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王》 第一卷 壶中乾坤 楔子 刚刚驶入荒凉的山区不久,这条狼就出现了。长长的尾巴,灰色的毛皮,凶残的眼神,一如动物学教科书所描写的那样。在这片了无人迹的十万大山的山口,不知道它是突然从哪里钻了出来,悄无声息地跟上了这辆颠簸中缓慢前行的军用越野车。 开始,张扬还不在意地以为是条狗,可从后视镜中看见这执着的东西竟久久地追着汽车不放,便有些奇怪: “林中尉,这狗怎么总跟着车?” “是狼吧。”开车的林中尉两眼仍然望着前方,聚精会神地掌着方向盘,尔后又匆忙补充了一句:“你看它奔跑的姿势。” 辨别奔跑中的狼与狗,对于林中尉来说,根本不是一个问题。在家乡内蒙的大草原上,这同一远祖的两种动物,他从小就熟悉。狗,即便跑得再快,也免不了一窜一跳地前跃,而眼前这东西,却几乎是肚皮贴着地面和草丛在掠。 “这年头,野生的狼不多见了,偶尔有只恶狼也被人当成了看家狗。”张扬不无嘲弄地回过头去死死地盯着依旧在追逐汽车的狼,“饿极了吧,能不能再快点?看这个样子它会一直跟下去的。” “呵呵,你怕了?要不我给给它一枪!”林中尉笑了笑,踩大了油门。 越野车沿着草草开辟出军用道路在沼泽山路上颠簸着。天刚蒙蒙黑的时候,进了一处山谷。远处,青山黝黑地脊梁掩入了淡淡的夜色中,一栋孤零零地青色小楼被一圈扯着电网的围墙围起,几个荷枪实弹的卫兵把守在大门处。 其实,真是多余了,在这种鸟都不拉屎的深山里,这么戒备森严纯属瞎子点灯白费蜡——没有人来你防备谁去? 下了车,张扬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景象。突然,在一片低矮的草丛中,他又看见了那条狼。那狼悠闲地卧在那里,正瞪着一双阴森森蓝惨惨的眼睛,毫不在乎地向张扬和林中尉窥视着。 张扬的心里,忽悠地一颤。 嚣张,真他妈的嚣张!居然还是那条狼!他竭力驱赶着心里浮起的一阵烦躁,心神不定地跟在林中尉身后进了院墙之中。 …… 脱了个精光,又洗了澡,换了一身白色的衣服,张扬被送进了小楼的地下,一间全封闭的有着层层关卡的地下密室,足足有几百个平米。看样子,这地下的密室才是这个军事重地的关键所在,地面上那座小楼就完全不过是一个摆设。 听完军事科学院周教授的话,张扬头 脑里顿时嗡地一声仿佛一下子被掏空了一样,空空洞洞什么都不存在了。虽然身体直立着,感觉上却是软软地,要往下倒。 周教授走了过来。他漫然抬起了头,颤声道,“时空穿梭机?似水流年?您不是在给我说科幻故事吧?” “数十年前,西方某科幻作家的预言,人类会登上火星、月球,不是已经成为活生生的现实了吗?我国几十个科学家从十几年前开始秘密研究时空穿梭,到今天总算有了一个初步的成果,制作出了这个时空穿梭机——我们给它取名叫‘似水流年’。”周教授指着眼前这个透明的、不知道是何材质造成的大圆球,微笑着。 “从古到今,时空穿梭一直都是人们的梦想。我们希望回到过去挽留一段爱情或阻止一场悲剧;我们期待进入未来,超越有限的生命。”周教授眼中放射出狂热的光芒,“我们这个时光机器以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为基础,我们研究发现,引力是时间和空间的曲线,强大的引力场能令光线变曲并减缓时间的流逝。” “哦。”张扬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子,似在听天书。 “你来看。”周教授摁下手中的遥控器。 轰!一声巨响,大圆球顿时缓慢地旋转起来,无数的光纤管路开始收缩起来,四个角落里升腾起四道光柱,直冲室顶。 “这是四道激光束光环,它们会制造出巨大的引力场,场中心的强度足以扭曲时空。因此,若将一个粒子放在光环中间,粒子便会被引力场拉扯。若接近引力场,时钟和生物钟都会变慢。如果一个人走进这个‘时间隧道’,就可能出现在过去的某个点。”周教授兴奋起来。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穿越过去,改变历史?这样的话,我们今天的一切岂不是都要化为泡影?”张扬摇了摇头,他根本就不相信真的能穿越时空。穿越小说里的穿越者虽然都快被写烂了,但这可是现实不是虚构的小说!穿越?做梦吧,一群科学狂人!他心底暗暗冷笑。 “你说的就是所谓的‘时间悖论’。”周教授不以为意地笑着,“美国科学家麦克提出,即便技术上的诸多难题都被克服了,时间机器的产生还会打开一个充满逻辑悖论的潘多拉盒子。如果我们假定只有一个单—的宇宙,随着时间向前演进,任何一个想进入过去或前往未来的尝试都会导致逻辑上的混乱。” “第一个悖论是,一个时间旅行者进入过去,杀死了还是个婴儿的自己,那么他就会既存在,又不存在,因为他就无法长 大再回来完成这个谋杀。第二个悖论更加微妙,时间旅行者跑到时间前面。在树上刻下了他的名字,而他在回到现在后,砍掉了那棵树,使它从未来消失了。我们就又碰到了矛盾,在未来的某个时候,树既存在,又不存在。”周教授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这些悖论让时空穿梭理论陷入困境,如果是这样,人即便回到过去恐怕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是好不容易有了在时间中穿梭的自由,却又失去了行动的自由,眼睁睁看着历史从身边滑过,却无力改变什么,岂不是一个巨大的损失?”周教授说到这里声音变得高亢起来。 “那你们还研究时空穿梭有个屁用,纯粹是浪费国家财力,浪费纳税人的钱啊!”张扬小声嘟囔了一句。 “说的好!”周教授猛然拍了拍手,吓了张扬一跳。 “经过无数次的推演,我们发现,用量子物量学的一些定律可以解答这些矛盾——在亚原子世界里,量子的不确定性占主导地位:一个电子撞击一个质子既可能转向左边也可能转向右边,其间并无规律可循。在我们看来,这种不确定性造成了宇宙的‘多重性’,每次一个电子转向右边的时候就和一个转向左边的电子形成一个新的宇宙。”周教授一鼓作气说着深奥的“科学理论”。 “听不懂。”张扬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世界不是只有一个,而是有许多平行的世界。你回到过去,但那不是你自己的世界,而是和你的历史相似的世界,如果你干预了历史,未来走向的将是一个与你来时世界不同的另一世界。可以自由地行动,不受和原先的历史相一致的约束。”周教授发出爽朗而得意的笑声,“这下听明白了吧?” “疯狂,太疯狂了。”张扬耸了耸肩膀,“请问周教授,您通过我们所长把我弄来干什么?你该不会要让我当你们的实验品吧,我绝对不干。” “不,实验品是动物不是人,你放心好了。请你来,是我看中了你的内画技术,这台时空穿梭机就剩下最后一个环节,在内壁上刻下最后的时空定位坐标符号并将几条激光脉冲信号焊接起来……从穿梭机的外面探入内壁完成如此精密的工作,只有靠你们这种精湛的内画技术才行。”周教授从一旁的工作台上取过一把细长的金刚石刻刀。 “哦,是这样,您吓我一跳。好吧,我就试试。”张扬接过刻刀,就要靠近大圆球。 “慢!”周教授又摁下了手中遥控器的另一个按钮。 两个穿着同样白色科研服的军人抬着一只被麻醉了昏迷过去的狼走了进来,狼的耳朵上被生生缝上了一个银色的小纽扣。 “啊,是那只狼!”张扬一眼就认出了是一直尾随他们前来的那只狼。 “呵呵,本来想用一只小白鼠,但结果发现这头狼非常怪异,一直在这附近徘徊,就干脆就用它当实验品。你看,它耳朵上就是我们发明的激光太阳能远红外线探测仪,只要它还在地球,我们就能监测得到。”周教授做了一个送入的动作,两个军人将狼从大圆球的入口处放了进去。 “请吧,我们年轻而出色的工艺美术内画大师,你将会完成一件旷世绝今的作品,你将会亲历一次伟大的科学创举!”周教授拍了拍张扬的肩膀。 张扬接过刻刀,站在大圆球之外,将手中的刻刀探入圆球之内,望着一侧墙壁上投影出来的相关符号,挥刀如舞,很快便完成了刻制。接下来,又换了一把极其微小的细长焊枪,小心翼翼地探手进去,焊接着数白条密密麻麻地脉冲信号线。 一条。 两条。 三条。 …… 最后一条终于被焊接完毕,张扬长吁了一口气,伸了伸懒腰,刚要回头,身旁的大圆球却蓦然激烈飞速地旋转开来,绚烂的激光光束交叉辉映,如同礼花绽放,一股子强大的吸力从圆球内传来,生生将他吸入球内。 霎那间,耀眼的光芒大作,等周教授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几年的劳动成果化为一缕青烟没入地底消失不见。 耳边隐隐传来张扬歇斯底里的咒骂声:姓周的老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你会下地狱的!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1章 林家少爷 居然真的穿越了?! 雕梁画栋的房子,古色古香的器具,服饰奇古的人……这一切都告诉张扬,他穿越了。以前的张扬死了,现在重生的自己,是明初洪武末年(1395年)青州府益都县颜神镇的一个富家子弟林沐风。但不知怎么地,大脑中仿佛只有他自己的记忆,这个富家子的记忆呈现出极其模糊的状态。 没有办法,他只得装出一幅“失忆”的模样,才从下人林虎口中搞清楚了自己如今的基本状况——林韬林沐风,18岁,父母于前年病逝,家中有刚过门不久的妻子一人,据说至今也没圆房,也不知是何缘故。家仆四人,林虎和他的父亲老管家老林头,是府中多年的家仆,两个少女则分别叫轻云和轻霞,是妻子柳若梅陪嫁过来的丫鬟。 这是幸运还是不幸?他苦笑着牵动了一下嘴角,眼睛缓缓睁开,早晚还是得面对呀,老躺着也不是办法,他已经躺在床榻上闭目“沉思”了一天一夜。 “少爷!你睡醒了?”一张年轻的笑脸凑了过来。眼睛咪成了一条缝,口中喷出了浓烈的大蒜味道。 他皱了皱眉头,活动了下这具原本不属于他的身体四肢,慢腾腾地坐了起来,望着眼前这个古装的青年矮胖男子,林府的下人林虎,低沉地叹息一声,“林虎,你给我倒杯水喝。” “嗯哪,少爷您候着,林虎马上就去为你沏茶。”林虎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林沐风”定了定神,下的床来,对着房中的一面铜镜一边打量自己一边喃喃自语:还算不错,比前世的“我”英俊多了,而且,身上这一身青布直身的长衫穿在身上,似乎也比穿越前穿着的那身夹克牛仔裤潇洒。 等了半天,林虎的茶还没端来,林沐风干咳了两声,嗓子眼里痒痒地很不舒服。 半响。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这间还算宽敞,布置华丽的卧房中,走进来四个人。一个是刚才的林虎,端着一杯茶,另一个是面容慈善的老者,还有两个均着草绿色薄衫短裙年龄相当的少女。 “少爷!”四人齐声喊。 “林沐风”慢慢抬起头,顺手扯了扯非常不习惯的长衫,缓缓转过身来,强自挤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 老林头恭谨地道,“少爷,你先歇着吧,老奴去找个大夫来给你瞧瞧,看看是不是醉酒伤了身子了,怎么连自家是谁都记不得了呢?” “不用了,或许,过几天就好了,你不用 担心。”林沐风微微一笑,轻轻摇头,“你们下去吧,我——本少爷想一个人静一静。” 老林头和林虎,轻云和轻霞互相对视了一眼,退了下去。轻云边走边小声嘟囔,“老林大叔,这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喝醉了酒一觉醒来就突然失忆了?好怪呀!” “是啊,林虎,你不觉得,少爷不但失忆了,脾性也与素日大不一样了,说话柔和了,不再口出污言,就连那看人的眼神,也变了……好像变了个人。”是轻霞的声音。 “都闭嘴,我等是下人,不要在背后非议少爷。”老林头小声斥道。 林沐风在房内听着他们的议论,心道,看来自己灵魂附体重生的这个主儿也不是什么好鸟。单看看一开始进来的时候,两个小丫鬟打量自己时那种既不屑又畏惧的神色和目光,他也能隐隐猜出几分。 不过,他当下也顾不得这些了。要考虑的是,如何用这个身份和身体在这大明生存下去。他长叹一声,所幸是明朝,一个他非常熟悉也非常喜欢的朝代,不但多看了几本演义小说,还在业余时间多读了一些明史,还不至于当一个“睁眼瞎”啊! 时值炎炎夏季。门外,“知了”扯着嗓子不知疲倦地鸣叫着。抬步走出房门,林沐风突然呆了一呆,喃喃自语,“那条狼呢?自己穿越了,那条狼是不是也重生了?” 站在有些毒辣的太阳地里,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是大明的空气了啊。嗯,不错,空气清新,倒是清爽得很哪。 这是一个不小的院落,天井里正中有一棵苍迈的桂花树,树下有一眼井,井边还有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天井北面,正是他刚才所在的三间一套起居卧房。南面,还有两间厢房。而西面,墙壁上开了一个半圆的拱形门,两扇红色的木门虚掩着。东面,是一面影壁墙,转过去,大概就是府门了吧。 “这是自己的家了?”环顾四周,林沐风有一丝感慨又有一丝怅惘,微风吹来,一时间他的思潮奔涌起来,前世的记忆,那一幕幕如同放电影一般在眼前闪现着——就这样与过去永别了? 没有追到手的女朋友,没有完成的内画系列鼻烟壶作品梁山好汉108将,家里那一只温顺可爱的波斯猫,那套刚交了首付款的120平米的房子,还有……种种的不舍和挂牵纷至沓来,心里迷乱不已。 所幸,已经退休的老父还有姐姐承欢膝下,否则——想到这里,林沐风眼角有一些湿润。 “红藕香残玉簟秋, 月满西楼,最难解,是离愁。”林沐风落寞地低吟着,横空出世置身于数百年前的古代时空,他情不自禁地多了几分古诗人的多愁善感。这种感觉无法捉摸,飘渺不定,说不出的黯然撕扯着他近乎麻木的神经。 正胡思乱想之间,影壁前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厢房里,老林头颤巍巍地推门而出,快步前行,呼道,“来了,来了!”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黯然焦急的声音响起,“老管家!老孟实在是无能,这一次的烧制又失败了,还是釉面开裂,好几天的心血又成了残品。” 一个身着粗布衣衫,头戴黑色网巾,一脸烟火之色的中年男子失魂落魄地走了进来,看见林沐风,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少爷,少爷!” “这位大叔,请起。”林沐风吓了一跳,赶紧扶起他,转首疑惑地望着老林头,“怎么回事?” …… 下入正题: (一)本书所写“琉璃”,是狭隘意义上的“琉璃”,是古法琉璃工艺,并非现代工业化批量化生产的琉璃(玻璃)器皿。 (二)明朝瓷器虽然鼎盛,但仍然处在“实用型”为主,“观赏型”为次的阶段,故而大型器皿的技艺不成熟,当然一些官窑例外,我指的是民窑。 (三)古法琉璃在明代已经失传,至清代才被后人复原,至近代才形成规模。演变到现代,保留的只有琉璃之名,而“内涵”早已南辕北辙了。 (四)古代宫殿所用之琉璃瓦,并非琉璃,乃是一种上釉的陶器,与琉璃彩器有着本质不同。 (五)所谓内画,是指在方寸间地方,譬如琉璃瓶中刻画,如果不熟悉可以百度一下了解。 (六)本书是穿越yy小说,如果要读严谨正统的历史或者是卫道士,请去看正史,谢谢。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2章 彩绘花瓶(1) 老林头叹息一声,“少爷,你连这也忘了,哎!咱林家拥有这颜神镇上最大的瓷窑,九月初十是齐王的生辰,县令大人下令,让咱家烧制一对三尺高的缕空彩绘大花瓶进献齐王当贺礼,可是,我们从来没有烧制过体型如此庞大的器具,几次三番的试烧都以失败而告终,眼看交货的期限就要到了,可……” “哦?颜神镇?可是青州府的颜神镇?”林沐风突然眼前一亮。 “是啊,老管家,少爷怎么了这是?”老孟揉了揉眼,呆在了那里,他都做好了被林沐风怒斥、甚至是被扫地出门的思想准备了,没成想,今儿个这林家的少爷这么和气,全无往日的那种嚣张跋扈。 “少爷患了失忆之疾,什么都不记得了。”老林头再次叹息一声。 颜神镇,一般人可能还真不知道,但对于林沐风来说,这个名字却是“闻名已久”了。颜神镇,别看名字不起眼,但却是中国瓷器和琉璃发展历史上的一个重镇。尤其是在明以后,颜神镇的瓷器琉璃名气之大,直追江西的景德镇,有北瓷之都的美誉,是近代琉璃工艺的发源地之一。 作为整日里与瓷器和琉璃制品打交道的工艺美术师,尤以擅长内画而名燥国内外的青年俊彦,居然穿越时空来到了明朝瓷器生产的重镇颜神,而且,还拥有着一座家传的瓷窑——一念及此,林沐风情不自禁地兴奋起来。 有了超前于这个时代几百年的瓷器工艺知识,尤其是拥有着鬼斧神工一般的琉璃内画技艺,起码未来的生计问题是不用发愁的了。 琉璃是一种古法材料,最早的制作可以上溯到汉唐之前,被誉为中国五大名器之首(金银、玉翠、琉璃、陶瓷、青铜)、佛家七宝之一,到了明代已基本失传,只在传说与神怪小说里有记载,像那《西游记》里的沙僧就是因为打破一只琉璃盏而被贬下天庭的。根据史书的记载,琉璃工艺的复原在清朝初年,而制作生产要在清朝中叶以后才能形成规模,内画也随之同时被工匠们发明出来。而现在是明初,这意味着琉璃和内画还属于“一片空白”,这就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机会。 林沐风心里兴奋到了极点,自顾嘿嘿笑了起来,“瓷器和琉璃的历史,要改写了!” “少爷,你说什么?”老林头凑上前去,迷惑地问道。 “没,没什么。”林沐风定了定神,淡淡一笑,“老孟是吧?你先不要慌,带我到窑上去看看。” …… 颜神镇东南 角的西野坊,聚集着镇上九成以上的民窑。而林家的瓷窑,在这数十座瓷窑中,无论烧造规模还是雇工人数,都是最大的。从林沐风祖父起就开始经营,至今已经传了三代。 瓷窑被土坯墙圈了起来,里面到处堆满了日常用瓷器的泥胎、模具和半成品。在院落正中,几个工匠正围着一个一米多高的缕空彩绘花瓶呆呆出神。 “少爷来了,赶紧见过少爷。”老孟喝道。 “少爷!”工匠们纷纷见礼,林沐风微微笑着,摆了摆手,“大家不要这么客气,呵呵。” 工匠们面面相觑,脸上浮起了不可思议的神情。林沐风对他们从来是颐指气使,从来都不正眼看他们,今天却是这么和善,没有一点架子,真是邪门了! 林沐风没有再理会他们,目光投在了那个已经成为残品的彩绘花瓶身上。只扫了一眼,他就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头,不但造型太僵硬,瓶身也不饱满,比例明显不协调,整体看上去没有一点美感。而且,釉面毫无光泽且开裂,彩绘技法也相当地粗糙。 难道,这大明朝民窑的瓷器制造工艺水平还这么低级?不会吧?林沐风叹了口气,不禁有些失望。 看着林沐风失望的表情,老孟惭愧地在一旁道,“少爷,往日里我们都是制造一些盆碗之类的小器皿,烧制如此之大的器具还是初次,塑胎和彩绘缕空难度太大,所以……” “哦,没关系。我来问你,老孟,你可找到了釉面开裂的原因?”林沐风笑了笑。 “就是搞不懂啊,少爷。原料都按照祖辈传下来的配方浆制,烧制的温度和火候也掌握地一丝不差,但不知为何,总是釉面开裂。”老孟挠了挠头,“少爷,我们实在是没有辙了。” 林沐风上前轻轻探手敲了敲花瓶的瓶身,声音低沉且发闷,以他的经验来看,导致釉面在烧制过程中开裂的原因,八成是泥浆遇高温在融合坚固的过程中出现了一定的相互排斥。他转过身来,问道,“老孟,把你们塑胎的泥浆弄一点来给我看看。” 老孟答应一声,吩咐一个工匠从一旁捧来了一把湿漉漉的泥浆。林沐风用手指挑起一点,放在手心里搓了搓,摇了摇头,“老孟,这泥浆柔而不腻,弹性过大韧性不足,不行,得重新配制。” 老孟迷惑地扫了林沐风一眼,心道,“这林家少爷啥时候又懂这些了?看他的样子,还说得头头是道。”心里的迷惑没敢说出口来,只能点头答应着。 老孟带着几个工匠在林沐风的现场指挥下,开始重新配制泥浆。6分瓷土,2分石英砂,2分黏土,过筛筛除掉大点的颗粒,然后经水碓舂细,淘洗,除去杂质,沉淀后制成长条形的泥块。然后再用水调和泥块,去掉渣质,不断用手搓揉,或用脚踩踏,把泥团中的空气挤压出来,并使泥中的水分均匀。 泥浆好了,看了看老孟他们为这个三尺彩绘缕空花瓶专门制作的大型轱辘车,林沐风叹了口气,实在是太简陋了,没办法,现实条件如此,时间又有限,只能先凑活用了。 林沐风挽起了袖子,准备亲自上阵拉坯。老孟一看急了,“少爷,这些粗活由我们来做就行了。” “不要紧,我来拉,你们协助我。”林沐风俯身将泥浆团摔在轱辘车的转盘中心,吩咐老孟和一个工匠携手合作,一起推动起了轱辘车。 转盘飞转,扯,拉,拽,柔,抹……林沐风的动作一开始还略微僵硬,可到后来,越来越熟练娴熟,看得旁边几个工匠目瞪口呆,天哪,这还是林家少爷吗? 一个多时辰后,两个粗体的泥胎成了。林沐风长身活动了下身子,休息了一会,又让老孟两人转动起了转盘,而他自己,则拿起一把刻刀,小心翼翼地在胎体表面旋削着,休整着一些边边角角。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3章 彩绘花瓶(2) 旋削胚体,于瓷器手工制作,尤其是这种设备落后的古代加工,是一道技术要求很高的工序。不但要有极高的工艺水平,还要有超乎常人的耐力和细心。要想使胚体厚薄一致,表里光洁,圆润饱满,呈现出浑然天成的流线美感,需要很高的水平。 林沐风似乎又回到了前世,他时而俯身握刀轻削,时而起身沉思,完全沉浸在了艺术创作的意境之中。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经西斜了,旋削整形,花费了林沐风整整2个时辰的功夫。 夕阳的余晖下,望着眼前两个成型的三尺花瓶泥胎,林沐风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完成了。望了望天,他伸了伸懒腰,“老孟,天色已晚,先将泥胎送入空房晾制,明日一早,我们再继续下一道工序。” 老孟痴痴地望着林沐风,眼中放射出浓浓的崇敬和疑惑。他是一个家传技法的瓷器工匠,在林家瓷窑当窑头已经快十年了,自问论技艺在颜神镇不低于任何人,但与眼前的林家少爷相比,却差得太远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平日里从没接触过瓷器制作的纨绔公子哥,何以具有了这么精湛的技艺? 林沐风知道老孟在想些什么,无法解释也不能解释,只能装糊涂。他淡淡一笑,“老孟,我先走了,明日一早我再来窑上,跟你们一起完成下面的工序。” …… 第二天一早,林沐风在林虎的伺候下,洗漱完毕,刚要去瓷窑,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老东西,滚一边去,让林沐风出来见我,欠本公子的50两银子啥时候归还?”一个一袭淡红色长衫,手持折扇,油光粉面的胖子推开开门的老林头,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黑衣长衫的家仆。 “林沐风,给公子爷过来,今儿个,要么还银子,要么把你林家的瓷窑抵给我。”胖子折射一挥,盛气凌人地站在那里,傲然不可一世。 两个家仆瞪了从厢房里探出头来的林虎一眼,骂道,“狗东西,看什么看,小心我家公子扒了你的皮!” “吴奎吴公子,我家少爷明明只欠了你10两银子,才这几天,如何就变成50两了?”老林头躬身赔笑道。 “屁话,你家吴大爷的银子就这么好使吗?这是利息!知道不!问问你家少爷,他给本公子可是立下了字据的。”吴奎肚子一腆,冷哼道。 “老管家,你过来一下。”林沐风出了屋,扫了一眼趾高气扬的吴奎,向老林头挥了挥手。 老林头在惶急间疾走过去,趴在林沐风耳边轻轻道,“少爷,这是镇上富商吴家的公子吴奎,你上月与其赌钱,输给他10两银子……” “高利贷?那咱们家能不能拿出50两银子?”林沐风大体知道,这50两银子在明朝也算是一笔不小的财富了。 “少爷,这些年,咱家瓷窑的生意也太不好,坐吃山空的,再加上……加上少爷好喝花酒、好赌博,老太爷留下的诺大家业已经……这50两实在是……”老林头支支吾吾地小声回答。 林沐风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自己附体的这个林某人,居然是这样一个无耻的花花公子兼败家子! 他略一沉吟,走过去,尴尬地笑了笑,“这位,是吴公子吧,我,这……患了失忆之症,记不得你了,呵呵,这银子之事……” 林沐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吴奎的一阵狂笑打断了,“失忆?看看,一夜不见,咱这颜神镇上有名的花花大少败家子林沐风,居然失忆了。不记得镇上怡红院里那些娇滴滴的小娘们了?你可是昨日刚刚包了小桃红一宿啊!哈哈哈,也罢,失忆了不打紧,只要把银子还上就成。” 林沐风默然无语,脸色变得很难看。怎么办?这个可恶的林某人,自己才重生了几天,就被人追着要帐。 “吴公子,请宽限几天,容我想想办法凑齐银子还你,可否?公子放心,林某不会赖账不还的!”林沐风微微上前一步,学着电视电影上古人的样子拱了拱手。 “就你林沐风,还有信誉可言?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在这颜神镇上,还有几人相信你林沐风说的话?不行,今日你要么还钱,要么把你家的瓷窑抵账给我。或者,把你那娇滴滴的小媳妇休了,老子娶回家去当小妾暖被窝也成。”吴奎双手叉腰与手下两个家仆放声大笑起来。 林沐风的脸色顿时阴暗下来。不!确切地说,是阴森起来。 吴奎的一句戏言,无意中触动了他前世记忆心底深处那无尽的痛——他最痛恨那种调戏女人的恶棍!他前世那可怜的母亲,在他5岁那年,带着他去乡下姥姥家过年,半路遇到2个流氓,为了保护他,母亲含羞忍辱承受了两个流氓的轮流糟蹋,事后没几天就上吊自尽了。 亲眼目睹母亲惨遭凌辱,他幼小的心灵受到了重创。母亲自杀后,他变得异常孤僻和冷漠,要不是后来遇到秦城寺的主持宁空大和尚,他或许会从此自闭下去,也就不会有后来享誉国内外的青年工艺美术大师张扬 了。 宁空大和尚是北派内画工艺的第3代传人,而前世的林沐风则是第4代传人。他一边上学,一边到寺里师从大和尚学习内画,十年如一日。从师傅那里,他不仅接过了北派内画的薪火棒,还学到了一身的武艺和满腹的国学经典。大学毕业后,在国内一次工艺美术作品展上一举成名。 耳边似乎回荡起当年母亲那一声声凄厉羞愤的惨叫声,他早已忘记了他如今是林沐风而不是张扬了,脸色涨得通红,双眼充满了血丝,怒吼一声,“你,再说一遍?” 吴奎眼角滑过一丝讶然,但马上又不屑地一晒,“咋的,要发火了?看你那熊样,也白瞎了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让给老子算了。” 砰!一拳,就一拳,一记积聚着熊熊怒火的直勾拳。 瞬间,吴奎那肥硕的脸上,鼻孔和口唇处鲜血横流,他眼睛中放射出不可思议和恐惧的神情,就这样身子向后倒去,轰然一声着地,差点没晕厥过去。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4章 彩绘花瓶(3) 吴奎手下的两个家仆顿时傻了,就连老林头和林虎也呆在了当场。这,这,这还是那个一向只会玩女人赌钱且欺软怕硬的林家大少爷吗? 林沐风狂暴冰冷的眼神投射在地上的吴奎身上,上前一步,俯下身去,一把抓住他的长衫圆领,“起来!” “你,你要干什么?我要去告官,你赖账不还,还出手伤人!”吴奎颤抖着身子,一半是自己爬起,一半是被林沐风提溜了起来。 “我再说一遍,我欠你的银子会还给你,给我2天的时间。现在,带着你的两条狗,滚出去!”林沐风低沉的声音传进吴奎的耳朵,看到他嘴角那一抹阴森无比的冷笑,吴奎忍不住心里打了一个激灵。 说完,林沐风缓缓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仰起脸,望向了当空那一轮火红的烈日。金黄色绚烂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身上又折射开去,吴奎猛然发现,林沐风那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如今居然显得这样冷漠陌生! 连句场面话都没顾得上撂下,吴奎带人灰溜溜地走了。这吴奎也是一个色厉内荏的绣花枕头,欺软怕硬的家伙。平日里捏吧林沐风惯了,林沐风突然这么强横暴戾,他反倒畏惧起来。林家毕竟也是一个大户,自己的主人都退缩了,吴奎的两个家仆自然也就不敢轻举妄动。 林沐风怒火渐收,扫了老林头一眼,一边进屋,一边向老林头道,“大叔,你来一下。” “少爷,可使不得啊,你还是叫老奴老林头的好。”老林头这会可是听清楚了,赶紧跟上前去,恭声回话。 “呵呵……”林沐风淡淡一笑,“虽然主仆有别,但你也诺大年纪了,我理应尊老。再说了,你也是我林家的老人了,叫你一声大叔,也不为过。也罢,日后我就叫你老管家。” “少爷!”老林头直起身子,老迈的脸上激动与迷惑的神色并存,眼眶里分明有两颗浑浊的泪花在打着转转。 林沐风心头一动,心道,不就是叫声“大叔”嘛,至于这么激动?转而一想,应该是以前的林某人太嚣张跋扈,从来不拿下人当人看的缘故。 “少爷,这吴家是咱们这里的一霸,家里不但有钱,还是当官的靠山,你这回打了他,恐怕他不会善罢甘休的……”老林头追了上来,看着林沐风的脸色,小声道。 “打就打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老管家,你就不用管了。”林沐风淡淡一笑,也没放在心上。 说着,林沐风坐在一把梨 花木两边带扶手的大红色的靠背椅上,和气地问道,“老管家,咱家真的拿不出50两银子来吗?” “少爷,倾其所有倒是也勉强能拿得出来,但瓷窑那边的买卖还需要银子周转,一旦……”老林头小声道。 “哦,那家里就没有其他的财物可以抵账吗?”林沐风暗暗哀叹一声,自己咋就这么不长眼,附体到这样一个败家子身上。 “少爷……家里老太爷留下的古玩字画等值钱的物事都让少爷你当了赌钱了,如今这家里,除了日常用品之外,也已经没什么可典当的。要说,就只有那乡下的几亩田产了。”老林头犹豫了下,看着林沐风的脸色说道。 “你速速去准备,看看能不能找个买主,把地卖了给吴奎还债吧。”林沐风有些愤怒地闭上了眼睛,对这具躯体的前主人,他恨不能拿把刀宰了“他”。 “不成啊,少爷,这可是林家祖辈流传下来的家业啊,不能败光了呀……”老林头一惊,急急颤声道。 “目前还债要紧,老管家,家业日后还可以在积攒嘛。去吧……”林沐风蓦然睁开双眼,一道清冷而落寞的眼神滑出门去,远远地飘散开去。 “是!”老林头欲言又止,转身向外行去。 …… 在屋里冷静了片刻,林沐风就匆匆出门去了窑上。 老孟和工匠们早就将已经晾的有8成干的泥胎搬了出来,放在院里,等待着林沐风的到来。林沐风从老孟手中接过锋利的刻刀,在胚体上用旋转的笔法,刻起了花纹和图案。胎体的正面,他刻画了一幅松鹤延年图,而背面,则刻下了两句诗:青松延年辞旧岁,丹鹤衔枚寿比天。在正面与背面的空间,他则用波浪纹和祥云纹进行了巧妙的连接和装饰。 整个看上去,图案惟妙惟肖清幽别致,字体大开大合苍劲古朴,布局浓淡相宜,非常的协调雅致。老孟和几个工匠看着不由地痴了,真是神乎其技巧夺天工啊!幸亏昨日林沐风已经带给了他们无尽的惊奇,今天的惊喜虽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了。 接下来是上釉和涂彩。这道工序可以让老孟他们做了,林沐风在一旁指点着,谈笑间看着众人完成了喷釉,用毛笔按颜色对图案和字体进行了彩绘勾勒嵌边。按老孟他们以往的做法,喷釉最多是两遍,可林沐风觉得还是有些粗糙,就要求他们加喷了两遍,而且,在很多细节的地方,进行了轻微的“琢磨”和“找平”。 到中午时分,这2个 三尺彩绘花瓶终于完成了在窑外的所有工序,只待进窑烧制了。 林沐风朗声笑着,“老孟,可以入窑了,记住,火候一定要掌握好,你们几个人要轮流观火,千万不要让窑内火温过低或是过高,知道了吗?” 老孟此刻对林沐风可是佩服地五体投地,连连点头,“少爷,你放心吧,这烧制的一个昼夜,老孟就是不眠不休,也要保证烧好。” 林沐风拍了拍老孟的肩膀,“如此甚好,你们忙吧,我先回去了,明日午后出窑时我再来。”说完,大步离去。 “恭送少爷。”老孟和几个工匠望着林沐风扬长而去的身影,心里不仅激动还隐隐有一种巨大的兴奋感。林家少爷居然是瓷器加工的大行家,有了他,林家瓷窑振兴有望了!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5章 竟是秀才 林沐风回到府里,刚刚洗了一把脸,林虎端着一个铜制的茶盘,上有几碟小菜,一碗稀粥,一张煎饼,走了进来,“少爷,该用午饭了!” “好。”林沐风答应着,腹中的空虚感上涌,真是饿了,站了这一会,还感到有些头晕。 他瞥了一眼大明朝这有些简陋的饭食,也没太在意。用竹筷子夹起一块腌萝卜,刚要往嘴里放准备尝尝是什么味道,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向站在一旁侍立着林虎问道:“林虎,吃饭……就我自己吗?” 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林虎目光怪异地扫了屋外一眼,又回过头来有些“同情”地看着他,低低说,“少爷,你真忘了?少奶奶过门后,劝你走正道读书上进,可你不听,少奶奶失望之极,自己与两个丫鬟搬到了内院,平日里一向是不出门的。不但是吃饭……你和少奶奶至今还没,还没圆房呢……” 林沐风着实又楞了下,摇了摇头,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了,这林某人啊! 他咯吱咯吱地嚼起了腌萝卜。心里感到非常滑稽,敢情,自己穿越到明朝,有老婆等于没有啊。难怪自己自从“醒”过来就没见着这“媳妇儿”的面。不过这样也好,省的自己别扭和尴尬。 “林虎,我,我以前很……很坏吗?”林沐风喝着那一碗棒子面稀粥,有些好奇地抬眼望着林虎。 “不,不,少爷,你……你以前,是很有出息的。老太爷在世的时候,你还考中了童生,是我们这颜神镇仅有的秀才呢。可是,后来,老太爷和老夫人过世后,没人管束,你就变了,好吃懒做又染上了赌博的毛病……”林虎连连摆手,说完又有些畏惧地看了他一眼,垂下头去。 “噗!”林沐风口中含着的一口稀粥喷了出来,喷了旁边的林虎一身。 这败家子还是个读书的秀才?那种比平民百姓高上一等、见县官都可以不跪拜的读书人?他惊讶之极。短短半天的时间里,这具躯体原先的主人,带给了他太多太多的“不可思议”,简直是难以理解! 半响,林沐风才回过神来。林虎收拾完餐具走后,他开始在这三间屋里转悠起来。最东头是卧房,中间是客厅兼餐厅,西头是书房。走进书房,迎面是一个巨大的格子式书架,还有一张同样是漆成大红色的方桌,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只不过,全部都蒙了一层灰尘了。 前世,他被宁空大和尚强制灌输了一肚子的国学,上大学虽然学的是工艺美术专业,但也兼修 了一些古汉语专业课程。他走到书架前,随意翻了几本线装书,看懂是没问题,他对于文言文和繁体字都有一定的认知,就是古人这书写行文的格式看起来有些不习惯。 从方桌上的笔筒里拿出一支毛笔,又从书架上取下一张宣纸,低头吹去了方桌上那一层淡淡的灰尘,提笔就写下了几个大字: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 龙飞凤舞,看上去倒也气势不凡。他嘿嘿一笑,似乎有门了!有了秀才的身份,自己又有些古文的功底,刻苦努力拼命学习下“八股文”,没准还能通过科举走上仕途之路呢。 想到这里,他心头一阵敞亮和振奋,母亲死了,父亲也自有孝顺的姐姐照料,既然前世了无牵挂,这一生就在这大明,好好地生活下去,不求活得惊天动地,但求活得精彩充实。起码,不能白来一趟吧。 练了会字,翻了翻书架上的四书五经,百无聊赖地打发了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不知不觉间,已经日头西斜,近黄昏了。但燥热的气温,却并没有下降多少,依旧是那么地闷热。 忽然,屋外又传来一阵嘈杂的声响。 林沐风有些懒散地倚在门框上,望着院子里走进来几个官府差役模样的人,手持黑黝黝的铁锁链。 “谁是林沐风?”领头的一个差役喝道。 “我是。”林沐风淡淡道,脸上没有任何惊惶之色,看这架势,他知道,准是今早被他揍了一拳的吴奎去告官了。 “你无故殴打良民,被事主告了,巡检大人传你过堂,走吧,林秀才,斯文人难道还要咱们拿链子锁吗?”领头的差役说着,手中的锁链抖动着哗哗作响。 林沐风长吁一口气,跟着官差向外行去,走了几步,转过头来看了看一脸惶急的林虎,“林虎,不要慌张。告诉你爹,叫他把家里在乡下田产的地契拿来给我。” …… 颜神镇在青州府益都县辖治的最南端,四面环山,交通不便,但因此地从元代起民众就以烧制瓷器为生,久而久之,原先的一个小村落也就发展成一个大集镇,成为江北最大的瓷器盛产集散地,渐渐繁荣起来。故而虽号为“镇”,却修有坚固的城墙,等于是一座规模不大的小城。据说,这是洪武初年,当地几个大的瓷器商人自发集资修建的。 益都县在颜神镇设有一个巡检司,相当于现代社会的镇政府,不过是既有行政权力又有司法权、治安权等。 前朝修建的一 座土地庙,略加装修改造便成了如今颜神镇巡检司的“办公大楼”。 由于知道林沐风是秀才身份,几个官差倒也没怎么为难他,没有给他上锁链。在巡检司衙门门口,老林头急匆匆地追了上来,把家里田产的地契交给了林沐风,林沐风接过,冲他微微一笑,“老管家,你先回去吧,不要为我担心。” 惹上官司,而且是在这陌生的大明王朝,林沐风慌不慌?要说一点不慌,是假话。但是,慌又有什么用呢?还是得面对。自小跟宁空大和尚在寺庙里习武弄文,他早就习惯了遇事冷静,处乱不惊。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6章 秀才见官 颜神镇巡检张大有,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林沐风,猛然一拍桌案,喝道,“大胆刁民,见了本巡检大人,竟敢不跪?” 林沐风淡淡一笑,躬身一礼道,“大人,按本朝礼制,生员见县官可以不跪!” 张大有黝黑的脸上不禁闪过一丝惊讶,半响,才低沉的说,“你是秀才?” “回大人话,生员林沐风,洪武26年院试录科,颜神镇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林沐风嘴角浮起浅浅的笑容,只是心中微觉自己有些“大言不惭”。 “吴奎,汝好大的胆子,秀才乃斯文读书之人,怎会动手打人?”张大有转头厉喝一声,凌厉的目光扫向了跪在地上的吴奎。 吴奎的脸上依旧有血迹斑斑,他抬起头来强辩道,“大人,这林沐风是秀才不假,但他也是本镇有名的花花大少,欠下吴奎银子50两,有字据为证,今日他动手打人,吴奎也有人证,我家两个仆人都在一旁看着,还有林家的几个奴才。” “林生员,你有何话说?” “大人,生员因伤怀父母辞世,一时间心境迷乱误入歧途,赌博欠下这吴奎纹银连带本滚利共计50两,这确系实情。此外,今日他上门一再逼债,而且,还出言不逊调戏生员娘子,生员一怒之下,推搡了他一拳,这也确系实情。生员自知往日所作所为愧对夫子训、愧对父母庭教,悔恨不已,今愿将家中田产10亩的地契奉上,以抵偿欠吴奎之银两。从此往后,生员闭门读书,改过自新,力图早日登科,报效朝廷,望大人开恩给予生员一个改过的机会。”林沐风娓娓道来,掏出了怀中的地契,显得诚恳之极。 张大有缓缓点头,“林生员言出赤诚,读书人知过能改,善莫大焉。吴奎,今林生员推搡于汝,乃系汝出言不逊调戏人妻所致,而其又主动自愿以田产抵消债务,功过相抵,恩怨两清,本巡检就此判定,本案了结,你且退下去吧。” 都说是官官相护,自古皆然。其实,古代的士子文人也是“相护”的。林沐风的沉稳和真诚,给张大有留下了极好的印象,因而,这案子才会如此直截了当的结案。当然,主要也是他忙于政务,不知道花花大少林沐风以前的“光荣事迹”,要是清楚林沐风吃喝嫖赌早已让斯文扫地,大概就不是这般爱护他了。 吴奎很不情愿地起身拿着地契走了,但临走一瞥中的仇恨让林沐风感觉,他不会就此罢休。 林沐风微微有些感激地再次向张大有行礼,朗声道,“多 谢巡检大人爱护,沐风实在是感激不尽!” “林生员客气了,同为斯文一脉,本巡检理当照拂一二。盼你日后一心只读圣贤书,少与这些纨绔子弟来往,无事生非惹出祸端。否则,我护得了你一次,护不了你一生。如若再生事端,本官一定秉公处理。”张大有笑着摆了摆手,但声音马上一沉,“还有,这吴家在益都一县财大气粗颇有势力,吴奎之舅父就是本县县丞陈安良,你惹到了他,以后倒是要小心一些才好。” “多谢大人提醒,生员知晓了。”林沐风再次一礼,心中暗暗皱着眉头,这古代人就是礼节太多了,两句话不来就要行礼,真是烦不胜烦。同时,他也有些奇怪,明朝的巡检是九品官,属州县管辖,是比较低级的武官,可这张大有怎么对自己说“同为斯文一脉”呢? 仿佛是觉察到了林沐风的疑惑,张大有黝黑的脸上浮起一丝黯淡,低低道,“本官之前在京城效命,因触怒皇上本来要流配三千里,多蒙朝中一位重臣求情,皇上才开恩将我贬黜京城,到这荒僻小镇做一个九品的小巡检。本官虽是武职,但却是文官出身,呵呵。” 林沐风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张大有虽然没有提及他在京城做的是什么官,但想来能接触到皇帝的官员,一定职位不低吧? 似是想到了什么,张大有犹豫了下,还是问道,“林生员,我方才想起,镇上这林家的瓷窑是贵府上的产业吧?前些日子县令大人有令,命林家瓷窑制作为齐王贺寿的三尺彩绘大花瓶,你们准备地如何了?” “还好,应该能按期限交差。”林沐风点了点头。 “哎,三尺彩绘花瓶,据说烧制起来可是难度颇高啊,你可有把握?”张大有又问了一句。 “呵呵,多谢大人关心,沐风以为问题不大。”林沐风微微一笑。 张大有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林沐风刚要再说两句客气话,然后就此告辞,不料啪的一声,一团热乎乎软绵绵的东西,从巡检司大堂里的一个角落里冲自己飞了过来,他一惊,低头一看,一个臭烘烘的驴粪蛋“开着花”散落开,从胸脯上滑了下来,长衫上顿时留下了一个黑乎乎的印子。 张大有怒斥道,“张风,放肆,给我出来!” 一个十二三岁的布衣少年,畏畏缩缩地从巡检衙门大堂的一个角落里走了过来,虽然垂下头去,但滴溜溜的双眼仍然带着怒气狠狠地瞥了林沐风一眼。 “林生员 ,舍弟顽劣,莫怪,莫怪!”张大有尴尬地一笑,起身陪笑。在大明,十二三岁的人很多都结婚生子了,可张大有这个兄弟却似乎是长不大,平日里只知嬉笑玩闹,让他伤透了脑筋。好几次,想要把他送回金陵老家,却又担心他无人照顾,最后还是作罢。 “无妨,少年贪玩,天性如此。大人,沐风告辞了!”林沐风瞅了一眼一脸不甘的少年张风,转身欲去。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7章 下厨烹鱼 “喂,花花大少,你欠我的两条鲤鱼什么时候还我?”张风突然喊道。 林沐风愕然,缓缓转过身来,苦笑道,“张风兄弟,你认得我吗?” “好你个花花大少,你装什么装?你会不认识我?你不要忘了,上个月你骗了我两条大鲤鱼,说是尽快还我,可一个月过去了,我的鱼呢?!”张风气冲冲地说。 林沐风摇了摇头,心道,这大概又是林某人惹下的麻烦了。他想了想,“张风兄弟,我最近患了怪病,以前的事情都记不得了,你倒是说说看,我是怎么骗你的?” “哼,那日,我在孝妇河边捞了两条鲤鱼,准备回来养在盆里耍,结果,你这个花花大少路过,花言巧语骗了我的鱼去下酒,说是会捞四条鱼还我,可鱼呢?”张风跺着脚说,微微有些稚嫩的脸上涨得通红。 “哦,是这样。张风兄弟,不过是两条鱼而已,回头我让家人去买四条送到巡检司衙门来如何?”林沐风呵呵一笑。 “不,我要活鱼,我要孝妇河里的活鲤鱼!” 林沐风愣了一愣,“好,好,张风兄弟,你带我去,我这就去抓几条活鱼还你。” “走,说话不算话,猪狗不如!”张风一听说抓鱼,两眼放光,顿时兴奋起来。 林沐风冲张大有一笑,“大人,我与令弟去去就来。” 张大有尴尬地一笑,“呵呵,林生员轻便。” 站在堂下的几个差役躲在一旁窃笑,张大有脸色一沉,猛然拍了一下惊堂木,“此是公堂之上,尔等不许喧哗,退堂!” …… 老林头站在林府内院的拱门前,一个轻柔幽怨的声音传了出来,“老管家,少爷去巡检司可回来了?” “回少奶奶,少爷的案子已经结了,少爷把家里的田产地契抵账给了吴奎,然后……然后,他又带着张巡检的弟弟去了孝妇河边,现在……估计是要下河抓鱼。”老林头恭声答道,“对了,少奶奶,听老孟说,少爷这两日在窑上帮他们制作三尺彩绘花瓶来着,技艺之娴熟令人叹为观止呢……” “少爷哪里懂得瓷器加工,怕是又去胡闹了。唉,随他去吧,老管家,家里的事就多烦劳你操心了。”院中人儿一声叹息,再也没有了动静。 老林头也是长叹一声,默然无语离去。 孝妇河,是一条发源于颜神镇东面大山深处,由众多潺潺清泉汇聚而成的小河,传说 ,南宋末年,本地有一个极其孝顺的媳妇,丈夫早亡,虽然受到婆母的虐待,但仍然甘心承受。一年,大旱,婆母要喝水,媳妇就用手在山上挖啊挖,5天5夜没有合眼,挖出了一眼清冽的甘泉……故而,称为孝妇河。 河水清澈,河面也不宽,大约只有十数米宽。河两岸,是行行垂柳,密密麻麻的柳枝随着清风的吹拂而摆动着,似是一道道柳浪。薄暮的夕阳余晖轻轻地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煞是好看。 林沐风看了下,水流不急,水也不深,清澈见底的河水中巴掌大的游鱼来回游曳着。他笑了笑,稍稍活动了下身子,笨拙地脱去了长衫鞋袜,只着短裤,拿起张风的小渔网,自岸边一纵,身子划了一个圆弧轻盈地投入水中,溅起淡淡的水花。 作为大学里的游泳健将,在长江边长大的孩子,他连长江都畅游过,何况是这区区一条小河? 在水中,闭着气,林沐风轻车熟路地双手分开扯着渔网,当游鱼游过时,猛然双手一翻,将鱼网在网中,然后浮出水面,将鱼一条条甩上岸来。 “够了吗?张风兄弟。”林沐风脚踏着水,轻飘飘地踩着水浮在水面上。 张风羡慕地看着在河水中来去自如如履平地的林沐风,喜道,“好了,好了,花花大少,不要了,再抓这盆里就装不下了。” 林沐风点点头,一头扎下水去,又网了几条大一点的鱼,然后踩着水上了岸。穿好衣服,折下一根细长的柳枝,他熟练地将柳枝穿过鱼的腮孔,打了个结。 张风端着鱼盆,林沐风手中提留着柳枝穿好的四条鱼,踏着仍旧淡淡的斜阳余光,一路回镇而来。 刚进家门,林虎就迎上来,看到他手中的四条鱼,呆了一呆,“少爷,哪里来的鱼呀?” “河边抓来的。”林沐风淡淡笑道,“林虎,家里的厨房在哪?” “在那。”韩虎顺手一指,继而不解道,“少爷,你问厨房干什么?” “做鱼吃。”林沐风甩下一句话,大步向厨房而去。他生平最爱吃的就是红烧活鱼,前世的时候,他几乎隔几天就要吃一次活鱼。老上饭店也觉得麻烦,而且也不太卫生,后来他就自己摸索着学着做鱼,做得多了,也就越做越好,无论是色泽、味道还是火候,都掌握得炉火纯青。 等林虎从愣神中醒悟过来追进厨房,林沐风已经利索地将四条鱼开膛剖腹拾掇干净了。 “少爷,你,你,怎么能?”林 虎大惊失色,“这杂役之事,有家里雇的厨娘来做,实在不行,林虎也可以做,你是少爷,怎么能干这些粗活?” “呵呵,吃喝嫖赌都干了,这些算什么呢?外边等着去,等我做完了红烧鱼,让你们尝尝,去!”林沐风边在鱼身上切花刀,边说。 看着林沐风熟练的片鱼动作,林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少爷从少娇生惯养,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什么时候会这烹厨之事了?他,他今天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处处这么奇怪,这么诡异! …… 厨房门外,轻云走过来,问道,“林虎,你站在厨房外面发什么愣?” 林虎神色变幻着,张了张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门一开,林沐风手中端着一个盘子,盆中盛着一条色香味俱全的红烧鱼,心满意足地走了出来,看到林虎和轻云,笑了笑,“好了,林虎,我做好了,还有三条,你们自己盛上吃吧。哦,对了,给……给少奶奶也送一条进去尝尝。” 说完,不顾林虎和轻云那一脸的震惊,林沐风径自哼着小曲回屋而去。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8章 为人师表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一轮弯月,悄然爬上了树梢。微风习习,夜色如水。 内院。 轻云轻轻道,“小姐,这鱼都凉了,你还是尝一下吧。” “轻云,这,这真是少爷下厨做的?” “是的,小姐,轻云亲眼所见。” “他……告诉林大叔,以后不要再让少爷做这下等的杂役,来,轻云,轻霞,咱们一起尝尝。” …… 这大明朝,可没有现代社会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林沐风百无聊赖之间,先是写了一会毛笔字,后又强迫自己躺在床榻上看了会“四书五经”,最后抱着一本线装书沉沉睡去。 一夜无语。天亮了,府外的街道上,隐隐传来了行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在林虎的侍候下,林沐风勉强洗漱完毕。就是一盆清水,一条毛巾,一碗盐水漱口而已。 用罢早饭,他依旧去了书房练起了毛笔字。其实,他的毛笔字功底已经颇深了,毕竟从小开始练,已经十多年了。虽然这具躯体不是自己的,但下笔的手还是受自己意识支配的,稍加熟悉也就挥洒自如游刃有余了。 “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从头越,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望着自己一口气用繁体字写下的这首伟人诗词,林沐风略有得色,很是满意。他刻意用繁体字书写,以练就自己的书写习惯,毕竟,如今他可是生活在一个繁体字通行的时代啊。 “喂,花花大少,没想到,你的字还真是不赖啊!”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他吃了一惊,急急回头望去。张风身着一身青色的长衫,裹着月白色的头巾,清秀的小脸上挂着一丝讶然,笑吟吟地站在那里。 “哦,是张风兄弟,何时来的,呵呵。我随意写几笔,倒是让你见笑了。”林沐风放下笔,“找我有事?欠你的鱼不是昨日已经还了?” “嘿嘿,我想,求你再去帮我抓几条,哎呀,你的水性真是太好了,比张老五家的二蛋子水性还好。我的鱼,都让二蛋子他们抢走了,我想……”张风嘻嘻笑着,过来拽着林沐风的袍袖央求道。 “张家少爷,我家少爷是堂堂的生员,是有身份的人,还要用心读书准备参加乡试,岂能随随便便下河抓鱼?”老林头端着一壶茶,走了进来,望着张风皱起了眉头,“张家少爷,还是请回吧!” 这个张风,年龄虽然不算小了,但却顽皮之极,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主儿,整日里带着一群少年在颜神镇无事生非,是出了名的捣蛋鬼。东家扔一块石头,西家撒一泡尿,大家不过是看在巡检老爷的脸面上敢怒不敢言罢了。这少爷刚刚转了性子,虽然看上去有些“怪异”,但却是向“学好”的方向走,老林头怎能再让他跟张风混在一起? 张风失望地瞪了老林头一眼,眼珠子一转,“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走就是了,嗯,这幅字写得不错,我拿回去给我哥看看……”说罢,拿起就跑。 老林头倒了一杯茶,递给林沐风,随意往方桌上瞥了一眼,惊道,“少爷,这是你写的吗?” “不错。”林沐风随口应道,放下笔,转身去书架上翻腾着,想找一本相对比较“通俗易懂”的书来看看。 “哎呀,少爷,你的字真是绝了,比街上古玩店卖的字画还漂亮!老奴记得你以前的字——天哪,难道真是老太爷在天有灵嘛!”老林头居然眼泪婆娑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叩了几个响头。 “少,少爷,你再写几个字!”老林头起身望着林沐风,颤抖着说。 林沐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多少也明白了几分,肯定这林某人的字臭得很,起码不如自己,要不这林老头也不至于如此吃惊。但?也不对啊,既然是能考上秀才,字也应该不差才是吧。 提笔用正楷写下“青州府益都县颜神镇林沐风”几个大字,放下笔,微微一笑,“老管家,如何?” 老林头看了半响,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在兴奋地颤抖着,突然拿起林沐风刚刚写下的两幅字,跑了出去。 林沐风摇了摇头,继续翻看他的线装书。 内院。老林头大半年来头一回推开门闯了进去,大呼道,“少奶奶!” 轻云站在门口,俏脸上眉头微皱,“老管家,不是说不让你们进内院来吗?” “是,是,老奴一时间兴奋过度,忘了,轻云丫头,你把少爷写的字给少奶奶看看,快!”老林头喘了口气,双手递了过去。 轻云嘟囔着,少爷的字还不就那样,当初考秀才时就因为他的字写得不佳,差点让府学的考官不录他,结果还是老太爷花了不少银子才算过关,这有啥看头? 但她马上就不嘟囔了,尖叫一声跑了进去,“小姐!” 柳若梅懒洋洋地放下手中的书本,秀眉一皱,“轻云,什么事情 如此大惊小怪,没有一点女儿家的样子。” 轻云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不过还是飞快地凑了过去,将手中的一幅字递过,“小姐,你看看,这是何人所写?” “哦,是少爷请人给自己写的吗?”柳若梅扫了一眼,淡淡道。 “不,老管家说是少爷亲自写的。”轻云小声道。 “不,不可能,绝不可能。”柳若梅腾地一声站起,“少爷又想搞什么花样?算了,还是随他去吧,轻云……” “小姐,奴婢觉得吧,老管家为人忠厚老实,是决计不会撒谎骗人的,莫非真是少爷所写?”轻霞从背后走过来,插嘴道。 “……”柳若梅站在那里,幽深秀美的大眼中透出淡淡的奇色,没有再说什么,陷入了沉思之中。 …… “哥,你看看,这幅字如何?”张风笑嘻嘻地将一幅字放在张大有的案头上,“如果觉得不错,你给1钱银子我就送你,我好去买糖人儿玩。” “胡闹,阿风,你都多大了?还玩那些小孩玩意儿。阿风啊,你也不小了,都是该娶媳妇的年纪了,老这么胡闹,怎么对得起我们死去的爹娘?”张大有低声教训着,但眼睛刚刚落在字幅上,便吃了一惊,“阿风,这字如此苍劲有神,到底是何人所写?” 张风撇了撇嘴,“不就是昨日那个花花大少林沐风喽。” “是他?为兄的眼光果然不错。此人沉着冷静,见官不慌,必是胸有大才之人。”张大有点了点头。 “得了吧,大哥,你不知道他名声是多么地臭,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听说连他的娘子都与他分居呢。”张风伸出手去,“给点银钱吧,大哥。” “字如其人,由字可观人之才学,为兄的眼光是不会错的。所谓花花大少,未必就不是一种假象。阿风,一会随为兄去拜访一下此位林生员。”张大有端详着字幅,但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点散碎银子,扔给了张风。 …… 午后。巡检张大有居然带着张风登门造访。 “林生员,大有冒昧登门,还请见谅啊!”张大有一边拱手,一边让官差放下手中的一包包果品茶点礼物。 “张大人光临舍下,沐风有失远迎,大人恕罪!”林沐风不解看着张大有和一脸得意的张风。 “是这样,大有听舍弟说林生员的字别具风骨,特来拜求一幅字。”张大有呵呵笑着,眼睛却瞥向了 林沐风的书房。 “大人,沐风的字实在不登大雅之堂,如何能够献丑呢?惭愧!”林沐风此时有些明白了,肯定是张风把自己的字拿回去后引起了张大有的兴趣。 “林生员何必过谦?请赐。”张大有再次拱手道。 巡检职位虽低,级别可谓是不入流,但也毕竟是官府中人,林沐风虽然来到大明才不过短短两天,但他也明白,这官是不能轻易得罪的,尤其是家门口的“地方官”。想到这里,他肃手让客,与张大有一起走到了书房。 “黄云城边乌欲栖,归飞哑哑枝上啼。机中织锦秦川女,碧纱如烟隔窗语。停梭怅然忆远人,独宿孤房泪如雨。”林沐风沉吟了下,挥笔用自己擅长的瘦金体行书写下了李白的这首诗。 “妙啊!”张大有拍手称快,“好字,勾勒有度,笔锋有神,如同行云流水,峰回路转,气象万千!配以诗仙李白的这首乌夜啼,真可谓是相得益彰,妙极妙极!” “大人谬赞了。”林沐风微微一笑,对自己的毛笔字,他还是有些自信的,他本来就是学美术的,自古书画不分家,书法也是他的基本功之一。 “字如其人,大有多有失敬,没想到,这区区颜神镇弹丸之地居然有林生员这样的大才!”张大有满眼全是赞许的光芒,他也是读书人自然识货。突然,他深深的躬身一礼,“林生员,大有一直想请个先生教习舍弟读书,也好让他不再这样终日顽劣……请林生员赏脸!” “这?”林沐风多少有些啼笑皆非了。 “张风,过来大礼拜见先生。”张大有朗朗的声音传进林沐风的耳朵,他一阵迷惘和晕眩——为人师表?从一个浪荡子败家子到为人师表,这转变貌似有些太快了。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9章 初见娘子 张风很不情愿地走了过来,长兄如父,张大有虽然宠爱他,但一旦张大有沉下脸来,做了决定,张风还是不敢违背的。他勉强跪倒匆匆磕了三个响头,小声嘟囔了一句,“拜见先生。” 林沐风一怔,急忙弯腰扶起张风,笑了笑,“既然巡检大人如此厚爱,沐风就勉为其难了。风兄弟,不必如此多礼,请起。” 张大有朗声大笑,“拜托林生员了,这束脩之事……” “巡检大人切勿如此见外,沐风绝不收的。”林沐风连连摆手,他知道“束脩”即古代雇主给先生的“薪水”,他并无心做什么教书先生,只不过是不好意思弗了张大有的面子,勉强答应下来,哪里会收什么束脩。 张大有知道林沐风是富家子弟,也不指着这个吃饭,故而也没再坚持,只是深深地看了林沐风一眼,“既然如此,大有感激不尽,这份情,大有铭记在心了!” …… 送走了张大有和张风,林沐风也没再进屋,索性在院子里活动开了身子,尝试着练了一趟长拳。刚开始还动作还非常僵硬,到后来越来越协调,一招一式也逐渐找到了一些前世的感觉。这之前的“林沐风”虽然是个浪荡子弟,但却生了一幅好身板。身材高大健壮,四肢修长,练武的好胚子。只是过于好色贪酒,好吃懒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身体软绵绵有些虚弱。一趟长拳下来,已是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林沐风皱了皱眉,摸了一把汗,太虚了!今后要多练练气力才行。 内院的拱门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打开了,轻云和轻霞簇拥着一个仪态端庄的丽人走了出来,脸上均挂着浓浓的诧异和震惊。 “少爷,小姐看你来了。”轻云轻轻呼道。 林沐风正昂首向天琢磨着自己的心事,闻言转首看去,不禁一呆。不远处,一个千娇百媚的“少妇”神情淡然地盈盈站在那里向自己瞥来。上着粉红色的短襦,下着淡绿色的长裙,腰间系着一条宽约寸许的紫色长绦,还悬挂着一枚月牙形的玉佩。发髻挽起,黑亮如云。纤细身材,眉若远山,肤若凝脂,双眼含羞,酥胸高挺,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浮现着若有若无的红晕。 太美了!称之倾城倾国或许有些夸张,但绝对是典型的大家闺秀,标准的东方美女。要身材有身材,要样貌有样貌,还有那股子不用说话就透射出来的温柔贤淑,足以让男人为之销魂倾倒了。 林沐风心中一颤,这大概就是“林沐风”过门不久的 娘子柳若梅了。强行将有些炽热的目光从柳若梅风情万种的娇躯上“挪”来开去,他微微垂下头去,梳理着自己纷乱茫然的心绪。 腰肢轻摆,柳若梅盈盈向前走了几步,樱唇半启,声音淡淡的,“夫君以前习过拳脚吗?” “夫君!”这声音虽然淡淡的,但听进林沐风的耳朵却是轰然一震。他定了定神,勉强一笑,“胡乱耍着玩,倒叫你见笑了。” 轻云手里拿着一张字纸,走到林沐风跟前,仰起俏脸狐疑道,“少爷,这是你写的吗?” 林沐风扫了一眼,点了点头,“不错,怎么了?” 轻云回头看了柳若梅一眼,双眼滴溜溜一转,“少爷,我家小姐说了,她要在卧室门口贴一幅对联,麻烦少爷给写一幅吧?” “哦?”林沐风还没说话,林虎从厢房里推门出来,大声道,“轻云,这又不过年过节的,贴什么对联?呀!少奶奶,林虎见过少奶奶!” 发现了一旁站着的柳若梅,林虎吃惊地赶紧躬身行礼,心道,这少奶奶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出内院的拱门了,今儿个是咋了?难道? “林虎不必多礼。你去少爷的书房取笔墨纸砚来,少爷要为我写一幅对联。”柳若梅温和地一笑,摆了摆手。 “嗯。”林虎急匆匆跑进书房里,取了东西出来,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然后站回到林沐风身旁,小心翼翼地小声问道,“少爷,你行吗?你那字……” 林沐风心中一动,哦,这定是柳若梅看到自己的字,有些不相信是自己所写,故而亲自出来“考察”来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气恼,又有些不屑,神色间便有了几分犹疑。 看到林沐风踯躅不前的模样,轻云的脸上闪过一丝轻蔑。虽然一闪而逝,但也落入了林沐风的眼中,这让他心中的气恼更加地盛了,有心想“用事实说话”,但又觉得有些“多此一举”,索性转身不再理她们,抬步向屋中行去。 轻云噗嗤一笑,扭过头去,“小姐,我就说这些字定然不是少爷写的,你还非要看看……少爷的字我可是见识过了,比我写的还难看呢。” 柳若梅没有说什么,嘴角抽动了一下,有些失望的背过身去。 “轻云,你怎么能取笑少爷。”老林头从府门外走了进来,不满地瞪了轻云一眼,“少奶奶,这些字真的是少爷写的啊,老奴亲眼所见,少奶奶,老奴还能撒谎吗?” 轻云嘴角一撇,吐了吐舌 头,做了一个可爱的鬼脸。 “呵呵。”柳若梅淡淡笑了笑。虽然没说什么,但看神情,显然是不相信了。 林沐风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清冷的目光从轻云身上扫过,沉声道,“轻云,你过来。” “少爷,你……小姐,我?”轻云一呆,垂下头去。不知怎么地,她突然觉得今儿个林沐风的目光像刀子一样,神情冷肃,一反往日那种色迷迷嬉皮笑脸的模样,她不禁有些害怕,迟疑着不敢过去。 “轻云,我的话你没听见吗?”林沐风的声音异常的低沉,隐隐有了一丝怒火。 “凶巴巴地,吓死人了。”轻云面色一白,眼眶一红,差点没掉下泪来,畏畏缩缩地慢慢走了过去,小声叫了一句,“少爷!” 林沐风冷冷一笑,大步走向石桌,“磨墨!”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10章 各怀心事 轻云楚楚可怜地低头磨着墨,林沐风阴沉着脸提起笔若有所思,目光远远地飘落开去,落在院墙上青藤缠绕间一只跳脚啾啾鸣叫的黄色小雀上。一股子落寞寂寥的气息从林沐风的身上发散着,场中的气氛顿时有些沉闷和尴尬。 当然,在场之人除了老林头之外,包括林虎在内,都是不太相信林沐风能写出一笔好字来的。 林沐风手中的毛笔久久地悬着,迟迟没有落笔,渐渐地,浓浓的墨汁在笔尖凝聚着化为一颗墨珠悠然而下,轻微地噗地一声,溅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慢慢地渗透成一朵小小的墨花。 老林头向林虎使了个眼色,林虎急忙上前笑道,“少爷,我忘了少奶奶是要写对联的,我去换一张红纸去。”说完伸手向被污的宣纸拿去。 “无妨,你且退下。反正大伙想要看的只不过是我的字罢了,宣纸或者红纸,都不重要了。”林沐风悠长的思绪收了回来,冷冷说道。低沉的声音钻进柳若梅的耳朵,让她心里微微一颤。 林沐风抬头瞥了柳若梅一眼,长吁一口气,持笔的右手悬腕向宣纸上落去,一勾一圈一抹,被污处的墨迹经过寥寥几笔的修饰勾勒,就变成了一只惟妙惟肖的小雀。接下来,他下笔飞快,沾满墨汁的毛笔左右飞旋,上下翻飞,片刻的功夫,宣纸上就出现了一幅浓淡相宜的静物图。 以一面围墙为背景,围墙上青藤密布,三两只小雀隐现其中,有的似在低头觅食,有的仰首鸣啼,有的则欲要展翅高飞,神态不一,栩栩如生,动感十足。 微微喟叹一声,林沐风手中的笔猛然在宣纸上一顿,略加思索,陶渊明的两句诗跃然纸上:孟夏草木长,绕屋树扶疏。 由于心情激荡,刚健的笔锋通透纸背,笔走龙蛇甚是苍劲有力。 写完,林沐风将手中的毛笔向地下一掷,无视目瞪口呆的众人,飘然向屋中行去。顺手将屋门关紧,将身子靠在屋门上,林沐风蓦然感到一阵失落,一阵好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柳若梅她们看不起的是“林沐风”,自己激动个什么劲儿? 柳若梅早在林沐风作完画开始题字的时候,就已经到了他的跟前,望着眼前这幅字画,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要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无法相信,这竟是林沐风所作。柳若梅自幼习文弄墨,未出阁前也是一位才女,这字画浑然一体,无论是笔法还是神韵气度,都足见深厚的功力,她知道这是绝对不能掺假的。 这?这?这是自己所熟悉的不 学无术的浪荡子林沐风吗?难道,往日种种都是他的伪装?可他为什么要伪装?柳若梅心中微颤,抬起头来向正屋望去,清幽的眼神中掺杂了一丝迷乱和疑惑,还有一丝隐隐的欣喜。 她跟林沐风是指腹为婚的娃娃亲,娘家也是县中的富商。林沐风父母去世后,林沐风浪荡的名声渐渐传播开来,依着她父母的意思就想悔婚,但她以死相逼坚决不肯另适二主,最终还是嫁了过来。然而,新婚之夜还没说两句话两人就不欢而散,林沐风居然撇下她自顾去了妓院寻欢……接下来,她再三劝说林沐风改掉恶习,读书上进,可林沐风总是置若罔闻我行我素,该赌博还是赌博,该嫖妓还是嫖妓,柳若梅失望透顶,绝望下独居在内院闭门不出,再也不去管林沐风的事情。而林沐风也乐得清净,也不去管她,两人几个月来相安无事,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 这两日,听轻云说林沐风并没有外出寻欢,又吃了他做的鱼看了他写的字,柳若梅眼前一亮,古井不波的内心深处不由自主地浮起了一丝期待的涟漪,这才破天荒地走出内院拱门……这样的结果,在柳若梅的意料之外。但这样的结果,又令她兴奋。 柳若梅心潮翻滚,盈盈走到正屋门口,伸出纤纤玉手轻轻叩响门棂,柔声道,“夫君,能开开门吗?” 林沐风背靠在门框上,保持着异样的沉默,没有开门也没有吭声,他觉得暂时还没法面对这个叫自己夫君的女人,现在最好还是维持现状吧,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柳若梅本来想跟林沐风面对面地谈一谈,她心里有无数个疑问想要一个答案。但见没有叫开门,心中不觉有些失望。她黯然转过身去,幽叹一声,径自向内院行去。轻云和轻霞追了上去,呼道,“小姐!” “回房。”柳若梅没有回头,加快了脚步。 不仅柳若梅,林沐风的表现让老林头和他的儿子林虎也非常震惊,近日之林沐风与往日之林沐风,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啊!懂书画,会下厨,居然还会打拳,性格品性来了一个急转弯……这一切,转变得是那么地突然。 以前的林沐风让他们失望,而现在的林沐风在让他们欣慰之余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感。 …… “轻霞,少爷还是那个少爷吗?”轻云痴痴地盯着被轻霞拿回来的那幅字画,长长的眼睫毛忽闪着,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居然浮起淡淡的红晕。 轻霞性子文静,轻轻扯了扯轻云的衣襟,向她 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走到柳若梅跟前,一个给她捏起了肩膀,一个给她扇起了扇子。 “是有些不同了,但不同在何处,我也说不上来。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少爷的书画造诣是很深的,我……”轻霞轻轻说着,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柳若梅打断了,“轻霞,你们不要说了,退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轻云与轻霞对视一眼,退出房去。刚走到门口,柳若梅低低又说了一句,“你们去问问少爷,我们是否可以在一起用晚餐……” 轻霞与轻云站在林沐风的门口,你推我我推你,小声争执了半天,还是轻云红着脸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林沐风抱着一本线装书,在卧室里躺在榻上随意翻看着,眼睛虽然落在书页上,但其实心思早就飘远了,他正在考虑和规划自己在这大明朝的“发展目标”和生存之道。 轻云站在外间,探头小声道,“少爷!”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11章 共进晚餐 林沐风没有听见轻云的呼唤,仍然半靠在榻上出神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轻云轻轻地走进来,大声呼道,“少爷,想什么这般出神呢?” “啊?!”沉浸在美好前景中的林沐风突然发现了轻云的存在,吓了一跳,微微定了定神,他将手中的线装书放在一旁,翻身下了床榻,淡淡道,“没什么,你来何为?” “少爷,小姐让奴婢来问问你,晚上愿不愿意跟小姐一起用餐?”轻云小声说道,说着话白皙的俏脸上还微微泛起了一丝红晕。之前的林沐风经常调戏于她,她很少敢与林沐风单独相处,同处一室恐怕这还是头一遭。 “晚餐?到了吃晚饭的点了?”林沐风一怔,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也好。”柳若梅是林沐风的娘子,娘子提出来要跟自己的丈夫一起吃顿午饭,自己这个冒牌的丈夫也想不出有什么理由拒绝。 “好,少爷你歇着吧,奴婢这就去回报小姐,让厨房准备饭食。”轻云有些喜悦的退了出去。 …… 听说柳若梅要跟少爷一起用饭,老林头可是乐坏了。他跑前跑后的张罗着,吩咐厨娘把晚饭弄得很丰盛,盆盆碗碗地摆满了一大桌子。 柳若梅看得一呆,不禁摇头笑道,“老管家,弄这么多饭菜,我跟少爷两人也吃不下啊。” 老林头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躬身道,“少奶奶,不多不多,您跟少爷慢慢用,轻云和轻霞你们就在一旁侍候着。” 柳若梅叹息一声,也没再说什么。看着林沐风从卧室出来,她盈盈上前敛衽一福,“夫君请入座用饭吧。” 林沐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冲她一笑,坐在了座椅上。等柳若梅也坐下,他拿起竹筷便准备埋头吃饭,无话可说不如保持沉默,对柳若梅,他目前只能是少说一句算一句。 柳若梅夹起一片菜蔬放入口中慢条斯理的咀嚼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直在林沐风的身上打着转转。 气氛沉闷尴尬不已,柳若梅幽幽一叹,放下手中的筷子,轻声道,“听说夫君这两日没有外出风月,都在做些什么,可以跟妾身说说吗?” 林沐风淡淡一笑,“往日种种算是一场梦境吧,那些风月场所,我今后是绝不会再去了,你大可放心。我这两日帮老孟他们做三尺彩绘花瓶,明日午后出窑,你也可以去看看。” 柳若梅眉梢一跳,眼中射出了深深的喜悦,探过头去,“夫君此话当 真?” 一阵香风传进鼻孔,昏暗的烛光下,柳若梅眉目如画触手可及,高耸的酥胸儿因为激动轻轻的起伏着,长长的眼睫毛忽闪着,眼中透出万般柔情,林沐风看得痴了,心中情不自禁的一荡。 柳若梅脸色一红,端正了身子,微微垂下头去。 “当真不去了。”林沐风慢慢站起身来,掩饰着自己的尴尬,“从今而后,我当重整家业……” “夫君!”柳若梅兴奋的声音有些发颤,林沐风改邪归正夫妻不求富贵闻达但求白头偕老,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啊!一向浪荡不堪的林沐风真的变了,就连说话的神态都大异往常,“当真不会了”,这句话听在她的耳中,不亚于一声惊雷啊! “夫君!”柳若梅又是一声欣喜的呼唤。 林沐风心中暗叹,缓缓转过身来,清澈的目光望着她,又坐了回去,“吃饭吧,饭都凉了。” “夫君,听说你给巡检大人的弟弟当了先生?”柳若梅说话的声音更加的温柔了,俏脸涨得有些红润。 “不错,张巡检找上门来,我也推辞不掉,姑且,姑且客串几天吧。”林沐风从轻云手中接过盛满稀粥的瓷碗,大口大口地喝着。 “夫君,请慢用,小心噎着。”柳若梅微笑着夹起一片咸萝卜丝,掩袖抿嘴嚼着。 “先生,先生!”少年张风从府门外奔跑进屋,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手中拿着一只刚刚糊好的燕子风筝。 “风兄弟?吃过饭没有,一起用吧。”林沐风回头瞥了张风一眼,温和的一笑。 “喂,你可是我刚拜的先生,你再也不要叫我风兄弟了,还是叫我阿风吧,否则我大哥可要骂我不尊师重道。”张风撅着嘴,跺了跺脚。 “呵呵,好,阿风,你吃饭了没有?”林沐风站起身来。 “先生,你给我在这风筝上写几个字好不好?我跟狗蛋他们说你是我的先生,他们还笑话我,你给我写几个字,我拿去让他们开开眼!”张风过来扯着林沐风的衣襟,小声央求着。 “顽皮的家伙,也好,你随我来。”林沐风轻轻敲了一下张风的脑门,向屋中行去。 张风跟着林沐风进了他的书房,林沐风将张风手中的风筝放在桌案上,想了想,先是在风筝的正面刷刷几笔画了一只振翅高飞的墨燕,又在背面题了两行字:“燕子衔泥为做窝,有情无情口难说。” 张风喜滋滋地接 过风筝,蹦蹦跳跳地蹿出门去,突又回头来喊了一句:“先生,我走了,明日一早,我到你家里来上课哦。” “燕子衔泥为做窝,有情无情口难说。”柳若梅不知在什么时候也跟了进来,这时在一旁低吟着,清幽似水的双眼中居然迷蒙着一片淡淡的雾气。 “呵呵。”林沐风无言以对,值得干笑两声。 “夫君书画堪称一绝,这绝非是一日之功,妾身自嫁进林家以来,还是初次见你显露画技,这……”柳若梅试探着问了一句,顺手将林沐风搁在书案上的毛笔放入了笔筒。 “随意画画,让你见笑了,呵呵。”林沐风只得顾左右而言他,随口搪塞着。 柳若梅以为林沐风不愿意跟她多说话,幽怨地瞥了他一眼,慢慢背过身去,心里有一股子说不出口的失落感。林沐风“改邪归正”了,而且,也在不经意间显露出不俗的才华,这是让柳若梅意外和兴奋的事情。但是,与以前的林沐风相比,现在的林沐风却又让她感到非常非常的陌生。两人之间的“障碍”虽然随着林沐风的“浪子回头”而消于无形,但却又多了一道看不见的“鸿沟”,虽然人在咫尺,但却又似乎隔着千万里,难以接近,无法捉摸。 柳若梅轻轻幽叹一声,“夫君,妾身回房去了。” 柳若梅莲步轻移,期盼着林沐风能出言相阻,但岂料他跟一块木头一样,哦了一声后便再也没有动静。她身子在门口顿了顿,还是跨过了高高的门槛。 望着她盈盈落寞而去的背影,林沐风心中一动,张了张嘴但却没有发出声来。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12章 一鸣惊人 一夜无语。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个今世的“娘子”?翻来覆去地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一个头绪,林沐风倒在榻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上午,他带着林虎和老林头去了瓷窑。而柳若梅乘着小轿,带着轻云和轻霞也随后而去。 到了窑上,林沐风意外地发现,林家瓷窑的外面聚集了很多人,而门口更是站了几个官差,看服色与巡检司衙门的官差倒有些不同。官差簇拥着一个着低级官吏袍服的清瘦老者,旁边站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华服男子,身后是一脸阴沉的吴奎。 看到林沐风过来,老孟急匆匆奔了过来,凑在林沐风耳边小声道,“少爷,县上的县丞大人突然带人来说要提前收货,你看?” “哦。”林沐风点了点头,径自走过去,施礼道,“县丞大人,生员林沐风有礼了。” 益都县县丞陈安良冷冷地扫了林沐风一眼,摆着官腔沉声道,“好说。本官奉县令大人之命,前来收货,不知你们的三尺彩绘花瓶制作的怎样了?” 林沐风微微一笑,“还没有出窑。” 旁边的华服中年男子,也就是吴奎的父亲,颜神镇富商吴伯雄冷笑一声,“三尺彩绘花瓶是那么容易能烧制出来的吗?数十年来,颜神镇上只有当年的陈家瓷窑烧制出一对三尺彩绘花瓶,几成孤品,哼——你们林家怕是还没有这个能耐,即便烧制出来也是不堪入目的残品。县丞大人,林家有违县令大人厚望重托,当受重罚!” 林沐风听罢,心里这才恍然大悟。弄了半天,这三尺彩绘花瓶的官方任务,是这吴家通过陈县丞有意为难林家瓷窑的。明知道颜神镇当前的技术很难完成这么巨大精美的器具,还要让林家来做,可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其目的,不外乎是看以前的林沐风浪荡不学无术,试图将林家瓷窑据为己有。陈县丞今儿个之所以不到期限就提前来收货,怕也是受了吴家的煽动。 “那是当然。齐王殿下寿辰在即,如果耽误了为齐王贺寿,就连本官都担待不起。林沐风,你可知罪?”陈安良阴森森地一笑。 “县丞大人,生员不知道犯了何罪?县令大人所命烧制三尺彩绘花瓶,此时离县令大人交代的期限尚有两日,呵呵。不过,再有片刻的功夫一对三尺彩绘花瓶就可出窑,大人不妨稍待。”林沐风拱了拱手,眼中一丝寒光落在吴奎身上一闪而逝,带着老孟等人进了瓷窑的院落。 陈安良嘴角一晒,轻蔑地扫了林沐风一眼,带着众人 也进了院子。这个时候,蒙着面纱的柳若梅也下了小轿,跟在轻云和轻霞的身后尾随而入。附近过来围观的一些瓷窑主和工匠们也小声议论着跟了过去。 抬头看了看天,林沐风长吁了一口气,大喝一声,“老孟,开窑门,出窑!” 老孟一怔,凑身过去,小声道,“少爷,按规矩要先拜窑神,才能出窑!” 林沐风呆了一呆,这古人出窑还有这臭规矩?他笑了笑,“也好,你来安排吧。” 老孟早就准备好了。他微微退后一步,扯开嗓子喊道,“兄弟们,请窑神喽!” 咚咚咚!三声震天的鼓响过后,两个工匠抬着一尊真人大小的木质神像慢慢走了过来。是一个头戴冕旒身披铠甲的无名神塑,脚下还踏着一只麒麟模样的怪兽仰首望月。怪兽背上雕刻着两行小字:范金合土,陶铸五行补造化;食德饮和,俎豆千载拜冕旒。 两个工匠恭恭敬敬地将神像摆在窑门口,然后用一个大香炉上了三炷香,又摆上了一只鲜血淋淋的猪头。 然后,老孟带着几个工匠跪拜了下去,口中喃喃地祷告着。半响,老孟起身高喊一声,“窑神保佑,火气冲天,水木合土,福泽无边。” “送窑神!灭火!”两个工匠抬起窑神将其放在正冲窑门数米的地方,然后颤抖着双手握着铁棍开始撬窑门的砖缝。 …… 窑内温度渐渐降了下来,老孟这才派人用专用的取瓷铁钩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拖动着窑内的成品花瓶,众人早就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有人甚至开始起哄了。 老孟只觉得手中的铁钩如同千斤重,他紧张地盯着窑内,又回头瞥了林沐风一眼。林沐风给了他一个温和的笑容,“老孟,取吧,一切有我。” 老孟牙关一咬,与另一个工匠对视一眼,一起用力将两只成品勾出了窑门。 夕阳的余晖薄薄地洒落下来,两只青白色为底、色彩斑斓,造型精美的三尺彩绘花瓶沐浴着金黄色的阳光,展现在众人眼前。 啊!现场一片惊叹之声不绝于耳。 瓶口高约五寸,垂直而圆润,瓶口以下,对称椭圆的瓶腹呈流线型向下,直至瓶座。釉面光彩照人,毫无瑕疵。瓶身上,青松翠绿欲滴,仙鹤翘首北望,祥云状波纹映衬其间,一股子富贵吉祥的韵味扑面而来。背面,两句苍劲有力的祝寿题字似龙凤和鸣一般,为这三尺彩绘花瓶增添了说不出的宏大气势。 瓶座上还有一行清晰可辨的落款:颜神镇林沐风作。 轻云和轻霞以及老林头一干人等,包括参与塑制的老孟等人也惊讶得合不拢嘴,本来以为能出一个合格的成品已是万幸了,岂料居然出了一等一的精品。 柳若梅激动地颤抖起来,蒙面的丝巾微微晃动,她盈盈上前居然抓住了林沐风的手,轻轻唤道:“夫君!” 香风扑鼻,美人如玉,林沐风心头一荡,急急侧过脸去,向陈安良望去。 县丞陈安良已经惊呆在了当场,如此精美的巨型花瓶,他还是初次见到。无论是形体塑造,还是彩绘工艺,乃至釉面的处理,都堪称绝世精品啊! 能将如此精品带回县上,必然能让县令大人心头大悦,陈安良此时此刻早已忘记了此次前来“修理”林沐风的“使命”了。他面上浮起兴奋之色,向林沐风大步走去,满脸堆笑道,“林生员,这是你之所作?” “不错,家传技艺,不登大雅之堂,让县丞大人见笑了。”林沐风躬身笑道。 “真乃鬼斧神工也,令人叹为观止。好了,林生员,本官这就将这一对花瓶带回县上交给县令大人,相信县令大人必有重赏,告辞了。”陈安良命令官差用带来的马车将一对三尺彩绘花瓶小心谨慎地装起,扬长而去。 吴家父子恼火地瞪了林沐风一眼,相伴悻悻而去。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听着耳边传来的众人交口的称赞声,林沐风心头发出一声冷笑。这三尺彩绘花瓶,可能对于这个时候的工匠来说,难度高到不可想象,但对于他来说却不过是一个小儿科而已。只要将泥浆配置合理,就会保证釉面不会开裂。而器皿整形和加诸其上的工艺绘画,又恰恰是他的强项。 当然,主要是在明朝初年,工匠们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烧制大型器皿出现釉面开裂的根本因素在于泥浆的配置,而不是人工的因素。殊不知,对于大型瓷器的烧制而言,必须要提高泥浆的韧性。韧性不足的泥浆烧制小型器具或许不会出现问题,但用于制造大家伙就很容易被高温爆裂。而这,也恰恰是一直到清朝中叶才大规模出现大型瓷器工艺品的原因所在。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13章 双枕难眠 围观的人群渐渐散了,浪荡子林沐风烧制出一等精品三尺彩绘花瓶的消息胫而走,随着众人的离去开始在颜神镇周边传播开去。 虽然已近黄昏,但火热的阳光斜着照射下来,没有一丝风,天气还是燥热无比。林沐风长吁了一口气,回头瞥了一眼老孟等几个工匠,微微一笑,“好了,官家的差事算是应付过去了。你们也都累了,我看今天就歇一天吧,明日一早,老孟去府上我有话跟你说。” 老孟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老孟知道了。” 老林头颤巍巍地走过来,脸上的激动之色尚显,满是鱼尾纹的眼角中隐隐还挂着一颗浑浊的老泪,“少爷,天色已晚,该回府用晚饭了。林虎,赶紧回去吩咐厨娘多做几个菜,为少爷庆功。” “好嘞。”林虎喜滋滋地跑了去。 “呵呵,好,回府。”林沐风淡淡一笑,心头一松,抬步就向窑外行去。 “夫君!”柳若梅快步追了过来,仰起娇艳的俏脸,白皙滑嫩的脸蛋上浮起两朵红云,伸手欲要拉住林沐风的衣襟但还是放下,小声道,“妾身陪夫君走走!” 林沐风微微一怔,复杂的眼神在柳若梅娇滴滴弱不禁风的身子上滑过,摇了摇头,“你还是坐轿子吧——”看到柳若梅脸上闪过的一丝失望哀怨之色,心中一颤又有些不忍,又道,“我陪在轿旁一起回府便是。” 柳若梅心头一喜,脸上的红晕更重了,点点头进了轿子。林沐风陪在轿侧,一路与轿中的柳若梅随意谈了几句,回到了府中。 晚餐很是丰盛,不但有鱼有肉,还有一壶酒。林沐风喝了几杯感觉味道寡淡,还有些苦涩之味,与现代社会的酒水比起来,大明朝的酒味道怪怪地,林沐风喝了几杯便不想再饮,柳若梅本意是想好好陪他多饮几杯,但见他兴趣不大,便也有些兴味索然。 老林头等下人知趣地早就退了下去,但这屋中的气氛实在有些尴尬和沉闷。林沐风不知道该跟柳若梅说什么好,无奈之下只得低头吃着东西,偶尔抬起头来应答,目光也是有些闪躲。 柳若梅心中也是复杂之极,几分迷惘,几分惊喜,还有几分热切。她从来没有想到,她跟林沐风会有像今天这般举案齐眉的一天。以往的种种,林沐风吃喝嫖赌浪里浪荡,而近日之种种,林沐风风采风流沉稳有度宛若脱胎换骨。她搞不明白,林沐风为何会有这样巨大的变化,但她明白,眼前这个低头不语的夫君,比她待字闺中时所“期盼”的如意郎 君形象还高一筹。 多日的压抑委屈,一时的喜悦,都一起纷至沓来,柳若梅迷蒙着水汪汪的眼睛,默默地夹起一片鱼肉向林沐风的碗里放去,柔声道,“夫君,多吃一点。” 林沐风一直闷头吃东西,腹中早已是饱了,闻言摸了摸胀鼓鼓的肚子,苦笑了一声,“好了,我吃好了,你也吃。” 柳若梅突然放下筷子,呆呆地望着林沐风,幽幽道,“夫君,妾身有名有姓,即便不叫一声娘子,也该呼妾身为若梅才好,这般‘你’来‘你’去……” 林沐风尴尬地一笑,“娘——”刚说一个娘字,最终还是觉得说不出口,别扭得很,略微一犹豫,心中暗叹一声,呼道,“如此我便叫你若梅吧。” “嗯。”柳若梅虽有一些失望,但与“你”相比,这若梅之呼也算亲近了。 …… 轻云和轻霞进来很快便收拾干净桌子,又往屋里送进一盆热水,林虎则屁颠屁颠地端进来两杯热茶。 “少爷,少奶奶,这是我爹从镇上买来的龙井,你们品品……”林虎站在一旁有些兴奋地说着。看到林沐风不仅痛改前非而且还如此“出人头地”,又看到柳若梅对林沐风的态度大变,两人“复合”在即,老林头父子很是高兴,他们盼这一天已久了啊! “死林虎,还在絮叨什么,走,我们出去。”轻云眉头一皱,扯着林虎的衣襟,将他拖了出去,临走还轻轻地将门关紧。 柳若梅哪能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羞意上来脸色红得跟熟透了的桃子一样,微微垂首下去,再也不敢看林沐风。 林沐风苦笑,该来的还是要来了,自己该怎么做? 柳若梅见林沐风半响无语,只得忍着羞意站起身来,“夫君,妾身去铺床,天色不早了,早——早些安歇吧。” 她是下定决心要在今晚跟林沐风做成真正的夫妻了,毕竟作为妻子不跟丈夫同房实在是不合礼数。以前,她对林沐风心灰意冷,如今见林沐风“浪子回头”,惊喜之余早就做好了尽妻子义务的思想准备。她的铺盖衣物,轻云早就从内院搬了来,放在了林沐风的床榻之上,其实,这本就是一张双人床,两人成婚的喜榻。 柳若梅铺好床,羞不可抑地坐在床边上,小声呼道,“夫君!” 昏黄的烛光下,柳若梅娇羞无比地垂首坐在床边,纤纤玉手把玩着衣角,身后,一床薄薄的红色丝绸被子覆盖着床面,一个绣着鸳鸯戏水 的长枕从她的背后露了出来。林沐风呆了一呆,心头一荡。 林沐风呆呆地站在那里,不知该不该进去。 柳若梅犹豫了一下,红着脸起身将洗脸的帕子放在水里摆了摆,拧干后走出里屋递了过来,“夫君,擦把脸,准备——准备安歇了。” 鼓足勇气说完这句话,柳若梅羞得身子都有些颤抖,急急别过脸去,不敢再正眼看林沐风。 林沐风伸手接了过来,在脸上胡乱摸了一把,本想将帕子交给柳若梅,又觉有些不好意思,便顺手放在了桌案上。 …… 烛光熄了,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柳若梅和衣蜷缩在床榻的里面沉沉睡着,而林沐风背靠着床头,也没有脱衣衫,依旧心潮翻滚无法入睡。 作为一个现代青年,对这男女之事,他自然不像古人那么迂腐,你情我愿,发生关系就发生关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更何况,这还是自己名正言顺的妻子。柳若梅娇艳无比又温柔似水,是典型的中国传统美女,按说穿越到大明有如此如花美眷,也该知足了,但不知怎么地,他似是心里有一种障碍,怎么努力都越不过去,总感觉这是别人的媳妇儿——或许,他还是需要时间来适应这个新的身份吧。 瞥过去,柳若梅长长的眼睫毛一眨一眨地,薄被下高耸的胸部缓缓起伏着,样子娇媚迷人之极。林沐风叹息一声,为柳若梅拉了拉被子,心中暗道,“给我一点时间,我的美女老婆大人。”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14章 发家策略 翻来覆去,直到拂晓时分,林沐风才昏昏睡去。醒来时,已是红日高照了。柳若梅已经梳妆整齐,坐在床边上,痴痴地看着他。虽然昨晚没有发生她预想中的夫妻之事,但她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进入了妻子的角色。 林沐风睁开眼刚伸了一个拦腰,就看见柳若梅深情一片的绝美容颜,耳边传来了她娇柔万分的声音,“夫君,妾身这就服侍你起身,老孟还在院中候着呢。” 林沐风啊了一声,猛地一下子坐起身来,有些汗颜道,“居然睡到了这个时候,呵呵。” “夫君昨日辛劳,多睡些时辰也是应该的。夫君请起身吧,让妾身为夫君穿衣。”柳若梅拿起放在枕边的林沐风的衣衫袍带,半是娇羞半是幸福的神态让林沐风看得一呆。 看着柳若梅有些笨拙的样子,林沐风就知道她生在富贵之家,自幼有人伺候,这伺候别人恐怕还是头一遭。他叹息一声,“若梅,让我自己来吧。” 柳若梅摇了摇头,“夫君,这是妾身应该做的事情……等时日久儿,妾身自然就熟练了。”说着,突然想到自己从今天开始要天天与这个男子同床共枕,肯定还要生儿育女,她顿时霞飞双颊,手不觉便有些颤抖。 佳人如此贤惠,林沐风即便是块石头也颇为感动。心中一阵激荡,他情不自禁地拥住了柳若梅,俯身在她白皙如玉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浓烈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从未有过的感觉瞬间涌起,柳若梅如被电击,身子软软地倒在了林沐风的怀里,满是红晕的脸上,一双幸福的眼睛羞涩地闭上了。 …… 老孟站在院子里,已经足足等了林沐风一个时辰。 林沐风从屋中飘然而出,老孟赶紧上前见礼,“见过少爷!” “不要这么客气了。老孟,让你久等了。今天让你来,我是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林沐风微微一笑,摆了摆手。 “少爷请讲,老孟听着呢。” “老孟,咱家的瓷窑主要都烧制一些什么瓷器?还有,镇上这些瓷窑,大体的烧制情况如何,你跟我仔细讲讲。” “少爷,咱家瓷窑是镇上最大的瓷窑,平日里以烧制茶盏盆碗等日用器皿为主,偶尔也会应江南客商的要求,烧制一些小型的插花瓶。镇上其他瓷窑的情形,基本与咱家差不多。” “哦,是这样。那么,销路如何?买主都是外地的客商吗?或者,是本地产销?”林沐风摇了摇头,果然不出自己 所料,这大明朝初年的瓷器生产还处在“实用”的阶段,还没有发展到“艺术”的阶段。也就是说,烧制瓷器主要是为了满足人们的日常生活需要,这时候的瓷器还没有作为一种休闲娱乐的工艺品出现在市面上。当然,零星的瓷器工艺品也是有的,但很少很少,一般都是为大富之家量身定制,也不在市面上流通。 “以外地客商为主,尤以江南客商为多。”老孟恭声答道。 “哦。老孟,我再来问你,你可知道琉璃?”林沐风沉吟着,试探着问道。 “琉璃?少爷,你说的可是传说中的5大名器之一,佛家七宝中的琉璃?这个老孟倒是听老一辈匠人说过,据说汉唐年间在皇宫里有这种用秘法炮制出来的稀有器皿,精美绝伦,昂贵异常,比珠宝黄金还贵重呢。现在,根本见不到了。”老孟想了想道。 林沐风点了点头,琉璃在中国起源甚早,但因工艺繁杂,一直没有普及开来,到明朝,琉璃工艺基本上是失传了。自明以后,一直到清朝初年,才有工匠根据古书中的古方经过千百次的实验重新创造了琉璃加工术。史书上是这么记载的,看来现实情况也的确如此。 林沐风仰首向天,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老孟没敢吭声,老老实实站在一旁,垂首恭候着。 昨晚无眠,林沐风考虑了很久。他决定,利用自己掌握的超前这个时代数百年的瓷器工艺技术,第一步先发家致富重整家业,等有了资本有了能力,再择机进行大规模的瓷器工艺改良,推动颜神镇地区乃至全国的瓷器发展。想要赚钱尽快积累财富,必须要走精品路线——在颜神镇瓷窑烧制行业中独树一帜,闯出一条一枝独秀的路子来。 思之再三,一个具体的方案就成形了。推出多种瓷器工艺品——比如刻盘,也就是在烧制出的半成品圆盘上刻画,然后再进炉烧制,最后加上一个木质底座,作为观赏品。这种依托瓷器料品加工的瓷器工艺品,林沐风估计,经过他的指点,老孟等匠人掌握这一门技术并不难,只要熟能生巧,实现批量烧制问题不大。 除此之外,林沐风还准备立即着手琉璃的“发明”。他知道,颜神镇这个地方生产琉璃的古法材料马牙石和紫石,只不过此时尚未被人发现而已。按照古法炮制琉璃虽然复杂,但对林沐风来说,也不是太难的事情。难就难在,琉璃加工技艺太繁杂,而且成功率比较低,恐怕在短时间内难以弄出规模来。 想到这里,林沐风冲老孟微微一笑,“老孟,我想先暂停 家居器皿的烧制,改为烧制工艺品,你看如何?” “工艺品?何为工艺品,少爷。”老孟愕然。 “你可见过泥人吗?”林沐风比划了一下。 “啊,少爷莫不是想烧制泥人?这?”老孟疑惑地扫了林沐风一眼,还从来没有听说过用瓷窑烧泥人的。 “非也,我只是举个例子。这么说吧,我们用经过特别配制的瓷泥塑造出各种形状的物件,比如虎豹,然后彩绘上釉进窑烧制。”林沐风一边比划一边说着。 “老孟明白了,可是瓷泥的弹性和韧性有限,太过复杂的形状恐怕……”老孟担忧地道。 “这不是问题,这种瓷泥我有把握配制出来,关键是烧制温度的火候,需要你们慢慢去实验摸索。”林沐风想了想,“走,我们到窑上去。” 林沐风大步离去,老孟呆了一呆,赶紧跟了上去。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15章 实验刻盘 到了窑上,林沐风说干就干,立即带着工匠们开始配制瓷泥。其实,材料还是那些材料,无非就是瓷土,石英砂和一些黏土等。但是,要根据所塑造物件需要的柔韧性和弹性来进行配比,也绝不是一件容易事。起码,对于老孟这些明朝的工匠们来说,很难。 但对林沐风而言,就显得简单多了。因为,他脑子里就有各种料器现成的配方比。当然,这些配方都是无数前人的经验凝聚和现代科技实验的结果,不是他的独家发明。 瓷泥配出来了,林沐风考虑良久,决定要先搞刻盘。这个相对来说工艺比较简单,容易实现批量化烧制。要知道,对于瓷窑来说,开一次窑就要封一次,必须要成批次的烧制,否则就太浪费燃料了。 老孟带着几个工匠在林沐风的“指点”下重复着简单的动作——扯拉圆盘的泥坯。这并不复杂,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对于这些基本功扎实的工匠们来说,也实在有些小儿科。足足干了1个多时辰,院中就堆满了2百多件圆盘泥坯。 看看可以数目达到烧制一个批次的要求了,林沐风就让工匠们停手了。老孟看着一院子圆盘泥坯,有些哭笑不得,小声问道,“少爷,弄如此之多的圆盘,有何用啊?怕是要浪费瓷泥了。” 林沐风微微一笑,“老孟,越是简单的东西就越不简单。不用晾制了,马上入窑吧。窑温不需太高,只要有往日窑温的三成就足够了。还有,时间也不能长,大约——大约有半个时辰就要立即熄火开窑。” 老孟虽然答应着,带着工匠们去干活,但眼中的疑惑却是越来越重。不过,疑惑虽疑惑,自从林沐风塑成烧制出三尺彩绘花瓶之后,他对林沐风就有了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 泥坯圆盘全部进窑完毕,这时已经是午后时分了。老孟走过来看着林沐风,支支吾吾地道,“少爷,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回府去用饭吧。” 林沐风呵呵一笑,“你们手里拿的是什么?干脆分我一点,我跟你们一起吃算了。” “少爷,这叫煎饼,是我们这些下人吃的粗鄙干粮,少爷身子金贵,哪里能吃这些东西。”老孟不好意思地将卷着大葱的煎饼往身后一藏。 “无妨,无妨,给我一张饼吧。”林沐风笑着向老孟伸出手去。 老孟犹豫了一下,还是将手中的一张饼递了过去。旁边,几个匠人不可思议地望着林沐风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抹着大酱卷着大葱的煎饼,目瞪口呆,半响说不出话来。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清丽可人的轻云提着一个篮子走了进来,呼道,“少爷,你怎么没回府用饭呢,小姐让我来给你送饭来了。”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林沐风与几个工匠一起蹲在地上,面对面地边说话边啃煎饼,不由呆了一呆。 林沐风回头笑了笑,“是轻云啊,来,把你带来的饭食放这,我们一起吃。” 少爷居然与工匠们一起啃煎饼?轻云虽然有些震惊,但这几日林沐风奇怪的行举也不是头一次了,心里多少也有了一些承受力。听完林沐风的话,轻云走过去,将竹篮放在地上,打开盖布,里面是一只酥烂的扒鸡,一小碟咸菜,还有几个馒头。 “老孟,把这只鸡给兄弟们分了。”林沐风指了指竹篮。 “这如何使得,这是少奶奶给少爷补身子的,我们这些下人,生来粗鄙,吃煎饼就足够充饥了。”老孟连连摆手。 林沐风暗暗摇头,由此可见大明时候社会等级分化之森严。无奈之下,他伸手将篮中的扒鸡抓起,撕下一条鸡腿硬塞在了老孟的手上,“什么生来粗鄙,都是爹生娘养的,老孟,以后不要跟我这么见外,我们都是一家人。” 老孟抓着鸡腿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眼眶中居然流出激动的泪花儿,旁边几个工匠也是如此。就连一旁的轻云,也面色激动,口中喃喃自语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吃吧,老孟,吃完了我们还要干活。”林沐风轻声喟叹一声,起身走到了一旁。 …… 被低温烧了半个时辰的圆盘生坯,呈现出灰白色,表层已经相对硬化了,不软不硬,刚好可以实施刻制。林沐风把老孟等人叫到身旁,悬腕用力,用一把细长的刻刀开始在圆盘的表面勾勒线条,瓷浆随着手腕的翻飞不断被溅落下来,一幅写意图跃然盘上:一个牧童手执牧笛骑在一匹黄牛之上,回头仰望处,一家酒肆遮掩在雨雾深处。 人物形象惟妙惟肖,画面极有动感。老孟几个人崇敬地望着林沐风,心头除了感慨之外就是无尽的景仰——这林家的少爷,真是天降奇才也,一把刻刀居然比那画画的笔还要灵巧细腻。他们虽然也具有刻画功底,但与林沐风相比,可谓是小巫见了大巫了,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 林沐风满意地望着自己在明朝的第一幅刻画作品,想了想,又在画面的左上角刻下了一首诗,就是唐代诗人杜牧那首著名的《清明》:“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 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林沐风定了定神,呼道,“取色釉来。” 老孟手中端着盛满各色色釉的盘子,林沐风手持专用毛笔,小心翼翼地勾涂上釉进行彩绘,由于加了颜色,这盘中的刻画犹如富有了灵气,更加地灵动和清新。 略微晾干,林沐风又用蜡轻轻打磨画盘的线条连接处以及边缘处,直至其饱满圆润起来。 拍了拍手,林沐风长吁一口气,“看到了吧,老孟,我所说的画盘就是如此,这就是刻制的全部过程,你们可明白了?” “懂了,少爷。可是,我等技法拙劣,恐怕这一辈子也难以达到少爷的境界了。”年轻的工匠王二感慨万千,望着眼前的画盘,眼中放射出狂热的光芒。 “熟能生巧而已,王二,你只要肯下功夫,用心把握,这点技艺不难掌握。”林沐风拍了拍王二的肩膀,鼓励道。 “少爷,你放心吧,我们一定用心刻制,就怕是……”老孟接过话茬,仔细观察着林沐风的作品。 “不要紧,失败了我们可以重来。老孟,你带着大伙刻制吧。记住,下刀之前要在脑中有一幅完整的构图,甚至可以用木炭先在盘上打一幅草图。下刀的时候一定要稳、准、有力,不能拖泥带水,尤其是不要重复勾勒。这样,你们就刻十二生肖吧,12个盘子为一组,每人负责刻一组。”林沐风和声嘱咐着,“上釉彩绘完了一定要仔细打磨,然后才能入窑烧制,烧制时间还是半个时辰,知道了吗?”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16章 张风天分 忙了大半天,林沐风这才觉得有些疲倦。毕竟,这具身体还是太虚弱了。他带着轻云离开了瓷窑,在回府的路上遇到了一脸郁闷的少年张风。 斜阳西下,颜神镇的街道上人流如织。看到林沐风迎面走来,张风马上“多云转晴”兴奋地奔上前来,“先生,我去你家找你上课咧,可你却不在。” “哦,我到窑上去了,要不你明日再来?”林沐风笑着拉起了张风的手。 “不,我哥说了,学业一日不可荒废,先生,你既然答应了要做我的先生,可不能偷懒呀。”张风调皮地吐着舌头,突然从怀中扯出一张纸来,递到林沐风眼前,“先生,你看看,我临摹了你给我画在风筝上的燕子,怎么样,很像吧?” 林沐风看了一惊,虽然笔法僵硬,但已经有几分形似了。他惊讶地扫了张风一眼,“阿风,你以前学过画画?” “没有,我昨晚闲来没事,就临摹着玩呢。”张风得意地笑着,“看看,你学生我很厉害吧?” “不错不错,你很有天分,阿风,你可愿意跟我学画?”林沐风此刻心里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找机会考察一下张风,把自己的内画和工艺美术技艺传给张风,也省的自己日后“创业”事事都得亲力亲为。 “好啊,与读那些‘之乎者也’相比,我宁愿跟先生学画。”张风听了居然认认真真的回答着。 林沐风深深地望着这个有几分机灵古怪的少年,似乎从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前世少年时代的影子,心中一片感慨,“阿风,画要学,书也要读。自古书画一体,没有文化修养,书画也不会登堂入室。” 张风一知半解地点着头,顽劣之色一扫而空,一时间仿佛成熟长大了不少。 …… 张风与林沐风一起回了林府,与林沐风和柳若梅一起用过晚饭,便老老实实跟着林沐风进了他的书房。读了一会“子曰诗文”,林沐风便开始教张风从基本的画工技法开始学起。比如用简单的线条勾勒一只小鸟,一朵小花,等等。 张风对画画有着超乎常人的热情,而且,的确是有天赋,领悟能力颇高。林沐风越教越兴奋,张风是越学越上心,一阵阵朗声笑语从书房里传出,门外的柳若梅听了心里一片幸福温馨。 一晃夜已经深了,张大有不放心,派人来把张风带了回去。 又到了该“安歇”的时候了,林沐风尴尬地望着早早躺下的柳若梅,犹豫半天,还是 和衣上了床。 本来闭着眼睛装睡,耳边却传来柳若梅幽幽的声音,“夫君,可是嫌弃妾身丑陋?” “不,不,不是这样的。”林沐风赶紧摇头,坐了起来。 柳若梅衣裙也穿在身上,她侧着头眼中一片水雾,“妾身往日对待夫君有些失礼之处,那也是……” 淡淡的女子幽香冲进鼻孔,如花似玉的娇妻躺在身边触手可及,林沐风心神一阵激荡,伸出手去抓住了柳若梅的柔荑,俯身轻轻呼道,“若梅!” 柳若梅心头一喜,似是感受到了林沐风对自己并不排斥,便红着脸将娇柔的身子贴了过来,将头枕在他的大腿上,“夫君,妾身会好好做一个贤妻的,只要夫君不再外出寻花问柳。” “不会了,我会重整家业,让——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林沐风强忍着内心的旖旎之念,缓缓道。 “夫君这般,实在是妾身前世修来的福分。夫君,再有一个月,就是我母亲的生辰,妾身想让夫君随我一起去县城的娘家为母亲拜寿,行吗?”柳若梅闭着眼睛,幸福地喃喃自语。 “好,好!”林沐风犹豫着手落了下去,轻轻抚在了柳若梅滑嫩的脸蛋上。触手温润,但伊人却没有任何反应,竟,竟然睡着了。 呜!林沐风郁闷地吐了一口气,轻轻将柳若梅的头从自己的大腿上挪了开去,为她盖上了薄被,自己也压制着冲动起来的欲望,躺了下去。 岂不知,就在他躺下的瞬间,柳若梅长长的眼睫毛眨了一眨,一丝失望之色混杂着一丝欣慰之色一闪而逝。 …… 第二天一大早,随意吃了点东西,林沐风就去了窑上。令他吃惊的是,老孟带着几个工匠居然干了一个通宵,把200多个半成生坯全部刻制了出来。画盘上的12生肖,笔法和刻工虽然还欠些火候,但整体看上去也算不错了。起码,达到了形似逼真。 看着老孟他们将上好色釉打磨好的画盘开始再次入窑,林沐风心放到了肚子里,悄然出了窑门,向镇外信步而去。据中国北瓷志载,颜神镇东南蟠龙山上,盛产琉璃的主要原料是马牙石、紫石,他想去转一转,看看是否如史书所言,“山谷之中,遍布马牙紫石,俯拾皆是。” 颜神镇四周环山,两条大路在山谷间穿过,一条通往济南府,一条通往青州府。找准东南方向,林沐风踏进了一条狭长的山谷,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废弃的河道,应该是河水断流了。极目四 顾,山上山下林木葱茏,一片清幽。脚下的河道上,沙砾间夹杂着各色石头,以鹅卵石居多。在河道里寻了半天,也没有发现目标,林沐风不觉有些失望。 难道史书记载有误?不对呀,颜神镇分明是后世琉璃生产的重镇,没有原料,工匠们靠什么烧制? 沿着河道继续向前行去,他突然在不远处的泥缝和草木间隙处发现了一道若隐若现的紫光,有门了!林沐风兴奋地奔跑过去,扒开草木藤蔓,泥土间,一块长条形的紫色石头赫然呈现在眼前。 是紫石!紫石是琉璃制作的“母”,类似于中药的引子,一般凡是产紫石的地方,必然衍生有各色的马牙石。果然,在河床的底部,杂草茂密的地方,林沐风发现了大批量五颜六色的马牙石,大部分被泥土掩埋着,只露出了“冰山一角”。 林沐风激动地站在哪里,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眼前在别人看来是一大片不值分文的石头,但在他的眼里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啊!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17章 独立护窑(1) 捧着几块紫石和马牙石回到窑上,老孟他们已经将烧好的画盘出窑了。除了少数画盘颜色有些晕染之外,出了一些残品之外,基本上达到了林沐风的预想。接下来,只要找些木匠来制作一些底座,将画盘插入其中,这批画盘就宣告大功告成了。 在窑上转了转,又嘱咐了老孟他们几句,林沐风便带着自己找来的原材料回府而去,准备自己在家里搞一搞琉璃实验。 张风已经等候在他的书房里,给张风布置下一些功课,林沐风便坐在一旁,闭上眼睛开始琢磨自己的琉璃发明大计。 现代的琉璃,是以人工水晶为原料,用水晶脱蜡铸造法高温烧结而成。而在这个时代,只能用古法材料,也就是紫石和马牙石等进行高温煅烧,先提炼出水晶材料,然后再进行人工脱蜡等很多道工序,才能弄出一个半成品来。这多道工序,每一道、每一个环节和流程都不能出半点差错,否则不是失败就是具有瑕疵。而具有瑕疵的琉璃,基本上是无法用作料器的。 一无机器设备,二无辅助工具,三无懂得琉璃工艺的人手相帮,难啊,太难了!林沐风在心底感叹道。 正在这时,“少爷,少爷,不好了,咱家窑上出事了……”林虎气喘吁吁地蹿了进来,叫道。 “怎么回事?”林沐风急问,将思绪从琉璃上收了回来。 “少爷,从县城里来了一帮混混,说是要买咱家的瓷器,但银钱还没给,就说咱家的瓷器有瑕疵,要半价收购。老孟跟他们理论了几句,被他们打得遍体鳞伤……现在,他们正在窑上闹腾呢,砸了不少的成品。”林虎急急说道。 “走,带我去看看。”林沐风心中一震,跟在林虎屁股后面刚要出门,看到也追了出来的老林头,“老管家,你老去一趟巡检司衙门吧,报张巡检知晓。如果是地痞捣乱,这事正好交给衙门处理。” “老奴知道了。”老林头知道事关紧急,撇开老迈的双腿,向巡检司奔去。 林虎带着林沐风飞奔镇东南角的瓷窑而去。院中,柳若梅从桂花树后闪了出来,焦急地跺着脚,“轻云,你也去窑上看看。” …… 林家瓷窑的院墙外,此刻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多是附近的瓷窑商户和雇工。所谓同行是冤家,看到林家瓷窑被人蓄意捣乱,这些人心里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喧闹声和狂野的笑声不断从院中传出,林沐风拨开人群,推开木栅栏制作的大门走了 进去。放眼一扫,院中到处是被摔烂和踩坏了的泥坯、模具和半成品,瓷窑送烤的入口也被人用木棍捣烂,五六个彪形大汉赤着膀子站在那里咋咋呼呼,几个工匠挤成一团,围成一个圈,圈里,王二坐在地上,老孟满脸血污头枕在王二的大腿上,呼呼地喘着粗气。 看到林沐风进来,王二悲呼一声:“少爷!” 林虎手中不知在什么时候拿起了一根木棍,怒吼着,“你们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为首的一个汉子脸色黝黑,狮脸阔嘴,模样极其凶恶,他冷笑了一声,向林虎弹了弹手指,“老子的话就是王法!赶紧的,叫你们主人来,否则,爷们就把这座瓷窑给拆了。” 林沐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上前一步,沉声道,“我便是林家的少爷,有什么话你可以对我说。” 黑汉打量着林沐风,轻蔑地撇嘴一笑,“哦,原来你就是那个浪荡子花花大少林沐风,小模样还挺俊秀……哈哈!” 几个汉子疯狂地哄笑着。 林沐风淡淡一笑,“说完了?我长相如何,与你们无关。林家不做你们的生意,请回吧,否则,等官府的人来了就不那么好说话了。” 黑汉吐了一口唾沫,“呸!吓唬老子吗?告诉你,今儿个老子们就是要买你林家的瓷器,有多少要多少,价钱嘛只有市价的一半。赶紧派人给老子抬货来。” “我林家瓷窑开门做生意,童叟无欺,价钱公平,你凭啥只给市价的一半?你们,你们这是故意捣乱!”林虎气不过,挥舞着手中的木棍,愤愤地吼道。 “你咋呼个屁。小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黑汉几步上前,一把抓住林虎手中的木棍,生生夺了过来,然后飞起一脚,将林虎踢飞了出去。 林虎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发出一声惨叫。 林沐风心中怒火渐生,阴沉的目光从地上的林虎身上收了回来,微微冷笑道,“看样子,你们买瓷器是假,捣乱是真了。” “你明白就好。”黑汉哈哈大笑。 “很好笑吗?”林沐风突然凑上前去,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脚尖飞速一扬,一团瓷土飞扬着进了黑汉的口中。 “咳!咳!”黑汉俯身咳嗽着,旋即抬起头来咆哮了一声,挥舞起榔头一般的铁拳向林沐风面门击来,“找死!” “啊,少爷小心!”院门口传来轻云清脆的尖叫声。 林沐风淡淡一笑,身子一闪便避了开去。听到轻云的尖叫,他好整以暇地回头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退出场中。但轻云担心林沐风,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往前冲了过来。 黑汉眼前一亮,收回拳头,色迷迷地盯着清丽可人的小轻云,嘿嘿笑着,“好一个俊俏的小丫头,比县城梅花居的婊子还耐看,来,陪大爷玩玩。” “呸!”轻云虽然年龄不大,但性子却颇有些刚烈,脸色涨红地怒斥着黑汉,一口唾沫啐到了黑汉的脸上。 黑汉脸色一变,顺手一抹脸颊,怒道,“臭婊子,想死不成!”说着,一拳向轻云狠狠地击去。轻云花容惨变,仓惶间呆呆地站在那里,掩面发出一声尖叫。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18章 独立护窑(2) 一只黑黝黝的铁拳猛击而来,林沐风冷笑着,身子一晃就挡在了轻云的面前。就当围观众人掩住眼不忍心再看他被击倒的惨样的瞬间,林沐风身子一侧,轻盈地避过拳锋,闪电般的伸出手去,抓住黑汉击来的胳膊,顺势向前一拉一带,噗!黑汉冲劲之下生生冲出几步远,一头扎在地上。 众人群体发出异口同声的尖叫,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唔……”黑汉摔得虽重,但他体格健壮,没多久就爬了起来,嘴唇和鼻梁被呛破,血水混着泥土沾满在他的脸上,黑汉跺了跺脚,怒吼着,“给老子上啊,还在看什么?” 那几个赤着上半身的壮汉这才醒过神来,嗷嗷的叫着,逼近过来。 有一个居然手中还挥舞着一把砍柴刀,虽然刀锋上锈迹斑斑,但恶狠狠挥刀扑过来的模样也挺吓唬人的。起码,让围观的人群不约而同的旋即倒退了一圈,远远地躲了开去。 轻云惊慌不已,本来已经退出,此刻又挤进人群来尖声呼喊道,“少爷!林虎,你赶紧去报官呀!” 林沐风微微后退了一步,然后猛然一个前冲,身子几乎是原地拔起半米多高,在身形将落未落的功夫,右脚在左脚背上轻轻一垫,身子借力向前滑去,凌空右手反掌为刀,狠狠的击在持刀壮汉拿着刀的手腕上。 嘎嘣!一声脆响,持刀壮汉的手腕被一股大力硬生生的砍过,软绵绵的折了下去,嘡啷一声,砍柴刀摔落在地上。 这一招凌空夺刃,一气呵成,流畅至极。这是宁空大和尚传授给他的三大防身绝技之一。如果是前世林沐风自己的身体,这一招会使得更精妙,更迅若闪电。毕竟他夺舍这具身体时间还不久,身体的协调和灵活性还没有达到与意识完美配合的程度。 “啊!”壮汉惨叫一声跌落在地,在地上打着滚痛得死去活来。 脚尖一挑,砍柴刀飞腾起来落在林沐风的手里,他冷冷一笑,顺手一甩,砍柴刀嗡地一声飞越过围观人群的头顶,死死插进场外的一棵槐树上,刀柄剧烈地晃闪着,在烈日的阳光照耀下发散着逼人的寒光。 几乎是在同一瞬间,林沐风脚步一滑,已经到了领头的黑汉身边,左肘奋力猛然一击,正中黑汉的胸膛,同时右脚探进他的双腿间去用力一挑,黑汉惨呼着捂着右胸仰着身子向后轰然倒地。 其余几个壮汉惊惧的望着看上去斯斯文文、动起手来如同夺命阎王一般的林沐风,在他冷厉目光的逼视下 不断向后退,渐渐生了逃跑之念。 “还有谁想来?”林沐风冷笑道,拍了拍手。 “啊,少爷!”人群外突然传来轻云惶然的尖叫。 一阵冷风从身后传来,向他的头顶压来,林沐风心中一惊,头一侧身子瞬间一矮,一根木棍偏过头去死死地砸在了他的肩膀上。肩胛处的剧痛,让林沐风身子一个踉跄,额头上冷汗直冒。 林沐风捂住肩膀猛然旋风般的转过身来,一个凶恶的壮汉挥舞着木棍再次横扫过来。棍风呼呼,恶汉狰狞的面目清晰可辨,林沐风忍痛身子急速后仰,又避过了一棍。 恶汉手中的木棍又扑了个空,由于用力过猛,身体不禁向前冲着,说时迟那时快,林沐风双腿用力一顿,身子向左一闪,同时探手握住了还没来得及回旋的木棍末梢。 “吼!”林沐风大喝一声,手先是一拧然后奋力后拔,电光石火间将木棍从恶汉手中生生夺了过去。 双手握住木棍,林沐风怒目圆睁,双脚跃起,木棍抡起一阵风,拼尽全身气力向恶汉的头顶砸去。就是简单的凌空一棍,没有什么花哨的招式。咔嚓!木棍从中断为两截,恶汉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一头栽倒在地,乌黑的长发中殷红的鲜血汩汩地流淌着,染红了地面上的一片黄土。这一棍,已经在他的后脑勺上砸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不过,却没有性命之危。林沐风虽然暴怒,但下手还是有一些分寸的,他不想给自己惹太多的麻烦。 “来吧!”额头上乱发披覆,林沐风怒吼着,呼呼地喘着粗气,手持一截短棍杀气腾腾的,一步步向慌了神的几个壮汉逼去。 “住手!”身后传过一声沉稳的喝声。 林沐风脚步一停,猛然回过头去,乱发闪向耳后,露出一张冷厉涨红的俊脸。 人群散开,少年张风带着巡检司的十数名差役围拢过来,一个首领模样的差役先是震惊的扫了林沐风一眼,接着和声道,“林生员,这些恶徒就交给巡检司衙门吧。” “也好,有劳诸位官差大人了。”林沐风神色一缓,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老林头、林虎,还有轻云飞奔过来,疾呼道,“少爷,你伤到没有?” “不妨事。”肩胛处仍然还是剧痛不已,林沐风微微吸了一口气,淡淡道,“老管家,一会你带人赶紧收拾一下这里,看看有什么损失。还有,抓紧请大夫来给老孟治伤,我有些疲倦,先回去了。” 说完,林沐风缓缓向人群外行去。这具身体比较虚弱,经过狂怒之下这一番剧烈的“动作”,还真有些吃不消,他感到了一阵阵的脱力,就连脚步都隐隐有些不稳,腿肚子打颤只打软腿。 看热闹的人群自动的避开,为林沐风闪出一条路来。望向他身上的眼神中,有惊惧,有震惊,也有好奇和迷惑。这些窑主和工匠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往日里这个欺软怕硬弱不禁风的林家少爷,今儿个如何变得跟凶神恶煞一样,居然一人独斗好几个市井流氓而不落下风。而且,下手还这般狠厉! 张风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眼中放着光,小心翼翼的追着林沐风道,“先生,你,你真是太厉害了,你的武功好棒呀,我可以跟你学两招吗?” 林沐风停下脚步靠在路边一棵槐树上喘了口气,微微一笑,“阿风,我哪里会什么武功,只不过是乱舞几下棍子罢了,呵呵。” 轻云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少爷,我扶你走吧。张家公子,我家少爷受了伤,要赶紧回府去调养,你还是不要再纠缠胡闹了。” 林沐风摇了摇头,“没事,我自己可以走。阿风,回去替我谢谢张大人,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道谢!” “不用谢了,你教我两招就行了。好了,先生,让学生来扶你走路吧。”张风顽皮的模样一收,居然一本正经的上前抓住林沐风的胳膊,跟轻云一边一个搀扶着林沐风向前行去。 林沐风苦笑一声,也不好拒绝,只得任由他们“拖拉”着自己缓慢前行。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19章 琉璃实验(1) 回到府中,看到林家人都围着林沐风问长问短,张风郁闷地悄悄溜了回去。 “少爷,找个大夫来看看吧,你肩上的伤……”老林头担心地小声问了一句。 “一点小伤,不用小题大做了,老管家你不用担心。”林沐风笑了笑,对于众人的关怀,他微微有些感动,“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想躺下歇一会。” 柳若梅端着一杯热茶从屋外走了进来,轻声呼道,“老管家,你们且退下吧,让我来照顾夫君就好。对了,老管家,今晚让厨娘熬一锅鸡汤送过来。” …… 林沐风在床上躺了一个下午,昏昏睡了过去,直到傍晚开饭才被柳若梅轻声唤醒,稍微吃了点东西,又在柳若梅的“强迫”下喝了两碗鸡汤,还是觉得身体疲倦,在床上翻看了一会书,不觉又沉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林沐风起身看到柳若梅伏在床边上睡得正香,看样子她一宿就这样伺候在床边了。他心头一热,怜惜地轻轻将柳若梅抱起,放在了床上,为她盖上了薄被。 柳若梅眉梢一动,疲倦地睁开眼睛,“呀,夫君醒了?妾身这就起身……” “不,若梅,你躺下睡吧,好好睡一觉,听话。”林沐风的声音非常温柔,伸手摁住了她的肩膀,“睡吧,我身子无妨。” 林沐风的柔情目光落在柳若梅的眼中,她的心底顿时涌起一股热流,幸福甜蜜的感觉顿时充斥全身,身子一阵酥软,便觉头晕目眩,眼皮沉重,再也支撑不住,嘴角挂着甜甜的笑容睡了过去。她从小生在大富之家,被别人伺候惯了,像这彻夜不眠照顾别人还是头一次。 林沐风出了屋,草草洗漱完毕,便在院中做起了俯卧撑。他感觉自己现在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虚弱,必须要加强锻炼了。 30个俯卧撑咬牙做了下来,他苦笑着站起身来,活动着酸软的胳膊,太不中用了,前世自己可以一口气做100多个俯卧撑,如今做30个就累得气喘吁吁,浑身发麻,哎! 林虎早就站在了一边,看着林沐风伏在地上一上一下地重复着一种奇怪的动作,心里虽然奇怪但也没吭声。等林沐风停下,才过去小声问了一句,“少爷,早饭准备好了。” “哦,我不太饿,还是等少奶奶醒了一起吃吧。”林沐风从林虎手中接过一条“毛巾”,擦了一把汗,正要说什么,张风急匆匆地走进院中。 “阿风,来了。”林沐风微笑 着招呼道。 “先生,我哥让我过来跟先生说一声,到林家瓷窑闹事者是县中无业游民,显然是受人指使。但这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不惧刑罚,只一口咬定背后无人指使,并非恶意寻衅而来,我哥无奈之下,只得按律施以杖刑驱逐出镇了事。”张风毕恭毕敬地先施礼,后小声说道。他虽年幼,起初对拜林沐风为师也颇不以为然,但连日来见林沐风文采出众,尤其是昨日见其勇猛无敌独力护窑之举,心中更是对林沐风崇拜到了极点。自然而然地,这种崇敬就体现在了言行上。 林沐风淡淡一笑,心道,怕不会这么简单吧?显然,这些人的幕后主使肯定是吴家父子,只不过吴家背后有一个陈县丞撑腰,张大有自然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也难怪他,县丞官职虽小,但在这偏远的益都县,也是一个“大人物”了,张大有如今职位卑微,自然是以明哲保身为主,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想通了这一节,林沐风就不在放在心上。至于吴家父子的卑劣行径,没有直接的证据,暂时先只能放一放了。想到这里,林沐风点了点头,“也罢,不是什么大事,几个流氓捣乱而已,反正瓷窑也没有遭到破坏。阿风,回去替我多多拜谢张大人。” 看见张风恭声恭敬站立在一旁的样子,林沐风不由摇了摇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阿风,今日与往日有些不同啊,不要这么拘束,来,随我进屋,我们开始上课。” 讲了一段子曰诗云,趁张风认认真真习字的当口,林沐风来到院中,指挥林虎和老林头在院中一角搭建着一个小型的炉灶。与铁匠铺子里工匠锻烧铁器的炉灶有些相似,整体用土坯构成,呈四方状,高三尺,宽两尺。与普通的铁匠炉灶不同的是,炉口处,林沐风让林虎加了十余根细长的铁棍,细密地排在一起,炉口一侧还特意留了一个通气孔。 白铁皮卷起充作了简易的烟囱,炉身的一侧加上了普通人家常用的木质风箱。林虎手忙脚乱地用木柴和煤块将炉火点燃,老林头满脸疑惑地拉着风箱,往炉灶里鼓着风,浓浓的烟雾从烟囱里滚滚而出。 炉火非常旺盛,按照林沐风的吩咐,林虎不断往炉膛里添煤,熊熊的煤块在风箱的鼓风下,渐渐燃烧成了通红的一团,凝结在了一起,就连炉口那十余根铁棍都被烧成了火红色。 本来就是夏季,院中又弄了这么一个大火炉,干活的林虎和老林头热得满身是汗,林沐风也热得不行,索性脱下了外衫,赤着膀子在一旁照应着。 柳若梅起身了,梳妆完毕,靠在门框上吃惊地问道,“夫君,炎炎夏季,在这院中升起火炉干什么?哎呀,夫君,你……衣衫不整,也不怕失了体统……” 林沐风苦笑了一声,都快热晕了,还体统呢,他回头笑了笑,“若梅,你回屋去吧,等会我再跟你解释。” “加煤!”林沐风说完看了看炉火,呼道。 林虎犹豫了一下,“少爷,炉膛中已经填了不少了,再加恐怕……” “再加,加满后封闭炉门,快,动作要快。”林沐风皱了皱眉,伸手将自己采集来的几块马牙石和紫石投入了炉口。 林虎用铁叉将炉膛内塞满了煤块,然后封好炉门,长吁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向炉口望去。只见火红的铁棍上,几块石头呲呲地冒着热气,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表面已经开始泛起细密的气泡。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20章 琉璃实验(2) 林沐风放入的是乳白色的马牙石,在高温的炙烤下,白色的马牙石开始消融,与紫红色的紫石开始起化学反应,慢慢开始粘连在了一起……乳白色的气泡掺杂了淡淡的血丝,涌动着,渐渐融化成了一团黏糊糊的物体,像极了那种糖人师傅手里的“糖泥”,微微有丝状物呈现出来,泛起晶莹之色。 “好,好!林虎你替老管家拉风箱,快,不要停。”林沐风观察着炉口的情形,用铁夹子挑起一点,看了看,兴奋地大呼道。 老林头将风箱的把柄交给了林虎,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林虎呼呼地拉着风箱,“少爷,你这是做啥咧,咱家是干的是瓷窑,不是开铁匠铺子呀。” 林沐风没有理他,脸上的喜色越来越重,看了看累惨了的老林头,犹豫了一下,自己俯身下去打开炉门,用铁叉飞速地往炉膛中加煤。 颜神镇盛产煤炭,在周遭的山岭之上,露天裸露的煤脉比比皆是,早在元朝,当地人就发现了这种黑乎乎的燃料比木柴好用。到了明初,煤已经比较广泛地用在了瓷窑烧制和家居做饭上。只不过,因为交通闭塞,运输不便,煤多是局限在本地使用罢了。 炉火越来越旺,炉口铁棍上白色中带着一条条血线的粘液泛起的气泡更加地大,更加地晶莹亮,整体看上去已经呈现出半透明的状态。 “好了,不要拉风箱了,停!”林沐风摆了摆手。林虎喘着粗气,起身来往炉口中扫了一眼,“少爷,这是啥东西,黏糊糊跟街上卖糖人师傅用的糖浆一样,怪怪地。” “哈哈!”林沐风大笑一声,避而不答,将外衫搭在肩膀上,拍了拍手上的煤灰,向屋中走去,“好了,都中午了,林虎,开饭开饭!” 刚走进堂屋,柳若梅看见他噗嗤一声掩嘴轻笑,指了指他的面颊,“夫君,你看看你,脸上污浊不堪,手上全是灰尘,快过来,妾身为你净面。” 林沐风嘿嘿一笑,任凭柳若梅拉着自己温柔地为他擦着脸,兴奋地眼神仍然不住地往院子里瞥去。 看他这幅模样,柳若梅忍不住问道,“夫君,你这是做甚?何事这般高兴,说来给妾身听听。” 林沐风微微一笑,知道这事儿也不能瞒着她,定了定神,梳理了一下“思路”,这才张口说道,“若梅,你可知道这世间有一种料器名为琉璃?” “琉璃?这不是传说中可媲美黄金的珍稀器物?呀,夫君,你难道是在制作琉璃?”柳若梅惊呼道。 “不错,我在一本古籍中看到了一个方子,按方搞搞实验,呵呵,看起来,已经成功了一半。”林沐风说着又兴奋起来。对于他来说,这不是琉璃,是巨大的财富啊。 “实验?”柳若梅若有所思。 “哦,就是尝试一下。”林沐风暗暗冒汗,不自觉又冒了一句现代词汇出来。 “这么容易就弄出琉璃来了?”柳若梅惊喜交加,紧紧抓住林沐风的手,声音有些发颤。她一个上午看林沐风跟老林头、林虎三人在院中围着一个炉灶忙得不亦乐乎,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的夫君居然在搞一种传说中的东西。她天资聪颖,又自幼读书,是益都县有名的女才子,她自然明白制作出琉璃意味着什么。 “这么容易就弄出琉璃来了?”柳若梅喜悦的话语听在林沐风耳中,却变成了另外一种“滋味”——是啊,这似乎过于容易了一些。想到这里,他的喜悦之色渐渐消散,慢慢冷静下来,不知怎么地,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 张风独自在林沐风的书房里写了一上午的字,中午时分便离开了。这个贪玩的少年,如今能坐上一个上午不动弹,也算是一个异数了。 跟柳若梅一起用着午饭,但林沐风的心仍然放在琉璃上,手中的筷子时常停在半空中,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柳若梅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打扰他,便悄然吃了一点东西,静静地坐在那里,默默地望着他。 将马牙石和紫石混合在一起融化提炼,得到的不过是加工琉璃的真正原材料——也就是现代社会琉璃加工所用的人工水晶。在前世,他所用的人工水晶都是工厂的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这用土法提炼人工水晶,他也只是“纸上谈兵”,没有实践操作的经验。 真是这么容易吗?他自言自语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筷子,便跑了出去。 炉火早已熄灭,被林虎用瓷碗“舀”出的人工水晶粘液已经再次凝固结晶,看了一眼,林沐风便泄了一口气,大失所望,难怪这么简单的事情古人摸索了这么长的时间,融化提炼并不难,关键是其中的杂质无法去除。 果然,一旦冷却下来,杂质就全部都浮在了表面,在这结晶的水晶团里,有很多灰色和黑色的斑点,这样的人工水晶基本上是没法用了,即便是强行弄出来也是残品,而且,随着再次加温,这些杂质斑点会更大、更明显。 林沐风对着这一团水晶呆呆不语,柳若梅轻盈地走过来,递过一杯茶 水,柔声道,“夫君,万事开头难,千万不要泄气才好。” 林沐风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若梅,果然是我想得太简单了一些,不过,你放心,我绝不会放弃的,没有失败哪里的成功,我一定要把琉璃搞出来。” “妾身相信夫君。”柳若梅笑吟吟地将茶水送到了林沐风的唇边,“天热,喝口茶吧,夫君。凡事慢慢来,不要着急上火。” 林沐风喝了一口茶,看着笑颜如花的柳若梅,心头一暖又是一荡,忍不住将她拥入了怀里。美人入怀,绵软无比,淡淡的体香冲入鼻孔,林沐风想也没想,俯身就朝她的樱唇吻去。 “呀!夫君!”柳若梅脸上红晕顿起,急急侧过头去躲避着林沐风亲吻,嘤咛一声,“夫君,到,到房中去吧,这里好羞人的……” 嘻嘻!院中的老槐树背后,传来轻云轻轻的笑声。 柳若梅大羞,一跺脚,推开林沐风急急向屋中跑去。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21章 琉璃实验(3) 林沐风吻了个空,呆了一呆。他马上便醒悟过来,自己这不是在现代社会了,在这礼教甚严的大明,即便是在自家的院子里亲吻一个女性,即便对方是自己合法的娘子,那也是万万不能的。 抬脚跟了进屋,柳若梅伏在床上堆起的被子和枕头上,再也不敢抬头,身子微微有些颤抖。林沐风尴尬的搓了搓手,不知该说什么好。沉默了半天,他才躬身一揖,轻声道,“若梅,我一时意乱情迷失了礼数,对不住了。” 柳若梅没有吭声,一双纤纤玉手轻轻的揉搓着床单。 林沐风叹息一声,“我先出去了。” 似是感觉到林沐风话里有一些不快,柳若梅心中一颤,忍着浓浓的羞意侧过脸来,抬手拉住了林沐风的衣襟,小声道,“夫君,妾身只是感觉有些突然,并没有怪你……你想……想要怎样,妾身都会依从你的。” 林沐风慢慢转过身来,坐在了床边,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柳若梅有些瘦削的后背,“若梅!” “嗯,夫君!”柳若梅似是鼓足了勇气,涨红着脸坐起身来,犹豫了一下,身子缓缓靠入林沐风的怀中,心里如同揣了几只小兔子一样扑扑直跳,身子有些轻微的抖颤。 佳人还是依旧,一张美艳的俏脸略微抬起,温柔的双眼紧紧闭着,一副待君采摘的模样,但林沐风此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情怀激荡,这一吻,却再也吻不下去了。 尴尬之下,他只得岔开话去,随意问道,“若梅,可否跟我说一说岳父母家的情形?” 柳若梅微微一怔,突然想起这夫君是失忆了,便定了定神,依偎在他的怀里,小声回着,“夫君,你当真是连这个也记不得了。妾身娘家在益都县城,我的父亲柳东阳也就是你的岳父,是本县有名的大商人,在县上以及济南府、青州府和泰安府各有绸缎庄数家。家里除了妾身的爹娘之外,还有一个兄长柳若长……” 柳若梅娓娓讲述着,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慢慢又闭上了眼睛,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柳东阳与林沐风的父亲林亮祖的结义兄弟,两家夫人同时怀孕,因感情甚好便指腹为婚,相约如生一男一女则让之结为夫妻。之后,林亮祖因不善经营,瓷窑的生意一落千丈,而柳东阳却精明强干,买卖越做越大,渐渐成为豪商巨贾。等林亮祖死后,林沐风浪荡成性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家业几乎败光,消息传到柳东阳耳朵里,他便有了悔婚的念头。可柳若梅性情虽然温柔孝顺,但在这件事情上,却倔强 地很,不惜以死相威胁,柳东阳无奈只得履行了婚约将女儿嫁了过来。但嫁便是嫁了,对于林沐风,柳家可是没有半分好颜色,前些日子林沐风打发老林头去借银子,便被柳若长赶了出来。 柳若梅心神激荡着,想起以往种种的委屈和绝望,眼神中便带出了些许的幽怨,但仰起俏脸看见眼前的夫君神色端庄,俊逸不凡,心头接着又滋生了深深的甜蜜。 林沐风听着柳若梅的讲述,又看着她忽而幽怨忽而幸福的神态,心中涌动着说不出口的感动,就在这一瞬间,他蓦然觉得自己肩膀上挑起了一副沉甸甸的担子,情怀一阵激荡,紧紧将她拥在怀中,轻轻吻了一下她圆润如玉的耳朵垂子,声音异常的坚定,“一切都过去了,若梅,相信我,我会给你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怀抱!” “夫君!”柳若梅听了如遭电击,幸福得几近晕眩,两行珠泪夺眶而出,痴痴的呼道。 “若梅!”林沐风再也压抑不住激荡的情怀,毫不犹豫的俯身吻住了那两片温润冰凉的樱唇。 …… 下午,林沐风仍然在院子里捣鼓他的琉璃实验。 如何才能除去水晶中的杂质?林沐风绞尽脑汁的动用起前世的记忆,拼命“搜索”着相关的物理与化学知识——这些原材料的物质结构如何,在一起融化产生的化学反应如何……想了半天也每一个头绪。 他突然想到,是不是琉璃之母的“紫石”分量加大了?他想着便吩咐林虎重新生火,将紫石和马牙石敲打成碎块,以1:10的比例进行了投放,失败了;又改成2:5的比例投放,还是失败了……一连实验了十多次,他倒是精神十足,可就是累坏了林虎,一边加煤,一边拼命地拉动风箱,忙得不亦乐乎。 望着脚下十多块瑕疵遍布的粗陋水晶,林沐风长叹一声,该想的辙他都想过了,难道除了加入现代工艺中的化学添加剂再用电脑操控进行提纯之外,用土法提纯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上哪里去找那在现代社会中极为常见的琉璃提纯添加剂?想着,林沐风便有一些丧气。 夕阳映红了整个院子的院墙。厨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厨娘章嫂端着一盆东西走了出来,这是一个长相清秀性情朴实的乡下女人,在林家当厨娘已经有4年了。她好奇的凑了过来,问道,“林虎,这是在折腾什么呢?一个下午了,我看你不停地拉风箱……” 林虎苦笑着,活动着酸痛的胳膊,瞅了瞅林沐风,突然深深嗅了嗅,喜道,“ 章嫂,晚饭有肉骨头吃吗?” 章嫂笑着看了林虎一眼,“这是少奶奶吩咐下来给少爷补身子的,没你的份,你的鼻子倒是挺尖。” 林沐风淡淡一笑,也没说什么,但他的眼神从章嫂手中的瓷盆中瞥过,却猛然一呆,眼睛直勾勾地发起楞来。章嫂望了望盆里想要去倒掉的肉汤浮沫,又看了看林沐风,走也不是站也不是,手足无措了。 半响,林沐风眼中放射出一股兴奋无比的光芒,哈哈大笑起来,“林虎,明日一早我们接着干!”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22章 琉璃实验(4) 吃过晚饭,老孟来了。 老孟躬身一礼,低声道,“少爷,今儿个江南一个客商来订购咱家的瓷器,要瓷碗1000个,磁盘500只。你看怎么回复人家?” “老孟啊,我不是跟你讲了嘛,暂且停止家居瓷器的烧制,改为工艺品花盘的烧制不是?”林沐风呵呵一笑,喝了一口茶,“坐下说话吧。” “少爷面前,哪里有老孟的座位,老孟站着就好。可是,少爷,不知你想过没有,我们烧制的画盘暂时找不到买主,如果这个时候停止了所有常用瓷器的烧制,没有了进项,瓷窑恐怕很难维持下去……”老孟看着林沐风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林沐风面色一变,情不自禁的霍然站起,在屋中踱步起来。明亮的烛光映照着他英挺的脸庞,一种无形的沉稳气势散发出来。是啊,老孟所言很有道理,自己真是有些操之过急了,需要观赏瓷器的是极少数的富人权贵,大多数的百姓恐怕很难接受这种新生事物,当然也未必有银钱来买这些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一时半会还真不一定能打开市场,如果这个时候将瓷窑全部用来烧制画盘等,目前来看等于是自掘坟墓。 林沐风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苦笑了一声,“老孟,你说的不错,我的确是考虑欠妥,这样吧,你速速去通知客商,这单生意我们接了。而且,从今往后,所有的订单我们都不能放弃。至于画盘,可以在没有生意的时候进行烧制。” “少爷明见,少爷明见!”老孟激动的连连点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林沐风如今不仅拥有了近乎神奇的瓷器烧制技术,人也变得平易近人知错能改,没有一点架子,不但跟他们这些下贱的匠人打成了一片,还听得进自己的意见,这在以前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 第二天一早,林虎蹲着身子在炉灶边上,苦着脸使劲拉着风箱。林沐风先将一块厚厚的铁板放进了炉口,等铁板被烧成了火红色,他才小心翼翼的将几块马牙石投放在了铁板上。 一边观察马牙石融化起泡的情况,林沐风一边抓起一小把被他提前敲砸成碎块的紫石,均匀地洒落在已经融化为浆的马牙石上。加入了紫石碎块,马牙石浆开始剧烈的泛起了泡泡,发出嗤嗤的声响,一股子淡淡的香气弥漫开来,居然跟五月里盛开的槐花香味道有些类似。 香气越来越浓,林沐风点了点头,昨日实验没有香气,定然是紫石跟马牙石没有充分“融合”,今儿个撒均匀了 ,果然就出了香气。 火红的铁板上,石浆噗噗直响,起泡渐渐大如铜钱大小,不停的涌起又翻滚破裂化为泡影。林沐风知道火候到了,大喝一声,“林虎,铁勺拿来!” “先生,给你。”接过递过来的一把“特制”加长、把上缠着棉布的铁勺子,林沐风这才发现身旁的人居然是张风,他瞥了张风一眼,从翻滚的石浆中将上层透亮起泡的部分捞起,倾倒入了准备在一旁的瓷碗中。 这回瓷碗中硬化下来的水晶呈现出青白色,虽然色泽不是很光亮,但起码是没有杂质了。林沐风兴奋的仰天哈哈大笑,“成功了,成功了!” 一旁的林虎和张风面面相觑,不知道林沐风到底是兴奋个什么劲,他们搞不明白,林沐风为什么会对这种看上去怪模怪样的东西感兴趣。 柳若梅闻声出了屋子,惊喜地问道,“夫君,成了吗?” 林沐风端着瓷碗,喜滋滋的奔跑过去,“若梅,你看,这就是可以再次加工的人工水晶……” 这一回的成功,并不是偶然,而是林沐风昨日受到了章嫂手中那一盆肉汤浮沫的启发。为什么在炉中融化的石浆看上去晶莹透亮毫无瑕疵,而出了炉冷却下来却在表层形成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斑点?关键就在于,在炉中因为高温翻滚,石浆中的杂质都沉淀在了底部,上层泛起的都是相对纯净的浆液,熬肉汤浮起的是浮沫,而融化石浆浮起的却是“水晶精华”。 想通了这一节,林沐风就知道,提炼人工水晶基本上算是成功了。将如此相对杂质很少的水晶团再次融化用如此“漂浮捞起法”进行提纯,得到自己需要的水晶材料也就顺理成章了。 …… 接下来的十几天里,林沐风在林虎的协助下,经过前前后后数十次的融化、提纯,终于用这个土办法提炼出来一大团人工水晶。在这中间,林沐风还带着林虎转遍了颜神镇周边的山峦,发现了几处储量丰富的琉璃原材料石矿。 但林沐风却一直在犹豫,是不是现在就进行琉璃成品的“研制”。有了较高纯度的琉璃料器,进一步将之加工成器皿的工序虽然还是很复杂,可问题也不是太大了。真正的难题在于,这种技术目前只掌握在他自己手里,单单指望他一个人,弄出来自己观赏还可以,要想批量生产上市销售却是万万不能的了。 可如果要是将技术传授给其他工匠,雇佣大批人手进行大规模制作,又会造成技术外流,会让自己失去在这一行业的 绝对垄断地位。没有了绝对的垄断,利润就会大打折扣。 有没有两全其美之策?考虑了好几天也没有一个头绪,只得暂时放下不再去想——他决定,自己先弄出少量的成品来看看情况如何再说。 连日来,张风对林沐风的“瞎鼓捣”(用轻云的话说)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每日早早就来到林家,跟在林沐风屁股后面问长问短,林沐风心里有了培养他作为“助手”的想法,自然就有意识的给张风讲解一些关于琉璃和瓷器烧制方面常识。 …… 又是一个黄昏。 颜神镇处在山区,快要立秋了,天天渐渐变得凉爽起来。林沐风端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放置着那一团“水晶团”。柳若梅含情脉脉地站在他的身后,纤纤玉手在他的脖颈处轻轻按摩着,一个闭目沉思,一个默默相守,倒也其乐融融。 不远处,只见轻云端着一杯热茶盈盈走了过来。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23章 花好月圆(1) “少爷,喝杯茶解解渴吧。”轻云笑吟吟的将茶杯放在石桌上,“小姐,让奴婢来给少爷按摩吧。” 林沐风微笑着摇了摇头,“不用了,若梅,无需再按摩了,我的身体没那么娇贵,来,坐下歇会,左右闲来无事,不如我给你们讲一个故事听听。” “好啊,妾身洗耳恭听。”柳若梅盈盈一笑,就坐在了林沐风的身旁。 “不知何朝何代有一个叫金世成的人,平素为人非常浪荡。一日,他突然出家做了和尚。从此之后,此人就跟疯魔了一般,什么恶心的东西也吃,甚至看到牛羊粪便也上前啖之。他满口胡说八道,自称成佛了。诸多百姓信以为真,纷纷对其礼拜为师。一时间,成千上万的人成为他的信徒,掏出银钱来供养他,为他建了华丽的亭台楼阁。不久,有一个县令非常讨厌他的怪异行为,将他抓至衙门一顿暴打并关押了起来。他的信徒们闻讯,奔走相告,云‘佛遭难了’,争着募捐银钱给官府搭救于他。” 扫了一眼侧耳倾听的轻云和柳若梅,林沐风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一日,本地大旱,众人央求此人求雨救民。他本来是装神弄鬼,哪里会得求雨仙术?于是乎,便在夜间席卷财帛仓皇逃走到邻县,隐姓埋名于市井间整日挥霍享乐。没有多久,便因寻花问柳过度死于花柳之疾,尸体被妓院抛在路边,一日有路人过,突然惊呼曰:此不是佛吗?……传为笑谈。” 柳若梅微微一笑,“夫君所言极是,佛道之术高深莫测,岂是凡俗之人所能领悟,妾身对这些装神弄鬼蒙骗世人钱财之徒也从来是不屑一顾的……” 林沐风点点头,温和的目光从落在了呆呆站在那里发木的轻云身上,淡淡一笑,“轻云,你以为如何?” 轻云面色一变,身子颤抖了一下,突然跪了下去,“少爷,小姐,轻云……” “轻云,起来,你这是怎么了?”柳若梅吃惊的站起身来。 林沐风心知肚明,此时也缓缓站起,伸手扶起了轻云,“轻云,以后莫要去与那些白莲教徒来往了,记住少爷的话,她们所言的刀枪不入、长生不老之术皆为愚民之骗术……” 轻云面色苍白,起身垂着头再也不敢吭声。林沐风这番话其实就是讲给轻云听的,昨日他无意间听林虎说青云的一个亲戚是白莲教徒,加上他几次看到出来购物的轻云与一个男子躲在角落里交头接耳,就隐隐感到轻云有可能被白莲教徒蛊惑了……故而,就篡改了一下蒲松龄老先生聊斋志异里的 一个小故事,意在“点醒”她。他可不希望自己家里出一个邪教教徒,惹上无谓的官司。 白莲教虽然一直被大明朝廷镇压,但却在民间秘密流传,即便是在这颜神镇上,据说也有不少秘密的信徒,这一点柳若梅自然是知道的。但她却没有想到,轻云居然也陷入了这条贼船。 柳若梅怒斥一声,“轻云,你竟敢背着我入这白莲之教……” 背主加入邪教,交给官府处置,不被卖入娼妓之门,也是流放三千里。轻云身子猛然一哆嗦,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抽泣起来,“小姐,奴婢没有入教,只是奴婢一个远房的堂兄是白莲教徒,他来找奴婢……但奴婢没有答应。” 听了这话,柳若梅面色稍缓,轻云和轻霞自小就跟着她一起长大,感情甚笃,虽名为主仆但情同姐妹,如果不是事关重大,她也不会这般疾言厉色对待轻云。 林沐风呵呵一笑,再次扶起了轻云,拍了拍她的肩膀,“轻云,不要这样,以后不要再跟他们来往就是了。你下去吧。” 轻云哽咽着向林沐风和柳若梅福了一福,惶惶然回了自己的房间。 “夫君,妾身管教无方……”柳若梅起身来,望着轻云踉跄离开的背影,眼圈也有些发红。 “若梅,你也不要太在意了。不过,以后还是让轻霞出门购物吧,轻霞性子沉稳,轻云性情开朗外向,容易被蛊惑上当受骗。” 柳若梅点点头,“妾身知道了。” “少爷!”老林头苍迈的声音传了过来,“少爷,县城的孙公子要来订购一对三尺彩绘花瓶。” 说着,老林头带着一个身着青袍,腰束玉带,清秀异常的一个少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随从。 孙公子笑眯眯地望着林沐风,清澈的眼神在他的身上打着转转,双手一拱,“在下益都县孙玉溪,见过林生员。” 林沐风微微一怔,也急忙上前还礼,“请屋内看茶。” 看到有男客来,柳若梅腰身轻摆,盈盈而去,就要避进内室。 孙玉眼中闪过一丝奇色,望着柳若梅秀丽的背影,淡淡道,“这位莫不就是林兄的娘子,咱这益都县城中有名的女才子柳若梅小姐吗?” 柳若梅的身子一滞,回头礼貌的浅浅一笑,还是进了内室。林沐风微微一笑,“不错,正是贱内。” “这倒有些奇怪了。”孙玉溪沉吟着,脸上居然浮起了 一层红晕。 “奇怪什么?”林沐风随意问道,肃手让客。 “没什么,呵呵,林兄请。”孙玉溪岔开话去,也不客气,大步向屋中行去。 两人分宾主坐定,林沐风拱手询问道,“不知孙公子……” “哦,是这样,林兄为官府烧制出一对精品三尺彩绘花瓶,小弟慕名而来,也想拜托林兄为小可烧制一对三尺花瓶,如何?这是酬金。”孙玉溪说完,他身后的随从从怀中掏出一锭足足有10两的银子,放在了桌案上。 林沐风心道,好家伙,一出手就是10两银子,看来是一个阔少。不过,自家是开瓷窑的,生意上门哪能不做,他想了想,笑着起身,“乐意为孙公子效劳,不过,孙公子可有什么要求?” “小可也没有什么要求,只是想让林兄将这一幅美人图刻画于花瓶之上,呵呵。”孙玉溪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副画来。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24章 花好月圆(2) 展开一看,是一副绝美女子的工笔图。画面上,一个身着淡黄色劲装的少女盈盈浅笑,手中握着一把红绫长剑,眉梢飞扬,看上去英姿勃勃,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气概。 “好画!”林沐风不禁赞道,作画之人的画工极其细腻柔和,极有婉约之风骨。 “林兄过奖了,小可信笔涂鸦而已,见笑见笑!”孙玉溪虽然嘴上谦逊着,但神采间却不由带出了一丝自得之色,“林兄,画上之人乃是——乃是小可的红颜知己,在下想将此伊人画像刻于花瓶之上,置于书房之中,也好日日相对以偿相思之宿愿了。” “哦,没有问题。沐风自当竭力而为,不过,在沐风看来,孙公子此画妙则妙矣,但如果刻画于花瓶之上,又未免缺了一些风韵。”林沐风见是人家心上人的画像,便转过头来收回了目光。 “此话怎讲?”孙玉溪有些愕然。 “孙公子,你看,整幅画看上去只有人物而缺乏一些景物的点缀,这就显得画的结构有些单薄和僵硬,于纸幅之上倒还罢了,如若刻于瓷器之中,构图和色调就会有些凄冷。”林沐风指着画幅淡淡道。 “林兄果然名不虚传,小可本意是在这美人之后加一层淡淡的远景,但一直没有想好,故而只好空置了。还望林兄教我。”孙玉溪眼前一亮,起身长长一揖。 “孙公子客气了。这样吧,等花瓶烧制之时,由沐风替孙公子添加一点附景进行点缀吧,公子放心,绝不会破坏了正副画的美感和神韵。”林沐风起身还礼。 孙玉溪深深的望了林沐风一眼,朗声笑道,“如此有劳林兄了,在下告辞,十日后前来取货,告辞!” …… 柳若梅从内室中出来,打量着桌案上的这幅美人图,幽幽一叹,“夫君,这位孙公子倒是一个痴情的种子,将心上人的容颜绘画得这般活灵活现,不知是谁家女子,有这般福气。” 林沐风看着柳若梅娇柔中带着一丝幽怨的神情,愣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若梅,你这是有些羡慕吗?” 柳若梅俏脸一红,白了林沐风一眼,“妾身容颜粗鄙,哪里能跟这位画中女子相比。” “呵呵,若梅,论容颜你高过她一筹,只不过,比她少了一分英气。”林沐风笑着拉起柳若梅的小手,“来,若梅,咱们去书房,让我也给你画一副美人图。” …… 林沐风虽然并不擅长人物肖像画,但基础和 底子摆在那里,画出来的东西也差不到哪里去,起码不会比孙玉溪差。 明亮的烛光下,柳若梅痴痴地望着画上的自己:眉若远山,俏脸嫣红,胸脯儿高耸,腰身随风而摆,双眼盈盈如水……一时间,她倒有些迷离了,不知道这是自己人在画中,还是画中人走出了纸幅。她抬起头,羞涩的红云挂上了脸颊,“夫君,妾身哪里有你画中的这般美貌……” 美人如玉,在烛光下摇曳着迷人的风情,林沐风心中一荡,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怜惜地为她拂去额前的一缕乱发,“若梅,你是最美的!你的美,在我的心里。” “你的美,在我的心里!”这话传进柳若梅的耳朵,就像是一声惊雷,震颤着她全身的精神和血肉。她将娇柔的身子靠进林沐风怀中,嘤咛一声,“夫君,妾身感到很幸福……” 林沐风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情动,俯身下去吻住了柳若梅的香唇。舌尖相抵,唇结齿连,两人这些日子来偶尔也拥抱接吻,但这一番,滋味却是与之前大不相同。身子变得火热,呼吸变得急促,林沐风的手不知在何时探进她的衣裙内已经抚上那高耸酥软的胸脯,上上下下的抚摸着。 一只淑乳被一只有力的大手轻轻揉捏着,红色的蓓蕾上传来阵阵酥麻的快感,柳若梅全身一阵剧烈的颤抖,封存了18年冰清玉洁的身子头一次被男人这般毫无遮挡的侵略了进来,她明白,她等待多日的时候到了。 “夫君!”柳若梅一声低呼间,已经被林沐风拦腰抱起放在了床榻之上。她紧闭双眼,任凭那一双略略有些粗鲁的双手先是除去了自己全身上下的衣裙,又热烈的在自己滑腻如玉的娇躯上贪婪的来回逡巡着。 “唔!”柳若梅兴奋低沉的叫了一声,林沐风的一张口居然含住了她的蓓蕾,无尽的快感透过那火热唇舌的吮吸传进她的四肢,她身子蜷缩起来,软成了一滩泥,生生闭着眼将俏脸转向了一侧,死死地咬住了枕头的一角。 昏暗的烛光摇曳着,柳若梅如同一条美艳的美人鱼,扭动着赤裸裸天使一般的肉体,白皙的胸部上浮起淡淡的红晕,双峰轻颤,猩红点点,全身上下蒙上了一层似水的春色。这春色,正一点点撕扯融化着林沐风那最后一星半点的“坚持”。 林沐风知道,此时此刻,他已经全身心的爱上这个温柔贤惠的大明女子了,就让她完完全全变成自己的女人吧——林沐风喃喃自语了一声,再也没有任何犹豫,他的手滑过柳若梅那平坦而有弹性的小腹,在那丛黑色丛 林的边缘处略微停顿了一下,然后探手向下,在那一抹旋涡状的娇柔处轻柔的一掠而过。 “夫君!”柳若梅几乎要晕厥过去,从未有过的快感像一阵阵翻滚的海浪,死死的将她拉进欲望的海洋之中。 “若梅!”林沐风在进入佳人体内的一瞬间,在心中默念了一声“娘子”,然后义无反顾地贴了上去。 …… 一声声,一更更。窗外明月窗里灯,此时无限情。清冷的狂风呼呼的刮了起来,林家院中那一棵垂垂老迈的古槐树下,落满了一地激情的黄叶。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25章 刻画美人 雄鸡一唱天下白。天色大亮,林沐风懒洋洋地睁开眼,枕边的玉人早已梳妆整齐坐在床边深情地望着他。 面对这个已经变成了自己女人的“古代女子”,林沐风此刻再也没有了以往的距离感和陌生感,探手将她搂了过来,那只禄山之手不觉又抚向了她高耸的胸脯儿。 “别,夫君,妾身已经不堪承受。等晚间,再服侍夫君吧。”柳若梅羞不可抑地推了林沐风一把,从他的胳膊间挣脱开去,“妾身伺候夫君起身。” 林沐风嘿嘿一笑,“不用。”掀开薄被,翻身就下得床来,浑然忘却了自己赤条条一丝不挂了。胯间一阵凉意,那个家伙正翘首昂扬着,柳若梅尖叫一声,急急扭过头去,“夫君!” “呀,我忘了还没穿衣衫。”林沐风急忙取过自己的衣衫,手忙脚乱地穿戴着,好半天,柳若梅才小声问道,“夫君,你吓死奴家了。” “害怕?昨晚也没见你害怕呀。”林沐风不以为意地说了一句,俯身穿着鞋袜和靴子。 柳若梅呆了一呆,俏脸上突然涨得通红,黯然垂下头去,眼圈一红,居然抽泣起来。 林沐风一愣,上前将她拥入怀中,怜惜地问道,“怎么了,若梅,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哭?” 柳若梅仰起涨红的脸,晶莹的泪花儿不断滚落,“夫君,你莫不是嫌弃妾身在床第之间过于放荡?” 林沐风张了张嘴,知道是自己一句无心之言引起了柳若梅的误会。也难怪,这可是在礼教森严的大明王朝而不是现代社会,柳若梅焉能不羞,焉能不“误读”了林沐风的玩笑之话。 “若梅宝贝儿,不要哭了,我哪里有那种念头,切莫胡思乱想了。”林沐风伏在她的耳边轻轻说着,丝丝的热气吹进了她的耳朵,柳若梅被这一声“宝贝儿”喊得心里麻痒不堪,不由破涕为笑,“妾身可不是宝贝儿。” …… 轻霞端着一盆水走了进来,“小姐,少爷,请洗漱。” 柳若梅正在给林沐风整理衣带,闻言想了想,和声道,“轻霞,我已嫁入林家,是林家的少奶奶,你们已经不再是柳家的丫鬟,日后不要再叫我小姐了,叫我少奶奶就好。” 轻霞低低嗯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喜悦。知道自己从小陪伴的小姐,到现在已经彻底放开了心怀,与林家融为一体了。林沐风笑了笑,一边洗脸一边道,“其实称呼什么,也无所谓,反正你是我老婆,这个事实永远改变不了 了。” 轻霞掩嘴一笑,“少爷,是娘子,老婆好粗俗哟。” “啊,娘子,对,是娘子!”林沐风大笑了起来。 …… 去瓷窑忙碌了一个上午,终于把孙玉溪“订购”的三尺彩绘花瓶弄出了胚胎,这些由老孟他们弄就成了。胚胎做了四个,也就是两对,林沐风突然产生了一个主意——顺便给即将做寿的丈母娘烧制一对,权当贺礼了。 麻烦的是刻画,也就是将孙玉溪的美人图原封不动地照搬到半熟的胚胎上去,这个难度太大,老孟他们根本完成不了。想了想,林沐风决定,让老孟他们将经过第一次低温烧制的半成品瓶胎送到家里去,自己在家里慢慢刻画。毕竟,这是一个细活,即便是林沐风,刻画起来,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看见林沐风把瓶胎弄回家来“干”,柳若梅和轻云轻霞两个丫头都围拢在书房里,静静地围观着。就连张风,也安然站在一旁,看得出神。 林沐风心里有意要“培养”一下张风,便刻画一会,便略停一停,给张风讲解着该怎么构图,线条该怎么勾勒,花式该怎么涂抹,图案该怎么扬匀,张风听得津津有味,不时还提出几个关键性的问题。 框架性的图案雕刻好了,剩下的是“复制”孙玉溪的“美人图”。由于是工笔人物肖像,笔法细腻,细微处极多,刻画处理起来的难度加大,林沐风就不再言语,凝神静气全身心地投入到刻画之中。旋转,凹凸,飞扬,抹平,打磨,彩绘,上釉,悬腕翻飞,瓷屑溅落,一气呵成。等林沐风完成第一个花瓶之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书房中除了张风,其他人早已不耐寂寞,该干嘛干嘛去了。 林沐风看着张风入神的样子,心头很是喜悦。陶瓷琉璃上的工艺美术技艺,需要从业者有极大的耐心和毅力,单单有热情是不够的。甚至,仅仅有出众的美画功底也是远远不够的。每一刀,每一笔,都需要一丝不苟,心神浮躁的人是干不了这个的。 …… 第二天。 第三天。 一连干了三天,林沐风终于将四个三尺彩绘花瓶刻画完毕。除了孙玉溪的美人图之外,他将自己给柳若梅所画的“肖像图”也刻画在了花瓶之上。 一丛绚烂的牡丹花间,柳若梅笑吟吟地伏在其中,几只蝴蝶盘旋飞翔在她的头上……画面动感十足,美人鲜花蝴蝶,相得益彰,浑然一体。 柳若梅见了,心头狂喜 ,向来娇羞内敛的她,居然翘起脚来,在林沐风的额头上印了一记香吻。 “夫君,这对花瓶我们带去县城,给我娘亲做寿可好。”柳若梅依偎在林沐风的怀里,心头除了欣喜之外,还有深深的感动,她明白,林沐风将他对自己的怜惜和挚爱都倾注在了这每一刀之间。 “我正是这样想的,我娶了岳母大人的女儿,今儿个还她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儿’,岂不是妙哉?”林沐风哈哈大笑起来,手又开始不老实了。 柳若梅已经渐渐习惯了他这种不分场合的爱抚,也就不再像前几天那般抗拒了,只不过,羞涩紧张的眼神还是死死望向了门口,生怕轻霞和轻云这两个丫头会冒冒失失地闯进来。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26章 沐风彩琉 完成了这两对三尺彩绘花瓶,林沐风在第二天一早便立即着手进行“林氏琉璃”的“研制”。 第一步是造型设计。现代社会的琉璃内画主要是依托琉璃鼻烟壶为主,但考虑到鼻烟这种东西在大明非常罕见,而且社会也不一定能接受这种东西,林沐风一开始就没想要弄鼻烟壶。思考再三,由于各种条件的限制,也为了降低自己制作和内画的难度,他决定设计一种造型简单的“长方体+圆柱体”的矩形器皿,高四寸、宽2寸,瓶口处是浅短的圆柱形,大体跟现代社会中那种“红花油瓶子”类似。这样一来,器皿上下全是直线线条和平面,没有圆弧,无论是制模还是打磨,抛光,都容易了许多。 第二步是制作阴模。一般来说,制作阴模要用耐火石膏,但在大明,市面上的石膏还没有达到“耐火”的水平,林沐风想了想,配置了一种高强度的瓷泥加以代替。按照图纸,等于是用瓷泥手塑一个“长方体+圆柱体”的外罩模型。 第三步是灌制蜡模。在晾干的瓷泥阴模中浇灌入融化的蜡(白蜡),待其自然冷却成型为阳模,其中镂空与倒角的细节转折处必须靠细心、耐心与双手的巧劲小心拆取。 第四步是细修蜡模。将蜡模表层的瓷泥附着物小心翼翼地清理干净,然后进行细微的整形打磨,力求蜡模完美无瑕疵。整个环节中,唯有这一步,最耗费时间和心神,一个不小心,就会导致蜡模变形,又得从头再来。 第五步是制作琉璃外模。将蜡模放置在一个与蜡模等高的瓷泥框架内,然后再将配置好的高强度瓷泥浇灌入其中,直至将蜡模整体淹没。记住,再浇灌之前,必须要先将蜡模外表涂满一层厚厚的猪油。 第六步是修理整形外模。待瓷泥充分晾干后,仔细将外模进行休整切削,整理成设计图纸上器皿的形状。然后低温炙烤,待其表层硬化。 第七步是浇铸脱蜡。内含有蜡模的琉璃瓷泥硬化外模,冷却化,由于热胀冷缩的缘故,其中的蜡模已经内缩变小,内外模之间便有了一层薄薄的尖细空间。此时,将提纯后的人工水晶敲成碎块,越碎越好,融化后迅速将溶液注入外模之中,注满后再将之置放在一个半密闭的铁质容器中,内注少许水,进行高温脱蜡烧制。 瓷泥外模内的蜡模经半个多时辰的高温熔炼,化为蒸汽蒸发。而内层的水晶溶液也得以硬化成型,一个内空的琉璃粗坯获得。 …… 这些步骤说起来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 难度太大。每一步都要慎之又慎,马虎不得。为了保守秘密,这一切,林沐风还是在自家的院子里进行,帮手还是林虎和张风。 一直忙碌了整整5天,才得到了林沐风手中这一个看起来粗粗拉拉毛毛糙糙的琉璃粗坯。外形有诸多粘连和变形,还有一些瓷泥的附着斑点,毕竟是第一次实验,效果远远比林沐风想象中的要差得多。唯一让他欣慰的是,透明度很高,而且器壁均匀较薄,这他在蜡模外表涂满猪油有关。猪油让蜡模变得更润滑,相应地得到的琉璃器皿内部空间便更加均匀细密。 斜斜的夕阳将落未落,林沐风高高举起手中的琉璃粗坯,对准阳光望去。青白色的琉璃外表由于有轻微的凹凸点,将昏黄的阳光映照得五彩斑斓,煞是好看。 “先生,这究竟是何物?”身后传来张风有些激动的声音。 林沐风笑吟吟地回转身来,“阿风,这是我从一个古法中学来进行复原的琉璃,我给它起名叫沐风彩琉。” 张风皱了皱眉,“琉璃我倒是听说过,先生能将早已失传的琉璃技艺复原,真了不起,难怪我哥昨晚说先生是一个隐在民间的奇人。可是,先生,此物灰不溜秋,何来彩琉之称呢?” 这几日张风整个人似乎都有些脱胎换骨了,说话行事中规中矩,俨然成熟了很多,与过去那幅顽劣嬉笑的样子相比,像是换了一个人。这让张大有看了,心里很是欣慰,心道林沐风果然不凡,让自己头疼的兄弟才跟了他几天,就走上了正途。 林沐风微微一笑,“阿风,如果我在其中这方寸间隙中刻画彩绘,岂不就成了彩琉?” “啊?先生,你别逗阿风了。阿风知道先生绘画技艺高超,但在这里面彩绘,瓶口如此之小,瓶身如此之短,不要说手了,连只笔也伸不进去,如何作画?天,除非是神仙所为。”张风讶然,连连摇头,以为林沐风在跟他开玩笑。 不要说张风不信,即便是一旁看热闹的柳若梅也不信。她轻轻走过来,打量着林沐风手中的物事,暗暗摇头。说实话,林沐风忙碌了好几天,吃不好睡不好,就弄了这样一个古怪粗糙的东西出来,与她想象中五彩斑斓的琉璃反差太大,她也有些失望。 林沐风淡淡一笑,也没再解释什么。他知道,内画这东西,对于此刻的大明人来说,不亚于天方夜谭,根本就理解不了。 老林头匆匆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布包东西。来到林沐风面前,苦笑了一声,“少爷,总算是按照你的 图纸要求,给个打造了这些家伙出来,少爷,这都是些什么物件呀,奇形怪状的,就这么点东西,镇上的张铁匠居然收了我1两银子,哎!” 林沐风眼前一亮,拍了拍老林头的肩膀,朗声一笑,“老管家,不贵不贵,日后你就知道了,这些东西会给咱家带来滚滚的财富。” 考虑到自己无论是制作琉璃还是内画,都需要很多的工具,譬如长短不一的锉刀、刻刀、钩子、镊子……等等。林沐风几乎熬了一个通宵,才将一整套的工具画好图形,并在图形下面一一加了详细的“注解”——长度怎样,厚薄怎样……然后交给老林头,让他去找铁匠耐心制作。由于这些东西太过精细微小,镇上的铁匠几乎都不愿意接这个活,老林头好话说尽,才花高价钱说通了一个铁匠。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27章 郎情妾意 吃过晚饭,林沐风将一瓦盘河边的细沙放在书案上,旁边置放着一些锉刀之类的工具,小心翼翼地在细沙里对制作出的琉璃粗坯进行打磨和抛光。这是一个细活,也是一个大量耗费时间的累活。没有办法,没有现代工具,一切都得手工来做,而且还得因陋就简,自己用土法制作一些简陋的工具。 干了大约一个时辰,就感觉有些疲倦,便放下手里的家伙,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明亮的烛光下,柳若梅正半靠在床榻上,托着香腮想着自己的心事,看到林沐风进来,便盈盈站了起来,“夫君,还是早些歇息吧,数日辛劳,小心累坏了身子。” “是有些疲乏了,嗯,若梅,我们上床安歇。”林沐风接过柳若梅递过来的“毛巾”,匆匆擦了一把脸,甩掉靴子,一头倒在了床上。 柳若梅温柔地拉起林沐风的手,“夫君,脱掉衣衫睡吧,这样能解乏。” “好。”林沐风答应着,打着呵欠坐了起来,伸出胳膊去,眯缝着双眼任凭柳若梅为他脱着衣衫。 躺下迷瞪了一会,睁开眼看见柳若梅在烛台下伏案挥笔写着什么,林沐风讶然道,“若梅,怎么还不睡?你在写什么?” “啊,夫君,你先睡吧,妾身给娘家写封家信,明儿个托人捎到县上,转告家里,过几日我们会回去给娘亲做寿。”柳若梅回头笑道。 “好了,睡吧,明日再写。”林沐风翻身坐了起来,色迷迷地笑着,“宝贝儿,过来,我要抱着你睡。” 柳若梅俏脸一红,白了林沐风一眼,但还是乖乖地走了过来,本想脱衣裙,一看林沐风贼眉鼠眼一脸坏笑的模样,忍不住啐了他一口,走过去一口将烛火吹灭了。然后抹着黑走到床边,悉悉索索地脱掉衣裙,只着小衣摸索着上得床来。 啊!柳若梅忍不住轻声尖叫一声。她娇柔若无骨的身子被一双大手圈了过去,噗通一声倒在了林沐风的胸膛上,一张樱唇恰恰吻在了他的下巴上。 虽然两人都穿着小衣,但即便是隔着一层薄薄的布缕,林沐风也能清晰地感觉到胸膛上那两只软绵绵扑扑跳的小白兔在不住地挣扎着,尤其是那两颗鲜红的蓓蕾,更是在他的肌肤上不断地划过来又划过去。 林沐风心中一荡,下腹火热,那根羞人的家伙便硬硬的顶在了柳若梅小腹的私密边缘。一双凉丝丝的大手在她的香臀上抚摸着,私密处似是被一团火所包围——柳若梅几乎要晕眩过去,她嘤咛一声,娇艳的 脸上鲜红欲滴,“夫君,不,不要!” 柳若梅双手欲要撑着林沐风的胸膛起来,但身子却软成了一团泥,一点力气也没有。她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化为了一条条的欲望神经,在林沐风有意的爱抚下,抖颤着,起伏着,陷入了无边无垠的海洋,任凭海浪推起又落下,一下子窜入云端,一下子又落入深渊,似是在天堂和地狱间来回穿行,心神绷到了嗓子眼,身子都快要融化了。 “唔!”柳若梅紧紧咬着樱唇,“夫君,啊,不要啊,妾身闻听男子纵欲过度会伤了精血……这连日来,妾身夜夜被夫君爱恋,妾身怕伤了夫君的身子……” 林沐风已经子弹上膛不得不发了,闻言在她耳朵边上探出舌头舔了一舔,“宝贝儿,不要紧,我们还年轻,这房中之事多多益善,嘿嘿。” 大明山东一带的风俗,床榻都是紧靠窗户,借着窗户里投进来淡淡朦胧的月光,柳若梅看到了林沐风眼中那一抹深深的爱意和狂热的欲望,羞不可抑地扭动着身子,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妾身……” “来吧,宝贝儿,我爱你。”林沐风翻身上马,压了上去,家伙在柳若梅旋涡状的私密处磨了一磨,突然停下动作,“宝贝儿,我来了,让不让我进去?” “嗯。”柳若梅羞得双手掩面,但两条玉腿却不经意地撇了开去,身子轻轻一扭,哧!一声极其萎靡淫艳的细微声响激荡在这屋里的黑暗中,“唔!”她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鲜红的樱唇被无边的欲望封住了。 …… 这样郎情妾意的甜蜜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转眼之间,天气变得更凉,九月初十——柳若梅母亲的生日到了。 林沐风已经将那个琉璃粗坯打磨制作完成,因为里面绘上了色彩斑斓的内画,真正的沐风彩琉问世了。当然,作为一个实验品,内画的图案相对比较简洁。一对三尺彩绘花瓶,一只内画沐风彩琉器皿,这便是林沐风送给丈母娘生辰的礼物。 九月初九一早,林沐风和柳若梅带着轻云和轻霞,雇了一辆大马车提前上路了。从颜神镇到益都县城,约有20余里,一路沿着那条运输瓷器的简陋官道下北,顺着孝妇河的河岸,马车颠簸着在接近中午时分,就进入了颇为繁华的益都县城。 益都县在江北,也算是一个大县,是连接济南府与胶东海岸线的交通枢纽,经济繁荣,尤以瓷器丝绸等商贸业特别繁盛。县城很大,街道上行人摩肩接踵,各种瓷器和丝绸店铺比比皆是。 进得县城,林沐风当真是吃了一惊。这益都不过是大明山东的一个县,居然就如此繁华,由此可见经过了数十年的休养生息,大明社会已经完全从元末的战乱中摆脱出来,进入了和平稳定的盛世期。他暗暗点头,朱元璋此人虽然多疑和严酷,但在治国上却不失为一位有为之君。 柳府在城中的东北角,马车径自赶到了柳府门前。 轻霞和轻云扶着柳若梅下得车来,连忙叫柳府的家人把林沐风带来的一个大箱子小心抬了进去。 得到通传,柳若梅的哥哥,柳府长子柳若长迎了出来,大老远就笑着招呼道,“妹子!” 柳若梅笑吟吟地福了一福,“多日不见,哥哥越来越精明强干了。”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28章 柳府祝寿(1) 柳若长也生得清秀不凡,一袭青衫着在身上,整个人看上去也有几分潇洒儒雅之气。他笑着伸出手去在柳若梅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骂道,“小丫头,刚到家就要拿哥哥开涮。” 看来,兄妹俩感情甚好,在娘家素日也是嬉闹惯了。柳若梅与柳若长“闹”了一会,这才向林沐风使了一个眼色。林沐风上前去,拱了拱手,“沐风见过兄长!” 柳若长笑脸蓦然一收,不屑的眼光瞥了过来,淡淡地哼了一声,也不还礼,“妹子,爹娘在厅中等候着呢,我们赶紧过去吧。” 柳若梅跺了跺脚,“哥哥,你!” 柳若长扫了林沐风一眼,嘴角一晒,也没再说什么,带头行去。 柳若梅上前拉起林沐风手,眼光中多了几分请求和尴尬,林沐风呵呵一笑,他知道这柳家上下对以前的林沐风是鄙视到了极点了,他不以为意地拉起柳若梅的手,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跟着柳若长向柳府的客厅走去。 穿过几条围廊,走进了一个宽大豪华的客厅。客厅里,一个身材高大富态的中年男子,一个衣着华贵、身材丰腴的中年美妇并排站在那里。 看到柳若梅一行人进来,柳父——柳东阳眉梢一喜,微微上前一步,脸上浮起一丝笑容,“梅儿!” 柳若梅眼圈一红,急急挣脱林沐风的手,上前盈盈跪倒,颤声道,“女儿拜见爹爹、娘亲!” 柳东阳喟叹一声,“起来吧,梅儿,苦了你了。” 中年美妇王氏几步上前含着热泪扶起柳若梅,紧紧地将她拥入在怀中,“我的好梅儿,想杀娘亲了!” 娘俩相拥而泣。半响,柳若梅想起了林沐风,在王氏怀里转过脸来,笑着呼道,“夫君,还不见过你的岳父和岳母大人!” 林沐风本来想跪拜一下,毕竟是柳若梅的爹娘。但看到柳府众人对自己这幅冷漠的样子,心中不禁微微有些恼火。不管怎么说,自己好歹也是一个新姑爷上门,难道起码的礼遇都没有了吗? 柳东阳和王氏,乃至柳若长倒也还罢了,可这一路所见之柳府的下人,居然也对自己不理不睬眼神鄙夷。虽然明知这些都是“以前的林沐风惹的祸”,但林沐风还是感到很不舒服。 他强忍不愉,上前去长身一揖,淡淡道,“见过岳父大人,岳母大人!” 感觉到林沐风话里的怒气,柳若梅心中一颤,轻轻挣脱开王氏的拥抱,盈盈走了过来 。 柳东阳冷哼一声,背过身去。就连王氏,也面上一幅麻木的神情,理都不理林沐风。 林沐风心里的火腾地一下升了起来,以前的林沐风固然不堪,但他毕竟也是你们的女婿,上门来拜寿,当面施礼连个好脸都不给,这算什么事情?要不是自己是有“图”而来,要不是看在柳若梅的面子上,他断然会拂袖而去。 柳若梅哀哀地看着林沐风,噗通一声跪倒下去,膝行几步,抽泣起来,“爹爹,梅儿跟林郎是拜寿来的,你们看在女儿的面上……” 柳东阳眉头一皱,怒道,“梅儿,你起来。老夫没把这个浪荡子赶出府去,已经是给了他天大的面子了。要不是你执意不听父命,爹爹是断断不会将你嫁给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我柳府的千金,益都县里有名的才貌双全的才女,嫁给了他,可他却日夜在外花天酒地吃喝嫖赌玩女人,他可对得起你?他可对得起我?丢尽了我柳家的脸面,可恨啊可恨!” 柳东阳如此怒火冲天,林沐风反而平静下来了。他淡淡一笑,上前一把扶起了柳若梅,低低道,“无妨,我能忍受,若梅你不要为难。” 柳若梅感激地瞥了林沐风一眼,叹息一声,站在了他的身侧。 “梅儿,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就在家里多住几天。若长,吩咐下去,给梅儿和轻云、轻霞准备房间,至于这位——让他轻便吧。”柳东阳挥了挥手。 “爹爹,这怎么能行?我们夫妻一体,自然是要住在一起的。娘,你看——”柳若梅一惊,哀求地上前拉着王氏的手。 王氏叹息一声,“老爷,要不——” 柳东阳怒哼一声,“就这样了,我柳府之中,不欢迎这等无耻之徒!” “爹爹——”柳若梅哀哀地呼唤道,但看到柳东阳毅然决然的样子,呆了一呆,犹豫了半响,这才上前靠在林沐风身边,花容惨变地哭道,“爹爹,娘亲,女儿已经嫁入林家,是林家的媳妇,既然这样,梅儿断没有弃夫君独自住入娘家的道理——爹娘,请恕女儿不孝,夫君,我们一起回吧。” 柳若梅的举动让林沐风心中一暖。他轻轻拥抱了一下她,伏在她耳边小声道,“不要这样,若梅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理应跟岳父母大人团聚一下,这样,我到外面去找间客栈住下,明日一早,寿宴举行之际我再过府来,拜完了寿,我们一起回家。好了,宝贝儿,听我的话,不要哭了,不要忘了我们的计划。” 一声“宝贝儿”叫得柳若梅破涕为笑,脸上情不自禁地浮起一丝红晕,“夫君,你当真不生气?好的,我会好好跟爹娘解释的,明日你可一定要来,你要是不来,妾身……” “放心吧,我此来,没有达到目的,绝不会走的。再说了,你是我的宝贝儿,我怎么能放下你独自离开呢?”林沐风低低一笑,草草向柳东阳行了一礼,淡淡一笑,“既然岳父大人不喜小婿,小婿便暂时告退了。” 林沐风转身便走,身后跪拜在地的两个丫头轻云和轻霞,也起身来跟在他后面,向外行去。 王氏皱了皱眉,呼道,“轻云,轻霞,你们俩何去?” 轻云和轻霞相视一眼,双双回过头来跪倒在地,“老夫人,老爷,轻云和轻霞虽然在柳府长大,但如今已经随着小姐嫁入林家,我们已经是林家的下人,少爷要走,我们自然也要随去服侍。” “你们!”王氏被噎住了,气得手哆嗦起来。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29章 柳府祝寿(2) 轻霞和轻云向王氏望了一眼,毅然跟在林沐风身后而去。她俩最近已经完全被林沐风的个人魅力“感化”,在这两个小丫头的心里,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人比自家的少爷更好了,不但才华横溢,还没什么架子,从来不把她们当下人看。 林沐风淡淡一笑,也没阻拦她们。毕竟,有些东西是不能让步的,轻云和轻霞已经是林家的人,就要守林家的规矩,否则,他这个林家主人的颜面何在? 看着林沐风和轻云轻霞的身影消失,柳若梅再也忍不住,扑在王氏怀里痛哭起来。一边是生养自己的父母,一边是恩爱正热的夫君,这般“不对眼”,她焉能不难受? 王氏轻轻劝慰着她。柳若长若有所思地走了过来,轻声道,“妹子,此人对你如何?” “林郎对我很好。”柳若梅抽泣着说着,耳边又浮荡起林沐风那带点痞子气的呼唤:“宝贝儿!”,俏脸上红晕顿显,身子居然软了下去,要不是靠在王氏怀里,非瘫在地上不可。 柳若长摇了摇头,看了看柳若梅幸福甜蜜的模样,“妹子,当真?” “妹子从来不说谎。”柳若梅定了定神,“娘亲,梅儿知道,你们对林郎有一些误解……之前,我也曾伤心绝望过,但后来,林郎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但从此不再出去鬼混,还诗词歌赋无所不通,尤其擅长工艺制瓷,就连林家的老工匠也自叹不如。” “就那个浪荡子,还精通诗词歌赋?我记得,他那个生员还是他爹花银子疏通府学才拿到的,算了,梅儿,不说他了,跟为娘下去聊聊去。”王氏根本就没将柳若梅的话放在心上,以为是女儿善良,编出这些话来哄他们开心。 …… 出得柳府,林沐风看了看天上高悬的太阳,深深吸了一口气,笑着望着两个丫头,“轻云,我们找家客栈住下吧。” 轻云点了点头,“少爷,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老爷和夫人肯定会接受你的,可能还需要时间。主要是……” 轻霞轻轻扯了扯轻云的胳膊,“少爷,走吧,我知道前面有一家悦来客栈不错,干净宽敞,我们去那里住店吧。” 三人一边观赏街景,一边信步前行,迎面走来一个白衣秀士,居然是那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孙玉溪。 孙玉溪眼前一亮,急急上前躬身一礼,“林兄,没成想在这县城之中,也能巧遇林兄。林兄所烧制之三尺花瓶,孙某实在是喜爱之极,林兄的刻画之功,可谓是举世 罕见啊!” “孙公子客气了,林某进城来给岳母大人祝寿,呵呵,这不正要找间客栈住下,呵呵。”林沐风还了一礼。 “客栈?林兄到了岳父家,这柳府深宅大院还没有房间居住吗?哦,对了,莫不是林兄被老丈人赶了出来?”孙玉溪嘻嘻一笑,眼中闪出一丝狡黠。 “正是。”林沐风淡淡一笑,也没掩饰。他根本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他心里明白,柳府驱逐的是以前的林沐风而不是自己。他也相信,他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柳府高接远送的座上娇客。 林沐风的淡然和不以为然倒是让孙玉溪看了,心里一动,面色一缓便接着赔笑道,“孙某也听别人说起过,柳府小姐嫁了一个颜神镇上的浪荡子……林兄之前也的确是行为不堪了些,不过,以林兄如今之才华,令岳父迟早会接纳你的。” 林沐风耸了耸肩膀,“呵呵,但愿如此吧,以前种种,皆成过眼云烟了。” “林兄姑且在客栈住下,明日孙某也要去柳府祝寿,我们不妨一起前往如何?”孙玉溪眨了眨眼,意味深长地说,“我希望能亲眼看到林兄是如何一雪前耻的。” “哦?孙公子此言何意?”林沐风面色一变,清冷的目光投射在他的身上。 “呵呵,若是以前的林沐风,此番受到冷遇必然扭头而去,可现在的林兄,不为所动,一幅淡定自若的样子,如果不是胸有成竹,焉能如此?林兄,孙某猜得可对?”孙玉溪呵呵一笑。 “孙公子说笑了,林某明日拜寿过后接上娘子,便就回颜神镇去了。”林沐风心中一惊,心道,这孙玉溪到底是什么来路……如此让人看不透。 孙玉溪也没再说什么,拱了拱手,“林兄,小弟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暂且告辞了,明日一早,柳府门口,小弟等候林兄。” “孙公子请便。”林沐风点了点头。 …… 在悦来客栈要了两间上房,林沐风一人一间,轻云和轻霞两人一间。与两个丫头在街上随意逛了一个下午,林沐风回到客栈,随意吃了点东西,便进房去睡下了。可能是最近忙于研制琉璃和进行内画,身子疲倦,这一睡居然从黄昏时分一直睡到第二天的日上三杆。 轻云和轻霞匆匆帮林沐风穿戴整齐,知道时候不早了,连早点都没吃,便直奔柳府而去。 柳府门口,孙玉溪早已焦急地等待在那里,看到林沐风三人前来,急道,“林兄,孙 某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不好意思,昨夜睡得迟了一些,有劳孙公子久等了。”林沐风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 “也是啊,林兄有如此美艳的两个丫头陪侍,那自然是艳福无边不愿起床了……”孙玉溪清朗的眼神在轻云和轻霞的身上转了一转,哈哈大笑起来。 林沐风淡淡一笑,“孙公子说笑了……” 轻云和轻霞霞飞双颊,纷纷瞪了孙玉溪一眼,忍不住垂下头去。 孙玉溪知道点到为止,玩笑不能过分了,毕竟两人刚刚相识不久。他不再说笑,上前拉起林沐风的手,两人并肩携手向柳府内行去。 手被一只柔软滑腻的小手握着,林沐风心中一动,此人的手怎么跟女子一般,但他还顾得上细想,自己的老丈人和大舅子柳若长居然已经迎了出来。当然,他心下也明白,他们绝不会是迎接自己的。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30章 柳府祝寿(3) 莫不是来迎接孙玉溪的?此人到底是什么人?不过,虽然猜不到孙玉溪的真实身份,但林沐风隐隐也知道,此人一定非富即贵。最起码,在这益都县城里,是一个上流人物。 看到林沐风居然与孙玉溪并肩携手走在一起,柳东阳和柳若长吃了一惊,心头虽有疑惑,但还是抢先施礼道,“孙公子贵客远来,柳某父子迎接来迟,恕罪恕罪!” 孙玉溪瞥了面无表情的林沐风一眼,和气地笑了笑,“柳员外何需如此见外,孙某与林兄乃是知己好友,算起来孙某还是柳员外的晚辈,呵呵。” “不敢,不敢,孙公子请进!”柳东阳连连拱手。 柳府的花厅内早已开设了5桌宴席,围桌而坐的大多是本县之内的商贾老板,或者是个别来自于外地与柳家有“业务”往来的客商。看见柳东阳父子陪着孙玉溪进来,个个起来寒暄见礼。 孙玉溪被柳东阳请到了上首的一个桌子前面坐下,而林沐风则悄然溜了过去,站在花厅的一角,向站在王氏背后焦急不已的柳若梅伸了伸手指,做了一个“ok”的手势。柳若梅这才放下心来,她久等林沐风不来,还以为他生气独自回了颜神镇。 孙玉溪光顾着跟众人寒暄,一时间失了林沐风的踪迹,心头着急,便坐在座椅上左顾右盼。突然看到林沐风淡淡然站在花厅的一角,跟柳府的那些家仆站在一起,他心头没来由地一痛,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他怒视了一眼柳东阳,大步过去,先是深施一礼,继而大声道,“林兄何以在此?走,小弟正想与林兄好好叙谈一番,我们去那边坐。” 林沐风知道他的用意,虽然他并不在乎柳府的冷遇,但还是对孙玉溪的“热忱”感到了一丝感动。当下,也不推辞,与孙玉溪一起携手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厅内众人这才发现了林沐风,看到孙玉溪对他如此礼遇,心中不免都在猜测,这是何人?看上去风度翩翩,英俊儒雅,比孙玉溪还胜上一筹。 柳若梅正在王氏背后想着心事,生怕林沐风忍受不了柳府的冷漠而不顾而去,看见孙玉溪拉着林沐风过来,心头不免松了一口气,对孙玉溪投去了一瞥感激之色。 而在行走在当口,她忽然发现,孙玉溪居然回头来冲她微微一笑,她呆了一呆,只好垂下头去。 柳东阳看着林沐风过来,也不好不给孙玉溪面子,只得装作没看见。不过,另外一张桌子上,本县嘉祥绸缎庄的老板却站起身来,向柳东阳拱了拱手,朗 声道,“柳兄,这位贵客是谁?也不给我等介绍一下吗?” 在众人看来,能与孙玉溪平起平坐的人,身份肯定不低,作为经商之人,自然想结识一下这种上层人物。可他们哪里知道柳东阳的尴尬和恼火。介绍吧,这是一个让自己丢脸的浪荡子,不介绍吧,无论怎样还是自己的女婿,女儿的脸面上也过不去,更何况,他还不知道怎么居然跟孙公子混在了一起。 犹豫了一会,柳东阳尴尬地一笑,低低道,“诸位,这便是小女的夫君,颜神镇林沐风。” 现场一片哗然。虽然众人没有见过林沐风,但都听说柳府小姐嫁了一个浪荡,据说此人吃喝嫖赌无所不为,云云。心里这样想着,望向林沐风的眼神里便多了几分鄙夷。这种情形,更加让柳东阳恼火,他恨恨地瞪了林沐风一眼,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林沐风毫不在意,但这种情形下,自己也不愿意再多呆。既然自己这么讨人厌,干脆提前办完自己的事情回家吧。他站起身来,向柳若梅打了一个手势,柳若梅赶紧回头吩咐两个柳府的下人,抬着一个箱子过来放在了场中。 林沐风飘然上前,柳若梅这个时候也盈盈走了过来。夫妻俩相视一笑,所有的“不愉快”皆融化在这一瞥中,一起向王氏跪倒了下去,“岳母(母亲)大人,适逢大寿,小婿(女儿)特献上一些薄礼,祝岳母(母亲)大人寿比南山,青春永驻!” 拜罢,林沐风笑吟吟地拉着柳若梅的手站起身来,刚要俯身打开箱子,突听一声朗喝:“且慢!” 孙玉溪慢慢踱步过来,望着林沐风与柳若梅郎情妾意依偎在一起的样子,眼神中便多了一丝复杂和黯然,强笑道,“林兄,且让孙某来猜上一猜如何?” 林沐风微微一笑。 “林兄,如果孙某没有猜错的话,观其形状,此物定然是林兄为孙某烧制三尺花瓶时同时烧制的……”看到林沐风眼里的认可,孙玉溪回身来对柳东阳拱了拱手,“柳员外,你有福了,林兄刻瓷之功举世罕见,这样一对三尺花瓶,价值不菲啊!” 林沐风没有再废话,在众人的注视下,打开箱子,轻轻将两只三尺彩绘花瓶抱起放在了箱子外面。 细长的造型,极富有流线感,白色为底,整个瓶身浮动着淡青色的花纹和祥云纹饰,釉面光洁流光溢彩,无论是品相还是刻画,无论是色彩搭配还是釉面,都当真是精品中的极品啊!众人发出连连的惊叹——体型如此庞大的瓷器花瓶,市面上难 得一见啊! 更让人叹为观止的是,瓶身的正反两面,各自刻画了一幅美女图。绚烂的牡丹盛开着,花丛中一个清秀无比的美女盈盈浅笑。 有人拍案叫绝,“各位,这瓶中之美女,莫不是柳员外之女若梅小姐吗?”此语一出,众人皆把震惊的眼神投射在柳若梅身上,发出不绝于耳的惊叹声。 柳若梅俏脸微生红晕,向着王氏福了一福,“娘亲,这是林郎亲自刻画烧制的三尺彩绘花瓶,献给娘亲大人以为寿辰之喜。”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31章 柳府祝寿(4) 王氏跟柳东阳还有柳若长,呆在了当场,一时间还没醒过神来,只待在场众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王氏才如梦初醒,情不自禁地扫了林沐风一眼,勉强笑了笑,“你们有心了。” 柳若梅幸福地回头来看着林沐风,莲步轻移,与林沐风又靠近了一些,纤纤玉手轻轻握住了林沐风有些冰凉的手。千言万语,就体现在这轻轻的一握中了。 看着林沐风鼓励的眼神,柳若梅忍着羞意继续说道,“娘亲,林郎跟梅儿说,你送给他一个宝贝梅儿,他便还娘亲一对带有梅儿画像的彩绘花瓶……” 众人纷纷离席,围着林沐风刻画的一对三尺彩绘花瓶观赏着,口中赞不绝口,望向林沐风的眼神中几乎全是近乎狂热的光芒——别要忘了,他们是商人,眼前这个英俊青年拥有着如此精湛超群的制瓷刻画技艺,于他们而言简直就是一座亟待开采的金矿。 柳东阳压根就没想到,女儿所言居然是真的。虽然心里还有些半信半疑,但看着花瓶上清晰的“林沐风制”,他又不得不信,眼前这一切是事实。 待众人略为安静回到座位上时,柳若梅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布包裹的小东西,轻轻打开,显出一个晶莹剔透五彩斑斓的琉璃瓶子。更令人叫绝的是,器皿的图案和色彩是从内部透射出来的,外表光洁如镜,里面却大有乾坤。 厅中鸦雀无声,众人痴痴地盯着柳若梅高举在手中,在光线下放射着七彩光芒的器皿,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柳若梅定了定神,盈盈走了过去,放在了柳东阳的面前,“爹爹,这是林郎从古法中复原的彩琉璃,林郎施以内画之术,制成这么一个小玩意儿,献给爹爹把玩。” “琉璃?!”柳东阳颤抖了一下,双手轻轻捧起眼前的东西,眼睛成了一条直线。众人一起惊呼道,“琉璃!我的老天哪,这就是传说中的琉璃吗?当真是精美绝伦啊!” 一个商贾走过来向林沐风深深一揖,颤声道,“请问林公子,何为内画,这画缘何从瓶中透射而出,鬼斧神工,太神奇了!” 林沐风淡淡一笑,梳理着纷乱的思绪,他知道自己宣传推广琉璃内画的时候到了,他转过身来向众人团团一揖,朗声道,“诸位贵客,所谓内画,是指在琉璃器皿中的方寸之地中作画,一切皆为反笔,就跟篆刻一般。此画需要特制的工具和画笔,需要凝神聚气,细微雕琢。沐风从一本古籍中学得了制作汉唐时期的琉璃之术,以及这内画之术,经过沐风千百次实 验,终于在今天算是略有小成,不敢拿出来贻笑大方,只是作为一种自家把玩的小玩意而已。” 众人哗然,如此精美绝伦的物品只是他自家把玩的玩意,汗,暴汗! 玉河瓷器庄的老板马玉河陪着笑走过来,向林沐风拱手,“林公子,传说中琉璃堪比黄金一般贵重的器物,既然公子掌握了这项技术,何不与我们玉河合作,公子制作,我们来售卖,相信用不了多久,如此沐风彩琉定然会遍布大江南北,而公子本人也自当名扬天下。还有这三尺的彩绘花瓶,都是瓷器中的极品啊,公子啊,如果你愿意,我们玉河愿意出高价购买林家瓷窑所产之全部三尺彩绘花瓶!” 商机就摆在眼前,这些商人哪一个肯落后。看到马玉河占了先,便一个个都涌了过来,将林沐风团团围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说着。林沐风耐着性子微笑着,一幅倾听的神情,心里笑开了花。 这次“做寿展示”,当然是他事先策划好了的,即讨了老丈人的欢心,改变了自己的形象,又打出了林家刻瓷的名号,隆重推出了自己的瓷器和琉璃产品,一举三得,妙极妙极! 他就知道,他的彩绘花瓶和沐风彩琉一旦推出,那肯定是要引起轰动的。要知道,来柳府祝寿的全都是些精明的商人,天底下的商人就像闻到臭肉的苍蝇,看到有利可图岂能不趋之若鹜! 看着众人如闻风而来的苍蝇嗡嗡直叫,林沐风暗笑,其实他压根就没有让别人代销的想法。如此利润,为什么要让别人去赚呢,林家也可以在这县城里乃至济南府开上几家店铺,将利润完全纳入自家的腰包。 柳若梅早已被众人挤到了场外,她欣慰地看着被包围的夫君,一抹笑容抹上了脸颊。 孙玉溪也呆呆地站在了一侧,当柳若梅拿出沐风彩琉的时候,他的内心也是一番巨震,他没有想到,林沐风居然能将失传的琉璃复原出来,而且,还掌握着一门神奇的内画技艺,太震惊了!他半响都没有醒过神来。 而柳东阳这会却是彻底醒悟过来了。他不知道林沐风何以会变得这么“出类拔萃”,他也顾不上想林沐风如何会“痛改前非”,他现在急若热锅上的蚂蚁——他也是一个商人,他哪里能不知道眼前这东西和林沐风所烧制瓷器的价值,运作好了,这就是暴利啊! 他担心林沐风会跟其他商人合作,又抹不下脸面来自己去凑热闹,只好在那里团团乱转。王氏与他几十年夫妻,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思,过来小声道,“老爷,不管怎样 ,毕竟是我们柳家的女婿,既然沐风如此出息,这种生意自然是交给自家来做。老爷你不要着急,有梅儿在……” 王氏使了一个眼色,柳若长匆匆过去,在梅儿耳边说了几句。 柳若梅笑了笑,突然高声喊道,“夫君,我们该回去了。” 林沐风应了一声,奋力推开众人,走出人群的包围,被柳若梅拉着匆匆向柳府的后院行去。孙玉溪想了想,居然也跟了过去。 …… 花园。孙玉溪面带奇色地盯着林沐风,“林兄,此沐风彩琉想来一定是制作颇不容易吧?” 第一卷 壶中乾坤 第32章 柳府祝寿(5) 林沐风拱了拱手,微笑着,“孙公子所言不错,彩琉提炼起来相当麻烦,工艺繁杂,而且,单单是这内画彩绘,就需要数日功夫。” “既然如此,林兄如何将之规模制作用来赚钱呢?”孙玉溪狡黠地一笑。 “目前,林某还没有用这个拿来赚钱的想法。”林沐风心道,我也正在头疼呢。 “呵呵,既然林兄不愿意直说,事关工艺机密之事,孙某就不问了。只是,孙某实在是太过喜欢这种沐风彩琉,林兄能否在得空的时候,给孙某制作一个呢?孙某定然不会亏待林兄,定会支付重金。” 林沐风微微一怔,心道,此人绝对不是一般人,非富即贵,自己在这大明“人生地不熟”,结交这样一个上流人物也算是一种人脉。想到这里,他笑了笑,“林某与孙公子一见如故,既然公子喜欢,林某就制作一只赠予公子,至于酬金之事,就不要再提了。” 孙玉溪朗声一笑,深深地望了林沐风一眼,“既如此,孙某就谢过林兄了。好,孙某不打扰贤伉俪了,告辞!” 望着孙玉溪离去的背影,林沐风问道,“若梅,此人到底是什么人?我看,你爹爹对他很是恭敬的。” 柳若梅轻轻依偎在林沐风的怀里,深情的目光望向了不远处的假山湖水,柔声道,“夫君,妾身刚才听娘亲说,这孙公子似乎是孙县令家的公子,而且,这孙县令是齐王府的外戚……孙公子在益都县上颇好交游,常常往来于市井之间,众人知道他的身份,虽然避而不谈,但对他却是不敢怠慢的。” “哦。”林沐风听了不禁有些失望,原来以为是什么大人物,只不过是一个县令的孩子。他却忘记了,在这益都一县,县令可是最高军事行政首长,掌握大权啊,柳东阳这种商人焉敢得罪于他。更何况,孙县令的背后是齐王,就连青州知府都不敢小觑了他。 两人正叙谈间,柳若长匆匆从内院走了过来。 林沐风瞥了他一眼,俯身在柳若梅耳边轻轻一吻,“若梅,你哥哥要来当说客了。” 柳若梅面生一片红晕,轻轻推开林沐风,起身站起,小声道,“夫君,妾身知道柳府对你有一些怠慢和冷遇,但望你看在妾身的面上……” 林沐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若梅,我从来就没有怪过岳父和岳母大人,包括你的哥哥。” “那就好,妾身谢过夫君了。夫君,既然如此的话,就把沐风彩琉和林家瓷器的生意交给我爹吧 ,柳家的铺子在这益都和济南府一带,毕竟是最大的。”柳若梅有些撒娇地拉着林沐风的衣襟。 美人如玉,吐气如兰,小嘴轻翘,这幅小儿女态让林沐风看得心中一荡,要不是看见柳若长渐渐来到跟前,他绝对会再次将柳若梅抱在怀里,狠狠地亲上一番。 “呵呵,妹子,妹——妹夫!”柳若长尴尬地搓了搓手,打着招呼。 “哥哥。”柳若梅红着脸松开林沐风的衣襟。 “见过兄长。”林沐风即没有得意之色,也没有激动之情,神色淡淡地,随意拱了拱手。 “这个?妹夫如此大才,为兄我却一直不知,实在是汗颜无地啊。”柳若长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眼神都有些不敢与林沐风对视。 说实在话,林沐风心里是有些怒火的,他不是圣人,被人漠视和瞧不起的滋味可不好受。但毕竟这是自己老婆的娘家哥哥,他也不想太过分,呵呵一笑,“兄长过奖了,一些小玩意而已。” “这哪里是什么小玩意。沐风啊,没想到,你居然能烧制出体型如此庞大的花瓶,而且彩绘和釉面都堪称精品,实在是意外啊,这种花瓶要是售卖给官宦之家,一对起码要数两银子。尤其是那个内画沐风彩琉,精美异常,简直可以成为价值连城啊!”柳若长感叹道。 “我们是一家人,为兄就不跟你客套了,爹爹让我来跟你说,以后林家烧制的瓷器和琉璃都交给柳家的店铺来卖吧。爹说了,为了这内画沐风彩琉,他可以投巨资在济南府甚至是京城开几座店铺来。”柳若长郑重其事地道。在他看来,林沐风肯定是会答应的,一来是自己人,再怎么冷遇他也是柳家的女婿,二来柳家店铺确实实力很强,起码在这青州府里,柳家绝对是瓷器销售的龙头老大。 “以后再说吧。”林沐风淡淡的说着,眼神飘了开去。 “这?”柳若长吃了一惊,这是在变相拒绝啊!他望了柳若梅一眼。 柳若梅为难地犹豫了一下,毕竟还是自己的娘家,心里还是偏向的,她扯了扯林沐风的衣襟,小声道,“夫君,你不是答应妾身说,不生气了,可——” 林沐风一笑,“若梅,我没生气啊。” “那?” “若梅,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彩琉制作起来很是麻烦,靠我一个人怎么能批量生产呢?你就是累死我,也弄不出多少来啊。”林沐风耸了耸肩,“本来就是一个讨你欢心的玩意儿,以后再说吧,看 看能不能……” 柳若梅虽然隐隐感觉林沐风别有所图,但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便抱歉地冲柳若长笑了笑,“哥哥,你也听见了,林郎动手制作这沐风彩琉,前前后后一个人忙乎了足足一个多月呢……” 柳若长大失所望,但还是不死心,“沐风啊,你可以将配方和工艺传授出来,雇佣一些匠人一起来做嘛——你不用担心秘法外泄,这些由我来运作就好,这样可行?” 林沐风心道,别做梦了,这是我在大明立足和发家致富的法宝,岂能轻易传给别人,即便是柳家,也不行。但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能那样说,“兄长,不是沐风夸下海口,即便是有秘方,寻常人也做不了这琉璃。你可以回去看看我那琉璃瓶中的内画,那根本就不是一般匠人能刻绘的。” 林沐风这话半真半假。难度确实很大,但也不是不能学。只要林沐风倾心传授,以张风那种资质的人,最多半年就可上手。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33章 合作计划 柳若长觉得有些尴尬和无趣,便暗暗朝自己的妹子使了个眼色,微笑道,“好了,这个问题姑且不谈了,你们夫妻俩好好在这园子里游玩一番,我去前面招呼一下,晚上我们全家吃个团圆饭,算是给妹夫你赔罪了。” 柳若长匆匆而去。 柳若梅望着兄长离去的背影,轻轻地转过身去,幽幽地望着眼前碧波荡漾的人工湖水道,“夫君,不管你怎么决定,妾身永远都会站在你的一边,虽然这是我的娘家。” 林沐风摇了摇头,知道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落”的——在她看来,自己夫家生产的瓷器自然是交给自己的娘家经营最好,这样也好缓和一些两家的关系。他思量了一会,不想让柳若梅失望,但又心有不甘,只得保持沉默。 一阵萧瑟的秋风吹过,柳若梅突觉一阵寒冷,身子打了一个冷战,勉强笑着回过头来,“夫君,你是不是想在这县城之中开设一个店铺,自己经营自家的瓷器和琉璃?” “不错,若梅,我的确是有这个想法。自产自销,只要打出林氏瓷器的名气,我们的生意自然会顺风顺水——”林沐风怜惜地上前一步将柳若梅拥入怀中,伏在她耳边小声道,“娘子,其实我是想多赚一些银子,让我们生活得更好。” 柳若梅依偎在他的怀里,叹息一声,“夫君,其实对于妾身来说,锦衣玉食并不可喜,只要能跟夫君快快乐乐得生活在一起,举案齐眉,生儿育女,白头偕老,哪怕是吃糠咽菜妾身也无怨无悔。妾身觉得,柳家的店铺有实力,夫君完全可以放心地将林家瓷窑生产的瓷器琉璃交与我爹来经营,不是比夫君亲力亲为要省心吗?再者说了,我爹也不能亏待了咱们。” 林沐风呵呵一笑,“若梅,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怕我拒绝了岳父大人,关系会闹僵是吗?” 柳若梅点了点头,圈起双手紧紧地搂住了林沐风的腰,将微微红润的俏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她就是怕这个,关系刚刚有所缓和,如果再因此弄僵,就实在是有些不值了。 林沐风轻轻拍着柳若梅的肩膀,心潮翻滚,半响无语。突然,一个念头冒了上来:柳家店铺确实是实力雄厚,利用柳家的营销渠道去经营林家的瓷器琉璃,当然可以事半功倍——既然如此,不妨跟柳家合作,林家负责生产,柳家负责销售,不过,成本和利润都整合在一起共担共享。也就是说,产销捆绑在一起运营,而不是让柳家单纯地做“经销商”。如此,即不至于让娘子为难,也卖了老丈人一个面子, 而自己也就可以借助柳家的商业资源,以最低的成本实现了利润的最大化。嗯,对,就这么办! 想到这里,林沐风笑眯眯地望着怀中的柳若梅,“若梅,我答应你。” “真的?夫君你不骗我?”柳若梅惊喜地抬起头来。 “当然是真的,宝贝儿,我怎么会让你难做呢。”林沐风扫了周围一眼,一看左右无人,伸手就抚上了柳若梅颤巍巍高耸的胸部,轻轻地捏了一捏。 “呀!夫君!”柳若梅羞怯欲泣,身子一颤,面上顿时浮起两朵红云,轻轻嘤咛一声,“羞死人了……” “嘿嘿。”林沐风心满意足地收回手来,拦腰将柳若梅抱起,原地转了一圈,“走,若梅,这里风凉,我们回去吧。” …… 吃了一顿晚饭,林沐风与柳家人的“感情”增进了不少,起码表面上看来是如此。老丈人和丈母娘对他一反之前的冷淡,变得亲热之极,甚至还有一点有意的“讨好”。林沐风也不以为意,一来以前的“林沐风”太不争气,也怨不得人家对自己冷淡;二来,柳家是商人,眼里自然是利益至上,发现自家的女婿是一个“摇钱树”,哪里还敢怠慢了他。当然,这其中多少也有一点“补偿”的成分在内。 吃过晚饭,柳家的客厅里,两根小儿手腕粗细的红烛高高点燃,厅中非常明亮。柳东阳、王氏坐在正中坐北朝南的主位上,柳若长坐在右边,对面是林沐风夫妇。 柳若梅的俏脸上布满红晕,白里泛红娇艳欲滴,在烛光的映照下犹如一朵欲语还羞的蔷薇花。她的手隔着一个小茶几被林沐风紧紧地握在手里,她几次抽都没能抽出来,只得羞不可抑地任由他握着,只是低低地垂着头,不敢看父母和兄长的眼神。 柳东阳和王氏虽然感觉有些“荒唐”,但看到女儿女婿这般毫无顾忌的亲热恩爱,又是在家里的内室,没有外人,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装作没有看见。 柳若长轻轻咳嗽一声,站起身来,朗声道,“妹夫,爹的建议你考虑好了没有?” 林沐风淡淡一笑,松开柳若梅的手,也站了起来,“岳父大人,兄长,林家与柳家乃是一家人,既然岳父大人提出要经销林家的瓷器和琉璃,沐风自是不敢不从。不过,沐风有一个建议,或者说是一个条件,还请岳父大人恩准。” 林沐风将清朗的眼神投在高坐的柳东阳身上,柳东阳微微一笑,“贤婿请讲。” 林沐风清了清 嗓子,“岳父大人,沐风想,我们两家干脆合作经营吧。利润共享成本共担,可好?” 柳东阳眉头一跳,“合作经营?贤婿的意思是——” 林沐风笑了笑,“也就是说,林家所出的每一件瓷器和琉璃,都完全交付给柳家店铺经营,等产品售卖出去,所得利润我们两家均分,当然,烧制所需投入也是共同承担。每月结算一次,林家与柳家一起当东家。” 柳东阳做了一辈子在商场上打滚,那可是精明地很,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家的女婿这是想借用自己的店铺商号赚钱啊,借鸡生蛋,实在是精明之极。虽然有些不满,但转念又一想,自己要是不答应,他肯定要找别人合作,那巨额的利润可就便宜了外人——略微一盘算,这买卖还是大有赚头的。再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不管怎么说,也是自家人,翁婿之间谁吃点亏占点便宜,也不好去斤斤计较了。想到这里,他满脸堆起商贾招牌式的世故微笑,“贤婿啊,既然你这么说,我们俩家合作也未尝不可,就这么定了。” 林沐风摇了摇头,“不,岳父大人,沐风还有话说。”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34章 搬迁前的准备 柳东阳面色微微一变,商人的敏感让他以为林沐风要提出“利润占大头”的要求来。心道,投入需要柳家出,售卖全是柳家的活,而你林家只管烧制——这样你还不满足?他端起茶杯,一边喝茶一边掩饰着内心的不高兴,低低道,“贤婿但讲无妨。” 林沐风转过头去望了一脸期冀之色的柳若梅,暗暗一笑,心道,这老丈人真不愧是无利不起早的商人,即便是对自家亲属,也无时不在算计争取最大利益。他呵呵一笑,“岳父大人,颜神镇地处偏远,交通不便,我想将在县城之外建一座大瓷窑,也省去了诸多不便……” 柳东阳松了一口气,开怀大笑,“如此甚好,老夫甚是赞同。这样,若长,你明日就去城外买一块地,马上动工建造一座大瓷窑——贤婿啊,这样一来,你们也就可以从颜神镇搬到县城中来,你我翁婿母女一家也好时常团聚,好,甚好!” 将林家瓷窑搬进县城郊外,这个念头林沐风早就有了。颜神镇地处山间,不利于自己发展。自己既然要走“上层路线”,专做富人权贵的买卖,就必须离开颜神镇这个粗制滥造鱼龙混杂的民窑“集中营”。他本来是想先积累财富,等手里有了钱再考虑这个,但既然自己的老丈人跟自己合作,柳家财大气粗,自然很轻松地帮助自己实现这个目标。 “建造瓷窑的花费——”林沐风看老丈人如此爽快,也有些高兴。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柳东阳的朗笑打断了,“这个贤婿不需担心,一切由老夫承担,呵呵,一座瓷窑而已,小事小事。” …… 将合作的一些细节和诸多事项谈妥,还给未来的合作商行起了个名字:柳林瓷行。说起这个名字,林沐风本来是想将“林”字放在“柳”字之前,但感觉“林柳”不如“柳林”叫起来上口,便只得罢了。再加上是翁婿合作,虽然主要还是要依赖自己的“技术专利”,但柳东阳毕竟是长辈,林沐风也不能不让他几分。而这,让柳东阳暗暗松了一口气,如果林沐风坚持要冠名“林柳”,他也无可奈何。还在女婿还照顾了一下自己的面子。 林沐风和柳若梅带着轻云和轻霞回了颜神镇,只等柳家将新瓷窑建起,便举家搬入县城。 回到颜神镇上,林沐风也没闲着。对于未来的经营和发展,他心里早就有了一个初步的规划,如今有了柳家的支持合作,他心里就更明朗了。 未来柳林商号的主打产品是档次高档的美瓷和彩琉,以烧制售卖彩绘瓷器工艺器皿和彩琉工艺品 为主。美瓷还好说,有了前一段日子的实践,再有自己的指点和监督把握,林家的工匠烧制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难就难在——琉璃的工艺目前只掌握在林沐风自己手里,无法形成批量生产。要批量生产,就需要将技术传授给工匠们,但这样一来,又容易造成技术外泄,使自己失去绝对的技术垄断。 想来想去,林沐风最终还是决定折中一下。其一,将部分技术公开出来,但核心技术譬如“原料提纯”和一些技术细节,必须严守秘密;其二,建立流水线生产,几个大的加工环节独立分开来做,也就是说让参与的工匠各自只掌握某一个工艺环节上的技术,尽量防止让一个人掌握全面的技术。 他相信,只要提纯的方法、一些技术细节不外泄,即便是其他商户知道了琉璃原料生成的配方以及大体的工艺流程,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们无法清除掉原料水晶中的杂质,更无法很好地处理料器,烧制出来的琉璃根本就没有什么“竞争力”。 尽管如此,林沐风也知道,自己必须要培养出一个或几个徒弟来了,要不然,光指望自己一个人干,累都要累死了。要收徒,张风当然是第一个最合适的人选。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在观察张风,张风对瓷器工艺美术的热情和天分,让林沐风感到很欣慰。更让他庆幸的是,少年张风天性中沉稳干练忠诚的一面逐渐显露出来,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捣蛋鬼张风了。 但他担心的是,张风毕竟是官宦子弟,从事这种下层杂役之事,他的兄长颜神镇巡检张大有未必会答应。连日来,张风虽然还是天天来林家上课,但上课的重点已经从“四书五经”转为了“瓷器琉璃工艺技术课”和“工艺美术课”。 …… 秋日清晨的颜神镇,笼罩在一片清冷淡淡的薄雾中,山间就是雾多,特别是到了秋季。林沐风换上了一身精短衣衫,出门跑步去了。从县城拜寿回来之后,他每天清晨都早起坚持在镇外跑上两圈,粗略估算了一下,大概也就是5公里左右的样子。 迎着清爽的风,林沐风出了镇外,跑了两圈感觉精神头还足,便慢慢向附近的一座山坡行去。山坡两侧,是附近山民开垦出来的贫瘠梯田,坡上杂草丛生,荒芜不堪,朝阳的一面生长着一片茂密的柿子树。已是接近深秋,柿子树的枝头上悬挂着密密麻麻的金黄色的柿子,远远望去,金光闪闪,煞是好看。 站在一棵柿子树下,林沐风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向山坡下的颜神镇望去,心头油然而生一股淡淡的怅惘 ,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离开这座山清水秀的小镇了,等待着自己的又将是什么呢?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尖细的惨叫声。 林沐风心头一跳,转头闻声望去,在不远处,一棵柿子树下,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女子背向他倒在地上,脚下,一个篮子里放满了金黄色的柿子。 疾奔过去,俯身一看,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面色菜黄,身材瘦小,衣衫破旧,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棵柿子,双眼紧闭,本来就破旧不堪的衣裙被划破了几道口子,看样子是上树摘柿子不慎摔了下来。摔昏了?轻轻将她翻了个身,林沐风犹豫了一下,伸手使劲掐了掐她的人中,半响,少女这才低低呻吟了一声,悠悠醒转过来,睁眼一看面前有一个面生的青年男子,她惶急地身子一哆嗦,颤声道,“你,你要干什么?”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35章 孝女香草 林沐风微微一笑,赶紧站直身子,将眼神移了开去,和声道,“小姑娘,在下晨练,看见你倒在树下,呵呵,你不要紧吧?” 见林沐风神情温和,面容清秀,少女心神初定,双手撑地咬着牙坐了起来,小声道,“多谢公子了,奴家不小心从树上摔了下来……” “哦。”林沐风随意应了一声,扫了她一眼,心中倒是有几分叹息,这样一个小丫头片子,居然大清早地就跑到这山坡上爬树摘柿子,看来又是穷人家的孩子呀。 少女勉强摇晃着站起身子,踉跄着走到篮子跟前,提起竹篮就向山坡下行去。但没走几步,脚下一个趔趄,弱小的身子又一头栽倒在枯黄的草地上,篮子中的柿子滚落了一地。 林沐风暗暗摇头,快步走过去,俯身问道,“你没事吧?” 少女已经从地上坐了坐在地上,头发散乱开来,菜色的小脸上满是痛楚之色,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抓住脚踝处,口中不住地呻吟着。 林沐风犹豫了一下,伸出手去,“小姑娘,我扶你起来!” 少女倔强地摇了摇头,自顾挣扎着站起身来,艰难地俯身去捡拾散落在地的柿子。这个时代男女授受不亲,林沐风也不好“勉强”她,只好也帮她捡起了柿子。 柿子捡完,但少女脚踝扭伤,走路都很困难,更不要说再提这沉甸甸的一篮子柿子了。林沐风叹息一声,上前一把提起竹篮,和声道,“小姑娘,你放心,我不是坏人,这样吧,你脚扭伤了,我帮你将这篮子柿子提回家去。” 少女脸色一红,微微垂下头去,声音小得如同蚊子叫,“不用了,不用了。” “呵呵,走吧,小姑娘,你家是住在镇上还是住在山坡下面的村庄里?”林沐风抬步就走。 “山下的王家村。”少女呆了一呆,眼看林沐风提着自己的篮子走去,只好答了一声,慢慢一瘸一拐地跟在他的后面向山坡下行去。 这个王家村,林沐风倒是知道,就在山坡下不远的地方。村里的山民非常贫困,平日里就靠在山间种点山田收点粮食,再就是到镇上给瓷窑商户当雇工为生。林沐风隐约记得,老孟和工匠王二的家就是王家村的。 …… 少女的家在村口靠近山坡一侧,一圈木栅栏围着两间茅草屋,院中除了有一口水井和几块青石砌成的石桌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东西了。 将竹篮放在院门口,林沐风笑了笑,“小姑 娘,好了,我回去了。” 少女靠在栅栏上,草草行了一礼,“多谢公子。” “香草,跟谁说话呢?”一个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王二掀开薄薄的草帘子,从茅屋中走了出来,看见就要转身离去的林沐风,惊呼道,“少爷?!” 林沐风愕然回头,也是一怔,“王二?” 王二赶紧上前来,深深一礼,“少爷怎么到我们这种下贱地方来了?” 林沐风笑了笑,“这位姑娘是……” “哦,少爷,这是我家妹子香草。”王二恭敬地回答,一边瞅了香草一眼,“香草,你咋了?” 林沐风指了指地上的竹篮子,“王二,我上山散步,恰好看见令妹从树上摔落下来,扭伤了脚,我看她行走困难,便帮她将这一篮子柿子提了回来,呵呵。” 香草脸色一红,也不管地上的竹篮,瘸着脚步匆匆走进了屋去。 王二搓着手,憨厚的一笑,“多谢少爷了。” 林沐风本来想走,一看是王二的家,倒是想进去看看。他拍了拍王二的肩膀,“王二,怎么,不请我进你家去坐坐吗?” “呀,少爷,我们这种粗鄙之地……只要少爷不嫌弃,请进,请进……”王二尴尬地赔笑着,拉开栅栏门往里让客。 站在院子里,打量着这两间粗陋的茅屋,林沐风淡淡问道,“王二,令妹这么小的年纪,你怎么放心让她一早就去山坡上攀爬摘柿子呢?” 王二黯然叹了口气,“少爷,我家里穷,家里还有一个老娘卧病在床……我这妹子,年纪虽小,但性子坚强,为了减轻我的负担,每日一早就去摘柿子,晒些柿饼来到冬上让我去镇上卖一卖,好买药给我娘治病。白日间人多眼杂,她便一早就上山,我怎么说她都不听,只好由她了,反正穷人家的孩子,这点苦也不算什么。” 林沐风听了也不禁有些黯然,他沉默了一会,才又问道,“王二,带我去看看你娘吧。” 王二一楞,但还是领着林沐风进了屋去。屋中简陋自不待言,两排土坯上横着几块木板,就算是一张床了。床上,一个头发凌乱面色苍白的妇人,半靠在床头上,身上盖着一团脏乎乎的棉被。看到林沐风进来,妇人吃了一惊,身子一颤,剧烈地咳嗽起来。 “娘!”王二几步上前,小心翼翼地给妇人捶起了背。妇人咳嗽了一会,才吃力地喘息道,“小二,这位贵客是?” “娘,这是林家的少爷,来看看你。”王二小声道。 妇人一惊,挣扎着要下床来见礼,“林家少爷,王张氏拜见林家少爷!” “老人家,千万不要多礼,你有病在身躺着就好。”林沐风在屋里站了一会,与妇人略微寒暄了几句。初升的红日霞光透过简陋的窗户照进屋来,张王氏再次猛烈地咳嗽起来,随着身子的震颤,床铺上的些许灰尘震动起来,在阳光下弥漫着,这个人才中年却已经老迈不堪的妇人,脸上那一抹痛苦扭曲的神色清晰地深深印刻进了他的心底。 林沐风心头一酸,叹息着扭头便往外走去,“王二,你跟我来。” “王二,你娘的病已经很重了。你现在随我到家里去,我让老管家给你取2两银子,赶紧给你娘看病。银子如果不够,再去找我。”林沐风扫了站在另一间茅屋门口偷偷朝这边窥视的香草一眼,“走,王二!” “少爷,这如何使得?少爷给我们开的工钱已经远远超过其他瓷窑了,我不能……”王二赶紧摇头,连连摆手。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36章 张大有调任 “好了,王二,不要推辞了,银子算是我借你的,我会慢慢从你的工钱里扣。走啊,赶紧去请大夫来给你娘看病,老人的病耽误不得啊。”林沐风大喝了一声。 王二呆了一呆,黝黑的脸庞上浮现出深深的感动,瞬间热泪盈眶泣不成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少爷,王二这一辈子也不敢忘记少爷的大恩大德,我替我娘拜谢少爷了!” “起来吧。”林沐风长吁了一口气,“王二,区区一点银子而已,不要这样。” …… 王二感激不尽地从老林头手里接过2两碎银子,欢天喜地的去请大夫给他娘看病去了。望着王二远去的背影,林沐风心头一动,此人忠厚孝顺,心地善良,制瓷技艺功底也还算扎实,要不—— 正思量间,张风不知在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恭声道,“先生,对一个下贱的工匠如此,你大概是这颜神镇上的头一号了,大善显于行,大仁不言表,阿风佩服之至!” 林沐风回头一笑,“阿风啊,最近说话文绉绉酸溜溜的,看来这些日子的书没有白念。” 张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嘿嘿一笑,接着道,“先生,我大哥请先生过去有事相商。” “哦?好,咱们去巡检司衙门见你哥。”林沐风心头一动,莫非是张大有知道张风跟着自己学习这瓷器工艺美术之技,心头不喜,要找自己谈谈?张大有兄弟从京城来,官职虽然低微,但也毕竟是官宦人家,这年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做官高,人家看不起这些“杂耍”也纯属人情之常。也罢,没办法也只好放弃张风了。 来到巡检司衙门,出乎林沐风意料的是,张大有一身便服居然迎候在门口。林沐风赶紧上前施礼,“沐风见过巡检大人!” “林生员客气了,来,我们进去说话。”张大有亲热地拉着林沐风的手,两人一起进了内堂。分宾主坐下,张风站立在张大有的身后,垂首肃立。 “林生员,大有昨日接到调令,要去河西陇南县任县丞,明日一早就要离开颜神镇了。”张大有拱了拱手,脸上微微有一丝喜色,“大有犯有大过本来不抱升迁之想,但承蒙朝中一位大人周旋,这才谋得边荒之地一个小吏的职位,呵呵。” “恭喜大人了。”林沐风也替他高兴,虽然张大有的“身世”经历他并不清楚,也没向张风打听,但他凭直觉感到张大有原先的品级一定不会太低。去边荒小县做一个低级县丞,虽然职位不高,但起 码是又重新回到了官场的仕途上,又有了东山再起的希望。 想到这里,他遗憾地看了张风一眼,自己毕竟与张风无缘啊。 张大有呵呵一笑,突然起身向张风长身一揖,“林生员,大有还有一事相求。” 林沐风赶紧起身还礼,“不敢,不敢,大人有话请讲,沐风无有不从。” 张大有回头瞥了张风一眼,叹息了一声,“林生员,家父母早亡,剩下我们兄妹三人相依为命,家妹年幼体弱只好留在京城姑母家,而阿风则跟我来到了颜神镇。大有此次任职之地,蛮荒不堪,阿风年幼,我本想让其回京城投靠姑母大人,但他又死活不肯,非要留在颜神镇跟着林生员你,你看——” 林沐风心中一喜,口中却平静地道,“如果阿风愿意留在颜神镇,沐风一定替大人照顾好他,请大人放心就是。” 张大有再次叹息一声,拱手道,“如此实在是有劳林生员了,待我从陇南离任之时,便派人来接阿凤回金陵。”他扯过桌案上的一个小包袱,打开微笑道,“林生员,这是我生平积攒的百两纹银,今日留给生员,以作阿风的日常所用吧。” 林沐风心头一动,看来这张大有此次去陇南当县丞不过是一个过渡啊,似乎没有多久就要再次被起用了,一定是朝中有人活动。他摇了摇头摆摆手,“大人这样就见外了,沐风跟阿风也是非常投缘——大人放心,沐风家境尚可,阿风留在林家,我一定会拿他当自己亲兄弟一般看待,银子大人还是收回去吧。” 张大有深深地望了林沐风一眼,默默长身一礼,“既然如此,大有也就不跟林生员客套了。大恩不言谢,有劳林生员从严教导阿风,他日大有必报大德。” 突然,张风的一只手伸了过来,从包袱里抓起两锭银子,嘿嘿一笑,“哥,先生不要,我要哦,我留几两银子零花,嘿嘿。” “你这个小子。”张大有无可奈何地苦笑道,“林生员,大有还有一句肺腑之言想跟生员说一说。” 林沐风点了点头,静等他的下文。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林生员虽然制瓷技艺高超,但这毕竟是下等的杂役——依大有看,你还是将家里的生意交给下人来做,自己继续攻读准备来年的乡试才是正途。林生员文采过人,稍加用心他日便不难金榜题名,到那时即保国安民又光宗耀祖,岂不是两全其美?”张大有缓缓说道,语出赤诚。 林沐风淡淡一笑,起身向 张大有拱手施礼,“大人的话,沐风记住了,这也是沐风所想,等过一段时间,林家的生意稳定下来,沐风便置身事外准备乡试了。” “如此甚好,只要林生员过了乡试,他日去京城,大有自会为生员在京城打点一二。”张大有颔首微笑。 张大有的“提议”,林沐风之前也考虑过。大明朝重农轻商,商人的地位低微,就算是有再富有,也比官僚和读书人低一大截。他虽然没有治安安邦的伟大志向,也没有什么光宗耀祖的执着念头(貌似林家的祖宗也不是他滴),但他知道,自己日后要想有一番大作为,最终还是要走科考出仕这一条路的。不过,目前他还没有那么长远的目标,走一步看一步吧,不管怎么说,先积累财富再说。社会地位那种需头八脑的东西,在林沐风看来,远远不如金钱来得实惠。 作为一个“现代来客”,倘若能在这大明朝靠超前这个时代的知识和本领,发家致富逍遥快活一辈子,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实话实说,这就是此时此刻林沐风的真实想法。当然,人这一生,有很多事情是无法预料的。将来究竟如何,即便是比明朝人多了几百年的智慧,林沐风也无法有一个清晰的判断。起码,现在还不能。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37章 钓大鱼 第二天一早,张大有带着两个随从非常低调地离开了颜神镇。送走了张大有,张风便住进了林家。他虽是出身官宦之家,但却没有什么“架子”,与下人林虎同居一屋,也没觉得又什么“不妥”。 吃罢午饭,林沐风带着张风刚要出门去附近的山上转转,想教张风认识一些琉璃的原料矿石,老孟气急败坏地跑进门来,大呼小叫,“少爷,少爷,大事不好了!” 林沐风眉头一皱,轻声道,“老孟,何事惊慌?你小声点,若梅正在休息。” 老孟愤愤地搓了搓手,压低声音颤声道,“少爷,吴伯雄联合镇上的几十家瓷窑,一起压低价格,把我们江南的十几个老主顾都抢跑了,而且,吴家还在镇上散布谣言说,我们林家的瓷器偷工减料,不耐用。” “哦,呵呵,随他去吧。”林沐风不以为然地淡淡一笑。 “可是,少爷,咱家的瓷窑已经多日没有接到生意了,再这样下去……”老孟皱着眉头,迟疑着说道。 林沐风扫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抬起头望向了湛蓝的天空。搬迁之事,他并没有给老孟这些工匠们提起,就连林虎和老管家,他也没透露。再过半个多月,县城外柳家负责建造的新瓷窑就要完工,这里的林家老窑自然就要废弃了,有没有生意做在他看来其实已经无关紧要了。 不过,这吴家的确是欺人太甚了。一而再、再而三地“无事生非”,老子不发威你当老子是病猫吗?林沐风在心中暗自冷笑,不就是想挤垮林家,收购了林家的瓷窑吗,老子就成全了你吴家,想玩——好,我就好好陪你们玩一玩,看谁笑到最后。想到这里,他摆了摆手,“不要去管他们,没有生意做,你们就放假歇几天。老孟,你马上去放出消息,说林家瓷窑亏空经营不善,即日开始停窑了。” “停窑?少爷!”老孟大惊,还要说什么,就被林沐风打断了,“放心,老孟,你告诉兄弟们,生意虽然没有,但工钱林家不会少给一文,让大家伙好好回家歇几天,何时复工我再通知你们。” 老孟呆了一呆,看林沐风脸色阴沉,也不敢再说什么,领命而去。林家瓷窑当即停窑,十几个工匠从老林头那里预支了一月的工钱,欢天喜地地回家去了。不干活还有工钱拿,在他们看来这等于是天上掉馅饼。 经此一闹,林沐风的好心情一扫而空,也不愿再出门了,转身进了书房。张风小心翼翼地跟了进去,小声道,“先生,今儿个给阿风讲什么?” 林沐风霍然转过身来,将手中的一本书哗啦一声仍在桌案上,阴森森地笑了起来:“走,阿风,今日我们去河边钓鱼。” 林沐风一向是“和蔼可亲”,像今日这般神情阴沉,还是头一次,张风看得心头一阵抖颤,忍不住在心里打起了嘀咕,不过嘴上倒是有些欣喜,“好啊,先生,不过我们得先做钓鱼杆。” …… 弄了两根竹竿,用两截细麻绳和两根绣花针,做成了两根简易的钓竿,张风喜滋滋地抱着,跟在林沐风屁股后面向镇外的孝妇河边行去。 时下正值深秋,河中的鱼儿正肥,在河边找了一处水流平缓的河面,林沐风跟张风坐在岸边的青石上,手持钓竿下了钩。河中游鱼甚多,基本上都是草鱼和鲤鱼,下杆没有多久,林沐风就钓上一条巴掌大小的鲤鱼。不过,林沐风摘下鱼顺手又扔回了河中,再次穿上诱饵,又将钩甩进了水里。 刚开始,张风知道林沐风心里不痛快,也没敢说什么,看见林沐风又把鱼放了,便装着没看见。但林沐风这样的动作连续重复了三次,张风毕竟是少年天性,就再也忍不住了,皱眉问道,“先生,你这是何为?好不容易钓上来,缘何又放回河中?” 林沐风没有说话,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河面。清冷的秋风裹夹着一股淡淡的鱼腥气扑面而来,一缕乱发遮盖住他的半边脸颊,他头一甩,冲张风淡淡一笑,“阿风,小鱼我不要,我要钓大鱼。” “大鱼?先生,你方才扔掉的那几条鱼也不小呀,这河里的鱼没有太大的,最多也就是半尺多长的,但那种是钓不上来的,下网捞还可以,要不,我回去弄个渔网来?”一阵冷风吹进口中,张风缩了缩肩膀,打了一个喷嚏。 林沐风摇了摇头,再也没说话,就这样默默地钓鱼,放鱼,重复着千篇一律的动作。一直到日落时分,张风旁边的鱼篓里已经放了十几条鱼,而林沐风身边则空空如也。 夕阳余晖给林沐风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凌乱的脚步声中,隐隐有老林头那苍迈的呼唤声,“少爷!” 林沐风眉梢一跳,就在张风回首观望的瞬间,钓竿猛然一挺,手腕用力拉紧,断喝一声,“大鱼上钩!” 张风吓了一跳,急急又回过头来,向林沐风那边看去。一条半尺余长的大草鱼带着鱼钩猛烈地挣扎着,水花翻响,溅起激烈的浪花。林沐风扯紧钓竿,随着鱼的冲劲,微微上前一送,然后奋力一收, 双手握着钓竿蓦然向上一甩,嘎嘣一声脆响,由于用力过猛,手中的钓竿差点折断,一条黑色草鱼带着水花儿在空中翻了一个跟头,落在了岸边,鱼在落地的瞬间,鱼线也恰好扯断了。 鱼在岸边的草丛中剧烈翻滚,张风兴奋地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双手卡住鱼鳃,将鱼提留了起来,“先生,好大一条!” “林家少爷好兴致啊,居然在河边钓鱼,莫非日后林家要以钓鱼为生?”十多个人渐渐围拢了过来,人群中,一身华服的吴伯雄语带嘲讽地说道,走了过来。 老林头气喘吁吁地奔跑过来,伏在林沐风耳边小声道,“少爷,听说咱家瓷窑停窑,这姓吴的就纠结起众多瓷窑商户找上门来,说,说……” “说什么?”林沐风好整以暇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也没看众人一眼。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38章 竞卖大会(1) “说是要收购了咱家的瓷窑……”老林头愤怒地扫了一旁得意洋洋的吴伯雄一眼。 “哦?是吗?”林沐风转过身来面向众人,朗声道,“诸位同仁,可是找林某有事吗?” 众人无语,只有吴伯雄嘿嘿一笑,“林家少爷,听说林家瓷窑停窑了,吴某想,既然林家瓷窑经营不善已经停窑,不如将瓷窑转让出来,你们林家也好得些银子另谋生计。否则,在这颜神镇上,恐怕林家瓷窑烧制的瓷器不会有人问津。大伙说是不是啊?” “不错。” “好好一座瓷窑,毁在你的手里,不如让给我们。” …… 众人纷纷附和。林沐风冷冷一笑,心道,这些窑主虽然一起前来,但摆明了是受吴伯雄的胁迫而来,真正要收购林家瓷窑的还是这吴某人,其他人不过是不敢得罪吴家,做做帮衬罢了。 “也罢,既然诸位对林家瓷窑感兴趣,沐风就如了大家的愿。但请问,是哪位要收购呢?”林沐风倒背双手,踱了几步。 吴伯雄一愣,他准备了很多“说辞”,准备威逼利诱一起上阵,争取拿下林家瓷窑,但不成想,林沐风居然这么爽快,一张口就答应要出售了。他微微一停顿,马上便胸脯一挺,“自然是我们吴家,吴某可以给你一个好价钱。” 吴伯雄图谋林家瓷窑已久,这一次更是志在必夺,众人知道他的心思,哪一个敢跟他争,虽然其中也有几个窑主有收购的念头,但想起吴家的势力,还有他背后的县丞陈安良,便都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林家瓷窑不但是颜神镇上最大的瓷窑,还是烧制时间最长的瓷窑。古代社会的瓷窑生产,因为没有耐火温度计这种高科技仪器来控制窑温,多是靠匠人的经验来调节火候,掌握时间,故而残品的出窑率是蛮高的。在瓷窑行业,有这样一个说法,越是古老的瓷窑有窑神庇佑,出残的几率很低。而这,就是吴伯雄长期以来打林家瓷窑主意的关键所在。 林沐风对此心知肚明。他清冷的目光从众人身上一一闪过,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吴家想要,我就要卖给你们吴家吗?诸位,五日后,沐风在镇上举行一个竞卖大会,诸位都请来参加,公开拍卖,谁出的加码高,林家的瓷窑就卖给谁。哈哈!” 说完,林沐风将手中断了鱼线的钓竿扔进河中,大笑着扬长而去。张风提着鱼篓与老林头紧随其后,剩下众人站在那里面面相觑,昏昏然不知所以然。 “老李,什么是竞卖?” “老王,谁知道林家这小子搞什么名堂。” “吴兄,你看,这竞卖……” 十几个窑主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着,“哼!”吴伯雄在一旁冷哼一声,暗道,“好小子,跟爷们玩这一手,不过,在这颜神镇上,我看中的东西,谁敢跟我抢?公开竞卖,也罢,且看你怎么收场。” …… 林沐风要举行竞卖大会公开拍卖林家瓷窑的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成为颜神镇上最热门的话题。 第二天一早,老孟等十多个工匠听说消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个个惶然不安,一起找上门来。他们不仅是担心失去了饭碗,更重要的是,这些工匠在林家做了多年,与林家瓷窑有着深厚的感情,他们无法接受,这好端端的一座瓷窑就这样没了。 “少爷,请收回成命啊,瓷窑是林家祖传的家业,不能卖了哇……”林家的院子里,老孟领着一干工匠哭喊着跪倒在地,涕泪交加。 林沐风面带微笑,俯身扶起老孟,和声道,“兄弟们起来且听我说。沐风知道大伙对林家瓷窑有感情,沐风之所以要卖窑,是因为——” 林沐风拍了拍老孟的肩膀,略一停顿继续说道,“是因为我要将林家瓷窑搬迁到县城郊外去,颜神镇虽是瓷窑集中之地,但地处荒僻交通不便,直接影响瓷窑的买卖。目前,林家所建的新瓷窑已经接近完工,到时候,我们会拥有一座比林家老瓷窑大上数倍的大瓷窑——如果大伙愿意留下,沐风还是欢迎之至。” “新瓷窑?县城之外?天哪!”老孟震惊地想要跳起来,在县城之外建一座大瓷窑得需要花多少银子呀,他倒吸一口凉气,“少爷,这是真的吗?” “真的。过几天,我就准备带你们过去看看。”林沐风微笑着。 老孟猛然转过身去,“兄弟们,少爷在县城建新窑了,我们有新窑了!大家愿不愿意跟少爷去县城?” “愿意!” “小的永远为林家效力!” 工匠们这才反应过来,爆发出一阵欢呼声。以前的林沐风就不用说了,可近期的林沐风,不但将工钱提高了很多,还对他们“以礼相待”,甚至与他们“同吃同劳动”,跟着这样的东家,他们岂能不乐意? …… 将老孟等人安抚下来,沐风突然想起了王二,半个多月没见王二了,也不知道他给他娘亲看病如何 了。他有意培养王二成为自己的徒弟,心里自然就多了一份关心。林沐风抬腿就往门外走,张风紧随其后。 林沐风苦笑道,探手一敲张风的脑门,“阿风,你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做什么?你回去练习绘画或是读书吧。” 张风嘿嘿一笑,做了一个鬼脸,不情愿地走了回去,口中还嘟囔着,“先生,你难道又要出去钓大鱼吗?” 林沐风没有理他,径自去了王二的家。还没到王家的院子跟前,他远远地就望见王家院子里有人。加快脚步过去,原来是王家三口人正在院中的石桌上做着柿饼。柿饼,是山东北部山区一带老百姓喜欢吃的一种民间小吃,绵软滑腻,非常香甜,即可作为一种点心,也可以充饥果腹。将熟透的柿子一分为二,在阳光下暴晒,待其风干后,再密封储存起来,等入了冬,再取出来放在露天,等柿饼上结成一层薄薄的白霜就成了。 秋天摘柿子,晒柿饼,冬日围着火炉吃柿饼,这种民俗民风直到现代社会,也一直传承保留着。 看见林沐风,王二的母亲王张氏先是讶然一声,继而跪倒在地,“林家少爷!”王二一看母亲跪了,也带着妹妹香草跪了下去。 “老人家,你这是做什么,折杀沐风了。王二,赶紧把你娘亲扶起来。”林沐风可是对大明朝这种动不动就跪拜的礼节非常“不感冒”,连连摆手。 ……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39章 竞卖大会(2) 王张氏在香草的搀扶下,一边向屋里行去,一边感激地说,“林家少爷的恩德,我们全家感激不尽,来世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也一定要报答少爷。” 林沐风心头暴汗,心道,不就是给了2两银子吗,至于上升到“当牛做马报答”的高度?他苦笑一声,望着王二,拍拍他的肩膀,和气地问道,“王二,你娘亲的精神头看上去还不错,可是治愈了疾病?” 王二恭恭敬敬地垂首站在林沐风的一侧,小声回道,“少爷,大夫说我娘只是患了风寒,再加上长期肚子吃不饱身子虚弱而已,抓了几服药,慢慢调理了一下,现在已经能下地走动了。对了,少爷,银子我没有花完,还剩下好多,还给少爷。”说完,王二从怀里掏出些散碎银子,递了过来。 林沐风心头一动,好一个忠诚老实的汉子,如此贫困还不贪财,确属难得。他赞赏地扫了他一眼,“这点银子,你就留下给你娘买点肉食补补身子吧,不用还我了。” “这?” 看王二还要推辞,林沐风干脆打断了他的话,掏出一封信,笑着说,“好了,不说这个了,这事就这么定了。王二,你到县城去帮我送一封信,记住,信一定要送到我岳父家府上,亲手交给我岳父大人。” “王二遵命。”王二接过信,正想要说些什么,林沐风已经转身出了王家的院子,飘然而去。 …… 5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林家瓷窑的竞卖大会在镇上东大街上的来顺茶楼举行。一大早,老林头带着林虎紧张地在茶楼准备着,在茶楼大厅的墙壁上悬挂起林沐风亲手所写的横幅“林家瓷窑竞卖大会”后,老林头让林虎站在门口迎客,自己则跟茶楼老板使劲“砍价”,试图把今天包下茶楼的费用减少到最低。 老孟居然也带着王二等几个工匠自发来到茶楼,一起帮着林虎迎来送往,安排坐席,一会的功夫,整个茶楼里就人满为患。当然,除了镇上的瓷窑商户之外,还有很多看热闹的老百姓和外地客商。 茶楼里交头接耳人声鼎沸,一来,这所谓的竞卖大会比较新鲜,还属于“新生事物”,二来,林家瓷窑在这颜神镇上影响力不小,好端端的瓷窑突然要出售,说什么的人也有。有遗憾叹息的,有猜测谁能接手林家瓷窑的,也有不少人低声诟病林沐风是个败家子。 林沐风一袭青衫,神色淡然地坐在一个角落里,今天的竞卖大会,在他的谋划之中,自己要离开颜神镇到县城 发展,这里的林家瓷窑自然就要出手,既然吴家图谋已久,他就顺水推舟搞了这个竞卖大会——谁出的价钱高,就给谁。他知道,这样一座百年老窑,按照当时的价格,应该在200两纹银左右,这是一个比较合理的价位。但今儿个,林家瓷窑却没准能卖一个高价——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诸位,诸位,安静,安静。”来顺茶楼的老板张来顺满脸堆笑地走到场中的小戏台上,挥舞双手大声喊道,“在下受林家少爷林沐风的重托,主持这场竞卖大会。现在,我们废话不说了,林家瓷窑的情况,大伙基本都了若指掌,百年老窑,乃是颜神镇头一号,起价200两,请报价!” 这话一出,场上顿时安静下来。看热闹的人屏住呼吸,要看看到底“花落谁家”,而瓷窑商户们虽然有些人也有意收购,但心里知道林家瓷窑吴伯雄志在必得,也只能暗叹一声,一起将目光都投向了坐在最前面,一脸跋扈之色的吴家父子。 吴奎站起身来,手中的折扇一指,“张来顺,我吴家买了,200两银子。行了,这事就这么定了。” 张来顺赔笑道,“吴家少爷,在下再问问,看看其他人还有没有出价的。”说完,张来顺清了清嗓子,团团抱拳,“诸位,吴家出价200两,哪位还要报价哪?” 众人无语,场中鸦雀无声,唯有吴奎那嚣张的冷笑声回荡着。 张来顺尴尬地向林沐风坐的地方瞥了一眼,搓了搓手,刚要宣布结果——吴家“中标”,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清朗的喝声,“且慢。” 一身白衣的孙玉溪,施施然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似是家丁。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个相貌俊逸不凡的年轻公子身上,心里都在嘀咕着,“此人是谁,如此面生,难道是外乡人?” 张来顺也愣了一下,看孙玉溪衣着考究,一幅贵介公子打扮,也不敢怠慢,急忙笑道,“这位公子,请问你可是要参与林家瓷窑的竞卖?” 孙玉溪淡淡一笑,朗声道,“然也。本公子出价纹银300两。” 场上一片哗然,300两的高价啊! 吴奎面色一变,怒喝道,“小子,你是何人,居然敢与我吴家争抢?” 孙玉溪不屑的扫了一眼吴奎,冷笑道,“怎么着?既然是竞卖大会,就人人有份,本公子难道就不能出价?本公子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本公子要收购林家瓷窑。吴家?吴家很了不起吗?” “我呸,你是什么东西,赶紧滚蛋,免得惹祸上身。”吴奎肥硕的脸一阵抽搐,指着孙玉溪咆哮道。 “放肆!大胆,敢对孙公子出言不逊,你活腻歪了不成!”孙玉溪没有答话,只是冷冷的笑着,他身后的壮汉上前一步,断喝一声,一巴掌拍向了吴奎的肩膀。 “哎呦!”吴奎惨呼一声,哐啷一声倒在了一旁的桌子上,桌子上的茶水壶摔落,溅起一地的水花,周围的人赶紧躲闪。 吴伯雄面色阴沉地站起身来,仔细打量了孙玉溪一番,脸色大变,拱手施礼道,“请问,孙公子可是来自县城?” 孙玉溪倒背双手,哈哈一笑,“然也。”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40章 竞卖大会(3) 吴伯雄心中一颤,心道,怎么会是这个惹不得的主?他一个官宦子弟,收购林家瓷窑干什么?莫不是故意跟自己捣蛋来的?他知道,自己虽然依仗着县丞陈安良,但眼前这个人,即便是陈安良也得罪不起。 他勉强笑了笑,瞪了起身来正要破口大骂的吴奎一眼,“孙公子也对林家瓷窑有意?呵呵,那好,吴家再报价310两。” 话音刚落,孙玉溪立即接口,“本公子出价340两。” 吴伯雄身子一阵抖颤,脸色苍白都有些扭曲了,他对林家瓷窑图谋已久,本来以为唾手可得,谁知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来,而且,此人自己还得罪不起。 他咬了咬牙,颤声道,“吴家继续出价350两。” 说完,吴伯雄紧张地转首看着孙玉溪,手心发颤,心头发慌,350两已经是他心理承受的极限了,万一此人要抬价,他也只好吃哑巴亏,不得不放弃了。眼看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他心里那个恨啊! 孙玉溪面色不变,摆了摆手,清澈的眼神缓缓扫过场上众人,落在角落里的林沐风身上,嘴角渐渐浮起一丝淡淡的兴奋。将目光收了回来,他盯着吴伯雄突然朗声一笑,“孙某也是适逢其会,知道这林家瓷窑是百年老窑,前不久又曾烧制出三尺彩绘花瓶,故而有意图之,可惜啊,本公子财力有限,既然吴家出价如此之高,本公子也只好忍痛割爱了,可惜啊,可惜!”他虽然连声呼叫可惜,但谁都能看得出来,他其实根本就不在乎这样一个结果。或者说,一开始就是捣乱来了。 吴伯雄面色涨红,跟吃了屎一样,口中臭烘烘,腹中翻腾想要呕吐,却又吐不出来。他匆匆向孙玉溪拱了拱手,道声承让,也不管自己的儿子,阴着脸扬长而去。 …… 林家。 林沐风设宴招待孙玉溪,不住地道谢。他派王二去县城给老丈人送信,就是要自己的老丈人出面邀请孙玉溪前来给自己当“托”来了,他的目的就是要狠狠地敲吴伯雄一笔。他也做了两手准备,万一孙玉溪不给自己面子,就让自己的大舅哥找个人来。当然孙玉溪来效果是最好,吴伯雄明知上当吃亏也不敢发作,县令大人的公子,他惹得起吗? “林兄,何必这么客气,整治这种奸商恶霸,玉溪理应效劳。何况,此人横行乡里,玉溪在县中也有所耳闻,县丞陈安良也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为此恶棍张目撑腰。”孙玉溪端起酒杯微微小酌了一口。 “ 孙公子,要不是这吴家欺人太甚,沐风也不至于如此,呵呵。”林沐风笑了笑。 “林兄,你难道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不怕县城陈安良吗?”孙玉溪突然“诡异”地一笑,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呵呵,沐风知道孙公子是孙县令大人府上的公子,呵呵……”林沐风闻言一怔,面上浮起一丝尴尬之色。 “呵呵。”孙玉溪也没再说什么,想了想,岔开话去,“林兄,等你进了县城居住,你我兄弟当时时相聚,对酒言欢才好,玉溪还想请教林兄的画工呢。对了,别忘了给玉溪烧制一枚沐风彩琉哦。” “不敢,孙公子画技高超,功底还在沐风之上,沐风岂敢献丑……至于沐风彩琉,孙公子但请放心,改日沐风一定赠送。”林沐风随意客套了几句。 两人随意对饮,天南地北海阔天空地叙谈着,从四书五经到瓷器琉璃,从治国安邦到商贾经营,一番交谈下来,倒也非常投机。 看得出来,孙玉溪的酒量甚浅,只饮了几小杯,便脸色红润有些醉意了。他缓缓站起,用袍袖遮脸,竟然有了几分忸怩之色,垂首低低道,“林兄,小弟不胜酒力,要醉了……天色不早了,小弟要回县上去了,林兄胸怀宽广文采非凡,他日必然飞黄腾达……告辞了,小弟在县上恭候林兄……告辞了。” “恭送孙公子。”林沐风看他确实醉了,也不想勉强他,想扶住他送他出去,却被孙玉溪身子晃了一晃,躲了开去。林沐风微微一愕,心道,这孙公子虽然醉酒但身子却很灵活,又反应敏捷,定然是一个习武之人啊。 …… 送走了孙玉溪,老林头带着老孟兴冲冲地走进客厅,喜道,“少爷,咱家瓷窑卖了350两银子,瓷窑的地契以及官府画押的火签,都已经跟吴家交接完毕,这是银子,请少爷点收。” 老林头说完,林虎放下手中的包袱,打开,白花花的银子亮了出来。林沐风扫了一眼,笑了笑,“老管家,银子还是交给你管理吧,我就不用清点了。” 停了停,他想了想又道,“老管家,取几两银子给老孟他们分了吧,林家瓷窑不仅是林家的,也是大家的,大家为林家瓷窑出力流汗这么多年,拿些银子贴补家用吧。” “这怎么使得?”老孟大惊,连连摆手,“少爷,千万不要如此。” “不要推辞了,老孟,兄弟们家里也艰难的,给大家分点,也算是我的一番心意,呵呵。”林沐风朗声一笑。老孟 感动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眼泪不经意间就流了出来,连连叩首哽咽道,“少爷,遇上少爷是俺们的福气!少爷的恩情,老孟会转告兄弟们……” 林沐风微微一笑,扶起老孟,也没说什么。他当然不是慈善家,嫌银子多烫手,之所以这样做,主要是想拢住这些工匠们的心,只要他们能跟自己、跟林家一条心,自己琉璃和彩瓷“技术”就等于是又打上了一道保密的防火墙。 老孟拿着银子激动地走了,老林头却皱起了眉头,心中多少有些感到不妥,少爷这一段时间对这些工匠也忒“仁义”了,又是涨工钱,又是白送银子,这样下去,那还得了?老林头脸上的担忧落在林沐风的眼里,他也不想解释什么,飘然出了屋,准备叫上张风去看看那些原料矿脉。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41章 恶狗小黑 带着张风走到大街上,林沐风的回头率颇高。一来二去,他已经成为颜神镇上的“风云人物”,知名度那是相当得高哇。听闻他擅长彩绘制瓷,居然烧制出数十年难得一见的三尺彩绘花瓶精品,而前不久更是独自护窑,以一人之力与数名歹徒相搏,镇上人开始对他刮目相看,以往那个浪荡子林沐风正逐渐从大家视线中淡出——但就在世人认为林沐风走上正途的时候,他却又突然公开卖掉了林家的百年老窑,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穿过这条街巷,就是颜神镇的“城门”了。 一户人家的门前聚集着好多人,乱哄哄地。张风毕竟是少年天性,跑过去看热闹。原来,这户人家里的看家狗突然疯了,见谁咬谁,连自己的主人也不放过。主人本来想一棍子打死它,却又有些不忍,便只好用绳索牢牢拴住它,准备让镇上的胡屠户牵去屠宰了卖狗肉。然而,没成想,胡屠户来牵狗,这恶狗却猛然挣脱绳索,狠狠地将胡屠户扑倒在地。所幸,没有咬伤他。 嗷!院中传来凄厉的嚎叫。林沐风呆了一呆,心道,这是狗叫吗?怎么听起来像是狼嚎啊! 胡屠户愁眉苦脸地走出了院子,对着主人耸了耸肩,“老李啊,不是俺不帮忙,你这狗太他娘的凶了,这是狗吗,简直一恶狼,看看,那两眼都是绿的,也不知道你从哪弄来的这畜生。” 这户姓李的主人哭着脸叹息一声,“老胡,这狗以前可温顺了,咱可都养了2年了,可自打几个月前的一天晚上,这畜生就突然发狂了,得谁咬谁啊,好几个人都逮不住它,老天爷呀,俺这是做了什么孽呀,摊上这么只畜生!” 正议论间,嗷!又是一声嚎叫,一只黑色皮毛看起来很寻常的一只北方笨狗缓缓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唯一不同的是,正如胡屠户所言,这畜生眼中闪烁着淡淡的绿光,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 众人哄然一声往后退却。唯有林沐风呆呆地站在了门口,一脸的震惊之色——眼前这只畜生,居然带给他一种特别熟悉和亲切的感觉,尤其是那眼中的绿光,仿佛似曾相识,这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了那只跟自己一起穿越的狼来。 是它吗?按理,自己穿越了,它也有穿越的可能。 林沐风不退反进,激动的目光投射在这只恶狗的身上。黑狗身子明显一个抖颤,眼中的绿光更盛了,它两腿往后一蹬,仰天发出一声兴奋的嚎叫,然后猛然扑了过来。 “啊!” “先生,小心!”张 风躲在一边尖叫道。 可令众人吃惊的是,黑狗并没有撕咬林沐风,而是扑在林沐风身边,围着他兴奋地打着转转,喉中呜呜作响,不住地发出低沉的咆哮。 林沐风暗叹一声,八成是那只狼了。忒诡异了,自己灵魂穿越到一个浪荡子身上,可这狼却附身到一只狗身上。本来是凶残的狼,占据着一具温顺的狗身,不“发狂”才怪呢。狼变成了狗,到底是狼、是狗、还是“狼狗”? 林沐风俯下身,轻轻抚摸着黑狗的皮毛,心里喟叹着,“不管怎么说,你我总是来自于一个时代,也算是老熟人了。” 黑狗眼中的绿光渐渐收敛起来,身子一软,居然温顺地伏在地上,歪着头任由林沐风抚摸,似是跟林沐风有着同样的“想法”。 林沐风淡淡一笑,低低道,“也罢,你要是肯跟着我,就站起身来摇摇尾巴。”黑狗缓缓站起,居然就真地摇了摇尾巴。 林沐风站起身来,望着呆若木鸡的姓李的主人,朗声道,“这位大哥,在下林沐风,这狗可否卖给我?” “是林家少爷啊,这狗可是害苦了俺一家人了,林少爷要就牵走好了,俺白送给你了。不过,俺老李可把丑话说到前面,要是这狗伤了人,你可别来找俺。” “大哥请放心吧,这只畜生要是敢伤人,我定然剥了它的皮抽了它的筋,呵呵。”林沐风抬脚踢了黑狗一下,喝道,“起来,跟我走!” 黑狗摇了摇尾巴,老老实实地跟在林沐风屁股后面慢腾腾而去,不过,在路过人群中间的时候,又低低地嚎叫了一声,吓得众人赶紧躲闪。林沐风回头狠狠地瞪了它一眼,立马抬起一脚将它踢了个跟头,骂道,“畜生!” 黑狗低沉地又叫了一声,滚起身子来夹着尾巴无精打采地畏畏缩缩地小跑过来。 这狗,不,这狼大概是穿越的时候“变异”了——得了,现在就是一只狗!林沐风若有所思地想着,突然加快速度,开始奔跑起来。张风赶紧跟上,两人一狗,在镇上人小声的议论中出了镇门,向山间而去。 …… 看到林沐风和张风带回来了一只黑狗,轻云和轻霞两个丫头都围上来看,轻云刚想伸出手去摸摸黑狗的头,黑狗双眼一瞪,放射出凶光,两只耳朵全部直立竖了起来,喉中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轻霞吓得手一缩,尖叫着躲在了林沐风的身后,“少爷,少爷!你从哪里弄回来的一只恶狗,好凶呀!” “先生,这畜生也真是邪门了,对谁都凶巴巴的,唯独对你服服帖帖,咄咄怪事。”张风在一旁笑道。 “不要怕,它不敢伤人,轻霞。对了,林虎,去取一条铁链来,把它拴在门口,每日喂它一点东西,可不要饿着它。”林沐风俯身拽了拽黑狗的耳朵,哈哈大笑起来,“就叫你小黑吧。” 林虎应了一声,找来了一条铁链,就把小黑栓在了门口的影壁前。这条铁链还是早些年林家养狗用的,那只花狗是林沐风父亲所养,前年就老死了。林虎刚要离开,门口传来一个男声,“这里可是林家?”伏在地上的小黑瞬间拱起身子,两只前蹄前蹬,皮毛竖起,头一仰,发出低沉的呜呜声。 林虎抬头一看,一个家人模样的人站在门口,脸上挂着浓浓的笑容。林虎问道,“你找谁?这里是林家。” “哦,这位小哥,我是县城柳府的人,奉老太爷之命前来给姑爷送信。”此人将信递了过来,拱了拱手,“麻烦小哥跟姑爷说一声,天色已晚,小的还要连夜赶回县城,就此告辞了。” 林虎点点头,接过信,也学着那人的模样拱了拱手,“走好。” 信是柳东阳写来的,说瓷窑已经建好,要林沐风早日启程搬迁入县城云云。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42章 茶馆偶遇 柳东阳的信上还说,在县城之中替林家买下了一处宅院,是城中一位富商的宅邸。这位富商因为家道败落,有意卖掉这所宅院举家迁回江南老家,刚好柳家接手便低价处理了,柳若长只花了50两银子便买下了。 既然新窑已经建好,林沐风便再也没有什么犹豫的。依他的意思,第二天就要举家搬迁进城,但柳若梅非要老林头选了一个黄道吉日——5日后的清晨,老林头雇了4辆马车,载了家私细软,将林家大院紧紧关门上锁,夫妻俩带着2个丫头和两个家人,还有张风,离开了颜神镇。当然,还有那只狗小黑。 王二和老孟等工匠也跟林沐风约好了,等林家在县城安顿下来,他们也于2日后启程赶赴县城。而且,按照林沐风的吩咐,老孟这两日还要负责在镇上“招聘”窑工。瓷窑规模大了数倍,单靠林家现有的十几个工匠是远远不够了。起码,还要招10个。林沐风嘱咐老孟,技术可以略差一点,但人品一定要忠厚老实靠得住。 老林头和林虎押着三辆马车家私飞驰而去,提前进城去了。柳家的人,已经等候在城门口。而林沐风夫妻俩带着两个小丫头则乘车慢腾腾地行驶在颠簸不平的官道上。 从颜神镇到益都县城有十几公里,一路沿着孝妇河向北就到。一路上,有几个贫穷的山村,还有零星的瓷窑和烧炭窑座落在路边。 红日初升,寒风习习。但此时已是初冬,这江北山区的气温其实已经颇低了。这是一辆敞篷的马车,林沐风一袭棉袍,坐在马车上,与裹在棉披风里的柳若梅说笑着,轻云和轻霞则蜷缩着身子窝在马车的一角。 车夫一边赶车,一边回头对林沐风笑道,“林家少爷,前面有一家茶馆,俺看少奶奶她们冻得不轻,要不你们到那里下车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 “也好,若梅,我们去喝杯热茶,等中午日头上来了,再走也不迟。”林沐风抓起柳若梅冰冷的小手,紧紧地握着。 …… 这座茶馆还不错,里面聚集着一些来往于县城和颜神镇上的各地客商和贩夫走卒,主要是贩瓷器的。里面人满为患,恰好里面的一个角落还有一张桌子,林沐风四人便走了过去,要了两壶热茶,两碟小菜,边吃边饮,倒也其乐融融。 不多时,门口出现了三个劲装打扮的青年女子,手里都提着一条精短的马鞭。打头的一个,披着大红色的棉布披风,发髻高挽,容貌非常艳丽,只不过神色看上去非常冷漠。后面两个,皆是黑色 披风。这年头,在外行走的女子大多不是寻常女子,众人不想惹麻烦,扫了三女一眼便收回目光来,不敢多看。 打头的女子眉头一皱。她身后的一个女子,微微上前一步,喝道,“店家,还有没有空座,给我家小姐腾一个地儿出来。” 跑堂的伙计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跑了过来,笑道,“三位姑娘,不好意思,已经客满了,呵呵。” “让那些坐着闲聊的人走,给我们腾一张桌子!”黑披风女子冷冷道,手中的马鞭一指。 “这,这不太好吧?”伙计回头瞥了一眼众人,“要不,三位再等一会?” “少废话——”黑披风厉声斥道,刚要再说什么,被红披风打断了,“好了,不要计较了,阿兰。伙计,我看那里还有两个空位,我们就去那边好了。”红披风说的是林沐风那张桌子。林沐风和柳若梅紧挨着坐着,轻云和轻霞伺候在身后。 说完,三女就径自走到林沐风那张桌子跟前,红披风拉开椅子坐下了,两女就站在她的背后。林沐风眉头皱了皱,但也没说什么,都是外出行路之人,挤挤就挤挤吧。 轻云有些不高兴,刚才林沐风让她俩坐下,她们不敢失了奴婢的本分,但这个女人居然连招呼都不打却就占去了一半,她不由大声呵斥道,“伙计,还讲不讲先来后到啊,我们少爷跟少奶奶可是把这张桌子都包了,谁让她们坐下了?” 站在红披风身后的阿兰脸色一变,手一抬,用马鞭指着轻云,“小丫头,嚷嚷什么?给姑奶奶闭嘴!” 轻云也不是一个怕事的主,性子本来就有些刁蛮任性,看到阿兰站在红披风的背后,知道她大概跟自己一样是个丫头,哪里惧她,冷笑回应道,“你是谁的姑奶奶呢?明明是一个丫鬟,神气什么?” “你!”阿兰面色涨红,她也是嚣张跋扈惯了,被这样一个小丫头片子当众顶撞,怒火不由高涨,手中的马鞭嗖地一声挥打过去。 啪!马鞭在空中炸响,眼看就要落在轻云粉嘟嘟的俏脸上。这要一鞭子打上,轻云这张小脸就算是毁了,不破相也得被抽烂。 林沐风长身而起,瞬间挡在轻云身前,探手闪电般地抓住了鞭梢,冷冷一笑,稍稍用力一拽,马鞭便从阿兰手中脱出到了林沐风手中。看也不看,林沐风的手猛然往后一扬,马鞭带着呼呼的声响划了一道长长的圆弧投向了店外。 阿兰张大了嘴,呆在了那里,表情凝滞,她还没反应过来。 “同时行路之人,不过是萍水相逢,口角相争,姑娘下手如此狠辣,当真是要欺负人吗?”林沐风淡淡一笑,缓缓坐了回去。 阿兰渐渐醒过神来,面色涨红,披风一掀,就要动手。红披风伸手拉住了她,坐在那里打量着林沐风,淡漠的娇颜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半响才低低地问了一句,“请教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在下林沐风。”林沐风瞥了她一眼,随意答了一声,心道,此女美则美矣,但太冰冷。 “哦。走,阿兰,阿凤,我们赶路!”红披风端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饮而尽,那模样居然跟男子饮酒一般的“豪爽”。喝完,白皙如玉的玉手一攥再一松的时候,小巧的茶杯化为淡青色的粉末装沸沸扬扬地落下,众人看得惊呆了,林沐风也是心头一震:好厉害的内家功夫! 红披风扬长而去。阿兰在临出门之际,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林沐风一眼,撂下一句话才出门而去:“小子,咱们青山不老,后会有期!”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43章 烘炉(1) “夫君,这是些什么人呀,看上去凶巴巴的。”柳若梅探手为林沐风拂去了身上的粉尘,皱着眉头说道,“伙计,把茶换了吧,这茶水进了灰尘不能喝了……” 林沐风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口,缓缓摇了摇头,“若梅,算了,咱们还是不喝茶了,赶紧上路进城吧。” …… 经此一闹,林沐风一行的兴致大减,乘坐着马车一路飞奔而去,一路无语。半个多时辰后,就进了县城。而林虎和老林头已经安顿好,迎候在城门口了。马车穿过城中最繁华的十字大街,就来到了柳家替林沐风买下的那座宅院。 宅院的规模不小,三进三出,最里面还有一个微型的小花园。外面,是一个宽大的院落,主要是下人房和客房,而内院才是主人居住的地方。虽然看上去有些陈旧,但整体看起来布局不错,最主要的是环境清雅,远离了喧闹的街市,这一点让林沐风很高兴。 柳若长站在外院的天井中,笑眯眯地迎了上来,“妹夫,妹子,你们可算是来了,看看,这座宅院你们可否喜欢?” “哥,真的不错呀。”柳若梅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喜道。 “有劳兄长了。”林沐风微笑着拱了拱手,向柳若梅使了一个眼色。 柳若梅会心一笑,从老林头手中接过50两银子,递了过去,“哥,林家的宅院不能让柳家出钱,这是50两银子,请你收好。” 柳若长笑容一收,急急摆手,“妹子,妹夫,何必这么见外呢?我们是一家人,你们远道迁移而来,柳家买座宅院给你们居住有何不可?再者说了,才区区50两银子,赶紧收起来。” 柳若梅犹豫了一下,望向了林沐风。林沐风呵呵一笑,“兄长,银子还是请你收起来。不管怎么说,林家的宅院还是要林家出银子购买的。否则,我们也住得不踏实。” 柳若长暗叹一声,心道,这妹夫确实是跟以前大不一样了,以前他派人厚着脸皮来借银子被自己轰了出去,如今柳家送宅子给他,他居然不要。想到这里,他无奈之下将银子接过来,“既然妹夫如此坚持,我也就不客气了。妹夫,你们先歇息一晚,明日一早,我再来找你我们一起去窑上看看。” …… 第二天一早,柳若长带着林沐风去了城外新建的瓷窑。瓷窑建在城外北郊的一座山脚下,低矮的土坯围墙圈占了足足有十亩地,原来是柳家的田产。 站在门口,林沐风向内望 去,一座浩大的北方拱形瓷窑赫然出现在眼前,起码是颜神镇林家老窑的3倍。瓷窑前面,是一个宽大无比的空场,空场左边是一间间各自独立的土坯房,可以充作不同制瓷琉璃工艺环节上的“加工车间”,右边是一个简易的防雨防风茅草棚子,用来晾制等待进窑的瓷器半成品。空场的一个角落里,还专门开辟了一块储存原料和燃料的地儿。 瓷窑的整体设计是由林沐风制定提出来的,而具体的细节,则是柳家雇佣工匠完成了。 柳若长指着眼前的瓷窑,笑道,“妹夫,怎么样,可否满意?如果哪里不满意,我可以再派人改建。” “不错不错,兄长辛苦,不用改建了,我很满意。对了,我不是跟兄长说过,要在瓷窑院中建几间工匠们居住的房子吗?”林沐风确实很满意,柳家的财力果然不是盖的,这种规模庞大的瓷窑说建就建起来了。 柳若长笑了笑,“妹夫,这里条件简陋靠近山谷不适合住人,柳家在城中还有一处小宅院,可以让你那些工匠们住进去,呵呵。” “兄长费心了。”林沐风本想客气一番,但后又一想,两家合作做生意,有钱大家赚,柳家出力也是应该的,也就没再说什么。 “妹夫,你知道我为何要将瓷窑建在此处吗?妹夫,此山中不仅盛产瓷土,还有大量的黑煤可以充作瓷窑的燃料。这样的话,瓷窑的原料就不需长途跋涉到颜神镇上拉取了,就地取材省时省力啊!”柳若长有些得意地指了指低矮围墙外的层峦叠嶂的大山。 林沐风点了点头,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据中国陶瓷史记载,益都一县以及临近周边地区,瓷土和陶土资源蕴藏丰富,否则这里的民窑制瓷也不会发展的这么快了。他本来就想在县城附近寻找原料资源,毕竟远道去颜神镇外取材,太过费时费力。 林沐风走到瓷窑跟前,伸手摸了摸瓷窑外表的一层石灰,笑了笑,“兄长,等我的工匠们到了,我们即刻进行烘炉,只要通过了三天的烘炉关,这座瓷窑就可以立即投入使用了。” 瓷窑建起以后,在正式烧制瓷器之前,必须要进行烘炉。一来,是要通过高温让瓷窑坚固成型,二来是要利用烘炉让瓷窑的密闭性更好。 这座瓷窑与益都一带的民窑有一个很大的不同。林沐风特别跟柳若长交代过,要将烧制的火床建在料器摆放区的一侧,采用侧面升温。这一点,区别于其他瓷窑。一般的瓷窑,都是将火床建在底部,上面铺设厚厚一层夯土,火温从底 部上升进行烤制。之所以如此,林沐风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这个时代没有控制火温的耐火温度计,烧制的时间和窑温都要靠匠人的经验来判断控制,出残率很高。而为了降低出残,没有别的办法,只有采取侧面缓慢升温的方法。这样,即便是时间稍长和火候稍大一点,都不会对料器产生不利的影响。 柳若长点了点头,“我也不太懂这个,妹夫你自己做主吧,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爹说了,让我给你当管家,随时听候你的招呼,呵呵。” 林沐风拱了拱手,“岂敢,岂敢,兄长客气了。这样吧,瓷窑以我为主,等日后柳林瓷行开张,这经营之事就全依仗兄长了。”说完,林沐风顿了顿,又道,“这两日兄长不妨雇一些人去这山中运一些原料和煤来,等我的工匠们到了,我们立即进行烘炉。”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44章 烘炉(2) 在瓷窑又转了转,给柳若长“安排”了一些细节性的准备事项之后,林沐风便回了城中的宅院。 刚进家里,林虎就跑了过来,伏在他耳边小声道,“少爷,孙公子到访。此刻他在客厅里,由张风陪着说话呢。” 林沐风楞了一下,才刚搬进城中,孙玉溪居然就上门来了?这个县令家的公子还真是神通广大的。不过,他也没有多想,急匆匆走进客厅,向正在与张风有一搭无一搭聊天的孙玉溪拱手道,“孙公子!” 孙玉溪本来微微眯缝着眼睛,闻声立即睁开眼睛,霍然站了起来,喜道,“林兄,祝贺乔迁之喜啊!” “呵呵,孙公子客气了。” 孙玉溪几步走到林沐风身边,扫了一旁的张风一眼,“林兄,玉溪听家父说,林兄之前替家父烧制的一对给齐王祝寿的三尺彩绘花瓶,让齐王殿下赞叹不已,有意让林家瓷窑专供齐王府的瓷器使用,林兄意下如何?” 林沐风淡淡一笑,齐王府专供?既然是齐王下令,自己恐怕没有什么拒绝的余地吧——当然,这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坏处,披上了这么一层“半官窑”的外衣,也有利于柳林瓷行的发展。一念及此,他故作受宠若惊状,“能为齐王殿下效劳,这是林家瓷窑的荣幸。” 孙玉溪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突然岔开话道,“不知林兄日后有何打算?难道,要专心制瓷和琉璃,做一个跟令岳一般的大商贾吗?玉溪观兄文武双全,胸有大才学,何不脱身开去,科考以图功名也好保国安民,也好立那大丈夫青史留名之不朽功业。” “保国安民,匹夫有责。沐风也是堂堂七尺男儿,饱读圣贤之书,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不过,目前沐风暂时还是想先立业——”说到这里,林沐风看了一脸期冀之色的孙玉溪一眼,这才又缓缓道,“孙公子,其实报国安民未必一定要步入庙堂,在乡里坊间一样也可为国出力。发家致富可以让一个人锦衣玉食,同样也可以做很多事情——孙公子,沐风虽然不才,但他日若是手中积累了足够的财富,愿意尽一己之力,让财富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济困扶危,让穷苦百姓人人有衣穿,人人有饭吃!倘若沐风能做到这些,我想,即便是不入朝为官,也不会浪费此生。至于那些虚名,于我如浮云耳。” 孙玉溪面上浮起一种极其震撼的表情。林沐风的这种“奇异理论”他还是初次听说,一时间感到非常茫然。在他看来,只有读书做官治国平天下,才是保国安民,商贾趋利乃是市井小民所为 ——但林沐风却将这不入流的商贾之事上升到了“兼济天下”的高度。是啊,诚如他所言,如果他手里有了银子,他可以做很多救济穷困的事情,这样的行为,似乎比做官还要令人敬仰! 林沐风这番话其实只是有感而发,顺口而出。他在现代社会见多了为富不仁的有钱人,为了自己享乐可以挥霍万金,但在慈善公益事业上却是吝啬无比,一毛不拔。富人寡善,让现代社会的他常常感慨不已,曾经无数次的幻想,倘若自己变成了有钱人,一定要多多接济穷人…… 半响的功夫,孙玉溪才渐渐回过神来,清朗的眼神中透射出淡淡的神光。他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一个思想上的“另类”了,要不然,以他一个官宦子弟,何以会经常混迹于市井之间呢。故而,他很快便理解了林沐风这番话的意思,深深一揖,“林兄如此悲悯万民之心,实是一种大智慧,大觉悟,大境界,玉溪所不及也。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林兄以大才愿舍庙堂而置身于滚滚红尘,这是在效仿佛祖舍生取义的大彻大悟啊!” 林沐风汗颜地笑了笑,“孙公子过奖了,沐风信口胡说,信口胡说而已!” …… 3日后。老孟带着王二等原先林家瓷窑的工匠,还有新近雇来的几个工匠,一共30人来到了县城之外的新瓷窑上。柳若长已经雇人从山中采运来了数量庞大的原料和燃煤,都堆积在瓷窑院墙之外。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待林沐风主持烘炉了。 上午,红日高照。老孟带着王二等工匠们拜完了窑神,将30个工匠召集在一起,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等待着林沐风的“训示”。 “诸位兄弟!”林沐风炯炯有神的目光一一从工匠们的脸上划过,在那几个新人面上多停留了几秒,才又缓缓道,“今儿个可以说是我们这个柳林瓷窑开窑的第一天,沐风希望今后咱们可以同心协力把这座瓷窑经营好。请大家相信,我林某人绝不会亏待大家,大家相信我吗?” “少爷仁德,恩义无双,小的们晓得怎么做的!”王二带头高举双手喊道,众工匠们也都激动地纷纷附和。林沐风开出的工钱是本地市场行情的两倍,而且还保管一日三餐和住宿,这样仁义的东家他们上哪里找去?自然是感激涕零。尤其是那些老工匠,当日老孟将从老林头那里拿到的几两银子分给他们之后,他们一个个都感动地冲着林家大院的方向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底层百姓多是淳朴的,尤其是这古代社会的穷人,你对他有一分好,他便会 回报你十分。 林沐风微笑着摆了摆手,突然笑容一敛,沉声道,“感谢诸位的信任。但沐风也有一句丑话不得不说在前面:柳林瓷窑的制瓷工艺与其他瓷窑不同,日后沐风当逐渐将各种新工艺传授给大家,希望大家能谨守秘密,不得对外泄露。否则,休怪沐风翻脸无情。” 一股子凛冽的威势瞬间散发出来,阳光下,林沐风冷森森的笑脸闪烁着一层淡淡的寒光,工匠们心头情不自禁的一颤。老孟带着众人一起轰然跪倒在地,“请少爷放心,小的们绝不会做这忘恩负义之事!”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45章 烘炉(3) 只有恩威并重才能收拢人心。林沐风从来都没有想过,他居然也会有使用这种驾驭下属的手段的时候。当然,这种“威”要起到好处,过犹则不及了。 他笑了笑,面上又换上了那副温和的神情,轻轻扶起老孟,“好了,诸位请起,我们准备烘炉。老孟,你且说说看,以前你们是怎样烘炉的。” “回少爷的话,以前老孟也为其他瓷窑烘过炉。无非是先将木柴点燃,然后放入煤块,置于火床之上。等火势着旺,将煤块加满然后封闭窑门,待其自动燃烧直至熄灭冷却。”老孟躬身答道。 林沐风摇了摇头,“老孟,这样的烘炉方法不成。我们这瓷窑的烘炉要烘四次,逐渐提高温度,每次的时间——这样,你带几个人去将那边的瓷土取过一些来。” 老孟领着几个工匠过去用木桶取过一些瓷土,放在林沐风眼前。林沐风俯身捏起一把瓷土,土质精细且微有粘性,发散着淡红色,心头先是一震继而狂喜,大声呼道,“老孟,这山中所产之瓷土都是这般微泛淡红色吗?” 老孟低头一看,又跑到瓷土堆跟前看了看,这才跑回来小声道,“少爷,不是的,我倒是没有注意到,只有外围这一片如此泛起淡红色,其他的均跟颜神镇所产瓷土没有区别。” 林沐风哦了一声,心里琢磨开了。瓷土土质泛红,定然是含有大量的铜元素,这种瓷土是不是可以烧制现代社会尹彦征大师发明创造出的中国红高温大红瓷器呢?要知道,普通的瓷土烧制出的原胎呈现出淡青色,即便是上了朱砂红色之釉料,经过了高温煅烧也会逐渐显现出内底的青色来。而如果用含有铜红色的瓷土烧制,会不会可以避免这个问题?他决定利用烘炉的当口,实验一番。 中国红烧制工艺复杂,通常要四次进炉:一是素烧;二是釉烧;三是红烧;四是金烧。所谓素烧,就是将料器胚胎进行低温烧制,时间不能太长。所谓釉烧,就是将素烧后的料器胚胎上釉后再进窑烧制。而红烧,则是将上釉烧制定型的胚胎进行打磨修正后上一层朱砂红,再进窑烧制使之硬化。至于金烧,按字面意思也不难理解了,描金后再次进窑。这四个过程,烧制时间和烧制温度都要循序渐进,依次提高,这跟林沐风设计的烘炉计划不谋而合。 天意啊,真的是天意啊!林沐风兴奋地哈哈大笑,让工匠们目目相觑,个个摸不着头脑。 心神平静下来,林沐风说干就干。指挥着老孟专门弄来了一批这种瓷土,然后按照一定的比 例加好辅料,配好了泥浆。接着,拉坯、成型,他亲自上阵,弄了一个一尺高的花瓶坯胎出来。之后,让老孟们按照这个模型,做出数十个花瓶胚胎来。 之所以要弄这么多,因为林沐风知道,这中国红失败率极高,即便是现代社会烧制也难免有残品,何况是现在。 经过了这么一忙乎,等老孟将窑中升起火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花瓶坯胎们也提前送进了窑,填满了燃料煤块,瓷窑便半封闭起来。随着窑中温度的升高,整个瓷窑表层升腾起淡淡的热气。 “老孟,你一定要控制好窑温,以平日里烧制素胎的低温和时间来保持窑温,知道了吗?我先回去了,明日一早灭火之时,我再来。”林沐风望着雾气氤氲的瓷窑,心头不禁浮起一丝温情。 …… 回到家里,张风正在林沐风的书房里聚精会神地练习绘画。今天一早,他给张风布置了一个很特殊的“作业”:画100只麻雀,由大到小,越小越好。 他想将内画之技传给张风,便有意磨练他的心性。毕竟,这内画之术,需要扎实的绘画功底,极大的耐心和定力,以及细微处作画的沉稳。当年,他刚开始跟师傅学习的时候,可是连续画了不下数万只的麻雀。从一开始的巴掌大小的麻雀,到用针尖蘸墨绘出的不足五分之一指甲盖大小的麻雀,还要做到栩栩如生,细节生动,他每日苦练数小时,一连坚持了一年。练好了基本功,才能尝试在内置的器皿中作画。 不过,林沐风看张风的资质和天分,似乎比他还要强上几分。 看到林沐风进来,张风笑嘻嘻地站起身来,“先生,我画了50只了,你看看如何?” 林沐风笑着从书案上拿起一张宣纸来,扫了一眼,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但心中却是着实吃了一惊。这小子的天分超过了他的预期啊,笔法细腻流畅,细节处理得尤为出色,已经隐隐有一些“以小见大”举重若轻的味道了。照此速度下去,这小子…… 林沐风正在思量,张风看着林沐风沉默无语的样子,以为他对自己很不满意,便不禁微微有些失望地又做了回去,小声道,“先生,阿风会坚持练下去的,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林沐风展颜一笑,轻轻拍了拍张风的脑袋,“阿风,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希望你能好好努力,你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对了,今日不要再练了,你吃点东西跟林虎去一趟颜神镇吧,到上次我带你去的地方,拉几车琉璃的原料来。 ” 张风一喜,跳了起来,“好啊,先生,我这就去,我已经跟师娘一起吃过饭了——林虎,林虎,走,跟我去颜神镇啦!” 张风蹦蹦跳跳地奔了出去,找林虎去了。林虎这个时候正与柳府雇佣来的几两大车和十几个家丁等候在门外。这当然也是林沐风事先安排好的。琉璃的制作和瓷窑的烧制完全可以同步进行,没有必要耽误时间。在林沐风看来,这时间可就是金钱啊,是大把大把的银子!早些生产出一批产品,也好让柳林瓷行早日开张营业,看看市场的反应。 其实,不仅林沐风急,柳东阳父子也挺急。毕竟,柳家建瓷窑等,目前还没见效益就已经投入进去不少银子了。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46章 孙县令的宴请 毕竟还是个孩子。林沐风叹息道。却浑然忘却了,自己附身的这个“人”也不过才18岁而已,仅仅张风大上几岁罢了。 “夫君,你让阿风不读诗书学这个东西,将来张大人知道了,会不会怪罪于你呀!”柳若梅盈盈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茶盘,盘中放着一碗炖鸡、一叠腌萝卜干和两个馒头,“夫君,你还没吃东西,这是妾身亲自下厨炖的鸡汤,你用一些吧。” “阿风自己喜欢,貌似也不能全怨我吧。”林沐风耸了耸肩膀,笑道,“好的,若梅,放在桌案上吧,我就在这里吃,倒还真是有些饿了。” 柳若梅将茶盘中的盘碗放在桌案上,将张风画满的那些纸张收了起来,站在林沐风身后,轻轻地为他捏起了肩膀。 …… 吃完了饭,林沐风回卧室小睡了一会。睁开眼一看,天已经近黄昏了。正想起来到院中活动一下身体,轻云站在院中轻声呼道,“少爷,孙公子到访!” 林沐风苦笑了一声,心道,这孙玉溪倒“彪上”自己了,昨日才送走,今日又来。他虽然有意结交此人,但孙玉溪毕竟是官宦子弟,他又不想与其过从过于密切。不过,人既然已经来了,也没有不见的道理,何况,人家才刚刚帮了他一个大忙。 整理一下衣衫,走出内院,来到客厅,孙玉溪正在厅中踱步。 “孙公子,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则个!”林沐风脸上浮起他那招牌式的微笑,拱了拱手。 孙玉溪赶紧回头也笑着还礼,“林兄,打扰了。小弟此来,是要请兄到小弟府上一聚,家父想要宴请林兄——” 林沐风一惊,堂堂一个七品县令,益都县的父母官大人,要宴请自己一个小小的秀才?而且,还是一个有从事低贱行业嫌疑的秀才? 似是看出了林沐风的疑惑,孙玉溪清秀的脸上一丝红晕一闪而逝,轻轻笑了笑,“林兄莫要紧张,家父虽是为官之人,但对林兄这种胸有才学的青年俊彦,还是颇为器重赏识的。正好,家父要请人撰写一幅字悬挂于书房,小弟便推荐了林兄,呵呵,林兄不会怪我吧?” 林沐风心里的疑惑虽然没有消除,但面上却没有再表现出来。县令宴请,无论如何是不能拒绝了,得罪了一县父母官,可没有自己好果子吃,作为一个现代人,林沐风更加清除民不与官斗的“深刻内涵”。他点了点头,“既然县令大人和孙公子盛情相邀,沐风岂能不识抬举。不过,沐风之字丑陋不堪,怕是不 入县令大人的法眼了,呵呵。” 孙玉溪脸上一喜,朗声笑了起来,不过,这笑声让林沐风听着有几分脂粉气。 …… 孙府的内堂。红烛高照。 换上了一身便袍的益都县令孙连梁,面目清秀,颌下三缕长须,亲切的笑容中透射出几分上位者的气势。他居于酒桌的主位,右首是孙玉溪和一个面目极其清秀衣着华丽的贵介公子相陪,据介绍说是孙玉溪的表弟,名唤祝允秀,从济南府探亲而来,而林沐风则神态恭谨地坐在左首的客位上。 虽然一桌子山珍海味,但林沐风却没有一丝胃口。一来,他很不习惯这种冠冕堂皇的应酬,二来,面对一个大权在握的古代官员,他多少有些手足无措。毕竟,他在前世打过交道的最大级别的领导,不过是他所在工艺美术所的所长,一个正科级的小干部。不过,这绝不是畏惧,而是一种很正常的不适应,属于人之常情。 似是看到了林沐风的紧张,孙连梁脸上的笑容显得更加地亲切了,不过,在林沐风看来,这只不过是一种程式化的微笑,根本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内涵”。 孙连梁笑道,“林公子不要拘束,请满饮此杯,本县先干为敬了。” 林沐风赶紧举杯,“多谢县令大人!” 孙玉溪为林沐风夹起一块红烧肉,和声道,“林兄,这是在内堂,你就当是在自己家里好了。” 孙玉溪旁边的祝允秀看见孙玉溪殷勤地为林沐风夹菜,眉头一皱,一双轻灵的大眼中居然闪出几丝幽怨和妒忌之色,轻轻扯了扯孙玉溪的衣袖,手拉住了他的胳膊,小声嘟囔了一句,“表——表哥,一个小小的秀才而已,你也不怕失了身份。” 声音虽然微小,但林沐风也听进了耳朵。孙玉溪尴尬地不着痕迹地甩脱了祝允秀的手,借着向林沐风敬酒来掩饰窘态。 林沐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祝允秀的话他倒是不怎么在意,看样子此人也是官宦子弟,骄傲自大也是正常的。不过,看他看孙玉溪那种热烈的眼神,那种近乎撒娇式的小动作,让林沐风有些讶然:太不正常了,如果不是在大明王朝,他非把这祝允秀和孙玉溪当成“断背山上的兄弟俩”。 祝允秀低低哼了一声,清秀的脸上嗔意更加地明显了。林沐风好奇地急急扫了他一眼,突然心中一惊,莫非是个女子?不错,男子哪里能这般清秀中带着深深的柔媚?一念及此,他急忙屏气凝神,再也不敢看他。 …… 酒宴进行了不到半个时辰,也就草草结束了。应孙连梁的邀请,林沐风跟着这位父母官到了他的书房,准备去给他写一幅字。这才是今儿个孙连梁真正的目的。他之所以答应孙玉溪要见林沐风,主要是看了林沐风烧制的精品三尺彩绘花瓶,再加上孙玉溪这连日以来不断在他面前夸赞林沐风的才学,这才让他对林沐风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孙连梁想不通,一个才学过人的秀才怎么能精通制瓷之技?还能复原制作出传说中的琉璃?还能在方寸之地的器皿内部作画? 孙玉溪和祝允秀也跟了过来。两人并肩一起站在书房书案的一侧,不过,孙玉溪脸上是一片期冀和赞赏之色,而祝允秀则是一脸的鄙夷和不屑,还有一丝复杂的神色在内。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47章 祝允秀 “林公子,听说你不仅精通制瓷之技,还文采风流才学过人,今日本县与公子相聚,公子不妨以冬日为题,赋诗一首让本县开开眼界。”孙连梁呵呵一笑,手指着桌案前已经放好的笔墨纸砚,微微颔首。 赋诗?以冬日为题?林沐风脑子里飞速地“运转着”,颇感有些犹豫——是剽窃一首现成的明之后的古人诗词,还是自己临场发挥弄一首原创出来?古典诗词,他以前也有涉猎,作一首倒也不是不可能。可这仓促之间,又心态有些拘谨,一时又难以做出。那么,剽窃吧,但想来想去又没有“搜索”到合适切题的古人诗词来。他提起笔,悬腕在那里沉吟着,面上神色变幻,良久没有落笔。 孙连梁暗自摇头,心里微觉有些失望。他径自走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端起茶几上的茶杯啜了一口,然后清朗的眼神从林沐风身上挪开,投向了别处。 祝允秀脸上的不屑神色愈加的重了,撇了撇嘴,背过身去,“小小一个制瓷匠,非要学人舞文弄墨;明明是跑江湖卖艺的,非要在关公门口耍大刀,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允秀!”孙玉溪不满地回头看了祝允秀一眼,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林沐风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扫了祝允秀一眼,他已经明白此人是个女子,一定是孙县令府上的亲属女眷,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参加这次邀请?更不知道,她似乎对自己有着深深的敌意。这种敌意和排斥,是发自内心的,绝不是简单的“瞧不起”。 孙玉溪那信任、鼓励的眼神传递过来,林沐风顿感心头一暖,心态立即变得平和起来。瞬间,灵感勃发,他淡淡一笑,伏案提笔写道: 天净沙——益都冬日 仿马致远公词令致益都县令孙公连梁大人 孤城落日残霞, 轻烟薄暮寒纱。 一点飞鸿影下, 青山绿水, 白草红叶黄花。 益都县生员林韬敬奉 他巧妙地改写了元朝马致远的一首小令,然后采用了他最擅长的行书,整幅字看上去行云流水,包含着一股子冬日凄凉但却又蕴藏勃勃生机的韵味。尤其是在末尾落款题字时,他突然笔锋一转由行草而变为狂草,给这一趟行云流水划上了一个令人回味悠长的句号。就像一道亮丽的风景,到此蓦地戛然而止,让人怅惘留恋不已。 林沐风微笑着放下笔,双手捧起走到孙连梁跟前奉上 。孙连梁接过,目光略加一扫,面色蓦然大喜,霍然站起身来,大声,展开字卷的手居然微微有些颤抖,目光投向在字幅之间,久久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才发出一声赞叹,“林公子果然大才,果然大才!词之意境绝佳,而字更加潇洒不凡,没想到,在这益都一县居然有公子这等旷世奇才,本县叹服!” “县令大人过誉了,沐风信笔涂鸦,不敢当大人如此褒奖。”林沐风此时此刻的心态意境完全放松下来了,淡淡地客套了一声。 祝允秀吃了一惊,赶紧走过来扫了一眼,也呆在了当场。他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哪能不识货? 孙玉溪兴奋地从孙连梁手中接过字幅,眉飞色舞地指点着,“爹爹,你看,林兄这词当真是一绝呀,寥寥几笔就写出了益都的神韵——益都四周环山,可谓青山,而一条孝妇河环城而过,可谓绿水,在这青山绿水之间,残冬枯黄的花草红叶点缀期间,清冷而不失生机盎然,妙极妙极!” 孙连梁连连点头,向林沐风投过赞许的一瞥。 祝允秀本来也在内心中暗暗惊叹林沐风的才学过人,但看到孙玉溪如此赞赏,又盈盈走在了林沐风身边,笑语连声一脸的“倾慕”之色,他心中突然没来由地又生出一股子浓浓的不渝,低低地哼了一声,索性扬长出屋而去。 …… 孙府的内宅,一座闺房内。 卸下男装的孙玉溪,一身青色亵衣,乌黑的长发披肩下来,男儿的豪爽之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女儿家的温柔娇媚之色。 烛光下,祝允秀穿着粉红色的小衣,托着腮,俏脸上浮现着痴迷的神色,喃喃道,“羽西姐姐,你莫不是真的喜欢上那个林沐风了吧?” “允秀,你莫要胡说。我跟林兄,只是知己好友而已。”孙玉溪面上一红,回头瞪了祝允秀一眼。 “知己好友?拜托,姐姐,你是女子呀!你女扮男装与其走动频繁,甚至还不惜绞尽脑汁让舅父宴请他,给他创造种种机会——这是普通的朋友所为吗?再者说了,你瞒不了我,你看他的眼神中居然带出了少见的温柔之色……”祝允秀幽怨地道。 “允秀,不要乱讲。人家林兄已经有了贤惠美丽的娘子,即便是我有此心,跟他也是无缘了……”孙玉溪背过身去,没来由心里一阵哀伤迷惘,声音变得低沉落寞起来。慢慢转过身来,她走到床榻跟前,翻身上床,盖上被子,叹息一声,“允秀,睡觉了。” …… 孙玉溪已经酣然入睡,而祝允秀却还背靠在床上,借着昏暗的烛光痴迷地盯着孙玉溪那清丽中带着几分须眉刚毅之色的绝世容颜,喃喃自语着,“羽西姐姐,你是允秀的,任何人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不要怪我,羽西姐姐,谁让你从西域回来后便天天一袭男子装扮的?允秀自从那日在王府大堂见得了你,这颗心便被你勾走了……日后虽然知道了你也是女儿之身,但允秀这颗心已经无法收回来了……” 祝允秀突然掩面低低抽泣起来,一阵凄冷的风透过窗户棂子,扑的一声,烛火熄灭了。窗外,传来更夫那尖细悠长的打更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48章 大明红(1) 第二天一早。林沐风牵挂瓷窑的事情,便草草吃了点东西,便直奔瓷窑而去。 按照老孟的经验,第一次烘炉在凌晨时分便灭火了。等他赶到瓷窑上的时候,老孟正指挥众人开窑,准备取出那批胚胎花瓶,然后重新填充燃料,进行第二次烘炉。 林沐风走到瓷窑跟前,伸出手在瓷窑外表拍了拍,发出低低的沉闷声,他接着又用撬棍透过窑门,在瓷窑已经坚硬的内壁上敲打了几下,点点头笑道,“老孟,你们干得不错,第一次烘炉成功了。” “都是少爷运筹得当,小的们只是干活。少爷,那些花瓶的胚胎也都出窑了,都放在那边的棚子里,你去看看。”老孟恭谨地笑着,手指着那边的棚子。 林沐风快步走过去,捧起一个胚胎花瓶,仔细打量着:胚胎经过低温素烧之后,整个胎面都呈现出淡淡的暗红色,胎质细腻而温润。他脸上浮起浓浓的笑意,有门了,中国红——不,大明红,有可能要在老子的手中诞生了! 尹彦征大师啊,我将你的专利拿到几百年前了。不要怪我,要怪就怪科学研究所那帮无事生非的老怪物吧,是他们让老子穿越到了这大明王朝的天空下。林沐风心中感慨,仰头看着头顶那密布的阴霾,低低道,“老孟,天色不好,要下雪了,不成,我们得赶紧干活!你带几个人过来,我指点你们给这些胚胎上釉,其他人准备第二次烘炉。” 其实,在素烧之前,还应该将胚胎雕刻缕空装饰一番,但这回只是一个实验品,林沐风也没想搞那么复杂,只是做出了最简单的胚胎。 “少爷,这些废品可以丢弃了吧?”老孟指着那几个裂开的废品,问道。 “不,不能丢,你一样给它上釉,不要管它开裂不开裂。”数十个胚胎经过素烧,报废了有十分之一,这在林沐风的意料之中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每一道烧制的环节,都会有一些残品,这是难以避免的。起码,在现在的技术条件下难以避免。不过,残品固然是残品,林沐风也想观察一下,开裂的具体原因,所以决定连这些残品一起上釉,一起进窑。 上釉,相对来说,比塑胎拉坯技术要简单容易一些。老孟他们都是常年干这个的匠人,上釉自然是轻车熟路。没有一个时辰,便上好了釉。等将这批上好釉的胚胎送进了窑,又填充好了燃料,老孟一边指挥人点火,一边亲自爬到了瓷窑顶部,去关闭了数十个通气孔。而王二,则转到后面,将用青石垒砌而成的巨大烟道口打开。 “老孟,第二次烘炉,温度要提高一些,但不能一下子提太高,时间也要略长一些,大约比第一次长一个时辰左右便可以了。当然,你视具体火候具体掌握吧。”林沐风拍拍老孟的肩膀,走向瓷窑大院最里面的一个角落里。 那里,张风和林虎正指挥几个工匠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棚子,棚子下砌了一个庞大的炉灶,样式无非就是按照林沐风前些时候在颜神镇林家大院里搭建的那种炉型——融化琉璃原料的熔炼火炉。 一大堆马牙石和紫石堆积在一旁,这是张风昨日带着林虎等人从颜神镇外的山间运回来的。林沐风扫了一眼,不少了,够用一段日子了。 林沐风围着棚子转了几圈,突然低低说了一句,“林虎,带人赶紧在这个地方给我砌一堵墙,把这个地方跟外边半隔离开来,以后,这个地方,闲人不得进入。” 林虎惊讶地问了一句,“少爷,砌墙干嘛呀……” 张风擂了他一拳,“废什么话呢,先生让你砌,你就赶紧带人砌就是了,先生自然有先生的道理。” 林沐风微笑着扫了张风一眼,走了出来,向不远处正在忙碌的王二招了招手。王二赶紧跑了过来,垂首侍立在一侧,“少爷有事吩咐王二吗?” “王二,你随我来。”林沐风抬步行去,一路径自出了瓷窑的院子,来到窑外通往山间的小径旁边,这才缓缓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王二紧跟着他,也停下了脚步。 “王二,我复原了琉璃烧制技术,我准备想将这一技术整体传授给你,你可愿意学?”林沐风望着阴云密布的天宇,声音极其低沉。 “啊?少爷,王二……”王二闻言先是震惊,继而感激涕零,不由得噗通一声跪在林沐风面前,“王二愿意学!少爷对王二恩重如山,王二在此对天起誓,此生追随少爷绝不背叛,如有违誓,必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琉璃烧制技术啊!这可是万金难求的技术啊!林沐风能将此传授给自己,这是多么大的信任和恩宠?王二岂能不感激涕零。他也不是傻子,知道林沐风之所以单独将他唤了出来,肯定是要保守秘密,故而,他这才起誓表了表忠诚之心。 林沐风满意地点了点头,将他扶了起来,和声道,“王二,我观察你有些日子了,你为人忠厚朴实,性子沉稳,又有技术功底,所以我就决定将琉璃烧制的工艺技术传授给你。但你一定要记住,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能将技术外泄给他人,明白吗?” 王二哽咽起来,“少爷的恩德王二终生铭记在心,王二就是死了,王二绝不会把技术透露出去。” “如此甚好。这样,我让老孟调拨9个人给你,然后你将他们分成三个组,等你掌握了全面的技术后,再由你将局部的技术传授给他们,然后让他们分别独立在房中完成各道工序,记住,要严禁他们互相串通,私相传授技术。”林沐风缓缓说道。他早就设计好了,琉璃工艺繁杂,在现有条件下,为了保密,只能分组进行流水线生产了。这样虽然效率还是有些低,但总是比自己一个人忙活要好。按照他的预期,如果一切走上了正轨,等工匠们分别熟悉了自己所负责的局部工艺,手法熟练了,每日起码可以烧制数十个琉璃成品。 虽然数量很少,但物以稀为贵,对于琉璃,林沐风觉得这也是维持琉璃高价的一个关键。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49章 大明红(2) 几天下来,王二在林沐风的指点下,很快便掌握了除琉璃原料提纯这一核心技术之外的全部工艺。 至于琉璃原料的加工提纯,林沐风思之再三,还是觉得暂时要严守秘密,掌握这一技术的人越少越好。目前来看,如果自己不亲自上阵,就交给张风和林虎来做。张风是自己的学生,林虎是自己的家人,都非常忠诚可靠。 好在,融化原料进行提纯,并不是很大的体力劳动,只要掌握了火候,其实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而且,只要炉温达到了一定的平衡,大量的原料投入进去,待其融化沸腾用特制的铁勺进行捞取,经过数次重复操作,依次提纯,一个时辰的功夫便可以提取数日所需的人工水晶原料。 张风这几日总算是明白了林沐风要砌墙隔离这里的目的了,保密呗!他天资聪颖,即便是林沐风不嘱咐他,他也明白这技术保密工作的重要性。 连日以来,张风在林沐风的指导下,连续提纯了一宗人工水晶原料,纯度之高足以满足琉璃器皿的生产了。看张风挥舞着铁勺热情不减,林沐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阿风,不要弄了,这几日,我们都提纯了很多了,够用了,呵呵。” “挺好玩的,先生,不弄了?好吧,那我回去找师娘下棋去了。”张风遗憾地放下铁勺,向林沐风施了一礼,雀跃而去。 林沐风走出隔离着火炉熔炼区的高墙,看到王二急匆匆奔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打磨好的琉璃成品,兴奋得眉开眼笑,远远地就呼道,“少爷,少爷,你看!” 林沐风接过来,心里头乐开了花。这个长方体的琉璃瓶子,是王二按照他的要求制作的,他想尽快完成一个早就答应人家孙玉溪的内画沐风彩琉。放在手上端详,品相光滑,圆润饱满,比例协调,整体呈现晶莹透明,已经算是一个比较成功的琉璃器皿了。 林沐风也有些高兴,“王二,不错,不错,告诉兄弟们,一定要小心谨慎,每一个工序都要慎之又慎,不能马虎大意,这个就给我吧,你们继续努力!” 得到林沐风的夸奖,王二心里美滋滋的,黝黑的脸上浮现着笑容,向林沐风拜了一拜,便兴奋地扭头进了一旁的“琉璃生产车间”,继续去当他的“车间主任”和“技术总监”了。 由于内画技艺普通工匠很难掌握,林沐风经过深思熟虑,设计出了一种相对简单可行的琉璃产品——十二生肖琉璃工艺品。这种,难度主要是在制作模型上,先塑制出十二生肖的内外模型, 然后用融化的人工水晶溶液浇灌进入,上炉脱蜡即可以获得一个半成品。 有了半成品,然后就可以进行彩绘。不过,在琉璃料器上进行彩绘,与在瓷器上有着很大的不同。首先,琉璃器面光滑,不易入色;其次,琉璃质地相对坚硬,彩绘起来需要更高的技巧。为了解决这个难题,林沐风指导着王二进行了很多次的实验。最终,他发现,在彩绘之前,只要先将琉璃料器放入醋中浸泡一刻钟,然后再进行彩绘,就很容易入色和不印染。 彩绘之后的琉璃料器经过充分晾干,再用一个特制的铁皮烤箱进行短时间的高温煅烧,基本上就可以获得色彩艳丽的琉璃工艺品了。当然,还是会有一些残品出现。 林沐风欣慰地活动了下身子,这个时候,西北风慢慢开始刮了起来,漫天的寒气席卷而来,林沐风禁不住打了一个激灵。裹紧衣袍,将王二送来的琉璃成品揣入怀中,向老孟那边望去。 第四遍烘炉已经完成,窑火已经熄灭,马上就要开窑了。烘炉,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这一点,林沐风还是有着很大的自信。如果连烘炉都做不好,自己也就不要再制瓷了。他所担心的是,窑中那经过了四次煅烧的花瓶——能不能烧制出他所期待的大明红呢? 看到林沐风过来,老孟笑着过来递过一把椅子,“少爷,你坐下歇会,窑门已经打开,窑温已经冷却了。” 林沐风摇了摇头,也不坐下,“老孟,赶紧把那批花瓶出窑,让我看看。” 工匠们根本就不知道林沐风在弄什么,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些普通的花瓶而已,体型微小又造型简单,根本就不会有什么价值。 林沐风正紧张地望着窑门,突然窑中传出一阵高亢尖细的叫声。众人一惊,林沐风心里更是一震,几步便飞跃过去,向窑中望去。 这座瓷窑规模比较庞大,因而窑门也足有一人多高。微微有热气扑面而来,狭长的窑中巷道上,一个工匠紧紧抱着一个红彤彤的花瓶急急走了过来,看到林沐风,声音兴奋地都变了掉,“少爷,少爷,你看看,是鲜艳纯正的大红色啊,老天啊,小的干这一行快20年了,还从来没有见过颜色这般红艳入骨的花瓶。” 红瓷,以前也有工匠尝试着烧制过,但因为经过高温,涂抹在表层的红色颜料多会变型干裂脱落,故而红瓷是一个绝无仅有的品种,像这种似是胎里红表里一致的大红瓷,就是传说中也不曾有啊!老孟等众工匠们目瞪口呆地看着林沐风捧在手里 的红瓷花瓶,个个都说不出话来。 林沐风兴奋得嘴唇都有些颤抖。器壁均匀,如若凝脂,颜色表里如一鲜艳纯正,浑然天成,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了。 半响,他才缓缓将手中的花瓶高高举起,任凭呼呼的西北风吹拂着他已经有些散乱开来的头发,高声喊道,“兄弟们,看到没有,这是我们柳林瓷窑独一无二的创造,大明红!” “大明红!” “大明红!” 工匠们激情的呼喊着,雀跃着,在呼啸而来的大风中,柳林瓷窑一片沸腾。鹅毛般的雪花开始沸沸扬扬地下了起来,林沐风仰起脸,嘴角滑进一片酸涩的雪花,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轻轻将手中的红瓷放在地上,静静地退后三尺,心里渐渐地一片淡然宁静。 这才是一个开始,不是吗?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50章 祝允秀的警告 不多时,漫天的雪花越下越大。不过,雪下得大了,风倒是停了。雪花飞舞着,天地间一片白茫茫的。 工匠们封闭了窑门,躲进了棚子里去。林沐风站在雪中,心中的兴奋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信步走去,准备回家的时候,瓷窑大院的木栅栏大门咯吱一声开了,一个黑衣男子冒着雪大步走了进来,站在院中高呼道,“哪位是林韬林沐风!” “在下便是。”林沐风奇道。 “我家主人请你过去,有事相谈。”黑衣人几步走过来,虽是肃手相请,但声音中透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和气势。 林沐风心中一动,也没说什么,跟在他的后面出了窑门。地上已经铺满了一层雪花,踩在脚下发出声声脆响。不远处,雪花飞扬中,祝允秀依旧是男装打扮,披着狐皮披风,头戴裘皮棉帽,盈盈站在那里。身后,还有一个黑衣人为她撑起了一把油纸伞。 祝允秀伸出白皙的小手拂去了额前的一片雪花,望着前面的柳林瓷窑,俏脸上一片匪夷所思,摇了摇头,“林沐风,我搞不懂你,你明明有才学,又是秀才,却不思科考进身报效朝廷,反而沉湎于这制瓷贱役之事,实在是不务正业让人难以理解。” 看到祝允秀,林沐风心里一惊。此女跑到这荒郊野外,来找自己干什么?听完她的话,只得淡淡一笑,“人各有志耳。” “这个,你自便吧。本——本少爷也懒得管你。我今儿个来,是想要告诉你一声,从今天开始,你不能再与我表兄孙玉溪见面,否则,我会让你这柳林瓷窑开不下去,让你在这益都县城里没有容身之所。”祝允秀声音变得阴冷起来。 林沐风愕然,不与孙玉溪见面?凭什么?真是莫名其妙。其实,见不见、来玩不来往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此女这种高高在上牛逼之极的态度——林沐风冷冷一笑,“在下与孙公子乃是朋友,朋友之间有些来往实属正常,你何以如此专横跋扈?再者说,见面不见面,是我跟孙公子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外人来管。” 林沐风对这个祝允秀的印象实在是恶劣到了极点,说完转身便想离开。 “你站住!你敢忤逆我的话,你可不要后悔!”祝允秀跺着脚叫道,“林沐风,你给我站住!” 林沐风停下脚步,回头来漠然道,“这位——这位公子,在下与你素昧平生,请问我跟你有新仇还是旧怨?” “那倒没有。”祝允秀面上一红,接着道,“不过,我说一 不二,你要是敢不听我的话,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林沐风撇了撇嘴,“看祝公子的派头,我想大概是非富即贵吧。我毫不怀疑,祝公子有让我‘好看’的本事。不过,林某人一未冒犯公子,二未作奸犯科触犯大明刑律,安分守己做一良民,就算是县令大人到此,林某也毫无所惧。” 祝允秀嘴角抽动了几下,突然向前一步,走到了林沐风跟前,伸手从怀中掏出一面金牌,展示在林沐风眼前,声音变得柔和起来,“林沐风,如果你能答应我不再与表兄见面来往,我这面金牌便送与你,保你在这山东境内呼风唤雨,逍遥自在。” 金牌上雕刻着暗底的龙纹,上书两个篆字:齐王。林沐风看了心中大震,急急后退了几步,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瞥了祝允秀一眼,便垂下头去。此女派头不少,又持有齐王金牌,必是齐王府的权贵子女,甚至是……难怪人家都说这孙县令与齐王府有亲。想到这里,林沐风暗暗打了个寒战。 看着林沐风微微有些凛然的样子,祝允秀暗暗得意,干咳了两声,“林沐风,想必你也猜到了我的身份。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会害你,我只是想让你从此不再与我表兄来往。其实,你们本来就是两路人,不是吗?” 林沐风默然无语,他乃是一介平民,对方却是一个权势冲天的大人物。也罢,自己与孙玉溪也不过是交往时间很短的朋友,不见就不见了吧,为此惹上这么一个惹不起的对头,实在是不划算。一念及此,他暗暗叹息一声,神情冷漠地扭过头去,低低说了一句,“祝公子放心吧,林某人绝不是高攀权贵之徒。” 祝允秀得意地点了点头,又说道,“即便是我表兄上门找你,你也不许见。这样,你干脆搬回颜神镇上去吧,知道了吗?” 这种颐指气使的神态和语气,让林沐风那股子压制起来的怒火渐渐又升腾了起来,他怒哼一声,“祝公子不要欺人太甚!在下自问没有任何过错,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放肆!你敢对我家主人如此无礼。”旁边的黑衣人早就按捺不住了,一步窜了过来,猛然一圈击了过来,猛烈的拳风激荡开了片片雪花。 林沐风愤怒地低吼了一声,身子往后一缩,一个侧身避过拳头,探手抓住黑衣人击打过来的手腕,往后一拉一扭,黑衣人前冲之势收拢不住,踉跄着扑倒在地上。 祝允秀没想到林沐风这样一个文弱的书生,还有一身功夫。黑衣人恼羞成怒地爬起来,正要再次冲上前去 ,被她喝住了。她冷笑着,“林沐风,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本少爷面前动粗,你不想活了吗?” 林沐风低哼了一声,“knockitoff!大不了,老子赤条条的来再赤条条的回去,有什么大不了的?”愤慨之间,林沐风脱口爆了一句英文粗口,冷冷地扫了祝允秀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李四,他说什么?”祝允秀呆了一呆,回头向给她撑伞的黑衣人问道。 “回主子的话,奴才也听不懂。不过,依奴才看,此人身手不凡,奴才两人联手也未必是他的对手。主子,要不奴才去县城再唤几个侍卫来拿下他?”李四恭谨地垂首道。 “算了。走,我们回去。”祝允秀狠狠地跺了一下脚,望着在雪花飞舞中渐渐远去的林沐风的背影,脑海中又浮现出孙玉溪那清朗的容颜,心里不由一阵迷乱。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51章 小丫头 在雪中奔行了几里路,林沐风渐渐冷静下来。心头暗暗苦笑,真是莫名其妙啊,平白无故地“冒犯”了一个“大人物”。他搞不明白,此女到底是为什么这样做,难道是瞧不起自己,怕自己高攀了孙玉溪有所图谋?独行在路上,想了半天也没一个头绪,索性不再想。 心头毕竟是有些烦乱,走进家门时,老林头跟他打招呼,他都没有理睬。进得屋去,一屁股坐在书房的座椅上,仰面闭上眼睛。突然,一双温柔的双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为他揉捏起来。 不用问,林沐风知道是体贴的娘子柳若梅。柳若梅总是在他疲倦或者是心情不愉快的时候,适时出现,然后用她那特有的温柔为他融化烦恼,消除疲倦。那双小手在肩膀上有节奏地揉捏着,林沐风顿感心里一阵放松,淡淡的柔情瞬间充斥而起,他睁开眼,抬起手抓住了柳若梅柔若无骨有些冰冷的小手。 “若梅,不用揉了,来,坐我怀里。”林沐风一把将柳若梅拖了过来,拥入怀中,紧紧地拥抱着她,将头伏在她那高耸的山峦处,贪婪地嗅着。柳若梅身上总是有一股子淡淡的奶香,这种香气,在成为真正的女人后变得更加浓烈了。如此奶香,让林沐风迷恋。 柳若梅面色微红,嗔道,“夫君,光天化日之下,好羞人呀!” 林沐风哈哈低笑着,“若梅,你我乃是夫妻,夫妻之间亲亲热热不好吗?那种所谓的相敬如冰,我看纯属扯淡。对外人视为宾客倒也罢了,对自己的娘子也时时保持礼数——那,我还不如进宫去当太监。” “呀,不要瞎说。”柳若梅刚将白皙如玉的小手捂在林沐风的嘴边,突觉一只冰冷的手探进了自己的棉裙之内,抚上了那两团绵软,捏住了一颗蓓蕾轻轻地转动着,凉意和火热同时在她的体内泛起,情欲几乎在霎那间被挑逗起来,一阵意乱情迷,她喘息着低低唤了一声,“夫君!” “娘子!”林沐风回应着,吻住了她鲜红的樱唇。两条舌头交缠着,林沐风的挑逗式抚摸让柳若梅浑身轻飘飘地如同醉了酒,身体软绵绵地一头就栽倒在欲望的海洋里,剧烈的喘息声在书房里回荡着。 “啊?!不要,夫君——”柳若梅感觉那只手已经顺着小腹向下,探向了那黑色丛林地带下的隐秘处,急急喘息着挣扎起来,惶然道,“夫君,不成,妾身,妾身那个来了……” 林沐风正情浓之际,闻言手停在那密布的丛林处,恋恋不舍地抓了抓那些毛发,长吁一口气,“该死的那个,早不来 晚不来,非这个时候来!” 柳若梅羞得眼睛紧紧闭着,脸颊上的红晕泛起,犹如一颗熟透了的红蜜桃,嘤咛一声,“夫君,你坏死了!” 突然,门外传来有东西坠地的声响。柳若梅一惊,如同受惊的小兔子一样,从林沐风怀里跳了起来,急急走到一边,整理着衣裙。林沐风干咳了一声,呼道,“是谁?” “少爷,少奶奶,是奴婢。”门外传来轻云羞不可抑发颤的声音,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手忙脚乱地用木盘端着满满一下子木炭低着头飞速地走了进来,俯身匆匆将木盆中的木炭捡了几块放入书房中的火盆中,小声道,“天冷,奴婢来添些木炭。” “哦。”林沐风点了点头。 轻云红扑扑地脸蛋上一片嫣红,她悄悄抬起头飞快地扫了林沐风一眼,“少爷,少奶奶,奴婢告退了!” 心里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一样扑扑直跳,轻云走出门,轻轻将门掩上,背靠在一侧的墙壁上,手抚着小胸脯儿,长出了一口气。她刚走到门口,便无意中听见少爷和少奶奶在房中亲热的声响,大羞,本来想悄悄退走,但心里却又痒痒的,似是被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动着,走又舍不得,进又不敢进,将小耳朵贴在门缝里听着两人在房中那淫靡的喘息声,小心肝颤抖着,身子好像都要软成一滩烂泥。 正听得入神,手下一个不小心,盆中的木炭掉了一块在地。听到林沐风在房中的呼唤,那种羞意和慌乱就不用提了。 定了定神,暗暗骂自己不知羞,正要离开,突然听见房里的两个主子提到了自己的名字。 “夫君,妾身看轻云这丫头也动了春心了……”柳若梅轻轻笑着。 “呵呵,改日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吧,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咱们也不能耽误了她,其实轻云这丫头还是挺不错的,就是性子有些刁蛮不让人,不如轻霞文静。”林沐风也笑着。 轻云听林沐风要把她嫁出去,心噗通一声沉了下去似是掉进了无底洞之中,眼前一片乌黑,几乎要晕眩过去,她使劲张大了嘴,几乎要哭出声来,默默念叨着,“少爷,少奶奶,轻云不嫁,不嫁!” “这哪能行?夫君,轻云和轻霞跟我从小一起长大,虽然名为主仆,但情同姐妹,我怎么忍心将她们嫁出去。”柳若梅回了一声,这让轻云听了心里一喜,屏住呼吸继续听着。 “若梅,感情再好你也不能耽误她的终身大事啊。” “夫君,轻云和轻霞本来就是妾身的陪嫁丫头,改天妾身让老管家查个黄道吉日,你把她俩也收了吧。” …… 话说到这里,林沐风突然没有再接下话茬。这可急坏了门外的小丫头,她心里紧张地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良久,才听林沐风低低地说了一句,“若梅,这怎么能成,我有你就足够了,这事千万使不得,使不得。” “夫君,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乃是寻常之事。夫君但请放心,妾身不是那种妒妇,只要夫君心里有妾身,妾身就感到心满意足了。再说了,轻云和轻霞本来就是林家的人了,进了林家的门,你不要她们,她们也只能在林家终老此生了。” ……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52章 踏雪寻梅(1) 轻云红艳艳的脸上似是要滴出水来,心里慌乱不堪,急急跑回自己跟轻霞的屋里,一头扎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脸。轻霞奇怪地问了一句,“轻云,你咋了?炭火送过去了?说话呀,你这是咋了……” “我没事,没,没怎么。”轻云小声回了一句。虽然藏在被窝里,但她也感觉到自己脸上发烫,脑子里林沐风那英俊挺拔的身影不住的闪现着,小丫头嘤咛一声,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 这场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断断续续一连下了三天,直到第四天的早上才止住了。这三天里,林沐风一直呆在家里,瓷窑上的老孟他们因为下大雪,也没怎么干活,基本上也是歇着。 雪停了,林沐风为孙玉溪刻画的内画沐风彩琉也宣告成功完成。本来想派人给孙玉溪送去,又想起祝允秀的警告,心里叹息一声,顺手将内画琉璃瓶子放在了书架上,准备过一段时间再说。 昨日,孙玉溪冒着雪来了一趟,说是要跟林沐风面对雪景小酌一番,但林沐风闭门没有见他,只让老林头跟他说,自己在瓷窑上不在家中。没成想,孙玉溪今日又来了。 老林头进了书房,向林沐风施了一礼,笑着道,“少爷,孙公子又来了……” “老管家,你出去告诉他,我不在家。”林沐风摇了摇头,背过身去。老林头奇怪地看了林沐风一眼,不知道少爷这是怎么了,跟孙公子本来交往好好的,突然咋就闭门不见了呢。 柳若梅也有些不解,走过来小声问道,“夫君,你这是为何?” “若梅,我不想跟官府中人有太多的纠缠……”林沐风随口敷衍了一句,顺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柳若梅看了看自己的夫君一眼,也没有再说什么。她的性子就是这样,夫君是天,林沐风做什么她都认为是有道理的,也从来不过多地过问他的事情。 过了半个多时辰,估摸着孙玉溪已经离开了,林沐风准备去窑上看一看,时间就是金钱,得赶紧开工了,这老丈人都催了好几遍了,县城中的柳林瓷行店铺已经装修一新,就等有了产品正式开张了。 刚出了门,他便一愣。 孙玉溪裹在裘皮披风里,头上戴着一个厚实的棉帽,两只手横在胸前的套筒里,在门口的雪地上来回焦灼不安地走动着,身后,还站着一个手提食盒的小厮。厚厚的积雪,在他来回的走动中,已经被踩成了明晃晃的冰面。初升的朝阳照射下来,将那一张清秀的、冻红的脸映 衬得更加红润。 孙玉溪看到林沐风,勉强一笑,迎了上去,“林兄何以闭门不见孙某?” “这,呵呵。”林沐风尴尬得搓了搓手。 “我昨日就去你窑上了,窑上的工匠们说,这几日,林兄根本就没过去。故而,孙某知道林兄在家中,而今日天色放晴,林兄大概是要去窑上吧?”孙玉溪清朗的眼神不住地在林沐风身上逡巡着。 “……”林沐风无语,笑了笑。 “这益都一县最近几年来,还从未下过如此之大的雪。孙某想与林兄一起去城外的原山之上去踏雪寻梅,浏览一番大好的雪景,不知林兄意下如何?”孙玉溪似是知道林沐风为什么要躲避不见他,顾左右而言他,主动扯开了话题。 看着孙玉溪一片赤诚热情之色,又在这寒冷地里等了自己大半天,林沐风不由有些感动,想了想,点点头,“既然孙公子如此雅兴,沐风理当奉陪。不过,沐风对这益都一带非常陌生,还要孙公子指点一二了,呵呵。” 孙玉溪喜道,“如此甚好,走,林兄,我们边走边说。” …… 其实,用现代的眼光看,这大明时期益都城外的原山,包括其他山峦,都不能叫山,只能叫丘陵。据林沐风估摸着,海拔大概最多300米。但山虽比不上五岳大川那般高大雄伟,景致却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在这大雪之后。 顺着已经被进山砍柴农人踩出来的雪径一路向上,大约花了一个多时辰,两人带着那个提着食盒的小厮,就攀到了原山山顶。山顶是一片平整的山地,一面是来路,一面则是陡坡,陡坡之下是一个深谷,深谷的另一端其实又与另一座山峦相连。 站在山顶,寒风徐徐,望向远方,山峦连着山峦,层层叠嶂,皆银装素裹,浑然一体,在淡红色的阳光照耀下熠熠闪光,景色煞是壮丽。孙玉溪摘去了棉帽,深吸了一口气,张开手臂,朗声道,“林兄,如此壮美之景真是令人心旷神怡不能自已。果然如宋人杨万里诗中之言,最爱东山晴后雪,软红光里涌银山呀!” 林沐风微微点头,呵呵笑着,也颇有同感。 “林兄大才,值此美景当前,何不赋诗一首让玉溪一饱耳福?”孙玉溪笑着转过身来。 “这?沐风才力拙劣,怎么敢献丑?”林沐风暗暗叹息着,怎么这古人动不动就喜欢作诗呀,这不是毛病吗。实话实说,他虽然有不错的古汉语文学功底,也对古典诗词情有独 钟,但你要让他在有限的时间内点题让他做出一首切题的诗来,难度不小。毕竟,他是一个现代人,喜欢归喜欢只是拿来当爱好,并不能像古人文人士子一样将吟诗弄对当成生活中的主要工作。 “林兄在玉溪面前就不要谦逊了,林兄之才,玉溪早就领略了。请!”孙玉溪一脸的期待。 林沐风尴尬地笑了一笑,心道,好吧好吧,再次剽窃一次吧。目光远远地投了开去,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没有办法,只得将伟人那首沁园春雪吟了出来——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唯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吟到这里,林沐风突然心里一震,戛然而止。不能再往下念了,再念下去就不得了啦,你说他敢在孙玉溪面前说“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吗?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53章 踏雪寻梅(2) 说他狂妄都是小事,如果一翻脸,给他扣上一顶大逆不道的帽子,他这个小小的秀才兼瓷窑业主可承担不起。 “状哉!”孙玉溪一边抚手称快,正听得入神,突然听见断了,便疑惑地问道,“继续啊,林兄,如此气势磅礴之词,真是令玉溪心潮澎湃……” 林沐风尴尬地一笑,“沐风才拙,到此为止,吟不出了,呵呵,孙公子见谅见谅。” 孙玉溪遗憾地咂了咂嘴,“美中不足,略有缺憾,不过,林兄之才,实在是让玉溪敬佩不已。” 林沐风汗颜了一声,一阵扑鼻的香气传来,扭头向背面的陡坡前望去,一簇寒梅正迎风怒放,傲立在白雪皑皑之中。他顺手一指,急急岔开话去,“孙公子,你看,那里有寒梅盛开,我们不妨过去一观。” 孙玉溪也扭头看去,喜道,“林兄,这原山之上,盛产寒梅,往年一到了这雪季,玉溪便到这山上来踏雪寻梅。可今日一路走来,却没看到一株寒梅的踪迹,想是这雪下太大,都被压在了雪层之下了。幸好这山顶之上,还有这一簇,好,妙啊!” 两人一起行去,踩得雪地咯吱咯吱地响。 孙玉溪一溜小跑到跟前,蹲下身去折了一支寒梅递了过来,笑吟吟地道,“林兄,清香悠远,不需此行啊。” 林沐风伸手接过,刚要说什么,突见孙玉溪身子一个踉跄,尖叫一声,向下滑去。他以为前面是平地,想要绕过去,不料前面其实已经是悬空的草丛,只不过是被雪覆盖住罢了。一脚踩空,孙玉溪就陷落下去。林沐风大惊,急急探手去抓住了他的胳膊,但他去势太急,冲力太大,脚下又太滑,一下子也将林沐风带了出去。 脚下一空,两人几乎是同时向陡坡下滚落下去。沸沸扬扬的雪花漫天扬起,在阳光下闪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山顶上,孙玉溪家里的小厮惶然大叫,“公子!公子!” …… 头晕目眩,浑身生疼,不知过了多久,林沐风才清醒过来。置身于一个深深的陷坑之中,似乎是猎人用来诓骗野兽的陷阱。头顶上,是枯黄的杂草和积雪,身下则是冰寒的硬土层。 微微活动了一下身子,突然觉得身边有一团绵软,吃力地扭头一看,披头散发的孙玉溪斜着靠在洞璧上,头上还有凌乱的枯草和雪花,脸上被积雪摩擦得艳红无比,人已经昏迷了过去,棉帽早不知摔到哪里去了。 这个陷阱并不大,两人挤成了一团,他的一条腿压在 孙玉溪的小腹上,而孙玉溪的一条腿则压在他的胸膛上。林沐风长吁了一口气,费劲地探手去试孙玉溪的鼻息,知道他只是昏了过去,便暂时放下心来。 他于是便艰难地调整着姿势,使劲将孙玉溪软绵绵的身子扯拉到了自己怀里,这样一来,既可以帮助他早一点苏醒过来,又可以节省空间,让这陷阱里面宽敞一点。 孙玉溪整个人都在他的怀里,林沐风背靠着洞璧,俯身查看着孙玉溪的情形。掐了掐他的人中,没反应,唤了几声,还是没反应。摇摇头,伸出一只手去,想挤压一下他的胸膛。不料,刚一摁下,林沐风的手便好像放在了火炉上一般飞快地收了回来,呆在了那里,脸上浮起一片震惊之色。 他,他,他居然是一个女滴!那胸前软绵绵的略带弹性的不正是女人的玉峰吗?林沐风不是傻子,更不是性盲,怎么能不惊?半响,他才低头又瞥了孙玉溪一眼,心里咚咚直跳,越看越像是一个女人啊,这眉毛这眼睛,这红扑扑的小脸……天哪,自己真是一个笨蛋,居然跟一个女扮男装的女人交往了这么久! 其实,也难怪林沐风。孙玉溪常常往来于市井之间,女扮男装惯了,男子的言行学得是惟妙惟肖,这是林沐风没看出她身份的关键。更重要的是,孙玉溪的言行豪放,林沐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官宦家的小姐居然能到处抛头露面啊!以前,最多是感觉此人有些“娘们”罢了,也没考虑那么多。他怎么知道,这大明朝居然出了她这么一个另类! 正茫然震惊之中,怀中的人儿动了一动。 林沐风心中忐忑,本来想将她推出怀去,但无奈这洞中太过狭小,两人借着滚落的冲劲“挤了”进去,这要想再活动一下,难啊。 孙玉溪呻吟着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一看自己正躺在林沐风的怀里,脸色大红,忍不住垂下头去。但一会儿,她马上便抬起头来,强笑道,“林兄,你我这是大难不死啊。” “……”林沐风苦笑了一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孙玉溪突然看见自己胸前有一个带着土迹和雪迹的大手印,正在自己的玉峰之间,脸色大变,身子剧烈地抖颤起来,挣扎着想要从林沐风的怀里爬出去,但空间狭小,她越是挣扎,就与林沐风接触得越亲密。 林沐风当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小声道,“孙——孙小姐,沐风实在不知小姐女扮男装……” 孙玉溪双手捂住脸,抽泣起来, 身子瑟瑟发抖。林沐风是劝也不是,躲也不是,只得闭上眼睛,任凭她小声地啜泣着。 良久。孙玉溪才缓缓抬起头来,拢了拢乱发,颤声道,“林兄,我的确是女子,之前的欺瞒并非有意,实在是抱歉之至。我叫孙羽西,是孙县令惟一的女儿。” 林沐风尴尬的一笑。 “羽西自幼娘亲早逝,5岁便被师傅慈云师太抱上了天山学艺,直到4年前才回到爹爹身边。但羽西从小跟随师傅笑傲于山林之中,对这世俗礼法不以为然,故这才喜欢女扮男装来往于市井之中,接济一些穷苦的百姓,惩治一下作恶的恶人。爹爹怜我自幼没了娘亲,便对我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孙羽西小声说着,慢慢敞开了心扉,红着脸将脸贴在了林沐风的胸膛之上,“自从见到林兄,羽西便情难自已,只可惜林兄早已有了娘子,羽西这心里……” 林沐风心头一震,这,这女子爱上了自己? 孙羽西抬起嫣红的脸偷偷瞥了林沐风一眼,一股子男子的气息扑面而来,敞开心扉之下,她性子本来就豪放不亚于男子,躺在心仪男子的怀里,她渐渐有些意乱情迷,轻轻地唤道,“沐风!” “孙小姐……”林沐风心头茫然,随口应了一声。 “叫我羽西。”孙羽西喃喃说着,“羽西喜欢你。”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54章 踏雪寻梅(3) 林沐风心里轰然一声,纷乱的情绪翻滚起来。 不要说他对孙羽西目前还没有什么感觉,即便是他喜欢了她,他们之间也根本是不可能的。孙羽西再怎么独立特行,也不可能嫁给一个秀才做妾,而孙县令再怎么疼惜自己的女儿,也断然不可能把她嫁给林沐风。毕竟,她出身于官宦之家。 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又能说什么呢? …… 长时间跌落在这阴冷的洞中,孙羽西渐渐也从情动中平静下来,她略带羞涩地扫了林沐风一眼,低低道,“沐风,你坐直身子,俯身下来,让我坐在你的肩头。” 林沐风愕然,仰头看了看数米之高的陷阱顶部,知道孙羽西要干什么。依言俯身低头,只觉两团弹性的香臀从自己的头顶滑了过去,那软绵绵的股沟一顿便夹紧了自己的脖子。 林沐风不由心中一荡,孙羽西面红耳赤地闭上了眼睛。她再怎么豪放,再怎么喜欢林沐风,也毕竟是一个古代女子,这耳鬓厮磨甚至连私密之处都与林沐风“结合”在了一起,她也羞得不敢再看林沐风一眼。半响,才低低颤声道,“沐风,你用力托起我的双脚。” 林沐风自然是照做。借着林沐风的托力,孙羽西扣紧洞璧,好不容易才用两只脚踩着林沐风的肩膀站起身来,她低头看了林沐风一眼,深吸了一口气,低喝一声,林沐风只觉肩膀一震,她已经身子拔起窜了出去,一震之下,泥土和雪花纷纷落入洞中,溅了他一脸。 …… 两人站在这深谷之中的雪地上,天色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林沐风搓了搓手,叹息一声,“孙小姐——”话刚说出口,便看见孙羽西那似嗔似哀的神情,心中一软,又改口道,“羽西,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孙羽西脸色一黯,抬起头望向了天宇,低低道,“羽西真想与你在这无人的深谷中结庐而居,共度此生。可惜,沐风你有心爱的娘子在外边等着你……而你我……” 想起娘子柳若梅还不知道该怎么着急,林沐风离去的念头更加的重了。他叹息道,“羽西,我们必须得回去了,你我这一滚落山下,令尊孙县令大人还不知道怎么着急呢。” “哼。”孙羽西双手倒背在身后,有些酸溜溜地道,“怕是不想让你娘子担心吧?” 林沐风笑了笑,当先行去,“走吧。” “沐风,你当真就是这么着急回去,一点也不愿意跟我呆在一起吗?”孙羽西的声 音从后面传来,黯然失落无比。 林沐风心中一颤,停下脚步,也没回头,小声道,“羽西,你我之间是没有可能的——你放心,今日之事沐风出谷之后便会忘得一干二净,绝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有什么不可能的?!哼,羽西喜欢一个人,就是做妾又如何?羽西不在乎什么世俗礼法,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能忍受。但羽西可以不在乎名分,但却无法接受你喜欢另外的女子——我想要的男人,心中只能有羽西一个人……如果你能保证只对我一个人好,我宁愿放弃一切嫁入你林家做妾。”孙羽西有些激动地仰首望着通红的落日,任凭寒风吹拂起她凌乱的头发。 林沐风心中巨震,心中复杂之极,即为她的深情所感动,又被她的“另类”而吃惊。 看着林沐风默然不做声,孙羽西脸上的落寞之色更加的重了,幽叹一声,“好了,你不要紧张,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走吧,林兄,今日种种,皆当是一场梦境罢了,自此之后,羽西也当闭门在家中做一个遵父命、懂礼法、知廉耻和三从四德的女儿家了,走!” …… 积雪甚滑,两人刚刚好不容易才攀上山顶,孙县令派来的人和林虎、张风等人一起正在山顶上准备往陡坡下寻找两人,看到两人上来,大喜。林虎几乎要哭出声来,扑了过来,呼道,“少爷,少爷。你吓死林虎了,少奶奶在家里都快急死了。” “好了,不要这样,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林沐风笑着拍了拍林虎的肩膀,不由回过头来看着被一群人簇拥在中间的孙羽西。孙羽西一脸黯然,也正在朝这边望来。 林沐风暗叹一声,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她那幽怨夺人的眼神。 “先生,我们赶紧回去吧,听到你跌落陡崖的消息,师娘在家里差点没晕过去。”张风走了过来。 “好,我们走!”林沐风点了点头,想起心急如焚的柳若梅,心里顿时浮起一股浓浓的暖意,大步向山下行去。林虎和张风赶紧赶了上去。 “今日之聚,孙某此生难忘,林兄保重了!”身后,孙羽西那低沉的声音清晰地穿了过来。林沐风脚下一顿,回过头去拱了拱手,也道声保重,随后加快了脚步。 看着林沐风三人离去,那个起先跟随林沐风和孙羽西上山的小厮,轻轻地走到孙羽西身边,小声道,“小姐,我们也回府去吧,可吓死小的了。” “福贵,去,你们几个去把那株寒梅给我 连根挖了出来,栽种到我们家里去。”孙羽西痴痴地望着那株生长在陡崖边山的盛开寒梅。 “小姐,这种梅花种在家里是不能活的……” “啰嗦什么,赶紧去挖!给我小心一点,如果挖断了根,我打断你们的腿!”孙羽西厉声怒斥道。小厮呆了一呆,自家这小姐向来是和蔼可亲,今儿个咋这么暴躁,脾气这么大。 孙府的家丁赶紧去挖那株寒梅,幸好他们是救人而来,还携带了一些工具,否则,指望用手去挖,怕是想都别想了。 众人挖梅,而孙羽西则缓缓走了几步,向下远远眺望而去。不远处,林沐风三人的背影急速地在雪地上越走越远。一阵冷风吹来,孙羽西心头一颤,两行清泪夺眶而出。抬起手,想要向下招招手,但手却僵硬着抬了一半便停滞在空中。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55章 老不死 刚进门,林沐风就看到心急如焚的柳若梅出了内院,站在外院的天井中,急得团团乱转。轻云和轻霞两个丫头也面带忧色,围在她身边不住地宽慰着。 “少奶奶,少爷回来了!”轻云发出一声惊喜的尖叫。柳若梅霍然回头,居然全然不顾淑女本色扑了过来,扑在林沐风的怀里激动地抽泣起来。林沐风怜惜地拥抱着她,柔声道,“若梅,不哭了,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吗?好了,看你穿得这么单薄,我们赶紧回屋去,免得你着凉。” 不由分说,林沐风拦腰将柳若梅抱起,一溜烟跑回了内院。身后,张风和林虎互相笑着,而轻云和轻霞则长吁了一口气,也进了内院。 回到屋中安慰爱抚了好半天,柳若梅紧张惶恐的心情才完全得到释放出来。两人正柔情蜜意地说着“情话”,林虎站在门外呼道,“少爷,柳少爷派人来请少爷跟少奶奶到柳府去用晚饭。少奶奶,这是柳少爷给你的信。” 林沐风出来接过信进屋随手递给了柳若梅,也没放在心上。不过是老丈人请吃饭而已,如果娘子想去那就去呗。柳若梅看完了信,高兴地眉开眼笑,喜道,“夫君,妾身的先生,也是我哥的先生,李银李焕文老先生回到益都来了,我爹爹让我们回去一起为他接风。” “李焕文?”林沐风随口问了一声。 “夫君,老先生博学多才,年轻时候可是山东有名的风流才子。可惜,时运不济,参加科考十余次皆名落孙山。当年,我父亲在济南府城外,看到他昏倒在路边便请大夫救了他一命……自此之后,先生便在柳府教导我跟我哥功课……两年前,先生却时来运转,不仅在乡试中一举夺魁,还在殿试中高中进士,听说外放河南安阳知县,如今却不知如何到了这益都来?”柳若梅喜形于色,看得出来,她跟这李焕文感情甚好。 …… 来到柳府的客厅里,一桌子丰盛的酒宴已经摆好,柳东阳、王氏,还有柳若长,而且,居然还有柳若长的娘子以及他们一岁的女儿柳眉儿。林沐风心道,连家中的内眷都不避嫌疑出来迎客,坐在一起吃饭,这说明这李焕文与柳家关系那可不是一般的好。 “先生!”柳若梅挣脱林沐风的手,激动地微微上前一步,呼道。 李焕文霍然从座椅上站起,扭过头来,脸上也浮起一片激动的神色,“小梅!小丫头长大了,听说都嫁人了。” 林沐风缓缓走了过去,打量着这李焕文。一袭青衫,个子不高,50左右 的年纪,两鬓微有斑白,国字脸上两道乌黑的眉毛,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整个人看上去很是精明强干。 与柳若梅寒暄了几句,李焕文将目光投在了林沐风的身上。柳若梅赶紧笑道,“夫君,还不见过先生。先生,这是小梅的夫君,林韬林沐风。” 林沐风微微一笑,躬身一礼,“沐风见过先生。” “免礼,免礼。东阳啊,你这姑爷不错,相貌英挺,比若长还胜一筹。”李焕文扫了林沐风一眼,那双眼神很是锋利。 “李大人,赶紧请坐。梅儿你跟沐风也入座吧,柳安,吩咐厨房烫两壶老陈酿来,这可是李大人最喜欢喝的。”柳东阳招呼着。 “东阳啊,我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跟我这么客套,什么李大人?你还是按照老规矩,叫我老不死吧,哈哈!”李焕文皱了皱眉头,慈爱地拍了拍柳若长的肩膀,“当年,就连这小子,也叫我老不死来着,呵呵。” 柳若长咧着嘴笑着,在李焕文面前,这个精明的商界青年精英居然流露出些许顽皮之态。 柳东阳微微有一些激动之色。李焕文的念旧让他感动,但李焕文如今毕竟是朝廷官员,有职位在身,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商人,人家不忘旧情来家里拜访,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失了礼数。要让他再像当年一样呼李焕文为老不死,他万万是说不出口的。物是人非,当年的落魄穷秀才如今已是官场达官,一切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了。 柳若梅拉着林沐风两人坐在了柳若长的下首。 酒过三巡,柳若梅笑眯眯地望着李焕文,问道,“先生,听说你不是去河南安阳做县令大人了吗?这次是……” 李焕文抚着下巴上那一缕山羊胡子,微微一笑,“小梅,我此番要进京去詹士府做一个六品的府丞。路过山东,思念你们,特地绕道过来与你们相聚一番。” 柳若梅不知道这詹士府是什么机构,但她知道李焕文这是升官了,她笑道,“小梅恭喜先生了,先生高升,小梅让我夫君替我敬先生一杯。”说完向林沐风使了一个眼色。 林沐风端起酒杯,缓缓站起身来。他可是清楚的很,这詹士府是负责辅助太子的机构,官员级别虽然不高,但与太子接触却甚多,故而也是一个令人羡慕的“肥缺”。你想想看,如果太子一旦登基,他身边的人还能差得了吗? 林沐风淡淡的笑着,“沐风敬先生一杯!” 李焕文朗声一笑,“好,干了!” 喝完酒,李焕文点了点头,“不知沐风贤侄……” 李焕文的话虽然说了半截,但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这是在询问林沐风的职业身份了。林沐风当然也心知肚明,他笑了笑,原本想说自己是一个秀才,但转而一想,却道,“回先生的话,小可家传瓷窑祖业,时下正与岳父大人一起合作经营一家瓷行。” 看到林沐风一身儒衫,又文质彬彬气质不凡,李焕文还以为他是一个读书人,却听道是一个生意人,脸色间便不由有些失望。对于柳东阳,因为有救命之恩,他对柳东阳存有感激之心,这才答应留在柳府教导他的一双儿女,但他内心里实是对商人非常鄙夷的。思量间,他的神色无形中淡然了不少,微微点头,“哦,也好,翁婿联手,银子大概是大把大把的赚了,呵呵。” 当然,他这也是在为自己得意的女弟子柳若梅感到可惜。柳若梅从小聪颖过人,学文习诗的天分极高,他常常跟柳东阳哀叹,如果柳若梅是男儿身,将来前途一定非常远大。在他看来,这样的女才子定然是要嫁一个读书人才能称得上是郎才女貌,夫唱妇随。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56章 震惊 说话间,李焕文的态度就明显冷淡了一些,尽管脸上的笑容依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林沐风不以为意,心里一片坦然。但柳若梅却发现了李焕文的变化,她自幼跟着“老不死”习文,对他的脾性知之甚深,知道他为人清高,最看不起的就是商人,柳家要不是与他有救命之恩,他也绝对不会留在柳家一呆就是数年。 此刻在柳若梅的心里,自己的夫君文武双全,才学过人,她相信,林沐风虽然暂时热衷于商业营生,但总有一天会科考出仕的。先生虽然官职不大,但如今却成了京官,没准将来会成为自己夫君的助力——想到这里,她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心里却在琢磨着如何让林沐风在李焕文面前展露一下才学,博取李焕文的好感。 酒宴在轻松的气氛中结束,撤去了酒席,李焕文、柳东阳还有柳若长、柳若梅夫妇几人来到了柳家的书房。其实,柳东阳是对读书不太感兴趣的,这间房子原先是李焕文在柳府时教授柳若梅兄妹俩读书的房子,李焕文走后就改为了书房。 故地重游,李焕文面色微微激动起来。他环视着房中的摆设,感叹了一声,“东阳,我这个老不死可是时常怀念这间屋子啊,当年——”说到这里,他回头瞥了柳若长一眼,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当年,你这个小子可是不听话的很,老夫可是没少打你板子。” “若长年幼不懂事,让先生费心了。”柳若长躬身一礼,声音不由有些黯然。他在李焕文面前微微有些伤感,他受李焕文的影响本来是想弃商从文,但柳家诺大的家业又没人打理,无奈何之间,只得撂下书本跟父亲学起了买卖之事。 柳东阳缓缓走到书架前,从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取出一个红木箱子,打开,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色彩斑斓的瓶子,来到李焕文面前,笑道,“焕文老哥,你远道进京赴任,东阳没有什么东西送你,以这个小玩意儿相赠吧。” 林沐风看了心头一动,老丈人拿出来的居然是自己送于他的内画沐风彩琉瓶子。他心道,这玩意现在也算是值不少银子了,老丈人怎么轻易就拿出来送人了?想了想,他不禁哑然一笑,商人的头脑就是转得快啊,老丈人这是想借送礼之名,让李焕文入京去替柳林瓷行免费做广告啊!精,实在是精明,不放过任何一个获得商机的机会。你想想,这玩意要是让李焕文带去了京城,还不引起轰动? 李焕文与柳东阳多年相交,柳东阳送自己一点小玩意也属于正常,李焕文起初没放在心上,也没客套 ,只微微一笑便接了过来。但眼睛往手上那么一打量,却惊呆了。半响,他才长吁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物事又推了回来,“东阳,你我相交亲如兄弟,李某本应收下你的礼物。但此物太过贵重,我绝不能收。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应该是传说中的琉璃之器吧?更令人叹为观止的是,此瓶居然内中有画,当真是鬼斧神工啊!” 柳东阳将目光投在了林沐风身上,林沐风知道老丈人的意思,是想问问他要不要透露沐风彩琉的“发明者”是他。林沐风还没说话,柳若梅已经走过去笑道,“先生,此物正是琉璃,瓶中所谓内画。不过,先生你还是收下吧,这不过是我夫君制作的小玩意儿,呵呵,等改日我再让我夫君弄几个给您送到京城去。” 听了这话,李焕文心中巨震,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扫了林沐风一眼,手心颤抖了一下,“此物当真是贤侄所做?” 柳若梅笑着指着瓶口的一行小字,“先生,你看。” 李焕文高举起瓶子,对着烛光仔细看着,瓶口从内反射出一行小字:益都林沐风绘制。 李焕文缓缓将瓶子放下,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案之上,转过身来向林沐风点了点头,“没想到贤侄还有如此神技,李某叹服!此内画之术,太过神奇,如不是亲眼所见,李某真不敢相信,如此方寸之地,居然另有五彩斑斓之乾坤!” “一点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先生过誉了。”林沐风淡然一笑。 柳若长却有些得意,走过去笑着说,“先生,我这妹夫厉害的紧,他烧制的瓷器皆是举世罕见的精品,就连齐王府都提出来要我们专供瓷器给王府使用。对了,先生,柳林两家合作的瓷行就要开张了,你给我们留个墨宝题写店名吧?” “好!”李焕文也不客气,“若长,取笔墨来!” 柳若长喜滋滋地从一旁取来了笔墨纸砚,摆在了李焕文面前的桌案上(因为柳府书房平时几乎没人来所以笔墨纸砚是不摆放在桌案上的)。李焕文提笔定了定神,下笔写下了“柳林瓷行”四个斗大的正楷大字。 字体端正且有精神,规矩中透射着儒雅之气。柳东阳等人皆在一旁赞不绝口,唯有林沐风心中不以为然,此人字功底自然是很足,但过于拘泥于笔法,写出来的字反而多了些僵硬少了一些灵气,这大概与他的性格有关。 李焕文有些自得,对自己的字,他还是颇为自许的。苦读诗书数十年,这一笔好字那是远近闻名哪。他笑吟吟的望着众人, 见众人皆望着桌案上的字评头论足,唯有林沐风游目四顾,脸上一片淡然。 柳若梅突然回头来,笑了笑,“夫君,我看先生的字体跟你的字体颇有些相似呢。” “哪里,先生的字大气厚重,我的字拙劣不堪,怎能与先生相比呢,呵呵。”林沐风摇了摇头。 “哦?既然小梅这么说了,贤侄不妨写几笔,让老夫看看。”李焕文心中一动,指了指桌案,脸上隐隐有一丝不屑一顾。在他看来,一个商人,即便是有高超的制瓷技艺和神奇的内画之术,也不过是奇技淫巧,上不得大雅之堂。他纵然是读过书,能写几个字,又怎能与自己浸淫了数十年的书道相比?打死他也不信。 说句实在话,要说林沐风的书法功底比“老不死”李焕文还要深厚,那绝对是胡扯。但前面说了,李焕文的字过于固守笔法,行笔僵硬,灵气不足。而林沐风的字,最大的特点就是灵动。有了灵气的字看起来才有生机和活力。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57章 劝进 林沐风笑了笑,也不再推辞,向李焕文躬身一礼,“告罪了!先生。” 他上前几步,想了想,用近乎狂野的行草落笔下去,写下了苏轼那首千古传唱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气呵成,每一个字表面上看去毫无章法实际上自成一体,字与字之间衔接紧密即圆润又流畅,整体看上去龙飞凤舞,大开大阖,气势磅礴。可以说,林沐风的字给苏轼这首略带悲伤的词平白增添了无穷的气势。 柳东阳等人就不用说了,就连李焕文都呆在了当场。他是彻头彻尾的震惊,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林沐风的书法居然如此精妙狂放,虽然在他眼里看基本功还欠扎实,但这笔字,绝对称得上是上品中的上品,依林沐风如此年纪能写如此好字,可谓是世所罕见的奇才了。 古人多是以字观人,故所谓“字如其人”。林沐风的字如此,想来文采也不会差。这是古人的逻辑,也是李焕文的逻辑。李焕文先是震惊无比,但马上就大喜过望,当即望着柳若梅欣慰地大笑,“小梅,你嫁了一个好夫君!贤侄这等大才,老夫欣慰之至!” 柳若梅幸福地依偎在林沐风身边,笑颜如花。林沐风依旧是一番淡然之色,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能写几个毛笔字而已。 …… 赞了几声,李焕文话锋一转,笑道,“贤侄既然如此大才,又是一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何以还沉湎于商贾之事呢?依老夫看,贤侄应刻苦攻读准备明年的乡试才好。只有科举出仕,才能报效朝廷,只有为官,才能安民,这才是男儿大丈夫的正道。” 林沐风笑了笑,点头应是。这种大道理最近他可是听了不少,他有自己的想法,但别人毕竟是一番好意。他听了,也就应着。 似是察觉林沐风没有听得进去,李焕文微微靠近了林沐风,“贤侄,老夫生平还从未对哪一个后生小子如此看重。贤侄还是听老夫一句话,早日弃这商贾之事,回归正道。” 林沐风躬身一礼,“多谢先生教诲。沐风自当如此。只是目前林柳两家合作的经营店铺才刚刚开始,林家祖传的瓷窑还离不开沐风,等过一段日子,沐风自会置身事外,早日读书准备 参加乡试。” 李焕文欣慰地点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嘱道,“贤侄,依你的才学只要努力,通过乡试没有什么问题。乡试过了,就可以进京赴考,一举金榜题名。他日,老夫就在京城恭候贤侄的大驾了。” 李焕文本身是读书人,平生最喜欢读书的青年才俊,一看林沐风有才学,便对他的态度有了一个180度的大转弯。他爱才如命,实在不想让一个才子浪费在商贾之中,故而才再三的劝进。不过,他要是知道林沐风此刻纯属在敷衍他,绝对会气个半死。 …… 从柳府告辞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街道上一片冷清,空旷无人。清冷的明月高悬浩瀚的夜空上,刺骨的寒风吹拂而来,林沐风小步跑着,跟在柳若梅乘坐的轿子后面。这是柳东阳出门的轿子,本来是可以乘坐两个人的,但林沐风想要活动一下身子,非要跟着跑,柳若梅拗不过他,只得自己上了轿子。 在悠长的街巷中匆匆穿过,时而在耳边响起几声无聊的犬吠,给这寂寞清冷的夜晚增添了几分生机。 回到自家门口,林沐风发现一个隐隐有些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心中一动,他撇下柳若梅的轿子,纵身追了上去。 追了几分钟,终于在前面的路口发现了一个男子——是轻云丫头的亲戚,那个据说是白莲教信徒的堂兄还是表兄来着?林沐风倒是忘记了。 林沐风心中一惊,此人又出现在自己家门口干什么,难道他又来蛊惑轻云?想到这里,他便有些烦躁,这轻云,自己已经警告过她了,她居然置之脑后…… 冷冷扫了那个男子一眼,他快步跑了回去。柳若梅已经下得轿子,站在门口等候着他。看见他跑来,便嗔道,“夫君,这半夜三更的,你瞎跑什么呀!” 林沐风没有回话,脸色有些阴沉。这可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他一般对柳若梅都是“柔情蜜意”,从来不说一句重话,如今这番不理不睬还阴沉着脸,让柳若梅有些惊讶。她想了想,上前去挽住林沐风的胳膊,岔开话去,“夫君,天寒,我们回去!” 回到了家里,林沐风坐在书房里,想了想心里还是放不下这事,毕竟,一旦与这白莲教有了什么瓜葛,自己的身家性命就搭上了。他低低呼道,“若梅,你去把轻云给我叫来。” “哦?轻云?”柳若梅呆了一下,但还是听话地走出屋去,走到临近的偏房,在窗下唤了一声,“轻云,起床来到少爷的书房去一趟! ” …… 轻云畏畏缩缩地走进了林沐风的书房,看见林沐风一脸阴沉,心中不免又忐忑起来。她其实还没睡下,心里烦哪,那个可恶的堂兄今天上门纠缠了多次,她都没有见他,让林虎轰了出去。 “跪下!”林沐风突然喝道。 轻云一个激灵,脸色涨红,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低垂着脸,不敢抬头,她不知道林沐风为什么发火。 柳若梅有些奇怪,自己夫君这是怎么了,从娘家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挺高兴的,怎么一转眼之间就发这么大的火?她柔声道,“夫君,轻云可是犯了什么过错了吗?” 林沐风没有吭声,将烦乱的眼神投射在一旁的书架上,半响,才回过头来,低低道,“轻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过来吗?” “奴婢不知。”轻云小声回道,头还是没敢抬。心里隐隐感觉,少爷的发火跟自己那个堂哥有关系。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58章 系列产品 “我跟你说过,白莲教是邪教,他们非但为朝廷所不容,还蛊惑人心,这些话,你都忘记了吗?”林沐风缓缓说道。 轻云这回明白了,一定是少爷发现了自己那可恶的堂兄又来林府骚扰了。想到这里,她惶然颤声道,“少爷的话,奴婢牢记在心头呢,我那,我那堂兄今儿个来了几次,奴婢都没有见他,少爷不信,可以问林虎。” “你没见他?那他方才何以在我们家门口徘徊?”林沐风冷冷一笑。 “少爷,少爷,我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啊……”轻云抽泣起来。 “夫君,轻云跟妾身多年,妾身知道她是不会说谎的,一定是她那个堂兄来纠缠她,看她不见便徘徊在咱家门口也是有的。”柳若梅走过去扶起轻云,拍着她的肩头安慰道,“好了,轻云,少爷也是担心你入了歧途,被这白莲教蒙蔽。” “……”林沐风知道自己也是急了一些,看轻云惶恐的样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上前和声道,“好了,轻云,算是我错怪你了。不过,你坚决不能再见那个白莲教徒了,咱们一定跟他划清界限,告诉林虎,他若是以后再上门来,就放小黑咬他。” …… 此时的孙府内院,孙羽西的闺房。 红彤彤的烛光下,孙羽西痴痴地望着刚才林虎送来的,林沐风先前答应她的一个沐风彩琉瓶子,心里落寞伤感肝肠寸断。平生第一次喜欢上一个男子,却是她人的夫君,这怎能不让她……从今往后,当真就不见他了吗?她在心里暗暗问着自己,两颗晶莹的泪花儿滴落在手中的琉璃瓶子上,打了个转转,滑落在大红色的被面上。 …… 第二天一早,林沐风就去了瓷窑。 经过慎重而详细的规划,他决定,大明红暂不生产,毕竟这种朱红色的瓷器,一般人家是不敢用的,只有豪门贵族才能用。今后柳林瓷行的主打产品将会有三个系列。 第一个系列产品是工艺美术刻盘。就是先前林沐风在颜神镇上所做的刻盘,刻盘上可刻画以简单的传统吉祥图案。第二个系列产品是三尺彩绘花瓶,不过,为了提高产量,三尺彩绘花瓶,他的设计方案降低了难度,主要表现在工艺上,尽量减少缕空和复杂的图案彩绘,着重花瓶的整体美感造型,突出它的实用性。第三个系列是十二生肖的彩琉璃,当然,条件成熟的情况下,也可以进一步开发出不同造型的琉璃器物来。 这三个系列产品,以彩琉璃 难度最大,想来,利润也最高。工艺美术刻盘最简单,也最容易形成批量生产,就是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容易让他人仿造。 这还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彩琉璃的技术不会外泄,三尺彩绘花瓶主要难在泥浆的配置上,这个也掌握在自己手里。唯有这工艺美术刻盘,造型简单技术也简单,新颖就在于这一个创意。一旦让其他瓷窑买几个回去比葫芦画瓢,柳林瓷窑便没有了独家的优势,怎么办呢? 林沐风在瓷窑的院子里转悠着,张风则一个人兴致勃勃地躲在被严密封闭起来的加工间里提取人工水晶。 突然,林沐风的眼神突然落在了前几日烧制出的一批粗胚大明红花瓶来。他眼前一亮,自己何不在工艺美术刻盘的泥浆配料中加入少许的如此富含铜铁元素的瓷土,或者,在泥浆的配置里加入不同颜色的颜料,使之在烧制过程中形成天然的多彩色泽,然后,再在成品上进行素刻。这样一来,即可以降低了工艺难度,也牢牢将配方掌握在自己手里。其他瓷窑就是想要模仿,也多半是弄出残品来。 这种陶瓷工艺的思路,在现代社会是很普通的。现代工艺美陶,常常会把各种能烘衬颜色的化学元素按照一定的比例加入瓷土,使烧制的原胚具有各种天然生产的色泽,称之为彩原胚。 说干就干,这一向是林沐风的性格。他唤来老孟,避开众人,按照他的吩咐,老孟分别以各种不同的比例、不同的颜料与瓷土进行混合,然后做出少量的泥浆来。然后,林沐风再亲自动手,根据泥浆的粘度、弹性、韧性等逐个进行试验,最终确定出了三种比例、三种配方的泥浆。 然后,他跟老孟一起动手,分别将这些泥浆手塑成了简单的家用器皿,如碗之类的,最后才将这三个品种的试验品放入了瓷窑进行烧制,只等最后的结果了。 这些东西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容易,足足让老孟和林沐风忙活了整整三天。在这三天的时间里,其他工匠们也没闲着,柳林瓷行第一批50对造型和彩绘都相对简单的三尺花瓶出窑了。虽然不是精品,但也绝对是上品。其实,只要花瓶瓶体不开裂,釉面光滑圆润,色泽纯正,就意味着成功了。 而王二领导的彩琉璃生产车间,也成功加工出第一批彩琉璃,刨除一些残缺品,一共出了5对十二生肖彩琉璃,也就是60只彩琉璃工艺品。当然,十二生肖里的“龙”是犯禁的,林沐风让王二他们用另一种猛兽狮子作了替代。(这里说明,以后不再重复提起,请大家注意)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了:一是筹划柳林瓷行的开张,二是产品的定价。 瓷行的商铺在益都县城最繁华的狮子大街上,这条街上基本上都是瓷行或者丝绸行,销售本地所产瓷器与邻县周村生产的丝绸。这间店铺很大,分为上下两层,原先是一家酒楼,后来酒楼因为经营不善关门大吉,便被柳家收购了下来。当然,收购这家酒楼的时候,柳家还没有跟林沐风合作的意向。 后来,柳林瓷行的事情定下了,柳东阳才让柳若长开始装修这家酒楼,将之改造成了瓷行。至于瓷行的伙计,有现成的,为了做好柳林瓷行,柳家甚至关了两家瓷器店铺的门,将全部人手全部抽调到了这边来。这些都不需要林沐风操心,柳家早已经查好了所谓的黄道吉日,时间就定在十天以后。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59章 定价 早上,林沐风带着三种系列产品的样品去了柳府,准备与柳家商议,是时候对产品进行定价了。瓷行马上就要开张了,产品必须要先定好价,才能上架销售和批量发售。 作为现代人,林沐风对于定价的认识,无非是核算一下综合成本,再根据现有市场的行情,在成本之上加上一定比例的利润,就形成了一个商品的价格。林沐风是这样想的,也准备这么定价,当然,基于自身产品的独一无二性和“先进性”,利润自然是要高高上浮。 现行大明的市场行情,1000只瓷碗才不过1两银子,普通的居家瓷器是相当廉价的,但观赏性的瓷器相对价格高一些,譬如那种一尺左右的花瓶,造型普通、样式也简单的青瓷,大概在5钱银子一对。按此来测算,林沐风觉得,自家的三尺彩绘花瓶,应当定位在5两银子一对。而工艺美术刻盘,价格则可以便宜一些,一两银子十只左右应该比较合理。 至于彩琉璃,由于是新生事物,没有什么价格可比,林沐风认为,这是自己独创的珍稀商品,为了突出琉璃的华贵,价格当然要高企。每个,起码不能低于20两银子。 林沐风本来以为自己提出的定价够高的了,但没想到,柳东阳却连连摆手,一个劲喊低。按照他的说法,彩绘花瓶一对要卖10银子,工艺刻盘要卖5两银子十只,彩琉璃要百两银子一个。 老丈人的狮子大张口,让林沐风一阵“瀑布汗”。在这大明朝,银子的购买力可是相当强的,1两银子足够一户普通人家过上一月了,尽管定位于要走高端市场,但你价格定的太离谱儿,即便是富人豪门之家也不愿意掏钱来买呀。 “岳父大人,小婿以为,定价不宜太高,如果过高,利润固然是大大提升了,但因此也会导致我们的产品打不开销路,如果瓷器都摆在货架上无人问津,再好的东西也是一堆废物。”对方是自己的老丈人,林沐风不得不耐着性子解释道。 柳东阳大刺刺地摆了摆手,脸上一片不以为然,“贤婿,这舞文弄墨和制作瓷器我不如你,但这买卖经营之道,你不如我。老夫做了一辈子买卖了,还不懂这些?须知,对于那些富贵人家来说,越贵的东西他们才越看得上眼,我们的瓷器就是要卖一个高价钱,这样,才会有大把大把的银子进账。你卖如此低价,简直就是自己把到手的银子往外推。不成,坚决不成。” 柳若长也在一旁笑着说,“妹夫,爹爹说的有理,反正我们的瓷器又没打算卖给普通人家,价格高一 些我们的利就大一些,不是吗?” 二比一,父子俩对阵女婿,林沐风只有苦笑。不过,看柳东阳如此说法,难道真是自己想错了?想来也有可能,毕竟自己是一个“外来户”,对于大明瓷器市场的了解和判断,远远不如经营数十年的柳东阳。一念及此,林沐风便也有些动摇,“既然岳父大人如此说法,小婿遵命就是,不过,小婿有言在先,如果事实证明,价格过高无人购买,我们可要及时降价。” 柳东阳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贤婿放心好了,我柳某人在这瓷器行当经营多年,这点眼光还是有的。你就等着坐在家里收银子吧——用不了多久,柳林瓷行就是江北最大的商户。” …… 从柳家出来,林沐风马不停蹄地又赶回了瓷窑。瓷窑已经进入了正常的批量生产烧制阶段,事情多而繁杂,千头万绪,又牵扯到诸多技术问题,他必须要盯在现场。毕竟头三脚难踢,等一切都走上了正轨,他可能才会腾出时间来。 他赶到瓷窑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正午时分,老孟他们正在出窑,那三种类型的试验品。 虽然是试验,但林沐风心里其实是信心挺足,他对自己的技术有着很强的自信。但结果却让他大失所望,出窑的试验品,虽然出了三种不同的色泽,淡青色,深蓝色,紫褐色,但每一种色泽都非常非常的浅,而且色泽的条纹比较杂乱。通俗地讲,就是颜色不均匀,就跟用画笔凌乱地画在瓷器上一般,根本就没有什么美感可言。 林沐风失望地坐在一块青石上,盯着眼前这一堆废品发愣。泥浆的配置,颜料的添加,比例经过了很多次的试验,应该没有问题。是温度过高?也不对,温度越高色泽应更明显才是。那么,问题到底是出在哪里呢? 他烦躁地站起身来,在瓷窑的院中团团乱转,心头一片乱麻,不知道从何做起。这个问题必须要解决,否则,自己就只能放弃工艺美术刻盘这个系列,这个最简单、最容易大规模产出带来利润的产品。 老孟跟在他的背后,心里也是焦急,但自己又没有什么辙,只得小心翼翼地等候林沐风的“最高指示”。 林沐风在院中转了半天,也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只得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老孟,先烧制花瓶吧,这个东西先放一放,我再慢慢想一想。对了,花瓶的上釉和彩绘一定要把好关,万万不能马虎,不能减少工序,知道了吗?” “知道了,少爷,老孟不敢懈怠。”老孟恭声回答 。 “去吧,我先回去了。明日,我再过来。”林沐风仰天长叹一声,大步出了瓷窑,向县城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脑子里其实也在琢磨这件事儿。 一直回到自家门前,仍然无计可施。刚要进门,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躲在不远处的巷口向大门这边张望着。林沐风心中一动,走了过去,笑着招呼道,“是香草吗?你进城来可是要找你哥王二?” 香草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棉裙,身上还沾染着不少泥迹。清丽的脸蛋冻得通红,两只小手揣在怀里,一道清鼻涕出溜着,看见林沐风过来,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躬身福了一福,低着头小声道,“林少爷,俺娘让俺进城来找俺哥,俺家的草屋子被雪压垮了,要堵上,可俺爬不到屋顶上去……” 林沐风哦了一声,和声道,“随我来,先到家里暖和暖和再说。”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60章 最复杂就是最简单的 看见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少女跟着林沐风进来,正在外院里晾晒被子的轻云和轻霞楞在了那里。尤其是轻云,小手搭在被子上,头使劲扭着,望向了林木分和香草。 “轻云,过来,领她去吃点东西——嗯,把你的衣裙找一身给她换上吧——香草,你稍等一会,我马上派人去叫你哥过来。”林沐风说着,推开门走进了林虎和张风的房间。 …… 洗干净了脸,香草在轻云房里换上了轻云的一套衣裙,又吃了一些东西,跟着轻云来到林沐风的书房里。一进门,林沐风倒是吃了一惊,这小丫头一拾掇还真是挺俊俏的!眉目如画,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韵味。王二已经赶到了,正站在林沐风身后“汇报”着琉璃车间的“工作”。 “哥!”香草眼圈一红,轻轻上前一步,呼道。 “香草,还不先见过少爷!”王二望着自己的妹子,眼中流露出一抹柔情,不过在这个憨厚的汉子心里,自家的事情再急,也是万万不能在少爷面前失了礼数。要知道,林沐风不仅仅对他有恩,是他的东家,还可以说是他的师傅,传授了他世所罕见的琉璃技术,说对他恩重如山一点都不为过。 “少爷!”香草脸上闪过一片羞红,依言跪倒了下去。 林沐风淡淡笑着,“不要这样,王二,去把你妹妹扶起来。” 看着王二把香草扶了起来站在一旁,林沐风和声道,“王二,你娘让你回家修房子,其实,我倒是觉得这房子不修也罢。我让林虎跟你们回去,你暂时先把你娘和妹子安置在镇上我家的宅子里吧,等明年开了春,我再帮你盖新房子,你看这样可好?” 王二脸上一片激动之色,连连摆手,“少爷,这怎么使得,林家的宅子哪里是我们这种低贱人家能住的?千万不可。” “你低贱?你也算是我的徒弟了,如果你低贱,我又算什么?好了,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了,王二,你们赶紧动身,瓷窑目前正处在关键时刻,我希望你明天一早就赶回来。”林沐风呵呵一笑,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呼道,“林虎!” 林虎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少爷,啥事?” “你跟王二兄妹俩回去,从镇上我们家宅子里腾几间房子出来,让王二的母亲和妹妹住下。对了,顺便买些米面菜蔬送过去。”林沐风说完,林虎刚要说什么,轻云抱着一包东西从林沐风的寝室里走过来,拉着香草的小手笑着说,“香草妹妹,少奶奶让我取了几件棉 衣让你带回去,天这么冷,你穿得太单薄了。” 王二和香草感动地泪盈满眶,双双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少爷和少奶奶的恩典,我们……” “去吧,你娘还在家里等着呢。林虎,赶紧套上马车,你们赶紧上路。”林沐风示意轻云把香草扶起,自己则拉起王二,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走进了卧室。 卧室里,柳若梅正在低头绣着什么,见林沐风进来,赶紧起身迎了过来,“夫君,我让轻云找了几件旧衣服给那个丫头,我看她们也挺不容易的。” “若梅,你做的很好,女人就是心细,呵呵。”林沐风一把将她拥入怀中,轻轻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两只手又开始不老实地在柳若梅身上上下游动起来。 柳若梅的俏脸瞬间涨红,双颊嫣红都似是要滴出水来,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下来。自己夫君啥都好,就是这一手不好,不管什么时候,也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想爱抚自己就上手,真是可恶得紧,可偏偏,自己又这么不知羞,他一上手,自己就像是被灌了迷魂汤一样任其所为了……“不,不要,夫君,一会轻云还要过来帮我绣东西。别,别……”柳若梅推拒的声音根本就没有多少气力,如同蚊子哼哼。 其实,林沐风也就是顺手爱抚一下她,作为一个现代青年,他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的。爱抚不一定就代表自己想要上床,只是表达爱的一种方式,但在柳若梅看来,他的爱抚就是“想要”了。林沐风哈哈一笑,停下了手,“好吧,好吧,你们忙,我还是去窑上盯着。” …… 林沐风心里还是放不下“实验”的事儿。看到他又返回来,老孟赶紧迎了过来,“少爷,你还是在家里歇着吧,窑上冷得很。” “我还是放不下心哪。对了,老孟,这几日天寒地冻的,晚上让厨娘弄一锅猪肉炖粉条让大家吃,嗯,再弄一坛酒。”林沐风说着蹲下身子又打量起被老孟弃置在棚子里的那些失败了的试验品。 老孟等这些工匠分成两班倒,一班十个人,轮流在窑上守夜,因为瓷窑在烧制期间,是不能停火的。至于王二手下那些加工琉璃的,晚上就不必值班了。他们住在城里柳家的那座的小宅院里,林沐风还专门让老林头请了一个厨娘过去,给他们准备一日三餐。 “像少爷这么仁义的东家,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老孟感慨道,“少爷,老孟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林沐风心不在焉地应 了一声。 “少爷,当年我师傅曾跟我说过,他们那个时候为了烧制花碗,在泥浆中加入了大量的五彩颜料,然后用木槌不断敲击使之充分融合,再制成泥碗,放在不见光的地方阴干,一日一夜后泥碗便有了五彩底色。但有一个毛病,就是进窑烧以后,底色会变浅,大多数都成了残品。”老孟小心翼翼地说着。 “……”林沐风豁然站起,眼中放着光,心中狂喜。果然最复杂的就是最简单的,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呢?自己老是在比例、窑温和火候上琢磨,岂不知已经走入了误区。颜色之所以经过高温煅烧会变浅,变乱,这正是说明,颜色没有充分融合到泥浆中去啊!或者说,还没有等颜料完全着色,就进窑烧制,高温下,颜料的色泽自然是要挥发了。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61章 柳林瓷行开张 老孟无意中的一句话点醒了林沐风。接下来,他带着老孟又开始了数天的试验。将颜料加入泥浆后,用大木槌不断地击打使其融合,制成泥坯后不让见光阴干了两天后,林沐风惊喜地发现,泥坯上果然出现了一层淡淡的底色。进窑烧制,缓缓提温,一天后出窑基本上达到了林沐风的预期设想。 试验成功了。接下来的就是在三种底色的料器盘上进行素刻。所谓素刻,就是在具有底色的料器上进行深线条的凹雕刻,雕刻出的图案不彩绘而只上釉,使图案呈现出有立体感的淡青色,而图案的周围色泽浑然一体。这些技术,对于老孟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这要比缕空彩绘要简单地多了。 …… 十天以后。柳林瓷行终于要开张了。 一大早,柳东阳父子、林沐风和张风就来到了店铺门口,指挥着伙计们上货的上货,拾掇门面的拾掇门面。柳东阳不仅特地请了益都县城中的很多商户前来“观礼”,还让几个家人弄了一面大鼓来,又将店铺的牌匾用红布暂时包住了。 吉时已到,隆隆的鼓声敲响,爆竹炸响,整条街都沸腾了。牌匾上的红布被抽开,柳林瓷行正式开张。柳东阳带着柳若长周旋在前来道贺的众商贾之中。而林沐风,他一来不喜欢应酬,二来只想躲在幕后运作不想抛头露面,毕竟自己还有着一个秀才的功名在身,公开经营商贾,怕是又要引来一些文人士子“有辱斯文”的骂声。 看看准备工作都差不多了,在店铺中走了几圈,林沐风就带着张风走了。店铺是由柳家打理的,他不需要过多的操心。 店铺的一楼,以售卖工艺美术刻盘和三尺彩绘花瓶为主,为了显示柳林瓷行的实力,柳东阳还从柳家其他的店铺里调拨了一批家用瓷器过来充点着门面。二楼专卖十二生肖彩琉璃,为了安全起见,柳若长在二楼上安排了4个伙计,而且,将彩琉璃摆在远离顾客的货架上。 独特的工艺美术刻盘,难得一见的三尺彩绘大花瓶,还有那神奇的彩琉璃,一时间在益都县城中造成了极大的轰动。南来北往的客商蜂拥而至,本地的富人也夹道而来。购买的,看热闹的,人满为患。一个多月了,柳林瓷行的生意火爆,门口排起了长队,几乎成了益都县城中的独特一景。 事实果然证明了柳东阳的“高价论”。价格不菲的瓷器和彩琉璃,成为市面上被争抢的热门货。以至于林沐风的瓷窑烧制生产根本就无法满足庞大的需求,工匠们日夜轮班干活,还是供不应求 。有很多来自江南、济南府和京城的瓷器批发商们,纷纷与柳若长“接洽”……用现代的话说,这订单都已经接到了明年开春以后。 自然是财源滚滚。几日的功夫,柳家对于柳林瓷窑和店铺的投入就已经完全收回。就在柳东阳喜滋滋地谋划着过了春节后去济南府开家分店的时候,林沐风的瓷窑上却“跑”了一个工匠。 林沐风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巨大的赚钱效应让益都的其他窑户眼红,暗中花高价挖了一个略懂一些林家制瓷技术的工匠去。 中午时分,瓷窑上,林沐风面沉似水,说实在话,他是有些失望。他觉得,他对这些工匠尤其是原来林家老窑上的工匠够好的了,工钱开得高高的,还管吃管住,没成想却还是跑了一个。有奶就是娘,人性的劣根啊!林沐风在心里暗暗叹息。 所幸,这个工匠只掌握了一点技术的皮毛,即便是到了其他窑上,也难有什么作为。毕竟,一直以来,为了防止技术外泄,林沐风是小心了又小心,就连三尺彩绘花瓶泥浆的配置和工艺刻盘泥浆的配置技术,也只有他跟老孟完全掌握,其他工匠只是按照吩咐干活,并不知道其中的“原理”。 一众工匠垂头丧气地聚集在院子里,跑了一个工匠,这让他们感到羞愧不安。老孟尴尬地小声道,“少爷,狗日的李阿牛,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可恨啊可恨!老孟带几个人去砸了他的家去,少爷,老孟对不起你!” “算了,老孟,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林沐风叹息一声,清朗的目光渐渐变得冰冷起来,缓缓在众人身上闪过,“众位兄弟,沐风是个何等之人,这段日子以来你们大概也都了解了。我知道,这才是一个开始,日后肯定还会有人来高价请你们离开柳林瓷窑。大家放心,我绝不拦阻你们,你们任何人想走都请便,走之前我仍然会给他结算工钱。不过,我想要提醒大家的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熙嚷嚷皆为利往,人家看中的是我林某人的技术,而绝非是你们。言尽于此,大家散了吧。” “兄弟们,少爷对我们怎样你们心里有数,你们到了其他窑上,会遇到这么仁义的东家吗?老孟今天把话撂在这里了,谁要是昧着良心出卖林家,别怪我老孟翻脸无情!”老孟激动地站起身来,在院中高举着双手,吼道。 “俺们不会出卖林家,少爷放心!” “……” 工匠们七嘴八舌地表着忠心,林沐风淡然一笑,也没有说什么。他知道,这些人里绝大 多数对林家还是忠诚的,目前要做的,除了做好技术保密之外,就是要继续一如既往地厚待他们。毕竟,他们也都不是傻子,即便是去了其他窑上,他们也不过是下等的工匠,是一个被利用的卒子。与其那样,还不如留在林家,有高工钱可拿,东家又仁义。 按照柳东阳的想法,就要迁怒于这些工匠,他跟林沐风说,首先要降低他们的工钱,爱干不干,益都县是瓷窑之乡,干瓷窑的工匠不缺。但林沐风不准备这样做,倒不是他软弱,只是觉得要想凝聚人心,还是要靠“感化加高薪待遇”。现代企业讲究企业文化不就是这个理吗,有了高收入、老板又好,企业氛围融洽,谁还想跳槽呢?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62章 玩个大的 不过,经此一事,林沐风觉得自己也不能过分“平和”了,让他们感觉到自己“太好说话”。该摆的架子还是要摆的,该有的等级还是要有的。 想到这里,林沐风摆了摆手,神情淡漠地走到了瓷窑的进窑口。这里是工匠们平时观察窑温的地方,故而在一旁搭建了一间土坯房子,房子里有一些简单的家具,还有一盘大通炕供匠人们休息。炕里的火源通着窑火,屋里还是挺暖和的。 老孟居然跟了进来。望着一脸阴沉之色的林沐风,老孟欲言又止。林沐风扫了他一眼,笑了笑,“老孟,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有事你但讲无妨。” “少爷,李阿牛是去了镇上吴家的瓷窑了。吴家来人也来找我来着,说是每月2两银子要我过去,被我骂回去了。”老孟小声道,“少爷,你放心,我会好好管住他们的。” …… “吴家嘛?老孟,要不你也过去吧,2两银子一个月,够你全家过上好日子了。”林沐风思量了半响,突然笑道。 老孟闻言脸上的表情顿时僵硬在了那里,嘴角抽动了几下,噗通一声跪下,“少爷,老孟在林家十多年了,老主人对我恩重如山,少爷又对老孟这般信任,我万万不会对林家有二心的……少爷!” 林沐风一笑,伸手把老孟扶了起来,“老孟,起来,你误解我的意思了……”伏在老孟耳边说了一通。老孟依言出了屋子,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林沐风的脸色渐渐变得诡异阴森起来,暗暗冷哼了一声,吴家啊吴家,这回我们就玩个大的! …… 傍晚时分,老孟领着十多个工匠说说笑笑地进了城,回到了他们居住的那所宅院。刚要进门,发现李阿牛穿着一身崭新的棉袍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一幅小人得志的模样,挥着手远远地打起了招呼,“兄弟们好哇,走,走,到城里的饭馆去,阿牛请你们吃炖牛肉去。” 老孟猛然回头,怒斥道,“滚,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得意什么,滚蛋!” “昧良心的混蛋,滚!”有几个工匠们也怒骂道,理都没理他,就进了院子。 “你们先回去,我骂骂这王八蛋就来。”老孟将工匠们都推了进去,掩住了门,这才回过身来指着李阿牛破口大骂,“……”(那些骂人的话就省略了,嘿嘿) 李阿牛嘿嘿笑着,上前去拉住老孟的手,小声道,“老孟大哥……吴家少爷也来了,就在对面的酒馆里……好了 ,老孟大哥,见见再说嘛!” 老孟骂骂咧咧半推半就地跟着李阿牛进了一家酒馆,那个一向趾高气扬的吴奎居然笑眯眯地站起来迎客,“老孟是吧,这两日我一直听阿牛说你是咱颜神镇上技艺最精湛的工匠了,呵呵,请坐,伙计,上酒!” 老孟冷哼一声,低头坐下,也不说话。 吴奎陪着笑,“来,来,尝尝这炖牛肉,味道很好,来。” “吴家少爷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老孟把丑话说到前头,喝酒可以,不要让我背叛林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我在林家十多年了,林家对我有恩,我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畜生。”老孟夹了一块牛肉大口大口地嚼着。 李阿牛脸色一变,刚要发作,吴奎瞪了他一眼,只得按捺下来。 “那是,那是,我吴家也没有让老孟你离开林家的意思,我只是想——好了,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只要你把林家三尺彩绘花瓶的泥浆配方拿出来给我,这50两银子就是你的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说完吴奎从怀里掏出一包白花花的银子,放在了桌上。 李阿牛两眼放光,贪婪地盯着桌上的银子,嘴唇抽动着。他哪里见过这么多的银子,天哪,这可以买上几亩地娶上一房娇滴滴的小媳妇了! 老孟也失神地望着眼前的银子,眼中透射出的贪婪虽然淡淡的,但也落在了吴奎的眼里。他得意的一笑,心道,“老子还就不信了,这白花花的银子摆在跟前,你们这些泥腿子能不动心。” 老孟喉头一动,咽下那口牛肉,又咽了几口唾沫。 “老孟,咋样?只要你将配方说出来,这包银子就归你了。你不要怕,林家的工匠这么多,林沐风怎么会怀疑到你的身上?即便是怀疑了,你拿了银子回镇上去,这下半辈子也够了。”吴奎将银子推到了老孟跟前。 …… 夜已经深了。老孟匆匆来到林府,敲响了门。林虎嘟囔着,“谁啊,这么晚了,刚躺下又来叫门。” “林虎,是我老孟,我有急事找少爷。”老孟低低呼道。 林虎开了门,惊讶地扫了老孟一眼,不过也没敢怠慢,领着老孟走到了内院的院中,站在天井里望着红烛高照的林沐风的书房,笑道,“好,幸好少爷还在读书没有安歇,老孟,我这就给你通报。” “少爷,少爷,睡了吗,老孟有急事求见!”林虎小声唤道。 “老孟?让他进 来吧。我在书房。”林沐风的声音从书房里传了出来。 老孟进了屋,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来,放在了林沐风的桌案上。林沐风放下手中的书,眉头一跳,笑了笑,“吴家来了?” “嗯,来了,这是吴奎给我的银子,老孟一文也没敢动。”老孟指了指银子。 “好,老孟你干得漂亮!他没有怀疑你吧?” “应该不会吧,少爷,吴家也是干这一行的,真假他不难分辨。再说了,少爷给我的配方,我都认为是真的……”老孟笑着小声道。 “如此甚好,好了,老孟你辛苦了,这银子你带回去贴补家用吧,反正这也是吴家给的。”林沐风朗声一笑,抓起银子就塞在了老孟的手里。 老孟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连连摇头,“少爷,老孟虽然穷,但绝不是贪财之人。我要那么多银子也没用,够吃够喝就足够了,这银子老孟绝不能要。” “……”林沐风知道老孟是要避嫌疑了,也是来证明自己没有二心。看他坚决不要,林沐风想了想,也就点了点头,“也罢,就暂时先放在我这里,你回去歇着吧。”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63章 吴家瓷行 老孟走后,林沐风打量着眼前的一包银子,暗暗点头,面对财富不动心,老孟的忠诚不需要再试探了。既然他对林家够意思,自己也就不能替他考虑周全。自己这回利用老孟阴了吴家一次,等吴家明白吃了哑巴亏以后肯定会报复,自己当然不怕,但老孟不一样啊,他只是一个低等的工匠。 考虑了半响,林沐风心头一动,心道就这么办吧。 第二天一早,他找到了老丈人柳东阳,提出要借一块柳家在城外的地用来盖房子。柳家在这益都一带,田产甚多,一块地当然算不上什么,但当柳东阳听说林沐风要用来给窑上的工匠该“生活区”,大大地不满,林沐风做了半天的“思想工作”,柳东阳这才皱着眉头应承下来。 林沐风准备给窑上的工匠们盖一片“住宅区”,这样一来,工匠们就可以把“家属”从乡下搬到城外来,一来解除了他们的后顾之忧,二来也方便自己就近“掌控”他们。反正,这些工匠以制瓷为生,家里基本上也没有什么地可种。 在距离瓷窑不远的地方圈了一块方圆数亩的地,林沐风让林虎雇了数十名泥瓦匠,冒着刺骨的寒风,按照林沐风的“规划”就热火朝天地盖起了房子。盖的是那种土坯房子,四面是土坯墙,顶上横上几根木梁就大功告成,其实也很简单。唯一的问题是,时下是冬季,泥瓦匠们制作出的土坯干起来很慢,为此,林沐风就让老孟他们在出窑的间隙,把土坯批量搬进瓷窑里低温煅烧半个时辰。 每当一批瓷器出窑,泥瓦匠们便立即将一批土坯运动窑上,煅烧半个时辰后再出窑。这样“见缝插针”,很快便烧制出大量的土坯成品。 知道林沐风为他们买了地盖房子,建立家园,老孟他们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尤其是老孟,知道少爷这是在为他一家人的安全着想,心里更是感激万分。所以,只要窑上不忙了,很多工匠们便跑到“生活区”去帮忙当小工,将近大半个月的功夫,两排土坯房,将近60间房子就初现了雏形,只待架房梁,铺上一层茅草,然后再在其上压上一层陶瓦,就可以入住了。 30个工匠,每家两间,足够了。两排土坯房子并排着,中间还有一个长条形的棚子,可以放置杂物,也可以当作厨房。这里可安置大多数工匠,至于王二和老孟,林沐风想让他们两家住到城里现在工匠们的临时居所,那座柳家的小宅院。 这几天天气甚好,阳光高照,趁着天气暖和,泥瓦匠们加紧上梁。林沐风远远地站在一旁,看了一会,正 要回窑上去,林虎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大声喊道,“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林沐风猛然回头,脸上居然一片惊喜,“可是吴家开了瓷行?” 林虎呆了一下,“少爷你咋知道呀,柳家少爷让我来告诉少爷,吴家突然在柳林瓷行对面开了一家瓷行,也卖起了瓷器,他们那里也有三尺彩绘花瓶,而且,他们的价格比我们的低得多……柳少爷要少爷赶紧回城商议对策。” 林沐风裹了裹披风,笑道,“慌什么,回去告诉他,我一会就回去。” …… 柳若长心急如焚,站在瓷行的大堂里转来转去,吴家瓷行一开张,价格如此之低,还不到柳林瓷行的一半,所有的客户都一窝蜂跑到对面的吴家去了,不仅如此,很多江南来的客商一听吴家的三尺花瓶便宜,纷纷中断了与柳林瓷行的“合作”,纷纷跑去与吴家“洽谈”去了。很快就要春节了,各地的客商就要集中采购一批运回去过年——这可是大把大把的银子啊,都让吴家赚去了! 柳若长着急,但林沐风却不急。等他慢吞吞地赶到瓷行的时候,柳若长已经等得上火了。看到林沐风不温不火的模样,柳若长一把揪住他,“妹夫,这可如何是好?吴家如何也能烧制出三尺花瓶来?不行,我们也要立即降价。” “不能降价。”林沐风轻轻推开柳若长紧紧扯住自己衣襟的手。 “不降价怎么能行?你看看,吴家那边人满为患,而我们这边冷冷清清……”柳若长抓起林沐风的手,指着对面的吴家瓷行。 林沐风扫了热闹的吴家瓷行一眼,淡淡一笑,“兄长,他们开张几天了?” “今儿个是第二天,可就是这两天,我们的主顾就都跑了一大半,要不是还有刻盘和琉璃撑着……”柳若长愤愤地搓着手,骂道,“这狗日的吴家仗着有陈县丞撑腰,气焰真是嚣张!卖就卖吧,还恶意压价!” “不要上火,呵呵,兄长,你听我的没错,我们不降价,再等两天。”林沐风低低说着,向吴家瓷行那边张望着,嘴角情不自禁地浮起一丝嘲弄。 火吧,很火。就让你再火两天。林沐风心中冷笑。 “不行,我等不及了,必须得马上降价!妹夫,这事我做主了。”柳若长霍然回头,正要跟伙计招呼,突听林沐风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兄长,再等几天。不能降价,我们的花瓶物有所值,为什么要降价。” “妹夫啊,降价了 我们还是有利可图呀,为什么要让生意都让吴家做了?”柳若长扭回头来,脸上一片不满。 “不能降价,如果兄长一意孤行,我便中断与柳家的合作。好了,我窑上还有事情,我先走了。”林沐风知道自己决不能让步,说完便不顾扬长而去。路过吴家瓷行的时候,他向里面扫了一眼,恰好看见了吴奎那张肥硕的可憎的面孔。 林沐风不屑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大步离去。 柳若长望着林沐风远去的背影,恼火得猛一跺脚,跟伙计吩咐了几句,急匆匆出门去了林家,想做做妹妹的工作,让妹妹吹吹枕边风。没成想,找到了柳若梅,说了半天,自家妹子愣是没答应。 柳若长说得口干舌燥的,柳若梅总是一句话应对:“哥,我一个妇道人家,不能管男人的事情。我夫君说不降价,就有他的道理,你再等两天不行吗?这一段日子赚的银子已经够多了,不要总是这么贪得无厌。” 柳若长气得大眼瞪小眼,只得愤愤离去。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64章 茶杯和花瓶的碰撞(1) 一连3天,吴家瓷行门庭若市。柳林瓷行这边,彩琉璃和工艺刻盘的销路虽然还不错,但三尺花瓶却一对也卖不出去。而在此之前,这原本是销量最大的一个品种。柳若长每日在瓷行里眼睁睁地望着对面吴家瓷行的火爆,心里那个不爽啊,就不用提了。 在他看来,只要柳林瓷行也大幅降价,虽然不能全部拉回客户,但起码会拉回一半,毕竟,柳林瓷行的三尺花瓶无论从品相还是彩绘质量来说,都比吴家的要强上一个档次。利润低了,也比没有银子赚好呀,可惜,这头犟驴偏偏认死理——在心里,柳若长不知骂了林沐风多少遍。他哪里知道,林沐风另有“安排”。 林沐风有意躲着柳若长和自己的老丈人。直到第四天早上,也就是吴家瓷行开业的第六天早上,林沐风才又出现在柳若长眼前。 看到林沐风飘然走进了瓷行,柳若长面色阴沉地冷哼了一声,扭头在一边,理也不理他。 林沐风不以为意,上前去笑道,“兄长,还在生沐风的气吗?呵呵,好了,伙计,给我们泡上两杯茶,今儿个我陪兄长看一场好戏。” “什么好戏?你看看吧,吴家抢走了我们多少主顾?再这样下去,花瓶也不用再烧制了,一对也卖不出去。”柳若长气呼呼地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 东来顺客栈,是县城中最大的一个客栈,也是南来北往瓷器客商云集的地方,数十个外地来的客商正在等待着吴家瓷行的“发货”。一般来说,批发的客商要先跟瓷窑下“订单”,然后窑上再按照订单进行烧制,这一般都需要数日到一周的时间。 吴家瓷行推出的三尺大花瓶如此便宜(其实也是相对于柳林瓷行的价格),这些客商们自然是大量采购,准备运回各自的地区销售大赚一笔,体型这么巨大的花瓶何愁没有销路呢。等货到了手,他们就要启程回乡。马上就到年关了,这是他们年前最后一次“运营”了。 客栈的大堂里,数十个客商聚集在一起,喝着茶聊着天,倒也自得其乐。 “柳林瓷行的花瓶好是好,但太贵了。” “吴家瓷行的便宜,老子一下子要了50对,这一次运回京城,老子要狠赚一票。” “老周,柳林瓷行的彩琉璃你弄了多少?” “彩琉璃在江南的销路一定火爆,吴胖子你这回发了。” …… 客商们各自与相熟的“同仁 ”小声叙谈着,聊得正欢,却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吃力地一手提着一个三尺花瓶走了进来。这两个花瓶,一个造型端庄,彩绘精美,一看就是柳林瓷行的出品;而另一个,则工艺水平相对比较粗糙,显然是从吴家瓷行买来的。 少年将精美的一只花瓶放在桌上,另一个放在地上,大声喊了一句,“伙计,来一壶茶,一碟点心。” “来了!”伙计端来了茶,送来了点心,少年却没有坐下。伙计陪着笑脸给少年倒上了一杯茶,“小客官请慢用!” 少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望着伙计离开的身影,突然哈哈一笑,呼道,“伙计哥,慢走,慢走,来,我请教你一个问题。” 伙计愕然,笑着又转过身来,边走边问,“小客官有何吩咐?” “伙计哥,你说是我手中的这个茶杯硬呢,还是我脚下这个花瓶硬实?倘若我用这个茶杯去碰这个花瓶,是茶杯碎还是花瓶碎呢?”少年笑眯眯地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手中的茶杯。 伙计一头雾水,愣了一下,笑道,“小客官真会开玩笑呀,本店的茶杯乃是上好的骨瓷,薄如面饼,怎能与这么厚实的花瓶相碰,要碰的话,当然是茶杯碎了。” “那不见得,我倒是认为是花瓶碎。”少年环视了一眼众人,大声问道,“各位老板以为如何?” 靠近少年这张桌子的一个胖子瓷器商撇了撇嘴,操着江南口音道,“小老弟,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这可是三尺大花瓶,器壁坚硬厚实,你拿一个小茶杯碰,不是找碎吗?” “老哥,我跟你打一个赌,赌注是5两银子,你可敢?”少年笑容依旧,却从怀里掏出一锭白花花的银子来。 “这?”江南客商有点犹豫。 “吴胖子,跟他赌,你赢定了。”很多人都跟着起哄。 “好,小老弟,可不许带反悔的。要是输了银子,回去让你爹娘打了屁股,可别来找咱家。”江南客商吴胖子咬了咬牙,也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也是5两。众人一阵哄笑,都围观上来,左右也是很无聊,找点乐子也挺好。 “你来碰还是我来?”少年轻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你来,你使劲砸,要是用这个茶杯能把花瓶打碎,咱家看着就成。”吴胖子呵呵笑着,心道,这小子是不是有毛病呀! 少年高举起茶杯,慢慢向花瓶碰去,但还没到跟前,又停住了手,抬起脸,嘴角滑出一丝狡黠,“老哥 ,真不后悔?我可真碰了?” “碰吧,你可劲的碰。”吴胖子回头看了众人一眼,大笑起来,“小老弟,你这一碰可就是5两银子,嘿嘿!” 少年哈哈一笑,猛一甩手。 咯吱!噗嗤! 一声脆响过后,众人目瞪口呆了,花瓶被少年手中的茶杯砸出了一个椭圆形的缺口,花瓶上的数道裂纹慢慢变大,哗啦一声,花瓶碎成几大块摔落在地。 “诸位看看,我手中的茶杯可碎了?”少年高举着手中的茶杯,给众人看着。除了与花瓶碰撞的茶杯底部有些许的釉面擦伤之外,茶杯毫发无损。 “你,你该不是做了什么手脚吧?这花瓶你从哪里弄来的?”吴胖子有些急了,毕竟是5两银子啊,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老哥你要赖账?呵呵,你看看,这花瓶的碎片,我哪里有做什么手脚,这可是我刚从吴家瓷行买回来的。”少年捡起一块花瓶碎片,递了过去。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65章 茶杯和花瓶的碰撞(2) 柳林瓷行。林沐风与柳若长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对面吴家瓷行进进出出的人群。 吴奎腆着肚子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柳林瓷行,虽然是寒冷的冬季,这小子手里居然还摇晃着一把折扇,故作斯文的模样让人恶心。 “哦,这不是林家少爷吗?听说这柳林瓷行是你开的,啧啧,真还不错,店面不小呢,可惜,店面再大,瓷器卖不出去,有啥用?”吴奎得意洋洋地望着林沐风。 林沐风面色一沉,起身微微上前一步。 吴奎是吃过他的亏的,又知道他有一身好功夫,见他起身不由地退后了一步,声音有些发颤,“光天化日之下,你,你要干嘛?” “呵呵,吴家少爷光临小店,沐风岂敢不起身相迎?吴家瓷行生意这么好,难得吴少爷还有空到我们这里来转悠。”林沐风嘲讽地望着吴奎,又上前一步,“来吧,吴少爷,请坐,请坐,一起喝茶?” “哼,多谢了。吴某店中还有很多事情,告辞了。”吴奎本来是看见林沐风在这,想来炫耀一番的,但真正见了林沐风,心里又产生了一种恐惧感,准备好的说辞全部抛到脑后了,匆匆撂下一句场面话扭头就走。 “慢走,慢走,走好啊,吴少爷,外边风大,小心着凉。”林沐风喊了一声,柳若长听了皱了皱眉头,“妹夫,你吃错药了吗?” …… 东来顺客栈。 “诸位,要不这样吧,听说你们都买了吴家的花瓶,你们拿一个出来,我还是用这只茶杯碰,如果茶杯碎了,这五两银子就算我输了。”少年慢条斯理地说着。 “好,我那里有一只。”吴胖子匆匆进屋去取自己买回来的一只样品花瓶。他不甘心啊,这可是5两银子。 吴胖子抱着一只花瓶出来,放在了少年跟前,喘了口气,“好了,你再碰,如果花瓶还碎,我就认输,这——这5两银子你拿走!” “好!”少年也不再废话,抡起茶杯就往花瓶上砸去,突然半路又一停,望了望吴胖子和众人脸上的紧张之色,哈哈大笑了起来,“不就是区区5两银子吗,老哥你何必这般紧张?要不,我不砸了,你拿回银子吧。” 说实话,吴胖子还真想如此。但当着众人的面,他一个大老爷们,人家才是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他怎好反悔,只得硬着头皮道,“碰吧,紧张什么呀,5两银子,小意思。” 少年微微一笑,手抡起,众人屏住了呼吸 ,但他却又停手了,回过头来向吴胖子做了一个鬼脸。 吴胖子急得不行,狠狠地跺着脚,喊道,“你倒是碰呀,小娃娃,你莫要耍咱家玩。” 少年撇了撇嘴,手飞速地落了下去。 咯吱!噗嗤! 还是跟之前相同的声响,听到这种声响,众人知道完了,花瓶又烂了。吴胖子的脸涨得通红,一层细密的汗珠流了下来,愤愤地一脚将已经裂开的花瓶踢飞,骂道,“他妈的,什么东西,这么脆弱!” 少年朗声大笑,把自己的银子揣了起来,又把吴胖子的银子在手中掂了掂,递了过来,“老哥,我跟你开个玩笑,银子还你。” 吴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接了过来,“这多不好意思!” 少年一笑,也没说什么。但他马上又把桌上的那只柳林瓷行出品的三尺花瓶放在了地上,大声道,“诸位请看!” 啪啦!少年手中的茶杯终于应声而碎,而花瓶安然无恙,只是撞击面上有一道淡淡的“伤痕”。 少年拍了拍手,“看到没有,这只柳林瓷行的花瓶,才是真正的货真价实,吴家瓷行的花瓶看着便宜,其实偷工减料根本就是虚有其表。恕我直言,诸位老哥远道而来,无非是图个利字,可你们买了吴家瓷行的花瓶,恐怕还不等你们运回去,半路就要裂成一车车碎瓷片了。” 轰!众人脑子里一阵巨震,是啊,这小子说得没错呀,吴家瓷行的花瓶连这般单薄的茶杯都能碰碎,千里运输岂不都成了一团碎瓷片?天哪,侥幸啊侥幸! 众人此时也顾不得想这少年到底是何来路了,纷纷夺门而出,到吴家瓷行要求“退货”去了。柳林瓷行的是贵一点,但起码质量有保证啊,这吴家瓷行的是便宜,但再便宜你弄一堆碎片回去有啥用? 望着众人一窝蜂离去的背影,少年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冷笑。撂下一点碎银子,“伙计,收拾了吧。”说完,少年扛起柳林瓷行的花瓶放在肩膀上,扬长而去。 …… 吴家瓷行门前乱成了一团,南腔北调的叫嚷交织在一起,街上行人纷纷侧目。 “怎么回事?”柳若长远远地望着。 “管他们呢,我们喝茶,呵呵。”林沐风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 吴奎的父亲吴伯雄一头冷汗地挤出了人群,团团一抱拳,大声道,“诸位为何要退货,给吴某一个理由,诸位订下的花瓶正在窑中烧制 ,你们说不要就不要了,这怎么成?” “哼,姓吴的,你少糊弄我们。你们吴家烧制的花瓶脆弱不堪,一只茶杯都能将其碰碎,我们要了何用?难道你要我们运回去一堆碎片吗?”吴胖子吼道,手里居然还攥着一只茶杯,看样子是临走的时候从东来顺客栈里顺手拿的。 “什么?你莫要造谣,吴奎我儿,取一只花瓶来!笑话,一只茶杯还能碰碎三尺花瓶,如果能碰碎,吴家统统退货!”吴伯雄冷笑一声,心道,扯淡,这怎么可能呢。 吴奎让一个伙计搬了一只花瓶出来,放在门前。众人顿时不再嚷嚷,自觉的退了出去,围成了一个圈,静静地观看着。吴胖子手里也是捏了一把汗,毕竟茶杯碰碎花瓶,那也有可能是偶然的呀,他犹豫着攥着茶杯没下手。 “砸呀,你楞着干啥,吴胖子!” “砸啊!” “使劲砸!” …… 纷乱中,吴胖子咬了咬牙,抡起手中的茶杯,狠狠地向花瓶砸去。不过,他使了个心眼,他用的是茶杯的底部,因为这个部位比较厚实。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66章 茶杯和花瓶的碰撞(3) 哗啦咔嚓! 这回更干脆,吴胖子愣是用他手中的茶杯底座,再加上他的冲劲,生生把花瓶砸出了一个大窟窿。花瓶上绽开了几道裂纹,瞬间碎成了一地碎片。 “你们还怎么说!” “你们偷工减料,欺骗我等,我等要去衙门告你们!” “退货!” “赶紧退回我们的银子!” 众人的指责和叫骂声响成一片,口水与唾液齐飞。吴家父子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一地的碎片,傻了眼。半响,吴奎才发疯似地从店铺里有抱出好几只花瓶来,在门前一字排开,手里拿着一个瓷器笔筒,挨个砸去。 稀里哗啦!还真是邪门了,没有一个不碎的,几乎是一碰就碎。 “诸位,诸位请安静,请诸位再给吴某一天的时间,明日这个时候,请大家再来,如果吴家烧制出的这一批花瓶还是这般不经碰撞,吴某一定退还诸位的银子。这样吧,每只花瓶吴某再让一钱银子,诸位再给吴某一日时间可好?”吴伯雄脸色涨红,勉强挂着笑容央求道。 “也好,我们就给你一日时间。”吴胖子想了想,毕竟他还是想买便宜货,又见吴家又答应让一钱银子,便觉得也不知亏,“我们散了吧,明日我们再来。” …… 柳林瓷行里,刚才这一幕让柳若长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远远望着吴家瓷行那一堆碎瓷片,柳若长突然回头来看着林沐风,脸色怪怪地,“妹夫,是不是你搞得鬼?” “我?我搞什么鬼?他们吴家烧制瓷器,跟我有什么关系?这分明是他们偷工减料,工艺不过关,勉强成型,自然是脆弱不堪一击。”林沐风淡淡一笑,站起身来,“兄长,沐风回去陪若梅吃饭了,你自己慢慢在店里品茶吧。” “走吧,走吧。”柳若长一脸的兴奋,只要这些客商从吴家退了货款,迟早还是得到柳林瓷行来进货。因为出产这三尺彩绘花瓶的瓷行,在这江北,只此一家。 …… 林沐风并没有回家,而是去了瓷窑。 这几日,瓷窑工匠们的“生活区”已经基本建起,老孟带着工匠们趁着工余的时间,平整“宿舍大院”的场地,用石灰粉刷每一间房屋的墙壁。有些会木匠手艺的工匠还抽空利用废弃的木材打着一些简单的家具。再过些日子,工匠们就可以举家搬迁过来了。 刚进入瓷窑的大门,老孟就 笑呵呵地跑了过来,指着一旁棚子里满满一地的三尺彩绘花瓶,“少爷,这些日子,我们可是烧制了足足有数百对花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运到瓷行去?老是放在这里,也不太安全。” “老孟,莫着急,等明日吧,明日一早,我就让人带车来拉。”林沐风上前蹲下身子,眼前这一片工艺精美的三尺大花瓶让他很是欣慰,经过了这些日子的磨练,工匠们的技艺越来越娴熟了,塑胎之流畅、釉面之光洁、色泽之纯正、花纹之明朗,整体看上去浓淡相宜,颜色搭配和造型设计都堪称完美,即便是现代社会的工艺花瓶也不过如此了。 难怪后世工艺美术大师总是感慨的说,中国工艺美术陶瓷的最高境界,是在手工制作的古代社会,而不是科技化的现代社会。 张风不知在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身后,学着他的样子也俯下身抚摸着这些精美的花瓶,小声道,“先生,这里面有一只花瓶,是我塑胎而成的,就是雕工我还不行。” 林沐风站起身来,拍了拍张风的肩膀,“阿风,你莫要着急,这些技术其实很简单,依你的悟性不难掌握。对了,我教给你的内画技法,你练得咋样了?” “嘿嘿,还凑活吧。就是先生你那些工具我用起来不太顺手,而且,那些竹笔也太柔软,很容易挫了笔头,没弄几笔就得停停,很烦人的。”张风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 “阿风,你千万要记住,内画之技不在画,而在内刻。也就是说,你要在方寸之间,用极细腻的笔法勾勒出极复杂的画面,这需要凝神聚气,急不得也乱不得。”林沐风说着,用手比划着,“下笔一定要慢,要缓,用力要适度,重在勾勒而非画图,尽量用最少的线条和图案将东西描绘出来。这需要时间磨练,熟能生巧,日子长了,你就会豁然开朗。” “嗯,我知道了,先生。”张风点了点头。 林沐风望着张风就想起了当年的自己,不过,自己的师傅教自己可比自己教张风上心多了……人家张大有把弟弟托付给自己照顾,自己却无形中把张风当成了“伙计”来使唤……想到这里,林沐风便觉得有些歉然,“阿风,跟着我连日忙碌,让你吃苦了。” “先生,你说的哪里话来,跟先生学这些东西,是我乐意的。对了,先生你可不可以告诉你,这茶杯碰碎花瓶到底是何原因?我今儿个可是大大的出了一次风头,哈哈!”张风说着想起了客栈里自己抡着一个茶杯砸碎三尺花瓶的一幕,忍不住得意地放声大笑起来。 “呵呵,他们偷工减料而已,茶杯虽小,但冲击力却大,砸碎花瓶也不是什么难事。”林沐风随口应了一声。他当然不能说实话,这个秘密,就让它烂在自己肚子里吧。不要说张风迷惑,就是参与了此事的老孟至今也是一头雾水。 这事儿说起来其实很简单。他在老孟“卖”给吴家的配方中稍稍动了一点手脚,减少了一分黏土的分量,增加了一分石英砂的分量,还额外加了一分的草木灰,这样一来,泥浆的韧性和弹性都达到了要求,可以烧制成型釉面不开裂,但密度却加大了——换句话说,花瓶的硬度和抗磨损能力大大出现了问题。时下是冬季,气候干燥,这种“硬伤”还察觉不出来,要是夏季,气候潮湿,这些花瓶一出窑只要冷却放上一个昼夜,表层釉面背后的胎体空隙中被湿润的空气进入,就会慢慢变形。 林沐风胸有成竹,这才让张风跑到东来顺客栈去演了这么一场戏。其实,就算是他不提醒这些客商,他们与吴家的生意也就是这一锤子买卖。等他们发现千里迢迢运回去的花大价钱买来的大花瓶大部分成了碎片,来年还会跟吴家做生意吗? 林沐风的“解释”,张风半信半疑,不过,他也没再追问。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67章 爆窑 不提林沐风。再来说说吴家父子。 吴家父子经此一闹,匆匆回了颜神镇上的吴家瓷窑(也就是之前的林家老窑)。回到窑上,恰恰是工匠们正准备拜窑神出窑,吴奎阴沉着脸,上前去一脚就踢飞了窑神塑像前摆着的一地供品,吼道,“拜个屁,给老子抓紧出窑。” 窑神,在工匠们心中那可是非常神圣的存在。吴奎竟然对窑神这般不敬,工头张三不由有些惶恐,低低道,“少东家,出窑前拜窑神这可是千百年传下来的规矩,亵渎了窑神,可是要降下灾难的。” “好了,不拜了,赶紧出窑。”吴伯雄也对儿子的行为感到有些不满,但他也在火头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他迫切地想要看看这一窑花瓶是不是也是那样“不堪一击”。 张三不敢违背,只得简单收拾了一下祭拜现场,带着几个工匠开始出窑。一个个花瓶被抬了出来,摆放在了吴家父子的面前,吴伯雄心里头怦怦直跳,好半天才拿着一个瓷碗开始“检验”。 咔嚓!花瓶应声碎了。吴伯雄的手哆嗦了一下,脸上冒出一头虚汗。 又换了一个花瓶,他定了定神,长吁了一口气,放缓了手劲,轻轻向花瓶“碰”去,没成想,仍然是咔嚓一声,花瓶先是裂开一个口子,继而一道道裂纹慢慢扩大,粉碎在地。 嗷!吴伯雄面色苍白,仰天悲呼一声,歇斯底里地“拳打脚踢”,数十对三尺花瓶被砸了一个稀里哗啦,全成了一团碎片,在阳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这几日,从颜神镇上的瓷窑运花瓶到县城里的瓷行,路上总是有一些花瓶碎裂,吴伯雄还以为是工匠们不小心所致,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自己窑上烧出的花瓶根本就是他妈的“纸老虎”,一捅就破,还拿什么去赚大把的银子。 从极端的兴奋,到极端的绝望,这种情绪的交织和反差,吴伯雄岂能不发狂。 不过,他毕竟也是一个从事瓷窑行当十多年的老窑主了,发泄了一会,逐渐也平静下来,开始琢磨问题的原因。想来想去,他认为问题出在匠人身上,塑胎时不够细致,导致了成品的脆弱。想到这里,吴伯雄眼前似乎又有了一线光亮。 转过头来,冷冷地望着张三等目瞪口呆的工匠们,“张三,马上带人开始重新塑胎,塑出200对花瓶来一起进窑。记住,胎一定要厚,要均匀。明天上午,给我烧出完好无损的200对花瓶来。” 各地客商的订货有将近50 0对,只要能烧制出一批“合格品”来,剩下的他可以再拖延两天。 张三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东家,时下已经午后,时间怕是来不及了。” “来不及也得干,赶紧的,谁不想干,马上滚蛋。”吴伯雄冷哼一声,“张三,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 张三带着工匠们紧张地忙碌着,200对三尺花瓶啊,这可是一个大工程,又是塑胎,又是上釉,还得彩绘,忙得他们团团乱转。吴伯雄就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一旁,死死地监视着他们,为了保住饭碗,他们也不得不拼命了。 直到夜半时分,才将200对花瓶送进窑去。工匠们累得都瘫倒在地,呼呼地喘着粗气。张三喘息着来到吴伯雄面前,“东——东家,窑里一下子送进去这么多对花瓶,小的感觉有些不妥啊。” 往常,这一个瓷窑烧制三尺花瓶,最大的极限是50对,因为三尺花瓶体型巨大,中间还要留有空隙。可如今却弄进去200对,几乎是一个紧挨着一个,张三担心会大量地出残品。 吴伯雄何尝不知道这个,但此刻他也顾不得这个了,他要赌一把。阴沉的目光从瓷窑上收了回来,他阴森森地扫了张三一眼,“张三,不要管那些了,加大窑火,提高窑温。老子就不相信,他林沐风能烧出来的东西,我吴家就烧不出来!” 瓷窑还是那座瓷窑,配方是一样的配方,怎么林家能烧出来的花瓶,吴家也一定能行——这是吴伯雄的逻辑,这种逻辑也不能说不对,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林沐风在泥浆的配方上做了一个小小的手脚。 从老孟手里得来这个配方以后,吴伯雄让人试验了很多次,发现只要用这个配方烧制,三尺花瓶就能成型烧制出来,而如果不用这个配方烧制,三尺花瓶绝大多数要釉面开裂。这样一比,由不得他不信。 吴家父子以及吴家窑上的所有工匠们一宿都没睡,守着瓷窑等着第二天的出窑。 黎明很快到来,东方的天际渐渐露出了鱼肚白。寒冷的深冬啊,一夜的冷风吹得工匠们手脚都麻木了,面色都冻青了。 吴伯雄从窑口的小屋里走了出来,看了看天色,大声道,“张三,继续加大窑火!” “东家……”张三隐隐感觉有些不妥。他知道吴伯雄是想通过窑温的上升来缩短烧制的时间,但这样一味地加火,恐怕……他还想要说什么,被吴伯雄冷冷地打断了,“快去!还有你,李阿牛,老子雇你 来不是吃闲饭的,赶紧去干活!” 张三暗暗叹息一声,领着李阿牛和几个工匠去加火去了。又是一炉煤送了进去,三个工匠合力推拉着巨大的风箱,吃力地往炉里送着风,窑火呼呼地熊熊燃烧着,反射出耀眼的红光。 黎明的雾霭下,整个拱形的瓷窑泛起一层淡淡的热气。 “爹,这回咋样啊,会不会……”吴奎缩着脖子,紧紧裹着棉披风。 “闭嘴!”吴伯雄心烦意乱地吼了一声,他也没有什么把握。 话音刚落,就在吴奎撇嘴转身准备溜到屋里去睡个回笼觉的时候,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爆响。 轰隆! 窑顶,浓烟滚滚,随着那一声爆响,爆出了一个花瓣状的大窟窿,漫天的火花和无数滚烫火红的碎瓷片呼啸着冲到空中,又裹夹着浓密的灰尘像狂风骤雨一般泄落而下。惨叫声四起,工匠们四散奔逃,瞬间逃出了窑去。 百年不遇的爆窑! 传说中的爆窑! “完了……完了……”吴伯雄面色如土,身子哆嗦着瘫软了下去,想要逃却又浑身没有一丝气力,只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数块火红的碎瓷片带着火花砸落在他的身上。 一阵阵焦糊味穿进鼻孔,厚厚的棉衣起火了。啊!——吴伯雄发出一声声绝望而嘶哑的惨叫。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68章 涨价 吴家瓷窑居然爆窑了,这一消息震惊了整个颜神镇乃至整个益都县的瓷窑业。林沐风知道这个消息,也着实吃了一惊。爆窑,他也是头一次听说。没想到这种记载在瓷窑古籍中的现象,居然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身边。 所谓的爆窑,就是窑因为莫名的原因突然爆裂,爆炸的力度虽然不像火药那么剧烈,但经过爆窑,这座瓷窑就算是彻底报废了。 为什么会爆窑,林沐风也搞不明白,即便是他脑子里有着超前的瓷器工业知识。但周边的人却都在传说,是因为吴家不敬窑神,窑神这才降下了大灾难。林沐风当然不相信这个,置之一笑而已。 但众多瓷窑业主却是深信不疑。一来,吴家窑上的工匠们出来说,吴家少爷曾在出窑前有过对窑神不敬的行为,踢翻了给窑神的供品;二来,上百年来颜神镇还从未出现过爆窑。故而,窑主们自发聚集在一起,搞了一场集中祭祀窑神的活动,以求平息窑神之怒。老孟跟林沐风说也要参加祭祀,林沐风笑了笑,不置可否,同意他买了一个猪头过去代表柳林瓷窑去参加了拜祭。 吴伯雄被爆窑的瓷片点燃了棉衣,被烧伤但不严重,吴奎也被火红的碎瓷片烫伤了脚面。其他工匠除了距离瓷窑比较近的张三和李阿牛之外,基本上都是虚惊一场。张三被炸伤,李阿牛当时正在添火,被爆窑瞬间从窑口翻滚出来的火龙活活烧成了黑炭,死状之惨令人触目惊心,嗟叹不已。 吴家爆窑了,基本上等于是退出了颜神镇瓷窑业的竞争,刚刚开业火了没几天的吴家瓷行也寿终正寝。各地的客商们从吴家那里退回了“货款”,又掉回头来找到柳林瓷行,陪着笑脸要重新订货。 面对蜂拥找上门来的客商,柳若长心里笑开了花,但脸上却板着一张脸,一幅很不情愿的样子。 吴胖子腮帮子一阵抖动,挤出一丝笑容,“柳少东家,你看,我要这100对三尺花瓶的事儿……” “本来,你们这些人出尔反尔,柳林瓷行是不想再跟你们做生意了,但念在我们交易多年的份上,柳某就做主答应了你。不过,这价钱吗可还是原来那个价格,可是比吴家瓷行的贵很多的呀,你们可要想清楚了。”柳若长摆了摆手,端足了架子。 “那是,那是,呵呵。”吴胖子笑着,向其他几个客商打着招呼,“哥几个听到没有,银子可带足了?” “够了,银子足够。” “哎,还是柳林瓷行的三尺花瓶实在,真是不可替 代的精品啊,老子瞎了眼了,居然看上吴家那些劣质货。” 客商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一个个打开了带来的银包,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银子。 “且慢!”林沐风飘然进了瓷行。 众人回头来望着林沐风,吴胖子扫了他一眼,“这位是?” “在下林沐风。”林沐风淡淡一笑。 “啊,原来是林少爷!” “林少爷烧制瓷器和琉璃的技艺真是举世无双啊……” …… 众人又是一阵“吹捧”。林沐风不为所动,轻轻走到柜台里边,取出一只三尺彩绘花瓶来,大声道,“诸位安静,安静——因为这三尺彩绘花瓶烧制费时费力,林某决定,每对花瓶的价钱再上浮2钱银子。” 轰!林沐风的话在众人耳朵里似是起了一声惊雷。 涨价了?吴胖子面色涨红,“柳少东家,刚才不是说好的吗,原价格保持不变……” 柳若长对林沐风突如其来的“涨价”也有些意外,但经过了吴家瓷行一事,他对林沐风的“判断”非常信任,既然妹夫说涨价,那就有他的理由。再者说,这柳林瓷行,林沐风也是老板之一,自然也有涨价的决策权。柳若长耸了耸肩,无奈地道,“柳林瓷行的所有瓷器和琉璃都是林家的,我这妹夫说要涨价,那就是要涨价了。” “林少爷!你看……”吴胖子一看涨价已成定局,又转首看着林沐风,企图还还价,但话还没说完就被林沐风打断了,“就这么定了,诸位,林某还是那句话,柳林瓷行的三尺花瓶以及所有的瓷器和琉璃,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们花多大的价钱买去都有赚头。如果觉得贵,大可以去其他瓷行看看。”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无语。 明知道林沐风这是“趁火打劫”,借机涨价,他们也没办法。涨就涨吧,反正这些东西利润很大,只要运回去,准会被豪门贵族们抢光。吴胖子等人咬着牙答应了,跟柳若长去商谈进货的具体细节了。 林沐风心底暗暗冷笑,这些无利不起早的商人,有好货在手,不怕你们不来。涨涨价,算是给你们一个小小的惩罚。他来就是要告诉柳若长,要涨价,既然事情了了,自然要走,不过,在临出门的瞬间,他想了想,扭回头来笑道,“诸位,其实你们也不亏,林某可以告诉你们,你们今天订货,明日就可以运货回乡了,柳林瓷行的三尺花瓶应有尽有,你们可以敞开怀来订,就怕你们手 里的银子不够,哈哈!” 他说的是实话,这几日柳林瓷行没有卖出一只花瓶,但瓷窑上却仍然是正常烧制,早就储存了不少存货了,应付过年前这一波买卖,应该是没有问题。 …… 从瓷行出来,穿过闹市口,突然前面传来一阵喧闹声。林沐风望去,前面沿街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搭建了一个棚子,棚子里,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正在忙活着,棚子外面一群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排起了长队,在等待着施粥。有县城里的乞丐,还有城外穷困的山民,一个个端着一个破烂的瓷碗,等着从棚子里获得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 棚子里有一个白衣飘飘的公子哥,也在里里外外地打点着,林沐风心里一颤,居然是好久没有见到的孙家小姐,孙羽西!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69章 瓷刀的构想 打不打招呼?林沐风心里正在犹豫间,孙羽西已经转过脸来望向了他,清秀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苦涩,又有一丝惊喜。两人隔着十几米远,目光交汇处,林沐风从她那清澈的眼神中读到了一股子欲语还休、欲退避却又不舍的彷徨和酸楚。 孙羽西痴痴地站在那里,身边不时有排队等待施粥的人躬身向她施礼,一阵呼啸的寒风吹过,那清瘦的身子在风中微微一颤,她慢慢用手捂在额前,似是被风迷了眼。 林沐风心中没来由地一阵悸动。忍不住缓缓上前去,强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见了又能如何?不见又如何?”孙羽西吃力地撇过头去,声音充满了说不尽的落寞冰冷,一如这冬季萧瑟的寒风,口中慢慢吟道,“北风寥落一叶秋,黯雪顿添无限愁,孤窗对影形成单,远望斜阳人消瘦。” 林沐风无言以对。他不是冷血动物,孙羽西的心事和幽怨他焉能不知,但他能做什么?他们之间,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人虽在眼前,但咫尺之间又是千遥万远的天涯啊!只得默默转过身去,向自己家的方向缓缓行去。行了几步,突听身后传来孙羽西微微发颤的声音:“林兄最近春风得意,财源滚滚,可愿意捐出些银子来为这些穷苦者煮碗粥吃?” 林沐风脚下一滞,慢慢转过身来,微微笑道,“孙——孙公子需要银子尽管到柳林瓷行去支取,我会跟柜上打招呼的。济危扶困乃是仁德之举,沐风自当鼎力相助。” “如此多谢了。”孙羽西欲言又止,背过身去,轻轻向林沐风挥了挥手。落寞的身影在寒风中轻轻一个趔趄,林沐风看得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酸楚,定了定神,加快脚步离去。 回到家里,新雇的厨娘兰嫂正在外院中磨刀。这是一个人高马大的婆娘,性格开朗,干活利索,烧了一手好菜。她的丈夫拉大车,她便在这县城中的富人家里做厨娘。起先在柳家,后来林家搬来,柳若长又介绍她到林家来了。 噌噌噌!菜刀在水磨石上哗哗作响,兰嫂俯身磨刀,突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林沐风,便甩下刀,直起腰来双手扯着衣襟,也忘了施礼,只憨憨地笑着,“少爷回来了,呵呵。” “嗯,兰嫂在磨刀呀!”林沐风笑了笑,也打了声招呼。 “是呀,少爷你看这破刀,两天不用就生锈,刀口就发钝……” “哦,那让老管家给你点银子再另外买一把刀吧,呵呵。” “少爷,不用的,就是买把新 刀回来,隔几天还是会生锈。” “呵呵。”林沐风也不再答话,向她点了点头,朝内院走去。不错,这个时代的刀是铁刀,自然是会不停地生锈的。哪像自己生活的现代社会,不但发明出了不锈钢刀,甚至还有全瓷刀……想到这里,林沐风突然眼前一亮,“瓷刀?!” 何谓瓷刀?顾名思义,是全部用瓷制成的刀具。当初,林沐风所在的工艺美术研究所里,就有一个课题组专门研究设计瓷刀。可能在很多人看来,用瓷做刀,是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其实不然,瓷刀的刀体使用的不是普通的日用瓷,而是用在航天和军工用品上的特种瓷。因为日用瓷硬度、韧性都不够,易碎易断,而这种特种瓷比普通的金属材料还耐高温、耐腐蚀,硬度仅次于金刚石,用它做出的刀硬度是金属刀的60倍。锋利无比,极为耐磨损,而且绝对不会生锈。 自己在这大明,能不能烧制出瓷刀来呢?如果能行,这岂不又是一个很大的商机。大规模推广替代铁制刀具当然是不可能的,因为瓷刀制作工艺复杂,这注定了其成本高、价格高,一般人是买不起的。但是可以跟自己设计的彩琉璃一样,作为供富人们把玩的工艺品啊。 现代社会的瓷刀烧制,是用以含有氧化锆的锆英石为原料,这种原料矿物质一般含在河沙之中……一念及此,林沐风顿时兴奋起来,扭回头就往外跑去,一阵风似地穿过外院向城外的孝妇河畔奔去。 从河边双手捧起一把河砂,他对着阳光仔细地打量着。淡黄色的河砂中,偶尔有淡绿色的晶状颗粒闪现,林沐风大喜过望,捏起细细的一颗,看了看又在手里捻了捻,没错,是锆英石。 其实,这种锆英石只是很普通的一种矿物质,在河砂里比比皆是。只是,在这缺乏机械设备的农耕大明时代,如何将这种原材料粉碎成达到要求的粉末,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过,难归难,只要有材料,其他的就好说了。人工水晶的提纯难不难?难,可还不是用土办法解决了。林沐风此刻信心高涨,一个烧制瓷刀的详细计划在脑子里初步成型了。 脚步轻快地回家而去。林沐风的眼前,似乎跳跃着一把把形状不一的乳白色的全瓷刀,他的嘴角浮现着淡淡的笑意。进了城,没走多远,就听一个恭敬的声音传进耳朵,“少爷!” 林沐风停下脚步,回头一看,王二赶着一辆马车,马车上搭载着一些杂物,王二的母亲王张氏和妹妹香草蜷缩在车上,互相依偎着。 林沐风这才想起 ,他倒是忘了,今儿个是工匠们搬迁进城的日子。他今日让老孟给工匠们放假一天,让他们回去将家眷搬来。屋子是现成的,只要将家眷带过来,再带一些日常家具,就可以过日子了。本来,林沐风的安排是让老孟一家跟王二一家一起合居在城里柳家的那座宅院里,但老孟却坚持要跟工匠们居住在一起,也只得由他。城里的这座宅子,索性就让王二一家居住了。 “王二,咋带这么多东西,不是跟你说了,这里的宅子里家私是现成的……”林沐风笑了笑,又摆了摆手,止住了欲要下车拜见的王张氏母女,“老人家,不要多礼!” “少爷,我说啥都不用带,可俺娘,却偏偏要带上这些破破烂烂,说是什么破家值万贯,嘿嘿……”王二憨憨地笑着,站在那里牵着马匹的缰绳。 “赶紧去安顿下吧,有什么需要尽管去家里找我。”林沐风拍了拍王二的肩膀,又笑了笑,向王张氏和香草点点头,向另一条岔路行去。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70章 县令的“打劫” 林沐风往家里赶的时候,县衙里却正在召开一场别开生面的“募捐大会”,召集人是益都县令孙连梁。 孙连梁清朗的面上挂着一丝淡淡的苦笑,站起身来,向堂下望去。县衙大堂之上,摆满了数十个座椅,每一个座椅前都站立着一个本地有头有脸的“富人”,不是瓷窑业主就是瓷行或绸缎庄东家,柳东阳也在其列。 孙连梁心里颇为无奈,今日之事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作为一个堂堂七品县令,真正要对眼前这些治下的商人“打劫”,他又有些说不出口。 齐王朱榑刚刚传下了谕令,齐王封地境内所有府县于年前上缴“齐王贡”——在朝廷统一征收的夏秋两季粮税之外,齐王府在其治下的封地还私自推行一种“土税”,即“齐王贡”,也就是说,各地缴纳的土税不上缴朝廷国库,而是直接进了齐王的府库。齐王自从受封在青州府以来,从第二年便开始征收“齐王贡”,一般都在年前征收。 这种“齐王贡”,以粮为主,也可以银替代。 往年,孙连梁一般都是在征收官税时同时提前征收“齐王贡”,然后等入冬了再上缴齐王府。但今年却不同,今年益都一带干旱,本来就贫瘠的山地所产粮食就更加寥寥,缴纳官税乡民就已经不堪重负,这让爱民如子的孙连梁着实为难。不收,齐王府那里不好交差,收吧,老百姓如此穷困。本来这一带白莲教就秘密风行,蛊惑了不少山民入教。如果再强行征收,闹不好要激起民变。看到爹爹这般左右为难,孙羽西便出了个主意,让孙连梁找全县的富商们“募捐”。 “诸位,本县找大家来,有事相商。”孙连梁暗叹一声,还是开了口。 “县令大人请讲。”众人一起躬身。 “诸位请坐吧。”孙连梁笑了笑,自己也坐了下去。 “谢大人赐座。”众人又是一阵喧哗,这才一个个老老实实地坐了下去。他们虽然在本地有钱有势,呼风唤雨,家里奴仆成群,有使不完的银钱,但却是毫无社会地位的商人,面对这一县的父母官大人,他们只有夹着尾巴做人的份。 “诸位,益都乃山地之县,地产贫瘠,乡民困苦。所幸,有诸位辛苦经营瓷窑和商行,益都商业兴盛,这才养活了这一县百姓,本县作为一县之父母官,心里头对诸位着实是感激地很哪!”孙连梁的话众人听了,一个个纷纷站起来连道不敢。 “也罢,本县也就不再跟诸位客套了。此下,当值纳齐王贡之时,但诸 位也知道,县中百姓穷困日子艰难,本县实在不忍心再下令征收赋税了……诸位都是本县的大财主,个个都是身价百万……本县的意思是,诸位都捐出一点银子来,替益都这一县百姓缴了今年的齐王贡……大家意下如何?”孙连梁缓缓说来,清朗的眼神在众商人身上一一滑过。 众人这回是弄明白了,原来这县令是要“打劫”他们,让他们拿银子出来缴纳齐王贡。一时间,堂上陷入了沉默之中。商人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别看他们有钱,但一个个都吝啬得很。 孙连梁干咳了两声,缓缓起身,沉声道,“诸位莫非不愿吗?” 众人心里一个激灵。县令要银子,他们固然心疼,但也不敢不交,只是在盘算着怎样才能少交一点。否则,得罪了官府,他们这些敞开门开店做买卖的如何能吃得消?眼见孙连梁脸色变了,便心里又都惶然起来。 柳东阳起身来向孙连梁躬身一礼,“县令大人心忧百姓,情系民生疾苦,柳某甚为感动。这样吧,大人,柳某愿意捐出百两纹银。”说完,柳东阳走过去,在一侧案桌上摆放着的“帐薄”上挥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柳东阳,捐献纹银百两。 孙连梁面色一喜,赞许地瞥了柳东阳一眼,“早就听说这益都县城中,柳东家仗义疏财济危扶困,乐善好施,是出了名的大善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大人过奖了,东阳只是尽些微薄之力罢了。诸位,本县百姓也是我等之衣食父母,没有了百姓,谁来为我等做工?这益都一县大大小小百座瓷窑将何以存在?”柳东阳向众人抱了抱拳,一幅大义凛然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有些肉疼,只不过,此刻是赢得县令好感的好机会,他心思缜密,当然要好好表现一番。 见柳东阳拔了头筹,这些商人们虽然心里不爽,心里虽然在暗骂柳东阳假仁假义不是东西,却只得一个个站起来争先表态。 “我出50两。” “40两。” “60两。” …… 望着自己在帐薄上签下的名字,商人们脸上带着笑容,只是那笑容看起来非常勉强。这一个名字,就是纹银数十两啊,足可以买好几个美貌的小妾回家暖被窝了。 商人们签下了名字,就都告辞回去了,只等再派人将银子如数交到县衙来了。说出去的话,那是无法反悔了,他们可没有敢欺瞒官府的胆子。只要官府一句话,找个理由查封了 他们的店铺,损失的可就不止数十两银子了,这笔帐,他们还是算得清的。 退入内堂,孙羽西迎了上来,“爹爹,如何?” “哎,足够了……孩儿啊,只是这齐王殿下私自收贡,万一传到朝廷那里,可是大大的不妙啊——当今圣上重典治国,仁厚待民,要是圣上得知齐王横征暴敛强行纳贡,怕是要龙颜震怒!一旦圣上怪罪下来,怕是我等齐王封地所属府县之父母官,也要被问罪啊!”孙连梁一声长叹。 “爹爹,当下之计,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走一步看一步了。”孙羽西盈盈走过来,为孙连梁按压着肩膀,“爹爹,允秀妹子回齐王府去了,她看爹爹公务繁忙,也就没跟你告别。” “这小祖宗总算是回去了,她留在这里,爹爹这心里总是不踏实。不管怎么说,她毕竟是齐王府的郡主,万一在益都出了什么差池,爹爹也担当不起啊。即便是你那当齐王侧妃的姑母怕是也吃罪不起。”孙连梁摇了摇有些僵硬的脖子。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71章 观音庵喋血(1) 原来,所谓“祝允秀”,是齐王朱榑侧妃孙氏所生的女儿朱允秀,玲珑郡主。孙氏是孙连梁的妹妹,故而,朱允秀就是孙羽西的姑表妹妹。这一次,朱允秀带着几个侍卫从齐王府偷偷溜出来,来益都探望孙羽西,怕被父王知道,呆了两天便匆匆回去了。 孙家是徐州府人氏,在徐州府也算是有名的书香门第。孙氏自幼饱读诗书,不但人长得聪慧美丽端庄,也颇有才学。当年齐王受封青州府,就藩时途径徐州,偶然听说了孙氏的才女之名,便派媒人上门求婚。孙家不敢不允,孙氏便这样做了齐王侧妃。 孙连梁虽是齐王的内戚,但任这益都县令却不是借了齐王的力,而是他参加科考中了进士后,外放出来的。至于任地在齐王封地,那也不过是一种巧合。 其实,孙连梁饱读诗书,颇有读书人的气节和清高。他不但不以为齐王内戚而感到欣喜,反而觉得十分尴尬。在他看来,这齐王朱榑骄奢淫逸,实在不是一个什么好东西。不但私自纳贡,还在封地圈占百姓土地,欺男霸女无所不为。府中,单单是他看中被强行纳进府来的良家美貌女子就有数十个。 在当今皇上的26个儿子中,这齐王朱榑算是比较不堪的一个了,尽管他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想起了齐王的所作所为,又想起此番自己不得已而为之的“打劫”纳贡,孙连梁一阵愤懑,又悲从中来,暗暗为自家妹子而伤感,在别人看来,嫁入王府锦衣玉食荣耀无边,其实是常常独守空房痛苦不堪。 孙羽西如何不知道自己爹爹的心思,赶紧柔声劝道,“爹爹,别要想那么多了。爹爹为官清廉,在这益都一县,深得民心,凡事只求问心无愧吧。大不了,爹爹你辞官不做,咱们父女笑傲于山林之间,岂不是更好?” “傻孩子,哪里是净土啊,我们孙家一旦与齐王沾上了关系,是怎么都摆脱不掉的。罢了……”孙连梁猛然一拍桌案而起,“人在做,天在看,苍天有眼啊!” …… 林沐风回到家,却发现柳若梅不在,听林虎说是柳若梅带着轻云和轻霞去城外的观音庵进香去了。林沐风也没在意,但等来等去,一直等到黄昏时分,也没见柳若梅主仆三人回来。 正在焦灼之中,林虎匆匆跑了进来,“少爷,有人送来了一封信。” 接过信拆开一看,林沐风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信上说,柳若梅落在了“他们”的手里,要林沐风独自一人去城外的观音庵相见,如果报官后果自负云云。 望着林沐风扭曲的脸庞,林虎也感觉到有些不妙,颤声问道“少爷,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林沐风面沉似水,低低道,“林虎,你且拿着这封信,如果一个时辰后我还没有回来,你便赶紧带着这封信去县衙求见孙公子,把这封信交给她。” 林虎呆了一呆,刚刚应了一声,却见林沐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跟出屋来一看,早已不见了人影。正迷惑间,张风从书房里出来,问道,“林虎,先生急匆匆干啥去了?” “我也不知道呀,你看看这封信上写的是什么,让少爷这般着急。”林虎把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张风看完大吃一惊,“不好了,林虎,师娘被人劫持了,就在城外的观音庵之中,先生定然是独自一人赴约去了。不行,这太危险了,要报官。” “可是,少爷让我等一个时辰后,如果他不回来,再让我拿着这封信去县衙找孙公子求助。”林虎迟疑了一下。 “林虎,你把信给我,我马上去县衙。”张风说完大步向府外跑去,临出门之际想了想又回头来喊道,“林虎,赶紧去柳府通报一声。” 张风一溜烟跑到县衙之外,花了些散碎银子才买通衙役进去通报。不多时,孙羽西仍旧是一身男装,大步走了出来。 张风赶紧施礼,“小可张风,是林沐风的学生,林家有难,求孙公子相助。”说着,将手中的信递了过去。 …… 观音庵,在益都县城郊外的一片山坡之上,平日里香火鼎盛,城中和附近山村中很多女子都来此祈福上香,以求早日生子。柳若梅来此进香,自然也是想求子,她自觉与林沐风成为真正的夫妻时间不短了,但自己的肚皮却一直没有鼓起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虽然夫君没有说什么,但自己做妻子的却不能不着急。 寒冬的落日虽然绚烂,但却显得非常凄冷萧索。淡淡的余晖普洒在观音庵的红瓦碧墙上,给这座百年古庵镀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金光。 进香的香客早已散去,庵门前一片空旷。林沐风缓缓走到门前,轻轻叩响了锈迹斑驳的木门。 “笃笃笃!” 吱呀一声,门突然就开了。林沐风冷笑一声,抬步而入。而又是吱呀一声,门又被紧紧地关闭起来。林沐风放眼望去,正殿前的空场上,两个黑衣披风美貌女子各自手持一柄宝剑站在那里,而柳若梅主仆三女被紧紧捆绑在一起,口中塞着棉布,两 个女尼手持棍棒虎视眈眈地盯紧在一旁。 看到林沐风进来,柳若梅眼中瞬间热泪盈眶,无声地哭成了泪人,身子剧烈的颤抖着。 林沐风心中一痛,呼道,“若梅!” 自打进了这个庵院,他就知道自己判断失误了,孤身一人来得有些仓促和鲁莽。也难怪,他跟柳若梅夫妻情深,一听说妻子被人劫了,当时心急如焚的感觉是没法用语言来表达的。本来以为是有歹人贪图林家的财富,想要勒索几个银子,再者说他觉得自己一身武功对付几个毛贼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就急匆匆一人来了。 但看样子,这并不是一般的“劫匪”,动机也未必是自己想象中的“求财”了。看这阵势,就连这观音庵中的众尼都是她们一伙的。林沐风强行压下心里的痛,一边冷静地分析着局势,一边大步向柳若梅三女被困的地方行去。 “站住!”一个黑衣披风女子手中的长剑平起一挺,指着林沐风。 林沐风淡淡一笑,停下脚步,扭头向黑衣女子望去,仔细大量了一眼,不禁大吃一惊。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72章 观音庵喋血(2) 这两个女子居然是自己当日在路边茶馆里遇到的三女中的两位,目前持剑挡在自己面前的正是那个撂下话要自己“等着瞧”的那个泼辣妞阿兰。林沐风顿时觉得有些愤怒,难道,就为了萍水相逢的一点小过节,就要劫持自己的娘子来报复自己?真他妈的! 想到这里,林沐风稍稍退后一步,冷冷道,“林某想要问问两位姑娘,为啥要劫持我家娘子?这光天化日之下,难道你们不怕王法制裁吗?” “王法?哈哈,姑奶奶们就是专门跟这大明王法作对的,你难道不知道吗?”阿兰一挺火辣的胸脯儿,笑得花枝乱颤,胸前波浪起伏。她手中的宝剑一阵抖动,“姓林的,你居然敢出阴招断了我们白莲圣教的财路,你该当何罪?” “白莲教?”林沐风闻言面色大变,心中巨震,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上了这群邪教教徒了?难道是?他定了定神,缓缓道,“不知在下何时得罪贵教了,姑娘的话我有些不太明白。” 阿兰冷哼一声,“实话告诉你吧,颜神镇的吴家便是我圣教教徒,吴家瓷窑所出,便是我圣教财产。你居然敢下黑手害得吴家瓷窑爆窑,你当真是不想活了。” 林沐风心里轰地一声,暗道,自己的猜测果然不错,这吴家居然真是白莲教徒。他淡淡笑着,“吴家爆窑与林某何干?我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让一座瓷窑凭空爆了吧?我又没有贵教教众那种呼风唤雨的本事。” “你!”阿兰气得一挺手中的宝剑,剑锋翁然作响,寒光四射,只逼向林沐风的咽喉。 林沐风面不改色,避也不避,清朗的眼神毫无所惧地望着阿兰。他心里大抵有数了,这些白莲教徒劫持柳若梅引自己前来,应该是有所图,否则也不会弄出这么大的阵势来。如果是单纯的报复自己,早就对自己下手了。 旁边的女子阿凤皱了皱眉,低喝道,“住手!阿兰,小姐的话你难道忘了吗?” 阿兰哼了一声,愤愤地将剑锋微微一收,“姓林的,我家小姐说了,只要你皈依我白莲圣教,月月供奉我圣教银子,我们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林沐风面色不变,心里却在暗暗冷笑,就怕你不提条件,只要你提条件,老子就有和你们周旋的本钱。想到这里,他哈哈一笑,“皈依贵教就免谈了,直说吧,贵教想从林家拿多少银子才肯罢休?” “至少5000两!”阿兰脱口而出。 我日!林沐风倒吸一口凉气,“贵教的胃 口倒是很大,可惜,林某就算是倾其所有也凑不出这么庞大的一笔银子,你们以为林家是开银矿的吗?” “哼,你少装,柳林瓷行日进斗金,以为我们是傻子吗?再者说了,你这宝贝娘子的娘家也是富商,你们两家凑5000两银子出来,不是什么难事吧?赶紧的,你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了,拿银子走人,我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拿银子,明年的今天就是你们夫妻俩的祭日。”阿兰恶狠狠地逼上前来,阿凤也持剑靠近而上,同时从殿中还转出一个持棍棒的青年女尼。 三个,再加上门口还有一个,还有看守柳若梅主仆三女的两个女尼,一共六个。林沐风苦笑一声,这回不太好弄了,如果柳若梅不在她们手里,自己倒是可以放手一搏,但现在嘛,不好…… 该怎么办?林沐风心念电闪,答应她们,银子是小事,但这与白莲教有了瓜葛,自己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不答应,当前这一关就难过。 他沉吟着,眼前的阿兰持着宝剑冷笑着,那张俏丽的脸上充斥着不屑和嘲弄的神情。林沐风看了心头怒火勃然而起,微微回头瞥了一眼战栗发抖的柳若梅三女,瞬间拿定了主意。 “好吧,银子是身外之物,我答应你们。你先给我娘子她们松绑,然后派这两个丫鬟回去通知家里筹措银子……呵呵,我跟我娘子留在这里当人质就是了……你们放心,林某绝不会报官的。”林沐风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阿兰想了想,觉得自己这里人手众多,也不怕林沐风捣鬼。即便是他派人报了官,此地背靠深山,自己等人也完全可以从容而退。她点了点头,“慧心,放了她们!” 看守柳若梅三女的女尼应声去解开了绳索,抽出了她们口中的棉布。柳若梅在轻云和轻霞的扶持下颤抖着走到林沐风身旁,也顾不得羞,一头扎进了夫君的怀抱,惊恐的心儿这才稍定。 “好了,不怕,若梅。”林沐风紧紧拥抱着柳若梅,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同时向轻云和轻霞使了个眼色,大声道,“轻云,轻霞,你俩回去让老管家到我岳父府上去,筹措5000两银子赶紧送到这里来,记住,千万不要报官!” “少爷!” “快去!”林沐风断喝一声。 轻云和轻霞惶然而去,观音庵的大门再次被紧紧关起。 夜幕渐渐挂了下来。柳若梅的情绪渐渐安定下来,林沐风悄悄捏了捏她的小手,将她推到了自己身后。他在不经意间上前 跨了一小步,笑道,“筹措银子需要时间,天色已晚,天寒地冻,姑娘,我们到殿中等待可好?” “不,就在这里等。慧心,掌灯!”阿兰吩咐道,一旁的几个女尼赶紧从殿中扯出了几个灯笼,点上高挂在院中的槐树上,昏黄的灯光再加上皎洁的月光,院中倒也敞亮。 林沐风笑了笑,突然抬起了胳膊。 “你要干什么,你老实一点,否则,休怪姑奶奶手中的宝剑不长眼!”阿兰喝道。 “姑娘,在下不过是看我娘子有些寒冷,想要脱下外袍来给我娘子披上暖暖身子,可否?”林沐风耸了耸肩。 阿兰哼了一声,扭过头就不再理他。林沐风说着脱下了外袍,给柳若梅披在身上,使劲按了按她的肩膀,眼神中当即放射出深深的寒光。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73章 观音庵喋血(3) 林沐风猛然向前窜去,挥起右掌狠狠地向阿兰持剑的手腕击打而去,阿兰措不及防吃疼手一松,宝剑在滑落的瞬间被林沐风伸手捞在手里,等阿兰和众尼醒悟过来的时候,林沐风手中的剑锋已经贴近了阿兰的咽喉。阿兰面色苍白,身子颤抖了一下。 柳若梅虽然文弱但人却也有几分机灵,知道自己夫君要动手,便身子悄然靠在了他的背后,紧紧抓住林沐风的左手,微微闭上了眼睛,再也不敢看眼前的一切。 “站住,后退!再不后退,我就一剑杀了她!”林沐风厉喝一声。 “姓林的,有种你就杀了我……阿凤,不要管我,上,上啊,干掉他!”阿兰俏脸上一片扭曲,愤愤地喊着,受剑锋的逼迫,头使劲向后仰着,两只手剧烈地哆嗦着。 “林沐风,要知道,要是与我们圣教为敌,你不会有好下场的。我劝你还是放下宝剑,老实交出银子,今天这一切我们可以既往不咎。”阿凤没有慌乱,指挥着众尼慢慢靠近着,对居中的林沐风三人形成了包围之势。 “呸!是林某要与你们白莲教为敌吗?不,不,是你们欺上门来,劫持我娘子,敲诈林某的银子。白莲教很牛嘛,哈哈,告诉你们,老子不会主动惹事,但老子却从来不怕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想要我林某的银子,做梦去吧,我宁可把银子扔到大街上施舍给乞丐,也不会给你们这群装神弄鬼的神棍!”林沐风冷笑着,事已至此,索性彻底撕破了脸皮。他有意拖延着时间,他知道,只要孙羽西看到那封“敲诈信”,以她的聪颖自然知道该怎么帮助自己,只要县衙的人赶来,这群白莲教徒就只有逃命的份。公开与官府作对,可能白莲教徒目前还没有这个胆魄。 “林某劝你们赶紧逃命去吧,林某在来之前就已经报官,等县衙的人来了,你们可就只有束手就擒了。”林沐风嘲讽的声音在院中回荡着。 阿凤脸色一变。停了停,低低道,“姓林的,我们退去,你放了阿兰,我们前仇旧恨一笔勾销。” “你们先退进殿中去,等我到了门口,我便放了她。”林沐风手中的剑一紧,剑锋在阿兰咽喉上划破了一道血痕,阿兰痛苦地呻吟着。 “好!退!”阿凤手一摆,众尼慢慢向殿中退去。 林沐风哼了一声,这才一手牵着柳若梅,一手持剑威逼着阿兰,慢慢向庵门退去。 此时,却见阿凤袖中两道寒光一闪,林沐风暗叫不妙,两把匕首在月 光下呼啸着破空而来,一把射向林沐风,而另一把却射向林沐风左侧后的柳若梅。 林沐风大惊,只得放弃了阿兰,纵身一跃避过了射向自己面门的匕首,然后挥剑猛击,当!一声脆响火花闪烁后,那一把射向柳若梅小腹的匕首被击落在地。 突然一下子获得自由的阿兰没有退去,反而从袖中拔出一把短剑,怒斥着纵身向柳若梅刺去。为了击落那把匕首,林沐风已经纵身到了一侧,此刻眼见阿兰恶狠狠的一剑刺向了柳若梅的胸口,他心里一个激灵,但救援已是不及。柳若梅惊恐的神情在他眼前定格着,放大着,林沐风眼见那一把短剑的剑锋滑过夜空一点点逼近着她的胸口,身子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当! 又是一声激烈的脆响,林沐风全身一震急急睁眼看去,一道白影从观音庵的围墙上纵身飞下,手中青光一闪生生将阿兰刺来的短剑挡了一下,但不知道是阿兰冲劲太足,还是白影用力不够,阿兰的短剑虽然偏移了方向,但还是噗地一声刺入了白影的肩胛。血花崩泄,在月色中放射着诡异血腥的光芒。 林沐风怒吼一声,纵身跃来,手中的宝剑挥舞,毫不留情地向阿兰的脖颈处砍去,这个狠毒的女人,该死! 阿兰刺中白影后迅速后退,无巧不巧地避过了林沐风的致命一剑,与奔跑过来接应她的阿凤等女汇合在了一起。尽管闪得快,林沐风的剑还是生生在她的胳膊上刮下了一大片血肉。鲜血横流,阿兰惨叫一声,身子一个踉跄,栽倒在地。 众女手执武器愤怒地包抄上来,就听咚得一声巨响,庵门被益都县衙的差役撞破,十多个手持刚到的衙役和捕快涌了进来。 “不好,官府的人来了,慧心,带上阿兰,我们退!”阿凤挥剑格退一个衙役砍来的钢刀,率先向殿中退去。众尼扶着血迹斑斑的阿兰且战且退都逃入了大殿之中。衙役们呼喊着追了进去,林沐风本待也追进去,却听柳若梅惶恐地叫着,“孙公子,孙公子!” 林沐风这才想起那道替柳若梅挡去一剑之灾的白影,是,是孙羽西!他心里没来由的一痛,扔掉手中带血的宝剑,回头望去。 孙羽西面色苍白,眼睛微微闭着,蜷缩着双腿躺倒在冰冷的地上。肩胛处,鲜血不断渗出,顺着她白色的衣袍上流淌而下,白衣胜雪,血色白衣!柳若梅跪伏在她的身前,不住地呼唤着。 林沐风从地上捡起白莲教徒用来堵柳若梅三女口的棉布,急急俯 身下去,想也没有多想,就顺着领口用力一撕,将孙羽西的棉袍扯开,露出里面粉红色的底衣。林沐风这才猛醒过来,她是女子呀!猛然别过头去,小声道,“若梅,扶起她,用那块棉布使劲捂住她的伤口,给她止血!” 柳若梅呆了一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这孙公子居然是个女的!她使劲揉了揉眼睛,没错,白色的棉袍扯开着,粉红色的底衣下高耸的胸脯儿因为没有了束缚,而伴随着呼吸不住地起伏着。刚才林沐风扯开孙羽西棉袍的时候,她还羞得扭过头去不看,听见林沐风的招呼这才忍着羞转过头来,扫了一眼。就这一眼,她就发现了玄机。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74章 抓捕 不过,此时也顾不得再想孙羽西的“性别问题”了,柳若梅再也没有了什么顾忌,将孙羽西抱紧在怀里,让她半坐起来,然后用棉布使劲地压在了她肩胛的伤口处。 …… 阿兰和阿凤带着那些女尼不知所踪,原来这座观音庵的大殿中居然有通往山里的暗道。差役们无奈,只得封死了暗道,准备让县令大人来处置。 两个差役找来了一幅担架,柳若长也带着一些柳府的护院也赶来了,见孙县令家的“公子”受了伤,心里即着急又感激,人家可是为救自己妹妹而受伤的。 孙羽西仍然神智不清,躺在担架上,身上盖着林沐风的棉袍,在众人的簇拥中匆匆向县城奔去。月色如水,谁都没有注意到,担架上的孙羽西悄然睁开了双眼,瞥了一眼被林沐风横抱在怀里的柳若梅,眼中闪出的淡淡幽怨稍纵即逝。 孙羽西的伤并不重,只是刺破了皮肉,失血过多。如果匕首再往里刺上一分,便伤及骨头了。见孙羽西无大碍,林沐风夫妻这才向孙县令道谢一番,放心地回家而去。 孙连梁连夜派出全县捕快连同青州卫指挥使司辖制的百户所军士百余人,一路对观音庵周边进行了地毯式的搜捕,也没有发现白莲教徒的踪迹。另一路,直奔颜神镇,抓捕了还没来得及逃遁的吴家父子及其所有与吴家有关联的人。吴家,就是白莲教设在颜神镇上的一个据点,而观音庵则是设在益都县城的据点,一下子端掉了两个白莲邪教的据点,拘捕了十多个白莲教徒,孙连梁不敢怠慢,赶紧行文上报青州府,等待青州府的消息。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得罪了白莲教,柳家担心女儿女婿安全,便调拨了几个据说颇有几分武功的护院过来,充当女儿女婿的保镖。本来柳东阳想让柳若梅暂时搬进柳府去避上几天,躲躲风头,但柳若梅坚持不去,也就只得作罢。 剿灭白莲邪教那可是当今圣上三令五申的大事,青州知府和青州卫指挥使这一文一武两名“地方首长”也不敢怠慢,派出一支千余人的军队声势浩大地在几天后开进益都县,在县城之中、在乡野之间、甚至在田间地头,到处可见手持武器盘查搜索可疑人员的军士和官府衙役。动静闹得不小,疑似嫌疑犯也抓了不少,但阿兰和阿凤以及观音庵的那些女尼却踪迹不见。 如此折腾了几天,还是一无所获。最终,官兵们只得放火烧了观音庵,押解着吴家父子和一些嫌疑犯,以及查抄的大量财物,赶回了青州府。 官 府大张旗鼓地到处抓捕白莲教徒,整个益都县城里是人心惶惶,家家闭门不出,街道上的行人明显减少,这种情况直到春节临近才有所缓解。 这几日,柳林瓷行的生意很是冷清,其实不止柳林瓷行,整个益都县内的商行都几乎停业了。一来是因为官府抓捕白莲教,二来是因为马上就要过大年了。林沐风让老孟给工匠们放了假,准备停窑了,等年一过再开窑。 而他自己,留在家里陪伴受惊过度的柳若梅。闲暇之余,就在家里研究自己的瓷刀泥浆配方。 现代意义上的瓷刀,是将锆英石融化提炼出氧化锆之后,再将氧化锆掺入瓷土之中。这种方法,在大明初年的工艺条件下,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工作。林沐风自然明白这一点,他是想别走蹊径,试一试看看不用提纯的天然锆英石,能不能做出高硬度高强度的材质来。其实,他想要烧制出的瓷刀,根本不需要向现代社会那样“仅次于金刚石”,只要能比普通瓷器硬上几分,可以当作“玩具”,也可以切切蔬菜什么的,就可以了。 也就是说,林沐风构想的瓷刀,与现代社会的瓷刀“通”而“不同”。或者说,可以视为是现代高科技瓷刀的“初级版”。当然,这仅仅是构想而已,能不能成功,还难说。 故而,他想将锆英石粉碎后,加入瓷土泥浆中尝试一下。为了粉碎从河砂出筛出来的锆英石,林沐风专门让林虎去城中的铁匠铺里定制了一个厚厚的长方形铁槽,还打造了一个中间带孔的实心大铁柱。 铁柱上穿上绳索,一头连接在一根木柱上,而木柱上又横向安装了一个木制的摇杆,只要上下拉动摇杆,沉重的铁柱就会一上一下地在铁槽中起落着。用这样一个简易的“撞击器”,不停地撞击和粉碎,就可以将铁槽中的锆英石颗粒碎粉,得到锆英石的粉末。 …… 孙羽西半躺在床榻之上,望着窗下桌案上拜访着的林沐风赠送的沐风彩琉璃内画瓶子,神色变幻着,一会儿喜,一会儿忧,一会儿又幽怨伤感…… “小姐,林家娘子求见!”丫鬟秋菊进来小声道。 “请她进来!”孙羽西神色一定,俏脸上换上淡淡的笑容,下得床来,迎到了门口。 “孙小姐!”柳若梅跟在秋菊的屁股后面进了孙羽西的闺房,看见孙羽西一袭白裙,悬着一根胳膊,笑吟吟地站在门口迎接,急忙躬身福道,“孙小姐的伤势如何了?今儿个,我带来了一些养气补血的补品。” 孙羽西亲切地用另外一只手拉起柳若梅,“姐姐,早就跟你说过不要跟羽西这般见外,你叫我羽西妹妹就是,一口一个孙小姐,让人家听了好生分。” 柳若梅犹豫了一下,对于孙羽西的舍身相救,她心里是感激不已的。这几天,她几乎是每日都要登门探望。虽然孙羽西对自己很是亲热,但人家毕竟是官宦家的小姐。故而,几日接触下来,觉得与孙羽西很是投缘,关系贴近了不少,但却始终不肯失了礼数,一口一个“孙小姐”的叫着。 看柳若梅还在犹豫,孙羽西嗔道,背过身去,“莫不是姐姐不愿意与羽西相交?” 柳若梅无奈,只得上前去为孙羽西轻轻裹了裹有些脱落的棉披风,笑道,“妹妹,姐姐就是怕高攀不上你呀!” 这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让孙羽西眼中一热,心中一暖。她自幼没了母亲,父亲虽然疼爱她,但毕竟是男子。这么多年来,何曾有人这般细心地关怀过她。热流从心田上缓缓流淌着,孙羽西扑入柳若梅的怀里,竟然悲从中来低低啜泣起来。 柳若梅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半天才把孙羽西安抚下来。 孙羽西不好意思地抹去眼泪,红着脸道,“姐姐请坐,妹妹失态了,秋菊,还愣着干啥,去泡茶,吩咐厨房做几个精致的小菜,今天我要留姐姐在这里吃饭。” 柳若梅心里也是热乎乎的。抛开救命之恩不说,一个“豪放”,一个含蓄内敛,除了性格上的差异之外,她跟孙羽西都是天资聪颖的女中才子,自然有很多“共同语言”。再加上孙羽西有意讨好,这姐姐妹妹的一叫,一来二去,便觉关系拉近了很多,俨然是相交多年的闺中密友了。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75章 试验瓷刀 吃过午饭,两女叙叙谈谈,说着些女儿家的私密话,直到午后时分,柳若梅再三告辞,孙羽西才依依不舍地放她回家。 孙羽西坚持把柳若梅送到了门口,看见她上了小轿,孙羽西眼中滑过一抹欣慰之色。柳若梅虽然才大她一岁,但柳若梅的温柔体贴和善解人意,却带给她一种慈母般的关怀。 回想起当晚那白莲女贼刺来的一剑,其实她是完全可以避开的,毕竟,她也有一身不俗的武艺,但她却莫名其妙地生生承受了那一剑。当剑锋刺入血肉的时候,她分明看到了林沐风脸上的心痛和惶急,在那一刻,她心里又实在是甜蜜之极。他心里是有自己的,她浑然忘却了肉体的巨大痛楚,身子就瘫软在地。 痴痴地在门口想了半天的心事,她才盈盈转回内院。 …… 等柳若梅回到家,林沐风早已带着好不容易得来的锆英石粉去了瓷窑,他让张风去叫了王二,还唤了几个工匠到窑上,准备开始自己的瓷刀试验。 首先是泥浆的配置。林沐风在瓷土中加入不同比例的锆英石粉,又加入不同比例的黏土和陶土,指挥着工匠们分别削制了数十种配方的瓷刀泥胎。 然后是进窑烧制。在他看来,这种特殊的复合锆英石陶瓷的烧制,需要2000度左右的高温,而且,烧制时间不能太长。说句实话,这么庞大的一座瓷窑,仅仅为了数十把瓷刀泥胎就开窑动火,很是浪费,不过,为了开发新产品,林沐风也顾不得这些了。 到傍晚时分,出窑一看,数十种类型的瓷刀泥胎全部断裂成好几截,试验无情地失败了。林沐风配置的这些配方,完全是他按照现有的材料和技术条件自行“发明”的,失败的可能性相当大,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不过,忙活了半天,数十种配方居然全部都失败,也多少让他有些失望。 回家吃过晚饭,他端着几个瓷碗进了书房,继续研究去了。瓷碗中,分别放置着陶土,黏土,瓷土,还有锆英石粉。望着眼前这一大堆熟悉的材料,他眉头紧皱,心里乱成了一锅粥,感到无从下手。 瓷刀之所以能具有高强度和高硬度,还耐腐蚀,是因为含有锆英石,也就是氧化锆成分,锆英石经过高温烧制会产生化学反应,会在瓷刀的表面形成一层坚硬的外壳。而瓷刀同时又拥有韧性,是因为瓷土和黏土的关系。 既然泥胎断裂,似乎是表明,瓷土、黏土以及锆英石粉的比例搭配出了问题。可现在的问题是,几乎所有的 比例林沐风都想到了,要不然,也不会弄出几十个配方来。当然,这些配方不可能很细致,但只要配方差不离,泥胎就不会断裂,最多是粗糙一些罢了。然后再将合适的配方进行修正,经过不断试验,最终也不难获得一个更加精准的配方。 原因何在?难道,非要像现代工艺那样先提炼氧化锆吗? 正在苦苦思索之间,柳若梅盈盈走了进来,笑道,“夫君,我大哥来了,在客厅里等着你呢,说是要来跟咱们结账了。” “哦?结账?”林沐风笑了笑,“分银子吗?呵呵,若梅,想来这2个月柳林瓷行赚了不少银子吧,走,我们一起去看看你大哥能给我们分多少银子。” 客厅里,柳若长怀抱着一个大账本,身后还站着柳林瓷行的账房先生老李。林沐风笑着拱手,“见过兄长。” “哥,爹娘身体还好吗?”柳若梅随后跟了进来,问道。 柳若长起身来,脸上一片戏虐,“好,好,爹娘身体康健,就等着抱外孙呢,你们夫妻两人可是要赶紧的哦!” “哥,你说什么呢……”柳若梅霞飞双颊,嗔道。 “呵呵……”柳若长耸了耸肩膀,脸上换上了一幅商人程序式的微笑,“妹夫,年关到了,柳林瓷行已经结账完毕,今儿个,我带老李来给你算算账,然后我们再分银子。” “好。”林沐风随口应了一声。其实,具体能得多少利润,他心里早就有了一本帐。不过,想来自家的老丈人和大舅哥也不会克扣自己该得的利润吧。 老李上前向林沐风和柳若梅施了一礼,“见过林少爷,见过少奶奶。柳林瓷行自开张以来……” 老李站在那里,一边翻看账本,一边给林沐风报着张——什么开支多少,什么支付工匠和伙计的工钱几何,什么统共出售了多少对花瓶,多少只彩琉璃,多少只工艺刻盘,这三种产品每一样的利润是多少……絮絮叨叨,一直念了将近半个时辰。 日有日帐,月有月帐,甚至,每十日还有一小结。账目之细,条目之清晰,收支结算之规范,让林沐风不由有些目瞪口呆。柳家账房这种做账水平,比现代社会的财务报表也差不了多少了。 听着听着便有些头大,他摇了摇头,止住了老李的“滔滔不绝”,“老李,不用讲这般详细,你就直接说,我林家可在这利润中分得多少银子就行了,呵呵。” 老李呆了一呆,尴尬地一笑,“林少爷,柳林瓷行 自开张以来,共获纯利纹银6240两8钱20文,按照约定,林家可得纹银3120两4钱10文整。” “啊!这么多呀!”尽管知道柳林瓷行出产获利甚多,但柳若梅还是张大嘴吃了一惊。 林沐风点了点头,跟自己估算的差不太多,应该是没有什么水分在内。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兄长,柳林两家乃是一家人,我相信兄长的为人。不用细算了,明日我便让老管家去柳府去取银子。” “不,不,妹夫,且慢且慢,这银子还不能给你。”柳若长笑了笑,只是这笑容让林沐风觉得有些诡异老奸巨猾。 “嗯?” “妹夫哇,爹爹说了,柳林瓷行当下的利润我们两家都不动,全部用在开设分店上。要知道,益都毕竟是一个小县,远远不如青州府和济南府那么富庶,来往的客商也多。爹说,等过完年,他要立刻启程去青州府和济南府,一定要赶在正月十五之前,在这两座府城开设起柳林瓷行的分店。”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76章 非礼哇 “哦,是这样,也好。”林沐风点了点头,柳林瓷行要想做大,要想获得更大的利润,必须要在济南府和青州府这样的大城市开设分店。 “既然妹夫同意,那我就回去了,对了,若梅,宋家表妹跟姨母到了益都,今年要在咱家过年,你们两个明儿个抽空也去见见姨母,妹夫还从未见过姨母呢。”柳若长起身说着,抬脚就走,看着模样是一刻也不想提留了。这些日子,他可是累坏了,好不容易到了年关,结算好账目也该回家搂着自家的娘子和孩子好好歇上几天了。 …… 第二天一大早,柳若梅就急不可耐地叫起林沐风,说是要回娘家拜见多年没见的姨母。柳若梅这姨母,是柳若梅姥姥的“老生闺女”,十三年前,嫁给了青州府的一个商人,第二年便产下一个女儿,可惜,生下女儿的第二年,其夫便患病死去。所幸,这商人家道甚是殷实,这孤女寡母守着一份大家业过日子,倒也还过得去。 林沐风不情愿地在热被窝里缩着头,“若梅啊,天气如此寒冷,起那么早干嘛?还是再睡一会吧,不用去那么早啊。” “夫君,还得起来置办一些礼物,姨母我有6年不曾见了,她的女儿我还从未见过呢。好夫君,求你了,起来吧……”柳若梅央求道。 “真受不了你,好好好,起床。”林沐风无奈,只得起床来在柳若梅的服侍下穿戴整齐,想了想,问道,“我们拿些什么礼物过去才好?” “妾身想,就带一只彩琉璃兔子吧,姨母跟妾身一个属相呢,都是属兔的,见了这个东西,她一定会喜欢。”柳若梅看来是早就打定了主意,“然后再去街上买一些茶点吧。” …… 带着礼物,林沐风夫妻两人就去了柳府。 进得府去,还没进客厅,刚走到长廊的拐角处,一块小石块就从一个角落里嗖得一声飞射过来,吓了柳若梅一大跳,好在力道不太足,林沐风探手就将石块捞在了手里,喝道,“是谁?” “嘻嘻,是我,怎么了?”一个粉妆玉琢的少女蹦蹦跳跳地现出身来,双手掐腰听着小胸脯儿,嘟着嘴。她穿着粉红色的对襟棉裙,腰间系着一根淡蓝色的玉带,脚上踏一双青色的小蛮靴,乌黑的长发扎成了两根小辫子,圆圆的脸蛋上挂着两个浅浅的酒窝,模样甚是可爱。 “你是?”柳若梅心里一琢磨,狂喜,“小妹妹,你莫非是玉霜表妹?我是若梅姐姐啊,来,过来,让梅姐姐抱抱!” 小丫头嘻嘻一笑,奔跑过来,张开双臂,“梅姐姐,我知道你是梅姐姐!” 虽然才是12岁的小丫头,但已经开始发育了,比柳若梅只矮了一头,柳若梅说是要抱,但抱了抱愣是没抱动,只得作罢,尴尬地笑了笑,“玉霜妹妹都长成大姑娘了,姐姐都抱不动你了。” 小丫头玉霜眼珠子一转悠,伸出雪白的手指着林沐风,“那么,让他抱我吧!” 柳若梅呆了一下,但随后又想到,是自家亲戚,虽然男女有别,但她还是一个孩子,想来抱抱也无妨,于是便笑了笑,“夫君,要不,你抱着玉霜表妹,我们进屋去?” 林沐风也没想那么多,一个小女孩而已,抱抱有啥了不起的。点点头,俯身便笑着去抱那小丫头,不料手刚伸出去,小丫头却又向后退了几步,摇晃着小脸,做出一幅惊恐的模样,同时发出尖细的叫声:“非礼哇……” 这小丫头片子可劲地喊着,声音又细又尖,在这柳府空旷的院中远远地传了出去。紧接着,前面的客厅里,奔出几个人来,是柳东阳夫妇、柳若长夫妇还有一个衣着淡雅身材丰腴的少妇。而那边的回廊上,柳府的丫鬟和家人们也纷纷向这边望来。 林沐风尴尬地站在那里,脸上挂着一丝苦笑。柳若梅狠狠地瞪了小丫头一眼,“玉霜妹子,你瞎喊什么呀!”说完又柔声道,“夫君,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走,咱们去见姨母。” 小丫头做了一个鬼脸,率先跑去,走到那个少妇跟前说了几句什么。 林沐风夫妻携手慢慢走了过来,那个少妇激动地上前走了一步,张开手臂来,“小梅,没想到,这几年不见,你也已经嫁为人妻了。” 柳若梅眼圈一红,扑入少妇怀里,哽咽道,“小姨母!” …… 众人进了客厅,再次坐下。柳若梅扯了扯林沐风的衣襟,林沐风笑了笑,上前去施礼道,“沐风见过姨母大人!” 小姨母王蔷打量着眼前这个清秀出尘的少年公子,神色还有些复杂。她听说自己外甥女嫁了一个吃喝嫖赌不学无术的浪荡子,心里就一直替柳若梅抱不平。可来了柳府之后,自己的姐姐王氏却一再夸林沐风是如何如何地优秀,才华是如何如何地出众,云云,绝口不提什么浪荡子林沐风了。前后反差太大,她一时间还有些接受不了。 不过,从样貌上来说,林沐风也算是一等一的人才了。想到这里,王蔷勉强笑了笑,“免礼吧 。” 林沐风也没说什么,毕竟他跟这个什么小姨母实在是太过陌生,默默退回来,坐了下去。 没成想,屁股下一空,他噗通一声坐到了地上,趁他坐下的功夫,他的椅子被小丫头玉霜迅速搬到了一边。身后,传来格格的娇笑。 “玉霜,怎么能对你表姐夫如此无礼,放肆!还不给我退下!”王蔷站起身来怒斥道,又向悻悻从地上爬起来的林沐风歉意地一笑,“这丫头自幼没了父亲,我们孤女寡母相依为命,便有些娇惯了她……” “无妨,无妨。”林沐风长吁了一口气,也无可奈何,一个小孩子的恶作剧,你能跟她发火吗? 却不料小丫头玉霜撅着小嘴走过来,指着林沐风大声问道,“娘亲,不是你跟玉霜说,梅姐姐嫁了一个登徒子、臭流氓、无赖油吗?不是你让我见了就好好教训教训他吗?” 厅中一片无言。林沐风微微笑了笑,背过身去打量着厅中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山水画来。柳若梅以为林沐风生气,难堪地走过来,扯了扯他的袍袖,小声道,“夫君,一切看在妾身的面上……”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77章 洛水神女 气氛一下子尴尬到了极点。王蔷望着自己刁蛮任性的女儿,气得说不出话来。这话的确是她跟玉霜说的,但此一时彼一时也,谁又能想到,林沐风并不是个浪荡子呢? 柳若长在母亲的示意下站出来打圆场,“呵呵,姨母,不要跟玉霜妹妹生气了,她年纪还小,呵呵。对了,姨母,这是妹夫烧制的三尺花瓶,等过了年,你也带回去一对。” 柳若长指着摆在客厅里两侧的一对精美三尺彩绘花瓶,又扭头笑道,“妹子,妹夫,过来坐下嘛,老站那里干嘛,呵呵” 刚来就听姐姐说林沐风的制瓷技术绝世无双,王蔷当时也没怎么在意,柳若长这么一说,她倒是起身走到花瓶跟前,仔细端详起来,当然也是借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越看越惊心,好一对精美的三尺大花瓶啊,她长了这么大,也算是生活在富贵之家,却还从没见过体型这么庞大、工艺这般细腻的大花瓶。 柳若梅拉着林沐风回到座椅上坐下,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那只彩琉璃兔子,走过去送到了王蔷跟前,“小姨母,小梅这里有我夫君弄的一个小玩意儿,送给你把玩。” “呀!”王蔷捧着那只琉璃兔子,手心都有些颤抖,细长的柳叶眉跳动着,白皙的脸上顿显震惊之色,好半响才问道,“小梅,这是何物?似玉非玉,色泽晶莹,姨母还从未见过这么华美的物事……不行,这东西一定很贵重吧,我不能要……” “姨母,是彩琉璃,这也是妹夫烧制的,在咱们柳林瓷行里,这东西多了去了,你就收下吧。”柳若长在一旁笑道。 “哦。”王蔷再也没说什么,只是用惊讶无比的眼神迅速地扫了林沐风一眼。 想了想,王蔷从身后的桌案上取过一个卷轴,递给了柳若梅,“小梅,咱们娘俩好久不见了,姨母知道你喜欢书画,便让管家从京城的紫竹轩里买了这一幅洛水神女图,是前朝方从义的真迹,今儿个给你算是姨母补上你们结婚的贺礼吧。” 柳若梅兴奋地站起,欣欣然接过来,“谢谢小姨母。” 元末方从义,据说是一个道士,以山水画和仕女图传世,在这大明初年,他的一幅真迹价值起码数百两银子。在这厅中,也就是林沐风不知道方从义是何许人了,因为此人虽是元末有名的画家,但因为种种原因,现代社会知道他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除了一些专业书画鉴定人士。 看柳若梅打开画幅痴痴入神,林沐风不由好奇地侧过身 去瞥了一眼,哦,原来是画的神话传说中的洛水女神。传说洛水女神是上古大神伏羲的小女儿,在洛水游泳时溺死。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大才子曹植在洛水边上曾经写下《洛神赋》,形容她外貌“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远远看去,就像是太阳从朝霞里升起,又像是芙蓉站在绿色的波纹上,双肩瘦削,小腰婉约,秀颈修长,皎洁如玉,云鬓高耸,丹唇娥眉,明眸皓齿……,在她身上几乎堆砌了一切赞美女人的语词。尽管曹植笔下的洛神只是前女友宓妃的一个隐喻,但宓妃的美艳和魅力,千百年来已成不可动摇的定论。 柳若梅半响才回过神来,向林沐风一笑,“夫君,画的真传神啊,洛水女神的风骨被刻画的淋漓尽致……好美的洛水女神,令人看了自惭形秽……” “呵呵,若梅你也很美,不用妄自菲薄,神女毕竟是传说中的人物,多是后人杜撰的,这世间哪里会有这样完美的女子。”林沐风不太喜欢这种朦胧哀婉风格的画作,故而扫了一眼,就不再看。 “夫君!”柳若梅听林沐风如此说,心里虽是一阵甜蜜,但却又羞得涨红着脸低下头去。正在心里噗噗直跳半是羞涩半是甜蜜的当口,却又听林沐风道,“哪天我给你素描一幅洛水女神图你看看,画人像还是要线条简单一些的好,此公画工固然一流,但笔法过于圆润,行笔间加入了自己的很多情感,算得上一幅精品画作,但如果单以人物肖像来说,就未免落了下乘。” “哦,林家姑爷还对画有涉猎?”柳家人已经对林沐风两口子的“当众亲热”习以为常了,纷纷笑着扭头装着视而不见,唯有王蔷在一旁脑门发热心里发颤,这两人也忒什么了,居然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就公开打情骂俏……不过,王蔷守寡多年,闲来无事便喜欢临摹名家书画,也有一些书画造诣,这时听林沐风说得头头是道,禁不住好奇地插了一句。 其实,林沐风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当众卖弄的意思。见王蔷问起,只好呵呵一笑,“姨母大人,沐风只是瞎说而已。” “何谓素描?”王蔷又问了一句。 “哦,素描也是一种画技,不用毛笔,执炭笔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一个人的形态神情来。”她是长辈,林沐风不好不答,只好尽量用“通俗”的话将素描解释了一遍。 “哦,还有这种画技?不用毛笔?那么说来,也不用颜料了哦?林家姑爷可否让我开开眼界?”王蔷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了,这世间居然还有不用毛笔作画的画技?不会吧…… “浪荡子,臭无赖,净吹牛!”玉霜从王蔷身后探出头来,吐了吐舌头。 说实话,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恶作剧”,在林沐风看来,就不是刁蛮和调皮了,而是很没有家教。尽管她是一个孩子,但屡次三番的恶言相加,林沐风就是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有些怒火,脸色便沉了下去。 不要说林沐风,就算是柳东阳夫妇也觉得有些过分了。不由不满地瞥了王蔷一眼,心道,你这孩子也忒没有教养了。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78章 炭画小玉霜 王蔷霍然站起,抡起纤纤玉手就向小丫头掌掴而去。但手腕抡到半路,又发现小丫头脸上泪花儿盈盈,突又想起她自幼丧父,孤女寡母相依为命十多年来的点点滴滴一起涌上心头,王蔷的手无力地落了下去,眼前一阵头晕目眩。 柳若梅一惊,赶紧起身过去扶住了王蔷,“哀求”一般的眼神向林沐风投来。林沐风暗暗叹息一声,总还是一个孩子……他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小丫头的肩膀,笑着道,“玉霜妹妹,你倒是说说看,我到底怎么个赖皮法?” “你——”小丫头呆了一呆,半响才支支吾吾地小声回了一句,“是我娘亲说的,不是我说的……” 林沐风苦笑着有些恼火地扫了王蔷一眼,心道看来你平日里没少在小丫头面前骂我。但王蔷毕竟是柳若梅的亲姨母,是自己丈母娘的妹妹,他就是心有不满也只得作罢,只好蹲下身来哄起了小丫头,“呵呵,姐夫我不赖皮,玉霜妹妹想要什么东西尽管跟我说,我要是做不到,我就承认我是赖皮,好不好?” 孩子,是要哄的。果然,小丫头听了破涕为笑,伸手就拉住了林沐风的手,浑然忘记了眼前这人是娘亲口中的“淫棍”了,脆生生道,“好呀,我要风筝,你带我去买,你答应了可不许赖皮哦!” “风筝?”林沐风苦笑,这个隆冬季节,上哪里去买,“好吧,玉霜妹妹,你随我去,我叫人给你做一个风筝。” “走,走!”小丫头一听有风筝可玩,不由分说,拉着林沐风就朝厅外行去。身后,传来众人的呼唤声。 考虑了一下,林沐风带着小丫头去了自己的家,找到张风“强迫”他用竹条抓紧扎了一个燕子风筝,这可是张风的“看家本领”,他不久前也是一个玩心不退的“孩子”。林沐风在白色的风筝面上,一面画了一个栩栩如生展翅高飞的燕子,另一面信笔提了一首高鼎的诗《村居》: 草长莺飞二月天, 拂堤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归来早, 忙趁东风放纸鸢。 然后,他又取了自己前几日从窑上无意中收集来的一管“铅笔”,一根完全碳化且碳质细腻柔软的树枝,让他精心修整成好几截,本来是想留着将来在瓷器料器上构思草图用,结果今天可能要用上了。带着小丫头又在街上转了一圈,才回到了柳府。 进了客厅,柳家一家人正谈的甚欢。看见小丫头坐在林沐风脖子上,左手拿着一个风筝,右手拿着 一块糖酥,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一大一小,从“针锋相对”到“亲密无间”,这貌似转变的太快了吧? 其实,小丫头终归是个孩子,在家里受王蔷影响,对林沐风心有成见,再加上她性子本就有些刁蛮,见了林沐风怎么能不“发泄”两句?如果她要是能向大人一样心里想的跟嘴上说的不一样,她就不是一个孩子了。这会儿,林沐风有意哄她,又是做风筝,又是带她在街上买东西吃,对林沐风的印象早就来了一个大转变,小心眼里觉得这个姐夫真不错,人好说话也和气,不像自己家里那些叔叔伯伯,整天板着一个脸,不说话先咳嗽。 “玉霜,下来,这是成何体统!”王蔷沉声道,虽然女儿还小,但也毕竟是女孩,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能骑在姐夫的脖子上。 “知道啦!”林沐风身形一矮,小丫头从他的身上爬了下来,俏生生走到王蔷跟前,仰起脸嘻嘻笑着,“娘亲,你骗我,姐夫不是无赖,也没有吹牛,你看,这是他给我做的风筝。” 王蔷接过来扫了一眼,不由赞叹道,“林家姑爷果然好书画!” 小丫头得意地一歪头,向王氏眨了眨眼,“大姨娘,给我一张纸好吗,我要让林家姐夫给我画一个小玉霜,嘻嘻。” 王氏慈和地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呼道,“来人,取笔墨纸砚来。” …… 将厚底宣纸平铺在桌案上,林沐风手持自己的“铅笔”,略加沉思,便下笔如飞,刷刷刷地在纸上涂抹勾勒着,先是简单杂乱的线条,后来随着线条的增多,一个小玉霜的轮廓就显出来了。他是工艺美术师,静物素描是必不可缺的基本功,画个人物肖像岂不是小菜一碟。 小丫头这会居然老老实实地坐在椅子上,乖乖地当着模特,动也不动一下。林沐风时不时抬头瞥小丫头一眼,接着俯身描着,也就是一刻钟的时间就完成了这幅素描。整体素描的明暗分界和处理,暗部,反光,灰部,亮部……泾渭分明,一个活脱脱近乎灵动的小玉霜跃然纸上。 完了,林沐风在素描的底部,用现代美术字的技法用繁体写下了两个极有风骨和气势的大字:玉霜。 接过画,小丫头靠在王蔷怀里直接傻了眼,太像了,太像了,她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睁大眼继续看去。“林家姑爷真是神来之笔——姐姐,妹子今天可是开了眼界了。”王蔷赞叹道。 …… 中午吃饭的时候,小丫头非要坐 在林沐风的身边,姐夫长姐夫短地,一会跟他窃窃私语,一会格格娇笑,一会又把手上吃鸡腿的油污摸在林沐风的身上,搞得林沐风啼笑皆非,这小丫头片子,实在是太刁蛮了。也真不容易,一个从小就丧父的女孩,居然能生成了这样一种活泼开朗的性子。 吃完了饭,林沐风夫妻就要告辞回去。可小丫头却紧紧拉着林沐风的袍袖,回过头来期期艾艾地望着自己的娘亲,“娘亲,我要跟姐夫去姐夫家里玩!” “那怎么能行?听话,赶紧上娘亲这边来!”王蔷沉声道。 “小姨母,要不让玉霜妹子去我那里住几日吧,年前我再送她回来。”柳若梅笑吟吟地说,“正好我们姐妹俩也热乎两天。” “这样啊,怕是要打扰你们了,这丫头可是任性的紧。”王蔷摇摇头,“会让你们头疼……” “娘亲!玉霜很乖很听话的!”小丫头使劲跺脚,嗔道。众人哈哈一笑,表妹去表姐家里玩几天也不是什么大事,也就这么定了。反正隔得又不远,母女想见随时都可以。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79章 香草的咸菜罐子 夫妻俩带着小玉霜,屁股后面还跟随着两个“贴身保镖”,一路匆匆回了林家。与白莲教结下了仇怨,为了保证柳若梅的安全,林沐风尽量不让她出门,实在非要出门,也要带上柳府派来的这两个人,以防万一。虽然官府这几日抓的紧,但谁知道这城中有没有潜伏下来的白莲教贼人。 走到门口,就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少女怀抱着一个棕色的罐子,在门口踯躅着。林沐风一愣,那不是王二的妹子香草吗?他微微一笑,招呼道,“香草,有事吗?怎么在门外徘徊为何不进门呢?” 香草回头看见林沐风,冻得通红的小脸上又浮上了两朵红云,低头一福,小声道,“少爷,俺娘做了一罐子萝卜干豆豉咸菜,让俺送点过来给少爷和少奶奶尝尝。” “哦,那谢谢你娘了,走吧,家里去坐。”林沐风笑了笑,指着香草对柳若梅道,“若梅,这便是王二的妹子香草,你见过的吧……” 柳若梅点了点头,上前一步拉起香草的小手,温和的一笑,“香草姑娘,让你大老远送东西来,这多么不好意思,你们搬进城里来,我跟夫君还没去看看你们呢。” 香草现在身上穿的就是柳若梅让轻云送给她的衣服,对于林家这个心地善良的少奶奶,她心里是颇感激的,闻言赶紧施礼,“少奶奶,林家对王家的恩情天高地厚,俺们这一辈子是报答不尽的……俺娘说了,让俺来问问少奶奶,家里有什么粗活让俺干一干,洗洗涮涮,缝缝补补,这些俺都行的!” 柳若梅笑着摇了摇头,伸手为香草拂去了额前的一缕乱发,“你要是得空,就来家里陪我说说话,那些活有人干。走,咱们进屋去。” …… 香草“诚惶诚恐”的陪着柳若梅说了会话,最终还是“强行”从林家抱了一大堆换下来还没浆洗的衣服、被单等带回了家,说洗干净了再送回来,轻云看她性子非常倔强,也只得由她。 回到家里,林沐风继续研究他的瓷刀配方,柳若梅依旧去做她的刺绣活,张风在苦练内画笔法,而林虎和老管家则忙着上街去置办年货,轻云和轻霞也忙着在家里进行年前的最后一次“大扫除”。只有小玉霜闷得难受,见没人陪她玩,就跟栓在外院中槐树下的那只狗小黑闹腾开了。 这只狗自从跟了林沐风,也就不再发疯,性子变得温顺的很,平日里只是静静得窝在树下,从来不像一般看家狗那样动不动就汪汪乱叫。但只要家里来了生人,它就会竖起耳朵,瞪起绿幽幽有些渗 人的眼睛,喉咙里发出低沉阴森的咆哮。 小玉霜显然不害怕小黑,一会去揪揪它的耳朵,一会又去踢它两脚,或者拿一根木棍时不时敲打一下它的肚皮。小黑却任凭她“刺激”着,愣是没有叫一声。 “你倒是叫啊,叫啊!”小玉霜恨恨得拿棍子敲了小黑的头一下,回头向里大声喊道,“姐夫,姐夫!” 林沐风放下手中的活计,无可奈何地走出屋来,站在内院与外院之间的拱门处,苦笑道,“小丫头片子,你又怎么了?” “姐夫,它为什么不叫?狗不都是这样叫的吗?”小玉霜气鼓鼓地学了几声狗叫。 “不知道,或许这狗是哑巴吧。”林沐风摇了摇头,又进了屋。自打这小丫头进了林家,就一刻没消停过,就不能老老实实在屋里坐一会儿。 “让你不叫!”小玉霜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狠狠地击打了小黑的头一下。 “嗷!”小黑吃疼转过身来,身上毛发只竖,两只耳朵竖起,两只前蹄抬起,仰首发出一声低沉而凄厉的嚎叫。眼中的绿光闪闪,吓得小玉霜急急扔下手中的木棍,尖叫一声,撒腿就向内院跑去。正在这时,伴随着小玉霜的尖叫,内院里发出咚地一声脆响。 林沐风奔出屋来,呼道,“小丫头,你咋了?”小玉霜一头扎进林沐风的怀里,余悸未消地颤声道,“姐夫,那只狗好凶呀!它的眼里还放绿光!” 林沐风哭笑不得,伸手敲了敲她的脑门,“小丫头,它不是一块木头,你拿棍子砸它,它要是不发怒就怪了,记住了,这只狗可凶了,可是狼狗,你以后莫要再去惹它了,否则,让它……” 林沐风正准备再吓唬她两句,柳若梅站在门口嗔道,“夫君,看你说的,你要吓死她呀!——轻云,这罐子咋摔了?” 轻云指着摔落在地上的罐子,又指了指林沐风怀里的小丫头,撅着嘴委屈道,“少爷,少奶奶,奴婢刚要把香草送来的这罐子咸菜送到厨房去,冷不丁听玉霜小姐这么一叫,吓了一跳,脚下滑了一下,不小心就摔了。” “呵呵,没事儿,不就是一罐咸菜吗,不要紧,去捡起来吧。”林沐风说着突然推开小玉霜,走上前去,从地上拿起那个棕色罐子。咦,这罐子居然完好无损,只不过灌口密封的草纸被里面的咸菜水打湿了。 他这才发现,这是一个做工非常粗糙的罐子,表面连釉都没有上,说瓷不是瓷,说陶又不像陶。他想了想,让轻云取来 一个瓷盆,打开密封的草纸,倒出里面的咸菜来。然后又手一松,任凭手中的罐子向地上落去。 咚!一声闷响过后,罐子仍然完好无损,只不过表面与地面接触的地方微微有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真是邪门了!林沐风呆了一呆,如果是瓷,这样落到地上,一定会摔裂开来,如果是陶,就更不用说了,肯定会摔成碎片。因为,陶的硬度比瓷器要低的多,陶器本身制作简单,用黏土做坯经低温烧制就可成器,根本就不堪一击。但眼前这个怪家伙,却比瓷器的硬度还要高,愣是摔不烂? 捡起罐子,伸手在表面敲了敲,凑在耳边听了听,沉吟半响,林沐风面上这才浮起古怪的神情,向轻云摆了摆手,“轻云,你去把王二给我叫来。”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80章 炉渣也能成器? 轻云很快便把王二叫了来。 王二进了内院,发现林沐风正蹲在地上摆弄自家那只土罐子,心头不由有些奇怪,赶紧过来施了一礼,小声道,“少爷,有啥事吩咐王二去做吗?” “哦,王二,你来了,也没啥事。我就想问问你,你家装咸菜的这个罐子,到底是用什么材料烧制的,怎地如此坚硬?”林沐风笑着指着脚底下这个毫不起眼的罐子。 王二不好意思地笑了,也俯下身,“少爷,这是去年我们利用窑里清理出来的炉渣和一些草木灰,就着剩余的一点泥浆草草混合在一起,草草做了几个土罐子,本来没想会烧成,但谁知居然都成型了,而且,还非常结实。虽然样子粗糙,但却很耐用。于是,我们就拿回家盛点米或者是咸菜。” “炉渣?炉渣也能成器?”林沐风大吃一惊,霍然站起身来,这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王二所言的炉渣,无非就是煤炭和草木灰混合高温结晶的一种废渣,在现代社会,他听说过有再利用炉渣做蜂窝煤或者是添加到水泥中的,据说还有人将炉渣加入到土壤中来改变土壤的透气性,还真没听说,这炉渣居然还能与瓷土黏土等掺在一起烧制料器的。 应该不能吧?但这罐子何以这般坚硬耐磨? 炉渣里面的成分是什么?他绞尽脑汁地“搜索”着自己脑子里那非常有限的化学知识,此时此刻,他真恨自己,大学里上工业化学课时为啥老在看小说——真是知识一到用时方恨少啊!如果眼前有电脑和网络就好了,立马就可以百度一下,查出答案来。可惜,在这大明,自己只能抓瞎了。 虽然搞不清楚炉渣里究竟有什么成分,但林沐风还是想试一试。没准,就无意插柳柳成阴了。 说干就干,林沐风立即带着王二去了窑上。窑已经进入了闷窑期,基本上算是停掉了。工匠们都在一旁不远的宿舍区里与家人忙着年货,准备过大年。不过,一看林沐风来了,老孟立即招呼了几个人过来侍候着。 炉渣那是现成的,院子外面就有一大堆。王二用筐装了一些进来,跟老孟带着工匠在地面上用压场院的石轱辘反复地在炉渣上碾压,直至将炉渣粉碎成细面状。然后,林沐风在自己设计的几十个配方中分别加入了3成的炉渣末,草草弄了几十个配方类型的瓷刀胚胎,进窑烧去了。 林沐风心情紧张地等待在窑上,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才开始吩咐老孟他们停火出窑。结果果然不错,有两种类型的胚胎成型了,其他的还是 断裂。不过,成型成的相当勉强,刀身居然有着轻度的扭曲,局部也有不少小小的裂口。 不过,这个结果已经令林沐风非常兴奋了。只要能成型,就说明材料和配方对头,再“调整”一下配方继续实验就有可能获得成功。只是,成型只是第一步。接下来,还要看看硬度和强度如何。 王二手里举着一个残品花瓶,林沐风手握着一把“瓷匕首”的半成品,迟疑着没有“劈”下去。 “少爷,好歹试一试吧。不行,俺们再陪着少爷继续弄就是了。”王二小声说了一句,他举着那个残破的花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手腕都酸麻了,可林沐风却还在犹豫。 林沐风叹息一声,手挥了下去。 咔嚓!花瓶一声脆响,从王二手中裂了开去。众人借着月光,打量起林沐风手中的“匕首”来。“哈哈!居然完好无损!”林沐风大喜,再也不犹豫,在脚底下摆了一地的残破瓷器上不住地敲击着……硬度和强度绝对够了,跟现代社会真正意义上的瓷刀当然是没法比,也未必实用,但作为一种“玩具”,绰绰有余了。 …… 兴冲冲地回到家里,本来心情挺好,但进了屋却凉了半截。原来,小丫头玉霜折腾了一个下午,累了,吃了点东西早早地就躺下睡了。睡就睡吧,可是,她非说一个人睡不着,缠着要跟柳若梅一起睡,让柳若梅搂着她睡。这样一来,就把林沐风的“床位”给霸占了,本来还想好好跟娘子亲热一回的林大少爷,只好在柳若梅歉意的微笑中夹着一床被子,灰溜溜地走到了那间本来给小丫头准备的客房里去。 幸好,细心的轻霞早早就在屋里放了一个火盆,一看他进了屋子,赶紧又端了一个火盆进去。这样一来,屋里倒是暖融融的。 林沐风坐在床边上一直苦笑。轻霞端着一盆热水又走了进来,放在他的脚底,小声道,“少爷,轻霞给你烫烫脚吧,热水烫烫,解乏呢。” 林沐风笑了笑,也不置可否,不过,这些日子以来都是轻云来给他烫脚,这一下子换成了轻霞,他还有些不习惯。这轻霞性格文静,平时跟他说话很少,远不如轻云,有事没事就往他的书房里跑,不是送茶就是送点心,晚上还要给柳若梅和林沐风两人烫烫脚。 林沐风一边抬起脚来,任由轻霞给他脱着靴子,一边随口问了一句,“轻云呢?” 轻霞脸色一红,抿着嘴小声道,“少爷,轻云今天干活累了,我让她早睡了……少爷,我… …” “哦。”林沐风也没在意,就把脚放入了热度适合的盆里。轻霞挽起袖子伸出纤纤玉手,轻轻地揉搓按摩着他的双脚,动作轻柔,就是不如轻云动作来得熟练。 一股热流从脚底涌起,林沐风一阵疲倦,困意上来,居然眯缝起眼睛,就这样坐在那里睡了过去。轻霞弄了一会,这才发现少爷没了动静,红着脸抬起头一看,居然睡着了。赶紧给他擦干净脚,轻轻地摇了摇林沐风的肩膀,柔声道,“少爷,上床去睡吧,这样容易着凉。” 林沐风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翻身倒在了床上,继续沉沉睡去。轻霞轻轻替他盖好被子,这才端着水盆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开门的瞬间,一阵冷风吹进屋里,噗地一声打灭了燃烧着的蜡烛。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81章 早餐 天已经大亮,可林家的大少爷却还在呼呼大睡。 小丫头玉霜嘻嘻笑着走了进来,走到床前,将冰凉的小手伸进了林沐风的被窝里,在他的胸膛上轻轻地摸索着,林沐风一个激灵,立即睁开了眼睛,赶紧把那只小手抓了出来,苦笑道,“小丫头,你又想干什么?” “嘻嘻,懒虫姐夫,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在呼呼大睡,赶紧起来跟我去玩。”小丫头嘻嘻一笑,伸手又要去掀他的被子。 林沐风摇了摇头,“好了,别闹了,我起来陪你玩就是了!”坐起身来,刚要掀开被子穿衣服,突然又觉得有些不妥,这小丫头也已经12岁了……他瞪了她一眼,“你先出去,我穿衣服。” “我就在这里看你穿衣服,嘻嘻嘻,看看光屁股的姐夫,羞不羞!”小丫头吐着舌头,做着鬼脸。 “玉霜小姐,别调皮了,让我来服侍少爷起床。”轻霞轻盈地走了进来,端着一盆热水,然后笑着把小丫头推了出去。 趁轻霞转身推小丫头出去的当口,林沐风飞快地翻身将内衣穿了起来,然后就大大方方地当着轻霞的面,穿着外袍。轻霞脸色微红,神情有一些迟疑,看样子是想过来侍候他穿衣但又不好意思,但等她拿定主意的时候,林沐风早就穿戴整齐了。 …… 来到自己的屋里,柳若梅早已准备好了早餐,盈盈站在那里,等待着他。一看林沐风进来,喜道,“夫君起来了?妾身知道夫君连日忙于瓷窑生意,身子疲倦……轻云,将饭食拿去厨房再热一下,我要跟少爷一起用早饭。” 林沐风愣了一下,道,“若梅,天色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吃饭?你不用等我的,自己先吃了就成。” “妾身不饿,妾身愿意陪着夫君一起用饭。”柳若梅走过来,依偎在他的怀中,深情的仰起俏脸,如水的双眸闪烁着点点泪光,“夫君,其实你也不用这么辛苦的,我们家里的银子够用了……” 林沐风心中感到了浓浓的暖意。柳若梅所带给他的,不仅是男女之间的情爱,还让他触摸到了一种近在咫尺的亲情,让他心里充满了温情。 他默默的俯下身去,吻住了柳若梅的樱唇。 柳若梅紧紧的拥抱着他,对于他这种变相表达内心情感的、让她感到有些羞涩的“接吻”方式,她早已习惯了。也从不适应到适应,逐渐也学会了一些接吻的技巧,懂得怎么回应他了。 每每林沐风情怀激荡, 他就会亲吻她,有时还不仅限于此。他的手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探入了她的衣裙,摸索而上,抚向了她高耸的胸部。入手盈盈一握,温软而有弹性。林沐风下手轻轻一揉,用两个指头夹住一颗蓓蕾捏了一捏。 柳若梅身子剧烈的一颤,一股子麻麻痒痒的感觉顿时涌上全身,她身子软成一团,红晕满脸,无力地抗拒着,“夫君,还要吃饭……” “早饭不吃了,我要吃你。”林沐风情浓之极,俯身在她的耳边小声笑道,抱起她,将门死死地别住,然后一阵风似地从客厅走进了卧室。 绝世美人在怀中娇婉迎合,倾城红颜对自己情深似海。 无尽的情欲泛滥上来,林沐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色涨得通红,在玉人那娇艳欲滴的耳朵边轻声道,“娘子,你是我的一切,我的心肝宝贝儿……” 说罢,横着抱起柳若梅柔若无骨的身子走向了床榻。 伸出手去,颤抖着解开了柳若梅的衣裙,很快就只剩下最后一层内衣。她依旧双眼紧闭,但胸部起伏的山峦足以证明她此刻对林沐风的深深爱恋和似海浓情。 一缕乱发斜着披散下来,贴在她洁白如玉的胸口处。林沐风轻轻用手拂去了头发,手掌从她细腻滑溜的肌肤上滑过,她的身子又起了一阵细微的颤抖,两条修长的玉腿悄然的并拢起来,脸上的红晕更深更重了。 林沐风用手轻轻一扯,一对玉兔崩然而出,两颗鲜红的蓓蕾微微晃闪着,一具白皙的没有任何瑕疵的肉体暴露在他的眼前。 瘦削的肩膀顺势而下,在坚挺饱满的乳房处打了个转,然后一泻而下,直至那盈盈的柳腰。柳腰以下,丰臀隆起,划了一道圆弧又笔直垂下,又直至那细致柔美的脚踝。该丰满的地方无一丝“缺陷”,该平坦的地方绝无一丝赘肉。晶莹剔透,肤若凝脂,流畅似水,无一处不是美到了极致。 虽然不是头一回“欣赏”柳若梅的娇躯裸体,但他还是看得痴了。 柳若梅忍着羞,要不是对他爱到了极致,以她深深的礼教观念,她焉能与林沐风“白日宣淫”?即便两人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她伸手拽过旁边的被子,覆盖在自己的娇躯之上,低低嗔道,“傻瓜,你要站着安歇吗?” …… 屋外寒风凛冽,但屋内温暖如春。 天已近正午,两个没吃早饭的人儿居然沉沉睡着。 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被窝里,柳若梅羞地一个激灵,“夫君,坏了,该起床了,我今天可是跟羽西妹子小姐约好了去城外网雀的。” …… 这个时代的雀,也就是后人称之为麻雀的一种鸟类,太多太多了。城外的野地上,随便扔一块石头,都能惊起一大群,飞起来遮天蔽日。不比现代社会,在很多地方,因为环境污染,麻雀这种生命力最顽强的小鸟都绝迹了。 在城门的不远处,柳若梅站在一旁看着孙羽西带着几个衙役分别用两根木棍将一张渔网张起固定在地上。然后,她又让衙役们从反方向用石块驱赶起纷飞的雀群,慌不择路的雀群飞起时,便有很多误撞在网上,被死死缠住。没费什么功夫,就网了起码上百只雀。 柳若梅自幼生长在深闺,不像孙羽西一般喜欢出没于市井,这种有趣的“游戏”让她即新鲜又兴奋。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82章 轻霞 有些清冷的太阳渐渐的躲入了一片乌云后面。凛冽的寒风刮了起来,满地的一地落叶和枯黄的杂草被席卷而起。柳若梅抬头看了看天,迎风道,“羽西妹子,天阴沉得厉害,看来是要下雪了。” “嗯。姐姐你看,已经有雪花儿飘落下来了。”孙羽西迎风站着,用手拂去了额前的乱发。她向前走了几步,招呼着衙役,“把网收了,我们进城去。” …… 雀儿是网到了不少,但怎么吃,却是一个问题。孙羽西其实也只是好玩,也是为了增进她跟柳若梅之间的感情,望着这一地死雀,她也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林家的院里。林沐风从门外走进来,看到一地雀,摇了摇头,苦笑道,“若梅,羽西,你们网的实在是太多了,呵呵。” “夫君,你快来教教我们,这些鸟儿,该怎么弄啊?”柳若梅起身一把拽住他。 林沐风向孙羽西颔首一笑,俯身下来,“若梅,让轻云取一个瓷盆过来,同时烧一壶滚烫的开水来。” 柳若梅应声唤轻云取了一个瓷盆,接着又让轻云去烧水。林沐风从地上捡起数十只雀鸟,放入瓷盆。等轻云的开水烧来,他猛然将一壶滚烫的开水倒入放满鸟雀的瓷盆。 等了片刻,下手试了试,觉得水的温度可以不烫手了,他熟练的蹲在地上,用手开始为雀拔毛。被开水一烫,雀身上的毛很容易就拔起,没有多久,林沐风就弄干净了这一盆鸟雀。 “呀,少爷,让我们来弄就是了……这种粗活……”轻云急急道。 “不妨事,让我来吧。”林沐风笑了笑。柳若梅也知他有些事情喜欢亲自动手,便也不拦他。 “若梅,拿一把匕首来。” 柳若梅拿来匕首,也蹲下身来,“夫君,这么小的鸟儿,也需要开膛破肚吗?” 林沐风一边为鸟雀开膛,一边微微笑道,“若梅,鸟雀虽小,五脏俱全啊!你看,它这小小身体中,可是什么器官都有呢。” 一旁,孙羽西默默的站在那里,看着两人的款款轻笑,以及在那笑语中所透射出的柔情蜜意,心中悄然浮起了一丝淡淡的苦涩。 望着一盆红通通的“裸鸟”,就连在一旁的孙羽西也忍不住好奇,上前问道,“沐风,这些东西可怎么食用?” 林沐风呵呵一笑。要是在现代社会,这可是绝对的美味啊,煎炸烤涮一应俱全,吃法不下百余种。可在这大明 初年,要将这雀儿做得美味可口,还真不容易。不过,林沐风早想好了一个法子。 他“指挥”轻云和轻霞将洗净放在一旁的一堆有些干黄的梧桐树叶拿起一片,将一只抹了一层盐巴的雀鸟包裹了进去,用草绳捆绑好。然后再继续包裹树叶,直至包了数层,最后才用草绳系紧系牢。如法炮制,将那些雀鸟都变成了被树叶包裹严密的“粽子”。 所有的雀鸟“粽子”都被林沐风埋入了地下,轻轻覆盖了一层薄土,然后再在埋入雀鸟的覆土上升起了一堆火。火熄灭了,剥开已经被烤焦松散的树叶,一只只金黄脆嫩的小肉团被轻云放在了瓷盆中。 …… “尝尝吧,羽西妹子,可香了,外酥里嫩,骨头都化了。”柳若梅拿起一只,送到孙羽西的嘴边。 孙羽西点了点头,试探着咬了一小口,咀嚼着咽了下去。她猛然抬起头,转身望着柳若梅,讶然道,“若梅姐姐,居然真的好吃极了,好吃极了!” …… 又过了几天。这天下午,带着张风在城里闲逛了一番,买了些书籍和笔墨纸砚等常用品,林沐风便回了家里。进了自家的院子,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在这个时代,晚上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只要天色一晚,城中的百姓大多上床安歇了。当然,睡得早起床也早,一般也就是凌晨4点左右就都起身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白天的时候,他跟柳若梅约好等小玉霜睡下之后,她再到客房去陪着林沐风。林沐风回头朝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卧室中,没有掌灯,看来小玉霜已经睡下了。 推开客房的门进去,黑乎乎一片。摸索着到了床边,脱去外袍,嘿嘿笑道,“娘子,这么早就睡了吗?怎么不掌灯呢?” 床里边,没有动静。 林沐风也没在意,想起今上午柳若梅那娇滴滴承欢的俏摸样,他的下腹一阵火热,欲望大涨。脱掉衣袍,赤条条地便爬上了床去。(顺便说一句,那个年月没有内裤好穿) 一阵淡淡的幽香传过,林沐风伸手摸去,背靠着他的是一具柔软而又颤抖的赤裸肉体,当他的手覆上其胸前双峰的瞬间,“肉体”一震,情不自禁的低低呻吟了一声。 林沐风大震,手闪电般的挪开,霍然坐起,低喝一声,“你不是若梅,你是什么人?” 林沐风“摸”惯了柳若梅的身子,搭上手一试,就知道床上这个女子绝对不是柳若梅。自己家里、自己的床上,突然冒出 一个赤裸裸的女子来,他焉能不吓了一跳。 还是没有说话,但却发出急促的喘息声,“少爷,是我……” 林沐风闻言不禁微微一愕,缓缓吸了一口气,“轻霞,是你吗?” “嗯。”轻霞的声音如同蚊子叫。 此时此刻,即便林沐风是傻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何况他还不是傻子。一定是小玉霜又缠住了柳若梅,自己这个善解人意的娘子,怕自己独守空房寂寞冷清,便安排轻霞这个丫头过来“暖床”来了。反正,在她看来,轻云和轻霞是她的陪嫁丫头,这一辈子注定是林沐风的人了,早一天晚一天跟了林沐风,根本就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林沐风叹了口气,惊讶之余又悠然而生了几分感动,好一个温柔体贴的娘子啊!但,但,他……他虽然明知轻云和轻霞跟自己有事实关系是迟早的事情,但作为一个深受一夫一妻制教育“毒害”的青年,对于自家娘子的这般“大方”,他一时间还真有些茫然。更重要的是,他似乎还没有心理准备就这么纳了轻云和轻霞。 没有感情就上床吗?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83章 轻霞 茫然之间,林沐风居然匆匆下床,摸着黑穿着衣袍。床里边,轻霞开始抽泣起来,到最后,居然变成了失声痛哭。 林沐风呆了一呆,背过身去,和声道,“轻霞……” 话还没说完,只听床上发出悉悉索索的动静,轻霞居然赤着身子光脚下得床来,走到墙龛边,用火石点燃了红烛。明亮的烛光燃起,火苗一闪一闪的,但马上就将光亮弥漫了全屋。 眼前是一具赤条条一丝不挂的美丽酮体。柳腰丰臀,长发如云,肤白如玉,尚有些青涩的乳房微微跳跃着,两颗鲜红的蓓蕾划了一道耀眼的圆弧,那平坦的小腹下面隐隐可见一小撮黑色丛林。虽然比不上柳若梅的倾城之姿,也别有一番别致的清纯柔美。 轻霞颤抖着赤裸的身子站在那里,脸上挂着红晕,眼神中透射出落寞和黯然,她默默的上了床去,背靠在床头上,随着心跳的激烈起伏,两只玉兔轻轻晃动着。 林沐风尴尬的闭上眼,犹豫了一下,向门外行去。 “少爷,你不要轻霞吗?轻霞自从进了林家的门,自从……轻霞已经是少爷的人了,少爷不要轻霞,轻霞只有去死了……”轻霞的声音柔柔的,带着无尽的伤感。 林沐风停住脚步,叹息一声,“轻霞,我……” 轻霞泪如雨下。 林沐风背向着她,“轻霞,切莫如此,切莫如此啊,这……” 轻霞突然止住哭声,幽幽问了一句,“少爷,少奶奶让轻霞来侍候少爷,轻霞不顾廉耻,投怀送抱,你当真视若敝履吗?” 林沐风尴尬地搓了搓手,“轻霞……” 轻霞惨淡一笑,顺手从枕头底下掏出一把匕首,“少爷,奴婢祝少爷跟少奶奶百年好合白头到老。”说罢,她手腕一翻,寒光一闪,向赤裸的胸口刺去。 虽然是背向轻霞,但林沐风眼角的余光还是发现了她的动作。他大惊,闪电般转过身来纵身跃去,飞速伸手出去,死死握住了轻霞持着匕首的纤细手腕,夺过匕首,急急道,“轻霞,你这是干什么?” 轻霞惨淡的神色中浮起一丝苦笑,“少爷,你觉得轻霞如此……少爷不要奴婢……奴婢还能有脸活在世上吗?” 轻霞的心思自然是林沐风不懂的。作为一个陪嫁丫头,主人不要,意味着她存在的价值就失去了。再加上女儿家清白的身子已经被林沐风“摸”了,她怎么还能有脸继续生活在林家呢?实际上,她在进这间 屋子之前,心里就做好了思想准备了。当然,千百年来,那些被主人弃之不顾的同房丫鬟的下场也都是如此的。 林沐风顺手将匕首仍在地上,别过脸去。 轻霞蓦然投体入怀,伏在他的肩膀上再次抽泣起来,“少爷,奴婢……少奶奶已经答应……” 一对淑乳在胸前挤压着,少女的幽香不住的往鼻孔里钻,林沐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将手轻轻抚向了她柔若无骨的赤裸后背,“轻霞,莫哭了,莫哭了。只是,你跟着我不如去嫁一个好人家……” “少爷,奴婢进了林家的门,还能再嫁人吗?”轻霞悲从中来,放声痛哭起来。 林沐风心下一软,他并不冷血,年方青年,血气方刚,这美丫头深情如斯投怀送抱,说没有一点感觉是假的。但他确实没有心理准备,同时他也确实是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柳若梅身上,没有顾及其他的女人。 他轻轻抚摸着轻霞的滑腻的后背,安慰着,“轻霞,好了,不哭了……不哭了。” 轻霞渐渐止住了哭声,伏在他肩膀上的俏脸上悄然升起一丝淡淡的笑意,那是一种胜利者和心满意足的笑容。今天这一幕,虽然是柳若梅安排的。但过程,却是轻霞自己“操纵”的。她心里滋生了一丝甜蜜,又浮起了一丝得意,“轻云,我还是走在了你前头了。” 她的自悲自苦不是伪装的,伤心落寞也不是假装的,只有那刺向胸口的一刀,虚张声势——速度很慢,就等林沐风来救。她与自家少爷接触的时间长了,甚为了解他的性格,她相信,林沐风绝不会看着自己在他面前香消玉殒。 她的容颜无法与虞子羽相比,甚至都无法与轻云相比,但她的心机和手腕,却不是单纯活泼的轻云所能比的。这一点,林沐风也是很久之后才猛然醒悟和察觉。 轻霞娇柔的身子似乎是不经意间在林沐风的怀中扭动了几下,那两颗鲜红的蓓蕾透过林沐风的衣衫,在他的胸膛上厮磨着,柔嫩丰满的淑乳紧紧地贴了上来,几乎要将整个身子都挤进他的怀中。 美女在怀,男人的本能悠然而起。 似是察觉到林沐风身体上的变化,轻霞贝齿暗暗一咬,娇羞无比的离开了他的怀抱,伸手为他开始脱着衣袍,喃喃道,“少爷,让轻霞侍奉你吧,轻霞等这一天很久了。” 林沐风心中一荡,情欲顿起。 …… 英雄美女,纵马持枪,征战疆场。刹那 间,地动山摇,天地间变了颜色。只不过,这颜色,是无尽的春色。 …… 轻霞樱唇紧咬,以处子初破之身,生涩的回应着自家少爷的狂风暴雨,直至风散雨歇。那床单之上,落下了一滩殷红的处女之血。轻霞心满意足的依偎在林沐风的怀中,眼望着那一抹落红,终于还是沉沉睡去。 一夜无语。 丫头轻霞正式成了林沐风的女人,尽管没有什么名分。 身子初破,再加上羞怯,她躲在房里不出来。林沐风也没勉强她,只得自行起床。 柳若梅盈盈站在院中,看到柳若梅,虽然知道跟轻霞的事情是她“促成”的,但林沐风还是感到了一丝尴尬。柳若梅轻盈的迎上来,笑吟吟地道,“夫君,昨夜过得可好?轻霞这丫头可乖巧?” 林沐风微微一滞。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84章 瘟疫(1) 柳若梅接着依偎过来,柔声道,“夫君,冬日天寒,轻霞和轻云早晚都是你的人,妾身就做主了,你……” 林沐风没有说什么,只是将她紧紧地拥在怀中。此刻,说什么都显得虚伪了,既然这个时代的男子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自己又何必故作姿态呢。此时无声胜有声。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眼神交汇,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这,就足够了。 林虎匆匆跑了来,喘着粗气在门口呼道,“少爷,少爷!” 林沐风轻轻将柳若梅推开,“林虎,什么事情,这么慌张!” “少爷,大事不好了,城中传闻起了瘟疫,县令大人已经下令封闭城门了……”林虎喘了口气,“听县衙的衙役说,孙公子也病倒了……” 林沐风大惊,瘟疫?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有了瘟疫? …… “林贤侄,本县知你胆识过人,深谋远虑,博学多才,这才找你来商量,为本县出一个主意。”孙连梁喟然一叹,一脸焦灼之色。 “县令大人。”林沐风沉吟着,“难怪沐风一路走来,看城中商贾关门,百姓闭户,行人稀少,原来是如此。” “是本县之过啊。起初,只有几个人得此怪病,本县也没有在意,可才短短一天的时间,城中患上此病者居然不下百人,而且,小女居然也在一夜之间昏迷不醒,本县这才——哎!”孙连梁再次长叹一声。 林沐风点了点头,“县令大人,不知此病有何特征?” 孙连梁霍然起身,“日腹泻数十次,水米不能进,体热而昏迷,城中医者皆束手无策。哎!” 林沐风慢慢站起身来,“县令大人,对瘟疫我略知一二,可容我观一下孙小姐的病情?” 孙连梁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沉声道,“林贤侄,你与羽西也算是君子之交了,事发紧急也顾不得这男女之别了——如此,请随本县来!” 进得门去,宽大的木制床榻上,天蓝色的丝绸棉被下,一个面容憔悴的少女紧闭双眼,眼窝凹陷,两颊内陷,昏迷不醒。整个屋中,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恶臭味。才刚刚几天不见,孙羽西居然成了这幅样子。 林沐风扫了一眼,内心一震,“难道真是瘟疫!不断腹泻,身体发热,昏迷不醒,这是典型的古籍上描述的瘟疫之状啊!” 想到这里,他马上掩住口鼻退出了屋,疾呼道 ,“县令大人,应该是瘟疫——传染之病,小姐这间屋子必须要立即隔离起来,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内。还有,速速传令下去,全城中凡是得此病者,全部都要隔离起来,不许与外人接触。等等,还必须要封锁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以免病毒扩散到乡野村落中去,殃及更多的百姓。” …… 林沐风在衙役端来的一盆清水中,洗净了手,用一条干净的粗布条浸水掩住了口鼻。他退到了孙羽西所居之屋的十多米处,心中苦苦思索着。 自己不懂医术,对于古代瘟疫的了解也不过是从古籍上来的。不过,他在前世倒是也经历了一场传染病的大疫情非典啊!消毒隔离,避免瘟疫传播,这些基本的常识他还是有的。 他苦笑着。现在城中的瘟疫刚刚泛起,还没蔓延流行开来,如果从速带着一家人离开此城,避到颜神镇去,或许也还来得及。但,瘟疫一旦得不到有效遏制,必然大面积泛滥起来,尤其是在这数百年前的明初,那得死多少人?一念及此,他马上打消了逃离的念头。 想来想去,还是内心中的正义感和责任心占了上风。他觉得,自己纵然不懂医学,但自己毕竟来自于现代社会,拥有很多先进的知识,留下了帮助孙连梁抗击瘟疫,应该还是能起一点作用的。 林沐风叹息一声,“事已至此,怕是没有用了。县令大人,请下令速速将城中的医者召集到县衙来,沐风觉得有必要与他们商议一下具体防治瘟疫的事宜。” …… 县衙大堂。林沐风望着三个老迈的医者,心道,你们倒是别再争议了呀,事情紧急,必须要立即部署抗击瘟疫啊!他焦灼地问道,“诸位郎中,县城突发瘟疫之疾,不知你们可想好了防治之法?” 一个个子略高清瘦的医者站起身来,“林生员,老夫花子路,行医数十年,还真没遇到这种怪病。这是瘟疫吗?老夫听说,瘟疫只在南方有之,在北地,可还从未听说有瘟疫发病的呀!再者说了,古人云,这瘟疫只发在夏季,这寒冬……” 这话马上便被另一个老医者打断了,“《周礼·天官·冢宰》记载:疾医掌养万民之疾病,四时皆有疠疾。《吕氏春秋·季春纪》也记载:季春行夏令,则民多疾疫。这说明,瘟疫病发,一年四时皆有可能。” “沐风也以为,这就是古书所载之瘟疫疠疾。时间紧迫,诸位郎中就不要再在此浪费时间了,赶紧说说,你们所学医术中可有防治瘟疫之方?”林沐风急得浑 身冒冷汗,挥了挥手,望了孙连梁一眼。 孙连梁起身,沉声道,“诸位,尔等速速听命,商议疗治之术,拯救一城之百姓!” 花子路三人赶紧起身,跪倒在地,“小民等遵命!” “起来吧,紧急关头,不必多礼。”孙连梁又坐了回去。 花子路在屋中走了几步,突然回头道,“诸位,老夫当年从师学艺之时,家师曾传下一个治疗瘟疫的古方,但数十年来,老夫一直没有用上,也不知是否对症?” 林沐风沉吟着,“既然是古方,当用无妨。县令大人,请立即下令征用全城所有药铺,派衙役跟随花老先生一起去按方抓药。记住,所有相关的药材都要抓来!” 花子路颤巍巍地领命离去。 孙连梁安排妥当,喝道,“来人,速速派人在县衙门前的空场上,架起火坑,准备陶罐,准备熬药。” “两位郎中,请随在本县左右,跟随本县一起打点一切。林生员,你……”孙连梁说完又扫了两个老迈的医者一眼,两人急急点头应是。 “愿意为县令大人效命。”林沐风躬身下去。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85章 瘟疫(2) 日头西斜。孙连梁站在县衙前的空场上,指挥着一干衙役和官兵生火熬药,林沐风就站在他的身后。他早就传信回家里,所有人闭门不出,全部呆在家里。尤其是嘱咐柳若梅,一定要看住小玉霜那个小丫头,不要让她跑到街上来。 上百个大陶罐一字排开,上百个火坑前都有一个官兵或者差役在烧火,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药草味道。一侧,数十平方米的草席上,堆积着从城中所有药铺中征调来的各类药品。两名医者正带着人,按照药方中各类药材的“比例”往罐中下药。 花子路一路小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县令大人,有人死了,是城南一个商人家的妻室。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赶紧说。”孙连梁眉头紧皱。 “城中的鸡犬畜类,多暴躁不安,鸣叫冲撞。”花子路抹了一把汗。 林沐风从后边走了过来,插话道,“县令大人,瘟疫传染,必须……” 孙连梁自然明白林沐风是什么意思,长吁了一口气,当机立断地挥了挥手,“张小阳,你带一队人,将城中所有的鸡犬畜类全部斩杀,然后就地掩埋。” “这?”衙役张小阳迟疑着,“县令大人,这家畜是城中百姓的生活来源,这样全部斩杀,岂不……” “瘟疫下,鸡犬畜类会传播病毒,为了保证人的生命,只能将之全部斩杀。”林沐风淡淡地道。 身后,孙连梁冷厉的声音传来,“还不赶紧去?” 张小阳一惊,带着一队人匆匆而去。 林沐风回头对孙连梁微微一笑,又对花子路低声说,“花大叔,你让官兵去,将那死去之人,就地用火烧了尸体。” 花子路大惊,“林生员,人死尸骨要入土为安,岂能,岂能用火焚之?这,万万行不通,其家人也不会答应的。” 林沐风叹息一声,“必须要烧。否则,尸体所藏之病毒会因尸体腐烂而遗患无穷。县令大人,从现在起,每死一个人,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火焚尸体,彻底铲除病毒。” 孙连梁在一旁思量了一会,点了点头,“走,本县亲自带人与你去,林生员所言不错,事急从权,为了一城百姓的安危,本县也顾不得这些了。” …… 不管有病没病,都要来县衙前领药服用,这是林沐风给孙连梁的建议。空场上的药草味道越来越重,浓浓的热气蒸腾而起。其实,无形中也起了消毒杀 菌的作用。 林沐风望着排起长队拿着瓷碗等待领药的城中百姓,心中的凝重感日渐增强。殃及畜类,开始死人,这些都是瘟疫即将开始大面积扩散的征兆,这所谓的古方能有效吗? “家中无病人的,所有人每日一早一晚两次到此领取药水服用。家中有病人的,除病人所服之外,家属加倍领取药水。”林沐风向几个负责分发药水的官兵和两个医者嘱咐了几句,大步向县衙内行去。 县衙里,还有一个感染瘟疫的孙羽西啊!孙连梁没有因为女儿染上瘟疫而失去分寸,还是将一城百姓的安危放在了第一位,这让林沐风很是感动。这是一种很高尚的品质,在他生活的现代社会,有几个官员能够做到? 刚一进得县衙,一个侍女就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呼道,“林生员,我家小姐……” “怎么了?不要慌,慢慢说。”林沐风停下脚步。 “林生员,我家小姐,口吐白沫,眼看,眼看……”侍女惶然失措,面色苍白身子颤抖,几乎要栽倒在地。内院,隐隐传来几声女子哀哀的哭叫。 林沐风面色一变,从怀中掏出那块布条掩住口鼻,径自向内院孙羽西的居所奔去。跑了几步,又急急停下脚步,使劲一扯,撕下一块衣袖在一旁的陶制水缸里浸了浸,又掩在了口鼻处。 林沐风在院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推开门,走了进去。屋中,恶臭味道越来越重,床榻上,孙羽西面如死灰之色,口角的白沫仍然还在流淌着。而且,闻那味道,估计下体已经是大便失禁了。 他匆匆掩住门,呼道,“拿药水来!” 一个侍女端着一瓷碗药水畏畏缩缩地走了过了,小声道,“林生员!” “去喂小姐服药。”林沐风轻轻喘了一口气。 …… 县衙外的空场上。因为家畜被杀、亲人尸体被焚,前来“喊冤叫屈”的一群人哭喊着,喧闹着,几个衙役尴尬地站在那里,小声地解释着。 刚刚看过女儿病情的孙连梁,心中烦躁,从县衙中出来,面沉似水。他缓缓走过来,怒吼道,“闭嘴!喊什么喊?不就是斩杀了你们的几只家畜吗?本县来问你们,是你们自己的命重要还是家畜的命重要?入土为安,不错——但瘟疫病毒已经深入他们的尸身血肉,不加以焚化,就会有更多的人感染病毒死去……” 转过头来,又向站在一旁的张小阳大声道,“所有官兵衙役听令 ,紧急关头,凡是不听本县号令者,一概严惩不贷!” …… 夜幕降临了。领到了药水的百姓大多都回到家中,关门闭户。县衙外的空场上,空荡荡地,一下子变得冷清下来,只有百余名官兵和衙役还在照看着百余个熬药的陶罐、火坑。 孙连梁缓缓走过来,苍白的脸被火光映照得有些阴森。他叹息一声,“林贤侄,你也忙了一天了,你且回府去休息吧。” 林沐风摇了摇头,忧心忡忡地道,“县令大人,你也该去休息了。对了,孙小姐的病情……” 孙连梁仰天长叹,“天灾人祸,听天由命吧。” “命,掌握在人的手中,而不是天。县令大人,花老郎中已经用了一个古方——让人在小姐房中生起了火坑……里服药水,外用药气熏染,相信,小姐的病会好起来的。”林沐风笑了笑,向孙连梁一拱手,“大人,沐风先告辞了!”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86章 瘟疫(3) 林家。柳若梅皱着眉头喝完一碗药水,不解地道,“夫君,我们又没有得病,为什么要喝药啊?” “若梅,这是为了预防,可以增强你身体的免疫力。”林沐风微微一笑。 “什么是免疫力啊?好奇怪的话呀!”柳若梅讶然道。 “呵呵,就是身体抵抗瘟疫病毒的能力。”林沐风哑然一笑,解释道。 柳若梅哦了一声,走了过来,俯身为林沐风整理着床铺,歉意道,“夫君,你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那小丫头死缠着我,让她回去她又不回去,你看……要不,再让轻云来……” 林沐风尴尬地连连摇头,“万万不可,若梅,我累了,我歇着了。” 突然,外面传来异常嘈杂的声响——孩童的呼喊声,急骤奔走的脚步声,纷乱的斥责声,甚至还有兵器的撞击声,交织在一起,传了进来。 林沐风面色一变,冲出屋去。街道上,一大群人拖儿带女,背着厚重的行囊,喧闹着一起向城门口奔跑而去。不远处,孙连梁带着数十名衙役和官兵,手持兵器神色冷然地堵在了街口。 孙连梁的神色越加的苍白了,他高举着火把,大声喊道,声音微微有些激动和抖颤:“百姓们,天降大灾,瘟疫起于益都,本县应对不力,甚感惭愧。但我们如今正在防治瘟疫,相信用不了多久,瘟疫就会被我们驱赶出去!请大家不要慌,也不要乱!” “县令大人说得倒是好听,可这瘟疫是要死人的,你们凭什么不让我们走?你们要让我们在城中等死吗?不!我们不干!”人群中有人挑头高喊道。 “你们要出城去吗?好,县令大人,请让开路去,打开城门,让他们出城。”林沐风朗声而言,大步而来,“不过,在下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大伙,益都起瘟疫,附近几个府县都已知晓,你们只要一出城去,都是传染病源,都会被周边的百姓乱棍打死,不信你们尽管走!你们怕死,十里八乡的乡亲们更怕死,为了活命,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孙连梁长出了一口气,静静地站在那里,赞赏地望着林沐风。 林沐风从一个官兵手中接过一支火把,在手中挥舞着,“大伙看看,县令大人还在,满城官兵还在,留在城中,难道他们不怕死吗?他们都不怕,你们怕什么?留在城中,还有生机,逃出城去,必死无疑,请大伙自己决断吧。” 说罢,孙连梁带着官兵让开了道路。 …… 一夜无语。城中,虽然到处是一片死寂,但恐慌的情绪却在悄然蔓延着。一夜之间,又死了7个人。 天刚蒙蒙亮,孙连梁与林沐风一起站在县衙前的空场上,听着衙役的禀报,心里沉甸甸的。尤其是孙连梁,眉头深锁,垂下来的双手微微地颤抖着。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花子路的药方很有效力。疫情没有再扩散,除了已经患上的病人之外,目前还无有人再次染病的报告。还有,孙羽西的病情也大有起色,夜里已经清醒过来一次,孙连梁还亲自为她喂了一次水。 空场上,衙役和官兵们又开始紧张忙碌地生火熬制药水,一大早就有前来领取药水的百姓也三三两两地向着空场而来。 孙连梁身子踉跄了一下,颤声道,“如若不然,就开城门,放百姓们逃生去吧,本县留下,与城中的病人一起坚持到底!” “大人,他们出了城,也无活路。而且,万一将疫情传染到了乡间,局面更难控制。一旦疫情大面积地扩散开去,这对于益都的百姓来说,是一场天大的灾难啊!”林沐风轻轻摇了摇头,“大人,不要担心,起码目前我们已经抑制住了疫情的蔓延,这说明,我们的隔离和防治还是有效的。只要坚持下去,肯定会有病人会好转——目前,当务之急的是,稳定人心,维持城中的秩序,另外,严格病人的隔离,药水的发放一定不能间断!” 正说着,花子路奔跑过来,“县令大人,老夫以为,应该将所有的病人全部集中在一起,由专人负责喂药疗治,以免其他家属感染。” 孙连梁听了,望向了林沐风。 林沐风点点头,“花老郎中所言甚是,沐风也正有此意。大人,就在空场之后,搭一片棚子,将所有病人转移至此,由花老郎中带人随时观察病情。” ……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在开始的半个月中,每天,还是不断有病人不治死去。但不久之后,就有不少病人慢慢好转起来。甚至,还有少数在将养了几天之后,能下得地来,恢复了行动能力,投入到了“防疫”中去。其中,就有孙连梁的女儿孙羽西。 林沐风知道,这些逃过一劫从死亡边缘侥幸生还的人,其实已经具备了对瘟疫的免疫力。于是,他就建议孙连梁让这些人帮忙做一些为其他病人“服务”和喂药的事情。这样下来,对于城中人心的安定,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惶然和恐慌的情绪渐渐淡了下来,城中慢慢有了一丝生气。城门不再封锁,城中的有些商铺,开始开门营业了,街面上,行人也多了起来。 红日高悬,冷风徐徐。 县衙门口的空场上,熬制药水的火坑减少了一大半。其实,要不是孙连梁为人谨慎,为了彻底杜绝瘟疫的传播,以往万一,早就不需要再为城中的百姓发放药水了。城中基本已无病人。此次疫情防治历时将近两个月,死亡人数虽有数十人,但绝大多数的百姓总算是成功逃过了瘟疫的魔爪。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87章 金陵客商 瘟疫之后就进入腊月了。 夜幕低垂。林沐风有些疲倦的走进了屋。 柳若梅笑吟吟的端上两碗粥,“夫君,这是我让兰嫂做的肉糜,你尝尝。” 林沐风入座,低头深深闻了闻,笑道,“若梅,好香啊,好久没有闻到肉味了,这肉好像不太像是猪肉?” 柳若梅笑了笑,“夫君,昨日,王二他们上山去猎了十多只兔子来,给家里也送来了几只,我就让兰嫂做了给你补补身子。听说这兔子肉炖了,补血补气呢,趁着热,夫君赶紧喝了吧。” …… 第二天一早,县丞陈安良突然派人来,要宴请林沐风。林沐风心道,此人是何居心?他是吴家的亲戚,吴家跟自己的仇怨几乎是公开化的,他突然宴请自己,意欲何为?林沐风本来不想去,但思之再三,觉得陈安良毕竟是官衙中人,也不好太过不给他面子。 中午时分,他按时来到了陈家。好家伙,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但他的住宅可是要比孙连梁这个县令的宅第豪华许多。不但宅院大,而且屋中的器具都极华贵。 一个贪官!林沐风走进陈家的第一个感受。 陈家的客厅中,还有一名气势不凡的男子,坐在客位上,看得出,陈安良对他甚有“礼数”。 陈安良笑着介绍道,“林生员,此是金陵府的大客商欧阳先生,呵呵。欧阳先生,这就是本县有名的才子,制瓷技艺盖世绝伦的林沐风林生员。” 欧阳先生神色一缓,脸上堆起很虚伪的笑容,站起来微微一拱手,“在下前不久在青州府做一桩买卖,久闻林生员大名了,虽然要着急赶回金陵过年,但实在是仰慕林生员的制瓷和琉璃技艺,就赶过来托陈大人代为引见一二,呵呵。” “不敢。”林沐风也淡淡地还礼。打量着眼前这个衣着华丽,身材高大神态间颇有几分气势的中年男子,不由暗暗思量,这到底是什么人呢?在这益都一县,陈安良也算是个人物了,怎么对此人执礼甚恭。 欧阳先生轻轻拍了拍手,厅外走进四个乐师,还有2个打扮装束非常妖艳的歌姬。在这个时代,可以算的上穿着比较暴露了。绿色的衣裙,胸前开叉极大,几乎可以窥见乳沟。乌黑的长发,用一条彩带束起。白皙的脖颈上,戴着一串珠贝。 靡靡之乐响起,两个歌姬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口中还发出柔美的歌声—— 采采芣芑,薄言采之。采采芣 芑,薄言有之。 采采芣芑,薄言掇之。采采芣芑,薄言捋之。 采采芣芑,薄言袺之。采采芣芑,薄言襭之。 “这两个歌姬,是吴中有名的歌姬,一个叫丽姬,另一个叫倩姬,号称吴中双骄,歌舞双绝,人又长得千娇百媚。”欧阳先生得意地一笑,“在下自从得了这两名歌姬以后,行走大江南北,都将其带在身边。” “欧阳先生好雅兴,好艳福!”陈安良贪婪地向丽姬眼看要爆发出来的双峰,声音都有了一些颤抖。 两人眉飞色舞地交流着,只有林沐风神色淡淡地,独自自斟自饮,几乎看了不看她们一眼。有了柳若梅这等的人间绝色相伴,丽姬和倩姬两人,在他的眼中不过是庸俗脂粉罢了。再者,这几百年前所谓的歌舞,韵律简单,节奏生硬,在他看来,还不如现代社会的女中学生跳广播操好看。所谓的舞姿,也就是扭扭屁股摆摆臀罢了。在现代社会中,随便从哪一个酒吧中找一个三流的舞女来,也比她们强上千倍。 不过,他也暗暗心惊,此人好大的手笔啊,一个商人出来做买卖,居然还公然带着两个圈养的歌姬。 一曲舞罢,丽姬俏生生地走过来,为林沐风斟满一斛酒,眉眼间带着几分挑逗,回身望着欧阳先生娇媚地道,“主人啊,这位林公子好像是对我们姐妹的歌舞不感兴趣呢!” “哦?既然林公子不感兴趣,你们且退下吧。”欧阳先生嘿嘿一笑,“林生员,请满饮此杯!” “不好意思,欧阳先生,沐风不胜酒力,不能再饮了。先生请沐风来此,想必不是来饮酒作乐的吧?”林沐风摇了摇头,酒当然还能喝,但在这种场合下,跟两个陌生人对饮,也实在是没有多少情绪。 “呵呵,林生员,林公子……”欧阳先生打了个酒嗝,似是有了七八成的酒意,摇晃着身子晃荡着个酒杯,笑吟吟地走过来,“林生员,在下想跟公子做一笔生意。” “呵呵,欧阳先生,在下乃读书之人,如果欧阳先生看中柳林瓷窑的瓷器和琉璃,大可去柳林瓷行找柳若长柳东家洽谈……”林沐风淡淡一笑。 “柳家?呵呵,在下直说了吧,在下看重的是林公子的技艺……在下有一个提议,林公子所出琉璃由在下高价收购如何?只要林公子答应将所出琉璃全部供应给在下,在下愿意付给公子双倍的银子……不是在下夸海口,在这大明天下,还没有一家商行能比我欧阳商行更有实力了。”欧阳先生拍着胸 脯,眉目间微有得色,“只要在下将这琉璃运至京城,公子之名必将名扬天下,而银子嘛,也自当滚滚而来。” 林沐风心念电闪,此人口气如此之大,又是来自京城,想必来头很大。但自己已经与老丈人合作,也不能出尔反尔呀——银子固然重要,可亲情更重要,如今对于他来说,柳若梅比什么都重要了。再者说了,柳林瓷行的名气已经打了出去,未来的生意也自然非常兴旺,自己也犯不上贪一时之小利。这姓欧阳的出的价钱再高,想必也不如自己当老板来的划算。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多谢欧阳先生美意,柳林瓷窑所出已经全部交予柳林瓷行经营,抱歉了!” “哦?林公子,在这大明,还没有一个人拒绝与我欧阳家做买卖,你可要想清楚了。”欧阳先生面色一变,口气一下子就变得冷然起来。他压根就没想到林沐风能拒绝。一来他自恃来头极大,二来他认为自己出价很高,他也没有理由拒绝。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88章 酥锅 林沐风淡淡一笑,便站起身来,向两人拱了拱手,“欧阳先生,陈大人,沐风家中还有点小事,就先告辞了。” “等等,林公子,你可是要想清楚了。大明有多半的财富聚集在京师,天子脚下富庶盖天下,你的彩琉璃只有在京城才能赚取大把大把的银子,你莫要堵了路。”欧阳先生低低冷笑道。 “这个,沐风知道。相信用不了多久,柳林瓷行的分行就会开进京师。”林沐风又笑了笑。 “是吗?那咱们倒是要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了,我倒是要看看,这京师之大,何地是你柳林瓷行的容身之所。”欧阳先生冷哼了一声。 林沐风也暗自冷笑一声,很牛吗?顶多是一个背后有后台的商人而已……更何况,这买卖做不做、银子赚不赚在他看来都是一种消遣,大不了他就废了这瓷窑的生意,左右现在赚的银子也足够一家人过上富足的生活了。要让他出尔反尔,与柳家决裂,与这欧阳先生合作,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伤害柳家,就是伤害自己娘子,这种事情,林沐风是断然不会做的。 对欧阳先生的威胁,林沐风置若罔闻,扬长而去。 …… 家里,厨房外面,摆满了盆盆罐罐,还有不少小型的簸箕,里面都盛满了各式各样的年货成品——炸货。在这益都一带,凡是有钱的富人家过年时,都是要置办不少炸好大菜肴的,以备在节日期间有亲戚串门来访时待客,当然也是为了自己食用方便。这是一种风俗。婚丧嫁娶时也是这样,只不过操办规模就比春节要差一些。 益都一带,虽然不像江南那般富庶,但民风却是“好吃”的,各种各样的民俗小吃,可谓是蔚为大观,多如牛毛。鲁菜的大部分菜品,其实都发源于这一带。 有绿豆丸子。也就是说,将绿豆磨成粉面,然后加入盐等相关调料,再混入一些面粉(后世用淀粉),做成糊状,用一根竹管推出一个个小圆球来,下油锅炸透晾干,色泽碧绿,清香扑鼻,味道可口。可以拼盘凉吃,也可以与其他蔬菜或肉食一起炖。 有豆腐丸子。将豆腐打碎,然后加入面粉和鸡蛋清,盐,做成糊,再加入少许夏季储存在地窖中的香椿芽末儿,做成丸子装。其加工做法与绿豆丸子基本相同。炸熟后,色泽白中透黄,酥香宜人。 有春卷儿。用鸡蛋液少许,下只有少许油的铁锅,迅速转圈,吊出一张张薄如蝉翼的鸡蛋饼来,然后,再用鸡蛋饼卷入肉末、香椿末、粉丝末,上锅蒸 透即可。 有豆腐箱子。将豆腐切成长方体箱子状然后下油锅炸,炸透后,用刀剖开最上面的一层,用漏勺掏空中间的豆腐,将空隙中填入跟春卷儿一样的陷料,放在一边备用就行了。吃的时候,再上锅一蒸即熟。 除此之外,还有炸鸡块,炸肉,炸鱼,炸香椿芽。还有用肉皮和青豆制成的肉冻,萝卜干和鸡炖出的汤,等等。 看着眼前这一大堆炸货,林木风苦笑着,“兰嫂,何必要弄这么多?” “少爷,这还有很多没做呢,林家是大户人家,不多弄些,过年了少爷和少奶奶吃什么呢?”兰嫂性子爽直,边在院子里整理着下一步要炸的配料和主料,边说。 轻云和轻霞也在这里帮忙。但轻霞显然见了林沐风还有些不好意思,目光闪烁,总是稍望他一眼便立即挪开眼神。 林沐风走过去,笑吟吟的,心道,轻霞这小丫头片子在床上挺“开放”,出了房门就一幅羞答答的摸样,还真有趣。难道,这就是常说的“闷骚”吗?他轻轻伸手为轻霞拂去了身上的一片菜叶子,问道,“轻霞,轻云,你们俩这弄的是啥?” 轻霞面色一红,没有说话。轻云已经抢着说道,“少爷,这是兰嫂炸剩下的一些不成型的废料,你看,这些豆腐块,丸子渣,还有一些鱼块肉块什么的,奴婢跟轻霞准备收集起来,到时候用白菜粉皮炖起来吃,往年我们也都是这么弄的。” “哦。”林沐风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前世自己家乡人过年常做的一种“大杂烩”——酥锅。将过年炸下的不成型的一些东西,混在一起,加入各种调料,上大砂锅慢火炖上十几个小时,经过冷却,就成了美味可口的酥锅。鱼香、肉香和菜香混合在一起,别有一番风味。 想到这里,他突然来了兴致,就挽起袖子,呼道,“我来给你们做一个菜肴。轻云啊,去给我找一个大砂锅来。” 轻云应着,哼着小曲跑进了厨房。轻霞一看轻云跑了,兰嫂也进了厨房,院中没人,蓦然悄悄走到林沐风跟前,翘起脚小嘴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霞飞双颊,倒也别有一番韵致。 林沐风嘿嘿笑了一声,伸手就在她丰满的小屁股蛋子上抓了一把。轻霞嘤咛一声,正要撒一撒娇,见轻云已经端着一个大砂锅走了出来,便急急闪避到了一旁。 林沐风刚要亲自下手,轻霞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襟,温柔地走过来,“少爷,让奴婢跟轻云两个来做的,你在一旁指挥就成。” “也好。轻霞,你去问兰嫂要几块猪骨头来,轻云,你去拿几个猪蹄子来,要洗干净的哦。”林沐风笑着开始“指手画脚”,指挥着轻云和轻霞团团乱转。 将几块猪骨头放在砂锅底部,然后在骨头上放满一层豆腐和鱼块、肉块,再在其上铺满一层海带和白菜叶子,然后再在其上放上几个猪蹄子,再铺上一层菜叶子和海带,再放上一层鸡块、鱼块、肉块等,又填上一层藕块,以及丸子、油渣等诸多可食用的杂物,一层层码好后,林沐风又让轻霞均匀地望砂锅里加了一碗酱油,适量的盐,一碗醋,又加了半碗黄酒,最后用白菜叶子密密麻麻地将砂锅里的料全部都包紧裹严实,盖上盖子,上了火炉。(春节快到了,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按照俺这个法子试一试,呵呵。)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89章 抚琴 “少爷,这到底是啥东西呢?这一层又一层的,乱七八糟的,放在一起能吃吗?”轻云皱着小眉头问道。 “轻云啊,这叫酥锅。”林沐风得意地大笑,“从现在开始,你们俩人轮流开始看火吧,慢火,5个时辰才能下炉。” “酥锅?5个时辰?我的天爷爷!……好吧,知道啦,少爷。”轻云苦着脸应道。自从少爷“学好”以来,一直“神出鬼没”的,时不时就搞出一些新花样来,对此,轻云也早就习惯了。 …… 炖了5个多时辰的酥锅终于成了。第二天一早,林沐风亲自跑到厨房去盛满了一大碗,端到客厅里,“若梅,小丫头,你们俩尝尝我做的酥锅。” 肉食和海带白菜豆腐等经过高温慢火炖煮,水分大部分靠干了,剩下的东西全部酥烂融合在一起,间或有白色的猪油冷却后的白线夹杂其中。柳若梅望着眼前这一盆黑乎乎的东西,疑惑道,“夫君,这是啥东西,看起来怪……” “好姐夫,我来尝尝。”小玉霜不管那一套,下筷子就夹起一片海带来塞入了嘴里,小嘴嚼了嚼,乐得眉眼都笑成一条线,“呀,姐姐,快抢啊,好吃,真好吃!”看小丫头吃得香甜,柳若梅也迟疑着下了筷子。 …… 孙府。一棵苍老的古槐树,将斑驳的枯黄树叶阴影洒落在院中,使这平日幽静的内院,平添了几分隐秘的色彩。树上有几只不知名的鸟儿,在不停地唧唧喳喳地叫着,似乎要着意为这里增加一点生机。 室内,孙羽西的闺房。 一架橡木高架案几上,放着一面圆形的铜镜,镜内映照出一个如桃花一般艳丽的面容,一双大眼睛默默地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孙羽西良久没有动弹。一名侍女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梳妆好的发髻上插上一支金钗,然后迟疑地问道,“小姐,还要抚琴吗?” “取琴来,焚香!”孙羽西黯然一笑。 …… 悠扬的琴声在院中回荡着,哀婉动人,拨动着院中悄然携手站立着的一对男女的心弦。柳若梅执意拉着林沐风要来看看从瘟疫中侥幸逃过一劫的孙羽西,林沐风自然不会推辞,因为他早就想来了,不过是男女有别,没有机会罢了。如今自家娘子要来,自己做一个陪客,也就名正言顺了。 跟在孙府丫鬟的身后来到内院,就听屋中传来如泣如诉的琴声。丫鬟要进屋通报,柳若梅拉住了她。 琴声如同高山流 水,在林沐风心田里回响着。在跳动的音符间,林沐风仿佛看见了一个劲装女子的背影,白衣宝剑美人如玉气概不压须眉,此时此刻,林沐风这才明白,当初孙羽西找自己在花瓶上刻画的女子哪里是什么红颜知己,那就是她自己的自画像啊! 琴声一转,又变得大开大合苍凉古朴。那,那似是塞外大漠的落日孤烟,茫茫天山的连绵不绝,天空是那样的湛蓝。黄沙漫卷,美人儿纵马奔驰而过,荡起无尽烟尘。 “长鬓如云衣似雾,锦茵罗荐承清步。 舞学惊鸿水榭春,骏马疾驰孤烟暮。 当年出塞入山东,心弦知音无处觅。 低首环视抱明月,纤指破拨生胡风。” 孙羽西抚琴唱到这里,似乎又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山野生活,脸上闪现着对往日的深深神往。她慢慢走到铜镜跟前,明镜中照出她哀怨落寞的面容,叹息道,“知心的话儿呢,说跟谁听?” “妹子,姐姐来听听如何?”柳若梅笑吟吟地出现在门口。孙羽西猛然回头,也是一喜,几乎是扑了过来,“姐姐,妹子想死你了。” 与孙羽西抱了一会,柳若梅嘴角浮起意味深长的笑容,“妹子,我家夫君也随我一起来看妹子,不知你见还是不见呢?” …… 同日,同时,青州府齐王府。 齐王府一间叫“寿德”的殿中,正在举行非常庄严神秘的祭祀。尽管是白昼,殿中却被黑布全部笼罩。殿中到处点着微弱的红烛,烛光忽明忽暗地,氤氲朦胧。地上铺上了鲜红的地毯,有数名少女,赤裸着身体,身上一丝不挂,分成两排跪坐在地毯上。 前面两名少女,双目紧闭,两手交叉横在胸前。后面一排,一个少女在缓缓击鼓,另外两名少女,一个在抚琴,一个在吹竽。唯有中间中间那个少女,面对袅袅升起香烟的香炉,神态安详平静,时而做默念诵经状,时而做仰天祈祷状。烛光闪烁,照见她那仰起的脸,艳若九天仙子下凡尘。 鼓声时紧时缓,琴声竽声或强或弱,纠纠缠缠,缠缠绵绵,如秋风呜咽,又如鬼哭冥号,凄凄惨惨戚戚。 蓦然,中间那名艳绝天下的少女站起身来,挥动着白色的丝绫,另一手摇着清脆的铃铛,翩翩起舞,边舞边唱:“佛光天降,驱邪驱邪兮心里无比欢唱……” 殿中香烟缭绕,烛影摇红,美女裸体白花花翻滚掀起一波波肉浪。少女剧烈地舞着,头发披散开 来,乳房颤抖开去,那一头黑发,在白色的乳浪间显得是那么的诡异和疯狂! 一个高大的男子,头戴金冠,身穿紫袍,正是那齐王朱榑。朱榑面色肃穆地望着殿中那香艳的舞蹈,眼中却不敢有半点的亵渎。这些年,他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对起巫降神这一套深信不疑,此时此刻,他正听从一个巫师的建议,邀请一个巫女为他行“增寿祭”。即巫女所谓心灵与天神沟通,让上天再将一纪寿命(12年)给朱榑,云云。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90章 齐王府之夜 在内院的小客厅中,孙羽西郑重其事地设宴招待林沐风两口子,搞得颇为隆重的,居然还把孙连梁也请了来,弄得两口子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林沐风与孙连梁对酒畅谈,柳若梅则与孙羽西把茶言欢。经过了共同抗击瘟疫一事后,孙连梁对林沐风的评价越加的高了,也越来越信任他。博学有才,沉稳有度,行事果敢,这都是孙连梁心中最合适的女婿人选啊,可惜,他已经有了妻室,否则,与自己女儿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惜啊,可叹!孙连梁心中一时有些感慨。 两人正说些风雅韵事,孙羽西却牵着柳若梅的手一起盈盈走了过来,笑道,“爹爹,女儿决定今天与若梅姐姐结拜为异性金兰,爹爹意下如何?” “哦?甚好,甚好。”孙连梁点了点头,他对柳若梅印象也是颇佳。虽是商人之女,但身上却没有半点市侩之气,温柔端庄,贤淑不群,这些传统的女性品质正是女儿所欠缺的。女儿与她交好,结拜了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丫鬟们摆下了香案,孙羽西与柳若梅跪拜在下,弄了一个小小的仪式出来。完了,柳若梅又跪倒在孙连梁跟前,“女儿拜见爹爹!” “好,好,请起请起!”孙连梁哈哈大笑,转过头来对着林沐风道,“从今儿个开始,老夫该改口叫贤婿了,哈哈!” “沐风拜见岳父大人!”林沐风心里暗暗苦笑,这来孙家探了一场病,居然探出一个老丈人来。他拜了下去,眼角一瞥,却见孙羽西盈盈站在一旁,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林沐风心中感动。知道她之所以有意要跟柳若梅结成异性姐妹,跟柳若梅情投意合只是一个方面,主要是想让自己与孙连梁走得近一些,为自己以后的前程铺路。毕竟,无论是作为一个商人来说,还是作为一个读书人而言,有一个当官的干爹,都有着大大的好处。 伊人如此良苦用心,林沐风焉能不感动,只是,他……想到这里,他心里发出一声长叹。 …… 还是齐王府。 四周静了下来,夜幕笼罩着整个富丽堂皇的齐王府。夜幕掩藏了一切的行色,只有“寿德”殿里还是影影绰绰,灯火通明。 床上,少女赤身裸体身上覆盖着一条薄被,昏迷不醒。她在似梦非梦间,觉得仿佛有一条条的毛毛虫在身上爬动着,肩膀,胳膊,胸上,小腹,那黑色的丛林地带,那迷人的羞处……渐渐的,她觉得浑身发热,胸腹间有一股热流滚动着,两股 紧紧地张开了,她觉得心口发闷,浑身无力,她坚持不住了。 她无力地张开眼睛,发现一个高大健壮的男子压在了她的身上。她一下子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朱榑刚开始是很认真的。他按照巫师的“教导”,准备通过少女这个媒介达成与天神的沟通……他拿着一束香草,放在少女的头部,嘴里念念有词……但良久,天神没有降临,女子也没有动静。 只有她的脸还是那么的嫣红和艳丽。他忍不住掀开被子来看——天哪,他敢发誓,他虽然御女无数,但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白皙如玉和完美无瑕的女人肉体,也从来没有闻过如此勾引人心魄的女子幽香。他的色心跳动起来,摸摸她的肩膀,捏捏她的奶子,接着就重重地压了上去。 他忘记了这是他与神灵之间的媒介,在昏暗的烛光下,他看着那闭着眼睛但眼皮儿却在颤抖,毫无动静但肉体却在扭转承欢的蠕动,他的手再也无法保持安分与节奏,顿时疯狂了起来。他那张狂的动作,使胯下的少女从死到活,又从活到死,一夜之间,在不似春风又酷似春风的摧残下,少女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远离自己而去。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被人宰割的蛆虫,心甘情愿地被一个野蛮的男子折磨着自己的肉体。近乎麻木了,已经没有什么快感了,但她却没有任何的抗争,因为这是她的使命和责任,她必须要忍受这与此俱来的羞辱、酸楚和阵阵的精神与肉体的双重痉挛! 夜已经深了,朱榑仍然是那么的狂放和雄风逼人。这是他降临人世间39年以来感受到的最激烈、最惊心动魄、也是最销魂蚀骨的一次交欢! 他终于泄了,丢盔卸甲困乏了。当他发出沉闷的鼾声,少女却醒了过来。她看了一眼睡在身旁的朱榑,心里和眼中都充满了厌恶。但这却是一张并不丑陋的面孔,隆起的额骨上有两道英挺的眉毛,下颚微微翘起,颇有几分男儿本色。 少女惶然地移开目光,去看那透出淡淡白光的窗帷。她将衣服穿好,悄然出了大殿,走出去,不多时便隐入了一座房中。 …… 少女望着眼前头戴面纱的女子,眼里浸满着泪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低低呼道,“小姐,奴婢幸不辱命,鱼儿上钩了,只是,这条鱼比狼还凶残。一夜了,他跟野兽一样,奴婢真是有些承受不起……” 戴着面纱的女子顿了一顿,挥了挥手想要安慰一下她,却又无力地垂了下来,叹息着也有些黯然道 ,“委屈你了,起来说话……你记住,一定要他迷上你不惜一切代价,然后想办法……还有,有机会的话,相机蛊惑他除掉那个……” 少女抽泣着站起身来,微微垂首,心情似乎慢慢平静下来,躬身道,“小姐的吩咐奴婢都记住在心头了。小姐请放心,奴婢就是死了,也不会出卖小姐,出卖……” 面纱女子激动起来,霍然站起,低低道,“不是我狠心,实在是……你要相信我,你的牺牲会值得的,待他日大事成功之后,我一定亲率众前来迎接于你,你便是我们的第一大功臣!” 第二卷 锋芒初显 第91章 过年很没有意思 从孙府回来,林沐风已经醉了。这还是他穿越到明初以后,头一次如此醉酒。孙羽西的款款深情,让他无法自已,但一想起柳若梅的温柔贤淑体贴,他心里又有一种深深的犯罪感。心情复杂之下,他在孙家高谈阔论,与刚认的干爹孙连梁你来我往,喝了个一醉方休。就算是柳若梅,也饮了不少。 一夜沉沉睡去,还是在那间客房里。 …… 时间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 快过年了,林沐风没有再去窑上继续瓷刀的实验,就留在家里,或者帮轻云和轻霞收拾下卫生,或者帮林虎继续置办些年货,当然,更多的时间是被小丫头缠着,整天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的屁股后面。 到了后来,小丫头居然流露出对他的深深依恋,晚上睡觉也非要让他哄着才能睡着。起初,林沐风还是回到那间客房里去睡觉,但半夜小丫头醒了没发现他,愣是扯着尖细的嗓子大喊大叫,闹腾了大半宿。从那以后,林沐风也就无奈地留在了自己的卧室,与柳若梅和小丫头在一个床上睡。 这可就苦了这一对处在“热恋”阶段的夫妻了,只能看不能动,还不如独守空房的滋味好受。最多是趁小丫头睡了,隔靴搔痒摸摸亲亲而已。有一次,林沐风实在是欲火高涨,看小丫头睡得熟了,便大着胆子剥光了柳若梅,准备一解“相思”之苦,但刚刚进入状态,正准备进入的关键时刻,小丫头居然翻身坐了起来,揉了揉睡眼,“姐夫,你爬在姐姐身上干吗?” 林沐风吓得一哆嗦,差点没掉下床去。柳若梅羞得满脸通红,像偷情被抓的小媳妇一样,用被窝捂住了脸,吭都不敢吭一声,直到小丫头又倒头睡下,才探出头来,狠狠地掐了林沐风一下。 林沐风开始也很奇怪,这小丫头何以对自己这般依赖,但后来也渐渐明白了,她自幼丧父,跟着王蔷长大,缺乏成年男性的父爱。与自己接触下来,可能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当成了她的父亲,想从自己这里获得父爱。 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林沐风叹息道,明白了这些,也就更加地对小丫头关爱备至,几乎是对她言听计从,尽量哄她开心。在林家住了10多天,小丫头开心极了,王蔷派人来叫了几次,她都坚决不肯走。直到王蔷放心不下,亲自来到了林家,这才勉强把她带回了柳府,临走还大哭了一场,非要把林沐风一起也带回柳家去。 大年夜很快到了。这大明朝的春节,远远比林沐风想象中的沉闷。而今年的春节,似乎格 外冷清,也可能跟刚过了一场瘟疫有关,城中的气氛比较凄清,百姓们很少有人出来走动,都窝在家里。即便是那些小商小贩们,也都不见了踪迹。 既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丰富的物质生活,过年了,大明的百姓们也就是围着火炉吃一顿并不怎么丰盛的年夜饭,守夜完了再吃顿饺子,然后让家里的孩子点燃几个爆竹,爆爆一年的晦气,仅此而已。林沐风原以为,这古代社会的春节起码是比现代社会的热闹,岂料现实一看却恰恰相反。想来,这是老百姓生活并不富裕的缘故吧。 而即便是富人,过年的方式其实也极其简单,最多是年夜饭比普通百姓人家丰盛一点罢了。大年夜,林沐风把林家所有的人都叫在了一起,聚在一起吃了一顿饭,喝了一点酒,就算是过年了。轻云、轻霞和林虎、老林头四人本来是坚决不肯上席的,但在林沐风的“严令”下也只好坐在了下首。 …… 但尽管如此,大年初一早晨,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拜年了啊! 一大早,柳若梅就被孙羽西叫到了孙家,而林沐风则在家里接待了一天的“客人”。王二一家人,老孟一家人,所有的工匠们都偕老带幼地来到林家,给林沐风拜年。所幸,柳若梅心细,知道工匠们有可能要来拜年,提前让老林头换了些“零钱”,包了一些个的小红包,凡是来拜年的小孩子每人一个红包。 就这样又乱哄了一天。大年初二,要去柳家。大年初二女儿回娘家,女婿看丈母娘,这是益都一带的风俗。 带着早就准备好的礼物,两口子就穿戴一新,就去了柳家。刚从外院进到内院,小丫头就一阵风似地从客厅里跑了过来,嗖地一声扑入了林沐风的怀里,居然还带着哭腔,“坏蛋姐夫,你为什么才来看我?” 柳若梅微微笑着,怜惜地抚摸着玉霜的头,“玉霜妹妹,看看姐姐给你准备的红包,看看吧,好大一锭银子呢。” 小玉霜小嘴撅着,“我才不要银子呢,我要姐夫!” 柳若梅听了不知怎地心头突然一跳,尴尬地一笑,“走吧,夫君,我们进屋去给爹娘和小姨母拜年!”林沐风点点头,横抱起小丫头跟在柳若梅的身后进了客厅。 小丫头死活不肯从林沐风身上下来,即便是王蔷的“威吓”也不起作用,众人无法只好任由她坐在林沐风的大腿上。互相寒暄了一阵,说了几句吉祥话,突听小丫头低低嘟囔了一句:“过年很没意思。” 柳若 梅笑着问了一句,递过一个果子,“玉霜妹妹,过年有好东西吃,有新衣服穿,还不好吗?” 小丫头接过果子啃了一口,从林沐风的腿上跳了下来,在厅里来回走了几步,嘻嘻笑道,“过年很没有意思,还不如姐夫有意思。” 众人先是愕然,继而大笑起来,林沐风一口茶刚喝进口中被噗地一声喷了出来。 第三卷 声名远扬 第92章 暴动 “你这孩子,真调皮,怎么能如此说你姐夫呢。”王氏忍俊不禁,笑着点了点小丫头的额头。 “嘻嘻,我喜欢姐夫,娘亲,等咱们回家的时候,把姐夫也带回青州府吧。”小丫头先是冲着王蔷,接着又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对着林沐风说道,“好玩的姐夫,跟我回青州,天天抱着我睡觉好不好?我们家有很多银子,我可以天天给你买糖葫芦吃呀。” 众人捧腹大笑。林沐风苦笑不已,“小丫头,姐夫家里有很多事情,不能跟着你到青州去,你可以多来益都找姐夫玩。” “不,不,我要姐夫天天抱着我睡觉……”小丫头的小嘴立马撅了起来,眼珠子一眨巴,眼圈一红,居然要盈盈欲泣了。 当当当!林沐风刚要想哄哄小丫头,不料隐隐听外面传来响亮的鸣锣声,接着就听见府外喧闹起来,人群慌乱的跑动声,吵嚷声。一个家丁匆匆跑了进来,喘息道,“老爷,夫人,县衙鸣锣示警,城外有白莲贼寇进犯!” “什么?”林沐风吃了一惊,霍然站起身来。早就在史书上读过,说是明初洪武永乐时期,川、鄂、赣、鲁等地多次发生白莲教徒武装暴动,有的还建号称帝,均被镇压。没想到,这大过年的,竟然真让自己亲身遭遇了白莲暴动了。 “这些可恶的贼子!”柳东阳愤愤地站起身来,“告诉大家,都不要慌乱,一切有官府呢。” 林沐风想了想,有些担忧自己在城外的瓷窑。便向柳若梅小声道,“若梅,你且留在岳父家里,我出去看看情况。”说完,他匆匆向柳东阳夫妇和王蔷拱了拱手,大步出了柳家,向城楼的方向跑去。 一路上,城中的百姓全都乱成了一团,蜂拥地向着城楼而去。城楼下,一排县衙的衙役持刀站在台阶儿下面,阻挡着想要涌上城楼看个究竟的人群。 一身官袍的孙连梁和一袭白衣的孙羽西并肩快步走来,径直走上城楼。孙羽西看见了人群中的林沐风,虽是眉头紧皱却还是挤出了一丝微笑,招呼道,“衙役,让林家公子上来。”林沐风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跟在孙羽西和孙连梁的背后也上了城楼。 城外,空旷的山地平原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头缠白巾的白莲教徒,有手持棍棒的,有手拿大刀长矛的,也有握着锄头的,还有空手站在那里鼓噪的,男男女女毫无章法地聚集在一起,乱成了一团,起码有千把人。 队伍的正前面,是几个骑马的似是首领摸样的白莲教徒。当先的一个男子 ,居然身着铠甲,手持长矛,肩背弓矢,颇有几分军中战将的神态。在他的背后,是一面紫色大旗,旗上用金线绣着两行大字:“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 林沐风扫了一眼,便扭头向柳林瓷窑的方向望去,那边毫无动静,工匠生活区里仍然飘起几缕袅袅的炊烟。林沐风这才放下心来,轻轻向身旁的孙羽西道,“羽西,白莲教众似是有谋划的要攻城造反哪!” 孙羽西还没来得及答话,孙连梁狠狠地跺了跺脚,“这些反贼,逆贼,居然敢纠集人马攻击我益都县城,真是反了天了!” 林沐风看了看城楼上的屈指可数紧张戒备的军士和官差,问道,“义父,我们这益都县城中有多少人马呀,能防住这座城池吗?” “哎!”孙连梁长叹一声,“沐风你有所不知,城里只有一个青州卫的百户所,再加上我县衙中的捕快差役,也就是150余人而已,看这城下贼众,怕是要有千余人啊!” 正说话间,一个满身甲胄气宇轩昂的青年将军手持宝剑走了过来,正是青州卫驻益都县城的百户孟同,躬身一礼,“县令大人,白莲贼寇来犯,孟同以下皆听大人号令!” 林沐风打量了孟同一眼,心头也不禁暗赞一声,好一个英气勃发的将军,虽然只是一个百户长,但浑身上下也透射出旺盛的斗志和内敛的杀气。单凭这一眼,林沐风就觉得此人绝不简单,起码是上过战场。 “孟百户,你的人马可都到了这城楼之上?”孙连梁点了点头,“来人,传本县的命令,宣告本城百姓,所有人等皆闭门不出,不得喧哗,有借机滋事者,斩!” 一个官差诺了一声,回身下城楼去疏散百姓去了。战乱期间,明朝制,凡军政大事一切皆归地方行政长官指挥,白莲教暴动攻城,孙连梁当然是当仁不让。 “孟百户,我们人手虽少,但就算是全部都阵亡在这城楼之上,也绝不能放一个贼人入城祸害百姓,传本县的命令,我等誓与益都共存亡!”孙连梁此时此刻,一反往日那文绉绉的摸样,混身上散发着冷厉果断的神采,说着狠狠地一拳击打在城楼的垛子口上。 孟同转过身去,刷地一声抽出宝剑,向天仰起,怒吼道,“兄弟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听县令大人号令,灭杀白莲贼寇,誓与益都共存亡!” “灭杀白莲贼寇,誓与益都共存亡!” “灭杀白莲贼寇,誓与益都共存亡!” 一阵嘡啷 啷的兵器出鞘声传过,众兵士一起仰起头颅,爆发出刚毅的呼喊,虽然人数不多,但气势却磅礴震天。 原本还依稀晴朗的天际,在此刻慢慢乌云密布,天色昏暗了下来,呼啸的北风席卷而起,像刀子一样割得人的脸生疼。 “沐风,若梅姐姐在家吗?”孙羽西从城下的贼人身上收回目光,背过身去,犹豫了一下,伸手替林沐风拂去了被风刮来落在他肩膀上的一片枯叶。 “嗯。”林沐风同样也从城下收回目光,在转头一瞥的瞬间,发现眼前孙羽西那一张清秀无比的脸上虽然挂着深深的焦灼,但眼神中却透射出千万缕的柔情。林沐风心头一颤,转过头再也不敢看她的眼睛。 第三卷 声名远扬 第93章 城中檄文 孙羽西面色一黯,幽幽一叹,也转过头去。两人明明是紧紧靠在了一起,却一个头转向东,一个头转向四,尴尬之极。 急骤的马蹄声从东侧的官道上传来,没有多久,一匹枣红马掀起漫天的尘土,马上一个黑衣劲装少女在风中疾驰过来,手里,啊,手里提留着一个血迹斑斑的首级。将首级扔给打头的那个贼首,跟他小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又纵马向来路驰去。 贼首仰天狂笑着,奋力抛起手中的头颅,头颅在空中翻滚着,滑过一片血光。贼首手中的长矛向上一刺,噗地一声,长矛生生刺穿头颅的脸颊,挂在了长矛的尖上。他高挑着头颅,笑容一敛,纵马向城墙下行进了十几米,示威一般地向城楼上的官军展示着头颅。 “县令大人,那好像是我们派出去向青州府求救的信使。”一个差役的声音明显有些发颤。 孙连梁面色阴沉,没有吭声。信使被杀,这意味着从益都通往青州府的道路已经被白莲贼人截断了,甚至……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寒意,这回看起来,白莲贼寇的动静不小。所幸有着高大城墙来依仗,否则,以这百余人与千余贼人相抗,只能是死路一条。 孟同怒吼一声,“弓箭手侍候,射死他狗日的!” 数名军士搭箭引弓,嗖嗖嗖!数只飞箭飞射而出,直奔城墙下耀武扬威的贼首。贼首眼见飞箭射来,也不慌不忙,摔落长矛上的头颅,探出长矛,左右击打,就将飞箭敲飞。“哈哈哈!”贼首狂笑着,打转马头,驰回本队。 县丞陈安良不知在什么时候也来到了城楼上,悄然站在了孙连梁的身后,恭声道,“大人,卑职带人也跟大人一起在这城楼上出一把力!” 孙连梁回头扫了陈安良一眼,淡淡道,“陈大人有劳了!”说完又扫了孟同一眼,“孟同,派人去弄些酒肉来分给兄弟们,吃饱喝足,准备迎接贼人的进犯!” 林沐风站在城楼上,一直在琢磨,白莲教既然聚众来犯,看这阵势定然是举旗造反了且声势还不少,恐怕兴兵的地方不止在益都一县,但他们何以就静静地守在城外而迟迟不攻城呢?他们有什么图谋? 咚咚咚! 白莲贼众中突然响起了轰轰的鼓声,两架马车拼凑在一起组成的简陋战车上,一个凶恶的汉子卖力地擂着鼓,黑压压的白莲贼众跑动着,呈现出一个半圆形,似乎是在布什么阵法。 吼吼吼! 鼓声三通,四个凶猛的汉子跌着 罗汉,八只手臂上架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步调一致地吼叫着向前奔来。少女冷艳异常,一身白衣白裙,一手握着一面三角小旗,另一手提着一个花篮。 “白莲花开,所向无敌!”少女清喝一声,将手中的令旗奋力向地上一掷,令旗的旗杆似是铁制,嗖地一声插在地上。少女腾出来的手伸进花篮,抓起一把把银箔纸做的莲花,漫天撒去。 银灿灿的白莲花被风吹着,在空旷的场地上满卷而起,全场白莲贼众先是用力拍打着胸脯,继而又一起发出震彻天宇的吟诵声:“白莲花开,所向无敌!” 城楼上的官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城下这一幕闹剧,一个个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这一幕,在林沐风看来,当然是可笑之极,这只不过是白莲教装神弄鬼借以蛊惑愚民的一种形式罢了。什么念了咒语吃了符水后就刀枪不入,纯属扯淡。在现代社会的电影中,他经常看到这种故作玄虚的镜头,原以为是导演瞎编乱造,没成想现实居然真是如此。 孙羽西从孟同手里接过一碗酒,默默地递了过来,“天寒地冻,喝点酒暖暖身子吧!”林沐风无言地接过碗来,仰起脖子灌了几口,然后又递给了身旁的一个军士。 孙连梁喝完一碗酒,愤愤地将瓷碗摔落城下。一个官差慌慌张张地跑将上来,呼道,“大人,大事不好了,城中到处贴满了白莲贼人的告示。”说完,递过一张写满字的黄表纸来。 孙连梁接过略扫了一眼,浑身一颤,清冷的眼神一下子变得落寞起来,随手将告示攥成一团,扔在了脚下。冷风袭来,将纸团席卷而起,飘忽着落在了林沐风身下。林沐风捡起来,展开与孙羽西一起看去—— 白莲圣教义军奉天讨贼朱榑檄文 自有白莲圣教圣众奉佛母命讨齐王事,檄布四方,若曰:嗟尔有众,明听予言。慨自有朱榑入齐,不修德行,蝇营狗苟,欺男霸女,为祸山东,淫虐山东之佛母子女民人。罄南山之竹简,写不尽满地淫污,决东海之波涛,洗不净弥天罪孽。王座之设,豺狼升据,朝堂之上,沐猴而冠。今幸天道好还,天下有复兴之理,人心思治,贼子有必灭之徵。三七之妖运告终,而九五之真人已出。榑罪贯盈,佛母震怒,命我圣众肃将天威,创建义旗,扫除妖孽,廓清华夏,恭行天罚。言乎远,言乎近,孰无左袒之心;或为官,或为民,当急扬徽之志。甲胄干戈,载义声而生色;夫妇男女,摅公愤以前驱。誓屠朱榑,以安齐鲁,以望天下;特诏四方英俊,速拜佛母,以奖天衷。 予兴义兵,上为佛母报瞒天之雠,下为天下解下首之苦,务期肃清榑氛,同享太平之乐。顺天有厚赏,逆天有显戮。布告下天,咸使闻知。 孙羽西也自幽幽一叹,盈盈走到孙连梁跟前,小声说了几句。孙连梁点了点头,猛然回过头来,喝道,“来人,速速去城中,将所有告示揭下,立即查明是何人所张贴,城中严加戒备,凡发现有图谋不轨者或白莲贼子,一概斩杀无赦!” “是!”官差应声而去。 陈安良走了过来,小声叹息道,“大人,天色寒冷,要不由卑职镇守在这里,大人下去官衙之中歇息片刻吧。” 孙连梁缓缓摇头,指着城下虎视眈眈的白莲贼众,慨然道,“城下贼人势众,城中混乱又起,你叫本县如何能够安枕?逆贼不除,祸乱不肃,孙某绝不下此城楼……皇天后土,天日昭昭,本县食君俸禄,幼承圣训……当誓与益都共存亡,宁可玉碎,不为瓦全!” 第三卷 声名远扬 第94章 炮击 孙连梁慷慨之声传入众人耳中,众人面上皆浮起激动湛然之色。孙连梁为官清廉,爱民入子,体恤下属,在这益都一带颇有民望和威望。 林沐风也抬起头来,向孙连梁投去了敬意的一瞥。难怪古人言,为官者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看来,古代社会清官所谓之高风亮节,忠君爱国,应该正是体现在孙连梁这种官员身上。 “逆贼不除,祸乱不肃,孙某绝不下此城楼……皇天后土,天日昭昭,本县食君俸禄,幼承圣训……当誓与益都共存亡,宁可玉碎,不为瓦全!”耳边回荡着孙连梁坚定的声音,林沐风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长叹,在王权社会,尚且能有范仲淹、文天祥以及孙连梁这种天下为公的清官,可在法律制度健全的现代社会,真正大公无私的清官却咋就成了稀缺品呢? 贪赃枉法,以权谋私,视民生为土鸡瓦狗,视国法于无物。有利益当官的先上,有便宜当官者的先赚,就连在大火灾之中,也要“让领导先走!”当年西北某城市某礼堂中的一场大火,上百名师生葬身火海,而在场的官员居然全部平安在大火蔓延起来之前从容不迫地逃离了现场! 想到这里,林沐风心情激荡起来,眼眶有些湿润。他大步走到孙连梁跟前,头一回心甘情愿地跪倒在地,“义父的高风亮节,沐风感佩之极。我等读书之人,我等大明子民,当以义父为毕生学习之楷模!” “大人!”孙连梁身后刷地跪倒了一片。有官衙的差役,也有百户所的士兵。 “诸位请起,诸位请起,孙某惭愧之至!”孙连梁手虚虚一扶,“今白莲贼人谋逆,犯我县城,本县一人力薄,何足道哉!城中万余黎民尚诸位戮力同心共抗大敌!” “谨尊县令大人号令,誓与益都共存亡!”百多条汉子热血沸腾起来,高举起手中的兵器,豪迈刚毅的呼喊声在凛冽的风中扩散着,回荡着。 轰!轰!轰!轰!轰!轰! 千余白莲贼众终于开始行动了,散了开去,队伍中间闪出十几辆制作非常简陋的巨大石车炮来,数十名白莲教徒高高跳起落在炮车的前踏板上,踏板下坠,后面的“炮弹”被巨大的冲力带动而起,呼啸着向城墙砸击而去。除了有几颗飞石由于力道不足落在了城墙下,多数石弹均狠狠地砸在了城楼上。 所幸,益都城墙高大坚固,石弹只在城墙上砸出了几个小坑来,要是颜神镇那种小城,不把城墙震塌才怪。 众人大惊,林 沐风刚要俯身向下望去,孙羽西猛一拉他,呼道,“小心!” 一颗微型的“石弹”轰然一声落在了城头上,将孟同派人弄来的那一锅肉食砸了个粉碎。看来,白莲贼众见“大弹”对益都城墙构不成实质性的威胁便换成了这种密集的小弹,专门来袭击城楼了。 几乎就是在瞬间,密集的“弹雨”呼啸着向城中落去,幸好这种石弹没有什么准头,一部分因为力道不够落于城下,一部分因为力道过猛落下了城楼,落在城楼上的只有少数。但就是这样,就已经砸伤了不少人了。 “大人!快躲避!”孟同高举一面盾牌,高呼道,“所有人等皆紧贴城楼墙壁,高举盾牌!” 孟同护着孙连梁避在了墙下,而孙羽西也与林沐风贴着墙根坐在了地上。旁边的玉人儿虽然身着男装,但那扑鼻的香汗以及那吁吁的喘息,那嫣红的脸庞,以及那眼中的汪汪柔情,虽处在危险境地中,也让林沐风禁不住心头一荡。 呼啸的弹雨砸了半个多时辰,但杀伤力却很有限。军士们几乎没有伤亡的。林沐风心道,白莲贼众要是靠这种方法攻城,怕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他刚才仔细看了,白莲贼人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攻城的工具都没有,面对益都这高大的城墙,根本就攻不进来。 其实,林沐风并不清楚,要不是把手城门的几个士卒警惕性挺高,看到外面有大队人马行动的动静,立即关紧了城门,并敲响了警钟。而且,就在刚刚关紧城门的一瞬间,隐伏在城中的白莲教徒就冲杀过来,几个士卒拼死抵抗,等孟同带领兵马赶过来,这才保住了城门不失守。 说句实话,这也就是孙连梁为官清正,孟同视部下为兄弟,益都的守军们“素质”比较高,也极有“大局”意识。否则,要换是其他县城,没准白莲贼人就趁着过年之际,呼啸而入,杀进城中劫掠一番占据城池了。后来,林沐风才直到,临近的沂水、临淄等几个县城就是这样被白莲贼人攻陷的。 孟同见贼人动静小了,怒吼一声,“兄弟们,火炮准备!弓箭手准备!火铳准备!” 益都城上只安装有一台简易初级的轻型火炮,有效射程大约在数十丈左右吧。而明军中,也装备有少量的火铳,这是明朝初年的一种轻型火器,2人一组发射,一人负责支架和瞄准,一人负责点火射击,射程180米。相当于今天的步枪吧,最早的制式。 几个士卒安好火药和炮弹,几组士卒架好火铳,孟同兴奋地高举盾牌站起身来,抽 出宝剑,向城外一指,“发射!” 轰隆隆!噗嗤!噗嗤! 这可是火炮,货真价实的火炮,炮弹飞射而出,落入白莲贼众群里,顿时发出震天动地的响声,烟尘弥漫而起,一片贼人被炸死或炸伤。而守军架起的火铳也如同流星赶月一般,闪烁着火花,中者无不倒地,发出连连的惨叫。 轰隆隆!白莲贼人正在逃窜间,又是一发炮弹从城楼上呼啸而至,紧接着炸翻一片。“不要慌,散开,散开,卧倒!”贼首厉声喝道,挥舞着长矛,纵马来回“驱赶”着意欲要四散奔逃的贼兵。 看得出,这名贼首也颇似一个经过战阵之人。在他的“指挥”下,贼兵渐渐止住了慌乱之势,远远地分散开去,借助地形开始卧倒隐蔽起来,躲避着官军凶猛的炮击。 第三卷 声名远扬 第95章 血溅城头(上) 一时间,局面暂时陷入僵持阶段。 天越发的阴暗了。在苍茫的天际,狂风席卷着乌云。在乌云与那绵延不绝的山脉以及空旷的平原之间,一只矫健的苍鹰时而在乌云中穿行,时而掠过山峰和大地,像一道黑色的闪电。 风狂如骤,黑色的天幕似乎要挤压下来。 林沐风静静的站在城楼上,抬头望天,神情凝重,动也不动,任凭狂风吹拂起他的衣袍,像极了一尊历尽风雨沧桑的雕像。身后,官军簇拥着孙连梁和孟同,正在围着一堆篝火暖着身子。 咔嚓!天空一声爆响,一道明亮的闪电滑过天际。 几个官军突然转过身来,眼望着城中升腾起的火焰,大惊道,“县令大人,县令大人!城中似是起火了!” 孙连梁腾的一声站起,向城中望去。官衙方向,窜起了熊熊烈火,隐隐有一阵阵喊杀声和喧闹声传了过来。孙连梁倒吸一口凉气,吼道,“城中有人捣乱,张小阳,速速带人前去查看!”林沐风在一旁,心里突然起了一种很不详的预感。 喊杀声越加的近了,数十名头缠白巾的贼人高举着火把,手持着钢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孟同面色一凛,匆匆向孙连梁拱了拱手,带着数十名官军士兵冲杀下了城楼,向贼人杀去。林沐风心中一动,突然大吼道,“孟将军,一定要小心城门,拼死也不要让贼人开了城门!” 这股贼人潜伏在城中的目的,恐怕就是要里应外合,攻陷益都城的。只要城门一开,城外大股的贼兵冲杀进来,益都就算是完了。贼人势众,失去了城池的阻挡,区区百余名官军跟蝼蚁没有什么区别。想到这里,林沐风往城外扫了一眼,果然,看城中火起,大量的贼兵悄悄向城门的方向移动集结着。 城楼下,“杀!”孟同宝剑一挺,吼道,一剑刺穿冲过来的一个贼人胸膛。众官军顿时与贼人们混战成一团,兵器的碰撞声,惨叫声,呼喊声,吼叫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这沉沉的阴霾天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浓浓的血腥气息。 孙连梁在几个官军的护卫下,焦灼地望望城外,又看看城下。这个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陈安良带来的那几个家丁摸样的人悄悄聚集在了一起。 陈安良轻轻拍了拍孙连梁的肩膀,呼道,“县令大人!” “嗯?”孙连梁回头看着陈安良。 陈安良脸上闪过一丝阴森,噗地一声,血花四溅,一柄匕首刺入了孙连梁的胸腹 间。 “你,贼子敢尔!”孙连梁身子猛然一个抖颤,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手指着陈安良面色痛楚地倒了下去。 “义父!” “县令大人!” “爹!”孙羽西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呼,一个箭步窜了过去,俯身扶起了倒在血泊中的孙连梁。 陈安良手持滴血的匕首,后退着进了几个从人的保护圈,扯着嗓子喊道,“杀啊,弟兄们,杀下城楼去,打开城门,迎接我们白莲义军进城!杀啊,城外的兄弟们在看着我们!” 陈安良居然也是白莲教徒,林沐风没有想到,一个官府中人,一个县城的县丞,居然也投靠了白莲教!贼兵在外围城,内有陈安良从中策应,算准了益都城中只有百余人的防卫力量,看起来白莲教对这益都县城是势在必得啊! “爹爹!你不要吓我!”孙羽西抱着孙连梁,坐在地上,她的一袭白袍早就被孙连梁伤口涌出的鲜血染红了。 林沐风心中一痛。怒火熊熊燃烧起来,脚尖一挑,地上的一柄长矛挑起落在了他的手中,他怒吼一声,“杀!”带头杀了过去。 杀! 杀! 孙连梁的被刺,引起了城楼上官军和衙役的极度愤怒。孙大人在他们心目中是一个难得的好官,一个和善的长者,如今被贼人所伤,生死未卜,官军们个个都杀红了眼,舍死忘生地冲上前去,再加上林沐风的来回策应,片刻间便把陈安良身边的人都包围起来剿杀殆尽。 陈安良之所以敢动手,是看见城中潜伏的内应开始行动,杀到了城楼下,这些人都是白莲教中的好手,他这才同时在城楼上发动。谁料,千算万算,这城楼上多了一个手持长矛武艺高强的林沐风,交手几个照面之间,他的两个从人就被他用长矛挑死。太快了,他们还没有支撑到城楼下的内应杀将上来,便成了官军手下的无头冤鬼。 “陈安良,你这只老狗!”林沐风手中的长矛顶住陈安良的咽喉,将他逼到了城楼垛子口处。一道白影闪过,孙羽西面色惨白,双眼血红,手起刀落,刷地一声,血花冲天而起,喷溅了她一身,陈安良还没来得及惨叫一声,他的头颅就被孙羽西一刀砍落了城下。 狂风呼啸中,俏脸上、白袍上血花点点的孙羽西痛苦地喊叫一声,失神地一头栽倒在林沐风的怀里。 …… 孙连梁最终还是以身殉职了。陈安良那一刀太狠了,不但刺入很深 ,还在其中搅动了一下,伤口处血涌如注,死在了孙羽西的怀里。孟同和林沐风杀红了眼,带着官军和衙役们与城中潜伏的贼人拼死搏斗了半个多时辰,才将他们全部剿杀。城楼的台阶上,遍地都是尸体,场面惨烈之极,官军方除孙连梁之外,也阵亡了35名士卒。 林沐风亲自带人将孙连梁的尸首和陷入昏迷状态的孙羽西一起送回了县衙,又让柳若梅带上轻云和轻霞两个也去了孙家,嘱咐小心照顾孙羽西之后,林沐风又挥舞着那根血迹斑斑的长矛,一路奔跑冲上了城楼。 “林公子,县令大人殉国……我等……”孟同手持宝剑挥泪,泣不成声。 林沐风也自是非常伤感,他跟孙连梁虽然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对他的敬意却是深重的,这么一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就这么陨落了……他抬手抹去了眼角的泪花,低低道,“孟大人,此时此刻,我们唯有坚守住城池,保住这一城百姓,才能告慰义父大人的在天之灵,铮铮忠魂!” 第三卷 声名远扬 第96章 血溅城头(下) 所有贼人的尸体都被愤怒的官军们扔到了城下。一看城中内应的人全部丧命,里应外合的计划宣告破产,贼首纵马过来,神情狰狞,怒吼着,“狗日的官军,老子一定要剥了你们的皮!等老子杀进城中,定要杀光所有的人。兄弟们,给我攻城,杀进城去,财物任取,抢光有钱人的女人!” 贼寇们带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简易“云梯”以及攀城的绳索,分成三队,吼叫着悍不畏死地冲上前来。孟同冷酷地一笑,“不要慌,放箭!”数十名官军搭弓引箭,箭下如雨,顷刻间,意欲攀爬城墙的贼寇被射死射伤数十人,惨叫着落在城墙之下。 贼寇首领突然脱去了铠甲,骑在马上,愤怒地咆哮着,“直娘贼,杀我这么多弟兄,你们等着,你们一定给老子等着,老子要剥了你们的皮,抽了你们的筋!给老子冲,谁畏缩不前,老子先宰了他!” 孟同冷冷一笑,从身边一个官军手中夺过弓箭,奋力一箭射去。带有羽毛的飞箭在夜空中呼啸而下,噗地一声射入贼寇首领旁边一个贼寇的胸口。 贼兵们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猛烈的进攻,但要么被官军射杀于城下,要么在攀爬过程中被射死、射伤而从云梯上坠落下来。 “孟大人,炮击啊!”林木风望着城下一波波冲杀过来的贼兵,心急如焚。官军虽然占据城墙上,具有先天的防守优势,但官军毕竟人少,而贼兵势众,只要他们不怕死伤,强行攀城,怕是时间久了,也守不住。 孟同又射出一支飞箭,闻言扭回头喘息着道,“林公子,益都县城只有这一门火炮,炮弹储存极少,时下这炮弹已经用光了!” 日!才开了几炮就没炮弹了?这不他娘的纯属吓唬人的摆设吗?林木风咒骂了一声,往城下吐了一口唾沫。 城下,贼寇首领看着城下越来越厚的贼寇尸体,气得浑身颤抖,突然大吼一声,猛然从马背上跃起,双脚在马背上一顿,身子前冲而起。身子在将落之际,他手中的长剑在城墙上使劲一刺,然后身子又在之前贼人攀附在城墙上的云梯上借力向上升起,如此循环往复,片刻的功夫,20米高的城墙,居然让他“飞腾”了上来。 官军们面色大变,手中的弓箭纷纷对准了他。一阵箭雨过后,贼寇首领手中的剑飞速地挥舞着,挡去了大部分箭,只有箭头中了一支。他狠狠地将肩头上的箭拔了出来,带出一大片血肉,口中咆哮着,身子带着一道血光向林沐风扑来。 林沐风这时已经换了一把长 剑,他身形一闪,迎了上去。砰!火花四溅,两柄长剑相交,发出激烈的碰撞声。林沐风手腕一震,一股巨大的力量传了过来,差点就撒剑脱手。他面色一凛,暗道,此人好大的力量。 贼寇首领持剑面色狰狞地,死死瞪着林沐风,并没有莽撞地再次冲上前来,而是脚步虚幻,连连闪动着身形,等待着再次致命一击的机会。而周遭的官军,则因害怕误伤欧木华,而不敢再放箭,只得一边攻击仍然在攀爬城墙的贼寇,一边观望着两人的交手。 林沐风神色越来越凝重,他明白,他遇到超级高手了。此人不仅力大无比,还身形灵活富有战场拼杀经验,这一点是自己万万不及的。在今日之前,不要说杀人了,就是杀狗的经历都没有。要不是特定环境下,加上孙连梁之死的刺激,作为一个来自现代文明社会的人,他绝对不可能下得了这个手去。 贼寇首领口中低吼着,手中长剑顿闪,再次击杀过来。 林沐风身子急急退去,避过了这一剑,然而与此同时,贼寇首领的剑尖突然向上一挑,又横着借势刺向了他的胸口。 林沐风大惊,匆忙之间,身子飞速向后仰去,用了一个他曾经学过的武技——铁板桥,贼寇首领的剑锋擦着他胸前的衣襟刺了过去,带着凛凛的杀气。 贼寇首领连续两击落空,不由得用惊异的眼光扫了林沐风一眼,略一喘息,猛然吼道,“小贼,老子跟你拼了!”剑锋高高举起,直直地向下劈来,带着呼啸的风声,犹如泰山压顶。 林沐风当即横剑一挡。 贼寇首领嘴角滑过一丝狡猾的笑容,剑刃飞速贴着林沐风的长剑一滑,闪电般捞了下去,变了方向,向林沐风的左肋狠狠地刺去。 “林公子小心!”孟同一剑砍下一个刚攀到城楼上的贼寇首级,回头惊呼道。 林沐风无法再躲,避无可避。 贼寇首领脸上那狰狞的笑容是那么地清晰,林沐风长啸一声,猛然挺直了身子,不但不闪避,反而向着贼寇首领刺来的剑锋迎去。 贼寇首领面色一惊,刹那间,他的剑锋已经插入了林沐风的左肋,鲜血喷涌而出,顿时染红了林沐风左侧的衣襟。 贼寇首领兴奋的神情只有一瞬,转而变成了抽搐和痛苦。因为,几乎在他的长剑插入林沐风左肋的同时,林沐风的长剑也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胸口。 “你,你!”贼寇首领嘴唇哆嗦着,胸口的鲜血喷涌着。 噗!又是一声闷响,贼寇首领身子往前一挺,背后又中了一剑。是孟同,他在林沐风中剑的瞬间,手持长剑冲至贼寇首领身后,奋起全力一剑刺了过去。 贼寇首领倒下了,神色更加狰狞,他肯定死不瞑目。他永远不可能想到,居然会有人用自伤的方法换取他人的死亡。其实,林沐风也是没有办法,退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拼着受伤奋力一击重创贼寇首领。 …… 繁星点点,东边的天际,露出了鱼肚白。经过了大半夜的厮杀对抗,贼寇们死伤200多人,久攻不下,首领又战死,万般无奈之下只好退了开去,汇集在离益都县城不远处的山脚下暂且安营歇息起来。而官军这边,虽然仗着城高墙固勉强守住了城池,但也是伤亡惨重,死的死伤的伤,完好无损的人,也就剩下孟同等20人了,但就是这20人,也已经精疲力竭,毫无战斗之力了。 林沐风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又上了城楼。望着20几个精神极度疲倦的官军,又望了望不远处依旧是黑压压一片的贼兵,林沐风叹了口气,心道,要是贼兵再发起进攻,益都必破无疑。 第三卷 声名远扬 第97章 守城(1) 贼人暂时退却,官军们也一个个都喘着粗气摇晃着身子倒在了冰冷的城楼上,眼望着脚下那一地的鲜血和尸体,有的无力地闭上了眼睛,而有的则眼眶一红泪如雨下。倒在自己面前的,除了贼人之外,那可都是朝夕相处的兄弟啊! 林沐风与孟同站在城楼上,远远地想着贼人驻扎的方向望着。突然,身后传来林虎那颤抖之极的声音:“少爷,少——爷!” 官军已经抽不出人手来“管制”城中的百姓了,这一夜,官军在城楼上拼杀了一夜,厮杀声和惨叫声在城中久久地回荡着,让一城人心惊胆战的。接近黎明时分,一些胆大的青壮年见没了动静,便出得家门来到城楼下探听消息,毕竟白莲贼人进犯,如果让他们攻进城来,烧杀抢掠倒霉的还是老百姓。林虎也被焦灼不安的柳若梅派了出来,她实在是担忧林沐风的安全。 “林虎,你来干吗?”林沐风身上血迹斑斑,猛然回头笑了一笑,但这笑容实在是有些惨淡。 “少爷,少奶奶担心你,让我来看看……”林虎面色苍白,不敢再看脚下的一地尸体。话音刚落,城楼上就涌上了一大群汉子,手里握着棍棒、铁锨、锄头等家伙什,激动地呼喊道,“俺们也来守城!俺们也来守城!” 孙连梁殉国,这县城中自然是以孟同为首了。孟同看了林沐风一眼,拖着沉重的脚步上前,挥了挥手,“各位乡亲,白莲贼人入侵,县令大人以身殉国,这城中只有我们这些人了——你们看,贼人人多势众……但乡亲们放心,只要孟某跟这20个兄弟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会让贼人进城一步!” “俺们愿意听大人吩咐号令,俺们不怕死,俺们也有一把子力气,守在这城楼上也能杀几个贼人!”一个领头摸样的青年汉子扛着一根扁担,走上前来向孟同躬身一礼。 孟同微微一笑,沉吟了一会,转头看着林木风苦笑道,“林公子,此番守城公子以一介布衣之身与官军共赴危难,并肩作战,孟同铭感于心……我们人手不足都聚集在这城楼之上,城门万一要被贼人撞破,后果不堪设想。这样吧,林公子你且带着这些民众去拆些城中的房子,把城门死死堵住了。为今之计,我们只有死守待援没有他法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尔!孟大人客气了,作为城中一员,林某理应为守城抗击贼兵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林沐风拱拱手,领着一群汉子下了城楼而去。 林虎追了上来,欲言又止,只喊了一声,“少爷……” 林沐风扫了林虎一眼,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便摇了摇头,“林虎,此城一破,我们都得遭殃,你且回去告诉少奶奶,耐心在家等候,贼人退了,我自会回家去。” 说完,林沐风大步行去。身后,数十个城中的汉子,也激动地跟了上去。望向林沐风眼中,纷纷流露出敬佩和感动的神色。这些人多是认识林沐风的,虽然他进城定居的时间并不长,但随着柳林瓷行的火爆,他的“神奇故事”早就传遍了全城,这城中几乎没有一个人不晓得林家这个文武双全的少爷。更何况,他们本来就是一些为城中商行干活谋生的挑夫伙计。 危难之刻,城中的那些富人老爷们皆躲避在家里闭门不出,只有林家少爷挺身而出……此时此刻,在这些热血的汉子们朴素的心里,林沐风的身影是那么的高大。 城门左侧百米处。林沐风停下脚步,回头来看着那个青年汉子,“这位大哥贵姓,怎么称呼?” “林家少爷,俺叫万昊,是一个挑夫。这些兄弟们都是城中各个商行的挑夫伙计……俺们一切听少爷吩咐。”青年汉子恭声道。 林沐风微笑着,手指着眼前的一座已经被废弃的老宅院,问道,“这是谁家的宅子?” “回少爷的话,这是马家的宅子,不过这宅子已经废了。拆吗?少爷,要不要去通报马家一声?”万昊小声道。 “不必了,时间紧急,顾不得那么些了,兄弟们,各自操家伙,拆!”林沐风摆了摆手。这马家他是知道的,之前在他丈母娘的寿宴上有过一面之缘,也是城中一个经销瓷器的富商。 数十个汉子们应了一声,纷纷拿起手中的家伙,破门而入,从围墙开始拆起……烟尘弥漫中,一段段围墙轰然倒塌…… 一个大腹便便的华服男子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大老远,他便喘息着吼道,“你们这些混蛋,在干什么?” 林沐风拍了拍万昊的肩膀,低声道,“继续干,不管他!” 说完,林沐风迎了上去,微微一拱手,“马东家,久违了!” “是你?林家少爷,你干什么带人来拆我家的房子?这,这还没有王法了?”马明哲气急败坏地跳着脚咆哮着,“你们还不给老子住手!” “马东家,白莲贼人进犯,在下奉青州卫百户孟同孟大人之命,带人来拆几座房子堵住城门……马东家,如果让贼人攻进城来,不要说你这废弃的旧宅院,就是你的新宅还有 你的身家财产也统统都保不住……等贼人退了,自然会有官府补偿于你。”林沐风不急不缓地道。 “你说的好听,为什么要拆我家的房子?你林沐风为什么不去拆你家的房子?还有,你丈人柳家在这城中宅院无数,你何以不去拆?我看你是假公济私!”马明哲一看汉子们仍然还在拆得热火朝天,气得脸红脖子粗地冲着林沐风大喊大叫。 林沐风冷冷地扫了他一眼,转身去不再理他。心道,你就抱怨吧,事后自然有官府给你一个交代。 这时,尘烟中一个汉子的声音传了出来,“姓马的,你这一座废宅子离城门最近,不拆你家的拆谁的?贼人就在城外,你难道想让贼人攻进城来吗?人家林家少爷已经与官军一起在城楼上与贼兵们厮杀了一整夜,请问你马东家干什么去了?” “你,你们!林沐风,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县衙告你们私拆民宅!”马明哲一时无言以对,又心疼自家的老宅子,虽然是废了不住人的,可毕竟也是财物啊,但他知道又阻挡不住,便撂下一句狠话急急地向县衙跑去。 第三卷 声名远扬 第98章 守城(2) 县衙早已形同虚设,原先庄严肃穆的县衙门口早已空无一人。唯有后院的孙家,目下凄凄惨惨戚戚,隐隐有小声的啜泣声传出。马明哲敲了半天鼓,见也没人理睬,只好悻悻地回家而去。 院中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灵堂,孙连梁的尸首上盖着一块白布,静静地躺在了草席上。孙羽西痴痴地跪倒在父亲的尸首前,神色麻木,动也不动一下,无论柳若梅怎么劝说,她照旧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只有眼中的泪花不住地流淌着。 她自幼丧母,5岁就被母亲的师姐净空师太带上了西域的天山,在天山山麓的明月庵习武弄文笑傲山林,直到前些年才入塞来山东与父亲团聚。她的性子狂放,喜欢往来于市井之间,这在一般的官宦家庭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但孙连梁怜她幼失母爱,百倍宠爱于她,对她的“狂妄行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在她向来是一身男装,除了内院少数几个贴身侍女之外,县衙和县中之人均不知她是女子。 父亲慈祥的面容,和蔼的微笑,尚且在眼前闪现,前日父女尚在一起促膝言欢,如今却是天人永别。这世间唯一的亲人永远地离开了自己,这让她如何能受得了? “羽西妹妹,人死不能复生,你要节哀顺变啊!义父大人以身殉国,必将名垂青史!他老人家要是还活着,定然是不希望看到你这幅样子的,羽西妹妹!”柳若梅一脸哀色,陪伴她也跪倒在那里,小声地劝慰着。 “羽西妹妹……” “姐姐,在这世间,我只有爹爹这一个亲人了,他老人家就这么走了吗?不,不会的!”孙羽西终于放声痛哭扑倒在柳若梅的怀里。 “哭吧,妹妹,哭出来就好了……妹妹,不是还有姐姐我吗?你放心,我和夫君永远是你的亲人!”柳若梅也泪如雨下,与孙羽西抱在一起,都哭成了泪人儿。就连跪在两人身后的轻云和轻霞,也是泣不成声。 …… 青州府。 青州府城的高大的城门楼上,清冷地晨风中,军旗猎猎飞扬。将近千余名官军将士们刀枪霍霍,或持弓,或架火铳,或支起火炮,一个个面色凛然,杀气腾腾地望着城下护城河外围那黑压压一片的白莲贼众。 攻打青州府城的白莲贼兵起码有6000人,这是本次白莲教暴动的主要力量。相对来说,这些贼人无论是从装备还是素质来说,都要比围困益都县城的白莲贼兵强上不止一筹。居然在城外摆出了一个浩大的阵型,看样子似是也没着急 进攻。 不过,青州府城可不比益都县城,不但城墙高大,城防严密,还布置有火炮十余门。城中本有青州卫守军5000余人,但已经派出去2000人马分两路增援昌邑县城和淄川县城。加上齐王府的卫军,城中此刻共有守军4500人。 依着青州卫指挥使毛元龙的意思,就想率兵杀出去,与这些白莲贼兵在城外一决生死,因为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耳。但青州知府邓文生却坚持要坚守,云只要贼人攻不进来,时间一长天寒地冻之下,必然自行溃逃,这样可以避免更大的伤亡。毛元龙虽同样是四品官,级别与邓文生一般,但这个年月武官地位远远比文官低一大截,邓文生作为青州府地方行政主官,又有齐王朱榑的支持,青州一事皆是由他决断,毛元龙虽然很不满却也无可奈何,好在贼兵暂时也没什么动静。 “邓大人,这样坚守要坚守到何时?朝廷的威严何在?还是让毛某带1000精锐骑兵出去,杀他个三进三出,搞死这群叛逆贼子!”毛元龙狠狠地捶了城墙一下,粗犷的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冷笑。 “毛大人,本官认为,还是再等一等的好,等增援淄川和昌邑的人马返回,我们再内外夹攻,一举歼灭贼兵,岂不是妙哉?”邓文生人虽长得文质彬彬,但站在那里,着一身陈旧的官服隐隐有一股威严散发出来。 “书生之见。”毛元龙小声嘀咕了一声,接着又大声道,“这番白莲贼子谋反,看样子动静很大,说不定他们也在等待援军到来……与其这样干等,不如我带人出去杀他个措手不及!一群土孙而已,邓大人何必如此小心谨慎呢?” 邓文生微微一笑,“青州是齐王殿下就藩之地,又是连通胶莱与济南府的要塞,本官不得不谨小慎微,万一有一点差池,怕是你我都担当不起啊!”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这样吧,用火炮轰他娘几下,振振军威吧。”毛元龙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如此,也罢,就炮轰一下试探下贼人的虚实。”邓文生点了点头。 毛元龙当即吼了一声,“给老子听好了,火炮准备,轰他娘的!给老子瞄准了,朝人多的地方轰!老子倒要看看,这些白莲教徒到底是不是真的刀枪不入。” 身后的传令兵立即传令下去。 两门火炮分别从两侧的角度,对准贼人的队伍轰去。两声震天的爆响过后,城下一片烟尘弥漫,但烟尘消散后,却传来白莲贼人们疯狂的齐声哄笑。 原来,白莲贼兵也不是傻子,他们明知道青州府城墙上有数门火炮,他们列队的地方已经在火炮的射程之外。 此时明初的火炮还处在起步的“初级阶段”,远远没有后来的红夷大炮威力大、射程远,两发炮弹在贼兵队伍前面炸出了两个深坑,贼兵无一人伤亡。 毛元龙气得面红耳赤,吼道,“继续给老子轰!” “好了,毛大人,贼兵以然出了火炮的射程范围,再轰也是徒费炮弹而已。”邓文生苦笑道,“本官就说了,这些贼兵奸猾异常,我等千万不可大意,中了他们的奸计。” 其实邓文生的担忧也并非全无道理。毕竟,这数千白莲贼兵阵势严密,颇有章法,而且服装统一,且武器精良,一看就是进过了一定的“军事训练”。毛毛躁躁地冲出城去,万一中了贼人的埋伏咋办? 第三卷 声名远扬 第99章 血腥屠杀 这几声隆隆的炮响,虽然没有对白莲贼兵构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却生生炸开了青州府城的黎明。不要说城中商贾百姓了,就是那齐王府中的齐王朱榑,也打了一个激灵,霍然光着身子从床上坐起,一只手还搭在身旁那个美艳少女的酥乳上,带着惯性地捻弄着她那一颗凸硬鲜红的蓓蕾,高喊了一声:“什么声音?来人哪!” 一个太监弓着身子从屋外奔进来,目光投向地上,跪倒在地,“王爷,奴才侍候在这呢!” “光良,如此惊天爆响从何而来?吓了本王一跳。”朱榑问道。 “回王爷的话,看样子是城楼上在向白莲贼人开炮呢。”小太监光良小声回道。 “哦?这些可恶的贼子!逆贼!”朱榑咒骂了一声,呼道,“过来,给本王更衣,本王要去城楼上一观。”说完,回过头来狠狠地摸了一把美艳少女的裸出来的酥乳,嘿嘿一笑,“小心肝,等着本王,本王晚上还过来。”美艳少女一笑,起身用锦被遮住身子,娇柔地道,“奴婢恭送王爷!”“好!等本王回来!”朱榑哈哈大笑,在光良的侍候下穿好衣冠,大步而去。 朱榑走了。美艳少女脸上立即浮起一丝深深的厌恶,纤纤玉手狠狠地撕扯着锦被的边缘,神色不住地变幻着,半响才沉静下来,穿衣起身下床径自去对镜梳妆。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美艳少女脸色一变,猛然转头,喝道,“谁?” “是我,来苏。”一个面蒙面纱体态曼妙的女子鬼魅一般出现在美艳少女来苏的视线中。虽然面纱遮挡着面容,但隐隐可见其脸上的怜惜和微笑。 来苏眼圈一红,起身跪倒在地,“来苏见过小姐!” 面纱女子盈盈走了过来,扶起来苏叹息道,“来苏,苦了你了。我要走了,今后在这齐王府中,你一切都要谨小慎微,好好地保护自己……必要时,记住,宁可脱身而去,也不可伤害了自己,明白了吗?” “来苏知道了。可是,小姐,这城外……” “来苏,陆离这头蠢猪,白瞎了我万余名教众的性命。聚集教众攻击各州府城,这简直就是自取灭亡……既然如此,就让他们撞个头破血流吧。目下,陆离在等待各地教众的会合,岂不知,官军也是在等待时机,等分兵支援昌邑和淄川的官军回兵杀来,内外夹击之下,陆离他们必死无疑……来苏,我今儿个要离开青州,带部分教众转移到泰山深处……自今往后,本教在青州胶莱一带的根基便葬送在陆离这 老匹夫手里了……”面纱女子恨恨地叹息着。 “小姐,可是城门紧闭……” “你不要担心,我自有办法。保重,来苏,我走了。”面纱女子再次幽幽一叹,深深望了来苏一眼,悄然而去。 …… 红日高悬,朱榑还没有走上城楼,就听见城外传来震天的喊杀声。紧接着,城中鼓声骤响,炮声隆隆,城中的官军紧急集合,城门大开,也喊杀着奔涌而出。 …… 结果其实在意料之中。支援昌邑和淄川两城的官军各一千人,他们人马刚到,刚刚占据两个县城不到一天的贼兵就带着抢劫来的财物出城逃窜,训练有素的官军一路追杀,除了少数贼兵逃进附近的深山之外,大部分都被斩杀在逃亡的路上。迅速展开清洗,稳定住城中的局势后,两路官军立即回返,就在红日初升的时候赶到了青州府城外。 官军个个都杀红了眼。白莲贼兵多是一些普通农人出身,这支队伍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以多战少或许还有一些优势,但人数相当,如何能抵挡住如狼似虎的官军冲击?不到一个时辰,贼兵就死伤无数,开始不听号令,四散奔逃,乱成了一团。最终,数千贼兵几乎全部被就地斩杀在城外的空场上,贼兵首领——白莲教长老陆离也被枭首,他的首级后来被悬挂在青州府城的城楼上示众达一月之久。 到正午时分,数千白莲贼众都化为一地尸体,有的被砍去头颅,有的被开膛破腹,也有的与官军纠缠着死在一起。青州府城之外,尸横遍野,血气漫天,城中老百姓心惊胆战,商贾关门,百姓闭户。 起初,还有一些贼兵投降,但在邓文生和毛元龙的严令下,官军们一概杀无赦!其实,邓毛两人也不是什么冷血动物,但朝廷对白莲教清剿甚严,洪武皇帝对白莲教徒又恨之入骨,此次白莲教公然袭击城池,甚至还攻陷了几座县城,如此惊天逆举,岂能不引起朝廷震怒!所以,只能杀了,以杀来震慑,以杀来重树官方的权威! …… 毛元龙昔年曾在燕王标下效命,也算是一个驰骋疆场的铁血汉子,但眼看着这一地的尸骨也很是有些不忍,毕竟,这虽是白莲教徒,却是汉族的同胞啊,不比那些鞑子之类的外敌!然而,这一切的一切,今天这个局面,已经不是他一个卫军指挥使所能左右的了的!皇权不可践踏,冒犯皇权者必杀,这是朝廷和皇帝老子的逻辑。作为一个朝廷将领,他只能如此。 叹息一声,他 扔掉手中带血的宝剑,纵身下马来,“杨凌,我军死伤多少?贼兵……” 杨凌是一个千户长,刚刚带兵救援淄川回返的一路军马的青年军官,他翻身下马,上前去躬身一礼,“大人,我军死伤不到千人,贼人全军——皆被我们斩杀在此!” 毛元龙眉头一皱,刚要说什么,邓文生带着几个差役大步走过来,远远呼道,“毛大人,此次白莲贼寇祸乱7个县城,淄川、昌邑、沂水等三座县城被攻陷遭到劫掠,而据探马来报,如今这益都一县,尚还有千余贼人围困,危在旦夕,必须要尽快派兵援救。” 毛元龙愤怒地吼了一声,“杨凌,随我带兵2000即刻救援益都!——邓大人,这府城善后之事,就给你了,本官这就带人去益都,这些狗娘养的白莲贼人,该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