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大清》 序 京师应天府。 满城暮色方浓,寒风又添新凉。 仲夏的傍晚忽而起了风,似搅动了凝在空气中的那股子闷燥,让人清晰感受到了热风扑面的同时,风也带来了凉意。 “咯噔噔。” 红墙之内,一阵沉闷的马蹄声,隐隐响起。 乾清门前,两顶锡顶蓝幔抬轿相隔不远停着,两个身着四品朝服的京官,递牌子进宫的等候间隙,正与一个内值房的小章京攀谈,轿夫与下人叉手侍立在后。 “嗯?” 马蹄声传来,京官与随从皆是不由自主的朝红墙内望去,满脸疑惑之色。 紫禁城纵马? “姥姥!” 通禀接牌子的小执事不同旁人,听到马蹄声脸色一滞的同时,伸手一提常服下摆,撒腿就跑。 “让开道儿。” 小章京还算讲究,提摆小步快跑的同时,不忘扭头喊了一嗓子。 轿前众人正蒙楞的功夫,耳边一声马嘶,抬头就见景运门内,一骑蓦然跃马而出,紧跟着二骑,三骑,四五骑。 打头一骑方至宫门,马上少年半俯的身子忽而挺了挺,疾行中昂首看了眼下压的乌云,似被周遭的闷燥压的难受,竟是仰天清啸一声,抖缰催马。 “咴儿。” 大黑马吃痛,奔行间又是猛蹿出去一截,门洞前停也不停,一个跳跃飞了出去。身后跟着的四个骑士,见状无不加力催马,紧紧跟上。 前一后四,五骑冲开宿卫宫禁的护军,裹着浓浓的暮色,直接从宫城跃马而出。 黑暗中看不真切,只是从马上骑士的小体形,隐约能判断出不过是些少年。 满洲少年?禁宫纵马? “不好,是九阿哥。” 轿前正手抚颚下长须的京官,方等想起什么,突然脸色大变,朝服下摆都不提,与先前的小章京一样,直接撒腿就跑。 “呃?” 呆立当场的詹事府少詹事胡兆龙,尚来不及反应,五骑便带着一溜贴地的滚滚马蹄声,一阵风卷至。 “轰隆隆”。 半空中浓云下压,铅青色的乌云之中,隐隐闷雷应和。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伴随着清脆的骨裂声响起,轿前正虚揽老爷,做忠心护主状的长随,就在胡兆龙眼前被马撞飞。 “找死。” 催马赶在主子马前把挡路者撞开的旭日干,骂了一句蒙语,马上矮身的同时,又把擎在手上的骑弓背回了身后。 骑兵急行军,遇拦不停,不转弯,发现路前有零星人群阻碍,而无靠旗,领队哨马就会发令,骑兵行进间直接就是万箭腾空,覆盖。 迎亲的队伍,赶集的农民,商队驼队,进京赶考的举子,地方州府的县令衙役等,一概不管。只要挡在骑军行进的道上,阻塞道路,就会被行进间的骑兵漫射覆盖。 余下的漏网之鱼,骑兵过境,错身而过的功夫,箭程内的一切活动目标,都会被全部射死。 “啊。” 数骑错身而过,胡兆龙惊得浑身一抖,被马带起的风吓得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一下撞上了身后的蓝呢小轿,把轿身连带帷幔撞的一阵抖动。 “开!” 纵马奔出二十余步外的领前一骑,马上少年突然一个摘弓扭身的动作,身子扭过来的同时,弓已半满,瞄也不瞄就是一松弦。 “嘭,嗡嗡!” 一支三棱头的长箭,弓弦颤鸣的同时,就瞬间扎进了轿上锡顶,半露的金雕羽翎微颤,直接射穿。 “哎呀。” 撞到轿子上的胡兆龙本就身子趔趄,吃了头上飞箭一吓,更是噗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哈,古君子射御,迎娶射花轿,今君子被射下轿喽。” 一阵略显稚嫩的童声,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戏谑与嘲笑,从依然马不停的五骑中传来。 “咔嚓”一声旱雷的爆响,天空中浓云下压,豆大的雨水瞬间倾盆而下。 “呜。” 坐在地上的胡兆龙,惊吓过度,皮肤上裹着一层冷汗,浑身酸软的提不上丝毫力气,加上被兜头盖脸的雨一浇,内外加脸上全是水,竟是委屈的哭了出来。 “哈。” 风雨中又是一声长笑,方才箭射小花轿的少年,马上扭身间看到了胡兆龙的丑态,更是开心,擎弓朝天一举,迎着漫天风雨,纵情大笑。 “咔嚓”又是一声雷响,青光闪烁。 蓦然一道力劈下界的青色电弧,直接打在了少年正举着的弓上。 “唏灰灰”一声马嘶,领头的大黑马突然马失前蹄,疾速行进间马头骤然一低,连人带马扑了出去。 少年骑士连惨叫声都没发出来,瞬间与马一起扑街了。 “啊!” 随侍在侧的四个少年侍卫,先是一呆,遽尔一人突然发出了狼嚎一样的凄吼,“九爷被雷劈了!” 轿前,正坐在泥水地上抹泪的胡兆龙,见几个侍卫连滚带爬的朝马尸上扑,先是一愣,继而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该!” 顺治皇帝过继自多尔衮的遗腹子,皇九子爱新觉罗.元吉,于顺治十七年,仲夏五月初六,宫禁纵马,扬刀过市,于乾清门外被雷劈。 侥幸生还…… …… “…这他妈哪啊?” “九爷,老天怜见的,您可醒了,奴才代敏,请九爷安。” “安你马勒戈壁,绑票是吧?” “绑…绑票?” “哪家银行把债务转给你们手里了,我回公司给你开个承兑,把你们手里这部分核了,行么老弟?别搞成私人恩怨啊,就点钱的事。” “九爷,您…您这是怎么了?” “谁?谁他妈九爷?我是你大爷,催贷技术都进化到这个地步了?谁把我包成木乃伊的?…嘿,我草,还把我脑袋剃了?” “九爷,奴才代敏啊,您不认识奴才了?” “…我…我身…身子怎么,怎么这么小?” “九爷…” “我想静静。” “静静是哪位爷?” “……” “快来人啊,九爷又晕过去了!” 第一章 康熙七年 康熙七年,大清京师顺天府。 今天正月初九,玉皇会。 东城正白旗隆福寺前,一尊石雕天公炉下,八仙桌拼成的祭坛顶桌之上,梵香缈缈,上供五果六斋,下奉从神五牲。 从寺北的钱粮胡同,西面的弓弦胡同,东面的头条胡同,顺着寺前街一直到南面的大豆腐巷,法华寺,全成了庙会的广场。 一口锅两张桌,烫面饺,驴打滚,烂驴肉,白水羊头,蜜饯糖人,一个个打小尖的食摊就撑起来了,更有那提着篮举着草捆的货郎,沿街叫卖。 “…面人儿,面人儿,现捏面人儿,不像不要钱了喔!” “…鸭梨,青枣,冻柿子糕,好吃不粘牙,不甜不要钱了啊!” “…羊肚儿羊肺咸羊肝!” “…冰…糖…葫芦!” 街边,就是一个个售卖干货,土鸡土鸡蛋的摊儿,三十个大钱一只老母鸡,合五斤的四升米,三个大钱一个鸡蛋,一吊一篮,一篮三十五六枚,多送个蓝儿。 不少大姑娘老媳妇就在摊前蹲着挑挑拣拣,时不时拎下被草绳栓着脚的土鸡,晃晃鸡蛋。 “鞭炮一响,黄金万两。” 寺前街的花炮棚子里响起了一声吆喝,棚子里桌上地上,摆满了各色盒子花盆,二踢脚,飞天十响,千头鞭。 “嘭嘭!” 一个盘着辫子,身穿浅青大褂,腰扎老牛皮带,一脸络腮胡的档主,时不时抱拳对棚外驻足的各色人等来个罗圈礼,跟着顺手抓起几个炮仗,用香一点捻子,随手就朝棚外地上扔。 “嘭…嘭嘭!” 乱扔的炮仗一落地,就把几个蹲在棚外的叫花子吓得连连躲避,躲不及就是“咔嚓”一下,手里本就豁着口的粗瓷大碗,一不注意下回讨饭就得拿手捧了。 “麻溜的,都给我起开。” 一个身穿翻毛烂棉,腮帮子上贴着一副膏药,耳朵上挂着对古怪物事的吊眼瘦子,背着手踱了过来,瞥见街边躲闪的一众叫花子,凤眼一瞪,叉手大骂,“今个是什么日子?张玉皇诞贺,戏还没开,你们就唱莲花落来了?” “褚爷万寿,大福大贵。” 众乞丐中走出一个老乞丐,盘着油腻枯黄的辫子,拢着袖,抽着鼻涕,裹着露棉补丁破袄,脏兮兮的裤腰带拴着肥裤,一脸可怜相。 他先是跪地叩了个头,跟着站起又是作揖,一边摆手冲身后的乞丐示意,一边点头哈腰的谄笑,“褚爷行个方便,规矩咱都懂。” “叮叮…铛。” 一阵铜钱落碗的清脆撞击声,两个中年乞丐,弯腰小步走前,突然一把铜钱扔进了瘦子身后一位端着铜盆的小差役盆里。 “别乱扔,混着了…三哥。” 端着铜盆的小差役年岁不大,顶多十三四岁的模样,正在低头翻检盆里的一堆制钱,平钱,大钱。 这都是“摊位管理费”,钱法新订,前朝的制钱,混杂着顺治通宝,厘钱,铜钱,白锡钱,当值不等。 仅一个顺治通宝,就二十余种,依背满文“宝源”,“临和”,“东和”,“同一厘”,“短一”,“同”,“蓟”,“宣和”等等,币值大不相同。 例如户部宝泉局的“宝泉”,工部宝源局的“宝源”一吊,实穿九十文即可,市价“当一吊”。换成白锡“宣”钱,一吊就得一百二十文,米铺商档还不乐意收。 各色杂钱成色重量不同,含铜量不同,币值就大不相同。加上地方私铸钱,从宋朝起就合法,与日本的海上勘合贸易一个大宗就是卖钱。 中国缺铜,历代皆钱荒,可周边国家更钱荒,对中国铜钱的需求极大,光靠官局根本铸不及,无论地方督抚还是各地的缙绅老财,都铸钱。 日本,越南,朝鲜等国流通的货币都是中国铜钱,买东西发俸禄也是论的“文”“串”“吊”“贯”。 各地只要铸钱的泥范不与官局一样,阴刻有别,私钱同样可以流通。“蓟”钱就是蓟州的宝蓟局铸的,属于省钱,因为比官钱略重略大点,与户部官局钱一样受市面欢迎。 只不过钱太杂,成色不一,点算麻烦些。 他得一一点算,算清了才能把盆里的各色杂钱,塞进身旁同伴抱着的箱子里。由同伴点验开纸,班头勘核画押。他把条收好,回营核销,“管理费”才算“缴全”。 收规费油水丰,可上头管的也严,一点马虎就是水火棍伺候,皮开肉绽还是好的,丢了差事才是没地哭去,由不得他不小心。 他正低头数钱呢,见叫花子没言语就是两把铜钱撒了进来,一下急眼了。 “老癞子,你懂规矩,还是要坏爷的规矩?” 吊睛瘦子人称褚老三,穿役服的街面混子,隶属五城都察院东城兵马司的不在编胥吏,外编差役。 没官身没编制,无俸禄无考核不参与升迁,非官非吏却也非民,因为他是一名光荣的“协警”,白役! 白身的编外衙役! 君主制社会什么都是世袭的,衙役都是世袭的,皇权不下县,县以下更是如此了。前明是大明衙役,到了清朝,照样是大清衙役。 一个萝卜一个坑,衙门又不扩大生产,增编就很难。世袭的都是铁饭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平常干事的全是白役。 白役除了帮助五城兵马司的正职衙役缉盗追凶,征赋派役,闻风奏事,维持治安外,还兼负着顶缸职能。 一旦欺压百姓反弹厉害了,惹了不该惹的狠主了,白役随时可变“临时工”。 百姓眼里的虎狼,如狼似虎,在官的眼里,实际与杜月笙那号混的是一样的,就是夜壶! 表面的光鲜。 人吃人的社会,就是一层吃一层,白役肯定不是社会最底层。 什么是社会地位?就是看你被哪层吃,吃的是哪层。 谁都吃不了,因为善良? 是的,这就是宗教的伟大,信仰的力量。 褚老三见乞丐不打招呼就乱扔钱,冷哼一声,伸手入盆捏了俩大钱在手上抛了抛,随手扔在了地上,对身前作揖的癞头老丐作色道,“爷收的是规费,市场摊位管理费,懂不?你他妈捧个破碗,瞎几把晃悠,哪来的摊儿?你这是破坏市容,损害精…精啥来着?” “精神文明建设!” 捧着钱箱的小差异跟班,见班头打了磕绊,立马接上。 “对,精神文明建设。” 褚老三一点头,又不耐烦的冲老丐一摆手,“去去去,领你徒子徒孙上钱粮胡同东口,领扫帚簸箕去。杂秽物按车算钱,一推车半吊,扫清一条胡同十吊八吊怎么都有了,不比你捧着碗要饭强?你在这影响市容,再不走爷清你出去!” 顿了顿,侧头吩咐跟班,“顺子,把钱还他,让他自己捡出来。” “诶!” 顺子答应一声,捧着铜盆朝前走了半步,抬头示意方才丢钱的两丐过来捡钱。 “这哪敢,都是咱的孝敬。”老癞头龇牙带笑的躬身推辞。 “孝敬你妈去。” 褚老三背手一瞪眼,话里一点都不客气,“警告你两回了,没第三回了,爷们组织庙会,不是让你伸手来讨钱的,有手有脚乞讨,那要手脚何用?下回再看见你,我就打断你的手脚,” 说着,伸手入盆,抓了两大把铜钱,随手洒在了地上,“只多不少,就这么着了,捡了钱,赶紧滚。” “褚爷…”老癞头还想套近乎。 “三哥…”顺子见洒的比叫花子扔盆里的钱多,有点急。 “行啦行啦。” 褚老三冲顺子一摆手,又冷冷瞥了眼老癞头,话都懒得多说。 “褚爷高义,咱爷们愧受了,这就走,绝不跟您添麻烦。” 老癞头又是一作揖,反身冲巴巴望着他的一众乞丐招呼道,“走啦爷们,领扫帚扫街去。” 众乞丐闻声轰然一应,冲过来俯身迅速把地上的钱捡拾个干净,簇拥着老癞头朝寺北的钱粮胡同方向杀去。 “也是个可怜人啊。” 褚老三慨叹一声,摸了把脑袋上挂着的耳暖,伸手入怀取了个布褡裢,解开皮筋扎起的袋口,掏出一把铜钱,数了数又扔回去六个,余下的一股脑扔进了铜盆里。 老癞头本是小康农户,家在丰台,满清勋贵跑马圈地,鳌拜与苏克萨哈争地的时候,恰好把他那村圈了。 一下子,老癞头就变身无地流民了,八旗又严禁收奴,欲卖身投充不可得,只能与全村被赶出来的老弱病残,一起讨饭吃。 莫说城外,京师之内照样是跑马圈地,清军定都之后,就按旗分片,把京师变成满城了。 紫禁城以西,毗邻什刹海,太液池,由北至南,分属正黄,正红,镶红,镶蓝旗。紫禁城以东,由北至南,分属镶黄,正白,镶白,正蓝旗,京师内城全是旗产。 褚老三家是前明京师土著,小康之家,家在东城慧照寺胡同,毗邻海运,北新,富新等仓区,干的货栈营生。 清兵一至,他家那片就被划归正白旗了,有没有地契房契都是一个下场,卷铺盖滚蛋。 一夜之间,褚老三一家就饥饥荒荒的搬到内城以南的外城,撘窝棚过活了,撘的窝棚多了,也就成了窝棚区。 褚老三打小就是在窝棚区土生土长,不会农活,城中又无农地,为了一口饭吃,只能凭借熟悉地面,饥一顿饱一顿的拼缝混饭吃。 同是天涯沦落人,如今的老癞头,像极了十多年前的褚老三他爹。 “褚施主。” 褚老三凭吊感怀之时,一个衲衣光头和尚与一个头戴鸡冠帽,大冷天坦着条胳膊的年轻喇嘛,从寺侧门相携而出,笑眯眯走过来打了个喧号。 “阿弥陀佛!” “扎西德勒,彭森措巴效!” “静云师傅,百喇嘛。” 褚老三见了来人,提手搭拳行了个礼,直问道,“两位师傅有何吩咐?” “托贵上弘法之愿,鄙寺佛像又送罄了,且再送三百尊来。” 静云和尚僧袖一甩,眼神热切,“另拜托孙总管,尽快将鄙寺订的两千板檀香与三百筒沉香送来,寺里煤球也用完了,再送几车来。” 第二章 拜开光菩萨,燃一品檀香 “画毯也没有了,我让娃子随你挑回来。” 百甘嘉措不姓百,不是上师,称不上喇嘛,可他对称呼并不介意,直来直去道,“鳌公,遏公晋太师,要做法式,画毯急用,今天就要。” 鳌拜也不姓鳌,姓瓜尔佳,遏必隆也不姓遏,姓钮祜禄,百甘嘉措同样不介意大人究竟姓什么,他只想卖“法毯”。 “法毯”这玩意,不像天珠,转轮等法器,藏传佛教原来是没有的,正如中土寺庙早先也不卖佛像。 可那又有什么呢?早先的隆福寺是和尚庙,如今不照样与喇嘛混居联营了? 玉皇会本是道教节日,不照样在和尚喇嘛寺外举行了? 非但在和尚喇嘛庙外过道教节日,同样的玉皇会庆祝活动,也在宣武门外的天主教堂外举行着。 那是一座在明朝万历年间,由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意大利人利马窦修建的教堂旧址上重建的天主教教堂,俗称“南堂”,由神圣罗马帝国传教士汤若望奉旨于顺治七年督造。 顺治皇帝,福临,就是一个天主教徒,驾崩前两年,受临济宗僧人憨璞,玉林琇及其弟子行森影响,改信佛教,法号“行痴”,还曾让内侍太监吴良辅替其削发,在悯忠寺出家! 只不过顺治一崩,吴良辅就被恼羞成怒的太皇太后,在康熙元年就给砍了。顺治就是去悯忠寺观看吴良辅出家仪式的那天,回宫当夜病倒的,确诊为天花。 满人,正式的族名为“满洲”,信奉的是萨满,与日本神道教一样,属于泛灵教。 由于满蒙一体,满人受蒙古人影响颇深,蒙古人信奉的是藏传佛教,也就是红教与后来的黄教,中土俗称喇嘛教。 不少满洲贵胄信的“佛”,就是喇嘛教,连隆福寺的和尚都与喇嘛联营了。 之所以道教的水陆道场,玉皇会能在和尚喇嘛庙前办上,就是基于静云和尚嘴里那个“贵人”的忽悠。 县城最热闹的时候,就是“赶集”的日子,“集”之一字,就是人气聚集,财源滚滚之地。 庙前最热闹,人气最旺是什么时候?当然是“庙会”,重在一个“会”。 庙前有了人气,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人流,自然而然就会转化为游客,香客。 临时一个起意,迈腿就入庙门,随手买炷香,朝功德箱里塞俩钱,只要人流有了,人越多凑热闹的越多,基数越大,和尚庙越挣钱。 黑眼仁见不得白银子,有了钱,和尚寺外开个道教的会都不是事,相国寺还开烧猪院呢,卖猪肉,包肉包子的就是和尚。 隆福寺的和尚很讲究,不卖猪肉,挣的也不是强制卖香解卦的钱。 相反,有那穿着讲究的善男信女,地主老财进来,总是能无偿的得到珍贵的馈赠。 被藏地来的佛爷,开了光的白瓷玉佛真身。 佛像神态各异,有手托玉净瓶的观音菩萨,笑容温润如煦。有宝相庄严的大日尊者,有叱天指地的怒目金刚,无论是求子,辟邪,祈福,佛爷都能包办。 佛像全是瓷的,白瓷套釉彩,出自“贵人”的私窑,技术谈不上多高,就是用了煤炭替了木炭,炉温高,瓷烧出来就通透。又加了骨粉,胎薄透亮,不似古瓷,隐有玉泽。 虽然技术上的这点不同,正如玻璃去除气泡就是“搅拌”俩字而已,就是个窗户纸,一点就通。 可由于尚未点破的关系,目前京津地区的所有“玉瓷”,还是垄断着的,和尚寺求佛像,只能找“贵人”买。 可这批佛像,买来却不是用来卖的,而是馈赠。 除了佛像还有个精致的神龛,附赠香炉与“功课本”一册,教导在家供奉我佛的居士们,如何烧香。 挣得就是香钱。 檀香与沉香,不少是从南边吴三桂,尚可喜,耿精忠三位南天王的地盘上来的。更有的来自越南,爪哇,马来,吕宋,进口自葡萄牙,荷兰与西班牙。 自从京津地区的宗教行业对檀香沉香需求大增,今年刚晋了少傅兼太子太傅的额驸吴应熊,晋了太子少师的额驸耿聚忠,已经是京师最大的木材批发商了。 就在鳌拜,遏必隆晋太师,吴应熊,耿聚忠分晋太子太傅,太子少师的这一年。 在大陆的那一头,艾萨克.牛顿发明了反射望远镜,已经全掩南美洲的西班牙与葡萄牙签署了《里斯本条约》,承认葡萄牙独立。英国把孟买七岛租赁给了英国东印度公司。 地理大发现的大航海时代,已经走到了尾声,以北大西洋“黑三角贸易”,即奴隶贸易,与三次英荷战争为代表的大殖民掠夺时代,已然揭开了序幕。 为了争夺原料市场与殖民地,欧陆诸国会越来越快,越来越惨烈的打作一团。 而此时的东方,吴应熊与耿聚忠正在为和平的到来而忧愁。 和平代表了统一,大一统的王朝,从来就是削藩的。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哥俩的父辈为大清一统天下,立下了赫赫战功,真的一统了,京师反倒吹起了削藩的妖风。 任是平西王如何上折子言及李定国余孽有死灰复燃之势,朝廷总是不信。 李定国都死了快十年了,除台湾郑逆外,天下皆平,一个边镇藩王,养贼自重给谁看? 这怎么不让哥俩忧愁? 俩二货都是质留京师,充当人质的,平日唯一的活动就是到处请人吃饭,送礼,打听消息,除此之外,屁事没有。 自从找了个木材批发的事干,俩二货的笑容都灿烂多了。 有个事干,以此来暂时忘却名为驸马,实为人质的事实,总是让人舒心的。 为了把事业干好,哼哈二将从南国绑了不少能工巧匠进京,专门压香雕神龛。 香是特制的,开过光不说,上面不是“菠萝菠萝蜜”就是“啊妈咪妈咪哄”,一根根金粉盘龙,巧夺天工,一燃满室皆香。 檀香简装还有纸,论板。沉香则全是由笔筒一样的金丝楠木盒包裹,不是大款真就舍不得点。 所以,这香很贵。 一板檀香180根,重一两二钱。一笔筒沉香30根,仅重二钱,售价不多不少,都是库平银一两。 烧香烧的就是钱! 一根沉香也就能燃两刻钟,早晚给佛爷上供就得各一根,一笔筒30根半月就没了。 这还是只供佛,只一间房的情况下,宅子大了连茅房都点,那一筒香三五天就没了。 之所以不卖佛像神龛香炉,只是免费送,就是因为菩萨这玩意不是必需品,没有更新换代需求,市场有瓶颈,需求容易触顶。没有基数,净利再高都挣不了几个。 香才是耗材,一烧就没了,需求源源不绝,送出去多少菩萨,需求就有多大。 神龛佛像前有个插香的香炉放在那,谁能忍住不点根香的冲动? 人就是动物! 尽管京津的不少作坊开始仿了,可毕竟“一品檀香”的牌子早打出去了,玉瓷开光佛爷又是独门赠品,只送不卖,家里有开光玉瓷佛爷的老财,哪肯烧掉价的山寨香。 “一品檀香”可是喇嘛佛爷开过光的,那能是普通的香? 一两白银一笔筒的“一品檀香”,老财们都买的心甘情愿,一般人想烧这个香,还没开光玉佛爷送呢。 仅就京津和尚寺卖香,一个月码洋就是两万两,依顺治九年2400万两的岁入,一根香就顶的上财政收入百分之一了。 这就不难明白净云和尚为何谈香眉飞色舞了,因为卖香的收入,对隆福寺来讲真的是笔大钱。 顺治年间,八旗前锋、户军、领催,骁骑,每名月给饷银2两,匠役是1两。当时的三两白银,就够八口之家过一年。 加上圈来的地,投充的地跟人,八旗的外快也不少,薪俸是比较优渥的。 八旗是全民皆兵,是个八旗男丁都是兵丁。 到了康熙年,八旗又涨了薪,规定凡八旗前锋、亲军、护军、领催,弓匠长,每名月给饷银4两。旗下骁骑,弓匠,铜匠每月给饷银3两,岁支米48斛。 一石是二斛,与芝加哥商品期货交易所的蒲式耳一样,早先粮食用的都是容积单位,麦,栗,谷,豆,米,同容积不同重。 一斛就是十斗,约168秦制斤,宋后为五斗,五斗米折腰嘛,每年一旗丁就发八千斤。 步军营差点,步兵领催每月是给饷银2两,步军每名月给饷银1两半,铁匠1两至4两,岁支米24斛。炮手月支饷银2两,岁支米36斛。有马驼的,月给豆草每马驼折价3两。 这是实领,清朝极重军功,有清一代与秦一样,非军功不可封爵。终清一朝,唯一且仅有的一个非军功封爵者,只张廷玉一人。 清的官都是军政一体的,县令都得指挥衙役乡勇出城剿匪,坐望贼炽者死,失城者死。总督有督标,巡抚有抚标,布政使藩台衙门,按察使臬台衙门,都有亲标。 清朝军政没宋明那么多“折色”,“漂没”一类的玩意,赏罚明晰。选锋许的“前程”都不昧,宋明那类文官夺军功的事极少发生。 民政赋税一环的“火耗”又摊派不到八旗的头上。 加上这只是旗下丁口银,领个别的差事还有双俸,战场缴获,上官放赏,跑马圈来的地入,不列其中。 所以,只要有仗打,八旗就很有钱,能烧得起天价香的人很多。 “小人这就回禀孙总管。” 褚老三听到自家的香如此受欢迎,不由笑咧了嘴,他平常跟“孙总管”也搭不上话,能借着净云和尚的由头凑上去请个安,那是最好。 “让央木杰跟你回去,把画毯拉来。” 八个小喇嘛赶了六辆拖板带厢的牛车出来,百甘嘉措侧身示意了一下,指着一辆牛车上的货包,冲褚老三道,“今早给九爷现撕的牛条子牛筋牛髓,回去井里镇着,莫放坏了。” “谢佛爷。” 净云提“孙总管”,褚老三还没怎么着,一听喇嘛嘴里蹦出“九爷”,马上就是恭敬的举拳遥拜,低声闷言的提醒道,“九爷眼下是庶民。” “那还是九爷。” 百甘嘉措人实诚,面色不改,“你快把我的画毯拉来。” “诶!” 褚老三服气的一点头,“小人这就给佛爷拉去。” …… 第三章 校阅呢,你他妈严肃点! 康熙七年,隆冬,雪! 朔风西起,雪花纷飞。 安定门外仰山村校场,一列列旌旗招展的马步军正来回纵横。 满蒙八旗双旗冬操合练,九进十连环。 土坡上令旗挥舞,正黄,镶黄两旗横纵往复的一列列马队,就在令旗的指示下,在广阔的野地大校,操练兵马。 马蹄卷起的尘沙,很快让空间中纷扬的大雪变成了雪雾。 漫天飞雪,雾气茫茫,土坡起伏之处,偶有赤团闪过。 每到这时,就是一阵弓弦拉动,紧跟着就是“嘣嘣嘣”一阵颤音。 “中了。” 随着一声高喊,镶黄旗六人一队,两队一纵的马军队列中,又传来一声马嘶, 一个头戴尖铁盔,身披布满泡钉布面甲的骑士,提缰举弓大吼一声,伏身催马出列前冲。 百余步的距离,催马瞬息即到,与土坡下被箭钉死的火狐错身而过的刹那,马不停,马上骑士一个侧身抓起钉在火狐身上的长箭,举在头上又甩了三甩。 之后,用箭挑着火狐尸体的骑士,催马直趋镶黄旗阵列的马队,那里是六骑双排为纵,五纵一牛录六十骑成一列,五牛录一甲喇三百骑成一马队的佐领旗所在。 那骑士催马冲至本队甲喇额真身前勒马急停,跟着甩镫离鞍跳下战马,一甩甲裙跪在当场,双手横握箭杆,举起手中的火狐狸尸体,大声道:“为副都统贺,旗开得胜。” “喝口水,吃口馍,回队歇着去。” 镶黄旗第一参领第二佐领,世管佐领拉哈达抬手接过火狐尸,顺手把箭拔出来,又随手摘下左手大拇指上的一枚牛骨扳指,一起扔回骑士面前,“赏你了,叫啥?” “卑职富察.萨布素,谢副都统赏。” 萨布素单膝跪地按刀又是一顿,喜滋滋的把扳指跟箭杆收了起来。 “嗯,滚你的蛋吧。” 拉哈达随意的冲萨布素一摆手,他乃清开国名将钮祜禄.额亦都之孙,少幼从军,弓马娴熟,世领镶黄旗长白山第二佐领,累功升至满洲副都统,镶黄旗实职参领,根本看不上萨布素射狐的手艺。 不过有功就得赏,对阵前耀武,扬威的勇士,他还是要记住名字的。 只是看萨布素胡子拉碴的还是一副骁骑校的甲胄,他也不太上心。 满洲医疗不行,皇室亲王勋贵的孩子大多都活不过十岁,成年很少能活过四十的,与日本武士阶层一样,初阵早。 满洲健儿十四五岁初阵的多了去,不到二十就催城拔寨的猛人太多了,战将如云。混到胡子拉碴还是个骁骑校,让拉哈达难免轻视。 卫侍在拉哈达一侧的戈什哈,从马鞍旁的袋子里摸出一块夹肉烙饼,掰了一半,又取下一个羊皮口袋,一起递给刚从地上爬起来的萨布素。 “唔…好吃。” 萨布素接过夹肉大饼狠咬了一口,一举水囊吞咽的功夫,水一入喉就辣的一咧嘴,跟着喜滋滋的抱着羊皮口袋,转身小跑着回到自己的坐骑旁,二话不说翻身上马,抱着个水囊,啃着大饼走了。 “日逑的,妈了个巴子,我的酒…水袋。” 一旁粗壮的戈什哈骂了一声,一口吐沫追上了萨布素的背影。 “九爷。” 拉哈达没搭理自己的武弁,右手从左腰反手抽刀出鞘,手腕一抖正过刀身,抓起火狐大尾巴平削一刀,任狐身落地,只抓着条火红色的大尾巴,俯身向马旁一位按刀而立的少年一递,脸上龇眉带笑,“小阿哥做条大围脖去?” “去你妈的。” 步军打扮的旗兵,年方十六,虚岁十七,年岁说大不大,眉间的戾气却不小,侧脸冷冷瞥了眼拉哈达,拧眉立目的呵叱,“校阅呢,你他妈严肃点,爷身上就剩个丁口粮了,再受罚爷得上你家吃去。” 小旗兵一身绵甲,以七斤丝绵湿水反复拍打而成,外用绵毛毡铆钉固定,内裱丝绸,可以有效的抵御中远程火枪射击,湿水后火枪近距离射击也无法穿透。 满洲八旗镶黄,正蓝,正红旗旗丁制式甲胄。 “呲。” 拉哈达被牵缰的小兵骂了还没说啥,一旁的戈什哈笑出了声,气的拉哈达甩手一马鞭就抽戈什哈手臂上了。 “嘶!” 清军铁甲带防箭的厚布锻叠中衣,防护力很好,刀砍箭射不穿,双肩有铁护挡,头上有铁盔,腹下双腿有箭衣护裙,唯独为了挥刀带马动作利落,双臂仅有中衣。 拉哈达的马鞭是骑兵硬鞭,短的更像棍,一鞭过去,戈什哈左臂的白色中衣下就殷出血来了,硬气的没叫疼,反而咣叽单膝跪地,按刀低头不言语了。 “雾大,坡上方才就摇收操旗了。” 拉哈达把头盔一摘,挂在鞍前,看着马下对他横眉立目的九爷,挠了挠被热汗蒸的有些发痒的脑门,也是心下暗叹。 要不是戈什哈先笑出来,他没准就忍不住笑喷了。 实在是面前这位“九皇子”,“皇九弟”的身世,太过悲剧与传奇。 步军旗丁打扮的少年,真正的身份挺骇人,世祖皇帝第九子,康熙皇帝最小的弟弟。 顺治皇帝育有八子,大皇子牛钮三月即夭,次子福全,三子玄烨,四子最传奇,因为生母为顺治帝最宠爱的董鄂妃,一出生未命名即被立为皇储。 明明是皇四子,顺治帝却当着昭圣皇太后和诸宫人面,称之为“朕之第一子”,开了清朝皇子唯一的一个一出生便被立为储君的先例。 可惜,老四命薄,同样三月即夭,昭圣皇太后以国祚担命为由,迫使顺治皇帝改其号,入陵谥为荣亲王。 皇五子常宁,皇六子奇绶,皇七子隆禧,皇八子永干,老六老八同样都已夭折。 皇九子爱新觉罗.元吉,生于顺治八年,与顺治皇帝大皇子牛钮同年生,比玄烨尚大三岁,却是排行第九,还要管康熙叫三哥。 因为顺治皇帝的这个“皇九子”,不是生出来的,是过继来的。 过继自顺治皇帝的第二个“阿玛”,皇父摄政王—爱新觉罗.多尔衮。 多尔衮的名字,如今是个忌讳,这是个被封过皇帝的隐帝,还是顺治皇帝封的,追封。 顺治七年冬,38岁的多尔衮于塞北狩猎途中病逝,被顺治帝追封为“清成宗”,谥懋德修远广业定功安民立政诚敬义皇帝。 只不过,就在两月后,顺治就剥夺了多尔衮的一切封爵,庙号,并掘其墓。 可见恨意之深。 多尔衮十六岁领兵伐蒙古,三十二岁指挥清军入关,横扫天下如卷席,一鼓全掩华夏,论功业之重,皇太极都得靠边。 于是,幸与不幸,都落在了顺治的身上。 皇太极崩时,皇位的归属本在皇太极长子豪格,与皇太极之弟多尔衮之间。 多尔衮本来胜算极大。 可当时出了个大忠臣鳌拜,不顾生死,面对权势滔天的多尔衮,与上两旗众议员带刀逼前,反对兄终弟及,誓要拥立皇太极之子。 清直至如今仍旧是议政制,议政王大会制度,与蒙古忽里台大会选大汗,神圣罗马帝国的选帝侯制度一样,大汗是公推出来的,王府长史都有投票权。 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都没有立太子的资格,只有提请权。康熙就是被顺治遗诏提议,由议政王大会表决通过,才继承的汗位。 把蒙古忽里台大会规矩坏的了是忽必烈,把清议政王制度坏了的就是康熙。好在后者内部没挑战者。前者是打了惨烈的世界级内战的,欧亚全被卷入蒙古内战了。 满洲没有“皇阿玛”,只有“罕阿玛”,罕就是汗。对汉人称皇帝,在满蒙内一直坚持的就是“汗”。 在多方斡旋与妥协下,豪格出局,多尔衮让了一步,最终让皇太极幼子福临登位,那就是后来的顺治皇帝。 这就是顺治的幸与不幸,这就是为何一个前锋将出身,从未领导过方面军的鳌拜,可拜顾命大臣。 顺治的幸,在于有鳌拜这样不畏生死,忠心耿耿的千古忠臣,皇冕凭空掉脑门上了。 顺治的不幸,在于皇位之上,还有个更凶猛的多尔衮,功高盖世。 幸好,多尔衮爱玩,饲养了三千多只名犬,良马猎鹰无数,一次狩猎就会放飞上千头猎鹰。 大冬天瘾头来了,照样出去打猎,结果,英年早逝! 于是,顺治对亲叔叔多年压抑的装孙子情绪,终于爆发了,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掘墓,削封夺爵,罢撤庙享谥号,籍没家财等身后惩处,仅是针对多尔衮个人。除此之外,顺治还要多尔衮断子绝孙。 多尔衮一生无子,仅有朝鲜金林郡公李开音之女李氏生的一女东莪,唯一的“在册儿子”是过继弟弟多铎的五子多尔博。 就在顺治掘了多尔衮的墓之后,多尔衮唯一的女儿东莪获罪,被交由信郡王多尼看管。李氏先就岳乐,后顺治又让李氏携东莪归国,李氏就是后来朝鲜的顺义公主。 多尔衮唯一的过继儿子多尔博被除宗,后又被顺治还给了多铎一系。 至此,多尔衮子孙全灭,谱系至此而终! 可是,老天给顺治开了个玩笑。 多尔衮是死了,可他留了个遗腹子,就在多尔衮被掘墓的半年之后,降生了。 那个孩子,就是爱新觉罗.元吉,生母为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原为豪格福晋。 顺治五年,豪格被多尔衮削爵幽禁而死后,多尔衮与济尔哈朗,阿济格分别娶了豪格的三位福晋。 与李世民一样,兄终弟及! 多尔衮娶的豪格福晋,就是多尔衮嫡福晋元妃的亲妹妹,同为蒙古科尔沁旗吉桑阿尔寨之女,孝端文皇后的从侄女。 “元吉”这个名字,本就有为多尔衮祈福之意,愿其逢凶化吉,可惜不顶用,多尔衮还是干净利落的死了。 多尔衮没了,墓掘了,女儿扔回朝鲜了,过继来的儿子都还了,顺治刚松了一口气,正是惬意的时候。 一个孽种降生了。 第四章 多尔衮的孽种 上天跟顺治又开起了幸与不幸的玩笑。 这个孩子,是他最大的梦魇多尔衮的儿子,又是他最大的依靠,文皇后侄女的儿子。 于是,顺治也打算跟上天开个玩笑。 他把多尔衮唯一的儿子,强制过继给了自己,他要让他嘴里“阿玛”的儿子,喊他“阿玛”。 这辈分不就拉平了?父债子还嘛! 于是,多尔衮之子,顺治过继来的皇九子元吉,悲剧了。 顺治与自己的九子开玩笑,或者说与已死的多尔衮隔空对话的方法,同样是幸与不幸,一个大起大落的过山车。 在与顺治相处的短短不到十年间,元吉四岁即被封为固山额真,六岁上“和硕”号,和硕是亲王号,是为正白旗固山额真,“固山额真”就是八旗的最高军事长官,旗主的意思。 正黄,镶黄两旗的固山额真,也就是旗主,就是皇帝本人。 正白旗旗主就是多尔衮,死后被掘了墓,正白旗才被顺治夺走,成了皇帝直领,也就是后来的“上三旗”,就是正黄,镶黄与多尔衮的正白旗。 满洲八旗,战力最强的就是镶黄,正白两旗,正黄旗反而只是个仪仗队,满蒙勋贵镀金专用旗。 满洲八旗的各个参领佐领,是关外各个地区,各个民族,各个部族合伙人的固定资产,不是皇帝的。 大清对满蒙与汉人,是两个统治架构,对满蒙是封建制,称汗。对汉人才是大一统,称皇帝。 清帝是兼着蒙古大汗的,而藏地,青海等成嘟以西诸汗国的法统与道统,皆是蒙古! 对汉地以外的区域,清施行的是封建制,不是大一统的流官制。三藩就是封建,封土地,建诸侯,开牙建府,税赋自理,军政自治。 正白旗被夺六年后,顺治为皇九子元吉上“和硕”号,擢正白旗旗主,似乎就是打算把正白旗还回去的意思了。 这让原先正白旗的一众满洲老姓,奔走相告。 清八旗制度,不单是编制,还是保甲制,还是军事行政区划。满洲八旗,蒙古八旗,旗下都是固定的姓氏与固定的兵源来源地。 例如鳌拜的姓瓜尔佳,纽钴禄,伊尔根觉罗,章佳,佟佳,富察,马佳,完颜,高佳,纳兰等满洲老姓,都隶属镶黄旗,部分与正黄有重叠。 索伦部,锡伯部,叶赫部,董鄂部,科尔沁部,喀喇沁部,土默特部等满蒙部族。赫图阿拉,绥分,库尔喀珲春,哈布察,苏完,宁古塔,盛京,辽阳,吉林乌拉,黑河,长白山等地区,全是固定在固定旗之内。 非旗下姓与指定的兵源来源地,是当不了八旗兵的,除非被收入旗,抬旗。 康熙生母就是汉女,就是在登基之后才被抬入满洲旗,“抬旗”的第一人,就是康熙他妈。 六岁的旗主就够搞了,更狠的是在元吉七岁那年,就当上了大内侍卫的总瓢把子---领侍卫内大臣,正一品。 领侍卫内大臣是上三旗每旗出两人,一共六大臣,轮班带领侍卫亲军扈卫皇室,宿卫内廷。 后来的四个顾命辅政大臣中的三个,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就是当时的领侍卫内大臣,与小元吉是同僚。 顺治皇帝此举,等于把身家性命都交给多尔衮的后人了,这让一众本来夹着尾巴做人的正白旗众人,一时间高呼万岁。 似乎多尔衮让顺治喊爸爸的事,已经翻篇儿了。 清廷的大内侍卫亲军,勋贵多如狗,未来的督抚满街走。 清初侍卫尤为显贵,只从上三旗,蒙古王公子弟与勋贵中来,最多满编就995人,取九五之意。 大内最低等的蓝翎侍卫就是正六品,一等侍卫仅60人,正三品,外转为官最高能补到正二品的副都统。 二等侍卫150人,正四品,可外补正三品参领,翼领,从三品协领。 三等侍卫270人,为正五品,包括最低等的蓝翎侍卫在内,外放直接就是正三品的城守尉,正四品的防守尉,驻防八旗佐领。 如果大内侍卫外放绿营任职,更是俱加一等。 大内一等侍卫外放绿营,直接就是各省绿营的营内最高官从二品副将,二等侍卫上去就是正三品参将,从三品游击。 除此之外,就是与“上书房行走”类似的“乾清门行走”“御前行走”了,就是俗称的“御前侍卫”,多由贝子,贝勒担任,荣誉勋衔。 多少勋贵子弟,八旗将佐,督抚重臣,都是从侍卫中走出。 索尼,鳌拜,明珠,索额图,和珅,隆科多,阿桂,傅恒,福康安,肃顺,虚构的魏东亭的原型曹寅等等,全是侍卫出来的。 清朝将军与督抚的摇篮,就是大内侍卫处,七岁的元吉就当上了处长。 到了八岁那年,仁厚的顺治皇帝,甚至让小元吉执掌了宗人府,挂的是右宗令衔,兼内务府总管大臣。 一时间,顺治皇帝不计前嫌,多尔衮往事已翻篇,皇九子恩宠无以复加的言论,甚嚣尘上。 可是,到了第九年,风云突变。 亦如顺治曾对多尔衮的先封“皇帝”再刨坟的大变脸一样,顺治皇帝对宠溺的皇九子,这个过继自多尔衮的孩子,同样来了个大变脸。 当然,遭殃的不止是元吉一个。 所有松了口气,又把夹着的尾巴放出来的正白旗人士,全在打击范围。 先是以“恃宠而骄,徇私擅权”的名义,剥夺了小元吉的宗人府,内务府差事,进而被送出宫去,循祖制,皇子交由大臣养。 九岁的元吉,就这么被赶出了宫,被镶黄旗的塞尔弼,领回了自家。 塞尔弼不是什么大臣,就是个拜他喇布勒哈番,也就是正四品的“骑都尉”,其下就是清早期的最低军功民爵“云骑尉”了,阵前有功即可封,俗称“半个前程”。 清的皇族“宗室爵位”与“军功民爵”是分开的,皇族宗室爵顺治时才加到十二等,从最低的十二等“奉恩将军”直至最高一等“和硕亲王”,仅授予皇族宗室。 公侯伯子男及其下的轻车都尉,骑都尉,云骑尉,与乾隆时又多出的最低一阶恩骑尉,这都是军功民爵。 元吉的爵位是皇族宗室第四等的“固山贝子”,塞尔弼只是军功民爵中第七级二十五等的“二等骑都尉”,元吉的侍卫最低的就是这个爵。 塞尔弼干的差事还是在元吉的领导下,就是个大内侍卫。 说起来还是亲戚,塞尔弼是努尔哈赤的二伯祖,爱新觉罗.刘阐的四世孙,袭的是其叔额布格世袭的骑都尉。 官与爵都不大,难能可贵的是年少有为。 塞尔弼生于崇德六年,十五岁就娶了轻车都尉安崇阿的女儿。安崇阿与权臣鳌拜同出苏完瓜尔佳氏,朝里有人好做官嘛,眼看就是前程远大的样子。 塞尔弼领走元吉代养的时候,年仅19岁,却已经是御前侍卫了,除了元吉这个“养子”,其与瓜尔佳氏的嫡长子哈尔喜,于同年降生。 降的更快的是元吉的差事,宗人府内务府的差事刚没,领侍卫内大臣的衔头也被撸了,以“力才不及,有负皇恩,轻慢圣母,御前行为不检”的名义。 都被赶出紫禁城了,怎么能天天请安?知道人小力弱,又为何让小人领侍卫内大臣?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错了就是错了,反正元吉的领侍卫内大臣的衔头又丢了,还被强制性的冬练三九,夏练三伏。 无论春夏秋冬,有事没事就得自行入宫报道,练罚站,俗称“站规矩”。 就站在曾经的一众下属面前,接受侍卫监督,站的不规矩了,身旁侍卫马上就是一嗓子“奉旨……” 然后,就是一棍,一鞭,毫不客气的就冲小元吉的身上招呼。 敢客气的侍卫,全被早先的慈父,如今的严父,顺治皇帝,毫不客气的给治了。 于是,紫禁城里早前对元吉溜须拍马的一众侍卫,太监,宫女,嫔妃,再碰见入宫来练“站规矩”的小元吉,无不躲躲闪闪,如避蛇蝎。 就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和硕”尊号,早先御赐的花翎,正白旗旗主,连带贝子衔,就在一年之内,接连被除。 受万千恩宠,甚被传言有望继承大宝的皇九子,就这么一路被贬为庶人。 除了多尔衮的儿子,顺治皇帝的皇九子身份之外,元吉唯一的差事就是八旗兵丁了。 除此之外,多尔衮的爵早被夺光了,连庙号都被铲了,袭都没的袭。顺治给的差事连带爵位又都收回去了,政治面貌彻底归零。 或许是顺治想让元吉在人生的前八年,见证一路飞黄腾达,后八年,再体会一路跌入地狱,十六岁懂事了,正好自杀。 可惜,顺治皇帝高估了元吉,也高估了自己。 就在“父子”游戏进行到第十年的当口,元吉先疯了,顺治也驾崩了。 不知是否自暴自弃,就在顺治驾崩的前一年,元吉紫禁城纵马,于乾清门外公然箭射大臣,然后,老天可能想收人,就降下了一道雷…… 大病一场,胡言乱语,一朝醒来,浑浑噩噩,似是换了一个人。 面对如此一个八旗丁口“九爷”,拉哈达又怎能不纠结? 先帝晏驾都七年了,八旗丁口“九爷”,还是一个八旗丁口。 要说万岁爷忘记了宫外的“九弟”吧,据闻宫内又时常有赏赐送下。 要说没忘吧,堂堂先帝皇九子,已经挂了整整四年的“旗丁”了。 满洲十四岁即为成年,多尔衮,玄烨等宗室更是十二岁就大婚了,格格也是十二出嫁。满洲人当兵是义务,上至皇帝皇子,下至旗丁,都有军职。 只是皇子从前没有以旗丁身份服役的先例,这个连摆牙喇,虾都不如! 唉,要怪只能怪多尔衮了,拉哈达暗叹,一不小心爬先帝头上了,与太皇太后又不清不楚,实在是让人拿他儿子没法办。 远也不是,近也不是。 第五章 雅克萨来的小八旗 就连他自己,面对为自己牵马的旗丁“九爷”,也实在是不知道怎么相处。 幸好,小九的内务府总管大臣没白干,宫里旗里混的憋屈,反倒在外面折腾的一摊,捯饬的风生水起,见天的大车拉来拉去,旗里街面,一堆人在给他扛活,估摸着银子不少挣。 “九爷啊。” 拉哈达不知想到了什么,单手在马鞍桥上一撑,翻身下马,觍着脸朝元吉凑了过去。 “啥事?” 元吉懒洋洋的瞥了眼拉达哈,又伸腿踢了脚身前跪地不起的戈什哈,用满语吩咐道,“海兰察,给爷掰个馍,拿口水来。” “嗻!” 海兰察俯首一千,按刀而起,急步走到自己坐骑身侧,解袋掰肉馍去了。 “海兰察不是分得拨什库么?” 元吉把腰刀一解,顺手插在了拉达哈的马鞍侧兜里,看着身前忙活的海兰察,疑惑道,“怎么成你戈什哈了?” “分得拨什库”就是满语“骁骑校”的意思,一佐领手下五个,八旗京营武官六品,高于八旗最低一等的桃礼马甲,也就是“骁骑”。 “连坐受罚。” 方才萨布素已经把海兰察的水囊拎走了,拉哈达一边解下自己的水囊递给元吉,一边若无其事道,“去年,海兰察那部的佐领根特木儿率亲属四十人出奔罗刹国了。” 顿了顿,冲海兰察喊了嗓子问,“那群布勘蹿逑哪个地界了?” “牙克沙!”海兰察低头掰馍,闷声应道。 “雅克萨?” 元吉一愣,“老海是达斡尔族人?” 雅克萨就是达斡尔族的聚居地。 “根特木儿跟奴才不是一部的,奴才是鄂温克人!”海兰察语气有点闷。 “海兰察是索伦部马甲。” 拉达哈拿马鞭指了指海兰察,“根特木儿那厮一叛,旗里二十三个索伦部的马甲,都被打成戈什哈了。我估摸着鳌拜是想让诸将了解下关外吉林乌拉,萨哈连,兴安岭,额尔古纳至宁古塔一线的军情地要,开春各旗就要分几个马队出关。” 索伦部是个混居部落,由鄂温克族,达斡尔族与锡伯族共同组成。 满洲人少,八旗是保甲地域编制,包含男女老少,一旗仅几千人,真正的马甲兵丁,带护军包衣都不足五分之一,这已经是极高的征兵比例了。 入关之后,满洲八旗才算扩充了一下,加上隶属于满洲旗下的汉军旗,上三旗人马总算过万了。 组成皇家禁卫军的亲军营,护军营,前锋营,最早每营兵力仅三五百人,到了如今的康熙七年,每营满编也才堪堪过千。 这还要算上内务府三旗包衣护军、前锋,骁骑三营的补充兵。 八旗精锐是很少的,威震天下的索伦重骑兵,锡伯骑兵,前者全军仅300骑,后者仅150骑! 直至乾隆时期,建立的八旗禁军“健锐营”,即攻城云梯兵营,就是以上三旗每旗抽50丁,下五旗每旗抽30丁,满洲八个旗支援一个营的组建,合起来整个“健锐营”也不过300满洲兵。 那还是乾隆时期,清早期缺兵缺的更厉害。 一入关,向西要追击李自成大顺军残部,西南要击灭盘踞川蜀的张献忠,向南要灭南明,东面海上还有个郑家。 以满洲这点人,根本就不够,一分就撒胡椒面了。 一入关,盛京就空了,北面的蒙古各部,东面的朝鲜,本地深山老林里一堆山地渔猎民族,万一趁大军南下出来撒欢,那乐子就大了。 于是,多尔衮入关之前,想了个招,把本地深山老林子的野人部族,少数民族,也给抓出来,编成杂牌“小八旗”带上。 八旗前有名字的,例如“布特哈八旗”等等,就是来自特定地域,特定部族,特定民族的“小八旗”。 新占的地盘,新拓的疆土,就把这群火线加入“八旗”的野人,驻扎在当地,设立将军衙门,由满洲王公勋贵兼任将军,副都统,负责指挥,是谓驻防八旗。 “小八旗”一驻扎异域,人生地不熟,融入当地绝非一两代之功,藩镇都很难形成,更别说造反了。 “小八旗”一与环境迥异,那就人尽敌国了,“小八旗”对外毕竟也称“八旗”,除了依靠大八旗,没别的辙。 而真正的满洲八旗是不驻防的,驻不起,人不够。 一个满洲佐领麾下才一牛录300户,能出100马甲顶天了,满洲八旗一共才一百来个牛录。 多尔衮挥师入关之时,满洲八旗动员范围是十岁到七十岁,一共才五万人,这里面还包括满洲旗下军奴,也就是马木留克奴隶兵,是谓“护军包衣”。 满洲的家奴跟包衣打仗也很猛的,三藩之乱时京师的八旗兵没了,蒙古察哈尔部布尔尼突然起兵三万扑京师,就是被京师满洲勋贵各府上一群家奴包衣,歼灭了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与满洲悍匪相处久了,家奴都个个悍勇。 后世的满族不是满洲,其中九成是汉人之后,是民国民族划分时把汉八旗统统划为满族了。 清初没那么多满洲人,满洲要有百万人口,莫斯科都打下来了。 就是由于满洲八旗歼灭李自成与南明弘光政权,伤亡太过惨重,减员近两万。 虽然把几千万人口的大明征服了,可自个四成人口也没了,之后就退到二线,只压阵不出击了。 再死就死没了。 满洲军功爵给的痛快,家奴包衣立功都封爵,入旗籍,就是要补血! 康熙他妈佟家,更是全家从汉人变满洲人了,这个补血就更快了。 满洲这个民族就是这么来的,里面女真人,靺鞨人,野人,朝鲜人,蒙古人,藏人,俄罗斯人,回回,汉人,战争俘虏来的家奴,包衣,啥鸟人都有。 顺治时期就有俄罗斯半分佐领了,原历史的雅克萨之战,俘虏的一百多俄罗斯土匪,同样编列了一个镶黄旗俄罗斯佐领,俄罗斯人照样变成“满洲”人。 八旗是按村按旗编列的,原来什么民族不重要,都能入“满洲”,变成旗人。 相反,即便是努尔哈赤的子孙,犯错照样从宗室除名。甚至一人犯错,一支皆除名,铁帽儿王都能改封。 这种化民族为旗的政策,历史证明了它的威力。 满洲八旗主力大多猬集于京师,说是主力实际也就两万多人,仅在直隶京畿地区,关外盛京地区有成建制的驻扎。 全国各地满蒙汉驻防八旗,以牛录制的按户统计,加在一起,康熙初年仅为1万5000人,其中绝大多数又都在京畿地区与关外。 驻防全国各地的八旗,除了“小八旗”,实际全是蒙古八旗与汉军旗,蒙古八旗与汉军旗的人都不够,真有事要平事的时候,全靠绿营。 毕竟不是关外一隅了,满洲,蒙古诸部,藏地,西北回部,关内汉地,广袤的领土,满洲八旗那点人,一分兵就握不成拳头了。 清军入关全取天下之后,满洲八旗就不再用来到处平事了,而是用于压阵。 满洲八旗压蒙古八旗,满洲八旗与蒙古八旗一起压汉军旗,汉军旗压绿营,绿营压保甲乡勇。 小事乡勇上,事大了让绿营上,绿营要是敢乱,八旗就是用来平绿营的! 终清一代,都继承了多尔衮这个政策,不少原本生活在关外的少数民族,例如鄂温克族,达斡尔族,锡伯族等关外“小八旗”,就被洒的新疆,宁夏,青海,西藏,蒙古,云贵,甘陕,大小金川,台湾等等,天南地北驻扎的到处都是。 例如清军西征,新拓大片疆土,命名为“新疆”后,就从布特哈八旗的锡伯人中,抽调了一部分全家迁徙,以驻防八旗兼建设兵团的形式,永久驻扎在了新疆。 这些锡伯族的布特哈八旗将士,携带他们的家属,财产,经过长途跋涉到达西北,世世代代的永久驻扎在了边疆。 海兰察就是被满洲八旗裹挟来的小八旗,像他一样来自于关外深山老林里的各部,各族的家伙,在满洲八旗中很多。 对外,海兰察这号的野蛮人同样被视为“满人”,“八旗兵”,只有在满洲八旗之内,才又有所不同。 否则,也不必分什么满洲老姓不老姓,叶赫部这部那部的了。 “海兰察。” 元吉接过海兰察递过来的烙饼夹肉咬了一口,边咀嚼边道,“你干脆跟爷干吧,我打算在关外圈个鹿苑,养点马鹿啥的,割点鹿茸鞣点皮子。顺便在口外收点牛羊皮羊毛,在奉天攒个厂,你帮爷守厂吧。” “厂是干啥的?”海兰察疑惑的问。 “厂干啥要建在老京?”拉哈达疑问,“太皇太后跟皇上,允九爷出京了?” “出不去,所以才让人给爷看着去啊。” 元吉腮帮子鼓鼓,提起水囊饮了口,一抹嘴,“汉人太聪明了,苏州织工之灵巧,有些东西一看就明白了。爷怕厂里的机关被汉人学去了,关外龙兴之地开厂正好。汉人过不去,招点海兰察一类的憨货给爷扛活,学会了厂里的机巧,也没人传的出去。” “嘿嘿。”被人喊憨货,海兰察倒是嘿嘿一笑。 “这憨货能守个什么?” 拉哈达热切道,“奴才倒有几个上过阵的包衣阿哈,不如派去给九爷使唤?” “防的就是你这号的。” 元吉斜脸轻呸了一声,吐出一块骨渣,冲拉哈达冷冷一笑,“爷就是怕奉天那群老王窥探爷的厂子,才让个敢砍人的过去守着。用你家的包衣,爷不怕招贼啊?” “瞧九爷说的。” 拉哈达一副委屈的表情,马鞭斜指上天,指天画地赌咒道,“奴才是那等腌臜的人么?奴才对九爷……” “得得得。” 元吉不耐烦的一摆手,抬手把水囊扔给了拉哈达,“甭跟爷来这套,爷让你找的鹰隼给爷送来,咱再聊别的,让你办点事,你个奴才都敢给爷磨叽仨月。” “九爷。” 拉哈达低声道,“让皇上知道了您又玩鹰……” “知道了又怎么地?” 元吉拽了拽身上的旗丁毛毡绵甲,气道,“爷现在光杆一个,不找点钱奶妈子都养不活,不找点乐我都不想活,还有啥能罚的?” 心坏怨怼,大不敬啊,拉哈达暗道,这种让人参一本就得圈禁的疯话,宗室里也就小九敢骂,打小就飞扬跋扈,疯的不轻。 “九爷都不怕,奴才大不了跟着罚呗。” 拉哈达为了参一股,也豁出去了,“鹰早找好了,三头健鹰正熬着,奴才是打算让鹰匠再凑三头没睁眼的雏鹰,到时候一并送九爷府上。” “别送家去,呐呐看见又得恼!” 元吉一摆手,吩咐道,“让你家赞塔把鹰送东仓去,爷自个熬。” “那蜂窝煤的事?”拉哈达陪着小心。 “见了鹰,京师镶黄旗区的配送,让你试试。” 元吉说完,伸手从拉哈达坐骑马鞍旁的挂袋里,拽出自己的腰刀,转身就走,“爷先走了,你要不怕忌讳,就来爷府上请安,说不定爷一高兴,让你参一股呢。” “奴才有何可惧?”拉哈达哽着嗓子冲元吉的背影来了句。 元吉闻声脚下不停,抬手竖起了一根大拇指,在脑袋上晃了晃,头也不回的走了。 今个校阅,最差的都是个马甲,只有元吉没有马。 妈的,想起一路灰头土脸的跟着拉哈达的马跑,元吉的心情就不好…… …… 第六章 大清石化 “给主子请安!” 仰山北苑北接羊坊岔路口旁的一株秃叶老柳前,五人六骑正静静矗立。 柳树能拴马,五人却都牵着缰,满洲习俗,打鸟不打喜鹊乌雅,柳树不栓马。 见扛着腰刀的元吉,吊儿郎当的晃了过来,五人同时一矮身,其中四个侍卫打千问安,最小的一位十四五岁的俊俏少年,在一匹长鬃黑马前双膝跪地不起。 “嗖!” 元吉把腰刀随手扔给身材短粗的侍卫巴图,鹰目隆鼻的代敏捧着一件御寒吸热的黑色氅衣走了过来,一抖展开,为其披上。 元吉把大氅系紧,抹了把长袖,踩着小太监李喜的背翻上了黑马,喝道,“走!” 说罢,提缰一抖,催马先行。 侍卫巴图,旭日干,代敏,塔斯哈同时一按马鞍,利落的翻身上马,夹马而行。 就连小太监李喜都是马术精湛,方等伺候完主子上马,一起身来不及掸膝上的雪土,拉过一匹蒙古矮马,一个翻身稳坐马毯之上,催马跟上。 “爷,不回府?” 与元吉伴行,落了半个马位的代敏,见趋前的黑马离开了入城的驰道,转道向西,不由倾身朝前探问。 “难得出城,上门头沟煤场逛逛,瞧瞧咱的钱袋子去。” 雪停了,元吉抬头望了望高挂中天的日头,一甩马缰,道,“都勒着点裤腰带,进山的路上,没准能捎上个野味儿。” “那敢情好。” 右侧催马伴行的蒙古侍卫旭日干,摘下肩头斜背着的牛角弓,单手一举,大声应是。 巴图瞪了眼添乱的弟弟,大雪方停,山路陡滑,主子兴致来了,要进西山,阻不了也就罢了,哪有扇风的?万一失蹄,谁吃罪的了? 他俩都是元吉娘家人,外扎萨克蒙古科尔沁旗博尔济吉特氏的闲散台吉之子,于元吉最受宠的顺治十四年,九岁的巴图与八岁的旭日干,被蒙古宗王作为礼物,抽旗编入正白旗,作为元吉的包衣阿哈。 十年间,元吉的官爵勋衔是一路清零了,可主仆名分早定,巴图与旭日干就是从小以包衣阿哈的身份,扈卫元吉的。 “旭日干,你弓马娴熟,不如先行一步,射头鹿来,也让爷见识见识你的本事!” 马上的元吉扭头见旭日干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由鼓励了一句,继而环顾了下左右,哈哈大笑,“咱们几个弓马不如旭日干的,不如跑快些,要是让射到鹿的比咱还先到,那脸可比屁股都大了。” “奴才请令,愿为前驱,为主子献鹿。” 粗壮的塔斯哈听元吉夸奖旭日干,满脸扎髯竖起,瞪着牛眼,一脸的不服气,粗声道,“奴才弓马,不下旭日干。” “塔斯哈”是满语“像老虎一样勇猛的意思”,亦如“岳托”在满语中就是“像獒一样勇猛”,努尔哈赤在满语中就是“像野猪一样勇猛”一样。 就连代敏,在满语中也是“像鹰一样勇猛”的意思。 有这类名的满洲子弟,父辈的期许寄予是什么就可想而知了,塔斯哈自然也是以“老虎”的勇猛要求自己,自然不肯认自家的弓马比旭日干弱。 “哼!”被元吉夸的的正得意的旭日干,狠狠瞪了眼塔斯哈。 “准了!” 元吉见俩二货斗鸡眼一样的对瞪,不由长笑一声,“你们这俩野牲口,就不是当侍卫的料子,把爷丢下打鹿去?真是狗追兔子!你俩自己玩去,爷先走一步。” 说着,一带马缰,催马疾进的同时大吼道,“半个时辰为限,你们两个狗奴才谁若是空手到了,谁就吃爷的马鞭…驾!” “…驾!” “…驾…驾!” “…驾!” 巴图,代敏与小太监李喜同声催马,抛下旭日干与塔斯哈,紧追元吉而去。 “哼!” 并行中的两骑,旭日干与塔斯哈对瞪一眼,同时一带偏缰,两马一左一右冲出土道,很快没入两旁的山丘丛林之中…… …… 门头沟,大台。 门头沟为西山余脉,西山是太行山的支阜,地形全是山地丘陵,植被茂密,地下矿产众多,尤其无烟煤的储量极为丰富。 京师,直隶地区营建所用的琉璃瓦,大理石,从元代起,就出自这里。 京师著名的“琉璃厂”只是街片名,实际明嘉靖年间扩建京师内城的时候,琉璃厂就搬迁到门头沟的琉璃渠村了。 供应京师的煤炭,大多也是从门头沟这里产出。 仅京师就有马骡驼驴数十万头,每天要消耗大量的草料,京师郊外的杂草供应马骡且不敷用,再供居民烧火做饭取暖,就更不够了。 所以,自明朝起,京师应天府,天子脚下皇城根儿的市民,就已经越来越多的摒弃柴草,代之以煤炭来烧火取暖。 随着煤炭用量日益增多,从门头沟至阜成门的土道上,清脆的驼铃昼夜不息,数百乃至上千头驮着煤包的骆驼,日夜往返运煤,京师九门之一的阜成门,为此得了个诨号,叫“煤门”。 只不过之前,京师居民用的都是煤砖,煤球,煤饼子。煤场煤铺会把煤炭用锤锤碎,然后攒成丸子一样的煤球,河蚌一样的煤砖再零售,一块煤砖重二斤十二两,一块售价三文。 清度量衡为秦制,一斤为十六两,旧两与现代两不是一个两,不是50克,是老秤上北斗七星,南斗六星,加上福禄寿三星,共十六颗秤星的星两。 星两每朝每代的标重都不同,清代一两库平银约为37克,一斤590克出头。 这种二斤十二两的煤砖,使用起来很不方便。 各家的灶,规格不同,做饭热炕取暖用途不同,居民也得备锤,根据不同的需求,再敲一回,要把大煤砖敲成碎砖烧。 否则,一块煤砖一烧,停不下来,一会儿就烧没了。 如果大伙都这样,那没什么,可等到门头沟出现了一家新的煤号【大清石化】,一切都不同了。 这家煤号很新潮,让干煤炭采掘加工贩运销售营生的行内人,与烧煤的京师居民,都感到十分新奇。 这家煤号不叫矿,不叫号,不叫铺子,而是叫“公司”。 公司是什么意思?公家的司?还是什么?京师的爷们搞逑不懂,不明觉厉! 大伙只是知道,这家“大清石化”公司,主打的商品就三样,蜂窝煤,蜂窝炉,煤票! 蜂窝煤是什么煤?就是浑身是眼的圆柱饼子煤,极其漂亮,引火极快,极其耐烧,省钱,牛逼的煤! 一块蜂窝煤,有十五个眼,净重两斤,燃烧时间长达两个时辰,配以蜂窝煤专用的“蜂窝炉”与“定制灶”,晚上不用灭火。 炉子一盖,闷一晚上,第二天起来,炉子一起盖,煤仍在烧。 这对北方太重要了,因为配以随定制灶配置的铁皮烟囱,一个煤灶就能满屋取暖。 灶台是只能烧饭,火不灭的蜂窝煤却可以当锅炉使,砌个装水的炉,烧火做饭的同时热效应不会白白流失,会得到温水。 为什么蜂窝煤起火那么快,那么耐烧,闷炉居然不灭,眼热的同行多有研究。 可即便仿照“大清石化”煤场的蜂窝煤制法,用铁铸模具压原煤,也不好压,原煤太松,一压出来一堆眼儿就碎逑了。 后来又研究“大清石化”下属煤场进的原料,发现有红黄胶泥,石灰,锯木屑,木炭进场。 同行试着用同样的原料配比,结果发现,压是好压了,可还是没“大清石化”的正品蜂窝煤起火快,燃烧不均匀,也没那么耐烧,一闷就很容易灭。 为什么原料相同,结果不同呢? 因为“大清石化”的蜂窝煤里,添加配比的原料不是锯木屑,而是碳化锯木屑,添加配比的不是木炭,而是木炭粉。 即便这两个混合物基料被同行解密了,还有硝酸盐,高锰酸钾等组成的易燃助燃剂,期待着同行继续努力解题! “大清石化”很大气,旗下位于京师外城的煤场,都是露天制煤压煤,大大方方的让同行看去。 看到同行无能为力,才叫业界公认的最牛逼! “大清石化”出品的蜂窝煤配合蜂窝煤炉,即便日夜一直烧,一天用煤不过八到十块,仅做饭取暖,一天三块就够了。 而一块蜂窝煤的“送煤入户”价格,与半天烧不着,一烧着就只能烧一个时辰的老煤砖一样,三文。 一次订够一千块的煤票,送家用标准蜂窝炉带组合铁皮烟囱,炉具套件一套,而单买的话,市价两贯三吊,或银二两。 只不过“大清石化”仅印刷煤票,却不销售煤票,销售煤票的票号,叫【大清建设银行】! 褚老三领着小跟班王来顺,来到门头沟大台“大清建设银行”门头沟支行门前的时候,看到的是摩肩擦踵的人群与几条正排着的长队。 说是银号,就是早先榷场的一间二层“回”形客货杂栈改的。 人高的泥抹砖壁楔着镂空的环屋木窗做墙,店里铺着木地板,早前的食桌撤了,靠者内墙摆着一溜赭红漆桌做柜台,进门左手边一个之字木阶梯通向二楼。 楼是回字型,四面楼围成圈,中间天井一样的敞院开拓地,有口井,早先挂着不少绳子,供人洗漱洗菜晾衣,有时食客多了,也会把餐桌摆在天井。 栈外砖墙木窗都斑驳了。 门廊两侧的一根根承重木柱上的红漆也已掉皮。 倒是早前的素色灯笼换成了崭新的大红灯笼,吊着明黄色的流苏,显眼异常。 这是一间银行。 第七章 元贞利亨:大清建设银行 赭黄色在清以前民间禁用,清是明黄。 但明黄仅限于衣袍卷轴等特定的禁制,挂灯笼流苏是没问题的。 包括龙形龙纹,清朝民间皆不禁,都可以用,只是不能有爪子。 门廊四个大红灯笼中间“大清建设银行”的烫金匾上,一根矛尖短杆上挑着一面红底镶金旗。 旗面正中是一枚外圆内方的铜钱图案,铜钱上元下贞右利左亨,组起来恰是“元贞利亨”。 这面旗,就等于是“私章”了,元吉身上的勋爵被扒干净了,只好弄个独属纹章出来,恰如小狗撒尿,专门用来划地盘的, 门头沟地面上的人都知道,挂了这面“金钱旗”的地方,就代表是“九爷”的产业了。 “三哥!” 冷风习习,王来顺抹了把沁出鼻间的清涕,眼神热切的望着银号上的金钱旗,“您跟孙总管讨个差事,带咱们进票号里做工吧。” “你想的美,五户俱保,你个逃户盲流,哪来的保人?” 银号门前人流不息,脚蹬官靴,宽缎带上挂着各色腰牌的京师各衙门公差,三五人聚在一起,内侍宦官打扮的内务府采买。吆五喝六,身穿武将袍色,提着包绸短马鞭的京营催领。 衙门差官,各色商贾,驼队锅头,本地矿上的管头,外地客商,一个个失去了往日的从容,俱是一副赶集的模样,在银号门里门外进进出出。 这年头谁见过这么红火的银号? 这些人还是好的,银号门前八进,能容不少人进出,透过开放式的号堂,能看到多半柜台的窗口都是对这些人开放。 银号东西二偏门前,那一溜溜长长的队伍才叫排的一个长,不用看服色打扮就知道多是本地矿里的矿工,俗称“煤黑子”。 日夜在狭长低矮的矿洞中凿煤,长期弯腰背运沉重的煤筐,让这些“煤黑子”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即便背上没筐了,人站在那里还是显得佝偻。 这些煤黑子全是辫子盘头,夹杂着煤灰的枯黄乱发随风飘舞,不少矿工脑袋上还裹着白色的贴头皮布罩,只不过白头罩透黑,浸的汗久了,早已变成了色泽不均的鹅黄色。 数九寒天,一个个佝偻着身子,蓬头丐面的煤黑子,有件羊皮破袄的都不多,大多仅披单衫,甚至还有人打着赤膊,略瘪的胸膛一呼一吸间,是一根根凹凸有致的显眼肋骨。 这里面不少人都是京畿,直隶地区的流民,八大皇庄就占了天下耕地十之有一,加上跑马圈地,让不少自耕农与佃户失地,即便前朝的缙绅地主破家的也不在少数。 除此之外,就是山东,河南等人口大省,拖家带口外出祈活的小民了,不约而同的朝京师聚集。 到了京师找不到活的,经老乡介绍或是自行朝门头沟流动。 门头沟几百里山地都是矿,上至内务府的十多座煤窑,琉璃瓦场,下至民间众多的采石厂煤坑,烧炭场,大理石场,铁厂等厂矿多有,用工多,流动大。 煤矿招工门槛低,找活容易,按筐按趟按天算钱,不少人一家老小就在矿边挖个地窝,撑个窝棚,平日就在矿上凿煤,背煤。 只不过挖煤很辛苦,矿上工头盘剥又重,有“宁有一碗粥,不上门头沟”之说。 不是活不下去,没人愿意下到暗无天日的井坑挖煤,渗水地陷,毒气爆坑,说塌就塌,说死就死。 就是这年头挖煤比打仗都危险,所以门头沟的各大煤矿,无一例外,凡是下矿的矿工,工钱全是日结, 而且,门头沟的工钱是统一的,各煤矿都一样,下井一趟两个时辰为一班,四个时辰10个钱,两班管一干一稀。 下井干一班,就值2块蜂窝煤,要是不管饭,这点钱仅够果腹之用。 所以,大多矿工,每天会干六到八个时辰,为了多挣几个钱。 不少排在“大清建设银行”门头沟支行侧面队伍里的人,就是来领薪存钱的。 “大清石化”下属的各厂矿,为了减少矿管,场管,柜头,坑头,工头等中间环节的盘剥,防止结党营私,内外勾连,工钱一律由“大清建设银行”的户头出具,实人实名实领。 非但挖煤背煤工,就是各矿工头都得来银行领薪。 物料交接同样是钱账分离,矿上只负责开票,钱款都要由各方材料供应商拿票来银行折兑。 销售回款同样是回到银行专属账号,而不是交到矿上与煤场。 “大清建设银行”门头沟支行外正排队的一多半人,都是“大清石化”旗下各厂矿的雇工与相关供货,座市与销售商。 人来人往的人一多,就显得兴旺,慢慢的,门头沟地面上的人,都被迫卷入到了“银行”的流行话题,小心翼翼的接触起了新生活。 各厂矿的东主,不知道什么叫现代财务制度与现代银行金融监管审计程序,只是感觉“大清石化”与“大清建设银行”弄的东西实在新潮。 高等文明对低等文明的吞噬就是本能,正如古中国周边国家会本能的模仿中国。 无论建筑式样,政治军事制度,甚或生活中的习俗,都会越来越像中国,而不是相反。 所以,自从门头沟出来个“大清石化”与“大清建设银行”,门头沟的中心就转移了。 一个中心的漩涡,让周边的一切都被本能的拉扯了过来,包括内务府煤窑的管矿太监,同样学会了矿上开票,银行兑钱。 褚老三不知道“大清建设银行”门前的川流不息意味着什么,只是知道这间银号不好进,一个普通的伙计都有五户俱保,邻保,甲保,族保,工保,主保。 邻居要保,甲长要保,族长要保,工友要保,主管要保。 一体受奖,伙计干好了,为其担保的邻居,甲长,族长,月节都能收到礼点果品。为其担保的工友,主管,荐人有功,计入绩效。 一体连坐,伙计心术不正,吃里扒外,犯事了。为其担保的邻户,甲长,族长,从此失去为人担保资格,为其担保的工友,主管,一体受罚。 这年头机会少,重名声,挂“金钱旗”的产业都是“九皇子”的,在一般人看来跟吃皇粮也没差别了。 九皇子从小就是个纨绔,宫里,内务府,京营八旗之内,到处都有“九爷”跋扈的传说,朝野间风评极差。 只是从前一直有顺治爷宠着,没人能把“九皇子”怎么着,倒是让“九爷”更是肆意妄为。八岁就在紫禁城里纵马,马后拖着的就是章皇后的贴身大太监吴敬,直接用马拖死了。 才八岁啊,就因为拦路拿了一块吴敬端给章皇后的点心,咬一口又扔回盘里,被吴敬说了一句,结果,章皇后的贴身大太监,就被栓在马后,拖死了。 章皇后是谁?与九皇子生母同出博尔济吉特氏,是“九爷”的姨亲,养母,可“九爷”不管那个,一不高兴,养母的身边人,随手就杀了。 顺治爷的章皇后,就是如今康熙的母后皇太后,不是皇上生母,却与太皇太后同为后宫最大的两个。 九皇子连后宫的亲戚都折腾,那真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人烦狗嫌,神憎鬼愁。 “九爷”时不时传出来的事迹,不少都街知巷闻了,朝野间隐隐的评价,就是“什么人生什么种”。 多尔衮就跋扈,连豪格都被多尔衮幽禁而死,连顺治爷都得叫爸爸,一般的满洲大臣将佐更是不知道被虐过多少,在八旗内都是仇人满天飞。 汉人更不必说,留发不留头的“剃发令”就是多尔衮下的,古往今来第一理发师,一勺剃光全国,汉臣也没几个敢跟九皇子亲近的。 倒不是憎恨多尔衮“留发不留头”,真恨这个不食周粟,上首阳山隐居不出仕就是,何必争当什么忠心耿耿的汉臣? 满洲打下京师后,没强迫人剃什么头,甚至允许前明降官穿明朝的官服上殿。全剃了是前明进士孙之獬倡议的,不愧是儒家弟子中的翘楚,反对的反而是大汉奸吴三桂。 汉臣不敢朝九皇子身边凑的原因,是九皇子从小就跋扈乖张,莫说礼贤下士了,乱凑不抽死你就不错。 这种皇子哪有扶保的可能,别说争大宝了,做个贤王的可能都微乎其微。 到了顺治爷“发现”了九皇子的本性,开始对九皇子严加惩处的时候,九皇子就成了朝野市井的共同传奇了。 当年多尔衮就是十六岁征讨蒙古中央万户察哈尔部,把蒙古人杀的血葫芦一样,抢羊抢人带放火,才被赐号“墨尔根戴青”,成为正白旗主。后屡征蒙古,连元的传国玉玺都抢过来了,才得封和硕睿亲王。 三光过蒙古,追剿过朝鲜国王家属,进了关又把汉人全剃了,还让顺治叫“阿玛”。 满蒙汉得罪一遍不说,朝鲜都没放过,仇人满天下。 多尔衮可以含笑九泉了,因为到了元吉这一辈儿,又把满蒙汉得罪了一遍,连后宫都没放过! 能把满洲,蒙古,汉人,八旗,后宫,皇帝,全得罪个遍的人,也就是从小就显露出非凡作死天赋的“九爷”了。 这位爷在宫廷朝堂,是任谁也不相信会有什么作为了,官爵勋全让顺治爷给扒光了。 太皇太后与母后皇太后,对这个宗室里的怪孩子是眼不见心不烦,就当没这个人。 朝堂上的权臣,几乎都是多尔衮的仇家,顾命大臣鳌拜更是提刀跟多尔衮当面怼过。 鳌拜在顺治朝与九皇子同为领侍卫大臣的时候,就见识过这怪孩子有多可恶,小人一个就敢提鞭拦路,对他当面指喝:“鳌拜,你是满洲第一巴图鲁?你一个鬓须已白的老耄,敢称满洲第一巴图鲁,置我满洲健儿于何地?你且等爷再长两岁,小爷正练布库呢,练好了就摔你一跟头!” 小时候就这么王八蛋,长大了还得了? 鳌拜别说帮忙说话了,能不鼓动两宫与皇帝把九皇子圈禁,就是肚量大了。 第八章 公安 到了新朝,康熙爷似乎也不待见这个怪弟弟。 赏经常下来,就是不提封。啥官爵都不给,嘛差事不派。 宫里那意思,似乎就是让九弟做个富贵闲人算了。 可也别说,九皇子在宫廷朝堂上是一塌糊涂,风评极劣,可一被赶出宫来,几年来倒真是折腾起了不少新奇的买卖。 只要看看多少人指着挂“金钱旗”的产业吃饭,只要看看“金钱旗”下那里里外外流动着的人流,就不难想象九皇子的买卖有多红火。 至于“旗人不能经商”,终清一朝就从来没有这回事。 顺治规定的是旗人不允许接受奴仆投充,就是不允许旗人像明朝一样,有个秀才举人的特权身份,就接受别人的田地与人身挂靠,从而利用特权免赋役。 八旗严禁的是这个,所以,包衣是严禁乱收的,有人愿意做奴隶,不许收! 乾隆时就强令汉军出旗了,包括包衣,可以自愿出旗另外开户。反倒出户又投充回来要重新为奴做包衣的,一经发现连带收奴的旗人都要重罚,充军伊犁。 至于当“奴才”更不可能了,那是只有旗人才能自称的,汉官都得称“臣”。要把人人当奴才,那就非把全国人民都抬旗不可,八旗哪有这么进步?没有一步迈到共产主义的觉悟! 正如压根就没有“旗人不得经商”一样,八旗非但经商,且不抑商! 大清最大的商号就是皇室的总管家内务府,最大的商人就是皇帝本人,江宁织造,苏州织造就是内务府宦管十三宫廷衙门之一。 各地皇庄,皇铺,行宫,包括天坛与紫禁城宫殿修缮,都归内务府管。银、皮、瓷、缎、衣,茶买卖,织造,织染全经营。 总管一切太监宫女的敬事房,都隶属于内务府。上三旗的包衣,同样全归内务府管。 在内务府当差的大小官吏,不是太监就是上三旗的包衣,全由大贵族的奴婢组成,油水巨丰,正所谓“房新树小画不古,此人必出内务府。” 暴发户! 发展到后来,皇帝跟嫔妃没身边伺候的奴婢有钱,要靠奴婢孝敬。满洲勋贵没手底下的包衣有钱,要靠包衣接济。 郑亲王后代穷的要刨祖坟,把陪葬的冥器当古董卖,连祖坟上的老树都按根发卖。李莲英一个奴婢,都接济过慈禧太后呢! 满洲人跟蒙古人差不多,抢劫行,受贿行,种地做生意真不灵光。遇见殖产兴业的差事,不是委托商人帮办,就是让脑袋灵光的包衣顶上。 苏州织造曹家就是正白旗包衣,还不是包衣护军,是最低级的包衣阿哈,与捕奴队捉的黑奴一样,家奴出身。曹家做的就不是朝廷的官,是宫廷奴婢,领的是内务府的差。 内务府属于宫廷,内廷与外廷六部是两个系统,内务府赚来的银粮不缴户部,而是入皇库内帑。 不少内务府的当铺就被赏赐给出嫁的公主独立经营了,王公勋贵大臣们在外全有买卖。 皇帝干生意,勋贵一样,只不过满蒙会干正经生意的不多,全是马匪抢劫犯,一群悍匪,干啥赔啥。 不少最后就是老老实实开个牛羊驴肉汤馆,支个点心奶茶铺子,蒙古卖肉食肉汤,满洲做点心还行,萨其马嘛。 满洲人开的点心铺子就叫“奶茶铺”,花糕,饽饽,萨其马,藤萝饼,缸捞,炸麻叶薄脆,鸡蛋糕,茯苓饼,勒特条…… 肉松饼就是满蒙发明的,最早就是成吉思汗西征弄的肉松,勒特条也是从满洲的军粮来的。 京师内城不少食铺就是满蒙八旗开的,羊肉汤,羊双肠,火锅涮肉,肉松,火锅,香肠,这都是蒙古人发明的。 最早香肠都是马肠做的,是军粮,蒙古西征让德国,奥地利一带学会了这种做法,后欧洲伪造古希腊史借《荷马史诗》弄了个香肠是罗马人发明,这就是扯淡,罗马人有多少马? 满蒙八旗在京师做生意的很多,对北方饮食文化影响太大了,牛羊肉制品就不可能是从汉人来的,古代杀牛犯法。一看汉人不会做肉与奶制品,满蒙就开了不少肉汤馆与奶茶铺,赚小钱钱。 满洲八旗在老林子里苦久了,见不得银子,打仗输了还罚银呢。 代养元吉姐姐东莪的信郡王多尼,顺治十五年偕平郡王罗科铎南征李定国遇挫,顺治十七年就被追论磨盘山战役失败之罪,让罚了白银五千两。 多尼就跟愿用“靖海侯”爵位换一根花翎的施琅一样,想用郡王爵抵罚银,顺治不许,非罚现银不可。 结果,多尼家砸锅卖铁卖庄子,到处跟旗里拉饥荒,才缴上罚款。 次年多尼就让气死了,年仅二十五! 顺治末年岁入,带田赋纳的实物粮绢,合银才两千多万两,王公都没有电视剧上一掏就是上万两银票的豪气。 清初没有印制过银票,清末咸丰年间户部才印发了“户部银票”,简称“官票”。 票号的出现都是康熙中后期的事情了,还仅是山西业内飞票,不对外,不流通。真正意义上第一家票号,要到道光年间的日升昌颜料铺子过渡而来的“日升昌”了。 唐宋就出现了飞票,但使用范围极小,多是把“盐引”这种期货仓单质押合约,一种古代的实物承兑汇票,当大额现金本票用,平常根本不流通。 宋有交子,元有钞票,明有宝钞,那都是铜钱票。清初也没有银票,市面白银都不常见。王公勋贵,督抚大臣很多都是负资产,私人欠衙门公款的多了去,亏空严重。 满洲人不是农耕文明,与蒙古人一样,对商业与贸易不歧视,反而很欢迎。贸易做好了还有重赏,山西八大皇商,广州十三行,商人都有顶戴的。 红顶商人不就是清朝来的么? 八旗打仗,提供粮草物资,负责转运的都是商人。 八旗向西追击李自成,西南灭张献忠,向南灭南明,讨三藩,渡海收台湾,伐葛尔丹,清军西征,开辟新疆,北御沙俄,尼布楚划界,大小金川,征缅甸,尼泊尔,开辟青海,西藏,剿太平天国,左宗棠平乱,甲午朝鲜陆战…… 清军大大小小的内外战事中,一路为清军提供粮草与负责转运的就全是商人。 山西转运粮草的驼队,就跟随大军一路追击葛尔丹,加上后世的左宗棠,两次随大军深入疆藏。 新疆,蒙古高原上的不少城市,就是山西商人建立的买卖城演化来的。 张家口,包头,归化城,归绥城演化来的呼和浩特,库伦,哈密,伊犁,乌鲁木齐等等,都是山西商人建立的。 除了张家口是山西商人自明嘉靖时期就开建的外,其余皆是在清朝时期由随军的山西商人开辟的商城。 商人在清朝是统治阶级,不是贱籍。清不抑商,与唐一样有等级森严的奴隶制,但英雄不问出处。一个包衣先登,就有“半个前程”,立马就晋爵了。 清的奴隶与明的贱籍不是一回事,类似马木留克与斯巴达。 奴隶照样可以科举,可以当官,有了军功可晋贵族,只不过对以前的主人还是口称“奴才”罢了,这是不忘本。 小兵升军长了,对以前的老班长还得敬礼,这是优秀的品质! 满洲的包衣奴隶都能当大学士,总督,巡抚。清朝的商人子弟照样可以参加科举,可以为官。 商人穿州过府也不用路引,不收容不遣返,商队可以随便溜达,大盛魁那号的都溜达到莫斯科了。 清既不抑商,也不禁海,更从来没有闭关锁国过。 “闭关锁国”这个词是英国鸦片贩子用来诋毁清政府禁止鸦片输入的,却被后世的人用来诋毁自己,可英国当时自身采取的偏偏却是闭关锁国的“贸易壁垒”政策。 终清一朝,除了顺治与康熙前期为了封锁台湾郑经的水师上陆袭掠,浙闽舟山群岛一线实施封锁外,从康熙二十三年至清亡,就再也没有禁过海。 清朝也从来没有闭关锁国过,贸易量远超明朝,远超民国,甚至远超新中国,仅茶叶贸易一项,1886年的出口量,一百年后的新中国1986年才超过。 明朝要是资本主义萌芽,那清朝岂不是资本主义了? 宗室里出个会搞钱的,旗里高兴还来不及,这年头满洲上三旗一论全是亲戚,大伙都跟着沾光。 能举荐自家亲戚进九皇子的银号做工,谁又肯平白无故的推荐外人了? “能进九爷的产业里做事,谁又愿意巡街?” 褚老三拽了把缎面老袄,又拉了拉头上挂着的耳暖,对顺子道,“这都是孙总管赏的,可你三哥却没本事让孙总管把你收了。” 顿了顿,又道,“你别看咱在街面上威风,那是咱守规矩,没坏了九爷的规矩,这才让孙总管高看一眼,赏了咱们个办庙会的差事。” “我明白,狐假虎威呗。” 王来顺拢着袖,醒了醒鼻子,认同的点了点头,毕竟是跟九爷身前的人办差,有九皇子的恶名镇着,那真是五城兵马司轻易都不敢招惹。 “我是逃户,可三哥你不是啊。”王来顺又道,“你何不……” “我是破落户,保户也难寻,强寻没得欠人情。” 褚老三摆手打断顺子的下文,“再说,你三哥在街面上浪荡惯了,受不得约束,日日点卯坐班,怕是不快活。” “哦。”王来顺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排队,排队,排好队。” 两人边说话边朝银行门前走的功夫,耳畔传来了一溜连声呵斥。 循声扭头望去,就见侧门长长的矿工队列旁,三个身穿黑衣,头戴大盖帽,腰栓牛皮带,小腿上绑着绑腿,手里拎着红白条纹短木棍的壮汉。 正在对插队的人大声呵斥。 银行不鼓励每日提薪,可门头沟不少矿工目前还信不过什么“银行”,非把工钱提出来拿到手里才安心。 由于门头沟工钱日结的传统,导致了小额提挤侵占了银行日常绝对工作量。 为此,大清建设银行门头沟支行,仅对小额存取款开放了两个窗口。 希望以此,让矿工们摒弃每日取钱的传统,告别旧社会,拥抱新生活。 可他妈的,这年头的人太执着,还是宁可排队浪费时间,也要每天把工钱取走。 “这是干什么的?”顺子第一次到门头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 “公安!” 褚老三指着那仨人手臂上戴着“公安”两字的袖标,低声道:“一众联号合设的门头沟公共安全局的衙役,跟五城兵马司差不多,局长就是九爷的人,三哥其实想进的就是公安局。” “为啥?”顺子诧异,三哥放着银号不想进,想做衙役? “威风。”褚老三老神在在道。 第九章 要是碰见城管,还得罚款 “唉呦!”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一声惨叫。 扭头就见一个粗壮的公安,正举着手里的红白条纹棍,兜头盖脸的朝倒在地上的一人猛砸。 地上两手乱舞,惨叫着抱头躲棍的家伙,看服色像是“大清石化”旗下煤场的工头。 “大清石化”在门头沟鹤立鸡群,就是样样都与别家不同,光是其下属所有厂矿的雇工,全是统一的工服。 根据差谴,职等,工种不同,工服颜色与臂章又不相同, 仅这一条,在门头沟就是独一份。 倒地捂着头躲棍惨嚎的家伙,灰色长袖羊毛呢工装,戴白漆藤盔,肩佩“一”道杠,褚老三与“大清石化”打的交道多些,一看便知这代表露天作业场,物料管,一等工头。 工头在煤场里能对“煤黑子”们吆五喝六,稍不满意就是打骂,可在“公安”面前,待宰的羔羊一般,被几棍打的满地乱滚。 “那人怎么了?”顺子对眼前的一幕感到诧异。 “不排队,插队呗。” 褚老三倒是见多了此类场景,不以为意道,“九爷以军法治厂,以为离了厂就能插队?谁让他穿着工服,挨打活该!幸好碰上的是公安,要是碰见城管,还得罚款。” “城管?”王来顺更诧异了。 “是啊。” 褚老三老神在在道,“古有锦衣卫,今有城管队嘛,回头你来门头沟时候长了,就知道了。” 正说着,见前面推车走过的几人中有熟人,赶紧扬手招呼,“马师傅,马师傅。” “…哊,老三。” 正背着手随拉车的徒弟朝前走的马保子,闻声扭头看见招呼的人,龇牙一乐,驻足抬手回应了一下。 “马师傅干嘛去?” 褚老三拉了把顺子,急步迎着马保子走了过去。 “剥好的羊,给食堂送去。” 马保子指了指徒弟推车上摞着的剥皮羊与两头鹿,“结果又送来两头鹿,我正打算找地剥了,小灶急要。” “孙总管在么?” 褚老三没敢耽搁马保子的正事,直问道。 “不在号里吧。” 马保子寻摸了一下,回道,“你到石涧煤场看看,哦对了,你先去号…行里登记个腰牌,没牌你进不去。” “…腰牌?” 褚老三闻声一愣,一时福灵心至,脱口道,“九爷来了?” “机灵。” 马保子看着褚老三一笑,“不过,我可什么都没说。” 说罢,又是一笑,对拉车的小徒弟挥挥手,继续找地宰鹿去了。 …… 褚老三与王来顺随着摩肩擦踵的人流,挤进大清建设银行门头沟支行的时候,就见堂内挂着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绳子,无数夹着票据的夹子,正在绳子上“嗖嗖”的滑过。 北东西三面柜台后二十多个埋头书写的笔贴伙计,账房先生,时不时就把一张张刚写好的票据,用夹子一夹,朝头上的细绳一挂,再用力一推,票据夹子就在一众客人的脑袋上,转瞬滑到另一溜柜台了。 省时,省力,省路,就是堂内搞的盘丝洞一样,一点也不像银号。 “…康熙七年秋季交割的半年期煤票,每张升水一两六钱。” 一个身穿银行主管制服的中年人急匆匆的从门外冲进来,对三面柜台后的笔贴伙计摆手大喊,“停止出票,停止出票。” “哄!” 一言既出,大堂内不少商贾打扮的人纷纷叫骂,立时拥过来把中年人围住了,不少人举着刚开好,只等付款的单,要他给个说法。 “这是什么东西?” 褚老三看着一下乱起来的银行大堂,一脸的莫名其妙…… …… “呜,呜呜,呜呜呜!” 石涧煤场,隐隐的汽笛声从相邻的石涧煤矿方向传了过来。 那是专一为矿上报时的汽笛,每个时辰响一次。 场内正在平整土地,一个个衣衫褴褛的背煤工,盘着脏兮兮的辫子,包着汗头巾,不少人舍不得穿配发的过腰开衩棉坎儿,穿的仍是原来的土布厚褂,大襟老羊皮袄,披的是绵衣绵坎肩。 “棉”与“绵”不同,前者是植物棉花,后者填充的是羊毛等动物毛。 不少人穿的就是翻毛羊皮老袄,更多则是在土布中填充布头等下脚料,只求挡风保暖,烂衣肥裆裤,补丁叠补丁,脚下无一例外踢踏着草鞋。 一群周边矿上打短工的苦力,正在扬镐起石,落铲铲土,起出来的石子泥土堆积上筐,两筐一满就会被人用扁担一挂挑走。 遇到大石,则会用粗麻绳捆住,由一两人在前扛着绳子,身子前弓,像纤夫一样喊着号子拖走。 工地被一个个插在地上的小彩旗,分成了一块块各自独立又相互统属的作业区与工段。 一个个手臂上带着“监”字袖章,挥舞着各色小旗的监工,脖子上挂着哨子,手里拎着棍子,不停在各自负责的作业区内游走,时不时就响起几声凄厉的哨响。 每个监工都斜挎着一个大布包,里面装着木筹与染色笔,苦力挑着担每回经过,就会扔个食指长的蓝描木筹进筐,每半个时辰则会为扬镐挥铲的力工发个红描木筹。 也有倒霉的被监工用染色笔在脑门上画个叉的,然后就会被戴着“巡”字袖标的巡监赶出作业场。 特制颜料几天都难洗掉,脑门有这个标志,在场外就会被拦下,几天后色消了再来上工吧。 有筹的激励,哨棍的督导,脑门打叉的威胁,作业场内的苦力们动力十足,一个个挥汗如雨,时不时还喊个集体号子笑闹。 苦力不光是爷们,不少还是娘们,大多是煤黑子的婆娘,一个个身材又瘦,个头又矮,挑着数十斤的泥筐扁担偏偏健步如飞,小小的身子里似孕育着无穷的力量。 也有男娃女娃的童工,背着一堆水壶毛巾在工地上来回穿梭。 童工是没工钱的,但能混上两顿饭,洗个不要钱的热澡。受监工喜欢的还能得条毛巾的赏,摸来的草鱼泥鳅黄鳝,工地的厨房也愿意收。 工地南北场堆放土石的堆场,就放着一台台人力平筛盘,竖筛斗,骡力磨碎机,筛出来的细土与碎石,会重新被扁担挑回由一根根木杆撑起的绳线内,用于回填。 绳线左右,一架架投石机一样的杠杆装置,磕头一样上上下下,一头绑着的矩形石碾,被人赶着骡子在杠杆另一头用绞盘举起,再由人挥起木锤,一锤砸下机括,每回重重的落下,就把松土夯实一分。 西面延伸开去的夯实路基上,一条条裁好的工整木段,正被一左一右的人用挑子以每丈六根的间距,一根根横放于地。 两侧各有一根根五尺的可移动木段,横抵枕木,就是标准间距,无虞间距不一。 枕木的两头都钻的有二指宽的孔,负责铆钉的土木工就从筐里取出一根根小臂长的尖头粗木钉,插进木眼,然后挥动石锤,“咚咚咚”的夯进木孔,深钻进地,用于固定枕木。 中国传统木工活铆楔的魔改版! 元吉目前用不起那么多的铁,马拉火车的载荷木制轨道就可以承载,连枕木的钉都用木钉。 艰苦朴素,自力更生,一切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没有铁轨火车,用树照样造“铁路”! 尽管在元吉看来,他造的这“铁路”实在土鳖到了极点,可在这年代的门头沟,这就是奇迹啊! 马车拉煤在木轨上跑?铺五十里到京郊还要铺到矿洞里?开始周围矿上的人,都以为“九爷”疯了! 早前的门头沟,是山地用骡,平地用驼。马拉火车?没听过,火在哪呢? 一排排横放的枕木上,就是两条木制覆薄铁皮的轨道,枕木间的凹处已被小碎砂与胶泥填平,轨道内的枕木已与地平,可供马奔行而不伤蹄。 朝西看去,轨道一路延伸至门头沟深处,望不到尽头。 轨道不是笔直,而是略显蜿蜒,且能爬坡,循着丘陵低地与谷口,依地势相对低地一路延伸。 西面已经铺好的轨道上,一辆辆长方形的车厢,下置一溜压在轨道上的滑轮,正被两头健马小跑着拉着走,运送着工地需要的物料与生活物资。 东面谷口的方向,密密麻麻的小人,正在清理谷口植被,起石平地,用于平整出一个可供轨道通过的通道。 时不时,门头沟丘陵深处,会响起几声沉闷的回响,那是正在实验开山炸药的动静。 开山炸药中国早就有,日本都有,主要是攻城,一种是挂在城门上引爆城门,谓之“火龙攻”。一种是挖地道到城墙下,用于炸塌城墙,谓之“土龙攻”。 隧道攻城,一类是用木支撑的攻城隧道,然后把木头烧了,破坏城基支撑结构,让城墙自己塌陷。 另一类就是在城墙下的隧道里直接放炸药,引爆后成段的弄塌城墙,太平天国的杨秀清就是炸药版“土龙攻”大师。 对民间或许神奇,对元吉这样的满洲军事贵族,就是必学的东西。 只不过目前的火药配比不稳定,元吉的化学也不好,只有染料会爆炸等一般常识。 tnt的化学合成式与工业制取方法是什么,催化剂与分解步骤的合成工艺,反应釜等盛具应该采取什么材料,他也不知道。 玻璃器皿抗腐蚀,但那是实验室级别合成,工业级大规模制备,不可能用玻璃试管。 实验室制取与工业生产是两个工艺,在基础材料科学未建立的如今,只能一边建立系统的材料对比试验制度,一边乱实验,瞎摸索。 目前连黄色炸药与硝化棉的配比都不稳定,密封与起爆方式也确定不了,一直在实验,已经炸死不少人了。 研究炸药太过危险,堆放黄色染料的库房没明火自己就炸了。不知道是被太阳点了,还是粉尘爆炸。 储运湿度该多少,该通风还是该密封?没有对比实验,缺乏检测条件与制定标准的依据,全是想当然,说炸就炸。 炸药制备储运中出现的很多破事,连他都搞不清怎么回事。试验更是只能先放在荒山野岭,以开山炸药的名义研究。 等有机会了,才能通过小初高成体系的院校建设,一边培育理工科人才基数,一边建立有针对性的武器试验场与样本收集数据分析系统,一边铺设现代军火工业。 一边搞建设,一边对外侵略,战争之花一开,市场需求就有了,内部的产教研与外部的需求两相对接,军事科技就会加速腾飞。 “主子,别受了寒。” 堆场外道平行的地沟旁,一行侍卫服色的人簇拥元吉,正在沿沟走动,巡视着正在铺设的双轨马车道。 一个眉清目秀的二十许阴柔小生,捧着一件雪白的翻毛领水貂皮裘衣,缓步走到元吉身侧,躬身一托,轻言细语,“奴才为主子披上?” 第十章 马拉火车木道轨 元吉闻声止步回头,看了眼孙寿手里捧着的裘衣,似笑非笑:“三寿啊,你发了?” “主子。” 孙寿就是“孙总管”,打小伺候元吉的贴身太监,知道主子诙谐,可还是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双膝一顶下摆跪在当场,委屈道,“奴才的体己钱,孝敬主子的。” 貂皮在如今倒真不是高级货,相反,由于鞣制加工技术不到位,与羊皮、葛布、梭布、毛褐,茧一样,属于奴仆,唱戏的,苦力等穿着受限人群,允许穿戴的粗质地低级材料。 正如鸡毛一样,原本是废品,有鸡毛掸子等需要了,就有鸡毛换糖了,等大养殖场一出来,就又没人换鸡毛了。 需求是个动态的事物。 时下穿羊皮,貂皮等皮革,与穿尿素袋子差不多。还不如布匹,更远远不如丝绸,就是皮革加工技术不行。 丝、缎、绢、纱、绫,罗,才是如今的高档面料。包括金、珠、翠、银,宝石等装饰品,不允许奴仆穿戴。 孙寿拿低档貂皮制成的高档貂皮衣,献给元吉,潜台词就是皮革的加工技术,他已经掌握了。 元吉要加工蒙古的羊皮,羊毛,牵涉到硝面熟制,酸浸鞣制,鞣铬鞣制,脱脂,熏蒸,烘干,弹毛,毛纺等一系列工艺。 浑身羽毛的印第安人,与穿羽绒服的人,实际都是穿一身羽毛。后者之所以是文明人,就是会处理羽毛。 可这个工作不是孙寿负责的,手头的工作不专注,耍这个小机灵抢新差事,何苦来哉! “爷是惯着你了。” 元吉不置可否,淡然道,“搁世祖皇帝那会儿,就凭你用体己钱为主子置衣的忠心,就能当场打杀了你个奴才,三寿啊,为啥呀?” “后…后宫与宦…内侍不可干政,奴...奴婢逾…逾越了。” 原本装出一副委屈表情的孙寿,这下真的惧了,牙齿咯咯乱碰。 九皇子官爵勋位是清零了,可皇子身份仍在。 即便出宫送大臣养,一应内侍,精奇妈妈,跟妈,水妈,嬷嬷,侍卫,亲标,护军,还是依皇子例。 元吉虽然被送出了宫,可每逢“叫起”,也就是小朝会的早朝,和大朝会,照样要不到四更天就得进宫。 与诸皇子一起,直到把早先的顺治,如今的康熙送上朝,才能出宫回家再睡。 未出宫的皇子更惨,送完皇帝,就得各回书房,做功课,补不了觉。 清代无论皇帝皇子,规矩都是极酷,皇子犯了规矩能罚跪跪死。 正所谓“朝臣代漏五更寒”,说的就是清朝的大臣们每天早上五更天就得上朝,等着朝见皇上。 比大臣们起的更早的是王公,四更天就得起来准备接驾。比王公更惨的就是诸皇子,四更不到就都得起,准备伴驾上朝。 最惨的就是大朝会,要从太和门东伴随五辇,一路用脚量半个紫禁城,加上诸皇子要代皇帝门迎重臣,一次大朝会下来,能把人折腾的没知觉。 皇帝同样如此,从顺治时候立的规矩,如今十五岁的康熙,同样四更不到就得起。 玄烨这孩子最让元吉佩服的,就是精力旺盛,四更不到就起不算,还天天打布库呢。出一身汗上朝完了,小家伙还不歇,见天找人推牌九。 御前侍卫里会推牌九的十之八九,天天陪皇帝推牌,元吉的牌九都玩的极好,就是跟康熙学的。 玩归玩,可正如爱打猎的多尔衮,多情种子顺治,喜欢推牌九的康熙一样,不耽误满洲皇族极度自律,规矩极严。 中国历代王朝,从来没有像清皇室如此之严的,莫说太监,清廷的太监是最没权没势的太监,嫔妃都没有任何地位。 孙寿这号的小机灵要是在宫里,分分钟被杖毙的料。 “奴婢知罪。” 孙寿余光看见元吉似笑非笑的神情,心里就发寒,顾不得烂地,裘衣朝旁一放,跪着就叩头不止。 “没得脏了一身好皮。” 元吉笑着伸腿踹了踹孙寿,等这小子抬头看过来,朝旁努努嘴,道,“衣服拿起来,回头爷试试。” 赵福,钱禄,孙寿,李喜,是从小服侍他的四个贴身太监,取的是“赵钱孙李,福禄寿喜”。 孙寿排行第三,有股子钻营的小机灵,元吉就把这小子当“事业型太监”用了。 因为太监真的挺好用的,前明崇祯皇帝要不是听信一帮腐儒的太监误国论,把天南地北的管矿太监,收税太监,厘关太监全给收回了,也不至于国库崩溃。 论忠心,儒臣哪有太监忠心?自古儒臣不降的有几个,自古太监叛的才几个? 论办差,太监办事又比儒臣差到哪了? 反正都是用奴才,元吉感觉太监奴才比儒臣奴才更好用,当然要重用太监。 组个太监八旗都未尝不可,专掌大清帝国保安总局,下设盖世太保,契卡,清纪委三大部门,无论官民中外,全肝儿颤! 至于孙寿的那点小毛病,他用的是人长处,又不用人毛病。只要大节不亏,还是好奴才。 “三寿啊。” 元吉背着手,看着热火朝天的施工工地,吩咐道,“你把工期盯紧了,轨道早一日铺好,物料就早一日进来,铁厂就早一日建成。” 顿了顿,又道,“轨道早一日铺就,爷放一百两的赏,铁厂早一日落成,爷放一千两的赏,其中一成,赏你的。” “奴婢为主子效力,怎敢求赏……”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孙寿,马上做忠心耿耿状。 “呦!” 元吉故作惊奇,“你钱多的都花不了啦?爷帮你花差花差?” “谢主子赏。” 孙寿闻声膝盖一软,又跪地上了,“奴婢今儿就搬过来,小崽子们敢偷懒,保不齐就见不着第二天的太阳。” “工钱多了破坏行情,不好,奖金不妨高些,有动力才有活力。伙食弄好点,起码让人吃饱,饭都吃不饱,哪来的力气?小钱不要省,我要的是工期。” 元吉对孙寿的说法不置可否,只关心工期的问题,“既然是分段施工,到期哪段建不好,质量不达标,爷就把哪段的段长一刀两断。总工期误了,你就自裁吧!” 孙寿闻声一哆嗦。 正在铺设的木制轨道,是用来马拉货车的,轨道连接“大清石化”旗下的众厂矿,会从遍布丘陵山地的门头沟,一直延伸至京郊。 轨道沿线,会遍设饮马驿,五里一亭,十里一驿,每驿设草料仓一间。每隔二十里设一站,置货栈马房。 驿站与车站,会根据轨道运行车次,备重挽马若干,用于换马接力。 由于门头沟地形全是山地丘陵,煤炭,大理石,琉璃瓦等外运。外部矿用材料,粮食肉蔬等生活物资,原材料输入。进出山地全靠骡子,平地输运全靠骆驼。 每峰骆驼能驮400斤,两百块蜂窝煤而已,但驮不了蜂窝煤,易碎且损耗大。 骆驼的优点在于长途贩运,它会反刍。在于野地的通过性,它脚掌大,沙陷不进,尖石磨不破,在于耐力,可长驱万里。 可驼运的速度仅为步行,且作为牵引车头,不如重挽马。 重挽马挽力大体在其体重的七成五以上,重挽马配合在轨道上的滑轮货舱车,在无坡度木轨道拖拽,双马即可拉动30000斤的载货车厢,挽曳行走距离为为一里。 “马拉火车”平均载重量是骆驼的三十七倍,损耗是骆驼的零头,二十里单位距离内的平均速度是骆驼的五倍,运载效率提升百倍不止。 原来门头沟至京师一年的货运吞吐与交换量,一旦这条轨道建成,三天即可达成。 工期提前一天,奖100两白银,换如今四个月的货运量,100两奖金就不算什么了。 “提前一天,百两?” 元吉身侧的塔斯哈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他一个月饷,例钱,例赏,加一起才八两上下,铺条怪轨道提前一日居然奖百两,特别是孙寿这个太监居然能抽十两,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爷,铁厂提前一天,赏一千两?” “是啊。” 元吉扭头,对塔斯哈一笑,“想干不?爷看你有把子力气,干侍卫屈才了,不如来铺轨?建厂?” 实在是这年头岁入还赶不上军费开支。 郑芝龙当年邀击荷兰舰队,绿林召集令里开出的赏格,一个荷兰人脑袋五两,火船烧毁一艘荷兰夹板大船三百两的赏格,就是巨赏了。 现在一个八旗骁骑的月饷也就三五两,已经不少了,够几口之家过一年了。 后世“湖广熟,天下足”的湖广,现在到处是老虎,还没从战后的破败中恢复出来呢。 顺治九年湖广税粮征收总额才54万两,可仅湖广地区的绿营兵军饷就要71万两,这还不算在湖广地区作战的八旗与衙门官吏支薪。 发不起军饷,只能延续关外年年破墙,以战养战,就食于敌的抢劫传统,让清军一路抢过去,对南中国破坏相当大。 康熙三年湖广分治,丈量土地,招流民给田,才算慢慢稳住。 可军饷还是不够,无论八旗还是绿营兵,到外面兼个职,打个零工,实际从这时候就开始了。 百两,千两的放赏,是攻城才能开出的赏格! “奴才还是护着主子吧。” 塔斯哈眼红归眼红,倒是个富贵不能淫的,坚定道,“路轨铁厂再金贵,也没爷金贵。” “有了路轨,有了铁厂。” 元吉轻笑,“爷才金贵!” 一旦这条轨道通车,铁厂的建筑材料,生铁炉,铁矿石就能进来了。 门头沟最得天独厚的地方,就是有煤,砖瓦的前提就是煤炭,烧砖瓦是要用煤的。 承载工业力量的地基不是蒸汽机,是煤与铁的联合,是铁与火。 耐火砖一烧,生铁有了,高炉一架,钢就出来了。有了钢,热铸,冷轧,水压锻台,蒸汽锤等大型加工设备就可以就地制造了。 有钢有加工设备,板材,管材,部件,构件,零件就都出来了,随便一把钢制菜刀,就得几两白银。高兴了造门钢炮,吓死耶稣会,一门卖个一万两,都不还价的! 明末徐光启向濠境葡萄牙人采购的火炮,上报的采购价格为1000两一门,目前欧洲人卖给台湾郑经水师的舰载长身管重炮,是3000两一门。 都是退役的旧炮! 徐光启购入的濠境葡萄牙人的炮,实际是英国东印度公司800吨巡洋舰级武装商船,沉没的“独角兽”号上打捞上来的四又二分之一英寸demi.culverin半蛇铳,与saker猎隼铸铁炮。 郑经水师购入的是从西班牙武装运金船上卸下来的旧炮,大多就是铸铁“隼炮”。 这些炮,就是“红毛夷炮”。 第十一章 红夷大炮 红毛夷炮因为濠境葡萄牙二道贩子,褐红色的头发而得名,故名“红夷大炮”。 后来,演化为“红衣大炮”。 全是船上用的四轮平托炮架长身管舰炮,与管退消除后坐力原理相似。后坐力不会被船体吸收,用于减震与高速复位,没有陆战双轮高仰角炮架野战炮。 而此时的欧洲,单重型火炮,就已经形成了长身管寇菲林,加农,发射石弹的佩德雷罗与攻城臼炮,四个级别。 如果敌方阵地是个“山”字,佩德雷罗可以打第一个凹部,臼炮的弹道可以越过最高竖打第二个凹部,加农炮可以打“山”上的三个点,也就是山陵基线与棱堡上的敌人。 长身管寇菲林则是打“山”竖起来的截面,打橡木船身用的。 明末清初,葡萄牙二道贩子倒腾到中国的蛇铳,半蛇铳,鹰炮,猎隼炮,全是从船上卸下来的,都属于舰用长身管寇菲林炮。 反而更适合攻城的佩德雷罗炮与臼炮,轻便易携的野战炮,没有。 火炮是战争之神,各型火炮的用法都是不一样的。拿破仑就是学炮兵出身,其成名的土伦一役接管的就是炮兵指挥。 面对陆地堡垒,野战,港口炮台,峡湾内英国军舰,拿破仑借助地形与炮兵阵地布置,连续展开不对称炮战,打出了皇帝的赫赫声威。 欧洲的火炮设计与使用,十六世纪晚期就已经是以几何为参照了,弹道学已经出现了。 这个一出来,再加上炮击标尺与军事地图,一旦火炮射程上来,跨射,夜间盲射,视距外炮击,就为期不远了。 随着火炮射程的加大,有没有这个,随着两船的射击距离越拉越远,没有弹道学的一方,炮再多还是土著。 弹道学不光是数学,还有相应的一系列测距仪器与图上作业。 果阿葡萄牙一艘载40船员的卡拉维尔,对阵achem王国250艘各式舰船。结果,achem王国被击沉四十余艘,数千人阵亡,葡萄牙人伤亡0! 能取得这样的战果,除了航海术与船的因素,就是葡萄牙人掌握了弹道学。 明清两军的炮战,实际就是在用寇菲林舰炮对轰,攻城守城还是用的舰炮,几何学尚未引入,有枪有炮,实际打的还是火药时代的冷兵器战争。 可黑色幽默的是,这一时代可以打欧洲炮舰的恰是中国。 一是中国海盗厉害,林凤,汪直,李旦,郑芝龙,张保仔等,那一个个都是上千艘船打底的。历史上张保仔被清招安,光是舰炮就上缴了1200门。 二是有中国特色的人操火船战术,操作灵活,速度飞快。荷兰人操火船就是跟中国学的,早先欧洲火船都是无控的。 明末料罗湾海战,郑芝龙就用五十余艘炮舰,一百余艘火船,打败过荷兰以十三盖伦船为主力,刘香五十余艘海盗船共同组成的欧亚海盗联合舰队。 此次海战,荷兰盖伦炮船全被烧成重伤,“天堂布鲁克”号等四艘盖伦船被火船烧毁,“威宁根”号被火炮击沉,“斯洛特迪克”号被俘获,俘虏荷兰船员一百一十八人,其余荷兰盖伦重伤逃跑,刘香五十余艘海盗船全军覆没。 这一时代葡萄牙战舰在海上是打不过“七省联盟”,也就是荷兰战舰的。 欧洲著名的“克拉克瓷”,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海盗船,抢劫葡萄牙商船,获得的明朝瓷器。 葡萄牙商船被俘获后,荷兰人因为老占舟山,澎湖等地。不拍地就自己开发了,与明关系很僵,在大明境内没有贸易权。 荷兰人进不了货,无法证明货源产地。 为了证明这批瓷器是来自德化窑,漳州窑的一手原装中国青花白瓷,不是日本分室龙窑,横室窑瓷。不是山寨龙泉窑,景德镇窑的暹罗与越南青花瓷。 荷兰人想了个怪招,干脆就用葡萄牙船型“克拉克”来命名这批抢来的中国瓷器。 “克拉克”船型在欧洲已经淘汰,葡式克兰克船型被葡萄牙人用来专走澳门至果阿这段,贴沿岸走近海,不用跨洋, 荷兰人就是明着告诉买家,就是抢的在中国有贸易权的葡萄牙商船。抢的肯定就是中国货,印度又不出瓷器。 由于在鹿特丹拍卖“克拉克”瓷引发了疯狂,后来荷兰人连续抢劫葡萄牙运送中国瓷器的商船“圣.亚哥”与“圣塔.卡塔德纳”号。把抢来的数万件中国瓷都延续了“克拉克”瓷的海盗商标,在欧洲销赃销出来的“克拉克”瓷名声。 中国匠人“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葡萄牙商船“天青色等烟雨”,荷兰海盗船迎上去“而我在等你”...... 中国青花瓷,在欧洲就叫“克拉克”瓷! “九爷,这什么铁厂这么金贵?” 一旁跟着的侍卫代敏,一副不可理解之色,莫说提前一天一千两,就是一个铁厂他也不认为能值一千两。 元吉对己苛,对外酷,驭下严,可与身边人一向喜欢开玩笑,侍卫们也是有话就问,无所顾忌。 “爷要想挣大钱,就得把货卖到海的那一头。” 元吉背着双手,负手而行,边走边对身边的侍卫灌输朝外打的侵略思想,“可大海上有夷人的大船大炮,咱们没有更大的船更大的炮,这买卖就做不成。” “为啥做不成?” 代敏亦步亦趋的随着,奇怪道,“夷人都是求着进贡,换咱的丝茶啊。” “是啊,西班牙人的马尼拉就非常欢迎咱们的船过去贸易。” 元吉笑笑,“咱们这帛一尺18文,红绢一尺60文,一尺潞绸银160文,一钱四五分。到了马尼拉,大宗发卖,一尺潞绸最少就要两个比索,也就是两个鹰洋了,鹰洋九银一铜,合银七钱五分。” “五倍的利?”孙寿的数学最灵光。 “西班牙人?”旭日干一懵,不知道这是哪蹦出来的人。 “小佛郎机人。” 元吉解释道,“还有大佛郎机葡萄牙人,这俩机就是红毛夷里的主要品种了。从西班牙的马尼拉向西,穿越满喇加,到了葡萄牙人位于印度的果阿,一尺潞绸就要三个比索了,银二两二钱余。” “才三倍的利?”孙寿嘀咕道。 “对,相对海贸来讲,不高。” 元吉笑道,“可是,到了葡萄牙本土的里斯本,这一尺潞绸就要黄金一两四钱,或相当于二十两以上白银的银比索了。” “将近十倍的利?” 孙寿刚数数,又愣了下,“二十两以上的白银,黄金一两四钱?” 元吉赞许的看了眼孙寿,点点头:“咱们白银与黄金兑换是八至十一比一,欧罗巴白银与黄金是十四至十六比一,金贵银贱,而日本由于有佐渡金山,甲斐金山,石见银山等金银产区,白银对黄金更是只有五比一。” 顿了顿,笑道,“所以啊,这帮红毛夷就在濠境至长崎航线,濠境至马尼拉至果阿至里斯本航线,美洲至马尼拉至果阿至里斯本航线,利用这三条航线展开大小三角贸易,利用黄金与白银的兑换价格不同,大规模套购白银与黄金获利。 前明以为西夷的黄金是从欧洲,美洲来的,实际大多是从日本来的,主要是从郑芝龙等海商身上来的,海盗同样套购的是日本黄金。 西班牙人就是发现咱们黑眼仁见不得白银子,对他们的一切商品不感兴趣,只对收集白银有特殊癖好,才开始在美洲疯狂搜刮白银,导致世界白银供应量骤增。 从美洲开往马尼拉的西班牙运金大帆船,船上的压舱石就是数万,数十万两的白银,按西制衡就有三四十吨,相等于日本石见银山一年的产量。” 孙寿与巴图,代敏,塔斯哈都是听的眼冒金光,最实诚的旭日干更是摁刀跃跃欲试,兴奋道:“爷,咱啥时候抢红毛夷去?” “对,就抢那个啥本。” 塔斯哈激动的附和道,“出那么大价钱,买的起那么贵的丝绸,那个里头的本肯定有本。” 元吉闻声气结,恼火道:“咱们一尺潞绸银一钱五,到了里斯本黄金一两四钱,一匹绸五斤,合等重的黄金了。有一二百倍的长久贸易之利不赚,你抢人家干嘛?抢一次下回再去,人家废墟了。” “爷说的是,咱还是驾船去那个里斯本划算些。” 代敏非常认同细水长流的买卖,孙寿也在一旁附和,“就是,怪不得红毛夷天天求着咱卖丝绸给他,敢情一二百倍的利啊,我的老天爷。咱不卖他上门的,也不去马尼拉,咱去里斯本找大户去。” “可咱去不了啊。” 元吉呵呵一笑,把背着的手伸前,手一摊,“你们没见过红夷的夹板大船与开窗大炮吧?那就是红衣大炮。 一艘西班牙运宝大帆船,就有各类火炮二十至五十门。专一用来海战的三桅三层贯通炮夹板战列舰,一艘战舰之上搭载的各型火炮,更是多达百门。 不光是炮,连造这种战列舰的橡木,都要先风干二十年。 西夷中的荷兰,英国,西班牙,法国,仅三桅三层炮夹板,装备火炮九十门以上的一等战列舰,就有四十艘以上。 战列舰三层炮夹板,最底层炮夹板装的全是32磅炮,二层24磅炮,顶层炮夹板才是18磅炮。前明从红夷手里购入的红夷大炮,就是18磅炮,实际就是西夷战列舰顶层夹板炮。 前明崇祯年间,英国建造的海上君王号战列舰,舰载火炮更是超过了百门,最大口径可以发射60磅的弹丸,一次齐射就能发射两千多斤弹丸出去。 西夷仅三个等级战列舰配备的重型舰炮,一国保有量就有上万门,大小夹板炮舰上百艘。一个丁口不过一百五十余万的荷兰,仅注册的商船就有一万三千余艘。 咱要去抢人家的航线跟生意,船没别人大,炮没别人多,凭什么?” 顿了顿,坚定道,“正所谓仁慈用火枪投送,文明靠火力输出,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炮没人家多,说话就没分量,爷造铁厂,就是为了铸炮,铸大炮!” “不过是些番鬼红夷。” 塔斯哈不屑道,“待主子哪天出征,奴才愿为九爷开路,任它炮再大,船再多,照样杀他个干干净净。” 巴图,旭日干,代敏皆是一副认同的表情,孙寿都对塔斯哈的话深信不疑,同样没觉得红毛夷有啥了不起。 “好!” 元吉哈哈一笑,对塔斯哈的话,同样没有异议。 明末清初这一阶段,中国真就一点不怵红夷舰船,更别说怵红毛了。反而对欧洲人种族歧视的厉害,海盗林凤都去打过西班牙的马尼拉。 汤若望,南怀仁,照样得剃辫子,没有外宾待遇。也不吸引外资,生意只能中国人干,夷人不许! 中国啥都有,夷人手里的东西,除了金银铜与自鸣钟,别的都没进口的兴趣。 无论纺织品,丝绸,瓷器等奢饰品,茶叶等嗜好品,都是夷人求着中国允许贸易。钢铁中国也不缺,永乐年间的钢铁产量就已经是欧洲的总和了。 明末清初之时的中国,唯一对夷人手里真正感兴趣的东西,或许只有红夷大炮了。 明末把所有源于欧洲的前装滑膛炮,都称为“红夷大炮”。清军中使用的“红衣大炮”,是特指的舰用型18磅及以上重炮。 陆地炮台用的固定基座大炮,就是长身管舰炮,大多就是军舰把炮管寿命打个半废了,拆下装炮台。 这种炮之所以有名,就在于它是长身管重型舰炮,可承受的膛压高,威力大。 但射程并不远,平瞄射程只有不到400米,糜烂不了数十里。所以主要就是用来守城,高处打的远一点,最大仰角射程2000米出头。 野战要前置,置于车阵之前,陆战主要是用来轰击营垒与攻城。 几十门 4到6 磅野战炮攻城齐射数十轮,把炮管打废,也只能在城墙上留下一些浅坑,而城墙无大碍。 但是,一门 32 磅的重炮,几十发炮弹就能彻底摧毁一段城墙。 一门 32 磅或是 42 磅的重炮,造价就等同此时欧洲诸国一个陆战军团内,几十门 4到6 磅野战炮的价格总和。 一艘英国战列舰的造价与工期,远远高于组建三十个营的英国陆军。即便二战一艘俾斯麦号战列舰,造价同样比组建一个德国装甲师贵的多。 而德国闪击波兰之时,全国一共才六个装甲师,总造价连四艘俾斯麦都造不了。 这就是海军,不是大款真玩不起。 特别是这个时代,厚管壁的重炮,废品率极高。 主要难点就在于红衣大炮的长身管技术,滑膛炮要求的是内膛光滑,口径如一,管壁由炮口到炮身到炮膛逐次加厚,口径越大管壁越厚,内外壁冷却时间越不同,越容易裂。 一门18磅红衣大炮,长度就达到 3 米,22倍径左右,炮重3吨。 长管壁厚,铸造时炮管内外的冷却速度就不一样,一热胀冷缩就开裂,有的是外部看不出来,内部有裂痕。 这一时代的欧洲与明清日本,都搞不清楚怎么回事,炮造好要试炮,装满火药不放弹空炸,以不裂为合格。 结果,不合格的很多! 第十二章 大刀长矛的大清朝? 实际上与玻璃去除气泡,就是“搅拌”俩字一样。 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就是把这一时代东西方铸炮时用的泥范,改为铁范,泥与铁的材料相性不同。 再加个空心注水,金属预冷则缩,而不是开裂! 就这两点,就能造出前装炮时代最强的火炮,用到一战还能用。 都是基础材料科学,只不过目前尚没有这种系统性的实验配比基础材料科学! 铁范铸炮工艺就是鸦片战争第二年由中国发明的,又过了三十年欧洲才掌握了这一技术。 由于铜在中国就是货币,造不起全铜炮,从而逼迫中国催生出了这一技术。就是把宋朝铁范制造农具的方法,移植到了铸炮上,谁知道反而最吊,直接淘汰了拿破仑铜炮。 此时的欧洲,18磅舰用重炮,铸一百门合格仅二三十门,这就是《火攻挈要》中记载的“大铳铸十铳能得二,三可用者,可称高手”,废品率七八成。 口径越大的重炮越难造,战列舰32磅的重炮,平均铸100门合格1门,而那1门重炮的造价却是100门的总和。 利玛窦,汤若望与南怀仁,欧洲此时的传教士,最受东方看中的就是铸炮,其次才是星相历法。 可是,实际上最早解决重炮炮膛老炸,废品率太高这个问题的,是明朝叛将与关外清的工匠。 明朝中晚期才接触重型舰炮,开始山寨用的是脆性白口生铁,用这种材料铸一百门一门合格的都没有,一炸全裂。 明朝唯一铸成的一门“神威大将军”炮,威力小于从葡萄人手中购入的18磅红衣大炮,尚不如关外清军第一代山寨红衣大炮“天佑助威大将军”。 明朝威力最大的一门炮“定辽大将军”炮,还是吴三桂捐铸的,而更大威力的炮,是关外清军铸的清版“神威大将军”。 后金与清本来就重视大炮,天聪5年关外的清就利用掠夺的工匠发展出了失蜡法铸钢炮。此时距清军获得红夷大炮,仅1年时间,一年就掌握了世界最先进的铸炮工艺。 加上登莱之乱后孔有德渡海投清,裹挟来的滞留登莱的铸炮工匠,汉人与葡萄牙人都有,又很快改良出了工艺超越欧洲的第三代红衣大炮。 清军在铸炮工艺上,发展出了铁体铜芯法,铸出了口径更大,身管更长,废品率更低的重炮。 尚在关外的清,铸炮工艺就已经超越了欧洲。 在其后的明清松山之战中,洪承畴携八总兵及副将以下官员二百余名,步骑军十三万,马四万匹,举倾国之兵,去解锦州之围。 洪承畴军中,就携带了六门红衣大炮。 这不少了,袁崇焕“宁远大捷”守的宁远,全城也只有十门红衣大炮。 结果,明军与清军在松山遭遇,洪承畴刚把六门红衣大炮架出来,一看对面,清军一溜摆出来五十多门更重型的红衣大炮,更多的火炮还在陆续到位。 一开打,洪承畴被轰的屁滚尿流。 十日之战,明军被杀五万余,数万人浮尸海上,吴三桂那么会跑,都被追杀的只剩个光杆,仅以身免,关外明军全崩,仅剩宁远一座孤城…… 满洲八旗是非常重视火炮的,元吉自然更重视。 中国历朝历代,就没有清军这么重视火器的,从八旗到绿营全是火器化部队。 清军就是在康熙年间,火器化达到了顶峰,就是大炮队,鸟枪队轰击,骑兵追击。所谓铳炮齐放,铁骑掩杀。 大刀长矛是电视剧里的玩意。 清军康熙年间火器比例比西班牙军队都高,西班牙一个标准方阵十个连,每连编制300人,火绳枪连才两个,剩余十个连为长矛连。 西班牙外派意大利等海外地区的方阵为十二连编制,每连250人,其中火绳枪连同样为两个,剩余十个都是长矛连。 而此时清军火器比例呢?一个绿营基础编制的汛,五百兵马,千总守备陆营,除千总一人,把总四人,外委五人,额外外委三人,共14个军官同属骑兵编制外,另有马军一百挂零,步军近四百。 一汛千总守备绿营,配属的军械,除刀弓藤牌外,就有鸟机枪,马鸟铳,鸟铳250支。守城的威远炮,子母炮,与野战型子母炮、铁喊炮、抬炮,双轮行营炮40余门。 鸟铳不是打鸟的,是形容打的远而准,能把飞鸟打下来的火铳! 平均两个步兵一支火枪,其余步兵在操作大大小小的火炮! 这还是地方守备绿营。 满洲八旗配属的火铳是明万历年间奥斯曼帝国使者朵思麻,进贡的土耳其火绳枪改造而来的“鲁密铳”,射程远威力大的鸟铳,随营是一溜的野战炮。 奥斯曼使者可能是假的,“鲁迷”是东罗马帝国拜占庭,已灭,后之“鲁密”记载不清,多被认为是奥斯曼帝国。 但由于明朝朝贡与特许勘合贸易的缘故,使者由嘉峪关随帖木耳帝国使者而来,或许是西域诸国商人冒充,但枪械来源于奥斯曼土耳其地区应该不假。 奥斯曼帝国的东线部队,就是被也先击溃的,同样是这位蒙古英雄,后来在土木堡活捉了明英宗。 土耳其火枪兵,炮兵比英法荷西都精锐的多。二战那种临冲锋前先大规模炮击的打发,目前的奥斯曼已经这么干了二百年了。 奥斯曼十四世纪就开始普遍运用火炮了,火炮之精良,欧洲第一,都是被宗教裁判所逼走的犹太工匠,各国钟匠造的。 在十五世纪奥斯曼就已经造出了可以发射1000磅弹丸,射程一英里的攻城重炮。 1门炮比100门红衣大炮都凶猛,棱堡都能轰塌! 西欧北欧那帮海盗国家,在这时代没一个打得过奥斯曼的。 西班牙陆军主力与西班牙无敌舰队,在英国德雷克海盗舰队打败西班牙无敌舰队之前,早已让奥斯曼帝国重创,打败不知道多少次了。 西班牙帝国都因为与奥斯曼的战争,破产了三回,法国都是奥斯曼太君的带路党。 英西葡荷等国就是穷的受不了,被阿拉伯二道贩子垄断了东西方的转口贸易,才出来大航海的。 满世界找印度! 满洲八旗都不是清军火器比例最高的,满洲八旗内龙骑兵,铁甲骑兵比例很高,蒙古八旗轻骑兵比例极高,火器大炮最多的实际是汉八旗。 汉八旗有专门的操炮乌真超哈,一水的红衣大炮改进型号,“天佑助威大将军”,“神威大将军”,一个炮队就论百门的,比委员长的德械师炮兵比例都高的多。 就连汉军驻防八旗一个3000人编制,就配备长炮八十余门,红衣大炮八门。 火器比例最高的就是清军八旗中的汉军旗与绿营! 八旗火器非常精良,元吉手里别说燧发枪与定装火药了,现代的铜帽枪弹与拉了膛线的来复枪都有,只是没有自动抛壳儿,单打一,双打双。 来复枪就是蒙古莫卧儿帝国发明的,清宫里就有进贡来的来复枪,内务府早就山寨了。 只不过这种手工精制枪弹,目前只供满洲王公勋贵打猎用。欧陆王公也早就用上来复枪与铜帽弹药了,也只是用来打猎。 大头兵不给配发,不是不知道来复枪好,是太贵了。一粒铜帽子弹比等重白银都贵,配不起。 清军无论是火器精良程度,火器占比,还是数量,都是世界第一。 以至于康熙木兰围猎,只允许带弓箭,不许带铳炮,就是清军火器实在多的让人受不了。 到了雍正时期,火器比例更高了,以至于雍正不得不屡屡强调“满州夙重骑射,不可专习鸟枪而废弓矢,有马上枪箭熟习者,勉以优等。” 雍正之所以强调“骑射”,不是因为看不起火器,是因为清军火器实在是太多了。枪炮一多,清军就只愿意跟人对射,不愿意冲锋了,武勇就丢了。 鸦片战争之时清军火器比例甚至占到了七成以上,闽浙粤等南方地区甚至火器比例高达八成。 清军非但大炮多的丧心病狂,且大多是自造,且大多是远程压制火炮与重炮! 大清江南制造局,从12磅炮,32磅滑膛炮,40磅钢膛线炮,80磅与120磅150口径,重4.5吨的阿姆斯特朗重炮,都是批量制造。 仅一型180磅203毫米的阿姆斯特朗重炮,一造就是56门。250磅9英寸重炮,12英寸305毫米重炮都能造。 清朝生产的阿姆斯特朗12英寸305毫米口径的超级重炮,甚至直到后世,也再没有生产过这么大口径的重炮了。 清朝的纪录,到了二十一世纪都没被打破过。 终清一朝,铸造重炮近4000门,大多数是远程压制火炮和超级重炮。清朝生产的轻机枪,后世巴西特种部队还在用。 而整个民国期间,一门75毫米口径的野战炮都没造出来过。 清军要是大刀长矛,委员长岂不是在拿牙刷抗日? 英法联军,八国联军侵华,清军是端着枪与英法联军对射,是用重炮与八国联军对轰,要不是洋鬼子老端着刺刀冲锋,清军根本就垮不了。 被人用刺刀缴获大炮无数。 比对射,清军怕谁啊,甲午海陆战,海上舰炮口径与总吨位都比日舰大。 朝鲜陆战,清军同样能对射到日军没子弹。 就是日军与英法一样,不讲规矩,老端着刺刀“满赛”乱冲,清军才枪一丢,跑了的。 又被人用刺刀缴获大炮无数。 清军就是火器太多了,弓马废弛了,才战斗力直线下降,而不是相反。 你叫大刀长矛的大清朝?久仰久仰,你好,认识一下,我叫造谣! 我是谁?为什么会叫大清“大刀长矛”? 这是个好问题!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用它来寻找黑夜是怎么把眼睛给我的...... …… 第十三章 千古忠臣,鳌拜你好! 强调骑射是对的! 满洲八旗的看家本领丢了,那是得不偿失,骑兵直到一战都不落伍。 哈萨克骑兵一直到近代战斗力都极猛,对阵后装燧发枪,水冷机关枪加步兵炮都不落下风。 二战还拼刺刀呢,亮剑嘛,你亮剑,嘲笑清军耍刀片,这不耍流氓么? 人是主要因素,人朽了,武器再多没用。 甲午日军在城里军备库,缴获的清军抬枪大炮堆积如山,器械精良。 不计缴获的要塞炮,仅缴获的克虏伯山炮,野炮,加农炮,加特林的数量,就比侵华日军携带步兵炮的总和还多。 北洋水师拥有亚洲一等铁甲舰,亚洲第一舰队,船最大,吨位亚洲第一,照样被日本联合舰队不损一舰全歼! 北洋水师“镇远”、“济远”、“平远”,“广丙”及“镇东”等十余舰被缴获。同样的一艘“镇远”,修复后被列入日本联合舰队一等铁甲战列舰,参加了日本侵台之役及十年后的日露海战,打的就很好,全歼俄太平洋舰队! 北洋覆灭,不赖陈圆圆,与清军不重视火器没关系。 实际上清军最重视的就是火器,故而开始有多爽,未来就有多悲剧。 奥斯曼帝国与西班牙帝国的没落,同样说明了这个道理。 西面的土耳其与西班牙这哥俩,同样在疯狂迷信火器,土耳其火枪兵与远程攻城火炮部队,比英法荷西都精锐! 此时的清军,正是上下疯狂迷信大炮的时代! 一间能铸重型火炮的铁厂,是元吉需要的,他需要用这间铁厂来拓展他的生存空间。 即便小康熙眼热,厚着脸皮把能铸重炮的铁厂要走,都不算什么。 元吉得空找个地,再开间能生产渗碳合金钢的钢厂,把远程榴弹炮造出来就行了。 康熙再敢厚脸皮,就教教他超视距炮兵盲射打脸! 火炮是二百年内绝对的战争之神,无论陆地海洋。 震耳欲聋的大炮轰鸣,是这个时代最欠缺的美妙交响。 大炮兵主义万岁! …… “问呐呐安!” 在门头沟滞留了一晚,元吉隔天晌午才到了家,养父塞尔弼的家,位于紫禁城东北镶黄旗,宝泉局与顺天府学间的水塔胡同。 一间二进青石瓦宅,朝廷分的福利房。 因为塞尔弼有个世袭的骑都尉,门前阶立着一对石鼓,表明武官门第。 只不过,这个骑都尉的世职,目前在元吉抱着的长明身上。 塞尔弼在康熙三年就死了,被鳌拜以擅骑皇帝御马,私用皇帝弓箭在禁苑射鹿,欺君为由,论罪斩首了。 一同被杀的还有侍卫倭赫,西住与折克图。 倭赫是飞扬古的儿子,但不是后来更著名的董鄂.飞扬古的儿子,后者是正白旗董鄂妃的弟弟,顺治二年生人,康熙三年才十九岁,没有侍卫老儿子。 倭赫被杀后,连其父飞扬古与飞扬古的另外两个儿子,尼侃与萨哈连,都被鳌拜以“怨望”的罪名,一并处死了。 飞扬古一门都家破人亡了。 元吉的养父塞尔弼一门,也家破人亡了。 塞尔弼与苏完瓜尔佳氏收养元吉那年,所出的嫡子哈尔喜没三年就夭折了。两年后塞尔弼又被斩,一家只剩丧子又丧夫的瓜尔佳氏,与塞尔弼的庶子,今年方五岁的长明。 一个五岁的庶出孩子,顶门支户是不可能的。尽管元吉已经搬了出去,可还是会时常回来看看养母瓜尔佳与小长明。 他是皇子,而满洲皇子似乎都是跟养母亲,因为大多皇子从出生起,就没喝过生母的一口奶,喝的都是嬷嬷,也就是“奶妈”的。 嫔妃以下所出的皇子就更惨了,一生出来直至成年,说不定连生母的面都见不着,一生出来就被抱走了。 就连雍正都是送出宫交由大臣养的,一般的满洲皇子根本见不着生母的面。 元吉明面上的养母是章皇后,也就是母后皇太后,可他跟章皇后没感情,前九年的记忆就不是他的。 那个“元吉”受不了顺治变脸的打击,一怒之下自己找阎王爷点卯去了。 如今他这个“元吉”,自一“出生”,就是一连串的打击,真正照顾他的养母是瓜尔佳。 可瓜尔佳自从丧子,特别是又接连遭遇丧夫的打击后,有点半疯了,天天骂鳌拜。对后半生唯一的指望长明也动辄打骂,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 元吉想接瓜尔佳到自家府上赡养,瓜尔佳死活不去,他放心不下,怕一不注意养母又去鳌拜家骂街,抽空就回来看看。 “问九爷安。”内屋伺候着瓜尔佳的长明生母徐氏,对元吉行了个蹲礼,作势欲跪。 “免礼!” 元吉拉着怀里长明的小手,对徐氏摆摆,逗小长明,“叫呐呐。” “呐呐。” 长明特喜欢元吉,单臂揽着元吉的脖子,听话的对徐氏喊呐呐。 徐氏见儿子受九皇子喜欢,同样高兴的眼睛发润,尽管名义上,长明是瓜尔佳的儿子。 徐氏在家中,地位尚不及老管家。满洲老仆人的地位,比阿哥,格格都高。 如果塞尔弼不是仅留下了长明这一个独子,袭了世职,一个庶子的地位,也是比不上管家的。 徐氏是汉军旗工部给事中徐源的女儿,塞尔弼年少有为,前程远大,愿意攀亲的人不少,即便是做小。 可谁能想,刚过门一年,御前侍卫塞尔弼,居然能被砍了。 幸好诞下了长明,袭了骑都尉的世职,徐氏唯一的指望,就是儿子长大成人了。 “一点规矩都不讲了。” 一手枕着矮桌,斜身坐在暖炕上的瓜尔佳,看着元吉没大没小的抱着长明闹,皱眉道,“尊卑都不要了?放下。” “哪来的尊卑,长明是我弟弟。” 元吉伸手从矮桌上的小碟里抓了两颗油炸花生,一颗扔自己嘴里,一颗塞长明嘴里了,咀嚼道,“昨个听说,你打了穆里玛的管家?” 穆里玛是鳌拜的弟弟,曾任靖西将军,追剿过李来亨,同出瓜尔佳。 元吉养母瓜尔佳氏,实际与鳌拜是亲戚,同出苏完瓜尔佳。 塞尔弼更是努尔哈赤二伯祖爱新觉罗.刘阐的四世孙,是康熙的堂哥。 且塞尔弼与其妻瓜尔佳,与鳌拜一样,皆出满洲镶黄旗。 就这都能让六亲不认的鳌拜砍了,不得不说,鳌拜真是包龙图附体,铁面无私。 所以,瓜尔佳天天骂鳌拜八辈祖宗,连人家弟弟的门都堵。 康熙也对鳌青天越发佩服了,连御前侍卫说杀就杀。 鳌拜这么秉公执法一下不要紧,镶黄旗,瓜尔佳,爱新觉罗,都感觉他疯了。 元吉倒是对鳌拜挺佩服的,感觉这才是纯爷们,只是不想让养母天天去撩拨纯爷们。 鳌拜不跟女人一般见识,迁怒于他就不好了。 目前的镶黄旗军务就是鳌拜管着的,而顺治撸了元吉的正白旗主之后,就把他挂在了镶黄旗。 一旦鳌拜恼了,光是操演的时候使点坏,跑圈都能跑死他。 “你怕鳌拜那个赛思黑?” 瓜尔佳氏瞥了眼元吉,撑在矮桌上的手肘一抬,狠狠的一拍桌,“你是他主子,怕他个奴才?” “旗里会操,他个奴才连马都不给我配一匹。” 元吉走到矮桌另一旁,坐上暖炕,把长明放到身侧的炕上,无所谓道,“你不怕他整死我,我还能怕被他整死?” “他敢。” 瓜尔佳氏又是一拍桌,继而眼睛一红,抹泪道,“小九,你可得给塞尔弼报仇。” “私怨不能公报。” 元吉一摆手,又捏了个花生扔嘴里,轻轻道,“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鳌拜是我满洲英雄,以私怨办他,未免太过儿戏。” 元吉暗忖,依据原本历史中康熙办鳌拜的法子,就挺儿戏的。 没鳌拜,福临登不了位,哪来的康熙?汤若望天花说是民间故事,一个洋和尚哪有立储的本事? 满洲从来就没太子一说,满洲的大汗,包括皇太极,顺治,康熙在内,都是由议政王大会选出来的。 顺治都只有下任大汗的提名权,遗诏是否会通过,要看议政王大会的表决结果。 努尔哈赤的遗诏都能作废,老婆都被儿子们强逼自尽,殉葬了。顺治都立不了皇帝,一个洋和尚又算个毛。 顺治立三子玄烨,完全是在养心殿当着王熙与麻勒吉二学士,自个三次口授,三次修改的遗诏,与玄烨生没生过天花无关,更没有汤若望的事。 汤若望本人都差点被凌迟! 康熙三年,汤若望就被以假修历,内外勾连,图谋不轨被捕入狱,拟的次年凌迟处死。 同年,耶稣会就被禁止。 由于恰逢京师地震,朝廷要大赦天下祈福,才被特旨开释,两年后病死寓所。 支持皇三子继汗位,为康熙保驾护航的就是鳌拜! 没有鳌拜忠心耿耿的力挺,几岁小儿康熙的位子怎么稳?谁会把个几岁毛孩当回事? 塞尔弼与倭赫,西住,折克图几个侍卫,就敢随意骑皇帝的马,拿弓在禁苑射鹿玩,这不是持宠而娇,就是不把小皇帝当回事。 这不是欺君是什么?这不该杀? 鳌拜对皇太极忠心耿耿,以性命保扶福临登位,三次被多尔衮论死。 即便当初与其一起力保皇太极子孙继位的正黄,镶黄旗将领纷纷依附多尔衮,鳌拜却始终矢志不渝,仍忠心事主。 为力保康熙,拿自己的六亲不认来维护皇家的威严,鳌拜之耿直,忠诚,可昭日月。 结果,就是这样一个在战场上立下了赫赫战功,保扶三代君王的满洲重臣,让一帮毛孩给捆了。 如果不是鳌拜从来没想过造反,能被康熙得逞? 鳌拜当然冤,可再冤元吉还得办他,不是为塞尔弼报仇,是不能让康熙先动手。 在康熙鼓起勇气,准备忘恩负义擒鳌拜之前,元吉就得先把鳌拜办了。 不如此,他哪来的生存空间? 第十四章 铁狮子胡同,元府大宅门 多尔衮名声太响,威望太高,权势太重,与多尔衮相比,鳌拜算个毛的权臣,就是一个愚忠的武夫罢了! 非但顺治忌惮元吉,恨不得他早日夭折,康熙同样忌惮他这个皇九弟。 玄烨人不大,心眼溜着呢,推个牌九都偷牌。 要是再让小皇帝踩着擒鳌拜的名声把权柄握稳,无形中捆在元吉身上的枷锁,就会越来越紧。 链锁蛟龙,再会飞,又哪能飞的起来? 何以脱困?只能委屈鳌忠臣了! 鳌拜命中注定就是个踏脚石的命格,谁踩不是踩? 为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元吉只能让鳌拜做回岳飞。 坑死他算完! “您消停点,养养神,回头搬我府上,也让我尽尽孝。” 元吉没打算把坑鳌拜的事与瓜尔佳氏说,只是道,“您这一闹不要紧,黄海吃了挂落。” “我哥?” 瓜尔佳氏闻声一愣,“我哥怎么了?” “被免去了御前行走,守东华门去了。” 元吉摆出了一副你害人不浅的表情,吓唬养母,“我让黄海晚上过来找我,看看有没有回寰的余地,您老这几日先歇歇?” “我…” 瓜尔佳氏蒙楞了少许,喏喏道,“我…我也正觉得这几日身子有些乏,待家歇歇也好。” “那好。” 元吉闻声差点笑出来,做了个沉痛的表情起身,忧心忡忡道,“那我就先回了,赶明儿差人送点冰糖燕窝来,给您补补。” “恭送九爷。”徐氏见元吉要走,作势送迎。 “回头都搬我那去。” 元吉驻足,对徐氏点了点头,指着刚从炕上蹭下来的小人,“长明该进学了,得空我寻个严师督导他。这孩子袭的是武勋,弓马骑射是我满洲男儿立身的根本,不能丢,我亲自带他,天天围着你们这些妇道人家不像话,性子都磨软了。” “谢九爷恩典。” 徐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叩了个头又马上反应过来,急急对坐在炕沿儿上的瓜尔佳氏行礼,“谢…” “谢什么谢,自家人。” 瓜尔佳氏对徐氏一摆手,又侧脸冲愣愣的长明一努嘴,“倒是你个小毛猴,还不快谢恩?” “谢主子恩。” 瓜尔佳氏与元吉是养母养子关系,徐氏与长明和元吉可不是亲戚关系,是主仆。 元吉愿为长明请师傅,还要亲自教导长明弓马,这是真把长明当弟弟了。 可清初八旗等级森严,皇帝皇子是绝对不会叫奴才,叫臣“大人”的,皇子会称皇帝老子为“汗阿玛”,可绝对不会叫生母皇后嫔妃“皇额娘”的。 即便元吉拿长明当弟弟,长明也绝对不敢叫元吉哥哥。 君臣主仆有别,包衣即便晋了公爵,成了中堂大学士,督抚,对旗主来讲,还是奴才。 野蛮人嘛,就酱紫! 此时,满洲皇族起名都没有按谱排序呢。 胤礽,胤禛,弘晖,弘历,绵宁,绵恺等“胤”“弘”“绵”的汉俗论序,是从康熙才开始的,孝道这玩意同样是从康熙才开始推的。 如今的满洲八旗,还是兄终弟及,主仆有别,等级森严的时候。 太皇太后指给康熙的皇后,索尼的孙女,都被满洲勋贵一片反对,就因为是庶出。 此时嫔妃的地位都不高,见元吉都得跪着问安,算不得母亲,也没康熙之后那么讲究孝道。 努尔哈赤与代善,皇太极等父子之间。皇太极,多尔衮,阿敏,莽古尔泰等兄弟之间,为了几个牛录的归属都能脸红脖子粗。 努尔哈赤的爱妻,多尔衮三兄弟的生母阿巴亥,都能被皇太极等一众儿子勒令自尽殉葬,不讲究什么孝不孝的。 元吉与瓜尔佳氏有养母养子之实,可元吉却是瓜尔佳氏的主子,如何对待瓜尔佳氏都是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可以赐,你不可以攀,更别说长明了。 长明是个懂事的,立刻跪地扣头。 …… 毗邻镶黄旗与皇城匠作区岔口,正白旗区的一条横街胡同。 一个青砖矮墙朱漆大门的府邸前,立着一对元朝成宗年间铸造的铁狮子。 这条胡同因这对铁狮子得名,被称为“铁狮子胡同”。 这间宅原来是蒙元贵族的府邸,后屡经扩建,明末落到了皇亲田国丈的手里。 田国丈就是田弘遇,女儿就是崇祯的宠妃田贵妃。 崇祯敲景阳钟的时候,老丈人反而大闭府邸,崇祯将四王子朱慈炤送到老丈人府上,老丈人反而把外孙送给了李自成。 非但送王子,陈圆圆就是被田弘遇带到京师,住进了这座府邸。 吴三桂就是在这座府上,把陈圆圆要了过去。 刘宗敏抢了陈圆圆之后,同样又占据了这座府。 结果,江湖传闻吴三桂恼了,打算再占回来…… 或许是这座府邸太晦气的原因,正白旗圈了这片后,满洲勋贵到处挑府,偏偏没人要这座门前有对铁狮子的阔宅。 田府很神奇的空置了二十多年,满宅杂草丛生,假山落满了鸟粪,曲径回廊之间猫鼠嬉戏,池臭的金鱼都熏死了,成了花子的安乐窝。 顺治晏驾的前一年,元吉被赶出了宫,一直寄养在塞尔弼家。 即便康熙登基了,塞尔弼被砍了,元吉都成年了,宫里还是没有分房政策下来。 直至去年康熙亲政,不知道怎么想的,太皇太后发善心,下了道懿旨,把这座凶宅赐给了元吉。 元吉是唯物主义者,秉承的是科学发展观,什么凶不凶的根本不介意,让护军把鹊巢鸠占的一堆叫花子全扔到门头沟挖煤,很开心的搬了进来。 大宅很阔,门房,佣人房,马厮,膳房,钱粮库,兵器房,浆洗房里连烫斗都有。 前院还有给家丁护院锻炼的演武场,跑马都富裕。 残破的门脸没顾上拾掇,主要是怕与礼制不合。 元吉身上除了个皇子,就是光杆一个,乱建台阶盖高墙,很容易引发物议。 倒是宅里面大改了一下,恰逢紫禁城里正在大修土木,康熙亲政后一直住在清宁宫,也就是保和殿。 殿是办公接见朝臣的地方,不是睡觉的地方,太皇太后就打算出内帑把后宫乾清宫,交泰殿修缮修缮,让康熙以后搬回乾清宫。 宫城内压中轴线上的七座主要建筑,以乾清门为分界,有前后两部分,即前朝后庭。前三殿为太和殿,也就是俗称的金銮殿,中和殿,保和殿。 这都是朝会办公的办公室,后三殿的乾清宫,交泰殿与坤宁宫才是睡觉的内宫。 目前康熙就住办公室呢,把保和殿临时改称了清宁宫,在前朝住呢,后庭在修缮。 南国三天王送到京师不少大木料,元吉跟吴应熊,耿聚忠的关系不错。俩二货知道他乔迁新居,捎了不少上好的楠木,檀木给他。 加上盛京关外拉来的大松木多了,宫里用不完,让内务府发卖了一批,大木料很富裕。 于是,元吉就借机把宅内大修了一下,把早先的佣人房,家丁护院住的前院左右厢的房屋建筑全扒了。 平房换成了双层通楼,建了烧煤的锅炉房,用铜管铺设了暖气,热水供应澡堂,热效应除了被用于取暖外,还用于马房与温房。 冬天除了地窖里的萝卜大白菜,还能吃上别的新鲜蔬菜的,全京师仅元吉一家。 倒不是光为了吃,主要是为了培训如何用毛笔授粉等暖棚种菜技术。 元吉不光想卖煤票,还想卖菜票,等暖棚的技术员培养出来了,就能以帮传带的形式,细胞分裂一样把人才梯队建立起来了。 之后玻璃一烧,对贫困农户发放盖棚贷款,技术支持加期货直采,一根杠杆京师,直隶,盛京的种菜户就都要到碗里来。 先进带动后进,共同富裕嘛,基数为王,一张菜票就能建个“菜联储”,比自己盖棚卖菜赚的多的多,又能成为万家生佛,又能养望,又能垄断市场。 到了那时,北方的老少爷们,老娘们小媳妇儿,冬天就都得指着他吃菜了,cpi指数都是他说了算。 前院早先分散各处的小食堂变成了大食堂,膳房,浆洗房,绸缎库,米盐库,杂物房,兵仗库分门别类统一建在了一个功能区。 节省下来的空间,都被作为了演武场与马棚用地,还建了狗舍,鹰巢,桑拿房。 如果不是与礼不合,元吉本来还打算建个消防塔的,望远镜一架,就能看到宫里在干啥。 晚上的时候,御前一等侍卫瓜尔佳.黄海,从后院小门走入了这间府邸。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另外一人,专门等过了酉时,天彻底黑了下来,才悄摸的在代敏的引领下,直接进了后院。 “主子万福金安。” 黄海身后,一个身着立领直身偏大襟长袍,六合帽遮辫,脚蹬厚官靴的清瘦小老头,刚迈进书房的门槛,一撩下摆开衩,就跪在了当场,瓜皮帽一摘,郑重的叩了三个响头,“奴才曹玺,叩见主子。” “逾礼了。” 书房内点着鲸油方蜡,满室漂着一抹浮香,光很柔和。 门侧窗下的书桌前,元吉坐在一个青瓷高墩上,放下手里看到一半的《金瓶梅》,直等中年端端正正叩完头,才出声,“你倒是个念旧的,都调籍入内务府了,不必大礼参了,起来吧。” “谢主子。” 曹玺恭敬的应声,躬身颔首侍立一旁,态度依如当年。 第十五章 《红楼梦》是陈近南写的! 曹玺是曹家的第一任江宁织造,曹寅的父亲,正白旗包衣。 包衣有两种,一种是护军包衣,属于旗奴,上三旗归内务府管,下五旗各王府旗主管。 一种是包衣阿哈,属于家庭奴隶,归主子管。 曹玺是在襁褓之中,与一家人被满洲捕奴队抓获的战争奴隶,最早就是皇太极贝勒府里的包衣阿哈,干的就是端屎端尿,喂马擦靴的活计。 八旗制度在关外就是个军事组织制度,就是保甲,不是啥高大上的东西,八旗就是八个字:“强制裹挟,合伙抢劫”。 每过一段时间,八旗就会有非法移民特赦,曹玺一家就拿到绿卡了,变成了正白旗包衣。 进关后,鸡犬升天,包衣就是旗人了,籍的定性为“良人”,高于“民人”。奴隶是相对于满洲贵族来讲的,不是民人的奴隶。 满洲八旗旗下奴隶的地位,比民人高。 为什么比民人高呢?因为满洲的包衣是要上阵的,满洲八旗打仗,实际比例是一个满洲悍匪加俩包衣。 多尔衮被掘坟那年,清理正白旗旗产,曹玺就被调入了内务府,成了皇室的家奴,康熙二年由内务府营缮司郎中调任江宁织造至今。 康熙二年玄烨才9岁,是不可能交代江宁织造曹玺,为他充当什么耳目的。 如今的曹玺,明面上是内务府的江宁织造,实际上是鳌拜的人。 按照历史,康熙动了要拿鳌拜的心思,会以保姆孙氏的名义,拉拢曹玺,让其充任双面间谍。 虚构的魏东亭与现实中的曹寅,都没有参与擒鳌拜。 如今的曹寅才十三岁,是在明年鳌拜被擒之后,康熙叙曹玺之功,次年才把曹寅调入京师,先让其充任了一年哈哈珠子,也就是伴读,等曹寅十五岁之后,才迁任大内侍卫。 曹寅也不是曹雪芹的祖父,《红楼梦》成书于康熙年间,雍正十二年的《何必西厢》一书中就已经把《红楼梦》与《金瓶梅》并提了,怎么可能是曹寅孙子写的? 《红楼梦》是“汉留”即“天地会”总舵主“陈近南”之一中的崇祯四子写的,“曹雪芹”就是朱四太子的笔名。 “陈近南”也不是一个人,是天地会“汉留”五房,金兰郡,洪顺堂,三合会等“汉留”五房高层共同的代号,一致行动就会以“陈近南”的名义发布。 朱四太子就是“陈近南”中的一位首领,“汉留”对外称天地会,汉留五房之一的“洪顺堂”,对外称洪门。 “圣旨请到了么?” 元吉轻抚着书桌上的《金瓶梅》,平静的问了句,不知是问二人中的哪个。 “九爷。” 侍卫瓜尔佳.黄海小步趋前一步,躬身低声道,“兹体事大,万一事败,岂不陷皇上于……” “呵!” 元吉轻嗤一声,眼皮一掀,冷冷的盯着黄海,缓声问道,“若无圣旨,万一没事败,老三把爷败了,咋办?” 顿了顿,冷笑道,“要老子顶缸?” 黄海被元吉噎了一下,尽管在宫里就领教过“九皇子”的跋扈,可敢骂康熙到脸上的豹子胆,他可不敢接茬。 “千钧只在一发!” 元吉左手有节奏的轻拍着桌上的《金瓶梅》,突然重重的一拍,“马岱杀魏延只一刀,可他妈马岱身边都是魏延的兵,爷一刀剁了鳌拜个老匹夫不难,可没圣旨镇不住,岂不是要被鳌拜左右乱刀分尸?” 他讲的是《三国演义》上的魏延死法,因为满洲勋贵不爱看兵书,就爱听戏看《三国演义》。 特别是武将,这个场景之凶险,容易让人感同身受。 黄海一听就挺感同身受的,立即一抱拳做激昂状:“怎敢让九爷涉险,奴才愿做今马岱。” “你?” 元吉嗤笑一声,“你个侍卫,佩刀进鳌少保身前五步,是有拔刀的胆?还是能把刀拔出来?还是能杀的了大清第一巴图鲁?” “奴…奴才愿以性命相拼。” 黄海被一激,又羞又恼,脸红脖子粗的嘶吼一声,“奴才拼了性命,也要拿下鳌…唔!” 话没说完,本是静坐在青瓷墩上的元吉,突然腾空而起,一个飞膝顶向黄海的面门。 黄海刚下意识的举臂遮挡,只觉一股大力传来,身不由己的离地而起,平着飞了出去。 “仓啷”一声。 黄海倒地的瞬间,元吉斜身右手前探,抽出挂在墙上的斩马刀,顺着拔刀势左手一搭刀柄,变为双手握刀,神凝刀尖,力聚腰眼,一个斜削斩向黄海颈后三寸。 生死之间,滚坐在地的黄海求生本能被激发,左手按地撑身缩头后躲的同时,右手肘急抬挡刀。 “嚓”的一声手骨断裂的脆响,黄海一声闷哼,没感觉到疼,倒是身子朝左一歪,不受控制的被一刀劈倒在地。 “战阵上的刀,不开刃的!” 一把刀尖顶住了黄海喉结下的胸锁,压的他撑地躲避的劲儿都使不上,元吉单手擎刀,冷冷的盯着仰扑在地的黄海,“鳌少保是沙场下来的,砍过的脑袋,比你摸过的女人都多,你连我的一刀都接不住,也敢言杀大清第一巴图鲁?” 断骨的疼感此时方至,右臂断裂骨茬摩擦间透筋的扎心刺痛,让黄海额头涌出了豆大的汗珠,全身瞬间被汗水浸透。 噬心的剧痛连同巨大的耻辱感,同时涌至,羞愧交加的黄海一时万念俱灰,眼一闭猛地朝前一挺身。 元吉用刀顶住黄海的胸锁关节盘,就是防他想不开,刀柄是虚握的。 一等黄海的肩一动,刀一缩,元吉手腕就是一抽,顺势一甩,把刀尖上的血甩掉,面无表情的走到书桌旁,拿起桌上的《金瓶梅》把刀一夹一抹,连同斩马刀一起扔在了桌上。 “黄统领!” 曹玺被眼前蓦然兔起鹘落的一幕,冻在了当场,少许才一哆嗦,咽了口吐沫,紧步走到黄海身旁,俯身双手箍住黄海的左臂,作势欲拉。 “起开!” 黄海晃臂抖开了曹玺的手,腰腹用力从地上坐起,继而左掌一撑站了起来,把散在胸前的辫子朝背后一甩,耷拉着右臂,面向元吉道,“九爷教训的是,奴才孟浪了。” “哪岔了?”元吉不置可否。 “奴才是御前侍卫。” 黄海一副羞愧的样子,沉声道,“敢动,也不能动。” “呵呵。” 元吉闻声一笑,问,“一个胳膊,推牌九还换的了牌么?” “换得了。” 一提牌九,情绪低落的黄海也是心神一松,暂时忘记了疼痛,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在宫里有个绰号,侍卫人尽皆知,还是康熙给起的,叫“黄老千”,就是跟康熙打牌的时候,老偷牌换牌,康熙都换不赢他。 “我这是替老三报仇了。” 元吉坐回了青瓷墩,道,“对外就当你为你妹妹挡灾了,去趟穆里玛的府上,让他看看你的断臂,喝个小酒,交个朋友,爷动鳌拜的那天,你给我摁住穆里玛。” “嗻!” 黄海左手一点,利落的打了个千。 “九爷旦请吩咐。”曹玺见元吉冷冷的目光看了过来,心中一寒,赶紧一矮身。 他是在襁褓之中,就与父祖一起被抓到后金皇太极的贝勒府,沦为包衣阿哈的,打小就见惯了满洲人的血腥与杀戮。 鳌拜是可怕,可满洲人重尊卑,他感觉真的火并起来,鳌拜的赢面不大。 关键是,九皇子找上了他,那能允许他拒绝么?鳌拜是可怕,九皇子就不可怕了? “鳌拜是个淳朴的人。” 元吉淡然道,“秉性耿直,直来直去,没那么多弯弯绕,有古君子之风。” 夸了鳌拜一句,才道,“君子可欺之以方,爷给你准备了一批白裘衣袍,紫貂皮草,明黄绸料,你让你手下的苏杭老绣工,弄点龙凤上去。你再准备一批上等丝织,当孝敬给鳌拜送去。” “这是…”曹玺没明白过来,怕体察上意错了误事,赶紧请教。 “鳌拜是个好人。” 元吉喟叹一声,“他必不敢收逾制之物,只会当贡品献到宫里。” 顿了顿,又道,“鳌拜是跋扈,不是傻,皇上亲政后对其多次试探,已使其越发不安,人一慌,操切间脑袋一热,那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侍卫里有他的人,他身边又有人,一击不中,京营里那些他的人,或许无令就会动,鳌拜即便不想造反,抵不住黄袍加身啊。” 黄海与曹玺闻声,都是神情一滞,显然想到了万一事败,或可导致不受控的可怕结果。 元吉看了看两人的脸色,为了让康熙得到这番话后越想越“成熟”起来,被很可能发生的场景吓住,接着吓唬:“要拿鳌拜,要么引入深宫,由皇上单独接见,隔绝内外,密室亮匕,一翻两瞪眼,门一开,躺地上的那位输!” 黄海闻声一哆嗦,方才元吉的一刀就把他的精气神劈散了。 原本为皇上蹈死,誓铲权臣,建功立业的雄心消散了不少。 一想到鳌拜跟康熙单挑的下场,黄海感觉站着的不能是皇上,发急道:“皇上英武,毕竟年少,怎可轻身犯险,与一奴才相赌?” “怕什么?” 元吉继续鼓动道,“多埋伏侍卫,一人拎把刀斧,到时候让皇上摔杯为号,刀斧手齐出,就在乾清宫内,剁了他个老匹夫!” 哎呀我草,黄海单手一抹脸,骂娘的心都有了,心说敢情您犯浑,在宫里把皇后的太监纵马拖死,还不算完,还要教唆皇上也这么干? 曹玺看向元吉的眼神也古怪了起来,感觉这位小爷戏文一定是看多了,摔杯为号?杯一摔,一群刀斧手是破门而入了,可皇上怎么出来? 要皇上跟鳌拜比比,看谁跑的快? “不可不可。” 黄海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越想越感觉“摔杯为号”这事不靠谱,“侍卫里谁知道哪个是鳌拜的人,万一走漏了风声,怎么得了?” “那就用太监,老太监靠不住,就用小太监。” 元吉狠狠的一挥手,“猛虎架不住群狼,先练仨月布库,再砍几个偷懒的让剩下的见见血,等皇上的太监兵练成了,一屋子小太监,咬也咬死他。” 第十六章 摔杯为号? 黄海都快疯了! 太监要是有用,要侍卫干嘛? 人多要是就能咬死象,那何不连宫女都算上? “宋明都组过太监军,宋有六甲神兵,前明有净军,演武九重,衣甲光亮,器械精良。” 黄海一脸崩溃,“可上万的太监军,一个百人队便可冲垮,太监只能充军,成不了军。小太监练成老太监,也咬不过鳌拜。” “…宫里不行,那就只能在宫外了。” 元吉故作遗憾,暗道你可要再接再厉,回去就把康熙吓住,道,“我也不愿让皇上涉险,所以打算亲自动手,成就成,不成拉倒,总之皆我一人事,与旁人无干。” 顿了顿,看向曹玺,“老曹只需侧引旁敲,鼓动鳌拜亲自携贡品入宫,即可。挑担牵马的队伍,又是自行选择入宫,必不会想到埋伏。 到时候,爷就给他来个温酒斩华雄,趁其不备,一刀拿下!” 曹玺虽然感觉这位爷《三国演义》看多了,可再怎么说,这个也比摔杯为号靠谱,事败了都有回寰的余地,一拱手:“必不辱命。” …… 大内,清宁宫。 刚过正月十五,殿外重昂五踩斗栱的檐下,新挂的花灯未撤。 昨个康熙在此赐宴外藩,满蒙王公与在京一二品大臣,殿内如今还浮着一层酒气。 西梢间暖阁,浮雕如意云龙浑金毗庐帽的板门后,一个头戴明黄帽纬湖缎暖帽,吉服外裹着黑狐皮翻毛端罩,脚下蹬着一双方头长筒建绒靴的麻脸小矮子,正少年老成的背着双手,轻皱着眉头,在一尊点着沉香的玉瓷香炉前,来回踱步。 右臂夹着板,打着石膏,用跨肩纱布横绑在胸前的黄海,恭敬的侍立一旁。 一位宫服老太太,坐在软塌上,低头聚精会神的绣着手帕。 老太太叫苏茉尔,更为后人熟悉的名字叫“苏麻喇姑”,今年五十一,只比太皇太后小三岁。 苏茉尔出身蒙古贫苦牧民家,是太皇太后的陪嫁丫头,心灵手巧,善烹饪女红。清官服式样定制,后宫嫔妃旗袍式样,均出自老太太之手。 除了春秋秦汉的宽袍大袖飘逸无双外,唐宋元明清,最漂亮的官服就是清朝服了,款式时尚,简约笔挺,穿着不耽误砍人,僵尸片都爱用! 旗袍就是老太太发明的,世界各国的女人都爱穿。 五百年内东方世界的第一裁缝,再五百年后,东方的旗袍一定还在! 千年不朽的老太太! “摔杯为号?” 麻脸小矮子就是年方十五的康熙,一岁生天花,被扔到宫外破庙自生自灭,就是由软塌上的老太太,每日骑马送去三餐,续下来的命。 为此,康熙一直称呼苏茉尔为“额娘”。 只不过留下了逗痕,貌丑,不被顺治所喜,从小命运多舛,却也养成了其少年老成的气质,加上早婚,不似少年。 满洲是十四岁成年,清皇室有明文规定,宗室子弟最迟十五岁必须结婚,皇帝太子结婚前,更是有敬事房挑选的八个宫女为皇帝皇子指导。 康熙十一岁就大婚了,迎娶了索尼十二岁的孙女为皇后,只不过皇后的生父不是电视剧里的索额图,是索额图的哥哥,一等公兼辅政大臣索尼的嫡长子噶布喇。 康熙从小就气度沉稳,可还是被“摔杯为号”弄乐了:“小九打小就在宫里折腾,这又不知哪看来的戏文,要朕摔杯为号?朕弄杯毒酒,让鳌拜喝了,也比无故乱摔杯好些。” “咦?” 黄海一脸赞叹,“皇上此计大妙!” “小九给你做的这个板子倒挺妙。” 康熙背着手,循声看向黄海,又把目光聚在了黄海吊在胸下的断胳膊,“此法用于受伤的将士,惠泽不小,你倒是建了一功。” “都是九爷做的。” 黄海应道,“奴才也觉得挺巧,九爷还在石膏裹着的药里加了冰片薄荷,透骨凉呢。” “小九有个什么功。” 康熙摆了摆手,“不计他的功,朕这个九弟啊,从小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知道了自己有功,却迟迟见不着赏,还得了?又要到宫里闹。” 顿了顿,又叹了口气,“众兄弟中,却也只有小九,不把朕当做皇帝。” 黄海不知如何搭话,赞兄友弟恭吧,弟弟不是个恭的,是个跋扈的。赞兄弟情深吧,哥哥是皇帝,弟弟却是白身,哪有这么情深的? “摔杯是弄险,也不失是个好法子。” 康熙是皇帝,有皇帝的尊严,明旨赐毒酒可以,阴毒暗箭算人,是绝不会干的,宁可跟鳌拜面对面的搏一场,刀下定个输赢。 “倒是练些新进的小侍卫小太监,一拥而上……” 康熙说着,沉吟了一下,下句话没说出口,因为他感觉这么干挺靠谱的,有点心意相通的奇妙感,颇有些“知我者九弟”的怪异念头。 “皇上万万不可。” 黄海一急,立刻跪下,叩首,“皇上万金之躯,万不可轻身犯险,九爷一刀之威,奴才都差点血溅当场,那鳌拜屡经战阵,岂是几个侍卫太监能伤的?” “小九学的是战阵上的弓马刀枪,朕学的也是这个,密室私斗却非擅长。” 康熙摇了摇头,“你只是不防被小九一击制住了,若真游斗,小九未必是你对手。鳌拜进殿面君,定是空手,人多了一拥而上,未必拿不下他。” “皇上!” 黄海快哭出来了,自从见识过了元吉的不靠谱,他是再也不敢让皇上受传染了,急切间一个响头磕了下去,“有九爷担纲,皇上何不静待捷报,怎能寄望于一群太监?” “也不光是太监,总要有忠心于朕的侍卫统领着。” 康熙也信不过太监,只是觉得诓鳌拜空手面君,门一关就一拥而上这个提议,很合他的心意。 可刚说了一句,见黄海又是磕头如捣蒜,毕竟是少年人,不免有些不耐:“朕觉得小九的法子才是行险,宫外当众拿人,那是好拿的么?即便是抬礼入宫,挑夫易乱,可鳌拜身边仪仗护军俱在,他怎么拿?” “马岱杀魏延,温酒斩华…雄。” 黄海下意识答了句,抬头见康熙有点恼,声音不由低了些,“九爷确有十分把握,只要皇上能依计减掉鳌拜的护军,九爷拿性命担保,一定拿得下鳌拜。” “你这奴才,倒是信他。” 康熙无奈的摇摇头,脸上浮出了一抹古怪,“鳌拜个武夫,擢其为会试主考官,就能让他装读书人的斯文,自卸武备了?” 黄海的神色也略显古怪,毕竟九爷的提议就太怪。 元吉的提议,是任命鳌拜为康熙七年二月春闱的会试主考官。 每年农历二月初九,十二日,十五日三天,就是进京赶考的举子们,大比的日子。 中试上了杏榜的贡士,就会走入这间清宁宫内,再参加殿试,由皇帝赐进士出身。 有资格上殿的新进贡士,就可称“天子门生”了。 如果鳌拜是会试总裁,也就是主考官,那就成进士们的“座师”了。 可考进士是读书人的事,让鳌拜个拎刀的半文盲当主考官,胡子一撅眼一瞪,举子们不得吓死? 这提议靠谱么? 黄海觉得九爷的提议哪怕再邪乎,也比让皇上跟鳌拜玩命强,抛下心中不靠谱的顾虑,强自打气道:“奴才感觉九爷说的有理,这人啊,就是没什么才求什么,鳌拜官至极品,军功晋公,位列太师,唯独缺了一样,大学士。为了让人称呼一声中堂,他不得收收性子,收收护兵?” “那他也不会孤身入宫。” 康熙感觉或许鳌拜做了主考官,出行会减点扈从,可怎么减都减不到光杆的程度。 “剩下的九爷包办了。” 黄海见康熙狐疑的看过来,赶紧道,“皇上,不是奴才信的过九爷,是九爷正在捣鼓什么‘大杀器’,说旬月间就让皇上亲眼看看威力,奴才看九爷信心挺足的。皇上法眼如炬,到时要是看了觉得不行,再从长计议不迟。” “唔?” 康熙摸着下巴,沉吟了少许,小九在外面是挺能捣鼓的,屋里正点的沉香,太皇太后与嫔妃拜的一堆开光灌顶大菩萨,都是小九送来的。 宫里烧的也是他的蜂窝煤,后宫都装了暖气,不比暖阁的地暖差。 哦,还有新鲜蔬菜跟酸辣泡菜! 可这些玩意能杀的了鳌拜? “你起来吧。” 康熙对跪在地上的黄海摆了摆手,轻声道,“朕看看再说。” …… “看看,这可是好东西呀。” 元府,前院一口甜水井旁,三颗槐树间一条条绳子上,挂满了正在晾晒的湿粉条。 红薯粉条。 红薯这东西是万家生佛。 明万历年间,在吕宋经商的华侨陈振龙,不顾西班牙人禁止红薯出口的禁令,将红薯从吕宋渡海带回福州培植。 谁杀的中国人最多,不太好统计。 但谁救的中国人最多,八成就是陈振龙,救人数以亿计。 每逢灾年,正是有了红薯,饥民才不用吃观音土。 终清一朝,人口增长那么快,那么大,红薯与玉米的助力不小。 再多的清官,比不上一个地瓜干。 当万岁化为了泥土,只有玉米面儿窝头,永垂不朽。 窝头,你值得拥有! 第十七章 红薯与粉条,宗室与觉罗 可红薯这东西推广的慢,仅辐射了闽浙鲁,或许与红薯的食用烹饪方法不到位有关。 烤红薯猛一吃很好吃,吃一半就撑住了,腻的吃不下去了。 白粥红薯块,蒸煮红薯,猛一吃很香甜,天天吃犯酸水。 唯独红薯粉条,就跟把大米制成米粉一样,任天天吃,也不会腻。 正如象牙,鱼翅一样,有需求才有杀戮。 元吉感觉要忽悠农人与地主多种红薯,创造需求才是最好的手段。 皇帝的弟弟家都天天吃红薯粉条,这就是宫廷贵族的下午茶啊,土鳖云集的上流社会还不跟上?赶紧来碗猪肉炖粉条! 红薯适合温暖的南方种植,北方来个小土豆,再加个适宜广泛种植的大玉米,这俩土里的金疙瘩与地上的标杆有了,就不用施粥插筷不倒了,红薯土豆玉米面窝头吃顶你! 红薯土豆不用现代栽培技术,不用精耕细作,亩产都是数千斤级别,玉米耐旱不挑地,又少病虫害又好伺候又高产, 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人口都是承载工农业总量的基石,征服与文明扩张的最佳武器。 农业产量上不去,就解放不了人手,就支撑不了工业社会与商业繁荣。 再会造菜刀,有需求的买不起,那就是无效需求。 大清九成以上人口是农民,高产作物就是工业品需求的倍增器。 元吉要收蛋糕税,就得让蛋糕越大越好。 小心伺候在元吉身后的赵福,不知道主子为何盯着一挂挂老面条得意洋洋,莫非要把府上每天都得吃粉条,改成每天全得吃粉条么? 那恩典可太大了我的爷,再爱吃粉条子也不能这个吃法啊。 “主子爷说的是呀。” 赵福狗腿的趋前,握拳托腮,兰花指恰点着唇,一副拈花若笑的销魂样子,“这红薯粉呀,滑,嫩,筋道,吸汤汁儿,要是炖个大肥肉,再放点辣椒滚滚,老奴的舌头呀,都恨不得咬下来。” 铺垫了一下,才语气一转,龇眉带笑,“可是主子爷呀,咱不能天天吃这个呀,让舒妈妈记上一笔,报上宗人府,主子爷也晦气不是?老奴在灶上熬了粘米粥,剥了松花蛋,酱了鹅翅,卤了鸭胗,炖…” “行了行了行了。” 元吉看见赵福一副哄小孩的样子就崩溃,这个自称“老奴”的娘炮,实际刚过而立之年,那真称得上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从一出生就开始跟前伺候。 在元吉残存的上一任为之不多的记忆中,不少就是小赵福的画面。 为了怕米粥呛着他,拿个小勺子在那碾熟米,用脸蛋试过碗的温度,才端给他,半勺半勺的喂。 大冬天的裹着老棉袄坐在侧屋的佣人房外,守着个小炉火,小炉上温着饭,就是怕待房里,他起夜听不见,饿了吃不着。 或许是从小哄惯了,赵福已经形成职业本能了,或许是打小就当男保姆,导致了荷尔蒙产生了变异,更或许是赵福本性如此。 反正,元吉见过的太监里,就没他这么娘的。 可一个从小伺候了他十多年的“老”太监,他也实在是不忍较真。 关键是他发脾气没用,上任打小就是个凶戾的主,怎么治疗小孩发脾气,赵福的经验丰富极了。 那都不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而是很轻的一脚过去,赵福都能恨不得飞出十里地去,一边飞还一边喊:“主子爷这脚可真狠,把奴婢的魂儿都踢没啦~啦~啦~啦~” 赵福还会人为创造回音呢,一听就是奸臣胚子。 等他接任了“元吉”这副身体,继承了不少上任的某些东西,前后两任都已经对这个蹬鼻子上脸哄小孩的狗太监无可奈何了。 又不能把赵福砍了,从身边赶走这么忠心耿耿的老太监吧,也实在是怪不落忍的。 美国同性恋都合法了,元吉后世什么邪乎玩意没见过,伪娘都看吐,只能随他去,关键后世真遇不上这么忠心耿耿的仆人。 要么说统治阶级坏呢,元吉就觉得满清贵族奴隶制,也不是不好,关键看你是满清贵族,还是奴隶。 屁股决定脑袋。 他要是反清复明,那才是疯了呢! 元吉倒是不跟赵福扯下顿吃不吃红薯粉条的问题,跟这个哄小孩的老太监扯不清楚,而是对“起居注”诧异:“舒妈妈上次落水受惊,这就好利索了?” 他在赵福面前倒不爷来爷去了,直接以“我”自称,诧异的问了句才又反应了过来,皱眉道,“还是你要给舒妈妈上眼药?” 清宫有很多诡异的规矩,同桌菜一盘只许三筷,盘就会撤走,隔天不许菜重样,以免养成挑食的习惯。 早前关外缺盐,如今每逢祭祀活动,上的水煮肥肉块都是没盐的。一块大肥皂一样,放盐都吃不完,更别说不放盐,这都是给奶妈催奶吃的玩意。 但皇族宗室包括王公勋贵必须要吃,类似忆苦思甜,就是不给放盐,敢吐还罚! 谁挑食,谁不吃,就会被记一笔,录入宗人府。 皇帝是随身记起居注的史官,除在后宫与诸皇兄皇子谈话之时,不允许记录外。公开朝会,与大臣在一起,吃饭,赐宴一类,就随身记。 元吉被送出宫后,就是舒妈妈记了,嫁出宫的公主也是精奇妈妈记,包括与额驸同房,都要精奇妈妈同意,才能一起造小人。 清皇室的公主额驸,牛郎织女一样,精奇妈妈就是鹊桥! 早前舒妈妈太负责了,老记,记完就交宗人府了,然后宗人府就老罚他。 宗人府圈禁没那么惨,有大圈小圈,小圈就是“看管”与“严加看管”。 京师左四旗右四旗的左右翼宗学就归宗人府,宗室都被宗人府看管过。 “严加看管”不过也就是强制当宅男,要么面壁,要么一个小房里自己待着描字读书,可出屋,不许出院。 看管还不见得在宗人府,有的是交由大臣看管,多是强制读书。 单间贵宾牢房,大杂役放风待遇,另配私人图书馆,可借阅大内藏书! 满洲是全义务教育,顺治的时候就规定:凡满洲八旗八岁以上十五岁以下,都要读书上学,否则,家长最严重会被免官。 与日本武士阶级一样,识字率百分百。 宗人府就是个图书馆,圈禁的时候正好看书,元吉的《金瓶梅》就是从宗人府顺出来的,不知道是不是宫里的,私人刊本,带手工插画。 《金瓶梅》不好看,好看的是书主人评论,一章一插画,画页背白,全是评论员文章。 猜测作者是谁,哪句影射的朝廷哪位大人,影射何事,蝇头小楷,洋洋洒洒。分析的论据齐全,同榜同年,亲朋故旧,七缠八绕,头头是道。 更搞的笔记还不是一个人的,第一任印书主人罢官了,第二任缅怀了一下楼主,接着续帖。 书传了五任主人,全是明朝的官,评论一楼接一楼,bbs一样,可谓是明朝官场现形记。不知道哪抄出来的奇书,特好看。 有一堆不知道哪个地界抄来的神书为伴,有时候圈禁时间到了,他都不想走,还没研究出来潘金莲的潘家,到底得罪了谁呢…… 大圈元吉都被圈过三回,宗室与觉罗氏,犯罪,不归刑部管,也是宗人府管。 宗室与觉罗犯罪入狱,不叫坐监,不叫坐牢,也叫“圈禁”。 爱新觉罗是新姓,原来也是觉罗。只不过姓觉罗的多了,后来努尔哈赤就把其父塔克世一支的直系后裔单列了。 只有这一支为爱新觉罗,在满语觉罗gioro加了个aisin。这是后金的国号“金”,不是完颜阿狗打的那个完颜“金”。 爱新觉罗就属于皇族,也就是宗室了,俗称“黄带子”。 “阿哥”就是从这里来的,是皇太极规定的:“遇太祖庶子,俱称‘阿格’。六祖子孙,俱称‘觉罗’。” 六祖就是努尔哈赤的祖父六兄弟,觉罗氏就是以这六人来序的。 阿哥,格格,平常满洲家庭孩子都可以叫,这是蒙古语,包括额娘,福晋,都是蒙古语。 可在称呼皇族之时,阿哥只是称呼非受封前的皇子,且是只有大臣会这么叫。 皇子十五岁一定会由内务府提请皇帝封爵,亲王之子最迟二十岁一定封爵,有爵了之后叫的就是爵了,不会再叫阿哥。 元吉十五岁光杆,因为大婚都封爵了,只不过完婚后马上就又找茬撸了,又把他扔回宗人府圈了俩月罢了。 而且称呼内外不同,内务府与宫里的嫔妃,太监,宫女等,无论顺治年间,还是康熙年的现在,都不会叫皇子“阿哥”。 太监,宫女,地位低的嫔妃,见三岁的元吉都是叫“九爷”,没有叫“九阿哥”的。 奏折与玉牒一类的书面行文是顺治时的“九皇子”,康熙时的“皇九弟”。 宗室,努尔哈赤一家二十二人。皇太极时期,黄带子不到百人。再历顺治一朝,到了如今康熙朝,黄带子一共406人。其中大半夭折,战死,已故。 其他的觉罗,乙林觉罗,伊尔根觉罗等,俗称“红带子”,不是宗室,但属于同姓近亲。 “爱新觉罗”至清帝逊位止,“爱新”本就是国号,社稷已失,太庙与宗人府玉牒皆已不录。 按原本的历史,终清一朝,不算溥仪折腾出来的满洲国傀儡,仅从努尔哈赤称汗的天命元年至宣统三年清帝逊位共296年,努尔哈赤及兄弟的子孙后代,受封及袭爵者,一共是1978人。 宗室加觉罗,一共就这么多,平均一年六个多! 第十八章 九棘三槐啊,谁要害我? 是否受封与袭爵,对宗室来讲都天差地别,宗室无官职者,连徭役都不免,所以元吉要扛刀参加军演去。 元吉的宗室身份,可以让他在20岁之前,每月领2两赡银,他十五岁大婚,宗室是给100两,嫁女宗室也是给100两嫁妆,续娶是50两。 其他就是宗室子弟分封的土地了,除此之外,就是每月2两,20岁为止。 还有个属于宗室的特殊口号:“爷当年如何如何”,“谁谁谁都是爷的包衣”。 黄带子吹牛逼技能满点,还不是假吹,只不过爷后要加个“祖上”才行。 祖上英雄,儿好汉,孙子是个王八蛋! 一代不如一代。 抽大烟,飞鹰走狗,斗蛐蛐,养鸽子,提笼架鸟,听戏泡澡...... 但这是爱好而已,与人格和品质无关。伊藤博文开妓院,逛窑子,但这些枝节与武士荣誉无关。 英国抽鸦片更厉害,乔治三世都抽疯了,乔治四世烟瘾大着呢,到了维多利亚时期,没有抽过鸦片的英国人,甚至是没有的。 嗜好品而已,耽误大英帝国登顶世界霸主了?加拿大美国就不抽大麻了?世界毒品消费一大半在美国,耽误美国当世界霸主了? 爱好而已,顶多就是私德范畴。满洲家家练武,包括女人,羸弱的是汉人,不是满洲人。 有侵华日军投降的,可谁听过满洲八旗投降过的? 为什么都知道汉奸多,伪军多,知道满洲八旗宁死不降的就没几个呢? 这种宣传方向真对了么? 无论明末,清末,都没有投降的满洲八旗! 这是高贵的品质,诋毁这个,把别人泼脏了,你就干净了?只会让人显得猥琐。 民国之后“满洲人”就没了,旗籍不再录了。 就跟宗人府都不再录玉牒了,哪还来的爱新觉罗?还皇族?扯淡,皇位都没了,哪来的皇族,连落寞贵族都不是,就是冒任。 满洲跟汉人就不是一个规矩,八旗都是固定地点,固定姓氏,固定兵源,番号都是世袭固定家族部族世领的。 不是来自这些固定的地方,是不可能当八旗兵的,八旗又不对外征兵。 真正有骄傲的皇族宗室,清亡后反而不会姓爱新觉罗,一定会改姓的。 因为爱新觉罗是国号,是世袭军职,清都没了,还叫大清千户?这就扯了,你俸禄哪来? 满洲八旗不是血统,里面汉人,蒙古人,回人,藏人,汉人,朝鲜人都有,连俄罗斯人都有。 满洲八旗一直在北方抓毛子,瑷珲就是满语,黑龙江的意思。 清时的黑龙江比后世大的多,接外蒙与西伯利亚和滨海边疆区,一直有源源不断的沙俄毛子流窜过来,满洲八旗一直在抓,有的杀了,没死的就是包衣了。 顺治年间就编列了半个俄罗斯人组成的半分佐领,之后像是镶黄旗第四参领第十七佐领,就全是俄罗斯人,也叫“满洲人”,“满鞑”,“旗人”,“辫子”。 这个佐领是战俘,当时雅克萨之战,活的毛子俘虏还剩一百五十多个,满洲将佐就问他们:“你们谁愿意效忠我大清,谁想回俄罗斯?” 结果,五十多个毛子愿意效忠我大清,一百多个毛子想回俄罗斯。 于是,想回俄罗斯的一百多毛子全部被带回京师,入满洲八旗。愿意效忠大清的,全扔盛京做奴隶包衣去。 为什么呢?按当时郎坦对那些想效忠大清,结果被当奴的毛子的解释:“你们连自己的民族与国都能背叛,又怎么可能效忠大清?” 就这,汉人还诋毁满洲人呢,满洲人要不是东西,那几千万被几万不是东西的轻松征服的东西,又是什么东西? 满洲是在称赞自己的敌人,对愿意效忠自己的对象,反而骨子里蔑视。 这与当年春秋战国的士,与秦人,汉朝人,唐人,后来的蒙古人,日本人,何其之像? 反而后来生活在汉地上的人,与大汉朝的人,一点都不像。 汉朝的汉人对田横就非常推崇,因为田横“宁死不做汉人”,也没见汉朝的汉人骂田横汉奸。 侵华日军再禽兽,人是为国征战,慷慨赴死,人该杀,可这种卓越的品质难道不该赞扬么?可没有赞扬的,一赞就是铺天盖地的汉奸指责,那就只有手撕鬼子了! 以民国各方势力军队的水平,要杀个日军将佐,打败一支日军,那是多么难的事啊。 结果,不夸奖日军的忠诚与武勇,反而把日军说的傻笔一样。那你费这么大力,死的那么惨,才好不容易打败个傻笔,这里面难道就没有问题? 不练心气儿,练气功,越练人越愚昧,猥琐。 满洲大大方方的称赞敌人,推崇毛文龙那些有本事杀伤满洲的敌将,可满洲怎么不出满奸啊? 这就是识英雄者重英雄,格局心气儿皆不同,满洲家家武勇,各个忠诚的原因,就在这里。 大清亡了,江山都成汉人的了,清末满城就没被屠的了?满人不还是乐呵呵的,有啥好敌视汉人的? 被汉人骂满遗,都不生气,高兴死了。大清亡了,满人对满洲有感情,被汉人嘲笑愚昧,太让人舒坦了。 面对几千万上亿的汉人,几万满洲人倒是想找汉遗来的,结果一看,我滴个额娘啊,全剃辫子了? 满人为什么一直笑呵呵的,因为跟汉人这种人啊,说不清楚。 奴隶的语言,下等人的说教,爷不想听懂。 爷飞鹰走狗,提笼架鸟,吹鸽哨,斗蛐蛐,泡澡听戏下茶馆,闲了再来它一泡大烟,咋地?爷爱好,碍着你了? 汉人一个衙役下馆子都不给钱,谁听过大清宗室,满洲人下馆子不给钱的?统治你归统治你,爷不占奴隶的便宜。爷哪怕当老棉袄,去给人搓澡,下馆子也给钱啊。爷吹牛逼咋地啦,爷面儿没掉地上过,不该吹牛逼啊,爷心虚个啥? 大清都是爷祖宗打下来的,汉地都不过是大清中的一小块而已,爷家里祖孙世世代代披甲当兵,为国征战,吃铁杆儿庄稼不应该啊?爷祖祖辈辈是逃避过兵役了,还是有仗不上了? 是,西洋大鼻子,东洋小矮子,爷不如祖宗,打他妈不过,可打不过又咋地?爷降了么?打不过好办啊,爷们他妈不活啦! 这就是八旗子弟啊,是操蛋,可满洲八旗功不谦,过不赖,至清亡,也没有投降的满洲八旗! 清帝都是逊位,条约割地是战争胜败,满洲输的起,败了就划地盘呗。至于条约平等不平等,那是汉人专属名词,欧美都没这个词,条约都有平等不平等,那还约个毛啊。 满洲不是什么贵种,就是土鳖野人出身,就是文化与信仰不同。 满洲不按血统,八旗一直就是世袭军职。 清宗室是必须封的,还可以除宗除籍,嫡福晋等称号都是封的,不是你爸姓爱新觉罗,你就姓爱新觉罗了。 努尔哈赤的子孙整支被除宗的都几十支,有血缘关系,但与爱新觉罗没关系了,都不准你姓爱新觉罗。 别说爱新觉罗了,从此都没有“满洲”了,“满洲”才是皇太极起的正式族名。 清亡时全国满洲八旗壮丁加在一起一共20万,满洲八旗总人口,从婴儿到老太太,一共100万人,参军比例高达五比一,极其尚武。 清帝逊位之后,满洲就没了,只剩满人了,民族划分的时候,把汉军旗划归满人了,满人中的九成,是汉人! 有靠儿有能力的宗室,王公很容易,统治着这么广袤的国土,统治着那么多的人口,顶级贵族就这点,十五岁一大婚就是亲王。 没靠儿没能力的宗室,清中期给人搓个澡,晚清拉个黄包车,也不奇怪。 毕竟清皇室规矩严,太子都能圈死,皇子都能跪死,宗室算老几?由于皇族宗室失业问题,不少侍卫与守宫门的就是优先招收宗室,一问守门的巴克什姓啥,答:“爱新觉罗”。 祖上发的宗室地一卖,坐吃山空,不上街拉活,钱粮裹嚼哪来,祖上是皇帝又咋地?百家姓的祖上,是皇帝的多了! 王羲之的祖上还是琅琊王呢,可落款从不落琅琊王之后,世人皆知王羲之乃书圣,几人知琅琊王是哪根葱? 有本事的,谁靠祖宗吃饭? 元吉出门,就从不扎什么黄带子,他的便宜祖宗,连累死他了都,京师都他妈出不去! 出去的时候,就是打仗,他十四岁就初阵了,与李永芳次子李率泰一路,汇合了施琅以荷兰盖伦为旗舰的水师,助耿继茂攻的厦门。 若是他托生汉人,厦门之战,双方易主,准保叫耿继茂,李率泰两路联军与施琅一起葬身鱼腹。这会儿即便打不下京师,也早打下南京了! 荷兰盖伦再厉害,谁说非要炮对炮,船对船了?奈何他会造水雷啊。 生铁都不用,用椰子就炸你个灰飞烟灭,满清狗鞑子有多少船够炸的? 奈何生鞑子堆儿里了,还是鞑子头,屁股决定脑袋,牺牲我一个,让汉人光复的事,他是绝对不干的。 没那么高的觉悟! 他能回头把什么满洲,汉族,蒙古族,朝鲜族,大和民族,中华民族,什么这族那族的全抹去,换成凡是生活在中国土地上的人,都是中国人的路线图,没有民族这种东西,就是他的极限了。 至于什么汉人,歇着去吧,他上辈子就是汉人,也没见银行给汉人加息! 什么这族,那族,还如来佛祖呢,全是迷信的东西! 满洲也行,这是把好刀,玩好了,照样挖肉去脓,光复中华。 不是汉人的中华,不是儒教的中华,是百家争鸣,君子佩剑的春秋之华,巍巍大夏。 明王朝积累的弊端,土地兼并与东林党那些东西,已非改革可动了,神朽了。 即便他托生汉人,也不会救什么明,反而会通过来回拉锯,利用战争彻底洗一下牌。 王朝更迭不是儿戏,没有千万人人头落地,改什么朝换什么代。地主不还是地主,士大夫不还是那些士大夫。 该泄的压力泄不出来,和平只是假象,无形中的手,会很快推动大势,补上改朝换代本应缴纳的鲜血。 清帝和平逊位,神州一日光复,一堆通电就全解放了,和平与解放就真到了么? 不,那只是过渡,在等待更大的杀戮! 没有对旧世界的彻底清洗,何来新世界的澄净天空? 满洲人蒙古人做刀挺好,人淳朴,不是放羊的就是深山老林子的,比跟之乎者也的打交道,省力多了。上层也自律,清宗室犯了事,照样会被除宗, 非但是个人,且会成支的被黜,宗室被黜为“红带子”的就有舒尔哈齐的五个儿子各一支,代善与巴雅喇各三支,褚英,莽古尔泰,豪格,阿巴泰,飞扬古等子孙十八支。 整个球队都降级了! 元吉就是想闹了除宗,他好海阔天空。可老圈他,就是不除宗。 除此之外,就是宗室与觉罗的犯罪减免特权了,判杖可以罚钱粮相抵。犯枷罪,可以折成圈禁空房。 犯徒三两年的,清徒刑是唐宋例,每犯一等一年竹竿打屁股60下,加本省驿站劳改。 宗室与觉罗不打屁股不劳改,徒三年只圈禁一年。 有硬靠儿的找亲戚上宫里游说,让家里会哭的娘们堵堵旗主老王爷家的门。不放了我家男人不让你出门,仨月就出来了。 宗室与觉罗就这点人,全亲戚。 清宗室是中国历朝历代唯一没有一例造反的宗室,与没有一例平民造反革鼎的春秋,一前一后,带走了农耕王朝时代。 这就是大圈的一种了,属于太监送饭都不许说话的寂静岭式圈,逼疯你拉倒的大宅男圈法。 他大宅男都不怕,又怎么会怕当小宅男?别的宗室进去怕丢位,怕失宠,患得患失,疯疯癫癫。 阿济格那号的被圈进去,更是天天磨刀挖地道,时刻想着越狱。 他进去前就是个光杆,心灵很平静,进去该吃吃该喝喝,啥事不往心里搁。 想锻炼身体,保卫祖国,就凿个墙!心怀怨怼,破坏公物? 错,这叫凿壁偷光! 美德! 怎么又把房弄塌了?悬梁刺股,怎奈梁实弱也,承不住爷的脑袋,奈何? 基本上,宗人府每回圈他,都得损失一栋房,当年阿济格在房里挖的地道是填上了,关键房没有了。 宗人府真正用于圈禁皇子级的只有四间牢房,全是院内房。主管内务府监狱的衙门就叫“空房”。 元吉打算让这个名字名至实归一点,也不枉证明这个世界,他曾经来过,还不止一次。 他第三次被圈进去的时候,还拆砖墙在院子里立了个碑,刚盖一半刑满释放了,下回进去争取建成。 “沉睡的神兽啊,永远安息于碑下吧,惊动它的人,必将被诅咒带走。” 等未来的考古学家忍不住把他盖的碑挖了,就能发现他藏在碑下的小王八了。 小王八壳子上还有甲骨文呢:“草泥马,么么哒!” 史学界百思不得其解…… 没办法,坐牢实在无聊,只能拆房竖墙! 等康熙过些年想圈禁自家儿子的时候,估计宗人府都找不着房! 懒得折腾就凑两桌,斗个地主锄个大地,时间一到,走人。 他才不怕圈禁,宗人府圈他,还是他圈宗人府,都是不好说的事。 起码他每回过去,哆嗦的不是他,宗人府左宗令安亲王岳乐都请辞不干了,那就是另一个悲伤的故事了。 元吉不怕圈禁,只是对舒妈妈老越级报告有点烦,一次两次就行了,知道你是为我好,我谢谢你。 但下次你报告之前先跟我说下,之后再交小报告都不拦你,主要让我有个准备。 不然,正约人吃饭呢,走半道让宗人府的人拦住,圈回去当宅男了,这不扯么? 一次两次三四次,五六七八次,等到第九次的时候,到了究数了。 可能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舒妈妈不知怎么的,就意外落水了。 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要不是元吉亲手参与抢救,舒妈妈差点就驾鹤西去了。 救命之恩啊,舒妈妈还来? 这也太忘恩负义了! “主子爷。” 赵福一矮身,凑过来低声道,“老奴得的信儿,舒妈妈跑宗人府可勤着呢,倒不是点爷的不是,是会人呢。” “别话藏一半,故作个屁的神秘?直说!” 元吉不耐烦的离赵福的老鸨子脸远点,问,“谁呀?” “一个敬事房的采买太监,叫董和。” 赵福阴柔的一笑,“一个十五岁的小太监,山西洪洞县的逃户卖给寺前街人牙子薛六儿的弃童,顺治十三年净身入宫,一直做洒扫,无依无靠,怎么着就突然攀上舒妈妈的高枝儿了? 那个董和,在宫外还有个更了不起的小兄弟,也才十六岁,与舒妈妈一样,都是满洲正白旗舒穆禄氏,叫舒穆禄.徐元梦,少年举人,很得明珠看中。 据说,明珠要认学生呢,那岂不是个进士的前程? 爷,背后的人,老奴不敢说呀。” 舒妈妈是精奇妈妈,比水上妈妈,嬷嬷也就是奶妈的等级高的多,一个皇子的精奇妈妈,随意讨个恩典,子孙就吃用不尽,哪会对个小太监假以辞色? “我知道了。” 元吉点点头,笑了笑,“别盯了,把风筝放了,随她去。” 说着,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起步向前走,“走,让你一说,我肚子倒是饿了,上前堂凑合一顿。” “诶!” 赵福小应了一声,殷勤的走在上风口,一副为主子挡寒风的忠臣架子。 元吉懒得搭理他,一边负手朝前院食堂溜达,一边看着周围挂着粉条的老槐与正对的棘树,突然想起什么,神情一愣,感叹道:“九棘三槐啊,田国丈估计是为皇外孙祈福吧?可惜事到临头,偏是个缩头乌龟,田弘遇这老孙子真能藏,生不知何日,死不知何时,不会他妈破碎虚空了吧?” 赵福茫然的看了看周遭的树,又狐疑的看着胡言乱语的主子,一脸懵懂。 “你呀。” 元吉走着伸手环指了下正对老槐的九棵棘树,吩咐道,“回头砍个一两棵,烧了。这九棘三槐是皇宫外才能种,用于站位的。槐三公,棘九卿,这就是三公九卿啊。马勒戈壁的,不知谁又要害我!” 赵福闻声一激灵,忙道:“奴婢这就找人砍了。” 说完,身子又是一抖,暗忖:宅子是太皇太后赐的,主子爷这是在骂谁呢?不能吧? 第十九章 你们为什么不吃肥肉? “忙什么?” 元吉指了指前面的大食堂,“先吃饭再说。” 顿了顿,又想起了自家的门脸,“对了,府上没个匾额哪行,爷如今空筒子一个,你找人先挂个‘元府’上去,让送礼的起码知道送哪!” 赵福连声答应:“奴婢麻溜吃完就办去,主子爷留个墨宝?” “甭拓片儿了,那个慢。” 元吉对这个根本不介意,“找人铺子里会写字的捣鼓一个拉倒,字写那么好干嘛?珍惜没有一官半职的日子?” 二人边说边朝前走,踏着青石板道走出晾晒粉条的树荫,见了元吉的下人离的远就纷纷驻足遥拜,叉手恭立原地,俯首略躬的身子,正面直对元吉。 这还是“免礼”,元吉特许的府内非禀不跪,非室不跪,远见不跪,三不跪。 除非宁要往他身边腻,否则室外公共场所,基本不用跪。 因为老跪容易弄脏裤子,老洗磨损废布。 这年头衣料贵着呢。 “给主子请安,万福金安!” 一个仆妇一个丫鬟正坐在井口边的捶衣水磨石板上,埋首饭盆扒饭,感觉周遭忽然一静,抬头才发现主子与赵总管正从身前走过,赶紧站起来行了个蹲安礼。 元吉没搭理,自顾自的走,赵福侧身对两人一摆手,示意吃你们的,不用见礼。 “…嗯?” 元吉走了两步,一皱眉驻足,又反身走了回来,慢慢走到水磨石板一侧,目光放在了两个下人端着的饭碗。 让主子盯着,一仆妇一丫鬟,浑身别扭,低头站着不动了。 “吃啊。” 元吉奇怪道,“吃你们的。” 主人发话了,已婚的仆妇,未婚的丫鬟,俩人再别扭,也还是端起碗来,挥动筷子,小口的扒起了饭。 “怎么进的府?” 元吉抬下巴一点二女,问一旁的赵福。 “爷属人萨克浑的伊尔汉,伊尔汉济。” 赵福分别指了下仆妇,伊尔汉就是老婆,又指了下不当上差的屋下丫鬟,女儿。 “属人”是旗属世管佐领,佐领编制内的满洲固定根据地的兵。长白山佐领,那就都是长白山那片的牛录来的,叶赫佐领那就都是叶赫那拉部来的,比包衣高等,是旗兵。 只不过“属人”世世代代都是这一专属佐领的旗兵,十四五岁一成年就自动成旗兵了,弓马好的可以参与旗里选秀,选挑礼马甲,那就是骁骑了。 “属人”相对于世管佐领来讲,与家兵无异,亲兵戈什哈的主要构成。 这些“属人”,都是元吉被擢为正白旗固山额真时,配属的正白旗第二参领第十五公中佐领,早前这个佐领就是宗室的。 后来元吉被撸了,就转成了包衣护军佐领,等于被内务府吃了正白旗一个佐领。 “还是母女。” 元吉点点头,护军佐领的旗兵军饷还不错,让家属到主子家当下人是满洲习惯,宰相门前七品官嘛,更何况院子里。 可他很奇怪,军饷再多,也不至于放着碗里的大肥肉片子不吃吧? 减肥不是这个时代的流行运动啊。 “你们为什么不吃肉?” 元吉看了会儿,发现母女俩还是只扒拉白面条,炸酱,蒜蓉,就是不动碗里的三片大肥肉。 仆妇小心的看了元吉一眼,喏喏的拿筷子夹肉,一旁的丫鬟反而皱皱鼻子,小声道:“爷,府里下人都不吃肉的。” “啊…” 元吉闻声一愣,问,“为什么?” “…臭的。”小丫鬟声若蚊鸣。 “嗯?” 元吉一皱眉,伸出来手,“把你碗给我!” 丫鬟双手把碗筷递上。 元吉接过来粗瓷饭碗,拿起碗上的筷子,夹起盖在面上的一块肥肉,低头靠近嗅了一口,马上就是一皱眉。 一股不是腊肉,也不是臭肉,反正不知道是什么鬼味道的馊气,让人恶心。 强忍恶心,元吉用筷子夹着肉,放到嘴边,轻轻的咬了一口。 “呃…呕!” 刚一小嚼,一股让人腹部滚动,嗓子眼发痒,似有喷薄欲出的冲动气味,就在口腔中弥漫开了,元吉差点呕吐出来,甩手筷子连碗带肉全扔了。 仆妇跟丫鬟母女,吓得一下跪在当场。 “呕…没你们的事,起来。” 元吉边干呕边到井边,赵福不等吩咐甩袖子就压了半桶井水。 “咕噜咕噜。” 元吉拿瓢舀了半瓢水,喝了一口涮口就吐,感觉嘴里还有味儿,又饮了两口再吐。 这才稍微感觉好了些。 刚要把水瓢扔桶里,想了想,又把仆妇手里的碗要了过来,对母女俩道:“你俩去前堂吃去,顺便让给你们打饭的,前堂管事的,跑步找爷报道。” 俩女答应一声,紧步朝前院食堂走,很快在一众原地立定的仆人注目礼下,迈入前堂大门。 过不多时,两个人影从前堂飞蹿而出,一路狂奔了过来。 一个褐衣围着围裙,脖上挂着白毛巾,头戴箍额软帽的水妈,一个马褂老棉袄的食堂男管工。 元吉认识俩人,手心捧着碗朝男的脸前一托,面无表情的问:“潭泰,肉怎么回事?一句话给爷交待清楚。” “奴才不让哈吉总管放放坏的肉,哈吉总管非要放放坏的肉。” 大冷的天,潭泰的圆脸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嘴唇发青。 “行,你都会说绕口令了,把自己摘的挺干净。” 元吉点点头,托着个碗与俩人错身而过,头也不回道,“水妈妈回去,潭泰上单杠上悠着去。” “嗻!” 潭泰利落的打了个千,二话不说站起来就朝东院演武场跑,玩单杠去了。 水妈妈松了口气,低眉灶眼的低着头小步朝前挪,力求与快步朝前走的元吉跟赵总管,在行进间拉开距离。 “哈吉这个老狗,又在搞什么东西?让他分我一半门包,有情绪?” 元吉托着碗,一副托塔李天王的造型朝前大步走,脸上倒没什么怒气。 哈吉也是他的娘家人,科尔沁旗来的蒙古管家,从小看他长大,全府年龄最大的人,五十三了。 可那老货原来是管马的,来到汉地,管个家与蒙古大夫一样不靠谱,多少年了没一点长进,时常出状况。 “哈吉总管或许…或许。” 赵福倒是想为老哈吉说两句好话,他算是内院管家,专职贴身伺候主子,嫡福晋的门里人,接受嫡福晋的领导。 哈吉是外院管家,外堂大小事务,门房,府外的庄子铺子马场,都归哈吉管,接受主子,嫡福晋与他的三重领导。 赵福喜欢哈吉,喜欢哈吉时常出状况,喜欢哈吉没他聪明,他才不想换个精明能干的外院主管,自然想为哈吉说好话。 可他妈的,朝下人碗里放臭肉这种奇葩事,怎么说好话,他一时间脑子都有点断片,急切间实在想不出来词儿。 路上赵福问了俩人,与元吉一路直奔门房。 “元府”朱红正门紧闭,右侧门半掩,一个侧间的青石砌就的耳室内,一推门别有洞天。 老田府的门房是个很大的房,毕竟要接待送礼的队伍,让送礼的有个座是起码的。 所以,门房很大,且是隔间的设计,横个屏风,挂个帘儿,除大厅与三个带暖炕的贵宾等待室外,还能再隔开多间隔间。 只不过哈吉是个没文化的,丢失的硬屏风软帘子都没补上,反而在门房里架了个大煤炉,一边取暖,一边烧奶茶涮羊肉吃。 “唉。” 一进门,一股燥热就扑面而来,看见坐在一张藤木扎上,正守着煤炉子,手里拿把蒲扇扇凉的老哈吉,元吉心灵突然平静了下来,感觉跟神经病较真没意思。 “主人。” 老哈吉倒是个礼貌的,一看元吉来了,赶忙起身,单手环抱胸,又俯身下去,行了个蒙古礼问安。 “哈吉啊。” 元吉走到煤火旁,把碗放在台子上,朝哈吉原本坐着的藤椅一坐,指了指碗,问,“你放臭肉干嘛?这能吃么?” “主人,这怎么不能吃?” 老哈吉二话不说,走过来拿起碗筷,把筷子朝煤台上一放,用手捏了块臭肥肉进嘴,咀嚼了两下,又用手扒拉了两口面条,又捏了块臭肥肉进嘴咀嚼…… 呼哧呼哧,三下五除二,大半碗炸酱面加三片臭肥肉,全让哈吉干光了,吃的大胡子流油,红光满面。 “…哎呀我草!” 元吉都看懵了,脸容扭曲,眼神崩溃的问,“哈吉,为啥呀?” “日子刚好了些,奴隶娃子就挑肥拣瘦。” 元吉没恼哈吉,哈吉倒是恼了,脸上一股子抱怨,“牛羊遭了白灾,冻死了就吃,怕的是没的吃。交代了肉要用及时入窖,要用冰镇着,窖门要关严,不要少取多开。肉一多,管库的,取放肉的下人,就都不在意了,没钥匙就放在窖口,寻库管钥匙也不急不慢的。不该坏的肉坏了,咋办,那就都吃不该坏的肉。” 元吉闻声,沉默半晌,突然一拍煤火台,对哈吉竖起了一根大拇指:“你这老狗,还真是条守户的好犬,接着守你的家吧。” 说罢,长身而起,冲赵福招呼道,“走。” 哈吉被叫“老狗”,非但不以为忤,反而自豪的很。 蒙古人嘛,与满洲鞑子一样,也是野蛮人,奴性深重,一个脾性! 满洲人家家养狗,不食狗肉,不用狗皮制品,叫人“狗”,与后世京城的“丫”“孙子”一样,一语两用,是骂人还是亲热,要看语境。 “吉祥”才是骂人呢,那是太监间的互称。 见皇上来句“皇上吉祥”? 卒…… …… 第二十章 蒙古小老婆:琪琪格! “你别把希特勒跟斯大林放一起,它俩老掐。” 赵福去砍树,找人订制“元府”的额匾去了。 元吉方跨入内院,就见一个陪嫁丫鬟与精奇舒妈妈,正陪着他的嫡福晋琪琪格,在逗两头小豹子玩。 依据清皇室例,元吉十五岁就早婚了,包办婚姻。 太皇太后指的婚,迎娶的蒙古阿拉善旗,博尔济吉特氏,噶尔卡思多罗郡王,班巴尔尼之女,十一岁的蒙古小女孩:琪琪格。 琪琪格,蒙古语“花”的意思。只是含苞待放,开出来不知道什么样,看她爹一副杀猪匠的狗熊样,元吉不抱希望。 福晋同样是蒙古语“夫人”的意思,原来一般的蒙古人老婆,旗人老婆,都叫福晋。只不过到了顺治年间,“嫡福晋”和“福晋”与八旗一样,要赐名才有。 福晋前面多个“嫡”,这是养老保险,无论福晋,侧福晋还是陪嫁丫头,屋里丫头生出来的孩子,“嫡”福晋都是所有孩子的“嫡母”,比生母位置都高,正朔。 如果在宫里面,嫡母无论哪个皇子成皇帝了,都是东宫,圣母皇太后,正太后。皇子的生母顶多就是母后皇太后,西宫,从太后。 慈禧那么猛的西太后,对东宫都不敢乍翅,就是东宫袖里有密诏,一拿出来就能把西宫废掉。 原历史雍正临死下密旨,令陈福,张保二太监奉皇太后,实际就是派这二个太监随身监视皇太后,以便随时向乾隆汇报皇太后的言行。 因为这个皇太后就是乾隆的嫡母,但并非乾隆的生母。 这个“嫡”也是太皇太后未经元吉同意,就包办的,元吉反对无效。 满蒙联姻是清国策,从努尔哈赤,皇太极,再到顺治,皇后都是蒙古女人。 到了太皇太后,为了加强皇族与满洲世袭贵族的联系,笼络索尼,平衡鳌拜,打破了这一常规,康熙是第一个迎娶满洲勋贵女为皇后的满洲皇帝。 入了关全取了华夏,蒙古人的利用价值,大大减弱了。 就冲老太太身为蒙古女人,却让皇帝娶满洲勋贵之后,就知道太皇太后真是嫁父从夫,以爱新觉罗氏的兴废为要了。 可到了元吉这儿,太皇太后又循祖制了,双重标准,找了个老太太同姓不同旗的蒙古小姑凉,让他娶了。 只不过小姑娘嫁给他的时候才十一岁,今年才十四,还没成年呢。 元吉婚后过的不是夫妻生活,是十万个为什么。 “九爷安。” “奴婢给主子请安,万福金安。” 舒妈妈与丫鬟搭手斜身一蹲,道了个万福,琪琪格也笑嘻嘻的把“希特勒”跟“斯大林”抱了起来,轻晃着俩不停伸爪子互挠的小豹子,对他用蒙古语打招呼:“老爷,希特勒跟斯大林只是闹着玩。” “说汉话,趁你小,多练。” 蒙语与满语都源于八思巴山寨的回鹘文,满语中的“福晋”“阿玛”等很多词就是蒙语,一模一样,包括与藏文的书写都是通着的,元吉全通,又跟理藩院西域诸国来的使吏,色目人通译学了突厥文,与回鹘文是一个语系。 一个语系内的语言就是一法通,万法明! 他后世学日语,只用了两个星期,读写就拿下了,与日本人无障碍交流一点问题没有,就是因为日文源于中文。 包括朝鲜语,中日朝韩是一个语系,就是书写不同,韩国又乱改火星文,搞的书写没规律了,与英文一样要记词汇,但语系很容易掌握。 只不过现代汉语拼音有缺陷,少了个倒写的e音标,就是英文音标中的大小写“?”与“?”的读音,这个音没有,由此造成很多古字与方言用拼音拼不出来。 用汉语攻日韩文,要摒弃汉语拼音,直接从繁体汉字的偏旁入手。 要先回到幼儿园初学汉字之时,用学繁体的古法先学一遍繁体。然后,再学日语,两周就拿下了。 中文从大篆小篆,隶楷行一路到简体字,为了易教与普及,始终在简化。 但在这一过程中,原本与拆解自繁体中文的日文纽带,也陆续割裂了。 日本的假名,之所以拆中文的偏旁,同样是认为繁体中文美则美矣,就是太难学了,宫卿贵族与官方掌握就可以了,平民学拆解后的简单汉字假名就可以了。 朝鲜,越南,日本的宫卿贵族全会繁体中文,学的就不是假名,日本武士阶层都全通中文,以繁体古音入手,相互学很快的。 繁体字的偏旁都是有“古音”,那个音节就是日语,韩语的发音。 从什么西式语法主谓宾入手,没对话环境,一辈子不见得能学会日文。 从什么“烤你七娃”,“空八娃”,“呀灭爹”单独词语入手,那就更完犊子了,这是背英文词汇学英文的蠢方法。 可英文是“藕”词,藕一样一节一节的连,friend是朋友,友情就加个船ship来装,成friendship了,多个新事物就又多个词,词汇量越来越大。 如今的英国人,到五百年后,就是半文盲,英文一大半他都不认识。 可中文,与源于中文的日文,都不是这样的,朋友,友情,都是俩字,象形文字与西方字母藕词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两千年后的中国人,看两千年前的古文,没有障碍。而两千年前的拉丁文,两千年后的欧洲人都不认识。 中国后世教外国人中文,就是用西式的蠢方法教,不知道是为了拖堂,多挣学费,还是编撰教材的人太蠢。 教中文最好的方法,不是什么高大上的法子,就是教幼儿园小朋友的方法,拿出个“太阳图案”,再来个“日”字,拿出个“月亮图案”,再来“月”字,日月一组,就是“明”了。 象形文字,由形而来,就要借“形”还神! 日文拆的就是繁体汉子的偏旁,不是拆的英文字母。古代中国人学日文更简单,开蒙的蒙童,有个名师,不用一个月就能学会日语读写。 港台的人学日语比大陆人快,二战满洲日占区当时普及日文那么快,日本武士阶层能全通汉语,都是因为这个。 是通着的! 朝鲜古代用的就是中文,只不过读的时候是方言。韩语的“满载”,日语的“满塞”与中国的“万岁”有啥不一样? “豆腐”一词在中日韩都是一个读音,日韩文里很多就是从中国进口的词。 中文与日文,韩文的差别。西班牙语与意大利语,荷兰语,英语,德语的差别,不会比陕西话,闽南话与粤语的差距更大! 后世可以掌握南北几省方言,能用中文解构开日文的人,到这一时代,会满文,照样轻松掌握蒙文与藏文。 未来的中国学霸,出了国照样学霸,到这个时代学经,照样是进士。如今的进士,五百年后照样学霸,不管在哪一国! 学习的方法是一样的,不会因为学的知识不同而导致结果不同。 《神鞭》电影里有句话:“辫子剪了,神留着”,不是没了辫子,功夫就丢了。 这句话,把道理说的很通透了! 神在,任它诸般外法,千变万化,终究会万法归宗! 元吉就打算把学习的方法,传授给自家的儿童老婆,贤内助贤内助,就跟她爹学过放羊打奴隶,这助个屁,还会带坏下一代。 毕竟是“嫡”妻,英雄的儿女是英雄的母亲培养出来的,他老婆这么蒙古大夫,他的儿女未来就堪忧了。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很简单,让老婆扫嘛,我扫天下去。 改造世界,就得先从改造蒙古老婆开始。 他打算把琪琪格培养成小蜜书,鼓励道,“爷托盛京留守的奴才帮爷逮沙俄毛子去了,等人逮来了,估计你低地语,西班牙语跟拉丁文也掌握的差不多了,咱再练个俄语。为了成为全职小秘书的那天,你要努力呀琪琪格。” “哎呀。” 琪琪格小脸一瘪,一股畏难情绪浮上了脑门,眉毛都纠紧了,没说自己不想学了,而是小眼神一飘忽,找理由,“南堂的夷僧跟南师傅,发觉我不想受洗,只想跟他们学话文,都不想教我了呢。” “那是香油钱不够。” 元吉不在意的一摆手,“放心吧,花和尚见不得蜜银子,一锭大银一亮,他们阿弥陀佛都能教你。” 这年头的传教士,那叫一个没品,汤若望为了传教,把伏羲说成上帝造的最初的人类之一,颇有些杨秀清的风采。 可惜让杨秀清的本家杨光,驳了个体无完肤,洋骗子让判了个凌迟。 不是京师震了,妖言惑众的洋和尚早让剐了。 汤若望的同党南怀仁倒是个有本事的,原来造炮传教,仅大炮就造了六百余门。 自从汤若望歇菜,他现在也不传教了,正准备在历法与日食上跟人斗法呢。 南怀仁很厉害,是用中国农历的春分秋分,闰月推算,来散播钦天监监副吴明烜算错了的言论。 元吉都收到了一本南怀仁递来的新历法与太地月间地动轨道图,和一具正在制作的用于天文观测的象限仪微缩比例模型,历是中国农历,请求他斧正。 他一斧剁了南怀仁没问题,正个屁,对中国农历也就是“夏历”,他还没洋和尚熟呢。 后世用的是教皇格里高利颁布的耶稣纪年历,满清比较愚昧落后,还在与日本,越南,朝鲜等一堆国家,用着诸夏通用的“夏历”。 南怀仁现在用的还是儒略历,连天主教都没普及格里高利历呢。 第二十一章 胜利者,是不受谴责的 元吉连格里高利历,也就是公历,都还没换算明白呢。 他对农历甚至都没府里的丫鬟熟! 什么“日落西北满天红,不是雨来就是风”,什么“小暑一声雷,黄梅倒转来”,什么“烟囱不出烟,一定阴雨天”,什么“头时花,二时豆,三时种赤豆”等等。府里丫鬟仆人张嘴就来,一个个人形天气预报一样。 元吉就不行,只知道五一劳动节,六一儿童节,2月14情人节, 11月4周4感恩节,12月25日圣诞节,农历知道个屁,春节究竟哪天,他都得查日历, 元吉都觉得他比一身马褂,剃着辫子,熟练给他作揖打千的南怀仁,更像洋鬼子。 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嘛,他要说自己不是夷狄,恐怕孔夫子都不同意。 反而说南怀仁是中国人,孔夫子一定同意,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嘛! 南怀仁是天主教,天主教宗教裁判所一百多年前烧死过哥白尼。 可元吉见他递来的册子上,太阳系轨道已经是地动图了,也就是太阳中心说。天主教都修正主义了,他能有什么意见?说外面其实还有天王星,海王星,冥王星? 没有观测结果,论据怎么支撑?没有观测设备,怎么观测?没有透镜片技术,哪来的观测设备?没有长期实时的数据跟踪与系统的校对分析,哪来的论据? 自明朝万历年间伽利略将望远镜指向太空,现代天文学就已经开启了,在天文观测领域,欧洲正在迅速赶超中国与阿拉伯文明。 三年后,伦敦格林尼治天文台就将被英国国王查理二世建立,经纬度中经度“0”的锚点,正式被楔入,跨洋直航海图就要诞生了。 由此,地球被网格分割,在地图上以经纬度划线,切割殖民地与势力范围的大殖民掠夺时代,就要揭幕了! 比康熙小两岁的埃德蒙.哈雷,十三年后就会带着对彗星等天体物理运行的疑惑,去剑桥三一学院找牛顿,从而让牛顿花了两个星期,将他此前有关光学,算术和代数讲稿,归类成了《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一书。 《原理》一出,牛顿力学正式登场,为欧洲理学的发展铺平了理论道路,工业革命就孕育其中…… 东西方不是文明的差异,明清的中国人,包括奥斯曼地区的阿拉伯人,都比欧洲人生活富裕的多。 是以数学,几何,化学,物理为代表的实验科学差异,造就了欧洲的疾速超车。 文艺复兴一来,罗马教廷加诸于天主教世界的思想禁锢与敏感氛围就被打破了,环境一宽松,才有了科学说话的权力。 “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 早先是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世俗权力与宗教权力已经分了。 但宗教与世俗权力,都把持了哲学与自然科学的解释权。 文艺复兴,就是把哲学与自然科学,又独立出了世俗与宗教权力。 欧洲世俗的王权,仅是借助哲学与实验科学的系统方法,重新发展出了一套社会科学。但对哲学与自然科学领域已经完全放开,且是支持的。 但在儒教统治的中国文明,与伊教统治的阿拉伯文明,世俗权力与宗教权力,始终垄断着哲学,自然科学与社会科学的解释权。 宗教与世俗二元的欧洲,已经开始分裂出了一个科学认知权的第三元,知识的发现与解释,已经不再被王权与宗教权垄断。 阿拉伯文明与中国文明,却始终是二元结构。 双方在原本历史上的碰撞结果,不是重农抑商,或是重商不重商造成的。 东方的失败,是世俗权力与宗教权力的二元垄断造成的,结构问题在这里。 儒生要指导一切,施政方法,思想哲学,什么与民争利,火车坏风水,新文化运动,中医,中文,什么都想参与,什么都碍着它,什么都能归类到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汉奸满遗…… 与早先的不信上帝就烧死你,与伊教始终让女人蒙脸,一个德行。 实际无论是初始政治制度统治架构,大一统制度,兵学,汉字,中医等等,包括新中国的制度,那是从苏维埃来的,哪个是儒家搞的? 中国的一切伦理,包括成语都是春秋来的,连古中国最重要的财政制度:盐铁专卖,包山包海的专卖制度都是管仲发明的,跟儒家有什么关系?士与大夫的词,都是偷得春秋! 打天下一次没打下来过,坐天下每回都让人推了,反而感觉自家创造了一切,可以管控一切,半本《论语》可治天下,这不神经病么?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父慈子孝,仁孝,甚至君臣父子都能说是好的,可这是伦理纲常,是宗教,伦理纲常被破坏了,可以伸手。 至于国家政治制造,财政制度,军事制度,怎么打仗,怎么过火车,这个儒生一伸手,就过线了。 世俗权力是统治,宗教权力是伦理,一过线,就是集权与宗教发展观了,辩证唯物主义孕育出的现代逻辑思想与系统试验科学,是无法呼吸的。 什么是现代逻辑与试验科学?就是可以重复试验的东西! 这个制度在英国获得成功了,移植到新加坡,加拿大,澳大利亚等,不管移植到哪,也必须成功。 用这个工艺与步骤,提取与合成了哪个物质。人家根据你的试验数据,步骤还原论文,也必须可以通过重复试验,把相同的物质与合成物,制造出来。 否则,就是自由心证,就是宗教,可以是伦理道德,但与现代思想八竿子打不着。 比如“三人行,必有我师”,“慈不掌兵,义不行贾”,“升米恩,斗米仇”等等,这在辩证法来讲,都是扯淡,就是宗教。 你证明不了,慈帅义商多的是! “神说要有光,于是雅典娜脱光”,“得民心者得天下”等等,这都是传教与自由心证的想当然。 蒙古人不用得什么民心,不服屠光你就行了,得来的天下,人类历史最大。 欧洲兵学同样在向科学进化,几何,数学被越来越系统的引入到战役战术层级,军事战略观则越来越多的融入了辩证法。 虽然还有克劳塞维茨《战争论》类似“战争是政治的延续”等唯心主义扯淡,但已经大体脱离了愚昧,走向了越来越有逻辑的现代军事思想体系了。 什么是愚昧?“爱兵如子”是对的?还是“慈不掌兵”是对的?“军纪严明”是对的?还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是对的? 这就是愚昧! 军事,只有赢才是对的! 战事一开,只论生死,生死既定,只入轮回。 批判屠杀者是不正义的势力,就是会被人一次又一次屠杀的势力,用愚昧思想武装自己的废物,不被人屠是不可能的,那才是不科学! 胜利者,是不受谴责的! 废物去谴责胜利者,内部就没有产生胜利者的土壤,约束压制的是己方,自缚的是自己的头脑与手脚,自卸的是己方的武装。 你自弱,又不忍心伤害别人。还不许别人自强,来伤害你? 弱军要都不会被屠,何必强军?弱国若不能灭,何必强国?不是为了催城灭国,赏千百万人头落地,万里觅封侯,又何必苦做兵书,勤练武艺? 兵书,探讨的就是战争的艺术。武艺,研究的就是杀人的学问。 不爱战争,不爱杀人,就根本学不下去,就掌握不了这门杀人的学问。 那碰上了掌握了这门科学的人,就只能用累累白骨,为人家铸就名将的武勋。 强军,强国,个体磨练,那都是很痛苦的。辛苦打造屠刀,不是为了刀一成就放下,剃个秃瓢念阿弥陀佛的,那就是要屠城灭国去的! 被人屠唯一可以证明的就是弱民,弱军,弱国,无名将,仅此而已! 可怜这样的劣等民族,劣等国家,劣等文化,就是阻碍自家的进步。 可怜这些,英国,荷兰,葡萄牙,西班牙等国的海盗,还怎么好意思出门? 征服与屠杀这样的劣等民族,劣等国家是对的。既是为了证明天佑吾王,彰显军人荣耀,也是为了改造这些劣等人种,劣等民族,劣等国家与劣等文化。 是为了终有一天,让土著沐浴在吾主的恩泽之下。 如果没有这个信仰支撑与舆论氛围,如果没有与之对应的社会尊重与阶级待遇,如果不把本国的海盗刽子手当英雄。 那海盗杀个人就被本国法庭干死了,子孙都感觉丢人,被左邻右舍鄙视的抬不起头,还会再从事海盗职业么? 兵出去抢只鸡都自行惭愧,会被道德拷问,那就别出去了,出不去的,只能守土,等着抵抗欺负就是了。 这类反动思想与反动逻辑不见得对,但此时的欧洲就在探讨,就在鼓励百家争鸣。 如果没有这个宽松的氛围,西班牙那号恨不得杀光南美印第安人的血腥刽子手们,早就被自己国家内的正义人士消灭光了。 舆论不松绑,社会不认同,哥伦布,达伽马,麦哲伦那帮海盗,怎么敢放手大杀? 不放手,何来文明的欧洲。 第二十二章 元吉跟南怀仁,谁是中国人? 不谴责屠杀者的原因就在这里,没干过坏事,就不懂坏人是怎么炼成的。 你谴责屠杀你的敌人,实际塑造的那个环境氛围,社会伦理,约束的只是自己,让自己自卑而已。 人家敢屠你,就没啥不好意思的,越是絮絮叨叨提这个,人家越是看不起你,越是士气高涨。 王玄策,霍去病,李靖出去屠别人的时候,汉人难道反倒会自卑么? 匈奴,突厥,印度要是有汉军大屠杀纪念碑,一定是未来汉人旅游的首选目的地。太不应该了,怎么能屠人家呢,一定要来忏悔忏悔。 卫青表龙城飞将之功,霍去病封狼居胥,窦宪勒石燕然,张弘范崖山石刻灭宋于此,蓝玉捕鱼儿海同表灭元于此。 日本收集被征服之地的石材,筑八纮一宇塔。德国,英国在狂建犹太人大屠杀纪念碑, 可杀德国人,奸德国女人最多的是苏联红军啊,杀苏联人最多的是德国人啊。德国怎么不弄个苏军大屠杀纪念碑,苏联怎么不弄个德国大屠杀纪念馆? 有的,德国首都柏林就建有纪念八国联军德国军舰,舰长与攻占天津大沽炮台而命名的街道。俄国面额最高的5000卢布头像,就是《瑷珲条约》的签署者穆沙维约夫。 德苏日英美法意之间,怎么不需要对方道歉,谢罪,深刻反省? 本来二战两个阵营的主力,彼此之间没人要求什么道歉,谢罪,深刻反省。这种弱者语言,就不该出现在列强的口中。 但是,过了三十年,突然蹦出来一个,又是建别人屠自己的纪念馆,又是让人道歉,谢罪,深刻反省…… 受下跪的德国总理激励?哪国没昏君啊?不就个人对犹太人跪了一下嘛,德国怎么不对苏联,英国,法国,波兰跪啊? 跪的是一个流浪团体。 犹太人是可怜人而已,与吉普赛人一样。吉普赛被种族灭亡的差不多了,德国对犹太人表示一下,不耽误回头继续排犹。 美国倒是在深刻反省,非但也建犹太人大屠杀纪念碑,还对印第安人被大屠杀进行了深刻的反省。 美国那么感激印第安人,为何印第安人不过感恩节? 可印第安人不过都不行,美国人太执着,老深刻反省,深刻到什么地步? 你听我说啊,我当年怎么剥的你爷爷的头皮,他还活着呢,怎么屠的你奶奶,怎么奸的你老婆,你未婚妻,你老婆闺女惨叫的声音呀,越挣扎我越喜欢,我忏悔,知不知道怎么摔死的你的婴儿…… 我深刻反省,需不需要再深刻一点?你精神受得了么,受得了我可以再深刻一点,直到让你崩溃。 美国人如此虔诚的忏悔,印第安人一定会民族自信空气高涨吧?勿忘印第安之耻嘛,听起来太有道理了。 这东西,除了激发仇恨,让人心里发堵,自卑,民族自信心低落,越让人反省越猥琐之外。若是谁反而能心情舒畅,自信,民族自信高涨,越来越昂扬,那就太了不起了。 东方先秦之后,在思想上,遵循的也是大一统方针。 不用再出任何思想家了,两千年翻来覆去的就是孔子云孟子曰,完全够用了。一提不一样的,就是不道德,逆子,不孝,逆臣,汉奸,卖国…… 这会造成什么结果呢?单一传教。 例如兄终弟及,野蛮么?哥哥死了,继承嫂子。亲兄弟死了,继承弟妹。 父亲死了继承小妈呢?除了生母,其他父亲的妻子姨太小妾的,老爹一死,全成儿子老婆了,是更野蛮么? 对不起,那只是单一传教的氛围下,才会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叫野蛮。 因为有人了曰了,这叫野蛮。 可是,在人口少的地方,为了生育,为了繁衍,就得继承小妈,继承嫂子啊,不然新生的没死的多,灭族了。 晚婚不好么?对不起,汉朝女子十五不嫁,罪及家人。 在单一传教氛围下,守寡,守孝当然好了,孝顺嘛,贞洁孝子牌坊。 可是,换个语境,这就叫摧残禁锢妇女,愚昧的浪费社会生产力,教导人这么干的人,龌蹉,恶心,就是猥琐的教唆犯。 孝顺不好么?不好!孩子来到这个世界,不是孩子要求的,是父母强迫的,责任在父母,与养宠物一样。 父母养我,我养我的孩子,只对下负责,不应该对上,不应该养老。你想养儿防老,你儿子就非得养你老?凭什么呀?孩子是你的奴隶? 这就是基督教伦理啊,孩子是上帝的,什么孝才是愚昧的。 单一传教氛围,无论天主教,基督教,伊教,儒教,这主义那主义的,实际都是这么个玩意,弄了堆可以对,也可以不对的伦理与信仰。 为什么要独尊儒术呢,就是因为不能疑嘛。 就跟屠杀纪念馆一样,一个传教氛围下,没有什么思想碰撞的,很难有第二个声音敢发声,说你这个不对,我可以在逻辑上证明,你这么干是反作用力。 如果不信,就做数据取样分析,贴点传感器做个生理数据收集对比的事,或做个社调,让数据说话。 没人敢反对,那就都天经地义呗。 所谓的儒教名臣,什么范仲淹,苏东坡,王安石,曾国藩,就是因为做人不错,做诗不错,文章不错。就能领兵?就可以制定政治制度,财政政策,军事制度,海洋政策,军备发展,决定人事任免? 还能更愚昧点么? 自地理大发现起,拉近了人与人,国与国,思想与思想的距离。距离一近,就要碰撞,就要相互吸收,相互吞噬。 竞争力不行的思想,自然就会处于弱势的地位,被人吞噬,凐灭,视为低劣。 工业革命一来,大一统式的传教氛围,儒教这种已经过时的意识形态,迟迟得不到淘汰,苟延残喘。一次次死灰复燃,一波又一波的国学大师,把一波又一波的中国人送进万人坑。 东方这种不让思想出来的环境,不允许疑的氛围,就会造成思想的单一化。现代辩证哲学无法建立,人类学与社会学发展不了,阻碍自然实验科学的进化。 《柳叶刀》,《自然》,《科学》等期刊,那就是思想收集,收集自四面八方,鼓励思想碰撞与传播,然后把最优秀的东西,再传播回四面八方。 如今的欧洲,正在向着“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进化。 欧洲的舆论环境正越发宽松,连屠杀劣等土著的必要性等反动话题,都可以聊。 “南师傅博学,对他那边的光膀子长毛佛爷也恭敬,看起来不像个贪财的。” 南怀仁毕竟是琪琪格老师,她倒是挺为师傅说话,“南师傅这个色目和尚,可跟父汗的喇嘛不一样。大喇嘛为父汗讲个经,都得牵走八头马,做场大法事,起码得几十匹骆驼呢。南师傅嘛也不要,还倒送我插画书呢。” “马论匹,骆驼论峰的。” 元吉先纠正了一下蒙古老婆的汉语量词,才道,“对,南怀仁是个好和尚,你好好跟人学,也别提光膀子长毛佛爷的事,那是咱私下玩笑,你说了人不乐意。” 顿了顿,又话锋一转,“在他那边,这么穿是时尚,人穷,布少,只够遮裆。夷人嘛,都是些落后的野蛮人。” “那为何老爷要跟野蛮人学呢?” 琪琪格小脸很认真,“我倒是觉得,南师傅没老爷懂得多,本事大。” 色目人早先就是蒙古人的二等奴,肯定不会高看。 这年头东方对欧洲人又普遍有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琪琪格对元吉说的南怀仁是个落后的野蛮人很认同,对跟南怀仁学东西,反而不怎么乐意。 “咱私底下的玩笑,你少跟南师傅扯。他说的跟我不一样的地方,你只听他的,别反驳。” 元吉告诫了琪琪格一句,才道,“你们蒙古人,我们满洲人,相对于汉人,就是落后的野蛮人,汉人就是不学咱们野蛮人的武勇,才丢了江山的。咱们得吸取教训,野蛮人好的地方,咱也得学过来。不然,等咱舒服日子过久了,退化了,野蛮人杀过来,就轮到咱丢江山了。” “欧罗巴的野蛮人敢来打大清?”琪琪格吃惊道。 “那有啥不敢的?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元吉一副你不要大惊小怪的样子,“你没看这帮野蛮人开始进步了么?又造大炮又研究星星月亮的。大炮是攻城的,星星月亮研究明白了,就能为大海上的船导航。 咱大炮跟星星月亮研究的没人家明白,人家试探着打打咱又怎么了?反正咱也还不了手!是羊是狼,人得先试下才知道啊。咱还不了手,人家肯定要试试啊, 换了你父汗,换了你老爷我,遇见个还不了手的大部落,金银财宝牛羊全在里面堆着,也肯定得试试啊。除非它比我炮多,不然我肯定先试试再说。” “那老爷怎么不跟南师傅学铸炮,跟看星星月亮的本事,反在学他的话?”琪琪格奇怪道。 “老爷浑身是铁,能碾几根钉?” 元吉老神在在道,“欲灭其国,先解其史。老爷先学会野蛮人怎么说话,就能召来一群野蛮人给老爷扛活,造炮,研究星星月亮,都让野蛮人干去,顺便教咱的学生。老爷只一手银子一手刀,督促野蛮人好好干,好好教,就行了。 等咱的学生学的差不离了,老爷就向皇上请旨,组个野蛮人八旗,让野蛮人带路,爷带着舰队大炮,上南师傅家乡看看去。” “老爷要去试试么?”琪琪格小脸一呆。 “那得看南师傅家乡的炮跟船,有没有老爷的多了。” 元吉轻笑道,“比老爷的多,爷就是去贸易的,没爷的多,嘿嘿,那就试试再说。” 说了,叹了口气,“落后就要挨打啊,趁咱先进,它落后的时候,先试试它,比它到时候来试咱们,好的多。” “大清怎么会落后欧罗巴?”琪琪格不信。 “不是大清会落后。” 元吉深沉道,“是时代会把大清抛在身后,是海那边出现了巨舰大炮,利用海上的导航仪器,找到了咱们,咱们却找不着人家。 巨舰大炮与这些导航仪器究竟是怎么来的,咱们一天弄不清这个问题,就得一天天的落后,就有人家终要试试咱的一天。” 东方是怎么落后于西方了呢? 赖满清?换明几千万汉人连几万满洲都打不过,打英法联军,八国联军反倒能赢了? 历史没有如果,历史就是清把明淘汰了,西方列强把清淘汰了! 用什么淘汰的?重商主义,大航海,工业革命,船坚炮利? 东西方谁先进谁落后,与是否重商,无关! 与是否大航海,无关! 与是否工业革命,船坚炮利,无关! 第二十三章 重商,大航海,殖民,工业革命 与重商甲天下的宋相比,与千年二道贩子阿拉伯比,葡西英荷的小商人那点贸易量算什么?世界贸易总量的一大半都在中国! 与重不重商有什么关系? 中国商船早就到过非洲,大航海不比欧洲早?郑和的船队不比哥伦布,达伽马更早,船队规模更大? 后世的菲律宾,越缅老柬,泰国,马来西亚,印尼,文莱等地,中国人早就殖民了。 郑芝龙的老板李旦,大海盗“五峰船主”汪直在日本都是藩主,还在日本建立过宋王朝,日本的火枪就是汪直传入的,私港殖民地都有。 中国又有一堆藩国,明朝打后金都命令朝鲜派兵参战,与后世傀儡国有啥不一样? 朝鲜被入侵,唐明清皆派兵援朝,蒙古被葛尔丹入侵,康熙援蒙,越南等藩国的国王人选,要由宗主国中国认同才合法,以至于南亚东南亚土著酋长冒任华族血统成风,这难道不是更强版本的轴心国,同盟国,北约,华约? 与是否大航海跟殖民有什么关系? 北欧是穷才出来抢英格兰与欧陆,西欧是被阿拉伯卡断了贸易通道,得不到香料,瓷器,丝绸等东方商品,才穷的出来到处找印度! 中国缺啥?啥都有,出门找个毛的印度! 中国根本就没有跨洋跨洲际的大航海与殖民的土壤!北上广深的你让他移民青海西藏,你看它去不去! 满洲打下中国,盛京的都疯狂朝关内涌,谁也不想守天寒地冻的老家,盛京都恨不得跑空了。 蒙古大片地盘,蒙古人都蜂拥朝口内跑,驻防八旗很多就是蒙古八旗。 有温暖富裕的地方呆,谁去大航海? 中国多次打下过北方草原,就是中国人坚决不移民草原,才让草原民族一次次死灰复燃。 自家的地盘都不去,还出去大航海? 欧洲大航海,不是为了航海而航海,那是有目标的,是为了香料,瓷器,丝绸,贸易,金钱,这些中国本身就全有。 与工业革命同样无关,即便阿拉伯与中国有了蒸汽机,有了铁甲舰,有了现代设备,不具备三元结构,技术与设备怎么更新? 与武器舰船多少,机器与厂房多寡,有什么关系? 没有孕育工业文明的土壤,工业文明的产品拿到再多,那也都是工业地里长出来的苗子,在农耕文明的地里是活不了的。 工业文明不是重商,大航海,殖民,蒸汽机等机器孕育出来的,是自由的哲学与科学孕育出来的。 以辩证唯物主义为代表的现代哲学,与自然科学的最基础土壤,就是允许人疑。 不允许人疑,那与文艺复兴前的欧洲一样,连自由的哲学与科学产生的土壤都不具备,提个太阳中心说就烧死了。 清与唐宋明等中国历代王朝一样,是不许疑的,莫谈国事。 日食等天文现象,此时就更不是一般人能疑的了,顶多儒生借助地震,日食,扯点不修仁政的淡。 可南怀仁却在疑钦天监的天文历法,拿出来的是数据,这就鹤立鸡群了。 中国是讲究天人感应的,皇权与天文历法是挂钩的,钦天监的那位要是错了,罢官是一定的,收监问斩只在旦夕。 南怀仁要是错了,同样有性命之忧! 但他还是在散发新历法的小册子,这就是拿性命为学术研究成果背书了。 天主教科学家。 宫里与允许接触天文历法的王公大臣,肯定也都收到南怀仁的小册子了,钦天监估计要悲剧! 天文历法是古典神秘学,无论东西方都是显学。没有神秘主义,中世纪的德意志文明都形成不了,德国直至到了纳粹时期,都始终继承了神秘主义这一德意志文明特质。 元首都研究星星呢! 一个外国人,不远万里来到中国,能用中国的农历与闰月推算来驳钦天监,这是什么精神? 这就是在你的地盘,用你定的规矩,打败你! 这不是孔子曰孟子云的那些鹦鹉,不是换个环境就歇菜的守户之犬,这是狼行千里吃肉的人杰。 元吉对南怀仁的名字有印象,对钦天监的吴明烜是哪根葱,现在都不知道。他不用会算春秋分与推算闰月,就知道谁胜谁败了。 他同样知道,南怀仁这么搞,是想进钦天监,是要先当国师,再传教。 不得不说,这孙子挺聪明的。 这年头能蹈海万里,远赴异域,还能脱颖而出的,真就没一个善茬,全是有真才实学的! 就一个观察彗星的哈雷,就不光是研究星星,还研究过磁力,潮汐,鱼类保鲜与鸦片的效果。 在原本的历史中,哈雷当过船长,地图绘制员,牛津大学几何学教授,格林尼治天文台第二任台长,皇家造币厂副厂长,还是气象图运算表,深海潜水钟的发明人。 这一时代没分科,与什么都研究的达芬奇一样,不光会画画还会解剖,全是八臂哪吒。一闲的无聊,从密码锁,三管大炮,自驱车,到潜水艇,滑翔机,直升机,都能给你捣鼓出来。 南怀仁同样如此,念经归念经,不耽误研究天文历法,造大炮。 就是从南怀仁的身上,元吉生出了要收拢流窜到亚洲各地的欧洲人,西亚中亚阿拉伯人的想法。 不单是传教士,而是所有由外部世界,到达了中土世界的人。 在这一时代可以漂洋过海的人,哪怕是个流氓,他都能看到金子的闪光。 他相信这是一个宝藏。 而且,南怀仁这些天主教传教士,与新教不同,不光是学术,还爱走上层路线,最喜欢蹭大贵族。 元吉是个空桶子皇弟,但南怀仁法眼如炬,别人避他如蛇蝎,南怀仁反倒不避嫌,没事就跑来腻他,被他随手当家庭外语老师用了。 不单老婆学,他也学。 只是他没老婆空闲时间多,所以低地语,也就是荷比卢等南怀仁的母语教学内容,没有琪琪格掌握的好。 他英语倒是还行,关键这年头英语跟后世不一样,英语又都是积木词,拼接词,词汇量是呈剧烈膨胀状态。不像中文,掌握三千常用字随便一组合,齐活。 所以,这年头的英文他总是感觉缺胳膊短腿,意思与后世还都不一样。且不是大语种,在欧洲都是岛语,发音还半像半不像,英国佬的娘炮腔都没了,他都感觉英文白学了。 又不想重新学了,马马虎虎连猜带比划大致能交流就行,其余的交给小秘书了。 “琪琪格,这俩小豹子再大点,送宫里吧。” 元吉见俩小豹子老扑腾,走到老婆身前,把尾巴上有小白纹的“希特勒”抓着颈后皮拎起来看看,又掀起小肉垫爪子,摸了摸爪子,道,“再大点挠你。” “不!” 琪琪格把斯大林朝怀里紧紧一抱,“我说养个小羊羔,老爷不乐意,希特勒跟斯大林来家才一年,老爷就要送走?” “这两位爷杀气大,长大了可不得了。” 元吉连哄带骗,“豹子少,前朝宫里会养豹子的养狮豹回回都没着落了,教出来的徒弟都在养老虎呢。咱豹子也不会养啊,驯不好大了反噬一口,多冤?回头我给你弄两头小老虎,老虎多的是,会驯养的人也多,咱养老虎得了。” 本来他是见儿童老婆天天想家,整天抱个羊羔小眼神可怜,才弄了两头小豹子给她玩。 谁知道弄错了,早知道弄两头老虎还好些,豹子会养的不多了。 元明宫苑之内都养着大量的珍禽异兽,不少是各国进贡来的,犀牛老虎花豹山猫长颈鹿,数量论万的,动物园一样。 豹房虎房,虎豹斗,牛虎斗,皇帝郁闷了看着也是一乐。 明朝皇帝修道的不少,检验牛鼻子真功夫,就是让道士跟老虎豹子斗下看看。 光会扯淡的,死定了! 马驴都能斗老虎,明英宗年间外国进贡来的马,就把老虎搏斗死了。 稗史载,宣德时太监从藏地弄来头神驴,宣宗就让从虎城取雌虎与黑驴斗,结果黑驴一蹄就把雌虎毙了,又斗雄虎,三蹄又蹬死头老虎。 真假不知,但自元大都时候起,京师宫里元明两代都养狮子老虎,却是真的。因为清宫也养,只是没豹子了,只有老虎。 元吉就是受误导了,以为豹子很多,因为满洲王公勋贵,大臣的服饰穿用,街头店铺,都有很多豹子皮。 清服饰制度,武职三品的冬季坐垫,二等以下侍卫礼服的端罩,卤簿校尉的冬冠,都必须用豹皮制成。 这些皮货主要来自内务府的商人在各个买卖城,也就是后来恰克图那类地方,与蒙古汗国,沙俄等地商人贸易。 除此之外,像是唐努乌梁海,与盛京的吉林乌拉等地,有少量进贡。 盛京现在还没分成吉林乌拉,黑龙江与盛京三省,只有一个盛京,但只有吉林乌拉有豹子进贡,别的地都是老虎。 除了进贡,京师的毛皮市场上,豹子皮很多。最好的黑豹皮一张能到15两,是一般豹皮售价的十倍,一般一两就能弄件豹子皮。 虎皮比豹子皮多,且便宜,八旗营里就有不少虎皮帐篷,篷顶和篷裙要100张虎皮制成。 满洲与蒙古北部的猎物极多,黄羊群都是论百万的。 所谓的沙俄殖民者实际最早就是追着猎物东进的沙俄猎人,在冻土荒原中一路追逐猎物东进,与恶劣的自然环境斗,与野兽斗,还要沿途与蒙古牧民争夺猎场,非常英勇。 这样英勇的民族,得到广袤的土地是应得的,征服这样勇敢的民族,才是最大的乐趣。 第二十四章 在地狱中仰望天堂 元吉就是看宫里旗里街面都有不少豹子皮,感觉小豹子比大老虎温顺一些,才托内务府打牲乌拉总管布勒泰,从吉林乌拉弄来了两只。 大东珠,鲟鳇鱼,蜂蜜,松子,人参等盛京地区的野物,都归内务府打牲乌拉总管衙门搞。 后世各国吃的鱼子酱,什么俄罗斯鱼子酱,伊朗鱼子酱,里海鱼子酱,实际大多是中国鱼子酱。 中国鱼子酱产量最高占过世界六成以上,就是东北的鲟鳇鱼! 只不过鱼子酱这玩意,元吉后世就不爱吃。这辈子有更好的鲟鳇鱼,一条条都是一两千斤,百年老寿星鱼子酱,照样不吃。 他只想给老婆找俩老猫玩玩,结果养着养着才发现,京师只有豹皮,没有活豹。那就麻烦了,没有会驯豹的了。 老虎豹子养熟了与狗一样,一点事没有,狗还不是狼驯化而来的?马戏团都能养虎豹,更别说武将了。 但与熬鹰一样,得会驯,得有方法,不能跟着感觉走,结果养着养着突然反咬一口。 那多疼啊! 他对大猫噬主无所谓,有刀一刀的事,没刀空手照样不怵。 打小见惯了杀戮。 他十四岁就随李永芳次子李率泰,到耿继茂地盘上,帮老耿打厦门去了。 耿继茂是个滑头,怀疑太皇太后想借其整死元吉,老耿才不背锅呢,失陷皇子那是好玩的?派了身边的仨儿子轮番守着他。 元吉就是在福建战场,结识的耿继茂仨额驸儿子,在渡海攻克厦门,乘胜取浯屿,金门的战役中,他这个满奸与仨汉奸朋友,结成了鲜血凝成的友谊。 也是在福建,元吉结识了驾荷兰盖伦炮船来支援登陆的水师提督施琅。 拜托施琅让老肋工,也就是铺龙骨,水密舱的大匠,把当时带来的荷兰三桅单夹板,与五桅三层夹板盖伦的骨图描下来。 荷兰盖伦型在施琅那里叫“大熕船”,源于比红衣大炮更大的船头主炮,在郑芝龙那帮海盗嘴里叫“大龙熕”。18磅红衣大炮叫红衣大铜炮,次等为发熕,再次的小铜炮为助铜熕。 明清的船匠与后世八级钳工差不多,只能按图加工,但不能设计。不懂原理,甚至不识字,但就是能按图给你加工出来。 这些老船匠离远一瞧船,就能给你估出来几料,料是什么料,特性是什么,用手一弹就知道。 神奇! 这时候的船场不光造船,还种植船用缆绳,马漆,船用油的油桐等植物。 除了木匠,帆匠,铁匠与铺骨大匠是船场正式工外,很多缆匠,篾匠,箍桶匠,漆匠等都是船户兼的,福建的船场多是造船村。 元吉抵达福建的时候,“迁界”令已下两年,福州,泉州,兴化,漳州,福宁通匪严重的五府沿海居民已内迁。 海边只剩造船工匠,船户,澳甲,保户与水师兵丁。 当时福建造船业比较凋零,造民船都得有“料牌”,造之前包括用途,几料,船型,东主与水手资料都要登记,不许私自造船,闲下来的造船大匠不少。 元吉正好拜托施琅,除了荷兰盖伦外,把中国的战船,鸟船,赶缯,艍船与近岸沙船,乌龙船,铳船,快哨,火船等小艇的全结构图收集来,重描。 特别是各式硬帆,斜角帆支撑结构,与披水板,平衡舵,开孔舵,水密隔舱和龙骨的细节图。 中国帆船可不落后,世界十大帆船之首,最豪华的“马耳他雄鹰”号的帆型设计就是源于中式帆装。 龙骨就是中国发明的,比欧洲早七百年以上,水密隔舱同样是中国发明的。 鱼雷三十节速度,转不了舵,中式开孔舵就可以! 中国硬帆也不是木头,是用竹篾代替绳来捆帆布,比全布帆硬,但实际还是软帆。 硬帆八面受风,竖桅一个滑轮,收帆一拉全收,台风暴风雨一来,收帆快慢关乎生死。 且硬帆造价低廉,操作极为简单,不像操作软帆水手必须经过长期培训,还要练爬桅。 在文盲遍地的时代,硬帆类似ak47的易操作,易维护的特点,尤为重要。 在近海,礁多水浅的海域,内水,摸港等特定战场环境下,包括内河网水运物资兵源,中式硬帆自有其优越性。 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的时候,就是硬帆载着解放军横渡长江的,委员长的美式155榴弹炮都拿硬帆没辙! 战场环境是多样的,日本联合舰队机动舰队奇袭珍珠港,是航空兵作战,珍珠港水深浅,机挂鱼雷一放就栽海底了,解决的办法,就是在鱼雷上多安个木框架,加浮力。 土办法,不耽误炸二战的钢铁战列舰! 在风帆时代,中式帆船的许多优点,都可以集成到新型风帆与风帆蒸汽混用船上。 施琅用的很多武器,实战威力也极猛。 元吉就见过一种火箭筒一样的玩意,口径能塞进大半个拳头,兵能端着走,一喷是炸爆米花的动静,十几丈外尚能破甲,覆盖一大片,叫鹿铳。 明朝的一窝蜂他是没见过,但是鹿铳的动静不比火箭筒差,“嘭”的一下,叮叮咣咣的撞击铁甲声后,就是一片翻倒的血人,比三眼铳都猛。 马都能打炸,一铳过后就是一篷血雾在眼前炸开。 他前世见过拖网渔船收网时,一颗颗算盘珠子一样的鲜艳浮标网内,密密麻麻的银鱼乱蹦。 他看过日本渔民残忍杀害对人类无比友好的海豚的纪录片:《海豚湾》。 他已经觉得那个杀海豚已经够惨了,入目就是满海湾的殷红鲜血,扑腾凄鸣的海豚。 直至看到了中式戎克船后拖着的渔网里,是浑身冒血,胡抓乱挠,嘶吼的一个个血人。 直至看到了在面对杀俘,俘虏面无表情,始终就是浑浑噩噩的呆滞眼神。直至脑袋在半空转起来,元吉发现,那眼神还是呆滞的。 这种人杀了就对了,死才是一种解脱。 就像他看到一些拉犁拉车的牛骡马,那一双双了无生趣的呆滞眼神,与那些面对屠刀的俘虏,两相对照,似曾相识! 直至他看到了这个时代越来越多,他反而觉得没什么惨不惨的了。 极乐地狱之端必有光明,云雾皆散心中唯有明月。 蓦然之间,他就明白上杉谦信秉承的大义,是什么了! 我已身处地狱,何来更惨?我在地狱中杀戮,何人是冤?我只是要向着光明的路,一直走下去。 我只是要走下去,光明月现之前,一切皆是心魔。 在地狱中仰望天堂! 人都像畜生一样屠了,老虎豹子这些畜生,又算的了什么? 狩猎都是种生活了,见老虎打马就追,老虎见他都逃的飞快。正像他满身铁甲,提刀纵马去踏郑家同样满身铁甲的郑兵一样,那些郑兵一样的恐惧,一样的转身就逃。 实际上,那些郑兵不逃,死的就是他! 人就是畜生,畜生与畜生相逢,谁是低等生物一目了然,谁被震慑,谁就是低等生物! 正如踢死老虎的那头藏地神驴,驴再躲都躲不过老虎。有那个躲的功夫,把力气用来扬蹄踢虎,或许反而才是自救。 攻,才是生! 明末的明军就是老想着生,老跑,清末的清军同样是老想着生,老跑。 一想生,一跑,就掉进死亡螺旋了。 后世俄国的熊见了俄国人就跑的飞快,毛子在熊身后狂追。美国人反而看见熊就跑的飞快,熊在人身后狂追。 论秉性之彪悍,俄国毛子显然是强过美国兔子的。 自然界的猛兽就是面镜子,可以反映的出来。 跑是为了求生,可追着死神跑,还是被死神追着跑,结果大不相同。 无论如何,奔跑的两熊两人中,最后活下来的一定是俄国毛子。 这就是生死的运动规律,追死者生,求生者死。 熊不可怕,怕的才会被熊所伤。 人才是自然界最凶猛的野兽,没有之一! 无论是人或是野兽,都能感觉到是你在追它,还是你怕它。 你怕它,它就要试试追你。 这就是为何要竖立威权,为何皇帝要隔绝内外,保持神秘。 因为远则威,就是要让人怕它,敬畏皇权! 畜生的感官是很敏锐的,在琪琪格怀里伸爪撒欢互挠的俩小豹子,一等元吉去抓,就瑟瑟发抖,小眼神发萌。 这号怂货,长的再大对他来讲还是宠物。 但他的儿童老婆不行,豹子一大,万一挠两下,来一口,他跟他狗熊一样的蒙古丈人不好交代。 病死了是命,让猫挠死了算怎么回事? 猫谁送的?他丈人一思考,满蒙一家的大好局面就不和谐了。 “我真舍不得希特勒跟斯大林。” 琪琪格仍是不舍,把元吉手里的希特勒抱回了怀里,看着怀里俩毛脸伸小爪互挠,小眼神发亮。 “放心,送走的只是这两只猫。” 元吉安慰道,“希特勒与斯大林还在,会被新来的小老虎继承。” “那…” 琪琪格抬头望向元吉,小眼神又是一飘忽,“可不可以多养一只?老爷说了嘛,三个和尚没水吃,或许多了一只老虎,它们便不打了呢。” “你说的也是,那就多养一头,我尽量挑头肥的吧,就叫它丘吉尔。” 元吉信誓旦旦道,“它们一定会和谐共处,以谈判解决彼此的分歧的。” 第二十五章 老爷,你要做虎豹么? 元吉提醒道:“汉语中,老虎是论头的,与羊论只不一样。” “我看这豹,也就跟羊一样的。”琪琪格抚摸着希特勒跟斯大林的毛。 “那倒也是。” 元吉点了点头,认同道,“虎豹于妇人之手,确也就与羊无异了。” 琪琪格闻声歪头想想,问:“那什么才是真正的虎豹呢?” “把一群狗关在一起,最后活下来的,叫獒!” 元吉笑道,“把虎豹关在一起,最后活下来的,自然也就是真正的虎豹了。” “哦。” 琪琪格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看着元吉问,“老爷,你要做虎豹么?” “不。” 元吉摇摇头,“我是欲做羊而不可得!” 说着,笑着问,“你个蒙古女人,家再大大不过草原,老待家里憋坏了吧?过两天把猫送宫里,我带你上西山逛逛,解解闷,去不?” “老爷说去。” 琪琪格笑弯了眼,“就去。” …… 皇城,清宁宫。 西暖阁内,点着羊油蜜蜡,燃不尽的棉线烛芯,碳化成了竖在火焰中的一个黑条,却没被剪去。 蜡头鹅黄色和煦的光,为房内平添了一抹暖色。 “红夷找的到咱们,咱们找不到他们?…嗯,这却是有理。” “巨舰,大炮,多了就贸易,少了就试试?…匪性不改!” “把一群狗关在一起,最后活下来的叫獒?” “把一群虎豹关在一起,最后活下来的就是真正的虎豹?” “欲做羊而不可得?” 康熙皱着眉头,在燃着沉香的香炉前踱来踱去,半晌未言,又拿起手里二指宽的纸条看了看,喃喃道:“希特勒,斯大林,待定名秋吉儿?这什么鬼玩意?” “启禀皇上。” 一个太监小心的在暖阁外跪着,轻声传禀,“裕亲王的牌子递上来了。” “不用通禀,启寿,你去带福全进来。” 康熙吩咐道,“把别的牌子退回,朕今晚不见了。” 启寿与康熙六弟,七岁即夭折的爱新觉罗.奇绶谐音,按说该避讳的。 可不知怎的,康熙最近担着小九的心思,恰身边需要个人,在敬事房递来的册子上看见个涂抹改动的名字。 一问,原来叫启寿,与六弟谐音,随口就叫来身前听用了。 用的还是启寿的原名。 “嗻!” 启寿一步登天,更加小心翼翼,叩了个头,躬身后退出康熙的视线,才一转身,小跑了出去。 康熙每天要接早晚两次递牌子,求见的大臣会递木制长方牌,上面有官员的职名,俗称“绿头签”,嫔妃的牌子是顶部镶绿玉片,上面有宫号名位。 官递牌在乾清门前广场东侧景运门的值所,先交给外奏事处,再转给内奏事处,再由太监送到御前。 皇帝不光翻后宫的牌子,递牌子的也是翻谁的牌子才见谁,其余不翻的就是不见。 牌子一退回,等候在景运门的官就可以打道回府了。 不翻再递,就是打骚扰电话了。 明朝皇帝脾气不好,当众打官屁股,屁股好了官还来死谏。 清朝皇帝脾气好,不动你,小本本一记,回头找个机会就砍了你, 世界清净了! “奴才福全,恭请皇上圣安!” 太监启寿在来人身侧躬身领着,福全穿着一件黑色圈白,身前身后各一团五爪正龙,双肩披一团五爪行龙的亲王补服,一迈进暖阁,就是跪倒问安。 “甭请安了,起来答话。”康熙一摆手,坐回了软塌。 “谢皇上。” 启寿退回到康熙侧后,福全谢恩完毕后,却又走到软塌前的白毡垫上跪下。 刚谢的是免请安的礼,少磕了仨头,现在是君前奏对,还是要跪答。 即便福全是康熙的二哥,照样得跪。 唯一不按套路出牌的宫里祸害小九,已经被赶飞了出去,一气干成白身了。拉了两年饥荒,做起了买卖,才算把旗里一屁股烂债还上。 福全的裕亲王是去年成年才刚封的,他生母是个地位很低的庶“妃”,实际儿子都亲王了,生母连个妃还没封。 福全从小就老实,或者说懦弱,可没元吉恨不得把宫里拆了的折腾劲儿头,对康熙一向恭恭敬敬。 好人有好报,老实的老二亲王了,跋扈的小九从六岁就享同亲王“和硕”号,反倒年纪越长越回去,一路清零成光杆儿了。骑军操演都是扛把破刀,全程跟马跑。 马甲的资格都让撸了! 福全倒是想为九弟求求情,可他不敢,他太老实了,小小年纪,比康熙还少年老成呢。 “福全啊。” 坐在暖木榻上的康熙,有节奏的拍打着自己的膝盖,轻轻叫了声。 “奴才在。”福全跪着一低头。 “你博文广记,朕问问你。” 康熙皱着个眉头,斜脸微微看天,“这希特勒,斯大林是哪儿的名字?朕粗通满蒙汉藏文字,怎么就觉得这名字又像满文,又像蒙文,又像藏文,最后反而最像汉文呢?可字又不对,百家姓有郗,可这去了右耳的希,是哪家的姓?” “奴…奴才估摸着。” 福全突然吞吞吐吐起来,“奴才估摸着,是…是九弟家的姓。” “唔?” 康熙精神一振,惊奇道,“二哥为何如此说?” “九弟家那俩小豹子老拉稀,小九跑奴才府上,把奴才的玉骢龙牵走了。” 福全低着脑袋,不敢看康熙的表情,磕磕绊绊道,“说…说是要试试马奶。” “唉!” 康熙闻声丧气的一垂头,跟着一愣,又猛地一拍床沿,骂道,“一派胡言,小九家没马么?他府里的马厮,府外的马场,全是各处搜罗来的种马,红夷的大马都有。” “奴才估摸着,小九就是想讹奴才的马。” 福全脑袋更低了,“玉骢龙是皇考御赐的马,小九惦记有些日子了,借着他家小豹子拉稀,就把奴才家的马,牵走了。” “…你…你呀,你呀!” 康熙怒目圆睁,指着福全的手指气的都哆嗦,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又不知骂什么好,只好又是狠狠一拍床沿,骂道,“还要不要规矩了,这还有没有点弟弟样子了,连哥哥都欺负!” 福全脑袋低的快贴地了,声若蚊蝇道:“小九脸都不要了,打小又何时讲过规矩?奴才带管家去讨马,小九还放狗呢,还望皇上为奴才讨回公道,讨回奴才的马。” “朕讨个屁!” 康熙气疯了,喘了两口粗气,手指又哆嗦着点向了福全,“你你个亲王,他个孽畜敢对亲王放狗,咬的还是阿浑,你为何不上折子参他,你写个折子,朕着宗人府圈了他。” “都是兄弟,犯不上。” 福全不爱打小报告,可又委屈,“小九又不是没让圈过,都圈过三回了,宗人府治不了那个魔星。皇上,您还是给小九个差事,放他去闽浙前线折腾郑经吧,以免祸害京师,他不光牵奴才的马,奴才府上的鎏金百花自鸣钟,也让他抱走了。” “你怎么不放狗?”康熙奇怪。 “奴才家的狗,全让小九喂熟了。” 福全恨恨道,“九弟不知从哪寻的野厨子,会做一种叫做狗不理的大包子,一扔,好嘛,奴才家的狗,哪是不理呀,那是拉都拉不住啊。” “…好啊,你倒是心善。” 康熙反应了过来,气道,“福全啊,你这是明着叫委屈,实是在为小九讨差事吧?提醒朕他助攻过厦门,金门?” “奴才不敢。” 福全马上叩头,“小九就该治,着宗人府圈禁,是个好法子,皇上英明。” 福全可还有个议政王的衔啊,这康熙说什么就是什么,能议出个什么来。 康熙明面骂福全,也觉得福全该骂,可偏偏觉得老二就是比小九元吉靠谱,让人放心,不像那个惹祸精,怀里抱个碳盆似的,动作一不小心就烫一身泡。 对这种炭盆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让它回到怀抱。 可康熙又是典型的双重人格患者。 康熙与比他大一岁的二哥福全亲近,陪着太皇太后逛都是哥俩一起。 与比他小三岁的五弟常宁亲近,对比他小六岁,今年方八岁的小七隆禧更是连日常学业都督促有加。 除了过继而来,排行最小,实际年龄最大,已经十七岁的元吉,顺治八子中夭折了一半,活下来的就这哥四个了。 可康熙看不起福全与常宁,打骨子里就认为前者懦弱,后者没本事。 满洲人十四岁即成年,成年本就早,正所谓由小望老,康熙年岁方十五,自然会以自己来比较与其年龄相近的福全与常宁。 结果,康熙越来越看不起福全跟常宁,除了对尚未长开的老七隆禧态度依然外,对福全与常宁这一哥一弟,越发蔑视了。 所以,康熙对福全与常宁越发亲近了。 康熙就是这样,他看不起谁,才亲近谁。越是看的起谁,越忌惮谁。 可康熙又是个重英雄的,还讲点小义气,尽管历史上把他忌惮的鳌拜给坑了,可看到鳌拜一身伤痕,还是悚然动容,感觉鳌拜是个英雄,就没砍。 鳌拜确实是个英雄,感觉受辱,天天生闷气,是让他死保的康熙气死的。 “福全,你去趟小九那里。” 康熙本来是打算微服去偷偷瞧瞧元吉嘴里的大杀器的,可不知是基于对大杀器这个名字的警觉,还是基于对元吉的忌惮,他改了主意,打算让福全去,“别闹大动静,悄悄的去,悄悄的回来,就把你看到的复述给朕。” “遵旨。” 福全低头答应一声,问,“奴才现下出宫就去么?” “去吧,小九催了两回了。” 康熙摆摆手,又吩咐道,“回趟家,多带两件厚衣,听小九那意思要进山瞧去,山里冷,甭冻着。” “劳皇上费心。” 福全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又是一拜,“奴才这就去了。” “去吧去吧。” 康熙又是一摆手,“听说小九在山沟里折腾什么马轨道,铁厂,搞的很大,他跟朕说要造新铁甲与铸铁炮,那地方要是离瞧大杀器的地儿不远,你就顺路过去瞧瞧,回来讲给朕听,跪安吧。” “嗻。” 福全一叩首,“奴才告退。” …… 第二十六章 我不是来要马的 元府。 后院主屋前堂,外面的狗吠声方消,蜡烛刚点上。 “二哥,这半夜三更的,你可甭跟我说你是来要马的呀…啊哦。” 屋里暖气很热,元吉仅披了件外套,只是眼仍眯着,揉眼打了个哈欠,睡意依然未消,“马在外面庄子里配种呢,生几个马驹再还你,急什么。” “我不是来要马的。” 福全在琪琪格的伺候下,取下披着的端罩,外批的大氅,跺了跺脚上的雪,先谢过琪琪格,才自顾自的坐到梨花木几的右侧漆凳上,身子略倾向元吉,低声道,“皇上让我陪你一起,瞧瞧你说的大杀器去。” “嗯?” 元吉一愣,问,“皇上自己不瞧瞧去?” 顿了顿,又点点头,“你瞧也一样。” “二哥,吃蜜枣,点心。” 琪琪格帮着福全挂好衣服,端了盘有隔断的点心盘过来,里面是五样小点,“热奶茶,大腕绿茶,凉白开,二哥喝哪个?” 说着,热情道,“要不,我让张妈妈给你下碗热抄手?” 抄手就是馄饨,南方叫云吞,京师日后也是叫馄饨,现在反而叫抄手。 “九嫂别忙活了。” 福全客气了一句,又不客气道,“让厨房给二哥端盘包子,傍晚就等宫外了,怕临了出恭,肚子里还真没什么。” 满洲人见客,老婆闺女不避客,更别说自家人了,倒是父子不能同桌,反而闺女可以一桌。 满洲女人因为不裹脚,时下正以“大脚女人”著称,有别于小家碧玉的豪爽。更别说蒙古女人了,更是大大咧咧的随着元吉喊二哥。 直接喊名字的时候都有,喊的还是康熙:“玄烨,元吉嫌我矮,我说元吉还没我的马高,元吉说那得跟谁比,说皇上长大了长不到一米六。” 康熙对刚从蒙古来的小姑娘很宽容,对绕口令都不生气,但是对“长不到”这个词很敏感:“一米六是多高?” “这么高,这么高。” 大婚后进宫跟太皇太后,皇太后与皇帝请安的琪琪格,才十一岁,本身就不高,蹦蹦跳跳的比划,“就是父汗送亲的塔吉一低头那么高。” “塔吉是谁?”康熙纳闷。 “是一头白骆驼。”琪琪格回,“父汗可喜欢了,在元吉帐子里呢。” “嗯。”康熙吩咐,“把白骆驼送进宫来,朕看看。” 元吉是又莫名其妙被圈禁了之后,才知道了白骆驼进宫的事。 康熙很讨厌元吉,但对元吉讨厌的琪琪格很友善,福全似乎也喜欢琪琪格比元吉多一点。 这让自认为人缘还不错的元吉很伤感,见福全随口吩咐自家老婆拿包子,挺不开心:“包子要现蒸啊,一般凌晨两三点…嗯,丑时才开蒸,这会儿面还没发好呢吧,现在有十二点没?” “没听见鸣钟。” 琪琪格回了句,门外叫进来丫鬟,吩咐给二爷上厨房拿包子去,没有就蒸,吩咐一声才扭头,问,“二哥,你吃啥馅的?” “猪肉粉条,酸菜辣椒,猪肉馅,羊肉馅。” 福全一掸膝裤,轻车熟路的吩咐道,“再来两笼灌汤包。” 元吉没说什么,任丫鬟自去,等丫鬟走了,才对琪琪格道:“让张妈送绿茶过来,浓点的,给前堂二哥带来的护兵也备一份。让赵福吩咐前院套车,天不亮就走。” “套什么车啊。” 福全一摆手,“骑马走。” “别介,不是牛车,也不是马拉板车,是新式马车。” 元吉见福全看过来,略带得意道,“黑灯瞎火的,骑马不见得有坐马车快,还保暖舒服。本来我是打算拼三辆再一起用的,现下就一辆,装咱俩没问题,真半路坏了,咱再换马呗。” 福全知道九弟喜欢收集古怪的零碎,捯饬奇奇怪怪的东西,红夷送他的自发火铳小九拿走没两天,就还了他一柄双眼手铳,比红夷的还精巧。 家里冬天吃的菜,烧的煤还是小九供的呢,地暖,澡堂,桑拿房都跟小九家的一样。 更神奇的夏天有烧煤的“冰箱”跟“空调”,烧的热气从铜管里一过,偏偏出来的是冷风,变戏法一样,暑天一吹别提多舒爽了,待屋里都不想出来。 他对九弟府里时不时出来几件稀罕物已经习惯了,没怎么大惊小怪,问都没问,热茶一上就自顾自的拿起来喝,喝了口就笑:“小九啊,人家是端茶送客,你喝茶不用盏,用这个招呼客人?” 说着,端了下手里的提手厚壁瓷杯,沉的坠手。 “我送他个西瓜,你说你跟人学这些文绉绉的干嘛?” 元吉白身不假,可不耽误当面斥责亲王二哥,一点规矩不讲,倒是不知想起来什么,挺唏嘘,“不想老吐茶叶倒是其次,主要是我这几年经常随旗里跑操。加上见过几次阵,前后金鼓铳炮,左右人喊马嘶,耳朵跟堵了层水似的,面对面说个话都得吼。老感觉嗓子眼冒烟,水喝起来没够,小杯老续水,太麻烦。” 福全沉默了一下,轻叹:“就是在咱满洲,你见阵都算早的了。二哥都听过你的勇名,还不是在朝堂之上,是在底下人的议论里。要说,也就太祖皇帝筚路蓝缕时的几个大贝勒,初阵时与你差不多大。” “我可不敢跟当初的大贝勒比。” 元吉一笑,“我不是领兵,是被人领啊,马甲一个。不是早先的侍卫自甘充了护军包衣,在身边死命护着,哪来的什么勇名?我的勇名啊,都是想一了白了,干脆冲阵冲死算了,冲出来的。起码是亡于沙场,身子是朝前倒的不是?” 说着,眼圈蒙上了一抹水红色,略带哽咽道,“想死的活了,不该死的死了,要不是为了跟那些不该死的人说,他们没白死,我学二哥万事不出头便是,何苦去惹什么鳌拜?” 正朝嘴边抬的茶杯一滞,福全的脸上浮过一抹尴尬,轻咳一声,把茶杯朝桌上一顿,佯怒道:“心怀怨怼,明明是你打小顽劣,小小年纪就性子暴虐滥杀,倒是怪汗阿玛跟皇上磨磨你的性子了?还把二哥扯上?二哥让你惹鳌拜的?” 顿了顿,又温声道,“奴才护主是本分,护主而亡怎算白死,朝廷旗里都有抚恤,还能蒙荫子孙。你当是谁都有为护皇子而死的机会了? 为了攻城先登的半个前程,多少满洲健儿没于城垣云梯之下,多少包衣前赴后继? 什么为护你而死,那是为大清战死,朝廷与旗里按例自有恩赏,哪劳你多心?你的罪就是你的罪,你错了就是错了,莫要扯到旁人身上,更不能心怀怨怼。” “什么是罪,什么是错?” 元吉摇了摇头,“我在渡海攻厦门的时候就明白了,弱才是罪,弱才是错。那年我方十四,人小力弱,却披挂征战,与雄士争于沙场。相对于那个环境,我就是罪,我就是错。可我能活下来,成为那里最终的胜利者,就证明我没罪,我没错!” 他的声音越发舒缓,眼神越发空濛,模糊中,眼前又浮现出了当时南下福建时的记忆,一幅幅鲜活的画面纷至沓来。 最清晰的记忆,始终是当时丘陵底谷口前,他所在的半分佐领四十余骑,正与谷前开拓地上的数百郑军精兵对峙,身后却突然出现了郑军旗号,满洲马队略显动摇之时。 那时,一骑出列,突然提缰催马,直撞敌阵而去…… 他当时才十四岁,人小力弱,前方数百郑兵严阵以待,又不是追杀溃兵,杀的了几个? 元吉当时头上是尖钢盔,身上是镶黄旗马甲制式的丝绸棉絮钢片铁甲,这是防火铳箭矢的骑兵铁甲,不是满洲近战白兵披挂的重甲。 白兵,就是白摆牙喇,满洲一牛录300户最多也就能出一个佐领100兵,其中最多十个白摆牙喇,平常充任亲兵,战时或随佐领,或由参领聚兵,阵前隐蔽运动,短促突击,近战集团冲阵,全是重甲。 郑兵前一排百人队是使福建地堂刀的一个双刀敢死队员,配俩端遮箭大圆盾的盾兵,后一牌是头戴铁笠,身上披半覆铁片步人铁甲,手持铁枪的铁人军,后排还有端着日本鸟铳的火铳手。 正在迎着箭,缓缓迫近。 郑兵一排遮箭滞马,二排就是近战甲胄,还可防钝器,三排再嘭嘭来两下,只要郑兵不退,元吉一陷进去,绝无幸理。 没有身后突然出现的郑军,元吉所在的半分佐领射完十轮,上马退,拉长距离回臂力就是,毫发无伤就能留下数十死伤的郑军。 地堂刀是无甲的,一箭一个,火铳手一样,已经被射垮了。 回力了再兜回来,再下马步射,郑军不崩就依次循环,崩了就衔尾赶羊。 等郑军溃兵跑不动了,是原地杀了还是让其自缚双手,绑在马后拉回营内,随意由心。 反正,四十多满洲骑兵碰上三百多郑军步兵,能让后者手都还不了,跑也跑不掉。 可是,地形不对。 福建多山,大伙没想过身后会被人堵住的问题。 一等发现身后冒出一哨郑军,再看看周围的丘陵谷地,元吉二话没说就弃弓上马,跃马扬刀,冲阵而去。 不冲不行! 满洲绝技骑射,并不是蒙古式马上奔射,也不是骑兵冲阵,而是下马中近距离步射。 箭射面门,最不怕与人对射。 八旗的八力复合弓在100米处可以射穿皮甲或绵甲,要射穿绵夹钢匀质复合甲,要在45米以内才行,也就是30弓箭步。 满洲八旗的骑射,要求的命中率最低就是30步45米破甲为达标。 现代手枪的有效射程都是50米,而明军的火铳是打不到100米的。 可百米之外对射,八旗步射仍旧可以准确的射杀明军火铳手。 满洲八旗使弓的才是精锐,对火铳手的优势是压倒性的。 第二十七章 满洲重骑射 明军最凶猛的三眼铳,就是长握柄三管大喷子,临阵才能一发。一般火铳遇到满洲八旗骑兵,大多就只有响一次的机会。 八旗骑兵只要分出小队游骑,在阵前舞刀嗷嗷叫着一掠阵,做出冲阵之势,等明军的前排火铳手忍不住一放枪,就成烧火棍。 根本来不及再次装弹,只能让二排火铳手上。 明军莫说三段击,连五段击,七段击都有,火铳手前后能站七排。 但那只是通过加强火铳线列的厚度,来达到连续火力的目的。 可战场不是只从正面攻的,火铳手t形射击当然好,可从斜角与平行角度攻入的骑兵,火铳手排遇到高速骑兵从侧翼突入,根本来不及调整线列。 一慌就乱,明军线列排不成就被满洲骑兵半道放箭射垮了。敌崩一转身,骑兵带马直接就撞进去了。敌不崩,线列前四十五度夹角一个弧线,脱离之前,又是三箭。 这就是满洲骑射九进十连环,车悬一样,不停的滚动,一层层的切片。 满洲不是游牧民族,是老林子里的一堆渔猎民族,全是猎人,箭法比蒙古奔射,漫射厉害的多,五十步外能射脸的。 蒙古人早没射雕手了,根本不敢原地跟满洲八旗对射,更别说明军了。 满洲弓箭射程,准确度,都要高于火铳,单位时间发射频率,更是八比一。即便百米内对射,火铳仍不占优。 英格兰300米射程的长弓,精确射击一分钟就能射出十二箭,漫射射速最高20箭,3秒一箭。 长弓精确射击都比弩都快三倍,更别说拿通条通枪管,压火药,装子弹的火铳了,火绳一灭,还得撕衣服。 弓最大的缺点是难练,其次是十几箭臂力就用完了,射速再高没用,得回力。满洲是不是精锐,看肩就知道了,与撸多了麒麟臂一样,满洲精锐射手,都是一肩高一肩低。 三眼铳能打一枪,威力大,大喷子。但是射程近,一般是骑兵用,发射完了还能当狼牙棒砸人。 三眼铳打步兵,只能打农民军,打日本兵与倭寇,因为日本兵是轻竹甲,农民军与倭寇更是布衫。 打满洲兵不行,满洲骑兵是绵铁甲,白兵是重甲,十几步之外,三眼铳就打不穿了。 步兵长射程鸟铳只有第一枪快,有命装第二次弹,就得前队不溃才行,马一撞阵肯定装不了。还有命能装三次弹的明军,或许只在传说中。 战场环境下,箭如飞蝗,炮声隆隆,马蹄闷响充斥天地,还能平静的拿通条清理枪管,若无其事压火药,装弹的,那都是神仙。 满洲八旗就最讨厌跟使火铳的老弱站一块,因为火铳兵背的都有火药筒,排的队形一密一乱动,火绳就很容易引燃附近的火药筒,嘭嘭嘭就炸,很容易惊了马。 戚继光就玩过三段击,五段击,七段击,后来不玩了,鸳鸯阵还是只用最后一排火枪兵,就是因为老炸。不光背的火药筒炸,还炸膛。 大多火铳兵紧张的根本记不清装了几个药子,怕炸膛不敢多压火药,火铳射程与威力就更低了。 现代五四手枪,没打过的都很难打中二十米外的一头牛。拿五连发的黑社会都打不着五十米外的人,都是十几米内抵近搂火,更别说古代战场环境了。 满洲骑兵很少直接冲阵,也不进入火铳的有效射程范围,就在火铳射程边缘下马,拉弓与火铳对射,力气用完,十几箭过去,死的一边倒,全是火铳手。 冲阵之时,半道就已经射出三箭了,之后骑兵就撞阵了。 所以,满洲才强调骑射! 但是骑射太难练,太辛苦,不如火铳,随便找一群农民,三天就会使,仨月就成军了。 满洲精锐没有使火铳的,使火铳的全是护军包衣,使火炮的是汉人乌真超哈。 这年头使火器的无论明清,还是郑芝龙一系,全是老弱。郑成功的枪炮也很多,但最精锐的是铁人军。 满洲绝大多数铁甲,不是全铁,是棉绸铁片甲,厚毛毡加铁片,甲是软的,就是设计用来防火铳防箭的,只有精锐才会使弓,才会披挂白兵近战重甲。 提马冲阵并非满洲强项,整个八旗都很少会用骑兵直接冲阵。蒙古骑兵也不冲阵,汉军旗是不会骑马射箭。 满蒙骑兵冲阵多是冲农民军,与镇压乌合之众的时候提刀砍平民,正规战场是不冲阵的,只有骑兵对攻,不冲密集步兵阵与车阵。 满洲八旗大多是龙骑兵,骑马到阵前,下马步战为主。 简单的一个阵前下马很简单,正如“寸劲”就是看多一寸而已,但却是八旗“骑射”的绝技,借机让马阵前回力。 赢可再上马追歼溃军,受挫还有马力能脱离,逃的掉。 关宁骑兵就一直看不懂,学不会简单的一个阵前下马步战,导致马力消耗过大。胜了追不上,一败就跑不掉,只要败了就是全军覆没,经验都没法总结。 但冲阵并非满洲骑射强项,可当时的元吉还是跃马冲阵了。 只要当时对面的郑军不退,他撞进去就等于陷进去了,身边随意一个郑兵拿刀矛朝他马身上一捅,他就要落马。 那死的就一定是他! 如果不是被一哨郑兵从身后兜过来了,他所在的半分佐领官有动摇嫌疑,他也不会向前冲锋! 因为他知道,一旦身边四十多骑调转马头朝看似薄弱的后方突围,就等于给了身前三百余郑兵以勇气。 丘陵隘口马速提不起来,只要回身被那八十余郑兵滞住一小会儿,使地堂刀端着圆盾的郑兵就会冲上来。 一搅合在一起,骑兵没有任何优势,都得陷在谷里。 朝后,看似是四十余铁骑打八十郑兵步军,实际是四十余提不起马速的架子骑兵,终要与四百多郑军混战。 前方,三百余郑军步军看似盔甲鲜明,实际已被连续射杀二十余人,略已丧胆,火铳手都退到了后排。 而且,谷前的三百多郑兵,还不知道谷后友军已至。 向后突围,是四十余假骑兵对四百余重燃勇气的步兵。向前,是四十余决死突击的骑兵,对三百余士气已丧的假步兵。 当然要向前,与勇气无关,因为数学! 元吉是皇弟,再空筒子,只要他一向前冲,半分佐领就全得跟着冲。 否则,他一陷,整个半分佐领上下,全得死。 可死的不是他,是遇满洲骑兵冲阵,瞬间动摇的郑兵。 一直被满洲骑兵不断拉开距离步射杀伤,郑兵尚能坚持。 一被铁骑冲阵,明明坚持住就能陷住入阵的骑兵,反倒不坚持了。 扭身一跑,就等于把脖子交给身后的屠刀了。 当时挡住元吉去路的共三百二十七郑兵,当场战死三十九人,溃军被靖南王世子耿精忠在外兜住,连带堵后谷口的一哨郑兵皆被俘,战后全被斩首。 八旗与其仆从军,在长江以南不止屠了这点明军,或一万或十万。 可八旗也没拒绝过被明军屠。 成祖之时就经常派军出墙扫荡,努尔哈赤祖宗的村儿都经常被扫。 那么大的大明,到了末期沦落到几千万人被几万满洲八旗屠,真是满洲错了?八旗有罪? 我屠得了你,你屠不了我,你我谁错?你我谁罪? 生在这个时代,弱,就是错,弱,才是罪! …… 天黑着,一溜灯笼旖旎中摇曳前行。 二十四骑摘了响铃的护军,提着十二盏灯笼,左右护卫着一辆双马拉的四轮豪华大马车。 马车高高的前室上坐着的御者,正双手抖缰轻催马行。 前室横楣挂着灯,反簸箕包锡灯罩把灯打的跟车头灯似的,照亮前路。 现在还不需要这么专业的车头灯,主要是怕未来挖了下水道,碰上偷井盖儿的。 一行人马“咯噔咯噔”走在内城哈德门至广安门的城道上。 内城是八旗分片守卫,出了崇文门,也就是俗称的“哈德门”,路上就有步兵统领衙门的巡夜兵丁了。 只不过看到马车护卫提着灯笼上的字款儿,多由带队的哨官过来请个安,就整队退在一旁了。 时下步兵统领衙门还只统领满洲八旗兵,尚未合蒙汉与绿营,改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衙门。 莫说车厢内的福全与元吉,认识外面护军与侍卫的巡城八旗都不少。 没办法,满洲人少,全是挤在内城的街坊邻居,旗里点卯会操领钱粮经常见。 晚上巡城缉盗与居委会一样,也是每个胡同出点人,王府都得出人,出包衣,日夜交叉感染,不少都认识。 哈德门是内城唯一夜不闭的城门,阜成门走煤,哈德门走酒,故又称“酒门”,烟酒不分家,后来烟也有它。 倒是外城出城的广安门时下还闭着,福全没带亲王仪仗,也不愿叫门,要拔上死锁的大门栓,城门曹还得去内城把左翼翼领叫来,太麻烦。 福全与元吉一行就是掐着开门的点走的,到地方正好开城门。 估计广安门内外有不少等着进出城的了,满洲大鞑子顶多插个小队而已。 “舒坦!” 福全的包子是在马车上吃的,车厢内有利用保温杯原理打造的食屉隔舱,用于食物保鲜。另置有保温瓶,热茶热水都有。 中国最早出现全包厢式非军用马车是什么时候不知道,可周天子都六马拉车了,肯定不小,总不会六匹马拉个板车。 出土的秦朝义渠王马车就很完善了,只是双轮,像是马拉轿子。 元吉造的马车也是马拉轿,只不过是马拉轿车,双马四轮豪华商务马车,是商品,准备卖的。 还有车标呢,橙底扬蹄黑马盾徽,准备叫【马拉利】。 “嚯,你这个。” 福全拿起筷子在横案上的碟子里夹起了个包子,咬了口又放下,边摇身子边朝坐着的厢座看,啧啧称奇,“我怎么感觉你这墩儿是软和的…也不光软和,压下去还托我起。” 车厢内四角固定着煤油灯造型的壁灯,加上车厢中心的吊灯,类似无影灯原理,任何角度都没影子,把车厢内照的很亮。 只不过灯不是玻璃的,防碎玻璃割伤的有机玻璃造不出来,用的是云母片,烧的是鲸油,燃料舱与外灯室是分开的,即便摔下碎了也不会把车厢点着。 这就是风帆战舰上桅杆灯的马车魔改版本。 “座里有二十四圈弹簧。” 元吉不饿,没吃包子,坐在福全对面的厢座上,指了指两人中间案上的茶盏,里面水小半满,“不光座,马车梁下同样有一圈减震弹簧,车不颠,大半是弹簧的功劳,只是太难造,只够拼一辆车的。” “难造?” 福全诧异道,“你送我的短火铳,我看比佛郎机的火铳都精巧,自鸣钟你不都说好造么?这弹簧是用什么造的,难造?” 第二十八章 关键是咱的脚跟人不一样 “是难造,比红衣大炮都难造,连咱们坐的这车的轴承,都比红衣大炮难造。” 元吉点点头,“弹簧就是铁造的,铁丝打弯一圈一圈成柱形。要极硬,不然恢复不了原状,就弹不起来。可那么硬,怎么盘成圈?铁脆就折了,太硬又弯不动。造根弹簧,可比自鸣钟里的咬合齿轮,比造根大炮管,难多了。” 福全奇怪道:“这么难造,你造它干嘛,座铺个厚垫子,不一样?” “铁厂建了,铁得卖啊。” 元吉笑道,“兵刃,甲胄,铸炮,这才能消耗多少钢铁?才能挣几两银?尚不如大清每户来两把菜刀。铁厂的产出还是得靠船舶,建筑,民间消耗品消耗,光靠朝廷造枪造炮,消耗不了多少。” “船舶,建筑?” 福全更诧异了,“这船跟房子,用铁?” “船还不行,包铁皮凑合,代替龙骨一是现在的钢不纯,怎么去硫怎么打氧,不清楚,还得试。 二是现在制出来的钢正如弹簧一样,抗拉与屈服强度不够。我只知道渗碳,不知道碳是怎么渗进去的,渗多少为妙,是木炭还是石炭,钻石也是炭。 我正让匠人给我一炉一试,一试一验,一验一纪录,一纪录一比对呢。等检验仪器与检验方法完善了,就能反过来加快材料试验对比了。 几个配方与催化剂是没意义的,要大炼钢铁,就得从无到有的建立完整的产教研体系,与市场对接,这才能出来利。 有利才有动力,才能生生不息,不断的推陈出新,自我进化。 三是钢太重,即便采用全封浮箱水密隔舱,风帆兜的那点风力也推不动,除非采用新的动力。” 元吉解释道,“可建筑没问题了,特别是军事建筑,与龙骨一样,建筑墙面里也可以夹竹筋,钢筋,更结实,特别是更抗炮。” “抗炮?”福全听天书一样,感觉跟不上元吉的思路了,就是感觉打小就喜欢胡说八道的九弟似乎说的挺有道理,至于有什么道理,他也不知道。 福全才十六岁,故作老成而已,加上又是古代小土鳖,对付这号的就得跟后世假精英对付土豪一样,扯一堆自己也不懂得名词,多带英文词汇,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 不用土豪听的懂,听不懂就对了。 “二哥也不想想,时下这炮是越来越大,红夷的船是越来越多。” 元吉轻笑道,“往后咱跟人打交道,得有港啊。咱的船停港里,西夷的船咱的能管得了呀,不能让人摸了港啊。 那就得沿港湾建炮台,竖大炮了。露天炮台,不利防炮,那石料跟城墙一样,炮弹一撞就崩裂,崩出来的漫天石子不比火铳杀伤小,没有钢筋水泥的堡垒建筑抗炮。回头我造个你看看,就明白了。” “自你从福建回来,就对海上的事越发上心了。” 福全略带郁闷,“那郑家的船炮,倒也不比红夷差。” “炮船尚是小事,关键是咱的脚跟人不一样。”元吉笑道。 “哦?” 福全奇怪,“脚不一样?” “是啊。” 元吉点头,在位子上抬起一条腿,拍了拍长靴,“咱骑马多了,走路双腿中间像是夹了个大球,走起路来左右晃。我看施琅跟那些掳的郑家水手,一个个光着脚,大拇指都是开着的,鸭子脚蹼一样,颠簸的船板上,如履平地啊。” “北人善马,南人善舟啊。”福全倒是认同郑家那帮人驶船有一套,袭扰闽浙,见天掳掠村民,倭寇一样,让人防不胜防。 “可咱能让舟师全让南人握住么?” 元吉淡然道,“南人再善舟,总没有把大清的水师都交到南人手上的道理。时下大港与水师全在南方,有船有兵,北方何处海岸不能登陆?万一这帮人云集舟师,载数万兵马潜入渤海,由直沽天津登陆,直扑京师,恐怕到了城下,咱才知道人家来了。” 福全悚然而惊,差点没站起来:“郑经敢偷袭京津门户?” “我可没说郑经,一介守户之犬,不足为惧。” 元吉摇了摇头,道,“我是担心西夷,到了今年,佛郎机人已经正式占据吕宋整整一百年了。安南,柔佛,三佛齐,满喇加,泥国,爪哇,天竺,西夷的舰船,港口,据点,已经在向南洋全境蔓延。西夷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或者说在一百多年前的前明嘉靖朝,就已经在濠境取得了港口。” 顿了顿,又道,“实际上,红夷还占过浙江外海的舟山,澎湖,金门,大员,只不过又被赶出去罢了,他们曾经试过不止一次,难道以后就不会再来试试?” 台湾现在叫“东宁”,是郑经继位后的名字,郑成功时名为“东都”,之前为大员。 “不担心郑经,担心西夷?” 福全承认小九说的有道理,可还是不可思议,郑家水师现在可比什么西裔庞大的多,古怪的看了元吉一眼,问,“你不会是想找西夷的麻烦吧,郑家水师就够麻烦了。” “那倒不是。” 元吉摇摇头,道,“我是想在咱龙兴之地找块地,辟个港,于北方组建一支水师。打算跟皇上讨个旨意,在盛京南部临渤海湾,开个港出来。” “在盛京开港?” 福全愣了下,“哪?” “旅顺口。” 元吉淡然道,“我觉得那地儿挺好,冬天不冻,二哥跟皇上吹吹风呗!” “二哥有点冷!” 福全白了元吉一眼,拿起筷子夹了个小灌汤包扔嘴里,嘟囔道,“怕被你冻着。” …… “嘭!” 门头沟丘陵谷地,密林中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 “…哎呀我草!” 泥石夹杂着木屑冲击波一样喷了出来,掩体后瞬时一片人仰马翻,惨叫连连,跟着噼里啪啦一阵漫天的泥块又兜头盖脸的砸了下来,纷落如雨。 一条条横木桩堆垒而成的掩体后,又是闷哼一片。 跟着,是咔咔嚓一阵木头摩擦,树枝折断的脆响。 “…树,树倒了!” “快跑!” “跑个蛋,蹲…趴着,朝里趴!” 一个亲王一个皇弟撅着屁股,手肘撑地,灰头土脸的在地上狂爬,八个侍卫连扑带爬的护住俩主子,十几个分散站着的门头沟炸药试验场吏员,同样纷纷抱头撅着屁股朝掩体后躲。 “滚蛋!” 福全的侍卫见一个穿皂衣的山羊胡想朝福全身上趴,起脚把山羊胡踹出去了,跟着立马抱头缩在地上,滚到掩体后方。 “啪”的又是一声脆响。 被泥石崩的乌眉灶眼,正缩身歪在掩体后地上的元吉,见身前出来个锃亮的猪头,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我草你妈,胡老八,你放了多少药进去?” 噼里啪啦又是一阵泥石断木块砸了下来,正怒目横对与愣神的胡老八,同时一抱头缩身。 “九…九爷。” 晃了晃大脑袋上的泥土木屑,又把脸上粘着的断藤枝拨拉下来,趴在地上抬头回话的胡老八,肥脸上满是蒙楞与不解,“没…没放多少啊。” “没放多少是多少?” 元吉同样趴在地上抬头怒问,又是一把掌扇胡老八脑门上了,“幸亏他妈不是试炮,不然这一崩爷非得归位不可,你他妈到底放了多少?” “就…就十斤啊。” 胡老八趴在地上,双手交叉比划了个斜十字,“九爷,小的一钱都没多放。” “你蒙谁呢,十斤是这个动静?” 元吉更怒了,骂了句才一愣,抬头四顾撒漠撒漠,“树没倒下来?” “…九爷,砸下来两根,一根挂住了。”福全的一个大胆的侍卫,始终在观察掩体外的动静。 “我去,炸折了三棵?” 元吉双手一撑半蹲起身朝外一看,见合抱的大树两倒一歪,又是低头一巴掌扇胡老八脑门上了,气道,“你还敢说十斤?” “真…真就……” 胡老八捂着被扇的生疼的脑门,见面前被炸的一脸花的九爷有暴走的倾向,弱弱道,“小的也不知道棉药埋着炸是这个动静啊。” “棉…棉药?硝化棉?” 元吉皱了皱眉,冥思苦想,喃喃道,“不对呀,硝化棉不是发射药么,怎么炸起来这个鬼动静?” 顿了顿,又问胡老八,“就棉药?没掺别的?” “就是老黄料,染色料那些东西。”胡老八应道,“添的都有记录。” “回头我看看。” 元吉抹了把脸,一手土,骂骂咧咧,“这他妈到底是什么玩意啊。” “…唉呦,小九啊。” 福全被俩侍卫扶着坐在了地上,哼哼唧唧的靠着掩体木桩,捂着发青的脑门,一脸的崩溃,“这就是你的大杀器。” “怎么样?” 元吉被问的又得意了起来,侧过身子问福全,“厉害吧?” 福全有点不太敢信自己不靠谱的弟弟了:“你这鬼玩意真稳么?地下打雷似的,怎么用啊。” “瞧二哥说的,怎么不稳?让刑部把京畿直隶要勾决的倒霉蛋都给我送来,稳的就更快了。” 元吉神秘的一笑,对福全赞许道,“至于怎么用,二哥,你很有算命的天赋嘛。” “唔?” 福全眨巴眨巴眼,一脑门雾水。 “二哥,我这忙。” 元吉没说别的,反而随口对福全道,“你带来的人,借我用两天?” 福全看了元吉一眼,点了点头:“好。” …… 第二十九章 鳌拜不可怕,害怕的是康熙 福全回京没两天,紫禁城的修缮范围扩大了一点。 要借着宫里动土木,让内务府连带把东华门前广场修一修,翻新下歇马碑。 石料,水磨青石由门头沟的采石场来,着内务府有偿在门头沟矿上就地征集力役。 又几日,鉴于皇九子善土木营建,着爱新觉罗.元吉暂署尚膳监苑丞,东华门营建事值办,兼值门阅门籍护军。 守将的叫“戈什哈”,守门的就是“巴克什”,阅门籍护军就是个巴克什。 尚膳监早前是内务府的,掌皇室苑囿园林,宫殿修缮。 替顺治出家当了段和尚的太监吴良辅被砍了后,尚膳监分成了采捕衙门与内工部,前者暂时挂在工部了,打算用工部的账核销一下亏空,苑丞就是包工头。 实际仍隶属内务府的内工部才管宫室营建,让前者来建,就是宫里不想掏钱。东华门外嘛,就该外廷掏钱。 皇城外四门,午门为正门,神武门为后门,一前一后反而很少走动,西华门进来朝北走就是内务府,外面通的是西禁苑,西郊园子,庙宇,小玄烨出天花就让扔宫外那块的庙里了。 西华门平常太监走,皇室出宫到园子里玩,微服出宫,或者八国联军打过来,要逃跑,也走这个门,幽静,隐秘。 官员入朝走的是东华门。 东华门守门的是护军参领,左右小门护军校与阅门籍护军各一,护军十八名。 皇宫里一堆宫门,基本都是这个配置,人员并不固定,门内由上三旗的八旗兵分班宿卫。 阙门以外五门及皇城周围,是下五旗护军,每旗各二日轮班直宿,由景运门直班统领稽察,也是宿卫禁军。 元吉的阅门籍护军差事,就是查验入朝官文凭名册的守门官。与小区保安差不多,见豪轿子大官就敬礼,见用腿儿量过来的小官,就不搭理他。 实际无论王公勋官从哪个门入宫,亲王也只能带十人,且随从要在各宫台阶前二十步外等。 可历史上有门禁,关防,巡徼,翊卫,郎卫与兵卫的康熙,为何还要把鳌拜独自骗到殿内,才敢群殴人家呢? 因为康熙害怕嘛! 康熙这小子,信誓旦旦三藩不会反,结果全反了,没事找事,点的南中国满地冒烟。兴冲冲的要亲征葛尔丹,结果临战又称病跑回京了。 也就是入关后的八旗本钱厚,这要是在关外,八旗早让他玩没了。 可元吉也是八旗呀,不能让自家的本钱让小侄子乱败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他送鳌拜一程就是了。 鳌拜又不是吴三桂,他是京官,不是藩王。以八旗固姓固地的征兵制,夺个佐领都是大事,那都是人家的家丁。 多尔衮嚣张是多尔衮有整个正白旗,镶白旗是多尔衮一母兄弟多铎的,最受努尔哈赤宠爱的多铎,甚至做过正黄旗旗主,拥有45个牛录,当时的正白旗旗主皇太极,才25个牛录。 鳌拜一个巴牙喇壮达出身,有几个牛录几个参领几个佐领?他一个牛录佐领都没有,还手握重兵? 鳌拜所有的辅政权力与大义,是顺治赐予的,是皇权。 可在康熙去年亲政之后,辅政的权力与大义都已经没有了。 只因其性情耿直,不知进退,才还把自己当辅政大臣。 鳌拜剩下的不是辅政权力,而是只有议政资格了,满洲是军事民主合议制,有议政王大会。 历史上康熙的南书房,雍正的军机处,都是在削弱议政王大会的权利,直至乾隆晚期彻底取消了存续150多年的满洲议政王大会,卓越的军事民主合议制才被瓦解。 随之,满洲八旗的战斗力就急转直下了。 甚至可以说,满洲八旗从此就像不存在一样了。 甚至满洲的气质都猥琐了,乾隆非但解散了汉军旗,而且大收民间火枪,更扯的是,实现了枪弹分离。 绿营练勇等清军,刀枪,火铳,藤牌是有专人负责的,打的时候再领再下发。 这就是得了儒癌了。 怕羊造反,那证明你就是羊了! 元吉之所以在侧面不断对康熙吹捧鳌拜的力量,就是他知道鳌拜的实际斤两。 所谓的满洲第一巴图鲁,那都是四十年前了,老头今年都六十了,还群殴人家,要不要脸了? 元吉哪用的着勇擒鳌拜,那是欺负老头呢。 他只是不想鳌拜,死的那么憋屈罢了! …… “奴才郎坦,请九爷安。” “奴才佟国维,给九爷请安。” “奴才图尔善,问九爷安。” “行了行了,你们下职了么,穿着黄马褂就逛出来了?” 东华门值房外,元吉一身六部佐吏的常服,马蹄袖灰布套衫,栓的是八旗的黑色宽腰带,看不出品级。侍郎以下,满洲官佐只要不穿顶戴朝服,甭管是郎中,主薄,苑丞,笔帖式,小章京,都这一身。 元吉没把自个当什么小苑丞,展着一卷图纸,正跟身旁一溜跟着的上司,工部尚膳监的满汉郎中,主薄吩咐广场的地怎么挖。 身后还屁颠屁颠的跟着内务府奉宸苑的司职太监,物料进场,工程验收受他们管,所以一起过来听训。 都是主动来的。 九皇弟履新,是不是从此鹏程万里不好说,可依九爷的凶戾脾性,谁也不愿得罪,大老早就屁颠屁颠过来点卯了,一直到大晌午了还粒米未进。 “黄统领。” “索爵爷。” “郎爵爷。” 五个侍卫服色的人涌过来,一等元吉打过招呼,工部跟内务府的人就赶忙见礼。 几个侍卫都没搭理,元吉也没搭理,把手上的图朝身侧的尚膳监满郎中裕绶手里一递,吩咐自家上司:“参与门前营建的都是门头沟矿上的老施工队,工籍俱全,配合娴熟,一些特定工件都是用老了的,打乱加塞反而不美。你们少搀和,就出票划签附署,赶紧弄完就得了,知道了么?” “嗻!” 裕绶先对下属恭敬的施了个下属礼,才把图双手接过来,“奴才一定配合。” “行,忙你们的去,都散了。” 新房燎锅底,新人履新无论官吏,头天跟下属同事搓一顿合伙饭是应有之意,可清初满洲人还比较生猛,没那么和光同尘,加上身份差距大,上司都不敢请“下属”九爷散值了一起吃个饭。 元吉倒是想请上司同事吃个饭来着,只是看五个侍卫拥了过来,就把上司同事打发了,古怪的看着来人,特别是其中一人,奇道:“索额图,你怎么又干回侍卫了?犯什么事了?” 来的都是熟人,黄海,郎坦,图尔善,包括索额图,在他当领侍卫大臣的时候,就已经是侍卫了。 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三朝的头等虾,二等虾,三等虾,与选秀女一样,都是十四五岁一成年即入大内亲军,最高不能超过十八,初任侍卫之前不能任有他职。 侍卫的“虾”,不是虾米,是敬称,来自大清第一个侍卫,开国五大臣之一,被誉为“虾阿哥”的佟佳.扈尔汉,后被努尔哈赤收为养子,赐姓觉罗,入满洲正白旗, “虾阿哥”是个猛人,作战勇猛,每战必先,甚至见儿子不学好,未免以后贻害国家,用被子直接捂死了。 四个是熟人,玄烨的舅舅佟国维,倒是在小皇帝登基后,才飞上枝头混了个侍卫的。 后戚嘛,镀镀金,回头不是个内大臣,就是何进一样的大将军。 可惜,不管是内大臣还是大将军,见了元吉,还得跪着请安。 郎坦就是内大臣吴拜的儿子,他叔苏拜就是元吉当时的同僚,也是领侍卫内大臣。 后吴拜获罪,郎坦被连坐削官,出宫接吴拜佐领之职,实职参领,入京营任过一段武职,随鳌拜的弟弟穆里玛,定西将军图海,上湖北茅麓山征剿李来亨去了。 戴罪立功! 满洲与汉人习惯不同,没有获罪永不翻身的说法,有罪可以戴罪立功,有功照样治罪,上上下下很频繁。 大多判决就是议政王大会做出的,上院贵族法庭,陪审团一样。习惯法,唠嗑一样,吵吵闹闹就判了。皇太极都被罚过银,多铎等被罚过牛录的就更多了。 两年多前吴拜去世,戴罪的郎坦又袭了一等精奇尼哈番,同子爵,又回宫二次深造了。 时下的侍卫处与后世的中央党校差不多,深造一下,再放出去就是一把手了,可独领一营。 现在满紫禁城一二三等侍卫加一起满共就一百出头,不是勋贵都挤不进来。 倒是索额图,骑射一塌糊涂,逢三六九大校考核必挂,别人是练布库,他是被别人练。 他这个大内侍卫别说保卫皇上了,有事皇上还得保护他。 这个滥竽充数的都外放出去上吏部任右侍郎,准备走文官路线了,怎么又回来干侍卫了? “弓马废弛,老让皇上训斥。” 索额图装出一副可怜相,对元吉拱拱手,一揖,嬉皮笑脸道,“这不九爷进宿卫当值,皇上就赏了个恩典,让奴才好随着九爷请教呢。九爷,您可要对奴才严加督促哇。” 扯淡,我督促你个蛋! 元吉暗骂了一声,瞧瞧嬉皮笑脸的索尔图,又看看态度谦恭的佟国维,情知小皇帝是怕他捅鳌拜捅出娄子,让一舅一妻舅过来盯着。 加上黄海是小皇帝直派,好嘛,敢情只有郎坦与图尔善是念旧的。 “给九爷贺喜。”图尔善作揖凑趣。 郎坦深表赞同:“九爷这一出山,眼瞅着就要大用啊。” “九爷怎么没穿官袍?”索额图在一旁不怀好意的问。 “爷没认清那补子上画的是什么鸟。” 元吉闻声,看向索额图的眼神沉沉的,一脸抑郁,“这苑丞是几品?” “咳…” 索额图不知道,朝黄海看,黄海轻咳一声,抬头朝天上望。 “从五品。” 佟国维见身旁四人大眼瞪小眼,挺身而出,“爷还兼着入值宫禁的巴克什,当从四品武职。” “就知道你是官迷。” 元吉一点不领情,一个正六品的蓝翎侍卫外放守门,还得是个护军统领呢,瞥了佟国维一眼,懒散的问五人,“大中午的你们不去吃饭,颠儿出来干嘛?” “爷,奴才几个昨宿轮的火班。” 郎坦打了个哈欠,应道,“值卫了一宿,早下值了。” “咦?” 元吉更奇怪了,“这都大中午了,交值了不上家补觉去,都这个点了怎么还在宫里猫着呢?” “这不今儿九爷履新,奴才几个才候着嘛。” 郎坦是个实诚的,有话直说,“实在是肚子饿的受不住了,又总不见九爷进去,这才迎出来的。” “这不奴才想请九爷上红楼搓一顿么。” 图尔善更实诚,觍着脸道,“特意先过来问问九爷爱吃啥。” “我去你大爷的。” 元吉叉指点向郎坦与图尔善,气道,“敢情你俩也他妈不是东西。” 第三十章 炮楼园子 “红楼”就是“元贞利亨”旗下的产业,就是元吉开的,到他的店里请店老板,还能更扯点不? “奴才这一大家子呀,人吃马嚼的为何手里总剩不下来几个呢?” 郎坦无语问苍天,又一扯身上的明黄色褂子,义气道,“九爷放心,奴才几个是真心请爷吃饭,会不起账就把黄马褂压在那里,慢慢总能赎回来,总不能让人嚼舌头,说咱是吃白食的。” “我去!” 元吉头朝后一仰,总觉得面前五人面目可憎,真诚的问,“你们知道红楼是谁开的么?” “不知道哇!”五人异口同声。 元吉闻声脑袋一低,冲几人懒散的摆了摆手,服气道,“褂子脱了吧,爷请你们就是。” 五人一声欢呼,三下五除二把黄马褂腰刀一解,就蹿一旁值房换衣服去了。 “路挺远的,咱得骑马啊。” 元吉想起来什么,冲五人的背影喊,“你们要回府牵马么?” “用不着。” 图尔善的回应同步传了过来,“马早饮料备好了,家小厮在光禄寺门口候着呢。” “喝。” 元吉轻嗤一声,手一背,服气的点点头,喃喃道,“对蹭吃这行还挺熟。” …… 时下的京师不是方城,是个“凸”字,上面是紫禁城与包裹皇城的东西两翼八个旗。 皇宫四门,出内城九门,之间就叫“四九城”。 四九城住的就是八旗的男女老少,九门提督就是管内城城门的,不是管京城城门的。 京城与四九城,不是一个地界。 “四九城”就是满城,是军营,只允许旗人住。 京师,长安,南京,成嘟,呼和浩特等城市,中心内城都是满城。 “凸”字的下半部就是外城了,又叫“南城”,民人住的。 京城的皇宫,内城与外城是三层城墙,不是日后围紫禁城分环,按方向分的东南西北城区。 后世的北京与如今的京师应天府,截然不同! 此时的西城,北城,中城,南城,东城,全在内城墙外南面的“凸”字下半部,从西到东排成一溜。 东城布帛菽粟,西城牛马柴炭,南城禽鱼花鸟,北城衣冠盗贼,中城珠玉锦绣。 这个东西南北中,指的都是外城中的东南西北中,琉璃厂明明在紫禁城以南,为何老北京爱说去“北城的琉璃厂逛逛”,原因就在这里。 这年头地理不好会死人的,你让他攻北城,他去打京师北面的德胜门,安定门了,那就坏菜了。 古代游牧民族抢一把就走,内地土鳖造反经常打下个县城就不动了,也是因为这个,大多不通地理,一出门走远了就迷路。 京师外城中的“北城”,是内城宣武门与正阳门之间,朝南直抵外城右安门至永定门之间的条形地域。 向东毗邻先农坛的北城南部,此时还是一片湿地,渺无人烟,仅有几座取泥烧砖的砖窑。 古时凡都城必有湖,八水绕长安,开封,杭州,南京,京师皆是如此。没有地下水系的绝地不宜建都,一被围城就渴死了。 北城就有许多水洼湖泊,自然风光秀美,古柏参天,柳带襟淮,水洼小湖众多。 此处零星的人造建筑,大多是佛寺,最著名的要属元代建成的慈悲庵了。 只不过,从康熙三年起,环慈悲庵,黑龙潭与毗庐庵的湿地水域,开始大兴土木。 从苏州太湖之滨而来的香山帮造园工匠,耶稣会的西夷,和硕特汗国布达拉宫的金漆工,在此各展神通。 紫禁城,天安门,正德年间的拙政园,布达拉宫等,就是“香山帮”造的。 中国园林的架构是“石为园之骨,水为园之脉”。 假山,石刻,砖雕门楼,月洞门等“石”为园骨,跗骨潜幽是谓“脉”,突泉盈水漫山走,一汪碧水锦鲤游。 小湖,水泊,溪河,循骨而流,上搭亭台楼榭,水道木廊,是谓“脉上飞虹”。 中式园林的铺骨撘脉,讲究的就是一目无全景,近景半遮远景,远景衬以近景,自然景与人造物层层推进。 人至人造门景前,目光透过月亮门,偏偏看到是自然花卉树木等自然景,迈步过门,身处自然景之中,抬目望去,入眼的又成了亭台楼阁等人造景。 一步无重景,步步引人入胜。 身处园中的“人”,就是园林“骨”“脉”中流动的气。 园的石骨水脉被人的气机牵引,反之,人也就不知不觉的融入了园的骨脉之中,曲径通幽处,悠然忘我,忘景。达至人造景中游,终忘人在景中走的效果。 香山帮就是中国造园的扛鼎大拿了,元吉把后世赞誉香山帮的“虽由人造,宛自天开”的评语,加一卷“孰造园甲天下”的招贤榜,让人赴苏州太湖之滨贴了,香山的造园匠人揭榜而至。 至于耶稣会的洋和尚,除了主体建筑要用汉白玉,大理石,石立柱等罗马拱券式石制建筑外,还因为顺治规定造园不准引活水。 这要不想水臭了,就得引入蓄水池与地下管道系统,打造循环水系了。 这个中式造园师傅不太擅长,得让洋和尚帮忙。 罗马拱券式是建筑内套,苏式园林的月亮门也是拱券,只不过是路径上的单独门。 香山帮手下的石雕镂空窗门极为精巧,只是在主体建筑的大气磅礴,明堂开阔上,不如古罗马式建筑。 特别是建筑内的采光,古罗马建筑之明亮开阔,建筑内有喷泉不说,屋里就能看见彩虹。 紫禁城里那破宫殿,皇上都不爱住,老往宫外园子跑。 顺治一半的人生差不多都在南苑行宫渡过,康熙也不喜欢紫禁城,经常在南苑住。南苑就是猎苑,有行宫有兵营,一起射个鹿打个猎啥的,比死气沉沉的宫里好玩。 元吉也不喜欢中式木制殿,显阴,年久就显霉。 中式园林道路,罗马式主体建筑,中西合璧,挺好。 至于藏地的和尚,御苑里白塔山上白塔寺的白色佛塔,也就是后世北海公园里的白塔,就是喇嘛塔。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那个“白塔”就是顺治皇帝应青海塔尔寺的第六世巴周活佛的请求,在明御苑广寒殿的废址,今皇宫西苑建的藏式白塔。 明广寒殿有“人间天宫”的美称,只是在明万历年间崩塌了。 元吉要建“天上人间”,找藏地的佛爷打个掩护,是应有之意,满蒙一家嘛,蒙古就是藏文明。 藏地如今就是大清属国,蒙古和硕特汗国统治着的。 关外时期,明崇祯八年和硕特汗国就已经是大清属国了,就在多尔衮掏了蒙古祖庭,招降了林丹汗之子,拿到蒙古传国玉玺的那一年。 另外,元吉感觉藏地佛爷的塔,再加高点与魔法塔差不离。再改改加个探照灯,装个警报,当港口与近岸离岛上的灯塔都没问题, 为了积累造灯塔,瞭望塔的技术,就忽悠京师的喇嘛给他竖魔改版的藏式佛塔了。 佛塔上炮一架,就是炮楼! 佛塔附近地幅都已分格标高,一旦有事,佛塔立马就是炮指观察员最佳观测点。 西洋石制建筑本身就是全遮式掩体,周身的露天阳台与窗户,枪一架就是交叉火力区。 罗马建筑还有一个好处,运送角斗士与狮子老虎的滑轮电梯,同样可以用来运送大炮上房。 地下的下水道网络,同样可以转化为运兵坑道。 地下坑道套坑道,地上一个防御建筑就是单独的一个隔舱。坑道筑垒地域之间要是再一布雷,内外就全是刺猬。 炮位都是角度设好的,瞄都不用瞄,即便人顶着大炮冲进来了,等特定区域人堆的够了,头都不用露,建筑墙面炮窗一开,散弹炮对外一炮就是一个扇面,任意角度的三门炮一响,全街区清场。 很简单的立体几何与图上作业,近代学土木炮兵出身的将军出现前,打棱堡还行,对这样的筑垒区域,无解。 棱堡实际就是火枪威力加强版的城墙,与城墙一样,也是一个缺口全城就落。 重炮集火一段棱堡突出部,就是t形,攻城方一个线列的火力投放密度,要远高于守城方的一点。 突出部城楼一塌,只要守军修的没炸的快,用发射实心弹药的滑膛加农炮,甚至用发射石弹的攻城臼炮,照样破棱堡! 开花弹一出现,露天射击的棱堡更是被迅速淘汰了,代之以隐蔽火力点为主的低矮筑垒工事群,高大的城墙由此正式失去作用。 开花弹,重型榴弹炮,掷弹筒,炸药包加视死如归的肉弹精神,都拿筑垒区没辙,这年头的军队就更不行了,坦克都吃瘪。 只要放一千步炮工兵驻守,弹药食水不缺。哪怕京城老少爷们全上,半年都别想打下来。 不借助宗教缘由,京师重地,炮楼不好修。 所以,他修的是园子。 不遮遮掩掩,就是光明正大的修园子,看得懂是你本事。 不光是慈禧爱修园子,英国女王也爱修园子,修园子的高潮就是康熙乾隆时期。 园林建筑是艺术,战争也是艺术,要全世界心服口服,争抢大清绿卡,艺术形式就不能单一化。 所以,修园子其实挺重要的。 对匠人,元吉问的是“孰造园甲天下”,对耶稣会的洋和尚,他问的是“上帝的福音可普传天下”,对藏地的喇嘛,直接用银子说话。 所以,无论中西藏的匠人,干的都挺虔诚的,是以干宗教的热情,投入到火热的夜总会建设工作中的。 第三十一章 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 “马六给诸位爷请安。” 一道五间六柱石雕衡门,滚云绣浪的蓝底上,镌刻着“天上人间”四个烫金大字的牌坊前。 辫子油亮的马六扫了骑马而至的元吉一行,主仆十六人,立刻带着三个随从迎了上来。 问安,却没打千,不卑不亢的只是抱了抱拳,态度倒是恭敬:“恭迎众位爷光临,请问,有牌子么?” 黄海,索额图等人都没来过红楼,但多少都听闻过此处的规矩,不约而同看向元吉。 马上的图尔善倒是只顾倾身瞧马六,一身不知何料织就的硬肩笔挺上衣,腰线收紧,双侧开衩,外罩黑色短风衣,衣摆下露着带裤线的怪裤子,遮着系鞋带的油光锃亮黑皮鞋,整个人显得异常笔挺,利落。 “老六?” 图尔善越看越眼熟,嘿的大叫一声,“你不羊房胡同老六么?怎么在这儿守门呢?” 图尔善是正黄旗的,家就在什刹海旁的狗尾巴胡同,与羊房胡同挨着。 “图爷,小的得挣裹嚼呀。” 马六认出来图尔善,比对方认出来他早,只是迎来送往的达官显贵见多了,大多熟客又不走正门,认出图尔善来也没攀交情,倒是又一抱拳,“谢图爷光顾,一会儿小的给您老人家送果盘去。” “敢情这店你开的呀?”图尔善没好气的问。 “那可不。” 马六得意洋洋,“我们讲究人身股,绩效股,管理岗,特种岗位的,你以为铁杆庄稼啊,旱涝保收都不变的。” “行了,别耍嘴皮子。” 元吉从马上跳下来,从袖里掏出几张铜色硬纸票,数出三张半巴掌宽,印着“元贞利亨”的“十贯”票,夹着朝马六一递,“呐,押金,办个临时牌子,我们就吃个饭,洗个澡,就走了。” “有九爷担保,要什么……” 马六正说着,见元吉瞪过来,立马住嘴,朝左右一招呼,“还不伺候几位爷下马,让马房好料上着,马好好刷。” “等等。” 郎坦从马上滑下来,缰朝马颈上一甩,两三步蹿到元吉身前,忙问,“临时牌子?这儿都有什么牌子?” “不清楚。” 元吉摇头,一边把缰绳交给“泊车小弟”,一边朝前走。 “诶?” 郎坦一愣,忙追元吉,“这不九爷的产业么,怎么会……” “喔?” 元吉驻足扭身,冷声问,“你现在又知道谁开的了?” “…奴才不是刚想起来嘛。”郎坦一拍脑门,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同喜同喜,爷先想想什么时候认识的弱智的你。” 元吉转身接着走,“再回答蹭饭的你。” 说着,一指与鹅卵石路隔花圃并行的青石板路上,停着的三辆敞篷观光马车,“熬一宿又饿着,估计你们也没心思游园,咱走快车道,先吃饭去。” 五个蹭吃的家伙与跟来的家仆侍卫,屁颠屁颠的跟上。 “爷,您请。” 园子里的敞篷马车,就跟公园里,高尔夫球场的电瓶车一样,马拉板车加个篷,双马四木轮,最多能坐六人。 不管拉满与否,见客即走, 园内马车没转向架,没避震弹簧,只是装修豪华。 园内路况很好,倒是不虞翻车,主要起个代步游览的功用。 特别是晚上,马车道旁的燃料灯一亮,一辆辆挂着一串红灯笼,奔驰在马车道上的观光马车,本身就是园内一景,叫“鬼王夜巡”。 驾车的车夫全是俊俏的后生小伙,一个个黑熊皮翻毛帽子,鲜红色的束身双排扣上衣,下身红条纹黑裤子皮鞋,一水的英国龙虾兵打扮。 只不过此时的英军尚没这么凌厉的扮相,除非山寨元吉园子里的马夫! “嘿,这断胳膊**小娘是谁?” 一行主仆分座了三辆马车,第一次来“天上人间”的土鳖都在稀奇的左顾右盼,特别是路边一个个迥异于中土的金属与石刻雕塑。 路旁的一座大雕像引发了图尔善的兴趣,指着雕像问。 “断臂维纳斯。” 前排的元吉恬不知耻的来了句,“爷研究西夷历,就让人凿个夷人的神仙出来看看,雕好了感觉双臂多余,破坏整体美感,就砍了胳膊,放园子里了。” 断臂维纳斯与文艺复兴后诸多伪造的古希腊历史一样,肯定是伪造的赝品,一个半世纪后才出土呢。 大英博物馆与法国卢浮宫,有关古希腊的展品,没有一样是真的。 西方文艺复兴前连编年史都没有,唯一的史是《荷马史诗》,那东西就是欧洲版的《山海经》,自家的史都没有,又是从哪蹦出来的古希腊史? 古希腊都没有纸,哪来的那么多文字记录,上千年都发现不了,一文艺复兴突然就全涌现了,比甲骨文的出现都神奇,连《几何原本》都是假托古希腊伪造的。 要都这么搞,元吉把永定河里的王八全网了,龟甲上一刻一埋,未来的中国能发明人类世界的一切! 谁造不是造,元吉正缺西洋雕像,顺便就把断臂维纳斯雕出来了,放在路边当街景。 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真理。 在文明的比拼上,就得向欧洲人,韩国人学习,什么你的我的,都他妈是我的! 中国人发明了一切! “这西夷的神仙,不穿衣的?” 索额图两眼冒光的头随维纳斯转,偏偏嘴里还挺正派的,“淫邪秽神,不知廉耻。” “夷人嘛,怪癖多,戴个绵羊一样臭烘烘的假发,一辈子不见得洗几次澡,穿的少,下雨了还能搓两把。” 元吉倒是对弘扬歧视夷人的种族主义不遗余力,让欧洲人回头天天跟东方人解释他们的假发与不洗澡,比东方人天天跟欧洲人解释他们的裹脚与辫子好。 能赢,隆胸都是时尚,辫子这么新潮的发型又算的了什么呢?呦,切克闹! 再盲目的自信,也比最理智的自卑好。 “估计老菜式对你们不新鲜。” 元吉伸手一拨篷下的小铜铃,引起车夫注意后,吩咐,“去神仙厅。” “得嘞。”车夫答应一声,表示收到。 “什么神仙厅?”身旁的索额图好奇。 “天上人间嘛。” 元吉腿朝车前杠一翘,优哉游哉解释道,“人间有周,春秋,战国、秦、汉、晋、唐、宋、辽、金、元、明,清。我这儿就有周厅,春秋厅,战国厅,秦汉唐宋元明清的厅,让时光倒流,进当时的厅,用当时的摆设,吃当时的菜,赏当时的景。 去唐厅,就能赏公孙剑舞,水蛇腰,细柳剑,两把宝剑上下翻飞,马踏飞燕,铜雀蟠蜿。公孙剑舞,一舞倾城啊。” “能看着?”佟国维来了精神。 “看不着,唐厅还没建好呢,公孙大娘的剑舞早失传了,能还原三分神韵就不错。” 佟国维刚一泄气,就听元吉笑道,“别急呀,人间不单有咱们,还有胡人外夷诸国呢。 厅是慢慢加的,陈设得尽量用真品啊,爷上哪挖秦朝的青铜马车去?偷坟掘墓,斩立决呀!仿都得找行家还原的分毫毕现才行。总不能随便拉个打把势卖艺的小娘,就充公孙大娘吧?要精雕细琢,就急不得。” 顿了顿,又道,“这神仙厅呀,就是天上不光有老君跟佛爷呀,西夷的光膀子神仙那不也在呢么?神仙吃用什么,爷知不道,就是一猜。把能找到想到的新奇菜式,全在神仙厅试试,权且就当神仙吃的就是这些了。” 索额图环顾了下周遭的路景园林,能隐约看到不少镂空窗,石雕楼外,还架着手脚架:“这园子造价不菲吧?” “造价是次要的,爷看中的是价值,不是价格。” 元吉淡然道,“园子造价再便宜,只要赔钱,它就是个赔钱货,给爷爷都不要。园子造价再贵,只要能给爷赚来银子,它就是个聚宝盆,造价再高爷都不怕。” “有理。” 索额图爱财,知道面前这位皇族里的怪咖折腾买卖的能耐,眼神刚一热切就又一愣,“奴才看九爷此间,似乎还挑客?” “那倒不是,与院子里的老鸨子介绍红姑娘一样,犹抱琵芭半遮面,讲究个欲拒还迎。” 元吉轻笑道,“什么门槛都是假的,我这儿啊,有钱就是爷!” “警句,警句啊。” 满洲人没汉人那么视钱财如粪土的高尚情操,五人皆是赞叹不已。 “欢迎光临,先生请。” 马车在拱门浮雕立柱的“神仙厅”门廊与中心喷泉之间一停,众人又惊住了,只见八个身穿开衩旗袍,单手捏着真丝手帕一甩一甩的女人,穿着高跟鞋,身姿摇曳着走至众人身前,一起行了个蹲礼。 “这是旗里的,还是宫里的?” 索额图等五人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平常家旗人女子没这个穿法啊。 雪还下着呢就丝绸旗袍大开衩?宫里的也没捏着个怪模怪样的手绢甩啊甩的,这是什么扮相? 别说,还真比宫里的嫔妃着装都好看。 “都是旗里的,我哪知道伺候神仙的什么样?让咱旗人女子凑合着得了,跟宫里重样那不找不自在么,改动改动算避个讳吧。” 元吉不以为意的一挥手,“进吧。” 第三十二章 大清朝的莫斯科餐厅 “甭介,奴才再瞅瞅。” 郎坦从马车上跳下,小跑着蹿到了喷泉旁,倾身摸着一只昂颈喷水天鹅的鎏金脑袋,满脸惊奇,“这不能是真金吧?” “怎么不能是真金,这还真就是真金,不过只有一层。”元吉背着手,在门廊下略停。 “这水怎么喷出来的?”图尔善好奇。 “储水的池子比这个池子高,地下通着管子。” 元吉耐心的解释,“低的自然就喷了,城楼最顶层建水塔,下面用管子一接,水就自己来了。我这儿的房间就有自来水,那水龙头也是真金白银的,到时候看见了,就别再大惊小怪了,道理相通。” “这么阔一个汉白玉石厅,可真够豪奢的。” 索额图几人沿着能容二十人并行的汉白玉阶拾阶而上,佟国维在用厚官靴搓油泽光亮的白黑条纹大理石地面,黄海在用手抚着门廊下的一根浮雕立柱,皆是啧啧称奇。 “哇!” 一进门,众人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高高的穹顶之上,晶莹剔透的水晶大吊灯云团一样大,被镂空屏风分隔的广阔大厅中,循大厅隔间的上方,又是一溜溜珠帘水晶吊灯。 脚下是陷脚的殷红色超厚地毯,脑袋上是高的不像话的白色穹顶,大厅广阔的让人惊骇,比宫里三大殿加起来都阔的多的多。 四周三人高的镂空大窗下,两边斜卷着红色天鹅绒窗帘,之下是一个个伸出来的珍珠白扇形阳台,室内采光极好。 由于厅内穹顶过高,室中轴线无丹墀高台,故而显得开阔无比,让人在室内都能生出一望无际之感。 晶莹剔透反射着七彩火光的水晶吊灯,殷红色的地毯,白色的穹顶墙壁,泛着光泽的红色窗帘,一张张红木餐桌上是雪白的餐布,外面是折纸一样的一座座屏风。 黑漆工木屏框,白丝绢绸面上滚云绣春,一个个喷薄欲出的出云红日,侍女捧扇,三星报喜,仙鹤踏浪的刺绣图案,华美异常。 “我的老天。” 索额图等人不是没见过世面,可还是被惊住了,一个个目瞪口呆,“这么大?外面瞧着就够大了,这里面比太和殿还大啊。” “大要看跟谁比,紫禁城都是小的了。” 元吉不怕招忌,直言直语,“要我说,紫禁城就小了。当年的咸阳宫,占地最少得有一百个紫禁城了吧?阿房宫一个前殿都比紫禁城大,京师还有大拓的余地。 毕竟是大清都城,时下的京师实在是太小了,都他妈挤在四九城算怎么回事。老这么住着肯定越来越挤,那就真得在外面修园子了。” “奴才倒想修一个。” 索额图眼神热切,又叹了口气,“不说银子,摆设,就是这么多大理石,汉白玉石材,就不是好弄的。” “那有多难,征不好征,买还不好买?” 元吉等人一边随着带座的旗袍服务员朝厅内走,一边回,“汉白玉就是房山出的,农户有钱粮领,就是个凿山运石的事。大理石吴三桂地盘上多的是,成山成山的,你给他送银子过去,他肯定给你送石头过来。” “九爷给平西王送银子了?”索额图眼神古怪。 “没有,爷跟他是以货易货。” 没让侍卫家仆在外候着,直接安排在了临墙的小隔间,本桌就六人。 女服务员拉开靠过道的凳子,元吉没等几人让,自行走入里面,接过服务员用夹子递过来的热毛巾,一边擦手一边落座。 他倒没跟索额图解释他与吴三桂是如何以货易货的,总不能告诉索额图,他是让吴三桂把云南的铜料给他易过来,他把铜料融成铜钱,再给吴三桂易过去吧。 黄海,索额图,佟国维三人皆是正三品一等侍卫,郎坦与图尔善是正四品二等侍卫,不是勋贵之后就是外戚。 莫说见世面,皇上都天天见。 可坐在这么一个明亮开阔,奢华典雅的大厅,被一个个穿的奇奇怪怪的旗袍女子一板一眼的伺候着,还是略显拘谨。 至于旗人女子抛头露面,当女服务员,这个五人倒是没觉得有啥。 一是这是给主子扛活,满洲人奴性重,一个个太忠诚,狗一样。对外龇牙咧嘴,对主子是不敢龇牙的,旗人为满洲勋贵当奴才是光荣。 包衣哪怕当了总督了,可一到京师坐上黄包车,一看拉活的是原来的主子,肯定得跳下来给车夫作揖,就奴性深到这个地步,不忘本,哪有卖主求荣的满洲人? 正是因为满洲人人有主人,才不会“卖主求荣”。家奴月月有例银,家臣年年有俸禄,做奴才,太光荣。 正是因为满洲是满人的满洲,所以满洲才不出满奸这种东西。 关外的时候,旗里一起抢劫,包衣都一起沾光,就是强盗集团。 包衣立功了,脱奴籍,升马甲,入镶黄旗,从此做个满洲人吧。这样的英雄,不该屈居奴隶。 入了关,满洲强盗集团是为集团中的所有人配发了不可流通法人b股的。可以征服中国,多亏诸君奋勇杀敌,连奴隶的功劳都不忘,不过河拆桥,铁杆庄稼嘛。 满洲强盗集团的所有犯罪分子,吃铁杆庄稼,一是征服中国的分红,大小股东分的人身股,这是权利。 二是需要世世代代披甲服军役,为大清开疆拓土,保江山社稷,别让汉人再把咱推回关外老林子,跟他妈狗熊玩去。别让蒙古,藏地,回部一群野蛮人再推回来,这是世代的军事义务。 旗丁十五一成年,自动服军役。五十五年后,如果尚未战死,允许退役。 终清一朝,没有满奸,是因为“满洲”谁都看的见。满洲人都与“满洲”有世世代代的合同,权力与义务对等,行为责任边际明晰。 可是,汉人嘴里的那个卖主求荣的“主”,汉奸的“汉”,那个“主”啊“汉”啊的,在哪呢? 一个大明的老农民,整年不是被收税,就是徭役摊派,不是被官吏欺压就是受族里的气。 他降清,卖的哪个“主”?他是汉奸,那“汉”在哪啊? 他为“汉”尽忠,与异族浴血奋战,那可能么?他保的是“汉”,还是那些“汉”的官吏,地主,士大夫? 保“汉”干嘛?世世代代被“汉”的官吏,地主,士大夫欺? “汉”是对他免税了,发钱粮了,还是给予他高人一等的待遇了?他为什么要保“汉”啊? 官吏士绅会一起念咒,不保就是汉奸,就是卖国。 那人家怎么办,只能投降之后,转身就更加凶残的屠杀原来的同胞,憋死了,早想杀光你们这帮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的贱货。 连李自成那些人都反了,屠杀最烈的就是造反的农民军,京师都打下来了。农民军中有少数民族,回部,老回回营嘛,可大多就是汉人呀,不是汉奸吧? 汉回等多民族团结,一起打汉人的大明。大明派少数民族的土司狼兵,去镇压同为汉人的农民军,少数民族镇压的就是少数民族。 一群四川的土猴儿也出关镇压满洲八旗了嘛,只不过镇压农民军挺牛逼的白杆兵,在满洲面前就是撑杆猴儿,轻松屠光。 出关镇压少数民族的就是少数民族,把这群土司兵屠光的还是少数民族,满洲嘛。 民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为什么说民族矛盾的本质就是阶级矛盾,原因就在这里。 权力与利益从哪里来,就向哪效忠! 日军侵华时,马本斋一样的回族英雄,会为汉人抗日么? 满洲人有主子,有权力义务对等的关系,当奴才当的荣耀无比,高兴死了。 满洲军事贵族与武士阶层,自律与荣誉,远远强于春秋的君卿士族与日本的大名藩主武士阶层。 满洲八旗,就没有投降的。 以如此少的人,征服那么广袤的疆土,武功更非春秋的士族与日本武士阶层可比。 奴才是什么?就是骑士,就是勋爵的自谦,就是无上的荣耀! 跪英国女王身前被封个骑士,就光荣,你看外国人都重视我,以后叫我“sir”啊。一到满洲,就丢人了,呸,满鞑,辫子,居然称“奴才”。 “sir”是比“奴才”洋啊,说话不拽俩英文词出来,都不好意思。 今儿个肉嘛价?说cpi。啊?你这么洋的猪,爷们买不起吧?那得看您gdp了,啊?啊什么啊,空气都pm了,跟你说涨了几帕,你听的懂么,卢瑟!就是你们这帮满遗,文字狱,把我们汉人文化阉割了,愚昧了,一点idea都没了。 “爷们,甭的别扯了,我就不问您四书五经是什么了,书名您总说的出来吧?大清没把四书五经关狱里吧?” “…那还不是你们满人,当年要不是汉奸。” “行了爷们,没陈圆圆,我们是打不过你们,赶紧给我切猪肉吧,家还等着炸丸子呢,我小孙子爱吃。” “现在的小孩谁还吃丸子啊,吃麦当劳全家桶去呀。” “不行,孩子得练武,举石锁,垃圾食品吃多了,孩子遭不住。” “切,练什么武,我们是爱好和平的,纪念的是被别人屠杀,有什么不能通过谈判解决呢?” “那要人不跟你谈呢?” “那就接着谈。” “人不想跟你谈。” “可以谈。” “行了爷们,您谈着,肉给我。” “对嘛,我们不是你们这些野蛮人,我们要与发达国家接轨。” “诸侯用夷礼则夷之,夷而进于中国则中国之。” “啥意思?” “没啥,我说我就是满鞑,我就是奴才。” 汉人真是太高大上了,这种强者的强势语言,能让土鳖满洲人脑子断片。 第三十三章 辫子信仰与防寒马褂 春秋世袭的士大夫,不就是满洲的奴才么? 扶桑藩主谱代家臣武士,不是满洲的奴才是什么? 满洲人最喜欢做奴才了,太光荣了。 旗里的女人给主子爷扛活,有啥丢人的?高兴死了。 二是满洲女人没有三从四德,抛头露面的概念。 打仗的时候,满洲女人还骑马上阵呢。 精奇舒妈妈就善使一对破甲锤,马盾盔都是一锤,人内脏直接就碎了,元吉前几年都打不过那老娘们。 女人之所以能上阵,是满洲女人平常就练石锁子,铁球,博克,射箭,骑马,自家男人孩子练的时候,女人一起练。 后来,抓了一堆蒙古女人,朝鲜女人,汉女。朝鲜女人与汉女只要入了旗,一律放脚,不准裹脚。 橘分南北嘛,甭管原来是哪的女人,一入旗就是旗人女子了。不少女人没事就嘿嘿哈哈举石锁子,练的是战阵的武,力气。 平常不练,上阵白搭,还是让人杀。汉男之龌蹉啊,自己软骨头不说,还祸害自家女人,那汉女都是小脚,跑都跑不掉的。 这就是为何满洲女人学汉女裹脚,顺治会大怒,严令谁让裹的谁死。 因为满洲人太少,紧急时候女人也得上阵,一裹脚就废掉了。 赵武灵王还知道学习,还知道胡服骑射。嘲笑辫子,嘲笑满洲女人大脚,嘲笑满洲避雷针头盔,嘲笑满洲人马蹄袖打千,嘲笑僵尸服…… 但很奇怪,明军之所以被歼,不正是因为这些被嘲笑的丑陋么? 辫子是什么?就是“祈战死”,就是“八坂段见”,就是武士道,就是《赛德克.巴莱》中原住民的彩虹桥,就是萨满,就是回归天穹,就是信仰! 明军的萨满,信仰在哪里?有信仰为何会跑?为何会投降?被人生俘那么大的耻辱,怎么还要活着? 春秋之时,就是萨满,就是荣辱观,就是士之精神,就是武士道,晏子二桃都能杀三士。 在面对荣辱,生死的信仰比拼中,什么成仁取义的,与萨满的碰撞结果,清清楚楚,就是被人信仰碾压。 蒙古的长生天,日本的神道教,都是萨满。 东北那是什么天气?一年中半年都是寒风呼啸,雪花飘飘,尿个尿都冻鸟。满洲头盔,两边帽帘可以垂下来,天寒的时候就可以遮住耳朵脸颊与下巴。 丑么?丑是为了不被冻死,是为了杀你,把你变成奴隶。 日本的屁帘帽不一样嘛,嘲笑日军屁帘帽,那是法国北非远征军军帽,南方蚊虫滋生,一弯腰干活灼热的阳光会烤伤后颈。 丑么?丑是为了不被晒死,是为了杀你,把你变成奴隶。 满洲马蹄袖,就是加长的袖头,寒冷的冬季,手摸上铁等金属,直接就黏上了,一扯就是一层血粼粼的皮。 马上要握缰绳,要握兵器,要搭弓射箭,都需要手指活动自在,手套是不行的,大拇指上还要戴扳指,不然经常拉弓充血,指头会肌肉坏死。 马蹄袖就是为了手指保暖,灵活,为了冬季带缰绳,握刀,弯弓搭箭的时候,手上多层布。 长袍马褂的战衣,一面开叉,是为了飞身上马之后,把另一面的里襟拉过来,正好盖住两个膝盖,当骑摩托的护膝用,这样冬季与凌晨气温低的时候,行军时可以为腿部关节保暖。 出关征讨满洲的明军,很多是南方兵,土司狼兵,湖广兵,浙兵,闽兵,粤兵。 这些南方兵北上之前,很多人没见过雪。读书人也只能靠自己对满洲的想象,加一炮糜烂数十里的艺术加工,来告诉他们满洲是怎么回事。实际连皇太极叫什么都不知道,还得等乾隆来定名。 大明的军政系统,别说军衣的问题不知道解决,估计想都没想过,连给南方部队通报一下都不知道。 结果,南方兵马开出关外,大面积冻伤。 满洲的刀都是鱼皮鞘,鞘都是皮革,不用金属。南方用的是带金属的刀鞘,冬天一摸手就黏上了,想扯开一手的血肉模糊,次日手摸哪哪疼。 不是一次大面积冻伤,是次次大面积冻伤,次次全军覆灭。 嘲笑满洲八旗长袍马褂,避雷针头盔,辫子,奴才,大刀长矛,闭关锁国,禁海,文字狱,割让,不平等条约…… 即便是敌人,你嘲笑敌人,不尊重敌人,起码要了解敌人吧?朝敌人身上泼脏水,你以为你就光荣了? 你之所以被蔑视,就是浑身的弱者气息。都猥琐成这样了,还非得敬畏你不成? 我先天下之忧而忧,我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可是读书人,我可是汉人啊,你们要尊重我呀! 满洲人又没儒癌晚期,怎么可能尊重这种人?满洲八旗是强盗,是坏蛋,不是脑残。 满洲开始尊重这种人,智商欠费停机,要到康熙又尊儒之后了。 以乾隆朝满洲议政王大会消亡为标志,选帝侯制度废止,贵族上议院被取消,那就是大清由盛转衰的标志。 现在的清,每年都要与蒙古,藏地诸部会盟。皇太极,顺治,康熙,年年都要出塞,满蒙王公定期打猎跟开人民代表大会似的,年年举行。 元吉的婚事,就是在与蒙古王公一起围猎的时候敲定的。 此时的满洲八旗,各个弓马娴熟,天天打猎,因为打猎就是满洲的军事训练科目。 南苑就是猎苑,有行宫,顺治人生中一半时间都在南苑行宫,没事就看将士打猎,手痒了就上,每年都要与蒙古藏地诸部会盟,一起打猎,封赏封赏,谈谈婚姻。 宋明是榜下捉婿,满蒙就比较反动了,打猎的间隙,钻帐篷的,抢人的,强上的,摔跤射箭打赌赢来的,老丈人见你武勇赏你个闺女的,泡妞的方法多种多样。 要等到乾隆朝议政王大会制度作废,满洲才文明了起来。满洲八旗就是从那之后,仿若隐身了的,慢慢就全是汉俗了,直到满文都没人会写的地步。 大清就是从那时候起,从一个草原式的分封制军事民主合议制汗国,变成了中国式大一统王朝。 这不奇怪,蒙古帝国的一堆汗国,全部被当年征服的当地人同化了,有的突厥化了,有的日耳曼尼亚化了,有的***化了,有的成印度神话了。 汉人最终同化掉了满洲,拉着满洲人一起腐朽了。 可汉人很奇怪,认为汉人是被满清阉割的,那晋是被谁阉的?宋呢?明呢? 可拒绝儒化的蒙古,怎么从来不变弱啊? 蒙古人的民族精神从开始有多强,汉地都过了仨朝代了,蒙古人还是那么强。 不光是汉以强亡,元亡的那天,更是强的丧心病狂,北面,西面,南边,蒙古还在虐世界呢,只有中华光复了。 没有满洲悍匪把蒙古马贼打服,靠汉人?蒙古人会服就出鬼了! 满洲八旗屠的蒙古人,按人口比例比汉地大的多的多,蒙古诸部反而认为这才是好汉爷!满蒙亲如一家! 为什么蒙古灭宋,满洲征服中国,都不大规模屠杀汉人? 不是蒙古与满洲仁慈或手软,在汉地之外,屠城与种族灭绝是司空寻常的手段。 就是因为汉人太弱了,没必要,与印度人是一样的,不用十抽一。 儒癌一得,哪有敢还手的汉人?历史早已证明无数次了! 儒不光是精神,身子骨也太弱了,抢他老婆他都还不了手的。 不像春秋的士,大夫,君子是真佩剑的,那都是猛人,老婆不好抢。 儒的小体格一把掌过去扇画片一样,体格弱成这个样子,嘴再硬,说出来的话能做到么? 马褂不叫丑,那叫战衣! 辫子丑陋?是的,所以吴三桂反对。 即便那时候吴三桂自己早就剪辫了。 老吴只是觉得前明汉人进士提的这个统一发型的建议,太扯。 让乞丐,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腐秀才,跟八旗精兵一个发型,太败坏“辫子兵”的威名。 广州就是李成栋几个剃了头的汉兵一咋呼,全城俱崩。 花翎只有少数人能戴的时候,是荣誉,是骄傲。等乞丐,酸秀才都戴花翎了,那就成印第安土著的象征了。 关外剃是因为都是八旗,为了保甲内外区分,进关了把汉人全剃了有什么必要? 辽金治下,也没让汉人留契丹女真发型啊,汉人也没造反灭辽金呀。灭辽的是金,灭金灭宋的是蒙古啊。蒙古治下,也没让汉人留蒙古发型啊。 把关内汉人全剃了,是能提高“辫子”的荣誉与威慑力?还是会把“辫子”拉低成愚昧落后的象征? 辫子是什么?就是陈圆圆。 辫子怎么会是丑陋的象征?辫子怎么会是落后,软弱可欺的代名词?明亡赖陈圆圆? 人不行,眯眯眼都会成为低劣的象征,肤色都会成为高贵或低贱的代名词。 辫子丑陋,裹脚就美丽?裹脚丑陋,隆胸就美丽? 那都是外物! 人是什么人,在人本身,不在外物! 清朝强制留辫子,你留辫子,民国强制剃辫子,你剃辫子,你进步了? 日本武士就是月亮头,脑门上挖沟,高等阶级的象征。欧洲贵族还戴假发呢,娘炮小绵羊一样,贵族的象征。 后世御用大律师不就是绵羊一样的假发么?朝地上一趴跟可卡犬一个造型。 不在什么发型,看的谁留这种发型。 四个兜?干部!俩兜?办事员。是干部还是办事员,是兜多兜少决定的? 赖辫子,明末没辫子的时候,几千万没辫子的汉人被几万满洲八旗征服,又赖谁去? 留着与满洲人一样的辫子,满洲八旗誓死不降的品质,怎么不学了去? 猪尾巴辫子,大刀长矛,闭关锁国的大清朝,腐朽不堪,不修武备,提笼架鸟,手无缚鸡之力的八旗子弟…… 即便到了清亡的时候,有哪支满洲八旗是降了的?满洲八旗不还是战至最后一人,誓死不降么? 清亡之时,满洲八旗全国壮丁总数才只有20万人。满洲总人口,从婴儿到老太太加一起才100万人,参军比例高达五比一。 谁要说这都不叫尚武,那估计不是满洲的问题,是谁的脑子有问题。 终清一朝,有过一个满洲八旗的佐领成建制的投降么?一个佐领才只有百八十马甲,半分佐领兵更少,三四十骑,即便编制这么小的部队,有成建制投降过的么? 无论是满洲八旗西征新疆,藏地,青海,蒙古,三藩,台湾,尼泊尔,缅甸,藏羌大小金川,沙皇俄国,回部,太平天国,还是面对西洋列强,有哪怕一个满洲八旗的佐领投降过么? 那么多战争对手,哪个有能耐可以活捉满洲八旗兵,为其效力的? 英法联军,八国联军,反倒有华人洋枪队,洋人挺认路呀,没带路党都能找到圆明园,又是谁烧的圆明园? 明末的满洲八旗,宁死不降,清末依然宁死不降。明末的汉人,到了清末,依然为西洋人效力,这还没完呢,等日本人来了,接着曲线救国! 这还没完呢,网络时代了,还在互相打听:“知不知道哪招带路党?我愿为美军带路!” 这真赖满清? 侵华日军都会投降,但是没有投降的满洲八旗! 这是高贵的品质,把有这种高贵品质的敌人征服或是屠灭,是无上的光荣。但诋毁这种品质,不会让人成长。 诋毁满洲与大清,就更是莫名其妙了。 满洲就是中国的民族啊,清朝就是中国的一个朝代啊。 明末国土已经缩到三百多万平方公里了,即便大清亡国,清帝逊位之时,尚留有一千一百多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四万万人口,满清有哪点对不起中国了? 中国又不是汉人建的,夏人,商人,周人,齐楚燕韩赵魏秦人,生活在中国这片土地上的人多了,谁规定的中国自古以来属于汉人了? 满洲人还没埋怨被汉人同化成那德行呢。 科举,之乎者也,斗蛐蛐,吹鸽哨,抽大烟下茶馆,提笼架鸟看京剧,这有一样是老林子里的传统习惯么? 汉人就被改了个发型,结果把满洲彻底改没了,满文都没一个人认识了,都这样了,汉人还哔哔满鞑呢,如此孜孜不倦的创造民族仇恨,究竟为了啥呀? 心态真没满人好,建的国亡了,江山让汉人弄走了,满人不还是乐呵呵的,还是喝茶听戏提笼架鸟啊。 有整天絮叨汉人夺了江山,把满人同化愚昧了,骂汉人汉鞑的满人么? 清末也有被屠的满城呀,多是蒙古驻防八旗,满洲人,蒙古人怨汉人了么? 拿得下,输得起,不愧是几万人就能征服整个中国的满洲,大气。夺大明疆域还不满足,依然开疆不止,了不起。 汉人能把这样伟大的英雄民族同化掉,更了不起,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要剃汉人脑袋的不就是汉人进士么?又栽满洲人身上了。 真有刚大大方方屠了满洲有什么问题?依满洲人脾性,只会服气可以征服他们的英雄,净是搞些栽赃的猥琐事! 满洲八旗清初再牛逼,终究后世还是汉人同化了满洲,成为最终胜利者了呀,满人九成以上都是汉人啊。 满洲八旗越牛逼,汉人越光荣才对呀。 把满洲人说的跟愚昧大傻笔似的,你同化了一群愚昧大傻笔,有啥骄傲的? 清朝是中国一个朝代啊,大清越光辉,中国越光荣啊。 把大清说的跟愚昧大傻笔一样,土著一样就会使大刀长矛,中国就光荣了? 儒癌一得,智商就没治了。 欧洲在假造古希腊史,中国人在诋毁自家的王朝。日本人建满洲碑,在收集征服土地上的石材,竖八纮一宇塔。纪念的是为国征战的英雄,表的是灭国夺玺之功。 满人是中国的一个民族,满汉是兄弟,为何要创造满汉之间的仇恨? 大清是中国的一个朝代,清朝越光辉,中国越光荣,为何要把大清贬的一无是处? 元朝,清朝,都是中国。蒙古人,满洲人,与汉人都是兄弟。 为何要割裂民族?为何要创造民族仇恨!为何要自辱? 我愿与满蒙相亲相爱,不愿自辱,究竟碍着谁了? 第三十四章 如画江山 佟国维,郎坦,图尔善五人一边跟元吉扯着闲篇,一边学着元吉的样子,拿热毛巾拭水擦脸,摆碗筷。 “金碗银筷,这玉瓷不是开了光的吧?” 桌上装热茶的瓷壶,瓷杯与敞口晾瓶,就是享誉京师宗教界的“开光玉瓷”,索额图家里就有开光玉瓷菩萨,倒是第一次见玉瓷制成的盛器皿。 “肯定开了光的呀。” 元吉大言不惭道,“何止开光,每一窑都得法王做法式才能封窑,呐,你看看。” 说着,拿起一个薄似透明的青白玉瓷碟,一翻露出底款儿,上面是七字金体时轮咒与一朱红章印,类似奥运中国印,“看,格桑仁波切,这窑就是四大札萨克喇嘛之一开了光的。” 索额图眼神古怪,元吉倒是一无所觉,反而很得意:“古有官窑,私窑,今有喇嘛窑…嗯,玉窑,千年之后,清玉瓷,不会比元青花差吧?” “不用千年之后,九爷的清玉瓷,时下就有价无市了,全是庙里请来的。” 佟国维谈起玉瓷,都是一脸服气,“奴才兄长刚诞下长子,怕夭了,老太太吃斋念佛呢,还请九爷赐尊玉佛,好请回家日夜拜祭。” 玉瓷就是英国骨瓷,陶土中加了三四成骨粉,胎薄强度高,色泽亮丽。不过与钻石一样,表面会氧化黯淡,要会维护才会日久弥新。 元吉没当回事,随口答应下来,“回头我也备份礼,孩子没起名吧?” 这年头孩子夭的多,一般周岁前甚至直到断奶前都不起名,怕被小鬼叫去。 “名儿倒是早起好了的,叫鄂伦岱。”佟国维应道。 “嘿。” 元吉心中一笑,佟国维所在的佟家就是汉人,汉军旗,只不过因为康熙生母的缘故,被抬入满洲旗后,处处以满洲人自居。 冒名攀附当初救了努尔哈赤的佟佳氏,把“佟”姓改成了“佟佳”不说,子孙起名比满洲人更像满洲。 满洲姓氏都是土鳖,佟佳与董鄂,叶赫等大多满洲姓一样,全是地名。源头论的都是地域的同乡,不是血缘的同宗。 佟家改成佟佳,满洲人一听?老乡! 倒是鄂伦岱这个鬼名字,怎么听起来有点熟呢?估计是在历史上留了名的人。 几人聊着,茶盏一放,一壶菊花白酒就上来了。 菊花白酒就是御酒,很简单的白酒浸渍药材,蒸馏提取。 宫里喝的都是“花”酒,菊花,桂花,莲花,五加皮等,再浸渍药材蒸馏。 “天上人间”的酒与宫里的方子和酿造工艺是一样的,不见得好,只是与皇上喝的一样。 一卷水墨山水大卷轴上了过来,起筷前,桌旁的六人先举杯走了一巡。 画卷之上还放着几杆毛笔,上菜的服务员报了个菜名:“如画江山”。 “这是菜?” 索额图盯着面前展开的一副画轴,九根毛笔,愣住了,“如…如画江山?” “拭剑当椽,五岳磨砚,研三江开墨,染八万里山河。” 旗袍服务员的声音挺好听,指着画上的五岳三江,三横三纵一弧山,四高四低三平原,笑着介绍,“这不是如画江山,又是哪个?” 一席人被女服务员惊住了,元吉倒是冲上菜的妹子一摆手,晒道,“甭听她白活,乳化江米,山药,芋头,简称乳化江山。” 说着,拿起一杆毛笔在画上蘸蘸,拿起来一口咬掉了毛笔头,哼唧道,“芋头拔丝,尝尝,五岳三江味道各不同,多研几处山岳河川,味道大不相同哇。” 五个侍卫对望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莫名的神色,把江山当菜吃? 郎坦看向菜的眼神更是闪过一抹异彩,他领兵征剿过李闯余孽,明白军事地理的要害。 从一盘菜上,他就一下理解了河套为何被称为走廊,为何狭窄的河套一断,西域就会全成飞地。 他同样一下理解了京师作为侧翼突出部,相对于蒙古高原的军事地利。 他是怀着非常复杂的心情,拿毛笔把京师蘸平了的,一边把毛笔头伸入嘴内咬掉,品尝着芋头丝的味道,一边没话找话道,“九爷,这就几根毛笔,蘸不完那么多地儿啊,京师有点甜,你们那什么味儿?” “川蜀有点辣。”图尔善咀嚼着毛笔头。 “盛京能吃出玉米番薯的甜味。” 佟国维闭目回味了一下,“蒙古察哈尔,科尔沁部,该是羊肉膘。” “太行山脉是红糖,这我倒是吃的出来。” 索额图盯着缺了个头的毛笔,一脸狐疑,怀疑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岭南是不是坏了?怎么是臭的?” “那是榴莲。” 元吉细嚼慢咽,头也不抬道,“一种南方水果,看来你吃不惯。” “洞庭该是鱼露。” 黄海眉头轻皱,“郑家的大员,似乎有点烤鸡的味道?” “乌克兰之夜!” 几人正在探讨彼此吃到的味道,两个旗袍女服务员,又端来了一盆菜,五人怀着期待的心情,等待女小二掀盖儿,结果盖盆的铜盖一掀,满桌哗然。 “啥玩意?” 索额图被期待与现实巨大的反差打击到了,用银筷子指着一盆猪蹄儿,一脸愕然,“这不猪蹄儿么?为什么叫乌克兰之夜?” 旗袍女小二嘴角挂着礼貌的微笑:“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蚂蚁上树是有蚂蚁还是有树?佛跳墙里就有佛了?” “唔?” 索额图一懵,不跟女人一般见识,扭头请教元吉,“九爷,这怪名可有缘故?” “我也不知道。” 元吉咬着银筷子,“这儿西夷的厨子都有,谁知道搞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菜出来,莫名其妙,估计那个叫乌克兰的地界,夜里多野猪出没吧。” 元吉暗道,我他妈哪知道猪蹄为啥叫乌克兰之夜?这“神仙厅”建筑构型就是按京城的老莫来的,莫斯科餐厅,那里面的猪蹄儿就叫乌克兰之夜。 没给你上个空盘,叫“斯大林的清洗”就是好的了。 几人吃喝谈笑,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残盘一撤,又重新上了果点与绿茶。 刚喝了口茶,代敏从隔间外拐了进来,禀报:“爷,施琅求见。” “唔?” 元吉一皱眉,又松开,摆手道,“告诉他,故人相逢,一起喝个茶,吃个瓜,洗个澡,按个摩,余事不聊。不用他求见,我请他,问他来不!” 代敏一拱手,退出去回话了。 “见他干嘛?”黄海,索额图等人皆皱眉。 “我老上司啊。” 元吉一笑,“渡海攻厦门的时候,他是提督福建全省水师总兵官,右都督。爷是个半分佐领的骁骑,小马甲呀。人施军门当年没把咱当马甲,现在人让挂起来了,我还认他是当年的施军门,也就是了。” “九爷仗义。”郎坦与图尔善夸道。 “别扯淡了。” 元吉就笑,“人现在也比爷官爵大,我不过仗父祖之名显贵于前,既是故人,其今又落魄,反倒不能不见。可爷与施琅看法一致,如此,反倒帮不上他。” “九爷与末将看法一致?” 一个方面阔脸,面白无须的矮车轴汉子趟了进来,恰听到最后一句,昂声问了句才一打马蹄袖,准备跪拜。 “别介,我都没称末将呢,你请哪门子的安?” 元吉没叫施琅什么军门,而是阻止了施琅的请安,端坐在椅子上直言道,“施琅啊,你去年上的《边患宜靖疏》,朝廷明发了,我也看了,你说的有道理。郑逆兵不过两万,船不足二百,是宜早剿不宜放任。 爷倒不是压你一定能打的过郑逆,海上的事儿没个准,一场大风就全歇菜。爷是压拼消耗,郑逆拼不过大清。与其任其骚扰沿海五府,行疲我壮彼之故伎,不如与其拼消耗。剿抚并用,看谁先熬不住。 颜思齐开台至今,大员岛上郑逆连带山里的土著,加一起不到十万人,近二十年,人口年增长仅为人口总量的百分之三。 即便按旗里抽丁的规矩,五人一户,两户抽一丁,年新增兵源不过250人,打掉它三条船的事。熬它三年,就能熬的它家家披麻,户户戴孝。 即便你让风吹没了,再遣一员水师将领,接茬儿跟郑逆熬着就是,正好练水师。” 顿了顿,又一摊手,“可你跟我说不着啊,我一守宫门的,你得跟宫里的皇上说去啊。” 施琅如今是第二次卫宿京师,被挂在京里了。上次是顺治十三年,在京挂了三年内大臣,穷到要靠老婆给人缝补度日。 他倒不是为国操劳,就是想报父兄全家被杀之仇。 施琅降了三次,第一次是跟随郑芝龙一起降清,这是忠,是义。 施琅吃的是郑芝龙的饭,不是明朝的饭,陪着大哥一起降,一起死,是忠,是义。 起码在要离刺庆忌,豫让斩空衣的春秋,与大汉朝的伦理,是这样。 田横的三百小弟,也是陪大哥一起慷慨赴死的。 当然,按儒家那套,肯定是汉奸,私啊公啊什么的。 忠义不两全,忠孝不两全,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说的挺有道理。 虽然你大哥对你好,可你大哥投辫子,你就得大义灭亲。 怎么能为大哥,就背叛国家,背叛汉人呢?卖国,汉奸! 儒家这套道德理论,小义都不讲,还讲大义?义气都不讲,讲浩然正气?信义都不讲了,居然还能讲道德?这逻辑太了不起了,不汉奸遍地都没天理。 为了什么狗屁国家,狗屁汉人,狗屁大义,居然灭亲? 亲都能灭了,汉人,国家,反而不能灭了? 亲都能灭,那还有啥不能灭的? 灭就对了,发现癌细胞,不灭留着干嘛? 一起死? 你不是让我杀亲戚,就是让我为了国啊,汉啊,为了这啊那啊的去死。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你咋不去死啊? 第三十五章 都别动手,就讲道理 人都成畜生了,做个汉奸又有啥? 自家老婆闺女都能人为弄成残疾,裹脚都是道德,守寡都是天经地义。 我能玩小妾,但你必须贞洁,这人都已经变态了,变节又有啥? 成吉思汗的老婆被抢走,回来怀了术赤,要是汉人怎么对待这个老婆,儿子? 铁木真的做法很清楚,老婆再抢回来还是老婆,术赤还是长子,还是立为金帐汗国大汗。 这屈辱么? 这叫英雄! 女人被抢走,是男人没本事,怨女人不守节,你就贞洁了? 大汉朝持节的只有苏武牧羊的,还有投降因为水太凉的? 汉人的祖宗也不怨啊,刘邦押送郦山劳役,一路上人全跑逑了。他没辙了,干脆在丰县大泽中喊解散,让剩下的劳役都滚蛋,之后带着十几个愿意跟他的哥们,跑芒砀山落草为寇了。 这事就牵连到他老婆吕雉了,吕雉被官府抓入监狱,受尽凌辱,奸啊虐呀很正常嘛。 奸都正常啊,难道见美女不上,才叫正常? 刘邦称帝,吕雉还是皇后,吕后嘛! 这就是英雄! 汉人的祖宗就是这样嘛,哪怕是坏蛋,耍流氓,都不会被人蔑视。因为人格气度放在那里,大气,心胸宽广。 可后来的汉人呢?女人被土匪抓走,居然回来逼女人自尽,不保护自家女人,要保全名节? 这么正义的君子若都不被屠,各国又何必强军,比弱不就完了? 都别动手,就讲道理,就看谁能恶心死谁! 别人都是汉奸,是卖国,是不讲道德,稍微跟他说的不一样,就是道德批判。你如何要求别人,你自己先做到。 你都不以身作则,再微言大义不还是伪德么? 富贵贫贱威武,不淫不屈不邪,与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没有不同。 那神说,要有光,于是,雅典娜脱光,不行么? 孝道的“小棒受,大棒走”就不能是“小棒还手,大棒没有”么? 解释权变更一下的事:小冤不受,大冤不至。即便是至亲,只要无理,再小的罚也不可以受,面对父母也要坚决还手,否则就是不孝,就是陷父母于不义。 小棒之下出奴才,小棍棒不反抗久了,慢慢就养成奴隶品质了,即便面对屠杀,也不会还手了,等等。 这种自由心证的玩意,要多少没有? 反正就是扯淡么,又不用证明,反正就是吹牛逼,为天地都能立心,为万世都能开太平,只要豁出去,脸不要了,多大的牛逼不敢吹去。 哪用扯这么多淡,直接就说人人要做圣人不就完了,要求再高都不怕,反正都他妈做不到! 现代哲学不拒绝唯心主义,唯物是需要唯心指引的,人类是现实宇宙中的生灵,可人类的认知却来自认知宇宙,那就是唯心主义架构的世界。 以革命的名义,以正义的名义,嗨.希特勒,满塞,驱逐鞑虏,恢复中华,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以法律的名义,偷税光荣,纳税可耻,反过来说也可以,波士顿倒茶,不愿纳税,才诞生了人类灯塔美国嘛。 实际在指引现实宇宙中人类一切社会行为实践的是认知宇宙中的“神”,上帝,耶稣,如来佛,孙悟空,小猪哥八戒,都在认知宇宙呢。 牛顿爵士晚年,包括爱因斯坦晚年,都在研究物质法则世界与认知宇宙中的关系,认知宇宙可不是云里雾里,也是有法则,分强弱,有吞噬与被吞噬的关系。 承载人类的生态物质世界,也就是现实宇宙,与人类架构出来又反过来指引人类的认知宇宙,共同组成了“世界”。 世界的永恒主题,就是诠释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贯穿始终的唯一运动现象,就是强者与弱者的战争。 物质世界的人可以杀人,可以把人变没,可以把人当奴隶。认知宇宙是一样的,思想同样在互杀,互相吞噬。 认知宇宙拜祭的神战败了,现实世界中的信徒,就傻笔了。 现实宇宙与认知宇宙是相互影响的,现实中的信徒厉害,认知宇宙中的神,神格就高,就有神力吞噬别的虚弱的神。 认知宇宙中的神,虚弱了,同样会造成现实中的信徒,虚弱不堪。 许多国家在近代落后了,不在枪炮,就是认知宇宙的神落后了,神可以具象化到计算机嘛。 长期不更新版本,操作系统还是“孔子曰孟子云”,老爷机了,根本就拖不动现实物质世界中的工业级运算量,上去就死机了,没有列强装了现代逻辑思维的智能机牛逼。 没有逻辑,哪来的科学?你连发现的方法都没有,如何去发现?你连如何制定发现的方法都不知道,那想知道点啥,就只能抄! 认知宇宙的神就是指导现实宇宙中的信徒的,认知宇宙中的神一落后,现实中的信徒,就落后了。 现代逻辑思维不拒绝主观,不拒绝唯心主义,前提是自然辨证,“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力”嘛,不能是封闭环境。 封闭的环境,会导致解释权垄断,从而导致养成线性思维的必然结果。 线性思维的人群一旦占据了主流,那就是宗教氛围了,在这一集体无意识环境下,哥白尼说地球绕着太阳转,就会被人民烧死。 烧死哥白尼的不是教会,谁见过“教会”“上帝”“国家”是什么东西?这些东西同样在认知宇宙,不在现实世界。 烧死哥白尼的是“代表”了教会与上帝的人,点火的就是宗教环境下的人民。 宗教环境有利有弊,日本神道教与美国新教伦理,都是宗教环境。 不同的是,日本与美国都不是思想封闭的环境。日本主动去求学留学都来不及,没有日本翻译的那么多西方词汇,中国都不会说话的,“德先生”“赛先生”“英特纳雄耐尔”这类玩意,谁听得懂? 中国早期的思想家,就是架构认知宇宙,塑造神的人。连行政主管都叫“州牧”嘛,能把这事说的这么直接,不理解儒究竟是什么东西,那是不可能的。 可就是由于中华先贤太牛逼了,架构的认知宇宙太厉害,连这一宇宙的宇宙战士,也就是士大夫与官僚梯队如何自然而然的产生,都设计到了。 反过来,那这一集体无意识氛围之完美,就跟《黑客帝国》一样了。 除了极少数人与脱颖而出的士大夫,解构开了源代码,有机会见到了神的模样,绝大多数处于集体无意识中的人,根本就察之不觉。 农耕文明没问题,中华先贤已经证明了,他们架构的这一认知宇宙,领先世界两千年,两千年之后的鹦鹉,不还是“孔子曰,孟子云”么? 可是,近代工业文明一来,你原来的思想有多牛逼,现在就有多顽固,积弊就有多深,所有人察之不觉,非常难以打破。 大刀本身没有问题,只是有了刺刀了,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就是让新兵送死。 大刀对上刺刀,会被屠的一边倒。 武警总队做过对练实验,20大刀对20刺刀,大刀全灭,刺刀三伤。 大刀本身没有问题,只是有了刺刀了,有了冲锋枪了,还抱着大刀不放手,那就不是大刀的问题了,是人脑子有问题。 时代在进步,脑子原地踏步,那与时代脱节,被时代淘汰,只是时间问题。 现代自然哲学原理实际是数学,空间几何与逻辑电路,经典力学就是自然哲学,牛顿的力学就叫《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不掌握现代哲学原理,“民族”你都不知道什么意思,不知道什么意思,就演进不到民族国家,就会被别的民族国家当土著杀。 现代哲学的架构原理就是现代思想的产生方式,在这种辩证体系的逻辑面前,古代单一的唯心主义就是土著的图腾崇拜了。 图腾崇拜都没问题,这与宗教一样,是工具。 神道教同样有图腾崇拜,崇拜的就是成神的人,就是美国最喜欢竖立的英雄,那也是图腾崇拜。 关键你得崇拜对了才行,你崇拜小偷,乞丐,那不是小偷,乞丐的问题。 崇拜裹脚?崇拜贞洁?崇拜守寡?崇拜孝道?崇拜父母在,不远游?崇拜棍棒之下出孝子?崇拜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崇拜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 这真的是道德么?良禽择木,贤臣择主,那汉奸又有什么错呢? 一切的道德都是水,水那么多,用什么东西装啊? 当然就是行动了,就是孩子哭着想吃肉,即便老婆为了哄孩子答应了,男人也得杀猪给孩子做肉吃。 这就是曾子杀猪,话不欺孺! 这就是说话算数,这就是一切道德的基础,那个杯子。 这个图腾就立对了,突出这个图腾,崇拜这个图腾,南京大屠杀是不可能发生的。 这才是道德,有了这个道德,人就立住了,就不是猪狗,就不会被人当猪狗一样杀。 这是杀猪的人,这就是杀猪的人的道德。 这就是强者! 说杀猪就杀,小孩都不骗,连老婆瞎扯的淡都负责。 这样有信义,有担当的人,组成的社群与国家,能被别人当猪杀? 第三十七章 同样的封赏不公,结果不同 郑芝龙说我是真降,就写信招降了十几万人,人降了就得给汉军旗与绿营番号,下发武器装备,给军饷钱粮啊。 可是,满洲按开出的条件,送漳州,泉州,潮州,惠州安屯郑芝龙本部时,清使者学士叶成格与郑芝龙四子一到郑森的地盘,发现这帮人没剃头。 大清使者就很恼火,就骂郑森:“尔等既无剃发者,不为清臣,不能出诏。”你们只要地盘,不要满洲发型?那怎么行? 那是郑芝龙的本部精锐,家丁,最后的保命老本。郑芝龙降了,但还是不放心,想留一手。 郑森就不降嘛,肯定是道德,为了正义。 可即便这样,满洲也没杀郑芝龙啊。 换施琅试试,看郑家怎么对付不道德,不正义的施琅家人。 沙场征战,各为其主,你儿子是你儿子,你是你。给郑芝龙入了汉军正红旗,封了满洲八旗爵位,一等精奇尼哈番,年羹尧大将军就是这个爵位,始终就是封赏。 郑芝龙也很忠诚,一直写信让郑森投降。郑森也很正义,为大明尽忠,就是不降。 满洲没侮辱过抗清的郑成功啊,宁远大捷的袁崇焕,据说都炸死满清祖宗了,满洲侮辱过袁崇焕么?满清侮辱过坚决抗清的毛文龙么? 满清侮辱的反而是洪承畴等投降的降将,官爵不昧你的,有功必赏嘛。但就是明着骂你不是忠臣,吃着大明的俸禄居然投降我了,我看不起你。 可对真正抗清的汉人将领,满清一向都是赞誉有加。包括打败了清军的英法联军,八国联军,日军,满清都是赞誉有加。派往日本的就是清的官派留学生啊,就是因为被日本打败了嘛,佩服,日本了不起。 即便八旗就没碰宁远,宁远都大捷,努尔哈赤都能被宁远红衣大炮崩死。满洲都懒得辟谣,汉人的嘴炮比红衣大炮厉害的多,随你怎么说。 反而还是夸耀袁崇焕嘛,战报什么都是末节,军事正常手段,战争只论输赢。人没降就是大节,这就很了不起了。 袁崇焕被杀的时候,沿途拍手骂袁汉奸的人,辫子兵一来,立马就跪嘛。 满洲要是连谁是英雄,谁是奴隶,都认不清,又何来信心,以几万满洲去征服上亿的汉人? 因为满洲不看汉人有多多,发现汉人中的英雄比自家少的多,就认定可以轻松征服! 野蛮人的思维,根深蒂固了,就是顽固的认为,再多的羊,也咬不过狼。 你是狼,我臣服你。你是羊,我就要吃你! 郑芝龙就是一条英雄的海狼,他只是臣服了更强的狼群罢了。 满洲只是纳闷,那不都是郑芝龙的家丁亲族么,怎么不听老郑的,听小郑的,海盗都读圣贤书了?就问:“老郑,你行不行啊,你儿子怎么不听你的呀。” 郑芝龙就说:“行行行,我再劝劝他。” 这一劝,郑芝龙的弟弟儿子,一帮亲戚,就来来回回往返京师福建,来来回回劝了快十年。 顺治十七年,福建巡抚佟国器截获郑芝龙与郑成功的私信,密信直送京师。 议政王大会一开会,得了,这爷俩把咱当前明了,耍咱玩呢,遂将郑芝龙,郑芝豹及其在京家属,一体发配宁古塔,令八旗南下,歼灭郑森。 次年,顺治十八年,农历三月初一,郑成功于金门祭海誓师,进军台湾! 郑芝龙虽然被办了,但就跟当年跟郑森打,不耽误封赏郑芝龙一样,跟郑芝龙一起降清的施琅等人,该封赏还是封赏,没有受到牵连。 施琅后来又叛清,跑回郑成功那里,是因为被一个突发事件打成全军覆没了。 那就是屠了三回嘉定,杀了两任朱明皇帝,横扫福建,广东,广西三省,对大清忠心耿耿的李成栋,又突然反清复明事件。 因为大清封赏不公,总督是佟养甲,李成栋是提督。 就因为佟养甲姓佟,还不是从满洲入关来的,是关内的佟家族人。 当时闽,粤,桂就没有满洲兵,打福建,广东,广西的都是李成栋等降兵,佟养甲与李成栋一起打的福州,广州,都觉得自己功劳大。 满洲人当然更信任关外抚顺的佟家,当年金兵攻陷抚顺,就是明朝官员把与金做生意的佟家一个子侄佟养性,抓了扔大牢里了,金兵杀进去捞人呢。 捞出来后,努尔哈赤就把女儿嫁给他了,大汗嫁女儿嫁的可是商人哦,野蛮的满洲辫子,却愿意为了商人攻城哦。 你一个商人都敢通敌,通我,你有事了,我也敢发兵,救你一个商人。 山西八大家就通敌,清兵入关之后同样没有过河拆桥,论功行赏,封为“八大皇商”。 八大皇商是汉奸么?“汉”除了收税,压榨商人,有没有为商人做过什么?那商人为什么不奸了这个“汉”呢? 英法联军,八国联军在华招募的华勇,打清兵的伪军。为了怕清朝官员事后报复,战后,包括华勇连带家属在内,全部被英军装船运走,非常有担当。 强者的做法是相通的,气质都是一个气质! 抚顺事后,佟家就举族投金了,改姓佟佳,全死心塌地跟满洲混了。 佟家又回了个女儿,嫁给了努尔哈赤当元妃。生的孩子,就是四大贝勒之首,代善,铁帽儿王礼亲王一系,就是佟家生出来的! 这还不是最大的,康熙他妈,就姓佟,汉女,抬入满洲旗的第一人,也是佟家人。 有这个关系,满洲肯定更信佟家人,哪怕是关内的佟家旁支。 至于李成栋的赫赫战功,那是针对汉人。 满洲八旗并不觉得李成栋能虐汉人就有啥了不起,广州就是李成栋的几个剃了头汉兵,一咋呼,全城就崩溃了。 李成栋战绩再高,那是羊跟羊顶着玩。两广总督给谁都是一样,当然更偏向更信任的佟家。 就在李成栋与佟养甲争功的时候,偏向了佟养甲,让其做了总督,而让李成栋做了提督。 就是因为满洲偏向外戚,封赏不公,才导致了李成栋又反清复明了。 李成栋才是真正的汉人,你封赏不公,我就要反,这才是汉子。 这就是春秋的士之精神,这就是武士,受辱即刻不能忍。 然后,施琅就悲剧了。 他当时正跟在李成栋麾下打仗呢,结果上司突然反清复明了。施琅的兵就被好汉爷打没了,不敢回清那头吃军法,就吃了个回头草,又跑回郑成功那了。 满洲错在偏向外戚,封赏不公,逼反了不愿受辱的李成栋。 但是,满洲没看错李成栋,对汉人战无不胜的李成栋,一等满洲八旗南下,一仗没赢过,毫无还手之力,被轻松歼灭。 于是,施琅又悲剧了。 在抵抗满清各路伪军的过程中,施琅打的是最好的,人也直,反对郑成功“舍弃水军上陆,弃海贸而以剽掠筹集军饷”的战略。 认为这是自毁武功,郑芝龙是海商海盗出身,最精锐的是水军,不是陆军,海洋与船才是郑家根本。 郑成功不听,削了施琅兵权,发配到了厦门,正好遇到降清的马得功来打厦门。守厦门的郑军主将是郑芝莞,一看清兵杀到,惊慌失措,弃城溃逃了。 厦门是施琅带自己几十个家丁,奋勇杀敌,阵斩马得功之弟,才守住的。 后施琅屡立战功,可郑成功与满洲一样,也犯了赏罚不公的错误。 施琅都威胁你再不封我的官,我就当和尚去了,郑成功还是不搭理他。 结果,施琅也是个爷们,他真把脑袋剃了,不再搭理郑成功了。 施琅麾下有个叫曾德的郑氏老人,一看施琅失宠了,要乍翅,搞串联,要夺权。 施琅一怒就把人抓了,要剁他。郑成功听说了,就不让剁。 结果,施琅还是把曾德剁了。 俩人就决裂了,郑成功就派兵包围了施琅家,把施琅本人,连他爹,兄弟一家老小都抓了。 可施琅在台湾的名声不错,人也义气,旧部与当地居民又把他救出来了,渡海逃回了大陆。 但逃掉的只是施琅一个,被抓的可是施琅全家。 摇摆人施琅,父兄被杀后,至此死心塌地的要攻台。 无论反对弃海就陆,还是军略武勇,施琅之才,就放在那里。 可郑成功非但看错了施琅之才,也看错了施琅之德。 郑成功杀施琅家人,施琅攻台之后,却没把郑成功全家杀光。 仅此一点,郑成功无论军略,格局与心胸,皆不如施琅! 郑家的龙,叫郑芝龙,英雄豪杰! 满洲与郑成功皆是任人唯亲,封赏不公,但满洲没看错李成栋,可郑成功看错了施琅。 原因相同,结果不同,所以什么因为什么,所以造成什么,都是扯淡。 真正的原因,就是满洲有实力扭转一切的原因,用实力决定结果。 当满洲丧失了这种实力,无论满洲有多么正义,多么道德,多么有道理,也不可能代表正义,代表真理。 这就是为何说赢才是正义,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之内! 元吉尊重施琅,与什么汉奸不汉奸的无关,是施琅有让他尊重的实力,仅此而已。 见施琅梗着脖子又要推销他的攻台,元吉马上摆手,站了起来:“我跟你说倔驴,别说爷吓唬你,爷在京里的名声,只能帮你倒忙。看在你帮我描船图的份上,爷私人支援你一千两,当是描图钱了,余下的就不帮你了。” 顿了顿,又道,“你是跟我们一起上去洗澡,不谈正事。还是找人聊你攻台的正事去?” 施琅短眉一凝,想了想,颓然的一抱拳:“洗澡!” 第三十八章 四叔,澡堂子用的怎么样 洗澡的地方就是“红楼”,因外墙的褐红色而得名! 这是栋为了试验水泥,钢筋,预制板,水塔,管道,瓷砖,马桶,卫浴,石膏塑模等建筑材料,摸索施工方法盖的试验楼。 京师早前没见过这么高的楼,“红楼”又名“八层楼”,早前这么高的建筑不是城楼宫殿就是塔。 这么高的澡堂,京城的爷们谁也没见过。 这处是个正经洗澡的地方,清初狎妓是大罪,明的教坊司官妓制度就是顺治三年废的。 一旦官员狎妓被发现,轻则免职,民犯可斩首,交萨哈连,额尔古纳,宁古塔等地,予披甲人为奴。 红楼就是水疗桑拿,搓背洗澡,修脚捏脚,松骨按摩。技师有男有女,也会被客人调戏,但不做皮肉生意,却也不管你情我愿的到别处相会去。 与后世娱乐场一样,没有道德洁癖,只是遵守法纪。 楼内的一个个小厅提供茶点卤味,大厅有戏班魔术,休闲带放松。 红楼除了实验建筑施工方法与材料,同样是陶瓷卫具的体验店,公共卫生建筑,高等文明的象征。 看一个国家的文明程度,只要看看它的公共澡堂与公共厕所,就一清二楚了。 中国,阿拉伯,罗马,不像欧陆与英国有那么多的瘟疫,与澡堂等公共卫生建筑的多寡,水要烧开了喝等人尽皆知的卫生习惯,是分不开的。 澡堂就是教堂。 多洗澡,多按摩,拥抱新生活! …… “四叔,澡堂子用的怎么样?” 安亲王府后院,一堆福晋,孩子,丫鬟下人正拿着簸箕扫帚,把积雪朝院子里的树下墙根堆。 右厢房耳室加盖的锅炉房上,水塔旁砖石砌成的烟囱,正冒着白烟,提着大瓶接开水的下人,时进时出。 明布的一条条铜铁锌金属管,顺着锅炉房出来,分别通向后院的各个房间,露天的管道上都包裹着一圈厚厚的秸秆,防冻裂。 一个身着素袍,面相儒雅的中年人,堂前阶下背着个手,在管家的侍奉下,乐呵呵的看下人忙活,听到斜刺里的元吉问话,满意的一笑:“挺好,就是锅炉定小了,不使劲烧供不上热,使劲烧又太费煤。” “抠吧你就,还怕费煤?” 脏雪堆旁一个六七岁的小不点,俯身捏了个雪团正要往嘴里塞,被元吉起脚踹趴地上了,喊过正拿着鞭梢小棍训狗的另一个大些的孩子,“小八,看着点小十五,再吃鼻子吃雪就抽他。” “诶,好嘞。” 塞楞额是岳乐八子,年方十岁,见天飞鹰走狗的,与玩鹰遛狗界的大拿元吉很亲近,闻声二话不说就走到了被踹倒在地的弟弟身前,鞭交左手,右手作势欲拉,“起来。” “不要你管。” 小十五玛尔珲看不起塞楞额这个庶福晋所出之子,满洲只有嫡福晋与嫡福晋亡故后的继福晋,侧福晋所出的孩子论排行,庶福晋与媵妾,屋里丫鬟所出的孩子是不排行的。 府里都叫玛尔珲“五爷”,只有元吉才会叫他“小十五”,被元吉踹翻在地没敢叫屈,更没敢哭,反倒自家哥哥过来扶,他倒是恼了。 “抽他。” 元吉在旁冷眼旁观,见塞楞额尴尬的冻在当场,冷冷出言。 “九哥。”塞楞额看了眼元吉,神情有点局促。 一旁正在与下人一起扫雪,收拾后院的二十多个岳乐大大小小的福晋,侧福晋,庶福晋,媵妾与房里丫头,也都偷摸的看了过来。 最担心的要数塞楞额的生母张氏了,在树旁拄着扫帚远远的看着儿子,偏偏不敢说话。 “嗯?”元吉见塞楞额不动,轻嗯了一声。 塞楞额一咬牙,鞭梢在手里一卷,斜着一甩,“啪”的一声抽玛尔珲大腿上了。 玛尔珲被抽的蜷身“啊”了一声,瞪着塞楞额刚要发恼,就听到了一声令他魂飞魄散的话:“鞭给我,有气无力的,缺乏锻炼。” “九哥九哥。” 小人儿玛尔珲吓得鼻涕泡都喷出来了,看了眼想开口就是没说话的阿玛岳乐,赶紧对元吉讨饶,“塞楞额就抽的挺疼的,不劳九哥上手。” “你喜欢你八哥抽你?”元吉把塞楞额缠在手腕上的鞭梢拿过来,“啪啪”扯了两下,右手握柄,左手托鞭一捋。 “对对。” 玛尔珲忙不迭的点头,见眼前垂下的鞭子在转,浑身就是一抖,趴在地上谄笑,“八哥抽的我可舒坦了。” “贱皮子。” 元吉没好气的骂了声,刚抖开的鞭一收,随手扔回塞楞额怀里,冲小猴儿一样爬起来对他作揖谄笑的玛尔珲一努嘴,“伺候你弟弟去。” “唉,纲常都不要了。” 岳乐抛下管家踱了过来,走到元吉一旁,拢着袖道,“塞楞额毕竟是庶出。” “四叔,你快拉倒吧。”元吉嘲讽道,“跟你儿子真多似的。” 岳乐闻声脸色先是一僵,欲恼,继而一黯,眼神中闪过一抹不解,喟叹:“是啊,我这不是生不出儿子,是夭的受不了啊。” 岳乐风流倜傥,爱娶老婆玩,府里一堆老婆,给他生了一串闺女儿子。 可他前十四个儿子,连续夭折,大多三岁即夭,仅剩老八塞楞额一个存活,非常幸运的长到了十岁。 “卫生问题,接种问题,营养问题,运动问题。” 元吉呵呵一笑,“纲常也是个问题,咱满洲的种打生下来就野惯了,你要非学汉人俗,又是坐月子又是捂孩子的,那死点老婆孩子也正常。多烧热水,勤洗澡,勤晒洗被褥,家通风,人活动,女人孩子就死不了。” 顿了顿,又道,“说道纲常,诺尼跟他姑有私仇,他姑告诺尼忤逆不孝,八成是诬告。您管宗人府的时候把诺尼的贝勒削了,时下诺尼家正在四处喊冤,堵了杰书的门。四叔要不要主动上个折子,重新审审?省的回头被动。” 诺尼是代善的曾孙,康亲王杰书岁数小,却是代善之孙,算是一支。 岳乐时下被闲置了,他是在顺治朝混的好,顺治皇帝还曾想把皇位传给他这个堂弟。 就是因为岳乐是满洲人中,少有的赞同顺治皇帝改革的开明人士。 顺治重用汉人的政策,满洲勋贵一片反对,独独岳乐大力拥护。 可是,顺治晏驾前,下了道罪己诏,推翻了在位时的一切改革,说朕错了,不应该重用汉人。 甭管是顺治的真意,还是太皇太后与四顾命大臣借顺治的口吻说事。 总之,顺治在位时的政策,翻篇了。 这下岳乐尴尬了。 顺治皇帝是走了,可岳乐还得在新朝混啊,他感觉侄辈儿的小玄烨靠不住,示好的是鳌拜。 鳌拜杀苏克萨哈的时候,岳乐又是大力赞同。 岳乐一个功勋卓著的宗室,混的还没侄儿辈的康亲王杰书好,就是老站错队,老得罪人。 元吉前几年就经常被岳乐整。 那时候岳乐担着宗人府左宗令,吃了包公丹似的,铁面无私辨忠奸。经常把元吉逮进宗人府划圈儿,对整理旗务挺上心。 可整理旗务的人就从没能落着好的,精兵简政,去冗当然是善政。 所以,谁负责干这个谁倒霉。 凭什么简我去我啊,怎么不去你啊,我去你大爷的! 满洲八旗全是亲戚,宗室与觉罗更是一支,岳乐要扮包公,别人能不闹么? 元吉每次被宗人府放出来,一出门就拐岳乐家吃去,晚上就让人把包袱卷送来,不走了。 岳乐家与宗人府挨着,都在后世东交民巷,内城东南角的正蓝旗区,离的很近,刑满释放后,蹭他家的饭很方便。 满洲八旗里鸟人那么多,又不光元吉一个王八蛋,得罪这么多王八蛋,岳乐没两年也落得个回家歇着,没事干。 “诺尼?” 岳乐还是很骄傲的,对诺尼这个孙辈儿,实在是看不上,“有冤不来找本王喊,倒去他处诉?不孝即便冤了他,不是丈夫,总不冤!一介男妇,袭什么贝勒?” “四叔倒是英雄,入川剿过张献忠,挂帅讨过喀尔喀蒙古。” 元吉眉毛一样,故作不解,“可玛尔珲几个整日介飞鹰走狗的,塞楞额都十岁了,食指肚上连个茧子都没有。莫说识旗辨令,上回跟我出去放鹰,让他搭个行军灶,他都不会,倒是能跟我扯几句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说着,笑了起来,“四叔,您这是要把子孙养废?” 岳乐轻瞥了元吉一眼,背着手下巴微抬,语气淡然:“你四叔已经是亲王了。” “哦。” 元吉笑着点点头,“原来是四叔以为天下邸定,我大清从此万世无忧了。” “难道不是?”岳乐反问。 “当然不是。” 元吉哈出一口白气,用手朝前抓了抓,“这气刚吐出来挺白的,眨眼就寻不着了。万物就是一气啊,千变万化,哪有万世不更的东西?我记得我曾经也有个和硕的亲王号,还有只旗呢,可就跟白气一样,能在你眼前就不见了,抓都抓不着。” 岳乐没好气道:“你自个把爵位折腾干净了,与大清万世与否何关?” “那皇上呢?” 元吉轻声问,“您都是亲王了,可皇上都是皇上了,怎么还忧呢?” “忧什么?”岳乐眼皮一掀。 “没亲政的时候,忧何时才能亲政呗。” 元吉又哈出了一口白气,搓了搓手,笑道,“可这皇上都亲政了,怎么还忧何时才能亲政呢?” 岳乐默然不语。 第三十九章 近代,民族国家 “四叔啊。” 元吉掸了掸岳乐肩上的雪花,一指玛尔珲,塞楞额,塞布礼几个小子,“您的本事,得朝下传啊。大清不是万世无忧,是多事之秋,能把您世袭罔替的亲王帽子摘了的,是承平日久啊!” 顿了顿,长笑一声,“您的亲王,是之乎者也来的么?既然我大清是武夫当国,要的就是武运长久啊!” 岳乐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点都不教儿孙兵法。 将门传的兵法不是《孙子兵法》一类的兵书,那些书是给上卿,给文人看的。 将门传的是观天辨象,俯地察理的堪舆,是治军行营,观风望气之法。 “风”是军风,大风,观军望城的。 人骑过马就知道,马可以感受到骑手是否紧张,人紧张马就不安。 军阵也是这样,撘眼一扫,什么成色就八九不离十了。 是色厉内茬,绣花枕头,还是骄兵悍卒,浮之色,夸之色,肃杀之色,是凝神,是欲战,是动摇,是训练有素的精锐,还是乌合。 军阵都要认旗听金鼓,敌方旗起,我方也在看,就看对方的反应。 军是什么军,兵是什么兵,阵与阵衔接如何,军令是否通畅,大将一观风便知。 古时“三军”是一语两词,阵分左中右,前中后。军分正军,老弱之军与辎重之军,三军。合在一起,才叫“军阵”。 李自成的“老营”就是正军,裹挟与沿途收拢的流民就是老弱之军,负责辎重的随军家属就是辎重之军。 蒙古人打仗,同样带着部落民负责看管马匹,照顾充当军粮的羊群,那就是老弱与辎重之军。 明军同样分家丁,战兵,辅兵,民伕辎重。 满洲的牛录就是村,大仗就是全村三百户老少爷们全上,连娘们都扛刀上阵,兵源能过千。 可其中白兵与马甲,也就是满洲八旗的正规军,重甲步兵与披甲骑兵加一起,正军就几十个。 其他都是护军包衣,包衣阿哈与老弱病残。 满洲八旗正规军与护军包衣上阵是一比二,马甲是骑士,护军包衣就是骑士侍从,不少无甲兵就是护军包衣。 包衣阿哈与老弱病残就是旗人中的弱民了,硬仗是靠不上的,就是人形牲口。扎个营,擦个甲,搬运个物资,打扫个战场,帮白兵马甲割个脑袋,扛点战利品。 列阵的时候,就是站着舞刀举旗吓唬人。 这些包衣阿哈与老弱追杀溃兵可以,不少人会使弓,会骑马,但不是弓兵与骑兵。弓马近战,冲锋登城皆指望不上。 倒是能拿着火铳,擦擦炮膛,“嘭嘭”来两下。 这时代的火铳大炮不是高技术兵器,是不会骑马使弓,不能近战的老弱专用! 一个佐领带着几十个披甲的战兵,上千老弱病残,包衣。死十几个包衣,老弱,当没看见,死个马甲都心疼的哆嗦。 明军一样,只有领武将私人月例的奴仆家丁是披铁甲的精锐,其他都是乌合。 填壕沟就是披着明军烂袄的老农民上,打仗是绝对不行的,铁骑一催就放羊。 明将的家丁与满洲的包衣一样,也是可以封官拜将的。李成梁的家丁查大受等,李如松的家丁李友升等,都积功至副总兵。 李成梁三千家丁可顶十万明军,纵横辽东,努尔哈赤都不敢乍翅。 只不过后来李成梁的三千家丁,因日本关白丰臣秀吉入侵朝鲜,被李如松带入朝鲜参战,于碧蹄馆一役,对阵毛利元就之子小早川隆景,立花宗茂,宇喜多秀家为总大将的日本军,中伏,二千余家丁尽数战死。 就是失去了这些家丁,造成李如松后来讨蒙古蛮部,被围,身边明军无一援手,力竭战死! 吴三桂就是凭着其父吴襄与自己加起来的六百家丁,号“三千”,稳坐山海关总兵。每回一看风色不对,带着家丁就跑,至于其他部队根本不管。 只要家丁在,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乌合要多少有多少。 只要家丁在,没人撤的了军阀的职务,被明朝皇帝撤了的都是家丁死没了的,例如李成梁一支。 掏力的拼光了就被撤,跑了的只要家丁在,没人撤的了,那谁会拼,谁不跑? 委员长时候的杂牌,之所以那么喜欢跑,与明军将领是一样的,拼光了就被整编了,那谁会拼,谁不跑? 历史就是一个轮回,总会再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明军与八旗双方列阵开仗,就是看谁能把谁的精锐摧垮,看谁的精锐更能弹压住各自的一群老弱病残。 农耕时代,无论东西方,只有武装地主制备的起铁甲,置办的起弓马,打熬的起筋骨,读得起书,练的起武艺。 西方的骑士领主老爷,东方明军将领的家丁,八旗的白兵马甲,日本的武士,都是有俸禄有地有奴隶的,与大唐府兵一样。 大唐府兵都有奴隶,唐就是奴隶制,明更是连国营妓院都有:教坊司。 府兵,家丁,马甲,武士,听着是兵,实际与西方的骑士一样,都是武装地主! 满洲八旗与日本武士阶层,识字率可都是百分之百啊。与东征的十字军,奥斯曼的真主兵一样,打起来还有一层为了上帝,圣战,为国尽忠的使命感。 一种殉道上天堂的憧憬,一种流着奶与蜜土地的召唤。 一种武勋长青,千古流芳,生若朝霞,死如樱美的精神激励。 满洲人的辫子,就是萨满,战死灵魂就会通过法辫升上天穹。 对满洲人来讲,这是通往天国的阶梯,可不是猪尾巴。日本人划拉肚子也不是要剖腹产,阿拉伯人捆一身炸弹把自己炸了,也不是想不开。 只有这号狂热的武装地主,打仗才卖命。 其他与其说是明军,清军,日军,不如说是裹挟来的壮丁,大多就不是自愿参战的。 近代民族主义是从拿破仑来的,就是因为拿破仑不是法国人,而是来自法国占领区。 就是由于中国把“民族”“民族主义”“近代”“民族国家”等一系列词语完全翻译错了,才有了五色共和,才又分了满蒙藏汉回五族。 之前藏族都没有,属蒙古一部,满族都是明末才发明的。 此时民族主义,国家主义都未形成,这个时代顶多煽动点仇恨,小人本住苏州的城边,家中有屋又有田,谁知那小辫子,占我大屋夺我田…… 辫子兵杀人啦,满洲是异族啊,留辫不留头啊,反清复明啊等实际都是碎片,离系统的近代民族观,国家观建立,早着呢。 没有这个,是出不来近代民族国家的,不是有火枪大炮,知道点为何而战的碎片,就叫近代军队了。 当系统的民族主义与国家观出现后,尚且不能催生出近代民族国家,只能影响识字阶层。在英国空想社会主义学者莫尔提出义务教育概念,德国魏玛公国遵照这一理论,普及了全民义务教育前,是谈不上有近代民族国家的! “民族”实际与汉族什么族的没有任何关系,这个词是日本来的,原意是“全民全族”的意思,只不过限于民国时期水平,全翻译错了。 更渗人的是,清末民初以来沉淀的大量学术错误,居然二十一世纪都没有修正。 就是由于对“民族”“民族主义”的理解仅限字面,自由心证,全靠脑补,直接导致了五色共和,西北回乱,伪满洲国,外蒙古脱离等一系列事件,包括后世所谓的几股势力,什么边疆维稳,都是源于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这个问题就是,中国实际上连“民族国家”是什么,一直就不知道。 中国曾经短暂的具备过“民族国家”的特征,那就是因为对民族问题的深刻理解,民族问题说到底就是阶级问题。 在那段岁月中,是没有什么汉族,回族,维族等一堆民族区分的,彼此互称同志,民族国家实际已经实现了。 为何晚清那么惨,民国打日军那么难,到了抗美援朝,对印自卫反击,珍宝岛,西沙海战,可以打的那么积极主动,因为那就是近代民族国家的战斗力。 中国第一次形成近代军队,就在红军时期,是被苏维埃成体系的启蒙的。 班小组各自为战,失去上级,照样由战斗小团体自动生成新的军官,散沙立刻重组,继续寻找战机,主动出击。 这就是积极主动。 这种积极主动,就来自于“自己”知道为何而战,而不是由军官告诉为何而战,后者是军官一挂,全军皆垮。 前者,就叫做主人翁精神,就是近代军队的标志! 不是什么火枪大炮,会个排队枪毙,军法严酷,令行禁止,就是近代军队了。 把时代推向近代的是哲学与全民义务教育,不是火药与排队枪毙! 红军,就是全民义务教务,教育覆盖到了每一位战士! 不是老师拿着戒尺,画黑板才是教育。班小组讨论,士兵委员会讨论,开会同样是学习。 指导员与政委,就是老师,就是在普及教育。每个连都有学校,党支部设在连上嘛。 红军的战斗力,就源于哲学,就藏在“教育”里。 从教育中绽放的那朵花,就叫做“信仰”。 红军一切的战斗力,精气神,皆来源于此。 花开越盛,战斗力越猛,此花若谢,全军皆亡! 不管武器落后还是先进,数量是多是寡,兵源是小是大,全军兴废,只系此花! 第四十章 观军望气与卫生防疫 这个时代带队冲锋的,就全是有信仰的狂热武装地主。 这帮人心里的宗教花,封建花,没有未来的花那么妖,但也是花。 有花就有主观能动性,比心里没花的群氓,战斗力爆棚的多。 万军之中,武装地主让砍死几十号,全军都能崩了。 人再多没用,拉来的壮丁心中别说花了,盼头都没有,一点都不积极,一动摇本能就跑。 明末的明军,大多就是死在崩溃逃亡的路上,与清末清军的死法一样。 与晋绥军,中央军,与德军闪击初期的波军,英法远征军,苏军,马来的英军,菲律宾的美军死法,都一样。 都是在溃退中被追死的。 在这一时代尤其如此,再大的军阵,阵眼就是那一点精锐镇着,那就是军阵的衔接处,骨节。 骨节一卸,军阵就垮了。 观风就是在空间结构中,找出阵眼与衔接处,观察衔接流畅度与阻滞的区间,找出薄弱环节,利用时间差,制定突击策略。 实际没那么神奇,如铜钱眼倒油的卖油翁,庖丁解牛一样,唯手熟尔。 后世一个有经验的机械与电气工程师,考察一个工厂,不用看你的数控有多少,学历高的多少,只要到车间里闻闻味儿,同样就能知道这间加工企业的水平高低。 不少军工厂还电弧炉直接熔钢呢,满车间冒黑烟。考察的时候再规范,平常到底是什么规范,日积月累的味道就在那里。 外行看不见,内行能闻不出来么? “哼哼哈哈”劈砖夺匕首,胸口碎大石,车从身上走,那都是蒙领导呢,与明军镇哄文官玩一样:“督师果然非吾等武夫可及,大人英明!”。“大人讲话,高屋建瓴,实在令末将茅塞顿开,卑职实在佩服!” 鸳鸯阵,二龙出水,铳炮齐发,明军威武,把挥舞令旗的文官看的眉开眼笑,不就是指挥大军嘛,本官熟读《孙子兵法》,果然如臂指使。 可这些玩意,瞒的过老军伍? 明军摆的阵很好看,器械精良,盔甲鲜亮,可在十四五岁就披甲征战的老满洲八旗眼里,什么成色根本就瞒不过。 “气”是地要,山川地理,哪种地势地壤挖井易出水? 野外水都不会找,带个毛的兵,半道就渴死了。 准格尔将领大策零敦多布,能带着5500部队从新疆伊犁,沿吐蕃时代废弃的克里野古道翻越昆仑雪山,出大漠戈壁,穿越广袤的无人区,为了奇袭拉藏汗,路上整整走了九个月,一路进抵拉萨,太了不起了。 隆美尔走这条线路都得渴死在半道。 丘陵,密林,溪流,河滩等各种地要何处可扎营,扎什么类形的营,营内外中内号令制定。就是杨修问曹孟德问出来的那个“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这个词就是营内口令来的。 营内饮水灭火水瓮的布置,陷阱区与岗哨,流动哨,巡营路线与值班兵马分配。袭营如何处置,营啸如何弹压等等,这都属于老满洲八旗的行军必考题。 安亲王岳乐就是老满洲八旗,马上如何留力等骑射技艺,扎营攻城与观风望气之法,这都是必教的。 可他连战阵中保命的法子,都没教给自家儿子。 战阵杀伐与武术不一样,武术一刀过去碰见对方一刀过来,可以挡隔,可以躲过去,试探试探,再找机会。 战阵不行,敌一刀一枪至,宁以小伤换敌死,也不等第二个机会,因为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战阵上什么招数都是假的,身披重甲,回旋踢,垫步侧踢等动作是不可能的,踢人腿都过不了膝。人扭身都办不到,平衡一失,倒地爬都爬不起来,只有力气是真的,只有取舍是对的。 一堆刀矛捅过来,左边在弯弓,右边又刚举起火铳,就得瞬间决定挨哪个。全躲开是不可能的,战场不是擂台,身前左右全是人马,根本没腾挪的地方! 甲胄在军中的重要性就在这里,一场仗下来全是刀枪痕与插着的断箭簇,火铳弹丸痕迹多有,甲胄内层的贴身丝绸就是用来拔箭的,箭头如鱼钩,入肉没丝绸不好拔。 战阵搏杀说穿了就是力气越大越好,力越长越好,杀人越省力越好,招数越直接越好。 能借马力把刀轻轻一斜,就别费力舞刀,照样马过破甲。能把枪头轻轻一歪,就别捅来捅去,马一冲,枪尖照样挑人。 战阵之上,力气用完了,命也就没了。 一个个战阵,同样是一个个人,一个个战阵的体力分配与轮换,一个个兵队如何阵前掩护撤退,如何阵中修整,如何换旗扰乱敌将判断,与马槊的使用方法一样,同样是将门的不传之秘。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都是无数性命堆积出来的经验! 要到拿破仑时代,以空间与几何学解构的兵学,才正式登场,才有了后来的侧翼斜线,向心突击,钳形攻势,即“铁壁合围”,宽正面,侧翼,纵深等战役空间名词,才有波浪式攻击等系统的战术手法。 就是从几何解构兵学始,才有了精确的图上作业与有目的的战术科目,例如五公里武装越野,就是解放军团级轻装步兵部队,战役级标准的最高追歼距离,就是五公里整! 了解了敌方的战役战术习惯,就可以阵前佯败,诱敌追击,在五公里基线边缘布置一支生力军,等解放军追击过来了,一个反突击,跑都让它跑不动。 对目前的世界来讲,还仅是高级将领掌握的东西,文官那号玩阵图看兵书的,什么赏罚分明,爱兵如子,慈不掌兵的,都是评书听多了的。分的清东南西北,会野外找水,知道马什么时候喂,就不错。 个人武技倒只是辅助,军中主要还是配合,是认旗听令,令行禁止。营官以上就得学行军,肃军,挥军,镇军,驻军的方法。 岳乐这号的更是学的系统兵学,特别是后勤辎重的保障方法。 就地抢劫就是后勤保障的一种。 占领区保甲连坐,每二户出一丁,强征民伕,按族氏编组辎重队,粮征不至砍族长,逾期不至砍粮官,沿途失粮砍县令等等,都是元吉都学过的后勤保障方法。 可岳乐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许是除了老八塞楞额,连续夭折了十三个儿子的缘故,可能有点迷信了。 岳乐的心态近几年变化很大,不但神经兮兮的找元吉要了四个人高的开光佛爷镇宅,也放弃对儿子们的管教了,啥都不教了。 岳乐就是让儿子们玩去,飞鹰走狗,调戏丫鬟老妈子随意,反正不教骑马打仗,读书爱读不读。 天天就是个玩,没事岳乐家孩子就抱着狗来找元吉家挑狗,配狗,交换熬鹰的心得! 八旗子弟估计就是从岳乐家开始坏菜的,对子孙施行放羊管理。 那怎么行呢? 岳乐他阿玛阿巴泰是老七,多尔衮是老十四,按说元吉得管岳乐叫哥,怎么能看到小侄子们这么荒废嬉戏呢。 于是,元吉每回让宗人府圈进去,一出来,就会以火热的热忱,投入到教小侄子们如何骑马打仗的教职工作。 疯狂对小侄子们鼓吹:我满洲男儿,最幸福的事就是战死沙场。 岳乐很不幸福! 他辞去了宗人府左宗令一职…… 没了这个得罪人的差事,元吉再到岳乐家,就不是来捣蛋的了,科普了有关消炎,抑菌除菌的方法。 此时大多产妇与新生儿,都是死于产褥热,病毒感染。一月不晒被,百万螨虫陪你睡嘛,实际就是勤消毒的事。 传统的不通风坐月子,就是找死。被褥贴身衣不勤消毒,免疫力不行,那就说感染就感染。 婴儿的断奶时间两岁就好,而此时五六岁都不断奶的孩子多的是。 由此,造成三岁左右婴儿从母乳中获取的营养,撑不起自身的免疫力系统,一遇骤热急冷就是急性肺炎,立马嗝屁。 这是由于北方冬季取暖问题造成的。 紫禁城是有地暖的,养心殿,东西暖阁,为什么叫暖阁?就是下面修的有地下火道。 冬天在室内的地炕口内烧火,热力通过地下火道传到室内地面,就是热力均匀的地暖。 可是普通宫室不行,烧的是白炭,不是煤炭,是一种叫“红箩炭”的木炭。 壁炉,炭火,这都是热辐射效应,离火越近越热,那就是冷热不均。加上不通风,没烟囱,很容易就一氧化碳中毒。 在这种病菌,骤冷骤然的环境下,早婚早育的孩子,偏偏断奶时间晚了,营养摄入不均衡,时不时就是急性肺炎,再来个一氧化碳中毒。 加上宫里与富贵人家取暖用的熏笼与手炉,多采用鎏金工艺,含汞,水银遇热一蒸发就是重金属气体,可杀人于无形。 孩子生活在这种环境下,夭折是很正常的。 在抗生素与现代医学未起的时代,皇帝亲王家孩子都得夭折一半,岳乐前十四个儿子夭折了十三个,更别说平民了。 但是,有了元吉就不一样了。 他是搞不了青霉素,青霉素的菌株提纯连弗莱明都没辙,搁置了十多年又搞磺胺去了。是后来的钱恩,弗洛里等人用研究毒气的经费,才慢慢研究出的青霉素提纯与制取工艺。 短时间内,元吉别说摸索出菌株的培养与提纯方法,进行工业级制备了。光是显微镜的镜片,细胞染色剂与无菌实验室,就不是短时期能制备齐的。 可是,他搞不了青霉素,还搞不了冰毒,海洛因么? 有麻黄草,有鸦片呀! 第四十一章 你要在东华门外炸鳌拜? 只要不作为嗜好品,罂粟壳用水一烧就治感冒发烧,特效。一提纯就是万能药,止咳,止痛,消炎。 麻黄提取的麻黄碱一样,支气管炎一片就好,缓解感冒困扰。 生活卫生习惯改了,知道通风晒被了。奶断了,营养上去了,懂得沸水漂白粉消毒了,热水澡堂子盖了,暖气烟囱铺了,重金属器皿换了,环境就全变了。 即便孩子遇上急性病了,让老中医一边去,什么望闻问切的,中医是经验医学,对种痘,祛风,正骨,调理等有经验,可对治孩子夭折从来就没经验,御医都没辙,皇帝家孩子都能死绝。 甭管小孩什么病,就吃海洛因吧。 英国的婴儿现在鸦片药片都吃不上,岳乐家孩子已经吃上德国拜耳的海洛因了,比什么冬虫夏草的神奇多了。 神迹一样,自从听信了元吉的忽悠,府上常备了海洛因,两年来,岳乐的一堆老婆,八个儿女,各个活蹦乱跳,无一伤亡。 也没人毒品上瘾! 正如尼古丁就是与咖啡,茶一样会让人上瘾,却没有危害一样。许多伪科学把尼古丁,海洛因,吗啡,麻黄等都妖魔化了。 每个人都接触过麻黄,就在感冒药里。大多人都接触过吗啡,海洛因,就在麻醉药里,也没见谁对感冒药,麻醉药上瘾,天天吃感冒药,扎麻醉针的! 对元吉来讲,这点事就是小事一桩,可对安亲王岳乐来讲,那真叫惊为天人,感觉他九侄儿比如来佛都靠谱。 双方已经亲密到元吉当面踹自家儿子,岳乐都视而不见的地步了。 亲密到,元吉就差来句“鳌拜当除”了。 “皇上?” 皇太极,顺治,连带康熙,都是经满洲勋贵民主表决,选举出来的大汗。 大清对汉人来讲是朝廷,对满洲勋贵来讲,就是个合伙人性质的股份制强盗公司。各旗,部族,佐领,人与地盘都分属各人,是会盟制,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 盟主厉害,大伙就都听,人主黯弱,那就看盟内谁实力大,谁就有话语权。 时下康熙还未做成勇擒鳌拜的壮举,在大多满洲勋贵的眼中,还是小皇帝一个。 满洲勋贵对康熙他爸顺治都没多少尊重,更别说对康熙了。 此时的岳乐对小皇帝同样没什么敬畏,还以为元吉是康熙的说客,满脸的纳闷:“皇上若想秉政,直接让遏必隆,鳌拜等人歇着去就是,何故每日玩耍,将大权交于遏必隆等人?” 每日玩耍是麻痹遏必隆,鳌拜呢,元吉暗忖,只不过他一听此言,就笑了:“皇上若真要收权,遏必隆,鳌拜等人,可愿交?” “愿不愿由得了他们?” 岳乐更诧异了,“遏必隆,鳌拜是什么东西?皇上手里有上三旗啊,八旗又不是遏必隆,鳌拜的,他们凭什么不交?” 顿了顿,眼眯了起来,低声道,“你以为鳌拜是你老阿玛呢,自个儿三兄弟就掌了三旗,八旗一多半都在手里。遏必隆,鳌拜手里有个屁,不过与索尼,苏克萨哈一起代先帝行皇权而已,权是先帝的。” 元吉笑的更灿烂了,连连点头。 他知道,岳乐知道,实际满洲勋贵都知道。 偏偏康熙小,不知道皇权在其亲政之时,实际已经收回了。 鳌拜一个奴才,怎么对抗皇权?更别说造反了,鳌拜当皇帝,那不扯么?连皇太极,顺治,康熙都是大伙选出来的,鳌拜即便把康熙掐死,他就坐皇帝了?大伙就听他的了? 不过康熙错有错招,不按套路出牌,弄了个群殴,倒真是弄的有点传奇色彩,让大伙感觉这皇帝算是个英武的,说干就干了,倒也不能说不好。 只是元吉不能让鳌拜这个踏脚石,再被康熙踩成传奇罢了,对岳乐直言道:“四叔,明说了吧,皇上嫌遏必隆,鳌拜碍眼,想把他们踢一边去,又有点害怕,怕遏必隆,鳌拜,联手把他废了。” “联手废帝?” 岳乐一脑门的莫名其妙,“皇上都亲政了,辅政大臣的权早没了,遏必隆跟鳌拜怎么联手废帝?宗室还没说话呢!他俩活得不耐烦了?” 满洲的规矩,顾命大臣在皇帝未亲政前,是合法的代行皇帝权力,根本没有大权独揽一说。 代行皇权是顺治交给顾命四大臣的义务,康熙未亲政前,连问政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听。 亲政前的康熙,圣旨只能由顾命四大臣联署,以皇帝的名义发布。偏偏真正的皇帝康熙,反而没有下圣旨的权力。 因为他还没有亲政! “四叔,您就甭管合情不合理了。” 元吉摆摆手,“不知道皇上的两个汉师傅,陈廷敬,熊赐履是怎么教皇上的,加上黄锡衮,王弘祚几个前明的进士暗中撺掇,估计这班汉臣是把汉人那套君臣父子,套咱满洲脑袋上了,鳌鹏举是在劫难逃啊,皇上打算悄悄滴办他们。” 说着,又笑了起来,指了指自己,“这差事,交我元桧办了。” “悄悄滴?” 岳乐有点懵,一道口谕就能夺爵的事,搞这么复杂,宫斗呢? “小心驶得万年船嘛,谨慎些总是对的。” 元吉笑道,“为安皇上之心,我还拿开山的火药演示了一下,说是要埋东华门外地下,保准炸死鳌拜。” “你要在东华门外炸鳌拜?”岳乐更晕了。 “用不着。” 元吉摆手一晒,“哪用那么大阵势,浪费炸药,我就没埋,就是安老三的心呢。” “你这岂不是欺君?”岳乐瞠目道。 “又不是第一次欺,我都被你弄宗人府圈禁几回了?” 元吉根本不把欺君当回事,随意道,“尽管皇上要拿人,遏必隆与鳌拜一干同党绝对无人敢反抗,可我还是不想把动静闹太大。满洲就这点人,动静越大,牵连越广。遏必隆我都不想搭理他,砍了鳌拜,让他自个上宫里谢罪就是。” “遏必隆可恕。”岳乐喃喃道,“鳌拜得死?” “钮祜禄.额亦都一系在正黄,镶黄两旗有六个佐领,其子孙多与宗室联姻。便是皇上,能夺宗室的爵,还能夺钮祜禄氏的世管领不成? 我让拉哈达试过他十六叔的口风,遏必隆装糊涂,该明白的却是明白了。鳌青天显然没得到示警,仍在大办庸官,严肃吏治,那遏必隆的态度,我也明白了。” 元吉淡然一笑,说出的话却无比残忍,“要怪就怪鳌拜生的不好吧,无依无靠,没着没落,偏偏为人耿直,为官清廉。沙场上骁勇善战,官场上也不手软。得罪那么多人,他这面墙后面要是没人撑着,一推就完啊,破鼓万人锤嘛。” 就在去年,仅康熙六年一年的时间内,鳌拜鳌青天,就先后下令将贪酷、不谨、罢软、年老、有疾,才力不及,浮躁等大小官佐五百多人革职,并裁撤了各省大小衙门官吏近四千名。 同时,鳌拜奖官召流民填川,并将全国无主之荒地,送与无田贫者耕种。 将前明藩王等朱家宗室,进士,举人,秀才老爷投充的隐没土地,致仕还乡的缙绅不在册隐田,战乱导致的抛荒地,一并送予无田贫者耕,产权重置。 此举,等于将前明百年积累的土地兼并积弊,重新分配了。 明宗室世享恩俸,在大明国强民富的时候,这代表其丽不亿,固千古盛哉,是好事,子孙兴旺嘛。 可是,一旦大明衰了,一挑动就是凭什么姓朱的寄生虫吃那么多啊,当猪养啊。朱元璋哥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功勋就没人记得了,就只是仇富了。 万历年间,朱明宗室的郡王就二百五十多个了,镇国,辅国,奉国将军七千多,镇辅奉国中尉九千多,郡主县主郡君县君八千多…… 朱明宗室里待遇最好的福王,实际也就享400万亩田饷,换成白银也就两万两白银,而且实发只有八千多两。 因为朱明宗室的钱已经不够了,宗室积累的人越来越多了,一个人后面都是一大家子人呢。 这还是宗室,明朝的士大夫呢?一个山东孔府,仅在册土地就达100余万亩,分布在鲁西南为中心的华北五省二十二州县境内,佃户多达万余。 农耕王朝的杀手就是土地兼并,明末已经很严重了,不管合理还是不合理,王朝革鼎就是要重新分配,就是要千百万人头落地,不然土地腾不出来的,压力卸不掉。 大乱之后必有大治,说的就是这个,王朝末期,人是一定要杀够的。 王朝兴废循环,不是坏事,这是新陈代谢,要不断的把废物淘汰,就像经济危机是资本主义的呼吸一样,免不了的,是好事。 不然,阶级固化的会让最底层的小民,千百年翻不了身的。 印度四等种姓之下,贱民不就千百年翻不了身么? 同理,新朝开国,就得使劲朝外打,中后期是绝对打不动的,疆域都是开国时期奠定的。 跑马圈地的鳌拜,就是为满洲集体企业圈的,是为了维护铁杆庄稼的不断供,是为了维护满洲统治权的稳固,是为无地贫民圈的,鳌青天没给自家圈一亩田土。 战则每战必先,侍主则历三代而忠诚不变,为辅臣就甘冒不违,大力肃贪治腐,拨冗简政。为固满洲统治集团利益,为大清江山社稷永固,不计个人荣辱,打土豪,分田地,让农奴翻身把歌唱。 这就是操握权柄,结党营私的千古奸臣鳌拜。 论操握权柄,结党营私,鳌拜给多尔衮提鞋都不配。多尔衮在世的时候,可没人敢抓! 鳌拜是坏,他坏就坏在,还不够坏! 在满洲这个强盗窝里,不够坏,就是鳌拜最大的罪! “一朝天子一朝臣,鳌拜耿直,不甘韬晦,年老色衰犹占舞台。上头早想换个头牌,下面的红姑娘们又急不可耐。流水不腐,户枢不蠹嘛,一代新人换旧人,是好事。” 元吉负手一笑,“我送他一程吧,等风声过了,相关一干人等,还有启用的那天。” “…鳌拜,得死?”岳乐轻声问。 “苏克萨哈要是没被鳌拜杀了,皇上会放过同为顾命大臣的苏克萨哈么?” 元吉平静道,“太皇太后当年钦点索尼的孙女为皇后,就是兑鳌拜这个子。索尼与鳌拜任意一个没了,另一个也就没用了。索尼跟苏克萨哈不是死的早,是早死有早死的好,皇权就是皇权,要什么顾命?凌驾于皇权之上,比大汗更大的人,能落着好么?” 岳乐似是想起了多尔衮,看了眼元吉,没说话。 “皇上年岁不大,心胸却不窄,即便拿了鳌拜,念其劳苦功高,多半也不会下死手。” 元吉冷冷道,“可那样一来,为了罗织鳌拜罪名,把罪名坐实,牵连必广。与其搞的鸡飞狗跳,不如就让鳌拜死了吧。堂堂满洲巴图鲁,死于兵解,恰得其所。” 顿了顿,缓声道,“最好一个脑袋,平了这事。” “我明白你的来意了,我会让不该动的人,别乱动。让该请罪的人,事了主动找皇上请罪去。” 岳乐抬手搓了搓额头,轻声问,“什么时候?” “就这几日。” 元吉平静道,“日中星鸟,以殷仲春,二月春风似剪刀啊,乘一缕春风西渡,鳌少保上路正好。” “好。” 岳乐沉默了一下,又昂首望了望天,“祝鳌太师一路顺风。” 铅青色的天空上,几朵白云飘浮。 柳絮随风一样的飘雪,已经停了。 …… 第四十二章 九爷八成还醉着呢 数九寒冬,正月一过,到了仲春二月,万物萌发。 满城一夜披绿,正是五九六九,河边看柳的时节。 镶白旗区,挨着工部宝源钱局的东堂子胡同内,一溜灰瓦矮墙间,掩映着一个与胡同墙平的褐色小门。 坐北朝南的门下有一阶,阶上靠门的地方,立着一对相向的石鼓,鼓面上雕着押鱼与獬豸。 这就是太傅兼太子太傅,二等公鳌拜府。 这就是大清当朝太师的府,住的尚不如清末的国学大师,日后蔡元培,沈从文等文人就住这条胡同,丁西林住的就是鳌拜府。 这都是朝廷分配的府邸,按品级由国家福利分房,鳌拜家就是个三进的四合院,分了东西两厢。 门脸小,不是大宅门,门房都没有,元吉来的时候,是自己走到门前叫门的。 “浜浜浜!” 门簪闭着,光板大门上连个铜狮头扣环都没有,元吉只能伸手拍。 “咔咔吱。” 少时,门后透出一阵摩擦声,继而,门开了,露出了一位头戴青缎瓜帽,身着黑狗皮酱绸面老袄,脚蹬明棱千层底冲呢靴的家伙。 “…奴才纳穆福,请贝子安。” 门一开,纳穆福刚朝外看一眼就愣住了,下意识的就打袖跪下请安。 实在是元吉今天的扮相太潮了,一身石青色的四爪行蟒补服,肩披青狐端罩,头戴红宝石尖顶,帽束三眼花翎。 身后索额图,郎坦,佟国维,图尔善四个身穿黄马褂的大内侍卫,静立于后。 巴图,旭日干,代敏,塔斯哈按刀而立,分侍元吉左右。 一个贝子带八个护军侍卫而至,纳穆福还以为是来传旨的呢。 元吉还真是来传旨的,见应门的是鳌拜的儿子纳穆福,不由一笑:“纳穆福,怎么是你出来应门?这是正要出去?” “是,漕粮已至,奴才正要到旗里去划钱粮。” 纳穆福见元吉态度和蔼,唠家常一样,心下不由一松,暗忖无事不登三宝殿,八成是好事,估计宫里又有什么赏赐下来,不由笑着搭起了话。 纳穆福心一放下来,顺着嘴还打趣了一句:“九爷这是复起了?” 此时只有贝子与固伦额驸戴三眼花翎,更高的贝勒与亲王反而不戴,纳穆福以为元吉的贝子爵位又回来了。 “起不起,还得看你阿玛成全不成全啊。” 元吉笑吟吟的应了一声,单手虚揽了下纳穆福,“你别忙走,皇上让我跟你阿玛说点事,你也来听一听。” “九爷请。” 府内负责应门的下人管家此时都已至门侧,都在地上跪着,纳穆福一摆手让下人开了中门,俯身将元吉一行让了进来。 “阿玛。” 一个腰扎宽皮带,身穿坎肩儿,脑袋上顶着一团蒸烟儿的壮硕小子,带着五个同样一身无袖跤服护具的陪练,从东侧院趟了出来,笑嘻嘻的打千问安,“请九爷安。” “达礼善练博克呢,倒是个勤的。” 元吉闻声驻足,对鳌拜的孙子达礼善赞许的点了点头,又亲热的一招手,“走,随我一起跟你玛法请安。” “嗻。”达礼善又是利落的打了个千儿,笑嘻嘻的陪在元吉一旁,朝后走。 “我就不在中堂坐等了,咱直接后屋里去,还暖和点。” 跨入二进正屋庭前,元吉脚步不停,直接顺着侧门朝后院走。 “那是。” 陪在一旁的纳穆福凑趣,“九爷弄的那个铁炉子地暖,可热乎了,搁屋里褥子都不用盖,往年一入冬阿玛就犯腰腿寒,去岁倒是再没犯过。” “都立春了,锅炉还烧着呢?” 元吉边走边笑,指了指身后一蹦一蹿的达礼善,“你阿玛寿高,多养养是好的,达礼善正当年,切不可贪恋暖屋。要涨力气,还得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才行。” “谨遵九爷教诲。” 纳穆福与达礼善同声应道,对这个宗室里最能折腾的九爷,还是颇为敬重。 被赶出宫一路撸成空筒子,照样折腾的风生水起。时不时飞鹰走狗,不耽误照样日日练功。弓马骑射无一不精,陆水战皆通,满蒙汉藏,日本朝鲜,波斯突厥佛郎机语,无一不熟。 这种锦绣人物,在满洲都是数得着的。就是原来的那个阿玛太凶,让时下的九爷再是锥子,皇上也不敢用。除了没事南苑打个猎,西山放个鹰,也真没正经的差事可干。 “妈的,弄不好今儿个就得归位。” 雄赳赳气昂昂跟在身后的索额图,见人不察,横臂擦了下脑门,一袖的汗水。 敬重元吉的不光是陪在一旁的纳穆福与达礼善,后面一溜跟着的四个黄马褂全是一脑门的冷汗,故作平静只是面上,心下都在骂娘。 看着前面边走边与鳌拜儿孙谈笑风生的元吉,后边坠着的郎坦牙关紧咬,嘴唇都哆嗦起来了,唇不动,微弱的低腔像是从牙关中挤出来的:“一会儿动起手来,万一事不谐,我殿后,你们拼死护着九爷杀出去。” “能他妈杀出去才怪,这会儿我都数出来十六个摆牙喇了。” 索额图又是擦了把眉下挂着的汗珠,语气颓丧,“其中几个还身带残疾,八成是白甲下来的。” “别左顾右盼。” 佟国维同样紧张的咬得腮帮子都隐隐发痛,只是强自打气,“开弓没有回头箭,来都来了,还扯什么淡?不死鸟朝天,死了万万年,都别紧张。” “不紧张都能说反,你鸟长头上?” 四个黄马褂中最大大咧咧的要数图尔善了,迈着罗圈腿,浑身轻松,“我就说了九爷的饭不是那么好蹭的,你们他妈的还喝那么多,酒劲儿一来啥都敢答应,现在酒醒了吧?” “九爷八成还醉着呢。” 索额图的声音里说不出的沮丧,“他那三眼花翎哪摘来的?” “孔雀啊。” 图尔善大大咧咧道,“九爷把额驸吴应熊府上养的孔雀宰了,拔了两大盆花翎,还赏了我一根呢,我没敢戴。” “早知道我也讨一根了。” 郎坦颇为后悔,神神叨叨道,“入土的时候让人偷偷放我棺中同葬,今儿爷们也不算白死。” “话多!” 一旁鹰目隆鼻的代敏冷哼一声,森然道,“都他妈闭嘴,谁再废话,我捅他腰眼儿。” 说着,左手一托一转,一把小梳子似的银亮指间刀,柳叶一样在指间划过。 刮脸剃头刀改的奇门兵刃一亮,四个黄马褂同时脸色一滞,彼此互视一眼,默然不语。 拿把刮脸刀就要捅大内侍卫,就知道九爷身边的人,跟九爷一样不靠谱! 鳌府后院。 一色无朱粉涂饰的水磨灰墙,拢着个半大的条砖铺就的小院,正中是一栋桶瓦泥鳅脊的主屋。 当门未闭,门前虎皮石砌成的台矶,一只硕大的无耳瓮缸前,却站着一个让元吉始料不及的人,带着内院管家与几个家仆,束手而立。 他怎么来了? 元吉心下一边嘀咕,一边笑吟吟的负手直趋堂前,人未至就笑了起来:“班布尔善,鳌拜病了,你在榻前尽孝么?” “小九说笑了。” 早就得到堂前飞报,班布尔善看到元吉的贝子补服,身后跟着的黄马褂侍卫,倒是不吃惊,听到不加遮掩的戏谑倒是脸一黑。 他是宗室,姓爱新觉罗,是努尔哈赤六子塔拜的四子,官拜领侍卫内大臣,秘书院大学士。 一个宗室,又是宿卫宫禁的领侍卫大臣,却做了鳌拜的首席谋士,为鳌拜马首是瞻,甭管有多么自甘堕落,起码旁人不敢嘲讽到他脸上,包括皇上。 只有宗室里打小就疯得不轻的元吉,才敢当面戏谑。 元吉岁不过象舞,班布尔善都过了知天命之年了,俩人岁数差了都快三旬了,被小儿辈当面嘲讽,班布尔善有点挂不住,微愠道:“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见长辈安都不请一个,我是你叔。” 我是你大爷! 元吉暗怒,对辈分儿被顺治强拉下来一辈儿,极为不满,双手一背下巴一昂:“圣命在身,钦差未卸,等我办完了差,上你家跟你问安去,你等着吧。” 班布尔善哼了一声,问:“领的什么优差啊,爵都复了?” 这个元吉倒是不隐瞒,知道班布尔善三年前被夺爵,一直没起复,有职无爵,跟他一样郁闷,笑呵呵的唠家常一样回道:“这不鳌拜病了嘛,皇上让我来看看。” 鳌拜不是宗室,不是亲戚,是奴才。君王是不可以探病的,一探小病都成绝症,那代表逼大臣自裁呢。 而且,皇帝,包括太后,皇后在内,都是不允许探病的,一探染个病回去,被探病的臣子更要自裁了。 宫内都不许探病,玄烨有病都扔宫外庙里熬着去,更别说出宫探大臣病了。 所以,一般探望患病的臣子,都是让皇子勋贵代劳。 “呦,你这倒领了个正经的差事。” 班布尔善一听是探病钦差,同样嘲讽了起来,“空手来的呀?” “瞧你说的,挑子在胡同里呢。” 元吉抬步朝屋内走,随口应了句,“你要没事,去挑进来呗。” “哼。” 班布尔善一甩袖,越看元吉越讨厌。 第四十三章 怎劳皇上派人探望 元吉在当门停了停,没落座,只是抬手让鳌拜之子纳穆福进去知会一声。 纳穆福领命,掀帘进了内室。 少时,屋里传出几声重咳,一把雄浑的嗓门亮了出来:“怎劳皇上派人探望,快扶我起来。” “鳌拜,您甭起了,我看你去。” 元吉闻声差点没笑出来,这暴亮的嗓门,哪像卧床不起的样子,抛下带来的八个侍卫,与达礼善和班布尔善一起走进了内屋。 内屋不大,靠窗放着一张殷漆横木桌,桌前却是把雕花黄檀墩,一看就不配套,不知道哪抄来的。 横桌旁是砖砌的火炕,上面摆着矮桌与俩青色蒲团,散摞着一些公文。 炕角是张四方的黑檀木拔步床,镂空雕花盒子一样,帷幔半掀。 帷幔之内,锦被下一个身穿亵衣,额头绑着汗巾的大胡子老头,正斜着身子以肘撑床,上半身露在被外,一副撑身欲起的模样。 屋里很热,元吉还是一副关心的神色,紧步走至床前,虚摁了老头一把,把老头按回去,又掖了掖被子:“受风寒就得捂着,出身汗就好了,起来干嘛,再受了凉。” 顿了顿,温声道,“皇上让我来看看你,让你安心养病。” “怎劳皇上挂念?” 鳌拜闻声又是撑着要起,被元吉虚摁,又一副要在床上叩头的架势,“奴才问圣上安。” “圣躬安。” 元吉无奈,只能按钦差的套路,跟老头走了走程序,才又把鳌拜朝被子里摁。 可摁的时候,随手一拉有点垂下地的被子,想给鳌拜掖紧,没成想被一掀,手下触感一硬。 “耶呵!” 元吉本能的顺着被内一抄,没成想竟然摸出一把解手刀来,一愣之下,大叹道,“果然不愧我满洲巴图鲁,鳌拜,你都病成这德行了,还刀不离身哪?” “咳咳…” 鳌拜黑脸透红,胡子发抖,憋的脸上都快挤出水来了,压着嗓门解释道,“奴才前些日子就是夜夜赏刀,才不小心染上的风寒,好似魔怔一样。唉,不怕九爷笑话,奴才时下就是卧了床,也非得观一观此刀,才睡的着。” “这什么刀啊,让你牵挂如此?” 元吉明知鳌拜在扯淡,还是好奇的翻来覆去的把玩着手里不过半臂长的解手刀,又用一根中指肚平拖刀身刀背,试了下均衡,重心有点偏后。 又屈指弹了两下包钢的刀身,音闷短而发空,颤不走刀,淬火显生,材质不均,算不得好刀,与八旗制式军刀的材质差远了。 有点像日本武士划拉自个肚子的短刀。 八旗白兵的双手刀与马甲的制式单手刀,与后来的苗刀一样,都是仿的大明御林军刀。 而大明的御林军刀,仿的是日本刀。 戚继光部队的刀,也是仿的日本刀。原来明军的刀,被日本刀一斩就断。 日本刀的巅峰就是永禄至庆长年间,也就是织田信长与丰臣秀吉统一日本,结束战国的这一阶段。由于战争频繁,铸刀工艺突飞猛进。 明治维新后因为脱亚入欧的需要,摒弃了日本的传统造刀技艺,失传了很大一部分。 二战时的日本刀,反而是根据文献古法还原的,与永禄年间的日本刀相比,差远了。 正如越王勾践的剑一样,千年前的剑就上合金与镀铬工艺了,千年不锈。这种黑科技一样的铸剑工艺与马来蛇形剑,大马士革雪花纹弯刀一样,都失传了。 中土制刀法失传后,低碳芯铁,中碳脊铁刀皮,高碳刃铁,多层碎锻复体锻打,退火,淬火,回火等工艺是从日本又学回来的。 故此,八旗制式军刀,与日本刀很像,只不过刀柄与刀身是反弯,整刀是个“s”形。刀身窄而平,双血槽,刀头两寸处向上反开刀刃,形如水月,韧性与切削性极佳。 八旗制式军刀,已经是中碳钢打造的了,满洲八旗的职官佩刀更是锰钢刀,带颈骨的脑袋一刀就削飞了。八旗侵朝之时,就能把朝鲜刀一刀两断。 倒是短刀这玩意,八旗没有,这种小刀不是制式军刀。 “奴才当年随十王与英王追歼闯逆,俘刘宗敏后,便是用此刀枭首。” 鳌拜胡须发颤,眼神中浮过一抹回忆,“后奴才随肃王入川蜀剿张逆,肃王一箭射死献忠后,同为此刀枭首。” 说着,喟叹一声,“不是啥名贵的刀,就是战场上捡来的,本是奴才用来裁纸割皮子的。” 十王是多尔衮胞兄镶白旗旗主多铎,也是三十五岁就寿终了。英王是多尔衮另一个胞兄阿济格,肃王是皇太极长子豪格。 凤凰山一役,一箭射死张献忠的是雅步兰。 雅步兰是时任护军参领鳌拜手下的牛录章京,就把这箭算鳌拜身上了。 满洲人嘛,奴性深重,喜欢巴结上司。 可鳌拜不认,一是满洲除了奴性深重,还很骄傲,奴性是对上的,骄傲是自己的。 鳌拜是靖远大将军豪格的先锋,鳌拜就把这一箭又算在肃亲王豪格账上了。 可豪格也不认! 又不是爷射的,凭啥算爷身上?爷是努尔哈赤的子孙,能昧奴才的功? “…献忠尽率马步贼兵拒师,鳌拜等奋击大破之,斩献于阵。”豪格对朝廷的奏折,根本没揽功,而是把功归于鳌拜。 实际这一箭很清楚,就是降清的进忠,隔河望见走出大西军营寨外,正领着几个牙将沿河视察的张献忠了,就下意识的给身边的雅步兰指点了一下:“你看,那个就是八大王!” 谁知道,雅步兰一听,马上催马涉河而去,跃马摘弓,撘箭就射张献忠。 河边先头三个佐领,不到三百满洲八旗,本来正隔河瞧热闹呢,都不知道雅步兰那个傻笔趟河干嘛呢? 一听,喔,那个就是张献忠?再一看,咦,张献忠扑街了?根本不管对面就是数万大西军的大营,顺势就涉河强渡,直接打崩了数万大西军,满山遍野的追杀。 前锋鳌拜,与主帅豪格都在山里转迷糊了,互相都找不着了,俩二逼抵达战场的时候,大西军早放羊了,就是满山遍野的拦截堵溃兵。 纵横半个中国,刨了朱元璋祖坟,杀光凤阳富户,歼灭秦良玉三万白杆兵的大西军主力,数万兵马连带张献忠本人,三百满洲八旗一击之下,就灰飞烟灭了。 而射死张献忠的那一箭,包括雅步兰在内,最后没人认。 雅步兰是已经拍马屁送礼了,送礼人不要,他没收回来的道理,终身都不认。 别的满洲将佐都说肯定不是我射的,我瞅见的时候,河边穿蟒衣那货已经扑了,我箭上有记号,肯定不是我射的。 结果,这箭最后就被记载成乱箭射死了,成集体一等功了。 抢功漂没的晚明,让功不昧的初清,王朝的初期,真是骄阳似火,锐气势不可挡。 包括李自成同样是豪气冲天,进紫禁城看看,感觉没意思又出去住了,也根本不为难崇祯的家人,皇子公主都不杀,直接放了,一帮小屁孩,一边玩去。 反倒热情洋溢的跟刘宗敏一群悍匪,日夜拷打明朝大小官员,劫钱逼捐,你们这群贪官! “皇上,臣降了呀!” “鹅贼,你个瓜怂,降你马勒戈壁,掏钱!” 英雄豪杰! 李自成是败了,败的是事业,败的是一时。 他做的那些事,他是个什么人,不会凐灭的,那就是历史。 甭管好坏,生不能五鼎食,死当五鼎煮嘛,这个世界,李自成肯定来过。 百折不挠,杀人如麻,豪气云天,世界千年后,还会不断的认识他,与一次次的重新认识他。 闯王光耀千古,这就是英雄豪杰! 雅步兰也是,只不过这个是小众品牌! 他诠释了为何总统要保镖,因为把名人干掉的人,就是名人了。 吸星大法一样,小弟要成名,砍小流氓没用,就得砍道上大哥! 一刀砍个关羽的兵,谁也不知道杀人犯是谁,一刀把关二爷剁了,就会白衣卿相,一朝成名天下知! 可雅步兰没认那一箭。 但是,两年后的雅步兰,照样升到了鳌拜当时的护军参领,顺治十二年后进宗人府坐班了。 低调的杀人犯一路理事,启心郎,通政使。岳乐打仗回来进宗人府坐班,雅步兰就去干刑部满尚书了,康熙年后一直在干左都御史,独立检察官,专门揪小辫,打小报告的。 这就是满洲的文官,曾经杀人如麻,如今才敢干抓人小辫的满洲文官。不怕晚上被人麻袋一套,剁了。 顺治临终任命的辅政四大臣,索尼,苏克萨哈,遏必隆,鳌拜,看起来是文官,实际原来全是砍人的。 清初的满洲文官各个杀人如麻,刚从前线下来的都不一定打的过。 周培公那类是电视剧,实际就是个信使,图海都才是个副将。就是图海一直在干大学士,好些年没打仗了,怕他杀人手生,真正的抚远大将军是信郡王鄂札。 文人是不可能在清初做主帅的。皇上任命都不行,没有任何可能。 第四十四章 不怕打架,怕的是打不赢 满洲兵都是世袭兵,都是一个部落一个地域一个街坊胡同的熟人,一看是个怂逼要来领他们上阵,马上就炸营。 佐领参领又都是世袭军事贵族,哪有文官插手的余地? 更别说汉人了,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一入营就死定了。 早先顺治身边的大内侍卫互相看不顺眼,不管顺治就在身前,一言不合,拔刀就砍。 满洲打架斗殴的情况非常严重,打架成风,宫里太监都打架。元吉小时候就最喜欢看太监打架,谁输了他再打谁一顿。 满洲家庭一样,熊孩子没事就打架玩,打赢没事,输了回家再挨一顿更狠的。 不怕打架,怕的是打不赢。 满蒙打架摔跤,都很沉默的,木讷,痴呆一样。一看街面骂骂咧咧半天的那种晒马式流氓骂架,肯定不是满蒙鞑子在打架,有那功夫,连场上观众都杀光了。 不同情弱者,打翻人不说“承让”,对败者施以轻蔑的目光,自个得意洋洋,接受观者欢呼,非常自豪,那达慕大会一样。 古代娱乐匮乏,除了晚上造小人,白天不打架,闲着干啥?所以,京城街头时不时就办场那达慕。 图海被夺爵免了几次官,顺治十六年那次,就是大内侍卫阿拉那与额尔克戴青家的家奴,在大街上公然斗殴。 大内侍卫阿拉那是三品官,家奴啥也不是,可阿拉那非要打服他。 那个家奴跟主子经常上阵砍人,也不怵大内侍卫,感觉自己的跤法,肯定比整天猫宫里的傻笔好。 俩二逼谁也不服谁,就在京师大街上狂打。 图海那时候在刑部,判了阿拉那鞭一百,折赎,就是允许通过缴银,戴罪立功的方式,顶鞭。 不是判的打架,是大内侍卫不该在街上打架,三品都高官了,结果一言不合,衣服一脱,光个膀子跟人蹬车的板儿爷在街上狂打,这不扯么? 至于额尔克戴青的家奴,没搭理,直接叫他滚蛋了。 事关大内侍卫,图海把判决送上去,顺治先是同意,半月后又突然把图海革职,家产籍没,抄家了,感觉图海判的不对。 不是把家奴放了不对,是高官打架有啥不对? 打架有啥错?凭啥因为侍卫是高官,就得自甘堕落,遇挑衅不还手?你当文官当傻了吧? 图海日了狗的心都有,妈的你说的同意,现在又说我判的不对。 一下就丢官,抄家了。 一个大学士,破家在家奴打架手里了。 可这事没完,爱打架的满洲家奴,后来三藩之时,又把图海直送云霄。 打架不是个事儿,小玄烨还时不时让元吉打的骨折呢,敢骂打的更狠。什么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那是汉臣,奴隶的思维,奴隶的语言而已。 后世儒家硬套满蒙也是大一统,对大汗的要求也是道德君子,仁主圣君,没治了, 康熙仁个屁,对内屠的少是因为明末的汉人就是印度人,没必要再吓唬,对外屠的多了。 小八哥怎么出来的?不就是康熙想打炮,随便叫个小妞爽一炮,一炮成人么? 小八哥不行,不是不仁,是没有继承一炮成人,说干就干,反而去学什么成仁! 康熙一看,这啥玩意啊,怎么一点不像朕? 标准不同,儒标准是仁孝,那自然只有仁孝是对的。满洲的道德是赢,赢就是对的,可在汉人看来,当然满鞑子很多事是错的,不仁不道德嘛。 我弱是我的事,你凭啥屠杀我啊?我没错,错的是你,快跟我道歉,深刻反省。 仁义道德?仁义道德的多了,该屠的屠,剩下的仁义道德不都在给满洲人当奴呢么? 于成龙,张伯行,汤斌,刘镛,纪晓岚,李光地,郭琇,田文镜,什么清官没有?曾文正公还不够仁义道德的?唐之郭子仪一样! 谁是主,谁是奴,与谁是好人,谁是坏人无关,看的是力量! 国之大事,在祀在戎。说的就是洗自家脑的伦理宗教,与洗别家的屠刀,是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事,且是同等重要的事! 祀,就是文治。戎,就是武功。 重文抑武,重武抑文,都是愚昧的,这是个天枰,洗脑与屠刀同等重要。文武是相辅相成,相互促进的,而不是谁压制谁。 由于大一统的垂直权力运行架构,儒把诸子百家促武的那一面张冠李戴了,君子的佩剑都变扇子了,压制武才是政治正确,那天枰就失衡了。 一个封闭环境内全是弱逼,被外面进来的强者屠杀是客观规律,不是小概率。 不是儒不好,是儒只适合大一统。可实际上大一统之外,还有无数未统的势力与国家呢。 儒是治井的学问,治的就是井底之蛙。遇到井外的强者想喝酒了,抓你个蛤蟆一剁,剥皮抽筋,就弄盘菜了。 蛤蟆说你不要抓我呀,不要剥我的皮呀,我好可怜呀,你喝酒怎么能剥我的皮,吃我的肉呢? 因为你口气再大,手上还不了手呀,井底的小蛤蟆! 真理全在手,一动手就打不过的学问,在井里忽悠蛤蟆行,怎么出来仗剑走天涯? 洗脑与屠刀的天枰治理结构,要求的是不能老扯道德的淡,还要打造能屠别人的刀! 否则,出不来井的! 有了刀,才能到处玩去,跟人孔子云孟子曰,如来佛创世纪,耶稣哥哥最牛逼,什么都无所谓。 一夫一妻,还是一妻多夫,哪怕规定当地女人必须你先睡呢,还是正义,是恩典!皇帝选秀女,夜总会选小姐,达人秀选秀,不都是哭着喊着:“选我呀。” 允许低劣的人种跟优秀的基因结合一下,生出更好的下一代,不是恩典是什么?睡你是看的起你,纳粹睡都不让乱睡的,优秀的人种,跟猪交配? 有刀,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都好好过自家小日子不行么,为什么要强办别人?因为你不办他,当你发现海面出现白帆的时候,就他妈晚了,那是人家要来办你了。 跟人讲仁义道德?除了孔子曰孟子云,你会外语么?手里没大炮,海盗会听你的说教? 谁先被谁找到,谁先办谁,决定了谁是印第安人,谁是文明人! 印第安从来不叫印第安人,印度也从来不叫印度人,菲律宾也从来不叫菲利普人。 我先找到你,先办了你,我说你是谁,你就是谁。 不叫你辫子,叫你支那,眯眯眼,行了吧?又咋地?你又要怨支那,眯眯眼侮辱你了? 支那就是个地理名词,与印度一样,印度支那嘛,古时是尊称,至于后来为何又感觉受侮辱了,那肯定与祖宗无关嘛。 正如“病夫”是称呼土耳其的,日本人都没这么叫过中国。日本人也是黄种人,怎么会拿人种侮辱自己?是中国人自己给自己安上的“东亚病夫”。 正如中国人给日本人安铁护脖一样,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嘛,鬼子怕嘛。正如建别人屠杀自己的纪念馆一样,好像觉得干这些事可以激励士气? 全弄反了,手里的脑子里的屠刀,都不会造。 打造屠刀是一个国家的根本义务,不丢脸,丢脸的是被别人屠。 被屠就说明是废物呗,志愿军一家打联合国,怎么不被屠啊? 后代弱逼,不是祖宗的问题。祖宗是弱逼,不耽误后代牛逼。 关键在自己,是否会自强不息! 中国人那么多,不可能都是强者,弱逼是大多数。各个国家,弱逼都是大多数。比的不是人多,是看谁的弱逼更少。 大英帝国全球日不落的时代,也才十几万陆军。满洲八旗十几万都没有,照样征服上亿人口的中国。 与祖宗什么的无关,不能你继承了钱权,就叫富二代,骄傲四大发明,丝绸之路,对地大物博的广袤国土自豪。 等被人打了,就怨爷爷不是好汉?怨祖宗的思想过了时?那人他妈打你就对了,弱逼! 大清第一侍卫,“虾阿哥”就是看自家儿子有弱逼倾向,直接用被子捂死了。 他是世袭武士家庭,不是平民,淘汰血脉中的弱者,是他的义务。 努尔哈赤,皇太极,康熙,雍正,哪个没杀过弱逼儿子? 他们是皇族,淘汰血脉中的废物,是他们的义务,尊老爱幼才是犯罪。 明初与明末的汉人,在民族与人种上有什么不同?民国的北洋军与国军,与志愿军在民族与人种上,有什么不同?为何结果截然不同? 不是人有问题,是祀就是个瓶,土地兼并等现象到了最后,瓶子就受不了,一定会被撑爆。瓶内压力越大,人就被压的越无力。 问题就出在,生产力,生产关系与分配方式,随着时代发展,一直在变。 可中国的瓶子,就是不变。 其实,土地兼并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更不必减租减息,恰如救灾何必插筷不倒?红薯,玉米面窝头吃到吐就行了嘛。 如此,饥荒问题就会被新的伙食不好的问题,替代了。 问题永远都有,怕出新问题而死守老瓶,能解决问题的新思想,也会被老瓶子隔绝,排斥掉。 第四十五章 眯眯眼又咋地? 欧洲文艺复兴之后就进化到了唯物主义辩证哲学,逻辑思维了。 可中国始终就是好不好,仁不仁那一套唯心主义,线性思维。 皇帝不好?沙特国王给你块油田,好不好啊?军政府不仁,一月补助2万,仁不仁啊? 只要国家强盛,老百姓生活好,法西斯有什么不好?法南斯都没问题,别说军国主义,神国主义又咋地? 只要能赢,是啥啥光荣!纳粹牛逼的时候,万字都有魔力。汉朝牛逼的时候,汉人就是人种界的名牌,不知道眯眯眼关二爷,睁眼就要杀人啊? 输了就啥也别扯了,是啥啥不是东西! 汉儒批什么屠杀,暴虐,不仁,是为了约束自家,与屠别人的满洲无关。 儒其实是挺好的,像是印度人一样,也让汉人习惯被统治,学会认命,过美好生活,挺好的。 谁来就投降谁呗,不设防城市,不设防民族嘛。别馋和强者的事,统治者爱打打他们的去,汉人就好好种田做工读书,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可以了。 印度就这样啊,谁来就降谁呗,种姓制也没人造反,秩序好极了。没有什么王朝兴废,一轮轮的屠杀来屠杀去。 各安其位,各自过各自的小日子就行了,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日本的尚武精神倒是精神头挺足,春秋一样,关键砍老百姓也厉害啊,整天成村成村的械斗,那就是战国啊。 可儒不是要找印度与春秋的平衡,是要把春秋改造成印度。 君就是婆罗门,士大夫就是刹帝利,读书人就是吠舍,地方上的缙绅地主就是首陀罗。 至于军,兵?别说给武士待遇了,位置都没给武留一个,从军刺面,这不就是把兵当贱人么?宋不被灭,那就没天理了! 可儒是诸子百家来的,当初诸子百家可是很多强武不受辱的精神,二桃都能杀三士呢。儒是清理不完的,有岳飞,于谦一样的漏网之鱼,还得补枪。 这就造成儒这个学问,入佛门六根不净,入商界狼性不足,是中庸!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不倒翁一样,怎么说我都有理! 慈不掌兵?对,太有道理了,那“爱兵如子”有理没呀? 咦? 汉人就是被一堆堆自相矛盾的理论,弄的纠结了。 实际“慈不掌兵”与“爱兵如子”,都是愚昧的迷信! 打不过人,还不服,不服的方法又不对,侮辱敌人实际是侮辱自己,培养士之精神的方法,是赞扬敌人。 喊出“中国无被俘空军”,饮弹自尽的飞行员,日军会为其立中国勇士之碑的,不会侮辱这样的勇士。 汉人会为日本勇士立碑么?汉朝的汉人会的,后来的汉人哪还有这个豪气与格局。 因为儒把很多培养强者的方法,屏蔽篡改删除了。 岳阳楼都能烧,郑和宝船的图一把火给你烧干净,去航海?去你马勒戈壁,你敢翻墙,去看井外的世界?老实在井里待着吧,我说啥就是啥! 汉人是陷入了又想强,又不自强的漩涡了,全靠幻觉支撑,行的是自弱之法。 在统治架构与手法上实际很简单,科举考文,去的肯定就都是之乎者也了。考武,那进京赶考的就一定都是跨马提刀的赳赳武夫。 考的就是经嘛,经上“阿拉胡.瓦克吧”,读书人就“阿拉胡.瓦克吧”。经上“孔子曰,孟子云”。读书人就是“孔子曰,孟子云”。 所以,汉人被外人欺辱,被外族屠杀,怨外族没用。 念什么经,要什么人,你自己选的! 满洲与汉人是一个人种,一个国家,两个脑袋,脑子不一样。乾隆后连脑袋都一样了,也是被人屠杀,一样的弱逼。 方程式中减去相同的变量,剩下的就是脑子不一样嘛。 汉人如果与清初的满洲人脑子一样,几万汉人征服上亿的印度人,一点问题没有。 在明末清初的满洲人眼里,努尔哈赤,皇太极,康熙,不是汉人皇帝,这叫大汗! 满洲大汗可以暴虐,残忍,奸淫掳掠,什么都行,那都是末节,与兴废无关。 皇国兴废,在此一战!在战,不是会下仁义道德的蛋! 大伙唯一不允许的,就是你弱! 你弱,不用等到外部挑战,等到外人来屠你那天,内部的挑战就先来了。 我先弄死你,重新选大汗! 元吉从小就打康熙,是对小玄烨的爱护,铮铮铁骨,再被圈禁,一刑满释放,照打不误,你是大汗又咋地?我是博克陪练,打你就是义务! 我哪怕造反呢,我堂堂正正的掀了你。但我不会故意培养个弱逼,然后去欺负一个弱逼,那是对整个满洲封建贵族军事集团的犯罪! 这对元吉来讲,就是一条海盗船,有能力操帆就不刷甲板,有做领航的实力就不做瞭望,能当船长就当,这才是当仁不让,但不能内讧把船搞翻。 满洲一旦失去了武士精神,会被蒙古人,汉人瞬间吞噬。 在新的“祀”没有立起来之前,满蒙汉欠缺融合的理论基础与伦理前,元吉同样不会去激活汉人的武勇与精神。 那是把屠刀朝别人手里送,哪怕百分之一的汉人雄起,满洲就完犊子了。 所以,在目前阶段,把屠刀留在满洲手里,不让儒家侵袭满洲八旗。加强议政王制度,让儒家继续伺候汉人去,才是元吉的选择。 满洲八旗武士阶层,除非要为近代民族国家与总体战制度的接棒让位。 否则,决不能弱化。 相反,要一直强化它,无论从精神,肉体,营养,理论,荣誉。 还是社会地位! 像是那种被轻踹一脚,就恨不得飞出十里地“唉呦,主子爷的脚可真狠,把奴才的魂儿都踹飞了”的赵福。 那号狗太监就只能做家奴,戏子,娼妓,乞丐,儒生,不够格当武士,更别说满洲方面大将与大汗了。 不是所有的戏子,娼妓,乞丐,儒生,都是这样的,是基本都是这样的。 宋末,明末的儒生,有跳海的,有自裁的,可与投降的比,比例清清楚楚。 说的是基数问题,不是零星个体与单独案例。 八大胡同是嘉庆之后的事了,就是戏班住的地方,就是从男戏子兼职外围发展出来的。后来被女的抢了生意,与后世娱乐圈是一样的。戏子的职业特性,从来就没变过。 不是说儒生不好,娼妓不好,戏子兼职不好,乞丐不好,不是的! 粪都有粪的作用,用于田就是营养! 高等人,低劣的人,一层层都要有人才行,没低哪来的高,没土著哪来的文明人?没不发达的国家,哪来的发达国家?没有被统治阶级,哪来的统治阶级? 让这些职业的人富裕起来,名利双收,让这些小民眼中的高贵阶层,成为武士阶级的踏脚石,把武士阶级抬的更高,才是这些功能人群存在的最大作用。 武士阶级,才是支撑一个封建贵族军事合议制帝国的基石。 淘汰武士阶级的是近代总体战制度,不应该是儒。 即便是打架,也应该是鼓励的,野蛮人,就要有野蛮之气。 正是由于满洲打架成风,约跤的比后世约架频繁的多,说让人摔死就摔死了,家奴没事就跟人干架,才有满洲八旗求强的氛围,包括家奴。 原历史三藩之乱时,察哈尔蒙古中央万户叛乱,起兵七千,一路裹挟蒙古诸部,合兵三万,叩京而来。 那时候满洲八旗京营一共不到两万人,比旗丁稍大,多少有个骁骑校,护军校,驻防八旗军官衔的满洲军官,全国加一起才两千人。 满洲八旗已经全部南下压阵去了,京师没兵了。就是让鄂札跟图海,把京师满蒙王公勋贵各府上的家奴包衣,歪瓜裂枣的都集合起来,凑了一支临时拼凑的家奴八旗。 即便就是满洲各府上的家奴,也不守城。满洲没防御的传统,嘉庆朝前从来都是进攻,家奴方面军直接朝察哈尔开了过去,迎着蒙古兵锋对进! 南下平三藩的两路,康熙主要想对付的吴三桂那一路,由于议政王大会有情绪,妈的没事折腾个三藩叛乱出来,满洲才几个人,死得起么? 满蒙王公勋贵就合伙摆了康熙一道,严令南下的各佐领“稳扎不打”,让康熙在阵图上打去,让绿营,团练,乡勇打去。 康熙最重视的打吴三桂,实际反而是在假打。 议政王大会不配合,皇帝在图上自己打着玩呢,下的令前方不搭理他。 多尔衮当年入关的时候,同样仅有两白旗支持,其它六旗也是不搭理他。朝西追击,南下的就是多铎,阿济格两路,就这哥仨是卖力的,其他六个旗都不配合。 平三藩一样,满洲王公勋贵不配合。 反而东路的康亲王杰书,虽然也在金华停了两年一步不带动的,但让康熙拿着阵图催来催去,脸皮薄,就动了动,真打了两下。 第一下把耿精忠打灭了,第二下把登陆的郑经打回台湾了,但是伤亡也大。 对满洲八旗来讲,伤亡一百满洲兵,全国百分之一的机动兵力就损失掉了。 打几十场这样的大胜仗,大清亡国了。 第四十六章 皇国兴废,议政王大会 当年,打福建,厦门,金门,因为伤亡五十多个满洲兵,都被视为赔大本了。 拿五百满洲八旗的伤亡换台湾,议政王大会是绝对不会换的。 宁远大捷就是伤亡了五百,那是一场渡海战役,包括一连串堡垒的攻坚战与登陆觉华岛的战役。满洲披甲兵,无甲旗丁,旗民与包衣加一起一共伤亡五百。 那是一次八旗全民总动员,目标不是城,是岛! 就没动宁远,红衣大炮炸死努尔哈赤更是扯淡,那得用飞毛腿导弹才行,打的就是后金最讨厌的觉华岛。 觉华岛是孙承宗早先建立的辽东粮食基地,陆上老被抢,就放在了岛上。 这个岛能补给宁远等一溜城堡与一串岛屿,特别是对毛文龙那帮土匪非常重要。 毛文龙毛大帅欺负八旗不会操舟,反攻基地就全设在一溜岛上,朝鲜沿岸的岛上都是毛大帅的基地,岛链一样。 这招非常高,八旗真拿他没辙,骑的又不是海马,只能望洋兴叹。 包括尚可喜,耿仲明,孔有德等人,都是毛大帅麾下。 跟满洲打的最频繁的就是这帮岛上的穷逼,一看八旗的一群穷逼去抢蒙古,抢大明了,他们也出来抢劫。这群鸟人比八旗还穷呢,连八旗包衣的烂袄都抢。 八旗就是抢劫集团,最恨同行,一看十几里的海岸让冻上了,那真是发了倾国之兵。 八旗老少爷们总动员,所有牛录男女老少全扑过来了,就是趁大海让冻上了,赶紧过来打这个破岛。 八旗没船,光一个觉华岛就几千艘船,十几里的冰壕骑马是趟不过去的,怕冰再被岛上的明军凿开,就是抓紧时间,用人海扑岛。 后金,大清,前后近三百年,唯一一次八旗总动员扑岛,就这一次。 至于宁远?理都没理! 宁远就是八旗故意留的一个诱饵,围城打援用的,全辽东的明军都打空了,各路援军一波波的全灭了,宁远还留着呢。 宁远的明军就一步没出城门,是坐看友军被全部歼灭的,还不如毛文龙呢。 毛英雄那票悍匪毕竟是八旗同行,趁着八旗全民狂扑觉华岛,他们又去抢空虚的满洲了。 正义的明军面对八旗次次全军覆没,反动的毛文龙一天到晚抢劫八旗。八旗老少爷们对他恨之入骨,偏偏拿这帮神出鬼没的好汉爷无可奈何。 毛文龙估计就是东北胡子祖师爷,除了列强,就这哥们敢抢八旗! 一听海冻上了,八旗兴奋可想而知。 伤亡主要是跨海登陆作战,满洲八旗没干过海军陆战队,趟着冰壕浮冰冲岛,半道就饺子一样朝海里掉,不少是让冻伤冻死淹死的。 但觉华岛的守军一等八旗登陆就完犊子了,除了驾船跑掉的,其余七千明军瞬间就被全歼了,另有七千岛上商民被一体屠灭,烧毁各型船只两千余艘,烧了一千多堆粮食,缴获了十几万石粮食。 这就是宁远大捷! 对明朝来讲确实也算大捷,满洲总人口就几万人,打个破岛子居然伤亡五百,那还了得?征喀尔喀蒙古都没伤亡这么惨的。 所以,议政王大会对杰书这孙子很有意见,什么三藩旧金山的,让绿营上,咱死不起。 西南方向一直与吴三桂逗闷子的满洲八旗,从头到尾就没伤亡的,把康熙气的骂娘,怎么指挥都指挥不动。 耿精忠,尚之信投降之后,康熙反而设了南书房,就是要打破议政王大会的掣肘,为皇权争取利益。 实际所谓的满洲八旗三藩之乱就腐朽了,绿营是主力了,与周培公是平三藩主帅,手撕鬼子一样,电视剧,汉人牛逼。 绿营张勇那号的所谓悍将,在满洲八旗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李成栋反清复明之前,也是无敌的。 汉人跟汉人打,与跟满洲八旗打,是两个概念。 三藩之时,哪个部队,哪个战役,哪位名将,打败过哪一支满洲八旗的哪个参领佐领了?一个佐领只有几十个兵啊。 清军跟满洲八旗,是两个概念。 耿精忠都不是被杰书主动打灭的,是杰书停在金华不动了。耿精忠前后两次,一次五万原清军,一次两万原清军去打杰书了。 杰书只有不打的理由,没有被打退的借口,没辙了才挡一下耿精忠。结果,耿军七万清军,两下就没了。 那七万也是清军,比满洲八旗总人口都多,十几个满洲佐领带点仆从军,两下就歼灭了。 两下之后耿精忠就啥也没有了,杰书只是懒得下乡剿匪,不想打灭耿精忠,怕把耿精忠打没了,康熙又拿着阵图调他去别的地方。 别说满洲八旗了,就是满洲八旗各府上的家奴包衣,就灭了蒙古察哈尔中央万户。 北方出击这一路是真打,满蒙才是根本! 这帮家奴是兴高采烈的北上的,图海几年大学士没白干,察哈尔是蒙古中央万户,是黄金家族把传国玉玺交给多尔衮之前,最后一任末代蒙古大汗。 图海就忽悠,跟一帮京师各府上的杂鱼家奴鼓吹,说是蒙古帝国几百年的财宝,肯定堆积如山,就在察哈尔呢。咱赶紧去抢,晚了让蒙古诸部先到了,咱就啥也抢不着了。 满洲勋贵全是杀人放火抢银行的悍匪,各府上的家奴也不是啥好鸟,思想品德是谈不上的,一听有钱抢,兴高采烈就去扫荡蒙古察哈尔了。 由于德智体美劳没有全面发展,只有抢劫的心情比较迫切,没走到察哈尔呢,沿途的蒙古部落就让这帮家奴八旗,祸害惨了。 一群家奴八旗一路北上,先是歼灭了察哈尔蒙古主力,接着大扫荡,到处找蒙古帝国几百年藏起来的金银珠宝,在哪呢? 这帮眼里只有钱的奴才,把察哈尔蒙古杀的哀鸿遍野,蒙古祖庭的末代蒙古大汗,被后续赶来平叛的科尔沁亲王,追击至末路,一箭射死。 蒙古帝国的法统,至此正式灭亡,全球蒙古帝国失去祖庭了,开始加速本地化进程,突厥化,伊撕兰化,拜占庭化,沙俄化,清化,印度神化…… 大清也只接收了东方一部分而已,准格尔包括葛尔丹在内的一票英雄,后来又反推了回来,囊括了西伯利亚一部,全掩了外蒙古,奇袭拉萨,又全掩了西藏。 满洲有议政王大会的时候,很贼的,战略观极为清晰,又玩了一把当时在关外,先从侧翼大迂回,战略包围明朝,坐看李自成等农民军捣蛋的战略。 实际上清尚在关外之时,朝鲜,蒙古,西藏,甘肃,宁夏,河套,山西以北,成嘟以西,就已经全部属于关外满清了,大明早已被清军战略包围。 崇祯八年,满洲八旗征林丹汗的时候,就打下河套地区,追击至青海了,顺手回程还把山西太原,忻州,定襄,五台等州给抢了。 双方的战略观不在一个等级,后世都还只盯着山海关,什么吴三桂呢,都不知道清在关外有多大。 北方草原入侵中国,并不一定非从北面南下的,蒙古取中国就是从川蜀顺江而下,大迂回,江河才是古代的战略铁路,河系水网才是高等级公路与铁路网。 原来外蒙古,西藏,青海,宁夏,甘肃,新疆等很多地方,是有一堆汗国,活佛,土皇帝的。 葛尔丹一来扫荡,就把土皇帝全打成流亡政府了,全在京师理藩院猫着呢,包括拉萨的拉藏汗在内,也让一个世界奇迹级的长途奔袭,一气干灭了。 这帮流亡土皇帝跟佛爷,要想回去,土跟皇冠,庙与佛爷,就只能选一样了。 爷不能白帮你复国啊,国都丢了,称什么国王啊?等地盘夺回来,干个自治区领导吧! 又不是大清把你家占了,是吧?是准格尔王八蛋! 一下法统,道统,全归大清了,从外藩与委任状,一下全变成内藩封建了,包括佛爷,都要大清来封才行。 有没有议政王大会的大清,完全是两码事,一个是狼,一个是猪。 到了乾隆时彻底废弃议政王大会,连八旗,带大清,全废。汉军旗都解散了,全成猪了,那就是晚清了。 不是康熙有多英明,这都是儒教替圣祖爷张目,屏蔽议政王会议制度,仿佛清朝都没有这个东西,就是皇上,万岁,老佛爷,大刀长矛,禁海,闭关锁国。 那这么愚蠢的满清,是怎么征服的那么聪明的中国? 就是让准格尔扫的差不多了,议政王大会才一声令下,八旗西征! 这是议政王大会的集体意志,没人跟康熙捣蛋了,这才是真打,不是“稳扎不打”的三藩之乱了。 如果三藩之乱时候的满洲八旗腐朽了,那怎么又牛逼成这个地步了? 满蒙汉八旗空巢西进,非但汉地,盛京的满洲八旗,蒙古高原的蒙古八旗,全部在滚滚西进…… 后来汉人脚下的新疆,宁夏,甘肃,西藏,藏羌,青海,内外蒙古,四川西部,德康,东三省等一堆的地盘,可不是明末的哦,大部分明初都没有。 这是明末的汉人,民国都绝对做不成的事,再吹什么手撕鬼子的牛逼也不可能。这不是防御,不是英勇的抵抗侵略,痛斥侵略者的暴行。 这叫进攻,这叫我去侵略,这叫我兴高采烈的施暴去了,这是爱好和平的人吹都不敢吹的事。 这才是清初的满洲,这才是英雄的满洲,家奴包衣都能灭了察哈尔蒙古,就彪悍到这个地步。 第四十七章 英雄佩刀,即便破铁,也是名刀! 要到议政王大会歇菜,才开始群魔乱舞,白莲教起来了,天理教都攻入紫禁城了,太平天国出来了,耶稣在东方失散的弟兄,闪亮登场了。 某国前三十年与之后,能是一个氛围么?大清同样如此,一个国家,前后两个迥异的氛围。 议政王大会是议会,是军事民主,是蒙古忽里台大会,之后就是大一统了。 就是因为议政王大会歇菜,才有曾国藩,李鸿章等文官主帅。 实际曾胡李左那就是明末孙承宗的晚清版本了,在架构上是一模一样的,都是文人宗族纽带兵,又是一个轮回,又回去了。 不是说曾胡李左个人品德有问题,曾文正公与孙承宗,那都是士大夫里的顶尖人物。 是一粒老鼠屎,可以坏一锅粥。可当一个锅里全是老鼠屎的时候,有几粒好米,又怎么着? 明末就是这样啊,不是所有士大夫全是猥琐的伪君子,有不降的。 不是所有的汉人都是软骨头,有抵抗的,阎应元就是英雄的硬骨头啊,江阴就打的很壮烈啊。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这样的豪杰,烽火连天数十年,居然还是屈身于一介典史。大明不是没有英雄,是不敢用英雄,那被敢用英雄的满洲征服,是侮辱么? 这样的英雄,骨头很硬,头骨很适合做酒杯,当你斟满美酒,别人问起来的时候,你就能举杯告诉他:“这就是江阴阎应元,盖世豪杰,万死孤城未肯降,活人不及死人香!” 征服者只能侮辱,奴役那些被征服的人,侮辱不了阎应元这样的英雄,没机会嘛。只能将其头颅制成酒器,成其千古忠义,耀我绝世武功! 只要人不愿受辱,又怎么可能会受辱呢?你改变不了世界,还改变不了自己么?你干不死敌人,还干不死自己么? 既然不愿意反抗,选了好死不如赖活着,那肯定赖嘛,你自己选的嘛。再扯别的就没意义了,你已经是奴隶了,说出来的只会是奴隶的语言! 纳粹那么牛逼,被苏军反推,德国妇女还得被奸一半呢,日本武士那么刚烈,被美军打进去,照样做乌龟。 你上亿的汉人,被我几万人征服,还让我秋毫无犯?你凭什么提出这么猥琐的要求? 只许你弱,就不许人欺负你?你弱就对,人家屠你就不对? 被征服的要都不是下等人,不挨欺负,那征服你干嘛?征服你就为了把你当爷供,要尊重你,是吧? 后世揭发侵略者暴行是个潮流,可说这些奴隶的语言,究竟要证明什么呢? 环境成一锅屎了,基数不行了。那些个体,放大镜再对准没意义。明末不降不庸的官,才几个?几千万上亿汉人都跪了,几个站着的,无关大局! 基数比个体重要,体系比单一重要。 目前正是王朝初期,正是旭日东升之时,议政王大会尚在,还没得儒癌呢! 这时候的英雄,才有用武之地。儒癌一得,就算岳飞那么能打,出的去? “英雄佩刀,即便破铁,也是名刀!” 元吉抚刀赞叹了一句,又道,“干将莫邪入鼠辈之手,又与废铁何异?” 顿了顿,望着一头花白辫子的鳌拜,也是一叹,“你赏的不是刀,是当年那个叫做鳌拜的巴图鲁,为我大清东征西讨的峥嵘岁月呀。” 鳌拜眼神复杂的看着元吉,道:“奴才现在,还是巴图鲁。” “巴图鲁是勇,勇是什么?是气,是一口气,是一往无前的气。” 元吉又帮鳌拜掖了掖被角,温声问,“鳌拜啊,我问问你,当年的那个每战必先的鳌拜,会没病装病么?那个为拥立天聪汗的子孙,三死而不辞的鳌拜,真的是你么?” “嚓”的一声,拔步床一阵摇晃,鳌拜撑身坐了起来。 床前的纳穆福,达礼善与班布尔善,皆是一阵骚动,欲上前倾扶鳌拜,却被老头挥臂一把甩开。 鳌拜没说话,就是喘着粗气,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元吉。 “皇上托我问鳌太师几句话。” 元吉斜脸看了床前的三人一眼,微笑道,“你们要不要一起听听?” “你们先出去。” 不等三人表示,床上的鳌拜一掀被横坐上床沿,一边用脚踢踏着穿鞋,一边朝儿子孙子与班布尔善挥手。 班布尔善皱眉看了元吉一眼,才告了声辞。 纳穆福,达礼善一同退出了内屋。 还把布帘放了下来。 “皇上有何事问奴才?” 鳌拜站起来,把辫子朝后一抛,走到桌前自个从晾杯里倒了杯水喝。 “问过了呀。” 元吉把耷拉下床沿的被子朝床内掀了掀,笑呵呵的朝床头一坐,“那个为拥立天聪汗的子孙,三死而不辞的鳌拜,真的是你么?” “怎么不是?” 鳌拜端着杯大喝了一口,略得意的看了眼元吉,恶狠狠道,“鳌拜不是鳌拜,岂不是让多尔衮做了大汗,让你做了台吉?” “得了吧,多尔衮要真想坐大汗,你拦得住?咱满洲从来就是议政王会选,岳乐不还差点登基么?我若欲做台吉,选就是了呗,代善,豪格,多尔衮,阿济格,又不是没选过!” 皇太极就不是真名,是乾隆时候才定的汉名,是从满蒙语“浑台吉”来的,“台吉”是称号,大汗继承人,选帝侯的意思。 满洲贝勒基本都是台吉,至于谁能接大汗位?超级女生一样,拉票呗!对投票结果不服?忽必烈一样,起兵呗! 反正,大汗只有一个,要么得到最多实力派的支持,要么你实力最大,不服的全拍死! 元吉痞赖劲儿上来了,一脸的无所谓:“鳌拜啊,照你看,多尔衮的文治武功,额耶尔札萨克汗可比?依你来看,我与玄烨,谁做大汗,对满洲更好些?” 额耶尔札萨克汗就是顺治,满洲皇帝对汉地称皇帝,对满洲,蒙古,称的都是汗。 “啪!” 鳌拜狠狠一拍桌,茶杯震的一跳,指着元吉怒骂:“悖主,大逆不道。” “好,不愧是忠义无双鳌少保啊。” 元吉哈哈一笑,又突然笑容一收,盯着鳌拜冷冷道,“那皇上,为何又要杀你呢?” 鳌拜闻声一愣,正想接茬儿骂的神色一凝,整个人呆住了。 “阿玛。” 屋里的动静引起了外屋的躁动。 外面索额图,郎坦,图尔善与佟国维四个黄马褂,本就绷紧了神经,一听屋里动静,直接露了相,一紧张刀都拔出来了。 同样等在外屋的班布尔善等人大骇,这才发现事情不对,离门帘近的纳穆福更是立刻掀帘而入,进屋看动静。 “出去。” 被儿子的声音唤醒,鳌拜立着的身子轻晃了晃,先是闭了闭眼,之后睁眼抬手摆了摆,“都出屋去,屋前二十步不许留人,不唤,任何人不可擅入。” “佟国维,巴图。” 元吉同样隔着道门帘子,扬声道,“你们几个跟纳穆福一起出去候着。” “嗻!” 外屋立刻响起了巴图的应声与收刀朝屋外走的动静,佟国维反是又问了句,“九爷,出什么事了?” “你看,我的兵与皇上的兵,是不是不一样?你说,打起来他们谁能杀了谁?” 元吉挤眉弄眼的冲鳌拜笑着问,“要不,咱试下?我赌一息之间,我的人就能把皇上的四个大内侍卫杀的一个不剩,就赌你这把枭过张献忠脑袋的解手刀,如何?” 说着,把放在床头一边的解手刀,拿在手里抛了抛,又接住,一脸轻松惬意。 “送你了。”鳌拜一摆手,又瞪了儿子纳穆福一眼,怒斥一声,“滚!” 看着屋里古怪的氛围,纳穆福咽了口吐沫,被骂的一低头,掀帘退了出去。 少时,外屋响起了纷纷朝门外走的动静。 “九贝子方才所说。” 鳌拜叉腿坐在了桌前的木墩上,盯着元吉,缓缓开口问,“皇上要杀奴才,是何意?” “皇上亲政了,你还霸着顾命的责,皇上当然想要你的命啊。” 元吉低着头,拿解手刀当指甲钳用,小心修剪着指甲,时不时吹两口。 “奴才受先帝托付……” 鳌拜浑厚的男低音方一响起,就被元吉懒洋洋的声音打断,“行了,你怎么想跟我说不着,多尔衮当年也是为了福临好,不耽误福临把多尔衮的墓刨了。” 鳌拜激昂的声音顿消,沉默了下来。 “多尔衮登汗位,比福临上去,对咱们满洲更有利。” 元吉抬头说了句,见鳌拜又瞪眼,一摆手,“你别误会,你干的没错。除了社稷,还有亲疏,还有忠义,你受天聪汗大恩,死保其脉,是忠,我也是佩服的。” 说着,又笑道,“再说了,皇帝看的是继统,能力倒是可以放一放。统既然在玄烨身上,我又怎么会悖主呢?我是遵皇上的命,来要你的命呀。” “来要奴才的命?”鳌拜眼睛一竖,怒气勃发,“何以如此?” “因为你悖主,大逆不道嘛。” 元吉又低头搓起了指甲,吹了吹,“可能我也是大逆不道之后的缘故,没准皇上是希望我也死你手里,最好咱俩同归于尽,呐。” 说着,从腰带里拿出一方折起来的纸,捏成团朝鳌拜一抛。 “…这是?” 纸一展开就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鳌拜一看之下就愣住了,继而眉头紧皱。 第四十八章 对不住啊,叔! “都是你的罪过,三十多条呢。” 元吉低头又吹了下指甲,漫不经心道,“欺君擅权,任意横行,结内外奸党、致失天下人望。倚恃党恶,紊乱国政。上违遗诏,下虐生民,灭苏克萨哈一族。无罪枉杀白尔黑图,乌尔把等等。你慢慢看,与赏刀一样,一定能让你回忆起你恶贯满盈的一生。” 顿了顿,又道,“哦,恶贯满盈这个评语可不是我下的,是皇上与康亲王杰书等人商量出的对你的处理意见。” “要如何处置奴才?”鳌拜边看,边咬牙切齿的问,捏着纸的手都在抖。 “你嘛,当然是革职,斩首。” 元吉就像在谈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的亲子兄弟,同斩。妻并孙,为奴,家产籍没。族人,凡有官职及在护军者,革退,鞭一百,披甲充军边疆。” 说着,又笑了起来,“杰书不懂事,吓唬人呢。放心吧,皇帝心善,顶多把你监禁而死,斩首倒不至于。至于充军,更无所谓了,咱八旗丁壮哪个又不是军了?换个地儿服役而已。” 鳌拜闻声眼前一黑,毕竟年岁大了,闭了闭眼缓了缓,眼前的金星才消去。 “鳌拜啊,你的顾命大臣,就是忠心换来的。” 元吉吹了吹指甲,抬头道,“你那点武勇,就是个先锋将,你又何时独领一军过?论武功,英王,豫王,肃王,这都是你跟过的主帅,随便一个都甩你八条街。你能位极人臣,不是你有多勇,就是你够忠。既然忠了,何不忠心到底?为何让皇上为难呢?” “皇上啊。”鳌拜悲嚎一声,一时泪涕交加,几有些哽咽。 元吉无动于衷,静静的看了“动情”的鳌拜一眼,冷冷道:“鳌拜啊,你不是那个曾经的鳌拜了,你忠,可你也有私。是非公论是旁人的事,我的事,就是来问问你,你想怎么死?” 鳌拜盯着元吉,喘了几口粗气,才道:“愿闻其详!” “十步之内,人尽敌国,我就是来杀你的。” 元吉平静道,“你是满洲巴图鲁,四十年前的那个鳌拜,我不是对手。现在的你,一室之内,只会死于我手。” 说着,拿起手上的解手刀又颠了颠,一笑,“再说,我手里又多了把刀,杀你更快一些。” 说罢,手一抬,把手上的解手刀,随手抛到了鳌拜身后的横桌上,叹道,“你老了,再占你一把刀的便宜,没必要。” 鳌拜看了眼桌上轻晃的解手刀,又收回了目光,无动于衷。 “实话实说,鳌拜,你死定了。” 元吉一点都没要杀人的态势,反而身子一斜,半依在了床架上,二郎腿一翘,轻松道,“今天要么我把你的脑袋带走,要么你把我的脑袋留下,可明天你还得死,除非你把皇上的脑袋也留下。 我今天过来,是只想你死,今天的你不死,明天就有无数人要陪着你死。” “奴才倒要感谢九贝子的恩典了?”鳌拜语带嘲讽,眼神中却浮过一抹悲凉。 “谢我是没错的,我本不用来,杀你如杀鸡。” 元吉盯着鳌拜的眼睛,平静道,“知道为何东华门外广场在修缮么?” “不知。”鳌拜摇头。 “在埋能把你炸的粉身碎骨的炸药。” 元吉晃着腿,笑呵呵道,“皇上封你做会考主考官,就是让你沾点文气,少带点护兵,就是等你进宫谢恩呢。我呢,就负责在你进宫的时候,炸死你。 同样的炸药胡同里我都挑来了,怕把你一家老小炸死,就没挑进来。” 鳌拜一脸惨淡,终于相信真是皇上要杀他了,东华门那可不是谁想修缮就修缮的。 没有皇上的首肯,没有内务府的配合,谁能把东华门外广场挖了,大张旗鼓的埋炸药? 元吉感觉自己很无耻,所以,他打算更无耻一点,接茬打击道:“你不谢会考官的恩,还得谢别的恩,曹玺送你的龙凤织绸锻,你不得分宫里点?你什么时候送东西进宫,皇上就什么时候送你下去。” “曹玺?”鳌拜瞠目道。 “是啊。” 元吉点点头,“你身边皇上的人可多了,你没见遏必隆近些日子都不搭理你了?大伙都在等你死呢!就你蒙在鼓里。” 鳌拜身子晃了晃,眼神中有股子哀莫大于心死的迷茫。 一连串想都没想过的噩耗,严重冲击了他的内心,自以为大权在握,原来是众叛亲离了? “鳌拜啊,你死不死,如何死,后果截然不同。” 元吉平静的叙述道,“若是皇上动手,你死是小,你子孙后代都要受牵连,很多人都会被你牵连。若我在东华门外杀你,与皇上杀你别无二致,谁都知道要杀你的是皇上。所以,我只能私下来取你性命,与皇上无关。” 说着,笑了起来,“生死之间大恐怖啊,你也可以自请辞去一切官职,讨个回盛京老家的恩典,那倒是不用死了。 可能辞你早就辞了,那么多人围着你,你不死,退的了么?” 鳌拜默然。 “太师。” 一声呼叫,床后突然蹿出个人来,班布尔善拽开挡路的帷幔,三两步走上前来,指着元吉大声道,“太师切不可听其一面之辞,皇上冲龄践祚,今年方不过十五,整日不是学汉人言,便是做童子嬉。即便恼了太师,把太师骗入宫中,唤内侍来擒太师,我倒是信。” 说着,又是怒视元吉,“可这东华门外埋炸药的凶戾之举,怎可能出自那小皇帝?康熙身边连个可信之人都找不到,又是通过何人联络的曹玺?这哪是皇上要杀太师,分明是有大臣暗中勾连宗室,欲除太师啊。” “呦呵。” 元吉对班布尔善说什么没兴趣,反是对他蹦出来的地方很好奇,一边走到床后,四处寻地道与暗门,一边赞叹,“鳌拜,你可真行,卧室修暗道,也不怕野汉子进你房里偷人!班布尔善,就你一人么?” “就我一人。”班布尔善没好气道。 “那就好。” 元吉点了点头,他已经找到了暗门,通着一个独立的夹间,藏俩幕僚或是侍卫没问题,外门估计开在无量大胡同的某间商栈或民房内,危机时刻可从后院房内直接跑掉。 “好什么?”班布尔善更没好气了,对元吉这个宗室里的怪孩子,实在是讨厌极了,胆大到居然上门忽悠太师。 难道是痴心妄想到要太师自裁么? 开什么玩笑,顾命辅政大臣,二等公,当朝太师,能被个小辈儿忽悠死? “好在你回来了呀。” 元吉笑吟吟的走到鳌拜与班布尔善之间,先对鳌拜一笑,“我说要么今天我把你的脑袋带走,要么你把我的脑袋留下,口说无凭,我现在就为你证明。” 说话间随手拿起横桌上的解手刀,又对班布尔善一笑,“同为宗室,把你杀了怪不好意思的,可谁让我岁数小呢,没有投名状,太师信我不过呀。” “你…你说什么?” 班布尔善瞠目结舌,一脸的不可置信,“你敢杀我?” “对呀。” 元吉点头,和煦的一笑,“对不住啊,叔!” 说罢,左手背骤然一抬,鞭一样朝班布尔善双眼扫去。 班布尔善本能后仰兼抬臂欲挡的同时,只觉得心口一凉,低头就见一把解手刀,就插在自己的胸前,已没柄而入。 再愕然抬头,越发朦胧的目光中,只依稀看见,刚叫了自己一声叔的那个怪孩子,笑容依旧。 究竟是谁捅我? 班布尔善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依然不相信他是被面前之人所杀。 “班布尔善!” 鳌拜大叫一声,倾身扶住了班布尔善正朝后仰倒的尸身,扭头间睚眦欲裂,恶狠狠的盯着一脸笑容的元吉,怒喝道,“来人!” “唉,满洲第一巴图鲁?敌在前一步,不扑,却唤屋外的援兵?” 元吉失望的一摇头,负手长叹一声,“鳌拜,你老了,你叫人,就是逼我拿出袖里的圣旨,那杀你的可就是皇上了。本是一人死,全一世忠,何必满门抄斩?” “…纳穆福进来。”鳌拜红着眼又喊了一声。 元吉侧身到窗前,对一行跟来的侍卫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阿玛。” 纳穆福一进门就是一惊,看着躺在鳌拜怀里,胸前插着把刀的班布尔善,更是眼珠子都瞪出来了,声音发抖的喊了声,“班布尔善?” “纳穆福,把班布尔善抬去外屋,之后你出去。” 鳌拜把班布尔善的尸身交于纳穆福扶着,之后站了起来,胸口起伏的盯着纳穆福,一字一句道,“无论今天府里发生了什么,你都要保着九贝子安全出府,明白么?” “明…明白。”纳穆福架着班布尔善的双肩,一脸懵懂。 “好了,你出去吧。”鳌拜的脑子也乱着,没多交待什么,烦躁的一挥手,让纳穆福出去。 “等等,这刀你阿玛送给我了,别让班布尔善带走。” 元吉倾身把床上的枕头拽了过来,走到纳穆福身前,把枕头朝班布尔善插着刀的胸前一扔,之后用脚踩住枕头,斜着把解手刀拔了出来。 先是在枕头上擦了擦刀上的血,才对一脸懵逼的纳穆福吩咐道,“按着点枕头,免得喷你一身血。” 晕晕乎乎的纳穆福,恍恍惚惚的点头,从班布尔善身后揽住压在其胸前的枕头,架着尸身迷迷糊糊的朝外退,直到出屋,一路梦游。 第四十九章 你是不是该用你的命,助我出京? “不是皇上要我死,是皇上希望我死,你却要我死。” 鳌拜面容惨淡的看着元吉,问,“对么?” “对。” 元吉点头承认,感觉刀有点黏,又拽过来床边的布幔擦了擦手,理所当然道,“我不能白给你消息啊,原本你自己告老,或是不用死的。可没我告知皇上想杀你,你又怎么会告老呢?皇帝亲政了你都不放权,让你告老,太难为你。” “我确是不会自去。”鳌拜想了想,喟然长叹,他忠君不假,可何尝又不是贪恋权势,难舍啊。 “那就对了嘛,我是个生意人,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你欠我的,要还。” 元吉认真道,“皇上忌惮你,又何曾不忌我?皇上越大,你我这样的人越危险。与其你我都死,不如我基于皇上亲政,你却仍然秉政不放手的义愤,先把你杀了,让你的死与皇上无关。 杀你的不是皇上,皇上就没必要让你的子孙永不翻身。我保你的子孙族人不受牵连,你是不是该用你的命,助我出京?” “你真是胆大包天。”鳌拜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元吉,依稀熟悉的面容,恍惚中让脑中浮起了多尔衮的面孔。 “时辰不早了。” 元吉不置可否,把解手刀朝鳌拜身前一递,“你自己来,还是我来?还是要挣扎一下,手上比个高低?我都随你。” 鳌拜对身前的解手刀无视,闭了闭眼,少许又睁开:“我鳌拜,至死都忠于皇上!” “我知道,就算皇上要搞臭你,我也不许!” 就在鳌拜眼神中闪过诧异的刹那,元吉一笑,“鳌拜,一路走好!” 遽尔,一抹血光迸现…… …… 紫禁城,清宁宫。 “皇上,皇上!” 太监启寿一溜小碎步的从西暖阁外冲了进来,一脸的惊慌失措。 “何事惊慌?” 坐在炕上的康熙,正斜在窗头,借着日光温书,被响声惊动,皱眉看了过来。 “皇上。” 启寿小脸煞白的叩了三个头,眼神中难抹惊色,回禀都打磕绊,“图…图尔善,郎…郎坦,索额图,佟国维四个侍卫,在宫外跪着请罪,说说…说是……” “请罪?请什么罪?” 康熙放下书,看着吞吞吐吐的启寿,皱眉道,“说说说,你倒是要给朕说个什么?” “皇…皇上,四侍卫捧着个包…包袱。” 越想好好答话越是说不囫囵,急切间,启寿声音都带哭腔了,“说说是包袱卷里,装…装的是鳌拜的人头!” “啊?” 康熙啊一嗓子蹦了起来,站在炕上俯身瞪着一脸惊慌的启寿,同样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之色,“你…你说什么?再给朕说一遍,不许打磕绊。” “宫外跪着图…图尔善…啪。” 启寿一着急,又打了磕绊,怕皇上着恼,先给了自个一巴掌。 “行了行了。” 康熙恼火的一跺脚,一指门外,“去叫他们几个进来,快去。” “嗻!” 启寿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出去叫人了。 “怎么会?怎么回事?” 炕上的康熙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回走着猫步,边踱步边嘀咕。 “…奴才索额图。” “…奴才郎坦。” “…奴才图尔善。” “…奴才佟国维。” “…恭请皇上圣安。” 四个侍卫一进来就在门前跪倒,叩头。 康熙没搭理四人,只是伸长了脖子,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图尔善放在身旁地上的包袱卷,手一指,声音带颤的问:“图尔善,你旁边的包袱里,装的什么?” “回禀皇上,是二等公鳌拜的人头。”图尔善叩首答话。 “你…你们把鳌拜杀了?” 康熙小眼神明亮,小脸涨红,紧握双拳,神情既是激动又是不可思议。 “回禀皇上,不是奴才干的。” 图尔善一脸晦气,叩首道,“鳌拜乃九爷所杀。” 小九? 不是正在东华门外埋炸药么,怎么直接跑鳌拜府里动手了? 还干成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康熙眉头紧皱,问话的声音都大了起来,指着索额图四个,“你们给朕说清楚,前因后果,不要有疏漏。” “前些日子,九爷入宿卫当值,奴才几个就凑了个热闹……”郎坦先开口。 “说重点。” 康熙扫了眼索额图,佟国维,几人下值随小九到天上人间喝同僚酒,他是知道的。 “席上没多喝,可洗完澡,晚上又在小间开了一桌。” 图尔善脸上晦气更浓,嘟囔道,“这回真喝多了。” 郎坦瞪了眼图尔善,见皇上要恼,赶忙接言道:“席上九爷谈起了鳌拜,言鳌拜擅权,讥奴才几个没胆量,不知趁鳌拜进宫之时,一刀剁了。” 康熙闻声脑袋一栽,这些疯话他也知道,席间见过施琅,说了什么话,他都知道,索尔图与佟国维都已经禀报过了。 “启禀皇上。” 索尔图抢过郎坦与图尔善哼哈二将的话头,绕过皇上早就知道的,直接说到了重点,“九爷义愤,当日席上便要拉奴才几个去砍鳌拜,奴才几个见九爷喝多了,就虚应一番,说是酒醉使不起刀,赶明儿酒醒了就去。之后,就劝九爷歇下了。” “次日无事,想必九爷的酒已经醒了。” “九爷每日上值就是修缮东华门,九爷领过侍卫处,宫里的老侍卫都是熟的,奴才等人下值了,时不时也会请个安去,倒是一直没听九爷再提,去砍鳌拜的事。” “又过了旬月,还是无事,奴才几个就把这事忘了。” 佟国维也是一脸看神仙的表情,眼神发茫,“可谁知今日,九爷见了奴才,直说准备好了,让奴才把当日席上的索额图,郎坦,图尔善都叫出来,一起随他做事去。” “准备好了什么?”康熙好奇。 “准备好了行头。” 图尔善插言出声,脸上更晦气了,“那孔雀毛还是奴才跟九爷一起去额驸府上拔的呢,倒真不知九爷是要用来做三眼花翎。” “九爷接上奴才几个,就在东华门外的马车上换了贝子补服,又拿出了一道圣旨,问奴才像不像真的。” 索额图也是一脸晦气,看了看康熙古怪的脸色,弱弱道,“奴才估摸着那圣旨八成是假的,可看九爷又是一副喝多了的样子,就违心的说是挺像的。” “那十成十都不能是真的。” 康熙眼神有点崩溃,“小九无法无天惯了,你不阻他,却要违心?” “九爷为君分忧之念甚切,手持利刃,问奴才几个当日席上之诺可真,今日可敢同去?” 索额图咽了口吐沫,声音更弱了,“奴才估摸着去寻鳌拜晦气,八成死定了。可要是敢说不去,十成十下不了九爷的马车。那圣旨要说假也不假,就是皇上御赐给九爷的扳指啊。” “九爷埋怨本朝连个尚方宝剑都没有,要与鳌拜寻个单独说话的机会,只能冒任钦差了。” 图尔善神经大条,在一旁也觉得可惜,“九爷是空手进的鳌拜内室,要是有把前明的钦差宝剑,动起手来是要好些,九爷杀班布尔善的刀,还是抢鳌拜的呢。” “啊?” 康熙懵了下,“班布尔善也被小九杀了?” “是啊,班布尔善那厮从密道偷入内室。” 图尔善,索额图,郎坦,佟国维,四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随元吉进入鳌拜府的前后叙述了一遍。 “元吉杀了鳌拜,班布尔善,鳌拜府上的人就任你们出府?”康熙不可思议的问。 “鳌拜之子纳穆福,似乎得了鳌拜的交代,达礼善见了鳌拜的尸首,欲杀奴才等人,是被他阿玛拦下的。”佟国维实话实说。 “…启禀皇上。” 一旁候着的启寿,见门前有内侍在等,出门少许就又回来低声传禀,“一等侍卫黄海,领穆里玛在殿外请求觐见。” “让黄海进来。” 康熙听到鳌拜弟弟穆里玛的名字,当没听见一样,那也是个六十岁的老头了。 鳌拜一授首,康熙浑身一松,才发觉鳌拜一死,竟是没有任何鳌拜一党有反抗的余地。 甚或一党都牵强,鳌拜哪来的党?又有哪个是跟鳌拜的? 皇权的背后是爱新觉罗皇族,满洲大汗与汉人皇帝不同,无论是蒙古还是满洲,大汗子孙可不是当猪养。 满蒙军事贵族与西方军事贵族一模一样,服军役与领兵都是义务,皇族里名将如云,可摧城灭国的方面大将在皇族里一抓一把。 成吉思汗的子孙,术赤,窝阔台,察合台,拖雷等。努尔哈赤的子孙,褚英,代善,莽古尔泰,阿巴泰,阿济格,多尔衮,多铎等,随便一个就能挂帅出征,屠城拔寨,灭国夺玺。 蒙古与满洲的皇族,都是藩王,都有封地,都有世领护军,牛录都是直领。鳌拜敢乍翅,随意一个皇族提兵过去就杀他全家。 蒙古,满洲,欧陆王权国家,土耳其苏丹,之所以皇族会这样,是由于它们采取的都是封建军事贵族民主合议制。 都是议政王大会! 在这一制度下,大贵族都是一个个合伙人,股东,而且又是圆桌投票。国王,大汗,是不怕皇族造反的。 因为怕没有用,加强皇族的力量,就是加大皇族这一支的股份。 第五十章 晚清晚明,因何而晚? 八旗就是股份制。 爱新觉罗是大股东,为了保持大股东的控股权,就要强化皇族宗室,领兵带兵是义务,越强越好。 直到经过康熙的南书房,雍正的军机处,直至乾隆朝,取消了议政王大会制度之后,爱心觉罗皇族,才与明朝一样,宗室不再出名将了,越来越弱。 因为大清已经从封建军事贵族民主合议制国家,变成大一统国家了。 实际上,有一个影响了汉人的大事,被写史的人与儒家联手屏蔽了。 那就是当年的明太祖朱元璋,要学蒙古,要复古,要复春秋,采取的就是封建军事贵族民主合议制,加强的同样是皇族皇子的力量。 明朝开始并不是把宗室当猪养的,恰恰相反,朱元璋培养的就是皇族,是要把儿子们当藩王,当封建主培养的。 朱元璋采取的是大都督府,可不是什么道德君子挂帅,文官领兵。 朱元璋的儿子,一个个就非常英武。 不光朱棣英武,太祖皇帝的儿子,全是藩王。就是按照封建军事贵族,按照国王来培养的,不是当猪养的,培养的是杀猪的。 “朱元璋”不姓“朱”,是从郭子兴给他取的“诛元利刃”绰号中,取“诛”为姓,可不是养猪的“猪”。 明太祖连沐英等将领都封藩王,世镇云南了,世袭罔替啊。宋的结果摆在那里,朱元璋要的是什么统治架构,一清二楚,就是封建。 就是蒙古,就是满洲,就是德意志帝国,就是瑞典,就是大英帝国,就是法兰克王国,就是神圣罗马帝国,就是沙皇俄国,就是奥斯曼帝国,就是大日本帝国,都采取的封建军事贵族民主合议制! 这些国家,国王都是领兵的,皇族都是领兵的,都是封建的,都是藩王,领主,各个英武。 明太祖一样,就是让皇族领兵,就是藩王,就是把皇族当国王与将军培养,培养的就是杀猪的。 攻南京的就是日本皇室的朝香宫鸠彦亲王,那都是非常英武的皇族宗室,不是当猪养的! 可是,黄子澄等儒家道德人士,闪亮登场了。要集权,要削藩,要建文帝把叔叔伯伯们都削了,不听话就干死,为了大明的长治久安,千秋万代,大义灭亲。 为什么?因为黄子澄等人,告诉建文帝,大一统是最好的。 儒家没有告诉建文帝的是,只有大一统的王朝,才有儒家的活路。 一个各个地方彼此相互竞争的环境下,儒家是没有任何竞争力的,谁也竞争不过。 儒家的圣人,孔子活着的时候,鲁国的事例就放在那里,被灭国。别的只会念经的徒子徒孙就更别提了。 黄子澄等人,成功欺骗了一个孩子,建文帝做出了削藩的决定。 汉人再次沉沦,再次被屠杀,从那时起,就已经注定了。 永乐皇帝是明君,诸皇子死的死,杀的杀,自裁的自裁,朱棣怎么办,学扶苏,束手就擒? 朱棣又不是蓄谋造反,他是被逼起兵靖难,不可能看不清是怎么回事,诛黄子澄十族,就已经说明了问题。 可已经晚了,方孝孺,齐泰,黄子澄等人求仁得仁,在儒家的立场来讲,与董仲舒一样了不起,真就把太祖皇帝预定的统治架构给拆了。 大明已经走上岔路了,藩都已经削了,朱棣已经是皇帝了,儒对他来讲,就又变成鸦片了。 他何必牺牲自己的子孙,成全朱家那么多宗室,成全一个又一个的沐英呢? 那就大一统吧! 至此,朱元璋以皇族为藩王,屏护四方的封建政策,走向终结。 不能说永乐错了,只能说永乐累死了,五征蒙古都得亲力亲为,大一统嘛,兵权除了孤家寡人,敢交给谁? 最后,只能交给文官。 而文官,一定会打着防止唐末藩镇的旗号,防武将如防贼! 可唐末藩镇,是安史之乱后的承认事实,非但没造成大唐混乱,反而安定了一个多世纪。 恰恰是文官为了削弱藩镇,不停的削藩削藩,横征暴敛,加税无度,致黄巢入西京,我花开后百花杀,满城尽带黄金甲。 大唐这才完犊子了,藩镇再也不想听文官的了,感觉这些仁义道德的伪君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藩镇彼此打仗,还又尊了李唐,打了唐的旗号那么多年,算忠义啦。 可文官只会在历史上写,唐末藩镇之祸,武夫当国! 幸好,此时的满洲,正是武夫当国,议政王大会制度还在。爱新觉罗皇族各个英武,全是封建主,全是十四五岁披甲征战,全是军事统帅。 鳌拜又不是藩主,没有封地,没有世领护军,也没有直领牛录。失去顺治的皇权背书,还剩点啥? 与爱新觉罗皇族的战将比起来,鳌拜就是个跟班。 蒙古大汗,中国皇帝,藏地诸部的再世佛,都是满洲大汗的兼职,满洲大汗的根本是满洲,不是汉地。 康熙背后有爱新觉罗皇族,有蒙古王公,有吃着铁杆庄稼的八旗劲旅,鳌拜有个毛。 康熙毕竟年少,等鳌拜被元吉砍了,浑身一放松,才惊讶的发觉鳌拜根本不是曹操,就是个草包。 与皇权相比,康熙若是要杀鳌拜,鳌拜又哪来的还手之力? 康熙对他那个从小就性格跳脱的九弟,干净利落的砍了鳌拜,有感激,有后悔,也有忌惮。 感激的是小九此举,一下让他明白过来了满洲大汗是什么,根本不是他汉师傅跟他说的那些东西。 康熙时下一想也是自嘲,几千万汉人被几万满洲一鼓征服,汉师傅教他的那套东西,猛一听都很有道理,迷惑了他好几年,时下想来,都是奴隶的语言。 其次是后悔,早想通了鳌拜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亲自动手便是,一道圣旨鳌拜就动弹不得。 让安亲王岳乐,康亲王杰书等人走一趟就是了,何必让小九直接冲进人家里砍人,倒显得他这个人主黯弱了。 就是这种后悔,带来了他被汉儒迷惑的恼怒,和对小九的忌惮。 小九身上,有当年老满洲皇族的凶悍秉性,与福全,常宁这号退化了的皇族,不是一回事。 当年多尔衮病逝,其胞兄阿济格自恃军功也挺高,感觉多尔衮与多铎都死了,该轮到他了,他也想做摄政王,继续让顺治喊阿玛。 于是,阿济格就威胁两白旗旗下的王公将佐,都要在议政王大会上支持他,他要参选摄政王。 结果,正白,镶白两旗的王公将佐都不鸟他,反倒提议立即召开议政王大会,要满蒙八旗内有议政资格的投票表决,要把阿济格办了。 顺治大喜过望,追封多尔衮为“皇帝”,就有笼络两白旗的意思。 之后,议政王大会统一了意见,济尔哈朗等一群满洲勋贵,合伙在京师德胜门前,围捕了得意洋洋回京参选的阿济格。 护卫阿济格回京的三百亲卫骑兵,被杀的一个不剩。 倒是没动阿济格,一群满洲悍匪把他圈禁了。 可阿济格比元吉还能折腾,整天不是磨刀烧房就是暗挖地道,宗人府也是圈不住他。只得令其自尽,除名宗室。 阿济格在两白两黄旗换旗前,是做过镶黄旗旗主的,讨过蒙古,征过朝鲜,一起随多尔衮入关。 吴三桂,尚可喜等降王,鳌拜等将领,就是跟在阿济格的麾下追杀李自成去的。从山海关外一路追击至陕西,湖广,斩杀刘宗敏,俘宋献策,亡李自成…… 其一生征战,俘杀的大明总兵级战将都数十,俘明军以十万计,破城无数。 这样的满洲皇族悍将,想参选个摄政王,都能被议政王大会合伙坑了,鳌拜又算的了什么? 失去了皇权背书,大汗都亲政了,还想辅政?那不找死么? 康熙后悔的就是这个,太过把鳌拜当回事了,只要议政王大会不支持鳌拜,鳌拜是绝无可能对抗皇权的。 康熙忌惮的也是这个,他从元吉身上看到了阿济格,多尔衮,多铎等老满洲皇族一样的凶悍气质。 而这种老满洲皇族的气质,如今贵为亲王的福全,常宁,甚或康熙自己,都是不具备的,性子被磨软了。 九弟能干净利落的把鳌拜砍了,康熙与有荣焉,却也隐隐忌惮。 因为他不相信元吉与阿济格一样,是个勇略有余而智不足的人。 尽管小九打小看起来比阿济格还疯,可阿济格一被圈禁就生气,见天磨刀烧房挖地道。小九屡次被圈却只拆房,不越狱,这心态就不一样。 “元吉哪去了?” 地上包袱里就装着康熙朝思暮想的人头,他却没再看鳌拜一眼的冲动,反是问起了远比鳌拜更有威胁的人。 康熙想清楚了,能制衡皇权的只能是阿济格,只能是议政王大会,不会是鳌拜这种奴才。 鳌拜与前明魏忠贤一样,一切权力皆来自于皇帝,皇帝信任就是厂公,皇帝一换,啥也不是。 阿济格这号的满洲皇族就不同了,有庄子,有世领牛录,有护军,有包衣阿哈,全是封建世袭的,手里有兵有粮有权。皇帝一换,反倒想当摄政王了。 第五十一章 大明有多大,汉人有多汉 若不是当初满洲勋贵皆是一身战功,看不上只有战功拿得出手的阿济格,真要议政王大会同意阿济格摄政,顺治反对无效。 满洲是封建,不是大一统,是军事贵族民主合议制,包括对蒙古都是如此,大一统仅针对汉地。 毕竟汉人被儒教驯化的羊羔一样了,仁孝,知礼,知书达理,用州“牧”以“仁孝”便可治天下,没必要跟汉人议来议去。 满蒙藏回诸部不行,只信弯刀骏马,火铳大炮,只信实力,太野蛮,不封建不好管。 杀了两任朱明皇帝,嘉定三屠的李成栋,就是因为没被封两广总督,还一怒又反清复明了呢。 汉将封赏不公,火气都这么大。对满洲讲什么存天理,灭人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那就更扯了。 要到大清发明了广修庙这招,才用一个草原版的愚民弱民之法,把蒙古人也彻底整愚昧了。 当然,最终的结果是八旗也被熏陶废了,对内的效果再好,不耽误被外来的英法联军一砖撂倒。 可现在不行,时下的蒙古与满洲都非常精锐。 蒙古诸部此时地盘之大,对明朝早已转入反攻,明朝中后期就已经把大明疆域压缩到仅余三百多万平方公里了。 后世对这些都没概念的,只是神神叨叨的满清不平等条约,割让什么什么…… 那割让的是汉地么?又不承认满汉融合,把满人当异族,又把异族的地当自己的,还要不要脸了? 对八旗来讲,满洲才是本土,满洲大汗才是根本,满蒙一体才是国策。满洲大汗的法统与道统,皆与汉地无关。 蒙古投降的是满洲,不是对汉人投降的。藏地同样投降的是满洲,也不是对汉人投降的。 中国皇帝,仅是满洲大汗的皇冠之一而已,正如历史上兼任了印度皇帝的英国国王。印度解放了,不能说英国自古以来属于印度。 正如元仅是蒙古的一部分,忽必烈同样自称为“中国之主”,是兼中国皇帝,蒙古集团董事长兼中国分公司总裁。 不是说元是中国的一个朝代,蒙古的莫斯科,大马士革,中亚,西亚,就都自古以来属于中国了。 那世界还不得疯喽? 说元是中国的一个朝代是没错的,中国就是诸夏,与汉不汉无关,。 中国又不是汉人建立的,夏人,商人,周人,齐楚燕韩赵魏秦人还没说话呢,更不会天经地义属于汉人。 汉朝灭亡之后,汉人指的是生活在汉地之上的人。 由于中国思想界太落后。诸夏对华夏的定义是一层,儒家又把诸夏诸子百家推翻了。 近代之后又分了民族与种族主义,汉人是儒家伦理上的汉人呢?血缘种族上的意义呢?还是文化上的近代民族主义定义呢? 种族,民族等等,这都是日本翻译的词,但是由于清末民初,被夸到天上的一堆国学大师,实在是水平太高了。 这里有棵树,那里有棵树,走的多了成了路,哎呀,写的太好了,这个思想境界一延伸,寓意深刻啊,大文豪大文豪。 “德先生”“赛先生”“英特纳雄耐尔”,唉呀呀,翻译的太好了。 水平太高,又没有养成论文看不懂的东西,要看引用文献的解释,直接就自由心证加互猜了。 现代一个德行,批评人都批评不对,“狭隘的民族主义”?那还有“宽广的种族歧视”不成? 由于始终就没有学术氛围,思想界就一片空白,说是学习西方制度,思想,实际就是自由心证,又掺杂民族情绪与政治因素,结果全解释错了。 一些介绍西方,中国人都认为有的东西,实际是没有的,例如“资产阶级”,欧美现实中从来就没有这个阶级。 可欧美有的思想,一经过中式的自由心证,那就“垄断资本主义”变成“帝国主义”呗,那就条约还能不平等呗,反正中国人自由心证习惯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民族,种族,东西方不是一个解释,只有“中华”是中国本土的词。 这个都混淆一团,那就没法解释汉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了。 中国是中国,汉人是汉人。 说元时的蒙古与汉融合,那是不可能的。说元是中国的一个朝代,是没错的。说现代的蒙古族与汉族是兄弟,是绝对正确的。 与杀戮无关,屠杀什么的那就是战争的本来面目,你接受不了是你的事,与战争的本质无关。天空的太阳,是不会为人间的悲喜动容的。 这个不融,指的是无论从血缘种族方面,还是从文化伦理方面,元时的蒙古都不与南人融。 后世的汉人都把宋看做汉人,实际在蒙古的时候,辽金治下才是汉人,宋人叫北方人叫“汉人”,自称“南人”,不认自己是汉人。 姑且就按后世汉人的本能看法,宋的南人是汉人,北方辽金治下的汉人也肯定是汉人吧?那就都是汉人呗,反正汉人就是这么来的。 辽金被汉人收复了,加上南宋的地盘,也是汉人收复的,张弘范灭宋于此嘛,统称“中国”。 蒙古大汗是中国皇帝,是中国的统治者,但中国只是蒙古大汗统治的地方之一,汉人不过是蒙古无数征服统治的民族之一,主人怎么可能会跟奴隶融? 蒙古从来没有赋予过中国之主乃蒙古之主的权力。相反,是蒙古之主,兼任了中国之主。 汉地只是被蒙古征服统治的土地之一,不是本土。 元末被打跑就打跑,丢一块地而已,大明灭的是中国法统的元,是打掉了蒙古的一个皇冠,可不是把蒙古灭了。 相反,蒙古后来又快把明灭了。 大明把元帝赶出汉地之时,汉地以外蒙古还大着呢,大马士革,莫斯科,中亚,西亚,阿拉伯,印度,都还占着呢,回头再反攻回汉地,照样活捉明朝皇帝。 明把元推回了长城以外,驱逐鞑虏,光复了中华不假。 可蒙古在北面,西面,南边还有一大堆汗国呢。 元帝北蹿的时候,西边的瘸子帖木耳还在狂捶欧洲呢,上帝之鞭嘛,洪武年间刚征服了土耳其,小亚细亚。 云南就是明军从蒙古人手里接管的,可更南边的印度诸邦还是蒙古的。 西面的藏地是蒙古和硕特汗国的,再朝西的整个中亚五国,那就是白帐汗国,西亚,直至保加利亚,土耳其,全是蒙古汗国。 北面的瓦刺,鞑靼,更远的金帐汗国,全是蒙古的,莫斯科都是蒙古的。 蒙古在明朝中期,正德年之前就又推回来了,明朝疆域持续萎缩。 西南成嘟以西全丢,西北哈密卫一丢,半个河套都不复所有,林丹汗就是在河套混的。 大同城墙就是前线,蒙古兵峰已至山西腹地。 东北的奴儿干司,只是明初而已,仅坚持二十年就烟消云散了。西面的哈密卫在正德年以前就全部丢完,退守嘉峪关。北面土木堡明英宗被俘之后,西至陕西,北至山西,就是大明九边了。 先是被蒙古人时不时围一下,后来又是辫子兵时不时来抢劫。 满洲战略方向根本不是关内,一直在统一建州诸部,之后是统一整个盛京地区,蒙古诸汗国。 满洲八旗对外扩张的战略方向是蒙古,除了蒙古,还是蒙古。 满洲真正的对手就是蒙古,不是汉人。 土木堡明英宗被俘后,连北方的攻防都易手了。土木堡就在河北张家口啊,是在汉地门口,可不在蒙古腹地。 大明京师已成前线,对蒙古都没有还手之力了。 中国对蒙古的宗主权,就是满洲人赋予的,与汉人无关,是从满蒙一体来的。 蒙古人是多么英雄的民族?从来就没有服过汉人。 蒙古崛起的时候,大汉朝的荣光早已逝去了,那都公元前了。汉人跟汉朝,不是一回事,汉人就是称呼的辽,金治下的人。 在蒙古的记忆中,汉人就是被辽,金统治的三等人,宋是四等南人,汉人又何时征服过蒙古? 真正把蒙古打服的是满洲八旗,元朝的传国玉玺,就是交到了多尔衮手里。 满洲大汗,首先兼的就是蒙古大汗,其次才兼的是中国皇帝。 无论谁推翻清,想同时继承满洲,蒙古,新疆,藏地,回部,汉地,就必须继承清的道统与法统。 否则,这块拼图就会碎成一地,再也不复所有。 康熙是帝王,有满汉蒙藏的师傅,满洲入主中国,要统治比满洲人多得多的汉人,就叫少兵临大国,民族问题与统治方法是一定要考虑的,是重中之重。 原本汉师傅教他的道理,要在大清全境推广儒家教化,他觉得很有理。 华族就是得了儒癌,才变成汉人的。君子原本佩剑,射御弓马是基本功。要想君子佩扇,手无缚鸡之力,要想让君子变成伪君子,要想让汉人一直绝症下去,儒是少不了的。 要教会汉人孝顺父母,父母在,不远游,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尊老爱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仁义道德。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让汉人多读书,就行了。 第五十二章 削个屁的藩 让汉儒把蒙满藏回也都变成好人,懂得仁孝与道德文章,是个好事啊。 可康熙毕竟聪慧,一等元吉砍了鳌拜,马上就发现不对了。 满洲能征服汉地,法统就拿到了,天下已得。 得天下后才是治天下,把大明的棒子接过来,萧规曹随,《大明律》把明字改成清,变成《大清律》,用的还是管理汉地的大一统,儒家教化,科举老一套。 用汉地不变的道统,治天下。 可对蒙古,满洲,回部,藏地,就不能用对汉地的统治方法了。 太皇太后与顾命四大臣才是对的,不能重用汉人,不能以汉法治满蒙藏。 一等发现满洲大汗究竟是什么,力量来源自哪里,可以威胁制衡皇权的力量来自哪里,康熙马上就明白过来了。 “小九究竟哪去了?” 越是明白了,康熙就越是对他那个九弟观感复杂,见索额图四人你望我,我看你,脸上浮过一抹不豫之色。 “九…爷。” 首先出言答话的是索尔图,恭声禀报道,“九爷因擅杀宗室班布尔善,自请宗人府处置去了。” “呦,平常宗人府抓他都抓不着,这回怎么这么自觉?” 康熙背着小手冷哼一声,弯腰坐上了炕沿儿,见吊着膀子的黄海进来了,没问穆里玛的事,而是随口吩咐,“启寿,你去趟宗人府,带元吉进宫。” “奴婢遵旨。”启寿叩首接旨,站起来躬身后退,出门转身办事去了。 “索额图。” “奴才在。” “你去侍卫处,传旨,令噶布喇即刻进宫,擢领侍卫内大臣,接掌侍卫处。召遏必隆,安亲王岳乐,康亲王杰书,裕亲王福全,庄亲王博果铎,惠郡王博翁果诺,温郡王孟峨入宫。” “嗻。” 索额图先跪下领旨,才又昂头疑问,“皇上,召遏必隆?可要奴才拿下塞本特,讷莫,阿思哈,噶褚哈,玛尔赛,济世等一班鳌拜同党……” “不用。” 康熙踢踏上鞋,走下了地,吩咐道,“你只需传人就是,告诉他们,朕今命皇九弟爱新觉罗.元吉入鳌拜府,褫其职,没其顶戴。鳌拜与班布尔善心存怨怼,皆已被当场格杀。” 康熙一句话间就把元吉做下的事背上了身,让他跟鳌拜面对面单挑,他或许有些气弱,可既然早就准备算鳌拜,做下了却是敢认的。 本来这事让小九做下,就显得人主黯弱。再不认下,推给小九,那就更失人望了。 “鳌拜没什么同党不同党的。” 康熙吩咐了句,笑着问佟国维,“舅舅,你说鳌拜伏诛,谁会怨朕啊?” “奴才不当皇上如此称呼。” 被叫了声舅舅的佟国维规规矩矩的跪地叩头,挺身坚定道,“国朝上下,皆畏皇上,独不敢怨。谁怨,谁就是鳌拜同党。” “那鳌拜有没有同党啊?” 康熙笑呵呵的问了句,又自问自答道,“以朕看,无人怨,那就是没有,那朕就当他没有吧。” 顿了顿,又对佟国维吩咐,“小九做事操切了些,你去传大学士伊桑阿,侍读学士熊赐履,给事中赵之符,进宫。” 索额图与佟国维领命而去。 “图尔善。” “奴才在。” “把鳌拜的首级还回去。” 康熙指着地上始终未打开过的包裹,淡然道,“让纳穆福候着,明日宫里就有恩旨下来。” “嗻。” 图尔善不知道恩旨是什么,他也不用知道,把装着鳌拜人头的包裹一提,转身走了。 “把穆里玛叫进来吧。你不用回来,直接到侍卫处,把鳌拜的死讯通传一下,再点上所有班值的侍卫,一体偏殿候着。” 鳌拜死前,侍卫中谁与鳌拜亲近,很重要。鳌拜死后,侍卫中谁原来与是鳌拜亲近,不重要了。 康熙先对黄海吩咐了一声,才又从腰带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郎坦,“你去步兵营,令延信接管白山信炮,命杜岱带右翼于西苑待命。” 步兵营就是管内城九门的,全是满洲八旗,延信与杜岱分列正三品左右步军翼尉。 白山信炮一响,九门的信炮就会一起响,内城就会戒严。 “嗻!” 郎坦接过玉佩,叩首起身走了。 “奴才穆里玛,叩见皇上。” 一个辫子花白的小老头,颤颤巍巍的在门槛处跪倒,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头。 鳌拜的弟弟穆里玛,也六十了。 “你别起了。” 康熙双手一背,踱步走到穆里玛身前,直接道,“鳌拜功过,今儿了了,你早点回去,也好让鳌拜一干亲朋放心。” 说着,一摆手,“跪安吧。” “谢皇上恩典。” 穆里玛泪一下涌出来了,老泪纵横,嘭嘭嘭扣了三个响头…… …… 清宁宫,正殿。 元吉过来的时候,已经把补服花翎都摘了。 入宫官员穿戴规定很严,朝服,吉服,补服,穿错了罚俸一月都是轻的。 更别说假冒固山贝子了。 他是穿着守门护军的服褂趟进殿的,来的最晚,不光为换衣,胳肢窝里还夹着几个卷轴,特意回府拿来的。 一来,就享受到了诸多的注目礼。 甚至,在他出现在大殿门槛前的刹那,殿内明显静了一静。 殿内一干满蒙汉各色朝服的王公文武,看着一个刚刚剁了当朝太师,却像没事人一样的家伙,轻松惬意的跨步入殿,各个表情复杂。 却没人说话。 先开口的反而是元吉,刚迈步进来,就对殿内锦塌旁候着的一个三十许瘦子,伸手一指:“三哥,你甭听他扯淡,削个屁的藩,前明建文帝殷鉴不远,吴三桂是忠臣啊!” “放肆!” 康熙从小就重规矩,一见吊儿郎当趟进来的元吉就火冒三丈,想拿笔筒砸他,坐的是平榻,找不着趁手的家伙什,只是气的狠狠一拍座,怒斥元吉,“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奴才恭请皇上圣安。” 元吉不跟小康熙较真,一见小圣祖爷恨不得蹦起来挠他,耸了耸肩,撩衣摆一跪,有气无力的过规矩,叩头。 “朕不安。”康熙气道,一见元吉痞赖的样子,更怒了。 “…呃?” 元吉闻声一愣,怀疑自己听错了,眨巴眨巴眼,抬头见康熙横眉立目的瞪着自己,才反应过来,又叩首,“奴才元吉,再请皇上安。” “朕还不安。”康熙冷冷道。 “…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啊。” 元吉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对他摆死人脸的康熙,认真问,“三哥,你是不是身上哪不舒坦?感觉难受得找太医早点看啊,我虽然不会瞧病,可我读过扁鹊见蔡桓公故事啊,觉得扁鹊做的很对呀。” “哪对呀?”康熙冷冷瞥了元吉一眼,没好气问。 “跑的快呀。” 元吉打小在宫里长大,紫禁城与皇帝对他没什么威压一类的玩意,轻松惬意道,“扁鹊一看蔡桓公不听他的,知道万一被言中,估计得陪葬,赶紧提前就跑了呀,太聪明了,要我,我也跑。” “君有疾,舍君而去?” 康熙闻声有点颓,“在你看来,却是对的?” 说着,扭头问被元吉骂了声扯淡的侍读熊赐履,“这叫什么?” “回皇上问。” 熊赐履没敢看元吉,倒是恭恭敬敬的对康熙一躬身,“陷君不义。” “别扯淡了。” 跪在地上的元吉自己站起来了,没好气的冲熊赐履道,“那蔡皇上都绝症了,扁鹊又不是没警告,大夫是给病人瞧病的,又他妈不是武将,哪有病人自己找死,大夫陪着病人一起死的道理?” “是啊,那蔡皇上该死。” 康熙挑眉望向元吉,没对从小就不守规矩的怪弟弟自个站起来,提出什么异议,倒是语气有点发飘,“你刚才说什么?削藩是扯淡?朕这个皇上,要是不听你这个大夫的,你是不是也要跑呀?” “奴才不是说削藩是扯淡。” 元吉一副认真的表情,“奴才是说,吴三桂是个忠臣。既然当初答应人家了,吴三桂个奴才都没背盟,主子哪有破盟的道理?对奴才许的前程都能昧了?” 一看康熙瞠目欲怒,元吉赶紧摆手,示意稍安勿躁:“三哥,我不是说什么祖宗成法不可变,是起码对付过去吴三桂这辈子。老吴都多大岁数啦,他都快六十了,皇上何必操急?他又不是王八,我就不信吴三桂能再活二十年,估计也就十年八年的寿了。” 顿了顿,接着道,“等老吴嗝屁了,咱也算对的起他了,再跟他儿子好好说,甭当什么藩王了,就当个悠闲亲王得了。奴才跟吴应熊熟,就那个怂货,奴才敢用人头担保,以亲王换藩王,那孙子肯定同意。” “唉!” 康熙望着一脸激昂的元吉,深深叹息,眼神都涣散了,对他这个怪咖弟弟实在是无可奈何,“你可知三藩每年耗朝廷饷帑几何?” “再多也得认,做生意有赚就有赔,就是没有赖皮的。咱能抢来大明这条街,是跟人合股抢的,都出了力。抢之前就说好了,街抢来,给人家个铺子。” 元吉说着,对熊赐履,连带对康熙都是满脸不屑,“喔,现在街抢来了,皇上就要收人家的铺子?那蒙古也是跟咱合股的呀,蒙古的铺子咱收不收啊?” 第五十三章 这条街以外的街多着呢 “咱满洲八旗也是合股的呀?” 元吉掰着指头,“斡朵里部,苏克苏浒部,哲陈部,叶赫部,董鄂部,苏完部,咱八旗的参领佐领,皇上您要不要也收了呀? 三藩不就是仨铺子嘛,咱一条街呢。这条街以外的街多着呢,想要地盘还不容易,去外面多打几条街下来呀! 您听这帮汉儒的,收自家街上功臣的铺子?要削三藩?您还觉得挺正义? 儒病就是这样,一得脑子就痴,这帮汉儒的人生,全靠幻觉支撑。一到动真格的时候,就是一群猪狗,只有被咱屠,给咱做奴的份,您要学做奴的学问? 甭说三藩了,就是满蒙藏回都让您全收了,又怎么着?这条街上铺子全您的啦,可您怎么守这条街啊?咱满洲一共就他妈几万人,您还敢学汉人内斗?对自家的功臣来劲? 您要自去羽翼,换上儒衫?那他妈大清督抚,用不了多久,就全是汉人啦。那到了最后啊,就算京师被围攻,全天下的汉人督抚也只会看热闹。 不是因为您是满洲人,汉人不救您,是因为明亡赖陈圆圆,汉儒一直就这德行,嘴上漂亮。您还真指望这帮儒臣讲什么忠义呢?不望风而降的,就是好狗了。 崇祯不是汉人么?对儒不好么?秀才,举人,有个功名,赋税都免了,投充土地,为奴逃赋都不管了,还能怎么优待啊?那宋都跟士大夫共治天下了,还能怎么优待啊? 这儒连狗都不如啊,就是永远养不熟的白眼狼,天生奴骨,媚贱欺人,只能为奴,当狗用,不能把儒当人的。 您要是自去羽翼,非穿儒衫,那您以为您敲景阳钟的时候,能跟崇祯的待遇有啥不同? 您再敲钟,汉人督抚也只会自保,互保。西北汉人督抚多,那就西北互保,东南汉人督抚多,那就东南互保,要是连盛京,藏回诸部都是汉人督抚呀,那大清就别保了。 然后呀,汉人肯定又是一个轮回,再被外来的人,当猪狗杀一回。估计就算被人杀,还是得懒咱满洲,明亡赖陈圆圆嘛,汉儒一向就这个德行,狗改不了吃屎。 您要是听这帮汉儒的去削三藩,眼睛只盯着内,嘴里仁义道德,实际不仁不义,连信义都不讲,迟早把自己弄成孤家寡人。 那到了您敲景阳钟的时候,也一定不会有人搭理你,救您干嘛?让您再毁诺?把奖的东西再收回去?您大一统,正义,正义的把功臣用命换来的房子收了。您这么正义,你信不信全天下都看不起你?离你而去? 玄烨呀,你要是想用儒,把咱满洲的议政王大会制度替了。满蒙藏回就都会舍你而去,咱满洲肯定玩完,精气神都得散,大清就完了。估计汉人会封您个圣,叫您圣祖爷也说不定,再跟您编段书,巴不得您再活五百年呢。” 元吉说着,犯了癫痫一般,下巴一抬,捏了个姿势,当着锦榻上眼睛冒火的康熙,身旁目瞪口呆的一众满蒙王公,竟是唱了起来:“…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够了,你这个阿其那,赛思黑。” 康熙暴怒大喝,拍床而起,疯了一样抓着坐垫就朝元吉猛砸,紧跟着嗷一嗓子前扑,伸手就去掐元吉脖子。 “…你…你都亲政啦,怎…么还这样?” 元吉也是嗷的一嗓子,伸手把康熙抓他脖子的手拨打开,胳肢窝里几个纸卷顿时嘭嘭掉地。 谁知康熙抓住元吉袖衣,使了个跤法,借势蹂身而上,右腿搓地朝前一撑,抓着元吉朝左摔,竟是想把元吉摔地上。 “唔…” 康熙想的挺美,结果腰眼感觉被人一顶,上身不受控制的就是一个后仰。 “嘭”的一声闷响,元吉得寸就进尺,趁康熙仰天后倒,保持不住平衡的时候,握拳成锤,一拳砸在康熙心口。 康熙被砸的闷哼一声,本抓着元吉衣领才能保持不倒的身子,“咣”的一声仰天倒地。 “出拌蒜腿?就你这力?” 哈的一声,得理不让人的元吉,膝盖一躬,直接顶住挺身欲翻朝边上翻的康熙,不让他翻身,两臂栓羊一样揪住康熙是俩胳膊,大声嗤笑,“你石锁子没举够,铁球吸不起,还能被你伸腿抓裢儿绊倒的都是他妈假摔,让你呢!你还没孤家寡人呢,你身边人就敢欺君。” 说着,看疯狂挣扎的康熙怒瞪着他,就是挣扎不起来,竟是乐不可支,摁住小皇帝就是不让他起,冲康熙挤眉弄眼,“上回瞧见你跟黄海那傻子博克我就想笑,那无袖皮褡裢就是仿的铠甲,咱满洲练跤不是无袖皮褡裢就是光膀子。你俩可好,他穿个破袄,你端罩都不脱。等你真上了战阵,摸上敌将,发现人不穿布衣,愁不死你。” “损九,你给朕起开。” 地上的康熙鲤鱼一样晃腰蹬腿的折腾,见挣扎不起,怒瞪元吉,大骂,“你先起开,等朕脱了衣,再来。” “你想的美,你又输我个圈儿。” 元吉哈哈大笑,压着康熙得意洋洋,“认输我就放你起,等你脱衣再来,再赢你个圈儿。” 俩人常打,元吉十岁前都在宫里,出宫后也时常进宫推牌九,一起蹿南苑猎虎射鹿,博克,也就是蒙古军摔经常摔,“布库”就是蒙古语。 这种军跤是成吉思汗规定的必练科目,满洲步战白甲,红甲同样练的是蒙古式军跤,低身跤,没有地面技,踢法带刀。 战场上都有沉重的皮甲铠甲,大动作使不出来,抬腿过膝是找死,不说踹住踹不住,自己平衡都保持不住,一倒就死逑了。 所以蒙式军跤没有地面技,跪地勒颈已经是最低了,就是看谁先把谁弄倒。 杀伤力最大的踢法,就是猛踢膝盖,一下就倒。 谁先倒,后面跟着就是一刀。 蒙古,满洲的近战兵,全是车轴汉子。满蒙日常摄入的都是大量奶肉,满洲还好点,山林猎人出身的多,精肉比较多。蒙古又胖又壮,一脸木讷的肉墩就更多了,下盘极稳。 由于战场上绝对不能倒地,而披重甲还想不倒,啥都是虚的,除了力气,还是力气。 满洲无论男女,都练石锁,吸铁球。满洲八旗是全民皆兵,全牛录出动的时候,满洲女人也披甲上阵的。 八旗入关征召了满洲十岁以上,七十岁以下的全部男丁,盛京老窝就是披甲女人在守。 这就是为何顺治规定,谁让旗人女子裹脚谁死。 因为女子能顶半边天,八旗的女人都是战力,一裹脚就废了。 这就是为何满洲小孩爱打架,要早教本事,早立规矩。 因为不等成年,随时一声令下,就要上阵,教晚了就没机会了,已经阵亡。 武士初阵都是很早的,越早越好,男儿不怕凋零,怕的是没有绽放的机会。 愿我帝国少年,生若朝霞,死如樱美! 一个国家少年是什么样,十年后就是什么样。 十年后的康熙,就差点被今日的侍卫废掉。 明明力气不够,根本就不可能被抓倒,绊倒,还是倒。 自以为招数精妙,实际力气没到。 侍卫是恭敬,是好意,却是在误导皇帝。 元吉却偏要告诉康熙,招数是虚的。 第一次鸦片战争的时候,广州三元里一支印度殖民地连,调戏了当地天地会韦香主的老婆,让人召集了一百多个乡上万武林高手与乡民围攻。 当日下雨,殖民地军配发的烂火枪失效了,印度士兵就是用的刺刀。 打了一夜,印度阿三阵亡5个,心脏病猝死1个,伤23个,次日被友军接走。 佛山无影脚,虎鹤双形,太极八卦,天下武功出少林,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碰上军队,就是迷信,一个绿营千总就能平了少林。 二十个英军,用刺刀就能把一个千总绿营杀溃,甚至能捅溃一百拿ak47的武装分子。 这是真事,发生在伊拉克巴士拉附近,一次伏击反突击,十六空降旅的一个二十人巡逻队被当地武装一百多民兵埋伏。 英军弹尽后发起冲锋,当场捅死二十个,自身三人轻伤,敌崩。 这是怎么做到的? 就是训练,训练的就是力量与配合,训练的就是简单直接。 十九世纪中叶,鸦片战争时代的英军,一周训练五天。拿破仑老近卫军,一月甚至只歇两天。 当时的绿营一年才出操十几次,后勤,薪饷与营养也不行,意志更差了。 体格弱点都无所谓,侵华日军一米五就是高大了,主要是意志差距更大,精神文明建设太豆腐渣了。 争霸时代的英军与满洲八旗一样,非常精锐。可英国八旗也是会退化的,二战被山下奉文骑着自行车就干灭了,就是精神意志与大英老八旗相比,差太远了。 非但意志,清末绿营已经不是军营,是共赢了。 很多人为了在门前挂个绿营灯,不被欺负,是买的绿营兵身份。因为绿营兵是大清军队嘛,本人或家属被欺负,县太爷都欺负不了,有军事法庭与绿营将佐撑腰。 不少人就是买个绿营的兵照,门前挂个灯,有事点个卯。实际当兵是兼职,正职五花八门。还有正职是干天地会收保护费的,兼职在绿营。 第五十七章 宁静致远 “夏起源”,元吉实际不担心满蒙,此时真正的民族概念都没呢。 满“洲”人的“洲”是什么?就是州,省啊,地域概念! 河南族?广东族?德克萨斯族?满洲实际就是这个概念。 蒙古人是什么人?就是蒙古草原上的人啊,也是地域概念。 汉人则有三个概念,一谓诸夏,地域与法统概念,源于周天子分封,先秦,此时道统未正式形成,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二谓华夏,文明概念,汉初,推明孔氏,抑黜百家,道统架构完成。 三谓郡望堂号,极端血缘概念,宗族。 极端血缘概念的世家门阀,女儿连李世民都不嫁的,不通婚。 皇汉与民族主义无关,就是草根宗族主义,没有郡望堂号,累世公侯族谱的一群人,攒了个血统很纯的民族主义。 实际上血统纯不纯,不是凭嘴的,先亮郡望堂号,再把族谱拿来看看,父系,妻族,嫡庶,支房,清清楚楚。 台湾,南洋,有郡望堂号的人家,门口挂灯笼的,没族谱,嘴上纯不纯,贻笑大方。 元吉前世,其曾祖就是世家出来的,族谱始自衣冠南渡,论血统?呵呵。 之所以只论到曾祖,是其曾祖被个外洋来的新思想蛊惑了,不吃世家的饭,要造自家的反,那派不论封建血缘的。 所以,曾祖之后,祖父,父辈的配偶,也就是妻族,没考证过血统纯不纯。 元吉在网上看过不少扯汉人血统多纯的纯汉人,可就是没有一个知道,真正血统纯的世家,称呼自己为“华族”,从来就不叫汉族。 华族论的是氏族,是种族主义,不是民族。 州牧州牧,把老百姓当羊放的官,都不是最反动的,因为官还自称父母。 华夏华夏,华族实际才是最反动的人,纳粹是什么思想,想想就知道了。 扯血统多纯的人,都不知道在华族眼里是什么。 元吉有次散步到某公园,长椅坐着歇呢,身旁来了个街友坐下了,对他滔滔不绝的谈了半天华尔街都是什么人。 他始终笑着点头,从头到尾认同,歇够了,跟人礼貌的告辞。 仅此而已。 除了联姻行六礼之时,会聊到血的事儿。平常的时候,他也好,他认识的港台,南洋世家出来的也罢,从来没人聊这个的。 即便是台湾,南洋的世家,血缘概念也越来越淡漠了。私生子入宗的多了去,母系早不考了。万隆之后,南洋华族已正式与当地大族通婚。 南洋从大陆出去的小民,都叫自己华人,不叫汉人的,学的叫华文,不叫汉语。国外同胞彼此遇到,哪有报族的,不都是自称中国人么? 现实中越来越没人聊这个了,网上倒似乎很介意。血统真纯的不聊,介意的反而是族谱都没的,很多事懒得说。 苏联解体前,美欧情报部门,是帮中亚各民族编过民族史,帮其竖立过民族自信的。 有关集体无意识,潜意识意识形态操纵,人类大脑控制领域正在发生什么,大多人没概念的。 人就是被自己热爱的事物,毁灭的。 恐惧香烟致癌,就会试着戒烟,远离香烟。恐惧饥荒,就会精耕细作,储粮备荒。憎恨疾病,就会检疫防疫,研制新药。 人实际是很难被憎恨与恐惧毁灭的,因为发现问题,就会趋向于解决问题。 相反,热爱卷根儿麻,就嗨进去了。热爱游戏,就沉溺进去了。热爱战争,就会走向战争。 人就是被热爱的事物,毁灭的。相信爱情的人,才会为爱所伤。 可人怎么会相信,会被自己热爱的东西毁灭呢? 我这么正义,这么以不可明说之族为荣,怒骂满蒙鞑遗,揭露元清黑暗,我正义啊。 怎么让猴子焦躁?用红色就可以了! 如何让焦躁的猴子安静下来?换成蓝色! 潜意识操纵,是科学,不是情绪! 当他推演到未来有些人,会被热爱的事物毁灭时,曾想提出警告,提个解决问题的思路。 但思想上的事,在不可明说之地,似乎不可明说。 他知道会遇到什么,他朋友都嘲笑他,明着告诉他:你若猎鹿,就不要为鹿感伤。 狼同情羊,就是感同身受,那代表你就是羊,你就会被狼群排斥。 你是狼,入羊群形异,味不同,那代表你是异类,会引发排异反应。 朋友戏谑的下了个忠告:“等你什么时候被你要解救的羊,咬的不耐烦了,赶紧回来吧,羊是咬不死狼的,可你沾一身羊味儿,就别怪我们扑你,咩。” 他试过一次,因为他脑子里还残存着他曾祖,祖父那代人的某些执念,那就是把人当人。 结果,不可明说。 这辈子,他试第二次,最后一次。 他是人,人就是动物,会被情绪支配,理想的驱动与黑暗的情绪在博弈。 一个声音在对他说:“你猎鹿,就不要为鹿感伤。”一个声音告诉他:“以后你长大了,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要忘了家国天下。” 一个声音是背景音,来自身处的禽兽圈。一个声音是记忆音,来自小时候。 无论这次效果如何,可一可二不可三,义务他尽到了,别人的未来就再也与他无关。 他一个禽兽,为羊尽个屁的义务,都什么时代了,国际自由资本的时代了,国家这种组织形式都趋向消亡了,还族呢呢。 他就是替俩老封建尽孝罢了,两次够了。 这次过后,他要是再为鹿感伤,他就是小婢养的。 ...... 夏起源的最大阻力,就是儒生与华族,不少人还有双重身份,那就更难办了。 汉人,反而好办,那是被统治的羊群,理都不用理的,曰什么教什么,就是什么了。 他要办的是满洲勋贵,是华族,是士大夫,敌是虎狼。是缙绅,是商贾,是读书人,要抓的是头羊。 把虎狼绑上了,鞭子就到手了,再把头羊一驯,响鞭一甩,羊群自然跟着头羊走。 统治阶级与封建主的打手帮凶都跪了,对就没站起来过的被统治阶级,曰就行了。 元吉要拿的,就是曰的权利,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 只不过,曰的语言,不叫汉语了,汉字与汉人有啥关系?那是华夏文明的文字。 回头全改“华文”,华文配小满文,小满文要么用利玛窦一系的拉丁拼读,要么用改进后多了个反写e音标的汉语拼音。可惜,现在叫“华夏拼音”了,就是元吉忽悠康熙的“小满文”,最终就叫“夏音”,大清普通话。 扫盲利器! 字都先不教,只教拼音,仨月扫盲,快去山东找蓝翔! 华文夏音! 不可明说之国就是诸夏,只有夏是正统。 夏才能涵盖住夏商周人,齐楚燕韩赵魏秦人,汉唐辽宋金元明清人,就是殷人,印第安人,朝鲜人,日本人,埃及人,蒙古人,满洲人,阿拉伯人,只不过因为战乱,诸夏之人,分散四方了。 既然世界又开始流行势力范围了,全球战国又来了,那亲戚们走动走动,联系紧密一点,组个夏约,夏联邦啥的,也是应有之意嘛。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才叫民族国家,文化肯定不能用汉文化啊,汉字是夏的,农历就是夏历,度量衡是秦始皇定的,与诸夏之人相比,汉人哪个文化,哪个习俗不是诸夏来的?本土传统佳节除了11.11光棍节,哪个不是诸夏发明的节? 脱汉入夏了,诸夏伦理的注入,尚武精神,就能与儒教争鸣了,竞合的关系,才是发展的动力。 元吉抑儒,要抑的是一家之言的思想,不是肉体,他是要把儒士变成海纳百川的文士,变腐儒为新老师。 有了新老师,扫盲的同时,就能普及“夏起源”的新思想了。 新思想的传播,就会衍生出新的社会伦理与新的信仰,注入了责任,纪律,荣誉与梦想的新帝国主义反动思想。 没有反动信仰,是做不成反动事业,消灭不了反动敌人,同化不了反动土著的。 夏音可不是为大清境内准备的,是为全世界诸夏游子准备的,刀剑征服的是今时今日,新的信仰烙印进去,才能既寿永昌,成为诸夏文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满洲砍人如此犀利,就是灵魂深处有信仰嘛。 坚信光荣的死,灵魂才会通过发辫,升上天穹! 有了信仰,每逢征战,脑子里就自动响铃了。 “皇国兴废,在此一战!” 这词太棒了,元吉回头每回忽悠人死去,一定喊这句。 万能临战动员,除了打老婆,打谁都能用这句动员! 满洲八旗战力凶悍,除了萨满,另一个是山林猎人的天赋延伸培养,属于后天训练。 满洲十五岁成年,每旗都要挑礼,选秀一样,选白甲,红甲步战步射,与披甲骑兵,骁骑。 十五六岁的满洲少年,会以个人与六人小队的形式,进入白山黑水之间的林海雪原。 每个满洲少年,配发铁盔与绵甲一副,弓箭与装有二十二支箭的箭袋一套,马刀一柄,战马一匹,十天马料的三轮饲料小推车一辆。 进入深山老林,猎取野兽,满洲避雷针头盔,不是扎人的,那个就是防野兽的,东北老林子里有熊瞎子,东北虎的。 武松打个老虎就大英雄了,满洲少年想空手打个老虎难死了,老虎见了八旗跑的飞快。 八旗很多帐篷都是虎皮帐篷,上百张虎皮才能缝一顶。 老虎一见辫子也跑,比明军跑的都快! 满洲少年,就是刀狩,野外生存一百日。 每十天,可以出来换一次马,补给一次饲料车草料,但是马不准受伤,马要让熊虎咬死了,就取消选秀资格了。 这个就是野蛮人特色了,猎人不用训练就是神箭手,正规军的弓箭手反而不管怎么训练,都达不到神箭手的程度。 蒙古牧民不用训练,直接就是骑兵,哥萨克,哈萨克骑兵,近代依然犀利。 乾隆之前,满洲八旗已知世界无敌,没有任何对手打的过满洲八旗。就是人口太少,打一仗一两成人口就没了,不能老打。 乾隆十全武功最后一次,除驻藏八旗外,就是索伦达斡尔兵,由青海入藏,翻越喜马拉雅,征讨尼泊尔廓尔喀,就是享誉后世的廓尔喀雇佣兵。 廓尔喀降,罚活佛不准转世,锡金也是这一仗又独立了的。 黑龙江索伦部达斡尔兵,战斗力的源泉,就是野蛮,野性未消。 当时满洲八旗最凶悍的部队,基本都是这号留守盛京,黑龙江,吉林乌拉,宁古塔,西藏,新疆,宁夏等地的了,就是野性未消,在汉地的就不行了。 凶悍程度,战斗意志,杀人技术,还不如边疆的杂牌驻防小八旗呢。 小八旗,早先都是满洲八旗捕奴队抓的小野奴。 非但汉地的满洲八旗退化了,在汉地的蒙古八旗也不行了。 一有事,满洲八旗就让盛京的土老帽出来,办事去。汉地的蒙古八旗也这样,一有事,给老家传信,让蒙古各旗的马队出来,办事去。 “中国”与后世嘲笑的“天朝”这两个以法定国号面目出现的官方称呼,就是乾隆钦定的。 尼泊尔,就是中国历代王朝,最后一个属国,至此之后,中国再无属国了。 乾隆一生诗万首,一首没有留下来,最爱写的字,是“宁静致远”。 如你所愿! 清初的满洲八旗,远远比乾隆时代精锐。很多名震天下的军队,蒙古骑兵,鸳鸯阵,白杆兵,关宁铁骑,李自成,张献忠,一仗就崩了。 彼此的体质,体格,营养,力量,训练,野性,战斗精神,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胸怀利器,杀心自起。健身房练肉练拳久了,自然就想打架,戾气自生。 再看没练过的就跟看小学生一样了,看谁谁弱,自信能把人空手打折,有必杀的信心,感觉只要想弄,一下就弄死了。 警校生,武警,军人,练散打的,犯罪分子,估计不少人对这种感觉都不陌生! 甚至不需要特殊职业,就是年轻人,血气方刚的时候,看一些身子骨弱的,年龄老的,都有空手把他们打成画片的信心。 这就是必杀的信心,非常重要,一米四五的日本小土豆,端着刺刀追的一米八九的马来英军屁滚尿流,捅的菲律宾美军胆寒,就来源于这种必杀的信心。 泰拳手的眼神一般人都不敢对视,戾气横生,杀气四溢,实际都是很淳朴的拳手,就是与戏剧演员瞄香练眼一样,练拳练出来的职业病。 练比实战都重要,平常不练,披甲上阵还是平民,不说弓马装备熟悉程度,那个看谁谁弱的必杀感都没有。 满洲八旗就是有这个看谁谁弱的必杀感,才经常一骑当千。几百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就敢主动扑几万人的大营,把几万人全歼,张献忠就是这么被干死的。 满洲八旗对蒙古军,朝鲜军,明军,农民军,包括对清军绿营团练乡勇,都是杀人如宰鸡。 而康熙是个弱逼。 不是跟汉人比,是与其父祖比,顺治皇帝驾崩时尚不足二十三岁,体质并不好,但却是可以冲阵的,还受过战伤,被鳌拜救过,野外生存一点问题没有。 皇太极更是弓马娴熟,屡次带队抢劫,蒙古,大明,朝鲜,是个大马匪头子。 努尔哈赤就更不用说了,野猪皮嘛,真就野猪一样,战斗力爆棚。 到了康熙就不行了,这家伙只能射被人围好的猎物,就是围猎嘛。骑兵最后是可以拉成个圆圈的,中间就是一堆堆猎物,鹿,黄羊,老虎。 努尔哈赤,皇太极,包括最弱的顺治,拉弓放箭射杀的都是人。 到了康熙才变成了射鹿,射老虎。在汉人眼里皇帝骑马射猎当然英武,老虎都敢射。 可在满洲人眼里,就有点废物了。 宫里这种地方,容易被人拍马屁拍的晕晕乎乎。生死搏杀,动作越少越直接,力量速度越大越好,可康熙跟人摔跤却喜欢胡抓乱挠,力量轻飘飘。 因为无论他挠到哪,都是要害,小太监都倒。 元吉发现后,很鸡贼的没提醒康熙这么搞,上阵就是被人一刀撂倒,而是跟康熙打赌。 一是赌实物,各种琳琅物,点心果脯枣子糕。 二是减罚,比如圈禁减一个月,就是一个圈儿。 因为元吉老让莫名其妙的圈禁,他感觉他的思维没有问题,可连怪咖众多的满蒙王公,都普遍觉得他精神有问题,经常有人一提议要圈他,调查都不调查,就让宗人府抓他。 所以,他就耍了个心眼。 凡赌实物的时候,尽量让康熙赢。凡是赌圈禁减刑,基本都是康熙扑街。 可是对康熙来说,这叫有输有赢,比老赢侍卫刺激点,有时候能被打骨折,伤一好,手痒了接茬招元吉进宫玩,有时候还带偷袭。 所以,被康熙偷袭,然后开打,元吉都习惯了。 “君前无礼。” 康熙跟元吉殿中扭打,一旁安亲王岳乐看不下去了,小胡子一翘,瞪眼大骂,“你放开皇上,站你的门槛前护军位去。” “就是,小九,你什么芝麻官儿啊,就朝我们王公堆儿里凑?” 康亲王杰书是个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在一旁拢着袖帮腔,“你这是欺君啊,殿前行为不检,本王要参你一本,你又该被圈禁了。” 俩人打趣居多,只要不是大朝会,满蒙开会就没什么正经的。 皇帝一半时间根本就不住紫禁城,都在南苑猎苑,各个园子里,要么就是在草原。 议政王大会露天烤着肉,载歌载舞就开了,在帐篷里一边开会一边身前还有人摔跤呢。 传闻前明太监廷仗打人,站时双脚内八字外八字,代表打死或是假打。 满蒙也有这种“盘面语言”,摔跤的双方一般就是满洲大汗的俺答,侍卫,蒙古各部汗王身边的俺答,勇士,有时候亲王郡王藩王,世子王子也亲自下场。 跤锁住了,勒着脖子了,胜利者会看下自己的主人,满洲人看满洲大汗,蒙古各部的勇士会看自家汗王台吉。 一旦上位者,用上牙咬下下嘴唇,胜利者就会当场把失败者的脊柱,脖子扭断。 成吉思汗传下来的规矩,不是暗示,就是明示,只是不说话而已,波斯武士都知道这个规矩。 第五十八章 一个巴掌拍不响? 蒙古不少名将就是出身摔跤手“博克沁”,木华黎等,“勇士”这个称号,就是这个部落的博克冠军,往往最终就会成为这个部落的首领。 西方军事贵族,亚历山大,凯撒,屋大维,古斯塔夫国王,拿破仑皇帝,沙皇彼得等等。 东方周朝,武王伐纣嘛,春秋战国之时的各国王公,秦穆公,赵武灵王,军事贵族。日本的大名藩主,毛利元就,织田信长,武田信玄,上杉谦信,武士阶层,满蒙从满洲大汗,皇族宗室,蒙古诸部的汗王台吉,亲王郡王,都是带兵上阵的。 那种皇帝藏于深宫,养于妇人之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拿个扇子摇啊摇的,手无缚鸡之力,都是得了儒癌之后的事了。 古时君子是佩剑的,射御弓马是基本功。 满蒙摔跤不是看人摔,皇族亲王都下场。蒙古科尔沁亲王与满洲大内侍卫摔在一起,皇太极跟蒙古各部勇士摔在一起,司空寻常。 满蒙这时候很直接,侍卫都能不管顺治就在跟前,一个眼神不对就拔刀互杀,劳改犯一样。喊都喊不停,非死一个,或者旁边再来个侍卫,把俩二逼都砍了不可。 塞尔弼那帮被鳌拜杀了的侍卫,就是没事把皇帝的马拉出来,射禁苑的鹿玩嘛。 野蛮,无拘无束,率性! 等到乾隆来句“虎兕出于柙”,扈从皆不知道啥意思,突然有侍卫接了句“爷谓典守者不得辞其责”。乾隆一高兴:“你谁啊?”,侍卫答:“奴才和珅。”乾隆:“读过《论语》?”和珅:“读过!” 文明了,规矩了,保镖都读论语,大清至此算是完犊子了。 答不出来的都是淳朴的,能答出来的都是刻意揣摩上意的。宋徽宗爱书画,蔡京为了临摹徽宗字体,楷书都给你发明出来。 上去的全是骨头贱的钻营小人,李自成那样的豪杰屈居驿站都下岗,英雄如阎应元也只能蹉跎于典史,鼓励英雄的伦理一变,环境就不允许英雄出来了。 小孩一打架,有的家长会问:“打赢了,打输了?”打输了再打一顿,不问打架原因,只问输赢,这就是满洲家庭的教育传统。 可汉人家长会问:“为啥打架?”甚至看见小孩打架就打小孩,老师还会责骂:“一个巴掌拍不响!” 一个巴掌怎么就拍不响?我扇你脸你听听响不响? 这就是伦理,环境,与英雄的土壤,就在生活的一点一滴中。 汉人家长,老师,就是大一统思维,满洲家长就是战国的竞争思维! 这就是为何大一统垂直架构一直就是治乱循环,上半段都在追求绝对的权力。无论是造反统一的战争,还是财权,人事权,兵权,思想控制权,都在谋求统一,谋求绝对的控制。 达成了绝对的控制,就垄断了,那绝对的权力就要导致绝对的腐败了。王朝下半段的抛物线下行阶段,就开始了。 那就是晚清,实际上乾隆之后,就是晚清了,和珅都知道《论语》好,那还得了? 这时候大清正处于上升期,蒙古还没盖庙,满洲还没读论语,都还没愚昧呢,人直率,淳朴,锐气。 蒙古各部就有不给满洲大汗面子的,兴高采烈的就当着皇太极,顺治的面,下令跤手把大内侍卫干死。 同样,满洲悍匪一旦锁住蒙古马贼。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同样会兴高采烈的让满洲健儿,把蒙古勇士当场干死。 开会的时候杀个人,放松放松。 康熙亲政才一年,人还比较青涩,胆子小,干个六十岁的老头都想着群殴人家,这心态就可想而知了。 不要说与努尔哈赤,皇太极相比,比顺治都差的多。 儒家那套尚未侵袭,满洲殉葬制度都没废除呢,不光男死必有一妾殉,侍卫也有很多自愿殉葬的。 努尔哈赤,皇太极驾崩之时,都有侍卫自杀同死。顺治驾崩,满洲正蓝旗一等侍卫,苏完瓜尔佳.傅达礼,也是自愿为主子殉葬了,谥“忠烈”。 此时的满蒙,正是彪悍的时候,开会一向乱哄哄的,摔个跤不是事,顺治身子骨很弱,还喜欢下场跟人摔呢。 无组织无纪律。 “皇上又不是女孩,我为啥放开他?” 元吉一边两臂掐着康熙胳膊,不让他起,一边一个黄狗撒尿的后抬腿冲杰书猛踢了过去,大骂,“告我漕船夹私的就是你吧?” “…唉呦!” 一声惨叫,本来正看热闹的礼部侍郎米思翰,突然被杰书当做挡箭牌拉了一把,顿时就是一个移形换位,方一愣神,膝盖就被狠踹了一脚,噗通一声倒地。 “是他。” 杰书不是啥好人,一指刚被他坑了一把,抱着膝盖在地上滚的米思翰,眼神中有遮掩不住的幸灾乐祸,语含轻蔑,“咱满洲啥时候流行互证了的?小九,苏努问我的时候,我可没咬你呀,肯定是他,你说,米思翰,是不是你?” “黑状不是奴才告的!” 米思翰单腿跪着揉膝,见殿内一众满蒙王公鄙视的看着他,牙一咬瞪着身旁不远的明珠,“是谁谁还不知道啊,让我挨这一脚。” 说着,幽怨的看了元吉一眼,“九爷,您故意踹的奴才吧?” “故意踹你又咋地?” 元吉摁着康熙,扭头冷冷瞪了米思翰一眼,“没见富察氏出英雄,倒净出你这号熊瞎子了,告爷黑状的没你,充唬皇上撤藩的总有你吧?” “皇上英明,奴才是赞同明珠的撤藩之议。” 元吉刚砍了鳌拜,正是煞气摄人的时候,米思翰不敢惹元吉,连康熙都敢拉着垫背,又是幽怨的盯了眼明珠,感觉今儿这事全是遭了明珠的池鱼之灾了。 “扯淡,老三哪英明了?就削藩这事就不英明得很。” 元吉感觉身下康熙要挣扎,又狠按紧了点,把头收回来,直盯着躺在地上对他怒视的康熙,冷冷道,“你还不服?你英在哪了?想削你就自个儿提,你是咱满洲大汗,你要铁了心的真想削,咱削平它就是了,让明珠个狗奴才出来站台?” 说着,扭头不屑的瞥了眼一脸崩溃的明珠,“他一个内务府总管,哦,弘文院学士了,学了个屁,从宫里当侍卫的时候,就知道见天拍马屁。他有几个马甲?他提议削藩?我还想削他呢!没咱满蒙上下一致,他削个屁!他想削就给他一口刀,送他去云南,跟吴三桂单挑去。” “唔?” 明珠小眼神发滞,哼唧了一声,朝服痒痒一样动了动,唇间刚长出来的小胡子一抖一抖的,满脸都是晦气。 “小九。” 不光明珠一脸晦气,他身旁的伊尔根觉罗.莫洛,被元吉冷冷盯着,也是浑身的不自在,扬声道,“这藩还真是平南王自请撤的,他怕的是身后事。” “…输你一圈儿,损九,给朕起来。” 康熙被元吉压的喘不过气,认命的用巴掌拍了拍地,无奈看着元吉,“有话好好说,你老压着朕,成何体统?” “就许你偷袭?” 见康熙认输,元吉得意洋洋的松开臂扣,展身站起,掸了掸衣服下摆,却没动手拉地上扑街的皇帝,反而居高临下的一掐腰,大声道,“好好说有用,要大炮干啥?这汉地真是软地,能把人养软了,要不咱回盛京吧,我感觉再这么下去,咱都得玩完!” 哎呀我草。 不光是正在从地上爬起的康熙,闻声又是一个趔趄,殿内的一众满蒙王公,大臣,侍卫,全是一副日了狗的便秘表情。 好不容易入了关,坐了天下,回去? 满蒙都他妈快跑空了,全在朝繁华的关内跑,回去?谁跟你回去?神经病! 殿中一群满蒙悍匪,都有点怵神经病一样的元吉,被神经病用目光望过来,征求意见支持的时候,眼神都有些游离。 元吉倒没觉得自己气势凌人,双眼精光直冒的扫了圈周围,见没人支持他回老家的提议,一生气又把目光重新转回莫洛,“尚可喜自请撤藩?你就是这么跟皇上说的?” “不是我跟皇上说的。” 莫洛一脸的委屈,挠了挠脑门,沮丧道,“是尚可喜自己说的,平南王属臣时不时来京师看看额驸。据平南王言其幕僚金光的评语,额驸刚而多虐,勇而寡仁,若以嗣位,必不利于社稷。平南王恐其权重惹祸,自请撤藩,有任贤不任长之意,许意尚之孝。” “谁?刚而多虐,勇而寡仁?” 元吉愣了愣,“这是说的尚之信?” “没错。” 莫洛点头,“说的就是尚之信。” “哈哈哈哈。” 元吉突然哈哈大笑,环顾左右,眼泪差点笑出来,“看到没有?这就是汉人!连尚可喜这条老狗,在南方待久了,也得了软骨头软耳朵病啊,居然怕自家儿子是男儿? 这评语,有刚有勇,多虐不好么?寡仁怎么就不利于社稷了?我满洲男儿若无刚勇多虐,哪来的社稷?靠多仁入关取天下吗? 我们满洲满共才五万人啊,多少仁够啊?多少假仁假义的汉人,在给刚勇多虐的我们做奴啊?我数数不好,汉人得有一万万吧?咱可真是一虐能顶两千仁呀,这汉人是核桃仁还是花生仁啊,这么香脆的?” “哈哈哈哈!” 满殿一阵爆笑,无论满蒙王公都是哈哈大笑,熊赐履等几个汉臣倒是脸色猪肝一样。 第五十九章 刚而多虐,勇而寡仁 “熊师傅寡仁么?” 元吉是个贱人,发现了熊赐履等人的窘态,非但没安慰,反而戏谑道,“我就不怕熊师傅,再多仁的熊师傅都不怕。我怕的是熊瞎子啊,就是因为熊刚勇多虐啊。” “哈哈哈哈。”殿内一群满蒙悍匪又是一阵爆笑,此起彼伏的跟熊赐履几个汉臣打趣。 “熊师傅,咬他。” “九爷小看人,熊赐履,别怕,把你仁拿出来,砍他。” “熊师傅,快出你的仁剑,给他来个红刀子进,绿刀子出,扎他苦胆!” “哎呀,我中了仁啊。” 一声惨叫,庄亲王博果铎触电一样栽倒在地,这小子才十八,庄亲王这支又是唯一庶出的铁帽儿王,一向没脸没皮的,比较接地气。 博果铎模拟着中箭的表情,在地上胡抓乱挠瞎盘腾的,嘴里还一个劲的:“唉呀呀,好疼啊,这一支支仁箭射的小王浑身都不舒坦了。” “…咳…放…放肆!” 殿内突然群魔乱舞,看着虾米一样在地上乱盘的庄亲王博果铎,康熙抓狂的挠了挠脸,眼神都崩溃了,与熊赐履一样的脸色酱红,叉指大骂“地面蛇”,“博果铎,你发了癫了?给朕起来!” “啊啊啊喔…嗻!” 正在地上扭来扭去的博果铎,被康熙打断了无实物表演的瘾头,闷闷不乐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皇上啊,你还看不清么?” 元吉大声问康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尚之信被汗阿玛视为俺答,打小入侍,他与满洲人一样,就是在咱八旗长大的,他就是满洲人。 尚可喜那条老狗,原本跟着毛文龙那个土匪,算是条有血性的土狗,跟了咱八旗,才算是条土狼。可现在呢?这才到南方几年,土狼又他妈变小娘了! 我就说了,汉地咱不能多待,非把咱熏废了不可。咱满蒙加一块才几个人?汉人可是有一万万啊! 一旦咱跟汉人学什么儒,哪怕退化到一百个汉人能顶的上咱满洲一个人,咱就完了。 汉人就不可能变的跟满洲一样强,但汉人能把咱满洲变的跟他们一样弱,那也是一种赢。” 说着昂声轻啸,声震大殿,“男儿自该横行,气吞万里如虎,飞扬跋扈,耀武扬威!有刀,就横刀过市,有马,就跃马出郊。有酒,就醉卧沙场。有警,就有我无敌! 我满洲男儿就该飞鹰走狗,狼戾虎形,我满洲八旗铁骑纵横,自该神威如狱!我们不刚勇多虐,凭什么去奴役一万万仁义道德? 我们若退化成了羊,皇上,你不过领着几万只羊,凭什么让一万万只羊服你?三哥,你若退化成了羊,我还敢认你么?我又凭什么认你? 你又凭什么让几万头狼,服你一只羊?你要跟羊套近乎么?你凭什么?凭你羊语说的好?咩!你不靠刚勇多虐的满蒙,靠一万万多仁的汉人?汉人要是靠的住,崇祯何必吊树?” 殿内嗡嗡的响起了议论声,满蒙一众王公态度异常一致,都觉得元吉说的太对了,康熙却是先狠狠瞪了元吉一眼,继而皱眉不语。 “尚之信生而神勇,嗜酒不拘细行,豪气不输张翼德。” 康熙看着元吉,元吉也看着康熙,“之信打小在旗下长,历阵哪是什么养在妇人之手的尚之孝可比?之信临阵遇危,瞋目一呼,千人俱废,这是万人敌璞玉啊,这就是吕奉先的胚子啊,只是尚未上演辕门射戟的传奇罢了。千里马,也要有主人套上笼头,加了鞭,它才会走啊!” 顿了顿,又摇头道,“奉先诛董卓,破张燕,大败袁术,英雄盖世却被污成三姓家奴。丁原一村野匹夫,董卓资不过土虎,如何驾驭得了盖世英雄?自己骑不上千里马,怨马太烈? 皇上,你若是真龙,尚之信会助你兴风布雨,腾云驾雾。可你若是听信犬儒之言,去削藩,可速杀之信,此人必反。” “为何?”康熙沉声问。 元吉盯着康熙的眼睛,冷冷道:“因为狼是不跪羊的。” 康熙被噎了一下,恼怒的瞪了眼元吉,又挠了挠脑门,感觉自家的这个九弟,坦诚是有余的,可也太不把皇上当回事了。 哼,也就是朕气量大,康熙暗忖,若是别的皇帝,早圈死你个神经病了。 “皇上啊,米思翰,明珠,莫洛这几个王八蛋,为啥支持削藩?” 元吉不顾康熙表情不善,继续打击道,“第一,就是削不了才支持削呗,反正就是扯淡,不用负责。这仨王八蛋,就是前明的方孝孺,齐泰,黄子澄啊。 他哥仨有几个佐领?他仨支持削藩?谁去削啊?那不还得咱八旗将佐去削么?他仨支持让他仨死去啊,凭啥他仨支持,让咱们死去啊?” “九爷?”明珠崩溃的来了一嗓子,“奴才甘愿撞死。” “得得得,你忠的,歇歇。” 元吉不耐烦的冲明珠一摆袖子,又冲康熙道,“这仨就算是忠的,没私心的,那也是脑子比较残的。孔有德早就自请撤藩,那也是个刚烈的忠臣。哪怕就没尚之信这事,顺治十年,尚可喜就以痰疾为由,想回京师歇了。咱不都没许嘛,答应人家的就办,怎么到您这儿,就想悔了呢?” 康熙看了元吉一眼,知道他为何没说全。 头前尚可喜想回京养老,是被顺治拒了的。 可孔有德那次,是多尔衮拒了的。 三藩实际最早是四藩,还有孔有德一个“定南王”。 孔有德是最早想回北方的,他受不了南方的热瘴,整天嗷嗷着要回北方。 可多尔衮不许,都说好了给藩王,你藩王不当了哪行?孔有德就没辙,一直猫在广西,结果李定国反攻,围攻桂林。 李定国是张献忠义子,十岁造反,二十骑破襄阳,明末最能打的汉将了。 满洲入关阵亡的最高将领,敬谨亲王爱新觉罗.尼堪,就是中了李定国之伏,拒绝撤退,冲阵而亡,加上定南王孔有德,两蹶名王,光复桂湘,英雄了得。 孔有德是从明降清了,但对明却是誓死不降,打到弹尽粮绝,一看死定了,学了织田信长,一怒放了把火,连带自己在内,全焚了,壮烈殉国! 其不到十岁的独子,同样死于乱军之中,这就没人袭定南王爵了,四藩才变三藩。 尚可喜也确实是真心想回京养老,光杆儿都想回,兵都不要了,宁肯回辽东海州老家,退养牧耕。与孔有德一样,真不想在南方待。 这是古代,不是北上广深的广深,海南国际旅游岛的三亚。 岭南,琼海,这些地方古代就是流放人的,犯了事贬的官都朝南边踢,苏东坡等一堆名人都被踢到过南方。 南方也真有热瘴,就是疟疾嘛,蚊子引起的打摆子,太平洋战争中,美军与日军,一半人都倒在南太平洋诸岛的疟疾上了。 两广云贵,在这个时代,还没改土归流呢,地方上都是南蛮孟获那号的土司酋长代管,与后世的不可明说之国人看缅甸老挝柬埔寨差不多,偏远的湿热雨林。 对满洲蒙古来讲,那就不是老挝柬埔寨了,感觉两广云贵都到印度了。 这种南方热瘴的鬼地方满蒙都怵,真不稀罕这种破地盘。 满蒙地盘多的是,一个盛京就四百万平方公里呢,尼布楚条约都没签呢,更别说不平等条约了,地方大的很,四万满洲人都没有,全是野生动物。 孔有德受不了,想回北方,想得美!你都受不了,满蒙更受不了,没人愿意去接你的班,接着干你的王爷去,甭想撂挑子不干。 满蒙都是分封,藩王封的到处都是,南方几个汉地藩王算个毛。 多尔衮,顺治都没想过反悔的事,削藩是什么意思?蒙古,藏地,回部,一堆堆的藩王呢,写史的净是扯淡,大清哪可能只有三藩,是关内汉地的南方只有三藩。 大清的藩多的是,一堆藩王呢,喜马拉雅山南麓都有藩。如果不是康熙被理学儒臣忽悠,脑子抽了,削个屁的藩,满蒙哪有这个概念?削藩是大一统王朝的概念。 “天下财赋半用之于三藩,千万粮秣军饷,皆靠朝廷供养。” 康熙从小学汉书,最忧心的三件事就是三藩,河工,漕运,实际全是财政问题,一副肉疼的表情,“三藩糜饷太甚。” “这话不实,与一炮糜烂数十里仿佛,这是把三藩的税赋都加上了。” 元吉没受康熙财迷的表情干扰,直言道,“平西藩有通使藏地之责,互市茶马之业,南通茶马古道,货通南北。 云南境内又广征关市,榷税,盐井,金矿,铜山之利极丰。奴才都跟平西王换了不了铜料大木呢。其税赋厚自封殖,来自殖产兴业,可不是朝廷。 闽地多山贫瘠,耿藩不上进,是个劫票的,可其勒银索米,养活自家绝无问题。平了郑经那个海上劫道的,海贸一开,闽南财赋马上就会缓解。 尚可喜仅盐商一项,每岁所获银两不下三百万。这三藩都已安定,向朝廷上缴贡银之期可待,何必削它哥仨?” 第六十章 满洲何必种地,汉人何须剃头 “把三藩削了,十万藩兵,数百战将,这要都北上安置,安置费得多少?” 元吉对康熙所谓的削三藩可以缓解财政的认知不以为然,追问道,“削了三藩咱不要两广云贵了?那不还得派兵填进去?那不还得让绿营填进去?绿营不花钱咋地? 依咱大清的规矩,绿营必配八旗左右,不可独自立营。咱八旗与绿营是一比三,填三万绿营进去,咱起码得填一万驻防八旗进去。 让十万三藩兵马北上安置,咱填十万绿营进去?那可好,京师咱就别要了,咱八旗老少爷们全填南方都不够!即便咱填的起,咱废的起么,填多少咱就得废多少!” “废…废多少?” 康熙眉头一皱,满眼不解,“填多少,废多少?” “对呀。” 元吉信誓旦旦道,“咱八旗迟早得废了,早晚的问题。咱满蒙在关外种过地么?不都是让汉人,朝鲜包衣种?入了关分耕地?有个屁用,谁他妈会种,不还得让汉人种? 咱当年就是让前明的那帮狗进士蒙了,什么分地啊,剃头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为了分地,咱得跑马圈地。为了剃头,又得把汉地剃一遍。有好处也行,关键这分土地,剃头,这都什么玩意啊。耕战是汉地的传统,跟咱有个啥关系? 蒙古是游牧,满洲是渔猎啊,咱本来是农兵分离的,尽是骄兵悍将,结果入了关,反倒要学汉人种地?这不扯么? 在盛京林子里随便点个孺口就是神射手,甲一披欢天喜地,跨马就能上阵。在京师地里点个老农出来?发他一口刀,让他跟咱去砍人?吓不死他,真能吓哭的! 咱一个满洲人能顶两千汉仁,可咱二十个满洲人,能顶的上一个汉人老农么? 咱几万人打粮食打的再多,能得几仓粮啊?这不白废时间,荒废武艺么? 咱满洲人生性豁达,慷慨性野而不拘,没有精打细算的传统。咱就应该是武士,是马贼,是土匪,是海盗,纵情欢乐,跨马扬刀。 汉人的伦理,土地农人这套,不适合咱们,要硬是让咱满洲人,蒙古人种地,那最后肯定完犊子。 就咱满蒙这只会劫道的臭德行,最后不是把土地卖了,坐吃山空,穷困潦倒。就是埋首土地,变成汉农,混个温饱。 地卖不卖,种不种有啥区别?不都是废么? 咱是武士,拿良农的评判来要求自己,再良再高产又咋地,不还是个废! 京师宗室土地,皇庄,旗产,还能集体租佃给汉人,已经这个鬼德行了。咱要把一万八旗填到三藩旧领,就南方那个软绵的劲儿,不用两代人,咱这一万驻防八旗就得全废。 咱有几个一万八旗到处填的?宁可南边那仨藩咱不要了,也不能废一万八旗啊!有一万八旗在手,要几个三藩的地盘没有?” 殿内一阵交头接耳。 多尔衮的庙号都被铲了,大伙都知道元吉说的是他老阿玛多尔衮让忽悠了,可都没人提这茬儿。 一众满蒙王公彼此只是在论北上安置三藩,再朝南方填绿营八旗,这么折腾,划不划算。 “嘶…嗯?” 康熙静静的听,边听边想,越想越不对劲,最后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悚然而惊。 他还真没想过,这为旗人分耕地种的善政,让小九一说,似乎不划算不说,还真有废掉八旗的可能。 “皇上,三藩是许出去的了,人家又没负咱,哪有朝回收的道理?你一赖皮,下次就没人跟你做生意了。” 元吉认真道,“咱要真困难,就跟南边那仨王八蛋实话实说,没钱了,让丫自个也多想点来钱的法子,甭光指着朝廷。 真不成南疆不还一群土司嘛,让南边那仨负责改土归流,哪个土寨子敢不改,不服王化,光明正大的抢光它。” 康熙一脸崩溃,殿内的满蒙王公,倒是有不少点头的。 “三哥,您要真等不及,要削藩,也行。但甭听熊赐履这帮汉儒的,前明那疆土都缩成什么德行了?就是这帮只会内斗的腐儒祸害的,就知道缩缩缩,就知道对内使劲,这不就是一群乌龟王八么?” 殿内一阵窃笑,一群满蒙的悍匪笑的前仰后合,都对九爷这话赞同极了,对大明文官那是真瞧不起。 熊赐履与赵之符倒是被嘲笑惯了,反驳满蒙王公是绝对不敢的,就是脸有点小红。 “你也甭扯淡。” 康熙恼了,一摆手打断一群起哄的,瞪着元吉,“那你说怎么削?” “朝外削!” 元吉俯身下去,把地上的纸卷归拢了一下,拿出一张展开,起身对殿内的满蒙勋贵来了个罗圈揖,那意思谢谢大家捧场,跟着对略显尴尬的熊赐履嗤笑一声,冲康熙认真道,“让吴三桂打缅甸去,让尚可喜侵越,拿缅甸置换云南,用越南置换广东,由藩王升国王。吴氏缅甸,尚氏越南,仿朝鲜例,世袭罔替,永为大清藩属。 耿藩先不动,待铲平大员郑经,南下通道畅通,再让其裹挟闽人,可沿吕宋或中南半岛南下。 咱的藩王不是多了,是太少了。咱不是该削藩,是该加藩,广封天下藩王,藩王再多都不怕,我大清才是万王之王,八纮一宇,万法归宗!” 缅甸换云南,越南换广东的“削藩”? “哄”的一下,清宁宫正殿乱了一下,满蒙勋贵交头接耳了起来,年轻英武的杰书更是跳起来,大声喊了句:“这个法子好。” 满蒙勋贵是很直接的,朝鲜承诺的贡不够,皇太极就一点都不要,把贡品直接扔回使者,之后就对朝鲜发公告直说:“你再不按你早先说的纳贡,我就去抢你了啊。” 康熙眼神一亮,噌的从锦榻上站了起来,略显激动的盯着元吉看了看,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又缓了下来,沉吟少许,一边在殿中踱步,一边缓声开口:“改封之法,确是比削藩的格局高,可是。” 说着,眼神古怪的看着元吉,一脸无奈,“外廷没钱,朕也不怕告诉你,内帑也空了,欲向南兴兵,粮秣不及,后续军饷不至,如何兴的了?” “皇上,若真要向南,军饷倒要在北面筹了。” 元吉认真道,“一旦吴三桂,尚可喜南下,朝廷总要使其心无旁骛,一切以战事为先才是。缅越一日不平,则云南,广东一日不可动。若让吴,尚二人与朝廷神离,反而不美。 吴三桂跟尚可喜都是打老了仗的,缅越之地不过一群土猴儿而已,想必一鼓全掩其国不在话下。 难的是治平,怕的是平西王,平南王年高手软,妇人之仁,那就有可能导致治安作战长期化。 不管多长,缅越一日不平,咱就一日没法插手云贵,两广。否则引发二王猜疑,致止步徘徊,缅越之事就容易陷入焦灼,反复,那就戡平无期了。 所以,吴藩,尚藩需要的不光是打赢的军费,是能打平缅越的军费。 西夷诸国侵略如火,已在南洋蔓延开来,让吴藩斜插入缅,直抵印度洋,我们就能获得一道铁闸与相对印度支那和中南半岛的两个侧翼,对我未来海军南下,有战略支撑意义。 咱又不是为了驱虎吞狼,消耗二藩,就是诚心实意想让他俩换块地。人家好好的凭啥上南边,再费力折腾一摊? 既然难题是朝廷出的,于情于理,粮秣军备军饷,该咱掏。” “朕哪来的钱?” 康熙差点蹦起来,一听打赢都不算,还得管戡乱的粮饷,恼火的瞪了元吉一眼,“户部账上跑耗子,漕粮糜费过甚,朕早就想启海运,就是没银子。” 说着,一指伊桑阿,“这个奴才告诉朕,若海运得先造船,所费不赀。且胶,莱诸河久淤,开浚匪易,不如疏通黄河。 朕反正没钱,就信了他。结果这个狗奴才修筑黄河堤工,修到一半就跑回来了,跟朕说治黄的银钱物资皆告罄。要想接着修堤,得再加钱粮。 朕加不起,湖广分治,赋税刚免,山东又灾,税赋再免。范承谟又上了请免全浙荒田及水冲田赋税的折子,共计三十一万五千五百亩,又免了。 旧赋已免,新灾又来,赈济都不够,朕还哪来的银子?朕自个都在清宁宫住着呢,后宫修缮的钱都拿不出来了。内务府都在发卖盛京贡来的大松木呢,你修府不也买了么? 去岁宁古塔将军报,罗刹侵北,朕不打算治黄修堤了,黄河太长了,要修完朕就得跳河了。正打算换他去宁古塔造船呢,造内水巡船的银子,挤挤还能挤点出来。” “要挣银子得造大船,造海船。” 元吉见康熙上心,借着由头说道,“罗刹时下流窜过来的都是猎人,定居点呈零星分布,造内河水系的船用处不大。旗里说是未见罗刹大股正规军,全是流放的犯人跟猎人,是山林绺子,不是响马,舟贼。 倒不如晓谕乌梁海十佐领,外扎萨克图汗部,三音诺颜部,土谢图汗部,车臣汗部,并宁古塔将军,沿满洲里,额尔古纳河,乌拉克马河一线,凡巡牧遇罗刹人,无论男女老幼,见之即杀。 同时,告谕满蒙赫哲,索伦等野部,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锡伯等部族,可对罗刹定居点自行驱猎。开具赏格,一个罗刹成人脑袋白银二两,妇孺老弱减半,屠灭一村百两,缴获任取,罗刹妇孺可奴。 满蒙地广人稀,罗刹新至,定居点多少,站不站的住脚,看的就是人多人少。不把罗刹人杀光,一旦让他们站住脚,他们就会把咱们杀光。” 第六十一章 敌人的姑息,换不回我们的怜悯 “单靠咱们在满蒙的那点旗兵,杀不光野鹿一样蹿过来的野毛子,要把这些野鹿屠光,就得发动满蒙老少爷们一起上。有那造一堆小船的银子,不如用来放猎头赏。” 元吉对沙俄并无恶感,减丁的提议不过是就事论事,为了维护满洲对盛京的统治,为了地广人稀的边疆区长治久安。 如果移民同化政策效果更好,即便他个人再痛恨沙俄,也一定会倾向怀柔,与斯拉夫兄弟手拉手,心连心,满俄一体,无分彼此。 可此时的大清国体,满洲族别文化与盛京地区的人口,都不具备迅速同化斯拉夫人的条件。 既然条件不成熟,斯拉夫人在盛京就没有生存的必要。即便他个人对斯拉夫人如何喜爱,也不会允许满蒙诸部对斯拉夫人在盛京的移民点,采取默许态度。 就是辽对金,金对蒙古的减丁政策,日益废弛,才造成了金与蒙古的崛起。明出墙烧荒减丁,犁庭扫穴政策的趋缓,同样造就了建州诸部的崛起。 如果罗马不姑息日耳曼野蛮人,如果西班牙不姑息英国,如果英国不姑息美国,如果当年北洋可以炮击长崎,何来覆灭于黄海? 敌人的姑息,换不回我们的怜悯。 怜悯,从来只有弱者才配享有。 对斯拉夫人怜悯,才是对沙俄的不尊重。 “等罗刹人被杀破了胆,咱倒是可以捕点野罗刹,编列些罗刹佐领,补充长江以南的驻防八旗。” 元吉平静的叙述道,“盛京,是不能让罗刹人定居的,那就会像一条搭在水盆上的毛巾,把西方的罗刹人源源不断的吸入盛京。 汉人,朝鲜人,同样暂不适合定居盛京,不在土地而在民风。汉风太软,一旦让汉俗与朝鲜习俗在盛京蔓延开,就会影响咱的兵源质量。 咱得让他们先忘了他们是什么人。” 清宁宫正殿内实际正在开的就是满洲议政王会议。 议政王会议的议员,不用是“王”,只要加个“与议政”,也就是后来的“南书房行走”,就是议政王会议的议员了。 议政王会议里不光有皇族宗室,八旗固山额真,副都统以上都有“与议政”衔。 六部满蒙尚书,即便皇帝身边的内大臣,侍卫,包括亲王,郡王,贝勒府中的长史等,这些人都位列满洲议政王大会。 汉臣中的范文程,宁完我,也有议政王大会议员资格。 议政王大会讨论军事为主,包括了对高级将佐官员案件的审理,陪审团制度,看集体意见,不看什么法律条款的。 宗室,满蒙汉勋贵子弟的袭爵,军务,边疆与外藩事务等,都在议政王大会处理范围。 入关的决策就是范文程上书多尔衮,奏请立即出兵伐明,夺取天下,列举了入关的政策与统治基本方针。 要满洲对汉人少杀的人,恰恰就是汉人嘴里的汉奸:范文程! 康熙方才说的范承谟,就是范文程的儿子,浙江巡抚,官声不错。原历史被耿精忠囚禁,宁死不降,慷慨就义。 对汉人少杀,尽量不屠城的方针,就是范文程建议的。一经被议政王大会采纳,这就是满洲八旗入关的军纪了。 军纪与是否劫掠,爱民无关,军纪是遵守条例,服从命令,即便命令是屠城,坑俘,执行命令就是守军纪。 满洲不是腐儒,沙场征战,各为其主,屠城灭国是武勋,夸功封狼居胥,勒石燕然,太庙献俘才是武将荣耀,不会把荣耀看做丢人的。 “良知超越法律”的法学框架,要到纽伦堡审判才初现端倪,之后,西点军校才将“拒绝服从不正当命令”纳入了其道德哲学的必修课。 那还是人类社会人权发展最前沿的少数几个国家,才能秉承的准则,在世界范围内且不具备通行意义,更遑论用现代人权准绳,衡量古代战争行为了。 少屠不等于不屠,扬州十日嘛,下令者为多铎,随后发布了“维扬可鉴”的公告,没有隐瞒,告诉你原因。 秦,汉,唐,蒙古,清,哪个屠的不是光明正大?白起,卫青,霍去病,成吉思汗等,没人会觉得屠敌有什么错的,陈汤一样会公示:“宜悬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为什么屠你,屠完会告诉你,光明正大! 就是因为有军纪约束,多铎才发布公告,把原因说一下。征蒙古,朝鲜,藏地,回部,杀戮比汉地大的多,就不用公告。 能把敌人屠城灭国,不是武功,难道还是丢脸的事? 被不负责任,付不起责任的士大夫,害的家破人亡,赞扬的是不负责,负不了责的士大夫,恨的是暴行? 战争不就是暴行与恐惧的总和么? 就许你出墙烧荒减丁,就不许我入关?就许你犁庭扫穴,不许我暴行?就许你把我当夷狄,不许我把你当下等人? 这不是输不起是什么?这不是弱者思维是什么?春秋秦汉唐的时候,有这个思维? 多铎是清军一方的统帅,对清军有责任,对汉人有什么义务?他吃的是“明”是“汉”的饭? 带领清军获取荣耀,获取利益,从胜利走向胜利,才是多铎的责任,他履行了他的责任。 当清替代了明,前明的敌国百姓,就变成了大清的子民,这时候才从敌我关系,转变为权利与义务的关系。 拿权力义务时期的道德去评判敌我时期,就是吃饱了撑的,就是儒癌。 明军的士大夫统帅,他的责任与义务是什么?他带给明军士兵,带给扬州人的又是什么? 要让人强身健体,习弓马,练骑射,自强不息,奋勇杀敌,就应该敬佩,学习多铎。 学习这样负的了责,能打胜仗,对敌人毫不手软的人,鼓励大家做这样的人,为国征战,与国开疆。 要学仁义道德,浩然正气,那就敬佩,学习明军的士大夫统帅,鼓励文人领兵,输赢无所谓,留取丹心照汗青。 路怎么选,自己挑喽。 即便不屑学敌人,自家的王坚,阎应元,如此英雄豪杰,又有几人知,几人学? 守钓鱼城的王坚,击毙过蒙古大汗,南宋灭亡之后,忽必烈亲自承诺不杀城中一人,方降。守城的三十二名将领,无一人乞求怜悯,全部拔剑自刎。 终元一朝,钓鱼城无人骚扰,蒙古人敬佩的不得了。即便在欧洲,阿拉伯都享有盛誉,被誉为“上帝折鞭处”,“东方麦加”。 江阴一样,由于阎应元誓死抗击,满洲对江阴人敬佩的不得了,是乾隆亲自拜祭江阴之后,江阴人才重新出仕。 都是失败的抵抗,江阴同样被杀的血流成河,可江阴没有什么十日不十日,三屠不三屠的,那不叫被屠杀,那叫军民尽皆战死,忠烈千秋,可昭日月! 钓鱼城,江阴,才是光辉的图腾!把那些不负责,负不了责的当图腾? 弱者从来就是被屠杀,统治,奴役,征服的对象。 救济,关怀,同情,怜悯,慈善,都可以给予弱者,唯独尊重不行,那不是祈求来的东西。 我觉得你比我强,才有服气。我觉得你跟我像,才有惺惺相惜。 就是在满洲议政王大会上,分析了范文程所言的入关优劣,其发兵之请被八旗勋贵集体采纳,五日后,八旗正式提兵入关。 多铎欺负范文程,把范文程的老婆抢跑了,同样是在满洲议政王大会上,诸王贝勒陪审团,做出了让多铎把人老婆还回去,罚银一千两,剥夺15个牛录的惩处。 正蓝旗等下五旗,一个旗才20个牛录出头,多铎作为努尔哈赤最喜欢的孩子,一旗之主,加继承了努尔哈赤的十五个亲军牛录,一共才45个牛录。 多铎最精锐的十五个牛录,就是让满洲悍匪组成的陪审团,罚没了。 逮捕阿济格的决定,同样是满洲议政王大会做出的。 包括立皇太极为大汗,尊多尔衮为摄政王,立顺治,立康熙,都是议政王大会做出的决定。 这时候的满洲,还没有太子这种东西。 至于孝庄多牛逼,能立皇帝,与大清的大刀长矛一样,属于凭空想象。正如当面叫人孝庄的谥号,不太科学一样。 让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兄弟的生母阿巴亥殉葬的决定,就是议政王大会作出的。 议政王大会就可以让孝庄殉葬,孝庄别说立皇帝,提名个议员的权利都没有,只能指婚,那是家事,不是政事。 因为后宫与太监,不得干政! 慈禧的聪明,就在于议政王大会废弃之后,又充了回议长,召集大伙开会。 光绪夺不回位,就是满蒙汉勋贵与各地督抚封疆,皆不愿皇权复位,就喜欢开会。 可慈善只是议长,会议召集人,只有决定发言程序与平衡的空间,自身财权,人事权,兵权皆无,空壳儿一个。 光绪的实质敌人,就是表面效忠光绪,实际喜欢开会分权的议员。一等光绪要复皇权,表面效忠光绪的议员,立马就会翻脸。 可慈禧也不能真的重组议政王大会,那她一个充秤的后宫太后,还有什么用? 后来议员们感觉洋人的议会,跟议政王大会的架构也差不多,那就换个壳儿呗,通个电的事,神州一日光复! 晚清表象纷纷扰扰,实际就是个平衡加内斗,乌烟瘴气,一群窝里横的猪狗,早就没了清初的锐气。 满清入关十岁到七十岁男丁加一起才五万多,怎么可能统治那么大的大清?几个县令是满洲人?垄断了对外贸易的广州十三行,哪行是满洲行? 明是亡了,可统治大清的实际还是大明的统治阶级,换汤不换药,换旗不换人,替掉的仅是朱明宗室与平衡士大夫的勋贵阶层,士大夫都没变,前明进士剃个头的事,地主还是那些地主,衙役还是那些衙役。 对大明的统治阶级来讲,逼捐的闯王才是贼,满洲倒是可以当合伙人。 百分之一,只会和百分之一站在一起,无论他们来自哪里。 统治阶级,只会效忠自己的阶级,只会捍卫统治权。至于什么国仇家恨,异族,敌我,文化乱七八糟的,那是曰给被统治阶级听的,外面贼来了要挡啊,不能老爷上去顶啊,老爷的命金贵着呢。 清军之所以可以入关,纵横关内如入无人之境,那就是关内的大明统治阶级,早就预定好了大清统治阶级的股东位子不变,换股协议谈好之后,才有了大明退市的重大重组题材。 由于大明晋商八大家一类的商人,商帮,钱团,大胆的借助这次并购时机,逢低吸纳,一举脱去了大明商贱的不平等地位,变身为法人股股东,自此戴红顶,入新朝董事会,正式晋升为统治阶级的一份子。 不少人知道范文程是个汉奸,可知道范文程是干嘛的人很少,范文程就是议政王大会派出的并购谈判代表兼尽调顾问,就是负责跟关内的大明统治阶级,谈判并购与换股问题的代表之一。 谈好的条件,在议政王大会一过会,大明关内就又多一个地下党,再签署一份换股协议,就又多一个带路党。 满洲八旗战力只能作用于正面战场,真正把大明交出来,确保了大清统治权稳固的势力,就是大明的统治阶级。 满洲有议政王大会的时候,外交与谍报战线上进攻犀利,英雄辈出。那都不是了解敌人,是大规模的收买敌人,瓦解敌人。包括大明境内,蒙古诸部,藏地佛爷,都是如此。 秘密潜伏,情报侦知,内应扑城,收买策反,威逼利诱,合纵连横,从幕后为正面战场,立下了赫赫功勋。 清初谍报系统之精锐,精锐到世人只知大明锦衣卫,对满洲八旗这一地下系统,一无所知。直至雍正时期,江湖道门屡屡被叛徒出卖,才知清廷有粘杆处密探这回事。 实际上,雍正设的粘杆处,也就是“血滴子”的原型尚虞备用处,仅是一个风闻奏事的内务府机构,一群杂鱼包衣兼职的市井特务,是用来掩护真正的情报机关的。 由于满洲八旗的封闭性,大清真正的情报系统,正如皇太极的名字一样,大明也好,后世也罢,始终一无所知,倒是负责对明策反的李永芳,派出的潜伏京师七年的暗探与情报站,曾被大明东厂破获过。 这一情报系统,就直接隶属于议政王大会,是非常神奇的互联网分布式架构,无常设机构,无中央服务器,只予特定军政商民人等,以密信直奏之权。 议员有特定配额,但具体给谁互相不问。谁被赋予了这一权力,仅有双方当事人知道。 密信上来,送交的却不是当初授予这一权力的议员,而是宗人府的“公共信箱”,由议政王大会统一取件,在会上公开宣读。 当年郑芝龙与郑成功的迷信被截获,就是通过这一渠道直送京师。 后来,康熙把这招学了过去,就有了给予特定地方官的“密折专奏”之权,只不过把寄送到“公共信箱”,公开拆。变成寄给他,他来拆了。 一文不花,网罗天下,怕被人贴大字报,又不知身边何人会告,那就只能自我督促,自我暗示,自我催眠,自己告诉自己:“我做的事,皇上都知道。” 那就奋勇杀敌,好好做官吧,不要造反哦,皇上都知道。 这招之高,就是康熙从议政王大会偷师来的。 议政王大会,就是满洲封建军事贵族集团,夺取天下的基础,实在是太聪明了,互联网架构都玩出来了。 此时连康熙的南书房都还没有呢,要等到康熙的南书房,雍正的军机处,再到乾隆持续削弱议政王大会的权利,议政王大会制度才最终在乾隆朝消亡。 八旗就是从那个时候,完犊子了! 愚昧的晚清,别说主动去了解敌人了,主战的都坚信洋人有绑腿,扑地则不起,连南怀仁怎么走路,华尔洋枪队是怎么打仗的都不打听打听,就敢战之必胜了。 无知者无畏! 满清这时候可不是大一统,更不是独裁统治,就是典型的军事贵族民主合议制。 与欧洲海盗秉承的“海盗法典”有异曲同工之处,皇帝有绝对的权威,但是船上的人一投票,同样可以把皇帝流放了。 而且分配相对公平,赏罚分明。上升渠道是通畅的,有升降梯制度。 一个家奴包衣攻城只要第一个登城,立马就是半个前程,封爵,成为贵族。 同样,打仗敢跑,宗室照砍,失城者死。大清县令巡抚就最爱上吊,军人战死,家属同殉者比比皆是。 城丢了还敢嫌水太凉的,都是乾隆朝之后的事了。 此时的清,可不是晚清,儒癌晚期的清,才叫晚清! 第六十二章 租借,割让,就是不平等? 满洲的汉化,或者说儒化,就是从康熙才开始的,包括按汉俗取名排序等等。 康熙迷信以儒治汉,抵御不了以儒治满的诱惑。 汉人说的那个汉,实际是种族概念,汉人脑子里那个满鞑,实际还是种族概念,论的是血缘。 可满洲从来就不是种族,完全谈不上血统,队伍一点都不纯洁,连康熙他妈都是汉女。乾隆生母魏佳氏,本为魏氏,内管领清泰之女,正黄旗汉军包衣,同为汉女。 满洲里各族人都有,朝鲜人,俄国人都有,是民族概念,不是种族概念,倒是与“中华”有共通之处。 汉俗儒教的伦理,残留了先秦的华夷之辨,又有大一统后逐步完善的华夏概念,是双重概念。辽金都入主中原了,圣人都分了南北宗了。北边辽金一个圣人,南边宋国一个圣人,一个圣人,两边都要合法性,那就是一儒俩解释啊。 由于北边的宗把经改的太抽象,把金都忽悠懵了,金以儒亡嘛,女真文字都烟消云散了。 努尔哈赤祖上六代明将,一直写的就是汉字,打了金的旗反了,才发现没人会写女真文,这就尴尬了。 元吉坚信诸夏能把满蒙汉在内,日朝越缅暹,埃及印第安的全忽悠蒙,就是有金的前车之鉴。即便开始统治阶级是拿慈善,自由,环保骗人,可天长地久的,日日暗示,慢慢就普世了,不信都不行了。 可儒的伦理又华夷又华夏又阶级的,三纲五常都有两个版本,加上汉地宗族的血缘观念,一旦侵蚀满洲,就会造成康熙之后,八旗持续贫血的问题。 “抬旗”都成大恩典了,哪还有关外到处绑人进八旗,乱抓小八旗的风采? 满洲人口剧烈膨胀期,就是努尔哈赤,皇太极,顺治,与康熙早期,康熙中晚期就停滞了,就是被儒教与汉俗侵袭了,脑子开始变了。 时下满洲不是宗族血缘概念,姓氏都是地名,是部落概念,入部落的人就是部落的人了,包括奴隶。 清初满汉通婚是非常普遍的,普到皇帝的级别,大汗女儿都嫁汉人商贾呢。耿精忠,尚可喜,吴三桂等一票汉奸儿子,就全娶的是满洲女,满洲勋贵大把的汉女老婆。 元吉要阻止儒教汉俗侵袭满洲,就是为了延续时下的通婚与八旗补血制度,要继续掺沙子,要持续稀释到满洲即便想形成种族概念,都形成不了的地步。 到了那个时候,满洲就等于被绑架了,对夏起源再不可置信,也由不得不认了。 统治阶级一旦达成了一致,就可以自上而下的推动多民族合体进程了。 “皇上。” 元吉正好借着康熙提起罗刹人这茬,把儒的事提下,诱发式的问道,“皇上,您发没发觉,最近旗里通报的有关盛京军报,能拔了罗刹人定居点的,十有八九都是索伦部,赫哲,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锡伯这类的野部族?” “嗯?” 康熙看了眼元吉,皱眉道,“三藩,大船,银子,罗刹,索伦,你这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到底要说什么?” “实际是一回事。” 元吉把一幅地上的画轴解开,一卷平摊在地,图是鹅黄色的地面,风地理式舆地图,只标路,府,山,水域,岛屿无论远近皆是临海一排。 “吴藩,尚藩若要改封,就得先拿到缅甸,越南。若想占据缅越,得先筹平缅越之军饷。” 元吉解释道,“要短时期筹到这笔军饷,殖产兴业过慢,粮赋太缓,最佳之法,莫过于行海商事。于北方择一佳地,开海港,造大船,先贸日本,后赴南洋。” “造船开港岂不更慢?” 开言的是熊赐履,看到康熙眼中的浓浓不解,替皇上问了出来,且语带嘲讽,“内水造船的银款且不敷支,何来开港造船之银?” “所以说,爷最看不起你们这些理学名士。” 元吉眼神中倒没嘲讽,语气很平静,“谁跟你说,开港造船要花钱了?就不能是别人送船倒找钱么?” “嗯?…这?” 熊赐履是理学之士,对元吉货殖的本事多有耳闻,可这开港造船倒找钱的说法,还是让他脸上泛起了狐疑之色。 “吴藩,尚藩之外,还有耿藩。” 元吉从纸卷里摸出一根伸缩甩棍,潇洒的一甩,用长棍指着铺在地上的地图,闽浙地域,“耿藩在闽,闽海外有郑经水师盘踞。时下敌强我弱,福建水师,不是郑家水师的对手。 北方开港,只要用策得当,不用福建水师,就可凭空生造出一股过境的激流,将郑经水师一举冲垮。” 殿内一众满蒙王公都围了上来,连康熙都走了过来,低头看着地上的地图。 “濠境,或叫澳门。” 元吉用教鞭一样的伸缩棍,点在了濠江门户,“这里是葡萄牙于我境内,唯一的商港,也是欧罗巴诸国,位于我大清境内,唯一的踏足点。 这很不好,一是彼在我处落脚,我却在彼国无港,根据对等原则,我应立即照会葡萄牙,让其在里斯本附近,为我准备一块租借地,用于我大清商港的建设。 二是太少,仅澳门一个租借地,仅葡萄牙一家,这点贸易量,对我们来讲,吃不饱。 荷兰等低地国家,英国,瑞典,西班牙,法兰克,意大利半岛诸王国,神圣罗马帝国,奥斯曼帝国,都应该在我大清有租借地,割让地才对。 同样的,根据对等原则,欧罗巴诸国,必须于其首都附近,并印度,非洲,南美,北美等殖民地,为我大清提供租借区,与割让主权港口用地。” 康熙眉头紧皱,一旁的满蒙勋贵同样是皱眉居多,大多眼神发茫,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如果元吉在后世“下大棋”,就会与欧洲,美洲,非洲,各大洲的诸国互换主权土地,基地,港口。 让诸国在不可明说之国拥有主权港口,租借地,割让地。让不可明说之国在全世界拥有主权港口,租借地,割让地。 一次拿到世界帝国的根基! 只要这个根基有了,世界的支配权就一定是不可明说之国的,这是需求决定的。 这个下法,放在古代是一样的。 租借,割让,就是不平等?不是的,是水平不够的问题! 元吉看到身旁人的表情,干脆直接道:“时下是西夷诸国对我丝,织,瓷等货品有巨大需求,却无贸易权。 若皇上肯赋予奴才北方开港,内采外贸之权,我大清便能以租借区与自由港为饵,让西夷诸国出钱为我建港。 为保持贸易路线通畅,英国东印度公司,瑞典东印度公司,西班牙马尼拉舰队,荷兰印度尼西亚舰队,葡萄牙远东舰队,与我福建水师,组成联合舰队,一起把半路拦路的郑经扫灭,也就是应有之意了。 取台湾不过反掌,没必要让施琅上蹿下跳,造堆没用的运兵船出来,我顺手灭了台湾就是。 以闽攻台,废师糜饷不说,造船业与水军重心不免就要南移,闽人半水军不是好事。 来自一个地域没问题,问题是南方民风不适合海军。南人善舟只是错觉,那只是南人的交通工具,吃饭的碗罢了,北方会骑马的农民多了,与骑兵是两码事! 天生的骑兵,只会出自游牧民族。天生的水手,本性就是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南方乡土情结太重,只是靠海吃海罢了,只会敬畏大海,征服不了大海。 南方人的偏安是骨子里的,宗族纽带,血缘地域,保守顽固,它是靠海吃海,只吃熟,在海上做的还是土匪。 热带与亚热带就孕育不出海军强国,这是人种与风俗决定的,南方的风土,撑不起大海军,格局就把它框在近海,框在‘熟’了。 欲征服大海,就得先把大海当婊砸才行,南人是把大海当妈妈,把水军当守河的兵种了,在当长城用。 这种保守的骨头是撑不起世界海军的龙骨的,纵横七海是绝无可能的。 侵略性不足,其他任何美德都没有用处。马匪拿和尚的道德要求自己,道德越高就越是废物,没必要废那个力气。 海军是永远进攻的兵种,要的就是喜欢欺负人的坏蛋恶棍,要的就是侵略成性的船员。 海军,只有世界第一才能生存。受的了别人有赶超自己的可能,而不断然毁灭这种可能的人,都不适合海军。 我大清海军初创,军魂极为重要,为遮蔽汉俗与南方水军风气对我的侵扰,海军摇篮宜设于较为封闭的盛京,一张白纸作画,才好孕育出骨子里就侵略成性,敢于全球出击的大清海军。 缔造咱海军的事,以你们上船就晕菜的水平,就甭管了,我当仁不让。 海军摇篮有了,军魂有了,就跟有了《论语》似的,慢慢洗南方的脑就是了。择才不必南北,日本,朝鲜,佛郎机,西夷,罗刹,南洋,只要咱们是世界第一,到处都是争做八旗子弟的列国豪杰,人才何其多也,何必拘泥于大清一隅。 开港第一年,仅日朝单返,年解款白银二十万两,没有问题。次年,保底年五十万两。如若顺利,我估摸着两年之内,就可灭亡郑经。一旦贸易线路通畅,从第三年起,保底年解款一百万两。 如若吴三桂与尚可喜争气,三年内打穿缅甸,越南,在印度洋沿岸与中南半岛获得支撑点,则南洋满盘皆活。 那么,我就有把握,年解款白银二百万两。并希望就以年二百万两为例。十年一期,每期一核调。” “200万两?” 旁边顿时有点乱了,什么互换租借地,割让地,欧洲,南美,非洲开港的满蒙王公多是一头雾水,可年200万两白银的包税,任谁都听得懂。 康熙更是一脸看神仙的表情盯着元吉看:“你知道湖广分治前,年缴税赋是多少么?” “知道。” 元吉点头,“实物田赋租,盐铁茶课捐税,耗羡,常例捐输加一起,合库平银68万两。” “你知道就好,你一年能顶三个湖广?就那什么与西夷换租借地开个港?” 康熙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去岁岁入加杂耗,才两千余万两,你三年后就能缴大清岁入十分之一?” 第六十三章 共同富裕之路 “能,但不是开一个港。” 元吉点头,举起一根指头,强调道,“是开一串港,内采外贸之权,也必须垄断。拍卖分销权与相应货物的全球独占与各当事国的垄断贸易权,比开个港还来钱。 有遍及各大洋的港口基地链,我方舰船才好沿途维护,才好拍卖私掠许可证,为各国军舰,海盗提供修船与补给服务,也比开港来钱。” “朕不管你钱怎么来的。” 康熙不是有点心动,是不敢相信,“你确定朕如你所请,三年后,你就能给朕每年缴上200万两?” “肯定能,年200万两绝无问题,而且,大清税赋收入提高的会更多。” 元吉暗忖贸易这点钱算个毛,只要基数找起来,把后世欧美人渣发明的海上再保险,期货仓单质押担保对赌,期货票据买卖,国际飞票等金融业务还给欧洲。 再把大洋一压,铸币税一收,货期担保一发债。对于垄断了大清外贸与对内采购权的势力来讲,对外就是卡特尔,对内就是辛迪加,自身就是托拉斯。 如果再学郑芝龙卖个海上保险旗,那连康采恩利益共同体都齐活了。 年200万两,对这样一家邪恶公司来讲,公关费都嫌少。 康熙主要是年岁尚浅,土鳖皇帝,没见过什么钱,才会把钱当钱。 故而,元吉提醒道:“年200万两没问题,但200万两不见得就是200万两。” “这是何意?”康熙疑惑的问。 “很简单,去岁一两银10个鸡蛋,今岁一两银只能买5个鸡蛋。” 元吉手一摊,“200万两不变,但实际只值去岁的100万两了。” 康熙眉头皱了起来。 “外来银钱流入越快,民间物欲便越是横流,流入越多,物价便越是升腾,那白银就不是银钱了,就成了把大清冲垮的洪流。” 元吉平静道,“所以,咱不能学前明的老财主,耗子一样朝地窖堆鬼见愁。相反,咱要把银子花出去,换购西夷诸国的各类物资,打低咱们的物价。 其次,就是索伦那些野部的事了。 钱粮太丰,生活太惬意,餐冰卧雪的罪就没人愿意受了。还会为了一点封赏,就冒着风雪骑马拎刀去宰罗刹毛子的,也就只能是野性未驯的索伦等野部了。 银子,儒教,都是好东西,可也都会让咱退化的。特别是儒,咱要是用这个汉教管理汉地。不管咱愿意还是不愿意,儒就跟瘟疫一样,一定会把咱们全传染上的。” “九阿哥。” 康熙没说话,凭仗理学擢为侍读学士的熊赐履,涨红了脸,插言道,“圣人教化……” “熊师傅。” 元吉打断道,“儒教是好东西,我不否认,要是没有西夷,我一定誓死捍卫名教。起码保大清三百年江山,你们汉儒,比我们这些满蒙野蛮人,更有用。” “放肆!” 康熙闻声怒视了元吉一眼,鼻子都快气歪了,“自甘野蛮?什么三百年,我大清千秋万世。” “三哥,千秋万世?那可能么?” 元吉直来直去,更没好气了,“万年那是神话里的王八,哪来的万年不灭的王朝?谁要这么跟您说的,那肯定就是欺君,拍你马屁呢,想幸进。这号贱皮子我见多了,直接拿鞭朝死抽就对了。” 康熙哼了一声。 “三哥,建港,贸易的事,只是枝节,只是花,不是骨干,不是土壤。” 元吉侧脸看了眼熊赐履,古怪的一笑,又转过来认真的盯着康熙,语气略显猥琐,“皇上,忘了我跟您说的了,主干是要让天下汉人,忘记自家是汉人,先学咱的小满文。” “…咳!” 康熙被呛了一下,侍读学士熊赐履,给事中赵之符等汉臣更是目瞪口呆。 “那什么。” 康熙干咳一声,手一挥打断了元吉,不愿意在众人面前聊这个尚比较私密的话题。 康熙觉得自家九弟精神有问题,比阿济格还疯,就是因为“夏起源”的问题。 要到处刨坟掘墓,埋假古董再出土,每征服一处异域,就一定会“发现”夏遗迹。 通过陆续为历史与如今加故事的方式,彼此印证,逐步把历史洗一遍,两遍,三遍,直至满蒙汉回都不见…… 这什么鬼思路? 康熙不太愿意在人前让人感觉他跟元吉一样龌蹉,小九不要脸惯了,他还要呢。 “成吧。” 元吉见康熙不愿聊伟大的夏,也不强求,教鞭一点脚下的地图,“这里,需要一个特别警备区,我们就从这里,从这里开始,铺一条路出来。” “什…什么路?”一旁的熊赐履疑惑的问。 “共同富裕之路。”元吉平静道。 康熙难堪的一捂脸,看着小九指着的盛京南部,扼守黄海渤海的一处海岸,默然不语。 那里的峡湾,有一面大清龙旗,标注有三个字:“旅顺口!” 再向东南,沿朝鲜半岛一路跨海至日本四岛,就在日本近畿与中国地区,同样有一面龙旗与深藏大内的《夏纪.东瀛列岛本纪》插图标注相同的七字。 “这里是我国山河!” …… 槐花满枝,初夏清和。 四月的津门,乍暖还寒,三辆双马四轮的豪华马车,正在石板路上匀速行驶,两侧是十二骑开道骑兵,暂冲礼仪。 “石头的路面,绵延数英里。” 悬挂系统让车厢更像是处于流体之上,一头白金发的理查.罗尔对马车的舒适度非常满意。 透过卷起半遮帘的侧窗,朝外看着古色古香的东方城市,不知在想些什么,“罗马人的城市也没有奢侈到用石板铺路,看起来像是人工切割好的石料。” 理查.罗尔爵士是个并不古板的英格兰爵士,确切的说他还很诙谐,特别是宣布“你的船现在属于我了”的时候。 他是个商人,在有需要的时候同样会兼职海盗,他还是一家伟大的公司,“伦敦商人在东印度贸易公司”的法人发起人股东,拥有董事会席位。 这是在半个多世纪前,英国战胜印度的葡萄牙,罗尔家族的托马斯.罗尔爵士访问蒙古莫卧儿帝国,为英国东印度公司争取到苏拉特自治权后,获取的报酬之一。 当然,报酬与股份,都是可以世袭的。 这正是他有资格得到邀请的原因。 “那是罗马有天然火山灰。” 来自另一家伟大公司voc,荷兰东印度公司的霍尔斯泰因.范.荷恩,比红毛夷更红毛,一头褐红色的头发,白色蕾丝花边的小立领,显的比罗尔更娘,“不得不说,鞑靼人城市的道路,比伦敦要干净多了,路上没有那么多垃圾,粪便,死尸,残废的乞丐,敲诈勒索的流浪汉。” “嗯哼。” 理查.罗尔冷冷的看了荷恩一眼,下巴微抬,轻蔑道,“这里也缺少伦敦的大火与瘟疫不是么?” “是的。” 荷恩同样面无表情的瞥了罗尔一眼,“如果你没有带来的话。” 去年伦敦刚被炮击,烧掉大半,瘟疫肆虐。 伦敦人为什么喜欢坐马车? 因为伦敦的路太脏了。 全是泥土路,一下雨胶泥一样,粪便就在路上漂,伴随着垃圾与死狗的尸体。 路旁就躺着流浪汉,伤残的乞丐与随时会伸手拽小姐一把的类人形生物。 所以,伦敦穿着拖地裙的富小姐,才会坐马车。 大多人宁可走路,包括富有的男人,而穷人家的姑娘,宁可不出门。 因为坐出租马车很贵,上车一次就要三个便士,差不多三天的工钱了。 1英镑20先令400便士1600四分之一便士! 英镑,“镑”就是一磅白银,最早英镑是个计税单位,不是货币单位,与大清一“锭”白银的“锭”,一石粮的“石”差不多,不是流通货币单位。 镑与磅不同,大清“石”与日本“石”也不同,日本的“石”就是大清“石”计量单位的两倍多。 最早可流通英镑也不是925英镑银,是先开铸的金盎司度量衡金币,一个皇家玫瑰,等于两个英镑的计税单位,等于40流通先令。 十七世纪英国货币改革,用几内亚黄金真正开铸金英镑“几尼”,1几尼1.05英镑21先令的真正现代英国流通货币的同期,才有三分之一磅白银的银英镑。 1英镑20先令的现代英镑兑换比例,就是从几内亚金币“几尼”来的! 贵金属时代的各国货币,与大清一堆私铸铜钱一样,也是一个比一个乱,币值是浮动的,不是固定的。 而且,欧洲没出过秦始皇,度量衡都不一样,本国粮食的“容积磅”,计量重量的“质量磅”与金银单列的“金衡盎司磅”都不同,乱的一塌糊涂。 蒲式耳就是容积单位,玉米,大小麦,土豆的单位质量密度与水分不同,一蒲式耳的重量就不同。大炮都有按自重磅,弹丸磅,口径的三种计算方法。 这就是欧洲为何数学发达,法国连数数都不是十进制,英美货币都有25美分之类的四分之一单位,磅与盎司是十六进一。这要是数学不好,别说换算,数数都数不清。 就是太乱了,所以欧洲与明清贸易,包括马尼拉,采取的都是秦始皇的度量衡,一斤十六两。 香港称金称鲍鱼的司马斤,司马两,就是一斤十六两。几头鲍几头鲍,说的就是一司马斤有几个鲍鱼。 英美十六盎司一磅的质量标准,就是山寨的秦始皇一斤十六两。 什么盎司是酒杯容积来的,扯淡,称金谁用酒杯?李逵啊?十六杯黄金等于一磅?让英国娘炮接着圆啊。 法国主教推出的公制,同样摽窃自秦始皇规定的度量衡单位,十进制! 诸夏,才是世界文明的摇篮。 夏起源嘛! 第六十四章 度量衡就是标准 铜钱就是文,串,吊,贯的十进制。钱,两十进十,十六归一的重量单位。茶叶论斤,粮食论“斗”“石”,生丝,鸦片论“担”,都是秦制,秦秤。 荷兰东印度公司用的是日本秤,它一半业务在日本与台湾,日本的西洋学问就叫“兰学”。 荷兰就是朝日本贩卖火铳大筒,套购黄金,收购台湾鹿皮等。收的是金小判,用的是日本的度量衡。 后世港台卖房的那个“坪”就是日本单位,6日尺乘6日尺为一坪,日亩的三十分之一,约3.3平方米。 这个就是秦制的度量衡换算方法。 日本用的就是秦度量衡,不是法国度量衡的“公制”,那个是里昂圣保罗大教堂的主教山寨的秦制十进制,只抄了一半。英国抄走了另一半的一斤十六两,一磅十六盎司,不用法国的山寨标准。 磅,蒲式耳,英寸英里,美式加仑,没一个“公”的,全是“母”制单位,都是自己国家生的! 历法,度量衡,这是衡量文明的砝码与基础单位,标准化要先确定的就不是什么道德标准与标准的规章制度,而是标准的“量具”。 “量具”是没有感情的,所以才有资格叫“标准”! 有资格制定标准的,就是王,就是秦始皇,就是帝国,就是垄断资本主义,就是帝国主义。 正是由于地理大发现,打通了全球流通,列国都在追求标准的制定权,才揭开了帝国时代。 古代东亚诸国基本都是中土标准,朝鲜自诩小中华,越南为抵抗中土侵略的民族英雄立庙,都用中文写赞词。 日本同样如此,武田信玄的旗就是《孙子兵法》,“风林火山”嘛。织田信长与丰臣秀吉这俩财迷更直接,旗上全是“永乐通宝”! 欧洲各国商会要与东亚诸国贸易,只能与秦制度量衡接轨,包括货币含银量,能含什么不能含什么,都得按中土标准来。 例如明清商人不认铂金,葡萄牙与西班牙就不敢把白金当黄金,称之为“劣银”。只敢偷偷掺在美洲白银中,当白银使,都不敢多掺,怕明清商人拒收。 英镑一样,币值与含银量不是一成不变的,随行就市。 明末1英镑约合4两3钱库平银,到了如今清初的康熙七年,英镑按白银计价,就贬值到了四分之一磅,约合不到3两白银了。 大航海的一个副作用,就是让欧洲疯狂从大明,日本套购黄金。从洪武年间金银比1:4,一路攀升,到了崇祯年间,民间就已经1比12了,最高南京甚至到过1:15。 欧洲把白银疯狂倾泻到大明,大量套购黄金,造成大明出现了海量白银沉积,这就是所谓的明朝“白银黑洞”与“资本主义萌芽”。 实际上,这叫大明“白银积压”与“资本主义危机”。 在如今这个时代,一般英国人是很少见到英镑的,伦敦市民的平均年薪也就八九个英镑。四便士就是银币了,西班牙在美洲的八片币就是“刀乐”了。 最早英国的投票权,就是按财产权算的,家庭收入30英镑或有价值50英镑固定资产的成年男人,才有投票权。 伦敦人的年收入,相当于月薪二两二钱白银,与八旗兵丁月薪的现金部分持平。 但是八旗兵一年还发八千斤的粮米呢,这就是中土特色的劳保福利了。 因为中土税收缴纳的就是三级,银钱,实物,徭役,不是光收钱。 英国财迷只收钱的,又没有对冲粮价的常平仓。粮食结转,储存与供销都是问题,谷物价格昂贵,是万万发不起劳保的。 肉反而好储存,古代盐之所以重要,一半的原因就在于盐的冰箱作用,可以腌肉,让肉长期保存。 欧洲迷恋香料就是用来腌肉的,不吃牛羊不杀就可以了,羊跟羊毛都不会过期。可粮食一长成,就得收割,就得储存。有机物见氧,久了就霉了,交流电一样,消耗不完的冗余,就是浪费。 英国粮储系统不行,供应弹性就小,全靠外部调节,一旦调节的阀门关上,爱尔兰能土豆都不够吃。 饥荒并不是坏事,此时的爱尔兰人口只有五十万,到了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期,人口就迅猛增长到了八百万。 如果没有爱尔兰土豆危机,爱尔兰农民是不会主动出国,主动到全世界开枝散叶的。 爱尔兰本土人口始终未恢复到土豆危机前的一半,仅四百多万人口,可全球爱尔兰后裔已经超过七千万。 就是有了土豆危机,爱尔兰人被迫迁徙,爱尔兰的帕克里特“绿帽子节”才成了许多国家的共同节日,爱尔兰文化符号也就渐渐成了世界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特别是爱尔兰迁徙的主要目的地美国,爱尔兰文化符号充斥社会方方面面,影响了整个世界。 美国第七任总统杰克逊,第十一任总统波尔克,第十五任总统布坎南,第十八任总统,南北战争北军总司令格兰特。 第二十五任总统麦金莱,第二十六任总统罗斯福,第二十八任总统威尔逊,第三十五任总统肯尼迪,第三十七任总统尼克松。 第四十任总统里根,第四十一任总统布什,四十二任总统克林顿,第四十三任总统小布什,第四十四任总统***。 这些美国总统,就全是爱尔兰后裔! 没有贫穷,没有宗教迫害,没有饥荒,欧洲人也不会去大航海,不会去开拓美洲的! 贫穷,迫害,饥荒,恐惧,战争,死亡,没有什么不好,与常平仓,与货币一样,都是调节的工具而已。 常平仓就是中央计划经济,就是宏观调控,就是用持续的浪费来抗突发风险。英国就是市场经济,中央财政负担低,日常粮食浪费少,但是一出事,人口浪费就大。 中国人储蓄的习惯与欧美不储蓄的习惯,是从粮储就一脉相承的,上千年都这样,没什么好奇怪的。 此时的英国仅占据了大不列颠岛南部,仅兼并了威尔士,与苏格兰议会尚未合并,还是个城邦国家,就伦敦一个城,威尼斯一样,是城邦的习惯,还没形成大帝国的思维呢。 英国的大贵族,顶级世袭公爵,在十七世纪的如今,一年的收入,也不会超过2000英镑。 如今的英国,还不是日不落,五年前牛津大学才有了第一个数学教授,科技谈不上领先,去年还被荷兰舰队开进泰晤士河炮击呢。 大半个伦敦去年刚烧没,又发了大瘟疫,苦逼的很。 车内的英荷俩人,实际是敌人,只不过外交场合,保持了风度而已。 “西夷在说什么?” 马车里不光坐着英国的罗尔与荷兰的荷恩,大清土鳖吴兴祚与一个汉葡混血的串子通译,同在车上。 “大人,罗尔先生所在的英格兰,与荷恩先生所在的尼德兰,似乎尚未解除战争状态。” 瓜皮帽,剃着辫子,一副清人打扮,眉目间却有何鸿燊三分风采的混血通译,低声为吴兴祚解释,“如果不是作为客人,他俩说不定会互扔白手绢,决斗的。” “战争?决斗?” 吴兴祚一脸疑惑,“他俩不都西夷么?与佛郎机一样,内战了?” “大人说笑了。” 通译何东一乐,知道吴兴祚诙谐,凑趣道,“西夷重利轻义,为了银子,有事没事就打。” “胡扯,西夷重利不假,轻信义未必,没有荷兰,莫斯科怎么来的?十年前莫斯科的使团就到大清了,京师就有沙俄使馆。” 吴兴祚脸一沉,侧脸指着脖子下的一道红痕,“什么西夷重利轻义?我就是这么信口开河,结果让九爷一鞭抽脸上了。” 说着一瞪眼,骂道,“你这个王八蛋,本官带你北上,是让你好好给我译,不是让你扯犊子的。” 原历史上请开广州海关,学习了欧洲诸国东印度公司垄断经营权方式,设立了广州十三行垄断贸易方式的人,就是吴兴祚! 后来广州十三行的翘楚伍秉鉴,当时的世界首富,就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个人最大股东,怡和行就是十三行之一。 吴兴祚隶属汉军正红旗,从父辈起就在礼亲王代善府上打杂。后来外放,在山东,山西,江南多省,无锡等地干了几任县令,资质原因,兜兜转转,一直升不上去。 礼部与理藩院下文,让江南派员带滞留江南的西夷与南洋诸国贡使北上津门时,吴兴祚正在苏州干县令。 这家伙喜欢钻营,自恃熟悉满洲勋贵的脾气,县令都扔下不干了,自告奋勇就颠儿来了。 结果,见了坐镇津门的九贝子,瞎扯西夷的淡,什么小佛郎机的马尼拉总督老婆被人睡,老爷发现了不杀奸夫**,反而去找奸夫的老婆钻被窝。 一个个听来的故事讲起来绘声绘色,有如亲见,把元吉都侃迷糊了。 这时候是有国际贸易的,不单海上,山陕商会从江南,周口,张家口,归化,恰克图,莫斯科,圣彼得堡的茶马路线,不比丝绸之路短。 古时只要叫“口”的都是海陆通商“口”岸,壶“口”瀑布的口,水都从这个“口”流,“口”就是“关”,口内口外,关内关外。 山陕商帮就是再明显不过的康采恩利益共同体架构了,以信义,血缘,地域为纽带,泛集团式经营。 山陕商帮可不仅局限于山陕,控制了南北数省的期采与贸易权,垄断了多个行业,生意一气儿都干莫斯科去了,驼队的骆驼都是论万的。 古代什么太极拳祖师,八卦掌祖师,八极拳祖师,不能天天练武啊,得吃饭啊。吃的就是护卫这碗饭,全是镖行,商队护卫,刀客。 跨国大商队不亚于军队,丝绸之路上的商队就曾经攻入过大唐长安。 后来闽浙,潮汕等商帮,都是这个路子,组团打怪。 民间放个贷都组团,你一块我三块,凑一亿,开个标会,拍吧,看谁利息给的高。比银行还活力四射呢,炒个房都组团! 现代的钱团,就是古代的商帮,一个架构! 吴兴祚小时候就在礼亲王府上打杂,代善就是负责国际贸易的。金的时候,与康熙生母佟家,与晋商八大家,那就是国际贸易,没有歧视商人的习惯。 他接触的跨国商人不少,听来的故事再一艺术加工,抽象主义大师一样,元吉见他这么喜欢抽,就抽了他一顿,马上就老实了。 “九爷未免过于看重这些西夷了,有事吩咐就是,还要当面呈对。” 基于本时代东方人对西夷天然的优越感,吴兴祚连何东这个混血串儿都瞧不上,更别说穷兮兮的西夷了。 最后一次跟大家交流了。 老规矩,实话实话。 我说我是尊重读者的,我说到做到了。但是由于再尊重下去,本书就没有了,所以,我现在把尊重收回,变更为我听读者的。 本书涉及思想的部分,我已经过了一遍,能删除的全部删掉了,包括个人对事物的观点,发现的都删了。只剩下涉及儒与某族的话题了,如果涉及儒与某族的话题,也不能谈,或者有与你的想法冲突的思想没删干净,你跟我说一下,我一经发现,马上就删。 包括文中与你认知不符的部分,我说清朝有大炮,你认为大刀长矛才是对的,那也行,你跟我说一下,我马上把清朝会造炮,改成大刀长矛。 我是汉族,我个人认同满洲,汉族都是中华民族,都是诸夏之一,消除族别概念,都是中国人最好。 可你要说满洲不配诸夏,不配是中华民族,可以,我同样听,你跟我说下,我听你的。把汉地替换成“关内”,汉人替换成某族等等,都行,我都听你的,你跟我说一下就行。 即便是历史小说不能谈我个人知道的历史,只用你知道的历史,没有问题,你说历史什么样,就什么样呗,与你认知不符的历史,我全改,真不行删了,你放心吧,我说到做到。 我听你的,你就不用再举报了吧?都按你说的办了,你再举报我干什么呢?我下面的章节只写故事了,只有情节了,只有架空中的那个时代的事了,后世的一切都不再提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提我的编辑,评论区有人问这书怎么都能上推荐,我说“见女编辑就叫女神姐姐,我爱死你了。见男编辑就叫哥,我崇拜死你了,这都不知道。” 这是玩笑,实际上,我没跟编辑主动聊过,推荐是主动来的,即便少章,我也没主动找过人家,就怕我捣蛋,我不识好歹,结果把人工作也连累了。 凡是你不喜欢的,你说一下,我都删。凡是你认为对的,你说一下,我都改。凡是你不认同的,你说一下,我都不说。 我听你的。 我后面的章节,只写故事了,我会通过故事说话,如果这样都不行。 那,最后一次跟大家交流了! 第六十五章 哥伦布应该先找我,我能带他去印度 ...... 吴兴祚就是个汉人,却对大清,对满洲主子忠心耿耿,被元吉用鞭子抽了,非但不觉得侮辱,反而有事没事就亮下鞭痕,那意思:“你看,九爷都抽过我。” 这不是下贱,这就是为何说民族问题的本质,就是阶级问题,这就是对强者的崇拜与孺慕。 兵被崇拜的上级踹了,小弟被崇拜的大哥打了,不会怨恨的,反而与有荣焉。 施暴者越是力量大,段位高,被施暴者就越是感到荣幸。一个城市有名的大哥,把一个老板的车砸了,人老板不会感到侮辱的。 如果砸车的是个小痞子,小服务员,那就不行了。 力量相差越是悬殊,就越是没有怨恨,把城市有名的大哥送去劳改,大哥也不会恨劳改营的。 被满洲八旗统治的人,应该恨满洲吧?被日本鬼子统治的人,应该恨日本人吧? 可是,东北日据时期,又为何人口是大规模净流入呢? 短短十年,东北人口就由满洲国成立时的2900万,暴增至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时的4400万,是当时世界人口增速最快的地区,没有之一。 1942年,满洲国城镇化就达到了23.8%,1945年,满洲国工农业产值甚至超过了日本本土,成为亚洲最发达的地区。 恨满洲国?恨日本人?关内百姓,又何以至此? 被英法联军欺负了,就恨英国,法国了? 日,英,法,美,八国联军都不恨,又为何要恨满洲呢? 人追求的就是精神与物质,满洲可以提供,一个包衣名额都打破头,恨是何意?科举能加分,做个满人又咋地? 人恨的是满洲?人恨的是那个不再强大的满洲,恨的是那个积弱腐朽的晚清,无法满足自己精神与物质上的追求了。 谁强谁弱,无关仁慈与邪恶,无关道理与对错。看的是谁被谁支配,看的是力量大小,谁输谁赢。 文明的冲突,谁强谁弱,谁吞噬谁,不看云里雾里的谁更文明讲礼貌,只看物质与精神满足程度! 清初,诠释了何谓强者。晚清,就是强者退化成弱者的下场! 弱者,从来就是被欺,被辱,被恨,被怜,被同情,被救济的对象,没有被尊重的资格。 吴兴祚就是这样,如果是师爷对他来个“大人英明”,下属拍他个马屁,明明是夸他,他反而会看不起。 因为他是县令,下属处于被他支配的地位,下属再文明再仁慈,再有道理,对他越是善意越恭敬,他越是看不起。 相反,元吉对他一点不友善,上去兜头就是一鞭,他个县令反而被抽的与有荣焉。 奇怪的现象,实际也不奇怪。 正如奢侈品店的导购,冷眼瞄顾客的时候,反而会激发顾客的掏钱欲望一样。 我要打你的脸,让你看不起我! 可别人冷眼瞄你,你反倒为别人增加业绩,谁打了谁的脸? 人这种被情绪操纵的生物,真的好奇怪,总是死于热爱。 …… “我们早到了么?” 暂充宴会厅的天津漕运衙门堂屋前,南怀仁与渡海试修的汉尼拔,面带微笑的站在台阶下。 英格兰人罗尔与荷兰人荷恩,一前一后走到屋前,对“汉尼拔”颔首问候了一声,态度谦卑。 当然,不是冲才二十岁出头的汉尼拔,是冲汉尼拔侍奉的上帝。 面对南怀仁,二人的态度却很冷淡。 当然,不是冲南怀仁侍奉的上帝,是冲南怀仁。尽管南怀仁与荷恩一样,来自尼德兰地区,是比利时人。 可比利时位于荷兰南部,为天主教区。 荷兰是个宗教一分为二的联省王国,有条宗教分界线,东北格罗宁根省至西北部的泽兰省是一条线,此线以北是革新派,路德派,自由派等新教,以南则为罗马公教区。 南怀仁就是天主教的神父,而英国是新教国家,荷恩则来自北荷的新教区。 至于天主教与基督教的上帝有什么不同,这个问题与上帝长什么样一样,就是再过一千年,也休想回答明白。 只要知道一个天主教与一堆新教是两个敌对阵营,目前正不死不休,就可以了。 英格兰百年禁教法时期,尚未过去呢,英国对教徒的迫害,一点不比宗教裁判所差。 英国杜埃神学院三百多个海外归国的神父,其中就有一百六十人被捕处决。罗马英国神学院的四十四个神父被处决,其余全部在监禁,流放中死去。 天主教徒与新教徒,同在迫害之列。新教之间同样彼此迫害,新教一堆教派呢,论千的,摩门就是新教,不少彼此也是敌对状态。 为了躲避英国对天主教徒与新教徒的迫害,天主教徒与新教徒在这一时期的伦敦,修建了大量防空洞一样的地窖地道,躲避英国宗教纳粹抓捕,这就是“避难所”。 就是因为有这个恐怖的宗教环境,才有“五月花”号逃窜北美,才有了十年后的英国“光荣革命”,与资产阶级屁关系没有,英国连这个阶级都没有,就是宗教宫廷政变。 “是我来晚了。” 一句法语传了出来,一身黑绸马褂的元吉,从屋里踱了出来,笑容可掬的看着俩外宾,就像看待两个会走的钱包,“哥伦布应该先找我,我能带他去印度。” “他迷路了不是么?” 理查.罗尔笑着打趣一句,脚跟一并一点,右手捂腹一低头,对元吉行了个剑礼,“向您致敬,王子殿下。” 英格兰人罗尔说的同样是欧洲外交场合通用的法语。 在新教与天主教分裂后,天主教的官方语言拉丁语,就被罗曼诸语中的新教国家摒弃了。 拉丁文目前只作为书面语言,需要准确文字对照的外交公文与缔约书使用。 由于目前法兰克地区的文化最为发达,巴黎的女人最为动人,外交场合的通用语就是法语。 至于元吉的法语,几个欧洲人都不吃惊,因为元吉是鞑靼人,蒙古大贵族会西方诸国语言的多的是。 蒙古贵族手下的税务官,事物官,奴隶,大把的色目人。欧洲人,拜占庭人,突厥人,沙俄人,埃及人,阿拉伯人,非洲黑人都有。 琪琪格就不是有语言天赋,而是有语言环境。 “不,他没错,错的是你。” 元吉颔首,一语双关,一指到死都不承认自己称呼错了“印第安人”的哥伦布,一指罗尔的称呼,“不是为了证明哥伦布错了,你们也找不到东印度,西印度,印度岛,印度支那,印度尼西亚等等那么多见鬼的印度。 这就是你们找到了我们,我们找不到你们的原因。如果你们是我们,恐怕还在哥伦布曰:印第安人就是印度人。” 说着,笑了起来,“恭喜,为你们的敢于质疑骄傲吧,以文艺复兴的名义!” 第六十六章 责任边际与公私法理 “可我们却丢了福摩萨的贸易站。” 一旁的荷恩捋了把乱糟糟的红发,对面前这个气质迥异于汉人官僚的鞑靼年轻大贵族的印象极深,笑着试探了一句,“那个满是鹿的小岛,占据了voc两成六的业务量,现在却被贵国的叛军占据了,真是太遗憾了。” 福摩萨就是葡西荷等国对台湾的称呼。 “这没什么好遗憾的,你们可以把他们变为你们的当地期采代理人,加大军火输出,那个净利润率更高一些。”元吉抬手示意几人进屋,侧身虚让。 “王子殿下,尽管来前就听说过您的不少传闻,可不得不说,您还是跟我们想象的完全不同。” 罗尔轻捋了把遮耳的白金色头发,对元吉点头示意了一下,迈步朝屋内走。 “当然不同,我就不是王子,与你们一样,就是见钱眼开的野蛮人罢了。” 元吉闻声就笑,“你们与莫卧儿帝国打交道的那套东西,不适合我们野蛮人之间的坦率交流,我们应该是公司对公司的性质。 我们将要谈及的,是有大清主权背书的涵盖主权让渡的一系列有关自治权,垄断贸易权,垄断航线及私人物权下的主权土地归属。 我已得到我国政府背书,为此次非豁免全权大使级谈判代表,你确信拥有与我对等的权力么?” “s.a.r.l?公司对公司?” 荷恩对这个法语单词异常敏锐,“股份制私人公司形式?殿下,您确定?” 法语的s.a.r.l,等同英文中的co.ltd,co就pany的简写,公司与组织的意思,cia是中央情报局,同样简pany。ltd就是limited,限量,有限的意思了。 有限责任就是“只付规定的义务与责任”,约束的就是权利与义务边际,框架内的资产亏完拉倒,有限责任之外的责任豁免,提前跟你说:不负责任。 不标这个“有限责任”就是无限责任了,例如欧美的资深律师事务所,私人银行,很多都是无限责任。 一旦律师行与银行破产,律师行所有的合伙人与银行的股东法人也都负无限的连带责任,个人与家庭财产都要用来还债。 欧洲诸国分的很清楚,国王的财产都是私人有限责任。国家级信用与抵押借款都不全是无限责任,有的也是只抵押关税,抵押殖民地,还不起殖民地归你就是。 大清是无限责任,没有有限的概念,对财产权标定没有欧洲那么清晰。 所以,大清谈不上什么私人财产不可侵犯,因为连什么是“私人财产”,都没有标定。 例如田地,要缴田赋,田赋包括地丁,升科与租课三项。 地丁就是徭役了,义务工作时间,摊丁入亩就是摊的这个,把徭役换成货币税了。 升科是开荒与新购土地的临时过渡税,田赋主要是租课,清是按的明朝税赋。 皇庄与八旗等内务府与旗产,早年投充的农人与佃户,租金都是每亩按鱼鳞册标定的上中下田,分别收大约三分,两分,一分银。 大多是谷物等实物缴纳,货币缴赋比例不定,长期合同,一百年都不变的,只缴租金,不再缴田赋了。 那这个是大清旗产呢,还是私田呢? 江南私田的田赋比北方田庄的租金还要多,这个是私田么?这与旗产有什么不一样?私田凭什么要把产出交给朝廷呢? 我缴税是只付出义务啊,我的权利在哪里? 大清征收田赋,税收,摊派徭役,依据在哪里?就因为大清是朝廷,有统治权,有军队,那朝廷不就是奴隶主么? 奴隶哪来的私人财产?奴隶主背书的私人财产?那奴隶主不想背书的时候,对奴隶不还是生杀予夺?让奴隶把房扒了,奴隶不扒? 这个问题解释不清,人民觉醒度一旦上升,就有波士顿倒茶事件,就有美国十三州独立。 真正私人财产与权力义务的责任边际界定,要到一堆物权法案出炉之后了。 你对私人财产征税的依据在哪里?收本社区的地产税,仅用于本社区的警局与社区学校?嗯,这个提案允许上会表决,一表决,同意了,才可以征税! 不同意,不能收,美国很多社区甚至城市,警察局,消防局一概没有,连政府都不要的。一个镇子,问镇长在哪?没镇长。一个城市,问市政府在哪?没有市政府。 不是喊两嗓子“私人财产不可侵犯”,“风能进,狗能进,国王不能进”,就有私人财产与自由这种东西了,国王不让进,国税局的能进么? 你的法律依据在哪里?谁在为法律的执行背书?权利与义务的责任边际在哪里? 我给你民主了,拿好,你有民主了! 随便街上拉一百个人,有两个能说出一样的民主形式与执行情况么? 这是什么东西?这不是法学的权利义务语言,这是土著的语言,就是英国,荷兰,瑞典的东印度公司,与印度各土邦,与莫卧儿帝国打交道的语言。 与拿玻璃球,从印第安酋长手里换曼哈顿,没有任何不同,澳门不就是这么换来的么? 因为跟没有法学概念的对象解释什么是条约,什么是权力义务,白费功夫。 美国一个代表,与荷兰东印度公司签署一个有关爪哇,印度尼西亚的主权与贸易框架条约,和与一个菲律宾总司令签署的一个有关菲律宾问题的备忘式声明。 前者可以执行一百年,后者没有任何法律效应,不用撕毁,本身就无效的。 这个时代不承认人与人的平等,只有见客下菜。 你是文明人,我们用文明人的规矩。你是土著,我不可能用对待文明人的方式,去对待土著。 不单是歧视的问题,是不这么办怎么办?跟土著解释什么?那怎么可能解释的清?自己猜去吧。 “您是指,我们谈判的范畴,将是私人物权下涉及主权的归属?” 荷恩的神情严肃了一些,荷兰东印度公司voc是七人董事会制度,他就代表七个小矮人之一。 由于涉及尼德兰七省联盟议会的有关贸易,铸币,外交,组建军队,发动战争等一系列相关授权与荷兰主权权利让渡。 一旦荷兰东印度公司签署正式条约,就等于荷兰自动背书了。 荷兰实际是没有政府的,只有皇室与议会,它是联合王国,叫尼德兰与印度尼西亚联邦,加勒比海都有尼德兰的邦。 尼德兰就是低地国家的意思,不光荷兰,还包括比利时,卢森堡。这一区域实际是德语区,荷兰语就是德语。 由于德语区不重视海权,汉萨联盟等只是近海商圈。于是,大航海时代一来,尼德兰凭借其同属德语区的关系,就变身德语诸国的外洋进出口总公司了。 荷兰与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一样,都是联合王国。 英国人叫自己就叫uk,与美国都一样,美国的国名是united.states,州联,联邦的权力就来自于州权的让渡,联邦本身是没有权力的。 这些反动国家全是军阀割据,有事军阀一起开会表决,与清初的议政王大会,一模一样。 不光是东印度,这个权力有延伸性,能在亚洲决定荷兰本土的一些垄断贸易权,航线与土地物权的归属,能代替荷兰,决定与谁联盟,与谁开战。 这与荷恩北上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他只是代表荷兰东印度公司,希望拿着一袋玻璃球,换取一块东方的曼哈顿,没有任何缔约的相关心里准备。 而他无论怎么看,面前这个年轻的鞑靼人,都不像他认知中的东方统治者,无论是莫卧儿帝国的贵族,日本的幕府,大名藩主,都不是这样的。 “你们说的福摩萨,对我们是没有用的。” 一行人来到屋内,正中摆着一张不及腹的原木色长桌,上面是一副胶泥与粘合土制成的大沙盘,元吉走过去,拿起桌边一根细长的教鞭,点到了闽东南外海的一座岛屿,“这个岛,只有不在我们手里的时候,才是宝岛。一旦到了我们手里,就是一座废岛,没有任何资源产出与地缘意义,没有军事意义。 相反,在你们手里,可以作为辐射大清东南,连接菲律宾马尼拉,日本长崎的贸易站与物资集散基地,西太三角大帆船贸易航线的支撑点,全球基地链条中的一环。 台湾沿海与内陆的任何土地,任你们挑去,十甲面积的台湾土地,给我换成十甲荷兰土地,或一甲鹿特丹附近的沿海土地就可以了。 租借,割让,主权基地区,都可以,咱们对等着来。荷兰在台湾租借10甲港口土地一百年,大清就要荷兰10甲港口租借地一百年。根据距离首都的远近与地理位置,可以适量调整交换面积的比例。 荷兰如果要在台湾设立相当于本土的主权区,可以。按大致相当的面积,在荷兰本土划出大清的主权区,就可以了。” “甲”与八旗在关外用的土地面积“垧”差不多,是荷兰在台湾曾经设立的征租面积,相当于十亩多些。 “军事基地与海军港口也可以么?”荷恩问。 “可以。”元吉毫不犹豫的点头。 第六十七章 不经苦难,难得王冠 “根据对等原则就可以了。” 元吉平静的叙述道,“针对第三国的战争条款,涉及基地的部分。大清位于荷兰本土的军事基地,与荷兰设于台湾境内的基地,在具体战争行为约束上,应保持一致。 即便是大清与荷兰进入战争状态,有关各自的基地区,是应自动转为不设防状态,能否用于针对彼此的战争目的,是否允许用于大清与荷兰及其盟友间的战争,只要我们约束行为一致,没有问题。 我们打输打赢,是战争水平问题,战后根据输赢算账就可以了,并不一定非要没收彼此的基地。 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人类总是在永恒的战争中壮大,在永恒的和平中枯萎。没有战争,我们都会退化的。 只要我们约束一些战争中的过激行为,适量的战争,对我们彼此帮助对方淘汰弱者,剔除腐肉,保持自身肌体的活力,都有积极的意义。” “是的。” 被元吉冷冷的眸子不经意的一瞥,荷恩的眼神有一个下意识的躲闪,或许是感觉到了示弱的缘故,没有正面回复元吉,反而对身侧的理查.罗尔一昂下巴,“只有弱者才会被战争淘汰。” 理查.罗尔闻声一皱眉,腮帮子青筋凸了几下,平静地看了荷恩一眼,来了句英格兰谚语:“不经苦难,难得王冠。” “是啊。” 荷恩唇角一掀,露出了一抹嘲讽,轻点着脚尖,同样用一句英格兰谚语回敬道,“不自作聪明,就是聪明。” 此时,正是荷兰海军最风光的岁月! 就在去年,康熙六年。 刚在上一年用火船战术于多佛尔海峡“四日海战”中,大破英国皇家海军的荷兰海军上将,德.鲁伊特。率领二十四艘战列舰,二十艘炮舰,与二十余艘纵火船组成的舰队,利用涨潮时机,驶入了泰晤士河口。 德.鲁伊特率领荷兰舰队,发动了人类海军战史上的一次经典奇袭作战:梅德韦河奇袭。 荷兰舰队冲破了重达十多吨的横江大铁链,沿途炸毁英国船坞与停泊的英国军舰,占领沿岸炮台,并掠夺了储存在希尔内斯炮台内的五吨黄金。 更神的是,俘获了英国皇家海军的象征之一,世界第一艘三层甲板战列舰“皇家亲王”号,又名“皇家查尔斯”号。 英国六艘“皇家”打头的一级战列舰全部损失,两艘被俘,其余全被烧毁。 刚被赋予“皇家”头衔仅七年的英国皇家海军的旗舰“皇家亲王”号,都被荷兰人拉回国展览去了。 舰船下水砸香槟,就是“皇家亲王”号下水,威尔士亲王拿起金酒杯喝一口,然后,掷金杯于海。 后来英国人船越造越多,金杯扔不起了,才把“掷杯”改为“掷瓶”,砸香槟。 同样是这艘船,刚于五年前作为花轿,从葡萄牙接回了英国国王查理二世的新娘,葡萄牙公主凯瑟琳。 就是这位葡萄牙公主,把喝茶这个习惯,教会了英国人! 英国皇家海军最有名的三艘战列舰,就是代表了十七世纪战列舰起源的三层甲板“皇家亲王”号。与世界首艘装备了百门舰炮的战列舰,绰号金色魔鬼的“海上君王”号,与十八世纪纳尔逊的“胜利号”。 前两艘的舰名始终由英国皇家海军的新战列舰不断沿用,“胜利号”战列舰甚至直至后世仍然停泊在普利茅斯军港。 对海洋国家来讲,一艘著名军舰的兴衰,几乎就相当于国运。 镇远定远被人拉回去展览是什么概念,对国民士气的打击得多大? 英国皇家海军的象征,“海上亲王号”一级战列舰,就是被荷兰海军俘获,拉回国展览的。 荷兰舰队甚至封锁了泰晤士河数月之久,连续炮击伦敦。 两月后,伦敦就起了大火,一下烧掉大半个城市,瘟疫横行,真就跟国运一样。 这是拿破仑与希特勒都做不到的事情,荷兰人办到了。 英国,法国,西班牙,葡萄牙在这一时期的海上,都打不过飞翔的荷兰人。 根据原本历史,要到十多年后,英国宫廷政变,即“光荣革命”爆发,荷兰奥兰治亲王威廉三世应英国议会邀请,率领两万荷兰军队登陆英国,加冕为英国国王。 由此,称霸全球海洋的日不落大英帝国,才正式拉开序幕! 当年开赴澎湖的荷兰舰队,船型就全是最新型的大中型盖伦,是荷兰东印度公司的主力舰队。 结果,让英雄的海盗郑芝龙虐了。 荷兰原本是不用火船的,德雷克曾经对西班牙舰队放过无人操纵火船,效果不好。 荷兰就是从料罗湾海战之后,才改装出了大量人操火船,荷兰传奇海军将领德.鲁伊特,就是以用火船闻名,纵火犯。 也正是由于与荷兰舰队的一系列海战,英国淘汰了战列舰上可以发射60磅弹丸的大口径舰炮,所有主力舰都摒弃了超过42磅的夹板炮。 因为荷兰三层夹板战列舰的舰炮口径,分别为底层夹板32磅炮,二层夹板24磅炮,顶层夹板18磅炮。 海战结果表明,荷兰军舰的火炮配置的更好,炮并非越大越好。 与打败西班牙舰队的实际是海盗德雷克,召集来的一群加勒比,欧洲与摩尔人海盗一样,真正击败荷兰舰队的也是郑芝龙发布“绿林令”,开出赏格召来的一群大明,日本,南洋海盗。 海军是永远进攻的兵种,始终处于战争状态才不会丧失敏锐,才会始终提高。 军队如此,武器装备也如此,炮打的越多,越能发展出更优秀的炮兵战术,造出更凶猛的火炮。 “你们对彼此的分歧,能改变我们对金钱的共同向往么?” 面对不睦的罗尔与荷恩,元吉面无表情的问了句。 “不能。” 荷恩摇了摇头,手又一摊,“可我们的分歧就在钱上,我们都穷的要穿木鞋了,可克伦威尔那个弑君者,居然规定连木鞋都必须英国商船来运。英国人才是问题,钱不是问题。” “是的,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罗尔冷冷看了荷恩一眼,“我们连运送木鞋的生意,都要用法案来确保了。” 他俩说的是英国针对荷兰颁布的《航海法案》,规定运送英国及其殖民地的货物,必须由英国商船运输,这一法案是贸易壁垒政策的开端。 英国这一闭关锁国的法案影响之深远,直接拉开了大殖民时代。 清朝茶叶的大规模输出,就是这一法案的连带效应。 清朝之前的中国是不出口茶叶的,只出口瓷器,丝绸与工艺品,只有丝绸之路。 茶仅有受华夏文明覆盖的地区才喝,与蚕一样,日朝都引种了茶树。 清之前,周边国家与草原的茶叶需求缺口,仅是通过陆路,用马帮,驼队朝外少量输出,走北方草原,西域青唐羌的是驼队,走南边茶马古道的是马帮。 清之前,外洋对中国茶叶没有需求,反是大黄果有外部需求。历史上大清还曾经对沙俄发起过大黄禁运,鸦片战争除了鸦片外,还有个品种就是大黄。 中国茶叶从海贸输出,这个外部需求,完全就是英国炒起来的,是遵循垄断资本主义运作原理的英国,作为“烟草专卖”垄断着的。履行的是税收职能,剪羊毛的工具,不单是商品。 只有红茶可以远距离输运,而喝红茶必须配蔗糖,操盘的是英国,大多人后世都看不懂的,别说这个时代了。 美国都是由于这一法案的演进,波士顿倒茶,独立。 美国耶鲁大学资助人,伊利胡.耶鲁,就是英国茶叶大买办,他就是靠英国东印度公司发的财,在英国美洲殖民地收茶叶税太狠,直接导致了波士顿倾茶事件的发生。 元吉就是要用需求这根杠杆,用市场上看不见的手,启蒙英国“茶叶税”的伟大创举,并加速这一进程。而不是通过抢夺欧洲诸国原有市场与渠道的方式。 同样,他要用需求与条约,来操纵,规范,抵消掉英国类似阿萨姆引种茶树,自建茶叶供给基地的欲望。而不是用什么敝帚自珍,严禁蚕茧,茶树出口的方式。 这是由市场运行架构与分配链条决定的。 大清的体量过大,对欧洲,美洲,中西亚,非洲的影响力却很小,要创造外部的大需求,就必须笼络各方的带路党,一起把蛋糕做大。 而在找外部需求的过程中,抢夺西葡英荷的传统市场,对其采取竞争的方式,是下策。 不具备全球基地链的基础,没有世界海军的条件,就没这个资格。没有外部持续培育的市场,没有外部持续扩张的需求,敝帚自珍的去藏什么蚕种茶树,更是没有意义。 此时欧洲诸国竞争正酣,航运业都没有传统市场,外部的需求只有一个地理大发现带来的红利:新世界。 这时尚处于大航海时代末期,殖民地不是片,全是沿海零星的点,只有一个个殖民定居点,贸易站,全是炮楼。 哈德逊河口的曼哈顿,新阿姆斯特丹,新约克,纽约,就是个定居点。周围就是印第安人,北面是英国人,南边就是荷兰人,旁边就是法国人。 一块地方,几个营寨,插着几个不同国家的旗,势力犬牙交错,一个纽约就易手好几回。 这造成航线也是重叠的,海运贸易恶性竞争极其惨烈,私掠是许可的。英,瑞,法,西,葡等国,看到对方的船就会击沉。 这便宜了荷兰,因为它早先是西班牙统治区,一直在抵抗西班牙,这造成与西班牙敌对的国家不打它。 可荷兰是文斗,跟西班牙斗了八十多年,相当于苏格兰反对英格兰,于是西班牙只是腻歪,却也不打荷兰商船。 这让荷兰实质上成为了海上的瑞士,趁着大伙打作一团,它一骑绝尘了。海上马车夫,到处帮交战双方运货。 挂尼德兰旗帜的商船一万五千多艘,不少就是“方便旗”,是欧陆诸国商船总和的两倍,一副垄断世界海运贸易的架势。 英国的克伦威尔埋头搞定国内,抬头朝外再一看,好家伙,荷兰要垄断世界贸易?立马扩军备战,英国主力舰一路由四十艘暴增到一百二十艘,仅舰载重炮就以万门计。 荷兰毫不示弱,不装孙子了,同样狂造大炮,扩军备战。 就是在这一背景下,西班牙不想被荷兰强制组队,被迫卷入这场必然到来,它也非常期待的战争,最好英荷这俩王八蛋同归于尽。 于是,西班牙就在1648年,允许荷兰独立了,搬个小板凳坐到了外圈,准备看戏。 同年,英国《航海条例》就出台了,1651年再次修改为正式的《航海法案》。 次年,1652年,英国舰队于多佛尔海峡主动拦截荷兰商船,封锁英吉利海峡,荷兰集结武装商船反封锁。 第一次英荷战争,由此正式爆发。 第六十八章 殖民地时代的天枰架构 英荷这一打就断断续续的没停过,和平只是战争的间歇期而已,纽约都来回易手。 不打不行,因为参与大航海竞赛的国家,要吃新世界的红利,就一定是天枰架构。 荷兰的天枰另一头是印尼,葡萄牙的另一头是巴西,西班牙的另一头是加勒比,是美洲,正如英国的另一头实际是未来的印度。 欧洲诸国与殖民地的关系,类似美国北方与南方的工农业对捣关系。第四国际托洛茨基的工农业贸易剪刀差理论,理论基础同样是基于这一天枰架构。 一旦失去天枰的另一头,天枰架构就崩了,美国的“门户开放”就是要砸这个天枰。 大英帝国崩了后还弄英联邦,就是要保这个天枰。 可此时的英国在印度仅有港澳,是沿海贸易站与自治港形式。 新世界很大,但是市场很小,与大清的体量比起来,微不足道。一个半世纪后1820年的美国,国内生产总值才仅占世界百分之一。 外部市场就那么点,狼多肉少,谁也不敢松嘴,一松海外殖民点,贸易站全丢,海军全崩。 没有海外殖民需求,没有海运需求,要海军干毛?神圣罗马帝国,沙俄等国就不要,原历史上的大清也不要,没需求! 不是天枰架构,硬组个大海军,那就是无厘头了!北洋水师就是无厘头的产物,是用来防守的海军,被人轻松全歼很正常,那就不是海军,是海上长城。 沙俄的海军就是彼得建的,也是在当城墙使,就是为了防瑞典海军的。有了这种故步自封的海军思维,沙俄海军一塌糊涂,也就不足为奇了。 此时的瑞典,倒是与后世的北欧宅男不同,是时下的海军大国。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丹麦,连带波罗的海三国全是瑞典的,势力都蔓延到黑海了。 维京人是海盗祖宗,瑞典就是欧洲时下的纳粹德国,杀人不眨眼,战斗力爆棚,大列强。 此时的瑞典很热衷全球侵略,瑞典东印度公司嘛,亚洲,欧洲,美洲,地中海,都有瑞典军舰。 除了赤道与热带,亚热带地区,北欧人玩不转,极地与高纬度地区,瑞典陆海军犀利无比。 从瑞典出发的军舰,能一气跑到加拿大抢劫。 俄国人的寒地作战经验,抗德法还行,遇上北欧人,就歇了。 直至大北方战争,瑞典才被沙俄,普鲁士,波兰,丹麦,汉诺威,萨克森等一群国家组成反瑞团伙,联手砸了回去。 彼得大帝为了挡住瑞典鬼子,在兔子岛上随手抢过士兵的刺刀划地:“这里需要建座城堡”。 当时,正巧一头鹰从彼得上空飞过,那就是后来沙皇俄国,俄联邦国旗上的那头鹰。 彼得划地建的那个堡,就是圣彼得堡! “当市场容量有限,运力过剩的时候,相互把彼此的过剩,通过战争手段消灭掉,是必要的。对外的战争,总好过内部的革命。” 元吉没对《航海法案》发表看法,只是在汉尼拔端着托盘过来的时候,把盘内的六支高脚杯拎了起来,一一摆在长桌边缘。 “很通透的玻璃。” “这是什么酒?琥珀色,有股甜香。” 在汉尼拔起瓶为杯中斟酒的时候,罗尔与荷恩同时转换了话题,对杯与酒发出了夸张的赞叹。 战争的调节作用,再没有比春耕秋战的列国,欧陆与日本战国的领主老爷们,更了解的了。 “甘蔗白兰地,就是朗姆酒。” 元吉把一杯斟满的酒杯递给罗尔,又举起另一杯朝英格兰人示意了一下,“尝尝怎么样,与你们英国海军每天都发的比起来,如何?” “我们发的是马铃薯白兰地,蔗糖对我们可是奢侈品。” 罗尔接过杯子,礼貌的对元吉顿首示意,举杯小抿了一口。 英国海军是从十三年前开始每一天都发朗姆酒的,没人想到这一临时举措居然会一直坚持到了1970年。 “比起加勒比的朗姆酒毫不逊色。” 荷恩同样举杯喝了一口,不同的是没有立即吞咽,而是在口中转了几圈,才咽了下去,咧嘴道,“为了打破西班牙人对蔗糖的垄断,我们有意在印度尼西亚开辟一些甘蔗种植园,阁下如果有兴趣的话,欢迎参股。” “不,我只想给予你们订单,海量的蔗糖订单,大清的子民需要充足的糖分供应,据说甜蜜会让人感到幸福。” 元吉笑着应了句,端起了第三杯酒,没有递给南怀仁,吴兴祚与汉尼拔,而是朝吴兴祚身后的一个小伙子递了过去,“来,喝一杯,伯成这几日有长进,他说是有个好通译的功劳,何东是吧?我代他谢谢你,” “…小…小人怎敢?” 何东看着一个递到眼前的酒杯,整个人一滞,又浑身陡然一颤,身下欲跪肘又半抬欲接酒,竟是原地身子不谐的扭动起来,下意识的双手摸上酒杯,才脸色蓦然一红,声音发颤道,“谢九爷赏。” 说着,屈膝就朝地下跪。 “免礼,该我谢你才是。” 元吉左手一搭何东的肩头,拎猴儿一样把他提溜了起来,右手杯朝何东双手捧着的杯子轻轻一撞,微笑道,“帝国感谢你的服务。” 伴随着清脆的酒杯撞击声,何东眼眶一红,泪水刷的就下来了,双手哆嗦着举杯想朝嘴上送,偏偏举不起来,低头就杯间泪滴滑落入酒,是合着酒泪一起喝的。 “怎么样?我忽悠的还行吧?” 元吉是个贱人,看着小通译激动的样子,得意洋洋的冲吴兴祚瞥了眼,“别摆你那县令臭架子,才好忽悠。多在闽粤濠境找点何东一样的机灵小子,给爷送来,算你个荐人有功,比你瞎扯淡强。” “遵爷教诲。”吴兴祚笑嘻嘻的一拜。 “我大清不缺何东这样的机灵人,缺的是识人之人,缺的是人教。” 元吉没搭理吴兴祚,扭头看向了罗尔与荷恩,“想必互换主权领地的授权,你们是没有的,但加强彼此贸易与交流的意向,想必是共通的吧?” “当然。” “那是一定的。” 罗尔与荷恩毫不犹豫的点头,特别是在等待一张庞大的蔗糖订单下文的时候。 “那我们就需要共通的语言,共通的规则与接驳的一致标准啊。” 元吉一点插着一面小彩旗的旅顺口,脸上笑呵呵的,“培养通译的学校,度量衡的制定,泊港引水标准,信号识别,内水与外洋通航条例,贸易规则与结算方式,我想我们需要一个接驳,制定一个一致性的标准框架。” “那真是太好了。” 荷恩对这一提议非常赞同,荷兰人早受够了满世界乱七八糟的规则。 荷兰莱顿大学最早就是培养商法与贸易人才的学府,小布什的偶像伦勃朗就毕业于这所十六世纪最古老的大学。 “您的意思是?” 罗尔倒是因为《航海法案》的缘故,对航海准则比较敏感。 “我们需要一个多方组成的标准委员会,对涉及的有关贸易与航海准则,做一个规范。” 元吉没大一统的气质,反是一派荷兰人的作风,眼睛笑眯眯的,“我们需要为彼此打开一扇窗,让风形成对流,加快我们对于彼此的了解。我们需要互派教师,留学生,到彼此那里去。 我已得到我国政府授权,于北方盛京择地开港,那就是你们看到的旅顺港。我会先期筹备一所通译学院,一所海事学院,一所商学院,未来或许会升格为综合性的大学。 当然,这需要你我共同努力。 大清国子监欢迎剑桥,牛津,格罗宁根,莱顿的教授前来交流,欢迎英荷两国的学生来留学。 我们也希望大清的学者与学生,可以带着对贵国的好感与眷恋,学成归国,这对我们了解彼此的文明,对我们长久的友谊,至关重要。” “是的,这至关重要。” 荷恩马上应和,对古老保守的东方帝国会开扇窗的提议,异常兴奋。 清是大帝国,外交是非常繁忙的,故而像是英格兰,荷兰,葡萄牙一类的小杂鱼国家,不免就要受到外交歧视,入境的申请,很容易被拒签。 即便允许入境,还得礼部与理藩院派员到闽粤,江南等地,就地培训,以免野蛮人不懂规矩。 大清的外交序列,第一等是外藩内属,多是布拉特汗国,浩罕,和硕特汗国,厄鲁特等蒙古诸汗国,西域诸部,为理藩院管辖,有常驻代表与情报站,甚或驻防八旗在当地驻扎,联系比较紧密。 第二等为朝鲜,暹罗,南掌,越南,琉球等属国,属于礼部管辖,视其为半独立国家。 内外属是可以转换的,和硕特汗国与厄鲁特蒙古等不少汗国与部盟,就被直接纳入版图了。 朝鲜在清中后期也转为了内属,袁世凯就驻军在朝鲜,八卦旗就是李鸿章一个幕僚设计的,太极旗飘扬的大清国属,威武雄壮。 第三等为传统朝贡国家,彼此没有权力义务关系。多是苏禄,苏门答腊,真腊,占城,三佛齐,文莱,爪哇,泥国等一堆南洋土猴儿国家。 这号的就是蹭饭的了,国名时不时就变了,只是朝贡的时候还是沿用老朝贡名罢了。吵个架就政变了,天天变幻大王旗,属于凑数,应个“万国来朝”的景。 让这号的来朝贡,与办喜事赏来贺喜的俩钱一个性质,讨个口彩。 第六十九章 您真是一个仁慈的贵族 当年郑和下西洋,就沿途忽悠了不少土著村长,去大明朝贡有好处哦,贡么亲? 因为这就是朝贡的规矩,始终就是返还的赏赐,一定比贡来的多,不然人家没好处,下次就不来作揖了。 宝船图纸后来被愤怒的士大夫一把火烧光,与三宝太监当年的一通忽悠,有很大的关系,来蹭饭的太多了,一船一船外洋来的土特产,太影响士绅的生意。 舶来品舶来品,就是海舶,船运来的,东南季风在闽浙沿海,就叫“舶风”。大明的士大夫禁海不是为了禁海,是为了通过月港等私港,汪直郑芝龙等渠道,垄断进出口贸易。 官商本为一体,蛇鼠从来一窝,没有岸上的收货出货,汪直郑芝龙走私没货,还走个屁。 朝贡随船来的货,铜料等“限购清单”内的物资会被官方收购,清单外商品还允许就地发卖,加上朝贡回赐,来磕个头的油水很足。 就是因为朝贡有好处,所以冒任成风。西域南洋,天南地北的一堆国,什么鲁迷鲁密很多没听过的,需要礼部审核,才能准许朝贡。 三等之下,才是葡萄牙,荷兰,西班牙,英格兰等西夷国家,这号的按粤语来讲叫“鬼佬”,感觉比南洋土猴儿还猴儿,罗刹嘛,佛教中的恶鬼啊! 这号长的不帅的,清初朝贡的门都难进,怕吓坏小朋友,拒签! 就是被歧视的受不了了,十年前,沙俄借口哥萨克猎人与满洲八旗在盛京地区的零星冲突,一声招呼不打,不走程序,从莫斯科派出的使团,直接持节闯关了。 更神的是,莫斯科的外交使团的驼队,驮的全是货,边走边沿途贩卖,收购特产品,是一路做着生意从蒙古过来的。 就是沙俄说干就干的风采,对银子毫不掩饰的执着,感动了满蒙勋贵,觉得这个熊瞎子跟咱挺像的。 于是,大清破例为莫斯科使团补了个落地签,而且允许沙俄实质性的在京师设立使馆了。 但是英格兰与荷兰不行,这些是“历史上”的先进国家,在这时候先进不到哪去,与大清帝国比起来,霸王龙身下的两颗蛋而已。 加上这帮欧洲大航海贩子,只敢欺负土著,对上大帝国就怵,没有沙俄毛子说干就干的风采,只是书面申请。 这号的怂货,满洲一向看不起,懒得搭理。 英格兰,荷兰与大清之间的官方外交管道,贸易通道,始终就是半封闭的,只能通过濠境的葡萄牙人,做一道转口贸易。 倒是由于战斗民族的直率,大清与沙俄的外交进展非常快。允许贸易不说,常设口岸与贸易通道很快就打通了,从大清南方,穿越蒙古,由陆路直通莫斯科。 大清的大黄果,就是因为沙俄的大规模进口,才被欧洲知晓的。 大清不当回事的茶叶与不少药材,在欧洲是被作为军事物资采购的,例如俄土战争时期,茶就被作为军事必需品,作为俄军的标配了。 俄罗斯的姑娘还维生素片不离手呢,天寒地冻的没青菜。海上远航长期不摄入维生素,同样会得败血症的。 可宋元明清的海商都没事,会发豆芽! 大黄,就是沙俄作为军需品采购的,喂灰色牲口的。 沙俄的使团,平均几年就来大清一次,往返很频繁。元吉在议政王大会上,建议满蒙诸部,对盛京地区的斯拉夫人定居点,展开清剿的前一天,刚与莫斯科驻京的沙俄友人吃过饭。 大清与沙俄的官方交流是很紧密的,元吉与沙俄朋友的私交也不错,对斯拉夫人的性格非常喜欢,很容易相处。 英荷很羡慕沙俄,都是夷,咋待遇就不一样呢?可英荷又不敢炮击大清,来挑衅霸王龙,对建交与通商的事,就一直没辙。 除了通过传教士从侧面游说,使者一上岸就被逮住遣返了,始终就一筹莫展。 历史上直到乾隆时期,借助乾隆的生日,欧洲一群欺软怕硬的谄媚怂货,才展开了“生日外交”。 每年乾隆生日,二十多个欧洲国家使团云集,每年必到,才正式打开了局面。 至于见乾隆不跪,那很对,都见不到跪什么跪?真见到了非但跪就是本能,头磕的还得响。可膝盖再软,头磕的再响,乾隆照样不搭理,走路不带停。 对帝国的皇帝来讲,路边跪着的几个西夷,不过蚂蚁。 论世界地位,康雍乾时期的大清帝国,只有大清遣返别人的份儿! 军事战绩超越秦汉唐,,胜率,开疆面积就放在那里。人口迈向四亿,欧美经济学界对当时大清的经济总量推算,最保守的估计,为麦迪森于《世界经济千年史》中的世界三分之一。 若是大清自称世界第二,谁敢称世界第一? 把世界第一的牌打输,拿着同花顺输给一群西洋东洋的瘪三,后人愚昧,可不是创业者无能。 创业者之所以是创业者,就是对环境不满,就会去改变环境。 弱不怕,习武! 穷不怕,扬鞭! 此时的英荷,就是对环境不满的创业者,依如满洲当年! 习武扬帆! “是的,我无需议会授权,也知道这正是英格兰最迫切需要的。” 可以打通与大清的交流与贸易渠道,罗尔欣喜若狂,“殿下,您的开明,让我与您的结识,深感荣幸。” “我不是开明,是希望随着东西方交流的日益紧密,可以把文明的火种散播到无尽的蛮荒。” 元吉微微昂头,眼神憧憬的来了句不要脸的,才深沉道,“欧陆的人民之所以屡受瘟疫之苦,就是你们的防疫水平,卫生习惯,还停留在蒙昧的黑暗时代。 中国自古以来,便以教化四方为己任,将华夏文明中有关卫生防疫的知识,成体系的传授给你们,让英荷人民远离苦难,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 不用客气,这是文明人的义务。” 荷恩与罗尔闻声,同时咽了口吐沫,脑袋不由自主一低的同时,眼神瞬间散乱,本能躲开了元吉望过来的慈善眼神,绷着的气势一下颓了不少。 “阁…阁下。” 理查.罗尔一副日了狗的表情,嘴角抽搐,挤出来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您真是……” “您真是一个仁慈的贵族。” 同样气势颓了不少的荷恩,立马接口,借机把伤害转移了,一指神情略显呆滞的罗尔,“英格兰迫切需要罗尔爵士把好消息带回去,来自东方的福音,必将驱散瘟疫的阴霾,让黑暗的伦敦,重新沐浴在文明的荣光之下。” “沉沦于黑暗的不是伦敦,是信心。只要信心还在,废墟之上,我们依然可以重建罗马。” 为了不让荷恩的评语下错,仁慈的元吉握拳朝颓废的罗尔面前一挥,激昂的为小可怜打气,等英国娘炮被吓的一哆嗦,精气神彻底涣散开,才换上一副和煦笑容,接茬忽悠,“信心从哪里来?当然是金币,有什么荣光可以比的上金币的闪光? 对于英国东印度公司,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大宗蔗糖订购意向,既是生意,也是大清希望借此可以帮助英格兰,尽快从困境中走出。 我们希望借此可以缓和英荷之间的敌对关系,让物资供应与贸易尽快回到正常的轨道上,起码在东亚与南亚次大陆,要贸易正常化。 大清不愿东方的贸易环境,被西方发生的愚蠢战争拖累。 如果英荷双方继续在东方采取敌对立场,基于稳定外部供应与保障我国商船安全的需要,大清有可能做出封锁沿海,关闭属国市场,武装调停英荷战争的决定,我同样会积极的促成这一举措的实施。 毕竟,我现下正在开港,无论是基于大清国家利益,还是我个人的利益考量,都不希望外部贸易环境恶化。 不明国籍的船我不管,可挂我旗的商船,一旦被英荷双方查没,阻挠,击沉,我将视为你们的态度,并采取对等报复。 你们对我的态度,就是我对你们的态度,希望你们可以明白这一点。而我时下的态度,就是不允许你们对我方商船采取敌对态度。 你们可以尊重我的态度,也可以无视它,若语言交流不了,那我们就让大炮说话。” 罗尔与荷恩闻声,皆是脸色一肃。 “蔗糖,仅是一个商品类别中的品种而已。” 元吉又道,“我们对印度中南部的染料需求,随着帝国纺织业的发展,人民消费水平的看涨,将呈逐年扩大之势。 我大清可是有一亿子民啊,一人一年一衣,需要的染料就是天文数字,而我国境内由于气候原因,种植可以提取天然染料的作物,效费比很差,不如向你们采购。 同时,大清决定放弃整个染料种植业,并以定向采购等方式,对你们展开定向扶持。 这一是为了全球资源合理配置,二是为了避免恶性竞争,三是避免干扰你们在优势领域的集约化与规模化努力。 当然,这同样是基于我们促进双方友好关系的态度,而采取的实质行动。利益,才是关系最好的粘合剂,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