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汉》 第一章 不可磨灭的耻辱 “擂鼓!赶快擂鼓!远处发现狼烟,匈奴人来了!” 大地似在颤动,看不到尽头的匈奴骑兵鬼呼狼嚎着驱动座下战马直逼雁门关,轰鸣的马蹄声像在诉说,一场游牧民族对农耕民族烧杀抢虐的惨剧又将拉开序幕…… ‘咚咚——咚咚——’急切的示警鼓声响彻雁门关。汉廷北疆包括雁门郡在内的河西郡、定囊郡、代郡、上谷郡全部燃起了代表敌军入侵的狼烟。 远望雁门关外,边屯哨所烽火处处,简陋的围笆根本挡不住呼啸而来的匈奴铁骑,一杆又一杆大汉旌旗被匈奴马刀剁落,飘落在地任由匈奴铁骑践踏。驻守哨所的汉军士卒奋战至最后一人,哨所陷落,匈奴人将战死汉军的头颅割下,插在围笆的木桩上。 汉景帝陵景帝后三年(公元前141年)。 当今大汉天子刘启患病,病势越来越重,汉国的精力全部转移到关注皇帝病情的关键时刻,匈奴军臣单于因不满汉廷近来的不恭顺,再次起兵寇边,立时,汉国北疆烽烟四起。 因当今大汉天子病危,北边各郡边军事先没有察觉,又由于受到刘启即位前三年(公元前154年)七王之乱的影响,边军大都被回调监视情势不稳定的各诸侯王国,导致边塞防御匈奴的兵力不足,以至边郡各处烽火四起。 汉廷边郡多有被攻破,数十万边郡军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如今匈奴大军兵逼汉廷边防重镇雁门郡,汉廷雁门郡大部守军被调到关中一带监视不稳定的原赵王刘遂的封地,雁门都尉恰好也在边塞巡视,在第一仗就战死阵前,掌管一郡军事的都尉阵亡了,防御边关的重任落在了雁门太守冯敬的身上。 太多太多恰好,太多太多意外造成了华夏民族最为悲痛的一年,也是北疆四郡最为苦难的一年。在这一年里,长达数月的大小游牧民族对农耕民族的入侵,使北疆四郡急速减员,死伤、被掳军民多达十万余,相当于当时定囊郡、雁门郡、代郡、上谷郡总合的四成人口。 也就是在这一年,被汉室皇族称为‘凌辱之恨’的火烧甘泉宫事件震动汉国上下,当时还是太子的汉武帝刘彻听闻匈奴、乌恒、余慎等异族入侵北疆和甘泉宫被放火烧毁后,即将举行登基大典的刘彻立志:此生必报此奇耻大辱! …… 雁门关,汉军士卒鱼贯从屯兵茅舍奔出,内穿红袍外戴黑甲的汉军士卒手持矛戈,喊着号子爬上城楼。回望站在城垛不足两千人的汉军士卒, 又看向正在逼近的匈奴大军,身为文官的雁门太守冯敬举剑看苍天,此时他脑海里闪烁过自己儿子冯林年幼的身姿,他明白此战自己已难幸免,发出了他今生最后的一声怒吼: “勇敢死战!大汉的男儿们!”苍琅的口号在马蹄声中是如此的绝望。 此时的雁门还是一个边关小郡,雁门关隘也是一座以黄土、稻草和石块铸起来不过二丈余(汉朝一丈是2米31)的土墙,自从汉高祖皇帝北征失败后,匈奴加剧了南下劫掠的举动,汉廷为了巩固长安和三辅等富庶的防御这才在边关设立边郡,屯边军移迁边民,雁门郡直至汉文帝期间才算成型,但仍担负不起阻挡胡虏南下的重任。 虽然匈奴骑兵不善攻城,但是雁门兵少城墙又矮,死守两天后关破,雁门郡太守冯敬以文官之身行武事力战而死,头颅被攻城的匈奴千夫长阵斩邀功。 两千汉军士卒也皆尽为国尽忠,他们无头的尸体被捆绑吊在城垛下,头颅被匈奴兵各自割下来准备带回草原制成酒皿,以夸耀自己的战功。 雁门关陷落后的三天内,雁门郡军民死伤多达两万余,多数强壮男人和妇女被匈奴骑兵驱赶着集中在边屯等待发落。 一个月后,劫掠烧杀的匈奴人在号角声中集结,匈奴军臣单于不愿意继续南下,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愿冒着折损过多兵力的危险刺激汉国。军臣单于的目的是尽情地在汉廷边郡劫掠,静观汉人内讧,择待时机。 匈奴人十分享受汉廷几十余年来的恭顺,只要匈奴人一寇边,汉廷总是会派出美丽的公主和亲,贡送礼物。军臣单于此次带兵南下也有一个用意,那便是用十万铁骑告诉汉廷皇帝:我大匈奴还缺少一个汉皇庭公主当阏氏(读zhi)! 所谓的阏氏是匈奴人对汉廷和亲公主的称呼,相当于汉人的皇后,不过阏氏在匈奴没有权利,只是享有一个空洞的崇高地位。 匈奴现在十分强大,但匈奴还没有能力吞下富庶的中原,军臣单于十分明白这点,所以抢掠完后,他想撤兵了,汉廷内地的郡兵正在朝这个方向集结,他已经完成了对汉朝廷的警告,又放火烧了汉国皇帝的行宫(甘泉宫)作为最强有力的威慑,再耗下去已经没有意义。 “撤兵后,派一个使者去汉廷,老皇帝死了就告诉那个乳臭未干的小皇帝,汉匈自有汉以来就一直是舅甥之国。让他给我送一个真正的公主来!若不送真的公主来,本单于将亲自率30万铁骑去长安抢,那时候就不是区区一 个公主就能完事了!” 其实……军臣单于此次率军南下也是怨恨汉国几年前的假和亲事件,想趁大汉天子病危报复汉廷。 军臣单于的撤兵命令下达后,原先被匈奴驱赶在一起的汉人被分批,老弱成一堆,妇女成一堆,强壮的男人在刀枪的威胁下被捆绑起来。他们被驱赶到边郡的荒原,被手持利刃的匈奴兵像驱赶牲口一般,赶进匈奴人临时围起来的羊圈。 匈奴人觉得老弱带回草原没有用处,将老弱的汉人拖到空旷处,高声歌颂“昆仑神”赐予他们大胜,让这些老弱排列着跪成长长的几排,站在后面的匈奴兵举起弯刀利索的用力一劈,像极在除草,力劈之下头颅乱滚,青青草原为之色变,草叶上的已经不是清澈的露水,一撮一撮原本青色鲜艳的草丛洒满汉人的鲜血! …… 林斌在看,他在睁大眼睛站在羊圈木栏边看着远处的杀虐,看着那些无辜的老人、幼童被押解着跪在地上,然后在哭嚎中被砍掉头颅。任何人看到如此惨剧都不能无动于衷,他瞪大了眼睛,咬紧牙关,不自觉间已经咬破嘴唇,一潺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在强壮的胸膛。 北疆风似刀,刮得让人遍体生疼,狂风吹,枯草和黄沙齐齐被卷起,但就是再多的枯草、黄沙也遮挡不住那惨无人道的屠杀,一具具无头的尸体被匈奴兵抬着叠放在一起,尸体多了渐渐成为一座用汉民族血泪累积而成的泰山,压得让人无法呼吸。 为什么会这样!?林斌的脑袋很混乱,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只知道自己刚来到这里,还没半月却已经是匈奴人的财富。 他是一名共和国的伞兵,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跳下运输机就失去意识,醒来时却已经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他在这里地方漫无目的地闲逛了半个月,后来遭遇一名好心老伯收留,在这时,他身上唯一可以称道的只有一把军用匕首。 那是一把把长不及四寸、宽不过两指、带着绿色皮套的匕首。铸就了一圈圈突起环纹的刀柄上,还刻着一个色彩鲜明的图案,图案中是一个带有谷穗状花边的圆环,圆环里套了一个鲜红色的五星,五星中还竖嵌着两个汉文——‘八一’,刀鞘刻画着另外的两个字‘林斌’。 远处的屠杀还在继续,匈奴人喜欢用屠杀告诉刚刚成为奴隶的汉民:你必需服从主人,主人是至高无上的存在,违反主人的下场只有死! 林斌握紧拳头看着前方的屠杀,看着同为汉人的族人 在匈奴的弯刀下丧命,他回视同样被捆绑的汉人男人,看到了这些男人眼睛里的屈辱,人人咬紧牙关,远处被杀的老弱里可能有这些人的老父老母乃至于他们的幼儿幼女。 天苍地茫,强者对弱者的侵犯永远是这么的天经地义,远处尸山成堆,地上渐渐有了几条鲜血汇集而成的血渠。在荒芜的边郡,再也没有什么景物比那血渠的颜色更加鲜艳,血渠诉说的不止是惨无人道的屠杀,它还在整个汉民族的心中打下永远不可磨灭的印记——耻辱! 第二章 切肤之恨! “娘!!!” 突然的一声哭嚎,一个年约二十的青年重重跪在地上,他的手一样被反绑,双膝挪动,哭喊“我的娘亲”栖身羊圈木栏边缘,泪流无助,猛然对着木栏处尖凸出来的木刺狠狠撞去,喉咙被木刺穿透,一道血箭恰好喷在林斌下身的迷彩束裤上,一片腥红。青年喉咙被刺破,声不似人“恨……此生为……汉……人!”念完气绝。 林斌看着青年那死不瞑目的双眼,浑身一个颤栗,像被什么东西刺激到,重复呢喃:“恨此生为汉人?” 他愤怒的看着青年的尸体,不自觉紧绷身上的肌肉,绑在身上的草绳‘嘎吱嘎吱’的响,“恨此生为汉人!?”为什么要恨自己是汉人?为什么要恨呢?他想得入神,身上的草绳竟在不自觉间松了,略再一用力撑开双臂就可崩断,但他却停下动作来。 死去的青年像打开了一道闸口,羊圈内不断再次发出类似“父亲”“娘亲”“孩儿”的惨嚎,那是他们的亲人被匈奴兵推出去,跪在苍天草原间被砍头。 林斌看了很久,突然转身问身边一个也是静静站立的人,声音冰冷:“你为什么不哭?” 这人满脸胡须,身材颇为壮硕,袒露的胸膛长满黑毛,他面无表情答:“为何要哭!哭有何用?哭泣就能让胡虏不再屠虐我们的亲人么?” 林斌问:“这是哪?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这已经是他半个月来第n次发问,每次都得不到答案。 大汉虎目一睁,视线从地上的尸体离开,看着林斌,咬牙切齿:“肉弱强食!” 林斌默然,他想起老伯被枭首的一幕,胸口一窒,回头看向杀虐场,“刚刚匈奴人把老伯杀了。” “我的老父刚刚也被匈奴人杀了!”大汉的声音里满是仇恨,“我恨朝廷,无能懦弱的朝廷!朝廷不杀胡虏,自有人来唤醒这已死的苍天!总有一天要叫胡虏血债血偿!” 林斌的心像是被触动了,抬头望天,天不是蓝色的,而是可怕的苍白,像被什么薄雾笼罩住。 林斌人高马大,足有1米87,这时的人们由于缺钙且少吃肉食,最高不过1米7,平均身高在1米63左右,站在林斌身旁的大汉身高只及林斌鼻梁。林斌无声看着身材不高,但却身材壮硕的大汉,良久,说:“若能逃跑,我也必杀匈奴人,为老伯报仇!” …… 当日,匈奴人屠杀汉人老弱万余,雁门郡外尸堆如山,汉人鲜血洒 满草原,几乎汇集成河。 匈奴人满载劫掠来的财物,驱赶着万余精壮汉人男人和数万被掠妇女向草原撤退,途经雁门郡外边城桑乾,负责押解汉奴和财物的匈奴千夫长征求前军统帅左大都尉的许可,下令后军暂时在边城桑乾稍作停歇,原因是担心旅途过于劳顿,掳来的汉奴死伤太重,汉奴现在已经是他们的财产。而且……作为押解汉奴的后军,他们也乐意缓慢行军,这才有更多的时间侵掳来的汉人妇孺。 匈奴人把健壮的汉奴分批驱赶进临时用木栏围起来的羊圈,每千人关押一处,当夜匈奴人只派出少许卫士看管被捆绑的汉人男人,其他的匈奴人忙着虐待掳来的汉人妇女和挑选劫掠来的财物。 打仗对匈奴人来说与汉人的耕作意义是相同的,只不过匈奴人使用刀箭耕作,汉人则是用农具。汉人在凶悍的匈奴人眼中是羊,懦弱的绵羊永远不是狼的对手,匈奴人的昆仑神告诉他们,缺少什么就去抢汉人,汉人是你们圈养在羊圈里的财富。对于所有匈奴人来说,昆仑神至高无上,狼抢羊天经地义,几百年来匈奴人已经习惯了这一强盗逻辑,他们对强悍的秦王朝尚不惧怕,又怎么会怕刚刚建立起来的汉王朝? 桑乾是草原民族和汉廷边民互相贸易的一座小镇,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匈奴人南下的时候只是要求桑乾城贡献出财物和美女,并不对桑乾用兵。 十万匈奴骑兵已经先行撤到汉廷边郡最外围的边城马邑,只留下一千余骑兵押送掳来的汉人男人、妇女和财物,此次匈奴人撤兵经过桑乾也不打算进行洗劫,事实上匈奴大部落除了出于报复汉廷外极少劫掠边市,相反地,现今的军臣单于时常约束匈奴各部落劫掠边市,劫掠的一般是一些边民村庄和屯兵的兵堡。 自军臣成为匈奴的单于,他就对汉的政策做出了调整,他不反对匈奴各部落劫掠汉廷边郡,但是反对无目的的大举用兵,自他继任匈奴单于起,草原还没有受过大灾害,而且汉文帝(汉武帝的爷爷)在位期间也对匈奴极为恭顺,汉廷一贯的策略就是送出和亲公主给匈奴,再按照匈奴单于的要求送上匈奴人急需的物品,一般是匈奴人紧缺的铁、铜、盐、酒、丝绸等等。 不用打大仗就能获得额外的财富,而且军臣单于现在首要的敌人并不是汉廷,而是西边正在崛起的乌孙国和车师国。 匈奴人在即将回到草原的时候已经放松了警惕,其实他们一路上也就根本没有警惕过,几十年来只有匈奴人劫掠汉人,汉人从没有靠近草原 报复,汉人只会蹲守在自己建立起来的‘羊圈’里再次等待匈奴人来劫掠。 也就是在匈奴人设立的羊圈里,到处都有被捆绑的汉人男人躲避在火把照不到的地方悄悄商议怎么样才能逃跑。这些人大多长得凶悍,根本不愿意做一只待宰的羔羊,对于他们来说,以其被押解到草原深处当奴隶,不如拼死逃脱,反正最后也是难免一死。 每次匈奴劫掠人口往草原深处驱赶时,真正能走到草原深处的汉人十不过二三,也就是说,每十人里至少要死掉七八人,环境的恶劣和匈奴人不愿意浪费粮食的举动是导致汉奴在迁移途中大量死亡的主要原因。 林斌拒绝了很多凑过来商议逃跑的人的邀请,他安静地靠在羊圈的边缘休息,可能是林斌长得高大魁梧,除了窦史颜之外,又有六人请求跟在林斌身边,目的是为了寻求暂时的庇护。 窦史颜就是下午立誓要杀尽匈奴的壮硕大汉,听他讲,窦姓在关中是大姓,当今汉廷的皇太后也姓窦,不过窦史颜和窦皇太后八杆子搭不到一块,他们一人是皇廷贵胄一人是边郡小民。 “有人能逃得了吗?”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老是喜欢粘在林斌的身边,惟恐离远了就会被杀死。他叫司马童,自称是书生,长得十分纤弱。 林斌也在思索应该怎么做才能安全逃离,他一天都在观察匈奴兵和注意周围的环境,发现匈奴兵一旦上马就变得精悍无比,周围的环境大多不适合躲避追兵,至少是无法多藏人。 这里大多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大部分是黄沙戈漠,只有少部分地区长有青草和并不茂密的林丛,树林范围也不大,至少匈奴人稍微一查很快就能把整个树林翻个遍。不远处的桑乾是这附近唯一的一座城镇,但是看那紧闭的城门,不用想也知道桑乾城的人绝对不会允许逃亡者进城。 匈奴人把万余汉人青壮分成千人队进行看守,每个押解汉人的‘羊圈’地理分布又都不同,像林斌这个‘羊圈’,它就被安排在一片坡地下,西北侧是匈奴人聚集两百人左右的兵营,南面则是一座同是关押汉人的‘羊圈’,更南面是一座聚集500个匈奴人的兵营,只有东北和西边方向的戈漠地带守兵较少。 “只是我一个人可以逃跑,带上你们,恐怕很难逃掉。”林斌说得非常自信,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身为共和国最精锐的伞兵之一,他有自信的理由。 窦史颜、司马童、鹿吾左木,还有那四个不知道名字的人齐齐看向林斌,其中 司马童差点立身来扑过去,像极不牢牢看紧林斌,下一刻他就会突然不见了似得。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围在林斌的人低声说,“兄弟,你独自逃生去吧!(大兄,求求你带上我们!)”,窦史颜让林斌独自走,多数人恳求带上他们。 “我……”林斌不熟悉这里的一切,他不怀疑自己能逃掉,而是在迟疑若是逃了,他能不能在一个完全不熟悉的环境里生存,在过去的半个月,如果没有老伯的接济,他早已经饿死多时。 他说着蹲立起来,被捆绑的手掌碰碰自己右边的小腿,发现迷彩束裤里的那把匕首还别在小腿,神色一凝,似乎在思考一个难以下决定的选择。 “兄弟,当走不走,出了边郡到了草原就永远走不掉了。趁着夜色,匈奴人又忙着划分财富和奸淫妇孺,走了吧!” 林斌凝视窦史颜,突然觉得窦史颜是一个可以深交的朋友,“我走了,你会怎么办?” 窦史颜惨然一笑,“兄弟若真走得,有机会请务必替某多杀几个胡虏,也算替某和某的老父报了仇!” “大兄,大兄,莫丢下童。”司马童抽泣着哀求,其他人也随着低声哀求。 林斌沉默了。 第三章 燥热的夜 公元前的夜,没有月亮的天空,清澈的可以看见每一颗星辰,星空下,除了匈奴兵营的喧闹和火把光,还有那些不时哭嚎着从羊粘帐篷里跑出来衣衫凌乱的女人,整个天地一片萧索,火把照不到的黑暗,它就像是一只沉伏的巨兽,像极随时会躁动起来把人吞没。 汉廷从汉文帝才开始设立边郡,靠近草原的地带大多没有人烟,有的只是一座座矮小的黄土坡,坡高不足丈余。可能是边民也有放牧的习惯,水草地并不多,若是站在高处看,处处可见黄沙厚土,边郡缺少挡风的树林,大风一卷黄沙弥漫。 呼啸而至的黄沙扑打在被捆绑住的汉人男人身上,夜开始变得燥热了,不知是黄沙撩人,还是人僚黄沙,原本凑在一堆的汉人男人们缓缓的散开,遍处可以听见细细的‘唦唦’蹭地声,空气里飘荡着不安份的气息,草绳被解开的细细声响也越来越频繁。 窦史颜用肩膀推推林斌,压低声音说:“今晚要死很多人。”显然,他已经察觉了周围的异动,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担忧,声线变得有些颤抖。 林斌原本闭着眼睛在养神,听到了窦史颜的呼唤,张开眼睛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窦史颜迷惑问:“你这是为何?若有人先跑必引起效仿,人一多必乱,乱中谋生,这不是上天赐予我们逃跑的最佳良机吗?” 林斌还是没有说话,他看向周遭神色紧张的人们,双臂略一用力就崩断捆绑在身上的草绳,随即帮窦史颜解开束缚,推推躺在旁边的小书生司马童,让他去唤醒其他人。 林斌细数过守夜的匈奴兵,也观察到每二十分钟左右就会有一支匈奴巡逻队走过,他知道窦史颜说的是事实。 “等下听我的,我没让动,你们不要动,牢牢趴在地上!” 窦史颜果然十分兴奋,他紧握拳头用力点头,看见林斌拉起束裤从小腿上抽出一把匕首,却是呆了。 司马童和其他五人脸色各异,除开那五人中有两人面无表情外,包括司马童在内的四个人满脸惧色。 燥热的平静维持了不到一个小时,关押汉人的驻地的另一端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匈奴语,声音刚落,凄厉的惨叫声却频繁响彻夜空。 凄厉惨叫没落时,整个营地为之一静,随即燥热的空气彷佛被凄厉的惨叫激发,被捆绑住的汉人男人们顿时骚乱起来,他们像突然被惊吓到了似得站起来大喊大叫,像极一群没有方向感的迷途羔羊四处乱窜,有人被撞倒,片 刻就被骚乱的人群胡乱践踏。 匈奴人的号角声开始不断从四处响起,营地右侧方的匈奴兵营也响起号角回应,但一时却没见到匈奴人的骑兵出来,相反地,兵营里一阵混乱,女人的惊叫声四起。 “逃啊!匈奴人不会放过我们的,大伙都跑啊!”这却不是别人在叫,而是趴地上的窦史颜忽地昂起脑袋在推波助澜,他和其他六人齐齐趴在羊圈旁边。林斌则耸立在他们身旁,一旦有人被挤着要靠过来,无一不是被林斌阻挡着扛起来丢出去。 越来越多的人想要逃跑后,骚乱演变成了混乱,林斌已经无力独自阻挡挤过来的人群,“窦史颜,鹿吾左木,起来帮我!”,他回头朝外看,发现东北方向原本应当是五个人的匈奴兵只剩下了两个,这两个匈奴兵一个抽刀站立眼神凶狠,另一个却是搭箭张弓。 “某家来也,兄弟莫慌!”大嗓门窦史颜一股脑从地上蹿起来,大声吼着向被挤近身的来人一拳击去,那人胸脯中拳,竟是‘呃’的一声张嘴呕出鲜血软在地上,可见窦史颜力气之大。还没等窦史颜哈哈笑完,一支箭激射而来,射中他的左臂,‘噗’的一声刺穿入肉,窦史颜吃痛身体一斜扑倒在地,顿时淹没在人堆里。 林斌回头看见的正是匈奴兵射箭的那一幕,他原本是想等混乱大一点再行动,看见匈奴兵已经动起了手,知道再继续等下去也没有用,再看到窦史颜中箭倒地,由于视野太暗看不清楚箭射在哪,以为窦史颜被射死了,惊怒之下大吼一声转身蹬向木栏,以求吸引匈奴兵和混乱人群的注意力。 木桩本就插地不深,被林斌用尽脚力一蹬之下整排拔起向外轰塌,乱哄哄的人群一见这边的木栏倒了,也不顾前面有匈奴兵虎视眈眈,齐齐就要向这里挤来。 林斌躲开匈奴人射过来的箭,“鹿吾左木护住他们,跟紧我……”被林斌呼唤成鹿吾左木的人不是胡人,是一名真正的汉人,这人极少说话,但自有一股子精悍的气势,混乱中林斌也只有拜托他护住司马童等人了。 林斌疾步奔向倒在地上的窦史颜,靠近了这才看见中箭的是左臂,只是身上很多脚印,正在低声喊疼,心下一松,“窦兄弟……” 窦史颜咧着嘴直喊疼,被林斌扶着站起来,“他娘的……他娘的匈奴人!他娘的踩老子的混蛋!”他指着穿透左臂的箭,“林兄弟,某家中了匈奴人的箭,怕是逃不了了,你快快带着司马小哥和其他人逃吧!” 林斌没理窦史颜,一把扛起他向 鹿吾左木和司马童等人靠近。举目望外,两个匈奴兵身旁已经躺满被砍死的汉人,其中一个匈奴兵正要解开腰间的‘鹿角’(就是牛角,不过那时称呼鹿角)吹号求援。 林斌心知一旦匈奴兵吹号,其他的匈奴兵一定会很快过来:“不顾一切阻止他!” 林斌不顾身后背着窦史颜,蹲身下去捡起地上的石块,用力向正吹号求援的匈奴兵掷去,幸好距离不远,正要吹号求援的匈奴兵被石块砸中脑袋,轰声倒地。干完这一切,林斌又蹲下将正在破口大骂的窦史颜扶起来,“走,我们走,不要跟着人群,向黑暗的地方跑!” 上万人一起挤着要逃的场面十分混乱,羊圈的木栏多有被挤倒的地方,逃跑的人群冒着被匈奴兵砍死的危险,冲向拔刀而立的匈奴兵,一个被砍倒了,更多的人趁着匈奴兵挥刀无法收势的空隙掠过而逃,天知道他们为什么只挨砍,不团结起来淹没匈奴兵? 匈奴人押送汉奴的人数本来就只有千余人,安排看守汉奴的匈奴兵就更不多了,这么点人根本无法顾及全面,这也是林斌为什么有自信可以逃离的原因。 身在兵营的匈奴兵又忙着奸淫妇女瓜分财物,或许匈奴人忘记了人的本性,一旦明知必死而奋起反抗的本能,他们一直以为汉人是一群温顺的绵羊,从没想过被掳的汉人竟然敢试图逃跑,竟是在骚乱越演越烈的时候还没有做出反应。 混乱中,林斌八人被跌跌撞撞的挤在人群里,他们无法控制方向只能随着人群移动,不知不觉间竟是向着有匈奴兵把守的方向涌去,司马童在无助的哭叫;窦史颜左臂上的箭还没有拔下,被人群撞在箭杆上,锥心锥心的疼,几乎昏过去;林斌借着身高的优势则是死死盯着前面那个孤身拔刀在猛剁汉人的匈奴兵。 “近了,近了……杀了他,不能让他捡起号角求援!”林斌不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呼吸,他紧绷着身上的肌肉,右手紧握匕首,离匈奴兵五步远时…… 也亏越靠近匈奴人人越稀松,林斌猛地推开挡在前面的汉人,向前大跨一步,上身倾斜避开匈奴兵剁下来的弯刀,紧握匕首的右手握成拳状击地而起,蹲身将匈奴兵劈来的弯刀夹在左腋下,随即左肋传来疼痛,他连忙顺势一扭身防止整条胳膊被肢解,挥起右臂的匕首‘噗唧’一声刺中匈奴兵的心脏,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看的司马童慌乱中还不忘大赞:“真乃猛士也!” 匈奴兵尸体倒地,林斌将匕首插在裤腰,伸手握住夹在左肋的弯刀刀柄,触指一 摸,左肋的迷彩装被刀刃划破,触到伤口忍不住闷哼一声,心中对匈奴兵的强悍又多了解一分。他刚想弯腰解下匈奴兵腰带上的水袋,却是听到一阵急促的号角声…… 这时把守东北方向的匈奴兵营总算有了动作,几十骑呼啸而出,这些匈奴骑兵身上的衣着混乱,大多是随意套在身上,显然是刚刚在奸淫妇孺。他们分成三波直直追向往南边方向跑的汉人,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只派出不足十骑追赶逃向草原方向的汉人。 林斌一刀割断被绑死水袋的绳索别在腰间的武装带,又从匈奴兵怀中掏出一包什么,连忙指着东北方奔跑起来,“我们朝那边走。”鹿吾左木背着窦史颜紧跟其后,司马童则是大喊着让林斌等他,其他四人有些迟疑的看着大草原的方向,奔跑的速度降慢。 “那边有匈奴的十万铁骑,往那边逃只有死路一条!” “你懂个屁,懂得什么叫至于死地而后生么!那是武圣孙武说的!没见匈奴人的铁骑都追向南边去了?窦某赞成林兄弟的话,我们朝草原的方向走!” “我不跟你们走,我要回大汉国,草原是匈奴人的草原,我们躲不过去的,那里不是戈漠就是沼泽,不熟悉的人百死无生!就算死我也要死在故土!” 林斌奔跑的速度没有降慢,渐渐和他们拉开了一些距离,见鹿吾左木背着窦史颜跑不快,他又折返回来,一把从鹿吾左木那里把窦史颜抢过来驮在后背,“鹿吾左木看着司马童,别让他跟丢了。其他人……,你们随意吧!”说完,又狂奔起来,现在时间就是生命,他的目标是百余米外东北方向的那边漆黑,只要能在匈奴兵追来之前没入黑暗,至少是在天亮前能暂时避开匈奴人的追兵。 最后,还是有三人回头跑向南面,最先那个出声说不愿意逃向草原方向的人却是紧紧跟在林斌他们后面。 窦史颜的性格直爽,出言讥讽:“你不是要死在大汉国吗?怎么跟过来了!?”他被林斌背着,说起话来是脸不红气不喘的。 那人原本不愿回答,看见林斌也好奇回头向自己看来,忍气答道:“你个粗人尚懂‘至于死地而后生’,我一个熟读兵书的人怎能不知‘多死,少生’的道理!”他奔跑中竟是还能举手做躬,“林壮士,在下代郡公孙宏,还望以后多加照应!” 林斌苦涩一笑,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怎么去管一个没说过两句的陌生人?也不管公孙宏看不看得见,稍微点头权当是回应了。此时他们距离完全 漆黑处只有不足十米,而身后,是不断响起的匈奴号角声,马蹄声中凄厉惨叫响彻云霄…… …… 第四章 遍地黄沙 有汉以来,边郡汉人被匈奴人掳走不下数十万,但是真正能走到草原的汉人却寥寥无几,生存下来的一般是汉人妇孺,强壮的男人反而在路途中大量死去,他们的尸体从汉廷北疆一直铺到猿居胥山,生活在边郡的汉人把这条路途称呼为鬼门路。意喻——有去无回。 …… 林斌能感觉自己受伤的左肋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由于长途的奔跑身体水份消耗过大,喉咙干涩的可怕,他原本想停下来拿出前胸袋的纱布包扎一下,但是眼下的情况却不允许。 他奔在前头,身后是窦史颜等人,他们在一片漆黑中已经狂奔了十几分钟。 黑暗中无法辨认方向,也无法视物,多次被绊倒后,只能一声不吭的爬起来,尽管被磕得满嘴泥沙,下巴一片血肉模糊也无人敢呼疼,伴随他们的是脚下不断响起的撩沙声和有如牛喘的喘气声。 林斌选择逃跑的方向十分荒凉,地形也十分复杂,遍处是高低起伏的坡地,幸好凹陷的盆地极多,由于视野的可视性低他们也才暂时没有被匈奴人发现。 这里几乎看不到成片的绿草或树林,有的只是遍地黄沙戈漠,偶尔能看见耸立在黑暗中的枯树,诈一看去扭曲着的树干配合着不断呼啸的风声能把人吓坏。 匈奴人是追捕猎物的好手,黑暗的天空下,每隔一段时间总能听见一声远方传来的凄厉惨叫,那是逃跑的汉人被追上杀死,惨叫声离林斌等人的位置越来越近,为了能逃生他们根本不用人催促,人人卖力狂奔。 长途在高低起伏的坡地奔跑十分消耗体力,五人的距离也越拉越开。林斌不是一名好的领头人,他不熟悉这里的一切,但作为共和国精锐伞兵之一的他方向感却极好,一伙人一直向东北方向前进。 又是一声扑倒声,随即传出司马童的哽咽声,哽咽声是那么的绝望。司马童试了好几次都没爬起来,他已经消耗光了体力,胸口闷得难受,尽管他已经在十分卖力的呼吸,但总无法吸进更多的空气,喉咙像火烧。 公孙宏突然看见奔跑在最前头的林斌猛地一顿,身形急转,似乎是想回过头来,这让他急得直冒汗,生死存亡之际根本耽搁不得,按他看来,这支逃亡队伍有两个累赘,那便是体质纤弱的司马童和左臂受伤的窦史颜。 林斌一停,整个队伍也停顿了下来,他们尽力不让自己的身高高过坡地。 突然的一声马嘶声从南面传来,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鹿吾左 木趴在地上匍匐前进爬上坡地,看见几点火光在离这里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不断时灭时起,这让他心惊胆跳,几乎惊呼出声。 林斌看向司马童,黑暗中那个不断发出哽咽声的人影一直往前爬,宁静的夜,不大的哽咽声却是清晰入耳。 “莫要犹豫,小书生已然脱水,匈奴追兵也已逼近,我等再不走,便要死在这里!”说话的人是公孙宏。 林斌知道公孙宏说得很对,但是直觉上却感觉有什么不妥,他看着还在继续往前爬的人影,心中一动,不顾众人的阻止奔向司马童,“你们先往前走,不要停,我稍后就追来。” 公孙宏满脸怒容,拔腿狂奔,他心里十分看不起优柔寡断的林斌,已经起了独自逃生的念头。鹿吾左木也随即狂奔起来,只有窦史颜还趴在原地。 林斌刚在司马童身边蹲下就被一双手牢牢抓住,他没有说话,而是抱起司马童就是一阵狂奔。不是他心软丢不下司马童,而是把司马童留在原地必然会曝露他们的位置,匈奴人一旦发现倒在地上的司马童便会检查周围,在若是匈奴人跟着脚印追,他们跑得再远也是徒劳。 林斌没有理会一直在呢喃什么的司马童,闷着头奔跑,他的注意力全被远处游动的光点吸引了。没过多久,林斌三人追上公孙宏和鹿吾左木,只见两人趴在一片凹地里一动不动,在前方也有不断游动的光点,那显然是匈奴追兵依借马匹的速度实行了围堵。 “怎么办?前后皆有追兵!”饶是一直非常冷静的公孙宏,此刻他的声音里也充满了焦虑。 一伙人探起头一筹莫展的看着匈奴人包抄的范围越来越小,后方游动的光点做出合拢的机动,聚在一起时,漆黑的夜里响起犹如厉鬼般的惨嚎声。 与其他人手足无措的表现不同,林斌此刻非常冷静,他飞快的在刨地上松软的黄沙,这里本是戈漠,沙层较厚,不一会就刨出一个不大的长形坑,他伸手拉过司马童,把他丢进坑里,“脱衣包住自己的头,尽量闭气。”随即把司马童卷起来的身躯重新用黄沙掩盖起来,片刻之间司马童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窦史颜等人看得发愣,他们回过神来也照做起来,他们刨好了凹坑,却无法把自己掩埋起来,连忙向林斌求助,却也不想林斌如果帮他们,又有谁能去帮林斌。 林斌吩咐他们控制呼吸节奏,随即又把三人掩盖起来,在帮窦史颜时,窦史颜的身体一直在颤抖,他左臂的箭矢还没拔下来。林斌帮窦史颜 盖上黄沙也根本无法掩盖身形,只要细看就能发现一个沙包在不断颤动,林斌无奈只能加厚黄沙,直至颤动不易被发现。 林斌知道人不能在黄沙中呆太久,若没有窒息而死也会被滚烫的沙土闷昏,那样离死也就不远了,不过眼下也没有太多的选择。 这么长的一段描述却也只是发生在很短暂的时间内,林斌帮他们隐匿身形后,又争分夺秒的尽力清除周围的脚印,黑暗中他也不清楚到底有没有皆尽抹掉。 他忍住左肋的疼痛栖身在地上猛滚,身上原本灰白交错的迷彩服片刻就与地上的沙土同色,他拔起旁边的一搓枯草往自己的脑袋一扣,背朝天脸朝地满鼻子里皆是黄沙土的苦涩味,浑身奇异的抖动着陷入黄沙之中,霎那时看去根本发现不了那长形稍微凸起的是一个人。 林斌十分担心窦史颜和司马童不能挺过去,两人的身体十分虚弱,若是闷久了,恐怕会丧命。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耳膜里传来了奇怪的声音,地面也稍微振动起来,听上去是一群人在极力奔跑,身后有数十骑战马在追。他一动不动的潜伏在原地,斜着脑袋眼睛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林斌下意识的闭气,全身的肌肉再次绷紧,陷入黄沙的身躯也稍微弓了起来,像极随时可以一跃而起扑杀来敌。 人未到声先至,听上去那十几个人已经陷入歇斯底里之中,惊恐的哭嚎声越来越近。更后面是‘哟嗬哟嗬’的喊叫声,听上去极为兴奋,也就在这时,马蹄踏沙的声响开始清晰起来。 潜伏在黄沙中的林斌全身的神经再一次紧绷,他的眼神变得十分锐利,几乎是本能的计算来人多少时间之后会到达这里,没过多久看到来人的身影出现在坡上的时候,下意识在心里想:“来了!” 林斌现在十分担心窦史颜他们会忍受不住压力突然曝露身形,来人没有停留而是直接从他们身边奔过。他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还来不急欣慰,二十几道急速奔驰的庞大身影却在一片‘哟嗬’呼啸声中突然出现。 这是一些追捕逃奴的匈奴骑兵,看来他们并不想马上杀死逃跑的汉人,而像是在进行围猎游戏一般驱赶着逃跑的汉人向某个方向前进,他们驭马在林斌等人藏身地点的左边坡上停下来,在火把光中狰狞的笑,戏耍似得带血的弯刀指着还在继续奔跑的汉人,不知道在大声说些什么。 从林斌的这个角度看去,并不高大的匈奴马喘着粗气,前蹄不断踏动地上的黄沙,他现在最害怕的是匈奴 骑兵驭马从他们躲避的这个方向前进,如果是那样的话,几十骑战马马蹄踏过他们绝对会被踏成肉泥。 正应了一句话,人越还怕什么就会发生什么,带头的匈奴人大声说了一句匈奴语,二十几个匈奴骑兵又动了起来,他们分成几人一组,其中有三骑往林斌他们这个方向纵马狂驰,几乎是一个瞬间,三匹战马的马蹄踏动黄沙,奔驰而过。 直到匈奴人远去,林斌还是不敢动,刚刚那不断在眼前放大的马蹄几乎让人窒息,幸好落脚的位置离林斌的脑袋稍微有一点点距离,不然现在地上绝对是红白相映的破脑袋瓜子,饶是这样,林斌隔着枯草的脸还是被沙粒溅得疼痛无比。 大概过了五分钟,天地重新恢复一片寂静,林斌弓着身躯蹲坐起来,他手脚并用在地上爬了起来,他来到窦史颜等人躲避的地方,认准位置狠刨黄沙,不一会手指碰触到麻布,连忙插进沙堆,把人整个提起来…… 除了公孙宏外,先后被林斌从沙堆中刨出来的窦史颜和鹿吾左木已经全昏了过去。到要刨出司马童时,林斌刨黄沙的手传来了湿润的触感,这让林斌心中大惊,他刨出来的是一具尸体,司马童的后背凹陷,口鼻大量出血,鼻腔没有沙子,这说明他在被践踏时已经死去,那双半睁的眼睛里全是沙子。 公孙宏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他被林斌从黄沙堆中刨出来的第一个瞬间就要嚎哭出声,若不是林斌急忙捂住他的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等公孙宏镇定下来时,正是看见林斌刨出了司马童的尸体,逃过一劫的他忍不住呼出一口浑气,他十分庆幸自己还活着,对于司马童的死他却心里高兴,这意味着累赘少了一个,等待看见窦史颜和鹿吾左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后,他庆幸不起来了。 林斌重新把司马童的尸体用黄沙掩埋起来,他有些难过的看着从司马童脖子上解来的一个用麻绳绑着一块小石头的坠链。印象中的司马童很想活下去,但他终究还是死了。 他忍不住想:“如果没有那十几个人吸引了匈奴人的注意力,自己这些人也应该都死了吧?”对于他来说,这样的伪装简直糟糕透了。 第五章 私心己欲 林斌来到公孙宏身边,低声问:“现在我们怎么办?” 其实他不是很喜欢公孙宏,他总觉得公孙宏的眼神有些阴沉,但是现在公孙宏却是唯一醒着可以交谈的人,他不熟悉这里,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抛弃昏迷的窦史颜和鹿吾左木,我们继续向东北方向逃,到达代郡旁边的臧水河我们就安全了。”公孙宏不假思索的建议。 林斌没有马上回答,他必需清理一下伤口,左肋的伤口满是沙子且一直有阵痛,若不快点清理肯定会恶化,他从前衣袋掏出一小急救包,从里面拿出一捆纱带放在大腿上,脱掉上衣,依靠触感观察伤口,又解开别在武装带的水袋,忍痛清洗伤口…… 黑暗中,公孙宏一直不明白林斌在干什么,听见水声时以为林斌是在饮水,忍不住喉结上下挪动,霎那时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你怎能如此糟蹋珍贵的水!” 林斌还是没有回答,他自言自语:“没有光线使用消毒药物,希望伤口不会发浓”,不过他认为这样的机率不高,以现在的条件无法完全清洗伤口的沙土,闷热的天气下没有经过消毒的伤口发浓是早晚的事情。 他将水袋凑到嘴边喝了几口水,随即把水袋递给还在埋怨的公孙宏,“你说得对,最佳方案是抛弃他们独自逃生。不过,我做不到,他们既然把性命托付给我,我就有责任把他们带到安全的地方,那之后……就不是我所能左右的了。” “果然是妇人之仁!”公孙宏没有把水袋还给林斌,而是紧紧握在手上,生活在边疆没有人不知道水源的珍贵,“那你说应当如何?再过不久,匈奴人肯定还会从原路回来,我们在这等死?” 林斌迟疑了一会,还是不想放弃昏迷中的窦史颜,他来到这里后,除了老伯外就数窦史颜与他讲的话最多,想要在完全陌生的环境生存下去,没有伙伴是绝对不可行的。在这伙人中公孙宏追求个人利益且为人阴沉,不是一个好的伙伴,林斌也不熟悉鹿吾左木,唯有窦史颜个性率直是最理想的伙伴。 “你想独自走可以,但是要把水留下!”林斌说的斩钉截铁,他当然知道不能在这里久留。 “你!”公孙宏下意识的抓紧水袋,正思量着说些什么,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扑倒,只觉得手腕一痛,手中的水袋被夺,黑暗中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自己,“你这是作甚!?” “不做什么。”林斌说着爬向窦史颜,稍微检查一下窦史颜的鼻息,发现气息很 弱,想拔下尚留在左臂的箭矢,却没有足够的光线只得作罢,“要么背起鹿吾左木一起逃生,不然你自己走。”说着,他已经把窦史颜横抱在胸,只等公孙宏做出选择就要离开。 公孙宏明白了,林斌只在乎窦史颜,其他人的死活并不在意,有意想抢回水袋却没有把握,他知道在荒原中没有水必死无疑,无奈之下只能艰难的背起鹿吾左木跟在林斌后面走。 这一走,就是走了一整夜没有停歇,在夜里遭遇了几股匈奴骑兵都险向环生的躲了过去,直到拂晓时才没有追兵。 越向代郡前进,路上的景色越是不同,原本的戈漠被一片草地取代,地形也不再是一片平原,这一带多有山坡,林丛一般是在山坡脚下,有时还能找到溪水,这也让原本饥渴的他们饮足了水份,途中鹿吾左木也醒了过来,只有窦史颜还是昏迷不醒。 林斌把水袋灌的满满的,蹲在溪边稍微默算了一下,他们一直往东北方向逃窜了十余里,离公孙宏说的代郡还有近百余里的路程,他们不敢在白天继续前进,依靠公孙宏对这一代地形的熟悉找了一片荒林躲避。 他们一直前进到荒林的腹地,一路走来有林斌的存在,他们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直到找到一片几平方米的空地,这时天已经是大亮。林斌帮助窦史颜把左臂的箭矢取了下来,清洗伤口后简易的消毒一下便包扎起来。当然,有了光线他也绝对会重新清理自己左肋的伤口。 公孙宏对林斌十分好奇,他总是看见林斌从那件奇怪的衣服掏出一些奇奇怪怪的小东西,比如十分洁白的纱布还有一小瓶长形铁罐子。他就不懂那一小捆的东西为什么能拉出那么长的白布,而且那白布的构造十分的奇特,似乎是网状的,而且极容易扯断,对那瓶可以喷出薄雾状液体的东西就更好奇了。他并不知道林斌检查自己身上的物品后,曾经发出无数次叹息。 林斌莫明其妙来到这里后,身上的物品已经大部分丢失,只剩下了上衣内袋的大急救包;右胸袋的小急救包和几片内服消毒片、一瓶皮肤消毒剂(次氯酸钙片剂,用于清洗被皮肤性化学武器污染的皮肤表面);一把军用匕首;当然还要算上脚下穿的军靴和身上的迷彩军装,除了这些他已经一无所有。 他常在想如果背囊和单兵作战装备还在那就好了,那可是一把共和国最先进的连射狙击枪和近百发的子弹,当然还有规模杀伤性的手榴弹;背囊里的物资也足够他在最恶劣的环境生存一个月。 叹息已经没用, 现在林斌还有点迷茫,他一直最想知道的是这个陌生的地方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在和公孙宏的交谈中,他总算明白现在是景帝(刘启)后三年,不过这个信息对他来说没什么用,最有用的信息是,这个时代的汉国北疆是一个非常不安全的地方,每年匈奴人都会南下进行劫掠,首当其冲就是雁门一带,这让林斌想起了半个月内发生的所有事,印象最深刻的是匈奴人攻破雁门关后对汉人的大规模屠杀。 “你为什么会认为到了代郡就会安全?” “匈奴人一直以河朔地区作为攻击我汉国的前沿补给地,这次匈奴人主要的攻击目标是大汉国的皇都长安,雁门郡和其它郡县只是遭鱼池之殃。代郡与雁门郡不同,这次陛下调动了雁门郡的守军却没有回调代郡的守军,依我判断,代郡有充足的兵力,匈奴人必然不会像攻击雁门郡那般强攻代郡,所以,代郡大部分地区必然还在我大汉国的掌握之中!” “鱼池之殃……,就是这么一个鱼池之殃就死了那么多的人。”林斌脸色黯然极了,“我们需要在这里躲避多久?” “不长,匈奴人已经退兵,为安全起见,我等不宜在此久留,等待天黑就走,不然等大股匈奴人从这里经过,匈奴人有可能会放火烧林,那时就危险了。” 林斌转头看向昏迷中的窦史颜,又看向在一旁不发一语的鹿吾左木,心下有点迟疑,现在窦史颜十分虚弱,在次进行长途的奔波极有可能会丧命。 “以前匈奴人经过树林总是会放火烧林吗?” “那倒不是,只是这次有万余汉人逃跑,这样的事情是近三年来第一次发生,匈奴人极有可能为了泄愤放火烧林。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你若不走,我和鹿吾左木走。” 这时鹿吾左木总算出声,“在下只愿与林壮士同行。” 公孙宏脸上的表情一僵,嘴唇哆嗦了两下,“那好,我独自走。但是请林……林壮士应许一件事。”他停顿一会,“把水袋给我,再给一点匈奴人的肉蒲用以路上充饥,我若寻得人,必会带人返回相助你等。”说完,表情期许的看着林斌。 林斌一言不发的掏出抢来的匈奴人的肉蒲,翻开粗布分出几块黑黑的肉蒲,“可以给你肉蒲。水袋昏迷的窦史颜有用,不能给你。” 公孙宏的表情再次一僵,“那好,把弯刀给我路上防身。” 林斌坚决摇头。 公孙宏又说,“躲在这里要兵器何用?我是要出去寻 人帮助你等!”他的声音和表情都非常真诚,让人听去十分相信他说的话。 而在这时,鹿吾左木却是冷笑,“不说林壮士不信,边郡有谁会相信你公孙游侠会有这等好心肠?” 游侠是汉时的侠客,不过一般被平民视为街痞无赖,他们藐视法律,以武犯禁,通常没什么好名声,强势的游侠在某些地方更是一方雄霸,一呼百应。 鹿吾左木一插嘴,气氛变得怪异起来,树梢的阳光照射在公孙宏脸上,看去极为狰狞,而林斌则是满不在乎的抚摸左肋的伤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样怪异的气氛一直僵持到窦史颜发出一阵呻吟这才被打破,林斌听到呻吟声霍地站起来,他来到窦史颜身边拿起水袋凑到窦史颜嘴唇边,窦史颜感觉到嘴边的湿润下意识的饮水,或许是太过急切,被水一呛咳嗽出声。 第六章 喜遇汉军 最终公孙宏还是没有独自离开,四人在树林里连续躲避了十三天,比他们预计的时间要多三天,在这里日子里众人怕起火被发现,吃食生肉度日。 在这十三天里公孙宏也充分认识到林斌的可怕,林斌总是能依靠那把弯刀与野兽搏斗,原本他们要离开了,但却又发生了意外。 这个意外是从林中突然窜出来的一只大老虎,这让他们反应不及,只有最先反应过来的林斌扑上去与老虎搏斗。 那头成年的老虎与林斌缠斗了将近一个下午,树林里的虎啸震耳欲聋,公孙宏原本以为自己一伙人死定了,他十分害怕匈奴人被虎啸声吸引,会过来查探,幸好没有发生。 林斌与老虎的搏斗中险象环生,到最后虽然林斌浑身伤痕累累,但是老虎却被他用匕首刺入前额毙命。 但凡有一点常识的人都应该知道无论是什么生物,它的前额骨骼都会是全身最坚硬的地方,但就是最坚硬的地方却被一把看似并不锋利的匕首刺穿,足足深入眉心‘王’处一尺有余。自此,公孙宏畏惧于林斌强悍武力的同时,对那把似乎并不起眼的匕首尤其忌讳。 由于林斌在与老虎的搏斗中表现强悍,窦史颜和鹿吾左木从此为他马首是瞻、言听必从,就连一直怀有怨言的公孙宏也再不敢与林斌发生语言冲突。在三人看来,一位能与老虎搏斗的人必定不是平常人,但也却不知道林斌虽然杀死了老虎,心里想起来却是阵阵后怕。 林斌养好伤后已经是第二十一天,经过二十一天的休息不止林斌伤好,窦史颜也已经恢复过来。看到林斌这么快就养好被老虎抓伤的伤口,他们又开始震惊林斌的恢复速度,同时对林斌身上那些小东西也好奇万分,不过林斌从不让他们观看自己的东西,所以三人只能干瞪眼。 …… 半空中挂着弯月,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林斌发现现在的月亮光华与后世不同,后世的月亮光华是银亮色,然而现在的月光却是诡异的发红,林斌一问,得到了一个非常荒谬的答案,公孙宏和窦史颜一致回答,那是人死得多了,月亮被染红这才会成为红色的月光,林斌对此噌之以鼻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还是在黑夜中赶路,这对众人来说已经轻架就熟,以前他们是在黄沙戈漠中逃窜,现在是奔跑在草地之间,一路走来到处是倒在路上已经发臭的尸体。 半个多月的无盐生活让他们的体力稍微下降,一路中多次停歇。 在路途中, 他们发现了几个被破坏得面目全非的村庄,村庄里面恶臭味极重,到处躺满已经腐烂的尸体,公孙宏、窦史颜和鹿吾左木不愿意进入村庄,但是林斌却极力要求众人穿越村庄前进,还说要详细检查一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众人忍受着恶臭在一片残恒断壁中翻找,除了找到一些满是黑血的铜钱其它一无所获,当他们再次途径一座满是尸体的村庄时,没过一会却是听见一阵马蹄声,这让众人大惊,不顾地上是腐烂发臭的尸体就地趴着不敢动。 十余名骑兵由远到近,他们没有亮起火把,在黑夜里无法发现他们归属的阵营。 其实林斌他们一路上已经多次遭遇数量不等的骑兵,每次他们都是躲在黑暗处等待骑兵走后才出来,这次他们也是想这样。 这波骑兵与大多数骑兵都不同,前面几波骑兵不会没有亮起火把,而且这波骑兵好像是在躲避什么,纵马躲进村庄,“快,把马栓实喽,大伙埋伏起来,提高警觉,莫要叫乌丸人发现!” 林斌的第一个想法是“竟然听得懂?”略为一呆,还没反应过来,趴在他身旁的诸人惊讶出声“汉军,是汉军!”声音里满是喜悦,幸好离那伙骑兵有点远,没有被发现。 “汉军,是我们的汉军哪!老天开眼了……”窦史颜的声线在发抖,可见他是多么的激动。 公孙宏喜悦中不失冷静,“先等等,莫要曝露了身形。从话中听来,身后定有大股追兵!” 林斌是一伙人中最为平静的人,他对汉军十分陌生,没有其他人有的那种依赖感,唯一知道的是这时出现汉军骑兵定要发生不平常的事情。 十余骑汉军进入村庄后,迅速的隐匿了自己的行踪,没过一会,远方又传来数量众多的战马踏地狂奔的马蹄声,随即出现光亮,近五十名骑兵打着火把朝这个方向奔驰而来。他们在村庄前停下,其中有十余骑脱离大队向村庄探索过来,夜又开始变得燥热了,彷佛略不留神就会突炸惊雷! 这个转变实在太快,窦史颜等人从喜悦中堕入冰窟,满心以为得救的喜悦被突然出现的异族骑兵无情击碎,换之而来的是紧张和沮丧。 看着十余骑异族骑兵打着火把向村庄探索进来,众人的寒毛开始竖立起来,这时他们才发现汉军骑兵的到来不是带来了生存的希望,而是带来了狰狞挥舞着弯刀的刽子手。 众人隐匿在黑暗不敢做任何动作,他们就是连呼吸都下意识的放轻,深怕会引来 异族骑兵的注意。 林斌心下发苦,他对汉军的战斗力并不看好,来到这里快一个月了,印象中全是汉军被匈奴人杀得丢盔弃甲,从一次汉军与匈奴人的遭遇战中发现,汉军骑兵的驭马技术糟糕透顶,比起在马背上长大的匈奴人很有差距,在仓促应战中汉军几乎是略作反抗就被屠杀殆尽。 十余骑异族骑兵进入村庄后并没有下马,他们手举火把纵马践踏地上残尸,等这十余骑深入村庄二十米后,第二波异族骑兵又驭马向前前进,又是二十米,第三波异族骑兵驾驭战马跟上,第四波、第五波,每队骑兵都是相距二十余米。 林斌对这样的搜索方式并不陌生,异族骑兵用的是秦朝轻骑发明的阵法,叫做‘排阵’,也就是一波又一波只留稍微空隙的地毯式搜索,通常被用在战阵冲击上,在搜索人的时候也十分有用,可以防止被偷袭。这样的战术在后世也还在被使用,像林斌他们的伞兵突袭作战中,也是每人相隔数米成波段前进。 诡异的夜,天空月亮的光华变得异常猩红,照射在一片残恒断壁间,像为天地涂满鲜血,风在呼啸,火把被风吹,发出‘呼呼’声,异族骑兵稳健的前进,复杂的地形限制了他们的机动性,单骑之间的距离被越拉越远。 第一波异族骑兵的领骑突然大喝了一声什么,举起弯刀指向前方的黑暗,随即十余骑马上合拢,不作停歇的驭马冲锋,但是由于这里残恒断壁遍处地形复杂,一名异族骑兵座下战马的马蹄被什么东西一搁,那匹战马前蹄曲蹲,马上骑士在怪叫声中被抛出去,整个阵形一乱,异族骑兵相续撞在一起,原本十分有威摄力的冲锋阵形瞬间瓦解。 …… “汉军……” 高亢的声音从黑暗处炸起! “死战!!!” 回应的号子声中满是不屈服的战意!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他举剑向天,“大汉的男儿们,杀仇寇啊!”喊罢,迈步奔驰…… 他的身后,十余名汉军从黑暗中奔跑出来,嘶哑着嗓子,怒吼:“汉军威武!痛杀敌寇,保我边疆,死战!!!” 汉军冲进还在混乱中的乌丸人的骑阵中,依借地形的复杂步战乌丸人骑兵,出其不意砍翻几个在慌乱中试图控制战马的乌丸人,乌丸人反应过来也跳下战马,随即展开了混乱的步战。 听到战号的林斌,他身上的血热了,记得这个永远不屈服强敌的民族,她无论遭受了 什么样的磨难,总是倒下后又坚强地站起来,几千年来有多少个这个民族的男儿们喊着保家卫国的战号奔赴向死亡——他们慷慨赴死! “汉军!!!”那道高亢的声音又响起来了,他满身浴血,剑指要做出合围姿态的乌丸人人,蓄势待发。 “威武!!”回应声稀落,一场步战,能站立的汉军只剩下七人,人人带伤,满身浴血。 一波箭雨突至…… “避!”高亢的声音再次响起。汉军防之不及,两名汉军因伤重反应迟钝,立刻中箭毙命。 “击!”永不屈服的声音,汉军一往无前,试图冲进人堆混战,奔跑途中又有两名汉军中箭,他们身形冲前三步,失去生命气息的身体前冲的惯性停懈这才轰声倒地。 “杀!”一场不对等的厮杀又在咆哮中开始。 第七章 悍如鬼神 林斌握住弯刀刀柄的手在颤抖,浑身颤栗的看着前方的厮杀,他一直在压制心中想现身奔赴战场的念头,冲上去有死无生,但明知必死也不能坐以待毙,异族骑兵一旦解决了汉军,必定会探索村庄,那时也必然被发现。 他一身恶臭的血水,霍地站立起身来,挥动弯刀,“杀!!!”声似惊雷,声震天地。 厮杀中的人们不由自主的转头探顾,他们看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突然从黑暗中出现,再配上突然出现的怒吼,就有如一尊鬼神突降人间。 乌丸人被残恒断壁中突然出现的高大身影吓到了,攻势顿时懈怠下来,信奉自然的游牧民族对一切不理解的事务都充满敬畏,他们奉山为神,对高耸的事物怀有天生的畏惧。 倒是拼死求生的汉军稍微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他们趁着乌丸人发愣的瞬间挥剑狂剁,霎那时又剁翻五六人,然而经历一场混战的他们,现在能站立的只剩下三人。 “杀!!!”林斌吼声犹如厉鬼,为了生存,亦佩服汉军儿郎的不屈,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死战求生。他挥刀砍翻两个持弓站在原地发愣的乌丸人,随即像极疯子举刀遇人就剁,力求在乌丸人反应过来之前杀伤足够多的人。 林斌就像是一尊无法撼动的巨人,在骚乱的人群拼死砍杀,直到乌丸人反应过来时,死在他手中的乌丸人已经超过十三人。 残存的汉军见突然出现的巨汉在屠宰乌丸人,不由士气大振越战越勇,而被汉军称作乌丸人的异族,他们见突然出现的巨人犹如杀神般在狂剁自己的同伴,竟是无一人敢靠近,又突然看见黑暗中跑出三个全身血水的人,乌丸人恐慌地鬼喊一些什么,竟是士气大落。 林斌是谁,他是共和国精锐的伞兵,是系统化的学习了;结合华夏民族几千年格斗战技的军人。依靠战技、身材和地理的优势,本就习惯在复杂地形作战的他砍杀乌丸人如屠狗,乌丸人被他杀得心神大惧齐齐退后。 公孙宏三人原先是颤着声线在后方虚张声势,他们见林斌武勇无敌,心中渐渐不害怕了,也有了胆量捡起地上的兵器与乌丸人厮杀。林斌的武勇给于了他们与异族作战的勇气,这一厮杀起来,公孙宏竟是大展身手与乌丸人杀得有声有色,窦史颜和鹿吾左木也互相配合着对抗乌丸人。 林斌红着眼睛拼命杀,他要发泄这一个月来的怒气,匈奴人像杀牲口那般屠杀汉人的画面一直在他脑海里回绕,他每砍倒一人总会想起老伯那张纯朴、满是皱 纹的脸…… 一阵砍杀,他砍倒了眼前唯一还在晃动的身影,向天怒吼:“杀!杀!!杀!!!”以他站立的中心向外延伸满是乌丸人残缺不全的尸体,他的视野里一片猩红,忽地听见一声马嘶,他机械式的转身看去,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爬上马背,就要策马逃跑…… “死!!!”林斌想也不想就掷出手中的弯刀,他眼中那道模糊的身影从马背上摔下来,他的思想还没从惨烈的厮杀中回过神来,竟是狰狞着脸四下探顾,视野之内猩红如血! 十名乌丸人心惊胆裂再也不敢恋战,随即爬上马背狼狈逃奔…… ‘叮——’ 林斌蹲身捡起一把弯刀向靠过来的人劈去,劈出去的弯刀被一把长剑架住,他收势还要再劈,耳边却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林大兄……”,他听而不闻,再次狠狠剁下去,把长剑磕飞,就要把跌倒在地上的一名汉军砍死之际,他被窦史颜从背后抱住。 “林大兄,你疯了吗?不要啊!” 林斌心神一震,砍下去的弯刀刀刃只离那名汉军的脖子几公分,他愣在原地足足五分钟这才恢复正常,视野也恢复了一片清明,看去不再是一片猩红。他看到四周的尸体,竟是蹲坐下去,发起愣来。 存活下来的两名汉军和窦史颜、公孙宏、鹿吾左木满身浴血,他们静静地看着满身刀伤的林斌在发呆,看着他脸色不断变幻,竟是‘呃’的一声腰弯狂吐,他经历过现代的热兵器作战,但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般满身粘满内脏和肉块。 一伙人刚刚见证了林斌的武勇,没人敢笑话林斌,只当那是一种活下来的宣泄。 林斌吐够了,支撑着弯刀站起来,眼神发绿的盯视众人,看上去极为恐怖。 两名幸存下来的汉军靠近了才知道林斌长得竟是如此的高大,他们看着足足高过自己一个头有余的林斌面面相觑,其中一名胸甲有两条看不清楚颜色的‘绶’(绶是用彩丝织成的长条形饰物)的汉军忍俊不住,出声大赞:“真猛士也!” 窦史颜听见有人赞自己的兄长,拍着自己的胸膛,砰砰有声:“我家大兄猛可屠虎;勇可杀千敌,这算不得什么。”说着,一个劲的憨笑,笑得极为自豪。 “屠虎?”自称李当户的汉军屯长看着高大的林斌呆呆出神…… 第八章 飞将之子 李当户,身高约1米八九,身穿汉军制式甲胄,甲胄与秦朝时期的制式军甲极为相似:上半身着甲身,也就是被称呼为‘玄甲’的衣甲,甲身的构造却十分奇特,几乎整件甲身都是用形状不一的甲片锻制而成,看去十分沉重;下腰着有甲裙,是由好几片长形甲片锻制起来围在腰间及大腿的护具,铁甲片上开有多种形式的圆形小孔,孔处复杂的穿错着麻绳用以把甲片串联起来;另有护住手腕和手背的甲袖;戎服的颜色为赤,绛(分别军衔的军制品)等都属红色,一身的戎装十分威武。 另一名存活下来的汉军身上甲胄与之李当户的甲胄相比,略为简单了许多,看上去也比较粗糙,只在各个要害部位才配有皮甲。 他俩满身浴血站立原地,身上伤口遍处,但站立间却有一股精悍的军人气势。 李当户双手抱拳:“陇西李当户见过壮士!”礼罢一沉声,“家父‘飞将军’李广,敢问壮士姓名?” 汉朝风俗,人在介绍自己时加上贯籍和父亲的姓名,这是表示一种礼节和看重有意结交的意思。 “我家大人乃是右北平郡‘材官(步兵)’屯长,诸君如此武勇,何不从军以报国优?”那名汉军也是抱拳致意。 公孙宏、窦史颜和鹿吾左木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们久在边塞怎能不知‘飞将军’李广的名号,李广先后就任过骑郎将和郡太守,是一名骁悍的猛将,镇守之处使匈奴闻之不敢犯,固有‘飞将军’的称号。 “竟是飞将军的长子!”三人面面相觑,变得有些激动,先后报出自己的姓名。 林斌这时也回过神来了,他听到‘飞将军’李广的名号心中也大为吃惊,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没有理由不知道‘秦时明月汉时关’里面的那位‘飞将’,不过他不知道这李当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是礼貌说出自己的名字,随后思量要不要听从李当户的话投军报国。 历史上,李当户成年后就在右北平郡(今北京市津海道东北部及今河北省地)任职,他不借家父的威名从一名普通步卒做起,因为身出将门之家作战武勇,两年内累积军功被晋升为边军屯长,后在汉武帝时期被调入宫中当郎官。有一次,韩嫣(刘彻幼年两个伴读之一)与汉武帝玩耍时,韩嫣的行为有些放肆不敬,李当户看了很愤怒,上前打跑了韩嫣,得到了刘彻的赏识,也因为这件事情,李当户才在史书上留下了名字。 林斌并不知道自己结识的是什么人,他正在心里权衡,这时投 军无疑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听李当户讲,若是林斌收拢乌丸人留下来的战马,和斩下乌丸人的首级投军,马上就能被任命为边军什长,什长是一个什么样的官他没有概念,只能静静的听着。 李当户又说,如果林斌在以后的作战中表现出色,升官发财是极为容易的事情。 汉初承秦军制,极为注重军功,以多杀敌寇为荣,按首级和缴获计算军功。 窦史颜看林斌只是呆立不动,以为林斌是在犹豫,不由大急:“兄长,拒绝征召可是大罪!” 诚然,汉初因为要抵御胡人的入侵,建立了一套边郡与内地完全不同的政策,生活在边郡的边民必须无条件的遵从县史(比二百石、百石)以上官员的征召,一郡屯长刚好也在百石,属于可以战时征召庶人入军的军官。 林斌无法拒绝,只好做足礼节抱拳应“是”,这也却闹出一个笑话来,众人竟是不知道这个“是”是一个怎么样的答案,在林斌迷茫间,见窦史颜三人应“诺”,这才明白下位者应该以“诺”来回答上位者。 一伙人总共收缴了乌丸人的三十二匹战马,斩首乌丸首级三十六,统计结束后,因害怕逃走的乌丸人带来追兵,连夜在李当户的带领下赶路。 因为林斌并不适应这个时代的乘骑方式,这时还没有出现所谓的马鞍和马镫,只有马嚼和缰绳,人骑跨在裸马的背上,需要抓住缰绳并用腿夹紧马腹使自己在马匹飞驰的时候不致摔落,也正是因为没有马镫和马鞍,林斌没有着力点只能始终紧抓缰绳,有时甚至为了不让身体倾斜摔下马背,更是出手抓住了马鬃,导致座下战马几次出现失控,冲出道路撞向路旁的草丛或树木。 李当户十分不满意这样的速度,但他也没有出言责斥,如今马匹并不普及,一般只有军中骑士和养马户才能熟练的驾马驰骋。因为害怕追兵,他专门选择隐秘的小道走,这样骑马赶路的时间变得少,牵马步行的时间变多,这也终于让林斌松了口气。 经过一夜自虐般的骑乘,林斌的大腿由于和马腹的剧烈摩擦变得十分红肿,直到天已经大亮时,他们终于在李当户的领路中穿出地形复杂的小路重新回到直道上,在可以骑马的直道驾马疾行,没过多久李当户命令众人下马躲进草丛,他则是自己驭马继续前进。 “大人去查看前方我军哨卡是否安全,我等在此处稍候。”左严是那名幸存汉军的名字,是一条忍耐力极好的汉子,年纪不大但却十分苍老,他已经当了四年 的郡国兵,算上在本郡训练的一年,总为国效力五年。 林斌神情疲惫的坐在地上揉大腿的内侧,他这时不求富贵,也不求什么升官发财,只求能有处安定的地方思索,和把身上的伤养好。但是在和左严的交谈中,他只明白一件事情,那便是在边塞当戍卒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几乎是九死一生。 每年边塞都会从关中、关东或更南方的郡县补充大量的‘戍卒’,也就是在当地受过简单训练的新兵,但补充总是跟不上消耗,每年从内地补充上来的新兵能在游牧民族的入侵中存活下来的极少。 像左严是比较幸运而特殊的,本来当一年的‘戍卒’就能向当地的令史申请调回内地,但是左严却自愿留了下来,他每在边塞多服役一年,就会增加待遇,他在边塞服役了四年,除了第一年外,第二年开始有粮饷,第三年无论有无军功皆自动晋升为伍长,第四年若有军功当地会介绍一名当地的女人给他当妻子,要是他在边塞服役超过十年没有特别军功又没战死的话,当地的郡县就有责任在他退役后帮助他建房,且每年发送养老株钱。 这也是汉初比较特殊的一套军制,是鼓励男人们在边塞为国效力,内地没有这样的待遇。 “我的部下皆已战死了……”左严似乎已经习以为常,没有任何伤感。 林斌有点发怵,这时也才知道边塞郡国兵为什么会自动提拔服役超过三年的士卒为伍长,原来是边塞的阵亡率太大,基层军官的补充跟不上消耗。 左严无所谓的笑笑,“只要我再活三年,令史大人就会把我转为什长,若是运气好,戎区的游徼(乡长,相当于现在的镇长)也会为我盖一所房子,那时我就不用再上战场,只需在‘亭’间负责抓捕盗贼了。” 林斌听得无语,这些为国守护边疆的战士永远是这么的无怨无悔,要求也永远是这么的简单,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一所房子和娶妻生子,传承血脉。 第九章 安得猛士 左严说的令史是郡县协助县令的官员,没有分文制或武官,在令史上面还有一个‘丞’,都是比百石的官员。 他有点没明白左严所谓的‘亭’是什么,左严被问得一呆,说,每十里(百里)会设立一亭供人居住,设立亭长,亭内有市集提供乡民进行交易,亭长管亭内的事务,也需要为前线的哨卡提供粮秣。粮秣是汉时供应军队补给品的称呼。 林斌后来没有说话了,只剩下窦史颜在向左严介绍林斌是如何如何的武勇,说到林斌斗虎的时候,窦史颜兴奋得满脸发红,公孙宏和鹿吾左木也在一旁帮腔,三人绘声绘色的替林斌造势,这倒让林斌有点莫明其妙。 林斌当然不知道窦史颜、鹿吾左木和公孙宏是在为他博取出身,林斌越是威名远播,三人以后也更加有出头的机会。在那张虎皮的作证下,左严愿意相信三人说的话,他说,林斌身材高大,必定力大无比,且也亲眼看过林斌屠宰乌丸人,对林斌十分佩服,愿意向上官推荐。 三人得了左严的许诺十分高兴,身在战乱多发的边郡,没人不希望寻找一名武勇彪悍的人作为庇护,而且他们也多已经家破人亡、身无分文,不跟在林斌身边混出身也暂时没有好去处,朝廷是不允许边民进入内地的。 聊了一会,一直没见李当户回来,众人开始有点着急,以为李当户遭遇胡虏,想出去寻找,就在他们要行动时,李当户带着两名汉军回来了。 “乌丸人趁我大部郡兵西调抵御匈奴之际,出兵洗劫我大汉国东北部的边塞!林壮士,我和左严需要马上回到右北平郡,你且跟在韩队官身边,他会做出安排。”似乎是事出突然,李当户竟是带着左严策马奔驰而去。 林斌四人看着李当户匆忙离去,竟是呆住了…… …… “诸君莫慌,我已知尔等来意,且先与我回到驻地,在做安排。”韩助是一名队率,所谓的队率下辖五什、十伍,总五十名戍卒。 他又说,“携缴获与斩敌首级从军者,当优厚之,林壮士可愿意在我队中任什长之职位?” 林斌骑在马背上无法学古人抱拳,用力点头应“诺!”,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安排,此时他已经知道应答不抱拳是一件非常失礼的事情。 “甚好!”韩助脸色大喜,转向窦史颜、公孙宏、鹿吾左木,“三位壮士也可在我队中任伍长……”他迟疑了一会,“怎奈队中伍长并无缺少,只委屈三位暂时闲置,先熟悉汉 军军制,若有闲缺必当补之,如何?” 公孙宏和鹿吾左木呆了一下,表情颇为不悦,只有窦史颜大喜,“我可在兄长那里充当士卒否?”,随即公孙宏和鹿吾左木皆做出同样请求。 “可!”韩助不再理会三人,而是与林斌交谈起来,他好像对林斌非常感兴趣,一路上问了很多,非常敏锐的观察林斌不会骑马,但是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种军人的姿态,又看林斌身材异常高大,且话不多,对林斌十分喜欢。 “我听李屯长说,林什长单人屠虎,彪悍如鬼神,对阵二十余乌丸人竟能力战而歼敌之,感到十分佩服。我队能添一名勇悍如林什长的猛士,实在可喜!” 听韩助说,他的哨卡比较靠近前线,常年经受游牧民族的袭扰,感到十分吃力,先后已经战死几个什长,战死伍长、士卒无计。和平期间还好,只需要检查出塞的商旅,像这段时间匈奴人和东北方向的乌桓(乌丸人)南下,他手中的战力大损,正是需要像林斌这样的猛士加入。 他们一直向北,直到看见一杆红色为底、中间一个用隶书写着‘汉’字的军旗,军旗之下是一座用木桩围起来的军营,范围不大就设立在坡地边,道路中间用两排可移动的木削尖刺挡住,哨卡前布置了几座据马,道路两旁各自站立着五名拿着长戈的步卒。 林斌发现哨卡发现自己等人后,原先站立在道路两旁的步卒竟是奔回据马后立步阵,在步卒后面那堆未点燃的篝火旁也出现一个手持火把的士卒,像是随时要丢下火把点燃狼烟,再远远听去,好像听见了铜锣声,霎那时,整座哨卡活了起来,军营驻地的帐篷里不断奔出手持兵器的步卒,他们依靠木桩站立,手中兵器直指前方。 韩助见林斌看的出神,哈哈大笑:“我的儿郎如何?”也不等林斌回答,纵马奔驰,边喊:“蒋愣子可在?出来取战马,速速带回去给县令大人登入马册!” 林斌等人终于靠近前方哨卡了,他们还没停稳,只见一个身穿襜褕(直身的单衣)、下着长裤,年约五十的老者领着几人快奔过来,二话不说就要牵缰绳…… “且慢!”公孙宏跳下战马做躬,“各位大人,此些战马乃是我家兄长林斌缴获,挂在马匹的首级也是我等斩首的敌寇首级,总计上好乌丸战马三十二匹,三十六颗仇寇首级!” 蒋愣子堆满笑脸,连连鞠躬,“晓得,晓得……老奴自然会将各位勇士的战功禀报县令大人,莫不会记错了……” 韩 助却也没有不喜,领着四人走过来,笑说:“我大汉最重军功,捏造、贪墨军功者——斩!”念出林斌四人的名字,“蒋愣子可记住了?” 蒋愣子又是连连鞠躬,“老奴都记下了,是林斌什长,公孙宏、窦史颜、鹿吾左木军卒,不会记错了。老奴这就回去向亭长大人交差,老奴走了,韩队官可还有什么吩咐?” 林斌呆呆的看着老者曲躬卑微的姿态,跳下战马将缰绳交到蒋愣子手里,安静立在一旁,众人这才知道林斌竟是如此魁梧,不由惊呼出声,蒋愣子更是被吓得连连退后,绊倒在地,林斌疾步走去将他拉了起来,连问有没有受伤。 窦史颜、公孙宏、鹿吾左木见众位士卒称赞林斌,又是摆出一幅非常自豪的模样。 韩助介绍完带来的那四名什长,指着牵马离去的蒋愣子有点感慨,“蒋愣子也是个可怜人,家人皆在兵火中罹难,孤苦无依的,这才向萧亭长求了一份运送粮秣的差事,诸君以后莫要欺负了他。” 林斌等人自然知道这是在讲给他们听的,齐齐应:“诺!” 接下来韩助带着他们熟悉军营,又讲了几处需要注意的事项,这才分配了七名士卒在林斌什中,随后又分配了一个帐篷和几套戎装,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林斌立在帐篷里看着那小了好几号的戎装发呆,身后站的是已经换好了戎装的窦史颜、公孙宏、鹿吾左木还有那七个还不知道名字的戍卒。 第十章 如何做袍? “兄长怎么不换?”窦史颜兴奋得声音发喘,不断捣弄身上的戎装。 林斌有点哭笑不得,“换?怎么换啊!这衣服太小了!” 他拿起放在旁边专门给什长以上基层军官佩戴的制式剑,这把剑长不过三尺,剑鞘样式朴素,但是对于林斌来说,只有70厘米左右的剑实在也太小了。 “什……什长……” 林斌闻声回头,看见一个年纪绝对不会超过十八岁的小孩支支吾吾说,“您……您……可以找军需大人,或许……或许能找到合身的衣衫……”他说的断断续续的,脸上也是一幅非常敬畏的表情。 林斌看着这名只到自己胸膛,长的十分瘦弱的孩子,却是呆了,良久回过神来,不禁心想:“这汉代都是怎么一个回事?”和蔼应,“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小的没名字,大家都叫我草根子。”他见林斌走向自己,竟是吓得跪地就要磕头。 “别怕,我又不吃人,你知道军需官在哪吗?”林斌拧小鸡似得把他提起来,便往外走。 在草根子的指路下,林斌找到了军需处,那是一所比较大的帐篷,外面摆着好几口木箱,很多穿着短褐(粗布做的短衣)的民玞在忙碌,这一路看到林斌拧着草根子在走的士卒又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不提,来到军需处后,那些民玞竟也是被惊吓住了一般,先是发傻,傻够了又非常开心的大赞…… “竟有如此猛士!?” “如此猛士,定可保一方之平安!” “是啊,我们这总算也能过上几天安稳日子了。” “高祖皇帝显灵啦,派下猛士镇守四方来了……” 林斌就拧着草根子站在军帐前,听着军营里突然唱起的古赋。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只见士卒奔出军帐,挥舞兵器,大声颂赋,民玞应之,“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猛士守四方!守四方!……” 林斌单人屠虎,对阵二十余骁勇乌丸人不败的事迹已经传遍整个军营,而且还有往外漫延的趋势,士卒和民玞的反应并不出奇。 军需帐篷突然被撩开,一个瘦老汉探出头来,“你们不要命了!?高祖皇帝的诗赋可是能随便唱的……的……?”他看到帐篷前老鹰拧小鸡似得林斌和草根子,长大嘴巴,手指林斌,开始“你……你、你、你……”‘你’个没完没了。 话说,林斌足有1米87,不止身材魁梧,常年军旅生活更是养成了一种精悍的气势,再看健康的小麦色皮肤,看上去虽然不帅,但也长得不算吓人,他就不懂人们看到自己不是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就是惊骇欲死。 他想:“难道是因为身上血迹没洗?或者体味惨不忍睹?” 他放下拧在左手的草根子,双手抱拳,“韩队率分配的衣服太小,我是来看看有没有再大一点的衣服?” 瘦老汉又是一阵“哦……哦、哦、哦。”‘哦’个没完,就是不作回答,满脸惊骇神色。 林斌环顾周围已经围满的汉军士卒和民玞,发现他们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有种自己像是关在铁栏子里供人观赏的稀有动物的错觉。他没有不知所措,只是有点纳闷,“没有?那就算了……”说完就又要拧起趴在地上发傻的草根子走。 “且……且慢!”瘦老汉的表情也像其他人那般激动,“壮士且慢!进帐来,容我为壮士量身,夜晚便可做出合身的戎装。” 林斌刚踏入帐篷,还没适应里面的光线,却又是听见外面哄闹“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他嘴角微微翘起,作为一个令人回味的笑容,甩甩头开始打量帐内摆设,只见帐篷内堆满木箱和兵器架,右前方角落里的箱子上摆着几捆红布,看来那就是要为自己做戎装的材料。 “壮士且先帮老汉搬来一个木箱立脚。” 林斌依言想搬一个约50厘米高的木箱,搬时却发现木箱有点沉,不过只有这个木箱没有被整齐排列,只能用力托起来,只听箱子里出现‘哗啦啦’的声响。 “果然真猛士!连装满‘金’的‘盒屋’都能搬动!” 汉时的钱不分铜造和纯金造,皆泛称为‘金’。现在还在使用的有吕后时期的‘五分钱’和汉文帝时期的‘四株钱(又称半两)’,还有纯金铸造样式精美的‘金饼’,一个金饼称呼为‘一金’。所谓的‘盒屋’,一般泛指装着铜钱和金饼的容具。 瘦老汉脚踏盒屋,手拿布尺在林斌身上比划,嘴里还不断念念有声:“足有八尺二身高,果然魁梧!若我汉军皆像壮士如此,胡虏和乌桓贼又怎敢猖狂?岂敢频频犯我大汉边疆!” 林斌一脸黑线,嘴角直抽动,任由瘦老汉枯瘦的手抓抓自己手臂的腱子肉,袭击自己的胸部,又蹲下去拍拍自己充满韧性的大、小腿肌肉,忽地,他看见那双枯瘦的手竟是要使出一招猴子偷桃,不由大骇…… “这是……?”他护住胯下要害,脸色发苦。 瘦老汉脸色一呆,仰着头,问:“不量胯部?如何做袍?” 林斌苦闷忍耐之…… 第十一章 民族悲歌 从军需帐出来,士卒、民玞又是一阵欢呼不提,林斌回到自己什的帐篷,进去后就是一阵发呆,瘦老汉那双绿油油的眼神实在太恐怖了,就好像后世小孩子找到了喜欢的玩具,把林斌全身除了隐私部位捏了个遍。 这时他也才有心思打量军帐的摆设,帐内除了铺在左右木架上草榻(就是榻榻米)的麻布毯和摆在出口处的兵器架外,竟是一无所有,他来到这里后已经深深感受到北疆夜晚的寒冷,十分怀疑那些薄得透凉的麻布毯和那用竹条、草席编织的草榻能不能保暖,他不会傻到去问帐内为什么不生火取暖,帐顶没有天窗,且军帐的质料也是易燃品,先不谈军营不可以随便生火,为了防止军帐失火,帐内也是断然不能生火的。 “兄长,刚才庄什长来过了,他说让你过去找他。”窦史颜已经从穿上戎装后的兴奋恢复正常,因为两天一夜没有合眼又是在担惊受怕中度过,看上去极为憔悴。 林斌“哦”了一声又走出军帐,说实话,他还在纳闷自己也是不是能躺在草榻,盖上那么一张薄麻布毯入睡。走出军帐他却是愣了,他并不知道庄清的军帐在哪,有意想回头问,但心里却不想打扰窦史颜他们休息。 就这样,林斌在不大的军营里漫步而走,一路上军卒见到他都十分和善的打招呼,看来军卒们也已经从惊奇中恢复过来,这些看惯生死的戍卒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想法,人人看去十分朴实,也就是这么一些要求不多但却朴实的军人们保住了一方的平安。 林斌喜欢军旅生活,也喜欢这些朴实守本份的戍卒,他以后就要和这些戍卒们生活在一起了,所以也是笑着和每个人打招呼。他受后世的影响,原本以为所谓的戍卒是犯事的犯人,被发配充军的,但事实却不是这样,这些戍卒都是内地各个郡县的精兵,为了守卫边疆被本郡县的都尉(校尉)调到边塞来。 他十分不相信这些看上去憔悴而且瘦弱的戍卒是各个郡县的精兵,初算了一下,若是自己拼命的话,至少可以以一挡十,而且若是地形允许的话,杀个二十来人还是没有问题。相对于吃牛羊肉长大的匈奴人和乌丸人,汉国军卒的身体条件实在太差了,看上去像极营养不良。 这时的汉国人也不自称汉人,而是自称华夏人,“华夏”一词最早见于西周《尚书—周书—武成》,“华夏蛮貊,罔不率俾”。《左传》记载:“以服事诸夏。”“楚食华夏。”“商不谋夏,夷不乱华。”由此知,中华民族从古代起,就自称诸夏、华夏,或单称夏或华,到 春秋战国以后,华夏就成了生活在中原的种族的名称。而把之外的民族叫作夷、狄、戎、蛮,像游牧民族就称之为戎人。 林斌把现有的咨询归类,想了许久终于恍然,也大概明白自己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时代,这个时候汉国才刚刚建立不久,国力还没有得到恢复,由于缺少战马根本无法与北方匈奴、乌桓、余慎、鲜卑等游牧民族对抗,一直采用的是消极防御的策略。 “景帝?汉景帝……?”林斌刚刚又听人说现在是景帝在位,终于想起了一点什么,他呆住了,“我来到了汉民族最为关键的时代?” 他身上军人的血液开始沸腾,忍不住想放声狂啸,只要是汉人,没有人不知道这个时代对汉民族是多么的重要,就是在这个时代,从建国初期恢复国力的汉民族在汉武大帝的领导下,将蛮横强大的匈奴驱逐三千里,解除了民族生存的危机,又征服南越等国,开阔了无比辽阔的疆土! 也就是在这个时代,汉民族有了敢于屹立于世界文明顶峰的自信!是在这个时代,被后世传颂的大汉帝国被世界承认为超级大国,华夏民族自此被游牧民族心惊胆战的改称为伟大的、善战的汉民族! 林斌激动了,他彻底的激动了! “哈——哈哈——哈哈哈!”他猛跺脚,挥舞双臂,“我来了,我来了啊!” 士卒们停下手脚看着犹如疯子的林斌在大喊大叫,看上去被吓的有点不知所措。 笑后,林斌愣住了…… 他的心突然变得酸酸的,就好像一个受委屈无处宣泄的人,突然找到了宣泄口,一股脑喷发出来。 后世的汉民族遭遇了无数次的苦难,人们唱着“汉时天朝今不再,唐时辉煌已成空”变得没有自信,就算是作为共和国精锐伞兵的一员,他也曾经过得是那么的浑浑噩噩,人们早就没有了自信,只能一次又一次接受残忍的结局,汉民族的后代在一次又一次被异族蹂躏后,开始变得没有民族自信心…… 多少年了,汉民族沉沦多少年了…… “在外的游子啊,你可知道,我们有个家叫祖国,她是炎黄——汉唐人的龙帝国!” 每次,被欺凌了,谁来帮助?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每次,被外强侮辱了,为什么总要到快亡国灭种了才懂得捍卫! 林斌颤抖着捧起泥沙:“我来见证,汉人最辉煌的时代!” 苍天厚土,残阳如血,在大汉军旗下…… “开创龙帝国的战士——”林斌昂头怒吼:“为捍卫民族尊严而壮烈牺牲的鬼雄们——永垂不朽!!!” 响彻云霄,惊吓百畜—— 汉军士卒呆了,忙碌的民玞呆了,听到狂吼声从军帐里跑出来的韩助也呆了,他们看着林斌跪在地上,双手举向天空,疯狂重复怒吼:“为捍卫民族尊严而壮烈牺牲的鬼雄们——永垂不朽!!!”——他们彻底的呆了。 韩助忘记了怒斥喧哗军营是死罪,他站在原地看着在怒吼声中流下男儿之泪的林斌,心中莫名的一酸,缓步走向林斌,拍拍林斌厚实的肩膀。 “莫要再喊了,被巡视的屯长大人听见,那……” 林斌缓缓站起来,收拢心神,“大人,我们何时可以杀敌?”激动过后,总是留下让人心悸的沉静,那双眼眸里闪动着凶光,急不可耐。 “快了,快了……”韩助看着充满压迫感的林斌苦笑,说:“你若再继续喊叫,匈奴人和乌丸人就要过来了。你呀,青年人总沉不住气,想为乡亲们报仇就要学会忍耐,先熟悉汉军军制,懂得带兵,莫要一上阵就被胡虏一刀劈喽。” 韩助说:“这次匈奴人来的突然,乌丸人又趁火打劫,边塞各郡损失惨重,为了控制局势县尉大人已经下令收拢战线,让我队放弃哨卡撤回内线布防。哦!我不是让庄清去告诉你了吗?” 县尉是掌管一县军事的校尉,同县令主管一切军政事务,县尉分管军事,职责主要是抓捕盗贼,负责境内警备,相对于县令有一定的独立性。 林斌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也是在找庄什长,还不知道队官大人已经下令撤退。”他现在也终于知道那些忙碌的军卒、民玞拆卸军帐和拔出木桩是要干什么了。 “我说怎么就你那边没什么动静。”韩助善意的挥挥手,笑道:“还不去命令什下士卒拆卸军帐,准备夜间开拔?” 林斌应“诺”回身就走,似乎还听见韩助在感慨“终于能回亭间休息一段时间了”,他从刚刚热血沸腾想要杀敌,到现在接到后撤军令,就好像滚烫的火炭被冷水浇灭,有点适应不来,只能狂吐闷气。 不过话说回来,林斌也十分期待能回到后方看看汉民族的先辈们,到底是一幅怎么样的生活。 第二卷喋血兵堡 第十二章 秦皇传说 韩助在撤退途中显得十分谨慎,他命令戍卒们尽可能的将民玞和辎重保护在中间,连带的,林斌的那什也被安排在了中间的位置,他看林斌表情不悦,很是苦口婆心的劝说,林斌刚刚从军,对汉军的军制不熟悉,这是对他好。 林斌听后很无奈,只能听命。他也知道所谓‘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道理,战场协同作战与纯粹的个人厮杀不同,在战场上没有操练过步阵的汉卒在面对游牧民族的袭扰时,个人的力量非常渺小,根本不能和骑兵对抗。 他高大和怪异的服装在汉军士卒中显得十分凸出,而他因此遭遇了许多麻烦。 行走于青草荒野之中,没有任务的士卒或民玞总会围在林斌周围,问一些奇怪的问题,有一个年过半百的民玞问得最有特色,他问林斌是不是传说中的‘皇陵古将’,一开始林斌不知道‘皇陵古将’是什么,在一堆人七嘴八舌的解释下,林斌呆愣了…… 原来所谓的皇陵古将是以前的皇帝的守陵悍将,相传,秦始皇嬴政病逝前曾倾国之力让工匠们制造陶俑(兵马俑),其中最特殊的是叫方士们用黄铜制造了一百零八尊高大勇悍的将军雕像,这一百零八尊雕像寓意天上一百零八颗星宿,专门用来震慑妖邪,还有守卫大秦的疆土,被秦朝人和九个巨大的铜鼎分别深藏在华夏版图的各处。 他们绘声绘色的说,皇陵古将的外型被雕刻成八尺以上的武士模样,林斌身高正好八尺二,而且人长得精悍又身着怪异,十分符合传说中皇陵古将的形象。 林斌先是笑笑,后来觉得不对了,皇陵古将可是秦始皇的将军,自己现在可是身在汉朝,连忙说自己不是,可怎么解释士卒们和民玞就是不信。 “皇陵古将可神了,有方士预言说,等华夏大地要复兴时,皇陵古将就会出世,帮助当朝的皇帝驱逐异族,保护庶民和贵族。” “可是……,那个皇陵古将不是秦朝的?” “您说这什么话呐?秦人是华夏人,汉人也是华夏人,都是华夏人,皇陵古将保护所有华夏人!难道您不保护我们?” 林斌哭笑不得,不光是那位老汉,所有人都一幅很认真的模样看着他,满脸恳求的表情。他可不敢做什么承诺,更不承认自己是什么皇陵古将,只模糊说,只要他还活着,必定会为国效力,死战保卫边疆。 也就是在这个撤退的夜晚之后,皇陵古将出世的说法在林斌不知情的情况下,再经由窦史颜、公孙宏、鹿吾左木加 油添醋的描述下被传了出去,一时间,边塞各郡纷纷出现各种说法,隐喻皇陵古将的出世会震慑胡虏不敢再南下寇边…… 其实,长年经历战乱,且民智未开的人们所求的并不多,只希望能活下去,庄稼长好,缴付赋税后能有一口饭吃,这就足够了。 …… 一队戍卒,外加二十一名民玞,总七十七人,行走十余里后先是到了一座兵堡,把木桩、帐篷等物资交付兵堡的军需官,没有做停留继续往南边走,或许是警戒解除了,士卒和民玞也不按照严格的队列,打着火把混在一起大声谈笑,谈的最多的是家里女人和孩子。 林斌被叫去和韩队率他们一起走,这一问才知道要连续撤退三十里,到静乡亭与其他人会合,他们要在静乡亭候命,也就是稍微做修整,重新等待召唤。 “刚刚听说你们在讲皇陵古将?” 林斌被问住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韩助也不再追问,可能是从前线撤下来,心情极好,笑说:“罢了,现在也确实需要振振民心,让他们说去罢,林什长当听趣闻便是。” 林斌这才笑得出来,他一直保持一种话不多的形象,又是静静走着,听韩助与其他四名什长在谈战事,讲最多的是关于甘泉宫被匈奴烧毁的事件,边塞军民的伤亡则是能避免谈起就避免谈起。 “伍队史阵亡后,军候大人一直没派来新的队史,队官大人,您说,这是怎么回事?”说话的人是庄清。所谓的队史是一队的副队长,军候是一‘曲’的最高长官。 韩助笑骂:“怎么?你想当队史?军功够了嘛?”韩助说着含有深意的看着林斌,“前途不可限量啊!” 庄清表情不悦的看一眼林斌,也不说话了。 “是极、是极。”另一名叫韩士的什长非常羡慕,“待亭长大人上报县令,县令将林兄的军功上报,县史大人核查后又上禀军候大人,那……” 其他人也是又羡慕又遗憾的看着林斌,搞得他有点莫明其妙。 林斌对于现在的官职称呼十分陌生,也不知道战马对大汉边军的重要性,更加不理解军功是按什么计算,只能谦虚的笑。 韩助又说,“李屯官、李当户大人可是‘飞将军’李广、李郎将的嫡子,林什长和盛名赫赫的李家有这层关系,以后韩某可能需要林什长照应了。” 林斌还是笑,这次笑得有些迷茫,他现下不 求富贵,也不求人脉广阔,惟求能安身下来,好好适应现在的生活。新来乍到的他哪里能明白军中和官场的复杂关系,说到底,他就是再怎么了不起也只不过是个军人罢了。 他并不想解释什么,更不想说自己和李当户只不过是一面之缘,对一切都陌生的他时刻保持一颗冷静的心。其实他也不想这么引人瞩目,须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人必非之’的道理,太引人瞩目了往往不是一件好事。 “韩队官说笑了,我只是一个憨汉,能在韩队官麾下为国效力,有一口饭吃已经感到十分满足了。” “林什长这是作甚?韩某说的可全是真话。”他表情诚恳,“天下谁不想招揽如此猛士,不暇时日,必有人向太守大人推荐于你,再有你献马斩敌首级的军功,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其他人纷纷说,像林斌这样的人,是不可能只委屈做一名什长或屯官以下军官的,不是被地方上的豪强重金礼聘回去当门客,就是被部、曲以上的大人推荐给太守;就是被太守举荐给朝中大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前途被绘画的很好,其实说林斌没有升官的野心那也是错的,在这个大时代,熟知即将发生什么的林斌,他恨不得马上做大官,当战功卓越的将军,好参与汉民族崛起的伟大事业,但是林斌现在不敢想,也不能去想,他只想一步一个脚印的在这里扎根,等一切都安稳下来,那时再谋划其它事情。 第十三章 惊人噩耗 “苍天啊!!!” 队伍前面传来的一声惨嚎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二十余骑快马奔来,马上骑士哭喊着“亭被烧了——被乌丸人放火烧了啊!萧亭长战死了!”,突然,骑士的哭喊声被一声怒斥打断…… 正在与林斌闲聊的韩助听到喊声,脸上的表情变得铁青,“萧亭长战死了?!”也不和林斌打声招呼急急奔向前方。 林斌站在原地看着韩助等人离去,他或许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乌丸人趁后方空虚,利用骑兵的优势速度穿越了防御薄弱的地带,到后方烧杀劫掠。时代的优越性让林斌想到了更多,他猜想,乌丸人依附了匈奴人,一定是有什么动机才会破坏汉军的后方。 “匈奴人派乌丸人破坏了汉军的补给线,他们……”林斌表情十分吃惊,“他们要展开新的军事行动了!” 也就是在这时,窦史颜突然跑过来,喊道:“兄长,韩队官让你收拢士卒,放弃民玞,快速前进!” 这时天已经微亮,荒野之中无炊烟,看去一片萧索,东方的朝阳露出半个身子,云彩在朝阳的光线下紫红一片,按照古人的话来说,朝阳如血,必有大战! “吹(集结号)……,不,不,窦史颜,你让公孙宏和鹿吾左木帮你,你们将韩队官的话传达给各位伍长,让他们马上过来见我。”林斌差点忘记自己的队列没有人带鹿角,而在行军之中也没有战鼓。 窦史颜应了一声,非常兴奋的跑开了。 林斌尽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不熟悉汉军的军制,更加不认识那些基层的军官,他突然觉得韩助命令他收拢士卒真是一件再糟糕不过的事情了。 韩助和其他四名什长已经跟着骑士跨马走了,他们走的非常匆忙。而现在,林斌已经知道汉军的‘老巢’被乌丸人放火烧了,匈奴人又有新的军事行动,他对自己说,绝对可以做出最好的判断! “林斗食!” 一声呼唤,林斌转身,看到十个汉子站在身后,表情拘束。汉军什长的粮饷是一个月一斗米,所以下位者有时候会称呼什长为“斗食”。 “各位弟兄,想必你们已经知道韩队官的军令?”林斌深呼吸一口气,“现在,我命令服你们从我,收拢麾下士卒,向我靠拢!” 林斌有点头疼的看着五十余名戍卒向自己围过来,而那些民玞则是护着物资静静站在一旁,民玞脸上的表情十分平淡,似乎早知道军队会放弃他们,倒是戍 卒们脸上带着肃杀的神色,像是在等待林斌的军令。 “贾伍长,以前遇到这种事情是怎么处理的?” “回林斗食,执行上官军令,喧哗者、不从者——斩!” 林斌的目光从民玞们身上移开,“好!各位都有了,我命令,所有戍卒除了随身兵器外,把所有没有用的东西丢弃,目标静乡亭——前进!” 并不整齐的踏步声,戍卒们以五人为一小组,十人为一行军队列,开始迈步慢跑。 林斌还是站在原地,他大声对民玞们喊:“你们护住物资,寻找一处安全的所在躲藏起来,安定后派出一名青壮来静乡亭汇报情况。”他想了下还是让鹿吾左木跟在民玞们身边。 其实……,林斌说的很多都是现代军人才有的军事术语,戍卒们不需要完全听懂,他们只要跟着长官跑就是了,但是民玞们却是呆呆的听着,直到林斌发怒,这才懵懵懂懂的,在鹿吾左木的呼喝下拉着物资离去。 “兄长,你说的那个‘汇报情况’是啥?” 林斌理都不理窦史颜,向着戍卒奔跑的方向迈步狂奔。 …… 一路狼奔,直到林斌看见前方树林后灰烟弥漫,这才命令戍卒们停下来。林斌发现大部分戍卒的体力很好,狂奔四里路后竟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很难看出那瘦弱的身躯竟然能有这样的体力,他又叫来贾伍长,命令贾赫带着自己的兵探索前方,遇敌不作战,而是悄悄退回来,若遇见友军则是马上回来报告。 随后,林斌又习惯性的命令戍卒们就地休息,不得喧哗。他在现代做过空降师的排长,略有一些带兵经验,要约束一队戍卒并不是难事。 贾赫带着四个人瞬间钻进草丛,还没两分钟却又是跑回来了,他没有隐匿自己的身形,边跑边喊:“林斗食,韩队官在前面,他让您过去。” 林斌提起来的心终于落下了,韩助在前面,那也就是说乌丸人已经退去。他又重新收拢士卒,这才沿着小道走,没一会却看见前面一个坡上站满了人,那些人有老有少,更多的是一些正在哭泣的妇孺。 林斌又顺着贾赫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不远处一座残破的村庄,村庄的房屋大多被烧毁,道路上稀稀落落躺着几具尸体,有被烧焦的汉人,也有身受箭矢而死的乌丸人。 “韩队官。”林斌走到韩助身边轻声呼唤,他仔细看了韩助的表情,却是看见韩助脸上的表情十分庆幸。 韩助身边站着两名牙牙幼童还有一个年约二十的妇人,他说:“幸好有敬队率及时回来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向林斌介绍,那两个牙牙幼童是他的孩子,妇人是他的发妻,又说,让林斌带戍卒们进去打扫村庄,取水把还在燃烧的房屋灭了,掩埋死者的尸体,还特别吩咐不许虐尸,当然,他说的是不准虐乌丸人的尸体,说是各为其主,战场相见拼杀是军人本份,虐待死者尸体会落下残暴的歹名。 林斌对残恒断壁并不陌生,他来到这里后已经见过很多惨剧,为了躲避匈奴人的追捕,他更是在死尸堆里假死过,面对满身在爬的蛆虫尚不害怕,就更不会害怕人被烧焦的怪异味道了。 在一片哀戚的气氛下,林斌总算没有因为身着怪异和身材高大引起人们的注意,当他们把整座村庄打扫干净却也已经是傍晚。 说起来有点纳闷,林斌非常不习惯古人的习俗,特别是汉军的军制,他们竟是不吃午饭的,说是只吃朝食和夜食,在战时才能吃午食,林斌堂堂八尺大汉,竟是被饿得胃直发酸…… 正在他摸着自己的肚子满脸愁容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声音…… “大哥哥是谁?好奇怪的衣裳……,好高哦……” 第十四章 残恒壁下 一面残破的墙壁旁,一名小女孩半蹲着,张大乌溜溜的眼睛,她是一幅非常好奇的表情,时不时抬着瘦瘦黑黑满是污迹的小手摸自己的头发,她的头发上粘着稻草碎,而且头发似乎也被火烧过了似得,她身上的衣服残旧不堪,像极黑兮兮的破麻布袋子。 林斌看着这个女孩的第一眼,看到的是她乌黑清澈的眼瞳,然后才是她瘦小的身躯,他不知道这个小女孩在那里多久了,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蹲在那里。 “小妹妹,天黑了,你不去找亲人吗?” 小女孩甜甜笑着,“我没见过大哥哥,不能告诉你哟。” 林斌很担心那面残破的墙会突然倒下,刚刚在清理时,公孙宏被突然倒下的墙压到了小腿,他不想重演这一幕,特别是这小女孩的模样太令人吝惜了,“大哥哥是汉军,是个什长。你认识韩助吗?就是那个总是一幅笑兮兮模样的韩队率,认识吗?大哥哥是他的部下。” 小女孩疑惑地转动眼睛,有一会才迟疑问,“大哥哥是什长?不像呢,大哥哥的衣服好奇怪哟。” 林斌废了很大的功夫才让小女孩相信他是汉军,还是个‘很大’的官,在庶民眼中什长就是个大官,有一斗食的粮饷。庶民总会有点羡慕吃皇粮的官,虽然什长不能算官…… 交谈中,林斌总算明白这个小女孩叫陵子,似乎是个小名,她蹲在那里是在等亲人。 “不知道呢,爷爷说爹和娘都到好远的地方去了。” 林斌明白了,陵子的双亲已经死了,而她还不知情,又问陵子的爷爷在哪,陵子说,爷爷刚刚也到好远的地方去了,她想蹲在那里等他们回来。林斌默然,这小女孩又是异族弯刀下的受害者,已经没有亲人了,这才孤独待在那里。 林斌找到韩助,问清了陵子的情况,韩助说陵子的双亲在三年前遇害,一直和张老汉相依为命,张老汉就是陵子的爷爷,而刚刚有人发现了张老汉的尸体,陵子现在是孤儿了。他又问林斌问这些要做什么,林斌沉默了很久才告诉他,林斌要收养陵子,不知道能不能被允许。 “收养?林什长是说要抚养陵子?”韩助一脸的惊讶。 “是的,我要收养她!”林斌不知道怎么措词,但态度很坚决,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陵子的第一眼就升起一种想照顾她的冲动。 韩助笑着说,邻居们有义务把陵子抚养成人,林斌可以不用这么做,按照大汉律,亲人卒,邻家代养之; 邻家卒,乡邻代养之。只要陵子没有成为流民,当地的人们就有义务帮助官府抚养因战事导致亲人死亡的幼童。 林斌非常坚决:“我要收养她!” 韩助很认真的看着林斌,含有警告的意思,“是养子?还是童姬?又或是童妓?” 林斌先是迷惑,后来恍然,所谓的童姬就是把幼小的女孩子带回家中抚养,等女孩长大后,让女孩成为抚养者的侍寝(不是妻妾,是纯粹的泄欲工具),行为恶劣的还收购大量的幼女抚养,等待女孩们发育良好,让她们成为赚钱的工具。现在圈养妓猖是不犯法的,只会受到人们的道德谴责。 林斌抱起站在一旁的陵子,面无表情的看一眼韩助,随即对陵子笑着说:“你以后就叫林陵了,是我林斌的闺女。知道么?” 陵子求助似得看向韩助,直到韩助点头,这才怯生生的“嗯”一声,似乎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斌自此有了亲人,也升级做了孩子的爹,韩助善意的调笑,让林斌努力找一个孩子他娘。林斌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去抚养一个才八周岁的小女孩,也不知道以自己的条件能不能照顾好陵子,但林斌来到这里,心里的空虚感因为有了陵子后,总算被冲淡了一些。 当晚,林斌整整啃了七个面食(饼),喝了大半盆子的豆粥,他发现陵子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虽然还有点却生生的,但吃相极为斯文,从不浪费哪怕一点点饼屑。 林斌想替她梳洗一下,可惜条件不允许,他没有给陵子换洗的衣物,在北疆,白天异常干燥闷热,晚上却是冷寒非常,大人尚且会因为冰寒得病,就更别说一个才八周岁的小女孩了。 不过,林斌经过长久的观察,发现这时候的人们很耐冷,常年都是只穿一件薄薄的麻布做的连身单衣,很多人脚下没有靴子,只是一双草编制起来隔脚底板用的草屐。 公孙宏告诉林斌,并不是人们耐冷,而是没有条件穿更多的衣服。林斌有很多疑问,比如是不是规定庶民不能穿丝织材料做的衣服,他可不想以后自己死的不明不白。 公孙宏说,大汉律没有限制任何人穿任何材料的衣服,不过颜色是有限制的,庶民不能穿全红或全黑的衣服,红袍是军人专用,全黑则是天子专用。不过,黑色衣服穿了并不犯法,只是会被人指指点点,全红衣服则是严格限制庶民穿戴,违者甚至可以被人随意杀死。 林斌吃食完后,抱着陵子躺在军帐内的草榻上根本无法入 睡,他看着已经熟睡过去的陵子,又开始习惯性的想一些事情。想起陵子吃东西满足的笑脸,又想到未来就要与陵子生活在一起,他稍微有些满足了。 在这个充满战火的时代,失去亲人的事情并不少发生,林斌无法入睡,愣愣的看着帐顶,他想了很多,那些被匈奴人砍掉脑袋的雁门郡平民,逃亡中死去的司马童,他们都是那么希望能活下去,可是他们都死了,死在游牧民族的弯刀下。 他已经不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从知道现在是大汉天子刘启当政那天开始,他曾经豪情壮志的想要建功立业,但是几天沉淀下来,发现现在说什么都是笑话,好好活下去才是真的。 慢慢地,他眼前的事物变得模糊,耳边也似乎传来爱听的歌…… 生命就象一条大河,时而宁静时而疯狂;现实就象一把枷锁,把我困住无法挣脱。这迷样的生活锋利如刀,一次次将我重伤,我知道我要的那种幸福,就在那片更高的天空。我要飞的更高,飞的更高,狂风一样舞蹈,挣脱怀抱;我要飞的更高,飞的更高,翅膀卷起风暴,心声呼啸,飞的更高—— “活下去,飞的更高,找到属于自己的天空……” 他睡着了…… 第十五章 武帝元年 汉初承秦制,重军功,尚黑,汉初又提倡无为而治,不扰民,不贬低商人。直到汉武帝时期听了董仲舒的话,这才独尊儒术,有了一些限制人的律法,比如限制人们的房屋不能比皇帝的房屋高;又限制庶民只能穿麻衣,不能穿戴丝质以上的衣服,更为荒谬的是把人的等次严格划分,所谓的士、农、工、商在周朝就有了,但是没有写进律法,也没有高低之分,不看低任何人的职业,只是用来称呼人们的百业。 汉武帝想要中央集权,而当时所倡导的是黄老无为,他要与匈奴作战,只有更改当时的观念,他要改变现状,认为不能只让匈奴侵袭汉人,而汉人只能坐以待毙。 当时的百家,只有儒家向汉武帝提倡中央集权,惟君主权力至上的学说,而其它都没有一套符合汉武帝想要的说法,儒家正是看到了武皇帝想要改变现状,这才抓住机会推销自己的思想,其实——按照现代人的说法,那只是一些与推销员同等意义的人,只不过儒家卖的是思想,有‘学成卖于帝王家’这个说法作证,也就是说,儒生努力了一辈子所追求的不过是名声和地位。 汉武帝需要儒家的思想,只有采纳了董仲舒的话,执行了儒生们规划出来的制度,这才能完全的建立起君权至上思想。而董仲舒非常重视的那套‘天人感应’却没有被汉武帝采纳,这让董仲舒失望的辞官而回,但董仲舒没走远,就定居在长安,时刻迫切的希望被召唤。 但是非常令董仲舒失望的,当时汉民族所庆幸的,汉武帝没有再要求董仲舒入朝,也没有完全执行董仲舒建立的制度,比如董仲舒说的‘武人粗痞,堪当凶器,不足以谋’,其实这也是汉武帝采用儒家制度,但不希望董仲舒入朝的原因,那时汉武帝需要武人们去抗击匈奴,开疆扩土。 汉武帝刘彻执行的是儒皮法骨的思想,但是在秦王朝的教训下他不能这么说,所以也才有了儒家记载的独尊儒术,废黜百家的说法谁也无法证实,儒家的记载也似乎有点空洞,因为从汉武帝后,史书都是儒生来写,而写史书的人一般都有自己的好恶和定义,只能当作一家之词。 在数代儒生的努力下,汉民族终于走向了一条坎坷的道路,至汉武帝后,皇帝们开始相信天人感应,相信不能轻易动刀兵的说法,而且话总是只说半句‘兵者,凶器也,国之虽大,好战必亡’无数大儒自动把后半句无视,全句是‘兵者,凶器也,国之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因为崇尚武功统治社会的文人们就没了崇高的社会地位。 但是很多更愿意相信另一种说法,至少作者喜欢这句话:兵者,国器也,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国之虽小,好战必兴! 汉武帝晚年告诉自己大儿子刘据:“儒生,能用,但是不能重用。儒生大多只会夸夸空谈,只适合当谏官,不能当重臣。” 武帝是说,儒生只能帮忙出出主意,要让他们去办事,他们只会弄砸,弄得更糟糕。据记载,腐儒这个词也是出自武皇帝金口。 太子刘据不信,做出了反驳,结果汉武帝让刘据找来他门下最优秀的儒生,问他,“给你一个郡,能管吗”,那儒生答,“不能”,汉武帝又问,“那一个县呢?”,儒生吞吞吐吐答,“不能”,汉武帝大笑,“那一个哨卡呢?”,儒生迫于压力终于答“或许能”。 武帝让那个儒生去边疆管理一个哨卡,结果儒生到任一周,理想化的把原本所有的布置全部改成自己想要的。他只任了七天哨长,第八天,也就是他改完布置后的那天,匈奴人冲进了哨卡把所有人杀死了。 武帝得知后,详细问清楚了情况,知道儒生把所有布置改变,导致七十余名汉人军民被杀,又听说朝内的儒生和太子都反对继续与匈奴人之间的战争,认为应该继续执行和亲国策,气得武帝怒吼:“那几十年的仗不是白打了!?朕把匈奴驱逐三千里有什么用!!腐儒夸夸其谈,太子夸夸其谈!朕真应该替为国尽忠的将士们把你们全部杀了!!!” 也因为汉武帝对太子刘据失望,这才留下‘子不类父’的典故,也就是暗示说,刘据不像他那么会治国、会用人,之后刘据被废太子位。 也就是在今天,一手创建汉民族最强大、最伟大的大汉帝国的武皇帝终于走上了属于他的位置…… …… “什么!?”韩助满脸悲痛,他霍地站起来抓着鸿翎急使的衣领,“你说天子驾崩了!?” 林斌正在替陵子梳头发,听到韩助满是惊骇的呼声,好奇看去,却是看见韩助和其他什长一幅痛不欲生的表情。而那名背后插着三面小型旌旗,一幅风尘仆仆模样的信使,他被抓着衣领却也不生气,也是满脸哀容。 “今上驾崩了,新君即位,改号年号‘建元’,下诏全国服丧,边军不得出战。”鸿翎急使本来是报紧急军令的信使,现在被用来通知边疆将领和各诸侯服丧的使者了。他是来通知萧亭长,萧亭长战死,只有通知驻扎在静乡亭的三位队率。 韩助泪流满面 ,“陛下驾崩了,驾崩了……”随即,村庄里遍处响起了哭泣声。 汉孝景皇帝十分受庶民爱戴,他在位十六年,奉行黄老无为之治,尊行孝道,予民养息,刚刚建立的汉帝国经历了前期的艰难,在汉文帝和汉景帝的两代皇帝领导下,国家因为相对比较平和,庶民安居乐业,国力逐渐得到恢复,经历了三个月的七王之乱,汉帝国在景皇帝的‘软政策’处理下,国力没有遭受重创,相反的,因为景皇帝处理妥当,国家因为回收了诸候王国的封地变得越来越富饶,现在景皇帝驾崩,武皇帝即位了…… 林斌停下梳发的动作呆呆出神,直到陵子轻声唤了几声才回过神来,他爱抚着陵子的秀发,自言自语:“来了,充满不可预测的大时代来临了!” “爹,您说什么?”陵子的耳力很好,几天的相处让她渐渐不害怕林斌了,而且她似乎也很喜欢这位老是发呆的父亲,自小缺少父爱的孩子们总是会十分珍惜得来不易的幸福。 林斌温和的笑了,“陵子,喜欢爹给你梳的发样吗?” 陵子腼腆极了,“喜欢!” 其实林斌梳的发样简直糟糕透了,在那双笨拙大手的摧残下,陵子原本就被烧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变得更加惨不忍睹,不过她喜欢这种感觉,喜欢被关怀的感觉! 原本林斌担心不能一直把陵子带在身边,后来韩助说在亭里没有这个规定,不过他倒是很认真的警告过林斌,说不能让陵子受了委屈,这可难倒林斌了,弄得林斌把领到的粮饷换成了日常用品,为陵子张罗了两套衣裳,喜的陵子连续开心了好些日子。 “兄长!”窦史颜是一个粗鲁的汉子,每次都像极少根筋,说话总是那么鼾声憨气的,“茅屋已经搭好,我们终于有地方住了!” 戍卒只有在出战或者有特殊军令的时候才集体住在军营,修整期间可以容许待在一个特定的地方等待召唤,一般没有出战都是住在亭间,有家人的士卒可以回家与亲人团聚,没有亲人的士卒则是住在亭长安排的茅舍,但是有一条规定,不能弄丢随身兵器,而且必须随传随到,违令者——死! 林斌有点惊讶了,他一直在忙军中的事情和照顾陵子,没有多少时间处理房屋的事情,把这件事情拜托给窦史颜还有鹿吾左木,没想到这么快就弄好。 “辛苦了。对了,公孙宏这几天在做什么?” 窦史颜正在和陵子扮鬼脸,其实他那张脸不用扮就很丑,一整张脸全是毛, 听到问话,任由陵子踢自己的小腿根,“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咱家也是住一阵子,邻亲们听说是给陵子当家,都很帮忙,出作料、出工力,他们还感谢我们能照顾陵子。” 他一把把陵子抱起来,哈哈笑了几声,“公孙宏?这小子整天和那些伍长呆在一起,不晓得在作甚。” 林斌近来感觉有点奇怪,公孙宏似乎在做一些隐秘的事情,连带的,鹿吾左木多次提问军功什么时候可以得到确定,两人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被晋升为伍长,而韩助说,因为萧亭长战死了,那些首级还有战马也大多丢失,确认军功的事情可能会很麻烦,对此林斌有点可惜的同时又觉得无所谓,但并不代表其他人也无所谓。 萧亭长的战死遗留了许多麻烦,一亭之长负责亭间士卒的吃喝用度,保管各个队率记录的军功,负责筹集钱粮给士卒发放粮饷,而随着萧亭长的战死,军功谱被烧毁了,亭间的粮库和钱财也大多丢失,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戍卒们用性命换来的军功和执勤记录全部化成空,得不到证实。(这套政策后来被废,转由军队屯单位以上的军需官负责,也算是汉初特有的奇怪产物吧) “走,我们去看看新房子!” 村庄处处有哀鸣,但是对于林斌来说,汉景帝的死亡,武皇帝的即位,正是给予他有机会展现自己舞台,他已经沉默的心很奇怪的悸动起来,来到这个伟大的时代——生当做人杰;死亦做鬼雄! “好歹拼一回!” 第十六章 远亲近邻 深受心灵创伤的人们重建了自己的家园,原本残生断臂满处的村庄又恢复了生机,被烧得灰黑的土墙被重新抹上新的黄土,屋檐上,没有条件购买瓦砾的居民用糯米草捆成一捆一捆的,各自用麻绳固定在木架上,一排一排放在屋顶的框架上钉死,那就是被用来当作遮雨的屋顶。 这是提供给乡民交易的亭,也是戍卒们的驻地,这时没有完善的补给制度,不是中央军(指长安的北军),那什么都需要依靠当地的庶民,这些庶民不像关内的人们,他们有活着的责任,他们用的双手每次重建被异族毁坏的,赖以生存的家,又负担起边军的补给。 边塞的人们其实没有被严格的划分责任,军放下武器是民,民拿起武器是军,有需要的话,军要帮民建设家园,异族入侵,民被征召就变成了军,所以他们既是军也是民。‘军民’最开始就是用来形容古时候边塞生活情况的用语,后来被人们流传了下去,成为了中华民族军民文化的一部份。 林斌一直很注意观察边民的作息,发现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这时的人们普遍友善,他们总是尽量让自己忙碌着,这样就不会想起那些不好的事情,他们也很乐意帮助近邻,远亲不如近邻的说法便是用来形容汉朝邻居们的相处关系。 林斌三人来到了属于自己的家,这块地方是韩助临时划分出来的无主土地,所以离亭间的集市有点距离,但也因为这样,这个新家很大,不是说房屋很大,而是说属于他们可以耕作的菜园子很大。 那是一座典型的边塞民居,四面黄土混着杂草的墙壁,座南向东,也就是说,它的大门是向东的。房屋大门正前方是前院,大约三十平方米的菜果园子,虽然里面什么都还没种上,不过按照韩助的说法,那的确是片菜园子。 菜园子的右方有一座凉亭,那好像是座缩小版的茅舍,不过它没有墙壁,只用两排糯米草架顶在上方,很显然是用来遮雨挡光的。凉亭的正中央被摆着一张矮案,四周铺着草席。窦史颜说,林斌好歹是个什长,以后还要做更大的官,不能没有一处接待客人的场所,那样很失礼,这总算让林斌知道那凉亭不是被用来吃饱后乘凉午睡的。 林斌对一切不知道的事物都非常好奇,他来到房屋门前,轻轻推开了门,一眼望去,南面墙壁有一个高约1米2—宽约65厘米的窗户,所以室内的光线很好,左右两边各是一间内屋。正厅地板明显被升高了,上面铺着草榻,装饰格式像极了日本人的木屋……,错!是日本人搬照汉 屋格式学会了怎么造房子。 “等等……”窦史颜拉住要走上草席的林斌,“兄长,要脱下靴子啊!” 林斌摸摸像极榻榻米的草席,发现草被编好后铺在了竹架上,这就成了地板,因为害怕潮湿这才把地面升高了,“哦!”,他似乎只看见少数人家才会奢侈到编织草席用来当地板,多数人家的室内都只是被踩踏得很相对比较平坦的泥土地。 “这些啊?是县乡的大户和商贩奢借的钱财买来的,李大户还带来了些糯米和栗米,说是请兄长收下,都放在外面柴房。”窦史颜彻底兴奋了,“尚猎户还送了几只野味,说是让陵子多补补身子,小孩子家家的,不吃肉长不高,还有颜大婶……” 林斌开心的笑了,来到这里后他开始明白一件事情,邻居们送你东西一般不是想巴结,而是出于近邻们的互相关照。而所谓大户和商贩的奢借,其实也是不需要还的,只要在某些事情上多照应,也算是回报了,这种事情也是被军队所默许的,只要不是不近人情的军官,一般不会阻拦,毕竟粮饷太少,每个人都有一家老小要养。 “我爱汉朝!”林斌由衷的说,他的确非常喜欢汉朝,喜欢这个时代的纯朴,喜欢这种互助友爱的近邻关系。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里林斌都在忙碌着,他学着怎么补屋顶,也学会了用木耙子抛地,更加体验了一次提水,非常折磨人的提水,现在人们要做的事情是每天都要把柴房里的三个大水缸补满水,而一般人家里根本没有水井这个东西,水井被安排在市集旁边,只有三口。 每家每户都会在早晨~傍晚各提一次,而这次提水的过程非常有趣,男人们会在水井旁边讲一些今天发生的事情,而今天所被关注的主题却是景皇帝驾崩,新君登基后的朝政,虽然从长安传到边塞至少要八天,但是人们仍然关注长安城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 “这下我们又要遭殃了,这乌丸人刚走,匈奴人就要来了!”这个话题让男人们开始担忧的交谈起来。这时候还没有所谓的‘勿谈国是’这个说法,庶民们可以随意谈论自己喜欢的东西,缺少娱乐的时代,人们除了谈邻居、谈局势、谈国政,还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斌已经渐渐被人们接受,近邻们不再追问他为什么会那么高大,更加不会再问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近邻们接受林斌的理由很充分,他们说林斌愿意抚养陵子,一定是一个善人,善人也就是好人,而好人一般很有人缘,特别是这个好人长的是如此的引人 注目。 林斌被话题吸引,认真的听了起来,原来是国之大丧,奉行孝道的刘室皇家下令不准动刀兵,而每次匈奴都趁汉国服丧的时候大肆侵略,边民们两个多月前经历的伤痛还没恢复,现在又要雪上加霜,感到十分担心。 “林什长,您从军队里听到啥子了嘛?”问话的人叫狗麻子,以前是亭里的一个痞子无赖,家里有一个老母和一个十四岁的妹妹,自从林斌来到了亭里看见他在欺负陵子把他狠狠揍一顿后,似乎不敢再闹事了,至少林斌没亲眼见过他再闹事…… 林斌摇头,想了下还是出声了,“没有消息,韩队官也没有在亭里发布征召令,要不然大伙肯定又要集结。”会出声是因为大家都在看着他。 乡邻们想想也觉得有道理,每次一有风吹草动总是能接到征召令,而他们似乎忘记负责征召的萧亭长战死,亭里又还没委任新的亭长这一回事了。 第十七章 突来军令 林斌曾经和韩助详细谈过,告诉韩助匈奴人可能有新的动作,那是在当今天子刘彻还没有即位之前,那时韩助以民之伤痛,不动干戈,无令不允的口语告诉林斌,那不是他们应该关注的事情,军人与庶民不同,庶民可以议论朝政、国事,但是军人不行。 谁也没有想过在半个月后,当他们重新建设好了家园,帝国的天子却驾崩了,在匈奴人极有可能再一次南侵的时候,新君却下诏全国不动刀兵,这个诏书是如此的让人措手不及。 有了不准动刀兵的诏书,边塞各军不能妄自调动,违者诛灭三族,匈奴人几乎可以在边塞为所欲为,皇家的伤痛延伸到边塞边民的身上,这是一个血与泪的时代,充满悲歌的荒谬年代! 静乡亭由于十分靠近前线这才驻有三队,总一百五十名戍卒,在静乡亭前方三十余里处有一座屯兵的兵堡,那是代郡的十三座前卫兵堡之一,每座兵堡驻有一曲的戍卒,设军候、千人各一名,统率一千名戍卒,但是这些兵堡几乎没有满员过。 也就是在今天,静乡亭的三队戍卒接到了兵堡送来的紧急军令,要求三队的队率在天黑之前带领队下士卒赶到兵堡增强兵堡的防御力量,随行的还有近一百名民玞,这些民玞押解的是提供三队戍卒够吃三个月的粮秣。 似乎谁的嗅觉都变得灵敏无比,边塞到处流传着匈奴人已经再次集结十万大军的消息,战争的号角即将吹响,人们的神经再一次紧绷起来,到处有放弃家园的庶民,他们慌张的收拾行装,拖家带口一直往南走,谁也不知道自己会踏上一条怎么样的道路。 林斌已经换上戎装,他的左右各自站着窦史颜和鹿吾左木,陵子则是跪坐在草榻上呆呆出神,她的脸色十分苍白,表情想哭,但又好像哭不出来。 林斌将佩剑插在腰带上,走过去摸着陵子的头,“陵子?你先与尚大叔他们待在一起好吗?爹很快就会回来,那时爹给你带回好玩的小东西。” “嗯……”陵子两只小手捂着脸,颤抖着幼嫩的声音,“爹,我好怕。” 林斌也半跪下去,搂过陵子瘦小的身躯,柔声安慰:“不怕,爹和你窦叔叔、鹿吾叔叔,还有你公孙大叔都是大汉国的军人,责任就是保卫边疆,这也是保护陵子和好多好多认识的人……” 陵子用力往林斌怀里蹭,像极钻进去就安全了,她刚尝到被父爱关护的滋味,十分害怕再次失去它。 窦史颜这个大老粗似乎有点不耐烦了,“ 兄长,再不走就要吃军棍了。”鹿吾左木面无表情补充,“什长,延误开拔,罪加一等,重则枭首示众,轻责五十军棍。” 这时,门被推开,失踪了一段时间的公孙宏大步走进来,他也已经换上一身戎装,进来时看见林斌还在那边磨磨蹭蹭,本来就阴沉的脸变得更加阴沉,“韩队官已经等不及了!” 陵子抬头看着林斌,嘴唇动了动,终于哭出声,“爹,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哟,陵子会和尚大叔待一块等爹回来!” 林斌深呼吸一口气站了起来,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木雕的护身牌和几个株钱,“等爹回来!”他已经决定踏上属于自己的道路,那是一条猩红的血腥之路,里面可能会有自己的热血,更多的是异族人的鲜血! 走到门口,他回头看一眼屋内还跪坐在草榻上的陵子,尽管万分不舍,但他还是迈步离去,此刻他只有相信尚猎户会照顾好陵子。 母送子,子送父的一幕幕发生在边塞任何一个有人居住的地方,他们为了保护好不容易重建起来的家园,也为了能保护亲人不被匈奴人抓去当奴隶,男人们只有站出来,拿起矛戈走上未知的征途。 保卫边疆,保卫亲人的信念将给予男人们敢于迎向死亡的勇气。 …… “我恨匈奴人!”这次林斌还是非常由衷的说,他的身后是十名戍卒,看来是公孙宏这半个月的努力得到了回报,在出发前韩助已经提升公孙宏和鹿吾左木为林斌这什的伍长,倒是窦史颜还是小卒一个,不过窦史颜没有不悦。 还是行走在荒野之上,到处还可以看见两个月前的战争留下来的创伤,其实就算是能看见的创伤复原了,看不见的伤痛也会永远留在人们的心中。 如果静下心来,其实可以发现代郡的边塞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地方,到处是草,可以一望无际的苍白天空,一座一座矮小的坡地,一棵一棵半老不黄的树木绘成了边塞充满矛盾的风景,那是捍卫与侵略! 由于没有禁口令,戍卒们大声交谈着,似乎这样就可以忘记烦恼,但是他们却不谈战事,还是一如既往的谈论家里的女人,很显然,那些没有成家的士卒很是嫉妒的听着战友在大谈女人的味道,听到描述女人的胸脯,吞咽口水的声音足以把行军的踏步声掩盖过去。 三名队率走在队伍最前面,之后就是带着麾下士卒的什长,汉军的军队构造十分奇特,他们严格划分职责,一阶一阶的按照品阶(队、什、伍)往 下传达军令。三队士卒不够一屯的建制,所以无法打旗号,其实屯一级的军官也没有自己的旗号,只有曲以上的建制才能在军候的允许下,打着旗号行军。 戍卒们善于调整自己的心情,看见远方出现兵堡的轮廓,队伍里的喧哗声马上停止。三队的队率命令队伍停在兵堡前方约五百步的距离,然后选出一名队率奔跑过去请求进入。得到允许,整个队伍又动了起来,看到插在箭塔上迎风飘扬的大汉军旗,士卒们的表情开始变得肃杀,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气质转变,就好像军旗会带给他们敢于捍卫一切的勇气! 兵堡由数面高约3米的土墙围起来,整体看去像是一座五角星的要塞,并不是后世的四方形城墙,听说有菱角的城墙比较容易杀敌,它的城墙没有箭垛,只在竖起一面高约一米三的护身墙,后面每十五米处耸立一个用木桩做成约五米高的箭塔,上面可以容纳五个人,也就是一伍。它只有两处出口,分别是正东和正西,寨门由粗大的木桩钉制而成,没有护城河的保护看上去十分脆弱。 走进兵堡,一眼望去不是军帐,而是一座座排列整齐可以容纳一什士卒休息的屯兵屋,但是非常奇怪的,大多数靠近城墙的屯兵茅屋没有屋顶,只有四面矮小的土墙,林斌听说那是为了防止匈奴人射入火箭引起大火。 林斌这一什被安排在靠近寨门的位置,说是靠近,其实距离最近的城墙也足有将近三百米远,城墙周边不允许存在建筑,那是一片非常平坦的泥土地,林斌知道这是为了有足够的空间让士卒们尽快支援城墙上的战斗。 屯兵屋十分简陋,它不但没有屋顶,甚至睡的地方也十分的怪异,那是左右各一座用石块和黄土砌起来的炕,没错,就是后世东北人睡的炕,只是造型有点不同。林斌没想到汉朝就有了炕,他想,可能是没有屋顶,害怕士卒们冻伤,这才弄出炕来御寒,后来也证实林斌的想法没有错误,到天黑时,林斌被叫去领柴火。 就这般,林斌在兵堡度过了没有屋顶,又盖着薄毯瑟瑟发冷的第一夜。 第十八章 汉军战鼓 早晨听到晨鼓声(类似起床号),林斌张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灰蒙蒙的天,拉着毯子要起来,却是发现毯由于露水变得很湿润,他想,再怎么下去一定得关节炎。 “起来!全部起来!”大喝,怒喝,把闷气发在戍卒们身上,瞧见窦史颜翻一个身子继续酣睡,一脚丫子踢过去,把窦史颜踢个滚葫芦,很好,郁闷的心情总算发泄了一些。 一点名,林斌发现公孙宏不见了,这让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铁青,韩助昨晚严格交代要管理好士卒,不得让士卒独擅自行动,不然要吃军棍。现在,林斌一起床却是发现有人溜了,他来不及想那么多,怕耽误集结早晨操练的时间,领着士卒走出屯兵屋。 到外面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大堆人集结在城墙旁边,包括林斌在内的所有戍卒手捧着一个木盆排队等待领水,水不多,只足够每个人漱口和擦洗身躯,在北疆如果有条件的话每天都需要简单擦拭一下身体,不然黄沙和闷热的天气会让人生病,这时生病可不是什么好事。 汉军还有一个严格的规定,每一队士卒用食必需聚在一起,每什分一锅豆粥、二十个面食,其实面食也就是一个看上去黄黄黑黑的圆饼,这东西吃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但是混着豆粥一块吃,平常人一两块也就饱了。 吃饱后,各个什长又开始点名,林斌点名期间却非常神奇的发现公孙宏又出现了,他含有警告意思的注视公孙宏良久,这才向下一个走去…… 这时,非常突然地,城墙上响起了铜钟被敲击的声音,随即,兵堡内也响起了战鼓声,听上去让人热血沸腾! “怎么回事?”也就只有林斌还站在原地发愣,其他什长都在大声呼喝着什么,直到戍卒们操起兵器在军官的呼喝声中开始奔向城墙的方向,林斌才反应过来:“敌袭!!!” 太突然了,实在来得太突然了,让人有点措手不及,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匈奴人竟然杀过来了! 数十个拿着一枝小红旗的传令兵在屯兵屋、在城墙,边大吼边跑。 “军候大人有令:备战!备战!发现匈奴人大股骑兵!” 战鼓的敲击声更加急切了,汉军士卒们喊着号子,分批走上城墙,他们的神情有点恍惚,似乎是想不通匈奴人为什么这么快就来了。 林斌这什今天没有被通知有什么任务,他领着士卒们重新回到屯兵屋,心情颇为有些忐忑的等待着,如果真的是匈奴人来袭,那今天就是 他第一次以汉军的身份参与大型冷兵器战争了! 林斌紧握相对他身体比例来说较小的剑,发现什内的士卒表情十分紧张,像是草根子,这个看上去根本不像成年人的瘦小戍卒,此刻他浑身打颤,脸色也有些苍白,额头上布满汗珠。 林斌不知道汉军中有没有政委这个职位,他很激动,握剑的手有些发颤,但总是要说点什么来鼓励麾下士卒的士气:“匈奴人想野蛮地入侵我们的家园!为了你们的亲人,为了能活下去,我们应该用手中的矛戈来捍卫!” 士卒们勉强的笑了笑,继续看着林斌,似乎希望他再说点什么。林斌正是想要这样的结果,要知道很多次战斗中,很多刚上战场的菜鸟就是因为心理不够镇定,结果十分力气只能使个七八分,所以在冷兵器作战中往往越怕死的人死得也越快。 林斌还在继续讲,有什么讲什么,而就在他想把共和国政委的那套催眠大法使用出来的时候,城墙上突然传来一阵吼叫声把他打断了。他们转头看向城墙的方向,看见旗杆上升起了一面黑色的旌旗,黑色也就是军候大人在通知兵堡的所有戍卒:勇士们,为了大汉国,我将先于你们之前战死! 城外,黑压压的匈奴骑兵打出了旗号,那是一面山羊角的图腾,一个头戴铜制山羊角头套的中年人驭马立在约两千余匈奴骑兵和步卒的正前方,用右手上的马鞭对着兵堡指指点点,时不时发出大笑,这名头戴山羊角头套的中年人是匈奴白羊部的俾小王——白羊王。 黑旗升起的那一霎那,整个兵堡都能听见吸气声,随即,城外匈奴人的“哟呼”“汉人害怕了”“抢光,烧光”和汉军的“军候大人威武!”“汉军威武!”“保卫边疆!”等等的号子声开始吼起来,最后汇集成两个声音:匈奴人的“杀光!”——汉人的“死战!” 林斌明白了,这是军候大人激励士卒们的一种手段,大概是想表达:我不会贪生怕死,更不会独自逃亡,我将战斗在最前线!你们呢,大汉国的将士们!? 他想,这个军侯是个聪明人,在遇到突然袭击的时候懂得用什么手段稳定自己人的情绪。 地面开始震动起来了,林斌看向窦史颜,发现这个大老粗还是一幅无所谓的表情;又看向鹿吾左木,发现这个家伙还是一幅死人脸;等待看向公孙宏,林斌看见他在笑,很诡异的笑,脸颊的肌肉像是在抽筋,笑比哭还难看。 其实林斌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不会好看到哪里去,没有人希望第一次出 征就看见汉军黑旗,那可是一面非常晦气的旌旗,听老汉卒们讲,每次兵堡一升起黑旗,上至军候,下至民玞,几乎没有生存的可能。 这次最为糟糕的是,当今天子的诏书刚到边塞,其它兵堡的汉军绝对不会来支援,如果没有意外,林斌的第一次出战也就成了他最后一次出战…… 林斌觉得自己很无奈也很倒霉,但是匈奴人没有给他自怨自艾的时间,城墙上的铜钟又在敲响了。 …… 兵堡城墙上,汉军士卒每隔三米站立一人,这些戍卒手持矛戈眼睛看向前方,他们的身后一米处站着的是一名持着巨大木盾的战友,这些战友将为矛戈手挡住匈奴人射过来的箭矢,这些是兵堡的常驻兵,也是兵堡比较精锐的战士。 城墙后座,是以一什为作战单位,十个戍卒其中五人手握三发式的弩机分成一小组,他们背后背着箭箩负责放箭阻击匈奴人;另外五人手持长戈,他们的前方站立着一名拿剑的什长,这个手持近战兵器的小组唯一的责任是补充前方守卫城垛的士卒战死的位置,前面士卒一旦倒下,什长就会扑上去守住不让匈奴人再爬上来,戍卒以五人一个步阵牢牢护住自己什长——这是汉军最小的步战战阵。 看城墙内外:苍天草原下,黑压压的匈奴骑兵停在一片坡地上,黑线看不到尽头,匈奴人没有马上发动攻城,似乎是在等待什么。兵堡内城墙下,那里站立着汉军和民玞,士卒随时等待军令上去厮杀,民玞必须随时补充军械和抬伤员下来救治。 林斌让麾下戍卒待在屋内别动,自己走到屋外朝寨门看去,那里有民玞来回搬动一切可以堵门的东西往门洞里塞,看来军候大人是真的想战死在这里了,连出口都封死了。 他很佩服军候大人的勇气,要知道在任何时代,一名高级军官愿意与士兵们共存亡都是值得尊重的英雄。 “拼他娘的!”这是林斌来到汉朝后第一次出口成脏,大吼配合他那高大的身躯和充满战意的脸庞十分有震撼力,不过也由于他太投入,竟是没发现身后来人。 来者是一名约三十的文士,他已经站在林斌身后有一会了,直到林斌转过身来看着他,他才抚慰着胡须,“呵呵,对,就是拼他娘的!”他问,“你就是‘乙丙什’的林斌、林什长?” 这时城墙上传来一声大吼:“射!” 手持近战兵器的汉军士卒开始大吼:“风,风~大风!大风!” 天空被箭矢 遮蔽成黑暗,满天箭矢成抛射状很快消失在天空,随即,城外的人仰马翻声不绝于耳。匈奴人没有给汉军准备的时间,出其不意发动了第一波试探进攻! 林斌有点错愕,机械式的点头,回身想回去备战。不料那名文士喊住他,说,匈奴人不会那么快杀进来,让林斌不需要紧张,带着士卒们养精蓄锐准备杀敌便是。 林斌的耳朵里一直传来城墙那方的喊杀声,偶尔也传来凄厉的惨叫,大量箭矢被抛射向天空的破空声更是非常频繁。他没有多作考虑,感激地向文士笑笑,跑回屯兵屋,抽出铁剑开始磨起来,他知道这下不发狠真的不行了,尽管个人力量非常渺小,但为了能增添一分活下去的希望,他必需拼了! 敌袭来得太过突然,根本没有给人适应的机会,林斌根本没多想,如果真的要战死的话,那就博命死战吧! 第十九章 为将之道 没有什么能比只干坐等待更加让人烦躁,林斌一遍又一遍磨着铁剑,受到林斌的影响,公孙宏等人也相续检查起自己的兵器,上了战场兵器就是他们的生命。 城墙上的战鼓声不曾间断,由于林斌等人的屯兵屋靠近城墙,随时可以看见民玞们抬着伤员退下来,这时没有担架,伤员被民玞们两人一组或拽或拖,扯到伤口时,受伤的汉军发出惨嚎,这让抬他的民玞的身手变得更加笨拙,有好些伤员根本来不及被送到医匠那里就早已一命呜呼。 林斌有点不明白骑兵怎么攻城,而且似乎匈奴人也是初来乍到,根本来不及制造攻城器械。但是匈奴人苍凉的号角声每吹一次,“哟呼”声又会再一次响起,那是匈奴人新的进攻又开始了,这样的号角已经响了三次。 “砰咚——砰咚——”寨门被撞的声音传来了,那说明匈奴人已经攻到了城墙下。 一名满身是血的传令兵手持一根红色小旌旗跌跌撞撞走进来,他身上有两道刀伤,一道在左胸,一道在右边大腿,“蒋屯长军令:乙丙什——出战!” 林斌霍地站起来,铁剑劈向虚空,划出一道破空声,面无表情,应:“诺!” 他带着戍卒鱼贯奔出屯兵屋,直直向内城楼前进,一路上偶尔会遭遇匈奴人从城外射进来的火箭,几个倒霉的民玞闪避不及中箭倒地。原本干净的校场此刻洒满鲜血,汉军士卒和民玞的尸体无人看顾的倒在泥土地上,他们来到一个叫作马道的登楼处被一名头盔上插着黑色羽翎的士卒拦住。 “等等,再等等——”这名士卒神色紧张,眼睛死死盯视城墙上方。 林斌深呼吸,听令领着戍卒站立在墙根,靠近了才知道城墙上的厮杀是如此的惨烈,兵器互碰、刀刃入肉,人体中箭的“噗叽”声成为了战场上独有的声音。 城墙之上忽然跌下来一名汉军,林斌觉得他身上的装束和自己很像,看到汉军身上的甲具他明白这名战死汉军和自己一样是名什长。什长战死,那么也就是他那什的戍卒也基本上阵亡了,城墙即将易手。 城墙上又跌落两具尸体,汉卒与匈奴兵肢体缠成一团,年老的汉卒脸上带着满足的表情已经死去,而那个匈奴兵却还活着,他非常惊恐的看着抱着自己一起往下跳的老汉卒。 头插黑色羽翎的士卒走上去,用铁剑把还没死绝的匈奴兵桶个透心凉,回首大喝:“上!” 林斌得令,吼叫一声,领着麾下戍卒补上城梯, 他能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心里的感觉非常奇特,那不是害怕,而是兴奋,兴奋得他想大声嘶吼! 踏着血水,他们上了城墙,刚出了马道迎面而来的是刀风,林斌本能的挥剑隔挡,一声兵器互劈的叮咛声,随即他踹出自己的脚丫子,把眼前的匈奴人蹬倒,还没来得及再出手,倒在地上的匈奴人惨嚎着被两根矛戈钉在地上血水从他的胸膛和张开的嘴中涩出。 乙丙什有了林斌充当刀刃,很快依靠步阵清除了这段城墙的威胁,一眼望去,城垛上满是尸体,有些土墙上甚至插着匈奴人射来的箭矢,四处都有汉卒生力军在补充,与匈奴兵厮杀成一团。 汉军直至丢光了擂木和石块这才丧失局部城墙,要把失守的城墙夺回来往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林斌没有率着麾下戍卒左冲右突,他有一些武勇,但绝对不是铁金刚,再则汉军有明确的军制,各司其职才是军人的职责,只要匈奴人没有侵入他们防守的城墙,那就只能红着眼睛狂吼:来啊,来啊,来爷爷这里! 挥剑,再挥剑,斩杀每一个敢于靠近这段城墙的匈奴兵,戍卒们一次又一次将手中的矛戈刺击出去,刺中露出半个身躯将要爬上城墙的匈奴兵,被刺中的匈奴兵“嘿嘿”怪笑着仰倒出去,“砰”的一声跌下城墙,他们是一群怪兽,为了掠夺汉人而生的狼的后代,只会劫掠和屠杀汉人的野兽! 匈奴人的疯狂刺激到了汉卒,这时人们脑袋变得空白,只知道吼叫,每吼一声就将手中的武器刺或斩击出去,他们只有一个想法:杀掉所有衣服颜色不一样的人! 林斌的剑已经斩崩了,手里操着一把从匈奴兵那里抢来的弯刀,他身上有多处刀伤,若不是因为他是什长,此刻可能已经战去多时,什长玄甲的防护性能要比普通汉军士卒的皮甲优秀许多。他没有细数死在自己剑下的有多少人,他的眼睛变得通红,他的视觉之内只有红与灰,红色是还活着的汉军,灰色是不断试图要爬上城墙的匈奴兵! 林斌再次挥刀,剁向伸上脑袋试图要爬上城墙的匈奴兵,失去头颅的匈奴兵颈部喷起老高的血箭,渐得他满身,他下意识的伸出舌头甜一下,匈奴人的血很腥、很浓,味道非常甜美。 “来啊!杂碎们,来这里!”他举刀狂吼,牵动到伤口犹然不觉。 看城墙之上,黑色旌旗还在飘扬,它和战鼓声激励汉军将士们,战斗,战斗,战斗到你死去为止。每位汉军都明白城破必死,他们完成了自己的誓言,每个阵亡的汉卒都是力战 而死,汉军有战斗的理由!他们要捍卫家园不被烧杀抢掠!他们每杀死一个匈奴人,就代表自己的亲人就越安全一分——汉军在死战! …… 经过一场苦战,林斌这什只余四人,他竟是没发现窦史颜和鹿吾左木的身影,只看见公孙宏和两个戍卒搀扶着在发呆。他们人人带伤,身上满是血水,一个戍卒的左臂被整体削断,然而他似乎没感觉到疼。 付出惨重代价夺回城墙控制权后,汉军士卒们喘着粗气,握着兵器的手因为用力过度在微微颤抖,好些人直接跌坐在尸体堆中眼神呆泄,匈奴人被击退了,然而战斗却还没结束。 “呜呜呜——” 匈奴人的号角又响起来了,一队弓兵在向城墙靠近,后面是一个约三百人的匈奴步兵队,这些匈奴兵脱掉了上身的皮甲和衣物,光着上身,像野兽一般,每前进一步就低吼一声。 城楼之上,一位身穿军候玄甲的武将慢步走到墙沿,将手中利剑指向列阵前进的匈奴人,扯着嗓子大吼:“汉军——威武!!!” 林斌原本在翻找尸体,试图找到窦史颜和鹿吾左木的尸体,听到城楼方向传来的大吼,立起身躯转头看去,他看到的是军候,还有站立在军候旁边,刚刚遇到过的那名文士。 说起来非常可笑,林斌到现在还不知道军候叫什么名字,他只看一眼就继续去翻找窦史颜和鹿吾左木的尸体。他很懊恼,初次上战场的他只知道拼命杀敌,杀红了眼,根本没有指挥戍卒们作战,以至窦史颜和鹿吾左木什么时候不见了都不知道。 军候的出现把汉军士卒的士气再一次激励起来,那些经历惨烈厮杀的士卒呆泄的表情消失,只知道举着武器跟着别人喊“汉军威武”。 一个不怕死的将领,他麾下的士兵也必然悍不畏死,这便是为将者的魅力,军候显然拥有为将者的魅力,他懂得怎么去激励士卒们的士气,让明知必死的士卒忘掉胆怯,鼓起勇气去死战求生。 这一切与林斌无关,或着说他不想去理,他只知道拼命翻找尸体,而就在他又即将翻过一具尸体的时候,被公孙宏一扑,倒在地上。 “风!风!大风~大风~”汉卒们又喊起了秦时的射箭口号,犹如雨点般的箭矢成抛射状从内城激射而起。 “咻咻”的破空声诡异的充斥着林斌的耳膜,他想发怒,却是看见无数箭矢从头顶飞过,他这才知道自己光顾着翻找尸体没有听见警告声。 安排在城墙旁边约五米高的箭塔终于发挥了它的优势,汉军弩手们站在箭塔上,抛射出去的箭矢就好像一杆一杆等待盛开花朵的枝干,依借高势箭矢被射得很远,箭头射中城墙外三百五十步外,正在脱离阵列跑步向前的匈奴人,伴随着匈奴人的惨叫声,花朵盛开了,一朵一朵血花渐向天空,用生命换来的花朵璀璨美丽…… 匈奴的弓箭手靠近城墙两百步距离的时候也射出了箭矢,它们也是没有花朵的枝干,只有箭头刺进汉军士卒的身躯时,花朵才会盛开,盛开的花朵依然璀璨,血的花朵在说:我用热血组成,传承一个民族永不屈服的意志! 林斌呆了一下,狰狞着脸站立起来,转头看向正跑步上来,要补充城防力量的友军,回身看向即将架梯的匈奴兵,将弯刀剁在土墙边上,嘶哑着嗓子吼叫:来啊!!! …… 第二十章 屠敌之威 “那人就是你说无法确认军功的乙丙什、什长林斌?” 军候复姓公孙,名熬,出自义渠公孙家,今年年不过三十,在汉孝景皇帝执政时期,以他这样的年龄能当上军候,若不是军功卓越,也绝对是家世显赫。 他成冠礼后,在长安北军服役两年,升队率,后追随骠骑将军周亚夫平‘吴楚之乱’,建军功,任屯长,公元前143年周亚夫因罪绝食而死,他被调任边疆,先到辽东郡(今辽宁西部)服役,平高句丽人暴乱,晋一曲之长任军候,调至辽西郡(今辽宁义县西)。 然而,在任军候位,食六百石之后,公孙熬的仕途之路好像就变得坎坷了,先是乌丸人穿越他的防区直击辽西首府囊平(今辽阳市),后是因怠慢贵族被上告,被冷藏了一段时间,直至两个月前匈奴人劫掠边塞,放火烧毁甘泉宫(皇帝泡温泉和狩猎专用的行宫),这才又被重新启用,他一个月前才被调来了代郡做一堡之长,也叫边戎尉(不是官职),不过通常还是称呼官职,军候。 此刻,公孙熬好像根本不担心匈奴人会攻进城来,面露赞许之色看着在城墙上翻找尸体的林斌,他会记得林斌这么一个人绝对不是因为林斌武勇,而是兵堡内的军需官曾经提过,林斌缴获乌丸人战马、斩获首级的事情。 先前有和林斌交谈过的文士正是这个兵堡的军需官,名叫冉越闵,他说,“这人身材高大,酷似异族人,但却说着一口的关中腔音,问及来自何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公孙熬明白了,原来是冉越闵害怕林斌是奸细这才特别关注,他不以为然的笑笑,目光转向匈奴人。其实他觉得身材高大也罢,是不是关中人也罢,他完全不需要担心有人会打开城门放匈奴人进城,因为兵堡的两个出口都已经被封死了。 “此人勇悍,剑法毫无章程,不似大户人家出身,倒是使得一手狠辣刀法,若此战不死,可任一队之长。” 文士眯着眼睛看去,却是看见林斌在脱身上的玄甲,拒绝下城墙休息,直至林斌光着上身,挥舞着弯刀在怒吼。他才疑惑说,“此人现在是作甚?” 公孙熬有点不耐烦了,他是军候,不是一屯之长,才懒得去关注一个什长在干什么,他要注意的是匈奴人的动向,闻言习惯性看去,他呆了一下却大笑:“好!好!来人!替本军候除去衣甲,本军候要吓坏匈奴人的胆!” …… 林斌不想下去,他已经杀红眼了,甚至觉得身上的玄甲和 衣服会阻碍挥刀的动作,其实那件被劈砍得零碎的玄甲也的确起不到防御作用了。他没找到窦史颜和鹿吾左木的尸体,心下有些发慌,十分想找点什么发泄,而无疑像蝗虫一般不断往上爬的匈奴人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发泄对象。 匈奴人虽然悍勇,作战不怕死,但却不是疯子,他们从前线退回来的同伴口里得知,汉军里有一名像巨人的杀神,挥舞着匈奴人才会使用的弯刀,劈砍匈奴人不比劈柴费力,每次一劈总是一刀两断。 有些自认武勇的匈奴人不信,认为那是懦夫在为失败找借口,他们特别挑选那段城墙进攻,拼死穿越了汉人的箭阵,完好无损的爬上城墙,往往是身体变成两截被丢下来。而似乎那个杀神身边的汉人非常乐意清理垃圾,炫耀着把匈奴人的残尸抛向天空,狠狠地堕落在地上。 那幅内脏在空中飘舞的画面足以吓倒胆小者,匈奴人开始射箭,试图把林斌射死,但是徒劳无功,林斌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聚拢了十余名汉卒,这些汉卒在林斌的带领下左劈右砍,每每射去的冷箭不是被木盾挡下,便是有汉卒悍不畏死的以身挡箭。 林斌的疯狂像一团烈火引燃了一堆木柴,让看到他武勇奋战的汉军士卒战意昂扬,人们需要精神支柱和生存下去的希望,火苗不息,奋战不止,为了不让希望被扑灭,汉卒愿意用生命当盾牌来捍卫! 白羊王也终于被林斌防守的城墙吸引,那段城墙已经让他损失了很多部落勇士,他一次又一次的怒吼,谁能攻下那段城墙必重赏,从十头羊增加到五十头,一波勇士冒着箭雨冲上去,一场混战过后,那个该死的杀神虽然还是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但还是站在那里,倒是匈奴的勇士们全倒下去了。 白羊王大怒,宣布斩其首级者,赏羊羔子百头,成年牛十头,又一波勇士冲上去,但是这波却连箭阵都没穿越就全倒在了路上。气得白羊王把赏赐翻了一倍又一倍,但是无论进攻再怎么激烈,那段城墙还是被汉卒牢牢守住,而那个该死不死的杀神还是摇摇晃晃的耸立在那里。 此刻那段城墙的意义好像突然变得重要起来,匈奴人和汉军的整场作战好像变了个样,似乎是谁控制了那段城墙就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 越是艰苦,人们越需要榜样,战场上尤其需要一个榜样,来告诉所有人,我们会死,但绝对是力战而死! 而似乎一直在拼命死战不退的林斌成了城墙上汉军士卒的榜样,他每斩杀一个匈奴兵,汉军士卒心中的战意就越 增强一分,不知不觉中,林斌成了某些人关注的焦点,但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至少被匈奴白羊王关注就不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林斌开始有些脱力了,劈砍出去的弯刀剁在匈奴兵的肩膀上,这次没有把中刀的匈奴兵一刀两断,弯刀被卡在死去匈奴兵的锁骨上,他抽了两下没有抽出来。 四五个刚爬上城墙的匈奴兵大喜,想借机斩下林斌人头领赏,没等他们靠近,汉军士卒早已扑上去把他们分尸,林斌的战友们已经发现了他的异样,四五个精悍的汉卒试着要把林斌拉下去,却无一不是被看起来病怏怏的林斌推开。 …… 站在城楼的公孙熬已经脱光了上身,他传令击鼓兵停止击鼓,等待战场只剩下厮杀声,他光着膀子踏上让人搬来的案几,足以让所有人看到他的身影,站定,他举剑吼,大吼,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叫! 突然的大吼声果然吸引了参战双方士卒的注意力,除了实在无法停止厮杀的敌我双方,几乎每个人都在看公孙熬在城楼上光着膀子挥舞铁剑大吼,他的吼声像极野兽在咆哮! 很是神奇的,竟是无人向公孙熬射冷箭,就这么任由他在那里咆哮。 汉军士卒或听或看,知道军候大人与他们坚持在第一线,且已经脱掉玄甲准备参战,一时士气大振。 远处的白羊王也听见了公孙熬的吼声,他呆了一呆,有点丧气的问部落的巫师:“昆仑神或许不希望我们在今天就攻破这座兵堡?” 匈奴人原本信心满满的突袭战打成了消耗战,消耗战又打成了攻坚战,匈奴人不喜欢攻坚战,因为那要死很多人,这对草原上相对比较弱小的白羊部有点不划算,此次他们南下是要劫掠,死的人多了就意味着不但实力被削弱回去没好果子吃,军队人少了能抢到的战利品也就不多,草原人习惯用拳头讲话,弱小只能等着被吞并。 巫师,其实也不知道是医生还是什么东西,每个匈奴部落总会养这么一些人,他们无论治病还是传达昆仑神的旨意,都是在一堆石块旁边乱蹦乱跳,然后忽悠上位者或病人,该如何如何。 此次白羊部会进攻兵堡,就是巫师传达了昆仑神的旨意,说必需攻下这个兵堡,否则不能劫掠,没有攻下兵堡而劫掠就是违背了昆仑神的旨意,会遭到天罚。 白羊部的巫师是一个行木将朽的老人,或许是忽悠了大半辈子,今天看到死的匈奴人多了点,他突然良心发现了,竟然推翻了自己先前必 需一战攻下的说法,同意白羊王暂且罢战,还堂而皇之的说,昆仑神明天会向他传达新的旨意,昆仑神会帮助匈奴人拿下兵堡,打开南下的劫掠的光明大道。 …… 看到匈奴人丢下受伤的同伴仓皇退去,包括脱力倒在死尸堆中的林斌,所有汉卒全部兴奋的大吼起来,他们喊着军候公孙熬的名字,喊着汉军威武,挥舞武器庆祝得之不易胜利。 汉卒们尊重勇悍杀敌的战友,他们小心翼翼的将满身刀伤,成了一个血人的林斌抬下城墙,每个人都是默不作声,眼神里满是敬佩的看着林斌,看着这个从上午一直奋战至下午的勇士。 而林斌现在却还是有点精神恍惚,唯一的感觉就是口渴,希望喝水,直至喝下整整两袋的水,他才呆呆看着拿着空水袋不断发颤的手,手背上有一条深可见骨的刀伤,但他却感觉不到疼痛,满脑袋全是“窦史颜死了,鹿吾左木也死了”在重复,这句话不断在脑袋里盘旋,怎么甩都甩不掉。 林斌在呆呆出神,公孙熬却没有精神恍惚的资格,他已经重新穿好衣甲,站在城楼之上遥望正在安营扎寨的匈奴人。他的兵堡被匈奴人来个出其不意的突袭,准备不足导致折损了近三成的兵力,光是激战最惨烈的城墙段就战死了近二十名戍卒。 “这样下去,我们坚持不了十天!”公孙熬握紧拳头,十分懊恼弩手太迟爬上箭塔,会损伤这么多汉卒,其主要原因也是城防设施没有被完全利用起来。 不过怎么说第一阵也总算是胜了,开始有人急不可耐的贺喜公孙熬,说此战能胜皆是出自军候大人的武勇和谋略,一吼吓跑匈奴人。公孙熬脸上淡然谦虚,心里却也感到自豪,在这个如此注重名声的时代,传出去不但是美谈,更是官场上的资本。 “晚上多加警觉,命令士卒和衣而睡,防止匈奴人夜间攻城。多准备擂木、石块、箭矢,让弩手在箭塔上不必下来,另,把那个……唔……什么来着?噢!林斌,把那个林斌叫来见我,本军候要见他!” 说完,公孙熬面无表情走下城楼,他很饿,而且也需要养精蓄锐等待又将开始的大战…… 第二十一章 战争法则 天终于要黑了下来了,残阳照在兵堡墙面,上面尸体成堆、血迹斑斑,用鲜血汇集而成的血流顺着凹槽流淌着滴落城下泥土,渐在倒毙在城墙下汉匈双方士卒的身上。 民玞们忙碌着搬动死去汉卒的尸体,他们是这么的小心翼翼,深怕侮辱到捍卫家园的战士遗体,他们又是这么的憎恨侵略者,把死去的匈奴人尸体唾弃地丢下城墙。 一面面扭曲着的脸,在说,他们奋战致死,不管是捍卫或侵略。 民玞们废力的扳开一张张紧握兵器的手掌,把武器整齐摆在一旁,有汉军的铁剑、矛戈,有匈奴的弯刀、大斧,无论是汉军的弩机或是匈奴牛筋弓,插在人体上的汉军三菱角箭,匈奴人的狼牙箭,这些东西在未来的几天里将变得十分珍贵,死守兵堡的汉军需要依靠这些器械坚持下去。 直至天完全黑下来,一队又一队戍卒又开始了他们的警戒,他们站在城墙之上遥望匈奴人的兵营,坚毅的脸庞在火把的照耀下显得极为肃杀。等待戍卒们各自进入了位置,火把被丢出去,落在城外远处,城墙之上不准生火,城墙外的火把却是为了防止匈奴人趁黑偷袭。 之后……,片刻没有休息的民玞又开始了他们的作业,一根根擂木,一块块石头被搬上城墙,堆积成山。 经历一天苦战的汉卒们再也没有初来时的轻松,也就是在今天,他们当中有人战死了,战死者里面可能有他们的父亲或是儿子。许多人紧握零碎不值钱的东西,把它当成无价之宝捂在胸口,这件东西可能干净无比也可能沾满血迹,遗留在上面的含义无法用眼睛看,只能用心去感受,那是亲情和想念。 游牧民族总是瞧不起农耕民族的懦弱,认为农耕民族只会守着脚下的土地,像极羊群们只看到眼前的青草不愿移动。匈奴人永远不会理解,汉人正是对家园感到眷恋和深深的热爱,这才拼死作战。 战死对草原人来说是光荣的,习惯肉弱强食法则的匈奴人一生都在追求暴力的快感,杀人和被杀对于草原人,特别是匈奴人来说,那是昆仑神赐予他们的荣耀,死者光荣,活者劫掠,这是匈奴人认可的真理。 不可忽视的是,只要是人,总会想念一点什么…… 医匠已经为林斌清理好了伤口,那是一道非常简单的程序,只是用清水用抹布擦拭伤口的血迹,然后用粗布简略的包扎。心情恍惚的林斌也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到屯兵屋,又是怎么拆掉包扎好的伤口重新消毒,换上共和国伞兵专用的绷带 。 他的眼睛甚至没有看过自己身上的伤口,只是呆呆的看着麾下战死者曾经躺过草榻,他抚摸凌乱的薄毯,似乎可以感觉上面还遗留,但却根本不存在的体温。 战争就是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或者陌生的人在眼前死去,他唯一感到遗憾的是没有看见窦史颜和鹿吾左木是如何战死,他甚至有点记不起和窦史颜、鹿吾左木相处时发生的很多事情。只依稀记得,窦史颜是一个大老粗,待人真诚;鹿吾左木是一个沈默寡言的家伙,做事直接。 今天,林斌失去了七名曾经生活在一起的战友,熟悉的或是不熟悉的,他们为了一个信念奋战——保卫家园! 公孙宏走了进来,他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没说出口,他也满身是伤,伤口的粗布上涩出了血迹。他默不作声的坐在林斌旁边,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但野心能够实现的前提是自己能活下去。 林斌发现了公孙宏的到来,他也没有说话,而是伸手拆开公孙宏身上包得十分不专业的粗布。公孙宏不呼疼,说实在话,他正是为了伤口而来找林斌,相比起医匠的医术他更愿意接受林斌的医疗,至少那干净白皙的绷带看上去比较能安慰一名受伤战士的心灵。 “窦史颜和鹿吾左木死了。”林斌的语气很萧索,他扯断绷带,将两条绳头绑结实,“我没有找到他们的尸体,可能是摔下了城墙。” 公孙宏看着林斌的眼睛,他看到的是一双深邃不可见底的眼眸,里面有烈火在燃烧,像极要吞噬任何人。他迟疑了一下,扭动受伤的右臂,发现疼痛减少,“那罐铁疙瘩是什么?里面的水冰冰凉凉,喷上十分舒服。” 林斌问,“你看到窦史颜和鹿吾左木是怎么战死的吗?” 公孙宏眉头皱了一下,似乎十分不愿意说出答案,一直在左右它言。他似乎对军候公孙熬十分崇拜,滔滔讲述公孙熬的指挥若定,讲到脱去衣甲激励汉军士气,他不觉间将声音加大了。 “我和公孙军候同姓”他玩味的说,“只要有时间,我也会成名立腕,你要帮我!” 林斌默视公孙宏,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他眼睛里的阴沉,似乎每做一件事情都是在为未来铺垫。林斌不是完全不知道公孙宏这段时间在准备什么,只是林斌不想去干涉,林斌才不在乎他在别人面前是如何利用自己的名头在造势,也不在乎公孙宏在要求韩助晋升他为伍长时,告诉韩助那是林斌的决定。 公孙宏十分有耐心,他安静地等待 林斌做出承诺,从以前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里,公孙宏得知一个事实,那便是林斌十分在意自己的诺言,不然也不会在独自逃生更有希望的情况下,还带着两个累赘。 林斌收拾好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医疗品,然后站起来,他看一眼公孙宏转身要走…… “稍等!”公孙宏苦笑,“我原本不想这么早告诉你……” 林斌静静地看着他,原本暴躁的心,开始要被勾出怒火了。 “鹿吾左木和窦史颜没死,他们在伤兵营。”公孙宏抬手阻止林斌发言,看着一脸惊喜和激动的林斌,心里更加肯定林斌是一个愚蠢重义气的武夫。他继续说:“窦史颜伤重被民玞抬下,你此时不能去找他。鹿吾左木为了替你挡箭身受箭伤,至今仍在昏睡,你也不能去找他。” 林斌死气沉沉的脸终于有了活力,他急不可耐,“他们在哪?都好么!?太好了!我……,哈,哈哈哈!我太高兴了,那两个家伙竟然没死!” “镇定下来,镇定下来……。我有重要的事情对你讲!”公孙宏也露出高兴的表情,“军候大人要见你!”他说还说什里的大多数人都没死,只是受伤被抬下去,说完露出期待的表情。 林斌喜出望外,但绝对不是因为军候的特意召见,而是战友们大多还活着。 他真的不了解冷兵器战争的规律,其实在作战中直接死亡的士兵很少,大多只是伤重,在战场没有得到及时和良好的医治而丧命,真正直接战死当场的士兵十不过四。 “我知道!知道你的意思,等等……,我现在心情很乱,不过乱得好!太好了,真的太好了,他们都没死,我还在担心怎么跟陵子解释她两个叔叔都是怎么战死的。”林斌双手一直蹂躏自己的头发,大有不蹂躏成地中海不罢休的架势,“好!你随我一起去见军候,稍后带我找窦史颜和鹿吾左木!” 他又将藏在草榻下的消毒药品和绷带翻出来,说着就拉公孙宏往外跑,到外面他却呆住了,愣愣问:“哪里找军候大人?” 公孙宏心中的鄙夷又强烈了一分:果然是个憨人…… 第二十二章 下位者卑 “见了军候大人切记行大礼,军候大人问话也需详细作答,若军候大人问及贯籍,你切勿要说是咸阳人,可说来自上党,特来投军效力。” 林斌一直在点头,公孙宏交代的十分详细,只差告诉他公孙熬祖宗十八代的喜好,离城楼越近,公孙宏的表情越兴奋,来到城楼边上,公孙宏又不厌其烦的重新交代一遍,这才向走前和一名头盔插着一根白色羽翎的士卒交谈起来。 一曲之长可以挑选自己的两什亲兵,一般是头盔插着白色羽翎以示身份,军候亲兵在一曲之中身份特殊,他们护卫军候的人身安全,言行举止所代表的是军候本人的威风。 林斌得知军候的名字叫公孙熬,有点吃惊,凡是对汉朝历史不陌生的人基本上会听过这个名字。林斌的记忆中,公孙熬似乎是卫青卫大帅帐下的三大战将之一,后来好像是建立了什么军功被封侯,至于是什么候林斌记不起来,唯一清晰记得的是公孙熬被封侯后,原本骁勇的战绩却没有了,换之而来的是一败再败,屡次损兵折将,最后被当今天子刘彻削掉了侯爵位。 得知窦史颜、鹿吾左木和什内战友大多没死,又听到军候叫公孙熬,林斌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他猜测,如果这里的军候是历史上的那位公孙熬,那么兵堡应该不会陷落。 …… “你笑什么?军候大人的亲兵自然有一股威风,切莫得罪了他们。”公孙熬一看就看见林斌在笑,心下不爽,但又想清自己的利益已经与林斌挂钩,埋下怨气,“来的匆忙,未配甲衣,我等举止应当更加谨慎才是。” 林斌收敛笑容,跟在公孙宏后面向登楼马道走去,一路两边站立着数十位戍卒,这些戍卒头盔上插着黑色羽翎,胸甲处有一种雕纹,太暗了林斌没看出是什么。等待他们走上了城楼,却又是被拦了下来,负责守卫城楼的戍卒详细检查了两人有无携带兵器,没收了林斌的匕首还有手表,这才放行。让公孙宏埋怨林斌不懂规矩,竟然要见军候大人还佩戴凶器。 兵堡的城楼就是军候的住所,也是兵堡内唯一一处用瓦砾当房顶的建筑物,这里墙面厚实,中间留有一处壁洞,黑漆漆看不清楚里面是些什么,两边是封闭的房屋,其中一间房屋的窗户露出了微弱的灯光,看来就是军候公孙熬的歇息场所。 “在此处稍候,我去禀报军候大人!”一个看起来像是小校的军官很是威严的摆着臭面孔,缓步走向有灯光的房屋门前,像是在和房屋内的人说话,没一会就又转了回来 ,但他却没有说可见,或是不可见,就是这么站立着不动,一双眼睛在林斌身上乱瞄,像极把身材高大的林斌当作潜在威胁。 林斌和公孙宏身上都有伤,他们根本无法不动站立很久,时间一长身上的伤口似乎变得又痒又酸,再则,北疆的也十分寒冷,只穿单薄戎袍的两人开始要搓手取暖,却又被小校喝阻,搞得俩人十分不舒服。 在后世林斌见过很多将校级别的领导,这样等的先例不是没有,但那是室内,与北疆寒冷的室外不是一个概念。由于手表被没收,林斌无法得知到底等了多久,他这时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痛恨阶级制度,心下发狠,总有一天也玩玩所谓大官们的威严,召见人,然后又不见,把来人丢在冰窟里熬上几个小时。 林斌虽然心下不耐烦,但他却还是依借长久养成的军人习惯笔直站立;公孙宏则是开始大小腿打颤,咬着嘴唇硬撑,他要一个见大人物的机会,从中获取资本,光为了这点他必需忍耐下去。 房屋的矮小的门终于打开了一个空隙,里面走出来一个人,但绝对不是公孙熬,而是一幅文士打扮的冉越闵。 冉越闵来到林斌俩人跟前,和蔼笑道:“久候了,军候大人有请。” 林斌艰难的迈动发僵的双腿,他脸上没有表情;公孙宏痛苦的神色听到“有请”两字一扫而光。两人跟在冉越闵身后走去,来到门前,冉越闵脸上的表情因为有光线而变得更加和蔼,他说,“进去吧,莫要让军候大人久等了。” 一伙人进了房屋,却是看见公孙熬半趴在满是竹简的案几旁,用手支撑着腮部,两眼紧闭,不断发出鼾声。身边是一名童子,童子见有人进来,用食指比了一个“嘘”的动作,之后又轻手轻脚的整理竹简。 在冉越闵的示意下,俩人默不作声地跪坐,却也是见冉越闵走到房屋右边的案几,拿起竹简看了起来。 林斌不习惯‘坐’,这时所谓的坐其实就是双膝着地,屁股靠着小腿,在后世这叫跪,是惩罚人的一种办法。而这时林斌的确把这次召见当成了一种惩罚,上位者总是随意消遣卑微者,至少林斌把这次召见当成了被消遣,他的脑袋里并没有多少所谓的阶级观念,诺不是尽力克制,恐怕早就甩手走人。 林斌告诉自己,忍耐,一定要忍耐,若犯差错,没有死在战场上恐怕也要被自己人以不敬罪斩首,这太不划算了。也就是经历了这么一次“消遣”,林斌开始觉得公孙宏有野心不是什么错事,在这个阶级观念 如此森严的时代,没有身份地位没有话语权,上位者想要让一个卑微者死,比捏死蚂蚁费力不了多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童子随意躺在一旁入睡,冉越闵也是趴在案几上沉沉睡去,只有林斌和公孙宏像极傻瓜一般,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怎么办。 公孙宏乐观极了,他尽量压低声音,“军候大人和冉大人费尽心力保住兵堡不被攻破,此番皆是情有可原,林兄切莫猜忌,我等身是否高飞展翅皆在此次召见。” 林斌非常干脆的点头,随即也不跪了,挪动跪得酸疼,能感觉绷带已经涩出血迹的双腿,眉头一皱,心想,再跪下去恐怕就要残废了。他调整姿势,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至于是否困乏,这又另当别论了,只是有点心急的想结束召见,去伤兵营寻找窦史颜和鹿吾左木。 林斌不知道公孙宏说谎了,其实公孙宏压根没有见过窦史颜,他倒是真的看见鹿吾左木为了帮林斌挡箭而受重伤被民玞抬下去,会这么说纯粹是不想林斌以那烦躁的姿态面见上官。 “你说,陵子现在在做什么?” “……” “我想,她一定站在家门口每天等我们回去。” “……,恐怕她早已随着人群向南迁移?” “不!陵子说要在家等我们回去,她说会一直等下去。是了,陵子对你不熟悉,倒是喊窦史颜那家伙窦叔叔、窦叔叔,喊得十分亲热。” “窦……窦史颜……,哦,如此甚好。” “也不知道窦史颜和鹿吾左木在伤兵营过得怎么样,现在的医疗技术太差了,没有经过沸水消毒的布条直接那么一捆,像个粽子一样,我是说,以后也会发霉。” “发霉?哦!伤口发浓!你懂医术?如此甚好,待军候大人醒来,我等可向军候大人阐述,若真可救治伤兵,军候大人必重赏你我!” “呵呵……。算了吧,我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人必非之’的道理,大丈夫谁不曾想建功立业,但是人再富贵也要有命消受才是。” 公孙宏看着林斌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下一紧,拳头在不自觉间握紧了,脸部的肌肉不断抽动,看上去表情极为诡异。 第二十三章 各怀鬼胎 当晚,林斌与公孙宏谈了许多,他们谈到了未来,谈到了如果活下去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公孙宏大说,如果这次大难不死,回去一定要去请巫师跳大傩,驱除晦气,而似乎第一次出战就遭遇死战对他们来说真的很倒霉很残酷。 林斌一直在静静地听着,他也终于听到了公孙宏的心里话,公孙宏说,他之所以会不惜代价往上爬,是因为他的祖父在秦二世时期是秦将,家族曾经风光过一段时间,到汉朝时,家族渐渐没落了,他空有一身武艺却也只能当游侠,被亲族们嘲笑,被乡亲们唾弃。他要依靠自己的努力恢复家族的荣光,他要锦衣玉食! 这是林斌与公孙宏交谈最多话的一晚,林斌也粗略了解到这时的阶级观念,就好像他们被军侯公孙熬召见来了,但是由于身份卑微也就只能跪坐在地板上等待上位者醒来,如果惊醒了上位者,最好的结果是上位者不怪,笑一笑了事,但是如果上位者发怒,他们也就生死不由己了。 “活着,想活痛快就要往上爬!下位者卑,上位者尊,我不想再被人嘲笑,更不想像猪狗一般随时可能被人处死!” 林斌默然,他笑着向公孙宏讲了一个故事,这是一个后世才有的故事,故事的名字是《最聪明的愚蠢人》。 故事是讲,一个自以为非常聪明的人,他用自认高明的手法欺骗人们,想让自己的生活更加美好,他骗亲人,骗朋友,只要是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他无所不用其极,某天这个人终于如愿让自己的生活变好了,但是他却失去了所有的朋友。他还是以为自己非常聪明,到处欺骗,直到某天他因为行骗不成担负法律责任,失去了所有,包括身家、朋友、亲人,他痛苦无助想找人倾述,但是没人愿意理他,他才明白,原来亲人朋友们不是不知道自己在骗人,而是不愿意揭发。 林斌边说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公孙宏,讲那段故事是想暗示公孙宏:小子,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追究,别超过我可以承受的底线,不然……哼哼! 公孙宏茫然极了,他没有听懂林斌在说什么,但是看到林斌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就觉得心脏跳动的速度在加速,有种被看透了的感觉,这让他心下一紧,脸上表情也在笑,不过有点难看。 这时,室内突然有了声音,公孙熬伸伸懒腰,打了一个哈欠,就在林斌和公孙宏以为公孙熬要醒来,他们要接受召见时,公孙熬却是夸张地弓着腰扁扁嘴,挺尸继续睡…… 一个晚上,整整一个晚上 ,林斌和公孙宏非常郁闷地呆在屋内没有动弹,直到天微微亮,第一个醒来的是那名童子,童子看到两人还在似乎有些吃惊,他又是俏皮的比了个“嘘”的动作,和衣起身,拿着旁边的一个木盆子走到门边,向两人招了招手…… “小舅舅醒来也不会和你们说话,还是走了吧?” 也就这样,两人被扫地出门,林斌倒是没什么怨气,上位者嘛,不玩玩所谓的权威还是上位者吗? 林斌走到城楼下突然想起了一点什么,他折返回去,这一次没有被阻拦,他很快来到城楼上,却一时没见着昨晚的那名小校,“我日了,08年版的限量军刃啊!还有科研院号称共和国最先进的多功能伞兵制式手表!这下妈妈咪的全共产了……” 他欲哭无泪,在这么一个阶级森严的年代,长官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什么东西交到了他们手上,能拿回一两件也就阿米豆腐了,至少电视的历史连续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 “我们现在似乎没有时间去伤兵营了。” 公孙宏感到十分庆幸,就在他不直到该怎么向林斌解释窦史颜和鹿吾左木在哪个伤兵营的时候,他的救世祖来了。 来人是韩助,他身后跟着庄清和一个没有见过的人。他们来到两人跟前站立,韩助开口了,“还能上城墙作战吗?” 公孙宏看向林斌,一脸为难,他十分不愿意林斌回答能,但事与愿违…… “好!不愧是争相传诵的猛士。他叫霜,以后归你调遣。”韩助说的是那个不认识的人,那人长的非常普通,唯一引人注目的就是左肩上缠绕的那条叫绷带却又是粗布条的东西。 林斌稍微看了霜一眼,看见他伤口处一片樱红,但却脸色淡然,随即向韩助应“诺”。韩助又说,鉴于乙丙什昨天作战勇猛,蒋屯长特意先为乙丙什补充兵源,新到的士卒已经在屯兵屋等待,霜和公孙宏以后就是乙丙什的左右伍长。 林斌以为这是为了让乙丙什迅速恢复战斗力,这才暂时将鹿吾左木的伍长之位暂时取消,他很爽快再次应“诺”,他只是有点没明白韩助看待自己的目光为什么会有点闪躲。 “林兄弟,今日你我负责防御同一段城墙,不若先细谈一番?”庄清表情非常疲惫,他向林斌说,昨晚他们被安排下半夜巡视城防,今天白天又接到军令要参战,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希望林斌可以先防御至中午。 林斌这次迟疑了 ,“老哥是在说笑?这可不是咱们说了算,一旦战事吃紧,这……” 庄清哈哈笑道:“几个匈奴兵怕是不被林什长放在心上。我昨儿可是瞧仔细了,有你‘皇陵古将’镇守,区区匈奴人算甚子!”说完,也不等林斌推脱,竟是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姥姥的!”这却不是林斌或公孙宏在骂,霜气愤地看着远去的庄清,“这帮兵痞子怎么不自己去死!谁不晓得第二天匈奴人肯定会拼命死攻,他们话说得倒轻巧,抵挡一上午,他们这是借刀杀人!林什长这活我们没法干!” 公孙宏吸吸鼻子看着林斌,他似乎有点期待林斌能再说些含有深意的话,以用来判断自己有没有了解错林斌。 林斌虽然也不爽,但他没表现出来,而是笑说:“少安毋躁,到时走一步算一步就是了。”他还是那幅无所谓的表情,看得霜两眼发直,只觉得自己的上官好像很有把握守住的样子。 公孙宏两眼一眯,点点头。 林斌需要思考更多,他初来乍到,根还没有深深扎下,稍有差池绝对是有死无生,后世的兵痞子他见多了,一旦当面硬气拒绝,谁也无法确定会不会在战场上被暗算。 还是……能小心就小心,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吧…… 第二十四章 皇陵古将 一段时间非常紧迫的用食,林斌换上备用的戎装,待衣甲穿着完毕,他简短的向什内新补充的戍卒说话,他的话只有一句:“努力活下去!” 只是一天,竟已经是人事已非,熟悉的面孔大多不见了,今天又有多少人活下去呢?林斌尽量不去想,他提起弯刀,领着戍卒们走出来,刚出屯兵屋,耳边传来了欢呼,却是汉卒们高举武器呼喊着:“皇陵古将!皇陵古将!皇陵古将!” 久久不绝于耳…… 汉卒们在昨天见识到了林斌的武勇,虽然大多数人持着怀疑态度,但能够增加一个精神寄托,增加一份活下去的希望,他们愿意相信皇陵古将的传说。 公孙宏大喜,认为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但一想到和自己一路走来共同造势的鹿吾左木,他竟是少有的心酸了一下,不过也只是短暂的一小会,末了,他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神色。 刚刚才调来乙丙什的霜满脸兴奋神色,他“嘿嘿嘿”笑着,似乎很想伸手拍拍林斌的肩膀,可惜,林斌实在太高大了,这一拍下去先不说林斌会不会生气,他也只能拍到林斌的琵琶骨部位。 古时的人们十分在意名声,按说林斌应该高兴才对,但他看到这么一幅景象却无动于衷,一幅酷酷的模样。他一言不发的朝登城马道走,随即公孙宏等人跟上。 这一幕公孙熬也看见了,他还是向往常那般站在城楼之上,旁边的冉越闵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公孙熬不出一言,只是点头,时而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 新的一天,但却不是一个好的开始,城外的匈奴人经过一夜的整修,旅途的劳累消失,变得精神饱满,在白羊王的严令下,昨晚匈奴人赶制了百余副登城梯,较之昨天用的登城梯的粗糙,新的登城梯看去极为有威胁。 匈奴人大摇大摆的在城墙前千步远的地方造饭,所谓的造饭其实也就是拉来活生生的羊,弯刀往羊的颈部一桶,鲜红鲜红的羊血飙出去,被大铜锅接住,还在哀鸣的羊顺道被丢进铜锅,锅汤高高溅起,抬锅的匈奴兵“哟呵——哟呵——”喊着号子抬去挂在木叉上。 林斌站在城墙面上闻到了煮全羊和烤全羊的香味,他想,如果军侯这时候开城门突袭,一定能把匈奴人杀个措手不及,可惜也只能是想想,汉军如果能出城,匈奴人还会这么悠哉的在你面前造饭吗?他自嘲的笑笑,这一笑不得了,身旁的汉军们看见了也笑起来,很是莫名其妙的,原本含蓄的笑,不一会演变成了城墙之上的汉军 全部放声大笑。 笑声传播出去,传到了公孙熬和白羊王的耳朵里,两人一个跟着放声大笑,另一个却破口大骂,白羊王是在骂出主意在汉军面前造饭的幕僚。 “狗屁的打击士气,就你们汉人花花肠子多,你祖奶奶的,是不是故意出这主意降我军士气?徒当笑话了吧,徒当笑话了吧,你奶奶的……”白羊王狠狠踹倒一个身着汉服在解释的人,“我让你出馊主意!”他骂着,抽出弯刀劈出去,那个身穿汉服中刀惨叫一声却没死绝,竟是还在那里唧唧歪歪,白羊王发现自己一刀竟没把他劈死,恶狠狠的冲上去乱剁,这下世界安静了。 这一幕被林斌看见了,他不清楚这时候有没有汉奸这个词,就是觉得那背叛祖宗的家伙死得好,这一声好叫出声去,汉卒们又狂笑起来,笑得有些疯癫。 …… 城楼之上,公孙熬握着剑柄的手掌松开,对冉越闵说,“我料今天将是风和日丽,万里无云。你信否?” 冉越闵看看城外气得暴跳如雷的白羊王,又看向站在城墙边放声狂笑的汉军士卒,像极在做豪赌,“我早间卜卦,卦象大吉,再看今朝紫薇星,料白羊王不日将退。” “哦”公孙熬不置可否,“本军侯亦卜了一卦,卦象小吉,睡至天亮未看星辰,也知白羊王将退,不过嘛……” 冉越闵脸皮抽了一下,开始干笑,他与公孙熬同时睡醒,哪里有看到什么紫薇星,而且他知道公孙熬根本就没卜卦,自己也没卜卦。 “本军侯却是知道,我军与匈奴还有一仗,待这一仗战罢,你我皆可踏上青云之路。”公孙熬指向左边城墙,问,“可知本军侯在瞧甚?” …… 城墙之上,林斌高举弯刀,放声咆哮,他热血沸腾,心中充满战意,自从昨晚过后,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这个道理还是公孙宏教的,人活着但求痛快和富贵。而无论是今天还是以后,既然已经当了汉军,他就是要用手中弯刀砍出一个富贵来,他暗自发狠,再也不愿做一个卑微的人,再被召唤跪坐一晚无人问津! “弩机借我!”林斌蛮横的从一名弩兵手里抢过弩机,发现有点沉,样式十分像秦朝时期的脚踩弩(一种需要用脚蹬开弓弦的弓),只不过汉军弩机装箭的凹槽里能配上三枝箭,弩机前部也装着望山(简易瞄准器),他持平弩机对着一伙靠近城墙约三百五十步远,在破口大骂的匈奴兵,觉得角度不对,又稍微抬高了弩机的前部,静心等待,直 至一阵大风吹来,大吼:“死!” “嘣——”像极弹簧的蹦弹声,随即“咻咻咻——”一声怪异的“当——”林斌低头看着弩机,稍微吃惊这玩意的后座力,还没搞明白原理,耳朵里传来了震耳欲聋的“林什长威武!”“汉军威武!”的疯狂欢呼声,抬眼看去,原本站着一伙匈奴兵的地方躺着五具尸体,发愣:“耶?怎么躺着五个???” 公孙宏脸色青灰交替,嘴里念叨着:“兵法云,将不慎则败,示弱以人,扮猪吃虎,凶虐……”良久吐了口浑气,看着林斌一脸呆呆的模样,心下非议:他妈的,装得真像!阴人呐,果然卑鄙无耻! 霜已经痴狂了,他蹦蹦跳跳,“神箭,神箭啊!穿透二人,射死三人!”真看不出他长着一幅老实人的模样,言行举止却是如此的疯狂。 林斌把没了箭矢的弩机塞给那个在发呆的弩兵,又从旁边抢来一把,这次他还是按照刚刚的角度,等待大风,扣下扳机(很大的扳机,和把手有的一比),箭又呼啸着激射出去,又是很神奇的,箭竟是准准的各自射中了地下三具尸体的脑袋…… “嗷呜!!!!” 狼嚎,城墙之上的汉军拼命狂吼,连带的,兵堡里原本在休息的汉卒们也都奔出来跟着狼嚎,其实城下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看见城墙上的人吼叫得高兴,被吵醒的士卒们也鬼嚎鬼叫发泄被吵醒的怒气。 这下,匈奴人连连又抬着铜锅啥的退了几百步,草原人尊敬强者,特别是射得一手好箭的强者,所谓勇者易得神箭难求,说的就是射得一手神箭的弓箭手,弓箭手好当,但是想练成神箭手不但需要天赋,还需要长久时间不断的磨练。弓箭这时是远程武器,想干点暗杀,刺杀,狙杀什么的龌龊事,没有什么兵器比弓箭更加受欢迎,这可能就是人们普遍畏惧和尊敬神箭手的重要原因。 “瞎猫碰上死耗子了……”林斌在这么说,公孙熬也在这么说,只不过一个是坚信自己乱懵懵中了,一个则是带着震惊。 第二十五章 死战报国 林斌乱懵懵中的箭技极大鼓舞了汉军士卒们的士气,他们疯狂吼叫着像是一个个狂化了的悍卒,人人脸色狰狞,疯狂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嚎叫。 边疆汉军本来就善战,他们常年与游牧民族进行战争,早已经熟悉对待游牧民族不能示弱,一示弱游牧民族会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对待游牧民族只有一个方法,那就是比他们狠,比他们更加不怕死,这样游牧民族才会胆怯,他们的军心才会动摇。 公孙熬说,匈奴人和乌丸人都是游牧民族,他与乌丸人打了五六年的仗,乌丸人与之匈奴人稍微有差别的是,乌丸人族小没有匈奴人的傲气。他又说,经过昨天的一战,他原本有些忌惮的情绪没有了,匈奴人除了部落众多,人口比之乌丸人多几十倍,战争的技能比乌丸人更差,至少乌丸人不会傻到没有准备攻城器械就强攻一座屯有千余汉军和两千余汉人民玞的兵堡。 “擂鼓,使劲擂鼓邀战!”公孙熬被汉军士卒的嚎叫勾起了战意,滔天的战意,他要趁汉军士气如虹的时候打怕匈奴人,让白羊王觉得兵堡是不可攻破的,让他带着匈奴强盗滚蛋! …… “听见了没有!?汉人在邀战,祖奶奶的,懦弱犹如羔羊的汉人竟然敢挑衅杀人不眨眼的匈奴勇士?”白羊王忽地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变了,绵羊敢在狼群的面前咆哮,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他看向地上的残尸,突然有点后悔把汉人幕僚砍死了,现在没有人给他出主意,也只能看向巫师,“怎么办?打不打!?” 行将入土的巫师是匈奴人,不过他会眨眼,而且眨眼的频率很快,他迟疑了一会,慢声说:“昆仑神没有给我指示,战与不战,王自己下决定。” 白羊王吸一口冷气,瞪大眼睛,怎么都不相信这么每次进行劫掠都一直在唧唧歪歪的巫师怎么突然就变矜持了,“为什么是我拿主意,抢了战利品没有分给昆仑神的奴仆么!?” 巫师难堪的抽动满是皱纹的老脸,转头看向嚎叫邀战的汉军,又看向己方那些拿着羊肉在发愣的匈奴士兵,突然建议:“我先请示昆仑神?” 就这般,匈奴人将自己的传统文化搬到了战场,数个巫师在那名老巫师的带领下,围着刚刚搬来的石块堆,蹦啊蹦跳啊跳,很是鼓舞士气的样子,至少匈奴兵低落的情绪有点回升。 白羊王看见自己的勇士士气得到恢复,眨巴眨巴嘴,骂道:“祖奶奶的,总算没白养这群白眼狼。”而似乎他根本不信昆仑神,上位者永远都知 道,所谓的神的旨意其实也就是忽悠卑微者的工具罢了。 也是为了这一‘传统文化’各个部落每天都要浪费很多金银珠宝什么的去喂昆仑神的代言人,就像匈奴王子伊稚斜所讲的那样,只要勇士们信,能在巫师们鼓励下勇敢作战,那就是一个好的传统! …… 城外匈奴人的巫师在跳大傩,兵堡汉军士卒的吼叫声越来越低,到最后停了下来,许多在边疆服役多年的士卒都明白一个规律,只要匈奴人的巫师一跳大傩,匈奴人就能变得悍不畏死。 城楼的公孙熬突然感觉有些不妙,在这样下去今天可就是苦战了,他必须想尽办法提升己方的士气,“去,搬来一个大号炮鼓来!” 所谓的炮鼓是一种比行军战鼓更加庞大的牛皮鼓,这玩意敲起来十分费力,光是那两根击鼓棒就有普通人手臂那么粗大,不是身强体壮者敲个几十下就会力歇。 “大人要亲自击鼓?”冉越闵迟疑了,“不可啊!不到万不得已大人切勿亲自击鼓,此乃兵家大忌,虽可一时调起我军士气,但若军侯大人一停,极有可能士气变得更加不堪。” 公孙熬一瞪眼睛,“谁说本军侯要亲自击鼓了?你亲自去把林斌喊来,本军侯瞧他身高体壮,穿上戎装更是一幅威武模样,让他击鼓最为合适。对,就这么办,快快去把林斌喊来!” 林斌很快就被冉越闵亲自领到城楼处,随行的还有他那什戍卒,就有如林斌事前所讲的那样,凡事都不是他们这种小人物能决定的,庄清很不甘愿的带着麾下士卒爬上了城墙,路上霜对林斌如此说:“那群兔崽子,歹事做多了遭报应了!” 一群人来到军侯公孙熬前面站定,齐齐抱拳:“参见军侯大人!” 公孙熬笑容可掬的回应,随即走到林斌跟前,“昨晚本军侯劳累未得与君畅谈,待今日,本军侯愿见君之威武,君可愿为全军击鼓乎?” 林斌抬头看向公孙熬,眼睛里毫无波澜,显得不卑不亢,他又是看向那被十几名汉卒费力搬来,足有三米左右的炮鼓,目光停留在粗大鼓棒上,“愿击鼓为军侯大人助威!” 老实说,他压根就没有碰过鼓这个玩意,不过他胸中胆气十足,身上的热血也在燃烧,恨不能找个什么东西发泄,又心下想,按照后世战争电影里的情节击出鼓声也就是了。 公孙熬高兴击掌,他昨晚已经考验了林斌,剔除林斌是奸细的可能性,今下又见林斌满身豪气,更是 心下欢喜,“那便请君上前,本军侯亲自为壮士压阵!” 林斌吐了点唾沫在双手手掌,搓搓手接过鼓棒,踏上鼓台,向下一眼望去,匈奴兵营正在调动。他深呼吸一口气,有点不适应的抬起双臂,整个身躯弓腰,这时匈奴巫师退向后方,匈奴军阵向前移动,大战一触即发! “咚!”一声犹如炮响的鼓声响起,压下了十几个战鼓发出去的敲击声,林斌敲击下去的鼓棒被牛皮反震,差点脱手,他加大力度握紧鼓棒,又狠狠的击打出去,又是一声浩大的“咚”,随着林斌的击打节奏,整个战场开始响起阵阵震耳欲聋的炮鼓声。 而现在林斌在想什么呢?他只知道一次又一次用力的击打炮鼓,越是击打,身上的热血越是沸腾,似乎一个不小心就会喷出鼻血。他突然想起了听过的一段战鼓演奏,慢慢地掌握了敲击炮鼓的方法后,他大吼一声,停下击鼓动作放声咆哮:“愿击鼓以助诸君奋勇杀敌!黄泉路上,汉军战鼓不歇,杀敌啊!” 汉军士卒的原本有些低沉的士气又完全被浩大的鼓声调动起来,又开始挥舞手中武器向列阵前进的匈奴人邀战:“汉军威武!汉军威武!汉军威武!”“痛杀敌寇!保我边疆!”“军侯威武!林什长威武!” 最后,只剩下一个呼声:死战报国! 公孙熬绝对是一名善于掌握战局节奏的将领,他趁着林斌停下来酝酿什么鼓曲的空隙,举剑向前,扯着破锣嗓子:“英勇杀敌!死战求生!共享富贵!将士们——杀敌寇啊!” …… 林斌开始击打炮鼓了,这时匈奴人的军阵已经进入汉军箭阵可及的范围,漫天箭矢随着炮鼓的第一声声响,呼啸着激射出去布满天空…… “汉旗所向,直指那北方的国土;残阳如血,流淌在南下的征途。 旌旗猎猎,召唤着东进的战鼓!黄沙漫漫,挡不住西征的脚步! 中华自古多壮士,可杀不可辱! 忠孝自古难两全,含泪别父母;精忠报国岳武穆,下令杀胡冉大帝;所……向……无……敌!!!汉军——威武!!!” 粗哑的咆哮,它被炮鼓声淹没,但却又似乎传达到了战场的每一个汉卒的耳朵…… “血染战袍,是男儿最美的华服;马革裹尸,是英雄壮烈的归宿;刀枪森森,挑颗颗胡虏的头颅! 战车滚滚,碾排排蛮夷的尸骨;汉与贼,自古不两立,华夷辨清楚;人生自古谁 无死,丹心照史书! 荡平倭寇戚继光,马踏匈奴霍去病!” …… 第二十六章 威武之躯 汉军的鲜血沸腾了,这倒不是因为听了林斌唱的那不伦不类的古赋,而是匈奴军阵被准备妥当的汉军弩手们射出去的箭矢射得惨嚎声不断,三百余名匈奴兵最后能继续前进的不足百人,这些是拿着匈奴传统牛皮盾的盾兵。可能真的是昆仑大神赐予了他们敢于赴死的勇气,军阵伤亡惨重却依然在前进。 城楼之上林斌依然在重击炮鼓,摆在城墙段的战鼓也跟着炮鼓的节奏在敲击,每一段急促的鼓声响起,汉卒们总会大喝一声,随即站在箭塔之上的弩兵们抛射出箭矢,匈奴盾兵只前进约百步,就要到达城墙下时终于全部中箭倒地。 众所周知的,攻坚战十分消耗兵力,原因是如果防守方有足够的箭矢,几乎可以依借城墙的高势进行全方位射击,这里所谓的全方位射击不包括地面和后方,兵堡的城墙段为五角星,而不是四方形,这更加增添了弩兵的杀伤范围。 “汉军威武!汉军威武!汉军威武!” 看到匈奴人没有派出新的兵力准备攻城,汉军士卒们士气高昂的吼叫,他们开始相信这场战役己方会获得胜利,只有将近两千兵力,而且大多是骑兵的匈奴人,除非白羊王被气疯了,不然绝对不会耗尽鲜血进行强攻,而且匈奴人也耗不起时间,若是没有援军,那也只能狼狈退去了。 林斌双臂发酸,炮鼓的声音越变越无力,他不敢停下敲击炮鼓的动作,那会严重打击汉军的士气。在下面一直关注林斌的公孙宏向霜使了一个眼色,但霜好像傻瓜似得只会在旁边大吼大叫,急得公孙宏不得不出手拉拉霜的皮甲带…… “你可敢上去击鼓?” “啥?” “击鼓!” “喔!好,好啊!这可是大出威风的善事,可就是不知道军侯大人愿意不?” 公孙宏抬步而走,来到含笑观看战场的军侯公孙熬身侧,抱拳:“军侯大人!” 公孙熬嘴里“嗯嗯”两声,并没有看公孙宏一眼。 “军侯大人,什中有一壮士也愿为军侯大人您击鼓助威!” 军侯公孙熬看着城下匈奴人的狼狈样正满心兴奋,闻言终于将视线转到公孙宏身上,“是你?可以,但若停下军鼓,可知是什么罪?” 公孙宏原本想说不是自己,但是他没有勇气反驳,“正……正是小人!” 公孙熬随意甩手,又继续观看战场去了,时不时还和身旁的冉越闵交换一下意见。 …… “我来替你!” 这句话虽然林斌听得不真切,他回头看见公孙宏比出要接住鼓棒的动作,感激一笑,利用鼓声节奏变慢的空隙将鼓棒交到公孙宏手中。 林斌交递完成竟是心下一松差点脱力坐倒下去,此刻他身上的戎袍片片樱红,这是因为敲鼓动作太大伤口涩出鲜血,鲜血混着热汗就成了这看去十分可怖的模样。 公孙宏敲击炮鼓的声音十分有力,而且看他击鼓动作也十分自然,像极以前有捣弄过一般。这时林斌才知道自己敲击炮鼓的动作是如此的错误,姿势不对导致用的气力必须加大,过分消耗了不必要的体力,弄得这幅不堪的狼狈样。 还没等林斌走下鼓台,公孙熬却是抬手指向城外的匈奴人,只见匈奴那边奔出两百余骑,这些匈奴兵没有操着马刀,而是人人手握一把马弓(比步弓大),在白羊王的大吼声中奔驰前进。 “匈奴人的骑射!” 公孙熬脸色大变,急急喊:“快击鼓让城墙上的士卒准备避箭!” 林斌也在看,他看着两百余匈奴骑兵绕开一圈,直直奔驰向东南方向,一个折返,匈奴骑兵“哟呼!哟嗬!”疾速奔驰前进,而这时匈奴本阵也第一次发出阵阵吼叫声,似乎是在期待什么。 骑射是游牧民族惯用的攻城方式,他们总是消耗汉军足够的箭矢后,利用战马的速度,派出小股弓骑兵游骑在城墙边上,时而突然靠近发出箭矢,用以杀伤城墙段上没有准备的汉军士卒。 白羊王派出两股弓骑后,又组织了一个步阵,他把所有还能作战的匈奴人都集中了起来,足足五百余名匈奴步兵排列成两个梯次的步阵,相隔约五十步距离。 匈奴本阵响起了苍凉的号角声,游驰在东北墙面的匈奴游骑得令,很快速的一个驰骋,瞬间靠近城墙段两百五十步远,被箭塔上的汉军弩兵发出去的箭矢阻击下五十余骑,其他匈奴弓骑却是继续在逼近,他们靠近城墙段一百五十步距离的时候,张弓拉弦,箭呼啸着从匈奴人的方向射向城墙,许多反应不及时的汉军士卒中箭倒地,甚至有一段城墙的汉军士卒皆尽殉国! “呜——呜——呜——呜呜呜——” 三短一长的苍凉号角声再次响起,兵堡东南方向的城墙段亦受到了匈奴弓骑的袭击。 公孙熬呆住了,他突然觉得自己小看了白羊王,也小看了匈奴人的战争技能,“大意!大意啊!”他没有懊 恼的时间,匈奴人的步阵动了,“准备——升号旗!提醒匈奴步卒的攻击地段!” 城楼的旗杆升一黄两白的旗帜,战鼓声稍微停下一小会,城楼之下民玞们紧张地奔跑即将遭受攻击的城墙段,随即战鼓声又剧烈的敲响起来。 “白羊王发狠了,他要做最后一次总攻!”公孙熬的心情很复杂,最后一次有两个含义,匈奴人集全军之力进攻,没有攻下自然会退去,但是战争过后兵堡汉军也必然死伤惨重,他在苦恼怎么保存己方的力量。 林斌发现站在高处看战场与自己身在战场的感受不同,旁观是看着双方战士厮杀,就像是在看电影,只不过在电影院不会闻到血腥味,惨叫声也太假,人在临死前发出的惨叫绝对不是“啊!”而应该是绝望和不甘的“呃,呵!”闷哼。说起来很郁闷,有些士兵甚至根本没能发出惨叫就做了千秋雄鬼。 而身在战场,要说能清晰听见敌人或是战友发出惨叫,那就更假了,除非身在战场的家伙没有参战,不然的话,耳朵里绝对是从腹部延伸到喉咙乃至耳膜里的“呼呼呼”呼吸声,心脏有力的跳动声,每次挥刀砍中敌人只能看见中刀者临死前的表情。 冷兵器战争对在拼命死战的人来说是一个无声的世界,他们身处生死战场,世界里没有太多颜色,只有两种,那便是衣服颜色一样的战友;衣服颜色不一样的敌人!什么叫战场焦点?话说身在战场的战士看见什么漫山遍野景色或敌人,这也只是旁观者才能看见的东西,真正死战的战士他的眼睛视觉里永远只有靠得最近的敌人! 有人说,为将者应当身先士卒,奋力杀敌,那么这个不是空想家就是个蠢货,真正为将者是置身战场之外,用眼睛,用思想去考虑应该怎么去打胜仗,每次死战放着大局不顾去拼死搏杀的那个不叫将,叫武夫,冲锋陷阵的武夫! …… “林斌何在!?” 林斌听见呼唤,赶紧把视线收回来,应:“在!” “你……你……”公孙熬眉头一皱,呼唤林斌却又不理,却是转向身旁的一个屯长,“蒋朔,你带人增援,速去!” 蒋朔就是林斌的顶头上司,也就是韩助的屯长,他临走前回头横一眼林斌,似乎有点不满林斌抢了太多风头。 “哈,本军侯差点误事,叫你小小什长带兵增援太过儿戏,太过儿戏啊!” 公孙熬的话很伤人,但是谁敢说什么?在这个阶级如此森严的时代,一 个小小什长确实不被上位者看在眼里。 “呵,我会往上爬,总有一天要让你们跪在我脚下听令!”林斌的表情十分狰狞,他一言不发,继续转头看向城墙上的战斗。 这时,匈奴步兵依靠弓骑的掩护已经架设登城梯在往上爬。汉军弩兵们为了针对匈奴弓骑,没有太过关注匈奴步阵,两支军队的弓箭手们开始玩起了对射,直到匈奴步兵爬登城梯,匈奴弓骑这才退去。 白刃战一触即发! 第二十七章 头颅在此 “祖奶奶~~祖奶奶的~~~!”白羊王气得脸色发青,他是一位极容易暴怒的俾小王,看到自己的战士一个个被檑木石块砸死砸伤,又见到登上城墙被汉军士卒围攻致死的战士,他双目皆赤,恨不能用眼神杀死说必须攻下兵堡才能南下劫掠的巫师。 汉军边塞的兵堡一般屯有很多粮食和军械,白羊王出于贪婪听了巫师的话,他原本想,如果攻下来了汉军的兵堡,一定能为白羊部劫掠很多军用器械,特别是匈奴人极度缺少的汉军弩机。按照他的原话,能抢下一座兵堡比抢夺几十上百座只有钱财的汉人村落要有意义得多。草原缺铁少铜,拥有更多的军械也就意味白羊部在匈奴诸部落中的话语权更高。 “你敢怪昆仑神么!?攻下兵堡是昆仑神的旨意,而且没有攻下兵堡你敢南下吗?别忘了,是你自己说必须攻下兵堡,不能留下后患!”巫师敢于和俾小王叫板,在一个匈奴部落里绝对不是俾小王独大,昆仑神的代言人在某些时候甚至比俾小王更有权威。 “……”白羊王暗恨,怪笑:“希望修秫王、黑羊王部落里的大巫师也像你这么愚蠢,这样大家就都没有占到便宜,军臣大单于要是怪罪下来,有罪也一起受!” 巫师摆正头带上的鹰羽,也不生气,“怕你是被汉军那个杀神气疯了,竟让白羊部的勇士白白去送命!若听昆仑神的话,派使者要求汉军戎边尉送来财物和奴隶,以供送军械作为撤兵条件,今天这仗也不用打。” 白羊王迟疑下:“要是现在本王派使者,汉军会答应吗?” …… 匈奴人付出惨重代价也只造成汉军两百余人的伤亡,在一阵号角声中,他们退却了。随即,匈奴本阵一个拿着白羊王节仗的骑士跨马而出,他来到城墙前四百步远停住,操着纯正的关东腔:“不要射箭!我王有话说……” 城楼之上的公孙熬脸上的笑容又回来了,他自傲的狂笑,“让他过来,看要说些什么!” 汉军士卒经历一场白刃战,又见攻城的匈奴兵仓皇退去,士气正旺,突见匈奴人阵前派出持节仗的使者,也随着军侯公孙熬大笑起来。 “我王说,不愿意看汉军死伤惨重,只要汉军的戎边尉愿意按照我王的要求送上贡奉,我们自然会退去!”骑士不敢靠得太近,声音听上去有点模糊。 “放屁!”公孙熬满脸骄傲,“回答那个背叛祖宗的畜牲,要贡奉没有,本军侯的人头尚在,想要贡奉,用命来搏!” 冉越闵插嘴,“不若先听听匈奴人要什么?”,他很能观察人的心思,觉得公孙宏是很渴望能不战而胜,但是作为一军主将却不能亲自开口。 经历数场血战,千余兵堡戍卒几乎人人带伤,战死者更是多达四百余人,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死亡人数还在增加,那是伤重者得不到好的治疗英魂消逝。最重要的是,公孙熬的敌人不止是白羊部,在白羊部后还有更多的匈奴部落会趁大汉国国之大丧起兵来寇边,能胜一场并不代表场场能得胜,不管是为了公心还是私心,保存实力才是正途。 “我王说,只要汉军头人能交出奴隶一千人,弩机一百部,十万钱,我王就愿意退兵。我王还说,这对大家都有好处,不然等待汉军的就是灭亡!” 这下不止是公孙熬一脸黑线,就是一直笑吟吟的冉越闵都有了怒气,还没等他们做出回应,匈奴本阵又奔出一骑,来到持白羊王节仗的骑士旁边嘀咕几句,马上退回去。 “我王还追加一个条件,必需送上昨日那名巨汉勇士的首级,贡奉可以商量,唯独这条不行!” …… 林斌愣了一下,发现匈奴使者说的好像是自己,他紧张地看向公孙熬,却也是看见公孙熬在看自己,他被看得心里发毛,直冒冷汗。 公孙熬迟疑了,说实话,听匈奴使者的口气,贡奉可以商量,那就意味匈奴人真有退兵的诚意,这是好事,对疲惫兵少的汉军绝对是天大的好事,但是要林斌人头嘛…… “林什长,你可有什么看法?”公孙熬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他看待林斌的眼神里也没有感情,就好像是一个择物待价的商人,在等待商量价钱。 林斌被问得心里发虚,上位者用卑微者换取和平,这是历史上常常发生的事情,但他却还要保持面无表情的神色,闷气答:“愿献上大好头颅!” 说罢,他开始在众目睽睽之下脱衣甲,向城楼之上众人坦露满身伤痕,伤痕在说“老子为国杀敌,却不能力战而死,不服!不服啊!!!”,他光着膀子来到城垛,攀爬上城垛站立,挥舞弯刀,咆哮:“老子在这里!想要首级来取吧!” 他怒吼咆哮,豪气干云,心中暗自发狠,只要公孙熬说出要拿他首级换取匈奴人退兵,他立刻翻身猛剁杀出一条血路来,而最先要杀的肯定是答应匈奴人条件的那个王八蛋。坐以待毙绝对不是一名军人的风格! “老子今天就是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来吧,来取 老子人头!”他满心憋屈,挥舞着战刀,再次大吼,“林斌头颅在此,何人来取!?” 暴怒的吼声响彻整个战场,他此时就像是一只受伤的猛兽,随时会为了保护自己不惜一切代价,吼罢,他的喉咙里开始在低沉的“咕噜——咕噜——”脸上青筋直冒,抓住弯刀刀柄的手更加用力了。 整个战场诡异静下来了,大部分匈奴人脸色敬佩地看着林斌,草原人尊敬勇士,就是敌人也尊敬,这也是白羊王想要林斌头颅的至关原因,按照草原人特别是匈奴人的想法,没有什么比勇士更加珍贵了,一个勇士足以带动一百个人变得更加勇敢。而恰恰地,汉人从来不珍惜自己的勇士,只要条件许可,汉人的上位者可以牺牲任何人。不尊重勇士和英雄的族群,她能不多灾多难吗?! 随即,公孙宏默默来到林斌身后。他就是不与林斌共患难都不行,因为他身上已经被打上属于林斌一伙的标签,只要林斌一死,别说恢复祖辈荣光,就是想活下去都难,公孙熬既杀了林斌就不会放过有威胁的人。如今同伴被杀,同伙暗中刺杀为死去者报仇的事情没少发生。 公孙宏亦爬上女墙,将手中矛戈刺向天空:“公孙宏头颅在此,够胆来取!” 随即是霜,再来是被划到乙丙什的戍卒,倒不是他们忠肝义胆,而是从被划进乙丙什那天开始,除非战死,否则他们的利益也和林斌绑在一起了,在如今重视忠义的年代,背弃主将的人会被唾骂得抬不起头。 “头颅在此!!!”十一个满身热血的汉子,他们站在女墙之上的身躯是如此的引人瞩目,他们在不甘地咆哮! 林斌被感动了,但他不是一个善于把内心感性表现出来的人,只有更大声的咆哮,抓住弯刀刀柄的手布满青筋,眼神里也满是怒火。他现在整个人就像是一只野兽,一只等待垂死挣扎的猛兽! “吼~~~来啊!头颅在此!!!” 第二十八章 歹毒心计 公孙熬也怒了,但他却不是因为匈奴人而发怒,没有什么比自己的部下不认可自己更加会让一位自傲的武将发怒。他无视了自己的荒谬行为,而他也的确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如今这个年代,牺牲几个没人会管的下位者去换取高等的利益,是非常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没有做错什么,相反的,如果匈奴人真的在获得林斌首级后退兵,不但是他青史留名,留下以一卑微者换取匈奴人退兵的伟大功绩,而且会大书特书,就是林斌也会在军事历史上重重留下忠肝义胆的美名。 站在林斌身旁的公孙宏一直在观察公孙熬的脸色,发现公孙熬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随着城墙段的汉军士卒也怒吼“头颅在此!”,公孙熬的脸色开始发青,后来身在城下的戍卒和民玞也相续向天大吼“头颅在此!”,公孙熬终于怒吼出声…… “够了!”他恨恨地抽剑斩向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本军候岂是这等人!?怎会拿自己爱将的头颅换取匈奴人不可信的诺言!” 冉越闵见气氛变得非常微妙,连忙站出来缓和,他嘴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疾步走向站在女墙之上咆哮的林斌,“哎,哎呀,林什长,你倒是下来,莫再如此,再如此就让匈奴人占去便宜了!”他已经急得额头布满冷汗,心思敏锐的他哪里不知道林斌绝对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主,没见林斌不时用凶戾的眼神在扫视城楼上的诸人么! 林斌没有放松警惕,他看一眼公孙宏,见公孙宏点头,这才跳下女墙,抱拳:“如此死法,卑下不服,请军候大人允许卑下战死在沙场之上,莫要让自己人砍了脑袋!” 公孙熬脸皮一跳,强笑:“君这是在说甚子话,本军候说过了,君乃可造之才,怎会卒死此地,待此战战罢,本军候与君畅饮百盏浊酒,以赞君之勇猛!” 公孙宏忙满脸堆笑,拉着林斌齐齐下跪,“谢军候大人!我等将勇悍杀敌,以报军候大人知遇之恩!”他们这样就是表达愿意进入公孙熬门下了,在古时,这与卖身契无异。 很好,非常好,这下台阶总算是有了,公孙宏的一句话将公孙熬内心的不快剔除,既已经是自己的部曲,那也就没什么好再追究了,相反的,公孙熬虽然心下不喜,但是得到如此猛士也不想再作计较。在战乱频频发生的边塞,勇士只能多不能少,这不但是表示了他的人格魅力,更加是他已经在官场上晋升的资本! “起来吧!”公孙熬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他挥手,“击鼓,击邀战鼓 !匈奴兔崽子不是要灭亡我等么?让他们来!来啊,备盾甲,执甲袖,本军候要亲自上阵与众将士痛杀敌寇!” 随后,冉越闵干脆让林斌带人回去防御城墙,待林斌等人离去,他来到公孙熬身侧,阴声道:“此人心性不定,凶残戾气极重,军候善用之。倒是那个公孙宏,他善于奉迎,深懂察言观色之道,乃是可用之人。军候乃一曲之长,切不可不察。” 公孙熬“嘿嘿”笑了几声,重重点头,调试一下甲袖,又说:“本军候爱利刃,却不愿意割伤了自己的手,若无法驾驭,除去便是,何必多作烦恼。” 这时,汉军士卒们又开始高喊起“林什长威武”的号子声,公孙熬脸色一沉,用剑鞘拍击帮忙穿戴盾甲的亲兵,“快点!磨磨蹭蹭是作甚!?” …… “汉军边戎尉叫什么名字?”白羊王眼睛里闪动着狡猾的光芒,一计不成再另谋它算也就是了,一支军队不能同时拥有两个声望高的人存在,只要一个小小的导火索就能引起大火,若能搞得汉军不战自乱,也是收获不是?这便是他为什么会追加条件要林斌首级的用意,很明显是要增强林斌的威望,用来打击一军之长的威信。如果汉军主将受耐不住杀了林斌,那更好,汉卒将没人再愿意给主将卖命,攻下兵堡指日可待。 “叫公孙熬,是长安公孙门阀的人,颇有些带兵的才能,只是为人太过自傲。汉人的门阀子弟都有一个通病,势弱时能容人,势强则嚣张跋扈,只要王能围上三两日,不断用小行动增加那个叫林斌的勇士的威望,公孙熬必定会下手杀掉林斌,立时汉人将不战自乱!” 白羊王“嗯!”的一声,看向眼前这个满身裹在披风里不露脸的人,“派回部落要援军的信骑出寨多久了?” “刚出去三刻钟,明晚天黑之前可带回部落援军,奴卑妄自做了安排,还请王不要动怒。奴卑让信骑回来之前绕到休屠王的营地,送上王的信书,请休屠王出兵参与此番狩猎。” “嘿嘿嘿……,本王也正有这个意思,以其什么都抢不到,不如让休屠王也出兵,不过……”白羊王脸上出现惧色,“军臣大单于可知道我们出兵了?” “请王放心,中行说大人交代了,让几位违令出兵劫掠汉廷边塞的王爷们放心,中行说大人自然会在单于庭稳住大单于,劫掠后,各位王爷送上礼物给大单于,大单于想必不会追究。” 中行说(zhong……hang……yue)汉文帝时人, 原为宫廷太监。当时匈奴著名的冒顿单于病死,其子稽粥立,号老上单于。汉文帝鉴于国内不稳,各路诸侯对帝位虎视眈眈,且国力尚未恢复,无力与强大的匈奴进行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只好继续与匈奴和亲,文帝下令送宗室女去匈奴,并让太监燕地人中行说作为陪同侍臣一起去。 中行说不肯去,被汉廷强行派遣。怨恨之下,他对汉文帝说:“我如果到了匈奴就肯定会威胁汉国。”文帝只当他在说气话,也不以为意。没想到中行说一到了匈奴,果然就立刻归降,并深受老上单于欢喜、宠信。中行说竭力劝说匈奴不要太看中汉朝衣服食物的精美,增加匈奴对自己食物、器械、风俗的自信心,还教给匈奴人记数方法,从此这些蛮族才知道算数。在中行说的鼓动下,老上单于在给汉帝回书中口气傲慢,对汉朝使臣也威逼利诱,动不动就索要钱物金银,不给就威胁秋熟后大发兵马入汉境中践踏。 “男儿生以不成名,死则葬蛮夷中”这是中行说曾经发过的誓言,也就说,做了太监,血脉断了,既然不能建功立业传承血脉,那就死心塌地的跟着匈奴人干,博取名声,死也死在匈奴人的集团里。 老上单于死了,中行说伺候的人是新的匈奴大单于军臣,还是秉承着痛恨汉国的心,身为汉人却处处与同胞为敌,间接死在中行说计谋上的边塞军民不下十数万,悲戚痛哉,为什么我们的民族总是不缺少为了自身利益而残害母族的畜生? 第二十九章 君欲何求 在接下来的一天里,匈奴人做出了奇怪的选择,他们并不挥兵攻城,而是不断在箭矢可及之外指指点点,时而会纵马靠近城墙约三百步,高声喊“那个叫林斌的勇士在哪?”没等汉军射出箭矢,又急急退回去。 第二天傍晚,匈奴人来了一千余援军,他们打着白羊部的旗号快速和城下匈奴人本部结营而立,随即又奔出两百余骑,打着火把齐声喊着“汉人的勇士,林斌出来一见!”就这么停在箭矢可及之外不断呼喊,号声一变“只知林斌,汉人勇士;只知林斌,汉人勇士”。 城楼之上的公孙熬一脸的煞气,这两天来他已经厌烦了匈奴人的吼叫,他不是不知道匈奴人在用计,而是心下憋气,身为一曲之长却不如一个小小什长名号响亮,但也只能无可奈何的忍受耻辱。 话说门阀子弟谁不傲气?特别是年轻得志,拔身军侯之位的公孙熬,若不是冉越闵在一旁劝导,他有时候甚至想不顾一切杀掉林斌,再挥军出去与匈奴人死战,证明他——义渠公孙门阀的公孙熬比一个小小什长优秀千倍,骁勇万倍! “嘿~”他挥剑斩向城垛,“气煞我也!有朝一日,本军侯定要白羊王跪在脚下瑟瑟发抖!”他走到城楼右侧,看向兵堡东南面的城墙,那里的黑暗里站立着两百余名值夜的戍卒,令他又看重又恨的林斌也在其中,“本军侯甚喜汝之勇悍,如此下去却也不得不杀汝!” 公孙熬说的是事实,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公孙门阀,只要林斌的风头盖过他,他就必须除掉林斌用以增强自己的威信。门阀利益高于一切,这一仗打下去如果身为一曲之长的公孙熬名声不如一个小小什长,传出去绝对会被人笑话,这会打击公孙门阀的威望,那么不止是公孙熬难堪,就是整个义渠公孙门阀也会被其它门阀看低,长此以往被取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而林斌在做什么?无它,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在沉思,回想来到汉朝已经快三个月,竟是懵懵懂懂的活了下来,这两天匈奴人的举动也让他发现了自己所面临的困境。他与公孙宏交谈过,公孙宏告诉他,军侯公孙熬已经对他起了杀心,提醒他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要再出风头。 林斌想了很多,甚至想过要逃跑,反正做什么都比坐以待毙来得好,他到伤兵营寻找窦史颜和鹿吾左木。鹿吾左木倒是找到了,但却陷入昏迷,他没找到窦史颜,急得心乱如麻,只能再次在战鼓的催促下登上城墙。他想,必需找到窦史颜,确定人还活着,然后才离开,他料公孙熬要杀自己也是 在匈奴人退兵之后。 …… 在烽烟四起的北疆,位于代郡治水以南的这座兵堡已经与外界隔绝,他们不知道离这里十余里远的另一座兵堡已经被匈奴黑羊部攻破,黑羊部攻破兵堡后深入代郡四十余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随后又会合修秫王部转道向东杀往渔阳郡,近万匈奴骑兵狩猎汉庭北疆,而且猎物永远是汉人的身家性命!在武帝不动刀兵的旨意下,匈奴人如入无人之境。 汉庭在边疆多设兵堡用以抵抗匈奴人的骑兵,但却不是每座兵堡都如公孙熬奉命守卫的这座兵堡坚固,很多的兵堡不是五角菱形,而是四方形,有部份兵堡的城墙也根本没有超过两丈(1丈2.31米),而且其它兵堡的边戎尉也没有像公孙熬这般,在城墙后加设用木桩搭建起来约五米高的箭塔,光从这点来看,公孙熬比之其它边戎尉要优秀和谨慎许多。 在更远的汉国皇都长安,刚刚举行完登基大典的武帝刘彻已经收到边塞的战报,得知军臣单于刚退,匈奴人又趁汉国国之大丧,匈奴各大小部落起兵寇边。 哀伤父皇之死的武帝刘彻被太皇太后窦氏召见。 武帝刘彻是一名绝对不甘于忍受耻辱的人,他在被太皇太后窦氏召唤时拒绝和亲政策,但是在其母王娡的劝说下,态度终于松动,但是他说,这次匈奴人要的是皇室真正的公主,现下皇室根本没有合适的公主能够出嫁。 刘彻还在太皇太后窦氏、皇太后王娡,和众多宫女前面咆哮:“如果国家民族要靠女人的胸脯来换取生存,要军队有什么用!” 窦氏大斥:“彘儿太过放肆!你刚刚登位就讲军队,我怎么放心把国家交到你的手中,别忘了我还有各诸侯王可以选,你要是不想当这个皇帝,自然有人来当!” 王娡极其畏惧掌握全国朝政和世家门阀的窦氏,害怕刘彻帝位被废,也开始频频相劝,最终武帝刘彻虽然满心怒火但也不得不妥协。 在奉行孝道的汉国,违逆长辈是大不敬行为,再则,他也才刚刚登基还没有属于自己的力量,朝政和军队大多掌握在太皇太后窦氏母家窦氏门阀集团的手中,被迫打破国丧不宜行婚嫁的华夏民族传统,派使节出使匈奴,许诺会送出公主前往匈奴和亲。 和亲的策略定下来了,但是却没能找到合适的公主,军臣单于的使节说的很明白,指定要汉庭皇帝的同胞姐妹,如果不是,那么等待汉国的将是匈奴的三十万铁骑,劝汉国皇帝还是乖乖送上同胞姐妹 ,好好和匈奴继续做和睦邻国,当然,匈奴人的大单于也就成了汉国皇帝的姐夫。 这是耻辱,天大的耻辱!但是又能怎么样呢?汉国没有足够的国力,更加缺少战马,暂时不能与匈奴持久作战,只能打断牙齿混血吞。 而这时刘彻的同胞姐姐不是已经出嫁就是身体抱恙,武帝有三位姐姐,大姐平阳公主刘莹早就嫁给了平阳侯曹寿;二姐南宫公主刘婧也和南宫侯张坐有婚约,只是张坐为人放浪,屡次对南宫公主刘婧不敬,这才暂时没有完婚;三姐隆虑公主刘姈自小体弱多病,把她送到蛮荒酷寒的匈奴,无疑是变相的杀了她。 刘彻回未央宫后大发怒火,也终于明白做了皇帝并不是可以为所欲为,没有自己力量的刘彻暗中决定培养嫡系,而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从太皇太后窦氏那里夺回属于皇帝应有的权利。 武帝一想起登基当天与太皇太后的对话,心里就更加觉得窝火,恨不能抽剑砍人:“黄老无为,做什么都要和你说,朕……朕……朕……”说着,满心憋屈之下竟是跪地哭泣。 窦太皇太后的家族很大,家族主要成员的封了侯。但是他们都不回封国,赖在京城里不走,交织成一片关系网。他们监视着皇帝,一有什么事情他们都向窦太后汇报。所以窦老太太的眼睛虽然瞎了,但是比明眼人都机灵。 刚登基才十六岁的武帝刘彻是个志向远大,雄才大略的人。他一心想做一位向他祖父和父亲那样的有所作为的君主。可是在他之上有位太皇太后(孝文帝的皇后窦氏),有窦氏的牵制他什么都做不成。 王娡来到未央宫看见刘彻跪地哭泣,连连安慰,暗示刘彻要懂得忍耐,窦氏岁数已经大了,而刘彻还年轻,不忍,皇帝位就不是刘彻的了。刘彻听后终于停止哭泣,问王娡和亲的事情要怎么办,王娡说,南宫侯张坐放浪不羁,屡次对南宫公主刘婧不敬,没有资格当驸马,决定解除南宫公主刘婧与南宫侯张坐的婚约,送南宫公主刘婧远嫁匈奴。 就这样,年仅十七的南宫公主刘婧被定为和亲人选,决定一个月后送给匈奴大单于当阏氏,如果没有意外她将和历史上许多伟大的女人们一样,牺牲自我,用那纤弱的女子肩膀挑负起汉民族的生存希望。 “朕,汉室高祖皇帝第四世玄孙,汉帝国第七任皇帝——刘彻,向苍天后土,万里河山,千万黎民起誓:此生必马踏匈奴,以雪诸代皇帝遭受的凌辱之耻!!!” …… 第三十章 门阀作风 “逃?”公孙宏在黑暗中的眼睛变得非常锐利,“你可知道这是在自寻死路?” 公孙宏说,一旦编入汉卒军册,未经许可私逃与叛逆同罪,到时不光是匈奴人要杀林斌,就是公孙熬也有借口肆无忌惮的把林斌杀死。在公孙宏看来,私逃绝对不是上策,这不但林斌自己性命不保,也会连累许多人,首当其冲的就是他本人。 “那要怎么办?我也不想逃,但是不逃就要死在自己人手里了!” “果然是有勇无谋的武夫,我当你善于算计,却不料仍是武夫!我只是说军侯公孙熬有杀你的心,并没有说他必杀你。且听我慢慢道来……” 林斌静静地听,边听边点头,不了解古代风俗人情的他的确是想的太复杂了,其实一切都非常简单,公孙熬必然也知道那是匈奴人在用计,心下有杀人的念头,但迫于局势他非但不能杀,还要表现出气量来拉拢人,让将士们信服,愿意卖命。 “如此你可知道了?” “是不是太过冒险?而且,我似乎做不来。” “无毒不丈夫,你若不做,我等最后也难逃一死。你想想在静乡亭的陵子,想想为了替你挡箭至今仍昏迷不醒的鹿吾左木,再想想下落不明的窦史颜!” 林斌犹豫了几分钟,想起自己来到这里后所遇到的人,又想到拼死作战换回来的待遇,终于重重点头。 …… “看!”黑暗中出现一声惊讶的大喝,随即兵堡南侧城墙传来了戍卒的喧哗声。 兵堡外,相距约三千余米的地方一片游动的火光,似乎是有多骑兵在追赶着什么。 喧哗声惊醒了熟睡的公孙熬,他疾奔到南面城墙向外看去,耳边也传来了匈奴人的号角声,略懂匈奴军号的他马上猜中匈奴人是在拦截什么人。 “大人,军侯大人,似乎是朝廷来急使了,护卫的人数好像不少,正在前方尝试突破匈奴人的拦截。”冉越闵一幅气喘吁吁的模样,脸上明显带着的着急表情,汉庭在这个时候派来急使绝对是有大事。 公孙熬无喜无怒:“让士卒们加强警戒,全军不得喧哗,传令各屯屯长,本军侯要向他们讲话!” 冉越闵要做的还有更多,他必须把在休息的民玞们叫起来,有必要时将配合值夜戍卒虚张声势,以吸引匈奴人的注意力。 深夜里,兵堡的除了西面的城墙其它城墙段突然亮起火把,各个城墙段都在紧急补 充军械。 林斌讶异地看着民玞们持着火把登上城墙,他们手中竟也是手握兵器,像极随时准备拼命。城墙上的汉军士卒开始议论纷纷,就是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受到兵堡汉军举动的影响,匈奴军营也是响起阵阵号角,一个个匈奴兵哇哇大叫跑出羊毛毡,似乎在狂骂什么。 在这时,蒋屯长的身影出现了,他手握铁剑,便走边喊:“注意了,准备厮杀,他姥姥的匈奴人要趁夜突袭,军侯大人有令:擅自喧哗者,斩!畏战者,斩!一人退,杀伍长;伍长退,杀什长;什长退,杀队率;队率退,那老子自己抹脖子!” 公孙宏咧嘴,“小心了,看好霜,他一退你的小命没了。瞧见没?蒋屯长一直盯着这边呢!” 林斌虽然不是很理解古代军事,但也不是白痴,明明是匈奴人被汉军的动作吸引,这才做出反应,哪里是什么匈奴人要夜袭,“哼哼”两声不说话了。 空气里飘荡着肃杀的味道,凌晨的夜,紧张的气氛让人窒息,汉军旌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看汉军士卒,人人紧绷着脸等待号令,再看匈奴军营,战马狂嘶,分明有序的匈奴排着长龙缓缓走出军营,在百夫长的口号声中列队。 “林斌,林什长何在?”头盔上插着黑色羽翎,手中持着赤朱色小旌旗的小校喊声响彻整个城墙段。 林彬和公孙宏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疑惑,随即林斌大吼:“在这里!” 小校却是熟人,是那个共产了林斌军刃和手表的中年人,“让我好找。”他站定,威严道:“军侯大人有令!” 林斌抱拳。 “乙丙什什长林斌作战勇猛,于军有功,本军侯行使边戎尉职权,特任林斌为队率,掌五十戍卒。沙场之上,事急从权,本军侯允许林队率自选什长之职位者,不必上报!” 林斌听完愣在原地,木呐回应:“谢军侯大人栽培之恩……”他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自选什长的资格,也不知道公孙熬在做什么打算。 “军侯大人对你有很大期望,别辜负了军侯大人对你的信任!”小校板着脸,“甲丙队,队官林斌听令!” 小校喊来蒋屯长,当着众人的面,傲慢道:“命你遵从蒋屯长号令,随时等待军令出城接应朝廷急使!” 这下不光是林斌呆了,就连在旁边一脸惊喜的公孙宏和霜都有点没明白这到底是送官呢,还是催人命。脸色齐齐一变,公孙宏见小校说完要离去, 连忙问:“大人,甲丙队戍卒何在?” 小校一脸不耐烦,“这么啰嗦是作甚,下了城墙便是!” 林斌明白了,升自己为队率出去接应朝廷急使说好听点是委以重任,说白了就是要借城外的匈奴人解决麻烦。城外满是匈奴人,兵堡的一举一动都在匈奴人的监视下,没有战马且人数又少的甲丙队估计刚出兵堡就要被砍成碎片。 “且慢!”林斌大步向前,来到小校跟前,冷声道:“大人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小校哇哇大叫:“这么拖拖拉拉的!你是要抗命吗?” 林斌满胸怒气,恨世家门阀竟是如此霸道,在外有强敌,不知道能不能守住兵堡不被攻破的情况下竟然还顾自己的名声,为了剪除威胁竟是愿意牺牲五十多名戍卒陪葬。 小校被林斌逼得步步后退,右手紧握剑柄,刚刚嚣张的气焰已经不在,被林斌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压迫的不知所措,“做……做什么?” 林斌笑,笑得有些狰狞,“还请大人将暂寄你处的东西还我!” 小校稍微愣了一下,伸手进戎袍里,良久掏出一大堆东西,林斌的军刃和手表亦然在其中。 林斌冷笑,看来还真跟电视里的连续剧演的一样,这些仗着主将威风私贪物品的鸟人没一个好东西。他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大笑看着小校狼狈逃去,“老子命硬,看谁活得更久!” 说罢,领着人走下城墙,去领调配来的戍卒去了…… 第三十一章 令人心寒 得知公孙熬无法容人,军中士卒多有怨气,但是出于军卒的服从习惯,他们也只是在心里同情,不敢说三道四。许多人原本意志坚定的心出现了裂痕,握住兵器的手不再那么有力;有些老兵一改先前的满脸狰狞,脸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悲哀,他们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见多了死人,也见多了门阀子弟的所谓骄傲心理,有多少勇猛之士没有死在战场而被自己的主将断送了性命?说不清,实在太多太多了…… 城墙上的军卒和民玞静静地看着林斌领人走向马道,等待林斌的背影消失,他们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城楼旗杆上,那面被火把光照亮的黑色旌旗。这一刻有多少人在心里想:说什么与士卒共存亡,原以为这名新调来的主将会是一名通情达理的门阀子弟,却不料是如此对待有功之士,实在令人心寒! 当然,有同情的人存在也必然有一些幸灾乐祸的人存在,这就好像昼夜一般,只要没有世界末日,那么黑与白将永远共存。 蒋朔就是巴不得林斌赶快去死的人之一,他贵为一屯之长,官秩二百石,在边塞当了十余年戍卒才爬到屯长之位,某天却听见军侯说这仗战罢,自己麾下一个才投军不足四个月的毛头小子可以任队率之职,这让他很不服气,按他想,一战任队率,倘若再战几次,岂不是要爬到自己头上去了?让一个连汉军军制都不熟悉的愣头青爬到自己的头上,这是一名拼杀十余年仍是一屯之长的蒋朔所不能容忍的事情! …… “你真要如此做?” “作甚?本军侯乃是看重他的武勇,委以重任,莫非你也觉得本军侯使的是借刀杀人之计!?笑话!天大的笑话,本军侯杀一小小什长还需要使什么计谋!” “军侯错矣!军侯无害人之心,但恐将士们多疑,影响士气,此人要除,但绝不是现在。如今战况胶着,乃是急需猛士之时,留他可展示军侯之胸襟,又可拖延匈奴人攻城之期……,军侯啊军侯,你这次做错了!” 公孙熬勃然大怒,心想,我堂堂军侯,想杀一个小小什长根本不用什么计谋,乃是真的没有人选出城接应朝廷急使,见林斌武勇,而且多次立下战功,这才任他为队率委以重任,却不想被误会了。 不过,公孙熬为人自傲,认为被误会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懒得向冉越闵解释,再则,就像他想的,他是堂堂军侯,被猜忌又怎么样。只要他一天还是军侯,曲下戍卒就不能不听命行事,只要这一仗打胜了,就算他有什么错事,也会 随着战争的胜利而被人们遗忘,到时有谁会跳出来为一个小小的什长叫屈? “哼!本军侯不杀汝已是仁至义尽,希望汝懂审时度势,莫要让本军侯难堪!”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也可能只有公孙熬自己知道了。 …… 四十名戍卒早就整理排列在城墙之下,他们大多是多次与匈奴交战活下来的战士,几乎人人带伤,但也就是那戎袍之上的樱红更加承托出了属于军人的肃杀之气。这些人都是临时从各个失去战斗力的什中被拼凑起来的,有好些人以前甚至没有见过面,当他们得知自己被调到了甲丙队,要接受林斌直接指挥时,人人感到振奋,也确实没有什么比能在一名骁勇善战的猛士麾下作战更能让一名军人感到喜悦。当然,这是建立在他们不知道被发配了什么任务之前。 林斌已经来到了他们面前,静静地看着那些已经属于他麾下戍卒的汉军战士们,他看到的是一群精悍的军人,而不是自己想象中从民玞中挑选出来的废材,这让他原本暴怒的心情得到平复。既然可以自选什长,那么林斌也没多想什么,把原本什中比较熟悉的战士挑选出来任什长,只留下两个名额让戍卒们自行推举。 所没想到的是,四十余名戍卒中竟无一人愿意先开口挑选自己的什长,这让林斌深感疑惑,以为这些戍卒不服从自己的调遣。但是,林斌却是错怪这群戍卒了,他们当中有些人已经打了半辈子的仗,压根就没听过可以自己选什长这一回事。 林斌不是一个喜欢拖拉的人,既然戍卒们自己不愿意挑选什长、伍长,那么他就依靠自己的眼光来选,稍微问下戍卒们的军功,从中挑选出了两名什长,八名伍长,就这般,这支临时凑起来的队伍终于有了自己的骨干。 “我叫林斌,是一个粗人,不会说话,但是军人本来也不需用嘴巴讲话,我们只用手中的兵刃发言。现在,你们都是我的兵了,我只想告诉你们一句:以后跟着我好好干,不会让你们受了委屈,你们只管好好杀敌,每一寸军功由我替你们记着呢!” “林队官威武!林队官威武!林队官威武!” 林斌实在没想到自己那么烂的演讲也能得到认可,也终于明白古时的人们比较憨厚,刚刚让他们自选长官不是在自虐嘛。 “都有了!我的第一个命令:你们回到自己的床榻,收拾一切必要行装,带足干粮和水。但是!别带任何有碍行军的累赘。一刻钟后在这里集合!都明白了吗?” 戍卒 们应“诺!”而散,只留下公孙宏和一名还不知道名字的什长,满脸惊疑的看着林斌。 瞧瞧,一群服从性多么好的基层戍卒,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就执行了上官的命令,他们从来不会去问这么做有什么用意。 “你,还有你,怎么站在原地不动?”林斌在刚刚就想好了,既然公孙熬不仁就别怪他不义,借刀杀人谁都会,但似乎没人愿意傻傻撞到刀口上去。 “队官大人,您……,我……,我似乎听说军侯大人是要让我们出去接应朝廷急使,您……您……,我们似乎不用准备干粮和水啊?” “这位兄弟叫什么名字呀?”公孙宏先于林斌之前出声问,他一幅非常和蔼的样子。 “哦?噢!我叫陈浩……,我是说,说……军侯大人的军令不是这个样……” 公孙宏表现得非常亲热地凑上去,那原本和蔼的表情却是越靠近陈浩越狰狞,突地拔剑向陈浩斩去,口中喝道:“汉军律:不尊上官军令者……死!!!”剑刃斩在毫无设防的陈浩劲部,一颗张大嘴巴、一脸不敢置信的头颅‘咕噜噜’滚落在地,随即无头尸体软倒跪在地上。 公孙宏恨恨地吐出唾沫,狰狞笑着对林斌说:“我替你代劳了。”那溅满袍泽鲜血的脸笑得像一只厉鬼。 “我原本想在所有戍卒集合后才杀鸡儆猴。这样也好,杀就杀了。”林斌这句话倒把公孙宏弄懵了。 不是公孙熬派来监视的人怎么办?谁去想这些呢,追求生存的年代,杀错,也当没有错,至少林斌现在就像一只受伤的老虎,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冷下心去干,活着才是真的! 两人相视一笑,不理在一旁看呆了的民玞,向自己的屯兵屋走去…… 第三卷千里兵疯 第三十二章 重重误会 “去看过了吗?”林斌已经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他刚才让公孙宏去看望至今仍昏迷不醒的鹿吾左木,自己不去是因为内疚,因为他即将舍弃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逃生了。 公孙宏现在的脑子很乱,别见他一副誓死追随的模样,其实他若不是害怕被公孙熬迁怒,谁愿意好好的汉军不当,跟着一个连路都不熟悉的人逃命,奔向那未知的旅途?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没找到鹿吾左木,医匠说深夜死了,尸体已经运往城南掩埋。” 林斌如遭雷击,表情错愕,“死了?!”呆了许久,呢喃道,“死了……,真的死了?”见公孙宏一脸悲戚,惨笑,“也好……也好……,他可曾说过家中还有什么亲人?” 公孙宏默默摇头,眼神有些闪躲。他去见了鹿吾左木,鹿吾左木已经醒来了,不过身体很虚。公孙宏告诉鹿吾左木,军侯要用匈奴人的刀子杀林斌和自己,他们想挟军私逃。 鹿吾左木刚醒来,脑子可能有点不清楚,重复听了几遍才明白,他看到了公孙熬的眼神,发现眼眸冰冷极了,知道自己绝无跟随的机会,若是林斌亲来,他绝对相信林斌不会丢下自己逃生,但是公孙宏不一样,他知道自己一旦说要跟随,一定会被公孙宏杀掉,这个阴沉的人一贯不喜欢累赘。 “你和林大兄走吧。告诉林大兄,我在涿郡的老母和小妹就拜托他照顾了。”说完,鹿吾左木重新闭上了眼睛。 公孙宏又是一阵安慰才离开,告诉鹿吾左木军侯要的只是林斌的命,他不会受牵连,好好活下去,以后一定还有见面的机会。 …… 林斌绝对不是一个蠢货,他知道公孙宏肯定瞒着一些什么,但是他的理智告诉自己,现在一定不能追究,他需要依靠公孙宏对边塞各郡熟悉的地理逃生。 又是一阵好忙,甲丙队的五十名戍卒,终于全部集合,这些人看见陈浩的脑袋和尸体分家,一阵错愕,特别是新被调任陈浩那什的戍卒疑惑惘然。蒋朔到来后逼问林斌,为什么私杀军卒,林斌不理,径直走向戍卒,大声吼,“此人不尊号令,依汉军律当斩!我,你们的队率,现在告诉你们一个至理——军队是集体,不尊号令的人是害虫,它会害死集体里的所有人。我现在郑重告诉你们,以后谁不尊本队率军令,此人就是榜样!” 公孙宏听罢心下暗喜,觉得这才是一个值得投奔的人,带头应:“诺!” 跟军人根本不需要讲什么道理, 想让他们卖命官爵是不可缺少的因素,但是领兵的人也需要一定的魄力,军纪严明才是带军之本。戍卒们虽有疑虑,但见有人应“诺”,也齐齐大吼“诺!” “没有什长的军卒暂归本队率亲自统领。现在,请蒋屯长讲话!” 蒋朔一直怪异笑着,听林斌要让他讲话,一时怔住了竟是站在原地。在这个年代压根就没有出征前发表演讲的习惯,有时候只是一军之长在阵前随意吼两句也就是了。 “好!既然蒋屯长这么相信和看重我们,我们当不负军侯大人和蒋屯长的期望,必定效死为国!” 林斌有自己的想法,他不能让蒋朔把要执行的任务说出来,越是模糊,他就越容易便宜行事。他来回于戍卒之间,感到非常满意,这些戍卒与其他士卒不同,经历数场血战后已经变得成熟,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悍卒,他们知道应该携带什么和不应该带些什么。 这时,兵堡北面城墙段一阵大喝,汉军士卒们喊着号子声高举兵器,城墙之上旌旗猎猎,急促的战鼓声也随即响起…… 一名小校奔跑来与蒋朔交谈几句马上离去。蒋朔目光游离在戍卒们身上,看到携带足够的军粮和水,轻蔑的笑了,“老子本来还不知道什么赶走你,这下可好,驴子般得罪军侯,死有余辜!” 所谓人之将死,蒋朔心里痛快,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他来到林斌身侧,和声道:“林队官,带士卒登城吧。”他嘿嘿两声,“军侯大人可是对你委以重任啊!以全军策应,助你等出城。”含有深意,“莫叫军侯大人失望!” 他们要登的城在兵堡之南,这是兵堡唯一一片黑暗的城墙段,早有民玞准备好绳索供人攀爬。军侯公孙熬的军令很简单,那便是趁匈奴人都被其它方向的汉军吸引住时,林斌率人从城南离开,随即以最快的速度转回位于代郡西北方向的苍羊山,从后方虚张声势,吸引围攻朝廷急使的匈奴骑兵,将匈奴人引开,创造机会让朝廷急使突围。 军侯公孙熬的军令并没有漏洞,里面看不出有什么危险,但是人们都知道一句话“计划不如变化”,再好的计谋没有到最后也只能是空谈,这也是林斌和公孙宏坚持认为公孙熬要借刀杀人的主要原因。 他们登上城墙,蒋朔最后交代,在途中林斌可以便宜行事,有不尊号令者可杀无赦。上面那句话是说给戍卒们听的,他将林斌叫到一旁,大咧咧的说,军侯大人不希望林斌回来,让他好自为之。蒋朔没安什么好心,军侯公 孙熬没有交代这样的话,蒋朔含有目的才提醒,这仗打完后军侯公孙熬已经许诺要将他推荐给代郡太守,拜高阳县尉。 “我也不多说什么,你私自命戍卒携带军粮和水的事情我不会上报,留个人情以后好见面。你要是大难不死别怪我老蒋,只是告诉你小后生,军中和官场一样不好混,你这么张扬,不被捅冷刀子已经是万幸。军侯大人这么做也是仁至义尽,我看你也别接应什么朝廷急使了,带着人到它处谋生去吧!” 有人说明白,这让林斌心里好受了许多,他早就知道‘木秀于林’的道理,现在遭遇这样的事情也不能全怪别人。想明白这层道理,他似乎也不怒了,只是心里暗自叹气,自己果然太嫩了,遇上公孙熬这样的人也就罢了,遇到更加蛮横一点的,自己能活到现在还真是奇迹。 “我听说你与中尉‘飞将军’之子李当户乃是旧交,半月前李当户因和乌丸人作战立功,已经被陛下招进未央宫当郎官。或许你可以去中山国寻找‘飞将军’二子李椒,或许可以谋个出路?” 林斌明白蒋朔的意思,无非是说,让林斌记住他的人情,以后发达了报答云云,眼下这当口林斌自然是满口答应,至于李广、李当户、李椒还是什么的,他是不报任何希望的。 在蒋朔一声令下,林斌率人依借绳索下了城墙,按照原定计划奔向西北方向。 蒋朔看着林斌等人离去的背影再一次怪笑起来,大喝一声“来人”,消失在黑暗处…… 第三十三章 艰难抉择 “往哪边走?” 整支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到处可闻急促的喘气声。不知道是林斌好运,还是匈奴人懒得理这一小股步卒,竟是让他们有惊无险的在荒野中四处乱窜,途中遭遇到匈奴游骑也大多没有任何摩擦险险地避了过去。公孙宏是这队人的临时向导,但是当他们治水河边遇到两个岔口时,却不知道该如何选择了。 “别无选择,我们只有向河套方向走。这两条路全部可以通往雁门郡,但有一条是险恶小路,另一条则需要沿着治水河走。” 林斌的最终目的是河套,也叫河朔草原,那里早在中原逐鹿时期被匈奴人占领,秦将蒙恬曾在河朔地区率军屯田抵御匈奴,但是在秦末时期,由于楚人项羽猛攻巨鹿,进逼咸阳,秦二世胡亥下旨命令当时替代获罪的主将(蒙恬)领边军的章邯领兵南下,这才被匈奴人乘虚占去。 刘邦得天下后,也曾经率军征伐,但是由于缺少战马,汉军步卒无法与匈奴人野战,死伤惨重,且汉国皇后吕雉篡权,这才迫不得已退兵,至今匈奴人已经占领河套地区将近七十年,一直把河套地区当成进攻汉国的桥头堡,河套地区的草原也肥美多河流,十分适合游牧民族放牧。 在吕雉篡政后期,太尉周勃奉皇帝命诛杀吕雉一族,铲除吕雉一族后,文帝即位,为了将内部的矛盾外移,文帝拜周勃为右丞相,后又命周勃率军前往河套地区征伐,但是这次还是无功而返,兵败回国后周勃也多受诟病,最后被罢黜右丞相位,一年后被诬陷谋反,文帝感恩周勃诛杀吕雉一族为刘姓天下建立功勋,下诏免罪。 有汉六十余年来,汉国前后两次为保证汉国皇都(长安)的安全,起兵攻伐河朔,但都无功而返,民生经济也遭受重创,文帝忍耐屈承匈奴人,多次送公主和亲,匈奴满意文帝的谦卑,不再大规模攻打汉国,这才有了所谓的文治盛世,其实这也是文皇帝迫不得已,在文帝死前仍念念不忘叫景帝收回河朔。 汉景帝本也有意征伐河朔,怎奈国力不足,军队又缺少战马,不能与匈奴持久作战。等待国力充足了却冒出一个七王之乱,大半生精力被国内叛乱牵制,等待七王被诛后,又需要防备胞弟梁王刘武,直至梁王刘武死后,景帝已经心力憔悴,河朔回收之日无期,或许有人不信,但正就是景帝与武帝闲聊时念念不忘匈奴的威胁,这才使得年少的武帝迫不及待想要与匈奴决一雌雄。 所谓的文治武功,其实说的就是汉朝的两个皇帝,文帝与武帝。 …… 公孙宏之所以劝林斌到河朔,其原因非常简单,因为河朔地区是一个复杂的地方,那里匈奴人常年为了争抢放牧地而互相攻伐,河朔也不止有匈奴人在放牧,有许多族群也在河朔地区夹缝求生存。 鲜卑人、乌桓人、歇族、羌族、氐族、汉人、匈奴人,多民族的争抢造成了河朔地区的复杂情势,由于匈奴人势大,其他族群不得不联合起来抗衡蛮横的匈奴人,但又由于族群的生活习惯不同,鲜卑人和歇族人先后成了匈奴人的下属部落(侍从,身份只比奴隶高一点点),乌桓人、羌族人、氐族人、汉人又成了一个各怀鬼胎的小集团。 不能回内地,又害怕公孙熬报复,那他们也只有到情势相对比较复杂的河朔去了。 “不能沿着河岸走!”林斌似乎没有思考就反对,“游牧民族重视水源,河边必定会遭遇匈奴人的散骑。我们走小道!” 公孙宏笑一下点头,“路很远,如果我们没有马匹,根本无法穿越雁门郡、上郡,到达河朔。” 林斌明白了,心下震惊公孙宏的胆量,到现在这个事态了,公孙宏竟然还有抢匈奴人马匹的心思。他转头看向后面在休息的戍卒,犹豫一下,问:“有把握吗?”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公孙宏非常有把握的告诉林斌,由于现在匈奴各部落王都在起兵攻打汉国边塞,内部必然空虚,匈奴人打仗一般不会带奴隶,只会让奴隶在营地放牧,现在又是夏末快入秋,奴隶们会驱赶牲口出来水草地放牧,看守牲畜的匈奴人不多,而匈奴人为了自己的统治地位也不会发放兵器给奴隶。而恰恰匈奴人的补给,也就是牛羊等等的物资就是奴隶负责照看的,抢马不成问题,主要是怕行迹会曝露。 “没有马匹脚程太慢,必然要遭受攻击,不如抢他娘的!拼一把,抢得战马,乘马疾奔西北,或许还能有活路!”林斌霍地站起来,紧握拳头看向东南方向,他现在是离家越来越远了,“不知道陵子在干什么?” 公孙宏召唤霜,却听见林斌还有时间想东想西,怒道:“队官大人快做决定,我们没有时间磨蹭!” 霜一直很讶异林斌和公孙宏的关系,两人看似生死至交,公孙宏在兵堡时期也常常在士卒见传颂林斌单人屠虎,力敌二十余骑而不败的故事,使得林斌的威名在普通士卒之间广为流传,这也才让林斌在与匈奴人作战期间受人瞩目。林斌的悍勇在兵堡血战中已经得到证实,普通的士卒要求不多,只希望能跟在一 名敢于血战的官长麾下,这样立功的机会也比较多一些,没有士兵愿意跟只会吆喝的官长,他们所求者,不过是官长不要只会喊“给我冲!”自己则是在后方看士卒拼死罢了。 “队官大人,你叫我?”霜看看满脸怒容,又看看一脸平淡的林斌,嘿嘿笑道:“这两条路属下知道怎么走。” “我问你,黄河以北都有哪些匈奴部落在放牧?” “黄河以北?前面不叫黄河呀!我们汉人管那叫治水河,匈奴人叫澡河,在黄河以北是楼烦王的牧区,更往西北方向的高阙就是右贤王的牧区啦。” 林斌看向公孙宏,见他依然表情错愕,似乎有点什么没想明白。 “你和我讲讲白羊王部的事。” “嘿嘿,澡河是匈奴人的叫法,咱们华夏人没那么多称呼,队官大人要是叫治水河下游也成。公孙什长也没说错,白羊王本来就和楼烦王一起放牧,在半年前突然和楼烦王起了争执,这才举族北迁投靠右贤王部。白羊王请求右贤王将女儿嫁给他,被右贤王拒绝,这才又从高阙迁到黄河以北,在榆中扎下了根,四个月前楼烦王部的牧民告发白羊部的牧民抢了他们的牧场,两个部落还为此打了起来,似乎死了不少人啊!直到匈奴单于庭的中行说亲自来劝,两人这才止戈。” 林斌见霜讲了大半天没讲到主题有点不耐烦,狠狠地瞪了霜一眼。 “这就说,这就说……,这个嘛,如果按照匈奴人的习惯,牛羊等物就是他们的军队粮食,一般军队是在前面打仗,每天有奴隶送牛羊到营地供士兵食用,匈奴人留在军营的牲畜不会太多,所以公孙宏大人的提议也不是无的放矢,要抢白羊王部的战马不难,就是怕被发现啊……” 林斌高兴赞扬:“你小子很了解白羊部嘛!” 霜憨笑,“当然,当然,属下打小就生活在边塞,先后到过西河郡、定囊郡当过材官(步兵),听的事情也就多啦。” 林斌释然,他心下有底了,有公孙宏在一旁出谋划策,又有熟悉黄河一带地形的霜在,也避免了很多风险。 公孙宏终于沉冤得雪,他在被掳之前的确听到消息说白羊王占了黄河以北的牧地,他之所以会选择那里,不就是因为白羊王和楼烦王血拼了一场,正需要依靠劫掠汉人来补充人口吗? 如果公孙宏猜得没错的话,楼烦王这时应该已经得到白羊王南下的消息,失去牧场怀恨在心的楼烦王必定会出兵攻打白羊王的老 营,两个匈奴部落一干起来,在河朔地区的小部落也会互相抢夺牧场,白羊王得到消失后必然会仓促退兵,那么兵堡之危也就解除了。 还有一个更深沉的含义,林斌在河朔地区不但可以趁乱立足,就算是以后回到汉国继续当兵有人追究起来,佯攻白羊王驻地解除兵堡之危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借口,那时林斌立了战功,自己的好处也少不了。 “既可生存又能壮大,何乐不为呢?”公孙宏美滋滋的想…… 第三十四章 昆仑神啊 打定了主意,林斌开始发号施令,一队人不再选惊险小道走,二十沿着河岸一直向西,直到天微微亮时,他们终于看到了雁门郡的地界。 他们躲进旁边的草丛遥望前方,横跨在前面的是一座渡口,对岸是雁门郡的一个边防兵堡,但那里已经被匈奴人攻破,可能是放火之后的兵堡不能住人,或是汉军尸体无人掩埋发出臭气,里面没有驻军,就是在对岸渡口竟也是没有看到渡舟或是人影。 林斌一问才知道说匈奴人的进犯路线一般不会选择有河的地段,补给和兵源是从定囊郡方向的陆路开来,只是出于谨慎才清除渡口的汉军安排人把守。 天亮有了光线,可以看见南岸渡口处的渡舟大部分被烧毁,河岸旁边也被堆着汉人的尸体,但也就是那个堆满尸体的河边附近,匈奴人把牲畜圈起来无人把守。不同种类牲畜被区分开来,林斌他们想抢的战马就被安排在一所牛圈旁边,那也是唯一有匈奴兵把守的地方。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露天而睡的奴隶纷纷爬起身来,在匈奴兵的吆喝下走向羊圈,旁边骑着战马的匈奴人打着哈欠在监视奴隶的一举一动,看到奴隶的动作慢了,就是驭马上前,狠狠的一鞭子抽下去,奴隶吃痛不敢呼疼,只得加快驱赶牲畜的动作。 林斌回头看去,看到大部分戍卒身上的伤口由于一夜疾奔已经裂开,赤朱色的戎袍片片樱红,再往自己身上看去也是如此,开始担心凭着他们这股伤兵队能不能抢到马匹。在公孙宏的蛊惑,还有他问清戍卒都会骑马的前提下,他才决定冒险抢夺战马。 “那些是被掳的汉人吧?” 没有人回答林斌的问话,谁愿意看着同族同胞兄弟被异族像极牲口般的驱使着劳动呢? “何时动手?”公孙宏看到了林斌一直在观察地形,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匈奴人没有警戒,他们的军队在前方厮杀,必然想不到会有汉军会来袭击。你瞧……” 公孙宏指向渡口,前方的羊毛毡不多,只有五个,那也就是说这里大概只驻扎了五十名匈奴兵,其他奴隶和侍从相加起来,除去驱赶牲畜的人数,包括留在原地的匈奴兵,总人数不过超过五十人,留守的匈奴兵最多不会超过三十人。 “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畜精锐,乘懈沮。你犹豫作甚!?” 林斌的表情很冷,他没有理会公孙宏,心下计算从这里到达渡口的距离,需要多少时间才能与敌交战。他在共和国当伞兵时做的就是隐 秘的任务,对突袭作战并不陌生,所担心的是怕在与渡口的匈奴人交战时,其它地方的匈奴人闻讯来支援。 “匈奴人怎么好像不在意渡口的得失,只派这么一点人看守?” “想那么多作甚!边塞烽烟四起,除了我们这股丧家之犬,还有谁会来袭击匈奴人?” 林斌漠然,不是匈奴人大意,而是长久以来汉军都避免与匈奴人野战,使得匈奴人养成一种习惯,认为汉军只会龟缩起来抵抗,不会主动出击。 “甲贺!”林斌呼唤的人是一名什长,队内唯一的五名弩手就在他的麾下,与其它人都配弩机不同,他自己所用的是一把四石强弓,叫铁胎弓。 甲贺是一名非常精悍的汉子,与古时候的其他人不同,他的身高足有一米七三,身材壮硕,这也才有足够的身高使用一般人用不起的铁胎弓。铁胎弓是古时弓的一种,取代木制弓而产生,一般被发配给军队中的精锐强弓手使用。铁胎弓在弓背镶入铁条,增加了射程和威力,也被称为‘铁脊弓’,如果能完全张开,射程可达三百五十步,至于能不能射中,那就要持弓者的箭技了。 林斌遥指渡口正面方向一名持刀警戒的匈奴兵,“能射中吗?” 或许是优秀弓箭手的眼睛都十分锐利,甲贺凝目看去,稍微计算一下距离和风向,摇头,“太远,且渡口风大,没有把握!” 暗道一声可惜,林斌挥挥手,让全队戍卒后退。到了如今,他是必须前进,一退则死。 “匈奴人运送一次补给需要多长的时间?” “三个时辰。” 林斌得到想要的答案,六个小时足够了,终于不再犹豫,下定决心袭击这个渡口。他来回穿梭于士卒之间打气,将弩手聚集在一起,吩咐几句,弩手们在甲贺的带领下离开了。他又向各个什长交代了细节,让他们前去指定的位置,听到口号向渡口掩杀过去。 …… 朝阳从东方升起,山的那头露出半个身躯的朝阳旁边没有一点云彩,一眼望去,汉庭边塞的早晨安详如常,但就是在这么一幅安详得犹如画意般的景色下,一场血战即将随着匈奴人运送补给的队伍远去而展开。 林斌讶异的看见渡口的马匹大部分被牵了出来,赶进即将远去的队伍之中,他这下有点哭笑不得了,渡口只留下三十余匹战马,根本不够分配,这还需要冒险去袭击吗?不过,这时他想改变计划却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的 看着队伍远去。 半个小时过去了…… 林斌低头看向手表,上面显示的时间是六点三十二分,古人把这个时间叫‘早’,也就是日出后的时间称呼。来到汉朝已经快四个月,他知道‘早’之后就是‘朝’,也就是用食的时间。那时就是他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沉默的等待让人难受,不但要忍住伤口处的伤痛,还要忍耐草丛里蚊虫的叮咬,但是他们没有选择,只有一声不吭的等待最佳时机,到了匈奴人造饭的期间才能发动突然的袭击。 这时,渡口处的匈奴人拉来了羊羔,搬来了铜锅,派出几个人搬柴火,其他留守的匈奴人几乎全部聚了过去。匈奴人对战马十分看重,他们用食期间仍然不忘把战马拴在触眼可及的地方。 是时候了…… 林斌带头向前匍匐前进,身后是十名戍卒,他们来到草丛边缘。林斌回头看一眼脸色兴奋的戍卒,爬起身来,手中弯刀虚劈,疯狂迈步奔跑,吼:“杀!!!” 远处的匈奴人被喊杀声惊吓到,纷纷转头探顾,看见一个孤零零的汉军步卒举着弯刀奔跑,狰狞吼叫,想笑汉人的自不量力,没等他们笑出声来,却是看见那个汉军身后窜出十个拿着矛戈的汉军…… “昆仑神啊!太不可思议了,汉人主动出击啦???” 第三十五章 铁石心肠 “昆仑神啊!太不可思议了!汉人竟然主动出战啦???” 匈奴人没有惊慌,他们放声狂笑,按照过去的惯例,汉人从不主动出击,主要原因是汉人不善野战,几乎每次野外作战都被匈奴骑军杀得屁滚尿流。而现在,匈奴人在笑汉人太自不量力了,竟然十几个人就敢攻击一个由二十余个匈奴勇士把守的渡口,这不是太不可思议吗? “勇士们,准备弓箭!”一个匈奴十夫长发出了口令,他的眼睛一直盯在一百二十步开外,那伙从草丛中突然冒出来的汉军身上,见汉军衣袍满是草屑,甲衣也是稀松欲落,有个别的家伙竟是连头盔也不见了,先入为主认为这伙汉军是一些兵败溃逃的败军之卒,觉得没有威胁,不打算让其他匈奴人占便宜。 匈奴人没有军功这个说法,小部落的匈奴人平时是牧民,只有在被征召的时候才集结为兵,只有匈奴单于庭才有长期供养单于卫队。他们依靠斩获敌人首级向头人邀功,获得牲畜,缴获也需要大半贡给头人,以换取肥美的放牧地,所以人人奋勇作战,临阵对敌,特别是野外作战,匈奴人巴不得汉军的人数多一些,好多获得斩敌首级,极不愿看见僧多粥少的事情。 林斌大步大步奔跑,他的眼睛死死盯在前方,见匈奴人抛掉食具跑向战马,要上马作战,心下一寒,加快了奔跑的速度。 七十步…… 林斌奔跑速度未减,险险避开匈奴人射来的箭矢,高高举起手中弯刀,喝:“射!” 侧方平静的草丛突然出现五名汉军弩手,他们看到前方三个被匈奴兵箭矢射中倒地惨叫的袍泽双目尽赤,抬起弩机就射,立时十五枝汉军制式三棱箭随着弓弦崩弹的声音破空激射出去…… “噜律律……” 六个驭马前冲的匈奴骑兵迎头撞上了箭阵,顿时人仰马翻,原本十分有气势的聚集突进只剩下孤零零的一骑,单骑瞬间驰骋至距离奔跑中的林斌十步,马上的匈奴人呼喝着举起战刀,打算利用战马的速度使用骑兵专用的拖刀技。 林斌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匈奴骑兵,眼瞳收缩,脚步放慢,踏着碎步,直至匈奴骑兵近身,突然矮下身躯侧壁,同时右手手掌紧抓刀柄,左手用力抵住刀背,弯刀横击扫出,只见马匹前蹄被斩断一只,战马悲鸣着倾倒,瞬间撞向迎面而来一名收势不及的汉军戍卒,一声闷哼,被战马撞翻压在身下的戍卒立时气绝身亡。匈奴骑士怪叫着被抛出去摔在地上,没等他下意识要爬起来,被含恨的 六名汉军戍卒用矛戈捅死。 顾不得手臂发麻,也没有时间哀戚袍泽被战马压死,林斌吼叫着加速狂奔,也就是在这时,在后面压阵的汉军弩手射出了第二波箭矢,十五枝三棱制式箭犹如没有盛开的花骨朵争相要绽放,从林斌头顶疾射而过,射中持刀步进的三个匈奴兵,鲜血的花朵盛开了,与匈奴人的惨叫辉映着在演绎战场的厮杀剧幕。 “杀仇寇啊!” 见血的汉军戍卒眼睛变得赤红,低吼着紧紧跟在林斌身后向前面搭箭张弓欲射的匈奴人杀去。 “哼呃……” 途中又有一名汉军戍卒中箭,他扑倒在地死死抱着中箭的大腿惨嚎起来。 “杀!杀光汉人!” 匈奴十夫长狰狞的脸看去丑陋异常,他解下腰间的牛角凑到嘴边,深呼吸要吹号,却是胸前一麻,低头看去,看到的是自己的兽皮甲有一个血洞,里面不断涩出的鲜血,歪着头向后看去,看见身后同伴脸呈死灰色地看着胸前只露出一小截箭尾箭栝的黑羽箭…… “汉人有强弓手……?” 他来不及后悔了,最后一道意识消失前,看见的是又一名同伴被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军砍死。 甲贺又从步叉(装箭的桶,弓步兵专用)抽出一支箭,在阳光的照射下,镞(箭头)处闪映利芒,箭身乌黑朴光。 汉军中也只有强弓手才专门配置乌龙铁脊箭,这种箭,箭身长达三尺一寸,箭头为铁制三棱圆滑刺角,箭羽取至凶猛飞禽,所以是灰黑色,是汉军继承秦朝时期骑箭的一种,到汉朝时,这种箭是精锐强弓手才能使用的制式箭,配合铁胎弓使用穿透力十足,已经有后世步枪子弹前端的雏型。 甲贺搭箭张弓,又发出一箭,破空声响起,箭矢射中同样搭箭张弓欲往这边射的匈奴弓兵,没来得及欣喜,却是看见自己的队官大人犹如猛虎一般的扑将上去,举刀就剁掉一个反身欲逃的匈奴弓兵的脑袋,随即与匈奴人杀成一团。他心里赞叹官长的武勇,长啸一声,发出信号,立时躲避在不同位置的袍泽吼叫着杀将出来,陷阵其中的汉卒见到袍泽增援了,一时士气如虹。 公孙宏没有带人加入战团,他领着士卒奔向拴住战马的位置,途中依借人多,付出三人伤亡的代价将两个匈奴骑兵捅翻下马。绕是身在战场,他的嘴巴里还不断念叨林斌是个败家子,有人不砍去砍战马的马腿,白白浪费了一匹纯种的匈奴战马,“那可是一匹好马,卖出去能值 二十五金啊!” 当他们杀死看守战马的匈奴人,抢得战马加入战场的时候,匈奴人已经被合围在做困兽之斗,再经由公孙宏带着七骑一冲,害怕集中在一起被冲撞的匈奴人不得已分散开来,两三人成一个小集团在抵抗。 林斌在刚刚的搏杀中又身中两刀,刚换上的玄甲被砍得碎裂,有些甲片已经脱落,猩红的伤口流淌着鲜血,仍挥刀力战。 在事实的强调下,汉军的矛戈非常不适合近战,一场血战之后,林斌亲自率领冲阵的戍卒竟只剩下四人,而且人人旧患加新伤,显得狼狈不堪。合围之势完成,依借林斌的武勇,剩余不到三十名的戍卒狂吼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喊叫声,扑杀上去…… 一场毫无悬念的战斗在两刻钟内就结束了,搏杀之处满地残尸,猩红的鲜血廉价地抛洒大地。 幸存的汉军士卒兴高采烈的挥舞矛戈欢呼,他们庆幸得知不易的大胜,其中有些人还是第一次在野战与匈奴人搏杀,能活下来怎么不叫他们欣喜欲狂。 “惨啊!一场突袭战竟也战死了十八人,重伤七人,几乎全部挂彩!”林斌喘着粗气命令戍卒收捡地上兵器,听到呼唤声回头看去,看见甲贺领着弩兵驱赶数十名衣衫残破,甚至有人光着全身的奴隶走过来,“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们尽快打扫战场,尽快准备撤离么!?” 甲贺被痛斥得一怔,“大人,这些人怎么办?” “全部杀了!”公孙宏骑在战马上,一脸决绝。他不敢让林斌先答,按照他对林斌的理解,那个刚被冠上‘败家子’称号的蠢货一定会心软下令放掉或收留那些累赘。 林斌没空理那些一脸惊恐的奴隶,大声呼喝着让戍卒们将捡来的兵器用绳套绑在马腹,“将战死的兄弟遗体也带上,重伤者与袍泽同骑!” 这时霜已经领着人走向奴隶,将奴隶拖着排成前中后三排。还没等他们举起凶器,奴隶堆中开始有人不断用汉语哭喊“我们是汉国人啊!你们不能杀我们啊!” 血气未冷的戍卒没有理会,举刀要剁,霜则是看向林斌,似乎十分不愿向同族举刀,但他只看见自己官长的背影。 公孙宏厉声大吼:“杀了!” 林斌已经尽量不让自己的注意力转到奴隶的哭喊声上去,听闻公孙宏的厉吼,身躯一颤,他知道公孙宏是对的,不把奴隶全杀了,必然会有人向匈奴人告知他们的去向,所以必须杀。他铁着心肠命令戍卒上马,将后背留给 举起凶器在剁人头的袍泽…… 身后,惨叫声不断…… “连抛弃生死兄弟独自逃生的事情都做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去吝惜别人?”公孙宏嘴角勾起邪邪的笑意。 林斌原地看了尸体良久,直至公孙宏有点不耐烦,这才吼:“我们走!” 三十余骑绝尘而去…… 第三十六章 意料之外 “砰——” 林斌回头看去,又见有人落马。 他们一路挑选偏僻小道时而徒步行走、时而骑马而行,尽管骑马的时间不多,但是还是不断有伤重者由于太过颠簸而不慎落马,霜建议稍微休息再上路,公孙宏却说必须离远点,不然匈奴人发现渡口被攻必然会派出侦骑,那时被发现就全完蛋了。 “吁……”林斌勒住缰绳,下马急急跑去,落马者身旁已经围了几名戍卒,他们见林斌来了纷纷让开。林斌蹲身伸手去,发现落马者已经没了鼻息,他脸色一黯,将死去的袍泽横抱起来,来到自己的坐骑前将袍泽的尸体放在马背上,默不作声地挥手命令队伍继续前进。 他们从渡口一路向西北方向逃,早已经进了雁门郡的地界,很是奇怪的路途中没有遭遇匈奴人的骑兵,路上也再次看见三个月曾经发生的那一幕,草丛里,溪水边,树林旁,处处皆有汉人平民的尸体。然而这次更加惨烈,至少军臣单于率军作战时不会侮辱汉军的遗体,现在,匈奴各大小部落正在尽情的蹂躏汉人的遗体,他们用汉军的遗体排成道路两旁长长的尸阵,然后命令骑兵纵马践踏,汉军尸体有如一张破抹布,碎肉和骨骼乱洒,说不出来的凄惨。 弱小的一方永远只能默默地接受蹂躏,没有人回去同情弱小,有的只是在一旁尽情的嘲笑,笑到爽快时,还会再加一句评语:活该! 林斌不怕死,怕死他就不会去当兵,但是现在他不想死。既然他来到了这里,活在汉民族即将到来的最关键时刻,那后世那个年代这个民族已经遭受无数次苦难,被蹂躏得连民族本身都失去了信仰,他既然来到了这里,不想在还没有看见民族变得强盛的时候死去,他一定要亲眼看看被游牧民族称为‘善战的、伟大的汉民族’远击匈奴三千里,也十分渴望在汉民族最为辉煌的时代有一番作为,这些都要有一个前提,那便是挣扎着活下去! 林斌的话一直很少,不是不想说,而是在不熟悉风土民情说话的方式和腔调都和这时的人格格不入,显得非常特别。他当然想与自己的袍泽开怀大笑,畅所欲言,但是呢?当他稍微熟悉一点风土人情的时候,想要融入这个社会,却被上位者当成了肉中刺给抛弃了。 人一旦失去了一点什么,只要付出努力总会再获得一些什么,林斌被抛弃后常常会想,在古代没有地位无法保证自己的生存,下位者卑,生活在边塞不但有匈奴人想要你的人头,就算是袍泽之间也是尔虞我诈。他经历了这些之后,仔细思 考,得到了怎么在这个时代活下去的保证,那便是变强,变得更有影响力,这才能不会再一次成为可以任意辱杀的小人物。 其实林斌心里很清楚都发生了什么事,他何其不知道蒋朔在挑拨离间,还不是为了剪除升官发财道路上的障碍?不过他管不了那么多,公孙熬想杀他也不全然是误会,至少公孙熬不止一次的露出了杀意,有时候欣赏和排斥的情感都是处在同一条线,无论左偏或是右移,若不在兵事结束前找机会先逃,战事结束后就要束手待毙了。 值得林斌庆幸的是公孙宏虽然是个小人,但却是一个合格的伙伴,至少公孙宏懂得审时度势,知道在什么时间应该做出怎么样的选择,而且公孙宏的存在也很有必要,有些他不能做的事情需要公孙宏来做强硬的决定,比如……就在刚才公孙宏强硬的下令杀掉可能泄露自己等人行踪的奴隶。 就因为公孙宏聪明,这才紧紧跟随在林斌左右,公孙宏不想做附庸,他要表现自己存在的必要,以期望在将来能拥有自己做主的权利。 公孙宏的目标和理想都十分崇高,他懂得应该怎么借势,而无疑跟着没有底子,身材高大有一股子狠劲,而且能容人的林斌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公孙宏非常肯定林斌绝对不会庸庸碌碌的过其一生,像林斌这么特殊的存在必然会有一番作为,也因为这个猜想,公孙宏才在努力的演绎自己的作用。 一群啼雁掠过,最前方的甲贺突然发出示警的信号,整个队伍停顿了下来。 甲贺跳下马头,奔跑过来,“大人,雁群飞掠,必是有人在草丛疾行!” 林斌看向旁边马背上的公孙宏,“你有什么意见?” 公孙宏答:“雁门郡虽无大山,但荒芜之地却多如牛毛,我料前方必不会是匈奴人,该是庶民或走散了的我方士卒。” 林斌回头看向甲贺,“你带三个人去看看。尽快回来禀报!”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命令戍卒们下马躲进茂密的草丛,对于被压倒的草丛,现在恐怕是无能为力了,人多根本无法掩盖行迹。 …… “大人!大人……” 林斌听到呼唤从草丛走出来,却是看见甲贺领了一个陌生人过来,看他装束是汉军无疑,只是看去既憔悴又狼狈。 “卑下参见大人!”来人声音里满是激动,见了林斌即行大礼,他这一跪,失去头盔的须鬃顺势一抛竟是被扯掉了纶巾(缠绑头发的布条),满头须鬃尽散,配合那残 破的戎袍和苍白的脸庞,看去竟是如此的悲凉。 林斌寻问似得看向甲贺,一时竟是忘了将来人扶起来任由他跪地抽泣。 “大人,还是由陈什长来说吧?” 陈义是雁门郡的一名什长,在三日前卫戎的兵堡被匈奴人攻破后趁乱逃了出来,先后聚拢了上百名同是溃败而逃的戍卒,他们一伙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得出决议,认为应该往南走才能逃出升天,一连走了两日又收拢了三百多个逃离乡土的民玞和庶民,途经魋水溪时看到了匈奴人的军营,惊乱之下才扑进这个完全陌生的荒地。 “大人,好惨啊!匈奴人势大,我们竟是一战即败,军侯萧大人的头颅被砍了,五千余名袍泽和民玞死得只剩下我们这几个了……” 林斌恍然,也就是一伙将近四百人的队伍才会惊动了雁群,听到陈义尊他为官长,感到十分惊讶,没想到那么多幸存者之中,基层军官竟然死得只剩下了陈义一个什长,一问之下才知道说从溃败之后他们经历了四次血战,队率以上军官和其他什长为了掩护庶民逃生皆已战死。 “说来惭愧,卑下刚任什长之职位不足百日,这才领了看护庶民的差事。” 一直在旁边不吭声的公孙宏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非常亲热的凑上去问东问西,时不时和霜交谈几句,最后很和蔼的拍拍陈义的肩膀,不知道他和陈义说了一些什么悄悄话,陈义原本哀戚的表情变得激动,竟是欣慰得连连点头。 公孙宏心里很高兴,他拉着霜和甲贺一起表态:“我们不若吃下这股败军,寻得一处静待匈奴人退去?” 公孙宏问清了地形,在霜的帮衬下说:“此处向西百里之内皆为荒地,草丛遍处,向南是兰汀山,翻过山涧可达康水;向北乃是文帝时期荒废了的长城要塞。我等可前往腹地,寻找一处无人荒林暂驻,等待匈奴兵退再前往河朔。如何?” 林斌有选择的余地吗?没有!他不熟悉地形,也了解公孙宏的意思,无非是趁机做大,到了河朔才有生存本钱,既然他们不怕人多没有口粮,自己又乐得多收战士力保生存,就像公孙宏、霜、甲贺所说的,何乐不为之? “口粮可以草根、树皮、走禽代之,若还不够,可杀马吃食!” 林斌见公孙宏发狠说没有粮食要杀舍命抢来的战马,也不再犹豫,似笑非笑的应了声:“好!” 第三十七章 强盗逻辑 凉风吹,草抚过,唦唦声不曾停过,聆听漆黑夜里的虫鸣,看向清澈可见每颗星辰的夜空,本应该是一个非常好的夜晚,但被时而飞过的蚊虫‘嗡嗡’声一搅,原本不平静的心再次躁动起来。 突围后原本担心人力不足无法生存的一伙人,在收拢大量的人后,如今却面临着几个难题,首先是四百五十六个肚皮,再来是那三十八匹战马的喂养。 人的肚皮好办,挖些野菜混着抢来的肉沫拿起头盔一煮也就能将就着过日子了,他们把那个几乎没有肉沫的汤叫酸菜汤,里面其实没有酸菜,是因为肉沫放久变味,再加上没有放油和盐,味道怪怪的野菜和草根混煮,汤变得有些酸。 战马在如今非常珍贵,公孙宏虽说愿意宰杀战马用食,但看他那为战马刷洗鬃毛的专注表情,可以想象这位素有野心,深知战马宝贵的人才绝对不会为了几个庶民的死活去宰杀战马,他专注和狂热的表情分明是在告诉所有人:谁敢动战马,老子就和他拼命! 林斌对此持赞同意见,战马的宝贵是毋庸置疑的,所以也只有承担起责任来保证追随者的肚皮。他把军卒、民玞和庶民分了三个队伍,口粮也因为他们承担的责任而各有变动,好的口粮几乎全分给了军卒,民玞次之,庶民再次之。他的这个决定没人反对,毕竟谁都明白只有把军卒的肚皮喂饱了才有体力作战的事实。 满是杂草的荒地不缺水源,缺的是一块能容纳人暂住的安全场所,第一晚他们在草堆里度过,有个别的庶民由于做梦翻动了身躯,结果被蛇咬死了。 林斌觉得古时候的人们比现代的人有纪律,他们知道目前所遭遇的困境,就算是再怎么害怕也没有人敢在寂静的夜里惊叫,惊叫意味会曝露位置,引来了郐子手那谁也活不成。拿发现被蛇咬死的人为例,他们尽管害怕,但却是强忍惧意寻找军卒帮忙,若是散漫惯了的现代人别说安逸生活,就是死里逃生之后也肯定是一个人一个心思,肯定乱了锅。 凌晨,在林斌的号令下,马术较好的戍卒暂时充当侦骑的角色,摸黑四处探查有无匈奴人的踪迹,又命甲贺领人到附近打些野味。他终于不愿再做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了,如果不在这时担当起首领的责任,以后恐怕没有人会听从号令;适当的行使权力,这对一个希望崛起的人来说是一个好的开始,长久累积起来可使麾下士卒形成服从的习惯。 公孙宏发现了林斌的转变,按道理他才欣喜才是,但是这却让他颇为不安,以为林斌怀疑自己要取而 代之,所以在做提防,从林斌开始重用霜和甲贺的事来推测,他开始有点后悔自己太过跋扈了。 颇知林斌善忍的公孙宏决定好好找个机会谈谈,按照公孙宏的想法,林斌不喜欢说话并不代表是愚蠢,越是沉默寡言的人越有心机,特别是这个人不想再沉默寡言下去,爆发出来的时候尤其可怕。 就这般,尽量使自己变得忙碌,渴望淡忘心里抛弃生死兄弟、养女负罪感的林斌,他迎来了第二次和公孙宏开诚布公的交谈。第一次是在公孙熬城楼之上的卧室。 公孙宏告诉林斌,他是有野心不错,但是在如今这样的困境下,他会收起野心,让林斌不要多疑。他们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出事了谁也无法幸免,应该同心协力打破困境。 或许是公孙宏觉得自己的话说的太过含蓄林斌听不懂,转念一想,非常直白的告诉林斌,如果林斌有能力驾驭的话,他愿意为林斌卖命,前提是林斌不能忘记他的功劳,以后有好处不能少了他的那一份。 公孙见林斌面无表情,以为林斌不相信他的话,咬牙说,“自然,我若寻得更好的前程,也必离你而去。”这下他可是把心里话完全说出来了。 其实在古时候,某位追随别人想干一番大事业的人,在某人麾下无法达到目的而放弃追随,转投他人,这也是无可指责的。但是,如果投靠了别人再反过来对付曾经追随的主家,这也是被世人所不齿的行为。 林斌听完还是没有表情,他眺望公孙宏背后,看见出去探查匈奴人动静的侦骑总算有人返回了,连忙站起来,他路过公孙宏身边只是轻轻拍了几下他的肩膀,并没有说话。 公孙宏脸带忧郁看着林斌缓步离去。 …… 田瑛像极是女人的名字,但是就是取了这个一个女人名字的戍卒却是一名男人味十足的汉子,说他有男人味不假,这人整张脸似乎快被胡须遮住了,眉心竟也长满眉须。咋呼着看去,配合那双过膝的双臂,像极一只还没有完全进化的人猿…… 田瑛告诉林斌,他在边塞服役了两年,斩杀首级六颗,但是长相丑陋,又有话直说,因此得罪了不少人,一直没有晋升和奖赏,林斌被命令突围时,他因为和上官不合也被安排进了必死的突围队列。 田瑛翻身下马,抱拳:“大人!” 林斌没有客套,直接问:“发现什么了没有?” 田瑛答:“卑下等人探查了周围二十里, 并无发现人烟!”他想了一想,补充,“有些事情倒是非常蹊跷?” 没有发现人烟,也就意味说,他们不但没有发现匈奴人,就连一个活着的汉人也没有遇到,可见匈奴人对待汉人是如何的残暴! “什么?” “直道之上多了许多新的马蹄印和车轮,卑下仔细看了,似乎不是从西北方向而来。” “哦……” 林斌鼓励一下,随即让田瑛下去休息。 林斌觉得有一点不对劲,这次虽然不是匈奴大单于亲自率军作战,但是闻风出动的匈奴大小部落为数不少,而且他们昨天刚挑了匈奴人把守的渡口,抢了战马,按照道理应该是到处可以看见匈奴人的骑兵才是,怎么会二十里之内毫无动静,难道匈奴人心胸广阔? 最后一名侦骑回来也是报告没有发现匈奴人,林斌心下惊讶却也没在脸色上表现出来,只是心想应该加强侦查的强度,安抚一下辛劳的骑士,让他们稍作休息,随即又把有战马的戍卒全部派出去。 殊不知汉庭已经派出和亲使者前往云中以北,与匈奴军臣大单于见面,许诺将送出和亲公主,以示汉国愿意与匈奴结成亲情之国,并表上贡。 匈奴军臣大单于听见汉使说,汉国的皇帝要把自己的亲姐姐送来匈奴当阏氏,感到十分高兴和满足,随即命令大王子伊稚斜亲领单于卫队前往各部落痛斥各部落王爷和俾小王擅自出兵,威胁要重重责罚。 草原上有一句谚语‘大雄鹰的啼声,比春季的暖风传得更远更快’,各个擅自出兵寇边的匈奴部落得知了匈奴王庭的事,害怕军臣大单于动怒,已经在收拢军队准备后撤,只有个别没有占到便宜的匈奴部落心有不甘,怨恨汉人抵抗太强烈,集结部落里全部的军队在准备大杀特杀、大抢特抢一场。 白羊王就是集结全部力量在猛攻的部落王之一,按照白羊王的原话:“昆仑神啊!反了,这个天下彻底反了,羊竟然敢抵抗狼!绵羊一般的汉人为什么要反抗呢?为什么不把脑袋伸出来,爽快一点去死!善战的匈奴勇士好痛快地抢汉人的财富,奸淫汉人的妇孺,这样大家都开心不是!?何必多此一举啊!”,回过头,白羊王咬牙切齿地盯着前方屡攻不下的兵堡,大手一挥,又一波匈奴步卒攻向军侯公孙熬防御的兵堡…… 很好,很强大,为什么要反抗呢? ——为了不被奴役! ——为了不被亡国灭种! 第三十八章 永久传承 接连五天,出去探查的侦骑皆是回报没有发现匈奴人的踪迹,随着出动次数的增加,旧伤加新患的戍卒渐渐吃不消了,有个别戍卒伤口由于长期乘骑导致恶化,先是低烧,最后却一直在咳嗽。 林斌迫不得已之下只有下令缩小探查范围,拿出本来要珍藏起来的消毒剂出来诊治伤口恶化的戍卒,个别严重的就只能把药片磨碎了掺合煮沸了的水让戍卒喝下去,虽然还有两人不治身亡,但总算保住了大部份戍卒的性命。 这几天林斌也不是什么都没做,趁着短暂而又紧张的空隙,他了解到自己所带的都是一些什么人,除开自己从兵堡带出来的嫡系外,雁门郡前来投靠的戍卒竟是大半没有兵器,有些戍卒甚至由于经历惨烈厮杀不是变得异常胆小,便是变得极为容易神经质。这也增强了林斌考虑暂时躲在这片荒地的想法。 单单改编戍卒倒还容易,毕竟戍卒们都受过了正统的训练,虽然情绪不稳定,但是服从的思想已经深深在他们的脑海里扎下了根。林斌所烦恼的是没有战斗力的民玞和庶民,民玞也不难办,毕竟经历过了军队的生活,长期为军队服务的习惯使得他们极为尊重汉军军官,从不违逆;而刚刚遭受家破人亡惨痛经历的庶民,大多就像是一群行尸走肉,说难听点就是饭来张口,什么事都没心思干。 “他们是负担!十足的负担,若不是为了安抚军卒和民玞,真该把他们赶走!” 众所周知,公孙宏总是喜欢把别人心里在想的想法直咧咧的说出来,说的林斌脸色一沉,但也没有办法反对。 “没事,收留一定要收留,而且庶民也大多是精壮男子,等待情绪稳定,可以按照汉军军制整编成民玞。民玞则由军卒传授战技。” 公孙宏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又听林斌继续往下说。 “照目前这个情形看来,我们应该会在这里躲上一两个月,以便让戍卒养伤,如果有意外的话会停留更久。附近野兽也算多,由甲贺带队捕杀野味倒也不急缺口粮,唯一担心的是附近好像有蛇窟,到目前已经有七名庶民被蛇咬死。” “……”公孙宏脸色变了变,颤声道:“蛇窟?有何根据?” 林斌摸了摸下巴,由于长久时间没有剃胡须,下巴和腮部已经有了胡子,让他惊奇的是自己的胡子变长后竟然是黑中带着淡红色,像极了突厥人胡子的颜色,“以前似乎是全黑?”他看着军刃倒映的下巴胡须不太肯定的想,他没有把胡须留这么长的经历。 直到公孙宏不耐烦的出声,林斌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 “嗯?噢!没有根据,目前只是推测,我已经命人分散探查。”林斌抱歉笑笑,“如果你同意在这里待上一两个月,我会安排训练项目。” 公孙宏已经习惯听那些陌生的词汇,比如所谓的‘训练项目’。他从遇见林斌开始就有一个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林斌根本不属于这里,可能来自车师国,又或是更加遥远的大宛国,他曾经遇见过这两个国家的商旅,见过长得十分高大但肤色却是黑色的人种,如果这个时代有‘变色’这个词的话,公孙宏会非常肯定的认为林斌把自己的肤色调变成了亚洲特有的黄色人种。 林斌见公孙宏没答话,既是默认同意了,“和我们从兵堡一起杀出来的袍泽只剩下三十一名,我想让他们出任什长和伍长军职,你和霜、陈义,可分别出任队率,而我……” 公孙宏嘿嘿笑说,“自拜屯长?” 林斌回头看一眼忙碌搭建草屋的袍泽,也自嘲笑出声,“没有皇粮的屯长。” 直到霜和甲贺凑过来,林斌已经谈到该怎么训练军队,他几乎把现代训练格斗战技的军拳,刺杀术(匕首格斗术)的方法全部演示了一遍。 霜看见林斌在演示刺杀术看的两眼发光,直至林斌演示完仍张大嘴巴,久久不知合拢。 “大人,卑下听闻大人手持弩机距离四百步一合三箭杀五人,此事可当真?”甲贺对自己的箭技十分有自信,长久以来他就一直想证实这件事。 霜急急表态:“是、是!我亲眼看见大人三箭杀五人,不是四百步,是三百五十步!大人还特别残忍的后发了三箭射中三个未死的胡虏,太残忍了,不过……,嘿嘿!我喜欢!” 林斌看一眼甲贺,摇摇头没有说话,他能说什么?说是蒙中的?他突然有点想念窦史颜了,要是都是在这里,肯定又要跳起来吐口沫大吹特吹。 公孙宏淡淡了说了句:“我也可以作证。”随即又追问林斌使用的是什么刀法,在渡口之战中他们总共抢了匈奴人五十余把弯刀,打算发给没有兵器的戍卒。公孙宏又见林斌刀法狠辣,十分适合阵上搏杀,坚定认为林斌是个用刀的高手。 “刀法?”林斌的表情怪异极了,他哪里会什么刀法,只不过是利用身材高大,配合在军队学过的匕首格斗术,力气又足地乱砍乱剁罢了,“呵呵,刀法?疯子刀法吧!” 由于腔音的 问题,公孙宏、霜、甲贺分别听成“风之刀法”“风姿刀法”“凤紫刀法” “好名字!” “风啥?” “如此狠辣刀法怎地像极女子命名?” 林斌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汉语在二十一世纪都还是被世界认定为最难学的语言,一个字通常有很多同音字,又或是同意字,许许多多词组可以分别用在不同的地方,整句话的组词用了同样的几个字,把里面的一个词组的音节变一下,比如:你妈怎么了?(二音和四音重复读)——语调稍微改变,很是神奇的发现:我圈圈叉叉的啊,明明是问候,咋变骂人了来着? 行行又复复,复复又行行,林斌把匕首格斗术演示了几遍,诸人总算没了疑问。换成林斌看着他们在耍,竟是发现原本好好的匕首格斗术被耍的不伦不类。 其实匕首格斗术是世界各国军人必学的军中刀技,学自共和国。共和国的军队里还分别有男女各不同的一套匕首操,学起来不难,但想学精不易,只有几个动作:上刺、前刺、侧刺、右侧扎、寸推、跑杀。男性专用的匕首格斗术十分讲究肢体与兵器的动作配合程度,整套动作熟练了,临阵对敌十分凶猛,所讲究的就是一击,击中必死,是一套专门对准人体要害的技能。(咳咳,叔叔是有练过的,小朋友们不要乱学、乱刺——如果本书有小朋友看的话) “好刀法,好刀法啊!此套刀法若能熟练使用,对敌一击必杀,自己则可护住要害。难怪大人在战阵上如此勇猛!若霜也习得此刀法,必也能像大人杀敌如屠狗!” 霜兴奋得有些过头了,竟是向林斌邀战,结果很是怨念的被林斌三两下解决了…… …… 第三十九章 僧多妞少 “1——2——3……” 林斌喊着口号,在他前方是排成列队在操演军拳的戍卒,后世军队的军拳里结合了中华格斗文化的精华,即可健身又能实战对敌,杀伤力十足。本来林斌也没有颜面在古人面前讲什么武道,武术本来就是民族遗产,按照道理这时的人们应该比较熟悉才是,但是反复确认后,林斌惊奇的发现竟是没有人懂得武术是什么东西,这也就有了他教戍卒们演练军拳的这一幕。 话说,无论是在哪个时代,中华民族最精华的部份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我们民族的天性就是藏珍,害怕好的技能被学了自己无法立足。老师教徒弟从不把所有厉害的东西教下去,造成的结果就是民族文化大量流失,许许多多先辈们的智慧结晶也只能从考古上发现,成系统化的格斗战技出自中华,但是非常神奇的到了现代,中华民族本身却几乎全部失去了引以为傲的民族文化遗产,倒是周围原本是仆从国的小国流传了下来,弄出了什么道什么道的‘国粹’。 公孙宏本是游侠,所谓的游侠就是自身有一套武技的武者,但是他告诉林斌,所谓的武技也只是能用于私斗,不能真正用于疆场搏杀,他还特意舞了一套剑技,事实果然和他所说的一样;武技需要有足够的空间才能施展,战场上人仰马翻,到处都是红着眼睛在搏杀的士兵,武技没有施展的空间。战场之上需要的是狠辣的战技,如果一剑刺不死人,那自己也就完了。 一百多个人排列在整齐演练战技的画面看上去很能振奋人心,事实再一次证明这时人们的智慧和学习能力丝毫不比任何一个时代的人差。相反地,由于他们一直在做体力劳动,身体非常灵活,耐力十足,学习搏杀技巧又十分用心,一两天功夫就熟练了军拳的套路。 林斌喊停,随即让他们两人成一组,开始了实际的对战,立时铲除杂草的空地上又是一片“呼”“喝”“啊”。林斌笑呵呵地看向在旁边观看的民玞和庶民,发现这些不会武技的人们眼神里充满渴望,有个别年轻的小伙子更是模仿着,在一旁反复打着军拳。 “想学吗?”林斌思考着也应该让庶民们做点事情了,民玞已经在跟戍卒学习汉军操戈战法,而这些庶民们却总是非常没有觉悟性地在游手好闲,似乎觉得汉军保护和提供口粮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庶民们不出声,惊讶地看着林斌,随即不约而同的退后一步,像极有什么猛兽在威胁他们。 “你们想活下去就应该做点事情了!”林斌说的凶狠, 见庶民露出畏惧的表情,脑海里突然冒出‘愚民’这两个字,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子,原来一直以来错的是他,而不是这些庶民。汉民族有一个非常好的习惯,那便是服从金字塔顶峰的号令,如果没有人发令,几乎全部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但是号令也有一个规律,那便是保证让他们有口饭吃,不然就是官逼民反了。 “从今天开始,由军卒教授你们战技,若有偷懒的者,不用士卒抽,我直接剁了你们的脑袋!”林斌见庶民应“诺”,心里高兴,补充:“练好了有肉吃,练不好继续喝草根汤!” 庶民一听有肉吃,应诺变得非常有气势,他们虽然对喝汤没什么意见,但有吃肉的机会谁想放弃? 愚民这个词也是出自汉朝,黄老无为提倡修身养息,无为而治,在这时开始出现人民越是愚蠢,政府越好统治的想法。然而真正得到加强的是在汉武执政时期,经由儒家董仲舒借鉴黄老无为的思想,演变出一套限制人民习字、读书、懂理的系统化管理,强调只有人们什么都不懂这才会服从精英阶层的治理,所谓的精英阶层当然就是儒家的士子,而士子最先开始也不是指儒家的读书人,而是指百家的精英,经过汉朝十一世帝刘奭;十四世帝刘衎的演化后,才真正泛指已经形成的一个儒家所掌控的士子集团。 …… 这片荒地经由林斌规划,又经过霜带着民玞铲除杂草建立草屋后,已经慢慢形成了一个简陋的居聚地。显然,有时候林斌会想,如果不是害怕被报复,在这里生活下去也不是一件坏事,其主要原因是这里离代郡不远,等待匈奴人退去了,他可以回去寻找窦史颜、鹿吾左木,当然,他想最多的却是陵子,可怜的陵子,那个家人遭遇兵火成了孤儿的陵子。 蒸蒸日上这个词或许不适合用来形容现在的处境,但是在安歇五天后,不管是军卒,或是民玞、庶民,精神状态已经开始恢复正常,他们尽力让生活的地方变得更加美好,从这里也可以看出生活在边塞的人,无论他是军人、民玞或是庶民,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很顽强地想活下去。 “斌哥儿!” 林斌回头看去,看到是谁,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尴尬。呼唤他的妇女名叫翠娘,她的丈夫和孩子在匈奴人入侵的时候死去了,是一名年约三十的寡妇,虽然遭遇兵灾,但她却极其自强,少了一些妇女的软弱,多了一些巾帼的坚毅。 林斌收留了前来投靠的众人,第二天才发现里面竟然有女性,但是人数很少, 只有六人,年纪也都不同,岁数最高的已经有四十余岁,最年轻的却才十二。很难想象她们是怎么躲过了匈奴人的残暴,在荒野上流离了那么久才被陈义发现。 由于僧多妞少……呃!由于男人太多女性太少,林斌害怕发生什么不想看见的事情,把幸存的女性安排在自己草屋的旁边,并放出话去,谁要是敢乱来就剁了谁的脑袋。太残酷的意外是没有发生了,但小意外却一直不断,比如某些夜里林斌在睡觉,时常醒来的时候却是看见一地躺满女人,翻身过去,看见翠娘袒露上身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他那时唯一的反应不是流口水,而是非常利索的要一脚踹出去,所幸止住了,但也因此差点抽了脚筋…… “啊?” “喊你呢,啊什么呀?木桩太重,我们女人搬不动,过来帮手呀!” 林斌十分怀疑自己的魅力值突然提升到了一千万,几乎是把谁逮谁,一把抓绝对全中,细想一下后才觉得不是这么一个回事,这时的女性还没有那些条条框框,三纲五常什么的那是朱熹和程具在宋朝时期为了祸媚当代精英才弄出来限制女性的东西,而且她们也只不过是把自己当成保护者罢了。 就这般,林斌被拉去当苦力。他之所以要建起荒地唯一的一间木屋,其主要原因是女性们害怕有男人在深夜突然闯进去肆虐,她们每次总是在夜间偷偷进入林斌的草屋,随便找个旮旯地方卷着身子就睡,因此还有人患了感冒…… 林斌讶异的是无论是军卒或是民玞和庶民,他们每天早上看见女人们从林斌的草屋走出来的时候,总是笑嘻嘻的,没有人谴责也没有人过问,似乎是觉得头领就该那么做似得。如果林斌和女人们发生了什么,那倒还无所谓,最主要的是什么都没干,还要被误会,呜呼哀哉的…… “大姐,建好了就不能往我屋里闯了,再说,我睡觉会打呼噜……” “我家男人睡觉也打呼噜,一时听不见了,没了呼噜声睡不着。” “呃,你不觉我的屋里满是脚气?” “我家男人也有脚气,一时不闻了也不习惯。” “呵、呵呵……呵呵呵,我……” “以前我的男人……” 第四十章 十足男人 “大姐,咱们打个商量,行不?” “做啥子呀?大男人的,有话直说撒。” 林斌很怀疑翠娘的老家在四川等地,说话的腔调十足的四川味,很是好奇的问了下,翠娘说不知道四川在哪,林斌一脸黑线的说四川是蜀地…… 翠娘直勾勾地林斌看了许久,一递木尊(装水的碗),说,“你咋知道捏,打听我娘家是要作甚?” 林斌连忙岔开话题,头也转到一边去。这一转不得了,看见前方几个女人合力在搬一个木架,就要顶到木屋上方了,其中一名年纪较轻的女子“哎呀”一声,脱力跌倒在地,突然失去了一人的力量,木架下沉,用肩托住木架下框的三名女子齐齐惊叫出声。 “喂喂……,顶住!”林斌喊出话去,刹那时感觉自己的腔调好像是一个土匪头子在吆喝自己的儿郎。他奔过去抬起木架,发现有点沉,“你们不要命了?这个是你们能搬的!?” 女人们见林斌喊得凶恶,愣住了。 跌倒在地的那人原本在揉自己的肩膀,见头领不悦,竟是两眼瞬间布满雾水,大有马上哭泣的模样,“大人,是奴不好……” 林斌也是前两天才知道这个时代普通的女人是没有名字和姓氏的,像是他收养的孤女只有一个乳字叫‘陵’,是人们疼惜她所以才多加了一个字‘子’合起来就是乳名,‘陵子’不是名字。女人会在还没嫁人之前自称‘奴’,嫁人后自称‘小妇’,如果是正妻,夫家会给个名字,只有在生子后才会冠上夫家的姓氏,一般只是称呼某某氏。而由于识字的人不多,要是生个男娃,一般是会跑到县丞或者县史家里,带上点东西当是礼物,求个名字,如果县丞或县史说“就叫狗蛋吧!”,那好,孩子的名字就叫狗蛋了。 “呃……”绝对不是看见女人要哭泣了感觉难受,而是从林斌这个角度向下看去,看见衣领里粘着污垢的双峰随着女子颤动的双肩在抖动,他瞄了几眼,恋恋不舍地移开,却是看见翠娘捂着嘴在偷笑,连忙亮出两颗门牙,“嘿嘿嘿”一直笑,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 这个时候的女子一般只穿一件衣服,也叫素裳,所谓的素裳是一种上身衣领开得比较大;腰间用布段缠起来,下身只遮住私密处和大腿的衣物,坐姿不当的话,极容易春光外泄。(男筒子想象日本和服的短装样式即可) “我来就好,你们让开。”说着,林斌用力一顶,一阵“嘎吱”作响,木架被顶了上去,“拿支架来杈住 ,其她人去把枯草搬过来。” 一阵折腾,数排用杂草编制起来的屋顶总算固定住,一个四方米左右的木屋也就算建成了。这间木屋比较矮小,对于女子来说恰好,但是身材高大的林斌如果要进去必须哈着腰,他帮女人们弄好了屋顶径直要走开,却是被翠娘给喊住了。 “怎地?想女人了?” 林斌被问得一呆,眨巴眨巴嘴,又是“嘿嘿嘿”一直笑,“说哪去了。大姐您忙……” “是不是男人撒!晚上我让她到你那儿,可别一脚又要踹人,要出人命地。” 林斌一脸黑线的转身,抬起手摇了摇,心里总是感觉有点奇怪,又回头看去,却是看见翠娘在和燕子不知道在说什么,离得太远听不到,但却可以看见燕子脸红扑扑地点头,时而偷瞄过来,好像很欣喜的模样。 “可别忘了呀,斌哥儿……” 林斌脸上乐呵呵的走了,说到底这世界上只要是一个正常的男人,谁不想女人?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如果拒绝那不是无能就是蠢货。当然,林斌不算太蠢,他的心情颇为复杂,那是一种期待加迷惘的心态。 “嘿!” 一眼望去,军卒们手上拿着各式的兵器正在操练汉军步阵,许多军卒由于缺少兵器不得不以木棍代替矛戈;从兵堡跟林斌杀出来的嫡系则是已经在霜的严令下改用抢来的弯刀,此时公孙宏和霜正在教戍卒们刀技,而所谓的刀技就是从匕首格斗术中演变出来的一套刀法,这套法继承了匕首格斗术的狠辣,每招都是袭击敌人的要害,力求以自身最低的伤害换取一击杀敌的机会。 林斌知道秦朝时期有一个兵种叫朴刀手,既是一手拿着厚背刀、一手持盾的刀兵。他在军队的时间已经算不少了,但无论是在静乡亭或是在兵堡都没有看见过朴刀手的存在,到了汉朝似乎已经放弃了秦朝时期的习惯,普通士卒改为使用戈、长矛,基层军官也只是佩戴一把剑,只有秦朝时期的弩机和步阵被传承了下来。 “对,我是说持刀的武士。哦?只有长安北军才有朴刀手?奇了……” “宏虽不知制铁,但却知如今铁器太脆极容易崩断,刀需长才可作势劈砍;而剑只需刺即可杀敌,剑身无需太长……” 林斌明白了,这个时代的铸铁技术虽然已经接近成熟,但是由于锻造的技巧太过复杂,提炼出来的铁纯度不够,而且火候的掌握技巧还不够完善,所以导致练出来的铁有点脆,无法制造长一点 的兵器,所以剑一般无法超过七十厘米,而刀一定需要一定的长度才能发挥威力,技术不成熟的条件下为了节省工艺的时间,索性就把刀这件战场最适合士卒用的兵器给埋没了。 “长安北军装备的是什么刀?” “缳首直刃刀!” 林斌在脑海里摸索了许久还不知道缳首直刃刀是什么,只得放弃追求。他不懂炼铁技术,若懂的话,直接变身科学怪才,造出合格的枪管,汉军干脆轮着步枪去屠宰人得了,或许还可以弄个简易手榴弹什么的,枪、手榴弹、炮、弹道导弹、洲际导弹一起上,五年内征服地球七大洲,十年内登陆月球,五十年内占领太阳系,两百年内连银河系都成了大汉帝国的殖民地,之后向飞马星系、宝瓶星系进军…… …… 公孙宏看见林斌抬头望天,而且一直在笑,也跟着笑起来,“滋味如何?” “滋味?”林斌看公孙宏笑得十分猥亵,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要是想,自己想办法。不过我可警告你了,不能用强的!” “当真!?那今晚……”公孙宏对于林斌的态度十分怀疑,这时虽然还没有‘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这个说法,但也没有人会丝毫不在意就推了出去,“如此甚好,今晚我到你处。可否?” “不行!”林斌可没有进行‘兽宴’的习惯,断然拒绝,“自己找个旮旯地方去,不过……,给你个忠告,不要在草堆,小心有蛇。”他又问,“是谁?” 公孙宏非常直接,“翠娘。” “……”林斌评价道:“品味不错。” 之后…… 两个男人“嘿嘿嘿”笑着,继续抬头望天:“期待夜晚啊……” …… 第四十一章 雨过天晴 林斌与燕子一夜共度巫山,醒来时走到屋外,很神奇的发现北疆的天空布满乌云。林斌一问,燕子说,夏末即将入秋时,北疆会下几场大雨。这下得换个腔调,‘共度巫山就是云’,林斌听说会下雨,顾不得温存,急急想召唤人,他身为首领必需对追随者负责,而这时大多数人也只是露天而睡,下雨也就意味他们即将失去歇息地,随意铺在地上没有升高的草堆必然被涌进来的雨水沾湿。 “什么时候不下雨,偏偏这个时候来了!连个预兆都没有!” 林斌唤来队率,吩咐他们召集什长、伍长,一伙人就这么围坐成圈,商量应该怎么度过目前的困境。 将下雨的天气,风狂吹,摇摆着草丛,一声惊雷炸响,苍凉的天空下摇摆着的草丛里似乎躲避着千军万马,让人原本担忧的心情越加变得忧郁。 “别说什么砍木桩升高地势的废话,有时间让你们去砍木桩吗?”林斌的话有点冲,其实他没有责怪别人的资格,应该自责才是;身为头领却也考虑不周到,他一个首领都没想过下雨了该怎么办,怪谁去。 林斌看到公孙宏衣衫不整,又是一阵郁闷。 公孙恭这次出奇地没有和林斌计较,说:“如今只有拆除茅屋的框架,用以作为地榻。” 林斌懂得公孙宏的意思,想了想觉得也只有这样了,到时挤挤也就是了,随即让队率领着人分头做事去。 一阵鸡飞狗跳,大部份的草屋全部被拆掉框架,军卒们忙碌着把拆下来的框架搬进那些未拆的草屋里去,他们合力把框架固定成地榻,用以升高地势,再把原本是屋顶的草架铺平。 这时雨开始‘滴滴嗒嗒’的下了起来,林斌站在雨中看着,发现军卒们的动作很快速,几乎是没两三下就在什长的呼喝下拆掉一间茅屋,又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弄好一间地榻,直至雨开始变得大时,也已经做的差不多了。 “斌君?” 林斌回头看去,看见燕子站在身后,身上已经被雨淋湿,愣了愣,劝:“回去吧。” 其实他现在也不懂应该怎么去对待燕子,从称呼上来听,燕子在他的名字后面加了个‘君’,也就是说,她是林斌的人了的意思;汉代如果尊重一个人,那也是在后面加个‘君’,妾与丈夫之间也称呼‘君’或是‘郎’。 林斌看着燕子离去,心情颇为复杂,话说冲动之后总是有无穷无尽的烦恼,下半身的事情做完了,上半身的烦恼才刚刚开 始。 按照汉时的传统,林斌是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这是属于你情我愿的事情,但是林斌不是古人,他觉得自己已经有照顾燕子的责任,就好像现代的男女朋友那样,有保护、呵护自己女人的责任,环境安定下来了,也该有个说法。 这场雨连续下了两天,由于能遮雨的草屋较少,人们总是需要像沙丁鱼罐头那般挤在一个窄小的屋内互相取暖。在任何时候,阶级总是有它的特别待遇,像是林斌,由于他身份的原因不需要去和军卒、民玞和庶民们挤在一起,相对别人挤在一起无法躺直身躯入眠,他到是过了惬意的两天。 这个时候的女人极其尊重男人,她们总是什么事都事先为男人们做好,只要男人们愿意,她们都会努力办到。相对而言,此时战事频繁,男人们大多需要上战场搏杀,长久多发的战争使得男人的数量远远少于妇女的数量,这是一个属于少男多女的时代,也由于凡事需要男人们用肩膀扛起来,妇女的社会地位普遍低下,造就了一个男人的天堂。 在这两天什么都不用干的日子里,林斌了解到燕子是一名边塞商贾的女儿,今年才十八岁,全家已经在兵火中罹难,她原本在家丁的保护下从定囊郡一直逃到雁门郡,但是在雁门郡却碰上了兵劫,家丁们为了掩护她逃走,大概都已经战死了,后来是遭遇了陈义一伙人,经由翠娘庇护才活了下来。 林斌很坦白的告诉她,现在自己只是一个丧家之犬,她会不会后悔跟了自己。燕子含蓄的笑说,林斌不会一直这样下去,将来一定会封侯拜相,她很有信心。这倒弄得林斌有点郁闷,就好像重击出去的拳头不但没打到人,还撞上了一面滑溜溜的花岗岩,疼又有点滑腻。 说到翠娘,林斌发现公孙宏这小子实在太有手段了,竟是没几天就把泼辣的翠娘调教得服服帖帖。本来林斌替公孙宏担心会被人非议,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这个时代太多战争,什么人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死去,所以对女性并不苛求严守不合理的妇道,女人们在丈夫死去的五天后就可以寻找合意的男人,以此寻求活下去的希望,世人并不能指责女人什么,毕竟没了男人的妇女想生存太难。而且似乎汉代的女人改嫁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比如景帝就娶了曾经嫁人生女的王娡,还让她当了美人,最终封皇后;也就是朝廷目前的皇太后,当朝皇帝的生身母亲。 一场雨洗刷了太多的事情,天气重新放晴后,林斌又操练起士卒,经过歇息的士卒操练十分卖力,而下过雨后 ,动物们也活跃起来,在甲贺的带领下,不仅收获颇丰,三十余骑以围猎的方式还捕杀了一头老虎,饿了两天的戍卒和民玞们把本该留给庶民吃的食物抢吃了大半,但是庶民却没有怨言,只是更加努力的操练,希望获得认可。 林斌一直在考虑对于战马的处理,一支拥有高机动性的小队,如果首领妥善利用骑兵,无疑会增加在兵事多发地段生存下去的希望,他把抢来的战马发配给了拥有弓箭的嫡系,作为手中最强的力量。他没有想过要自己制造马鞍和马镫,现在造出来无疑是在为游牧民族服务,在汉国和匈奴等游牧民族之间的战马数量差距被拉小的时候,他会画出马鞍和马镫的图案,但不是由他亲自来做,而是交给中央。 又是二十多天匆匆过去,经历一个月相对比较安详的休整,戍卒身上的旧伤基本痊愈,民玞们也在军卒的监督下学会了步阵,虽说不能应付高强度的厮杀,但是遇险自保没有问题;倒是庶民们原本那种半死不活的姿态被改变,像极一头被调教出野性的狼,初步学会汉军战技的庶民摇身一变,变成了最渴望用战斗来表现自己有利用价值的存在,不是可有可无的负担,再则,他们也恨不得能用学会的战技为被异族杀死的亲人复仇! 二十多天容易发生太多的事情,比如在公孙宏的设计下,有几个平时一直有怨言的雁门郡军卒在深夜里被根本不存在的老虎叼走,在陈义亲手砍了两个因亲人失踪想擅自离开的军卒后,那些想把事情闹大的兵痞们终于乖乖操练。经历了一连串的事件,原本松散的队伍得到了完全的整合,他们不再说自己来自哪里,而是一致认为他们应该前往哪里。 林斌也改变了很多,他开始懂得取舍,懂得抓住人心,让那些原本陌生的人愿意为了某个目标去拼命。 林斌在与公孙宏的商量下,派出了五个乔装成庶民的嫡系前往代郡,公孙宏曾经反对,但林斌坚持要知道窦史颜、鹿吾左木和陵子的消息,反对无果的公孙宏只好把霜也安排在其中,他说霜比较憨直,没有弯弯肠子,比较可以信任,如果没有可信任的人随行,被出卖了都不知道。从这里也看出公孙宏是一名做事小心,但却多疑的人。 安排好一切后,他们终于要离开曾经躲藏了一个月的荒地。 林斌看着收拾妥当,自动排成两队跟在军卒后面的民玞和庶民,抬手一挥,大声喝了一声“驾!”,为数四百零七人的队伍动了起来…… 第四十二章 瘦弱的肩 滔滔大河,九曲百回。其曲大者,莫过河套。河水自昆仑而出,蜿延东去,吸纳众流,至榆中(今兰州附近)突然转折,入大漠而径直北上,千里沼沼,过灵州(今银川附近),达沃野(今内蒙杭锦右旗南)。 汉时黄河,自沃野而分流,其支线折而向东,延伸数百里;主流依然北上,至邻河而右转,迂回五百里再南下,与支流相会,然后过临沃(今包头市),抵阳寿(今内蒙托克托),东为太行山脉所阻,于是急转直下,挟尘裹沙,经阳曲而跌入晋中,再南行千里,至华山脚下而与渭水合流;东流河内(今河南郑州北部)而北上,经濮阳、滑县而再往东北而去,历平原郡西(今山东德州)、渤海郡中,再由浮阳中邑(今河北黄骅市)而注入渤海。自郑州以北,黄河中下游与今日黄河所历路线大相径庭。 汉家都城长安在渭水之滨,西北三百余里至榆中,而东临潼关仅数十里之遥。黄河北上南下数千里,正好将长安环护怀中。秦始皇灭掉七国之后,马上派曾经发明毛笔的大将蒙恬,发兵北上,痛击匈奴于河曲,将其逐至荒漠之北,在大河两岸先后建立起四十四县,展现了中国历史上汉族与北方少数民族作战、清理河套、护卫京畿的第一个大手笔。 亦即此役,中原人士方发现,在黄河最北端,大河一分为二,两大水流之间,有数百里肥沃之土,水草肥,牛羊壮,种马良。于是蒙恬迁内地人民至此繁衍,且因地形,筑长城,建城池,造就了一个让人心醉的塞北天府。 汉高祖刘邦在秦亡之后,先与项羽多年相争,后又与叛乱诸侯兵戈相向,内战频仍,哪还管得了北方的匈奴。匈奴太子冒顿,长期被老单于头曼当作宝物,四处抵押,今天抵在东胡,明天又到西方的月氏,统统作为人质。 而这个东流西浪的胡儿并没荒废风月,他经心留意各地的风土民情和诸方技艺,由此深知东胡河套肥土千里,西方月氏马强艺精。他便来个东西合璧,诸般武艺都精通于身,最拿手的是发明了鸣镝响箭。这带着呼哨声音的响箭,飞鸣向何处,他的亲兵便会攻向何处,虽月黑风高,也是百验百应。老单于一次出猎归晚,终于被儿子的响箭盯住,旋即成了鸣镝下的死鬼,而冒顿登上单于之位,不久便成了统一东西二胡,击垮西域月氏的新霸主。 当刘邦消灭了在北方反叛的韩王刘信,得知部分叛军被匈奴藏起时,便率其无往不胜之师二十二万,抵达白登(今山西大同),想痛击匈奴。不料那冒顿单于的剑比项羽的还锋利,他们 的东胡良骏、月氏神马远比项羽的乌骓来得更为疾速,一夜之间,四十万铁骑将汉家皇军围得水泄不通。泗水亭长这时才知道什么是北国骠骁,只好央求鬼才陈平,快施奇计。好一个曾经坑了项羽又坑了韩信的陈平,苦思冥想不得良策,于是使出下三滥的手法,派人拿出军中最好的珠宝,贿赂单于最宠爱的妃子,并且诡称,匈奴单于攻击大汉,不过是要索个美女,还附上一幅陈平一生理想中的美女之图。那个宠妃,当然愿得珠宝,不要“美敌”,于是她在单于枕边来个软风劲吹,得饶人处且饶人,刘邦因此才得以灰溜溜地逃脱。 从此之后,汉家不是珠宝,便是钱粮,再不行就送上皇室最漂亮女人,总算没把匈奴彻底惹翻,冒顿只是肚中饥时、手痒痒时,到汉地来攫上几把,然后回到帐篷,让汉家公主伴随歇息。冒顿老死,其子继立,称为“老上单于”,文帝对此老上,照样敬供。 景帝时,老上单于死而军臣单于立,景帝当然依法效仿,未敢怠慢,但是由于匈奴单于庭有了一个从汉庭叛变过去的中行说,汉国的贡奉政策未能奏效,中行说身居单于庭,常在军臣单于身边吹风,说汉国是如何的富庶,又是如何的人口众多,若不慢慢放汉国的血,以后汉国必定会威胁到大匈奴的安全。 于是,军臣单于开始频繁的发兵南下,率军劫掠烧杀,汉国也疲于内乱无法有效的抵抗,导致匈奴气焰嚣张,更有两次直接兵临长安城下,屡次放话让汉国皇帝悠着点,乖乖送上贡奉和美女。 景帝驾崩,年轻气盛,早在幼年时期就立志要铲除汉国北方威胁的武皇帝即位,在武皇帝想要有一番作为的情况下,先是国之大丧,匈奴各大小部落挥军寇边,武皇帝怒极却也没有办法。 话说,屋漏又逢阴雨天,北方匈奴寇边,南方也开始不稳定起来,刚登基的武皇帝又收到了闽越和南越即将爆发战争的消息,作为宗主国,武皇帝总要有所表示,他去见了太皇太后窦氏,低姿态的请求窦氏允许干预南边的战事,没曾想到,窦氏对于梁王之死耿耿于怀,压根就不喜欢这个‘抢了’自己爱子梁王刘武皇位的孙子,不咸不淡的回了句“自己的事情办妥了吗?”,借口要逗玩蛐蛐,一甩袖闪人了…… 武皇帝知道窦氏是在问和亲匈奴的事情,他心里憋屈,但也不敢对窦氏不敬,只能把委屈暗藏在心里面,恭恭敬敬地鞠躬恭送掌握调动全国兵马虎符的窦氏。 “朕总会有办法的!”武皇帝又找到了王娡,但是没有从王娡那里得到什 么助益,王娡让武皇帝去找国舅田蚡,如此,武皇帝思考了一下决定求助自小就十分照顾自己的舅舅。 田蚡告诉武皇帝:“您不是要变革吗?先去找阿娇,让阿娇去窦老太太那里吹吹耳边风,再去和馆陶长公主刘嫖品品绸缎,这事就算成了。” 武皇帝是一位十分坚忍的人,他不喜欢像极一只疯猴子的阿娇,这也才迟迟没有立陈阿娇为皇后,但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他愿意放弃一些坚持,比如放松态度博取馆陶长公主刘嫖的支持。 就这般,武皇帝用皇后位作为交换,换取了馆陶长公主刘嫖的支持,再由馆陶长公主刘嫖向窦老太太求情,太皇太后窦氏终于放松了态度,经由宦官春陀的嘴巴向武皇帝递话“想干什么事,就尝试做吧。”但还是拒绝干预南方各国的战争。 武皇帝也知道一口不能吃下整个饼的道理,决定先执行招贤政策,从民间恩招有才之士,先培养几个嫡系。历史上第一次由中央政府执行的广集人才的法令被实行了,举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之士对策,武皇帝本人亲自策问,选拔人才做官。后世科举之制也是搬照了这一发令执行。 武皇帝执政后的第一拳终于打了出去,历史开始了一个新的起点。 与此同时,南宫公主的和亲队伍也经由上郡,即将抵达汉庭北方边塞的河西郡,历史上又有一个弱女子即将用瘦弱的肩膀挑起一个民族生存下去的权力! 和亲队伍抵达河西郡的那天,林斌等人也穿越了几近成为人间地狱的雁门郡,天黑前到了河西郡的美稷县,看着前面又一个被匈奴人蹂躏成尸山血海的废墟…… …… 第四十三章 人有逆鳞 “今儿轮到你们警戒,莫要像上次那般让匈奴人到了眼皮子底下才发觉。立时不用等大人剁了你们的脑袋,你们自个提头来见!” 陈义说的凶狠,握住刀柄的手不停地松松握握,眼睛死死盯在应“诺”的军卒身上。他总觉得从代郡来的戍卒似乎有点看不起他们这股败军之卒,特别是在上次发生让匈奴人靠近五里内仍没发现的事情发生后,代郡的戍卒看待他们的眼神里有更加不掩饰的轻蔑。 “他们有战马,我们没有,当然不能及时回报敌情,怪不得我们!”有人偷偷地嘀咕,开始怪陈义的胳膊往外拐。 陈义呼吸一窒,“怪我?怪大人!?若不是大人收留,我们现今还不知能不能活下来!有怨言回雁门郡向新来的都尉大人倒去!” “如今我等有戴罪立功机会,谁愿意回去吃军棍、当罪卒呐?” 汉军军规极严,无论胜败,擅自逃跑者士卒责二十军棍,降为罪卒服役,而所谓的罪卒就是每战必充当死士填补绞肉机的战场消耗品,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性,再犯则枭首示众。 陈义向破败的村庄看去,里面一片黑暗,秋季的风吹拂而来,带着强烈的寒意,“有本事我们也抢几匹战马让大人瞧瞧,不要吃不着鱼喊腥。都去罢!” …… 人说,军旅能让软弱的男人变得强悍,一个男子汉若是没有在军队生活过,那么他的一生都是不完整的。军旅生活是什么?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汗水与苦累,锻炼而成的坚韧意志。 国家危难的时刻,是军人们站在第一线捍卫国家和文明存在下去的希望,一个民族如果有志气,那么她就不甘于让别人来奴役,有一位伟人曾经说过一句话:别想奴役我们,你们奴役不到任何我们这个民族的一个男人,当你们征服我们的时候,我们这个民族的男人们都已经战死了!活着的也算死了,因为他们不再是我们这个民族的一员! 一个有血气的民族,每一个男人都应该有用生命来捍卫自由的觉悟,而不是依靠他人的施舍,书面的抗议和空洞的怒吼永远都将被嘲笑,也只有软弱无能的人才会想要用语言去诅咒人,想强大不是依靠嘴巴来说,而是靠实际的行动,当这个民族的人明白自己都应该做些什么的时候:崛起不再是梦想! “你不能只依靠一张嘴巴,我需要的是情报!河套满是黄河支流,如果想活着到达黄河南岸,我们需要做的更多!” 林斌突然觉得同意让霜带队前往代郡是一个错误,熟悉地形的霜不在,竟是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走才能穿越匈奴人的牧场。这一带的地形的态势太过复杂,由于河朔地区被匈奴人占领,长时间的烧杀抢掠竟是让河西郡周围的汉人栖息地迅速锐减,有些地段甚至已经被游牧民族渗透,时间一长成了还在汉国版图的异族领地;也就是说,地图上标的是汉国的疆土,但是实际上却已经丢失。 甲贺建议:“大人,若您允许,我可带轻骑作为先驱,前往前方探查?” 公孙宏看一眼沉默不语的林斌,十分害怕林斌把手中唯一的骑兵队给挥霍掉,“不可!如今匈奴诸部皆已从汉境撤军,四处皆有匈奴人的游骑,此事断然不可做!” 林斌听到动静,转头看去,完全没有光线的破旧屋内,一道身影缓步而走,林斌认出来人是谁,问:“斥候都派出去了?” 陈义抱拳:“是的,大人!四方十里之内皆布斥候,若此次还被匈奴人渗透,卑下当以项上人头谢罪。” 林斌招呼陈义坐下,“或许我们来河套本身就是个错误,应该往东北方向前进。那里是乌桓人与余慎等异族的栖息地,相对比较弱小。” 他阻止公孙宏的发言,继续说:“我知道目前已经没有选择,既然来了,那么就在这片土地上杀出生存的希望,在此之前,我想告诉你们,从我们跨越雁门郡起,我们已经没有退缩的可能,想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把你们的剑磨利;告诉士卒们,把他们的矛戈横刃擦亮;而我,将用手中的弯刀带你们拼杀出一条富贵之路!” “诺!” …… 众人可以早早休息唯独林斌不能,自从先后又有流民和散卒来投,他已经肩挑起六百余口人的生存希望,需要时时刻刻提高警觉。他来到拴放战马的简陋马厩,招呼守更的戍卒牵出战马…… “大人,今夜又独自巡警吗?” 幼嫩的声音,他属于草根子,那个瘦瘦小小但却顽强活下来的戍卒,他随着林斌从代郡来到河西郡,和其他人一样,从不问明天将要到哪里去,哪里又是他们的归宿。其实这支六百人的队伍除了什长以上的军官,不论是戍卒、军卒、民玞、庶民,他们基本上就没想过为什么要到河西郡来,民智未开的年代,失去家园的人们,只要有人肯带领,给一口饭吃,没有人愿意多问什么。 “看好战马,等你长高点,你可以跟在我身边当亲兵。”林 斌双腿一夹,喝了声“驾”,座下战马打着响鼻奔动起来。 入秋了,匈奴人每年在这个时候总会趁着秋高马壮,起兵寇边。但是今年有点不同,匈奴人在过去的四个月内连续攻打汉国边塞,按照匈奴人的说法,汉国已经没有多少油水捞了。这产生一种很有趣的现象,那便是汉国边境的匈奴部落开始迁移向更西的方向,那里有许许多多半游牧半农耕的民族存在,匈奴人即可抢到肥硕的牲口,又能掠夺懂得生产技能的蒲类人和车师人。 随着冒顿时代的过去,蒲类人和车师人的国家已经是乌孙国的仆从国,依靠乌孙国在西域的强大而在残喘生存,每年在入秋之际,蒲类人和车师人会送上贡品,请求乌孙国的国王派兵帮忙防御边境,抵抗匈奴人每年一次的‘狩猎’,弱小使得西域各国不得不团结起来,他们还横跨昆仑山请来善战的羌人助战,而这时羌人也是数百个部落林立,一般被各个国家雇佣打仗,算是最早的雇佣兵吧? 在乌孙国的西南面,那里存在一个牧养天马的国度,叫大宛,以战马和葡萄而闻名。大宛与乌孙国的关系良好,在匈奴入侵时,也会提供粮秣与战马给乌孙国,当作支付被庇护的佣金。 公孙宏就曾经提出建议,到了河朔不应该去找在那里的汉人,在河朔的汉人对汉国已经没有多少归属感,他们只看重钱。 林斌刚想到公孙宏,听到马蹄声回头看去,一个黑影在黑暗中快速驰骋,林斌横刀立马,等待来人靠近,正是公孙宏乘马跟了上来。 这几天两人总会在夜里亲自出来巡逻,毕竟在如今这个危险的时刻,想活下去只能用自己的眼睛来证实没有遭遇危险。 公孙宏多次强调,既然要在河朔做出一番事业就不能手软,在那个复杂的地方,每天都在发生仇杀和械斗,他们可以依靠身份的便利从当地汉人那里‘借来’足够多的财富,然后招募羌人为卒,以便壮大在河朔生存下去。 前几次林斌没有反对也没有拒绝,听多了越感烦躁,就好像后世那些出国的人们,他们在国外混的时候,不敢去欺负别人,就会勒索自己的同胞,像寄生虫似得收同族保护费、同族照顾费,然后向外族摇尾献媚,十足的人渣! 这一次,公孙宏还是趁着没有旁人的时候,又要开始向林斌灌输压迫自己同袍的理念…… “闭嘴!”林斌勒马,瞪大眼睛,“你以后要是再说这样的话,老子和你没完!我们如果那样做,和匈奴人有什么分别!老子是想 活下去,建立一番实业,但不是踩着自己同族的尸体往上爬!” 公孙宏再一次触动了林斌的逆鳞…… 第四十四章 八方云动 林斌有时候真的会怀疑说,汉民族是不是天性上就喜欢内斗,老是不想着从异族那里掠夺,而是向自己的同胞下手,有了公孙宏的观点,再加上曾经经历过的许多事情,林斌越加肯定自己的想法,长久郁闷的累积,加上公孙宏的喋喋不休,他终于怒了……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多和你讲话吗?”林斌怒喝:“你为什么不能替别人多想一些,总是以自我利益为中心!” 公孙宏被喝的一呆,按照他想来,凡事当然要以自己为中心,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懂追求自我利益的人才是傻子。他是一个聪明人,知道在什么时间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诸如此般,他静静地听林斌在怒吼,在深夜里,怒吼声传得很远,以至惊动了派出去警戒的斥候。 斥候跑得很急,但却只是微微喘气,他来到林斌座马前,抱拳:“大人?” 林斌压下怒火,挥挥手,“没事,警戒去吧。” 斥候的责任心太重,“大人,是否请来甲什长?” “……”林斌昂头看天,星辰点点,“不必。” 等待斥候远去,林斌被这么一搅火再也发不起来,心下叹气,“公孙兄弟,再这么下去,你会吃亏,到真正危难时,谁愿舍命救你?”说完,拍拍马颈,战马缓缓踏蹄前进。 林斌身边虽然聚集六百余众,但是那种孤独的感觉无时无刻不在困扰着他,战事频繁时还好,没空去多想,每当夜深人静时,就算是怀里搂着燕子,孤独的感觉也不曾消失。 他就像是一片叶子落在河面,随着河水不断的漂泊,不知道前方有些什么,也不知道哪里才是终点,随着身边陌生的、熟悉的人一直在替换,那颗原本想建立一番事业,参与民族崛起的心,就像悬在半空不断的浮浮沉沉,永远无法安定。 立马,看着无穷无尽的黑暗,凉意深寒的风吹,听不见草被拂动的声音,经历烧杀的陈庄哪里来的草?只有那片残桓断壁,还有被烧毁惨景。风呼啸而过,永远像极汉人被屠杀时发出的惨叫凄厉声。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林斌握紧了弯刀的刀柄,他似乎已经习惯了杀斗场,开始厌恶享受平静,“要想办法压制公孙宏的野心,他开始越来越不受控制了。甲贺是个不错的人选,可惜为人太过自傲,既不能伸也不能缩。” 林斌坚信公孙宏迟早是一个威胁,在公孙宏有意无意的操控下,雁门郡来投的军卒经由上次整顿融合进整个集体后,近一段 时间又开始频繁抱怨队率之间的不公正。林斌思考了很久,发现公孙宏试图制造所谓的平衡,林斌觉得根本不要去弄什么制衡,队伍数来数去也就那么几个人,再拉帮结派只能是内部消耗。 “陈义……陈义……,他在想什么呢?”林斌还记得那个衣甲破旧,因为找到安全感而抽泣的汉子,“陈义看似软弱,但性格却十分坚毅,而且对待部下极为真诚,倒是个人选。” 一路思考,拍马竟是接近了村口,埋伏在暗处警戒的军卒见来人是林斌,从残桓断壁中走出来,恭敬抱拳,“参见大人!” “有异常吗?” “一个小时前,前方斥候曾回报,发现二十余骑未打旗号的骑士,不知归属的骑士惊慌向南逃奔而去,他们后方有三百余骑在追赶。” 在行军途中常常可以看见匈奴骑兵在追杀各族的牧民,所以他们对此也没有什么意外,只当又是一次平常的偶遇,只要目标不是他们,至于是谁在被追赶都与他们没关系。越是靠近河套,这样的事情就越加频繁,就有如熟悉河套的人说的,这里永远不缺少杀戮。 林斌从许多人那里得知,河朔离汉国都城长安不过四百余里,若不是那里南有秦岭屏障,北有黄河天堑,东有年头原踞高临下,中有禁沟、原望沟、满洛川等横断东西的天然防线,匈奴骑兵在五天之内就可以发兵直至长安城下,从这里也知道了汉国为什么会在这个方向常年布下重兵防御。 长安,汉国都城,统治一千四百万汉人的中枢,它竟是离异族的栖息地这么的近。这个时代没有天子守国门这个说法,但正是因为有它的存在,异族的确不能长驱直下。也正是因为居住在长安的天子如此的靠近异族,才有强烈的生存危机感,人思危而谋安,只有真正感受到威胁的人才会绞尽脑汁的想改变现状。 改变现状……,林斌要做的就是改变目前的现状,一定要压制公孙宏的野心,不然全部的人都会被拖入深渊,摔得粉身碎骨。他仔细想了许多,似乎来到这里后一刻都没有安宁过,好像有一条线无时无刻不在操纵着,想什么,到哪里,全部身不由己,每当以为要安定下来了,都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来改变原本平和的时局。 “看!前面有人!” 林斌听到声音,朝前看去,黑暗的视野内看得并不真切,只依稀能看见黑暗中有一条孤单的黑影在快速移动,它直直向村庄闯来。 “骑士,是个骑士!”斥候的眼力很好,他急急跑 到林斌跟前,“大人!怎么办?” 林斌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喝道:“回去召集人马,让非战斗人员准备撤走!其他人,随我来!”他抽出了弯刀,双腿一夹马腹,战马打着响鼻踏蹄奔驰起来。 黑暗中跑出五个人,那是被安排警戒的军卒,他们操着兵器也跟着奔跑起来…… …… 林斌座下战马在奔驰,他眼睛死死盯视不断靠近的孤骑,手中的弯刀横出,作势即将劈砍。 “是匈奴人的侦骑吗?” 将要近了,前方的骑士似乎也发现前方有人,在战马急速奔驰的情况下竟是想紧急勒马调转,不料战马失蹄,悲嘶一声倾倒,一声‘砰’,马上骑士被甩出去,在地上滚了几米,试图要爬起来。 “……”林斌马速未减,原本高扬的弯刀下压,身躯也作势倾斜,打算一旦靠近就一刀剁下去。 十米…… 五米…… 林斌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握住刀柄的手,手背青筋暴涨,他已经调整好了马速,手臂也完全伸展出去,当他要劈出去,却是听见那落马的骑士单腿跪地,抽出铁剑怒吼“来啊!” “汉人!?”林斌劈出去的弯刀已经来不及收势,只能控制力道,将原本要剁向脖子的刀身提起,一声‘锵’,刀刃劈在剑身,铁剑被磕飞,那名骑士的手臂也怪响一声,无力垂下,身躯扑到在地。 林斌双腿用力加紧马腹,拉紧缰绳,立马静静地看着又从地上爬起来,试图要去捡剑的骑士。这时,军卒已经跟上,他们不用林斌指示便将那骑士围成一圈,只等待林斌一声号令就将手中的矛戈戳出去。 “要活的!” “诺!” 徒劳的挣扎,右臂脱臼的骑士被军卒扑上去按倒在地上,他还在怒吼,吼声在深夜里传得很远。林斌怕引来异族,下马走到他身后,手掌往骑士颈部一劈,骑士昏死过去。 “带回去!” …… 第四十五章 扑朔迷离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又将到哪里去?” 被生擒的骑士已经醒来,精神似乎有些恍惚,自从醒来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屋顶。借着火光,林斌知道了骑士的身份,尽管狼狈不堪,身上多处创伤,戎袍也已经认不出颜色,但骑士应该是一名汉军无疑。 “完了,这下全完了……”骑士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也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一直在重复同一句话。 公孙宏往前一步,拉着林斌就想往后退…… “禁卫,是长安的皇城禁卫!”公孙宏看上去像是发现了什么,“在何处发现此人?” 长安的皇城禁卫?林斌虽然迷惑一个远在长安的禁卫为什么会跑到北疆来,但还是回答了公孙宏的提问。 “送回去,快点送回去!” 林斌以为公孙宏疯了,送回去,这都要送到哪才算‘回去’啊?又问了几次,却是看见公孙宏也不答,竟是学着那人一直喊什么“全完了”,喊得全屋子里的人满头雾水。 “还不醒悟吗?!是长安的禁卫!如此说来,我等大祸临头了,竟然劫持了禁卫!!!” 劫持?林斌心里本来就有一股子邪火,救人反倒成了劫持。他本来想让公孙宏帮忙出主意,没想到这丫的却大吼大叫起来,而且还是喊些莫名其妙的话,邪火一窜不可收拾,迈步向前,一击右勾拳击中公孙宏的腮部,把公孙宏这个人击飞出去,撞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哼。 林斌看都不看一眼从地上爬起来在苦笑的公孙宏,来到骑士榻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往上一提,“说!你是谁;从哪里来的!?” 骑士诡异的笑了笑,“擅离职守,按大汉律,责二十军棍;阵前退缩,伍长退杀什长,什长退杀队率,队率退杀屯长,屯长退杀军侯,军侯退,全军皆死。你犯了哪一条?” 林斌把他往榻上一摔,“关你屁事!快说,你是谁!?” “哈哈哈,哈……,咳咳!咳……” 林斌满脸黑线,他环视屋内众人,只发现甲贺面无表情,其他也皆是露出担忧的神情。禁卫?这个词对林斌来说并不陌生,但是他不能惊恐,也没有办法惊恐,以其无谓的担心害怕不如去寻找答案。 “我来自代郡,奉军侯公孙熬之命杀出血路袭扰白羊王部。” 骑士又是一阵大咳,边咳边狂笑,“袭扰?弃卒,弃卒啊!好一个公孙熬,好一个门阀作风!我韩说 算是长见识了!” “韩说?可是弓高侯庶孙乎?”陈义一脸惊讶,竟是出声相问。 韩说见有人知道自己,先是一阵沉默,脸上表情也不断变化,最终将眼睛死死盯在林斌身上,随后开始狂问这里有多少士卒,能战者有多少。知道这里有三百余能战之士后,他竟是病态地红晕起来,大赞“好!事可为之,事可为之!既有战马,当可追上!” 林斌没有时间听他们套交情,一连追问,韩说却是左右它言,到末了,韩说拿出一个铜令牌很严肃的告诉林斌,无论这里有多少军卒,从现在起全部归他指挥。林斌恨不能一刀捅死这个口出狂言的伤汉子,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从命。汉军军律,边军失去长官的前提下,若有敕令来自长安的禁军收拢,必须无条件服从,不然就是叛国罪。 非常讽刺的,他们有如丧家之犬夺路而逃的时候没人来管一下,快要到了河朔却冒出一个禁军,凭着一块鬼画符一般的铜牌就成了这支队伍的指挥官。 …… “我需要你相助!” 屋里只剩下林斌与韩说两个人,他们相视良久,韩说突然变得非常诚恳,告诉林斌,他需要帮助,夺了兵权也是迫不得已,他现在已经不能作战,恳求林斌能率人追赶西北方向的一股匈奴骑兵。 韩说的身体很虚弱,像极随时都可能因为咳嗽太剧烈把肺给咳出来,“今日你助我,待来日,我若不死,可向郎官李当户保荐,不但可免你率军私逃之罪,还可举荐你入宫……” “李当户?”林斌想起那个永不屈服的汉子,两个多月过去了,还是第一次再次听见这个名字,而从韩说那里听来,李当户似乎很有人脉似得。 “正是!”韩说见林斌态度松动,以为是一个贪图升迁的人,“此事你若办成,被今上召见也非不可能。事出从急,我无法告诉你发生何事,但若你办成……成……” 林斌正听着呢,却是看见韩说脑袋一歪,以为死了,伸手探去,发现还有鼻息,只是又昏了过去。 “追一股匈奴人?”林斌站立起身来,回身看去,果然看见公孙宏靠在门边,“他又昏过去了。” 公孙宏眼里闪动凶光,“此人断不可留!” 窗外人影一闪,还没等林斌和公孙宏出声,却是甲贺从窗户跳进来。 “……”林斌看见公孙宏呆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转头看向甲贺。 甲贺走到韩说榻边,缓缓地将腰间的剑抽出来,回头,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大人,要贺代劳吗?” 公孙宏张大嘴巴,抬手指着甲贺,竟是感到非常吃惊。他转头看向林斌,却是看见林斌嘴唇一翘,好像很满意的样子,刹那时,公孙宏发现甲贺放在窗户旁边的弓与箭,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事,竟是被吓出一身冷汗,“他……,他、他派甲贺监视我?这、这……” 林斌摇摇头,发现公孙宏的异样,也不点破,“距离此处往西北方向有一股匈奴人,人数不知,目的不知。韩说似乎对那股匈奴人很在意,要求我们追击。你们有什么看法?” 刚刚公孙宏和甲贺同时有听到韩说的话,但不用问也知道他们选择的答案,两人一致认为韩说应该死,林斌只不过是再次确定一下罢了。 “莫要感情用事啊大人!他既已经得知我等弃军而逃,若活着,我等以后不但要应付匈奴人,还要躲避汉军的追捕……” “不必多说。”林斌还是决定去看看,结合斥候的情报,再加上韩说的话,似乎是汉国有什么重要人物,或者什么重要物品被匈奴人劫了?林斌现在最缺的不是人,是钱,大量的金钱和物,他手下的六百余张口每天的吃喝用度可以把一个人逼疯。 “甲贺!” “在!” “召唤麾下将士,准备出战!” “诺!” 林斌看向满脸忐忑的公孙宏,“你留在这里照看,我们若没有回来,就带人折返,公孙熬不会为难你们。” 公孙宏嘴巴张了张,很想问林斌为什么要监视他,但是问不出口,眼睁睁看着林斌的背影越离越远,等林斌要拐入黑暗处,“你!” 林斌回头,“回来再说,没有回来……,那你,自己寻青云之路去吧!” 公孙宏还想说什么,林斌已经拐入黑暗处,只留下一句话。 “希望你以后别再骗我!” 公孙宏突然觉得天很冷,冷得冻骨…… “他、他……,他都知道了一些什么?” 第四十六章 缓而图之 公元前141年,正是全球气候开始转变的时刻,这个时候从欧洲东下的寒流已经侵袭了阿尔泰山脉,也就是后世的俄—蒙边境地带;东至石勒漯河。 匈奴人最西北方向的领土被突降的暴风雪侵袭,不但草原的青草上覆满了冰雪,以暖水为名的乌布苏诺尔湖竟也出现了异变,往日暖和的湖水,它的温度并没有被寒冷的天气浇的冰凉,而是变得更热了,以乌布苏诺尔湖为中心方圆数十里内的大片牧场,那里的青草突然枯黄,匈奴人的牛羊也诡异的爆发疾病。相对于西方天气的大规模异变,东方天空,天际开始缓慢的转黄,不再是那么苍白。 人们并不知道,在遥远的北极,地球上为数不多的全球气候变化开始正是出于这个地方的水位降低。北极原本不大的冰块群像极一块海绵,正在吸取水份壮大自己,无数块成数百公里的冰块形成后,开始互相撞击,波涛汹涌的海水暗流刺激到了深埋海底冰块群,让它们快速的运动,无次数的撞击,融合,再撞击,水流的变化影响了全球的气候,从北极分裂出去的冰块漂流到大西洋,乃至格陵兰海,也正是因为这样,各大洲的天气开始转冷。 我们为什么要知道那些?其实,每次的天气变化,受到间接伤害的就是地理位置相对比较好的中国。西边的天气转寒,游牧民族开始向相对比较暖和的东方迁移,那么必然爆发以争夺土地为目的的战争,现在如此,以后仍是如此,不管是匈奴最频繁攻击汉国的这个年代,还是在五胡乱华时期的那个年代,每一次气候变化,都将给生活在中国的汉民族带来间接的伤害。 林斌等人驭马快速奔驰,他们要去西北方向看看那群匈奴人为什么那么重要,没人知道林斌迫切地希望得到用于生活的物质,用来改变目前的困境。按照韩说的说法,那群匈奴人不是这附近匈奴部落的人,那么也就是说他们是仓促而来,又由于昨晚分出两百余骑追杀得以逃脱的汉军,这时他们人数应该不会太多。 林斌猜想,这股匈奴人一定是抢了禁卫保护的什么东西,很可能是汉国为了请求和平要送到匈奴单于庭的财富。可以很大胆的假设:匈奴部落中有人不满单于庭下令停止对汉国的劫掠,因此抢了汉国使节团要进贡的财物,让匈奴单于庭认为汉国没有请求和平应有的诚意,使得匈奴大单于震怒,撤消停止掠夺汉国边塞的命令,改为支持各部落对汉国烧杀掠夺。 事实上林斌的想法大致上没有出错,身为汉人却当了匈奴单于庭军师的太监中行说,他(她?)十分 不愿意停止对汉国的‘放血’,挑唆了素有野心的伊稚斜破坏匈奴与汉国的和亲。 中行说出了一个计谋,又捐出不少的财富给伊稚斜,让他去找右贤王麾下的以贪婪好色出名的休屠王,伊稚斜找到了即将出兵帮助白羊王的休屠王,先是说服休屠王,以大量财富和两个部族里最漂亮的女人为抵押,要求休屠王借他五百骑兵。 伊稚斜借到了五百休屠部的骑兵,他率人埋伏在地形相对比较错杂的马邑附近,在汉境内出其不意地杀散护送南宫公主的五百禁卫骑兵,并抢到了南宫公主的车銮,同时也劫到汉国要送给匈奴单于庭的大量财物。伊稚斜野心作祟,不舍得丢弃财物,也不想杀死以后能作为筹码威胁汉国皇帝的南宫公主刘婧,他更不想将从休屠部那里借来的骑兵还给休屠王,因此一直停留在河套的高阙附近。 当然,以上那些林斌并不知道,他只有碰运气一般的率领五十余名骑士四处探查。上天留给他的时间不多,再过三个小时后将要拂晓,但是老天对他不错,五十余骑正快速地往毫无准备的伊稚斜驻地奔驰。 秋风猎猎,北疆到夏末就有点凉意,一入秋寒意更重,骑在马背上驰骋,迎面而来的冷风飒飒,吹得让人双眼发疼,不得不眯着眼睛看向前方毫无光亮的黑暗,忽地,队伍中的战马齐齐煞住马蹄,前蹄杨空,但却没有嘶出声来。 它们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匈奴战马,所谓的战马远比普通的马匹有纪律,它们除了受痛之外不会无故地嘶叫。 “怎么回事?” “大人,战马不知为何不肯继续向西北方向前进,它们……它们好像闻到了什么味道,不受控制地要转变方向!” 什么味道?匈奴战马被匈奴人长期喂养,可以说自小就吃惯了渗有肉沫的马糠,有些匈奴人还会把动物的骨骼磨碎参合草料让战马吃下去,匈奴人相信这样喂养的战马才能够变得强壮,跑得更快。 林斌若有所思地抚摸座下战马地鬃毛,“风向,风从哪个方向吹来?” 有戍卒脱下纶巾,提在半空,感受风向,“大人,是北方!” “战马的鼻子比狗灵?”林斌很不确定的想,随即命令队伍向北方进发。 这次林斌没敢让队伍全力奔驰,他们来到一座坡地边停了下来,为了安全起见他们不但用枝柴固定在马嘴,让战马不能出声,还拿出本来应该用于包扎伤口的布条蒙住战马的双眼。林斌也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只是知 道说,试试总是没错的道理。 “五骑一组,分散探索,无论有无发现,两刻钟后在这里聚合!” “诺!” 林斌感觉自己有点傻,以前他总是以为一名军人不应该相信所谓的直觉,但是当他靠近这个坡地,却总是觉得这里应该会发生些什么事。那种感觉非常强烈,就好像有一道无辜的声音不断在召唤,虽然听不见,但却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 林斌看向东方,深怕这个时候会突然拂晓,上了坡地,他索性跳下战马,将战马留给后方的袍泽,独自来到坡顶向另一边看去,他看到篝火,呆泄了一下…… “真……真的有人?”林斌第一个反应是抬手阻止后面的袍泽上来,随即专心向下眺望,前方大约一千米处有几堆篝火,匈奴人特有的羊毛毡在火光中隐隐可见,想数清到底有多少顶羊毛毡,却感觉自己的脚踝被拉了一下,回头看去,是一名戍卒。 “怎么了?” “大人,看……”他指向右前方,那里似乎有两个人靠在坡地上,一动不动,“匈奴人的哨兵!” 林斌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他还是太大意了,若不是放哨的匈奴兵沉沉睡去,若不是现在是一片漆黑,以匈奴兵所站哨的那个位置,他们根本无法靠近。 林斌抽出了匕首,“你们安抚战马,待在原地别动”,随即匍匐着前进,他熟悉暗杀的勾当,可以在无声无息地干掉敌人的哨兵,这是他的老本行。他就像是一条不断滑行的蛇,无声无息地靠近着,冰冷的眼眸死死盯视在两个歪着脑袋打鼾的匈奴兵身上。 近了,林斌绕到匈奴兵的身后,他非常缓慢地爬起身来,伸出左手作势要托住一个匈奴兵的身体,刹那时,黑暗里闪过一道利芒,匕首没入匈奴兵的太阳穴…… 一个真正熟悉暗杀的军人才不会抹别人的脖子,无声无息的最佳刺杀方案是,利用锋利的武器直接重击敌人的太阳穴,若是抹脖子,气管被割断的瞬间,那人绝对会惊醒,喉咙还是可以出声,人也不会直接死亡,还是会残喘至少三分钟才会肺部缺氧气绝。 林斌干掉了两个匈奴哨兵,将他们的尸体靠在马腿上,又是一番匍匐退后。 “退回去……” 第四十七章 攻其不备 “大人,四周皆已探查,除此处外,方圆五里内再无匈奴人。包含在溪水旁边的那两顶汉式帐篷,依照羊毛毡的数量推断,匈奴人不足百余。他们似乎很赶时间,每人皆配有两匹到三匹不等的战马,似乎经历过一场血战,远远观去,依稀可见马匹之上沾有血迹。” “再过一个半时辰就将天亮,我们……?大人?” 甲贺似乎很兴奋,他汇报的同时不住捏握剑柄,或是检查绑在马侧的箭桶。 动手,那是一定要动手,林斌只是想多了解一点附近的地形,若是突袭不成也好安然撤退,“上马!检查甲具,弓箭!” 经过一两个月的逃亡生涯,他们不断收集到汉匈双方的甲具和兵器,有时也能捕获无主的战马,而捡来的甲具和兵器都是先补充给游骑,以致五十余骑几乎都有一套护住要害的护具,同时,也因为一直拼凑,已经无法从他们身上看出归属的阵营。 ‘嘣——’甲贺拉一下弓弦,抬头看向林斌,用力点头。 “不需要战术,不需要策划,不需要多讲!”林斌抽出了弯刀,“睁大你们的眼睛,拉开你们的弓弦,控制好你们的战马,紧握你们的弯刀——随我来!” 战马!粮食!这两样对于深受困境的林斌等人太过重要了,迫使他们必须迎难而上,像极一头被饿极了的猛兽,只要有猎物就必须尝试狩猎一下,扑上去咬死,或是受伤而逃!没有韩说的出现,他们也必须袭击异族的营地,以夺取活下去的资本,韩说的出现只是把本来就应该做的事情提前罢了。 马蹄踏动着青草,触及到土地,发出‘嘚嘚’的声响,他们排列成一条直线缓缓地上了坡地。向下看去,围在篝火旁边歇息的匈奴人睡得十分甜美,篝火被风呼啸吹着不断摇摆,光线随着摆动,照亮即将成为杀斗场的盆地。 林斌握住弯刀的手高高仰起,双腿一夹马腹,座下战马开始踏蹄缓步前进,他的身后是同样等待畅饮仇敌鲜血的五十四名骑士。林斌明白一个至理,在不熟悉地形的条件下,做出什么计划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夜袭所靠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用最强悍的气势扑上去,尽情地屠宰没有反应过来的敌人! 林斌看见了被马蹄声惊醒,爬起身来试图想看清来人是谁的匈奴人,命令麾下游骑加快马速。 “大王子回来了?”距离八百步,声音有点模糊,而且是匈奴语。夜太深,黎明之前总是存在一段最为黑暗的时刻,除非那人有夜 视眼,否则根本无法看清看人是谁。 一条黑线不断靠近匈奴人驻地,被呼声吵醒的匈奴人也都爬了起来,这些匈奴人在整理身上的皮甲,将搁在一旁的兵器抓过来握在手上。 “前面是谁?” 林斌听不懂匈奴人在说什么,听懂了又怎么样,出声回答吗? 看到最先呼喝出声的匈奴兵射箭警告,狼牙箭只飞出一百五十步左右的距离便被风势阻碍坠地。五十余骑默不作声地继续前进,他们需要一个缓冲的距离,接近五百步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命令加快马速,而那个命令他们的人,则是永远作战靠最近前线,用他那魁梧身躯化身作为军旗的头领。 林斌看到匈奴人似乎觉得不对劲了,有些人已经要冲进羊毛毡招呼同伴,他蹬一下马腹,“汉军……”高高仰起的弯刀向下力劈:“突击!!!” 兵法有云:先声夺人,一鼓作气,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正和;以奇胜! “汉军——突击!!!” 吼声像是一把钥匙,它开启了一扇门,一扇通往血肉战场的大门! 战马在奔驰,浩大的马蹄声踏破了夜的宁静,这个黎明前的黑暗不再是静悄悄,五十余条汉子发出来的咆哮还在夜空中回荡。 “汉军!是汉人的禁卫军,大王子上当了,他们没逃,折返杀回来啦!” 不断有匈奴人从羊毛毡里钻出来;靠近马厩的匈奴人则是爬上战马,可当他们聚集二十余骑要冲锋时,往后一摸,没摸到任何东西,匈奴人习惯作息前解下挂在战马身上的弓箭和箭桶。 “准备!”是甲贺的声音,他手里端着一部弩机,紧跟其后的五骑也端正弩机,距离两百五十步:“射!!!” 箭矢随着弓弦的绷弹声,破空而出,发出呼啸,瞬间突至,三棱箭头破开了匈奴人的皮甲,钻进匈奴人的胸膛,溅起了鲜血,引发了今夜的第一声惨嚎。 “准备!” 这次是林斌,随着他的吼叫,匈奴人开始了反击,不断有匈奴人张弓射箭,零散的箭矢飞至,惯性已经失去,软弱无力地从游骑们的甲具上弹开。懂得选择进攻方向,将减少伤亡,哪里才是最好的冲锋方向?它是风,随风突击! 一百五十步,林斌麾下的骑士开始有人中箭,他上身向前倾斜,抵靠马颈,吼:“杀!!!” 有戍卒落马,没来得及发出闷哼,眼前突现的高大的战马 要奔驰而来,他下意识的翻滚身躯避开,随即听见一记仿佛敲击在心灵最深处的重击声,时间好像减速了,能看见硕大的马蹄踏在自己旁边不远的草地上,溅起的泥土迎面扑打而来。他心神恍惚地抬头看去,看见袍泽转身看来,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袍泽脸上的表情很错愕,没让他多想,转头看来的袍泽表情突然变得呆泄,时间放佛又恢复了正常的速度,袍泽堕落下马,发出‘轰’的声响。 这名戍卒愣愣地朝前方看去,自己的兄弟们已经杀进匈奴人的营地,分成十骑一组奋力冲杀;没等心神镇定,看见自己的头领孤身一人,连人带马撞向搭弓欲射的匈奴弓兵堆中,人仰马翻,头领魁梧的身躯从人堆中爬起来,咆哮着举刀屠宰只持弓箭,没有近战兵器的匈奴人。 “好……,好、好厉害!” …… 林斌好像听谁说过那么一句话,如果想掌握战场上的优势,那便需要尽可能的屠杀敌人远程攻击能力的士兵,对毫无抵抗能力的敌人进行惨烈的屠杀才能吓怕其他的敌人,使其士气低落。他已经忘记是来到汉朝时才听人讲,还是以前就听过,不过这都不重要,他只需要一次又一次的挥刀,剁向那些想夺路而逃的弓兵。 林斌的底子太薄,经历上一次血战没有发现窦史颜和鹿吾左木是怎么退出战场的事情后,他不愿意再和其他人结阵而战,不熟悉协同作战的人,只会成为其他人的负担,所以他每次总是尽力地与袍泽分开距离,利用身材和搏杀技巧的优势作战,这看上去很疯狂,但却是唯一能不成为负担的方法。 林斌重新爬上马背,只见袍泽们吼叫着来回在匈奴人的营地里结阵冲撞,这是他们平时练的战法,这时没有马鞍和马镫,只能依借战马的速度挥刀冲撞杀敌,只要战马一停,双腿没着力点,稍微被一扑绝对会被人扯翻下马。 混乱的战场,到处是拼命搏杀的士兵,林斌见匈奴骑兵在不远处集结,知道不能再分散作战,随即吼叫袍泽们向他靠拢。 正面的战场没有偷机取巧,只有用血肉身躯;用强悍的意志,用最直接的方法击败对手,如果没有一鼓而击杀散敌人,那么就将面对一场消耗战,而林斌的资本太少,他打不起消耗战,突然的袭击在冲阵进入匈奴人营地至今已经失去了锐气。 一场血战,还能骑在马背上的戍卒不足三十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林斌的突袭没有得到应有的效果。匈奴人太多了…… 林斌驭马于冲阵的最前端盯 视两百余步左右结阵作势要冲锋的三十余名匈奴骑兵,他身后又传来了甲贺大声的呼喝“准备——持弓——拉弦——”,结阵等待军令的戍卒立马张弓随着甲贺的吼声,对准冲杀过来的匈奴骑兵射出了箭矢,随即马上在军令中抛掉弓箭,抽出弯刀…… “干掉他们,就能获得胜利!”林斌狰狞大吼:“杀!!!” 第四十八章 溪水之边 “呼……呼……呼呼……”林斌的耳膜开始变得异常敏感,似乎失去了外界的声音,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和心脏跳动声,他成四十五度的弯刀顺势下劈,感受入肉的触感,眼前闪过一道血花,脸上似乎被液体洒到,他只知道疯狂怒吼“突进,再突进!” 第一次骑兵与骑兵的冲阵,林斌这边又倒下了四名战士,他们冲出一段距离,勒马掉头,只知疯狂地喊叫,然后又驭马奔驰,发起了第二次的冲阵。 “近了,近了……,杀掉他!”林斌的眼睛里只有一个身影,那是一个骑在马背上奔驰的匈奴骑兵,那人脸上狰狞无比,手中的弯刀像是耍杂技一般的捣弄幅度,“找死,耍杂技的小丑!”,刀被没有任何花俏动作地挥出去,刀刃劈在匈奴骑兵的左肋腋下,发出‘嘶啦’的奇怪声响,匈奴骑兵的尸体随马冲出一段距离,随即分成两半堕落在地。 匈奴人不愧是现今草原上的霸主,他们遭受突然的夜袭,尽管被杀的鬼哭狼嚎,一个又一个同伴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屠虐,甚至是没来得及逃出羊毛毡就被火烧死,但是存活下来的人,只要他能爬上马背,那种惊恐的心理就好像突然被甩开,只知和同伴们狰狞地呼吼,发起一次又一次的冲锋。 林斌感觉眼睛有点难受,他脸上已经被洒满敌人或是袍泽的鲜血,眼瞳被从眉毛处顺流下来的鲜血粘到,又不能闭眼,一阵又一阵的痒和疼在侵袭他的眼角膜神经线。他再一次高举弯刀,蹬踏马腹,战马又一次在主人的驱动下狂踏马蹄,身后,是三十余名袍泽,他们有的表情呆泄,有的却兴奋异常,更多的是狰狞着脸死死盯视前方只剩不到十骑的敌人。 “你们是勇士,所以……”林斌又再一次挥动弯刀,这一次他挥出去的感觉到劈中人的同时,自己的胸膛好像被东西重击了一下,呼吸一窒,还没反应过来却已经又和匈奴骑兵错开,他回头看去,再也没有活着的敌人,低头朝胸膛看,前胸的甲片不翼而飞,一条深深的血槽在不断冒出鲜血,伸手捂住伤口,昂头对天咆哮:“你们是勇士,所以都去死吧!” 一片诡异的安静,环顾战场,除了林斌麾下的战士,再也无法发现活着的匈奴人的身影,至于有没有匈奴人逃了,这怎么都说不清楚,他们需要的是没有人再次发出嚎叫要搏杀,这就足够了。 “都去死吧” “吼吼!!!” “胜了!我们胜了!” “大人威武!” “威 个屁,老子眼睛要瞎了。” “哈哈哈……” 活着的人,他们有欢呼和狂笑的资格。 经过一番搏杀的匈奴营地变得一片狼藉,被点着的羊毛毡冒起冲天的大火,浓烟里混着肉被烤焦的臭味,满地是廉价的鲜血被抛洒在青草之上。火光之中,身穿羊毡戎袍,着皮甲的匈奴兵,他们身躯扭曲着在地上一动不动。经历几次骑兵冲阵的道路上,那些犹如破麻袋的尸体已经看不清他曾经是一个人,只能从身上的戎袍和甲具上辨认他曾经归属何方。 “搜查军营,寻回袍泽尸身,遇见还能喘气的匈奴兔崽子不留活口!”林斌的声音有些喘,他看着麾下游骑分散开去,“甲贺,你说的那两顶汉式帐篷在哪?” 甲贺身上沾满血迹,右胸处的甲具也已经脆裂,鲜血不断从伤口涩出,但他还是那幅面无表情的模样,整个人配合座下高大的战马,看上去很酷,“大人,就在距离此处不足五百米处。” “不足五百米?”林斌向四周看了看,根本没有看到什么汉式帐篷,“哪?” 甲贺丢掉手上那把已经崩出数个缺口的弯刀,持弓在手,“请大人随卑下来。” 林斌又喊上一伍游骑,这才在甲贺的带领下前进,他们穿过了燃烧烈焰的匈奴人营地,听见了溪流声,拐过一堆高耸的杂草丛,向前看去,终于看见溪水旁边的那两顶帐内有光亮的汉式帐篷,帐篷外有四五个模糊的身影,帐内却看不到人的身影。 “谁……谁,来人是谁?”这是颤抖的女人声音,听上去她似乎非常害怕。 林斌勒住缰绳,“你来侦查的时候,有看见匈奴兵把守吗?” 甲贺如实回答,“有,不过人数不多,只有五人。” 林斌驭马继续前行,自言自语:“逃了?或者参战被杀了?”,他突然阻止众人继续前进,压低声音,“不对劲!帐篷内有光亮,怎么看不见人的身影?” “……” “?” 甲贺一言不发地从箭桶里抽出一枝箭,张弓对准前方,有弓的游骑也都搭箭张弓,似乎只要林斌一个军令,他们就要射出箭矢。 “来人止步,止步!别过来,别过来……”还是那道颤抖的声音,她有些歇斯底里的样子。 林斌看见一顶帐篷内突然站立起五个身影,他一愣,差点笑出声来,压低声音问:“箭能穿透帐篷射杀里面的人吗?” “可!”甲贺和五名持弓的游骑驭马靠近帐篷二十步,不理会那五个娇小的身影战战栗栗地想向前阻止的动作,林斌一个信号,他们同时松开抓住箭栝的手指,‘嘣’,弓弦回位,几声布被穿透的声响…… “哼呃……”原本赤红的帐篷开始缓慢的变得紫红红,然后是一声尖锐的女人惊叫声。 甲贺收弓,赞叹,“大人怎知匈奴人埋伏在帐内等待偷袭?” 林斌无语,不是他太聪明,而是有些人实在太愚蠢,比如那些不知道光线折射理论的匈奴人。同时的,很多人太过憨厚,让人无语的憨厚…… “来……来人!” 帐篷里的女人一声呼唤,原本战战栗栗守在外面娇小身影放弃阻止林斌六人的靠近,回身奔跑向帐篷,拉开帐帘跑了进去,然后又是几声被惊吓到的尖锐叫声。 甲贺疑惑地看向林斌,“女人?” 林斌跳下战马,牵动身上的伤口差点扑倒,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右大腿也受伤了,“快点探索,不然失血过多我们就成了死人。” 他们将帐篷围起来,由林斌持刀警戒拉开帐帘,看见的是地上躺着五个身上甲具有点特别的匈奴人,其中一个没死,还在重重的喘息。林斌矮身走进去,对女人们的惊叫听而不闻,很单纯地对惊恐看着自己走进来,还没死透的匈奴人笑了笑,双手握住刀柄,很温柔地一寸一寸地将刀尖推进匈奴人的胸膛,匈奴人瞳孔放大,终于气绝。 林斌回头看向几个脸色苍白,身穿汉装的女人说:“用剁的会溅起很高的血柱。”不带感情的语气加上满身的血迹,让他像是一个从地狱爬起来的恶魔,在对吓傻的女人们说:来,给爷桶一桶,刚桶进去的时候会痛一下下,接下去就不疼了…… 帐帘再一次被拉开,甲贺弯腰走进来,抱拳:“大人,战场已然清理完毕,缴获战马三百二十六匹;牛羊千余头,另,在此处右前方的一块空地里发现二十余辆装满木箱的车架。” 林斌将弯刀从死去的匈奴人胸膛上抽出来,向抱成团的女人们看去,发现大多数女人尽管害怕,但却死死护住那个穿着一身红妆,气质贵戚,年约十七八的女子。 “抛弃牛羊,其它东西带走。”说着,林斌走上去蛮横地将那些侍女打扮的女人驱开,将那名一身红妆的高贵女子抱起来,“我们撤退!” 第四十九章 擅自主张 归途,因为有了车架的拖累,队伍行军的速度不能加快,他们又不能选择大道走,时常有车轮陷住,要花费一段时间拉上来,导致天已经拂晓时,他们只走了五六里路,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 林斌检查了车架,发现了很多不认识的东西,比如一些雕刻着奇怪花纹的铜雕,又或是造型奇特的妆台。让他开心而又烦恼的是,许多木箱里装满了窜好的铜株钱,个别的箱子里更是堆满被排得整齐无比的金子,林斌不懂鉴赏的珠宝更是无数,而他们所急缺的布匹也终于有了着落。 一番出战,出者五十四人,归者三十二人,身受重伤袍泽七人,几乎人人身上皆有小伤,不过按照很多人所说的那样,这一趟值,很值!天气即将转凉之际,身着单薄衣裳的军卒尚且熬不下去,更别说那些体质本来就十分虚弱的庶民,有了那些布匹和绸缎,他们能够丈出很多可以保暖的衣物,那意味着更多人可以活下去。 “大人?” 林斌回首看去,甲贺手指端坐在车架之上,一身红妆、满身贵戚的女子,她的坐姿与跪别无二样,脸上由于涂满白色粉末无法看清容貌,倒是嘴唇肉质褶上的胭脂红非常有特色。 “大人,此女似乎是贵胄?” “怎么说?” “此女身上衣裳材质为蚕丝,乃是秩俸两千石以上家人女子才穿起得的贵重之物。大人再看她的头簪,髻式美,而善为妖态,作愁眉啼状,坠马髻,折腰步,龋齿笑,以为媚惑。坠马髻只见诸于少数贵族女子人家才会,卑下窃以为,此女必是贵胄之身。” “什么什么?你说髻什么?” 甲贺嘴巴张了张,脸色转为无奈,他开始相信自己的大人武力强悍无比,但却是一名地地道道的文盲,连那么闻名遐迩的句子都不知道。 秦有九鬟仙髻、凌云髻、垂云髻等、九鬟仙髻。自秦代开始在贵族女子中盛行。鬟意为环形发髻,九鬟之意是指环环相扣,以多为贵。 汉有坠马髻、盘桓髻、分髾髻、百合髻等,与此同时,这一时期的发式妆饰也已日趋流行坠马髻‘坠马髻者,侧在一边’,‘髻式美,而善为妖态,作愁眉啼状,坠马髻,折腰步,龋齿笑,以为媚惑’古人描绘此种发髻既有妩媚之色,又具娇柔之态,其式样如同骑马坠落之态,故名之坠马髻。 而恰恰地,由于文化传播不易,包括文字在内的少数的传统只在一块小地方之内流行,一般会各式高贵打扮的女人 ,大多出自豪门或者贵胄之家。 再看那些侍女,她们尽管衣衫凌乱,但还是能看见后世日本艺妓的影子,而日本艺妓、包括女人穿的和服样式的打扮恰恰就是学自大汉,因为这样的打扮长久被认为是最懂照顾别人的女人,也就是大汉的宫女,到了那个岛国,由于男人心态扭曲,想获得大国帝皇般的享受,这才把这样的打扮强加给国内的女人。 “喝——驾!” 林斌驭马靠前,仔细盯着端坐在车架之上的女子,发现她只是昨晚稍微被惊吓到,天一放亮就恢复了静怡神态,似乎不担心发生些什么不好的事,也不过问自己一伙人想要干什么,一幅十分配合的模样。 “你是谁?”林斌的问话让女子睁开了眼睛,但她只是非常平淡地看一眼林斌,随即又合眼,就像从来都没有睁开过一样,跪坐的身躯随着车架的前行而在摇摆。 林斌盯视她良久,直至前面有人呼唤,这才驭马走开。 女子感觉林斌离去,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睁开眼睛看着不断前进的队伍,看到骑在马背上甲具混乱的骑士,又看到后面不断滚滚前进的车架,她抬头看向灰蒙蒙的天际,眼眸里尽是惘然。她薄薄的嘴唇轻动,“莫泄漏了身份,可知晓了?” 跪坐在她身旁的两名侍女弯腰下拜,轻声应“诺”,表现地十分服帖和有规矩。 …… “什么事?” “大人,前方似乎有人!” 林斌向前方的草丛看去,杂草被风吹拂,摇摆的只是前方的草丛,深处的杂草却好像被固定了一般丝毫不动,他抬手阻止队伍继续前进,“甲贺!甲贺过来!” 甲贺闻声而至。 “你眼力比较好,看看前面那里是不是有伏兵。” 甲贺应“诺”,随即单骑奔驰而上,他靠近草丛前两百步勒马,持弓搭箭,就要射出去之际,草丛里突然有人大吼“别放箭!”。是公孙宏,还有留守在破落村庄的军卒,他们出了草丛见来人是袍泽,还带着战利品,个个脸上喜笑颜开。 “大人,是公孙宏和陈义前来策应。” “知道了,你带着车队继续前进……” 林斌都不知道是应该赞赏他们还是要责斥,很显然公孙宏又没有遵从军令,鼓动陈义擅自带着军卒出来,而且他似乎早知道林斌等人会选择这条路,带人埋伏在杂草如萌的草丛里静静等待。 “他想干什么?”林斌策马前奔,向前一眼望去,公孙宏身侧站的是陈义,两人身后站立一百余位军卒,公孙宏本人则是握着剑柄满脸笑意地看着林斌,似乎想表达一种得意,或者‘你不能缺少我’的意思。 公孙宏抱拳,“卑下已在此处等候大人一宿。”抽剑指天,带头大喝:“恭贺大人得胜而归!” “恭贺大人得胜而归!!!” “大人威武!!!” 林斌眉头皱了一下,抬手阻止军卒呼喝,挥手,“各自挑选一匹战马。我们回去!”,他看一眼公孙宏,说,“随我来。” 林斌把公孙宏带到无人处,看了他很久,公孙宏一直在笑,但是笑容里满是苦涩。 “你在做什么?要是有人突袭营地,知道是什么后果么!” “知!” “呵呵……,你不知道,所以把拱卫营地的大多数士卒带出来了。” “我知!” “你知道什么!!!” “知你不再信任于我,派甲贺持弓监视,是否我若行不妥之事,甲贺会射杀于我?” 公孙宏再次苦笑,他拍拍自己的胸膛,又解下剑鞘,将剑还鞘,作势要递出去。 “你若要杀我,坦言相告便是,宏这条命本是为你所救,死又何悔?” “你错了,我从没想过要杀你。” “你防备于我!我俩多次同生共死,饱含袍泽之情,但你却……却宁愿信任相识不足月余的甲贺,也不肯信任于我!” 林斌跳下战马,腿上传来的锥心疼痛又让他深锁眉间,他接住公孙宏递出来的剑,将剑刃抽出来,丢掉剑鞘,作势剁向公孙宏的脖子…… 公孙宏的表情上出现一闪而过的惊恐,双臂也是一颤,他拼命控制要舞臂格挡的念头,随即恢复苦涩笑容,任由剑刃斩下。剑刃的寒意让公孙宏脖子上肌肤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但他还是坦然地看着林斌的眼睛,眼里出了苦涩还是苦涩。 “你不欠我了。”林斌将剑还给公孙宏,“今日起,你若不坦诚相对,日后我必杀你!” 第五十章 烽烟过后 伊稚斜骑在马背上瞪大眼睛看着营地里满布的残尸,额头上的青筋直冒,带有混血儿特色的鹰钩鼻皱成一团,原本还算英俊的脸变得异常狰狞。他的右手死死抓着系在腰间的刀柄,左手已经快把马鬃扯脱,座下战马颈部鬃被扯动受痛,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一直在打响鼻,四蹄频繁蹬踏,溅起阵阵泥土。 “这都是他妈的怎么回事!?啊!!?”伊稚斜握紧刀柄的手松开,仰头看了看天,忽地一击重拳锤向马颈,战马悲鸣一声跪地,而他则是依靠高超的马技一跃而起,很稳当的落地,“汉人不是都他祖奶奶的死光了吗?” 带有人肉被烤焦的臭味直呛人鼻,华丽的羊毛毡在烈火下成了一堆堆被烈焰烘成卷球团的焦炭物,已经成了紫赤色的血液上面布满蚊虫,有些尸体的腥味竟也引来了野兽,就在伊稚斜眼前,一条红着眼睛的孤狼正在撕咬一名匈奴兵遗体的内脏,成了青绿色的肠子拴在牙缝,配合着孤狼不断的‘啧啧’搅动声,变了颜色的肠子晃动中形成十足诡异的情景。 满地是扭曲着身躯躺在地上的匈奴兵尸体,他们死状各异,唯一相同是死前留下的惊恐神色。 “找!给我找!你们这帮子蠢货,不懂搜查战场吗?还要老子讲!?滚!!!去看看是谁袭击了我们大匈奴人的营地!” 伊稚斜在尽情地咆哮,他从屠尽汉庭禁卫军的快感掉到了深渊,没有什么比在得胜后,回到自己的老巢,满心欣喜的情况下却发现老巢被灭了更加让人丧气和窝火,那是一种从天堂突然掉到地狱的错愕感,以致可以让神经脆弱的人直接疯掉。 休屠王部的士兵应该更加悲痛和怨恨袭击者,但是恰恰相反地,如果说他们现在最恨谁,那绝对不是其他人,而是出自匈奴单于庭的大王子伊稚斜。是这个家伙跑到休屠王部,用财宝和女人收买了休屠王借到了五百骑兵,财宝和女人只能属于一部之王休屠王,他们什么好处也得不到,若是普通的劫掠他们倒还没有怨言,至少可以在劫掠中获得一些好处,但…… “骄横什么,没了我们,你自己追去。老子们拼死拼活没得到奖赏,还要听你他妈的在这里放屁!” 怒,满身怒气!他们自从被伊稚斜召唤,七天来几乎全是在汉国边塞东撞西窜,没有一天安宁日子过,若只是疲劳也还好,经历与汉庭禁卫军一战,同伴大多战死不算,劫掠到了那么多的财富,过惯了劫掠生活的狼崽子看到金子珠宝没有不贪心的,他们在极度兴奋的情况下听从军令,不 顾身上的创伤驾马狂追汉军几百里,等待杀光了汉军,他们暂时的主子,那个血统高贵的伊稚斜竟是想独吞财富! “去你妈的,老子是休屠王部的战士,不是你伊稚斜大王子麾下的奴隶!”一个休屠王部的士兵恨恨地将弯刀剁向草丛,‘哗啦’的一阵声响,草丛里突然窜出两只角来,他被吓得一愣,反应过来的第一个瞬间就是作势劈砍。 一只羊‘咩咩’叫着窜出了草丛,它的嘴巴不断搅动,歪着脑袋正要抬眼看前面是什么东西,随即低头继续啃草。 “呼!”这个休屠王部的士兵大笑一声,抛掉弯刀扑上去抓住羊角,“有羊!这里有羊!”他喜悦的表情感觉到胸口透凉透凉的,瞬间呆住了,低头看去,一直刀尖透体而出,没来得及转身就此气绝。 伊稚斜很愤怒,后果很严重,他恨恨地蹬出脚去,踢中死透的小卒子,顺势抽出弯刀,看都不看一眼旁边吓傻的休屠王部战士,非常狰狞地舔舐刀刃上的鲜血,“羊能活,你不能活。”甩头扫视一旁吓傻的狼崽子,吼:“还不给老子滚!” 休屠王部的战士轰然而散。 “是谁!是谁!!!”伊稚斜开始大喘粗气,大步大步踏地,拐个弯来到溪水边,那里与一片狼藉的营地不同,看不见厮杀过的痕迹。等他靠近了,首先看见的是被穿了五个洞的帐篷,急急撩开帐帘进去,里面横躺着五具尸体。 五具尸体是伊稚斜从单于庭带出来的亲兵,其中四具尸体的脸上还遗留呆泄的表情,胸前各有一个血洞,但却找不到凶器,他们好像致死都没明白敌人是怎么发动攻击。伊稚斜蹲身,伸手撕开其中一具胸膛被划开的尸体的皮甲,看向胸膛的致命伤,熟悉汉匈兵器的他自言自语:“弯刀……,是弯刀的创伤?” 伊稚斜又检查一下帐内的摆设,发现里面的器具大多被撞倒,地毯上也布满血迹的脚印,他眼睛眯了起来,突地立身抽出弯刀,斩向帐篷,一阵‘嘶嘶’布被劈裂的声响,阳光照射在地毯之上。他又详细的检查地毯上的脚印,发现足有十几双不同尺寸的鞋印,其中也不尽然是平底靴,有个别的血迹留有横条空隙,像极草屐踏出来的,这下他彻底迷惑了。 “嗯!?”伊稚斜看见布条之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翻开布条,一块沾有血迹的甲片曝露空气,他捡起甲片详细观看,越是看,心中的怒吼越加强烈,确定哪一个族群才会配置这样的甲片,这种带有波澜条纹的甲片只有匈奴人和鲜卑人才有装备。 伊稚斜昂天怒吼:“该死的鲜卑人!!!我要灭你们的族!!!” 这时,也终于有人来向他汇报检查军营后的结果。 “大王子,营地里只有我方的尸体,找不到敌人的尸体。” “有发现异样吗?比如不是我大匈奴的战刃,或者箭矢。” “这个……,没、没有发现汉军的兵器,尸体上的伤痕都是战刀的创伤,尸体上的箭矢也大多不翼而飞了。”他从背后的箭桶里抽出六枝箭,“翻动尸体的时候,找到了这种箭。” “汉军的三棱骑射箭枝?”伊稚斜握着手中的箭矢沉思了,他觉得这股敌人是经过精心策划,是有预谋地对营地发动了夜袭,不排除汉人再一次搞假和亲忽悠大匈奴的可能性,但是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在他的追杀下,能看见的汉庭禁卫军都死绝了,边塞也没有汉军的大规模骑兵,最重要的是汉人没有必要送来了公主又搭上五百精骑的代价演这么一出可笑的戏。 “是谁?鲜卑人?或是羌人?”伊稚斜作出了自己认为最合理的推测,越加觉得是这两个部族的可能性最大,也就是鲜卑人和羌人才会不顾一切代价抢大匈奴人的营地,而且还把战场打扫的不留痕迹,“鲜卑人?羌人?或者……两个部族合伙干了?” 鲜卑人这时候被其它族群称呼为鲜卑土狗,鲜卑人没有姓氏,依附在强大的种族下寻求庇护,通常是为其它族群放牧或者看管牧场和奴隶,所以被称呼为土狗,但又因为鲜卑人无论男女几乎不懂得任何族群的词汇,又多被加了个土进去,时间久了,其他人不再称呼鲜卑人,而是直接称呼鲜卑土狗。也是因为缺少文化,根本不知道‘道理’是个什么东西,土狗这个称呼就真的很贴切了,鲜卑土狗只要想得到什么,他们会用最直接的方式去获得,除了抢还是抢,以物换物的方式都被省略了。在草原,除了强大的匈奴愿意收留鲜卑土狗,几乎没有什么部族愿意与他们往来。 “大王子,我们要不要派出侦骑找一找?” “找什么!除了混乱的马蹄印子,连个车轮痕迹都没有!”是的,在刚才伊稚斜就详细检查了四周,愣是没有发现车架被拉开后留下的车轮印,这也是他认为找不到人的直观原因,“收拢人,宰杀羊羔子,分好肉,你们和我回单于庭!” 伊稚斜回头看一眼被自己劈得狼藉的汉式帐篷,自言自语:“让汉人再送一次?” 而似乎,在中行说的帮托下,伊稚斜根本不需要为这次 行为负责,按照匈奴人的观点:再勒索一次汉国皇帝也就是了…… 第五十一章 后知后觉 栓设草垫的车轮滚滚向前,吱呀的木唧混着马蹄的踏动,喜得战马的军卒兴奋地不能自己,而身为队伍的首领,林斌却是张望道路旁的阴翳,看那东倒西歪的草丛,看那狼藉的孤树,时而伸出舌头湿润干涩的嘴唇。 “战马足够,但是马技不行,似乎又要停留原地一两个月了?” 林斌已经可以看见前方的村庄,村口站满人群,那些等待手足归来的人们在欢呼,村庄安然让林斌松了口气的同时,表情上担忧的神色越重。 “一两个月?有一两个月的时间吗?” 他们似乎没那么多的时间可以挥霍,再过不久,只要匈奴人退兵,汉军也该重新集结,那时大量的郡国兵又将从内地开赴而来,替代战死的袍泽把守边疆。踏上走向边塞道路的汉军,他们要饱受黄沙卷风吹,站立女墙遥望远方,随时警惕着防备匈奴人的突袭。 包括林斌在内,受伤的袍泽需要一段时间养伤,初得战马的军卒也需要时间锻炼马技,林斌心里有个念头,那便是把劫来的铜钱化掉,打造铜凯,劫来的车架里也有精铁,足够打造上千把战刀,唯一的问题是,不知道队伍里有没有治匠。 “吁……” 林斌勒马停在原地,远远地看着前方欢呼的人群,脸上也泛起笑容。以前是时不待我,想干些什么都既没有材料又没有时间,现在他想趁着这短暂的平静干一番事情了,打造铜凯不难,在唐、明时期就有铜和铁造出来甲胄,分为铸造的唐式明光铠和锻造的明式鱼鳞甲,而似乎如果有技巧的话更加应该打造唐式明光铠,至少没有那么多道锻造程序。 眺望喜悦牵着战马要进入村庄的军卒,林斌眼睛一眯,嘴角翘起微笑,随即大喝:“公孙宏!” 公孙宏已经收敛了许多,至少对待士卒和同僚不再那么地骄横,总是表现得高高在上,“呼唤宏,何事?” “你详细问一下,看有没有学过打铁的匠人。另外,把那些高大的千斤鼎分开。” 汉代所谓的千斤鼎也就是大概只有四五百斤重的铜鼎,强盛的王朝总是喜欢造出笨重的铜鼎来表示说‘我的国家十分富庶’,华夏大地铜产并不多,铜无论在什么年代都十分珍贵,铜钱也是历代民间流通的货币,银在隋唐过后才成为一种货币,但仍然无法取代铜钱的地位。 公孙宏虽然迷惑,但见林斌不再排斥自己,心下高兴,大声应:“诺!” 林斌的脑袋在快速的思索, 他依然觉得现在不应该造出马镫和马鞍,现在造出来虽然可以在短暂时间内取得马战的优势,但是马镫和马鞍这两样东西实在是太容易被剽窃了,一旦让游牧民族学了去,那就是整个汉民族的灾难,毕竟汉民族和游牧民族的战马拥有量差距太大了! 做人难,做领导人更难,林斌虽然心急,但饭应该一口一口吃,太急了反而会被噎死。安排好了相关事项,林斌回到了临时的住所,那是一间相对不是被破坏得太严重的土屋,他推开房门,见大厅没人,正疑惑燕子哪去了,却是看见她急急从侧房伸出头来,看见林斌归来,很莫名其妙的缩回头去。 “怎么了?” 林斌刚迈步走进屋内,燕子急冲冲地捧着木盆和一块草垫跑了出来,来到林斌跟前跪下,将装满温水的木盆放在身侧,又将草垫安放在林斌身前。她颤颤微微着双手平抬,敛手入袖,左手压右手,曲膝,将臀部高高翘起,向着林斌的方向施出了迎夫礼,恭声道:“您回来了!” “啊?啊!”林斌怔怔应,“回来了。”没反应过来呢,却是见燕子跪坐着想要帮林斌脱掉靴子。 “您辛苦了。请坐,让奴服侍。”燕子的表情很认真,纤细的小手十分费力地想把林斌的靴子脱掉,试了几次没有成功,抬头着急地看着林斌,眼眸里满是恳求。 林斌索性不多想,一股子坐在草垫上,伸手自己把靴子脱下来,一时间脚气冲天,他自觉受不了这个味道,向燕子瞧去,却是看见燕子芳容不改,十分小心地捧起自己的脚丫子,很温柔地放进盛满温水的木盆,刹那时,林斌哼了一声,原本僵直的脚丫子被温水一泡,说不出来的舒服。 燕子非常认真地在轻揉林斌的脚底板,可能是温水的热气,也可能是被脚气熏的,她的鼻尖冒出珍珠般的汗珠,也不伸手擦拭,像极把所有的注意力都专注在林斌脚上,帮他按摩了脚底板,又换了手法在按摩脚趾。 林斌舒服的几乎要呻吟出声了,他曾经去过号称最纯正、最有技巧的脚疗俱乐部,但那里按摩师技巧比起燕子的手法,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燕子受过良好的教育,而这个时代的女子们在没有出嫁前都会学习一些传统的伺候夫家的技巧,商人们总是希望能攀附上官家,所以对家中待嫁的女子教育尤其严格,会请来专门的礼仪师教导女子礼仪,一般是穿着打扮,不过现在燕子用不上,她只有把学来的迎夫礼用上。 所谓的迎夫礼,其实是汉民族的传统 ,但是到了现代汉民族却失去了这一项传统,倒是韩国和日本还保留使用;迎夫礼便是,女人早早回家,煮上一盆子热水,放一旁晾凉,等待丈夫回来的时候,释出亲和的笑容打招呼,比如“您回来了”或是“您辛苦了”,帮丈夫脱掉外套,然后招呼丈夫坐下,为丈夫清洗和按摩双脚。 林斌还是第一次感觉来自汉民族传统的可爱,至少身为男人感觉很享受,他伸出手抚摸燕子的发簪,“等下找翠娘,一起做几套合适的衣裳。” 燕子眼眸里闪动着喜悦,似乎十分开心发簪被林斌抚摸,轻点头,立起腰身,双膝挪动着来到林斌身旁,再次下拜,“奴谢君优厚!” 说句很大的实话,林斌的眼睛盯视高高翘起的美臀,咽了咽口水,想到等下还有事要办,压下内心的欲望,作势要站起来…… “君且坐,奴为君清拭腿间伤口。”说着,燕子站起来,回头踏着小碎步向侧室走去。 林斌看着燕子的背影,心下颇为复杂,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闪过那道孤傲的女子身影,暗想,等下一定要问清楚那婆娘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出现在匈奴人的营地。 一想到劫来的车架上的物品,林斌总算反应过来,他或许知道那女子来自哪里,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匈奴人的营地了,“该死!那些东西是陪嫁物!” 林斌脑袋开始发涨,心里抖凉抖凉的:他妈的,抢了和亲队伍?事情大条了…… 第五十二章 两个废材 林斌不知道有多少人发现了异常,他心下忐忑这个时候人们对皇权的畏惧,深怕整个队伍由于这件事而出现分裂,甚至是乱战。他安抚好燕子,几乎是半瘸腿着腿,忍受腿上的疼痛感来到韩说的房间,进去时仍是看见韩说尚在昏迷之中,随即他把目光盯视在韩说昏迷间还紧紧抓握着的铜牌上。 向前几步,林斌俯视躺在草堆上昏迷的韩说,若是韩说的腹部没有上下起伏,见他那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庞,再看他马凯上斑斑血迹和伤口,几乎看不出还是个活人。林斌的手缓缓伸出去,触动韩说紧握铜牌的右掌,稍微作势要扮开手指,发现的手抓得很牢,突地听见脚步声,林斌回头…… “若他醒来,该当如何?” 林斌见来人是公孙宏,默不作声,继续试图扮开韩说的手掌。林斌索性蹲下身去,双目直视那抓紧铜牌的手掌,一根一根手指头地扮开,终于在没有惊动韩说的情况下拿到了铜牌,等待他看到铜牌上的字,表情有点迷糊,“竟然不是‘如朕亲临’什么的?” 话说,如朕亲临的牌子在历史上只有鞭子王朝才捣弄了这么个东西出来,其它年代皇帝根本不会去做那个东西,汉人皇帝传承自秦始皇嬴政,固定拥有几个玉玺,可以暂时交予他人使用的分别是:文曰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天子信玺。当然,传说中的传国玉玺关乎到国家的存亡,不但皇帝自己很少用,非举行继承皇位大典的时候,甚至看不见传国玉玺的身影。 传国玉玺又称呼传国玺,为秦以后历代帝王相传之印玺,乃奉秦始皇之命所镌。其方圆四寸,上纽交五龙,正面刻有李斯所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以作为‘皇权神授、正统合法’之信物。嗣后,历代帝王皆以得此玺为符应,奉若奇珍,国之重器。得之则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表现其‘气数已尽’。凡登大位而无此玺者,则被讥为‘白版皇帝’,显得底气不足而为世人所轻蔑。由此便促使欲谋大宝之辈你争我夺,致使该传国玉玺屡易其主,辗转于神州赤县凡二千余年,然终于销声匿迹,至今杳无踪影,辄令人扼腕叹息。 林斌将铜牌递给公孙宏,“这个铜牌有什么用?” 公孙宏仔细看了一下,“乃是宫中禁卫行走之用,步于宫外,可节制秩俸六百石以下之官员。” “只要有令牌就能号令?” “非是所有禁卫皆有此牌。” 林斌深深地看一眼公孙宏,自 从他认识公孙宏后,公孙宏似乎每次都能解开他的迷惑。这也是林斌觉得公孙宏是个不稳定因素,但仍希望公孙宏能跟随在身边的至关原因。他思考一下,说:“和我一起到……” 公孙宏玩味的一笑,“见翁主?” 林斌稍微愣住,“翁主?” 这一问,连公孙宏也给问住了,他呆了一下,“不是翁主?” 原来,汉朝的时候,只有皇帝所生的女子才配享有公主的称号,有时皇帝也会册封一些即将远嫁匈奴和亲的女子为公主,当然,这个假公主的使命就是以皇帝册封的公主的身份,代替真正的公主远嫁蛮荒;而刘姓宗亲的王爷们,他们的女儿只能叫翁主。 林斌认为公孙宏知道自己一伙人意外‘解救’了和亲队伍并不感到意外,公孙宏虽说家门已经没落,但是见地并没有随着家门的没落而减少半分,主要是公孙宏一直想往上爬,这才特意注意这些。 “不必多作烦恼,不说如今你我是丧家之犬身份,若是还为汉军,解救了公主也是顶天的功劳。” 林斌很怀疑公孙宏心里是不是在计算什么,竟是对劫了和亲队伍不感到惧怕,相反地,公孙宏似乎很兴奋。 “你我如今皆是逃卒之身,带有罪过,若带公主前往郡太守、郡都尉处,妄想领功,必死无疑。为今之计只有隐瞒下来,不让他人知道去了,再做长久打算。我知你意,寻得治匠乃是想用劫来的辎重打造甲胄与兵器,如此甚好,以其将性命托付他人手中,不如在河朔建立一番事业,他日也好衣锦还乡。” 林斌突然觉得公孙宏洞察太多了,不禁想自己是不是太不懂得隐藏心里的想法,一路胡思乱想,也没多去注意那些欢欣鼓舞的麾下士卒,来到公主临时下榻之处,又是被那两名换作秋菊和春香的侍女拦住。 “你们要作甚!” “别、别靠过来,可知晓……知晓你等,已经、已经犯了死罪!” 秋菊虽害怕但却满脸坚毅,张开双臂作势阻挡;而春香则是彻底失去了方寸,双手插在袖子里,娇小的身躯死死挡在门前。在她们的眼里,林斌太过高大,身上戎袍破旧无比,下巴髯须错乱,像极下元时节中,那些巫师跳大傩要驱赶的鬼怪;公孙宏又是面无表情,双睛不断乱转,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 公孙宏向前一步,和声道:“我等受韩说之情,方动兵戈,现今有要事与你们主人商谈,且去禀告便是。” 秋菊脸腮一鼓,双手叉腰,“不行就是不行!”,看上去极为坚决,“你们速速退去!” “呵!”林斌昂头看天,万里乌云,是一个好天气,伸手摸摸下巴的髯须,向公孙宏问:“有利器吗?” 两女神色一呆,却是见公孙宏将腰间的兵器接下来递给林斌,在两女以为林斌要动粗,惊吓欲喊之际,林斌却是一个回身,“田瑛!你小子给我端盆水过来……” 就这般,林斌又呼唤麾下戍卒扛来一块磨石,就在门口磨起了剑,时不时还和公孙宏闲聊几句荤段子,就是不理会两女,公孙宏是个聪明人,见林斌这样作态,十分配合地发动了语言攻势,听得两女悲愤欲死。 “你这莽汉好、好、好……”秋菊见林斌看过来,被吓得连连退了几步,被身后的春香一扶这才重新站定娇小的身躯,刹那时,竟是两眼一红,抱着春香哭泣起来。 林斌与公孙宏看得面面相觑,两人以为这么剽悍的女人应该很有精神抵抗能力才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林斌非常利索地将剑递还给公孙宏,弯腰扛起磨石,酷酷地朝两个抱成一团在抽泣的女人一个点头,转身,走人…… 第五十三章 弄巧成拙 “你?你……,你这是……,哈,哈哈哈!从未见过你如此姿态!” 公孙宏尽情的嘲笑,笑得像极犯了羊癫疯,他虽不愿在与林斌抬杠,但也不想错过每一次嘲笑林斌的机会,似乎每嘲笑一次都能增强一分自信心。这叫踩低他人,抬高自己,很是符合他的龌龊思想。 “惧怕女流,如此可不行。宏有一策,必可为你出此浑气,两小妇人,你我各取一个,如何?” 林斌压根没去理会公孙宏的唧唧歪歪,其实他对嘲笑也并不怎么介意,人总不能依靠嘴巴把别人给侮辱死,若真听了几句话而羞愤自杀,那不是脑残就是自己压根就不想活了。林斌一听后面的话感觉好笑,狠狠地瞪一眼,“原来是打女人的主意?还是那句话,有本事你去追,用强的老子不饶你!” 公孙宏干巴巴笑了几声,“奈何?宏长久以来在想,你似傻似癫,但凡做事却不含糊,能有容人质量,此乃宏有私心却愿追随的原因之一。但可知道,你若如此下去,怎能建立威信?” “似傻似癫?”林斌还真没想到自己给他人的印象这么糟糕,闻言停止步伐,“你说我像白痴吗?” 公孙宏微笑点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解开心结总比互相猜忌要好很多。 林斌继续迈步,他一直向村庄的中央走,这时那里也应该聚拢人群等待军令。他见公孙宏点头,一脸无所谓,“威信不是摆着个臭脸孔就能建立起来的,要不,你臭脸摆那么久,他们除了不愿意和你交谈,怕你了吗?” 公孙宏不自觉呆了一下,然后苦笑。 “威信只有用手中刀刃建立起来才能让人信服,我们现在是在逃命,摆着个臭脸给谁看?对待自己人和蔼仁慈,对待敌人,那也不用嘴巴说话,刀刃永远是最好的发言工具。听过一句话吗?” “大人且讲便是,宏洗耳恭听。” “曾经有一个人说过,历史总是被军刀推动着前进,最好的外交发言就是一封宣战书,没有什么比同袍爱戴敌人惧怕更加让人觉得可爱。” “呃?!何人所讲?” “你要是能活个几千年,会见到他的。” 林斌知道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他个人觉得,不管是公主还是翁主,现在不愿见他们,又没有公开自己的身份发布讨逆,说明她并不在乎自己被什么人劫了。唯一让林斌觉得迷惑的是,她知道自己被劫后竟是没有表现一点惊慌,反而有点处 之泰然静待事实真相,像极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来到村庄中央,陈义已经在那里摇手招呼,他身后立定七人,应该就是林斌需要的铁匠。 “大人!”陈义先是一个抱拳,然后逐一介绍,他说,这七个有两名是老治匠,都有打造过铠甲与兵器,而另外五个人则是郡府在册民玞,他们都跟随过造尚户,也就是郡府的兵器师打造过兵器,但是没有单独造过一件兵器或是甲胄。 林斌环视一眼诸人,仔细目测了一下他们的肩骨、手臂和手掌,从中可以发现这几个人确实是常年挥动重锤的匠人,也只有匠人的肩膀才会那么厚实,让他们拉开上衣一瞧,皮肤也说明他们长久在炉火旁边,这才变得异常的黝黑干涩。 “我要的泥土匠呢?找到了没有?” “大人,泥土匠已经在那儿按您的要求,起造制炉,另,治具也皆移至该处。” 林斌拍拍陈义的肩膀,赞赏的笑笑,转头看着那些治匠,“你们等会就和我一起在这里吃饭,我和你们讲讲咱们要打造什么,行与不行再讨论讨论。” 七位治匠听要与林斌共同用食,喜得面面相觑,随即兴奋应:“诺!” 趁着吃饭的时间,林斌和治匠们谈了许多,一听融化铜料没有问题,林斌提起来的心总算放下。 早在秦朝时期就有用陶土砖磨造墨具的事情,那时治匠们在墨具上磨出兵器样式的凹槽,然后倒下铜水,再放进炉子里等待一段时间,使用牲畜的尿降温,撬开墨具,把退温的、已经成了兵器模样的未成品夹起来放在兵器架上等待其他人进行加工,已经有了流水线的制造工艺,造出来的兵器,拿箭头来说,一万枝三棱制式箭,它们已经达到了相互尺寸不超过零点八毫米的恐怖精确度。 林斌从没有否认过古人的智慧,当他问起有没有人认识马凯的样式,一名叫做嫪言的老治匠说,他祖上原本是赵国人,为赵国军队打造过马凯,技艺有传授下来,喜得林斌眉笑眼开连声大叫“好好好!”。但是嫪言的下一句话却把林斌镇住了,嫪言说,要打造马凯以目前的情况有点麻烦,不是缺少强壮的战马,而是匠人不够,一件马凯至少要用十来天时间,如果林斌没有打算在这里常驻,还是打消那个想法吧。 “大人且宽心,我们就是拼了性命也要为大人磨造出玄甲。” 林斌又再一次郁闷了,他原以为把唐式明光铠的制造原理讲一讲,治匠们应该有所领悟才是,却没想 治匠们十分看不起那种板式的铠甲,说太过笨重,而且这里也没有足够的皮革,造不出那种东西。 治匠们推选的是现今比较流行的玄甲,也就是由几千块铜片锻造而成的鱼鳞甲,这种玄甲制造工艺其实很简单,就是把铜化掉后,由块炼铜锻成甲片后,再退火脱炭,具有韧性。用者躯干及屑至肘部均用铁甲围护,铃形如半袖短衣,同时铜甲分化为精致的鱼鳞甲和普通札甲,甲片叠压密似鱼鳞,不过这个时候不叫鱼鳞甲,而叫玄甲。 “此等甲具可步战,亦可马战,且不笨重,关节处不被甲具阻碍,利于挥动兵戈杀敌。” “嗯……”林斌沉思,怀疑问:“那么多铜片,需要多久的时间?” “若大人调遣三百人手,作料尚足,一个月之内可为大人制出两百五十具玄甲。” 人手不是问题,现在除了有战马和兵器的士卒,其他人几乎每天都拿着木棍子在操练战阵,事急从权,林斌暂时也不需要这些没有兵器的人去和匈奴人拼命,可以暂时调出来。 林斌又问了一些,话锋一转,试探性问了些问题,比如赵国和秦国作战的时期是不是真的有马镫和马鞍,治匠们听不懂称呼,林斌便操着根枝条在地上画了个简略的模样,等治匠们看清楚了,他抹掉图样,期待地看着治匠们说出答案。 嫪言很自然的成了治匠们的领班,“此物似乎有见过……” 林斌心脏一跳,开口要说话,却见嫪言往下讲,“样子……,样子像,但是……”嫪言似乎是在极力的思索,林斌也不着急,静静地等待答案。 “但是赵国下面似乎没有那个包着铜皮的夹裹木芯,只是为了绑紧马垫子随意垂下来的两条布绳子。” “布什么?绳子?怎么弄的?” “大人,您可把人问住了,赵国只有个别士卒为了不在作战中跌下马背,这才把小腿固定在马腹,可没有那小玩意立脚……”嫪言说到这突然愣了一下,“这、这……立脚!?大好!有物立脚,骑士便可在马背之上抽出抓住缰绳的左手……大好!大好啊!” 林斌的额头瞬间布满汗水,心里暗想:以后谁说古人的智商低,立马和他拼命! “咳咳……这个是军事机密,你们不要泄漏半句。知道了?” “……?”看来治匠们不懂什么叫军事机密。 “也就是说,这个不能造,不能说,关乎我族存亡,被匈奴人学去了,谁 也别想活!可知道了!?”林斌说的严肃又认真,且双目冷然,不断冒出杀意。 治匠,包括在旁听的公孙宏、陈义,很严肃的立起身来,齐齐应:“诺!” 第五十四章 白昼谈月 解决了甲具的问题,林斌心里轻松了许多,出于对这个时代制造工艺的好奇,让他很详细地跟治匠们一直谈到了傍晚。其间,林斌强力要求不打造剑刃,觉得那样是在浪费本来就急缺的铁,他说,刀才是战场上最利于士卒砍杀的兵器,而不应该选择只能刺和挑的战剑。 “愚昧之极!剑者,乃兵器之皇也,持剑正身,浩然气存。我华夏千百年来,但凡贵胄者,无一不崇尚剑之皇道,为华美与宝剑齐配英雄!” 一名在旁边静静听的中年人突然插嘴,似乎对林斌要求用刀而舍弃剑非常不满,他说的文绉绉地,林斌良久才反应过来。 林斌早就发现那人在听,起先也没在意,最后见他听得仔细,时不时还点头,以为是个熟悉兵器的人,也乐意他旁听,希望能获得意见,没想这么一个发簪散乱,衣物上满是污迹的兄台竟是一个出口成章的……猛人! 甲贺黑着脸站起来,作势要驱赶,却被林斌拦下。 林斌靠上去,问:“你对剑了解多少?对刀又了解多少?” 那人看一眼林斌腰间的弯刀,眼神里满是不屑,“胡虏之利,不在刀,而在人。我族之优,不在人,而在文化。剑者,乃我华夏之魁宝;剑者,宝器也,乃见证我华夏文化之物,可任你粗痞之人随意轻视乎?!” 林斌被唬得一愣一愣的,被唬住的主要原因是听不懂那厮在讲什么,怔怔问:“儒生?” 那人高昂头,自傲道:“然,圣学也!” 林斌二话没说,一个转身,抬起脚丫子,撤! …… “大人,那人在说甚?”甲贺很好奇,看来他也是个正常人。 林斌摇头,对着治匠们说,战场之上,拼的就是谁比谁更野兽,既然当了军卒,就需要以队伍的利益为最高追求,并严正警告周遭熟悉的人群,以后谁也别之乎者也,原因,他听不懂。 嫪言呵呵笑着说了句“大人真是妙人”,之后开始寻问需要打造什么样的战刀,他提供的选择不多,公孙宏前几天说的缳首直刃刀也在其中,再来就是一种叫铜镏金刀头的战刀,听上去像极是一种专门用来步战的兵器,刀的尖刃前挂着一个铜环,似乎是能借势力劈。 林斌听了几种皆否决,主要还是刀片太薄容易崩裂,而且刀身竟然是直的,根本不利于硬碰。他想了一下,问说,有没有一种刀身弯曲,适合在马上作战的刀,后来就干脆把唐横刀给描述了 出来。 “环首刀?”另一位治匠崇拜地看着林斌,嘴皮子直抖擞,“大人竟识得环首刀!?” 环首刀其实也就是一款刀身还是直的兵器,它刀身像剑,但是只开了一边的刀刃,另一边则显得有些厚实,厚实的刀背将轻易承受住猛烈挥砍的应力,长度在一米左右,最长可以达到一米又十厘米。战国时期的魏国重装士兵曾经配合着步盾使用过,但是秦统一中国,汉又灭秦后,这种刀渐渐被埋没了,主要是铁取代了铜,而铁又脆,太长的刀身经不起几下劈砍就崩断。当然,有汉以来还是有少部分军卒在使用,只不过长度被减少到了七十厘米,它由于在刀柄尾端有一圆环而得名。 林斌看一眼那个治匠,一时间叫不出名字。 “小人叫豁达,豁是豁达的豁,达是豁达的达。” 这人一介绍名字,原本在讨论的诸人皆面面相觑,比较憨厚的陈义更是呆住了,呢喃:“这都怎么回事?” “嗯!不错,很不错的名字。”林斌干笑了两声,“你能把环首刀的样式简单的画下吗?” 豁达把刀画出来,期待地看着林斌。 “耶?这种刀不是横刀?不对!”林斌也蹲身下去,在环首刀的刀刃直至刀柄处加了个护手,又把刀身抹去,重新画了一个微微曲弯的刀身,并说明曲弯的用意,以及刀背的厚度,问:“能不能造出这东西?” 林斌不是那么的贪心,深懂刀在战场上优势的他没有把‘刀之霸王’陌刀画出来,主要是陌刀不是现在的工艺可以造的兵器,陌刀太重,而且太长,为双刃,他们没有时间花个把年的去熟悉陌刀的使用方式。嗯,有点怀念唐朝陌刀一出,天下谁与争锋的威风了…… “一群粗痞!”那厮又在叫唤,很是潇洒地双手一扶乱得像个鸟窝的长发,然后左手扶背,右手一个拈花指,“剑者……” 林斌满脸黑线,其他人也自动闭频那位仁兄的噪音。 甲贺很憨厚地抬头望天说:“今天的月亮真圆……” 公孙宏也抬头看看了天,夕阳即将西下,天空在聚满乌云,似乎又要下雨了,他答:“光华刺眼,我等不如在此赏月?” 陈义将高昂的脑袋低下来,像看傻瓜似得看着甲贺和公孙宏在那边有一句没有一句聊月亮,怔怔问:“月亮在哪?” 公孙宏和甲贺被问得面面相觑,抱拳齐声说:“兄弟大才,吾不及也!”随后,继续谈月亮 …… 谁才是傻瓜? …… 林斌脸上泛起了满足的微笑,似乎很满意大家相处愉快,心情大好地和治匠们继续讨论。最后得出结论,刀可以造,但是刀身还是不能太长,治匠们会先试验一下。 嫪言很负责任的说,他们会尽力铸造出横刀,但是不敢保证刀身能达到三尺三的长度。林斌对治匠们实事求是的作风非常赞赏,许诺将提高治匠们的待遇,比如每顿都加一些肉,袍做下来先发给他们什么的,众人大喜,更是满心期待。 于是乎,夕阳终于落下,昼被夜所取代。 林斌站在村口看着斥候们跨马奔驰,又将去替回在外警戒的袍泽,得到治匠们保证的他其实心里也还是没底,暂时抛开这些不想,还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做,一拍脑袋,“把要寻找针给翠娘的事情给忘了!” 林斌回到村庄许诺将把劫来的布料分发给所有人做袍,这极大鼓舞了跟随者的信心,让他们相信即便是入冬了也不会冻死荒外,而作为比较熟悉女红的翠娘,她更是招呼为数不多的姑娘们,很是信誓旦旦的指天画地说,这些事情就交给她们这些女人去做了,唯一的条件是必须给她们找来缝衣用的针。 “哪里找针?”林斌脑袋很疼,不是因为针在头疼,而是即将又要去见泼辣的翠娘感到犯晕,那女人说话太直接了,如果不是林斌拒绝,估计现在满屋里都该是翠娘贡献的女人。他去找公主还是翁主的用意,本来也是坚定认为也只有那么一个在意形象的女人才会带那些东西,再不济侍女们总该有,没想到被拒之门外,索取无果,这也才潜意识的把那件事情忘掉,不过,最终还是要面对现实。 一来到女人们待的地方,正想着怎么解释呢,却是看见女人们已经人手一把缝衣针,且有了丈量布匹的工具,他心里虽然迷惑,但也着实高兴,至少不用再费心思自己去找。 “哟呵,林大人舍得来了?” 林斌刚想退出去,翠娘那清脆的声音马上响起,她更是放下针线,虎步生威地追讨而来,一把扯住林斌,“讲正事儿撒!” 原来,翠娘这位自来熟很是威风地找到了把守门户的秋菊和春香,商量从她们那里借来针线,两个侍女一见自己主子的财产被共产,心里大急,顾不得把守门户的伟大使命,冲将进屋,一阵声讨无效,被灰溜溜地赶了出门,她们心下泛酸地告诉翠娘,车架里有她需要的东西,口气很是幽怨,但还是告诉东西 搁在哪里。翠娘走后,两个侍女连把守门户的姿态一变,似乎遭受了天大的委屈无处伸冤,依靠在门边唉声叹气,好不可怜。 林斌对着众女一阵宣慰,离开了,到了外面,遥望还是依靠门边一幅小媳妇被公公婆婆虐了一般的秋菊和春香,自言自语:“好像也不是不讲道理嘛?” 第五十五章 时机成熟 接下来的几天,果真如人们所想的那样,北疆的天空又开始降下蒙蒙小雨。据说,秋天时节的最初会连续下半个月左右的雨,草原也会因为这一场雨让原本即将枯黄的青草回光返照,这时游牧民族会大规模的放牧。 很多人在心里庆幸他们有了一块遮雨的所在,不用像往常那般在荒郊野外任风吹雨打,高兴的人有他们欣喜的理由,然而林斌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原因是一场连绵不断的细雨打破了他的计划,打造甲具和兵器的事情由于没有干燥的柴火只能暂时放弃。 让林斌心里也些安慰的是,丈量衣袍的作业已经在翠娘的组织下轰轰烈烈地展开,最先一批做出来的戎袍已经交付到戍卒的手中,见着戍卒们穿着新衣的开朗笑容,那些原本满心忧郁的人们,他们也对生活有了一些新的希望。 风雨中,林斌率着骑兵四处探查周边的荒野,这倒不是害怕匈奴人,而是希望抓紧时间训练拥有战马的戍卒。他听了豁达的话,弄来了许多绳套,拴在临时做出来的马垫之上,一直延伸至马腹,双头环接起来,独留两条看上去不起眼,但却能实实在在用来当作着力点的绳套。或许有点本末颠倒,舍弃好好的马镫不造学人家玩复古,但这却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也只有那看上去不起眼的绳套才不会引起有心人的主意,没有亲自骑乘根本无法感受那东西的好处。 林斌试了几次,也学起了玩骑射,但是很失望的,在高速奔驰的战马上,有了绳套作为着力点身躯还是不断随着战马的奔乘而在晃动,要不就是风向不对,射出去的箭矢严重偏差。在他所思不得其想时,找到了射艺了得的甲贺,问他,会不会骑射,甲贺自傲笑说“会”,演示了一番,然后告诉林斌,这需要从小就开始培养,骑射不但需要适应战马奔驰时的颠簸,还要学会观察风向。 “大人,您别奢望娃儿一落地就学会走路啊。骑射这技艺,若不学个三年五载,难以掌握。” 甲贺倒是建议多收集弩机,因为弩机的在高速奔驰的情况下不会遭受影响,这也是几次作战中,除了甲贺麾下有弩机的骑士能在奔驰中射箭,而其他手持牛筋弓的骑士做不到的根本原因。不熟悉骑乘的骑士想在颠簸的马背上射箭,就好像让两个平衡感不怎么样的人跑到独木桥上去拼命那样可笑。 林斌无奈,但也没有办法可想,话说收集弩机,可弩机这高级的玩意是那么好收集的吗?他们途径的战场很多,战刀铁剑,矛戈大斧这种低级东西捡到不少,就是牛筋弓也稍有发现, 唯独连一个弩机的零件都没有发现。 汉军之所有能和匈奴等异族对抗,其主要原因就是有弩机的存在,普通弩机可以射出三百五十步远,好一些的弩机可以射至四百步远,而匈奴人的牛筋弓距离上限是两百步左右,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所以有人说汉匈之间的战争就是弩和弓的较量。 说起来有点犯晕,但这却是天大的事实!这个时候的汉军弓骑兵,其实称呼它为弓骑兵不如叫‘骑着战马的弓步兵’,就是一群骑着战马拽着弓的士兵,他们冲阵不在马背上射箭,因为在马背上射箭最多只射出一百五十步,而一百五十步已经在敌军可射击范围,除非犯傻,不然是没有将领愿意让一群以射箭为目的的弓骑兵去冲阵。他们会在靠近敌阵的时候跳下战马,飞快布阵,一个抛射,尔后又玩命地爬上马背后撤,如此循环。好笑?一点都不好笑,步射三百五十步,骑射一百五十步,哪个好?就是以骑射闻名的游牧民族,他们在马背上最远也不过能射出一百六十步罢了。 身上的戎袍早已经被雨淋湿,显得沉甸甸的,但是看着骑士们战马奔腾,马蹄下溅起的泥土,马背上汉人骑士兴奋中带着迫切希望战斗的脸庞,有谁会不开心? 他们的实力每增加一分,也就是多了一分活下去的希望,有哪个首领看着这样的情景不感到满足?至少林斌现在就非常满足,他已经和麾下的人商量,推延前往河朔的日期,这不都全是因为甲具和兵器没有造出来,而是让骑着战马的步兵去和匈奴人拼命无疑是在犯傻。 “脚下的这东西甚是好用!”甲贺有兴奋地理由,因为有了脚下借力的绳套,骑士在马背上的灵活度增加,而他又听说林斌要让治匠打造一种叫马掌的东西,感到由衷的好奇。 或许有人不明白一个道理,其实在冷兵器时代,有一样东西虽然不起眼,但却实实在在地比任何东西都要有意义,那便是成u型的马掌!马掌就好比车轮的高级橡胶做的轮胎,不然让四个铁轱辘撑着车身滚去,估计除了一阵噪音,没一会就要看见满马路全是铁轱辘在自己滚了。马掌可以保护马蹄,而这个时代战马的消耗除了战场上死伤之外,最严重的就是战马的马蹄由于快速奔驰踏到了石头或是什么硬物,结果马蹄迸裂,就好像一个人突然被剪掉脚趾吃痛的同时又无法站稳,有了马掌的保护,不但战马奔驰的速度会加快,林斌他们也尽了最大的努力让战马不会由于非战斗原因被消耗。 …… 套用一句老话,很是无耻的宣布 :一个月又过去了…… 恢复天晴,打造甲具和兵刃的作业已经开始了五天,陆续有鱼鳞甲和横刀被送到林斌处,林斌仔细检查之后再次发出赞叹,古时的人们做事可靠,十分务实,他们总是得到上官的肯定后才会按照要求继续劳动。 林斌换上了新的戎袍,套上鱼鳞甲,手握刚刚出炉的横刀,在燕子满是崇拜的目光下步出家门。一路甲片摩擦声,腰间的裙甲互相摇摆着炫耀被擦得光亮的甲片,他抽出了横刀,比划了一下,感到十分满意。这种横刀虽然还有点短,只有八十厘米,但是与汉军铁剑或匈奴弯刀玩命般的互劈之后,横刀只出现几个缺口,而铁剑和弯刀却已经成了残尸…… 不是说横刀的刀身结构好,而是因为刀的样式改变,弯曲的刀身很大一部分卸掉了互相劈砍的力道,比较不会崩断。所以说,时代的优越真的存在它的优势,至少一样的材料,造出不一样的刀身,它就变得好用而且坚韧许多。 林斌朝四周看去,发现无论是士卒还是庶民都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林斌笑一个,众人含蓄回笑,弄得林斌有点迷惘地低头看自己的甲胄,又是抬手摆正顶在脑袋上的头盔,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索性不理,径直向拴在一旁战马走去,一个翻身,稳当地坐在已经有马垫的马背上,将双脚套进垫脚的绳套,抓住缰绳一甩,大喝:“驾!” 战马受到主人的驱动,先是一阵小跑,像是在热身,等待出了一段距离,愉快地踏动四蹄狂奔…… “威武!林大人威武!” 林斌听到欢呼,横刀立马,回头看去,见士卒挥动兵器,民玞、庶民满脸兴奋地搓手,心下恍然,原来是新式的鱼鳞甲和横刀合在一起穿戴起来很酷,人们这才会盯着自己死瞧。 林斌看见二十余骑从村庄奔驰而出,骑士们也已经换上戎装,腰别横刀,一幅威风凛凛的威武模样。他抽出横刀,比划了几个劈砍的动作,发现很顺手,更加由衷感谢治匠们的辛劳,这才有现在的成果。 二十四骑勒马与林斌平列,同时抽出横刀,也是虚空劈砍了几下,人人感觉兵器趁手,甲胄不阻碍作战,欢喜之声不绝。 林斌看向西北方向,将刀回鞘,“是时候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了!” 第五十六章 新的征途 半个月多的秋雨让道路变得泥泞,马蹄踏在泥水溅起浑浊的液体,一个响鼻,战马立定,马上身穿鱼鳞战甲,手持铁胎弓的汉人勇士眺望三千米外,那个充满忙碌身影的异族营地,他的身后是五十五身上也穿着鱼鳞战甲的汉人铁骑。 异族营地已经发现远处的铁骑,见来人不多,不像是要打仗的,只是派出十余骑,似乎是想寻问那股人要干什么。营地里,男人们照常在捣弄兵器,而女人们则是欢快地驱赶着牛羊进圈,许多穿着毛皮的小孩子嬉笑着玩耍挑弄羊毛用的木叉。一幅十分和乐融融的景象。 “可看出远处营地归属何族?”甲贺手指远处营地,向身旁一名骑士提问,他见营地奔出十二骑,本能地想抽出箭矢,想想还是压住搭箭张弓的欲望。 骑士名叫林鹰,是跟随林斌从兵堡杀出一条血路的汉子,原本没有姓名,是一个从匈奴人那里逃出来的逃奴。后来林斌见他善于捕捉猎物,而且架势凶猛,犹如老鹰扑兔,就给他取了个单字‘鹰’,鹰感恩林斌赐名,又给自己加了个姓氏林,自此自称林鹰。 林鹰不光善于捕捉猎物,眼力也极好,又从林斌那里学了一身隐藏形迹的套路,时常被派去最外围警戒,屡次立下战功,被甲贺提升为什长。这次甲贺被林斌任命为先锋队,向林斌讨要了比较熟悉游牧民族的林鹰,这也才有甲贺向林鹰问话的那一幕。 “回大人,他们是羌族人。” 甲贺得到答案,命令骑士们散开,排成直线,自己一夹马腹,向着奔驰而来的羌人前进,身后两骑急急跟上。 没一会,两股人相距五十步勒马,互相瞪大眼睛看着对方。 那十二骑羌人身上衣服样式与匈奴人相似,但是,他们在脖子上环挂着一条由羊毛系成的羊毛绳,头上也顶着一个由羊毛编的帽子,以示区别自己不是匈奴人而是羌人,而羌人也分为很多族群,有各自的‘可标’识别是哪一个族的羌人,可标是一种人面木牌,这类木牌一般长20厘米~25厘米,宽2厘米~5厘米不等,多将一端削尖,另一端作平头或楔形头,木牌上用墨笔绘人面像。 为首的一名羌人看清楚了甲贺三人身上的穿着,看到样式奇特的鱼鳞甲,两眼闪过精光,又瞧见三人内着红袍,脸上出现迷惑神色,直至看见三人腰上别着一把酷似弯刀,但弯曲幅度却不一样的战刀,这才出声问:“远来的客人,你们来自哪里?” 甲贺原以为他说一出口就是听不懂的语言,没 想到是中原腔,又见那人口气没有敌意,只是有些迷惑,也和善抱拳:“我等乃是汉国人,途径此地,非乃有意吵扰。” 为首的羌人表情呆了呆,呢喃“穿着全副甲胄的汉国人?”,可能个性憨直,直接反驳:“汉国人,啥子经过嘴儿(这),照你社(说)地,什子张弓?” 甲贺彻底懵了,刚刚那人还是一口流利中原腔,这会又不知道为什么改了一种哪个地方的方言,他竟是没听懂,怔怔立在原地。 “噢!”那人一幅了然神色,“原来不是河西的本地人。”随即看着甲贺,又把刚刚的问话用流利的中原腔重复一遍。 林鹰驭马靠近甲贺,悄声提示:“大人,他是在试探我们是哪里人,有没有敌意。” 甲贺有点没明白,不过还是向羌人说,只是路过,不会靠近营地,还问,这附近有没有可以歇脚的地方。在他领军先行之前,林斌再三交代,要是遇见匈奴人、鲜卑人、氐族人,见人多就撤,少就别管牲畜一个不留全杀了,要是遇见的是羌族人或是其它族群,尽量不要起冲突。 十二骑羌人大多原本紧握兵器,像极随时准备搏杀,这会明白来人是汉国人,而且还是汉军,他们握紧兵器的手又恢复常态,脸上也泛起淳朴的笑容,似乎是对汉国人十分有好感。 “有多少人呐?”那名带头的羌人自称西宫石玉,似乎很想招待甲贺一群人进入营地,但是又拿不准这股汉人后面还有多少人。 甲贺一听羌人在问后面有没有人,马上警觉起来,随意聊几句,又真诚地感觉羌人的好意,随即就要作势勒马回奔,却又听见后面的西宫石玉问:“汉国人,身上的甲胄和战刀卖不卖?” “这要问我家大人……”甲贺回了一句,又是抱拳,这才领着人回到阵列。 羌人满脸可惜神色地看着汉军离去,这才掉头要向自己的营地走。 居住在河套附近的羌族人其实并没有过多的和汉国人有冲突,他们在这里也是弱势群体,时常和汉国边塞商旅交易,而且许多厌恶匈奴人的羌族部落也需要寻找盟友对抗蛮横的匈奴人,无疑国大人口众多的汉国是潜在盟友之一,但是有个别的羌族部落却也不管那么多,只要付得起佣金,无论是汉国人还是匈奴人都帮忙打仗,造成羌族给各族的印象是一群反复无常的小人。 …… 林斌领着七百多众还在后面缓缓向前,他们自出河西郡,又散散落落地收留了路上的 流民。会收留流民倒不是因为林斌好心,而是如果想建一番事业,没有充足的人口根本不行,这些能在兵火中活下来的流民全是男人,而且是有能力作战的男人,只要给他们饭吃,又经过训练绝对是一批合格的战士,何乐不为?就是一直十分抠门的公孙宏都大赞林斌这个主意打得好。 “那婆娘还是一直呆在车架,要好吃好喝供着?”林斌说的是刘婧,队伍中除了林斌、公孙宏等极少数人知道那是原本应该远嫁匈奴的和亲公主外,就只有捡回一条命紧紧跟随在刘婧身边的韩说知道实情。 说起来也奇怪,林斌原以为匈奴人会因为和亲队伍被劫而打动干戈,没想到两个多月都已经过去了,匈奴人却是没有丝毫反应,也正是观察匈奴人毫无动静,他决定继续向河朔前进。 一直迷惑不解的林斌当然不知道伊稚斜害怕被惩罚,当了一次厕纸,编了一个荒谬的故事把整件事情擦了个一干二净,现在匈奴人又和西域的联军在作战,压根就没空来管服软的汉国,当然,等哪天军臣大单于把西域各国料理服帖了,汉国必然还会遭受匈奴人的侵袭。 公孙宏笑呵呵地回头看向那辆又韩说亲自保护的车架,又见四个侍女挤在一起深怕一个摇晃被颠下车,隐晦说:“既是不愿透露身份,我等又奈何多作烦恼,何不多多注意前方是否有敌军才是。” 林斌自从麾下两百五十骑配上鱼鳞甲和横刀,心中壮志凌云,十分想干出一番事业。但这也把劫来的物资几乎消耗殆尽。他没有把太多的主意力浪费在刘婧身上,而刘婧又十分低调,搞得到现在林斌除了突袭匈奴人营地的那次,竟是再也没有见过刘婧,倒是燕子和翠娘频频被刘婧召唤,似乎已经十分相熟。 林斌唯一注意的人是韩说,但又见他总是守护在刘婧身旁,不管队伍中的事情,后来觉得这人识相,也只是派人暗中监视,把心力完全用在了怎么在河朔立足上去了。 正想着问题,前方一骑奔驰而回…… 第五十七章 直来直往 侦骑突进,直至林斌身前五步,马上侦骑一勒缰绳,座下战马嘶叫一声,前蹄扬空,一幅威风凛凛英姿:“大人!” 林斌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侦骑跳下战马,向前两步,立身抱拳:“前方五里处发现羌人部落,除此,方圆二十里内再无人迹!” 越是接近河套,林斌就越显得小心,每次一行军都将队伍中的侦骑全数派出去,用以警戒和探索。所谓的侦骑是一股没有穿戴甲胄的游骑兵,他们只简单装备牛筋弓和一把近战用的横刀,身上的戎袍已经换上草原人特有的毛皮,而不像其他人皆穿戴汉国人特喜的红袍。 “羌人部落有多少人?” “回大人!目测是一处约五千人的小部落,控弦之士不足两千,多数为女子和幼童!” “牛羊,马匹?” “这……”侦骑神色一紧,“依照人数推测,牛羊不下五万头,马匹足有上万!” 两人的对话让周遭骑士的表情变得严肃,一般问得这么详细就是想大干一场了,以致有不少骑士已经在检查戎装和兵器,一幅跃跃欲试的架势,恨不能马上得令前往厮杀。 林斌瞧见了将士们的举动,哈哈大笑:“队伍转向,前往……”他指着右前方一个平地,“在那里驻营。除步卒留守外,骑士随我来!” 将士们轰然应“诺”,而没有马匹的步卒则是神色颓废,灰溜溜地保护车架向林斌指定的地方前进。 林斌即将大喝“前进!”之际,韩说却驾马追上,堵在林斌必经之路。 “林队官这是要作甚?”韩说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尚不知此处需由持甲戈者警卫么!” 林斌看向韩说,看见他脸上表情愤怒中带着恳求,说不出来的怪异,知道他是在担心公主的安全,不愿意让自己带走所有骑军,但是态度极其不好。林斌冷声喝:“让开!” 韩说驱动战马,让整个马身横立,又要开口说话,却是看见林斌大喝一声“驾!”,直直向自己撞来,还没反应过来,呼吸一窒,却是整个人被林斌用刀鞘击落下马。 “尽你自己的职责的去吧!”林斌只留下这么一句话,率着骑军奔驰而去。 …… 战马奔驰,滔滔蹄声,响彻草原天空,马背上的汉人骑士半附着身躯几乎靠近马颈,踏着套绳的双腿随着奔驰的节奏蹭着马腹,他们的眼睛齐齐目视前方那名身板厚实一 幅威武模样的首领,是他将自己从人间地狱中扯拉出来,给予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又是他一次又一次的奋力拼杀,带着众人坎坷向前。尔今,草原已经在座下战马的四蹄中踏动,就像诸人公认的道理那般,若不拼杀出一条富贵之路,有何脸面以待罪之身回家!? 林斌满意骑士们身上的杀气,他之所以没有说为什么要率军而出就是为了让将士们懂得什么是危机感,一伙没有危机感的战士,无论他们再怎么善于厮杀,最终也将成为战场废墟的具具骸骨,然而这次他却不是要率军去和羌人拼命,他要做的比纯粹的厮杀要复杂得多。 一番奔驰,直至会合了甲贺的五十骑军,这才在一个坡地上停了下来。林斌又是详细的问一遍情况,这才决定试探性的与前方的羌人部落接触,想要在孤立无援的河朔生存,必然不能缺少朋友,而林斌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去寻找潜在的朋友,哪怕几率微薄也总比不争取好很多。 “你说羌人部落的头人要买武器和铠甲?” “正是如此!” “哦……”林斌长长地拖了一个尾音,“那他们要不要钱财或是珠宝?” 抢来的东西,除了铜、铁、布匹在目前为止有用之外,林斌一直没怎么去在意金子和珠宝,在边塞财产既没有实际用处,又极容易惹来贪婪的人。林斌会问羌人需不需要钱财和珠宝,显然是想用这两样东西换取生活物资了。 “卑下窃以为,前方羌人常有与汉国商旅交易的习惯,以卑下之见,羌人或许不要金,但需要华丽珠宝。” 林斌细想了一下,在这里白问还不如亲自率人过去接触看看,随即也不浪费,问清羌人部落在哪个方向,又是大喝一声“驾!”领头奔驰。 很快,全副武装的两百五十骑看见了前方的一座营地,他们依照草原的规矩在营地外的三千米处停了下来,表示没有恶意,静静地等待羌人做出反应。 羌人的营地里突然响了一声号角,但却没听见惊叫声,有的只是男人们放下手中的活儿爬上了战马,在做集结;女人们则是招呼孩子进账,一幅景象看上去很快转变为准备战斗的姿态,但却没人尖叫和惊措。 林斌看得两眼眯了起来,心下了然这股羌人头领的领导有方,却见羌人营地奔出一千余骑,来势汹汹。林斌下令麾下铁骑排开分成三列,成冲锋姿态,有备无患,他心下警戒,若是羌人骑军靠近一千步仍然不减马速,他马上下令全军后撤。 千余骑兵驰骋的情景看去十分壮观,配合着羌人的呼喝声,让然产生一种这里即将变成疆场的错觉。 “大人,羌人只是出于礼节才全军出迎,如您所料。羌人分布的游骑早已回营,不像将动干戈。” 甲贺的话刚说完,前方原本气势汹汹的羌人千余骑果然在千步距离减缓马速,到八百步时已经是缓缓踏蹄前进,直至五百步距离羌人千余骑静止不动。 林斌紧握刀柄的手掌终于松开,回头喝:“甲贺率十骑随我来,诸君原地警戒待命!” 还是草原的规矩,路过部落营地时不能靠近营地警戒范围,也就是三千米之内,不然会被视为将要侵犯,而若是主人率军出迎,来者也需要派出身份崇高的人前往两军阵前,这是一种最起码的礼节,全草原通用。林斌既然要在河朔立足,当然要熟悉这些看似繁杂,但却简单无比的礼节。 羌人这次领骑向前的人还是西宫石玉,他人还没到声已先至:“汉国人,欢迎你们折返回来!” 林斌示意甲贺上前答话,自己则是留在后方观察五百步外的那群羌人骑兵,发现果然如甲贺描述的那样,这些羌人对待汉国人没有太明显的敌意,但眼睛却死死地盯视自己诸人身上的鱼鳞甲和兵器,似乎很渴望能拥有一套。 正细细观察中,却见甲贺驭马回奔,“大人,羌族头人请您上前一叙!” 林斌策马向前,向西宫石玉一个抱拳:“路过这里,多有吵扰之处望请海涵!” “哈哈!”西宫石玉爽朗的笑声听上去很豪迈,但却丝毫不给林斌面子,“那汉国人,可比你的部下狡猾许多,饿(我)们烧当羌部落喜欢实在人,可不喜欢狡猾的汉国人。社(说)吧,领着骑军来嘴儿(这)干啥?” 林斌也是爽朗地笑起来,直言不讳,“从汉国被追杀到这里,经过这里,没有足够的食物和战马,想你们进行交易。” 西宫石玉表情一愣,笑声更大了,“好!好!这才是真汉子。”随即看着林斌腰间的横刀,也不再说话了。 林斌瞧见那羌人眼神一刻不离自己腰间的横刀,心下了然,默不作声地解下横刀,二话没说,远远地向他抛过去。 西宫石玉稳稳地接住横刀,迫不及待地将刀身抽出来,手指轻弹刀尖,发出声声悦耳声响,又绕过头发,轻轻往刀刃一吹,发丝竟是一触刀刃既断。他怔怔地抬头看向林斌,说了句:“好刀!”,随后高高举起横刀大吼:“欢迎 来自汉国的兄弟!” “哟呼……哟呼……哟呼……” 羌人骑士听着头人满心欢喜的吼叫,也大声欢呼起来…… 第五十八章 事态无常 林斌为了安全起见还是没有接受西宫石玉的邀请,而是将自己的营地设立在离羌人部落三千米外的一条溪水之边,而他则是领着五十余袍泽,携带上汉国的浊酒,足够多的珠宝和绸缎,受邀参加羌人准备的篝火宴。 所谓的篝火宴其实就是一些穿着黑羊毛编的羌人传统服饰,手里持着一块画有人面画的木牌,几十个汉子和妇女围在一堆篝火边唱跳,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西宫石玉接受了林斌的礼物,也就是那把横刀,作为回报,他让自己的亲仆宰杀了近百头羊,除了用在篝火宴会上外,其余的全送往汉国人的营地。 林斌席地而坐,旁边是不断介绍本族传统的西宫石玉。西宫石玉听林斌想领着队伍继续往西走,感到十分惊讶,他说,在过去就是匈奴人的领地,匈奴人是一群蛮横不讲道理的野蛮人,再有鲜卑土狗助纣为虐,强势嚣张,劝林斌还是领着队伍转回汉国,现在不适合出来跑商。 是的,西宫石玉听林斌说自己一伙人被人追杀,这才来到河朔,西宫石玉不信,坚决认为这一伙人是汉国的商人,趁着兵事结束出了边塞想大赚一笔。西宫石玉虽然还有点疑惑,但也没有多想,而是笑呵呵地看着身穿鱼鳞甲的汉家武士抬上酒罐,为两族勇士斟满浊酒,又见汉家武士十分懂道理地频繁向自己族人敬酒,心下愉悦的同时,问林斌,需不需要雇佣战士。 羌人在边塞时常担当雇佣兵的角色,林斌对西宫石玉的提议也没有感到意外,笑呵呵问,看羌人能出多少战士,又需要用什么作为交换。 “我们部落的勇士大多被你们汉国人雇去护卫庄园,这时候只能给你们五百个战士。交换嘛……”西宫石玉拍拍放在大腿上视若珍宝的横刀,“再给我五十把这样的刀,五百个善战的勇士就给你用十年!送给你也无妨,不过,以后你们只能找我雇佣战士。” 林斌在谈话之前已经摸清这股羌人是一个不断游动的部落,里面的人也不全是西宫石玉的部下,而是各个羌族部落派来接受西宫石玉统辖的同族,不过本族部落占了绝对的人数优势,部落人口最鼎盛时达到两万人,只不过最近汉国边塞战事频繁,部落里的战士不断被分派出去,这才只剩下这么点人口。 蛮横的匈奴人势强嚣张,自然是不会去雇佣战士了,那么经常雇佣羌人部落战士的就只剩下势弱的汉国人,长久的打交道,外加汉国人为了保护自己显得十分豪爽,从不缺少佣金和打赏,所以附近的羌人对汉国人很有好感。这也 是西宫石玉为什么这么热情招待林斌一伙人的原因。 “宝刀难求……”林斌故作沉思状,时而啃咬一下羊腿,享受来自最天然的烧烤,不着急回答,悄悄示意旁边的甲贺过去办事。 没一会,汉家武士招待完了羌人部落的男人,在甲贺的带领下又从车架上搬下来几个箱子,用刀刃撬开,捧起绸缎和布匹,大声招呼羌族女人们围过来。一时间,车架旁被围个严严实实,羌族女人们两眼放光地看着汉国人特有的绸缎,又见汉家武士捧上几个呈有珠宝的木架,尖叫声开始频繁响起来。羌族男人们“呵呵呵”憨笑看着自己的女人挑选绸缎布匹,拿着珠宝在自己身上比划,他们齐齐看向自己的首领,眼神里尽是迫切的恳求。 西宫石玉郁闷地啃咬一口羊肉,他觉得这股奇怪的汉国人实在太狡猾了,竟是在诱惑了自己后,又开始诱惑部落里的勇士,一计不成,连女人都诱惑上了,不知道还会用什么东西诱惑孩子?看来自己要么就是增加随行战士的数量,要么就只能少要点宝刀了。 “汉家的兄弟,说吧!”西宫石玉拍着自己的胸膛,砰砰有声,“你们够豪爽,咱羌人也不能吝啬,要什么尽管提,第一次就当交朋友。羌人勇士喜欢豪爽的汉子!” 林斌放下羊腿,憨厚笑着说:“一千名骑士,两百个女人,五千匹战马。” 西宫石玉原本还在微笑,一听林斌嘴巴里不断蹦出来的话,渐渐呆住了,一见林斌的嘴唇又要重新开合,苦笑:“你很狡猾,很贪心。” 林斌还是憨笑:“我可以给你三车布匹,一车绸缎,两箱珠宝。战刀也照数给足!”他向旁边一个羌人借来弯刀,作势往自己的胸膛一划,只见刀刃与鱼鳞甲的较量划出一道磨擦的星火,一声‘嘶啦’声响,鱼鳞甲只是留下一道斩痕。林斌径直说:“不要讨价还价,我还会另外再送你一套鱼鳞甲。” 西宫石玉一改很和蔼的形象,死死盯着林斌,冷声问:“你想干什么?” 林斌也不笑了,面无表情将弯刀还给那名发傻的羌人,正色答:“不干什么!” 这下西宫石玉彻底相信这股汉国人真的是被人追杀逃到这里的了,双眼一眯,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嘿嘿嘿”怪笑,直视林斌,“可以,但是你们要等几天。” 林斌似笑非笑地看着西宫石玉,“我们明天就走,不答应也没关系,布匹绸缎照样送给你们,当交个朋友。但战刀没有,鱼鳞甲我也可以送你一套,相应 地,你们应该给我们一千匹战马。”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四周的欢笑片刻之间停了下来,在场诸人怔怔地看着林斌和西宫石玉两人在互瞪,羌人战士和汉家武士下意识地同时握向刀柄。 这个转变来得太突然,原本还有说有笑,刹那时却又情势急转。林斌与西宫石玉几乎在同时站立起来,他们还是大小眼互瞪,只不过林斌身材高大,西宫石玉显得很没有气势。 西宫石玉一直眯着眼睛,对现场的紧张气氛视而不见,突见林斌向前踏一步,立刻感受到来自林斌身上的压迫感,竟是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西宫石玉眯着的双眼睁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之际,听见重物跌落在地的声响,转头看去,汉国人装物的车架车一个羌族小孩在翻动布匹,地上的绸缎似乎就是被那个小家伙不小心弄下来了。 “……” “?” 林斌耸耸肩,身上甲片受到影响,‘哗啦啦’响了起来,他看着西宫石玉,说了一句大实话:“你打不过我。” 西宫石玉脸皮一抽,嘿嘿笑说:“十个打你一个。” 林斌无所谓,说:“至少要二十个。” 林斌的意思是,一旦翻脸,一名汉军至少可以顶羌人战士二十个,而西宫石玉不信。 周遭的羌人似乎被两位首领的对话弄懵了,竟是变得有些不知所措,想不通刚刚还有说有笑呢,这会怎么又变成谈起打架的事情来了。而汉家武士的危机感则要强了许多,他们也不去看管车架,各位靠在一起结阵,有个别腰间有号角的士卒,已经作势要抓起号角报警。 事实再一次证明人的贪欲是无限的大,一旦认为可以占便宜的时候,就是再有什么好感,只要能得到好处就想不劳而获。显然,西宫石玉刚刚起了动刀兵抢下林斌一伙人财物的心思,没想到被林斌识破,这时又骑虎难下,气氛才会变得这么的紧张和诡异。 西宫石玉一改神态,大笑几声,突然说:“你赢了。” 林斌含蓄的笑了一下,示意麾下士卒继续玩乐,重新席地而坐,随即西宫石玉也一屁股重新坐下,两人似乎比刚刚更加亲热了…… 第五十九章 人有贪欲 火宴后,林斌领着一千匹战马回到营地,相应地,那三车布匹、一车绸缎、外加一箱珠宝也留给了羌族人。双方虽然表面上个个表现的和善,但也不用怀疑哪一方一个不谨慎就会被吞食入腹,林斌虽然不是这个时候的人,但他比任何人更加懂得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西宫石玉绝对不是一个好相与的货色,他对汉国人有好感是不错,但是作为一方首领,特别是看到这股汉国人的甲胄和兵器这么精良,没有起什么心思那绝对说不过去。从他要求林斌等人留在这里几天,就应该能看出点什么,不排除是真心让林斌等几天,等待羌人战士归来再分配人手的可能,但林斌不能这么单纯的想,林斌应该想的是,西宫石玉是不是想先稳住自己这股人,等有把握了再动手。 一个首领,如果没有最基本的危机感,那么他们就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林斌一入营,没等公孙宏、陈义等人迎上来寒暄,抢先大喝:“骑兵上马随我来,非战斗人员抛开物资后撤,步卒准备弓箭!” 诸人神色一呆,来不及思考又是被林斌一阵吆喝,他们见林斌神色着急,且还不断紧握刀柄,知道事态严重,这也顾不得多问什么了,赶紧分散了呼唤军卒准备作战。 话说是准备作战,其实也就是唤醒睡梦中的人们,让他们聚拢在一起,又把围在四周的车架整理好,随时等待军令结阵自保。 林斌料西宫石玉没过一会就要动手,他亲自率领两百五十铁骑在外围警戒,又叫来甲贺交代一番,没一会甲贺领着步卒脱离本阵,隐藏在黑暗,随时等待信号。 他们遥望远处羌族人的营地,丝毫不用怀疑要是羌族人有聚拢士兵的动静,林斌会大手一挥,立刻冲杀过去。林斌不喜欢祈祷,但是他现在不得不祈祷是自己想错了,是自己在疑神疑鬼。 草原的夜很美,轻风吹,草拂动,欢畅地伴奏,虫鸣似歌唱,不时响起的战马嘶啸是那高亢的男高音,羊羔子清婉的鸣啼是轻揉的女声在附和。 美丽的夜,两百五十七骑耸立在一片黑暗,领头的林斌听羌族人的营地马嘶声越来越频繁,深深皱眉,心下叹息果然‘人心不古蛇吞象’,只要是个人,那就绝对会有贪欲,什么好感,什么友谊都不比财富来的让人心动和实在。 林斌看向甲贺带人离去的方向,心想:“希望这一次你也不要让我失望!” …… “大人,羌人的营地 有异动!” 林斌“哼”一声,转头看向后方,见营地一片漆黑,没有战斗力的人群已经后撤,又看向羌族人的营地,只见羌族人的营地里不断有人影在耸动,而羌族人似乎也不懂怎么让战马噤声,高亢的马嘶在黑夜中是那么地引人侧目。 “缓行,向前!” 两百五十七匹战马的四蹄开始踏动,它们是受过良好教育的匈奴战马,在骑士的驱动下缓缓向前,扬起的马蹄子重重踏地,整齐的响起一阵‘噔’。 马上骑士抽出了自己的战刀,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里有人在大声怒喝什么,随即原本一片漆黑的营地被亮起的点点火光照明,望去,那是已经正装待发的羌族骑兵,不用任何人说明,骑士们已经明白羌人想要干什么了,心下愤恨羌人的同时,目光看向自己的首领,佩服首领果然了得,竟是料敌先发,知道羌族人不安好心。 林斌瞧仔细了,他看见西宫石玉穿上了自己送他的鱼鳞甲,挥舞着横刀在营地里四处鼓舞士气,心下冷笑果然是一头养不熟的狼崽子,随即他高高扬起手中的横刀,加快了马速。 一千五百步…… 羌人营地的吵杂声一静,一骑快速奔驰而出,疾疾向林斌这方驰骋而来,期间还不断大声喊话,说是前方的人想干什么,一切都是误会云云,他们集结兵马是要到远方支援友军。 林斌不恨羌人,相反地,如果羌人真的热情无比,见到有便宜不占,那就是怪事了。或许,林斌心里更想让羌族人心生歹意,好打杀一场,从战斗中获取给养和战马,不用花费一个铜钱得到所有需要的东西。 林斌也不做声回答,而是相应地又命令麾下骑士加快马速,待到靠近羌人一千步,而羌人又急急要挥军出营之际…… “汉军!!!” 战马蹄声滔滔,犹如阵阵声雷,前方那位威武骑士高扬的战刀劈下。 “提速,冲锋!!!” 加速,加速,骑士们身躯倾斜着,吼叫“汉军威武!”眼睛死死盯在前方拥挤着要出营的羌族骑兵身上。 林斌的心兴奋地在一疼一疼地抽续,他们已经非常小心的在避免出现危机,但是有谁能想到,一伙原本笑嘻嘻和你谈生意的人,他们到夜间却化身为强盗想要作案呢?不战也得战,想战也得战! 西宫石玉听见了汉人的战号,他也后悔了,他小看这股汉国人,从没想过自己的不良动机会被察觉,他知道 林斌狡猾,但却不知道林斌的危机感很强,竟是看出自己要发动突然的袭击,抢先做出安排。而现在,汉国人的两百五十铁骑已经成了冲锋的姿态,他们却还挤在营地,连一半的人马都还没有挤出去。 “不是大意,是那个汉国人的狡猾程度让人无法想象!” 西宫石玉下意识的推卸责任,随即让鹿角手吹动号角,军令出营的羌人骑兵发起反冲锋。 “只有两百五十骑,不用怕!烧当族的勇士们,冲上去,杀光他们!他们有华丽的战甲,锋利的战刀,杀死他们,所有的东西,包括唯美的绸缎,华丽的战甲,锋利的战刀,美丽的女人,一切都将属于我们羌族人!” 野兽的咆哮,战马的奔腾,两股骑军毫无意外的发生了碰撞,黑暗的视野,利芒闪闪突现,横刀的刀刃划过敌人的颈部,一颗狰狞的头颅抛洒热血高高抛起,在半空滚动着堕落在地,马蹄踏过,清脆的骨骸碎裂声被马蹄声淹没。 “汉军威武!!!”林斌大声咆哮,手中的横刀在疯狂收割人命,有了鱼鳞甲和横刀的汉人骑士不惧怕这种程度的威胁。 汉人骑士挥动着横刀,他们有防御性能较强的战甲,只要避免被高速奔乘的羌族人利用马速直接用利器洞穿胸膛,几乎可以无视那向自己胸膛划来的刀刃,刀将与胸前的铜片发生碰撞,一阵火星闪过,汉人骑士的甲胄只会留下一道战痕,而他们力劈下去的战刀将划破羌人的皮甲深入骨肉! 一番冲阵,两军交错之后,遍地躺满残尸,汉军丝毫不停顿,直直冲向羌人的营地。 林斌吼叫着,眼睛死死盯在前方看傻了的西宫石玉:“突进!突进!!杀光这群狼崽子!!!” 西宫石玉惊讶了,他彻底惊讶了,想不透为什么自己的勇士与汉人的一次冲阵,自己这方倒下了近百名勇士,而汉人竟是伤亡甚少,还不顾后方掉转码头追驰的人,直直冲将过来,惊疑不定想:“汉人甲厚,器利!我招惹了一群不应该招惹的人!?” 林斌没有其它办法,他们只有冲杀进敌营才有战场主动权,在空旷的地方作战,人数较少的一方绝对会被分割,再分割,最后逃不了败亡的下场,弱势的一方只能冲杀进敌营,尽情地焚烧敌人的帐篷,砍杀他们的女人和孩子,让敌人因愤怒失去理智,让他们跟在自己这方的屁股跑,这样才有一拼的机会。 瞬息,林斌一马当先冲杀开路,身后袍泽顺势冲进敌营,冲锋路上帐篷被一个一个扯翻被旁 边散落在地的火把引燃,羌人的女人和孩子的嚎叫声也加入了战场的演奏。 第六十章 永不止戈 “死!”林斌挥出去的横刀劈中一个折返奔跑中的羌族女人,是这个女人不自量力想率领一群妇女拿木杈挡住冲锋的道路,被劈中肩膀的女人被战马一撞,飞出去跌在地上。林斌此刻心中没有吝惜这个词,他们是身在战场,谁在乎眼前的敌人是男是女,只要有敌意,即便是小孩也应该挥刀斩杀! 在林斌充作刀刃的前提下,又仗着甲厚、器利的优势,骑士们不断在羌族人的营地里左冲右突,身后是一群被气得哇哇大叫的羌族骑兵,他们被汉人对妇女和孩子的杀虐彻底激怒了,再也没有傍晚时的和善,有的只是一面面狰狞脸庞,却也不想想刚刚谁还在信誓旦旦要冲进汉人营地尽情屠虐。 越来越多帐篷被点燃,整个营地被火光照得犹如白昼,燃烧的大火冒出浓烈的烟雾,视野开始变得模糊,被惊吓到的羌族妇女和孩子开始漫无目的地奔跑。他们原本满怀期待想冲进汉人的营地肆虐,根本没想到汉人在绝对的劣势下不是逃跑,而是对自己的营地发起冲锋,他们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林斌心里在庆幸,他庆幸羌族人营地的道路足够复杂,让有人数优势的羌族人无法进行包抄,同时他又有目的地驱赶着羌人往前跑,有时候更和羌人混在一起,这让羌族骑兵徒有弓箭却不敢射箭。林斌一伙人绕着营地冲杀一圈,原本安详的营地已经成了燃烧烈焰的地狱,这个地狱里有贪心反被其害的羌族人在惨叫,在哭嚎。 “发响箭!” 响箭,顾名思义,就是一种被射出去会发出尖锐啸声的信号箭,首创者是匈奴冒顿单于,冒顿用亲手造出来的响箭命令自己的卫队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坐上了匈奴大单于的宝座。 林斌与甲贺约好,等待林斌率人冲进羌族人营地进行冲杀,甲贺需要领着人依借黑夜的掩护潜伏至羌族人营地右侧方结阵,那时林斌将把羌族骑兵引过去,甲贺唯一的任务就是领军射箭,射出足够的箭矢杀伤追奔中毫无设防的羌族骑兵。 ‘咻——’一声尖锐的呼啸响彻夜空,同时林斌战刀再次一挥,大吼:“随我来!” 一番冲阵,两百五十余骑有了甲胄的保护,外加有绳套立脚不易落马,竟是伤亡甚少,他们衣甲之上充满斩痕,满身浴血,但真正受致命伤的人却没有,只见战马身躯被染成血红色,马鬃不能再随风飘扬,因为它已经被敌人的鲜血完全抛洒的湿润了。 “追,快追上他们!”西宫石玉觉得自己在做噩梦,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满身披甲的骑军 ,现在他看到了,也亲眼看见披甲骑军在战场上所向无敌的冲锋,这更让他心中的贪欲就像被加了油的烈火一般,永无止境的狂冒,“只要杀光他们,那些战甲和兵器就都是我的了!” 林斌奔驰中抹了自己的脸一把,碰触之处竟是抹下一个黏在脸庞上的半只耳朵,他不断回头看,看见袍泽紧紧跟随,更后面是狂追不止的四百余骑的羌族骑兵。 羌族骑兵在愤怒的吼叫,他们的营地就是被前面那股汉人骑士烧毁的,他们的亲人就是死在那伙汉人骑兵刀下的,更是那些汉人骑士将美丽的营地变成了燃烧烈焰的地狱! ‘咻——’前方的黑暗处突然响起尖锐啸声,随即出现一个光亮,但又马上熄灭,重复多次。那是甲贺在通知前方的袍泽:我们准备好了! 林斌“哈哈”狂笑,如他所料,愤怒的羌族人丝毫没有思考就追了上来。他再次命令麾下骑士加快马速,直直向前方冲刺,那里有一个空隙供他们穿过,而等待羌族骑兵的将是破空而至的利箭! 甲贺已经把四石铁胎弓张满,眼神锐利地盯视前方,他的身后是左右各两个梯次近三百名手持弓箭和矛戈的袍泽,持弓步卒分成两个队列成弯月阵型,中间独留一个可以供五骑齐驾而过的空隙。 “准备!”甲贺的吼叫很大声,听到口令的持弓步卒张弓搭箭,角度为五十五度角,成抛射姿态。 驾马驰骋的林斌已经可以看见前方排成弯月阵型的袍泽,他不断向袍泽鼓气,让他们加速紧紧跟在自己身后,又是听见前方响箭尖锐啸声时,他大声喝“避!”,率先倾斜身躯靠近马颈,只听头顶上不断响起箭矢划破空气的呼啸声,随即就是羌族骑兵接连不断的惨叫和落马声。 甲贺又再一次喊“准备”,话声刚落,但见自己头领“哈哈”狂笑从身边驭马驰骋而过,那呼啸声里满是男儿壮志,狂傲而又充满自信的大笑声中,陷阵突营的袍泽们驾马疾驰而过。甲贺张弓再次高喊“准备”,随即松开紧抓的箭栝,“射!”,重复了三次,甲贺军令持戈者上前列阵,立时弯月阵前矛戈突刺如林!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毫无心理准备的羌族骑兵被连番狙杀,整个冲锋阵型瞬间瓦解,不断有羌族骑兵的战马被地上尸体搁住前蹄轰然翻倒,多数羌族骑兵为了不被绊倒只能减低马速,这一顿又有十数名战士中箭堕马。 林斌穿过弯月阵型,随即又控马掉头奔向战阵侧方,一刻不停又发起冲锋。他来到汉朝已经快要半年 ,经历大小战阵数十次,虽不敢说每战必争前,但是面临危机时却没有退却过,他能做的就是以自身为榜样,让自己庞大的身躯化身作为军旗,带领麾下士卒拼杀向前! “汉军——”林斌在咆哮。 就是再大的轰鸣马蹄声也永远别想阻碍那令人拥有归属感的呐喊,那是让大汉男儿愿意用生命去博取的荣誉,终将有一天,任何人听见这句呐喊都将身躯发抖,打从心里冒出寒意! “汉军——”林斌双脚踩踏绳套,身躯立了起来,脸上表情狰狞无比,想杀,想抢,那先过问汉家儿郎手中的战刀! 近了,近了,两军又将再一次碰撞。 “汉军!!!”第三次的呼唤,汉家儿郎齐声的吼叫,它比任何一次要来的浩瀚:“汉军——威武!!!” 战马嘶啸着互相碰撞,疆场血战没有投机取巧,拼的是血勇,拼的是意志。 “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 让人全身为之血热的战号,它永远不会停歇! 第六十一章 栽树生果 林斌斜身避开刺来的长矛,倾斜着身躯挥出横刀,刀刃入肉,被格杀的羌族骑兵轰然堕马。 环顾看去,袍泽们与羌族骑兵厮杀成一团,甲贺领着步卒稳重向前,持着矛戈的军卒每踏前一步,总会高喝“呼哈!!!”,直至接近战阵,林斌高喝“向我靠拢”,驾马搏杀的袍泽缓缓集结成阵,与步卒协同作战,没一会就将羌族骑兵合围起来。 西宫石玉浑身都在颤抖,他睁大虎目,难以置信地看着前方,高高抬起的手无力落下,“四百个勇士就这么完了?”,他转头朝燃烧烈焰的营地看去,那里一片狼藉,女人、孩子的尸体铺成一条血路,突然的一声大喝让他不得不又转头看向战场。 “汉军——” “威武!!!” 林斌举刀狂吼,汉家儿郎回应之,经历血战的他们胸中血气十足,没有什么比在一场以少胜多的血战后,把敌人围起来更加让人兴奋,他们即将主宰丧失胆气的敌人,他们的生死! “降不降!” “降不降!” “降不降!” 三声问降,汉家儿郎狂笑举刀,将目光放在首领高高举起的右臂上,首领手握的战刀在闪烁寒光,那是利刃,一次又一次剁向敌人的凶器,索取鼠辈的战刀,那是一直带他们迎向生存之路的兵器! 甲贺几声大喝,持弓步卒缓步向前,在骑军之前站定,他们挽弓,也将目光看向首领高举的战刀上,只要战刀下挥,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松开抓紧箭栝的手指,让一枝枝没有花朵的箭矢激射出去,钻进异族的胸膛,暴起朵朵血花! “降不降!” 又是三声问降,林斌目光眺望远处,那里有羌族人妇女、孩子跪坐在地上无助地哭泣,而作为羌族人的头人,西宫石玉则是愣愣地坐在马背上。林斌眉头一皱不了解西宫石玉在想什么,他原本以为西宫石玉应该出来吆喝几句,或求和,或放狠话,然后奔逃,却不料所想的几种皆没有发生。 甲贺嘴角勾起冷笑,他看到公孙宏策马靠近林斌,挥舞着左臂,大声说些什么,随即公孙宏转向自己这边,用力点头,示意放箭。甲贺不理,仍是等待林斌军令,他是一个十分自傲的箭手,会服首领是因为林斌兵堡三箭杀五人的事迹,至于公孙宏,甲贺认为他只是一个会耍小聪明的蠢货,根本不用理会。 被围的五十余名羌族骑兵神情惶恐地控制战马在原地绕圈子,不是他们不想突围, 而是那些身穿厚实战甲,手持锋利战刀的汉人骑士眼神太过冰冷。他们刚刚有八百余众仍无法胜,正面战场打不过人,现在被围,在箭矢战刀的监视下哪有胆气试图挑战? “哈哈哈哈哈哈哈……” 诡异得让人心悸的战场突然暴起一连串凄凉的大笑,引得身处战场的汉羌双方侧目而视,却见西宫石玉驭马缓缓而行,像个疯子一般在马背上笑得东倒西歪,他靠近四百步,被汉家持弩机的儿郎射出去的弩箭阻拦,稍微一个停顿,继续大笑向前。 林斌也狂笑出声,他的笑声里满是胜利之后的骄傲,他高举的战刀突刺,刀背向上,刀刃向下,蓄势待发的持弓汉家儿郎得令,收弓退后。 “我说过,你赢了!”西宫石玉在三百步距离停了下来,他抽出林斌送的横刀,一掷而出,刀尖没入泥土。 林斌面无表情地看了西宫石玉一会,扬手命令麾下骑士警戒,随即丝毫无惧地蹬踏战马,驱动战马直直前进,他来到了原地发愣的羌族骑兵前面,冷冷地看了一会,抬手,“你,你,还有你,你……”一番指人,共点名十三羌族骑兵,“你们出来!” 被点名的羌族骑兵怔怔地看向他们的头人,却见西宫石玉虽然不知道林斌要干什么,但仍是点头示意被点名者出列。 “你们手中的弯刀粘到了我汉家儿郎的鲜血……” 林斌的话让羌族人一阵骚动,不用想也知道林斌想要干什么。 “你们是勇士,我决定给你们一个勇士应该有的死法!” 林斌横刀一扫,咆哮:“杀!!!”,驱动战马奔驰直直冲向那面露惊骇之色的羌族骑兵,羌族骑兵见林斌单骑突进齐齐脸色一呆,还没做出反应,林斌一个突刺而过,两下挥扫,两个失去脑袋的羌族骑兵轰然堕马。 “嘶……”西宫石玉深深吸了一口冷气,他算是明白了,那个汉人疯子要以一敌十三,汉人要证明自己绝对比羌族善战,贪婪的羌族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代价是血,猩红的羌族人的鲜血! 林斌立马横刀,又是放声咆哮:“死!!!”,再次驱动战马突进,威武身躯,剽悍战马,一人一骑狠狠冲向反应过来举刀准备反抗的十一骑羌族骑兵。 ‘当——’横刀与草原弯刀的互劈,弯刀断,横刀去势不减,刀刃撕开皮甲,一道血花飘洒,林斌左肩一沉,耳边响起一阵‘嘶啦’的磨擦声,顺势一个斜身避开顺着力道劈向胸前甲片的弯刀,随 即加快马速与剩余的九骑羌族骑兵拉开距离。 比马技林斌比不过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羌族人,但他脚下有立脚的绳套,根本不必分心控制身躯避免堕马,又拉开距离厮杀,没一会羌族骑兵之间的距离被拉开。林斌见羌族骑兵的人数优势一失,再无所惧,一个一个将他们斩杀,直至只留下最后一个精神恍惚的羌族骑兵,林斌再次放声狂笑…… 汉家儿郎再一次见证自家首领的威风,忘情地挥舞兵器狂吼。自豪是一次又一次血战的累积,但是荣誉感却需要一名善战而又有一股子人格魅力的首领来带领他们取得,毫无疑问,林斌刚刚上演的一幕单骑突进让战场的汉人拥有强烈的自豪感的同时,心里也由衷地佩服自家大人的武勇。 “汉军威武!!!” “一骑当千!!!” “林大人威武!” “汉军威武!!!” 余留的那个羌族骑兵被汉人的大吼吓得原地绕圈,他的眼神里充满畏惧,手握弯刀的手掌显得软弱无力,但见那名汉人杀神又是策马向自己缓缓前来,竟不敢抬刀警戒,只是身躯战栗看着汉人杀神慢慢地举起带血的横刀,又十分缓慢地向自己的脖子劈来,刹那时,他悲吼一声…… 林斌劈下的刀势不快,刀刃即将触及那个羌族骑兵脖子时,却见他双眼泛白,手中弯刀落地,脑袋一歪,滚落下马。 “……,吓死了?” “哈哈哈哈……” 汉家儿郎但见羌族骑兵被自家大人吓死的一幕又是放声狂笑。 还活着的羌族人脸色变得异常苍白,西宫石玉更是抬头看天,双目泪流,不知道在呢喃些什么东西。 林斌低头看向甲胄,却见部分甲片深深凹曲,凹曲部位的甲片不断冒出鲜血,他早知道鱼鳞甲可能防护刀刃,但仍受不起重击,抹一把嘴角的血迹,自言自语:“看来要打造几个圆形铜片护住胸膛左右?”随即策马直奔西宫石玉,冲驰而过时,用刀背把西宫石玉击落下马…… 第六十二章 拔草除根 林斌勒马回奔,奔驰过西宫石玉那道路段时,弯腰抓住西宫石玉的后领,一把将他提起,双脚一夹马腹,战马受痛踏空前蹄,放声嘶啸起来。 甲贺下令收拢战俘,期间还要忍受公孙宏在旁边不断的唠叨,说是刚刚为什么不放箭,这才使林斌冒那本该可以避免的风险以一对十三。 “勇者的睿智岂是我等可以猜透?”甲贺显得非常不耐烦,挥手军令步卒紧随骑军而上,而他本人也想靠前听听自家大人要向那些幸存的羌族人说什么。 公孙宏稍微一愣,随即了然,晒笑出声,“威慑?” 林斌来到燃烧烈焰的营地前,对着幸存的羌族人放声一个咆哮,重重将提起来的西宫石玉抛在地面,发出一声‘砰’,然后静静地看着那些面露畏惧之色的羌族人。 “这场战斗本来可以避免,但是因为你们首领的贪婪,致使你们的丈夫,儿子,乃至于你们的父亲全部死掉了!我以胜利者的身份告诉你们,从现在起,你们的牛羊、马匹,你们帐篷,你们的生命!所有,所有的一切,全部归属我们了!”林斌横刀力劈,大吼:“贪婪需要付出代价——你们都该死!” 汉家儿郎在最适当的时候,发出了属于胜利者的呐喊:“想活?想死!” 趴在地上的西宫石玉满头散发,他惊骇地抬头,“汉国人,你们不能斩尽杀绝!我们愿意当你们的奴隶,这也是草原的规矩,战败者当奴隶,你们不能斩尽杀绝!要遭报应!!!” 作为战败的一方,在本族战士死伤殆尽之际,羌族人没有任何选择,他们也不会后悔是不是自己的贪婪引来的报复。按照草原人的观念,是不是奴隶不重要,活下去才是真的,至于主人是谁,战败者没有资格去挑剔。 林斌让麾下步卒收拾残局,孤身回到营地,靠近时发现整个营地都被车架缓行围了起来,那些留守的袍泽蹲在车架后警惕来自前方的威胁。待林斌归营,早知胜利,但没有得到林斌亲口说出来的汉人们,一听林斌亲口说自己这方已经胜利了,全部放声欢呼。 …… 那道孤傲的身影,她安坐于车架之内,听见同胞的欢呼,还没来得及欣喜,却听外面韩说在呼唤,韩说的语气很激动,在告诉高贵的女子:他们战胜了,以少击多,不过三个时辰,毫无悬念地获得了属于汉人的胜利! 汉国人的胜利!!! 孤傲的女子面露笑颜,抬起纤纤细手捂住嘴巴,背缓缓 地靠在车厢边,她的脑海里闪过那魁梧的身影,依稀还能看见,是他持刀大步冲进帐篷,憨笑对自己说‘用剁的会溅起很高的血柱’,他像是一尊不可撼动的巨人蛮横地将自己抱起来,冲出帐篷,也冲破了那无形的枷锁,致使自己不用再担负那弱女子无法肩挑的重任。 她对韩说轻声应了声“知道了”,双手放在跪坐弯曲的大腿上,从那双不安分眨动的双眸里看出,她在犹豫些什么。一阵‘嘚嘚’的马蹄声在车厢外响起,她的耳朵竖了起来,但听韩说大喝“止步!”,那熟悉却又陌生,让她心里充满矛盾的沙哑声线钻进了她的耳朵,他说“我们今晚就要离开这里,快做准备。”。 ‘咿呀’ 她悄悄地拉开了车窗的一个小空隙,向外偷偷看去,只见一位浑身浴血的汉家男儿直立腰杆似乎可以顶天立地,他身上充满煞气,有些不耐烦地频繁转头环顾。 “他会看过来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车窗的空隙拉开得更大,她在心里说,这是想更清楚地看见那位善战的汉家男儿,他用了什么样的本事让一支拼凑起来的军队如此地善战。 “他没看过来……” 她有些放松,又有些失望,因为她还没有真正清楚地看见那位汉家男儿的长相,只知道他叫林斌。 她缓缓地放下车窗,扯掉了捂住娇容地丝巾:“他来自哪里,又要到哪里去。汉家的男儿,你的归宿在何方?” 轻声的叹息,她闭上了眼睛,对外面秋菊和春香的呼唤听而不闻,直至车厢的门被推开一个小空隙,她才有重新睁开眼睛,一眼望去皆是忙碌的身影。她再次叹息,翻身寻找着什么,没一会,找到了想找的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瓷罐,她将瓷罐递出去,说:“拿去给他疗伤吧。” 秋菊接住瓷罐,也不敢问,随即又退了出来,发会愣,跳下车架急急跑动了起来。 林斌现在很紧张,血战前他无法思考太多,只知道想活下去就不能坐以待毙,这才抢先发动对羌族的攻击。战后,他得思考,还没进入河朔就结下羌族这么一个大敌,这样是否明智。 “路在何方?”林斌跳下战马,大步大步向前面走出,那里跪坐着一个娇小的身影,那是燕子,等待林斌归来的燕子。 燕子听到踏步声抬起头来,见是林斌,惊讶中充满喜悦呼声“您回来了!”,随即忘情一扑,也不顾林斌满身浴血,死死地抱着林斌的虎腰,竟是低低 抽泣。 “奴好担心君有所不测。”燕子还要说什么,但却感觉自己脚下一轻,反应过来却已发现自己被被一把抱起。 林斌抱起燕子快速奔跑起来,肢体的奔动牵扯到了伤口,但是身为意志坚韧的军人这点疼痛算不上什么,还能低声安慰燕子,只待来到一辆架车前,他将燕子轻轻放下,“待在这里,我们马上就要撤离。”随后回身跑向自己的战马,一个利索的翻身坐在马背上,大喝“哈”,战马奔驰远去。 “郎君在意奴,他在意奴!”燕子满脸幸福地看着林斌远去,也靠在车架旁边双手捂着脸,泪水滚滚而下,“苍天,请护佑我家的男人!” …… 林斌现在哪有什么时间女儿情长,只知道驱动战马不断在营地里催促袍泽们的动作再快一些,但见甲贺驭马而来,索性勒住缰绳,先开口问:“什么事!” 甲贺抱拳:“大人!公孙宏想杀掉幸存羌族人的老弱,说留着那些人会耽搁行军速度!” 林斌冷声回:“我知道了。让他杀!” 甲贺难以置信,“大人!这……,恐怕会引起激变,再则羌人已降,杀之不仁!” 林斌还是那句“让他杀!全部杀掉!” 他也想清楚了,已经杀了那么多人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也不在乎全部杀掉,做人只对同胞仁慈,对待敌人只能狠辣,想生存不能留下任何隐患,只能连根拔除! “大人!!”甲贺劝解无效,就是万般不愿也只能遵守军令,‘嘿’的一声用铁胎弓拍击马屁股,满脸复杂地离开。 林斌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他转头看向还在燃烧烈焰的羌族人营地,看见一队队羌族人被麾下士卒分割带往黑暗处,脸皮抽了一下,自言自语:“不杀光泄漏出去了是永无休止的报复,不如全杀了!” 第六十三章 生无所依 血战过后,临末了,林斌挥军欲撤之际,公孙宏却又急冲冲地驾马驰奔而来,他满脸骇色,像极遭遇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大人!大人……”公孙宏人未到声先至,“且过来!”,也不等林斌做出反应,竟又是勒马掉头。 林斌知道公孙宏若不是遇到无法解决的事情绝对不会这般火急火燎,紧急追上,“发生什么事?” 公孙宏的表情复杂之极,“大事!天大的事!收拾战场之时,在羌族人后方牲口圈子里发现……发现好多人!” 所谓的好多人,林斌到了目的地才发现是一些和牲畜合居的奴隶,他原本不知道公孙宏脸色为什么会那么复杂,问清奴隶的身份后,林斌自己也愣住了。 “这……这……,他们是汉人?和我们一样是汉人!?” 林斌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那些一幅呆泄模样的人是汉人?一个五千人口的羌族部落里,它竟然拥有两千以上的汉人奴隶?天知道这几年汉国边塞的人口被游牧民族掳走多少!他这时也才明白自己的运气竟是好至如斯,难怪羌族人被自己率着两百五十铁骑一个冲营厮杀,抵抗那么微弱,原来五千人口里至少占着一半以上的奴隶! 那些和牲畜同居的奴隶竟是被掳的汉人,有好些人更是辗转数次,被不同的人掳走,像极货物一般转来转去,不是被匈奴人掳去当放牧奴隶,就是被羌族人抢走当圈养奴隶,好些个已经离开汉国数年,一直过着任人辱骂、任人随意砍杀的奴隶生活。 公孙宏原本想让士卒打开牲畜圈,驱赶牲畜准备撤离,没想到把牲畜驱散,借着火光一眼望去是畏畏缩缩,一脸惧怕,挤在牲畜粪便堆里的人头。他以为是逃走的羌人想躲避在牲畜圈中求生,没想到一个恐吓,那些身上沾满粪便,甚至没几件衣衫保暖的人不是羌人乔装,而是本来就应该在牲畜圈里等待天明继续劳动的同族! “是、是汉人!不会错,该是汉人!”公孙宏变得有些口吃,绕是富有野心,一直想往上爬不折手段的人,他一看见那些神情落魄,满是呆泄眼瞳的人群,心里也升起一股酸到心痛的感觉,“他们全是边塞被掳的汉人!” 在一旁警戒的士卒试图召唤躲避在牲畜圈的汉人出来,但由于光线太弱,又害怕人堆中混着羌人,一进去恐遭受暗算,也只能在公孙宏的阻喝下作罢。 林斌呆了许久,稍微一靠近牲畜圈,鼻腔被牲畜粪便的味道呛得不行,但他没有退缩,而是跳下 战马缓步向前,他想靠的更近一些,好好看看被掳的汉人过的都是怎么样的一种非人生活。 一阵马蹄声响,甲贺领着数十骑靠近,他们显然也是得到通知这才亮着手把过来。 甲贺一到,在林斌的授意下大吼:“弓箭手警戒!” 牲畜圈里的人群不为所动,仍是静静地躺在地上,看待那些张弓欲射的士兵,脸上出现兴奋,像极渴望死亡。 公孙宏心里发毛,深怕里面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冲出来,为了安全起见也大吼:“步卒缓步向前列阵!” 林斌瞧见几个站起来作势奔动满身粪便的人,退后几步重新上马,在步阵前无声地看着那些脸色诡异,像极要求死的同族。到底是经历了什么,让他们对生存失去了希望? 有步卒向前拉开圈闸,“把牲口赶出去!” 越来越多的步卒加入驱赶牲畜的行列,“里面的人别动,我们是汉军!” 成群结队的羊羔子被驱赶出去,独留那些一听是汉军,满脸不信,默不出声的人群,他们仍是冷眼看着在忙碌的士兵,根本不相信这股满身浴血,看不出归属阵营,且一身煞气的军人是汉军。 那些站起来的人重新蹲坐,依然一动不动地随意靠在一起,蹲或躺在满是混合着牲畜粪便的泥浆上,若不是因为寒冷让他们身躯不断瑟瑟发抖,根本无法确认那些满是麻木脸孔的人是不是还活着。 突地,牲畜圈里有人怪笑:“没人会上你们的当,要杀就杀!” 林斌不想发生什么意外,急急让公孙宏和甲贺想办法,让那些情绪开始变得不稳定的汉人相信自己这些人没恶意。但是他们又能多想一些什么?这些早已丧失生存意志的人群似乎遭受了什么遭遇,竟是听到熟悉的中原腔也无动于衷,任是冷眼看着手持兵器的士卒在喊自己是汉军,有些个麻木的人嘴角抽动,笑比哭还难看。 “强行把他们赶出来,或是……不作理睬?” 林斌看向在说话的公孙宏,点头,“时间紧迫,把他们从围圈里领出来,派人看管,我们准备撤离!” 而在这时…… “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垒垒,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 清脆的女子声音,她吟唱着诗词,脚踏青草缓步而行,嘴巴不断张合着唱出汉家人耳熟的赋言。那道娇小的身影前行速度很 慢,双手安抚在小腹部位,踩着小碎步,不顾身后长裙拖地而行,仍然在不断唱言…… “……,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饭,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 慢慢有人加入了赋唱,带有十足汉家人家乡味道的歌谣摇荡长空,那道娇小的人影身后急急追来了一骑,那是韩说,他跳下战马,奔到女子身前下拜,女子对其视而不见,绕开而行,越近,她清脆悦耳的唱赋越加引人思念故乡。 “汉家有儿郎,漂泊于塞外。问君何时归,阿谁家独偎。问君何时归,阿谁家独偎……” 林斌静静地看着那道还在不断向前的娇小身影,她依然身穿一身红妆,发簪早已不是堕马簪,而是随意盘在双肩,被风一扬,秀发飘,舞动起来,配合她那哀伤的娇容,再也看不见贵戚,只有深深的自责和无奈。 女子来到牲畜圈前,不畏呛鼻恶臭,款款立定,仍然用她那轻柔的声线唱诵属于汉国人的诗谣。 “‘阿谁’是什么?” “……,乃是家中妻儿的称呼。” “哦……” “只有咱们汉家人才这么称呼。” “噢……” 林斌看见了,那些呆泄的人群缓缓地站立起来,脸上开始有了表情。他低声呼喝持弓待射的弓步兵放下弓箭退后,又让结阵而立的持戈士卒放弃警戒,这时绝对不能刺激到那些情绪波动非常大的人们,只能静待南宫公主刘婧能不能让他们自己回忆起什么,让他们不再麻木,想生存下去。 “驾!” 林斌领着十骑来到南宫公主刘婧身侧十步,齐齐下马,下意识地率人保护南宫公主刘婧的安全。 “曾经需要用瘦弱肩膀,肩挑起民族生存希望的伟大女人!” 圈里的人群终于动了,他们成群结队地来到圈边,像极这时才相信解救他们的是汉军,而不是异族,更不是那些天杀的马贼。 “苍天呐……” 一声悲吼结果了满是悲戚的气氛,他们开始在汉军的安抚下走出圈子,边走边哭泣,没有人觉得哭泣的人就是软弱,在这个充满兵火的年代,弱势者生存得不到保障,没有什么比在遭受无尽的欺凌之后看见自己的军队更加让人心生复杂之感…… “汉军终于来了!!!” 是啊,终于来了,但是从真正意义来理解,他们 却不是汉军,而是一股朝不保夕的丧家之犬…… 第六十四章 蛮横无理 林斌不明白一名女人所爆发出来的能量为什么会那么的惊人,她游走于队伍之中,抛开了那高贵的身份,换上了素衣,在没有那贵戚得让人不敢直视的气质,有的只是平和得让人感觉亲切的笑颜。是她,让原本复杂的时局变得简单,收拢了解救出来的汉人,以一名弱女子的身份,那轻柔的声线告诉那些人:你们还活着,而且会活得更好,请努力活下去! 有人说,男人再怎么努力都无法给人那种没有杂质的亲切感,男人想要领导别人,只能表现的坚毅果决,乃至于为了达到目而不折手段,但他想让别人打从心里服从却需要无数次努力。 现在,林斌看到了,看到一个原本高高在上受良好教育的女子,她用自己的个人魅力征服了那群情绪不稳定的人群。她是如此的特别,欢笑时让人感觉亲切,甚至笨手笨脚想要帮忙却每次坏事,但也无人责怪。明珠就算是藏于抹布之间也掩饰不了那让人赞叹的光芒…… 突然激增的两千余人口,再一次让这支像在大海中载沉载浮的小舟加重了一块不可担负的重石,仅仅是两天内,为了让虚弱的人们体制得到恢复,有足够的体力应付长途的行军,林斌多次下令宰杀牛羊,但是保暖的衣物却不是想要就能变出来,行军途中根本无法丈量衣物。他们需要逃,远远的逃开,避免遭受羌族的报复。 以前林斌可以忽视和亲公主的存在,因为刘婧总是待在车架从未干涉林斌他们想干什么,但是这次不同,那名高贵的女子不知道是受到了什么样的刺激,竟是开始活跃,这让包括林斌在内的公孙宏和甲贺很不安。 “不若如此,派小股骑士将她送回去?” 从感情上来说,这些一直在逃亡的人很希望把公主送走,但是一直苦于没有机会,深知其中风险的人们可谓是心情忐忑,可能只有林斌自己毫无所谓,因为林斌没有对皇权的畏惧,而是非常平淡的面对。 众人在公主变得活跃时找来了韩说,很隐晦的提示不愿让公主每天抛头露面行于军营,她是一名弱女子,且那些新加入的人群不知道有没有混入歹人,若是一个不好遭受刺杀或袭击,影响会十分大。 公孙宏更是干脆说,让韩说想办法把公主护送离开,他们要前往河朔,路途中险恶非常,他们已经完成韩说托付的任务,将公主安全救了出来,接下来不应该由他们来继续承担保护公主的重则。 韩说很愤怒,怒斥林斌根本不想保护公主,竟是在绝对劣势的条件下还主动招惹羌族 人,咆哮林斌是一个目无皇权的蛮荒野人,几次对公主和上官不敬,若在场的诸君有一点汉国人的自觉,应该马上把林斌捆绑起来,昭示诸民,应该让所有人都来谴责林斌。 林斌听得“嘿嘿嘿”直笑,模样甚是痴癫,环视周遭面无表情的袍泽,也不说话,只是一直笑,笑得让人心里发毛。 最后还是甲贺先受不了,站出来怒斥韩说知恩不报,若不是自家大人解救,韩说早已经是草原上一堆无人理睬的骸骨。 公孙宏也加入战场,大声怒斥韩说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竟是多次暗中算计想抢恩人的军队指挥权,话锋一转,他开始赞美至高无上的、拥有尊贵血统的公主,说公主比韩说这个军人更加容易看出目前队伍所遭遇的困境,只是默默给予支持,从没有干涉,让韩说知足,要么老老实实待在一旁,要么自己离开。 让一个众所周知的小人来责斥,韩说感到非常之没有面子,但也无法反驳。 “你……,你们……” 韩说额头布满冷汗,他知道这群军人乃是被公孙熬抛弃的士卒,本来就满身愤恨的人根本不会去在意什么上官,他们只想生存。若不是因为有公主的存在,让他们还记得有皇权的存在,首先要杀的就是一直染指军队指挥权利的自己! “林斌!你漠视军侯军令,私挟军队,阵前逃脱,在前;意图击杀本官,对公主不敬,在后。当真目无今上乎!?”韩说看到诸人的眼神开始变冷,身上也冒出煞气,下意志退后一步,想开口,却见林斌站了起来。 林斌拍拍胸前鳞甲,拍得‘哗啦啦’一阵声响,迈前一步,“我不想和你争论,喊你来也不是想和谈过去的事情,发生什么事你我心知肚明,不用绕弯弯。” 林斌还是在笑,眯起眼睛环视在场诸君。 “我林斌是一个粗人,没经过圣人教化,也不信圣人那一套仁德忍让之术。抢你令牌怎么样,你抢回去?派人监视你又怎么样,老子为了活下去杀人无数,不在乎多你一个刀下之鬼!再唧唧歪歪老子立刻剁了你!” 韩说双目皆赤,但是被浑身煞气的诸人一个狠瞧,又自觉打不过林斌,只能忍气吞声。 “这次将你找来是想告诉一些事儿。现在队伍的构造与以前不同,多了一些刚解救出来的人,谁知道他们之中有没有混着异族?要是公主遭到袭击或暗算,这个责任你付得起吗?” 一番话说的公孙宏心里大赞。 而原本有些不知所措愣愣站在旁边听的陈义更是抬头看向林斌,一脸的崇敬,暗想:“真大丈夫也!” “本来我在河西郡时就想派人送走你和公主,但是那个时候兵荒马乱,将你们送出去无疑是将你们送到一条死路,这才暂时推延了下来。你也看见三天前所发生的事情了,草原人就那个德行,可以在你面前推心置腹,看到你的东西想要,片刻就翻脸,动刀子想抢。你说,老子不先攻击,难道蹲在自己的营地伸长脖子让他们来砍!?” 韩说被吼的心乱如麻,他先战败于前,让公主车銮被劫,后又弃军而逃,原本以为回去也是被凌迟的命,没想是遭遇林斌一伙人,死马当活马医,强抢指挥权,又蛮横命令林斌带人追,本是溺水之人随意抓一把稻草试试,没想到林斌还真把公主给救回来了。 姑且一试达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韩说满心欢喜之下想接手军队指挥权,乐呵呵把所有人集结起来,站在告诉发表宣言之际,往怀里一掏,空空如也,令牌不翼而飞,知道抢军权的事迹败落,随即破罐子破摔,大声想说明自己的身份,让边军服从指挥,却见不但是军卒,就连边塞庶民也无动于衷。 韩说怒冲冲找到了林斌讨要令牌,林斌似笑非笑地把令牌交换给韩说,韩说又是一阵奔跑,出示令牌要求军队服从,军卒和庶民是见到令牌了,但是一阵沉默之后,人人用鄙夷的目光扫视,呢喃“原来是想抢咱家大人军权?这小子可有患病?”,之后一哄而散,独留韩说呆呆站立原地,怒极找到了南宫公主刘婧,却也是遭到一通怒斥。 南宫公主只有一句话:君可知,知恩图报,方乃大丈夫? …… 第六十五章 无穷压力 韩说彻彻底底的知道了一个事实,这股每次作战高喊“汉军威武”的军卒,他们因为数次被抛弃,心里充满了对当权者的愤恨,虽然作战皆喊“汉军威武”,可压根就没有了属于汉国人的自觉。什么是汉国人的自觉?按照韩说的理解,汉国人的自觉就是服从拥有禁卫令牌的自己,虽然令牌再一次被劫去,但他们应该无条件听从自己的号令。 事后,韩说又再一次找到了刘婧,他即便怨恨林斌蛮横无理,但也不愿意扭曲事实,把事情的经过详详细细的讲述了一遍。再则,韩说知道刘婧是一位非常有主见的女子,不会因为三言两语就深信不疑,若以后刘婧查清自己加油添醋,那么就悔之晚矣了! “斌君大量,乃真丈夫。不责汝之夺权,应多加感激才是。汝如今乃是待罪之身,又无法归回,何不跟随斌君在此建功立业,等待良机将功赎罪,日后归回汉庭也可免去死罪。” 韩说跪坐于地,不敢抬头看刘婧表情,但听刘婧言语真诚,从没有怪自己失职,现在她叫自己安心追随一名官不过队率,秩俸不过百石的粗野之人,在他麾下听命,感觉非常怪异,但也不敢多问,只当刘婧是想报恩,随意应:“诺。” “汝大可不必多猜,今次彘儿答应军臣,乃是深有用意。但是造化弄人,车銮未至匈奴单于庭,惊被伊稚斜所劫,恐已被识破。为今之计,我大汉边塞无骑军,方今乃有斌君孤军立鼎此地,但见军士皆是虎狼,若能重新感化,数岁之后,斌君归我大汉怀抱,方能索回有望。” 韩说神情大骇,弯腰拜服,听见刘婧身怀特殊使命也不敢多听,恨不能捂住耳朵,一听乃是今上用计,吓得他浑身开始发抖,因为他们这股禁卫坏了今上的好事,不但没有安全护卫公主到达匈奴单于庭,禁卫也竭尽战死,为今可能只剩下自己独活。 现在,韩说大概了解刘婧是想从林斌那里入手,继续完成属于自己的使命,派自己去恐怕不单单是追随效命那么简单,可能监视的成份大一些。 刘婧轻挽秀发,踏着小碎步,看见韩说脸上的迷惘,知道他没有真正理解自己的意思,心下叹息的同时,出言抚慰。 “有话与君听,莫多愁,莫多疑。今势小,应多看,方多察。事可为,方为之。” 韩说起腰,再次恭敬下拜。 “若从急,必将引起斌君反感。你可切记莫再争权,诸民皆受斌君活命之恩,虽不言,但谨记于心,无人可取而代之。” 刘婧在过去那段时间里虽然没有出门,但却有数双眼睛代替她在观察这股怪异的队伍,她对林斌内松外紧的策略深有感触,也知道对于林斌只能引导,不能硬来。随着时间的紧迫和自觉对林斌有所了解,刘婧也觉得自己应该有所动作了,不然越拖下去,以后更难有所作为。 刘婧示意韩说离开,回身走向坐垫,跪坐之后,她又闭上了眼睛,但见不断抖动的柳眉,却是不断在思考。 这一位巾帼女子,她到底想干什么? …… 在连绵起伏的山坡中,数百骑来回奔驰,每一次战号响起,马上骑士总是吼叫着挥出兵器。这是一屯新领到战马的军卒,迫切的危机感让他们在行军休息期间仍在公孙宏的率领下不断锻炼马技,而公孙宏经过一段时间的沉默后,又开始活跃了起来,他收敛了自己的狂妄,尽力让自己融合进以林斌为首的家庭之中。 由于时间紧迫,从羌人营地解救出来的两千余人被林斌蛮横地编入步军之中,发配了简陋的兵器,也在甲贺的监督下练起了战阵。 林斌对他们说,这里没有吃干饭的人存在,想活下去就要服从安排。林斌的意思非常简单,无它,只告诉那两千余人,要么接受整编成为战力,要么滚蛋,这里不需要不服从军令的流民。 林斌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他们慢慢适应,一开始就蛮横地将自己的意志强加在那些人身上,这也发生了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那些刚被拯救的人们非常奇异地接受了安排,虽然也有人不知死活的离开,但留下来的人仍是坚持学习战技。 至于那些离开的人,不但是林斌,就是甲贺和陈义也觉得,若是不想泄漏行踪也只有残酷地派出游骑全部杀掉,虽然有罪恶感,但是如果想活,就是再罪恶也必需残酷地做出选择。公孙宏显得非常光棍,他毫不犹豫地请令出击,在他率领骑军出去溜达一圈后,草原上又多了数十具无人会瞧上一眼的尸体。 “如此才是一众之首!冷酷无情真丈夫!” 公孙宏心喜林斌的转变,事实就是这样,有时候果决做出抉择,虽然会牺牲一小部分无辜的人,但是有更多的人会活下去,若林斌还是以前那幅优柔寡断的性情,不但是公孙宏不服,还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感觉跟上这么一个首领迟早要覆灭。 林斌率领队伍狼狈逐奔两天后,寻找到了一处充满死气的荒原,那是一片水草非常茂盛的连绵坡地,拨开草丛,抛开泥土依稀能见骸骨、残甲,看来是 一处古战场,自觉安全后,林斌又开始了他的养成计划。 其实北地不缺乏古战场,在过去的几十年间,这片草原上进行了无数次战争,先有秦将蒙恬率军屯田与匈奴的多年残酷战争,后有刘邦率军攻伐。几十年间,先后阵亡在这片草原的将士不下数十万之众,战场规模一大,想收拾是一件极为不易的事情,也就只能让阵亡双方将士遗体曝于荒野,充满死气的茂盛水草地会因为天气的原因一到有雾,便会飘满有毒的尸气,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会散去。(绝对不是捏造!) 它正是由于这些原因,导致接近的人少了,久久没有人放牧的草原成了杂草高过马背的荒原。草原上这样的地方极多,但也不是永远没有人会接近,等待死气渐渐散去,又是一片让游牧民族为之痴狂的肥美牧场,有无数人会为了它互相争抢,那时骸骨之上还会重新躺满战死双方将士的遗体…… 林斌没敢让队伍深入,也只是将营地设立在古战场的边缘,他还是不信祈祷,上次一个祈祷,羌族人果然动手,这次他也只能派出足够多的斥候在五十里外警戒。他注视那些长久被奴役的人们,他们重新得到了自由,深知自由需要用手中的兵器来捍卫,尽管多数人仍是衣不遮体,但仍是在基层军官的呼喝下卖力操练。 “人口!我需要大量的人口和食物!”生存的压力能够把一个铁铮铮的汉子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回视站在身后默不出声的陈义,“这附近有什么游牧民族的部落在放牧?” 陈义一呆,怔怔说不话来…… “我需要袭击更多的异族营地,抢来人口和食物!” 第六十六章 不抢则死 “我需要袭击更多的异族营地,抢来人口和食物!” 林斌像是一头闻到腥味的猛虎,一次狩猎成功后,享受猎物美味的同时,觉得若不再次狩猎,可能在将来会被困守饿死,还想再次进行捕猎。 陈义张张嘴巴,犹豫良久还是谏言:“大人,如今新来归附之士超过两千,新征士卒尚无自保之能力,若大人率军出战,异族又来袭,当作如何?何不在此养息,等待冬季到来,草原满是风雪,异族互相之间联系渐少之时,大人再率军袭击,此不甚妙?” 草原的冬季快要来临了,那时战乱将渐少,异族们会挥军回营,像极到了冬眠期,每天在帐篷内吃肉、喝酒、玩女人,那时才是林斌行动的最佳良机。但是,林斌没时间等,人口壮大的同时,暴风雪的季节一旦到来,缺衣少粮的必将要接受来自大自然天气转变的威胁,这时不多做准备,难道真的要龟缩起来等死吗? “尚且……”陈义声音里满是苦涩,“大人,如今尚不知羌人似乎会尾随而来,若再招惹强敌,我等死期至矣。” 林斌的苦心没有白费,他成功地将危机感深深烙在诸人的心中,让追随的诸人明白身处困境,时刻警戒来自四面八方的危险。但是同时的,因为知道处境危险,林斌麾下带兵的军官,拿陈义为例,开始变得有些畏首畏尾。 “我知道。但是,有时候明知不能做,还是要去做。”林斌缓缓踏步前行,目光注视不远处的牲畜群,又看向那些在操练战技的士卒,“我必需去做!” 陈义见林斌坚决表态,心下叹息,苦思增加食物的来源,多方作想,还真的如林斌所讲,一股将近三千人的队伍,如果按照现在的消耗来算,根本不能撑到冬季来临。他们就像是一群叫花子,看到什么东西都捡起来,但仍然是朝不保夕,随时有饿肚子的危险。 林斌回身,注视陈义,“附近有什么异族部落?”,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这么问。 陈义想答,但是答不出来,怔怔地看着自家大人。 “我知道了……”林斌索性不问,“明日起,你率游骑出去探索,发现异族部落详细探查,将人口少于两千的部落记下。” 大鱼吃不下,林斌总还能吃小鱼,小鱼再吃不到,那就吃虾米,活人总不能让尿给憋死! 在一番整合之后,会骑战马且有战刀的骑士已经达到七百,虽然多数无甲,马技也不怎么样,但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消耗。而且,林斌也了 解到一个事实,军队不是训练就能成为精锐,只有在铁与火之中成长起来的军人,才是真正的可战之士。 林斌交代陈义,若有人问起,回答是常规的警戒就可以了。 相对比较憨厚的陈义自觉是大人信任自己,这才将这一任务独说给自己知道,心下既有无奈也有感动,心情复杂地许诺必将誓死完成,这才拍马离开。 “时不待我啊!” …… 接下去的几天,林斌断断续续从陈义那里获得情报,周遭的部落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竟是很少,有的也是互相结营一幅紧张备战的部落,这些部落见着林斌率领的骑军也不出营迎战,只是龟缩防御。 林斌虽然迷惘但也没有多想,从中选出几股人口少,战力不多的异族作为目标,率军远途奔袭,毫无悬念地解决了几股似乎也是找人结营而立的放牧人后,在途中多次劫杀,这倒也抢了不少牲畜。 几次突袭中,林斌遭遇几股也是在大肆劫掠的骑兵,几次都是远远发现异族骑兵就下令撤退,绕了好几圈才回到栖息地,后来一问才知道快入冬之际那些欠缺过冬物资的草原人也是会互相抢来抢去。 林斌大喜,狂呼:“天助我!” 这股队伍在林斌的率领下,从汉军摇身一变成了悍匪,只要是能抢得下,从不废话,随着林斌一句“突袭!抢粮!抢人口!”,近千骑士嗷嗷大叫扑上去一番杀戮之后,独留汉人,异族一个不留全部宰光,喜滋滋地驱赶牲畜撤退。 公孙宏后来非常邪恶地建议说,一定要留下一些美貌的女人,将士们奋力作战,应该有所奖赏才是。 林斌看着不断增加的牲畜,心喜总算不用苦恼缺粮少衣,一听公孙宏要留下女人作乐,细想了一下,也觉得这个建议不错,至少应该奖励那些拼死作战的将士,赏罚分明才是治军之本,索性让公孙宏自己拿主意,他只是率军不断的寻腻猎物,然后又一次次地杀戮。 又是一次劫杀归来,林斌正在清点战利品时,韩说一脸阴沉地靠过去,说是公主召唤。林斌原先没听明白,追问一句,听清是公主召唤,神情一愣,回了句:“不去!” 韩说也不发怒,看着林斌满脸喜色地招呼人将牲畜和抢来战利品拉进营地,又招呼嫪言将那些铁器、铜器集中,借着林斌一个站立观看的空隙,再次转告公主要见他。 这次林斌还是非常直接的应道:“没见我忙着呢!不去!”,他的确 是在忙,算数一直不怎么样的他在默算抢来物资是不是充足了,铁器和铜器一旦化掉造成兵器能装备多少士卒,又该打造什么兵器才能渐少铁器和铜器的消耗,哪里有空去见什么公主。 韩说冷笑回身就走。 没一会,林斌又被打扰,一时竟是忘记算到哪里了,回身怒喝:“不去!”,睁大眼睛正要怒吼,却见身后的人不是韩说,而是秋菊,稍微一愣,他没必要去对一个弱女子咆哮,收敛怒气,问:“干什么?” 秋菊双手捂住小腹,微微福身,体现出良好教养,“林首领,我家主人请您过去一叙。”说着,她用眼神示意刘婧就在不远处的坡上。 林斌转头看去,那道孤傲贵戚的娇小身影就在离这里不足两百米的一个坡地上,她见自己看去,也是一个福身。 “好吧,你先过去,我稍后就来。” 来到刘婧所立的坡地,林斌站在一旁,静静等待这位巾帼女子想说些什么。 “那里美吗?”刘婧遥指远处被风吹拂,不断摇摆的草丛,但见枯黄的杂草被风卷起,飘舞在半空,煞是美丽。 林斌满脑子计算生物物资,看也没看,随意应了一声,“美。” 刘婧察觉林斌有点心不在焉,索性直问:“君乃是宵小之辈否?” “宵小之辈?”林斌直视刘婧,却见这位公主有点紧张,神情迫切地等待自己回答。他有点没明白,“什么意思?” 刘婧也不再问,静静地看着跟前的八尺男儿,美目里无限吝惜,像是看待一位陷身罪恶无法自拔的可怜人。 “哦!”林斌甩开满脑子的数字,奇怪问:“公主殿下是说我率军纵抢是错了?” 不等刘婧回答,林斌径直哈哈大笑,笑声中满是苦涩…… “我要是不率军抢,你吃什么,数千人又吃什么。” 刘婧被问的一呆。 “若不是为了你们的吃喝,有过冬的毛皮,我愿意冒着被杀的危险出去当土匪吗?” 刘婧似羞似怒,脸颊变得潮红,她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位压制不住情绪想要放声咆哮的男儿…… 第六十七章 对责答问 “草原不适合您,高贵的公主殿下。”林斌说完就想离开,耳边却传来了刘婧的娇喝,他回过身去…… 刘婧似乎很激动,胸脯随着喘息不断上下起伏。她承认刚刚是自己问错话了,但不会道歉,皇家没有道歉的资格,因为那关乎到皇族的尊严。她想示弱,可不知道怎么才算是示弱,只能用复杂的眼神示意林斌别离开。 林斌看着眼前这位高贵的女子,想起她曾经差点为了一个民族生存下去的希望而甘愿远嫁匈奴,脑海里升起一种‘应该尊重她’的想法,也觉得刚刚自己话是说的太重了。 男人的无能怎么能去怪到弱女子身上去? 林斌恭敬抱拳:“我收回刚刚说的话,并愿意道歉。” 眼前这个男人突然的恭敬让刘婧有点发怵,自她认识林斌以来,似乎没有一次见过他这么恭敬过,有的也只是闲暇时随意聊聊,他的语言也很随便,没有一个下位者应该有的恭顺,也没有因为刘婧是公主而表现得谦卑。刘婧曾经不止一次的在心里说,这才算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而不是没有膝盖骨的软骨头,但也暗中发了好几次脾气。 刘婧抛开脑海里奇怪的想法,正色问:“君如此杀戮,可想过引来报复该当如何应付?” 林斌见交谈可能会持续很久,非常干脆地盘腿随便坐在草地上,昂头看见刘婧脸上担忧的表情,以为她是在害怕。 刘婧见林斌直勾勾,也不懂得避讳,又再一次直直看着自己的脸,心下不悦,转过身去。 “就是因为怕引来报复才进行杀戮,幸存的人一旦指出是哪股人,我们不死也难,东西都抢光了,人也杀了,也不在乎多杀几个人,索性全杀了。” 林斌“呵呵呵”笑了几声,伸手抽出腰间的横刀,将它放在大腿上,拍拍刀身。 刘婧转身重新看着林斌,也不在乎林斌是不是又直勾勾盯着自己看了,急急说:“如此与强盗何异?” 林斌抽出横刀,用衣角抹着刀身,尽量放低声线,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是那么可怕,“杀人抢东西,似乎和强盗是没有区别。如果硬要区别开来的话,你们都以为匈奴人抢我们汉人,不是强盗,是兵灾。那我们抢游牧民族,为什么就是强盗了呢?” 刘婧伸手捂住嘴巴,像是看见怪物一般,急急退了两步,看着林斌说不出话来。她觉得林斌说的话很怪,但又没搞懂怪在哪里,本好意劝林斌回归正途,没想到竟是被问倒了,恼羞 成怒,“我是公主,你要听我的!” “哦。”林斌缓缓站起来,“听你的?” 刘婧知道自己长久养成的脾气又爆发了,竟是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大吼,连忙双手捂住发烫的脸颊,这是一半委屈一半发怒涨红的脸颊,显得非常有底气的强调,只不过声音很低…… “当然要听我的,我是大汉的公主,你是大汉的臣民,当然要听我的!” 一位年芳十八的姑娘,她捂着俏红的脸颊,细声细语的让一个八尺大老粗听她的,而那八尺大老粗则是面无表情,如果是夫妻或情侣倒还罢了,权当是小夫妻在闹矛盾。但两人都是什么?一名高贵的大汉公主,一个从血肉战场爬起来情商几乎为零的男人,他们刚刚还在争论,现在却又成了这幅模样,看上去有那么点怪异,至少一直在不远处静静把风的秋菊和春香就有点莫名其妙。 相对比较泼辣的秋菊问春香:“主子现在是在作甚?” 胆小怕事,总是细声细语的春香:“……” 两小丫头似乎只看见刘婧在对待皇太后(王娡)或是今上(刘彻)时,才会有这般女儿家的表现。 林斌对刘婧的示弱毫无察觉,“听你的,哪里来的食物,又哪里来的皮毛做衣裳?公主殿下,战场很危险,您在一边看着也就是了。上战场搏杀;想尽方法,不管是抢是偷,总之能不让有人饿死冻死,这是男人们应该肩挑起的责任。你,还有在旁边嘻嘻傻笑的两位姑娘,还是多忙碌着,帮将士们多做几件衣袍吧?您说好吗?” 因为时常咆哮的嗓子,他的声线变得有些沙哑,很有磁性,那黝黑的脸庞上的表情似乎也很真诚,不像贬低,也没有恶意。刘婧将头转开,微微领首,那动作轻微地让人无法察觉,但她终究是同意不干涉了。 林斌遥指那些正在操练步阵的人群,颇为无奈:“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再多也只有靠他们自己。” 被掳走的汉人是被解救出来了,但是他们似乎养成了一种习惯,好好对待就以为饱含祸心,一幅畏畏缩缩的模样。军卒们一个怒喝,那些人不是害怕的想掉头就走,就是原有表情的脸又开始变成木呐的模样。 有时候林斌会非常郁闷的想,是不是汉人天生胆小,可转念一想,不是那些人的错,他们被掳走那么长一段时间,整天过着被奴役的生活,如果一被解救,稍微吼几句“报仇”什么的,马上称呼虎狼,那可真是怪事了。 如今,林斌 等人能做的只有慢慢的引导,用事实告诉他们,想活,活的有尊严需要靠所有人一起努力,尊严不是依靠施舍,而是用手中兵器自己取得! 刘婧当然知道目前所面临的困境,她沉默不语地看向那些笨手笨脚操练的人群,又看看林斌,发现林斌满脸忧郁,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林斌还是第一次在南宫公主刘婧面前表现出自己迷惘的一面,他低头看着脚下已经慢慢变得枯黄的野草,将刀回鞘,脸上表情说不出来的落寞,每个人都只见到他勇猛搏杀的一面,又有谁知道他心里总是复杂无比。一个几千之众的首领,他既要担负起所有人的吃喝用度,又要时刻提防被袭击,近三个月的飘荡,这伙人竟是没有被袭击半次,这还不能证明林斌是一个合格的首领吗? “有些时候我在想,干脆离开了事,什么河朔,什么建功立业,这些都还不如找回陵子,找回窦史颜和鹿吾左木来的重要。他们是我到这里来,除了公孙宏外,最先同生共死,最让我感到温馨的人们。而我却为了能不被算计,苟延残喘的活下去而选择孤身离开,有谁能够明白我每次想起,心都是一疼一疼的呢?” 刘婧静静地看着坐在地上,那名一脸落寞的男子,她只见过他彪悍的一面,从没想过那名对敌残酷,永远挥刀就取人性命的战士,他也有这么感性的一面。 林斌站起来,大吼一声,让原野之上飘荡着吼叫声。他压下内心复杂情感,回头无所谓的笑笑,“不想这些,现在需要烦恼的是过冬的衣物不够,而队伍里也就只有那么几个女人,所以劳烦公主殿下能让您的侍女也帮忙做做女红,为将士们做多几件战袍。”他抱拳弯腰,“林斌在此拜托了!” 刘婧不自觉地退后了一步,双手捂在小腹部位,一个福身,“是本宫寡恩,多作猜忌,望君莫怪。” 两人互拜良久,起身时不约而同莞尔,心结似乎解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也似乎不再是那么的遥远。当女人看到男人脆弱的一面时,不是讽刺男人没用,便是心生一种奇异感觉,似乎是吝惜,是感叹。 …… 第六十八章 吾皇之怒 “走了吗?他真是一个奇怪的人,认为他冷酷无情只知杀戮的人时,他是在为人们准备过冬的衣物和粮食,还能怪他吗?又有什么理由去怪?他说,匈奴人抢大汉人不是强盗,是兵灾,那么我们为什么不能抢匈奴人?这个说法是对的吗?” 刘婧看着远远离去的男人,他的肩膀似乎可以挑起千万斤的重担,而他背腰永远是那么的直拔,高大的身躯永远不会因为被威胁而退缩,“生若为男,当如此!” 从某些方面来说,刘婧从林斌身上看到了自己弟弟的影子,她的弟弟也是这么地敢作敢当,从不去寻找任何借口,遇事不退缩,而是想尽办法打破受困的时局,虽然会咆哮,会发怒,但这不就是男儿吗?这才是血性男儿! “弟弟,你在做些什么?可知道姐姐无法完成应有的使命……” …… 当今天子刘彻表面上现在什么也没有在做。 刘彻被瞎老太太(太皇太后窦氏)压得喘不过气来,每天不是在未央宫看书简,便是跑到校场驭马玩乐。刘彻无法忽视太皇太后窦氏的意见,既然南边战事不能插手,自己又没有办事能力强的嫡系,他不小心谨慎,什么事都做不成。 另一方面,刘彻频繁暗中召见新征贤者赵绾和王臧二人,频频寻问招贤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有没有受到刁难等等。 赵绾和王臧二人初受重用,深感已经到了做一番惊天伟业的时候了。为了能挽救自秦始皇坑杀儒生后,儒家不断没落的局面,为了重振儒家,也为了自己飞黄腾达,两人为刘彻做事十分卖力。 赵绾告诉刘彻,事情已经暗中准备的差不多了,只是遇到了一些麻烦,王臧直言不讳地告诉刘彻,是太皇太后窦氏门阀集团在阻扰,他们已经拟写好了征召贤良之士的布告,但是受到许昌、庄青翟等等和窦氏门阀集团有关系的朝臣、豪门之士的刻意干扰,没有办法将布告发到各郡各县,并为自己的无能请罪。 “哼!许昌,庄青翟,这两个老家伙!”刘彻也不动怒,只是一直冷笑,“这两个老家伙既然想当出头鸟,那好办,朕明儿让他们过来推荐几个能人,能为朕办实事的能人!推荐不出来,朕……哼!” 赵绾和王臧二人面面相觑,但听今上要窦氏门阀集团推荐人,急急想大劝,后面一听皇帝语气里满是煞气,服帖下拜,并喊了一嗓子:“吾皇英明!” 刘彻不吃这套,他不缺乏拍马屁的人,就是缺办实事的能人, “别和朕来这套!明儿你们找汲黯去,告诉他,是朕让你们去找的,可明白了?” 汲黯是濮阳人,也信奉黄老无为,但他与其他人那种因为反对而反对的态度不同。汲黯为政,以民为本,同情民众的疾苦,凡事采取包容的心态,相信国家不能只崇奉一种学说,崇尚百家争鸣,为人威武不屈,刚正不阿,虽然被瞎老太太窦氏安排在刘彻身边,曾为‘太子洗马(官名,不是洗马的……)’,但是从不因为理念的不同而强制把自己的思想加附到别人身上。 刘彻虽然看汲黯为人有些憨痴,但却是一名正直为公的朝臣,所以刘彻厌恶黄老之士,唯独对汲黯没有什么恶感。 赵绾和王臧二人一听有点不对头,咱儒生家的事情,怎么能去找一个有名的黄老之士商量呢?但也不敢当面违逆皇帝的意思,只是在那里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 刘彻一见两人支支吾吾,就是不领命,心下丧气,想到自己招的贤者就是这样的人物,有点郁闷,但却也没有表现出来,仍是温和以对。他深思了一下,觉得还是将这重任交付给另外一个可以信任的人比较好。 “窦婴或许可办成此事!”刘彻正想喝退赵绾和王臧,却见韩嫣跌跌撞撞跑在门廊外,韩嫣身后还追着一个人,刘彻眯眼看去,看见张赛想拉住韩嫣,不让韩嫣进门,出声喝道:“外面干什么呐?” 赵绾和王臧知道自己应该离开了,齐齐站起身来,恭敬又朝皇帝跪拜,“臣等告退……” 刘彻瞧都不瞧一眼赵绾和王臧,随意摆摆手,“下去罢,下去罢,别让朕失望。” 等待赵绾和王臧退去,韩嫣和张赛才谨慎地缓步而进,两人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韩嫣和张赛对视一眼,没有下拜,他们都是跟随刘彻从小长大的伴读,平时交情极好,没有人时甚少表现得卑微谦恭,因为现在的刘彻不喜欢那些虚礼,他要的是能办事的能人。 “耳聋了?”刘彻趴在案上,表情颇为郁闷,无聊地挑选竹简,见韩嫣和张赛也来个支支吾吾,右手抓起一捆竹简丢过去,“说啊,干什么这么慌慌张张。” 竹简砸在韩嫣脑袋上,他哎哟一声,作势捂住前额,顺势一躺,竟是想装晕…… “你个混账东西……”刘彻又是抓起一捆竹简丢过去,砸在装晕的韩嫣身上,“朕砸死你……” 四五捆竹简砸在韩嫣身上,刘彻见韩嫣还是不起身,肆虐般的笑笑,站立起来, 又要像往常那般,把在朝臣和瞎老太太那里受的气撒在韩嫣这个深懂君臣相处之道的宠臣身上。 张赛皱眉,双袖一甩,长长的衣袖舞动裹在双臂,他缓缓下拜,“陛下……” 相对于韩嫣的狡腻,老是弄些歪道博取刘彻好感,张赛为人则是比较木呐,虽然也比较不喜欢韩嫣,但是两人同是伴读,又是与刘彻一起长大的玩伴,却是内讧不得,只能无奈地想规劝两人别闹了。 刘彻听而不闻,奔过去一脚踢在韩嫣屁股上,只听韩嫣一声尖叫,也不装晕了,爬起身来,笑嘻嘻地讨饶。 “晕啊,你再晕啊,看朕不踢死你。” 张赛也不拜了,站起来拉住刘彻,“陛下,出大事了!” 刘彻正想把所有气都发在韩嫣身上了,闻言一愣,直直地看着张赛,对韩嫣喊了一声“滚”,做出认真听的姿态。 韩嫣还真笑嘻嘻地原地滚了几圈,又是一声哎哟,撞在木柱上,作势又晕了过去。 张赛开始不齿韩嫣为人了,刚刚还一幅急冲冲要进来禀报的姿态,现今又像往常那般,一有什么事就开始装疯卖傻,把自己推到刀尖浪口。 刘彻原本还在笑,后来发现不对,他深知韩嫣与张赛的个性,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随即也严肃下来,“说,甚子事情?” 张赛硬着脑壳,退后两步,再恭敬下拜,“请陛下先恕内臣无罪!” 刘彻重新回到正位,安身跪坐,右手抬起来指向那边在偷看的韩嫣,喝道:“来人!” 两名守门禁卫快速奔跑进来,双双抱拳:“陛下!” 刘彻面无表情,指着韩嫣,“拉出去,打二十板子!” 韩嫣原本还想笑着赔罪,一听打板子,神情稍微一愣,也不求饶,而是哭丧着脸被禁卫拉出去。 张赛表现的更加恭敬了,深知刘彻喜怒无常的他也顾不得许多,抛出了一枚重磅炸弹(如果这个时候有炸弹的话)。 “禀告陛下,边塞鸿翎急使回报……,我大汉和亲队伍被匈奴大王子伊稚斜所劫,随行护卫禁卫几近战死,只有三两人得以活逃。公主刘婧也……也不知所踪了……” 刘彻霍地站起来,似乎没听仔细,又让张赛重复一遍…… “被、被劫?!”刘彻有点迷惘:“如何知道是被匈奴大王子伊稚斜劫去了?” 张赛下拜的身躯在打摆子,“是 、是幸存禁卫回报新到任雁门太守李椒,李椒勘察战场后,这才据实回报。” “李椒?这不是卫尉李广的次子?”刘彻迷惘的神色开始在变,由迷惘转为怀疑,又从怀疑转为愤怒,最后一脸铁青,“匈奴欺我太甚!!!” “查!别管什么国之大丧,给我派军出塞查!” 宫殿之内,天子咆哮之声不绝…… …… 特注:历史上李椒被任命是代郡太守,荣誉改为他老子待过的雁门郡,被任命的日期也因为剧情需要被荣誉提前了。 第六十九章 武夫布局 “怎么不早点说!” 林斌一听公孙宏说,发现外围游荡多股马贼,心下大惊。他们已经尽可能的小心,没想到还是引来了狼群探顾! “叫宏如何说起?贼人谨慎无比,宏也是今日才得知。再则,大人,你认为得知了有何用处?不若按兵不动设计等待贼众上钩,我等选择良机一举剪除后患,此方是一劳永逸之道。” 林斌沉默,要说出了汉国边界飘荡在草原没有被盯上,绝对不合理,也因为担心这才每次都派足斥候警戒。 “为今计,已然确定贼人混入营地,我等早做准备才是正途。”公孙宏担忧道:“再则,近期徒加人口非但无法增加战力,且空耗牲畜。大人若是早知,可会在此地停歇?不在此地停歇如何让贼众聚集一起,又怎能有一举解决之道?” 公孙宏满脸肃容,遥指排阵训练戈术的新征士卒,只见那些持戈者架势稀松,横扫软弱无力,有些个愣是两戈相击绊倒于地,但这还是算好,至少这些人肯操练。 “大人!我等解救之三千四百二十五人,并非全数可当能用之士!那些散布谣言者,当杀之!” 林斌也有点郁闷,他已经发现事情的严重,从这也看出想成为一名合格的领袖,他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 林斌与袍泽们商谈,那便是,光靠解决被掳汉人是无法增加战力,那些被解救的人们,除了一些渴望与匈奴血战,用手中兵器亲报血海深仇的壮士,除了他们愿意服从军令在拼命学习战斗技能外,还存在一些不能被称呼为男人的……人! 有些人被长久的奴役已经永远失去了一个男人应该有的血性,他们的血性被阉割了,成为胆小怕事的懦夫,以其还称呼他们为男人,还不如直接称呼为废物,被人稍微煽动就开始反手捅人。 就是这么些人,他们不但以各种理由拒绝操练,军卒看不下去怒喝时,这些人反倒神勇了起来,虽然不敢动手,但却动了嘴皮子,说正是因为汉军的无能,他们才会被掳,见军卒无言以对,那些人越加疯狂,不但不劳动,嘲讽的同时又自相矛盾的大吼大吼说,汉军保护他们是天经地义,这是在给汉军赎罪的机会。 林斌得知事态严重,先是隐忍派人暗中严密监视那些带头闹事的人,后又招来公孙宏、甲贺、陈义、韩说商议,得出一条结论,解救来的人群中必然混入了奸细,利用那些情绪不稳定,意志薄弱,等等等一切有空可钻的人试图制造混乱。 韩说对自己被邀请商议一事感到十分惊讶,理由是他多次试图夺权,以为林斌必然恨他入骨,没想到林斌只是一番怒斥,似乎已经不打算追究。现在,韩说心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诸人在商谈,林斌也没有用异样的态度对待自己,而是心平气和寻问意见,心下叹息的同时,也明白为什么公孙宏总是说林斌心胸广阔了。 “或许公主说的对?此人不但个人武勇,对敌善于布阵,且有容人之量,它日……前途……”韩说正想着,却听有人呼唤,转头看去,看见林斌直视自己,像极在等待回答。 “……?” 陈义的确是个憨厚的人,他见韩说一脸茫然,低声说,“大人在问,公主殿下是不是很少出来走动了?” 韩说神情复杂到了极点,心下十分排斥让一个秩俸不过百石的卑微者对自己指手画脚,但迫于南宫公主刘婧的嘱咐,又暂时要依靠林斌来保护公主,再怎么不愿意也不能表现出来,当下如实说:“林队官且放心,公主深知你护卫心切,不想多加追究。” 林斌听得眉头皱了起来,这韩说讲话总是拐弯抹角,不会干脆说“已经没有出来走动”也就是了。他稍微一个点头,将目光移向公孙宏。 公孙宏是主张以杀止住混乱的军官之一,他只有一个意见,那便是不管是谁,只要妨碍到队伍的安全,不问原因,不做调查:杀掉! 林斌看见公孙宏眼瞳里强烈的杀意,索性也不问了。其实不是林斌没有主张,而是他对现在的人不理解,所以一直无法做出自己认为最合理的判断。关乎到所有人生死时,他总是拿出来与众人探讨,有时候更是压下自己的想法接受了多数人的建议。 甲贺稍微一个沉吟,右掌撑着脸腮,“杀必然要杀,但是……”,他看一眼满脸杀气的公孙宏,知道这句话说出去必然得罪他,但作为一名部下,甲贺也无法思考太多,“单纯的杀戮恐会引起士卒不满,而且……” 公孙宏听罢眼睛里果然变得凶戾,直勾勾地盯视甲贺,大有想旧账新账一起算的架势。 陈义也是不赞成动手大肆杀戮同族的军官之一,倒不是怕引起士卒不满,只是单纯的认为自己人不应该杀自己人。他简短说:“大人,义赞同甲队官意见。” 林斌看向韩说,却见韩说嘴唇动了几下,有话想说,但没有开口,知道从韩说那里得不到好意见,索性站起来,“杀……”他顿了顿,手握刀柄沉思起来。 公孙宏一听“杀 ”字,神情振奋霍地站起来。 “杀一定要杀,但不是现在。” 公孙宏听罢一屁股坐下,脸上写满失望。 “我和甲贺担心的一样,士卒们愿意屠杀异族,这是因为他们恨异族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生无所依,所以动手劫杀异族人没有心理负担,也不会犹豫。但是营内诸人与异族不同,在士卒的眼中,无论他们吵得再怎么厉害,那些终究还是华夏人,是汉国人,士卒们就算愿意动手也必然产生怨言,这对以后相当不利。” 公孙宏忍不住嘲讽:“如此说,便是要姑息养奸喽?” 林斌毫不在意,径直往下说:“近几个月来,我们从代郡杀到雁门郡,又从雁门郡杀到河西郡,有谁能算下,我们经历了多少场战斗?” 没人回答,其实就是林斌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打了多少次,虽然只是一些小战斗,逃逃打打,也还真的无法计算了。 “再又有连日来的长途奔袭,将士们身心皆已疲惫……”林斌突然问公孙宏,“你留下了多少女人?” 别说是公孙宏,就是其他人也没跟上林斌的思维节奏,前句还在感叹,后一句突然问起了女人,谁不发怵? “……,三百余个……,其中多数乃是我华夏族被掳女子。” 林斌双掌一拍,“再加上上次抢的珠宝绸缎,够了!”又说,“既然是有人试图制造混乱,也确定被人盯上了,我们必须找出奸细,多做准备,单单只杀了这一些人没有用,应该把幕后的势力铲除!” 大多数人没有反应过来,到是韩说一听珠宝和绸缎,脸皮一抽,表情说不出来的难看。 “是时候好好奖励辛劳的战士们了!”林斌环视诸人一眼,诡异的笑了,“先奖励有功之士,稳定军心。你们不要声张,各自暗中戒备,加大警戒范围。” 赏罚分明,这就是林斌想表达的意思,而那时派出去监视造谣份子的人也应该有所收获…… 第七十章 示之以威 若说斗勇,林斌有信心在恶劣的环境下战胜敌人,但是玩阴谋诡计对于一个军人来说,实在是太强迫人了,这也是他为什么每一次碰见难题都找人来商量的原因,以其死要面子葬送所有人,不如集思广益共度难关,这也是他让人信服的根本原因之一。毕竟各有所长,人无完人。 查出一些眉目之后,林斌下令招集除出外警戒斥候的所有人,开始了他的第一步反制。 数千人分为三群站立在一块平地,无形中,林斌带领出来的嫡系把那些最近归附的人群牢牢围在中央。数千人集合在一起的场面十分壮观,从高坡向下望去,人山人海,几乎人人都在讨论为什么要集合,是不是要转移,又或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林斌站在高处静静地看着,慢慢地眉头皱成一团,那些经历数十场厮杀的军卒还好,个个直立腰杆手握兵器警戒,眼神锐利地盯视那些大声呼喝着什么的人。林斌已经交代清楚,必须严密监视那些不安分的人,发现有人趁乱蛊惑不必声张,暗中记住他的模样,军卒们虽然迷惑,但也不问,心下猜说,首领应该是被惹火了。 人群之中,那些不断在鼓动的人长相、身材皆于平常人无异,如果不是他们不知死活地大喊大叫根本没有人会去多加注意,忽地一声大喝,吵闹的声音被压过去,现场一时间静了下来,人人转头向高坡看去,但见一百个军卒持着简陋的盾牌缓步踏前,每踏一步皆喊“呼!”“喝!”。 军阵接近人群停了下来,迅速分成十个队列,又在林斌高喊“前进!”的口号声中再次踏步向前,将人群分割。 人群骚动一下,有人在混乱中喊叫“他们要动手杀人啦!”,随即混在人群暗中警戒的军卒马上缓缓靠近那人,快速将他锁拿起来,拖出去。 站在高坡的林斌嘴角勾起冷笑,那些人也太不知死活了,竟是在被重重围起来时还想试图造谣,但见伪装成流民的军卒从人群中拉出二十余人,被拉出来的人还在不断嚎叫,人群几次骚乱被早有准备的军卒压制下去,他看了甲贺一眼,甲贺会意转身离开。 “全部闭嘴!” 又是一声压过吵闹声的大吼,但是没能让人群安静下来,受到蛊惑,以为汉军要动粗的人四处乱窜,不得以下,在旁警戒的陈义再一次命令军卒向前,围住人群的军卒再次齐喊:“喧哗者死!” 强势的压制,再加上士卒手上闪着寒光的兵器,骚动的人群龟缩成堆再也不敢喧哗,他们不安地看着那些满 脸煞气的军卒,彼此面面相觑,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见公孙宏率着数骑缓慢而行,他们身上套着的鱼鳞甲在阳光下不断反射青铜光芒,一闪一闪,配合座下高大战马,数骑列成一排竟是一幅威武模样。 “一刻钟,全部按照编号列队。一刻钟后,没有列队的人将被放逐!再有喧哗者——杀无赦!” 公孙宏喊罢立马,抬起右手一挥,身旁一骑得令离开,没一会,一队戍卒押着一百名女人走上高坡,静静站在林彬身后。这些都是将作为奖赏分配给有功之士的异族女人,那些被异族掳去的汉家女子是绝对不能作为奖赏的,只能让她们自己在队伍中寻找中意的士卒,为此公孙宏又不乐意了半天,对于公孙宏来说,只要能鼓舞士气,不管是异族女人或是汉家女子都应该被充分利用。 林斌也让人牵来战马,攀上马背,面无表情叫鹿角手吹响号角…… “呜呜呜——” 号角声让原本紧张的气氛变得肃杀,就在彷徨的人群显得手足无措时,一队骑兵突然从远处快速奔驰而来,马上骑士神情骄傲,身上鱼鳞甲随着座下战马奔动‘哗啦哗啦’作响,四十三名骑士在林斌左侧方立马,同时拔出横刀,刀尖指天,煞是威风。 “你们!” 人群向声音来源看去,看见那位总是沉默寡言的首领骑在神骏的战马之上,抬手指向自己,心下一紧,联想被包围,还有那些抽刀立定的骑士,参与闹事的人们开始心虚,脸色变得苍白,身躯不断抖擞。 林斌“哈哈哈”一阵狂笑,“我们还应该解救你们吗?看看你们当中有些人的所作所为,他们……”他举起的右手指向那些被押解跪在地上的二十余人。 “你们当中或许有人应该记得自己是怎么被掳,又是被谁掳走,是谁打着带你们迁移的幌子将你们送进匈奴人营地里,让你们的妻女被人淫乐,让你们成为牲畜不如的奴隶!” 人群愣愣地看着林斌,根本不知道林斌为什么会说这些。 押解散布谣言者的军卒粗暴地抓住跪在地上的人的后发簪,让那些跪地的人,他们的脸能被所有人看见。被抓住发簪向后扯的人有哭嚎求饶,有硬气还在试图煽动人群作反,但是无一例外的,无论是哭嚎还是痛骂,一出声就被军卒用包有甲袖的拳头重击后背心,咳嗽声开始频繁起来。 “请萧夫子出来!” 萧夫子就是那个在河西郡时,林斌和匠 人们在讨论制作什么样的刀出言维护“剑之皇道”的儒生。他从雁门郡起开始跟着林斌一伙人向西逃,见证林斌这一伙人从弱小到壮大,从看见异族骑兵逐奔狼狈而逃,到现在主动远程奔袭劫杀匈奴人等异族。 萧夫子在队伍中多次抱怨辛苦,也是属于吃干饭几次差点被赶走的人,没少背后说林斌坏话,在到达河西郡快进入河朔地区时,他见证了林斌率二百五十骑突阵闯营痛杀羌族人的威风,心下佩服林斌的胆气,但是嘴上却还是骂骂咧咧。 后来,林斌几次率军出战,每次回来都带足战利品,萧夫子私下了解到林斌是率军出去抢杀了,认为有违‘圣人仁德之道’,明知那是为了让他们不饿肚子,不挨冻而在做准备,感激的同时,嘴上也还是不饶人。 两天前,林斌又再一次率军出战归来,像往常那样带回战利品和解救出来的汉人,萧夫子截住林斌,大骂林斌是土匪,是悍贼,林斌发怒抽了他一鞭子。这下不得了,爱面子的儒生又是一翻狂骂,被军卒拖到一边正郁闷着呢,一个刚被解救回来一两天在营地很活跃的人释出善意,将倒在地上的萧夫子拉了起来。 那人先是和萧夫子套交情,见萧夫子似乎十分不服林斌,开始追问这伙军卒来自哪里,来这里又想干什么,正在气头上的萧夫子也不多想,老老实实将林斌的来历告诉了他,那人问完也不和萧夫子寒暄,竟是拍拍屁股走人,萧夫子见难得有人愿意听他唠叨,没说几句人就走了,一阵发愣后急急追上,却发现了一件阴谋…… …… 第七十一章 儒生献策 萧夫子在两名军卒的护卫下从军卒堆中走出来,他怔怔地看着林斌足有一会,在林斌的鼓励下,抬手指向那些被押解跪地的人,厉声叫道:“他们……他们是歹人!散布谣言,意图鼓动流民作反,趁乱联系贼人率众来劫抢!” 林斌看见被押解跪地的人中有几个脸色大变,嘴角又勾起让人玩味的冷笑。 战乱频发的边塞最不缺的就是悍贼,有的迫于无奈放弃家园,但又因为无法迁移他乡,比如汉国严格规定边塞庶民不能进入内地,那些生无所依的人没有了食物只有依靠抢别人来获取生存机会,日益演变,不管是为了生存,还是因为多次劫抢成了习惯,这就成了匪。 林斌暂时还无法推算打自己主意的悍匪或是马贼到底有多少人众,但从混入的奸细数量来看,不管是悍匪还是马贼,打自己主意的人肯定不少,只是有点没明白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挥军来攻,而是先派人在半途乔装成流民混进营地意图从内部瓦解。 先有派人暗中监视,得出一个事实,那便是这些奸细好些个原先不认识,而是在进入营地后发现了对方,经过试探一拍即合,这也才有先前的潜伏到后来的发力,而不是一来就开始行动。这些奸细也十分小心,至少林斌在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混进来的奸细试图离开与人联络,或者他们有各自隐秘的联络方式。 昨晚林斌正在布置,却听萧夫子有紧急事务禀告。林斌接见萧夫子,从萧夫子那里得到确切消息,萧夫子说他无意间听到有人隐秘交谈,虽然听得不完全,但是听到有人交谈说想先引发一场夜间混乱,再趁军卒忙于安抚时溜出去与人联络,留下来的奸细负责在适当的时机引发第二混乱,最好是煽动情绪不稳定的流民与军卒发生流血冲突,得到信号,那时溜出去的人将禀告什么首领率众来攻。 林斌从并不准确的情报判断,派出去警戒的游骑一定是遗漏了哪一块地方没有探查仔细,而周边三十里内除了几座占地不大的树林和无法穿行的沼泽,能藏住人的也就是营地后方的那片草丛茂密的古战场。而混进来的奸细已经决定在今天傍晚引发第一场混乱,那么也就是说敌人离营地不会太远,而且有少量的骑兵,这才又想在凌晨引发第二场混乱。 林斌得出了这个结论,决定先解决内部的威胁,这也才招集所有人,拒绝征召的人全部拿下,反抗杀无赦,他正要下令布置却被萧夫子阻止。 萧夫子说林斌的布置太过粗糙,认为集结所有人没错,让步卒围住所有人也没 错,错就错在于让甲贺率骑军绕到可能藏敌的位置的后方,说这样的布置太过危险,就算不被发现,若是敌军没有藏在古战场的草丛,又或是步卒镇压内讧后无法拖延敌军直至甲贺率军从后面袭击,那么营地的人必然死伤惨重,因为那些新征召的士卒根本还没有形成战斗力,相信依靠少量精锐和新征士卒能抵住敌军不现实。 林斌不是一个自大的人,也从没有因为这段时间的胜利而被冲昏了头脑,他善于临阵布阵,但却不懂玩阴谋。显然,林斌先前那样的布置不能被称呼为阴谋,只能说叫布阵迎敌,但这已经是林斌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他一听萧夫子有话要说,也乐于听取别人的意见来完善自己的不足。 萧夫子问了许多,了解派出去警戒的斥候通常巡视哪些地段,又盯着林斌让人简略画出来的地形图,看了良久,伸手一指营地四十余里外的一片平原,眨巴眨巴嘴,说这块平原应该就是敌军的所在位置。 诸人一听萧夫子指出敌军没有藏匿直接驻军平原,讥笑起来。 萧夫子不理,径直说林斌所托非人,派出去的斥候竟是遇见沼泽就没有再向前探索,他得出与林斌相同的结论,那便是敌军离营地不远,但不认为敌军会藏在古战场的草丛,原因有二: 其一古战场之所以是古战场是因为它那里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因为死人多了,遇到特别的天气会起毒雾,而且古战场里面曾经有无数尸体所以蛇类和毒虫肯定非常多,敌人不会选择藏在这么一个地方。 其二,营地的后方是朔方,是异族人的领地,除非来敌是匈奴人,不然根本无法穿越匈奴部落林立的朔方到达那里,还有一个理由是混入的奸细都会讲中原话,从长相来区别也是汉国人无疑,虽然不排除是背叛汉国投靠匈奴的国贼,但可能性极小。 大家听着听着不自觉点头,看待萧夫子的眼神也由讥讽转为尊敬,至少他们就无法分析得那么详细。 林斌也觉得萧夫子说的比较有道理,顾不得面子问题急急请教。 萧夫子赏了林斌一个白眼,似乎对先前的遭遇非常不满,摆起派头让林斌以礼待人,又说出了几个条件,惹得公孙宏和甲贺两人哇哇大叫,但萧夫子就是不说,只是嘲笑似得看着林斌。 林斌脸皮厚,也不在乎名声还是什么,对于他来说,保住现有力量不被过度消耗才是最实在的问题,毕恭毕敬地向萧夫子行礼,语气真诚地告诉萧夫子这关乎到大家的生死存亡,并不是他 林斌个人的事情,让萧夫子为了大局着想。 萧夫子满意林斌的态度,这才说出了自己想的计谋。 诸人听罢面面相觑,想不到这么个一幅邋遢样,且总是出口成章的儒生有这样的本事,经过合计,决定将稍微完善一下,执行萧夫子的计策。 …… 林斌看见萧夫子厉声指责的模样,想起昨晚所发生的一切,心里乐呵的同时脸上出现了笑容。他还真没想到这个几次差点被赶走的儒生是一个当幕僚的料,至少林斌在队伍中只发现这么一个有文化能帮忙出主意的人。林斌觉得萧夫子虽然迂腐了一些,但好过每次自己想破脑袋,心里觉得能有一个帮忙出主意的幕僚应该开心才是。 被分割的人群静静地听萧夫子在那边厉声讲述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听有贼人要率众来攻,人们傻掉了,细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又看被押着跪地的还真是那些在制造恐慌的人,脸色苍白无比,再也不敢正眼瞧军卒的眼睛,感到心虚无比。 林斌在最适当的时机驭马而出,他没有指责人们愚蠢,也没有痛骂人们被解救出来了白吃白喝的不算还不懂感恩,只是很明白的告诉他们:想活就要服从军令,这里没有庶民只有军人。这支队伍从今天起不再无偿发放粮食,想吃饭就需要做事,不做事也可以选择离开。留下的保证口粮,且立下战功还有奖赏。 人群显得静悄悄,还没反应过来,却见军卒让后面那些女人排队,而那个沉默寡言的首领又驭马回到坡上在点名,被点到名字的汉军很骄傲地或是驾马或是徒步奔跑,靠近林斌时单膝跪下…… “土子,杀敌十一人,记战功,可领两名女子。” “石头,杀敌七人,记战功,可领一名女子。” “田瑛,杀敌二十三人,记战功,任什长,可领两名女子。” “草根子,杀敌五人,记战功,可领一名女子。” 公孙宏冷着脸还在继续唱名,每点到一人,那人总是满脸喜悦,谢过林斌厚赏,喜滋滋地上前随意拉过女人“嘿嘿嘿”直笑。是个男人都好这口子,逃亡之中也没有什么奖赏可以给他们的,在刀尖上过活的士卒除了要个女人在拼死作战后乐呵乐呵,还能要求什么? 林斌的心思早已经不在这里,他眺望敌军可能袭击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第七十二章 迎难而上 逃亡之中和士卒去讲什么荣誉,那根本就是在扯蛋,朝不保夕的人,他哪里会去在乎荣誉,他要的是生存,再有就是现有的好处。 无疑,公孙宏抓住了士卒内心的想法,也早知道士卒由于长期的心情紧张,因为无法得到合理的发泄而容易变得暴躁。他留下了抢来的异族女人,又没有马上按军功奖赏,用意就是留在最关键的时刻来鼓舞士气。 公孙宏对林斌说,将士们之所以愿意追随,其一是长久形成的服从心理;其二是为了戴罪立功;其三才是林斌的个人魅力。 虽然很打击人,但林斌没有反驳,现在他正呐呐地看着得到奖赏的军卒,他们脸上带着快乐的自豪表情。由于女子数量有限,并不是所有军卒能够获得一个,只有那些作战勇猛,有累积军功的士卒才有那个资格在极其缺少妇女的情况被照顾到。 秦汉皆重军功,用女子作为赏赐也是常例,在这个战乱多发的年代,妇女就是人口的保证,而善战的军士都被认为血统优秀,而优秀的血统,他们的后代也不会太过不堪,这已经成了被现时人们认可的一种常识。所以一般人,指庶民,他们要想娶亲的最佳途径就是上战场搏杀,赚取军功回乡,那时他们将骄傲地接受妇女们钦慕的眼光,而一般人家嫁女也不会选择那些没有服兵役的男人,原因是还没服兵役的男人随时可能被征召,很有可能会一去不返,那女儿就要守活寡了,不如选择服过兵役归来的男人,虽然岁数大了一些,但生活却有保证。 这是一个多动荡的年代,军人地位崇高,虽然没有太特别的待遇,但为国上阵搏杀的男人们却极为受人尊重,这是不争的事实! 林斌瞧向那些被围起来的人群,他们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大多数只是怔怔地看着军卒领女人领绸缎,只有那些本就被征召的壮士眼神炙热。 林斌心下叹息有些人已经没有救了,为了减轻队伍的负担,某些人不想抛弃也得抛弃,不能让一颗老鼠屎搅臭了整锅粥,他是首领,必需心狠,心不狠,害人害己。 林斌对身边的陈义说,这是给他最后一次争取的机会,让他上前喊话,时间不多,尽量简短地问问看那些人是不是要转变主意努力操练,并无条件服从军令。 陈义已经知道林斌的全盘计划,也认为林斌说的有道理,队伍不能白养没用的人,想留下就必须尽自己的力量求生,而不是什么都不做只想被庇护。他复杂地看一眼林斌,随即一蹬马腹,来到被围的人群前。 “所有人都听着!”陈义尽量大声喊话,让所有人都清楚听见他在讲什么,“生死相择之际,存亡再此一息,我家大人问你们,是否愿意服从军令;是否不再随意喧哗;是否愿意用武器寻回失去的尊严!” 人群显得静悄悄…… 陈义心里苦涩极了,不想放弃,还在不断大声寻问,渴望有人能说,他们愿意亲手用武器找回自信。 人群还是静悄悄,他们就是一群已经麻木的懦弱男人,被奴役之后彻底忘记了什么叫反抗,尊严和自由应该用什么来换取,只会哀怨地叹息天道不公,人不该与天争云云…… 林斌看得无语,心里也在叹息,他对公孙宏说,不是不给那些人机会,而是他们自己放弃了活下去的权力,让公孙宏准备一下,等陈义回来就率军驱离那些人,也让韩说做准备,待骑军和步卒离营,夜幕时燃火诱敌,集结所有人带上辎重,战后就要转移。林斌也该率军去追甲贺的前驱部队。 陈义还在喊,他心痛无比,精神恍惚,喊话的同时疑惑大人为什么救了这些人后,又想把他们放弃掉,难道就因为这些人会成为队伍的负担就应该放弃,大人不是一直在说应该对同胞仁慈吗?就在他抓紧缰绳想要回走时…… “那位大人,是不是当军卒就有女人陪睡觉?” 人群突然的问话让陈义呆了一下,他惊喜的转头看,寻腻谁在说话,只见一个年约三十表情有些心虚的人,确定是他在问,陈义强装爽朗,“有!当然有!只要你奋力作战,立下军功,大人不但奖励你女人,还给你绸缎,给你很多很多……,大人从不吝啬赏赐!”,陈义有点没反应过来,只知道拼命许诺好处。 人群陆陆续续站起几个人,表示愿意追随,并按照陈义的要求发誓服从军令。陈义原本死灰的心复活了,他开始热情无比地向人群喊话,喊得在旁布置任务的林斌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妈的,老子什么时候说过杀敌五十奖励十个女人了?”林斌嘴巴在骂,但心里却苦涩中饱满喜悦,“那群白眼狼,他祖奶奶的,没好处就想混吃等死,一听有好处个个争抢入伍,真他妈的,也不想想是谁把他们从狼窝里给救了出来的……,这倒好,一听赏赐丰厚……,一群傻b……” 公孙宏天生就是个冷血动物,一旦有人触动了他的利益绝对会阴狠地剪除威胁,他见林斌看那伙废材愿意服从军令就开心成这样,深深皱眉,“今次宏就不随大人出战了,由宏驻守营地。” 林斌一愣,看见公孙宏的脸色难看,知道他是在郁闷那些负担又要留下,怕出了什么意外才自请留守,“喔……”,林斌迟疑了一下,“如果还有人试图制造混乱,不必多问,杀掉!” 公孙宏面无表情点头,指着那些还被押解跪地的奸细,“为祝大人攻伐得胜,就用那些人的鲜血来祭旗!” “先拷问,尽量多问出一些事情,一个不说杀掉,一个一个杀下去,总该有人会说。” “……。如此宏告辞。” 林斌看着公孙宏率人离去,召回陈义,让陈义全权负责整顿流民。会让陈义来负责是因为林斌担心公孙宏又来一个先杀后告,他心里清楚公孙宏不想留下那些不安分的人。 做好安排却已经是天近黄昏,林斌又是细细嘱咐了一番,这才率军出营,他们需要追上甲贺的前驱部队…… 第七十三章 接战在即 甲贺先率五十骑作为前驱,他们来到萧夫子所指的沼泽前分散寻找可以通过的道路,废了很大的力气,射杀三个放哨的贼人,将贼人丢尽泥沼,付出九名袍泽被陷进沼泽死亡的代价,他们才确定沼泽的确有路,但道路十分复杂,不是熟悉道路的人一进去绝对会绕晕迷路,那也就意味着必死。 “如此说来,贼众必然有异族人!” 甲贺可以肯定一定是数股贼众为了利益结成了联盟,依靠对当地的熟悉躲避到沼泽地后面,甲贺留下三名比较滑头的袍泽冒死假扮贼军哨兵疑惑敌人,让他们看见贼军寻机逃跑,随即退出沼泽。甲贺暗想贼军肯定是想等待信号,在向导的带领下穿越沼泽奔袭! “顾不得许多,希望大人和萧夫子猜测无误,贼军乃是多股联合,否则此战危矣!” 因为担心逗留太久会被贼众探子发现,甲贺看一眼沼泽深处,直至无法看见三名冒死留下的袍泽,这才集结部队后撤,但是他们没走远又分散开来,让骑士隐匿起来监视沼泽,一旦发现有人马上回报。 萧夫子的猜测极为正确,贼众的确藏在沼泽后,那么从过去的一段时间来判断,贼人肯定探明了己方斥候的巡视时间,也就是说斥候不退,贼众担忧计谋被识破绝对不会现身,他们打的主意应该是引发营地的混乱,让派出警戒的斥候不得不龟缩回去,那时就是贼众穿过沼泽的最佳时机。 “或许杀掉斥候也是其中的一个办法,那更能肯定贼众有异族人!” 甲贺控制战马躺在地上,直接趴在马腹边上死死盯视前方,先前他很担忧萧夫子判断错误,觉得林斌不应该那么轻易就相信萧夫子的鬼话,至少不能全信,应该做两手准备。但是,甲贺也知道一个事实,己方能战之士不多,只能合力而击不能分散,一分散就是给敌军逐一击破的机会,贼首设计了那么多阴谋不就是为了分散己方的兵力吗? 一阵烦躁的等候,挂心营地情势发展的甲贺心乱如麻,隐隐中,他想起了近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认为不应该用冷酷手段解决内部事端,这段时间杀的异族人已经够多了,杀异族抢物资是情有可原,那么沾满鲜血的双手再沾上同族的鲜血,与异族有什么区别? 甲贺多次想劝,但是口才有限的他每次一开个话头,公孙宏就会立刻跳出来,而且林斌也似乎有意暗助公孙宏,这让甲贺心里感到很矛盾,这还是那个口口声声说应该对同族仁慈的大人吗? “大人啊!你可千万莫要 误入歧途,让将士们寒心呐……” 风呼啸,吹起枯黄草叶,飘洒半空,西方鲜红如血的夕阳即将落下地平线,被残阳照射的草地片片荫黄,让草原多了一分沧桑,少了一份安详。 在呼啸的风中,苍鹰急速俯冲而下,拍翅而起时,利抓之下叼捕草丛野兔或是黄獐。一阵鹰啸,一个黑点从利爪掉落,苍鹰再次俯冲,鹰嘴叼住猎物脖子,猎物的脑袋滚落而下,苍鹰又在呼啸爬升,来往数次的折腾,一番空中用食方才结束。这是草原的苍鹰,它们为了猎物不被抢夺就是以这种方式进食,扁毛畜牲都有强烈的危机感,何况是人? 一阵踏唧声,甲贺猛地回头,但见一名穿戴草原人毛皮的人驭马快速奔驰而来,到了一段距离跳下战马徒步跑步,知道那是己方乔装成牧民的斥候,对了身旁袍泽说了句“帮我压住战马”,迫不及待地站起来向来人跑去…… “甲队官,大人所率领的五百骑军已至。大人让小的转告你,按计划行事!” 甲贺面露喜色,“步卒何时方至?” 斥候就要转身离开,听见问话刹住脚步,“后方二十里!”,说完奔跑离开。他还需要跑一段距离骑上马背去完成另一项任务。 “后方二十五里?呵……”甲贺心安,他知道林斌善于布阵,总是喜欢以骑兵作为机动引诱敌军,由步卒进行狙击挫敌方锐利,再挥军掩杀,一直以来就是用这样的战阵以少胜多。 “如此说来,大人对此战定有必胜之信心!” 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天地陷入一片黑暗,又是一段时间的等候,东北方向的地平线酷似燃烧起大火慢慢地出现亮光,甲贺暗道一声“来了!”转头看向沼泽方向,果不其然,没多少时间沼泽里也有了动静,虽然不真切,但却可以瞧见有人自沼泽方向而来,人数不多,似乎是探子。 “竟是被萧夫子猜对了!” 甲贺没有听见惨叫声,说明留下的三名袍泽无碍,心中大喜,确定贼军是多股联合。但见贼众派人出来探查己方斥候有无后撤,痛恨贼首行事小心的同时,可以肯定,定是贼首见没人回来报信,又见东北方向响起遥远可见的火光,认为是混进营地的人引起混乱,有混乱必然会失火。贼首准备挥军穿过沼泽整军准备袭击,但又因为无人回报害怕中计,这才派出小股贼军探查斥候动向。 几声马啸从远方传来,黑暗中马蹄的‘嘚嘚’声越来越近,分布在四周的斥候依照指示,也不大声 呼喊,只是聚集在一起,然后驭马狂奔,方向正是燃起火光的东北方向。 甲贺心道一句:“大人果然厉害,知道贼首必然不会轻易上当!”原本他要求斥候在撤离期间高喊几句‘糟糕,营地被袭,赶快回去’之类的话,但林斌说那是在画蛇添足,是在明白告诉贼人‘这是一个阴谋’。 甲贺起先还不信,坚持让喊,现在他知道自家大人是对的。只见斥候远去,沼泽之内的贼军果然不再迟疑,亮起火把行军。一眼瞧去,距离这里约三里(汉朝一里约合498.96米)可行的路径上几股贼众小心翼翼的前行,他知道自己这些人是该后撤了。 …… 在距离沼泽地约十里远的地方,林斌率领五百骑军静静地立在原地,他们趁黑尽量靠近沼泽,而十里已经是极限,再往前必然会被察觉。 林斌刚刚收到斥候回报,萧夫子的判断没有出错,贼军的确是藏匿在沼泽后面,这让他心喜的同时也对斥候不深入探索感到无可奈何,毕竟那是沼泽,熟悉的人都没有百分百的安全,更别说让两眼抓瞎的斥候深入沼泽,这与让斥候自杀无异。 前面的黑暗中突现三十余骑,林斌心脏一紧,但见来人没有声张,心中了然,确定那是甲贺率游骑归来。至于没有回来的,应该是靠得太近,因为害怕被发现所以继续藏匿。 “大人!贼众三千余……”黑暗中没办法看见甲贺的表情,但从声线来判断,他很兴奋,“贼众果然如大人所料,前驱已经出了沼泽,中军即将出来!” 拿‘半渡而击’这个形容词来描述林斌的计划或许并不恰当,但是他打的正是想趁贼军前军出了沼泽;中军即将出了沼泽之际;后军还在沼泽之时发动攻击,那时他们将忽视贼军的人数优势,胜利触手可及! “众将士,随我来!” 一声并不大的呼唤声,汉家儿郎身上的血再一次热了起来…… 第四卷修我矛戈 第七十四章 步步抢先 老言原本也是汉军的一员,但是和军队走散后,为了生存,也害怕回去后被当成逃兵砍头,竟是聚众成一股边塞马贼。 他麾下有先后聚集起来的两百余名帮众,一直游走在边塞劫抢,异族抢,同族也抢,他说这是为了生存。 在三天前,他们就发现有一股近千人的队伍出了塞行,一直往西北方向走,他起先判断是一股出塞行商的商旅,会做出这个判断是因为那支队伍带有车架,后来发现不对,普通商队根本不会有骑军护卫,也不会那么大胆接受了羌族部落的邀请后,竟然敢在羌族人想动手劫抢之际,不是狼狈逃窜而是奋起率先发动袭击。 老言亲眼见证了那支队伍用两百五十铁骑冲进羌族人的营地尽情厮杀,他听到了久违的“汉军威武”心里激动,忘情观看。他还没有见过如此悍勇的骑军,骁勇的羌族人在这股骑军的打击下就像是一群绵羊,而那股冲进羌族人营地的骑军又是那么冷酷地对女人、孩子发动了屠杀。 老言原以为那股骑军明知必死而在做无谓的拼杀,在死之前想拉足垫背的,后来发现不是那么个回事,原来那么做是想惹怒羌族人,把羌族骑兵引出营地…… 老言惊讶他们的悍勇,自觉不是对手的同时也不想与汉军为敌,他原本想放弃了,却是受到信签邀请‘狩猎’,而猎物就是那支原本想放弃劫杀的队伍!身为马贼的老言当然知道会发出信签邀请狩猎的人是谁,他既然为贼,就要守规矩,不守规矩不但是官军要杀,就是同样是贼的人也容不下他们,只有走一步算一步。 有传言,有一支从汉国出塞的队伍带满了金子珠宝、布匹绸缎,更有让人为之疯狂的甲具利器,这支队伍只有两百余个能战之士,虽然战马神骏,战刀犀利,甲胄结实,但再厉害的猛虎也经不起群狼的扑咬,何况有那么多的狼群发现了它的存在,躲在暗地里随时准备扑上去撕咬。 贪婪让人变得疯狂,数股得到消息的马贼紧随而来,他们为了不被发现,只是远远地跟在那支队伍的警戒范围之外,长期进行劫掠勾当的人都有自己的手段,不至于让猎物走丢。他们不约而同的让人乔装成流民混进那支队伍,发现了猎物的强大,举棋不定时发现还有其他人在打主意,互相试探,一拍即合,狼群越来越多,心情极为矛盾的老言也顺其自然成了狼群的一份子。 看到东北方向冲天的火光,自以为计谋奏效,狼群临时推举出来的首领招集人说,进行狩猎的时机来临了,他们呼喝手下儿郎依序穿 越沼泽,闻到腥味的狼群迫不及待地想追上猎物,扑上去大口撕咬。 就在多数人已经穿越了沼泽,各股好汉在整军准备前进时,地面却颤动了起来…… 老言当然是出了沼泽的其中一人,身为马贼首领的他当然知道地面为什么会颤抖,那是因为有大股骑军在驰骋,而且肯定就在附近。他睁大眼睛扫视四周,他找到了,心脏也开始不争气地加快速度,黑暗中,正前方黑压压的骑军已经发起了冲锋! “完了!我就知道那股人不好欺负……” 是的,他说的对,一直敢于在桅樯之下率先发动对羌族人反击的队伍,它绝对不好欺负,敢于打它主意的狼,将被无情地击杀! 曾经亲眼见证林斌麾下骑军悍勇的老言,见自己这方遭受埋伏,竟是起了混乱,想退被后面的人堵住路口。那些贪婪而又无用的首领一片叫骂,就是不知道让麾下帮众结阵,他知道大势已去,又不想与汉军作战,明知事不可为,索性带着帮众夺路而逃,这一逃一发不可收拾,未战先失士气,原本受到埋伏惊慌的贼众情势越加不堪。 …… 驰骋在最前面的林斌已经可以看见前方的火光,那是打着火把的贼众,而他们似乎也发现有骑军来袭,尚远都可以听见不断有人在惊恐的喊叫“敌袭!”,吵杂的呼喝,那被惊吓到的声音听上去极为恐慌,两百余敌骑在一道“呼啦”声中竟是不战而逃,心下大喜的同时,命令部队加快马速。 林斌率领骑军快速驰骋,早在接近五里的时候,隐匿已经失去了意义,五百三十四骑战马的马蹄震踏草地的举动就是再怎么隐匿也必将被发现,不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杀敌军,这也是林斌为什么选择贼众前驱、中军出了沼泽再发动攻击的根本原因。 沼泽难行,贼众一旦大部出了沼泽想快速龟缩回去难上加难,发现敌袭的贼众如他所想,竟是挤成一团,从这里得出一个事实,贼众不是只有一个首领! 一番布局已经慢慢接近目标,黑幕中,五百三十四骑汉家儿郎驭马驰骋,他们已经抽出了战刀,无人吼叫,只是默不作声地等待冲将上去尽情厮杀。 林斌的身躯随着座下战马的奔驰而在上下摇动,接近五百步,他高举横刀吼:“列!” 五百三十四骑得令,驰骋中渐渐分开两个梯次,又在林斌一声“分!”的吼叫声中,甲贺领出两百五十骑迂回西侧,林斌则是率领余下的两百八十四骑像一枝被射出去的箭 矢一般直直冲向那些惊慌失措的贼众。 “随我来!”林斌出声高喝:“杀!!!” 林斌深知这次军事行动的意义重大,突增人口使得队伍变得极其不稳定,虽然已经暂时得到压制,但还是需要一场大胜来震慑内部的不安定份子,其次便是校检新征骑军的作战能力,以战养兵早在洗劫异族部落时已经开始进行,但那些不对称的厮杀不能说明什么,只有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对阵才能看出一支军队的战斗力。 三百步…… 原本默不作声的骑士开始吼叫起来,他们要冲上去杀掉这些胆敢打自己主意的混蛋。 渐渐反应过来的贼众在各部首领的呼喝下终于不再无意义的乱窜,而是依照各自的归属在集结,他们让开了沼泽前面的位置,试图快速让后面的人出来支援,意图依靠人数进行厮杀。 “汉军——”近了,林斌已经可以看见前方那些人脸上的表情,他横刀前刺:“突击!” 浩瀚的马蹄声在夜幕中犹如阵阵滚雷,林斌率领的骑军突进厮杀,惊慌失措的贼众难以抵抗,瞬间被撕开一个口子。林斌很快发现贼众遭受埋伏士气低落,抵抗力度不大,随即让人发射响箭,军令甲贺率军从西侧逼近。 贼众本就不是一伙人,他们是由多股聚合而成,各自之间无法协同作战,遭受埋伏心情恍惚的同时又有部队还留在沼泽进出不得,本就混乱的局面在被敌骑一冲,瞬间被分割。 事实再一次证明,在良好的计谋辅助下,战胜一些乌合之众根本不难,林斌率军突进,有如一群猛虎扑进了狼群,狼虽多,但却已经失去了先机,就好像被套紧绳索无法全力抽身力战,所导致的就是被猛虎盯上,失去胆气的狼想逃跑,死硬的狼想力战,结果进退失度,战不得又退不得。 在甲贺率军从西侧瞬间突刺时,这场战斗已经不需要浪费笔墨形容,一群中了埋伏失去士气的人,在被两股铁骑来回冲杀时,已经注定败亡…… 在一番布局之下,步步抢先,若不得胜,当自刎! 第七十五章 弃军之卒 一场精心策划的布局让原本应该辗转多折的对抗变得简单起来,从发现敌军,到强力压制内部的不稳定,一连串的布局环环相扣,虽无豪气干云的信誓旦旦,但有小心翼翼的谨慎,想败太难。 又是一次料敌先发,依借强悍的骑军突击能力,将贼众分割歼灭之后,林斌已经确定自己这方是胜利者,而胜利来的是如此的不易,不是说厮杀多么惨烈,而是在接战之前耗费巨大心力准备,才奠定胜利的基础。 林斌下令分拆成为五人一组追杀四散逃跑的贼众,他开始相信一个睿智的谋士远比麾下多增加近千战力来的重要。冷兵器的时代,一支再怎么悍勇的军队,它若是没有一名善于计算的谋士,只依靠武勇蛮横厮杀,虽然可以得胜,但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长此以往必然覆灭。 林斌浑身浴血立马横刀,看着战败的贼众狼狈奔逃,为了向袍泽宣告这场战斗己方已经获胜,他举刀咆哮。 受到首领鼓舞的骑士,原本高昂的士气越加炙热,五人一组驰骋于草原之间追杀鼠撺狼奔的贼人,黑幕中到处是马蹄声和惨叫声,靠近沼泽的边沿更是躺满贼众的尸首。 “报!!!” 一骑奔驰而来,接近林斌十步勒马,“大人,后军围住奔逃贼骑,正在对峙。仲昊速请大人支援!” 后军,也就是跟随在骑军之后的步卒,由一千五余新征之卒组成,林斌原本的预想是让这些步卒趁骑军杀怕贼众时,让他们加入战场感受战场的血腥,现在却出了意外。 仲昊是林斌从嫡系中提拔起来的军官,为人十分机灵和可靠,公孙宏留守,率领步卒加入战场的责任就落到了仲昊这个对步战很有一套的年轻人身上。 “围住?”林斌刚刚有看见贼众分出一部,还没有交战就狼狈逃跑,那时没多想,经由斥候来报,这才恍然,那股贼骑逃跑的方向正是麾下步卒的行军路线,只是不明白两百余骑怎么会在平坦的草原被围住,索性不多想,急急召唤周围袍泽,一番聚拢,五十余骑策马狂奔。 …… 老言心情很苦涩,自觉不可战胜率众而逃,不料刚逃了一次劫难,黑暗中又一头撞进了敌军的埋伏,他想快速突围,挥手呼啦想更改方向狼奔,不料前方又再一次出现敌军,天黑没有光线根本看不清敌军有多少人,听见黑暗中满是敌军士卒的吼叫,惊吓之下几次更改方向,但是次次被阻挡。 忌讳汉军强大的老言不想接战,其结果就 是不断的退缩,然后被合围。等待他发现敌军只有千余时,终于鼓起勇气率军强攻,一提马速,冲出还没有二十步,满天箭雨落下,一阵人仰马翻,头领心无战意影响到了帮众,竟是数次试图突围都被逼了回来,最后只剩下百余骑龟缩在一起。 老言再次苦涩自语:“就知道那群家伙不好欺负!完蛋了,这些步卒之所以围而不攻是想让那个巨汉解决那群蠢货回来杀掉我!”他都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胆小,竟然生死存亡之际还在胡思乱想。 老言就像是一个预言家,话声刚落,远处也开始响起阵阵马蹄,而围住他们的步卒也首次亮起火把,他再一次看见了那熟悉的戎袍,虽然自己帮众多被射杀,但他却恨不起那股人来,只是悲戚地愣在原地。 “苍天呐,您是在惩罚我么?” 若被汉军杀死,老言无话可说,他本就是一个弃军而逃的懦夫,以其说是畏惧汉军勇悍,不如说是心里残存对汉军的归属感让他不想面对,只想带人逃。当然,他不愿承认,他麾下那些曾经是汉军的帮众也不愿意承认,是因为不想接战而逃,他们宁愿相信是因为畏惧才狼奔。 这股原是汉军,但是受于时局所迫的人,他们已经太久没有看见汉军了,若不是偶然听见有人呐喊“汉军威武”,甚至记不起自己曾经也是一名汉军。 老言睁大眼睛,他看见围住自己的步卒快速分开一个空隙,五十余浑身浴血的骑士缓缓前进。老言再一次看到了那名骑在骏马之上的巨汉,他还是永远的面无表情,目光冰冷,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战吗?战不战?”老言的理智在告诉他,想活一定要战,但是怎么战,刚刚能战不战,现在怎么战?他抬头看天,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再向麾下帮众看去,他们也是直勾勾地盯着突来的骑军,似乎也在犹豫。他突然觉得很好笑,弃军而逃,经历长久马贼生活的懦夫,为什么一看见汉军就会心生归属感,太讽刺了,实在太讽刺了! 一步错,百步皆错,兵败本就不是他们的责任,错就在于他们弃军而逃又当起马贼劫杀汉国商队,如果说弃军而逃只吃军棍,那么当了马贼劫抢商队,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都只有被枭首的命运。谁有明白有家归不得的苦楚? “哈哈哈哈哈哈哈……”凄凉的狂笑,老言丢掉了手中的兵器,“儿郎们,一起死在这里吧!” 突然的呼喊,让马贼们愣了一下,随即也痴狂地发笑,丢掉兵器。 而那些布阵合围的士卒听见了也是稍微发怵,以为贼众要再次尝试突围,随即紧张挽弓欲射,却见贼众丢掉兵器,疯癫似得发笑…… “丢掉兵器做什么,他们疯了?!” 林斌听到了笑声,也看见贼众丢掉了兵器,他能感受到那些痴狂笑声中的凄凉,心中不解一股马贼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笑声,不战而逃的懦夫突然放弃求生而欲死,怎么看怎么怪异。 “哈哈哈哈哈哈哈……” 凄凉的狂笑响彻草原的天空,贼众开始三三两两地跳下战马,他们就这么在两军阵前,行互相拜别之礼。他们不想逃了,也受够当马贼的生活,既然被围,那就勇敢一次,有尊严的死掉! 仲昊见林斌看得入神,担心前方战事出现变化,出声呼唤:“大人!是擒,是杀,请大人下令!” “唔……”林斌一个沉吟,将目光收回来,高高扬起手。 持弓步卒见自家大人抬起手,开始张弓搭箭,只等待一声号令便射出箭矢。 凄凉的狂笑还在继续,贼众开始聚集在一起,他们笑着踏步向前,迎向那早就应该到来的死亡。 老言昂天,心下悸动,真的好想好想在死之前再呐喊一句那让人拥有无限归属感的战号,临之将死,有害怕,有后悔,但他真的好想再喊一次…… “哈哈……,儿郎们,我们以前懦弱过,现在让我们偿还吧!来,让我们再吼一次,一次就好……”老言双目含泪,“汉军啊……那个威武喽!!!” 是谁在呼唤那离开家乡的男儿,去吧,保护边疆。 是谁在说,来,用我们手中的武器为国效力。 又是谁败阵而逃,当起了让人唾弃的马贼。 “汉军啊……那个威武喽……” …… 杀不杀? 第七十六章 无语问天 命运不能由自己掌控的时代,在滔天兵火之中,庶民哀戚地接受一次又一次的蹂躏,虽然一直在想方设法活下去,但每一次都只能接受那残酷的结局。 汉庭将大量内地的庶民强制地迁移到边塞充实人口,其用意是利用密集的人口巩固边疆安全,错了吗?没错,错不在当权者,他们有这么做的理由。那么是庶民错了吗?有谁能说得清楚?当权者和庶民都没有错,那么是军人错了? 努力扮演保护者角色的军人,他们在劣势下,用坚强的意志捍卫属于一个民族存在下去的希望,这些军人奋力作战,用自己的血肉身躯挡住了胡虏一次又一次的入侵,他们尽到了自己的职责,错不在他们! 那么是谁错了?到底是谁错了!!! 林斌高高举起的右臂将要挥下时,听到贼众高呼“汉军威武”禁不住的一呆,手也僵在半空,他稍微一发愣,随即用力一挥,吼:“放箭!!!” 杀!不管他们喊“汉军威武”是什么用意,必需杀掉!战场之上的军人没有吝惜别人的资格,吝惜意味将把自己置入死地。 ‘咻咻——咻——’ 箭矢被发射出去,刺破了长空,弓弦不断拉响的黑幕之下,挽手踏步向前的人不断中箭倒地。很是讽刺的,老言痴呆地愣在原地,周边是被射死了的帮众,他愣愣地看着前方的汉军,突然悲吼一声开始奔跑,“来啊,射死我,射死我啊!” 懦夫的眼泪流下了脸颊,滴落在那件叫做马贼的外衣上,泪水与同伴的鲜血汇集成了浑浊的液体,他不断奔跑,痴狂地吼叫毫无意义的音节。 林斌暂时没有时间去思考那么多,他不再看一眼那个吼叫着奔跑的悲戚身影,呼唤骑士们调转马头,一息之间,五十余名骑士在林斌的呼喝下驰骋远去…… 老言还在往前跑,若问他后悔吗?他会回答“后悔”,起先被围在求生无望下心悸想求死,到后面帮众全部倒在利箭之下只剩下他独活,他的确后悔了,也理解到了一条真理,苟延残喘的活总该还是活着。人冲动过后总会去后悔什么,但已经没用了,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吃,他恨,恨所有能恨的一切,直至一直利箭破空而至,钻进了他的胸膛,他猛地一扑跌倒在地,突然间,他再也没有力气去怨恨什么了,抬手抓向天空…… 一枝利箭又破空而至,深深地钻进老言的后背,他再一次闷哼出声,口吐血沫“什么都不欠了……”,高高抬起抓向天空的手臂一僵,脑袋也歪倒 一边,那双渐渐放大的瞳孔正对后方已经死去的部下,意识消失前,留下这么一句话:“还是死在汉军手中……” 林斌率军回到沼泽前,一眼望去,一片萧索,地上点点火把照耀了阵亡者的尸体,沼泽之内也躺满被箭矢射死的贼众,那深深的泥潭露出一只只手臂,那是试图逃窜慌不择路陷进去的人的手臂。林斌只是看了一会,大数多从泥潭伸出来的手臂渐渐下沉直至消失不见。 “吹号角命令四散的将士聚拢!” 林斌知道再追杀下去已经没了用意,胜利固然可喜,但是不懂张弛之道一直追杀,营地的安全谁来保证? 这时,留守的公孙宏正站在火堆之前,他们纵火是为了让贼军首领相信营地陷入混乱,但是这么做也有一个隐患,那便是平坦的草原,一旦燃起滔天大火,就是在几十里外也可以看见。 公孙宏的身后是已经收拾妥当的人群,今夜他们又将转移,先寻找一处可以安身的所在再做打算。 “走吧!” 一声号令,队伍动了起来,他们又将再一次走向那未知的旅途。 队伍一直向东南方向走,直至会合了出战归来的骑军,他们稍作停顿,又再一次改变方向。 先前不管是林斌还是其他人,他们由于一些限制都想的太简单了,在萧夫子的分析下,林斌被吓得直冒冷汗,提议前往河朔的公孙宏更是被吓得满脸死灰。 萧夫子说,这么一支几千人的队伍想在河朔生存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河朔情势的复杂程度让人无法想象,这股毫无根基的队伍先不说只有千余能战之士,就是再多一倍砸进去一个水花都砸不出来,想躲避汉军不一定要到河朔。 按照萧夫子的意思,这股队伍可以选择在汉国边境扎下根,因为长年的兵灾,致使汉国靠近草原地带几乎没有人居住,汉军也极少靠近边境,而匈奴人除了要劫虐也不会来。萧夫子嘲讽出主意去河朔的公孙宏,说,有这么个安全的地方不去,偏偏想去河朔找死,大骂公孙宏是个蠢货。 公孙宏当然是被气得作势拔刀子砍人,但是被林斌一瞪,自知决策失误,悻悻地退到一边不敢再吭声。 现在,林斌听从萧夫子的计策击败了贼军,率军归来后,他又找到了萧夫子,驭马跟在萧夫子乘坐的车架旁边不断请教问题。 萧夫子对林斌恭敬的态度感到十分满意,他的身躯随着车轱辘的滚动在不断摇摆,脸上呈现得色, 听见林斌在问接下来要怎么办,他先是一阵沉默,突然非常严肃地说:“杀掉公孙宏!” 林斌假装没有听清楚,绕开话题,开始称赞萧夫子的睿智。 萧夫子脸上出现毫无掩饰的失望表情,他已经追随林斌等人逃命多达四个月,知道公孙宏对这支队伍的威胁多于贡献,以前曾经试探过林斌,但是林斌对他不理不睬。萧夫子不是一个大气量的君子,上次谈剑的事情深深伤了他的自尊,原本想到达一个安全的地方就溜掉,这次出策避免被贼军偷营也是为了自保,他压根就不愿意为一个武夫卖命。 再则,萧夫子刚刚建议林斌杀掉公孙宏是最后一次试探,他又不死心再说问一次,林斌又假装听不见左右它言,萧夫子更加肯定跟在这股队伍里面绝对不安全,心下叹息的同时,也觉得应该为以后多作打算了。 “我先前已然建议大人归回边塞,大人想得如何了?” “唔……,我同意你的分析,但还是有顾虑。我们当中大多是弃卒,一旦被军队发现,无法证明身份,恐怕会被围剿。” “喔!听闻公主在此?” 林斌神色一紧,心下震惊消息走漏,转头死死盯视萧夫子,伸手握向刀柄,声音肃杀:“谁告诉你的?” 第七十七章 弄女剁男 萧夫子浑然不惧,他高高昂起头看着林斌,说:“大人不愿杀公孙宏尚有缘由,不送走公主,莫不是要与今上为敌乎!?” 说完,萧夫子讥讽地看着林斌只等待答案,照他看来,公孙宏可以不杀,但是公主绝对不能留,留下公主就是与当今天子为敌,不但是匈奴人知道了公主的下落要追杀,天子知道了也会为了保存皇族尊严,绝对不会放过林斌,一旦天子震怒,杀掉所有人来保存秘密,这也不是不可能。 林斌明白了,他彻底明白这时候人们对皇权的畏惧,一旦牵扯到皇室,无论是愚昧庶民还是饱读诗书的知识分子,他们唯一的想法便是站在皇权那一边,一时心里压力剧增。但是,他能送走公主吗?答案很明显,除非公主自己说要走,否则谁也无法一厢情愿地想将公主送回去。 刘婧不想走,再说现在就算是她远嫁匈奴也已经失去意义,匈奴内部因为利益的牵扯有人不愿意看见汉国的和亲队伍到达匈奴王庭,这才在半路进行劫杀。就好像伊稚斜亲口对刘婧说的那样,匈奴与汉国根本不存在和平,也永远不会有和平! “你们汉国没有男人!竟然把和平的希望寄托在女人的胸脯上面,实在可笑!” 一番辱骂,伊稚斜狰狞地告诉刘婧,他要去杀掉那些逃跑的禁卫,然后会回来享受她诱人的酮体。 在伊稚斜的内心里,他觉得汉国人很天真,竟然用女人和区区一点礼物就想诱惑大单于,匈奴人不是傻瓜,要求和亲只是在折辱汉国人,让周边各国知道汉国的无能,还有就是在对西域用兵之前震慑汉国,让汉国不敢轻举妄动。在伊稚斜想来,只要他还有活着的一天就绝对不会让汉国皇帝有一天安稳日子过! 林斌只知道刘婧不想走,但不知道原因,他曾经私下猜了猜,认为刘婧不走是害怕再次被送往匈奴,又或是担心没有完成使命而被重则。当然,这只是个人猜测,现在面对萧夫子的责问,他心下迷惘,自己敢和皇帝作对么,一个军侯公孙熬就让他狼狈逐奔上千里,他有那个资格去和当今天子作对吗? “我只是想活下去,挣扎着活下去。”林斌的声音很苦涩,“公孙宏也罢,公主也罢,我林斌从来没有去想那么多,只知道做人不能无信。我要是杀掉公孙宏,怎么跟将士们交代?公主……,公主想干什么是我们能约束的吗?” 萧夫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责问的理直气壮,对林斌苦涩的语气听而不闻,幽幽地说句“我料你活不过今岁”,说完不再 理会林斌,只是冷笑不止。 林斌本就感到憋屈,现在更是被激起怒气,“我现在就可以杀掉你!” 萧夫子斜着眼看一眼林斌,就像是在看死人,冷哼一声,继续冷笑。 林斌压下怒气,松开紧握刀柄的手抓紧缰绳,“我知道你建议往回走是想找机会溜走……”,他用小腿蹬一下马腹,驱动战马离开前,像是报复一般的留话:“没有我的允许,你哪也去不了。” 儒生除了功名利禄最看重的是什么?没错,是脸面。萧夫子冷笑刹那间就僵在脸上,霍地想立起身来,却因为颠簸差点摔下车架,伸手一扶,对着林斌离去的背影就是一阵破口大骂,引来无数人探顾…… 林斌又出于礼貌去看了一下公主刘婧,这一次还是被秋菊和春香拦住。 秋菊很是理直气壮的告诉林斌:主子在睡觉,吵醒了杀你头! 胆小怕事的春香仡仡哀哀,一阵无病呻吟,但是态度坚决:你不能吵醒了主子,会有祸事。 林斌在萧夫子那里受了一肚子气,心想好心来看望又被诈唬要杀头,腐儒说活不到明年是有根据的分析,两小丫头动不动就要杀人头?他没有对女人大吼的习惯,怒极反笑,吓唬说:“日出我会面见公主,那时我会要求公主将你们两个送给我当姬妾。” 姬妾,顾名思义就是给男人暖床的女人,与奴隶没有区别。 泼辣的秋菊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林斌,“休想!” 春香却是听得一愣,原本挡住车辕门的身躯一缩,哀哀地看着林斌。 “林队官想要她俩也并非难事……”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来人是韩说,他没有出战,衣甲甚是整洁,“若你能归回陪嫁物品,送两名宫女予你侍寝又如何!” “……”林斌总算逮到一个能发泄怒气的男人,默不作声跳下战马,走向笑吟吟的韩说,“真要把她俩送我当姬妾?” 韩说似乎没听出林斌话声中的火药味,嘲讽,“你若真能把已用物资变出来,不说两个,十个美丽姬妾又如何!” 林斌“嘿!”的怪笑,“弄她们两个之前,老子先弄死你!”,话声刚落他就要作势扑上去,但听一声娇脆的“住手!”呼声,刘婧拉开车辕门探出脑袋。林斌还是没有刹住脚步,栖身上去一拳击出,措不及防的韩说被拳头砸中右肋,没有鱼鳞甲保护的韩说受痛原地弹起,被林斌一只大脚丫子蹬中胸膛倒飞出去。 林斌屈身,作势又要前扑…… “这是作甚!君不见庶民观之望之乎?”刘婧满脸不悦,向两丫头一个挥手,秋菊和春香义无反顾地跳下车架,踩着小碎步就要跑过去将把韩说按在地上猛揍的林斌拉开,稍微靠近,林斌忽地转头,脸色狰狞,双目凶戾,他竟是要拔刀,吓得两小丫头不敢再靠近。 原本静静在旁观看的士卒见自己大人要拔刀剁人,惊恐地大喊:“来人!快来人,大人着魔障了,快来人!”,他们一边惊恐地喊叫着,一脸决然地奔过去,但是一靠近就被林斌攻击。他们知道自家大人的武勇,被踢飞几次都也不敢上了,只是期盼大人能快点冷静下来。 所谓的魔障其实就是刚从战场下来的军人,他们的精神还没有从残酷的杀斗场调整过来,一受到刺激极度容易发怒,一旦怒气累积到一定程度会发狂向自己人动手。 林斌显然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态出了问题,长久的行军外加为了队伍的安全让他身心感到疲惫,平时还好,一旦有什么不顺利总是容易发怒。在没有行军时林斌可以发泄在燕子身上,再不济也会用打军拳或者匕首格斗术来发泄怒气,现在却是在逃命,先不说情绪紧张的原因,被萧夫子讥讽得体无完肤,后又被秋菊一吼,再来就是韩说不拿女人当回事,种种的种种就像是把一根原本就要崩断的弦扯断,这才让他爆发出来。 “老子先弄死你,再去弄她们两个!嘿嘿嘿……”林斌高高举起横刀,作势就要剁下…… 第七十八章 公主立志 “老子弄死你!”林斌高高举起横刀,作势就要剁下…… 韩说遭受数十记重拳,脑袋有点迷糊,眯着双眼看见林斌举刀下剁,心里打了一个寒战,竟是下意识要举手格挡。 林斌手中横刀挥下之际…… “斌君……”燕子的声音突然出现,她钻出人群,再次出声“斌君!”,看见林斌已经要挥刀下剁,因受惊吓脸色有些苍白,她不顾一切奔过去,却看林斌听见呼唤,挥下的横刀猛地刹住,转头向自己看来,那双眼睛因为暴怒而变得凶戾,燕子前奔的身形一顿,随后伸出捂住嘴巴,泪滴止不住地涩出了眼眶,“斌君……” 早在林斌发狂时,士卒无法阻止,听说男人不会那么容易忘掉朝夕相处的女人,只有四处寻找燕子,希望燕子能够制止发狂中的林斌,所幸燕子就在附近,听见消息马上赶来。 刘婧听见士卒在旁边庆幸,女人天生容易嫉妒的天性让她忍不住瞧瞧呢喃:“可恶的村妇!”她刚刚喊了那么多声林斌不为所动,燕子一出现就出现转折,这让她感到极为没面子。 林斌的双眼布满血丝,身上甲胄也因为下了战场没有更换满是血迹,仔细看还能看见一些残存的血肉,刹那间看去,配合狰狞的表情就像从九幽地狱爬起来寻人而嗜的妖魔,他听到燕子的声音表情慢慢缓和下来,只是瞧去似乎有点精神恍惚,他下剁到一半的横刀几乎快贴近韩说的脖子,再有一寸就要见血。 韩说终于清醒了一些,待看见林斌把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浑身打了一个冷战,不敢动,双眼乱瞄,似乎是寻求帮助,没一会他看清了局势,是那个村妇的呼唤声让这个该死的家伙止住了下剁的刀势。 韩说也顾不得许多,不管以前是再怎么看不起燕子,现在也只能可怜兮兮的用眼神求助,他不敢出声,怕一出声那把架在脖子的横刀就下割,要是被一个着了魔障的人砍死了那就太冤了,到时一个讨公道的都没有。 “斌君……”燕子尽量放缓声线,试探性地小小踏前一步,这一步迈出去发现林斌没有反应,又是再迈前一步。 这时林斌终于有了反应,架在韩说脖子上的横刀却没离开,他昂头看了看天,等待低下头时,他脸上狰狞的表情终于消失,甚至还恍恍惚惚地向燕子释出笑容,当众人以为他恢复过来要欢呼,却见林斌表情一僵,很干脆的歪倒,挺直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声惨嚎和一片惊呼同时响起…… 韩说的脖子是保住了,但是林斌歪倒的刹那根本没去管那把横刀,横刀失去握力直接在他胸膛划出一道口子。韩说是一名军人,也曾经见过有士卒因为压力太大而发狂,若林斌是普通士卒也就罢了,韩说会想也不想就捡起旁边的那把横刀将他剁了,但林斌却不是普通士卒,韩说想杀也杀不了,只能自认倒霉地爬起身来,愤怒地看着在地上挺尸的林斌,恨不得林斌就这么一直晕下去别醒了。 随着林斌的昏咽,围观的人们齐齐松了一口,刚刚那一幕实在太可怕了,一个身材高达八尺的巨汉在发狂,无人能阻止,他们能不害怕吗? 直到公孙宏和陈义赶到现场的时候,只是看见燕子半蹲在地上抱着昏迷的林斌在哭,哭声很是凄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林斌死了。 公孙宏拿主意让几名士卒合力将昏迷中的林斌托上了车架,燕子寸步不离的在旁照顾,队伍这才又动了起来。 一个突发事件让原本还有人低声讲话的队伍变得异常安静,夜幕里只有车轱辘在滚动发出来的声响,人们表情普遍忧郁,时不时会用担忧的眼神看向不远处载着林斌的车架。他们知道是谁将自己带出了人间地狱,是谁辛辛苦苦早起晚睡地张罗食物养活自己,又是谁怒吼咆哮地奋战让自己能活到现在。虽然没有人说,但是他们永远记得那名身材魁梧沉默寡言的大人为自己做了些什么。 公孙宏派出游骑以林斌的口气通知在外围警戒的甲贺加大警戒范围,他不敢将林斌昏迷的消息散布给在外警戒的斥候和游骑知晓,要是斥候和游骑知道林斌昏迷,他们必然会放弃警戒任务,全数回来寸步不离护卫自家大人的安全,那时非但没什么作用,公孙宏可以肯定那些没脑子的家伙绝对会这么做,他们根本不知道什么叫以大局为重!一旦斥候和游骑全数撤回,他们就成了睁眼瞎,这是极为不应该犯的错误。 燕子拿着一块湿润的布在为林斌擦拭脸庞,她刚刚被吓坏了现在还在不断地轻轻抽泣,以致手有点抖。她想脱下林斌身上浴血地甲衣,怎奈力气不够无法撑起林斌沉重的身躯,鱼鳞甲本就是整件套在身上,根本无法像皮甲那般一片一片拆下来,试了几次都不成功,就想放弃之时…… “燕子……” 燕子听见呼唤抬头,看见了刘婧还有一直紧随不离的侍女秋菊和春香,三人极为辛苦地跟在车架后。若是平时,受过良好教养的燕子会道歉自己没注意她们来了,感到非常失礼,现在燕子全部的心神都灌注在自家男人身上,她 想做出微笑的表情,但却做不出来,想笑变成了哭,看去让人吝惜。 由于林斌身躯实在太高大,以致车架的空间被占了足有三分之一,刘婧三人费力攀上车架之后,原本就不大的车架变得异常拥挤,胆小怕事且笨手笨脚的春香一个不慎倾斜着扑倒在林斌身上,吓得车上四个女子又是惊呼连连,刘婧更是用凌厉地眼神瞪视春香,大有现在要是在皇宫就命人拖下去杖毙的意思。 春香挪着身子缩在车沿,吓得连连求饶,“奴婢有罪……有罪……”,最后只剩下了哭。 燕子也被吓到了,一脸惊措地扑上去检查,发现没什么事,心里舒了口气,忧郁地看向刘婧主仆三人。燕子刚刚就说车架小,有自己照顾她们不用上来了,刘婧却硬是要上来,这不,马上发生这种事,惹得燕子用幽怨地眼神拿三人直瞧,只差没呼喝她们滚下去。 刘婧表情尴尬,抬腿踢一下还在不断求饶的春香,“笨手笨脚,让你笨手笨脚,若非你们已是斌君的女奴,本(宫)……我,我就……”,她见燕子压根没理会自己,骂下去也没意思,悻悻地说句“你俩以后好自为之”让车夫停车,堂堂公主竟是被燕子幽怨地眼神逼迫得逃也似得离开了。 燕子出身商贾之家,对互送奴婢的事情见多不怪,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刘婧贵为公主,只当也是家破人亡被掳的可怜人,同病相怜之下也只是稍微埋怨就算过去了,很心安理得地指挥起秋菊和春香。其实……她真的很善良。 刘婧郁闷地回到了自己的车銮,因为一路奔跑而气喘吁吁,一关车门,她马上狠狠地一脚踢向车壁。她什么时候被一个村妇这么盯着看过?这个村妇偏偏是他的女人,他对自己有恩,连带的那个可恶的女人很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恩妇。 刘婧心情说不出来的烦躁,有种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复杂情感在心头绕啊绕的,实在是说不出来的难受,“气死人了!”她又是一脚踢向车壁,她本是出于好心,而又担心他,这才会亲临,除了自己的父母和同胞弟弟,她什么时候这么急冲冲地去看望过人? 刘婧又想起从开始到现在他对自己总是不甚理睬,窝气非常:“总叫一日,本宫会让你臣服石榴裙下,再让那村妇替本宫刷洗便桶!” 第七十九章 往日今时 公元前141年,大汉刘彻皇帝建元一年,北方匈奴趁汉国举国大丧,以武力威迫大汉天子刘彻为匈奴大单于送去美貌的和亲公主和财物,名言要大汉天子的同胞姐妹。但是,匈奴的用意却是在试探新一代汉国天子对匈奴的态度,此时的匈奴在劫掠完汉国,又放火烧掉汉国皇帝的行宫,自觉军事实力强大又在寻找新的猎物,这次匈奴把目标放在西域方向,那个不断在崛起的乌孙国。 大汉天子刘彻接见匈奴使者,匈奴使者口气傲慢,天子大怒,欲不允。然,太皇太后窦氏强力介入,以国之大丧;国力不足;诸侯王不稳;皇帝年幼等等等,无数理由强调不宜采取强势态度,应当继续执行高祖以来与匈奴的和亲政策,下谕予太后王娡:必须从女儿中挑选一个出来远嫁匈奴。 王娡善忍,规劝其子,也便是皇帝刘彻,说,要忍忍,窦氏门阀集团太过强大,不忍皇帝位就保不住了,一面忍痛从未嫁的两女进行挑选。王娡有三女,她们分别是:平阳公主刘莹,南宫公主刘婧,隆虑公主刘姈。 (荣誉在这里强调一下,历史上南宫公主刘婧,隆虑公主刘姈都没有远嫁匈奴,书里是虚构) 平阳公主刘莹早就嫁于平阳侯曹寿,只剩下儿女刘婧,三女刘姈。儿女刘婧又与南宫侯张坐有婚约,原先不在王娡考虑之列,王娡别无选择只能选中三女刘姈,告知天子刘彻时,刘彻说,“三姐身子弱,送到匈奴是在害她。不如另外择选?” 王娡忧郁连想数日,偶然听见刘婧说张坐屡次对她不敬,不喜欢放浪不羁的张坐。王娡心想“有了”,又找来了天子刘彻,说:“你既反对隆虑远嫁匈奴,那便只有一个选择了。” 刘彻一听明白了意思,既然一定要选一位姐姐远嫁匈奴,那便选身子骨相对比较健康的二姐,他去找刘婧,问她愿不愿意嫁到匈奴。 刘婧听完默不作声,她是一位非常坚强的女子,平静地问弟弟刘彻:“你希望我嫁到匈奴去吗?” 刘彻无言以对,想起种种伤心事,竟是趴在刘婧怀里憋屈地无声抽泣,良久告诉刘婧:“朕别无选择”,是的,他真的没有选择,以其让去了绝对会病死的刘姈远嫁,他虽然和二姐刘婧感情比较好,但是让然希望去的是身体健康刘婧,而不是病怏怏的刘姈,只是……这似乎对刘婧太过残酷了。 刘婧笑着点头,“母亲已经来过,我深知弟弟的用心。”又像孩提时那般轻抚刘彻后背,“弟弟可有事情要姐姐做?” 刘彻心怀大志,雄才伟略,是想干一番大事业的皇帝,略一难过便情绪稳定下来,思考良久,托付了刘婧三件大事…… 刘婧听完也不作答,仍是温和的笑,又安慰一阵子刘彻,就把他送走了。 刘彻七岁被册立为太子,十六岁登基成为大汉的天子,虽年幼,但心智却在已故孝景皇帝的成功培养下极为成熟,他觉得既然已经无法避免,那便在受辱的同时尽力获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此时此刻,刘彻正坐在皇帝位,对殿中朝臣视而不见,远远地眺望远方,喃喃自语:“李息啊李息,别让朕好等……” …… 李息北地郁郅县(今庆城县)人,年过三十,在任长安北军校尉一职,于三个月前接获天子密诏与五个锦囊,以练军为名率北军精骑一千赶往雁门郡,到达雁门郡后拆开第一个锦囊,内写‘寻得太守李椒’,李息照办直直率军奔向太守府。 李椒见朝廷终于来人,先是一番寒暄,后问:“今上有何旨意?” 李息迷惑不解,想起天子交代见到李椒后拆开第二个锦囊,内写‘寻问李椒详情’,他霎时愣住,天子只叫自己率军来雁门郡并没有交代要做什么,搞得他云里雾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直勾勾地看着李椒不断苦笑,说:“李太守,这……今上并无明言,能否为在下解惑?” 李椒常听说当今天子做事不按常理,大概知道李息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谨慎地遣推左右,这才把所知的详细说了一遍。至于在河西郡被追杀的禁卫怎么会跑到雁门郡来,李椒也非常不明白,解释不出一个所以然,只觉得是被害苦了。 李椒在先后派了三波鸿翎急使到长安,第一波是禀告天子和亲队伍被劫;第二波是禀告天子伊稚斜营地被袭,公主不知是被何人所救或是劫走;第三波则是转送河西郡都尉的抄录。 李息听完有点不敢相信,“这,这……是否是玩笑?”问完突然觉得不对,李椒不敢开这种玩笑,而天子更加不可能开这种玩笑,霎时却是呆住了。听完,又依照天子的嘱咐拆开第三个锦囊‘寻河西雁门代郡之官长借军寻人’,由于没有标点符号他看了良久才非常直接地把字条递给李椒。 “苦也!”李椒感觉这太折腾人了,边塞被匈奴人一番蹂躏,边军伤亡惨重,这都还没补充呢,这又得借出军卒,不断喊着“苦也”自觉无法专断,解释道:“待我寻来都尉,商议之后方才有数。” 就这 般,李息派人把河西郡、代郡的太守和都尉都找了个遍,先后筹集到了三千骑兵和一万五步卒,终日游走于边塞,起初还是结于一处,后面感觉这样太慢,拆散军队让麾下亲信领着分开寻找。他们从出事地(河西郡)点向外围撒网式探索,一个月后还是毫无发现,最后还是从一个流民嘴巴里知道说,大概两个月前有一支很杂乱的队伍往西北方向去了。 李息反复求证,从流民嘴巴里知道那支队伍大多是身穿赤红色战袍的士卒,又听说有少许战马,马上联想那支队伍是兵败走散的汉军,应该就是这股人袭击了伊稚斜的营地,救走了公主,但是不解他们为什么不把公主送到郡府,而是向西北走,果断地判定就是那股人了,随即下令分散的部队重新集合,随后率军急行军。 现在,李息正听着斥候的回报,非常高兴的笑了起来…… 第八十章 牵动人心 在林斌昏迷不醒的日子,公孙宏当仁不让地肩挑起了领导整支队伍的重任,他虽然不得人望,但是人们知道他和自家大人走的近,为人虽然可恶但是仔细权衡,甲贺为人自傲不懂变通;陈义憨厚过头显得木呐,除了公孙宏也的确没有人把事务安排妥当。 韩说?他给人的印象比公孙宏更加不堪,至少公孙宏虽然可恶但却从没试图夺权,这个才来几天的家伙却是处处与自家大人为敌,众人会选他就怪了。 公孙宏在肩挑起重任方才知道首领不是那么好当,身为管事者不但要负责数千人的吃喝,还要时刻警惕有人行不轨之事,若说这些还是内部的事情尚好处理,那么随时担惊受提防有敌人来袭的压力就足以把意志薄弱的人逼疯。 短短的两天,公孙宏已经感到身心疲惫,他多次前去看望昏迷中的林斌,迫切希望林斌能够快点醒来。他这段时间明白了许多,总算理解林斌为什么总是沉默寡言,一众之首还真的没有时间多去思考什么,每天不是分布警戒任务便是要游走于营地安抚紧张的人们,有时更是要多和警戒归来的袍泽谈心,这一切真的真的太累人了。 公孙宏对甲贺和陈义说:“他是一个了不起的男人!” 甲贺和陈义深以为然,他们当然知道这个事实,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这么敬佩林斌的原因。 …… 刘婧受到的教育让她不能像普通人那般放低身份,她此刻正幽幽地从车窗的空隙偷看前方的那辆车架,那里有她曾经的侍女,现在是他的女奴,也有让她感到不喜的村妇,当然,还有那个无数次让她难堪的臭男人。 刘婧的心情矛盾非常,她生来就是一位上位者,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因为身份和同胞弟弟是皇帝的原因,谁见了她都礼敬有加,长这么大只有两个男人敢对她大吼斥责,一个是她恨之入骨的匈奴人伊稚斜,一个是救了她的林斌。 刘婧对伊稚斜的痛恨自然不用多加描述。她唯独对林斌感到矛盾,觉得林斌很特别,至于是怎么个特别法她也说不出来。林斌对她有时恭敬有加,有时却不理不睬,甚至还敢大吼。但是刘婧敏感地察觉到了,不管他什么态度,看待自己不知道为什么眼神里总是带着‘你很可怜’的意思。 一位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绝对不喜欢被人用施舍一般的眼神看待,若是在以前绝对会杀掉敢用这种眼神看待自己的人,但是经历一连窜事情后,刘婧升起一种好像被这么看才是理解她的思想,心情复杂无比 。 刘婧幽幽地叹了口气,无比哀怨地责怪:“那个混蛋怎么还不醒来?不醒人家怎么有借口过去……” 一个复杂无比的上位者,她越来越不懂自己了。 忽地,刘婧好像听见秋菊一声尖叫,她愣了一下向前面的车架看过去,载着他的车架之上有点混乱,秋菊好像被扑倒,一只手环抱着抓在她的胸脯,让她在不断尖叫。 一阵马蹄声滚滚而来,数十骑驰骋而过,骑士们紧张地围在车架旁,查清是什么事,骑士们欢呼起来,那欢呼声中尽是喜悦! “大人动了!!!” 动了?刘婧一阵迷惘,也顾不得什么皇家尊严了,急急推开车辕门跳下去,因为太急差点扭到脚踝,不理会韩说在旁劝解“不要去”,她踩着小碎步跑了起来。 林斌是动了,他将秋菊怀抱在胸前,手掌不偏不倚地抓在秋菊的左乳上,任秋菊再怎么扮都扮不开。 公孙宏满脸胡须,模样憔悴非常,他一听到士卒的呼喊就发狂似得驾马驰骋而来,嘴巴不断念叨“醒来了?解脱了!”,来到车架前,他感到无比胸闷,林斌的意识没醒身体醒了,正抱着一个标致的娘们在猥亵乳房,忍不住感叹一句:大人就是大人,果然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 秋菊脸颊红的快涩出血来,她挣扎无果,又感觉抓住自己左乳的手掌的手指似乎在动,在这么多人观看下恨不能一头撞向车壁死了算了,但身为下位者她没有这么做的资格,只能闭起眼睛当起鸵鸟——我看不见,别人也看不见。 燕子满脸喜悦,心下嗔怨自家男人真是好色,觉得自家男人在大庭广众玩弄女奴的胸脯不太好,但现在却顾不得许多,怒斥秋菊别挣扎,不断用湿润的布巾擦拭林斌脸庞,一边细声呼唤,她把知道的神灵求了个遍,希望自家男人能够醒来。 刘婧的到来后,看见林斌怀抱秋菊。至于昏迷中仍然在玩弄女奴,她倒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以为这样能让林斌醒来,很干脆地呼喝春香也靠过去,让春香把林斌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脯上,就这般,一幕让人哭笑不得剧目上演了…… 公孙宏原本还有些兴奋,看到两个女奴这般举动有点发怵,稍微一问,士卒说那个女人(刘婧)认为这样能让自家大人醒来。公孙宏不加理会,靠上去仔细观察林斌的气息,发现只是昏迷者将要醒来时的身体自然反应,根本不是有意,他也不点醒,只是呼唤士卒围过来,让士卒们憋足气准备大吼。 士卒虽然不解,但仍是照做。 公孙宏又是让燕子稍微退后,燕子不允,公孙宏说这是为了燕子的安全着想,林斌醒来极可能暴起伤人,燕子总算稍微退开了一些,她可不想自家大人醒来自己却出事,自家男人还需要她照顾。至于秋菊和春香,谁会去关心两个女奴? 几乎没人知道公孙宏想干什么,之见他不断在聚拢士卒,看他那满脸兴奋表情的脸,若不是知道士卒不可能对林斌不利,在一旁观看的刘婧还以为公孙宏是要兵变。 公孙宏大喝一声抽出兵器指天,用着林斌的口气命令:“都有了……,拔刀!” 士卒虽然迷惑,但还是拔刀指天,一阵刀剑出鞘声,现场气氛变得肃杀。 公孙宏扯着嗓子大吼:“汉军——” 士卒们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公孙宏气极,“蠢货,跟我喊,喊出气势!大人能否醒来,全看此招!” 士卒们终于有点明白公孙宏想干什么,皆是深深吸了一口气…… 公孙宏殷切地看着躺在车架上的林斌,期盼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再次大吼:“汉军——” “汉军!!!” 不但是士卒放声大吼,就是反应过来的刘婧、燕子也跟着喊了起来。 秋菊和春香齐齐感觉握住自己乳房的手掌力道变重,两人同时睁开眼睛,看见对方眼神里的苦涩,胸脯被握让她们羞恼又无法反抗,只期盼这一切能快点过去。 “汉军啊——”公孙宏发现了两女的异样,心中大喜,“汉军!!!” “汉军——威武!!!” 众人齐心的吼叫,这个令人充满归属感和骄傲的战号嘹亮长空! “汉军——” “威武!!!” 一阵吼叫,林斌的眼皮动了几下,又是在一声浩大的吼叫声中,他猛地睁开眼睛,霍地就想蹦起来,却是发觉胸前似乎有什么压住,双手也拿捏住两团软绵绵的什么东西,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就想下意识自我保护,却听两声娇哼,终于知道双手拿捏的软绵绵物体是女人的乳房,他疑惑问可一声“敌袭???”声音不大且有点虚弱,但终究是问出来了。 熟悉的声音又回来了,离车架近的人看见林斌挣扎想起来,心下一酸,自家大人总算醒来了,深感自家大人太过操劳,燕子首先哭泣出声,之后……谁也没有想到跟着 大嚎痛哭的竟然是公孙宏! “他又活过来了……”刘婧心也酸得不行,为了不让人看见自己也哭了,缓缓转身离开…… 第八十一章 似是非虚 林斌的醒来让这支原本死气沉沉的队伍重新活跃起来,那些满脸忧郁的人,笑容又回到了脸上,长久养成的依赖让他们觉得只要自家大人一醒什么危机都会被轻易解决,那是毫不保留的信任,只有那个带他活下来的大人才能给予他们继续活下去的希望。 那些从一开始就追随林斌逃亡的戍卒,他们得知林斌醒来,高兴地举刀大声咆哮,那种颓废的思想被抛开,虽不说变得做事更有干劲或是什么,至少内心迷惘的情绪被抛开,原本哭丧着脸的戍卒又恢复活力,开始频繁出去打猎,说是要猎一些凶猛的野兽给大人补补元气。 林斌稍微休息一下,马上询问现在是在哪里,和马贼那一战的结果。 公孙宏或许觉得在大庭广众嚎哭有点丢人,一直用布巾蒙住脸,他说这是防止沙尘,但谁都知道他爱面子怕被嘲笑。没人会去嘲笑公孙宏,相反地,因为公孙宏看到林斌醒来喜极而泣,让公孙宏原本在他人心中的可恶印象得到改观,至少人们知道公孙宏其实也不是那么小人,还是有真性情的一面。 公孙宏对林斌说,队伍现在已经离开了河朔边沿,他们半月前对羌族部落的袭击已经引起了羌族人的强烈震惊和愤怒,羌族人现在正在到处寻找凶手,所幸目前羌族人没有把探索目标放在东南方向,而是向北西方向找鲜卑人的晦气去了。 “前些时候我们对附近游牧民族的劫杀有没有引起怀疑?” 公孙宏没有马上回答,思考一下才说,这段时间游牧民族互相劫抢,类似的事情在秋末即将入冬时并不少见,不会引起怀疑,值得担忧的是两天前对马贼发动的那次攻击,公孙宏担心逃走的马贼会向游牧民族透露情报,一旦游牧民族知道自己等人不但劫抢牲畜马匹还皆尽杀绝,必定会同仇敌忾,结成联盟来寻仇。 “有按照我的教的办法抹去痕迹吗?” 公孙宏苦笑出声,他说,已经尽力在做,但是由于牲畜战马都太多,可能还是会留下痕迹,他为了安全起见加大了警戒的范围,同时也取消了边走边训练新军的计划。 “我们还有多久能回到汉国边境?” 公孙宏这次答不出来,以前林斌可以判定具体时间是因为有严谨的时间观念,这时的人们算时间最小的计算单位是一刻钟,而一刻钟也就是十五分钟,这时的人们不知道分和秒是什么,普遍没有时间严谨的时间观念。所以在计算行程时,除非有大兵团作战的经验,又或是十分熟悉地理和军队的行军 速度,不然根本算不准确。 林斌换了个问法,知道现在是在上郡以北~河西郡以西。以前是共和国伞兵的林斌学习过系统化的判定理论,很快得出结论,这时他们应该是在黄河支流,一条叫洛水的河流附近,离上郡边境大概有三百里~离河西郡大概有一百八十里,依照他们现在每天二十里的速度,若是没有出现意外的话,可以在半个月之内重新回到河西郡附近。至于上郡是绝对不能走的,上郡离长安太近了,那里驻守大量汉国边军,可能会被不分青红皂白的杀掉。 林斌低头看一眼手表,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十三分,又看向拉成长龙在前进的队伍,心下叹气领军的人疏忽,竟是长龙形队伍,这样要是遭受袭击绝对是死路一条,看一眼跪坐在旁边的燕子和秋菊春香两丫头,缓缓地站起来,对护卫周围的游骑下令:“让前面的队伍停止前进,后面的队伍加快行军速度。” 护住车架的五十骑分出二骑,各自大喝“哈!”,一骑往前,一骑向后,传达军令去了。 刘婧的车銮离林斌这个位置不远,她看见林斌站起来发令,心下欣慰那个男人又重新担负起保护队伍的责任了,让守在车銮旁边的韩说去帮忙,然后又静静地从车窗细缝悄悄地看…… 很快,整个队伍结成了圆阵,稍微停顿继续往前走。 公孙宏见林斌指挥若定,骑军被安排在最外围,隔开一个空隙又让步卒护住车架行驶在第二层,中间是妇女和牲畜,最后才是马匹,他心下明白自己的不足,没有唉声叹气,很心虚地求教起结阵的知识。 “这里都是平原,没有地形限制,为了安全必须结成圆阵。最外围的骑军如果接到警报,他们会马上做出反应,脱离圆阵的游骑出去分散敌军的注意力,步卒听从军官的命令转为正方形战阵,有了游骑在外的骑军牵制敌军,步卒可以有时间多做准备,立时吹军号命令步卒向前,利用密集的步阵拖住敌军,在外游骑的骑军从敌军侧翼、后翼发动袭击,留下来的新征士卒也能结阵成为第三个梯次加入战场。除非遇到两万人以上的敌军,不然我们要是无法获胜也可以抽身撤退。” 林斌还有一点没说,这样的战阵如果撤退的话必然要放弃物资,顺带的那些行动缓慢的人也会被放弃掉,而现在他是绝对不会选择放弃物资的,一旦没了物资,想再抢不但花费时间,也增加风险。 林斌和公孙宏谈了许多,包括鼓动士气,安排营地的位置,最后甚至谈到了在什么时机应该给予将 士们什么样的食物,听得公孙宏一愣一愣。 “宏家祖乃是秦将,秦以战阵为名,每战必先布阵,借其雄弩发射箭阵,挥步卒结阵向前,立时再以游骑击杀逃散敌兵,每次皆胜。大人所讲之阵法许多与秦阵不谋而合,是否乃是改良自秦阵?” 林斌含笑点头,他来汉朝时曾经看过一部纪录片叫《复活的军团》,这部纪录片大量讲述秦军的历史,从士卒的兵器,到秦军战阵都有,讲得最详细的是秦军战阵排列,还有就是秦造工坊。 公孙宏表情开始变得奇怪起来,早在四月前他和鹿吾左木还在造势林斌是皇陵古将,致使先后来投靠的人,不管是士卒还是庶民都多多少少有听过这个传言,虽然没有当真,但至少心里产生了些许的期盼,再有几个月来林斌的捍卫,他们才对林斌产生依赖感。现在,公孙宏知道林斌善于布秦战阵,差点自己都相信林斌就是一个从秦皇陵蹦出来的悍将。 林斌也不理会在旁驭马跟行的公孙宏,开始寻问燕子,说秋菊和春香怎么会在这里。 燕子的眼睛一直就没离开过林斌,她听自家男人大谈兵略,对他的钦慕之心更重,但听在问秋菊和春香为什么在这,含蓄说,是那个女人(刘婧)送过来的女奴,以后她们就是林斌的人了。 “嗯?送给我了?”林斌一拍额头,总算是记起开玩笑说要把她俩要来当姬妾,但那时是情绪不稳定,觉得不能当真,让燕子把她俩送回去。 燕子一愣,还没说话,秋菊和春香却被吓得急急下拜…… 第八十二章 旧人归来 秋菊和春香急急下拜,连说话的语气都相同。她们说,如果林斌不要她们,她们也无法回到以前的主子那里去了,按律只能被充作军奴,而所谓的军奴就是军妓,命运将会非常凄惨。 林斌没想到送回去的后果是这样,呆了呆,“那好,你们就留下吧。” 燕子挥手让秋菊和春香躲到一边去,栖身在林斌身旁开始劝解,她以为林斌觉得自己不会养女奴才想退还,向林斌说以后秋菊和春香将由她来管教,不会让两个丫头变野,而以林斌的身份也的确应该有两名女奴来服侍。她矜持地说,人家公孙宏都要了三个女人,林斌是首领怎么能弱了威风,一直以来就她自己在照顾林斌,感到有些吃力。 林斌知道现在根本不是讲君子的时候,行军打仗本来就十分疲惫,公孙宏也才想出用女子放军卒放松的方法,而这时候军队也的确有军奴的存在,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名君子,而且一旦自己提出与这个时代不一样的想法,说不定会去阻碍到某些人的利益,再则军卒们知道了会怎么想?索性也就不管了。 燕子见林斌靠在车沿默不作声,以为是心里不悦,她移动身躯靠过去,将头伏在林斌胸膛上,像以前那般轻声地哼起歌谣。燕子记得每次只要自己哼歌谣,自家的男人心情就会变得很平静,他果然又像往常那般伸手抚摸自己的秀发,呼吸的节奏也变得很慢,她听着自家男人有力的心脏跳动声,忘却了许多,只知道轻声地哼。 “这一次回到汉国我会寻找机会把刘婧送走,那些不愿意留下的流民也会遣散,把他们都送走后,我想到边市看看,希望能买到一些食盐。” 林斌觉得自己已经为他们做得够多了,从最开始的迷迷茫茫加入汉军想建功立业,到被上位者派出执行必死的任务,他那时过得是那么地浑浑噩噩,直至鼠窜狼奔千余里到了河朔之边,才明白这些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听闻萧夫子分析后,他顿悟了,在这个时代想靠自己的力量建功立业不是不可行,但那需要雄厚的实力,没有雄厚的实力想在草原蹦跶,那与找死没什么区别。 军人的直觉让林斌觉得一直有人在暗中看着自己,寻了几次终于发现目光来自公主的车銮,他现在正在思考以后应该怎么办,知道是刘婧后不想搭理,无意识地抚摸燕子的秀发继续往下思索。 林斌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不想每次都迫于时局被逼的犹如丧家之犬,昏迷两天醒来仔细想过之后,他看到了一条新的道路,他们选择在入冬之际进入河朔根本 是一个错误,以其冒险在河朔追求生存的权力不如先返回汉国,用抢来的牲畜换取物资,再寻求一块安身之地,利用三个月的时间修生养息,然后完成最开始就设想的目标,率军突袭白羊王的营地,能把白羊王杀死最好,再不济也抢回一个证明自己等人袭击过白羊王营地的物品,那时回归汉军驻地交差…… “不行,还是有漏洞!公孙熬只是口头上的军令,根本没有给任何信物,就算拿回物品证明的确是去袭击了白羊王的营地,也没有人作证,那样还是死路一条。” 人一旦遇到难题而又想不出好办法的时候总是喜欢钻牛角尖,如果没有人提醒,他只会一直钻下去,直至无法自拔。显然,林斌现在就是在钻牛角尖,他一直坚定认为公孙熬容不下自己,这才下派必死的任务,又模糊了解所谓的门阀利益,以为公孙熬一旦知道自己还活着会竭力铲除,压根就没想过自己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或许上位者早就把自己给忘了。 一番苦思冥想,林斌的眼皮子在燕子的歌谣中慢慢变重,最终意识变得模糊。以前他总是非常疲惫的沉睡,被压得快要微血管崩裂的他几乎连做个梦都是奢望,经过两天的休息,他终于得到放松,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想了不少,若说梦见建功立业、封侯拜相还是情有可原,但他恍恍惚惚间却只是听见马蹄声。 林斌莫名巧妙地想:“这个梦很不好。”正想埋怨几句,感觉车架猛地一个停顿,身躯也在被摇动,眯着眼睛瞧了瞧,燕子正在说些什么,声音从小到大,非常诡异…… “斌君,甲贺遣人回报寻得了熟人,他正领他们赶过来呢。” 完全清醒后林斌只听到了“赶过来呢”这一句,他坐正身躯向外看去,车架旁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围满骑士,他没发现骑士的表情没有什么惊色,反倒是一脸喜悦,知道不是敌袭,心下松了口气,“为我着甲衣。” 燕子以前总是自己为林斌穿戴衣甲,现在有了秋菊和春香的帮忙,很快就又把林斌打扮成一幅威武模样。 林斌攀上士卒牵来的战马,向远处看去,看见一股骑兵缓缓而来,近了才看见领头的两骑是甲贺和陈义,紧随其后的一群大约十余人身穿麻衣徒步而走,由于那些人满头乱发,距离又太远所以没看清楚,心下有些疑惑。 “驾!” 话说身临危机更是能磨练人,这话说的一点都没错,半年前林斌还是一个不会骑马的皱儿,现在骑起战马来已经顺当无比。 “发生了什么事?”林斌还是没仔细去看那些身穿麻布衣浑身邋遢的人,靠近了径直向甲贺大人提问,这话刚喊出去,却听有人在大喊“林什长”,疑惑看向那群人,看见一人东倒西歪的就向自己奔来,依稀还觉得那人的身影有点熟,声音也好像在哪听过。 那人哭嚎着屡次跌倒,但每次都又爬了起来,由于带着哭腔根本听不清楚他喊的是一些什么。 林斌还没开口说话,立在身旁的骑兵就一个突进,死死挡住那人的去路,骑士们拔出战刀大喝:“来人止步,再往前——杀无赦!” 甲贺满脸古怪地驭马绕过挡路的骑士来到林斌旁边,他张了张嘴巴,艰难说,“大人,您不记得他是谁了?” 那人被挡住路也不硬闯,就是趴在地上一直嚎哭,不时还举臂捶地,霎是激动。 “唔……?”那人浑身邋遢,一头乱头遮住脸庞,林斌能看清他是谁就怪了,正想直接开头问,却又看见两个认不出模样的人也窜出人群,一个疾奔跑到先前那人的身侧,他们齐齐单膝跪地,恭声喝:“参见大人!” “……?” 林斌示意挡路骑士让开,跳下战马走过去,近了才看清这三个人是在河西郡派出去往返代郡的戍卒,“你们!你们……,麻豆,帵子,还有田案!是你们!”林斌高兴地疾步而上,亲自将二人扶起来…… “林什长……” 林斌回头看去,总算看清那人的脸,张大嘴巴,满脸错愕:“是你!!?” 第八十三章 有听没懂 “是你?!”林斌总算看清那人是谁,也就只有他才会每次都呼唤自己为‘林什长’,林斌快步向前,激动地扶他起来,“韩助、韩队官!” 没错,来人就是引领林斌入伍的韩助,他见林斌认出自己来又是一阵嚎哭,霎是可怜兮兮的模样,一阵嚎哭之后,他回头看向人群,对林斌说,“兵堡陷落,袍泽多半被杀被俘,只有我等因出战在外幸免于难。” “兵堡陷落???”林斌有点没反应过来,“陷落?怎么可能?那是公孙熬防御的兵堡啊!怎么可能会陷落……” 林斌想起了些什么,脸色大变,用力把韩助拽起来:“鹿吾左木和窦史颜呢!?他们逃出来了没有!” 而就在这时,一个人也走出人群,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走近唤了声“林大兄”,立在离林斌五步远的距离,抱拳:“左木在此,让大兄挂心了。” 林斌听见声音回头,呆呆地看了良久,突然哈哈大笑扑过去,“你小子逃出来了!”,他感到意外极了,原以为再也无法再看见一个熟人,没想到会在草原再见到他们,一番寒暄,开始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甲贺却说,他们由于长时间逃窜,没有食物外加精神紧张,应该让领他们先进去歇息,等会再问不迟。 林斌虽然心急但想想也是这样,让人下去为这群死里逃生的人张罗食物。甲贺问要不要让队伍扎营,林斌说不用,行军不能耽搁时间,让队伍继续前进,把那些因为逃生得望的人安排在车架上,待一群人安排妥当,林斌静静地骑马在旁边看着他们坐在车架上狼吞虎咽。 “兵堡是由卫大帅手下三大战将之一的公孙熬把守,不应该被攻陷啊!” 林斌从见到鹿吾左木的亢奋中回过神来就一直在思考,但是他的脑袋瓜子确实是不怎么好用,想来想去还是感觉迷惘,下意识地一直把玩战马鬃毛,渐渐开始发愣。 无可否认的说,一旦人充满压力,脑垂体分泌过快,绝对会导致脑神经迟缓,那么智商绝对会开始出现自然性下降。这跟人突然被吓到,会不由自主的无法行动是同样的一个道理。 “唔、唔……,林大兄……”鹿吾左木连续啃了两个饼子还犹豫未决,他大口喝水,声音模糊,“公孙宏可还尚在?” 林斌听见呼唤看过去,但听鹿吾左木在问公孙宏,以为是袍泽之间的关怀,回道:“刚刚领游骑出去寻找营地了。” 老实说,林斌现在的精神 还有点恍惚,不敢相信能够再次见到熟人,若说能那么快就恢复过来,那只能说林斌对他们实在是不怎么在意,只有患得患失的那种奇怪感觉才符合他现在的心情。 鹿吾左木看上去和以前没什么变化,仍然谨慎少言,也还是一成不变的死人脸,“他可曾和你说起我涿郡的老母和幼妹?” 林斌表情迷惘,“你母亲和妹妹?”刹那间又布满寒霜,“公孙宏不是说你没有亲人了吗?” 鹿吾左木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眼神有点凶狠,又啃起饼子,抬头见林斌盯视自己,“林大兄还是多多提防公孙宏才是,如此不重情谊之人,断不可委以重任。” 林斌没有把内心的波动表现出来,转移话题开始寻问兵堡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一问,鹿吾左木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林斌心想,鹿吾左木身份卑微,又身受重伤在伤兵营,能逃出来已经算是奇迹,问他的确不适合。 甲贺也驭马在旁边,此刻他的心情有高兴也有担忧,他刚刚看见了一个不想看见的人,那人便是蒋朔,他们曾经的屯长。先不谈甲贺对蒋朔的坏印象,先有韩助地出现,再有这么一个屯长的出现必然会引起一些不好的事情,韩助和蒋朔占有身份的便利,存在很大的隐患,甲贺虽然对林斌在众人心里的威望很有信心,但若是两人煽动士卒,到时会发生什么事情还很难说。 “必须找到公孙宏!”甲贺暗自发狠,“两人若有异动,马上格杀!” …… 稍作休息之后,韩助主动找到林斌,随行的赫然就是蒋朔,林斌看见蒋朔心下吃惊,但也是一脸欣喜寒暄起来,一番客套,蒋朔面无表情地讲述兵堡所发生的事情,也该由他来说明,毕竟身份的高低所知道的事情也会出现差别。 原来,在林斌率军离开后的第二天,公孙熬见林斌没有接应朝廷来的鸿翎急使而是率军而逃,气得跳脚,一番整顿后,一面应付白羊王的强攻,一面又组织人手,这一次还是要派军出去接应被围的朝廷来人。 韩助因为麾下有人挟军而逃,本应该按律受惩,战事紧张的情况下当被枭首示众,但是蒋朔害怕自己也被牵连,向公孙熬提议让韩助待罪立功,自己也有过错,请命率军接应,公孙熬一阵犹豫,在冉越闵的建议下同意,就这般林斌曾经待过的那屯戍卒就成了第二批受命出去接应的死士。 林斌听到这里抱歉地向韩助笑笑,表情颇为尴尬。 蒋朔又往下说,他们在凌晨 出了兵堡,但是由于已经有第一波戍卒出城,白羊王洞察边戎尉(公孙熬)的用心,狡猾地放蒋朔、韩助等戍卒远离兵堡,这才让人带骑兵追杀,一番恶战戍卒死伤惨重,蒋朔自觉再去接应肯定是死路一条,开始聚拢幸存的戍卒也想来个挟军而走,但是迫于时局不利只能躲避起来等待时机。 他们在兵堡附近躲了两天,先后又遭遇几次恶战,戍卒大量阵亡,人少了才没有那么容易被发现,这也就安全了下来,不料在第三天虽离兵堡远,但仍然能从震天的厮杀声中听出白羊王在强攻兵堡,他们本来是要趁机离开,但是想走太难,先后又有两股匈奴人率军前来与白羊王部会合,逃跑的路线被封死,他们也只有躲在原地这也才看见了兵堡被攻陷…… 林斌听得仔细,感到奇怪,既然兵堡陷落,那么鹿吾左木是怎么幸存下来的? 蒋朔被问得不知所措,似乎是做了什么亏心事,竟是畏畏缩缩没有回答。 韩助到是显得坦然,他告诉林斌,他们是等白羊王部退却后,因为担心食物不足,这才冒险进入兵堡想寻找食物,从死人堆中发现了鹿吾左木,鹿吾左木是装死才逃过一劫,那时已经奄奄一息。 两人正争吵要不要把鹿吾左木带上的时候,霜却出现了…… 林斌开始犯迷糊,他猜想,是霜告诉他们自己率军前往河朔,只要能找到自己不但可以戴罪立功还能活下去,霜的任务本来就是去寻人,告诉蒋朔等人会留下两人引路,让众人照顾鹿吾左木,自己又带三个人走了。 他们似乎是做了一个什么交易?蒋朔等人这才带着鹿吾左木向西北方向走,霜留下两名向导之后与他们分别,按照鹿吾左木的说法,霜是要去完成林斌的另一个任务,那便是找回陵子。 他们虽然尽量想说清楚,但是由于错失了太多片段,怎么听都觉得逻辑说不通。 林斌问甲贺:“你听懂了?” 甲贺一脸黑线,似乎是对自己没听懂很羞愧:“……” 那就是了,林斌也有听没有懂…… 第八十四章 痛彻心扉 林斌正听得云里雾里,有人来报,公孙宏已经寻找好驻扎地点,林斌借口需要亲身去看一下,让蒋朔、韩助等人好好休息,但是却把鹿吾左木带走。 林斌把鹿吾左木带到自己的车架,向他介绍燕子,很清楚地告诉鹿吾左木,燕子是他的女人。 鹿吾左木自然是非常恭敬地问好,但却没有喊燕子“嫂子”,这时的法则就是陪寝的女人不等于是妻子,这让燕子心里极为失落,但她还是很热情地喊了声“自家的兄弟哎”,用意是告诉鹿吾左木‘你家兄长目前只有我这么个女人,你应该尊重我’。鹿吾左木这才当着林斌和燕子的面恭恭敬敬地行了兄嫂之礼,这总算让燕子有了笑容,更为热情地招待鹿吾左木。 林斌心里高兴,压在心头的那块重石似乎也因为见到了熟人变得不是那么重了,他让秋菊和春香为鹿吾左木寻来战袍,又对旁边的甲贺说,“去找来鱼鳞甲和横刀。” 甲贺自然是知道林斌和鹿吾左木的交情非其他人能比,应了声“诺”转身离开。 限于条件车架并没有完全遮掩起来,只遮住了左右和上方,也因为这样鹿吾左木自然是无法清洗身躯,只是草草的擦拭一下就换上战袍。 林斌一直在旁静静地看着,当他看到鹿吾左木身上的伤疤,心里唏嘘不已。那布满上身和大腿的伤疤在讲述鹿吾左木曾经遭遇多场苦战,一直在生死线上徘徊,也由衷地惊讶鹿吾左木生命力的顽强。 林斌看到后背左臂处、肋骨处的两个椭圆形伤疤时,他再也嘘唏不起来了,大概能猜中那是为了替自己挡箭受的箭伤。 “来,我为你束簪!”林斌知道为这时除了使女(贵族叫侍女)外,只有家长和生死之交才会为一个男人绑簪,这是一个谁也说不清楚的风俗,大概是表示期许和看重的意思。 “公孙宏原先告诉我,窦史颜被抬到伤兵营,后来又告诉我失踪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左木也不甚清楚……,城墙之上实乃混乱,当时、当时……只知杀敌,并无注意。” 林斌感觉鹿吾左木似乎不想说真话,知道只能慢慢套出话来,不能急切。他接过春香递来的纶巾,环过鹿吾左木乱糟糟的头发,这头发太过干涩摸上去像极一拉就断,从这里也能判断鹿吾左木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梳洗。 “谢谢你替我挡箭,我欠你一命。” “兄长这是说甚子话,若无兄长,左木早已死在马 邑,此话断不可再说。” 这时,甲贺拿着鱼鳞甲和横刀凑进来,看见林斌在为鹿吾左木束簪,会心一笑又退出去。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公孙宏,认为他是个自私小人,但是我能理解公孙宏,是个人就想要活下去,只是他不懂掩饰野心,次次表现得让人心生反感。现在是危难时期,我想请你忍住怒气,以后我自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鹿吾左木突然转身回头,这一动,原本快要竖好的发簪又乱掉。他认真地看着林斌,感受到林斌眼中的无奈,迟疑说:“这是为何?我知兄长有容人之量,也知乃是美德。但也不可惯纵如此人物,今时他可骗你,日后难免为了己欲生出歹心!” 林斌苦笑,“甲贺和霜也是这么对我说,说一定要杀掉公孙宏,不是我下不了手,而是不能杀。一旦我心狠杀了公孙宏,你会怎么想;甲贺会怎么想;将士们又会怎么想?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坏人也没有绝对的好人,我要是把公孙宏杀了,可以肯定,痛恨公孙宏的人起先会很开心很解气,但是开心的时间不会太长,接下来就该会想‘我是不是哪天也会被杀?’,兄弟……,我要只是个小卒倒无所谓,身为一众之首,我不能想杀谁就杀啊!” 鹿吾左木脾气拗直极了,“那兄长就愿被那小人利用!?” “利用?”林斌知道鹿吾左木记恨公孙宏,所以说话口气很冲,他再次苦笑,“我们不是认识一两天了,连你也觉得我明知道是在被利用还不醒悟,可以想象不知道有多少人认为我是公孙宏的傀儡。我对这里什么都不清楚,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一点疏忽害大家送命,又谁有知道我的苦衷?” 林斌还有话没明说,他当然知道是在被利用,但是谁利用谁还很难说,偏偏又不能把自己的用意跟人解释,这才造成自己给人的印象是白痴,是傀儡。 鹿吾左木瞪大眼睛,想起一两个月来的鼠窜狼奔,又想起以前公孙宏对自己所做的种种,终于怒斥:“难道不是如此!若非公孙宏野心太甚,我等怎会有今时今日!可知晓我是如何死里逃生才寻得此处,可知晓窦兄弟现今在何处!”他变得很激动,“若不是公孙宏这小人在城墙之上的疏忽,窦家兄弟怎会跌下城墙被匈奴人俘虏。” 林斌先是一愣,最后睁大虎目,咬牙切齿,大吼:“你说是公孙宏把窦史颜推下城墙!!?” 鹿吾左木避而不答,“如今你已知晓真相,如何?杀不杀!?当杀之!”他恨不得林斌马上冲出 去杀死公孙宏。 外面突然响起刀剑出鞘声,几名负责护卫车架的士卒同时大声惊问:“大人,出了何事!可要进来?”,甲贺更是干脆持刀跳将起来,整个车架一晃,他急冲冲地钻进车架,却见没发生什么事,在林斌的示意下悻悻地退出去。 燕子更是被吼声吓得丢掉了捧在手上的木樽,一碗珍贵的豆粥就这么洒在车架木板上,她“呀”的一声蹲身收拾,也不敢打扰两个男人之间的谈话。 至于秋菊和春香两丫头,她们早已经缩成一团在旁边瑟瑟发抖。 鹿吾左木见林斌死死盯视自己的眼睛,开始变得心虚,“虽非如此,但不远尔……” 鹿吾左木被这么一搅,知道林斌不会听了自己片面之词就动杀机,他心虚地抽了一下脸皮当是表达歉意。 巨大的心情反差让林斌既无奈又心痛,他就不知道为什么每个人都把他当成除了一身蛮勇什么都不懂的傻瓜?难道不了解现时的风俗,又不了解地理位置,虚心接受别人的意见就是个傻瓜?难道真的要独断专横,因为不准确的判断把所有人拉进地狱,这才算是聪明人? 林斌刚刚还在开心鹿吾左木归来,但没想到鹿吾左木也当自己是个傻瓜,竟然想要使这么蹩脚的借刀杀人计。他为了自己,也为了队伍的安全已经忍受够久了,没想到换回的是这样的结果。 如果要用一句成语来形容林斌现在的心情,那只有四个字能形容,那便是:痛彻心扉! “你……你换上衣物就走吧。”林斌的声音很落寞,说不出来的悲伤,“我需要一个人安静一下。” 燕子是个细心的女人,她察觉林斌不对劲缓缓挪动身子,过去靠在林斌身上,不断用眼神示意鹿吾左木说真话。 鹿吾左木死硬地憋了一会,看到林斌满脸皆是失望,甚至不想看见自己,要赶自己走,他终于模模糊糊说出真相:当时只看见公孙宏刺中一个匈奴兵,匈奴兵没有死透想挥刀剁向公孙宏,窦史颜见了哇哇大叫冲过去要杀掉那匈奴兵,不料公孙宏却把匈奴兵推出去,公孙宏见窦史颜哇哇大叫冲将过来,竟是挥剑要斩,窦史颜刹身不住持戈横档,公孙宏斩势太猛,斩中棍身,窦史颜跌退被矮墙绊倒,就这么滚落外城墙…… “你走吧,下去好好歇息,甲贺会安排你的住宿……” 林斌不再说话,缓缓闭上眼睛…… 第八十五章 祸端突起 鹿吾左木前脚刚走没多久,林斌正想消停安静一下,甲贺却又急冲冲地过来,嘴巴里不断呼喊“大人,大人!出祸事了!”一幅十万火急的模样。 林斌心下窝气,忍受不住大吼:“祸事!还有什么比内斗更加是祸事!”,他霍地站起来,不顾燕子的细语规劝,冲出车架,看见甲贺胸甲前有血迹,怔了怔,问:“敌袭?” 甲贺以悲痛万分的口语说:“大人,不是敌袭,是……是鹿吾左木死了……” “哦,死了……”林斌听不是敌袭先是松了口气,“死了?谁死了?鹿吾左木死了!?”呆了一下突然发怒,“这都他妈的发生了什么事!!!” 甲贺见林斌脸色不断变换,知道鹿吾左木死讯身躯颠了一下,他了解压在自家大人肩上的压力太重,又突闻鹿吾左木死讯,深怕自家大人会被打击得疯掉,出声,“大人……请大人节哀!” 周围士卒看见林斌脸色苍白,几乎跌坐在地,知道长久的压力和巨大的反差让自家大人有点接受不了,齐齐单膝跪地:“请大人节哀!” 林斌尽力稳住身形,心中那条原本就绷得快断的弦终于‘叮’一声被扯断了,以致心神有点恍惚,想开口问,却好像有一口气堵在心头出不了声,深呼吸了几次,声音沙哑非常:“公孙宏杀的?” 林斌刚刚还在和鹿吾左木讲话,甚至还为鹿吾左木竖簪,谁知道两刻钟不到,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死了?下意识以为是被公孙宏杀掉,失落、恍惚、不解等等的因素让他摇摇晃晃想要迈步,磕磕绊绊,脚下一个仓促竟是坐倒在地,眼瞳有点涣散,直勾勾地看向远方。 甲贺知道现在林斌最想听见的是什么,“大人,非是公孙宏所杀……”他顿了顿,看见林斌失落的表情转为迷惑,知道要是公孙宏杀的,林斌真的很可能崩溃,“乃是……乃是陈义。” 林斌的神情还是非常迷惑,但是他知道不是公孙宏动的手,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大大松了口气,那原本降慢跳动节奏的心跳恢复了正常的节奏,迷惘极了,“陈义?他为什么要杀鹿吾左木?” 在陈义给人的印象十分憨厚,从来都不会与任何人起冲突,这么一个老实人会动手杀人必然是有原因,林斌虽然猜出了一些,但是想亲耳听人讲出一段合理的解释。 “这……,这……”甲贺还是第一次这么支支吾吾,他也是从别人那里了解到事情经过,“林鹰知晓事情经过。” 林斌深呼吸 一口气站起来,“将林鹰唤来。另,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件事情肯定和公孙宏有关系,把他也一并唤过来。”他对自己说:林斌,你不是孬种,更加不是蠢货,坚强起来,稳住,一定要稳住,一旦颓废,整支队伍就跨了,没有什么能把你打倒! …… 林斌自我鼓气,不断做着深呼吸的动作试图抛开压力,自我认为一旦有觉悟,想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那什么烦恼都会消失。 士卒们担忧地看着自己大人在原地绕圈子,还不断在自言自语一些什么,他们听不懂什么‘精锐伞兵怎么能这么轻易被打倒’‘有点想念政委了,那丫的总是很会开导人’‘心狠,不但对敌人狠,对自己更要狠’,林斌一连串的自言自语让士卒们憋住呼吸,深怕自家大人是被打击得了失心疯。 有个别跟随林斌久了的士卒忍俊不住泪流,抬手一抹眼眶,就是没出声,前两天自家大人突然发狂已经够让人担心的了,现在又遭受这样的打击,他们实在无法想象一旦失去了一直领导他们奋战向前的大人,以后应该怎么办。 没一会,公孙宏和林鹰、陈义相续到来,他们远远看去,看见士卒皆单膝跪地,人人表情压抑,林鹰和陈义走近了也二话不说单膝跪地,公孙宏则是站立着抱拳,三人齐声:“大人!” 林斌迈前的腿顿了一下,随即踏地,他缓缓转过身躯,睁大眼睛看着三人,林鹰低头看低看不出表情;陈义则是脸庞乌黑满是愧色。公孙宏却脸色自然,他下巴似乎是被利刃划了一道口子不断冒出鲜血,胸前甲片带有血迹,胸甲和护袖有些凌乱,有被利刃劈砍的痕迹。 “你们来了?”林斌的声音很冷,不带任何感情波动,“有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士卒齐齐一呆,自家大人刚才还是一幅焦虑模样,只差大吼大叫,现在语气虽然很冷,但却恢复了往常的镇定,他们还以为自家大人会看见三人来了就开始咆哮抽刀子砍人,自家大人发狂砍人绝对无人能阻止,见气氛虽然紧张但却没有火爆,提起来的心终于落下。 林鹰抬头,“大人!” 其他两人默不作声。 林斌看向林鹰,“你起来说。” 林鹰缓缓站起来,平静地讲:事情发生在一刻钟前,那时他们刚从外面警戒归来,公孙宏得知有兵堡旧人来投,就要过去瞧瞧来人是谁,他和公孙宏边谈边走,公孙宏似乎对鹿吾左木能活下感到十分惊讶,说要问问详情。林鹰也 心喜能有旧人寻来,走在前面兴奋地四处探顾,却突然听见身后一声闷哼,回头瞧去却看见公孙宏被一名陌生人用横刀的刀柄击中下巴跌得直后退…… 林斌听到这里再次看了一眼公孙宏还在不断流血的下巴,示意林鹰继续往下讲。 林鹰说,那人重伤公孙宏的下巴后开始痛斥,至于痛斥什么林鹰也照实直说,无非是鹿吾左木骂公孙宏掩盖事实,是个小人等等。他说,公孙宏从地上爬起来,估计是被偷袭下巴遭受重创导致脑袋有点恍惚,并没反击,他拔刀冲过去拦住鹿吾左木前冲的道路,一边警告鹿吾左木别再前进,一边招呼人手…… 接下来的事情就没有什么好叙述的了,无非就是鹿吾左木追,公孙宏逃,一阵鸡飞狗跳把陈义引来,陈义不明就理,见公孙宏遇险,放箭把鹿吾左木射杀了…… 林斌听后沉默了,他已经规劝鹿吾左木忍住,刻意交代还是这样的结局。军营之内讲求上下尊卑,这才有章法,哪能让一个不认识的人拿着刀子追砍熟悉的军官?后面归附的陈义不认识鹿吾左木,没什么心理负担,见公孙宏被追着砍,护卫心切自然张弓就发箭,对上官不敬,杀就杀了,何况他压根就不知道鹿吾左木是谁。 “他还不如死在兵堡……”林斌的眼神变得非常冰冷,一连串的打击和刺激下,他这半年来头脑也没有这么清醒过,“呵!我为人人,人人为我?让这些都见鬼去吧!” 第八十六章 别无选择 一位首领,他并不是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帝皇身份够显赫尊贵吧?但是帝皇仍然需要受到道德的约束,朝臣的监督,何况林斌此时的处境是如此的险恶,他一旦重惩杀了鹿吾左木的陈义,再顺带把公孙宏这个祸害杀了,那么接来下就会造成离心离德的时局。 杀,痛快的全杀了,痛苦就将来临,先是造成恐慌,尔后是队伍在不断的内部猜忌中全军覆没。 上位者难当,一个好的上位者更加难当,至少在目前的时局,林斌别无选择,他如果不想把矛盾激化,只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整件事情不了了之。 “传我军令!”林斌昂头,不让他们看见自己的表情,“公孙宏、鹿吾左木在军营擅自喧哗武斗,按汉军律:死者不究,活者枭首。”一阵沉吟,“念公孙宏被迫自卫,责五十军棍;消去一阶军功。公孙宏可服气?” 其他人皆愣,唯独公孙宏下拜,应:“卑下心服” 卫护林斌的士卒也反应过来,应“诺”,快步向前将公孙宏按倒在地,两名士卒按住公孙宏的左右臂,又两名士卒按住公孙宏左右腿,持戈者上前,喊了句“大人有令:队率公孙宏武斗喧哗,按大汉军律,责五十军棍!”,说完倒持矛戈,用棍身行刑。 林斌冷漠地看着士卒行刑,见公孙宏虽然痛得额头满是虚汗,双手也因为紧握而布满青筋,但就是不吭一声。他不再观看,而是缓步走向跪地不语的陈义。 “杀人者处死,伤人者抵罪,盗窃者判罪!”林斌念完大声问:“知道这是什么吗?” 话说,在公元前206年,刘邦进咸阳后,本想住在豪华的王宫里,但他的心腹樊哙和张良告诫他别这样做,免得失掉人心。刘邦接受他们的意见,下令封闭王宫,并留下少数士兵保护王宫和藏有大量财宝的库房,随即还军霸上。 为了取得民心,刘邦把关中各县父老、豪杰召集起来,郑重地向他们宣布道:“秦朝的严刑苛法,把众位害苦了,应该全部废除。现在我和众位约定,不论是谁,都要遵守三条法律。这三条是:杀人者要处死,伤人者要抵罪,盗窃者也要判罪!” 父老、豪杰们都表示拥护约法三章。接着,刘邦又派出大批人员,到各县各乡去宣传约法三章。百姓们听了,都热烈拥护,纷纷取了牛羊酒食来慰劳刘邦的军队。由于坚决执行约法三章,刘邦得到了百姓的信任、拥护和支持,最后取得天下,建立了大汉王朝。 没有约 法三章刘邦依然可以取得天下,但不会这么容易,所以从另一方面来说,大汉国的臣民可能会忘记刘邦麾下哪名战将最为勇猛,但绝对不会忘记约法三章的内容是什么。 周围的人齐喊:“高祖皇帝的约法三章!”,喊后,几乎所人都将目光转到陈义身上。 陈义虽然憨厚但却不傻,他紧张地抬头看向林斌,颤着嗓子:“大人,我无罪!” 林斌面无表情,不理一脸惊恐的陈义,转过身去抬起双臂,示意全部的人都看过来,“今日起,袍泽相伤者——杀!弃营私逃者——杀!不尊号令者——杀!” 士卒亦愕然,他们不明白林斌为什么会发布这样的军令,要知道以前林斌除了遇敌领军打仗;闲暇时关心士卒之外,从没有杀气凛凛地颁布任何军令,现在一口气就规定了三杀令,虽然蛮横,但士卒却觉得这样才真正是一名首领应该做的事情。 陈义完全说不出话来,他也是在射杀鹿吾左木后才知道说,林斌与鹿吾左木是生死之交,现在,他听林斌颁布三杀令,自觉在劫难逃,有点不知所措地等待林斌出声让人把他拉下去砍头。 林斌敏感地观察到士卒似乎深以为然,看待自己的眼神变得更加尊重,这一刻,他知道以前自己真的做错了,心里难过,很想咆哮:“去他妈的仁慈,去他妈的集思广益,去他妈的河朔!” 人总是经历一点什么,才能看透一些事情,林斌现在的头脑很清醒,从未有过的清醒,浑浑噩噩地过了半年的丧家之犬经历,以前的锐气和朝气早已经被消磨干干净净,经过数次辗转竟是又回到了原点。 “为什么要顾忌那么多,为什么每次都要将事情想的那么复杂。最直接的手段,才是最合适的处理方式。睡太久了,也应该清醒了……”林斌看向举足无措,一脸担惊受怕的陈义,自言自语,“我真的睡醒了……” 林斌走过去将陈义扶起来,对着众人大声说:“陈义有功无罪,他果决地解决了一次可能会祸及全军的事端,我应该感谢他,你们也应该感谢他!” 陈义发傻,一直抖擞着嘴皮子重复:“大人不杀我,不杀我……不杀我……不杀我……,我不会死……”,说着,竟是跪地嚎哭,可见刚刚他有多么地害怕。 士卒再次愕然,大字不识几个,也不懂什么大道理的人们,他们所求真的不多,就是一个值得信赖的首领,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再传我军令,取消宿营,连夜开拔! ” 他们真的感受到了林斌的不同,不是说什么不同,而是变得果断,若是在以前林斌必然还会召集人商议一番,最后才会下决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想做就做。 …… “他变了……”首先察觉出来的不是别人,而是一直在暗中观察林斌言行举止的南宫公主刘婧,“变得杀伐果断!” 第八十七章 欲静不止 从那一次事件之后,人们敏感地发现自家大人的心境有些转变,以前刚刚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成不变的严肃表情,而因为如此,他似乎变得更加像是一名上位者了。与士卒同甘共苦能能得到爱戴是不假,集思广益也没有错,但要看是在什么时候,在危机四伏的态势里,他们更加需要的是一名果决的首领,而不是一名凡事要与人商量,瞧去像极毫无主张的傀儡。 也因为林斌心境的转变,行事变得果决起来,人们生出了一种错觉,似乎是林斌一下子从公孙宏那里学到什么是狠辣,再也没有所谓的宽宏仁慈,以前看见新征士卒偷懒或许还会用语言来怒斥,现在则是直接让人拉下去,不是斩首便是重责军棍。 起先没有反应过来的人们心里害怕,变得小心翼翼,过一段时间后才放发现,原来大人只在有人违反军令时才会如此,平常和往常一样,还是微笑着向人嘘寒问暖。人们心里矛盾极了,欣喜自家大人变得成熟的同时,也心惊自己会在什么时候会被当成鸡杀给猴看。 若说以前这支奇怪武装是一支既有军人又有流民的队伍,那么现在它就是因为首领处事方法的转变而在起变化,这样的转变虽然来的慢,但却好过不做,至少没人再敢漠视军官的命令。 林斌又再一次来到公孙宏养伤的车架,他告诉公孙宏:你是对的。 或许也就公孙宏才听明白林斌在说些什么。公孙宏早就建议林斌应该雷厉风行,一众之首处处体谅别人的感受,那是自寻死路,摸摸已经在结疤的屁股,嘿嘿嘿笑说,他原本以为会被杀掉,没想到林斌越来越像一众之首了,懂得压制内心真实欲望。 林斌也不隐瞒,他有时候的确恨不得杀了公孙宏,因为公孙宏总是喜欢玩一些是个人就会看破的小把戏,公孙宏这是在自寻死路,公孙宏还应该多谢以前他的大量,若不是大量绝对活不到现在。 似乎是因为那次事件两人突然间多了解对方一些,关系没有恶劣,仿佛变得更加融洽了。 公孙宏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他语气真诚地告诉林斌,他以前若不是耍小聪明,不但是林斌想杀他,而应该是士卒在背后捅刀子。告诫林斌,大事上别含糊,当断则断;小事上却应该露出马脚,让人找到发泄的途径,不然怨恨没有得到发泄,累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报复来得更强烈。 林斌表面上无所谓,心里却深以为然,觉得公孙宏深懂伪装之道,开玩笑问:“那么也就是说,你还有 某些阴谋没有说出来?” 公孙宏笑而不答,有些事情不能明言,只有个人去体会才知道对错。 两人再谈了一会,林斌含笑离开,公孙宏则是看着林斌有些落寞的背影,又再一次诡异的笑起来,自言自语:“你还是没明白我想做什么。” …… 渐渐靠近汉国边境后,林斌恢复了边走边练军的计划,战马充足的情况下,新征士卒几乎全部转为了骑兵,但是由于甲胄和兵器不足,新征骑军除了皮甲之内的赤红色戎袍,手上拿的却是游牧民族的弯刀或是尖矛。 林斌分别把新征的骑兵交给甲贺和仲昊率领,让两人严格训练,时而也让两人率军出去游猎,也就是袭击放牧人或是探索到的小部落,用意是让新征的士卒见见血腥,增加新征士卒勇气的同时,也能锻炼新征士卒的马技。而他自己则是牢牢掌握了经历战场考验的近千部曲,把这支骑军当成了手中唯一能信赖的力量,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依靠这股骑军的战斗力来完成一些目的。 越是靠近汉国边境,林斌就越感觉有些奇怪,似乎是全世界只剩下了他们这股人,以前斥候还能找到些人,但是在接近汉国边境五十里距离内时,似乎除了他们全世界的人都蒸发了,情况显得很诡异。 “大人,三十里警戒范围已是极限,若再增加范围,恐有遗漏之处!” 林鹰现在赫然就是斥候队的头目了,他十分崇拜勇悍的林斌,一直把林斌当成自己的榜样,所以每次回答问话总是非常恭敬。 林斌静静地思索,他一路上一直听到风声,说是匈奴人在和西域联军作战,靠近汉国的部落也在向西迁移,那么也就是说匈奴人一退,汉军应该趁机收复失地才是,而那些小部族也应该趁匈奴人离开的空挡抢夺牧场,怎么会四野没有人踪呢? 复杂,无论是林斌或是其他人无不感到心情极为复杂,想继续前进进入汉境,但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是前面有一张网在等待,只等他们走进去就套下来。 “大人,当作如何打算?” “唔……”林斌沉思,看向周遭,突然问:“韩说最近有什么异常没有?” 田瑛是负责监视韩说的那组人的什长,他仔细回忆一下才答:“韩说仍然寸步不离守护在车銮左右,没有异动。” 其实不止是田瑛,很多人都很想开口问,那个一直在车架里没有出来的女人到底是谁,为什么由一名皇 宫禁卫来守护,但是几次想开口都被人用眼神制止。 林斌眉毛一抖一抖,用极小的声音自言自语,“不是韩说,那是谁?”,他前段时间是压力太大,无法多去思考什么,心境转变后,他想到了很多以前下意识淡忘的事情,比如公主被劫,匈奴人毫无动静已经够奇怪的了,竟然汉国也没有任何反应,这正常吗? 林斌看向远处的乌云,叹声:“风雨欲来啊!” 其实不是风雨,而是北疆边塞即将下雪了…… 第八十八章 不能说的秘密 “全军停止前进!” 整支队伍在号令中停止下来,又在军令中队伍里的骑士驭马奔向外围,军中步卒也都持戈结阵而立。几支五人队的骑兵又从骑阵中驰骋而出,他们是要去召回在外围寻腻猎物的甲贺部和陈义部。 林斌紧握刀柄看向公主车銮,向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话,随即跳下战马径直向车銮走。 林斌来到车銮前,大声喊了句“我要见你”,里面的人还没回答,守在外面的韩说却先出声“大胆,主上小寝……”喊道一半喊不下去了,因为林斌正目露凶光地盯视他。 韩说实在是怕了这个从不按牌理出牌的野蛮人了,而且他对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还心有余悸,深知就算自己被杀了也没人能讨公道。 “我要见你!”林斌又喊了一句,然后对韩说两出两颗门牙,笑得很阳光,很和善,但眼神里的凶光却未减少。 “且进来便是。”这声音很小,有一股子懒懒的味道。 林斌走上去握住车沿,脚踩车墩,攀上去,犹豫了一下,先敲门,然后推门而入。他还是第一次进入公主的车銮内,发现车内的光线很柔和,车壁和底座无一例外的铺着叫不出名字的绒毛毯,顶部布满木雕像极一幅雕画,里面空间也不是自己所想象中的那么小。 刘婧斜卧于一个像极錾子的圆球之上,只穿一件薄薄几乎能看见肌肤的蚕裳,身躯半陷进那颗球里,似乎是刚睡醒,显得有些慵懒,眼眸朦胧布满水雾,配合柔和的光线,看去不但与摆设格调相搭且十分诱人。 林斌本是要来谈正事,这时却看得呆住了,不由自主的想,皇家的女人不管是气质还是姿态果然出众。他不自觉地咽咽口水,反应过来,原本直勾勾盯着看的眼睛也没移开,缓声说:“公主殿下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刘婧轻轻“嗯”了一声,伸了个懒腰,蚕衣随着动作几乎脱落,她伸手拉住前领但那纤薄透明的蚕裳却仍遮不住诱人春光,一手作势捂着小嘴打了个哈欠,作声问:“斌君为何如此发问?可是韩说又做了甚事?” 本就柔和的光线,再有美人半卧轻呢喃,气氛变得很祥和,似乎一个忍俊不住就会有睡意。 刘婧说着换了一个姿势,改为半趴,移动时,那个錾子竟是发出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挤压的声音。她睁开美目,趁姿势转变时趁林斌只顾盯视自己的胸脯,双手似乎在藏匿什么东西? 林斌目不转睛地看着,刘婧背朝 天,胸前双乳由于底座挤压蚕衣又半透明露出半圆,正用双手撑住腮部懒洋洋地静待答案。 刘婧突然轻笑出声,有点得意,“斌君是在瞧甚子?” 林斌非常大胆地说,“你这样很美,很吸引人。”眼睛视线上移,看着刘婧仍是布满水雾的眼眸,“听说有一种叫媚术的技艺,看来是真的了?” 不得不说那句问话十分煞风景,直接让刘婧表情一呆,似乎有点嗔怒,作势撑起身子,看见林斌眼睛又自己胸脯瞧,赶忙又伏下。她不再是那幅懒洋洋的模样,为了掩饰什么而微怒问:“可知本宫是谁?” “当然。”林斌镇静自若,眼睛仍是看着不应该看的地方,答:“你是公主。” 刘婧露出一脸的娇嗔,“知晓本宫乃是大汉公主,为何一再对本宫不敬?”她看见林斌眼睛没有移开,心里开始举棋不定,心虚想,“他发现了什么?” 林斌似乎是看够了突然不想看了似得,目光移到它处,“尊敬的公主殿下,在五个月前您是大汉的公主不假,但知道现在您是什么吗?” 刘婧愕然,什么‘五月前’‘现在的’?她是公主,那便永远是公主,什么过去现在的?要开口问,却又听林斌径直往下说。 “您认为这样有用吗?高贵的公主殿下,请您自重吧!”林斌似笑非笑地看着刘婧,话锋也一转,“再说,你是我抢来的女人,如果不是出于对汉国的归属感,您认为我会以礼相待吗?借用公主殿下的一句话‘君不见,抢来女子皆为奴’。所以,想说什么就说吧,我林斌不会绕弯弯,您也不必别故意羞辱,到最后吃亏的绝对会是自己,你又怎么知道作态过度了,我会不会动粗。” “放肆!”刘婧心下震惊林斌是不是发现自己的秘密了,也不再装了,“你太大胆了!” …… 很莫名其妙是吗?似乎是的,但如果联想两人一直以来的奇怪关系,一切都会明白起来: 林斌一直因为关系复杂没有过多与刘婧接触,这就形成了尴尬的社交关系,有时林斌会因为一些事情恭敬有加,但是有时又显得蛮横无理。 刘婧是皇族,骨子里就骄傲无比,看不得有人这样对待自己,出于想知道林斌要怎么处理,但又不能直问,因为身负重任这才隐忍。她一直暗中观察得出一个结论,林斌压根就没想过要怎么安排她的去留,因为发生了许多事情对林斌感到有些好奇,同时也有事情没有完成,又见林斌突然 求见这才出了这么个奥步(是闽南语,意思是很烂的办法),而且她似乎是在隐秘做些什么。 …… “我怎么个大胆法了?”林斌故意挪动向前,笑着说:“不是尊重草原的生存法则嘛?弱肉强食嗳,所以一加一等于二,你被我抢了,也就是自动划到属于我的女人的行列,对不?” 刘婧毫不退缩,鼓着腮帮子,高高挺起胸脯:“来啊,不想被灭亲族就来,本宫等着你呢。” “我在这里可没亲族让你诛……” 林斌突然丧气无比,也不装腔作势了,自言自语,“不是她,那是谁?” “什么谁谁谁?你来呀,本宫侯着呢!”刘婧似乎觉得计谋奏效,作势佯怒,大有想张牙舞爪的架势。 话说,这个时代的女人确实是不怎么在乎这个那个,除了唐朝豪放女,中国历史上汉朝女子也极为开放,根本没有条条框框限制。 林斌愣了愣,突然干笑出声。 一声他还笑得出来刘婧真的怒极了,女人一怒就变得不顾后果,长久的憋屈外加刚刚被恐吓,又觉得自己的秘密被洞察,皇族的尊严告诉她:报复回去! 林斌来到这里没找到答案,正想说几句场面话就要退出车銮,转头要说话,话没出声,霎时感觉刘婧向自己扑来,下意识想挥拳,手刚握成拳状,脑袋马上响起‘会要了她的小命’的示警。 电光火石之间,林斌被扑倒,还没感受娇小身躯的柔韧,后脑壳撞在车壁上,虽有隔垫撞着不痛,但心里却有点发懵:“这女人是在干什么?” 林斌从没有想过那娇小的身躯爆发出来的力量会这么大,而且刘婧似乎也学过防身术,竟是拳拳往要害招呼。林斌没有穿戴甲胄,虽然不至于非常痛,但终究是痛,发现她的拳力增加,顾不得什么,腰身一发力,翻身将刘婧压在身下。 外面的韩说似乎听到动静,惊恐发问:“里面发生何事?”说着想拉开车门。 刘婧眼神游离,像极在快速思考;林斌亦知道自己做的过头,默不作声。突然听见有人在问,两人对视一眼,皆感到尴尬,很有默契同时怒喝:“没事!(无事!)” 大眼瞪小眼,继续无声的战争,两人的表情都显得很怪…… 第八十九章 汉军?汉军! 林斌狼狈退出公主车銮,他摸着下巴看了良久,自言自语:“她到底在干什么?”,若说他没有发现刘婧的异常绝对说不过去,只是心思挂念其它,没细想发生什么事。出了车銮,他又问了韩说一些事儿,没从怒气冲冲的韩说那里发现什么异常,心下稍安,也就离开了。 当然,林斌是男人,而且是常年混在军旅的那种,殊不知只要是女性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对劲…… 林斌反复寻问归回的斥候,一名军人应有的警惕性在告诉他,一定有什么不平常的事情发生,不然五十里内不可能毫无人烟,前后又加派几波斥候出去,但是得到的答案还是相同。 “唔……,林鹰何在?” “卑下在!” 林斌靠上去细声交代,“你亲自深入汉境探查,给你一天的时间,要是发现汉境有人烟可以径直退回来,要是没有人烟多绕几圈再回来。我们在……”他掏出简约的地形图指了一个地点,“在这里会合。” 林鹰将命令重复一遍,确定没有理解错误,这才抱拳转身离去。 等待看见林鹰率斥候离开,林斌下令骑士集结,等待千余骑士满副武装地集结,林斌这才命令全军折返前行。这一次倒没有人再来问发生什么事,而是非常严格地依靠命令,整支队伍一个回转,又开始动了起来。 田瑛摆正脑袋上的头盔,笑嘻嘻地问:“大人,可是发现了异常?” 林斌观察骑士们普遍没有紧张情绪,都是一幅乐呵呵的模样,知道军心可用,缓声说,“你们都听到斥候的回报了,也知道周围五十里内的人都人间蒸发,看出了些什么了没有?” 骑士们没人回答,大部份根本没去想那么多,他们是单纯的一群军人,策划设计的事情轮不到他们来操心。 林斌换了个方式。 “这片草地肥美吗?” “美!” “嗯,那这里的溪水结冰了吗?” “没!” 林斌连问了两个问题,总结道:“这就对了!草地肥美,溪水没有结冰,那为什么会没人呢?” 一阵沉默之后,草根子呐呐问了句“是不是有人打我们主意?”,骑士们想想也是,不再哄笑,静静地看着自家大人。 林斌赞许地看一眼草根子,这才大声吼:“事情还没有发生时谁也没有办法猜测,我们能做的唯有小心谨慎的提防,如果有人 胆敢打我们的主意,那应该怎么办!?” 田瑛还是乐呵呵,举刀:“杀死他!” 骑士们又恢复自若神态,皆拔刀,齐吼:“犯我者——杀!” 林斌见将士们情绪有了,把各队军官聚集起来,重复吩咐了几遍,让他们领军紧随队伍,又派人出去确定,甲贺和陈义的部队到了什么位置。 千余骑士分为四股,两百五十骑紧紧跟在林斌身后巡视,其它三股分别往三个方向驰骋,到了外围降慢速度,缓缓地护卫在队伍左右。 林斌一路观察,发现人们虽然不解,也有在讨论,但是却没有明显的紧张情绪。林斌问了一名和袍泽在嬉笑的步卒,“不紧张吗?”,聊天的士卒皆楞了一下,呐呐答“为什么要紧张啊?”,林斌无语遁之…… 绕完了整支队伍,林斌了解到除了一小部分人还是有点紧张外,有经历战阵的士卒都很镇定,这也让他更加觉得有必要让他们见见血腥。 一阵好忙,一个多时辰过去,林斌自觉能做的已经做完,再次回到自己的车架,刚想攀上去休息一会,还没接住燕子递来的毛巾,外面有人大吼,“有紧急军情。” 林斌在燕子无奈的眼神中再次离开,他出了车架,迎面而来的是一匹马屁股后面插着一根羽箭的战马,旁边立着两个斥候。林斌细细瞧一眼插在马屁股的羽箭,怎么看怎么熟悉,心想:“这不是汉军制式箭吗?” “大人,我等遭受埋伏!”斥候抹了一把脸,说,“三人当场被射杀了,只有我们二人退了回来。” 林斌大惊,压低声音问:“在哪里遭受的伏击?”说着掏出简约地形图,让斥候指出来。 斥候手指汉境方向大约三十里处的一个盆地,边说:“草丛茂密我等巡视至该处时并无发现异常,伍中的小牧尿急,便想寻个地方解决,跑到盆地旁就一头栽倒,我等发现不对想退,对面发出箭矢,当场又有两名袍泽中箭落马……” 林斌问:“有没有亲眼看见埋伏多少人?” 斥候回忆了一下,“瞧见有骑兵也有步卒,人数不少,而且……而且是似乎是汉军?” 这下总算能解释为什么五十里内没有人烟了。 林斌自己猜测,应该是汉军发现有队伍向汉境走来,所以驱逐了附近的人,这样做的原因是不想让来人从牧民或是流民那里发现自己的存在,所以执行了清壁坚野的策略,若林斌是这个时代的人绝对不 会奇怪为什么没人,经历战乱没人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恰恰林斌根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他不了解这些,这才谨慎选择多派斥候探查,又挥军回退,这才没一头撞进去。 林斌严令伺候不要声张,这才让两名斥候下去,呢喃着“汉军?他们是早就知道我们会来,还是守株待兔?”他几乎可以确定公主没有和外面联系,刘婧没有和外面取得联系的方式,可以排除是刘婧招呼来的汉军,那…… 林斌也顾不得许多,急急招来各队率,不说原因,只是让他们整军备战,又命令队伍加快速度后撤。 公孙宏发现林斌整军备战,带伤一扭一扭地找到了林斌,问:“发生何事?” 林斌粗略将地讲了一遍,又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公孙宏听后也是大惊,但不认为是有内贼,“匈奴没有前来报复已属不可思议,若汉国再无动静,公主岂还是公主?” 林斌微怒,“那你怎么还同意回到汉国,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公孙宏说,“我等若不回汉境必死!若操作得当,我等不但无罪,还有大功,只是……” 林斌知道公孙宏想说什么,公孙宏是拿不准南宫公主刘婧的态度,又不知道领军的是谁,下意识的认为是公孙熬,那么他们死定了,这才一直在犹豫着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两男人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忧愁,他们从一开始就生死共存,虽不说感情好到可以同穿一条裤子,但也没有如何的水火不容,只是理念不同罢了。 “我觉得这事悬,刚刚我还在车銮里把她欺负了一把。”林斌想起那香艳的一幕,不自觉又咽了咽口水,想到如今面临的抉择赶紧甩开乱七八糟的想法,问:“如果汉军没有派人和我们接触,而是暗中布局,只等我们一头撞进去,是不是想把我们全灭口了?” 公孙宏没有马上回答,他看着不断向前的队伍,又眺望在外围警戒的骑军,突然问:“甲贺和陈义何时能归来?” 林斌答,“两人各领一千骑兵在最外围警戒,我已经派出游骑让他们赶回来。” 公孙宏陷入沉思,良久详细的分析,“宏猜测,设下埋伏的汉军恐怕就已得知我军存在,领军将领恐想多作准备方才出塞,也必定有派侦骑尾随在后,就是不知以何种方式得知我军要退回汉境,这才布局。若宏猜测无误,大人……,极可能我军需与汉军战上一阵。” 林斌当然知道汉 军布下局不是为了欢迎自己等人回来的,只是无法确定汉军来了多少部队,他也知道现在不适合退后,而是应该结阵备战,但是……他们真的做好与汉军战上一阵的心里准备了吗? “大人实在担忧军卒不愿与汉军作战?” 林斌点头,“目前的什长、伍长一级的基础军官都曾经是汉军,从感情上来说,绝对不愿意与汉军刀兵相向,一旦布阵待敌……”他迟疑了。 “如此倒真难办。”公孙宏双眼一眯,“宏有些许心里话,但不知可讲不可讲?” “我等都曾为汉军,难道就愿与汉军兵戎相见?此乃被迫,并非所愿。若大人说不服麾下将士,日后如何领军?” 林斌不答,径直一蹬马腹,喝了声“驾”,缓缓奔驰,又再绕一次,下令在外的甲贺部和陈义部退回来,也命令斥候寻找一个便于防守的地段,这又拍马向公主车銮前进。 ※※※ “哦?!前方有汉军?可知晓谁是统军将领?” 林斌发现刘婧的表情很自然,她先是像极没有反应过来稍微一个发愣,之后抬手捂住嘴巴很是惊讶的模样,这说明她也是听了之后才知道附近有汉军。 “是的,有三名斥候被射杀。现在我面临三个选择,要么退走在路上被追击,要么原地结阵自保,这两个都无法避免发生战事。其三……” “正因如此才来寻本宫?” “当然,我想了许多才决定来找你。你是大汉公主,我必须从你这里拿一件信物,然后派人过去与领军的将领接触,告之你在这里,我们将你交给他也算完成了任务,之后将离开。这是唯一一个可以避免兵戎相见的方法。” “如此说,你要将我交还汉国,从此不再进汉国一步?可恨,我岂是货物乎!” 林斌感觉刘婧的声音有点抖,转头看,却也看见刘婧张大美目直勾勾的瞧着自己,抿着的嘴唇有些发白。 “呵……,我也不愿意,但是从某个方面来说,恐怕回去的下场就是被枭首,别忘了我们虽然被迫,但终究是逃卒。” “并非如此!斌君,你曾说过乃是被军侯公孙熬外派执行军命,莫非……莫非乃是骗我?” “没有骗你,也没必要骗你。我们要是土匪马贼,估计就不会去救你了,救了你之后也不会以礼相待。呵呵……,不过现在说这些没用,因为我手上没有证明被外派的信物。所以,必须在他们发动 攻击之前进行接触,证明我们没有恶意,而是你的保护者。” 刘婧似乎没听明白,睁大眼睛思索了很久,这才疑惑问:“斌君乃是说,你等不愿回到汉国,把本宫护送回来后便要出塞不再归来?” 没等林斌回答,刘婧看向那些在整理车架准备布防的军卒,“斌君可有想过,此些士卒在汉国皆有老幼,他们可愿随你出塞?” 林斌苦笑,“我当然知道,但是又能怎么样?” 刘婧突然微笑,“斌君是否想的太过简单?本宫乃是和亲公主,既然已经出塞便再没回头路,否则本宫又为何要随你等漂泊无定?” 林斌发怵,“你是说就算让他们知道你在这里,他们也不会把你接回长安!?” “虽不中的,但不远矣。”刘婧表情变得从未有过的苦涩,“君上必然没有与老祖宗相商便派军出塞,此乃私情,非是国事。若老祖宗知晓,必将发怒,立时,君上与本宫都将承受老祖宗的雷霆之怒。” 林斌有点明白了,也就是说就算把刘婧送到汉军那里,汉军也必然不会那么容易放过自己这些人,最好的结果是押送回长安侯查,不问什么就直接砍头也不是不可能发生,毕竟关系到皇族威严,凡事皆有可能! “怎么说来,我就是再怎么传达善意都没用啦?” 林斌觉得这也太他妈复杂了,以前就知道古代不好混,现在更加明白不光是不好混那么简单,简直就是一个小小的错误都随时有可能葬送所有,就好像自己从来都没有出现过那样。他快速思索起来,连旁边的刘婧在呼唤都充耳不闻,喃喃自语,突地目露凶光,“既然这样,那也只有先战上一阵!”说着作势就要离开…… 刘婧见林斌发狠要召集全军准备作战,心中犹豫要不要告诉他真相,但是事关汉国以后的国策又不知道从哪里讲起,竟是眼睁睁地看着林斌满身煞气地远去。 ※※※ “先托住他们,再寻找机会……”想罢林斌像是极力想保护自己一般,快速调动军卒备战,又把所有骑军集合起来,开始向他们喊话。 “将士们,现在我们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 很是模糊化的一句开场白,但这却起到了效果。 “我们曾经试图到草原寻找生路,但是事实证明,草原上的戎人(指游牧民族)不想让我们活!我们是怎么做出的回答,你们告诉我!” 军卒已经很久没有 看见自家大人脸色如此狰狞,浑身充满煞气,像极随时要与人拼命。想起以前发生的种种,自家大人不会无的放矢,突然会这样必定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虽然发懵,但仍是齐声呐喊…… “杀!”“杀!”“杀!” “犯我者——杀!”林斌举手示意安静,“我们从汉境杀到草原,又从草原杀回汉境,如果我告诉你们,现在有人又要来取我们的性命,你们会怎么做!” 长久的漂泊让他们忘掉许多,唯一记得是自己生活在危机四伏的环境下,林斌经常教导他们,想活下去就要手中的战刀来捍卫:“杀!!!” 林斌深呼吸一口气,吼:“如果要取我们性命的是汉军,你们会怎么做!” ‘嘶——’一片吸气声,军卒联想不断有斥候和游骑被派出去,又见自家大人不像是在开玩笑,开始有人犹豫了,汉军,那可是大汉国的军队,与汉军作战不就等于与大汉国为敌了吗?他们难以择抉…… 若说军卒们知道将要对阵的是汉军还是狂喊“杀”,那可真的是不可思议了。从感情上来说,汉军所代表是的汉国,虽然这个时候还没有所谓的意识形态,但是只要是灵长类生物必然会对某件事物怀有特别的感觉,比如他们对汉国先天上的好感,当然还有归属感! 林斌看向陈义,发现既是越上层的军官就似乎越不愿意与汉军发生战斗,拿陈义为例,他竟是愁眉苦脸,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我不想与汉军作战啊! “这下麻烦大了!”林斌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毫无波澜,心下谋策,“把不愿意作战的军官暂时调开,独留下军队,同时也让公孙宏严密……,唔……,公孙宏有伤!” 林斌从来没有这么苦恼过,他让军官们围过来,强硬地下令,“必须全力备战!别问我为什么,我没时间告诉你们那么多,只要告诉你们,不战我们都要死!战上一阵或许还能活命!”目露凶光,喝:“不愿意与汉军接战的站到左边去!” 军旅压根就不需要民主,有的只是强硬的态度,况且林斌有言在先,不尊军令者——斩! 陈义犹犹豫豫地踢着小腿,时不时看一眼林斌,看见林斌满脸杀气地盯视自己,他竟是心里一凉,原本犹豫着想移动的脚步像极被灌了铅一般,一动都没法动。 陈汐是一名被新提拔起来的骑兵队率,但并不是跟随林斌从兵堡杀出来的嫡系,他见跟随从自家大人从兵堡杀出来的军官皆面无表情,心下了然恐怕 不服从命令就要死无葬身之地,出列抱拳道:“我等皆受大人活命之恩,当以大人之命是从!” 一旦有人表态,那么一切都好办了,甲贺等旧部当然是毫不犹豫地抱拳表态。 林斌见几个军官还是一幅犹豫模样,向前几步,一个一个指出来,“你们站到左边!” “呃……”陈义也被点名,心下沮丧,就要缴械等待处罚。 “你们几个负责安慰营内诸众,即然感到为难就不要参战了。”林斌有点冷漠地瞧一眼陈义,感到非常失望,这个最先被提拔起来,且身为一部之长的袍泽也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其余人马上接手他们空出来的部队,整军列阵,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就要来了!” 不是林斌心狠,他若是心狠就该杀掉不尊号令的军官,但他也只是解除他们的兵权又派人监视罢了。或许……在这种情势下他应该心狠一些? 林斌仔细吩咐一番,这才让军官们下去鼓动士气,这些基层的军官可比自己了解军卒多一些,以其自己在妄自浪费口水,不如借势达到目的,等待军卒被鼓动起来,再站上去定乾坤。 其实也还真的只需要这么做就够了,先是给军卒示警,再由军卒所信任的军官鼓动,把不愿遵从军令的人剔除,这也是军队中常用的方法,如果狠一点再杀几个不愿意服从军令的士卒来震慑,短时间内就可以达到成效。 万幸的是士卒们在直属军官的鼓动下,虽然还会顿挫,但是作为一名军人,只要有人来告诉他们,是谁给饭吃,是谁给衣穿,又是谁带领他们努力想活下去,再与在汉国的遭遇相对比,没有多少复杂思想的士卒一听不战要死,谁愿意死得这么窝囊?又听只需要战上一阵,自家大人会亲自去交涉,这才有活命的机会,他们自然是愿意先战上一阵。 林斌再次出声让所有人看过来,吼了他喊了无数次的口号:“战得生!退必死!”大吼,“别无选择,告诉我——” “某不想死,那只有别人死!” “可是……,那是要与汉国作战啊……” “即受大人活命之恩,多想作甚,战!” 咆哮能使人为之热血,阳光之下兵刃反射的利芒能使人振奋。当有一人率先喊“战!”的时候,盲从的人们,他们也会迷惘地跟着喊“战!”。就像某些人说的,戎人要杀他们,汉国也派军要杀他们,这明显是逼迫无奈,不战又能咋地,谁想死啊?想活只有战呗! “战!战!战!” 士气被鼓动起来的士卒,他们在林斌引领下不断吼叫,男人天生就是野兽,无论再怎么伪装,男人的血管里都流淌着凶蛮的血液,他们渴望表现自己的强势,只要引导妥当,只要不是废物,男人们都想用行动来表现自己的男子气概! 很好,林斌看到挥舞兵器喊“战”的士卒,内心稍安,只要不是叫他们主动去攻击汉军,那应该不会激起兵变,如今他也只有选择被动的防御,然后再想它法,毕竟世间无绝对,凡事皆有可能发生,以其力求精确计算不如随机应变。 林斌查看了一下公孙宏挑选的地段,感到非常满意,虽说驻营不选高坡,但这又不是山脉林多的内地,驻在哪里都一样缺少水源,地势相对比较平坦的草原也只有选择高坡才能占地利。林斌向四处眺望,心里暗想也该来了…… 是来了,不过来的不是汉军,而是被林斌派出去的林鹰,林斌给了他一天的时间,他却出去还没两个时辰就折返了回来。 “大人,如您所料,前方果然有埋伏!” 林斌脸色如常,“他们是不是开始拔营前进?”,按照他自己想的,既然汉军想要包饺子,兵力必然不下于两万,而现在后方也一定有汉军在进行合围,这也才选择原地布防。 “大人神算!敌军斥候见大人率军回退,火速回去禀报,只听鹿角声不绝!大人……”林鹰脸色有点难看,“卑下看见军营之内有车士!” 车士即车兵,车兵因受地形、天候影响较大,运用也欠灵活,因而到汉代,车兵逐渐被淘汰,车辆仅用于运输粮秣和伤病员。不过在西汉初,车兵在作战中也曾发挥过一定作用。而现在林鹰发现了车士,那汉军之中必然有战车,在地势平坦的草原战车的战力还是显得相当恐怖,所以脸色才有些难看。 “报!!!”一骑士人未至声先到,“禀报大人!四周二十里内皆发现敌踪!” 林斌暗道声“来了!”心脏一颤,喝:“再探!” 从高处眺望,远方的地平线出现了一道黑线,隐隐约约间似乎可以听见那熟悉的汉军战鼓声…… 沉重的呼吸声充斥着耳膜,已经无须派斥候再探,站在高处向四周看去,地平线上的移动着一条黑线,不用猜,也不用想,那就是设局等待的汉军。 “好……,好多人!” 林斌闻言回头,萧夫子也拿着一柄战剑骑跨在战马之上,林斌大概知道 现在的儒生并不是后世那些只会掉书袋的书呆子,这时候的儒生为了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除了饱读诗书之外还必须学骑艺懂弓马,所以对萧夫子一身戎装的出现并不感到惊讶。 “你来做什么?” 萧夫子坦然道:“事至如此,不战又奈何?” 答非所问,但这恰恰就是萧夫子表现自己与众不同的方法,意思是说‘现在都这样了,以其逃避时被杀,我不如也来拼一拼’。 林斌不再理会萧夫子,谨慎地观察己方的阵型。 他们布的是一个非常中庸的防御阵型,正面战场的半坡之上散落车架,用以阻碍敌军突进的速度,主要用来阻碍战车突击。车架后方立步阵,那些不善骑战的士卒都被安排到了那里。 步阵以纯粹的汉军编制成十人阵,一伍人持弓,由于没有弩机只能用牛筋弓代替;一伍中又有三人持戈两人单纯持大盾。以一队五十人为一小型阵;以一屯两百五十人为一中型阵;四屯为一典型的阻击大战阵。 在步阵后方的左右两边各有两屯五百骑没有穿戴甲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的骑兵,这一千骑兵由甲贺统一节制,也是新征召认为可以骑战的唯一一支千骑队,这时他们正在甲贺的呼喝下列队。 林斌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只有五百步卒保卫的妇孺,他们离战场不过五百步距离,但那却是唯一可以藏身的盆地。一堆女人之中那独一无二的车銮十分引人瞩目,车銮的辕门紧闭,韩说和十个名义上是保护暗中是监视的亲信牢牢围住车銮。他将目光移开,但见燕子和秋菊、春香静静地坐在草地之上,统领五百步卒的仲昊可能是因为燕子是自己女人的身份,所以加强了保护的力度。 “唔……,还有多久他们会到达这里?” 萧夫子知道林斌是在问他,答:“一半个时辰之内可到,大人可是畏惧了?” 确实!平原视野本来就广,虽然能看见敌方,但是距离尚远,再则是临阵状态,军队的行军速度一般都有各自的节奏,为了阵型不乱,虽然双方都看见了对方,但并不是说看见了就等于马上就要作战。 若平时林斌不会在意萧夫子讽刺什么,现在却不行,“不想被我砍掉祭旗就安分些!”,一番威胁让萧夫子脖子缩了缩,“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半小时!?那还有时间……” “来人!把抢来的酸辣酒(马奶酒)扛出来!”林斌知道等待最是折磨人,带了快半年兵的他认为排兵列阵 第九十章 古之名将 李息得到斥候回报,不明武装发现异常后掉头回退,他心里讶异对方领军人物的敏感,竟是还没靠近就发现自己的设局,觉得有意思的同时,也因为对方领军人物的高警惕性感到赞赏。 常年在长安领军的李息难得出来一次,原本以为只是枯燥的接引任务,探索到不明武装后,发现不是那么一个回事,心想这回能玩一次不一样的了吧? 武将最害怕的是什么?无它,就是寂寞!武将从来都忍受不住寂寞,一旦有表演的舞台,武将会变得兴奋异常,就算没多大的事儿,寂寞了许久的武将也会想方设法的弄出一大堆的事情来,比如玩玩学了却从来没有用过的清壁坚野。很复杂吧?但是谁又知道这只是李息耐不住寂寞想玩一玩而已? “寂寞最是断肠啊!” 李息乘坐的是轻战车,他此时非常惬意地把玩自己下巴的胡须,啧啧有声地看着己方部队缓缓开进。他是想做一番大事业的武人,没有什么比在广阔的草原上,看着麾下部队滚滚前进的景象更能让武人感到莫名的兴奋! “唔!”李息不抚慰胡子了,右手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裙甲被拍动发出一阵‘哗啦’声,他哈哈大笑,“我心甚慰!” 同在一车的军司马苏信听闻李息大笑,脸抽了一下,发问:“校尉大人何故如此?” 李息还是笑,斜视苏信,放言:“从此番圣上派我等领军出塞,本校尉以为,我等日后必然还会领军至此!” 苏信深以为然,但却不能明说,隐晦劝:“君上志愿宏伟,非是我等可以猜度。”话锋一转,问:“校尉大人,如何会知敌军稍退便会止步布阵?” 李息一脸‘你很看不起我’的表情,“你是否在考验本校尉?在此未明真相之际,何故称呼‘敌军’?你可知晓,那林斌乃是代郡一队之率,非是贼人!此番也尚不知晓事实真相,称为‘敌军’是否尚早?” 苏信看一眼后方被士卒押在囚车随行的四个准囚徒,转头问,“校尉大人相信逃卒之言?” “本校尉谁也不信,只信自己眼睛!”李息纳闷极了,这军司马也太自不量力,仗着家族势力老是喜欢和上官作对,“再则,苏司马可见过带着小女娃一起逐逃的逃卒?” 苏信闭嘴不答。他的家族与义渠公孙门阀有着数十年的理不断的关系,他本人也和公孙熬有着不错的私交,别说是听一个小小什长说上官(公孙熬),因嫉恨部下功劳和威名设计陷害让人难以 相信,就算是真的那又怎么样?不就是一个毫无底蓄的小卒嘛,就是真的陷害了又怎地!门阀利益神圣不可侵犯,别说是小卒,就是地位崇高的官员,侵犯了自家门阀的利益,该咋办还是咋办! “那人自称是什长,名唤为霜,乃是代郡军侯公孙熬麾下之戍卒,非是私逃,乃是领受军令出战而不得归,你我皆知此事乃是事实,多言作甚。再则,兵堡陷落与士卒何干?乃是上官之罪。公孙熬依仗家世素来目中无人,本校尉也深知你与公孙熬是至交。汝可知何事为公,何事为私!?” ‘汝’这个词并不被多用,用的时候就是心里不爽的时刻了。 苏信的脸慢慢变得铁青,冷哼一声不再多言。 门阀斗争在任何时代都屡见不鲜,李息压根就没把公孙熬和苏信背后的公孙门阀和苏氏门阀放在眼里。公孙家如何,苏家又怎样,李阀势力比起显赫的窦氏和庄氏门阀虽然还很弱小,但是无论是在长安还是整个汉国的军队系统里,李阀的势力可不是区区公孙门阀和苏家门阀,这两个新兴崛起的门阀可以轻易撼动的。 两个看上去不怎么搭调的军官在掰嘴,军官和士卒却没想那么多,这是汉国自高祖皇帝亲征失败后,汉国军队第一次大规模出塞,虽然大家都知道不是出来作战而是寻人,但是能浩浩荡荡的行军于戎人的领地,他们还是感到非常兴奋。 男儿在世,没个能炫耀的谈资怎么能行?这次出塞回到汉境,怎么也是个炫耀的资本不是? 霜的‘落网’对于李息来说十分有价值,李息从霜这里了解到一些事情,比如领军的人叫林斌,是上党人,在雁门郡救了卫尉李广的嫡子李当户,由李当户引领到代郡,从而投军,初始官职为什长。 此时,霜披头散发被囚禁在囚车之内,他前胸中了一箭,虽不致死,但失血过多的脸庞有些苍白,嘴唇更是因为长久没有饮水加上失血干涩的裂开。在他之后,两部囚车也在滚滚向前,那是陪同执行任务的两名戍卒。而陵子,她则是由于年龄太小,被李息和苏信认为不可能单独逃跑,被压在后面的粮秣部队之中。 李息自己详细分析了一下,从霜那里得知林斌在兵堡之战中表现出色,匈奴人曾经悬赏过林斌的人头,一个能让匈奴人悬赏人头的武人绝对是悍勇异常,被悬赏的人也很难和匈奴人混到一块去,从而觉得林斌不是一个会劫持公主的人,救出的机率比较大。 “唔……,为何救出了公主非是送回,何故往外走 ?” 李息后来了解到匈奴人使了一个阴狠的计谋,那便是抬高林斌的地位,让公孙熬仇视抢了自己威风的林斌,后又以出战接应鸿翎急使的理由把林斌派出去。李息觉得公孙熬没必要使出这么一招谁都能看出来的借刀杀人计,应该是公孙熬确实认为林斌悍勇,这才委以重任,但是林斌误会公孙熬要杀自己,这才想逃得越远越好,从这里也能解释为什么救出公主不是往回走,而是越离越远了。 “校尉大人请看!”苏信遥指前方一个坡地,他的眼光很毒辣:“敌……唔!那股人摆了一个先秦的战阵!” 确实,林斌他们由于条件限制没有长达四米的刺龙枪之外,战阵摆列与先秦军队的阵法完全一致。 李息停止思考远远观去,仔细看后发出了自己的疑问:“此人果真是什长?”他看到秦阵的第一个念头是,这人恐怕不简单啊! 在竹简为信息载体的年代看书是一项非常奢侈的事情,有一个成语叫‘学富五车’,我国古人已开始用竹片或木片作为信息载体。用以书写的竹片叫做‘简’又称‘策’;用于书写的木片,叫做‘方’又称‘犊’。‘学富五车’语出《庄子—杂篇—天下》篇‘惠施有方,其书五车’,惠施是战国时哲学家,很有才学,是名家的代表人物。这里是说惠施是个有学问的人,道术很多,他读的书要用五辆车子拉。后来人们便以五车、五车书、书五车、五车竹简、惠车等来表示对饱学之士的称赞。 在文化传播极为不易的年代,看书尚且是奢侈,那么拥有兵书的人,要么是公侯世家,要么就是豪门大族,身份绝对不会简单。而恰恰的,在汉国除了将门世家或者兵家根本就没有兵书,这也是李息为什么感到惊讶的原因了。 “传令:擂鼓!变阵!”李息嘿嘿直笑,他身上属于武人的血彻底热了起来:“本校尉倒要见识见识秦阵的威力!” 自高祖皇帝白登一战后(公元前200年),时隔了整整五十九个年头,汉军的战鼓再一次在塞外重新响彻起来,听闻者无不感到兴奋异常!士卒听到了战鼓声,又想到了这是草原,全身血液为之沸腾,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苏信眉头一皱,“校尉大人!我等此行的目的乃是接回公主,非是与人作战!” 李息很奇妙的想,若是现在拔剑把苏信给剁了,不知道苏氏门阀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嘴上却说,“苏司马此言差矣,若论接不接战,主动权不在你我之手……”指着前方远远可见 的战阵,“乃在他手!” 苏信表面上无语以对,内心却极为愉快,他巴不得李息想都不想直接挥军掩杀,那么他也就不用想方设法完成公孙门阀的托付了。 随行与轻战车和骑兵后面的步卒呼喝一声,在战鼓声中开始变阵,霎时杀伐之气大盛,弥漫的尘雾之中依稀能看见士卒因兴奋而涨红的脸! 汉军变阵,草原霎时弥漫肃杀之气…… 第九十一章 大汉公主 林斌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前方轻战车的车轮滚动引起来的尘土,那熟悉的战鼓声终于敲动了起来,在战鼓声中,前方的汉军本阵突然分出三个骑兵方阵,分为左、右、中三个;而那些步卒也在变换阵法,从长蛇阵转为弯月步阵。若一个方阵是一千人,那么前方足有十个方阵,不算骑兵和战车在内,光是步卒就有一万,这还没有算上其它方向上的汉军。 旌旗猎猎,那红色为底;中间那用大大的隶书字体书写的‘汉’字是那么的引人瞩目,林斌观察到本方士卒在看到汉军旌旗的时候,阵型突然乱了起来,心道“不好!”,赶紧转头看向鹿角兵:“吹号!备战!” “呜呜呜——呜呜——呜——” 不同节奏的号角,它所代表的意思也不相同,三长、两短、一声的号角是在告诉所有人:稳住!阵型不能乱! 在号角声中,军官奔跑在阵列之中,对士卒怒喝,用剑鞘、刀鞘,一切能痛殴人而不致命的工具迫使士卒排好阵型。 “完了,鼓舞起来的士气随着汉军旌旗的出现彻底被瓦解了。”林斌能想象得出士卒对汉军的归属感是多么的强烈,也知道今天要是打起来自己这方绝对是失败者,心下叹气,这仗不用打了,只要有人喊一嗓子‘回家啦’,或者对面喊一句‘投降不杀’,片刻之间那些士卒肯定跑光。 林斌再次回头看向公主的车銮,做了最坏的打算,随即命令全军原地待命,自己率着五十骑向着车銮的方向奔过去。 毫无阻碍地来到公主的车銮前,林斌还没有开口,车辕门却被推开了…… 车辕门大开,只见南宫公主刘婧头戴凤冠,珠光宝气,身着红色宫服,描绫绣缎,看去真是雍容华贵,庄重大方,给人一种威仪之感。她缓缓地弯腰而出,身后是两名宫女打扮的侍女,这两名侍女托起刘婧华贵的后裙,等待刘婧步下车銮…… 韩说满脸庄重,单膝跪地,恭声参拜:“参见公主!” 林斌还是第一次看见刘婧打扮盛装,先是看得发愣,却见韩说下跪,他心中一动,跳下战马想“她还是答应了。”由于身着甲胄无法行跪拜之礼,只有以军礼代之,抱拳恭声呼:“参见公主!” 众士卒见林斌行礼,他们听见呼喊的是“公主”,几乎同一时间一呆,随即也赶紧下马,持兵器成抱拳状:“参见公主!” 刘婧脸上又重新涂满白色的粉末,朱唇轻点赤红,雍容地轻抬右臂,“起来吧。”她看 一眼林斌,嘴角勾起一个幅度,像是在笑:“还不牵来马匹驾我凤銮。” 凤銮也就是那架车銮,它由于太久没有修饰,个别地方的饰品早已经不翼而飞,漆色也大半脱落,看上去陈旧不堪。 公孙宏突然带人从车銮后走出来,他们手上皆拿着裁剪的红布,有个别的红布团看上去像极剪彩时用的红布球,看见林斌终于率人前来后,“呵呵”笑了两声当是打招呼,随即命令装饰车銮,既是凤銮那就应该有一个凤銮的样子。 林斌深深地看一眼公孙宏,心里感到疑惑,公孙宏竟是猜测自己会来找刘婧,先一步细心地做了准备。 林斌将目光移到刘婧身上,还是像往常那般直视刘婧的眼睛,抱歉地说:“公主殿下,麻烦你了。” 由于太多人在场,刘婧没有太多表情,淡淡回:“本宫自有主意,你且护卫左右便是。” 若不是声音一样,林斌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他实在没有想通一个人为什么能拥有多种完全不一致的气质,她可以非常和蔼,也可以显得活泼,一旦换上了公主的盛装,她变得雍容华贵让人不敢直视。 刘婧再怎么说也是大汉国的公主,她缓缓而走,对下拜的士卒视之不理,径直走到林斌跟前,细声道:“本宫这幅打扮如何?” 林斌还是那么不懂尊卑,笑嘻嘻答:“很美很好看,有女人味极了!” “哼,还是这般不懂礼仪。”刘婧一甩长袖,红色蚕袍的衣袖轻飘飘地抚过林斌胸前甲胄,她又向前走了两步,几乎是靠在林斌身上,“斌君可有把握撑住一阵?” 林斌苦涩说:“士卒看见汉军战旗大多心无战心,这才过来请公主出来让士卒一见。” 刘婧也是苦涩领首。 这时的人,无论他是庶民,贵族,军人,罪囚,见到皇家贵胄无一不感到兴奋和从骨子里升起来的敬畏感。皇家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贵胄之家,外国人且尊敬,何况是本国人士? 林斌再次上马,注视远方已经成阵还在不断靠近的汉军,虽然心急但却不敢催促刘婧,这时他们的命运已经再一次不由自己掌握。他在马上向刘婧再次一个抱拳,语气诚恳,“拜托了!”,这才率军离开,他们需要回到阵前。 公孙宏微笑看着林斌率骑军离去,转头看向刘婧,看见刘婧也盯着林斌的背影看,心下觉得有戏,靠上去,恭声请示:“公主殿下……” 其实在汉朝并没 有‘殿下’这个词,公孙宏会这么叫是有深意的,也就是林斌才会在公主后面加‘殿下’这两个字,他是在试探刘婧内心的想法,然后决定应该用什么态度来打动刘婧,让她不再犹豫。 刘婧似乎不悦公孙宏打断她的思绪,连看都不看一眼公孙宏,“汝是何身份!?哼……”,转身走向凤銮。 公孙宏不但不恼,反而窃喜,他观察许久得出一个结论,那便是刘婧对林斌的态度很奇怪,她对林斌的来历很好奇,但是碍于身份不便直问;又对林斌有时恭敬有加,有时不咸不淡感到恼怒,导致思绪很复杂,似乎是迷惑中带着好玩的心态。 刘婧要步上凤銮前顿足,回首冷冷道:“本宫不必说话,只需站在凤銮之上,可对?” 公孙宏知道林斌的想法,无非是刘婧盛装打扮,显示皇家威严,但是并不想让刘婧对士卒说些什么,只是让她站在凤銮上,然后再由林斌自己含蓄地鼓动士气,造成一种“我们不是叛贼,是为了保护公主”的感觉。 人的心理其实是很奇怪的,只要他自觉是对的,那就会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心态,很难在被什么东西动摇到。公孙宏觉得林斌的想法很对,是半年来最对的一次,只要公主出现,再稍加鼓动,这群犹豫不决的将士必然会出现心态转变。 公孙宏还是显得异常恭敬:“正是如此!” 刘婧是傻瓜吗?显然不是,她当然猜出林斌的用意,站在大汉公主的角度本意是想拒绝,但又受不了林斌那双满是恳求的眼神。在刘婧印象中,林斌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汉,没有求过人,能让林斌求,虽然没有开口,但是能他求是一件非常有成就感的事情,再说,按照她的想法,也必然要先战一阵,不然不光是自己,这股人的命运也可想而知,这么做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 林斌回到阵前,再次向远处观看,但见汉军已经转阵完毕,摆出一个偃月阵型,霎时看去很是壮观,至少林斌还是第一次看见一万多人摆阵前进。林斌将视线移回来,看向己方的步阵,随处可见有军官在喊话,那些士卒在军官的呼喝下总算安静下来。 “情况还不算太糟糕。”林斌心下稍安,只等待汉军靠近。 林鹰来报,外派的斥候和游骑已经归来,请求指示。 林斌想都没想,“田瑛何在!?” 田瑛听到念自己名字,一脸兴奋策马向前,“卑下在!” 林斌看一眼满 脸期许的林鹰,再看一脸兴奋的田瑛,“你们两人复杂整编斥候和游骑,自成一阵,随时等待号令!” 两人大喜,双双抱拳:“卑下领命!”,然后喜滋滋的驭马而走。 喝了酸辣酒的士卒不断呼着热气,他们死死抓住手中的兵器,让草原的寒冷吹袭而来,战袍猎猎作响,有穿皮甲的士卒抹一把胸前皮革,又看向中军那些穿戴鱼鳞甲的骑士,眼神里满是羡慕,但又想起要与汉军作战了,羡慕的表情变得极为黯然。 有士卒暗自大气:“战一阵,大人从不说诳语,只要战一阵就能回家了!” 第九十二章 千骑突击 在塞外才被拯救出来征召为卒的人想法很简单,长久的奴役早就让他们失去了自主性,他们只管记住是谁将他们救出来,又是谁给衣穿,给饭吃就行,不像那些在境内被林斌强硬征召的人,相对来说,这些人也是林斌感到放心而又无可奈何的,因为这些人战力实在是……很值得怀疑! 林斌正仔细观察汉军动向,耳边突然传来大哗,他瞪大眼睛四下探顾,回过头瞧去,凤銮在一队骑兵的护卫下缓缓而行,刘婧站在墩处十分显眼,她高傲地昂着头,双手由两名侍女托起。 “她还是来了!” 林斌心生感激,他原本以为刘婧不会答应自己的请求,没想到不但答应了而且比自己预料的要好! 刘婧远远地瞥一眼林斌,鼓起腮帮子冷哼一声,听着远近士卒在谈论自己的身份,现场一片‘嗡嗡嗡’声。她心里感到复杂无比,但是已经做了,再思考太多也是于事无补,索性高高昂起头来个眼不见为净,心下哀怨:“好丢人……,那个臭混蛋!” 公孙宏又突然从凤銮后驰骋而出,他手里拿着一杆长达三米的旗杆,旗杆上方裹着一捆红布,奔驰到凤銮之前。公孙宏大吼一声,霍地旗杆指天,捆起来的红布团施展开来,一面旗帜迎风招展,旗面却也是用隶书写着一个‘汉’字! 所有士卒几乎全愣了一下,他们先是看见刘婧盛装出现感到迷惘,已经在猜测那位浑身贵戚的女子是何人,感到讶异非常同时又心神不定。再看见公孙宏高举迎风飘扬的大汉战旗,无一不被震撼住,突兀地感到不知所措。 林斌知道时机到了,单骑而出“吼~~~”,还是那让人熟悉的热血咆哮,林斌一勒缰绳,战马口鼻吃痛前蹄扬起,发出嘶啸。 一声马嘶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林斌座下战马缓缓踏蹄,它就这么在阵前高傲地扬起马首,它的主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列阵的士卒,“将士们!” 一声呼唤,士卒哄然应:“诺!” 林斌指向还在不断前进,大概半个小时就会到达极限位置的汉军,“知道他们是谁吗?” 稀稀落落的回应声响起,应答也是乱七八糟。 林斌不加理会,“他们是汉军!”不等士卒做出反应,指向凤銮,“知道这位尊贵的女子是谁吗?” 士卒茫然以对,“……?” 林斌看向执旗的公孙宏,“你来告诉他们,我们一路保护的是谁 !” 公孙宏心道“来了!”,挥动手中战旗,双腿一蹬马腹,来到凤銮前,也想学林斌来个战马咆哮,无奈怕堕下战马丢脸,最后干脆跳下战马,一落地只感觉屁股火辣辣的疼。他高高举着战旗,“大汉……”,见所有人看向他,赶紧控制一抽一抽的脸皮,让表情变得严肃:“大汉南宫公主婧!” 士卒先是愕然,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自家大人,表情不可谓不丰富,他们感到难以置信,是大汉公主啊,那种待在皇宫内,享受锦衣玉食,无论做什么都有人服侍的大汉公主!世界上血统最为高贵的女人! 林斌在数千双眼睛的注视下缓缓下马,徒步而走,路过时士卒自动左右退开。他来到凤銮前,看一眼还是高昂着头的刘婧,解下腰间的横刀,缓缓地下拜,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单膝跪地,用前所未有的恭敬语气大声道:“参见公主殿下!”,喊完,他低下头,脸抽了一下,似乎自我感觉尴尬。 大汉礼,面见皇族不得佩戴凶器,这还是刘婧自己教林斌的。这时,刘婧终于低头,看见林斌单膝跪地,横刀被放在身旁的草地上,双手成抱拳状,头却低了下去。她心中忍不住叹了口气,想:“若非为了用计,这个桀骜不驯的男人会向我跪拜吗?” 士卒听说自家大人面对一曲之军侯也没行跪拜之礼,他们现在终于相信车銮之上的那名贵戚女子是大汉公主,只有这样的人物自己大人才会心甘情愿地行跪拜之礼,回过神来的人们,他们也不懂什么礼仪,非常杂乱的下拜,呼出的口号也是乱七八糟。 林斌微微抬起头,见刘婧眉头皱得严实,知道她肯定受不了这种杂乱无章的参拜,也觉得跪够了,很快速的站起来,回头看向远方,已经可以看见汉军具体的轮廓,霎时觉得没有时间了。他再次抱拳:“请公主下令!” “下令?”事情来的太过突兀,刘婧很明显的一呆,随即感到无比迷惘:“下令?呃,嗯……,下令?” 林斌不理,径直吼“得令!”,转身,对士卒大声道:“保护公主殿下!告诉我:战不战!?” 刘婧霎时明白气的一跺脚,“混蛋!混蛋!大混蛋!”她什么时候被当成棋子用过?煞是恼火,竟是一甩长袖,不顾礼仪地攀上凤銮,一推车辕门走进去,又是一声‘砰’甩上门,可以想象她是多么的生气。 士卒现在很兴奋,得知自己一路保护的是公主,一种前所未有的荣誉感充斥着他们的脑神经中枢,又听闻自家大人问战,被刺激 得一把抓过兵器,既是保护公主,那便不是与大汉为敌,逻辑虽然复杂,但却实实在在,皆是呼喝:“战!” 公孙宏诡异的笑笑,让人帮托拿住战旗,爬上战马后又接过战旗,喊“战”的声音比任何人都大,但那是一种颤抖的呼喝,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激动,其实是因为屁股窝在马背上让他很疼…… 林斌趁热打火,下令军官督战,让士卒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这才领着人再次回到中军的指挥位置,而在这时,汉军已经接近十里之内,很明显下降了速度。 ※※※ 最为关键的时刻终于来临—— 在弥漫的尘烟之中,汉军轻战车首先来到,他们在御手几乎同时的一声‘吁——’之中,绳套被勒紧的声音也似乎清晰可见,有几辆轻战车的战马相撞发出受痛的悲嘶。车骑之上,除了御手之外,左右两边各站立一人,他们没有穿戴甲胄只着战袍,一人拿大盾,一人持长达三米半的长矛,很怪异的是,车前护盾的内侧却是摆着一把已经装箭的弩机,几乎每辆车骑的大盾手都时不时用眼睛看一下那把弩机,像极随时都会抛开大盾,拿起弩机射击。 李息没有马上挥军掩杀,他很想仔细的看清楚对方的阵型,而现在他看到了,也感到由衷的惊讶,据他所知,大汉国除了秦将后裔,比如秦将李信的孙子李广,只有少数人懂得摆先秦战阵。李息又再一次习惯性的摸摸下巴的髯须,评价:“如此战阵,苏司马有何看法?” 苏信只有八字胡,下巴属于‘秃鹫’级的,几乎没毛。他眯着眼睛瞧了一会,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 李息似乎对苏信不语没感到意外,他深深地知道当今天子年纪虽幼,但是却极有智谋,派自己领军,又派素来与自己不和的苏信作为副手,必然有皇室平衡之术的用意在内。他明白天子不可能把一支临时拼凑起来的军队归属一个人统帅,所以玩玩制衡也没什么好奇怪。 “此阵为何名本校尉不知,但却深知此阵进可攻,退可守,乃中庸之阵。可瞧见前方散落车架?想来必是知晓我军之中辖有轻车,用意阻碍我军轻车冲阵。再看车架之后的步卒之阵,乃是我汉军典型防御阵法,以四屯为一曲,步卒之中多有弓矢,配戈器,仕盾甲,成阻击步阵。” 李息的表情越来越兴奋,竟是涨的满脸通红。 “且再看左右,多设无甲游骑,持割刀,跨骏马,一曲之首驰骋于游骑阵列之前,尚不知是何作揖?” 苏信眯着眼睛,继续点头,嘴角缓缓翘起,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李息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他的声音突然一顿,原本有节奏抚慰髯须的手掌也是一僵:“这……这是为何?” “嘿嘿!”苏信很没风度的抹一把八字胡,“瞧见了?中军精骑那杆大汉战旗。”他的语气满是嘲讽。 李息没理苏信,手指前方战阵突然出现的战马群,又是羡慕又是疑惑,“此些战马皆无骑士,驱赶战阵左右两翼是何道理?”,他很自然的吞了吞口水,往常听长辈讲,汉国缺马,丞相都要以牛代马,现在好了一些,但是除了富贵人家,还是用牛拉车的朝臣大有人在。 李息是武将,也非常渴望做一名单纯的武将,但他也知道门阀子弟不能由自己选择方向,只能听任族里的人安排。武将爱什么?无非是好的兵器甲胄,以上在如今的汉国虽然不好求,但是身为北军校尉,李息一身行头对诸侯国的大将都来的华贵实用,他唯独见不得马,特别是神骏的战马,一见到好马就恨不能直接抢!由于汉国常年被匈奴打压,虽然匈奴马比不得乌桓马,但是汉国将领却喜欢匈奴人的战马,这很奇怪,但却很有根据,汉国接触最多的是匈奴! 苏信见李息不是注意对方中军的大汉战旗似乎有点郁闷,他也看过去,迷惘道:“敌军为何有如此多的战马不用,摆出步阵?” 这次轮到李息不理苏信,而是招呼一直驭马跟随在轻战车旁边的小校:“汝速去速回!” 小校叫情水,名字很怪,似乎没有姓氏,但他却是李息的亲信,也不问什么,解下兵器给旁边的袍泽,抱拳应“诺!”,随即招呼后面十骑上来,他们也是解除弓矢,其中有一名骑士手扶汉军小型旌旗,那是一面黑色为底、赤红大书‘汉’字的前锋战旗。 情水亲自接过战旗就要策马前奔,耳边却传来别部司马苏信的阻喝…… “且慢!”苏信先向李息笑笑,挥手遣退左右,待只剩下他和李息,轻声问:“校尉大人,你我出塞所为何事?” 李息傲然答:“自然是接回婧公主!” “如此……”苏信笑得很诡异,“若是那姓林的小子还在,是他救了公主,还是校尉大人救了公主?” “……”李息眯起眼睛,他怎么能不知道苏信想说什么,两相比较自然是除去前者,自己来当这个后者比较合算,想在出塞前族长说的话,一阵沉吟,“你想作甚?” “无它尔……”苏信不笑了,打开天窗说亮话,“想必校尉大人也知君上与婧公主的感情,不如……”凑上去在李息耳边一阵耳语,不时‘呵呵’干笑几声。 李息听着,脸上出现鄙夷,本想拒绝,开口之际却被对面的一阵号角声打断。他看向前方,对方的阵型正在调整,一改防御阵型,在阵前凸出一部骑军,像极随时会冲杀而出,那杆战旗也在阵列之中游动,引起一阵阵“战!战!战!”,心下愕然,“对方想战!?” 武将的尊严让李息沉下脸来,他觉得对方太过不自量力,面对两万汉军竟然还敢在阵前喊战,这明显是看不起领军的自己,默默注视良久,心下也释然了,“本校尉自然是不愿意大动干戈,但……”没有将话说完,似笑非笑地看着苏信,大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摸样,召唤来驭马准备向前的情水,说:“你知道如何做。” 情水听出了主上语气里的战意,再次大声应:“诺!” 苏信也是召唤来一名没有穿戴甲胄的骑士,在一旁交代些什么,那名叫左钉的骑士默默点头,抬手一挥,后面也是奔出十骑,他们也同样解下弓矢,这伙骑士也皆是没有身着甲胄,只着战袍,他们之中没有执旗官,这也是别部司马和一部校尉的区别所在。 李息眼瞳缩收了一下,把住车辕的手也加紧力道,他不能犹豫,为了门阀亦为了自己的前程,既然对方喊“战”,那必然是要战上一阵,至于后面的事情如何,现在谁能说清楚?李息对情水微微点头,示意出阵上前。 情水双手握住旗杆无法行礼,得到李息的示意大声应“诺!”,也不理会其它,径直大喝一声“驾!”,奔驰而出。 ※※※ 林斌静静地看着对面那摆出偃月阵型的汉军,那么多人摆列而成的战阵看上去根本无法算出人数,面对黑压压的人群,感受到强烈的压迫感,他不自觉地延缓了呼吸的节奏,看汉军威武阵列,那猎猎旌旗竖立如林。 “大人,汉军之中驰出二十二骑,如何应对?” 怎么应对?林斌也没谱,他每次都是呼喝一声“杀”或者随便吼一声就率军突进直接开战,哪里知晓华夏大地的交战法则?所以萧夫子这才总是喊林斌为蛮荒野人。 萧夫子又不知死活的凑上来,开口说:“我华夏乃是礼仪之邦,阵前谈话实属常例,古有武王阵前责问商纣,问倒无道商纣,赢得万众将士喝彩。古语有云,知战者,行之以礼,问之以罪 ,以有道伐无道,此……” 林斌直接无视萧夫子的长篇大论,对旁边一名年纪约二十的袍泽说:“云赵,有胆量上前去问答吗?” 云赵想也不想,一拍胸膛,拍得鱼鳞甲一阵‘哗啦’声响,“乐于领命!” “好!”林斌对云赵的干脆利落非常满意,又看向陈汐,“你和云赵一起去!” 陈汐没想到自家大人也会点到自己,兴奋地应“诺!”,急急策马而出。 林斌对云赵非常期许,原因无它,这小伙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做事很有干劲,难得的是不认识字但是口才却极佳,领悟力也尚可。或许搞笑,但却还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云赵倒过来念叫赵云,这让喜欢三国历史的林斌很有亲切感。 云赵爽快地点了二十名比较相熟的袍泽,众骑士对自家大人一个抱拳,霎是干脆地拍拍马屁股驭马而出。 华夏大地的交战确实崇尚讲乎战礼,所谓的战礼是两军交战之前,各派出阵前勇士,当然,绝对不是单挑,而是互相寻问投不投降。以上是比较单调的喷口水,几乎没有一问就降的军队,这是开胃菜,中间是两名问答勇士开始用语言互掐,把对方问倒了就是胜利,胜利了当然是尽情嘲笑,虽然幼稚,但却能实实在在的提升己方军卒的士气,又狠狠地打压了对方的气焰。 两小伙兴奋地喘着粗气死拼瞪着马腹,奔驰之中彼此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距离对方骑军约三百步时还没减速,却听对面喊了一句不知道什么话,汉军骑士竟是想调转马头,搞得两小伙满头雾水。 一名袍泽耳力较好,听清了对面喊什么,大声提示:“那边说我们带弩机,想耍诈!” 两小伙又是莫名其妙的勒马,仔细看去,对方果然除了一杆很拉风的旌旗一件远程兵器也没有带…… 两小伙不约而同问道:“怎么回事?” 但见对面汉军二十二骑勒马缓缓倒退,情水和左钉对视一眼,同时点头,喝了一声“哈”,由情水开口:“我们回去!” 陈汐和云赵怔怔地看着对方调转马头撤离,面面相觑,竟是有点不知所措。 林斌却没有发愣的资格,他看见汉军战阵又是一变,前方轻战车快速向两边退开,后方两个步阵在战鼓声中踏步向前。林斌让鹿角兵吹号召唤陈汐和云赵等二十二骑归来,又急急下令备弓矢。 那熟悉的战号,在双方都以汉军自称的战阵上,同时响彻起来! “汉军威武!汉军威武!汉军威武!” 凸阵而出的两个汉军步阵在战号中齐齐前进,肃杀之气开始蔓延,突听对方也是在喊“汉军威武”,双方士卒同时愕然,前进中的汉军脚步没停,士卒表情却显得迷惘,显然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李息也是与苏信一阵面面相觑,几乎是同时的,怒拍车盾,“欺吾军威乎!(无耻之极!)” 他们怎么想都没有想到对方也会呼喊汉军战号,自尊极重的李息发怒是因为没有什么军队能比北军更有资格呼喝“汉军威武”,对于对面那股不明军队也呼喊同样战号感到恼怒;苏信则是非常干脆以幸灾乐祸的悻悻作态。 非常讽刺的,两支同样呼喝汉军战号的军队兵戈相向,普通士卒没有选择,只有在战鼓声中继续往前,他们没有选择敌人的资格,有的只是在上官的号令下,踏步向前。 在满是战号的疆场之上,两支同样身穿赤红色战袍的将士互相将手中的兵器指向了对方,汉军这边几乎全是临时拼凑起来的戍卒,多多少少听说过有一支自称汉军的奇怪队伍在塞外劫抢戎人,他们曾经觉得很痛快,在心里出了口恶气,闲聊时甚至还以羡慕的口气说,如果自己也身在其中那该多好——汉人对戎人恨之入骨! 现在,他们在上官的军令下,正在踏步向前准备厮杀,而对手恰恰正是他们称之为汉人勇士的那支队伍!小卒无人权,他们没有选择,只能冷着脸,抓紧兵器,向前,继续向前! 林斌睁大眼睛看着,看汉军步阵缓缓向前,汉军前三排皆为盾兵,从大盾间隔的缝隙刺出来的是一杆杆被加长棍身的尖矛,戈矛如林的战阵让人看去毛骨悚然,林斌也是第一次看见汉军在野战时所采取的部署。 “来人!”林斌指向前方用来阻击汉军轻战车的障碍地,“下令,第一列步卒入阵!” 所谓入阵,便是让士卒以一伍五人为一个小组,分散了进入地形复杂的阻击阵地,用意是格杀对方要进入阻击阵地搬开障碍物的士兵。 得令的士卒默不作声跑步而入,那些持弓的步弓兵则是留在原地。瞬间,阻击阵地上散落以五人为一个小组的步卒,弓步兵也在军官的号令下踏步向前。 林斌感受风向,见风向有利于己方,回头对传令喝道:“传令甲贺,让他的骑军到前方来回驰骋!” “诺!”传令兵奔驰而去。 甲贺正在命令士卒将没有骑士的战马用绳套互相固定住,接到军令,虽然感到不解,但也没有多说二话,将捣弄马匹的任务交给他人来监督,自己大吼一声:“随我来!” 一千骑军数目虽少,但是千骑踏动的声势却极大,涛涛蹄声,在甲贺的率领下,千骑一个小迂回,奔驰向己方战阵前方,引起一阵阵滔天的尘雾。 ※※※ 李息看见对方左右两翼的游骑动了,心中一颤,以为是要挥军强攻本方步阵,嘴角勾起幅度,“找死!竟然正面冲击我军步阵,殊不知我汉军弩箭锋利乎!” 再继续瞧,李息笑到一半的声音突然哑了,“如此是作甚!?”他没有看见对方的游骑突进,却是看见那些游骑很诡异的一个小迂回,竟是在本方阵前来回驰骋,见到漫天尘雾被风一吹向自己这边时,心中振奋,哈哈大笑:“对面那小子必是熟读兵书之人物,竟知天和、地利。我心大快!” 苏信不以为然,那人能带领一支杂军在草原生存长达四个月,要说没有本事那才是怪事,慎重谏言:“校尉大人,是否让前方步阵后退?” “痴心妄想!”李息体内武人的热血彻底沸腾了,按照他的想法,越是强劲的对手,作战起来更有快感,武人喜欢快感!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若下令步阵后退,便是中计了!” 阵前兵退,乃是示弱,李息就是眼睁睁地看着前方两千步卒死光了也断不可能下令前军退后的命令。 苏信自认要是搞些阴谋诡计没有问题,能看出一些战阵并不代表善于领军作战,他深知自己对指挥军队作战却不是很擅长,呐呐干笑,“校尉大人是上官,卑下谨尊号令便是。” 李息不理会苏信,抬手大吼:“击鼓号,命令前锋步阵左右移开!”想了一下,谨慎起见,补充:“再传将令:牧森,严立领军向前,听鼓号而向前!” 草原因为杂草之下大部分为沙土,本来就极容易引起尘雾,被甲贺领着千骑一阵践踏,草皮被马蹄踏得翻来覆去,煞是凌乱,再由强风一吹,霎时尘雾弥漫,草原秋季时的风向基本是由西向南,风一吹,看现尘雾直往南飘的甲贺恍然,原来自家大人是想借用风势,这才下了这么一个奇怪的命令。 匈奴人为什么每次都是趁秋季出兵劫掠汉国?没有太多的原因,无外乎是季节风向的优势和战马肥壮耐力足,按照某些人的说法,什么利都占了,不出兵抢 对不起自己良心。 汉军的两个千人阵被尘雾笼罩大半,立时咳嗽声不止,但是他们仍然不敢停步,汉军重军功更重军纪,没有号令阵前止步视为畏战,任何人都可以将其格杀。 林斌眯起眼睛,“传令仲昊严密监视后方敌军!”拔出横刀,驱马向前,转调马头,“将士们!紧张吗?” 无人应答…… 林斌横刀指天,“不战必死!死战求生!”,他手中横刀力劈而下,咆哮:“与子同泽,修我戈矛!!!” 骑士听见自家大人呼喝的是秦军战号,几乎全部呆了一下,联想将与作战的是汉军,自家大人又有一个皇陵古将的光环,心中释然,知道那是在表示作战的决心。 公孙宏单骑突进,招杨手中汉军战旗,扯着嗓子:“不战必死!死战求生!” 一人喊,众人皆喊,再则他们刚才都看仔细了,对面汉军的领军大将根本没有己方与之对话的机会,竟是派出二十四作态一番,还没接话勒马就退,这波骑士一退,都还没回到本阵,那步卒却马上踏步向前,显然是不给和睦商谈的机会。 “吹号!”林斌用力一扯缰绳,战马口鼻吃痛再一次杨空前蹄,发出嘶啸—— 战马前蹄落下,马掌与地面的撞击发出了沉重的堕地声。 “传我军令:甲贺部——千骑突击!!!” 第九十三章 骑战陷阵 “呜呜——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它响彻了战场,讽刺意味十足地,林斌这方的将士开始高举兵器大吼,吼叫的是“汉军威武”,想要与之厮杀的也是汉军,世事无常,或许有汉以来从没有发生过两个同是喊着“汉军威武”但却要兵戎相见的阵营。 号角声钻进了甲贺的耳朵,也钻进了在阵前的一千余骑兵的耳朵里。 战号能使人精神振奋,在身后袍泽的吼叫声中,甲贺战刀所指,千余骑一个转头,在咆哮声中,直奔向那一片尘雾笼罩的汉军步阵。 轰鸣的马蹄,沉默不语的甲贺眯起了眼睛,前方一片黄雾,若不眯着看压根看不见有什么。随着距离的拉近,终于渐渐能看见汉军步阵的轮廓,他倾斜身躯尽量贴近马颈,感受骏马奔驰时的有力震动。 五百步…… 甲贺战刀前刺四十五度角,大吼:“分!” 紧紧跟随在甲贺左右的传令兵得令,抓起号角死拼地吹了起来! “呜呜——呜呜——呜呜——” 一千骑兵马速未减,平地分成了两列,同时迂回向汉军步阵的左右,滚滚蹄声,依稀可见汉军步阵停顿下来,有军官大声喊着“结阵!结阵!敌军骑兵突刺来了!”。这股骑兵大多是林斌从草原救出来的汉人,本身就对汉军没有多少归属感,与汉军作战不会有心理压力,他们皆是默不作声地控制战马的方向。 被救出来的汉人视情况而定,好些个帮戎人放牧好几年了,也学的一身好骑艺,若不是林斌担心军心未稳,也没想过会与汉军在汉境边缘发生交战,不然的话绝对会先帮这批人更换装备,而不是让他们穿着抢来的七拼八凑的皮甲(或是干脆没穿),拿着抢来的武器。 林斌听到了冲阵骑兵的合击号角声,遥远的地方,苍凉的号角响了三长、一短、三长,那声“汉军——突击”压下所有吵杂的声音,全速奔驰的两支骑兵像极冲开了尘雾,从左右两侧突刺而进。 远远地瞧去,汉军由于视野朦胧的关系似乎出现了错误的判断,尖矛没有做出调整,所导致的是突刺的骑兵第一波撞在了人墙,虽然听不见碰撞声,但却能看见被急速奔驰的战马撞到的步卒,他们没有任何反应地呕出血沫,被撞击的倒飞出去。 这波碰撞而被抛出去的骑兵,他们在半空的身躯还没落地,第二波骑兵吼叫着谁也听不懂的音节,又一头冲撞进去。一次又一次波段式的冲阵,来不及调 整阵型的汉军步阵被从左右两翼撕开了一个口子,步阵一旦被突破一个缺口,步卒所要等待的绝对是一场无可避免的灾难! 甲贺这并不是第一次进行冲阵,他作为领军军官决不能像普通骑兵那般,他的责任是亲临现场,依靠传令兵来指挥作战。冲阵的第一波骑兵,他们明知道会落马也必须咬牙驱马进行冲撞,绝对没有减低马速的机会,一旦减低马速就意味要被后方的袍泽战骑撞到,还不如赌命驭马冲向敌阵,直到冲刺到敌阵前,马术高超的骑兵还能控制战马跳将起来,虽然还是会落马,但总比死在自己人手里好很多。 冲阵意味着一定会有人落马,落马的骑兵甚少再有站起来的机会,他们跌落的地方是敌军步卒所站立的位置,不被砍死也绝对被后方驰骋而过的袍泽,他们座下的战马马蹄踩成肉泥。正可谓:冲阵之士,誓死无悔。怪不了谁,没死当是捡回一条烂命。 第二梯次的骑兵撞进汉军步阵时,苍凉的号角声再一次在沙场被吹响…… 奔驰之中的甲贺死死看向前方,那些没有用手中兵器劈砍汉军步卒,而是利用战马的速度冲撞的战骑,他们手中的兵器不是用来劈砍敌军士卒,而是反手时不时用尖刃刺座下战马的马屁股! 话说,骑兵冲击敌军步阵,马上骑士还能用兵器劈砍敌军?那根本就是狗屁!密集的战阵,冲阵战骑的骑士谁会傻到去斜身劈砍?如果斜身劈砍,那只有被拉扯下马的份,就算不被拉扯下马,也绝对会因为斜身出去,自己身体撞到敌军,结果就是堕下战马! 真正的骑兵冲阵,作为首波冲阵的骑兵,面对密集的步阵,他们的兵器绝对不是用来劈砍敌人,而是上身前斜抵住马颈,反手用兵器刺座下战马的马屁股,用意是让战马受痛发狂前奔,利用急速的冲撞冲开密集的人群。 ※※※ 李息笑不出来了,他就算是把眼睛眯成缝隙也无法看清楚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前方的尘雾实在太大了,导致只能用耳朵听,但是又由于距离的问题,根本听不真切。 苏信满脸铁青,这位想象力丰富的别部司马,他在脑袋里想象前方的战况,偶尔传来的战马悲嘶让他联想到高速奔驰的战马一头撞在人墙上,那个倒霉的骑士被抛到天空,手舞足蹈的落在别人的脑袋上,很可能没死,被摔得七荤八素的骑士最后可能还会爬起来,狰狞地举着弯刀乱劈乱剁,把被惊吓到的汉军剁死几个,然后凄惨兮兮的被几个最先回过神的汉军士卒剁成肉泥。 想到这里,苏信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那不是几年前在上郡当县史的时候瞧见的吗?他心里发虚了,原以为那股杂军被一压迫就会投降,没投降也没有关系,杂军嘛,派几个步阵上去就能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然后呢,他苏信很潇洒地一挽下巴‘秃鹫’级的几根毛,请功道:“小李啊,这不,这股贼军竟敢胁迫公主,为了大汉的尊严,我们轻而易举地把他们全部杀了,拯救出吓得小心肝噗噗跳的公主,大功啊”,最后很直白的要求,“不能缺了我那份功劳!” 又是一阵苍凉的号角,似乎是十几只鹿角一起吹响,那声音之大令人错愕。苏信脑袋里幻想的画面被击碎,他终于不再发傻,而是语气满是震惊的说:“这……这……,校尉大人!敌军太过狡猾,竟是以尘雾遮掩视线,趁我士卒眼不能看,口鼻不能呼吸之际挥军突击!校尉大人,我……” 李息为什么会看不起苏信?原因以上已经写的很明了,一个在阵前还会被吓得大呼小叫的别部司马,李息能看得起他吗? “闭嘴!”李息阻喝无效,苏信还在惊叫,李息很干脆的一脚将苏信踢下轻战车,转头对情水咆哮:“还不下令牧森部和严立部原地待命!要让他们也冲进尘雾里任人宰割么!?” 李息觉得苏信就一句话说得对,那便是对面那小子太狡猾了,竟是不按照常理出牌,引起尘雾还敢命令轻骑冲阵,实在有够狠辣! “林斌?林斌!”李息再次狂笑,似乎不把前军受挫的事情放在心里,“男儿身在杀斗场,胆似熊罴目如狼!好!好哇!这才是我李息的对手!” 若刚刚李息还是觉得有趣,战一阵就乖乖让对面那个小子投降,押回长安待审,那么现在的李息绝对是彻底的被激起争胜之心了。 “传我军令,步阵后退,骑军向前!” 李息知道一句话,骑兵的敌人永远只能是骑兵,一旦视野不佳,风向不对,天气不好,弩机就无法发挥优势,这也是汉国为什么野战弱于戎人的重要原因! “呜呜呜——呜呜呜呜——” 一阵号角又再次响起,李息不自觉地皱眉,“他们到底是华夏人还是戎人!为何以号角为军号!”说完很神奇地甩了自己一巴掌,那兴奋地涨红的脸出现一个手印,“没有战鼓如何有鼓声!” 甲贺听到了号角,那是自家大人在叫自己率军撤退了,那双因为害怕被灰尘侵袭而眯起来的眼睛眯得更小了,哈哈一阵狂笑,“吹……” 说到一半却没看见一直跟在身旁的传令兵柱子,没有发愣的资格,亲自解下前腹的牛角,奔驰中凑到嘴边“呜呜呜呜——”的吹响起来。 千骑陷阵,生还者不足五百,而他们的战绩是把整整两个编制全满的汉军步阵绞杀了个遍。 身在远处的林斌默默看着尘雾散去的战场,那里战死者的尸身,还没死透的战马交错而成堆,他不想念,但却念出了声: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第九十四章 瞬息万变 骑战陷阵归来的骑兵,他们驭马而过之处,没有上前参战的士卒皆以欢呼声表达自己对这股勇士的尊敬。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中,甲贺高高昂着头,他不是骄傲,也不是自豪,累得半死的人哪有闲工夫这般作态?而是他的头盔锦带断了,不高高半昂着头就要掉落。 林斌为了表达对陷阵归来的骑兵的赞赏,亲自驱马上前迎接,他没有表现得欣喜若狂,只是含笑静静地看。 后方…… 刘婧身在凤銮之内,她的双手紧握,神情复杂到了极点,是她同意先战上一阵,以让汉军将领见到林斌麾下将士的战斗力,态度能够变得软化一些,迫使汉军将领心生重视,再由自己出面,那时汉军将领必然不敢随意处死任何人。但是,刘婧从来都没有想过汉军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只是在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那个臭混蛋的部下,区区的一千骑兵竟是战胜了两个结阵以待的汉军步阵,她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刘婧现在开始为自己弟弟的将来担心,她深知刘彻想解除匈奴边患,也知道总有一天汉军会与匈奴人以草原为战场,两国爆发旷日持久的战争。如今看到步阵被骑兵瞬间瓦解,让她觉得达到目的了的同时,深深担心以后要是战争爆发了,面对凶悍的匈奴骑兵时,汉军应该怎么应对? “他……,那个臭混蛋倒是一名将才。”刘婧心下有了主意,合上之窗,闭目养神。 勇士归来! 等待甲贺到达跟前时,林斌举手阻止欲下马的甲贺,手势一变,指向还不到五百骑的陷阵归来者,他们之中大多脸露欣喜表情,感受到别人看待自己时的尊敬,几乎全部兴奋得眼睛发红。 林斌指着他们,以上位用着快慰的语气,公布:“敢于陷阵的人,是真正的勇士!” 骑兵大多两三个月前还是任人辱骂,可以随意砍杀的奴隶,就算是被解救出来后也没少受人白眼,哪里被人这么称呼过?一听被人认可,而且首先认可自己的还是那个沉默寡言,甚少称赞人的大人,心里一堵,那颗死寂的心,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他们有伤的摸摸伤口,没伤的抓紧兵器,嘴巴一张一张,就是不知道回应。 甲贺深知这股骑兵缺乏语言天赋,带头吼叫:“谢大人!”,骑兵终于知道什么回应了,人云我亦云的跟着喊了一嗓子“谢大人”,至于谢什么,十个里至少有四个不知道。 “谢我?”林斌不敢露出苦涩的表情,这样会打击军心,如果可以,他 真的不想与汉军作战,但是有如南宫公主刘婧自己亲口所说的那样,既然是出动两万以上的军队,束手交接的话,不但是刘婧处境堪忧,林斌这支军队最好的结果是解散,只惩戒林斌和几个有限的头目,最坏的结果……还需要说吗? 林斌又是一番鼓励,这才让甲贺领着骑兵到中间稍作歇息。 甲贺也不矫情的吼嗓子“卑下还能战”之类的废话,感激自家大人体恤士卒,又开始恢复一副死人脸,率军前去后方特别留出来的空地。 这时,汉军又有了新的动向。 汉军摆开的偃月战阵缓缓一变,步卒喊着号子声向左右拉开,先前那个立在杀斗场不远处的步阵,列阵的士卒很诡异的散开,两个步阵被分割开来的步卒也开始重新集合,远远看去很是一副忙碌景象。 林斌一问才知道那些士卒是要去清理战场,把尸体和伤者搬开,让出位置,好再一次进攻。这不是一个好消息,他本身非常不理解汉军领军的将领为什么那么好战,不是说按照华夏交战礼仪,应该先交涉的吗? 而刚刚围在四周的汉军也开始移动,似乎是得到了什么军令,竟是又再一次踏步前进,压迫至十里之内。 林斌心情压抑地看着,那一具具被抬走的尸体身上穿着的同样是赤红色的战袍,看了一会不想看了,开口问:“准备好了没有?” 显然,他身边只有临时充当执旗官的公孙宏。 公孙宏答:“已然准备就绪,只等大人下令!” “唔……”林斌一阵沉吟,示意公孙宏原地等候,自己驱马回奔,目标是后方的凤銮。他刚勒马掉头,却听见有人惊讶喊了句“看,汉军又变阵了!似乎在集结!”,又连忙勒住缰绳,转头探顾,果真看见左右两方还有后面的汉军在快速向本阵集结。 虽说战场瞬息万变,但林斌也是有点迷糊:“汉军不断变换阵型是在干什么?” 不但是林斌不解,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该明白一个道理,所谓‘围而合击之,取胜之道’,按照常例若是有优势兵力要强攻必然是四面同时掩杀,这样能有效的分散敌方的注意力,使其四面受敌。 萧夫子又是一般摇头晃脑,很爱现地一拍大腿,想引人注意,却不料根本没人理睬,他又不甘心地再次一拍,“有了!”声音极大,总算引来几个好奇者的注意,但却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身为一军之长的林斌眼神锐利地眺望远方。 “大 人……”萧夫子奔跑起来,来到林斌坐骑马首之前,摆出一副‘我知道’的表情,就等待林斌发问。 林斌注意力被分散,没有看出萧夫子的作态,呢喃自语,“不会是外面有军队在靠近吧?”,他的声音不大,萧夫子正好可以听见。 萧夫子得意的表情跨了下来,沮丧道:“原来大人已然猜出。” 林斌将视线移到萧夫子身上,“你也是这么想的?” “正是!”萧夫子沮丧的表情因为林斌发问一扫而空,就好像是一个演员寻找到了表演的舞台一般,手舞足蹈,“如此判断定然无误!” 林斌点头,随即不再理会萧夫子,又想勒马回头,不料座下战马不动,却见它似乎对萧夫子在自己眼前晃动很不爽,发出一个响鼻,喷的萧夫子满脸马鼻涕,这才前蹄踏了踏,扭脖子转向。 萧夫子左手抹脸,右手成拈花指状,指着不断摇摆马尾的马屁股,嘴皮子直抖擞,大有想找战马决斗的架势。 汉军本阵的战鼓声没有停歇,相反地,战鼓声很急促,几乎听不出节奏,那些在收拾战场的士卒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退了回去,整个战阵的阵型也是一变,看上去像极一个扭曲了的四方型。 林斌听不懂汉军战鼓的指令,突然想起了韩说,命人过去把韩说请过来。 待传令兵离开,林斌见汉军布了一个奇怪的阵型,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为了谨慎起见,发号施令,让阻击阵地的步卒退回来,同时又让陈汐和云赵驱赶近万马匹在外围,作为临时的屏障成圆形缓缓奔动。 既然除了正面战场的其它三面汉军都在撤离,林斌索性也将散开的兵力集结起来,强烈的危机感在告诉他一定发生了什么事,虽然猜了个大概,但就是无法肯定,他现在没有斥候在外面当眼睛! “林鹰!给我把林鹰也叫过来!” 林斌一想,不对,直接让林鹰派遣斥候出去刺探也就是了,不需要再让他亲自来,喊住传令兵更换军令,这才示意传令兵前去。他见身边的传令兵只剩下草根子一人,又是一阵沉吟,抬手扯了扯一直在跳的左眼皮,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了。 韩说很快来到,他刚刚又再一次亲眼见证可谓经典的骑兵作战,那种战术就算是在马背上的长大的戎人也不曾用过,他怎么也不明白就是那么一个身份卑微的人(林斌),为什么即会布先秦战阵,又懂得利用天时、地利、人和来战胜他人。 一 个奇怪的念头这几天一直徘徊在韩说的脑袋瓜里,连他都几乎相信林斌就是那个什么劳子的皇陵古将,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可笑。越是神秘,人们就会越敬畏,韩说自然不会例外,但他心中嫉妒的成份绝对会比较大。 林斌见韩说来了,也不绕圈子,径直说:“听听对面的战鼓声,告诉我那是什么意思。” 韩说面露不悦表情,随即被林斌一瞪,林斌似乎也有驱动战马撞过去的姿态,韩说心里埋怨了句“晦气”,作势认真听战鼓的节奏,这一认真听,听清了战鼓声中那急促含有十几个鼓点的节奏,他脸色瞬间大变…… 公孙宏的眼睛一直看着韩说的手指,看清了韩说手指抽动的节奏,暗暗记在心中,视线移向韩说的脸庞,发现韩说张了张嘴,就是不愿意讲出来,又再一次将目光移开,转到林斌身上,发现林斌的眼睛也是盯着韩说的手指,心下愕然:“他也在记汉军指令?” 韩说铁青着脸,警告:“我劝你掉头转阵,面向西北方向。你的仇敌追杀过来了!” 第九十五章 情势急转 韩说铁青着脸,警告:“我劝你掉头转阵,面向西北方向。你的仇敌追杀过来了!” 韩说的这一句话唬住了很多人,听闻者齐齐怔了怔,随即想到自己这股人在草原游荡近三四个月,仇敌根本多不胜数,想起了往常把戎人杀的片甲不留的事情,他们也不害怕了,反而是“嘿嘿嘿”笑了起来。 林斌不但不害怕,反而有点惊喜,大声问:“你是说,西北方向出现大量军队?汉军这才击鼓集结?” 有戏,这下有戏了,林斌喜形于色,握着横刀刀柄的手掌松开,转头看向西北方向,想亲眼看到一些什么,但是非常可惜的,那里什么都没有。他索性不看了,心想等下林鹰回来了自然会有答案,又看向汉军的方向,但见汉军阵前不断有骑兵来回奔驰,就是一个执旗的士兵因为风大被吹得堕落战马都看得仔细。 林斌看见那汉军骑兵又扛着旗帜想爬起来,他身后突然驰出一骑,那快速奔驰过去的另一名骑兵侧奔而至,在林斌以为那是要接过或者拉那名堕落在地的骑兵站起来的时候,却是见后面来的那名骑兵挥动战剑,一颗头颅抛向天空,那名挥动战剑的骑兵跳下马,非常快速的扛起旗帜,看都不看一眼被自己砍掉脑袋的袍泽。 林斌看得愕然,忍不住“呃……”的发出惊讶声,心里赞叹汉军赏罚分明果然不是说假的。这时候的战争讲求的是士气,阵前旗帜掉落在地是一件非常打击士气的事情,在某些时候,领军的将领甚至会因为战前旗帜落地而选择退兵,所以那名堕马的骑兵可谓是死得一点都不冤枉。 公孙宏似乎也看见了刚刚那一幕,靠上前来问林斌,“若我手中旗帜落地,你是否也会杀我?” “有病!”林斌甩一眼公孙宏,知道他是因为情势急转而在发泄,“你在这里控制局势,我去刘婧那里做完本来就设计好的计划。” 公孙宏自觉没趣,点头应:“诺!” 林斌又是深深地看一眼公孙宏,很明白的警告公孙宏别耍小聪明,这才领着亲兵驰向凤銮方向。一路走过,认识观察士卒的情绪,林斌暗暗点头,很神奇的发现战前那种奇怪的气氛消失不见,似乎是因为己方战胜了一阵,士卒们那些复杂心情淡定了下来,虽不至于也心情振奋得想作战,至少没了那种犹犹豫豫心态。不过,林斌还是知道一个事实,那便是要让这些看起来状态不错的士卒上前与汉军搏杀,那是万万不行的事情,毕竟旁观与亲身作行根本不能相比较。 来 到凤銮前,林斌见车辕门紧闭,他这次也不请示了,径直跳下战马,快步走过去,一个非常不便的攀爬动作,身上鱼鳞甲一阵声响,他总算是爬上凤銮。林斌伸手想推开车辕门之际,手顿了一下,转推势为敲门状,‘咚咚咚’的敲了起来。 “何人!?” 林斌听见了那娇弱语气里的不善,心里知道刘婧还在气愤先前自己的举止,“公主殿下,是我。” “何事?” 林斌再次敲门。 “在外面说了便是!” 事急从权,林斌再一次忽视什么叫尊卑上下,更是蛮横地推开了车辕门,一眼瞧去,昏暗地光线下,三只裸白羊看见车辕门被推开,似乎没反应过来齐齐愣了一下,林斌心道“这下完了……”手忙脚乱地拉上车辕门。 果不其然……,迟来的尖叫声,它响了起来,里面有三道不同的声线。 “混蛋!你个混蛋!臭混蛋!”刘婧似乎就懂得骂混蛋,她浑身赤裸,正在两名同样赤裸的侍女地帮助下着衣,谁曾料想让他在外面说就好,他却是推开了车辕门,“你……你……,死罪!”,她骂人的词汇不丰富,气得直踢车壁。 凤銮内又是响起一片“奴婢知罪”的请罪声,再来……,刘婧似乎在甩谁的耳光子。 林斌硬着脑壳说,“公主殿下,军情紧急!” 没一会,车辕门被拉开一个缝隙,只听刘婧气呼呼地呼喝:“进来!” 林斌还真没时间去多管什么,心想,“她叫进,那自然是已经穿戴妥当!”,一哈腰入内,抬眼瞧去时,再次一愣,刘婧只是披着一件薄裳,成跪坐姿态,酮体私处隐约可见,而那两名侍女更是干脆裸着身子成下拜的姿势。 “呃……,你……”林斌彻底愣了,作势想退出去,“你别再耍我了行不?” “怎地?”刘婧鼓着腮帮子,恼怒非常,但又表现得令人看不透,竟是慢悠悠地说:“本宫喜欢这样!” 林斌懵了,他知道大唐女性最为开放,可也没想过大汉的女子的也这么地不在意这些,想到刘婧是公主,且表现得这么怪异,他的心情竟然变得非常兴奋…… 刘婧见那臭混蛋还是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拿眼瞧那两个卑微的侍女,心下虽然气恼,但却觉得这才合理,两个卑微的侍女要是比自己更加吸引人,那她绝不是生生闷气这么简单,可能要咆哮杀人了。刘婧见那臭混蛋眼睛越瞪越大 ,像极作势要扑过来,心里发毛,以进为退,大喝:“来啊,你来啊!本宫侯着呢!” “真他妈是个怪女人!”林斌被那么一吼,什么火都熄灭了,丧气无比,“我说了,正事,不开玩笑。我在这里也没有亲族让你诛。”话锋转为严肃,“对面汉军表现异常,正在进行集结机动。我猜测,可能是他们的斥候发现了什么,所以才紧张地结阵,如果猜得没错,领军将领必然会马上派人过来要求将你送回去。” 有句至理名言,它叫‘女儿家的心事,男儿你别猜’。刘婧也发现自己失态了,十分不明白为什么每一次见到这个臭混蛋总是会这样,但听汉军集结,稍微一愣,“斌君是言,王师发现有其它非我族类的军队在接近?” 王师,这才是汉国人称呼自己国家军队的称呼,所谓汉军,若不是士卒在吼战号,那绝对是外国人在叫的。华夏传统,除了军人,上至皇族,下至庶民,只会称呼自己国家的军队叫王师。 “非我族类?”林斌还真不知道这个时代有这么一句话,欣喜皇族把族群分得仔细的同时,也不想多作解释,和一名不懂军事的人去解释什么叫战争态势,那根本就是在对牛弹琴。他委婉问:“要是汉军要领你过去,你会怎么选择?” 千万别误会,林斌绝不是舍得不这个奇怪的公主,而是公主若离开,他们这支没有番号的军队就会从准汉国军队转变为无主武装,明白点的称呼就叫马贼,更甚至按上一个叛军的头衔也不为过,为了生存,亦为了保住裹在表面的大义,他在这么不利的情势下是绝对不会将公主交出去的。 刘婧没作多想,“本宫不是货品!” 林斌得到想要的答案,知道该怎么做了,作势要退出去。 “喂!”刘婧一改女儿家常态,严肃警告:“莫要做得太过!” 林斌心下明白刘婧的意思,她允许自己领军与汉军一战已经是迫不得已,没有皇族愿意看见同样名义上是汉军的两支军队互相残杀,林斌明了,郑重承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刘婧静静地看着林斌倒退,抬手示意两个侍女背朝外,挺立腰杆挡住视线,幽幽盯了林斌一眼,又开始闭目养神。 “我也不想与汉军作战……,真的非常不想……”说完,林斌倒退而出,亲自将车辕门关上,回头看去,一群相熟的袍泽乐呵呵地瞧着自己,心下释然,那么大动静要是没引人过来那才是怪事。他冷着脸喝道:“不领军跑来做什么?” 草根子是林斌的亲兵,他是回答的最佳人选,出列:“回大人!有新军情禀告!” ※※※ 李息眉头紧锁,就在他命令千军步阵后退时,有斥候来报,发现大股戎人骑兵,数目不下于三万!他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追问了几次,斥候都很肯定的说没有刺探错误,那股戎人部队在六十里外游荡,方向正是这里。三万,这可是一个很恐怖的数字,李息反复思索,这附近的戎人部族不多,这三万骑兵恐怕会有些水份。 李息问斥候,“可知晓是哪个部族的戎人?” 斥候限于军纪不敢胡乱猜测,照实答:“我等并无靠近,乃是远观。戎人无竖旗,分为七股,像极临时拼凑。” 李息沉吟,抓住剑柄的手张张握握,心下疑惑,“不是匈奴人?” 斥候答不出来,许多游牧民族根本没有竖旗帜的习惯,都是拿着简陋的,用牲畜毛发编制而成的毛须节仗。 苏信打仗不行,但是玩玩其它的事情却极为擅长,凑上去说:“据消息,那股……”,他本来要说林斌的军队是杂军,想起刚刚己方士卒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改称,“那股悍卒在草原游荡许久,一直以来便是依靠劫掠获得物资,必然得罪不少部落,不明军队恐怕是在找他们?” 李息深以为然,眼神转为锐利,死死地盯视也在变阵的……,他现在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面的军队,说是杂军,但是战斗力却是那么可观,不称呼杂军又想不出一个贴切的称呼,想起他们有喊过“汉军威武”,用着无比纳闷的语气,“那股……,唔?!伪汉军,嗯……?” “妙!甚妙!伪者,假也!”苏信击掌相庆,顾不得因为门阀相争而对李息产生的敌意,出声大赞,“校尉大人称之甚妙!” 李息没理苏信,他已经考虑回去后向当今天子请求将苏信调往它处,每次都是为了提防苏信而遗落了一些细节,觉得有这么个废物别部司马至少减低了麾下士卒的半成战力,不然他堂堂李息什么时候这般灰头土脸过? “呵……,废物一般的男子!”李息懒得瞧还在喃喃自语的苏信,转头召唤来情水,吩咐:“事已至此,你再去一趟,名言本校尉要与那林斌阵前相见!” 情水脸抽了一下,却不敢埋怨,应“诺”而走,心中却感到非常犹豫,他刚刚阵前抓住对方不懂华夏战礼的漏洞,以一句携带劲弓的理由没讲话就退了回来。现在,双方已经战了一阵,按说 敌我态势已经明朗,再去阵前相邀,极有可能会被对方不闻不问的直接射杀…… 李息看着情水单骑离去,眯起眼睛看着他称呼为伪汉军的军队在变阵,看到藏在散乱车架区域内的步卒退后归阵,又见有两股骑兵重新补充左右两翼,“若能归顺倒也是名将才。”他发出了单纯武人的感叹,但见对方的中军精骑在号角声中缓缓向前,又散出几十骑分别奔往左右,“这是……?” 苏信的眼力比较贼,手指那些一小波一小波归阵的步卒,“伪汉军也在集结,莫是还有斥候在外,归回禀告伪汉军头领敌军来袭?” 李息很难得的发出赞许,“苏司马此言甚善。不过……,本校尉以为,乃是因我方撤围,伪汉军压力窃减,这才整军准备再战。苏司马以为如何?” 苏信皱眉,用着无比诚恳的语气,怎么听怎么怪异,“非是如此,校尉大人请看……”他指着那些无主战马,“卑下窃以为,伪汉军首领先前安置无主战马在左右两翼,乃是有深意,恐为了防备校尉大人挥动全军强攻,此番校尉大人只派两曲步卒向前,伪汉军头领自觉并无威胁,这才没有驱动马群冲击。” 苏信顿了顿,见李息认真在听,心下得意,解释更是详细:“如今,伪汉军驱动战马于本阵外围缓缓而动,想必是迫于无奈,伪汉军首领无斥候在外,乃无法判断也。以卑下猜测,伪汉军若是还要再战,必不会以无主战马当作外围屏障。” 李息是武人,对便是对,错便是错,他认真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苏信更加得意了,“如今,校尉大人号令全军收缩步阵,若那人稍有本事,必然知道校尉大人非是要强攻,乃是在防备其他敌军!如此也可解释伪汉军为何撤回散落在外的步卒,归结于中军,中军精骑又列出向前。若卑下猜测无误,伪汉军怕是知晓校尉大人要与之接触矣!” 李息沉默了,他也是这么猜测,但是他不能亲口讲出来,因为前面已经输了一阵,若是领军主将主动与之接触,那麾下将士必然会不服气,造成的结果就是军心动摇。李息麾下的这支军队来自边塞四郡,是依靠皇帝密令临时调集起来的一支由边军凑起来的散军,并不是他李息从长安带出来的北军,平时依靠皇帝密令指挥定然是没有问题,但是现在在自己的手下输了一阵,麾下边军将领必然心生怨念,若是大咧咧说“本校尉不想打了,要和他们和谈了”换作任何一人也绝对不会服气,那么想再指挥就难了。 苏信见李息在思考, 心下也是一阵冷哼,他为什么说这些?无它,就是表现自己的愚蠢罢了,是在他强烈的建议下,低估了对手的战力这才输掉第一阵,若是今上追究起来,李息有罪,但是他苏信的罪更大。所以,深知交换之道的苏信必然要卖一个乖给李息,这也算是一种隐晦的暗示。 ※※※ 情水脸色阴郁的孤骑向前,别人总看见领军主将对信任的心腹极好,但是又有谁知道所谓的心腹比一名亲兵更加难当?表面上那么风光,他在人前表现的极为自豪和高傲,这是在找另外的一种心理平衡,心腹?呵!心腹从来都是被拿来灭口的,若可以,他才不去当什么劳子的心腹,自领一屯在外岂不是更痛快? 就犹如情水事前所想的那样,自己才接近五百步,对面的军阵便响起了苍凉的号角声,他知道那是一种警告的意思,随即勒马停留原地,只等待对方派出人来交涉。果不其然的,情水只是三个呼吸的时间,对方奔出两骑,远远看去,正是先前那两个连交涉要解除远程兵器道理都不知道,一脸傻样的土包子。 情水待那两人近了,又是看见他们依然马侧挂着弓矢,还是那般的傻笑,由于身负使命也只能是心下晒然,表面上的功夫仍然要做足,先举手抱拳,大声招呼:“来骑通名!” 所谓的两个一直傻笑的土包子自然是陈汐和云赵,他们在距离二十步的位置也勒住战马,一听问名,依借刚刚得胜的傲气,自信十足答:“汉军陈汐!(云赵)” 情水一听报汉军字号,眉头一皱,忍气长话短说:“我家校尉大人要见你们首领!” 陈汐和云赵狂笑,由陈汐答:“知道了!”,两人又相视一眼,再次狂笑,同时勒马回走。 “……?”情水脸色铁青,堂堂大汉北军什么时候被这么小看过,恨不能拔剑剁了那两丫的,怒哼一声控马掉头也向自己的阵营回奔。 双方各自回走缴令…… 林斌等的就是汉军领军主将主动提出见面,他早在陈汐和云赵归回前就刻意进行了挑选,五十名身材壮硕一脸精悍的袍泽被点名而出。既是阵前交涉,那必然要有交涉的气势,弱了气势就是说起话来也不敢大声。 一刻钟之内,林斌得到确定的消息,赞赏地看一眼‘我就知道这样’的公孙宏,示意他跟上,又是一声大喝“随我来!”,在一阵“驾!”“哈!”的驱马声中,五十二骑全副武装的铁骑驰骋而出,他们身上的鱼鳞甲在阳光之下辉烁亮彩,座下战马神骏 而高大,齐备横刀与弓矢的将士显得威风十足。 驰骋之中,林斌眼睛没有离开汉军的本阵,汉军阵前的骑兵分开,一驾车辕插着大汉军旗的轻战车缓缓而出,汉军战鼓一歇,轻战车率先动了起来,紧随在它其后的是十辆造型别无二样的轻战车和三十骑。 林斌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观看轻战车,看到那用四匹战马拉动的轻战车滚滚向前,声势煞是惊人。轻战车一般为独辀(辕)、两轮、方形车舆(车箱),驾四匹马或两匹马。车上有甲士三人,中间一人为驱车手,左右两人负责搏杀。其种类很多,有轻车、冲车和戊车等,而林斌现在所看见的就是戊车和轻车的混合体,这也是汉代比较怪异的一种习惯,那便是受于军事压力,几乎什么军备比较有用,那就怎弄。 战车最早在夏王启指挥的甘之战中使用。以后战争规模越来越大,战车成为战争的主力和衡量一个国家实力的标准,到春秋时出现了‘千乘之国’、‘万乘之国’。 当然,林斌也只是觉得轻战车滚滚向前的声势惊人,他就算是再怎么不懂历史也知道轻战车必然被淘汰,毕竟那玩意的限制实在是太多了。 李息也在看,他看见对方骑士都身穿甲胄时彻底惊讶了,据他所知,对方是从一支不足五十人的队伍开始壮大发展起来的杂军,先后收拢多股汉军兵败散卒,所以有那么多的骑兵和战马不足为奇,毕竟草原最不缺的就是战马,他不解的是在缺铜少铁的草原,那个小子是怎么弄出整整五十套看去结实防护力强,又不失灵活度和华美的战甲? 到了一定距离(一百步)的时候他们同时停止下来,双方静静地看着对方,这么近的距离,双方领军人物总算能不用猜测,而是实打实的看见对方的模样。 李息看清林斌时感到惊讶极了,他几乎不信就是那么一个年轻模样的人,竟是有能力领着一股杂军在草原生存长达四个月之久,若说单单生存或许李息还不会这么意外,这股杂军不但生存了下来,还劫抢了那么多的戎人部落,抢得了那么多的牲畜,还有那多得让李息嫉妒得无语的战马! 李息示意御手驾驭战车向前…… 林斌和执旗的公孙宏也驭马向前…… 一阵无语的互视,林斌率先释出善意,他在马上抱拳,一阵‘哗啦’甲片摩擦声响,他几乎是在咆哮:“代郡军侯公孙熬麾下甲乙队队率参见大人!卑下身着战甲,又有保护公主重则在身,无法下马参拜,请大人恕罪。” 一番话林斌说的非常怪异,至少李息就是没听懂那半白不文的腔调在咆哮些什么。 李息迷惑看向苏信,期望这‘废物一般的男子’听懂,却见苏信也是一脸茫然,索性当有听没懂处理,径直喝问:“公主何在!?” 林斌抱拳姿势没改,“卑下身负保护公主重则,无法下马参拜,请大人恕罪。” 李息这次听懂了,脸色一凝,狰狞喝问:“保护公主重则?你可知道本校尉从何而来,又来此处作甚!” 林斌毫不示弱,“卑下只知道保护公主殿下的安全,其它不想知道,也不多问!” 苏信和其他汉军见那小子不识趣,竟然敢对校尉大人耍横,同时怒喝:“大胆!” 公孙宏微微控马想靠近,却被林斌一瞪,着急地用眼色示意。 林斌不理,再次咆哮:“卑下身负保护公主重则,无法下马参拜,请大人恕罪!” “……”李息根本不信一个善于领军作战的人会是这般憨态,但又对那幅作态感到无可奈何,干脆不看。 苏信一阵喝骂,语言尖锐:“汝既是保护公主,为何看见王师不进反退!” 林斌看一眼那个下巴没毛的人,看到那八字胡有趣,呵呵笑了一声,对其不理不睬。 苏信大怒:“小儿胆敢如此!”作势要拔战剑,手刚触碰到剑柄,耳朵里一片兵器出鞘声,他终于拔出战剑,要作威一番,不料拿眼看去,林斌身后的骑士都手握造型奇特的战刀,一脸狰狞地看着自己。苏信一愣神,随即大怒,“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李息毕竟是主将,他不出声,汉军无人敢动,没有主将号令拔出兵器,那可是犯了军法。 李息深深地看了一幅勃然大怒的苏信,“苏司马,莫再作态。你与公孙家做了何事,本校尉清楚。堂堂北军别部司马,竟是如此不分公私,情何以堪?” 苏信很明显的一愣,张了张嘴,他没有任何羞愧地笑了笑,战剑回鞘,抬手指着林斌,竖起拇指:小子,你行! “罢了罢了!”李息不想浪费时间在这样无意义的作态上,他出阵前又收到斥候回报,戎人三万骑兵似乎发现这里有两支军队正在对峙,正全速赶来。他看着林斌,说:“本校尉深受君上圣恩,出塞只为寻得婧公主,既然汝身负保护公主重则,为何不引军来投,而是布阵而立?” 林斌先是一阵沉默,良久才闷声答:“非是 不引军前去,乃是公主不愿,我等身为军卒,自然从命折返,皆属无奈。” 李息不信,原本还算温和的表情一变,要大怒,却听林斌径直往下说…… “卑下所讲乃是实话。”林斌还是第一次讲古文,颇不习惯,但是非常顺溜。他稍微解开右肋的甲裙,掏出一块铜牌,“早在四月前,我们在河西郡救下一名自称北军屯长,名唤韩说的军官,他以这块铜牌为令,号令我们听从军令……” 林斌远远地将手中铜牌抛出,李息稳稳接住。林斌又往下讲:“韩说严令我们追杀一股匈奴人,我们自然是听命探查,不足两日探得一处匈奴人营地,冒死袭营这才救出婧公主殿下……” 一番细细讲述从林斌嘴巴里说出来自然饱含沧桑,他从救了公主开始讲起,李息静静地听,不放过一个细节,但是事与愿违,林斌讲至一半,双方的本阵同时奔来一骑…… “报……,四十里外发现大股游牧民族骑兵!” “禀告校尉大人,戎人已至四十里内,请校尉大人决断!” 李息和林斌面面相觑…… 第九十六章 萧夫子计 四十里对全是骑兵的游牧民族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很长的距离,若是急速驰骋,不考虑战马耐力的话一时辰之内就会到达。 林斌一听有三万游牧民族骑兵,表情不变,但是心下却非常吃惊,知道那是草原上被自己率军劫掠的部落联合报复来了!他看一眼身旁的公孙宏,故作姿态,大声发问:“什么!多少,你说多少骑兵!?” 斥候又重复说了一次,他可不知道自家大人在演戏,只当自家大人真的是担心了,也呈现一脸忧郁。 “三万,那可是三万的骑兵,不是速度缓慢的步军,一旦与机动力强的三万游牧民族骑兵交战,计谋将没有太大的用处,因为在绝对的劣势下,计谋虽然有用,可以胜上几阵,但是却不能改变战争的结局。” 李息虽然也担心,但是长久养成的上位者习惯却是让他脸色如常,他伸手握向战剑,被一打岔已经不好再追究林斌不敬的事实,严肃说:“事至如此,汝可愿意将功赎罪?” 林斌哪里还敢娇什么情,他的全盘计划完全被突然出现的游牧民族骑兵打乱,知道现在自己要是再拒绝,那是在找死,“愿意!但是公主仍然由我们来保护!” 李息脸露不悦神色,“公主乃我大汉公主,非是‘奇货’,汝再如此,必将死无丧身之地!” 所谓奇货,全句应该是奇货可居,那是李息在告诉林斌,他知道林斌的想法,是在警告,再不知尊卑,不懂失态严重继续蛮横下去,就算本来可以不死,这一仗打完之后,他也必然会禀告天子,那时林斌除非不再回到汉国,否则必死! 李息毕竟是门阀武将,自有一股子威严气势,睁大虎目雄视林斌,握着战剑的手直冒青筋,“还不遵命!” 林斌被一喝,不知道李息是什么态度,索性不答,吼了句“我们走!”,勒马掉头,一蹬马腹,“驾!”率军驰回本阵。 李息原以为就算林斌不答应也会说几句场面话,不料林斌竟是干脆利索率骑离开,惹得他怒火中烧“竖子!竖子好胆!”。他却不知道林斌实在是被公孙熬的反复无常的举止给吓怕了,压根就不信任身份显赫门阀子弟的承诺,如此这般怎么可能被一瞪一吼就乖乖地领命。 再则,李息满以为林斌听见有三万敌军会害怕得软化,为了自己也为了其他人,更为了公主而乖乖引军合为一处,合击异族骑兵。他再怎么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浑身精悍之气的林斌觉得打不过三万游牧民族骑兵,不是想硬气 死扛,而是想率军离开…… ※※※ 林斌回到本阵做得第一件事情是命令步卒撤阵,各寻战马待命,妇女与骑兵同骑,一副想扯脚丫子逃命的架势。 公孙宏看得乐了,也不阻止,反而是推波助澜的建议林斌放弃牛羊只带战马,那些散落的车架也甭管了,车架上的物资能带多少就带多少。 韩说在一旁看得满头雾水,出言问:“何故如此?我等不是要与王师合兵一处?” 林斌和公孙宏各忙各的,不理韩说,倒是萧夫子贼兮兮的提示:“大人是又要逃了。” “啊?”韩说发傻,“逃?为何要逃!王师已至,我等已经与之战上一阵而得胜,林斌又到阵前与之大将交涉,莫非乃是扯谎欺骗公主?” 萧夫子最爱的就是显摆,他一幅‘你求我’的表情,嘴巴里也不知道在嗯哼一些什么,看着满脸着急神色的韩说就是一个屁都不愿意响。 韩说怒极,作势欲扑…… 萧夫子也不怕,慢悠悠转头呼了声:“大人!”,然后嚣张地乜视韩说,只差喊‘来啊,扑过来啊,打我啊’,一脸发贱欠揍的模样。 林斌听见呼唤转头看着萧夫子,急促问:“有事快说!没时间和你磨蹭!”,仔细看,却是看见韩说左手扯着萧夫子的领子,右手握成拳状欲打,而萧夫子却是毫不紧张,反而摆出一幅‘等你打’的淫荡表情。林斌不明就理,以为韩说是在发狂,怒喝一句“你做什么!”,距离不远,一个策马突进,一脚丫子踹过去,把韩说踹得扑狗屎,“给老子安份些!” 萧夫子被顺势一扯也是扑倒在地,虽然摔得很疼,但是心里却在乐,正可谓是痛苦并着快乐,他半卧在地右手一个拈花指,指着嘴角涩血,明显摔得有些精神恍惚的韩说,叹息“何必呢”,讨好地看向林斌,“大人,我有一计,可让我等安然离开。”说着爬了起来。 林斌早就在等萧夫子跳将出来献宝了,要不也不会选择萧夫子相近的地方发号施令,一听萧夫子有计,他故意沉下脸,“有屁快放!”,林斌是彻底摸透萧夫子的性格了,这丫的就像是一个受虐狂,你越虐待他越服帖。 萧夫子果然屁颠屁颠的奔过去,示意林斌俯低身躯耳朵靠过去,一番耳语听得林斌可谓表情丰富异常。 林斌听完发出了由衷的赞叹:“你好毒!” 萧夫子喜滋滋的摆出一幅‘奖励我吧’的表情,很是得意 ,“无毒不丈夫!再则,若不如此,非但汉军要全军覆没,我等也在劫难逃。” “牵来战马,再留五人护卫萧夫子!”林斌给予奖励,随即不再搭理一脸得色的萧夫子,拍马而走。他来到公孙宏旁边,也是对公孙宏一番耳语,公孙宏发出了与林斌听完后相同的评价,只不过这次是把‘你’换成了‘他’,随即领首表示明白。 “大人,我与何人前去较好?” “韩说!但是别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 “卑下明了。” 公孙宏领命率五十骑再次出阵,随行者还有怒极快要发狂的韩说,他们笔直奔向汉军战阵。 大约一刻钟,林斌接到汇报,全军准备就绪,只等号令。有斥候传达了南宫公主刘婧的话,原话是:叫那个臭混蛋过来见本宫! 林斌需要等公孙宏回来才会知道萧夫子的计谋是否成功,一听刘婧召唤,觉得准备就绪也没什么好忙,又欠刘婧一个天大的人情,只好过去。 见到了公主,刘婧似乎是受了什么刺激,竟是不顾皇家威严,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根短棍子,趁林斌哈腰要进入凤銮之际,一阵乱砸,砸的林斌脑壳上的头盔叮铃咚咚的响。 林斌被一阵乱砸,虽有头盔不痛,但脖子却着实差点扭到,一把抢过刘婧手中的短棍,怒喝:“你疯了!?” 刘婧被喝的一呆,野蛮地抬起脚作势就要踹,不料被林斌用手抓住,心惊之下急急喝道:“你们两个贱婢还不帮忙!” 两个脸颊上满是‘五指山’印记的宫女本来就被挤得无处容身,听到主子怒喝,一幅决绝表情的扑过去,但又被林斌随意反手一甩,可怜兮兮地撞在车壁上,没晕也装晕去了。 林斌知道再这么闹下去绝对没完,索性扑上去按住刘婧双手,居高临下,“你这是干什么!”不料刘婧竟是“哇”的一声哭将起来,搞得林斌莫名其妙。 刘婧边哭边怒斥林斌是骗子,语气急促又带着哭腔,林斌压根没听懂几句,阻劝不止,干脆整个人压下去,两人鼻尖相距不足一寸…… 刘婧哭声立止,瞪大水雾雾的眼眸害怕地看着林斌的眼睛,问了句:“你想作甚!?” 林斌见刘婧总算是停止闹将了,重新直起腰杆,也不问刘婧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把自己的计划从头到尾简单的解释一遍。 “果真?” “当然!” “非是骗人?” 林斌无语…… 一番折腾,林斌总算安抚好刘婧,这时公孙宏也回来了。 林斌从公孙宏那里得到答案,又接过公孙宏递来的一个盒子,解开看了看,只是瞄了一眼又马上将盒子盖上。 林斌早知道只要公主在自己这边,李息在这种紧张的态势下别无选择只能答应,再一次肯定谋士的价值,随即号令全军开拔…… 第九十七章 祸福所依 林斌自来到了汉朝,除了身在兵堡的那段时间几乎全是在逃亡,无数次想寻找个安稳能过日子的简单梦想皆被一次又一次无情的击碎,人被时局牵着走,而不是人牵着时局走,不可谓郁闷又无可奈何。 现在,又是在林斌的号令声中,队伍再一次动了起来,皆是驭马而行的人们在军官的指示下,笔直向前方的汉军那里驰骋。前方的汉军在战鼓声指示中缓缓从中间裂开,让出一个跨度约两百步的空隙,汉军士卒静静地看着原先还是敌人,现在却是不知道是敌是友的队伍穿行而过。 李息饱含怒气地看着前方缓慢驭马而来的林斌,李息这么选择实属无奈,但是为了自己的使命,只有暂时隐忍,接受林斌看似可行的提议,或是说是交易比较妥当。 林斌率军路过时刻意在李息战车前停顿了一下,双手抱拳,无声地看着瞪大虎目一副咬牙切齿的李息,抱歉地对李息笑笑,大喝一声“驾”,吼一嗓子“全军加速”,身旁传令兵抓起号角一阵猛吹,苍凉的号角声在汉军阵列响彻,只见汉军士卒看得眼睛发直,竟是有那么点想出声痛骂。 “如此人物,它日必不好驾驭。”苏信早已经没了作态,生死想择之际,什么公孙门阀的请托,让它甩到脑后去吧。 李息知道苏信话锋所指,无声点头。他已经把当今天子托付的东西交给了对方,名言是天子给公主的物品,很是希望公主看后能做出抉择,他们也好便宜行事。 只是一两刻钟的时间,近四千之众跨骑而过,近万战马齐踏的滔滔蹄声之中,静立观看的汉军无不满身沾满灰尘,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明白从长安来的校尉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有些士卒更是埋怨京官(指都城将领)草菅人命,不把边军士卒当人看,先前战死的袍泽都白死了。 李息何尝又不是一阵郁闷,他第一次对自己的智商产生怀疑,自觉从开始到现在就从没看准过那个桀骜不驯得犹如土匪的林斌想做什么。李息想到这里冷冷地看一眼还在不住立脚往后看的苏信,再一次默念:“废物般的男子” 苏信回头,但见李息眯起眼睛幽森森地盯着自己,感到一阵心惊肉跳,门阀斗争由来已久,每代皇帝也对门阀的斗争采取默示态度,战阵之前因为门阀相争而损兵折将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只要不关乎到成败,皇帝也似乎乐意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借门阀子弟犯错误的机会消减门阀的势力。 苏信心中暗暗计算,嘴上却侃侃而谈:“校尉大人,那林斌 可会实现诺言?” 李息拍拍胸前甲胄上的尘埃,“五五之数。但不甚所谓,我等使命乃是寻得公主,如今已经寻得,既是有异族来袭,为了保证公主安全回到汉境,我等就是战也得战,不战也得战。那竖子不谈也罢!” 一支军队的战斗由许多的元素构成,首先必然需要一个稳定团结的金字塔顶端,再来才是一名合适的首领。李息自认并不优秀,但也没有像现在表现的这么糟糕。所谓将领,每每总要亲身经历一些事情,这才顿悟一些道理,现在的李息就明白了一个事实,那便是一个不稳定的上层,必然先从内部被自相消耗,所导致的结果是一支善战的军队,它也会变得不堪一击。 李息眺望后方,直至公主的凤銮消失在尘雾中时,淡淡说了句:“备战吧。” 汉军战鼓再次变换节奏,那种沉稳而浩大的鼓声中,汉军缓缓前进,他们的目的地是前方的高坡,与骑兵作战只有选择高坡才能占住地利,所谓地利也就是利用骑兵冲击高坡速度会下降,进行阵前阻击。随着步军的向前,四千骑兵也分为两股向左右两翼移动。 上了高坡,战鼓声一顿,各自站定的士卒用力蹬踏地面“喝!”,地面好像颤动了一下,随即战鼓声又被敲响。 在战鼓声中,汉军战阵前五排的步卒持着一杆长达四米的刺龙枪喊着号子声‘哟呵——哟呵——’踏步向前,几十道军官口号声响起“刺!”,几乎在同一时间,持刺龙枪的步卒得令,“喝哈!”,近四千枝刺龙枪同时突刺犹如可听空气被撕开,发出破空声,前刺成四十五度角的刺龙枪让汉军刹那时仿佛成了尖矛如林的刺猬! 各屯军官同时呼喝的“列!”中气十足,这道军令刚发出去,持刺龙枪的步卒齐刷刷地持平刺龙枪,哄然应“诺!”,原本密集的枪阵得令向四周步开。当持刺龙枪士卒各自拉开一步的距离时,军官又同时吼“止!”,清晰可闻的礅地声,士卒静止不动。军官又吼“刺!”,士卒吼叫“喝哈!”再次突刺。 行军步阵,它并不是说,主将一个军令,那么那个阵型就会被摆出来。若说行军是一门大道理,那么步阵就是考验这支军队中流砥柱,那些中层军官的适应能力了。在不同的地形,不同的条件下,阵列一旦摆开,需要重复的考验战阵似乎准备,由中层军官发号施令,一次又一次地目测摆设的阵列,士卒所刺出的枪阵能达到怎么样的杀伤力。 当然,像这般重复调整位置并不是每次都能做,那需要时间, 而现在汉军有足够的时间,不全力准备怎么行? 枪阵布置完毕后,军官们又吼“持盾者——步前!”,那些单单持着一面长一米六~宽六十八厘米大盾的步卒尊令踏步前进,他们手中的大盾为木制,在盾前锻有皮革,正中央有一面绘制野兽的铜片,这种大盾实在太重需要两手持握,所以盾兵根本无法空出一只手来握住兵器。 盾兵在枪兵前列阵,这次军官只是重复呼喝了三次“举!”便不再调试。 盾兵列阵完毕,军官大喝“集!”枪兵得令动了起来,原本留有空隙的阵列变得密集不可透风,随后弓兵也在军令下又排到枪兵后面,战鼓声停了下来…… 秋风猎猎,汉军旌旗飘扬,除了战马嘶啸再无其它声音的疆场,地平线的那头出现了一条漫无边际的黑线,三声鼓点突兀地响起,李息的战车驰骋而出,在阵前一个回转,面对战阵,抽剑指天…… 士卒经历刚刚那场莫名其妙的作战,对李息本能地产生不信任感,若不是受制于军人的自觉,谁愿意在一个连尺度都不懂拿捏的将领手下卖命?士兵是消耗品没错,但士兵绝对不是毫无意义的消耗品,他们是人,活生生的人,有感情,有思想的人! 李息剑锋所指,士卒皆默然,自己主将所指的正是先前袍泽战死的场地,那里斑斑血迹,袍泽身死的遗体凄凉的躺在地上,他们死得何辜? 李息“啊啊啊……”一阵暴虐地吼叫,引人侧目,随即用剑背拍击轻战车的前盾,发出铁器交鸣声:“他们死得值!” 士卒愕然,差点骚动起来。 李息对其视而不见,径直咆哮:“诸君!他们死得其所!” 士卒心里气愤,可谓狡兔死走狗烹,为了自相残杀而被消耗还叫死得值?这是什么逻辑! 李息若想镇住临时拼凑的边军,必然要有可立足点的根据,“诸君,我等皆为军人,死在疆场乃是归宿!他们确实死得其所,若无刚才输了那阵,诸君之中有谁曾见过如此的作战?” 士卒大字不识一个,什么那般这般的,他们听不懂。 苏信再一次跳将出来,吼了一大串,大意是说,刚才是误会,对方护卫公主心切,双方又沟通不甚,这才自相残杀,战上那一阵也不是没有好处,在场的人几乎没有经历过野战,校尉大人说他们死得值,意思是说,现在戎人率军要来攻,亲身经历或亲眼看过骑兵冲阵的人都有了心理准备,输给自己人丢脸,输给异族 便不止是丢脸这么简单,还会祸及边郡,所以让士卒明白大义,压下心中不满,全军团结起来力抗将来来袭的异族人的军队。 天晓得亡羊补牢有没有效果,但是士卒听了一大串直白的白话,又在军官的呼喝下,总算恢复了常态。久有如基层军官所说的那样,现在所要面临的是异族骑兵的来袭,也知道汉军军律,那个长安来的北军校尉总有人会在战后收拾他…… 第九十八章 七部联军 先不谈列阵待敌的汉军处境如何,李息又能做到哪一步…… 林斌率军离开,他在马背上不断发出指令,一名又一名传令兵忙碌着在行军的队伍之中穿梭。他的意思很简单,那便是先会合汉军留在后面保护粮秣的后军,让燕子从汉军那里接回被李息扣押的陵子,从汉军那里补充足够多的弩机、弓矢,再率军迂回,等待最恰当的时机对游牧民族联军发动攻击。 刘婧已经拿到装有书信的盒子,看完后止不住的叹息,竟是有点黯然伤神,哀哀叹了句“老祖宗揽权太重。”竟是无声地哽咽,派侍女将盒子交给林斌,说夹层里面有林斌需要的东西。 林斌原本不知道那块写满大篆字体的玉片上面所写的是什么东西,后来拿给萧夫子一看,萧夫子竟是颤抖着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后来支支吾吾又恭恭敬敬地还给林斌,说句“此乃保命之物”。 林斌还想问更多,无奈斥候来报,发现前方护卫汉军粮秣的后军营地,请示该怎么办。 “让那个叫清水的北军带着他的骑兵先过去接触!” 斥候应“诺!”拍马而走。 情水是李息派来随行的人,事急从权,面对三万游牧民族的骑兵,如果没有奇兵参战的话,别说想胜,没有被宰光已经是万幸。 所谓奇兵当然就是林斌这支完全由骑兵组成的骑军,据李息观察,林斌这支骑军经历四个月草原上的血腥历练,虽不说是一支精锐骑军,但是那些见惯骑战的骑士似乎根本不畏惧与游牧民族作战。李息所思不得其解,还是在苏信的一句牢骚中得到答案,原因是在林斌的率领下,他们经常与游牧民族作战,虽不敢说每战必然得胜,但是还真没有战败过,最差的也是来个弃战而走,这样的军队当然不会去害怕游牧民族骑兵,因为对于他们来说,老窝劫抢时都来个片甲不留,怎么可能会去怕。 当然,若是没有公主的信物和书信,他李息打死也不会以堂堂北军校尉的身份去接受什么劳子的建议。 情水是李息的亲信,他当然是被安排来监视林斌的最佳人选,也需要这么一个人来充当与后军接触的责任,他几乎没有任何波折就让汉军营寨大门敞开,任由妇女和马匹滚滚而入。 林斌一番裁决,决定将能战之士全部带上,一些被他暂时遗忘的人也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些原不愿意与汉军作战的军官一听要与汉军合力游牧民族骑兵,血气一热,纷纷表示抗击仇寇是每个 华夏人的责任,请求林斌不要责怪他们,让他们随军作战。 林斌明白他们在想一些什么,也没有责怪他们面对汉军时的怯战,吼一嗓子:“还不去寻找战马,整顿装备!” 一番忙碌,除了带伤的士卒和妇女,能战之士足有三千,公孙宏开玩笑说,看到游牧民族来袭,那些对游牧民族有切肤之恨的懦夫全成了虎狼。 从后世来的林斌明白大多数人的感觉,一个民族若是没有了向心力,那绝对会是一个多灾多难的民族,也就是在这个时代,在当今天子刘彻的带领下,这个原本自称华夏人的民族因为一场又一场伟大的胜利,被游牧民族痛恨的同时又畏惧的称呼为伟大的、善战的汉民族。这个时代的军人,他们的奋战不但开阔了前所未有辽阔的疆土,还让这个民族有了挺立千秋的自信! 当然,现在说这些还早,但是林斌知道就是因为有这么些听到游牧民族,就出现一副想要死战到底的人的存在,当今天子刘彻才有信心扫平匈奴,打下中国历史上除了唐朝之外,拥有最广阔领土的帝国! 林斌很渴望能亲自去领陵子,但是他知道目前来说这是一种奢望,心里记挂陵子的同时,目光移到了那些默不作声在学习骑弩操作的将士,心下赞叹之余迷惘说,李息为什么不为自己的骑兵部队装备骑弩,而是将这些宝贝放在了后方? 骑弩比步弩小一号,步弩最多可以装备三枝弩机专用的箭矢,而骑弩只能装备一枝,两种弩机采取同样的制造工艺,都是需要用脚蹬开弓弦再放置弩箭。 林斌看到骑弩时也终于明白这玩意为什么在强汉之后被淘汰,原因来自骑弩每次只能发一箭,发完之后成了累赘,造价昂贵的骑弩一般发射之后都会被系在马侧,战马在作战中奔动会震动,极容易丢失,这么一个昂贵的玩意与它的价值完全不相符合,除了拥有实力雄厚的国力,不然根本装备不起。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便是马镫和马鞍出现后,骑兵已经完全可以空出双手,所以当权者必然会放弃掉造价昂贵的骑弩改为骑弓。 斥候来报,留守汉军已经在与游牧民族骑兵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林斌奇怪游牧民族的骑兵为什么不利用高机动能力迂回将汉军包抄,详细寻问,从并不详细的情报推测,原来李息让士卒把自己留在原地的牲畜驱赶在阵前,牲畜群无人看管之下四散而走,除了汉军本阵,四周皆是牲畜群挡住了游牧民族的去路。 游牧民族对牲畜的感情不是农耕民 族所能想象出来的,牲畜对于游牧民族来说就是财富和粮食,环境恶劣的草原让他们养成对牲畜的爱惜,若非万不得已,游牧民族从来不杀伤牲畜或是纵马践踏。李息使出了这么一个缓兵之计也可谓用心良苦,用意是拖住游牧民族的骑兵,让林斌能有足够的时间率军迂回。 林斌觉得这个时候的将领似乎有些呆板,不懂变通。拿李息为例,他现在还是一直待在长安北军的将领,基本上除了训练之外,没有经历过真实的作战,历史上的李息还是被调到右北平郡后,经历了四年与游牧民族的作战,这才被历练成为熟悉野战战法的汉军将领。相对于常年在边军服役的军侯公孙熬来说,李息还是一块精美但是没有经过打磨的璞玉。 公孙宏来报,麾下骑军尚在准备之中,他又说:“兄嫂来讯,说是寻得了陵子,大人可要过去一叙?” 林斌默然摇头,现在不是讲儿女情长的时机,自己那么做只会影响军心士气,让公孙宏催促将士们再快一些。 公孙宏领命却没走,他含笑,“公主与兄嫂相处一处,且对陵子身份颇为好奇,频繁寻问是否乃大人血脉。” 林斌皱眉,不悦道:“叫你去催促麾下士卒,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大人,卑下窃以为,公主必有隐秘之事,若不然应当爽快回到都城才是,而非在此处逗留。再言,大人果真没有发现公主对大人有些不同?”公孙宏眉头一眺,“卑下以为,大人应该从公主那里下手,方才能免去罪责。” 林斌冷冷地盯视公孙宏,“我……叫……你……下……去……”,咆哮,“你他妈的没听懂啊!” 救兵如救火,林斌哪有那个闲工夫听公孙宏说这些虚无缥缈的私事,刘婧态度有些怪异是没错,但刘婧是谁?是大汉国尊贵的公主!他林斌又是谁?只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而已! 公孙宏笑容一僵,逃也似得勒马掉头,“驾!”绝尘而去。 ※※※ 李息的呼吸节奏有些急促,他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骑兵,那黑压压的骑兵就是那么静静地立在那里,就能让人从心里产生一种怪异的压迫感。 众所周知,有汉以来,先是有高祖皇帝率三十余万御驾亲征,在中原战无不胜的军队不了解游牧民族的可怕,以步军为主力展开了与骑军为主力的战争,其结果就是三十余万军队死伤惨重。若不是吕雉身为女流却是巾帼,陈平胆大使计出使,皇帝都差点当了俘虏;后,因 为国内政治压力想往外移,这才又有周勃率军攻取河套以失败而回被消官贬为庶民。 汉国与游牧民族的野战,汉国极少得胜,每次都是以游牧民族的胜利而告终。失败能使人胆怯,就是这么个根深蒂固的印象,让汉军每次与游牧民族作战都显得很没有底气,明明有十分战力也只能发挥出六七分。 李息喃喃自语:“无怪林斌麾下全军悍勇如斯!” 李息开始想,如果汉军能够经常与一些游牧民族小部落发生交战,是不是也能起到锻炼军队的作用?当然,他也只是想想罢了,以现有的汉国时局来说,只要那些崇尚黄老无为、与民养息的势力没有衰败,汉国永远不可能主动对游牧民族动兵。 游牧部落联军也在观察前方的军队,这支联军的临时头领叫狂西狂,很有匈奴人特色的一个名字。他们之所以会联合,报仇其实是次要,除了联军里的一万余羌人骑兵,其他人压根就没喊过报仇这两个字。 草原上抢来杀去的事情不足为奇,再也没有比这更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按照现在的说法,可以解释叫‘民族意识形态’,也就是说,骄傲的草原人不能容忍一支农耕民族的部队在草原肆虐,游牧民族抢游牧民族那个叫‘备粮过冬’,农耕民族抢就不行,那个叫‘羊竟然敢对狼动手’,违背了也不知道是哪个神的意志。 狂西狂马鞭指向前方的汉国军队,“这股子军队哪里冒出来的?” 其他六部首领无人能答,羌族人给的情报是,对方是一支大约一千的汉国人,拥有大量抢来的牲畜和马匹,在河朔边沿攻破了一个羌族人部落,杀掉所有羌人逃向了高阙方向,尔后又有牧民告知,见到一支大约三千人的部队游荡在黄河东南方向尽情劫掠。 “祖奶奶的,就是一直壮大,难道打仗不死人?前方那支军队足有两万!” 匈奴人就爱骂那句‘祖奶奶的’,这是匈奴人的特色。 “咦咯?好多的粮食!”鲜卑人首领眼睛发直,“那些归我们了!” 鲜卑人在草原依附匈奴才能生存,基本上没有自己的牲畜,现在,看到那么多无主的牲畜,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抢! 联军中有两支骑兵的羯族人和氐族人关系似乎极为良好?两人相视一眼,对着鲜卑首领哼哼冷笑起来。 羯族人具有深目、高鼻、多须的特点,是这支联军里面唯一一支以白种人构成的族群,讲的是西域语。他们加入联军其实是受氐 族人邀请,现在看到敌方人多,羯族人首领正在与氐族人互相打眼色。 羯族人首领左手抱胸,右手向后伸展,他们信奉一个叫‘胡天(祆教)’的教派,这样的动作是对人行礼。他面向匈奴人首领狂西狂,“我的军队不与汉国的国家正规军队打仗,我们和他们有做生意,不能打。”他说的匈奴语有点发音不正确,听上去极为怪异。 匈奴语既是阿尔泰系语言,但无从考究。 氐族人也大咧咧说,“我和阿扎木的意思一样,不和汉国人的正规军打仗。” 七支联军,还没开场就有两支表示不打,这让敕勒族首领有点不知所措,敕勒族(丁零)在河朔非常弱小,此番受邀拼尽全力的七拼八凑也只凑出三千余骑兵,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两个强大的部落都不打,他们也不打了。 狂西狂脸皮抽了抽,“还有谁不想打?” 羯族人、氐族人、敕勒人,三个首领同时拉动缰绳,驱动座下战马退后。 鲜卑首领眼睛还是直勾勾地盯在无主牲畜群身上,嘴皮子一直在抖动,手也不抓缰绳了,一指一扳的数着:“一只粮食,两只粮食……”发现手指不够用,干脆不用数的,抬手画一圈,“那些全部是我的!” 狂西狂瞪一眼鲜卑首领,“你祖奶奶的奴隶般的杂种就是没见过好东西!”,转头看向其他四位首领,“你们打不打?” 羌族人首领高傲地昂起头看天不答。 其他两位首领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又有一名首领拉动缰绳驱动座下战马退后,倒是那个身穿汉服的人笑嘻嘻的说:“我是来看热闹的。” 狂西狂本就不是什么大部落的首领,若不是有匈奴人身份,联军首领还轮不到他来当,但见七支联军竟有四支联军阵前退却,他心里也开始打鼓了。 鲜卑首领继续看无主牲畜群…… 羌族首领还是继续抬头看天…… “祖奶奶的!”狂西狂心里忧郁,匈奴人从来都看不起汉国人,打从心里认为汉国人就是羊,任人宰割的羊!他又是怒骂一声,“老子打!鲜卑人听老子的,也打!”他怒视羌族人首领,“还有你们羌族人,是你们羌族人发出的邀请,所以你要打前阵!” 羌族首领总算不看天了,他平视狂西狂,恶狠狠地点头。这次他足足带出一万骑兵,几乎是将河朔附近的羌族部落能战之士完全招集了起来,不出一口恶气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李息终于看见游牧民族骑兵动了,但是非常奇怪的只奔出约两千个骑兵,既没有叫嚣也不像要打仗,而是像极在围猎一般,笔直地直接奔向那牲畜群最为密集地段,“哟呵——哟呵——”像是喜滋滋地在驱赶牲畜群。 “他们……?”苏信也是看得发愣,“他们这是在作甚?” 李息没好声答:“清理空地,好作战!”,他下意识要向情水传达自己的军令,突兀想起情水被外派,随意指了一个小校,“传令下去,命骑军上前驱散!” 小校领命,驱马而去。 第九十九章 史上最强(一) 将令必从! 一声浩大的“汉军威武!”,汉军左右两翼各自奔出一千骑,在本阵士卒的助威之下缓缓而驰。战马需要一个缓冲距离,直至离开本阵约一百步,汉军骑兵开始提速—— 这是李息领军与游牧民族的第一战,他心情紧张地握紧剑柄,手上青筋直冒,瞪大了眼睛观察游牧民族本阵的动静,发现己方奔出两千骑后,对方也缓缓列出一个千骑阵,不知道在呼喊一些什么,随即向前。 李息呼吸一窒,握住剑柄的手开始打颤,有激动,也有担忧,竟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擂鼓!使劲擂鼓助战!” 汉军骑兵绕开了散落阵前的牲畜群,开始完全加速,这些都是长期服役于边军的战骑,虽然没有与游牧民族大规模交战的经验,但至少不是皱儿。两支骑军驰出本阵五百步后开始聚拢,汉军没有号角,只能依靠旌旗摇动的方式发布军令,这极度分散了骑士的注意力。 原本在驱动牲畜群的鲜卑骑兵发现汉军骑兵杀过来,竟也是非常干脆地放弃驱赶牲畜的作业,“哟呵——哟呵——”丝毫不惧地直接调动就要发起反冲锋。 骑阵之前的汉军旌旗突然一挥,整个骑阵向左右两侧散开,速度也在下降,相距发动反冲锋的鲜卑骑兵八百步时,汉军旌旗又是一摇,骑阵左右两侧的骑兵控制战马往外驰骋,而中间的骑兵明显地降慢速度,直至战马停止,在战马的嘶啸声中,大约五百名汉军骑士跳下战马,飞快地解下系在马侧的弩机,在军官急促的吼叫声中快速排成‘一’字型的队列,马上骑士、马下弩兵的汉军在号令中抬起手中的弩机。 鲜卑人似乎知道汉军想干什么,竟是野蛮地反手捅了座下战马一刀,战马吃痛发狂地前奔,随着每匹战马的速度不同,一千余发动反冲锋的鲜卑骑兵拉成了涣散的一个椭圆形。 一群骑着战马的弩兵,看上去极为怪异,但就是这么一个怪异的战法,却是如今汉军能与游牧民族骑兵抗衡的战法之一。 手抬弩机的汉军,他们每双眼睛都盯视这弩机前端的望山,只要敌骑到达望山的位置,自然有军官呼喝号令。前方不断靠近的敌骑,进入五百步时,汉军各队的队官同时吼“起!”,吼声未落,鲜卑骑兵又瞬息奔进一个马位,汉军弩手高抬弩机前端,视训练程度抬高约五十度~五十五度不等的幅度。他们后方约五百步,重新结成骑阵的汉军又降低了马速,在军官的口令声中跳下战马布箭阵。 “准备——”彼 此起伏的口令,它听上去是那么的肃杀,手持汉军旌旗的武威执旗官眼睛死死地盯视前方敌军,而各队的队官则是看着汉军旌旗等待信号。汉军执旗官猛地将旌旗下指,军官得令,咆哮“射!”,不绝于耳的弓弦崩弹声响起,平地里好像突然浮起一片乌云,它发着尖锐的破空声扑向疾骋而来的敌骑,汉军射完不看战果,玩命一般地各自奔跑向自己的战马,一个翻身而上,机动后撤。 满天箭矢刺破了天空,像极雨点一般地落下,疾速驰骋而来的鲜卑骑兵正面撞在箭阵,几乎无法做出任何反应就中箭。人未死透,座下被弩箭射中的战马前奔惯力未失,那因疾速奔驰而绷紧肌肉的前跨部中箭部位喷泉般地抛洒马血,惯性使得连人带马神奇地飘了起来,马首与之地面碰撞,马屁股受劲被拉扯上抬,成一百八十度重重地砸在地上…… 大量鲜卑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后方疾速驰骋的鲜卑骑兵由于马速太快不易控制方向一头钻进去,被成了死尸的障碍物一绊,又是一阵人仰马翻,原本还是椭圆形的鲜卑骑阵从前方开始,渐渐成了一个不足往外拉的凹形阵。 “好!!!”李息脸色涨红,他不是没有操演过这样的战法,但操演再怎么逼真究竟还是操演,没有什么比看见自己指挥的军队,用自己熟悉的战法大量杀伤敌军更让一位领军将领感到兴奋!他猛地扭头喝问:“前方何人领军?” 苏信也是看得兴奋异常,“是河西郡陈都尉麾下骑军屯长赵不虞!”他喘着粗气,“公主乃是在河西郡被劫,陈都尉惧怕君上重惩,这才舍得把麾下最精锐的一曲骑士遣来听命。这赵不虞乃是其中佼楚,曾侍周太尉平吴楚之乱,周亚夫获罪而死之余,曾是周亚夫亲兵的赵不虞也差点被连诛……诛……”苏信讲到这里突然哑然,他瞪大眼睛看着前方! 鲜卑骑兵不断被阻击之余,狂西狂后派的一千匈奴骑兵非常有经验地绕到侧方,趁汉军骑兵消耗完预先安置好的弩箭,也看鲜卑骑兵死得差不多了,这才“呜呜呜——”地吹响了号角,狰狞咆哮着一个侧击。 欲撤的汉军骑兵早已听见本阵战鼓的警告,但是战场之上并不是说知道了就等于能做出反应,竟是眼睁睁看着匈奴骑兵咆哮如雷地冲杀过来,瞬间被分割成了两段,前端不能回撤的汉军骑兵与之残存的千余鲜卑骑兵战成一团,后端更是惨烈地与匈奴骑兵厮杀成一堆。 这次轮到狂西狂叫“好!!”,他身为匈奴人,而匈奴人又与汉国军队战战停停、停停战战了数十年,怎 么可能会不了解汉军的作战技巧,也正是因为知道汉军的战法,这才驱动贪心不要命的鲜卑土狗上去做诱饵,引出汉军的骑兵,在最关键的时刻发出号令,让一直游弋在侧外的麾下骑兵发动攻击,果然一击奏效! “阿扎木,西北狼,还有你这个懦夫敕勒人,你们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汉国人根本不堪一击,只要再胜上几阵,软弱的汉国人必然士气尽失,那时我们一起挥军掩杀,汉国人肯定会逃跑,光是捡汉国人丢弃在地上的武器就能武装你们几千勇士。干不干?” 被点到名字的首领甜甜嘴唇,很是心动的模样,而这时一道不和谐的怒吼声却咆哮起来—— “你这贱狗!拿我们鲜卑勇士当鲜嫩的草芽儿去引汉国人的骑兵,我的勇士啊!”鲜卑人没名字,也没有文化,但他的比喻很生动,草原的牲畜就是喜欢新嫩的草芽儿,很容易受引诱,他就曾经千辛万苦地收集草芽儿去引诱别人的牲畜群,而且成功地拐跑了别人的牲畜。一番怒吼之后,他说了目的,“等一下要让我们鲜卑人先选,我们付出了鲜血,要得到同等的回报!” 被一阵吵闹,原本动心的各部首领略一作想,这只是第一阵,汉军还没伤到根本,而且汉军从来都是以步阵对敌,主力还没有遭受损失时妄自判断会吃大亏,回报与付出利益差距太大了,索性不答,作势观看前方战事。 狂西狂埋怨地盯视一眼鲜卑首领,转头看向羌族首领,“赞颂,现在应该你上了!” 赞颂,河朔地区内最大的羌族人部落首领,他恶狠狠地点头,亲自拿起腰间的牛角吹了起来。后方得令的羌族人骑兵开始缓缓穿过其他部落的军队向前移动,那双因仇恨变得通红,前方厮杀声不绝的杀斗场似乎对他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羌族人的自尊心极强,同时的,他们的自尊心也极为脆弱,因为缺少文化部族又并不强大,羌族人也是没有自己的文字,一旦受到刺激总会疯狂地喊叫自己的尊严被践踏,践踏他们尊严的人应该付出代价,野蛮地报复回去。 七部首领中那名穿戴与华夏人无异的首领眼眸闪过一道精光,嘴角也是一勾,他祖上本为秦人,随秦将蒙恬出塞屯田,秦失天下,屯田身在塞外的原秦人后裔留在河朔一带,慢慢饮食起居与戎人无异,又自成了一个由秦人组成了半农耕半游牧的奇异部落。他们不以汉国人自居,而仍是自称秦人,但不否认自己是华夏人的事实。(以上属实,没有虚构) 这次,秦人吕炎率五千骑 兵参与狩猎,以其说是要来劫掠不如说是听到一个流传,汉境之内出现皇陵古将,心中好奇传说是否属实,想亲自率人来看,不料人没看到,却是见到了汉国的军队。吕炎并不痛恨占了大秦江山的刘氏王朝,也不反对攻杀汉军,只是单纯不想浪费麾下将士这才开玩笑说了句是来看热闹。至于吕炎脑袋里在想什么,谁也猜不透…… ※※※ 李息看见己方骑军被分割成两部在各自为战似乎也并不担心,举目看向战车兵,吼:“车士出阵——伐杀!” 所谓‘伐杀’,本意是用来形容本国军队对庶民的杀戮,但是被李息用在了这里,意思是说,车骑冲锋,不要在意杀伤了自己人,放胆厮杀,突破游牧民族的骑阵就是达到了接应的目的。‘伐杀’一词在汉代后就被‘杀戮’取代。 汉军战车前驾四马,车舆为横长方形,宽126厘米,进深70厘米,前面与两侧有车栏,后面留门以备上下。车舆右侧置一面盾牌,车舆前挂有一件铜弩和铜镞。 两百轻战车的木轱辘滚动了起来,御手发狂似得用长鞭抽打驾车战马,战马受痛开始前奔,战车被拉动着滚滚向前,顺坡而冲声势煞是浩大。 汉军战鼓声节奏变慢,直至完全消失,本阵士卒用狂热地眼神看着战车向前,在战车冲进混乱厮杀的场地,战车四匹撞到正在厮杀的双方骑兵,仿佛听见了那震耳的‘轰隆’巨响,被撞到的骑兵惨叫跌飞,而战车前的四匹拉车马匹去势仍然不减,仍是蛮横向前,瞬间犁开一个口子,一路冲撞,无人可以匹敌! 战车由四匹战马拉动,冲撞力道十足,通常战车是被用来对付步兵,它也是依靠冲撞力道杀敌,以其说战车上的戈手和盾手是被安排杀敌用的,还不如说是被安排来保护御手更为恰当。 游牧民族骑兵纷纷想避开,来不及避开的游牧民族骑兵不是被撞倒,便是座下战马的马腿被车轱辘横刺而出不断滚动,直径为一米左右的三棱尖刺扫断马腿,像极绞肉机一般的横扫过去,所过之处一路战马悲鸣,人临死前的绝望嚎叫。 狂西狂还真没有想到汉国军队敢于把数量极少的战车派出来接应陷阵的骑军,匈奴骑兵有十余种对付汉国战车的方法,但是现在狂西狂一个也用不上,他麾下的勇士没有准备用来对付战车兵的长矛,只能散乱地对战车御手射箭,但是效果有限,只要战车上的另外两个车士没死,想射死御手难度太大。 “木桩!老子现在哪里去弄木桩!”狂 西狂怒极咆哮,“给老子吹号,让那些狼崽子撞,用撞的!” 吕炎的嘴角再一次勾了起来,或许还会在心里嘲讽:“废一般的男子!前面那不是在撞吗?”,他现在就有对付战车的方法,但是,为什么要告诉狂妄自大的狂西狂?如果是氐族人,或许吕炎还会提示一下下,毕竟他和氐族人关系不错,至于素有摩擦的匈奴人和鲜卑人,他巴不得这两伙野蛮人死得再多一些。 华夏人素来喜爱车架,把车架当成是身份的象征,同样地,因为战国时期战车的数目是用来被衡量国力的标准,导致华夏人也把战车当了凶悍无比的利器,每每见到战车出阵,总会变得兴奋异常。现在,看到战车所向披靡的汉军士卒,他们只能嗷嗷大叫地宣泄内心的兴奋。 军心可用! 激动,无与伦比的激动,他李息仿佛已经看到日后自己率军出塞攻伐,世仇匈奴人,那些依附匈奴人的蛮荒戎人被自己的军队击败!李息喘着粗气,战剑刺向天际,吼嗓子:“汉军——威武!!!” 士卒看到前方战事的优势转向己方,听见主将咆哮战号,又想起自己是续高祖皇帝、太尉周勃率军出塞作战后,几十年过去了的第三批汉军,虽然现在成败不可预料,本意也不是攻伐异族,但是他们就是激动,那是一种弱小者憋了长久的闷气,第一次主动出击后的激动。 缺少民族自信心的族群,他们太需要一次反击来扭转不利的时局了,哪怕这次反击的力道是如此的微弱,但仍无法阻止他们心内憋屈像是得到宣泄一般,疯狂的嚎叫! 战车刺穿而过,虽损失颇大,但仍达到了目的,那些被围汉军骑兵拉开与游牧民族骑兵之间的间距,在重新响起的汉军战鼓声中后撤。 李息兴奋得好像每一个毛孔都在呼吸,“步卒向前!” 汉军前阵盾兵率先迈动向前,每迈一步皆喊“喝哈!”,随后是持着刺龙枪的枪兵跟着号子声迈步,弓步兵也紧紧跟上,霎那时整个汉军的阵列裂开了两段,阵前上压、后阵不动。两万余步军喊叫出来的号子声极其具有压迫感,震慑敌军! 李息是想挥军决战?不!当然不是!他的用意是策应前方骑军,让游牧民族的骑兵不敢紧咬着后撤己方骑兵不放。 骑军一退,留在后方的汉军战车也是进行一个转向,再次蛮横地准备冲杀,但是冲到一半却又是一个急转,战车逆位,可能惨遭失败,几架车轱辘受损的战车调试方向时翻倒,砸在地上轰隆作响 ,驾驰战车的人,他们永远也爬不起来了,其余战车速度不减也开始了后撤机动。 前方的敌我双方稍微拉开距离,李息又号令步前的军卒后退,他需要把握战争态势,既然策应的目的已经完成,就没必要再向前。 骑兵、车士齐齐归来,他们绕开了正面战阵,从左翼驰向后方。 苏信颤着在玩‘秃鹫’级的下巴,问:“出骑者两千,归回者千二;出车骑两百,归回不足一百。校尉大人,杀敌两千自损一千,这一阵我等乃是胜了,昂或是输了?” 苏信说完静静地看着游牧民族的残兵刚龟缩回去,又一大片黑压压的骑兵缓缓向前,似乎想打车轮战,“以卑下看来,刚才那阵我们是胜了。”他手指还在不断向前补充的敌军骑兵,“这次我等危矣!” 李息脸呈不悦表情,“兵法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未战先言败,本校尉可以军法治你死罪。”他肃声下令,“戎人骑兵将要强攻,命各曲军侯死战不退!” 数十名传令兵应“诺!”而去。 李息谨慎地命御手驱动战车退后,他是一军主将,座驾独辀处耸立的是主将战旗,断不能与敌军亲身交战,一旦代表军心士气的主将军旗折断落地,那全军必然崩溃。 盾兵齐踏沉重步伐,他们几乎肩对肩并列,从盾牌的缝隙看向前方,依稀也能听见身后持着刺龙枪的袍泽在“嘿嘿”作笑,心下郁闷,他们是盾兵,只能硬抗骑兵的冲击,而步阵前端都是尖矛,敌军冲战步阵这不是枪兵增加战功的最佳时机吗? 列阵完毕的羌族骑兵,他们在首领的呼喝“报仇!”的口号声中,将手中的弯刀高高举起。 严阵以待的汉军步卒,不知道是谁先吼了一嗓子“汉军!”,习惯在作战前咆哮战号的汉军不甘示弱紧随跟这吼叫起来—— 李息再次战剑刺向天际:“汉军——” “喝哈!” 苏信也抽剑,几乎蹦跳起来:“汉军——” “呼哈!” 羌族骑兵在首领亲自率领下开始向前,他们听着对面在呼喝,自尊心极强的羌族人被刺激到了,血管里凶蛮的血液开始沸腾。 李息战剑再刺,用尽全身力气:“汉军啊——” 战号能使人振奋,临战前的气氛本就紧张,即将防御敌军冲击战阵的汉军士卒需要有人来鼓舞,驱使懦夫变得坚强,让敢战者血气更盛! “哟呵——”高亢的音节,羌族骑兵拍动座下战马“杀!!!”,万骑齐奔,滚滚蹄声掩盖了喊杀声,地面被踏得颤动。 李息和苏信双双齐吼:“汉军——武威!!!” 汉军枪兵紧抓兵器,憋气下蹲,在军官一声“刺”的军令中,“喝哈!”刺出了刺龙枪,阵前顿时尖矛如林! 盾兵大口呼一口气“呼哈!”,在军令中高高举起大盾,犹如铜墙铁壁! 汉军盯视滚滚向前的敌军,发出了属于一个民族永远的战号:汉军啊——威武!!! 第一百章 史上最强(二) 自高祖以来,汉国就屡屡遭受塞外游牧民族的袭扰与欺凌,列阵而待的士卒抛开了对主将的不满,在汉军战鼓声中倔强地高高挺立胸膛。风在吼,马在啸,汉军士卒在咆哮:现在,是到了复仇的时候了! 双方相距千步,发动冲锋的羌族人骑兵呼喝着毫无意义的音节,座下战马四蹄踏动,那一副副狰狞的嘴脸似乎扭在了一起。这个信奉羊图腾,但却名为参狼部的羌族部落,他们冲向了高坡,在首领的“哟呵——哟呵——”声中高举弯刀,张大嘴巴嘶吼着恨不能瞬息而至,但是事与愿违,高速奔踏的战马一进入坡地,速度降缓了下来。 汉军阵列的弩兵缓缓地抬起了弩机,装置三枝弩箭的步弩前端辉烁着寒芒,汉军之中只有精锐弓手才会发配弩机,他们是支撑汉军与游牧民族对抗的主力。那些步弓兵在也军令中挽弓箭尖指天,他们看不到前方,但能感受脚下地面在颤动,他们手中的步弓被拉成满月状。 一个强而有力的箭阵能使敌人为之胆寒,弓箭作为这个时代的远程兵器,一旦成规模的弓兵聚集在一起发射箭阵,那将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李息的心情已经不如刚才那么兴奋,此时他眯起眼睛,就像一头静止不动全神贯注盯视猎物的豹子,在等待最佳的时机全力扑杀。豹子善忍,可以静静地趴在地上耐心等待猎物自己靠近,然后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力扑,必然一击必中。李息屏住了呼吸,那双原本会发颤的手稳健地高高举起,“我李息何其幸运,竟能在有生之年与戎人一战……” 赞颂驰骋到坡前便停了下来,他也是屏住呼吸全身贯注地看着麾下勇士纵马奔踏,见到遇坡骑速降缓时,脸上表情越加狰狞。地利怎么样,箭阵又怎么样,羌人生来就是作为战士,既是战士谁害怕战死沙场?防御的一方是拥有一些优势不假,但既然是防御,那便是势弱的那方,如果势强谁会选择防御?只要羌族勇士冲上了高坡,把汉军阵前盾阵冲开,出了缺口的汉军根本不堪一击! “来了……来了……来了!”李息的呼吸变得很慢,视野之内的羌族骑兵奔踏的动作再也无法加快,李息觉得那些羌族骑兵座下的战马像是一只老牛,它先是在主人的驱赶下卖命狂奔,奔跑出一段距离后,老牛已经气喘吁吁,高坡是突然套在老牛驮部的枷锁,更加限制了老牛踏蹄迈动的四腿,让它就是再怎么被驱动也不能再快。 李息呼出一口气,又再一个深呼吸,“准备——”,他吼得中气十足。 羌族 骑兵相距四百步—— 李息高高举起的右臂用力一挥,狰狞着脸吼:“射!!!” 阵列之中的鼓手,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敲下手中的鼓棒,澎湃激荡的战鼓发出咆哮:“咚!!!” 各部军侯得令,也是吼:“射!!!” 瞬间,世界上的所有声音仿佛诡异的消失,只剩下汉军本阵突兀而起的万千利箭的破空声,‘咻咻——’充斥这汉军士卒的耳膜,让他们不自觉地抬头看着发出去的箭矢,随着箭矢发射的角度而在移动眼珠子,箭矢破空而去,声音好像又回来了,耳边传来了军官呼喝装箭的军令。 羌族骑兵冲到半坡速度缓了下来,马上骑士死命拍击马屁股,但座下战马视耐力而评价,有些战马的马腿好像是灌了铅,任由怎么拍怎么打就是迈不动。直至有人在喊,“汉国人发出箭阵了!”,有经验的骑士脸色一变,玩命般地跳下战马试图躲在战马后面,没有经验地骑士则是发愣地看着一片犹如蝗虫般地乌云扑过来…… 身在其后的赞颂睁大虎目,下意识地说了句“完了”,话音未落,麾下勇士的惨叫声开始频繁响起,随后是战马的悲鸣—— 箭阵之威,无可匹敌!第一次齐射,羌族骑兵的骑军像是塔罗牌一般,从前面开始崩塌,一层一层地箭雨突降,在惨叫声中,‘嘚嘚——嘚嘚嘚——’犹如下雨一般的敲击声仿佛是在奏乐,然而每‘嘚’一声,那就是一枝利箭穿透了羌族骑兵的皮甲,钻进了羌族骑兵的血肉身躯! 赞颂看着犹如稻草被风卷过一般纷纷栽倒的麾下勇士,心中仇恨更盛,“参狼部的勇士们!为西宫部被残杀殆尽的老弱报仇,冲上去,杀光他们!!!”,吼罢,他自己也驱动战马,发起了冲锋。 汉军阵列,弩兵还在装置弩箭,弓步兵却是在号令之中已发两箭,箭阵之威让羌族骑兵无法靠近两百步! 话说临阵不过三射,那是在讲青铜时代的弓矢,在进入铁器时代后,材料和制造工艺的转变已经让这个时代军队所用的远征兵器——弓,它的设计慢慢变得合理,周朝普通弓矢最远可达一百五十步,但是到了秦,最普通的弓矢却达到了两百步,工艺的提升不但增加了弓矢射程,曲度的转变也让弓兵能更轻易的拉开弓弦——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 当然,依借地势多发不算在此列。此时汉军占了地利,虽不能说是居高临下,但是羌族骑兵因爬坡降慢了骑速却是不争的事实,那些犹如蝗虫一般还在不断 拍马冲锋的羌族骑兵,在汉军发射第一波箭阵后,看到大量同伴中箭身亡,似乎是被激起了蛮性,有些个因为前方有太多尸体而无法驱动冲锋的羌族骑兵,他们干脆跳下战马,“啊啊啊”吼叫奔跑,试图冲到汉军阵前搏杀,但是下场仍然一样,被汉军弓兵狙杀于百步之外。 ※※※ 狂西狂看到羌族人陷入苦战,他不忧反喜,正面战场打得越激烈,那么汉军的注意力就越会被吸引住,那时他的机会就来了。狂西狂趁汉军注意力转移到正面战场时,已经派出麾下三千匈奴骑军进行迂回机动,他不害怕被汉军主将发现,只要羌族人攻势不减,汉军主将就是发现了也没有兵力阻止进行迂回机动的匈奴骑军,只要一等羌族人攻到汉军阵前,那么狂西狂的目的就达到了,他那么有信心是因为知道汉军没有多少骑兵。 按照惯例,狂西狂又是开始点名,他就像是一名庄家在等待赌徒下注,但是赌徒有意参与赌博但是又怕输在犹豫不决,开始尽情地蛊惑,告诉赌徒,既然是赌博就会有危险,风险越大,回报越多,不然等别的赌徒都下好注,晚下的人就没有多少油水捞了。 狂西狂不是一个好的庄家,至少在他那缺乏语言天赋的限制下,蛊惑显得非常不成功…… 不得不说,这是一支奇怪到极点的联军,羯族人、氐族人、敕勒人,这三个首领“呵呵”笑着对视一眼,理都不理。 吕炎最为干脆,他再一次说道:“我只是来看热闹的。” 狂西狂怒斥:“你是害怕夺了你们江山的汉国人!” 吕炎嘲弄似得“嘿嘿”笑说:“鲜卑人死了两千人,羌族人死了快三千,他们现在一点好处都没有捞到。” “你!”狂西狂最不能被人讥讽,他抽出弯刀,“你这个华夏人和氐族人生出来的杂种!”作势就要拍马突进。 吕炎仍是笑呵呵的模样,但是眯起来的眼睛却杀气十足,缓缓地伸手握住剑柄,河朔也就只有以秦人自称的先秦人会用战剑当武器。不管是谁,每个人都有像龙下颚的逆鳞脆弱的痛处,一旦被触及,暴起会杀人,吕炎的逆鳞就是他的血统! “咦咯?两个,一个是贱狗,一个是杂种?芽们都说鲜卑人没脑子,你们才是真正地没脑子。” 羯族人、氐族人、敕勒人,双双又再一次对视,看待吕炎的目光很怪,其中氐族人更是策马与吕炎并立,这个名叫西北狼的氐族人也伸手握向腰间的弯刀。狂西狂骂吕炎是 华夏人和氐族人生出来的杂种,那么也就是把氐族人骂进去了。 狂西狂容易暴怒,但却不是没脑子,相反地,他总是用暴怒的一面来掩饰自己的智慧,见氐族人已经出头,羯族人也有站在先秦人和氐族人那边的架势,“嘿嘿”一笑,像极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得,转头看向它处。 忽地,狂西狂回首,盯视羯族人,“阿扎木,你会遭受惩罚的!” 羯族人多半依附于强大的匈奴部落寻求庇护,阿扎木自然也不例外,若不是有这层关系,羯族人根本不会来混这趟浑水。 阿扎木不为所动,眉头一挑,“既然那支猎物不见了,这里又有一支汉国的正规军挡住,我想撤兵了。西北狼,吕炎,敕勒人,你们走不走?” 狂西狂似乎没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竟是呆住了。 狂西狂想阻止,但却找不到理由,草原人做事本来就直接,他们相约的是围堵劫抢一支四千人的汉国人,而不是与汉军作战,更加不是攻进汉国烧杀劫掠。在发动对汉军的攻势前羯族人、氐族人、敕勒人都明言不和汉国正规军打仗,吕炎更是在受邀时就说是来看热闹的,现在猎物没找着,他们想走谁也阻止不了,就是狂西狂告到河朔霸主右贤王那里去,他狂西狂也没占理。 氐族人和敕勒人同时干脆说:“我走。”倒是吕炎犹豫了一下,缓缓摇头。 狂西狂见吕炎摇头,心下狂喜,“你们……”,刚蹦出两个字,他说不下去了。 吕炎拍拍身上爷爷留下来的秦式战甲,“我一定要找到那个皇陵古将林斌。”吕炎的执着河朔闻名,也就是有那么一份执着和讲信义,当然,还不能缺了他拥有一半氐族人血统的事实,他吕炎也才能在情势复杂的河朔生存了下来。 ※※※ 赞颂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要发狂地驱使麾下骑兵向前,羌族骑兵被阻击在汉军阵前,兵事如火,大量羌族骑兵因为地势的关系不断倒在了冲锋的路上,这让赞颂看得双目赤红,但又无可奈何。 赞颂在汉军箭阵可及之外停了下来,一部首领若是像愣头青似得冲锋上去被射杀,那他也就不是一部首领了,此时他正紧张地眺望战场的左侧方,看到有一股骑兵正在游驰,心下更是发急,咆哮着让角兵(持牛角的传令兵)催促麾下勇士强攻。 羌族骑兵大量倒在冲锋的路上,但是战争哪有不死人的?拥有蛮性的草原人,他们看得死人越多,心中的蛮性 就越十足,在发狂不要命的冲锋下,渐渐有羌族人或是徒步,或是骑马冲撞到离汉军五十步的距离。 赞颂看见前方已经有勇士冲进了五十步的间距,霎时心情振奋,按照他的理解,只要汉军被冲开了缺口,那么汉军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他高亢地发出了“哟呵——哟呵——”声,眼角似乎看到一些什么,转头向右侧看去,心下发懵:“狂西狂安排了进攻汉军右翼的军队?” 所谓汉军的右翼,也就是东南方向,那里的地平线上出现一道黑影,正在疾速的靠近。 战事紧急,赞颂顾不得多想,他的全身心神已经全放在了进攻汉军本阵,终于有羌族的冲锋部队有人接近汉军十步的间距,那“哟呵——哟呵——”频繁的响彻起来,赞颂原本想派骑兵去问狂西狂,思绪被“哟呵——哟呵——”打断,看到麾下勇士总算是攻上去了,心下只顾狂喜。 突兀地,汉军本阵发出了咆哮…… “汉军!!!” “呼哈!!!” “汉军!!!” “呼喝!!!” 自高祖以来,大汉就屡屡受到戎人铁骑的威胁与欺凌:现在是到了复仇的时候了! “汉军——威武!!!” 万千汉军士卒,看到敌军已经靠前,不管他是兴奋,是恐惧,是彷徨,皆发出了怒吼。 枪兵在口号声中突刺尖矛,那沉重的刺龙枪在“呼哈!”声中被全力刺出,闪烁着寒芒的尖刺像是一条毒蛇,它是那么地突然地从盾兵身后冒出来,又钻进那些脸呈狂喜神色作势要扑的羌族人身体里去,前仆后继的羌族人被刺龙枪刺中,一个中枪,还没来得及惨叫,后面被挡住视线的羌族人又被刺穿,个别地段的枪阵,那些长长刺出的刺龙枪串满羌族人的尸身。 枪兵的臂力遭受挑战,而汉军也早有应付这种情况的战法,枪兵顺势将刺龙枪的枪身顿落在前排袍泽的肩膀上,被枪身一压的汉军士卒发出闷哼,竟是沉了下去,随后咬牙顶上,嘴唇咬出鲜血仍不自知。 盾阵、枪阵之后,弩兵、弓兵浑不在意前方已经发生了接战,仍是在军官的号子声中,一波又一波发出箭矢。 李息睁大虎目,他也发现了游弋在本阵左侧方的那只游牧民族骑军,那双本来已经稳住的手又开始发颤了,杀伤了游牧民族的大量士兵后,近距离接战终究还是无法避免的发生了!要是这时那只游离在左侧的骑军发动左翼侧 击,汉军将没有能力挡住来自两个方向的袭击! 在李息认为是最为关键的时刻,他突然看见游牧民族本阵又有三股骑兵在机动,吓得他双手止不住地打颤,本阵的士卒似乎也发现游牧民族本阵的动静,除开阻击杀到阵前的那些士卒,中后段的汉军士卒皆是发出了惊呼。 “苦煞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