁,倒是身边都有这物什的。” 听得刘生敏细细道来,余风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刘生敏说这火铳不贵的原因了。 原来这个时代骑兵装备最先进最有效的武器,不是马刀骑枪,更不是余风以为的那种鸟铳。要知道,这个时代,火器的装填是非常困难的事情,装填半天,轰的一发打出去,又得装填半天。对于骑兵来说,这种打一枪就歇菜的火铳,实在是没有什么实战的价值,要知道,你的敌人可不会等你在马上慢吞吞的装填好了再冲过来给你厮杀,等你在哪里装填,人家早就把你砍下马来了。 所以,这种火铳,所有边镇的骑兵都是嗤之以鼻拒绝装备的。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性命在战 场上交付一个靠不住的武器,与其用这种麻烦之极的火铳,还不如弄一根狼牙棒更实际一点。这个时候,这三眼火铳就应运而生了。 这种火铳,长约三尺,整体都是精铁铸就,分量十足,装填好了上战场,对准敌人就能搂火,开枪过后,持在手中,赫然就是一根铁棒,一帮子砸下去,就是刀剑也抵挡不住。这种既能当枪打,又能当棒使的家伙,自然是深得那些骑兵们的喜欢。你想想啊,你和一个拿着铁棒的家伙,骑在马上打啊打啊,突然之间,对方的铁棒砰的对你来上那么一下,铁砂碎瓷什么的,扑面而来,就算不死,也得成一个大麻子,能不郁闷吗? 天下驰名的关宁铁骑的武器,别的不是没有,但是最看重的,莫过于这种三眼火铳,有的骑兵身边还不止一把,有夸张一点的,带上三四把都是有的,就算那些凶悍的鞑子,遇到关宁铁骑,也只有破口大骂的分,没见过打仗这么不要脸的。 “这样啊!你们做不出?”余风问道,如果真但是这样,自己的马队倒是很有必要人手来上这么几只了。 “小的做不出,倒是这次的工匠中,怕是有不少人做得出来,不过这三眼火铳不比普通的火铳,用料做工都要精细的多,老爷要想给丘时他们用着,倒是可以先将这一批买下来,日后咱们的人手熟练了,又有样子,自然是做得出来的!” “行!”既然如此,余风也就不心疼这点钱了,好东西当然不能放过,“这事情你去办吧,去钱庄换了钱引,然后将火铳放在郑家的铺子里头,等到上船的时候一并带走吧!” 刘生敏应声出去,背后余风又说道:“叫门外伺候的何麻进来!” “叩见老爷!”何麻进来就跪下磕头,余风也没有理他,这人脑筋活络,嘴皮子也不错,而且,还有一定的组织能力,若是能收了下来,倒是在处理这些琐事方面,能省自己不少心。 “这些天,你这中人,应是赚了不少银子了吧!”余风问道。 “都是老爷赏的,混口饭吃混口饭吃!”何麻笑着站了起来,这几天,他发现这位老爷说话和气,做事也讲道理,心里倒是没多少畏惧之心。 “何麻,你家中还有何人啊!” “小的光棍一条,家里就个老娘!”何麻说道。心里却是怦怦之跳,这余老爷叫自己进来,绝对不会是关心自己家里如何的?这是要抬举自己? “哦,这次本官在天津招揽了这么多的人手,一时之间,也没 有人管理,你是天津本地人,和这些人又是街坊邻居什么的,说话还算是有条理,有没有兴趣帮本官这个忙,管一管这些人啊?” 刚刚站起来的何麻,又扑通一声的跪了下去,满脸都是惊喜,“小的愿意,就怕小的做不好,耽误了老爷的大事!” “你能耽误什么事情!不过,这可要跟随本官去山东的,你可曾舍得天津这边?要不,回去和你老娘商量商量再说?” “不用,有劳老爷挂牵,这天津是大明的疆土,山东也是大明的疆土,小的是大明的子民,去哪里都是一样的!”何麻哪里还要商量,这位老爷家大业大,一下子就招揽两百多人,难道还怕亏待了自己的吗?自己一下从一个在人市里混饭吃的中人,成了这两百人的管事,这是一步登天的好事情,老爷看得上自己是自己的福气,又不是要自己卖身为奴,有什么不愿意的。 “跟着我,该有的规矩自然是要有的,我这人规矩不多,我只讲两点,第一,做事要勤勉,第二,不要丢我的脸。要是你能做到这些,以后就跟着我吧!” “请老爷放心,小的一定做得到!” 第七十八章 万象始新 交情维持 对于这些匠户的安置,倒是没有费余风多少的心思,用郑家的海船运回来之后,直接就拉到了薛家岛,连同他们的家属五百多人,全部都安置在岛上的新聚居点上。 在余风的安排中,薛家岛以后就是自己的盐仓和武库。岛上没有外人,基本上都是自己的人,这些人,一部分在盐田里劳作,一部分在作坊里工作。那些家属们也有事情做,周边有不适宜在盐田的土地,这些人开垦出来,种植粮食或者其他的作物都可以,也可以贴补一下。 由于余风扩军的时候,慕海涛早先训练的民壮,有很大一部分补充进了风字营,甚至有的因为训练刻苦,表现卓异,一进去就当了小旗的,这更让其他的人心里有了盼头,跟着大人干,绝对是有前途的。这一点,却是余风没有料到的,他给了这些流民们生计,这些流民们是感激,再给了这些流民一个晋身的途径,这些人就叫做死心塌地了。 而且,这些家里有人在风字营的,更是和余风从此休戚相关,余风发达,他们跟着兴旺,要是余风败落,他们也受牵连,所谓忠义,无非如此。只要有了共同的利益,就能一起共同承担风雨,就能共患难,同富贵。 余风将这些匠户,单独拨出来,成立了一个百户,刘生敏当然是当之不让的百户官,而何麻也给了一个副百户的位置,原来在庄园作坊里的那十几个流民匠户,也调拨了过来,和天津的这些匠户中推举出来的一些人一起,成了这个百户的各个小旗总旗,一切都是按着军法来约束。 给这些匠户要补上匠籍,要找地方上的官员,一直到现在,余风和这灵山地方上的官员,都没有多大的交情,索性将他们补到了自己军中,当做自己的兵丁一般对待,匠户们对此也似乎没多大的意见,甚至有的人还为自己脱离了匠户这个贱籍感到高兴。 这些匠户到达薛家岛后,安置好家小物事,第一件任务就是打造枪头,其中采买原料之类的琐事,则是直接交给了四海商行去做,一时间,倒是给莱芜的铁矿带去了不少的买卖。不过,和四海商行有着生意来往的那些商家,都在暗中嘀咕,这四海商行最近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混,除了收购精铁以外,居然大肆收买铜器,难道是想私铸铜钱不成。 等到这一切尘埃落定,已经到了五月的上旬,余风看到自己的风字营,兵丁们逐渐有了士兵的模样,手里的木杆长棍,也一营一营的换上了制式的长矛,心下也是大感欣慰。 风字营是按照朝廷的兵制设置的,各级将官 自然也是按照朝廷的规矩制度来。眼下风字营两个千户,每个千户大约是一千二百人,其中余风自领一个千户,另外一个千户却是交给赵贵统领。赵贵为人稳重,做事情中规中举,算得上是余风手下可以独挡一面的人才了。 整个风字营的架构是:每千户下面辖六百户,每百户两百人,百户下面辖四总旗,一总旗五十人,每个总旗下面辖十小旗,一小旗五人。 由于是新建之军,虽然有大批的盐丁补充进来,当上基层军官,但是,在各级军官的任命上,还是有着很多的缺口。至于副职,例如那些副千户,试百户之类,余风干脆没有安排,一是手上没有那么多的人才,而是留下这些官职,也给下面的那些人一些上进的盼头,想必锤炼几次,战斗几次,就有一些人冒出头来的,是金子总会发光,人才不是一定会埋没的。 余风定下的晋升考核标准非常的简单,第一,训练。第二,军纪。第三,军功。这三点中,军纪那是余风时时刻刻强调的,这个自不必说。军功的话,现在刚刚成军,还没有这仗打,也就无所谓军功,所以,只要有上进之心的士兵,都把心思放在这训练上,若是在所有的训练科目上都拿到了优异,不用说,小旗的位置就在向你招手了。 余风的训练要求中,还有一个要命的考核标准,那就是军官必须是各项训练指标都是优异的。这也就是说,哪怕你现在担任的是小旗的职务,但是你一懈怠,训练不达标,而手下的士兵却又比你做得更好的,对不起,你让贤吧!!有了这个标准,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兵,训练起来,丝毫都不敢懈怠。军官固然是怕丢了身上的职司,士兵也有了冲劲。要知道,这士兵的待遇,和军官的待遇可是大不相同。自古以来,这职位的高低可都是和收入挂钩的。 朝廷的邸报上说了,东虏女真袭扰大同无果,铩羽而归。余风知道,今年,这大明的天下,算是又安定了一年。他有的时候想,自己这只小小的蝴蝶,穿越而来,扇起的翅膀会不会引起来一些意料不到的变化,现在看起来,这蝴蝶效应还是一件不靠谱的事情,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岂是他这样一只小小的蝴蝶能够阻拦的,就算是拦路的是大象,怕也是要被碾成一团肉酱。他费尽心机的折腾,如今也不过是影响这山东海边的一小块地方,说自己能够影响历史,还真是自己太高看了自己了。 他隐约记得,好像就是这几年,这女真鞑子曾经打到过京师地下,天下震动,其后鞑子还曾经南下,到保定府,河间府甚至山东都转了一圈 ,掳走了打量的人口财物之后,才施施而还。他不想到了那时候,自己的家人朋友,成了鞑子刀下的亡魂,或者是成为被鞑子掳掠到关外的人口中的一员,这是他对于自己手中的力量如此的上心的最根本原因,他觉得,在这乱世中,只有自己手中的刀枪才是最靠得住的,其他的都是浮云。 徐元良的来信,也在五月间,姗姗来到了。在北方转悠了一圈的徐元良,此刻已经回到了南京。信中先是问候了他,和他叙了叙离别之情,然后就是恭喜他高升,可以在这个位置上大展手脚。对于这拉扶了自己一把的贵人,余风自然还是很感激的。不仅是立刻回了信,还特意让人精心准备了礼物,专程送到南京定国公府,说他功利也好,说他饮水思源也好,反正他是这么做了。 他能够搭上徐元良这条线,当然要好好的维持关系。余风可不相信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说法,情人之间两地分居还鸡飞蛋打的呢,别说不过是彼此看得顺眼的朋友了,靠书信来往,维持这份关系,可就难说得紧了。 余风前世的第一个女朋友,是他高中的同学,用他自己的话说,那是两人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情人之间,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那真是两人一个非卿莫娶,一个非君不嫁,但是当余风去外地打工,和那女孩分开,事情怎么样了呢?不到三年,那女孩一纸分手信,给他发了一张好人卡之后,一扭头就钻进了别人的怀抱。 这还是有着感情基础的情人之间呢!所以,余风绝对不相信那所谓相隔千里相交知心的狗屁说法,你不时时刻刻的提醒对方,让自己在对方心中保持印象,忘记一个人是很快的事情。而徐元良身为国公公子,接触的人何其之多,要让对方不至于忘记自己,那就得靠礼物来时时刻刻的提醒了,三节两寿的,该花的银子,绝对省不得。尽管这并不是什么上策,但是目前,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眼下他的事业,才正儿八经的开始,这一方守备,可不是比做巡检时候,养上那么几百盐丁的小打小闹了。这可是实实在在的镇守一方的大将了,结交官场上的外援那自然是一等一的大事情。 实际上,当他风字营拉开架势招兵买马的时候,山东不少的将领营头,都是在等着看他的笑话。一个守备营,从无到有,建立大营,购买军械粮草,士兵的吃穿用度饷钱,那样不是要流水一般的花钱。大家或多或少都从上司那里知道这位新贵的后台硬,但是这并不影响他们看笑话,要知道,到时候余风出了纰漏丢了脸,丢的可不是他一个人的脸 。 可余风硬是这么一拳一脚,将风字营建立起来了,除了找灵山地方上要了一块地皮做大营,基本上没有向地方伸过手。这些看热闹的营头简直掉了一地的眼睛,等到得知余风身上还有个盐运巡检的职司的时候,一个个将掉在地下的眼睛又捡了起来,放进眼眶,红通通的看着余风,甚至有人酸溜溜的给上面建议道:那余守备生财有术,那个粮饷啥的,就不用那么着急拨下去了吧,你看,咱们其他的地方的兄弟,还一个个的穷得发慌呢。 当然,这些小动作,余风是不知晓了。这些不怀好意的主意,有没有被上峰采纳,他更是无从得知,只是有一点,他非常确定,就连朝廷禁军的粮饷都是一年才发九个月的,还经常拖欠个三月半载的,就是这样的待遇,在大明都算得上是粮饷丰厚了。所以,如果指望朝廷的粮饷,恐怕他的兵丁全部都要饿死。而且,诛心的说,从一开始,余风可就没有操练兵马为朝廷效力的意思,他可是心里踏踏实实将风字营当做自己私产来经营的,这银子,自然是掏得愉快利索之极了。 第七十九章 蓄而不发 武装巡游 端午过后,下了几场雨,晚间虽然还是有点清冷,但是白天却是有点夏天的味道。富贵人家的后花园,此刻正是郁郁葱葱的时候,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富家小姐和太太们,最是喜欢这样的季节,当然,换个角度来看,无数才子佳人私会后花园的故事也大都是在这个季节上演的。 余风的庄园里,按照当初建立的初衷,也要留出这么一片区域来做后花园的,可惜的是,余风只是一个徒有虚名的“才子”,一点都不解风情,直接就否定了营造们的建议。倒是雪娘心中有计较,在原本应该是后花园的地方,开辟成了一个小小的菜园子。就为了这个,还被余风笑话了好久的小家子气。 那时候的富贵人家的后院,讲究的是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青之草,什么春天的报春、鸢尾、石竹,夏天的虞美人、龙头花、旱金莲,秋天的美人蕉、一串红、美人樱,冬天的雏菊、冬春、腊梅……这些随便在哪个公园就能见到的花卉,在那个时候,能够收集起来,放在自己院子里,可是一件费时费心的事情。明代四大家之一,写《李公子传》骂进士为“措大骨象”的名士陈继儒,陈眉公,曾建庙宇祭祀晋朝大名士陆机陆云兄弟二人,四处乞讨名花种植在庙前,也因此得号“乞花先生”!可见收集这些花卉是多么艰难的事情。艰难就不说,可是架不住他风雅啊。于是后院有没有这些花卉,似乎就成了看这户人家有没有格调品味的一个标准,当然,按照这个标准来看,余风的庄子,那是粗鄙不堪了。 这两口子倒是好,一个不闻不问;一个直接拿后花园当菜园子,种上些时令蔬菜,闲暇时伺弄一番,倒也是自得其乐,余风有时候回来,见雪娘忙的高兴,也会偶尔去后院帮一帮手,不过,倒是帮倒忙的时候居多了。 和这两口子其乐融融的后花园生活相比,有人在后花园里,可就没有他们这种欢乐的气氛了,尽管这后花园,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都不是余风这个小小的后花园可以比拟的,但是在花园中的人愁眉紧缩,便是再多的奇花异草,再美的风景在他眼里都是虚设。当然,这个后花园不是在赵家村,而是远在掖县的某处大宅子。 “云儿,我这心里总是有点不踏实,难道真应了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这句话不成?”花园中一个五十来岁的富翁模样的人,忧心忡忡的说道。在他面前,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看眉目,正是当初在四海商行买了不少高价盐的王老板。 这老人正是掖县王龙,伍胜男都想生啖其肉的掖县大豪。而 他面前的,自然是他的二儿子王云了。 “你大哥捎信回来,他们在外面餐风露宿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也得回来好好的休息一段日子了,你既然叫我从济南回来,这事情想必不会出什么变故了,为什么又不让你大哥回来!” “父亲,这些当官的最是靠不住了,您是我们王家的当家人,长时间不出面,难免有些人会有些不好的猜想,但是,大哥就不同了!”王云看了看自己父亲一眼,心下微微叹了口气:“我王家能有今日,大哥在其中出力不少,说句父亲不爱听的话,要是没有了大哥,我王家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吗?” “也是,只是可惜了你大哥了,要不是他身上吃着官司,得罪了那山东总兵的小舅子,又何必在外面四处奔波,在家里安安稳稳的享福该有多好!”王龙惋惜了一下,大儿子犯了事,只要那山东总兵一天不到,就别想抛头露面,自己膝下就这么两个儿子,继承家业的重担,注定是要落在这小儿子身上了。 “所以说,只要大哥在外面,就算有人打我王家的主意,也要掂量掂量一下后果,父亲不妨告诉大哥,再忍耐些时日,等事情过去了,就一切太平了!”王云缓缓说道。 “都过了这么多日子了,就算那守备要多事情,也应该上门来找我们王家的茬儿的来了,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莫非是咱们家的那些银子起了作用,我听你说,那守备已经将那告状的小贱人收入了内宅,若真是如此,倒是一个麻烦事情,这些武夫,哪里经得起一个千娇百媚的妇人撺掇,我王家又家大业大,迟早会被他惦记!” 这两父子在这里惴惴不安,自然不会知道余风心中的计较。 这王家的马贼,那是一定要剿灭的,那些马匹固然是余风有必得之心,王家的那些家业,余风也不想放过,这等土豪劣绅,既然能吃别人连皮带肉渣都不吐,自然自己也能吃得他一点渣都不剩,这本来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如果王家把那些穷人富户当做虾米,那么他自己就要有做小鱼,被大鱼吃掉的觉悟。对此,余风一点心理上的压力都没有,他需要的,只是时间和一个合适的介入机会罢了。 周家兄弟是掖县的地头蛇不错,但是,地头蛇也是分大小的,说句实在的,要是没有余风撑腰,没有余风身后数千人强马壮的风字营的兵丁撑腰,哪怕是余风给了他们私盐的专卖利润,他们也绝对不想去碰一碰王家的。能赚到钱固然是好事,但是赚到了钱没命花那就不美了。谁都不想 半夜时候,被上百的马匪冲进家里来,砍了自己的脑袋。 不过,最近周家兄弟的那些手下,倒是有点诡秘,不好好的卖他们的私盐,尽是到处乱窜。自从周家兄弟拿到灵山的私盐专卖生意以来,这走乡窜村的勾当,早就不做了,现在俨然就是一派坐商的做法,这些人如此作为,倒也引起了王家的警觉,这周家兄弟和灵山那位巡检守备走得近,又不是什么秘密,自然也是有人关注着他们的。 不过除此之外,周家兄弟倒也没有过多的举动,甚至和王家的人碰上了,还能笑嘻嘻的打个招呼,王家的人跟了他们的人一段时间后,发现他们还是心思在那卖盐上,于是倒是放心了不少,在他们看来,无非是这周家兄弟,想把私盐的摊子,铺得更大一下,将这私盐,卖的更多一些罢了。 六月初,灵山的风字营开始出营操练,倒是让灵山和灵山四周的百姓见到了这风字营两个月来的成果。据那些风字营的官兵来说,这出营操练,还有个名目,叫做拉练。不过在那些知晓兵事的人看来,这风字营此举,倒是和万历年间的禁军出京演练倒是差不多的形式,无非是练一练士兵的行军,练一练安营扎寨,粮秣调动。和禁军直接去到边镇演练相比,这风字营的规模就小得多了,无非是就在附近的几个县城附近转一转,当然了,即便风字营想走远点,关节上也是行不通的,你在自己的防区,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要是越界了,怕是上头的申斥就下来了。 而且,这风字营这么折腾,还不是所有的人都拉出来,而是一个千户一个千户的拉出来用,在灵山附近,始终保持着足够的力量护卫地方,单凭这一点,即便和余风没有多少交情的灵山地方官员,也是一片赞誉之声,有这么一群家乡的子弟们护卫在城外,他们睡在城里,也是安心得多不是。 既然这余守备不乱伸手,还能约束兵卒,不骚扰地方,现在这等事情,地方上再不出点力表示表示,那也太说不过去了。官场上,讲究的是一团和气,互相给面子,所谓的“花花轿子人抬人!”就是这意思了。而且照着风字营这一贯的口碑看来,日后怕是地方上劳动他们的时候还是要多一些,真要是有了流民匪徒的,靠几个衙役乡勇拿不下的时候,还不是要请到朝廷的军马,此时有点情分,总比日后临时抱佛脚的要强的多吧。 一时间,风字营行军的路上,就颇有点戏剧性了。明明是一次武装巡游,竟然被地方上的官吏搞得像喜迎王师的模样,而且,一到安营扎寨之地,必定是地方上的官吏乡绅 ,前来劳军。那些带兵的将领,倒也不矫情,一一笑纳了,更让地方上安心不少。 此次演练,倒是将许多关于风字营的谣言,一一打破,这倒是余风不知晓的。比如说,有些别有用心的人说,这风字营就是一个叫花子营,别看那余风许诺的厚饷,其实都是骗人的,到里面去当兵,实际上就是给余家在海边晒盐的,吃不饱穿不暖,跑还跑不掉。什么兵丁,连武器都没有,有几根长棍子算是不错了真正有武器的,全都是余风的家丁等等。 这队伍一拉出来,这谣言自然就不攻而破了。安静,整齐,有纪律,这是这只队伍给人的第一印象。叫花子营,你见过这么面色红润的叫花子吗?你见过精气神这么好的叫花子吗?有的时候,往某个方向走的,只有一个百户或者两个百户的人数,但是队伍森森,却是有着大军的气势,一时之间,地方上的那些盗匪,倒是收敛了不少,生怕一不小心,触了这只军马的霉头,被他们拿来练手,这些盗匪们的眼睛都毒辣得很,他们可是看得出,这些官兵,除了没见过血少了那么点煞气以外,其他都是很强的了,他们躲之唯恐不及,自然不会来当这个出头鸟的。 第八十章 里应外合 狮子搏兔 这武装巡游的动静一闹出来,到还真的起到了震慑地方的作用,不过,这些盗匪们不敢触霉头,能躲就躲,有的躲得过去,有的,就是万万也躲不过去的。 掖县城外的官道上,走来了这样一只队伍。距城足足还有二十里地,这些兵丁,也不顾天色还早,就早早的扎下了营盘。掖县令和他的属下们,早已经知道,这是守备本地的兵丁前来演练,倒也不曾慌张。这些兵丁们不骚扰地方,他倒是有所闻的,不过,劳军一事,却是也怠慢不得的。 宰杀了几口猪羊,备上一些酒浆,这掖县县令还派人从城中青楼中,找了几个姿色尚可的粉头,一同派主薄给城外的军营送了过去,不料到了军营前,一个将官客客气气的出来,收下了这酒肉,却把几个粉头还了回来。这倒是让那位主薄有点感到反常,至于就此原因,索要军资的事情,那将官根本连提都没提,直接将他打发回来了。 “大人,掖县送来的酒肉,卑职已经按照大人的吩咐收下了!”赵登走入大营,向上面的余风禀报着,和一年前的赵登相比,此刻,他身上多了一分干练和沉稳。 余风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继续听着下面跪着的人的说话。 “天一黑我家员外会亲自来向大人请安,大人说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怕大人心急,特意命小的先给大人禀报一声!” 在扎营的时候,这人就赶到了这里,余风此行目标明确,自然是立刻接见了他,此刻听得一切都是妥当,自然是心里大为踏实。 这些日子来,周家兄弟不断将打探的情报送到灵山,这王家的响马人数多少,马匹多少,为首的又是那些人,有那些落脚的地方,都打探得清清楚楚。当得知到这所谓的数百人的响马,不过是两百人不到的时候,余风哑然失笑了。看来,自己还是太小心了一些,前世的那些谨慎习惯,也带到了这大明朝来了。 两百人不到的马队,还是属于乌合之众的那种,自己还左犹豫右犹豫的,实在是过分小心了。两个月的兵练下来,风字营的官兵也多少练出点样子来了,此刻拉出来打一打,倒是可以起到以战代练的作用。 不过,后世的那个伟人不是说了吗,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虽然这王家马贼人数不多,但是据说都是一些凶悍之徒,若是贸然拉出一些新兵去剿对方,这胜负还真难说。而且,为了这几个马贼,风字营倾巢而出,那也动静太大了一点。就算能平得了这些马贼,也达不到练兵的作用。王家 的人不是傻子,你几千人浩浩荡荡的开来,他早就远远的逃开了,会傻傻的等着他去打? 所以,来这掖县的人,一定不能太多,最好让王家觉得,这点人数,根本吃不下自家的马队,这才不会放在心上而不至于仓皇逃遁。既要能打赢,人又不能太多,余风想了一下,还是只有用自己的老底子了。 余风现在身边的亲卫,差不多是一百多号人,亲兵队长是孙大海,这一百多人,除了最近补进来的一些因为训练努力而被余风看上眼的,基本上都是当初第一批招的盐丁。不是在轮换查缉私盐的时候,和那些盐贩们真刀真枪的干过的,就是上次剿灭大夏庄和海滩杀倭的时候手上见过血的,可以算是余风的部属中最精锐的部分。而且,余风当初作坊里生产出来的那些火铳,这些人都是能够熟练使用的。可以说,这一批人,平时是余风的亲卫,战时可以当做火铳手使用的。 当然,单单凭这一百多人去打近两百号的响马,那也太不现实了一点。余风还从新兵中,挑选了两个训练得比较刻苦的百户出来,由赵登带领,当做这次的主力,加上丘时的马队,这就是差不多六百号人了。这样的阵容,还有当地的内应,余风自忖,要是打败了才是笑话呢。只有不走脱一人一骑,方才值得夸耀一下。 其实,他还是谨慎了,当然,你要是说狮子搏兔,必尽全力,那也未无不可。光凭人手一只三眼火铳的丘时的马队,加上一百多火枪手,基本上,这仗胜负就相当清楚了,更别说还有几百个训练精良的步卒拿着一排排特意针对骑兵的大枪。要是王家那位大少爷知道来掖县的是这等实力,怕是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问题是,他不知道。 余风的军兵一往掖县来,王云就立刻给他大哥王敬送了信,内容无非是这些军兵是那守备余风的兵,远到而来,怕是不怀好意的居多,这掖县地面上,值得这些军兵如此看重的,除了这王家的马队,再也找不到第二家了,大哥你还是暂且避一避风头的好。 不过,往常对自己这个弟弟的话多有听从的老大王敬,这一次却是犯了牛劲了,呆在城外王家的一个庄园里,死活不肯挪窝了。在他看来,这几百的官兵,在这掖县能做什么,别的不说,光是他王家的佃户家丁,铜锣一敲,就能组织起上千号人来,而且,他手下还有这一两百个手上基本上都有人命的悍匪,官兵糜乱成什么样子,他在军中也呆过,自然是一清二楚,两下一比较,这几百官兵,简直连个威胁都算不上。 王云是为了稳妥起见,不想让人将王家的力量一扫而空,但是,他疏忽了一点,他大哥也算是带兵的人,本来防止大股的官兵来清剿东躲西藏的就已经是很憋屈了,眼下,几百绵羊一样的官兵,还要躲避对方什么“锋芒”,就算他答应,他手下的那些悍匪们也不答应啊!别说官兵还没有流露出针对他们的意思,即便是针对他们的又如何,两百骑兵还对付不了只有几十匹马的几百官兵吗?他就不信这些官兵们败了回去,还敢向上峰禀告,那不是自己找抽吗? 事情就这样僵持下来,一方在城外扎营,剑指对方,另外一方似乎毫无察觉,却是在自己地盘上暗暗提防,两者相安无事,但是那种剑拔弩张的味道,凡事心里通透些的,都感觉的出来。 这一夜的掖县,分外宁静。 第二日,这演练的军兵一大早就拔寨出发了,等到吃过早饭进城的人经过昨天那还是戒备森严的军营那块时,除了一地散乱的脚印和一些建立营帐打下的桩子以外,整个军营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过了掖县,再往西边走,就是到了青州地方了,闲人们纷纷猜测,这些兵丁怕是已经返回灵山了,对他们来说,无非就是一只过路的兵马而已,和他们的生活没有多大的关系。 没有人知道,这些官兵顺着官道,走来十来里,却是转向了一条向东的岔道,如果有当地人在那里,就知道,顺着这条岔道走下去,都是王家的庄子了,这些庄子四周的土地,也都是王家的佃户在种着的。 “大人,这沿途上,都有小的布下的人手,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传来,小的可以肯定,那王敬一伙,还在前面的庄园里!”余风的马前,一个人微微侧了半边身子,对着余风恭敬的说道,此刻这人虽然一身风字营的灰布短襟,灰色包头,却掩饰不住眉宇间的那股剽悍之气,不正是周家兄弟的周小福是谁。 “这件事情完了,记你们兄弟一功!”余风点点头,“叫你的兄弟们左臂上都扎上白毛巾了吗,莫要呆会厮杀,被当做了贼人!” “大人交代的话,小人怎么敢忘记,兄弟们都记得的,不会出岔子的!” “庄子里也有你的人吧!?”余风笑问道,如果没有内应,这周小福是不会这么肯定的。 “小的也交代过了!”周小福被余风问道,倒也是没有惊奇之色:“大人的这些虎狼,放手厮杀就是,小的不会给大人添麻烦的!” “那就好,我再给你一些人手,等会你就带着 这些人和你的那些手下,堵住这庄子的后路,莫要放过一人,你可办得到?” “请大人下令!” ※※※ 苏小二走进望楼,还是有点睡眼惺忪。这都要怪当家的大爷,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些个妖娆的粉头,一个个细皮嫩肉的,好像都能掐出水来,搂着这样的女人睡觉,就算是这夜再长,也是不够用的。尽管今天早上是苏小二当值,但是,他起来换班的时候,还是比往常迟了半个时辰。 迟了就迟了点呗!大不了下次再有这些小娘的时候,让当值的黄大麻子先尝尝鲜,谁叫他运气不好,被抽到昨天晚上当值的。苏小二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走上望楼。一眼就看到蜷曲在一旁,睡在那里口水都流出来的黄大麻子。他一脚踢了过去,只见黄大麻子一下子像被浇了一瓢滚水的鲤鱼一样,跳了起来,眼睛还没睁开,嘴里就在咋咋呼呼:“谁,官兵来了吗?” “这大清早的,哪里来的官兵!”苏小二鄙夷的笑了笑,眼光却是不由自主的朝着望楼外面看了看,这一看之下,笑容立即冻结在他的脸上。在庄子外面的空地上,黑压压的一片人头,沉默的站在那里,初升的太阳,照在这些人手上闪亮的枪尖上,反射出一片炫目的光芒。 “官兵来了!!!”一声凄厉的声音,从望楼中响了起来。 仿佛是一个有着魔力的魔咒,随着这声凄厉的喊叫,整个庄子里,开始喧闹起来,人的叫骂声,叱责声,兵刃的撞击声,马匹的嘶叫声,顿时打破了这宁静的村庄。 这一天,是崇祯七年六月初四,从这一天起,掖县王家,成了一个历史名词,无论是交好王家的,畏惧王家的,还是依附王家的,都赫然发现,在官兵面前,自诩强大的王家,其实,和一只绵羊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第八十一章 摧枯拉朽 斩草除根 战斗的过程,实际上不是很复杂,从喊出“官兵来了!”那一声起,战战兢兢的苏小二就趴伏在望楼上,目睹了整个战斗的过程。 望楼其实就是固定的瞭望塔,也有叫做哨楼的,多是搭建在建筑的中间,尽可能的高出一般的建筑,人站在上面,可以对于下面发生的事情,无论是远处的还是近处的都一览无遗。 苏小二清楚的看到,随着自己的一声大喊,下面所有的人都动了起来,不管是自己这一边的,还是官兵的那一边,随着他这一声大喊,战斗拉开了序幕。 有的伙伴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直接冲向马棚,却被几个当家的身边的打了回来,也是,庄子就这么大,怎么也容不得大伙上马驰骋的。倒是有些头脑清醒的同伴,衣裳不整的拿着手中的兵刃,冲了出来,直接围在大当家的身边听候大当家的调派,大当家的似乎正在声竭力斯的叫着什么,不过人声太过嘈杂,听得不大清楚,不过,伙伴们的动静,倒是让他明白了大当家的到底在喊些什么,大家都一个劲儿的冲向庄子的围墙,那是叫大家在围墙上守住呢。 他把目光转了过来,看到官兵那边,官兵们也动了,不过,动的不是那些黑压压站在那里拿着大枪很吓人的步卒,而是一直游弋在步卒旁边的那十几个骑马的家伙,看到这里,他有些放心了,步卒们不拿人命填,靠几个骑兵能干啥,难道几个骑兵就能越过那高高的围墙冲进庄子来吗? 不对?那些骑兵们手上拿着的是什么,好像是带着铁爪的绳索。一个个转着圈在手里摇着,然后使劲儿的朝着大门前的吊桥飞了过去,他仿佛听到了那些铁爪在吊桥上死死咬住的“笃笃”声。完了,这些官兵是要打破大门,然后直接步卒杀进来啊!他的心一下又悬了起来,吊桥一旦被这些官兵落下,这庄子的那个木门,要打开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没有了庄子的屏障,又怎么对抗这些官兵。 黑狗子,四喜,还有满天星他们几个呢,不是吹嘘他们几个平时弓马都是如何如何的厉害,对上鞑子都不会吃亏的吗,赶紧用弓箭将这些游骑赶开啊!他心里着急的寻找着平日里那些弓术良好的同伴们,这个时候,连他都看得出来,要是那些骑兵落下了吊桥,会有什么后果,他就不信在围墙上的那些同伴们看不出来。 还好,他终于看到那几个弓术超群的同伴的身影了,他们背后的猎弓已经被他们拿在了手里,动作快的,已经是对着那些骑兵们射出一两箭了。可惜的是,距离虽然有点远,但是这猎弓的准头 实在也是差了一点,竟然一个都没射下马来。 “嘭嘭嘭”几声惊雷般的炸响,苏小二条件发射般的缩回头去,等到他再伸头看的时候,那几个射箭的同伴,已经不见了踪影,而围墙上的那些人,好像见到了极其可怕的事物一般,大叫着往下跑,就是大当家的在下面驱赶,这些人宁愿挨上大当家几下刀鞘,也不愿意再上围墙了。 “妖术?”苏小二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些官兵们用了妖法,要不然,怎么青天白日的会响起炸雷,将人给收了去呢?他没有看到,在围墙外面的深沟里,躺着刚刚从围墙上掉下来的那几个弓手,或者身上,或者头上,都是迸开了一个个大洞,血肉模糊的,已经死得透了,他更加没有看到,在外面官兵的整齐的队列的空隙中,走出的一排拿着大半人长的火铳的人,此刻已经是拿着通条开始清理发射完地火铳枪膛了。 没有人防守,已经是把铁爪挂上吊桥的骑兵们就更为从容,把绳索拴在马鞍上,齐齐转身驱赶马匹。十多根绳索绷得笔直,加上马匹的力量,一起发力,这吊桥如何吃得住这股大力,顿时就被扯断了绳索,轰的一声,倒在墙外的深沟上。 院门是厚木铁皮包钉,看着还能顶住。苏小二如是想,因为他已将看到,几个当家的已经在指挥自己的同伴们,将仓促间能够找到的东西,全部都在往门的后面堆。再多一点再多一点,苏小二暗暗的鼓劲道,他甚至很想提醒一下下面的人,后院的那些磨盘也可以拿过来用的。 外面那些骑兵们拉到了吊桥,齐齐呐喊了一声,十几个步卒从他们的队列里走了出来,随着他们一起出来的,还有一辆大车,大车上是一些临时在四周砍伐的一些小树,都是牢牢的固定在车上,前面拿着刀把捆扎起来的树削砍成尖端,拉车的马匹早就是被卸下,大车前后都有官兵护卫着。 拽下了吊桥,马匹上的绳索都被解下,十几个人推着大车缓缓的走到庄园大门前的那条路上,官兵们齐声的吆喝一声,发力推动向前,那些骑兵们绕了一个圈,都是列队跟在后面。 这些推着大车的官兵越跑越快,很快就是上了吊桥,齐声的大喊,捆扎起来的树木捆重重的撞在了木门之上。这宅院的大门本就没有这个足够防御设计,当初可没有想到会有人用简易的攻城槌来撞门,“咣当”一声大响,大门干脆利索的就被撞开,一扇门板甚至是直接从门框上被撞了下来。而临时找来堵住大门的东西,又能有什么重物,无非是一些桌椅板凳独轮车之类的,说是堵门,实际上 ,还不是说这庄子里的人,给自己的一个心理安慰,在这等撞击下,都犹如纸扎的一样,纷纷的弹开了。 推车的官兵们,撞开了大门,直接就冲车上抽出了一柄柄狭长的钢刀,一进庄子的大门,就开始大肆的冲杀。而苏小二也看到了,那一直不动如山的步卒们,在大门被冲开之后,也开始小跑起来,朝着庄子里冲了进来。 这等中规中矩的大军作战之法,从苏小二开始当上这响马起,就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的同伴和他差不多的经历,自然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阵仗,他那些在庄子大门附近的同伴们,见到官兵们冲了进来,顿时惊慌失措,有的不管不顾的朝着后院跑,有的却是拿起手中的兵刃,直接上去和官兵搏斗。当然,这两种人,都是头脑不清楚的,就算他们平日里有着几分武艺,在这大军之中,到处都是敌人的情况下,又能支持多久,更别说外面的官兵马上就冲了进来,那些官兵们可是拿着一丈多长的长矛,都还没有够着人家,就已经被刺得通透了。 不过,任何时候,都不缺乏聪明人,响马之中,也是有着聪明人的,一见官兵冲了进来,有的人立即就丢下手中的兵器,跪在了地下,这些官兵们倒是没有对这些人下手,直接从这些人的身边经过,追击逃跑的人去了,这些跪着的人,自然有着后面的人进来看住他们。 苏小二已经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而且,很快,他就这么做了,因为在望楼下,已经有两个官兵,用手中的矛杆敲了几下,正在目光炯炯的看着他,那目光,在苏小二看来,怎么都像是不怀好意,他利索的爬了下来,将双手放在对方能看到的地方,噗通一声,很是干脆的跪了下来。 除了跪下丢到武器的不杀以外,其他的无论是傻站着的,还是乱跑的,只要手中有武器,一概都被这些新兵们毫不留情的格杀,初次见到血腥的新兵们,也许口中正在哇哇的吐着,但是,手里的长矛却是毫不留情的刺向那些马贼。整个庄园,到处都弥漫着一种血腥的味道。 “嘭嘭嘭!”后面又传来几声火铳的声音,余风知道,这一定是堵住了后门的周小福他们,毫不留情的对着那些想要逃走的马贼在开火,也不知道这些逃走的马贼中,有没有王家的大儿子,余风微微摇摇头,希望那位王大少爷不至于那么倒霉吧! 庄子里面的马贼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不老实的,都已经变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士兵们各司其职,有的看守着俘虏,有的紧张有序的把俘获的器械放在一起,随着追击的结果,越 来越多的士兵空闲下来,开始在四周的房屋中搜寻残敌和收缴财物。 随着一个个踹开了的屋子,里面的仆妇下人的哭喊求饶声传了出来,新兵们一个小旗一组,开始逐间逐间的搜索起来。这也是互相有个监督之意,私掠奸淫这在风字营里都是要斩首的军纪,彼此互相监督,就算其中一人一时起了糊涂心思,也不敢妄动。 “大人威武!”周大福周小福兄弟,满脸兴奋的提着一颗首级,走了过来,将手中的首级献了上来:“大人,这是贼首王敬的首级,这贼见情况不妙,带着几个亲信,就想从后门走,被大人的亲卫直接打成了筛子,其他的没死的人,吓破了胆子,直接就降了!” “他倒是得了个痛快!”余风笑道,“你们去甄别一下,那些是这庄子里的贼人,那些是庄子里的仆役,剩下的事情,不用我交代了吧!” “大人放心,小的知道怎么做!”周家兄弟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齐齐点头道。 第八十二章 攀诬有方 白莲余孽 金银加起来约合白银八千多两,还有一些连封口都没有拆下来的布匹绸缎,还有成箱子的瓷器古玩,就那么样的堆放在边上。库房里面金银都是藏在卧房下面的地窖中。尽管余风手下这些人并不是积年的朝奉。估计价钱这种事情十分的外行,可是依旧是判断出来庄子里面的货物加上金银估计得有一万三千两上下。 士兵们眼里都是灼热的目光,这些财物,是从贼人的巢穴里搜出来的,按照守备大人的口碑,势必有一部分要赏赐给他们,即便是这其中的一小部分,赏赐下来,分在每个人的头上,怕是都是几个月的饷钱了。 “大人,发财了!”记录这些财物的,是余风身边的慕海涛,饶是他平日里显得有些从容,此刻也不禁喜形于色,兴奋得再那里直搓手:“要不要马上安排人,把这些财物运回去?” 余风本来一直在老神自在的在那里想着什么,听到慕海涛的问话,抬头看看他一眼,淡淡的说道:“想不到这些贼人竟然搜刮了这么多的民财,我们是朝廷官兵,当然不能贪墨,通知地方吧,让地方的官员决定这些银子和货物怎么处置!” 听到余风如此正气凛然的话,慕海涛立刻就是一愣,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还伤了不少兵卒,大人就这么高风亮节,一文不取?不过,看到余风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立刻就明白过来了,余风说的是“银子和货物!”的处置,而自己说的是“财物”,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可是很大,那些缴获的贼人的兵刃马匹不算,这金子似乎也和银子和货物没多大的关系。 想明白了这一节,他立刻用四周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回答道:“大人放心,卑职立刻派人通知地方官员,不过大人,士卒们辛苦厮杀,也需要犒劳啊!” 接着又小声的请示道:“要不然,留下一半的银子和货物,其他的再交给地方官员!” 余风微微点点头,像是听见,又像是没有听见,转过头对着身边的几个有职司的将官说道:“今日所有士卒每人二两银子的犒赏,受伤的加倍,若是阵亡的,抚恤一概从优,等下你们去告知所有的兵士!” ※※※ 掖县县衙是一个破旧的衙门,虽然在掖县县城的中心,但是论起气派来,甚至还比不得旁边街面上的一些大铺子。 有道是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员,官员们总是不会在某一个任上呆一辈子,所以官衙能住就行,从来没有人来修缮。再者你要是把衙门修的崭新,太过耀眼。岂不是显得你有许 多的多余银两?这可是对官声有损啊!当然了大家谁也不会少拿银子。 和现代的八小时办公大为不同,古时候的这种府县审案的衙门,都是在上午有老爷出来才审案。过了午饭的时候就没有人理会公事了,若是寻常的百姓吵闹,则就要小心被衙役们的棍子打出去,那时候可没有人民公仆一说。 刚过晌午没有多久,这朝着县衙的方向,就走过来了一群人,看这群人的服色,几个站在衙门口的衙役,心里不禁就打了一个突,掖县穿着这种紧身黑衫,然后外面罩着一件袍子的人,只有那周家员外的家丁,当然,这是对外人的说法,本地人谁不知道,这周家员外就是本地的盐贩头目,他手下的家丁,自然是那些穷凶恶极的盐贩了。 不过这些盐贩虽然凶恶霸道,但是一般对衙门的公人们,还是算客气,没有必要的话,甚至还能见面了唱个诺,笑嘻嘻的打个招呼,场面上一直都过得去,怎么今天这么气势汹汹的纠众到县衙来?莫非是要闹事? 不对?这一行人里面怎么还有几个穿着军兵服色的,衙役正纳闷间,只见为首的一个军兵,走了过来:“灵山守备麾下百户孙大海,求见县令大人!” “不知道大人您找我们老爷有什么事情吗?小的也好进去禀报。” “我家守备大人演练经过贵境,义民举报有大批贼人聚集作乱,我家大人特派我等向县令大人询问查实一下!” 两名衙役一个人朝着里面跑了进去,剩下笑着点头说道: “还请大人少待片刻。” 就是连个坐的地方也是不给,那衙役直接就是那么笑吟吟让他们等候着。明朝开国时候文武地位还是平等到了嘉靖年间的时候已经是太监第一文官第二,武官不知道那里去了。现在的情况就更不堪了,掖县县令可是牧民一方的文官,自然是不会瞧得起。即便是衙役虽然是表面客气,可是心里面也是怠慢的很。还以为是这些盐枭前来闹事,既然不是闹事,那还担心什么? 没过多长时间,进去的那个衙役,一脸悻色的出来,显然,在里面他没有得到上司的什么好脸色:“我家大人说了,劳军事宜都是由本县主薄负责的,这位大人你还是找刘主薄去吧!” 孙大海等了半天,本来就已经不耐烦了,眼见这衙役一边嘴里叨叨的将事情往外推,一边还给他甩脸子,登时火气就上来了,一个耳光就扇了过去。 那衙役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猛然觉得眼前 一黑,顿时眼前金光闪闪,耳朵里也是嗡嗡的一片作响,两道鼻血顿时就从鼻子里蹿了出来。 旁边的那个衙役正要有所行动,孙大海身边的军兵反应可比他快多了,他的腰刀还没抽出来,两把冷森森的长刀就架在他的脖子上了,那衙役登时身子就是一僵,一动都不敢动了。 “治下数百贼人作乱,我家大人不畏刀矢,为你家大人解忧,还派我等好意前来通报,生怕贼人同党知道了讯息走脱去,竟然如此怠慢,敢情,他这官是不想当了?” 孙大海恶狠狠的说罢,一把扒开那两个衙役,带着身后的人就往里闯,旁边有机灵的,立刻撒腿朝着后面跑去。 未及走到内堂,一个声音气急败坏的从后面传来出来:“跋扈,真正是跋扈,一个小小的武夫,就敢冲撞我的县衙,你到底是仗了谁人的势!难道是要造反不成?” 一个穿着便衫的文士,走了出来,别的孙大海没有看分明,倒是看到他颌下几缕保养得很好的清须,气得一跷一跷的。 “就算是造反,也不是我,你还是先看看这个吧!”孙大海冷笑一声,连尊称都省了,直接从旁边的人手里拿过一叠纸张,和一个小小的佛像,递给这位县太爷。 掖县县令气愤虽然是气愤,但是,还是没有丧失理智,见到孙大海环抱着双手在那里冷笑,就知道这事情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大明朝的武人就算是脑子坏掉了,也不会如此对一个文官这么没规矩。他张清寒虽然不过是一个同进士出身,但是也绝对不是一个武人可以轻贱的。 接过那叠纸张,他也顾不上骂了,低头看起来,在旁人的眼里登时就看到了一幕奇景,这位出来的时候还满脸气得通红的县尊老爷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苍白起来。 “这这……这上面说的可都是真的!”张县令看着孙大海,与其说是想得到一个确定的答复,不如说是不敢置信。孙大海将他没有接过去的佛像塞到他手里:“‘真空家乡,无声老母’!俺不识字,不过,俺家大人说只要将这些东西给你看,给你说说这几个字,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张县令很是艰难的咽了下口水:“这几份口供的供述人现在在哪里?” “咱们破了他们的贼窝子,这些人,当然是在我家大人的看管下!”孙大海自豪的说道。 “既然是这些白莲教匪作乱,本县当然不能坐视,孙百户是吧,你家大人有没有交代过,接下来需要本 县做些什么?” “两件事,第一,这些贼人都已经招供,本县最大的乱民就是王家王龙和他的两个儿子王敬王云,他们也是在他们的蛊惑下,才误入歧途的,贼首王敬已经授首,但是,王龙和其子王云还这掖县县城中,尚不知情,大人最好是派出熟知地方的衙役,和我等一起,将这两个贼人和其亲信拿下!” 孙大海见到这张县令一脸的苦涩,接着往下说道:“第二,剿灭贼人王敬的时候,我风字营缴获了不少钱财,我家大人说,这些钱财都是地方民脂,风字营现在代为看守,颇为不便,还请大人速速派人前去交接!” 原本这张县令一脸的苦涩,坐在他这个位置上,王家的银子也是喂饱了的,现在虽然说翻脸要去拿王家,未免有些不厚道,但是,手上的这些口供,白纸黑字说的明明白白,这王家是白莲余孽,为了自己头上的乌纱打算,自然是没有什么下不得手了的,不过,王家势大,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就算是那位守备将城外王家的人手给剿了,但是,就是城里王家的那些家丁,也不是自己的那些衙役可以对付的,这些衙役和王家都有或多或少的关系,天知道现在有没有通风报信的去了。 孙大海知道他在为难什么,正色说道:“如何擒拿贼首,我家大人早有安排,我带来的人,还有本地的义民都会帮大人一把,大人尽管放心,下令关进城门,莫叫贼人走脱了就是了!” 第八十三章 胜男报恩 县令彷徨 无论是雪娘,还是小环,对于余风从外面送回来这个妇人,心里多少都是有点小嘀咕的,这倒不是吃醋,自己的老爷现在也算是有头有面的人物了,怎么能这么的不讲究,什么的阿猫阿狗都往家里带。 若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或者是姿色出众的青楼女子,余风内宅的这两个女人虽然吃味,但是还是能够理解,充其量,不过是自己的老爷生性风流了一些,倒是可以接受。但是这妇人姿色不过平平不说,听说还是嫁过人,被人休出门来的,这就有点古怪了些,老爷的口味,也忒奇怪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两人对于余风的话还是放在心上的,别说余风要她们两个好好的待这女子,就算没有这句话,作为内宅唯一能做主的两个女子,这点气度还是有的。以后自己老爷的女人肯定不少,要是这点容人的气度都没有,岂不是让人笑话了去。 所以,伍胜男来到余家庄园,虽然单独安置在一个小院子里,进出都有人跟随,但是,吃穿用度,倒是还没有少了她的,甚至,有的时候,作为这庄子的女主人,雪娘还会来这边走一走,看一看,和伍胜男聊上几句。 伍胜男得知到眼前的小妇人,就是余风的夫人后,态度那是恭敬异常。一开始还是战战兢兢的,后来发现这位夫人,一点架子都没有,倒也和气的很,这才拘谨渐去,而且,闲聊中,她还惊奇的发现,两人的出身居然都差不多。 有了这样的发现,伍胜男又是有心讨好,两人的关系倒是非常迅速的升温了,随着两人话题越聊越多,没有过几天,雪娘就知道自己相公将伍胜男送回来的用意是什么了,这芥蒂一去,女人们就很好相处了。到了后来,伍胜男只要不出庄子,在庄子里随意走动,倒是没有人去问去管了。这女人大人没说怎么安置,夫人看起来也是很照顾她,只要她不违反大人的规矩,下人们谁吃饱了撑着去管她。 六月的天气,已经是很热了,通常到了晌午时分,在自己后院菜园里鼓捣一上午后,吃过中饭,雪娘都要小憩一会儿,庄子里头的小事,有小环出面打点处理得井井有条,只有拿不定主意的才来问问她,她倒是清闲得很,而且余风也曾经告诉过他,每天中午适当的小睡那么一会,对于女人滋养容颜很有好处。他现在什么也不缺,自然对自己的容颜也上心起来,所以,庄子里头都知道,过了晌午,没有什么事情,最好不要去打搅夫人,有什么事情,直接请示小环夫人就好———虽然小环身份不过是余风的贴身丫环,但是所有的人都已经将她看做如夫 人了。 但是,今天很是奇怪,夫人午饭后,不仅没有小憩一番,反而出来走走了。不过,走的方向,却正是伍胜男所在的小院。 “夫人,您来了!”伍胜男礼数一点都不敢少。 “今天接到夫君捎来的信,欢喜得很,小环那丫头又去了庄子外头,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没有打搅你休息吧?”雪娘还是以前那性子,肚子里头藏不住话。 “大人对夫人疼爱得紧,这到灵山才多远点路途,还要捎信来?”伍胜男笑道,心下却想听到雪娘说关于更多余风的消息,在这方面雪娘偶尔会给他说说,但是,大多是说的余风没发家之前的事情。 “你在庄子里消息闭塞,自然不知道,我们家的那位,一点都不像读书人,手下刚有几个兵,就到处去折腾,一点都不让人省心,他哪里在灵山,带着他的兵,到掖县那边折腾去了,这信就是从掖县捎回来的!”雪娘一谈起余风,就神采飞扬起来。 “掖县!?”伍胜男心里一突,心里登时无比的期待,余大人去掖县,会是去实现对自己的许诺的吗? “我差点忘记了,你也是掖县人,难怪我相公在信里,特意嘱托要我将掖县的事情将给你听听呢!”雪娘娇笑道,伍胜男却是没有说话,略略有点紧张的看着雪娘那轻启的朱唇。 雪娘原本军户女儿,哪里能识字,无奈他嫁了一个好相公,余风在闲暇之时,倒也教她不少的字,虽然比起那些知书达礼的才女们还有一段很大的差距,但是,看一看家信还是没问题的,尤其余风还特意用的是比较浅显直白的话语。 “我相公说,掖县那边又闹白莲了,听说这次是一个姓王的挑头,蛊惑百姓们闹事,可惜他们的运气实在是不好,正好遇见我相公带着他的兵在那边操演,直接就被我相公平了,你知道吗,我爹爹当初也是平过白莲的,不过,我爹爹那是拿着兵刃直接上阵的,哪里有我相公现在这么威风!” “那领头的王姓匪人,据说是父子三个,那父亲,听说事情败露,直接就在自己家里上吊死了,倒也留了一个全尸,他的那两个儿子,我相公说,一个聚众和官兵对抗,当场就被格杀了,另外一个,被后来赶到的公人们,抓进了大牢,不过那一刀是逃不掉了,朝廷对于这些反贼,从来都不会放过的!” 伍胜男听着雪娘在那里絮絮叨叨,脸上的两行清泪,无声无息的就落了下来,她伸手去抹,眼泪却是越抹越多,仿佛是开闸的水坝,再也 止不住。 “哎呀,你怎么这样啊!”雪娘倒是手足无措起来,她隐隐知道伍胜男是得罪里家乡一个大对头了逃出来的,却没有将这事情和伍胜男的身世联系起来,眼见满脸泪水的伍胜男“噗通”一下跪在自己的面前,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夫人!”伍胜男哽咽着出声:“胜男孤苦,得到余大人的眷顾,护得这残躯不为贼人所害,已经是感激万分,如今余大人高义,将那作恶多端的王家铲除,让胜男沉冤得以昭雪,胜男无以为报,愿意做牛做马,伺候老爷和夫人一辈子,往夫人成全!” “你快些起来!”雪娘有点明白了:“那白莲匪人就是害得你娘家家破人亡的那个罪魁祸首啊,难道我相公叫我把这事情说给你听,你莫要激动,伤了身子就不好了,有什么事情,等我相公回来了再说好吗?” 雪娘嘴里的相公余风,现在在做什么呢? 余风带着人回到掖县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 虽然是盛极一时的王家,已经彻底的覆灭,但是以县令张清寒为首的一众官吏,却是不敢掉以轻心,都在衙门里愁眉苦脸的商议,商议这件事情,要怎么样才能不影响到他们的仕途。地方上出现了几百人的白莲反贼,这事情捅了上去,他们在座的诸位,一个都跑不掉。更别说他们平时和王家来往,这个勾结匪类的帽子,盖在他们身上哪一位的头上,都是满合适的,问题上,现在人家愿不愿意将这屎盆子扣在他们的头上,他们一点都没底。 余风来的时候,这些人到是一股脑的去迎接去了,不过,余风进来寒暄了几句,就不再说话了,说是听听大家商议,到时候商议出来什么章程,他一个领兵的武官,照着做就是了。这姿态放得是够低了,但是,在座的所有人却是没人敢把这话当真,现在大家的性命前程都在这位手里,他们能忽视对方的存在吗? 张县令清清嗓子站了起来开口朗声说道:“本县治下出现了如此骇人听闻的案件,实在是惭愧!既然余大人为民除害,我等也要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我看今晚各位就不要回家了,咱们先把文书案卷做完大家看如何呢?” 王家的下场在那里摆着,外面还是数百个如狼似虎的军兵,这事情该怎么办,这些人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都是干净利落的答应。 没有书办没有师爷没有衙役,帮手的人都不在身边。平日里面养尊处优,少一个人都不愿意干活的各品级官员勤勉得让人难以置信。在衙门处理事情的屋 子里面,迅速的把各项文书办理清楚印鉴都在身边,写完就是盖上。 “余守备,您看这样可好?”张清寒将这些盖好印鉴的文书,一一给余风过目,脸上很是牵强的挤出一个笑容。 其实文书上写的倒也不复杂,就是把事情的经过和判断,还有具体的经过写清楚,然后附上证物口供和一些授首的匪人的名单,然后报备到布政使司的衙门里面去,经过上面的核准,这样的事情才算是了结。经过自然是花团锦簇,什么灵山守备和白莲匪盗斗智斗勇;什么将士用命、地方上加以大力配合之类的事情。这其中少不得夸大了一些地方官吏的作用,比如地方官吏早就察觉这白莲反贼的蛛丝马迹,在各级官员的努力下,发掘出了本地最大的贼首,并暗中通知守卫一方的灵山守备,军民协力,借着操演的名义,麻痹贼人,才得以一举荡平反贼云云。 张清寒有点忐忑的看着余风,只要余风点头,报到布政使司衙门,他们掖县的大小官员,就算是摘出来了,而且这次的事情中他们不仅无过,而且还有。当然,这都要看面前这位守备的意思,若是他认可,有了他的串供,这事情才算是过关。 见到余风摇摇头,张清寒顿时心如死灰,果然,余风摇完头,从他的嘴里迸出了他张清寒最不想听到的话:“张大人,文书这样写,有点不妥当吧!” 第八十四章 皆大欢喜 内宅管家 “就知道这样的武人,不好说话!”张清寒心里暗暗骂道:“要堵住这匹夫的嘴,怕是少不得拿真金白银出来,这匹夫下午还叫自己派人去清点缴获,就知道他没那么好心,到了嘴的肥肉还会吐出来!” 不过,在他的脸上,却是看不出半点端倪,要是这点城府都没有,他这县令也做得太失败了。 “余守备觉得哪里不妥当,指出来,咱们再商榷商榷,定会给余守备一个满意的!”这话里就暗示对方,若是要好处,现在就可以开口了。余风当然听得出来这话中的意思,不过,他却没有按照对方的话接下这个茬。 “余某虽然只读过几年书,但是,这事情干系的大小,还是拎得清楚的,这白莲匪乱,要是一报上去,地方上固然要焦头乱额,咱们这些带兵的也不消停,你看,今天这事情,闹得也不是甚大,这白莲教的事情,咱们不要报上去让上面的大人困扰了,就当做是地方响马盗贼处置了,可好?” 好!当然好!这还有什么不好的。张清寒连连点头,这从根子上捂盖子,可比他们在文书上弄点小花样,要强上百倍了,难得还是余风自己主动这么说,真要是追究起来,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往余风身上推,他们简直是一点干系都没有了。 余风见到张清寒的样子,心里暗暗好笑,自己一时想到的主意,将王家和白莲教拉扯上,一个是为自己此举师出有名,另外一个,就是怕地方上和这王家纠缠不清,给自己无端的找麻烦,有了白莲教的这个幌子,众人唯恐避之不及,自然不会往上凑了。 现在他又主动提出来,不在上报的文书上提这个事情,看起来是卖了这些地方官员一个天大的人情,帮他们担了不少的干系,实际上,绕了一圈又绕了回去,本来就是无中生有的事情,被他这么一鼓捣,就直接变成了人情,这些官员,还非得感激他不成。他有点自得的想道:大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就是这感觉吧! “这王家蛊惑无知民众,危害乡里,作恶多端,听说在这掖县的良田都占据了两三万亩,不少人家为之家破人亡,如今有了这个下场,也算是老天有眼了!”余风将手里的文书交还给张清寒,一副不甚唏嘘的样子。 “不是有十多万亩良田吗?”张清寒一愣,文书上将那王家的家财,可都是点得清清楚楚的,浮财自不用说,也不知道这余守备拿去了多少,不过对方总算知道做人,留下了不少给他们这些人分润,真正作为缴获报上去的,十不存一,但是,这田地可是拿不走 的,难道这位守备打算来这掖县做个地主不成? 不过,这位的胃口也太大了一点吧,十多万亩,就算按照二两银子的贱价,也是二三十万两的进出了,他吃下这么大一块,就不怕被噎着? “王家气焰嚣张,听说在座的诸位,也有不少良田被王家侵占了,如今王家一家已经伏法,这些良田也该物归原主了吧!” 张清寒后面的那些官吏,虽然手上都在忙碌着,却是无一不是张着耳朵听着县令大人和余风的说话,听得余风这么一说,顿时一个个脸露喜色,这是这位知情知趣的守备大人,给大家一个瓜分王家家财的机会啊!那才还在心里暗骂余风是灾星、煞神的人,顿时一改初衷,对着余风观感大改,这哪里是什么煞神,分明是送财童子,这余大人怎么不早来咱们掖县呢? 当然,从张清寒到下面的这些官吏,心里都是明白,瓜分是瓜分,这大头,还是要给这位守备的,要不,人家吃多了没事,打死打活的,结果好处全让别人分了去。不过,王家那些田地,就算是分出十万亩给这位大人,在场的这些人,每人落下个三五千亩,貌似问题还是不大的。 十几个官员立刻‘不辞辛劳’地忙碌起,来把这些地契上面加盖印章,过户调整。所有人脸上的愁苦之色都是一扫而空,个个喜笑颜开。还有的官员在那里想的更是不堪,心想咱们掖县城其他的那些地主有没有类似地劣迹呢?让这位余大人过去剿灭了岂不又是笔小财? 几万亩地,几万两银子撒出去,余风一点都不心疼,慷人家之慨,成全自己,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舒爽的事情吗?不过,钱和田地给出去,余风虽然没有别的要求,但是却要每人都留下一张收据。这样一来,这些官员也算是在他的手里有了个把柄,这些官员倒也不怕,明明是丢官罢职的坏事情,现在转眼间,变成了这样的好事情,还得到如此巨大的钱财,他们要付出的,只是一张小小的收据,这算得了什么。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以后余风在这掖县,无论做了多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只要他不是扯旗造反,这些官员绝对都会将盖子捂住。而且只要余风手里始终保持着足够的力量,能够震慑这些人的心思,这些人绝对是“忠心耿耿”! 余风走后,他手下的人自然是不会留在衙门里面。热闹了一天的县衙顿时冷清了下来。坐在书案前面的十几个官员个个都是面面相觑,觉得今天的事情简直是不可思议,可是自己手中的银票和地契都说在清清楚楚的告诉他们,这个事情 不是做梦,而且是实实在在的发生过了。 又是过了一会,张清寒站起来了清清嗓子低声说道:“今天的事情咱们也是看到这灵山守备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人,大家也是得了好处,今后如何做,不用本府多说,想必各位都是知道轻重。” 谁会不知道轻重?这个屋子里面官员都是一个个久经宦海的老油条,心中自然是有数,都是站起来拱手说:“自然是晓得如何做!” ※※※ 掖县的事情,在灵山其他的县城,倒是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虽然隐隐约约有消息从掖县那边传过来,去那边操演的风字营,顺手剿灭了一支响马,但是,却是无人证实,等到风字营各路人马操演完毕都回到灵山的时候,已经是到了六月中了。 民间没有动静,但是官场上,却是消息暗暗的在流通,官员们一省为官,谁没有几个同乡同年,知己交好的,余风在掖县的作为,很快就被那些官员们拼凑出了一个大概,一时之间,有羡慕掖县官员的好运的,也有诋毁余风蛮横的,但是,不管那一种议论,余风手上有一支可用之兵,却是都承认了的,这也连带着,余风派驻到各县的那些盐丁,待遇陡然上了一个档次,以前就算对这些盐丁不闻不问的县乡,对这些盐丁的态度也变得好了起来,竟然不时还有慰劳之举。 余风风尘仆仆回到自己的家里,人前端庄的雪娘,在后宅里却是如同一只快乐的云雀,古人云:小别胜新婚,这话自然是经过无数小别的人亲身验证过了的,两人少不得如胶似漆了几日,耳鬓厮磨之余,雪娘提到了伍胜男的事情。 “我剿灭王家,可不是为了贪图他什么,这妇人想的到美,做牛做马,愿意给我做牛做马的人还少了吗?”余风笑道,搂住雪娘白生生的身子:“我的雪娘不也是愿意给相公那个……骑的吗?” “净说些疯话!”雪娘红着脸啐了他一口,在他的胳膊山不轻不重的拧了一下:“人家和你说正经的呢!” “胜男娘家已经没人了,夫家又和她恩断义绝,自己又无恒产,连个谋生的手艺都没有,以前是靠着想伸冤这口气撑着,才一直到如今,现在她仇也报了,总的得日子不成,难道咱们就这么狠心把他往外推?” “也没说不管啊,在这件事情上,咱家也是得了不少好处的,自然不会亏待他,给她些银子,她要谋生也好,要寻个人家嫁了也好,总归是对得起她了!” “你怎么这么糊涂,她一个女人家,又没 有男人帮衬,给银子给她,那不是害了她吗?现在的世道又多乱,你又不是不知道,照我看,就留下她吧,咱家里头的事情,全靠小环一个人也不行啊,我看你啊,迟早会收了小环那丫头的,到时候,难道让我们当主母的和那些下人们去直接打交道?” “你的意思是,让她做咱们家的管家婆子?”余风问道,听出雪娘的意思了,不过,他倒是不怎么在意。越是没有根基的人,用起来,他就越放心,像伍胜男这种身受他的大恩,又没有什么根基的人,的确是最好的人选。 “是啊,我看她能行!”雪娘狠狠的点点头。 “你说行,那就行吧,按你的意思做就是了,家里的事情,你做主好了!”余风笑着应允了,却是一把又胳肢到雪娘的腋下,雪娘咯咯一笑,还了回来,卧室里顿时春光一片。 第八十五章 灵山知州欧阳利 余风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时代的人有一种根深蒂固的看法,就是一个将领手下的部队,能不能堪大用,衡量的标准,不是看这个部队平时的操练如何,战时的战绩如何,而是看这个部队军纪如何。 很讽刺的是,这个标准,和余风的标准恰恰相反。余风认为,严明的军纪,才是部队战斗力的根本,一个连纪律的概念都没有的军队,在战场上,只可能是被敌人屠戮。在他的风字营中,纪律永远都是第一,训练和战斗才是第二。对于那些不守军纪,甚至骚扰百姓,为害地方的士兵,余风都是给予严惩的。因此,风字营的士兵,偶有出营或者探亲回家者,给人的印象,即使不是彬彬有礼,也是本本分分的,把那军装一脱,就是一个个憨厚的年轻人。 但是,在别的人眼里,这风字营怕就不过如此了,厉害的能打的兵,哪个不是如狼似虎蛮横霸道的。风字营的这些兵,别看每天操练得热闹,怕也就是一个绣花枕头花架子。而且这些兵,绝大多数都是本乡本土的,乡亲们都是看着长大的,是个什么样的性格,多是心里有数,就凭着风字营那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操练,又能练出个什么样来。 持这种看法的人很多,不仅仅是老百姓,还有很多的官员,这其中,就包括的灵山的知州,欧阳利。 余风初任灵山巡检的时候,就曾拜会过这位知州,不过那是例行的规矩,新官上任,拜见一下上司同僚,也是惯有之意,从见面到寒暄到送客,大家都是说的一些套话废话,要说这交情,那是基本上等于没有的。作为灵山的最高地方官的衙门,余风的巡检司每月的孝敬,那是一定不会少的,余风知道,也是看在这些孝敬的面子上,这知州才会勉强出来见自己一见,要不然,他一个不入流的百户武官,想见一个进士出身的六品知州,那简直是妄想。 除了这一次的交集,基本上,余风后来就没有和这位知州老爷碰过面,就算是实在什么避不开的事情,大家也是公文来往,公事公办的架势,倒也相安无事。 欧阳利其实也曾经关注过这位新任的盐运巡检,甚至派人打听过他的出身来历,待到打听清楚后,原本还有一番笼络心思的欧阳利,也就没有下文了。一个破落秀才出身的军户,没背景没靠山,就算是这巡检的职位,也是靠着前任巡检活动而来,这活动的银钱,怕还是他做私盐贩子赚到的些许银钱。这样的人,就算是坐到了这个职位,屁股下也不牢靠,只怕很快就要为别人腾出位置,粗鄙而毫无根基,在欧阳老爷看来,和这 样的人结交,简直毫无必要。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过去了,余风依然在巡检的位置上,坐的牢牢的,欧阳利自然有些惊奇。不过,也仅仅是有些惊奇而已,支持或者刁难依然都是没有的。颇有一股我坐看你起高楼,坐看你宴宾客,坐看你楼塌了的味道。盐运司和布政使司之间可没有十分明确的统属关系,只要巡检司每月的例钱不少他分毫,不给他找麻烦,他倒是对谁当这个巡检都是无所谓的。 当然,对于这个巡检司交来例钱,他也曾经和同僚们笑谈了一下,笑谈中,他发现,原来不仅仅是他这地方品级最高的官员的孝敬月月到位,这巡检司对他其他的同僚也是打点的甚是周到。举一隅而反三隅,他心里登时有点释然了,这些没有统属关系的同僚,这巡检司都打点得妥妥当当,那对那些他的顶头上司,那还用说吗?肯定是用银子喂得饱饱的,这屁股下的位置牢靠也就不足为怪了! 对于这灵山巡检司,他当时了解的差不多就是这样,这巡检挺会做人,而且,做事情也不差,捞钱的手段也有不少,虽然手下养的盐丁稍微多了那么一些,但是还算是规矩的,没将地方上搞得怨声载道。 等到余风在海边上斩杀了不少倭寇,他这看法顿时就变了不少。虽然对外声称是灵山卫的官兵大举出动,将这些意图侵犯这灵山地面的倭寇杀败,但是这些都是对着外面的说法,他这个本地的官员如何不知晓内情,那些倭寇,都是这巡检司的盐丁斩杀的。 作为一个浙江人,他自然清楚,一伙有着几十个真倭的倭寇,是多么的可怕,要知道,当初十多个倭寇就敢在杭州城下大摇大摆的攻城,这几十个真倭还有据说一两百的假倭,一上岸,就悉数被斩杀至此,那要多么强悍的战力才能做到。他心里做了个比较,别说是灵山卫,就是将威海卫和灵山卫两卫的官兵悉数集结于此,也未必能取得这样大的战果。 于是,在他对余风的评价中,这个人除了会做人,能捞钱之外,又多了一个“会练兵!” 年后,一纸文书,这巡检余风突然来了一个三级跳,挤走了他原来的老上司,一下子成为了灵山的守备。对于这一次的变动,欧阳利有点看不清楚了。这样的官职升迁,光是有钱还是不行的,就算是余风赚了不少,能活到这样的实职,成为一个小小的军头,不仅需要钱,还需要门路。这年头,拎着猪头找不到面门多了去了,他是走的谁的门路呢? 如是论品级而言,余风现在已近是高过他了,不过,他 并没有将这一点放在心上,武官的品级怎么能当真,只是刚刚开始的时候,他对这余风不冷不淡,现在他有心上前去结交对方,未免就太落了痕迹,读书人,这点脸面还是要的。 风字营建立,余风要地,他大笔一挥,慷慨应允,而且,只要余风开口,他甚至还准备了些许物资,民夫,为余风的风字营的大营建设出把力。风字营的在灵山城外,收益最大的就是他这个知州了,不管别的人怎么想,他该支持的一定是要支持的。 可惜的是,一贯会做人的余风,似乎这次也不愿意让欧阳利为难,这些钱粮物资民夫什么的,提都没提,直接就将他自己养的那些盐丁当民夫用了,虽然这也让欧阳利省下了不少,却是让他微微有点遗憾,所谓交情,不就是在这你来我往中慢慢建立起来的吗,而这个余风,也懂事过了头,一点不给他这个建立交情的机会。 无论是巡检司,还是风字营,和这知州衙门都没有统属关系,但是,这巡检司的盐丁,和风字营的官兵,却是目前灵山地面上最大的两股武装力量,当然,说是一股也可以,毕竟,他们都掌握在一个人的手里。一般这种情况下,要么是地方上的文官,对这驻军好意奉承,一待有事,这些统兵的武官看在平日的交情上,或许会帮上地方一把。要么是地方上文官都这驻军敬而远之,两者井水不犯河水,要是驻军闹得过分了,文官就动笔参劾,但是这样一来,就算是你地方那个上乱成一锅粥,甚至贼人攻打县城州府了,也别指望这些驻兵出多少力了,死道友不死贫道,你平时不烧香,临时来抱佛脚,对不住,你找别人吧! 欧阳利显然是打的第一种主意,他才四十多岁,还有大把的前程,于自己守牧的州城的驻军建立良好的关系,显然是对自己的前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而且,山东也不算得是一个什么太平地方,笼络一下这些带兵的武人,大有必要。 风字营成立之初,他自然是不好前去叨扰的,他的身份也不允许他那么做,等到余风新兵都招齐了,练上了那么几个月,他想再借着巡视的名义,去一趟军营的时候,余风却带着他的兵出去操演起了。他心里难免有点犯嘀咕,武将手里没兵,的确啥也不算,但是,手里有一点兵就这么折腾,这人脑子只怕也不算是太清醒。而且,都指挥司的粮饷可是没那么容易拨下来,按常理,地方上负担那么一些,也是应该的,这余风一概不找地方伸手,自己掏腰包养病,这也太财大气粗了一点吧,就算你私盐赚了几个银钱,也不应该这样撒啊! 这有钱,有兵,还整天泡在军营里练兵,就算你爱好武事,这也有点过了吧!据说这余风,也就是在赵家村那里修了一个庄子,简陋得没法看,甚至他的身边,除了一个原配,连女人都没几个,这样的人,这样作为,还真是奇怪。 等到风字营的那些兵,陆陆续续回来,欧阳利又叫手下前去联络,好确定日子前去劳军,人家都操演完了,巡视什么的理由,就不太好用了,还是劳军直接一点吧!不过,手下的回报,却是这余守备,一回到军营,就立刻回到了自己家里去了,这十多日居然都不在营中。 他暗暗点头,这才像话吗?一个会捞钱的武官,要是不享受享受,整天把心思放在练兵上,恐怕到时候觉得奇怪的,就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了。 第八十六章 酒楼笑谈 “知州欧阳大人请我赴宴?”余风看着面前的帖子,满脸都是疑惑。咱两没什么交情啊,有什么事情,发个公文来不就得了? “是的!”来禀报的盐丁腰板挺的直直的,知州老爷将请柬直接送到了巡检司衙门,宴请自家大人,他也是感到与有荣焉。 “知道了,你下去吧!”余风挥手让盐丁退下,心中暗暗想道:“这位父母官大人,是不是听到掖县的事情,想要来分一杯羹,还是就只普普通通的交情来往呢?” 他摇摇头,哑然失笑,这灵山可没有王家那样的角色,如果光是只说敛财有术,倒似乎只有自己一家独大,自己总不能打自己的土豪吧! 到了晚间,余风换下身上的戎装,带着几个亲兵,施施然的朝着城里而去。现在灵山好比就是他的老巢,城外就是他的军营,城内还有巡检司的盐丁,安全倒是不用担心什么。 欧阳利设宴是在少白楼,这个倒是不难理解,无论是环境,手艺,这少白楼都是这灵山首屈一指的,既然是请客吃饭,自然要食不厌精了,知州衙门的那几个厨子的手艺,平常吃吃倒是无妨,拿来待客,就有点不够看了。 这少白楼的掌柜伙计都是灵山本地人,本地的方方面面自然也是打点的周到,再加上平日里这酒楼价钱也算是公道,就成了这灵山城里请客吃饭的首选了,而且这少白楼自矜身份,或者说是要把自己酒楼的档次给抬起来,根本不做零散的客人生意,只做整桌的席面,少了那些无谓的食客的喧闹,比起其他的地方来,那更是多了一分清净。 既然是私人宴请,余风和身边亲兵护卫都是做便装打扮,走在街上也不引人注意,还未及酒楼,就有人迎了出来,余风一看却又不是伙计打扮。 “余大爷您来来,我家主人已经在楼上恭候多时了!”那人一脸的笑容。 余风点点头,看来,这是那知州大人派人在酒楼外面迎接自己了,这做派倒是没错,以欧阳利的身份,断断没有自己出来的道理,能够派个下人在门口迎接自己一下,已经算是很郑重了。 随着那人,余风上了二楼,这二楼,以前余风也来过一回,不过那次闹腾腾的,一屋子都是些私盐贩子,热闹是有,清净那是绝对谈不上。那里像此刻,用屏风将各个桌子,格的错落有致,虽然临近的桌子说话声大一点都能听得清楚,但是,能上的这二楼来的,又有几个是粗鄙之辈,都是和风细雨的在轻谈,间或动一动筷子,饮几杯酒。这样子,倒是 和后世的商业会所的气氛有点差不多。 来这里的,单纯为了填饱肚皮的怕是不多,只怕大多都是为了谈事情的。 “大人……”余风一抱拳,“姗姗来迟,让大人久候了,恕罪恕罪!” 那里面的人,站了起来,微微笑道:“今日我等只叙私谊,不谈公事,余贤弟不用多礼,来来,入席吧!” 虽然欧阳利是等得余风先抱拳作礼了再起身招呼,等于生生受了余风这一礼,隐隐高了余风这么一头,余风虽然不说,但是心里还是有点不悦的,但是,他随即起身的话语,却是将余风的这点不悦全部抹去了,人家都说只谈私谊了,自己小人家那么一截,就算是尊老,先做个礼也不算什么了。 待到坐下,精美的菜肴倒是不间断的上了上来,两人边吃边聊,这欧阳利平时为官如何,余风倒是不怎么了解,但是此刻一个个官场趣事,笑话典故,从他的口中道来,倒也显得他口才非凡,余风话虽然不多,但是,以他后世的阅历,往往插上那么一两句,却是正好搔到对方的痒处,两人倒是谈的十分的融洽。 欧阳利倒是有些后悔没有早点和余风结交了,这余风虽然现在身为武将,但是很明显,身上还是有着读书人的气质的,谈吐说话,也是让人如沐春风,就是武将,也是一个儒将,要是真是一个粗鄙不文的丘八,欧阳利哪里会有这么高的兴致,和他说这么多。 两人在这里细谈,旁边的一桌,说话的声音却是大了起来,这二楼本来就是清净雅致的所在,突然出现这样的大声说话,不是酒饮得多了,就是因为某些问题起了争执了。先前他们那边的说话,也有几句传了过来,好像是一群读书人,在谈论这今年四五月间在济南府的乡试,不过,现在他们说的好像不是这个话题了。 “诸位,小弟适才入城的时候,见到城外兵营人马喧嚣,这支兵马可是日前到各县操演的那一只兵马?” “正是这新近建立镇守地方的风字营!” “新成之军,不好好操练,报效朝廷,却倾巢而出,勒索地方,不知诸位可曾听到过这风字营的恶行?” 那四周的声音,陡然静了一静,这风字营成立,几千人吃喝拉撒,倒是给城里带来不少的买卖,要说那恶行,还真是没有听说过什么。 片刻之后,那声音继续响起:“一看诸位的表情,就知道诸位都被蒙在了鼓里,这风字营六月间出营操演,诸位都是饱学之士,可曾听过见过这类的 事情?” “也是啊,要是地方上没什么事情,这大军出营操演剿匪什么的,都是年关附近,大家都要过年嘛,以这个名目勒索一些地方上的钱粮,倒是常例,这六月间兵马出动为操演的,还是没有听闻过!” “就是啊,那风字营的统领,据说以前是一个粗鄙不文的军户,这等人,一旦有权,哪里有不拼命捞钱的道理,这般大军出动,若是不给他钱粮,没准他就会扣上你一个盗贼匪人的帽子,咱灵山有难了啊!” 余风坐的位置正好是对着楼梯口那边,这些人谈论的声音很大,楼上伺候的伙计也是听得清楚,读书人都有功名在身,也不是他敢管的,只能是快跑到楼下去找自家掌柜,一会的功夫,掌柜的脸色煞白的冲了上来。 进入知州大人和守备大人在他这里消闲,他是知道的,要不是欧阳利制止他,他都有停业一天,专门为这两位惹不起的大人清场的做法了。欧阳利要的上就是这种在民间的气氛,岂能让他如此做,见到知州大人发话了,他也只好作罢,饶是如此,他放上二楼的人,还是经过了一些筛选了的,除了一些熟识的老主顾,就是一些读书人了。谁又想到,这些书呆子这样狂放,居然就当着这两位大人地面,肆无忌惮的抨击着,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了吗? 上来之后,还特意朝着两位大人的雅座里面看看,生恐里面的两位大人生气,谁想到却看到余风笑着冲他摆摆手,示意不用多事,掌柜的还是愣了下,确认余风的意思,这才是稀里糊涂的下楼,心想那几个书生怕是要倒霉了,那大人虽然一副不在意的模样,知州大人的脸色,可是难看得很呢! 余风倒是没有什么生气的,读书人嘛,总是有些酸腐的脾气,好说些怪话,语不惊人死不休嘛。这个在现代也是见过不少,听着这些文化人议论自己,倒是很有意思的事情,让掌柜的不必大惊小怪后,余风端起酒杯,笑着对着欧阳利说道:“余某倒是很少听到别人如此议论自己,也算是一桩趣事!” 欧阳利一直在看着余风的脸色,见到他脸色平和,笑得也是出自内心,这才放下心来。余风要是做事情蛮横一点,当场翻脸,整治这几个大放厥词的书生一番,他这知州也是只能在一边干瞪眼,这些书生可以胡乱猜测,但是他可是心中有数的啊!这些言辞,就算办这些人一个“言辞中伤,意图诽谤”那也是简单之极的事情,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自己设宴在这里,然后吃着吃着,突然出来这么一档子事情,万一被余风认为,这纯粹是自己安排 的人,对他嘲讽诋毁,那自己就真是冤枉得狠了。 “我也未必如此!”另外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这风字营的统领是余风,据我所知,本州盐运巡检的名讳也是如此,莫非这两人是同一人,要是同一人的话,这勒索地方一说,怕是不成立了,那盐运司是何等的油水衙门,大家都知道吧……” “尽是些书生意气,胡乱妄言,余贤弟不用理睬!” “欧阳兄多虑了!”余风笑笑,心中却是感慨万千,当初提着脑袋贩私盐的时候,可曾想到有这么一日,自己一边听着有人在一边评价自己,一边和知州大人称兄道弟吃饭喝酒,这知州大人还叫自己不放在心上! “好了,今日谢欧阳兄款待了,改日欧阳兄若有闲暇,不妨来赵家庄来坐坐,余某军务在身,先告辞了!” 余风告别欧阳利,出了酒楼,在他的身后,欧阳利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而那些书生们的争论,还在继续。 “我也看不透,这余先生起家之事坊间多有传闻,我看其一举一动,平日言行,绝不是小小盐政巡检的做派。至于这风字营,莫非就是取其名讳中的风字?难道说,这两人真就是一人?” “诸位也不必担心了,而今圣明天子在位,民间虽有宵小也是无上大碍,自然有人料理,我等何苦操这个心……” 第八十七章 上船 对于余风在酒楼上告辞而去之时的话语,要是当做客套话他,也就听听就算了,但是要是较真的话,这话也可以当做一个真心的邀请,毕竟,这欧阳利虽然设宴宴请余风,但是,这私宴设在酒楼,也就说明两人的交情不过一般而已,而余风的邀请,则是请对方去自己家里做客,这交情的远近,可就分明得很了。 当然,这话无非是将两人之间交情深浅的决定权,交给了对方,你是想保持这泛泛之交还是进一步加深交情,那就看你怎么做了,至少,目前两人的状况认真算起来,都是属于那种你不求我,我不求你的状态,怎么做,都可以说不为过。 不过,这欧阳利的接下来的作为,却是令余风感到有几分欣喜。首先,从城里调拨出一些粮食还有大量绿豆,说是天气炎热,地方百姓送来劳军,给军中辛苦操练的军兵熬点绿豆粥水,解解暑气。这还不算,从知州衙门还发给了巡检司一纸公文,说是灵山城内兵备不足,要征调部分盐丁协助守卫北门,当然,既然是盐丁,在北门那里设卡缉查私盐,也是应有之意。 余风的风字营的大营,就是在这灵山的北门之外,有了自己的盐丁看守北门,这进出灵山城,自然是方便了许多,虽然即便没有这些盐丁,守城的兵丁也不敢刁难,这点便利在余风看来,实在不算是什么。但是不可否认,这的确确的是欧阳利在给他大开方便之门。 若是有事情求他,这点小恩小惠,自然是拿不上台面来说,但是,现在对方根本是没有什么求他的地方,那么这交好之意,就很是诚恳了。既然如此,余风总不能太冷落了人家,这大明朝的知州和守备,无论到哪里,知州的身份可都是比守备要高上许多,人家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极致了,总不能大张旗鼓的来贴上来,拍自己马屁吧,要是自己是山东总兵,倒是有几分可能,这守备,还是不要这么想的好。 六月底,天气炎热,知州欧阳利不畏酷暑,离开知州衙门,到民间巡查,了解民间疾苦。 这赵家村当然也算是民间,何况这赵家村依山傍海,在这酷暑之时,倒是的确确是一个避暑的好去处。余风邀请这欧阳利来此小住几日,欧阳利立刻就欣然允诺了。 余风邀请欧阳利携带家眷来小住,却是他忽略了,这大明朝的官吏,在地方任职的时候,严格来说,是不许携带家眷上任的,一般的情况,都是将原配留在老家,而在上任的地方,再娶上一房或者几房小妾,伺候官员的起居。不过眼下的世道,这样的规矩,遵守 的人倒也不多,官场上,大家都遵守的才叫规矩,若是无人较真,这规矩自然也就不成规矩了。 这欧阳利自然不会免俗,所以,在灵山,他还是有家眷的,除了一房正妻,两房小妾,膝下还有一儿一女,儿子十来岁,虎头虎脑的,深得他的喜爱,女儿倒是有十三四岁,正是豆蔻年华,眼下出城避暑,余风又派了一队兵丁护送,安全自不成问题,这欧阳利索性一家老小全都带了出来,颇有点合家出游的意思了。 到了赵家村,余风早就做好了准备,和雪娘一起,齐齐在门口迎接。这可比当初欧阳利的礼节重多了,给欧阳利的面子给到十足。 进了庄子,这女眷们自然又雪娘去接待,不用男人们操心,倒是欧阳利一直将自己的儿子带在身边,小家伙倒也乖巧,“世叔世叔”叫个不停,倒是讹了余风不少的小玩意去。 两人这次闲聊,气氛可就比上次轻松多了,官职高下之分,文武之别,似乎两人都没有在乎,反正就是天南海北的胡扯,偶尔涉及到官场上一些事情,也都是捡些无关紧要不甚敏感的来说,两日下来,两人对于对方都有不错的观感。 对于余风来说,感觉:哦,原来这大明朝的正儿八经的官吏原来是这样的啊,才学有,历练也有,看事情的眼光办事情的能力也有,这科举出来的人才,还真是不是省油的灯。 对于欧阳利来说,感觉则是:这余风以前不曾深交,想不到,也算是有点本事的人,看来,传闻他是秀才出身,那是不假了,可惜走了军职,要不,走科举之途,未免不能混个好出身。 不过总的来说,两人的关系算是突飞猛进了,余风闲谈中,也曾不经意的提到过自己收留在薛家岛的那些流民,至今没有一个名义,如今虽然没有人歪嘴,但是如果有事情,被人说是自己心怀叵测,聚拢流民,怕也是有着几分难办。 余风看起来有几分难办的事情,在欧阳利嘴里一句话就解决了,开玩笑,他是一州的牧民官,这些事情,正是他的管辖之下,“你回头叫那些流民,算了,你直接报个文书上来,在衙门里走一遍,这些人,就算是本州治下百姓了,落个籍贯,又是多难的事情,这是利民的好事情啊!” “那倒是要多谢大人了!”余风笑道。 “你又来了,余贤弟这还是拿我当外人啊!”欧阳利打趣道:“对了,这两天呆的也有点闷了,附近可有些什么好的景致,我那犬子,一刻也不消停,再不带他出去溜达,怕是我这几根 胡须就保不住了哦!” 这地方能有什么好的景致,余风想了想,唯一算得上景致好的,就是在薛家岛那边了,不过,这大热天的,跑那么一趟,未免有点不划算了,一身的大汗淋漓,这是来这避暑还是来发汗来的啊? 倒是可以到海边去走走,不过,这出去到海边走的话,那自己私港,可就藏不住了,不过,这欧阳利似乎话中有话啊,我这私港,他未必就没有听闻过,他这是怨我藏着掖着了? “景致嘛,倒是没有什么欧阳兄看得上眼的,不过,不远的海边,兄弟倒是鼓捣了一处地方,这时节,倒是有几艘船在,要是欧阳兄不嫌寒颤,咱们倒是可以上船在这附近转一转,吹吹海风吃吃酒,倒也凉爽自在。” “如此甚好!”欧阳利点头允诺,余风看他脸色,倒是没有看出什么来,他身边的小家伙,倒是鼓噪起来:“坐船去,坐船去!” 三人出的门来,朝着港口而去,身后的亲兵在后面跟了上来,远远的缀着。 说来也巧,平日里,总会有那么一艘两艘海船,停在这港口中,恰恰今日,一艘都没有,唯一可以算的上海船的,就是正在修缮的那飞鸟号了,布家的海船已经出海了,飞鸟号第一趟赶不上了,索性就趁着这个时候,修缮一番,等到那几艘海船回来了,再一同出海! “西洋炮船?”这欧阳利算是一个有见识的,见到这飞鸟号,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听闻风字营中,有些番人教习,那些番人偶尔还进城买卖些物什,莫非就是这西洋炮船上的番人?” “算不得炮船!”余风笑道:“不过是商船上放了几门炮而已,那些番人以前的确是这船的主人,不过,现在这船,却是济宁同知大人名下的了。” “几门炮,那也是不简单了?”欧阳利叹道,他灵山城时至今日,也不过几门虎蹲炮之类的小炮,红衣大炮这等守城利器,那是想都不要想了,除了九边的大城,有幸被朝廷拨去那么几分,这等小城,怎么会有。 “你说这船是济宁同知名下?”他蓦然反应过来,这余风在自己附近弄个小小的私港,怎么会有济宁官员的船只在这里修缮,看来,自己以前是的确小看了这余风,此人交游怕是比自己想象中的广阔得多了。 “呵呵,兄弟和那福建郑家有些来往,那郑家有意提携兄弟一下,愿意带着兄弟在海上捞点钱财,可惜兄弟自己家的这点事情都做不妥当,那里有精力去海上捞这钱财,不过,和兄弟交好的一些 朋友,倒是有这个兴趣,少不得兄弟就为朋友们提供点便利了!” 前面说过,这欧阳利是浙江人,要说,这江南之地,凡事有点身家的,要说不知道这海贸的大利的,那十个里面,怕是一个都没有,问题是,即使知道,又能如何,有些东西能碰,有些东西不能碰,这份额都是早已经划分干净的。比如说,这水银又哪家去做,生丝由那几家去做,织锦绸缎又由那几家去做,都是早有定例的,外人倘若冒冒失失的插手进来,在本地受到排挤打压还是好的,到了海上,就算是落个人财两空也不稀奇。 但是,这山东一地,海贸并不是很发达,即使有浙江那边的例子在,也只是在济宁那一带,这登莱之地,倒是没有听说过这类事情啊,而且,听这余风的口吻,这买卖是经过那海上大豪福建郑家的允许了的,那岂不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一想到这事情的前景,一时之间,就连一向自诩为颇有城府的欧阳利,都微微有点色变了。这余风既然能将这港口给自己看,那么,想必也不会反对自己在这里面分一杯羹,济宁同知也能在这里做买卖,自己是这灵山的知州,更是没有做不得的道理了。 余风看着欧阳利,心里微微笑着,想得明白就好,就怕你想不明白,想明白了,你自然会上我这艘船,大家互相提携,有财一起发;想不明白的话,大概你这官,这辈子也就是一个知州了,连这等机会都不会把握的人,还会有什么前途。 第八十八章 挑动群众斗群众 直到欧阳利小住了几天告辞,欧阳利都没有再提这个事情,余风自然更不会提,他看得出来,这欧阳利有几分动心,只是作为一个传统的读书人,耻于谈利,一时拉不开脸面,或者说,两人的交情,还没有直接谈到这事情的地步,贸然开口,余风应允了还好,若是给他了一个软钉子,那就有点不尴不尬了。 不过余风相信,迟早他会再来找自己的,而且,自己在灵山的官场,马上就要多一个坚实的盟友了。不过这事情急是急不来的,大家慢慢来往,迟早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千里为官只为财,这样的财路比起收受贿赂,吃点孝敬那可是安全丰厚得多,他不信钓不上欧阳利这条大鱼来。 六月的邸报上,是铺天盖地的好消息。五省总督陈奇瑜的捷报,像不要钱的发往朝廷,自他二月上任,四个月之间,连战二十三场,场场皆是大捷。流窜中原的流民大军,在朝廷官兵的打击下,死的死,逃的逃,没死没逃的,全部被陈奇瑜包了饺子,围困在车厢峡,聚而歼之,指日可待。 五省总督这个官职,听起来很大,实际上,他还真的很大,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历史上就这独一份,堪称明朝的最大的地方官。在陈奇瑜之前,明朝最大的地方官,算是袁崇焕了,袁崇焕在当蓟辽督师的时候,能管五个地区,蓟州、辽东、登州、天津、莱州,也就说,在袁崇焕督师蓟辽的时候,连山东莱州也归他管,算是够牛了吧! 明代的地方官,最大的是布政使、按察使和指挥使,为防互相扯皮,由中央下派特派员统一管理,即为巡抚。鉴于后期经营不善,巡抚只管一个地方,也摆不平,就派高级特派员管理巡抚,即为总督。到了天启崇祯,局势太乱,连总督都搞不定了,就派特级特派员,比总督还大,即为督师。 换句话说,督师是明代除皇帝外,管辖地方权力最大的官员。不过,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往的事情了,五省总督这一官职在崇祯七年横空出世,以往神马都成了浮云。五省总督中的五省,包括山西、陕西、河南、湖广、四川,权力极大,也没什么管辖范围,反正只要是流贼出没的地方,都归他管。 当然,这一切还是欧阳利和余风在闲谈的时候,为他详细解说,余风才知晓的。在这之前,他还以为各省就是三司最大,像袁崇焕那样管上一大片,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尽管他不了解这五省总督的来龙去脉,但是有一点,他是可以肯定的,就是眼下那些流民大队,虽然已经被官兵铁桶般的 围住了,眼看就要覆灭了,但是,最终的结果,一定是这五省总督完蛋了。车厢峡这个地名,他隐隐有一点印象,但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知道,这些流民,或者是后世称之为起义军的,不仅没有被歼灭,反而就是在一次大的围困中,脱困而出,从而在中原大地上,四处开花,最终将大明朝廷送上不归路的。 是今年,还是明年,马上就会天下大乱了。 余风的心里的那种紧迫感,无法为外人道,作为他的身份,也没有办法和别人说这些事情,你一个朝廷的官员,不颂歌太平,反而诅咒天下大乱,你到底是什么居心?这样的帽子,他目前还是带不起的。 所以,他只有将自己所有的精力,全部用在练兵上去,好在这段时间,郑家和他的私盐生意,一直都是处于平稳上升的状态,稳定的为他提供着利润,让他在银钱上不至于拮据。 掖县那边,虽然他得了不少的好处,但是,大头还是在田地上,但是这田地,不到秋天,还是看不到收益的,而且那么多的田地,他这边,还是要派人过去监督看管,等到粮食收上来的时候,还要到各处佃户那里收取租子。这么多的土地,要派出的人手,那就相当可观了。 但是,在余风的计划中,掖县的这些土地,将来就是自己的军粮基地,就算是派出再多的人手,也是要看住的。但是,能够为他分忧,并且能够放心使用的当地人,就只有周家兄弟了,总不成派出一对军兵,去挨家挨户的收租子吧,而且,佃户的农具,牲畜之类的,也都是要地主提供的,这些派军兵过去,是不可能办好的。 “那王家的那些庄园都还在吧?”吴嫣然抬首问道,这些事情,真正能出点主意的只有吴嫣然了,以往之类事情,都是他和吴嫣然两人商量了,即可拍板,但是,今日书房里,却多了另外的一个人———慕海涛。 吴嫣然这么一提,慕海涛也反应过来了,能进书房议事,就已经是余风对他的肯定,他怎么不想好生表现一番。 “对,吴小姐的意思,我们把那些庄子接过来,以往王家怎么做,我们照样怎么做,这问题就不成问题了?” 余风摇摇头道:“这样不成,王家再怎么不对,他们却是当地人,在认同感这一方面,绝对比我们这些外乡人去要强,那些种田的人,我们又不可能跟着看着,在收成上弄点虚头,我们的损失就大了,我们修水利,出种子农具牲畜,收粮的时候却和我们耍花头,那我们岂不是当了冤大头!” “他们敢!”吴嫣然倒是没考虑到这些,“难道大人的军兵是假的吗?” “难道每到收获的时候,我就要派兵下去收粮吗?”余风苦笑不得,“万一我抽不出兵,岂不是耽误了大事?” 他顿了顿:“再说,我这样做,又和王家有什么区别,唯一有区别的,可能就是王家靠马匪来震慑,而我是靠着我的兵丁,这样不妥!” “大人的顾虑小人能够想得出,”慕海涛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一直在思索着,“这么多的田地,靠着大人派人下去管理,肯定是不合适的,看大人的做法,倒是和屯田的做法有点相似,只不过,这些田地,都是属于大人的,要是我们将这些田地的出产,和那些农户的收益联系起来,到是这问题不难解决,即便是大人在粮食上收益少了一点,却是多了人心和不少的可用之人。” “哦,这倒是仔细说说看!”余风显然对于这个提议很有兴趣,他的心思,也一直实在这人手上,慕海涛这么一说,显然是搔到了他的痒处。 “这自古屯田之法,可分为民屯和军屯,大人现在的状况,无论是民屯或者是军屯,都不可取,但是,如果我们折中一下,倒是可用用这法子?” “不是军屯,就是民屯,还有什么折中的法子?”吴嫣然显然一时半会也没有想清楚慕海涛到底要说什么。 “大人你想啊,薛家岛上的百姓,就是一个很明白的例子,他们吃用都是拜大人所赐,自然对大人忠心耿耿,而依附在大人田地上的这些百姓,从根本上来说,和薛家岛的百姓没有多大的区别,说句难听的,大人如果一旦不让他们种地,这些人立刻就要流离失所,食不果腹!” “那些田地上的庄子,如大人所说,以前应该都是王家的家奴家丁甚至用以威吓百姓的马匪所住,这些人,实际上就是在替王家管理着这些田地,这些人如今已被大人一扫而空,单纯靠大人手下的军兵去充实这些庄子,自然是不妥的,大人何不从那些田户中,挑选一些人手,来管理这些庄子,那些管事,庄头则是由大人亲自派出去,这样的话,所需人手不用太多,又不会引起那些佃户的反感!” “继续说!”余风点点头,这不就是“挑动群众斗群众”的古代版吗? “这些管理的佃户,也可以当做是大人的家丁,大人一贯对手下宽厚,自然不会亏待他们,但是若是将他们家中所种的田地,减免几分,岂不是更能拉拢他们,而这样一来,那些没有减免的,受到他 们监督管理的百姓,自然而然的认为他们不是一路人了,这些人岂不是只能跟着大人走,这不是大人凭空得了一些人手吗?” “这天下的百姓是最将实惠的,虽然这些家丁,已经和他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了,但是,丰厚的饷钱,减免的租子,这些实惠百姓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小的可以断定,即便是那些家中没有家丁的人家,当面嘲讽甚至大骂,但是,背地里还是羡慕这一份活计的,甚至希望自己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这样一来,偷懒弄虚,隐瞒收成之类的事情,就决计不可能发生,一来那些大人的家丁都是他们的乡里乡亲,糊弄外人可以,糊弄这些朝夕相处的人,可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了,第二,既然大家都有想当家丁减免田租的心思,自然是时时刻刻的注意有没有什么晋身之阶,他们之间不仅自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给人家送去把柄,反而会注意他家,这样一来,不就起到了互相监督的作用,大人岂不是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第八十九章 囤田和学塾 慕海涛说完,眼光灼灼的看着余风,期待着他的肯定,却见余风轻轻用手指敲着书桌,沉吟起来。 这个法子行不行?余风想都不用想,肯定是行的。联想到慕海涛刚刚说的这个法子,是从民屯和军屯中取的折中之意,那么下一步,肯定是要对这些招募的本土家丁,进行一些常规的军事训练,这样,平时没事情,可以当做乡勇护卫田庄土地,一旦有事,就是一只随时可以集结派上用场的预备役士兵。 “这个法子行!”余风抬起头对着慕海涛说道:“能想出这样的法子,说明你胸中还是有才学的,原本打算将你放到那边去的,眼下看来,却是不合适了!” “大人如是用这个法子,接下来就可以派那些番人教习过去,将这些人好生操练一番,这些人都是大人的家丁的名义,也不会为大人带来什么麻烦?”慕海涛面露喜色,主家肯定了自己的提议,他这个谋主自然是觉得面上甚是光彩。 “番人教习倒是不必派过去了,这些人既然是以家丁的名义招募的,自然是自家的人去比较合适,军中的人去就比较扎眼了!”他将眼光投向吴嫣然:“嫣然,这些事情,肯定是要派一些信用得过的人手过去的,到时候那些账房管事的,你得从你手上匀一些出来!” “我手上这些人可没有多少,从四海商行那边调用的人,又不见得有多贴心,这事情,我怕是出不了多少力!” “要出力的!”余风微笑道:“这些庄子的事情,安排好了,你是要拿总的,调派过去的人,可都是要听你指挥的!” 慕海涛低着头,却是不敢再搭腔,眼下余风分明是将这些事情,都交给这吴小姐,这是何等的宠爱,和所有的人一样,慕海涛也是认为,虽然这吴小姐目前还不是自家的主母,但是,这名分迟早都会有的,余风说这些话,差不多就是内宅的私房话了,他又怎么敢插嘴。 “薛家岛呢?薛家岛那边能挑出一些可用的人吗?”余风转过头来,问道。 “这个……”慕海涛面有难色,这个时代,能做账房之类的,多少都是启蒙过,识得字的,虽然不能称之为读书人,但是,比起一般的百姓,还是要强得多了。薛家岛虽然百姓众多,但是,识字的还真的没有多少,更别说找一些能做的了账房先生的了,要找能做伙计跑腿的,肯定一抓一把,但是,除了他曾经教过的那几个孩子,再找几个识字的出来,那还真的难了。 “眼下距离秋收,还有一段时间,小的以 前在岛上也教过一些少年,识字识数还是可用的,稍稍再教一教这些账房里的事情,三两个月,倒是可用给大人培养几个人手出来,但是,多了就不行了!” 他看了看余风,余风的脸上,笑容敛去了,这让他心里多少有点惶恐,自己的建议再好,没有人去执行,到头来还是无用,这不成了纸上谈兵了吗? 余风脸上没有表情,却是因为他心里正在后悔,这么简单的事情,自己还弄得这么复杂,自己真的是个笨脑子。既要忠心,又要能干的人,当然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既然没有,那就自己培养就是了。眼下规模也不用甚大,有个三二十人,足够用了,而且,自己也不差师资力量,现在拿着银子去灵山城转一圈,还怕请不到老师吗? 无论是赵家村,还是薛家岛,这适龄的少年还真是不少,这些人,将来都是自己的力量的坚实班底,能够识字当然是最好了,而且,除了识字以外,自己还可以进行针对性的培养,将来要做掌柜的,账房的,都可以在四海商行直接调人过来传授这些实用的知识,到时候,这些人培养出来,岂不是比从外面请回来的强上百倍千倍。 更重要的是,自己要是办起了这个私塾,或者说是学堂,这些少年的家人亲眷,对自己那还不是更加的感恩戴德。这个时代的老百姓之所以不识字,并不是他们不上学,而是他们上不起学,没有这个机会去上学,而自己给他们的子弟提供这个机会,让他们的后代不走他们的老路,能够有出人头地的可能,那比直接施恩在他们自己身上,更加让他们感激。 “对,没有人手,我们自己来教,海涛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我们可以办一个自己的学塾,让薛家岛赵家村中那些伶俐的学童前来读书!” “大人,这可读书的事情,非一日一月可见功效的啊,此举虽然大善,但是,见效太慢,未必能够在秋收的时候派上用场!”慕海涛提醒道。 “这学塾,读书识字不是为了他们考科举的,四书五经的大可日后再说,先从简易的千字文百家姓开始,然后是识数,算账,他们进的这学塾,将来都是要出来做事情的,那些暂时用不上的,就不用教了。学这一些,聪颖些的,应该要不了多少时日,不妨以三个月或者半年为一期!” 事情就这么决定下来,田庄那边,余风从盐丁中调些人手过去,招募家丁,所有的事情,都交予吴嫣然决断。这些盐丁,下去之后,就是那些家丁的头目,这些人,等于余风牢牢的把握在手中,吴嫣然虽 然有指挥之权,但是,如是做什么不利于余风的举动,就算余风不知晓,那些盐丁自然也不会答应,他们对余风忠心耿耿,自然知道自己的富贵前程来自哪里。 学塾那边,就彻底交给慕海涛去做,慕海涛对于这样的事情,也是非常的热心,学塾建立,他就是这些新进学童的恩师,这些学童,将来都是要进余风这个系统做事情的,只要余风不倒,继续的发展壮大下去,他教出来的学生越多,他在余风这个系统中的影响力就越大,那么他的地位也就越稳固。天地君亲师,在三纲五常中,也不是说着玩的。 一个田地的收成问题,几个人议出了这样的结果,倒是他们没有意料到的事情,他们更没有想到的是,就是在这个书房里这一次的议论,为余风以后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学塾,而且是专业技术的学塾的建立,为余风系统将源源不断的提供大量的实干型人才,支撑起余风的事业。而庄屯之法,则是为余风这座大厦,建立起了根基。 如果说余风是靠着私盐买卖,来支撑这自己的实力的话,那么以后,余风就可以逐渐摆脱这一桎梏,将自己的主要的财政收入,转到土地上来,只要他有足够的土地,他就能够招募到足够的人手,去建立田庄。而有了足够的人手,他又可以去获取更多的土地,周而复始,形成一个良性循环,远远不断的为他提供这粮食,资金。 如果是以前余风的根基反买私盐,那么,余风的事业,就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是建立在一片沙砾流土上的房子,如今,有了这个庄屯,才算是踏踏实实的站在了地上,只要按部就班不犯差错的修下去,他事业的大厦,终究有一天会修成。 当然,这好处,不是一天两天可以看得出来的,余风即便是估计到这些好处,也没有估计到这些好处会对自己的影响有这么大。送走了吴嫣然和慕海涛,他走了回来,蓦然发现,这些事情,都安排给别人去做,他本人,居然又没有事情做了。 军营里,自然有各级军校盯着士卒操练,他到场不到场,实际上意义并不大,当然,发饷的时候,他是一定要亲自去的,而且要亲自将银子发到士兵手中,哪怕是耽误了当天的操练,他也要坚持。要是发饷的时候,他都不去,那这些士兵对于他们的薪饷从何而来,未免印象就不够深刻,不仅如此,他还规定,士兵们在领饷的时候,领完饷一定要高喊一声:“谢余大人关饷!”只有这样,这些大字不识的军兵,才知道他们吃用从何而来。 但是,发饷也不是天天 都去的啊,他在军营里,大部分的时候,也就是起个监督作用,以前在招募盐丁的时候,他还跟着操练,现在再到普通士兵中和他们一起操练,别说不成体统,就是士兵们也会感到惶恐,感到不自在。 在私盐生产买卖上,吴家兄妹做的风生水起,他去了除了添乱,好像也不起任何的作用,港口那里,一切都上了正轨,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位置,海船进出装卸,都有人负责,好像他也没必要在那边晃荡。 “真郁闷啊!”余风叹道,和欧阳利应酬几天,整个人都变懒散了,想要找点事情做,居然无事可做。 “对了,那淮安方家最近好像没什么动静了!”余风突然想到这事情上来,这些日子,他自己忙的像什么似的,巡检司好像也没有这方面的报告上来,他倒是将这事情丢到脑后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方家碰了几次钉子,有点肉疼,还是见到余风势大,暂时不想招惹,放弃了灵山这片的市场,反正那方家好像就此偃旗息鼓了一样,以前的事情似乎都没发生过,但是此刻余风一清闲下来,立刻就把这事情想了起来。 “背后了捅了自己几刀子,现在就这么装着没事可不行,反正我现在闲着也是没事情,找找他们的晦气去!对了上次布家给自己捎来的信呢,自己丢哪里了?” 第九十章 低调才是王道 这淮商方家,算起来是余风自起家以来,面对的最大的一个对手。这要是放在后世的商场,无非是一个实力比较雄厚,手段比较激烈的竞争对手,虽然彼此存在竞争关系,但是,彼此的行为还是有着条条框框的约束,不至于太出格,但是,在这大明朝,面对这样的敌视举动,余风就感觉有点难以接受了。 人都是有着这样的劣性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那是圣人说的话,余风不是圣人,当初那些不知道好歹意图在他的口里夺食的那些盐贩,余风实际上也是采取的这种霹雳手段,但是,这种手段被别人用在自己的身上,那就孰不可忍了。他对待那些竞争对手,多少还留有一点余地,至少不会言之不预,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对方赶尽杀绝,但是,方家的作为,可是远远没有他的厚道。 无论是勾结郑家联系倭寇,还是假扮贼人半夜袭击,对方那都是怎么狠怎么来,不是冲着他的根基,就是想直接从肉体上消灭他,换做任何一个有着危机意识的人,都不会这么容忍,必定会发起反击,你做的初一,我自然就能做得十五。 布家答应给余风调查方家的底细,并且随后没有多久就送来了详细的信笺,余风是知道的,但是事情有轻重缓急,那段时间,他正忙着招兵买马,壮大自己手中的力量,这事情,也就暂时被搁置了。但是,这搁置并不是就忘记了这事情,现在,他能腾出手来,那就是好好的面对这事情了。 这类事情,借助外力,他也实属无奈,他的势力范围就这么大,方家可是远远在他的势力范围之外,偶有伸进他势力范围的触角,也被他毫不留情的斩断,虽然依照布家的这些情报,他可以做出相应的举动,但是,他心里总有一些不踏实,眼下,他和布家关系甚好,布家的帮助自然是毋庸怀疑,但是,倘若布家有了异心,在情报上做点手脚,他岂不是很是容易被人当枪使? 要是自己有着自己的情报来源就好了!余风心里微微叹着,找到布家前番的来信,细细看了起来。 淮盐行销天下,天下盐事十分,淮盐独占七分,但是这江淮盐商,往往是坐镇扬州,通过扬州这个便利的交通枢纽,将这淮盐销往天下各个吃盐的省份。方家在扬州,自然是有着自己的生意的,但是,和其他的大盐商不同,方家除了在扬州的买卖,在济宁也是经营多年,布家不知道方家的生意的份额如何,但是,如果在济宁府盘点前十名数得着的盐商的话,这方家绝对是可以是榜上有名的。 方家的生意,在扬州或许算不 得什么,但是,在济宁,却是算得上是一方巨贾了,这除了方家多年的经营,还有着盐商商会的支持是分不开的。济宁位处于南北漕运的关键地段,向北,可以直接抵达河间府,保定府,顺天府,向西,可以覆盖山西,河南,甚至陕西的部分州府,向东,则是整个山东全境,无疑是一个极好的据点。 只要有淮商在这里站稳了脚,其余的淮商自然可以跟随而来,虽然这先来的可能占据较大的份额,但是,这么大的市场,绝对不是一家两家可以吃得下的,最终得益的,还是整个淮商集团,这些由盐商组成的商会,自然是不遗余力的支持方家了。有方家在前面冲锋陷阵,他们在后面跟着来摘果子,何乐而不为之,在巨大的利益回馈之下,他们做些支持又有什么为难了。 所以,在信中,布尺细细的给他分析了,表面是,是方家和他为难,只是两家的利益有些纠葛,实际上,他要面对的,是庞大无比的江淮盐商集团,原因无他,你挡了人家的财路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所以,手段激烈一点,这就很容易解释了。如果没有余风横空出世,这山东除了本地的盐场附近一些地盘,其他的恐怕早就被这江淮盐商们掌握在手里了。 余风自己认为自己局面经营得还算可以,实际上,他的这点小小的局面,根本没有被人家看在眼中,迄今为止,也只是方家对他碍手碍脚表示了一些不满,在方家身后的庞然大物,根本没有半点举动。余风现在的私盐,能够完全把握的市场,也不过是登莱两地,青州倒是还有点地方渗透了进去,也不过仅仅如此,在远一点的兖州,他也就插手不进去了。他只是想经营好自己的地方,着眼的也不过是山东一隅,但是方家就不同了,人家的眼光大得很,这济宁附近省份,都是在人家的算计中,他余风,不过是“疥癣之疾”罢了。 这还是人家不愿意运用朝堂中的力量,走官场的途径,说句难听点话,为余风这么一个小小的巡检,动用关系,也忒掉面子了,不仅仅掉面子,还容易给别人一种方家根本没有什么能力的印象,一个小小的巡检你都摆不平,你还有脸和别人争其他省份的份额吗? 你麻辣隔壁的,这也忒把豆包不当粮食了吧!余风看完信,那是要多恼火,就是多恼火,这就好比一个人,在这夏日的傍晚,发现身上痒痒的,低头一看,原来是有蚊虫叮咬,他一巴掌打去,没打着,蚊虫飞了。虽然身上仍然有些痒,但是搔了几下,也就浑然忘记这事情了。余风就好像是那只刚刚从巴掌里逃生惊魂未定的蚊虫,你差点弄 死我也就算了,居然回头就忘了这事,这叫人情何以堪。 不过,恼怒过后冷静下来的余风,仔细的想了一想,发现,自己不被对方重视,也有不被对反重视的好处,虽然对方对着自己下手了几次,但是也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去,这登莱两州的贫瘠和济宁周边的富庶,自然不能比,显然对方是将这一块市场,当做可要可不要的鸡肋之地,能拿下固然是好,如果要费功夫,那就算了,有那闲工夫,还不如去别的富庶之地去抢市场的好呢? 余风好比就是一个在僻静的街角讨饭的乞丐,和其他的乞丐不同,他讨饭的这地盘,虽然偏僻,却是有一位家财万贯的富翁打算在这里盖个铺子,但是驱赶这乞丐几次,发现这乞丐不好对付,弄不好,对方还要拼命,于是,这富翁不打算惹这麻烦了,反正盖盖铺子的地段有的是,而且都比这地段繁华,犯不着和这乞丐较劲,至于以后在这里盖不盖铺子,以后再说了。 这大概也就是最近方家没有什么举动的真正原因了,对方试探了几次,发现自己这一亩三分地有主儿了,收拾自己付出的代价和得到的收益相比,未免有些不值得,于是干脆就眼不见心不烦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余风顿时轻松了许多,他又不是二傻子,布尺在心中说的明白,人家根本就没有用心对付他,他吃饱了撑着去和这样强大的敌人为难,就凭他现在手里这点微薄的实力?这个时候,闷声大发财才是正道啊!人家富翁都不搭理自己,自己还死缠乱打的上去纠缠人家,肯定是被这恼羞成怒的富翁身边的家丁狗腿子之类的一顿暴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算这富翁先前差点把自己这个乞丐踹死,但是,现在报仇还不是时机,就算自己现在找个空,把这富翁干掉,自己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去,势必被人家群殴致死。要报仇,不妨守着自己的这一亩三分地,慢慢的赚钱,然后在这块地盘上盖个铺子,再把这铺子越做越大,最好是把那富翁的铺子都挤垮甚至兼并对方的铺子,到时候,富翁破产了,自己发达了,岂不是要怎么搓揉对方就怎么搓揉对方。 嗯,就应该这么做!余风盘算清楚,很快就定下了自己的方针,当然,大战略上,能不主动招惹就不主动招惹,必要的防范还是要有的,甚至,可以趁着对方不注意,将自己的地盘稍稍往外扩张一下,反正对方家大业大,自己多占那么一点点,应该是没有多大的反应的吧! 青州那边,盐丁的力量要加强,这登州、莱州的盐丁,大城驻扎五十人,小城驻 扎三十人就够了,其余的都调往青州那边,和对方抢地盘去,莱州五县,登州七县,放上六百人足够用了,青州一地足足有十一县,要是占了青州这一块的市场的话,怕是收益比登莱少不了多少。多放点人,倒是可以多点声势。只是这一来,盐丁的人数又不够用了,前段日子补充到风字营中不少老盐丁,又要抽调部分盐丁去自己的庄子里去训练家丁,这能用的盐丁不过一个大队三百人的样子,这是,又要招人了啊? 这抢地盘,当时是首先断掉当地盐商盐贩的货源,然后将自己的盐倾销进去,这其中,肯定是一些人合作,一些人不合作,盐丁刚刚派过去的时候,当然不是为了缉查私盐,首先肯定是要给那些合作的人的甜头,保证他们的利益,然后用霹雳手段,让那些不合作的人合作,当然如果实在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不合作的,肯定是要将他们赶出这个市场的,这个时候,武力就是必要的手段了。 但是,光凭这些盐丁,恐怕还是震慑不了当地的这些豪强,能做盐商盐贩的,哪里会没有点势力?余风琢磨着,要是当地有什么匪患之类的就好了,风字营可以借着剿匪的名义进入当地,青州不也是自己的镇守范围吗,大军一到,有什么不合群的声音自然就消失了,然后盐丁就好办事得多了。 第九十一章 青州匪患 专惹麻烦 自孔有德离开山东以后,这危害山东的兵灾,总算是消停了下来,地方上,也开始休养生息,偶尔有溃兵辽民,三五成匪,但是,也成不了多大的气候。劫掠百姓没有多大的油水,去打那些高门大户豪强的庄子,却又没有那个能耐,充其量,就是在些偏僻的小道剪径,打劫一下来往的客商。 山东自古多响马,就算没有这些溃兵成匪,离开乡镇县城,也未必有多么太平,既然没有像大夏庄丘时那样占据地方的溃兵流匪,地方上倒也是不怎么介意,这盗匪,放眼天下,即使能够清平得了,要是真的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那不成了太平盛世了吗? 时进七月,仿佛是一夜之间,原本看起来还太平的年景,顿时变得不太平起来了,青州多处州县,都开始报匪患起来,开始是下面乡镇一些零零散散的报告,借着有人在官道上都开始遭遇盗贼,据目击者说,这些盗贼,都是骑着快马,带着辽音,这山东腹地带着辽音还作乱的,除了孔有德留下来的那些溃兵,还有何人,一时间,村寨结村自保,豪强们压阵以待,甚至有的县城的城门,也由以前的全天任由百姓出入,变成只开半天,晌午一过就关上城门,任谁来也不开门了。 这些盗贼,虽然穷凶极恶,但是,有心的人还是发现了一个特点,凡事有着巡检司盐丁驻扎的那些地方,这些盗贼们都是秋毫不犯,这官场上好比是一个大筛子,有什么消息能瞒得住的,这灵山守备就是原来的巡检司巡检,老百姓或许还有点迷糊,但是这消息很多官员都知道,有人就琢磨,难道这些盗贼们也知道这点,尽量避开这些盐丁,免得到时惹得麻烦上身,引来大军清剿? 掖县周家兄弟的庄园,周家兄弟正在设宴招待一群粗豪的大汉。 余风率军将王家连根拔起,得益不少,但余风从来就不是一个自己吃肉手下喝汤的人,在这件事情里出力甚多的周家兄弟,也是得了不少的好处的。那些明面上的钱财收益就不说了,但是,暗地里,周家兄弟已经成了这掖县一带的大豪,捞偏门的人对于官兵的动作,最为关心,这周家兄弟本身实力就不差,现在又和那守备余风有着如此密切的关系,自然是敬畏有加。王家的例子就在面前,谁要是觉得自己比王家更厉害一些,大可再咋唬咋唬,你看你死不死。 这些绿林人物,江湖豪杰,既然认为这周家兄弟是这一带的头面人物,自然少不得要拉拉关系,吃喝送礼,虽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得到周家兄弟的照顾,但是,至少也不能让对方看不顺眼不是,要不 ,寻个由头让官兵当匪给剿了,岂不是冤枉之极。 所以,周家兄弟的这庄园,到是没有个安静的时候,不说天天大宴宾客嘛,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总是有的,不过最近这些时日,却是有些奇怪,对于这些来拜码头,拉关系的英雄好汉们,周家兄弟一改往日平平淡淡的做派,变得热情洋溢起来,有些人拜完码头,竟然还被他留宿在庄园中,天天大肉大鱼,招待得甚是殷勤。 有传言说,这周家兄弟是自己开山立柜,要拉杆子了,也有人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周家兄弟私盐买卖银钱跟流水一样,又和官兵的头子关系良好,甚至听说,他们的儿子都送到了灵山的军中去了,他们吃饱了撑的去干这等买卖。不管这些人怎么说,周家庄园里三山五岳的好汉们聚在一起,倒是不假,至于他们时不时出去一趟,这就没有多少人知道了。 按理说,这些动静,当地的官府就是再无能,也能觉察得到,这些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聚在一起还能有什么好事,就算是周家兄弟在当地有点名声,也总该派人来过问一下吧,但是掖县官场却是一片寂静,大小官吏似乎都变成了睁眼瞎子,对于这些视而不见。 “诸位弟兄!”周大福举起酒碗,大声说道:“大家辛苦了,来,干了这杯!” 周大福一身富家员外的打扮,却改变不了这粗豪的做派,那丝绸长袍的袖子挽了起来,露出胳膊,倒像是要和人打上一架似的,看起来十分的滑稽,不过,眼下这些人却是没有一个人觉得好笑。 “弟兄们这些天来的辛苦,周某都看在了眼里,也报了上去,那一位,对于诸位的表现很是满意,当然,要是诸位再加把劲,把动静再闹大一点,那就更好了!”周大福笑着说道。 “周大哥,这动静没法弄大了啊,这几位兄弟都在一边看着呢,既不能殃及无辜,又不能祸害百姓,光靠吓唬人,能吓唬得了几天,没多久这些人就知道咱们是些空架子,光说不练的了!”好汉中一人站了起来,有点郁闷的说道,能够得到周家兄弟后面的那人的认可,他自然是高兴,但是,按照这样的条条框框做事情,那也未免太不痛快了。 说完,他还朝着另一桌几个面色冷峻的汉子举了举杯子,讨好似的笑了一笑。 那一桌子的人的来历,在场的人都能猜得出个七七八八来,但是,却是没人一个人说出来,只是拼命的在那几个人面前表现,期待自己能够入得对方的法眼,能够将来和他们一样。 当初周家兄弟招揽这些干这些劫掠之类的事情,这些人是一拍即合,这不用招揽啊,大家本来就是吃这碗饭的,原本是在周家兄弟这里拜拜码头,现在,有人领头,还包吃包住,又不要一分钱财,这样的好事情哪里找去。这样的情况下,周家兄弟塞几个人进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人家要养那么多手下,自己不分钱就很够意思了,难道还不让手下也分润一下? 但是,周家兄弟却是言明,做这等事情可以,一切要听那几人的安排,而且,哪里能做,那些不能做,都是说的明明白白,这一来,好汉们不乐意了,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这还是做强盗吗?这不成了官兵了?但是周家兄弟稍微透露了一下他们这么做的用意,是上面某人授意下如何如何,众人立刻就没声了。 周家兄弟又不是官,上面某人,那还用猜吗?肯定就是那灵山守备,盐运巡检余风了。 周家兄弟挑选这些人手的时候,那些手里劣迹斑斑无法无天的自然不要,都是找的一些迫于各种原因做了强盗响马的好汉,这些人,心里良善倒是未必,但是却都是不甘心一辈子混个贼名在身上的,换句话说,就是在强盗中挑选的一些有理想有抱负的强盗。 这些人对于周家兄弟的发家史,倒是清清楚楚的,这周家兄弟,以前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盐贩,虽然手下有那么几十号人,却也不成气候,不知道怎么就搭上那余风的线,转眼之间,就得了这等富贵,而且人家风光可不是光在这些绿林人物面前风光,就是县衙里那些老爷,见到了也是客客气气的。从一个见不得光的盐贩,一下子变成一个受人尊敬的乡绅,这已经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能够到这个份上,光明正大的洗去贼名富贵还乡这些人就眼热不已了,更有想得长远的,若是更进一步,得到那余风的赏识,混个出身,那就不是洗去贼名的事情了,那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啊!眼下周家兄弟只差没有明说,是给余风办事了,这众人再不清白,那就根本没资格站在这里了。 那塞进来的几人,虽然话不多,但是做派什么的,这些好汉们还是看得出来的,这些人,行动举止,根本不是这些江湖人的做派,很明显带有军中的痕迹,而且,这些人的兵器也好,马匹也好,都比好汉们上了一个档次,别说那长枪倭刀了,光是那身边的火铳,就吓死人,当强盗的有拿这么粗的火铳打劫的吗?这不明摆着就是那官兵吗?还是特精锐的那种,弄不好还是余风的亲兵。 而且,周家兄弟,对那几个人的态度, 他们也看得出来,那可不是头领对手下喽啰的态度,那态度,简直是谦卑,好得过头了,能让周家兄弟如此的,哎,不用猜了,肯定就是那余风派来监督他们这些人的了。 “折腾得动静不大,那是咱们没有找对人,吓唬老百姓,老百姓再咋唬,也被当官给压下去了,这青州那么大,总会有几个致仕的、告老的官员吧,这些人虽然不在朝堂了,但是他们的门生故旧还是有的,要是动了他们,那就跟捅了马蜂窝似的!”周大福得意的笑道,这些话,虽然从他嘴里说出来,却是余风的意思,不过,他不说,又有谁知道呢? “以前大家怕惹麻烦,动了这些人,惹来官兵没完没了的清剿,弄不来伤了自个不说,还连累了同道,现在今时不比往日了,大家就是冲着这麻烦去的啊,这麻烦越大才越好了,而且,我可以保证,只要大家不是玩得昏了头,直接去冲县城,是绝对没有官兵来找大家的麻烦的。” 第九十二章 巧舌如簧白云空 天色微明,即便是勤于劳作的农民们,都还尚在梦乡之中,在益都县不足十里处的一处大庄子里,窜出几个骑马的人影,吓得路边的一只野狗呜呜叫了一声,夹着尾巴就朝着草丛中逃去。马上的骑士,从庄子里冲了出来,稍一停顿,向四周望了望,确定没人拦截他们,辨明了方向,朝着官道扬马跑去。 天色大亮的时候,从被窝里被叫醒的益都知县白云空,就得到了一个他十分不想听到的消息,城外翦家庄昨天晚上遭贼了,侥幸翦家庄墙高沟深,壮丁们奋勇,才让贼人无机可乘,进不来庄子,但是贼人们一直骚扰到天明,临走之时,还扬言过几日再来拜访翦家老爷,感谢翦家老爷的盛情招待云云。 白云空苦着脸听完了这报信的庄丁带来的消息,不敢怠慢,立刻就派一个捕头带着十来个衙役帮闲,立刻赶往翦家庄,自己也无心处理政事,回到房中,长吁短叹,竟是一脸的愁容。 “老爷何必如此愁眉不展,不就是区区几个强人吗?老爷不是派了公人去了吗?”说话的是他最宠爱的一个小妾如意,适才已经有嘴快的小厮将前堂发生的事情,告之给了她,见到自己老爷兴致不是很高,不禁柔声宽慰道。 “几个强人,要是几个强人就好了!”白云空摇摇头叹道:“那翦家可是养着百来号庄丁,都是一副吓破了胆的样子,那强人岂是只有几个而已!” “就算再多,强人们已经遁走,他们不过是来老爷这里报备求助一下,老爷也派了人,就算有什么干系,也和老爷无关啊,老爷怎么还这般忧虑?”如意说道。 “妇道人家,你知道什么,这翦家家主,可是做过一任提督学道的,后来因为受了牵连致仕的,本官上任的时候,也是曾去拜访过的,你说,他家里出了事情,要是将怨气撒在我的头上,说是我治理地方不靖,岂会有我的好果子吃!不行,我得将这事情,立刻禀告给知州大人,免得到时候我独自一人吃了挂落!”这白云空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喃喃自语道。 这益都县是青州首县,知州衙门就是在这益都县内,要是治理地方不靖,拉扯这知州衙门也拉扯得上,有了知州大人在上面顶着,就是这翦家闹将起来,他也不会太大的压力,白云空如是想到。 他这厢在房中说话,却是没有想到,这翦家的报信的庄丁,可不是来他这里的那一人而已,就在他接到这翦家的讯息的同时,知州衙门可也是得到了消息的。 明朝的官场中,有一种很奇怪的现象 ,像是致仕或者告老的官员,返回家乡或者在途中无故被强人谋害或者是抢夺家产,即便是平时再庸庸碌碌的官员,也有立刻变得雷厉风行有效率起来,非得将这样的案子一查到底不可。原因无他,大明朝都是异地为官制度,他们这些做官的,迟早也有回家的那么一日,要是他在任上对于这种事情不闻不问,那么,他们自己出了事情,又怎么能够指望当地的官方来帮他们出头呢。 所以,一旦当地有退隐的官员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为了维护他们整个官僚集团的利益,他们也不会坐视的,即便这翦家朝中无人,他们也不会不闻不问。这也是翦家天一亮就立即派人到这益都县求救的原因,他知道他一定能够得到官府的助力。 这青州知州不算是一个能吏,但是他也是知道,这种事情,他是决计不能不管的,要是他的治下出现这种事情他不管,只要有一丝消息泄露出去,他在官场上的前途就算是彻底完了。所以,一接到翦家的报讯,他立刻就想到派人去救助,但是,既然能够做到一州的知州,处理事情的手段,当然是有些的,这派人之前,总的先明白这些贼人的虚实吧!就在他详细询问那报信的庄丁的时候,白云空也施施然的来了。 既然来了,这两哥俩就商量一下这事情该怎么做吧。打发走报信的庄丁,两人商议起来。 “大人,下官已经派了衙役前往翦家庄那探查,想必很快就有回音,到时候和这翦家的话一对应,这事情大概就能知晓得七七八八了!”白云空首先说道。 “事情的真假,我倒是没有怀疑!”知州姚先锋说道:“贼人呼啸而来,逾百之众,却是确定无疑的了,报信的那人说,贼人们试图攻进庄子来,被庄丁们打了退去,倒是有些死伤,这事情,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 “最近,有几个县城也报来匪患,莫不是就是流窜我青州的这些贼人一伙所为?”姚先锋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白云空。 “数百人的匪帮,大人,不可掉以轻心啊,如是聚啸起那些无知民众,转瞬间成为地方大害也是不一定?”白云空说道。 “你的意思是剿?”姚先锋盯着白云空,这样大的贼众,靠着衙役乡勇去剿灭,显然是不太现实的,要剿灭这些贼人,只有请动官兵,但是,官兵的秉性他们也不是不知道,那些军兵,祸害起地方来,不见得比这些贼人的危害大。当然,祸害归祸害,他知州大人对这些还是不怎么放在心上的,重要的,公文来往,请官兵来剿匪,那不知道要到猴年 马月去,若是私人名义,去恳请官兵出马,空口白牙可没人搭理你。 “是的,这些贼人,还没有势大到要招抚的程度,据下官看来,无非是一些溃兵流匪裹挟的一些无知乡民而已,官兵动手,剿灭干净了最是省心!” “去济南府求兵?咱青州可没有分守参将守备什么的,这得到山东总兵那里行文吧!”姚先锋皱眉道。 这青州西邻济南府,兖州府,东边靠着莱州,这一动刀兵,姚先锋自然是首先想到直接找山东总兵求兵,至于本地卫所的那些农兵,是什么德行,他是根本就看不上的。而且,就在德州那边,就驻扎着一营山东总兵麾下的战兵,来这青州,也不是很麻烦的事情。 “怎么,你不是力主剿灭的,怎么这番表情?”见到白云空不以为然的样子,姚先锋有点怒道。 “大人,不是下官不相信朝廷的军兵,不过,丘总兵的兵马虽然强悍,但是都是在两广四川招募而来的战兵,这不是本乡本土的军兵,自然就没有乡土人情在,咱们就算求爹爹告奶奶请来了这些军兵,怕是这剿完匪后的残局,都要收拾好长时间,这对于大人的官声有碍啊!”白云空直言不讳的说道。如果是两害相取取其轻的话,他宁愿不招惹这些军纪败坏的战兵。 “嗯?”姚先锋没有接他的话头,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白云空,这白云空直接否决了他的想法,要是不拿出个章程来,那他就真要给对方松松骨了,如此没有担当,说话不经脑子的下属,要之何用? “大人,那灵山守备也有镇守咱们青州的名头啊!咱们请他出兵,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且,这灵山守备的军马,据说可都是这登莱子弟,甚至不少是我青州儿郎,咱们请他来剿匪,一来不担心祸害地方,而来,就算剿匪战事不利,也是这灵山守备的责任,牵扯不到我们青州来!”白云空说道。 “本官这就立刻发个公文,报与上峰,敦请这灵山守备出兵剿匪,这于那边兵马接触联络之事,你安排得力的人手去做,本官大力支持就是,唯独有一点,这翦家的事情,要速速解决,哪怕让贼人们暂时占点便宜,也是无碍的,待到朝廷大军一到,管教他们连本带利的吐出来!” ※※※ “大人,这是济南刚刚送来的公文,都指挥使司来的!”随着门口的亲兵总进来的信函,余风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这封意料当中的公文,他可是等了好长时间,现在终于到了,至于公文的内容,如不出意料的话,十有八九 是要自己出兵剿匪的了。 打开公文,果然内容和自己所料的差不多,他抬抬手,将公文合了起来,对着旁边说道:“丘时,给那益都知县,再送五百两银子过去,同时送信给掖县周家兄弟,叫他们这阵子消停一些!” “大人这是运什么什么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啊!”丘时一记马屁就飞来,可惜,他肚子里实在没多少墨水,这马屁拍的实在不怎么高明!余风显然不吃这种低级马屁。 “算了别送信了,你自己去一趟吧,顺便去掖县那边看看,那些绿林人物中,有没有你能看上眼的,有的话,就先补入你的马队,回来了去慕先生那里去报备一下!” “好嘞!”丘时咧大嘴笑了,这可是一个露脸的活儿,那些人能不能吃上官家饭,可都在自己一念之间了! “别顾着高兴,你挑的人,你自己要负责起来,要是出了什么差错纰漏,追究起来,你可是跑不掉的,明白了吗?”余风告诫道,他可不想弄上一堆不服管教的家伙到自己军中来。 “放心好了,大人,俺保证不丢您的脸,要是有不晓事的,俺保证把他们服侍得熨熨帖帖,绝对比咱们新招的那些兵丁还听话,这点手段,卑职还是有的!” 第九十三章 驻兵益都 醉翁之意 七月的青州,变得热闹起来。 炎炎夏日,百姓们干完一天的活计,吃完晚饭,来到田间地头,听听村里有些见识的人扯扯淡,顺便纳凉,消除一天的疲乏,倒也是一件舒爽的事情,几千年来,他们的祖祖辈辈也就是这样过来的,对于他们来说,家中有温饱,老婆孩子热炕头,就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了,外面的世界闹腾的再欢,只要不折腾到他们身上,那么,他们就把这外面的一切当做演义故事听听,听完再回家,打打孩子,折腾下老婆然后再继续第二天的日子。 但是,离开乡镇,在青州的各个县城,这街头巷尾,议论得最多的,可不是那些天南海北的见闻或者是不靠谱的演义故事了,如今大家说得最多的,还是新近发生在他们身边,和他们有关的几件事情。 先是盐运巡检司的盐丁,一队队派驻到这县城里,这盐运巡检是个什么衙门,升斗小民还是不太清楚,不过奈不住有些有那么几分见识又好卖弄的人,在旁边做着解释:这盐运巡检啊,和济南城的都转运盐使司就是一个衙门,都是给皇上老人家做买卖的!咱山东不比江南富庶繁华,派不得提举司出来,有个巡检也就够用了,别看这灵山巡检官不大,算起来,可是管着小半个山东的盐政云云。 当然,这些百姓最感兴趣的,还是这巡检司的那些军兵,一个个啧啧称奇,这样的军兵,甲亮枪利,拿出去剿匪都够了,用来缉查些卖私盐的,怕是大材小用了吧!旁边那有见识的又说话了:你们这帮土棍又没见识了不是,这些人这可不是朝廷的军兵,剿什么匪啊,这些人,叫盐丁,为什么叫盐丁知道不,就是盐运司巡检老爷的家丁,现在贩卖私盐的人多狠呐,要是这些盐丁不比那些私盐贩子更狠一点,那到底谁缉查谁还真说不一定。 青州这边,也是有好大的一块地方临海,这贩卖私盐的勾当,自然也是有的,不过却是一直没有多少人来管的,远一点的,都是属于长芦盐场那边管,那边泼天一样的盐场,自己的买卖都顾不过来,又怎么会看得上这边的这点小打小闹。近一点,按地域来说,这边倒是归灵山这边管,不过,灵山的巡检司就那么多人手,历来可没有多少精力兼顾这边,再说,就算他们像把这边也看起来,人生地不熟的,这边的他们也插手不进,所以,基本上,青州这边,历来的灵山巡检那是不理的。 这灵山巡检司的盐丁一进入青州,立刻就成了众人的话题,当然,对于这些登莱来的人,青州人可没有多大的好感,甚至不少人都攒着劲儿 ,准备看这些盐丁如何灰溜溜的回去。 盐丁的话题尚未冷却下去,立刻就听到各地的开始闹起匪患来了,顿时,人心又开始惶惶不安起来了。盐丁们有的驻扎在城里,有的驻扎在城外比较大的乡镇,或者是一些必经之路的要道上,可是不管这里那里闹匪患闹得多凶,倒是没有听说过那里有匪徒和盐丁们起了冲突,那些驻扎之地的百姓,想法淳朴的很,他们只道这些盗匪不来祸害,纯粹是有了这些拿着刀枪的盐丁们镇守的缘故。有了这个想法,百姓们对于盐丁的排斥也没有那么明显了,最明显的就是盐丁们在市集上去买东西,那些乱喊价钱的小贩一个个都不再抬价了,而是老老实实的和他们做生意。 还好,朝廷体恤百姓,一听说地方有盗匪作乱,立刻就派官兵出来剿匪了。奇怪的是,那些官兵可不是从济南那边来的大军,还是从这登莱来的,不是说登莱那边被孔有德糟践得不成样子了,怎么还能派出这么多的兵马来?老百姓奇怪是奇怪,却是没人敢接近这些官兵,官兵剿匪天经地义,但是,官兵若是剿不到匪了,杀良冒功的事情,也是不罕见的。 被派往青州剿匪的是赵贵的那一个千户。一千多号人,一下子就几乎将风字营拉空了一半,这些人出来,直接就是开往益都县,说准确点,直接就是扎营在翦家庄附近。对于这些人的到来,翦家的人是既高兴又担忧,高兴的是,这些官兵在这里,那些盗匪肯定是望风而逃,肯定是不敢再来,担忧的是,这些官兵虽然粮饷都由县里拨给,但是官兵们的霸道蛮横他们可是听说过的,万一盯上了翦家,半夜里扮作贼人将庄子洗了的事情,也不见得做不出来。 连夜将家中的女眷幼子送往州城,这翦家的家主翦国栋这才是微微放下心来,当然,对于这些官兵他也是小心的伺候着,生怕惹得他们不快给自己招来祸患,他虽然是读书人,可没读坏脑袋,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翦国栋进士出身,做过布政使属下的左参议,提督过一任学道的,这是从四品的官职,放在地方上,无论哪里,都可以说是位高权重了,后来因为受了朝中党争的牵累,被迫致仕,这才回乡读书,教养子弟。 按理来说,以他的身家名望,即便是致仕,大可在江南富庶之地,太太平平的做一个富家翁,而无须回到贫瘠的老家来。但是,明朝文人做官,和武官不同,武官被撸了,那就是彻底歇菜了,但是文官即便是一撸到底,但是只要朝中有乡党同年举荐,还是可以“起复”的。 翦国栋今年也不过四十多,五十不到,仕途虽然出现波折,他还是没有死心的,要是去了江南,那朝中的乡党自然不会多加关注了,你都不再山东住着了,难道还指望你起复了为山东官员士子说话吗?所以,他还是得回到自己老家来安安心心的闭门读书,这样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前些日子匪人来袭,着实让他惊慌了一阵,他甚至想到,这是不是昔日政敌弄的手段,前来斩草除根的?但是,慌乱过一阵,他也回过味来了,只怕,还真的只是一些不开眼的盗匪,就算自己的庄子抵御不过,自己避一避也就是了。但是,那个时候,他的送信的庄丁,已经将该跑的地方都跑了,而且,如他所愿,官兵们也召之即来了,即便他想脱身事外,也是不可能的了。眼下这样的情况,他反而有点犯愁了。 这请神容易送神难啊,这些盗匪要是一日没剿灭,这些官兵岂不是要一直在这里驻扎下去,到时候,地方上负担不起这些官兵的粮饷开支,恐怕很大一部分要算在自己头上来吧,说到底,这些官兵不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庄子产业来的吗? 不过,这几日的接触,他发现这些官兵还算是和气,那带兵的千总和手下的几个百户,都不算是什么跋扈之人,虽然该吃该喝该拿的,对方一点都没客气,但是这样他反而安心了许多,眼下也只能这样了,将这些官兵喂饱,只希望他们能够收钱了办事,那就谢天谢地了。 “大人,这趟差事,还真是轻松,是不是先生见我们操练得辛苦,特意关照大家的啊!”营帐中,一个百户笑嘻嘻的对着赵贵说道,余风定下的规矩,如无必要,风字营一概不许进入民居宿营,所以,即便是靠着翦家庄这个大庄子,也是他们自己建的营盘。 “这几日都快吃出肚腩了吧!”赵贵笑骂了一声,眼下不是军议,气氛倒也不甚严肃,无非是几个不当值的老兄弟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而已。 “还好,趁现在有机会,多吃一点,要不回去了又得练死人,我手下那帮小子,一个个心气十足的,练少了还真怕干不过他们!”那百户笑道。 “吃归吃,莫要吃醉了酒,耽误了正事,我可不讲情面,要行军法的!”赵贵告诫道,脑子却想起了两年前这个时候,那时候他还在还一贫如洗,就连贩点私盐也要跟着眼下的这个百户家里借独轮车,如今却是领着上千的朝廷军马,戡乱平贼了。 “陌然,你说两年前,我们能想到有今天吗?”另外一个百户,对着身边的同伴说道,他们 都是当初最早跟着余风贩卖私盐的那一批人,如今都是余风军中大大小小的军官了。 “那时候能有肉吃,就感觉已经是美的没边了,要不是先生带着我们,我们不都还窝在咱村煮盐吗?” 众人心里都是在点头,是啊,要不是余先生,现在的守备大人,哪里有咱们这些穷腿子的现在。 “对了,千户大人,咱们来这里也好几天了,那些不开眼的贼人,一个都不见,我手下那些小崽子们,都憋得嗷嗷叫,马队的那些人,干什么吃的,这么久,连贼人的老巢都找不到,这不耽误守备大人的事情吗?” “莫要着急,有的你打的!”赵贵仿佛是在安慰对方,眼睛却是朝着营帐门口看去,余风的计划,他是知道一些的,那贼人,怕是真打了那可就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不过,有些人,倒是可以吓唬吓唬的,大人说了,甚至杀些人,也是无妨的。前提是只要他们不和大人作对,就什么都好说,此刻他驻军在此,不就是为了等大人手下的盐丁传来确凿的消息吗?没有当地盐丁的指引,他连真正要对付谁都不知道,怎么开打! 第九十四章 釜底抽薪 血债血偿 益都县按扎余风的定例,是要派驻五十名盐丁,但是余风的盐丁编制中,没有五十人这么一说,要么一个小队三十人,要么就是两个小队六十人,益都县是青州首县,派驻六十人,必不见得很多。 但是,除了在益都县衙划出的那么一小块地方作为驻扎点,留下三五个盐丁以外,大队的盐丁都是驻扎在县城外面的,反正这些盐丁,除了缉查私盐以外,也不怎么搅民,益都县上下也就由得他们去了。 领头的小队长叫做张枭,这名字就有煞气了,不过,平日里盐丁们倒是没有谁称呼他的大名,要么叫队正,要么就是几个身份差不多的直接唤他绰号张麻子了。这倒没有什么恶意,在他叫做张枭之前的二十几年,可都是被人叫做张麻子的,这张枭的名字,还是他加入了盐丁后,请人取的。 张枭二十来岁,脸上并不好看,脸上坑坑洼洼的,天生一张麻皮脸,身上比起那些良家子出身的盐丁,总多了那么一副市井的味道,若是脱了这身盐丁的衣服,放在街上,活脱脱的就是一个闲汉泼皮模样。但是就是这样的人,却是甚得他手下盐丁的拥戴。 这张枭是去年十月巡检司招收盐丁的时候当上盐丁的,平时看起来活脱伶俐的,一副不怎么安分的样子,好像吃不得什么苦的模样,但是一训练练起来,倒是一点都不含糊,不少人看他身上的市井轻浮气息,都推测他在这盐丁里干不了多久。盐丁们虽然饷钱丰厚,但是,训练起来,那也叫一个苦啊,这还不说,一旦被抽取去当值,那可是要真刀真枪的和私盐贩子们动手的,做一个好的盐丁,不仅要能吃苦,还要有胆气。若是做到了这两点,还能严格服从命令,自身又有眼光本事,那么,很快就会从众多的盐丁中脱颖而出。 张枭这些都做到了,而且,由于他在市井中打混过,待人接物,笼络人心这些事情做起来都不差,所以很快就引起了上面的注意,一开过年,他就被提升成了小队长,也就是小队正,他手下的兄弟也都服气。后来连续出了几次任务,都是做得非常的完美,大伙都开玩笑说,不到今年年底,这张枭,就可以惦记一下那中队队正的位置去了,若是被巡检大人看重,直接补到风字营做个试百户也是有可能的,那可正儿八经的是朝廷武官了。 张枭也知道自己的前途在那里,平日和自己手下的弟兄嘻嘻哈哈,关系处理得不错,但是一旦办正经事情,那可就是雷厉风行,铁面无情。他的表现,自然有人看在心中,像这等敢冲敢打又有几分本事的人,余风一要用人, 直接就被推荐了上去,结果就是张枭的试百户没有等来,直接就被派往了益都县,而且,虽然同是两个小队,上面却是言明,另外一个队正要听他节制,提拔之意,谁都看得出来。 盐丁是做什么的,当然就是缉查私盐为主。益都的私盐要缉查吗?根本不用缉查,因为益都根本就没有官盐,凡是卖盐的,必定是私盐,而且无论是百信也好,官府也好,好像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换做一个莽撞的,没准立马就开始那这些贩卖私盐的开刀了,但是张枭没有这么做。自己的巡检大人派他们来的意图,那些懵懂的盐丁们或许不清楚,他们只是认为按照上面的命令做,就是自己的本分了,但是张枭却是在脑子里面琢磨了一圈,上面为什么要这么做。 按照巡检司的惯例,自然是将私盐一扫而空之后,然后在将官盐明码标价的上市,百姓们买不买是一回事情,至少,所有的章程都是合乎朝廷的规矩法度的。市面上私盐那是没有的,有的只能是价格偏低的官盐,这一点却是要分清楚的。 这益都县的状况,根本就是无法下手,除非将所有的盐贩全部抓起来,才能杜绝私盐,但是将盐贩抓起来,买不到盐吃的官员百姓势必不干,这样做,无疑是捅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张枭倒是经过仔细的询问排查,然后下了一个决断。 他不碰这城内任何一家卖盐的商户,却是在城外的西边和南边的要道上,设立了两道关卡,凡是有私盐进入益都县,必定是从这两个方向来的,北边是大海,东边是自己的地盘,他是一点都不用关注的。对付那些贩卖私盐的,他的手段也是很是简单粗暴,扣下盐,直接倾倒在河中,若是有反抗的要动武的,直接就是身后的盐丁挺着长矛就过来了。 这方法虽然简单粗暴,但是却是很是见效,经过几次冲突之后,那些从外面零散进入益都的私盐,基本上都快绝迹了,益都县里虽然没有什么反应,但是盐价却是不知不觉的悄悄涨了起来,百姓们开始有了怨声。 对于城里的这些抱怨,张枭是置之不理的,那些人怎么想,不关他的事情,他做好自己的职司就行。他清楚的知道,这些零散的盐贩,都是一些小鱼小虾,等到小鱼小虾绝迹之后,就应该开始有大个的冒出头来了。 果然,他在城外的关卡很快就遭遇到了一次大的考验,一伙近四十人的盐贩子,堂而皇之的拿着兵器开始冲击他的关卡,这个时候,盐丁们平时的艰苦训练终于看到了效果,四十人 的盐贩,和不到三十人的盐丁小队一动手,就死死的被盐丁们压住打,最后,盐丁损失了两个人,伤了十多个,将盐贩们打退了。虽然他们这边损失不少,但是盐贩那边伤亡更是惨重,足足丢了十多具尸首。 那些盐贩们逃去的时候,还大声恐吓,迟早要带着兄弟来,将他们这些盐狗子一刀刀的宰了,不给他们活路,那就你们也要活了。 张枭手下的那些盐丁们开始有些躁动了,大家拿钱办差不假,但是,在这人生不地不熟的地方,丢了性命,那就太不值当了,而且地方势大,不是不他们不尽力,今日是四十来人的盐伙,明日说不定就是八十人,一百人,他们这点人手,抵挡不住啊。这就是退回去,巡检大人也不会责怪吧? 张枭也着急了,一边安抚手下的情绪,告诉大家,若是盐贩势大,不可力敌,他自不会驱使诸位兄弟上前厮杀送命,一边将这边的情况,快马报了回去,希望上面派更多的人手过来镇住场面。 好在这益都附近,立刻就闹起了匪患,而风字营的兵马,仿佛是听到了他的心声一样,几天内就开到了这益都县城外,行动之迅速,就连他们这些盐丁都感到有些咂舌。虽然这风字营的兵马,是打着剿匪的旗号来的,但是,张枭的胆气一下子就足了起来。 这风字营是什么出身,大家还不清楚吗?营中甚至很多军官都是老盐丁出身,这盐丁和风字营,本来就是一家啊。莫说这三五十人的盐贩了,就是三百五百,张枭也一点都不担忧了,按照对自家兵马的了解,就是三百五百的盐贩来,风字营那边出动两个百户也足以将他们荡平了,更别说这次来的有一千多号人吗,十来个百户,谁敢再不服,炸一炸刺看看? 风字营一到,他立刻就亲自前去求援,这类事情,只要带兵的将官,稍微有点担当,就会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他丝毫不担心请不来救兵。按照他的身份,出来一个百户接见他,就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但是他没有想到,居然得到千户大人的亲自接见,千户大人听完他的叙述,也没有多说话,只是很不在意的说道:“咱们的儿郎,岂能是那些腌臜能够招惹的,你做事情太没胆量,你手下折损了两个兄弟,那就要十倍百倍的讨回这笔账来,你放心去做,有什么事情,本官给你担着!” 有了这个保证,张枭心里有底了。回到自己的关卡,主动出击,开始去打听那些盐贩的来路来,尤其是那一天和伤了他们兄弟的那些盐贩子。他手下的兄弟,听说风字营要十倍百倍的帮他们讨回这笔 账,也是士气高涨,自家兄弟的性命,何等的金贵,就这样丢在这里,他们都是憋了一口气的,现在有了主心骨,那还不是嗷嗷的用力办事。 很快,那伙盐贩的来路就被他们打听清楚了,那些人,都是从北面的一个小村子来的,那里有着一个简陋的港口,不大,但是勉强还是可以进出一些小船,那些人的盐货就是从那港口而来,盐货卸载港口边的村子里,然后有这些人销往四周的县城乡镇。这伙人中,有当地的亡命之徒,也有一些外省口音的人混在里面,由于那村子里人四处贩盐,人不是常常聚集在一起,但是据当地人说,若是聚在一起,一两百人还是有的。 弄清了来路,知道了对方的老巢,事情就好办了,张枭立刻亲自前往翦家庄,将这个消息报了回去。 第九十五章 百里奔袭 如杀鸡狗 自唐以来,青州州算不上军事重地,却是一直有着偌大名声的兵源之地,青州兵向来敢战,不管古代还是近代,都是战斗力极为强悍的一支军队。后世人赞美青州兵,有诗为证:云梯一搭上城头,火箭横空射不休。若问何人能战死?最怜兵苦是青州! 就算是孔有德糜乱山东,在青州也吃了一些别处没有吃到的亏,可见这青州民风之彪悍。先前三五个盐贩来到几十个盐丁把守的关卡,就敢龇牙咧嘴,到后来数十人明火执仗的冲关,这青州人胆量如何,就可想而知了。 所以,那些逃走的盐贩,咬牙切齿的说迟早一刀割了你们这些盐狗子的头,绝对不是放狠话,而是真的有这个想法而且有能力将这个想法变成现实的。 这些盐贩来自广饶,从益都出发,最多两天的路程,就可以到那个盐贩盘踞的港口小村子。张枭将消息送到,剩下的就没有他的事情了,他当然不知道,风字营的兵马,在第二天黄昏赶到那个地方的时候,那里已经聚拢了近两百条精壮汉子,个个都是叫嚣着要把他们这些盐丁剥皮拆骨生生活吃了。 “海大哥,外面又打起来了!”一个喽啰模样的人走进一间收拾得相对整洁的屋子,对着屋里里的人大声喊道。 “这群吃货,就没一刻消停的!”屋子里的大汉嘟囔了一声,对着小喽啰问道:“这次又是那几个打起来了?” “是海上的弟兄和陆上的弟兄,还是因为前几天那事,咱们的人取笑了一下那些受伤回来的兄弟,这不就干起来了吗?”小喽啰撇撇嘴,显然,他是他自己口中“海上的兄弟”那一伙的,对于那些人多还干不过人少的家伙,他还是有些鄙夷的。又不是官兵,几个盐狗子而已,只怕连刀枪都提不动,居然还折损了十多个兄弟,还好意思回来搬救兵。 大汉皱着眉头,手指在光滑的头皮上抓了几下,走了出去。他叫海得胜,正是这些人的首领。他做这买卖已经足足有四个年头了,开始是自己煮盐,后来他发现用船从天津那边,将盐运过来,比自己煮盐贩卖利润大多了,就开始专心做这买卖了。眼下,这些人手,一部分是他跟着他海上运盐的手下,一部分却是他原来的亲信和招募的当地一些汉子,将他从海上贩来的盐货,分销到各地的盐贩。 “都他妈给我住手,闹腾什么呢?”随着他的喊声,屋子面前的空地里,两团推推攘攘的人群,慢慢的分了开来,不过,骂骂咧咧的声音却是一直没有停止。 看着明显分成两伙的 这些人,海得胜没奈何的撇撇嘴,这些人,平时没事的时候看不出来,一旦有事的时候,就看出亲疏远近来了。 “海大哥,这口气,兄弟实在是咽不下,要是大哥不愿意给咱们出这口气,我这百来斤也就不要了,明个我自己去给兄弟们报仇去,免得还要听别人的鸹噪!” 人群中走出一个精壮汉子,一脸的愤愤不平的脸色。 “就是就是,这些只会耍嘴皮的家伙,怎么知道咱们的辛苦,要是你们见了那日的场面,几十根长矛戳过来,怕是早就尿裤子,二柱哥可是亲手砍死了他们一个盐狗子的!”他身后那些人,也跟着鼓噪起来。 “二柱兄弟,你这是说什么话,自家兄弟的事情,我能不管吗,要不然,我吃饱了撑着,召集大伙在这里呆?,有这闲工夫,还不如从海上拉几百担盐回来呢?”海得胜安抚着二柱子,一面狠狠的瞪了那些船上下来的伙计一眼:“你们也是,没有这些销盐的兄弟,你们分的那白花花的银子从哪里来,你们不体谅这些兄弟也罢,还要生事,难道是想领家法不成!” 那边的人默不作声,他们人数比对方少,现在大当家的又偏向对方,现在出声反驳,那就是真的自己找没趣了。 “海大哥,你就给个准信,到底什么时候,咱们去宰了那些盐狗子,就算不急着为弟兄们报仇,那些盐狗子在那一天,咱们的盐就进不了县城,光靠这四乡八里的乡亲,又能卖得了多少?” “是啊是啊,听说安丘,昌邑那边也是,有着不少的盐狗子,眼下咱们不打出点威风来,让那些盐狗子知道咱们的厉害,怕是以后这口饭也没得吃了!” “各位兄弟!各位兄弟!”海得胜做个手势,压住喧闹的人声,“听咱说!” “大家的心思咱都晓得,这几日,却是让大家等得心焦了一些,不过,咱们人手越多,对付那些盐狗子的把握越大,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咱总不成叫兄弟们就那么乱糟糟的一伙冲上去,砍死了那些盐狗子就拉倒吧!那可是距离县城不远,要是惹来了官兵,可就不值当了是不是!咱总得想个妥当的法子,既剁了这些盐狗子,又不让大伙被那些官兵惦记对不……” 海得胜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忽然听得从村子那边,传来一声凄惶之极的喊叫:“官兵来了!”一个身影快速朝着村子里跑来。众人眼光随着这喊声看去,登时齐齐一怔。 “是二狗!”有人眼见,看清了从远处跑来的人影是谁,竟抚掌大笑 道:“就这小子古怪多,老拿官兵吓唬大家,上次就整了这么一回,害的老子光着屁股跑出屋子来!” 那二狗跑的极快,一不留神,还被地下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个大跟斗,但是立刻就是一个挺身,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爬了起来,继续一边喊一边跑,众人暗暗鄙视这个家伙:装的真像,当大伙是傻瓜,还想骗大伙一回么? 那二狗身后,突然出现一骑,竟是朝着二狗身后紧紧追来,只见马上的骑士,手中寒光一闪,在马匹靠近那二狗的一瞬间,一柄长刀就是砍了下来,众人只看见一颗头颅冲天而起,那没有了头的身子,一边喷着血,一边还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了几步,然后才轰然倒下。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前一刻还在看着这二狗作怪,后一颗却是见到这一幕,大多数人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几个眨眼的功夫,人群突然一声,顿时大哗:“官兵来了,真是官兵来了!” 这一次就看出众人的所属来了,往着海边跑的,那是要上船的,肯定就是跟着海得胜在海上混饭吃的那一撮。朝着就近的屋子跑的,那是回到自己的住处那兵刃的,那是岸上贩卖私盐的一伙,呆在场中不动的,呃,那是吓傻了的。 “丢下兵器,跪下不杀!”随着这样的喊声,一队队官兵出现在村子的周围,朝着村子中间冲了过来,领头的,尽是一些拿着粗大铁棒的骑士。 已经有人从屋子里拿出兵刃来,正在茫然四顾,有些悍勇的,却是在纠集一些平日亲厚的伙伴,聚在一起,准备负隅顽抗。 “竟然这么多的贼人,也不枉我跑这么一趟!”骑在马上的赵贵,冷冷的说到,从他所在的这个小山坡看下去,整个村子里,狼奔豕突,所有人的情况一览无遗。 “轰!”的一声大响,然后接二连三的响起这样的声音。伴随着这样的声音的,往往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这种声音,风字营的官兵,再是熟悉不过了,那是马队的那种粗火铳在发射呢,马队的这种利器,隔着三五十步尚且能打死人,莫说现在马队距离这些人这么近,那些匪徒见马匹慢了下来,以为有便宜可占,冲了过去,这么近,等于是自己凑上去的,还不打得筋断骨折!这不是自己作死吗? 官兵们一面替这些贼人叹息,手下却是不慢,拿着长矛三五成群的冲了过去,若是丢下兵器,跪在地下不动的还好,若是拿着兵器恶狠狠的朝着他们扑来的,往往三五只长矛立刻就捅了过去,登时了账。当然,手里拿着兵器如同 没头苍蝇一样乱窜的,也是这个待遇,谁叫你没听见官兵们喊话的? 海得胜的这些人,如是群殴,如同市井泼皮一般打斗,这些人还是能支持一会的,毕竟,这些人里,还是有些亡命之徒,手上见过血的,还是算的上凶狠凌厉的,但是遇到这种堂堂正正的大军战法,他们的抵抗,就成为一个笑话了,简直就是一触即溃。 有人看到只要丢下兵器,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兵,立刻就不管不顾了,当下有样学样,立刻就丢了兵刃跪了下来,一个个心里暗自想道:外面密密麻麻不知道多少官兵,大家又被围得没地儿跑,现在还刨橛子,那不是和自家性命过不去吗? 等到他们看到自家的大当家那颗闪亮的光头,也矮了一截,跪了下来的时候,所有的人再也没有斗志,都纷纷丢下了兵器跪了下来。这个时候,从发现官兵到结束战斗,还不过一炷香的时候。 靠海的那边,又是传来一阵阵火铳声和惨叫声,那是一发现官兵就想逃上船的人的声音。但是,所有跪在地下的人,都没有心思关注那些逃到船上的人现在是什么情况了,那些人动作再快,总快不过这些骑马的煞神吧,应该差不多都死了,眼下的情况,还是关心一下自己的性命最实在,那些不顾兄弟逃跑的家伙,死了也就死了,不值得惋惜。 被风字营的官兵围住的,差不多有两百人,但是刚才马队和官兵这么冲了一下,差不多有三四十个贼人被斩杀在当场,剩下的人,都是跪在地下,在他们的身后四周,都是端着长矛,一脸冷峻的官兵。 战场上开始逐渐安静下来,几个受了重伤还没死的贼人,在那里大声的呼号,刚才嘈杂声太大,这些声音,倒是不怎么明显,现在一安静下来,倒是变得非常刺耳起来。 一个明显是军官的官兵,眉毛跳了一跳,做了个手势,在他身后几个官兵,立刻走了出来,来到那几个受伤的家伙身边,每人补了几刀,呼号声戛然而止,一时之间,除了村子中点燃的火堆上柴薪燃烧发出“哔哔”的声音,整个村子,竟然变得鸦雀无声。 第九十六章 余恶不究 废物利用 海得胜怕了,他真的怕了。 这些年他也是吃的刀口上的这碗饭,按理来说,他这人能做到现在这般局面,除了运道,自身的本事还是有的,至少,为了震慑住他下面的这帮人,他手上就没少沾血。但是眼前这些官兵杀起人来如杀鸡狗的做法,还是让他心头一阵阵的寒意,然后,忍不住就感到胯下一阵尿急,除了害怕,那心情竟然和他当初第一次杀人之前一般忐忑。 这些官兵这般狠辣,不分青红皂白直接下死手,不像是本地的卫所兵啊!看今天这架势,只要能保得性命,就是这些年打拼来的身家,全部都献出起也在所不惜了,要是这帮官兵胃口大,填不满他们的胃口,那可就真的糟糕了。 他跪在地下,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一边恨恨的扭头朝着那适才那个百个不服千个不服的二柱子那边看去,要不是这你小子惹的那些破事,老子怎么会今天折在这里,要是老子今天过不了眼前这一关,那就万事皆休,要是让老子侥幸逃出生天,老子非把你这王八蛋全家杀得干干净净不可。 一阵轻碎的马蹄声传了过来,在寂静的村子里,显得格外的清脆。但是,在海得胜耳里,听起来却是惊心动魄一般,马蹄如同踏在他的心头。那些骑马的官兵,跑起来风风火火,胯下的坐骑肯定没有这么气定神闲,想都不用想,这肯定是官兵头子来了。 他微微抬起头来,朝前看去,只见官兵们分开一条通道,一人一骑就这么走了过来,马上的人四十来岁,面无表情,身上穿的竟然是千总的服色。 那人翻身下马,走到他的面前,海得胜不敢抬头直视对方,双手撑地,跪在地上,头垂着更是低了,若是他后面的喽啰仔细的看下,还能看到他们的大当家跪在地下的双腿,还在微微发抖。 “你就是海大圣?你这名头倒也是响亮,累得咱们大伙大老远的跑来,倒也不负这名头了!?” “不敢不敢,草民贱名海得胜,这匪号是瞎叫的,作不得真作不得真的!”海得胜吓了一跳,这官兵头子居然知道他的匪号,那就对方不是搂草打兔子,而是就是冲着他来的了。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赵贵用手里的马鞭,敲敲海得胜的肩膀,“听说你不仅仅还杀害朝廷衙门的公人,还聚众数百,打算作乱,这般胆子,就是真的齐天大圣也不过如此吧?” “将军明鉴啊,小人老老实实的做买卖,偶尔虽有不法之事,但是杀害朝廷公人,聚众作乱那是万万不敢的啊!”海 得胜磕头如捣蒜,急忙分辨道,虽然现在自己这些人的性命都在眼前这位手里,但是,这作乱的帽子那是万万不能戴上的,这帽子一戴上,那就是谋逆,自己身死不算,还要殃及九族的。 “那你的意思,我带着这些弟兄们过来,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徒耗朝廷的钱粮了?”赵贵脸色一沉,这些所谓的一方大豪,在他做盐丁的时候,他就见到得太多了,别看在人前威风凛凛,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就真正如蝼蚁一般。 海得胜连连磕头,好在这村子里地面都是黄土,也不用担心把额头磕破。他磕了几个头,猛然回过味来,这是祸水东引的好机会啊!这些官兵似乎不是自己招来的,要是没有二柱子那破事,自己还在海上逍遥呢,难道这些官兵是为了这事情而来,那这样的话,自己将二柱子他们交出去,是不是对自己的发落会轻一些? 见到面前的这个将军没有说话,他小心翼翼的说道:“将军,小的一直在海上,三两个月难得上岸一次,如是有什么触犯将军的地方,小的真的是不知情,是被蒙蔽的啊!” 说道这里,他嘴角不禁忍不住抽了抽,自己被蒙蔽的,对方都先要了几十条人命去,要是说自己知道还打算给二柱子出气,那还不将自己这些人挫骨扬灰啊,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官兵,这般的蛮横狠毒。 “几日前,是哪些人在益都县外冲击巡检司的关卡,还动手杀人了的,都给我挑出来!”赵贵淡淡的说道,话音刚一落地,海得胜倒是没有丝毫的犹豫,立刻扭转身子,对着身后指点起来,一边大声的喊着对方的名字“王二柱,陆良,季力,刘狗子……” 随着他的指点,跪在人群中的人,一个个都拿着长枪的官兵,提了出来,这些人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个个嘴里破口大骂道:“海得胜,你这个卖兄弟的,不讲义气,你生儿子不长屁眼……!” 这些人被提了出来,跪在地下,口中骂声不绝,几个骂的声大的,被身后的官兵,用长矛杆子狠狠的抽了几下,登时满头满脸都是血,即便如此,这些人还是不肯罢休,嘴里含含糊糊的骂着。 “才这么些人,我记得好像听人说,足足有三四十人啊?”赵贵不紧不慢的说道。 “将军,小人的手下,都在这里了!”海得胜谄笑着说道:“除了被将军手下杀死的,就几个别的村子的小喽啰了,那些人只是壮壮声势凑数的,做不得数!” 赵贵扫了一眼,只有二十来人,他点了点头, 表示认可海得胜的说法,挥挥手,淡淡说道,“都斩了!首级带回去!” 那些人跪在地上,一听此言,登时有的就瘫软在地,有的挣扎着想站起来,但是他们身后的官兵,却是没有在意他们这些无谓的反抗,手中的刀斧就砍了下来,有几个身手敏捷些的,刚刚挣脱没跑几步,就被后面拿着长枪虎视眈眈的士兵,一下子扎成了个蜂窝,然后那些拿着刀斧的亲卫走上前去,利索的砍下他们的首级。 海得胜脸色煞白,那一泡憋了很久的尿,终于还是没有忍住,裤裆里登时湿淋淋的了。几十人斗殴致死和几十人被人按住砍下脑袋,那是两码事情,没有亲眼经历过这种场景的人,是想不出这种场景对当事人的震撼的。不过,能够把这手下百多号人马的悍匪,吓得尿了裤子,赵贵心里还是很得意的。 “有两个盐丁兄弟折损在这些杂碎的手里,这些杂碎的命不值钱,这些首级,可是抵当不了的!”听这口气,这位将军大人还有杀人的意思,海得胜此刻哪里还有半分倔强,简直是一点脸面都不要的趴在地上,颤抖的说道:“将军,将军,这些夯货罪有应得,虽不足惜,那两位不幸身死的官爷,小的愿意替大人厚加抚恤,就当是为小的御下不严减轻点罪过!” 他现在哪里管那死去的二柱子杀的是盐丁还是官兵了,他只是知道,这些官兵是为死了那几个人来报仇的,而且,人家的意思,当然在场的人,全部杀了都还不算完,要是等人家擦干净刀子对着自己了,再来求饶表态,那可就是晚了,自己献点钱财算什么,只要能保住性命,这以后大把的钱财可以转,性命没了,多少钱财都是浮云。 “算是个机灵的!”赵贵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却是没有接着海得胜的话语说下去,话头一转,却是问起海得胜的买卖来。 “你这私盐买卖,做的不算小啊,这广饶一带,怕是都是你的地盘了吧!?” 海得胜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对方这么说是个什么意思,他现在是彻彻底底的输诚了,对方愿意,不光是家业,就连他的性命也都可以直接取走,这个当口,突然说这个话,是个什么用意? “不用怕!”赵贵一直到此刻,脸上的笑容才算是正常:“本官以前也是做过盐丁的,这缉查私盐的活计,也都算是熟知的!” “能不怕吗?那么多无头的尸首在那里,你身后还有一流提着人脑袋的军兵,要是不怕,我就不是海大圣,是真大圣了。”海得胜脑子里居然出现这样一个莫名其妙 的想法,不过,迅即他就是大喜,这位将军这么问,那是不琢磨自己的脑袋了,自己还有用,那么,对方一定不会要自己的命,难道说,这位将军也想做这买卖。要是这样的话,这么多的兵马做靠山,这青州岂不是可以横着走? “小人的盐货走的是海路,与本地的那些做这等勾当的,倒也不甚冲突,就是销货的时候,麻烦一些,也就在本乡本土的地方,乡亲们给面子,照顾下我的买卖,到了别处还是不好使的!” 想了一想,他老老实实的说道,话中一点水分都不敢掺,说完,他偷偷看了下面前这位将军的脸色,还好,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那就是说,对方不嫌弃自己,还是用的上自己的。 “嗯,你起来,跟我过来!”赵贵点点头,对着海得胜说道。带着他朝着身后的屋子走去,有些话,当着手下人说,就不太合适了,还是避开一些的好,对于自家守备大人的意思,领会的最深的,在现在的风字营中,恐怕还是要数他,而且,他执行余风的意图起来,也是一点折扣都不打的,要不然,他也不能得到余风的如此信任,从盐丁大队长到眼下,都是独挡一面。 守备大人的意思,很明显是要自己带人马过来,为巡检司保驾护航,让自己的盐货可进入青州,眼下既然首恶已除,这个盐枭头子又吓破了胆子,倒是不妨可以用一用了,巡检司打不开局面,还处处受到抵触,不就是因为没有本地的势力合作吗?这盐枭是本地人,还有这自己的班底,用一用,总比杀了的好,若是这人敢有什么花花肠子,自己能抓得到他一次,难道还抓不得他第二次吗?到时候,一刀砍下他的狗头就是。 当然,真要是这样,不仅仅处理起来麻烦,还在大人面前丢了自己的面子,所以,即使要用他,也得要让他有所顾忌才是。赵贵一边想着,一边走进了屋子,在他身后,几个贴身的护卫,也走了进来。 第九十七章 因祸得福 混个脸熟 “你可有家眷?” 待到坐定以后,海得胜依然是跪在赵贵的面前,听到赵贵问出了这样的一句话,心里顿时大安,无论如何,这次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对方既然开口询问自己的家眷,当然是要拿这些家眷做人质,要不然,怎么会关心自己的老婆儿子。他咽了下口水,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有个老婆,还有两个小妾,老婆没本事,两个小妾倒是给小的养了一儿一女,已经到了读书识字的年纪了。” “回头带出来,将家小都送到灵山去吧!”赵贵说道:“到灵山自然不会薄待了他们!” 海得胜连连磕谢,眼下能有这个结局,他已经相当知足了。 “那海上的买卖,停了吧!”赵贵没有看他,径自说道:“咱山东,岂有吃别家盐的道理,以后你的盐货,全部从灵山进,这个没问题吧?” “没问题没问题!将军说如何做,就如何做!”海得胜连连说道,隐隐约约,他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坏事情,自己盐的来路有了保障,还有这些官兵在后面撑腰,就算赚不了多少,也亏不了多少去,但是,这样的买卖做的放心啊,比起自己以前拿着脑袋拼命干的营生要保险多了。 “这外面的人,你可安抚得了?”赵贵有点狐疑的问道,外面就算死了一地的人,假假也还有百多个桀骜的汉子,要是闹腾起来,这海得胜压不住的话,这些话说的就没多大意思了? “要不,我给你梳理一下,将几个刺头砍了,你以后为我风字营做事情,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的,这不遵号令,可是砍头的大罪,要是因为手下办事阳奉阴违,牵连了你,那你在灵山的老婆儿子可就倒霉了!” “谢将军费心,小的手下信用的兄弟还是有一些的,这些人都是死心塌地的,小的还掌控得住!”既然是要为对方做事情,那么手下的人就必须要有了,刚才最能打最悍勇的手下,差不多现在都躺在外面了,要是这位将军大人,再砍了一批脑袋。那自己还有什么本钱和其他的盐枭争斗。 “那就好,出去吧,有人会告诉你怎么做,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明天我带你去广饶、益都,让你认识几个人!” ※※※ 张枭从给那位千户大人送去了消息之后,回到自己的营地里,就一直在忐忑的等待着消息,他可是亲眼看到,风字营拉了几百号人马,浩浩荡荡的朝着北边而去,这样的阵势,扫平一个小小的贼窝,应该是没有多大的问题吧! 不仅仅是他在等消息,就连他手下的那些盐丁,都在等待着风字营带回来的消息,能有这样的强援,他们自然不是担心不能取胜的问题,要说担心,也只是担心那些贼人闻风而逃,抓不到正主了。 这几天,盐丁们都是提高警惕,生怕被漏网的盐枭报复,到了第五天上头,终于有人带来消息来了。 来到关卡上的是一个百户,也没有带多少人,让人奇怪的是,他和他身后的人,都是穿着风字营的号服,但只,里头却是夹杂了一个穿着穿着便装的光头家伙,明显不是军中之人。 “张队正,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海得胜海大当家的,日前你卡子上的两个兄弟,就是殁在他的手下的手里的!” 张枭和他身边的几个人,本来还笑嘻嘻的和这百户白话呢,听得这话,登时脸色大变,手里当啷就把家伙亮了出来。 “多谢大人将这贼头子擒了过来,兄弟这就砍了这厮的狗头,祭拜咱们的兄弟!”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朝着那海得胜抓去,难怪这人畏畏缩缩的模样,原来是知道自己的日子到头了。 “哎!”那百户一脸苦笑不得的表情,伸手拦住了他们:“你听我把话说完成不,张队正,你也是个急性子啊!” “我带来的箱子里,有二十八颗首级,那天凡事参与了杀害盐丁兄弟的人,一个都没落下,全在这里了,咱们大人答应你的事情,可是一点都没有亏欠,至于这位海大当家的,那是对手下人的胡作非为毫不知情的,是被蒙蔽的,我们大人已经答应不再追究他了!” “海大当家的,你也说句话吧,被这几位兄弟拿刀子对着,别人还以为我们内讧呢!” “张队正,先前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这次来,是送些银钱,给卡子上那些死难的盐丁兄弟的,兄弟们若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吩咐下来,我海得胜绝对不皱眉,您看在赵大人的面子上,就不要为难小弟了!”海得胜的姿态放得很低,他没法不低啊,赵贵的人告诉他,以后,有什么事情,多和巡检司联系,多听听他们的意见。这不摆明了以后他要跟着这些盐丁混饭吃了吗?弄不好,眼前这个一脸麻子的盐丁头目,就是自己以后要奉承的上司呢? 在海得胜的心中,自己是被官兵给招安了,虽然现在身份见不得光,但是,比起自己瞎混,那要是强上许多了,至少,赵大人答应他的儿子可以进他们守备大人办的学塾,这可就是他这做贼的想都想不到的待遇啊!在他认为,那守 备大人办的学塾,那不是就是这些朝廷军官的子弟读书识字的地方吗?只要自己儿子争气,搞不好这次还是因祸得福了呢?这年头,能识字的当兵的有几个,这摆明了就是培养亲信的地方嘛! 既然心中有了这个念想,那么这上下尊卑之分,自然而然就出现在他的心中了,这位带他来的百户老爷自然不说,那可是正儿八经有着品级的朝廷武官,眼前的这位盐丁头目,虽然年纪看来不大,但是也首手底下有着几十号人的队正,这要是放在军中,至少也是一个总旗吧。 他这两天,心中最大的疑问,倒是搞清楚,为什么自己的人杀了几个盐丁,立马就有官兵杀上门来,敢情,这官兵和盐丁都是一家的啊,人家根本就是一个主子,这样的话,他对张枭的态度就没什么奇怪的了。人家弄不好还是官身,比他这个半路投靠过来的,自然身份要强得多了。 张枭有点疑惑的看着那个百户,眼下的情景,他有点转不过弯来了,那百户送首级来,可以理解,自然是风字营为他们出了气,但是,弄这个活的贼首过来,还一个劲的要给自己塞钱,这是个什么意思? “海大当家,现在销的是灵山盐!”那百户笑吟吟的说了一句。 “我……!”张枭心里痛骂着:“这厮怎么就这么好命,不仅不用死了,还多了这样一条财路!” 这百户的话,他怎么会不明白,灵山盐,自然就是自家的盐货,也就是现在灵山盐运巡检认可的官盐,这样的人,都是地方上的大豪,得到守备大人认可了,在四海商行造册了的,即便是没有销这灵山盐之前实力不怎么样,但是,被挑做这一方销盐的人,往往数月之间,实力就会大涨,当然,这身家也跟着涨了起来。有着巡检司帮着他们剔除竞争对手,保护他们的买卖,又有着官方凭引和实打实的支持,想不发财都难。 既然销售的是灵山盐,那么,至少也算得上是半个自己人了,这样一来,再冲着这什么海大当家的动刀子,就不合适了。 张枭悻悻的将手里的家伙收了气来,气哼哼的说道:“你倒是好运道,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本事在这里销灵山盐,我看呐……”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再说下去,就是对赵贵不敬了,这话头接下来的话,就是当着这百户的面,说他们上司的识人不明了,不带这么没眼色的。 他明智的及时住了口,顾左右而言他:“那两位殉职的兄弟的烧埋银子,自然有我们巡检司负责,又要得你凑什么热闹, 伤残弟兄的抚恤,咱们巡检司都是从优的,就算是死了,一家人也不用担心生计,你的银子,还是拿回去吧!” “张队正,千户大人说了,这海得胜有愧疚之心,那是好事,总不能冷落了。我看也是,日后你们巡检司和海当家之间恐怕亲近的时候多,这钱,该收的还是要收,弟兄们分一分,养伤也是要钱的不是!千户大人说了,你们也不要有顾虑,盐丁有盐丁的规矩,不得收盐商分毫,但是这次就算是例外,算是在千户大人那里报备过了,若是你们衙门追究起来,自然有风字营的文书为你们作证!” 话已至此,张枭也就不再坚持了,堪堪收下海得胜送来的银两,然后送走了他们。他暗暗想道:“想必不日就有上面的命令下来,到底是接纳这海得胜还是和他合作,自己照着命令做就是了,眼下众人明显是来赔礼道歉加上来露个面认人的,倒也不用过多的客气。” 送走了他们,他指挥手下,将百户带来的首级从箱子弄了出来,挂在关卡门口的栅栏上,这些威吓震慑的手段,那是一定要的。想必经此一役,那些敢于对着盐丁动刀子的人,下次再拔出刀子之前,都要好好的想一想了,是不是自己拔了这刀子之后,被变成这栅栏上那扭曲的首级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