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承运》 一 霜冷人落魄 破败的山村街道上,落满了绯红的枫叶,连空中也纷纷扬扬。秋风刚起,处于小冰河期的大明土地上,早早地寒冷起来。虽然一轮红日已破天而出,它的光芒却柔软得连枯草落叶上白霜也消灭不了。 一群衣衫破烂的人正或倒或坐在一栋土房旁边,有人时不时望着村口,好似在期待什么。其中有一个脸色苍白的青年,正将两只手拢在袖子里,无精打采地靠在土墙边上。这个青年叫赵谦,本来是一个研究生,半个月前喝醉了酒,浑浑噩噩就穿越到了这个时空,而且发现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明朝人。 他的运气还不错,至少这个被占了臭皮囊的倒霉蛋还很年轻,如果是被弄到个半死不活的老头或者某个大娘身上,那样他就更是欲哭无泪了。不过也不能说他运气好,半个月了也没遇到什么大人物赏识自己,这不,连家也不认识,混成乞丐一般的人物了,肚子饿得咕咕响,正等着弄点吃的之后继续赶路。 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引起了大伙的注意,人们绝望无神的眼睛里露出了渴望的眼光,有活干了。 三匹瘦马奔到土墙旁边停了下来,腾起一大团灰尘,领头一个络腮胡的汉子将几个布口袋里的馒头倒了一地,吼道:“吃饱了就跟我走!” 众人立即来了精神,一窝蜂扑到地上哄抢着馒头,一边抓一边往嘴里塞,满嘴的馒头和沙子,有人已经噎得长伸着脖子。赵谦看着地上粘满沙子尘土的馒头,实在没有心情和胃口去抢,他只想等着干完活得点赏钱买碗面吃。 络腮胡汉子偶然间注意到了坐着不动的赵谦,因为大家都在抢食物,只有他坐着不动,就显得有些特别了,络腮胡汉子好奇地走到赵谦面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谦仰起头看了一眼那汉子,仍然没有动,保持着最舒服省力的姿势,甚至饿得话也懒的说。络腮胡汉子旁边的青年见他的傲慢态度,大怒道:“马大哥问你话,聋了?”边说边挥起马鞭向赵谦打了过去。赵谦业余练过一阵子散打,反应还算敏捷,头一偏躲过那一鞭,顺手拉住马鞭一带,那青年冷不防打了一个撇脚,差点撞在墙上。 “娘的!反了!”青年吃了亏更怒,伸手就要拔刀,“住手!”姓马的络腮胡喝了一声,打量了一番赵谦说道:“身手不错,以后跟我,原不愿意?” “只求混口饭吃。”赵谦看了旁边的青年一眼,“在下名叫赵谦,饿得实在不想动了,还请这位小哥原谅则个。” 络 腮胡子大笑了一声,心道这人饿成这样了也不捡地上的馒头吃,还有几分骨气,顿生好感,从口袋里拿了一个干净馒头,递给赵谦:“吃饱了跟我干活,以后你跟着小三叫我马哥就行了。”赵谦接过馒头:“多谢马哥。” “吃饱了就拿家伙跟我走!干完活人人都有银子分!”络腮胡子翻身上马,众人从地上爬起来,操了家伙跟了过去,顿时地上又是一团灰尘腾起。赵谦打量了那些武器,有砍柴刀,有削尖的木棍,五花八门,反正就是大伙的吃饭工具了,自己更衰,连个工具都没,只好等着玩空手道。 这时络腮胡子牵了匹马过来,将缰绳递给赵谦:“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人,有肉大家吃,有酒大家喝,这匹马给你骑。”他见赵谦没有武器,又拔出一把朴刀给赵谦,赵谦顿时对这马哥也生出一分好感,不过毕竟是马贼一类,仅仅只有一分好感而已。自己也是迫于无奈,都快饿死,也不管马贼不马贼了。 此时正是天启七年,公元1627年,如果赵谦没有记错的话,这一年是崇祯登基的一年,大明帝国已经处于垂死的边缘,不能说明帝国经济凋敝,而是土地兼并严重,贫富悬殊,社会失衡。 “大伙藏好,等我的号令!”在一座小山上,马哥大喝了一声。赵谦向下看去,小山下面是一条官道。这里居高临下,又有灌木枯草做掩护,确实是伏击的好地方。不多一会,就见官道下面走来了一行人,大约有二十多人,护着一顶轿子。 其中有十几个配甲胄朴刀,骑高头大马,一看就是兵丁,马哥见到那些马,兴奋地说:“好马!”赵谦看到的却是明晃晃的刀枪,对马哥说:“有军队……” “不用怕,那些崽子好看不中用,一会看我的。”马哥不以为然地说。赵谦又观察了一番那顶轿子,说:“看那轿帘的模样,还有军队护驾,应该是官家的吧?” “抢的就是官家!”马哥抓起一把沙子,放在手里搓了搓,握住刀柄,轻轻拔出刀,“兄弟们,准备好了,听好号令,不拼命的没有银子分!”马哥转头对那名叫小三的青年点点头。只见小三取出一枝箭搭上弓弦,对准了草丛外面走在最前头的军官。 那军官丝毫没有察觉,刚取出水袋准备喝水,突然听得“呼”地一声,感觉额头上一凉,立即失去了意识。额头上已经插上了一支箭羽,闷哼了一声,歪头倒下马去。后面的另一个青年军官见状大吃一惊,疾呼道:“有山贼!布防!” 话音刚落,只见山坡上突然出 现了数十上百个衣衫褴褛的贼徒,呐喊着冲了下来。青年军官拔出马刀吼道:“来福,快带小姐的车驾先走!弟兄们,我等尽忠就在今日。列阵!” 旁边另一个圆脑汉子骂骂咧咧地骑马靠了过来:“张岱,我就说跟着你尽走霉运。”那个被叫作张岱的青年军官狠狠瞪了一眼圆脑汉子,也不打话,这个圆脑名叫罗伯,又长了个圆头,弟兄们都叫他萝卜,屁话超过文化,不是抱怨饷银太少,就是抱怨南昌的青楼姑娘收费太贵,不过军令如山,他再怎么抱怨,也得跟着长官卖命。 毕竟是正规军,不多一会,十来个骑士就排成了一线,张岱用刀指着前面,启动了战马。大伙知道他要实行反冲击,虽然觉得有送死的意思,但是也没办法,骑兵没有冲击速度,还不如步兵,众军士眼中闪过一丝绝望,有人抬头看了看东边的骄阳,恐怕这是最后一次看见太阳了。 战马奔腾起来,张岱大吼了一声。军士们听得这一声呐喊,士气顿时高涨了许多。 赵谦见他们势孤力单的十来个人居然义无反顾地冲了过来,内心震动了一下,中国自古就不乏血性之士,不过冷兵器时代的战斗,十个臭皮匠就能弄死一头狮子,这十来个军士看来是活不成了。 他可不想冲前面被马刀劈成两半,看准一处柔软的枯草,身体一歪,从马上摔了下去。马哥见罢,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之前对他的好感荡然无存。 军士冲入贼群,凭借战马的惯性冲击,面前的贼众自然不可能抵挡,一时鲜血横流,惨叫顿起,死伤一片。冷兵器战斗异常惨烈,被砍翻了的很多都不会马上死,那叫声听得人心惊胆战,而且不能保证每刀都砍到致命的地方,断胳膊断腿的更惨,躺在地上,等着被马蹄踩死。 骑兵的冲力消去之后,先前那股威猛劲也跟着消失,马哥看准机会,策马冲过去,手起刀落,直接砍翻了一个骑士,身边的亡命之徒大受鼓舞,纷纷围了上去,几个骑士被拉下马剁成了肉饼。 不出半个时辰,这支正规军小队就被一帮乌合之众弄废了,只剩得张岱和萝卜两个人负伤死战。张岱肩上插着两根箭,两人满身血污,身上多处受伤,以背相抵,被围在中间。小三张弓搭箭,对准了萝卜的脑袋。 “慢!”赵谦急忙喊了声,眼前这两个人实在是勇士,勇士没有战死在对付清军的沙场上,却被同胞弄死在这山沟里实在是可惜。 小三松开弓弦,看着马哥,等着他拿主意,马哥因为刚才赵谦 的偷奸耍滑,心里是老大的鄙夷,没想着给他面子,正想下令射杀,却见赵谦已经走了过去,用身体挡住了小三的视线。赵谦看了一眼罗伯的圆脑袋,像个大萝卜一般,“萝卜,你怎么在这里?” 罗伯疑惑地看着赵谦,心道:这个人是谁呢,我怎么想不起来了?不过见他用身体挡住弓箭,分明是想救自己,心里一阵感激,他实在还不想死,京师的漂亮青楼姑娘还等着自己呢,只见赵谦对自己做了一个眼色,顿时会意,也说道:“麻子,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干娘还好吧?” 赵谦心道,我脸上有麻子吗?马哥见状说道:“赵谦,你认识他?” “他名叫萝卜,是我小时候的结拜兄弟,家在通州。萝卜兄弟,来见过马哥……有件悲痛的事要告诉你,你父亲他……伯父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再不回去家里的万贯家财就要被官府收归国库了。” 赵谦只字不提要放过萝卜,马哥却不愿意这样就杀萝卜了,万贯家财……如今萝卜的性命就在自己手里,这里已经是通州地界,离通州已经不远,这笔买卖不管真假,只会包赚不赔,宁可信其有也不能信其无。 又听赵谦说:“俗话说好男不当兵,你干吗走这条路?不如将那家财拿出来,跟着马哥打天下,岂不痛快?” 马哥一听大喜,用急迫的眼光看着萝卜,恨不得他马上答应下来。旁边的张岱为人比较实在,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不知道赵谦和萝卜的奸计,听到贼人要拉萝卜入伙,急道:“萝卜,我等关宁铁骑的勇士,有死而已!切不可有辱骨气!” 二 娇怜难将息 张岱道:“萝卜,我等关宁铁骑的勇士,有死而已!切不可有辱骨气!” “给我砍了!”马哥大怒。赵谦急道:“不可!马哥,如果我们得了那万贯财产,就应该乘机起事,招揽英雄得图天下,马哥切不可因怒而杀勇士,寒了天下英雄的心,如果马哥没有大志,那我与萝卜兄弟何苦捐了钱财跟着你呢?” 萝卜一听也是连声附和。 马哥听罢哈哈大笑,刚才还在怀疑这家伙是不是耍诈,现在看到赵谦那踌躇满志的样子,顿时又多信了几分,如果赵谦不认识这个萝卜,那救他做什么?反正他们要是骗自己,到时候杀了便是,也没什么损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至于什么大志不大志,先得了钱财怎么弄还不是自己一句话? “对对,赵兄弟说得对。” 赵谦笑道:“既然英雄惺惺相惜,那就放下兵器,握手合作如何?”萝卜看了赵谦一眼,又看了前面对准自己的弓箭,觉得赵谦没必要害自己,性命已经在别人手里,如果是想赚下自己的兵器来杀,那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便放下了马刀。 张岱却不肯放下兵器,仍然怒目道:“要杀便杀!”强撑着站了起来,紧握着刀柄。 几张弓立即对准了张岱,只要他有所异动,身上肯定马上又会多几个血窟窿。萝卜急忙说:“慢着,我劝劝他。”便在张岱耳边小声耳语了几句,张岱也不傻,听罢是另有计策,放弃了杀身成仁的想法。 马哥见他们耳语,心里冷笑,在我面前还想耍滑,没那么容易。刚等张岱放下兵器,马哥便打了个眼色,小三立即带人按住菠萝张岱二人,将其捆绑了起来。 萝卜挣扎着说道:“赵兄,这是为何?” 赵谦心道马胡子这贼人不绑了你他能放心吗?脸上却故作轻松说道:“萝卜兄弟不必介意,我们还没有为大家作什么贡献,我想马哥还信不过我们兄弟,等捐了家财表明了心迹,马哥自然就把我们当自己人了。” “不错,正如赵兄弟所说,兄弟比读书人还明白事理,愚兄佩服。”马哥笑道,又转头对小三说,“带人去追那顶轿子,细软肯定在里面,这里挑几匹快马去,大伙随后就到。”小三带了五六个人,上马沿着官道奔驰而去。众人也跟着上路,因为马匹没那么多,大部队要慢一些。 半个时辰之后,就见前面已经截住了轿子,旁边的随从都被杀了个干净,几个提刀贼人围住轿子却没有轻举妄动。小三来到马 哥马前说道:“轿子里面是个官家小姐,还有个丫鬟,我们进去她们便要自杀,只好等着马哥来了之后拿主意,杀不杀?” 官家小姐?赵谦的奸诈脑袋飞快地运转起来,要在这个世道上活下去,没有土地,没有功名,没有本钱,没有关系,不饿死就奇怪了,当然不能一直跟着贼人混,要跟也跟着李自成那样有点点前途的,眼前这个马哥……不说也罢,绝对没有前途。她们家可是当官的,如果能救下这个小姐,她家人一喜,赏个差事什么的,不就直接成了公务员了?在现代要做个公务员那可不容易。 “去看看!”马哥走到轿子前面,一把掀开轿帘,众人一看,都是一惊,只见那姑娘年仅十六七,却长得水灵惊艳,眼角的泪水更是给人梨花带雨的感觉,就连旁边的近侍也堪称美女。马哥高兴地刚想上前,只见那个姑娘用一把匕首抵住自己的脖子,一丝鲜血流在了刀柄上,她叫道:“不要过来!” 赵谦正想办法怎么才能先留住这姑娘一条性命,听见马哥说道:“好好,我不过去,把刀放下。”赵谦看了一眼马哥的猪哥表情,心知不用多说了,这猪哥肯定舍不得杀她。 马哥放下轿帘,小三轻声问道:“马哥,怎么办?” “把轿帘这些能看得出官府身份的装饰换掉,抬走,先去通州,我们拿了钱就回山寨。” 小三得令去改装轿子,这时远处走来一队人,有七八个人,推着两辆车子,全是精壮汉子,看起来有些像马哥的同行。马哥仔细看着那队人,又看了看没改装完的轿子,低声道:“弟兄们操家伙,干掉这些人,省得他们坏事。” 那推车的七八个人珊珊走了过来,也是警惕地打量着这群山贼,见贼众手握刀柄,紧张非常,悄悄将手伸到车上的麻袋下面,摸到刀柄。一个脸上露着精悍气色的老头低声说:“快走!”几个人急忙使劲推了一把车子,加快了脚步。老头悄悄注意着旁边的动静,心知来者不善,又人多势众,心中大呼晦气。 这时老头见几张弓悄悄举了起来,大呼道:“小心!”话音刚落,几支利箭已经“呼呼”飞了过来,顿时两声惨叫,已有两人中箭。那边马哥的人立即操起家伙冲了过来,几个围住一个打,不出半炷香功夫,这七八个汉子就被乱刀砍死。 贼人把尸体上的财物搜完,散了开去。赵谦目瞪口呆,人们的性命当真比蝼蚁还轻,怪不得古代的平民叫草民了。他看着地上的尸体说道:“来几个人把尸体推到那边草丛里掩埋了, 然后把路上的血迹用沙土掩盖一下,省得不必要的麻烦。” 马哥听罢很是赞同:“还是赵兄弟想得周到,正好轿子还没改装完成,你带人将尸体处理一下。” 赵谦和另外两个人将尸体搬上板车,推到路边的草丛里,找到一个现成的土坑,正要将尸体推入坑中,突然那老头的尸体中掉出两个纸包,赵谦捡起那两个纸包,见一个上面写着:蒙汗药。另一个上面写着:解药。 旁边的两个人见他捡起两包东西,也靠了过来:“赵哥,这是什么东西?” “这上面不是写着么?” 两人面面相觑,摇摇头说:“我们不识字。” “好东西,苟几,一种药材,知道吧?” “哦,泡酒喝的那种?” 赵谦将纸包放进袖中,“算你们识货,见者有份。”赵谦摸出一吊马哥给的赏钱,“这是你们的,这苟几我有用,壮阳的。”“好东西,苟几,一种药材,知道吧?” “哦,泡酒喝的那种?” 赵谦将纸包放进袖中,“算你们识货,见者有份。”赵谦摸出一吊马哥给的赏钱,“这是你们的,这苟几我有用,壮阳的。” 两人接过那串铜钱:“谢谢赵哥。嘿嘿。” 众人收拾完毕,调转方向,像通州进发。走了半天,天色渐渐暗下来,小三指着前面的一间破庙说:“马哥,我们在那庙中歇息一晚,如何?明天下午就能赶到通州府了。” “如此甚好。”马哥用袖子擦了一把汗水,这早上打霜,白天经太阳一晒,还挺燥热的。破庙的香火好像不是很好,门前长满了杂草,杂草间倒是有条被踩出来小路通向一口水井,佛主没能给村民什么好处,倒是这口井方便了村民的生活。 众人走进破庙,简单收拾了下,就坐倒休息。走了一天的路,打了两场架,都疲惫不堪。小三从马匹上拿出干粮和水袋分发给众人,又说:“李四,一会去那水井中打点水来把水袋装满了。” “知道了。”被唤作李四的癞头后生懒洋洋地靠在墙边上。 赵谦分到两个馒头,咬了两口,看见一个孩童在路边上好奇地打量着这些人,赵谦对那孩童作了个鬼脸,孩童咯咯地天真笑了起来,完全不知道这群人是干什么的。他见孩童向庙后走去,就说了声:“我去小解。”便跟到庙后。 自从得了那两包药,赵谦就想用那药将这些贼人迷倒,然后大事可成,却一直找不到机会下手,他曾经想过晚上偷偷将药放入水袋中,后来一想,这个办法不好,贼人们喝水又不是一起喝的,迷倒几个人同样没用,反而打草惊蛇。最好的办法是大家一起喝酒的时候下手,但是到了通州取不到钱,小命先没了,哪去等喝酒的机会? 见到这个孩童之后,赵谦便心生一计,在庙后拦住那孩童,摸出吃剩的那个馒头,奸笑道:“小朋友,叔叔给你馒头,想吃吗?” “想!”孩童天真地盯着那白花花的馒头,吞了一口口水,时下民间生活困难,这白面食物孩童看着肯定嘴馋。 “但是不能白给你,你到那水井边上撒泡尿在里面,我就把馒头给你。” “真的吗?”孩童盯着那白馒头。 赵谦把馒头塞到孩童手里,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子,指着那口水井:“就是那口,去吧。” 孩童咬了一口馒头,赵谦夺过馒头塞进他的衣兜:“回来再吃。”孩童望着赵谦顽皮地笑了一下,把尿撒进水井,好像挺好玩的。 贼人们正坐着休息闲聊,突然李四吼道:“那孩子怎么在水井里撒尿?”挥舞着手臂冲了过去,孩童见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飞腿就跑。 其他上午还吃拌沙馒头的人倒也不介意,小三 却皱眉道:“马哥,要用那水井的水装水袋吗?” “算了,还有些够用到明天,在路上再寻个水井装点水。” 这时一个青年走过来说:“马哥,那小姐不吃我们给的东西。”马哥笑道:“别人金枝玉叶,自然吃不惯这种东西,不过等做了我的压寨夫人,吃着吃着就惯了。” 赵谦道:“她是怕你在食物中下药,把她迷倒,岂不是提早就送了清白?”说罢叹了一声气,那一声叹中,不经意中流露出些许哀怜。 娇内的小姐听得那一声叹中的爱怜,鼻子一酸,竟差点流下泪来。想起自己的身世,早年丧父,只得远投二伯,如今自己的清白竟可能葬送在一帮脏兮兮的贼人手里,她如何不伤心? 轿帘轻轻掀起一个小缝,一双秀目悄悄看了一眼赵谦。突然轿中一个轻柔的声音道:“小姐请赵先生上前一叙,不知是否方便?” “我去帮你开导一下嫂夫人。”赵谦对马哥笑道。马哥心里一阵不爽,他才是这里的老大,凭什么那小姐不找自己谈判却要找这姓赵的?不过他也是没办法,早就被小姐的美色迷住了,如果她一直不吃不喝,死掉了岂不可惜?想罢说:“那赵兄弟好好开导下她,只要她从了老子,以后一样吃香喝辣。” 三 众生太美丽 赵谦走到轿前,拱手道:“草民赵谦见过小姐,不知有何事垂询。” 轿内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赵先生是知礼节的大好男儿,如今国家危难,不知为国尽忠也罢了,奈何做贼?” 这句意思就是“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听得赵谦一阵汗颜,不知道以何作答,说自己不是贼吗?那马胡子听了肯定会想:难道你还有二心? 那声音又小声说:“我本南昌布政使之女秦湘,因家父仙去,二伯是遵化指挥使,念我孤苦,遂接我去遵化照顾,不期路途多舛,竟遇贼人劫持。我二伯知道了,你等都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你帮助我逃出生天,我一定请二伯重赏先生。” 赵谦一听大喜,这小姐既然亲口许下重赏,当然不会寒碜,但是现在不是答应她的时候,周围还有几十双耳朵呢,只小声说:“小姐安心,草民自有计较,还请保重贵躯。”他也不敢劝她吃东西,万一那马胡子动了歹心,自己双手难敌几十把刀剑,那时候也没有办法。 “小姐早些歇息,赵某告退。”赵谦不敢多说,急忙告辞。 马哥见赵谦走回来,问道:“怎么样?她可肯吃东西了?” 赵谦摇摇头,说:“不过马哥请放心,她暂时还不想死,还要我救她呢?”马哥笑道:“那你可答应了?” “我们干了这一票,那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我就算救了她也难逃一死,何苦引项待戮?” 马哥根本不懂王法,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也不以为意,因为他从来没有信任过赵谦,他想怎么样得看本事,防着点就是了,这个人太聪明,留在身边是个祸害,等拿了钱一定要做掉。马哥心里盘算着。 歇过一夜,众人早早就动身了。一路上马哥盘算着,到时候让众人在城外等待,挑几个强悍的人跟着萝卜进城拿钱,刀子抵着他,谅他也不敢乱动。只要拿了那万贯钱财,杀掉一些多余的人,将小姐押回山寨,就可以逍遥快活一些日子了,至于什么诛灭九族的罪,怕个屁,一个罪大恶极的亡命徒,再多十项百项罪也是无妨。 “拿水来!”马哥看了一眼头上的烈日,心里大骂,晚上冷得发抖,白天却要把人的油都烤出来。 “马哥,没水了。”小三说道。 “不是叫你们在路边寻个水井装水袋吗?” “哪里有水井啊?几个月没下雨了,连个水坑都没见着。” “蠢材! ”马哥舔舔发干的嘴唇。这时小三兴奋地指着前面一面旗帜,说道:“有家茶水铺,那边!” “不可大意,当心是家黑店,这世道小心行得万年船。”马哥嘴里这么说,脸上也露出了饥渴的神色,脑子里的大腕酒水让他舌间生津,仿佛没那么口渴了。 众人看见酒家,本来发焉的精神就像泡了水的豆子一般,又鼓胀起来,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 那酒家就是几间土房,外面搭了个凉棚,又有几棵老槐树遮荫,路人在这里休息倒也凉爽。赵谦看着那满数的槐花,一朵朵白色的小花连成一串串,那一串串的小花又挂在一根花茎上,生得像芭蕉叶一般的形状。如今是天启七年,崇祯皇帝应该快登基了,他自己肯定想不到,自己却要吊死在一棵老槐上。这“槐”字也生得怪,一个木,一个鬼,好像专门等着人来做木下鬼一般。 店主就是一对老夫妇,见着这么多人一起涌过来,有点惊慌地傻站在那里,赵谦一看他们的表情,心知肯定不是黑店。小三把一锭银子拍在桌子上:“还站着干什么?快抬几坛酒水出来!” “这夫妇年老力衰,来两个人帮忙。”赵谦忙抓住机会,叫了昨天一起埋尸体的那两人,随着老夫妇走进屋子。马哥见有自己人跟着,也就没有说话。 赵谦笑嘻嘻地说旁边的两个后生说:“你们见着那官家小姐没有?”两人点点头,赵谦又叹了一声气道:“官家小姐肯定是马哥的了,旁边那婢女长得也不错,也不知道马哥原不愿意赏给兄弟们。” “赵哥和马哥说说呀,兄弟们跟着马哥出来一个多月了,还没碰过女人。”两人淫荡地笑道,正要去抬一个大酒缸,赵谦伸手作势道:“等等!”便从袖袋中摸出那两个纸包,先打开那包写着“解药”的纸包,用手指搓起一小撮,放入口中:“这苟几粉味道不错,泡酒壮阳的,兄弟尝尝?” 然后若无其事地打开另一包写着“蒙汗药”大字的药粉,洒入酒缸中,笑道:“让兄弟们都壮壮阳,而且味道更好。”他说罢舀起一瓢喝了一口,两人见他都先喝了,也不再怀疑什么,抬起酒缸就走了出去。 众贼见酒水抬了出来,都拿了碗自己动手舀起来,突然马哥说道:“慢!大家还是小心点好。” 赵谦心里有些紧张,马胡子这个混江湖的确实比较老练,但是赵谦脸上仍然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马哥不用担心,你看那两个木纳老人,就可以放心了。”说吧随便端起桌子上的一碗酒,一 饮而尽,“爽!第一次喝酒这么爽。”还“哈”地赞了一声,嘴里打得吧唧吧唧直响,听得众人直咽口水,但是没有马哥说话,大家仍然不敢喝。 过了片刻,马哥见赵谦没事,他已经又喝了一碗了,这才放心下来,端起一碗酒道:“大家喝完尽快上路,还有事情要办。李四,把水袋装满了。”众人都放开肚皮大喝,听得旁边被绑了个结实的萝卜大叫道:“兄弟,给我来一口!” 这萝卜在昨天的大战中勇猛非常,杀了山贼不少人,众贼对他没什么好感,如果不是马哥,早将他的萝卜头削下来了,要给他酒喝?没门,渴死最好。 “现在都是自己人了,给那两个兄弟端一碗过去。”马哥和善地说,如果他知道这萝卜根本没有什么万贯家产,不知道还能和善起来不。 李四极不情愿地端起一碗酒,走向萝卜和张岱。萝卜见到酒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眼睛里兴奋起来,却不料刚走到面前那酒碗突然“啪”一声掉到地上摔成几瓣,酒水洒了一地,萝卜那个叫郁闷啊,又见那李四软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吓了一跳,这酒有毒?抬头看四周时,见众贼都被迷倒,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哈哈……”赵谦得意地大笑了几声,抽出一把朴刀,割断萝卜和张岱身上的绳子,“任这马胡子狡猾老辣,还是都被蒙汗药迷倒了,嘿嘿。” 萝卜和张岱对望一眼,还没怎么反应过来,小命这样就捡回来了?不过他们的头脑还是清醒,明明就是这个赵谦出手相救,不然迟早都是一个死,两人看罢,急忙跪倒道:“赵兄弟的救命之恩,我等一定铭记在心。” 赵谦急忙扶起二人:“快快请起,承蒙两位壮士叫一声兄弟,既然是兄弟,面子上的事做多了就没意思了。” 张岱听得这赵谦说话豪爽干脆,甚合自己这个当兵的口味,大喜道:“既然这样,你我三人义结金兰如何?” “whynot?”赵谦脱口而出道,马上就想到二人肯定不懂英语,又说,“为什么不呢?不过你家小姐的事要紧,我们赶紧向她汇报了,尽快送入遵化。” “赵兄弟说得对。”张岱点头道。三人便一起走到秦湘的轿前,赵谦拱手说道:“草民赵谦本是蜀中泸县人,为了增长见识游历天下,不料被贼人所捉,冒犯小姐,草民万死!” 这时轿帘被掀开,那秦湘走出轿子,面带微笑道:“什么千死万死的,我第一眼看到你这白净的脸皮,就知道你不是他们一伙的 ,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会对二伯说的……帘儿,去打点干净的水过来。” “是,小姐。”那被唤作帘儿的侍女应了声,便拿着个小巧的水袋进屋去了。赵谦站直了身体,又打量了一番这个秦湘,只见她身高一米六的样子,小巧水灵的瓜子脸还带着些许稚气,纤腰楚楚,一双秀目顾盼生辉。 秦湘也打量了一番赵谦,竟像在哪里见过一般,觉得非常熟悉,只见他身高一米七七的样子,脸有些苍白瘦削,很随意潇洒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普通平民对官家的卑躬屈膝的神色,他用平等的眼光审视自己,秦湘心道:这个人好大的胆子。心中又很欣赏他不卑不亢的气质,这才是真男儿,想到这里,她脸上不觉一红。 帘儿打水出来,见赵谦竟不知礼仪,盯着小姐看个没完,娇嗔道:“大胆!”秦湘这才回过神来,小声说道:“你看够了没有?” 赵谦见她忸怩的神态,犹如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心中一荡,竟不知如何作答,正好这时张岱走了过来拱手道:“小姐,这些贼人如何处理?” 秦湘厌恶地看了一眼桌子周围横七竖八倒着的强盗,“哼”了一声,脸上顿时变得冷酷道:“全部处死!” 四 秋郊蛙声鸣 秦湘厌恶地看了一眼桌子周围横七竖八倒着的强盗,“哼”了一声,脸上顿时变得冷酷道:“全部处死!” “等等!”赵谦看了地上衣衫褴褛的贼众,里面很多可能是实在没法活了才做贼,其实你说这些人有多坏他根本就不信,就吃了他马胡子几个馒头,就要陪贼去死,实在是可怜。 “里面有几个真正的山贼,我认识,其他人都是流民,没有作过大恶,活不下去了才走这条路,小姐大仁大义,何不资助些许银两,另其走上正路,也算以德报怨,修身齐家。”赵谦真诚地拱手说道。 那些流民只是被迷得浑身发软,听见赵谦的话,都露出了感动的目光,赵谦看得这些目光,顿时对他们又多了几分信心。 秦湘听赵谦这么一说,怒气消了许多,她本来也深明大义,只是从来没有被这些贱民羞辱过,才一时怒起。这时她说道:“那就按赵谦说的办吧。” 不过防人之心不可无,赵谦一方面心有怜悯,另一方面,他这个现代人,受西方理性思想影响颇深,始终相信人性本恶,做什么事都要以理性为出发点,虽然放过他们,给了银两,仍然先将兵器收了,而且准备把马全部牵走,不然一会他们药性去了,这么多人贪念一起,追上来自己这边就打不过了。 “轿子走得太慢,而且我们三人也没抬惯轿子,小姐能否骑马?”赵谦思索了片刻说道。 秦湘还没开口,那帘儿急忙说道:“小姐和我都不会骑马。” “不妨,我们的马载你们一起就行了。” “那成何体统?”秦湘轻声说道。张岱笑道:“赵兄弟,还亏你看起来像个读书人一般,怎地比我们这些大兵还不如?这骑马带人免不得有肌肤之亲,怎合礼教?” 赵谦这才想起古人这男女之间没那么开放,如果一个女子要向你行礼,你想客气扶起她,那也只能虚扶,如果像扶男人那般一把抓住,那别人就会觉得你孟浪了。 “那如何是好?”赵谦为难道,又小声说,“这些人断不可信任,他们有数十人之众,一会药性过去,贪心一起,追上来围住我们,那时候再到哪里去寻回天之力?” 秦湘轻咬着小银牙,心有余悸地轻声说:“赵谦说得对,凡事可得权宜行事,太过迂腐,万一被这帮流贼拿住,不是要受不白之辱?” 赵谦点点头道:“秦小姐能有如此心胸当真不易……不过我们不能太招摇,应想法尽快赶去遵化,秦 小姐能否换身衣裳再骑马上路?” 秦湘点点头,赵谦正要去脱一个看起来干净些的山贼的衣服,秦湘红着脸说:“我才不愿意穿他们的脏衣服。”见赵谦为难,又羞红了脸说:“你这件青袍子洗得挺干净的……” 赵谦干笑了一声,脱下青袍,拍掉上面的尘土,顿时腾起一股浓灰,确实蛮干净的,帘儿看到那股窜起的灰尘,瞪了他一眼:“你不能走远点去拍呀?” 二女到轿中换好衣服出来,秦湘穿的是赵谦的,帘儿穿着张岱的,因为身材娇小,动作娇柔,仍然看得出是女儿之身,不过却没有身穿锦缎儒裙那般显眼了。 也不用动口商量,秦湘就走到赵谦身边,准备搭乘他的马,帘儿看了国字脸一脸老实的张岱和圆脑袋的萝卜一眼,最终选中了张岱,萝卜一脸失望,暗自嗟叹了一声:张岱得了这个机会简直是浪费。 虽然骑术要学精不容易,但是骑马却简单,比开车还简单,赵谦到这里半个多月以来,看也看会了,也实践了几次,还算过得去,他翻身上马,伸手将朱湘儿拉上马背坐在后面,“坐好了,驾!” 秦湘急忙抱住赵谦的后背,生怕摔下去,胸前两团柔软猛地贴上他的后背。和女子肌肤的柔软脂肪不同,赵谦结实的身体透出一股男人气息,熏得秦湘两颊绯红,脑袋一阵眩晕。 赵谦驰马走在最前面,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大路上飘起片片落叶,一时心情大快,还真是“秋风得意马蹄疾”,只觉得背后的柔软身体格外温馨,竟比有时在公交车上遇到的公车艳遇还要激动人心。 一行人疾驰了两个多时辰,天色渐渐变暗,夜幕眼看就要拉下,赵谦回头说道:“我们寻个地方歇息一晚再赶路,明天应该可以到遵化了。” 萝卜策马上前,回顾四周,连个村落也没见着:“要野营吗?”赵谦也观察了下环境:“看来只能野营了,不打紧,一会升堆火御寒便是,那边有座小山,我们转到那山后边,路上便看不见火光,省得许多麻烦。秦小姐意下如何?” “就依赵谦言所言。” 几人策马行到那小山后边,寻了一块平整的地方,赵谦扶秦湘下马,又拿了一件衣服垫在地上,扶她过去休息,然后三个男人分工合作,赵谦俨然三人中的老大,指挥道:“菠萝去拾些枯枝过来,张岱用打火石先将火种点起。”菠萝不满意道:“那你做什么?” 赵谦搜了一遍马背上的物品,“忘记带些馒头走了,没 有食物,我去杀匹马,烤些马肉充饥吧。” “不行!”张岱大喝一声,将其他人吓了一跳,奇怪地看着他,萝卜笑着解释道:“张岱……哦,那个张百户,对马比人还好,你要杀马,小心他跟你急。” 赵谦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那个,我可以理解,战马就是军人最好的伙伴,那我们不杀马了……这附近也不像有飞禽走兽的样子,秦小姐都饿了一天了。” 正在这时,听得蛙声渐起,赵谦笑道:“有了!张岱兄弟,快给我弄个火把来,我去捉田鸡。” “什么是田鸡?”秦湘睁着一双美目,好奇地问。 “你听,哇哇哇……就是田鸡在叫了。”赵谦哈哈笑道,正好张岱已经用松枝弄了火把,递给赵谦:“那蛙怎么捉?” “田鸡是近视眼,特别是晚间,用火把照着它,它便不动了,等着你去捉,傻得很。”赵谦举了火把就往田间走去,这个季节刚收完稻谷麦子,正是田鸡多的时候,古时候污染不严重,人们也不喜吃什么虫子青蛙毒蛇的,青蛙个头长得很大又多,逮得赵谦异常兴奋,不出半个时辰,就用绳子拴了一大串回来。 “真有你的。”萝卜笑道,“大家动手用树枝穿好烤吧。” “晕倒!皮还没剥呢。”赵谦说道,心想古人从来不吃田鸡的?“那个,剥皮有些残忍,萝卜跟我来,我们到远处去剥,不要惊了秦小姐。” 帘儿小声在秦湘耳边笑道:“赵公子可真是贴心呀。”秦湘听罢,不好意思地偷偷看了赵谦一眼,赵谦假装没听见,提了青蛙便走到远处一棵松树下,剥起皮来,他先示范了一手,让萝卜好好学着。只见他折断青蛙的小腿骨,然后用小腿骨穿破腿皮,向上一拉,青蛙的皮就像脱衣服一般脱了个光,然后掐破它的肚皮,扯掉内脏,一只青蛙就算料理好了。 二人料理好青蛙,用水袋里的水洗了两遍,又洗了手,找来青枝穿好,放到火上烤起来,直烤得香气四溢,萝卜吞着口水说:“烤好了没有?”一会又说:“能吃了吗?” 赵谦看他的馋样,笑道:“生的也能吃,我当兵那会,野外生存训练,为了体力,连生的田鼠都吃过。” 秦湘听罢,说道:“你还当过兵?” 赵谦暗骂自己说漏了嘴,要是问起是哪里的兵怎么作答?以后如果做了公务员会调查三代的,最好说自己以前全家在深山里隐居,没地方查,便解释道:“当过一时间牙兵,不是府 兵,你看我脸上没有刺字。” “哦……”秦湘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赵谦心道这个小姐聪明伶俐,不是好对付的主,为了饭碗得小心应付,忙岔开话题道:“给你们讲个故事。想听吗?” 帘儿高兴地说:“快说呀。” “我们老家有个闻名乡里的大儒,叫郑板桥,当然你们没有听说过他,只是在乡里那一带比较出名而已。”赵谦边说边想,清朝的人你们听过就怪了,不过还过十七年大家都跑步进入清朝了,到时候还得留个辫子,真是郁闷。 想罢他又继续说道,“郑板桥一天到街市的一家茶馆饮茶,老板见来客是个其貌不扬的小老头,就随随便便说了一声‘坐’,算是招呼。接着,又对司茶的小伙计叫了声‘茶’,就算了事。郑板桥只管独自欣赏店堂里的几幅字画。店老板见此情景,估计这小老头准是个读书人,于是就改口对郑说‘请坐’,回头对司茶的伙计叫了声‘泡茶’。不久,店里有认识郑板桥的人高声喊:‘板桥先生!板桥先生!’店老板才知道这个小老头原来是鼎鼎大名的郑板桥,马上迎上前去,打躬作揖,不停嘴地对郑说:‘请上坐!请上坐!’又拉开嗓门叫小伙计:‘泡好茶!泡好茶!’郑板桥领了店老板的情,坐了上座,饮了好茶。临走时,店老板拿出纸笔,请郑板桥留下墨宝。郑板桥一口答应,为店老板写下这样一副对联:坐请坐请上坐;茶泡茶泡好茶。” 帘儿听罢先咯咯笑了起来,连呼“有意思”,虽然是读书人的故事,两个当兵的也听懂了,微笑着点头。只有秦湘笑道:“没想到赵公子年纪不大,倒是深谙世事呀。” 赵谦说道:“道听途说而已,呵呵,读书人也不是死读书,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嘛。”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秦湘默念了一遍,抚掌道,“好对子。” 赵谦心道,红楼梦是中国名著,里面的东西当然好。自己恬不知耻剽窃了别人的成果,连忙向曹老道歉,为了个饭碗也不容易,不表现点才学出来,哪有位置让你坐? 五 烽火照京师 赵谦将手中烤好的田鸡分发给众人,见秦湘挑剔地审视着手中的肉食,生怕不干净。赵谦引开她的注意力道:“这副对联还没完,少个横批,秦小姐可否赐个横批?” “坐请坐请上坐,茶泡茶泡好茶……”秦湘歪头思索了一阵,好像想起一个又觉得不满意,翘起小嘴,摇了摇头,赵谦看着那只可爱的小嘴,一时想入非非,不知和这小嘴接吻是何感觉…… “有了!”秦湘笑道,“客分三等。如何?”说着,见大家都在吃东西,下意识张开小嘴咬了手中的田鸡肉一口。 赵谦还没开口,只听萝卜大笑道:“好!好啊!”帘儿白了他一眼:“你懂吗?” “我怎么不懂?脑袋大难道就一定傻吗?”萝卜被人当场鄙视,不爽道。却引来大家另一轮的嘲笑。 几人吃完东西,赵谦将火堆移开,趁着地热,铺上干草,又在上面垫了一层衣服,对帘儿说道:“你和小姐今晚就睡这里,晚上有些冷,你照顾好她。” 帘儿瞪了他一眼:“没想到这铺床叠被的事你们男人也会做。” 赵谦嘿嘿干笑了一声,心道老子以前光棍一条,什么不会做?洗衣做饭,连衣服破了自己都会缝。 三个男人就简单多了,在地上铺了些枯草,直接倒在上面就睡了。 第二天醒来,几人牵马继续赶路。今天秦湘抱着赵谦自然了许多,赵谦甚至感觉她将脸靠在自己背上轻轻厮磨,搞得赵谦的心脏跳得飞快,血压不断升高。 经过京师时,赵谦雇了辆马车,又补充了些食物,自己和两个兄弟策马护住马车,这才继续赶路。一路上,赵谦饶有兴致地观赏着另一个味道的北京城,城楼城墙在现代已经看不见了,城墙虽经历明清600年完好,但却在建国之后毁于一旦,中国现代最有名的建筑师梁思成,曾经主张保留城墙,建立遗址公园,交通问题可以通过新开几个洞来解决。但最终未被采纳,于是北京已另一个面貌展现给大家,让当代诸多遗老惋惜不已,赵谦能看到它的本来面貌,着实兴奋了一阵。 赵谦在城里了解到一些信息,原来天启帝已经驾崩,朱由检继位,城门上还贴着他的继位诏书:惊闻凭几之言,凛念承祧之重,而文武群臣及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乃仰尊遗诏,于8月26日抵告天地,即皇帝位。 只有赵谦知道,这将是明朝最后一个皇帝。 一行人刚出京师,突然城墙上涌 入了大批军队,城门立即关闭,九城戒严。赵谦等人都是面面相觑:差点出不了城。 京师戒严,肯定是出了大事,赵谦忙问路旁的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人:“这位兄长,可知京师出了何事?” 中年人见赵谦礼数周到,热心道:“满人大军破了遵化,威胁京师,所以戒严了。几位还是速速向南避难为上策。” 赵谦吃了一惊,崇祯刚称帝后金就威胁京师了?想罢拱手道:“谢谢兄长。” 张岱听得消息,说道:“遵化被攻陷,秦大人……我们还去遵化么?”刚说到这里,秦湘已经掀开车帘,一脸伤心:“我二伯一定没事,快走!” 她从小就没见过她的二伯秦长封,要说感情有多深不太可能,但是如今她举目无亲,如果秦长封遭了不测,以后靠谁去? “小姐,前方有兵祸,我们还是暂时到南边避一阵子再去找秦大人吧。”张岱比较持重。 秦湘决绝道:“你们怕死是吧?我和帘儿自己去!” 萝卜听罢不满意了:“我等岂是贪生怕死之徒?既然小姐发话,不要说去遵化,就是去后金的老窝盛京我罗伯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张岱见没有回旋余地,右手紧紧握着刀柄,说:“也好,如果遇到满贼,正好杀个痛快,为辽东战死的弟兄报仇!” 赵谦心道妈的遇到两个战争狂,你们是不怕,老子刚来这里,如果就被乱军捅死了找谁哭去?想罢无限眷念地看了一眼身后京师胜地的楼台阁宇,心道如果晚一刻出来不就有借口了? 他默不作声,究竟要不要和他们去送死呢?正权衡时,突然听得秦湘说:“赵先生,这些银两你拿去做盘缠吧,因为身无多资,还望赵先生不要嫌弃。” 赵谦涨红了脸,妈的不能太没血性,老子豁出去了,便说道:“我与张岱萝卜是拜把子的交情,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两个当兵的感动道:“好兄弟!” 马夫却不是好兄弟,死活不愿意北去,几人没法,只好出钱买了马车。 一行人继续北上,赵谦左眼皮跳得厉害,心中大骂倒霉。一路上都是南逃的民众,北上的人除了他们一个都没有。赵谦问了好几个人,终于基本确认后金军队只有两万人左右。看来这次后金南下可能主要是为了抢劫,不像历史上那次一样会攻击京师,两万人冲过来被包围么? 他们凭借骑兵抢了就跑,这是最有可能的。想到这里,赵谦悄悄让萝卜赶慢点,希望过去的时候后金已经走了。马夫却不是好兄弟,死活不愿意北去,几人没法,只好出钱买了马车。 一行人继续北上,赵谦左眼皮跳得厉害,心中大骂倒霉。一路上都是南逃的民众,北上的人除了他们一个都没有。赵谦问了好几个人,终于基本确认后金军队只有两万人左右。看来这次后金南下可能主要是为了抢劫,不像历史上那次一样会攻击京师,两万人冲过来被包围么? 他们凭借骑兵抢了就跑,这是最有可能的。想到这里,赵谦悄悄让萝卜赶慢点,希望过去的时候后金已经走了。 六 忠大明之事 诗说“近乡情更怯”,赵谦是近遵化情更怯,祸福未知。接近遵化时,赵谦道:“你们在这里等一会,我先去城外看看情况。” 秦湘虽然心情很急迫,毕竟不是生活一番风顺的刁蛮小姐,命运多踹让她懂事了许多,也没有异议。 赵谦策马来到城外,见城门大开,遍地尸体,城里没有什么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进城,进城一看,已经没有了军队的踪迹,显然后金军队人数不多,怕被明朝援军咬住,抢完就屁颠屁颠跑了。 城里的情景那叫一个惨啊,和日本在中国干的事差不多,根本就是屠城,尸横遍地,四处都是火灾。幸存者有人边哭边喊亲人的名字,有的抱住尸体放声痛哭,那哭声听得赵谦也是满心黯然,几欲泪下,人类对自己的同类为什么会这么残忍呢? 赵谦叹了一声气,就骑马回头,寻了张岱等人一起进城。 一路上的情景让几人一路无话,神色惨淡,沉闷异常,萝卜终于爆出一句:“老子要报仇!” 赵谦也是又恨又郁闷,当年日本侵略,可以说别人武器先进科技发达,现在这冷兵器战争也打成这样,实在让人不甘心。 几人来到遵化衙门,秦湘默默看着他们在地上的尸体上寻找穿官服的人,两行清泪悄然滑下,眼前这般模样,她的二伯怕是没什么活的希望了。 张岱和萝卜认得指挥使级别的官服,找了很多房间都没找到指挥使大人的尸体,最后寻到府库门前,张岱一眼就认出了指挥使大人的官服,叫道:“秦大人!” 那穿着官服的老头躺在门口,一身是血,两只脚也被砍了,不过小腿上绑着腰带,旁边一个仆人被砍死在那里,应该是这个忠仆死前给他处理的伤口。 秦湘大哭奔了过去,不慎踢到一具尸体,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到秦长封身边,扑到他身上就开始哭,她是在哭自己的命运。 萝卜把手指放到秦长封鼻子前一试,兴奋道:“秦大人还活着!” 赵谦看了一眼秦长封的断脚,说道:“萝卜,你快去寻一下还有活着的大夫没。我们把秦大人抬到床上去。” 几人分头行事。赵谦多了一个心眼,心道这秦长封怎么被砍了脚扔在这里?一刀杀了岂不省事?他看了一眼府库洞开的铁门,猜测怕是后金人不好弄开大门,叫他来开的。事实是他先开了大门被砍的脚,还是被砍了才开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还好屠城毕竟比较 仓促,城里的人并没有被杀完,萝卜终于寻到了大夫,把秦长封救了回来。 没想到他醒来第一句话竟是:“你们救我做什么?” “二伯……”秦湘哭喊道,“先父已经去了,二伯要是……二伯叫我怎么办啊?” “你是秦湘?”秦长封伸出手抚摸着秦湘的头,老泪纵横,叹了一口气说,“遵化是京畿门户,遵化失了,皇上能饶得了老夫吗?还不如战死玉碎……快,快给我拿剑来,我不能负罪而死!” “二伯……” 张岱深表赞同,确实是这样,不如战死得好,便解下佩刀想递过去。秦湘哪里能让自己唯一的亲人死了?大怒道:“张岱!你想干什么?” “秦大人说的不错……” 赵谦看到这生离死别的一幕,内心恻然,忙说道:“秦大人可以不用死。” 秦长封叹了一声气:“老夫就是有一百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在下冒犯问一句,秦大人的脚是怎么被砍的?” 秦长封黯然道:“老夫被金人逼迫打开府库,里面分文皆无,金人大怒便砍了老夫的双足。其实开不开也是一样,兵饷都欠了数月了,府库哪里还有钱?当时老夫不愿意受皮肉之苦,只求一死,这才开的府库。” “秦大人,你真的不用死,还能受赏。” “哈哈……”秦长封惨然一笑,“你们不用劝老夫,老夫只求一死。” 赵谦拱手道:“大人刚才没有说实话,大人的脚不是这样被砍的。” 秦长封大怒:“忒的小子,你敢说老夫说谎?难道你亲眼看到了?” “秦大人,您听在下把话说完,在下确实没有亲眼看到,不仅是在下,此时大明境内根本就没有活人亲眼看到。但是在下知道秦大人的脚是这样被砍的:满人要秦大人开府库,秦大人大义凛然,死也不从,满人一怒砍掉了大人的双足,然后用巨木撞开府库,发现里面只有一枚铜钱,满人不解,问大人:难道一枚铜钱比你的双足还重要吗?大人说:老夫食大明俸禄,忠大明之事,就算是一枚铜钱,那也是大明的钱,老夫职责所在,无法选择轻重。” 秦长封听罢沉默不语。 赵谦道:“这里没有外人,秦大人不用瞒着我们,说实话吧,事实是不是这样的?” 秦长封依然沉默不语。 赵谦道:“我们去将府库锁了再撞开, 试一下满人能不能撞开府库的门,一会援军来了也好有个交代。” 张岱萝卜会意,和赵谦办事去了。 第二天,援军终于来了,不过那些军队衣甲陈旧,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磨出来的九边军队。京师离遵化最近,京营走了一整天还没到,倒是九边某部长途跋涉先到了,实在奇怪。 援军来了别人早都跑了,没仗打只好打扫别人的战场,在秦长封和援军将领谈话的时候,赵谦照着昨天的话说了一遍,那将领走的时候还瞄了一眼府库的大门。 张岱在亲自喂他的马的时候,萝卜站在旁边打着哈哈说:“张百户,你说赵谦怎么知道秦大人的事?难道他是包青天会查案?” 张岱白了他一眼:“说你傻你偏不信,这叫政治,你懂个屁,以后不得提这件事,听见没有?” “哦。”萝卜摸了摸大脑袋。 七 抱大树太玄 兵祸一过,城里纸钱纷飞,四处恸哭,基本上是个人都披麻戴孝。秦长封也成了“光杆司令”,整个府邸空荡荡的,除了秦湘带来的几个人,就剩下属县衙派来的几个侍从。不过全国有那么多举人等职位空缺,他的势力很快又会充实起来的,当然前提是能保住乌纱帽的话。 初经大难让秦长封心有余悸,坐在床上提心吊胆,忽然想起此时应该立即上书朝廷汇报情况,急忙叫侍从文房四宝侍候,将赵谦所说的故事委婉地写了上去。当然花得笔墨最多的是没有守住京畿门户,请皇上降罪。其实越委婉的文上面越会注意,大篇的什么臣万死啊愧对皇恩啊其实就是废话。 本来早就应该写请罪书了的,奈何秦长封心神不宁,竟此时才想起。幕僚都被杀了个干净,也没人辅佐提醒,险些又误大事。 这时秦湘端着装鸡汤的瓷罐走了进来,见秦长封正在奋笔疾书,说道:“二伯注意身体,应该多静养些时日才是。”又对旁边的侍从说:“晚上注意炭火,别让我二伯着凉了。” 侍从拱手道:“小的定会小心侍候。” 秦湘将瓷罐放到桌子上,摆好碗,舀了一碗双手递给秦长封:“二伯趁热喝了吧,湘儿亲自给二伯熬的。” 秦长封接过汤碗喝了一口道:“好,恩,湘儿厨艺不错……对了,那个赵谦原来是你府上的么?什么背景?” “他呀,说是蜀中泸县山里人,游历时遇到我们被贼人袭击,就设计救了我们,我就将他带来了。”湘儿小脸微红,故意将赵谦本在贼窝一节略去了。 “蜀中山里人……可有功名?” “好像没有。” “哦,有功名倒是可以举荐他做官,可惜了……”秦长封嘴里这么说,心里却道:没有功名,还是山里人,路引都没有怎么游历?况且他那模样才智像是山里人么? 秦湘听罢急忙说:“赵谦虽然没有功名,但是他才学不低,不如二伯让他做个幕僚吧。” “恩……”秦长封现在身边没有可用之人,本来也动过招赵谦做幕僚的打算,现在得知这赵谦身份可疑,心里早都提起了十二分的戒心。 这份奏折一呈上去,如果被揭穿了,那是欺君大罪,那时候可能就不会是问斩那么简单了。不这样写也不行,都死过一回的人了,突然看见生机,秦长封这才意识自己实际上怕死得很。 秦湘见他喝完了碗里的汤,说道:“我再给二伯盛一 碗。” “不喝了,拿下去吧。”秦长封说道,“赵谦救了你,你要以礼相待,这鸡汤也给赵谦送一些过去吧。” 秦湘心想,早都给他留好了,面上却嘟了嘟小嘴:“鸡汤是湘儿专门给二伯熬的,便宜他了。” 秦长封慈祥地笑道:“呵呵,这么大了还不懂事。” 秦湘抱着瓷罐来到赵谦的房间,敲了两下门,赵谦道:“进来吧。” 见到秦湘,赵谦笑道:“又是鸡汤?” “你呀,就像猫一般馋。” 赵谦也不用客气,自己动手倒了一碗,心里却说:鸡汤真的有营养么,西方人好像都不喝鸡汤的。 “秦大人身体好些了么?”赵谦问道。他最关心的还是抱住的这颗大树,前途还得靠他呢,生活不容易啊。 “好多了,二伯正在给皇上写奏折。” 赵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秦大人是在请罪了,不愧是做过一方大员的人。” 秦湘道:“你说皇上会降罪吗?” “当然不会,尽忠尽职的官员当然应该褒奖,向大臣们表明朝廷的态度。不过御史台肯定饶不了秦大人,还有帝王心术,谁能猜透……等皇上的诏书下来,秦大人应该以退为进,主动请辞再图后起。不过你放心,秦大人的性命肯定无忧了。” 因为赵谦给秦湘的印象一直是足智多谋,她很信任赵谦,所以听他这么一说,就放下心来:“不做官了也不妨,秦家祖上在江南,还有一些薄产,只要能平平安安过日子就行了。” 赵谦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到万不得已时,谁不愿进取? 八 他乡遇故知 过了几日,城里慢慢平静下来,百姓是坚韧的,正在巨大的伤痛之后慢慢疗伤。赵谦正走在冷清的街道上时,一个头上扎着白头巾的大汉突然拉住了他:“这不是赵秀才吗?哈……” 赵谦看着大汉,自然不认识,心道此人的表情看来就像他乡遇故知一般兴奋,莫非他是自己这身臭皮囊的同乡。那人说的是陕西话,赵谦的本科是在西安念的,虽然古今语言有所差别,倒也听的懂。 “那个,你是……” 大汉见他反应不热,愣了一下,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赵谦,心说没有错啊,此人不是赵秀才是谁?又见他穿着一身干净整齐的青袍,心说你个赵秀才,混成人样了,同村的老乡也不认了?有些生气地说:“你不是长安府黄花村的赵谦赵秀才?我是村口的马二啊,怎么?不认识了?” 赵谦听他这么一说,确定了这大汉就是这臭皮囊的同乡,看来得认了,不然面子上过不去,而且正好有了身份,也多了条活路,这世道,谁也不能保证能一条大路就上天堂。 让他觉得神奇的是,这臭皮囊竟与自己同名同姓,难道是冥冥中注定的? 想罢赵谦也操着陕西话热情地说:“哈呀,你是马二?咦,混得不错嘛,差点没认出来。走,先不多说,喝两盅再说。” 马二听他说得爽快,这才消了怒气,毕竟别人是秀才,够给自己面子了。秀才在乡里那不是开玩笑的,正宗读书人,马二活了几十年就认识赵谦这么一个秀才,别人给你脸你还不得兜着?便说道:“现在这城里哪里还有酒肆?赵秀才不嫌弃到的话,到我那里喝两盅?” 马二心道这家伙出来几个月,连家乡话也说得不利索了,怎么听起来怪怪的,真是会忘本! “看你说的,乡里乡亲的,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的话?走走,俺也不用和老乡客气。” 虽然马二在贩马,话说无商不奸,但是骨子里还是保留了陕西人朴质爽快的本色,赵谦这话听着实在中听。 二人来到一处民房,院子里的马厩喂了许多马,赵谦打量了一番马二,不会是军士,倒像个贩夫,便说道:“马兄还在做马生意么?” “还能做什么啊?混口吃食罢。这次真是险,遵化居然被满人破了,要是早来几天那可得倒大霉。” 马二叫人炒了几个菜,几杯酒下肚,马二的话多了起来,红着一张酒脸说:“赵秀才以前在家穷得叮当响,出门连没有补丁的衣服都找不到 一件,现在可是发达了,不知做了何官呀?” “做什么官呀,唉,不提也罢。”赵谦边说边想,这家伙酒量这般模样,真是对不起自己这陕西人的名号。 马二又说:“你啥时候还是回去看看你妹子,她过得真是苦啊!唉,今年没下过几阵子雨,乡亲们都要啃树皮草根了……” 赵谦想:我还有妹子?这倒让他心里有种别样的感觉,他出生那会都实行计划生育了,从小还真希望有个兄弟姐妹不那么孤单,忙问道:“我妹子现在怎么样?” “就差没饿死了。”马二用粗燥的大手抹了一把脸,“你以前在家时把你老爹留下的家底也敗得差不多了,就剩了一亩薄田,现在又遇大旱,唉。罗财主倒是想纳赵婉为妾,你大伯也同意,可你妹子死活不愿意,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什么?”赵谦腾地站了起来,左右走了两步,现在也不能回去,一无所有,回去能干什么?只好和妹子一起挨饿。最主要的是好不容易靠上秦长封这颗大树,这可是天大的机会,怎可轻易放弃? 马二见赵谦焦急,安慰道:“你也不用太着急,陕西大旱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以往那么多日子都熬过来了,你妹子会有办法的,再说你大伯也不能见死不救吧?” “不知马兄何时返乡?” “过几日事情办完就走。” 赵谦摸出身上所有的钱财,都是秦家给的谢礼,说:“麻烦马兄将这些东西给我妹子带去,代为照顾一下,一会我回去再写封信。你对我妹子说过得两月我在这边安排妥当了,就回去接她。” 马二将钱财收了,赵谦也知道可能妹子得不了多少,不过聊胜于无,没有办法的事。 二人又聊了些家乡人情,赵谦这才告辞,临走还叮嘱了一番妹妹的事情。 九 轻身走薄冰 赵谦拜别同乡之后,此时秦长封的“请罪”书已经送到京师,处理这份奏折,朝廷却费了一番周折。 崇祯为了提高理政效率,叫通政司收到文书时用黄纸把事由写出,贴在前边,叫做引黄,再用黄纸把内容摘要写出,贴在后边,叫做贴黄。这样,他可以先看看引黄和贴黄,不太重要的就不必详阅全文。所以秦长封的奏折送到京师后,周延儒比皇帝还早一步知道,他是从通政司那里得知的内容。 不仅户部尚书周延儒知道了,兵部尚书洪承畴,可能连卢象升杨嗣昌这些人大概也知道了,众官在外廷等待上朝的时候,周延儒慢悠悠地踱到洪承畴旁边说道:“老夫听说遵化的秦长封被满人砍掉了双足,彦演可曾听说了?” 洪承畴打了一个哈哈,天刚泛白,他好像还没睡醒,“听说了啊。” 旁边的卢象升一肚子不爽道:“你们户部不给粮饷,不然遵化能被两万满人破了?遵化卫所八千多人战死,指挥使秦长封也被砍了双足……” “卢大人,说什么户部不给粮饷,老夫又不会仙法,哪里给你们变出粮钱来?” 洪承畴拉了一把卢象升道:“建斗兄,听说你最近得了匹宝马叫千里雪?” 两人的争吵被洪承畴一打岔,周延儒只看了一眼洪承畴,不再说话,他有什么好说的,户部就是拿不出钱,别人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也没办法。卢象升却意犹未尽,正要继续说话,洪承畴又说道:“老夫也得了一匹马,全身深紫,鬃毛黑色,却有四只蹄子白如霜雪,肩上也有一片白毛像一轮皓月。这五处白毛,不但在阳光下闪闪发明,在月光下也闪闪发明,所以老夫就给它起一个名字叫五明骥。一会散朝了建斗兄为老夫相一番如何?” “彦演就知道马!唉……”卢象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道摊上这么一个兵部尚书真是无语。 正在这时,太监大声道:“时辰已到,百官上朝!” 众官入朝,礼部堂上官、侍班史官等一行人分东西两行排列。随后,朱由检着衮冕,在一行人等拥护下从建极殿过中极殿来到皇极殿。侍班官两旁面驾一躬,侍立于帘下,帘子卷起后,朱由检从中登上九极御座。 朝拜完毕,朱由检瞪着因熬夜而略有些红肿的眼睛道:“众卿家可有本要奏?” 下面安静了片刻,只见一个中年文官出列,举起象牙牌躬身道:“臣副右都御史杨修所弹劾工部尚书李养德、太仆寺少卿陈颍。” 杨修所刚一说完,下面的官员面上立即变色,一阵细细索索的响动,可都没人说话,这李养德陈颍何许人?魏忠贤心腹也,这杨修所不要命了? 洪承畴依然不动声色,只拿眼睛悄悄瞟了一眼周延儒,因为杨修所就是周延儒文官集团的一员,下面的人做事当然是大佬的主意。 朱由检也怔了怔,心道老子还没安排好呢,你急个鸟蛋,口上仍然说:“说吧。” “皇上御极,首崇圣母之封,表明以孝治天下。但近日丁忧的李养德、陈颍、崔呈秀等人,父母过世,都因先帝夺情而留任,有悖以孝治天下的准则。希望皇上准令他们辞官回籍守制,以明万古纲常。另外从事人事工作的周应秋没有恪守职责,负恩宠而愧统均之任,请皇上定夺。” 等杨修所说完,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心里暗骂什么屁大的事,说个鸟,咱心脏不好不要吓人。 被弹劾的几个人立即跪倒要求辞职,皇帝当然不予所请,下旨慰留。 关于大家关注的遵化一事,都没人提起,毕竟皇帝还没有表态,其他人急什么?然后就是每次早朝都要上演的户部兵部相互扯皮的常规大戏,吵来吵去,差点没打起来,朱由检也没办法,双方各打一棒宣布散朝。 朱由检心情忧郁,使原来白皙的两颊如今在几盏宫灯下显得苍白而憔悴,小眼角已经有了几道深深的鱼尾纹,眼窝也有些发暗。一连几夜,他都没有睡好觉。他心里其实最惦记的也是秦长封的事,朝廷官僚阳奉阴违,朱由检很想借秦长封为了一枚铜钱被砍双足的事教育一下他们该怎么做官,奈何秦长封丢了遵化实在罪大,要是保了秦长封文官们肯定不依,所以他才迟迟没有表态。 御案上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飞来,朱由检也没有多少心力过多考虑秦长封的事了,就叫王承恩宣内阁大臣进宫商议,把事情尽快办了。 周延儒接到传召不敢怠慢,换好衣服就跟着太监出了家门,一边猜测肯定是秦长封的事情,都压了好几天,也该下旨了。周延儒走在北京大街上,看着几天来从北边逃进来的难民,怕是有好几万人,没处收容,有很多人睡在街两旁的屋檐底下,为着害怕冻死,挤做一堆。他们在刺骨的寒风中颤抖着,呻吟着,抱怨着,叹息着。女人们小声地呼着老天爷,哀哀哭泣。孩子们在母亲的怀抱里缩做一团,哭着喊冷叫饿,一声声撕裂着大人的心。但当五城兵马司派出的巡逻兵丁走近时,他们就暂时忍耐着不敢吭声。 周延儒恨恨地想,看看这般景象,这个秦长封早就该一刀砍了。 在外廷等了大约一顿饭功夫,从里边走出来一位太监,传几个阁臣速到平台见驾。周延儒等人忙随着太监进宫。当他从皇极殿西边走过去,穿过右顺门,走到平台前边时,皇帝已经坐在盘龙宝座上等候。 御座背后有太监执着伞、扇,御座两旁站立着许多太监。两尊一人高的古铜仙鹤香炉袅袅地冒着细烟,满殿里飘着异香。殿外肃立着两行锦衣仪卫,手里的仪仗在夕阳下闪着金光。大臣们在丹墀上行了常朝礼,手捧象牙朝笏,低着头跪在用汉白玉铺的地上,等候问话。 听见太监传旨叫他们进殿,才赶快起来,躬着腰从左边登上台阶,走进殿里,重新行礼。 “平身。秦长封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吧?” 几个大臣答完知道了,朱由检叫太监传了份印着祥云防伪标志的圣旨下去,“你们都看看,是否赞同朕这份圣旨。” 周延儒心道圣旨都拟好了,有什么赞同不赞同的,想抗旨么?等他看了圣旨之后仍然免不得吃了一惊,皇上下旨不仅不杀秦长封,反而酌情让秦长封留任,并大肆渲染了一番为了一枚铜钱断了双腿的事。 周延儒额上青筋发涨,不过仍然没有说话,这是圣旨,不能有异议,不过下次上朝一定要让御史台轮番轰炸,看你个秦长封死不死。 朱由检见得周延儒的神色,说道:“朕知道秦长封丢了遵化罪大难释,但念其忠廉,何不给他一条活路?待秦长封上书请辞时朕便准了他,让他回乡养老。” 朱由检这么一说,既褒扬了忠君的行为,给天下一个朝廷的态度,又向底下的大臣显示了自己的人道仁慈,文官们也无话可说,皇帝又不是说他秦长封没有罪,只是要给人一条活路,你们为什么非要让人死了才甘心呢? 周延儒听罢也无话可说,毕竟政治上失败了皇帝还给人活路对他们当官的是个好兆头。于是事情就这么办了。 第二折长安马蹄疾 一 洪承畴休妻 帘纱飞卷,窗外的夜幕渐渐如雨幕一般重重拉开了,这雨啊,说下就下。身穿湖蓝儒裙的少女叹了口气,曼倚危栏,剥葱似的指尖轻抚秀发,刹时连一双美目也变得如这雨帘一般迷离梦幻起来。 这时门推开了,洪承畴走了进来,扯住官袍抖了抖下轿时溅上的水珠。少女一看喜色顿上眉梢,迎了上去:“爹!” 洪承畴目光慈爱地看了女儿洪素娥一眼,口上只“恩”了一声,就坐到火盆旁边烤起手来,素娥忙着为父亲端了茶过来。 “你大哥呢?” 素娥回顾一圈道:“刚才还在这里呢,不知道跑哪去了。爹,说说,今天朝廷上有什么事?” “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不做女红老爱管这些事做什么?” “爹……”女儿撒起娇来洪承畴也无法抵挡。 “其他的事都在我的预料之中,唯独杨修所弹劾魏党心腹一件事让我始料未及。” 素娥一听来了兴致,坐到洪承畴旁边道:“爹给女儿说说,那个杨修所弹劾魏党什么了?” “丁优不回家守制之类的。” “这些不都是小事吗?爹爹为什么这么敏感?这些御史大夫真是吃饱了没事干。” 正在这时,一个声音道:“这是父亲的政治直觉,虽是小事,却像序幕。”说话的青年就是洪承畴的长子洪博,只见他长得和父亲一般模样,身材颀长相貌堂堂。 洪承畴听得儿子那句话,很是欣慰,点点头小声说道:“皇上和魏忠贤的事也快开始了。” 洪博先给父亲请了安,然后说:“儿看魏忠贤早都大势已去,父亲和魏忠贤没有多少来往,一直低调行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为父掌控兵部,这个位置现在就如在火上烤一般。周延儒等人非等闲之辈,一直暗示为父选择阵营,为父处在这个位置怎敢轻举妄动,魏忠贤必败是注定的,就怕他倒台之前先就对为父动手了。” 洪博观察了一番父亲的神色,并没有慌乱焦虑的表情,便说道:“父亲已经有注意了?” 洪承畴盯着儿子的眼睛说道:“你说说,该怎么办?”他是在刻意培养儿子的政治思维,以后在官场上也有个臂膀。 “这个……” 这时洪承畴的妻子周氏端着莲子羹走了进来,洪承畴道:“这些事让下人做就行了,老妻怎么不听呢?” “闲着也是闲着,我知道你嘴很挑,别人煮的怕你喝不惯。” “唉……”洪承畴叹了一口气,“我要是把你休了娶个歌妓,你恨不恨我?” “哐!”地一声,周氏手中的瓦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两个下人闻声奔了进来,洪承畴挥了挥手:“一会再来收拾。” “是。” “爹!”素娥抓住洪承畴的手,“爹为什么呀……” 洪承畴又叹了一口气,也不说话,向里面走去,洪博在后面说:“爹爹只管做事,儿子会把母亲照顾好的。” 几天以后,好几个御史大夫弹劾洪承畴休了结发妻娶妓女,道德败坏,有违常纲,要求皇帝查办。 朱由检再次表演了仁义之君的风范,作了一番秀之后下旨说洪承畴有违人道,但念其功劳,贬了洪承畴不知多少级,从兵部尚书二品大员直接贬到陕西长安同知。 二 叹道路多艰 秦长封在度日如年中,终于等来了朝廷的音信。“圣旨到,遵化指挥使秦长封接旨!”在太监的喊声中,秦长封急忙命人点了香炉,让宣旨太监站在上首,自己一干人等跪下听宣,秦长封断了脚也坚持叫人扶着跪在地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遵化指挥使秦长封,兵败遵化,致使百姓惨遭屠戮……朕念其忠廉,准秦长封留任遵化指挥使,以成朝事,卿其劳之,以光国政。钦此!” “臣接旨!” 秦长封接过圣旨,手都在发抖,胸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心里一高兴,厚礼打赏了传旨的太监。 送走了太监之后,秦长封险些自顾笑出声来,大悲大喜世事无常啊。虽然这次损失惨重,全家被杀了个干干净净底朝天,自己也成了残废,不过总算保住了脑袋和乌纱,有了这两样大头,其他失去的东西都会回来的。 他坐在床上喝着茶,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对了,那个赵谦来历不明,为人狡猾,一定要除掉。 晚饭后,秦湘又换着花样煮了莲子羹给秦长封吃,秦长封照例叫她给赵谦送了些过去。他喝着莲子羹,突然灵光一现,有了主意,不如将那赵谦毒死,上下都是自己的人,神不知鬼不觉,他去阴间做鬼,我在阳间继续做官,事情不就解决了?至于罗伯和张岱一介武夫不足为虑,而秦湘是自己亲侄女,她还得靠自己过活,这样一来,整件事情就天衣无缝了。 赵谦每天无所事事,这个秦长封已经开始处理城中事务,却一直对自己不闻不问,着实让他郁闷,心道难道这颗大树已经把我忘得一干二净?不行,得找个机会在他面前表现一下,给那秦大人提个醒,老子救了你侄女又帮你避免了杀身之祸,再怎么着也要给个公务员当当吧? 赵谦只当秦长封将自己忘掉了,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有杀身之祸。也是,他本来是个现代人,现代中国尽管还是人治,但是法制总比明朝时强多了,他也没混过官场,哪里会想到随随便便就敢杀人? 他一直把注意力放在秦长封的政治路线上,想找个机会再给他出个主意表现一下自己,现代人的机会都是靠自己争取的,他用现代人职场游戏规则套用到明朝此时,难免要出问题。 冥思苦想了许久,终于让赵谦寻到了秦长封此时的疏漏,看这两天秦长封一直忙着安排遵化政务,很显然他准备继续当官了。看来聪明人也会常犯傻,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很明显的事情,秦大人现在应该以退为进,主 动请辞,等事情过去了还可以东山再起谋个一官半职,现在就抓住乌纱帽不放,皇帝会怎么想?御史大夫们会怎么想?真是找死! 想通了这一节,赵谦心情顿时开朗了许多,明天寻个机会给秦长封进言,他还不能意识到自己是个不可多得的谋士? 赵谦呆呆坐在窗前,望着窗外发怔,脑子里早就神游天外,构思着进言时的说话方式等等,秦湘就走了进来,说道:“在想什么呢?” “哦……”赵谦回过神来,“赵某每天都喝秦姑娘煮的东西,要是惯坏了这张嘴,以后吃不到怎么办?” “那你就一直在我身边,不就能一直吃到了?”秦湘红着脸小声说。 “哈哈,对对!”赵谦看了一眼秦湘的忸怩神态,如何不明白?这丫头八成看上自己了,如此正好,如果能娶了她,以后秦长封这颗树就抱得更严实了,起码再也不用为生计犯愁。 秦湘脸上羞红一片,心里啐了自己一口:真不要脸!这么一走神,突然将刚盛好的一碗汤碰翻在地。 只听得“滋滋”几声响,那地板竟被腐蚀掉一个大洞,赵谦的脸顿时煞白,这是什么?硫酸? 秦湘一看,不用多想,这汤里有毒!怎么回事呀,刚才二伯喝了不也没事吗?怎么突然有毒了?她吓得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房间里死一般得静,赵谦一颗心就像突地掉进了冰窖,他很快明白了,秦家要杀自己灭口!那个主意可是欺君大罪,不是儿戏,自己怎么那么傻,一点都没想到上面去呢? 失误,太失误了!自己还为着那次的小聪明洋洋得意,简直是蠢得透顶自掘坟墓!赵谦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秦湘吓得发抖的身子,他不知道秦湘有没有参与,她的惊恐并不能说明她自己不知道这个事,也许她因为没料到会出现意外才吓成那样的呢。 现在怎么办?赵谦深呼吸了一下,冷静,一定要冷静!赵谦飞快地在脑子里分析了下事情的条理:幸运的是对方想杀自己灭口没有成功,不幸的是因为自己之前毫无准备,也就没有后招。 没有后招是什么概念呢?就是知道了别人要杀你,你也没有办法,暗杀不成还能马上翻脸明杀,自己毫无招架之力。 “赵大哥,我……我不知道会这样,你相信我吗?” 她为什么会这么说?怕事情败露了自己要杀她垫背?还是她真的不知道,不过是被秦长封利用了? 如 果她也参与了这次行动,自己是毫无活路可言。报复了她又怎么样?自己还是一样要死,于事无补。劫持她然后逃跑?笑话!这样更是授人以柄,等着被通缉好了,这样的话就算跑掉了以后只好去投奔马哥那样的人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再怎么也是个秀才,何必自毁前途?这无疑是条死路。 现在赵谦没得选择,只好赌一把,赌秦湘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三 只能相信你 现在赵谦没得选择,只好赌一把,赌秦湘确实不知道这件事。 “不用多说,连你都不相信,这个世上我还能相信谁呢?”赵谦尽量让自己的目光深情一些。 “赵大哥……” 既然只有一条路可走,赵谦就假设秦湘是个单纯的姑娘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现在就算怀疑也没有用,她是个单纯的姑娘,那么对自己表现的好感就不会是假装的。赵谦为了增加感情的表现,甚至用了肢体语言,按住秦湘的小嘴:“不要说了,你的心我懂!” 秦湘心里一暖,感动得泪水涟涟,这时她回过神来,说道:“我们怎么办?我……我就说不小心把罐子掉到湖里了……” 秦湘也不是那种蠢得无药可救的女孩,眼前发生的事,她自然明白了是二伯想杀人灭口,但是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做什么呢? “不行!哪里会那么巧?秦长封不会相信!你就说我身体不适躺在床上不愿意起来……这样也不行,地上这块木板怎么办?”赵谦小心地看着门外,没见着什么异常,幸好他秦长封刚遭大难人手不足,找不到心腹暗中监督。 “只能这样,你直接去质问秦长封:‘二伯,你为什么在汤里下毒?’那秦长封肯定不会认账,会说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就说‘险些将那姓赵的毒死了,我好心给他送东西去,他说身体不适,躺着不愿意起来,他算个什么东西还要拿架子,我一生气就把碗里的汤倒在地上,这才发现居然有毒。’那秦长封定然会问姓赵的知不知道汤里有毒。你就说‘我怎么知道他知不知道,他还像死猪一样躺床上挺尸。’” “这样行吗?” “应该没问题,现在那秦长封没有心腹在身边,不到万不得已不愿意明干,叫人明着杀我总得要个理由吧?我刚才教你说的话你记住了没有?” “恩,记住了。” 赵谦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心里绷得紧紧的,心道我的性命全寄托在你身上了,你千万不要辜负我啊。他伸手用自己的袖子擦干秦湘的眼泪:“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恩。”秦湘咬了咬小银牙,装出一副没事的样子,向门外走去。刚走到门口,赵谦突然用颤抖的声音叫道:“湘儿……” 秦湘转身,看着他的眼睛。 “没什么,去吧。” 秦湘走出门,脑子里全是赵谦那绝望的深情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对生活的留恋,她心中一阵绞痛,暗自 提醒自己:一定不能要赵大哥失望! 她怕自己还有泪痕影响发挥效果,急忙跑回房间仔细清洗了一下脸,又擦了些胭脂水粉,在铜镜上照了照,看不出什么弥端了,才向秦长封的房间走去。一路上又将赵谦说的话在脑子里默念了一遍。 走到秦长封的门口,秦湘深吸了一口气,想了想没有敲门,直接猛地推开门走了进去。秦长封正静静地坐在床上,等待外面的动静,见秦湘气冲冲地冲进来,拉着脸说道:“二伯,你为什么要在赵谦的汤里下毒?” 秦长封一听,最想知道的是赵谦死了没有,看了一眼门外,没有什么动静,难道那赵谦没有被毒死?脸上装着吃惊道:“什么?有人对赵谦下毒?湘儿,二伯与那赵谦无冤无仇,二伯毒他做什么呢?二伯一定让人严查此事!对了,赵谦中毒没有?” 秦湘心道果然一切都如赵大哥所料,连秦长封的对答都一样。她定了定神,又说了一遍赵谦教她的话,说将汤倒在地上才知道有毒。 “那赵谦知道有人对他下毒不?”秦长封心道如果那赵谦知道了就立即叫侍卫捉住再说,然后加个莫须有的罪名干掉。不过外面那几个侍卫秦长封实在不是很放心,万一这事传出去了,万一被锦衣卫探听到,自己非被凌迟不可。 “我怎么知道啊,他还躺在床上睡大觉,气死人了!” “哦。”秦长封若有所思地说道,“湘儿,你先不要对人说这件事,尤其不要对赵谦说。毕竟赵谦是外人,他要是知道了有人对他下毒,会以为我们秦家恩将仇报。二伯一定派人暗查此时,将黑手抓出来。” 秦长封松了一口气,他千算万算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侄女会用这么逼真的手来骗自己,毕竟那赵谦是外人,和秦湘认识并不太久。 “哦……二伯一定要查到这个人呀,太坏了,居然在我们秦家使阴招!要是传出去了我们的脸往哪搁呀。” “二伯自有主张。” 四 刀尖上行走 秦湘走后,秦长封总觉得不踏实,正想叫人严加看管赵谦,不能让他跑掉,这时一个侍卫进来道:“启禀大人,兵部调外三军一部入城驻防,何洛将军在门外等候交接兵权。” “快,快叫何将军进来,就说老夫腿脚不便无法远迎,失礼之处请何将军多多包涵。” “是,大人。” 秦长封又是一阵兴奋,兵权交接之后自己又是名副其实的指挥使了,哈哈。他这么一高兴,竟将赵谦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不一会,一个身披重甲的黑胡莽汉走了进来,拱手道:“遵化副指挥使何洛拜见指挥使大人。朝廷知道遵化卫所在上次战役中损失殆尽,特调卑将率一卫兵力进驻遵化,辅助大人建立遵化防卫部署。” 秦长封高兴道:“好,好,何将军请坐,老夫不便相迎,失礼了,失礼了。来人啦,看茶!” 待何洛坐定,秦长封又说:“以后你我二人齐心合力办差,才不负皇上后恩啊。” 何洛一听郁闷了,兵部不是说老子一来这姓秦的就会自动滚蛋吗?怎地听他的口气竟是要他做大的,让老子在手下打杂一般? 不过别人姓秦的的的确确还是指挥使,自己也不好明说,便提醒道:“兵部说秦大人腿脚不便,让何某辅佐大人多管一些事,将遵化城防建设好。” 秦长封由于这时间大起大落,又一直算计怎么对付赵谦,心中浮躁,竟丧失了一个大员应该有的政治嗅觉,此时仍然没有回过味来,还在说:“那都是我们做臣子应尽的本分,遵化是京畿重镇,不将城防办好怎么对得起皇上的信任啊!” 何洛这下真想骂娘了,他妈的这帮兵部当官的搞什么?老子在九边勇猛杀敌,全军都有目共睹,怎地不升官反倒从指挥使降成副指挥使了,一定要问问他们为什么耍我老何,这哑巴亏不能吃! 赵谦在那边坐立不安,突然闻到一股刺激性气味,就是撒下地上的毒药发出来的,心道:完了!刚才一时情急哪里能想出什么万全之策?既然自己能闻到气味,那秦长封也会想到这一点,他不会这样就相信了自己没有察觉,肯定还有后招。 得马上离开这里!赵谦看了看门外,没人看守,觉得有些奇怪,这老狐狸怎么了?他管不了那么多,急忙大步走了出去。 他心里也是提心吊胆,莫非那秦长封在院门那里设了卡不让我出去?正巧在院子里遇到了张岱萝卜二人,一见大喜,让这两人和我一起出 去,希望能骗过门房。 张岱萝卜见着赵谦急冲冲的样子,问道:“赵兄要去哪里?” 我要去哪里?这个问题赵谦这才想起,没有路引能去哪里?他心里一阵黯然,天下之大,哪里是我的容身之所啊? 对了,不是有个老家吗,如果能说服那个同乡马二带自己回家,起码有个容身之地。张岱二人对人耿直,赵谦也不愿意骗他们,想如实告知去向但是这里不便说,等出了门再说不迟,便说:“我比较急,出去再说。”说罢又从张岱的马厩里牵了匹马出来,以备逃命时用。 三人走到大门口,赵谦对侍卫说道:“我们去城中了解一下防务。”见侍卫并不阻拦,连问也不问,赵谦不由得摸不着头脑,他还以为秦长封会找个什么理由叫侍卫不让自己出去呢。 那两个侍卫也很奇怪,你去你的,和我说什么,关我鸟蛋的事啊! 三人走出秦家一路之后,赵谦说:“兄弟有些急事要回趟陕西老家,得马上走,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然后等着他们说送自己一程,毕竟有他们在出城方便些。 却不料张岱人比较老实,听他说要回陕西老家,忍不住问道:“赵兄不是蜀中泸县人吗……” 赵谦一阵郁闷,只好说:“上次在流贼窝里我说我是蜀中人,是因为当时打定了主意想救你们,但是我又怕事后流贼报复,这才没说我的老家是长安府。” 二人都信得过赵谦,也没多想,只说原来如此。 “赵兄有何事要这么着急?和秦大人秦姑娘说了吗?” “就是很急的事,我现在不便说,过一时间你们就知道了。二位信得过兄弟吧?” 萝卜拍着胸膛说:“拜把子的交情,赵兄既然不便说,那就肯定有不便说的道理。” “得兄弟如此,夫复何求?”“赵兄有何事要这么着急?和秦大人秦姑娘说了吗?” “就是很急的事,我现在不便说,过一时间你们就知道了。二位信得过兄弟吧?” 萝卜拍着胸膛说:“拜把子的交情,赵兄既然不便说,那就肯定有不便说的道理。” “得兄弟如此,夫复何求?” 五 逃出生天险 三人来到赵谦上次和马二喝酒的那间民房外面,赵谦听见里面有马嘶,心道还好马二还在这里,不然自己没有路引要寻路回去还比较困难。虽然自己是秀才,可是没有在当地官府那里去拿证明,空口无凭比较麻烦。 想到一会进去免不得要对马二撒一番谎,骗他马上启程,让张岱萝卜二人听见自己满口谎言不好,赵谦便说:“二位兄弟在这里等一下我,我进去叫上一个同乡一起走。” “好,我们在这里等候赵兄。” 赵谦敲开院门,为了节省时间,直接对那人说:“我是马二的同乡,找他有急事。” 那人见赵谦衣着青袍一身整洁,不是干体力活的,像是有身份的人,急忙将赵谦迎了进去:“马掌柜在屋里。” 赵谦见到马二,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说道:“兄弟,出大事了!” 马二见他这般模样,急忙问道:“出了何事?” “我在秦大人的府里做幕僚,得到一个消息,满人再次纠集十万大军南下,现在离遵化不足百里地了,满人全部是骑兵,来去如风行动迅速,我猜现在邸报都还没到京师呢。上次满人二万就破了遵化,这次十万人怕要踏平遵化图谋京师了。” 马二长年经商虽然很精明,但是大字不识一个,哪里清楚这些军机大事是怎么一回事?而且赵谦这身打扮是某大人的幕僚基本不会错,一般人谁有这般整洁这般气质?听赵谦说得慎重,基本不用怀疑。敌兵不足百里地,还是骑兵,那是火烧眉毛的事了,马二眼里全是慌乱:“满……满人又来了?” 此时已不由得马二不慌,前些日城里尸横遍野的景象他可是亲眼目睹的。 “这次遵化肯定又守不住,神仙也救不了遵化,等他们打过来全城都要死,我只是一个幕僚,犯不着陪他们一起死,本想马上回乡,刚想起马兄还在城里,这才来告诉你。” 马二抹了一把汗,对赵谦是感激凝睇,别人简直是救了自己一命啊,他差点没跪下去,颤声道:“赵兄的大恩不知如何报答呀。” “大家都是乡亲,客气话多说无益,赶快收拾一下就走,晚了就来不及了。” “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马都卖得差不多了,就剩那几匹没卖掉,牵了马带了细软就走。其他东西拿来也无用。” 性命关头,什么锅盆碗筷的拿来做什么? 马二飞快地收拾了东西,和三个伙计一起跟着赵谦走了 出来,几个和张岱萝卜二人会合,急急忙忙地就向城门走去。 此时城门大开着,一如往常,如果真的有敌兵临近,城中早都戒严了,还出个屁的城,不过马二这些人自然想不到这一节。 张岱还是个百户军官,带人出城自是容易得很,城门的士兵见了张岱的军服打扮还拱手行了个军礼…… 出了城,赵谦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张岱二人拉到一旁道:“记得上次我给秦大人出的那个主意么?因为那件事秦大人想杀了我灭口,所以我这才急着离开。如果秦大人知道你们二人和我一起出来的,肯定会迁怒于你们,你们得早作准备,如果情况不妙,你等可到长安府黄花村寻我,兄弟几人再作打算。” 二人听罢都是一惊,因为完全出乎意料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是张岱脑子比较好使一点,拱手说道:“赵兄信得过我们兄弟二人,我们不知赵兄去哪里了,或许回了蜀中泸县老家罢,赵兄路上保重。” “好,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兄弟这就走了。” 两人站在城外许久,直到赵谦等人的马队消失在西边的地平线上…… 秦长封和何洛交接了兵权,又说了一些遵化防务的事,等送走何洛时,秦长封这才想起赵谦的事。这个赵谦可不能等闲视之,且不说房间里的气味,就是地板上的洞也会让赵谦有所察觉。 秦长封想罢唤了侍卫进来让他们看住赵谦不能让他出去,然后考虑一会借答谢他救了秦湘一事摆个鸿门宴。他现在已经被控制,由不得他不来。然后在宴上说他是奸细命人当众斩杀。 现在也只能如此,那赵谦肯定有所察觉防备,暗招已经不行反而夜长梦多,只能明着杀。自己身为一府指挥使,杀个把来历不明的人完全是小事。 秦长封如果在何洛来之前就这样安排好,赵谦那是插翅也难飞,可惜好的谋划都有时效性,错过了时机再好的方法都是烂招。 过了一会,侍卫禀报赵谦已经不知去向,询问了门卫,门口说不久之前见到赵谦和张岱罗伯出去了。 秦长封大惊,叫人传张岱萝卜进来。张岱扯了扯萝卜的衣服不让他说话,然后说:“赵谦要和我等到城里看城防,卑将就和他去了城中分头视察,后来就失散了,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秦长封气得四肢发抖,大怒道:“赵谦是后金的奸细,你们放走了他该当何罪?来人啊,将二人拿下!立即封锁城门,搜查后金奸细赵谦!” 此时赵谦早都出了城向西而去,当然在城里搜不到,秦长封大怒差点杀了张岱罗伯,秦湘拼命为二人求情,差点和秦长封闹翻,秦长封也考虑到大军进城都是何洛的部下,此时可用的人比较少,这才保住二人的性命。 赵谦一走,秦长封大感不妙,其实赵谦并不是他的关键,真正的不妙正悄悄降临。 六 朝中雨纷纷 秦长封有何不妙呢?这得从朝中说起。 话说兵部调何洛进驻遵化,让他从指挥使级别的将领降到副指挥使,其中原因文书上并未明说。只是负责下达调令的兵部侍郎李林是何洛的同乡,与何洛素有来往,知道何洛是个政治头脑简单的莽汉,怕他胡闹,这才和他讲通了秦长封不久会离职的信息。 不幸的是洪承畴被贬到陕西之后,魏忠贤心腹崔呈秀接掌兵部尚书,拉拢人马时,兵部侍郎李林情知魏忠贤党必败,不愿意合作,得罪了崔呈秀,便被崔呈秀寻了事端下狱了。 何洛做了副指挥使,但秦长封并未像兵部官员说的自动离职,由于何洛官位莫名被降了一级,还要在地方上被人压了一头,心中满腹牢骚,现在李林犯事下狱,他找不着人干脆多次写信质问兵部。 魏阉一党表示效忠的方式一般都是极尽献媚拼命讨好上峰,这何洛竟敢质问兵部,挑衅上峰权威,那崔呈秀就断定何洛必然被文官集团收买了对付他们的,心中便对那何洛起了杀心。 文官集团见何洛都进驻遵化许多时日了,秦长封竟还不知趣上书请辞,本来没有弹劾他就是因为皇帝说给他留一条生路,如今他不知趣还等什么?一时弹劾秦长封的奏折如雪片一般飞上朱由检的御案,朱由检也对秦长封的做派十分不满意,完全辜负了自己的一片苦心。 早有朝中与秦长封交好的小官嗅到异常,告知秦长封朝中大臣欲对他不利,并好心提醒现在遵化的何洛得罪了崔呈秀,可以借帮助崔呈秀对付何洛之事向崔呈秀示好,让兵部保他。秦长封不再朝廷,没有觉察到魏党和皇帝之间的矛盾已经凸显,反而觉得那小官的提醒很有道理,便主动结交崔呈秀,信中极尽献媚之词,将那崔呈秀捧得比天仙下凡还伟大,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草木为之含悲风云因而垂泪…… 话说熹宗一死,客氏留在宫中显然无任何理由,她不得不提请皇上批准出宫。崇祯顺水推舟,立即批准:“奉圣夫人客氏出外宅”。 客氏出宫虽然名正言顺,但对魏忠贤及其党羽无疑是一大震撼。 由于巴结客、魏而成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王体乾预感到事态的严重,立即于次日向皇上提出辞去司礼监掌印太监的要求,崇祯不允。 这个王体乾为人柔戾阴险,从尚膳监太监升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王安辞去司礼监掌印太监后,他急谋于客、魏,获取了这一太监的最高职位。此后一意附和客、魏,为之尽力。按宫中制 度,司礼监掌印太监在司礼监秉笔太监之上,但王为了讨好魏,破例把自己置于魏之下。因此魏对他一无所忌。目不识丁的魏忠贤按惯例不得为司礼监太监,因为客氏的作用,被熹宗任命为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掌东厂。既然不识字,就无法代皇上“秉笔”,一切全由王体乾代劳,作他的“谋主”,凡遇票红文书及改票,都出于王体乾之手。崇祯深知奥妙,暂不触动王体乾,也就稳住了魏忠贤。 然而,对政治十分敏感的大臣们,还是嗅出了其中的微妙变化。 九月十四,右副都御史杨所修再次上书弹劾魏忠贤的亲信兵部尚书崔呈秀、工部尚书李养德、太仆寺少卿陈颍等人。又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遭到弹劾的崔呈秀等毕竟心虚,陆续上书请求回家辞官守制,皇上下旨慰留,不允所请。被斥为漫无主持的周应秋也上书请求罢免,皇上也下旨慰留。 这些举措,令老奸巨猾的魏忠贤如堕云中,不知道皇上究竟意欲何为,真所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了试探虚实,他在九月二十五向皇上乞求停止为他建造生祠的活动。为了此事,不识字的魏忠贤特定命亲信代他写了一本奏疏呈给皇上,崇祯看了奏疏,提笔批复道:“以后各处生祠,其欲举未行者,概行停止。”从这些话中揣摩,皇上对魏衷贤的建生祠似乎采取既往不咎的态度。其实不然,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帐还是要算的,只是时候未到。 阉党分子当然不会甘心束手就擒,这场权力斗争涉及到每个人的身家性命,他们必须要在这场政治赌博中继续押下赌注。最引人注目的事件便是吏科给事中陈尔翼以攻为守倒打一耙。他在给皇上的奏疏中,抓住前几天南京通政司杨所修弹劾崔呈秀、周应秋之事,大做文章,斥之为“播弄多端,葛藤不断”,归结为“东林余孽遍布长安,欲因事生风”。他请求皇上下令东厂、锦衣卫等严加缉访,企图再度造成恐怖气氛以限制舆论。 这种明目张胆的反扑意在把水搅浑,以党派门户之争的表象来掩饰阉党擅权乱政的真相。对于这一棘手的政治敏感话题,采取简单反对的方式是无济于事的,崇祯的表态恰到好处,他以表面上不偏不倚的其实柔中有刚的态度,果断地制止了这一企图。他批示道:“群臣流品,经先帝分别澄汰已清,朕初登御极,嘉与士大夫臻平康之理,不许揣摩风影,致生枝蔓”。 崇祯在驳斥了陈尔翼缉拿“东林余孽”的主张的同时,嘉奖魏忠贤、王体乾赞襄登极典礼之功,给他们的亲属荫锦衣卫指挥佥事;几天后又以表 彰东江之功,给他们的亲属荫锦衣卫指挥同知。 虽然稳住了魏忠贤,阉党份子依然意识到了危局,大肆迫害被怀疑会对自己不利的大臣,一时京师血雨纷飞,许多重臣因此丧命。此时的境况,远遁陕西的洪承畴得闻,暗呼侥幸,幸好跑得快。 朱由检和性命不保的文官集团那边也意识到矛盾已经无可调和,决定发起总攻。一份无名小辈的奏折在某些人的指使下飞上了朱由检的御案。这份奏折劾魏忠贤十大罪状:一,并帝;二,蔑后;三,弄兵;四,无二祖列宗;五,克削番封;六,无圣;七,滥爵;八,掩边功;九,晙民;十,通关节。 这道奏疏虽出自一个小小无名之辈,写得却极深刻,崇祯阅后击节赞叹,当即召见魏忠贤,命他听内侍朗读,内侍尖细的声音,每一句话都刺中魏忠贤的要害,令他震恐丧魄。从皇帝那里告辞出来后,急忙去找他的赌友、先前信王府太监徐应元,商量对策。这个不可一世的大人物,此时低声下气地与徐应元称兄道弟,送以珍宝,希望他帮忙。徐应元替魏忠贤出了一个主意:辞去总督东厂提督太监之职,暂避锋芒。于是,十月二十七魏忠贤便向皇上提出了辞呈。 崇祯对这几天接二连三的弹劾奏疏一概不表态,乃是和一种引而不发的策略。迫使忐忑不安的魏忠贤自己表态。果然不出所料,魏按捺不住,向皇上提出“引疾辞爵”。事后,崇祯知道这是他身边的太监徐应元出的点子,一面斥责徐应元,把他贬到显陵当差;一面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十一月初一作出了勒令魏忠贤到奉养祖陵司香的决定,粉粹了魏阉企图继续留在宫中徐图进取的幻想。 崇祯下了一道“去恶务尽”为宗旨的谕旨,终于让长期郁积心头的愤恨之情倾泻而出。当他还在信王府时,唯恐不为忠贤所容,深自韬晦,常称病不朝;兄终弟及进入宫中,又担心为忠贤所害;及至登基,还不得不佯装继续优容的样子。难道他不想倒魏吗?非不为也,是不能也。今日时机成熟了,他在谕旨中写道:朕闻除恶务尽,驭世之大权;人臣无将,有位之炯戒。我国家明悬三尺,严惩大憨,典至重也。朕览诸臣屡列逆恶魏忠贤罪状,俱已洞悉。窃思先帝以左右微劳,稍假恩宠,忠贤不报国酬遇,专逞私植党,盗弄国柄,擅作威福,难以枚举,略数其概:皇兄怀宁公主生母成妃李氏,假旨革夺,金冤未雪;逼裕妃张氏,立致弃生;借旨将敢谏之臣,罗列削夺,酷刑严拷,诬捏赃私,立毙多命。而身受三爵,位崇五等,极人臣未有之荣。通同客氏,表里为 奸。赖祖宗在天之灵,天厌巨恶,神夺其魄,罪状毕露。本当寸磔,念梓宫在殡,姑置凤阳。二犯家产籍没入官,历年奖敕全数收还,各处生祠尽行撤除,其冒滥宗戚俱烟瘴永戍! 按魏忠贤的罪状是死有余辜的,念在先帝殡葬期间不宜开杀戒,姑从轻发落。对于魏阉而言,虽免一死,但实际上在政治上判处了死刑。与此同时,崇祯又给部院各衙门发去敕文,表明他要促成“维新之治”的决心,对遭到客、魏迫害的人士,应褒赠的即褒赠,应荫恤的应荫恤,应复官的就复官,应启用的就启用,应开释的具开释。并下令,拆除所有的魏忠贤生祠,折价变卖资助边饷。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魏阉这个政治爆发户在贬往凤阳的途中,还要摆出威风凛凛的架势,俨然昔日九千岁的模样。据说他出京时前呼后拥的卫队、侍从达千人之多,都是他平时养的私家武装,身佩兵器,押着满载金银珠宝的40辆大车,呼啸而去,给人以意气扬扬,雄心勃勃的样子。 这一消息传达宫中,激怒了崇祯,他立即给兵部发去一道谕旨:“逆恶魏忠贤,本当肆市以雪众冤,姑从轻发落凤阳。岂料巨恶不思自改,辄敢将畜亡命,自带凶刃,环拥随护,势若叛然。朕心甚恶,著锦衣卫即差的当官旗前去扭解,押赴彼处交割明白,所有跟随群奸,即擒拿具奏,勿得纵容。” 且说魏忠贤经由良乡、新城、雄县等,于十一月初六抵达阜城县南关,找了个旅馆住下,获悉皇上派人前来扭解,知道必死无疑,顿时惊慌失措,长叹僵卧。半夜起身,随解所携之带,悬梁自尽,他的贴身太监李梦钦梦中惊起,自缢殉葬。随从急忙报知县衙门,看热闹的人拥挤,40辆大车的行李大多在混乱中散失,随从人员也逃亡一空。 七 近乡情更怯 魏忠贤一死,引起政局的极大震动,阉党的土崩瓦解是指日可待。魏阉是个精通权谋的宵小之徒,得势后倾全力结党拉派,经营自己的小山头。当此之时,内外大权一归忠贤。内阉自王体乾等外,又有李朝钦、王朝埔、孙进等三十余人,为左右拥护。外廷文臣则崔呈秀、田吉、倪文焕等谋议,号“5虎”;武臣则田尔耕,许显纯、崔应元等,号“5彪”。又有吏部尚书周应秋、太仆寺少卿曹钦程等,号:“10狗”。又有“10孩儿”、“40孙”之号。而为呈秀辈门下者,又不可数。自内阁、六部及四方总督、巡抚,遍置死党。已成盘根错节之势,不连根铲除、彻底清算,势必遗留后患。 对于这一层,崇祯是有充分估计的,他决定进行一场政治大清算,为维新之治扫除道路;其他事务可以暂缓,唯独这件事必须趁热打铁,穷追不舍。 长期以来言路被魏阉限制,不少负有监察、纠弹责任的给事中、御史慑于其淫威,卖身投靠,要仰赖这些言官去清算阉党是不可能的。崇祯考虑到这一点,特地下了考选令,先后任命曹师稷、颜继祖、宗鸣梧等人为给事中,吴焕、叶成章等为御史,要他们以纠弹阉党为职责,使朝政逐渐清明。 三法司清查阉党的罗网逐渐撒开,那些卖身求荣的显要人物陆续被揭发出来。 查办魏忠贤党羽的书信时,秦长封写给崔呈秀的献媚之信被揭发出来,锦衣卫奉命到遵化拿人回京查办,那秦长封在押解途中不堪折磨,旧伤复发而死。 秦府也被查封,秦湘自然不能和张岱萝卜住到一起,只得在一家客栈容身,悲叹自己无依无靠,终日以泪洗面。 古时女人不能经常抛头露面,家里没有了男人,对于一个女子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她能去哪里呢?投身父亲好友或者同僚?话说人走茶凉,如今她秦家家道中落,秦湘又个美娇娃,谁知道别人会怎么对自己? 秦湘想到了赵谦,如果硬要找一个她能信任的男人的话,就只有赵谦了,不知道他在陕西怎么样了。 秦长封倒台后,何洛被任命为遵化指挥使,开始清洗秦长封留下的人员,张岱罗伯在何洛眼里无疑就是秦长封的人。 秦长封留下来的其他人员都安排走了,因为当时秦长封身边的人都是从下属地方单位临时调上来了,那些人以前在哪里干活现在就回哪里去。 何洛正考虑张岱和萝卜怎么安排时,突然接到兵部文书,陕西前线吃紧,兵员不足,下令在 各地卫所军户中抽调未服役的军户支援陕西。 何洛一拍大腿:“哈哈,有了。选出的军户要有个带过去吧,那个张岱好说也是个百户军官,正好让他带人过去,不就打发走了?” 遵化指挥使司在军户家庭中选了二百多个年龄不算太大的人,发了些军装器械和粮钱,就叫张岱做这批人的头领,备了文书,打发他们到陕西去了。 张岱萝卜找到秦湘道:“何将军派我们去陕西,正巧去寻赵兄,小姐和我们一起去吧?”张岱故意说去寻赵兄,果然秦湘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能找到赵谦,起码有个依靠不是? 赵谦的话“连你都不相信,这个世上我还能相信谁呢”,犹在秦湘的耳际,不知道他是否还挂念着自己。 ※※※ 话说那日赵谦跟着马二等人几经辗转奔回了长安(明时又名西安府或咸宁)。既然赵谦已经和他们一起回来了,上次托马二带给妹子的钱财当然得归还自己。那些钱财有三十多两的样子,虽说在普通人眼里是不少了(相当于rmb两万的样子),可赵谦现在一无所有,这三十多两银子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 黄花村在长安郊外,路上赵谦为了回去时少出纰漏,便打听道:“马兄,我出去这几个月,村里人还好吧?” “王德才的儿子受不了饿,跑去当募兵,结果死战场上,王德才年老体弱,受不住悲痛,得病去了。我走的时候你妹子在给采石场上的工人缝补衣服过活,你大伯的长子赵廉也在矿上搬石头,二子赵财还是那样成天游手好闲,不过听说和罗财主搭上了关系,这不赵财经常劝你妹子嫁给罗财主做妾享富贵呢。” 一行人边聊边走,到了一个破败的村庄,好像就是黄花村了。村口有棵百年大树,赵谦想莫非这颗树是黄花树,这个村庄才叫黄花村? 马二的家就在村口,走到一家土房前就要告别,赵谦心道老子不认识家啊……正想寻个办法骗马二带他去自己的家时,一个大婶见到赵谦,忙喊道:“赵相公!你可回来了,快去看看你妹子,都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天了,你大伯正急得团团转呢。” 还好既然是乡亲,就不必喊名字,因为赵谦谁也不认识,只好说:“婶子,快带我去看看我妹子。” 那大婶一听一下高兴起来,心道这赵秀才出去了几月,不仅人精神了许多,连嘴上也甜了。 大婶一高兴,就热心起来,赶紧带了赵谦去家,赵谦一看自己的 家,那叫一个郁闷啊,不仅是土房茅屋,看样子还摇摇欲坠根本就是危房,唉,和秦长封的府邸那简直没得比。 进得院门,里面北,东,西,三面各有一栋土房,应该是大伯和自己同住一个院子,不然这么破的房子一户人家修那么多间干嘛? 那赵大爷看见赵谦进来,先是吃惊然后喜道:“你个兔崽子去了哪里?怎地也不带个信回来,老子以为你死了!” 赵谦心道这长辈确实比下辈高一等,就算你是秀才也是张口就骂,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大伯,就是个干瘦的老农形象,不过他知道古时的辈份长幼尊卑看得很重要,便恭敬地行礼说:“侄儿拜见大伯。” “哎呀,你还整啥?快劝你妹子出来,不吃不喝的怎么受得了?她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下去了如何给你老爹交代啊!” “妹子怎么把自己关里面了?” 赵大爷一听脸上黯然:“都是那个不成器的赵财,借了罗财主的钱。那罗财主还真想和你这样的农民来往啊?不就是看上了你妹子,花言巧语骗得赵财花了他许多钱,这不翻脸了,要么把赵婉嫁给他,要么就还钱,不然就要抓赵财去见官……你说要是赵财被抓去见官了还有得活吗……老天呀……” 赵谦听罢暗骂:我草!你儿子借了别人的钱关我家鸟事啊?怎么还要拉我妹子去还债? 骂归骂,但是赵谦知道古时的家族观念和现代人不一样,而且重男轻女的思想十分严重,既然回到了古代就得遵守游戏规则,不能怪别人。 房里的赵婉听见外面的动静,从窗缝里看到是赵谦,急忙打开门踢踢撞撞地奔了过来扑到赵谦怀里就开始大哭:“哥哥,你可回来了,我不做罗财主的小妾,我不做……” 赵谦抱着她只觉得她身上骨瘦如材身体单薄,身上怕是没有几两肉,心里一阵恻然,这丫头怎么说也是自己这副臭皮囊的妹子,而且这身臭皮囊和自己同名同姓,赵谦觉得冥冥之中两人似乎有什么联系,有了这一节,就几乎把赵婉当成自己亲妹妹了。 “不用担心,有哥哥在,哥哥给你作主,谁也不能把你怎么样。”赵谦抓住她的肩膀拉开为她擦了一把眼泪,并打量了一番这个赵婉,只见她十四五岁的样子,一身破烂衣服上全是补丁,脸上苍白毫无血色,不过隐隐可以看出她的确是个美人坯子,不然那罗财主也不会生了邪念。 旁边的乡亲见到这一幕也是心有戚戚焉,有的大娘大婶还悄悄抹 了泪。 赵谦回过头说道:“大伯,赵二哥欠了那罗财主多少钱?” “足足二十贯!唉,就是把我这副老骨头卖了也还不起啊。” 赵谦心道无论别人用了什么诡计,欠了钱就是欠了钱,你赵大爷家再怎么有理也没有不还钱的道理。这古代家族意识很重,自己不能见死不救,就算想不救怕那罗财主也不会对自家妹子善罢甘休,想罢摸出两锭银子呈给赵大爷:“大伯先将银子还了,记得要他归还借据。” 想到自己一共就三十多两家当,刚回来就去了一大半,赵谦心里不爽地加了一句:“还望大伯今后严加管束二哥,别让他再连累了我妹妹。” 赵大爷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锭的银子,用微颤颤的枯手接过银子,“还是赵娃出息了,不然我们真不该怎么办呀。” 围观的乡亲见这出苦情戏以喜剧的形式结束,而且大锭银子刺激了他们的视觉神经,都满意地议论纷纷,称赞赵谦有出息,秀才毕竟是秀才,读书无用论顿时不攻自破。 八 人间真情在 赵谦兄妹在大伯那里混了一顿稀饭,因为他家里早都没米了。赵大爷说罗财主的聘礼已送来,既然不嫁妹妹,让赵谦明天把聘礼给他退回去,又把银子还给赵谦让他明天一并将债还了。 吃过晚饭,天刚放黑,赵谦兄妹二人回到家里,黑漆漆的,连灯油都没有了。这家穷得真够彻底,真不知道妹妹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赵谦不习惯早睡,又到大伯那里借了些灯油回来,只等明天送回聘礼之后再去城里购置一些日常用品。 明天帮赵财还了债之后,就还剩十几两银子,又没有工作,赵谦心都愁坏了,万一钱花完了仍然没有收入,这日子怎么过他还真没经验,现在有了一个家才知道当家不容易啊。 白天的时候赵谦看了一番屋子,结构相当于现代的两室一厅带厨房,不同的只是装修不咋地,而且家徒四壁这四个字那是写实说法,不是形容。 有一间卧室里放了一叠书,应该就是赵谦以前住的,赵谦随手翻开一本,见是《天工开物》,心道这家伙竟然和自己有些相似的地方,《天工开物》那是理科书,自己就是理科生出身,还真和这臭皮囊不谋而合。 赵婉见赵谦在那翻书,就拿了一堆没有缝完的工人衣服准备在旁边的灯下做针线活,她坐了过来小声说道:“邻村有个童生的娘子想买这些书,我知道哥哥回来要看,就没有卖。” “真是个好姑娘,以后哥哥不会让你再过这么苦的日子了。” 赵婉看着赵谦身上的半新青袍:“哥哥这几个月出去做什么了?” “哦,那个……”赵谦有些郁闷,难道说我先做了一时间乞丐,然后跳槽做了会土匪,后来想榜大树结果差点被别人灭口?不能这么打击妹妹,他想罢说了个“善意的谎言”:“我到遵化做了秦长封指挥使的幕僚,后来遵化失陷,秦大人受了重伤,朝廷下旨准他回乡休养,我这才回来看你。” 此时赵谦还以为秦长封肯定会悟到其中厉害,请旨回乡,所以他也不是完全在撒谎。只是他并没有做什么幕僚,这一点吹了个牛。 “哥哥做官了呀……这次哥哥回来之后,妹妹觉得哥哥变了好多。” “你是喜欢以前的哥哥还是喜欢现在的哥哥呀?” 赵婉歪头想了想:“喜欢现在的。以前哥哥都不理人家。” “呵呵,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人也会变的。不过哥哥关心你一辈子都不会变。” “哥哥… …”那赵婉听罢眼睛里竟闪出了泪光。赵谦在心里叹道:可怜的娃。 案上那些书赵谦实在没什么兴趣,都是竖着印的繁体字,看起来别提多累,那本《天工开物》好点,带图的,有些像连环画,不过内容都是怎么炼铁怎么印刷之类的,实在枯燥,呆了一阵,就准备睡了。 床上的被子怎一个破字了得,里面根本没什么棉花,赵谦也只好将就了,现在这么晚了到哪里去寻被子? 赵婉见赵谦睡了,就急忙吹了灯,省点灯油,可见她在灯下做针线也是因为赵谦要看书才借光的。 赵谦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自从看了这么一个穷家,他是焦头烂额,兄妹二人的生活只能靠自己,可做什么生计好呢? 现代人生活压力大,在古代也不容易,就说现在吧,你说能做什么呀?种地?算了吧,别说赵谦不会种,就算学会了就那一亩薄地,古代种子好像也不怎么样,再怎么种也不够两个人吃的。既然是秀才可以教书呀,这条路也不行,毕竟赵谦这现代人文言文的功底不怎么样,别说教别人,自己都弄不明白。卖字?那更是笑话,懒得解释了,大家都是现代人自己清楚。 看来还得到长安转转旁大款是捷径。唉,赵谦心里那叫一个郁闷,无他,谈何容易啊! 过了许久,赵谦仍然没有睡着,虽然乡间的夜晚没有什么活动,静得厉害,只有偶尔有声犬叫。 突然他听见隔壁有阵“咯咯”的细微响动,心道莫非还有盗贼?现在这家这么穷有什么好偷的?对了,白天把银子现了光,莫非有人已经眼红了?赵谦想罢急忙将床头的长袍抱在怀里,那里面可是自己活命的稻草。 过了一会,赵谦觉得不对劲,因为隔壁好像也是卧室,妹妹就睡在那间屋。赵谦不放心妹妹,便穿好衣服悄悄走到隔壁房门口,往里面一探,月光从窗户上照了进来,赵谦一看那床上的赵婉,心里顿时像打翻了百味瓶。 赵婉和身躺在床上,身上就披了件破单衣,冻得簌簌发抖,原来那“咯咯”的声音是这么一回事。 赵谦这才想到,家里穷成这样了,而妹妹一个人住了几月,怎么可能还留着两床被子呢? 看到这个景象,赵谦的心都碎了,悄悄回到自己的房间拿了被子走回赵婉的房间,给她搭在身上。赵婉显然没有睡着,见到赵谦把被子拿给自己,忙坐了起来:“哥哥……” “哥哥很生气,你怎么一声不吭自己在这里受 冻?” “可是家里只有一床被子了。哥哥明天还要做事,不能生病呀。” 赵谦使劲揉了一下脸颊,不让自己流泪,男人流泪在他看来是非常丢脸的事,然后用很平淡的口气说:“你先睡,我突然想起还得给秦大人写信汇报一下自己的情况。” 赵婉见赵谦说得轻松,便不再怀疑,只说:“哦,一会哥哥写完了信过来一起睡吧,只有一床被子了。” 赵谦笑道:“说什么呢,你多大了呀?别人罗财主都要娶你了,你以为自己还是小女孩啊?” 赵婉嘟起小嘴道:“我才不嫁给那死老头呢。” “呵呵,睡吧,给秦大人的信那不是儿戏,得仔细思量,今晚又要熬通宵。” “哦。” 第二天早上,赵谦洗漱完毕,假借要取罗财主放在大伯家的聘礼,还带着妹妹一起去取,准备继续混顿稀饭吃。 果然大伯秉承了中国人的优秀传统,打招呼还是问吃饭没有?赵谦若无其事地答:“还没有。” “正好你大娘煮了一锅稀饭,一起吃了省得麻烦。” 赵谦做出很随便的样子:“也好。大哥又去采石场了?” “一大早就去了,一会叫赵财和你一起去。” 吃完饭,赵谦便用带回来的那匹马驼了聘礼,和赵财一起去罗财主家。 那赵财生的尖嘴猴腮,赵谦心道:都是一个家族的,老子生得一表人才,就是你大哥那也是条汉子模样,看看你他妈的那副衰样,和你走一起那都叫丢面子。 想是这么想,赵谦嘴上依然一声声二哥地叫,没办法的事。 罗财主的庄园离长安城不远,骑马一炷香功夫就能到城里,可见他在长安城肯定也有产业,还真是又做地主又做资本家的新大明复合型人才。 敲开庄门,那看门家丁显然认识赵财:“你来做什么?”一副狗眼看人低的神色。又看到后面的赵谦,见这个人一身整洁的长袍,身材颀长,气宇不凡,不敢大意,普通劳动人民谁穿长袍? “这位公子是……” “哦,我是赵财的兄弟赵谦,长安府秀才。有事叨扰庄主,还请通报一声。” 秀才虽然很牛b,也分两种:一种酸腐型的穷秀才,除了识几个字一无是处,这种秀才不用太给面子;另一种就不得了了,既读得诗书文章,又有良谋在胸,见过世面,结 交过显贵,非比寻常。那家丁善于察言观色,自然分得清货色,这个赵谦的气度衣装,显然是后一种秀才。 家丁不敢怠慢,拱手:“赵相公请稍候,小的这就是通报。” 不多一会,那罗财主竟然亲自迎了出来,显然是因为家丁在他面前描述了一番赵谦。罗财主的长相和赵谦想像中的财主差别不大,就一个字:肥。 罗财主狡猾的小眼睛飞快扫视了一番赵谦,又知道他是秀才,立即在心里给赵谦定了位,满脸堆笑道:“赵相公登门拜访,有失远迎,请多多包涵。” 赵谦也致礼道:“久仰罗庄主大名,叨扰了。” “快,快请进屋喝茶。” “这是罗庄主送的礼物,在下不敢接受,失礼之处还请庄主包涵。”赵谦指着马背上的东西道。 罗财主自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看了一眼聘礼,不看则已,一看那匹良马上的马鞍,心里倒吸一口冷气,那可是朝廷正规军中的将领才敢用的东西,这个赵秀才什么来头? 因为那匹马是赵谦临时牵张岱用的马,至于那马鞍有什么名堂,他自己也不知道,刚在大明朝混了几个月,谁知道那些讲究? 赵谦不清楚,并不代表罗财主不清楚,罗财主光看那马鞍就怔得一背的冷汗,心道以前怎么没打听到那赵婉还有这么一个亲戚?失误啊,闹了这么一出,和官家有了过结,不是自寻麻烦么?民与官斗是什么下场他自然清楚得很。 所以说色字头上一把刀,非虚言也。 九 秀才再就业 赵谦等人是九月份离开的遵化,在路上走了一个多月,这时正是十一月初,魏阉刚刚倒台。 而那罗财主也不是没见过当官的,以前长安府同知还经常和他喝酒呢,奈何最近朝廷魏党颠覆,长安牵连甚众,那个洪承畴封了西北经略,经略陕西,趁机大肆打击在陕西的老势力,扶植自己的党羽,罗财主的后台长安同知也是被洗刷之列,幸好罗财主只是一个商人,这才没事,不过这时没事,产业那么大没有了后台不代表以后会一直没事,这不他才像惊弓之鸟一般害怕起官家来。 罗财主将赵谦迎入客厅,躬身道:“赵相公请上坐。” 赵谦自己混得灰头土脸,只不过别人不了解情况才这般恭敬,他还没修炼到家,不够无耻,哪里敢上坐,急忙道:“如此这般太严重了,你我还是分主宾坐的好。” 两人推辞了半天,罗财主这才坐了上首,“来人啊,快看茶!” “不知赵相公在何处高就?” “不敢当,前些日在遵化指挥使秦大人那里做幕僚,后来满人攻击遵化,秦大人身负重伤,请旨回乡了,赵某无事可做只好回乡来了。” 赵谦说得很慢,短短几句话他也是经过考虑才这么说的,一则吹牛说自己做过幕僚认识过官场上的人,防备那罗财主色心不死继续纠缠自家妹妹。二则不说遵化被破,免得感觉上自己是狼狈出逃,这样说也无妨,这些乡绅有多大的见识?怎会知道远在东北方的具体情况?三则自己生计还没个着落,只好说自己的大树回乡了自己无事可做,万一时间久了自己运气不好越混越差,在脸面上也有个退路。 罗财主听罢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敢用军用的马鞍,这个赵谦给人的感觉不卑不亢,罗财主认定此人见识不凡,将来必成大器,注意力已经转移到怎么结交赵谦上来,至于别人的妹妹,早都被他抛诸脑后了。 出于礼貌,赵谦又回问道:“罗庄主在经营什么产业呢?” “在长安附近有些薄田,不过最主要是经营酒楼,这个行业在乱世风险很大。就说前不久吧,洪经略兵饷不够,强行要求各大商铺资助军饷,唉,按产业大小分派到大家头上,老夫幸苦经营两年的利润,一下就没了。” 赵谦心里冷笑,心道乡绅就是见识短,陕西爆发了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如果朝廷军队抵挡不住了,到时候义军冲进长安,就不是两年的利润那么简单了,你个守财奴老本都得赔光。 嘴里却 不好明说,只点醒道:“如今朝廷内忧外患,其实所有问题只用一个字就可以全部归纳。” “哦?愿闻其详。” “财。” 罗财主沉吟不已,仍然想不通,这种人为人狡猾精明,但是在大局上却毫无眼光见识。 赵谦见他不明白,又说:“朝廷三大患,都出在财字上面。第一患辽东,皇太极上台之后推行一系列政策使满人实力逐渐坐大,机构完善,文治武功,而且野心勃勃图谋中原,乃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九边军队多次闹饷发动兵变战事不力,问题就是出在钱粮上面……” “第二患农民起义,根源就是天下大旱,朝廷无力赈灾,农民活不下去才使得起义越演越烈。而且又无军饷发动大规模围剿,形成了大明的第二大患。” “第三患,土地兼并严重之后社会失衡,而朝廷国库空虚公共投入不足,才使得下层民众生活困难。” 罗财主听得半懂不懂,不过他仍然抚掌赞道:“赵相公高见。” 赵谦说完心道我和他说这些管个鸟用,一时也是嗟叹不已,如今连生计都困难,无事清谈罢了。 这时屏风后面突然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赵相公心怀天下让人敬佩。” 赵谦听人猛不丁这么一句,有些惊讶地看着屏风,罗财主忙道:“那是老夫的小女罗琦。” 屏风后的女子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忙道:“请恕小女子刚才无礼了。” 赵谦本想说不碍事,不如出来一叙,后来一想古人习俗不一样,不能轻浮行事,只得说道:“罗姑娘多礼了。” 那罗琦最终还是没有出来,毕竟古代女子规矩蛮多,赵谦也不想和罗财主多说:没有共同语言。还是赶快把正事办了,还要去城中购置一些日用品,便摸出两锭银子放到桌子上:“这是我二哥借用罗庄主的二十两银子,赵某替二哥致谢庄主的救济。” 罗庄主急忙将银子推到赵谦面前:“赵相公严重了,这些银两就当老夫赠予赵财用的罢。你我一见如故,不如做个朋友,我们不谈钱。” 赵谦心道谁他妈的和你一见如故呀?还不谈钱,商人不谈钱就奇怪了,谈钱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嘴里却说道:“罗庄主大义,赵某心领了,话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这是做人原则问题,赵某无功不受禄,还望罗庄主莫要推辞。” 两人推来推去半天,好似这银子是烫手山芋一般。 屏风后的女子突然又说道:“赵相公刚才不是说暂时无事可做吗,既然无功不受禄,有没有兴趣收个学生,这些银子就当是本次的谢礼了。” “对对。”罗庄主话刚一出口就纳闷了,收学生?他还没有儿子,到现在就两个女儿,收谁做学生呢,难道我罗某人这把年纪了还要读书考科举? 赵谦听罢,心里像猫抓一般痒,他现在最缺的就是工作,问题是自己肚子里这点文言文能教得动吗?便说道:“赵某才疏学浅,怕误人子弟。” 屏风后面的罗琦哪里会信,一个秀才连教书都不够格吗?顿时大小姐脾气上来了:“赵相公不愿意便不愿意,明说便是,何必捉弄人?” 罗庄主一听口气不对,急忙道:“小女休得无礼!我们府上哪里来的学生让赵相公教?” 罗琦又道:“我与妹妹就不能读书吗?读书又不是非得为了考功名。” 罗庄主一听,心里算盘打得噼噼啪啪直响,猜想莫非是我家小女看上这赵秀才了?如果能纳他做女婿那感情好,这赵秀才非池中之物,现在虽然暂时没有做官,以前不做过吗?而且以后肯定也能再做,这叫潜力股不是么? 想罢没有出声,看看他赵秀才的态度。 赵谦一听是教女学生,心里也不知道古人的规矩有这一出没,贸然回答得闹出笑话不可。后来一想,我不是古人,那罗琦是古人呀,她敢这么说自然是合规矩的,又想到红楼梦中林黛玉的老师贾雨村不也是个男的吗,看来没什么问题。 而且女子不能考科举,那自己教得怎么样也无所谓了,反正是富家女吃饱了没事干闹着玩,不存在误人子弟的事,想通这一节,赵谦不想让就业岗位平白溜走,忙拱手道:“那赵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罗庄主一听高兴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其实在他看来女儿读书有个屁用,不过他家也不缺那点谢礼银子花,正好拉拢一个人才,将来他要是做了官,也多了一条关系。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罗庄主又说:“赵相公不如留下来喝两杯薄酒如何?就算是那个拜师宴吧。” “不敢再叨扰了,赵某还要去城中购置一些东西,怕一会酒后城门关了误了正事,这就告辞,明日赵某再来教书。” “这样啊,那行,那我们明天再喝。” “赵某告辞。”说罢轻轻将那两锭银子卷进袖子,既然是劳动所得,为什么不要?老子现在正缺钱呢。 “赵相公慢走。小李,送客。” 十 天将降大任 第二天赵谦来到罗财主的庄上开始正式上班,和罗财主客套一番后,就被人领到了书房。赵谦也是哭笑不得,想当初自己是机械专业的硕士生,现在的工作是教书也还罢了,问题是教的居然是中文,而且是古汉语,世事弄人啊。 书房里摆了许多书籍,其实不过就是罗财主的装饰品,他要看书就奇怪了。 不过上面那些书赵谦也是没有读过,最多就是高中语文课上学过里面的选,奈何大学不教语文啊,赵谦心里没底极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希望那罗琦姐妹不认识字,这样最好,教三字经,那个东西赵谦还弄得明白,“人之初,性本善,狗不叫,要睡觉……” 正胡思乱想时,突然听得后面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学生罗琦给恩师施礼了。” 赵谦回头看时,见到两个少女正学着男人一般拱手施礼,只见那大的一个十六七,穿一身文士青袍,一头秀发盘在头上,藏于四方平定巾下,秀目小嘴,面上光洁,还真像个俊俏的美少年一般,这个大的应该就是罗琦了,身材苗条,眼睛大大的,赵谦真想不通罗庄主那猪一般的身材怎地生了这么一个女儿,看来是他罗庄主有了钱,老婆都是美女,基因品种好,后代才生的俊俏。 “罗琦不必多礼,入座吧。” 赵谦又看了一眼那小的一个,大概十三四,比自家妹子还小一些,小的这个和她姐姐一般打扮,还是一张娃娃脸,稚气中显得天真可爱。那小的也在偷看赵谦,见到赵谦的目光,急忙说道:“我是罗玉,拜见恩师。” “好,罗玉也入座吧。” 赵谦想了想,下次把妹子一起带过来识点字,凭什么有钱人就能读书受教育,我家妹子就在家做苦力?不过现在的首要问题是能不能教得动这两个学生,赵谦提心吊胆地问道:“不知你们都读过什么书?为师也好因材施教。” 罗琦道:“回恩师,学生读过《诗经》,《论语》,《春秋》,《女论语》,《女诫》,《女德》,《女训》。” 赵谦一听,心道:这古人说读过就是说会背诵,比我还牛b,你让我教什么?顿时差点没冒出冷汗来,唉,肚子里没点货的话各行各业都很困难啊,教书也不容易。 又听那小的学着姐姐的话说:“回恩师,学生读的书是姐姐教的。” 赵谦的心犹如掉进了无底洞,自己从小学开始算,寒窗十六载,在语文方面竟连个十三四岁读初中的小女孩都比不上,能不郁闷吗? 不过面子上依然不动声色,我就想混口饭吃,你们可要悠着点,给点同情心,便说道:“什么女论语女戒之类的书还是少读为好,没有多大用处,恩,那个诗经论语不错,是我中华文化的精髓所在。” “咦,恩师怎么和我奶奶说的完全相反啊,奶奶说论语春秋不是我们女孩子读的书。” 赵谦心道完蛋,还教个屁,传道授业的第一句话就说错了,这可是封建社会,什么平等观念啊之类的,缺乏理论和实际支持,乱整的话自己也无法自圆其说,社会几千年都是这样,现在还没有哪一本书论证过男女平等。要想革命维新也得有人支持有了权柄不是?现在就乱说话,那些老儒知道了自己也不用再混了。就说轻点的事,就是这罗琦姐妹的老妈老奶知道了也是不依的。哎呀,失误失误,要完蛋! 赵谦心虚,只得左顾而言他,想了片刻没话找话说:“既然你们读了不少书,今天第一课为师暂不决定传授新书,讲讲别的吧……恩,那个心学派你们听说过没有?” 赵谦也是无奈啊,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该教哪本书,正巧急中生智,想起来他比较仰慕的陶行知,这个陶行知的名字就是因为仰慕心学派的“行知合一”才改的名字。 两人摇摇头:“没有。” 嘿嘿,赵谦在心里得意地笑了,总算老赵见多识广,比你们高明了一筹,便拿模作样地说:“宋朝理学派大儒朱熹认为,‘天’、‘帝’、‘道’、‘理’都是同一本体的不同称呼,心学派陆九渊、王阳明则认为‘吾心即宇宙,宇宙即吾心’……” 这一派的基本观点是唯心的,赵谦不敢苟同,虽然他不太爱信马克思他老人家说的那套,奈何被新中国教育工作者洗脑洗了一二十年,不信也得信了。总之他还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是古代思想家有他的时代局限性,我们不能因噎废食,心学派有它的可取之处,比如政治上的一些东西是相当的有见地。 “心学派”到了王守仁以下,明朝心学右派就显得很高明了,在明朝政坛党争剧烈的大潮下始终屹立不倒,徐介张居正等人都混得不错。至于左派,都在山里做学问呢,不说也罢。 罗玉是懂非懂,听不太明白,毕竟年龄小了点,政治上的隐喻她听不出来,只不过赵谦说话时抑扬顿挫,声音带有磁性,在罗玉听来很好听,都说男性是视觉动物女性是听觉动物,此言非虚也,所以罗玉这才有耐心睁着一双求知的大眼睛听下去。 而罗琦头脑聪慧,出身资本家庭,年龄也大一些见过世面,倒是大概听懂了,听赵谦说完,便说道:“恩师见识颇大,定能在政坛上有一番作为,为何不进取辅佐朝政,救民于水火,反而隐居于此呢?” 赵谦心道我也想进取啊,问题是往哪里钻呀,莫非跑到京师午门外大吼:老子牛b烘烘天下第一舍我其谁,不用老子就是傻逼王八蛋?世事复杂啊,别说力行天下之事了,就是自个的身家也是难混啊。 但是口头上当然不能满嘴污言秽语,心里再龌龊也得装成正人君子不是?便说:“天下如棋局,棋局纷纷,每一局都有图谋,但不是每一步都有所得。” 赵谦心道,我现在这一步的图谋就是混口饭吃,也有所得,你没发现?谢礼不低呀。 罗琦道:“学生受教。” 正在这时,罗财主走了进来,也不管别人在说什么,拉住赵谦道:“哎呀,不教了,这女娃懂什么,大概说说就行了,我在长安的秦风酒楼备了酒宴,邀了好友数人,我先去喝酒畅谈。” “这个……”赵谦心道,不吃白不吃,这时间先是跟着马二仓皇出逃,后又在家里喝稀饭,生活质量确实差了,正好打打牙祭,“罗庄主真是太客气了。那个罗琦罗玉,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回去复习复习 诗经论语,啊。” “别过恩师。” 赵谦和罗财主上了马车,赵谦问道:“方才罗庄主说邀了好友数人,都有何人?” “有几个商界朋友,最重要的是,新任长安同知李貌上次为洪经略筹集粮款,我因此结识了他,今天也要来。” 赵谦一听心中大喜,哈哈,天助我也。只不过上天还有一句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 十一 悲苍生多艰 赵谦等人到了秦风酒楼,到的都是些商界人士,寒暄了一阵并不入座,而是等在酒楼门口。什么人这么大面子?显然是官府的长安同知李貌,听罗财主说今日是李貌宴请各位商家,答谢上次资助军款的事。 可是什么地方不好请,偏偏请在罗财主开的酒楼里,你罗财主还敢收他的酒资?可能请客是假,罗财主等人还得筹点“份子”上去落入李貌的腰包。别人大义帮了忙资助军队,事情完了反过来又吃又拿,实在让人无语。 明代商业税收并不高,不仅不高,简直低得让西方经济学家莫名其妙,而且商人还经常偷税漏税,朝廷加派在他们头上的负担轻得不能再轻。奈何商人在古时地位低下,朝廷不收并不意味着官僚不在其中牟利,你没有合法权利,还不得依靠官家大树好遮荫? 过了一会,一辆马车驶了过来,旁边跟着十几个侍卫,看来应该就是李貌来,不然没人有这么大排场。罗财主急忙迎了上去,为李貌掀开车帘,躬身立于旁边。李貌下得车了,只见他身着锦袍,相貌端正,长须飘于颚下,目光如炬,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 古代做官讲究面相,所以一般的官僚如果不是勋亲的原因上来的,一般都长得很端正,不过马屎还皮面光呢,从小物就可以看出,可见外表并不说明问题。 “今日本官宴请各位义商,承蒙赏脸啊,都进来吧。”李貌跨过门槛时,罗财主急忙俯下身撩了一把李貌的长袍下摆。这个家伙虽然没有什么大见识,可是人情世故上却老练得紧,赵谦见罢也是自叹不如,真正的不要脸有几个能修炼到家呢? 一商人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李大人宴请我们,那是天大的面子,草民真是荣幸之至啊,昨日得知李大人居然宴请草民等人,草民一晚没睡着,流了一晚上感动的眼泪,您瞧,我这眼圈还红着呢。” 众人附和道:“是啊是啊,一般人一辈子都没机会和李大人宴饮啊,别人就算哭着喊着拿钱求大人赏脸,大人也未必给他面子……” 赵谦见众人一本正经的样子,本来差点笑出来,憋得一脸通红,但是他知道事态严重,这才强咬着牙保持着脸上正经的表情。 众人入座,李貌当然四平八稳地坐在上首。他环视周围,这些商人在他帮助洪承畴勒索军费的时候都认识了,当目光转到赵谦身上时,停了下来,心道此人气质不像商人,难道是锦衣卫的眼线?心中略微一惊,心说今天老子准备收红包呢,虽说大家都收红包上面不会当一 回事,可被人拿住把柄始终是大忌,便问道:“这位公子是……” 赵谦急忙起身拱手道:“在下是长安府秀才赵谦,刚刚还乡,因与罗庄主是旧知,便冒昧不请自来了,失礼之处还请李大人包涵则个。” 因为赵谦是有功名的人,所以不必称自己草民,称在下比较合适。 李貌听罢将目光转到罗财主脸上,罗财主忙道:“赵相公确是草民的乡邻,前不久还做了那个……遵化指挥使秦大人的幕僚,所以草民就冒昧叫赵相公一起来了,还请李大人见谅。” 罗财主迫不及待地倒出赵谦的家底,那是在往自己脸上贴金。 赵谦一听心中一凉,妈的这个罗财主就是小见识,你倒好,嘴皮子一动就把老子抖出来了,他李貌可不像罗财主,秦大人有什么样的幕僚别人查不到?后来一想,很多幕僚不是朝廷封的官职,连工资薪水都是幕僚傍的大树付的,幕僚一般在幕后出谋划策,查也不好查,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李貌听罢遂不再怀疑,是不是秀才是不是在某大员身边呆过,都是查得到的,他们不敢胡说。但是一听是遵化秦大人的幕僚,李貌不由得多看了赵谦一眼,遵化秦大人,除了秦长封还有谁? 此时秦长封已经牵扯到魏案,死在押解途中了,只不过赵谦不知道罢了。秦长封的幕僚,那可是和魏党有牵连的,李貌遂问道:“赵相公是为何回乡的啊?” 赵谦想了想道:“上次遵化战役之后,秦大人身负重伤,朝廷念秦大人忠廉这才免罪,在下见秦大人身体不便,便劝秦大人回乡养伤,秦大人既然要离职,在下便不必谋事了,无事可做这才回乡。” 李貌听他说的话基本上没有问题,听赵谦说到他劝秦长封回乡养伤一节,感觉这个赵谦还有些见识,奈何那秦长封不是一般的蠢,才遭了杀身之祸。李貌猜测这赵谦之所以离去,大概也是知道秦长封不听劝告大祸临头,这才趁早逃掉。 这样想来,虽说赵谦并不至于牵扯到魏党一案,但毕竟是在秦长封身边呆过,就算是他有些见识才学,在这风头上,自己还是离此人远点为妙。 赵谦说到劝秦大人回乡养伤一节时,李貌微微点了点头,赵谦心中一喜,心道事情有搞头! 既然赵谦不可能是锦衣卫的,李貌也放得开了,酒过三巡,商人们就开始悄悄塞红包,李貌照单全收。却见那赵谦装着不懂,李貌心中十分不爽,戒心顿起。 官场上就 是这样,大家都在干坏事,就你清高的话肯定会遭人防备。他李貌是饱肚子不知饿汉饥,赵谦现在穷得叮当响,哪来的钱给他“凑份子”啊? 李貌心道你也是做过幕僚的人,这点事都不明白?现在你在我的地盘上,而我刚刚上任,一点祝贺高升的表示都没有,这算什么? 好,好,就算你清廉高洁,老子就不清廉了?朝廷俸禄那么低,不弄点外快大家能养活家吗?人之常情嘛,哪里是廉不廉的问题,就算是迂腐清高得透顶的老头,在百姓交粮的时候还要去踢一脚,漏出来的就归他,这叫“公耗”,谁不赚外快根本没法活。 李貌当然不会明说,只管喝酒聊天。赵谦哪里知道如此多的讲究?还在盘算怎么结交这个李同知,混个幕僚什么的当当。 罗财主告歉更衣(如厕),赵谦也说了声跟了上去小声问道:“罗庄主和这李大人交情如何了?” 罗财主小声道:“哎呀,别提了,李同知根本还没拿我当自己人,他刚来不久,还得考察一时间,这时间只当我们是养肥的猪只管割肉,根本不帮忙,要想靠上他还不知道要出多少血。” 赵谦失望道:“哦,这样啊。” 酒宴完毕,李貌喝的歪歪斜斜,饭饱酒足又拿了银子,满意地要回去了。赵谦急忙恭敬地扶他出去,为了给他多留些印象,干脆扶李貌一同上车照顾。 李貌是身醉心不醉,心道你小子刚才装傻现在是想巴结老子吧?不过因为赵谦是有功名的人,也不便太过分,也就不动声色。 到了李府,李貌还是很客气地说:“赵相公进去喝杯茶吧。” “那就叨扰了。”赵谦心中一喜。 到了客厅,两人闲聊了几句,赵谦急忙说了些朝廷政见上的问题,表现一番自己。 “在下研究了《大明会典》,得出估算,农业税收不会超过什一(10%),但是农民负担依然沉重,这其中的原因就是:大明农业税收以银子的形式征收,到了税收的季节,农民不得不把粮食售出交税……” “假如农民卖出一百石的粮食,这时候粮价是每石0.3两白银,得到的银子是30两,上交给政府。而等政府拿到这30两白银的时候,并用于支出各种开销的时候,正好是过了税收时期,粮价回到正常水平,甚至高于正常水平。如果用这30两银子到市场上去买粮食的话,假如粮价是0.5两白银,只能买到60石的粮食。于是在农民那里,他觉得 自己交的税是一百石,而实际上政府真正收到只有60石。那么当中40石的好处跑到哪里去了?显然就是跑到那些买进卖出的商人那里去了。还有就是南北粮价的差异也会造成类似的结果。南方的粮价低,北方的粮价高……” “还有商业税就更不说了,去年盛产茶叶的苏杭地区的茶叶税竟是六两,而实际上我大明商业非常发达,商业经济庞大,财富不可估量……还有诸多偷税逃税层出不穷,所谓的‘飞洒、诡寄、虚冒’,过去那些所谓博学之士常常把这些当成是富裕地主把税收负担转嫁到贫苦农民身上的手。其实根本就是大谬特谬,这里根本就不是什么转嫁的问题,就是偷税漏税的手。把偷税漏税的行为当成什么转嫁负担,完全是转移视线,有意误导……” 李貌早就对赵谦不爽,哪里有心思仔细想他说的长篇大论?心道和你说话还不如和老子刚娶那个小妾调情,便端起了茶杯。 主人端起茶杯不饮,那是有讲究的,意思就是要送客了,让客人告辞。但是赵谦怎么会懂这些规矩?他一个现代人懂个鸟毛,以前在现代吃饭都不分上位下位的,更别说这么隐晦的规矩了,正想继续议论一番吏治的问题。 李貌心中鬼火乱窜,心中破口大骂,又打了个哈欠,赵谦这才看明白了,无奈道:“对了,赵某突然想起还有一点正事要办,先告辞了,李大人早些歇息。” “告辞。送客!” 赵谦有个毛的正事,什么事都没得做,只好准备回家。走过一家烧鸡铺子时,赵谦想起自己在外面吃肉喝酒,妹妹还在家喝稀饭,便咬牙花了银子买个烧鸡回去。 不是他吝啬,是当了家才知道当家难,在罗财主家当先生,完全是因为罗财主觉得自己有利用价值,如果知道自己毫无门路,那份工作保不保的住是个大问题,在罗财主看来,女儿读书有毛用,完全是拿先生谢礼打水漂结交赵谦。 下午的阳光将赵谦的身影拉得老长,让他的身形更加落寞。 十二 豆大的灯火 赵谦刚回到家里,看见赵婉正在埋头缝补工人的衣服,这个姑娘真是勤劳,不愧为我赵某人的妹妹,便说道:“妹妹,把这些衣服缝完送还给工人了就别做了,能有多少钱?” 赵婉一见哥哥回来,高兴地蹦过来帮赵谦接过手中的油纸包:“哥哥回来了呀。”听见刚才赵谦说的话,她又加了一句:“可是我总得做点事情吧……咦,哥哥,是烧鸡耶。以前爹爹不是叫我们要节俭生活吗,这又没过年又没过节的,家里也没客人,何必那么破费?” “呵呵,今天几个官场商界的朋友请喝酒,我见桌子上的烧鸡没有动过,就打包带走了,我已经吃过了,你闻闻还有酒气。给大伯家切半只过去,剩下的就当你晚饭的荤菜吧。”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明明是买的,偏要说是打包的。 “哥哥,你在外面交际办大事,怎么不顾及一下脸面啊,别人都是有钱人,见着你这样可要笑话你。” “有什么好笑话的,现在流行这个,叫节约资源绿化环境。”赵谦随口胡诌道。在古代社会,如果酒席上打包非被人引为笑谈不可。 “哥哥吃过饭了,那我把剩下的半只放到水缸里冰起来,明天再吃吧。” 赵谦一听,心道古人女子的三从四德虽然万恶,但是怎么自己遇到个古代妹妹,反而觉得那么贴心呢?心中感动,不过却拉下脸说:“谁叫你冰起来了?把水缸里的水弄得油腻腻的早上我洗脸都不舒服,再说你哥不喜欢吃过夜的肉食,叫你吃肉哪来那么多废话?” 赵婉见他生气,也不害怕,对着他做了个鬼脸:“我吃便是了,那么凶干什么?” 赵婉听说赵谦已经吃过饭了,先切了一大半下来给大伯送过去,便开始摆饭准备自己一个人吃晚饭。因为刚才说到把烧鸡放水缸里冰起来,赵谦这才发现水缸的水不多了,便脱了长袍,挑起水桶准备把水缸灌满。 “哥哥,你干什么呀?” “还用问么?挑水呀。”赵谦指着肩膀上的扁担说。 赵婉急道:“你是秀才!让村里人看见了像什么话?快放下,明天早上我去挑。” “你挑?”赵谦吃惊道,“你开什么玩笑,你哥这么高一个汉子让你做这种重活那才叫像什么样,如果没有妹妹的秀才那不是不喝水了?” “哎呀,我说不过你,反正你不能去挑水!我愿意自己做。” 赵谦看着态度坚决的妹妹, 一副毫不让步的样子,差点没过来抢扁担了,心道挑水真的那么好玩么?不过也由不得妹妹想提早几百年就发动女权运动,生气道:“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啊?老实给我坐着吃饭。” “哥哥……”赵婉无法,差点没哭出来。赵谦懒得管这丫头,惯坏了以后可不好管教。 等挑着水桶走过村里的街道时,从人们的复杂眼光里赵谦才读懂了妹妹为什么会那样,感情这古人并不是以劳动为荣的啊,看来八荣八耻也是有历史局限性的哈。秀才就是不应该做粗活,怪不得有些秀才穷得比贫下中农还彻底了,他们也是没办法啊,挨饿事小,面子事大。 还有就是赵谦力气是有,但是这挑水好像也算技术活,前两趟挑着满满两桶从井边回来,到家时一半也没剩下,结果跑了好几趟才把小小的水缸灌满。妹妹幸灾乐祸地看着赵谦忙活,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好像在说:哼,刚才不是很厉害吗? 几挑水下来,赵谦只觉得两肩上的皮肤被搓得似火烧一般,他看了一眼赵婉那娇小的削肩,心道她是怎么办到的? 赵谦回到自己的房间休息时,赵婉还是没有计较他刚才的事,忙端了碗白开水上来。 赵谦有些无聊地坐在床边上,自从来到古代后,最不习惯的还是晚上这时间,夜间生活太空虚,电视电脑小说书要什么没什么。他想起白天的遭遇,顿时有些心灰意冷,李貌打哈欠的神态让赵谦记忆深刻。 回想以前还在大学校园里的时候,常常和兄弟数人在烧烤摊上吃羊肉串喝啤酒,每每一腔热血点评世事指点江山,痛说时弊。 然后酒也喝了,话也说了,才发现自己不过就是一愤青罢了。 现在赵谦坐在破旧的草房内,再一次感叹自己那么多年过去了,依然还是愤青。 也罢,简直是没事穷操心,反正十七年后又不是自己一个人挂着辫子自封奴才,高呼主子,那么多人都能活,你赵谦就活不下去? 赵谦正在独自郁闷时,突然听得赵婉道:“哥哥有什么心事吗?” “没事,我在思考官场上的一些事情,没事你早点休息吧。”赵谦不想让妹妹看见自己脆弱的一面,便拿起一本书,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对前途和国运还不死心的赵谦见妹妹在豆大的灯光下缝起衣服来,便说道:“小心把眼睛熬坏了。” “我喜欢这样,哥哥在那里看书,我守着哥哥。” 赵谦听罢心里一震,不行,为了这个小家也不能这样颓废下去。 他冷静下来,继续思索目前的处境,要靠继续科举考举人那不可能,首先中举之前的生活就成问题,时间消耗过大,等学成了都改朝换代了。但是现在他不认识其他贵人,而且认识的机会也没有,看来在李貌身上还得努把力,仔细想想下一步棋该如何走。 做事情不能浮躁过急,赵谦想了半天没想出所以然来,便说:“我先睡了,明天还得早起。” “恩。” 赵谦躺到床上,想起秦湘等人,也不知他们怎么样了,古人资讯太落后,一旦分开连点音讯都得不到,怪不得人家说“别时容易见时难”了。 十三 沙场试锋芒 “张岱,我不服……哎呀……这个兔崽子,老子平时待你不薄,小子下手忒狠!”黑夜里传出一声声嚎叫。嚎叫是就是那大脑袋萝卜,正被按在地上打军棍呢。 这事说来好笑,张岱等人奉命带了二百多军士支援陕西,队伍路经一个小城,便驻扎在城外修整,同时采购些军需。萝卜便趁此机会跑去逛窑子,爽完之后囊肿羞涩,那窑子里的人哪里会依?不过萝卜也不是吃素的,顿时大打出手,一个人便打得那窑子里奴才打手们哭天喊地。 这下动静闹大了,开窑子的人没点关系怎么混得走?立即惊动了官府,官府得知那萝卜是去前线的军士,也没闹出人命,事情也不大,就作了个和事佬事情就算完了。 不过萝卜的事情却没完,张岱以前是混辽东军的,军纪极严,一路上就把这二百多人收拾得服服帖帖,靠得就是在军法面前的公平严肃,任那萝卜是他兄弟,也没得话说,直接拉出去打二十军棍。 那军棍可不是吃素的,扁担一般粗的木棍,行棍的士兵也不敢手下留情,张岱可是个老兵出身,逃不过他的眼睛,他说打二十军棍,就得实实在在地打满,任谁也不能徇私。直打得萝卜惨叫不已。 刚打了几下,萝卜还在破口大骂,等打到十来下的时候,实在守不住疼了,开始讨饶:“我说,李四,你能不能轻点,老子的屁股都被你打烂了,哎呀……” “罗大哥,不是李四忘恩负义,李四要是打轻了,张百户可饶不了咱,您就忍着点,挺挺就过去了,啊,要不我给您找块布咬着?” “咬你妈个头……哎呀,我~操!” …… “唉,萝卜兄弟是憋慌了,没钱也敢上。”一个士兵看着萝卜的惨样叹息说。 “可不,不过俺还真佩服他,有钱没钱,管他个鸟,搞了再说。” “哈哈……你可知道他为何这么迫不及待么?” “为啥呀?” “昨天阿贵说他兄弟在陕西那地方当兵,几年都不敢上女人,被萝卜听了去,郁闷了一天呢。” “莫非那里的女人是母老虎?” “母老虎还好,他兄弟是根本不敢上,那里的女人黑得跟猴子似的,那皮肤摸上去,手上都要刮出几排血印,他兄弟说大伙憋慌了宁肯抱着绵羊上,至少那皮毛又白又软……” “我~操!你他妈的别恶心人。” …… “咋样?现在爽不爽?”张岱看着萝卜被人扶过来。 萝卜伸出大拇指:“你兄弟行!反正跟着你没好日子过,我老罗认了行不?” “哈哈,来来,吃块兔子肉,别说老哥亏待了你,这边来坐,石头,给罗大英雄拿块软垫子来,他可是给我们大伙长了脸呀,逛窑子不用给钱!” “太没天理了,那窑姐呆里面不就是给大伙上的么?老子又没说不给钱,只说忘记带钱了,等在陕西打完仗回来就给他,他们一点道理都不讲,就喊了十几个大汉将我老罗围在中间,想咱关宁军出来的,什么时候熊过……那个,当然没有打架,只说大家都是玩枪棒的,就切磋了一番……” “哈哈……”还没等萝卜说完,众人直笑得相互糊喷,将嘴里的粗粮野味喷得满脸都是。 张岱也是苦笑不得:“那他们没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问了啊,我说十年八年吧,很快的。”萝卜见着个棉布软垫子,就小心翼翼地试着坐下去,屁股刚一触上,便像挨了闪电一般大叫一声跳了起来。 众人又是一番哄笑,萝卜大怒道:“你们这帮孙子,有点同情心好不?” “别生气,几天就好了,等好利索了下次又犯点什么事,正好继续打,啊,拿着。”张岱撕了一条烤好的兔子腿递给萝卜。 “哼!”萝卜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声音,不过兔子毕竟是肉食,他还是接了过来。 张岱趁这个机会,见大伙都在篝火旁边聊天打屁,大声说道:“萝卜的事大家都看到了吧?我张岱在军法面前不论是谁,该惩就惩,该赏就赏,绝不含糊!跟着我张岱,以后我做了千总,你们就是百户,我做了游击,你们就是千总,啊,都看着办吧。” 给当兵的没什么弯弯绕绕的好说,说得越明白越好,大伙出身军户,不能考科举不能经商,和农奴差不多,唯一的机会就是升官,明说了最好。 …… “小姐,你只喝稀粥怎么熬得过去啊?路途劳顿,吃点吧,自家身子骨重要。”帘儿将张岱送进来的烤肉切碎在盘子里。 秦湘一双秀目迷离,喃喃说:“我想起那次我们在通州的时候,烤田蛙,赵大哥也在……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都到了陕西地界,过两天就能见着赵相公了,他肯定也在盼着小姐呢,所以说小姐才要保重身体,不要让人家担心你呀。” “恩。”秦湘拿起筷子,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 “我说张岱,我就知道跟着你总没好事,不是遇到土匪,就是遇到造反。”萝卜的屁股总算好利索了,骑着马靠了上来,看着山坡下面。 小山坡下面就是陕西东北边境的合阳城,是一个小城,此时城门紧闭,城上刀枪林立。因为城下围了一群农民起义军,这拨义军大概有一千多人,由李自成的老八队将领田见秀率领准备取合阳城。因为合阳城就是个小城,里面的官军充其量不过三四百,而且明军府兵战斗力很差,田见秀带了一千多人过来,算是看得起城中的守备了。 田见秀是李自成的爱将,说说这个李自成,他杀掉债主艾诏和有通奸嫌疑的妻子之后在甘肃投了军,做到了把总的职位,然后发动兵变造反,就向陕西发展,而洪承畴到陕西之后还是有两把刷子,各路进剿,李自成此时兵力单薄,便带了人马准备去河南投闯王高迎祥,路经合阳时,听说合阳有些钱粮,便派了田见秀顺手将合阳取了筹点军饷,自己大队继续向东。 这才有了被张岱等人撞见山下情景的一节。 “张岱百户,贼众势大,反正也不关我们的事,要不我们绕道继续赶路吧?”亲兵晏石说道,这个晏石大伙都叫他石头,不过他并不像石头一般憨蠢,人倒是蛮机灵的。 张岱沉吟片刻:“见死不救终归不好,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会怎么说我?” 萝卜道:“我说张岱,究竟打不打啊,要打就干脆点,咱们又不是没打过仗,怕个鸟啊。” “你懂个屁!”张岱没好气地说,“传令下去,全队就在这山上列阵,不得出击。” “得令!” “什么意思啊?”萝卜不爽道,“要打便打,不打便走,你列个什么阵?” “你是不是屁股好利索了又犯痒了,啊?” “我就是问问么,那么凶干什么?” 张岱见其他旗总之类的军官也是不解,便解释道:“我们人少,下去拼命始终不是办法,在此列阵有两个好处:一是城中虽然人数不多,终归是守城,见有援军,士气大振,守城便容易多了;二是这里地势高,正好与合阳城形成犄角之势,贼众不敢全力攻城,还得分兵防备我们,又减轻了守城的压力。知道了吧?” “来人,速去就近的城池请援兵!” “得令!” 那田 见秀见到山坡上又有一支明军,不敢大意,停止攻城。三方相持了近一个时辰,田见秀派斥候探明了张岱的虚实,他的意图只是为了取城拿粮,便将军队一分为二,一部面向张岱,一部继续攻城。 城中已见到山坡上有了一支明军,士气大振,又加上义军攻城兵力少了一半,哪里还守不住?顿时合阳变得固若金汤。 田见秀见罢怒火中烧,再次停止攻城,留下一半人防备城中明军背后捅刀子,自己亲率五百人直奔山坡而来,在他看来,明朝军队不堪一击,五百对二百,灭了他们再说。 张岱见罢大吼一声:“来得好!” “何阿金,火器队列阵铁蛋侍候!有马的跟我来!” 八十多匹战马迅速向张岱靠拢,和山坡阵地成120度列阵,速度之快,得益于张岱军法严明治军有方。 义军那方根本没把这拨人放在眼里,首先就吃了轻敌的亏,一窝蜂就向山坡冲上去,以他们的经验,野战的明军遇到这种人数悬殊的情况都是没等短兵相接就争相逃窜,哪里会想到遇到的是张岱? 义军冲入火枪射程,只听得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前面的人就倒了一片,不过不用怕,因为火统射速相当慢,大不了他们后面一队换到前面再射一轮,然后就后继无力,趁他们重新装弹时,自己一方基本上也该冲到了。 张岱听见第一轮枪响,便“刷”的一声抽出马刀,骑兵的战马开始启动,向义军侧翼呈一字型冲了过去。 张岱大叫:“保持一字型,为大明而战!”这一句话他每次冲锋都要用,相当管用,因为战争和正义挂上了钩总是能鼓舞士气。 萝卜却不管什么战术,哇哇大叫着第一个冲了进去,犹如虎入羊群,提刀便是一顿乱砍。匹夫之勇虽砍不了多少人,不过那气势却是大大地压到了义军,凭借战马的冲击速度,义军步兵哪里抵挡得住?顿时有了溃散的迹象。 山上一通乱射之后,也不装弹,直接操家伙压了下来。田见秀也是久经战阵,如今胜负何如看不出来,他本来的意图也不是要和明军拼个你死我活,主要是为了钱粮,见状急忙下令后撤,意图与后面的大队汇合,千人狼群,也不怕这二百猛虎。 张岱下令不予追击,萝卜照样又很不爽,不过命令还是要听的。 张岱军击溃了义军的进攻,城中看在眼里,一阵雷鸣欢呼,大受鼓舞。 三方再次相持了半日,田见秀见捞 不着好,终于退兵。毕竟是老沙场磨出来的,撤军时也有条不紊,甚合兵法,明军人少,也不敢追击,一场战役告一落。 十四 柳暗忽花明 “这位大娘……喂,你跑什么……莫名其妙!” 萝卜郁闷地看着那个农妇的背影,无奈地放下手。他和张岱的到来打破了黄花村的宁静,村民看着他们身上破旧的铁甲,纷纷逃避,顿时村里鸡飞狗跳尘土飞扬。 “张百户……哦不,张游击,这是啥意思?咱们啥也没干啊,他们怎么像见了鬼似的?” “长相问题,看我的。”张岱走到一家茅屋门口,敲了敲门,等了半天,还是没有动静,又敲了几下。里面吓得发抖的老头怕他们烧房子,终于在窗户边上,带着哭腔开口说道:“这位军爷,今年都收了两次了,没粮了,你们放过我们吧!” “大爷,我们不是来收粮的……喂……” 张岱刚走到窗户边上,那老头赶紧关上了窗户。萝卜见罢哈哈大笑:“不错,看你的,果然是长相问题啊,哈哈!” “萝卜听令!” “是!”萝卜条件反射地答道。 “立即将赵谦找出来!” “得令!” “赵谦……给老子出来!”萝卜得令后扯着大嗓门吼开了。 “萝卜,你干什么?谁叫你大呼小叫的啊?” “你也没说不准人喊啊……” …… “还没找到赵大哥吗?”秦湘在帘儿的搀扶下,从马车里走了过来。经过长途跋涉之后,她的脸色苍白,不过在这小山村里一站,顿时犹如仙女下凡一般。 “村民以为我们是来收粮的,找个问路的人都没有。”张岱说。 正在这时,一个尖嘴猴腮的青年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问道:“你们找赵谦?” 秦湘转过身道:“是啊,他是住这里么?” 那相貌猥琐的青年便是赵财,刚刚从外面游荡了回来,正好听见萝卜的大嗓门,吓得躲在了草堆后面,后来又听到他们的对话,这才小心地走了出来。 秦湘转过身来时,赵财一看,顿时惊得像呆鸡一般站在原地,他哪里见过这般仙女似的人儿?连话也说不利索了,“赵……赵谦……啊?” 旁边的帘儿见到赵财的模样,禁不住掩嘴而笑。 秦湘点点头道:“恩,你认识他吗,知道他在哪里住吗?” “认识……太……太认识了,赵谦是我哥……不,是我兄弟,亲兄弟……不,堂兄弟,我带你们去。” “那就麻烦小哥了。” 萝卜见到赵财的模样,早都开心得哈哈大笑起来,被张岱瞪了一眼之后,这才止住笑,不过一脸憋得通红。帘儿笑道:“张岱,你就让他笑吧,憋着多难受。” “赵兄弟生病了,正在家躺着呢。”赵财带着一行人等向家走去,边走边说。 “什么?他怎么了?严重吗?”秦湘一脸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张岱也说:“赵兄虽是秀才,可那身子骨看着蛮结实的,怎么会生病了?” “唉,别提了,不知道得罪了谁,在长安街上被一帮泼皮打了一顿,本来打得也不严重,回来气得吐了一口血,就昏过去了,昨天才醒,还躺在床上静养呢。” “他妈的,等会老子回去带人将长安的泼皮全部抓了剥皮,反了他了!”萝卜一听大怒道。 …… “你……你是赵谦的娘子?”秦湘问道。 当一干人等来到赵谦的屋子里,正巧碰见赵婉正嘴对嘴地喂赵谦喝药,秦湘便有了这一问。事实是赵谦再次昏迷不醒,赵婉双手拿了药碗和勺子,腾不开手掰开赵谦的嘴,她干脆用嘴喂他,不幸被人撞见了,虽说她是赵谦的亲妹妹没想那么多,不过被秦湘这么一问,脸上也是一红。 秦湘见到眼前的情况,心里也是一凉,心道赵谦已经娶了妻子了? “不是,我是他的妹妹,你们是……” 秦湘这才松了一口气。 于是众人自我介绍了一番,赵婉没见过这么多人,显得有些拘谨,不过待客的礼节还是懂一些的,忙着为众人倒水。秦湘又少不得在赵谦床前心疼一番。 …… “得,这下可好,直接被流放了……我等立了大功,指挥司本来升我做了千户,可是又不愿意给我兵力,就将我等发配到甘肃永昌那鸟不生蛋的地方,还说那个什么西北经略洪承畴听说我等功劳甚大,再次破格升为游击将军,到永昌接收军队。唉,那地方又穷又乱,周围不是马贼,就是蛮夷叛乱,穷得叮当响,听说前任游击将军刚刚阵亡,军队一片混乱,谁也不愿意去那地方,这不,找上我们了。” 等赵谦醒来,几人互诉衷肠一番,就开始说起各自的经历。 赵谦见到众人,心情好转了许多,已经能坐起来了。 “我是想明白了,在官场上没点背景成不了事。我比你们更倒霉,那日和你们分 手之后,就回了这里。可总得找点什么事做啊,我先在一个财主庄上教书,然后认识了长安的李同知,就打算想个法混个官当当,结果弄巧成拙,提了许多建议,反而得罪了他手下的人,被人暗算了一顿,那个财主知道我得罪了官府,我这书也教不成了,真是郁闷。” 张岱道:“听说到永昌去的将领官员,能活着回来的很少,那地方真不是人呆的。” “不碍事,有个地方落脚终归是好事,就别挑地方了,我在这里也过不下去了,你要是不嫌弃兄弟,我就做你的幕僚吧,一块到永昌去发展。” “都是兄弟,我怎么敢让赵兄做幕僚?这样吧,上回赵兄救了我等性命的时候就说结拜,今天咱们就拜天盟誓,结为兄弟如何?” “如此甚好。” 几人立了香坛,正准备歃血盟誓,赵谦叫秦湘也一起来结拜,秦湘心里还有另外的算盘,自然不会同意。对过生辰八字,赵谦最大,张岱次之,萝卜最小,赵谦让张岱做大哥,张岱不从:“张岱读书虽少,却看得出赵兄满腹经略,自然应该做大哥,我张岱只会打仗,以后还得听赵兄的安排。” 几人推托了一番,最后还是按照年龄,赵谦做了大哥。 拜完把子,正在闲聊时,又来了美女,罗琦。她得知赵谦生病,这才来看他。赵谦自嘲地想:我赵谦来到古代一事无成,桃花运倒是好走。 十五 福兮祸所依 赵谦正为妹妹和秦湘等女眷的安排烦心呢,罗琦又来要跟着去,着实头疼了一阵。你说这古人,真不知道怎么的,有的比现代人还精,有的却“傻”得你哭笑不得。正在这时,一个士兵找到了张岱等人,拱手道:“启禀张将军,刚刚长安指挥使司送来了公文,我就急忙给您送来了。” 张岱接过来打开一看,又递给赵谦道:“哈哈,这下你们不用争了,上面总算良心发现,叫咱们不用去永昌了,另外派了个肥缺,就在长安城外。” 赵谦有些疑惑地看了一遍公文,全是文言文,又看了一遍才总算明白了意思:“长安卫的两个千户所调拨给你……二弟不要大意,看看这一句:降军王嘉胤部众五千余,其心难测,令你等加强看管,不得有误。” “大哥,怎么了?看管降军有什么问题吗?降军已被解除了武装,难道他们要赤手空拳造反不成?” 赵谦来回踱了一阵,张岱急道:“大哥,你倒是说话啊,唉,你们这些文人,真是……说半句留半句。” “别急,我刚才只是直觉上觉得不太对劲,究竟哪里不对劲,这不还没想好吗?” 正巧赵婉煮好饭菜,勤快地跑进跑出端上来了,赵谦看着桌子上的饭菜道:“这两年西北收成不好,能吃上这样的饭菜真算不错了。” “哎呀,大哥,说说这公文究竟有什么问题,先别说什么吃饭呀……” “这份公文就是和吃饭有关系。长安乃西北重镇,洪承畴已经升了西北经略,他可不是个善主,坐镇这里,自然不会让降军在这里有造反的机会,我担心的是洪承畴想……”赵谦降低声音道,“他想杀俘,你想想,现在洪承畴的兵饷本来就不足,自然不想养着这些人,而且降军反复多有发生,于是他就想狠下杀手。可是朝廷目前在西北方向的政策尚未下定论,于是他想找个替罪羊,将来有文官弹劾也好有个遮挡。而替罪羊的人选自然不能是他的心腹,二弟现在的官职和身份,不正是最合适的人选么?” 张岱一听,细想了一番,皱眉道:“大哥说得有道理,我这打仗还知道一点,对于这些弯弯绕绕的实在想不太明白。不过大哥这么一说,还真像那么一回事,不然他们上下都是自己人,什么时候想到过我们呀……这个,那我们该怎么办?” “是呀,我们该怎么办?你说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能有什么办法?” …… “馒头!馒头……”张岱刚刚上任,视察 降军营地,山谷里就传出一声声喊声。 “杨千总,李千总,这是怎么回事?”张岱对旁边的两个将领问道。 “禀报将军,上面调得粮草只够我们吃的,如果给他们吃了,我们就没得吃了。”旁边一个长脸的将领不紧不慢地说着,不过他的话张口就来,好似早就准备好答案等着人问似的。 “知道了。”张岱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加强戒备。” “是。” 王嘉胤以下起义军投降部众五千人,就被看管在这个长安城郊的山谷中,张岱看了一番四周的地形,转头对赵谦说道:“大哥说得一点都没错。” 赵谦点头不语。 “四面围定,山谷地势险要,中间生了一棵大树,这不是一个‘困’字吗,简直就是个死地。别说他王嘉胤被解除了武装,就是全副武装也是插翅难飞。看管他们根本不用两个千户所,上面调集这么多人来想干什么?又不给粮草,难道想把他们活活饿死吗?” “不会。一会就有答案了,不会等太久,久了洪承畴也怕夜长梦多啊……我在长安这时间,认识了一个叫李貌的文官,当时就多了解了一些他,得知这个人是杨嗣昌的学生,有了这层关系,洪承畴不会不防着他。还有长安有个监军太监高启潜,又是站在宫里立场上的。如果把这些人饿死了,洪承畴也脱不了干系。” 果然如赵谦所料,不多一会,就有个军士上来禀报:“张将军,指挥使司派人来了,就在大帐候着呢。” “走。” 中军大帐内,一个穿着官服的中年人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见着张岱进来,也不起身,偏了偏头说道:“张岱游击吗?” 张岱看了此人的穿着,拱手道:“卑将便是。阁下是……” “本官是长安知府薛国观。” “见过薛大人。不知薛大人何事造访?” 薛国观看了一眼张岱旁边穿着一身盔甲的赵谦,赵谦看在眼里,却装没看见,心道:你要说便说,不说正好。 薛国观见赵谦如此不懂事务,没好气地说道:“能否请张游击借一步说话?” “哦,没事,就在这说吧,他是我的副将,自己人,薛大人但说无妨。薛大人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说?” 薛国观听罢脸上十分难看:“军机大事,泄漏了你等就等着被砍脑袋吧!哼!” “既然是军 机大事,那我等就没必要知道了,只要奉命办好差便是了,咱们走吧,薛大人,失陪了。” “你……你敢违抗上峰?” “薛大人,您这话从何说起?您老还没说事,我违抗什么了?您总得要说点事来让我违抗吧?” 赵谦听到这里,心里一阵暗笑,没想到这张岱的嘴这么厉害。 “好好,老夫也懒得和你罗嗦,游击将军张岱听令:王嘉胤意图反叛,令你等即刻剿灭王嘉胤所部,不得有误!” 薛国观见张岱仍然直冲冲地站在那没动静,怒道:“张岱,你没听见是不是?” 赵谦忙说道:“哦,要杀人,公文呢?我们不能凭你一句话就打开杀戒吧?” “大明律法,文官节制武将,你等想反了不成?” 赵谦道:“我说薛大人,不要动不动就扣大帽子。我知道文官节制武将,可大明律没写文官想让武将杀谁就得杀谁吧?公文呢?” “你……老夫是奉了西北经略的命令,莫非连西北经略也叫不动你们么?” “公文呢?”赵谦懒得和他罗嗦。 “你……哼,你们等着瞧!”薛国观没办法,拂袖而去。 等他走后,赵谦急忙道:“这个薛国观是个草包,他来过大营,自然有人知道,如果他成了事也会被当作替罪羊。上面的人不会只安排一个薛国观来,得立即将那两个千户捉了,令人戒备大营,不能让任何人出入,以免他们先控制了我们,然后把事情干完什么都推到我们身上。我写封信这就送到监军太监那里。” 十六 倒挂倚绝壁 “你是那个张游击的幕僚?”高启潜看完信,慢悠悠地说。 这个大太监身材清瘦,面白无须,眼睛精亮。他走到墙边的洗脸盆旁,不慌不忙地洗了手,然后用价值一百两银子一匹的淞江棉布擦擦手,故作一番悠闲的模样。洪承畴是状元,确实有些才能,最近皇帝还夸他是肱骨之臣,所以高启潜虽为监军太监,实在不想和他闹别扭。 “是,卑职乃张将军幕僚,赵谦。”赵谦静静地看着高启潜的作态,对他的想法已然猜透了几分,官场险恶,都在为自己考虑,谁又能在乎谁头悬利剑呢? 高启潜踱了几步,他表面上像个没事人似的,脑子里却没停,心道:现在他让咱家知道了这件事,是想把咱家也拉下水?还有这个洪承畴想做什么,目前朝中对西北的方略还未下定论,他慌什么?就算兵饷不足,可他手里有十几万军队,也不差这五千人的伙食吧。 周延儒以清流自居,又掌控户部,主张以剿助抚,以抚为主,因为战争的费用是所有事情的解决方式中最昂贵的。卢象升现在掌兵部,主张在西北以剿为主,平息流寇。而吏部尚书杨嗣昌是个见风使舵的人,善迎上意,不到最后关头,他是不会表态的。 皇上,究竟是什么态度呢? 高启潜其实和杨嗣昌等人一样,都得看皇上和司礼监的态度行事,监军太监虽有密奏之权,地方的人都得把他当老子供着,可高启潜经历的事多了,倒没有得宠而骄,反而步步都很谨慎。 “汉高祖不读书,却能作好诗。”高启潜悠悠然说,“赵谦,你刚才说你是个秀才,可知道汉高祖哪句诗作得最好?” “应该是‘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一句。”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猛士……”高启潜抬头低吟,望着天花板。 赵谦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所谓猛士,就是洪承畴也。 “猛士自然还是猛士,因为猛士并不知情。给我们下命令的人是知府,是布政司的人,不是总督衙门的人,自然就不是军方的意思。这样一来,降卒被戮,招抚就成一纸空文,猛士所主张的以剿为主的方略就生米煮成熟饭了,而且后果只让下面的人担着。不过皇上和司礼监是什么态度呢?如果高公公这宝押错了,岂不是负了司礼监王公公的托付?” 关系身家性命,赵谦说得很直白,倒让高启潜有些惊讶,因为这样的事大家都不会明说,这个幕僚胆子倒是大,竟敢直 接说了出来,不过高启潜此时倒是对赵谦有了几分好感,他的明说给人的感觉就像不把高启潜当外人一般。 高启潜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一点都不错。假设皇上和司礼监的态度是招抚为主,这么一来,就拂了圣意,高启潜作为监军太监,司礼监在陕西的代表,会给上面留下什么印象,就不言自明了。 “哈哈……”高启潜仰头大笑,旋即眼中又射出一丝冷光,这个洪承畴,把咱家也算进去了。高启潜指着赵谦笑道:“你不想做羊!” 赵谦倒吸一口冷气:“回高公公,卑职确实不想做羊,却也不会做狼。” “你既不想做羊,也不想做狼。那就去做牧羊人,给羊找草料去吧,朝邑的知县上月辞职了,咱家这就向吏部推荐你去那里做知县,给洪承畴筹粮草去……对了,那里不是很太平,连张岱一起推荐吧,和你一起去做守备。” “下官谢高公公,从今往后,但凡有高公公的差事,下官定然肝脑涂地鞠躬尽瘁。”赵谦急忙表态效忠,到明朝这么长时间,他也看明白了许多事,没有个靠山随时都会被别人当作替罪羊砧板肉。 “诶……不能这么说,咱们那,都是办的皇上的差事。今天你做得很对,能想到咱家,咱家还是很满意啊,什么事儿都得商量着办不是?” “高公公说的是。” …… 赵谦走后,高启潜急忙让人将赵谦的信八百里加急送施礼监,然后换了衣服去巡抚衙门。 见到洪承畴,一脸愤怒道:“这个薛国观好大的胆子!他们筹不足粮草,竟敢瞒着洪大人和咱家,私自去了关押降军的大营,要将王嘉胤的五千人全部杀了!” “什么?”洪承畴故作一脸惊讶状。 这个薛国观本来就不是洪承畴的人,洪承畴经略西北之后,薛国观多方打点,对洪承畴表示了效忠,洪承畴这才拉不下脸治他,但是知道此人不堪重用,本来就想借着这件事将其打发走了,没想到他竟草包成这般模样,这点事都办不好。 “这个胆大妄为的东西!他一个布政司的人,竟然管起总督衙门的事来了。”洪承畴强调薛国观是布政司的人,一句话便开脱了自己,因为如果是他的命令,自然会派总督衙门或者指挥所的人去下达命令。 “是呀!洪大人,你说这些下面的人,怎么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就是洪大人与咱家,什么事不也得商量着办吗?他可好,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自 己就去办了。” 高启潜话里说商量着办,实际上就是隐射洪承畴不该瞒着自己,洪承畴如何听不明白?只得做出一番模样道:“来人啦,将薛国观给我押过来问话!” …… “长安知府薛国观,你身为布政司衙门的人,擅自干涉总督衙门的事务,你可知罪?!”洪承畴声色俱厉地说道。 “大……大人……” “是不是你筹不到粮草,就欲杀俘?说!”洪承畴见薛国观张了张嘴想辩解,哪里容得他说话,大吼一声,“来人,将薛国观顶上纱帽去掉,押入大牢,听候处置!” 其实听候处置猫腻很大,说不准过时间就无罪释放了,可那薛国观早吓得屁滚尿流,听说乌纱帽不保,还要入狱,心里一急,大叫道:“冤枉呀!洪……洪大人,是您叫下官去的呀,红口白牙,您可不能这么就把我卖了呀!高公公,冤枉啊……” “这……洪大人,他说的可是实情?”高启潜道。 “此人大罪临头就胡乱攀咬,如果是老夫要下命令,不会找总督衙门的人去么?分明就是薛国观逃避筹粮职责,干涉军务,罪不容诛。老夫受命西北经略,皇上委以封疆重任,有先斩后奏之权,一个小小的长安知府老夫也治不了他么!押下去!” 薛国观被拖出去,大呼冤枉,大声咒骂,需不知,他如果不说是洪承畴指使,还有一条生路,乱说话,只好玩火***。这就叫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有时候官场比战场还要危险,生死存亡,往往就在一句话弹指之间,不可不察呀。 十七 赵谦的密信 高启潜送的信到达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手里时,执笔太监曹化淳也在旁边,见王承恩拿着信踱来踱去,说道:“王公公,打开来看看呀。” “恩,你先看一下。咱家还有些饿了。”王承恩漫不经心地将那封信丢到桌子上,擦了擦手,就拿起一个碗,用筷子夹盆里的面条。 曹化淳拿起信,一看是西北高启潜递的,一时没多想,正要坼封,突地意识到是西北兵祸重地的信件,手上立马停止了动作,顿时明白是王承恩将烫手山芋推给自己,可现在送还王承恩也不是,如果这样,不是明摆着不愿意为上司背黑锅吗? 此时的司礼监在政事上的权利大大不如以前了,崇祯亲掌大权,事必躬亲,很多事情得先让他过目了,司礼监才能批红。这就是为什么他平均一天只睡一个多时辰的原因了,他不放心把什么事情交给下面的人去办。 “王公公,西北的密信……” “恩,咱家知道了。” “要不先交皇上御览吧,咱们施礼监也好按照皇上的意思批复。”曹化淳一个“咱们”,巧妙地用司礼监把自己掩盖了过去,这是司礼监的黑锅,不是咱曹化淳的黑锅。 “唔……”王承恩还在吃面,“那先放这,一会咱家吃了这碗面,就给皇上送过去。” 曹化淳看了一眼老奸巨猾的王承恩,别人正忙着吃面呢,只得说:“还是咱家送去吧。” 曹化淳走到乾清宫旁边的冬暖阁门口,看了看头上的月亮,怕是有三更了,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小声问当值太监:“皇上在做什么?” “回曹公公,皇上在御座上睡着了。” “哦。”曹化淳将手里的密信放进衣袖,轻轻走到御座旁边,见朱由检靠在椅子上睡得正香。便命人取了一件长袍,接过来轻轻搭在朱由检身上。不料朱由检相当警觉,一个微小的动作竟然把他惊醒了。 曹化淳急忙拜倒:“奴婢该死。” 朱由检伸了个懒腰:“没注意睡着了,起来吧。”朱由检取下搭在身上的长袍,曹化淳急忙躬身走过去要接,朱由检摆了摆手,所有所思地看了一番这件自己平常穿的旧袍,喃喃说道:“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朕倒是觉得,这衣服和人,都还是旧的好,衣服它穿久了贴身,人用久了他贴心。” 曹化淳听罢抹了一把眼泪。朱由检见罢说道:“你躲在那里抹什么眼泪,跟个小媳妇似的。” “回皇爷的话,奴婢这又是感动,又是心酸,情难自禁……” “哦?” “主子心里还有奴婢这些老头,奴婢感动万分,可是见着主子为中兴我大明宵衣达旦,奴婢这心里……心里一酸,就失态了。” 朱由检眉头一皱,今天在一位阁臣的票拟中看见了一个笑话:竟然把别人奏疏中的“何况”二字当做了人名。他除用朱笔改正之外,又加了一个眉批,把这位由翰林院出身的、素称“饱学之士”的阁臣严厉地训斥一顿。 曹化淳的话让他想起这件事情,使他的十分沉重的心头上更增加了不愉快。这些做臣子的,没有一个能让他放心的。 朱由检想罢问道:“司礼监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重要奏书?你们这些人,只喜欢报喜,不愿意报忧。你这么晚来干什么?” 曹化淳不知道皇帝因为什么突然变得又不高兴了,可是无法,只得将袖子里的密信取了出来,双手呈到皇帝面前:“这是司礼监刚刚收到的,高启潜的密信,奴婢等不敢拆封,就先送给皇上御览了。” 朱由检没有接信件,坐在龙椅上揉了揉太阳穴:“帮朕打开。” “是。”曹化淳急忙挑开信封上的封漆,将里面的信抽了出来,恭恭敬敬地送到朱由检面前。 赵谦这封信描述了一番长安府的人意图杀俘的经过,他不敢说是洪承畴的手,没有真凭实据这样说只会引火烧身。也很巧妙地没有提及朝廷西北方略的任何事,轻描淡写,因为他不想陷进政治斗争的漩涡,目的只是为了保命不做替罪羊。而写信表示对布政司不满的原因有二:一是布政司不该干涉军务;二是皇上以仁孝治国,不宜多行屠戮。 朱由检看一张扔一张,这也是他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人养成的坏习惯,反正有人收拾。 “这个赵谦是谁?”朱由检看完问道。 赵谦是谁?曹化淳确实不知道,顿时额上直冒冷汗,吸了一口气才镇定地说:“回万岁爷,这封信是高启潜送上来的,而信既然是赵谦写的,应该是高启潜手下的一名小官。” 朱由检有些不高兴道:“什么是应该,是就是,不是便不是。” 曹化淳急忙叩头:“皇爷恕罪,奴婢从来没有听说过赵谦。” “算了,起来吧。”朱由检挥了挥手,“杀降的事肯定是洪承畴的主意,不然一个知府没那么大的胆子,不然这封信高启潜也没必 要送给朕看。” 曹化淳大气不敢出,集中精力听着朱由检每一个字的口气,每一个动作,关于西北方略,皇帝一直没有表态,他们也不好办事,看来今天是个好机会,皇上看了这封信或许能透露几分。 朱由检看着曹化淳聚精会神的样子,笑了笑,拂了拂长袖:“你是想猜朕的态度吧?” “皇上折煞奴婢了。皇上是天子,代表上天治理天下,奴婢怎敢枉度天机啊?” “也不能全怪洪承畴,朕也急,朕也想迅速平定西北,但是户部有钱吗?西北人是不少,顶事的没多少,要真打起来,户部没有那么多钱养他们。袁崇焕提出五年平辽,只要他做得到,等辽东平息了,再调辽东军去办会更好。把信拿到施礼监去,按朕的意思给高启潜回话吧。” “奴婢遵旨。” 曹化淳回到施礼监,将皇帝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王承恩,王承恩道:“皇上对西北的方略是以抚为主,西北问题维持现状,节省开支,不要让流寇坐大就行。立即给高启潜回复,要他不能给皇上捅漏子,否则提头来见。” 十八 六两茶叶税 “算了,这旨意还是我来办,皇上醒了,你赶快去侍候皇上,这时间皇上心情违和,咱家不放心那些个小太监。”王承恩道。 “我这就去。” ※※※ 曹化淳回到冬暖阁,也不作声,悄悄给朱由检换了杯热茶。朱由检放下朱笔,端起茶杯吹了吹。曹化淳急忙道:“皇爷慢点,烫。” 朱由检揭开茶杯,看着里面的茶叶,说道:“朕派到浙直两省清查茶叶税的祖瑞吉回来了没有。” “回禀皇上,祖瑞吉昨晚刚到的京师,明天早朝时就该向皇上汇报了。” “他查到多少税银?” 曹化淳轻轻擦了擦额头:“回皇上,据奴婢派人了解,祖瑞吉清查的税银大概只有……只有二十万两……” “什么?”朱由检叭地将茶杯按到御案上,“去年的茶税只有六两,朕派了钦差大臣下去清查,只查出来二十万?这个祖瑞吉……他还有脸回来交差?” 曹化淳扑通跪到地上:“皇上……” 朱由检将一份奏折扔到案上,“哼”了一声:“祖瑞吉是洪承畴那边的人吧?洪承畴口气倒是大,开口就要两百万,他的人去查茶税就查到二十万,都盯着朕的内帑吗?” “皇上息怒,做臣子的本分就是为君父分忧,明日早朝让户部那些人再想想办法吧。皇上,龙体要紧,都四更了,歇会吧。” “不睡了,朕就坐到五更,看他们明天怎么说话!” ※※※ 漆黑的天幕下,堆满积雪的宏伟建筑的白色轮廓若隐若现,一个小太监站在屋檐下,踱着脚,冻得嘴里“丝丝”直吸气,一会这些吸进肺的空气又变成一团白起吹在他冻僵的手上。 “时辰到!”屋里另一个太监说。 屋檐下那小太监急忙捏起嗓子,长长地学了一声鸡鸣,顿时划破了紫禁城的静谧。这么天寒地冻的五更天(大概凌晨四点),就算宫里有公鸡,怕是也懒得打鸣了,只有这太监在最准确的时辰代劳了公鸡的职责。 这一生鸡鸣立刻让皇宫大内热闹起来,先是有人大声喊道:“时辰到,百官上朝!”紧接着一群捂得严严实实的官员从外廷走了出来,热烈地讨论着,有人还争得面红耳赤,那些还没睡醒的官员没好气地看着精神旺盛的官员们,一时白眼纷飞。 皇极殿内,朱由检在太监的搀扶下登上九级御座,四平八稳地黑 着一圈熬了通宵的熊猫眼坐在那里。昨晚曹化淳没拿着赵谦的密信去打搅他,说不准他就一觉睡到天亮,眼睛或许会好看许多。 百官朝贺完毕,朱由检迫不及待地说:“去浙直清茶税那个祖瑞吉来了没有?” 一个文官急忙出列跪倒:“臣祖瑞吉昨晚刚到京师。” 朱由检不动声色,放缓语气道,“江南茶税清理出什么结果了?” “启奏皇上,江南各级农户官商茶商感念皇恩,秉公守法,臣这一路去非常顺利就清查了各处的账本……” “捡重要的说!浙直两省去年的茶税居然才六两,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不只一半的茶叶是那里产的吧?朕叫你去查,说结果!” “是,皇上。臣查清了账册,确实有人因为经营困难没有及时缴税,臣奉旨前去,他们不敢怠慢,都纷纷结清税款,臣一共清查到茶叶税……二……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别以为朕在这紫禁城里就什么都不知道,江南那么多富商,多少人动辄就能拿出数百万两,怎么才二十万?是不是你贪了,还是你们贪了!” 祖瑞吉一听将头磕得“咚咚”直响,大殿之上百官莫有敢言,皆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面上色变。 “皇上,下臣冤枉啊。”祖瑞吉见龙颜震怒,惶恐道,“江南虽生产茶叶,可是经营茶园的有的是宗室勋亲,有的是官府采办,有的是受朝廷褒奖的贞烈后嗣,这些按照朝廷隆恩都是免税的,下臣费尽心力遍阅帐目,能查到这二十万两已经是极限了……” 周延儒一听他越说越不像话,急忙制止道:“满口胡言!全江南都是免税的么?你办案不力,有负圣恩,意图推脱,还有那么多道理么?还扯到宗室勋亲,居心何在?” 祖瑞吉满脸通红道:“周阁老,前些日叫你的人去查,你多般推诿,现在说我意图推脱,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查?” “什么你的人我的人,这庙堂之上站都是我大明朝的官员,都是皇上的人!” 旁边一个文官帮腔道:“就是,你们只知道要钱,还有那个洪承畴,开口就要二百万两,好大的口气,钱是天上掉的么,雪地里捏出来的么?” 兵部的人一听扯到洪承畴了,都出来反驳,一时朝堂上闹哄哄一片,好不热闹,眼看要过年了,倒是平添了许多气氛。 “叫他们住口!”朱由检对旁边的王承恩说。 “吵什么,啊?皇上叫你们住口!” 朝堂上这才安静下来,朱由检道:“周延儒,西北的军需你有什么办法?” “皇上,京官欠饷已经快一年了也发不下去,户部确实没有钱了,只能再缩减各地开支,兴许……兴许还能凑出二十万两。” “可洪承畴要二百万!” “老臣确实没有办法想了,对了。”周延儒急忙将烫手山芋扔给旁边的杨嗣昌,回头说道,“杨阁老,你不是说那个孙传庭有办法吗?他到京了没有?” “老夫什么时候说过这话?”杨嗣昌一脸愤怒,孙传庭可是他的学生。本来这事怎么算也算不到吏部头上,没想到周延儒这老匹夫乱咬一口,急得杨嗣昌咬牙切齿。 “你没说过这句话?上次平台奏对,就是有袁崇焕在那次,杨阁老说什么来着?‘洪承畴忠于君事,就是好大喜功,只一味四面用兵,不知为皇上分忧,如果孙传庭在那里会好得多。’难道阁老这就忘了?” “你……” “杨阁老既然有办法,如今不思为皇上分忧,半天了只顾躲在那里不说一句话,老夫难道还要无中生有不成?” 杨嗣昌无话可说的样子,脸上却无意识间露出一丝得胜的微笑,只是那一丝表情转瞬即逝,无人察觉。 后来朝堂上就乱了,常规大戏照常上演,差点又打起来了,朱由检只得宣布散朝。 退朝后,朱由检也不坐轿,气匆匆地向乾清宫走去,曹化淳急忙跟在后面。他走得快但始终又和朱由检保持相当的距离。两人走过殿外的走廊,太阳照在殿外的柱子上,把柱子的影子投在地上,就像墨染的一般。 曹化淳默然跟在后面,心道:早朝又扯了这么久的皮,太阳早已升起,冬日的太阳照在人身上倒很舒服。 但当他悄悄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朱由检时,猛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因为曹化淳在后面,只能看到朱由检的侧脸,阳光和柱子的阴影在朱由检脸上交替,使得他却始终没有表情的脸上阴晴不定。 朱由检心里正为朝堂上的事心烦,这个洪承畴花钱倒是有一手,手下的人弄钱的手却不敢恭维,可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让洪承畴手里的十几万大军饿肚皮然后变成流寇吧?还有那个周延儒,整个大明的钱粮都在他手里,硬是弄不出二百万来,还死死盯着老子的内帑,以为祖上给朕留了座金山似的。 走着走着,朱由检突然想起周延儒说那个孙传庭有办法,下意识停下脚步,曹化淳也停步,他无法揣测皇上的心思,心里扑腾扑腾的。 朱由检没有转身,说道:“叫孙传庭到文华殿见驾。”然后继续快步向乾清宫旁边的文华殿走去。 曹公公一愣,考虑了一下皇上的用意。忽然反应过来还没有回话,急忙躬身道:“ 奴婢这就去传话。”抬起头时,崇祯早已走远。 ※※※ 宫殿内,一只鹦鹉正乖巧地叫着:“皇上万寿无疆,皇上万寿无疆……” “来人啦,将这只喋喋不休的蠢鸟拿出去摔死!”朱由检怒道,“全都在推诿,欺瞒,满朝大臣都该杀!” 这时一个太监跪到门口道:“启奏皇上,孙传庭应召求见。” “叫他进来。” 过了一会,留着一嘴黑胡子的孙传庭就被太监领着过来行礼了。朱由检沉住气,叫他平身了,“孙传庭,西北的事,你说说吧,朕先听着。” “是,皇上。臣以为,西北的流寇祸乱,不足为患,辽东才是我大明的心腹大患……”孙传庭早从曹化淳那里知道了皇帝对西北的态度,这时只得顺着皇上的意思道,“所以西北各地只用扼守各处要塞,不让流寇向东,南扩散,缴抚并用,军费开支起码能节约六成。待辽东平息,届时关宁铁骑扫平流寇如风卷残叶,何足道哉!这样一来,就避免我大明官军两线作战,以免朝廷不堪重负,善莫大焉。” “你说西北的军费可以节约六成?”朱由检坐回椅子上。 “如果只防止流寇扩散,防守要塞,军械火药粮草军饷都能裁减,确实能节约六成。” 朱由检搓了搓手,突然说:“王承恩,那个鹦鹉死了没有?” “回皇上,还没有,奴婢这就去将它办了。” “人虫鸟兽都是上天给的生命,就饶了它吧,那个,给田贵妃送过去解解闷。” “皇上仁德如此,天下幸甚啊!” “去吧……孙传庭,那朕要你和洪承畴一起经略西北,你可愿意?” “臣……谢主隆恩!” “好了,起来吧,爱卿知道为朕分忧,朕甚感欣慰。” “皇上……如果洪大人和下臣所见不同,是臣听洪大人的呢,还是洪大人听臣的?” “你们都是朕的肱骨之臣,商量着办吧,两个人有什么同不同的。” “臣领旨!” 十九 薛国观生死 孙传庭接了旨,急忙去找他的老师杨嗣昌。杨嗣昌的家丁早将这个杨阁老的得意门生认熟了,也不用通报,急忙将他迎入府中。 “伯雅吗?老夫知道你要来。” “学生叩见恩师!”孙传庭跪倒,“学生是给恩师请罪来了。”孙传庭知道西北是个烂摊子,谁摊上谁头疼,认为给杨嗣昌惹了麻烦,所以才这般说。可是他也没办法,做了许久吏部主事,每天混禄米过日子,一肚子雄心只得烂在肚子里,委实难受。 “伯雅何罪之有?”杨嗣昌将孙传庭扶了起来,“你当老夫老糊涂了吗?上次平台奏对提到你,就是为了等今天,那周延儒自以为抓了老夫的辫子想落井下石,哼哼。” “恩师……学生愚钝,愿闻其详。” “周延儒高居内阁首辅,以清流自居,可是手下那些人连同宗亲权贵上下其手,将我大明的财源控制得如铁板一般,那个洪承畴门下的什么祖瑞吉是哪方小角色,凭他也能咬得动铁板?别人给他二十万交差一是可怜他,二是给皇上一个面子。不然他一个铜板也查不出来。” 孙传庭聚精会神地听着老师的分析,心道姜还是老的辣啊。 “他们自以为无人拿他们有办法,可蠢就蠢在忘了本,也不想想,自己的一切是靠了谁才有的。皇上乃圣君明君,早就对周延儒一党不满意,可是他们势力太大,上有不怕死的文臣直士,下有地方官僚富商支持,还有许多权贵因为利益同根和他们一个鼻孔出气,皇上拿他们也没办法。可咱们得为皇上分忧不是?江南那块铁板硬啃是啃不动的,你要先将西北控制住了,步步为营,同时让皇上知道,咱们是真心为皇上分忧,有了皇上的支持,这样才有机会,懂吗?” “学生受教!可是西北现在洪承畴牢牢抓在手里,朝廷兵部也有众多同僚支持,月月催要军饷,连周延儒等人都没办法,学生如何入手?” “老夫知道一个人是关键。” “谁?” “薛国观!现在待罪的薛国观!” 孙传庭下意识踱了几步,突然说道:“洪承畴肯定会下毒手!薛国观就算是朝廷大员,他洪承畴不敢明杀,可目前的长安,大部分人都被洪承畴控制了,让薛国观‘畏罪自杀’不是没有可能!” “伯雅分析得对,我们现在是鞭长莫及……不过司礼监的曹化淳和老夫政见甚合,老夫这就去见他,让他叫高启潜稳住局势,只要伯雅你一到,洪承畴就 束手无策了。” ※※※ 高启潜收到司礼监的回复时,一连读了三遍。回顾此前关于杀俘事件发生的事,这才想起后怕,如果洪承畴设计杀俘成功,洪承畴是没什么事,一是他没有把柄让人抓,二是皇上还得靠他坐镇西北,可自己在司礼监就不好说话了。 他放下信,深深吸了口气,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只听得盖子和杯子撞得“咯咯”直响,他的手在抖。他看了一眼旁边偷看的小太监道:“到西北两年了,咱家还不适应这鬼天气,一到冬天浑身都犯冷,穿多少衣服都没用。” “儿子这就为干爹给火盆加些炭火。” “冷过那一阵就没事了。”高启潜重新端起茶杯,稳稳地揭开盖子,吹了吹,一股热气腾了起来。 小太监见高启潜神情自若,一副悠然的模样,这才说起正事:“干爹,薛国观的夫人今儿来过了,儿子见干爹在休息,就打发她回去了。” “哦?”高启潜站起身,在火盆边上踱了几步,看也不看小太监一眼,“你们收了她多少钱?” 小太监一听急忙把衣袖里的一叠银票拿了出来:“儿子们该死,替干爹收了钱,没有及时禀报,那娘子说干爹救了她相公,另有重谢。” “来呀,把这个小畜生的衣服拔了,让他跪院子里去。” “干爹饶命啊……大师兄,帮小的求求干爹吧……” 一个年龄稍大的太监骂道:“是你自己找死,干爹是什么眼睛?你那点小九九还想瞒过干爹的眼睛?”骂完见高启潜走向椅子,急忙躬身扶住他坐下:“干爹,外面天寒地冻的,他要是光着身子跪上半个时辰准保冻僵,他也没时间用脑子想干爹的恩情呀,要不让他就这样跪在那里,慢慢思量干爹的好,悔过他自己的过错吧。” 高启潜仰头坐到椅子上:“准了。” “大师兄”狠狠看了小太监一眼:“还不快谢谢干爹!” 小太监一肚子苦水跪着道:“谢干爹开恩!” 高启潜道:“他家的钱不要沾!听懂了吗?” “干爹真是菩萨心肠。” 高启潜望着门外感叹道:“这天,怎么这么暗呀……小李子,镍司衙门牢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这个被称为小李子的太监就是刚才那些小太监口中的“大师兄”,躬身回答道:“回禀干爹,没事,牢头叫何三,是长安同知李貌的人,李貌 又是杨阁老的学生,不会出差错。而且咱们也有人暗中盯着,保管万无一失。” “盯牢了!你看这天,看起来什么动静都没有,就是暗了点,说不准晚上就得下大雪。” “是,干爹。” ※※※ 高启潜叫人盯着的长安镍司衙门大牢内,今天确实有些异常,何三也提前感觉到了,几个守牢的狱卒从来没有见过。 “你们几个,怎地这么面生?”何三对几个正打瞌睡的狱卒喊道。 一个五大三粗的狱卒被吓了一跳,急忙站了起来,抓住刀柄:“谁?” “哈哈……”何三笑道,“看你长的腰粗臂圆的,却这般出息。” 何三旁边一个狱卒道:“何大哥问你话,是哪来的,怎么看起来那么面生?” 那粗壮牢卒“哦”了一声:“我们是布政司当差的,刚才磨子街口那边有人持械斗欧,李大人就叫王武他们赶着去了,李大人回到布政司后,叫咱们过来看着一会,说这里有什么重要人物,怕逃走了。” “知道还打瞌睡?给老子精神点!” “是!是!” 何三旁边的小卒明显是他的“小弟”,对何三百般恭敬,掏出一个酒壶道:“何大哥,整两口暖暖身子。” “唔!你小子挺有孝心呀!”何三接过酒壶。 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何三对“小弟”笑道:“赌一吊钱,猜他是左脚先进还是右脚先进,你先猜!” “左脚!大哥记好了,可别赖账!” 脚步声越来越急,后来干脆奔了起来,何三和“小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门槛。这时房门口出现了两条腿,却不跨进来。何三没好气地沿着那两条腿看上去,看到一张陌生的脸,那张脸说道:“何牢头,你是怎么管的手下,妈的老徐调戏起探监的女人来了!” 二十 兴亡棋盘中 “何牢头,你是怎么管的手下,妈的老徐调戏起探监的女人来了!” 何牢头大怒道:“你放屁!老徐会调戏女人,母猪就会上树!” 那人冷笑道:“那好,既然不是你的人,那兄弟就不客气了。”那人回头喊道:“将那厮的脚砍了!” “你是什么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衙门都没审你他妈的就敢用私刑?”何牢头急忙冲了出去,“小弟”想也没想,也跟上上去。 走上一十二阶石阶,何牢头就见到三个陌生狱卒正按住老实巴交的老徐,旁边角落里蹲着一个穿布棉袄的女人,拿着一块手帕正在擦眼泪。 老徐见到何牢头,额上青筋鼓涨,憋出一句话道:“老子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她!” 何牢头正待要说话,突然听见下面“叮叮当当”的刀剑碰撞声音,心里咯噔一声,暗叫不妙,急忙想回身时,脖子上一凉,一个声音道:“动一动,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用刀架着何牢头脖子的那人道:“大哥,下面怎么动刀枪了?” “老子怎么知道?”何牢头怒道。 他这么一反问,差点没让挟持他的人吐血半升气死,问话的陌生人眼睛看了一下按住老徐的“大哥”,很明显不是在问何牢头嘛。 果然那说话的陌生人骂道:“操!问你了吗?给老子闭嘴!” 过了不多一会,下面的打斗声音停止,走上来几个穿着狱卒衣服的大汉,手持兵器,瞪着何牢头和“小弟”旁边挟持了他们的两个陌生人,还有一个陌生人正按着老徐,一共三个。 石阶这边小李子尖声怒道:“把手里的玩意放下,给爷磕两个响头。” “谁敢动?老子先杀了他们垫背!” 小李子心道你杀你的,关老子什么事?这个何牢头和他主子李貌一般得蠢,死了便死了,有甚可惜?可小李子嘴上却不能这么说,只得看着对方冷笑。 这时外面响起了整齐的脚步声,还有衣甲摩擦出来的哗啦的金属声音,看来有军士来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喊道:“大胆逆贼,还不放下兵器投降?”因为打过招呼,所以没有贸然进来,只等命令。 屋子里都没有人说话,一时倒是静了下来,小李子他们也不好说什么,虽然不在乎何牢头的生死,却也不想给他的死埋单。 过了片刻,按住老徐“大哥”喊道:“下面的兄弟,还等什么?你们以 为东主会让你们活着比死更好受么?”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下面就一阵噪杂,伴随着几声惨叫,很显然下面的人都结果了自己,小李子脸上变色,毕竟留了活口对高启潜他们更有利,还没容得他多想,又听那“大哥”对面前的两个人道:“动手!” “噗哧”两声,几声闷叫,何牢头和“小弟”以及挟持他们两人都穿在了两柄长刀上面,到阎王爷那领盒饭去了。小李子这边的人见着眼前的情景,也是束手无策,别人要死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你有什么办法? 人都死完了,就还剩那个“大哥”,众人都期待着再听一声“噗哧”时,却听得“当”地一声,那“大哥”把刀扔在了地上,双膝跪倒:“官家饶命!不要杀我,你们一定用得着我!” 小李子和众人面面相觑,不觉莞尔,旁边的人反应过来立即将那“大哥”按住,小李子在地上的死尸上抹了一手血,抹到那“大哥”的脸脖子上:“被衙门的官兵拿住了你也知道会被灭口!不想死就躺着别动,我们抬你出去!” 那老实人老徐松了一口气,刚刚站起来,突然小李子一刀捅了过去,老徐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却说不出话来,他很想问:为什么? 角落里那女人早都停止了哭泣,惊恐地看着小李子,小李子二话没说,上去就是一刀。 “立刻去给干爹回话,干爹正等着呢!” “是。”旁边的一个汉子颤声道,他见这太监转眼就手刃二人,而且面不改色,也不由得心惊胆战。 ※※※ 高启潜得知了牢中发生的事,忙换好衣服,找洪承畴去了。 门房见是高启潜,恭敬地道:“外面风雪大,高公公快请进,我家老爷知道公公要来,已经在‘听雨亭’恭候公公了。” 高启潜笑道:“洪承畴计算得好准啊,只是这事在人为,成败却是天注定的,呵呵……那就劳烦带路了。” 二人一前一后,踏雪而来,庭院深处的一个亭子中,洪承畴果然煮酒坐在那里了。亭前白茫茫一片,无树无山,应该本来是一个池塘,只是冬天一到,结了冰,雪一下,就跟普通的雪地没有二样了。不过这么一片空白的雪地,生在庭院中,所以肯定是湖。 “多日不见,洪大人无恙乎?” 洪承畴身材颀长,留了一嘴山羊胡,他全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拈着胡子笑眯眯地说:“托高公公的福,老夫一切 安好。今日贵人到此,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哈哈,洪大人不必客气。” “高公公请坐,薄酒一杯,共赏此雪。” 高启潜看着前面那一片空白,道:“留得残荷听雨声,这听雨亭秋时再来定会别有一番滋味啊。” 洪承畴顺着高启潜的目光看去,笑了笑,又指着石桌上的棋盘道:“难得高公公大驾光临,不如我们对弈一局如何?” “如此咱家就献丑了。” 两人客客气气地请了一番,默默地下起棋来。一时雪花如鹅毛纷扬,空中无风,四周静谧安宁,细细听去,那雪花落地时又有丝丝若有若无的“洒洒”声,衬得石桌上的黑白子落下“啪啪”的声音格外清晰。 高启潜看着棋局,突然说道:“洪大人这棋咱家有些看不懂了,咱家在这边围了许多地方,洪大人全然不顾,只顾经营自己的地盘,让咱家轻松得紧啊。” 洪承畴呵呵笑道:“高公公占东北方,经营得牢靠,老夫就算要来争也不是此时啊。老夫刚才占了先机,得了这边的大片地方,但是漏洞已现,如果还不加紧修补,届时和高公公争东北时,高公公伺机反攻,老夫岂不是攻也有心无力,守也手忙脚乱?所以老夫觉得‘攘外必先安内’,老夫还有一线生机。” “今日难得,莫谈国事,呵呵……” 高启潜自然明白洪承畴话里所指。这也是洪承畴为什么要冒险杀俘的原因,他认定辽东不能一蹴而就,必须先平西北,杀俘就将西北的剿灭方略生米煮成了熟饭,他的政治抱负也就可能实现了。 又过了一会,洪承畴又说:“我说高公公,您这几步也太匪夷所思了吧,这块角落,高公公争来也无用,何必苦苦相逼呢?” 高启潜知道他在说关于薛国观的事,只得说:“这种下法是咱家看的一本棋谱上一个棋圣的下法。棋圣既有此下法,咱家只是照本宣科罢了,还请洪大人莫要为难咱家。这盘棋还得洪大人来下呢,一颗子放就放了吧,洪大人这中枢地方不是还有这么多子吗,总会有办法的。如果洪大人非要难为咱家的棋圣之法,咱家也不是非要那颗小子,直接问棋圣好了。” 高启潜这是说,皇帝和司礼监叫我这样干的,你不要老想着杀薛国观“那颗子”,就算薛国观到了朝廷乱说你坏话,兵部不是还有那么多人替你说话吗?皇上也还用得着你,没必要盯住薛国观不放。不然你让我交不了差,我直接通过东厂 把你干的事说给皇帝听,效果不比薛国观回去说的差。 洪承畴自然听得明白,心道你他妈的自顾自己,说得轻巧,我当然知道仅凭薛国观一人之词定不了我的罪,可是皇上要是听了薛国观的话,会怎么看我? 现在早有人将皇上的西北态度以及朝中大事告知了洪承畴,包括孙传庭要来同领西北的事他都知道了。所谓为官,无非进退二字,皇帝如果知道他洪承畴明知圣意还来阴的和皇帝对着干,孙传庭就会坐大,恐怕他洪承畴以后没有什么进的机会,只有退的可能了。 让洪承畴头疼的是,高启潜要挟再有阴招发生,他就要密告洪承畴,这让洪承畴一筹莫展,一时没有应对之策。现在想扳回局面,不仅不能让皇帝听到薛国观的诽谤之词,还得让高启潜相信不是自己干的,难度陡然增大。 真是一招失利,流血千里,洪承畴心中不由得大骂所用的那些蠢材。 现在只能示弱,洪承畴便道:“高公公说得是,棋圣之法最大,高公公就和老夫一起按照棋谱下一局吧。” 高启潜听罢高兴道:“如此甚好,棋嘛,何必执著胜败?皆大欢喜便最好了。” 二一 兵者大凶也 天色渐渐暗下来,夜幕正在拉开,高启潜满意地走了,留下洪承畴在风雪中仰天长叹。 雪地上响起了“嘎吱……”急促的脚步声,洪承畴回头看时,见是管家老李,便说道:“出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老爷,华阴塘报,那个送信的军士一身都是血……都冻成血块了。”老李的眼睛里全是惊慌。 “快带我去看看。”洪承畴急忙奔出听雨亭。华阴?一定是从河南那边过来的流寇,应该是高迎祥所部,从荥阳过来的。洪承畴未见书信,已猜了个大概。 ※※※ 洪承畴来到大堂,见府里的郎中正对着歪在椅子上的一个血人不住摇头。郎中见洪承畴来了,忙拱手行了个礼:“见过洪大人。” 那“血人”歪在椅子上,只有从嘴鼻里呼出的白气能说明他还活着,不仅活着,他听得郎中的话,睁开眼睛,咬着钢牙要跪单膝行军礼,终于支撑不住,整个身体趴在了地上。身上的钢甲摔在地板上“哐当”一声。 洪承畴急忙大步走上去扶住他:“壮士不要动!” “大帅!”血人两眼崩出两行血泪,用冻得满是裂口的手意图解开盔甲,摸内衣里的信件。洪承畴急忙亲自帮他解开重甲,在他胸口一摸,摸到一封热乎乎的信件。 “大帅,高迎祥手下一部两万余,由田见秀率领,围攻华阴,廖将军第二天便战死了,何游击率军死守,城中将士不足两千,华阴危在旦夕,何游击亲手杀了自己全家,以铭死志,大帅……”血人声泪俱下,从他满脸血污的脸上就能想像到华阴战况的惨烈。 洪承畴扯开被血染红的信封,里面的字迹有些模糊,大概意思和这“血人”说得差不多。洪承畴道:“壮士且安心,本帅自有安排,你的使命完成了,安心养伤吧。来人啦,抬这位壮士下去,好生治疗!” 几个家丁走上来将“血人”抬到椅子上,然后抬走了椅子,“血人”在椅子上还在大声疾呼:“大帅,发兵吧!华阴两千将士就指望大帅了……” 洪承畴来回踱了几步,然后说到:“府中上下,有走漏消息者,立刻打死!” 管家老李急忙道:“是,老爷。”然后特意看了一眼郎中:“你们都听见了吧?所有人,没有奉命者不得出府门半步!” 郎中会意,拱了拱手。 “去书房准备地图,叫赵忠廉,杨平立刻到书房见我。”洪承畴说完,就大步走 向书房。 这赵忠廉与杨平,表面上的官职都是西安指挥使司同知,实际上是洪承畴的心腹谋士。 ※※※ 洪承畴书房内,墙上挂着一张大地图,图上方书:西北图略。 赵忠廉和杨平两人传阅了一遍华阴塘报,三人皆沉默不语,最后杨平道:“两万……这个数目真让人匪夷所思。一是太多,田见秀两万余人自河南马蹄裹布悄然潜入陕西,只取华阴要不了那么多人。二是太少,华阴之右是潼关,潼关是陕西山西河南要冲,此地至关重要,黄河天险只赖此关,可要取潼关两万人又嫌不足,他们想干什么?” 赵忠廉也点头道:“杨兄说得颇有道理……华阴,左临西安,他更没实力取西安……北是朝邑,同开,此两地战略意义不大,真是让人费解。” 杨平突然举起手,哦了一声然后道:“下官倒是有一个猜测。” 洪承畴看着图纸,头也不回地说:“杨平请说。” “去年李自成率军入河南投闯贼高迎祥时,闯贼在荥阳大会十三家七十二营,提出‘分兵定向、四路攻战’的策略,他们是想从河南向四方扩展影响。又看西北这一方,有黄河天险,潼关等雄关重镇为屏,虽然陕西山西甘肃流寇凶凶,却如一盘散沙,田见秀这一部定然是为了避过天险,由南向北收拢在陕西的流寇,壮大实力。” 赵忠廉听罢抚掌道:“杨兄所见甚是,上月据报,闯贼另一部也有渡黄河入山西的意图,田见秀如果控制陕西东北,攻击河津渡口,届时与山西流寇隔河遥相呼应,贼众在西北这盘棋不就活了?” 洪承畴点头道:“二位与老夫所见略同,而且老夫还断定田见秀在西安华阳华阴一线中有埋伏,围城打援可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杨平道:“虽然如此,可我们如果见死不救,御史台的弹劾奏折定然会像外面的雪花一般飞到皇上御案了。” 洪承畴端起桌子上的茶杯饮了一口,猛地又“扑”一声吐了出来,喊道:“茶凉了。” 仆人急忙快步走了进来换茶。 洪承畴有些心烦,他手里虽有十万雄兵,奈何朝廷兵饷迟迟未到,现在都驻扎在地方上混吃混喝,地方官府已经叫苦不迟了,如果大规模出征,这后勤怎么保障?地方官府能拖便拖,让前方将士喝风去? 华阴救不救?如果去的人多了,后勤没法保障,去的人少了,路上就被伏击干净了,那是肉 包子打狗。让潼关出兵更不可能,如此重镇,如果不慎丢了,一万个脑袋都不敢砍的。不救吧,文官们又有话说了,而且田见秀得手了华阴,就会继续攻朝邑同开,继而在整个陕北山西流窜开来,那时候要围他,得要多少兵力? 军队没钱,就像机器没油,怎么转怎么不灵,洪承畴能不烦吗? “华阴没救了。”洪承畴直接说,“朝邑和同开要提前防备。以上两城是何人领军?” “这两城城墙低矮,年久失修,只有数百老弱军户,基本没有防卫能力。对了,前些日,吏部有份公文,任张岱游击为朝邑同开等地守备,赵谦为朝邑知县。”杨平说完这句,又低声道,“这两个人可不是咱们的人,上次就是这个张岱看管的降军,赵谦是他的幕僚,就是这个赵谦看破了我们的布局,才坏了大事。” 杨平的话让洪承畴想到了薛国观上面,突然他灵光一现,真是妙手偶得之,心生一计:如果此时派一支军队将薛国观押送回京,高启潜早早脱了干系也会很高兴,而薛国观的队伍途中必走华阳华阴潼关一线,田见秀的伏兵见有官军经过,就会以为是华阴援军,伏兵骤出,借刀杀人!闯贼干的事,高启潜也由不得不相信,难道他还能怀疑我洪承畴会和闯贼有勾连? 此中关键是:华阴的塘报,洪承畴“没收到”,也“不知道”。 洪承畴推开窗户,冷风骤然灌了进来,杨平和赵忠廉急忙缩了缩脖子,面面相觑。洪承畴看着外面的夜色,因为天气寒冷,街上的门窗早都关得严严实实,他沉思了片刻,回头叫道:“李和!” 管家老李推门而入:“老爷有什么事?” “派人去查一查,华阴派来的那个使者走得哪条街,有些什么人可能看见。” “是,老爷。”老李跟了洪承畴二十年了,洪承畴叫他做的事他从来不问为什么,也不想为什么,深得洪承畴信任。 老李看了一眼洞开的窗户,洪承畴看在眼里,说道:“关了吧。” 洪承畴不慌不忙地坐回椅子上,又想到同开朝邑的防备上面,任命那个张岱和赵谦是吏部的明文公函,也不便调开,便说:“这个赵谦我已经派人查过了,祖宗三代无人为官,也没有什么背景,不过见识不小,居然能直接看破我们的玄机,还能恰到好处地化解。老夫也不怪他,毕竟是为了谋身而已,谁也不愿意死得不明不白不是?老夫这点胸襟还是有的。还有张岱在合阳那一仗老夫也有所了解,此人深谙战 阵,是个将才。此二人者,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你们想办法拉拢一下。” “是。” “着令赵谦暂代总督衙门都指挥使司断事司副断事,兼领吏部所任的朝邑知县,协助朝邑同开军务。另外从西安指挥使司再调三个千总队给张岱,军需也尽量供给。赵谦张岱手握五千余人,希望他们能扼守住二城。只要朝廷军饷一到,开春之后老夫就亲率大军扫平田见秀。” “是,洪大人。我等这就去叫人下公文。” 二二 宝剑配浪子 总督衙门的公文下达之后,点了三个千总队,押了粮草辎重,就开拔出城了。这三个千总队的千户军官分别是毕书(背后军士们戏称他必输),阮琳,杨大奎。而指挥使司的杨平亲自带了公文,快马追赵谦去了。 赵谦等人正在奉命前往朝邑的途中,风雪很大,大队人马都不想张嘴,缩着脖子在雪地里缓缓前行。空中“呜呜”的风萧,地上只有马蹄脚步声和衣甲磨蹭出的“哐当哐当”的声音。赵谦轻轻摸了摸鼻子,麻木得什么感觉也没有,小心翼翼地为自家鼻子担忧着,生怕劲使大了一下把鼻子给弄下来。 而赵婉秦湘等人住在长安(明代又名西安府或咸宁)买的一处院子里,还是秦湘出的钱。秦湘要跟着来,赵谦借口那地方不太平,担心妹妹的安全,叫她照顾自家妹妹,这才安排好了。 萝卜坐在马上,骂骂咧咧地摸出一个酒壶猛灌了一口,心情还算不错,张岱掌了两个千户的兵力,就分了一队给他,让他做千户军官,而另一队的千户则是张岱以前的亲兵晏石,就是大家叫他石头那伙子。 张岱还算说话算话,他升官,手下跟着他的人个个高升,在长安有熟人的,出发前都把刚刚涨了的工资托人带回家过年去了,他们现在虽然回不了家,不过心中都有些盼头,巴不得再整一仗漂亮的,再升几级,发他个娘的大财。 “萝卜,别喝了。”赵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天寒地冻的,整两口有啥关系,大哥也来一口?” 赵谦放低声音道:“后面的弟兄们都看着你,你一个人喝像什么样子?” 萝卜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冻得口鼻乌红的军士,都羡慕地看着他手里的酒壶,这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收起了酒壶,没好气地吼道:“瞧你们那点出息,见了酒壶手就抖,老子就这么一点,想都别想!” 正在这时,后面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赵谦回头见是个官员,那官员奔着喊道:“赵知县何在?” 赵谦策马走出队伍,来到那人面前,翻身下马,打量了一番那官员身上的从三品官袍,好像比自己这七品知县要大一点点,便拱手道:“下官便是赵谦,见过大人。” 这个从三品的官员便是杨平,因为有公务在身,他不便先说客气话,摸出公文道:“西北总督衙门公文。” 赵谦急忙双手接了过来,心道:老子正说要过把官瘾,怎么,还没上任就要罢了么? “着令朝邑知县 赵谦,兼任暂代总督衙门都指挥使司断事司副断事,协助朝邑同开军务。着令总督府所调三个千总队归张岱统率,建立城防,不得有误!”杨平一本正经地说完,神色马上缓和下来,拱手道:“恭喜廷益高升。” 廷益是赵谦的字,赵谦自己也是看了当年“臭皮囊”中秀才的文书才知道自己的字。因为以前没有混官场,很少用这个字,这个杨平倒是查得详细,直接称呼出赵谦的字来。赵谦私下还研究过一番这廷益二字的来头:他名谦,这廷益就是取相顺的意思,《尚书》说:“谦受益。”名和字在一句话中,谦是前提条件,益是谦的后果,这廷益二字就是这样取出来的。 “同喜同喜。还未请教大人高姓大名?”赵谦陪笑道。心中舒了一口气,看来是加官,不是罢职,这个一大串的什么副断事好像也是七品,虽然是暂代,正式的还得等吏部公文,可那也是官不是么?他暗自又有些疑惑,朝邑同开那破地方派一个卫的兵力去做什么?难道会有什么军情? “鄙人免高姓杨,名平,字清正。你我今后同府为官,还望多多关照啊。” 赵谦心道,你早都把地皮踩熟了,又比我大好几级,还要我关照吗?反过来差不多。忙拱手道:“下官还望大人多多提携……大人能不能透露一下军情,朝邑同开调兵过去防备何人?下官也好早作准备啊。” 杨平一听,不由得多打量了赵谦几眼,心道此人嗅觉果然灵敏,立即就一针见血地考虑到了关键地方。 杨平其实很想让他知道华阴危急,贼寇不日就会北上攻击同开朝邑,让他不惜代价守住二城两月。奈何这赵谦还不是洪承畴他们的人,这些东西不能透露给他,不然洪承畴借刀杀人的计划又会泄密,洪承畴都“不知道”华阴的事,下面的人怎么会知道的? “这些事是西北经略内部的机密……”杨平故弄玄虚地回顾了下四周,低声道,“洪大帅将会对流寇有大动作,这些安排都是他的部署,意图不是你我可以打探的,我只知道这些,你也把嘴把牢点,不要说是我说的,只管部署好同开朝邑防卫,莫负了洪大帅的栽培。” 赵谦心道搞得神神秘秘的,就说这点东西,说了不是等于没说吗?还什么“不要说是我说的”,靠,恶心不恶心人。面上却一副感怀的模样说:“洪大帅的心胸真是比海还宽阔,下官……”赵谦揉了揉眼睛,眼睛本来就被风吹得红通通的,这么一揉效果就像真的一般。 杨平听他说洪承畴的心胸宽广,以 为是说上次坏了洪承畴大计,现在洪承畴却既往不咎反而重用的事,看着赵谦的模样,一定是被洪承畴感动了,杨平见罢十分满意,取下一柄铁剑道:“这是洪大帅佩带了十年的随身宝剑,大帅说他自己是用不上了,就赠予赵大人,望赵大人在前线多杀敌多立功,莫负了这柄宝剑。” 其实这把破剑是杨平在府库里胡乱找的一把旧剑,叫人擦了擦,修了修,就成了“洪大帅随身十年的宝剑”了。 赵谦看了一眼那柄铁剑,心道:还宝剑,当老子真的不识货么?我是没有鉴赏刀剑的眼力,可俺是机械专业的硕士生,没见过宝剑,可铁器的锻造加工好坏老子还是认得出来的。这是什么劳什子宝剑,瞧那剑销,居然还是生铁,含碳量那么高,铁水吹氧不够,是吧? 不过他实在没有达到敢爱敢恨的境界,面子上还得装作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双手接过“宝剑”,还夸张地表演了一番:望长安而长跪不起,目光神情带着点点泪光,语不成句:“大人……” 这一声“大人”里,包含了多少复杂的,真的和假的感情的啊。 二三 西北朝邑城 在路上歇了一夜,第二天赵谦等大队人马才赶到朝邑。遥遥望去,只见一座古城矗立在冰天雪地之间,再走近些时,见有一群人迎了过来。 走在前头的是三个穿着八九品官服的人,后面跟着一些衙役等人。哦,原来是下属官员迎接领导来了。别说,这副场景虽有拍马奉承搞形式之嫌,给人的感觉还真不错,赵谦也不能免俗,瞧人家那股热情劲,早早就等在城门口热烈欢迎了,就差没有找两个小学生手捧鲜花献花了。 这些人的消息蛮灵通的。 最前面一个穿八品官服,白面无须的中年人躬身热情道:“下官朝邑县县丞罗有才恭迎堂尊,张将军。” 其他人急忙同声道:“恭迎堂尊,张将军。” 赵谦一脸谦和道:“天寒地冻的,大家不必如此。”他也不敢装大,刚到贵地,虽然官位最高,还是得先摸清情况,探探水深。罗有才见赵知县一脸满意的样子,心中也很有成就感。 赵谦打量了一番前面这三个人,旁边一个老头见着赵谦的目光躬身道:“属下典史罗茂。” 还有一个穿九品官服的老头却一脸牛比的样子,只拱了拱手:“主薄冯修。”此人倒是有些意思,赵谦心道,他牛比什么呢? “其他人都回去吧,该干嘛干嘛去。”赵谦道。罗有才重复了一遍,其他人才纷纷回去了,赵谦看在眼里,心说果然不错,强龙不压地头蛇,还是这个县丞说话管用。 罗有才看着后面黑压压一片甲胄,脸色不是很好看:“堂尊啊,这……这么多军士是干嘛来的?” 看来他罗有才也就是有点小道消息,大政布局他还是不知道,不仅罗有才不知道这么多军队是干嘛来的,连赵谦也不是很清楚,眼前这个朝邑城好像不太大,加上规模差不多大的同开,最多也就几万人口,居然要一个卫5000多的兵力布防,他一时也弄不太清楚。 “这个你不用知道,是总督府的命令,城里有兵营房屋没有,外面风雪那么大,得安排张将军的兵先住下。” 张岱也没有表示异议,虽然他们接到的命令是防卫朝邑同开二城,但是分兵防守实在是下下之策,最好是先集中到一块,搞清状况再行安排。 罗有才仔细看了一番队伍,说道:“怕是有好几千人啊,我这就去安排。” 赵谦也不急着着手县衙的事务,毕竟他身上还有个总督衙门的差事,眼下一支大军目的不明,最重要 的事还是军务,想罢说道:“那这事就交给你办了。” “罗县丞,你想怎么安排?把百姓从被窝里赶出来?”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老头冯修终于又开口了,而且语气不善,给人牛哄哄的感觉。 “这是你该管的吗?该干嘛干嘛去!”罗有才瞪了冯修一眼,小声道。 赵谦听罢说道:“最好还是不要扰民,咱们是大明的官军,是来保护百姓的,不是来压迫百姓的。” 冯修听了赵谦一句话,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显然是被微微感动了。唉,古人就是这样,这么点冠冕堂皇的话就能让一个老头感动,真没见过世面。如果俺再搬出一套马克思主义革命理论喊几句口号,我们是人民的子弟兵,是人民的公仆,甘做牛马,专门为人民服务,从来不公款吃喝从来不收红包包二奶,你还不得激动得痛哭流涕? 冯修听罢看着罗有才“哼”了一声:“还有三天就过年了,县里的百姓还在啃树皮嚼草根,你也没说想点办法,如今大过年的还要把他们从家里赶出来吗?” 罗有才又是恨又是郁闷,妈的这个老不死的,新知县来的第一天就给老子抹黑,心里一急说道:“咱们的官军要杀敌报国,县民腾个地方出来有什么关系?你就知道说大话,你说怎么办?” 后面那些当兵的都是直肠子,而且在卫所军户土地上当农奴的时候,也没少受当官的盘剥,几个千户百户军官带头喊道:“咱们有帐篷,不占老百姓的房子。” 罗有才道:“冯修!你不就是要在堂尊面前表现一番自个的清高吗?这么冷的天,你要让军爷们住帐篷?” 冯修抹了一把胡子上的雪,大怒道:“赵财主家那么多房子,叫他把里面的粮食分给饥民,正好腾出来给军队住!” “你……”罗有才低声道,“堂尊,赵财主家咱们可惹不起。” 赵谦一听,心知这赵财主可能有后台,这里面可能有些复杂,暂且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自己不过是个七品知县,不能将自己看得牛得什么似的,有时有那心不一定有那力。他摸了摸鼻子,对张岱说:“不如先在城外砍些木头构筑兵营,住在帐篷里,待我慢慢理清状况再作打算。” 张岱道:“一切都听大哥安排。” 罗有才早在城中给知县安排了院子,赵谦也不客气,住了进去。他让罗有才暂领县务,自己和张岱等人巡视城防去了。 古代城防,城墙很重要,可是这朝邑的 城墙又矮又破不说,也不知是几百年前修筑的了,看看人家长安,全是巨石大砖筑得又高又厚,再看看这朝邑,砖石又小又旧,还修得薄,如果打起仗来,一炮就轰垮了,根本就不像攻守战,和打野战没啥两样。 张岱久经战阵,不用多看,立即就说:“这破墙怎么守,还不如在外面一字摆开,对碰得好。” 赵谦沉吟片刻:“上面调那么多兵过来,应该会有什么战事发生。昨天我检查了一下军需,火统火药给了许多,还有火炮,开花弹,不是说洪承畴军费紧张吗?他可是大方,我看咱们可能要遇到恶仗。” 张岱郁闷道:“要对付什么人也不说,从哪里来也不说,不是叫咱们坐在这里等别人来揍吗?真他妈的憋气。” 赵谦听张岱这话,非常赞许,别看张岱长了一张老实国字脸,这战争理念却是先进,听他的话,打仗不能等着挨揍,就是不能被动防御,对一个受教育程度低的人来说,军事见识确实不低。 “得立刻派出斥候,多方侦查,别人不愿意给我们说,我们就得靠自己。” 张岱点点头:“大哥所言甚是。” 二人往回走的时候,赵谦又观察了一番城里的民生,有些地方庭院豪宅檐牙高阁奴仆丫鬟衣着光鲜往来不息,有些地方破败不堪民众面有菜色愁眉苦脸,对比反差很大,就如上海霞飞路和平民窟的对比一般。陕西遭旱灾,受灾的是佃户农民,这些大商财主看样子还稳得起。一个西北小城尚且有如此富商财阀,赵谦想像着没有遭灾的江南鱼米之乡,那里的经济会是什么一副模样? 有句话叫“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赵谦心道,不是说大明时期周边国家80%的白银黄金都流入中国了吗,有机会了得去江南看看,也不枉来了大明朝一回。 二四 三个臭皮匠 “启禀赵大人,张将军,罗千户,属下派人四处巡查,发现渭水冰面上许多百姓渡河北逃,一打探才知道,说是华阴城被田见秀围了。属下急忙差人去华阴打探,果然见华阴城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听说附近许多村民都向华山逃去了,北上的人少,我们这边才没见动静。” 张岱刚喝了一口茶,还没听完,猛地没注意呛了一口,在那里咳嗽不停,赵谦忙拍着他的后背道:“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赵谦问那旗长道:“你看清楚围城的人有多少没有?” “起码有一万多人。” “这么多?”张岱缓过劲来,“他们倒是看得起华阴守备。那么大的动静,上面怎么……”张岱刚想说上面怎么不通知咱们,突然意识上有外人在,忙住了口。 赵谦也意识到了,急忙端起茶杯凑上张岱嘴边:“先喝茶……那个,没什么事,你先下去吧,这次探得不错,呆会叫张将军通知下面赏你。” “属下谢过大人,属下告辞。” 那旗长走后,张岱急道:“现在渭水,路水都结冰了,咱们不到一天就能到华阴,救不救?” “救不救?”赵谦随口说了声,他根本没考虑到援救上面去,正想着洪承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在想上面的人在搞什么。” 旁边一直插不上嘴的萝卜,听到有仗打明显有些兴奋,他可不管什么敌众我寡之类的。如今他也成了军官,听到刚才二人说上面的人,欲言又止的模样,萝卜急忙抓住机会表现一下,煞有其事地说:“大哥,你说洪大人知道吗?” “这个还用说吗?一万多人围城,那么大的动静,你说他知不知道?”赵谦脑子里头绪有些混乱,这个洪承畴显然知道华阴被围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还有,他调那么多兵给张岱,原因肯定就是知道义军到了那一带,同开朝邑相隔不远,这些兵就是防备南边的流寇北上的,明说不就行了吗,搞得神神秘秘的。 张岱却没有去想那些东西,一听说战事爆发,注意力都转到战争上面去了。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地图面前,聚精会神地想了起来。 屋子里反倒安静下来,两人各想心事,萝卜没心事可想,只好摸脑袋发愣。 张岱研究了半天,赵谦也想不明白洪承畴的用意,就去看那张图,这图纸好懂,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如果是现代行军地图,他一时半会还看不明白。 萝卜不甘示弱,如 今他也是核心人物了,也看着图道:“右临潼关,左临华阳,过去就是西安……这些人不会想打西安府吧?” 张岱愣了愣,随即笑道:“打个屁的西安府,一边呆着去。高迎祥手里十三家七十二营兵力,起码不只一二十万,打西安他会叫田见秀来吗?压根就不用咱们操心,洪大人早都看明白了,调了几千人给咱们,田见秀下一步不是明摆着要搞咱们吗?” 萝卜皮糙肉厚的,也不怕被人骂,摸着圆脑袋道:“还是二哥看得明白。” 赵谦看了一些河流山川城池位置,说道:“陕北山西甘肃那边贼寇闹得很凶,高迎祥在河南,因有潼关黄河天险不能和那些地方呼应,这次趁着黄河结冰,正好动手将活动地域连成一片,壮大实力,既然从华阴那边过来,肯定是想踏平了我们北上攻击合阳河津等地,控制黄河渡口,西望陕北,东呼山西,真是如鱼得水。” 张岱赞许道:“还是大哥有大局眼光!” 赵谦心道:洪承畴都看准了田见秀要北上,我只不过顺着意思理解一番罢了,倒也能唬住两个当兵的。 张岱刚刚称赞完,赵谦又说:“这华阴的驻军应该不少,田见秀那么多人围着,就是不知道粮草够不够。” 张岱脱口笑道:“这个大哥就说错了,田见秀明显是突然袭击,华阴常规驻军不会超过两千,考虑到将领会领空饷,最多也就一千余人。” 赵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那个……这事我不是太了解,呵呵,华阴的将领是谁?倒是厉害,一千多打一万多,硬是守了那么久。” 萝卜怔了怔,大笑道:“华阴那破城,神仙领了一千余人也守不住。”萝卜说完十分得意,终于发现自己还是有比大哥厉害的地方。 赵谦看了一眼张岱,想说:真的么? 张岱一拍脑袋,若有所思地说:“一万多人打华阴,最多两天就拿下来了,怎么还围得水泄不通啊?上次我和田见秀交了过手,此人行军布阵很有一套,这次提了万人出击,怎地打成这样?” 赵谦没有经验,也不知道一万多对阵一千多是什么效果,不过他信得过张岱的行军经验,听张岱这么一说,赵谦突然一拍脑袋:“他们想围城打援!” 想当年八路军搞日本鬼子的老招,居然几百年前就有人在用了。 张岱兴奋道:“对,肯定是这样!哈哈,大哥果然有眼光!” 赵谦正为刚才居然 被萝卜笑话而脸红,汗颜道:“怎么打还得看你的,我是弄不太明白,只是可以帮你猜测一下对方的意图。” 张岱指着地图说:“我们昨天才到的朝邑,田见秀肯定不知道咱们这里有兵。恩,既然华阳没失,田见秀肯定设了伏兵在华阳华阴一线,离华阴也近,以逸待劳。” “这个田见秀肚子里倒是很有想法,洪承畴现在兵饷不足,军队还得守备一些重镇,无法动用大军,只要再消灭一股长安的生力军,田见秀就可以稳稳推进,有恃无恐。就算被洪承畴识破,在外面有一支伏兵策应,也可以避免被人突袭。”赵谦猜测起各方布局和理论来倒是头头是道。 张岱搓了搓手,好战分子的本性也是原形毕露,明显比较兴奋,两眼放光道:“大哥,我看咱们得乘田见秀不知道咱们的存在,突然出击,吃掉那股伏兵!” 赵谦想到另一个法子,不过还是关于冷兵器实战的,看了一眼萝卜,怕又被他笑话,后来一想都不是外人,怕个毛,便说:“现在咱们这支人马对手还不清楚,算是一支奇兵,不如来场大的,和华阴城里应外合,灭了田见秀的主力!” “怕是灭不了,别看咱们行军的时候,声势很大,实际上这里面鱼龙混杂,很多兵战斗力并不行。真打起来,田见秀就算用几千人堵华阴城,也能用优势兵力耗死我们。”张岱情知上次救合阳,是因为田见秀怕再有援军,不想恋战,他人数少才明智地退出了战斗,这回要还故计重施,田见秀可能会拼命。 “那咱们心也别太贪,先把到嘴的吃到再说。”赵谦看了一眼萝卜说,接着又想到了洪承畴,感觉很诡异,便说,“洪承畴明说要咱们守城,咱们没他的命令就出击,以后回去可能不好交差。” 赵谦心想:上次和洪承畴对干,那是关系身家性命了,没办法的事。还好洪承畴他老人家大人不计小人过,碍于吏部和高启潜的面子,也对踩蚂蚁不感兴趣,加上还有些胸襟,这才放过了自己。如果再惹恼了他,就不知道还有这么好的运气没有,人家西北经略,耍点小手弄死你这种没有什么后台的小角色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管他娘的那么多!”张岱说道,“等田见秀收拾了华阴,加上伏兵一起起码有两万,奔我们一来,两万打五千,这朝邑同开两个破城,他叫我们怎么守?咱先把那些伏兵解决了,往后也少些压力。” 二五 脑袋大就傻 “那成!事不宜迟,等田见秀的伏兵知道洪大人不会出兵的时候,一旦撤了,去和华阴汇合,我们就没机会了。”赵谦拍板道。 “大哥说得对……”张岱又盯着图纸想了想,“华阳未失,况且田见秀肯定会以逸待劳,他们的设伏地点应该在华阳华阴两城之间。得先去侦察一番,看看他们会在哪点设伏。” 萝卜道:“让俺去吧!” “你没事一边摸脑袋玩去,瞎搅什么?你能看出来什么地方适合设伏?”张岱没好气地说。 “张岱!”萝卜满脸通红,“别以为俺脑袋大就一定傻!” 赵谦见着萝卜的样子,想起刚才被他嘲笑的事,以牙还牙,哈哈大笑。萝卜看了赵谦一眼,“哼”了一声,气呼呼地推门而出。 “别理他。”张岱道,“反正又不远,还是我亲自去查探最稳当。” “那怎么成?万一路上不小心和他们碰到了一起,不是自送虎口吗?我看还是派人去的好。” “别人?谁去啊,这么重要的事,就怕那些人没那眼力。如果靠近搜查,估计也回不来了……不怕,我轻装骑马过去,不走大路,只远远地看看地形就成,打不赢还跑不赢么?” 赵谦道:“不成!二弟就听我的,你也是做将军的人了,现在大军驻扎,主帅轻涉险地,是兵家大忌。再说这么多兵,万一和当地百姓有了什么矛盾,我怕自己没那威信控制他们。” 张岱喝了口茶,古人就是这样,稍微有点身份的人,无论春夏秋冬,就好一口茶。 赵谦道:“这样办吧,将华阳华阴一线分成若干小块,派出斥候营分别侦察各地地形,回来禀报,然后我们再根据信息作出判断。”赵谦毕竟是现代人,做事的办法还是很先进的。 “大哥此计甚妙!”张岱高兴道。 这时赵谦突然想到萝卜,惊道:“三弟不会赌气自己去了吧?” 张岱不以为然:“不会,这点军法他都不懂,屁股早烂成泥了。” 赵谦仍然不放心,抓起一件大衣披到官服外面道:“二弟先去安排斥候营,我去看看萝卜。” “哎呀,萝卜跟我都多少年了,他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吗?不用去了,那小子皮糙肉厚的,没那么小气。” 赵谦不放心,心里还是很在意萝卜,这人虽说就是个莽夫,没多少头脑,但是相处的时间长了,难免有了许多说不清的感情, 不管张岱的劝说,自个出了门。 骑马在城中的赌场酒肆等地寻了一阵,没有见着萝卜,赵谦越发着急起来。对了,这家伙吃喝嫖赌无恶不作,如今升了千户,手里的钱宽裕了,不会去找小姐了吧?想罢便策马去了妓院。 妓院的老鸨见着赵谦大衣里的官袍,吓了一大跳,不是说当官的就不嫖妓,而是嫖妓谁穿官袍去?老鸨心道:这厮来找麻烦的?面上满脸堆笑道:“哟,大人,您这是……” “见到一个圆脑袋的军官没有?脑袋很大,一般人没有那么大的……” 老鸨心里迷惑,看了一眼赵谦里面那身官袍,好像是七品文官的,他一个县里的大员亲自找什么军官,叫人去找不就行了么?难道是存心找茬,威胁老娘如果不给钱就来搜查什么军官把老娘的铺子抄了? 老鸨这么想是因为明代的妓院基本是合法的,只要按期纳税没有让官府逮到逼良为娼等事情的把柄,官府并不会查封,最多来收点红包。 七品,知县?老鸨心里盘算着,妈的朝邑不是很久没有知县了吗,这狗官刚上任就想收刮。心里虽这么想,老鸨还是不想和官府对着干,所谓破财消灾,忙掏出几锭大银子塞进赵谦的袖子。 赵谦摸出来一看是银子,又放回了衣袖,仍然问:“我问你话呢,见没见着?” “没……咱们从来没有什么军官。” 赵谦一听走了出去,翻身上马,径直奔到城门问守门的士兵,士兵正缩着脖子拢着袖子站得无聊,好不容易有个说话的,啰啰嗦嗦说了许多话,又是天气又是风雪又是豆腐白菜的,赵谦不耐烦地听了半天,终于听明白萝卜真是出城去了。 他心里暗自担心,萝卜不会真的自己跑去侦察地形去了吧?他急忙策马向南追了上去。骑马刚跑到近郊的一个村口,赵谦看到一匹军马栓在一棵大树上,那不是萝卜的癞头马是什么?这癞头马的鬃毛相当难看,大伙都笑话它“癞头马”,萝卜却很喜欢,说是“跑得快”。 赵谦松了一口气,把自己的唐吉珂德式战马“洛稷南提”栓在“癞头马”的旁边。这是赵谦想着自己一个现代人居然做起了骑士,一时兴起,给自己的马起的名字,其实“洛稷南提”很强壮,并不是那种大肚子腿细的货色。 刚走进村,赵谦突然听见了萝卜的嚷嚷声,还有女人的哭泣声,心道:我靠!这兄弟不会跑出来调戏良家妇女了吧? 刚落地的心又提了起来,因 为大明军法,军士奸淫妇女是斩立决,如果萝卜真的乱整,这事情就麻烦了。赵谦急忙寻着声音走到一所破屋门口,里面一个大脑袋的家伙不是萝卜是谁?只见他正按着两个汉子狠揍,一个瘦弱的女孩在旁边哭泣,堂屋中间还有一具用草席裹着的尸体。 看这样子是误会萝卜了,他并没有调戏妇女,还有那尸体周围也没血,肯定不是萝卜杀的。打架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回去大不了又挨顿板子。 “住手!”赵谦大喝了一声。 萝卜放开那两个汉子,还不忘往两人身上吐了口口水:“我操!和老子叫板!” 赵谦哭笑不得,问道:“怎么回事?” “这两个鸟人是什么财主家的狗,逼死了小姑娘的爹,还要抓她去做丫鬟,真他妈的让人气愤,老子不揍他们半个月心里都不踏实。” 那两个汉子见到穿官袍的赵谦,跪倒哭诉道:“大人冤枉啊。田老汉可不是咱们老爷逼死的,他自己八成是老死的,不关咱们的事啊……” “鸟!看来你们皮子还不舒服!”萝卜作势又要上去一顿老拳,赵谦急忙叫住他:“你慌个鸟蛋啊?问清楚了再说不行?” 得,反正张岱安排人去侦察,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今天就尽一下知县的本职,将这案子审了。赵谦看了一眼旁边哭泣的女孩,大概也就十五六岁,说道:“别哭了,本官给你作主。” 他找了根板凳,想坐下审案,谁知一屁股坐下去,“哗”地一声,板凳一下散架了,摔了个四仰八叉……萝卜哈哈大笑,连那小姑娘也满脸红通通地看着他。 二六 造反因被逼 赵谦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看了一眼小姑娘,心道你那么看着我干什么,咱们有八大纪律三项注意,损坏老百姓财产照价赔偿,一会赔你不成么?便说:“一会赔你的板凳。” “奴家……奴家不是那个意思……”女孩红脸道。 “那个,赶快把事情说清楚,叫什么名字,你爹怎么死的,他们为什么要抓你?”赵谦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想着尽快处理了,把萝卜带回去,等侦察斥候回来,还得和张岱研究战事。 女孩跪倒在地上,“爹爹因为受不住冻饿……”刚说一句就呜咽起来。看来别人并没有动她老爹,就谈不上犯法,赵谦只得问旁边那两个汉子:“你们哪家的?干吗抓她?” “回大人的话,我们是赵东主府上的,这个女子叫田芸姑,她们家前后欠了赵东主家两石麦子,赵东主借粮给他们渡荒,那也是有善心不是?可现在田老头死了,这田芸姑除了卖身做奴婢还能有什么办法?大人,咱们可是丝毫没有违反大明律啊。” 得,古代版白毛女!赵东主?莫非就是那个罗县丞说的“咱们可惹不起”那个赵财主?再说别人确实没有违法,明朝律法就是为地主利益集团写的,你能有什么办法? “本官清楚了。”赵谦摸出一锭银子,“这姑娘看来是不愿意去你们赵东主家,也别强人所难,这些银子当给她还债,剩下的你们做汤药费吧。” 判案原来如此简单!有银子就成。 赵谦打发了那两个汉子,拉了萝卜道:“走,你瞎闹什么?一会二弟可能会布置军务,赶快和我回去。”说罢看了一眼那草席裹的尸体,又摸了一锭银子丢到那姑娘面前:“给你老爹买副棺材,入土为安吧。” 两人刚走到门口,就见着外面站了许多面黄肌瘦衣衫破烂的村民,看到赵谦走出来,都跪倒道:“大人!青天大老爷,救救我们吧!” “你们这是……快快起来说话。”赵谦虽说想早点回去,可明朝以孝治天下,皇帝自称天下子民的君父,按照这个说法,知县就要算一个县老百姓的父母官。这些百姓可能是听见了刚才赵谦帮助田芸姑的经过,这才跑过来要求救济。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但是现在县里的事务他也弄不明白,赵谦还真是左右为难。 朝邑旁边就是路水河,按理说就算有旱灾也能想到办法灌溉,应该受灾不重才是,赵谦看着这些饥民,疑惑道:“今天的庄稼收成不好么?” 一个拿着一根木棍 的老头跪在前面,开口说道:“大人,今年我们这里遭了蝗虫,可是还得缴纳地租赋税,朝廷两次加派辽饷,我们……”这老头说的话还有些条理,看来是个村长之类的请愿代表。 赵谦心道:我一个小角色,朝廷的政策我有什么办法?再说县里的事也不是我在管,现在他也管不过来啊。 这朝邑地理位置还可以,又有河流,底下的民生怎么穷成这样?赵谦暗自想,如果能打退田见秀,得空出手来看看原因。 “大家快快起来,我得回去同僚商量着办不是?都回去吧,啊,本官既任知县,不会不管你们的。”赵谦敷衍着说。 那些村民还不起来,赵谦也懒得管他们,拉了萝卜就走。来的时候走得急,没有细看这个村庄,这时赵谦才发现很多家里都有丧事,天气寒冷,又缺乏食物,看来死了不少人。村口一个老头微颤颤地正在一棵树上用镰刀剥树皮,这啃树皮的事还真有……饶是赵谦是个没良心厚黑无耻之徒,心里也是恻然。 如果田见秀打到朝邑,被他一煽动,这些饥民横竖都是死,不跟着他造反就奇怪了。流寇越打越多,原来是这个原因。 赵谦心道:不行,救济灾民已经上升到军务的级别,到时候战役一发生,田见秀打过来,和官军对决,就地从这些饥民中,就可以挑选青壮补充兵员,张岱的兵耗也得被耗光。想罢又走了回去,对那些跪在雪地里黯然绝望的村民说:“本官这就回去筹备百姓过冬的粮食,你们且坚持一时间。” “大人……”村民见着希望,又来了些精神。 二七 欲来风满楼 赵谦回去,赶紧抓紧时间检查了一番军需弹药装备等后勤事务,因为张岱还得巡查军营鼓舞士气,两人分头行动,战事迫在眉睫,赵谦也顾不上考虑灾民的事情,只得缓一时间再说。 刚到中午,去侦查地形的斥候营就回来了,张岱叫上赵谦,来到中军大营。华阳华阴一线分了三十二,斥候们各自描述了一番自己负责的地,张岱赵谦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时问几个问题,将那一线的山水地貌仔细了解了个遍。 有些地方,明显完全不适合埋伏,比如左右都是平地,一眼能望几里路那种,立即被排除,用排除法做选择题是赵谦当年应试教育培养出来的拿手好戏,排除一个地方就划去一。 然后又排除了一番不太可能的地方,有些地方有小山小树林草丛之类的,或者周围人口比较多,容易暴露的,都不适合埋伏大队兵马。最后只剩下两个地方最有可能,一处是山谷,如果陷入其中,基本是被包饺子的下场;另一是一片树林,不过四周都是平地,但是那片树林比较密,又在大路旁边,藏个数千万把人都不成问题。 “大哥,你说他们可能会在哪里埋伏?我觉得这处山谷最适合打伏击,一旦得手,不全歼对手都难。” 赵谦想了想道:“如果田见秀派你设伏,你会选哪里?” “我?”张岱闭眼设身处地“为别人着想”,突然睁开眼睛道,“是我的话,肯定选这片树林。” “为何?” “就是因山谷那里太适合伏击,不但自家清楚,对手也清楚。带兵的将领走到山谷前,仅凭直觉就能感觉到此种地形的‘杀气’,定会先派斥候侦查。山谷两旁只有两条路下山,如果被对方察觉,反而易被围在山上施展不开手脚。那片树林则不同,一则不易被对方察觉,二则万一暴露了,仍可依密林而进行周旋,出路亦多,后招连绵不绝。是我的话,定会选树林。” 赵谦点头道:“二弟和我英雄所见略同。兵贵神速,我们马上集合军队出发,估计明天天没亮就能到达目的地,正好明天白天大把时间和他们决战!” ※※※ 大军开拔,张岱为人还是比较持重,一边行军,一边派出斥候进那处山谷搜索,以求万无一失。 “二弟,你准备怎么打?”赵谦策马和张岱并排而行。 “咱们弹药充足,先朝树林一顿猛轰,配以霹雳炮毒火球,熏死他们。以有备打无备,如此一顿炮轰,他们定会 乱起来,然后咱们以步军正面推进,骑兵侧翼掩杀,他们要是不败那就不叫人,叫神仙了。” “哈哈……”赵谦大笑,听张岱这么一说,他也是摇摇欲试,很快变成个战争份子,仿佛看见敌兵哭爹喊娘,跪下求饶:大人饶命啊。赵谦心情很好,兴致勃勃地道:“这霹雳炮毒火球是什么玩意?” “嘿嘿,这玩意实在恶毒,巴豆,狼毒,石灰,沥青,砒霜,无毒俱全,一旦爆炸,毒气就向四面扩散,那些贼寇不死也得脱层皮……” “哈哈……”两人同时奸诈地笑起来,赵谦道,“原来是生化武器,实在厉害!” “大哥,啥是生化武器?” 赵谦摸了摸鼻子,生化武器,生物化学武器,这解释起来还真困难,张岱肯定又要问了:生物是什么啊,化学是什么啊?他懒得给他解释,便说:“老家方言,就是很厉害的武器,就叫生化武器。” “哦,大哥真是很生化啊!” 张岱一句话差点没让赵谦被自己吞的口水给呛了,我很生化……生化危机里面的僵尸么。 过了一会,赵谦又问:“中午我检查军需的时候看见只有十几门小炮,洪经略怎地不给咱们弄几门红夷大炮?我听说咱们大明威力最大的就是红夷大炮啊。” “红夷大炮太重了,几千斤一门,守城还可以,就是带起麻烦,还是这种弗朗机好,还带轮子的,用马就拉走了。而且弗朗机射速快,只是射程没那么远。” 赵谦点点头,今天张岱倒是给他普及了许多明代军事知识,他本来就是搞机械的,一时兴起,策马来到拉炮的队伍边上,仔细看了一番。 别说,这弗朗机还真先进,洪承畴是下血本了,这炮一门不知道要多少银子,带有准星和照门,两门大型的炮身大约有200多厘米,其他小型的也有150厘米左右。赵谦研究了一番,发现最牛的地方居然是后装填、子母炮!铸造工艺就当时的水平来说相当高。 赵谦不得不感叹,明代的机械技术就这么牛了,如果一直这样发展,几百年后我们何苦要去买小日本的和德国货啊! “居然是后装填!”赵谦脱口惊叹道。 旁边的炮手得意道:“大人别小看这炮,个头不大,打远的用开花炸弹,实心弹,仰射可打两里远,打近的用霰弹,一炮五百余枚弹丸,前方二十丈范围敌兵就得哭爹叫娘。” 赵谦算是见识了明朝的发达了,这 是什么武器啊?怪不得别人说洪承畴打仗厉害,要钱也厉害,看看人家都装备什么武器,赵谦想像一下这些炮的工艺过程,也知道它们可不便宜。 他见一个士兵扛了杆步枪,更是晕乎了:咱是不是幻觉了?急忙问那兵士道:“你扛得那是什么统?” 那中年士兵因为年龄大,没有做出刚才那炮手后生那样得意洋洋的神态,拱手道:“回大人的话,这枪叫‘鸟枪’。当然意思不是说用来打鸟的,而是说就算飞鸟遇到这鸟枪也逃不掉。当年那,咱们的大英雄戚继光戚将军的兵一半的人都装备了‘鸟枪’。” “厉害厉害!”赵谦就像什么姥姥进了大观园,真是见识了不少好东西。 那士兵以为赵谦称赞他对用的枪如数家珍,忙客气道:“大人过奖了,小的一家男丁全是军户,小的入行伍以来,这火统都摸了十几年了。” “呵呵,好样的。”赵谦只得说。其实他说“厉害厉害”不是称赞人,而是称赞枪。 大军连夜赶路,在距离目的地十几里的地方停了下来休息做饭,养足了准备天一亮就大战一场。 这战前吃饭也是有讲究的,只能吃半饱,不能吃涨了。当然这些都是古人长年作战留下来的经验,为什么他们却是不知道。赵谦却知道,因为吃得太饱,血液都到肠胃里吸收营养了,反而觉得人懒洋洋的没劲。那句古话说得好“饱懒饿心慌”,是很有道理的。 这边张岱军磨刀霍霍,南边那片树林中,正如张岱赵谦所料,田见秀旗下的一支伏兵,正埋伏于此。这片树林如此不起眼,也没人知道它有没有名字。 它又如此安静,安静得诡异,里面的五千多人就如消失在了这片诡异空间之中一般。这时,突然“不……”地一声,更是诡异。 这声音……怎地那般像有人放屁呢?林中一棵大树下面动了动,一个一脸泥污的花脸后生抬起了头,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旁边的人。 他旁边还趴着一拨人,听见这声屁响,都憋红了脸才没笑出来。一个女人狠狠盯了那放屁后生一眼,旁边一个汉子见罢,轻轻把脚挪到那后生趴在地上的手上,碾了碾,后生额上立即青筋鼓涨,饶是大雪天也是满额细汗,牙齿咬得“咯咯”轻响,却始终不敢弄出一点声音。众人一看红脸立即变得煞白。 那女人大家私底下都悄悄叫她“母老虎”,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男人衣服,连头上都包着一块头巾,脸脖呈健康的小麦色, 如果撇开那身粗旷的打扮,细看之下长得还挺好看的。有一次她在郊外就遇到一个孟浪地痞,见她形单影只一个人,脸蛋不错,身材也窈窕,就嬉皮笑脸地说了两句轻薄话,结果地痞还没来得及动手调戏,胯下就挨了一记撩阴腿。回去之后慢慢的胡子也掉了,说话也尖了…… “母老虎”见着那被惩罚之后的后生,暗自叹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旁边冻死在雪地里也没动一下的杨老头,一时一股眼泪流下肚子,只觉得喉咙上咸丝丝的。几片残叶从树上飘然而落,“母老虎”看在眼里,却觉得心中躁乱不已。 林中又恢复了死静,那些趴在雪中,隐隐约约的人影,就像死了一般。这诡异,这安静,还是农民军吗?是的,他们确实是农民军,但是在那只“母老虎”手下,大都得小心翼翼,更别说闹什么动静。 “母老虎”名唤田钟灵,田见秀长女,今年都二十五了,因为太霸道,仍然待闺军中。这也怪田见秀,你说他没有儿子就罢了,却把女儿当儿子养,从小就教她武枪弄棒,起事以来,一直带在身边打打杀杀,女红针线没学会,倒是学了一身好武艺,战阵布军也练出来了,手下的兵比田见秀的亲军还厉害。 田钟灵打过几场漂亮仗,田见秀常常用“长江后浪推前浪”聊以自慰,其实田见秀心中也很着急,你说他一个做父亲的,女儿这么大了还没嫁出去,他心里也是难受啊。 本来这事也比较困难,他一个揭竿造反的,当然不可能把女儿嫁给什么良民乡绅,只能在义军之中找,有点名头的好汉人家却看不上田钟灵,没事娶个母老虎那不是自己找罪受么?想在自己手下随便找个人吧,他女儿又死活不愿意,嫌人家是泥腿子,还美名其曰“女儿愿意一辈子跟随父亲”。这不,本来田见秀一干人就东奔西战,闲暇的时间很少,这么一拖,田钟灵不觉都二十有五了,更没人愿意娶。 后来田见秀终于笼络到了一个秀才级别的人物做幕僚,这秀才叫张庭文,跟了田见秀几个月后,就把家里的妻子休了要娶田钟灵,田见秀大喜,当即拍板,婚姻乃父母之命,再也不管田钟灵的态度,只等空下来就给他们办喜酒。田钟灵也知道好歹,这次也没过多反对,终身大事这样才有了着落。 二八 沙场马裹尸 西边突然传来了一阵乌鸦的叫声。那不是真乌鸦在叫,是田钟灵手下的暗号:有官军来了。 林中一阵细微的响动,弓箭手轻轻抽出背上的箭羽,搭上弓弦,做好准备,只等田钟灵命令就拉弓。 过了大约一顿饭功夫,大路上果然来了大队人马,衣甲兵器,哐当作响,不是官军是什么?因为义军没那么多盔甲让人穿。 那队人马一共两千余人,由张千户林千户统率,押着一辆囚车,囚车上浑身脏兮兮头发散乱的人正是薛国观。 本来就算薛国观是朝廷重犯,就算当过大官,也用不着两千人押一个犯人。可洪承畴自然不能派少了,少了义军说不定根本不会出手。于是借口补充潼关要塞兵员,调了两个千总队同薛国观一起送死。洪承畴这样的大人物当然下的都是大棋,一步棋就是两千条人命,气度不凡。 高启潜当然没话说,人越多越安全。 可是华阴的战事不可能瞒得太久,他洪承畴作为西北经略,如果辖区一个城池被攻了几天都号称不知道,显然不能自圆其说。就在薛国观押送走了一天之后,洪承畴就公开了华阴的战事,并作了一番戏,立即派快马追赶薛国观。 这样一来,面子上洪承畴就说得过去了,何况薛国观是在途中被伏击的,谁规定了我洪承畴就料事如神,知道贼寇会有伏兵? 高启潜为人精明,可在行军战争上却不是太懂,对于这些情况也摸不着头脑。他也怀疑过是洪承畴的布局,又觉得不太可能,总之是摸不准脉。 后来一想,薛国观又不是他高启潜什么人,只要不是洪承畴干的,就不是他高启潜监督不力。况且也不能确定是不是洪承畴的诡计,高启潜不敢贸然密告。就算密告,洪承畴成功地在他眼皮底下把人算计了,也是自己渎职。不如顺水推舟,薛国观的死是无法意料的意外,大家都没责任,推掉最干净。 对于这些,洪承畴都是充分估计的,事情到目前为止都和他计算的分毫不差。 大路上领头的是个百户军官,张千户林千户自家没那么傻。走最前面,万一遇到个什么事,前面的人威风是威风了,却死得最快,他们都在队伍中间呆着呢。 林子里,田钟灵看了旁边的白胡子老猎户一眼,向他点点头。白胡子在地上的一根小蜡烛上点燃了箭头,深吸了一口气,瞄准大路上的干草。 大路上最前面的百户军官一副炮灰样懒洋洋地踩过那些干草, 等张千户林千户看见干草时,张千户疑惑起来,刚刚还有一阵大雪,怎地这里还有这么多干草露在外面? 他举起手,正想叫队伍向大路边上移开时,突然听见“砰”地一声弦响,一支火箭破空而来。张千户大叫道:“快离开大路!” 可惜已经晚了! 那火箭不偏不倚,正巧插到干草上面,干草下面都是黑油,一点就着,下面埋着十几桶火药,只听“轰轰”几声巨响,明军队伍中间就炸开了锅,顿时一片混乱,绝大多数人还没摸着头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慌忙中抱着火统刀枪却不知道哪里打来的。那些倒了霉正好踩在火药上面的,立即升了天,张千户林千户也被爆炸掀翻在地,受伤甚重。 事情还没完,林中一片弓弦响动,空中黑麻麻一片利箭就压了过来。明军队伍中一片惨叫,这才回过神来,林子中有伏兵! 众军士被突如其来的攻击吓破了胆,混乱中开始向来路溃散。林千户的腿被摔骨折了,爬不起来,大叫道:“张千户,不要乱!” 张千户用剑撑着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呗”地吐掉一口血水,亲兵急忙来扶他,他一把推开亲兵:“去后面,逃跑者立斩!”这些亲兵遇到什么情况都不敢跑,因为大明军法:将帅战死,亲兵皆斩! 几十个亲兵策马冲到后面,提刀一顿砍杀,这才止住了溃散。如果一旦溃散,不说两个千户失职难逃其罪,对方从后面掩杀的话,那些步军就基本变成待杀的羔羊了。 林中弓箭又是一顿乱射,喊杀声顿起,贼众提刀冲出了树林。张千户大吼道:“旗总举旗,各人归队!火统列阵!” 队伍实在混乱,哪是片刻能整好的?那些个拿着火统的弓箭的,见着贼人声势巨大,越来越近,跑又不敢跑,脸上都写着惊恐,没等命令就“噼里啪啦”放枪了,这么一射,威力实在有限,片刻之后就和贼兵短兵相接,刀剑碰撞声喊杀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而林子北边,张岱派出斥候伪装成平民开道,遇到人不管是不是贼寇的斥候,一概射杀,意图偷袭。大军正走在半道,就突然听得远处“轰轰”的爆炸声响了起来。 张岱和赵谦面面相觑,张岱道:“洪大人调了援军?” 赵谦刚刚还在幻想着炮击时宏大的场面,这时却出了意外,前方都提前干起来了,什么一顿炮击轰向敌兵阵地就无从谈起,他看着张岱道:“洪大人没那么傻吧?” 张岱向远处焦 急地看了看,道:“贼寇已经出击了,咱们现在从后面攻击仍然非常有利。” “那还等什么?干吧!” “步军在中,骑兵在左,并行全速推进!大炮在后全速跟上!”张岱下完命令,又叫斥候上前探查,因为先前不想打草惊蛇,斥候都没有进林子,前面的情况也不清楚。 军队刚推进了不到十里地,斥候就回禀:“林中敌兵尽出,有五六千人之众,袭击过路官军,官军已被包围,所剩不足五百人。” 张岱目测了一下,此处距离树林南端大约还有两百丈(约六百多米),便下令炮军就地摆开,留下两个百户保护大炮,然后命令骑兵脱离大队绕到大路东边准备攻击,步军继续推进。 大路那边,那支过路的明军已经死伤殆尽,还剩不足百人被围在中间,张千户满脸血污绝望地看了一眼一地的官军尸体,扶起身边的林千户惨笑道:“林兄,你我手足二十年,卧则同被行则同车,今日咱们一起借道黄泉,手足之情也算善始善终。” 林千户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哈哈笑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老夫毕生作为就是纵横沙场报效大明,马革裹尸是你我最好的归宿,今日终于如愿了!” 二人对话中气十足,余音缭绕,周围众贼听罢,都是默然。而二人身边的残余官兵立即浊泪纵横。 张千户对身边的亲兵说:“老夫与林兄去了之后,你们就投降吧,家中都有高堂妻女,留条命,不要无谓牺牲了。” 残兵中有人大喊道:“咱与张千户林千户同去,兄弟们都死了,咱孤孤单单活于世上有甚意思?”众军都含泪附和。 这支军队都是陕西老军户,也就是以前的秦人,此时不知谁唱起了老秦歌,其他人都不约而同地跟着唱起来:“谁云无衣,同袍同志,谁云无靠,同来同去。谊如同生,情能同死。人如同母,同言同语。同仁同识,同行同起。同流同支,同情同意。同途同心,同驰同止。同源同爱,同仇同气……” 贼寇这边很多田见秀的老部下都是秦人,听罢情难自禁,很多人粗糙的老脸上都湿润了,“同流同支”,“同言同语”,大家都是同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水火,充满仇恨,以命相搏。 田钟灵心中一阵绞痛,脑中混乱得让她意欲发疯,家父从小就告诉他,官府官军没有一个好东西,都在鱼肉百姓,奸淫掳掠无恶不作。父亲是她心中的大英雄,他说的话田钟灵从未怀 疑过。今天却不知道为什么心乱如麻。 正在这时,一个青年奔到田钟灵面前急道:“禀报头领,林北出现大批官军,约有五千人之众!” 田钟灵大吃一惊,官府哪里调来的五千人?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巧合,显然不是别处来援救这些官军的,难道刚才消灭的这支军队只是他们的诱饵? 田钟灵心里恨恨地对自己说:官府居然这么毒,牺牲这么多人来诱敌,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这时她才“醒悟”:被伏击的官军虽说队伍长长的有不少人,最多也就不过一两千,官府要派兵支援华阴,不会只派这么点人啊。这一层她之前简直想都没想,这时又出现了新军,她才想到起这事来了。 田钟灵看了前面那些被包围的官兵,咬牙下令道:“尽快解决了!” 她也不想去看,转身问那个青年道:“说详细些,多少步军,多少骑兵,几门炮,距离?” “大约三千余步军,距离约一百丈。一千余骑兵,在东边大路上一百丈开外,没有见到炮。” 危机关头,田钟灵脑子冷了下来,因为是打伏击,她的人全是步兵,官军那边,光是那一千余骑兵几轮冲撞,自己这边就得乱了阵脚,还有三千多步兵压上来,如何吃得消?她立即下令道:“尽快解决残兵,全部入林布防!” 在密林里,骑兵基本发挥不了作用。 因为义军装备差,长期是到处游击,寻找薄弱环节攻击,遇到大规模正面对敌,要取胜都是以优势兵力打倒对方。现在官军有骑兵步卒,不仅装备好,野战兵种搭配上也比义军要合理,田钟灵经历过大小战役无数,此时已经推测到自己这边的人不是对手,急忙又叫人分散到各路,绕道去华阴告知田见秀去了。 义军装备差,这一点,没有打过农民军的张岱也没有充分估计,洪承畴倒是清楚,所以才敢让他们5000人防卫朝邑同开一线,此二城城墙矮薄,但是没有红夷大炮等重炮要想轰破城墙,还是很难的,又给了张岱等人大批火器,凭借优势火力,如果集中兵力死守,虽不能战胜田见秀,在兵力耗尽之前,守个把两个月的城还是可能的。 张岱等不愿意守城,就是把敌人看作满八旗军队类似的战力了,满八旗显然要比农民军强悍得多,弓箭制造水平也高,连红夷大炮也有,如果有两万满八旗一样的军队攻击两个破城,那当然是守不住的。 张岱正回头道:“叫石头萝卜他们准备攻击。” 传令兵还未来得及打旗语,随时关注敌兵的斥候又禀报:“贼寇撤进树林了。” 张岱急忙喊住传令兵道:“方才之命令暂缓。重新下令:命令大炮,立即不间断轰击树林;命令步军,继续推进到树林前方,使用霹雳炮毒火球。” 他下令“不间断轰击树林”也是有前提的,那种弗朗机是子母炮,有内炮管和外炮管,所以散热很好,不容易打红炮管。不像一般的火炮,放一阵还得浇水降温,而且降温效果也不好。 二九 血染天地间 “轰……”大炮轰鸣起来。赵谦跟着张岱的三千余步军推进到树林前方,打到树林里的开花弹立即爆炸开来。这场面让赵谦有些失望:明朝的炮弹和近现代以黄火药为基础的化学系炸药威力实在差了太远,声音大,爆炸的威力却很小。 如果是现代大炮十几门轮番轰炸这片树林,也不用步兵了,炸就得炸残他们。 步兵开始用各种发射器械向树林投放霹雳炮毒火球,丛林中顿时硝烟滚滚,四处烟雾弥漫。张岱对传令兵道:“令斥候营时刻注意树林周边状况,贼人逃出,罗伯晏石之骑兵立刻攻击扫荡;令火统上药列阵待命。” “得令!” 丛林中,被霹雳炮毒火球的烟雾笼罩的地方,众人又是咳嗽又是流泪又是呕吐,而且出现了头昏头疼的症状,有人难受得把脑袋埋进雪中,用冰冷的积雪刺激脑部,以求好受点。 这种毒气弹都是“绿色毒物”,什么巴豆砒霜狼毒之类的毒物,虽然比较毒,可是和近现代使用的化学毒气相差甚远,虽然大大削弱了敌手的士气,战斗力(中毒者头晕浑身发软),却不能达到毁灭的效果。 不过如果任他们这样毒下去,战败是迟早的事,田钟灵一时想不到办法,但是她心中一直记挂着东边那支骑兵,就像一柄利剑悬在田钟灵的心头,所以她立刻对旁边的亲兵说道:“命令兄弟们不得出林!” 旁边的大汉孙副头领叫道:“头领,冲吧,痛痛快快杀他一场!” “没听见我说的话吗?全部不得出林!” 孙副一脸焦急道:“让那些兔崽子这样熏咱们,一会大家都熏软了,他们冲进来如何抵挡啊?” 田钟灵的手紧紧握着刀柄,这大冬天的,手心里竟也渗出汗来。孙副说的一点都没错,她虽然对自己的队伍军纪很放心,不担心他们受不住了私自逃跑,不过官军的几千人还在那里,谁规定别人不会先把你熏昏了再冲进来? 大炮轰了几轮之后,田钟灵估计只有十几门炮,大家现在都藏身丛林中,那炮的威力有限,不算太恐怖,最大的威胁还是树林边上那些投毒火球的。田钟灵当机立断道:“叫大伙准备出击,烧毁那些毒火球立即退回来!” 传令兵一轮轮传了下去,田钟灵“刷”地一声拔出钢刀,“杀!”众人立即操起家伙向外面冲了出去。 树林边上,突然出现了无数贼众,个个手提利器,飞奔而出,喊杀声震天响,还夹杂着各种污言 秽语。张岱见罢急忙大喊:“令火器轮射,罗伯之骑兵出击!” 因为发射毒火球的器械射程有限,此时张岱的步兵距离树林差不多一百步(130米),正是火枪的射程,负责指挥火器的毕千户大叫道:“一轮发射!” “噼里啪啦……”一阵巨响,明军队伍中浓烟腾起。此时前排站了两排火枪手,一排单膝跪地,一排站着,跪着那一排刚刚发射了弹药,黑火药的烟雾实在大,使得两排人都立时变成了大花脸,和非洲兄弟有得一拼。而对面冲在前面的贼寇立时饮弹死伤一片,“啊呀……”惨叫不绝于耳。 树林那边,弓箭手边冲边举起了弓箭,“刷刷……”无数利箭破空而去。 “二轮发射!”站着那一排立即扣动扳机,将点燃的火绳击入火枪发射池,又一阵噼啪的巨响,不过此时对方的弓箭已经射到,明军阵营倒地一片,队形开始变形了,毕千户大叫道:“后退者立斩!” 赵谦见着眼前互有死伤的情况,十分失望,还以为热兵器对冷兵器,那不是压倒性优势吗?事实完全不是这样。 实际上此时的黑火药枪械射程就只有100多米,百米内可穿铁甲铁盾,超过百米威力就明显减弱,比弓箭强不了多少。话说“百步穿杨”,可见弓箭能射到一百步,一百步就是130米,火枪也就这个距离。所以野战的话火枪遇到铁骑,特别是骑射,是一点优势都没有。 大家可能就会纳闷了,火枪上药还慢,还不如弓箭啊,为什么明军大批装备火器呢?这个问题很简单,火枪兵有他的好处,一是就是训练时间短,训练一个火枪手的成本远小于弓箭手。一个火枪手训练月余便能上战场,不到几年就能练成神枪手,而训练弓箭手的时间几乎十倍于火枪手。 二是如果队伍军纪好,用三排轮射,对付步兵还是很强悍的。《鹿鼎记》中提到的那个沐家,祖上的沐某人,被朱元璋派去镇守云南那位。三排循环发枪就是他创建的阵法,只因他长期在云南,这种阵势没有推展到全国各地。而且他训练火枪手很有心得,他的火枪兵非常厉害。云南就因为他在,那些少数民族才服帖。 明末,由于腐败等各种原因,明军府兵战斗力很弱,什么卫所的军户大部分和农奴差不多,都在种地呢,真正拉上战场的基本是募兵。募兵就是募来的兵,原来不是兵,而且大明的经济是农业经济,不像人家游牧民族,马背上生活的,平民拉过来就会弓马骑射,这些募兵要重新训练,当然训练时间越 短就越好,火枪兵就成了明军远程的主要兵种。 还有火枪的好处,刚才也看到了,声音特大,挺吓人的,对士气有影响…… 毕千户又大喊道:“二队上前!”此时贼寇的人群已经冲进五十步以内,明军这边第二队的人哪里愿意换到前面去送死?顿时队伍有些乱起来。这个原因就是毕千户手下的兵平时就军纪松弛,刚跟了张岱,还没历练出来。 毕千户见罢没有办法,大叫:“擂鼓!出击!有停步不前者,执法队立斩!” 雄壮的鼓乐响了起来,还配有号角的“呜呜”苍劲的声音,就像一曲悲壮的交响乐。军中的百户军官们拔刀大叫:“杀!”身先士卒冲了出去,亲兵们还得保护军官,军官的性命可是关系自家脑袋的。还有一些人怕被自己的执法队一刀砍了,只得嗷嗷叫着冲了。然后队伍推进起来,愿意不愿意的,都得随着人流冲出去了,不然就得被踩死。 转瞬之间,双方就短兵相接,展开了白刃战。这白刃战可不是开玩笑的,没点胆量腿都要吓软,你想想,那刀子可是货真价实的锋利,一刀弄到身上,立刻见红,断胳膊断腿就更别说了,死又死不了,疼得你哇哇惨叫。 战场上喊声震天,不是说大家有多勇猛,那是在给自个壮胆,太疯狂了,不叫两声精神就得崩溃。 赵谦以前还想不通为什么古时中国武力上长期不如北方蛮夷,现在终于想通了,咱们天朝物产丰富,礼仪教民,就连宗教比如佛教都是教人向善的,如此心地善良的人,满脑子“仁义道德”,在这样疯狂野蛮的厮杀中,如何有人家在苦水里熬出来的嗜血野蛮之徒强悍? 官军明显打不过别人义军,幸好盔甲武器厉害,所有人都头戴铁盔,胸前带着护心镜,胸部肩膀手臂等关键部位也戴着铁玩意,稍微有点职务的,就连亲兵都身披铁甲。还有火炮也调整了方向,轰击义军后部。这才使得官军没有“一触即溃”。 赵谦就见到前面两个人在那对拼的过程:一个义军士兵一刀捅向面前的一个铁甲军官,那军官还没来得及躲闪,胸前就挨了一刀,谁知“哐”地一声,那一刀没捅对地方,正好捅到人家的盔甲上面,好像那义军士兵也不是什么“身长八尺天生神力”的角色,那一刀力量也不怎么样,硬是没捅进去,那军官被搞得后退几步,可能也受了点伤,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不过手上没停,挥刀一刀就把那义军给砍了。 饶是自家装备牛,官军仍然被打得步步后退,幸 亏正在这时,东边响起了“轰隆隆”雄壮的马蹄声,骑兵到了。 田钟灵见罢大呼:“将毒火炮烧掉,立刻退进树林!” 乱军之中,腾起了大团浓烟,浓烟附近的人被熏得头昏脑涨咳嗽不已,还得防着别人冷不丁捅自己一刀,真是苦不堪言。 骑兵团在一百五十步左右,就开始向义军侧翼冲锋,马蹄轰鸣声势不小,这个时代,平原上还是骑兵牛! 义军开始边打边退,可惜骑兵速度超快,转眼已经杀入战团,冲击着义军的阵脚,犹如坦克一般压过义军的阵营,义军已经开始混乱,又得到了撤退的命令,有人可以用逃命来形容了。 那些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兵士,居高临下,不断劈砍,几乎只有一个动作,和电影中的场面拼来拼去叮当作响完全是两码事,没有一点花俏好看的动作,要么就一刀把别人劈了,要么没劈中就奔出老远,要么就中了长矛弓箭,滚落下马。 赵谦身着官服,本来是躲在后面的,奈何官军一直后退,让他和官军搅在一起了。他骑在马上,左右看了看,张岱和他的亲兵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杀人去了,顿时有点害怕。妈的这些人都是疯子,老子才不和他们一起疯。 与之相反的是,敌首田钟灵不仅指挥有方,更是勇猛了得,早已杀到了最前面,和赵谦躲在军中屁事没有的样子完全是两码事。 “小姐,快走,大家都退了。”旁边的侍从急道。 田钟灵真是心有不甘,把官军恨得咬牙切齿,如果不是那支骑兵,自家不仅能烧掉毒火炮,还能击溃明军,何苦还要躲回林子里去? 亲兵侍从边打边退,可惜后面萝卜石头的骑兵已经横穿义军队伍,切断了前面一批义军的退路,前方明军步兵也是士气大振,反压了上来。田钟灵回顾四周,大部分是明军官兵,没想到她手下那些人关键时刻跑得也很快,这也怪不得他们,虽然号称义军,也就是讲义气的军队,可大家不都是人吗,都会害怕,小命显然比义气重要。后面跑掉那些人完全不顾首领,实际上场面已经很混乱了,他们也不知道首领在哪里。 田钟灵心中又气又恨,气得是自己手下平时对自己百般恭敬,生死关头却自顾逃命,恨得是明朝官军,恨什么就不知道了,恨人家为什么不让她打败?女人的心胸确实没有男人宽,你看先前那两个被伏击的千总,临死也能哈哈大笑,吟唱一句“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生死都能看开,可见心胸如海。 田钟灵无意间看见身穿蓝色官袍的赵谦,看来是个文官,她听爹爹说官军中文官最大,当时她还不屑地说:怪不得他们不禁打。此时后退无门,见着“最大”的赵谦,终于找到了发泄对象…… 三十 四处藏危局 田钟灵怀着一肚子怨恨,大叫着冲向赵谦,那阵仗,不是母老虎还是什么?她身边的亲兵担心她的安危,急忙护住,如果这田见秀的独女有个三长两短,回去这些亲兵不被剥了皮才怪。 母老虎勇猛了得,前面的官兵看她那模样,都不想送死,欺软怕硬是人类天性。纷纷退避。赵谦正左顾右看寻张岱时,突然见一个疯子女人冲了过来,大吃一惊,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左右都是人,无处可去,一时急得破口大骂。 他不是将领,没有亲兵,其他兵没有心理准备,吓了一大跳,谁也不愿意给他挡刀子:你谁啊,不认识…… 田钟灵砍翻几个挡路的兵士,直奔赵谦而去,她身边的人见里面刀枪林立,全是明军,进去肯定就被包围出不来了,此时心中胆怯,渐渐不想冲了。 这一点义军亲兵比不上官军,义军犯了法还可以逃掉,反正都有叛国重罪在身,投奔其他土匪或者义军就是,而官军的亲兵,有家有口的,都是合法良民,本来待遇也不错,实在不想走不归路,所以将帅遇到危险时更会拼命,甚至会用身体给将帅挡刀子,死就死了吧,至少光荣战死,家里人有抚恤,总比逃跑或者回去被砍头,连累家人好些。 田钟灵见自己的亲兵都那样,顿时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绝望:人都是自私的,没有一个好东西。就像很多女人,一次遇人不淑,就说全世界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一杆子打死一片是女人的拿手好戏。 转眼之间,田钟灵已经冲到赵谦面前,一刀砍了上去,赵谦急忙躲闪,还好反应快,会两下子格斗,生生躲过那一刀,可他骑术不咋地,这么一躲,一时没有掌握平衡,摔到马下。田钟灵大步上前,又是一刀横劈,赵谦刚要爬起来,眼前刀光一闪,急忙本能地趴倒,一时没注意啃了一嘴的雪泥,十分狼狈,而且官帽也被劈掉了,几缕头发被削了下来,飘在空中。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妈的,太欺负人了,老子……还是没办法…… 赵谦一个现代人,实在不太会玩刀,不过反应还是快,刷地拔出了铁剑,去挡田钟灵的快速连招,只听得“当”地一声,他那柄“洪大人随身佩带了十年”的“宝剑”就断成了两截。 这么一缓,旁边的官兵回过神来,地上趴着这家伙可是总督府衙门的,如果在众军之中被敌寇杀了,面子往哪搁啊?而且官府不追究责任才怪。这时在一个旗总的带领下,才涌上来一堆军士,急忙把赵谦拉到后面,端着长武器护住。 其他兵丁也围了过来,立时用利器将那田钟灵围在中间。赵谦从地上爬了起来,“呗”地一口吐掉口中的污物,心有余悸地骂道:“这娘们谁啊,太狠了!” 旁边一个官兵说道:“大人,这娘们是贼人的什么头领,刚才很多乱贼都听她的。” “抓活的!”赵谦心中犹自砰砰自跳,刚才实在太险了。 钟灵秀被包围,上天无门,她显然不是某些可以凭一人之力架住头上无数刀枪,然后“呀”地一声发出万斤之力,撑开数十柄刀枪,然后一招横扫千军,扫死几百人的影帝级别的人物,她只是个凡人,就是功夫好一点猛一点而已,此时已经没有办法了。 她举起钢刀,一招“挥刀自尽”,正要抹脖子,突然“砰”地一声枪响,手臂中弹,钢刀拿捏不稳,“哐当”一声掉到地上,众人一拥而上,活捉了她。 赵谦抬头看时,见萝卜正骑在马上,手里的三眼统还在冒烟,不是他打的是谁?萝卜大笑道:“大哥,你说话要算数,你娘们够辣,俺喜欢!” 众人见贼众被击溃,心情大好,都是哈哈大笑。虽然地上躺下了近千个兄弟,不过大家都是死过好多回的人,见得多了,也看得开,贼人也付出了代价,死伤起码是两三倍。 赵谦没好气地说:“我方才差点被她一刀捅死了。” 一场战役告一落,张岱一身是血策马冲过来道:“萝卜,叫你的骑兵待命,别让丛林里的贼人逃出去了!”萝卜这才离开。 赵谦走到田钟灵面前道:“你是何官?” “狗官!呗!”田钟灵一口唾沫吐到赵谦脸上。赵谦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疑惑道:“我问你是何官,哪有自称自己狗官的?”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另外有些被分割包围的义军也投降了,赵谦注意到那些人都注意着面前这个女人,很显然她来头不小,就叫人把几个俘虏叫了过来,问道:“她是何身份?” “俺……俺不认识她。”那后生说。 赵谦心道你不认识她干嘛看个没完?没见过女人也不用这样吧。显然是在说谎,便大声说道:“来人啦,把他的手脚全部砍了,放到坛子里点天灯!” 那后生见几个凶神恶煞的官兵走了上来,脸都吓白了,变成萝卜人点天灯是什么滋味?急忙喊道:“大人饶命……她叫田钟灵,是俺们的头领,田将军的长女……俺都说了,大人饶命啊。” “饶了他吧。”赵谦看了一眼那后生的湿裤裆,心道,老子还以为你们义军都是大碗喝酒大碗吃肉刀架脖子眉头不皱的英雄好汉,原来也不过如此嘛。 “田见秀之女?”赵谦沉吟着,大有用处啊,忙吩咐人严加看管,既不能跑掉,也不能死掉,实际上被逮住了想死也不容易,什么咬舌自尽纯属扯淡,自个试试,咬不咬得下去不说,咬了舌头还不一定能死,就算运气好咬到大动脉,旁边有人也能救回来。况且那些兵士听见是重要人物也很注意,拿绳子把她的嘴也勒住了。 如果自杀那么容易古代那些什么凌迟剥皮的酷刑就没用了,那么痛苦,全都自杀了,找谁割千刀去? 贼众退入树林,张岱立即集中步军乘胜追击。林中贼寇群龙无首,孙副头领和另外一个头领就投不投降的问题争吵不休,差点打起来。孙副头领见败局已定,主张投降,另外一个却说死也不投降,田钟灵不在,两人谁也不服谁,义军一片混乱。 张岱挥军推进,打得贼寇大败,一场大战从早上打到下午,终于可以结束了。清理战场时,这才发现了大路边上的囚车。 “此人是何人?”张岱策马上前,在薛国观的鼻子前一摸,还有气,枪弹箭矢居然没飞到他身上,他运气真是够好的,他的脑袋耷拉在囚车的木梁上面,不省人事,可能被吓昏过去。 “弄醒!”赵谦伸出手臂指着那囚犯说,官袍很大很长,外面天寒地冻的,他正好把手缩在袖子里。赵谦此人优点就是嗅觉很灵敏,此时感到十分奇怪,押送个犯人居然要这么多人。这批人只有两千左右,显然不是援军,而且赵谦觉得洪承畴也没那么啥。一时头脑的思维有些混乱,不知道上面究竟在搞什么。 一个军士在地上抓了一把雪,在薛国观脸上抹了几把,拍拍他的脸,嘿!真管用,薛国观悠悠醒过来了。这时一个军官喊道:“那不是薛大人吗?长安知府薛大人呀!俺以前见过。” 经那军官一提醒,赵谦一看,不是薛国观是谁?就是上次跑到张岱大营命令杀俘那家伙! 第一次见到他,赵谦立刻给他定了个草包的位,知道他肯定会做替罪羊,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想到这里,赵谦有些自鸣得意起来,以前怎么没发觉,自己的智商居然这么高呢?哈哈。 不过很快赵谦就笑不出来了,这……这难道是洪承畴的借刀杀人之计?事情已经很简单了:自己这样的三流货色都能猜到义军会设伏,洪承畴怎么会想不到?他派援军 也还罢了,问题是只派了一两千人去。如果这些人不是援军,是押送罪犯的,可押送罪犯需要两千人吗?分明就是洪承畴想借义军之手杀人灭口! 赵谦的一颗心顿时犹如掉进了零下二百七十三度的冰窖,真是“透心凉”,可惜没有“心飞扬”……洪大人,我真的不是诚心要和你对着干啊…… 张岱看着赵谦愁眉苦脸要哭出来的样子,心中疑惑,张岱在政治上可没有赵谦的嗅觉,只以为赵谦想到这场战役的后续,虽然刚刚打了场打胜仗,可田见秀还有至少一万五千人,自家这支军队仍然命运未卜。 “二弟,唉……”赵谦将张岱拉到边上小声说,“这个薛国观二弟还记得不?就是上次到大营要求杀俘那人。” “杀俘的事情不是已经完结了吗?怎么了?” “哎呀,二弟怎么还不明白呢?薛国观没事要咱们杀俘作甚?分明就是洪大人的布局,如今布局失败,这盘棋还得收尾吧,有些人就是洪大人的把柄,比如这个薛国观……” 这事儿也不是有多复杂,简单的推理问题,经赵谦一提醒,张岱张嘴做了个“o”型恍然大悟状。 三一 盲人骑瞎马 张岱想通了此中关节,仰天长叹一声:“天亡我等。” 此时赵谦等人几乎是走到了绝境,众目睽睽之下,薛国观什么事没有,自然不能再杀他一回。如果赵谦等人让薛国观死了,洪承畴正好把皮球踢给赵谦张岱,而高启潜那边,赵谦虽然表示了效忠,可你和人家才多久的交情?在高启潜眼里,赵谦这种小角色,自然是替罪羊的最佳人选,到时候双方都会把罪责推到赵谦身上。 不杀,原样送回,更是危险,说话“明抢易躲暗箭难防”,坏了人家两次大事,不惩罚你别人傻呀?洪承畴要想算计赵谦,那是十分容易的事,别人的权柄和赵谦不是一个级别的,随便找点事就能弄死你,就算什么借口不找,直接找人干掉,你连个申冤的地儿都没有。 “大哥有甚办法没有?”张岱怀着最后的希望问赵谦。 赵谦和张岱面面相觑,大家心里都在想:难道要去投田见秀?赵谦看着张岱的眼睛,猜他也猛地到到了这个办法,便说:“那法子不成!这支军队出发前刚刚发了军饷,大伙有家有口的,没人愿意跟咱们,说不定还没到地方,就会兵变。”赵谦没说的原因还有,妹妹和秦湘还在长安啊…… 而只身投靠贼众那更是无稽之谈,没点本钱赤条条一身,人家凭什么信你? “唉……”两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都是心事重重,默然不语。 过了半响,张岱握紧刀柄道:“左右都是死,不若我等现在率军寻田贼,与之决一死战!” 这时起了一阵风,停了一天的雪片又纷纷扬扬,赵谦伸手接到几片雪花,那雪花受了手心里的热气,转眼化成了水,潮湿了手心。 赵谦怔了怔,说:“田见秀会不会调军过来营救他的女儿?” 两人的注意力转移到战事上,张岱沉思了片刻道:“田见秀破了华阴会直接北上攻击同开朝邑,毕竟潼关有大批驻军,时刻威胁他的侧翼。” 潼关一直没出兵,有军饷的原因,军心不稳,军需不足,而且潼关与山海关并称“天下第一关”,有“三秦锁钥”、“四镇咽喉”之称,十分重要,流寇凶凶,四处烽火,万一潼关失了,潼关以西所有地方都会陷入危局。如果没有大规模的协同战略,洪承畴也不敢轻易从潼关调兵,实际上潼关的兵他调不调得动还是个问题。但是它不出兵,那里驻扎的重兵仍是一柄利剑,田见秀也不能直接无视。 赵谦再次默然,如今这境遇,无论哪方面 都是死局,田见秀北上,为了防止他与山西陕北等地流寇遥相呼应,张岱的军队只得被迫死守同开朝邑一线,不然就是渎职,可能在洪承畴部署完成之时,张岱赵谦他们就已成炮灰了,总之他们不过就是别人桌子上的一枚棋子罢了,路怎么走都被人设计好了,没有半点办法。 赵谦实在不想死,想以前自己寒窗十几载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将来能有份工作,能生活下去吗?这个世界实在称不上美好,可也有很多让人留恋的地方。 “那田钟灵毕竟是田见秀的女儿,他不会丢下自家女儿不管吧?”赵谦呆呆地说了一件没有经过大脑的事,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张岱苦笑道:“大哥如此想法,是妇人之仁,田贼绝不会如此想法,若田钟灵乃田贼之子,田贼或许会调兵来救……” “我不信!”赵谦茫然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不信。在死亡的威胁下,他的精神有些恍惚起来。 “大哥……” 赵谦转头看着张岱,定了定神道:“去和田见秀决战那是送死,不如还是回朝邑固守,走一步算一步罢。” “嗯……”张岱和赵谦比起来,没有把生死看得那么重,一个从小就刀口上讨生活的人,和赵谦这样大部分时间呆在校园里度过的人比不得,“不过田贼主力眼下怕是已在北进朝邑中途,我等再去朝邑,不能守城,恐怕只能攻城了。” “我们只能去同开?” 张岱点点头道:“华阴近朝邑,田贼定然先取朝邑,此地近同开,我等即刻启程,尚能赶往同开作些准备。” “就依二弟所言行事吧。” 张岱集合队伍,撤离战场,一边派出斥候侦查田见秀动向,一边清点人数,此战折了一千多人,还剩四千左右兵力,炮弹火药消耗也是很大,毕千户身受多处箭伤,骑不得马,只得将他放到炮车上,盖了一床被子拖走。 军队走了两个时辰,天色便暗下来,冬天夜长日短。张岱不敢停留,连夜奔同开而去。 入夜时,斥候回报,田见秀果然不费吹灰之力攻破了华阴,大军北上了。实际上华阴城经过几天苦战,兵力已经降到几百人,要取华阴犹如囊中取物耳。 虽说刚刚打了场大胜仗,但是大伙都知道马上就得面对田见秀的一万多人,气氛十分沉闷,夜间行军时不断有人逃走,张岱只得加派执法队前后监督。 千户晏石悄悄策马来到张岱,借 着火把的亮光给张岱打了个眼色,张岱会意,叫退左右,赵谦不是外人,也在旁边听他们要说什么秘密。 石头低声说道:“毕书身受箭伤,不如乘此机会……”石头在脖子上做了个杀的动作,“……换上咱们的人。” 赵谦一听有些吃惊,心中一凉,情势竟到了这个地步!很明显他们见到士气低落,怕在同开苦战时,下面的人兵变投降,所以不择手撤换心腹。赵谦没有说话,他能说什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如果还有什么办法的话,都会用上。 张岱沉默片刻道:“那就叫李麻子做千户。” 此时张岱手下有五个千户军官,萝卜,晏石,还有毕书等三人原来西安府指挥使司的,萝卜不说了,晏石是张岱从遵化带过来的亲兵,算得上是心腹,李麻子也是遵化过来的亲兵,目前是百户军官,让他做千户之后,五个千户就有三个自己人,安全系数增大了不少。 天亮时,大军就到达了同开,同开城和朝邑差不多大小,也是个古城。毕书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在了车上,马革裹尸卖了,李麻子接受了他的千总队,不动声色挑选了心腹亲兵,又在下面的百户军官身边安插了心腹,一切都在沉闷的气氛中展开,像一潭死水一般没有惊起半点波澜。 对过公文,张岱军接受城防,同开立即戒严,张岱等人都忙着布防去了。 赵谦不是太懂冷兵器军事,反倒感觉很清闲。他人倒是聪明,而且善于总结教训,到了同开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身布衣把官袍换了。 那身官袍穿在身上实在危险,还是“溟然众矣”比较安全…… 一天过去了,田见秀还没有来,据细作回禀,那田见秀破了朝邑,从财主地主家里抢得大批粮食财物,又收买人心,拿出少量粮食赈济几个受灾的乡村,打出“迎闯王不纳粮”的口号,一时民心所向,仅一天就征召到好几百壮丁,随着战事的展开,他的兵员恐怕还会连绵不断。 赵谦望着冷清的月亮,恐怕这里的官军很快就会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了,要想取胜几乎不可能,那句话“得民心者得天下”在某些条件的支配下,会让你觉得十分正确。 民心博大难测,又十分浅显,叛军以掠夺的方式轻而易举得到钱粮,再收买人心那当然容易得多。所以并不说明官军就是反动的,义军就是进步的。 据赵谦了解,人家地主的土地钱粮也不是随便捡来的,那是经过好多代人省吃俭用才发展起来的 ,你就这样把人家全家杀了,抢了别人的东西,然后再装菩萨,这种干法不见得有多高尚。 赵谦一边胡思乱想缓解压力,一边在县衙院子里踱来踱去,反正要睡觉肯定是睡不着,卧榻之侧就有万多叛军,叫人如何睡觉? 这时,突然听得门口的侍卫喊了声:“谁?” 接着一个男低音道:“我。” 再接着突然几声闷响,就不闻了动静,赵谦心跳加速,急忙躲到角落的阴影里。雪地里响起了“嘎吱……”轻微的脚步声,听声音有十几个人。赵谦大气不敢出一声,心道:妈的,这是什么人?看来来者不善,幸好老子躲得快,不然非得被乱刀砍死不可。 只听一个人轻声道:“阮千户,你真的没骗我?”听声音就能听出此人内心焦躁不安。 另一个声音道:“你我都多少年的交情了,我骗你作甚?我亲眼看到他们的人换了毕千户身边的人,毕千户头天都还能说话,第二天一早就死了,事情还不明白吗?他们是容不下我们西安过来的几个。” 赵谦一听顿时明白了:这些人心怀二心! 但是他们到县衙来做什么?要逃应该去城门,要杀张岱兵变应该去中军大营啊。 三二 怎霉字了得 原来是那两个千户阮琳,杨大奎觉察到毕千户的死是张岱动了手脚,和张岱不是一条心,加上贼寇大军压近迫在眉睫,要守城一两月,耗也得被耗死,显然是有死无生,这才动了邪念。 其实田见秀也被洪承畴算计了,有张岱军四五千人扼守此线,田见秀想要北上,朝邑等地是田见秀的后勤保障,侧后翼时刻会受到这支军队的威胁,前面还有诸多城池,进攻就会疲软,田见秀不得不想法先灭掉张岱军。 “阮千户,兄弟家尚有妻女,这……”杨大奎没有阮琳那么有决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方才我等不是已谋划好了么?先将那田钟灵劫出大牢,城门我已安排妥当,然后我等便投田见秀。杨兄莫要再抱幻想,此城必破,丢城失地,哪一条都是死,何不寻条生路?” 这两个千户下属百户中都被张岱安排了人,所以他们怕事情泄露不敢兵变,只得召集了一些故交心腹,准备救出贼魁之女邀功,投奔田见秀。 赵谦听他们低声商量了片刻,便不作声,大摇大摆地向县衙大牢走去,这些人身穿大明衣甲,能够麻痹衙役,可能再遇到衙役也会同样炮制直接干掉。赵谦见他们走远,立刻小心翼翼地奔出县衙,直接往中军大营而去。 见着张岱,他也还没睡,正和萝卜晏石商讨军务,赵谦急道:“阮琳,杨大奎带了十几个人去县衙大牢救田钟灵去了。”原来是那两个千户阮琳,杨大奎觉察到毕千户的死是张岱动了手脚,和张岱不是一条心,加上贼寇大军压近迫在眉睫,要守城一两月,耗也得被耗死,显然是有死无生,这才动了邪念。 其实田见秀也被洪承畴算计了,有张岱军四五千人扼守此线,田见秀想要北上,朝邑等地是田见秀的后勤保障,侧后翼时刻会受到这支军队的威胁,前面还有诸多城池,进攻就会疲软,田见秀不得不想法先灭掉张岱军。 “阮千户,兄弟家尚有妻女,这……”杨大奎没有阮琳那么有决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方才我等不是已谋划好了么?先将那田钟灵劫出大牢,城门我已安排妥当,然后我等便投田见秀。杨兄莫要再抱幻想,此城必破,丢城失地,哪一条都是死,何不寻条生路?” 这两个千户下属百户中都被张岱安排了人,所以他们怕事情泄露不敢兵变,只得召集了一些故交心腹,准备救出贼魁之女邀功,投奔田见秀。 赵谦听他们低声商量了片刻,便不作声,大摇大摆地向县衙大牢走去,这些人身穿大明衣甲,能够麻痹衙役,可能再遇到衙役也会同样炮制直接干掉。赵谦见他们走远,立刻小心翼翼地奔出县衙,直接往中军大营而去。 见着张岱,他也还没睡,正和萝卜晏石商讨军务,赵谦急道:“阮琳,杨大奎带了十几个人去县衙大牢救田钟灵去了。” 原来是那两个千户阮琳,杨大奎觉察到毕千户的死是张岱动了手脚,和张岱不是一条心,加上贼寇大军压近迫在眉睫,要守城一两月,耗也得被耗死,显然是有死无生,这才动了邪念。 其实田见秀也被洪承畴算计了,有张岱军四五千人扼守此线,田见秀想要北上,朝邑等地是田见秀的后勤保障,侧后翼时刻会受到这支军队的威胁,前面还有诸多城池,进攻就会疲软,田见秀不得不想法先灭掉张岱军。 “阮千户,兄弟家尚有妻女,这……”杨大奎没有阮琳那么有决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方才我等不是已谋划好了么?先将那田钟灵劫出大牢,城门我已安排妥当,然后我等便投田见秀。杨兄莫要再抱幻想,此城必破,丢城失地,哪一条都是死,何不寻条生路?” 这两个千户下属百户中都被张岱安排了人,所以他们怕事情泄露不敢兵变,只得召集了一些故交心腹,准备救出贼魁之女邀功,投奔田见秀。 赵谦听他们低声商量了片刻,便不作声,大摇大摆地向县衙大牢走去,这些人身穿大明衣甲,能够麻痹衙役,可能再遇到衙役也会同样炮制直接干掉。赵谦见他们走远,立刻小心翼翼地奔出县衙,直接往中军大营而去。 见着张岱,他也还没睡,正和萝卜晏石商讨军务,赵谦急道:“阮琳,杨大奎带了十几个人去县衙大牢救田钟灵去了。” 原来是那两个千户阮琳,杨大奎觉察到毕千户的死是张岱动了手脚,和张岱不是一条心,加上贼寇大军压近迫在眉睫,要守城一两月,耗也得被耗死,显然是有死无生,这才动了邪念。 其实田见秀也被洪承畴算计了,有张岱军四五千人扼守此线,田见秀想要北上,朝邑等地是田见秀的后勤保障,侧后翼时刻会受到这支军队的威胁,前面还有诸多城池,进攻就会疲软,田见秀不得不想法先灭掉张岱军。 “阮千户,兄弟家尚有妻女,这……”杨大奎没有阮琳那么有决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方才我等不是已谋划好了么?先将那田钟灵劫出大牢,城门我已安排妥当,然后我等便投田见秀。杨兄莫要再抱幻想,此城必破,丢城失地,哪一条都是死,何不寻条生路?” 这两个千户下属百户中都被张岱安排了人,所以他们怕事情泄露不敢兵变,只得召集了一些故交心腹,准备救出贼魁之女邀功,投奔田见秀。 赵谦听他们低声商量了片刻,便不作声,大摇大摆地向县衙大牢走去,这些人身穿大明衣甲,能够麻痹衙役,可能再遇到衙役也会同样炮制直接干掉。赵谦见他们走远,立刻小心翼翼地奔出县衙,直接往中军大营而去。 见着张岱,他也还没睡,正和萝卜晏石商讨军务,赵谦急道:“阮琳,杨大奎带了十几个人去县衙大牢救田钟灵去了。” 原来是那两个千户阮琳,杨大奎觉察到毕千户的死是张岱动了手脚,和张岱不是一条心,加上贼寇大军压近迫在眉睫,要守城一两月,耗也得被耗死,显然是有死无生,这才动了邪念。 其实田见秀也被洪承畴算计了,有张岱军四五千人扼守此线,田见秀想要北上,朝邑等地是田见秀的后勤保障,侧后翼时刻会受到这支军队的威胁,前面还有诸多城池,进攻就会疲软,田见秀不得不想法先灭掉张岱军。 “阮千户,兄弟家尚有妻女,这……”杨大奎没有阮琳那么有决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方才我等不是已谋划好了么?先将那田钟灵劫出大牢,城门我已安排妥当,然后我等便投田见秀。杨兄莫要再抱幻想,此城必破,丢城失地,哪一条都是死,何不寻条生路?” 这两个千户下属百户中都被张岱安排了人,所以他们怕事情泄露不敢兵变,只得召集了一些故交心腹,准备救出贼魁之女邀功,投奔田见秀。 赵谦听他们低声商量了片刻,便不作声,大摇大摆地向县衙大牢走去,这些人身穿大明衣甲,能够麻痹衙役,可能再遇到衙役也会同样炮制直接干掉。赵谦见他们走远,立刻小心翼翼地奔出县衙,直接往中军大营而去。 见着张岱,他也还没睡,正和萝卜晏石商讨军务,赵谦急道:“阮琳,杨大奎带了十几个人去县衙大牢救田钟灵去了。” 原来是那两个千户阮琳,杨大奎觉察到毕千户的死是张岱动了手脚,和张岱不是一条心,加上贼寇大军压近迫在眉睫,要守城一两月,耗也得被耗死,显然是有死无生,这才动了邪念。 其实田见秀也被洪承畴算计了,有张岱军四五千人扼守此线,田见秀想要北上,朝邑等地是田见秀的后勤保障,侧后翼时刻会受到这支军队的威胁,前面还有诸多城池,进攻就会疲软,田见秀不得不想法先灭掉张岱军。 “阮千户,兄弟家尚有妻女,这……”杨大奎没有阮琳那么有决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方才我等不是已谋划好了么?先将那田钟灵劫出大牢,城门我已安排妥当,然后我等便投田见秀。杨兄莫要再抱幻想,此城必破,丢城失地,哪一条都是死,何不寻条生路?” 这两个千户下属百户中都被张岱安排了人,所以他们怕事情泄露不敢兵变,只得召集了一些故交心腹,准备救出贼魁之女邀功,投奔田见秀。 赵谦听他们低声商量了片刻,便不作声,大摇大摆地向县衙大牢走去,这些人身穿大明衣甲,能够麻痹衙役,可能再遇到衙役也会同样炮制直接干掉。赵谦见他们走远,立刻小心翼翼地奔出县衙,直接往中军大营而去。 见着张岱,他也还没睡,正和萝卜晏石商讨军务,赵谦急道:“阮琳,杨大奎带了十几个人去县衙大牢救田钟灵去了。” 原来是那两个千户阮琳,杨大奎觉察到毕千户的死是张岱动了手脚,和张岱不是一条心,加上贼寇大军压近迫在眉睫,要守城一两月,耗也得被耗死,显然是有死无生,这才动了邪念。 其实田见秀也被洪承畴算计了,有张岱军四五千人扼守此线,田见秀想要北上,朝邑等地是田见秀的后勤保障,侧后翼时刻会受到这支军队的威胁,前面还有诸多城池,进攻就会疲软,田见秀不得不想法先灭掉张岱军。 “阮千户,兄弟家尚有妻女,这……”杨大奎没有阮琳那么有决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方才我等不是已谋划好了么?先将那田钟灵劫出大牢,城门我已安排妥当,然后我等便投田见秀。杨兄莫要再抱幻想,此城必破,丢城失地,哪一条都是死,何不寻条生路?” 这两个千户下属百户中都被张岱安排了人,所以他们怕事情泄露不敢兵变,只得召集了一些故交心腹,准备救出贼魁之女邀功,投奔田见秀。 赵谦听他们低声商量了片刻,便不作声,大摇大摆地向县衙大牢走去,这些人身穿大明衣甲,能够麻痹衙役,可能再遇到衙役也会同样炮制直接干掉。赵谦见他们走远,立刻小心翼翼地奔出县衙,直接往中军大营而去。 见着张岱,他也还没睡,正和萝卜晏石商讨军务,赵谦急道:“阮琳,杨大奎带了十几个人去县衙大牢救田钟灵去了。” 原来是那两个千户阮琳,杨大奎觉察到毕千户的死是张岱动了手脚,和张岱不是一条心,加上贼寇大军压近迫在眉睫,要守城一两月,耗也得被耗死,显然是有死无生,这才动了邪念。 其实田见秀也被洪承畴算计了,有张岱军四五千人扼守此线,田见秀想要北上,朝邑等地是田见秀的后勤保障,侧后翼时刻会受到这支军队的威胁,前面还有诸多城池,进攻就会疲软,田见秀不得不想法先灭掉张岱军。 “阮千户,兄弟家尚有妻女,这……”杨大奎没有阮琳那么有决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方才我等不是已谋划好了么?先将那田钟灵劫出大牢,城门我已安排妥当,然后我等便投田见秀。杨兄莫要再抱幻想,此城必破,丢城失地,哪一条都是死,何不寻条生路?” 这两个千户下属百户中都被张岱安排了人,所以他们怕事情泄露不敢兵变,只得召集了一些故交心腹,准备救出贼魁之女邀功,投奔田见秀。 赵谦听他们低声商量了片刻,便不作声,大摇大摆地向县衙大牢走去,这些人身穿大明衣甲,能够麻痹衙役,可能再遇到衙役也会同样炮制直接干掉。赵谦见他们走远,立刻小心翼翼地奔出县衙,直接往中军大营而去。 见着张岱,他也还没睡,正和萝卜晏石商讨军务,赵谦急道:“阮琳,杨大奎带了十几个人去县衙大牢救田钟灵去了。” 原来是那两个千户阮琳,杨大奎觉察到毕千户的死是张岱动了手脚,和张岱不是一条心,加上贼寇大军压近迫在眉睫,要守城一两月,耗也得被耗死,显然是有死无生,这才动了邪念。 其实田见秀也被洪承畴算计了,有张岱军四五千人扼守此线,田见秀想要北上,朝邑等地是田见秀的后勤保障,侧后翼时刻会受到这支军队的威胁,前面还有诸多城池,进攻就会疲软,田见秀不得不想法先灭掉张岱军。 “阮千户,兄弟家尚有妻女,这……”杨大奎没有阮琳那么有决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方才我等不是已谋划好了么?先将那田钟灵劫出大牢,城门我已安排妥当,然后我等便投田见秀。杨兄莫要再抱幻想,此城必破,丢城失地,哪一条都是死,何不寻条生路?” 这两个千户下属百户中都被张岱安排了人,所以他们怕事情泄露不敢兵变,只得召集了一些故交心腹,准备救出贼魁之女邀功,投奔田见秀。 赵谦听他们低声商量了片刻,便不作声,大摇大摆地向县衙大牢走去,这些人身穿大明衣甲,能够麻痹衙役,可能再遇到衙役也会同样炮制直接干掉。赵谦见他们走远,立刻小心翼翼地奔出县衙,直接往中军大营而去。 见着张岱,他也还没睡,正和萝卜晏石商讨军务,赵谦急道:“阮琳,杨大奎带了十几个人去县衙大牢救田钟灵去了。” 三人异口同声大惊道:“他们要投田见秀?” “不是那样还是什么?”赵谦道,“快点兵马将他们拿了,不然他们到了田见秀那边,交战时煽动老部下,咱们军心更加不稳。” “石头,你即刻点两个百户兵马,包围县衙!”张岱当机立断,“大牙!叫亲兵侍卫随我来!” 李麻子本来是张岱的亲兵队长兼百户军官,如今升了千户,那个名唤“大牙”的中年汉子就升了亲兵队长。 一干人等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县衙,正巧遇到阮琳,杨大奎等叛贼救了田钟灵出来,双方也不打话,事情清清楚楚,直接打了起来。不多一会,县衙外面衣甲脚步声大响,晏石率军来了。 阮琳,杨大奎等人见罢动静,满脸绝望,杨大奎破口大骂道:“阮琳,老子被你害惨了!” 阮琳苦脸道:“老夫也未料到事情会变成如此,我等休也!” 后面的田钟灵已经被叛贼解开了铁索,她倒是临危不乱,很快找着了官军的弱点,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又盯住了赵谦。 倒霉的赵谦毫无察觉,躲在后面,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个贼首身上,还暗暗呼了一口气:祸事终于搞定! 田钟灵捡起地上的一柄军刀,以非常敏捷的动作从乱军旁边冲了过去。众军士都提心吊胆十二分小心地应对着面前的敌人,那刀子捅在身上可是要流血的!哪里有空去注意田钟灵,被她钻了空档,直接奔没有实战经验的赵谦而去。 光线不好,等赵谦感觉到不妙时,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脖子上一凉,一柄钢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住手!”田钟灵叫道。 张岱一看是赵谦被劫持了,紧张道:“快快住手!”萝卜也失声道:“大哥……”“不是那样还是什么?”赵谦道,“快点兵马将他们拿了,不然他们到了田见秀那边,交战时煽动老部下,咱们军心更加不稳。” “石头,你即刻点两个百户兵马,包围县衙!”张岱当机立断,“大牙!叫亲兵侍卫随我来!” 李麻子本来是张岱的亲兵队长兼百户军官,如今升了千户,那个名唤“大牙”的中年汉子就升了亲兵队长。 一干人等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县衙,正巧遇到阮琳,杨大奎等叛贼救了田钟灵出来,双方也不打话,事情清清楚楚,直接打了起来。不多一会,县衙外面衣甲脚步声大响,晏石率军来了。 阮琳,杨大奎等人见罢动静,满脸绝望,杨大奎破口大骂道:“阮琳,老子被你害惨了!” 阮琳苦脸道:“老夫也未料到事情会变成如此,我等休也!” 后面的田钟灵已经被叛贼解开了铁索,她倒是临危不乱,很快找着了官军的弱点,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又盯住了赵谦。 倒霉的赵谦毫无察觉,躲在后面,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个贼首身上,还暗暗呼了一口气:祸事终于搞定! 田钟灵捡起地上的一柄军刀,以非常敏捷的动作从乱军旁边冲了过去。众军士都提心吊胆十二分小心地应对着面前的敌人,那刀子捅在身上可是要流血的!哪里有空去注意田钟灵,被她钻了空档,直接奔没有实战经验的赵谦而去。 光线不好,等赵谦感觉到不妙时,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脖子上一凉,一柄钢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住手!”田钟灵叫道。 张岱一看是赵谦被劫持了,紧张道:“快快住手!”萝卜也失声道:“大哥……” “不是那样还是什么?”赵谦道,“快点兵马将他们拿了,不然他们到了田见秀那边,交战时煽动老部下,咱们军心更加不稳。” “石头,你即刻点两个百户兵马,包围县衙!”张岱当机立断,“大牙!叫亲兵侍卫随我来!” 李麻子本来是张岱的亲兵队长兼百户军官,如今升了千户,那个名唤“大牙”的中年汉子就升了亲兵队长。 一干人等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县衙,正巧遇到阮琳,杨大奎等叛贼救了田钟灵出来,双方也不打话,事情清清楚楚,直接打了起来。不多一会,县衙外面衣甲脚步声大响,晏石率军来了。 阮琳,杨大奎等人见罢动静,满脸绝望,杨大奎破口大骂道:“阮琳,老子被你害惨了!” 阮琳苦脸道:“老夫也未料到事情会变成如此,我等休也!” 后面的田钟灵已经被叛贼解开了铁索,她倒是临危不乱,很快找着了官军的弱点,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又盯住了赵谦。 倒霉的赵谦毫无察觉,躲在后面,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个贼首身上,还暗暗呼了一口气:祸事终于搞定! 田钟灵捡起地上的一柄军刀,以非常敏捷的动作从乱军旁边冲了过去。众军士都提心吊胆十二分小心地应对着面前的敌人,那刀子捅在身上可是要流血的!哪里有空去注意田钟灵,被她钻了空档,直接奔没有实战经验的赵谦而去。 光线不好,等赵谦感觉到不妙时,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脖子上一凉,一柄钢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住手!”田钟灵叫道。 张岱一看是赵谦被劫持了,紧张道:“快快住手!”萝卜也失声道:“大哥……” “不是那样还是什么?”赵谦道,“快点兵马将他们拿了,不然他们到了田见秀那边,交战时煽动老部下,咱们军心更加不稳。” “石头,你即刻点两个百户兵马,包围县衙!”张岱当机立断,“大牙!叫亲兵侍卫随我来!” 李麻子本来是张岱的亲兵队长兼百户军官,如今升了千户,那个名唤“大牙”的中年汉子就升了亲兵队长。 一干人等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县衙,正巧遇到阮琳,杨大奎等叛贼救了田钟灵出来,双方也不打话,事情清清楚楚,直接打了起来。不多一会,县衙外面衣甲脚步声大响,晏石率军来了。 阮琳,杨大奎等人见罢动静,满脸绝望,杨大奎破口大骂道:“阮琳,老子被你害惨了!” 阮琳苦脸道:“老夫也未料到事情会变成如此,我等休也!” 后面的田钟灵已经被叛贼解开了铁索,她倒是临危不乱,很快找着了官军的弱点,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又盯住了赵谦。 倒霉的赵谦毫无察觉,躲在后面,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个贼首身上,还暗暗呼了一口气:祸事终于搞定! 田钟灵捡起地上的一柄军刀,以非常敏捷的动作从乱军旁边冲了过去。众军士都提心吊胆十二分小心地应对着面前的敌人,那刀子捅在身上可是要流血的!哪里有空去注意田钟灵,被她钻了空档,直接奔没有实战经验的赵谦而去。 光线不好,等赵谦感觉到不妙时,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脖子上一凉,一柄钢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住手!”田钟灵叫道。 张岱一看是赵谦被劫持了,紧张道:“快快住手!”萝卜也失声道:“大哥……” “不是那样还是什么?”赵谦道,“快点兵马将他们拿了,不然他们到了田见秀那边,交战时煽动老部下,咱们军心更加不稳。” “石头,你即刻点两个百户兵马,包围县衙!”张岱当机立断,“大牙!叫亲兵侍卫随我来!” 李麻子本来是张岱的亲兵队长兼百户军官,如今升了千户,那个名唤“大牙”的中年汉子就升了亲兵队长。 一干人等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县衙,正巧遇到阮琳,杨大奎等叛贼救了田钟灵出来,双方也不打话,事情清清楚楚,直接打了起来。不多一会,县衙外面衣甲脚步声大响,晏石率军来了。 阮琳,杨大奎等人见罢动静,满脸绝望,杨大奎破口大骂道:“阮琳,老子被你害惨了!” 阮琳苦脸道:“老夫也未料到事情会变成如此,我等休也!” 后面的田钟灵已经被叛贼解开了铁索,她倒是临危不乱,很快找着了官军的弱点,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又盯住了赵谦。 倒霉的赵谦毫无察觉,躲在后面,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个贼首身上,还暗暗呼了一口气:祸事终于搞定! 田钟灵捡起地上的一柄军刀,以非常敏捷的动作从乱军旁边冲了过去。众军士都提心吊胆十二分小心地应对着面前的敌人,那刀子捅在身上可是要流血的!哪里有空去注意田钟灵,被她钻了空档,直接奔没有实战经验的赵谦而去。 光线不好,等赵谦感觉到不妙时,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脖子上一凉,一柄钢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住手!”田钟灵叫道。 张岱一看是赵谦被劫持了,紧张道:“快快住手!”萝卜也失声道:“大哥……” “不是那样还是什么?”赵谦道,“快点兵马将他们拿了,不然他们到了田见秀那边,交战时煽动老部下,咱们军心更加不稳。” “石头,你即刻点两个百户兵马,包围县衙!”张岱当机立断,“大牙!叫亲兵侍卫随我来!” 李麻子本来是张岱的亲兵队长兼百户军官,如今升了千户,那个名唤“大牙”的中年汉子就升了亲兵队长。 一干人等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县衙,正巧遇到阮琳,杨大奎等叛贼救了田钟灵出来,双方也不打话,事情清清楚楚,直接打了起来。不多一会,县衙外面衣甲脚步声大响,晏石率军来了。 阮琳,杨大奎等人见罢动静,满脸绝望,杨大奎破口大骂道:“阮琳,老子被你害惨了!” 阮琳苦脸道:“老夫也未料到事情会变成如此,我等休也!” 后面的田钟灵已经被叛贼解开了铁索,她倒是临危不乱,很快找着了官军的弱点,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又盯住了赵谦。 倒霉的赵谦毫无察觉,躲在后面,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个贼首身上,还暗暗呼了一口气:祸事终于搞定! 田钟灵捡起地上的一柄军刀,以非常敏捷的动作从乱军旁边冲了过去。众军士都提心吊胆十二分小心地应对着面前的敌人,那刀子捅在身上可是要流血的!哪里有空去注意田钟灵,被她钻了空档,直接奔没有实战经验的赵谦而去。 光线不好,等赵谦感觉到不妙时,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脖子上一凉,一柄钢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住手!”田钟灵叫道。 张岱一看是赵谦被劫持了,紧张道:“快快住手!”萝卜也失声道:“大哥……” “不是那样还是什么?”赵谦道,“快点兵马将他们拿了,不然他们到了田见秀那边,交战时煽动老部下,咱们军心更加不稳。” “石头,你即刻点两个百户兵马,包围县衙!”张岱当机立断,“大牙!叫亲兵侍卫随我来!” 李麻子本来是张岱的亲兵队长兼百户军官,如今升了千户,那个名唤“大牙”的中年汉子就升了亲兵队长。 一干人等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县衙,正巧遇到阮琳,杨大奎等叛贼救了田钟灵出来,双方也不打话,事情清清楚楚,直接打了起来。不多一会,县衙外面衣甲脚步声大响,晏石率军来了。 阮琳,杨大奎等人见罢动静,满脸绝望,杨大奎破口大骂道:“阮琳,老子被你害惨了!” 阮琳苦脸道:“老夫也未料到事情会变成如此,我等休也!” 后面的田钟灵已经被叛贼解开了铁索,她倒是临危不乱,很快找着了官军的弱点,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又盯住了赵谦。 倒霉的赵谦毫无察觉,躲在后面,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个贼首身上,还暗暗呼了一口气:祸事终于搞定! 田钟灵捡起地上的一柄军刀,以非常敏捷的动作从乱军旁边冲了过去。众军士都提心吊胆十二分小心地应对着面前的敌人,那刀子捅在身上可是要流血的!哪里有空去注意田钟灵,被她钻了空档,直接奔没有实战经验的赵谦而去。 光线不好,等赵谦感觉到不妙时,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脖子上一凉,一柄钢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住手!”田钟灵叫道。 张岱一看是赵谦被劫持了,紧张道:“快快住手!”萝卜也失声道:“大哥……” “不是那样还是什么?”赵谦道,“快点兵马将他们拿了,不然他们到了田见秀那边,交战时煽动老部下,咱们军心更加不稳。” “石头,你即刻点两个百户兵马,包围县衙!”张岱当机立断,“大牙!叫亲兵侍卫随我来!” 李麻子本来是张岱的亲兵队长兼百户军官,如今升了千户,那个名唤“大牙”的中年汉子就升了亲兵队长。 一干人等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县衙,正巧遇到阮琳,杨大奎等叛贼救了田钟灵出来,双方也不打话,事情清清楚楚,直接打了起来。不多一会,县衙外面衣甲脚步声大响,晏石率军来了。 阮琳,杨大奎等人见罢动静,满脸绝望,杨大奎破口大骂道:“阮琳,老子被你害惨了!” 阮琳苦脸道:“老夫也未料到事情会变成如此,我等休也!” 后面的田钟灵已经被叛贼解开了铁索,她倒是临危不乱,很快找着了官军的弱点,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又盯住了赵谦。 倒霉的赵谦毫无察觉,躲在后面,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个贼首身上,还暗暗呼了一口气:祸事终于搞定! 田钟灵捡起地上的一柄军刀,以非常敏捷的动作从乱军旁边冲了过去。众军士都提心吊胆十二分小心地应对着面前的敌人,那刀子捅在身上可是要流血的!哪里有空去注意田钟灵,被她钻了空档,直接奔没有实战经验的赵谦而去。 光线不好,等赵谦感觉到不妙时,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脖子上一凉,一柄钢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住手!”田钟灵叫道。 张岱一看是赵谦被劫持了,紧张道:“快快住手!”萝卜也失声道:“大哥……” “不是那样还是什么?”赵谦道,“快点兵马将他们拿了,不然他们到了田见秀那边,交战时煽动老部下,咱们军心更加不稳。” “石头,你即刻点两个百户兵马,包围县衙!”张岱当机立断,“大牙!叫亲兵侍卫随我来!” 李麻子本来是张岱的亲兵队长兼百户军官,如今升了千户,那个名唤“大牙”的中年汉子就升了亲兵队长。 一干人等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县衙,正巧遇到阮琳,杨大奎等叛贼救了田钟灵出来,双方也不打话,事情清清楚楚,直接打了起来。不多一会,县衙外面衣甲脚步声大响,晏石率军来了。 阮琳,杨大奎等人见罢动静,满脸绝望,杨大奎破口大骂道:“阮琳,老子被你害惨了!” 阮琳苦脸道:“老夫也未料到事情会变成如此,我等休也!” 后面的田钟灵已经被叛贼解开了铁索,她倒是临危不乱,很快找着了官军的弱点,一双恶狠狠的眼睛又盯住了赵谦。 倒霉的赵谦毫无察觉,躲在后面,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两个贼首身上,还暗暗呼了一口气:祸事终于搞定! 田钟灵捡起地上的一柄军刀,以非常敏捷的动作从乱军旁边冲了过去。众军士都提心吊胆十二分小心地应对着面前的敌人,那刀子捅在身上可是要流血的!哪里有空去注意田钟灵,被她钻了空档,直接奔没有实战经验的赵谦而去。 光线不好,等赵谦感觉到不妙时,还没看清楚怎么回事,脖子上一凉,一柄钢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住手!”田钟灵叫道。 张岱一看是赵谦被劫持了,紧张道:“快快住手!”萝卜也失声道:“大哥……” 二人瞬间的表现,让赵谦心里一暖。 赵谦心中那叫一个郁闷啊,老子穿了布衣你都认得出来,我真的那么有特色么? “田……田姑娘,别害我大哥,快把刀放下,一切好说。”张岱伸手在空气中想抓什么似的,紧张道。 田钟灵见着张岱萝卜二人对这小白脸如此看重,心中一股妒火腾起,想想自己,树林那一战,手下只顾逃命,亲兵也不管自己,就连最亲的爹爹,知道她被包围,连一兵一卒都不发,这个世界还有不自私的人吗? 她冷冷道:“你等当我是傻子么?放下兵器?还一切好说……哈哈。赶快牵匹马过来,将城门打开,迟一刻就叫这狗官人头落地!” 阮琳杨大奎大喜,阮琳高兴道:“再要十匹马!” 田钟灵道:“你们要你们的,不关我的事!” 此时石头的官军已经进入县衙大院,她的话刚落,石头的手下立即将阮琳,杨大奎围了起来。 “这……这是为何?田大帅,刚刚不是我等救了你,你能轻易逃脱么?大帅,您可不能忘恩负义啊……” 田钟灵那句话脱口而出,没有经过过多的思考,当时她感觉对这个世界失望极了,人心险恶自私,这才说话恶毒偏激,现在她一细想,并没有失言。官军自然很不愿意放走这些叛军,叛军对官军很重要,跟着她,她就多一分危险。 如果只身逃走反而更安全,因为此时田钟灵对于张岱等人用处不大,可能她的一些义军机密对高层有用,但是对张岱等人却没有什么直接好处,现在他们被大军威胁自身难保,什么邀功之类的就无从谈起。 “叫人开城门!快给她牵匹马过去!”萝卜也不管张岱,直接下令道,实际上萝卜虽说在军令上不得不听张岱的,但是因为长期被张岱打军棍心里十分不爽,两人私底下经常斗嘴。 田钟灵小心用单手接过缰绳,押着赵谦走向院门:“都别过来,谁敢乱动,就叫这狗官垫背!” 张岱见叛军未跑,只要赵谦没事,这事情还不算太坏,忙说:“没有我下令,谁也不得轻举妄动!” 田钟灵挟持赵谦走出院门,赵谦小心说道:“田大侠,你小心点,我的脖子流血了,我一个文官,那个手无缚鸡之力,你那么紧张干吗?” 实际上赵谦比谁心里都紧张,冷冰冰的刀锋就在脖子上,不紧张那才怪了。 田钟灵死死抓住缰绳,将刀搁到赵谦脖子前面:“上去!” “那个……你能不能自己走……” “哼!少废话,上去!”田钟灵瞪了他一眼,懒得给他解释。 赵谦没法,只得乖乖爬上马背。田钟灵随即跃上马,坐到赵谦后面,拉掉赵谦的腰带,将二人的腰部死死绑在一起,然后抱住赵谦,说道:“想跑,门都没有!”在马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向城门口飞奔而去。 这边张岱跺脚道:“快叫骑兵跟着!” 赵谦坐在马上,而且在田钟灵的前面,她手中有利器,不敢做什么小动作,心中害怕:这母老虎逃掉之后会不会一刀把老子剁了?这个可能极大,她一个起义军,不杀当官的杀谁? 他是欲哭无泪,早知道不跟张岱过来。心中又怕又乱,心道被人一刀杀了,还能穿越回去吗?这个可能好像不太大…… 任赵谦那奸诈的脑袋鬼主意再多,此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眼看城门大开,一匹快马飞驰而出,离开自家地盘,赵谦一颗心犹如掉进了冰窖。 “田……田姑娘,我们挺有缘的呀,短短两天就见了两回面……”出了城门,田钟灵松了一口气,将刀从赵谦脖子前拿开,赵谦也松了一口气,这才敢无耻地套着近乎,听说女人心软,到时候看能不能放自己一马。 “呸!谁和你有缘?你再孟浪我现在就杀了你!”田钟灵骂道。 赵谦郁闷了,这样就算孟浪?这女人真他妈的假正经,现在她抱着俺,一对大奶抵着俺的后背,真是丰满,任这冬天穿得那么厚,俺都能感觉到软绵绵的,这样调戏良家妇男就不算孟浪了? “别介……我就是说说,生那么大气干吗?田姑娘天生丽质,要注意保养呀,最佳保养方法就是心平气和,注意心态,是吧?”赵谦只得服软捡好听的说,女人都喜欢别人说她漂亮,古代女人应该不会例外吧?这个赵谦倒是没有多少研究,穿越以来,没过一天好日子,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哪来的心思像别人一般左拥右抱,专研于花丛之中?想着这事赵谦就想骂娘,你说为啥偏偏俺穿越了就这么郁闷呢? 田钟灵还真没生气,她自己也觉得奇怪,虽然不懂什么是“保养”,可这狗官说的话好像挺轻薄的,为什么偏偏自己并不反感呢?不过口上仍然说:“要你管!你还是管好自家性命,没事瞎操心什么?” 赵谦一听口气,心中大爽:有门!这就是所谓的“娇嗔”?他飞快地思考着,这母老虎不好对付,打的话显然不是一个重量级的选手,下一 步该如何是好? 眼看跑了大概近一个时辰,再这么跑下去就得到朝邑了,赵谦越来越心慌,脑中一片混乱,毫无办法,突然“灵机一动”,这古人女子不是挺那个封建的吗?他教罗玉的时候,没事翻了一本女子三从四德的书,上面有个故事,说是一个女人被人摸了一下手,就把手给砍了……那现在这死八婆的胸都被老子占了便宜,那不得挥刀自尽,还是以身相许? 想罢提醒她“守节”道:“那个……田姑娘,你我现在有了肌肤之亲,你真的要把我交给你父亲杀掉?那不是什么……” “我杀了你!你这个卑鄙无耻下流之徒!”母老虎突然发威,实在出乎赵谦意料之外,听得身后“刷”地一声,那是不是拔刀是什么?赵谦大呼不妙,急忙挣扎,回过头见她手里拿着刀正要找地方下手,赵谦背上冷汗刷刷直流。 现在这情景,腰上绑了跟腰带,手无寸铁隔得那么近,赵谦心道老命怕是要弄丢!心中那个后悔,早知道不说那句话了,还可以多活几个时辰。 三三 农夫与毒蛇 飞驰的马背上,冷风灌进赵谦的衣领,让他浑身一阵哆嗦。那母老虎手握利器,赵谦赤手空拳如何是好?亏得他反应十分敏捷,腿上一用力,就扑下马去。 两人腰上绑了根带子,赵谦这么一折腾,二人同时摔下马去。“砰”地一声,摔得赵谦脑中金星乱窜,浑身一阵剧痛,也不知道伤了筋断了骨没有。 又由于惯性,两人搅成一团,在地上滚了老远,更倒霉得是,此地是一个山坡,滚了一丈多远,没法控制自己,赵谦只觉耳边生风,身体一轻,好像跳楼的感觉一般,好像在做抛物线运动……刚才在地上转得头昏脑涨,此时更是天旋地转,一时无法知晓处境。 在那一瞬间,赵谦心一沉,看来生死有命,挣扎也没用,迟早是个死。至于摔下悬崖获得武功秘籍等可能,几乎被他排除,穿越以来,他面对的就是一个很现实很无趣的世界,这种事情好像不太可能在这里发生。 只一瞬间,耳中又是一声巨响,看来是落地了,时间上判断这山坡好像并不高。随即掉下来无数石子雪泥,弄了他一脸一鼻。赵谦在地上躺了一会,身上的疼痛缓解,天地也没转得那么厉害了,试了试,居然能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的带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断掉了,看来俺的命不是一般的大…… “哎呦……”赵谦闻得田钟灵痛苦的呻吟,回过头一看,这才发觉,原来刚才自己压在了她手臂上,怪不得肩膀上最是疼痛,却是被她的胳膊搁的。 赵谦急忙跳开一步,警惕地看了田钟灵一眼,只见她头发散乱,一张瓜子脸惨白毫无血色,连嘴唇颜色都变浅了,银牙使劲咬在一起,几缕青丝被汗水沾在额头上,表情极度痛苦。 看她的样子,怕是伤不了人了,赵谦松了一口气道:“我说田姑娘,如果你逃出来就把我放了,也不会摔成这样,何苦呢,不是自作自受么?” “我……我愿意……”田钟灵挣扎了两下,想爬起来,可惜以失败告终,左腿腿和手臂使不上劲,怕是动了些筋骨。 “哦。”赵谦茫茫然看了一下四周,南边就是摔下来之前的山坡,怕是有好几米高,十分陡峭,其他几个方向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看来得找个缓坡爬上去。 拍了拍身上的雪水泥土,赵谦正准备走时,听得田钟灵急道:“你……你就这样丢下我?” 田钟灵突然有些害怕起来,这四面一点人烟的迹象都看不到,被冻死还好,万一遇到几匹狼…… 赵谦听得她的话,回头道:“难道我还要救你回来然后让你杀……那个什么农夫与蛇的故事你听过没有?” 田钟灵摇摇头。 赵谦一时也不知道去哪里,回同开?那不是自入死地吗?既然有借口脱离那个地方,何苦再回去送死。那个什么,张岱萝卜等人还在同开,这个可怎么办…… “那好,看你对知识那么向往,我就把这个故事讲给你听。”赵谦茫然地说着废话,“就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你说这些干什么?”田钟灵听他讲完,用一种要哭出来的表情说。 “就是告诉你,我救你的话就像农夫救毒蛇,那是自找苦吃。”赵谦无奈地说。妈的,我和她说这些干什么?不救别人直接走掉算了,难道我已经有唐僧的倾向?其实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去哪里,这才说些废话逃避现实。 “那你何必说那些个废话?”果然田钟灵说道。 “是啊……”赵谦起身便走了。去哪里呢?这可如何是好,回西安府显然也是送死,洪承畴正好以临阵脱逃的罪名直接将自己干掉。 “那个,狗……(官)公子,那条毒蛇是忘恩负义之辈,我田钟灵可不是那样的人,我们义军最讲江湖道义,公子的恩情田钟灵会记在心上的……”在生死关头,田钟灵也忘了疼,和赵谦先前被她捉住时一般厚颜无耻起来。 “哈哈……”赵谦大笑数声,差点笑出眼泪来,回过身道,“也罢,英雄救美,今日我就做回英雄罢。” 其实他在想,万一实在无路可走,这田钟灵不也是棵潜在的大树吗?抱大树确实是一种不错的生存方式……虽说赵谦对这些流寇并无好感,李自成手下那些人显然无法为天朝国运做什么贡献,可谋国先得谋身吧…… 田钟灵心中呗了一口,就你也叫英雄?真不要脸。 赵谦又道:“昨晚阮千户他们救了你,你不是也恩将仇报么?我凭什么信你?” “哼,他们那是救么,不过就想利用我!” 赵谦讪讪答了一声,当然不会说出自己的算盘,这田钟灵来头也算不小,不能得罪了,便做出一副关心的口气道:“摔着哪里了?”说着伸手在她腿上摸了摸,看骨头断了没有。 田钟灵被他这么一摸,十分不自在,但是不敢惹恼了这根救命的稻草,脸上顿时绯红。 这个世界就是那么奇怪,才不久还是仇人,转眼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所以说啊,得饶人处且饶人,人与人之间,哪来那么多深仇大恨? 田钟灵把右腿缩了缩,埋怨道:“右腿能动,你摸什么?” “哦,不好意思,那个……田姑娘,我知道你们古……你们姑娘家比较矜持,不过我不是存在占你便宜,事情得从权不是?只想看看你这骨折了没有,万一严重了不及时定型以后要残疾的。” 赵谦确实也不是想占便宜,家里有个秦湘那般的美娇娘自己都顾不上,没事占这母老虎的便宜做什么? 田钟灵心中却不那么想,心道,这些当官的伪君子!想摸老娘何必找诸多借口,老娘现在动也动不了,你想干什么由得着我吗?心里盘算道,既然他想装君子也好,免得他太过分了。 赵谦又在她的左腿上摸了一阵,摸到一个地方时,田钟灵大叫起来:“狗……轻点,疼!” 赵谦道:“我叫赵谦,字廷益,以后不要叫我狗官行不?” “好,好,那个赵谦,你能不能轻点,你真的会医术么?” “不会。” 田钟灵脑中一阵眩晕,正想发作,终于咬牙忍住道:“那你干什么?你瞧得出来吗?” “断没断还是瞧得出来一些……”赵谦心虚地说。 “没断!就是用不上劲。我自己还不知道么?”田钟灵没好气地说,她也是久经沙场,哪有不受伤的时候,一些外伤骨科还是懂一些。 “那我带你去找郎中。”赵谦说罢就伸手要去抱田钟灵。 田钟灵吓了一跳,脸上失色道:“你干什么?” “你又要叫我救你,不把你抱走,我们在这里饿死么?”赵谦没好气地说。 “哦,那个你小心点,别再我身上……身上受伤的地方乱动。”田钟灵无奈道。 赵谦抱起她,觉得并不重,可能也就八九十斤,古人个子不高,这田钟灵作战勇猛,体重却不重。想想自己一百多斤的身体还打不过她,赵谦心道人不可貌相啊。 古人女子赵谦就抱过两人,一是自家妹妹,二就是这个田钟灵,田钟灵明显比妹妹丰满,倒也让赵谦心跳耳热了一阵,好久没碰过女人了……他深吸了一口气,随意找个方向走去。 “我们去哪里?”田钟灵道。 赵谦正边走边想心事,没有答话,他现在是一肚子郁闷,本来以为做了官,美好的生活就在眼前,哪知又混成了这般模样 。 田钟灵听他没有说话,小心问道:“你会把我送回官府大牢吗……” 赵谦仍然没有说话,女人有说不完的话,随时有一连串的问题在等着你,比如现代女人会问你这件衣服好看吗?为什么好看?好看在哪里?这件和上一件哪件更好看一点?古代女人换了花样,我们去哪里?你会把我送回官府大牢吗?为什么要送我去啊?不送不行么…… “问你话呢?”田钟灵没有受过如此冷落,又不敢发作。 “我们不去官府,放心了吧……你可别得寸进尺,要我好人做到底送你回贼窝。” “什么贼窝?你个狗官!你们鱼肉百姓,你们才是百姓之贼……”田钟灵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 “攻城略地,杀人放火,那不是贼是什么?” “我们是杀人,但是杀得都是你们这些贪官鹰犬爪牙!” “据我所知,李自成本身就是朝廷将官,在甘肃做把总,你父亲也是个将官,还有许多投降你们的官僚,你把他们一起杀了好了。你们那么多人吃的用的,是哪里来的,不是抢得?莫不是你们还边耕种边打仗吧?”赵谦生气道。 “我们抢得是豪强贪官!”田钟灵觉得此人实在巧于辩论,自己已经不是对手,只得苦苦死撑。 “和你这种文盲说不清楚。你们的闯王也就是为了想做皇帝,就算让你们管理这个国家,你们真的可以比大明朝管理得更好?再说他能做皇帝吗?满人在关外虎视眈眈,野心勃勃垂涎三尺,随时可能把咱们全部变成奴才,你想不想做奴才?”赵谦脱口而出道,其实满人也是国人,只是因为个人感情上对满清那套奴性统治没有好感,这才如此说出来。赵谦排斥满清的一个原因是,改朝换代了之后自己的前程生活可能会更加茫然。 赵谦一说到国家大事,钟灵秀找不到话反驳,那些东西她也是想也没想过,只得愤愤地住了口。后来见他抱着自己并未做任何轻薄的动作,连手也小心地不去触及她的胸部,心中有些好感,心中疑惑,这个狗官倒是心怀天下,不像个龌龊之徒。后来一想,当官的都是饱读圣贤书,知道军国大事也不足为怪。 三四 废矿洞突变 这日正是正月初一,过年了。雪停了,阳光洒在雪白的大地上,积雪表面或多或少地融化了些,吸热化水化气,气温并没有升高。不过赵谦不觉得冷,如果怀里抱了近百斤一个人走路,一般不会太冷。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不过大多数时间在吵,如果不是田钟灵手脚不便,赵谦可得遭大霉。 没怎么参加过体力劳动锻炼的赵谦气喘吁吁,觉得怀中的人越来越重,肚子又饿,脑部缺血又加上阳光在前面晃悠,只觉得精神恍惚头晕脑涨。刚走到一片林子边上一处斜坡时,突然赵谦脚下一脚踏空,那处地方表面覆盖了积雪,下面却是空的,赵谦身体顿然失衡,惊呼一声“啊呀……”,钟灵秀也是一声惊呼,两人一下掉了进去。 谁呀,在这里挖个坑,缺德不缺德! 这洞的延伸是对着外面的斜坡挖进来的,倾斜向下,旁边有些煤渣木板废铁等杂物,好像是个废弃的矿洞。两人滚了几圈,这才停下来。 “哎呦,你走路望着天的吗?”田钟灵埋怨道,她发现自己唯一能动的右脚卡在了两块石板间的夹缝中,瞪了一眼赵谦,“还不给我拔出来?” “你以为我想滚进来吗?”赵谦抱住她的腿往外拔,废了好大的劲始终拔不出来,她的脚卡得死死的,真是陷进去容易,弄出来麻烦。赵谦心道: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你…… 田钟灵惨叫道:“狗官!你想把我的脚弄掉么?” “真是狗咬吕洞宾!”赵谦站起身。 田钟灵以为他要走,大叫道:“喂,你男子汉大丈夫的,没那么小气吧?” “我找东西把这石板弄开……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赵谦寻到一根生满了锈的废铁撬,插进石缝,用力一按那头,石板纹丝不动。又使劲把身体都压到上面,吃奶的力都用出来了。 这下动了,石板动了一点点,洞口上方的腐朽木梁却大动起来,碎石泥土纷纷向下掉。那木梁“喀嚓”之声响起,二人大惊,田钟灵用颤抖的声音道:“要塌了!快把我弄出来!” 赵谦也急得满额大汗,抱起田钟灵的腿拔了几下,田钟灵疼得大叫,仍然拔不出来。“咔咔咔咔……”那木料慢慢断裂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赵谦看了看门口,又看了看田钟灵,正好与她的目光相触,两人面面相觑。田钟灵颤声道:“我……我怕黑……你会丢下我么?” 她这么一说,处于惊慌状态的赵谦 顿时悟了,她又不是我什么人,关我屁事!便站起身正想奔出去,只听田钟灵冷静地说:“麻烦狗官,把那边那块铁片递过来。” 危急关头,田钟灵还是颇有大将风范,眼看赵谦要弃她而去,洞口塌了之后,这么被活埋在里面,一时半会死不了,黑漆漆地埋在这里,要多恐怖有多恐怖,她是想不如一会用那铁片干脆点了断了自己。 赵谦没有多想,将那铁片踢了过去,奔出山洞。刚出山洞,突然见得雪地上两匹狼正看着自己,那眼睛泛着饥渴凶残的绿光,让赵谦不寒而栗,那显然不是狗,虽然很像土狗……赵谦小时候被狗咬了一口,心理有阴影,平时连狗都怕,更别说狼了。 它们正小心地靠近,随时可能扑过来。赵谦一见大呼倒霉,真是要多霉有多霉。 他回头看了一眼洞口,被活埋可能比被撕成碎片入狼腹要好些,至少也算入土为安了。他怕极了狼,心惊胆战,顾不得多想,便飞身钻进山洞。 田钟灵见他回来,脸上露出喜悦的目光,哽咽道:“狗官你回来做什么?” “我……”赵谦不知道说什么,难道说我怕被狼咬死? 田钟灵脸上的喜悦之色一闪而过,脸上突然滑过两行眼泪,感动地看着赵谦说:“我没想到你……你我本来素不相识,你真的愿意舍弃大好前途,留下来陪我这个你眼中的女贼?值得么?” 赵谦默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田钟灵看了一眼摇摇欲坠的洞口,突然坚定地说:“你走!” “我……”赵谦听得她的两个字,大吃一惊。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个女人,他有些混乱了,到明朝以来,官场社会,皆为利往,相互倾轧,说不出的残酷,这个女人怎么……人,真的可以这样吗? “你走啊!活一个是一个!我得了你这份心,死也能瞑目了。快走……” 田钟灵满是眼泪的脸上带着幸福的微笑。自从得知爹爹手握重兵也舍不得打乱部署来救自己以后,田钟灵的心已经死了,还有那个张秀才,不过是为稳固和爹爹的关系这才愿意娶自己,而且还休了自己的妻子,一个对结发妻都如此无情的人,还能指望什么,她彻底绝望了。 直到今日,这个大明年轻的官员,如此年轻就手握数千精兵,前途不可限量,却肯为了自己连命也不顾,田钟灵心中一阵感动,有时候,就算只剩一个时辰的生命,也远比一百年来得愉快。 任赵谦的心肠是 铁打的,此时心中也一阵绞痛,田钟灵脸上流着泪坚定地说“你走”那一幕那两个字,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里,折磨着他的良心。他突然厌恶起自己来,这个女子的形象突然在他心中变得如此高大,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自己的卑劣,无耻,简直是阴沟里的老鼠,人类的渣滓…… 这时,听得“喀嚓”一声巨响,洞口那根木梁彻底断裂了。轰隆隆的巨响之后,周围重新回到了宁静,四周一片漆黑,这应该是个矿洞,矿洞一般不会有什么其他出口,没事修那么多洞拿钱打水漂么? 死定了,不过此时赵谦心中的绝望和恐惧已经被自责所超过。两人沉默了许久,久久没有说话,最后赵谦说:“其实外面有狼,我才进来的。” 面对这么一个可敬可爱的人,赵谦无法撒谎。 田钟灵自然不信,这地方有狼么?我们走那么久都没有狼,偏偏你出去就遇到了狼,谁信?他为什么这么说呢?田钟灵百思不得其解,她突然惨然笑道:“你是怕我缠着你吧?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的。再说现在我们也出不去了,你怕什么?” 她心中又酸又苦。 她居然还笑得出来……赵谦道:“真的,我没有骗你,我跑出去的时候看见两匹狼,怕被它们吃了,只得又回来。我就是一个卑鄙无耻自私自利的人,今天我终于看清楚了自己……” “别说了……”赵谦越这么说,田钟灵越不相信,因为以她的经验,就算遇到狼,也不会奔回来,因为遇到两匹狼,尚可想法一搏,回来只有死路一条,再说这个地方会有狼,打死她也不相信。 这一点她不了解赵谦,赵谦是真的怕极了狗和狼,要他被狼撕碎,还不如让他凌迟杀千刀。 “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呢?我是真的遇到了狼,我实在不想欺骗你这么一个人……” 赵谦还想长篇大论,写数篇毕业论文论证他遇到了狼,突然嘴唇上一暖,就被什么软软的东西堵住。 想明白她双臂受伤,除了嘴还有什么?赵谦脑中一阵眩晕。 田钟灵脸上烫得厉害:我这是在做什么?真不要脸,哪有女人主动亲男人的?幸好四周一片漆黑,他看不见。 她急忙拿开嘴唇。 赵谦无奈道:“我的初吻……” “什么是初吻?” “就是第一次亲嘴。”赵谦实在找不到能用来形容“吻”这个词的古代词汇,只得用了 “亲嘴”这个粗俗的词,听得田钟灵耳根发热。 “呗,什么亲嘴,你长篇大论烦不烦,你看我浑身上下还有其他地方可以堵你那张臭……嘴么……你们狗……这些当官的,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你骗谁呢?” “我骗你干吗?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不相信啊?我还没成亲……咦,我听你的口气好像心情很好似的,莫不是已经达到视死如归的境界了?” 赵谦说到这里,四处摸了摸,黑漆漆的,哪里有出口啊?绝望顿时笼罩在心头。 “狗官……赵谦……你在哪里?”赵谦去寻出口的当口,田钟灵感觉到人已不再身边,紧张道,“赵谦,我……我怕黑。”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赵谦怕狼,她怕黑。 “别怕,我在呢,看看有没有别的出口。” “不要找了,没用的,这是矿洞,就那一个出口。到我身边来……”田钟灵急切地说。 赵谦道:“生命是上天给我们最好的礼物,只要有一线生机,都不应该轻言放弃,懂吗?” “别找了,我们就这样死……不是很好么?”田钟灵红着脸道,她心道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要脸…… “死同穴固然好,那个生同衾不是更好么?”赵谦在某篇课文里背过生同衾死亦同穴这句话,所以便脱口而出。 田钟灵听他说什么生同衾,从耳根一直红到脖子,口中却道:“你……这个登徒子!” “登徒子也罢,矮兔子也罢,都要死的人了,你那么紧张做什么?”赵谦道。 “你不是说我是女贼么?你……不嫌弃我?”田钟灵口中没把稳,把心里话给抖了出来,刚一出口就后悔死了。平时手下都怕她,她只得不苟言笑,哪里说过这种话?一时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赵谦摸了半天找不到一点线索,越来越绝望,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就顺着她的意思道:“我有什么好嫌弃你的,你长得如此好看,身材……那个我不是故意要轻薄你,就是窈窕淑女,君子那个也好逑,君子都不嫌弃你,我算不上君子,更加不会了。就怕你对我们这种狗官成见太大。” 田钟灵其实对当官的也不是有多大的成见,而且受社会舆论影响,仍然觉得读书人和官员高人一等,比如那个张秀才,不就有点学问,就被爹爹重用了么?还要将自己许配给他。不过爹爹说,老百姓饥寒交迫全是因为受了官府的盘剥,官府没一个好东西…… 可是,刚才赵谦奔回矿洞的那一幕,已经深深印在了她的心里,在极度恐惧和绝望的情况下,她最怕黑暗中一个人呆着,赵谦回来的一瞬间的身影,已经深深打动了她。 有人将你看得比生命还贵,还不够么? 世界观差点崩溃的田钟灵只得这样解脱:官府大部分不是好东西,但是仍然有一两个好东西,比如……比如这个赵谦…… 三五 落花与流水 田钟灵发现赵谦竟“是”一个为了情谊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可是……他肯为了自己回来也许不过是一时可怜自己罢了。田钟灵一颗热切的心渐渐冷下去。 赵谦感觉到田钟灵那边没了声音,紧张道:“田姑娘,田钟灵……” “我在。”田钟灵冷冷应道。 “哦,吓我一跳。”赵谦找了半天,没有任何收获,只得走了回来,看来只能等死了,“我还以为你绝望得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你就那么想我死吗?那你刚才回来做什么?”田钟灵有些情绪失控道。 “谁说我愿意你死了?你这么好的姑娘,宁肯自己一个人被埋也要让我走,我巴不得你活一百岁。我回来……刚才不是给你说了么,外面有狼。” 田钟灵一听差点疯掉,说道:“我真的那么好?” “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赵谦其实在说实话,他遇到的人除了秦湘张岱等人,哪个不是满肚子鬼胎,时刻想着算计别人?就是张岱,不也因为情势所迫杀掉了曾和自己并肩杀敌的毕书千户么?只不过他没算计自己罢了。 就说那个秦长封,救了他的命,反而恩将仇报,欲杀人灭口。 “我时刻提防着别人的算计,难得遇到你这么好的人,真的。” 田钟灵大声道:“我这么好,那你……”那你怎么?田钟灵不知道要别人怎么样。 赵谦听得半句话,不知道她想干吗,一时摸不着头脑……对了,赵谦以前看过一部战争片,一个俄罗斯女孩就是要求和一个军官发生性关系,说是不想死的时候还是处女。 她不会还是处女吧?她不想死了还是处女!他终于“想明白”了。 赵谦心道:正好我正有此想法,真是利人利己的大好事。这田钟灵做惯了母老虎,这种事不好意明说,可以理解。赵谦想罢道:“你早些说不就对了,我正有此意。” 田钟灵听得这话,紧张道:“你……你不嫌弃我?” 这么简单的事哪来这么多问题呢?赵谦终于又意识到了女人的麻烦,女人从古到今是一个样:你爱我吗?为什么爱我?爱我哪点?爱我深吗?有多深…… “我爱你。”赵谦不耐烦地说,后来意识到这是答非所问,忙改口道,“我嫌弃你什么呢?”他心道这黑漆漆的就我们两个人,还有嫌弃不嫌弃这一说吗?再说在外面早看过她的脸蛋身材,完全没有心理抵制之 说,趁早在死之前少一分遗憾。 田钟灵听他说“我爱你”,呼吸一阵急促,差点没窒息先亡。这个词从来没有人用过,不过意思还是很明白的,古语“仁、爱”等词是放在一起的,爱,就算一个古人也能理解到它比喜欢等词更加深切,更加博大,更大不朽…… 田钟灵幸福得发晕,早知道他是这样好的人,当初逃出来的时候何苦和他拌嘴,白白浪费了许多时光。那也没多少时间啊,为什么早点没遇到他…… 赵谦也不打话,伸手便向她的胸部摸去,一把抓住,这么大,这才是女人嘛,搞不懂那些古人怎么喜欢娶十几岁的小女孩。 “你……你干什么?”田钟灵被这么没头没脑的一抓,紧张道。 赵谦郁闷道:“你刚才不是说……” “原来你真是个登徒子,你就想占便宜,然后始乱终弃……”田钟灵怒道,她何曾受过如此轻薄,如果手能动,早就一巴掌打过去了。 “我……”赵谦实在想不透是什么回事,“我想始乱终弃也得有机会啊,马上就死同穴了,你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 赵谦心说这女人的智商怎么变得这么低?可能是第一次比较紧张吧,想罢便继续动起手来,可环境气氛不对,便把手放进自己衣服里暖了暖,顺着田钟灵的衣角摸了上去。 田钟灵又羞又急,“你不能……这样……”四肢唯一能动的右脚一用力,居然从石缝里拔了出去,抬腿就给赵谦一脚。 饶是她受了伤,这腿法也相当了得,赵谦惨叫一声,整个身体平飞出去,“砰”地一声,撞塌了一堵墙,一丝微弱的光线顿时露了出来。 赵谦挨了一脚,感觉到光线,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求生欲已经占据了他的整个脑袋,挣扎着爬起来奔向那光线,兴奋道,“田姑娘,咱们有救了!” 他上去一脚踢开洞口的积雪树枝败叶等物,原来这里有两个矿洞挨着,旁边一个洞好像是修出来堆放杂物的,真是天不亡我也! 从破墙里转进去,赵谦抱起田钟灵,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咦,你的脚拔出来了?” “刚才一急就拔出来了。”田钟灵冷冷地说。 唉,早知道当时一掉进去的时候就轻薄她,她一急就拔出腿来,也不用平白被埋在里面紧张了许久,死了许多脑细胞。赵谦心中暗自道。 走出洞口,那两匹狼已经不知去向,赵谦心情大好,深深 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抬头望了望可爱的太阳,直刺得他眼睛一花。 田钟灵很想问问他刚才为什么会那样,因为赵谦看起来不像一个好色之徒,他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呢,可是她怎么也问不出来,只得闷闷不做声。 赵谦道:“你怎么不高兴?哎呀,你这人,一点都不觉得生命可贵么?哦……那个,刚才我不是故意要轻薄你的,那个环境所然……田姑娘这么好的女孩,我差点又作了罪人,罪过罪过。” 田钟灵心道:早知道刚才不反抗好了,他那样了之后总得负责吧。后来一想,不反抗就出不来了,而且他一个当官的,我一个起义的,怎么能可能…… 想罢暗自嗟叹不已。 赵谦抱起田钟灵,只觉得她越发沉重,自己肚子早就饿焉,身上软绵绵的,但是她那“你走”两个字另赵谦感概不已,现在就算和她死一起,他也不愿意丢下她,反正都山穷水尽,和这么一个好姑娘死一起他也是愿意的。 “我们要去哪里?”田钟灵说。 “要不我先把你送回朝邑田见秀那里罢。”赵谦说罢东南方走去,朝邑应该在那边。 田钟灵想问你不怕被义军捉了?一看他身上被撕磨得破烂不堪的灰布衣,已看不出身份,再说她不可能出卖他,赵谦想来也不会怀疑她。所以是多此一问,田钟灵便没说出来。 一路折腾出了许多汗,赵谦口渴难耐,便放下田钟灵,抓了一把雪放进嘴里化了,然后,然后再吞下去,回头见田钟灵干干的嘴唇,便为她挑了一把干净些的雪喂到她嘴边,笑道:“本来想给你含化了再给你喝的……” 田钟灵瞪了他一眼,脸上一红。赵谦一见知道失言,这古人女子不比现代人,荤玩笑还是慎言的好,忙道:“那个,忘了你是女子了,不好意思。” 他不解释还好,这么一说,田钟灵一听差点没有气死。 抱了个人走得相当慢,走了几个时辰,天色渐渐暗下来,赵谦又累又饿,这时发现前面好像有个村庄,赵谦大喜,一咬牙大步走去。 这村庄看似近,走起来才知道远,几乎花费了半个时辰才走到,夜幕已经拉下。赵谦随便找了家敲门,喊道:“老乡,能否方便一下。” 门开了,一个穿短袄棉裤戴着狗皮帽的老农站在门口。赵谦客气地说:“大爷,我和……陪娘子回娘家看她娘,路过此地,天黑了,能否方便借宿一宿?” 那老 农见是小两口,热心道:“外面风大,小兄弟先进来说吧。” 这古代百姓倒也善良热情,要是在现代,可就冷漠多了。赵谦心中一暖,还是好人多,在身上摸了摸,那大锭银子早已掉了,还好有几颗碎银子,便将那几块碎银递给老农道:“叨扰大爷家,这点小意思还望大爷收下。” 赵谦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做了官手里阔绰了,完全忘了拮据时候的窘境,出手倒是大方,这几块碎银少说也有二三两,那少说也得买上千斤粮食…… 果然田钟灵低估道:“狗官出手气魄不凡啊。”这也怨不得赵谦,本来他一个男的就不喜买东买西,很少去花钱,对古代的钱财没多深的印象,几块碎银嘛,赵谦就当几个硬币一般。 那老农见着是银子,平时百姓花钱都是花铜钱,这银子很少用,吃了一惊道:“使不得使不得,俺们这里也不是大酒楼,如何使得?” “拿着吧,大爷甭客气。我们在路上走了一整天,多亏有一个歇脚地儿,还得谢谢您呢。” 老农战战兢兢地接过碎银,心道今后几年种的粮食也不用卖了,用这些银子就能应付税赋。急忙回头大吼一声:“碎女子,快给客人倒水啊,你个讨债来的,在屋里缩着做啥?” “小兄弟的娘子咋了?” 赵谦道:“路上不小心摔着了。” “快弄上炕去躺着,让俺想想,牛郎中去哪里了……碎女子,打盆热水到你哥那间房里去。” 他说的牛郎中其实是姓牛的郎中,钟灵秀一听以为是治牛的郎中,忙说:“我这伤不打紧,骨头没断,养养就好了。” 老农顿时有些鄙夷地看了一眼田钟灵,有丈夫在面前,居然自称“我”,也不称奴家之类的,可惜了这小兄弟年少多金,竟娶了这么一个妻子,早知道我那碎女子也比这小娘子强得多。 过得一会,一个十三四的女孩便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进屋来,赵谦一看,想起了自家的妹妹,不知在长安过得好不好,一时有些伤感起来。 弄干净了身上的雪泥,赵谦和钟灵秀下着咸菜吃了些稀饭,赵谦不想让人家女儿弄得像个丫鬟似的,还是他喂的钟灵秀。吃罢饭和那老农聊了会家常,原来这村叫牛家庄,这老农也姓牛,老伴已经去世了,有一儿一女,邻村有家的房子被雪压塌了,儿子去了给人修房。赵谦心道姓牛,这姑娘家的姓牛却是无论如何也取不出好名字来。 “大爷,请 问此处离朝邑还有多远?”赵谦和热情的老农说了许多废话,终于问出了最想知道的问题。 “朝邑呀,哟,那是个大地方,也不远了,也就几十里路。” “听说这边有兵祸,大爷不知道吗?”赵谦试探问道。 “没听说呀,俺们这穷山恶林的,当兵的到这里来干啥?” 可是事实难料,老农这话刚说没几天,还真有当兵的来了,这是后话。 三六 腊梅知我心 牛老农走后,赵谦和田钟灵说了会话,要休息时,赵谦这才想起自己还没地儿睡,只得苦着脸说:“看来我得挨着那大爷凑合一晚。” 田钟灵想了想道:“你还是别过去了,刚才一进屋你就说我们是……是夫妻,现在你再过去别人会怀疑,终究是陌生人,咱们还得小心些。” 赵谦以为然,还是田钟灵考虑的周到,便说:“可我睡哪里?总不成我们睡一块吧?” 田钟灵轻咬着下唇:“你睡那头去,凡事从权,我知道你是个君子,我不怕你。” “那怎么成?”赵谦心道,古人不是非常保守吗,这田钟灵倒是看得开。如果是别人赵谦才懒得管,可这田钟灵他实在不想给她抹哪怕一点黑,便故计重施道,“你睡吧,我还得考虑下同开的战事,你爹爹要取同开,你是知道的。” 赵谦很做过很多损人利己的事,但是只要是他觉得好的人,就百般呵护,比如他妹妹。 田钟灵脸一红,心中突然恨起来赵谦来,女人心思微妙,就算是田钟灵这样的女豪杰也不例外。她恨恨地把头偏到墙里边,闭起眼睛,心道:晚上冻死你,自作自受! 赵谦无聊地坐在硬板凳上,像个呆鸡一般。 有比无聊更痛苦的事吗?有,就是非常无聊。他痛苦地想:如果有本书就好了,哪怕是张满篇广告的报纸也好。 坐了近一个时辰,他开始数起脑中的羊来,数着数着,居然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赵谦被田钟灵叫醒,顿觉身上冷得厉害,亵衣(功能是内衣)像块冰一般贴着皮肤,一点温度都没有,不自觉打了个喷嚏。 “没事吧?”田钟灵问道。 “没事没事,咱们吃了早饭就走,我把你送到你爹哪里去。”赵谦站了起来,觉得脑袋突然大了不少,天旋地转,又疼又晕。 田钟灵见他一张脸白得像纸一般,紧张道:“你是不是受了风寒?快过来让我摸一下额头。” “可能有些感冒了。”赵谦道,“不碍事,我感冒了连药也不用吃的。” “什么是感冒?” “哦……那个就是受了点风寒。” 钟灵秀眼睛一红:“都怪我,这么冷的天,你在那坐一晚上怎么成?” “都说了没事了,真是麻烦。我身体好,你不用担心。”赵谦不耐烦地说,“你再这么问下去我会以为我妈在身边了。” 田钟灵噗哧一笑:“那你以后叫我娘亲好了,乖儿子。”刚一出口又觉不妥,脸上又是一红。 吃过早饭,赵谦觉得口中很苦,浑身无力,实在抱不动田钟灵,只得睡在她的另一头休息,一挨着火炕,又觉得浑身都在燃烧。 老农说感了些风寒,不碍事,叫他们再休息两天再走。老农心实,觉得收了别人那么多钱,巴不得留别人多住两日,以求心理平衡。又熬了一种土黄色的药汤给赵谦喝,赵谦看着这种东西担心道:“这是什么?” 老农答:“喝吧,土方,去寒的。” “我喂你。”田钟灵小声道。 老农见罢,急忙退出了房间。 “你的手臂能动了?”赵谦奇道,好得这么快? “本来伤得也不重,休息一晚之后,除了疼之外,能使上劲了,只是被你压了的这支胳膊仍然使不上劲。” “还是我自己来吧。”赵谦摇了摇昏昏沉沉的脑袋,便要爬起来。 “别动,你照顾我那么久,也让我照顾你一回吧。”钟灵秀红着脸道,她想着昨晚他坐在凳子的样子,一阵感动,更觉得他随便这么一坐就能那么……(帅?性感?) 古代女子还是更喜欢君子。虽然赵谦不是君子,却无意间干了一件君子才能干的事。 赵谦喝着这辛辣的不知道什么汤,舌头一片麻木,想起上次生病的时候妹妹照顾自己的事,一时没有控制住,眼中竟滴下两大滴眼泪。 (据有关研究:男人生病的时候心理十分脆弱。) 赵谦顿觉丢脸,急忙转过头去。 不过还是被田钟灵发觉了,打趣道:“不就是喂你喝点汤吗,犯得着那么感动?” “我什么时候哭了,这汤是啥玩意,实在辛辣,我不喝了。” “我什么时候说你哭了?”田钟灵笑道,一只利嘴不放过赵谦。 休息了两日,正月初五,晴,一轮红日大早就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田钟灵的腿好了不少,赵谦感冒也好了,今日两人就准备启程。 走到村口,一株腊梅正在盛开,款款送来暗香,两人不禁驻足。沉默良久,田钟灵突然不自然地笑了笑:“你去同开,我往朝邑,我们就到此分别吧。” “你的腿伤……让我再送送你。”赵谦有些茫然,他要去哪里?见田钟灵已经一瘸一拐地走了,忙喊道:“什么时候能再 见你?” 田钟灵转身走了,头也不回,潇洒地背对着他挥了挥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要婆婆妈妈的,过几日战场上见。” 赵谦被她的阔达所感染,也哈哈大笑道:“那一言为定,你可要注意自己的小命,打完仗明年我们再来此处赏梅如何?” “一言为定!”田钟灵摇摇头苦笑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田钟灵那窈窕的背影消失在冰天雪地之中,阳光灿烂,赵谦久久望着她远去的方向,心中竟不知为何生出一份莫名的伤感。 赵谦看着西南方向,尘归尘,土归土,既然选择了食大明之禄,就去同开吧。他实在没地可去了。 正在这时,远处十几骑铁骑踏雪而来,赵谦看清楚是明军骑兵,这才放下心来。那铁骑飞卷而来,当头一个百户军官见得赵谦,脸上大喜,跃下战马,单膝跪地倒:“末将参见赵大人。” 赵谦忙将他扶了起来。那军官站起来道:“赵大人,您可让张将军好找,还以为您……” “你们来找我的?” “不是……张将军派人寻了两日,没有见到赵大人,以为赵大人已经被擒到贼营被害了……这两天战事紧张,孙督师携一百万余两军饷到西北赴任,到了潼关,闻得这边贼寇凶凶,亲调山西、潼关卫等地精兵五千余前来救援,张将军率军策应,两下夹击,田贼大败,身受重伤,只余得十数骑逃走,我等骑兵分散寻觅踪迹,孙督师说了,斩田见秀首级者,赏银五万!” 赵谦一听大喜,真是水到山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忙确认道:“孙督师就是孙传庭大人吗?”孙传庭就是孙传庭,一方大员,竟敢亲率五千兵与贼寇一万余对碰,而且大获全胜,千古名将的名头并非浪得虚名! “正是。” “哈哈,那不耽搁你们发财了,给我一匹马,我得尽快回去。”赵谦道。 军官不好意思道:“田贼哪里那么好捉,我等不过就像碰碰运气,这下不期遇到赵大人,就让我等护送赵大人回去吧,那个……这也是功劳不是?张将军也会赏的……” “哈哈,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走吧。” 赵谦的心情实在是好,这孙传庭一来,不仅解了同开之险,而且是个不错的后台人选!你想想,洪承畴在西北经略得好好的,朝廷为什么会另外派个大员下来?肯定不只帮助洪承畴那么简单。这孙传庭 初到西北,根基不深,急需大批人才,此时投奔,不正是雪中送炭吗? 赵谦多日的阴晦之气荡然无存,而且对这个明末名将也是仰慕已久,现在居然有机会一睹风采,真真是马作地驴飞快……“雁门督师受专征,登坛盼顾三军惊。身长八尺左右射,坐上咄叱风云生。”这孙传庭是何番人物,赵谦已经迫不及待了。 因赵谦以往喜欢名将的生平事迹,还记得这首感怀孙传庭的诗,想起这首,他又想起了另一首:“急传使者上都来,夜半星侈马流汗。覆辙宁堪似往年,催军还用松山箭。督师得诏初呻吟,撅起长刀忽长叹,古来得失由谁算?我今不死非英雄!”一时的光辉,悲剧的下场,赵谦一时又是黯然。 催军还用松山箭,云云,是指皇帝催促洪承畴冒险出击导致松山惨败的前车之鉴,不料重蹈覆辙,显然是在暗讽故计重施的皇帝。因为这个缘故,后人对于孙传庭的死,是感慨系之的。有人故地重游,在潼关品凭吊英魂写下了不少千古名句…… 明末人才济济,不少济世之才,不少风云之将,奈何以悲剧收场?赵谦仰天长叹,这是一个战乱的时代,这是一个英雄的时代,更是中华民族高亢气节的回光返照,上到皇帝,下到多少马革裹尸的英雄,用生命与鲜血喊出了中华最后的气节,最后的不屈,最后的骄傲。此后茫茫数百年,我们一步步沦为奴才,沦为三等公民…… 赵谦擦了一把湿润的眼睛,使劲挥了挥马鞭。 路上,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听说这个孙传庭好像是杨嗣昌的学生,杨嗣昌的政治主张是在西北实施怀柔手,这个孙传庭倒是好,一来就率军剿杀,虽说这仗不大,可孙传庭来得如此之快,足见其骨子里的主张与杨嗣昌有些相悖…… 三七 北斗七星高 赵谦回到同开,见了张岱萝卜等人互诉衷肠不表。赵谦进入主题道:“孙督师可还在同开?” 张岱面带红光,显然还沉浸在刚刚发生的那一场漂亮战中,战争对武将来说,说是一种艺术一点也不为过,“在,孙督师住在中军大营,明日启程去西安府。” “这对我们是唯一的机会,就是投靠孙督师!”赵谦抓住张岱的手紧张说。 张岱踱了几步,这才想到洪承畴上面去,官场险恶,不是打仗能解决的。 赵谦继续道:“把薛国观交给孙督师,以站清阵营!” 张岱道:“我见督师来了,早已将薛国观交给他,昨日已经押送回京。当时我没想那么多,既然是朝廷重犯,当然得交付上峰处理……怪不得我交出薛国观之后,孙督师十分高兴,还说要上书朝廷表彰我等在华阴黑树林伏击战中的大功。听说了大哥的不幸,还唏嘘问暖,问家里还有何人,最后说要收赵婉为义妹,为大哥照顾家人。” 赵谦大喜道:“我去见见孙督师,可有机会?对了,我是总督府的官员,可以借感谢督师的救援结交他。” “同开毛知县下午要去拜会督师,大哥可与他一同去……总得备些礼金吧?”张岱道,“军中都有这套规矩,大哥要注意。” 张岱面有忧色,是因为他一向看不惯吃空饷喝兵血这些事,所以手头一向不宽裕,赵谦更不用说,官没当多久,一来就是烂摊子忙得焦头烂额,两人都是穷得叮当响。赵谦想了想道:“我猜测督师也不是贪鄙之人,咱就空手去。”一代名将,效死沙场,还在乎什么身外之物? “我也听说督师即不贪财,也不好色,在家长年着布衣,一件衣服都洗白了还舍不得扔,进士出生,与妻子成亲多年未有子嗣,却不纳妾,是个洁身重情的人……只是我听说他有个爱好……” 赵谦急道:“什么爱好?” “督师爱马,尤好良马!” 赵谦搓了搓手:“可是营中的战马都是普通货色,如何能出手?” 两人商量了许久,一筹莫展,直到中午吃了些杂粮饼,喝了碗稀饭。张岱带兵的一个原则就是士兵吃什么他就吃什么,赵谦只得跟着他粗茶淡饭,不过他也不介意,因为现代营养学上讲,适当吃些粗茶淡饭对身体有好处。 最后没得办法,赵谦只好硬着头皮邀了毛知县去见孙传庭。这个毛知县长得和长安罗财主一般的身材,因为同开安全了 ,人逢喜事满脸红光,准备了两大箱子东西,显然也打听到了孙传庭喜欢良马,不知道哪里寻到一匹汗血宝马一并牵着。 两人都着七品官袍,形象却大不一样,毛知县脸皮白白净净,昂首阔步,标准官步。而赵谦这时间吃了不少苦,风吹日晒的,脸上又黑又瘦,哪里还有半点英俊之气?一件官袍刚找出来,也是皱巴巴的,又没有钱送东西,形象顿时黯淡了不少。 早有侍卫告知了两人来访,孙传庭令人将他们引入中军大帐。赵谦迫不及待地要一睹名将风采。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长近一米八,三十多岁的人,身穿二品红色兽袍,一嘴黑胡子,方脸大目,不怒自威四平八稳地坐在正中。 真英雄也!赵谦暗自叹道。 毛知县见罢顿觉压力十分大,膝下一软,叩倒道:“下官同开知县毛晋叩见孙督师。” 赵谦心道,大明官员上下级之间原本不必行跪礼,只是很多小官为了表示尊敬,都给上官行跪礼。“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甜如蜜”,我今日空手而来,就得装着一副君子模样出来,不然人家怎么看你? 想罢只拱手道:“下官朝邑知县,西北总督衙门副断事赵谦拜见督师,蒙督师亲率大军来援,才得以保得残躯,继续为国家效力,小官多谢督师。” 赵谦这话在路上就思量好了,并非信口开河。 一是自抬身价,这话说得没有半点巴结的口气,并不是不效忠你孙传庭,不效忠你干吗把薛国观交给你?洪承畴还是西北经略呢,我交他不是一样?只想表明自己不是草包,对你有用,不必刻意奉承。 二是赵谦也谙一些心理战术,首先感谢孙传庭的救命之恩,是大大的有好处。人的心理很奇怪,如果是你救了他,他口上感激不已,心里却并不爽,以为是欠了你的。反之,如果他觉得是自己对你有恩,你时刻记挂他的好,他反而对你更有好感。孙传庭就算是名士,那也人不是? 果然孙传庭见着赵谦那般模样,听了他不卑不亢的话,心中对赵谦顿生好感,原因孙传庭却没有研究,反正第一感觉就是看着此人甚是顺眼。 孙传庭心道:此人在黑树林以伤亡千人的代价大破贼军六千之众,而且对贼人的意图神机妙算,连地点都猜得如此准确,真大才也!高兴道:“二位快快请坐!”眼睛却一直看着赵谦,对毛知县连正眼都不看一眼。 “本官犬马报主之忱从未稍泯,每闻流贼蹂躏地方,残害藩封, 心中痛愤,目眦为裂。今蒙皇上使效命驰驱,本官纵肝脑涂地,亦难报圣恩于万一!此役同是报效朝廷,赵谦谈何援救之恩?”孙传庭慷慨道。 赵谦听得,对孙传庭也是很有好感,此人拳拳之心可表日月,神情根本不是能装出来的。二人四目一触,大有英雄惺惺相惜之意,赵谦被他的目光一电,深受其感染,心道,妈的,没想到和一个男人竟来了电…… 旁边的毛知县见孙传庭不搭理他,拱手道:“督师救民之恩下官无以为表,略备薄礼,还望督师笑纳。” 孙传庭的长随将礼单交到孙传庭手上,孙传庭看了一眼道:“那两箱东西是金银绸缎……不错,我喜欢真金白银!哈哈……来人啦,将那些财物抬下去,分给有功将士,就说是毛知县的小意思!” 毛晋一听,脸上比哭还难看。心里忐忑不安,难道我哪里做错了? 孙传庭又道:“那良马我倒是要看看。”毛知县这才好受了点。 三人走出大帐,孙传庭摸了一把汗血宝马,一看手上的红印,高兴道:“好马!好马!”一连说了两句好马,接过马鞭,飞身上马,大吼一声“驾”,便像离铉的箭一般飞驰而去。 赵谦一看他那洒脱的动作,敬佩不已,男人做成这样,夫复何求? 过了一会儿,孙传庭才策马回营,跃下战马,又和毛知县兴高采烈地谈起马来,完全不顾旁边站着的赵谦。不过赵谦倒是沉得住气,心道大员就是大员。 刚才故意冷落毛知县,可能是贿赂之事,孙传庭带有戒心,他突升封疆大吏,难免有人眼红,怕被人参劾“贪鄙”,这才故意冷落了一番毛知县。 谈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赵谦毛晋二人便要告退,孙传庭却单单留下赵谦。毛晋妒嫉的同时,思量着明天得再为这个赵谦备份礼物,督师如此看重赵谦,高升指日可待,得先将赵谦这口灶烧热了。 孙传庭将赵谦引入大帐,叫人煮了酒道:“陪我喝两盅如何?” “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赵谦笑道,“佐君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这首诗是《笑傲江湖》中的,本来那句应该是“王图霸业谈笑中”,但是此句不妥,有造反自立的倾向,赵谦便稍微改了一下,改成“佐君霸业”,说了出来。 这诗出自大师之手,自然非常有气魄,孙传庭大喜道:“好一句‘佐君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虽言辞朴白,却是气 度不凡。来,为了这句干了!” “干了!”赵谦道,幸好酒量那不是吹的,以往和哥们些都是吹白酒瓶子。 两人开怀大喝,跑了好几躺厕所,仍不尽兴,孙传庭大呼道:“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酒不醉人,奈何?” “督师好酒量!” 不知不觉天已黑了,赵谦望着外面的夜幕,因为军纪很好,静悄悄的。孙传庭看着帐外的夜色吟道:“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壮志与感怀写在脸上。 赵谦也乘机来了一首道:“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这诗虽说是清代龚自珍所写,孙传庭不可能听过,可他进士出生,如何不明白其中含义?便笑了笑道:“我会为廷益向朝廷奏请黑树林之功的,不日便会有用武之地,廷益不必感叹……” 孙传庭亲切地称呼了一声“廷益”,意在暗示赵谦,已经把你当自己人了。赵谦如何还不明白? 二人一直喝酒聊得尽兴,却没有说时事局势,赵谦本不敢唐突,这才稍微暗示了一下,没想到孙传庭竟如此爽快。赵谦忙说道:“下官在西北的处境督师火眼金星,定然看得明白,还望督师维护一番,也叫下官能有力效忠朝廷。” “廷益尽可宽心,本都自有计较。” 三八 谋划红白礼 赵谦和孙传庭喝了顿酒,顿时放下心来,有这封疆大吏做后台,有人想整自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孙传庭胸怀天下,甚合赵谦胃口,一时心情大好。人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男的不仅怕入错行,还怕站错阵营,想想那秦长封不就是站错了阵营招来杀身之祸吗? 又说那句“女怕嫁错郎”,张岱突然想起了秦湘,秦湘对赵谦一往情深,瞎子都看得出来,而且张岱认为赵谦也是个不错的“郎”,可赵谦一天到晚焦头烂额,完全没想那事,张岱倒为秦湘的终身大事操心起来。 因为他是江西秦布政使的老部将,所以对其遗孤秦湘也是忠心耿耿,赵谦被贼人所劫的事已经禀报秦湘了。后来赵谦却回来了,张岱有诸多繁忙,一时竟忘了给秦湘送信。 萝卜在旁边见张岱沉思,便笑道:“二哥,想什么呢……”那揶揄之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张岱正色道:“老大人的故恩,你可忘了?” 萝卜一听,收起笑容道:“属下没齿难忘,当年我们兄弟在辽东获罪,走投无路,偶遇押送军饷的秦大人,这才有了条生路,哪里敢忘了?” “故人已去,将小姐托付给我等,今年就十八了,你看大哥人怎么样?” 萝卜摸了摸大脑袋,笑道:“大哥那还有什么话说,要不就叫大哥娶了小姐算了,咱们也放心。” “如果大哥不肯呢?” 萝卜莫名其妙地看着张岱道:“大哥又不傻,他有啥不肯的?” 他意思是说小姐那般模样,不愿意娶赵谦不是傻了么?这话多少有些对秦湘不敬,张岱没好气地瞪了萝卜一眼道:“我是说万一不肯呢?那小姐还不得伤心欲绝?”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成用刀架着大哥逼他娶吧?”萝卜觉得张岱是多此一想。 “我倒有一计,保准万无一失。”张岱把嘴凑到萝卜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 萝卜听罢,惊道:“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我们在信上并不写明,小姐肯定会按照我们的意思去办,日后如果大哥发觉,也怪不得小姐……那个,这也不是要欺瞒大哥,我们又不是要害他,是不是?此事不得泄露半句!”张岱看了一眼萝卜,还是比较放心他的嘴,萝卜跟了他许多年,虽是个莽夫,倒也分得清轻重,嘴上也很牢靠。赵谦和孙传庭喝了顿酒,顿时放下心来,有这封疆大吏做后台,有人想整自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孙传庭胸怀天下,甚合赵谦胃口,一时心情大好。人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男的不仅怕入错行,还怕站错阵营,想想那秦长封不就是站错了阵营招来杀身之祸吗? 又说那句“女怕嫁错郎”,张岱突然想起了秦湘,秦湘对赵谦一往情深,瞎子都看得出来,而且张岱认为赵谦也是个不错的“郎”,可赵谦一天到晚焦头烂额,完全没想那事,张岱倒为秦湘的终身大事操心起来。 因为他是江西秦布政使的老部将,所以对其遗孤秦湘也是忠心耿耿,赵谦被贼人所劫的事已经禀报秦湘了。后来赵谦却回来了,张岱有诸多繁忙,一时竟忘了给秦湘送信。 萝卜在旁边见张岱沉思,便笑道:“二哥,想什么呢……”那揶揄之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张岱正色道:“老大人的故恩,你可忘了?” 萝卜一听,收起笑容道:“属下没齿难忘,当年我们兄弟在辽东获罪,走投无路,偶遇押送军饷的秦大人,这才有了条生路,哪里敢忘了?” “故人已去,将小姐托付给我等,今年就十八了,你看大哥人怎么样?” 萝卜摸了摸大脑袋,笑道:“大哥那还有什么话说,要不就叫大哥娶了小姐算了,咱们也放心。” “如果大哥不肯呢?” 萝卜莫名其妙地看着张岱道:“大哥又不傻,他有啥不肯的?” 他意思是说小姐那般模样,不愿意娶赵谦不是傻了么?这话多少有些对秦湘不敬,张岱没好气地瞪了萝卜一眼道:“我是说万一不肯呢?那小姐还不得伤心欲绝?”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成用刀架着大哥逼他娶吧?”萝卜觉得张岱是多此一想。 “我倒有一计,保准万无一失。”张岱把嘴凑到萝卜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 萝卜听罢,惊道:“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我们在信上并不写明,小姐肯定会按照我们的意思去办,日后如果大哥发觉,也怪不得小姐……那个,这也不是要欺瞒大哥,我们又不是要害他,是不是?此事不得泄露半句!”张岱看了一眼萝卜,还是比较放心他的嘴,萝卜跟了他许多年,虽是个莽夫,倒也分得清轻重,嘴上也很牢靠。 赵谦和孙传庭喝了顿酒,顿时放下心来,有这封疆大吏做后台,有人想整自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孙传庭胸怀天下,甚合赵谦胃口,一时心情大好。人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男的不仅怕入错行,还怕站错阵营,想想那秦长封不就是站错了阵营招来杀身之祸吗? 又说那句“女怕嫁错郎”,张岱突然想起了秦湘,秦湘对赵谦一往情深,瞎子都看得出来,而且张岱认为赵谦也是个不错的“郎”,可赵谦一天到晚焦头烂额,完全没想那事,张岱倒为秦湘的终身大事操心起来。 因为他是江西秦布政使的老部将,所以对其遗孤秦湘也是忠心耿耿,赵谦被贼人所劫的事已经禀报秦湘了。后来赵谦却回来了,张岱有诸多繁忙,一时竟忘了给秦湘送信。 萝卜在旁边见张岱沉思,便笑道:“二哥,想什么呢……”那揶揄之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张岱正色道:“老大人的故恩,你可忘了?” 萝卜一听,收起笑容道:“属下没齿难忘,当年我们兄弟在辽东获罪,走投无路,偶遇押送军饷的秦大人,这才有了条生路,哪里敢忘了?” “故人已去,将小姐托付给我等,今年就十八了,你看大哥人怎么样?” 萝卜摸了摸大脑袋,笑道:“大哥那还有什么话说,要不就叫大哥娶了小姐算了,咱们也放心。” “如果大哥不肯呢?” 萝卜莫名其妙地看着张岱道:“大哥又不傻,他有啥不肯的?” 他意思是说小姐那般模样,不愿意娶赵谦不是傻了么?这话多少有些对秦湘不敬,张岱没好气地瞪了萝卜一眼道:“我是说万一不肯呢?那小姐还不得伤心欲绝?”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成用刀架着大哥逼他娶吧?”萝卜觉得张岱是多此一想。 “我倒有一计,保准万无一失。”张岱把嘴凑到萝卜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 萝卜听罢,惊道:“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我们在信上并不写明,小姐肯定会按照我们的意思去办,日后如果大哥发觉,也怪不得小姐……那个,这也不是要欺瞒大哥,我们又不是要害他,是不是?此事不得泄露半句!”张岱看了一眼萝卜,还是比较放心他的嘴,萝卜跟了他许多年,虽是个莽夫,倒也分得清轻重,嘴上也很牢靠。 赵谦和孙传庭喝了顿酒,顿时放下心来,有这封疆大吏做后台,有人想整自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孙传庭胸怀天下,甚合赵谦胃口,一时心情大好。人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男的不仅怕入错行,还怕站错阵营,想想那秦长封不就是站错了阵营招来杀身之祸吗? 又说那句“女怕嫁错郎”,张岱突然想起了秦湘,秦湘对赵谦一往情深,瞎子都看得出来,而且张岱认为赵谦也是个不错的“郎”,可赵谦一天到晚焦头烂额,完全没想那事,张岱倒为秦湘的终身大事操心起来。 因为他是江西秦布政使的老部将,所以对其遗孤秦湘也是忠心耿耿,赵谦被贼人所劫的事已经禀报秦湘了。后来赵谦却回来了,张岱有诸多繁忙,一时竟忘了给秦湘送信。 萝卜在旁边见张岱沉思,便笑道:“二哥,想什么呢……”那揶揄之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张岱正色道:“老大人的故恩,你可忘了?” 萝卜一听,收起笑容道:“属下没齿难忘,当年我们兄弟在辽东获罪,走投无路,偶遇押送军饷的秦大人,这才有了条生路,哪里敢忘了?” “故人已去,将小姐托付给我等,今年就十八了,你看大哥人怎么样?” 萝卜摸了摸大脑袋,笑道:“大哥那还有什么话说,要不就叫大哥娶了小姐算了,咱们也放心。” “如果大哥不肯呢?” 萝卜莫名其妙地看着张岱道:“大哥又不傻,他有啥不肯的?” 他意思是说小姐那般模样,不愿意娶赵谦不是傻了么?这话多少有些对秦湘不敬,张岱没好气地瞪了萝卜一眼道:“我是说万一不肯呢?那小姐还不得伤心欲绝?”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成用刀架着大哥逼他娶吧?”萝卜觉得张岱是多此一想。 “我倒有一计,保准万无一失。”张岱把嘴凑到萝卜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 萝卜听罢,惊道:“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我们在信上并不写明,小姐肯定会按照我们的意思去办,日后如果大哥发觉,也怪不得小姐……那个,这也不是要欺瞒大哥,我们又不是要害他,是不是?此事不得泄露半句!”张岱看了一眼萝卜,还是比较放心他的嘴,萝卜跟了他许多年,虽是个莽夫,倒也分得清轻重,嘴上也很牢靠。 赵谦和孙传庭喝了顿酒,顿时放下心来,有这封疆大吏做后台,有人想整自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孙传庭胸怀天下,甚合赵谦胃口,一时心情大好。人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男的不仅怕入错行,还怕站错阵营,想想那秦长封不就是站错了阵营招来杀身之祸吗? 又说那句“女怕嫁错郎”,张岱突然想起了秦湘,秦湘对赵谦一往情深,瞎子都看得出来,而且张岱认为赵谦也是个不错的“郎”,可赵谦一天到晚焦头烂额,完全没想那事,张岱倒为秦湘的终身大事操心起来。 因为他是江西秦布政使的老部将,所以对其遗孤秦湘也是忠心耿耿,赵谦被贼人所劫的事已经禀报秦湘了。后来赵谦却回来了,张岱有诸多繁忙,一时竟忘了给秦湘送信。 萝卜在旁边见张岱沉思,便笑道:“二哥,想什么呢……”那揶揄之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张岱正色道:“老大人的故恩,你可忘了?” 萝卜一听,收起笑容道:“属下没齿难忘,当年我们兄弟在辽东获罪,走投无路,偶遇押送军饷的秦大人,这才有了条生路,哪里敢忘了?” “故人已去,将小姐托付给我等,今年就十八了,你看大哥人怎么样?” 萝卜摸了摸大脑袋,笑道:“大哥那还有什么话说,要不就叫大哥娶了小姐算了,咱们也放心。” “如果大哥不肯呢?” 萝卜莫名其妙地看着张岱道:“大哥又不傻,他有啥不肯的?” 他意思是说小姐那般模样,不愿意娶赵谦不是傻了么?这话多少有些对秦湘不敬,张岱没好气地瞪了萝卜一眼道:“我是说万一不肯呢?那小姐还不得伤心欲绝?”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成用刀架着大哥逼他娶吧?”萝卜觉得张岱是多此一想。 “我倒有一计,保准万无一失。”张岱把嘴凑到萝卜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 萝卜听罢,惊道:“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我们在信上并不写明,小姐肯定会按照我们的意思去办,日后如果大哥发觉,也怪不得小姐……那个,这也不是要欺瞒大哥,我们又不是要害他,是不是?此事不得泄露半句!”张岱看了一眼萝卜,还是比较放心他的嘴,萝卜跟了他许多年,虽是个莽夫,倒也分得清轻重,嘴上也很牢靠。 赵谦和孙传庭喝了顿酒,顿时放下心来,有这封疆大吏做后台,有人想整自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孙传庭胸怀天下,甚合赵谦胃口,一时心情大好。人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男的不仅怕入错行,还怕站错阵营,想想那秦长封不就是站错了阵营招来杀身之祸吗? 又说那句“女怕嫁错郎”,张岱突然想起了秦湘,秦湘对赵谦一往情深,瞎子都看得出来,而且张岱认为赵谦也是个不错的“郎”,可赵谦一天到晚焦头烂额,完全没想那事,张岱倒为秦湘的终身大事操心起来。 因为他是江西秦布政使的老部将,所以对其遗孤秦湘也是忠心耿耿,赵谦被贼人所劫的事已经禀报秦湘了。后来赵谦却回来了,张岱有诸多繁忙,一时竟忘了给秦湘送信。 萝卜在旁边见张岱沉思,便笑道:“二哥,想什么呢……”那揶揄之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张岱正色道:“老大人的故恩,你可忘了?” 萝卜一听,收起笑容道:“属下没齿难忘,当年我们兄弟在辽东获罪,走投无路,偶遇押送军饷的秦大人,这才有了条生路,哪里敢忘了?” “故人已去,将小姐托付给我等,今年就十八了,你看大哥人怎么样?” 萝卜摸了摸大脑袋,笑道:“大哥那还有什么话说,要不就叫大哥娶了小姐算了,咱们也放心。” “如果大哥不肯呢?” 萝卜莫名其妙地看着张岱道:“大哥又不傻,他有啥不肯的?” 他意思是说小姐那般模样,不愿意娶赵谦不是傻了么?这话多少有些对秦湘不敬,张岱没好气地瞪了萝卜一眼道:“我是说万一不肯呢?那小姐还不得伤心欲绝?”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成用刀架着大哥逼他娶吧?”萝卜觉得张岱是多此一想。 “我倒有一计,保准万无一失。”张岱把嘴凑到萝卜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 萝卜听罢,惊道:“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我们在信上并不写明,小姐肯定会按照我们的意思去办,日后如果大哥发觉,也怪不得小姐……那个,这也不是要欺瞒大哥,我们又不是要害他,是不是?此事不得泄露半句!”张岱看了一眼萝卜,还是比较放心他的嘴,萝卜跟了他许多年,虽是个莽夫,倒也分得清轻重,嘴上也很牢靠。 赵谦和孙传庭喝了顿酒,顿时放下心来,有这封疆大吏做后台,有人想整自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孙传庭胸怀天下,甚合赵谦胃口,一时心情大好。人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男的不仅怕入错行,还怕站错阵营,想想那秦长封不就是站错了阵营招来杀身之祸吗? 又说那句“女怕嫁错郎”,张岱突然想起了秦湘,秦湘对赵谦一往情深,瞎子都看得出来,而且张岱认为赵谦也是个不错的“郎”,可赵谦一天到晚焦头烂额,完全没想那事,张岱倒为秦湘的终身大事操心起来。 因为他是江西秦布政使的老部将,所以对其遗孤秦湘也是忠心耿耿,赵谦被贼人所劫的事已经禀报秦湘了。后来赵谦却回来了,张岱有诸多繁忙,一时竟忘了给秦湘送信。 萝卜在旁边见张岱沉思,便笑道:“二哥,想什么呢……”那揶揄之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张岱正色道:“老大人的故恩,你可忘了?” 萝卜一听,收起笑容道:“属下没齿难忘,当年我们兄弟在辽东获罪,走投无路,偶遇押送军饷的秦大人,这才有了条生路,哪里敢忘了?” “故人已去,将小姐托付给我等,今年就十八了,你看大哥人怎么样?” 萝卜摸了摸大脑袋,笑道:“大哥那还有什么话说,要不就叫大哥娶了小姐算了,咱们也放心。” “如果大哥不肯呢?” 萝卜莫名其妙地看着张岱道:“大哥又不傻,他有啥不肯的?” 他意思是说小姐那般模样,不愿意娶赵谦不是傻了么?这话多少有些对秦湘不敬,张岱没好气地瞪了萝卜一眼道:“我是说万一不肯呢?那小姐还不得伤心欲绝?”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成用刀架着大哥逼他娶吧?”萝卜觉得张岱是多此一想。 “我倒有一计,保准万无一失。”张岱把嘴凑到萝卜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 萝卜听罢,惊道:“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我们在信上并不写明,小姐肯定会按照我们的意思去办,日后如果大哥发觉,也怪不得小姐……那个,这也不是要欺瞒大哥,我们又不是要害他,是不是?此事不得泄露半句!”张岱看了一眼萝卜,还是比较放心他的嘴,萝卜跟了他许多年,虽是个莽夫,倒也分得清轻重,嘴上也很牢靠。 赵谦和孙传庭喝了顿酒,顿时放下心来,有这封疆大吏做后台,有人想整自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孙传庭胸怀天下,甚合赵谦胃口,一时心情大好。人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男的不仅怕入错行,还怕站错阵营,想想那秦长封不就是站错了阵营招来杀身之祸吗? 又说那句“女怕嫁错郎”,张岱突然想起了秦湘,秦湘对赵谦一往情深,瞎子都看得出来,而且张岱认为赵谦也是个不错的“郎”,可赵谦一天到晚焦头烂额,完全没想那事,张岱倒为秦湘的终身大事操心起来。 因为他是江西秦布政使的老部将,所以对其遗孤秦湘也是忠心耿耿,赵谦被贼人所劫的事已经禀报秦湘了。后来赵谦却回来了,张岱有诸多繁忙,一时竟忘了给秦湘送信。 萝卜在旁边见张岱沉思,便笑道:“二哥,想什么呢……”那揶揄之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张岱正色道:“老大人的故恩,你可忘了?” 萝卜一听,收起笑容道:“属下没齿难忘,当年我们兄弟在辽东获罪,走投无路,偶遇押送军饷的秦大人,这才有了条生路,哪里敢忘了?” “故人已去,将小姐托付给我等,今年就十八了,你看大哥人怎么样?” 萝卜摸了摸大脑袋,笑道:“大哥那还有什么话说,要不就叫大哥娶了小姐算了,咱们也放心。” “如果大哥不肯呢?” 萝卜莫名其妙地看着张岱道:“大哥又不傻,他有啥不肯的?” 他意思是说小姐那般模样,不愿意娶赵谦不是傻了么?这话多少有些对秦湘不敬,张岱没好气地瞪了萝卜一眼道:“我是说万一不肯呢?那小姐还不得伤心欲绝?”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成用刀架着大哥逼他娶吧?”萝卜觉得张岱是多此一想。 “我倒有一计,保准万无一失。”张岱把嘴凑到萝卜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 萝卜听罢,惊道:“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我们在信上并不写明,小姐肯定会按照我们的意思去办,日后如果大哥发觉,也怪不得小姐……那个,这也不是要欺瞒大哥,我们又不是要害他,是不是?此事不得泄露半句!”张岱看了一眼萝卜,还是比较放心他的嘴,萝卜跟了他许多年,虽是个莽夫,倒也分得清轻重,嘴上也很牢靠。 赵谦和孙传庭喝了顿酒,顿时放下心来,有这封疆大吏做后台,有人想整自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而且孙传庭胸怀天下,甚合赵谦胃口,一时心情大好。人说“女怕嫁错郎,男怕入错行”,男的不仅怕入错行,还怕站错阵营,想想那秦长封不就是站错了阵营招来杀身之祸吗? 又说那句“女怕嫁错郎”,张岱突然想起了秦湘,秦湘对赵谦一往情深,瞎子都看得出来,而且张岱认为赵谦也是个不错的“郎”,可赵谦一天到晚焦头烂额,完全没想那事,张岱倒为秦湘的终身大事操心起来。 因为他是江西秦布政使的老部将,所以对其遗孤秦湘也是忠心耿耿,赵谦被贼人所劫的事已经禀报秦湘了。后来赵谦却回来了,张岱有诸多繁忙,一时竟忘了给秦湘送信。 萝卜在旁边见张岱沉思,便笑道:“二哥,想什么呢……”那揶揄之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张岱正色道:“老大人的故恩,你可忘了?” 萝卜一听,收起笑容道:“属下没齿难忘,当年我们兄弟在辽东获罪,走投无路,偶遇押送军饷的秦大人,这才有了条生路,哪里敢忘了?” “故人已去,将小姐托付给我等,今年就十八了,你看大哥人怎么样?” 萝卜摸了摸大脑袋,笑道:“大哥那还有什么话说,要不就叫大哥娶了小姐算了,咱们也放心。” “如果大哥不肯呢?” 萝卜莫名其妙地看着张岱道:“大哥又不傻,他有啥不肯的?” 他意思是说小姐那般模样,不愿意娶赵谦不是傻了么?这话多少有些对秦湘不敬,张岱没好气地瞪了萝卜一眼道:“我是说万一不肯呢?那小姐还不得伤心欲绝?” “那你说怎么办?总不成用刀架着大哥逼他娶吧?”萝卜觉得张岱是多此一想。 “我倒有一计,保准万无一失。”张岱把嘴凑到萝卜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 萝卜听罢,惊道:“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我们在信上并不写明,小姐肯定会按照我们的意思去办,日后如果大哥发觉,也怪不得小姐……那个,这也不是要欺瞒大哥,我们又不是要害他,是不是?此事不得泄露半句!”张岱看了一眼萝卜,还是比较放心他的嘴,萝卜跟了他许多年,虽是个莽夫,倒也分得清轻重,嘴上也很牢靠。 二人商量完毕,便派快马给秦湘送信去了。 秦湘等人住的院子在广济街内,本来是一个绸缎商人的府邸,因年老回乡,就将院子低价转让了出来。 不是很好的是:街口就是钟楼,鼓楼上悬挂着两幅巨匾:“文武胜地”和“声闻于天”,每块重约数千斤,南北各一块。“声闻于天”,显然有时候不是很安静…… 秦湘前两天接到张岱关于赵谦凶险的噩耗后,一直不吃不喝,关在屋子里暗自垂泪嗟叹。 她推开雕窗,一阵冷风顿时灌了进来,冻得她浑身一颤。过得一会,见窗外银装素裹的树枝静悄悄的并没有动,回头却见到火盆里的火苗子左右晃动,秦湘顿时又落下泪来,喃喃道:“赵大哥……是,是你么?我……不怕你,你能回来看我,我反倒很高兴……” 正在这时,帘儿在门外敲起门来:“小姐,快把门打开,有急事。” 秦湘见那火苗子又不动了,怒道:“你做什么?把人给吓走了……” “小姐,你在说什么?是赵相公的消息。” 秦湘心道,刚刚他还在这里,这回就有消息来了,莫不是专程来给我道别的吧?又急切想知道赵谦的消息,忙抽开门撇,可是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手臂上无力,抽了好几下,这才弄开门。 门刚一开,帘儿便钻了进来,将信塞到秦湘手里,看了一眼洞开的窗户,埋怨道:“小姐,你怎么不知道将息自己的身子骨呢,赵相公回来见着你这般模样该有多心疼。” 秦湘听她说“赵相公回来”,前两天赵谦的噩耗帘儿也看了,此时却说得如此轻松,便急忙要抽出信。 张岱的亲笔书信,只字没提赵谦的情况,只说如果小姐对赵谦如有意,就赶紧筹办“红白双礼”,秦湘这几天身体状况不好,一看什么“红白双礼”,第一个反应就是赵谦去了? 帘儿关了窗户,抽空看了一眼秦湘,见她眼睛里的泪水转呀转的,便嘟起小嘴道:“小姐,怎地还没看明白?什么‘红白双礼’啊,那是张岱应该说的话吗?那是因为赵相公没事了,张岱要小姐抓住机会……” 秦湘这才想明白了,帘儿见她神色缓和,便摸出手帕小心地给她擦着眼泪。秦湘道:“那怎么成?赵大哥明明没事了,我们要这么办,赵婉妹妹还不得平白伤心一回?” 帘儿方才见秦湘说胡话,吓了一大跳,现在见她神情恢复正常,这才松了一口气,便悄悄对门外的小丫鬟递了个眼色,那丫鬟会意,不多一会便端了碗八宝粥 上来。帘儿接过来,一边说话干扰秦湘的注意力道:“小姐,咱们和赵相公既不是亲戚,也不是那个什么……住在一起,像什么话,你得为自家考虑一下不是?” 边说边舀了一勺子粥喂到秦湘嘴边,秦湘无意识地张嘴吃了,还在想帘儿的话,她说得无疑非常正确。 秦湘喃喃道:“赵相公成日里都想着天下事,你说他对我有那心思么?” 帘儿口齿利落地说:“小姐这般人儿,哪个男人见了不动心?赵相公当真不易,一直对小姐以礼相待,奴婢看呀,可比那些个公子哥强多了。” “瞧你那张嘴,好像多了解男人似的,你见过几个男人?”秦湘一张俏脸笑了,帘儿看了也不禁一震,太美了。 随即帘儿回过神来,嘟起小嘴佯嗔道:“小姐,你就会损奴婢,哼!” “这八宝粥是你做的?”秦湘接过碗来自己吃起来。 “不是奴婢做的是谁,别人做的奴婢还怕小姐吃不惯呢。” 秦湘用削葱般的手指轻轻戳了下她的额头:“就会卖乖……不过我还真舍不得你,要不过些日子叫赵大哥把你一并纳了吧。” “小姐!”帘儿满脸通红。 “瞧你那模样,好像不情愿似的,你心里头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 帘儿低头扯了半天衣角,不好意思地奔出房间,丢下一句话:“奴婢去安排王福他们置办物件。” 她作为女主人的近侍,在整个院子里地位相当高。绸缎商的老掌柜是西安人,没有跟商人回乡,秦湘买下了这所院子,便请他管理府邸,做了大管家。这个大管家在帘儿面前,也得客客气气。 王福年愈六十,经历了无数人间冷暖,主人安排的事从来不问为什么,只管尽心去办,时间不长,就得到了秦湘和帘儿的信任。 帘儿吩咐王福置办灵堂钱纸,又要在灵堂里贴红纸喜字,十分古怪,王福心里纳闷,却不多问,只问清了各种布置细节,便去办了。不过这嫁衣等物帘儿不用叫他去办,因为一般女子长到十一二岁就已经准备好了。 明代平民女子出嫁时也可享受属于贵妇衣装凤冠霞帔的殊荣,如同平民男子迎亲可着九品官服一样。秦湘出身官宦家庭自不必说,那大红绸缎的华丽嫁衣早就有了。 帘儿安排完事情,回到自己的小屋,从床底下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有套大红绸缎衣服,这是她小时候 娘给她准备的,一直藏在她的身边。她轻轻摸着那滑手的绸缎料子,长这么大,还没穿过丝绸呢(商人奴婢等人不得着绫罗绸缎)。 她摸着那衣服怔怔出神,一双美目渐渐迷离起来,一会又好像不高兴似的嘟起小嘴,要与另外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内心深处她还是有些不高兴,即使那个女人是最亲近的秦湘。 可有什么办法呢,作为一个小姐的近侍,自然会跟着小姐嫁出去,叫做陪嫁,一般情况下就注定了是小姐丈夫的小妾。 还好赵相公是个不错的人,帘儿只得这样安慰自己。而且秦湘和赵谦现在经济状况也算可以,总比那些“蓬门未识绮罗香,拟托良媒益自伤”的要好。帘儿那朴素的心里,隐隐约约觉得爱情不是三妻四妾,因为牛郎织女不也是两个人吗?织女就是七仙女,这个古老的爱情故事中,没说又多出来些大仙女二仙女……牛郎一并推倒…… 这边府中忙碌准备时,赵谦也应孙传庭要求,一起回西安府述职,而张岱萝卜等人即任同开朝邑守备指挥,没有调遣不便回去,只等朝廷的升官公文:有孙传庭上书表奏其功,升官是铁板钉钉的事。 赵谦当然想不到,回去将会看到一个闻所未闻的奇特的“红白双礼”。 三九 暗流在涌动 在两个千总队的护卫下,孙传庭的马车大摇大摆地驶入西安,城门口洪承畴又率了一个衣甲鲜明的千总队亲自迎接孙传庭,给足了孙传庭面子。 应孙传庭的邀请,赵谦与他同车。两人前后刚下车,洪承畴的谋士杨平就轻轻说道:“同车的是赵谦。” 洪承畴脸上微微变色道:“不可轻举妄动,得从长计议。”说罢迎了上去,满脸激动的笑意拱手道:“伯雅!哎呀,真是伯雅啊!” 孙传庭也是大步走了上来握住洪承畴的双手:“洪老!京师一别,转眼半载,没想到又在此相逢故人……” 赵谦在这个场景里作为一个跑龙套的,也十分专业,微笑着装出一副天地人和的模样。洪孙二人如此亲热感概,虽是对手,可是他乡遇故知,这份亲热也不全是在做戏。 孙传庭招呼完洪承畴,抽出手,从长随手中双手接过一卷黄绢,面上恢复庄重道:“圣旨。” 在场所有人立即跪倒。赵谦心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皇帝就是威风。 “诏曰:朕自御极以来,孜民力艰苦,思与休息,惟是封疆多事,朕痛念连年加派络绎,东西水旱频仍,商困扰,民不聊生;朕甚闵焉……洪承畴继任西北经略,协办军务,尔其欣哉。钦此……” “臣,接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洪承畴双手接过圣旨,额上已经渗出细汗,天威难测,虽说只是敲打一番,也让他紧张不已。 孙传庭见洪承畴爬了起来,急忙扶住:“洪老,户部用度紧张,今后我等同领西北,凡事还应多为朝廷多为皇上思量才对。” 洪承畴没好气地看了孙传庭一眼,小声道:“皇上的难处老夫自然知晓……哎,伯雅日后定会明白!” “你我重逢,今日莫论军务,西安何处有好酒啊?”孙传庭笑道。 洪承畴呵呵一笑:“老夫家便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在两个千总队的护卫下,孙传庭的马车大摇大摆地驶入西安,城门口洪承畴又率了一个衣甲鲜明的千总队亲自迎接孙传庭,给足了孙传庭面子。 应孙传庭的邀请,赵谦与他同车。两人前后刚下车,洪承畴的谋士杨平就轻轻说道:“同车的是赵谦。” 洪承畴脸上微微变色道:“不可轻举妄动,得从长计议。”说罢迎了上去,满脸激动的笑意拱手道:“伯雅!哎呀,真是伯雅啊!” 孙传庭也是大步走了上来握住洪承畴的双手:“洪老!京师一别,转眼半载,没想到又在此相逢故人……” 赵谦在这个场景里作为一个跑龙套的,也十分专业,微笑着装出一副天地人和的模样。洪孙二人如此亲热感概,虽是对手,可是他乡遇故知,这份亲热也不全是在做戏。 孙传庭招呼完洪承畴,抽出手,从长随手中双手接过一卷黄绢,面上恢复庄重道:“圣旨。” 在场所有人立即跪倒。赵谦心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皇帝就是威风。 “诏曰:朕自御极以来,孜民力艰苦,思与休息,惟是封疆多事,朕痛念连年加派络绎,东西水旱频仍,商困扰,民不聊生;朕甚闵焉……洪承畴继任西北经略,协办军务,尔其欣哉。钦此……” “臣,接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洪承畴双手接过圣旨,额上已经渗出细汗,天威难测,虽说只是敲打一番,也让他紧张不已。 孙传庭见洪承畴爬了起来,急忙扶住:“洪老,户部用度紧张,今后我等同领西北,凡事还应多为朝廷多为皇上思量才对。” 洪承畴没好气地看了孙传庭一眼,小声道:“皇上的难处老夫自然知晓……哎,伯雅日后定会明白!” “你我重逢,今日莫论军务,西安何处有好酒啊?”孙传庭笑道。 洪承畴呵呵一笑:“老夫家便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在两个千总队的护卫下,孙传庭的马车大摇大摆地驶入西安,城门口洪承畴又率了一个衣甲鲜明的千总队亲自迎接孙传庭,给足了孙传庭面子。 应孙传庭的邀请,赵谦与他同车。两人前后刚下车,洪承畴的谋士杨平就轻轻说道:“同车的是赵谦。” 洪承畴脸上微微变色道:“不可轻举妄动,得从长计议。”说罢迎了上去,满脸激动的笑意拱手道:“伯雅!哎呀,真是伯雅啊!” 孙传庭也是大步走了上来握住洪承畴的双手:“洪老!京师一别,转眼半载,没想到又在此相逢故人……” 赵谦在这个场景里作为一个跑龙套的,也十分专业,微笑着装出一副天地人和的模样。洪孙二人如此亲热感概,虽是对手,可是他乡遇故知,这份亲热也不全是在做戏。 孙传庭招呼完洪承畴,抽出手,从长随手中双手接过一卷黄绢,面上恢复庄重道:“圣旨。” 在场所有人立即跪倒。赵谦心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皇帝就是威风。 “诏曰:朕自御极以来,孜民力艰苦,思与休息,惟是封疆多事,朕痛念连年加派络绎,东西水旱频仍,商困扰,民不聊生;朕甚闵焉……洪承畴继任西北经略,协办军务,尔其欣哉。钦此……” “臣,接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洪承畴双手接过圣旨,额上已经渗出细汗,天威难测,虽说只是敲打一番,也让他紧张不已。 孙传庭见洪承畴爬了起来,急忙扶住:“洪老,户部用度紧张,今后我等同领西北,凡事还应多为朝廷多为皇上思量才对。” 洪承畴没好气地看了孙传庭一眼,小声道:“皇上的难处老夫自然知晓……哎,伯雅日后定会明白!” “你我重逢,今日莫论军务,西安何处有好酒啊?”孙传庭笑道。 洪承畴呵呵一笑:“老夫家便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在两个千总队的护卫下,孙传庭的马车大摇大摆地驶入西安,城门口洪承畴又率了一个衣甲鲜明的千总队亲自迎接孙传庭,给足了孙传庭面子。 应孙传庭的邀请,赵谦与他同车。两人前后刚下车,洪承畴的谋士杨平就轻轻说道:“同车的是赵谦。” 洪承畴脸上微微变色道:“不可轻举妄动,得从长计议。”说罢迎了上去,满脸激动的笑意拱手道:“伯雅!哎呀,真是伯雅啊!” 孙传庭也是大步走了上来握住洪承畴的双手:“洪老!京师一别,转眼半载,没想到又在此相逢故人……” 赵谦在这个场景里作为一个跑龙套的,也十分专业,微笑着装出一副天地人和的模样。洪孙二人如此亲热感概,虽是对手,可是他乡遇故知,这份亲热也不全是在做戏。 孙传庭招呼完洪承畴,抽出手,从长随手中双手接过一卷黄绢,面上恢复庄重道:“圣旨。” 在场所有人立即跪倒。赵谦心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皇帝就是威风。 “诏曰:朕自御极以来,孜民力艰苦,思与休息,惟是封疆多事,朕痛念连年加派络绎,东西水旱频仍,商困扰,民不聊生;朕甚闵焉……洪承畴继任西北经略,协办军务,尔其欣哉。钦此……” “臣,接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洪承畴双手接过圣旨,额上已经渗出细汗,天威难测,虽说只是敲打一番,也让他紧张不已。 孙传庭见洪承畴爬了起来,急忙扶住:“洪老,户部用度紧张,今后我等同领西北,凡事还应多为朝廷多为皇上思量才对。” 洪承畴没好气地看了孙传庭一眼,小声道:“皇上的难处老夫自然知晓……哎,伯雅日后定会明白!” “你我重逢,今日莫论军务,西安何处有好酒啊?”孙传庭笑道。 洪承畴呵呵一笑:“老夫家便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在两个千总队的护卫下,孙传庭的马车大摇大摆地驶入西安,城门口洪承畴又率了一个衣甲鲜明的千总队亲自迎接孙传庭,给足了孙传庭面子。 应孙传庭的邀请,赵谦与他同车。两人前后刚下车,洪承畴的谋士杨平就轻轻说道:“同车的是赵谦。” 洪承畴脸上微微变色道:“不可轻举妄动,得从长计议。”说罢迎了上去,满脸激动的笑意拱手道:“伯雅!哎呀,真是伯雅啊!” 孙传庭也是大步走了上来握住洪承畴的双手:“洪老!京师一别,转眼半载,没想到又在此相逢故人……” 赵谦在这个场景里作为一个跑龙套的,也十分专业,微笑着装出一副天地人和的模样。洪孙二人如此亲热感概,虽是对手,可是他乡遇故知,这份亲热也不全是在做戏。 孙传庭招呼完洪承畴,抽出手,从长随手中双手接过一卷黄绢,面上恢复庄重道:“圣旨。” 在场所有人立即跪倒。赵谦心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皇帝就是威风。 “诏曰:朕自御极以来,孜民力艰苦,思与休息,惟是封疆多事,朕痛念连年加派络绎,东西水旱频仍,商困扰,民不聊生;朕甚闵焉……洪承畴继任西北经略,协办军务,尔其欣哉。钦此……” “臣,接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洪承畴双手接过圣旨,额上已经渗出细汗,天威难测,虽说只是敲打一番,也让他紧张不已。 孙传庭见洪承畴爬了起来,急忙扶住:“洪老,户部用度紧张,今后我等同领西北,凡事还应多为朝廷多为皇上思量才对。” 洪承畴没好气地看了孙传庭一眼,小声道:“皇上的难处老夫自然知晓……哎,伯雅日后定会明白!” “你我重逢,今日莫论军务,西安何处有好酒啊?”孙传庭笑道。 洪承畴呵呵一笑:“老夫家便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在两个千总队的护卫下,孙传庭的马车大摇大摆地驶入西安,城门口洪承畴又率了一个衣甲鲜明的千总队亲自迎接孙传庭,给足了孙传庭面子。 应孙传庭的邀请,赵谦与他同车。两人前后刚下车,洪承畴的谋士杨平就轻轻说道:“同车的是赵谦。” 洪承畴脸上微微变色道:“不可轻举妄动,得从长计议。”说罢迎了上去,满脸激动的笑意拱手道:“伯雅!哎呀,真是伯雅啊!” 孙传庭也是大步走了上来握住洪承畴的双手:“洪老!京师一别,转眼半载,没想到又在此相逢故人……” 赵谦在这个场景里作为一个跑龙套的,也十分专业,微笑着装出一副天地人和的模样。洪孙二人如此亲热感概,虽是对手,可是他乡遇故知,这份亲热也不全是在做戏。 孙传庭招呼完洪承畴,抽出手,从长随手中双手接过一卷黄绢,面上恢复庄重道:“圣旨。” 在场所有人立即跪倒。赵谦心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皇帝就是威风。 “诏曰:朕自御极以来,孜民力艰苦,思与休息,惟是封疆多事,朕痛念连年加派络绎,东西水旱频仍,商困扰,民不聊生;朕甚闵焉……洪承畴继任西北经略,协办军务,尔其欣哉。钦此……” “臣,接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洪承畴双手接过圣旨,额上已经渗出细汗,天威难测,虽说只是敲打一番,也让他紧张不已。 孙传庭见洪承畴爬了起来,急忙扶住:“洪老,户部用度紧张,今后我等同领西北,凡事还应多为朝廷多为皇上思量才对。” 洪承畴没好气地看了孙传庭一眼,小声道:“皇上的难处老夫自然知晓……哎,伯雅日后定会明白!” “你我重逢,今日莫论军务,西安何处有好酒啊?”孙传庭笑道。 洪承畴呵呵一笑:“老夫家便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在两个千总队的护卫下,孙传庭的马车大摇大摆地驶入西安,城门口洪承畴又率了一个衣甲鲜明的千总队亲自迎接孙传庭,给足了孙传庭面子。 应孙传庭的邀请,赵谦与他同车。两人前后刚下车,洪承畴的谋士杨平就轻轻说道:“同车的是赵谦。” 洪承畴脸上微微变色道:“不可轻举妄动,得从长计议。”说罢迎了上去,满脸激动的笑意拱手道:“伯雅!哎呀,真是伯雅啊!” 孙传庭也是大步走了上来握住洪承畴的双手:“洪老!京师一别,转眼半载,没想到又在此相逢故人……” 赵谦在这个场景里作为一个跑龙套的,也十分专业,微笑着装出一副天地人和的模样。洪孙二人如此亲热感概,虽是对手,可是他乡遇故知,这份亲热也不全是在做戏。 孙传庭招呼完洪承畴,抽出手,从长随手中双手接过一卷黄绢,面上恢复庄重道:“圣旨。” 在场所有人立即跪倒。赵谦心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皇帝就是威风。 “诏曰:朕自御极以来,孜民力艰苦,思与休息,惟是封疆多事,朕痛念连年加派络绎,东西水旱频仍,商困扰,民不聊生;朕甚闵焉……洪承畴继任西北经略,协办军务,尔其欣哉。钦此……” “臣,接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洪承畴双手接过圣旨,额上已经渗出细汗,天威难测,虽说只是敲打一番,也让他紧张不已。 孙传庭见洪承畴爬了起来,急忙扶住:“洪老,户部用度紧张,今后我等同领西北,凡事还应多为朝廷多为皇上思量才对。” 洪承畴没好气地看了孙传庭一眼,小声道:“皇上的难处老夫自然知晓……哎,伯雅日后定会明白!” “你我重逢,今日莫论军务,西安何处有好酒啊?”孙传庭笑道。 洪承畴呵呵一笑:“老夫家便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在两个千总队的护卫下,孙传庭的马车大摇大摆地驶入西安,城门口洪承畴又率了一个衣甲鲜明的千总队亲自迎接孙传庭,给足了孙传庭面子。 应孙传庭的邀请,赵谦与他同车。两人前后刚下车,洪承畴的谋士杨平就轻轻说道:“同车的是赵谦。” 洪承畴脸上微微变色道:“不可轻举妄动,得从长计议。”说罢迎了上去,满脸激动的笑意拱手道:“伯雅!哎呀,真是伯雅啊!” 孙传庭也是大步走了上来握住洪承畴的双手:“洪老!京师一别,转眼半载,没想到又在此相逢故人……” 赵谦在这个场景里作为一个跑龙套的,也十分专业,微笑着装出一副天地人和的模样。洪孙二人如此亲热感概,虽是对手,可是他乡遇故知,这份亲热也不全是在做戏。 孙传庭招呼完洪承畴,抽出手,从长随手中双手接过一卷黄绢,面上恢复庄重道:“圣旨。” 在场所有人立即跪倒。赵谦心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皇帝就是威风。 “诏曰:朕自御极以来,孜民力艰苦,思与休息,惟是封疆多事,朕痛念连年加派络绎,东西水旱频仍,商困扰,民不聊生;朕甚闵焉……洪承畴继任西北经略,协办军务,尔其欣哉。钦此……” “臣,接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洪承畴双手接过圣旨,额上已经渗出细汗,天威难测,虽说只是敲打一番,也让他紧张不已。 孙传庭见洪承畴爬了起来,急忙扶住:“洪老,户部用度紧张,今后我等同领西北,凡事还应多为朝廷多为皇上思量才对。” 洪承畴没好气地看了孙传庭一眼,小声道:“皇上的难处老夫自然知晓……哎,伯雅日后定会明白!” “你我重逢,今日莫论军务,西安何处有好酒啊?”孙传庭笑道。 洪承畴呵呵一笑:“老夫家便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在两个千总队的护卫下,孙传庭的马车大摇大摆地驶入西安,城门口洪承畴又率了一个衣甲鲜明的千总队亲自迎接孙传庭,给足了孙传庭面子。 应孙传庭的邀请,赵谦与他同车。两人前后刚下车,洪承畴的谋士杨平就轻轻说道:“同车的是赵谦。” 洪承畴脸上微微变色道:“不可轻举妄动,得从长计议。”说罢迎了上去,满脸激动的笑意拱手道:“伯雅!哎呀,真是伯雅啊!” 孙传庭也是大步走了上来握住洪承畴的双手:“洪老!京师一别,转眼半载,没想到又在此相逢故人……” 赵谦在这个场景里作为一个跑龙套的,也十分专业,微笑着装出一副天地人和的模样。洪孙二人如此亲热感概,虽是对手,可是他乡遇故知,这份亲热也不全是在做戏。 孙传庭招呼完洪承畴,抽出手,从长随手中双手接过一卷黄绢,面上恢复庄重道:“圣旨。” 在场所有人立即跪倒。赵谦心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皇帝就是威风。 “诏曰:朕自御极以来,孜民力艰苦,思与休息,惟是封疆多事,朕痛念连年加派络绎,东西水旱频仍,商困扰,民不聊生;朕甚闵焉……洪承畴继任西北经略,协办军务,尔其欣哉。钦此……” “臣,接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洪承畴双手接过圣旨,额上已经渗出细汗,天威难测,虽说只是敲打一番,也让他紧张不已。 孙传庭见洪承畴爬了起来,急忙扶住:“洪老,户部用度紧张,今后我等同领西北,凡事还应多为朝廷多为皇上思量才对。” 洪承畴没好气地看了孙传庭一眼,小声道:“皇上的难处老夫自然知晓……哎,伯雅日后定会明白!” “你我重逢,今日莫论军务,西安何处有好酒啊?”孙传庭笑道。 洪承畴呵呵一笑:“老夫家便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两人同时开怀而笑,气氛看起来十分融洽。 迎接完毕,孙传庭好似把赵谦忘了一般,只顾和洪承畴去了,赵谦只得等一两日再去总督衙门述职,现在终于可以回家了。 从广济大街进去,赵谦一个人踏着积雪,连个长随都没有,他顿觉有些落寞,又想到家门就在前面,心中这才略微一暖。家,多么好的一个字,赵谦感概了一番。提心吊胆在外面摸爬滚打,可以回到一个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你死我活的避风港,赵谦的身体突然轻松了,也疲惫了。 刚走到小院门口,赵谦眉头一皱,因为门上挂着白布,家里死人了?谁死了? 院子里算得上亲人的,就是赵婉,秦湘也算,莫不是她们哪一个……赵谦心中一紧,急忙敲起门来。 门房打开门见是赵谦,突然吓了一大跳,后退了一布,一屁股坐在地上。因为女主人所说,赵谦已经挂掉,这……莫非是鬼? “赵相……”门门房被赵谦猛地这么一吓,顿时面如土色。正巧帘儿在外院,见他这副模样,道:“小刘,你怎么了?”因为门刚开一个缝,帘儿还没有看见赵谦,这时大步走上来拉开门,一看原来是赵谦。 她倒是没有吓住,因为她知道赵谦会回来,只喜悦道:“赵相公,你回来了!?” 赵谦走了进去:“这门上的东西谁挂的?我妹妹和秦姑娘没事吧?” 帘儿脸上一红:“都没事,都怪那张岱,写信给小姐说赵相公已经……”说道这里,她回头喊道:“小姐,赵相公回来了。” 赵谦心道原来如此,看来我要是死了,还有人给我烧钱,也算值得欣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变成一个真正的明朝人,现在偶尔回忆起二十一世纪的点点滴滴,反倒觉得遥远起来。 赵婉不知道秦湘等人的密计,正哭得死去活来,突然听见帘儿的话,急忙奔了出来,见着真是赵谦,也不管是不是鬼,就跑了过来,扑进赵谦的怀里大哭,一边哭一边在赵谦的胸口挥拳,不知道是恨还是什么? 他是这丫头唯一的至亲,也是唯一的依靠,赵谦叹了一声气,拍着她的肩膀好言宽慰了一阵,最后不得不诅咒发誓说:“哥哥发誓,不能比你先死,否则就不得好死,行了吧?” “哥哥……”赵婉听他发了毒誓,急忙按住他的嘴。 赵谦哭笑不得,那誓言如此好笑,她还这样认真,如果人都死了,还怎么不得好死? 秦湘也跑了出来,她毕竟知道是在演戏,脸皮薄,只悄悄 低头偷看赵谦,不敢跑过来,脸上满是红晕,因为身上正穿着大红嫁衣。 赵谦一看,顿时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指着秦湘的衣服道:“这……” 他一个现代人,何曾见过什么“红白双礼”,就是在古代,也难得遇见。 帘儿急忙说道:“小姐听说你去了,就要……守着你的灵位。” 哦,是这样。赵谦也不傻,谁家里办着丧事就要嫁人出去?原来是要嫁给自己这个“鬼”。赵谦的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看着秦湘,往事顿时涌上心头。 “你……你为什么那么傻?”赵谦的声音都变了。 “我这就去换衣服。”秦湘红这脸就要转身走掉,帘儿暗自为她捏了把汗。 “别!”赵谦大步走上去拉住她的手,这么好的姑娘,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放掉,你以为我老赵是傻子么? 秦湘转过身,看见赵谦火热的眼睛,急忙又把目光躲开了。 “妹子,你去把大伯他们接过来,反正这什么也准备好了,将就办了吧,省得以后麻烦……这些白帘白纸什么的就坼了。” 赵婉道:“大伯他们在院子里。” 秦湘一听他的话,一阵头晕,心道婚嫁可是人生大事,他倒好,居然说什么省得麻烦。不过心中还是一甜……忙说道:“我……妾身先回房去。”帘儿听得她的话,心中早就笑开了,看这话说的,还没拜天地呢,就开始“妾身”起来了,那么着急干吗? 赵谦在原地踱了几步,也不知道该干吗:没经验! 帘儿见他坐立不安的样子,便道:“赵相公,你走来走去的干吗啊,快去沐浴更衣呀。” “对对。”赵谦向内院走去,“我穿什么衣服好呢?就这一身官服,还脏兮兮的。” “哎呀,这些个还要你操心吗?” “对对。”赵谦不知所措地说。 赵谦这结婚弄的,洋不洋,土不土,什么父母之命简直就是扯淡,因为双方都没了双亲。还有媒妁之言也省了,极不正规。 后来赵谦见着满院子的乡亲,连个大人物撑场面都没有,这才发觉有些草率了,这也怪不得老赵啊,他从来没结过婚,又没有心理准备,突然遇到那事,直觉不能错过,又光顾着感动去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想那些问题? 赵谦抽空对帘儿道:“早知道你们搞这个,我也好准备一下,叫孙总督他们 来撑撑场面呀。”赵谦本想去邀请孙传庭,又想着别人刚到西安,还有诸多事务忙碌,哪里顾得上你这种七品小官?一会又遗憾张岱萝卜没能参加婚礼,一时脑中一片混乱。可别小看了这些红白事,办起来一点都不简单。 帘儿没好气地说:“我们怎么知道?以为赵相公已经……” “哦,对对,瞧我这脑子。” 两人正说话时,突然听得王福喊道:“西北总督孙大人,西北经略洪大人到!西北总督指挥同知杨大人,赵大人到……” 一连串的大人报了出来,赵谦一惊,高层的消息好灵!居然一个小官的动向他们也这么快就知道了!这一点赵谦没能看透,实际上洪孙双方虽然表面上根本没把赵谦放在眼里,实际上都关注着他。 孙传庭一来西北,和洪承畴谁大谁小,圣旨含糊其辞,双方争夺的局面已成,赵谦明显得罪了洪承畴,搭上了孙传庭这条线,直接成为了双方大争的导火索,洪承畴如果要进攻,首先会拿赵谦这样典型的小人物开刀,叫投石问路。 赵谦没得选择,基本是成了孙传庭的死党,孙传庭刚来西北,当然要拉拢人才,对于投靠自己的人,要尽力保护好,给其他观望者一个信息。赵谦的进退成了他的首要事务,一举一动哪里会不注意? 孙洪双方正好在一起,同时得知了赵谦结婚的消息,只得携手前来了。 赵谦虽说头脑灵活,嗅觉灵敏,但是始终缺乏官场经验,一时没有看透,他现在想的问题是这个管家王福还有些见识,把孙传庭放到最前面喊出来,甚合他的意。 “各位大人光临寒舍,下官受宠若惊不胜惶恐……” 洪承畴哈哈一笑:“好你个赵谦,回来就操办大喜事,也不通知大家一声,害得老夫等人没有请帖就厚着脸皮来了。” 赵谦拱手作揖道:“洪大人如此这般说,真是折煞下官了,下官没有料到大人们如此看得起下官,不敢唐突攀上,还望包涵。再说大人们光临,那是蓬荜生辉,何用请帖?下官随时欢迎啊!快请入内上座!” 四十 洞房花烛夜 那些身穿威风长袍的大腕,面上都带着微笑,有说有笑,说着有用没用的话。那些没有见过大场面的乡亲,面上都带着敬畏,窃窃私语,说着大话说着实话。 起风了,寒冷的风,却因为人们依照经验,春天越来越近,隐隐约约觉得它有春天的气息。赵谦在陪话的空隙,突然感受到这风,突然有些恍惚,如在梦里。 坐在堂屋上方陌生的“大伯”,正忐忑不安地在众大官的注视下准备接受“二拜高堂”,那个位置在不久前还摆着灵堂。赵谦看着这个“大伯”,突然想起数百年后的父母,现在他们在做什么呢?对了,他们还没到达这个世界…… 赵谦突然觉得孤独,不由得抓紧了顶着红头巾的秦湘的小手,秦湘好像心有灵犀,感觉到他的孤独,也紧紧握住他的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一系列千百年来不曾改变的仪式,唱词者面无表情,观礼者各一张面具,肚子里仍然在想着各自的算盘…… 洞房,红烛。赵谦和秦湘坐在床边上默然无语许久,秦湘轻轻说:“今天来了好多大人物,你出去陪陪他们吧。” 赵谦想去猜测他们的动机算盘,突然又觉得好累,便无意识地说:“我好累。” “那……那咱不出去了……” “恩,不出去了,他们算什么?在我心里,你才是最重要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有了你我才觉得完整,觉得不再孤独……” 秦湘心里一酸,那不仅是感动,还有多少年来的担惊受怕无依无靠……一大滴眼泪“吧嗒”一声滴在赵谦的手背上,秦湘郑重地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一如既往地传情。 “湘儿……”赵谦轻轻将她搂进怀中,那不仅是一首诗,那是忠贞的誓言,赵谦想着今日的“红白双礼”,心中一紧,紧紧搂住秦湘,好像要将她抱进自己的身体,从此合二为一。 “相公……”秦湘一声称呼,打断了赵谦的思绪,不知怎地,他突然想起了田钟灵那句“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不要婆婆妈妈的,过几日战场上见”,好像她就在耳边潇洒地与自己道着别,窗外的雪花依旧,人已不再,可惜这样一个朋友,自己的大婚她也没能参加,多少有些遗憾 。不过赵谦好似又受了她的豁达感染,呵呵开怀地笑了一声,笑道:“老婆,我还没揭红盖头呢。” “我……妾身有那么老吗?”秦湘小声说。 “哈哈,咱们是一辈子的事,现在就叫老婆省得以后年龄大了改口,老婆,你喜欢这个叫法吗?”赵谦一拂长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轻松地坐着。 秦湘听得心中一甜,这个叫法虽然挺难听的,不过那意思好像挺暖心,便小声说:“妾身喜欢。” 赵谦抬起手,轻轻揭开她的红盖头,见她秀眉低垂,小脸红红的,一副婉约一副娇羞。她眼里全是慌乱,紧紧抓着衣角,只觉得头脑晕乎乎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见赵谦盯着看个没完,嘟起小嘴小声道:“看够了没有?” 这一声娇嗔,赵谦好像又回到了初识她时,在通州那个荒郊酒家,她从轿中款款走出,脸上一红,冒出一句“你看够了没有”…… “一辈子也看不够。”赵谦恍惚地说,那个时候他就想说这句话,现在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说出来了。 秦湘急忙端起桌子上放酒杯的木盘,不好意思说:“隔壁的徐婶子说……说要喝交杯酒……” 赵谦听得这话,突然觉得可爱而好笑,一不留神笑了出来,伸手拿起一个酒杯仰头便喝进嘴里。 秦湘没好气地说:“你……相公……” “咱们那,换个花样……唔,来我喂你半杯。”赵谦口齿不清地说。 秦湘的脸绯红,心里却痒痒的摇摇欲试,奈何从小受的教育就是矜持端庄……不过正好不是还有什么“夫是乾,妻是坤”吗?自然就不能违背丈夫的意愿…… 赵谦见她不反对,伸手便将她拥入怀中,把一只嘴凑了过去,慢慢送去丝丝酒香甜蜜,秦湘那嘴中的清香款款暗送,赵谦闻得一阵赏心悦目。 秦湘突然想起自己的嘴唇化妆的时候捻过红纸,(也就是古代版口红)突然忍不住笑了一下。 话说一笑倾城二笑倾国,那笑声感染了赵谦,顿时把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差点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 秦湘脖子上“咕噜”一声,将那口酒吞了进去,心中一暖,仿佛人也醉了,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突然想起今天的事实际上是骗了赵谦,秦湘身上突然一冷,轻轻打了颤,要是他知道了还会这么深情吗…… 赵谦感受到她的感觉,放开她的小嘴,轻声道:“ 别怕,我一辈子都会在你身边。” “相公……我……有件事……你还会相信我吗?”秦湘轻咬着小银牙,下定决心要将实话说出来,她的心突然一阵绞痛,他的心还会属于我吗…… “连你我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我还能相信谁?”赵谦靠在墙边上,痴迷地看着美丽的新娘。 秦湘身上一颤,同一句话,如同一个烙印,印在她的心底,在遵化他就这样说,连语气神色都没有变,那么坚定,毫不犹豫毫无条件……她悄悄看了他一眼,随意这么一坐竟也那么潇洒,顿时不想说实话了,她太爱他,如果欺骗了他,他知道之后自己要下地狱,她宁肯拥有他然后下地狱。 赵谦被满屋子的红色气氛所感染,伸手将秦湘搂到腿上,她身上的处子幽香和腿上的柔软感觉不断刺激着赵谦,他实在忍不住了,一言不发,便要脱她的衣服,哪知这衣服实在复杂,什么带子纽扣解了一个还有一个,弄了半天,将秦湘身上弄得一片凌乱连一件衣服都没脱下来。 越是这样,赵谦越是急,额头上都渗出了细汗。秦湘被他揉摸得浑身无力,心中也慌乱起来,见他这般蠢,红着脸没好气说:“妾身自己来吧。” 赵谦摸了摸鼻子,深吸了口气,定下神来。秦湘一双小手灵巧地解开衣带,脱下锦袍棉衣,只剩下白色的亵衣亵裤,见赵谦一双热烈的眼睛盯着自己,忙转过身去:“相公,去加些炭火,妾身怕冷。” 那两个火盆燃得正旺,屋里气温很高,炕上还烧着炭火,赵谦一进来就把外袍棉衣全部脱了,人说冰肌雪骨,秦湘那身衣服居然穿得住,哪里还用的着加炭火?分明就是秦湘在害羞。 赵谦摇摇头,只得下床夹起几根木柴胡乱丢进火盆,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回来。他现在满脑香艳,什么都顾不得了,人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人生最大的乐趣,不过这些东西只能在古代才能体验到。 现代的洞房花烛夜……没结婚之前不堕胎就算好的了;金榜题名时……看看大学毕业什么状况就兴奋不起来,只有茫然。 “咦,你怎么还没……那个……(脱光)”赵谦无奈地说。 “妾身侍候相公宽衣。”秦湘低头道,她心里又是期待又是害怕,乱成了一团。悄悄看了眼窗外,天还没黑呢……真是难为情。突然担心道:“会不会有人闹……洞房?” 赵谦想了想说:“乡亲们和咱又不熟,再说他们怕官,大人们都稳重,别担心,我把 门撇住了,那个……咱们……”赵谦还没碰着秦湘,下面已经铁棍一般了,哪里还有其他心思? 秦湘轻轻拉开赵谦的衣带,手指触及到他身上结实的肌肉,又是一阵心跳耳热。不一会,赵谦就赤身露体了,秦湘悄悄看了一眼他的那里,“嘤咛”一声,急忙拉了被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 赵谦恨不得马上那个什么,不过还是深吸一口气忍住,这个姑娘得跟自己一辈子,千万不能给她留下什么心理阴影,以后的性福生活还得靠她呢。急不得。 过得一会,秦湘突然想起什么,悄悄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块白布巾垫在下面,等着赵谦,轻轻说:“外面凉,别冻着了。” 赵谦心道几十度高温,凉什么啊?不过还是如获圣旨,急忙钻进被窝。秦湘细细索索地就要脱自己的亵衣,赵谦一把搂住,顿时觉得她身上柔软细滑,如水无骨一般。 她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翘翘的小鼻子,柔软的小嘴,搭配出害羞的紧张的表情,一对玉璧一般的耳朵在青丝中若隐若现,赵谦忘记了该干什么,看得痴了,如果那个什么什么之类的天后影后歌后看了,估计也自卑得想毁容。 而且那些人的清纯也好妩媚也好都是商业需要装出来的,哪里有这发自天然的娇羞和骨子里的美好来得深刻? 赵谦缓缓闻着她的秀发,她的耳朵,她的眼睛,她的嘴,她的一切,那是发自内心的喜爱,每一次若有似无的接触都留下了爱的痕迹,吻得秦湘痒丝丝的,发出细细的娇喘。 他把手轻轻放在她柔软的胸脯上,闭上眼睛,好像又回到了初识她时,马背上,她的这对小东西顶着自己的后背,搞得自己心跳加速,他喃喃说:“这么久了,它们还没变,我能感觉到。” 四一 红豆生南国 “好呀,原来那个时候你就……”秦湘睁开眼睛,双颊绯红,嘟起小嘴说道,抓住他放在自己胸口上的手。 赵谦看着她的小嘴,痴迷地笑道:“记得我们野营的时候烤田蛙吗?” “嗯……” “那个时候我看到你这只小嘴,脑中就幻想着如果能亲上一下,马上死了也值得……朝吻夕死,就是这样……” 秦湘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别说死呀活的,现在相公……不是……不是如愿了吗?” 红烛将她娇羞的那一幕回头的动作印在墙上,赵谦心中一动,吻住她的小嘴,一直向下……轻咬着她胸前的两粒红豆,那两点小东西仿佛也感受到主人的娇羞,羞红了脸,涨得发硬通红。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集,此物最相思。 果然说得不错。 秦湘秀目迷离,双颊红扑扑的,眼角直要滴出水来,她的襟扣已被扯脱开来,袒出一大片雪白酥腻的肌肤,沃腴间丘壑起伏,赵谦抚过之处都留下密密的汗渍,分不清是谁濡湿了谁。 赵谦赶紧褪了她的亵裤,将她冰雕玉砌般的双腿分开。秦湘双手捂着脸,全身抖得像打摆子似的,雪白的腿间一撮醒目的卷曲芳草,下头两瓣粉红活像是一开一阖的鲤鱼嘴,油亮亮的润着一抹水光。 他急忙张嘴含住芳草间那颗新鲜纽扣,嘴里顿时咸丝丝又香甜甜一片,不知是她身上天生芳香还是因为沐浴中的花瓣清香。 秦湘轻呼一声,一手紧紧抓住被子一扭,恨不得撕下一块布来,一手握住赵谦的肩膀,五指深深掐入他的皮肤,疼痛让他的印象又深刻了不少。 他轻咬着吸允着那颗小东西,直弄得秦湘银牙咬着下唇,双腿在床单上蹬了蹬去,费了好大的劲才没有呼喊出来。 她喘着气说:“相公……我……” 声音犹如玉珠落盘又如莺转娇啼,赵谦急忙握住自己那蘑菇头般的长活儿,挤开秦湘的纤腿,就这么和身一沉——秦湘慘叫了一声,两条白腿紧缠着赵谦的腰,十指都陷进他的背心,赵谦仰起头,嘴里“嘶”地吸了口气,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被掐疼了还是享受到温暖湿润的包围。 秦湘好长一时间像是没有了声息,彷彿是断了气。赵谦不敢用劲,慢慢耸动了一会,秦湘的喘息慢慢粗重,偶尔还夹杂着几声娇滴滴的呻吟,赵谦这才放开抽动起来。 不到一炷香(大 约十五分钟)时间,秦湘突然满脸通红,睁开眼睛,赵谦急忙问:“怎么了?” “我……感觉……好奇怪……”秦湘哼哼着断断续续地说。 赵谦笑了一声,加快速度,顿时像缝纫机工作时候的针一般工作起来,那木床嘎吱嘎吱向个不停,好似要散架了一般。 秦湘双手死死抓住赵谦按在她头边的手臂,双腿向下一撑,头在枕头摆动起来,赵谦只觉得下面一暖,她便“啊”地叫了出来。然后就像没了呼吸一般软绵绵地仰躺在那里。 赵谦这时才突然想到,她的爱液如同早春的露珠晶莹剔透,窄小的花径下著丝丝细雨,像千万只手在轻轻抚摸著他的分身,他的腿上一阵润滑清爽,心情大快,完全不管秦湘的感受,继续大起大落,一只大手把玩着她胸前的柔软,那对柔软犹如一对小白兔,上面两点嫣红就如白兔红红的鼻子。 这对白兔在他的手里任意改变着形状,放开时,又随着床的震动上下左右乱动,完全不听话,如同果冻一般抖动不停。 “妾身不行了……死了……”秦湘喃呢地说着什么,才不过两炷香时间,她便头发散乱,几欲疯狂,下面又是一阵温暖的喷泉,烫得赵谦身上一颤,一时没注意,大吼一声,像高压水龙头一般喷射了出去。 他躺倒在雕花红木大床上,大口喘着气,浑身一阵疲惫与畅快,汗水流进嘴里咸丝丝的。赵谦心道:做这种事实在费力,这身臭皮囊缺乏锻炼,活动两炷香时间便如搬了一整天石头一般累。 秦湘无力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像个小孩子吃奶一般有一没一下吸允着赵谦的胸肌,赵谦转头一看,她大腿内侧上的血迹如鲜花般妖艳,残留的爱液如仙露琼浆般晶莹,芳草之间的鲜嫩红肉刚才被他捣鼓得翻了出来,她头发散在身上,一缕青丝被汗水沾在嘴角,一副慵懒诱人的模样。 被她这么一刺激,赵谦那活又很不听话地仰首挺胸起来。秦湘好奇地握住它,小声问道:“这么大,刚才是怎么……进去的?” 赵谦听罢一拍额头,做了一个“汗”的动作,紧张道:“不要摸它了,一会我憋不住,你那身子骨又得遭殃,那个……第一次受了伤,最好养两日。” “相公很难受吗?” 赵谦心道涨那么大你说难受吗?这古代女性的性知识实在缺乏,好像什么也不懂似的。 秦湘突然道:“要不,妾身叫帘儿过来……” “什么? ”赵谦吓了一跳,随即又平静下来,差点忘了这是在明代,他急忙说,“不可!你想想,现在我们两个就是各一半,这样合二为一,再有第三个人那就没意思了。懂吗?” 秦湘点点头,又小声道:“反正相公也会纳妾,不然别人会说妾身善妒,纳别人还不如帘儿,她和妾身情如姐妹,妾身心里也好受些。” 赵谦听罢搂紧她道:“你知道弗朗机那个国家吗?”(注:弗朗机其实是明代对西欧各国的总称,因为明朝人觉得他们长相习惯都差不多,就干脆统称弗朗机) 秦湘点点头:“先父以前有个幕宾就是弗朗机人。” “那个国家有个圣人,就像陆九渊朱熹在大明的地位,有一天那个圣人的学生问他,恩师呀,怎么才能知道自己是不是爱上一个女人了呢?圣人说,如果你爱上了她,就会觉得普天之下的女人都黯然无光,全都没有她漂亮。” 秦湘噗哧一笑:“哪有门生问恩师这样问题的?可见是相公的杜撰。” 赵谦急道:“这么精辟的问答你老公如何杜撰得出来?那些蛮夷之邦,不尊孔孟,还未教化,所以老师学生之间什么话都敢说。你想想,蛮夷之邦尚且知道爱,孔孟说‘仁以爱人’,我等当然应该懂得如何去爱。所以呀,不要再提纳妾之事了,大明律又没有规定男子必须纳妾,从今往后,我只爱你一个人,爱你一辈子,不,死了你不要喝孟婆汤,免得把我忘了……” “相公……” “管别人怎么说,有句话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我的心全部都给你了,里面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再说我既然爱你,自然视其他女人如男人一般难看,你不会要我去爱一个男人吧?” “瞧你说的……”秦湘故意生气拍打了赵谦的胸口,其实心里比喝了蜜还甜,亏得赵谦那双嘴,将她哄得死心塌地,不过他要是不真这么想,也说不出情意来。 秦湘心里,全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了赵谦这么一个人,就算为他粉身碎骨她也是愿意的,见赵谦下面那活还挺着,便红着脸爬到他身上,握住他的活儿,便要坐了上去。 赵谦见她秀眉微皱,怕是疼痛,便说:“来日方长,快下来,你那身子骨自己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啊……”秦湘长长呻吟了一声,这么一个姿势,插得最深,她顿时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般,差点没坐稳,赵谦急忙扶住她的翘臀。 秦湘按着他的胸口,轻轻地蠕 动起来,喘着气说:“妾身就这样和相公说说话……” 赵谦一手扶住她白嫩的翘臀,一手握住她的纤腰,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那凹凸有致纤腰楚楚的身材,说道:“你慢点……想听什么?”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秦湘一脸沉迷地说,她在上面好像更能找到兴奋点。 赵谦歪头想了想道:“那我给你讲个名字叫贾宝玉的故事。” “嗯……” “话说那个贾宝玉,喜欢吃姐姐妹妹的胭脂……” 秦湘噗哧一声笑出来:“哪会有这样的人?” “还不只这些,他还说女人都是水做的,男人都是泥捏的……” 讲到最后,秦湘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顾轻呼呻吟,叫着赵谦的名字,腰肢拼命地扭动着,可是越是急越是找不到节奏,心里难受极了。赵谦见罢伸出大手将她搂进怀里,大手使上劲帮助她省力找着节奏感,频率顿时加快,她胸前的两团上下波动不已,被空气无情地蹂躏着…… 四二 帅府议密计 五更天刚过,赵谦便醒了,生物钟使然。他张开嘴正想打个哈欠,见秦湘那可爱的小鼻子正一张一合,睡得正香,他急忙闭上嘴,生生将那声哈欠吞了回去。 今天还得到总督衙门述职,昨天一入洞房便没有管那些当官的,也不知道他们心里有想法没有,不过管家王福此人有些见识,应该不会冷落了他们。 赵谦窃手窃脚地轻轻钻出被窝,人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此言不差也,可有什么办法呢? 没想到秦湘很警觉,这么轻微的动作也把她弄醒了,她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说:“赵大哥……相公,你做什么?” 赵谦在她的额头“吧唧”吻了一下:“你先睡吧,我得收拾一下去衙门了。” 秦湘拿美目瞟了一眼窗外的微光,爬了起来点燃红烛:“妾身侍候相公更衣吧。” “你那么早起来做什么?赶紧回去再睡会儿,啊。”赵谦抓起衣服就往身上拢。 秦湘道:“相公为忠君之事,妾身自然应该做好本分,人伦常纲本是如此。” “咱们不讲这个,快睡会,一会凉着了。” 赵谦正说着,秦湘已经起床,说道:“换身干净些的衣服吧,妾身给你去拿。” 她的小手轻轻为赵谦更衣穿鞋,一会帘儿又打了热水进来给他敷脸。赵谦坐在椅子上,仰头吸了一口气,心道:这明朝当官的男人真他妈的幸福。 但是,既然当官如此富贵,争夺自然激烈。在赵谦幸福的时候,洪承畴也起床了,古人起得早,这种帝国的精英操劳的事也很多。 不仅洪承畴起来了,他的两个智囊起得更早,天没亮就坐在外厅喝茶,等着洪承畴的召见。 洪承畴穿衣洗漱妥当,走进外厅。杨平赵忠廉二人急忙起身行礼:“卑职等给大帅请安。” “坐坐。”洪承畴招了招手,也坐到了正中,都是自己人,洪承畴也不客套,直接说,“孙总督到西北,你等有何良策?” 杨平和赵忠廉对望一眼,杨平做了个请的手势,赵忠廉道:“依卑职等所见,孙总督到西北,还是会按常规,竖立威望,拉拢党羽。” 掌握一个地方的势力自然还是这些老招数,这些套路中国人都揣摩了几千年,一般不好想出更好的招数,如果偶尔能创新一两招更有效的,就非比寻常。 洪承畴点点头,赵忠廉继续道:“赵谦此人在这一局中,就成了 兵家必争之子。” 洪承畴再次点头,但仍然不紧不慢地问话,这样可以更好地理清路数,这种棋不下谨慎的话,一招失手,就会满盘皆输,“何解?” “赵谦坏了大帅大计的事,在西北这个地方,有势力的明眼人都看明白了,大帅就算胸襟如海,也不得不给这些实力人物一个态度,让赵谦倒下,以儆效尤,彰显胜败大局。同时,赵谦明显投靠了孙总督,是孙总督拉拢的第一批人物,孙总督又一定会保他,让其他人看看他的实力,有能力维护自己一派的门生。下官说的可否正确?” 杨平道:“薛国观被押送京师,此人到京师定然会张口乱咬。兵部同僚虽会为大帅说话,但是在皇上心中,无疑留下了对大帅不好的印象,周延儒一帮文臣一定还会寻找各种事端添油加醋。如果在西北大帅落了败,前景堪忧啊,大帅,不可不察。” 洪承畴端起茶杯吹了吹:“你们说得不错,有何对策?” 赵忠廉道:“眼下就有一个机会。” “哦?” “据查,赵谦所娶新娘名为秦湘,是罪臣秦长封之侄女……” 洪承畴摇了摇头:“有一点不知道你们查明白了没有,昨天那场婚礼有个特别的地方:红白双礼!” 赵忠廉沉吟道:“这样啊……孙总督肯定会上表朝廷,表彰那女子的忠贞,再用这件事弹劾赵谦就……” 杨平道:“不要急,还有后招。” 洪承畴和赵忠廉都看着他。 杨平摸了摸下巴的胡须道:“赵谦在朝邑督军时,得罪了一个人。这个人本来是个小角色,但是现在却有了作用。那人也姓赵,在朝邑富极一方,人称赵东主,上次与贼寇在同开朝邑一线的战役中,赵谦等人督军退守同开,放弃朝邑,朝邑的赵东主因此可谓倾家荡产,财产被贼寇抢了个干干净净。后来贼寇大败,官军又收缴了其财物,赵东主要讨还他的财产,赵谦下属军官却拒绝了,因此赵东主一家对赵谦恨得咬牙切齿。” 赵忠廉道:“一个地方小财主,得罪了便得罪了,有何玄妙?” “赵东主的夫人名唤红芸,她的妹妹碧月前不久成了长安同知李貌最得宠的小妾,赵东主因此搭上了李貌这条线。他既然恨极了赵谦,自然会去求李貌出马。” 赵忠廉道:“但是李貌是杨嗣昌的人,孙传庭也是杨嗣昌的人,他不会胳膊肘向外拐倒帮别人的忙吧?” “嗯……”洪承畴摇摇头,“杨平所说的事很有用处。这种棋不能光看阵营,还得看人!李貌此人有两个特点,一是好色,二是把私事看得比公事大,没有大局眼光。他肯定招架不住小妾的枕边风,会出手的……但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和孙传庭叫板?” 杨平道:“他没有办法,但是我们可以帮他出办法。这个办法由我们的人做不好,别人看明白了会影响大帅的声誉,由李貌出手最稳妥,因为他是杨嗣昌的人。” 四三 同知府碧月 正月十三,元宵将近,街面屋顶上都是白茫茫一片,昨晚又下了一阵好雪。赵家小院响着“唰唰”的声音,是仆人在清扫积雪。 秦湘坐在窗台前专心致志地缝制一件青色棉袄,准备元宵的时候送给赵谦。虽说年一过就开春了,可这西北的天气,看样子还有一阵子好冷。她爹以前冬天在衙门办公的时候,回来老是抱怨衙门的炭火太冷。官家烧的炭自然不能太差了,不然满衙门的灰烟像什么话?但是好炭不便宜,也不能天天烧。 可不能让赵谦冻着了,火不旺,穿厚实点会好些。亏得她小时候家教严格,这些针线女红自然也是她的必修课,很长时候没有亲自动手了,手艺倒也没生疏。 秦湘摸着手里宽大的衣服,脸上不觉一红,这时外面一阵说话声打断了她的心思。只听得一个丫鬟的声音道:“后院外面有人要拜访夫人。” “拜访夫人?有帖子么?”帘儿的声音。 “有的。呐,这里。那人坐在轿子里,好像是个夫人。” 秦湘放下针线,叫了声:“帘儿,你在外面嘀咕什么,把帖子拿进来。” 帘儿掀开门帘,将拜帖拿了过来,说道:“长安同知李府姚氏……小姐认识么?” 秦湘看了一会,摇摇头:“长安同知,该是李同知府上吧,我们和他们家并没有来往呀。” “那我去回了她。” “慢着……你慌什么……相公在长安为官,既然是相公同僚府上的,咱们在礼数上不能荒疏了,不是说是个夫人吗?那我见见倒也不妨。你去把她引到东厢那暖阁去,好生招呼。” 秦湘换了身绸缎儒裙,估摸着那姚夫人也该到了,又唤丫鬟拿了件斗蓬披上向外院走去。 内院有座小水池,水池已经结冰,假山上堆满了积雪,池子边上还有几株桃树,秦湘当初看这座院子的时候就想着开春之后桃花盛开,定然满园芬芳。 一道月洞门连接在外院内院之间。内院一般是家眷和丫鬟才能出入,其他的仆人不能随便进出。 这栋院子坐北向南,秦湘穿过月洞门,东厢就在左手边上。秦湘虽说不是没见过世面,但是明代普通女性不会经常抛头露面,她要单独面对一个陌生人,还是有些局促。 秦湘一进屋,见是一个瓜子脸皮肤细白的少妇,还没来得及寒暄,那少妇就笑眯眯亲热地说道:“啧啧,你一定就是赵夫人吧?当真如天仙一般。我听姐 妹说起赵断事新娶娇娘庒丽贤淑,早想见见你哩。” “秦湘这厢有礼了,夫人谬赞,妾身哪有那般的好……” “哎呀,咱们别说这些个客套话,长安官家府上的姐妹们,都是熟人,平时没事也是常常来往,咱们一回生二回熟,你要是看得起我们,下次我再介绍其他姐妹给你认识,不然成天闷在家里多没劲……啊,对了,我姓姚,官人姓李,就是长安同知。你也别叫我姚夫人,我比你大,叫我碧月姐姐就成了。” 秦湘听罢心道别人长安同知,可比自己的丈夫大几级,却一点架子都没有,让人觉得很亲切。便拉了碧月的手道:“碧月姐姐,妹妹这里简陋,不过这暖阁烧着炭火,还暖和吧,咱们坐下说话,你叫我湘儿好了。” 碧月回顾下房间,笑道:“妹妹这儿淡雅整洁,呆着真是让人舒服。唔,一点烟味都没有,烧得是无烟炭呢……嘻嘻,听说赵大人很快就会高升了……” “男人们的事儿,妹妹不是很清楚。” “对对,他们的事儿咱们还懒得管呢。咱们管好自己的事儿就成了。我今天找妹妹,还真有点事。” 秦湘大方地说说道:“姐姐有什么地方用得上妹妹的尽管说吧。” “是这样的,我姐姐的闺女下月周岁,姐姐和我最是要好,我一直寻思着,我这当小姨的送点什么好呢。金银绸缎吧,你说她们家也不缺这个。想来想去,就想亲手给我那侄女做身小衣裳,也好让她知道小姨疼她。说来挺难为情,我想绣点东西上去,试了几次都不成样子,妹妹的手艺一定很好的吧?” “姐姐要绣什么图?妹妹试试吧,要是不合心意姐姐可别怪我哦。” 碧月从袖子里摸出一块带着图纹的丝巾,“啪”地一声,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带了出来,掉在地上。 秦湘忙弯下身子拾起递到碧月的面前,无意间见了那东西,原来是块怀表,西洋才有的东西。 碧月道谢的时候,秦湘寻思着相公早上总是怕误了时辰,醒来就问“几点”了,要是能送他一块怀表,他一定会用得上。 但是这种东西是可遇不可求的,市面上买不到,秦湘便试探地问道:“姐姐这物件是西洋货呢,在哪里买的呢?” 碧月笑道:“在长安可买不到。姐夫有时候去江南进货,认识一个搞海运的朋友,是姐夫带过来的……妹妹喜欢?要不这个给你吧。” 秦湘忙摆手道:“ 这是你姐姐家送给你的礼物,湘儿怎么能要呢?” 碧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诘的亮光,随即善意地笑道:“这样吧,我那里还有一些西洋玩意,妹妹帮我绣上这图案,你就到我那里挑个喜欢的玩意,就当是姐姐的谢礼吧。” 秦湘想了想,道:“那妹妹就却之不恭了。” “啧啧,倒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说话都文绉绉的。” 秦湘警惕地问道:“姐姐听说过湘儿的娘家?” 碧月怔了怔,笑道:“你说的这些个话儿,不是书香门第的,姐姐肯定不信。妹妹说话带着南方口音,娘家是哪省的呢?” 秦湘勉强笑道:“这也被姐姐听出来了,江西的。” “哈哈,女人的耳朵可尖……哟,我得回去了。明天我叫我那丫鬟五儿过来取这衣裳,顺便接你到我们家挑件西洋玩意……明天能绣好么?” “能好,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合姐姐的心意呢。” 碧月站起身来:“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秦湘心道和这个女人终究不熟,这样跑到她家去多有不便,忙说道:“妹妹这样去叨扰姐姐恐怕不太好,我知道姐姐心肠热倒没关系,但是府中其他人知道了说不定会说妹妹礼数不周,这样吧,等相公回来了,妹妹和相公说说,让相公登门拜访李大人,我也就好一同前去,和姐姐说说话儿了。” 碧月犹豫了片刻道:“这样也好……天怪冷的,妹妹不送留步。” “帘儿,带姚夫人出门,下雪了地滑,照看着点儿。” 姚碧月走了之后,秦湘继续做赵谦的衣服,把那件小孩子衣裳拿给帘儿道:“照着这丝巾上的图,帮她绣上,我还得赶这袄子呢,后天就是元宵节了。” 帘儿嘟起嘴巴道:“这人真是的,没事找事,不信她就找不到人会绣这东西的。” 秦湘笑道:“你懂个什么?人家来一趟,总得有点由头不是?” 两人边做着活儿,一边说了会话,便静了下来。不一会,窗外响起了脚步声,秦湘忙说:“帘儿,快看看,是不是相公回来了。” “肯定不是啦,听听那细碎的脚步怎么会是赵相公?”帘儿一边说一边打开窗户,说道:“死丫头,你走路不会小声点么?” 秦湘埋怨道:“人家走路惹着你什么了,没事老是教训她们做什么?” “没惹着我,不过惹着小 姐的……相思病了……哎呀,别,君子动口不动手!” 过得一会,外面果然没有了声音,丫鬟们不怕秦湘,却有些惧怕帘儿。秦湘手上渐渐没了动作,不住向外面看。帘儿见罢说道:“按理这个时候也该回来了呀。” 秦湘没好气地用手指撮了一下她的额头:“快绣完啊,别人明天就要呢。” 外面突然响起一声喜鹊叫声,秦湘疑惑道:“这时候哪来的鸟儿啊?” 帘儿哈哈大笑:“一定是二丫那丫头,这丫头的嗓子还真不错,学得真像……我们的暗号,赵相公一定会来了。” “真的?”秦湘打开窗户,果然见赵谦缓步向这边走了过来,他肩膀上沾着雪花,低头想着什么。秦湘心中一乐,说道:“去把门打开,我去拿衣服给他换。” 赵谦走进屋子,坐在椅子上,秦湘和帘儿便给他抖身上的雪,还拿了干净暖和的衣服鞋子换他身上的官袍。赵谦把手伸到火盆旁边,旁边立即摆上一杯热呼呼的茶,他舒了口气道:“还是家里好啊。” 他见着乐呵呵忙乎的秦湘说道:“也只有这个时候能和你说几句话,成天让你呆家里,挺难为你的。” “相公说什么呢,我一直不都是这样过的吗?以前我爹爹回来了也不和我说话呢,只顾忙他的。” “你要是闷了就和帘儿出去转转,长安就这么大地儿,不会走丢吧。” 秦湘撩了一把头发,说道:“女人家没事出去逛什么呢?对了,今天长安同知李貌府上来人了,叫姚碧月,应该是李同知的夫人。” “姚碧月?李同知的夫人不是姓张么?”赵谦一拍脑袋,“忘记了他应该不只一个老婆,这个姚碧月应该是李貌的小妾。” 秦湘似笑非笑地说:“你对人家的家眷还挺了解嘛。” 赵谦见罢她的神色,说道:“说哪去了,官场上那些个人你不是不知道,都精得什么似的,我还不得多了解点情况……李貌……”他想起之前在长安混不下去的时候,想抱的大树就是这个李貌,却遭了冷遇,此时听说他,不由得嘀咕道,“我回长安之后,一直没有和他来往,现在他这样做是为了什么?” “就是他的夫人,不见得李同知知道。” 赵谦摇摇头道:“李貌不太可能不知道。不然他夫人来找你干吗?” 秦湘心道自然不能恬不知耻地说别人听说自己长得好,来看看,“她邀我去她们家 ,我没有答应。” 赵谦心道不管李貌出于什么目的,自己不能装逼,便说:“明日我去拜会一下李同知,既然李夫人邀你,那咱俩就一块去吧。” “湘儿听相公的。” 赵谦听得这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忍不住就伸手要搂她的纤腰,却被她躲开了,红着脸说:“天还没黑,你急什么?” 四四 月黑风高夜 长安李府,就是李貌的宅院,青砖围墙外面看去,就如普通的大宅院一般,门口有两尊石狮子,也没什么特色,不过明代的石狮子不是什么人家都可以随随便便放置的。 李府的纵深很大,园林格局在现在被冰雪所掩盖,没能尽显风骚,等春夏之际,才能看出其考究。 李貌虽年已中年,但在明代的审美观下,无疑是个相貌堂堂的美男子形象,身材高大,须发飘逸,气质庄重,虽然现代人看了会觉得此人有些做作。 他走进碧月的房间,见她正懒洋洋地倚在床边上。房间里炭火很旺,从冰冷的外面乍一进来,还觉得有些躁热。碧月只穿了身白色的亵衣,胸前高挺的两团涨在李貌的眼前,令他心里又一阵躁动,李貌心道:这婆娘的一对奶子生的实在是好。 但是他只能看看,却没有马上动手,因为刚从张夫人的房间过来,身子被抽空了,还没恢复。也不是张夫人的功劳,而是她新买的那对同胞姊妹,实在太销魂了。 张夫人是李貌的结发妻,年到中年,已经色相衰落,又一直未孕,缺乏安全感,她情知自己无法引起李貌的兴趣,就想出了那个法子,买了一对绝色丫鬟在身边,果然李貌是猫见不得荤腥,经常往她那边跑。最后张夫人也让他得逞了那对姊妹,不过李貌最后的弹药却得交给张夫人,这一点让李貌多少有些倒胃口。 李貌刚刚从张夫人房间出来,想着碧月今天办的事情,便信步走过来要问问状况,见着碧月那慵懒妩媚的模样,后悔起刚才不该毫无保留地交了公粮。 碧月看是李貌进来,见他盯住自己胸部的目光,嘴角不由得泛出一丝得意的笑意。她的心情就如男人的才华显露,被老板用欣赏的眼光看一样的舒坦。 她的神情没有逃过李貌的眼睛,他淡淡一笑道:“昨天还又哭又闹,看来事情是办妥了?” 碧月站起身,扶李貌坐下,“但是秦湘不愿意过来。” 李貌不以为然地端起桌子上的茶吹了吹道:“早在我的预料之中。她怎么会随随便便单独到一个尚未熟悉的人家做客?她要是真自己过来,我还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她说要等赵谦回来以后和他商量。” 李貌哈哈一笑:“不出三日,赵谦夫妇一定会登门造访。我叫你找的人,你办妥了吧?” 碧月点了点头。 “那就好。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你 要我办的事我已经做了,那么你答应我的事……”李貌淫邪地笑道,他见碧月那忘乎所以的羞臊和兴奋,心里却在冷笑:女人就是女人,只有这么一点见识,你还真以为我李貌会为了个女人就敢拿大局开玩笑? 他之前对赵谦的冷淡态度,后来是打压,李貌自然记得清楚;赵谦成为了杨嗣昌和孙督师的红人,高升就在眼前,李貌也很清楚。说不定现在赵谦已经将自己当作了敌人。赵谦得志无疑对自己大大的不利,说不定等他有了权柄,暗中使点手脚,对自己就很麻烦了。既然有了猜忌,那么谁先下手谁就有先机。 “夫君……真的要看?” 李貌坐正了身体道:“对,你承诺过的自然要兑现,就是现在。” 碧月的身体被他的言语揶揄得发热,还真怕他说不看了。她听罢小心地拉掉衣带,就露出了像剥了皮的煮鸡蛋一般的赤裸肌肤,然后从床头那个装“西洋货”的箱子里面拿出一串奇形怪状的金属链子,还摇得叮呤作响,原来那链子上面有两个小铃铛。 这根链子叫“乳铃”,顾名思义,就是侍弄乳、头的铃铛。碧月将它像戴文胸一般戴在胸上,两个铁圈正好箍在她的两团柔软上,让乳房顶端涨紧突兀出来,铁圈正中各有一个铃铛,人一动它们便晃动,不断刺激乳、头。 碧月戴好了“乳铃”,又拿出一支软绵绵的长布袋,这玩意却不是西洋货,江南一带的货物。里面装了当归等中药材,遇水便会发涨,很有韧性和弹性。江南一带渔民,丈夫长期出海,妻子在家寂寞难耐,又要守住贞洁,就靠这东西解决生理需要。 碧月将那长布袋放到水盆里浸湿变硬了,固定到床上,红脸看了一眼李貌,然后提起翘臀便坐了上去,上下耸动起来。只听得那“乳铃”叮当作响,侍弄着她的两颗小红豆,下面“噗嗤”直响,不一会碧月便娇喘吁吁,浪叫起来。直看得李貌不断吞咽唾液。 这么一折腾,一会那碧月就浪得忘乎所以,要用嘴侍候李貌,李貌那虚弱的玩意也不由得重新鼓涨了起来。 两人玩弄许久,才相拥在一起喘气休息。 “夫君,今天你怎么了?隔壁那两个狐狸精究竟用了什么手,我比不上她们吗?”碧月舔着李貌的身体娇滴滴地说道。 李貌听罢有些尴尬,忙转移话题,“等赵谦夫妇来了,你不能出纰漏。”接着便将计策如此如此交代了一番。 正说着时,突然门外有人喊道:“有夜贼!”不一会,门外便亮起了火光,人声嘈杂起来。 李貌心里一惊,他倒是不怕金银被窃了去,只是书房放着一件重要东西,那是西北军需的后勤资料文卷,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在高层参了一脚,以提升自己的权位,如果那东西有一点闪失,那可不是儿戏。 李貌急忙穿好衣服,急冲冲地走出房间,冲进书房,却见那书架一片凌乱,暗格早被打开。他心中一惊,如遭雷劈,怔了片刻,走出书房,寻见大管家,低声吼道:“瞎嚷嚷什么?哪来的夜贼?传下去,谁敢再言夜贼者,立刻乱棍打死扔野地喂狗!” 大管家见李貌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吓得只顾点头应承。 碧月从房里走出来,见到李貌,忙问道:“夫君,怎么了?” “滚!谁让你来烦老子?” 碧月没见过李貌发过这么大脾气,吓得腿一软,跌倒在地上。李貌也没管她,径直走进书房,反锁了房门,仔细看了看那盛放文卷的空盒子,抓起桌子上的砚台,“啪”地一声摔得粉碎。 管家仆人们已经退出内院,听得里面的动静,没有召唤也不敢擅入,都战战兢兢地呆在那里。 李貌在书房里团团转了许久,终于坐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胸口“扑腾扑腾”直响。他心道:是什么人干的? 他现在更愿意是闯王之类靡下的叛贼所为,如果是这样,事情还有挽救,因为文卷是总督府的穆师爷抄录的,到时候寻了穆师爷的墨宝,叫人仿制一份就完了,谁也不会留意这种文卷的真伪。 如果是长安同僚在下拌,故意这般,那自己如果仿制就会弄巧成拙,自投罗网。但是不仿制,那怎么向总督府交代,难道说弄丢了就能完事? 谁可能给自己下拌呢?心神不定的李貌不知怎么想到那赵谦在黑树林一战中的神机妙算,心道难道是他?不会这么神吧,就算诸葛再世怕也算不到这件事,思量许久,他才排除了赵谦,因为像赵谦这种小吏根本就不可能接触到总督决策层,更别说知道自己家里藏着军需文卷了。 李貌想了半天,最后决定铤而 走险,仿制一份。他已经没有选择了,如果总督府知道自己泄漏军机大事,自己以后还能有什么前途? 然后他又想到了对付赵谦上面来,突然发生的偶然事件并没有搅乱他的计划,相反,这件事情更加坚定了李貌的决心,官场上面,千万不能手软,不然死得就是自己! 李貌想起碧月在计谋中要扮演一个相当重要的角色,刚才这样对她,她一定很生气,女人很小心眼,这一点李貌是充分了解的,不过女人也好哄,特别是碧月这种已经被收服的女人。 他想罢打开房门,向碧月的房间走了过去。 果然,碧月正蒙头躺在床上哭,听见李貌开门的声音,反倒哭得更厉害了。李貌见罢心里笑了。 他走到床边上,柔声道:“刚才吓着你了吧?” 碧月止住哭声,听着他说话,却佯装不理。李貌继续道:“刚才我是生气,这夜贼居然能进入我李貌的内院,万一我们刚才在床上的事被他……” “死鬼!”碧月翻了起来,用粉拳打在李貌的胸口上,“人家不活了……” 李貌心道女人实在好哄,如果那些同僚也如女人一般好对付就好了。 “好了好了,别使性子了。我不也是在乎你才生这么大气么?” 碧月擦了一把眼泪:“夫君说的真的么?你真的那么在乎我吗?”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李貌见已经应付过去,站起身道,“我还有点重要的事情要处理,明天的事你要小心应对,别办砸了。” “这么晚了,夫君去哪里?就在妾身这里歇了吧。” 李貌不耐烦地说道:“你先睡,男人的事少管!” 四五 张岱催军饷 总督府有些官员很是清闲,比如赵谦这个副断事,并不负责任何具体事务。不过赵谦秉承了现代机关单位的优良传统,仍然坚持每天到指挥使司报道,然后喝茶聊天。他的良好态度很快得到了上司指挥使冯佐琳的好感。 长安指挥使冯佐琳字梁栋,是洪承畴那边的人,身材矮胖,胜在一张脸长得好,就像弥勒佛那张脸,让人感觉他无时无刻不在对着你善意地微笑。 冯佐琳今天主动找了赵谦,拿出一封信说道:“廷益啊,你的那个老兄弟张岱在同开写信哭穷来了,你看看这封信。” 赵谦不紧不慢地撩了撩长袖,躬身接过那封信件。他一个年轻人的动作能练得如此沉稳,不由得让冯佐琳欣赏地点了点头。 赵谦抽出信纸浏览了一遍。张岱在信上据实奏报了同开朝邑守备的军需数目,不仅军饷拖欠严重,连粮草弹药都即将告急。 赵谦双手将信送还冯佐琳道:“下官曾受命监军朝邑,并不见军需有困难,怎么此时未有战事,反倒拮据成这样了?” 冯佐琳端起茶杯吹了吹道:“去岁田贼破华阴,朝邑同开形势紧张,总督府就是再困难,也得从牙缝里挤出粮来支援你们不是?不过其他地方却没有如此待遇,都要自己想一些办法……” 赵谦心道张岱也是久居行伍之人,别人能想到办法,他为何想不到? 冯佐琳见了赵谦思索的脸色,猜到他的想法,又说道:“不仅张岱不好筹粮,现在其他地方也出现了类似的情况。” “此时与往日有何不同,下官愚钝,请大人赐教。” “孙督师携皇银百万赴长安,现在已经路人皆知,更有甚者,以讹传讹,已经说成了五百万之巨,地方财主百姓听得总督府有钱,如何再肯拿钱粮出来?” “五百万是讹传,那百万总不会假,那孙督师……”赵谦刚说到这里,立即感觉中套,因为整个衙门都知道自己就是孙传庭的人,现在连孙传庭的人都如此说,那他不更是理亏? 赵谦看着冯佐琳的笑脸,顿觉身上犯冷。 钱在孙传庭手里,他不拿出来,定然有他的谋划。 冯佐琳笑道:“咱们的官饷都未见分毫,可见总督府是真没有银子了,张岱这封信如何回复,本官就交给廷益去办吧。” 赵谦僵了片刻,上司交代的任务,没有拒绝的道理,只得将信接了过来。冯佐琳见他接了信,拍着他的肩膀呵呵 笑道:“本官一直看好你,相信你不会让本官失望。” “下官尽力而为吧。” 赵谦告退,走进自己的书案前面,唤人准备文房四宝,提起毛笔,却真不知如何下笔。 告诉张岱长安没钱了,你自己想办法?张岱见到自己的亲笔信一定会纳闷,他会想:我能想办法还会向总督府要钱吗?而且张岱也知道孙传庭新携百万银子,怎地赵谦也不帮忙要点? 赵谦放下笔,回绝张岱的要求显然不妥,自己写信回绝更加不妥。他站起身踱了几步,不知觉地将手拢进了袖子,这明朝的天气可比现代冷多了,房间的炭火似燃非燃的样子,完全感觉不到它的温度。 他忍住没有发颤,这样影响不太好,只得踱来踱去,运动发热。 不回绝张岱,那这银子赵谦就得自己想办法,且不说发放饷银,就是五千多人吃饭的问题,也不是一个小数目。 赵谦苦思不得其解,这时他想到了李貌,因为李貌长期负责筹集军饷。当然,要李貌帮忙是不太可能。不过既然李貌向自己示好,赵谦正想着去拜访一下他,贸然而去又显得唐突,正巧借这件军饷的事去找他,也有一个由头,免得有无事献殷勤之嫌,授人以钻营结私的口实。 想罢赵谦暂且放下手中的纸笔,走出衙门,准备回家接秦湘一起去李府。他的交通工具是一辆马车,本来一般文官是坐娇,但是赵谦被人这样用肩膀抬着走,老是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于是换作了马车。 作为一个官员,有些排场还是必须讲究的,不是你爱不爱好的问题,只有和大伙一样,别人才能认同你。 马车要配马夫,你不能像现代自己开车一般自己赶马。家里的厨娘,园丁,杂役,丫鬟,也是多少要养两个的,这些都要钱,赵谦还没在衙门拿到过一分官饷,如果不是秦湘还有一些积蓄,赵谦还真是有点犯难。 赵谦心道,当然不能坐吃山空,怎么弄外快也是件需要解决的问题。 秦湘收拾得很漂亮,穿着淡红甲子,绣花儒裙,嘴唇上也用红纸捻上了“口红”。因为家里只有一辆马车,便和赵谦共乘一车,车帘放下以后,她很乖巧地依偎在赵谦的肩膀上,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衙门里冷吗?”秦湘握住赵谦冰冷的大手说道。 “别说,那衙门里确实冻人,我还等着穿你亲手缝制的那件棉袄呢,穿上就一定不会冷了。” 秦湘笑 道:“都是一样的棉花的做的,怎么我做的就不一样了?” “因为是你亲手做的嘛,穿上那是从心里面泛出来的暖和。” “就会说好听的!”秦湘娇嗔道,心里却是爱听赵谦说的话,过得一会,她又说道:“今天我已经做好了,本来等明天元宵节的时候拿给你穿的,看你这么期待,一会回去就给你换上,看看合身不。” 赵谦把嘴凑到秦湘耳边小声道:“晚上好好慰劳你。” 秦湘听罢小脸一红,低着头不敢看赵谦。赵谦笑道:“都成亲那么些天了,怎地还这般模样?” 两人有说有笑,不知觉间已经到达城东太平街李府门口。赵谦撩开车帘,回头对秦湘说道:“你等一下我,我去递拜帖。” 秦湘道:“相公应该再有个长随。” 赵谦笑了笑,心道那不又是钱么? 李府的红漆大门上有两个铜质扣环,作用相当于今天的门铃,赵谦扣了几下,便“吱呀”一声,只开了一个缝,门房见赵谦身上的七品官服,又是生面孔,冷冷说道:“大人来得真是不巧,我家老爷公干出去了,一时还未归来。” 赵谦见着门房的表情,已然猜到他这是托词,官小了就是这样,人情冷暖啊!那门房正要关门,赵谦忙厚颜无耻地伸进一只脚道:“你家老爷现在正等着见我,要是不信你将帖子送进去,看李大人是见我不见我。” 门房犹豫了片刻,心道这两天老爷心情好似不大好,小事烦他固然不明智,但是万一这小官所说属实,耽搁了老爷的事,在这风头上自己非得吃不完兜着走。想罢接了拜帖:“大人稍等,老爷回没回来其实小的也不甚知晓,小的这就将这拜帖递进去,再回复大人。” 赵谦笑道:“那本官就静候佳音。” 在等待的当口,赵谦见马夫何二轻轻叹了口气,便说道:“何二,你说说,他们家谁会出来迎接咱们。” 何二见赵谦遭了冷眼,却没有一点生气的模样,心下倒是有些敬佩,说道:“老奴又不认识李大人家的人,怎么能猜到呢,老爷说谁会出来呀?” “考虑到李大人自持身份,应该不会亲自出来,我猜必定是他们的大管家。” 何二摇摇头心道,别人差点连通报都省了,怎么会派大管家来接你们?正在这时,李府大门“嘎吱”一声大开了,正中一个身体微胖的中年人拱手笑道:“原来是赵大人登门,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哦,老奴是李府的管家曾荥,赵大人里面请,我家老爷正在书房检查账簿,未能亲自迎接,不一会就能和赵大人相见。” “贸然造访,李大人百忙中能够接见赵某,赵某不胜荣幸。”赵谦说完,走到车前掀开帘子,伸手要扶秦湘下车。秦湘见罢心里一甜,又心道怎可让夫君这般下作,惹旁人耻笑,忙说:“相公且先过去,湘儿自己下来。” 这时,门里又走出了几个女子,前面那少妇正是碧月,她见着车帘里面的秦湘,一脸高兴道:“呀,妹妹真的来了呀。”又对旁边的丫鬟说道:“还不快去扶夫人下车?” 四六 虚情又假意 碧月与秦湘异常亲热,女人们便携手去了内堂,说她们的刺绣玩物去了。李府大管家自引赵谦向客厅而去。路过李貌书房时,李貌正巧走了出来,赵谦不敢怠慢,忙拱手道:“下官见过李大人,贸然叨扰,失礼失礼。” 李貌快步上前,笑道:“诶,你我不是外人,廷益不必客气,请。” 赵谦心道李貌虽与自己曾经有点过节,但那都是小事,当初看不起你穷秀才乃人之常情,现在人家不就主动示好了么?看来毕竟是做官的人,心胸还是有的。 如今自己既已投身孙传庭一边,还是以大局为重,不宜与之产生矛盾,遂躬身道:“李大人如此礼遇,赵谦不胜惶恐,大人请。” “哈哈……算来你我还是同门呀。” “这……”赵谦心道老子什么时候和你又成同门了? 李貌引赵谦步入厅堂,自己也不再虚套,自在屏风前面的上首坐了,说了句请坐,赵谦也在旁边坐了,立即有美婢端茶送水,李貌也是满脸和善的微笑,一时气氛便河蟹了起来。 李貌不紧不慢地说道:“鄙人曾师承杨阁老,对阁老执师生之礼。而目前督军西北的孙大人也是杨阁老的亲传门生,鄙人与孙大人算得上同门师兄弟,又听说廷益与孙大人情同师生,这样一来,你我不是同门么?” 他这样说实在是十分牵强,不过加上一个“情同”二字,也还说得过去。赵谦心道李貌意在暗示:大家自己人。因此说道:“李大人所言甚是。” “哈哈……廷益不要往心里去,本官不是存心占廷益便宜,既然你我同僚,又是自己人,还是以自家兄弟的关系相处比较好。” 赵谦忙装作惶恐道:“虽然大人像兄长一般照顾赵谦,赵谦又怎敢与大人平起平坐?以大人的资历,做赵谦的长辈也并无不妥。” 李貌见罢心道:此人如此沉得住气,好似以前的种种不快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般,确实不可小窥,如果成了气候,必是我李貌的心腹大患。哼,你骗得过别人,能蒙住我李貌? 他拿眼睛瞟了一眼门外,果然一个年轻人恰巧出现在门外,手里还拿着两个精致的珀琥瓶子。李貌喊道:“李平延!你鬼鬼祟祟的,拿得是什么?给我进来!” 那年轻人吓了一大跳,差点没摔了那两个瓶子,弯着腰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道:“二叔,这回可不是我私自拿的,是二娘给我的……” “哼!真是不打自招, 瞧瞧你那副模样,成天无所事事不务正业……”李貌不好意思地对赵谦道,“让廷益见笑了,我这个侄儿,真是要气死老夫!” 赵谦忙好言相慰。 年轻人一脸无辜道:“二叔,真是二娘给的,二娘还在后堂,不信您亲自问她。” 这时,碧月走出了屏风,“吵吵闹闹的做什么呢?”见着赵谦,忙作了个万福,“妾身失礼了。” 赵谦起身道:“赵谦见过夫人。”他为了礼貌,不便正眼瞧她,但听声音年龄不大。 碧月道:“刚刚与湘儿认了干姐妹呢,赵相公不必拘礼。” 下边的年轻说道:“二娘,您说说,这两瓶葡萄酒不是二娘给我的吗?” 碧月忙对李貌道:“姐夫昨日送了一箱子美酒过来,说是西洋那边海运过来的,叫葡萄酒,精贵着呢。刚刚平延过来说他一个好友从江南远道而来,正想找些稀奇的美酒为朋友洗尘。妾身想这平延平日里也挺孝顺的,就做主送了他两瓶,反正一箱子,也不少了这两瓶。” “好了好了,我正陪廷益说话,你们下去吧。” 赵谦道:“不妨不妨,今日赵谦携拙荆造访,两家相处融洽,也不失为一大快事呀。” 李貌笑道:“廷益所言甚是,家和万事兴。今后你我兄弟携手合作,定可加官进爵前途看好啊。” “还望李大人多多提携。” 李貌看了看天色道:“哟,都晌午了,要不廷益就在为兄这里吃午饭吧。” 赵谦道:“那怎么好意思?” “只是顿家常便饭,大丈夫何必婆婆妈妈的?” 赵谦笑了笑,心道这倒不失为增进关系的好手,便拱手:“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李貌唤人摆了一桌子珍馐佳肴的“家常便饭”,秦湘自然也有碧月在后面内堂招待,赵谦不必挂念。 李貌坐上桌子道:“就是一顿家常便饭,也没叫同僚陪酒,稍显冷清了些。” “下官更喜欢清静一些,如此甚好。” “但是也不能没有酒。哦,对了,那种葡萄酒正好。葡萄美酒夜光杯,虽在大唐之时已有葡萄美酒,却不是我大明所产,廷益正好也品品。” 赵谦心道你以为老子没喝过红酒么?嘴上却说:“这种珍稀之物,下官如何有机会品尝?今日是有幸才能一饱口福啊。” 李貌唤 人道:“去拿葡萄美酒来,对了,叫平延也来吧。” 刚才那年轻人李平延也入得厅堂,与赵谦相见嘘寒了一番,便坐在旁边。 三人相互劝酒,喝过两轮,李平延看来酒量不甚好,已是满脸通红,连说话也不甚利索起来:“赵大人……在下对您是早有耳闻啊,没想到今天居然能一起喝酒,有幸有幸……” 赵谦道:“哦?在下不过是无名小卒,平延如何得闻啊?” 李平延笑道:“嗨,您可是大名人……最是羡煞旁人的是您的艳福……” 李貌喝道:“住口,这是你做后辈的应该说的吗?给我下去!” 李平延摇晃着脑袋道:“我说错了么?谁能有那般艳福,美人投怀送抱,这不是艳福不浅是什么?” 赵谦有些生气道:“拙荆对我赵谦情深意重,我不敢有艳福之想,只会执子之手白头偕老。” 内堂的碧月和秦湘听见外面的话,碧月看了一眼秦湘道:“妹妹真是有福之人,人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姐姐真是为妹妹高兴。” 秦湘红着脸低下了头。 李平延继续说道:“对,就是投怀送抱,我李平延说错了么?赵夫人与张将军谋划红白双礼之事,已经路人皆知,敢情赵大人还蒙在鼓里,不知道捡了多大一个便宜?” “住口!”李貌佯怒道。 赵谦也怒道:“你有何凭据?无耻造谣,小人行径!” 李平延红着脸粗着脖子道:“我是小人?你要凭据是吧,帮张将军送信那个百户正巧就是我李平延的故交,我那朋友一直在张将军身边当差,对整件事一清二楚,张将军书信告诉赵夫人,赵断事无恙,赵夫人遂在家谋划红白之事,难道还能假了?” 李貌见李平延话已说话,勃然起身道:“滚!你这个兔崽子,以后不得进我李府半步!” 赵谦见罢顿觉蹊跷,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拱手道:“下官有事,告辞了。” “廷益……廷益,哎呀,老夫这……” 赵谦带着秦湘一肚子愤怒走出了李府,而秦湘哭得像个泪人似的。 秦湘觉得天都塌了,又是羞愧又是绝望,回到家便扑到在床上蒙头大哭。 帘儿跑过来问道:“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秦湘只顾抽泣,也不答话。帘儿急道:“小姐一直待帘儿如亲妹妹一般,有什么事儿小 姐说出来,也好有个人分担商量一下不是?” 秦湘这才将事情说了出来。帘儿想了想道:“小姐且宽心,赵相公对小姐情深意重,不是寡恩薄情之人,事情也许没有小姐想得那么严重。再说了,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小姐又不是要害赵相公,只是情非得已才出此下策,他一定能理解小姐的。” “真的是这样吗?”秦湘听罢擦了一把眼泪,低头沉思了片刻道,“但是传言一起,相公不是要成为长安的笑柄?对他的名声和前途甚为不利,是我连累了他……再说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人?” “那……那如何是好呀?”帘儿也急了,“如果……如果……我们哪里还有容身之所?” 秦湘脸色苍白道:“也许只有让相公休了我,江南老家还有老屋数间,我们只有……” “那怎么成?小姐孤苦伶仃的,如果有人要欺负咱们,那时候有苦也难言啊。” 二人说罢抱头痛哭。 四七佳节烟花绚 随着元宵佳节的来临,京师满城烟花盛开,花灯络绎,好不热闹,真真有了一个太平盛世的景象。 杨嗣昌刚刚放下笔,搓了搓冰冷的手,就见曹化淳走进了内阁,忙起身招呼。曹化淳丢下一叠批了红的奏折,说道:“昨日送过去的折子,皇上没有异议,司礼监都批红照准了。” “那老夫这就发下去,叫人照办……那个……曹公公,上次西北八百里捷报传入京师,龙颜大悦,不知该如何嘉奖有功将士呀?” “阁老少安毋躁……”曹化淳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周延儒门下有人上折子,弹劾赵谦之妻乃阉党逆臣秦长封嫡亲侄女,皇上正犯难呢。” 杨嗣昌忙拱手打了个眼色,谢过曹化淳,心里又嘀咕起来:怎么不是洪承畴的人,反而是周延儒的?难道他们这么快就穿一条裤子了? 曹化淳小声道:“元辅用心良苦,阁老细细体会。今天宫里事儿不少,咱家先过去了。” 杨嗣昌这才如梦初醒,忙说道:“曹公公慢走。” 这时吏部给事中周瑾正进来,递上吏部三年一次的官吏考核文卷,杨嗣昌急忙叫住他,说道:“上次奏报的西北大捷中有个名为赵谦的人,你可记得?” 周瑾道:“学生自然记得,赵谦字廷益,现任西北总督府副断事,黑树林之战,以寡击众,歼敌三万之众,建树奇功,已奏报朝廷嘉奖。” 杨嗣昌自然知道这三万的数目是夸大了一些,但是因为皇上闻得此事,一连高兴了好几天,连连说大明将士勇猛异常,天下幸甚。这样一来,还有人傻到没事去给皇上泼冷水吗? 杨嗣昌想罢道:“赵谦出征时,曾识一女子,名叫秦湘。后秦湘闻赵谦战死,遂以红白双礼以铭其志,此事感人之极。况赵谦乃我大明之功臣,何不奏请朝廷,嘉奖秦湘之贞,以教风化?” 周瑾领会,躬身道:“学生一定详查此事,上表朝廷。” ※※※ 长安。 洪承畴站在窗前,看着空中的烟花爆竹,说道:“官军火药紧缺,他们倒是有火药做烟花。” 屋子里坐着杨平和赵忠廉,杨平酩了一口茶道:“如果我大明上下都如经略大人一般忧国忧民,贼寇何愁不平?” 洪承畴转过身来道:“京师有了新消息,你们也看看吧。” 二人传阅了一番书信, 赵忠廉道:“看来杨阁老其志不在小哇。” 洪承畴点点头道:“派孙传庭到西北,也是他布局的一步,今日我才算看明白了,他们不把我洪承畴挤出西北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杨平踱了几步道:“周阁老以前总是和我们作对,这次倒也挺配合。杨嗣昌奏报赵谦之功,上书拟吏部加赏,周阁老的人立即抓住了秦湘乃罪臣之后进行弹劾。事情不出大人所料,杨嗣昌立即将秦湘的忠贞之举奏报皇上。皇上念其忠贞,特下旨御制贞淑匾额一副。此时赵谦如果休了秦湘,那可是目无君上狂妄之极。” 赵忠廉道:“但是卑职听说赵谦与秦湘情投意合,他未必会这样做。” 杨平道:“贤弟多虑了,有李貌制造谣言配合咱们,就算赵谦心有不忍,那秦湘也顶不住谣言,自己请休,回江南老家去。而且此事做得密不透风,孙传庭无从知晓,叫他防不胜防。” 洪承畴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 赵忠廉笑道:“目前的西北,大局还在大人的掌握之中。那孙传庭在皇上面前口出狂言,扬言军需可节约六成。现在那一百万两银子只要稍有松动,便会像流水一般花出来,止也止不住。贼人如果再轻轻这么一闹,孙传庭没有军饷调动大军,那时候且看他如何收场……” “忠廉……”洪承畴打断了赵忠廉的话,“你要分清事情的轻重,没有什么事比剿匪守卫疆土更重要。你的话如果被外人听去了,那别人会以为我们是何居心?” “是是,大人教训的是,卑职一时疏忽,请大人降罪。” 四八 杏花村酒楼 长安城在节日的气氛中车水马龙,颇有几分都市的气象。赵谦身着布衣,一个人缓缓走在大街上,他很愁,突然想抽烟,不过明朝好像还不兴这个。 这时一面旗子吸引了他的注意:杏花村。赵谦犹自强笑道:“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明朝有明朝的好啊,就连一个小酒楼,也能引人会心一笑。 他走进酒楼,要了酒菜,一个劲喝酒。 不由得他不愁,李貌之用意,看来是来者不善,他究竟想做什么,赵谦一时还无法猜透。不过眼下的麻烦就不小。秦湘究竟是不是和张岱商量好来算计自己,赵谦不会在乎,无论如何,他们都出于好意。但是嘴长在别人身上,谣言传遍四邻之后,无疑会对她的生活造成很坏的影响。 赵谦灌得头晕脑涨,突然想起古代可没那么开放,女人最是在乎名声,秦湘在家一定伤心欲绝,自己至少应该宽慰几句。想罢便站起身,一摸身上,突然发现:忘记带钱了。 店小二见赵谦在身上乱摸,冷笑道:“客官没有钱付账?” 赵谦甩了甩发晕的脑袋道:“不就是点酒资么,我一会差人给你们送过来行吧?” “哟,好大的口气。”小二大声叫了一声,立即有两个大汉站了过来。 赵谦后退一步,道:“你们想干什么?” 旁边一大汉道:“妈的,以为爷的白食那么好吃的么,给我将这泼皮的衣服拔了,扔街上去!” 赵谦大怒:“谁敢?!” 对面三人怔了怔,说话那大汉又说道:“喝酒给钱,天经地义,给我脱!” 赵谦大急:裸奔回去?忙服软道:“我说三位爷,别呀。这样,您叫人去我家取钱总成了吧?” 大汉笑道:“刚才不挺威风吗?你把我们当猴耍是吧,去家拿钱?把身上的衣服留下,拿钱来取!” “你……你们……”赵谦和他们简直没法讲理,实际上自己好像也没理。他瞅了瞅门口,心道看来只有狼狈逃窜方为上策。 正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这位相公欠了你们多少酒资,妾身帮他付。” 赵谦循声看去,见是一个美貌少妇。小二看来认识这个少妇,说道:“玉姑娘,这……” 那被人唤作玉姑娘的少妇摸出一块碎银放到店小二的手里,三人这才放过赵谦走了。赵谦拱手道:“赵某谢过姑娘仗义之举,敢问姑娘家在何处 ,来日一定亲自将银两送还。” 玉姑娘掩嘴笑道:“瞧你这模样也不像没钱喝酒的人呀。读书人?” 赵谦心道我读过大学读过研究生,也算是读书人吧,便说道:“惭愧惭愧。” “人谁没有窘急的时候呀。”玉姑娘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儿,相公可否愿意到玉儿房里一叙?” “这……”赵谦听罢这才想起,古代普通女子哪有随便到酒馆来的?敢情这女子是烟花女子? 玉儿见罢赵谦的神色,说道:“相公要是不屑与妾身这等人来往,那就作罢。” 赵谦忙说道:“不是不是,那恭敬不如从命,姑娘请。” 邻座一个青年见罢立即起身走出了酒馆。这个青年其实就是赵谦府上的仆人,赵谦独自出门,帘儿便叫王福派人跟着照应。刚才赵谦没钱付帐,那仆人见到他的窘相,玩心顿起,便想先看看,结果却等来了“美女救英雄”一幕。 仆人回府将事情禀告了王福,王福不敢隐瞒,又告诉了帘儿。帘儿一听,走进屋对秦湘哭道:“赵相公是越来越不像话了,竟然……竟然去找那种女人!” 秦湘道:“什么女人?” “哎呀,小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呢?” 秦湘这才明白过来,叹了一气道:“是我对不起他……我们不要再给他徒增烦恼了,收拾一下,叫王福准备车驾,我们这就回江南去吧……”说罢眼泪涟涟。 而此时酒楼上,李貌的“侄子”李平延正对旁边的酒友大笑道:“你们知道刚才差点被拔光那人是谁?” 他故弄玄虚的一句话立即引起了大伙的兴趣,连其他桌的人都侧耳听他要说什么。酒友不约而同地问道:“谁?” “赵谦赵大人呀!您不知道他是谁?嗨,孤陋寡闻!孤陋寡闻!前些日在黑树林率五千将士大破贼军三万余众,没听说?” 一胖头酒友作恍然状:“哦!就是他啊!真真人不可貌相哟!” 李平延道:“这已经不是新鲜事儿了,有关赵大人的事儿,最有意思的还是人家的艳福。就刚才,看见了吧?别人找玉儿姑娘那得大把掏银子,看看人家赵大人,吃了还得拿,你,你,比得上吗?” “唉,人比人气死人呐!” 李平延继续道:“还有他那娘子,那叫一个天仙下凡啊……” “您见过?” 李平延拍着胸脯道:“老子亲眼看见的,就在李同知李大人的府上,骗你是孙子!” “得了吧,行,行,就当您见过,那又怎么样,接着往下说呀!” “知道赵大人那是怎么到手的么?不知道了吧?告诉你们,话说游击将军张岱张将军……” 这时,邻座一个青年在一个中年文士耳边耳语道:“恩师,学生感觉此事事有蹊跷,皇上已经下旨封秦夫人为贞淑夫人,此时赵断事如果……会不会是洪大人设的局?” 那中年文士打扮的人正是孙传庭,大概是这家酒楼的名字颇有古风,倒是吸引了许多读书人纷纷惠顾。 孙传庭略一思量,低声说道:“琼甫所言极有道理,你马上回衙门带人将此等造谣之人统统捉拿问罪!” “学生领命!” 不多一会,外面就来了一大队兵丁,直接将酒楼围了,楼内立马鸡飞狗跳。先前那青年琼甫名叫张琳,字琼甫,孙传庭门生,官至都指挥佥事,他带人冲进酒楼,挥剑吼道:“奉命办差,无关之人,不得妄动!” 酒楼里的人见罢刀枪晃动,吓得抱头鼠窜,缩在角楼,一时桌凳碗筷,损毁无算,老板见罢心疼万分。 只有一张桌子上的人没有动,一共四人,其中一个女的,正是那闯王麾下战将田钟灵。田钟灵奉命到长安城搜集情报,将功抵过,这趟收获实在不小,竟盗得军机密卷数件,却不料在这里毫无前兆地被围了个实在。 田钟灵下首一个壮汉见罢官军这阵仗,脸上慌乱道:“头领,如何是好?” 田钟灵顾不得去想哪里露出了蛛丝马迹,回顾四周,已经被官兵围得水泄不通,将手伸到包裹里的刀柄上,咬牙道:“跟我杀出一条血路!” “是!” 几人说罢拔出兵器,跳将出来,直扑门口的张琳而去。张琳大惊,但他自小习武咏文,人称神童,文武双全,也不是吃素的,立即挥剑迎了上去:“来得好!” 旁边一个将官见罢大呼:“贼子持械拘捕,给我拿下!” 立时楼中叮当作响,斗成一团。田钟灵勇猛了得,一会就将几个官兵斩于刀下。张琳见罢心道这些贼人是干什么的?武功怎地如此了得。旁边还有平民目击,官军死伤过多显然影响不好。 幸亏张灵带的兵都是指挥使司军营中的,装备有鸟枪,张琳当机立断,下令道:“火器准备!” 只听得稀里哗啦一阵,前面打斗的官兵退了回来,不然等着吃自己人的枪子么?一排火器对准了田钟灵等人。张琳道:“贼人还不放下兵器,速速就擒?” 田钟灵满眼怒火,紧握着刀柄不放。张琳见罢吼道:“打!” “砰砰!”一阵枪响,楼中黑烟弥漫,田钟灵等人中弹倒地,看来还没死完,犹自在地上痛苦挣扎,张琳道:“拿下!” 酒客被这阵仗吓了个屁滚尿流,见贼匪已经就擒,这才松了一口气。李平延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心道不如趁乱溜掉,这酒资也就不用付了。 李平延正待要走,突然一个中年文士站在面前,那文士道:“客官留步。” 李平延笑道:“以为老子不给钱吗?” 文士打扮的孙传庭笑道:“您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呗!这几个小钱爷还瞧不上眼,拿去!” 文士对楼下喊道:“还不拿下?” 几个官兵冲上楼梯,将李平延按在地上,绑了个结实。李平延骂道:“放开老子!老子没犯王法,凭什么抓老子!” 张琳道:“去了衙门自然知道!” 李平延道:“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 张琳冷笑道:“管你是谁!制造谣言,污蔑圣上,罪诛九族!” 李平延冷汗直流,大叫道:“老……我冤枉,你们蓄意栽赃,我要见长安同知李大人!” “会让你如愿的,带走!”张灵说罢对众人道,“此人在此制造谣言,污蔑皇上钦赐的贞淑夫人,罪大恶极,本官秉公执法,将罪犯捉拿归案,打搅各位雅兴,请多包涵。” 孙传庭等人离开酒楼,孙传庭对张琳道:“此事须得知会赵谦,以防万一。” 四九 若个万户侯 孙传庭正命张琳知会赵谦,张琳犯难干笑道:“赵兄现在怕是……多有不便……” “还不快去?” “是是……学生遵命就是。” 张琳身长一米八,五官端正,一身银盔让他显得神采奕奕,如假包换的一个倜傥少年。今日见得赵谦之风流韵事,倒也深以为同道中人,顿生好感。 他回到“杏花村”酒楼,里面已经没有客人了,一片狼藉,店主正嗷淘大哭,心疼万分,见到张琳这个罪魁祸首,心里是恨得咬牙切齿,面上却只能装孙子:“官爷,您还有什么事?” “带我去玉儿姑娘的房间。” “这……”店主心里破口大骂,“官爷恕罪,玉儿姑娘房里有客。” “是了,我要找的正是那客人。”张琳笑道,见着店主那肉疼的表情,摸出一锭黄灿灿的玩意丢在他手里,“赔你的,够了么?” 店主转悲为喜,急忙千恩万谢:“够了够了,大人爱民如子,让人敬仰,敬仰万分呐!” “现在可以带我去了吧?玉儿那里的客人是我旧知,你且安心,不会惹麻烦。” “那……官爷请随草民来。” 而正在这时,赵谦在那温柔乡里正不知所措,那玉儿姑娘直勾勾地看着他道:“你可知道女子亵衣里面不一定都穿的是肚兜哦……” 赵谦听罢不慎将口中之茶“噗哧”喷了出来,又见那玉儿很认真的眼神,只得说:“不穿肚兜那穿什么?” “你想看看么?” 赵谦罗了罗地儿:“玉儿姑娘,咱不说这个成么?世态炎凉,今日承蒙相助,人情之贵赵某珍惜万分,这才将姑娘视作朋友……” 玉儿打断他的话道:“什么朋友?红颜知己么……哎呀,你别岔开话题,我今天穿的是一种绸缎抹胸,是京师最时兴的穿法,你真的就不想看看?那块窄窄的绸缎缠绕在胸脯上,只遮住两点山峰,却将尖尖的红豆轮廓显露出来……” 赵谦吞了一口口水,深吸了口气,看着玉儿的眼睛道:“谁付的钱?” “什么?”玉儿脸色突变。 “不然的话,难道真的是我玉树临风,让你一见倾心,而且想方设计投怀送抱?你以为我会信么?” 玉儿冷笑道:“莫非赵大人那里不行?” 赵谦笑道:“姑娘休要激我。姑娘的热心相助,无论是假的也好,真 的也罢,赵谦是真心感激,所以并不想说穿。但是姑娘却一再相逼,赵某只得这样说了。我只想明白,是谁这么做的,用意何在?” 玉儿很仔细地观察着赵谦的神色,说道:“我对你真的没有丝毫吸引么?” 赵谦苦笑道:“若是换个时候,我还真把持不住。但是这时候,你想干什么我还不知道,总不能糊里糊涂傻啦吧唧地跟着钻你们的套儿吧,姑娘你说呢?” 两人沉默良久,玉儿道:“妾身不知道是谁,妾身这样的人,只要给钱,陪谁都行,还管是谁给的钱吗?”玉儿又学着赵谦的口气说,“赵大人你说呢?” “哼!你们这些人,故作清高,我又不会吃了你,你何苦和我为难?” 赵谦道:“我入得这房许久,别人如何知晓发生过什么事?你要办的事不已经办完了吗?” 正在这时,门外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道:“打搅赵兄雅兴,兄弟道歉了。” 赵谦打开房门,见是孙传庭的门生张琳,忙拱手道:“原来是张将军,里面请……” 张琳看了一眼两人整齐的衣着,又瞟了一眼床上,笑道:“赵兄这是……失礼失礼,我们先不说闲话……”张琳看了一眼那玉儿姑娘,低声道,“恩师有话相托,借一步说话。” 赵谦尴尬之极,回头对玉儿笑道:“姑娘留步,赵谦有事在身,先行告辞。” “赵大人……”玉儿突然喊住赵谦。 赵谦回过头:“姑娘还有何事?” “没……你真把我当成你的……朋友?” 赵谦笑道:“没事骗你做什么?下次有空一块儿喝酒聊天。” 说罢和张琳走了出去,上了张琳的马车,张琳道:“赵兄可曾听闻过有关秦夫人的谣言?” 赵谦点了点头。 张琳道:“恩师叫我提醒赵兄,凡事大局为重,不可轻举妄动。” 赵谦道:“怎么说?难道这件事真是什么人设的局?” “有这个可能。”张琳道,“有些事儿还没有到达长安,但是恩师已经知晓,当然别人也可能知道了。皇上已经御赐秦夫人为贞淑夫人,赵兄要是……此中关节,想必兄台想得明白。” 赵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愚兄苦思不得其解,原来如此!”赵谦突然想起秦湘,忙道:“劳烦贤弟送我一程,我有些担心拙荆……” 张琳也 着急起来,撩开车帘说道:“快,快去赵府!” 赵谦到得家中,正碰见王福,王福一脸惊慌道:“夫人……” 赵谦见罢大惊,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瞪圆了眼睛吼道:“夫人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夫人要走……” “什么?要走?……她在哪里?” 王福道:“老奴不知道,老奴派人通知大人,却没有寻到大人在何处……” 赵谦丢下王福,奔进月洞门。他的心一紧,突然意识到,每天在家等着自己回来的秦湘对自己是如此重要。 秦湘听见房门“砰”地一声被撞开,回头一看,就看见赵谦站在门口。 秦湘看了一眼赵谦那湿漉漉的眼睛,笑道:“还没长大呢,哭哭啼啼的。” 床边上那件缝好了的棉袄,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正是秦湘亲手缝制了准备今天送给赵谦的。 赵谦见没有旁人,索性扑进秦湘的怀里大哭。 他突然感受到:哭有的时候确实可以让压抑的心情放松一些。怪不得刘皇叔那么喜欢哭,老是吃败仗,任谁也会压抑吧? 秦湘摸着赵谦的头,眼泪也止不住流了下来。 这时突然听得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哎呀,愚弟来得不是时候……这私闯内院,还……我错了我错了。” 赵谦回头一看,见是张琳。知道是张琳对事情十分关切,生怕秦湘有什么闪失,那真是满盘皆输,这才顾不得许多闯进了别人的内院。赵谦急忙擦掉眼泪道:“无妨无妨。” 张琳拱手道:“我是因……” 赵谦打断他的话道:“贤弟不必多说,我明白。今日兄弟高兴,贤弟既然来了,留下来喝两杯,你我兄弟一醉方休!” 秦湘见罢急忙起身低头行礼道:“妾身这厢有礼了。” 张琳脸色尴尬:“这……嫂夫人不必多礼,请起请起。” 秦湘正要回避,赵谦拉住她:“都是自家人,你老是一个人呆在家里也不嫌闷,正好我有朋友来了,就一起聊聊天吧。” 张琳听罢脸红的厉害,他哪里知道赵谦这现代人压根不在乎这个,心道:莫非赵断事以为我是那孟浪轻薄之辈? 秦湘自然懂得这其中关联,心道一定是相公太在意自己,因为刚才说要走,现在他一刻也不想放开自己的手,便在赵谦耳边道:“这样不妥,你别拉 着我,我在里面等你。” 赵谦只得恋恋不舍地放开秦湘。秦湘又行礼道:“妾身下去为张将军准备酒菜,先行告退。” 张琳长舒了一口气,忙还礼:“多谢嫂夫人。对了,前日有人制造流言是非,污蔑嫂夫人,孙督师已经下令严办,还请嫂夫人安心。” “妾身与夫君有劳督师张将军费心了。” 张琳呵呵笑道:“份内之事……” 秦湘这才小心退到了里间。 张琳与赵谦年龄也相仿,又仰慕赵谦的军功,本来也有几分好感,又知道赵谦为人随和,秦湘一走便轻松了起来,笑道:“此事到此告一落,有惊无险,他们那些小人行径,何足挂齿!不日朝廷恩旨一到,且看这些人又是什么嘴脸?” 赵谦知道这张琳是孙传庭身边的红人,忙说道:“全仰仗督师栽培,还望张兄弟多多提携啊。” 不多一会,便有酒菜上来,二人指点江山高谈阔论,喝得是满脸红光。数十杯之后,张琳已经颇有酒意,他十分高兴,高声道:“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兄弟敬佩的就是赵兄这样投笔从戎赴身国难的有志之士!来春一战,兄弟为君父剿匪前驱,当以赵兄黑树林奇功为之楷模,效力沙场,纵横西北……” 赵谦酒量比较大,将张琳喝晕了,自己却未晕,听罢张琳的话,遂试探道:“开春会有大战?” 张琳卷了卷袖子,嚼完花生米道:“大战!不是小战,也不是一般的大战。到时,数十万大军云集郢阳,何其壮观!” “军机大事,兄弟小声些……”赵谦忍不住好奇又问,“可是朝廷方略是以抚为主,以剿为辅,节约军费。这调动数十万军队,军费开支巨大,不就和朝廷方略南辕北辙了么?” 张琳咪着眼睛道:“赵兄这就不懂了……” “是是……愚兄哪里能知道大局呢,贤弟透露一二?也叫兄弟有些准备呀。” “告诉你吧……还是这样说比较明白,你可知一名军士每月开支是多少?” 赵谦道:“军饷一两左右,粮草物资等至少一两,一名普通军士每月至少耗费二两。” “你是明白人,一个人一年是二十四两,十万人该是多少?二百四十万!西北数十万大军,每年开支得要千万白银,朝廷给督师一百万,顶什么用?” 赵谦点点头:“贤弟所言甚是,那如何是好?” 张琳道:“西北流寇,何止数十万?!他们是如何养活自己的?对,以战养战!朝廷不给,咱不会自己去抢么?” 赵谦道:“西北年年天灾,百姓欠收,贼也抢,我也抢,那百姓无法过活,贼人不是越剿越多?” “放屁!”张琳大怒道,“我大军所到,谁敢从贼?格杀勿论!” 赵谦见他失态,知是酒醉而已,也不计较,忙顺着他的意思道:“是是,贤弟所言颇有道理,只要我大明将士以一挡百,十万就能打过一千万流寇,就算全西北的人都做了贼,又何足道哉?” 五十 牢房观酷刑 正月十六,晴。年过完了,明媚的阳光洒在冰雪中,多了几分春天的气息。孙府的庭院不小,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只有这样,才配得上二品大员的威仪。 不过孙传庭本人非常节俭,他在家穿着一身灰色布衣,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长随在他耳边轻轻道:“老爷,张将军来了。” “哦。”孙传庭睁开眼坐了起来,“叫他进来。”正月十六,晴。年过完了,明媚的阳光洒在冰雪中,多了几分春天的气息。孙府的庭院不小,亭台楼阁,应有尽有,只有这样,才配得上二品大员的威仪。 不过孙传庭本人非常节俭,他在家穿着一身灰色布衣,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长随在他耳边轻轻道:“老爷,张将军来了。” “哦。”孙传庭睁开眼坐了起来,“叫他进来。” 一会张琳便走进院子,执礼道:“学生给恩师请安。” “好好,坐下吧,有什么事?” 长随搬了椅子,张琳坐了,兴奋道:“昨日捉拿造谣之人时,无意中捉到那几个持械贼徒,不想网到的竟是大鱼!” “哦?”孙传庭也来了兴趣。 “那女贼是闯贼爱将田见秀之女,名为田钟灵,也是闯贼麾下一个得力战将!” 孙传庭道:“闯贼战将到长安作甚?此事没有差错?” 张琳道:“绝无差错。学生麾下有位骠统曾见过田钟灵,认了出来。学生便找出通缉文书一对照,果然不错。而且那被捉贼人中有人招架不住拷问,也供认了田钟灵的身份。如此一来,怎会有错?” 孙传庭点点头:“琼甫办事慎密,老夫很欣慰。你继续拷问那些贼人,到长安究竟为何。” “是……对了,恩师,还有李平延的事儿。” “李平延是谁?” “就是昨日在杏花村酒楼捉拿的那个造谣罪犯。学生将此人送到镍司衙门,那李平延一口咬定是李貌指使他做的。” “不是洪承畴?”孙传庭低头沉思片刻道,“不会是李貌!” 孙传庭如此说也是有凭据的,那李貌本是杨嗣昌的学生,绝不可能平白就投靠了杨嗣昌的对手洪承畴,如果真是那样,李貌简直是蠢不可耐,因为如此一来,卖师求荣,政治清誉荡然无存,是整个士人集团所不齿的事,前途也就到尽头了。 “学生也认为那李平延越是不指认洪大人,越是受了洪大人的胁迫。学生再好好拷问一番。” “慢!”孙传庭站了起来,“赵谦与李貌是否曾有过节?” “这个学生不知。” 孙传庭摸了一把自己的大胡子道:“叫上赵谦和李貌,去镍司衙门提审李平延……不要在公堂上,就到牢里去。” 下面的人知会了赵谦和李貌,二人听说是孙传庭的话,不敢怠慢,很快就到了镍司衙门。 西北地方的总督,不似平常总督,只节制地方军务,因为战乱地方需要强权政府,所以西北总督经略等官,都是手握军政大权,对地方各部衙门的官员,一应节制调用。 所以,孙传庭就带人大摇大摆地进了镍司衙门的大牢。 大牢里,那李平延早已被折磨得头发散乱,一身血肉模糊,被人用冷水冲醒之后,茫然地看着前面几个身着官袍的人物,当他的眼光看到李貌时,突然兴奋 起来,大叫道:“同知大人,大人救我,救我啊!” 孙传庭顿时眉头一皱。 李貌手心里沁满了汗水,湿滑不已,忙悄悄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定神道:“畜生!还有脸叫老夫救你?” 孙传庭道:“李同知认识此人?” 李貌忙站起身紧张道:“回督师的话,下官确识得此人,名叫李平延,因他与贱内的姐夫交好,时常为贱内带些希奇玩物,也就有几面之缘……但是他竟然犯下如此罪大恶极之事,亵渎圣上,罪不容诛,老夫与他已毫无交情!” 李平延听罢狂笑不止,大叫道:“好!好!李大人啊,您是想过河拆桥落井下石是吧,当初可是你亲自说的,只管去做,有我李貌在,谁也动不得你。敢情您说话跟放屁似的?” “大胆!”李貌怒道,“刁民!竟敢张口乱咬,以下犯上,来人啊,用刑,看你是招也不招?” 旁边的赵谦见着李貌如此惺惺作态,早已怒火中烧,却也明白,唯有沉住气方为上策,强自压下怒火之后,背脊又隐隐发凉,这李貌笑里藏刀,为了一点小小的过节,竟也要致人于死地,官场险恶,可见一斑。 张琳冷冷道:“李同知李大人,督师在此,还轮不到您说该如何如何办吧?” 李貌忙躬身道:“是是。下官一时愤怒,失态了。” “琼甫!”孙传庭用责备的口气叫住张琳,又看了一眼旁边站住的衙役,说道,“李大人的话你们没听见?” 衙头忙拱手道:“属下遵命……兄弟们,用刑!” 几个衙役拿了工具,走上去,抓住李平延的手,放到一块木板上,拿出一根铁钉,就要向他手背上插。李平延满眼恐惧,哇哇大叫,但是全身被铁链锁住,动弹不得,只能惨叫。 只听得“噗哧”一声,那铁钉钉入皮肉,鲜血立时染红了木板。“啊……”一声惨叫回荡在牢房里。 那衙役又拿出牙签一般细的竹签,逐个小心地钉入李平延的十指指甲缝,每一次李平延都疼昏过去,立即就有一盆冷水从他头上浇下,浑身已经湿透,身上黑糊糊的分不清是污水还是血水。 赵谦脸色煞白,转眼向孙传庭等人看去,无一不是面不改色,心道: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想过,这套玩意要是用在自己身上是何感受? 衙头抓起李平延的头发,孙传庭问道:“说!是谁指使你干的?” 李平延气 若游丝,喘气道:“几位大人,发发善心,给我一个了断!” 张琳道:“只要你说出来,是不是洪……是谁指使你做的,就给你一个干脆!” 李平延狠狠地看了一眼旁边若无其事的李貌,大叫道:“李貌!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孙传庭怒道:“来人啦,继续用刑!” 衙役立即抓起火盆中烧红的铁钳,向李平延的胸口皮肉上靠上去,“滋滋……”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糊臭。 赵谦胃中翻腾,几欲呕吐,却忍住不动声色,心中还有一丝畅快。 然后又是一盆水从李平延头上淋下,李平延却不再有动静,衙役伸出手指在他鼻子边上一探,忙跪倒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他……小的不知他竟如此不禁拷打……” 孙传庭道:“下去吧。” “谢大人!” 李貌见罢长舒了一口气,那口气还没落地,就听得孙传庭道:“琼甫,李同知是你的长辈,以后说话要有轻重,在下面更不能乱动心思,咱们自己窝里斗,那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 这哪里是训斥张琳,其实就是说给李貌听的,在给他敲警钟。李貌如何听不明白?他是冷汗直流,弯着腰不敢直起来,肚子里更加愤恨赵谦,恨不得那铁链上的死尸就是赵谦。 孙传庭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赵谦,说道:“廷益以为如何?” 赵谦听罢孙传庭的警钟,也像是给自己的一般,叫自己不要想着勾心斗角以大局为重,暗自庆幸刚才没有露出幸灾乐祸的马脚,忙说道:“督师为拙荆澄清事实,严惩肇事,下官感激涕零,唯有誓死追随督师左右,亦不能报之于万一。” “好好,廷益是知道轻重的人,本都甚为宽心。” 几人说话毕,便丢下李平延的尸体,大摇大摆地要出去,赵谦偷偷看了一眼李平延的惨状,突然明白:他只是一个牺牲品。 路过旁边另一间牢房时,张琳指着里面一个女子道:“恩师,其他三个贼人不堪刑法,已经供认不讳,贼首田钟灵此行是为打探我官军机密,已盗得密卷两份,却不知藏在何处,只有这田钟灵知晓,学生欲严刑逼问,又恐其无法承受一命呜呼,请恩师明断。” 李貌听得“盗得密卷”,心中大惊。因为上次李府内院失窃,自己那份军需文卷也丢失了,后来自己伪造了一份,并不见动静,这才渐渐宽心下来,认定是贼寇 所为,并非同僚阴招。今日听罢果然如此,不幸的是这贼人竟被官军所捉,要是搜查出了那失窃文卷,自己那份伪卷无疑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李貌是心急如焚,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谦听得“田钟灵”三个字,急忙向那牢房看去,只看到一个女子背影,确是田钟灵的身形,心里是万感交集。张琳所说的“用刑拷问”是怎么回事,赵谦刚才已经见识过了,很显然他不想田钟灵受那份罪。 孙传庭道:“最好不要伤了贼首性命,此人大有用处。” 张琳道:“学生明白。” 五一 男儿重危行 有军机密卷失窃的事传了出来,已升了都指挥使的杨平(洪承畴心腹谋士),意识到是一个打压孙传庭势力的机会,急忙在总督府议事厅召集了军政高层人物。 因为经略大人和总督缺席,堂上的位置空着,主持议事的杨平也坐下下首,大伙喝了一会茶,杨平才不紧不慢地举起手,待厅内安静下来,才说道:“在此的各位大人,在西北都位高权重……但是,职责也不轻呐。有军机密卷失窃于贼寇奸细之手,想必大伙也听说了。” 下面立即议论纷纷,交头接耳。唯有李貌与长安卫指挥使冯佐琳神色有异,其惊慌之色虽极力掩盖,细看之下仍然看得出来。 冯佐琳就是赵谦的顶头上司,上次张岱催要军饷,就是他将烫手山芋扔给赵谦那位,圆圆的脸,面上总是笑眯眯的,今天他却笑得十分勉强,因为他手里的一份文卷也丢了。 杨平的老搭档赵忠廉帮腔道:“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啊……这个,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我等的失职,幸好贼人已被我所捉,刻日便可查出密卷所在。既然某些环节失密,我们就要提早对应调整,是什么文卷是窃啊?丢失者如果主动知会,府里定然会从轻处罚其失职之罪。” 李貌仍然不动声色,苦苦支撑,心道事情不到万不得已,一定还能想到办法,交代出来那是一定玩完!冯佐琳也出于同样的心态,额上沁出细细的一层汗,仍然不说话。 杨平道:“怎么?你们要以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啊,犯错事小,军机泄漏才是事大,啊!” 下面一个官员不耐烦道:“我等手里有何密卷,有档可查,大家明日都带了来,一一查验,不就成了?” 众人皆是附和,杨平只得说道:“那就依大人所言办吧。一会如果有人发现自己有丢失文卷,可到本官这里说清楚嘛。” 他不忘交代一句,就是以防那失职之人是自己人,先到他那里知会一声,也好动动手脚。 散了之后,李貌急冲冲赶回家,翻出自己那份伪卷看了又看,急得是团团转。这份伪卷是他的谋士黄师爷找人做的,办得可谓天衣无缝,不仅和真的几乎完全一样,代工之人也一应灭口。但是无论如何周密,如果真的那份出现,一对照,什么都是白搭。 门外大管家曾荥喊道:“老爷,黄老求见。” “滚!谁叫你来烦老子的……谁?” “黄师爷。” 李貌坐了下来:“叫他 进来。” 长得一副柴火身材的黄师爷走进书房,不紧不慢地躬身行礼:“见过大人。” “省了省了,现在都啥时候了?” 黄师爷捻了一下山羊胡,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什么时候了?” 李貌瞟了一眼黄师爷道:“黄老临危不乱,让我好生佩服呀。”他心道:别以为事不关己你就能高高挂起,老子要是栽了,也要拉你垫背。李貌想罢说道:“对了,上次造那个账簿黄老也有功劳,您没有忘了您自己那份吧?” “好说好说……”黄师爷道,“眼下这事……实在别无他法,只有抓住那根关键的绳子再……”黄师爷举起手掌做了个杀的动作。 “哦?”李貌小声道,“可那人是官府要犯,岂能轻易得手?” 黄师爷摇摇头道:“大人应该明白,无论何等重要之事,真正亲自去做的,还是下面的人。” 李貌想了想,道:“您是说徐牢头?” 黄师爷点点头:“徐牢头是大人一手提拔的,这点小事他……” 李貌站起身踱了两圈,忽然笑了几声:“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 赵谦恭送孙传庭之后,马夫何二将车赶了过来,赵谦看了一眼何二道:“你先回去吧,我想走走。” 他埋头深思许久,田钟灵的事,越想越是心乱如麻。他不忍心田钟灵被人折磨而死,但是又能怎么样呢,如果妄动,不仅救不了她,还会引火烧身。 这时突然听得一个兴奋的声音道:“呀,赵相公……赵大人!” 赵谦回头一看,见是一个肥头肥脑的财主,不就是长安郊外那个罗财主么?赵谦笑道:“罗庄主!” 罗财主打躬作揖道:“哎呀,赵大人还认得罗某人,荣幸,荣幸之至啊!” 以前在赵谦最落魄的时候,当过他女儿罗琦的老师,后来得知赵谦毫无门路,还得罪了李貌,立即解雇了赵谦。 人情冷暖啊!不过赵谦也不和他计较,到底就旧相识,见到罗财主反而有点亲切的感觉。 因为罗财主对他没有什么危险。 赵谦笑道:“瞧你说的,是在挖苦我呢?还是怨我许久没去庄上拜会庄主啊?” 罗财主道:“老朽怎敢挖苦大人呀,惭愧啊,以前……” 赵谦拉了罗财主,打断 他的话道:“走,喝两盅!” 罗财主长舒一口气,热情地说:“正巧,老朽家里有几个朋友来了,这不正赶着回去呢,赵大人可赏脸光临寒舍啊?” “那赵某就不好意思啦。”赵谦哈哈笑道。 两人说罢,赵谦便上了罗财主的轿子,向城外的罗家庄而去。 罗财主引赵谦来到客厅,果然另外有几个乡绅文士在此喝茶,大伙相见寒暄一番,罗财主便命人上酒席。 酒过数轮,罗财主给管家做了个眼色,不一会,那管家便拿了几张银票递到了罗财主手上。罗财主道:“恭祝赵大人步步高升,这点小意思是老朽的一点心意,还望赵大人笑纳。” 赵谦犹豫了片刻,一想迟早还不是这么干,不然官饷也不发,吃什么去?便接了过来:“罗庄主好意,赵某就却之不恭了。” 其他人见罢,也自觉地摸出了“份子”,赵谦照单全收,又无耻地笑道:“这怎么好意思?赵某位低权微,要是辜负了各位的心意,那如何过意得去呀?” 罗庄主立即说道:“能够结识赵大人,咱们就是三生有幸了呀。” 众人皆是附和:“是是,我等就是敬仰赵大人,哪里敢有其他非分之想?” 赵谦心道:你们骗三岁小孩呢?要是哪天你们找着我徇私,老子还好意思推辞吗? 果然罗庄主又说:“谁不知道赵大人建树大功,高升就在眼前?大人前途无量,草民等都仰仗大人的威仪呢!” 赵谦只得说:“好说,好说……”心里却沉重地叹了一声气:以前在大学校园里做愤青的时候,不也是痛恨贪官污吏? 想罢不自觉地端起满满的一杯酒,仰头灌了下去。 众人立即捧道:“赵大人真壮士也,好酒量!” 旁边的丫鬟倒满酒之后,赵谦又端了起来:“来,赵某借花献佛,多谢各位的吉言。” 罗庄主忙端起酒杯与赵谦碰杯,碰杯的时候很小心地将杯子置于赵谦的杯子之下。 又饮了数轮之后,罗庄主道:“老朽听说醉月楼的歌妓新排了时兴歌舞,特地请了来为各位喝酒助兴。”说罢拍了几巴掌,就有十几个女孩儿抱着丝竹鱼贯而入,向着酒桌行了礼,便载歌载舞起来。 赵谦听得这靡靡之音,又转头看了看旁边这些听得津津有味的乡绅文士,心情顿觉郁闷,只埋头灌酒。 罗庄主 见罢小心问道:“赵大人觉得这歌舞如何呀?” 赵谦仰头将手中之酒一饮而尽,摇晃着脑袋说:“好酒!” 罗庄主听罢哈哈大笑。 赵谦看了他一眼,说道:“赵某为大伙来一曲助兴如何?” “这……”罗庄主犯难起来。 旁边一文士见罢笑道:“想当年东坡先生高歌‘大江东去’,传为雅谈,今日我等有幸,不妨也听听赵大人之慷慨之歌呀!” 众人忙连声叫好。 赵谦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了大家一跳。他有点醉了,扯起嗓子唱道:“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胡虏不顾身……” 赵谦唱完,底下的歌妓面面相觑,罗庄主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一时没了声音。 还是罗庄主反应快一点,忙抚掌笑道:“赵大人英雄气概,让人敬佩,让人敬佩呀!”心里却道:喝醉了发酒疯? 众人都是附和,连连称赞。赵谦见罢罗财主的表情,笑道:“对牛弹琴,对牛弹琴!” 那些歌妓都掩嘴而笑,赵谦站了起来,指着她们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 罗财主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赵谦摇摇晃晃地拱手道:“承蒙庄主招待,我得回去了。” 罗庄主忙对丫鬟喊道:“还不扶赵大人上轿?” 赵谦推开那丫鬟,走出门口,突然一个青袍人挡在面前,赵谦抬头一看,指着她笑道:“罗琦!别以为你女扮男装我就认不得你。” “学生拜见恩师。” 赵谦一拂袖,“好说,免礼。” 罗琦拱手道:“恩师方才所唱慷慨之歌,叫甚名字?” “国军的一首军歌,哈哈……” “这是……” 赵谦从她身边走过,背着挥挥手道:“你不懂!” 罗琦大喊道:“罗琦能感受到……恩师,您带罗琦走吧!” 赵谦回过头:“你说什么?带你走,去哪里?私奔?” 罗琦立时成了一张大红脸,跺脚道:“恩师!你真喝醉了!” “我醉了?老子当初吹白酒瓶的角色,这种酒能醉人?”刚说完,踢到脚下一块石头,顿时一个踉跄。 罗琦急忙扶住他:“好,您没醉,那您带我走吧,我不想待在这个院子里了,我什么都能做,我能帮你……” 赵谦想了想:“咦,我正缺一个长随,你是我的学生,愿意跟着我?” 罗财主的老婆见罗琦扶着赵谦一同上车,就要追出来,罗财主拉住她,低声吼道:“你做什么?” 罗夫人擦了一把眼泪:“那是你的亲闺女呀!” 罗财主拉下脸道:“你懂个屁!”齐从军,净胡尘,誓扫胡虏不顾身……” 赵谦唱完,底下的歌妓面面相觑,罗庄主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一时没了声音。 还是罗庄主反应快一点,忙抚掌笑道:“赵大人英雄气概,让人敬佩,让人敬佩呀!”心里却道:喝醉了发酒疯? 众人都是附和,连连称赞。赵谦见罢罗财主的表情,笑道:“对牛弹琴,对牛弹琴!” 那些歌妓都掩嘴而笑,赵谦站了起来,指着她们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 罗财主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赵谦摇摇晃晃地拱手道:“承蒙庄主招待,我得回去了。” 罗庄主忙对丫鬟喊道:“还不扶赵大人上轿?” 赵谦推开那丫鬟,走出门口,突然一个青袍人挡在面前,赵谦抬头一看,指着她笑道:“罗琦!别以为你女扮男装我就认不得你。” “学生拜见恩师。” 赵谦一拂袖,“好说,免礼。” 罗琦拱手道:“恩师方才所唱慷慨之歌,叫甚名字?” “国军的一首军歌,哈哈……” “这是……” 赵谦从她身边走过,背着挥挥手道:“你不懂!” 罗琦大喊道:“罗琦能感受到……恩师,您带罗琦走吧!” 赵谦回过头:“你说什么?带你走,去哪里?私奔?” 罗琦立时成了一张大红脸,跺脚道:“恩师!你真喝醉了!” “我醉了?老子当初吹白酒瓶的角色,这种酒能醉人?”刚说完,踢到脚下一块石头,顿时一个踉跄。 罗琦急忙扶住他:“好,您没醉,那您带我走吧,我不想待在这个院子里了,我什么都能做,我能帮你……” 赵谦想了想:“咦,我正缺一个长随,你是我的学生,愿意跟着我?” 罗财主的老婆见罗琦扶着赵谦一同上车,就要追出来,罗财主拉住她,低声吼道:“你做什么?” 罗夫人擦了一把眼泪:“那是你的亲闺女呀!” 罗财主拉下脸道:“你懂个屁!”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胡虏不顾身……” 赵谦唱完,底下的歌妓面面相觑,罗庄主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一时没了声音。 还是罗庄主反应快一点,忙抚掌笑道:“赵大人英雄气概,让人敬佩,让人敬佩呀!”心里却道:喝醉了发酒疯? 众人都是附和,连连称赞。赵谦见罢罗财主的表情,笑道:“对牛弹琴,对牛弹琴!” 那些歌妓都掩嘴而笑,赵谦站了起来,指着她们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 罗财主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赵谦摇摇晃晃地拱手道:“承蒙庄主招待,我得回去了。” 罗庄主忙对丫鬟喊道:“还不扶赵大人上轿?” 赵谦推开那丫鬟,走出门口,突然一个青袍人挡在面前,赵谦抬头一看,指着她笑道:“罗琦!别以为你女扮男装我就认不得你。” “学生拜见恩师。” 赵谦一拂袖,“好说,免礼。” 罗琦拱手道:“恩师方才所唱慷慨之歌,叫甚名字?” “国军的一首军歌,哈哈……” “这是……” 赵谦从她身边走过,背着挥挥手道:“你不懂!” 罗琦大喊道:“罗琦能感受到……恩师,您带罗琦走吧!” 赵谦回过头:“你说什么?带你走,去哪里?私奔?” 罗琦立时成了一张大红脸,跺脚道:“恩师!你真喝醉了!” “我醉了?老子当初吹白酒瓶的角色,这种酒能醉人?”刚说完,踢到脚下一块石头,顿时一个踉跄。 罗琦急忙扶住他:“好,您没醉,那您带我走吧,我不想待在这个院子里了,我什么都能做,我能帮你……” 赵谦想了想:“咦,我正缺一个长随,你是我的学生,愿意跟着我?” 罗财主的老婆见罗琦扶着赵谦一同上车,就要追出来,罗财主拉住她,低声吼道:“你做什么?” 罗夫人擦了一把眼泪:“那是你的亲闺女呀!” 罗财主拉下脸道:“你懂个屁!”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胡虏不顾身……” 赵谦唱完,底下的歌妓面面相觑,罗庄主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一时没了声音。 还是罗庄主反应快一点,忙抚掌笑道:“赵大人英雄气概,让人敬佩,让人敬佩呀!”心里却道:喝醉了发酒疯? 众人都是附和,连连称赞。赵谦见罢罗财主的表情,笑道:“对牛弹琴,对牛弹琴!” 那些歌妓都掩嘴而笑,赵谦站了起来,指着她们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 罗财主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赵谦摇摇晃晃地拱手道:“承蒙庄主招待,我得回去了。” 罗庄主忙对丫鬟喊道:“还不扶赵大人上轿?” 赵谦推开那丫鬟,走出门口,突然一个青袍人挡在面前,赵谦抬头一看,指着她笑道:“罗琦!别以为你女扮男装我就认不得你。” “学生拜见恩师。” 赵谦一拂袖,“好说,免礼。” 罗琦拱手道:“恩师方才所唱慷慨之歌,叫甚名字?” “国军的一首军歌,哈哈……” “这是……” 赵谦从她身边走过,背着挥挥手道:“你不懂!” 罗琦大喊道:“罗琦能感受到……恩师,您带罗琦走吧!” 赵谦回过头:“你说什么?带你走,去哪里?私奔?” 罗琦立时成了一张大红脸,跺脚道:“恩师!你真喝醉了!” “我醉了?老子当初吹白酒瓶的角色,这种酒能醉人?”刚说完,踢到脚下一块石头,顿时一个踉跄。 罗琦急忙扶住他:“好,您没醉,那您带我走吧,我不想待在这个院子里了,我什么都能做,我能帮你……” 赵谦想了想:“咦,我正缺一个长随,你是我的学生,愿意跟着我?” 罗财主的老婆见罗琦扶着赵谦一同上车,就要追出来,罗财主拉住她,低声吼道:“你做什么?” 罗夫人擦了一把眼泪:“那是你的亲闺女呀!” 罗财主拉下脸道:“你懂个屁!”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胡虏不顾身……” 赵谦唱完,底下的歌妓面面相觑,罗庄主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一时没了声音。 还是罗庄主反应快一点,忙抚掌笑道:“赵大人英雄气概,让人敬佩,让人敬佩呀!”心里却道:喝醉了发酒疯? 众人都是附和,连连称赞。赵谦见罢罗财主的表情,笑道:“对牛弹琴,对牛弹琴!” 那些歌妓都掩嘴而笑,赵谦站了起来,指着她们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 罗财主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赵谦摇摇晃晃地拱手道:“承蒙庄主招待,我得回去了。” 罗庄主忙对丫鬟喊道:“还不扶赵大人上轿?” 赵谦推开那丫鬟,走出门口,突然一个青袍人挡在面前,赵谦抬头一看,指着她笑道:“罗琦!别以为你女扮男装我就认不得你。” “学生拜见恩师。” 赵谦一拂袖,“好说,免礼。” 罗琦拱手道:“恩师方才所唱慷慨之歌,叫甚名字?” “国军的一首军歌,哈哈……” “这是……” 赵谦从她身边走过,背着挥挥手道:“你不懂!” 罗琦大喊道:“罗琦能感受到……恩师,您带罗琦走吧!” 赵谦回过头:“你说什么?带你走,去哪里?私奔?” 罗琦立时成了一张大红脸,跺脚道:“恩师!你真喝醉了!” “我醉了?老子当初吹白酒瓶的角色,这种酒能醉人?”刚说完,踢到脚下一块石头,顿时一个踉跄。 罗琦急忙扶住他:“好,您没醉,那您带我走吧,我不想待在这个院子里了,我什么都能做,我能帮你……” 赵谦想了想:“咦,我正缺一个长随,你是我的学生,愿意跟着我?” 罗财主的老婆见罗琦扶着赵谦一同上车,就要追出来,罗财主拉住她,低声吼道:“你做什么?” 罗夫人擦了一把眼泪:“那是你的亲闺女呀!” 罗财主拉下脸道:“你懂个屁!”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胡虏不顾身……” 赵谦唱完,底下的歌妓面面相觑,罗庄主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一时没了声音。 还是罗庄主反应快一点,忙抚掌笑道:“赵大人英雄气概,让人敬佩,让人敬佩呀!”心里却道:喝醉了发酒疯? 众人都是附和,连连称赞。赵谦见罢罗财主的表情,笑道:“对牛弹琴,对牛弹琴!” 那些歌妓都掩嘴而笑,赵谦站了起来,指着她们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 罗财主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赵谦摇摇晃晃地拱手道:“承蒙庄主招待,我得回去了。” 罗庄主忙对丫鬟喊道:“还不扶赵大人上轿?” 赵谦推开那丫鬟,走出门口,突然一个青袍人挡在面前,赵谦抬头一看,指着她笑道:“罗琦!别以为你女扮男装我就认不得你。” “学生拜见恩师。” 赵谦一拂袖,“好说,免礼。” 罗琦拱手道:“恩师方才所唱慷慨之歌,叫甚名字?” “国军的一首军歌,哈哈……” “这是……” 赵谦从她身边走过,背着挥挥手道:“你不懂!” 罗琦大喊道:“罗琦能感受到……恩师,您带罗琦走吧!” 赵谦回过头:“你说什么?带你走,去哪里?私奔?” 罗琦立时成了一张大红脸,跺脚道:“恩师!你真喝醉了!” “我醉了?老子当初吹白酒瓶的角色,这种酒能醉人?”刚说完,踢到脚下一块石头,顿时一个踉跄。 罗琦急忙扶住他:“好,您没醉,那您带我走吧,我不想待在这个院子里了,我什么都能做,我能帮你……” 赵谦想了想:“咦,我正缺一个长随,你是我的学生,愿意跟着我?” 罗财主的老婆见罗琦扶着赵谦一同上车,就要追出来,罗财主拉住她,低声吼道:“你做什么?” 罗夫人擦了一把眼泪:“那是你的亲闺女呀!” 罗财主拉下脸道:“你懂个屁!”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胡虏不顾身……” 赵谦唱完,底下的歌妓面面相觑,罗庄主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一时没了声音。 还是罗庄主反应快一点,忙抚掌笑道:“赵大人英雄气概,让人敬佩,让人敬佩呀!”心里却道:喝醉了发酒疯? 众人都是附和,连连称赞。赵谦见罢罗财主的表情,笑道:“对牛弹琴,对牛弹琴!” 那些歌妓都掩嘴而笑,赵谦站了起来,指着她们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 罗财主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赵谦摇摇晃晃地拱手道:“承蒙庄主招待,我得回去了。” 罗庄主忙对丫鬟喊道:“还不扶赵大人上轿?” 赵谦推开那丫鬟,走出门口,突然一个青袍人挡在面前,赵谦抬头一看,指着她笑道:“罗琦!别以为你女扮男装我就认不得你。” “学生拜见恩师。” 赵谦一拂袖,“好说,免礼。” 罗琦拱手道:“恩师方才所唱慷慨之歌,叫甚名字?” “国军的一首军歌,哈哈……” “这是……” 赵谦从她身边走过,背着挥挥手道:“你不懂!” 罗琦大喊道:“罗琦能感受到……恩师,您带罗琦走吧!” 赵谦回过头:“你说什么?带你走,去哪里?私奔?” 罗琦立时成了一张大红脸,跺脚道:“恩师!你真喝醉了!” “我醉了?老子当初吹白酒瓶的角色,这种酒能醉人?”刚说完,踢到脚下一块石头,顿时一个踉跄。 罗琦急忙扶住他:“好,您没醉,那您带我走吧,我不想待在这个院子里了,我什么都能做,我能帮你……” 赵谦想了想:“咦,我正缺一个长随,你是我的学生,愿意跟着我?” 罗财主的老婆见罗琦扶着赵谦一同上车,就要追出来,罗财主拉住她,低声吼道:“你做什么?” 罗夫人擦了一把眼泪:“那是你的亲闺女呀!” 罗财主拉下脸道:“你懂个屁!”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胡虏不顾身……” 赵谦唱完,底下的歌妓面面相觑,罗庄主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一时没了声音。 还是罗庄主反应快一点,忙抚掌笑道:“赵大人英雄气概,让人敬佩,让人敬佩呀!”心里却道:喝醉了发酒疯? 众人都是附和,连连称赞。赵谦见罢罗财主的表情,笑道:“对牛弹琴,对牛弹琴!” 那些歌妓都掩嘴而笑,赵谦站了起来,指着她们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 罗财主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赵谦摇摇晃晃地拱手道:“承蒙庄主招待,我得回去了。” 罗庄主忙对丫鬟喊道:“还不扶赵大人上轿?” 赵谦推开那丫鬟,走出门口,突然一个青袍人挡在面前,赵谦抬头一看,指着她笑道:“罗琦!别以为你女扮男装我就认不得你。” “学生拜见恩师。” 赵谦一拂袖,“好说,免礼。” 罗琦拱手道:“恩师方才所唱慷慨之歌,叫甚名字?” “国军的一首军歌,哈哈……” “这是……” 赵谦从她身边走过,背着挥挥手道:“你不懂!” 罗琦大喊道:“罗琦能感受到……恩师,您带罗琦走吧!” 赵谦回过头:“你说什么?带你走,去哪里?私奔?” 罗琦立时成了一张大红脸,跺脚道:“恩师!你真喝醉了!” “我醉了?老子当初吹白酒瓶的角色,这种酒能醉人?”刚说完,踢到脚下一块石头,顿时一个踉跄。 罗琦急忙扶住他:“好,您没醉,那您带我走吧,我不想待在这个院子里了,我什么都能做,我能帮你……” 赵谦想了想:“咦,我正缺一个长随,你是我的学生,愿意跟着我?” 罗财主的老婆见罗琦扶着赵谦一同上车,就要追出来,罗财主拉住她,低声吼道:“你做什么?” 罗夫人擦了一把眼泪:“那是你的亲闺女呀!” 罗财主拉下脸道:“你懂个屁!”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胡虏不顾身……” 赵谦唱完,底下的歌妓面面相觑,罗庄主等人也是面面相觑,一时没了声音。 还是罗庄主反应快一点,忙抚掌笑道:“赵大人英雄气概,让人敬佩,让人敬佩呀!”心里却道:喝醉了发酒疯? 众人都是附和,连连称赞。赵谦见罢罗财主的表情,笑道:“对牛弹琴,对牛弹琴!” 那些歌妓都掩嘴而笑,赵谦站了起来,指着她们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尤唱后庭花!” 罗财主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赵谦摇摇晃晃地拱手道:“承蒙庄主招待,我得回去了。” 罗庄主忙对丫鬟喊道:“还不扶赵大人上轿?” 赵谦推开那丫鬟,走出门口,突然一个青袍人挡在面前,赵谦抬头一看,指着她笑道:“罗琦!别以为你女扮男装我就认不得你。” “学生拜见恩师。” 赵谦一拂袖,“好说,免礼。” 罗琦拱手道:“恩师方才所唱慷慨之歌,叫甚名字?” “国军的一首军歌,哈哈……” “这是……” 赵谦从她身边走过,背着挥挥手道:“你不懂!” 罗琦大喊道:“罗琦能感受到……恩师,您带罗琦走吧!” 赵谦回过头:“你说什么?带你走,去哪里?私奔?” 罗琦立时成了一张大红脸,跺脚道:“恩师!你真喝醉了!” “我醉了?老子当初吹白酒瓶的角色,这种酒能醉人?”刚说完,踢到脚下一块石头,顿时一个踉跄。 罗琦急忙扶住他:“好,您没醉,那您带我走吧,我不想待在这个院子里了,我什么都能做,我能帮你……” 赵谦想了想:“咦,我正缺一个长随,你是我的学生,愿意跟着我?” 罗财主的老婆见罗琦扶着赵谦一同上车,就要追出来,罗财主拉住她,低声吼道:“你做什么?” 罗夫人擦了一把眼泪:“那是你的亲闺女呀!” 罗财主拉下脸道:“你懂个屁!” 五二 诱劝田钟灵 赵谦拿了数百两银票回家,秦湘问他哪里来的,赵谦实话说了。 虽说家里暂时还不缺钱,但是男人第一次拿钱回来,多少让秦湘有了些安全感。赵谦看着窗外柳枝上新发的嫩芽,想起在罗财主庄上时,高歌“男儿应是重危行”,也许不过是一时的情绪波动罢了。 也不能说那时自己的拳拳之心是虚伪的,但是那些感动与激动无法帮助人解决具体事情。 有人说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非虚言也。 只有罗琦这样的年轻人,才将那歌中之词,信以为真。实际上慷慨之歌也好,经书里的仁义道德也罢,到了政客这里,都是一种工具而已。 赵谦酒醒之后,要赶罗琦回去,她死活不从,秦湘不想让人说自己“善妒”,也在旁边帮凶,赵谦无法,就随她们了。 赵谦摸了摸嘴上长出来的浅浅一层黑胡须,自嘲地想:是不是也该自称老夫了? 下午赵谦去了衙门一趟,罗琦还真有模有样地侍奉左右,俨然赵谦的长随。 在府里的长廊上时,遇到了迎面走来的张琳,在衙门,赵谦还是要给张琳的面子,忙拱手道:“下官参见张大人。” 张琳笑道:“赵兄多礼了。” 赵谦问道:“牢里那逆贼,可招供了?” 张琳看了一眼赵谦身边的罗琦,赵谦会意,说道:“这是下官的长随。” “哦。”张琳说道,“贼人口风很紧,看来只有用刑逼供。” 赵谦心里一紧,忙说道:“去岁下官监军时,曾在沙场上与此贼有一面之缘,勇猛了得,用刑恐怕……” 张琳忙说:“赵兄可有良策?”又低声道,“洪大人欲借此事打压我们的人,如果不能尽快搜查出失窃之物,咱们的人将会十分被动。” “要不愚兄去试试?”赵谦脱口而出道。 张琳高兴道:“赵兄要是能做成此事,兄弟一定用好酒相酬。” “下官尽力而为。” 赵谦得了张琳的手迹,便径直向镍司衙门走去,路过一家酒楼时,便唤罗琦进去买了些酒菜带上,这样有探监的意思,也能消除一些钟灵秀的抵触情绪。 二人到得镍司衙门,出示了总督府的手令,从石台阶下去,就是地牢。 徐牢头本来是李貌府上的奴仆,因为李貌才到这里当的差。他听说总督府来人,忙上来说道: “卑职姓徐,是大牢的牢头。” 赵谦道:“贼首田钟灵可安在?” 徐牢头点头哈腰地说:“卑职等不敢疏忽,十二分小心地看着呢。” “好好。”赵谦看了一眼案上的酒肉,笑道,“你们的伙食不错嘛。” 徐牢头脸色微变,随即道:“那是兄弟们自己凑钱买的,可不敢让犯人家里出钱。” 赵谦笑了一声,指着他笑道:“不打自招!”说罢就走了进去,突然心里有些奇怪,这徐牢头怎地没点客气话请当官的喝两杯? 一行人走进大牢,徐牢头对一间牢里的田钟灵喊道:“总督府的大人有话问你,还不快过来叩首?” 赵谦说道:“打开牢门。你们先下去。” “卑职遵命。” 徐牢头等人下去之后,赵谦对背对自己的田钟灵说道:“田姑娘……” 田钟灵听罢忙回头一看,有些惊讶地说:“是你!” 她脸上脏得不成样子,头发上还有一根稻草,哪里还有半丝英姿勃发之气?赵谦道:“没想到田姑娘还记得我。” 田钟灵不语,赵谦道:“记得牛家庄那株腊梅么?还说明年的正月再同去赏梅,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田钟灵突然冷冷道:“是你的上峰派你来劝我招供的?” 赵谦听罢故意不理,命罗琦将酒菜就地摆开,自己端起一杯酒仰头喝下,叹道:“让你陪我喝两杯也不愿意么?” 田钟灵看着赵谦怔了怔,又看了看地上摆着的酒菜,显然是赵谦还记挂着她,来探监的。田钟灵看罢不再客气,拖着沉重的铁链走了上来,拿起筷子就狼吞虎咽。 赵谦见着她可怜的样子,多少有些心有不忍。 田钟灵吃饱了说道:“今日的恩情田钟灵一定铭记在心,将来沙场之上,如果大人又被我捉住,我一定以礼相待,报今日一饭之恩。” 赵谦哈哈笑道:“田将军真巾帼英雄也。” 旁边的罗琦也说:“姐姐让人好生敬佩。” 田钟灵看了一眼罗琦的脸蛋,对赵谦笑道:“赵大人艳福不浅啊。” 赵谦愕然道:“她是我的学生。” 田钟灵吃完,用袖子大咧咧地擦了擦嘴,叹道:“明年恐怕我不能再和你同赏腊梅了,在此先告谦一声。” 赵谦忙说:“田姑娘可 想从这牢里出去?” “能出去?”田钟灵的眼里闪过一丝希望,随即变冷道,“你果然是来劝我招供的,我劝赵大人还是死了这份心……” “田姑娘,你先听我说完。密卷只有你知道藏在哪里,可如今你被困于此,就算不交出来,也无法将情报送回,对闯王有何益处?你就是不交代,对官府也无甚威胁,最多就是几个官员因此获罪而已。既然如此,何苦作无谓牺牲?” 田钟灵听罢沉吟不语,赵谦说的确是大实话。 赵谦见罢,忙趁热打铁道:“我就是总督府的一个小官,这事儿和我何干?我来劝你究竟为何?是实在不想你受这份罪,你信么?” 田钟灵抬起头,仔细看着赵谦的眼睛,反问道:“我应该信你?” 赵谦想了想,低声说道:“你可以不交出密卷,只要告诉我,是在哪两处盗的,就行了。” 田钟灵脸上露出因思维混乱而痛苦的表情,最终还是说:“是……” 赵谦急忙将头靠过去,聚精会神地听着。旁边的罗琦见罢赵谦那样子,顿时心里有些疑惑。 “李貌……冯佐琳……” 赵谦听罢大喜,李貌!嘿嘿,这次你总算让老子抓住了把柄。他心道:必须得到他的那份文卷,方有证据整死他! 赵谦脸上装作正经道:“多谢田姑娘信任,赵谦有了你这份心,真是三生有幸。” 田钟灵眼睛湿润道:“你……” 赵谦道:“我得救你出去,不然这辈子心里都不会安生。” “赵谦……” 赵谦站起身故意踱了几步,搓了搓手,然后小声道:“我有心救你,但是需要机会……这样,你就假意说愿意交出密卷,然后我带你出去取密卷的时候,你再伺机脱身。” 田钟灵擦了一把眼泪:“这样不行!你怎么办?” 赵谦:“顾不得这么多了,你只要记得我的这份心,我就是死了……” 田钟灵急忙按住他的嘴:“我愿意交出密卷,我不能连累你……你说的不错,我就是死不招供,死在这里,也无法将密卷送回,于事无补……” 赵谦听罢大喜,说道:“我这就去禀报上峰,带你出去。” 他走到牢门口时,又看了一眼案上的酒肉,仍然没人动,顿生疑窦,便试探道:“徐牢头,你等在此喝酒吃肉,也不请本官喝两杯?” 徐牢头的神色变得十分紧张,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赵谦心里一惊:这酒菜有毒,欲杀人灭口! 赵谦装作大笑道:“和你开玩笑的,本官可不愿意喝你们这来得不干净的酒。” 徐牢头松了一口气道:“大人冤枉啊,真是兄弟们自个掏的钱。” “哈哈……”赵谦奸笑一声,摸出腰牌塞到旁边罗琦手里,道:“你速去总督府请张大人来,就说赵某有要事相商。” 赵谦安排停当,又走回田钟灵的牢房,田钟灵见罢说道:“这么快就办好了?” “我叫长随去了,我担心那些爪牙对你不善,索性不走了。” 田钟灵没有多想,低下头揉捏着衣角。 这时旁边的牢房中传出来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赵谦知道又有人被施酷刑了。他细听之下,发现是个女人的声音。他悄悄看了一眼田钟灵,心道不如吓吓她,免得她多有犹豫。 想罢赵谦叫来衙役问道:“旁边是何人受刑?” 衙役道:“禀大人,那是杜庄的淫妇李氏,与小叔通奸,毒害亲夫,经乡人检举,业已归案受刑。” “将门打开,看看。” 衙役遂打开隔壁的房门。只见里面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被铁索困在柱子上,衣衫不整,衣襟已被扯落开来,露出了白色的胸脯,上面还有道道伤痕,更有甚者,下身的裙裤也被撕开,两腿之间露出了黑色的一团毛发! 田钟灵见罢大怒:“禽兽不如!” 赵谦也装模作样地说:“罪犯也应该有尊严,这般猥亵罪犯,成何体统?” 衙役道:“大人,此妇身犯淫乱之罪,又有人命在身,我等是按知府大人的意思处的刑罚。” 赵谦假装感叹道:“此等乱臣贼子,典至重也!”将那乱臣贼子四字说得格外加重。实际上就是要田钟灵看看这官府是怎么对待罪犯的,越是不堪越有震撼。 那牢房里正在行刑的衙役,拿了一个铁棒玩意,那玩意中间是空的。衙役用火钳夹起火红的炭火放入铁棒空心,便插进那妇人体内,不一会,本来晕过去的妇人便被灼烧得“滋滋”作响,醒了过来,双腿乱蹬,大声惨叫,在空旷的牢房里回荡,听的人心里发毛。 赵谦看了看旁边放着的一匹木马,那木马马背之上,有一根手腕粗的木棍,可以活动,木马下面装了轮子,一匹驴子拉着木马移动时, 马背上那根木棍便忽上忽下地上下抽动。 如果这木马放在别的地方,赵谦还真想不到它是干嘛用的。 他正想:这么粗长的坚硬木棍,要是捅进那妇人的身体,那还不得将子宫颈也捅穿了? 正想这个时,那衙役好似故意要让赵谦见识见识一般,将那妇人抬上了木马,让她分开双腿骑在马背上,还用手分开那妇人下身那烧伤红肿的器官,将木棍的一头插了进去,那木棍现在只露出一小截,妇人倒是没有喊叫,死人一般任人折腾。 妇人被困牢之后,衙役便用鞭子驱赶驴子,驴子拉着木马刚一移动,那妇人便“啊呀”地怪声怪气地叫了起来,众衙役顿时哄堂大笑。 五三 密卷失窃案 暮色来临,一队兵丁悄无声息地押送着两辆马车出城,城门守备对过公文,立即开门放行。 城外有条小河,是秦水的分支,冰融之后,响着汩汩的水流声。赵谦从马车里下来,走上另一辆马车,田钟灵的铁索尽除,正坐在里面。 赵谦递过去一个布包裹,说道:“包裹里面有身衣服,还有几锭银子。” 田钟灵看了赵谦许久,嘴角动了动,接过衣服道:“我先换上,试试合身么。” 赵谦道:“我先下去。” 田钟灵一把拉住他的手腕。 赵谦看着她道:“你在城中探听许久情报,应该知道我已经娶妻成亲了。” 田钟灵笑道:“就算没娶亲,我能怎么样?” 赵谦看着田钟灵的眼睛,说道:“你……” 田钟灵道:“就算我交出密卷,你放走我也是通敌大罪,你不会这么做,是吧?” 赵谦心里一惊,他确实没想过要放田钟灵,舍己为人的事他一般不愿意干。没想到的是,这田钟灵不是一般女子,没那么容易欺骗,他也不愿意继续骗她,说道:“你换上干净衣服,一会给你个了断,免得受辱。” 田钟灵的眼睛里滴下一大滴眼泪,赵谦急忙转过头去,田钟灵道:“我仍然要谢谢你这份心意。” 赵谦不敢看她,他可以给自己找一百个理由说明自己是身不由己,但是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二人沉默良久,赵谦突然说道:“据我所知,去岁的战功,连皇上也知道了,我估摸着封赏的圣旨很快就该到了。只要你交出密卷,我放走你虽有通敌之嫌,但圣旨一到,我便会无罪释放。你想想,皇上刚刚下旨说我是功臣,这时谁要上报皇上口中的功臣通敌,那不是故意给皇上抹黑,自找苦吃么?” 田钟灵笑道:“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放心,我会将那密卷交予你立功。你说得不错,我就是不交出来,也没有用处。” 赵谦道:“我刚才说的是真话,你不信?” 田钟灵又仔细观察了一番赵谦认真的眼神,犹豫片刻说道:“你就不能讲实话,让我死个明白,何必给人希望,然后推向绝望的深渊?” 赵谦默然,咀嚼着田钟灵的话,不错,没有希望,哪来的绝望? 突然听得一阵细细索索的响动,赵谦抬头一看,只见田钟灵已经脱下了脏污的外衣,只穿了一件白色亵衣,她 的胸部很丰满,就涨在赵谦的眼前。 田钟灵看着赵谦的眼睛,慢慢地解开亵衣的衣带,抓住赵谦的手,慢慢靠近她的胸部,赵谦的手接触到那柔软的肌肤,心中一阵呻吟,脑子一晕,忽然一把抓住,田钟灵轻轻哼了一声。 田钟灵闭上眼睛,赵谦突然又放开她的乳房,说道:“我不能这样做。”说罢便要下车,田钟灵叫住他:“这不是交易,我心甘情愿的。” 赵谦道:“既然如此,那先借放于你那里,下次有缘相见时,便是我的。” 一行人在一间偏僻的土地庙前停下,按照田钟灵所说,果然在一尊泥菩萨后面挖出了一个木匣子,内有文卷两份。 赵谦看了看密卷,便叫退左右。 田钟灵见罢,看了一眼门口的快马,还有地上的一根木棍,眼睛里闪出了一丝亮光,却仍然默不作声,看着赵谦。 赵谦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地上的木棍,说道:“你已知道该怎么办,还不快动手?” “得罪了。”田钟灵不再犹豫,拾起地上的木棍,在赵谦头上力度适中地敲了一棒,赵谦的头皮被敲破,顿时鲜血直流。 她丢下木棒,很麻利地解开马绳,翻身上马,在马上妩媚一笑:“你的东西,随时来取。”说罢轻咬了一下下唇。 田钟灵正要逃走,赵谦心里一紧,喊道:“田姑娘!” 田钟灵回头:“还有何事?” 赵谦的手在颤抖,他突然有些害怕,但见着田钟灵那双感激的大眼睛,只得故作潇洒道:“没事,你回去了之后,记得时常惦记着我。” 田钟灵笑道:“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马蹄响起,兵士急忙冲进庙中一看,见赵谦躺在地上,头上鲜血一片,急忙喊道:“大人!大人!快,去追反贼!” 别人骑马先逃,要追谈何容易! 众人将赵谦救回长安,立即禀报了张琳。张琳急急忙忙地来衙门见了赵谦,闻得密卷已搜获,这才舒了口气,在赵谦耳边轻声道:“洪大人那边的人一定会借机说你暗通贼寇,不如先将你捉了,封住他们的口,等皇上圣旨一到,谁也不会自找麻烦。” 赵谦道:“多谢张大人。” 张琳说罢,大声道:“贼人从赵大人手里逃走,赵大人难逃其咎。来人啊,给我拿下!待查明实情,再做处置!” “是!” 赵谦被捉之后,秦湘急得四处打探,后来张琳向她担保了一番,秦湘才稍稍安下心来。 孙传庭得了那两份密卷,一面叫来李貌,痛斥了一番,临别时,却将那密卷送还与他,李貌自然是感恩戴德,发誓诅咒一番愿至死效忠。 孙传庭手里还有一份,是长安指挥使冯佐琳的。 张琳道:“恩师打算如何处置?” 孙传庭踱了几步,问道:“你觉得该怎么办?” 张琳沉思片刻,道:“让冯佐琳倒台,对洪承畴来说影响不大,不如……收为己用!” “哦?”孙传庭对张琳点点头,“说下去。” “只要我们有了这份冯佐琳的把柄,由不得他不对督师言听计从,有他在洪承畴身边,我们对其动向,就会更加明朗。” 孙传庭道:“琼甫大有长进,但是这事不能这么办,不如将文卷送还与他。” “这……学生不解,这样一来,那冯佐琳岂不是依然毫无畏惧?” 孙传庭笑道:“只要这样做,冯佐琳就已经心虚了,我们何必多此一举?不如做个恩情送予他。再说,要是我们要挟他,难不准他表里不一。” 张琳忙拱手:“恩师高明!学生受教。” “呵呵……” 二人商量毕,孙传庭想起赵谦,摸了摸大胡子道:“赵谦现在关在何处?” “恩师放心,赵谦现在拘押在总督府,好吃好喝的,受不了罪。” “我们去看看他……来人啦,准备酒菜食盒。” 孙传庭与张琳来到总督府,见到了赵谦,赵谦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躬身道:“罪官拜见督师。督师亲自来看赵谦,赵谦这心里……” 孙传庭见罢十分有成就感,摸了摸大胡子,陶醉了片刻,面上严厉道:“你……哎呀,你叫老夫怎么说你?怎地这点事都办不好,啊?” “罪官知错了,辜负了督师的一番栽培,罪官内疚万分。” “别一口一个罪官的!还没定罪,你有何罪?”孙传庭道,“本都知道你是一时大意,并不欲怪罪于你,但是洪大人那边的人能放过你?” 赵谦忙使劲用了抠了抠眼眶,整得红红的,“我……督师的恩情赵谦不能相报,是平生一大憾事,只有来生继续追随督师左右,以效犬马之劳。” 孙传庭见罢换了口气道:“廷益也不必担 忧,本都自有办法。” 赵谦自然知道他是在等封赏战功的圣旨,但是自己并不是孙传庭的心腹,如果将上峰的什么意图都猜得一清二楚,上峰立即就会有提防之心,所以不敢大意,忙问道:“下官这……还有办法么?” 孙传庭道:“本都说话何时不算数?” 赵谦一脸感激涕零,激动得口齿也不甚清楚:“下官……督师……督师的恩情下官何以为报啊?” 孙传庭道:“咱们同为朝廷效力,都是自己人,那个,廷益这次虽有疏忽,但老夫依然对你很有希望的。你要有大局观念,特别是关于密卷的事,懂么?” 说罢看着赵谦,赵谦一听,知道孙传庭是要庇护李貌,心中十分不甘,却毫无办法。 做官必须要有后台,这是赵谦体会出来的,所以孙传庭这样一说,赵谦只得说:“赵谦明白,督师请放心。” “哈哈……”孙传庭摸了摸胡子,“廷益果然没有让老夫失望,老夫甚感欣慰。” 赵谦黯然。 而此时的李貌和冯佐琳,早已将赵谦恨得咬牙切齿。 五四 春暖用兵时 “瞧他那得意样,真真一个中山狼,得志便仓狂!”李貌愤愤地说,又酸溜溜地学着赵谦的口气小声道,“上赖皇上隆恩,总督府鼎立保障后勤,下赖将士用命……我呸!” 朝廷圣旨已到,崇祯御赐赵谦“忠义可嘉”匾额,官升都指挥同知,官至三品,可谓恩宠甚隆,平步青云,不由得李貌眼红眼黑。 旁边的冯佐琳依然笑眯眯的,听了李貌的牢骚,不置可否。二人泄漏军机的事,彼此已经心照不宣。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日赵谦寻获密卷,后又被贼首击晕,众军士救起回府时,军士头领趁机翻看了匣子,于是就将李貌冯佐琳二人暴露了出来。但是密卷已经归位,没有证据,大家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人提及处置二人。 皇上又赐秦湘三品诰命夫人,进三品服,秦湘身作锦袍,在万众瞩目之下款款接旨,就如公主一般荣耀,自然是非常有面子。民间的舆论立即从谣言转向为赞誉和羡慕。 那些个偷偷躲在窗户后面观看的姑娘小媳妇们,少不得说两句酸话。 长安同僚迎接完钦差,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都纷纷来向赵谦道贺。赵谦对孙传庭格外重视,干脆利索地鞠拜:“多谢督师栽培,学生一定不负皇恩,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好好。”孙传庭是打心眼里高兴,回顾四周,好似再说:都看见了吧,跟着我孙传庭,前途一片光明。 孙传庭突然意识到赵谦自称“学生”,不觉“咦”了一声。赵谦忙道:“赵谦才学浅薄,多蒙督师平时悉心教导,学生心中早已将督师看作恩师,看作再生父母。” 赵谦这话说得十分流畅,虽说乱认父母好像有些恶心,但是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以前没穿越那会不也是将领导说成亲生父母?所以如今故伎重演背诵早已烂熟的台词,说得是十分流畅。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孙传庭也是人不是,听罢十分高兴,口中连连说道:“好好,老夫不轻易收门生,廷益是可造之才,可造之才……” 赵谦听罢大喜,忙跪倒叩首:“学生拜见恩师。” 孙传庭忙扶起来:“你要戒骄戒躁,再接再厉,再立新功,方不负为师对你的期望。” “学生瑾遵恩师教诲。”赵谦急忙又向旁边的张琳执礼道,“拜见师兄。” 张琳哈哈笑道:“我这可是占便宜了,赵兄……师弟有礼了,好说,好说。” 孙 传庭高兴道:“以后你们兄弟二人定当携手共进,报效朝廷。” 这时洪承畴也走了过来,笑道:“老夫给孙大人道贺来了。” 孙传庭道:“洪老应该给廷益道喜才对,这长江后浪推前浪,我大明人才辈出呀。” “伯雅,我是给你道贺,又多了个得意门生呀。”洪承畴笑道,“当然,廷益建树奇功,我全西北同僚脸上也有光不是?” 赵谦忙躬身道:“经略大人的好意,下官感激万分。” 洪承畴点点头。 孙传庭说道:“洪老,择日不如撞日,趁此大喜之日,老朋友可愿赏脸把酒言欢?” 几个大佬有事要谈,十分亲热地携手而去。总督府其他小官才纷纷围上来道贺,将凑的“份子”纷纷递上,并邀赵谦吃喝,赵谦不能不给面子,只得同去酒肉之地。 相比之下,孙传庭洪承畴等人要淡雅许多,庭院深处,一桌考究的小菜,一壶美酒,远处一名歌妓正拨动琴弦,丝竹之声幽幽传来,十分风雅。 孙传庭仰头看着风中轻轻飘荡的翠柳,缓缓吟道:“寒雪梅中尽,春风柳上归。” 洪承畴摸了摸下巴,说道:“一年之计在于春,伯雅今日一定有事相商吧。” 孙传庭道:“知我者,洪老也。” 说罢二人相视而笑。 洪承畴道:“大年一过,农人应该正忙于春耕,为今年的日子在盘算了。” “流寇未灭,哀鸿遍野,百姓整日提心吊胆,哪有心思春耕?”孙传庭看了一眼洪承畴的脸色,接着说道,“倒是这新树发芽,百姓摘些放入锅中,兴许能果腹两顿……” 洪承畴沉默不语。 孙传庭又道:“从去岁起,闯贼在河南活动频繁,数月之间,攻陷渑池,永宁数县,弘衣卫频频告急。闯贼分路攻占,一路田见秀,取华阴,攻朝邑同开,溃败之后潜入陕北,据闻短短两月之内,又聚众数万,频频袭扰地方;一路李自成,北渡黄河入山西,取河津,谡山等县,山西与陕北流寇连成一线。而闯贼高迎祥主力,已逼近黄河天险。潼关锁匙眼看孤立,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洪老,西北局势,可不是我孙传庭一个人在担着……” “伯雅稍安,我洪承畴岂是不顾大局的小人?依伯雅之见,我等应该如何?” 孙传庭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田见秀李自成等贼寇,战力不足,孙某曾亲 自对阵,曾有目睹。倒是贼首高迎祥,佣兵十余万,如果潼关以东黄河一线沦入其手,我西北的补给线就危在旦夕,因此必须围而奸之,或退而求其次,收复河南诸县失地,将其向南驱赶,断其呼应。” 洪承畴站起身,踱了几步,心道:如果能将贼寇分割,局势将大为改观,而用兵消耗巨大,来日你孙传庭军需困难,向朝廷要钱,朝中必然又多有波折,倒是不错的一步。 想罢说道:“伯雅所言甚是,国家养士二百年,我等岂有不为朝廷社稷分忧之理?老夫定当鼎立配合剿匪,以成朝事。” 孙传庭心道:长安潼关精锐,多是你的旧部,老子如何调遣得灵?再说以后要钱的时候,也不能让老子一个人担责任。 他想完忙摆手道:“不不!此战还要洪老坐镇,孙某唯洪老马首是瞻,方能协心同力,以期成功。洪老万莫推迟,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好说,好说。”洪承畴端起酒杯,“伯雅请。” 五五 春来发几枝 大地上露出了嫩草的新芽,迎春花含苞待放,春风吹来,已然不再冰冷刺骨。秦湘要去城西白塔山上的意静庵拜佛,赵谦想到很少陪她出来走,不久又要出门,便抽空陪她们出城。 秦湘罗琦与赵谦同车,赵婉和帘儿坐后面一辆。另有侍卫相随。 “再过一些时候,到了清明时节,就能踏青了。那时游人如织,春暖花开,春天真是好啊。”罗琦终究还是女孩儿,出来游玩心情很好。后面的赵婉帘儿也顾不得含蓄,撩开车帘指指点点,嬉闹谈笑。 赵谦看着窗外道:“这个时节倒是还有一个叫法。” 青黄不接。他看着那些光秃秃被剥了树皮的树干心里说。却不便打搅了家人的好心情,遂没有开口说出来。 昨日他在府里闻得地方官的上奏,有些地方已经发生了易子而食的惨状。 “相公此去要何日才能归来?”秦湘脸色不太好,却要勉强装出笑容。 赵谦要去同开督军,此次和上次不同,这次是以三品都指挥使同知的身份去节制数县军政。总督府正紧锣密鼓地向东线调兵,为防陕北田见秀袭扰长安周边,遂调赵谦带兵与张岱军汇合,防卫陕北流寇。 “待督师大捷,我便请命回长安,陪你踏青。” 秦湘也不管罗琦在旁边,握住赵谦的手:“清明时节,君便归来?” 罗琦忙把头转向窗外。秦湘见罢小声对赵谦说道:“妹妹终究是大户人家出身,老是这样拖下去,她家人会怪我们有失礼仪。” 罗琦涨红了一张脸,看了一眼赵谦,说道:“我……学生与赵大人是师生之谊……” 赵谦心道,老子就知道又是个麻烦事,当天就该送她回去,偏偏秦湘误解非要留下罗琦,那时间赵谦又忙着应付危局,没空去仔细理会,如今搞成这样,不是让人进退两难么? 娶她做妾吧,又有师生之礼,虽说这女学生好像没那么严格,可不也是件不惹人耻笑的事么,说严重点,有心之人说不准还会抓住这事弹劾。 不娶吧,这姑娘当了这么些日子长随侍候自己,以后再叫别人怎么嫁正经人家? 赵谦没有办法,只得说:“就让罗琦陪你先住着吧,等我回来再说。” “恩师!我是您的长随,自然应该陪你去同开。” “胡闹,我是去督军打仗,带个女子成何体统?好好在家呆着。” 罗琦道:“蜀中秦良玉,不也是女流?女子怎么了?秦将军不同样统率大军,效命沙场?” 赵谦听罢不由得打量一番罗琦,笑道:“你的志向不小啊。可你这细胳膊细腿的,骑马都不会吧?” “谁说我不会了?”罗琦一本正经地说,“恩师不是教导学生,什么男女平等吗?” 赵谦一语顿塞。 一行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去烧了香拜了佛,那老尼姑故弄玄虚地胡吹了一番,赵谦听得那些半知半解的哑谜,突然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心理学教授给大家出一个题。 说是如果你带着几个动物在野外旅行,有狗,有孔雀,有马,结果遇到危险,要舍弃动物,要你选择舍弃顺序。 赵谦记得自己选择的第一个就是孔雀,因为当时他想:狗可以帮忙打猎什么的,马嘛,可以代步,孔雀有啥用呢? 结果就被老师耍了,老师说那孔雀代表的是恋人,这是一种心理暗示。 赵谦心道:难道我真是那种人? 正胡思乱想时,突然一骑飞奔而来,一个军士道:“大人,出事了。” 赵谦忙问:“出了何事?” “奉调而来的孟千总杀了左良玉将军麾下的一名骠统,左将军将孟千总捉了,要他抵命。” 这孟千总名孟凡,是从潼关卫奉调入城,作为赵谦卫队的将领。而左良玉本是辽东战将,官至游击将军,因宁远兵变被撤职。后走关系,在西北军中官复原职,现在是长安指挥使冯佐琳的部下。 赵谦刚刚才和罗琦说到秦良玉,现在又提到了左良玉,真是有些巧合。赵谦对明史的细节记得不太清楚,这个左良玉他是记不得了,不过在长安官场混了些时日,对这个左良玉倒是有所耳闻。 最大的印象便是:此人麾下有许多绿林,军纪极差。 赵谦心道一定是这个左良玉的部属干了什么坏事,被孟千总撞见了,一怒之下便一刀宰之。 孙传庭的手赵谦自然也学到了几手,心知这孟凡刚刚调到自己下面,如果保不了他,以后就没人肯跟着自己干了。他意识到这事的严重性,急忙丢下秦湘等人,快马去军营。 “哥哥怎么又走了?”赵婉拉着秦湘的手埋怨道。 秦湘道:“你哥哥有大事要做。” 赵婉有些委屈地说:“现在哥哥都不理人家了,以前在村里时,他也要办大事,回 来还常常陪我说说话,他……” 长安城外,左良玉军营。 赵谦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孟凡,那家伙是个青年见官,嘴上毛都没长齐,做事实在欠考虑。 对面坐着的就是左良玉,三十来岁,长得虎背熊腰,灯笼眼,络腮胡。 “孟凡,你可知罪?”赵谦对孟凡大喝一声。 左良玉只是冷笑。 那孟凡“哼”了一声:“我有何罪?姓朱的那东西,人人得而诛之!” 赵谦心里骂道:一点都不配合老子,老子要像你一样在孙传庭手下混,早都死翘翘了。 左良玉道:“杀人偿命,姓孟的杀了我手下的兄弟,就得拿命来抵!” 孟凡笑道:“对,您说得对,杀人偿命。可我杀人了吗?没有啊。哦,你说那朱千总啊,那也叫人吗?勒索百姓不说了,竟用木板将人夹住,小火烧之,流油一地。如此作乐,能叫人吗?公然抢掠妇女,在大街上便行奸污之事,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左良玉大怒:“来人啦,拉出去砍了!” 赵谦见事情没有斡旋的余地了,大吼道:“谁敢动他?” “赵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赵谦冷冷道:“朱千户故犯军纪,死有余辜,本官得到奏报,便命孟千总将其就地正法!本官身为长安指挥同知,有节制军士扰民之责,左将军,你私设公堂,欲斩朝廷将官,该当何罪?” “你……孟凡有大人的命令?谁他妈信?” “由不得你不信!”赵谦对身边的侍卫道,“解开孟千总的绳子。” 左良玉满脸通红:“在老子的地盘上,谁敢乱动?” “哼!”赵谦站起身,“你想反了不成?” 左良玉胆子不小,在辽东时,因为闹军饷,敢把巡抚绑柱子上。赵谦怕他犯浑,又说道:“我的两个千总队就在营外,左将军,你最好考虑清楚,不为自己想,也为你手下的弟兄们想想。” 左良玉不敢乱动,赵谦亲自解开孟凡的绳子,带出了军营。孟凡跟在后面,说道:“您就是赵大人吧?” 赵谦道:“别人的事,干着你什么事儿了?下次谁也不会再救你。” “得,敢情您成了卑职的恩人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您是救了我,但您不也是为了您自个吗?” 赵谦一愣,回头打量了一番孟 凡,孟凡拱手道:“难道卑职说错了?” 赵谦哈哈大笑,指着他的鼻子道:“我知道了。” 孟凡莫名其妙,问道:“您知道什么了?” “你在潼关卫干的好好的,没事人家干吗把你调开呀?”赵谦心道这人倒是另类,说话难听,可和他呆一块不会觉得累。 “得,算您说对了。”孟凡跟了上来,“您是不是也想着怎么把我调开?” 赵谦学着他的口音道:“得,算您说对了。” 五六 烽火未能闲 “廷益,你准备一下,速领军防卫螺州,富平。”孙传庭道。 赵谦被人急冲冲地叫来,手里的毛笔也忘了放下,递给旁边的罗琦,道:“不去同开了?” 孙传庭指着地图道:“形势有变,田见秀破同官,白水,欲袭扰长安周边各地,同开等地暂时没有动静。所以你暂去螺州,再听候调遣。” 赵谦琢磨了一会,心道我没单独领军打过仗啊,便试探道:“贼寇连下数城,来势不小啊……” “放心,闯贼主力都在河南,田贼定然是探听到我们进剿高迎祥,便挥军南下欲牵制我兵力。田贼新败,损失殆尽,逃窜到陕北收拢了些地方流寇山贼,时日有限,不可能形成有效战力,你只要守住螺州等地,防止陕北流寇南窜就成,没什么难的。” 赵谦道:“学生有多少兵力?” “长安精锐尽出陕西,入河南,这兵力本就不多,不过两个千总队还是能调出来的,加上螺州富平等地守备,有四五千将士,防备一些散沙游勇是绰绰有余,不过你还是要慎重对待,为师等你的捷报。” 赵谦听罢心道:不是说田见秀又拉到了几万人吗?听孙传庭的口气好像给自己几千人很多似的,蒙谁呢?一定是长安空虚,实在没兵,误以为我老赵能打,这才叫去当炮灰抵挡一阵。他想问不去行不行,但是看样子显然是白问,只得说:“学生听闻田见秀聚众数万,学生数千军士……” 孙传庭道:“何来的数万?都是些临时拼凑起来的流贼,何足道哉?廷益只管放心带兵,为师会令邻左各地尽力协同支援。” 赵谦领命回到家中,一边叫人通知孟凡整军,一边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地思量,总觉得事情不对,感觉不太好。 屋里传出了罗琦的歌声,她好像很兴奋。 “妹妹一定要帮我照顾好他,外边可不比家里,别让他冻着饿着了。还有,城头上没事不要去,咱不逞那英雄,只要人好好的,方能为朝廷效力,不是吗?” 罗琦忙说:“姐姐怎么哭了,哎呀,没什么啦,保管恩师冻不着饿不着伤不着,清明的时候咱们还回来踏青呢,嘻嘻。” 赵谦搓了搓手,总觉得不踏实,唤人文房四宝侍候,给张岱写了信。 “二弟,愚兄即将督军螺州。情况不甚乐观,兄闻田贼聚数万之众,虽是新军,但兄啻数千兵力,悬殊巨大,况兄在长安时,不得已与不少同僚结怨,届时恐其救援不力 。若为兄不支,还望贤弟念兄弟之情,援救为兄……” 赵谦在心烦意乱中,被侍从穿上了盔甲战袍,连把剑都没有,然后被人扶上了战马,向军营而去。听得后面“扑通”一声,回头一看,秦湘摔倒在门口,扶着门框泪流满面,赵谦心疼得皱紧了眉头。 旁边的侍卫大概觉得赵谦少了些英雄气概,提醒道:“大人,兄弟在北门等着大人呢。” 赵谦听罢对秦湘喊道:“哭啥呢?你男人是去立功,你该高兴才对……帘儿,帘儿,看看你姐姐摔着没有……” 又邻居出来看热闹,窗户里的小媳妇小姑娘见着赵谦那身威风的打扮窃窃私语,街上小孩子高兴地在后面闹,搞得鸡飞狗跳,混乱中,赵谦浑浑噩噩地出了城。 “卑职参见大人!”突然一个女声说道,赵谦一看是穿着军袍的罗琦,皱眉说道:“你整啥呢,别在这添乱!” “大人……学生做您的亲兵,不成么?”罗琦上来拉拉扯扯,赵谦一把甩开她,“你自己要去的,到时候别给我哭鼻子,我可没人送你回来。” 罗琦高兴得装模作样地拱手道:“卑职愿效犬马之劳。” 孟凡策马过来,道:“咦,敢情大人打仗也带着红颜知己,惹人羡慕啊。” 赵谦道:“你那双嘴巴,也不怕生疮烂掉?她是本官的妹妹,非要跟着,你有办法给我弄回去?” 那罗琦做长随还规规矩矩,一到军营之中,可不省事儿,这不,又听得她对那些军士道:“我教大伙儿唱首歌,也好让乡亲们看看咱们的声势。” 下面有人说道:“唱了歌是不是有姑娘看上咱们啊?” …… “禀大人,前方斥候在富平西边的河面上发现了贼人斥候。” 赵谦回忆着张岱行军那套,学着模样广派斥候时刻注意周边动向,这不,走了两天,临近富平时,就有了情况。 “向西打探,探明是否有大股贼军。” “得令!” 孟凡策马上来道:“连富平都有贼军斥候了,螺州是不是已经丢了?” 赵谦看着前方,除了枯草矮树和一座破败村庄,什么也看不见,“并不见螺州有军情……”他本想说应该没丢吧,看了一看周围的将士都看着自己,显然不能用这种口气说话,便说,“两天前,军报同官失守,贼军从同官到螺州,要一天的路程,就算拿下了同官,不作修 整,马不停蹄袭击螺州,螺州尚有千余守备,连一天也守不住?” 众将都点头表示同意。就目前说来,众人还是十分信任赵谦,有黑树林那场以五千胜“三万”的胜战在那里摆起,众将都以为赵谦是个常胜猛将,跟着不会吃大亏。 孟凡道:“这样的话贼人探马应该先探螺州,何以会出现在富平?” 赵谦道:“就是小股斥候,不作理会,加快行军速度,到螺州布防!” 黄昏时分,众军扎营早饭,在地上刨个坑就是灶,放上铁锅,刨一个大口添柴,另外一个小孔通风,军士们做得十分麻利。 可以说,张岱是赵谦行军打仗的师傅,赵谦不会,但学着张岱的干法应该不错,便下令不必为自己另开小灶,将士们吃什么自己吃什么。 果然,大伙一起端起铁碗吃饭时,众将显然没有前两天那么拘谨了,都围着唠唠家常,有年轻的军士还叫赵谦讲讲去年那场打胜仗的情景。 罗琦倒是不挑食,也来了兴致,说道:“大人,您是如何运筹帷幄将那田贼打败的?您说那田见秀知不知道这次又遇到您了呀?” 赵谦被人拍得飘飘然,心道吹吹牛皮也无妨,还能鼓舞大家士气:和手下败将打,咱还怕啥? “话说那田见秀以数万兵力围华阴,数日不下,当时我就琢磨着,华阴小城,只有几百老弱,难道流贼战力真的如此不堪?” 刚开头引起悬念,众军都端着饭碗围了上来,瞪眼看着赵谦,以听下文,就差没喊泡茶了,如听评书一般。 有人忍不住问起来了:“不是这样,那是为何?” “哼!他这招叫‘围城打援’!听说过吧?但俗话说得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本官岂是这么容易骗的?一眼就看穿了田见秀这点雕虫小技,料定他必设伏欲袭援军。可总得找出他究竟在哪里设伏的啊,这下就有得说了……” 这时执勤的侍从突然喊道:“谁在林子里?” 众军大惊,赵谦也不例外,大喊:“布防!” 一阵混乱之后,军士们已经操起长兵器站在用车辆围成的兵营后面,火枪弓箭立即就位,赵谦见罢颇为满意,起码不是乌合之众,到时候守守城还是有希望的。 过得一会,从那小树林中走出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为首的是个老头,边走边喊:“军爷饶命,军爷饶命……” 那些人面黄肌瘦,犹自吸着 鼻子贪婪地闻着空气中的饭香。赵谦见罢松了一口气,原来是一些饥民闻到食物香气,在那林子偷看,想等人走了能不能拾点残羹剩饭。 春天虽已到来,黄昏时候仍有寒意,那些饥民身上衣衫单薄,簌簌发抖,赵谦心有不忍,说道:“来人,分一点粮食给他们。” 这时旁边一个身着布衣的人道:“大人,不可。” 赵谦打量了一番那人,二十多岁,嘴上留着一撮小胡子,身着灰布长袍,像是军中侍奉将帅文墨的差役。 “为何?” 那人道:“大人施舍粮米,自是出于仁义之心,却对行军有害无益。” 众军见那些饥民可怜,纷纷起哄:“咱们大人还要你教?” 赵谦举手止住喧哗,说道:“先听听这位先生如何说。” 那人听罢眼睛里露出一丝亮光,忙道:“蒙大人称先生,卑职不敢当,卑职韩佐信,本是罗将军幕僚,因罗将军回乡丁优,部将皆调大人麾下,佐信腆颜追随大人,以效磨墨抄写之劳。” 赵谦听罢大喜,心道老子正缺运筹的谋士,你老表真是雪中送炭啊,打量了一番韩佐信,见他躬身立于面前,不动声色,第一印象还算稳重,不像信口开河之辈,那么他说的“对行军有害无益”肯定有道理。 赵谦不想下面的人看见自己犯错,影响他们的信心,正巧借话题转移之时下台阶,遂道:“原来是韩先生,久仰久仰,快请入帐,本官正有事相商。” “大人礼贤下士,卑职惶恐。” 赵谦遂携韩佐信入帐,经过孟凡身边时,悄悄说道:“将饥民驱赶开。” 五七 共生系生物 夜色来临,帐外有什么小虫子“唧唧”地轻鸣,加上夜幕掩盖了那么多看着让人黯然的景象,使得你相信,大地真的在复苏了。 “饥民得到粮食,很快就会传开,左近就会涌来大批饥民,不仅影响行军,还会让大军暴露无遗,此处已有贼寇斥候,贼人可能还会混进饥民之中,打探我军行动,或伺机袭扰。” 赵谦看着韩佐信那专心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期望得到赏识,希望上进的渴望。倒是自己,感觉疲惫不堪。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太行,有点虚,骑了两天的马,两腿内侧火辣辣地疼,浑身像要散架了一般,白天的时候不觉得这么糟,一坐下来,就想干脆躺下。 还有那伙食,油荤不多,味道也不咋地,刚吃饱就觉得饿,他十分怀念起长安的饭菜来了。 “先生所言极是。”赵谦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点心,拿起一个,掰了一半递给韩佐信,“军中的伙食不是太好,等咱们打了胜战,得改善改善伙食哩。” 韩佐信忙站起身,接过来:“卑职谢过大人。” 赵谦看了一眼他局促又有些感动的模样,心里十分满意。其实他不是一个善于关心别人的人,这些细节都是他强制忍住疲惫,刻意做出来的。 当初赵谦还在校园里的时候,总是会遇到一些班委,比如班长,很受大家的拥戴。他就在观察,班长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达到了这种效果。后来他认为,是班长总是能让大部分人感觉到他的热情和关心的原因。有的人天生就是领导,开朗的性格有很大的原因,还有旺盛的精力,总是花很多精力时间和人交往,获得周围人的认可他会很有快感,如果让他一个人呆着,反而坐不住。 赵谦显然不是天生的领导,反而有些小资的思想,他更愿意一个人呆着。但是一个人不可能总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个韩佐信,赵谦认定有些经验才能,自己现在急缺人才,所以必须要做一些自己不感兴趣的事情拉拢人心。 “我与佐信一见如故,佐信太拘礼了反而显得生分。”赵谦将“韩先生”换成了“佐信”,“对了,佐信表字是什么?” “下官字辅诚。” “妙妙。佐信,辅诚……辅诚真乃良士也。”赵谦笑道,虽然他一点都不想笑,只想睡觉。 韩佐信拉了拉衣襟,好像这样形象就会更加整洁一般。他面上根本看出不来什么,心里却是十分兴奋。他原本是个秀才,考了两次秋围不中 ,眼看国家动荡,灾祸与机遇并存,再也静不下心苦读经书,家中也是快揭不开锅了,便四处谋事。 某些肥职比如转运使之类的师爷,自然没有他份,只得给一些带兵的大老粗当幕僚出谋划策,因为极少有读书人愿意屈身到军户门下。这工作容易找些,韩佐信只得这样混口饭吃。 至于韩佐信所说那个罗将军丁优的事,纯属扯淡。实际上是姓罗的手下看不惯韩佐信,长期捉弄羞辱他,韩佐信先是默默忍受,不然就没有了容身之所。同时时刻观察着长安的局势,伺机跳槽。恰逢赵谦新升指挥同知,身边无人可用,又是秀才出身,韩佐信自然就认准了这个机会,这不才托熟人在新调军中谋了一份差役,等待机会表现自己。 所以,赵谦的态度不得不使韩佐信异常振奋。 “此次大人受命节制螺州,富平,浦城,三原诸县军务,也正是田见秀贼军攻掠之地……” 赵谦听罢,知道他要长篇大论了,此时赵谦是累得不行,真想打个哈欠,但是韩佐信看来是胸有韬略,不听不行,只得强打精神,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辅诚请讲。” “同官陷落,长安近左几无险可守,田见秀自山区南下劫掠各州,必取螺州富平两地。此二城者,螺州城坚,守备充足,富平城墙矮小,长期未有战事,虽富却弱,取之如囊中取物耳。卑职早在长安时,闻同官陷落,就思量此事。田见秀极可能从浦城之右绕过螺州直取富平,螺州便会立即被困,虽坚难守也。今日斥候探明富平出现贼军,卑职更加确信,田见秀是欲先取富平,大人不可不察。” 赵谦听罢瞌睡顿时醒了八分,脑中有些混乱,忙问:“依辅诚之言,我等该当如何?” 韩佐信拱手道:“贼军势大,若放弃螺州守富平低矮之地,十分困难。” 赵谦道:“如果我们入螺州,贼人攻陷后方之富平,我等岂不是要身陷重围?” “大人,螺州乍看似险地,其实不然。螺州之左,清洛水河畔有我大明一座粮仓,现令粮仓守军运粮入螺州城,螺州城三面临水,大人再临险据守,贼人虽众,奈何不得。况长安官军岂会坐视?待援军四面合围,里应外合,定可大破贼军。” 赵谦来回走了几步,道:“陕西精锐尽出河南,围歼闯贼,此时长安兵力不足,万一没有增援,我待如何?” 韩佐信笑道:“长安地势平坦,是西北粮仓之地,贼军,乱民皆可能作乱,总督岂无 大军防备?”韩佐信的笑看起来很自信,让赵谦宽心了不少。 韩佐信继续道:“况田见秀实力有限,这次南下,意在袭扰抢掠,无法久留,螺州城只要有粮,守数月都不是问题。” 赵谦抚掌而笑,拍着韩佐信的肩膀亲热地说:“吾得辅诚,如虎添翼也。” 韩佐信忙执礼道:“大人知遇之恩,佐信感怀至深,唯有誓死追随大人,以效犬马之劳。”他的表情就像在说:终于找到组织了。 赵谦自然了解韩佐信的心情,和当初自己拼命谋身的时候有某种相似之处,虽说都是相互在利用,但是说些甜言蜜语宽慰其心还是无妨的,便说:“你我不离不弃,定可建功立业。” “不离不弃!”韩佐信拿起桌子上的一双筷子,啪一声折断,“佐信如弃大人,如同此箸。” 赵谦看着韩佐信一脸真诚的表情,心道:你不就是想榜大树吗?还来海誓山盟,把老子当女人哄? 赵谦对韩佐信有利用价值,韩佐信对赵谦用处也不小。赵谦听罢他的海誓山盟,心道你如是真的有才,老子和你拜把子都成。说道:“孙督师是赵某恩师,此战如获成功,我定向督师举荐辅诚入仕总督府,你我共谋君事。” 韩佐信听罢赵谦的承诺,眼睛里闪出了点点亮光,如夜幕中的星星,在向黑夜中跋涉的人指明希望的方向。 次日清晨,赵谦立即手书密令,盖上大印,差人速送清洛水仓营,调其入螺州。一面整顿军队,加速向螺州进发。 五八 危难不见弃 “总督有公文,我等皆受赵大人节制调用,李兄的事……” 清洛水仓营守备将官陈骠统一脸犯难的样子。陈骠统是李貌同乡,素有来往,他的旁边正坐着一个身着布袍的中年文士。 文士也陈,是李貌派来的。 陈相公端起茶杯吹了吹,不紧不慢地说:“田贼进犯,李大人恐军需有失,特命在下通知陈骠统,尽快撤往淳化。李大人掌管各处军需仓库,一是尽府库之责,二也是念在与陈骠统之交情啊。” 陈骠统沉思片刻,说道:“李兄掌管各处仓廪,确有权节制仓营。可总督府也有公文,要我等尽听命赵大人调用,这……赵大人刚刚派人来,要我等速运粮草赶往螺州,您瞧瞧,人家可是明文调令,还有印信。” 陈骠统心道:田见秀数万贼军犯境,螺州危在旦夕,现在去螺州那不是往火坑里跳吗?可这李貌也不是善类,话说的好听是救自己,可就派这么个人来,连公文都没有,如果以后追究职责,那俺老陈不就成了他的替罪羊? “呵呵,陈将军是要印信吧。”陈相公掏出一张纸,“请恕在下刚才疏忽,以为凭李大人与将军的交情,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哈哈,抱歉抱歉。” 陈骠统接过印信,眉开眼笑:“陈相公见谅,这关系军务,本官不得不公私分明啊。好说好说,那愚弟这就下令立即撤往淳化。” 陈相公拱手道:“在下回去禀报大人了,告辞。” “来人啊,恭送陈相公。” 文士一走,陈骠统的师爷上来说道:“赵大人派来的人……” 陈骠统做了一个劈砍的动作,低声道:“地方不太平,没有收到。咱们手里只有李大人的凋令。” ※※※ “仓营陈骠统到螺州没有?”赵谦在大帐里问螺州的信使。 “禀大人,还未见到。” “知道了,知会张指挥使,本官的大军明日即可入城,令其加紧修缮工事。” 赵谦左眼皮跳得厉害,心道清洛水仓营离螺州不远,他们怎么还没到?莫非一个小小的骠统竟敢抗命?略一寻思,又觉得不大可能。但为稳妥起见,另外又派了人去催促。 又一天过去了,赵谦坐在帐内,依然是疲惫不堪。随便抓起一本书看看,然后准备睡觉。 夜很安静,偶尔有几声马嘶。古时没有塑料铺在地上隔离湿气,就在草地上架了 帐篷,一入夜,阴冷潮湿得厉害。 赵谦心道自己确实不够大丈夫气概,他更喜欢干净整洁的生活环境,对这风餐露宿的军旅生活真是不太感冒。 正胡思乱想时,听得“哐当”一声轻响,赵谦抬头一看,见是罗琦端了茶杯上来,便随口说道:“谢谢。” “恩师在想什么呢?” 赵谦笑道:“没什么……怎么样,行伍生活还好吗?” 罗琦红着脸道:“晚上一个人睡那帐篷里有点害怕……身上脏得厉害,我想沐浴,但是找不到浴盆……” “早给你说了,行军打仗一点都不好玩,你偏要跟来。” 罗琦撇了一下嘴唇,道:“恩师可要罗琦抚琴一曲,以消戎马之劳?” 赵谦看了她一眼,不经意间瞧见她胸前涨鼓鼓的东西,心中一动,嘴上却说:“还是算了。你不闻‘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将士们会怎么想?” “哦……” 两人许久无话,帐外篝火响着“噼噼啪啪”的声音,还有夜虫“唧唧”地叫个不停。 第二天,赵谦率军入螺州。 螺州和西北的其他城池一个造型,就是两道巨墙将一些房子围在中间。城楼上的瓦顶檐牙倒是给人很有古风的感觉。 赵谦军以长安指挥使司所调之两个千总队为主力,加上地方上临时调集的军士,共四千余人,螺州守备有兵力一千余人,加起来有五千多。 螺州守备张桦,人很年轻,只有二十来岁,世袭其父之职。张桦亲自出城迎接赵谦,见赵谦也是个青年人,看来好说话一些,眉宇之间有喜色,拱手道:“卑职拜见大人,日盼夜盼,终于盼来大人啦,螺州上下,全靠大人执掌。” 赵谦抬头看去,城头大炮林立,此城正处二河相汇之处,形成了天然的护城河,只有东北门有缺口,城外一马平川,却挖了许多坑濠,心道现在又不是阵地战的时代,他挖些战壕作甚,便问:“那些战壕做什么用的?” 张桦忙道:“大人看,此城三面环水,贼军进犯,定从东北面蜂拥而至,卑职便在城外挖了巨壑,阻延其推进速度,再将火器射程调整在大坑之处,便可大批杀伤贼人。” 赵谦点点头:“将军少年英雄,真良才也。” 张桦喜道:“还请大人多多指教。” 众军自有人安排,张桦亲自陪同赵谦,一边介 绍螺州风景,一边言谈军务,口齿清楚,让赵谦佩服不已,心道这当官的都有两刷子,老子升得那么快,不能不说是运气。 “仓营还未入螺州?”赵谦突然想起那事,便问道。 张桦脸上愤愤道:“这个姓陈的,竟然违抗军令,去淳化了!” “什么?”赵谦惊道,“螺州可有粮草?” “现在城中军士数目骤增,恐怕……恐怕只有收缴百姓食粮,才够用。” 赵谦旁边的韩佐信脸色突变,说道:“张将军怎么不早说?” 张桦心道早说的话,你们就不来了,老子这点人怎么和贼人打? “大人见谅,卑职也是刚刚才从斥候口中知道的。这……卑职已经下令四城戒严,不准百姓出城,如果军中粮草用尽之时,便可从百姓家中征粮。” 韩佐信急得瞪眼:“杯水岂能救车薪?从百姓口中夺食,久必生乱,届时还要分兵平叛,后果不堪设想!” 韩佐信在赵谦耳边低声道:“此地无粮,不可久留,大人应速作决断。”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喊道:“报!富平急报!” 赵谦心乱如麻,忙说:“快传进来!” 一个军士“哐当”一声跪倒,双手将一张沾血的纸呈上,哭道:“大人,富平……富平失守,我家大人……玉碎……” “什么?”韩佐信第一个跳起来,“你们……连一天也守不住?” 张桦见赵谦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忙接过那军士的血书:“来人,带下去好生安顿。” 韩佐信说道:“大人,富平失守,我军后路被断,螺州又无粮草,应尽快向东面之浦城靠拢,不然情况堪危。” 张桦听罢急了,赵谦他们是可以逃,但是他张桦身为螺州守备,没法逃,守备弃城而逃是杀头重罪。如果赵谦军跑了,那他张桦在这里就是第二个富平。 张桦想罢忙说:“大人,万万不可。” 韩佐信怒道:“有何不可?” “大人身系数县安危,方圆之地,除了螺州已无险可守,如果大人放弃螺州,那贼人便会长驱南下,洗劫南部诸县,那时大人如何向总督交代?” 韩佐信道:“我大军军力尚存,何必委身死地等死?只要跳出田贼围困,自有战机予以迎头痛击!” 赵谦举起手臂止住二人的争执,说道:“本官先看看螺 州诸地,在做定夺。” 赵谦拂袖出门,韩佐信紧跟其后,说道:“大人,那张桦要留大人,是为了保身,拉大人下水,不要轻信其言。” “我如何不知他的算盘?”赵谦低头沉思片刻道,“但是我等启程之时,督师亲自交代要我固守螺州,万万不可退却,如果我们就这样不战而逃,回去如何交代?” “督师明言交代固守螺州?”韩佐信惊讶地问。 “可不是,这里啥也没有,围死了就是死路一条,我还有什么犹豫?” 韩佐信沉吟许久,突然说道:“卑职猜测,督师意图可能有二。一则长安尚有重兵,我等便是上峰的一条诱饵,旨在引诱田见秀暴露主力,然后四面围歼。二则是总督府图谋全在河南,要我等死守,不过是为了拖住田见秀所部,为河南大军赢得时间。” “辅诚所言颇有道理,但是现在我们怎么办?这个姓陈的,如果不是他私自逃跑,运粮入螺州,尚可一守,现在无粮如何守?” 韩佐信长叹一声,摇头道:“如果放弃螺州,坏了总督府大局,那时谁也救不了我们。” 赵谦听他说“我们”,心下有些感动,说道:“危难不见弃,佐信真乃忠义之人。” 韩佐信拱手道:“我韩佐信不才,却也寒窗十载,深受圣贤之道,这忠信二字,断不敢弃。”。 五九 围困的螺州 “啊!”秦湘一声轻呼,忙把手指含到嘴里吸允,拿出来一看,一缕鲜血从被针刺破的伤口中流了出来。 “小姐,你没事吧。”帘儿忙抓住她的手查看。 “没什么,走了神,不小心刺到手指了。”秦湘叹了一口气道,“相公走了都快半月了,可有前边的消息?” 门口一个小丫鬟说道:“王总管说,富平被贼寇攻陷了……” 帘儿瞪了她一眼:“这里有你多嘴的吗?” 秦湘急忙问:“还有吗?” 小丫鬟偷偷看了一眼帘儿,支支吾吾不敢说话。秦湘见罢说道:“去,把王福叫过来。” 不一会,那王福就到了门外,隔着帘子道:“夫人有何事吩咐?” “富平沦陷的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这……老奴是从茶馆听的,道听途说,不足为信……” “你还听说了什么?只管说。” “夫人……老奴……” “说呀,连我说的话你都不听了是吧?”秦湘怒道。 “是,有人说田见秀大军破了富平等地,官军被困螺州,形势……” “小姐……小姐!”帘儿急忙抱住秦湘,回头喊道,“还不快去请郎中?王福!这下你该满意了吧?” 秦湘拉开帘儿:“我没事,大惊小怪的做什么?你们都下去吧。” 帘儿忙端了茶喂了秦湘一口道:“赵大哥一定有办法的,小姐不要太挂心了。” 秦湘强自忍住眼泪,说道:“督师怎么不调兵去救?” “这是军机大事,咱们如何弄得明白?” 秦湘站起来,一边走动一边扯着手里的手帕,又走到床边上,摸出钥匙打开一个箱子,将里面的银票金银都拿了出来,想了想,又把头上的金钗也取了下来,说道:“将数目清点一下,备好礼单交给王福,给张将军送过去。” “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 秦湘哭道:“求他向督师求情,发兵解相公之困。” 张琳收到财物,自然不能收下,心道赵谦要是知道了,那会怎么看我张琳?遂将礼物退了回去。 忽报赵府秦夫人在门外求见,张琳急忙道:“快请入内,去大厅……妈的,别人看见了会怎么说?快去叫心莲招呼秦夫人。” 那心莲便是张琳最宠爱的小妾 ,聪明伶俐会说话,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张琳都交给她处理,甚为放心。 心莲听说是张琳同门师兄弟赵谦的夫人,不敢怠慢,忙换好衣服见秦湘,只见房中一个女子脸上挂着眼泪,楚楚可怜的样子,实在惹人心疼,心莲忙走进去握住她的手:“妹妹,怎么了,有什么事儿,给姐姐说说。” 秦湘有些失态,顾不得礼节,说道:“张将军在吗?” “我家夫君有事出门去了,妹妹,来,坐下说话儿,给姐姐说也是一样。” “您是张将军的夫人吗?你们救救我相公吧……” 心莲道:“赵大人在外面好好的,怎么了呀?妹妹看你自个这可怜的模样,要是赵大人知道了,可不挂心?” “我听说相公被贼军围在螺州了,情势危急……” 心莲骂道:“呸,谁什么不好做,专好造谣生事?等我夫君回来,我一定叫他带人捉了这些长舌玩意。” 秦湘一听,擦了一把眼泪说道:“不是这样的么?” 心莲笑道:“男人的事儿我知道得不多,不过听夫君说,赵大人是非常高明,故意引诱贼军出来,然后督师的大军才可以将他们这些乱贼一举剿灭呀。” 秦湘道:“真……真是这样?那万一贼人破了城怎么办?” 心莲一听头晕,心道打仗哪能没有点危险,按你说的,那还去前边带什么兵,不过为了尽快打发秦湘,面上却笑道:“赵大人手握重兵,螺州固若金汤,哪是说破就破的,那田贼还能召唤天兵不成?” 秦湘听罢宽心道:“谢谢姐姐,秦湘方才失礼了。” 心莲道:“都不是外人,不打紧不打紧,我那夫君在外面办事,我不也常常记挂么。” 这时,窗外突然响起“沙沙”的声音,秦湘转头一看,说道:“呀,下雨了。” 螺州城头。 “呀,下雨了。”罗琦轻呼一声。 赵谦看着城外刚刚后撤的密密麻麻的贼军,一言不发。 这时,一个声音大喊道:“放开老子,老子不服!” 赵谦回头看去,见两个军士正押着一个被剥了衣服的人,旁边站着一个将官。赵谦喊道:“怎么回事?” 将官道:“此人贪生怕死,造谣生事,惑乱军心,按律当斩!” 那赤身军士大呼:“我等数日不见粒米,大伙都说军中已无粮 ,又非卑职一人造谣,为何要拿我开刀?老子不服!” 赵谦走了过去,赤身军士看着赵谦绷紧脸上的雨珠,有些慌乱:“大人……” “放开他!” 将官道:“大人……” 韩佐信看了那将官一眼,低声道:“杀人就能让大家住口?” 赵谦大声道:“不错,军中已无粮。” 众军都看着赵谦,一时静得可怕,只听见雨水洒在城头上“沙沙”的轻响,还有那水珠沿着刀柄滴在血水里“滴答”的声音。 大伙都等着听赵谦接下来说什么,结果他没了下文,转身继续看着城外。 众人正开始窃窃私语,突然又听得一声大呼:“苍天哪……” 只见赵谦跪倒在城头上,悲呼道:“列祖列宗啊!睁开眼,看看您的子孙吧!您要看着他们国破家亡,再无容身之所吗?” 众将士听得这撕声裂肺的悲声,都是恻然。 赵谦转过头来,指着众人道:“老天不开眼……而你等,也要看着国破家亡,也要看着妻女被凌辱,父母被屠戮吗?” 有人高声道:“我等岂是禽兽?” 韩佐信也适时地疾呼道:“我们的身后,就是长安诸县!长安!是众弟兄的家,我等男儿之躯不蹈死,难道要老弱妇孺去挡贼人的刀枪吗?” 赵谦拔出长剑,高高举起。 众军情绪沸腾,大喊:“杀!杀!杀……” 罗琦看罢眼前的景象,感动得热泪盈眶,起声唱道:“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从长安带过来的将士在罗琦的教唆下学了这首歌,此情此景,忍不住跟着唱起来:“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声威之盛,连城外十里开外驻扎的田军也纷纷向这边望过来。 过得半晌,从城中涌出了大批百姓,众军急忙警戒。这时一个老头高声道:“众将士为我螺州城浴血,却饥肠辘辘,虽禽兽,也有感恩之心,况我螺州人乎?请将军收下我等奉上的粮食,我等就是食子之肉,也不能让壮士饿着肚子上沙场!” 韩佐信忙命人接收粮食,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拱手道:“诸位父老!将士们感谢乡亲的援助,请放心,只要我军一人尚存,绝不退却一步!绝不让贼寇一兵一卒入城残害螺州 百姓!” 这时孟凡看了一眼赵谦,低声道:“大人可是遇到知音了,瞧人家佐信,说得多好。” 赵谦道:“少在那阴阳怪气地掺和,大伙的赤诚之心,莫非还有假不成?” “咦,大人这就冤枉卑职了,卑职何曾说您的赤诚之心有假?” 赵谦道:“老子是越来越厌恶你了。” 孟凡支着下巴道:“我知道您是想鼓动大家伙给您卖命,瞧那老财主,学得多快,立即就要您为他家的良田美眷卖命。” “总之,贼军入城,对谁都没好处!你要是觉得投降田贼好,我不拦你。” 那财主鼓动百姓交出的粮草,自然是杯水车薪,五六千人吃,没到一天就完了。张桦便命军士挨家清缴,一些兵痞便趁机行奸污抢杀之事。 螺州城被困不到一月,就充满了阴霾重雾。 “你见到督师,一定要描述我们的惨状,几千将士就看兄弟你的了。求求他老人家,快发兵吧。”赵谦一脸污秽,神情沮丧,这已是他第四次派人突围请援了,冲没冲出去,谁也不知道。 那将官拱手道:“大人放心,卑职一定不辱使命!” 赵谦亲自将信使一干人送到南门,南门外面是一条河,早有一条竹排等在那里。信使及侍卫灭掉烛火,悄然上了竹排,消失在夜幕之中,留下赵谦看着河面南望良久。 长安,总督府。 “这个罗骠统!狗胆包天!”孙传庭将茶杯“当”地摔在地上,木质地板上溅起点点水光。 旁边的梁师爷道:“督师且息怒,事已至此,待战事之后再找那厮问罪。赵谦目前被困螺州已月余,城中粮草殆尽,将士伤亡惨重,恐怕守不了多久。如果螺州失陷,田贼便会南下流窜袭扰,届时河南大军之粮道,恐怕也会暴露在其攻击之下,不可不早作打算。” 张琳也道:“赵谦对督师忠心耿耿,不可不救。” 才多长时间的交情?孙传庭才不信什么忠心耿耿的屁话,不过梁师爷说的话,却十分有道理,田见秀的目的就是袭扰长安后方,响应河南之闯贼作战,如果长安北面丢失殆尽,西北军方要么分兵对付田见秀,要么只能任其袭扰各县及大军粮道,威胁不小。 孙传庭踱了几步,说道:“长安兵力空虚,除开守备各镇兵力,尚有何兵?” 张琳道:“冯佐琳手里还有几个千总队,只是冯佐琳对恩 师是否真心实意,谁也不知道。” 孙传庭沉思片刻,道:“无妨,洪承畴那边好说,关系战局,洪老不会作梗。” “如此这支兵力,尚可一用。” 孙传庭当机立断,说道:“严令冯佐琳率军取富平,打通螺州粮道,如事不成,提头来见!” 冯佐琳接到总督命令,急招心腹将领商议,下首一将没好气地说道:“这个赵谦,他是恶有恶报,关我等鸟事!” 冯佐琳笑道:“呃……此事关系战局,不要这般说话。” 另一个姓李的游击将军见罢冯佐琳的表情,完全没有责备的意思,已猜到指挥使大人仍然记恨赵谦把密卷公之于众的事,此时是幸灾乐祸,只是不便明说罢了。李游击考虑毕,说道:“指挥使大人所说不错,这是总督的亲令,我等不得不从。不过话又说回来,那赵谦以前还真是小人得志,大家伙早看不顺眼了……大人,那我们先收拾行装几天才出发?” 冯佐琳指着李游击骂道:“猪脑子!马上回营整军,今晚立即启程!” “这……大人,您是真想救赵谦?” 冯佐琳道:“屁话多,叫你快点就快点!在长安你就这样拖拖拉拉,要是赵大人出事了,你愿意给他背黑锅?” “大人高明!” “还有,速派信使设法进入螺州,给赵谦带信过去。你,你为老夫代笔,要写得情真意切,而且这信要在司里备份存档。懂么?” “下官明白。” 第二天晚上,就有人从河中潜进螺州城,被守军捉住,那人声称自己是总督府信使,守城军士忙将其信件送进中军大营。 赵谦接过信一看,大喜。 信中言辞真诚,大力嘉奖赵谦守城之功,并说已调大军策应螺州,目前正攻富平,很快就能打通粮道,援助赵谦作战。 赵谦一连看了两遍,喜形于色,韩佐信见罢道:“恭喜大人,先苦后甜,再立新功就在眼前。” 韩佐信接过赵谦递过的信件,看罢眉头紧皱,问来人:“援军将领是何人?” “回大人的话,是指挥使司冯大人亲自挂帅。” 赵谦听罢眉头也是一皱。 “恩,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卑职告退。” 来人走后,韩佐信道:“大人可曾记得长安军机密卷失窃一案?” “如何不记得?”赵谦看了一眼韩佐信,心道你小子心眼真多,什么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卑职一看这封信,有虚无实,就心生疑窦。多半是冯指挥使还对旧怨记恨在心,这才欲公报私仇!” 赵谦叹气道:“如此怎么办才好?” 他累极了,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是心力交瘁,他想不通,是因为这些当官的小心眼睚眦必报呢,还是自己混官场还缺火候? 一个人哪能面面俱到,谁也不得罪?赵谦苦思不得其解,不禁自言自语道:“同僚如鱼得水,八面玲珑,是如何办到的?” 韩佐信听罢说道:“什么事也不做,就谁也不会得罪,大人不必自咎。说句实心话,卑职正是看到了大人积极进取之心,前途无量,才誓死追随大人。” 赵谦揉了揉太阳穴,看了一眼韩佐信,心道你小子终于说出实话了吧,我积极进取,把你提拔上去,然后我倒台了,你好另附高枝。 口中说道:“有辅诚相助,好多了,好多了。” 韩佐信见赵谦对自己信任有加,自然不愿意这千载难逢的好大树就这样玩完了,眉头紧皱,绞尽脑汁为赵谦找出路,最后说道:“唯有派出密使,当面向总督大人称述我等的境况,还有大人与冯佐琳的恩怨……大人可放得下脸面?” 赵谦情绪失控道:“老子就快被围死在这里,还管什么脸面?谁能救老子出去,我愿意叫他一百声爷爷!” 韩佐信:“……” 六十 城外的来客 “我想家,我想娘亲……”罗琦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抹眼泪,袖子上不知道在哪里沾了灰尘,抹上湿漉漉的脸庞,顿时把她的脸弄成一张大花脸。 中军行辕在城东北的一座阔气院子里,赵谦和他身边的侍从幕僚等就住在这里。他听了罗琦的哭诉,想安慰一下她,却不知道说什么,没有那心情。他看着木质窗户失神地说道:“瞧这雕花,多精致。” 罗琦见罢赵谦的模样,绝望得连哭也不想哭了,哭给谁看呢? 赵谦看了她一眼,说道:“在家里,每天就绣绣花弹弹琴,做些琐事,你是不是觉得苦闷,觉得空虚?” 罗琦又哇地一声哭出来:“我想回家。” 家里当然比这里好多了。螺州城被困近两月,消耗完了所有的食物,包括战马。遍地的尸体,有战死的士兵,有骚乱中被杀死的平民,最多的还是饿死的百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臭气,只要不说话,你的耳边就像时刻都在响着痛苦的呻吟,就像有什么鬼魂飘荡在空中一般。 这时罗琦见赵谦的幕僚韩佐信进来找他说话,他们两个在那里低声商量着什么,罗琦只得呆呆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成日都像笼罩着一层薄雾似的。 她浑身无力,上午赵谦等人烤了什么肉吃,罗琦也是饿得不行了,以为又是马肉什么的,后来才知道居然是人肉!她差点没把肠子都吐出来。 她突然好想家里的娘亲,娘亲总是有很多“不要做xx”在耳边唠叨,总是管着自己不准做这样不准做那样,总是说女儿家要怎么怎么样,罗琦觉得最烦人的就是娘。不过娘也挺不容易的,她是多么疼自己啊,要是哪天她知道自己死了,她会怎么样呢?罗琦一想到这里就恨不得大哭一场。 贼军的付出了几倍的伤亡,仍然没有攻进这座死亡之城,进攻的频率越来越稀疏,但是这座城池已经到了忍受的极限,死亡随时都在威胁着每一个人,大家反而不怎么怕死了,罗琦要不是想着自己的娘,大概也能故作潇洒地说愿意誓死追随恩师。她现在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家里那望穿秋水的家人,她突然有些后悔。 “大人,我们派出去的信使不慎在河中被贼军抓获,无法将这里的危局向总督陈述了……”韩佐信一脸沮丧地说。 “唉,天亡我等!”赵谦仰天长叹,“贼军既然知晓我们通过河中传达消息,一定会加强警戒,以后再想送信出去,就难上加难了。” 韩佐信道:“更糟糕的是,田见秀截获书信,知道大人与援军将领有隙,更加有恃无恐,一定会将我们围死在这里。” “现在我们还有什么办法?”赵谦用仅存的一丝希望问韩佐信。 韩佐信面不改色地说:“只能和贼军决一死战,玉碎报国,或者……” “投降?” 韩佐信急忙拱手立于赵谦面前,没有吭声。 “容我再想想。”赵谦挥了挥手,韩佐信知趣地退了出去。 窗外几株桃树本来已经含苞待放,过些时日就可以满树芳菲,可是现在已经变成了光秃秃的了,上面所有能果腹的部件都被人拔了去下锅,剩下的模样比一个被剥了皮没死的人还难看。 赵谦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难道自己真的要这么死了? 忽报长安援军大破富平城,已经逼进螺州,在河的南面与田军隔河相望,城中死气沉沉的气氛忽地增添了不少生气。 援救螺州的大明官军离得如此近,站在城头上,甚至可以看见锦旗烈烈,赵谦那叫一个望穿秋水啊,明明知道冯佐琳不是真心要救自己,不然他们也不会隔河相望,应该从下游渡河,突然袭击田贼军,但是赵谦还是忍不住频频关注冯军之动向。 冯佐琳每天时不时派小股人马作试探性进攻,还没过河就退了回去,然后是炮击,“轰轰”的声音不时传进城中,好像正和田贼军激战一般,其实就是雷声大雨声小。 “指挥使大人,兄弟全指望您了,您就发发善心救救兄弟,拉兄弟一把!大人的大恩大德,赵谦没齿难忘……”赵谦亲笔写了一封不伦不类的书信,令人用重弩射进冯军方向。 螺州城中饿俘遍地,哀鸿遍野,已经发展到吃死人的地步,最近两天爆发了瘟疫,死人更多,兵员锐减,城下已经有一整天没有进攻了。赵谦和韩佐信等人心里再次笼罩上阴影,他们知道,螺州城已经危在旦夕,田贼军正在积蓄力量,准备发动最后的攻击。 “启禀大人,田贼军后退数里,派了使者要求开城门。”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带进来。” 过了半晌,忽报使者带到,赵谦唤人打水洗了脸,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坐到客厅正中的椅子上,叫人带进来。韩佐信孟凡还有罗琦侍立左右。 一会儿,侍卫带进来一个女人,软甲布袍英姿飒爽,正是田钟灵。 田钟灵看着赵谦 的眼睛,拱手道:“田将军使者,田钟灵,见过赵大人。” 此情此景,又见到田钟灵,赵谦没有说什么,只唤人给了座位,泡了茶。倒是罗琦,指着田钟灵道:“原来是你!” 田钟灵笑了笑,对罗琦点点头。 韩佐信在赵谦耳边道:“卑职猜这个人是来劝降的。” 赵谦看了一眼田钟灵道:“田将军有何话要对本官说?” “赵大人,螺州城现在已经势若累卵,城破就在旦夕之间。螺州之南冯指挥使,正如赵大人在上报的书信中所言,只会观望大人玉碎。赵大人现在还有路可走吗?家父田将军,仰慕大人之神勇,如赵大人愿意弃暗投明,田将军保证不伤大人与下属众人性命,赵大人以为如何?” 赵谦默然无语。 韩佐信见他没有马上回绝来使,大概有投降的意思,韩佐信神色难看地轻声叹息了一声,要他投身贼寇自然是心有不甘,但是现在还有选择吗? 田钟灵见着韩佐信的神色,道:“家父常说,大明社稷已经积弊难返,民心尽丧,天道所趋……大人,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赵谦站起身,在房中踱了几步,摸了摸窗户,回头说道:“瞧这雕花,简直是艺术品。” 其他人都不知赵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没有搭腔,倒是韩佐信领悟了赵谦的意思,对田钟灵道:“叛军上到头领,下到军士,匪徒刁民出身,不读经书,道不同不相为谋。” 田钟灵面有怒色,冷冷道:“哼,你们眼中的贱民,不是照样能将你们围得走投无路?你们眼中的上人,不是照样隔岸观火见死不救?” 赵谦看了一眼韩佐信,心道此人还有些见识,简直和自己非常有共同语言。韩佐信说的不错,物以类聚,人以群居,如果自己和周围的人完全是两种人,会觉得十分凄凉孤独。 对于这一点,韩佐信是深有体会,当初混迹在下层军士中,受尽白眼捉弄,犹自体会在心。 赵谦无语,没有马上回绝田钟灵,她说的无疑非常现实,赵谦等人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田钟灵见赵谦不语,便拱手说道:“赵大人可以仔细思量,不过最多只有一天的时间。” 韩佐信在赵谦旁边轻声道:“此人是田贼之女,何不……” 田钟灵耳朵很尖,听到了韩佐信的话,只笑着望着他。赵谦看了田钟灵一眼,说道:“你还真不怕我抓了你做 挡箭牌?” 韩佐信见罢二人的神色,心道原来二人有旧,正巧有侍卫禀报抓到两个乱杀百姓的军士,韩佐信便借口处理此事,起身告辞,临走时还叫上了孟凡罗琦。 田钟灵低声道:“上次在长安你放走了我,一定有不少麻烦吧?” 赵谦不语,田钟灵继续道:“冯佐琳就是因为密卷之事记恨在心的。” “不错。但那件事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当初我也只是想利用你报复仇人,顺便立功。” 田钟灵笑道:“你怎么不又说洞子外面有狼?” 赵谦知道她在说去年和她一起在荒郊野外,掉进了一个废矿洞,田钟灵的脚被卡在了石头里,赵谦本来想自己跑掉的,结果出去碰到了两匹饿狼,然后就回到了洞子,结果田钟灵死活不相信外面有狼,硬说赵谦是性情中人。 “田姑娘,上次那个矿洞外面真的有狼,在长安我也不是真的要专门救你……” 田钟灵打断了他的话:“那你的东西,你说下次见面就来取,现在可愿意来拿了?”田钟灵说罢脸上变得绯红。 赵谦饿得浑身发软,而且精神憔悴,真还没有多少那种情绪,只得左顾而言他:“明天就是清明节了。” 六一 清明君归来 “明天就是清明节了。”秦湘喃喃地说。 她的脸色苍白,她的眼角没有眼泪,张琳的小妾蒋心莲看着秦湘微微颤抖的手,也是怔住了。秦湘没有大哭大喊,没有像唱歌一般得边哭边嚎,她只说明天就是清明节了,没有人懂得她为什么会无头无脑地说这么一句白开水一般平淡的话。 清明时节,君便回来。 洞房花烛夜那晚,赵谦的甜言蜜语犹在耳际,那些甜言蜜语不是信口开河,听得秦湘心里踏实又温暖。 赵谦在长安平步青云,几月之内,接连升官,年少得志,自然是女人们心中的白马王子类型,但是这些对秦湘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赵谦身上那股子现代气息,你想想,现代的女性多难侍候,他对女人的态度用来对待秦湘,自然能让秦湘感觉得到。赵谦身上那种气息让秦湘爱得发狂,秦湘自然不知道赵谦是现代人的原因,只知道他很特别,在大明土地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人。 他懂得尊重女性,把秦湘当成一个有感情有思想有血有肉的人看待,而不像其他做官的,女人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玩物,或者一个操持家务一个传宗接代的工具。 他懂得情调,无论多么恶心多么淫秽的事情,在他的解释下在他认真的态度下,都好像变成了浪漫的事。 他不仅是秦湘的依靠,秦湘更记得他说的,一个人生下来只有一半,只有找到异性的那一半,才完整了。他的态度和论调,在大明自然是前无古人,对女人自然是即新鲜又有魅力。我们可以想象,如果天下不是这么动荡,如果条件允许,赵谦完全可以成为种马,完全可以成为情圣,是相当合理的,因为大明很少有女人能抵挡他的那一套东西。 蒋心莲见着像是失了魂似的秦湘,握住她的手说:“妹妹,你怎么了?” 张琳府上的院子里有几颗桃树,桃花开得正盛,赵府那院子里也有桃树,也是满树芳菲,当初秦湘买那座院子的时候就在想,春天的时候一定满园芬芳,现在终于看到期待的情景了。 秦湘看着那满树的花儿,心道难道相公说的爱情,真的像落花流水一般,绚丽,而又脆弱吗? “妹妹,你且宽心些。昨天总督府已经收到奏报,冯将军的大军大破富平城,逼近螺州城下,说不准啊,现在赵大人已经安然无恙了,明天指不定就回来了呢,要是赵大人见着你这副可怜的样子,该有多心疼呀。” “明天相公就会回来了 ?”秦湘听罢眼睛里闪出了亮光,死死抓住蒋心莲的手,蒋心莲疼得眉头一皱。 蒋心莲挣脱手,又想起她这是太挂心了才使出这么大劲的,心里不由得又怜惜地叹了一声,说道:“指不定明天赵大人真的就回来的。” 秦湘一直没有哭,这时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蒋心莲急忙好言相慰。 “我就知道相公不会骗我的,他说,清明时节回来陪我踏青……” 螺州城中军府邸院子里,赵谦看着光秃秃被剥了皮的桃树喃喃说:“清明到了,和她说过,要在清明节陪她踏青的……” 田钟灵见着他一脸伤感的样子,说:“你真就愿意这样死了?你也该想想,她在家听到你死了该会多伤心。” 赵谦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一点春天的感觉都没有。 此时城外田见秀的大军已经吃饱喝足,磨刀赫赫,整装随时等待总攻的号令,一门门陈旧的铸造粗糙的大口径火炮已经一字摆开,用黑洞洞的炮口对准了螺州城头。火枪手在用布块和木棍仔细清理着武器,弓箭手试着木弓的手感,一片紧张而忙碌的景象。 田见秀说,一个时辰之后田钟灵不回来就马上攻击。 螺州城头,一个个一身污秽衣甲破烂的军士默默地注视着田军阵营,他们饿得浑身无力,大多数身上都有伤口,血迹斑斑,连拿剑的力气都似乎没有了,连说话的精神都没有了,眼睛里却闪闪发光,流露出悲伤的强烈感情。 几枝写着“赵”的大明战旗,像几块烂布,在微风中有气无力地飘荡着。大地安宁极了。 有人已经哭出来,有人已经喊着娘亲,有人甚至把女人的红肚兜捂在脸上痛哭。 “昔我往也,杨柳依依……”赵谦用手折断一支没有叶子的柳枝,不知道是不是饥饿的原因,他的手在颤抖。 城头上一个将领用沙哑的声音喊道:“兄弟们,我等报效家国,死而无憾……”众人默然,遗憾不遗憾,还不都得死么?一个年轻人终于憋了一口气唱道:“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终于有人受不了这气氛,也跟着唱了起来,歌声传进赵谦耳里,他向着城头看了看,对田钟灵道:“你的要求恕我不能答应,请回吧,田见秀应该就快攻城了。” “你……”田钟灵生气地说,“你真是傻得像头猪!” “我可不傻。”赵谦笑道,“无论大明国运如何 ,我已经没有选择了……韩佐信说的,也是我的想法,我和你们不是一种人,不可能一起谋事,苟且几日又有何意义?不如玉碎报国,湘儿在家也能身受荣荫,在朝廷的抚恤下生存下去。” 还有半个时辰。田军火炮已经在填火药了。 田钟灵突然流下泪来,赵谦见罢说道:“来人,送使者出城。” 田钟灵大声道:“我不走!” “随便你。”赵谦叫来韩佐信,小声说道,“叫人准备几套百姓的衣服……” “卑职领命。” 田钟灵听道两人的谈话,破涕而笑:“那我告辞了,后会有期……” 有侍卫送田钟灵走之后,赵谦对韩佐信道:“督师要我守螺州,现在已经守快两个月了,对得起他老人家了,咱们得把性命留住,只要能再回长安,虽损兵折将丢城弃地,罪不在我等。” 韩佐信拱手道:“大人所言极是,况冯军已经逼近田见秀,虽不愿营救我们,却会代替我等接手牵制田见秀南下的重任,对长安中枢之大局无碍,上峰必不至迁怒于我等。无论大人去哪里,卑职定誓死追随。” 赵谦看了韩佐信一眼,心道,逃命你当然会跟紧的。口上却说:“只要过得此时难关,有佐信为臂膀,我一定还能卷土重来。” 赵谦韩佐信孟凡罗琦等人悄悄乔装打扮,正想混进百姓中时,忽报田军大乱,不知发生何事,韩佐信急忙命人速速打探。 六二 螺州城大捷 西北连年大旱,前月下了阵春雨,真是一个好兆头。寒梅雪中尽,春风柳上归,人们脱下了厚重的衣服,穿上了洗得干干净净的坎肩甲子。麦田里绿油油的,如果没有天灾人祸,这些绿油油的东西就会变成黄灿灿的粮食,粮食,那是生活的象征,是幸福的基础。 广济街北那边,“声闻于天”的牌匾下,噼里啪啦地一阵鞭炮响,敲锣打鼓的,热闹非凡。街上的人闹哄哄地说着话。河南大军大破高迎祥主力于黄河一线,闯王高迎祥几乎全军覆没,十多万人马只余得数千残兵败将北逃,官军正在紧追不舍,战事接近尾声,燃烧数月的烽火终于可以熄灭了。 “上敬皇天后土,天佑大明……”洪承畴端起一碗酒高声道。 “我的儿啊……”突然一个老太婆嚎叫着向焚香的高台上奔去,不过立即就被衣甲鲜明的侍卫抓住拖走了。 “……下敬战死沙场的大明将士……” 螺州。 “将士们,吾弟张岱,亲率轻骑奔袭数百里,直趋田贼大营,以两千铁骑迎战田贼两万贼众……”赵谦举着长剑,站在高处高呼。 “杀出去!杀!杀……”众军哗然。 “我们不能在这里等死,我们要突围!”赵谦高呼,“岂曰无依,与子同袍……岂曰无食,饥餐贼肉!” 赵谦斩下一个先前冲上城头被砍得半死不活的义军军士的手臂,“来人,烤了,吃饱了上沙场!” 众军大笑,有人高声道,“灭了田见秀,抢粮!” 城外一片混战,贼军有一部分在攻城,又有一部分乱作一团,正在和张岱的骑兵肉搏,大地不再安宁,炮声喊声刀剑声大如雷鸣,鬼哭神嚎。 “众将士听令,列阵……开城门!” 被无数木石铁蛋蹂躏了两月之久仍然紧闭的巨门,“咣当”一声开了,城中一点声音都没有,众人紧紧握着手里的兵器,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城门。 “大人,老夫还有一条胳膊,还能拿剑,不要丢下我!”从街头的一间临时征用的民房中,走出一群伤残军士,为首一个花白胡子老头,举着木棍大呼。 赵谦走过去,打量了那老头一番,拔出自己的佩剑,放在他的手里:“能走的,都跟着我,杀!” 城门大开,还没等赵军冲出,已经有一群贼军蜂拥而入。 “开炮!” “砰,砰,轰…… ” 那些装填了散弹的远程红夷大炮,巨吼着将无数的小粒铁丸喷射而出,空中好像飞着马窝蜂一般。 大地在颤抖,城门方向立即血肉横飞。数次轮射之后,城中立即响起了爆炸声,田军大炮点燃了。 “靠!”赵谦摸了一把手臂上的血,一枚石子在爆炸中弹起来,击中赵谦的手臂,他失口骂了句现代的话。 “恩师,你没事吧?”罗琦急忙扶住赵谦,却被赵谦一把推开了。 “小姐,你没事吧?”帘儿失声喊道,说罢,抓住秦湘的手,还吹了一口气,然后俯下身收拾茶杯的碎片。 外面的街道上,响着鞭炮,响着锣鼓,那是喜庆的声音。院子里的秦湘,很安静,没有爱人在身边,喜庆的声音反衬着她内心的悲凉。 鞭炮声中,有的人抱着亲人的尸体或者骨骸失声痛哭,有的死里逃生,能够与亲人相拥而泣,那是幸福的眼泪。 鞭炮声中,活的人,死的人,都魂归家园了,秦湘的眼泪啪啪滴在木质地板上。 “明天相公回来,我们去哪里踏青?帘儿,你说去华清池好,还是去茂陵好……” “小姐……” “相公回来了,我们给他做西北菜好不好?厥粉皮,菜豆腐,涮牛肚,我都会做。”秦湘边说边哭,突然又道,“帘儿,相公是不是回不来了?” 秦湘突然想起赵谦以前在家提过,无意中得罪了顶头上司冯佐琳,这次援军的主将不正是冯佐琳吗?怪不得迟迟不见赵谦脱困的消息。 螺州城外,枪林箭雨杀声震天。 “我家大人恳求冯大人,勿失战机,速速渡河夹击田贼,成败在此一举。”一个一身血污的军士单膝跪倒在冯佐琳面前道。 冯佐琳也很着急,用西洋单统望远镜频频向河对岸瞭望,场面十分混乱,他也一时看不清局面。 “本官知道了,来人,带下去好生疗伤。” 那传信的军士被人半拖着拉了下去,犹自大喊:“大人,存亡系于一线啊,数千兄弟都等着您……” 冯佐琳下首一文官道:“大人,卑职以为,应该马上渡河夹击田贼,事成之后大人功劳甚大。” 又有人说凭什么去趟赵谦那厮的浑水,一时就争吵起来。 那文官大声道:“大人三思!” 冯佐琳举手止住众人的争吵:“诸位稍安 。” “大人,此时以我等精锐之师,击田贼混乱疲惫之众,以逸击劳,胜算甚大,此千载难逢之战机,不可不察。如我等此时按兵不动,以赵谦张岱之寡力,定会溃逃,彼时田贼便毫无牵制,腾出手全力对付我等,形势就会急转而下,对我们十分不利……” 冯佐琳考虑片刻,说道:“众将听令,渡河,鸣鼓出击!” 田见秀这边一片混乱,张岱的骑兵左冲右突,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赵谦军又冲出城池以命相搏,田见秀短时间之内还没法控制场面,冯佐琳的大军趁其混乱防备疏松,大举过河击之,田军大败。 战斗持续了近一整天,螺州城外的空旷地上,硝烟弥漫,尸痕累累陈尸一片。田见秀丢弃粮草辎重无数,向北溃逃。赵谦军混乱一片,竞相抢夺粮草。 “大哥!”圆头萝卜跳下战马,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顿时露出一张激动的脸。 赵谦急忙喝了一大口水,将嘴里的馒头咽下去,张开双臂抱住萝卜,“三弟,老哥以为见不着你了。” “大哥……俺和二哥闻之螺州的状况,便急点兵马过来了,大哥可把我们急坏了。” 张岱也从乱军中寻了过来,见到赵谦互述衷肠。赵谦是打心眼里感动,这个世道,尔虞我诈相互倾轧,谁也信不过谁,不过没有几个像样的兄弟朋友真的很难,危难的时候太容易发生了。 韩佐信见罢赵谦兄弟的情形,感叹道:“张将军罗将军率两千将士就敢冲两万人的阵营,英勇了得,情义可敬!大人气象鼎盛啊!” 赵谦心道这个韩佐信还算够义气,一直紧随左右从未有弃心,是一个值得结识的盟友,想罢亲热地拉了韩佐信过来:“二弟,三弟,给你们介绍一下,为兄之同袍韩佐信,乃患难之交,以后二位贤弟可当佐信为自家兄弟。” 韩佐信一脸受宠若惊:“大人……” 这时冯佐琳也过来了,那张弥勒佛的脸重新挂上了善意的笑容:“哎呀,赵大人转危为安,可喜可贺!” 赵谦听到他的话又看到他脸上的笑容,心里是又怨恨又愤怒,不过脸上却一脸尊敬道:“此次承蒙冯大人亲自披荆斩棘援救,大人之恩德赵谦铭感五内,又荣获大军及时出击,大破田贼数万,此战之首功,冯大人当仁不让。” “哈哈……好说好说……”冯佐琳拍着赵谦的肩膀道,“我冯佐琳非心胸狭窄之辈,重任在身,不敢有负督师重托……洪 经略督军河南,率十万之众,大破闯王主力于黄河之岸,‘缴获’钱粮无算,闯贼高迎祥,只余数千骑残兵败将北渡黄河仓皇逃窜,在陕西,我等又破田见秀数万之众,捷报连连,哈哈……” 冯佐琳此时的笑笑得十分爽朗,那是发自内心的笑。 冯佐琳走后,张岱没好气地说:“娘的,流血流汗的是我们,功劳都是他的。” 韩佐信摇摇头道:“谁叫此地冯佐琳官职最大呢?” “只要人没事就好,名利身外之物。”赵谦无奈地说。 韩佐信道:“眼下却是有一个天大的良机,就是不知道大人原不愿意冒这个险。” “哦?” 赵谦也好奇地问:“愿闻其详。” “卑职……” 赵谦打断韩佐信的话道:“佐信以后不必这样称呼,大家都是自家人,兄弟相称方不见外。” 韩佐信听罢眼睛发亮,刚才见到赵谦兄弟之情谊和勇猛,好像看到了高官厚禄在向自己招手,“佐信方才听闻高迎祥残部自山西西渡黄河,猜测闯贼一定是欲与田贼汇合,然后撤进陕北山区,以图东山再起。他们欲入陕北,必从葫芦河一带北上……” 韩佐信越说越兴奋,“黄陵,此地乃数支河流交汇之处,是北上必经之路。如我们率军直入黄陵设伏,收获肯定不小,不准能击毙贼首,此等奇功,真乃天赐良机啊。” 赵谦吃了几个馒头,还不嫌饱,仍然在细嚼慢咽地咬着一个馒头,一边吃一边沉思,几人都看着他,默然无语。 “但是我军兵少,又刚经生死之战,疲惫不堪……” “大人,闯贼田贼皆是残兵败将,疲惫之众,且只顾逃窜,机会甚大!” 赵谦看了看张岱,心道有他在了打仗心里踏实多了,而且这明明就是立功升官的大好机会,只有给追随自己的人不断上进的面貌,人家才有盼头啊。 张岱见罢赵谦的目光,说道:“大哥只管下决心,兄弟们誓死追随大哥。” “那成,送上门的肉不吃是傻瓜。”赵谦说道,心里想着,清明节没有回家,得写封信叫人带回去。 六三 黄陵伏击战 春天在慢慢得改变,这种改变慢得让人无法察觉。但是细心的人会发现,那桃树下面,已经落红一片。而在前不久,那些花瓣都绽放在枝头,前不久的前不久,它们含苞待放…… 桃花树下,秦湘的头发上沾上了几瓣落花,她手里捧着赵谦的信,专心地读着。他写的字偶尔会出现一两个奇怪的字,笔画精简了不少,联系上下文才能知道那是什么字。 一滴眼泪落在信纸上,秦湘用手帕轻轻蘸掉水滴,够近一看,那个“之”字有些模糊了。 她从来没有这么牵挂个一个人,那个人是她的全部。他给秦湘成熟稳重的感觉,他给秦湘老练的感觉。赵谦的上进态度,也让她痴迷,但是她现在却担惊受怕,而且觉得这种思念是如此磨人,如此寂寞,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感到幸福。 悔教夫婿觅封侯。 秦湘抬起头,看着从树上偶尔飘下的花瓣,还有绿茵茵的树叶,轻轻念道:“绿肥红瘦……” “绿肥红瘦……”赵谦勒住战马,看着黄陵城外官道旁边的桃花树说。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罗琦很流畅地背诵了出来。 韩佐信勒马笑道:“大人真儒将也。” “李清照的诗,倒不是适合我等吟唱的。”赵谦笑道,回头对罗琦说,“罗琦念出来就有感觉多了。” 罗琦仰了仰头,感觉很惬意。她早已舍不得离开了,想家只是绝望时候的惊慌失措,这些人才和自己有共同语言,才是自己喜欢相处的人。现在要她回家,估计她死也不从。当然,真正死亡和绝境威胁到人的时候,人第一个想到的总是家。 黄陵城位于葫芦河西面,在三条支流的交汇之处,东面就是支流与葫芦河主干河道的交汇点。 一行人登高望远,韩佐信遥指东面:“贼寇沿江而上,必过那边的交汇之处,我等伏兵以待,鸣鼓击之,定可大破贼军。” 张岱的军旅经验最是丰富,具体事务赵谦都让他决定。张岱先派斥候侦查周围地形,最后选定了分水点西边的一片山坳,将大军埋伏其中,静候猎物。 高迎祥新败,但小城守备根本不是对手,次日便报黄龙失陷,闯贼入城劫掠,后与田贼在黄龙城汇合,沿江而来,官军追兵在后面紧追,但始终无法咬住贼军主力。 贼军行动迅速,河南大军调遣缓慢, 高迎祥自以为对明军部署了如指掌,根本不会认为官府能在短时间之内组织有效堵截。 闯贼快过黄陵要潜入山区时,赵谦等收到都指挥使冯佐琳凋令:立即回螺州防区驻防。 韩佐信道:“不遵上峰调遣,是违抗军令。况总督府给我们的部署也只是防卫螺州等地。此战如何是好?” 张岱道:“此时能够阻击贼军的,只有我们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战机就在眼前,稍纵即逝。” 赵谦暗自担忧,他就算不了解明史,高迎祥还是听说过的,大名鼎鼎的闯王,连李自成都是他的接班人而已。而且算来,和田贼合军之后,高迎祥还有数千、近万的人马。而赵谦军的劫后余生之两千余人,加上张岱的两千骑兵,不过四千,又是一场以寡击众的恶战。 赵谦看着周围那些人期待而贪婪的表情,终于明白有个外国人说的一句话:商人看到了利润就会不择手。而官僚看到了升官,同样是这种心态。 “贼军甚众,但是渡河时会延迟行军,此地居高临下,四周旷野,乃发挥火器杀伤的绝佳地方。待贼军攻山,弟便率骑兵侧击,定能大破贼军。” 赵谦点点头:“用远程打比较好,就依二弟所言。” 众人在山坳里等了一天,旁晚时分起雾,韩佐信道:“久晴大雾必雨,明日如果下雨,火器无法发挥威力,更待若何?” 张岱道:“西北连年大旱,不会这么容易就下雨的。” 韩佐信回顾四周,忧心道:“此地四面旷野,如火力不足无法固守,将是危地!” 二人默然,看着赵谦,等他拿主意。 韩佐信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是大伙长途跋涉到此设伏,又爬了两天,难道就这样走了?赵谦一时便沉吟起来。 韩佐信看了看对面的河滩,正在火炮射程之内,贼军到时,简直是活靶子,他舔了舔嘴唇,说道:“张将军所言也极有道理,天气征兆也不是完全准确,西北干旱,下雨绝非易事。” 赵谦想了想道:“那就在此等候,如明天天雨,再行离开也不迟。” 长安。 “小姐,下雨了。” “唔……”秦湘懒懒地歪在床上,听了一会窗外沙沙的声音,便起了床,看着窗外,“沙沙”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吧嗒”的轻声,秦湘定睛一看,原来是芭蕉叶子上的水滴在下面一层叶子上的声音。 “帘儿,把琵琶取来。” 秦湘戴上指套,一双削葱一般的手指抚在弦上,叮咚作响,形成音律。她突然想起,还没给赵谦弹过琴,他一回来,两人都忙着说贴心话去了,这管弦之乐,却原来是寂寞时候的消遣,就像写文,总是寂寞的时候最有感觉。 她感觉到细雨的湿润,突然想起赵谦说的话,“当你听见细雨的声音,那是我轻轻呼唤你名字的声音……” “赵谦……”秦湘轻轻唤了一声。 黄陵,赵谦心里一紧,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心痛,一股雨水顺着他高举的铁剑剑身流进衣袖。 “大炮无法点燃……” “放箭!” “刷!刷,当,哐……” “令,张游击立即冲击!” “报!骑兵遭遇阻击,张将军要大人速退。” 赵谦看了一眼身后悬崖般的绝壁,喊道:“杀,活捉闯贼高迎祥,终身荣华富贵!” 山上伏兵出击,在山坡上与贼军短兵相接,立即血溅声起,鬼哭神嚎。亲兵将赵谦等人护住,韩佐信见罢情势,急道:“大人,贼兵势大,速向张岱靠拢!” “跟着我杀!” 贼军衣甲破旧,军械毁损严重,战斗力底下,不过人确实多得多,人多的好处是肉搏混战的时候可以两三个打一个。 赵谦率军拼命向南靠拢,企图与张岱汇合,两军短兵决战,分兵乃大忌。张岱军的战旗已经近在眼前,突然河对岸出现了一支骑兵,以布裹头,显然是贼军预备队。河水甚浅,贼军涉水过来,直接向赵谦之步军穿插,赵谦部很快就被分割开 来,情况十分危急。 一个骑士从赵谦身边呼啸而过,一刀劈了过来,赵谦身边的亲兵急忙用矛格挡,但是那矛身是木杆所制,瞬间就“啪”一声被斩为两截,那长刀从亲兵腰部横劈而过,将其拦腰劈为两,滚落在地,鲜血满溅,犹自冒着热气。 赵谦惊得冷汗湿襟,仰面长叹。 六四 血雨征戈鸣 “令,罗伯,中路突入!” 张岱军一冲不成,贼军遂有机调动,大量车辆、长矛、弓箭林立,张岱骑兵无法推进。 赵谦军被贼军步军咬住,又突然遭遇河对岸骑兵预备队冲击分割,阵脚大乱,自相践踏,死伤不计其数。 浅浅的河水中,不时滚落惨叫的士兵,喝水渐渐变红,细雨中腾起阵阵腥味。 “大人,贼军大部围攻我等,意图先吃我部,情况危急,如张将军向我靠拢,击乱贼军阵脚,尚能一博!” 赵谦依言大声命令传令兵打旗语。 雨不大,细细的淋在身上,却已将人的衣衫湿透,沾水的棉布衣服贴在身上,越发让人觉得身体沉重。 周围一片混乱,嘈杂非常,人们或大声吼叫着缓解恐惧,或有伤者惨叫声起,或神经紧张着大声和同伴说话。 赵谦已经无法有效指挥军队,身边只有亲兵数十人,全军都被分割到无序的战场中。 “大人,尽快突围吧。”亲兵队长用恳求的语气说。 “那里有个当官的,兄弟们,快上!”人群中突然喊了一声,旁边立即有一群贼人注意到了赵谦,纷纷向这边看了过来。 赵谦实在没有料到事情会转变得如此之快,心中恐慌到了极点。 “刷!”亲兵张弓一箭,正中那喊话贼人的脖子,那人双手捂在脖子上,倒地挣扎起来。 “快走!”赵谦不敢迟疑,提剑策马而奔。回顾四周,早已布满贼军,前方河岸反而人数不多,河水甚浅,赵谦道:“渡河!” 那边张岱军无法向西突进,见赵谦军已经溃不成军,虽心系大哥安危,但战场之上,不能感情用事,惟有冷静方为上策。 旁边一将道:“将军,贼军用车辆长矛弓箭阻击,无法西进,卑将倒有一策。” “请讲!” “将军请看,贼军一部阻击防御我部冲击,重兵攻击赵大人步军,分而治之。意图先吃掉赵大人,然后围攻我部。” 张岱道:“这个本官知道,你有何策?” “贼军总数也就六七千之数,请看东面河岸的中军大营,兵力稀薄,擒贼先擒王,我等何不设法直取贼军中军大营?” 又一人道:“待我等杀过去,贼人早有时间调兵营救了。” 献计那人道:“贼军部署未乱,才致我部无机可乘。此举 正是要打乱其兵力部署,将军不可不察!” 张岱举起单统望远镜望了片刻,目视前方道:“令,马队南退,沿河突击贼军大营!” 土地被雨水淋得湿润,马蹄踏上去,踩成了烂泥,哔叽直响,血泥飞溅,弄得众人一身乌黑不堪,湿衣泥水裹在身上,人们气喘吁吁,更加疲惫。 “大人,张将军退了……” 赵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本来脸上有些细汗,经雨水一冲,渗进眼睛里,涩涩的感觉。 “大人,快走吧,不然来不及了。” 赵谦回顾四周,不见了韩左信和罗琦,心里空落落的。看了一眼河西混乱的场面,那些和自己出身入死,饿了两个月的兄弟,还在浴血奋战。 赵谦叹了一声气:“对岸全是贼军,不能渡河了,速向北撤退!” 数十骑向北仓皇逃窜,很快被贼骑发现,一支骑兵紧跟追了上来。 赵谦耳边“呼呼”风响,不时还有箭羽从后脑勺飞过,他是又惊又沮丧,还内疚,心情低落到了极点。 “站住,别跑!兄弟们,射马!” 吆喝声时远时近,赵谦等人顾不得其他,丢盔弃甲,只顾狂奔。身边不时有人中箭滚落下马,大伙简直要哭出声来,不知道下个落马的是不是自个。 奔逃了一个多时辰,地形逐渐由平坦变为陡峭,怕是开始进入陕北山地了。追兵认定赵谦等人是大鱼,捕获既有重赏,数百骑紧跟不舍。 马匹被人拼命地抽了一个多时辰,又是在泥泞中挣扎,早已口吐白气,支撑不住,终于一匹马倒地不起,把背上那军士摔在地上。 军士顾不得疼痛,大呼道:“大人,不要丢下我!” 赵谦回头看了一眼那军士,犹自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可能摔伤了腿,他看了看旁边的人,不料那些人也看着赵谦。追兵的马蹄声犹在,众人对望一眼,都未说话,继续赶路。 不久,后面就传来了一声惨叫。有人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坐骑,好象在说:老马兄,你千万要坚持住。 一番折腾之后,赵谦数了一下身边的人,只剩下十二骑了,都是衣甲不整,头发凌乱,其中有七八人连兵器都弄丢了。 这时前面出现了一条小河,赵谦道:“会水者去试试水深!” 一军士得令,脱掉身上的盔甲,冲进河中,立即沉了下去。他急忙游上岸来:“ 大人,此处无法涉水。” 赵谦焦急地看着河面,心道:“北方人基本不会水。而且,游泳的当口,追兵一到,一通箭雨,便凶多吉少。” 他看了看河边的山峰,才发现仓促之间,竟然入了这么一个险地。此地两旁是山,中间的平地如一片山谷,前有河水当道,后有追兵堵截,赵谦大呼倒霉。 赵谦想了想,说道:“渡河!” “大人,我等皆不会水……” 赵谦的马在河边上跺了数步,他沉吟片刻,看了看周围的十几个人,众人皆默然。 赵谦心道:我要是欲丢下他们自己渡河逃命,这些人会不会将自己捉了向贼人邀功? “既然如此,那我等上山吧!” 刚才那个奉命探河的南方人听罢十分不爽,因为上山只有被围等死的命,“大人,上山是死地……请大人渡河先走,我等在此阻击,尚可抵挡一时。” 其他人都沉默无语,赵谦见罢说道:“我们出生入死走到这里,赵某岂能丢下兄弟们独自逃命?都上山,此峰易守难攻,守得一时,等待张岱援军。” 事不宜迟,一行人遂弃马上山,在一陡峭之处叠石据守。 不到一柱香时间,贼军追到,赵谦等人推石拒之,伤敌数人,贼搭弓射上山来,又有两三个中箭,余者复向山顶退却。 到得山顶,前临悬崖,已无路可去了。 “兄弟们,捉了姓赵的,我等定能保住性命,说不定还能立功受赏!”一络腮胡瞪大了眼喊到。 赵谦大惊,怒道:“大胆逆贼,反了你!” 那人道:“生死悬于一线,反了!” 六五 冰火两重天 “反贼!”赵谦拔剑刺了过去,只听得“当”地一声,赵谦的攻击就被那人给架开了。 “嗡嗡……”剑身颤抖,赵谦虎口发麻,盯着那络腮胡的大汉。一瞬间的时间,让人感觉变得很长。 “吧嗒!”一滴水珠从剑尖滴到脚下的石头上。赵谦见周围的人都没有动,两面不帮,坐等结果,心下一沉。又见对面那络腮大汉的肩头一动,赵谦心中一紧。交锋一招,胜负已判,自己显然不是对手。 赵谦退了数步,回头看了一眼崖下,下面是那条小河。他估计了下高度,如果水深,兴许能捡得一命,如果水浅,就会被摔成肉饼。 那大汉的手放在刀柄上,小心逼了过来,死死盯着赵谦。 “大人……”有人紧张地喊了一声,却仍未要帮忙。 赵谦见罢,不再犹豫,一咬牙,向下纵身一跳。 小河边上,一具被风雨腐蚀得面目全非的石像,用忧伤的眼神,注视着脚下的子孙,雨落在它的身上,犹如眼泪…… 赵谦先是掉进了河里,水深没有摔死,却受伤甚重,他本来已经绝望得等着被淹死了,因为他四肢实在是动不了,更别说游泳,只有冰冷的河水泡在身上,让他痛不欲生。但是老天好像并不想让他这么久死了,他被冲到了岸边。 漆黑的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天昏地暗,狂风暴雨,天地痛哭。豆大的雨点打在他的身上,他身上疼得就如在受满清十大酷刑,四周早就聚满了雨水,冰冷得带走了他身上仅存的热量。 他想如果晕过去还好,偏偏神智却越来越清醒。 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如火焚油煎,每一寸骨络,每一根肌肉,都似在断裂撕扯。他几乎以为自己可以听到所有骨头爆裂的声音,骨髓和鲜血沸腾激荡的声音。 他痛苦得恨不得满地打滚,放声嘶叫。可是,他却连滚动的能力都没有,嘶叫的力气都找不出分毫。入骨入髓的寒冷,阴湿,全身上下每一分每一寸不断被雨水击打,体内如抽如绞如沸如焚的痛苦。种种内外交困,让他恍惚中,相信,传说中的地狱真正存在,而自己,正在承受着世间最诡异恐怖的地狱酷刑。 挨到天亮时,大雨之后,居然艳阳高照,热力四射。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好事,下面是阴积下来的雨水,寒冷刺骨,上面炙热如焚,皮肤干燥欲裂,整个一冰火两重天。 赵谦此时死得心都有了,偏偏想死也很困难,雨水在泥泞中 ,又脏又臭,浸泡着他的身体,天上的太阳又似要把身体每一点水分都晒干。水里开始有虫子往他身上爬,蚊子苍蝇发现满是血水的他时,同时也发现他无法反抗,开始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大餐。 极度的麻痒,恶心,苦楚一起向他袭来。他难过得要流出泪来,可是即便是眼泪,也会马上被晒干。苍蝇好像正在他身上产卵,如果自己还不死,过时间或许能体验到蛆虫在身上爬来爬去,也许会从鼻孔进出穿行。 然后,他听到有一丝响动。难道有人来了?赵谦带着强烈的希望睁开眼睛,然后吓了一大跳,他恨不得马上跳起来。 那是一条狗,一条黑乎乎,又脏又臭的野狗。他睁开眼睛时,那条狗正好把鼻子凑过来在他脸上闻来闻去。狗头上还有几处糜烂流脓的伤口,赵谦只觉得胃里一阵剧烈的翻动。 “滚开!”赵谦颤声驱赶着野狗,他平生就怕狗和狼。 野狗好像已经明白这是个任人宰割的羔羊,完全不怕他,仍然在他身上闻来闻去。赵谦只求它不要用它又臭又粘碰到自己的身体。又担心野狗是条饿狗,张开嘴在自己身上咬两口。 还好毕竟狗不是狼,并没有吃人的习惯,赵谦的担心没有变成现实。不过这野狗好像也厌恶起这个浑身是血又脏又臭的生物,竟转过身,抬起一条腿来…… “畜生!”猛然一声大喝,救了赵谦。他现在才明白,什么士可杀不可辱,都是在一定条件下才行的。 赶走野狗的人是一个精壮的汉子,手臂上的肌肉一股股的,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流光。那汉子大概三十多岁,左手提着一把木弓,右手提着一只死兔子,身穿兽皮坎肩,背上背着一只箭筒,大概是个猎户。 汉子身后还有一个身穿布衣荆衩的女人,细皮嫩肉的,像是汉子的娘子。女人怯生生地问道:“石头哥,那是什么?” 被叫作石头的汉子道:“是个人,不知死了没有。” 赵谦听罢那汉子名叫石头,想起张岱手下的亲兵队长晏石,大伙也叫他石头。赵谦突然看见了希望,急忙睁大了亮晶晶的眼睛,张嘴用嘶哑的声音道:“壮士救命!” 石头和女人小心靠了过来,看着赵谦那惨样,浑身血水泥污,顿时皱起了眉头。石头小声道:“秋娘,不关我们的事,还是赶快离开的好。” 赵谦一听顿时像是掉进了冰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那被唤作秋娘的女人悄 悄瞟了一眼赵谦,小声道:“石头哥,你看那人脚上的靴子,是官靴,还有身上的衣服……是绸缎的……” “那咱们更不能多管闲事,被义军知道,那可是要杀头的!” 赵谦听罢心道这陕北山区是闯贼控制的地区,真是大大的不幸,又躺在地上看了看面前这两人,男的皮肤黝黑四肢粗大,应该是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人,而那女人虽然穿得不怎么样,却细皮嫩肉的,姿势动作透露出一些矜持与礼数,不是村姑能有的气质。赵谦无暇思索二人是怎么走在一起的,却马上认定那女人是有些见识的人,兴许在她身上有些希望。 “二位恩公,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容后一定厚报……” 石头道:“哼,你能如何厚报?” “金银珠宝……我能让你们不用风吹日晒在荒郊野地里讨生活,能让你们住大房子,能……” “老子就愿意这么过,不这么过还不习惯。” 秋娘嘴角动了动,看了一眼赵谦脚上的官靴,在石头耳边耳语了几句,石头涨红脸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就得认命!” 秋娘听罢生气地转身要走,石头急忙拉住她的手,好言道:“好好,我答应,救他不就成了?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老子也打碗水给你摘!” 女人笑了笑,笑得有些勉强。 赵谦长舒一口气,心道这小命又捡回来了,不然这荒郊野地的,迟早是个死。 二人将赵谦救回山林中的木质草顶的家中,给了食物,又用山上采的药材为赵谦疗伤,赵谦千恩万谢不表。 木房子不大,一共三间房,赵谦睡的这间靠东,里面堆了些柴禾,屋檐外面喂了一匹马,一只狗,屋子中充满了粪臭。 因为劳动需要,小小的空间中,显得有些脏乱,堆着各种工具,制作弓箭的材料,草料等杂物。除了粪臭,还有皮革味,动物血肉的腥臭和腐臭。尽管秋娘日日打扫,仍然改变不了生活环境,她的一举一动,让赵谦更加对她的来历充满了设想。 六六 如果不知道 “张将军冲击贼军中军大营时,靠得最近的李自成所部精锐援救缓慢,才使我等能生擒闯王高迎祥,定是李自成心怀野心,故意所为。张将军立下不世之功,可喜可贺!”韩佐信兴奋地说。 旁边的萝卜有些黯然道:“不知大哥怎么样了……” 众人听罢都沉默不语。 张岱看着北面道:“希望晏石他们能把大哥找回来。” “大人吉人自有天佑,不会有事的。”韩佐信沉吟片刻,道,“张将军打算怎样处置高迎祥?” 张岱道:“此贼乃流寇之枭雄,不能私斩,只能押解回长安,交由上峰处置。” “将军……”韩佐信递了个眼色。 张岱会意,屏退左右,只留下萝卜,然后问道:“佐信有何话?现在但说无妨。” 韩佐信低声道:“生擒闯王高迎祥,是何等奇功?!将军明鉴,此事已不只能让皇上龙颜大悦,厚恩封赏那么简单了,还足可留名青史,让子孙万代称颂!如果高迎祥到了长安,连洪大人,孙督师都会不择手想法将功劳揽为己有。我等浴血厮杀,最后只能分点残羹,有何意味?” “那依佐信之意,我等该当如何是好?总不能上奏朝廷自表其功吧,那样的话众大臣岂会放过我等?” 韩佐信踱了几步道:“赵大人与张将军所部,皆属孙督师部属,洪大人要与孙督师争功,处于下风……我倒有一策……” 张岱忙道:“快快讲来。” “先上报赵大人玉碎殉国……” 而此时赵谦正躺在充满臭气的木屋中,正想着:这地方实在难找,张岱找不到自己,会不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外面传来了石头两夫妇的争吵声,只听得石头的声音:“咱们这里单门独户的,我才敢留他几日,却不敢保证没有人来,万一被人看见怎么办?他与咱非亲非故,那日不忍见死不救,才救他一命,咱们凭什么养个汉子在家吃闲饭……” 然后又隐隐约约听到秋娘的声音,赵谦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却听不清楚。他挣扎了一下,身上的伤还未痊愈,无法行走,心中顿时恐慌起来。 山村里人烟稀薄,有时整日都不闻人声,偶尔有飞禽走兽几声怪叫。最让赵谦不习惯的是,一入夜,黑漆漆一片,又很安静,他整天躺在那里,晚上经常睡不着,在黑暗中,他十分害怕。都市中生活习惯了,猛然在这种环境下,不由得痛苦万分 。 秋娘与石头是指腹为婚,原本是青梅竹马,后来秋娘家窘迫,她便被卖入城中一大户家做了丫鬟。石头长大之后,心念旧情,想方设法将她赎出成婚,却不知秋娘见识了另一种生活,早已不是儿时的秋娘了。 “你……你是做什么官的?”秋娘给赵谦送饭时,终于鼓足勇气说了一句。 赵谦接过木碗,里面是些野菜粗粮,但并妨碍他狼吞虎咽,他吃了一阵,喝了一口水道:“指挥使同知。” “哦。”秋娘撩了一把垂在额上的头发,“比县太爷大么?” 赵谦笑道:“县里最大是知县,七品,我是从三品,大好几级呢。” “以前我家老爷见了县太爷总是诚惶诚恐的样子,我还以为县太爷很大呢。” 赵谦把碗递给她:“我大明亿兆子民,官员却只有数万,所以只要是官,在百姓眼里都是很大的。” 就这样,两人发生了第一次简单的交谈。很多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赵谦每天无聊得紧,趁有人说话的机会,就大肆玄吹,从天上每颗星星的传说,到地上每颗小草的来历,说个没完,仿佛天上地下,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知道不知道都敢吹,反正不清楚的就胡编,秋娘也没听过。 秋娘说,读书人就是见多识广。 渐渐地,秋娘好像也很期待送饭的时间,每次进屋脸上都掩不住的兴奋,走时又不禁流露出不舍的表情。 赵谦给她讲长安和京师的各种见闻,秋娘每次都睁大了眼专心地听他说话。赵谦却隐隐担忧起来,因为石头每天要出去干活或者打猎,将秋娘留在屋里和自己在一块,是个男人应该都会有戒心,赵谦感觉石头可能会对自己不利,想来想去,发现石头虽然身强体壮,却是个惧内的主儿,对秋娘是言听计从。赵谦盘算着,看来只有抓住秋娘的心方能保住性命。 从山崖下摔下来时,赵谦的腿骨折了,以致身上的外伤好得差不多了,仍然无法正常行走,他整日靠在破旧的墙边上发呆。 终于,一只蚂蚁引起了他的兴趣。于是在吃饭的时候,他总是在舔干净木碗之前,留下一点点食物,逗引蚂蚁起来,一只蚂蚁发现了食物,但是无法搬动,很快就会进洞召集一群蚂蚁,来搬运发现的食物。 这个简单的游戏,让他消磨了许多时光,不过很快他又厌烦了这个游戏,在蚂蚁叫来同伙的时候,他就将那些蚂蚁辗死取乐。 蝼蚁的生命,在人类看来实在毫无价值,那些以仁爱之心囊括蝼蚁者,大概有些做作,或者自娱自乐了。 秋娘与赵谦的见面总是在送饭的时候,只有这时,秋娘才有借口靠近赵谦,风俗礼教,还是要遵守的。 “西北民生困难,能顿顿有吃食,也算幸福了……”赵谦舔干净木碗,说道。他看了一眼眉眼低垂的女人,又说道,“你觉得幸福吗?” 秋娘没听说过幸福这个词,便问道:“什么是幸福?” 赵谦抓了抓半月没洗的头发,说道:“幸福……那个就是快乐,感到高兴。” 秋娘道:“如果不知道外面还有另一种世界,我或许会高兴。” 赵谦一怔,不由得又多打量了几眼秋娘,慢慢咀嚼着她的话。 这时,石头出现在门口,对着秋娘吼道:“没事在这磨蹭什么?你是闲得发慌是吧?” 秋娘急忙逃也似的奔出了门口,石头眼中的醋意和愤怒让赵谦心里一寒。 夏天慢慢到了,赵谦幸庆这个季节,夜里不会太冻。他突然想起一句诗:花开花落已春夏,梦起梦落又秋冬。 六七 微妙的平衡 没有污染的大明山村,星星格外明亮。星光下,农历十五的圆月光中,赵谦的眸子格外明亮,他安静地躺在干草上,望着木窗破洞外的星光,听着黑暗中万物的细微声音。 他突然有些不认识自己了,从一个都市中生活的学生,慢慢变得奸猾,变得无情,变得成熟。 那淡淡的月亮,摇曳的树影,就像纷乱的人心。 忽然窗前的光线一闪,好像有个人影晃过,赵谦心里一紧,因为这里太平静了,任何细微的异常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过了半天,再也没有了动静,赵谦盯着门板,心想难道是自己的疑心越来越重了? “嘎吱……”门板开了一个缝,赵谦急忙伸手在身旁一摸,只摸到一根木棍。门外显然有人,听得屋里赵谦抓起木棍细细索索的声音,顿了顿,门只开了一个缝,就再也没动。 赵谦慢慢爬到门后,伸出木棍,“嘎吱”一声,将门拨开了。门外又是一声响动,赵谦猜测那人是出于本能找地方躲。 赵谦轻轻在衣襟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湿汗,紧紧抓紧手里的木棍,他知道自己的右腿好得差不多了,左腿小腿还使不上劲,于是左腿单膝跪在地上,右腿成弓步,保持身体平衡和攻击距离。然后将木棍举到肩膀上,向拿棒球棍一样的姿势,死死盯着门口。 周围很静,赵谦感觉有些窒息,身体有点发软,可能是因为营养不良的原因,总觉得身体没什么力量。不过外面却再也没有动静。 此时张岱正将军队驻扎,慢腾腾地正在拖时间。旁边的大帐里住着长安孙传庭亲自派来的传令官,等待着召见。 张岱帐中灯火明亮,韩佐信萝卜晏石等亲信都在,气氛有些沉闷。 终于,张岱开口道:“来人,带差官进账吧。” 过得一会,一个身穿蓝色三品服的中年人走进大帐,身后跟着一个穿灰布衣的长随。张岱急忙走下来,执礼道:“卑将同开游击将军张岱,见过大人,大人请上坐。” 中年不卑不亢,面不改色地说:“好说,本官姓张,总督府指挥同知,奉命办差,凡事从简。” “来人,看茶!”张岱躬身道,“卑将一定尽力配合。” “如此甚好。”张同知从长随手里接过一纸公文,“游击将军张岱听令,诸将‘奉命’(读的重音)在黄陵伏击贼军,生擒贼首高迎祥,功劳甚大,总督府定论功行赏。为防贼首逃脱,令张岱即刻 将高迎祥交使官押解回府,不得有误!” 张岱接过公文,站在旁边搓手,张同知看了他一眼,说道:“张游击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明白了……那个,大人可否透露一下,是哪位大人的手令?孙督师,还是洪经略?” “哼!”张同知一甩手,怒道,“无论是哪位总督,尔等也敢抗命?” 正在这时,忽报:“禀报将军,上峰有使臣到。” 张岱松了一口气,道:“快迎入帐中。” 过得一会,又一位相貌堂堂的文官走了进来,见到旁边的张同知,忙拱手道:“原来是张大人,真是巧。” 张同知回礼道:“见过陈大人,您这是……” “失陪一下,本官有公务在身。”陈大人说罢如张同知一般从长随手中接过一纸公文,一本正经道,“张岱听令,诸将阻击贼军的军务已经完成,即刻率军回师,等待总督府封赏。贼首高迎祥事关重大,不可有所闪失,严令诸将不得以私心坏我军务,将高迎祥交使官押解回府,不得有误,抗命者严惩不贷!西北总督,孙传庭亲笔。” “张将军,听明白了?”陈大人递出公文,张岱却不接,陈大人有些尴尬,口气十分愤怒。 “听明白了,听明白了……” 韩佐信见罢说道:“二位大人,都有总督府公文,我等将人交给谁呢?” “当然是本官!”两个文官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说完又对望一眼,眼睛里的神色都很复杂。 “这……”张岱一脸无辜。 陈大人端起茶杯吹了吹,对张岱道:“张将军,孙督师有话要本官单独和将军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张同知听罢一脸着急,拂袖道:“我等同是朝廷命官,陈大人想徇私舞弊不成?” “军机密事,督师亲自交代,这是密令,有何不妥?” 张岱忙说:“既然是督师密令,张岱岂敢不听?陈大人里面请……张大人,卑将失陪片刻,请多包涵。” “你……” 张岱将孙传庭派来的陈大人引到另外一处,张岱说道:“大人请将,督师有什么话交代?” 陈大人的口气软了下来,没有了刚才奉命办差公事公办的神色,态度转变得非常之快,用语重心长的话说道:“张将军年轻有为,督师对你可是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 是是,卑将定不负督师的栽培。” “督师把你当自己人,此事张将军应该如何处置?” 张岱端起茶杯斯紧慢条地吹了许久,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陈大人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等了许久,终于继续说道:“洪大人派来的人张将军不必在意,督师对自己人的宽仁厚道,将军应该早有耳闻。” “好说,好说。”张岱微笑道,“不知这是陈大人的意思呢,还是督师的意思?” 陈大人脸上憋得通红,吸了口气道:“张将军!您可要想清楚了,有个什么事儿,如果没有人给您说话,临时抱佛脚可不管用!” “陈大人所言极是……可否容我再想清楚?” “那本官就静候佳音!” 陈大人刚走出门,韩佐信就进来,对着门外大声道:“来人,请张大人。” 张岱道:“佐信,陈大人还在门外!” 韩佐信笑道:“故意让他听见的。” 张同知来了之后,神色有些焦急,因为张岱毕竟是孙传庭的人,现在孙传庭又派了使者前来,洪承畴的人要取走高迎祥,就显得有些强求之意了。 张同知看着张岱,无话可说的样子,无奈道:“不知将军找张某还有何事?” 韩佐信忙说道:“张大人,将军本来非常仰慕洪经略,并非想违抗经略的意思……” 张同知无奈地摇摇头:“本官明白。本官与张将军算来还是本家,以往并无任何不快,此事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公事,本官并不是心胸狭小之辈,只是洪经略那里……” 韩佐信用非常诚恳的语气说道:“大人是可交之人,我等岂看不出来?只是您也知道,将军是督师的属将,两边为难,也不敢违抗上峰,大人既能谅解,让我等感概万分……对了,下官倒有一策,不知大人可愿一闻?” 张同知忙道:“先生请直说。” “高迎祥我等不可能交给大人,大人应该知道……” 张同知很明智地点点头。 韩佐信继续道:“但是我等却不愿做得太绝,凡事都要给自个留条后路,您说是不?大人可以建议洪经略将此事速报朝廷……并非将军贪功,实际上在此战之前,我等除了收到总督府班师的命令外,并未得到任何情报和调令,战事中的最高统帅是赵同知,赵同知才是最大的功臣,唉,可惜赵同知已经……” 张同知听罢 心道如此一来,大功之臣就有了斟酌,洪大人也是有份的,比让孙传庭独吞了好得多,想罢忙道:“先生所言极是,赵同知玉碎报国,岂能再湮灭其功,以寒英灵在天之灵?” 送走张同知之后,张岱等人又见了孙传庭的使官陈大人,韩佐信十分为难地说:“张大人言我等要是不交人,就是违抗军令,总督府要军法处置,我等该如何是好?” 陈大人拍着胸脯打包票道:“有孙督师,谁敢妄动军法?将军且安心,只管照督师所说的做,督师自有计较。” “这……”张岱心道你说得是好听,当我还是听话的乖孩子来哄? 韩佐信忙插话道:“大人,军法黑纸白纸,摆上桌面来说,我们怎么也说不通,可否宽容一下,由我等将人押解回府,然后怎么处置就不是我等的事了。” “督师手令,写得清清楚楚,要你等交人!你们如此做,不也是违抗军令?” 韩佐信的脸色说变就变,哼了一声道:“大人要是如此不顾自己人死活,我等心凉,左右都是抗令,大人请回吧!” “你……”陈大人气得手发抖,半天才压住火气,心道要是这么有利的局面都让洪承畴占了上风,以后自己在孙督师面前还能得到什么重用? 过了许久,韩佐信才一脸无辜地说:“陈大人,我等对督师是衷心耿耿,绝无二心,但是将士们浴血沙场也不容易,如今哪能不为自己考虑一些?请大人谅解……您看这样行不行,由我等押解回府,大人和我等一起回去,到得长安,由大人带高迎祥上交总督府,如何?” 陈大人考虑许久,终于点了头。 张岱松了一口气,看着窗外的星光,突然觉得世界有些无趣。 六八 辣手摧秋娘 “你这般美貌,屈身在此真是可惜了。”赵谦恬不知耻地看着秋娘的脸说道,这样看一个女子在古代实在是非常孟浪的。 秋娘的脸上泛出一阵红晕,将碗递到赵谦面前,小声道:“下面有块鹿肉,我悄悄放进去的。” 赵谦怔了怔,有些心有不忍,但是为了自保,他想起了无聊的时候被自己碾死的蝼蚁。他心里叹了一气,在这时的西北,多少人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石头能让自己的女人吃得饱穿得暖,没点能耐是办不到的。奈何女人那点见识,有些东西无法参悟。 摆正自己的位置,是最基本的东西,却不是所有人都能悟到的。 秋娘轻轻拨掉赵谦腿上的草药,说道:“大人的伤不久就能好利索了,要回长安了么?” 赵谦扶在墙上,小心地移动了几步,“从这里出山,到黄陵,徒步得好几日的路程,我不会打猎,须得有些干粮……” “哦,等大人的伤好了,秋娘给您收拾。” 赵谦又道:“要不你和石头和我一起出山,我给你们谋个差事,也能略微相报救命之恩。” 秋娘的眼睛顿时亮了许多,但随即又黯淡下来。赵谦问道:“怎么了?” “石头哥不会去的。” “为何?山村闭塞,每日粗茶淡饭,有何留恋之处?” 秋娘揉捏了一会衣角,全身微微发颤。赵谦见罢,小心问道:“石头要告发我?” 秋娘急忙摇头,一会又点头,一大滴眼泪吧嗒一声掉了下来。赵谦心中一凉,吸了口气道:“石头没见过世面,不用担心,不说有没有胆量去找贼军,到何处去找也是个问题。” “听石头哥说,前日义军在狼牙坳为民处罚豪强,还说‘迎闯王,不纳粮’,对百姓可好了,还让狼牙坳的狗子召集青壮乡勇……狗子和石头哥是大小就认识的玩伴,石头哥这两天老是去狼牙坳找狗子,我怕……” 赵谦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挣扎着爬了起来,一着急摔了一跤,秋娘急忙来扶他,却被他一把推开,挣扎着爬过去要抓屋中间的一根木棍,四肢在地上乱折腾了一番,房间里腾起一股灰尘。 秋娘忙将那根木棍捡了过来,赵谦抓在手里,定了定神,深吸了口气,小心地拄着站了起来。 “你……”秋娘看着赵谦火热的眼睛和额上的汗水,怯生生地结巴起来。 赵谦心道我还不想死,口里却说 :“我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你带我一起走好不好?”秋娘刚说完,两人都惊讶了,对望片刻,随即是沉默。 “只要你告诉我石头何时不在家,然后准备一包干粮,我就带你走……”赵谦紧紧抓着木棍,犹豫了片刻,说道,“我……你会歌舞么?” 秋娘摇摇头。 “管弦琴瑟呢?” 秋娘再次摇摇头。 赵谦默然,心道对于救命恩人,如果带在身边,总不能让她做下人侍女吧,那样的话,难免有闲言碎语。而自己已经成婚,就算收为小妾,照样不妥。赵谦又想,收作义妹?但是一个已经成婚的女人,放在家里以后怎么处置?罗琦的情况比秋娘好多了,赵谦也头疼,这种麻烦事实在很难办。 罗琦的事情,就是个失误,吃一堑,长一智,赵谦自然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带个嫁过人的女人回去让人耻笑。 但是现在,他要想脱困,没有秋娘是不行的。 “石头兄弟出去了么?” “嗯,可能是去打猎去了。” 赵谦用左袖擦了一下额头,飞快地遮住眼睛,然后用手指巧妙地抠了一下眼睛,那眼眶便变得红通通的,疼得流出眼泪来,“哎,我对不住石头兄弟……” “你……你怎么了?” 赵谦抓住她的手,秋娘吓了一大跳,急忙抽出手来,怔怔地看着赵谦,赵谦的眼睛红红的。 四周很安静,两人沉默了片刻,赵谦不动声色,突然拦腰抱住了秋娘,将其按倒在地,秋娘拼命挣扎起来。 “放开我!你要做什么?” 赵谦使劲按住她,腾出一只手来,抓住她的衣领,只听得“哗”地一声,她的胸前就被撕下一块布拉,一对雪白的乳房瞬间就弹了出来。 秋娘的双腿开始乱蹬,双手要推赵谦,他压在秋娘身上,身体非常沉重,推了推不开。“无耻,下流!快放开我,我要喊人了!”秋娘低喊起来,指甲将赵谦的手臂、后背抓得鲜血淋漓。 这些日子赵谦的伙食不太好,折腾了一阵,气喘吁吁,浑身发软。他咬紧牙关,死死搂住她,不让她跑掉。 秋娘在地上挣扎了一阵,胸前雪白的乳房沾上了一层灰黄的尘土,右边一个乳、头在地上蹭破了皮,鲜血渗了出来,又沾上了尘土,半边乳房弄得脏乱污黑一片。 赵谦身上火辣辣 得痛,脏乱的房间,身上的尘土污秽,大大影响心情,完全没有多大的肉体冲动,只是在执行心中构思的计划而已。他强忍着手臂的酸痛,撕开了秋娘的裙子。 “啊……”秋娘感觉到下面涨满,全身像触电一般,软软得,再也使不出力气来。眼泪滑过她的脸颊,她仰躺在地上,死了一般,不再挣扎了。 赵谦在她身上运动了许久,在她双腿夹紧,大腿冰湿一片的时候,长呼了一口气,浑身疲惫不堪,倒在了秋娘硕大的胸脯上直喘气。 两人休息了片刻,秋娘一言不发,默默收拾了一下,逃出房间。 赵谦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理了一番,靠坐在墙边上,望着茅草屋顶想了一会,翻身爬了起来,用那根木棍在墙上挖了起来。 这栋木质草顶的房子很小,一共就三间房,中间那间石头和秋娘住;赵谦呆着这间堆放杂物柴火,喂养了几头畜生,檐外搭了一个棚,就是厕所;右边那间大概是厨房。 赵谦在墙上挖了一个小洞,里面就是秋娘和石头的卧房,他埋下头向里面一看,看见还有一块布遮着,又用木棍将布撩开,再看时,吃了一惊,只见秋娘正赤着白生生的裸体在换衣服,这样一看,可比刚才在灰土中纠缠更有意会,秋娘凹凸有致的身材,让赵谦不由得猛吞了一口口水。 “冤家!石头哥这会快回来了,你又在作甚?”秋娘见着赵谦的目光,啐了一口。 赵谦道:“方才我一时冲动,真是该死……” 秋娘慢腾腾地穿衣服,好似故意要赵谦看看自己姣好的身材一般,“大人能看得起奴家这般的残花败柳,那是奴家的福分,奴家如何敢让大人道歉?” “唉……秋娘,你可愿意和我一起走?” 秋娘低头想着:我不奢望做什么官夫人,就是做个小妾,那也比呆在这鬼地方强多了。况且做官的谁不是妻妾成群,多一个又何妨? 赵谦见她低头不语,心中大喜,便低声道:“可寻个恰当时机,你我便可比翼双飞。” 到得晚间,赵谦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中也有隐忧,万一被石头发现,命可休也。 忽然,“波”地一声,塞在墙上那个小洞中的茅草掉了下来,赵谦借着月光靠近一看,只看见一团白嫩的肉间,有个咖啡色的河蚌一般的东西,犹自泛着淡淡得水光。 赵谦怔了片刻,回过神来时,忙掏出自己那玩意,对着那河蚌一般的东西 塞了进去,只觉得里面湿滑一片,墙对面那女人大概早就发浪了。 秋娘睡在床上,撩开了肚兜,将翘臀抵在墙边那个洞口,赵谦没有让她失望,果然用他的蘑菇头插了进来,她顿时感觉充实起来,下面的肉洞酥麻爽快,她直想哼出声来。 石头躺在旁边,鼾声如雷,秋娘双腿蹬着床边,用臀部死命抵在墙上,嘴里咬着被子,兴奋得脑部充血发晕。 本来石头身体强壮,下面那活儿又硬又长,可惜坚持不了多久,那当官的身材有些瘦弱,却连绵不绝,秋娘身上布满了细汗,双手扯住被子,好像它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仿佛要将它撕成两半。 虫子在低鸣,如果再仔细听听,就会听到“噗哧噗哧”轻轻的水响。 六九 相争盘中肉 “捷报!西北捷报!” “西北八百里捷报,官军剿灭流寇,生擒闯王高迎祥!” 闹市之上,一匹快马飞驰而过,插在背上的锦旗猎猎风响。闹市之上飞来快马,顿时鸡飞狗跳,卖茶叶蛋的,卖樱桃的,摆涮羊肉摊的,被慌乱躲避的人群搞得一片狼藉。 人们大声咒骂那些将自己的摊子撞塌的人,却无人怪罪那个骑马的罪魁祸首。闹市禁止驰马,但是五城兵马司的捕快却站在一边,看着那匹快马呼啸而过。 “捷报!” 午门守备老早就大开城门,将快马放入禁城。 “干爹,干爹!西北大捷!官军大破流寇三十余万,生擒贼首高迎祥!快告诉皇爷吧。” 高启潜也是非常兴奋,这几天朱由检心情抑郁,常常发怒,不久前通政司的左参议因为一个小疏忽,就被廷杖致死。现在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传进紫禁城,皇上的心情一定会转阴为晴,皆大欢喜。 “别急!”高启潜沉吟片刻,“通知王公公,一同面见皇上。” “是,还是干爹想得周到,瞧奴婢,差点做了天大的错事。” 一干太监等人大呼小叫着走向冬暖阁,王承恩更是在门口就摔了一跤,连滚带爬地大呼:“皇上,大喜,大喜!” 御座之上的朱由检眼睛里有几根血丝,瞪大了眼问道:“何事大喜?” “皇上,洪经略和孙督师率大军在河南弘衣卫大破流寇三十万,生擒闯贼高迎祥……” “什么?真的?”朱由检腾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只听得“哗”地一声,龙袍挂在椅子上,这么一用力,撕破了一大片。 “哈哈……”朱由检仰天大笑,“二祖列宗啊……” 高启潜叩首道:“高迎祥就擒,西北与中原流寇肃清,只需数年,我大明便可恢复生产复苏元气。届时举倾国之力,戮力对付皇太极,皇上澄清宇内,中兴大明,功比汉武,光耀大汉之千秋功业,吾皇万岁!” 众人皆跪倒高呼万岁。朱由检大笑不已,“这个孙传庭,朕就知道没有看错人,哈哈……速召杨嗣昌,周延儒,卢象升等内阁大臣觐见。” 众大臣在平台见驾,照样是歌功颂德一番,皇上高兴,大家皆大欢喜,唯有周延儒的颂词有些勉强,比平时的伶俐口齿,今天是逊色了许多。 殿内焚香,香烟缭绕,大伙面有喜色,一边憧憬美好的 未来,一边讨论献孚时候的礼仪规格等事务,还有封赏诏书等等。 “皇上慧眼识人,孙传庭不负圣恩,就让伯雅押解高迎祥回京述职吧。”杨嗣昌以很轻松的口气说道。 周延儒立即说道:“杨阁老,老夫有一事不明。” 杨嗣昌看了一眼周延儒,随即笑道:“元辅只管说。” “捷报洪承畴孙传庭在河南弘衣卫破贼军主力,但是高迎祥却是在陕西黄陵被擒……” “元辅,他二人手握数省兵马,人非三头六臂,难道什么都要事必躬亲?皇上坐镇大明中枢,天下功业,皆因皇上英明方能成功,此战最大的功劳是皇上慧眼识人,然后才是洪孙二人尽心力行皇上方略之功,不知元辅意下如何?” 周延儒横眉道:“杨嗣昌!皇上英明神武,还用你说?不要左顾而言他!我等就事论事,西北大捷,明明是洪承畴和孙传庭合力所为,为何独独要孙传庭献孚?” 杨嗣昌冷冷地说:“伯雅未到西北时,贼寇何以愈演愈烈?况且西北尚需人坐镇,难道献孚也要两位封疆大吏一同回京?哼!就知道计较私利,究竟谁在全心为圣上分忧,圣上心中岂会不知,要你在此聒噪?” “杨阁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卢象升一脸怒气,“难道就只有你们那一党在尽心辅佐朝政,我等皆是素餐尸位?” “卢尚书,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什么叫你一党我一党,你倒是说清楚些!” 卢象升扬了扬拳头,差点没忍住打过去:“洪经略经营西北一载方有今日之效,孙传庭刚到西北不久,能有何建树?不过是运气好碰到了,却恬不知耻硬说是一己之功,无耻,可愤!” “好了!”朱由检端坐着喝了一声,“争来争去,成何体统?周延儒,你说,高迎祥究竟是如何被擒的?” 周延儒忙躬身道:“回皇上,官军主力在弘衣卫大破贼军,高迎祥率残兵败将北逃,潜入陕北,官军所追不及。此时能在陕北阻击高迎祥的只有赵谦所部,西北总督府不知为何竟下令其部南撤,老夫猜测定是有些人不愿大功落入旁人之手,以私害公所致……” “周延儒,妄自揣度,居心何在,有些人是哪些人?” 朱由检举起右手,“让周阁老先说完。” “谢皇上!赵谦等人冒死北进黄陵,在毫无支援的情况下以少击众,才能有生擒高迎祥之事,此战赵谦部以四千死士攻击高迎祥 田见秀贼军万人,其报国之心,日月可鉴。长安指挥使同知赵谦,玉碎报国,你等却在此面红耳赤地争功,以何面对忠烈死士?以何面对在天英灵?” 卢象升常在行伍,熟知军法,听罢不满道:“战场抗命,还有理了不成?” 朱由检却不关心那些,他只在乎结果,完全没有在意卢象升说的话,只是问道:“赵谦,可是上次黑树林数千胜数万的那个?” “回皇上,正是那个赵谦。”周延儒心道就算将大功算到死人头上,也比让杨嗣昌一党坐大的好。 朱由检用手掌轻轻拍了一下御案,叹道:“真良才也,拟旨好生抚恤其家属。” 杨嗣昌听罢不敢拂了圣意,只得不动声色,静观其变。 周延儒见罢杨嗣昌闷闷不乐无可奈何的样子,暗地俨然自得,继续说道:“赵谦督军螺州时,被困数月之久,城中粮草告竭,将士饥餐贼肉,仍然忠贞朝廷矢志不渝,将士高歌: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忠臣已去,东望京师,长歌当哭……” 朱由检默然,少顷道:“此歌乃赵谦所作?” “正是。” 朱由检低头沉吟道:“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好词,颇有‘请君暂上凌烟阁’之气概,较之唐诗建功立业之心,更显公心……” 七十 无官有豺狼 山村,木屋,瘦马。清晨的阳光将树荫洒在地上,斑驳一片。赵谦一瘸一拐地上了马,虽然伤势还未好完全,精神头却很好。 这几天他能走动了,白天仍然一直歪在屋子里,做出一副无法行动的模样。石头又去狼牙坳了,离这里有几十里地,去来得一整天,是逃跑的绝佳时机,也许还是最后的机会。 “我们还是一起走吧……”赵谦在马上回头说,秋娘站在门口为他送别,赵谦心有不忍,觉得她有些可怜。 瘦马老得不行,无法承受两个人的重量,秋娘说赵谦有腿伤未愈,步行太慢,可能被追上。 “大人到了黄陵,记得派人来接秋娘。”秋娘轻轻咬着下唇说。 赵谦不敢看她,只看着别处“嗯”了一声,点点头。 “驾!”赵谦抽了一下马屁股,策马而去,回头看秋娘时,她的身影越来越小,呆呆地望着这边,脚步情不自禁地向前挪了几步。 马蹄踏着清晨的露珠,在晨光中偶尔一闪闪的,让人心里凉凉的。 也许在某个瞬间,赵谦真的打算派人来接秋娘。但是一到黄陵时,当守备对过印信公文,急报县衙时,赵谦又找到了做官的感觉。秋娘对他来说是个累赘,况且那个山村的具体位置不明,尚在贼人控制区域之内,要接她出来也非易事。 “赵大人?长安指挥同知赵谦赵大人?”县令忽地从藤椅上跳了起来,“你没有看错?” 军士道:“那人衣衫褴褛,卑职等差点将其赶走,但是印信等物却是真的,卑职又看他身上的靴子衣物,皆是官物,这才不敢大意,速报堂尊。” 旁边的师爷道:“堂尊,前月赵大人率军在城东伏击高迎祥,乱军之中失散,张游击派人多方寻找未得,如此算来,此人自称赵大人,确有可能。且谁人冒充官员,那是死罪,不大可能,堂尊……” 黄陵县令在这偏僻之地任职已有六载,此地民贫土瘠,油水很少,几乎没有什么东西孝敬上峰,苦不堪言,县令上头没人,一直屈身在此,毫无办法。 赵谦率军路过黄陵时,县令与他因公事有过一面之缘,县令急忙亲自便衣到城头去看城门下那人,确认之后,县令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县令紧张又兴奋地踱了几步,说道:“立即召集县里大小官吏,厚礼相迎!” 师爷道:“还可以让城中百姓夹道相迎。” “好,快去办! ” 赵谦饿得蹲在地上等消息,突然城门大开,城中敲锣打鼓,前头一行官员笑脸迎出,后面还有大批百姓蜂拥而出,县衙公告,凡是参加这次活动的百姓,发麦粮二十斤。 “下官黄陵县令,率同僚恭迎赵大人。大人英勇慷慨之事,虽五岁孩童也尽熟知,城中百姓,仰慕之至,大人光临蔽处,我等荣幸之至。” “黄陵百姓古道热忱,赵某多谢乡亲们的厚爱……”赵谦看了一眼前面那些人,心道不是有什么“箪食相迎”之说么?怎么不带点食物出来,老子都快被饿死了。 对于黄陵县令的热情,赵谦吃饱了之后回想起来,心有疑惑。上月在黄陵见过他,没见他这么热情,怎么落魄归来,反倒亲热得像一家人似的? 与县里众官员闲谈时,赵谦才知道张岱捉了高迎祥,这样看来,自己败兵折将违抗军令,反倒是有大功了,怪不得县令刻意奉承,想要烧炕热灶。 石头几次到狼牙坳试探狗子,确信自己只要交出赵谦,并未有通敌之嫌,遂告知了狗子,二人带了十几个乡勇回到石头家中。石头推开柴房的门,却未见道赵谦,抓住秋娘问道:“那当官的去哪里了?” 秋娘见着十几个汉子,早吓得簌簌发抖,只顾摇头,说不出话来。 “连马也不见了!”石头满眼通红,心下大怒。 “石头,咋回事?”癞头狗子一脸不快地说。 石头在马厩里寻了一圈,愤愤地说:“狗子哥,咱真的抓住了一个做官的人,早上还在这里,您瞧,这个木碗就是他吃饭用的……” 要是在以前,石头是看不起狗子的,但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如今他石头也得称狗子一声哥。 “石头,你我二人是什么交情?我狗子还信不过你?不过这人哪去了?” 石头冲到秋娘面前,“啪”地扇了她一耳光:“吃里爬外的死婆娘!说!那姓赵的走了多久了?” 秋娘捂住脸,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狗子哥,今儿早上那姓赵的还在,一定是向南边逃了,现在去追不定能追上。” 狗子冷冷道:“你不是说马也不在了?咱们两条腿还能跑过四条腿?石头,你看我带了这么些兄弟过来,如果是别人,那可是谎报军情的……之罪……” “这……”石头头大,心下害怕,“咱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等事啊。” 狗子瞟了一 通石头家中,厨房里有几块熏肉,中间那屋还有一个竹编粮囤,然后将目光移到了秋娘白嫩的脸蛋上,眼睛里闪出一丝淫光,但随即又隐藏了起来。 “石头兄弟,你过来,我有话给你说。”狗子拉了一把石头。 狗子身边聚集的一批“乡勇”大多都是些青皮光棍,义军驻扎未走之时,行为规矩号称护民乡勇,义军一走,此地无官,这些“乡勇”便行劫掠欺压之事。 狗子带来的十几个青皮见罢石头殷实的家境和美妻,早已垂涎三尺,见当头的狗子将石头拉到了僻静之处,大伙回顾四周,几无人烟,事情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心中甚喜,不住用淫邪的目光打量着秋娘,看得秋娘心中发凉。 “石头哥……”秋娘见众青皮手握刀柄木棍,并非善类,忍不住用颤抖的声音喊了一声。 石头回头骂了一声,没有管她。 狗子低声道:“石头兄弟,你我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不是做哥的唬你,你这事儿相当严重,如果被旁人知晓了,都谎报军情,做哥的还怎么在狼牙坳这地儿混?你说是也不是?” 石头感觉狗子不是要将事情做绝,急忙点头道:“那狗子哥说,改怎么办才好?” “做哥的自然不会说出去,只是那帮兄弟跟我的时间还不长,就不好说了……这样,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我看你家中还有些吃食,不如分与他们,事情应该好办得多。” 石头听罢心疼万分,想了半天,终于咬牙道:“没有遇到是遇到了,我答应便是。” 狗子得意地轻笑了一下,又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事儿吧,别怪做哥的没提醒你,秋娘放走了那官儿,你想过她为甚要冒死放走他?定是二人有奸情,才能干出这等事来,这种水性杨花的娘们,当初你将她赎出来作甚?做哥的真为你不值!” 石头恨恨地骂道:“娘的,老子不打死这婆娘!” “兄弟,你不知情,情有可原。秋娘那可是通敌大罪,就交给做哥的按义军规矩处置吧。” 石头惊道:“不能!狗子哥,能不能网开一面?我一定好好教训她一顿,绝不手软!” 狗子变脸道:“如此大罪,我狗子怎么敢徇私?兄弟,做哥的帮你,你也得为哥想想不是?” 石头听罢,看了看周围这群人豺狼一般的眼神,心中一寒,急忙退到秋娘旁边,“老子的女人,谁也不准动她!” 狗子冷笑 道:“哼!老子给你面子,敬酒不吃吃罚酒!” 众青皮听罢操起武器,围了上来。石头手无长物,只得拾起脚边的一根木棍,将秋娘拉到身后。那根木棍正是赵谦用过的那根。 “给我上!” 两个青皮提棍冲了上去,石头瞪圆了双目,举起木棍,当头给了前面那家伙一棒,那青皮被打得头破血流,滚在地上抱头惨叫。另一个一棒扫了过来,被石头一把抓住,向怀里一带,那青皮一个踉跄,胸口马上又挨了一脚,哇呀一声摔了出去。 狗子这边另外两个大汉早已按捺不住,“刷”地抽出钢刀,一个大汉抬手便将刀挥了过来,石头急忙用棍格挡,“啪”地一声,棍断为两截,石头急忙偏头躲过,脸上被刀锋带出一道口子,顿时鲜血直流,石头不敢迟疑,将手中的短棍“呼”地招呼了过去,“砰”地一声打了个实在。 说是迟那是快,石头拉住秋娘的手冲进屋中,反手将门撇住,用身体抵在门上,外面立即“平平砰砰”响个不停。 “秋娘,这些白眼狼,你不能落在他们手上!”石头情急之下便要用手去掐秋娘的脖子,秋娘大惊,连退数步。 外面犹自撞个不停,木门摇摇欲坠,石头不敢离开房门,只喊道:“秋娘,听我的,快过来!” “石头哥,我不想死……”秋娘大哭。 “迟早都是死,何苦白遭凌辱?” “我……我怕……” 石头急忙四顾,见到案上的打火石,喊道:“快将打火石扔过来!” “石头哥,你要做什么?” “把房子点燃!” “不要,不要!” 石头盯住那打火石,深吸了口气,便奔了过去,一把抓住打火石,急忙用击打火石,他的手在颤抖,怎么也点不然引火纸。 这时,“砰”地一声巨响,房门坍塌,几个人飞快地冲了进来。 “哗!”引火纸终于点燃,石头抓起案上的油灯倒在床上,正要将点燃的引火纸丢上去,突然背心一凉,一柄钢刀飞了过来,插在石头的背心,石头双眼突出,手上的引火纸轻轻掉在了地上。 七一 且莫问前路 “是是,下官已经派人快马去长安禀报总督府了,这些都是下官应当做的,下官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赵谦洗了个澡,舒服地坐在藤椅上懒懒地说:“县令将黄陵治理得安稳,教化之功,本官定然会向布政司的同僚递个话。” 黄陵县令听罢很想问问具体事务,张了张嘴却忍住了没说,这次盼上赵谦,并无什么利益联系,不过是为了取得好感,将来好说话而已,如果表现得太急迫,反而会引起别人的反感。对于这些,黄陵县令心里都是有数的。 “下官仰仗大人的恩德,叩谢再三。大人路途劳顿,好生休息。” 县令告退,不一会,房里便来了两个年轻女孩侍寝。二人长得还算白净,在黄陵这地方也算看得过去了。 赵谦本想叫她们出去,转念一想,这样做反而会害了她们,也就作罢。他想起秋娘,心情有些抑郁。 做了缺德之事,还能坦然的,天下好像没有几个。人总是有某种敬畏心理,不一定是因为相信神,但是冥冥之中,人的良心总是在受着谴责,拒不承认那是在骗自己而已。 赵谦想着自己走了之后,秋娘会遇到什么情况。石头回到家中,不见了赵谦,责打秋娘一番是肯定的。赵谦又想到石头身上,觉得此人虽是乡野粗鄙之人,对秋娘倒是实心,应该不会做得太过分。 想到这里,赵谦的心里才稍安了些。 当然,世上的事谁能算尽?石头死后,那群青皮将他的尸体丢在一边,围住秋娘,看见她的惊慌失措,众人兴奋得哈哈大笑。 秋娘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石头,这时才想起伤心,泪流满面,无论她怎样哭,石头再也不能站起来挡在她的前面了。 狗子找了根木头板凳坐了下来,说道:“你们两个,去把肉弄过来烤起。你,还有王瞎子,把这娘们困起来,不然如何拷问?” “好勒,狗子哥。” “狗子哥,石头的尸体,要不要埋了?” 狗子翘起二郎腿道:“一会将这房子一把火烧了,也好送石头上极乐西天。” 众人分工忙活,有人升火,有人切肉,有人将秋娘绑在了木柱上。绑好之后,便请狗子过去“拷问”。 狗子看了一眼升好的火,说道,“干完这娘们,肉也正好烤熟了,爽快!” 狗子走到秋娘面前,“哗”地撕掉她胸前的衣襟,她胸前那对饱满的乳房上 面立即印上了几排血红的抓印。 “吧嗒”一声,一滴大眼泪滴在了狗子的手背上。众人睁大了眼,呆呆看着那对气球般玩意,狗子骂道:“干活去!都有份,急个啥?” 说完,狗子解下自己的腰带,摸出一条黑红的玩意来,众人皆情不自禁地掩住口鼻,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恶臭。 “不要啊……”秋娘绝望地喊了一声。 喊叫是没有用的,那些人轮流淫乐,直将秋娘折磨得昏迷数次。 “那娘们,又昏过去了。”一个青皮一边啃着兔腿一边笑道。 狗子从柴火上取下一根烤熟的腊肠,向那青皮丢了过去:“用这个,包醒。”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那青皮是个二愣子,真的接住滚烫的腊肠,对着秋娘下面黑色草丛间塞了进去,只听得“滋滋”之声之后,一声惨叫,在山谷中回荡。 狗子等人纵情玩乐之后,将屋中的粮食等物运了出去,丢下昏迷不醒的秋娘,点了个火把,丢在茅草屋顶上,便长扬而去。 屋中越来越热,秋娘脸颊发烫,终于幽幽醒来,周围全是火光浓烟,她咳嗽不已,一股恨意从心底涌起。 秋娘要紧牙关,摸到了床脚,以此为参照,她弄清了门的方向,下身火辣辣的,早已麻木,她使出全身的力气,向着门外爬了出去。 东边有条小溪,前日下过雨,里面还有些水,秋娘躺在水中,呆呆地看着天空中的点点繁星,眼泪已经流不出来,只觉得自己浑身脏得怎么也洗不掉,而且好像每一寸肌肤都是伤痕累累。 这一晚,她想了很多事。想得最多的人,是石头和赵谦。她现在明白了石头,却仍然不明白赵谦。但是有一点她想明白了,有些事不是自己以前想的那么简单那么容易,她恨透了赵谦。 她恨狗子,恨赵谦,恨所有的人。她本来想就这样死了一了百了,心中的恨意却让她非常不甘心。 七二 相聚述衷情 长夜漫漫,没有电视,没有电脑。赵谦望着窗外的明月,树影迎风而动。古人能够看着月亮作出如此华丽的篇章,大概是因为无聊的原因,要是有了电视,大概没人会觉得望着月亮有什么意思。 那两个女孩在旁边很娴熟地挑着灯芯,捻着香饼。 这时,门外一人道:“大人,有客名容七,在门外求见,说是大人的蜀中泸县旧知,还说大人一定会见他。” 蜀中泸县?明代泸县地方叫泸州府,还没有泸县这一说,赵谦以前不清楚,随口和张岱萝卜提过这地方,这样看来,大概是张岱等人派来的人。 赵谦想罢说道:“请进来。”长夜漫漫,没有电视,没有电脑。赵谦望着窗外的明月,树影迎风而动。古人能够看着月亮作出如此华丽的篇章,大概是因为无聊的原因,要是有了电视,大概没人会觉得望着月亮有什么意思。 那两个女孩在旁边很娴熟地挑着灯芯,捻着香饼。 这时,门外一人道:“大人,有客名容七,在门外求见,说是大人的蜀中泸县旧知,还说大人一定会见他。” 蜀中泸县?明代泸县地方叫泸州府,还没有泸县这一说,赵谦以前不清楚,随口和张岱萝卜提过这地方,这样看来,大概是张岱等人派来的人。 赵谦想罢说道:“请进来。” 两个女孩很乖巧地回避了。 不多一会,那个名唤容七的客人进屋,只见那人长了一张国字脸,眉间两道竖纹给人严肃稳重的感觉。 “在下容七,是韩先生旧时同窗,受故人所托,拜会大人。”容七不卑不亢地拱手执礼,见赵谦谨慎地审视自己,又道,“韩先生说,闻大人无恙,忽忆大人相赠的半块点心,不禁泪流满面。韩先生另有书信,大人请过目。” 赵谦接过信,一看果然是韩佐信的笔迹。容七道:“不知此处说话可否方便?” “但讲无妨。” 容七遂将韩佐信利用洪承畴一方将事情上报朝廷的事详尽地说了出来,朝廷中有人不愿看到杨嗣昌势力坐大,所以宁肯将功劳弄到赵谦这个“死人”身上。 明帝国是由文官统治的国家,所以张岱等武将虽然是实际立功的人,却不在权力中心的考虑之列,也许大家有些疑惑,但是想想戚继光等名将最终都没能有大的进取,这件事情就不难理解了。 “现在大人无恙而归,必然深受皇上器重,韩先生猜测皇上还会下旨让大人进京献孚,恩荣之隆,必震动朝野。此中却有一节,大人出征前,曾拜在督师门下,属于杨阁老派系……此事事关重大,朝中元辅和长安洪大人岂能善罢甘休?” 赵谦低头沉吟片刻道:“这个我也在考虑。” “所以韩先生担忧大人安危,连夜派在下劝说大人速速前去张将军军中,同回长安。” “佐信过虑了,我既然是杨阁老扩展势力的粒子,如果有人使出如此下策,杨阁老岂能善罢甘休?”赵谦笑了笑,心道自己不仅是杨嗣昌扩展势力的筹码,也是下面韩佐信一干人进取的大树,也难怪韩佐信会如此紧张了。 容七道:“大人临危不乱镇定自若,在下深感敬佩,只是凡事谨慎总是没有坏处……” 赵谦想想也有道理,没有必要装比,便和容七一起出了黄陵,早有卫队等候,一同连夜赶去张岱军中。 与张岱萝卜等人相见互述衷情不表。 在如履薄冰的心情中,赵谦明白了两个道理,一是这个时代,没有知根知底绝对忠诚的心腹是不行的,所以他对待张岱韩佐信等人就像亲人一般;二是如果不依附一个派系是走不长的,比如这次,如果赵谦上头没人,洪承畴根本不用头疼,几个杀手死士就可以将事办妥。 “大人且宽心,是卑职太牵挂大人才如此这般,大人见谅。卑职以为,他们要对付大人不会雇 刺客行事,而定然会有阴谋暗算,大人不可不防。” 韩佐信一番话,让赵谦再次肯定了韩佐信的政治判断力,认定他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有些秀才的能力并不比进士差。 赵谦点点头:“佐信所言极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但是只要我们兄弟齐心合力,没有过不去的难关。没有风雨,怎会见彩虹?” 韩佐信抚掌笑道:“没有风雨,何来彩虹!妙,大人真字字珠玑也!”韩佐信是打心眼里高兴,哪个胸有韬壑的人不愿意跟着有抱负的人? 这时,萝卜端着一大盆羊肉走入帐中,张岱见罢笑道:“瞧你弄那么多肉干什么?大哥在黄陵呆了一日,那县令岂敢亏待了大哥?” 赵谦做出一个勉强的笑容,突然面有忧色道:“湘儿在家不知伤心成什么样了。” 张岱收住笑容,心道大哥如此牵挂秦湘,自己也对得起秦湘的父亲在天之灵了,“大哥且放心,黄陵之战,乃军机密事,除了总督府,其他人无从知晓,大哥从螺州脱困之时,曾带回了家信,小姐一定满心欢喜在家等着大哥回去呢。” “如此最好了,就怕湘儿担惊受怕的,我心里牵挂得紧。”赵谦说道,又看了一眼韩佐信和张岱,想起自己的妹子,如果能嫁与他们其中一个,这关系就更加亲近了。 “对了,佐信是否娶妻呀?”赵谦用很随意的口气说道。 韩佐信拱手道:“尚未娶妻。” “哦……三弟拿的这盆肉,香喷喷得让人口水直流,来,大伙一起吃吧。” 大伙爽朗地笑开了,都拿起了筷子。赵谦一边吃肉一边想,古代男女交往多有束缚,要等赵婉自由恋爱,怕是不太可能,自己做哥的得随风易俗,给她找个可靠的人。 “咱几兄弟聚一块才叫高兴那!”张岱一脸的真诚,赵谦暗自想,张岱比韩佐信实心,赵婉跟着他应该比韩佐信好一些。 又看了一番韩佐信,此人身材消瘦颀长,又是读书人,举止优雅,说成才子也不为过,而且对赵谦的作用非小,只是此人年纪轻轻就颇有些韬壑城府,虽有能耐,但这种人对女人来说却不是很可靠。 赵谦对妹子还是有些感情,想来想去,虽然将妹子嫁给韩佐信对自己益处最大,因为和张岱有结拜之义,已经不需要用联姻的手巩固关系了,但是他觉得将妹子作为事业的筹码太过自私,最后决定找个机会撮合张岱和赵婉。 “啪 !”赵谦一巴掌拍在手腕上,笑道,“这是什么虫子,比蚊子小,倒照样会喝血啊。” 韩佐信笑道:“再过些时日,到了夏天,蚊子也会出来了。” 七三 美味变砒霜 “哎呀,李大人!大人光临鄙酒楼,真是蓬荜生辉呀,幸会幸会。”罗财主满面红光,表面上打躬作揖,眼睛里却丝毫看不见以前的敬畏之心。 李貌只得勉强笑道:“我现今已是布衣之身,罗东主不必如此。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张大人,以后长安粮款之事,便由张大人接手了。” 上次螺州之战前夕,李貌调螺州近左仓营撤退,影响战局,总督府调查此事,证据确凿,又查出李貌贪墨公款之事,其罪不小。但李貌在官场经营多年,其中关系复杂,最后只弄了个罢免的处置。 “鄙人拜见张大人,今日的酒席,就算罗某人请大人的,不必客气,随意随意。”罗财主道。 张同知和李貌对望一眼,其中意思不言自明。 李貌突然道:“对了,罗东主,李某闻得秦风酒楼新请了名大厨,就请那大厨来一桌尝尝?” “李大人消息真是灵通呀!” “哪里哪里,李某这嘴有些馋,这种事情岂能不打听打听?” “哈哈……”几人轻松地笑了起来。 罗财主摇摇头低声道:“这厨子手艺不是很好,只是有些事……二位大人都是明白人……” “懂,我们懂的,不过尝尝也无妨。” “那二位稍候。” 罗财主走后,李貌叹了一气道:“世态炎凉人情冷暖,这姓罗的以前在老夫面前就像一条会摇尾巴的狗一般,现在呢,唉……” 张大人道:“听说罗财主有个女儿攀上了赵谦,也怪不得他的尾巴翘起来了。” “那是,那是,赵谦现在是什么人了?连京师的皇上都知道的人,开不得玩笑哦!” 二人闲聊了一阵,桌上上了一盆毛木果(猕猴桃),张大人有些诧异,饭前吃什么水果呢?李貌说今日是吃海味,多吃些毛木果一会吃海鲜时会更加鲜美,张大人以为然。 二人一边谈笑,一边吃了许久毛木果,李貌吃得甚少,倒是张大人很少吃到这种南方水果,觉得滋味甜美,多吃了一些。 然后就上了海味,多是虾蟹一类东西,另外有几盘凉拌的甜椒,花椰菜。张大人说道:“这名大厨倒是别出心裁,如此吃法当真新鲜。” “在长安,要吃些新鲜玩意当真不易,也只有秦风酒楼能一饱口福呀。”李貌笑道。 这种吃法当真新鲜,甲壳类水生动物富含五价 砷,再多吃些富含维生素c的食物,等于吃砒霜。 罗财主说的那名厨子手艺一般,却娉为大厨,就是因为官场的某些人说那名大厨是某某人的亲戚,罗财主才不得不请。而实际上那厨子因为欠了李貌的高利贷,才不得不为他干这件事。 李貌看着吃得赞不绝口的张大人,眼睛里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他心道:张大人呀张大人,您可别怪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洪大人那边的人答应过我李某人,只要整倒赵谦,就让我官复原职。 二人正吃得欢时,张大人突然倒地,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李貌故作大惊,大喊:“来人呀,快请郎中!” 一时酒楼中便慌乱一团,镍司衙门动作之快,简直像是等着张大人出事一般,很快就将秦风酒楼围了个水泄不通,又有好几个郎中被抓进酒楼,抢救张大人,但为时已晚,张大人很快就挂掉了。 布政司的蒋参政亲自过问此事,几句威严的官腔下来,罗财主早吓得屁滚尿流,叩头如捣蒜,大呼冤枉大呼饶命。 “大胆刁民,谋害朝廷命官,来人,将一干人等尽数捉拿问罪!” 罗财主这下可是遭了灭顶之灾,全家老小全被拘拿,家产尽数查封,只等定罪,便会立即被相关人等瓜分干净。 只有罗琦,因在赵谦府上,才侥幸躲过此劫。 祸福弹指之间,罗财主刚刚还春风得意,转眼之间,已沦为阶下之囚,此中关节,非常人能参悟也。 罗庄一个奴仆逃了出来,寻到赵府,将急事告知罗琦,罗琦心急如焚,伤心欲绝。 奴仆道:“小姐,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快去求赵大人救救老爷吧,晚了怕就来不及了。” 内院中赵谦正和秦湘说罗琦的事,秦湘说:“相公,罗小姐在咱们家那么些日子了,再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要不备些娉礼,过几日就将事儿办了吧。免得惹人长舌。” 赵谦喝了一口茶,说道:“罗琦与我有师生之义,恐遭人非议,此时正是紧要之时,凡事都应小心应对,罗琦服侍了我这么长时间,就算要对她负责,也得过时间。” 美女也不是收得越多越好,美女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要消耗资源要有麻烦。 秦湘道:“那湘儿听相公的。” 这时罗琦就进了内院,向赵谦秦湘哭述。秦湘听罢急忙拉着赵谦的胳膊说:“相公,快想办法救救他们吧!” 赵谦沉吟片刻,不敢大意,说道:“罗琦少安毋躁,我先去了解清楚状况,一定尽力援救罗庄主。” “恩师大恩大德,罗琦愿做牛做马报答恩师……” “咱先不说这个,湘儿,你先照顾一下她,我去去就来。” 赵谦急招韩佐信容七等人商议,韩佐信闻得此事,早打听了个详细,刚一见面就直入主题:“大人,眼下之事,应立即与罗家划清关系,明哲保身!” 赵谦吃惊道:“我也知道此事事有蹊跷,但如此作为,对罗琦岂不太无情无意?” 韩佐信心急道:“大人切不可有妇人之仁!此事十分明显,是他们设的圈套,如此拙劣手,定然是看准大人重情重义的弱点,大人切勿上当!惨遭不测的张大人,虽是一无名之辈,但佐信了解到,此人是皇后娘娘的表亲,正因此关系才在长安得到了督办钱粮这个肥差。如果大人置身事外,只要杀掉一些人解外戚之恨,万事大吉,如果大人去掺和,他们岂能咽下这口气?万望大人三思!” “此人是皇亲?” “虽是皇后娘娘的远房表亲,但也不是咱们能惹的。” 赵谦踱了几步,心中已有打算,却叹气道:“我非无情之人,何以做薄情之事?” 七四 小楼听春雨 咸阳街上雨纷纷,行人都打着伞,从楼上向下看去,就会看见花花绿绿的圆顶缓缓移动。今年入春以来,下了好几阵雨,给整个西北带来了无尽的希望。 这条街的特点是青楼颇多,就像一条娱乐街,青楼的寻欢作乐,又带动了酒楼、当铺、赌坊等其他产业的发展,一时便成了长安最繁华的街市之一。 和其他青楼门口的情景相比,“眠月楼”门前有些清净,但并不代表眠月楼的生意不好。它是一处官家教坊,也就是官妓院,官妓院并不是当官的嫖妓的妓院,而是公家开的妓院,里面的女子多是因家族触犯刑法“收没家产男为奴女为娼”而被卖入其中的官僚子女,从出身档次就高了许多。所以教坊是非常高级的妓院,相当于现在的“xx会所”之类的高级娱乐场所,里面的女孩能歌善舞能文能诗,是文士官僚富商寻乐的理想场所。 楼上的一间雅间内,布置得朴素淡雅,一卷竹帘,一张木桌,木桌甚至未上漆,犹自泛着木质的清香。但有心人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简单的陈设价格不菲,墙上那幅《兰亭序》疑是真迹,旁边一张木琴是唐代“雷公琴”。 房间坐北向南,南边是门,北边是窗,窗前是那张古朴的木桌,孙传庭坐在东面,对面坐着赵谦和张琳。 一个身材婀娜表情端庄的女孩跪坐在桌前,用削葱似的小手小心端起紫砂茶壶,将几个小茶杯倒上了茶,双手擎起一杯茶,先端给孙传庭,孙传庭接过泯了一口。 房间里充满了茶香。 进士出身孙传庭说了一句十分不风雅的话:“这一杯茶,足够一户百姓家开销三年。” 旁边的几个女孩为防失礼,都急忙眉眼低垂,有一个眉毛修得细长的女孩像是刚来不久,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孙传庭。 张琳看了看那些女孩,不太放心她们听到谈话,便挥了挥手,众侍女忙行礼退出房间,走出门口时,隐隐听到一阵轻轻的责骂声,大概是责骂刚才那个女孩偷看孙传庭的事。 赵谦为孙传庭添茶:“恩师平日繁忙,难得到这里消遣。” “黄陵生擒高迎祥,龙颜大悦……”孙传庭说道这里,心里颇有一些遗憾,可以名载史册的功劳,就这样失去了,“皇上一定会让廷益进京献孚。” 赵谦忙道:“恩师谋划全局,在河南大破贼军主力,高迎祥逃窜,我等只是趁机堵截,不期捉了枭首,此战之功,应是恩师才对,学生误受殊荣,内心惶恐,学生 欲上表皇上,言明实情。” 孙传庭看了一眼赵谦,心道你明白就好,口上马上道:“廷益,万万不可。” “恩师……” 张琳低声道:“周延儒等人极力要将功劳揽到洪经略头上,此事本来在朝中就多有争执。前些日子众人都以为师弟已玉碎报国,周延儒这才认可功劳的归属,师弟是自己人,咱们争得此功诸多不易,切不可轻举妄动!” 赵谦看了一眼孙传庭,孙传庭正轻轻撩起竹帘,看着窗外的雨幕,喃喃念道:“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张琳道:“师弟府上是否有个叫罗琦的人……” 孙传庭看了张琳一眼,说道:“你不是说眠月楼新进了一批歌妓,还不叫上来?” 张琳听罢拍了两巴掌,不多一会,一群女子便鱼贯而入。那些女子明目含情,纤腰楚楚,直看得人眼花缭乱。 孙传庭从未有好色之名,此时也看得频频点头,丝竹之声中,婢女撤茶换酒,气氛顿时由淡变浓。 “廷益,彼女若何?”孙传庭漫不经心地问道。 赵谦道:“窈窕淑女,举止得体,人间佳人。”他本以为孙传庭就是为了增添一些兴致,哪知忽闻孙传庭道:“这些女子,只要有钱有势,都能享用。” 众人听罢皆是愕然,有女面上忍不住露出了愤愤之色,虽然孙传庭所说俱是实情,在此情形中说出却不甚合适。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诗》中所述君子者,贵族也。大丈夫先有功名,淑女何愁不得?廷益以为如何呀?” 赵谦忙躬身道:“学生受教。” 孙传庭道:“你明白就好。” “学生瑾遵恩师教诲。”赵谦心里知道,为官之道,须听领导的话,不听话的下属,是没有领导会喜欢的。 孙传庭又语重心长地说:“杨阁老是老夫的恩师,情意深重,廷益到京师之后,凡事多听阁老教诲,京师不比长安,廷益做事须谨慎呀。” “是。”赵谦忙说道,“恩师谆谆教诲,学生铭记于心。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恩师……学生这一去,不知何时能相见……” 赵谦从眼睛里挤出几滴眼泪,一脸伤感。 “廷益不要挂怀,你我师生同朝为官,相见之机多也。” 孙传庭果然不是好色之人,听歌妓正不合时宜地唱“情哥哥,慢些走…… ”,不由得眉头一皱。赵谦忙挥手止住管弦,说道:“恩师,学生才疏学浅,无法用诗文一吐别离之苦,积郁胸中,甚为不快,新作一首俗调,赠与恩师。” 孙传庭眼睛一亮:“甚好。廷益所做那首‘君不见,汉中军’,连皇上都称赞不已。廷益在音律上,颇有些偏才嘛。” 赵谦清了清嗓子,下首的乐工听督师说‘连皇上都称赞’,早已睁大了眼睛,机不可失,急忙唤人笔墨侍候,聚精会神地听着。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歌词曲调凄迷的《送别》被赵谦清唱了出来,下首的歌妓乐工很配合地掩面而泣。唯有孙传庭摇头道:“莫愁前途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赵谦心道:弘一大师李叔同那个时代,送别太多了中国的东西。人们面对眼花缭乱的新事物的时候,总是忘记自己是谁,来自何方。 七五 东阁大学士 阴历五月,瓜熟。赵谦张岱等人率军押解闯王高迎祥东去京师。 闯贼遭受重创,陕西山西等人再无大股流寇敢与官军主力交锋,赵谦等人一路上甚是太平。只是沿路赤地千里,元年朝廷议裁陕西驿站,一路上风景有些凄凉。 入京师途经数省,历时月余,未雨,赵谦的车厢里有些闷热,但还是不想骑马,骑久了大腿内侧疼得受不了。 旅途有些无聊,以前学生时代,赵谦没钱坐飞机,都是坐火车,从南方到北方,要坐几天,非常无聊,往往同车的陌生人都能聊得火热,现在旅途的时间以月计,更是难耐。 这次入京,不似上次只是短暂逗留,孙传庭和韩佐信都断言,会在京师长久呆下去,所以赵谦携了全家同往。一路上,偶尔和秦湘聊聊天,说起罗琦的事,秦湘走之前对她很是关注。秦湘说,罗琦在教坊里好好的,还取了个艺名叫“陈圆圆”。 可以想象,赵谦的惊讶。 话说罗财主家的事,西安镍司衙门定罪,罗财主死罪,秋后处决,死罪还得报提刑司复审。不过罗家上下,男的被流放,女的被卖为奴,已经执行不用复审。赵谦交出罗琦后,她因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市场很是看好,也就是很好卖,很快就被卖到了教坊…… 阴历六月,队伍过河北彰德府,刚入京师地界,在广平府,便遇到了朝廷前来迎接的人。人报是礼部尚书温体仁亲自来的。 温体仁,字长卿,号园峤,礼部尚书,东阁大学士。 “佐信可知温阁老是哪个派系?”赵谦急忙找韩佐信商议,韩佐信布衣出生,研究朝局多年,赵谦认定他对这方面有所涉猎。原因很简单,想象一下,在现代,如果某个没有背景的青年有意仕途,肯定会关注政治局势。 不出所料,韩佐信对答如流:“温阁老入阁时,因极力打压东林党人,上以温阁老无党而喜,深受圣恩。有云其为浙党人,佐信以为不然,目前看来,阁老并无意党羽之途。” 赵谦心道真正不培植党羽的人,何以在朝中立足?他自己就深有体会,遂道:“无人支持,不太现实坐得稳……” 韩佐信点点头,看了一眼赵谦,心道老大年纪轻轻有如此见识,悟性不低,前途是有的,心中甚为欣慰,急忙低声说道:“阁老与元辅貌合神离,阁老一心有意首辅之位,这样看来,温阁老和杨阁老应该有些交情……佐信远在西北,这些只是猜测。” 此时 正是正午,骄阳当空,又行军多日,军士多衣冠不整,离广平十里地时,张岱下令整顿,命众军换上整洁衣甲入城,起码给朝廷阁老一个好印象。 赵谦和韩佐信策马而行,聊些时事政局,行至左近一集市时,忽然见到前面一堆人正吵闹不休,赵谦忽见一人十分眼熟,走进一看,大惊,原来是在陕西那个村庄救了自己的秋娘。 秋娘是如何到了这里的,赵谦不知,但见一个胖子正拉扯着她,旁边还有几个短衣家奴拦住,秋娘左右挣扎,突然看见赵谦,眼神有些复杂,出乎赵谦意料,她并没有向自己大声呼救。 赵谦正在犹豫,要不要管这事,这时,街道上又来了一波人,护着一个轿子。那轿子在旁边停了一会,一个带刀侍卫便走向秋娘,问道:“何事喧哗?” 那旁边见罢那侍卫,又看了一眼装饰华丽的轿子,忙说道:“回军爷,这奴婢是草民买来的,呐,军爷,您瞧瞧这卖身契,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的。如今草民欲将她转卖他人,并无不妥,这奴婢却在此无理取闹……” 秋娘哭道:“我不要去青楼……” 这时轿帘撩开一个缝隙,过了一会,大概是轿中人见秋娘生得还算白净清秀,一个女人的声音道:“逼良为娼,有失阴德……府中正缺下人,小桂,问那人多少银子,买了带走吧。” “是,夫人。” 那军士复问胖子多少钱,胖子道:“怡红楼出价二十两,军爷就给十五两吧。” 军士怒道:“妈的,你这厮找死是不是?逼良为娼,老子抓你去衙门,看你还能不能狮子大开口?!”说罢叫人不分青红皂白抓起秋娘便走,军士丢下十五个铜板,“爱要不要!” 胖子气得满面通红,却不敢说话。 赵谦见罢,已不干自己的事,思量着张岱差不多已经准备妥当,便叫上韩佐信回营去了。 众军整装,举旗入广平,城门大开,一对人马迎了出来,赵谦下马带韩佐信张岱等人迎了上去,见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身作蟒袍,赵谦知道蟒袍不是一般官僚能穿的,那是皇帝钦赐的,比清朝的什么黄马褂还要贵气,猜测此人定时温体仁。 温体仁胡须花白,步伐倒还稳健,一副硬朗的样子,看来要想熬上去,身体不行是熬不住的。 赵谦第一次见到阁老级别的人物,不敢装大,况温体仁是钦差,赵谦等人急忙拜倒,赵谦朗声道:“下官长安指挥 使司同知赵谦,拜见阁老。” 温体仁扶起赵谦:“廷益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路途遥远,你等辛苦了。” “下官奉旨押解高迎祥进京,受此重任,荣幸之至,未觉有丝毫辛苦,不敢有丝毫怠慢。” 温体仁摸了摸胡子,点了点头,大有当代领导拍人的肩膀说好好干的风范,“皇上闻押送贼高迎祥的将士进京,很是高兴。” 赵谦躬身道:“阁老日理万机,还远道相迎,下官惶恐。” 温体仁携了赵谦入城,态度十分亲切。赵谦心道,初到京师,情况还算乐观。 一行人在广平稍作休整,便北上皇城,一路上,韩佐信等人都有些紧张,毕竟是第一次去大明中枢之地,免不得步步小心谨慎,生怕有小疏忽。 沿路百姓闻得高迎祥被捉进了京师,都远远地观看,赵谦北望,心情复杂,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第三折琼台高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