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洛家女》 第一章 冷宫生子 小腹处隐隐作痛,疼痛虽然不剧烈,但是很绵长。洛言书坐在隐隐散发出霉味的被褥上,几乎要哭出来。 突然一阵剧痛袭来,洛言书疼白了脸。她带着哭腔喊道:“雀儿,我肚子好疼。” 小腹下坠的感觉传来,洛言书蜷缩着身子躺在床榻上。她哀戚的看向门口,盼望着雀儿的出现。 雀儿是她贴身的宫女,在这冷宫之中,她唯一能相信的人就是她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长年失修的宫殿门口被人推开,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 一个绿衣宫女疾步走到床榻边,她看了看洛言书的脸色,眉心逐渐拧紧,“娘娘,娘娘您千万不要大声的呼喊。否则那帮人听见了……”雀儿咬着唇,“您先别急,先撑下来再说,等孩子生出来了,您就可以出去了。” “嗯——”洛言书急促的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颤,是疼的。 雀儿也有些着急,其实她自己也没有经历过生产之事,此时便方寸大乱。 “娘、娘娘,奴婢去给您把产婆叫来,您先忍忍。” 她说着,起身便要离去,但是洛言书却突然力大无比的拽住她的手掌。 她断断续续的说:“别、别去……楚卿不会让你走出这宫门的。留下来陪我,你去了,产婆也带不进来,与其白跑一趟,倒不如、倒不如留在我的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她死死的握住雀儿的手掌,那力道大得雀儿面露痛楚之色。一个娇弱的妃子,平时多走点路就会气喘吁吁,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力气。手指头因为施了重刑而留下的伤疤挤压着雀儿的手掌,那痕迹粗糙得令人难受。 雀儿的手也有点发抖。她深吸了几口气,然后脱下洛言书的袭裤。 两人手忙脚乱的,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等情形,只能依靠着本能。洛言书还要忍着剧痛,一时间竟是满头大汗,面如白纸。 又是一阵剧痛袭来,洛言书几乎要忍受不住,她忍不住从唇齿间逸出几声零碎的呻吟,但是却又想起了雀儿的话,她拼命的咬着唇,不让声音再飘出来。 很快,她唇上便见了血色,苍白的嘴唇此刻多了一抹奇异的艳红。 “雀儿,若是我死了,这孩子你要交到皇上的手上。这是他的孩子,他一定不会认错的,我洛家上下几百条人命,就要靠他讨回公道了。” 洛言书像是留下遗言一般的,眼角有几颗泪珠顺势滑落。 她声音细细碎碎,细如蚊呐,还带着抽气声,但是雀儿跪伏在她身旁,却是听得一清二楚。 “娘娘,您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洛言书,雀儿只是一声叠着一声的说,似乎不说点什么,她整个人就慌得厉害。 洛言书几乎要在疼痛中死去。 她的大脑被疼痛折磨得有些浑浑噩噩的,什么也不能思考。但是此刻,她还是没有松开自己的牙口,依旧死死的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现在要是把那些婆子都引来了,她们都要活不成了…… 洛言书全身都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真想放任沉重的眼皮合上,就此沉沉睡去,也不用再忍受这些撕裂的苦痛。 浑浑噩噩,沉沉浮浮。 最后在洛言书耳边终于落下了一声宛若仙乐的声音: “娘娘,生了!” 雀儿从她腿间抱出一个浑身血污的孩子,举到洛言书面前。 “您看看,是个男孩。” 洛言书终于放开了牙齿,停止对自己的蹂躏,她咧着嘴角露出一抹笑容,但是眼中却落下泪来。 “是个男孩,是个男孩……”洛言书又哭又笑,她手脚发颤,刚把那孩子抱在怀里,孩子就响起一声微弱的啼哭声。 洛言书吓得脸色一白,她抖着手指虚掩住孩子的嘴巴,近乎哀求的道:“别哭,孩子别哭,娘亲求你了……” 那孩子像是心有所感,还没有来得及放声大哭,很快就息声。 雀儿道:“娘娘,您先休息,奴婢去打点水来给小皇子净净身。” “别!” 洛言书把她叫回来,她语速极快地道:“你现在立即去清元殿面圣,告诉他,小皇子生了,一定要把消息传递到皇上的耳中,动作要快!” 雀儿犹豫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 洛言书此时才是真的松懈下来,她呼出一口气,出去打了一盆水,想要给孩子洗洗身体。 她回到宫殿门口,还没有进去就听见一些稀碎的声音。 “雀——” 洛言书顿住,她瞪大眼睛,看向里面站着的人,眼中全是骇然之色。 她没等到雀儿,却等来了楚卿。 洛言书脸色变得煞白,“你来这儿做什么?” 楚卿一身的华服,与这昏暗清幽的冷宫格格不入。 “姐姐诞下麟儿,妹妹自然是来恭贺的。” 楚卿的目光落在那个躺在床榻上,还是一身血污的孩子身上,本来就幽深的双眸此时在冷宫昏暗的灯光下,愈加的晦暗不明。 洛言书意识到什么,她快步冲向床榻边,想把孩子抱在怀里,但是她刚经历生产之痛,步伐不快,所以楚卿还是抢在她前头,把孩子抱住。 “啧,真脏。”楚卿状做嫌弃的别开头,她一手拎着孩子,带离了自己身边。 她手上带着的甲套刮过孩子身上,此时孩子终于大哭起来。 好像要用尽所有的力气啼哭,他小小的脸庞都皱成一团,本来就模糊的五官更加看不清楚了。 “不,你把孩子还给我!”洛言书肝胆俱裂,她哭喊道:“你先把他放下,会伤着他的。” 楚卿柔柔一笑,她道:“放下?行吧,姐姐发话,妹妹我怎敢不从?” 楚卿眸光一变,瞬间泛起了狠色,她双手把孩子高高抬起,再落下—— “不!” 洛言书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喊,那声音尖锐得要刺破人的耳膜,但是她来不及扑过去把孩子护在怀里了。 她的孩子,死了。 他身上的血污还没洗去,现在看着,根本分不清哪些是新添的,哪些是从母体带出来的。 第二章 丧子之痛 那孩子的身体在地上滑出了一段距离,像是个被人随意丢弃的物件,他滚了几滚,最后才停了下来,而此时,他已经没有了那啼哭的声音。 “孩、孩子……” 洛言书扑过去,她把血肉模糊的孩子抱在怀里。此刻她也不用再压抑自己的情绪和眼泪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她此刻根本就没有心思去留神楚卿的脸色,她只是疯了一般的用手摸着孩子的心口,用脸颊蹭着他柔嫩的脸庞。 可是都没有用。 她试图找出这孩子还活着的迹象,可现实并没有给她一丝一毫的慰藉。 她的孩子还没有洗去血污,洛言书本来就看不清他的样貌,现在更是看不清楚。她一边哭一边用手擦拭着那些血迹,却是越擦越脏。 还是一团模糊。 双臂有些颤抖,洛言书用力把怀中的孩子抱紧,但是又怕太用力了会弄疼他,松手又怕他掉下去。 洛言书急得眼泪流的更凶猛了,看着孩子,她有心想说话,但是一开口就变成了细碎的抽泣声。她语不成调,几次动唇,逸出的都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 她深吸了几口气,伸手抹了一把,想要停止哭泣,但是却总徒劳无功。反而越是压抑着,她哭得更是厉害。 楚卿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中的嘲讽不加掩饰,她似乎极为欣赏洛言书此刻悲泣的模样,一直看了许久都是目不转睛。 洛言书的泪眼有些模糊,待看见楚卿站在她边上时,才终于找回了一点理智。 “怎么说他也是皇嗣啊,你这么做,不怕皇上知道了会拿你问罪吗?”洛言书的声音变得沙哑了许多,其中还夹杂着抽泣声,听着没有那种轻柔软糯的感觉了。 她本以为,楚卿会在她生产之时,借机对她下手,毕竟女人生产的时候,一尸两命实在寻常不过。洛言书以为只要生下了孩子,楚卿就拿她没有办法了,可谁知她竟如此胆大包天,直接闯进来将她的孩子摔死了! “姐姐说的什么傻话?这本来就是死婴。况且,哪里来的野种还不知道呢,让他生下来,也是让皇族蒙羞,如今我出手替皇上免去后顾之忧,他又怎会怪罪于我?”楚卿洋洋自得,嘴里说的话,却是有如实质的刀剑,刮得洛言书心肝疼。 但是再疼也疼不过她丧子之痛。 洛言书的眼眸也泛起了狠色,她本来是瘫坐在地上的,楚卿也未曾想到,洛言书突然从地上起身,狠狠的撞向她。 楚卿猝不及防,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一些距离,随后摔倒在地上。 洛言书的目光有如发狠的饿狼,她扑了上去,在楚卿身上撕咬着。她分不清咬到哪里,只想咬下一块肉来,咬死她! 楚卿大骇,她挥手狠狠朝着洛言书的脑袋扇过去,手上带着的锐利的护甲在洛言书脸上刮出一道血痕。 破相了。 但是洛言书还是没有放开。楚卿急了,她大喊:“来人,快来人啊!” 随着她话音落下,原本只有她们两人的宫殿顿时就多了几个大力嬷嬷。 嬷嬷见状,赶紧上前把洛言书给拉开。 随后大力的拧着洛言书,不让她再有可乘之机。她们用力的反扭着洛言书的双手,原本被她抱在怀中的孩子就掉到地上去了。 可此时没有人在意这具小小的尸体,除了洛言书。 “啊——不!”洛言书眦目欲裂,她看着地上的孩子,开始不管不顾的放声大哭。好像要把喉咙都给喊断,她哭的声嘶力竭,但是很快就哭不出来了,因为大力嬷嬷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方又脏又臭的帕子塞到她嘴里。 洛言书拼命的挣扎着,但是她到底力气小,又刚生产,此时不虚脱已是万幸,哪里还能挣脱得开? 一个宫女模样的人上前把楚卿扶起,她关切问道:“娘娘,您没事吧?” 楚卿冷笑,她朝着宫女罢手,而后走到洛言书面前,“你看看你这幅样子,人不人鬼不鬼,你现在还能怎样呢?你以为自己还有翻身的机会吗?自己犯下了如此丑事,还妄想要生下孩子,啧啧……” 洛言书恨恨的瞪着她,眸色居然是血红的,看上去有些骇人。 楚卿吓了一跳,“为何这样看我?你自己与人偷情被揭发出来,活该受这些罪,怨不得旁人。” 洛言书挣扎更甚,但是依旧无法摆脱身上的禁锢。 一个大力嬷嬷犹豫着问道:“娘娘,您看着,该如何处置?”一直拧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姐姐在冷宫诞下一死婴,如今神情癫狂,怕是……要终身囚禁于此了,免得吓坏了圣驾,好好看着吧。” “是!” 楚卿走时,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她脚尖点过那孩子的尸体,竟是一脚踩了过去! 洛言书发出一声悲怆的长啸,她不知道从哪儿爆发的力气,一下子睁开了大力嬷嬷的双手,代价是她的手脱臼了。 “孩子不怕,不疼,娘亲给你吹吹,很快就不疼了啊。” 洛言书一手揽着孩子,另一只脱臼的手有些笨拙的轻拍孩子的脊背,“乖乖,不哭不闹,娘亲给你唱个摇篮曲。明天一早醒来,娘亲带你去晒太阳,春光很好,太阳很暖和,你一定喜欢。” 洛言书拍着拍着,口中哼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曲调,她本来是哭的,后来却是咧着嘴角,看上去笑的很开心。 “娘的心肝小宝贝,真乖。”她轻柔的笑着,神情异常柔和,看不出刚才半点的歇斯底里。不顾孩子的血污,她低头在孩子长满胎毛的脑袋上亲了一口,“凤鸣宫的被子有些臭了,娘亲怕你用着不习惯,正好拿去晒晒,去去潮。” 凤鸣宫正是洛言书为打入冷宫时,所居住的宫殿。 大力嬷嬷面面相觑,俱是有些惊骇莫明。 这位娘娘看上去,似乎……真的疯了? 众人一时拿不定主意,半晌后,一个资历稍老的道:“行了行了,上头吩咐我们看着,不让她跑出去,看着就是,管她疯的傻的。” 第三章 不见了 洛言书抱着死婴,毫无形象地坐在宫门口的门槛上。 她在晒太阳。 这里太窄了,日头很快就会偏西,檐角会挡住西斜的阳光,她还想出去在院子里走走,只是大力嬷嬷不许。 她伸手一直婆娑着孩子的身体,摸到胸口塌了一块地方,很软。 他的胸骨碎掉了。 洛言书在他的皮肉上摸出了一朵紫荆花的印痕。楚卿喜欢紫荆花,成为宫妃后,特地让尚宫局的人在她的鞋底纳出紫荆花花卉,在后宫之中独一无二。 这是她昨晚踩过的地方。 洛言书的眼眶有些发酸,却还是笑着,她柔声呢喃,依旧是哼唱着别人听不懂的曲调。一曲接着一曲,永远也不知道疲倦,她声音变得沙哑,喉咙疼得厉害。 “你怎么不听话呢?” 洛言书瞪着孩子,有些生气了,“娘怎么哄你都不肯睡,我很累了,可你还哭!娘很累了,你知不知道?” 说到后面,声音又软软的,没有一点训斥的意思。 这冷宫里,除了她自个儿的声音,哪里还有别的人说话? 雀儿扑上去,跪倒在她身边。她哭道:“娘娘,是奴婢无能,没法儿去给皇上传递消息。害得娘娘落得如此下场,奴婢该死!” 洛言书只是看着她,没有说话。 雀儿抽泣几声,她掩着口鼻,眼泪一直掉个不停。 片刻之后,她起身打了一盆水来,“娘娘,给小皇子洗洗身子吧。” 其实洛言书时刻抱着他,身上的血迹被蹭掉了不少,现在看上去,已经没有初时那样骇人,但是看着还是很触目惊心。 雀儿拧了帕子,正要洗去血污,只是一直默不作声的洛言书突然一把推开她。 “不许你动我的孩子!他怕生!” 雀儿一愣,“娘娘……” “走开!” 洛言书瞪着她,护住怀里的孩子,“我说了,他睡着了,不许说话!” 雀儿讷讷应了几声,最后退下了。 洛言书自己拿着帕子,仔仔细细的给孩子擦拭,嘴里依旧哼着听不懂的歌谣。 很快,一盆水就被染红。 孩子的皮肤透出一种诡异的深红色,有些地方甚至是青紫的。他的表情有些狰狞,他死的时候正在啼哭,现在身体硬了,就还保持着死前哭泣的样子。 洛言书拍了拍他的脸颊,随后把脸埋在他身上,虽然还是哼唱着不知名的歌谣,但是眼角却有泪珠悄悄滑落,谁也看不见。 大力嬷嬷以侍奉之名,行监督之实,本来就对洛言书颇为不客气,现在看她这副浑浑噩噩,神情恍惚的模样,对她也是越来越不上心。 以前至少还有一些残羹剩菜,现在就连残羹剩菜,她们也会“忘了”。 洛言书全然不理,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孩子,就连以前倚重的雀儿没法接近她。 洛言书每天都要抱着孩子出去晒太阳,她总觉得,凤鸣宫的被子发臭发潮,弄得孩子跟发臭,所以每天都嚷嚷着要晒被子。 哪里是被子臭得这样厉害?明明是那孩子,开始发臭了…… 洛言书真的疯了。 她状如疯妇,自己和自己较劲,整天哄着那看不见的孩子,和他说话,给他唱歌。 再也看不出以前风华绝代的模样。 洛言书脸上被楚卿刮出来的伤口现在开始恶化——她打的那一下,虽然甲套并不是伤人的利器,却也在洛言书脸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划痕,斜斜的横跨着她的右半边脸。 冷宫自然不会请太医来,那些大力嬷嬷巴不得她早死了,她们好回去交差,也不用跟着在这里守着活受罪。 今天一早,雀儿去给洛言书打了一盆热水,去给她洗漱,只是遭到了大力嬷嬷的刁难。 “你现在还死心塌地的跟着她,可你也不瞧瞧,以前怀着孩子还能有个盼头,现在她是再无翻身之日了,你又何须在这里继续蹉跎岁月,陪着一个疯子?” 雀儿只冷冷的瞪着她,并不答话。 另一个大力嬷嬷冷笑,道:“罢了,这小丫头,还在坚持所谓的忠心护主呢,是个死心眼的。只是可惜,往日的洛昭仪现在也不过是丧家之犬,连个主儿都算不上了。这丫头喜欢作死,我们又何故拦她?就是辜负了娘娘的心思,这年头傻子可不多了,偏偏让咱们给遇上。” 雀儿低头,“昨夜嬷嬷打牌打了很晚,吃酒吃了那么多,想必头还有点晕吧?这些琐事就不必你们操心了,不过就是打盆水罢了,现在我家娘娘已经这幅模样,嬷嬷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昨日正是龙抬头,这是属于民间的节日,在宫中算不得热闹。 不过皇上却也让御膳房准备了鼓撅、搅团等吃食给各宫发放。 这御膳房细心得连冷宫也没落下,不过御膳房所送的那些吃食,都进入了嬷嬷的肚子。 本来就对洛言书不上心,她们昨日一开心,便喝点小酒,打打牌,再小赌点钱,日子过得也算滋润,足以弥补一些她们在这幽静的冷宫之中所受到的苦难了。 雀儿话音一落下,便有一个嬷嬷掩嘴用力的打了个呵欠。 “倒还真是困了,我这便去补个觉去。” 谁不想睡? 她这么一说,众人也就都散开了,任由雀儿把热水打走。各回各房,打算睡一个回笼觉。 至于洛言书……那个疯子傻子现在整天就抱着那孩子鬼吼鬼叫,什么风浪也蹦哒不起来,只需要把宫门一关,关得紧紧的,谁也出不去,谁也进不来。 嬷嬷一颗心放回了肚子里,只是她们刚眯上眼睛要睡去,便听见“哐当”的一声响,雀儿惊骇的声音响起: “娘娘!” 嬷嬷一惊,再也睡不下了,都起来,想看看是什么情形。 雀儿站在门口,脚下是一盆摔了的木盆,热水流淌了一地,有些溅上她的裙角,看上去有些狼狈。 嬷嬷一阵火大,“一大早的,吼什么?” 雀儿脸色有些发白,她看向空荡荡的宫殿里头,抖着声音道:“娘娘不见了。” 第四章 面圣 现在虽已是初春,但是清晨寒风依旧料峭。那些带着湿意的冷气扑面而来,竟是刀刮一样的疼。 洛言书抱着孩子的尸体,她快速的奔跑在宫墙之内。 红墙黄瓦,在这深宫之中,她也曾乘坐着华丽的步撵走过,彼时那些宫人无不往旁退让,对她艳羡无比。可此时那些宫人却对着她指指点点,也许过去了这些时日,他们都已不记得往日风光的洛昭仪了。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口鼻大口大口的呼入凛冽的寒气,刺激得她的胸腔一阵一阵发疼。 她从来没有这么不顾形象不要命的快速奔跑,但是她知道不能停下来。 清元殿,清元殿。 洛言书在心里默念着,现在这三个字就是支持她继续往前的所有力量。 辰时,皇帝下了早朝之后会回到清元殿。没有传召,洛言书进不去,她只能在必经之路堵着皇帝。 终于,远远的看着一对仪仗走来,那一顶明黄色的御撵一下子占据了洛言书的视线。 她深吸了几口气,而后扑上去,跪倒在队伍前方。 她知道,惊扰圣驾拦下御撵是死罪,只是现在她已经走投无路了,倒不如搏一把。 “皇上,恳求皇上为臣妾做主!” 洛言书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大喊,一直寂静无声,人群往来都轻手轻脚的皇宫内,一时只有洛言书的声音在盘旋。 那队伍被迫停下,止步不前。管事太监上前来,他打量了洛言书一眼,太监一愣,随之快步小跑着回到御撵前,低声的对着里头的人说着什么。 片刻之后,那垂下的幔帐被一只手掀开,洛言书抬头望去,率先望见的是一袭明黄色的袍角。 “皇上……”洛言书低声喃喃道。 语气里有委屈,也有恨。 李修齐慢步踱到洛言书面前,他看着满身血污的她,眼眸里闪过嫌恶的情绪,他皱眉问道:“你是谁?” 你是谁…… 原来他早已不记得她了。 洛言书瞪大眼睛,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洛言书摇摇欲坠,一直支撑她面圣的勇气好像在此刻尽数散去。 是了,以前的昭仪风华绝代,笑靥如花,现在他眼前的这个人浑身血污,带着恶臭。 洛言书用力的抱着怀中已经开始腐烂发臭的孩子,她拼命的咬着发抖的下唇,想要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李修齐道明前因后果,但是话还未说出口,眼泪已经先一步掉落下来。 大颗大颗的,在她脸上冲刷出两条白嫩的痕迹,再落入怀中婴儿的尸体上。 “皇、皇上……”洛言书的声音都有些发飘了,她原本软糯的嗓音此时却是打颤,宛若泣血的杜鹃鸟,“皇上不记得臣妾了吗?这是您的孩子啊,您看看,他很软,是个男孩,眉眼长得像极了皇上,他还会哭,哭得可有力气了。臣妾怎么哄他,他都不停,臣妾很累,想休息……”洛言书语无伦次, 她越说越是哽咽,最后泣不成声。 李修齐闻见了那腐烂发臭的味道,他瞟了一眼早已是看不清面貌的孩子,用手掩着鼻子,眉头更皱,“你是昭仪?” 眼眶蓄满了泪珠,洛言书的视线模糊起来,她 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却能感受他的浑不在意。 轻飘飘的,从他那张好看的薄唇里说出来的是这样伤人绝情的话,他甚至都不记得她了。 仿佛她在冷宫所受的那些折磨,只是一场天大的笑话。 “皇上您可记得您答应过臣妾,只要孩子生下来,滴血认亲之后,您就还臣妾一个清白,现在孩子生了,您看看他,真的像极了皇上。” 洛言书跪行过去,却没能近李修齐的身,那些侍卫把她给拦了下来,使她不能向前。 李修齐对着身边的太监使了个眼色,太监会意,他上前来,细细查看了之后,脸色一变。他低声道:“皇上,这孩子,死了有不少时日了。” 李修齐神色莫测,他低眸看了一会儿洛言书,道:“既是死了,便埋了吧。” 洛言书脸色一白,她不管那些挡在面前侍卫,直接扑过去,她想紧攥住李修齐的袍角,但是手又脱臼了,怎么都拽不紧。 她仰着头问他:“皇上……不愿相信臣妾,臣妾无话可说,但这是您的孩子,他被人杀害了,您就不能给他讨回一个公道么?他还这么小,连娘亲都不会说,皇上怎么忍心?” 李修齐把她的手给拂开,他看向太监,吩咐道:“前几日,贵嫔便来禀报与朕,昭仪在冷宫诞下一个死婴,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朕念在往日的夫妻情分,可以饶她不死,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把她押回冷宫继续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许她出来。” 洛言书脑子轰的一声,“死、死婴?”她九死一生才生下的孩子,到了这儿,就变成了死婴。 洛言书再也控制不住了,她看着李修齐大哭起来,心碎欲死。 以前李修齐总说她娇气,动不动掉眼泪,洛言书都打算好了,这次面圣,一定要冷静自持,以他所爱的样子,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怀胎十月才生下的这个孩子,可惜也没能保护好他。洛家被抄家,她也想平反,可惜李修齐并不给她这个机会。 洛言书以为,他总会顾及点夫妻的情分,她还是有机会的,毕竟他以前那么喜欢她。可是她来到这里,等来的却是他一言定了她的生死。 李修齐拂袖转身,上了御撵离去。 洛言书瞪大眼,她知道,任凭自己再怎么求救呼喊,他都不会再回头了。 太监不阴不阳的道:“还愣着做甚?方才皇上说了,这孩子拿去埋了罢,昭仪现在头脑不清,你们便代劳吧。” 那些奉命把洛言书押回冷宫的侍卫一愣,随后就要把孩子拿走。 只是洛言书哪里肯放手。 小孩子不许立墓碑,这孩子的母亲又背负了一个偷情的罪名,这些人哪里会好好的安葬他,说不定一卷草席都没有,直接就丢到城外的乱葬岗去了。 “不要动我的孩子!”洛言书撕心裂肺的大喊着,但是并不能打动那些皇命在身的人。她拼命的护住孩子,他身体都有些变形了,只是她依旧不肯放手。 最后在推搡间,洛言书的手指头被掰断了两根。 她低吼了几声,觉得断指的地方疼得厉害。 侍卫趁着这个机会,抢走了她的孩子。 第五章 谁杀了她 洛言书被押回来的时候,全身提不起一丝力气,她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空洞洞的一直望着窗外碧蓝的天空发呆。 她纹丝不动,好像化成了一尊雕像。直到夜色降临,雀儿推门而入的时候,洛言书才终于唤回自己的神志。 雀儿身上带着微微的寒气,感觉有些发冷。她来到洛言书面前,小心的试探着问:“娘娘?” 她现在这模样,雀儿不太能分辨她是清醒着的,还是…… 不过一个懂得避开大力嬷嬷,伺机逃出冷宫去面圣的人,怎么都不会是一个神志不清的傻子才对。 洛言书轻轻抽了鼻子,她想说些什么,只是方一动唇,发出来的却是嚎啕大哭的声音。 她扑倒在雀儿的怀里,大哭了一场。 “孩子,我的孩子……” 没了,全都没有了。 雀儿浑身僵住,她一动也不敢动,任由洛言书抱着。那些泪珠有些顺着她的颈脖落入衣襟理由,触觉竟是滚烫无比。 直到洛言书哭得声嘶力竭,再没有力气了,她软软的靠在雀儿怀里,任由她摆弄着。 雀儿手里拿着一方浸了热水的帕子,轻轻的擦拭洛言书的脸庞,等擦拭她脸上的伤痕时,那疼痛使得洛言书倒抽一口凉气。 雀儿一惊,“奴婢该死!” “罢了。”洛言书有气无力的挥开她的手,“不必管我了。现在也只有你唤我一声娘娘,只是我哪里还算得了什么娘娘?只怕我这一生,都要拖累你了。在冷宫之中的岁月难熬,你还得跟我蹉跎不少的时光。” 雀儿低头,她有些急促不安的绞着帕子,只听得洛言书又道:“你大可像青灯一般,另觅主子,也许还有大好年华。不像我,这一生也就如此罢了。” “奴婢定然不会像青灯那般,做出背主忘义的事情。奴婢是要跟着娘娘身边服侍的,不管是在凤鸣宫还是冷宫,娘娘都是奴婢的主子。” 洛言书听了,又有些哽咽起来,她用手背抹了抹泪珠,抽噎着说道:“墙倒众人推,这本就是世间常态,人情冷暖我也不是没有尝过。只是青灯我自问待她不薄,不知为何要与楚卿狼狈为奸陷害我,我实在想不通。” 雀儿垂眸不语,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洛言书又是狠狠的吸了一口气,这才稳下发颤的声音。 “洛家为我所拖累,这才会落得抄家灭族的下场。父亲也死了,洛家倒下了,孩子也没有了,我真不知道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雀儿有心要安慰她几句,只是话还未说出口,便听见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是啊,姐姐你还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死了干净!” 洛言书听见这声音,脸色顿时煞白。 楚卿缓步进来,她冷冷睇了雀儿一眼,“出去!” 雀儿担忧的看了洛言书一眼,随后低着头出去了。 洛言书看见她,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恨意,只是楚卿盛气凌人,洛言书现在是疲惫不堪,或许趋利避害是种本能,洛言书虽恨不得啖其血肉,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些距离。 楚卿一把抓住洛言书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揪,头皮一阵发疼,洛言书不由得抬起头来。 “你想干什么?” 楚卿脸上带着算得上是温和的笑容,只是洛言书看上去,却觉得她阴森无比,诡异莫名。 “姐姐倒是会装疯卖傻呢,连我也骗过去了,我早该知道的,你这人惯会做戏,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认输的?” 楚卿手上又是加重了力道,洛言书疼的惊呼出声。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让我死个痛快!” 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只有这一条命。但是洛言书不怕死,因为活着,反而还会拖累更多的人。 “杀了你?”楚卿冷笑了一声,而后贴着洛言书的面庞,在外人看来,这宛如一对姐妹花在亲亲热热的聊天,只是她们说的,却是杀气腾腾的话。 “要你的命对我来说易如反掌,只是我怎么会如此便宜了你?你想死我却偏要你活着。生难死易,这个道理,你以为我不明白?” 洛言书有些绝望的闭上眼睛,她道:“我到底惹了你哪里,你要如此待我?” “姐姐死了孩子,你很痛心?”楚卿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洛言书还未回话,她便道:“可是当我的孩子死掉的时候,我也很痛心呢。” 不,她没有动过她的孩子。 洛言书开口想辩驳,却觉得现在说这个没什么意思了,反正楚卿想拿捏她,有没有这个名头,都是一样的。 楚卿放开她,轻笑道:“往后的日子还长,姐姐先好好歇歇,你可千万要——活下去呀。” 楚卿没有再理她,她只是来到这里发了一通不大不小的威风,而后就转身离去了。 洛言书听见走到屋外的楚卿在吩咐大力嬷嬷,“好好看着她,若是她有什么轻生的行为,一定要救活她,不许把她弄死,听见没有?” 嬷嬷诺诺应是,而后是楚卿远走的动静。 洛言书呆坐着。 楚卿不让她死,是想要继续折磨她,生不如死。 洛言书不知道楚卿为何疯了一样的报复她,而更让她绝望的是,圣上对此事一无所觉,甚至还放任她的动作。 夜已经很深了,洛言书满身的疲倦,她半躺在塌上,正要睡去,突然燃烧着的火苗突然拔高,发出了“噼啪”的声音。 洛言书惊醒过来,她有些茫然的四周望了一眼,正想唤一声雀儿,但是屋内突然毫无预兆的陷入了一片黑暗。 洛言书一愣,还未来得及说话,突然颈脖被人从身后缠上了一条绳子。 那粗糙的麻绳勒得洛言书生疼,疼痛伴随着窒息的感觉席卷而来,洛言书第一次如此的接近死亡, 她伸手想把绳子扯开一些距离,但是总徒劳无功。 她努力的想回头看一眼,只是绳子勒得太紧,她的脖子要断掉了,无论怎么使劲,她依旧无法回头。 夜静悄悄的,谁也不知道这里正发生着一场谋杀。 洛言书的挣扎并没有使得她得到解救,即使她再不甘心,她挣扎着的四肢最后还是软软的伸直,再没有一丝动静。 她死了。 第六章 雨夜 半夜时分,突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一场春雨。本来天气日渐回暖,而现在因这带着寒意的春雨袭来,似乎又回到了寒冬。 也许是屋外太冷,窗外的一只昼伏夜出的夜鹭弓着背瑟缩着。 一扇雕花的窗户漏下点点的烛光,里面的灯芯晃了晃,窗外稀疏的光影也跟着动了动。一直待在草丛的夜鹭突然飞了出来,大力的撞向窗户,发出了“啪”的声响。 这声音不大,但是在寂夜中听起来却尤为清楚。 声音惊醒了睡梦中的人,把她带离了梦魇。 “我的孩子……” 一声细碎的低吟声逸出,听着支离破碎,似乎一盏漂亮的琉璃灯摔到地上,碎了。 洛言书抽噎几声,挣扎着醒来。她拥着被子坐在床榻上,还有些迷茫。被勒着的窒息感似乎还没有消散,那种疼痛好像深入骨髓。 洛言书不禁抬起手往自己的颈脖摸去,她的手凉得厉害,这一摸上去,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洛言书连忙放下来。 她重新仰躺回床上,望着账顶发呆。 等等,这里是…… 洛言书瞪大眼睛,她低呼了一声,有些不可置信。 她莫不是看错了? 洛言书有些惊骇莫明,她稳下心神,再眨了眨眼睛。可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一眼看见的还是那天青色的帐子,上面有绣有大朵大朵的芙蓉花。 不是梦。她现在真切的活着,并且还回到了入宫之初。 这金色芙蓉的绣样,熟悉的颜色,洛言书都还记得。 她刚入宫的时候,也有很多夜晚都无法入眠,她便会一直瞪大眼睛看着账顶发呆,现在重来一次,她自然很容易辨认出,这里就是她初初入宫之时,在乾西四所的住所。 不过那时候,她虽然独自一人身处皇宫之中,会觉得忐忑,只是心中到底还有所期盼。她会想着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天子,会想着日后人上人风光不可一世的生活,但是现在,她心如死灰,风吹不起一丝波澜。 洛言书翻了个身,她侧着身子,脸颊贴着枕头,这才发现上面一片冰凉的痕迹,用手摸上去,似乎能掐的出水来。 夜凉如水。 洛言书怎么也睡不着了。她觉得冷得厉害,即使身上盖着锦被,她还是不能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温暖。 她死了又活了,若是只是做了一场梦,那这梦太悲惨也太真实了。 洛言书想起那些前世的种种,仿若历历在目。 她的家人,她的孩子,都没有了。 那么多条人命呢。 性子温吞和善却溺爱无度,从不肯让她受半点委屈的父亲;虽然总是大骂父亲不争气,但是却还是会笑得一脸慈祥,把洛言书抱在怀里教她写字的祖父;还有她刚刚出世,还未来得及在母亲怀中啼哭,却被摔死的皇儿……洛言书听说,当日斩首洛家时,西街的断头台上流满了鲜血。鲜血溅上了白幡,宛若红梅花开。 洛言书死死的咬着下唇,她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脸色越发的苍白。 楚卿,楚卿……洛言书暗念这个名字,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本以为是情同姐妹,没想到却是一条要人命的毒蛇,什么义结金兰,也不过是一场天大的笑话罢了。 洛言书的思绪有些恍惚起来,她努力回忆自己的“前世”,回忆着那些过往。 洛家有女,国色天香。 本来她商贾之女,是不够格进宫入选的,就连要嫁入官家也是难上加难。可是因为这句不知从哪儿传来的话,她破格礼聘,成为采女待在这后宫之中,等着圣上的临幸。 她伸手摸上自己的脸颊,片刻之后,却是嘲讽一笑。 国色天香…… 洛言书从小就知道自己长得好,却没想过能当得起这样的评价。 她进宫之后,倒是一路顺遂,稳稳当当的当上了昭仪。这对于出身卑微的洛言书来说,已是天大的荣耀了。若是没有后头的那些变故,也算是风光一世了。 只是可惜…… 她仰躺在床榻上,然后伸出双手,看着自己的双手发呆。 现在这一双纤纤素手,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重活粗活都没有干过,上面一片白净。可是在打入冷宫之后,这双手会被施以重刑,几乎残废,还会长满了厚茧,粗糙如同树干。 洛言书的母亲早逝,父亲只是洛家一个不受宠的二房,他为人软弱又不善经营,是以在洛家一直受人白眼,为人所瞧不起。 洛言书进宫之后,凭借美貌扶摇直上,而二房也是水涨船高,风头无两。 洛言书本以为父亲在洛家可算是扬眉吐气了一把,自此她的一生已经圆满了,可是谁知昔日的姐妹却是在暗地里捅她刀子,振振有词,诬陷她与外臣有染。再加上贴身宫女青灯从旁佐证,她这**后宫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当今的圣上自觉颜面受损,早已是磨刀霍霍,就等着洛家引颈待戮,竟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洛言书,直接就扣了一个叛国的罪名抄家灭族,而洛家的钱财全都充做国库之用。 洛言书甚至都来不及反应,一切就已经成为定局。 一切都来得那样迅猛,就好像是早有预谋。 洛家抄家灭族,洛言书本也应当是在劫难逃,但是因为腹中怀有骨肉,圣上不能断定她怀上是否是皇家的骨血,便先留她一命,等诞下孩子再滴血认亲。 洛言书自然知道她没有与外臣***她本以为这孩子是上天赐给她的一个机会,只要能生下皇子滴血认亲,圣上定然会还她一个清白,也能还洛家一个公道。 可惜那可怜的孩子也没能逃脱楚卿的毒爪,最后扔在乱葬岗了。 洛言书的心口一阵发闷,似乎要晕过去。她可以拥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只是她的亲人却都永远闭上眼睛,连个全尸都不能留下,无法入土为安,这恨,洛言书不敢忘! 洛言书凉凉一笑,带着说不出的哀凉。她无声的大笑着,最后却是抱着被子,大哭了一场。 第七章 宫婢青灯 突然窜高的火苗燃烧了最后的一点长度,紧接着屋内陷入了一片昏暗。蜡烛燃尽了。 洛言书偏了偏脑袋,她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望去,发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拂晓了。 洛言书披着外衫坐到梳妆台前,她呆呆的坐着,不知道过去多久,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采女,该起榻了。” 是青灯。 洛言书浑身一僵,她深吸了几口气,随后才低柔的应道:“我起了,你进来吧。” 青灯应声而进。她推开门,顺带也带进了一股潮湿寒冷的气体。洛言书衣衫单薄,她打了个寒噤,伸手把身上的外衫给拢紧了。 洛言书透过有些模糊的铜镜,一直注意着青灯的一举一动。只见她神情温和无比,她把水盆放到面盆架上,然后回头看了洛言书一眼。洛言书在她转头的时候,连忙端坐好,一副温顺的模样。 “采女,形容为何如此憔悴?可是昨夜受了凉?” 洛言书眼眶一片红肿,眼眶底下更是青黑一片,眼里布满了血丝,看着狼狈极了。 她肤如凝脂,白皙通透,现在看上去,只是更加的让人看出她的疲态,还有那不正常的眼眶。 洛言书伸手摸上自己的眼睑,也许是她的手太冷了,像个死人一样,体温低得可怕,她竟觉得眼眶有些发热起来。 “没什么,昨晚没有睡好,邪风入体,受了点凉。” 青灯虽然有些犹疑不定,却也没有多问。她走到洛言书身后,说道:“采女,奴婢给您梳妆。” 青灯伸出手,覆上洛言书的一头青丝。只是她还没有动作,便被洛言书挥开手了。 那力道大的青灯手背发疼,“啪”的一声轻响,两人俱是一愣。 青灯问道:“采女?” 她站在洛言书身后,占着身高的优势,她可以从上到下,把洛言书的神态瞧个清楚。 只见少女的眼睫毛轻颤着,似乎是有些局促不安,她咬了咬唇,最后才软着声音小声说道:“我自己来。” 今天她好像有点不对劲。 青灯把刚拿起来的象牙梳扣到梳妆台上,低声应道:“是。” 洛言书安静的顺着自己的一头长发,垂头不发一语。 青灯打量了她几眼,最后来到床榻前,开始整理被褥。 只是她翻着,正想把被子整齐叠好,只是她一手拂过被面,入手的却是冰凉湿润的痕迹。 青灯一愣,她细细的摸过去,只觉得手下的被褥湿冷得厉害。 难怪眼睛会这么肿…… 青灯回头看了一眼安安静静的正在梳头的洛言书,她问道:“采女可是昨夜哭了?” 片刻之后,才响起少女特有的软糯的嗓音,“想家了嘛……”软软的,好像撒娇一样。 青灯道:“这天想来还会开始冷一阵子,采女可要奴婢去添一床被子?” 是啊,这天还会冷一阵子。 她记得,今年的春来的比往年要慢些,那些春雨如丝絮般飘落,一直下个不停,那些寒凉的雨丝飘落在皮肤上,好像冷入骨髓。要知道京都少雨,往年更是开春时分,在龙抬头时都会祭天祈福求雨,可即使如此也不见贵如油的春雨,也不知道今年的春天为何这样怪异。 “添吧。”洛言书低声道:“我总觉得很冷,手脚总暖不起来,好像要死掉了。” “采女说的什么丧气话?”青灯急道:“这么说可不吉利。” 洛言书突然抬头看她,须臾后,漆黑的眸子弯了起来,她轻轻柔柔的问:“青灯,你可还记得自己入宫多少年头了?” 青灯未曾想过她会问这个问题,一时有些愣怔,“这……奴婢十三岁进宫,如今已经有五个年头了。” 五个年头了,也算是宫里的老人了。 洛言书拉过青灯的手,她的手冷得厉害,青灯一个激灵才忍着没有挥开。 她看着青灯的眼睛,“让你来服侍我,真是难为你了。我知道,她们都不待见我,处处挤兑排挤我,跟着我这么个主子,你一定很难过吧?” 洛言书一进宫的时候,便已经是万众瞩目。 在众位入宫的采女当中,她的身份是最低下的,是那些身份显赫的官家之女所瞧不起的商贾之女,偏偏长得又好,可谓是艳压群芳。而洛言书年纪小,在家里又被娇养惯了,一时不懂得收敛锋芒,自然有很多人看她不顺眼,这明里暗里的都绊子可没少下。但是不管如何,洛言书也算是个主子,再加上是圣上特意传召入宫的,有这么一个特殊的关系在,即使她们再怎么不满,也不不会做的太过火。可是青灯只是一个宫婢,面对那些主子的怒火,她可没有洛言书这么好运了。 青灯低下头,和洛言书错开目光,“采女说的是哪里的话?能服侍采女,是奴婢三生修来的福气。” 洛言书放开她的手,转身背对着她,脸上温和的笑意绷不住了,面容出现了瞬间的扭曲,不过很快就恢复原样。她重新拿起梳子打理着长发,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能被你服侍,才是我三生修来的福气呢。” 青灯总觉得洛言书今天实在太奇怪了,她抬眸打量了她一眼,却发现她只顾盯着自己在镜中的模样,根本就没影看向她。 青灯想了想,说道:“采女,方才周采女派人来传话,说今日众位采女去了水榭赏雨吃茶,您现在醒了,可要梳妆应邀而去了?”这位周采女是当朝户部尚书之女,不管是家世还是容貌,都算得上是上等,平时也就以她为首的采女挤兑洛言书挤兑的厉害。 “不去。”洛言书毫不客气的拒绝,一点余地都不留。 青灯一呆,“只是——”周采女难得示好,要是此次这么不给情面的爽约,周采女还不是把洛言书给记恨了? 洛言书放轻声音说道:“我去了也是扰了她们的兴致,又何必自讨没趣?即便我去了,她也不见得就喜欢我了,再者说了……是赏雨还是要赏人,还说不定呢。” 洛言书当然知道她若是去了,会发生什么,因为她上辈子去赴约了。 第八章 御撵 周采女不管是家世还是容貌,在众人中都是拔尖的。她本以为自己将会独占鳌头,可谁曾想来了个洛言书跟她平分秋色。 周采女孤傲,自持清高,是打从心底不愿和洛言书平起平坐,如今两人总是一齐被人说道,她心中自然不满。 如今会好言相邀,也不过是因为要给洛言书难堪罢了。 洛言书记得,彼时的春天没有现在这样湿冷,那些飘着的雨丝反倒带着融融春意。她穿着单薄的衣衫,欢天喜地赴约而去,可到了水榭,可水榭里的人挤得满满当当的。周采女甚至连个位置都没给她留下,洛言书尴尬的站了一会儿,转身便想走了。 可不知道谁暗地里给她使了绊子,竟推她一把,让她掉落一旁的荷塘。 这水平时就是拿来做观赏之用,倒不会挖得太深。只是洛言书这掉下去了,身上衣衫有是凉薄,一时曲态毕现,衣衫半敞。 这真是件要命的事,周采女就是想让洛言书出丑。 只是她们却都没有想到,平日里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圣上,那天下了早朝之后,却不知为何没有立即回到清元殿去,而是拐了个弯,正好路过了她们所在的水榭。 洛言书挣扎着要爬起来,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只节骨分明的手,头顶一道好听的声音响起: “起来。” 洛言书愣怔,她还未有反应,一双手却横抱过她的腋下,将她抱起。 洛言书浑身湿漉漉的,脑袋依偎在他怀里,被胸前那盘龙丝线硌得脸颊有些难受。 盘龙……洛言书呆住。 他再次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洛言书僵住,她之前无数次幻想过圣上的音容笑貌,可此时自己躺在他怀里了,明明只需要抬起头看他,就能知道他的全貌,可一个如此简单的动作,洛言书却不敢了。 她紧张得结巴,脑袋也好像打了结,之前学的规矩全忘了一干二净,居然回道:“我、我叫洛言书!” 当洛言书忐忑他会怪罪的时候,李修齐却是“扑哧”笑了一声。 随后…… 李修齐抱着她上了御撵。 见御撵如见圣上,平时见着了,即使御撵空着,也要行礼,她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坐上来。 洛言书此时吓成浆糊的脑子才回过神来,只一个劲的往角落里缩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正襟危坐的李修齐。 他可真好看。圣上正是风华正茂,而她也正是最好的年龄。 因她身上的水迹不少都蹭上了李修齐的胸前,洛言书一眼看去,只见他胸口的颜色明显比别的地方要深上一些。 憋的半晌,洛言书才嚅嗫着说道:“臣妾该死……” “嗯?”李修齐斜着眼瞟向她,只意味不明的嗯了这么一声。 洛言书硬着头皮,“臣妾、臣妾御前失仪,衣衫不整,有失妇容。” 李修齐好整以暇,问道:“还有呢?” “臣妾上了御撵,这于理不合。还有……” 洛言书咬牙道:“臣妾直视圣颜,此为大不敬—— 诶!” 洛言书停了下来,她瞪大眼睛,不明白不过是一眨眼,自己怎么躺到他怀里去了。李修齐半真半假的笑道:“大不敬你还把眼睛睁的这么大,朕是否要把你的眼睛剜下来?” 洛言书一个激灵,连忙闭上。 头顶又是响起了一声轻笑。 洛言书有些忐忑,她紧张得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膛不住起伏着。 她只觉得有片阴影罩过来,随后唇上传来温热的触觉。 洛言书呆住了,她忘记了李修齐刚才的威胁,睁开了眼睛。 洛言书张口,想说些什么,牙关一松,却被人抢了先机,一路长驱直入。牙根软麻无比,洛言书再说不出话来,只能微微仰着头喘息,只是李修齐用手托着她的后脑勺,洛言书无法动弹。 本来在冷水中泡了不少功夫,洛言书觉得全身发冷,但是现在却觉得全身臊热起来,热气熏得她满头满脸,脸颊很快就绯红一片。 她觉得有些难耐,忍不住嘤咛了一声,本来就软糯的声音顿时更软了。 李修齐终于放过她了。 只是他的手还托着她的脸庞,不轻不重的婆娑着。 洛言书的脸颊红得发烫,越来越红,越来越烫,最后耳朵连着脖子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皇上……” 李修齐笑了笑,随后视线下移,眼中的眸色逐渐深沉。 洛言书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看见了自己半敞着的衣襟,桃红色的抹胸露出了半截,和白皙如玉的肌肤相得益彰。 洛言书惊呼一声,她下意识伸手要掩住胸前的春光,李修齐却按住了她的手,随后之间一挑,洛言书湿漉漉的衣衫便往两旁滑落。 洛言书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她或许一直都在期待这一刻,却没有想到会来的这样突然。 洛言书急得快哭出来,到底是****的小姑娘,知道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却是一回事。 不过,在李修齐还未来得及将她拆吃入腹的时候,御前的管事太监便喊道:“清元殿到了,恭请皇上下御撵。” 洛言书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她伸手想拍拍胸口,入手的却是一片光裸滑腻的肌肤。 李修齐起身,他轻叹一声,吩咐道:“去给朕找一件披风来,要大些的。” 洛言书是第二天才被送回来的,坐着小轿子,那是只有承了宠的妃子才有的待遇。 这次洛言书没有去,李修齐却会经过那里,也不知道他这次,还会不会抱上另一个采女,回到他的清元殿去。 洛言书把手中的梳子拍到梳妆台面上,不再梳着了。 她偏头对着青灯吩咐道:“我身子实在不舒服,楚卿妹妹不是也没有去么?我也不去好了,倘若周采女问起,你便说我卧榻不起。还有楚卿那儿……” 洛言书眼睛一眯,口里却轻柔的说道:“你去帮我问一声,看她的病情如何。” 看她是不是快要病死了。 第九章 存疑 楚卿为中书令之女,而中书令一职向来清贵,多由有才识的人担任。楚卿的父亲更是素来有贤名,作为他的女儿,楚卿也免不上有些文人的清狂。在众位采女处处排挤洛言书的时候,她并未参与其中,还频频暗中施以援手。一来二去,洛言书自然对她心生感激,最后一个清贵有贤名的官家之女,和富贵却低贱的商家之女义结金兰。 洛言书那时候是真的很感激她,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对她好。即使在知道楚卿借着自己的名义,爬上李修齐的龙床时,她抱着被子哭了一整晚,第二天被李修齐笑着打趣她又哭了鼻子,但是洛言书却从未真正的记恨她。 可谁曾想到,那个腹有诗书气自华,那个清高孤傲如同青莲的人,居然会如此待她。 青灯没过多久功夫,很快便回来了。外头飘着雨丝,她身上带着一些水迹,额角的碎发更是沾上了一些细小的水珠,看上去好不狼狈。 “采女,楚采女的病情方才已经让太医诊治过了,说近来天气忽冷忽热,楚采女的病情反反复复,怕是短时间内都不能好了。外头吹着冷风,她本来也想来看您的,只是太医吩咐了要好生静养着,便也只好歇下了。” 洛言书一皱眉,她自语般的说道:“怎么病得这么重?” 她记得上辈子楚卿还没有真正到了卧榻不起的地步,在她承宠回来后,楚卿还出门迎接她,笑着说,以后要是看见姐姐你,怕是要行礼唤一声娘娘了。洛言书按压下心中的疑惑,她轻声说道:“我乏了,你出去吧,今日我谁也不见,有事明天再说。” 青灯打量了她的脸色,问道:“采女可要奴婢去传太医来把把平安脉?可别像楚采女那般,一病不起了。” “不必了。她那病,是有魑魅魍魉作怪。”洛言书说到此处,偏了一些脑袋,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说道:“我与她不同。” 有什么不同,她却没说出来。 青灯见她坚持,便也没有敢多言,轻手轻脚的退下了。 青灯退出去了,洛言书这才全身松懈下来,上半身都软软的倒在梳妆台上。她刚才紧绷着身体,弄得肌肉都有些酸痛。现在全身却软绵绵的,似乎提不起一点力气。 她轻喘了几口气,最后缓缓抬起头来。镜子里的姑娘明眸皓齿,一头秀发披散在两肩,领口微敞着,露出了秀气好看的锁骨,几缕碎发落在颈窝出,看上去平添了几分羸弱。 一个看上去这么瘦瘦弱弱的人,脸上却浮现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眼神有些阴骛。 真是……特别想掐死她啊。 洛言书死死的握住手里的象牙梳,那些尖锐梳齿刺得她掌心发疼,她却浑然不理。 洛言书不知道,楚卿到底许了青灯什么好处,竟然在那种时候,毫不犹豫的反咬了洛言书一口, 就是因为青灯的证词,洛言书才百口莫辩。 洛言书横臂一扫,把桌面的东西都扫落在地。其中有一匣子子的南海珍珠,被她碰翻了,一颗颗圆润富有光泽的珍珠接连掉落到地面去,发出了玉石滚落的轻响。 洛言书只淡淡的一瞥就收回目光。她从那些珍珠上踩过去,也不管那些价值千金的珍珠在她脚下化为粉末。 洛言书的脚下粘上了珍珠的白粉,她一路走回床榻边,都带出了一连串的脚印。 她重新仰躺回榻上,耳边是窗外淅淅沥沥雨水敲打瓦片的声音,眼睛看见的是天青色的帐顶,脑海里想的却是前世经历的种种。 她现在,需要好好想想接下来的打算了。 洛言书的眼睛瞪得有着酸涩,最后越发疲累,眼皮逐渐合上睡去。 洛言书睡的并不踏实,她头疼的厉害,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她觉得松口很闷,呼吸有些不畅,就像是个溺水的人,她努力的想吸一口气,却只能任由自己沉浮,几乎被淹没。 濒死感受到的窒息感又重新袭来,洛言书即使在睡梦中也惊恐得颤抖,她四肢发颤,又感受到了那种濒临死境的绝望。 好像那条粗糙磨人的麻绳又套上了她的脖子,任凭洛言书怎么挣扎,都只能被那条绳子一点一点夺尽她的生机。她努力想回头望一眼,想看清那个杀人凶手的面目,只是屋内实在太黑了,她又转不了头,最后头颅软绵垂下的时候,她依旧无法看清身后的那张脸。 她不甘心! 洛言书挣扎着,她一脚蹬开被子,惊醒过来。 原来她蒙着被子大睡,被被子给掩盖住口鼻,所以才呼吸不畅。 洛言书刚才闷出了一身汗,全身都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现在一踢开被子,全身暴露在外头,汗珠很快被吹干。一冷一热交替,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洛言书的胸膛起伏着,她大口喘着气,似乎不这么用力的呼吸就不能证明自己还尚在人世。她轻轻拍了胸口,好半晌才平静下来。 到底是谁…… 楚卿? 只是她若要自己的命,根本犯不着大费周章,直接命人打杀了她都不会有人知道,到时候只需一个借口搪塞过去便是。况且她要留着自己,想要让她生不如死,就不该这么干净利落的勒死她才对。否则当时也不会吩咐嬷嬷把她看好了。 冷宫里没有别人,楚卿不必做戏给人看。 就算楚卿要杀她,也不会用这么隐秘的手段,先把蜡烛熄灭了,这才动手杀了她。洛言书记得,那支蜡烛是刚换上的,她前些日子装疯卖傻,说孩子要晒太阳,雀儿这才想法子换上的那支空心蜡。火势很足,当时冷宫没有风,若不是人为的,那蜡烛根本就不会熄灭。 洛言书咬着下唇,实在想不明白。她此时还有些惊魂未定,脸色苍白得厉害。 好半晌她才松开自己的牙齿,下唇已经有了一一圈浅色的牙印。 她哆嗦着手,摸上了自己的颈脖。 到底,是谁杀死了她…… :, 第十章 装病 洛言书满头大汗,她挣扎着从梦魇中醒来。 此时夜深人静,四下没有人声。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又是汗津津一片。 已经连续几天,她又开始被前世的种种魇住了。 一会儿是洛家被砍下的人头整齐的排开,那一双双死不瞑目的双眼几乎要脱落眼眶,死死的瞪着她,骂她这个不孝女,连累洛家这几百口人。一会儿是那个刚出世的孩子,明明还是襁褓中的幼儿,却能撒开脚丫子向她跑来,扑在她怀里哭喊着好疼。 她这是魔怔了。 洛言书苍白着一张脸,她自从在那天醒来之后脸上一直都是面无人色。时刻被那些往事困扰于心,搅得她不得安宁。 又是一夜对烛坐到天明。 青灯抬着水盆进来的时候,洛言书早起了,她看上去很疲惫,眼眶底下青黑一片,显然又是没有睡好。 青灯脸上浮起担忧的神情,她轻蹙眉头,说道:“采女这些天来都神情恍惚,这样下去可不行,您夜里总是不能安枕,时日久了,身子会受不住。” 洛言书轻蹙着眉头,半晌之后,她才说道:“把醉海棠给我点上吧,夜里的时候熏着这香,也好助眠安神,我的确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梦由心生。即便洛家的冤魂真要怪她,等洛言书魂归地府的时候,自会去向他们请罪,只是她现在重活一世,该死的人还没有死,她不能先把自己弄垮了。 青灯听了她的话之后,在屋里翻翻找找,片刻之后,她说道:“采女,那醉海棠前些日子您已经送给楚采女了。” 洛言书这才想起来,原来前些日子楚卿病得不轻,半夜里总是会咳嗽,她又嫌太医院开的药太苦,喝得不情不愿。洛言书为了让她安心入眠,便把醉海棠送了她。 这醉海棠是宫中特有的熏香,是妃子用来助眠之用。采女入宫时,曾有幸见过当朝太后的凤颜。当时她特意点了洛言书的名,问她在宫中可有什么不适应的。 洛言书当时还没有跟教习嬷嬷学过宫中的礼仪,便顺着自己的心意说思乡心切,夜不能眠。太后听了,便把醉海棠赐给她。 这可是独一份,贵重的不是醉海棠,而是太厚的这一份心思,代表着荣宠,而洛言书却把这醉海棠转手送给了楚卿。 青灯一直在打量她的脸色,见洛言书神色似有不虞,便忐忑着问道:“采女,可要奴婢去问问,那一些回来点上?” “不必了,让她用着吧。”洛言书以手支额,似乎困倦得厉害,“对了,外头现在情况如何?” 洛言书问的是那帮采女的事情。 青灯答道:“今日奴婢在路上又遇见了从清元殿来的公公,又是给送赏赐来了,看来那位万采女当真是圣宠眷顾,想来不日之后便可晋升了。” 一想到自己眼前的这个主儿也是个心高气傲不服人的,自己当着她的面这样夸人,怕她发脾气,青灯赶紧挽救道:“其实那天采女您若是去水榭赴约了,皇上定然不会看上万采女的,凭借您的姿色,旁的人又怎会入了皇上的眼?” 青灯口中的万采女就是当日在水榭里,顶替了洛言书,得到李修齐青睐的人,只是她并未被人推下荷塘,也没有被抱上御撵,更没有承恩雨露。 只是李修齐对她另眼相待,宫人也就跟着很有眼色的行事了。况且自从那日水榭回来后,万采女的赏赐不断,那些攀附的人更是要把她的门槛给踩断了,想来万采女真是得了李修齐的欢心。 洛言书垂下眼眸,一时也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过了一会儿,她扬起头来,轻哼了一声,“你倒是说说,周采女和万采女,论姿色,哪个更胜一筹?” 青灯未曾想过她会这么问,呆了一呆之后,才回道:“两位采女各有千秋,只是周采女高贵清华,眉目如画,自然更胜一筹。” 那万采女万如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若要论姿色,当属洛言书和周采女周水苏最有看头。 “那家世背景呢?和周采女比较,又如何?” “万采女只是五品紫薇舍人之女,自然比不多周采女身世显赫。” 青灯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便问道:“采女问这个作甚?” 洛言书轻笑了几声,似乎很欢畅,“没什么,只是觉得,现在周水苏大概要气死了。” 万如菱的位置尴尬,平时都是在周水苏身后,以她马首是瞻,但是现在周水苏却偏偏被她压了一头,李修齐偏偏看得上处处不如她的万如菱,她不气傻才怪呢。 洛言书越想越觉得出了一口恶气。 看来她近来这些日子“卧病在榻”还是很值得的,至少清净,不用应付周水苏层出不穷的手段和刁难,现在又有了个万如菱吸引她的注意力,洛言书就更加自在了。 想了想,洛言书偏头吩咐道:“你去太医院传太医来给我诊病吧,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看来她这“病”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了,没想到当日不想去赴约随口扯的谎,现在替她免去了一桩麻烦。想来周水苏和万如菱两人之间还有的闹,她又何妨一直装病不起,坐山观虎斗呢? 如今万如菱风头正盛,洛言书也不会不知好歹的上前找死。 等等,装病? 洛言书眼眸一睁,她呼吸顿了顿,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不过须臾之间,她便恢复了原样了。 “你赶紧去吧,别让我等急了,我身子很不舒服。”洛言书说着,还用手揉着太阳穴,病殃殃的靠在桌面上。 青灯点头,领命正要退下,洛言书却又再次叫住她。 “采女还有什么吩咐?” 洛言书怔了怔,她轻启嘴唇,说道:“你顺便给我找些彩纸来,我闲得慌,想要剪纸。” 可在青灯的记忆中,洛言书可以说是什么也不会的,如今怎么有这闲情要剪纸?况且宫中的主子即便要打发时间,哪个不是抚抚琴,作作画的?哪里有人要剪什么纸的? 看来这商女果真与旁人不同。 第十一章 剪纸招我魂 洛言书这病养得舒心 ,病的也及时。 如今万如菱有翻身之势,自然不会对周水苏毕恭毕敬如同以前那般,周水苏也不会让万如菱气焰如此嚣张下去,势必要出手打压。 洛言书整天听着青灯传来的消息,今日万采女又得了什么什么赏赐,明日周采女又摔了万采女什么东西。她只一言不发的听着,没有什么表示,时日一久,青灯见她提不起半点兴致,渐渐的也就不说了。 洛言书并未生什么大病,只不过身体确定有些不适。她吹风受凉,心思又重,青灯传太医来诊病之后,给她开了一堆苦得要命的方子,之后更是名正言顺整天待在自己的院落里,谁也不搭理,谁也不能找她麻烦。 她让青灯给她找来了一些彩纸,整天就捣鼓着那些东西,好像旁的事情都不在意了。 她剪的并不是什么窗花,也不是什么漂亮的图纸,而是一个个小人。 她技艺粗糙,只能剪出个大概的模样,看上去滑稽可笑。青灯曾试图劝阻她,只是洛言书理也不理,依旧是在干自己的事情,半点不为所动。 突然紧闭着的房门突然被人吹开,一阵风吹进来,吹起那些放在桌面的小人,呼啦呼啦响了一阵之后,那些小纸人就洒落了一地。 此时除了青灯不会有别的人。 洛言书双眸一眯,她用力的握着手中的剪刀,正想呵斥一声,房间内却突然响起一道轻柔的声音。 “姐姐你……这是在干什么?” 和洛言书的软糯却中气十足不同,这声音圆润而柔和,带着一丝清冷的意味。 洛言书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的,她全身都有些僵住,呼吸更是一滞。 不过片刻之后,她便像个没事人一样,抬起头来。她朝着门口站着的那个人一笑,“楚卿,你怎么来了?太医不是说了,让你好生修养着,不要四处行走,免得病情加重么?” 这是……她的好妹妹楚卿。 一个病弱的美人,脸色也是苍白无比,和洛言书的明艳不同,看上去柔弱如同弱柳扶风。 她此时还不是上辈子得势之后,整日华服加身,妆容精致的模样,而是眉目清淡,带着一股清冷之气。倒不是说她眉眼长得不,而是太寡淡,和洛言书站到一起,若不是那一身清冷的气质出挑惹眼,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洛言书偏着脑袋仔细瞧她,却实在想不明白,一个看上去如此无害的人,怎么会做出那等蛇蝎心肠之事。 洛言书的目光太过诡异,楚卿摸着自己的脸,最后问道:“姐姐何故如此看我?可是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洛言书眨了眨眼睛,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脸色比之前些日子,看上去好了不少,病好多了?” “我的病是好了,可姐姐你却是病倒了。我听青灯说了,你近日来睡也睡不好,心事重,可是那周水苏又惹你不开心了?”楚卿一脸关切,她解下身上的披风,递给青灯之后便走进来。 她鞋子上带着水迹,一脚正好踩在一张小纸人上,头和胸口对折,黏在一起了。 洛言书看见了,顿时站起来,她死死的瞪着楚卿脚下,低喝道:“你给我起开!” 楚卿被她这尖锐的叫喊吓得一怔,僵在原地不敢动了。 洛言书连忙跑过去,她从楚卿脚底下捡起那张小纸人,却发现头部和身体断开了。 洛言书怔怔拿着手中的小纸人,神情悲怆起来。她转了个身背对着楚卿,神情瞬间变得阴狠,只是嘴里却轻声道:“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剪出来的,你要是敢弄坏他,我跟你没完。” 她说着,弯捡起洒落了一地的小纸人,没有抬头看楚卿。 她不敢看她,因为害怕自己此时的神色会让她起疑。 楚卿轻笑了一声,语气颇有些无奈的说:“姐姐还真是小孩子脾气,这些纸人有什么好的?” 她避开那些纸人,来到桌旁坐下,伸手拿着一张纸人观看。 “这纸人……”真丑。 楚卿尴尬的把纸人放下,没有说出真话,她看着洛言书,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意。她平时在别人面前都是一副高岭之花高不可攀的模样,此时却笑的温和无比,和平时的模样全然不同。 等洛言书把那些纸人捡好了,这才重新坐回来。 她斜着眼看了楚卿一眼,意味不明的说:“你自入宫以来,一直大病小病不断,现在我才知道,只有养病的时候才是清静。想来我和那周水苏争锋相对的时候,只有你过的才是最舒心的。” 楚卿笑容一顿,她半张着嘴,刚想说话,洛言书便又有些忧愁的说道:“弄得我也想一病不起了,周水苏不待见我,我病了正合她意。” “姐姐说什么胡话?”楚卿又笑起来,“哪里有人盼着自己生病的?伤身子的,你还是赶紧按照太医的嘱咐好好养着吧,我这是旧疾,短时日内好不了的。” 洛言书淡淡的“哦”了一声,不再打理她了。她低着头,又开始剪着这些纸人。 楚卿一个人坐等有些尴尬。洛言书以往待她,都是笑脸相迎,如今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这么冷淡,她坐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憋了半晌,楚卿才试着问道:“姐姐,你为何突然喜欢剪这些东西?” 洛言书动作一顿,她把剪出了半个形状的纸人,一把拍到了楚卿的脑门上,弄得楚卿又是一呆,顿时吓得不轻。 洛言书笑嘻嘻的说道:“招魂啊。” 纸人在楚卿的脸庞上滑落,她心里莫明有些犯怵,“这是……剪纸招魂?” 道家有剪纸招魂术一说,只是这些东西玄之又玄,楚卿从来不信。况且洛言书以前看着天真烂漫,也是个娇养着的姑娘,不会有哪户人家会让人去接触这些神怪的东西。 洛言书拎着纸人放到空中,她鼓着腮帮子对着纸人轻吹了一口气。 “剪纸招我魂,谁知道会不会招出……一个冤死鬼的魂魄来呢。” 第十二章 前世熟人 洛言书倚着门框,目不转睛的看着楚卿走远。等看不见她的身影了,洛言书才重新回到屋内,又开始捣鼓她那些纸人。 待看见那个被楚卿踩过,头和身体分开的纸人时,洛言书一顿。 她抖着手指,把那个纸人拿起来,低声喃喃道:“孩子……” 洛言书并不会什么剪纸招魂之术,与其说招魂,倒不如说是为求一个寄托,让她不至于整日瞎想,求的是一个心安。 等第二日一早,青灯进来服侍洛言书起榻的时候,便发现屋内空无一人,而被褥叠得整整齐齐的,早已凉透。 青灯一愣,手中端着的水盆哐当一声摔到地上去,水洒了一地,带出了一片湿润的痕迹。 她惊慌失措,随后就风一阵似的跑了出去。 而洛言书此时正一个人漫步行走着,她努力避开那些行走的宫人,尽量往偏僻的地方走,目的地正是冷宫。 她有些晃神,等再度回神时,便发现自己被人拦了去路。 长臂横在她身前,使她不能再前行半分。洛言书顺着手臂看去,就看见了一张雌雄莫辩的脸。 殷红的薄唇紧紧抿着,肤色嫌太白,鼻子嫌太秀气,这一张脸羡煞多少姑娘,只可惜它的主人是个……男人。 原来还是个熟人……洛言书有些不安起来,她没有想到,在去往冷宫的路途上,居然会遇见吕椤。 他一双潋滟如同春水的桃花眼冷冷的瞥向洛言书,这双眼睛里头全是骇人的冷意。 她低垂眼下眼眸,长如蝶翼的睫毛扑闪扑闪,掩盖住眸中的思绪。 “洛采女,宫中众人是不许四处走动的,采女若是执意继续随意行走,那便休怪臣无礼了。” 他的声音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任何的起伏。似乎任何时候,都带着疏离的冷漠。 洛言书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对自己的不待见。 不管前世今生,吕椤从来都不待见她,就如同她不待见他。 虽说不许随意行走,可他现在不也是么?洛言书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这规矩是对人的,有些规矩,别人要守,但是有些人却可以视宫规如无物。 洛言书一直低垂臻首,等她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的嘲讽已经变成了仓皇失措。 “吕千户,我、我不知道呀……我刚进宫,很多规矩都不清楚。今日只是嫌闷了出来走走。” 洛言书说着,往那门庭冷落,在她前方不远出的冷宫看去,却发现宫门紧闭,没有人声,她歪了歪脑袋,“这里竟是不许进去的么?” 吕椤皱了皱眉头,说道:“这里是冷宫,别人闻之丧胆,采女还是不要往前了。” 洛言书有些局促不安的绞着自己腰带上垂下的丝绦,她轻轻点了一下脑袋,“若是给你造成麻烦,还真是对不住,我以后会注意的。” 吕椤不置可否,他的目光一直紧盯着洛言书,眉头微皱。 被他盯着,洛言书仿佛更加的不自在了,她的睫毛轻颤,仿若胸膛中一刻也不停歇的急促的心跳。 “现在知道不许走动了,采女请回吧,否则大家都不好向上头交代。” 吕椤言罢,竟是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了。 轻风袭来,掀起他的袍角,那衣裳鼓动的声音在这僻静无人的角落当中猎猎作响,落在洛言书的耳中尤为清楚。 竟是如此的不客气。 洛言书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唇边嘲讽的弧度更甚。 他一个掌刑千户,怎么会出现在此处?洛言书实在想不明白。 吕椤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她本以为此次不会这么容易的就蒙混过关的,可没想到他却只是把她拦下,却并未苛责。 洛言书咬了咬唇,她望了一眼紧闭着的宫门,神情又有些恍惚。冷宫的日子不是人过的,她以前也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落得那般下场,只是没想到她一生最后的时光,就是在这冷寂无人的冷宫里度过的。 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没头没脑、只会一心向前冲,撞得头破血流的小姑娘了。 虽然她很想回去看看,看看那个孩子诞生的地方,但是吕椤已经警告了她,她即使再不甘心,也不能再装傻充愣往前了。 洛言书叹了一口气,正想要回乾西四所,只是她方一转身,便见有人急急跑来。她的步伐很急促,脚步都有些踉跄了。 是青灯。 没多久功夫,青灯便走到洛言书跟前,她语气微微有些埋怨的道:“采女,有什么事情,不能先跟奴婢说一声,非得现在只身出来,找不见您,若是被姑姑抓到,奴婢可少不了一顿排头吃。” 这些语气中透露出来的不耐烦和敷衍,现在这种时候她就看得真切了,可惜以前的洛言书从来都看不明白。 “哎呀……”洛言书嘟囔着,声音带着少女特有的软糯,她嗲嗲的撒娇,“青灯,你可别说我了,我们赶紧回去,否则被姑姑抓到了,铁定少不了一顿说。到时候,那些采女们又要看我笑话,她们都巴不得我出事呢。” 青灯看着不远处的冷宫,眼角不经意却瞥见了一个人影,她心中一动,便道:“采女,你也真是太不小心了。宫中女眷不可见外男,要是被人瞧见了,肯定有人嘴碎的,小心让人抓了把柄。” 那个刚走过转角,身影被青灯捕捉到的人,自然就是还未走远的千户大人了。 竟然就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扣了她这么大的罪名。 洛言书似笑非笑的瞟了她一眼,口中却柔柔的道:“你胡说什么呢?那是吕千户,我们方才正好在路上偶遇,便说了几句话罢了,算不得外男。” 青灯垂眸,眼中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 “采女,我们尽早回去吧。” 吕千户嘛,当然算不得外男了,因为,他同宫里的公公也没有什么区别。 宫中外男不许随意走动,吕千户却可以,这靠的不仅仅是李修齐的宠信,而是因为吕椤他自己已经失了男根。 洛言书唇边一直噙着温和的笑容,非常温顺乖巧的跟在青灯后面,就如同以前一样。 两人紧赶慢赶,最后都出了一身薄薄的汗珠,这才回到乾西四所。 第十三章 挑事 “这一大早的,洛采女形色匆匆这是干什么去了?” 洛言书和青灯两人正走进乾西四所,还未来得及回到自己的院落便被人拦住去路。 听这来人的语气不可谓和善,洛言书抬头眸望去,就看见了一张明艳的脸蛋。 也许是她最近过得春风得意的原因,万如菱看上去可谓是光彩照人,眉眼间都变得更加的动人起来。 明明这天还冷着,她手里却拿着一把绣扇在不停的扇风,也不嫌冷。 洛言书认得,这是有名的双面绣,不管是正面还是背面,绣样都是精致无比,没有那些粗糙的针脚,即使是最有经验的绣娘,想要绣成这样一把扇子也要花费不少的功夫。而这把扇子,正是前些日子万如菱所得赏赐中一样。 扇风是假,想炫耀是真。 洛言书不屑的撇了撇嘴巴,半点也不想理会她。她绕过万如菱,转身就想走,只是万如菱哪里肯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你站住!” 万如菱喝住她,“你叫你站住你没听见么?” 洛言书皱眉,她实在不耐烦和万如菱继续纠缠下去。便直截了当的说道:“你今天来,无非是来耀武扬威的,我现在看见你春风得意了,我很难过,很嫉妒,你满意了?可以走了?” 万如菱一把扯过洛言书的手臂,那力道大得洛言书有点生疼。 “你撒手!” “你平时不是很嚣张么?”万如菱靠近洛言书,压低声音说道:“这些时日,你天天呆着养病,我看不到你,很是寂寞呢。” 万如菱这完全就是挑着软的柿子捏!她处处被周水苏刁难找麻烦却不敢反抗,转头就把气都撒到她这儿来了! 洛言书使劲挣扎了一下,却挣不开。她眼珠子转了一圈,最后把目光投向青灯。 她软软的唤道:“青灯。” 青灯这时候好像才反应过来般,她赶紧上前去,试图把万如菱捏着洛言书的手拨开,“放开我家主子!” 万如菱哪里容得了青灯撒野,她一看见青灯居然敢对她动手,一时间大怒,挥起手来就扇了他一个耳刮子! “你个没眼色的东西!我和你主子讲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难道你主子就是这样教你不分尊卑的么?” 青灯捂着自己被打疼的脸颊,怯懦的看着洛言书。她低着头,一时也不知道是进是退。 洛言书用力的把万如菱的手给甩开,她大声道:“青灯与我主仆情深,你如此待我,她肯定要替我出头的。你现在不过是略微得势便如此嚣张,也难怪周水苏看你不顺眼。能不能晋升还是个未知之数,你现在狂妄的未免太早了!” 万如菱偏过头来看她,冷笑道:“那你又有什么好得意的?你与周水苏并称双璧,却让我占得头筹,现在入了圣上的眼的是我!” 一开始最光彩的人,不一定是笑到最后的人。即便万如菱现在势头正盛,谁知道她明日会不会出了什么变故便一败涂地呢。 洛言书朝她重重的哼了一口气,转身就跑,连青灯也顾不上。 她这样实在很像落荒而逃,但是洛言书并不在意。她敢跑,万如菱却放不下身段去追,至多是让万如菱在背地里笑话她几声罢了,也没什么打紧的。 洛言书回房关上房门,最后冷冷一笑。 如此不知收敛其锋芒,也不知道还能蹦哒多久。 先别说她现在还未真切的爬上龙床就算她真的封了妃位,帝王之爱又岂能长久?不过如同朝露,转瞬即逝罢了。 万如菱现在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危机四伏。她有的,不过是李修齐虚无缥缈的宠爱,连个分位都没有,可是此时,李修齐的宠爱只会把她推向风浪尖口,不能给她一丝一毫的庇护。那些隐在暗处的人,都等着万如菱露出什么把柄,然后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再加上万如菱丝毫不懂收敛还四处张扬的性子,被人暗害也是迟早的事情。这后宫多的是尔虞我诈,谋算人心,虽然这些采女都还未成为后妃,但是这些暗流涌动之下,却早已是暗藏锋芒,杀机毕现。 洛言书笑着笑着,却突然落下泪来。 这如露如梦幻般的人生,她已经体验了一把了。从风光无限再到低谷,几欲无法活下去。这其中的辛酸滋味,洛言书都尝过,那些痛苦的,无望的日子,洛言书也曾挣扎着一路走来。如今的万如菱正在走她的路子,她已经可以预见万如菱的未来。 真是……一模一样啊。 洛言书以前艳压群芳,宠冠后宫,可被打入冷宫,也不过是李修齐一句轻轻巧巧的话罢了。只这一句话,洛言书的一切便都开始崩塌,天地开始崩裂。 洛言书摸上自己的脸,最后眼中的嘲讽愈盛,那些哀怨带着仇恨的眼神凝成泪珠再次滚落,最后在下巴汇集,滑落她的衣襟,带出了一片湿润的痕迹。 洛言书以前一直以为,后宫粉黛三千,自己在李修齐心中,终究是有所不同的,即便帝王之爱是泽被苍生,云露均沾,她也一定是承得雨露最多的那一个,可也只不过是自作多情。李修齐若是真有把她放在心上,又怎会放任她留在冷宫里不管不问? 洛言书没有去水榭赴约,就出现了个万如菱,或许至始至终,他最爱的,也不过是她这一张,艳若桃李的脸罢了…… 洛言书抹了一把脸,她神色冷然,深吸了几口气之后,止住了眼泪。 她一向都是个娇气的姑娘,因为她知道,只要自己会哭会闹,父亲就会疼她,不会板着脸训她。所以眼泪于她,实在寻常不过的东西,可今后洛言书却不想再哭了。 以色侍君终究不能长久,这一张脸,留不住帝王的心,也留不住洛家的权势,流于表面的宠爱,实在是太虚幻了。 若是可以选择,洛言书宁愿用这一张脸去换一个世家,根基稳了,也不用担心在洛言书失势之后,洛家也跟着倒下。 那些虚妄的浮华不过是转瞬即逝,只有牢牢抓在手中的实权才能长久啊…… 第十四章 身世 洛言书回到院内不久,青灯也跟着回来了。 她一直伸着手,捂住自己的半边脸颊,没有被捂住的那边也有一些红肿的痕迹。 看来在洛言书走后,青灯又受到了万如菱的刁难。 洛言书打量她几眼,问道:“疼么?” 青灯摇头,“不疼。” 她既然口头上逞强,洛言书也只装作不知。她问道:“你在宫中有不少的年头了,可有知道一些关于吕千户的事情?” 青灯一愣,没想到洛言书居然会问出这些话来。 不过一想到那个吕千户……青灯的脸色有些发白。 她虽然只是深宫里的宫女,朝堂上的事情知道的不多,但是这吕千户的大名她可是如雷贯耳。 在后宫之中,嫔妃最怕的是冷宫,宫人最怕的是慎刑司。进了慎刑司的人,不死也要掉一层皮。而吕椤身为东厂的掌刑千户,和慎刑司的管事也有些往来,一来二去,在宫人的眼中,吕椤的面目就越来越可憎,犹如那地狱里的罗刹般,人人闻之丧胆。 据说进了东厂,经他手的人,就算不死,浑身也没有一块好肉了。虽然吕椤管的是朝堂上的事情,犯不到他们这些宫人身上,但是那些可怕的刑罚即使听听也是够骇人的。 青灯抖着声音问道:“采女何故问起这个?吕千户的事情,奴婢知道的不多,但是却也知道此人不好惹,若是今日他冲撞了采女,还是先忍忍吧。” 洛言书抓了一把头发,她有些赌气的说:“不过是区区一个千户,我是主他是仆,竟然也敢对我疾言厉色,简直不知好歹!若是不能给他点颜色瞧瞧,我以后在后宫中如何立足?” 青灯被她这豪言壮语吓了一跳,她喃喃道:“采女……”不过之后的话却是没有再说下去了。 吕椤对她疾言厉色,又何止这一次?前世,洛言书跟在李修齐身边,那时的她受尽宠爱,吕椤跟在李修齐身边可以说寸步不离,两人打的交道不少,但是吕椤也从来没有给她好脸色。 说好听点叫不卑不亢,说得难听点,叫不识好歹。 洛言书前世也曾为此和李修齐发了一场脾气,只是李修齐对于她的不满只是敷衍了几句便揭过去了,而吕椤之后还是被李修齐宠信着。 从她到楚卿,李修齐身边的人换了不少,若要说圣宠不衰的,唯恐只有这个吕椤了。他是李修齐的左右手,李修齐离不开他,也不能让他离开。 越用越倚重,越倚重吕椤办的事就越多,最后就越发和李修齐绑在一起。除非他死,否则永远都是李修齐暗地里的一把手。 明明不过是一个身有残缺的人,却总是拿那种目下无尘的目光看她,仿若洛言书只是个跳梁小丑般滑稽可笑。而洛言书看他,也只不过是把他当成仰人鼻息,需要处处讨好才能活下去的丧家之犬。 他们两个,从上辈子开始就不对付。 洛言书想起那些过去,很恨咬牙,她道:“他的事情,我倒是不太清楚,你同我说说,把他的小辫子抓在手里了,我也好拿捏他。” 青灯见她坚决得很,倒也没有再劝,她低着头想了一会儿,道:“据说,那吕千户原本也是官家之子,只是在先帝在位时,在他十来岁那年,家里犯了事,被充做官奴。等当今圣上登基之后,为其平反。只是可惜……那时候的吕千户已经……” 后边的话,青灯说不出口了。好好的一个官家子弟,虽然没有同家人一齐死在刑场上,却也被折磨得断子绝孙,实在令人扼腕。 若是没有那一场变故也许现在策马游街,惹得京城的那些待嫁的姑娘脸红心跳的如意郎君中,也有吕千户一个,毕竟他那张脸看着,羡煞不少女儿家。 真是可惜了。 “还有呢?”洛言书皱着眉头问道。 “还有?”青灯有些不明所以的摇头,“奴婢不知了。东厂的事情,不是奴婢能管的,平时就连说都不许说呢。” 何止是说都不许说,不仅仅是宫中众人,就连朝堂上的那些大臣对于东厂的人也是寒蝉若禁。 青灯说的这些,洛言书上辈子早就知道了。吕椤对她如此不客气,洛言书又怎么可能没有作为? 她能查的东西,早已让人给翻烂了正是青灯所说的那些。只是吕椤还是官家子弟时的那些事情,实在泛善可陈,没什么好说的,她要的是吕椤入宫之后发生的那些事情。 这其中有一段空白的地方,洛言书怎么也查不到。她本以为是自己入宫日子不多,所以不清楚,本想着青灯入宫年头长,知道的事情会多些,但是现在看来,她知道的未必有洛言书知道的多。就算青灯知道的,也未必会跟她说。 “我知道了。”洛言书有些头疼的揉了一些眉头,她对着青灯罢手,“你先退下,我头脑有些乱,想要静静。” 等青灯退下之后,洛言书的眸光顿时变冷。 片刻之后,她却是无声大笑起来。 吕椤……简直就是送到她手里的一张好牌。 洛言书上辈子让人去查了吕椤的身世,发现他家还未遭难之前,和楚家是有姻亲的。 两家本为世交,只是可惜,那位素来有贤名的楚大人在往日好友落难的时候,并未适时出来帮一把,吕家才会陷入那种孤立无援的境地。而之前,楚家和吕家更是有口头上的约定,给吕椤和楚卿定下婚约。 不过在吕家遭难之后,楚家倒是没有人再提及这桩婚事了,只当是一句玩笑话,谁也不许提。 吕椤和楚卿两人有这么深的渊源,真是……太好了。若不是今天偶然遇见了吕椤,洛言书都快记不清有这么一件好玩的事情了。 当时洛言书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并未声张出去,因为害怕会影响楚卿的名声,怕她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所以就瞒了下来。 洛言书越想越气,随后又是横臂一扫,把许多东西全扫落到地上。 一个蛇蝎心肠,一个心狠手辣,想来配得正好! 第十五章 袖染尘香 等青灯再次走进来的时候,只见到屋内有些狼藉。 那些精致名贵的头面被洛言书扫落,躺在地上,仿若只是一些随意可以丢弃的破布。 这些在别人眼中名贵的东西到了她这里,却可以随意丢弃,空置蒙尘。 商户虽然地位不限,可家里多的却是真金白银,洛言书在宫中从不缺少钱银打赏,出手阔绰非常,若是不计较那些贵女的奚落刁难,她的日子过得可比那些空有贤名却清贫的一些贵女好多了。要知道这皇宫中,只有银子的面子是谁都要给的。 青灯看了一眼那些头面饰物,随后又把目光收回来。 “采女又何故发脾气?” 以往洛言书受了周水苏的气,回来总喜欢砸东西。但是这屋内都是宫中司制局所制的东西,她倒也不敢太过放肆,只会拿自己的那些东西折腾,就如现在这般。 洛言书别开头,不咸不淡道:“就是不舒坦了,不坐点什么,心里就烦躁得厉害。” 青灯叹了一声,弯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 很快屋内就恢复了整洁。青灯正想退下,一抬头便见洛言书那着梳子,有些艰难的梳着一头长发。她背后有些头发纠成了一小结,若是没有人帮着,很难梳好。 青灯走到她身边,弯腰请示着是否要替她梳妆。 只是洛言书却瞪着青灯,“青灯,你刚刚,干什么去了?” 青灯眉头一跳,她强笑道:“方才,奴婢给采女打水来洗漱,只是奴婢遍寻不见采女,就心急着出去找,一不小心把水洒了。刚才奴婢是重新去给采女打水,现在天有些早了,热水需要等些时候。” 天还冷,宫里的主子娇贵,哪里用得了冷水。青灯这话说的可算是是天衣无缝,自觉没有什么马脚的了,只是洛言书却不信她。 “你这一去,去得有些久了。” 青灯咬牙道:“这实在是因为管事嬷嬷她刁难奴婢,是以比平时晚了些。” 怕是不是呢。 宫中一般有主子的都是不洗炉灶的,更别说在乾西四所这样有众多采女在的地方了。青灯不过是打一盆水,根本就花费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她此去,应当是见了别的人。至于这个“别的人”…… 洛言书突然轻笑一声,她道:“我也不过是随意问几句,你怎么这么紧张?看看,还流汗了。” 青灯脸色一白,她正害怕洛言书还会说出什么话来的时候,洛言书却转过身去,温顺坐好,低眉顺眼的,等着她给她梳妆了。 青灯轻吁了一口气,跪坐在她身后。两人离得极近,几乎要靠到一起了。 洛言书鼻尖全是青灯身上的味道。 馥郁的香气,似乎还带着暖意,也不知道是因为这香的温度还未散去,还是因为她身上的香沾染了体温。 洛言书认得,因为这香,正是醉海棠的味道。楚卿终日燃香安神,房屋里一直氤氲着这香气。人呆的久了,衣袖间也染上了味道。楚卿她自己身上也有这股味道,每次出门找洛言书的时候,总是未见其人先闻其香。洛言书还曾打趣她就如那花仙子般,竟四处留香。 青灯的身上味道这般浓郁,想来在里头待了不短的时间。 洛言书的手指一直绞着自己的发尾,她透过有些模糊的铜镜,一直打量着青灯的神色,却见她低着头,脸色平和无比。 “青灯,我待你不好吗?”洛言书一直都想不明白,青灯为何会背叛自己。不过她现在算明白了,谈不上所谓的背叛,而是一开始,青灯就不是她的人。 在这么早的时候,楚卿就已经盯上她了。 “采女待奴婢,自然是极好的。” 洛言书不耐烦说下去了,这些漂亮话谁都会说,只是说的再漂亮,背后下手捅她刀子的时候,手可没有像她现在这般软。 洛言书深吸了几口气,她状做不经意的问道:“宫中女眷都会有一段世间可以得见亲属,我初初入宫,许多规矩都不太懂。不过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也快到了吧?” 青灯点头应道:“龙抬头之后,在三月初二。” 顿了一会儿,青灯问道:“采女问起这个做什么?”她入宫才几天,便想这些事情了。 洛言书抿唇一笑,低声道:“有点想家了,希望到时候,我也能跟家人团聚才好。” 洛言书作为采女,是可以接家人入宫一聚的,她可以,别的采女自然也可以。倒时候人多嘴杂,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她摸了自己的脸颊一把,喃喃的说道:“我听楚卿说,她的母亲是以为温婉贤良的官夫人,真想借此机会,和她见上一面。” 洛言书早年丧母,只有一个疼爱他的父亲,只是外男进不得内廷,即使真的能探亲,洛言书也见不到想见的人。别的房里的人都不待见她,想必会随意找个人来就打发她了,毕竟她现在入了宫,面上还是要装一装的。 她并不期待这次的探亲犹记得前世,进宫的是大伯母和她的小女儿,她的堂妹。 洛言书在家里无理取闹的娇小姐,那堂妹比之洛言书更甚,是那横行霸道的霸王,从来不肯受一丝一毫的气,就连洛言书也要让着她。 因为大房比二房更受宠,祖父虽然也偏爱洛言书,只是到底还是要顾忌大伯的面子,所以那堂妹在家里没人能制得住。 而她进宫之后,个个都是地位比她更高的贵女,又都明里暗里的挤兑嫌弃她,她哪里受得了这个气,顿时就大闹了一场。只是她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不敢和那些贵女闹,就和洛言书闹,最后两人不欢而散。 原本好好的探亲,却是让人看了笑话,徒留下了笑柄,洛言书在宫里,也更让人瞧不起了。 真是……让人头疼啊。也不知道这次来的,可会像前世一样的人。 洛言书正想着,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吵嚷声,她眉头一皱,正想让青灯去瞧瞧,青灯便先很有眼色的起身去看了。 第十六章 针锋相对 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周水苏。 她此刻身后再没有浩浩荡荡的跟着一帮采女了,只有一个贴身随侍的宫女跟着,看上去要比平时更加低调许多。 只是,她的阵仗看上去虽然没有平时的大,她周身的气势依旧凛然。 洛言书皱了一下眉头,不过很快就想通了。 刚才她跟万如菱闹腾了一通,动静不可谓不大。再加上有心人注意着,那些动静,这么快就传入周水苏的中也不奇怪。 她既然知道了,那么想必就要有所动作的,只是让洛言书有些惊奇的是,她第一个要去找的人居然不是万如菱,而是她。 “我听说你这些时日病的不轻,特意过来瞧瞧,看你现在是死的,还是活的。”周水苏指甲上涂着艳红的丹蔻,她一直低垂着眼眸,看着自己的指甲,好像上面要开出一朵花来一样,她连个正眼都不施舍给洛言书,“怎么说也是同一批进宫的采女,能同处同一屋檐下便是莫大的缘分,我也该来关心关心才是。” 周水苏的平时说话,也是这么不软不硬,阴阳怪气的。她自持身份,虽然不太看得起洛言书,明里暗里的给她下绊子,但是却又拉不下身份去和她作对,还要维持着表面贤良淑德的名声。 不过周水苏若是要给洛言书难堪,自己无需动手,那些有心攀附的人自然会根据眼色行事。 “多谢你的关心,我虽然病了,却没有病的半死不活,想来又让你失望了。”洛言书也不曾回头看她一眼,反正他们两个人之间,一直都是这么剑拔弩张的,要是哪一天,气氛突然缓和下来了,反倒是件怪事。 周水苏一噎,她看向洛言书,只是,对方留给她的只有一个后脑勺。 “你若是没什么事情就请出去吧。” 洛言书直接下了逐客令,“太医说了,我这病需要静养,要是受了惊,气岔了,身体出了什么毛病,到时候你可落不得好。” 洛言书嘴上虽然说的吓人,只是周水苏看她的面色却并未有她所说的那么严重。虽然比平时多了一缕苍白,但看上去也不是抱病的样子。 周水苏一直绞着帕子,她皱着眉头问道“你到底在打的什么主意?” 现在万如菱正得势,周水苏本以为,洛言书才是那个最沉不住气的人,她还想着要隔岸观火,只是到了现在,她也发现不对劲了。 她一心想要洛言书去对付万如菱,却没有想到,最沉不住气的人是自己。而洛言书则是莫名其妙的抱病,整天闭门不出,也不知道到底在打的什么主意。 洛言书轻笑了一声,“我哪敢打什么主意?不过病了一场,许多事情都懒得争了。” 她说的轻轻柔柔,周水苏却不相信她说的鬼话。 “我不管你暗地里面抱着的是什么心思,我只知道,万如菱看你不太顺眼,若是她一路稳稳当当的晋升,你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周水苏走了进来,她站到洛言书身后,“今天的事情你还瞧不明白吗?” 洛言书一挑眉毛,“若是她能够得到圣上的宠爱,那是她的本事。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周水苏知道当她傻的不成?就这么急着要拿她当枪使。 她自己几次三番的去找万如菱的麻烦,却一直不见有什么效果,该受宠的还是受宠,她自己也没有能得到李修齐的青睐。如此一来,周水苏心里面自然是愤愤不平。 万如菱看洛言书不顺眼,周水苏看万如菱不顺眼,每个人都想做那得利的渔翁,哪里有这么便宜的好事。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还说不定呢! “我真是错看你了。”周水苏气得脸色有些发白,她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我原本以为你心高气傲,是个不肯服输的人。只是没想到你也这么窝囊,让一个处处不如自己的人爬到你头上去了,居然忍气吞声,你以前跟我叫板的时候,腰杆子挺的不是挺硬的么?” “那你以前挤兑我的时候,手段不是挺高明的么?”洛言书反唇相讥道:“现在你拿万如菱没办法了,这滋味怕是不好受吧?” 洛言书眉眼间不掩其幸灾乐祸。周水苏现在是气傻了,所以今天才会上她这来撒气。 只是她也不想想,以前洛言书总是在她手底下吃亏,现在她自己对付不了万如菱,难道洛言书就有办法了吗? 若是洛言书真的要当这个出头鸟,那她就不是被万如菱收拾的,而是自己蠢死的。 这种事情,她又怎么可能会去干? “你简直不识好歹!”周水苏一直端着的恬淡此刻终于有些绷不住了,她面容瞬间变得有些扭曲起来,声音也变得有些尖锐,“我不过是好心好意的提醒你,你不领情便罢了,还说什么风凉话?” 洛言书有些头疼地揉了一下脑袋。 平时看着周水苏挺精明的,没想到这种时候简直就是没脑子。 她一懒得继续跟她说下去,周水苏在显然也听不进别人话。 “你也别把我当成傻子。这一次我退一步海阔天空,不掺和你们的事情,只是,你也不要妄想把我搓扁弄圆。”洛言书好笑的看她,眼睛里面满是挑衅的意味,“我倒是要看看,到最后得宠的人是你,还是万如菱。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才好,毕竟那万如菱处处都不如你,若是输给她了,你这脸面该往哪放?” 周水苏恨恨咬牙,她阴鹜的盯着洛言书好几眼,最后心不甘情不愿的走掉了。 她走了之后,青灯才重新走进来。 她有些担忧的问道:“采女实在不应该如此针锋相对,这次要是把她给得罪狠了,指不定日后还会给您找什么麻烦呢。” 洛言书轻笑着,不以为意。 过了片刻之后,她偏头吩咐青灯,“你替我出去瞧瞧,我之前挂在腰上的玉佩丢了。也许是刚才和万采女起争执的时候掉落,去帮我问问。若是她捡到了,还请还回来。” 第十六章 争执 其实,方才洛言书和万如菱起争执的时候,青灯都在一旁看着,她并未看见洛言书有遗落了什么东西。她张口想说话,最后却是把到唇边的话语给咽了下去,直接照着洛言书的吩咐去找万如菱。 现在万如菱正在气头上,她看见青灯,自然是气不过的。她此时就想着把怒气都发泄到她身上去,一看见她,万如菱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方才刚刚见过,有什么事情值得你主子差使你过来跑这一趟?”万如菱似笑非笑,“还是你那主子又出了什么幺蛾子,让你跑过来给她收拾烂摊子?” 青灯有些局促不安地搓着自己的衣摆,她低声的把洛言书的话给重述一边。 “我家主子说,方才和采女您起争执的时候,不小心遗落了一块玉佩。她使奴婢过来问问,看万采女是否有捡到。”青灯越是说着,越是不安地低下头。 她不知道,洛言书莫名其妙的为何会有这么一出。只是,内情她不清楚,却也能看得出来,洛言书这明显就是故意要找茬的。 洛言书自己不用出面,万如菱的怒火都听由她自己来担着。 “不曾。”万如菱的脸色果然立马就沉了下来,眸色氤氲着怒气,“她自己丢三落四,把东西给弄掉了,转头就找上我这来拿,她把我当成什么了?” 别说万如菱没有捡到洛言书遗落的玉佩,就算她真的捡到了,也断断不会交还到洛言书手上。 “只是……”青灯有些犹豫不决,洛言书说既然吩咐她办了这一趟差事,若是两手空空的走回去,怕她又是不满。 “若是采女见到了,还请说一声。”青灯不死心,再一次问她。 “你这奴才好大的胆子!”万如菱站了起来,她指着青灯骂道:“不过区区一个宫婢,居然也敢质疑我说的话,简直就是不知好歹!” 青灯连忙赔罪道:“奴婢失言!” 万如菱看着她冷笑了一声,“有你这么个尽职尽责的好帮手,洛言书倒是有本事。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闹什么幺蛾子。” 万如菱说着,对自己的宫婢低声吩咐:“随我走一趟,我们这便去会一会她,看她丢失的到底是何等贵重的东西,值得她如此费尽心思的寻找。” 万如菱风风火火,很快就来到洛言书的院落里。 因为洛言书他前些日子一直都在养病,所以闭门不见客,此时万如菱到这时候,门庭有些冷落。院落内不见人生,看上去有些幽寂。 万如菱看到洛言书的住所现在这副模样,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带着不加掩饰的张扬,还有得意。 她周围近来可是热闹得很,院落也是热闹无比,那些从清远殿来的赏赐自不用说,光是那些要巴结的人,都快要把她的门槛给踩断了。 两相比较,自然就更显出洛言书的凄惨。 万如菱得意更甚,周身的气焰仿佛都更加的嚣张起来。她看向一直紧闭着的房门,最后走过去推开。 洛言书早就在里面等着她了。 她身穿着浅色的衣裳,看上去有些单薄。她双手抱膝,把脑袋搁在上面,只露出了一双漆黑的眸子。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一头乌丝倾斜而下,几乎要把她覆盖住。 洛言书露在外头的眼睛弯了弯,她轻声的说道:“刚才不是刚见过了,你现在又何故来敲我的房门?” 洛言书骗了偏脑袋,神情带着一丝疑惑不解的天真,配上她那一张明艳的脸蛋,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情糅合在一起,重新整合成了一种丽色。 万如菱先是一怔,随后心里不可遏制的升起一股嫉妒的情绪。 她知道洛言书长得好,其实心里面再怎么不想承认,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家世,她被周水苏压着。容貌,她被洛言书压着。可谓是处处使不上力,处处低人一等,不上不下的,吊着难受。 洛言书见她呆怔住,便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洛言书这一出声,这才把万如菱已经飘远的思绪给扯回来。她看向洛言书,神情有些凶恶,“听说你玉佩丢了,打发了青灯向我去讨要,我可没拿你的东西。” “我也没说是你拿的。”洛言书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只是让她去你那问问,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难不成是因为心虚,不想把我的玉佩交还给我?” 顿了一会儿,洛言书又道:“不过我那玉配贵重非常,不知道开采了多少块玉石才有的璞玉,若是你想据为己有,也不足为奇。不过于我而言,也只是九牛一毛。你若是实在喜欢,大可以说出来,我送你就是。” 洛言书这话说得大度,万如菱却是气得脸色发白。 “你简直就是不分青红皂白!”万如菱本来就是来找她晦气的,只是没想到,现在晦气还没照成,她自己就先被洛言书给挑起了怒火,“我看你真是一身的铜臭,开口闭口就谈钱。你那玉佩即使是价值连城又如何?你以为我稀罕?” 洛言书站了起来,她有些漫不经心地一直把玩着自己的发尾,“不管你嘴上说的再怎么清高,我却没有见过不爱钱的人。” 万如菱身份虽然比不上周水苏高贵,却永不得洛言书如此的胡言乱语。她是没洛言书有钱,只是她贵女的身份,却是洛言书多少钱都换不来的。 万如菱咬着自己的嘴唇,她正想着怎么反击回去,眼角瞥见了桌面摆放着的茶具,万如菱一时气极,宽袖一摆,把桌面的东西都给扫落在地上。 那些瓷器滚落到地上去,碎裂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庭院当中,听起来尤为的刺耳。 守在外面的人听见了,忍不住吓了一跳。 青灯朝屋里张望着,里面还隐隐约约传来争执的声音。 她一咬牙齿,想不管不顾的进去一探究竟。只是她脚下刚有动作,前脚踏进了房门,很快就被人喝了出来。 事洛言书,她指着青灯古佛大喊:“你先给我出去,远远的守着,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不许你掺和。” 第十八章 淤青 洛言书此话一出,青灯便也只好退下了。她暗暗咬牙,一直守在不远处。 她凝神静听里头的动静,知识?他只能隐约听见一些争执的声音,至于别的动静,却是什么也听不出来。 她不知道洛言书为何让她不用管这些事,万如菱若是要找她的麻烦,洛言书身旁也没一个人跟着,极容易吃亏。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的功夫,一直紧闭着的房门,终于推开了。 率先走出来的是万如菱,她此刻依旧是仰着头颅,看上去不可一世,气焰依旧是嚣张无比。 看样子,在刚才的那一场争执当中,她是没有吃亏的。否则现在也不会是这副模样。 青灯赶紧走了进去。 果不其然,洛言书现在有些狼狈。 她单手捂着额头,眉头微皱,神情有些痛苦。青灯走过去,把她的手给拿下,这才发现她的额角青了一块,那一块淤青在白皙的皮肤上看上去,特别的刺眼。 青灯轻呼一声,“采女,这——”她咬牙道:“可是万采女下的手?” 这是显而易见的,方才房间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是万如菱动的手,还是洛言书她自己动手打了自己不成?看她伤的这一块,下的手可不轻。 洛言书咬着唇,眸中开始浮现的水汽,她低声控诉道:“我和她的梁子可算是结下了,今后我定然不会让她好过的。” 洛言书和万如菱本来就不对付,不过今天的这一出,好像倒是让他们的关系更加势同水火。 但是这也是洛言书自找的。 青灯轻声的抚慰她,“采女莫要忧心,奴婢这就去给您传太医来着诊病,不会有什么事的。用不了几天,这肿就会消掉,跟以前一样。” 洛言书轻点了一下脑袋,轻轻地应了一声。 青灯去太医院,给洛言书开方抓药,带回来一些药膏。只是,青灯带回来的,这些药膏好像并没有什么用处,因为接连几天,洛言书头上的伤口都并未好转。反而是那一块淤青颜色更加的深重,看上去都有些骇人了。 青灯有些忐忑的说:“要不我们还是传太医来看一看吧?采女这伤迟迟都不见好,可别到时候落下了什么病根,破相了。” 破相了…… 洛言书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脸庞,他想起了楚卿的甲套,划过她脸庞的那种感觉。 那种冰冷的,尖锐的触觉洛言书当时并不太在意,因为她满心都是她那个刚死去的孩子。现在她回想起来,依旧是没有办法看到疼痛,也只有浑身的寒意,冷得厉害。 “不必了,也没破相,就是青了一块,就这么点小伤都需要劳动太医,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况且他们那些人没病也要说出个病来,药又苦的命,我实在不想找他们。” 她这头上的伤口自己心中有数,当然不会着急。只不过,额头上有这么一块伤,的确是有碍容观,洛言书眼不见心不烦,她让青灯拿了一条纱巾给绑上,也可以掩盖去药膏的颜色。 只不过她这么一整之后,让她看上去倒还真像是什么什么了不得的大病。 青灯打量了她现在的这副模样,低声嘀咕:“采女那天实在不该让奴婢退下,倘若当时身边有人在的话,万采女即使再怎么怒气难平,也不至于会下这么重的手。” 洛言书不知可否,她指尖轻点在伤口上,却一不小心,用力地按压了下去,疼的她倒抽一口凉气。 “想我也有好些日子不曾见过楚卿了,也不知道她现在病情如何。方才御膳房送来的那些糕点,你给我备上,随我去看看她。” 青灯领命退下,不过在她们即将要动身出门的时候,青灯却是犹犹豫豫的,似乎是有口难言。 洛言书受不了她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便道:“有什么话你便说吧。” 青灯低头,“采女,这些时日,您一直在养病,外头的事情都不太清楚。若是此去,您听见什么风言风语,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本来洛言书觉得没什么的,但是听见她这么一说,反倒是想知道了。 她淡笑着瞥了青灯一眼,“原来你这些时日都瞒着我。发生什么了?” “这……奴婢无心欺瞒采女,只是怕扰您清静。” 这话说的好听。只是,她不过是要把洛言书的眼睛还有耳朵蒙上,让她做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瞎子聋子罢了。 就算今天青灯不跟她提了这话头,洛言书大概也能猜得出,外头是怎么传的。 “他们如何说我的?说来让我听听。” 青灯一愣,没有想到洛言书俊还是这种反应。按照她以往的性子,一听到这种似是而非,捕风捉影的消息。定然是要不屑的轻嗤几声,之后才作罢。 只是现在洛言书的反应实在太过平静了,青灯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万采女现在风头正盛,如鱼得水。您在养病,可她却是在受众人的追捧。再加上您闭门不见客,那些嘴碎的人为了讨好万采女,自然是……”怎么贬低洛言书怎么来了。青灯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洛言书没有什么选择,只一脸漠然地站着。 青灯按压下不解,接着道:“再加上您不作为,似乎是印证了那些风言风语,现在那些人都笑您是……”青灯不再说下去了。那些话,她不必再由自己的口再复述出来一遍,平白惹得洛言书不开心,她自己可能也要跟着倒霉。 “跳梁小丑?缩头乌龟?”洛言书冷笑,“她们在取笑我的同时,自己又何尝不是在做着同样的事情?这宫里多的是捧高踩低,见风使舵的人,现在看见万如菱势头正好,当然要拼命的往她那边的墙都摆了。” 洛言书不痛不痒的训斥了这么一句,之后淡淡道:“快点走吧,不然糕点放久了,等下就不好吃了。” “是。”青灯见她没有表态,便也不敢再说了,只低头跟着她走。 不过,她们很快就不能再前行,因为洛言书遇见了周水苏,前行去路正好被拦了。 第十九章 “我还以为是谁呢?”周水苏也看清了洛言书,她轻移莲步,慢步走了过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病秧子居然也会出门。” 洛言书紧紧抿着唇,并不搭话。 周水苏偏着脑袋,上下的打量着洛言书几眼,待看清洛言书额头缠着的纱布时,她忍不住掩嘴咯咯地笑了几声,神情带着说不出的得意。 “之前就跟你说过,万如菱里她看你不太顺眼,她一旦得势,势必会与你为难。看看,现在可不就是把你打成这副样子了么?” 洛言书冷眼看她,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说得对,她本来就不待见我,如今我与她势同水火,就愈加不能好好相处了。只是这样和你有什么关系?我是死是活,是好是赖,你大可以冷眼旁观。你说的那些话,我可不会认为你是真心为了我好。” 现在她们身边都没有旁的人,都各自带着自己随身段宫女,说话也就不那么遮遮掩掩,有什么就痛快的说了。 “都已经撕破脸皮了,我也并不想同你客套。我的确不是为了你好,只是你和万如菱相比较起来,我发现我更待见你。毕竟万如菱一无是处,你至少还有一张脸。” 周水苏并不是更加的待见她,可是因为不能接受原本处处比自己差的人,居然能爬得比她更高,心里自然不会舒坦。 洛言书垂下眼眸,她长长的睫毛垂下,掩盖住了眼中的思绪。她在原地经理班上,一动也不动的,只要风儿吹过氙气大灯裙摆,才有了一些动感,整个人仿佛都是静止的。 周水苏自觉得被冷落了,便有些恶声恶气地说:“我在同你说话,走什么神?” 洛言书抬眸看她,语气冷淡地说:“若是你要说的是这一些废话,那就请让开,我现在急着去探望我的妹妹,若是误了时辰可不好。” 洛言书说的一脸认真,仿佛此刻,她心中最在意的东西,就是不能及时地去楚卿那儿,给她送上这一盘糕点。 居然对周水苏所说的话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你——”周水苏再度变了脸色,她的声音拔高,变得有些尖锐起来,“我倒是没有发觉,你不过是病了一场,如今怎么换了个性子?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软的性子,可以让人搓圆捏扁,话都不敢说一句。你以前那目中无人的气势哪去了?” 洛言书听得此言,微微的偏了一下脑袋,看着站在自己身后,低眉顺眼的青灯一眼。 她暗笑一声,同时,脸上原本平和的神情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愁色。 “我不是换了性子,我只是知道,我现在根本就什么都做不了。那些风言风语我也不是不在乎,只是万如菱现在得势,即便我心中再怎么不满,又能如何?”说道最后他的尾音都有些颤抖起来,看着激动非常。 周水苏见她终于不是一直平静无波的表象,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你那里不是没有脑子的。”周水苏往前走了几步,她微微的往前倾着身体,头垂下,在洛言书耳边说:“只是你有没有想过,你可以跟他一较高下?” 第二十章 探病 洛言书从来不会相信她会有这么好心。若这真是一件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周水苏哪里能够让她去? 如今后位空悬,此次选秀,除了充实皇帝的后庭之外,还有另一层意思便是立后。 周水苏想必就是为了此事而来。她本来也是呼声最高的人,不管是容貌还是家世,都足以配得上那后位。她现在只需要不行差踏错,一步一步稳扎稳打的走下去,想来后头的路不会难走。 只不过选后,可不仅仅只是看重这两项。一国之母,自当要当得起贤良淑德四个字。不仅如此,妇容妇德妇功等,都要经得起考究。至少在明面上,名声不能有污点。 周水苏既然是为了后位而来,自当是要时刻端着,不能出任何的差错。而现在她要出手对付万如菱,想要夺去她的宠爱,但是却碍于身份,不能自掉身价,去做那争风吃醋的事情。 既然她自己无法出手,便只好找一个得力的帮手,让她替自己冲锋陷阵。 而周水苏所选的人选就是洛言书。 旁的事情不说,单单是那一张脸,周水苏便有把握洛言书定然能将万如菱压得死死的。况且,洛言书家世不显,身后的娘家没什么势力。如此一来,也不用担心洛言书得势之后,会反过来威胁她的地位。再者,洛言书和万如菱本来就不对付,想必她们两虎相争的时候,对周水苏会更有利。 洛言书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面盛着淡淡的嘲讽,她看向周水苏,过了片刻之后,她才轻声的说道:“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皇上又岂能看到我一片真心?” “至于皇上能不能看得见你,这是你自己的本事。”周水苏打定主意要帮洛言书夺得宠爱,自然就会帮她。只不过这帮多少,还是在一定的范围之内的,关键还是要看洛言书自己,能否扶得上墙。 洛言书看着有些为难,她咬着下唇,最后才下定了决心,“只是我要如何信你?我与万如菱不对付,与你更不对付。” 周水苏眉头轻皱,她神色有些不耐,正想要开口和她好好说道说道,只是她贴身的宫女突然上前走了几步。 “采女,有人过来了。” 周水苏及时停住,她紧闭着唇,斜着眼瞟向一边的回廊,发现是乾西四所管事姑姑,正带着两位宫里徐步走过。 罢了,反正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现在再待下去一时半会儿也讲不清楚。 周水苏再度瞥向洛言书,只低声的说道:“今晚去我院子,我有些好茶,想请你品品。” 洛言书轻点了下脑袋,柔柔应道:“我先告辞。” 说着,她便越过周水苏,往楚卿的院落走去。 她身前没有人,青灯跟在她身后。一抹笑容逐渐在她脸上绽放,最后定格住,只是谁也看不见。 很快便来到了楚卿的院落。 楚卿的院落和洛言书的差不多,还未走近,便听见了一阵鸟语声。 若是热闹,那些鸟儿哪里还能像现在这样叽叽喳喳的,如今这般,不过是因为她的门庭寂静深幽,鲜有人至。 洛言书抬步走了进去,率先便闻见了一股药香。 这股药香并不浓郁,其中还夹杂着淡淡的香气,闻起来并不刺鼻。 青灯上前几步,敲响了楚卿的房门。 “楚采女,奴婢青灯,同洛采女一同来看您,不知现在可否方便?” 过了片刻,里头穿了一道柔和声音:“请进。” 青灯推开门扉,让洛言书走进去。 里面门窗紧闭,光线有些昏暗。洛言书眯着眼睛,最后,才看见靠着窗子的一张长榻上,斜斜的靠着一身白衣的楚卿。 她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上去有气无力。旁边还有一个镂空的雕金镶玉香炉,其实从里头正飘出袅袅的香雾。 那些轻烟打几个旋儿,在半空中飘荡了一阵,很快就又消失不见。 洛言书鼻尖充斥的全是这股香的味道。 是最海棠。 看来楚卿对这一款香真的是喜欢非常,否则也不会时刻点着了。 楚卿睁开眸子看向洛言书,也许是这屋内香气缭绕的缘故,她发现自己看不清洛言书此刻的神色。她那一张明艳的脸蛋,隐在那些翻腾的像雾后面,瞧得不甚清楚,有些朦朦胧胧的。 楚卿笑道:“姐姐今日怎么会上我这来?” 洛言书在长榻边坐下,她四周打量了一圈,皱眉道:“你这门窗应该开着,这样太阴森了,你不是正在养病么?若是天天如此,心情也变得阴郁了,病哪里还能养得起来?” 她仰着头对青灯吩咐:“去把窗子都给我打开了。” 青灯犹豫了一下,随后就跟随她的吩咐行动。 楚卿一怔,不过倒也没说什么。 只是,洛言书让青灯把窗户打开了之后还不消停,她不满的说:“你如今身子不爽利,身边怎么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也未免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哪里能够这样怠慢主子的?” 楚卿倒是不在意,她轻笑道:“姐姐莫急,我只是让她去给我煎药罢了。太医说了,我这病不宜见风,所以才门窗紧闭,不关她的事儿。” 顿了顿,楚卿问道:“姐姐如今身体可好?”她目光落在洛言书的额头上,道:“那万如菱简直欺人太甚,居然下这么重的手,仗着身边没有伺候便欺负你,真当别人瞎的,看不出来不成?” 楚卿有些忿忿不平,她一脸忧色,似乎对这伤担忧得很。 洛言书眨了眨眼睛,她瞟了楚卿一眼,突然道:“这伤的确是万如菱动手打的,现在还疼着呢。只是你如何知道,那万如菱就是趁着没人服侍的时候动的手?” 楚卿一僵,她半撑起身子,“这,自然是——” “行了行了,我知道。”洛言书轻笑几声,她打断了楚卿的话,道:“肯定是那一帮嘴碎的人,到处乱说,都添油加醋在传这件事情。让你这个整天抱病在床的人都听到了,真是该打。流言猛于虎果然不假。” 楚卿又软软靠回榻上去,轻声道:“姐姐说的不错,的确如此。” 第二十一章 字帖 “不知姐姐和那万如菱发生了什么,居然会闹出那样大的动静?”楚卿一手枕着脑袋,她半阖着眼皮,看着昏昏欲睡。 “我与她本就不和,有没有那天的事情都一样,只不过是少个引子罢了,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洛言书盯着楚卿,目光变得有些锐利。当她的目光落在楚卿腰间时,不由得一怔。 楚卿腰上此时挂着的,是一枚玉佩。 上头的络子还是洛言书亲自打的。她的手艺不好,看上去有些粗糙,比不上宫里那些司制局之人所制的东西。 那玉佩是洛言书送给楚卿的。当时义结金兰之时洛言书身上没有别的什么物件,唯一可有拿得出手的,便是这枚母亲留下来的玉佩。 洛言书的母亲早逝,这可以说是遗物,对她来说意义非凡。 楚卿注意到了洛言书的目光,她顺着洛言书的视线望去,便看见了自己腰上垂下的玉佩。 她手指头一勾便把玉佩给勾了起来。 “姐姐可是在看这个?”她那着玉佩晃了晃,道:“我听说,那万如菱也是因为一枚玉佩和姐姐起的争执,不知道那玉佩如今可有下落?” 洛言书瞥了她一眼,眸中的笑意清浅到有些凉薄,“不过一枚玉佩,现在早就找不着了。不过再怎么贵重,也没有你现在佩着的这枚贵重,不见便不见了,我不在乎。” 其实这枚玉佩不管是做工还是质地,在洛言书看来并不算是上乘,贵就贵在这是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旁的自然不能比。 楚卿婆娑着上头的花纹,片刻后淡淡一笑,“这是姐姐对我的心意,妹妹自然要好生收着。”她把玉佩摘了下来,贴身放在怀里,“这样便不会找不见了。” 楚卿平时很少戴这玉佩,即便戴了,也是足不出户,鲜有瞧见。现在她收起来了,就更少有人瞧见了。 洛言书别开头,她笑道:“你这样,这玉佩送你了真是浪费好东西。” 楚卿身形一顿,一时分不清洛言书说的话是在打趣还是故意刺她,脸上神色变换不停。 “那——” 楚卿方想说话,洛言书便打断她,“不过既然送你了,就是你的东西了,你如此爱护它,我欢喜还来不及,自个儿高兴就好,哪里管得了别人能否瞧见。” 她也不想一直看见这玉佩挂在楚卿身上。怪只怪她当时头脑发热,居然把这么个物件送给了她,现在也没有办法拿回来了。 洛言书紧攥着手掌心,微微有些刺痛。 “姐姐今日来我这院子,可是有什么别的事情?” 洛言书摇头,“就是想来看看你了。” 她说着起身,在屋内走了一圈,打量着屋里的摆设。片刻后,她微微皱眉,“这里的物件虽说精致,却是有些旧了。让你住这么个地方,我心里实在不舒坦,要不我去同姑姑说说,让你般去和我一同住?反正我那院落也是空着,你我一起住,什么事情也好有个照应。”有钱能使鬼推磨,洛言书进宫之时,大把的砸钱给那个管事的嬷嬷,是以她分到的院落是最好的那一拨,并不会出现像现在这样的情形。 让楚卿搬过去和她一起住,也不用让青灯时刻盯着她了,多好。怕就怕,她自己心里有鬼,不敢答应呢。 洛言书暗想着,脸上带着嘲讽,但是她很快垂下眼帘,把那些讥诮的眸光掩盖住。 “这……我这身子总是不太爽利,三天两头便请太医来诊病,那些汤汤水水更是一刻也不能少,味儿浓怕熏着姐姐了。”楚卿说着,拿着帕子掩在嘴角处,压低声音,低咳了几声。 洛言书也并未真想让她搬过去,她一笑置之,倒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目光在屋内搜寻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一方长案上。 上头还翻开几卷书卷,一旁的笔尖还蘸着一点的墨汁并未洗去。在这烟雾缭绕的房间内似乎还能闻见那一股淡淡的墨香。 洛言书轻轻抽动了一下鼻翼,脸上浮起一抹微笑。她走过去把楚卿写了一半的宣纸拿起来,细细观看。 “这是你写的?”洛言书歪着脑袋问她。 不得不说,楚卿写得一手好字,这劲秀的字体,洛言书就写不出来。以前父亲教她临摹字帖的时候,总是大摇其头,说她写的不三不四的,空有其形不得其神,还带着女儿家特有的秀气,简直不伦不类。 那时候洛言书还颇不服气,自以为自己也能写好,便一直练着只是可惜风骨气韵这种东西,大概是天生的,后天要练成,反倒失了灵气。她的字是有莫有样了,却只有匠气,其神韵还是不得一二。后来一直不见成效,她慢慢的也就倦怠了。 楚卿素白的脸蛋上顿时散发出一些不一样的光芒,跟平时冷淡的模样截然不同。 这可以算得上是她拿得出手的本事了。 “无聊时闲作,让姐姐笑话了。”她口中谦虚这,眼中却有流光转动,得意之前溢于言表。 “都说字如其人……”洛言书顿住,斜着眼瞟向她,最后红唇一勾,却没有说下去,“这字带着傲骨,仿若劲竹,看来中书令之女,果真与旁人不同。” 洛言书双手捧着那些写成的字帖,对着楚卿粲然一笑,“我字写的不好,如今瞧见你这字,我倒是心中欢喜,不若你借来让我练练?” “这……”楚卿看着有些犹豫,不知如何回话。 洛言书眼珠一转,她坐到榻边,拉着楚卿的手,撒娇道:“好妹妹,你就应了我吧,我的字丑的实在不堪入目。你写的这样好,便借了我又如何?我会还你的。” 洛言书晃着她的手臂似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楚卿两指并拢着轻轻挫动,有些局促。 洛言书瞪她一眼,“虽说闺中字迹不可外泄,可是你连我也信不过么?如今我也不过是想练练字罢了,你居然不应我。你平时还让我绣花,以净身凝神,不可毛躁呢,如今我学好了,你又如此犹犹豫豫。” “我不是——”楚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罢了,你拿走吧。” 第二十二章 吃茶 洛言书回来的时候,拿着一叠宣纸,上头全是楚卿的字迹。 她看着这些宣纸,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那笑意怎么都藏不住。 “采女有什么事情这么开心?”青灯见她笑的欢快,便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就是开心。”她指着门口,说道:“我乏了,先下去吧,我先歇一会儿。等傍晚的时候再来叫我,我去周水苏那儿讨杯茶水喝。” 青灯一怔,却是很乖巧的应道:“是。” 之前周水苏把洛言书拦下,青灯都看见了,只是她不曾想到,洛言书居然还真要赴约。 等青灯退下之后,洛言书神色一敛,仿若换了张脸,眼中眸光幽暗得有些瘆人。 她勾唇冷冷一笑,最后找出笔墨纸砚,铺开宣纸。 她也不急着下笔,只一遍一遍细细的研磨着那墨条,目光涣散,没有落脚的地方。 这明显是在走神了。 她目光落在从楚卿那儿拿回来的宣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她方才磨墨走神,现在指尖不小心沾染上了一点墨色,只是她并不在乎。洛言书把楚卿的字迹放在一边,随后一笔一划的,开始在洁白的宣纸上落笔。 她写得很专注,神情认真无比。此刻除了眼前的这一方长案这一张宣纸,什么也瞧不见了。 她写得手腕有些发酸,时不时便停下来甩甩手,休息一会儿。 直到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棂的缝隙处投射进来,暮色铺落在宣纸上落下一层薄薄的暖阳。 洛言书眼睛有些发花,她停下揉了揉眼睛,正闭目休息一会儿,就听见敲门声响起。 “采女。” 洛言书顿时睁开眼睛,她把长案上的那些纸张收好,等确定青灯看不见上头的字迹之后,她才扬起笑容,应道:“进来吧。” 洛言书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温和又无害。她轻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 “呀!”青灯惊呼一声,她碎步跑到洛言书面前,说道:“采女你刚才是做什么?怎么脸上变成小花猫了?” 洛言书此刻有被她自己蹭上去的墨迹,在她白皙如玉的皮肤上,看上去有说不出的滑稽。 “我……”洛言书脸皮微红,她用袖口擦了擦脸,小声道:“你快给我擦擦。” 青灯拿出帕子,给洛言书仔细的擦拭着,只是这墨迹已然干了,现在光是这样擦便擦不掉了。 青灯道:“奴婢还是给采女打点水来洗洗脸吧,莫不是忘了,等会还要去周采女那儿,您这模样可不行。” 洛言书张开自己的五指,待看见上头一片漆黑的墨迹时,嫌弃道:“哎呀,好脏啊……” 她皱了眉头,催促道:“你快点去打点水来,我要洗洗才能见人。” “奴婢这便去,采女稍等。” 等青灯出去后,洛言书把长案上的那些纸张收好,她原本是收进柜子里的,但是青灯是她的贴身宫女,房间里的东西都是要她收拾,就这么放在这儿了,青灯肯定能瞧见的。 洛言书咬着唇,最后把纸张放进一个木盒子里,还上了锁。 等洛言书收拾好出门的时候,乌金已然西沉,天幕有些暗了。 青灯提着一盏宫灯,给洛言书照亮前行的夜路。 两人的身影在宫灯的照映下,瞧得有些不清楚。宫灯有些摇曳,她们落在地上的身影也跟着明明灭灭的。 “走快些吧,周水苏铁定已经等不及了,现在我去了,指不定又要被她摆脸色,我可不想受她的气。” 青灯应了一声,脚下加快了脚步。 两人紧赶慢赶,来到了周水苏的院落里。此时院落里已经掌起了灯火,看起来亮如白昼。 洛言书挑了挑眉,率先走了进去。 门口守着的宫女瞧见了,脸上顿时绽放出喜色,她道:“采女可算是来了,我家主子可一直都在等着您的,茶水都凉了。” 洛言书抿唇笑笑,她道:“是我来晚了你家主子呢?” “里头侯着呢。” 洛言书点了点头,抬步走了进去。青灯还想跟进去,洛言书却道:“你在外头侯着,不必跟着了。” 那周水苏的宫女和青灯俱是一愣。 这是要……避着青灯? 周水苏的宫女率先反应过来,她笑道:“青灯姐姐,我今日刚从御膳房那儿给我家主子拿了些糕点,主子赏赐给我了,你去和我尝尝?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青灯低头,温顺应道:“多谢了。” 除了应是,她没有别的话可说。洛言书发话了,不让她进去,青灯再想进去,那也是徒劳的。只是青灯想不明白,洛言书之前明明很依赖自己的,可是现在却好像开始不信任她了。 这个认知,让青灯瞬间变得有些惊慌起来。 只是现在,她不能表露内心的情绪,只安安静静的跟着周水苏的宫女走了。 洛言书看着她们远走的背影,冷哼一声,随后走了进去。 门是虚掩着的,洛言书只轻轻一推,门便应声而开。 周水苏此时的脸色有些不快,她看见洛言书,脸上的神情还是淡淡的,并没有表现出喜色。 “我可等了你一天了。”周水苏不咸不淡的说道:“我还以为你要在你那妹妹那里呆上一天呢,忘记了我这杯茶呢。” 其实周水苏在洛言书来到这儿之前,心里一直都忐忑不安,因为她害怕洛言书会拒绝自己。要是洛言书不肯来,那么她的如意算盘就要落到空处了。而且也还有物色新的人选,只是没有人会比洛言书更加合适的。 这么好的一枚棋子,周水苏实在不想放过。 “期间谈了一些事情,有些耽搁了。”洛言书轻笑着,一双漆黑的眸子在屋内有些昏暗的灯光下,看起来更为漆黑,只是那眸子却好像泛着水光似的,反射出点点晶莹,有着说不出的动人。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可人。 若是在往常,周水苏看见她这模样,铁定要嫉妒的,但是现在她却只觉得开心。 洛言书越美,她就越有优势,周水苏用起来才会更加得心应手。 “你这张脸,真是好极了。” 第二十三章 吓唬 “你今夜找我来,到底所为何事?”洛言书开门见山,直接就问周水苏。 周水苏倒是没有直面回答她,而是问了个不想干的问题。 “你进宫,可有想过是为何而来?” 洛言书低头,她回想着那些遥远的往事,只能想起那天,当明黄的圣旨送到洛家的时候,祖父脸上狂喜的神色。 洛家世代为商,祖父何尝不想再往前爬一步,只是到底为商户所困,一直都求而不得。而这道召洛言书进宫的圣旨便是洛家的转机。 若是洛言书此去扶摇直上,获得圣上的宠爱,那么洛家很可能就可以脱了商户的户籍,从此翻身。 那天,所有人都在笑,洛言书却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偷偷大哭了一场。 她没有如意郎君,即便进入了宫门,也没有什么舍不得的。只是她一向都是个恋家的人,她也曾听说过那些白头宫女的事情,她很怕自己也从此老死宫中,再也见不得亲人一面。 那是个可怕的地方。洛言书知道。 只是皇命难违,圣旨已经下了,即便洛言书百般不愿,却也上了宫中派来的御撵,一步一步离开家门。 洛言书回头看着父亲跪在门口,口中高呼着“恭送主子”,心头百味杂陈,最后却是落下了两行清泪。 为何而进宫,洛言书自己也说不清楚。要是真追究起来的话,唯一的原因,也只有那一道圣旨了。 “为了获得圣上的宠爱,飞上枝头,变成那人上人。”这回答应该是没有出什么差错的了。 每个进宫的人,几乎都是怀抱着这样的目的,洛言书自然也是如此,也没什么出挑的。 周水苏看她一眼,说道:“只是你现在却离你这目标相去甚远。你瞧瞧万如菱,她是长得不如你好,可现在却抢在你前头了,你可甘心?” 洛言书不打话。 这话没有什么好回答的。当日,洛言书若是去了,现在定然是没有万如菱什么事,但是洛言书现在可不想按着上辈子的路子重新走一次,所以失去这次机会,她并不觉得可惜。 那出头之鸟,洛言书已经当过一回,如今这风头便让万如菱抢去,洛言书也好在暗处等着伺机而动。 周水苏看着洛言书垂头不语,忍不住轻嗤一声,她有些不屑的说道:“你看看你,你有财有貌,只是这又有什么用呢?皇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美貌了。你这一张脸,若是不能被皇上看见,也只是红粉骷髅。只是以你现在的身份,想要得到皇上的青睐,简直难如登天。虽然有一道召你入宫的圣旨,只是过去了如此久的时日,皇上也从未召见你,足以见得,召你入宫,也不过是皇上一时兴致所致,现在早就不记得你了。” “你想说什么?”洛言书抬起头来,眸中多了点哀戚的神色,“我知道自己在后宫之中无权无势,比不得你们这些贵女,只是这些伤疤,也不必让你再来揭一回,戳我的痛脚。” “我只是想帮你。”周水苏瞟了她一眼,对她这模样不以为然,“后宫是非之地,一年到头来不知道有多少红颜枯骨都埋葬在这里。万如菱得势,你却得罪了她,若是不能比她风头更胜,你知道以后你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么?” 洛言书又不答话。她只低着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周水苏伸手,在洛言书额角的伤口上用力按下去,她手下可没有留下情面这一次,戳得洛言书疼的到抽一口凉气。 她抬头怒视她,“你做什么动手动脚的!” “很疼吧?”周水苏咯咯笑了几声,“我与万如菱斗了这些天,也不过是恶心恶心对方,让对方受气罢了,可你却是见了血,这其中的差别你看不出来么?你根本就没有资本能和万如菱斗。今天是这额头上的伤口,也许明天——”周水苏突然停下,她看着洛言书,眸中泛起了狠色,如刀剑办泛着冷意,“而明天,很有可能就是你脖子上的一道口子了。” 洛言书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她当然能听得出周水苏的言外之意,她不甘示弱,反问道:“难道后宫还能让她只手遮天不成?” “不需要只手遮天,只要让你见不得天日便好。你只不过区区一个商贾之女,即便抱病暴毙在这里,也没有人会多说什么的。”周水苏声音冷了下去,没有一点温度,说出的是这样吓人的话。 “你这样吓唬我,到底想干什么?”洛言书瞪着周水苏,“动不动就谈生论死,你也当我太好骗了。” “真是榆木脑袋,我这可是在帮你啊。”周水苏轻笑着,她道:“现在只有我对你抛枝,要不要搭上我这座桥,这个要看你自己的选择了。” 洛言书越是如此,周水苏越是放心。想来洛言书少女心性,还没有知晓后宫的险恶,不知道这里生存的法则,这样她更好掌控她。 而周水苏从小就在复杂的后宅中长大,更是为了封后,备下了不少的功夫。别的采女是自己进宫,周水苏是代表家族进宫。因为那后位,周家已经盯着许久,现在终于到了圣上可以大婚的年纪,他们当然不会再等着了。 现在万如菱有翻身之势,作为官家之女,她也有封后的资格,周水苏又怎能不急?她不能容许任何人爬在自己前头,一旦出现了,就一定要扫清障碍。 一个美貌却无脑的人,简直就是送到她手里的一把刀啊。 皇后和宠妃,终究是有所不同的。一个以德服人,一个以色侍君,这两者谁更能长久周水苏看的明白,也知道该如何取舍。 她现在,已经为后头的路考虑了。洛言书替她扫清了那些居心不良的人,而她只需要控制洛言书一个人,这样多省时省力。 周水苏再度望向洛言书时,眼中便满是笑意,发自内心的欢笑。 “你可以先回去想想,我总不会害你就是。” 第二十四章 朗润园 “你帮了我,又有什么好处?”洛言书问周水苏,“你会做这亏本的买卖吗?” “只要万如菱不舒坦了,我就开心。你管这么多做什么?我只要能帮你得到你所求的一切,这便好了不是吗?”周水苏不大耐烦和洛言书讲清楚其中的厉害干系,只要洛言书好好的按照她的命令行事便行,其他的事情,她不需要知道的太多。 “我也不是全让你占了好处。”周水苏道:“你既然要和万如菱争宠,那么只有让她失去成为后妃的资格,你才会没有障碍,我会先帮你把万如菱给摆平了。之后便是你侍寝的时候了。” 居然就许了她这么大的好处。 洛言书抬头看她,美眸半眯着,“你说的轻巧,只是我该如何信你能有这等本事?” 周水苏冷笑,她半扬着下巴,说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在这宫中没有半点门道不成?” 周家在宫中积累了不少人脉,也曾有过入宫为妃的女儿,现在周水苏入宫了,这些之前留下来的人,就全都成为周水苏的助力。 有很多关键的消息,单单用钱是买不到的。 “你空口白牙的,就想让我信你,万如菱想对付我是不错,只是你又何尝不想对付我?”洛言书看着她,笑的有些讽刺。 “你——”周水苏气结。她没有想到,洛言书之前的态度明明已经有所软化了,但是没有想到现在又变成了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真是不知道该如何才好了。 周水苏忿忿想了一会儿,最后才暗下决心,她面上浮起笑意,轻声说道:“我知道刚才是是有些急切了,这样不能取信于你也是应当。我可以先安排你和皇上见个面,你若去了,见到了皇上,就该信我是真心想要帮你获宠。” 洛言书暗暗挑眉,周水苏这是急了呀。 洛言书问道:“只是皇上的行踪,又岂是你能知道的?” “我自有我的门道,你若是信我,便听我这一次。反正我也只是知道皇上在哪,去不去,由你自己。”周水苏也有些不耐烦了,却不得不耐着性子鼓动洛言书,“你去了,见到了皇上,这便是你的机会。你这张脸,怕还留不住皇上的目光?到时候有她万如菱什么事?你若得宠,削弱万如菱的风头,她的好日子就该到头了。” 洛言书沉默不语,只是低着脑袋,一副思索的模样。 周水苏看她是意动了,便靠近她,附在她耳边道:“五日之后,皇上会去一趟朗润园,到时候……” 周水苏后边的话语,低得几不可闻,但是足以让洛言书听得清楚。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周水苏,有些惊愕。 周水苏略带得意的说道:“如何?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知道接下去该如何做了么?” 洛言书轻轻点了点头,“我、我想想……” 周水苏一皱眉,她低喝道:“行了,天色不晚了,该回去了。留的太晚了也不好,免得让人瞧见了,回去好好想想,洛言书,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洛言书的心潮不断起伏。她没有再看向周水苏,低头快步走了出去。 青灯早都在等着了,她看见洛言书神色有些不对,便问道:“采女,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洛言书并未对她说起里面发生的事情,她轻声道:“先回去吧。” 她现在,需要好好的想想。 青灯轻声硬是,随后又掌着宫斗,打亮夜路前行。 洛言书路上神情都有些恍惚。 她这次,是有意图的接近周水苏的,不过今天这一面,本来存的也是试探的心思,只是没有想到,周水苏是真的想要拉拢她。 洛言书自然知道,五日之后,李修齐会去朗润园。因为上辈子,那天就是洛言书和李修齐一起去的。 当时的洛言书已经在水榭那一次获得了圣宠,正得李修齐的宠爱,一时风头无两,李修齐到哪儿都带着她。 龙抬头之时,本来都应该向上天祈福求雨的,只是今年的春天春雨连绵,李修齐便也不想劳民伤财,去做那祈福的盛事,所以就免了这一道行程。五日之后,正是龙抬头,按道理李修齐应当是在西山祈福求雨的,一般人绝对想不到会在那时候,李修齐会去朗润园。周水苏定然是有什么别的手段,事先知道了这件事情。这本来是她个人的优势,现在周水苏却把这个真切的消息告诉了洛言书,肯定是想要取信于她的。 周水苏的消息不假,那么这次,洛言书要是不去的话,周水苏很有可能就不会再信她了。毕竟一个不信任自己的人,也没有必要再继续花费什么精力,周水苏很有可能就放弃了自己。 洛言书脚步一顿,青灯见她停止了步伐,忍不住回头问道:“采女,何故停下?”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没有办好。”洛言书似乎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她紧攥着自己的掌心,指甲刺得掌心有些发疼。 朗润园。 第二十五章 龙抬头 二月初二龙抬头。 今年,开春以来便是春雨连绵不断,下得都惹人心烦了,天子并未举行祈福求雨的祭祀,本来在宫中就算不得热闹的日子就更加不热闹了。 清清冷冷的,一点欢庆的气象都没有。 洛言书记得,以前还在宫外龙抬头的时候,她每年都会到大街上去,看着那些去河边汲水归来的人家,又或者是那些踏青归来的姑娘,看他们欢声笑语,嬉怒笑骂。 虽然他们的动作都很轻柔,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唯恐惊扰了青龙,但是却总是有过节的气氛,而不会像这皇宫之内,死气沉沉的。 “采女,方才周采女派人过来,说是今日众位采女一起去吃茶,热闹热闹,您可要去?” 青灯正跪坐在洛言书身后,替她打理着一头长发。 这头发看上去是好看,只是每天起来总是要花费许多功夫起好心照料着,麻烦得很。幸好洛言书头发很柔软,并不会经常打结,纠成一缕一缕的,青灯梳起来倒也没有很难。 “不去了。我今天……想要去走走。” 洛言书随手拿起一旁放的胭脂,她挑开盒子,指尖在里面轻点了点,待拿起来时,指腹多了一点艳红的颜色。她紧盯着铜镜里的人影,随后细细的在唇上涂抹着,没一会儿,本来就偏白的唇色就染上了一抹嫣红。 洛言书抿了抿唇,在自己的嘴唇上尝到了一点蜂蜜的味道。 青灯笑着问:“近日来,采女都是闭门不出,现在可算是要出去走走了。现在春光正好,也不知道您要去哪里瞧瞧?” 青灯给洛言书挽了个发髻,正在匣子里铺陈开的首饰盒里挑选着首饰时,洛言书就制止了她,“今天我不用这些东西。” 她歪了一下脑袋,目光落在一旁插着几株海棠的花瓶上,“你去给我剪了几朵海棠,今天我就要戴那个。” 李修齐喜欢的,是比较清丽的,他觉得穿金戴银的很俗气。洛言书一直都记得,以前为了讨好他,洛言书很长一段时间都打扮得素素静静的,半点不见胭脂粉色。明明她最爱的是那富贵花开的牡丹,喜欢那大红大紫的颜色,也喜欢那些精致的头面,喜欢那些插在她头上,随着她一颦一动,会跟着摇晃的金步摇。 青灯一怔,随后听话的拿了剪刀,把那几株还带着露珠的海棠给剪了下来。她那海棠花斜插在洛言书的发髻上。 洛言书用手扶了扶发髻,满意的笑了起来。 青灯夸赞道:“采女果然姿色不俗,这海棠戴在您的头上,居然也被比了下去。” 洛言书弯着眼睛笑了笑,受下了她这句夸赞。 “天有些冷,你去给我拿件披风来。”洛言书眯着眼睛,看着窗外有些阴沉的天色,说道:“怕是出去这一趟,要花不少的功夫。” 青灯有些好奇的问道:“采女这是要去哪儿?” “朗润园。” 朗润园?那儿有什么好看的? 青灯本以为洛言书是要要去踏踏青,只是没想到要去朗润园。 朗润园最讨人喜欢的,便是那红莲。可是只有七八月份的时候,那红莲才开花,现在是春光正好,那池子里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有什么好瞧的? 真是不明白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青灯一直待在原地,洛言书偏头瞪了她一眼,嗔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青灯连忙应道:“是。” 洛言书今天是经过仔细的装扮的,因为她要去见的人是李修齐。 洛言书并不想这么快的就对上李修齐承宠,只是这次,她不得不去。 周水苏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耐心可以花费在洛言书身上,她不敢赌。不管之后会如何,至少今天这一趟,她是必须去的,得把态度表明了,拿出来给周水苏瞧。 或许宫中本来就不太习惯这龙抬头的节日,这在民间热闹的日子到了宫中,却好像一点波澜都没有激起。若是没有御膳房送来的那些吃食,好像也与别的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洛言书身上披着披风,却还是感觉有些寒气。她不禁拢紧了披风,似乎这样就能减轻一些寒冷的感觉。 朗润园,此时没有人际,只有那些偶尔路过的宫人会停下对洛言书行了个礼,之后便匆匆退下。 看来这种时候,真的没有人来朗润园。也不知道李修齐为何会突然想来到此处。 洛言书幽幽叹了一口气,她四处张望了一圈,却是什么人影都没有瞧见。 青灯觉得有些瘆得慌,她轻声的说道:“这里怕是要夏日的时候,才会有赏花的人,现在人迹罕至,采女可要先回去了?” 洛言书摇头,并未答应。她本就是故意在李修齐前头来这儿的,要是让李修齐抢了先,她反倒不知道该如何出现在他面前了。 洛言书双手陇在披风里面,脖子也缩着。她顿了一会儿,说道:“青灯,你回去瞧瞧,我手帕落在路上了,你帮我找找。” 这些贴身之物,要是遗落了,事情可大可小,但是到底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青灯不疑有他,她点头硬是,随后转身离开,顺着来时的路途找回去。 洛言书并未依言在原地等着青灯。 她来到这儿就是为了见李修齐一面的,青灯在她身边,反而不好行事。 洛言书记得,李修齐现在应该是在那红莲池边。 现在那里光秃秃的,什么景致也没有,一点也不好瞧,所以一般人不会去那里。 洛言书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避过那些路上的坑洼走过去。因昨夜又下过一场春雨,现在这路有些难走。洛言书又不想让自己的裙摆染上这些泥点,走的就尤其慢。 只是,事情却出现了一些偏差。 洛言书是记得,李修齐此时是没到朗润园的,所以就以为自己抢先在他前头在这里守株待兔,只是没有想到,当她走到红莲池旁的时候,却听见了一些响动。 在她之前,早已经有人来到此处了。 第二十六章 李修齐 这红莲池大得很洛言书现在已经来到了湖水边,却只听见了一些响动,并未见其人。 只是一些轻微的响动,洛言书听得并不真切。她略微一皱眉,不明白此时此处,怎会有人声。 她一时有些难以决断,李修齐此时若是不在此处,也不知道还要不要等下去。 人多嘴杂,若是让别人瞧了去,指不定还能扯出什么有的没的。 洛言书站在原地,有些犹豫不决。她咬着下唇,把唇咬花了。洛言书想了想,她又往前走了几步,借着那些新抽出嫩芽的树枝遮掩,她靠近得倒也悄无声息。谁也没有发现这里正有一个人轻手轻脚的靠过去。 只不过洛言书只往前了一些距离便不再靠近,因为她看见那个正背对着她站在红莲池边的人,是一个高冠束发的男子。 上辈子也正是吃了与人有染的亏,洛言书此时更不会往枪口上撞了。而且,她也怕这是周水苏引她入局的圈套。 洛言书扭头,转身便走只是她转身的瞬间,披风不小心带起来几条枝桠。那枝桠纠缠在一起,轻轻晃动间,发出了几声不轻不重的轻响。 “谁在哪儿?”一声明显故意压低声音的低喝声响起,虽然听得有些模糊,但是其中愠怒的情绪洛言书却感受得分明。 洛言书脸色一白她现在也顾不上爱惜自己的裙摆了,直接撩起裙摆,快步的跑开。 她现在犹如惊弓之鸟般,有些慌不择路。只是没有想到,昨夜刚下过的雨水现在还蓄着,打湿了地面,她一路跑过去,脚下一打滑,便摔在了地上。 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洛言书惊呼一声,紧接着便倒到了地上去。 洛言书挣扎着爬起来,脚上却疼得厉害,她歪歪扭扭的怎么站也站不稳,更不要说跑了。 更要命的是,她往前走了一步,脚下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一个踉跄,她身形又是一晃。而这次,她的运气显然更加的不好,因为她一头裁进一旁的湖水里了。 湖水冷得刺骨,这下即使洛言书身披披风也依旧是于事无补了。她浑身湿透,冷入骨髓的湖水四面八方的涌上来,洛言书冷得发颤。 她不会水,而这红莲池,显然比水榭那儿的荷塘挖得要深一些。洛言书急了,一直在湖水里面扑腾着。 而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声音越来越清楚,一下一下的,似乎都正好卡在洛言书的心尖上,心跳仿佛都和那脚步声契合起来。 “手给我。” 洛言书此时还没有把自己扑腾得远离了岸边,所以那只修长的手,洛言书只需要一伸手就能搭上去。 洛言书惊魂未定。她有些茫然无措的顺着这条手臂往上看去,就看见了一张好看的脸。 眸如点漆,那一双眸子黑得厉害,仿若一块漆黑的墨玉,泛着温润却平静得有些清冷的光泽。眉头微皱,一张薄唇紧紧地抿着。 洛言书呆住,她也忘记了扑腾,就这么呆呆的,有些反应不能。 李修齐……是他。 见洛言书一直傻愣愣的看着自己,半晌没有反应,李修齐眉头更是紧皱,他也不耐烦等洛言书自己把手搭上来了。只自己往前倾了身体,把洛言书捞了起来,抱在怀中。 他今日并未穿着龙袍,而是穿着一身暗色镶边的便服,前襟也没有绣上盘龙的纹样,洛言书把脸靠在他的怀里,从那些凸起的纹样中,猜测是绣着劲竹。 洛言书身上的水渍打湿了李修齐的前襟,他觉得有些冷。低头一看,果然怀中的人现在苍白着一张脸,那艳红的胭脂还有些残留在她的唇上,却衬得她的脸色越发苍白。 她的目光还有些呆滞,身体一直僵着,一动不动的,就连眼睛毛都不曾颤动一下。 想起了她方才那呆住的傻样,李修齐心里暗暗觉得好笑。若今天自己不是正好出现在这里,救了她一命,难不成就那么傻住等着过路的人来搭救不成? “你是哪家的姑娘?” 怎的这么傻…… 洛言书一惊,双眸微微瞪大,她抬起头来看了李修齐一眼,又极快的低下头去,“我叫洛言书,是——” “原来你就是她?”李修齐挑眉,打断她的话,却只是提了个话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什么叫“原来你就是她”?李修齐还记得她不成? 洛言书想不明白,他不是把她召进宫里来之后不闻不问的么?什么时候问起过她了? 洛言书皱了皱眉头,她正要开口说话,李修齐便先说道:“方才朕让你停下,怎的不停?” 让她停下?洛言书眨了一下眼睛,低声答道:“臣妾没有听见,请皇上恕罪。” 不管如何,今天这一面总算是见着了,虽然其中有些许波折,但是总归是达到了目的。洛言书微微勾唇,笑的很隐秘。 周水苏总算是没有在算计她,知道这件事,比什么都能让洛言书感到安心。 “你似乎并不怕朕?”李修齐停下脚步,他看向洛言书,问道:“你之前为什么要跑?若是不跑,也不用遭这些罪了。” 洛言书回神,她恭声答道:“皇上龙威难测,臣妾心里其实怕得很,至于方才,不是没有认出来么……” 李修齐垂眸打量她一眼,又道:“之前认不出来,现在便认出来了。若朕不是朕,你此时又该如何?” 李修齐这话问得轻飘飘的,洛言书却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若是皇上不是皇上,那么此时,她现在这种情况可算是失了妇德,与外男有了肌肤之亲了。 这可是大罪。 洛言书脸上浮现起茫然的神色,她眨了眨眼睛,随后偏头,看向一直跟在他们身后走着的御前管事太监,有些疑惑的说:“皇上若不是皇上,还能是谁?臣妾瞧见了来福总管,这才认出来的。” 顿了顿,她把脑袋靠在李修齐怀里,很温顺轻柔的蹭了蹭,“皇上方才救了臣妾呢,是臣妾的救命恩人。” 李修齐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抱着洛言书往一边的景轩阁走去。 第二十七章 景轩阁 洛言书冷得发颤,幸好这景轩阁里早已燃起了地龙,所以到了屋内,倒也没有感觉很冷。 只是一冷一热交替,洛言书实在难受。 李修齐把她放在一张长榻上,他看了洛言书几眼,见她实在狼狈,便对着来福吩咐道:“去找套衣服来。” 来福应是,又问道:“皇上的衣裳也湿了,可要换过?” 李修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前襟,发现上头蹭上了不少的水迹,他点头,“换。” 来福领命退下,此时景轩阁内便只剩下洛言书和李修齐两人了。 洛言书规规矩矩的跪坐好,她额头贴着手背,行了个跪伏的礼,“臣妾御前失仪,还劳累皇上一路,还请皇上恕罪。” 她上辈子,也是这般的形容出现在李修齐面前的。 狼狈又可怜,只是当时她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应对,现在她规规矩矩的,不像之前那般冒失了。 洛言书不知道上辈子李修齐看上了她哪点,又或者说,李修齐从来都没有把她放在心上。她现在不是那个天真不知事的姑娘了,自然不会再像以前那没头没脑的行事,只能选一个最不出挑最稳妥的方式来应对。 洛言书的姿态摆得非常的恭顺,可是奇异的,李修齐并未在她身上看到茫然无措的神情,温顺得简直……有些反常。 她湿漉漉的长发披散着,不少贴在她的额角,细细碎碎的,更有一些顺着颈脖,贴着她修长的脖子没入衣襟。发髻上斜插着的海棠花此时也是将落未落,有几瓣花瓣贴在她的颈窝处,衬得肌肤是愈加的白皙如玉。 李修齐别开目光,他望向窗外,却见来福此时刚刚走了出去。他的步履自然是快的,只是要找到一套衣服再带过来,也要花费不少功夫。之前谁也没有想过会有这一出,这景轩阁又常年不住人,衣裳用具都没有备全,此时倒是麻烦了。 李修齐的收回目光,他看着还在低眉顺眼,不曾抬起头来,一直在跪伏的洛言书身上,却是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可冻坏了?” 洛言书一愣,她一开口,正待答话,却是打了个喷嚏。 她嘴唇半张着,自觉有些丢脸,便感觉到有一片阴影罩过来,笼罩着她,使得她视线都暗了不少。 “抬起头来看朕。” 洛言书依言而行,她有些闪躲李修齐灼灼的目光,只是想别开眼却是有违圣命,想看他目光又无处安放,最后在李修齐的注视下,脸庞渐渐红了。 她想,她真没出息。 想到那一声冷漠的“你是昭仪”,洛言书脸上刚刚浮现起来的粉色又急剧退下去,变得苍白无比。 或许她早该看明白的,李修齐爱的,也不过是这一张脸罢了,现在正是她韶华最好的时候,他会用这般目光看她也不奇怪。 “走神?”李修齐用指尖挑起洛言书的下巴,眸中辩不出什么神色,他轻笑了一声,手指突然向下。 洛言书一僵,却是一动也不敢动。她紧张的咽喉上下滚动,李修齐注意到了,眸中笑意更甚。他的指腹轻轻划过她的皮肤,那肌肤相触的地方仿佛传来一阵阵颤栗,洛言书心底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觉得被他轻抚过的地方很快就起了一粒粒鸡皮疙瘩。 她觉得有些痒,却并不能制止他的动作。 洛言书此时已垂首静立,一言不发的,任由李修齐动作。她的态度依旧恭谨,只是一直颤动的眼睫毛却泄露了内心的局促与不安。 李修齐的拇指轻点着来到洛言书的锁骨处,他轻旋着打了个圈,在凹下去的地方微微一按,本来就因为浸湿而往下滑了些的衣裳,此时被李修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轻轻一挑,又滑下来半截。 圆润的肩头接触外头冰冷的气体,洛言书一呆,她明明是安静无颜的呆着,此时却下意识的伸手,按住自己的肩头,有些无措的看向李修齐。 李修齐却并未往下动作,他的指尖离开了洛言书的皮肤,等再次落下的时候,带着一点温热的痕迹,和洛言书的冰冷触及,两人皆是一顿。 洛言书怯怯的看了他一眼,往后缩了一下脖子。 前世在御撵上……洛言书垂眸,掩盖住其中的思绪。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避过这风头,可没有想到,事情还是如同前世的那般。 若是她在此处承宠,想必又是最出挑惹眼的那个,明明都打算好了,让万如菱做那出头之鸟的,如今还是不能逃过么? 李修齐笑了笑,他只是轻轻的把那贴在她颈脖处的海棠花瓣捻起放到洛言书眼下,“你瞧,花败了。朕给你取下来。” 洛言书有些呆住,李修齐握着她的手掌,把她的手摊开,把花瓣放到她掌心。 之后,他一片一片的,把那些花瓣全都取了下来,放到洛言书的掌心。 “你的手好冷。”李修齐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的确是很冷。自从那次似是午夜梦回把前世的事情都经历过一遍之后,洛言书一直都觉得很冷,身体怎么都暖不起来,她有时候甚至就觉得自己是个死人,否则身体怎么会这么冷? 看着她似乎又走神呆住,李修齐暗暗摇头,他把自己的腰带解开,解下自己的外袍,“等来福回来,还要不少的时间,可别冻坏了,先换上朕的衣裳。” 洛言书一惊,“臣妾不敢。” 李修齐不悦道:“朕让你换你便换,又何不敢?” 他把衣裳塞到洛言书的怀里,语气又低柔起来,“无事,此处无人,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六ly洛言书低头,“臣妾听命。” 他总是如此,明明看上去那么清冷的一个人,却总是会用这么低柔的语气哄她。至少在被打入冷宫之前,洛言书一直以为,自己于他而言,终究是最不同的那个。只是到了最后她才发觉,也没有什么不同的。他此时对她温情款款,可在别的嫔妃那里,又何尝不是如此的? 第二十八章 换衣 洛言书全身都湿哒哒的,又冷又黏糊,难受得很。 她怀中抱着李修齐的衣裳,想了一会儿,退到屏风后边。 披风,外衫,还有贴身的小衣全都被浸湿。洛言书回头,透过屏风有些朦胧的轻纱望过去,发现李修齐此时已经坐回长案后边,低着头在写字。 她犹豫了一会儿,窸窸窣窣的,把身上的衣裳全都解了个干净。 那些寒冷的空气触及皮肤的时候,洛言书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她披上李修齐的外衫,这才觉得暖和了些,心里也没有那么局促了。 总归是有了一件遮羞布。她紧紧的陇着衣襟,只是李修齐的这件衣裳于她而言,还是太过宽大,即使她用手使劲的拽着衣领,那领口还是松松垮垮的,露出了胸前一大片白腻的肌肤。 宽袖太长,衣摆拽地,她穿上去,就如同一个幼儿在偷穿大人的衣裳那般滑稽可笑。 洛言书还是躲在屏风后边,她踌躇了一会儿,最后低着头走了出来。 只是,她忘记了脚踝上的伤,一时不察,又扭了一下。眼看她将撞到屏风,头上就要长包的时候,却有一双手揽住她的腰身,把她稳稳当当的圈在怀里。 “皇上……” 洛言书轻启嘴唇,只是下一刻,天旋地转,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李修齐的怀中,被他横打抱着。 “你脚伤了。”李修齐轻吐这句话,他又把洛言书放在长榻上。 李修齐天子之尊,他自然不会有动不动就抱人的癖好,平时就是拿点东西也有人替他动手。但是若是闺房之间,夫妻两人独处的时候就另当别论了。 洛言书觉得有些惊慌,李修齐脸上却是一派淡然。 “你的脚……”李修齐声音一顿,他目光落在洛言书的左脚踝上,发现那里红肿一片,看上去扭得不轻。 李修齐低笑道:“你方才跑得那么快,就像兔子一样,现在可吃到苦头了?” 洛言书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当时是有些慌不择路,一时也没有想那么多,若是一早就看清来人是李修齐,她定然是不会选择用那么狼狈的方式逃跑的。 突然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洛言书倒抽一口凉气,却是李修齐把手放到她的脚踝上,轻轻的揉捏着。 他这手劲并不重,只是洛言书正疼着,哪里受得住?她声音有些发颤,“疼……” 李修齐眉头微皱,他只捏了一会儿便想放开。只是指尖下的触觉实在滑腻,让他有些眷恋。肌肤轻触的时候,触觉竟有如丝绸般,李修齐忍不住用指腹轻轻的婆娑着,旋着打几个圈儿。 肤如凝脂,说的大抵便是如此了。 李修齐索性一手握住洛言书的脚腕,她四肢纤细,李修齐一手竟也把她的脚腕整个圈住。 洛言书抬眸看了李修齐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皇上?” 尾音微微勾起,带着一丝疑惑,配上她那疑惑得有些怔忪的表情,双眸好像泛出层层的秋水般,漆黑得有些湿润。 李修齐眯着眼睛,突然觉得……她很可口。 他还是没有放开她的脚,依旧是握着。 李修齐笑了笑,并未答话。他手突然往上移了一些,洛言书打了个激灵,她下意识的往后退,只是脚被他握着,洛言书避无可避。她拽也拽不动,也不敢拽,就只能这么一直僵着身体。 她的小腿处有些水珠顺势滑落下来,那是她身上的水渍并未擦干净,遗留下来的水珠。 那些晶莹的水珠一路向下,最后和李修齐的指尖相接,又被分流,往两旁滑落下去。 洛言书似羞赧般的别开头,不敢看这迤逦得让人脸红的情形。 她的两颊泛起一抹绯红,只是手中却却轻攥着,隐在宽大的宽袖后边。 她很想拂开那作乱的手,却总归不敢有所动作。 李修齐的指尖一路轻缓的滑过,最后来到洛言书的膝盖窝。他坏心眼的屈起手指,轻轻的抠了一下,洛言书觉得有些痒,唇齿间逸出几声细碎的闷笑声。 可是这还没有完。 他并没有停止的迹象,指尖依旧是时而轻点,时而轻滑的一路向上。 洛言书一僵,她并拢着双腿,终究是有些怕了。 要知道,她刚才把贴身的小衣袭裤全脱了干净,现在身上除了李修齐这身衣裳,别的什么也没有穿。 她有些哀求的看向李修齐,只是接触到她泛着水光的双眸,李修齐雀还是没有把手拿开。 他没有继续向上,洛言书松了一口气。 她甚为委婉的说:“皇上,臣妾觉得有些发冷了。”她轻扯了一下身上的衣衫,“总归有些薄,天还凉着,臣妾受不住。” 李修齐挑眉一笑,却是伸出另一只手,把洛言书揽在怀里。 他把青灯好不容易才挽成的发髻打散,一头湿漉漉的长发披散下来,有几分出浴美人的模样。 人是美人出浴么……刚才可不是在水里滚了一圈了么? 李修齐的手覆上洛言书的脸颊,他声音变得有些低沉暗哑,没有初时的那般清润,“一直盛传洛家的美人人比花娇,如今一见,朕方觉此言不假。” “皇上谬赞。” 洛言书半躺在他怀中,她闭上眼睛,却不是因为羞涩。她怕眼中浓浓的讥诮露出来,会惹得李修齐不悦。 果然他爱的就是这一张脸,只是这一身的皮囊。 洛言书始终不敢把眼睛睁开,她陇在袖中的手都被掐出一些指印了,却还是温顺的躺在李修齐的怀中,一动不动,好像睡着了一样。 李修齐看她睫毛轻颤,低笑了几声,随后低头,一口覆在她唇上。 几经辗转之后,李修齐才再度抬起头来,他看着洛言书,低声道:“今晚你便留下来……” 洛言书什么话也不能说,也不知道该答什么。她只能看似娇羞,实则气恼的低应了一声。 他的手早已触及到洛言书的密辛之处,正待进一步,却突然响起来敲门的声音。 “禀告皇上,奴才来迟。衣裳用食已经带回来了。” 第二十九章 梦魇 洛言书透过虚掩着的房门望过去,看见是来福此时弯腰低头站在门口。他头戴着一顶镶金三山帽。随着他弯腰低头的动作,帽檐也跟着往下压低。洛言书有些看不清他此刻脸上的表情。 来福的身后还站着一排的人,手中都捧着一方长案。 他来的正好,洛言书不禁松了一口气。她看向李修齐,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瞧他。 李修齐动作一顿,他直起身来,眸色莫测的看了洛言书几眼之后,他才转头对着门口喊道:“进。” 随后门口站着的那排人鱼贯而入。 来福看到他们两个此时的情形,暗道自己坏了好事。他的头颅垂得越发的低,“皇上,洛采女的衣裳带来了。” 李修齐此时正襟危坐,神色淡然,又恢复了平日里冷清的模样。除了了洛言书,旁人都看不出来,他方才都做了些什么。 李修齐回头笑问洛言书:“你看看这些衣裳,有哪件是中意的。” 一排宫女手捧着衣裳站在他们的榻前,手中的衣裳各式各样,花样繁多。洛言书并不耐心仔细的看过去,她随手指了其中的一套,是一件嫩绿的宫装。 “臣妾就选这套。” 李修齐不置可否,他嗯了一声之后,也开始换自己的衣裳。 现在两个人都穿戴整齐,再加上一旁都站着许多宫人,这屋内方才那般旎迤的气氛终于尽数散去。 洛言书此时才敢用力喘气,她方才总是觉得压抑的厉害。 李修齐此时已经坐回了长案后边,来福站在一旁服侍着。一会儿磨个墨,一会儿又是端茶递水。 洛言书独自一人坐在一旁,有些尴尬。 李修齐写的认真,一点目光都没有施舍给洛言书。洛言书此时想回去,却不好出声,打破屋内的沉寂。 她还在犹豫着要怎样开口,一直低头奋笔疾书的李修齐便道:“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给采女瞧瞧。” 这一次就不需来福去了,一旁的小太监恭声应是,然后轻手轻脚地退下。 洛言书道:“臣妾多谢皇上关怀。” 李修齐不说太医还好,他一说,洛言书还真觉得有些晕晕乎乎的。 她双颊开始发烫,热气满头满脸的熏上来,弄得她有些难受。 明明是觉得有些热的,身上的宫装也还厚实,只是现在她却总觉得冷的厉害。 这寒冷是由内至外,深入骨髓。 洛言书呆坐了一会儿就觉得难受,她甚至有些坐卧难安。 此时谁也没有发现她的不对。 洛言书斜靠着靠在榻上,她头脑已经有些晕晕乎乎的了,视线也有些朦胧起来。她现在甚至有些看不清李修齐的面容,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轮廓。 眼皮越发的沉重,洛言书困倦得厉害。她使劲的想睁开眼皮,却总是徒劳无功。最后,她靠在榻上,沉沉的睡过去。 洛言书睡得有些难受。 她明明睡得并不沉,却总是怎么也醒不过来。她一直在梦魇中挣扎着,却只能让自己更加难受。 她眉头皱紧,从口中轻微的呻吟了一声,全身都冷得蜷缩起来。 洛言书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梦境多而繁杂,有小时候的事,也有上辈子的事。突然,有一只冰凉的手掌抚上她的额头。 她明明全身发冷,但是此刻这只冰凉的手掌却能缓解一些她燥热的感觉。一边冷着,又觉得寒冷能够给她舒适的感觉。 真是矛盾极了。 洛言书偏着脑袋,在那冰凉的手掌上蹭了蹭,她莫名的就安定下来,眼睛更是紧闭着,一刻也不曾睁开。 她在沉沉浮浮中,梦见了小时候。有一次,也正是初春的时候。 那时候,她的母亲还尚在人世。洛言书年纪小,又贪玩,一不小心跌进了湖里,那时候湖水也是冰冷刺骨,她虽然很快就被捞起来,但是也因此大病一场。 她一直发着高热,怎么也降不下来。她母亲守在床头,一直掉泪,怎么也劝不住。洛言书当时已经烧得迷糊了,却还是依稀能够听见母亲啜泣声。 等洛言书醒过来的时候,她母亲直呼着老天长眼,之后又是抱着她痛哭了一场。那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母亲的嗓子哭的都有哑了,之后好长一阵子,她的声音一直都沙哑着,说不出一句完整话。 从那之后,洛言书再也不敢调皮捣蛋。在那以前,洛言书可皮得很。她甚至还能穿着刚换上的裙子,爬上树枝去,或者攀着墙头,看看墙外的景色。在那些仆人找不到她急得方寸大乱的时候,她再笑嘻嘻的跳下来。 不管是祖父还是父亲,他们都想把她养成一个行不动裙,笑不露齿的大家闺秀。只是每次耳提面命,总是徒劳无功,这一次不过是掉了湖,醒来了之后,倒是有了大家闺秀的模样,看上去也乖巧了许多。 祖父更是摸着胡子,老怀大慰,“你如今可算是开了窍了,好好的一个姑娘家,整天上蹿下跳的成什么样子。” 她可不是开了窍,只不过是不想让母亲担心罢了。 洛言书骨子里是个不安分的人,虽然在他们面前表现得乖巧了不少,但是人前人后却总是两种模样。在他们看不见的时候,洛言书依旧是会穿着自己刚换上的漂亮裙子,又爬上墙头去,看着墙外那些车水马龙。也会偷偷地耍弄着那些仆人,只不过终究是不敢太过放肆。 之后画面一转,洛言书又梦见了母亲的灵堂。那些写着悼词的灵幡无风自动。她扑在那金丝楠木做成的棺材上,嚎啕大哭。 上面的一个大大的“奠”字,洛言书总想用手把它给抠下来,只是她把自己的指甲给磨破了,却还是抠不下来。 母亲病逝了。 父亲把她从灵堂上抱走,任凭她伏在肩头,怎么呼唤父亲也没有停下脚步。 洛言书鼻头一酸,似乎又重新身处灵堂上一般,她鼻尖甚至还闻见了檀香燃烧的味道。 只是她一挣扎,却是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皮。 第三十章 嫌恶 洛言书现在脑子还有些浑浑噩噩的,她恍惚了一阵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处在景轩阁之中。 她头痛欲裂,全身的肌肉都酸软得厉害,似乎提不起一丝力气。 洛言书嘤咛一声,她四周打量了一眼,发现屋内此刻都已经掌起了灯火。那些明亮的火光跳跃着,她目光划过长案的时候,不由这一怔。 因为李修齐此时还是在案边,低头奋笔疾书。他连姿势都没有变换,好像在洛言书睡去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一直都呆在原地保持这个姿势。 洛言书半撑着身子坐起来,身上的锦被也跟着滑落肩头。 她拥着被子,眨了一下眼睛,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李修齐察觉到她的动作,便抬起头来看她,“醒了?” 洛言书想起身行礼,但是她此刻酸软无力,想要站起来,身形却是虚晃了一下,差点又要摔倒。 李修齐对着她遥遥的罢手,“你既然病中,便好好的歇着。刚才太医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大碍。就是你掉入湖中的时候受凉,好好将养将养便没事了。” 原来是病了。 难怪她会这般难受。 李修齐说完之后,又是低头,他翻阅这那些卷子,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洛言书瞟了一眼,发现案边已经垒着厚厚的一叠,那些是他已经批阅过的。而另一边还有一叠更厚的,那是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翻阅的。 洛言书往窗外投去目光,发现此刻天幕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想来时辰已然不早。 她想起白天的时候,李修齐曾说过,要她今晚留下来…… 不过想来,她病得正好。 洛言书低柔的说道:“皇上政事繁忙,臣妾是否可退退下了?臣妾此刻抱病,怕过了病气给皇上。” 一个抱病的妃嫔自然是不能侍寝的。怕龙体也因此染病。 李修齐没有抬起头来看她一眼,连笔势也不曾停顿一下。他淡淡的对着来福吩咐道:“把采女送回乾西四所。” 洛言书暗松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臣妾告退。” 来福亲自把洛言书送回乾西四所。 这可是一份殊荣,即便侍寝的妃嫔被送回来的时候,也未必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够劳动御前的总管太监亲自相送。 洛言书坐在轿子里,挑眉一笑,借着那些垂下的层层叠叠的轻纱幔帐,眉眼都带着些肆意的张扬。 她知道,今天这一趟,可算是功德圆满了。 李修齐给了她这么大的面子,想必之后可以安生好长一阵。 只是她虽然笑着,生意却带上了一点惶恐的意味,她轻声道:“福公公在御前伺候着,本已经是劳累非常,现在还劳动你来送我,真是惶恐。” 来福笑得很和善,他弯着眉眼,脸上白白净净的,道:“采女说的这是哪里的话?既然皇上开口说了要送,那老奴可不敢怠慢,得把采女好生送回去,才算交得了差。” 洛言书笑了笑,她挑起帘子,对着来福笑了笑,“有劳公公了。” 等她放下的时候,轿子内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她伸手抚上自己的颈脖,用力的搓着,搓得皮肤发红发烫,这才停下来。 那是白天的时候,李修齐摸过的地方。 洛言书有些嫌恶的甩了甩手,眼眸变得冰冷,在黑暗中仿佛放着寒光。 她之所以不想侍寝,不仅仅是不想做那出头之鸟,还因为她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接受李修齐的亲近。 他的无情冷漠,在冷宫那些时日,早该看清楚的,只是她当时想不明白。还怀抱着一丝可笑的期冀,希望李修齐能够还她一个清白,为洛家讨回一个公道。 只是这些,也不过是她一个人可笑的想法罢了。或许李修齐从始至终,都是在敷衍她。否则,她又怎会在冷宫里让人下了黑手,命丧黄泉? 她想要让李修齐替她讨回公道,可是下旨将洛家抄家的人,可不就是他么?即便能讨回公道,那些冤魂还能活过来不成? 洛言书无言冷笑,之后笑容却僵住,凝固在脸上不动了。 她是……不想再一脚陷进去,只是她若想要往上爬,却又不得不靠近他。因为这是她要唯一出头的方式。 她要争权,就只能靠获宠来得到。从她走入这四面红墙围城的皇宫的时候,早就没有退路了,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如今也只能步步向前,若是回头,也许她能平安却碌碌无为的过了这一生,在宫内自保不成问题,可洛言书却不甘心。 真是可悲又可笑。 “采女请下轿。” 来福的声音响起,“乾西四所到了。” 洛言书顿了一下,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脸颊,整顿好表情之后,这才掀开轿帘,走了下来。 “多谢福公公。”洛言书低声道:“想来皇上身边没有公公服侍会不习惯,公公还是尽早回去吧,剩下的路,我可以自己走。” 来福也不强求,他抬头看了一眼高悬的那“乾西四所”的牌子,笑了一下,“那老奴便告退了。采女如今身子受凉抱病,可要尽早养好,才能早日服侍皇上啊。” 来福意味深长的说了这么一句,洛言书低下头,温顺的应了一声。 今天李修齐是让她留下没错,只是阴差阳错的,她又凑巧生病。就是不知道等她病好了之后,李修齐还能否记起有她这么个人。 他们一行人的动静并不小,惊动了不少人,此时已经隐约有人声响起,洛言书还未走进去就已经听见了。 她面上扬起笑容,抬步走了进去。 第一个迎上来的是青灯,她面有惊色,跑到洛言书面前,说道:“采女,您可算是回来了。奴婢担心死了,他们有没有对您怎样?” 当时青灯回去找洛言书的时候,她早就不在原地等着了。青灯想寻找,却见一些守卫守着,不让她靠近那景轩阁,青灯认识他们是御前侍卫的装扮,也没有胆子惹事,便先走了。 洛言书摇头笑道:“没事,我今天病了一场,身子乏了,你去准备准备,我要休息,谁也不见。” 第三十一章 赏赐 洛言书白天虽然都睡过去了,但是身体不适,回到乾西四所后,又蒙头睡了一场。 也许是白天的时候,李修齐已经找太医给她用药的原因,她睡了这一觉睡去之后,感觉整个人清醒了不少。没有之前那么昏昏沉沉,那些热气熏得她头昏脑胀。 洛言书是被一阵响动给吵醒的。 人生有些噪杂,还不时响起搬动东西的声音。洛言书被吵得有些不耐烦,她索性睁开眼睛,披着外裳走了出来。 这一看,把她吓得一愣。 原来她的屋内此时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有衣裳,有首饰,更有些药材。 而青灯此时正在清点着,旁边还跟着几个小太监。 洛言书发髻散乱,以这副形容出现在此处,实在是有些失礼。只是她方才也没有想过,这里除了青灯之外,居然还会有旁人。 “见过采女。”倒是那几个小太监非常有眼色地行了个礼,随后就退了出去。 青灯迎上来,她轻声地问道:“采女现在可还有哪里不适的?” 洛言书秀气的眉毛皱起来,她一眼扫过那些把屋内堆得满满当当的东西,开口问道:“发生何事?” 这些不是她的东西。 青灯笑道:“今天一大早,采女还在熟睡的时候,清元殿殿的公公就送这些过来。说是采女身体抱恙,皇上便赏赐了这些东西,好让采女养病。” 洛言书顿时没了兴致,只是脸上却还不得不挤出一抹笑容来应对,“这真是……皇上眷顾我,这是我的福分。” 没想到,李修齐居然会这么张扬的直接赏赐了她这么多东西。想必不久之后,所有人都会得到这个消息,到时候她和万如菱又有什么区别? 她不想做那出头之鸟,李修齐却偏偏把她往风浪尖口上送。 本以为昨天她去朗润园见李修齐,是见给周水苏看的,可现在倒好,所有人都知道了。 洛言书有些气闷,她揉了揉额角,有些恶声恶气的说道:“我现在还有些不舒坦,你先退下,让我一个人好好的呆一会儿。” 青灯想了想,上前几步,她说道:“方才福公公也曾来到乾西四所,他说,若是采女身体不适,可千万要传太医来,瞧瞧,这病要早些养好才行。” “我自个儿的身子,当然会上心,你退下吧,不必多说。” 等青灯退下之后,洛言书气得拿过一旁刚刚赏赐下来的头面一摔。 她出了气之后,又是紧张的捡起来仔细的查看,可有哪里摔坏了。 这是天子的赏赐,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可别让人又抓住了什么把柄来拿捏她。 洛言书恨恨的捏着手中的头面,一时间心潮不定。 她记得,前世她承宠之后,也是春风得意好一阵子,只是之后,却是有苦难言。 她得了李修齐的宠爱,只是分位却没有很快的升上去,因商女身份所困,李修齐一时也想不出该封她个什么分位才好,所以晋升之事便一直拖着。 拖得越久,周水苏就越针对她。前世并没有万如菱这个人来替她分担一些压力,所以洛言书在乾西四所过得尤为辛苦。 周水苏没有出现任何强劲的对手,便一直想方设法打压洛言书,那时候她拼命顶着,还要在李修齐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 等她好不容易熬来个美人的封号时,又有太后这个拦路虎…… 想起太后,洛言书眸色变沉。 其实当今圣上并不是太后嫡亲子,李修齐的母妃也只是一个不受宠的宫人,还早逝。 只是先帝在驾崩之前,却是毫无预兆的把皇位传给无权无势,毫无根基的李修齐,而太后的亲子却被外放,封了个藩王。 自古立长不立幼,立嫡不立庶,李修齐一样没占,却偏偏得到了皇位,一时间叫所有人大吃一惊。只是木已成舟,遗诏已经立下,这已是没法挽回的事实。 太后和皇帝不对付,却又不能明火执仗的对着干,遭殃的便是她这个刚刚受封的美人。 她前世受封之后,可没少收到太后的折腾。她一直都想不明白,明明在她还是个采女的时候,太后对她算得上是和颜悦色,就连那醉海棠都是赐给了她。只是有了分位之后,反而不受待见了。 李修齐她从未看透他,太后她也看不明白。 洛言书闭上眼睛,她寻思了一会儿,扬声喊道:“青灯。” 过了一会儿,青灯走进来,“采女有何吩咐?” 洛言书摸了自己的一把头发,轻笑道:“我昨夜闷出了汗,全身都黏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你去给我备水,我要洗个澡。” 青灯应是,随后就开始忙活起来。她在屋内置了个大澡盆,往里头一瓢一瓢的加入热水。 不一会儿,房间里便升腾起翻腾的热气,那些氤氲的水汽升腾翻滚着,又很快在空中飘散,房间里都有些朦胧起来,洛言书的视线有些受阻,东西都有些看不清了。 等注好水之后,青灯还想留下服侍,洛言书却用手轻轻的撩起一串水珠,她皱眉道:“有些烫了,你先退下,我先呆一会儿。你自去忙活,不必管我。” “水也不必急着进来收拾,那些东西不是很多么?你先去收好了。” 洛言书把青灯打发走后,并不急着沐浴。她好整以暇的坐着,一会儿梳梳头发,一会儿练练字帖。 最后那盆水的水汽终于慢慢的少了,上头再没有升腾出雾气来。 洛言书走过去,用手探了探水温,发现早已冰凉。 她勾唇一笑,带着些许得意,她笑着解下自己的衣裳,全身都没入冷水里。 她嘴唇发青,面色苍白,却还是强忍着没动,一直泡着着冷水,即使全身冷得打颤,却还是没有起来。直到最后再也受不了了,这才起身。 洛言书又开始有些头昏脑涨的了,她身子本来就算不得好,如今接连两次泡着冷水,现在不难受才怪。 她拍了拍自己开始冒热气的脸庞,又躺回床上,盖上被子睡去。 第三十二章 心照不宣 洛言书半是昏迷的沉睡着。青灯在外头已经等了太久了,她没听到里面有一点儿动静,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进来瞧瞧。 当她看见洛言书又躺回榻上的时候,还以为她又犯困。正想着要退出去,却鬼使神差的折回来。 她伸出手探了探洛言书的脸庞,发现指尖下一片滚烫。 这……她昨晚回来的时候,也没有烧的这样厉害呀!而且今早看她的气色也还好,怎么不过是半天的功夫刚过去,又病成了这副模样。 很显然,这种时候,不让太医过来瞧一瞧是行不通的了。青灯转了个身刚要走出去,只是她的手却突然覆上了温热的手掌,那温度烫得她有些难受。 青灯吓了一跳,她回过头来,却见洛言书早已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她的眸中好像泛着一些水汽,那些是被热气给熏出来的,看上去有些湿润,眼睛变得有些朦胧起来,说不清是因为睡眼惺忪,还是因为病的有些迷糊了。 洛言书一直握着青灯的手掌,死拽着不放开,“你怎么进来了?” 青灯答道:“以为采女在里头出了什么事情,便进来瞧瞧。”他打量了一下洛言书的脸色,发现她的双颊有些酡红,像涂上了胭脂,带上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采女烧的厉害,奴婢去太医院请太医过来把把脉,可别烧坏了。” 洛言书放开她的手,她病恹恹的靠在床头,低声的咕哝:“太医先不必急着去请,你先告诉我,在我睡去的这一段时间里,有没有什么人上门求见的。” 不应该这么平静才对。若不是她抱病,现在门槛应该都被人给踩烂了。 青灯回道:“就是要别的院里的姐妹过来,都说要替自家的主子来探望采女。只不过奴婢都借故推脱掉了。” 看来她们现在还在观望。毕竟有一个万如菱在前头,谁也没有想到,洛言书崛起的速度会这么快。 洛言书笑了笑,她对着青灯挥了一下手,“去请太医吧,我难受的厉害。” 不管如何,这身子总归是她自己的。虽然洛言书想借此把侍寝的日子往后移,却也不想真出了什么毛病。 青灯点头应是,她再度想走的时候,洛言书却又突然扑上来,一把抱住她的腰。 青灯吓了一跳,“采女?” 洛言书的半边身子都已经探出了床外,唯一着力的地方,就是青灯的腰肢,青灯不敢挣扎,怕把她给拽下来了。 洛言书把头埋在青灯的腹部,她深吸了几口气,说道:“青灯,你身上好香啊。” 一股馥郁的醉海棠沁入心脾,洛言书莫明觉得更加的困了,明明她才刚刚睡醒的。 青灯有些僵住,她眼神四处乱瞟着,没有着点的地方。过了一会儿,她才道:“这……不知是在何处沾染上的。采女若是不喜欢,奴婢便先净身换衣。” 洛言书终于撒手了,她抿唇笑笑,“你走吧。” 青灯如获大赦般,悠长悠长的吐出一口气。 看着青灯退出房门,洛言书挑了挑眉,又有些昏沉的靠回去。 想来不久之后,楚卿就会上门来了。毕竟她现在这幅模样,楚卿这个做妹妹的,总该有点表示才对。况且,她刚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知道得可比旁人清楚细致,总是要来探一探虚实的。 洛言书有些漫不经心的勾着自己的发尾,虽然难受得很,但神情却很恬淡,若是不看她脸上的潮红,很难想象她此刻正发着高热。 只不过,楚卿却是来慢了,因为在她之前,来到的人是周水苏。 门外传来几声低喝声,洛言书听得不太清楚,却能够认出周水苏的声音,她有些讶然,却是扬声道:“进来吧。” 她一发话,那被留下来看门的小宫女就不敢再拦了。 周水苏冷冷的瞥她一眼,随后推门而入。 洛言书斜着眼波,瞟向正要从门口进来的周水苏,并不说话。 周水苏只需看她此刻的形容便也知道,洛言书的情况不太对了。 她示意宫女关上房门,之后就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只是这茶水是冷的,周水苏嫌弃的一皱眉,没有喝下。 她冷笑道:“你倒是厉害,只可惜身子却不争气,好不容易见着了皇上一面,却把自己给整病了,如今还越来越有病秧子的模样了,你可千万别病歪歪的,一直不能成事。” 周水苏自信自己的眼光不会差。只是洛言书却总是出幺蛾子,在不该出事的时候出事。昨天的事情,周水苏都知道了,今天早上的赏赐,她也瞧见了,明明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洛言书却病了一场,白白让这机会流走。 洛言书有些委屈的说道:“我都病成这幅模样了,你还来训斥我。若是可以,我也想好好的服侍皇上,可惜……大概是时候未到吧。” 周水苏恨铁不成钢,她瞪了洛言书一眼,“你可知道,自己浪费了多好的机会!如今还在这里跟我说这些,什么时候未到,我看要是让万如菱抢了先,你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洛言书去了朗润园,这在周水苏和洛言书之间,便好像是订下了一种无形的契约般,两人不必把许多事情都宣之于口,但是总能明白对方所想。 她们在某种程度上,已经达成了协议。 说来也奇怪,万如菱看她之前的那样,她能得李修齐的欢心,想必也有些常人所不能及的地方。只是却只见赏赐,没有见到李修齐的有什么别的动作,反而是洛言书,不过是在朗润园见了一面,倒是几次三番的收到了来福的暗示。 洛言书眨了一下眼睛,她垂下眼眸,轻声说道:“我这身子想来还要养些时候才能好,这段时日,就要麻烦你多防着点万如菱了。” 周水苏有些气急,只是当她想起外间放着的那些赏赐之后,脸上刚浮起的怒意又被压抑下去,“你也要快点养好身子。我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机会就在你自己手上,别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第三十三章 情同姐妹 周水苏没有停留多久,现在只有她一人进了洛言书的屋子,要是继续留下去,肯定是要惹人非议的。 周水苏临走前,又再次不放心的嘱咐道:“你这身子可千万要早日养好。” 不然后头的事情,可就没法再进行下去了。 洛言书轻点了一些脑袋,应道:“我的身子总归是自己的,没有不会好好养着的道理,你尽管放心,万如菱只需你压着这一阵子,让她翻身无望,是决计不会再有什么风浪的。” 她只能步步向前,逃的了这一时,也逃不了这一世。她总归是要走上这条路子的,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她现在虽然不能往前,却也不能让万如菱挡了她的路,周水苏愿意替她出手摆平,这实在再好不过。 周水苏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洛言书的房间。 洛言书觉得有些冷了,她紧了紧身上的锦被,却还是觉得有些难受。她现在开始有点期待太医的到来了。 洛言书苦笑着反手摸上自己的额头,却依旧不能缓解一些灼热的感觉。 连呼吸带出来的气儿都是滚烫无比。 洛言书起身,她伸手来到那盆早已冷掉的水盆边,双手掬了一把冰凉的水泼到自己的脸颊上。那些冰冷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还有鼻梁滑下,刺激得她打了个激灵。 现在终于觉得清醒许多了。 等下还要应付楚卿,可千万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她这模样可不行,浑浑噩噩的,也许就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举动。 只是洛言书的虽然清醒了许多,脸上潮红却更甚,双眸被那些热气浸出一些湿润的水汽来,使得她视线有些朦胧,看什么都不清楚。 “姐姐?” 门外响起一声轻唤,洛言书一听到这声音,浑身一僵。她顿时来了精神,也不觉得难受了。她伸手抹了一把脸,说道:“门没关上,你进来吧。” 楚卿推门而进,她打量了屋内一圈,最后把目光投向洛言书,她眉头轻蹙着,“姐姐,你病得这么重,为何还要起来走动?此时就该躺下来好好的歇歇,身体才能养好。” 她病的这么重……洛言书暗自冷笑,她病的这么重,可只有青灯一人知道。 不用想也知道,这消息是谁告诉她的。 洛言书本来不想顺着她的这个话头说下去的,只是眼珠一转,却是说道:“青灯和你说了什么?” 她看着楚卿,目光带着不解,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句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楚卿却是瞬间白了脸。 她心虚了。 洛言书知道,楚卿内心焦躁不安的时候,习惯捏着她的手帕,这是她的习惯动作,洛言书都知道。 洛言书坐在椅子上,她以手支额,而此时楚卿却没有坐下。 洛言书轻笑一声,“你怎么不答我话?” 楚卿移步上前,她低头寻思着,回道:“昨夜姐姐回来的时候,动静不小,我虽然平日不出门,却也得到了一些消息。听说姐姐落了水,现在身子不好,我自然是要来瞧瞧的。” 洛言书轻声道:“只是——”她一顿,有些说不下去了,过了一会儿,她好像才下定决心一般,咬牙道:“只是青灯跟我说了,她明明去找你了的,可是没有见着?” 楚卿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起来,平时柔弱的嗓音有些拔高,听起来有些刺耳,“青灯说?” 洛言书挑眉,“我还会骗你不成?” 楚卿挨着她坐下,笑了笑,“那估计是没有见着,我觉得,青灯也许是和我错开了。不过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去找我,可是姐姐你支使的?” 楚卿脸上带着柔柔的笑意,以往洛言书觉得,她是最善解人意的,现在却觉得笑的刻意又很虚伪。 洛言书故作疑惑的摇头,“我这些天来,身子一直不太舒坦,不过却没有病得很重。但是为了避嫌,也没有让青灯去找你呀。昨夜回来得又晚,哪里有那个功夫。”她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欢快的笑了几声,“实话告诉你吧,我这是为了唬骗她们的,所以才让青灯替我想办法装病。你可知道她们有多烦人,特别是那周水苏,简直就像是个苍蝇一样,我一见到她就心里堵得慌。病了好,清净。” “装病……”楚卿低声的呢喃了一声,她仔细打量洛言书的神色,却见她眸如点漆,双眸带着笑意,全然不是那种病歪歪的样子,看上去,的确不想是卧榻不起的人。 只是青灯明明说了,她昨夜回来后,就一直发高热,早上起来身子也是不爽利的……只是依她所见,事情好像并不是她所说的那个样子。 楚卿垂眸,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是呼吸有些紊乱,泄露了内心的不安。 “姐姐倒是好计策……”楚卿干巴巴的应了这么一声。 洛言书歪了歪脑袋,之后有些神秘兮兮的靠近楚卿,她低声道:“其实我觉得青灯最近有些不对劲。” 楚卿一顿,她看向洛言书,不解问道:“姐姐何处此言?” 洛言书却不答话了,她有些烦躁的揉了揉脑袋,本来就没有梳发髻的脑袋更乱了,她长舒了一口气,有些烦躁的说道:“你也知道,我不大喜欢这些面上的人情世故,有很多事情也并不懂,只是青灯她……最近总是莫名其妙的和我提起这些事情,还说什么好心提拔。而且……” 洛言书顿了顿,她好想要说服自己一般,用力点了点头,“我总觉得,她最近对我和平时不太一样,亲昵得过分了。” 楚卿笑起来,“姐姐是主,她是仆,如何亲昵得起来?” 楚卿一直捏着自己的手帕,不停的用拇指打着圈,定定的看着洛言书,观察她脸上的神色。 洛言书更加气恼了,她道:“我也说不上来,只是你说的对,我是主她是仆,不过区区一个宫婢,我还不把她放在眼里呢。还是妹妹你好,与我情同姐妹,我最喜欢你了。” 第三十四章 太医江卓安 楚卿没有待多久,她待到后面,神色便有些不对了。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慌乱,似乎有些坐立难安,她几欲想走,只是洛言书却像是瞧不见似的,一拽着她,说个不停。 楚卿无法,也只好耐着性子和她有一搭没有一搭的聊着。 “对了,青灯呢?”楚卿一直在洛言书的房间里待了这么久,却没有见着青灯的踪迹,这让她有些不解。 洛言书笑了笑,道:“我让她去请太医去了。我这病要以假乱真,自然离不开太医的诊病只要太医进了我这院子,就是没有病也要有病了。” 她对着楚卿眨了眨眼睛,有些俏皮的说道:“不若你见着青灯就问问她,看我这病如何,她定然是说我抱病在床的。做戏就要做全套嘛,不能让人瞧出破绽来。” “是吗……”楚卿低头,她用帕子掩着口鼻,又是压抑的低咳了几声。 “姐姐,我身子不适,就不多陪着你了。”楚卿脸上透出一缕苍白,“我瞧你精神还足,只是也要多多养着,毕竟真病了就不好了。” 洛言书亲自把她送到门口,笑的一脸灿烂,“我也不过是唬唬她们,整天都待在屋里闭门不出,哪里养不得了?” 楚卿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洛言书几眼,随后才缓步离开。 洛言书倚着门框,最后折身返回屋内,半晌没有说话。 她呆坐了一会儿,兀自冷笑起来。 她倒是要看看,青灯和楚卿之间的信任到底有多深厚。 她不知道青灯为何会和楚卿勾搭在一起,也并不明白其中的纽带是什么,但是青灯进宫了这么久,楚卿也不过是初初入宫,根基未稳,即便是真和青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联系也必定不会深厚。说白了,无非就是利益二字。 不知道楚卿许了青灯什么东西,但是青灯既然可以为此背叛了洛言书,洛言书也有办法让青灯“背叛”楚卿。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真是太好不过了。 洛言书美眸半眯着,觉得头脑都清醒了不少。不过身子是真难受,现在屋内又没有旁人,洛言书便又病歪歪的靠回榻上,全身好像失了力气,恹恹的,眸中清亮的光就像是将灭未灭的烛火。 她屈起手指头,一直轻扣在床榻便,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扣着,暗暗想着青灯此去,也应当回来了。 只是这次,她却计算错了时间。因为青灯迟迟未归,洛言书几乎都要怀疑,在她回来之前,又跑到楚卿的房间里去了。【零↑九△小↓說△網】 洛言书皱着眉头,打发了一个小宫女去瞧瞧。在她的耐心快要消失殆尽的时候,青灯终于回来了。 洛言书有些不悦的问道:“你怎的去了这么久?” 青灯看她的脸色,小心答道:“奴婢去了太医院,只是今日太后娘娘那宫里正好有事,奴婢遍寻不见人,只好等了这许久这才把人带回来。” 太后有事? 洛言书想不明白,太后出了什么事情,需要劳动太医,不过这也不是她能管的。 洛言书揭过了这个话头,没有打算要继续深究的意思。 她淡淡道:“既然人带来了,就带进来吧。” 她现在实在难受得厉害,是该用药缓缓了。 青灯应是,随后退了出去,把她带回来的太医带进来。 “臣江卓安见过采女。”来人低着头,对洛言书行了个礼。 洛言书本来有些酥软的身体瞬间绷直,她瞪大了眼睛,瞬间有些失控。 她这模样,实在太反常,而洛言书竟也不像平时那样,会记得要掩藏自己的情绪,所以青灯便发觉了她不对。 “采女?”青灯轻唤了一身,提醒道。 洛言书只顾自己呆愣着,没有让江卓安起身,江卓安觉得有些不对,虽然有些疑惑不解,却也没有敢抬头来看她一眼,只一直低头不语的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半晌没有动弹。 洛言书全身不可遏制的有些轻颤起来,她几乎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这声音她认得! 她勉力控制自己,最后才稳下声音,尽量平静的说道:“起吧,不必多礼。” “谢采女。” 洛言书抿了抿唇,她看了青灯一眼,低声的问道:“太医院里没有别人了么?” 青灯一愣,有些不明白洛言书这话问的何意。 这是……不想让江卓安诊病的意思? 青灯还未缓过劲来,江卓安便有些激动起来,他压着声音,说道:“采女大可放心,虽然臣刚进太医院不久,资历尚浅,比不得那些待了多年的前辈,却也是进过选拔之后才进的太医院。家中更是世代行医,臣给采女诊病,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的声线微微颤抖着,似乎在压抑着怒气。 他这是在为自己辩解。毕竟一个刚弱冠的人便进入了太医院,这可是了不得的本事。只是到底年纪尚轻,他平时在太医院里也没少收到那些前辈的刁难。只是江卓安对于自己的一身本事,是抱着绝对的信心的。如今洛言书言语间却有质疑他的医术的意思,江卓安便沉不住气了。 青灯很有眼色的上前,她跟着劝道:“是啊采女,奴婢也都听说了,江太医年轻有为,虽然刚进太医院不久,一身医术却也了得。太医院里乱成了一锅粥,奴婢也只能找到江太医了,此时给采女看病,正好。” 他们都以为洛言书是在使性子,看江卓安年纪轻轻,便瞧不起他,信不过他的医术,所以拒绝让江卓安医治,想要找其他的太医来。 可却并非如此。 洛言书只是单纯的不想和他接触罢了,就连看一眼都不想看见。而江卓安的那一身本事,洛言书也从未质疑过,她可曾亲眼见识过的。 他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如今不过是给洛言书瞧病,还难不倒他。 他上辈子,就是因为医术而得到了李修齐的宠信,年纪轻轻便爬到了太医院副院判的职位。 洛言书之所以不想和他接触,是因为那个与洛言书“有染”的外臣,便是江卓安。 第三十五章 诊病 惊蛰之后,春回大地,草木复苏。前世的开春,就在此不久之后,李修齐将会举行一场春猎。 这本是每年例行的,只是在今年,李修齐却遇上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刺杀。洛言书正是随行而去的妃嫔,对这场刺杀倒是了解得不少。她可记得清楚,江卓安就是凭借着这个晋升上位的。 猎场戒备森严,刺客自然无处藏身,那刺客的身份有些稀奇,是一只老虎。 虎是百兽之王,“王”只能让“皇”来猎。在猎场上,即便有人遇见了老虎,也只是围而不猎,只等着李修齐来收拾,其他人是猎不得的。 当时那些跟着进了猎场的人也是遇见了一只老虎,便团团围住,只等着李修齐来猎下这头老虎。 只不过李修齐总归是天子之尊,猎老虎也是有风险的,所以这“围”也很讲究技巧。要这老虎不死,又不能让它生龙活虎的,给李修齐造成麻烦。 其实说白了,这猎王也只是一场面上的围猎而已,是决计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之前老虎便已经被那些困得疲累无比,已是强弩之末。李修齐张弓欲射,他仗着自己也有几分马上到功夫,再加上往年也不曾出什么变故,便有些大意。【零↑九△小↓說△網】 却不想拿奄奄一息的老虎却是突然发起狂来,这畜生本来就在山林间横行霸道,现在困兽之斗也弄得一干人等手忙脚乱的。 一群人守着,总不至于出了什么变故,李修齐也只被老虎的虎爪划了一道,因他避得及时,只是轻轻浅浅的几道划痕。只是那老虎的爪子事先被人淬毒,所以李修齐被这一划,虽然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可那毒却是要命。 这毒下得蹊跷,要解也麻烦。当时的太医吓得腿都软了,唯恐李修齐在此出了什么不测,他们这些跟随圣驾的人无法医治,说不好可要掉脑袋的。 此时,江卓安在所有人都不敢担这责任的时候,自动请缨,治好了李修齐的伤势,从此圣宠眷顾,平步青云。 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 洛言书身形有些僵硬,但是她现在有心力去控制自己不露端倪了,所以江卓安和青灯倒也没有瞧出什么不对的地方来。 太医这职务,本来就是为宫中个主子看病的,在宫中行走倒也方便。 洛言书彼时正受宠,一有个头疼脑热的,传的便是江卓安这个御前的红人。【零↑九△小↓說△網】 那时候洛言书想的不多,只当这是一份殊荣。而她当时腹中正怀有龙种,对着未出世的孩子又颇为重视,听宫里的老人说,头三月是最容易出事的。如此一来,洛言书召见江卓安就召见得更勤了。却不想她一片爱子拳拳之心,倒是成全了楚卿,让她以此作筏子,送给她现成的借口,将洛言书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两人的“奸情”被揭发出来的时候,洛言书记得,不仅仅是她被打入冷宫,就连江卓安也是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丢官入狱。 洛言书被扔在冷宫里,等着诞下孩子滴血认亲。而李修齐也念在江卓安的救命之恩,倒也没有立即取他的性命,只是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将他收监等着发落。 正因为此事关乎皇家的颜面,李修齐不想声张出去,让人看了笑话,却又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才随意乱扣了一个叛国的罪名,将洛家抄家。 洛言书自从进了冷宫之后,相当于变成了一个聋子瞎子,她什么消息也听不见,看不见。身边都是楚卿的人,洛言书身边除了雀儿,什么人都没有,自然也就不知道外头发生的事情了。 直至洛言书临死前,都没有见过江卓安一面,也不知道他最后究竟是如何的下场。 洛言书前世在这人身上吃过苦头。虽然江卓安也是受害的那一个,这所谓的奸情,也不过是楚卿一手栽赃陷害罢了,但是洛言书却不想再与他有什么牵扯。 洛言书眉头轻蹙,面色浮起苦色,她扯了一下唇角,轻声道:“那边有劳江太医了。” 现在人已经被青灯请到这儿来了,即使洛言书再不想和他有任何纠葛,也不得不乖乖让他诊病。 一来她身子实在难受,耽搁不得;二来要是洛言书执意要换人也不是不行,只是那样一来便劳师动众,反而更加惹人注目,到时候指不定还能惹出什么是非来。 今天见过这一面之后,以后避开就是,也不见得有什么打紧的。 今生还没有和江卓安有什么交集,一切都还未发生。只是洛言书一看见他,莫名其妙的浮现起一股宿命之感,好像重活一世,她还是避不开这些,逃不过这命运的掌控。 这种无能无力的感觉,她很不喜欢。 江卓安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洛言书辩不出他脸上的神情是恭敬还是淡漠。 他只是一言不发的拿出脉枕,放在洛言书的手腕下,三指点在她的手腕上,认认真真的把起脉来。 过了半晌,江卓安才低声道:“采女脉象浮弦紧缓,像是感染了风寒。这阵子天气忽冷忽热,又是阴雨连绵,寒气还未过去,采女还是要小心谨慎些才好。” 此时江卓安一脸认真,全然没有初时的不快。 不管洛言书如何看他,也不管之前发生过什么不愉快,这关乎自己的医术,江卓安自然是要好生对待着。 洛言书把手腕收了回来,她往下拉了袖子,借着宽袖的掩盖,她不着痕迹的用袖口擦着自己的皮肤——那是刚刚江卓安把脉点过的地方。现在仿若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江卓安的体温,相对于浑身发冷,怎么也暖不起来的洛言书而言,自然是温热无比的,而也正是如此,那残留的温度才让洛言书更加清晰的感受到。 这让她很不适。 洛言书放下自己的手臂,她对着江卓安一笑,“这天是不好,也不知道我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了。” 江卓安低垂着脑袋,道:“不是什么大毛病臣给采女开方治病,很快便能好了。” 第三十六章 见面 今天,又是许多的赏赐赏下来,其中药材占的分量是最多的。 洛言书几乎要以为自己患的是什么不治之症,是以李修齐才接二连三的赏了这么多的药材。 她靠在榻上,身上盖着锦被,目光一一划过那些赏赐的东西,笑得温柔又无害,眼中的笑意半真半假。 “采女,这些药材,您都没有用过呢。”青灯道:“总归是皇上的一番心意,您不用用怎么行呢?” 洛言书虽抱病,但是这些名贵的药材,她可是没有动用半分。赏赐下来的时候是什么样的,现在就还是什么样的。 而她的病过了这几天,还是半点都不见好转。青灯煎的那些药,她都是喝一半倒一半。 洛言书斜着眼睛瞟向她,道:“这些药材虽然名贵,但是我已经有江太医所开的药方。补是好事,只是进补太过药理相冲,反而不妙。” 洛言书执意要如此,青灯也不好再劝什么。 洛言书想了想,她指着刚赏赐下来的东西,对着青灯吩咐道:“这么多东西我也用不上,药材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好好的用妥了,留着也是留着,你帮我送去给楚卿吧,她不是整天病着么?就拿去让她治病好了。” 青灯应是,她刚要退下,洛言书又道:“若是她问起我的身体,你便说我好得很,让她不用担心。” 她嘴上虽是这么说,但是说完这句话之后,便一直咳个不停,好像要把肺都给咳出来一般。 青灯看了她一眼,轻声应是。 她拿了些药材,送往楚卿的院子。 青灯这一路走来,心神有些不定,她总觉得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处处透着蹊跷。 只是看上去却没有什么反常。 真是奇怪的很。 青灯皱着眉头,她叹了一口气,推开楚卿的院子。 院子内有一个宫女在药炉旁边,拿着蒲扇在扇风,看模样,应该是在给楚卿煎药。 她看见青灯,一个愣怔之后问道:“姐姐可是来找楚采女的?” 青灯点了点头。 那宫女道:“请随我来吧,采女身子不好,整日呆在房间里,也不出门。” 青灯沉默着,她跟在那个宫女后头,去敲响了楚卿的房门。 青灯还没有走进去,就率先闻见一股馥郁的香味从里面飘了出来,味道有些浓。 其实青灯经常三天两头的就往这里跑,她本来很不适应醉海棠的香味,但是后面渐渐的也就习惯了。【零↑九△小↓說△網】现在,站在门外面都能够闻到那么浓重的味道,里面应该燃上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楚卿轻柔的声音才传出来,“进来吧。” 青灯走了进去,果然又看见案上放着的一个镶玉鎏金的镂空香炉,有一些青烟正从里头袅袅升起。 房间里面的香味正是这一股青烟带来的。 青灯先是行了个礼,随后才低声的说道:“楚采女,这是我家主子送给您的药材,都是圣上的御赐之物。” 楚卿听到御赐之物时,眸光闪了闪,但是她很快就闭上眼睛,让人察觉不到什么。 她指着那个带青灯进来的宫女,道:“拿药材去放着吧。” 那宫女很有眼色的退了出去,至此,房间里面便只剩下楚卿和青灯两个人。 楚卿没有问话,青灯也不知道该如何挑起话头,便也只好一直局促不安地站着。 楚卿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直到把青灯看得缩着脖子,脸上露出了惊慌的神色之后,她才淡淡的收回目光。 “你这一段时日,来我这里来少了许多。”楚卿道:“若不是她让你送这些药材过来,你是不是就不来了?” 青灯忙着解释道:“不是,主子听奴婢解释。她近日来卧榻不起,总是拽着我服侍她,一刻也离不开。所以便也很少上这里,奴婢一直都在寻找机会,今天可算是见着了。” 洛言书这几天来,好像要把青灯拴在身边一样,总是要她呆在身边才行,青灯想要做什么也不方便。便也只好按兵不动。 洛言书卧榻之时,便是在她见过皇帝,盛宠眷顾之时,那些赏赐,可没有断过。 楚卿冷哼一声,她声音有些冷了下来,“那你倒是说说,她现在病情如何。” 青灯答道:“她最近病情一直不见好转,整日病歪歪的靠在床,动也不动,想来是病坏了。” 楚卿想起洛言书那笑靥如花的脸,眼眸顿时一滞。她看向青灯,厉声道:“果真是如此?” 青灯不明白,她为何无缘无故发难,她有些慌乱起来,“采、采女……” 她顿了顿,继续道:“她病情也不重,每次太医来诊病,总是说将养将养便好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卧榻不起。” 可是楚卿那天去看洛言书的时候,她可不是青灯描述的这幅模样。她明明看上去神采飞扬,半点夜不见病态,甚至还很兴致勃勃的抓着她聊天,一直说个不停。 楚卿想着,便攥紧手中的绣帕,她脸色也沉了,“青灯,你是不是还隐瞒了一些事情?” 比如洛言书装病。 青灯摇头,“奴婢不曾。” 楚卿再次问道:“那你说说,她的身子究竟如何?” 楚卿反复问起洛言书的身子,青灯觉得有些奇怪,她低头想了一会儿,道:“奴婢临行前,她曾让奴婢转告主子,说她身子很好,让您不必挂心。” 要说隐瞒的话,也就这件事没有说出来了。青灯本也觉得不用说的,毕竟洛言书是死是活,楚卿根本就不会在意,那些明显是故意安慰的客套话,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楚卿突然轻笑起来,“即是如此,那你方才见到我的时候又为何不说?” “这……奴婢以为主子不会在意,便自作主张。”青灯跪在地上,安安静静的跪伏着。她惹了楚卿不高兴了,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低头伏小的姿态,她都做惯了。青灯信手拈来,也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更容易的打消主子的怒气。 楚卿冷淡的瞥了她一眼,“我乏了,你退下吧。” 第三十七章 嚣张 青灯一路惴惴不安的回来,等她进了院子,便见洛言书的门房大开着。【零↑九△小↓說△網】 太医嘱咐了,洛言书的病不易吹风受凉,再加上洛言书她自己也是畏寒,所以这门窗时常关着,轻易不会打开。 现在这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青灯疾步走过去,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万如菱的贴身宫女。 青灯明白过来,一直沉寂隐而不发的万如菱,如今可算是有了动作。 青灯提步走进去,洛言书一看见她,立马就道:“你们都给我下去!” 青灯和万如菱的贴身宫女面面相觑,而后万如菱也道:“都退下!” 既然两位主子都已经发话了,她们一直杵着也不是个事儿。 两人又是对视了一眼,而后又如无其事的移开目光,各自退下了。 万如菱冷笑,“我倒是小瞧你了,居然拿我当幌子,转眼就去投靠了那周水苏!” 当日在房里,万如菱就觉得很奇怪,洛言书平时虽然行事张扬,却也不会做出那等泼妇骂街之势。但是她那日却反常得厉害,不仅故意弄出大声响,后面额头还莫名其妙的出现淤青! 是不是自己干的事情,万如菱明白,她当日可没有同洛言书动手,那么那淤青自然也不是她打了。 可是所有人自那之后,都认为她和洛言书大打出手,从此之后,更是水火难容,势不两立的形容。 万如菱本就看洛言书不顺眼,早晚都是要收拾她的,出现这些流言蜚语,她也不在意,便也一直放任着。 只是之后,她才反应过来,洛言书这是在拿她当做引子,好往周水苏那墙头靠! 她和周水苏现在也是相看两厌,都恨不得斗垮对方,洛言书彻底和万如菱敌对了,周水苏当然就会对她抛枝了。 万如菱越想越气,是以今日才会上这儿来。 更让她气愤的是,本来是她一人独占鳌头,但是洛言书现在和她一同蒙受圣宠,还有盖过她风头的趋势,这口气,让万如菱如何能忍得住! 和万如菱的气愤难当不同,洛言书笑意盈盈的,她笑着瞥她一眼,“我可什么都没有做。” 她是什么都没有做,只不过,是利用万如菱在众人面前作了一场戏罢了。 万如菱气的全身发颤。 现在洛言书和周水苏明显就是一丘之貉,要是她们两个联手,她哪里能够抵抗?况且,洛言书貌美,这张脸比之她就占了太多的优势了,万如菱不得不急。 “你得意什么?”万如菱气道:“飞鸟尽良弓藏,你现在是风光了,但是等他日,你挡了周水苏的道,看她容不容你。” 周水苏可不是一心一意只为洛言书获宠,也不是一心为她打算的人,之所以帮洛言书,也不过是因为洛言书好掌控罢了。要是洛言书哪天也威胁到她,周水苏肯定也要有所动作的。 这不需万如菱来提醒,洛言书自己也知道。 “你又操什么心?”洛言书一仰头,说不出的得意,“我至少还有等到飞鸟尽的时候,可你现在却要自身难保了。” 万如菱一把抓住洛言书的手腕,逼视她的眼睛,“你说什么?” “没什么。”洛言书使劲挣开,她拍了拍自己的手,道:“我是周水苏的人,她不会动我,可你不是。” 万如菱又是气的连连冷笑,“你以为我就斗不过她,会怕她吗?” “怕不怕,你自己知道。”洛言书突然靠近万如菱,两个人的脸颊几乎要碰到一起,万如菱被她眼里闪烁的寒光吓了一跳。 万如菱呆了半晌,之后喝道:“简直笑话!” 洛言书看她这幅色厉内荏的模样,忍不住一笑。她偏头想了想,从梳妆台上的梳妆匣内,掏出了一把金银首饰。 各种材质,各种款式,各式各样,唯一相同的就是做工精美,造价不凡。 她伸手,把那堆首饰伸到万如菱眼下,颇为挑衅的道:“你看看,这些可都是皇上赏赐给我的。你近来门庭冷落不少,想来是清元殿的公公去的少了,要不要我分给你点?” 万如菱气的一把摔开,“谁要你的东西!” “又嫌我铜臭?”洛言书咯咯笑道:“可是这些东西你都没有,是不是很不服气?” 洛言书此时终于恢复往前那嚣张的气焰,可是之前,洛言书在周水苏面前,也只是强撑着一口气,虽然看上去绝不低头,但是可实实在在吃亏。当时万如菱看了,也只会笑话她不知好歹,但是现在,洛言书轻飘飘几句话,就气得万如菱说不出话来。 洛言书把那些首饰放回匣子里,遗憾的说道:“这些首饰,我天天换着花样也戴不完,你不要真是可惜了,只怕要放在这匣子里蒙尘了。” 万如菱立在原地,她现在特别想上去撕烂洛言书的那张嘴。 洛言书回头瞟了她一眼,不咸不淡道:“你今儿个,不是上我这耍威风来了么?威风耍够了,可该回去了?我可是患者,要是让你气坏的身子,你可要担下不少责任。” 只是她现在哪里有患者的模样!万如菱第一次发现,洛言书原来也是这种睁眼说瞎话的人。她的确是来耍威风的,只是威风没有耍成,反倒扫了威风。 万如菱正待开口,洛言书却扬声道:“青灯,送客,我累了,要休息。” 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万如菱恨恨瞪她一眼,一甩宽袖,怒气冲冲的走了。 青灯看她远走的背影,担忧道:“采女,怎么又吵起来了?您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得罪她,要是将来——” “没有什么将来。”洛言书只顾对镜,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双眸仿佛放着光,亮的有些瘆人,“我不怕她。” 周水苏总不可能一直隐忍蛰伏下去,洛言书只需坐观虎斗。宫里探亲的日子就快要到了,想必不久之后,万如菱就彻底嚣张不起来了。现在不过是气气她,又有什么打紧的呢?这才刚刚开始呢。 第三十八章 端倪 青灯今日又来太医院了。 洛言书的病一直没有好,她来太医院来得也勤快。 郑太医是宫里的老人了,他拿着洛言书的脉方,仔仔细细的看着,一直沉吟不语。 江卓安一直立在他的案头,非常恭顺的低头俯首。 “江太医,从你所写的脉方来瞧,洛采女的病情也不重,为何一直不见好转?” 在给宫里的各主子瞧病过后,太医都是要写下脉方,以便日后出了什么变故,好拿来翻阅。 江卓安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先是沉思了一会儿,随后才道:“这……下官不知。诊出来的脉象,也的确如此。” 江卓安本来信誓旦旦,断言能够治好洛言书的病,只是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依旧并未见有好转,他也有些焦急起来。 要是洛言书的病一直不好,他弄不好还会落个失职之罪。况且,这可是他引以为傲的医术,按理来说,应该不会出错才对。 江卓安自己也是暗地里仔细的斟酌,却没有发现出任何问题。 他这里的环节没有出差错,但是病情没有好转是真,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洛言书哪里…… 江卓安一顿,他看了看郑太医,道:“不若今日就让下官去给洛采女诊病如何?一事不烦二主,这事儿本也是下官接下的,现在也不好再去劳烦别的太医。” 郑太医点点头,他摸了一把胡须,道:“你可千万要好好替主子诊病,可千万别出任何差错。” 江卓安应是,随后背着自己的药箱,随着青灯出了门。 一路上,江卓安都有些沉默,他偏头打量了青灯几眼,道:“今日来,采女可有按照医嘱,好好养病?” 青灯没有想过他会这么问,一时有些愣怔。她斟酌了半晌才答道:“我家主子成日闭门不出,病歪歪的躺着,没有不吹风受凉。也不知道为何一直不见好。” 那就奇了怪了。 江卓安皱眉,不明白是哪里出了问题,按道理,现在洛言书的病即便没有痊愈,也该有所好转才是,不应该是这种状态。 只是把脉时的脉象又做不得假。 江卓安眉头越皱越紧,心情有些沉重。 来到洛言书的院子,果然见到她房门紧闭,一点动静也无。 青灯上前,轻轻敲响了房门,洛言书还未应声便先咳了几声。她病恹恹的应道:“近来吧。” “江太医请吧。” 江卓安点头,走了进去。 洛言书本来是以手支额,坐在圆桌边,颇有些漫不经心,待看见江卓安时,眼睛不由得瞪大。 身体不可遏制的僵硬,洛言书顿了好半晌,之后才找回身体的主动权。 总是他,洛言书现在真是怀疑青灯故意找江卓安来给她诊病,好给她不痛快的。 洛言书在病中,虽然时刻受着折磨,但是她却从来没有皱一下眉头,可现在一看见江卓安,她眉峰也聚起来,面上浮起苦色。 “臣江卓安见过采女。” 洛言书有气无力的道:“起吧,不必多礼。” 她颇有些不耐烦,但是却又怕青灯和江卓安看出什么端倪来,便也只好一直忍着。 “今日又有劳江太医了。” 洛言书主动伸出手腕来,江卓安垂眸站了一会儿,这才开始有所动作。 他这一次把脉把得尤其慢。比第一次还慢,好像洛言书患上的是什么疑难杂症般,江卓安一直没有把放在洛言书手腕上的手指拿开。 洛言书终于忍不住了,她低声道:“太医一直沉默着,若有所思,可是我的病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江卓安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他自觉自己诊得太久了,慌忙把手给缩了回来。 他一开口,问的却不是洛言书的症状,也没有问她有哪里不适的地方,“采女可有好好按着臣的嘱咐用药?” 洛言书本来用帕子掩着嘴角,在低咳着,闻言不由得一顿。不过只是瞬息的功夫,她把帕子放下后,疑惑的问道:“药是青灯给煎的,她煎什么我就喝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江卓安犯了难。 他的诊断没有出错,药也没有用错。可病一直不见好转,不是大夫的问题,那就只能是病人自己的问题了。 可这话,他又不知道该如何问出来。 青灯忙道:“奴婢就是按照太医所开的方子抓药煎药的,太医若是不信,可到院里去瞧瞧,那些药渣奴婢还没有倒掉。” 洛言书这病要是莫名其妙都赖到自己头上来,青灯可要冤死了。 江卓安点头,那药炉子他早已在进来之时就见过了,那药味他不会闻错,自己和药物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就是不用眼睛看,只用闻的他也能闻的出来。 不过说到药味…… 江卓安轻轻抽动了鼻翼,发现这房间里也是有一股浓郁的药味。 即便久病卧榻的人,身上有药味,也不会这么浓郁才对,别人闻不出来,江卓安可知道这其中的分别。而且洛言书也不过病了几天,身上也不会这么快就染上了药香。 江卓安问道:“采女的药可是还没有喝完?” 洛言书别开头,应道:“早喝了,空碗也已经让青灯收拾去了。” 那这股药味是从哪儿来? 江卓安发现这事儿处处透着蹊跷,他不着痕迹的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看见了一个大肚圆瓶,上头插着几株海棠。 那海棠已经败了,但是却没有换上新的,看上去将谢未谢,正是将要颓败的时候。 他目光落在那海棠上,一直没有动作。 洛言书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也看见了那瓶子,她心中咯噔一下,却强笑道:“那海棠已经败了,可是我瞧得却很喜欢就一直没有让青灯换,现在残红将落,倒是见笑了。” 江卓安也顾不上失礼了,他兀自站起来,说道:“臣瞧着,也是甚好。” 就这一句话都功夫,江卓安已经走到了大肚圆瓶旁边,本来也离得不远,他腿长,跨几步就到了。 洛言书瞪大眼睛,正好呵斥一声放肆,便见江卓安伸手,将那海棠花拔起来。 第三十九章 静观其变 就在江卓安把那海棠花拔起来的同时,洛言书大声喊道: “青灯出去!”意识到自己的话说的太突兀,洛言书掩饰一般的低咳了几声,她又道:“我现在喉咙有些不舒服,你去给我熬一碗雪梨汤来润润喉。” 青灯犹豫的看了江卓安几眼,随后才退了出去。只不过,她故意放慢脚步,一直都在门口徘徊着,想要听清楚里面谈话的内容。但是她很快就失望了,因为即使她一直在门口徘徊着,屋子里面却是一片沉寂。 什么声音也没有响起,谁也没有说话。 青灯怕自己再继续待下去,会惹得洛言书起疑,便也只好不情不愿地走开了。 江卓安捧着那大肚圆瓶,放到洛言书的面前,他脸上没有什么别的神色,不悲不喜,好像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根本就事不关己。 “采女能否解释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他有些冷淡的开口问道。 虽然现在,他抓住了洛言书的错处,但是他却好像全然都不知道自己正在做着的是什么事情。 洛言书恨死了他脸上淡然的神色。 她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放肆!” “臣不敢。”只是他嘴里虽然这么说,态度也是恭敬无比,洛言书感受到的却只有挑衅。 “你倒是敢得很!”洛言书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她指着江卓安道:“你目无尊卑,在我面前也胆敢放肆!” 洛言书话虽然吼得中气十足,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虚了。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要是这江卓安跑到李修齐面前去揭发她,那么她所要承担的后果,洛言书简直不敢想象。 她所求的一切还未到手,要做的事情,也一件都没有完成,可千万不能在这阴沟上面翻了船。 不管如何,今天的这一件事情势必都是要压下去的。 “臣不敢。”江卓安还是淡然得很,他抬眸看了洛言书一眼,道:“只是医者父母心,没有一个大夫会希望自己的病人,会一直病而不愈。臣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希望采女能够早日好起来罢了。” 可洛言书却一点都不相信他所说的这些漂亮话。 她得想一些办法,让他不能把这件事情给说出去才行。 洛言书有些焦躁不安起来,她瞪着江卓安,眼里全是寒冷的神色,和平时的懵懂而天真截然不同。 “只是,我却不信你所说的话。”洛言书恶狠狠地道:“你在我面前是这么说,但是在背后,可保不齐,会不会捅我一刀。” 江卓安苦笑道:“臣没有必要这么做。虽然……” 他声音一顿,没有再说下去了。 其实关于眼前的这人,他也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情。 因为洛言书的病,来福就曾来过太医院里明里暗里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他知道,眼前的这位采女,大抵是入了圣眼,否则来福不会做这些事情。 而那些赏赐,他在宫中行走的时候,也有听过一些传言。 一般宫中的女子,不管是从何而来,目的无非都是为了争宠二字。可洛言书却是反常得很,他实在想不明白。 这病要是早些治好了,她也可早日得获圣宠,却不知为何要把自己的病期一再延后。 他本以为,洛言书的病一直没有好转,是因为有小人作祟,可却没有想到,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做出来的。 洛言书挑眉,“如何?” 她现在也不耐烦再端着了,她施施然的在桌边坐下,脸上带着不可一世的神色,说不出的肆意张扬。 既然事情已经被他揭穿了,那就没有继续要掩饰的必要了,倒不如大大方方的摊开来说,也好省下一番功夫。 “江太医,我知道,你入宫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我相信,以你的心智,不会不明白这后宫实乃是非之地。是非之地不妄议是非,就是不知道江太医会不会做人了。”洛言书有些漫不经心的卷着自己的发尾,她面上虽然表现出若无其事的神色,但是其实心底还是有些发虚的。 毕竟这一件事情,她一点便宜也占不到,只要江卓安这一张嘴,到处去说一说,那么她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无有——虽然她现在什么也没有,但是这皇宫里总是有许多方式让一个人的境况比一无所有还要悲惨。 “臣不敢。”江卓安道:“臣只是想尽在把采女的病治好,不管如何,病痛始终是个祸害,一直沉疴缠身,也不是一件好事。臣是不太懂宫闱之事,也不知道采女为何要如此行事,但是作为一个大夫,总是有权利和义务规劝自己的病人,要谨遵医嘱行事。” 洛言书其实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江卓安这人的人品如何,只知道他的医术很好。所以对于他这口头上的话,总是怎么也不能尽信。 她总觉得,只要这个把柄一直捏在江卓安手里,就好像有一柄利剑悬她的头上。虽然此刻并不会掉下来取了她的性命,但是难保他日会把她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洛言书一直低垂着脑袋,想得渐渐有些走神了。江卓安曲起手指,敲了敲大肚圆瓶的肚子。因为里面装满了药汁,所以他敲的这一下声音并不响亮,但是足以让洛言书回过神来。 “你想怎样?”洛言书直截了当地问。 她现在根本就没有能力把江卓安控制住,只能够想办法把他安抚下来,日后再做打算。 江卓安叹气道:“臣说了,不敢如何。采女若是乖乖的吃药治病,就没有这么多事情发生了。” 洛言书一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又忍住了。 若是可以,她倒是希望江卓安明明白白地提出他的要求,但是他没有。这种暧昧不清的态度,杨洛音书无从下手。她真的不能分辨他话里面的真假,现在也只有静观其变了。 “你真的……不会说出去?” “这是当然。”江卓安可不是那等多事之人,“只要采女的病好了,臣交的了差,便没臣什么事情了。” 第四十章 有事相求 自从上一次,江卓安把洛言书抓了个现行之后,他对于洛言书的病就更加上心了。 他本来只是开方,让青灯拿着方子去抓药煎药,其他的事情是不经过他的手的。可是现在,江卓安不管是诊病,还是煎药,都是由他一个人来办。 他也不嫌麻烦,每一次把药煎好了之后,装在食盒里,亲自太医院提到乾西四所,还非得要亲眼看到洛言书把药喝光,这才肯善罢甘休。 洛言书心里面对他的怨气更深,一直在寻思着,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够把这个眼中钉给除去。 江卓安手里面不仅仅是捏着她的把柄,现在更是开始要管起她来,洛言书又如何能忍。 要是一直继续放任下去,指不定将来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只是,不管洛言书心里面再怎么不甘,她也只好生生的受着。因为现在,她没有办法去忤逆江卓安,若是她不听话,又把药倒掉,事情恐怕就没那么容易善了了。 至少现在,江卓安还算是守口如瓶,没有把这件事情给说出去,这也算是个好消息吧。洛言书暗想。 他送来的药苦得很,洛言书却是眉头也不皱一下,勺子也不用了,直接双手端起碗,一仰头就一饮而尽。【零↑九△小↓說△網】 那些药汁虽然苦涩,但是从口腔滑入喉咙的时间极短,倒也没有忍不得。 洛言书面无表情,她捧着一个空碗,用力的摔在桌面,发出了一声“啪”的声响,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江卓安就站在她的身后,他不以为意,脸上挂着淡笑,似乎没有发觉,自己已经把眼前的这位主子给得罪了。 “既然采女已经把药喝完了,那臣先告退。”江卓安把桌面的空碗的收拾走,他正想要退一下的时候,洛言书却叫住他。 “你等等。” 江卓安再度回头,问道:“采女还有何吩咐?” 洛言书却又开始沉吟不语了。 她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但是却没有开口让他走掉,江卓安也只好一直干站着,等着她发话。 过了半晌之后,洛言书脸上浮起了笑容,跟她之前横眉冷对的模样不同,脸上的笑意轻轻柔柔的,似乎都记不起来,她前一刻还在对着江卓安摆脸色。 江卓安几乎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要知道,在他那一天,把她的行径给揭破之后,洛言书一看见他,不是皱眉就是瞪眼,有时候更是冷语相向。【零↑九△小↓說△網】一开口说的话,不是问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就是要他退下下逐客令。 现在,她突然有这么友善的表现,江卓安一时间倒有些不能接受了。 江卓安尴尬的干咳几声,道“采女若是有事,不妨直说。” 洛言书笑道:“之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给江太医找麻烦了。现在我给你道个歉。”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洛言书的眼睛一亮。她突然站了起来,跑到里间去,不知道在翻找什么东西,只能听见从里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 江卓安站在原地,有些疑惑不解。 没过多久,洛言书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她手中捧着一把金银,江卓安不能估算到底有多少,但是只一眼看上去就能知道,数目必定不少。 江卓安越发不明白她到底有何用意了,“采女这是……” 洛言书不好意思的笑笑,“这算是我给太医的赔礼了,我也只有这些东西了,还希望太医不要嫌弃,能够收下。” 江卓安不明白她的用意,也不会收下她的这些东西。 他皱眉头,冷淡的拒绝她,“多谢采女,只是这本就是臣的本分,给采女治病,也不过是份内之事,谈不上谢。” 洛言书是在反常,这其中有什么有什么内情,江卓安可不信。 洛言书闻言一顿,她有些尴尬地把手中的东西都放到桌面上。 过了一会儿,她才有些为难地开口道:“其实我是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太医。” 总算是要说了。 她这么直来直去的,江卓安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采女有事请说,若臣能办到,决不推辞。” 洛言书笑道:“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就是想要太医用自己的这一身本事,去帮我的妹妹看病。” 江卓安也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宫中人情往来,他你可以替洛言书办了这一趟差事,要是卖她这个人情,也许日后洛言书也不会再对他摆脸色了。若是能把两人的关系理顺一些,江卓安倒是乐意为之。 江卓安问道:“不知采女要臣去给何人看病?” 洛言书用帕子擦了擦嘴角,道:“她叫楚卿,是我义结金兰的妹妹,身子不好,成日抱病。我瞧你医术实在了得,你以后每次给我送药的时候,顺道去她的院子里瞧瞧,等再上我这儿的时候,务必要把她的情况跟我说说。” 江卓安本来已经打算要帮她了,但是听到他这么一说之后,有些为难起来。他原本以为,洛言书谁要他去给宫女之类的看病,毕竟宫女生病了,也只能去御药房抓点药来煎了喝,一般是请不到太医的。可是既然也是位主子,那要不要看病,这可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江卓安犹犹豫豫的,一直没有说话。 洛言书暗暗咬牙,她现在恨不得就强按着他那一颗头点下来,但是却不得不按捺下来。 她轻哼一声,道:“我实在担心她的身体,你要是不去的话,这颗心就一直都不能定下来,这病也就一直都好不了了。不过一个举手之劳,太医为什么就不能帮帮我?” 江卓安看了她一眼,张口欲言,却又没有想好拒绝的话语。 洛言书又道:“你只管去,知道是我让你去的,楚卿她势必会承下我这份情,决计不会让你为难的。即便她不肯让你看病,到时候你自离去便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太不给面子了。便是只走个过场给她瞧也没什么使不得的。 江卓安暗叹一声,应道:“臣明日便去,采女还请放心,宽心养病才是。” 第四十一章 病愈 江卓安把点在洛言书手腕上的手指拿开,他微笑道:“采女的病情现已好转,想来不久之后就可痊愈。” 顿了顿,江卓安又道:“采女近日来,可还有感觉到胸闷气短,全身无力,时常口干舌燥的?” 洛言书幽幽道:“有。” 江卓安一怔,眉头又紧。他的眉峰间有淡淡的一个“川”字,即便平时不皱眉的时候,那痕迹也是时刻存在着。似乎是因为他平时皱眉皱多了,是以才留下的痕迹。 洛言书轻笑一声,又道:“我的身子大好,有劳江太医这些日子来的照顾,方才是骗你的。” 江卓安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本自信于他的医术,可不想再对上洛言书的短短时间内,就让他再三质疑起来。倒不是他的医术不精,而是这位采女实在会作弄人。 “采女说笑了。”江卓安应了这么一声,随后背起自己的药箱就要退下,洛言书却没有让他这么容易就走的。 “江太医,之前你曾答应过我,在闲暇之余就去替楚卿看病,也不知道她现在身子如了。” 洛言书脸上满载笑意,轻声着问道。 江卓安不疑有他,回道:“楚采女的病情……只不过她不肯让臣把脉,具体的情况也无从得知,臣只能观之面色来诊断,她气色还算好,采女只管放心。” 洛言书双手托着腮,她看向江卓安问道:“你总共去了她的院子有多少次?” 江卓安一怔,觉得她这话问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来,他老老实实答道:“四次。” 洛言书点了点头,却又突然问道:“你是否,当真不会把当日之事说出去?” 她的声音极轻极轻,江卓安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不是,她刚才真的问了那句话。 自从江卓安答应她替楚卿看病之后,洛言书就对当日被他揭破之事,闭口不提。好像这一件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江卓安本以为此事就这么揭过去了,但是没有想到时至今日,洛言书又再度提起,也不知道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江卓安郑重道:“臣不是那等好事之人,也断断不会做出背后嚼舌根的事情,采女大可放心。” 洛言书的病情现在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此间事了,想必今后,他会想方设法的减少和这位采女的接触。 这皇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他若是有心要避一个人,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难事。有些事情还是趁早说清楚的好,免得到时候又扯出了什么难办的事情。 洛言书没再说什么话,她轻点了一下脑袋,扬声道:“退下吧。” 等江卓安走掉之后,洛言书脸色骤然变冷。 她起身来到梳妆台前,拿出了一把钥匙,打开其中一个梳妆匣。 这匣子里头可不是什么首饰,而是一叠宣纸,上面写满了字迹,密密麻麻的,也不知道写了多久才写成了今天这模样。 她双手拿起那叠宣纸,脸上逐渐带上了得意的笑容。 她的字是写得不好,写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徒有其表,那些字中的气韵半天也没有学到。 她学的也只有形。 只是那要怎样呢?有时候,只有其形也是可以做很多事情的,毕竟在这深宫之中,有很多事,很多人都不愿意去深究。只要没有关系到他们的利益,多的是高高挂起的人。 洛言书往纸上吹了一口气,她把其中的两张纸放在一起比较,发现已经很像了。两种字体,一样的劲秀,若是放到一起,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闺中字迹本来就不宜外传,楚卿的字没有多少人见过,自然也就不会有多少人熟悉,这其中的差别,应当是没有人能够看得出来的。 洛言书笑得畅快,片刻之后,她又提笔写下了一些字。 一字一划,她写得尤为认真,就好像她正在做着的是什么精细的活儿一样。可写字这事儿本讲究的就是行随心动,方见其风骨,她这般太过认真严肃,反倒是像在临摹了。 不过本也就是在临摹。 不知道过了多久,洛言书才轻吁了一口气,放下笔来。她也不叫青灯进来收拾,自己就动手,把所有的痕迹都收拾干净了。 什么也瞧不出来。 洛言书又把字帖方了回去,等她坐好这一切之后,才扬声道:“青灯。” 没过多久,门外就响起了青灯的声音:“采女有何吩咐?” 洛言书道:“你先进来,我有事与你说,先别忙。” 青灯推门而近,一眼就看见洛言书正坐着,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青灯道:“不知采女吩咐奴婢去做何事?” 洛言书对她招了招手,道:“我在病中这些天,想必那些人都把脖子给望断了,都想知道我的病情呢。现在我好了,是时候和她们见见了,否则整天派人来我们院门前取这个取那个,看这个看那个的,也心烦得很。” 洛言书病中的时候,直接就闭门不见客。谁来她也不见,一点面子也不留,就连面上客套的功夫她都懒得,不管是谁来,也只能吃个闭门羹。 但是即使如此,那些人还是前仆后继的,一直不停歇的打发人往这来查探她的病情,那些名头说什么的都有,可谓是花样繁多。 即使对方心知肚明,却还是绞尽脑汁的说这个说那个,每个人都在自欺欺人,好像面上不说破就没什么事儿。 青灯小声问道:“那采女可是要开了院门,放她们进来瞧了?” 青灯现在愈发的不敢猜测洛言书的心意了,因为她总是捉摸不定,和以前大不相同。 洛言书摇头,道:“不必这么麻烦,她们一个接着一个的来,成天要接待他们,我也是有心无力,烦得很。你直接去周水苏的院子里,把她请来,就说我病好了。” 青灯有些犹豫地道:“若是……周采女不来呢?洛言书睇她一眼,“让你去你就去,我说她会来,她就会来。” 说得斩钉截铁。 第四十二章 露个脸 周水苏果然没有拒绝洛言书。【零↑九△小↓說△網】 青灯本来还有些忐忑不安的,她害怕要是自己不能够说动周水苏前去的话,洛言书会因此发脾气。 但是事情却出乎意料的顺利。 “她病了这么多天,谁也不肯见,既然现在已经病好了,那么我便去瞧瞧,看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周水苏脸上带着笑意,她对着青灯一扬下巴,“走吧,别让她久等了。” 青灯应是,之后,带着周水苏来到洛言书的院子。 而这一次,洛言书和周水苏两个人在说话的时候,又再一次把青灯给支开了。 周水苏一挑眉毛,她有些好奇地问:“我发现你现在不太对,本来青灯与你同气连枝,你先前还因为她曾和我作对。可是如今看来,她在你这好像并不怎么……”受宠信。 周水苏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是洛言书却能够听得懂她的言外之意。 但是她却并不大想跟周水苏解释,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不让她离开,难不成你想让我们俩在谈话的时候,还有一根桩子似的人杵在一旁听着吗?到底是人多嘴杂,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旁的人不需知道。” 周水苏一皱眉,却是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这本就是洛言书自己的事情,虽然他们现在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结盟了,但是周水苏却没有那闲心,还要去帮洛言书做什么事情。 “你今天找我来到底所为何事?”周水苏上下打量她几眼,问道:“你的身子果真是大好了?” 一说起这个,洛言书就要想起来江卓安,毛 眸色不由自主的变沉,只不过她眼中的寒光稍纵即逝,对面的周水苏并没有发觉。 “天天喝了这么久的药,喝到了现在身子也该好了。”洛言书低着脑袋,她顿了一会儿,睫毛轻颤着,“我已经有许多时日,未曾见过皇上了。你看看我如今病好了,是不是应该去皇上面前露个面?” 她虽然是问话,但是透露出的意思却很明白。 只不过周水苏此时倒是不急了,之前洛言书抱病的时候,她千叮咛万嘱咐,要洛言书好好养病,但是现在,洛言书病真好了,她倒有闲工夫去逗弄逗弄她。 “我还以为你会那么一直不紧不慢地病下去,永远也好不了了,没想到你还有心急的时候,到叫我大开眼界。”洛言书病好了就可以侍寝了,周水苏的计划也可以进行下去了。 之前因为洛言书抱病,已经耽搁了不少的功夫,只希望现在还来得及。 洛言书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她本来还真打算一直不紧不慢地病下去,但是现在,她的计划也要出现一些变动了。 又不是有江卓安这个变故,她倒还真想病一阵子,只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现在,江卓安手上捏着她的把柄,洛言书一直提心吊胆的,虽然现在江卓安并没有什么动作,但是这并不能使洛言书放心。 与其整日七上八下,倒不如抢在江卓安的前头,把事情都给定下来。反正她总有一天都是要面对的,不可能一辈子都病着,当缩头乌龟。 到时候木已成舟,江卓安即使要有什么动作,洛言书也可以把影响降到最小。 她现在,需要李修齐的宠幸了。 “我又怎会不心急?之前生病也并非我所愿意,现在病终于好了,当然就是要去见皇上了。” 仅仅是朗润园见的那一面,洛言书并不能确定,李修齐现在对于她,还抱有什么样的心思。再加上她病着躲了这么些天,李修齐的心意,她不敢妄加揣测。她现在,有必要去李修齐的面前露个脸,探一探他的反应。 而这一切,洛言书相信,周水苏有办法能够安排。 周水苏也明白洛言书的意思。 虽然是她自己找上洛言书,说要帮她获宠的,但是现在这种被人使唤的感觉却不怎么好受。 周水苏强按压下内心的不满,她想了一会儿,之后才耐着性子说:“过几日,我正好去慈安宫找太妃娘娘请安,到时候你跟我一并去吧。慈安宫和慈宁宫相距不远,近日来,太后娘娘凤体违和,皇上每日都会去慈宁宫请安,到时候想必在路上会有一番偶遇。” 想来不是她正好要去,而是洛言书要去了,她才去的。 太妃娘娘,就是周水苏的姑母,是周家又一个嫁入皇宫的女儿。 她是先帝的妃子,在先帝驾崩之后,许多没有子嗣的妃嫔都是要出宫去,常伴青灯古佛,给先帝祈福的。这周太妃先前有过一夭折的皇子,再加上性子随和恬淡,不喜争斗,深得还是皇后的太后喜爱,之后便成了太妃,没有被谴出宫去。 洛言书知道,自己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一半了,不管怎么说,有周水苏帮她,总是能够事半功倍的。若是前世,她也能如此行事,而不是处处要强,硬撑着一口气,也不会过得那么辛苦了。 比竟周水苏虽然不待见她,却从未真正将她放在心上,她要防的,是同她一般出身的贵女,是洛言书自己往她前面撞的。 洛言书绞着帕子,又有些走神了,周水苏瞥她一眼,突然问道:“你之前曾说过,在探亲之日,就有办法对付万如菱了,现在眼看日子也快到了,你不若说说,到底是个什么方法。” 她之前,的确是有这么跟周水苏提起过,但是现在,她却改变主意了。 “我哪里有什么精囊妙计,那时候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你莫要当真。万如菱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去对付,一切都还是要靠你自己的。” 洛言书说得坦荡,似乎承认自己手段不足,只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让周水苏动手也说得理所当然。 周水苏有些不悦,却也不能说什么,毕竟在她看来,洛言书也是个不能成事的,如今会这般也不奇怪。 她有些嫌弃的道:“罢了,等你出主意,还不如我自己来想办法,你还是想想怎么用你这张脸,去吊足皇上的胃口吧。” 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不太妥当,周水苏抿唇,之后离开了。 第四十三章 慈安宫 洛言书挑了一件嫩绿的宫装,正是那天在朗润园见了李修齐之后,她穿回来的那套。【零↑九△小↓說△網】 青灯拿出粉黛来,要给她画眉,洛言书却按下她的手,“不必了,太妃娘娘常年不出宫,是个喜爱素净的,我此去探望请安,若是浓妆艳抹的,反而不好。” 她挑了一只碧玉的簪子,反手斜插在自己的发髻上,颇有些随性。 青灯道:“采女此去跟在周采女身边,若是没有奴婢跟着,是否会有什么差错?” 洛言书要和周水苏去给太妃娘娘请安带的却不是青灯这贴身的宫女。青灯现在隐隐约约意识到,自己在洛言书面前,已经算是失宠了。 这其中的缘由,青灯想不明白,但是她现在却要想办法,把她和洛言书之间那岌岌可危的关系给挽救回来,虽然没有什么作用,但是她却并不想放弃。 一个失了主子信任的宫婢,在宫中的日子无疑是很难熬的。 虽然洛言书明面上没有说什么,看上去也和往日待她那般,但是其中的亲疏差别,青灯还是能够感受得出来的。 “她还能吃了我不成?”洛言书不以为意,她回头瞥了青灯一眼,道:“你这些日子忙前忙后的,也辛苦了。正好待在这里歇息歇息,我很快就回来。” 青灯不能反抗她的命令,只诺诺应是。 洛言书眸光暗闪,她勾唇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挥手让青灯出去。 现在,她和周水苏两人是一条船上的事情,瞒不过万如菱,也瞒不过楚卿了。 就算楚卿看不出来,青灯也会告诉她。与其把青灯带在身边碍手碍脚的,倒不如放在这里冷落她,青灯不能给楚卿提供有用的消息,那么不仅仅是在洛言书这里失宠,在楚卿那里,也快了。 不过看出来了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这宫里的很多事情,很快就和楚卿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洛言书笑了笑,走出自己的院子。 周水苏早就在等着了。 等人这还是破天荒头一回,心里自然不太爽快。她看见洛言书的时候,脸上的神情有些不悦。 “磨磨蹭蹭的,你可知道现在日头已经高升了?” 洛言书低眉顺眼的,回道:“起晚了,我们这便走吧。” 因她们两个还没有妃位,现在没有乘坐步撵的资格,只得徒步行去。【零↑九△小↓說△網】 现在东风还有些冷,吹来的时候带着一个股寒气,上头虽然挂着太阳,但是它的温度却很快就被这冷风吹散了。 只不过她们两个都算不得身强力壮,如今走了这一遭,很快就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衣裳黏在身上黏黏糊糊的,有些难受。 周水苏有些气闷,若是不为了洛言书,她是不用走这一遭的。往日太妃要见她的时候,都是会派人去接她,也不至于会遭受这些罪了。 两个人一路赶着,最后终于来到了慈安宫。 相比起慈宁宫的富贵堂皇,气派庄严,慈安宫看起来就小巧秀气得多,它的那些摆设精致,看上去巧夺天工,但是却失却慈宁宫的磅礴大气。 周太妃看上去,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她脸上时刻带着温柔的笑意,就如同自家长辈那一般,目光看着也是温和无比。 她的鬓角已经爬上了白发,眉角也隐约可见皱纹,虽然美貌不再,但是身上却沉淀出一种岁月的气度。 对于周太妃,洛言书了解的不多。 即使是在前世的时候,洛言书也跟她没有多少接触。周太妃不像太后那般盛气凌人,她常年都吃斋念佛,呆在慈宁宫当中,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回。 洛言书对她的映象真是淡漠的很。 周水苏扯了一下洛言书的袖子,有些气恼的道:“你还在发什么愣?姑母问你话呢!” 这洛言书自从行礼问安之后,就一直垂头,沉默不语。周太妃问话她也是一无所觉,这明显就是在走神了。 洛言书半张着嘴巴,弱弱的答道:“不是……臣妾初次见的太妃娘娘,心里面有些惶惶然,失态了。” 周太妃淡然一笑,倒没有要跟她计较的意思。 “罢了,本宫这里也难得热闹几回,既然你跟水苏相熟,就不必拘泥这些礼数了。” 她看上去,倒是非常的大度,跟她表面所表现出来的一样。 洛言书点头应道:“承蒙太妃娘娘抬爱。” 周太妃正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却突然低咳了几声,声音低哑暗沉,似乎是有气无力。 周水苏一惊,她连忙问道:“姑母身子是否有些不适?” 周太妃罢了罢手,道:“没什么,人老了,一有个头疼脑热的很正常,这些都是老毛病了。再咳这几天,等宫墙里的柳树不再吹着棉絮的时候,本宫这咳嗽也就咳好了。” 周水苏有些赌气的道:“姑母每年都要受这罪,真想把那些柳树全都砍光才好!” 周太妃失笑摇头,只道了一声傻孩子。 洛言书歪着脑袋,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周太妃。 她实在想不明白,周太妃现在的这副性子,还有她所表现出来的那些,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一个在皇宫之中半世浮沉的人,能活到现在,即使不像太后那般老辣,城府也应该深沉些,而不像是现在这般,眼神莫名其妙的透出一种佛家之人才有的豁达和沉静。 这周太妃与她所见过的人都不同。 洛言书一时之间也无从分辨了。她现在已经不敢轻易的去相信任何人,有时候,即使是她亲眼看到的东西,也会使她受蒙蔽。 她没有一颗七窍玲珑心肝,那也只有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她紧了紧手中的帕子,正想开口关怀周太妃的身子,却突然听到门口唱礼的太监高声尖喊: “皇上驾到——” 洛言书一怔,抬头和周水苏对视一眼,俱是莫名。 她们本来是打算在路上,在慈宁宫和慈安宫交汇的宫道那里守着李修齐的,却没想,李修齐突然上这儿来,倒叫她们有些措不及手了。 第四十四章 猜测 李修齐身上还穿着朝服,看到那一抹熟悉的明黄色,洛言书眨了眨眼睛,之后极快的低下头去,跪倒在地行礼。 现在天色还早,他应该是刚下朝之后,就往这来了。就是不知道,他是直奔慈安宫,还是从慈宁宫那边过来的。 看到周水苏和洛言书,李修齐的脚步不停,他连目光也没有停顿一下,便直直往周太妃那靠过去。 显然李修齐的到来,也出乎周太妃的意料,她惊讶的道:“皇帝,此时此刻,怎会出现在此慈安宫?” 她想要站起来,但是身子却不争气,之后便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李修齐扶住周太妃,语气颇为关切地问道:“太妃不必多礼,您身子不好。” 倒是一副慈祥母孝的情形。 只是可惜,子不子,母不母,他们除了名头上有些关系之外,其实半点的血缘都没有关联。现在面上能做出这种和睦的情形,倒还真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不过,太后和李修齐也就只差面上的那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了,但是,他们两个人见面的时候,不也是亲亲热热的在讲话?现在太后病了,李修齐也是天天到慈宁宫去请安。现在他会对周太妃如此也就不奇怪了。 个个都是做戏的一把好手,不管内里斗得怎么厉害,但绝不让人挑出一丝半点的差错。 周太妃压低声音咳了几声,她笑着说:“今天这两个丫头来到这儿探望本宫,没有想到皇帝位突然到此,倒是失态了。” 周太妃顿了顿,她指着周水苏对李修齐道:“这就是本宫那不成器的侄女,如今入宫成为皇帝的御妻,真担心她笨手笨脚的,伺候不好皇帝。” 她嘴里虽然说的谦虚,但是实际上,却是在提点让她在李修齐面前露个脸。而一旁的洛言书,则是没有提到。 周水苏表现得很镇定,她大大方方地跟李修齐行礼,半点不见扭捏。 跟她相比,洛言书初次和李修齐见面的时候,可真是太狼狈了。 周水苏进宫就是为了那个后位,对于她来说,是否能够得到李修齐的宠爱,反倒是次要的。她只需要表现出一种符合一国之母的气度,还有与之相配的身份,证明她有能力登上那个位置,掌了凤印便可功成身退。 只是……洛言书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在前世的时候,周水苏也没有登上后位。就是不知道这一辈子,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让她得偿所愿了。周水苏精打细算,目光也放得长远,只是可惜,脚下的步子没有迈好。 洛言书垂眸,安安静静的待在一旁,非常本分的做好一个影子,不争不抢不出头。 现在有周太妃在这里,她要是贸然上前,定然会惹得她不快的。 李修齐淡笑着,脸上辨不出喜怒,“中书令之女,倒是颇有风骨,同她父亲一样。” 李修齐这话说的可算是莫名其妙,说不出是褒还是贬,周水苏内心也有些忐忑,她行了礼之后,也是安安静静的跪在下首,和洛言书一起默不作声。 李修齐还在上头,跟周太妃细声细气的讲话。说的无非是她这一些天来胃口如何,病情可有好转,慈安宫里面可需要添置什么物件。 真可谓是无微不至。 周水苏偏了一下脑袋,她看着洛言书,却见她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非常安静的垂眸着,仿若对身边发生的事情,置若罔闻。 周水苏皱起眉头,之前听那些消息说的,洛言书应该很得圣宠才对,可是此时此刻,她自己表现得非常淡然,就连李修齐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就像第一次遇见的那样。 周水苏一时也说不清心里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紧张了。 她这并不是第一次见李修齐,但是对方对于她总是淡淡的,每次见面,都像是从未见过。一向都只有周水苏记得他,他却不记得周水苏。这种被人漠视的感觉,周水苏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尝到。 她本以为李修齐对于洛言书总是会有些不同的,但是现在看来,他对洛言书和对自己,也没什么不同。这让她有些不满的心,得到了一些慰籍。 虽然她想要利用洛言书,但是心里面却始终不愿意承认,洛言书强她一头的。 可若是李修齐一直对洛言书都是这幅不冷不热的模样,那她的计划,可还能实施? 周水苏越想越不安,她心里面终究有些没底。她想了想,伸手扯了扯洛言书的袖子。 洛言书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却见周水苏对她使了个眼色,洛言书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看到了李修齐。 真是……这急也急不来呀。难道现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还能冲上去投怀送抱不成? 洛言书把自己的衣袖冲了回来,对着周水苏暗暗摇头。 不仅仅是周水苏心里面没底,洛言书同样也是。她今天出现在这里,本来就是为了探一探李修齐的反应的,可是现在,李修齐什么反应也没有。 也不知道这便是他的反应,还是他不动声色。 可要是说他已经把洛言书给忘了,那些赏赐却没断过。要是没忘,如今看见洛言书好手好脚的在这,总该问一句她身子是否好了吧? 洛言书在心底暗暗想着,但是,她却突然想到了一个更加可怕的猜想——李修齐现在之所以会出现这么冷淡的反应,难道是因为江卓安已经有所动作了? 他把她给揭露了,李修齐若是知道她装病以逃避侍寝,定然会自觉颜面受损,所以现在才会对她这般了冷淡。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旦被她念及,就怎么也按压不下去。若是真的被她给猜中了,那不是功亏一篑了? 江卓安江卓安…… 洛言书恨恨地暗念着这个名字,她垂下头颅,不让别人看到她此时目露凶光的模样。 “朕赏了你那么多东西,如今可算是把身子养好了。” 头顶突然想响了李修齐的声音,洛言书一怔,抬起头来正和李修齐深沉的目光对上。 原来他是在和她说话。 第四十五章 偶遇 原来,他还是记得她的。 洛言书心中暗喜,总算是没有白费功夫。她思忖了一会儿,答道:“多谢皇上关怀,本来也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臣妾身子弱,是以养的时间久了一些。现在经太医诊治,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李修齐没有再说什么,他背着手,缓步离开了慈安宫。 洛言书知道,她大抵是达到自己的目的了。一时也不知道该松一口气好,还是提起心来好。 “倒是没有想到,你居然与皇帝相识?”周太妃突然开口说道。 洛言书一怔,她正思索着该如何答话,周水苏便先道:“有过一面之缘,她与侄女交情不浅,彼此之间也没有什么事情好瞒的,一见过皇上,她便同侄女说了。” 这是在告诉周太妃,洛言书是她阵营里的人了。 周太妃按下不提了,她朝周水苏笑道:“方才皇帝到这儿,倒叫本宫措不及手了,话都岔开了,你说说,咱们方才谈到哪儿了?” 周水苏顺着她的话道:“姑母方才问起侄女,父亲的身子如何。” 周太妃点了点头,下一句话却是对着洛言书说的,“本宫与水苏还有些体己话要说,无事便先退下吧。” 她们总是要有一些话,要避开她谈的。洛言书也不想继续逗留,她行了礼之后,离开了慈安宫。 洛言书走得尤其慢,她并不想尽快的回到乾西四所,去面对青灯。 她缓步行走在宫墙内,不时张望着。 说起来,她前世的时候,也没有少走这一条道,但是大多时候都是乘坐步撵走过。那些垂下的幔纱阻隔了她的视线,她倒是没有好好的瞧过这些景致。现在看来,一切竟如同新的一般。 眼看洛言书越走越偏,离乾西四所越来越远了,那随她而来的宫女忙道:“采女,可该回去了?” 要是让她这么走下去,也不知道后头会走到什么地方去呢。还是尽量少惹事为好。 洛言书有些不耐烦,她瞪了她一眼,道:“我就看看,你跟着就是,总归也不会走出这皇宫去,你急什么?” 宫女不敢再说话了。 她本来也不是贴身服侍的,在洛言书这儿,没有一点的宠信,她不敢多言,唯恐得罪了她。 不过,洛言书很快就没了兴致了。 她身子本来也娇弱,走了这么久,也有些疲累。而且这些景致也没有什么好瞧的,她其实大多都看过。不过是现在换了个角度看,一时觉得新奇,现在那新奇劲儿一过,就觉得没意思了。 她走到一处回廊里,坐着休息片刻。 洛言书正四处张望着,一眼却瞟见了不远处的假山之中,有一片暗紫色的衣袍露出来。 有人? 洛言书暗暗挑眉,一时也不知道该走该留了。 她正想走,却有一些说话的声音,细细碎碎的飘出来,声音虽然很零散,却还是能够听得清楚的。 “……宫里是非多,特别是那些主子,一个个全都不是安分的,你只管做好自己的本分便是,又何必管那么多?” 洛言书身形一顿,一时倒也不想走了。 因为这声音,她认得,正是吕椤的声音。 他因是年少之时才断了根,彼时已经是个翩翩的少年郎,并不是像那些宫里的公公,是从小就净身进宫的,所以他的嗓音听起来并不尖细,也没有那么女气。似乎还带着少年时的纯净,声音听起来很干净,也不像别的成年男子那般醇厚,却像清泉潺潺般,倒是悦耳得很。 也不知道他此时正和谁说话,语气里少了几分冷漠疏离,听起来没有了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平添了几分温润之感。 洛言书竖起耳朵,细细的静听。 另一人似乎是苦笑了一声,之后才道:“我也不想的,只是医者父母心,身为医者,总归是希望患者早日康复的。我也只是尽我的本分,做好分内之事。至于别的事情,我是不会掺和的。” 洛言书听到此处,眉毛不由得一挑,脸上满是讶然之色。 没想到又是一个熟人。 正和吕椤说话的人就是江卓安。 她倒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两个人竟是认识的。从他们谈话的内容来看,交情应该还不浅。 而他们现在所说的事情,应该是和她有关。毕竟江卓安近日,唯一遇见的一个不听话的病人,除了她,应该没有别人了。 洛言书莫名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他们这两个人都曾经给她不痛快,在她提心吊胆的同时,他们也在担心着会被她拉下水。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洛言书才感觉好受了一些。总不能总是让她一个人担惊受怕,也该让他们尝尝这种坐立难安的滋味才好。 但是她转念一想,吕椤和江卓安两人的交情不浅,而现在又是在讨论她的事情,若是江卓安把她的把柄告诉了吕椤,那这件事情岂不是又要多一个人知道了? 洛言书的心情顿时就烟消云散。 她现在可以说是杯弓蛇影,一遇见什么风吹草动,就总担心会暴露自己。她重活一世,是绝对不能再出任何差错的,这般捕风捉影,也实属无奈。毕竟她不能相信江卓安,也不知道该拿什么去信他。 现在只希望,江卓安果真是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不是一个会在背后嚼舌根的人。毕竟这一件事情闹大了,对他自己也没什么好处。而洛言书现在明显晋升在望,江卓安应当不会这么傻,要在这种节骨眼上得罪她。 希望如此。洛言书暗想。 她继续凝神静听,又听得吕椤说:“罢了,反正宫闱之事,我不想管,你也少掺和。言尽于此,该你走的路,你自己走。旁的我也帮不了你什么。” 江卓安笑了笑,温声回道:“知你是一片好意,我会时刻谨记着的。” 吕椤不再多言,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他夜只能提点几句,该如何做,他不是江卓安,代替不了他做抉择。 他转身离开那假山,只是一退出来,就看见了一个人。 第四十六章 探探虚实 被别人发现了行径,洛言书倒也没有慌乱,反而是大大方方的冲着吕椤一笑。 反正他们两个在这里说这些事情,没有要避着旁人的意思,那她也正好路过,便这么光明正大的听一回。 她和吕椤遥遥相对,谁都没有率先开口。 一般人在后背讨论别人,正好被正主抓见了,怎么都该尴尬尴尬的,可吕椤却不。 他神色依旧是淡漠,对洛言书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那副拒人千里的冷淡模样。嘴唇紧抿着,看上去略带着不悦的挑剔。 之后,他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转身离去。 洛言书被他这干净利落的背影弄得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他给无视了。 她忿忿的瞪着他离去的方向,暗咬银牙。 他对她从来就没有客气的时候。 待江卓安走出来的时候,同样也瞧见了还未离去的洛言书。 他没有吕椤那般淡定,脸上吃惊的神色显而易见,还带着点局促不安。 洛言书不想搭理他,转身便想走,可江卓安却把她叫住。 他隔着一汪水流,遥遥行了个礼。 “今早臣已经去给采女送过药了,采女若是无事,可尽早回去用药,莫要耽误了用药的时间。” 洛言书瘪了瘪嘴巴,并不想受下他的这份好意。她状作没有听见,转身欲走,又听见江卓安有些犹豫的声音响起,“之前听采女说,那药苦得难以入口,现在采女病情好转,臣便自作主张,加了一味甘草,想来味道不会那般苦涩了。” 之前是怕影响了药效,所以再苦他都没有松口让洛言书用别的东西甜嘴,不过瞧她现在也不似之前那样病恹恹的了,而甘草本就有润喉止咳的功效,洛言书染了风寒,加这药正好。 她不想喝药,才不是因为那药苦涩。 洛言书不想和他分辩,只淡淡点头,应道:“有劳江太医替我操心。”之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见洛言书可算是愿意回去了,那随行而来的宫女这才松了一口气。 刚才吕椤和江卓安的谈话她都听见了,却并未起疑,毕竟这类似的话语,她在进宫这些年,早已听得太多了。 那几句话也没有什么出格的地方,除了洛言书自己,其他人都听不明白。 等洛言书回到乾西四所的时候,日头已经高升。今天的太阳倒是暖和,暖阳洒落在身上,终于让她觉得暖了些,手脚并不像之前那样冷得发僵。 她刚走到自己的院落门口,就看见青灯一直守着门扉张望着。一看见洛言书,她便迎上来了。 “采女,您可算是回来了。”青灯脸上带着笑意,她道:“楚采女一直在等着您呢。” 洛言书脚步一顿,她眉头微皱,但是很快就松开,“她人呢?” “就在里头。” 洛言书抬步走了进去,发现楚卿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杯茶水,正要往嘴里送去。 一看见洛言书,她便放下茶杯,脸上堆满了笑意,声音还是那般轻柔,使人听起来如沐春风。 “姐姐你可算回来了。你若是再不回来,我可等不了了。” 她哪里等不了,就算洛言书晚上才回来,她也会一直等着的。 洛言书在她旁边坐下,她伸手探了探茶杯,发现茶水早已凉透。那冰冷的触觉从她的指尖传来,方才堪堪升起的暖意此时似乎都被驱散了一些。 她状作不悦的拧起眉头,质问青灯道:“你怎的也不换换茶水?这茶都凉了!” 这茶都凉了,想来楚卿已来了不短的时间了。也许在洛言书和周水苏离开乾西四所之后,青灯跑去告诉她,她便一直来这里等着了。 楚卿笑道:“是我叫她不用换的,姐姐不必苛责她。” 洛言书叹了一口气,挥手让青灯退下了。 她问楚卿,“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楚卿似乎是有口难言,她先是不时瞄洛言书几眼,之后才犹豫着开口道:“姐姐和那周水苏……” 她话语一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洛言书知道她是为何而来的。 洛言书本来与周水苏不和,可两人却是亲亲热热的相携着去给周太妃请安,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她们俩早已不似之前那般争锋相对了。 洛言书从不知道楚卿打的什么主意,但是现在,看到她投靠周水苏,楚卿也坐不住了。 她是来探她的虚实。 洛言书想到此处,嘴角微扬,带起一抹隐秘的微笑。 洛言书的情况,全是由青灯转述给她的。若是她现在还全然相信青灯所说的话,就不会跑这一趟了。 她开始怀疑青灯了。 洛言书装作苦恼的闭上眼睛却是为了掩去笑意。 她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之后才道:“此事有些复杂,我也不知该如同你讲清楚说明白。只是那周水苏……你也知道我多讨厌她,可是这次,她却逼着我和她联手,要一起对付万如菱。你也知道,想比起万如菱,我最讨厌的就是她了。我不肯答应,她就说带去我见周太妃,可许我前程似锦。” 以前洛言书对于楚卿从不设防,什么心事都和她说,她讨厌周水苏,是真讨厌,而对于这点她从来都没有瞒过楚卿,楚卿也只会相信她。以前和楚卿说起周水苏的时候,可就是像连珠炮似的,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用处。 洛言书低笑,她又轻声道:“我现在很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楚卿听了,也叹了一口气,她皱眉道:“妹妹觉得,还是不应该轻易的听信于他人。周水苏往日那般对你,姐姐可是忘了?可千万别给她蒙蔽了,空口白牙,她许了你什么好处,现在也都只是画了一张大饼,你若是信了,他日指不定还怎么算计你呢。一个处处打压你的人,突然对你好了,姐姐就不觉得奇怪吗?” 洛言书笑起来,她点了点头,道:“那我找个机会,就和她划清界限,她让我去做什么,我都不答应她。” 第四十七章 喝药 楚卿笑得温和,洛言书也是笑得一派天真。 两个人轻轻柔柔地说着话,从房间里面,不时溢出几声零散的闷笑。 洛言书以前想不明白,为什么楚卿一面可以对她笑的那么温柔,另一面却又对她暗下黑手。 彼时她觉得人心难测,这些笑脸下的嘴脸,也不过是只隔着薄薄的一层人皮,但是也只是这一层人皮,她却从来都看不清楚。 但是现在,她却觉得没有什么想不明白的了。 因为本来就是笑里藏刀。笑的多灿烂,那刀就有多锋利。她笑得出来,不是因为对她还有情分,而是因为此时的笑容,早已化成刀戟,她笑也并不代表什么。那只不过是用脸上的肌肉,整合出来的一种表象罢了。 只是一种面具,不是她的情绪。 在这皇宫之中,笑本来就比哭要艰难。只要不是胜利的笑,怎么笑都是苦的。但是她却要自己比楚卿笑得好看。 “你待的也是够久的了,难为你在病中还特地跑过来看我。”洛言书道:“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你要留在我这用午膳吗?” 楚卿点头,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姐姐用药了吗?” 洛言书今天一大早的时候就跟着周水苏出门了。而等她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楚卿坐在这里,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中途倒是没有功夫去喝药。 洛言书还未回来的时候,还在路上遇见了江卓安,他还叮嘱她要按时服药,没想到此时却是忘了。 洛言书摇摇头,她在房间内打量的一圈,之后才皱眉着说:“倒是还没有,不过太医院的太医应该已经送药了,就是不知道青灯把药放哪儿了。” 楚卿的眼睛半眯着,笑得比之前更加欢畅了一些。 她拍了拍洛言书的手背,轻声说:“在用膳之前,姐姐还是先把药给服下吧。好不容易才好利索,要是不好好用药,别到时候,又反复的发作,怎么也好不了了。” 洛言书现在别有打算,她已经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了危机,她打定主意,先把李修齐的宠给承了再说,到时候事情已成定局,也不至于会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现在,她也不想去管什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了。 相比较起来,她还是觉得,江卓安比较危险一些。毕竟那些明里暗里面的挑衅和针对,只要洛言书够小心谨慎,还是可以避过去的。她前世即使走得再艰难,也一路稳稳当当的走过来了。 但是,只要江卓安一旦翻脸,她就真的会万劫不复。 两害取其轻,洛言书也只能这么做。 他们两个正说着话,门口处就响起了敲门声。 “采女,奴婢给您送药来了。” 录音舒曼过去,就看见青灯双手托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氤氲着水汽的药。那些热气不断的冒上来,一直挡在青灯的脸面前,使她的面庞看起来有些模糊。 没有想到这药到了现在居然还是热着。 应该是江卓安一送来的时候,青灯就已经温着了,却不知道为何现在才刚送过来。 洛言书对她招了招手,“你先把药送进来,等一下去御膳房,把午膳给取回来,还有楚卿的那份。” 青灯顺着她的吩咐,缓步走了进来。 她一直垂着头颅,双眸盯着那碗药,一动不动的。她小心翼翼的把那碗药给拿了出来,轻轻地放到桌面。 她的动作非常的轻,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把那碗药给弄洒了。 洛言书探了一下碗沿,随后皱眉道:“好烫!” 她看了青灯一眼,青灯瑟缩了一下脑袋,她犹豫着问道:“那……奴婢先去把药放凉?” 洛言书的目光落在那一碗还在不断升腾着水汽的药上,眉头有些疑惑的皱起来,就算是一直温着,也不该这么烫呀。 她挥了挥手,正想要青灯把这碗药给端下去,楚卿却是抢先了一步,她在洛言书有所动作之前,把勺子拿在手里,随后轻轻的搅动着那一些褐色的药汁。 她一直用勺子搅拌着药汁,屋内不时响起瓷器相击的清脆的响动。 “本来就已经耽误了功夫,现在哪里还有时间能等那么久的?我给姐姐吹吹,一会儿就凉了。”楚卿说着,低垂着脑袋,非常专心的在搅动着那碗药。勺子把那些褐色的药汤舀起来,又重新注入碗中。 那些褐色的水柱重新落于碗里的时候,屋内不时响起水声。 洛言书歪着脑袋,一直在看着楚卿的动作,并不制止她。 楚卿搅起这碗药汤的时候,专心致志。而洛言书看她,同样也是目不转睛。 很快,那碗药飘出来的水汽,就没有那么多了,想来应该是冷却不少。 “好了。”楚卿伸手在碗边探了探,说道:“现在温度适宜,不烫也不冷,想来应该正好。姐姐现在可以喝了。” 她笑得温婉,把勺子放下之后,又看向洛言书,双眼中满含着笑意。 洛言书却没动。 她不知道楚卿现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只是觉得她无缘无故献殷勤,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若是这一件事情,是在以前发生的,洛言书定然会以为是姐妹情深。楚卿担心她的身体,就连喝药这种琐事也要管一管。但是现在,她所能想到的,只是楚卿另有所图。 洛言书呆愣的时间有些久,楚卿脸上的笑容一僵,她试探着问道:“姐姐?” 洛言书回过神来,她快速地眨了一下眼睛,之后才轻声地说:“既然你一片好意,那我就先喝了这碗药。” 她说着,直接双手捧着碗,连勺子也不用,直接低头往碗的边缘凑。 但是她只是轻轻地啜了一口之后就僵住不动了。 她一直保持着捧碗的姿势,整个人好像是静止的。 楚卿疑惑地问:“姐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 洛言书把碗放下,她皱了皱眉头,之后控诉似的说:“这药好苦啊。” 好像是要苦到心肝里面去。又苦又涩,跟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舌尖泛起的苦涩,一直久久不散,难以入口。 第四十八章 偷梁换柱 这碗药被人换过了。 那苦涩的味道一直萦绕于舌尖,久久不散去。 洛言书舔了舔下唇只觉得那粘上了药汁的嘴唇也是苦涩无比。 洛言书抬眸,视线沿着碗沿逐渐上移,最后定在楚卿的脸上,却见她一脸担忧,面上全是忧色。 她是在害怕她不肯喝下着碗药吧? 洛言书眨了一下眼睛,把碗放下了。 “姐姐怎么不喝了?”楚卿见她每天动作,便问道:“可是还烫着?” 洛言书摇了摇头,她伸手把药碗往前推开了一些距离,说道:“就是觉得苦了,等会再喝,满嘴苦味,等下还要用饭,怕是吃不好了。” 楚卿笑了笑,倒也没有再催促着她了。 只是,即使洛言书和楚卿一同用饭,到最后她送楚卿离开的时候,那碗药还一直放在桌面。由冒着热气逐渐变得冷却,再也没有升旗那些缭绕的雾气。 洛言书根本就没有喝那碗药。 即使楚卿走前欲言又止,洛言书却像是看不见似的,好像全然忘记了那碗药的存在。 青灯来劝她用药,洛言书却道:“我全身都出汗了,很不舒服,你去给我打点水来,先沐浴之后再说。” 青灯看了那碗已然冷却的药汤,没有再说什么,恭顺的推下了。只是她却紧了紧衣摆,有些不安起来。 等青灯给洛言书注好了水,洛言书又挥手让她退下了。 等青灯把门关上,最后一丝缝隙都严严实实合上的时候,洛言书才冷笑起来。 她倒不是非要沐浴,只是需要个倒水的地方罢了。 洛言书先把自己洗了干净,之后才把那碗药汁全倒进了浴桶里。 浴桶里的水浮着花瓣,还有香胰子的味道,谁也不会发现这里头多了一股药味。颜色瞧不出来,味道也闻不见。 怪只怪之前她大意了,这才会让江卓安抓住把柄的,现在自然要小心谨慎。 不过这次的事情,还真是要多些江卓安了。若不是他,洛言书也不会发现,这碗药被人换过了。 而到底是谁换了这药,洛言书只需想想便知道,除了楚卿和青灯,不会有别人。 江卓安在她的药里加了一味甘草,为的就是去苦味,不让她喝得那么辛苦,没想到楚卿换来的药,却和之前喝的一样苦涩。 江卓安当然不会拿这种事情来说笑,毕竟骗了洛言书对他没有什么好处。 倒还真是阴差阳错,成全了她。 之前那么安分,现在楚卿也终于坐不住了。 不仅仅是洛言书想要一直病下去,就是别人,也想她一直病下去。以至于她现在身子好转了,还想方设法让她一直病着。 而清元殿的赏赐又没有断过,不用想也知道她的身子一旦好完全,李修齐再想起她,那么摆在她面前的就是一条通天路。 楚卿也不想她获宠呢。 洛言书真想不明白,她以前到底怎么看人的,居然会觉得楚卿高华清华,如同青莲般,濯清涟而不妖,不与她们这些汲汲名利,一心想破脑袋的要争宠的人不同。 现在看来,哪里有什么不同的,她骨子里对于名利的渴望可不比谁差。现在洛言书只是有了得势的苗头,还没有个定数,她就迫不及待的想要阻了她的路了。 洛言书呆坐了一会儿,之后扬声道:“青灯。” 青灯应声而进,她收碗的时候,见那碗空了。她松了一口气,之后道:“采女,现在可先要歇歇?” 洛言书用丝帕擦了擦嘴角,对着青灯说道:“我刚喝了药,有些困了,你退下吧,我不舒服,想要休息。” 青灯不疑有他,麻利的把空碗收走了。 洛言书躺在床上,一直睁大眼睛,看着帐顶发呆。 青灯是个麻烦,就算今生她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洛言书也没打算让她好过。只是她现在无权无势,就连要发落一个宫女,也是说不了话,开不了口。 便也只好一直这么戳心的忍着。 只是现在青灯已经开始有所动作了,留在身边,总是于她不利的,要尽快的解决掉这个麻烦才好。 只是她又不能跑到姑姑面前要求换人,真是难办。 洛言书现在开始后悔了。若是当时她没有为了逃避李修齐而让自己病情加重,现在也不会这么举步维艰。 青灯待在她身边,一旦动什么手脚也是容易得很。洛言书不想把这么个随时会反口咬她一口的人留在身边,却苦于没有名头处置她。 洛言书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不管那碗药里头有什么名堂,她都不敢喝那药,时间拖得越久,就越容易暴露了她。若是青灯看她没事,难保不会起疑。 她的时间不多了。 等第二天,江卓安居然没有来送药了。 洛言书心中咯噔一下,她拉着青灯问道:“江太医呢?” 青灯有些莫明,要知道,洛言书之前一提起江卓安,脸色就不太好,现在一看见江卓没有来送药了,就急成这样。 青灯按压下心中的疑惑,道:“昨日江太医来送药的时候采女不在,所以不知道。江太医说了,既然采女的病情有所好转,现在看着也快好了,他也就不必每日都来这儿一趟了。太医院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忙,他叮嘱采女,要好好服药,不日便可痊愈。” 所以,江卓安不来,青灯和楚卿才有胆子在她的药汤里动手脚。 她想必还要服药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经过青灯的手的,想必她的病不会好的那么容易,很可能会越养越糟了。 洛言书脸色冷了下来。 她放开青灯的手,道:“没事了,你忙去吧。” 该在的时候不在,不该在的时候就总是来她面前晃荡。一想起江卓安,洛言书心里就不是滋味。 洛言书有些迁怒起来,虽然这并不关江卓安的事情,但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她已经跌倒了好几回,吃瘪了好几回,不能再碰壁了。可是偏偏每次,都总是会出一些变故。 洛言书越想越气,她横臂一扫,又是叮当一阵响,桌面的东西都被她扫落在地。 第四十九章 所托 今天来给洛言书诊脉的人并不是江卓安。 洛言书看着眼前的老太医,脸色有些阴沉。 之前在她不想看见江卓安的时候,青灯去太医院请的人却总是他,现在洛言书需要他来解围了,江卓安却是不见踪迹。 老太医已经把脉枕给拿出来了,只是洛言书却一直没有把他的手伸出来。 “采女?”太医见洛言书双目有些发直,似乎是在走神,便忍不住出声唤了一声。 洛言书低下头来,她轻声的说道:“我这几日来身子已然大好,什么病什么痛早就都没了。我的病早就痊愈,这脉是否也不用诊了?” 只要太医开口,断定她的病已经好了,洛言书就不用再喝药了。 老太医摸了摸胡子,他沉吟道:“这病好没好还得看看才知道,采女又不是医者,又怎能断言,自己的病已然大好?” 洛言书垂头不语,老太医又道:“而且从采女的脉卖方上看,脉象三五不调,时浮时紧,即便是病情有所好转,那也没有好完全。” 只要太医院的人一天没有在她的脉方上写下痊愈两个字,洛言书就得一直这么病着。只要她一直在病中,就必须得喝药。而李修齐也不会找她。 洛言书也不知道,她不喝药的事情还能瞒多久。但是要是一直继续这么拖着,肯定是要出乱子的。 若是她有办法让太医院的人松口,改了她的脉方,那就一切都好办。 只是洛言书这一次,可谓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因为她的病情本来就不重,但是却一直没有痊愈,所以太医院的人对此都很重视。现在每一个来给她把脉的太医个个都是小心谨慎,唯恐出了差错。若是谁敢敷衍了事,把有病说成没病,到时候若是出了什么好歹,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她有钱银,想要买通那些太医,却也是无从下手。 洛言书咬着下唇,手心沁出了一点汗珠。 她抬眸看向太医,小声地说:“只是我的病真的好得差不多了,我的身子没有那么娇弱,不过是小病了一场,不必养那么多时间的。” 太医摇头失笑,这宫里的主子,有哪一个的身体不是娇弱的?他没有把洛言书的这句话放在心上,依旧是坚持道:“采女还是让老臣把一把脉,别耽误了病情。”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要是继续再推脱下去可就不妙了。 洛言书不情不愿的伸出手,乖乖的让太医把脉。 等把完脉之后,太医叹了一口气,道:“想来是今年开春的时候湿气重,所以采女这病情才会一直反复,现在都没有养好。不过不久之后,这天就会好起来,想必到那时候,采女的病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果然还是不行么…… 现在,要想让太医给她改脉方,显然是行不通的了。洛言书最后再挣扎了一把,“我都说了,这算不得什么大病。是不是只需要好好休息便可?那些药都好苦,我总是喝不惯的。” 有事不能改脉方,不用喝药也成,至少能拖一阵子。 只是太医再一次拒绝了她的要求,“采女要是一开始便好好养着,就不会一直拖到现在都没有痊愈。这养病不喝药又怎么行?采女既然想早日康复,那便不得不喝。” 太医院自有其章程,又怎能因为洛言书一句话,就玩忽职守? “只是那药真的好苦……”洛言书似乎是自言自语地低声说了这么一句,片刻之后,她的眼睛一亮,双眸散发出神采。 她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直接就把自己手上戴着的臂钏,还有一些首饰都脱下来,一股脑地塞到太医手上。 “劳烦太医替我诊治,这些是我小小的心意,还请收下。” 老太医一愣,连忙推辞道:“为宫里的各位主子看病,这本就是臣的分内之事,不用给医资的。” 是不用给医资,但是洛言书送的却是人情。 她微微皱眉,之后才软着声音说:“其实我是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太医。” 老太医在宫里混迹这么多年了,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过,他倒也没有利欲熏心,着急着应承下来,而是含笑问道:“采女不若说说是何事,若是臣有能力办到,定然不会推辞。” 洛言书看向他,赌气般的说:“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让太医帮我传几句话。” 洛言书顿了顿,随后继续道:“先前替我开方诊脉的人是江卓安江太医。只是不知道他开的药是不是有问题,我总觉得苦的厉害。因我之前,因为一些事情伤了江太医的颜面,我怕他因此怀恨在心,伺机报复于我,所以就在我的药里面多加了几味黄连,不然怎么会那么苦呢?” 洛言书的神情有些苦恼,她道:“若不是因为那药太苦,我也不会不想喝药呀。” 老太医此时不知该说什么,他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采女多虑了,江太医定然不会如此儿戏,不把采女的病当一回事的。就算是要司机报复,也绝不会……”用加黄连这么幼稚又可笑的手段。 老太医打住话头,没有再说下去了。 洛言书却依旧固执,她道:“所以才说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只需要太医帮我传几句话便是。便跟江太医说,他送来的那药实在太苦,我难以入口,若是下次他不给我加点甜的东西,我就不喝了。” “这……”太医犹豫着,最后还是应承下来,“既然如此,老臣定然不负采女所托。” 其实这所托未免也太可笑了,就像是孩子间赌气一般,老太医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被主子吩咐着去做这样的事情。 只是老太医一直推辞着,不肯收下洛言书的那些首饰,洛言书只好拿了几个金锞子让太医带走,意思意思。 太医走后,洛言书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片刻之后,她勾唇一笑,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 希望江卓安不要让她失望才好……江太医还是个好人呢。 第五十章 请求 其实洛言书也不是很确定,江卓安到底会不会来。 她赌的就是江卓安的良心,还有那所谓的医德。 老太医跟他说了那些话,他肯定就知道她的药有问题。之前洛言书的病都是经他诊治,江卓安若是很想管的话,就一定会过来问个清楚。 时间变得难熬起来。 洛言书一直在期待着第二天把脉的时候尽早来到。 江卓安之前已经抓住她的小辫子,对于其中的弯弯道道,他想必也是知道一些的。洛言书若是想要改脉方,江卓安无疑是最好下手的地方。 洛言书坐在梳妆台前,有些走神。 她不时望向门口,颇有些焦虑不安。 她怕没有人来。也怕来的人不是江卓安。 “采女,太医到了。” 门口响起了青灯的声音。 洛言书双眸一滞,之后起身来开门。 是江卓安。 他依旧是低眉顺眼,恭顺地站在青灯的身后,身上背着他那个黑色的小药箱。 他一直垂头,洛言书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只能看得见他漆黑的发顶。有阵轻风吹过来,轻轻拂动他鬓角的碎发,看上去平添了几分俊逸。 洛言书算是放下心来了。她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面上扬起了笑容。 “江太医里面请。” 洛言书把他请进屋内,又再一次把青灯给打发开了。 洛言书合上房门,在她转身面江卓安的那一瞬,脸上的笑意一敛,顿时冷了下来。 江卓安被她这换脸的功夫弄得一怔,之后才试探着开口道:“采女今日让臣到这儿来,所为何事?” 洛言书在桌边坐下,她亲手给江卓安倒了一杯茶,最后抬眸对他笑道:“我还以为,竟然江太医已经站在这儿了,就该知道,我找你来是为的什么。” 她脸上笑意盈盈,一派温婉动人的情景,当她低垂臻首,低眉忍笑的时候,姿容更是动人。 只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江桌安皱眉,他思忖了一会儿,问道:“采女这几日来,可有用药?” 洛言书干脆道:“不曾。” 她说得如此干脆,江卓安倒是一噎,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洛言书看着他,眸中全是清清浅浅的笑意,“想必太医也知道了,那药有问题。我又怎么敢喝呢?” 江卓安心中明白,他给洛言书的药不是苦的,因为药方已经变动了。即便加的甘草分量不多,也不会苦得难以入口。而洛言书又是特地让太医给他转达了那句话,想必是遇见了一些麻烦了。 但是,他又能如何? 江卓安叹了一口气,道:“还是先让臣给采女把把脉之后,再谈。” 洛言书倒是没有推辞,很顺从的就把手腕伸出来。 江卓安的眉头微皱,一直不发一语,沉默着没有说话。 等他把手移开的时候,洛言书才把手收回来,她笑问道:“如何?” “采女这病还得再养养,若是一直不喝药,只怕还会恶化下去。”江卓安知道,洛言书的病之所以没有好转,便是因为没有好好服药,耽误了治病的良机,这才会变得棘手的。若是她继续拖着,难保不会再引发什么大病。 洛言书闻言冷笑,她望向江卓安的眸子有冷光闪现,却是稍纵即逝,“只是那药我不敢喝。若喝了,我只怕会死得更早,江太医难道不明白,我现在不是不肯喝药,而是不能喝么?” 江卓安低头,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半晌后,他苦笑起来,脸上全是莫可奈何的神色。 早知道就该听吕椤的话,只是这一沼泥潭,他也从未想过要涉足,却不得不一脚踩了进来。 其实洛言书让太医转达的话,即便是江卓安听见了,也可以不来。只是他终究不愿袖手旁观,若是不知道便罢了,既然知道了,就总是要来问问的。若是别的事情,江卓安还不一定管,偏偏和病情扯上关系,他便不能坐视不理。 只是如今,即便他想管,也是有心无力。他不过是一个行走在宫闱内给人看病的郎中,这些主子之间的事情,哪里是他能管的? 洛言书摸上自己的发尾,小指头不时勾着,她斜着眼波,瞟向了江卓安。那里头秋水般的眸光似乎是勾人夺魄般,黑白分明的眼睛宛若被春水洗涤过的湖面,泛着潋滟的粼粼波光——她在向江卓安卖弄着她的风情,只是可惜媚眼抛给瞎子看,对方一直低着头,没有接到她的眼波。 洛言书恨恨别开头,她死咬着下唇,之后才开口道:“其实,只要太医把我的病医好了,我就可以不用喝药了。” “采女,恕臣愚钝,不明白您的意思。”江卓安抬眸看她,却见洛言书此时脸上满是哀戚的神色,眼中快要落下泪来。 江卓安有些慌乱起来,他不知道方才明明还好好的,怎的哭了? 他刚这么一想,洛言书就伸手抹了一把泪珠,她的眼泪很快就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江太医,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她轻轻抽了抽鼻子,哭得可怜,“我在这后宫之中无依无靠,没有个傍身的筹码,人人皆可算计我,我亦只能扛着。现在明显就是有人要害我,若是不能逃过一劫,只怕是——” 洛言书抽噎着,没有再说下去了,她稳下有些发颤的声音,道:“江太医医者仁心,总不会见死不救吧?只要你断言了我的病已经痊愈,我就不用受这些苦了。这对于江太医来说,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于我而言却是要命的事情。江太医可要帮帮我……” 江卓安尴尬的别开眼,目光无处安放。他往后退了几步,远离了洛言书一些。 洛言书看见了,突然扑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 江卓安的掌心略有薄茧,那是他常年捣药施针留下的痕迹,和她滑如凝脂、柔弱无骨不同。 江卓安一怔,赶紧甩开了。只是目光却又正好和洛言书对上,便见她眼睫毛处的泪珠将滴未滴,就这么摇摇欲坠的挂着。 “江太医帮我……” 第五十一章 失信 等青灯再进来的时候,江卓安早已离去。 屋内只有洛言书一个人坐着,她一脸淡漠,一直定定的坐着,只是眼圈微微有些发红,脸上却不见泪痕。 “采女,”青灯打量了她一眼,问道:“江太医是如何说的?” “不如何。”洛言书喝了一口冷茶,说道:“他明天还会再来一趟,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青灯又小声的问道:“现在可要喝药了?” 洛言书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她虽然笑着,嘴唇轻弯,但是眼中却没有半点笑意。 “江太医说了,我现在身子大好,可以不用喝那些苦得要命的药了。是药三分毒,一直喝着,也不太好。” 青灯一愣,她有些愕然地说:“好了?” 洛言书轻笑了一声,她突然伸手摸上青灯的脸庞,声音放得很轻柔,“是好了,怎么我好了你不开心吗?” 脸上传来冰凉的触觉,洛言书的手温度太低,附在青灯的脸庞上,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不是……”青灯咬牙,“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奴婢之前见采女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没想到这么快就好了,实在是出人意料。” 的确是出人意料。 在青灯的眼中,她起码还要再病一阵子,不想这么快就好。 洛言书的手往下移,摸在青灯的颈脖处,那里是一条动脉,指尖底下还能感受到脉搏的跳动,触觉是温热的。 她一直轻点这那个地方,让青灯的皮肤起了一粒粒的鸡皮疙瘩。青灯忍不住的瑟缩了一下,怯怯的望着她。 洛言书的眼睛半眯着,在青灯觉得有些不适的时候,终于把手缩了回来。 “那药我是不用再喝了,你也不必再费尽心思给我煎药了。”洛言书道:“你给我梳妆,我现在要出一趟门。” 青灯轻声应是,虽然不明白洛言书在此时此刻,为何还要梳妆出门,而不是闭门不出,但是她现在却没有办法违抗她的命令。 至于那药……青灯皱眉,两指有些不安的摩擦,一时间心潮起伏,颇有些局促不安。 洛言书回头睇了她一眼,催促道:“你还傻站着做什么?我说的话你听不见么?” 青灯这时候才唤回自己的神智,她连忙上前,拿着梳子替洛言书打的她那一头长发。 洛言书自己则是拿出一盒胭脂,她挑了一抹比较淡的颜色,在自己两颊抹匀,气色看上去终于好了些。 之后又是拿出粉黛来画眉,她神情认真专注。自从她抱病以来,就整日倦怠懒的梳妆,一直这样病恹恹的呆在屋里。现在却装扮的这么认真,也不知道是要去见谁。 过了一会儿,青灯看了铜镜中的那张脸一眼,才轻声地问:“不知采女此次出门,是要见谁?” 洛言书用手指点在自己的嘴唇上,她答道:“就是想要出去走走,你不必跟着了。” 青灯的动作一顿,她手上一直拿着洛言书的一缕头发,一时不察,力道有些重了。 她扯着洛言书的头发,痛得她惊呼出声。 “你干什么?!”洛言书捂着自己的脑袋,回头瞪她,“你弄疼我了。” 青灯这才慌忙的放下梳子,她跪在地上,连呼道:“奴婢该死。” 洛言书不答话,只沉默的看着她,神色有些愠怒。 青灯等了半晌,洛言书都没有发话,她自己便忍不住了,突然呜呜的哭了起来。 洛言书坐回椅子上,好整以暇的问她:“我刚才呵斥你,你觉得受委屈了?” 青灯摇头,眼泪掉得更欢了,“奴婢绝无此意。只是觉得……”青灯咬了咬牙,继续道:“采女近日来,对奴婢颇为冷淡,奴婢不知道是否哪里做错了,惹得采女不开心,这才会如此疏远奴婢。” 洛言书笑了笑,她自己拿起梳子来梳着发尾,她也没有急着说话,就一直静静的呆着,一时之间,屋内只有青灯抽泣的声音响起。 青灯源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眉眼弯弯,神情看着温和无比。 青灯再度说道:“若是奴婢哪里做错了,还请采女指出来,奴婢以后改正便是,绝对不会再如此犯错了,惹得采女不开心。” “你没有哪里做错了。”洛言书终于正眼瞧她了,“你做的事情没有哪里不对的,只是现在我最不喜欢你跟着我。我也不过是一个人出去走走罢了,你这么着急着做什么?” 青灯做得事情,的确是没有哪里不对的地方。不过是立场不同。她为楚卿办事,自然就要在背后可劲的陷害她了。 只是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思。 即使在前世的时候,洛言书风头正盛的扶摇直上,对青灯也是宠幸无比,能给她的东西可比现在多多了,但是即使如此,青灯还是选择要背叛她。 她们每个人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只有洛言书一个人活得不明白。 洛言书用力的把梳子拍回桌面,“不需要在我面前哭哭啼啼,我不喜欢看到你这副样子。” 真是让她觉得恶心。 对于青灯,洛言书忘不掉的,是在她突然当庭反咬洛言书一口时,她脸上不加掩饰的嘲讽,还有那挑衅般的笑容。她之前在洛言书面前,一直以来都是进退有度,恭敬有加,这是第一次对她露出那种神情。 似乎在青灯面前,洛言书就一直都是个彻底的失败者。她看不到楚卿的面貌,也看不明白青灯,所以才会有那般的下场。 青抹去自己脸上的泪珠,她怯怯地看了洛言书一眼,之后退了出去。 她是真的不明白,洛言书对她的态度为何会发生那么快的转变。 但是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这种转变,青灯自己却又想不起来。 一开始,青灯是不在意的,因为洛言书对她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关系开始发生了变化,就逐渐演变成了今天这个模样。 但是当青灯意识到这个事实时,已经没法挽回了。 她已经失去了洛言书的信任。 第五十二章 病愈 看青灯远去的背影,洛言书轻嗤了一声,眼角眉梢全都挂上了不屑的意味。 现在哭什么呢,她都没有哭,青灯又有什么脸面来她面前哭给她看? 洛言书拢着自己的一头秀发,她也不戴什么首饰,就这么出门去了。 她今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办的。 来到了周水苏的院子,那些伺候周水苏的宫女瞧见了洛言书,不由得大吃一惊。 谁也没想到洛言书居然会来到此处。 “洛采女,您这是……” 洛言书神色淡漠,她轻声道:“我来见你们主子,她现在应该在里头吧?” 宫女小心翼翼地瞄了她一眼,随后才应道:“在的,采女请随我来。” 洛音书跟着她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周水苏正坐在院子里,她们似乎是在赏花,她周身还围着几个人,众人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一看见洛言书来了,她们的笑声一歇,院内奇迹般地安静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其中一个采女用帕子掩着嘴角,轻笑道:“原来是你呀,都病了这么久了,这么长时间没有见过你,都快要把你给忘了。” 那个采女还想要再继续说一些什么,但是周水苏却是制止了她。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也乏了,你们走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想是没有料到,周水苏居然会打断她,那个说话的采女脸上的神情有些惊讶,她有些尴尬地笑了几声,之后才顺着周水苏的话头,跟着其他人离开了。 而洛言书则是留了下来。 周水苏也没有想到此时她居然会出现在这里,看向洛言书的目光带上了点打量的意味,她挑眉道:“几日不见,你的气色倒是好了许多。如今上我这来,有什么事吗?” 洛言书摸上自己的脸颊,她移步走到周水苏的身边坐下,轻声的开口:“就是在院子里面待得无聊,见春光正好,就出来走走。” 周水苏冷哼一声,“不好好呆着养病,出来踏什么春,看什么景?你现在要做的可不是这个。倘若你还有这份闲情逸致,还不如想着要怎样才能把病养好。可别养着养着,皇上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而且就算李修齐等得起,周水苏也等不起了。 洛言书看向她,轻启嘴唇,“太医说了,我的病已经好了,不用养了。” 周水苏呆愣了一瞬之后,才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她变得有些激动起来,“此话当真?” 洛言书点头,“这是太医说的,我已经病愈,不必再整天呆在屋子,需要出来透透气。” 洛言书的双手藏在桌底下,一直搓着自己的发尾。 她在掩饰他内心的不安。 她知道今天他走进这个院子里,意味着什么。 既然她的病已经好了,周水苏可不会再等下去了。 她已经没有机会再逃避李修齐。现在摆在她的面前,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兜兜转转,绕了这么大的一圈子,最后她还是踏上了这条路。 “好极了。”周水苏笑起来,脸上顿时就散发出光采,整个人看上去更添颜色,只不过很快的,她又变得咬牙切齿,“我倒是要看看,万如菱气焰还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她偏头看着洛言书,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和善,她拍了拍了洛言书的手臂,“虽然病好了,但是你现在还是先回去歇歇,可千万不要吹风受凉,又病回去了。接下来,可能就要辛苦你了。” 她看着洛言书,意味深长的笑了起来。 洛言书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连忙状作羞涩的低下脑袋。 她低声道:“那我先回去了。” 周水苏倒是没有继续留着她,洛言书走后,周水苏脸上的笑意一敛,整个人变成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 片刻之后,她冷哼了一声,转身回到屋里。 虽然她要一手把洛言书送到李修齐的床上去,心里会有些不舒服,但是若是这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她的后位坐的也不会长久。 而且这种事情,即便不是洛言书,也会是别的妃嫔。她要是因此醋了,也醋不过来。 而她周水苏将会在椒房殿里,和李修齐行合瓮之礼,洞房花烛。 这是皇后才有的待遇。 其他的人顶多就是一截红烛,就此打发了事,她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等第二天一早的时候,江卓安又来到了洛言书的院子里。 这一次,他比以往的时候更加沉默。 就连把脉的时候也一直低着头,连忘闻问切都没有做到,就只是把脉而已。 他从一进屋的时候,就没有抬起头来看着洛言书一眼。 而这一次,洛言书倒是没有再避着青灯,她就让青灯站在一旁。 “江太医,不知我的身子如何了?”洛言书笑着问道。 江卓安沉默片刻,之后才哑着声音道:“恭喜采女,您的身子现在已经康复,想来从明日起,太医院的人就不会再过来了。” 洛言书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这抹笑容她笑的真心实意,眼中盛着的满满的笑意似乎要溢出眼眶,就像那天她对着江卓安哭时,掉落的眼泪一样。 她拿出了一早就准备好的钱银,装在一个描金的盒子,推到了江卓安面前。 “这是我小小的心意,这些日子以来,多谢你照顾我,我的病才会好的这么快。” 洛言书又把盒子往前推了一些距离,直接推到江卓安的面前,但是江卓安却是动都没动,他一直保持着垂眸的姿势,说道:“这本就是臣的份内之事,采女的心意臣心领了。” “可是——”洛言书脸上的笑意一僵,有些绷不住了。 “太医收下又有何妨?”洛言书咬着牙齿道:“这总归是我的一份心意,太医若是不收下,我就不能安心。” 安心那两个字,她咬得特别重,是一字一句蹦出来的,吐字特别清晰。 只是江卓安却一直不肯收下她的心意,他只是轻叹了一声,之后便像落荒而逃一般,退出了房间,回了他的太医院。 第五十三章 来人 现已是午后,阳光正好,那些暖洋洋的阳光洒在人的身上,使人都变得懒散了起来。 洛言书让青灯搬了一方长榻置在院中,她坐在上面,旁边放着一叠彩纸。 她低着头,专心致志地拿着剪刀,把那些彩纸剪成一个个小纸人的模样。 明媚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使她的皮肤看上去愈加的通透,就像是那些晶莹剔透的桂花糕,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要捏一把,或者是一口咬下去,看是否真的如她看上去一般可口。阳光落在她的眼睑上,投下了眼睫毛如蝴蝶一般的阴影。当她轻轻眨动眼睛,便如羽翼般颤动。 青灯站在她的旁边,不时给她添着茶水,两个人不发一语,就这么静静的呆着。 洛言书好像永远也不知道疲倦似的,她就一直在重复着剪纸这个事情,不会感到厌倦,也不会觉得无聊。 这些天来,有时候偶尔也会有一些采女,试探着上门邀约她,但是洛言书却都一一婉拒了。她知道,这些人现在无非还是在观望着,她们都在等着洛言书,看她能走到什么地步。 但是洛言书现在却不想去应付她们。 她现在什么也不用做,就只用等着李修齐的旨意。 周水苏比她还要心急,所有的事情,她都会帮洛言书打点好的。 洛言书这几天来一直都是这么度过的,安静又柔和。对于那一天和青灯发生的不愉快,她好像忘了,青灯也没有提及。而她剪的那些小纸人也是愈发的有模有样。青灯见了,有时候夸赞几句,洛言书却是也没有理她,反而面色更加的不好看。 久而久之,青灯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采女,现在早已过了用膳的时候,您现在可要吃点什么?奴婢去御膳房给你拿来。” 洛言书手上的动作一顿,片刻后道:“我没什么胃口,你随便给我弄点吃的。” 青灯应是,刚要退下,但是她刚走到门口就退了回来。 洛言书皱眉,“怎么了?” 青灯对她使了个眼色,小声的说道:“采女,有人来了。” 洛言书这时候才放下手中的剪刀,她探了探脑袋,往青灯身后望过去,看见了一个公公,身后还跟着两个嬷嬷。 “奴才给采女请安了。”那走在前头的公公率先开口,“这两位是敬事房的嬷嬷,今天就由她们两位来伺候采女。” 洛言书一呆,她僵在原地半晌,没有作答。 她知道,她一直在期盼却又逃避的这一刻终于到了。 那公公看到她这副呆愣的模样,还以为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出声提点道:“是来福总管让我们过来的。采女能够伺候皇上,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福气呢。” 她自然知道的。 洛言书扯出一抹笑容,她用手背抹上自己的脸颊,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说道:“我……” 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了。 不过她这幅模样,落在别人的眼中,就是一幅惊喜的不知如何是好,语无伦次的样子,倒也没有用旁人起疑。 那公公笑了笑,说道:“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采女还是快些准备吧。也许晚膳的时候,还能留在清元殿用膳。” 一般人更没有资格跟皇帝同桌而食,公公这话里的意思倒是讨喜,只是洛言书听了,却并不觉得好受。 她不知该说什么,就只能露出一抹微笑来应对。不管在什么时候,笑总是没有错。 那两个嬷嬷把她当成一个娃娃一样打扮,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扑什么样的粉,用什么样的香,这一些全都不用她操心。因为那两个嬷嬷就已经弄好了。 洛言书穿着一袭粉红的宫装,云鬓高堆着,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她是穿不了正红的,但是在今天这种日子,怎么也算是喜庆的,所以嬷嬷也给她穿上这类似于正红的衣裳,也好有个彩头。 其中的一个嬷嬷给洛言书描眉好了之后,由衷地夸赞道:“主子当真是好颜色,圣上看了定然也会心生怜爱。” 主子……现在就已经改口叫她主子了。不过这短短的功夫,从采女到主子,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但是其中的差别,不可谓不大。采女都是主子,但是却又不是主子,如今着两个字从嬷嬷口中说出来,份量自然不轻。 洛言书低头道:“嬷嬷谬赞了。圣上的心思,又岂能是你我猜得透的,况且这宫中美人众多,我也不一定就得了青睐。” 她一直绞着自己腰下垂下来的丝绦,始终没有看她们,一副羞涩的模样。 嬷嬷也不疑有她,只是对视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就这么好一阵捣鼓之后,已临近黄昏时刻。门口早就停着一顶小轿子,就等着洛言书了。 她待在原地,一直没有动作。脸上的神情似哭似笑,让人辨不出喜怒。 两个嬷嬷又是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轻轻地碰了碰洛言书的手臂,道:“主子,时候不早了,该上轿了。” 洛言书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她提起自己的裙摆,低头弯腰上了那顶小轿。 当帘子落下的时候,隔绝了外头本来就不强烈的关线,轿内变得昏暗起来,视线有些模糊,看什么都看不清楚了。洛言书有些恍惚,眨了眨眼睛,总觉得在这种时候,好像又回到了前世。 洛言书伸出自己的手,却也只能看清楚一个轮廓,那白皙的皮肤在昏暗中,也就是放着光似的,看上去青葱无比。 她握了握拳头,之后又放了下来。把手掌贴着自己的膝盖放好,垂首静坐着。一时之间,只能听见那轿身被抬起前行时,发出是吱呀吱呀的声音响起。 洛言书有些昏昏欲睡起来。她好像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大脑一直都是放空的,她变得有些恍惚。 过了不知道多久,那吱呀吱呀的声音一顿,轿子停下来。 外头有公公的声音响起:“清元殿到了,采女请下轿。” 第五十四章 清元殿 到了。 那停轿的声音传来,轿身停靠在地面发出的声音,就好像是正好卡在她心尖一样。 洛言书受了惊吓一般,她全身一顿,有些轻颤起来。 她很快就安静下来,等平复了下来之后,她这才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现在清元殿已经掌起了灯火,从此处看过去,那一排排长廊上挂着的灯笼发出橘红的光芒,看上去是莫名透出一股喜庆来。 洛言书笑了笑,走了进去。 她现在觉得,那些扑在脸上的风有些发冷,明明天气现在回暖,但是总是有些时候,她还是觉得,依旧是冷得厉害,仿若又回到寒冬。 洛言书拽地的宫装一路铺过那些汉白玉石铺就阶梯,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她臂弯挂着的披帛突然被风掀起,正好覆盖在她的脸上。 披帛覆在她的眼睛,洛言书的视线陷入了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了。 风骤停,披帛又重新落下,等她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时,就看见李修齐正站在大殿门口。 离得有些远了,洛言书瞧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只觉得他那张脸映在宫灯有些昏暗的灯火中,和夜色融为一体,怎么瞧都瞧不清楚。 洛言书突然想起,前世的时候,有一次已经深夜,她正要歇下的时候,李修齐却突然来到她的凤鸣宫,却没有让人通传消息。 洛言书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瞟见了李修齐正站在她寝宫门口,也是这样的一副姿态看着她。 洛言书心中暗喜,正要起身迎驾的时候,李修齐却突然离去,连一句话都没有留给她。 洛言书一腔喜悦顿时就倾洒了干净,夜风吹来,她只觉得怀中空空荡荡的,很凉。 而在那夜之后……李修齐再没有传召她,也没有再来瞧她,洛言书整日慌乱,在她以为自己失宠的时候,却怀上了身孕。 那时候她想,上天待她终究不薄的,总是在她觉得绝望的时候,又柳暗花明。 而之后…… 洛言书僵在原地,不走了。 她觉得此时挪不动步,脚上似乎有千斤重,她想要走进去,却不能移步。 洛言书闭上眼睛,等她再次睁开的时候,眼眸的思绪早已平复下来,再看不到一丝波澜。 她不能怯场,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过就这几步的距离,怎么都要走过去的。 眼前的这段距离,就是她的登天梯,她要走向的,是她的荣华富贵,是前程似锦,没有什么好怕的,她甚至应该是带着笑的。 洛言书笑了起来,笑得非常非常的轻,那笑声落在夜风里,很快就散了,好像什么声音也没有。 “臣妾见过皇上。” 洛言书拜倒在李修齐的面前,宫装迤逦了一地,李修齐从上头看下去,只能看见她低垂下的脑袋底下,露出的修长白皙的颈脖。 “起吧。不必多礼。” 李修齐轻声说着,抬手将她扶了起来,“你可用过晚膳了?” 洛言书顺势起身,她不敢抬头看他,只一直低垂脑袋,看着地面四边雕着云纹的地板,好像要看出一朵花来。 “不曾。” 李修齐牵着她的手掌,把她往里面带走,“那正好,和朕一道用了。” 洛言书眨了眨眼睛,很温顺的应道:“多谢皇上。” 她以前也不是没有和李修齐一起用膳,但是现在对于现在的洛言书而言,可还真算得上是一份荣宠了。 来福早已让人摆出了长案,上头已经摆上了膳食,李修齐用的饭自然都是珍馐美味,但是现在不管是什么东西摆到了洛言书的面前,她都觉得没滋没味。 洛言书只是喝了一碗汤,再加上一些白饭,甚至都没有夹过一口菜。 她吃得很少很少,很快就放下碗筷,在旁边垂首坐着等李修齐。 李修齐看她这副模样,一挑眉毛问道:“饱了?” 洛言书点头,“臣妾吃的少……” 的确是够少的。 李修齐看了她前面只吃了一些的白饭,暗道。 他指着旁边的一碟茯苓糕,“也许是这一些菜色不合你的口味,但是这些甜点你应该喜欢,先用一些,可被饿坏了。” 洛言书看着被推到自己面前的那一点糕点,暗暗扁了扁嘴巴。无奈之下,也只好陪着李修齐在一旁吃糕点。 甜的,但是她也不喜欢。 李修齐用过晚膳之后,却是没有立即就寝,而是开始批阅奏折。 来福立在他的案头,陪在他的身边,不时添茶倒水,研磨铺纸。 洛言书在一旁倒是不知道要做什么了。她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会,李修齐便道:“先去歇下吧,朕还要等会。” 洛言书暗暗松了一口气,她退下之后,一旁的宫人把她领进了李修齐的寝宫。 她又被人洗了个干净,换上了一身轻薄的寝衣。 这寝衣又和她平时所着的不同,是用轻纱制成,几乎难言春光。 墨发在胸前垂下,正好挡住了一些春光,洛言书站了一会儿,觉得这衣衫太单薄,她有些冷了。 眼前站着的是一个嬷嬷。 “采女第一次侍寝,难免有些害怕,只是您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千万别忤逆了皇上,惹得他不开心。要顺从听话,采女可知道?” 嬷嬷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洛言书轻点了一下脑袋,“知道了。” 前世是没有这些的,如今却是要把她所没有经历的都经历一遍。 洛言书绞着自己的发尾,轻声道:“有劳嬷嬷替我操心,只是皇上整事繁忙,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入睡呢。” 说起这个,嬷嬷一时没了言语,谁也没有想到,在今晚这种时候,李修齐居然还在批奏折,把人晾在这里了。 嬷嬷只得硬着头皮道:“采女还需耐心等候,这个老奴也说不准的。” 洛言书让嬷嬷退下,她自己坐在床边,双手抱着膝盖,不知道在想什么。 洛言书觉得有些累了,就放下幔帐,躺了下来。她偏头看了一眼那明黄色的锦被缎面,缓缓笑了起来。 这是龙床,她又一次睡在上面了。 第五十五章 侍寝 洛言书本来还有些忐忑的在候着,但是到后边,她的眼皮开始打架,李修齐却一直没有见人影。 睡意涌上来,洛言书索性一把扯过锦被盖在自己身上,之后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她半睡半醒间,只觉得身下铺着的被褥似乎微微往下陷了一些,突然有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传来,洛言书被吵着了,有些艰难的睁开眼睛。 她睡得有些迷糊,此时脑子有些发懵。待看见一双漆黑的眸子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身处于清元殿中。 她今夜是来侍寝的。 “皇上——” 洛言书刚要有所动作,李修齐却用手按在她唇上,轻“嘘”了声。 “吵到你了?” 也许是这幔帐之内,那些烛火落下来的烛光太过昏暗暧昧了,他的声音听起来少了几分清冷,听得人耳朵一痒。 他此时已经换上了寝衣,发冠也拆了下来,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柔和,看上去比平时平易近人了许多。 但是也仅仅是看上去。 “不曾……”洛言书往后一缩脖子,声如蚊吶。 李修齐轻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他在洛言书身边躺下,扯过她身上的被子,也盖在自己身上。 此时两人可算是同衾了。 洛言书睁大眼睛看他,她的睡意此时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捏着自己的衣裳,有些举棋不定,正暗暗思考着此时是该故作羞涩不提侍寝一事,还是上前去李修齐宽衣解带。 洛言书透过幔帐,看着外头燃着的烛火,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突然那火苗摇曳了一下,火光一晃之后,才重新变得亮堂起来。 宛如她此时躁动不安的心。 她藏在锦被下的手掌突然被人握住,洛言书一怔,抬起头来,就看见李修齐此时已经贴近自己了。 他伸手揽过她的腰身,片刻之后,却是皱眉道:“你方才在想什么?” 洛言书僵住不敢动,答道:“臣妾在想,皇上勤于政事,这是天下万民的福气。若是他们知道,皇上深夜的时候还在批阅奏折,处理国事,定然要赞叹一声明君。” 这溜须拍马屁的话,她很少说。因为她以前一开口,每次总是被李修齐识破的,马屁拍得不好,她也怕拍到马蹄子上。却不想现在是张口就来,说得顺溜无比。 李修齐此时才染上了笑意,他低声问道:“可是在怨朕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徒守空房?” 洛言书半张着嘴巴,讷讷道:“臣妾不敢……” 她还真没有这个意思。 李修齐一眯起眼睛,突然问道:“你困吗?” 洛言书先是摇头,之后又犹豫着问道:“皇上可是要歇下了?” 李修齐却是没有回答她的这一句话。他手上突然加重了力道,把洛言书紧紧的搂在怀里面,让她靠着自己的胸膛,一手按着她的脑袋,让洛言书的脸庞贴着他的胸膛。 洛言书眨了眨眼睛,她正想要开口说一些什么,但是下一刻她立马噤声,一动也不敢动了。 因为此时正有一只手沿着她的衣衫下摆处探入,顺着她的腹部,缓慢的向上移去。 她觉得很痒。洛言书咬着下唇,控制自己不要笑出声来,也控制住自己,不要忍受用力地挥开那只作乱的手。 “前些日子听说你病了。”李修齐却是很淡然,他此时还是一本正经,若是单单看他的神色,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 他低下脑袋来,看着洛言书,“现在身子可是大好?” 自然是大好。若是没好的话,此时也不会躺在他床上了。 洛言书软软应道:“好了。多谢皇上关怀,臣妾才能好起来。” 实际上,李修齐赏赐的那些东西,洛言书一样也没有用过,有这一次之所以为好的这么快,全都是江卓安的功劳。 不过……想来江卓安也不敢担下这份功劳,所以这些就全都变成李修齐的功劳了。 李修齐用下巴点在洛言书的额头上蹭了蹭,他叹了一声,生意听起来有些喑哑。此时他的手移到了洛言书后背,正沿着后背起伏的弧度往下探去。指下的触觉实在滑腻,李修齐总是想起那些入口即化的糕点,还有那番邦进贡的奶酪子。 李修齐她突然一口咬在洛言书的颈窝处。 又疼又痒。 洛言书忍不住轻呼了一声,她伸手抱住李修齐的脑袋,却不敢推开他。 李修齐半支起身子,垂眸看着洛言书,那些从肩头落下的黑发拂在她脸上,洛言书顿时觉得更痒了。 她有些不适的眯上眼睛,看向李修齐的眼波,却带着嗔怪的意思,却是柔柔的,没有力道。 李修齐舔了舔嘴巴,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不甜,要是洒点糖就好了。味道会更可口。” 他的话听起来有些遗憾,似乎把洛言书当成一道可口的糕点般品尝。 洛言书此时多么想一口咬回去,也让他尝尝这味道,可终究不敢。 她伸手摸上自己的颈脖,摸到了一圈牙印的痕迹。洛言书深吸几口气,自觉不能这么下去了。她突然发了狠,居然直起身来,把李修齐扑倒在榻上,又眼疾手快的坐在他腰上,双手牢牢按住他的肩膀。 若是在平时,洛言书这番动作肯定不能得手,但是此时李修齐疏于防备,直到被洛言书压在身下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有些愠怒,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发脾气,洛言书就自己解了衣裳,俯下身来,贴近他的耳朵旁,轻柔低语:“让臣妾、让臣妾来服侍皇上……” 她很快的解下了李修齐系着的衣带子,非常利索的把他上半身扒了个干净。 李修齐原本想把她压回去的,此时却是颇有兴味的挑起眉来,任由她动作。 李修齐却不知道,洛言书的手是发颤的,但是她隐藏得很好,没有让他看出点不对的地方来。 只是到底是个姑娘家,洛言书后边就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了。 她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李修齐却不耐烦了,他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让朕来。” 洛言书原本以为,她已经准备好了,但是当李修齐进入的时候,撕裂的痛感传来,却是莫名其妙的落下了一滴泪。 也不知是疼的,还是别的什么。 第五十六章 好人 当洛言书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高升。 那明晃晃的阳光从窗棂处投射进来,落下了斑驳的光影。 洛言书一手枕着脑袋,侧着身子看着落在地上的光影发呆。 她一动不动的,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守在外头的宫女没有发现她早已转醒。 身边早已没有了李修齐的踪迹,身旁的被褥早已凉透,锦被里只有洛言书一个人。 他早就去上朝去了。 锦被紧贴着皮肤,触觉丝滑而又有些冰凉,她赤 / 裸在外头的手臂和颈脖已经感觉有些发冷了,但是洛言书却还是不想动。 她很累,全身都有些酸软。若是可以,她想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这么蹉跎一天,但是不行。 洛言书转了转眼睛,透过那层层叠叠的幔帐看向守在床头的宫女,影影绰绰,洛言书有些看不清楚。 她勾了勾唇,之后才轻轻的嘤咛了一声。 听见她有了响动,那个宫女才有了动作。 她分开幔帐,挂向一边鎏金的挂钩,“采女,可要起榻了?” 她的声音隐含着笑意,带着一丝恭敬。 洛言书四处张望了一眼,小声问道:“皇上呢?” 宫女答道:“皇上上朝去了,他还吩咐我们,不要惊醒采女呢。” 一般侍寝的妃嫔,在皇帝起榻的时候都是要跟着起来服侍的,李修齐特意如此吩咐,宫女自然也很有眼色的笑脸相迎了。 洛言书拥着被子,她呆坐了一会儿,随后才启唇道:“皇上可有什么别的吩咐?” 宫女一愣,不明白她为何会有此一问,她摇头道:“不曾。” 果然她现在还不能晋升,还得继续在乾西四所待着,和那一帮采女在一处,继续那永无休止的纷争。 不过也正好,她也不想那么快离开了,楚卿还在里面,若是她先走了,之后要见上一面,可就难了。 洛言书垂眸,片刻之后,她对着宫女道:“起榻吧。” 洛言书又被昨夜把她接走的那一顶轿子送回了乾西四所。 她在路上,遇见了万如菱。 那时候,轿子正抬进乾西四所里,洛言书正好掀开帘子,往外头望了一眼,正好看见万如菱站在一旁,看着抬着她的轿子走过,一脸的怒气。 她也看见洛言书了,顿时脸色铁青,她的视线一直随着轿子意动,目光似要喷出火来。 洛言书挑眉,对着她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意,满是挑衅。 两人视线相对,一人眉眼含笑,春风得意,一人怒气横生,满心不甘。 万如菱脸色愈加难看,她瞪着洛言书,最后转身离去。 洛言书也放下了帘子,再没有往外瞧。她无声的笑着,露出了一口森森白牙。 等她回到自己的院子时,青灯早早的就备好汤水了,洛言书现在全身都黏糊,难受得厉害。此时回来自然是要好生梳洗一番。 青灯脸上辩不出什么神色,洛言书觉得她是在笑着,但是却没有笑意,可偏偏偏要扯出一抹笑容来,那模样看上去,真是怪异得很。 “恭喜采女,贺喜采女。”青灯对着她福身,道:“先去梳洗吧。” 洛言书点了点头,进了房间,解了衣裳全身没入浴桶里。 那肌肤触及温热的汤水,洛言书舒服的舒了一口气。青灯在她身后,那着一把簪子,替她把垂下的长发挽上,不至于让水弄湿了。 青灯突然“呀”了一声,有些突兀。 洛言书偏头问她:“怎么了?” 青灯低下头,脸颊却悄悄红了。 洛言书不明所以,她顺着青灯的目光看去,就发现自己的颈窝处,此时一圈牙印印在上面,映着白皙的皮肤,看着尤为清楚。 已经一夜过去了,这牙印不仅没有消掉,反而透出一股青紫的颜色来。 秀气精致的锁骨,几缕零散的碎发,暧昧的牙印,白皙的肌肤,这几样凑到一起,有种莫名的哀艳的美感。 这牙印是李修齐咬的,这不难猜到,也难怪青灯会脸红了。 洛言书伸手抚上去,却是“嘶”了一声。 有点疼。 她倒是镇定,没有半点羞涩,只是吩咐道:“你待会去太医院给我带一盒膏药来,得用药才能消去了。” 青灯应是,而后又小声问道:“待会采女可是要歇息歇息?” 哪里歇得了……她一会儿还要应付好多人呢。 洛言书摇头,“不必了,歇不了的,你去外头看看,现在可是有什么人来了。” 洛言书作为第一个侍寝的人,她们肯定都要来瞧瞧了。不管是巴结的,瞧热闹的,今天人都不会少,而洛言书也避不过去。 她即使再疲累,也要打起精神来应对,现在又不是跟之前那样抱病,自然不能再关起房门来不见客了。 青灯退下之后,洛言书才有些丧气的抹了一把脸,她伸手掬起一把水泼到自己的脸上,之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脸色有些凝重。 这辈子,周水苏不会再揪着她不放了,想必她会过得舒服些,万如菱不成气候,也不必太过担心。她这次走的路虽然绕了些,却是更加的稳妥,却偏偏有一个江卓安,手里还捏着她的小辫子。 对于洛言书明里暗里的示好,江卓安却是视而不见,她本来想,收服了江卓安,让他变成自己的助力,也就不用担心江卓安会翻脸了,只是对于她的示好,江卓安却不肯接受。 现在她已经爬上了李修齐的床,江卓安也没有什么动作,洛言书本应该放下心来,却不知为何一直觉得心神不宁。 江卓安一直都是个变数,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 洛言书从浴桶起身,也不擦拭,直接带着一身的水迹,披了一件衣裳,那水迹顺着她的身躯滑落,很快就把衣裳打湿了。 那水迹使衣裳紧贴着她的皮肤,皮肤在半湿的衣裳底下看起来若隐若现。她也不觉得难受,就一直呆坐在梳妆台前有些愣神,片刻之后,她的目光落在那锁着楚卿字迹的木盒子上,这才露出了一抹笑容。 江太医是个好人,她可不是。 第五十七章 恭贺 洛言书静坐着,没一会儿功夫,青灯便折回来了。她见洛言书这衣衫不整的模样,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她道:“采女,楚采女来瞧您了。” 楚卿来了。 洛言书转了个身,她又拢紧了衣衫,道:“你让她进来见我。” 洛言书也没有打算要好好的整理一番仪容,她就这么坐着,完全没有要稍作打理的意思。 她几率湿漉漉的头发还贴着她的颈脖,额角也贴上了一些细碎的乱发,衣裳更是凌乱不已。 等楚卿进来的时候,洛言书懒懒的瞥向她,却没有开口说话,只是沉默着。 眼神说不清道不明,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楚卿。 楚卿原本刚抬脚走进来,乍然一见到洛言书这副神色,动作不由得一顿,她的那只脚也就这么半抬着,一直没有落下。 片刻之后,楚卿才整顿的脸上的神色,她笑了笑,低头走了进来。 “姐姐怎么是这副样子?现在可是还懒得梳妆?”她走到洛言书身边,双手按着她的肩膀,脸颊贴着她的脸颊,“姐姐这样倦怠可不行呢,一会儿,铁定有许多人家上门来恭贺的,姐姐这幅仪容不整的模样,若是让别人瞧了去,可不太好。” 楚卿表现得很亲热,洛言书却是一反常态,她依旧只是静静的坐着,并没有回话。 楚卿正在思量着洛言书如今到底是怎么个想法时,洛言书却歪了歪脑袋,她轻声的说:“我很累了。” 楚卿也不以为意,她柔声的安抚:“姐姐昨晚服侍皇上,定然是累惨了,此时如此倦怠,也是情理之中。” 洛言书没动。 楚卿一个人自说自话也说不下去了,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伸手从梳妆台上面拿了一把梳子,把洛言书挽上去的头发打散,开始给她梳起头发来。 洛言书偏头瞧了她一眼,却见楚卿美目含笑,一直低着头,并未看向她。 洛言书撇了撇嘴巴,她突然伸手扯了自己的领口一把,那衣服本来只是松松垮垮的系着,她得用手拢紧了才能穿上,现在她这么一动作,衣裳顿时就滑下了大半,露出了她莹白如玉的肩头。 楚卿一怔,她呆住不动了。 洛言书不好意思地笑笑,又伸手捂上自己颈脖处的那个牙印,神情羞涩地说:“这……让妹妹见笑了,我也在头疼,这牙印要如何才能去掉。皇上昨晚……也实在太不小心了一些。” 她说着又把衣领给拉了上去。 楚卿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她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给洛言书梳头发的动作也没有那么轻柔了。 “能服侍皇上,那是姐姐的福气,又怎么可以责怪呢?” 顿了顿,楚卿又道:“皇上如此宠爱姐姐,想必不久之后,再次见面的时候,就要行礼唤你一声娘娘了。” “很疼嘛……”洛言书咕哝着,眼底却是划过一道暗芒。 她记得上辈子,从清元殿回来之后,她整个人都有些恍惚,有些心神不定的。 毕竟那时候的洛言书,只是一个不 / 经 / 人 / 事的小姑娘,心里虽然觉得有些欢喜的同时,又有些惶惶然。面对李修齐时,她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心里面有很多事情,也不知道向谁说。 她回到乾西四所的时候,楚卿也是对她说了这一句话,那时候,她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在屏退了众人之后,扑在楚卿怀里,掉了几颗眼泪。 洛言书有时候真觉得,她分不清前世和今生。有些事情明明是不一样的,那些轨迹都已经发生了变化,但是有时候,一些事情又和前世莫名其妙的重合起来。 明明是不一样的,却总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洛言书有些难受的皱了一下眉头,她抢过楚卿手上的梳子,“你先出去,我要换衣裳了。一会我还要应付好多人,不能这么懒下去了,你若是无事,可以先替我去招待招待,想必此刻我的院中已经挤满了人吧?” 那些人全都是来看洛言书的,楚卿要去招待又该如何招待?又不是来喝茶,即便真是来喝茶,那端茶倒水的事情,也有一干宫女做了。 楚卿干笑着,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回道:“姐姐还请快些吧。” 洛言书点了点头,把楚卿赶出了房间。 她靠着门扉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开始有所动作。她换上了一身整齐得体的衣裳,又简单的梳了个发髻,素面朝天的就这么走出去了。 洛言书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周水苏。 她依旧是如同以前那般众星拱月,即使今天洛言书才是主角,但是她出现在这里,风头却还是没有被抢了去。 洛言书走了过去,她低声说道:“你们今天来我这儿,我也没有什么好招待你们的,只有一些清元殿赏赐下来的茶水,希望能入得了你们的口。” 洛言书以前势弱的时候,气焰嚣张,但是现在,她明显就是抢在众人的前头了,却反而变得谦逊有礼了起来,整个人看上去温和了许多。就像是一块棱石,磨去了它那些尖锐的棱角,变的圆润而柔滑。 周水苏手里拿着一把绣扇,她轻轻地扇动了几下,抿唇笑了笑,道:“既然是清元殿的赏赐,那哪里还能不合口的?今天能喝上这样一杯茶,到时我们几个沾了你的光了。” 周水苏一发话,身后跟着的那几个采女就连忙应和着,连连称是。 洛言书在她对面坐下,她给周水苏倒了一杯茶,又轻推着到她的面前,“我能走到今天,全都是因为有大家的帮衬,以后可要和气相处才是。” 洛言书说的这一句话,只有周水苏听得懂,其他人还以为她是在说客套话。 洛言书得宠,哪里是因为她们的帮衬?要知道在那之前,她们可是一见到洛言书就浑身不舒坦的。 其中一个采女道:“大家一同进宫,都是姐妹,自然是要互相扶持。不过今天,却是有一些人没来呢。” 周水苏勾唇冷笑,道:“也许万采女今儿个心情不好,不想见人吧。” 第五十八章 虚情假意 万如菱原本以为,她将是势头最好的那一个,但是现在看来,风头却全都被洛言书给抢走了,以她的那副性子,现在肯定是要发好大的一场脾气。 如今洛言书春风得意,许多人上门来恭贺,万如菱是铁定不想看到这幅场景的,周水苏一看见她就冷嘲热讽,她也只好躲起来不见人,眼不见为净。 周水苏一提起万如菱,其他的采女顿时都笑作了一团。 她们平时都以周水苏马首是瞻,当然就要以周水苏的好恶为自己的好恶。 洛言书只是轻轻的抿唇一笑。 楚卿坐在一旁,她整个人安静淡笑着,和这里的人格格不入。 其他的采女都知道,她跟洛言书的关系极好,所以此时她会出现在这里,倒也没有旁的人,问一句不是。 周水苏坐了一会儿,之后就领着她的那一帮采女走了。 她们来时,这里倒是热闹了好一番,现在只剩下洛言书还有楚卿两个人,屋内蓦地安静下来,一时有些沉寂得可怕。 洛言书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她嘴唇轻抿着,微微的啜了一口。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楚卿绞着她手中的帕子,她看着洛言书几度想要开口,但是话到唇边却都忍了下来。 洛言书瞧见她这副模样,笑问道:“何故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不能明白的说吗?” 楚卿看向她,眸中的轻柔之色褪去了许多,她轻声问道:“姐姐跟周水苏的关系,不知道从何时起居然变得这么好了。妹妹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两个已经化敌为友了。” 她的语气带着微微的埋怨,似乎是在责怪洛言书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和周水苏情谊渐深。 之前楚卿试探洛言书的时候,洛言书还信誓旦旦的,说是绝对不会与周水苏为伍的,但是从今天的情况来看,明显就不是这么回事。 若是洛言书和周水苏现在还不对付,今天这种时候,周水苏也不会给她面子上她这来了。 万如菱可以不来,周水苏自然也可以。 “妹妹现在可是在怪我?”洛言书摸着自己的鬓角,把那些细碎的乱发别到耳后,“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讲清楚,说了又怕你笑话于我。周家根基深厚,是你我所比不了的,即使我讨厌她,也不能改变什么。既然如此,又何必做那蚍蜉撼树的事,吃力不讨好呢?” 楚卿没有想到,洛言书居然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 她神色有些愕然,然后才勉强地笑了笑。 “只是姐姐一向都活得肆意潇洒,又何必去委屈自己,屈曲于周水苏之下?你不喜欢她,不一定非得要跟她亲亲热热的才好,大可以闭门不见,像往日的那般,又何必勉强自己?” 洛言书望向她,双眸弯弯的笑起来,“你是说,要像你那般,整日呆在房中,什么人也不见么?” 楚卿一直都看得比她明白,在这乾西四所里面斗,并没有什么意思。她倒是懂得韬光养晦,爱惜自己的羽毛,并不掺和的这一摊泥水当中。但是她自己独善其身,却是一直拾撮着洛言书去搅浑这一潭泥水。 看着一滩泥水更加的浑浊了,她才好浑水摸鱼。 洛言书又再一次轻笑道:“只是你整日闭门不出,那是因为你在养病,我现在身子已经好了,当然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了。有些人和事,终归是要面对的。” 洛言书一说到病情,楚卿的脸色又是一变。她原本托着一杯茶,听到洛言书这么一说之后,手指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茶盏差点滑了出去。 洛言书装作没有看见,她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拨着自己的那一杯茶水,拂去上头浮着的那些茶渍。 楚卿用手帕掩着嘴角咳了几声,声音莫名变得有些虚弱起来,“说到病情,妹妹倒是还真羡慕姐姐你,这病说好就好,我却是一直养也养不好,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是个头。” 洛言书动作一顿,她换了个位置,坐到楚卿的旁边。 她们两个人中间隔着茶几,洛言书往旁边倾着身子,探着脑袋对着楚卿说话。 “其实我之前早就同你说过了,我的病其实没那么严重,大多时候都是在装的。那些药我根本就没有喝,这病说好就好,是因为我想好了。这些你都忘了么?” 楚卿放下手里的茶盏,她挑眉问道:“原来姐姐竟没有喝药么?” 洛言书咕哝着说:“你不知道,那些药苦得要命,我根本喝不惯。再加上青灯劝我,我也就不喝了。” 楚卿这一下是真的坐不住了,她几乎要跳了起来,“青灯到底是怎么办事的,居然劝姐姐你不喝药?她就是这般服侍姐姐你的?” 她的声音有些尖锐,看上去似乎是激动了。脸上多了一抹奇异的潮红,到是让她那一张脸看上去没有那么素白了。 洛言书瞥了她一眼,含笑道:“反正我也没什么病,这药喝了也不见得就有什么效果。青灯说了,是药三分毒,药喝多了,没病也要喝出病来,所以我就全让她把那些药都倒掉了。” 楚卿冷笑一声,“青灯好大的胆子,作为一个宫婢,还敢对主子指手画脚的,教姐姐你怎么做事,我倒是小瞧了她!” 洛言书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着说道:“其实你也不必激动,我都想通了。她大概也是为了我好吧,我之前瞧不起她,觉得她身份低微,所以就对她不亲近,但是我现在想明白了,总归是有一颗真心向着我。” 洛言书咬着下唇,她犹豫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有口难言。 楚卿道:“姐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洛言书叹了一口气,“倒也没什么,我就怕说出来了会让你不开心。” 她顿了顿之后,才下定决心似的,“之前青灯还劝我,说我没有病,却一整天都这么难受,肯定是因为和你接触多了,身上过了病气,所以才会整天都病歪歪的。她让我以后少去你那里,身子也可以很快好起来。” 第五十九章 要求 ?楚卿听到洛言书这么一说,全身不可遏制的僵硬起来,她瞪着洛言书,眼眸里全是不可置信。 这是她今天来到洛言书的院子里,脸上第一次没有了那轻柔的笑意,就好像是卸掉了一直覆盖在她脸上的那层伪装。 洛言书看着她铁青的脸色,却是满意的笑起来。 楚卿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她抬首,瞟向洛言书,这时候才惊觉自己失了态。但是她此时想要收回脸上的神色,却是已经来不及了。她那惊愕的神色,已经全被洛言书瞧进眼里。 洛言书却像是没有看见似的,还一脸善解人意的问道:“你怎么这幅神色?”语气带着微微的不解,看着还有关怀的意思。 楚卿硬是扯出了一抹笑容来,却是笑不像笑,只是嘴唇微微的弯起来。 “我、我……”楚卿顿了顿,随后苦笑道:“我没有想到,青灯会这么想的,倒是我拖累了姐姐了。” 洛言书轻轻的推了一下楚卿的肩膀,娇嗔道:“你胡说什么呢?我又怎么会听了她的话呢?这些话,也不过是过耳听一听罢了,当不得真。青灯说是这么说,但是我又怎会嫌弃你呢?若是我真信了她的话,现在也就不会跟你说这些话了。” 洛言书一脸的真情切意,她眨巴眨巴着眼睛,看着楚卿的神色很是不解。 “我就说了,说出来你可能会不开心,却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倒是我的不是了,不应该同你说起的。你身子不好,这也不是你的过错,我也不会因此,跟你断了往来。” 楚卿这时候脸上才露出了笑容来,她拉着洛言书的手,轻声的说道:“姐姐能如此待我,这是我的福气。” 的确是她的福气。 若是洛言书今天没有跟她说起这些话来,她还不知道,青灯竟然做了这些事情。 思及此处,楚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她手上拍着洛言书手背的力道,也是更加的轻柔了。 楚卿又是坐了片刻,之后才告辞离去。 “姐姐现在想必要歇上一歇,我就不打扰姐姐你休息了。” 送走了楚卿之后,洛言书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她背靠着门扉,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 她咧着嘴角笑了起来,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露出了一口森森白牙。 她躺回榻上,正想要睡下,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她双手枕着脑袋,好不容易蓄出了一点睡意的时候,青灯却敲响了她的房门。 “采女?” 洛言书有些迷糊,她猫叫似的应了一声,声音很低,青灯站在门外听不清晰,又唤了一声。 洛言书有些恼了,她用着被子坐起来,神情恹恹。 “进来吧。” 青灯应声而进,她看来洛言书几眼,自觉惊扰了她睡觉,便低着头,把恭敬的态度摆足了。 “采女,方才周采女又去而复返了。她现在正在外头等着您呢。” 要不是周水苏实在盛气凌人,就那么端坐在那儿,青灯也不敢在这种时候打扰了洛言书睡觉。 洛言书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眉头,她的声音因为睡意,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只有她一个,别的采女有在吗?” 青灯回道:“只有周采女一个。” 青灯也觉得有些纳闷,明明周水苏前脚刚走的,现在转头又回来了,还是孤身一人,怎么看这其中的事情定然没有这么简单的。 不过……关于周水苏的事情,洛言书却不让她参与。现在很多事,洛言书都避着她了,青灯即使要探清楚,却也不知道该从何查起。 青灯垂眸,她低声问道:“采女现在可要起榻去瞧瞧?” 洛言书现在睡也睡不好了,也不能把周水苏这么晾着,她掀开被子,有些气闷的道:“去吧,总不能让她一直等着。” 洛言书不明白,周水苏有什么事情,非得现在来找她,多缓一天都不行了。 她也不梳妆了,就这么走了出去。 现在也没有旁的人,洛言书说话也不用拐弯抹角的了,她屏退了青灯,随后问道:“你现在找我来,有什么事情?” 周水苏选择这个时候来,又是独身一人,想必要说的事情,是要避着旁人的了。 周水苏也不废话,她淡笑道:“你有今天,可别忘是谁把你捧上去的。既然我帮了你,自然是要讨点好处的。” 她看向洛言书,压低声音道:“既然你现在已经得蒙圣宠,想必不久之后,应该会常伴圣驾。现在我们没有一个人可以陪着皇上,你可是独一份,想必你说的话,他会更加的放在心上的。” 洛言书皱眉,“你想让我做什么?” 即使洛言书陪着李修齐,也不能保证,她说的话,李修齐就一定会听。实际上,洛言书在李修齐面前,很多时候都不敢说话的。更不必说,要按照周水苏的吩咐,去做什么事情了。 她的话,根本影响不了李修齐,至少现在不行。 周水苏哼了一声,道:“也没有指望你去办什么大事。你既然陪着皇上,那想必也要比我们更加的容易揣测圣意了。你在皇上身边的时候,适时的打探一下,看看皇上关于封后的旨意,探探他的口风。” 原来是这件事情。 也难怪周水苏会急。 她们这些人进宫这些天了,李修齐虽然说没有忘了她们,却从没有召见她们,虽然有些赏赐下来,但是远远不够。 这次洛言书的事情,倒也表明了,李修齐也不是无心女色的。有了这样的一个讯息之后,周水苏自然就要有所动作了。 洛言书跟着李修齐,总是比她们要更加的明白李修齐的心意的,要探什么消息,也比她们这些鞭长莫及的采女容易多了,再加上点枕边风,也应当能有点用处。 洛言书倒是没有推辞,她点头应道:“此事我会留意的,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会告诉你的。” 得到了洛言书的应承,周水苏这才满意了,她告别了洛言书,又再一次离去。 第六十章 求见 傍晚的时候,清元殿的轿子又停在了洛言书的院子门口。 青灯瞧见的时候,神色有些不对,但是很快就掩盖下来。 她折回会屋,找到了洛言书。 “采女,清元殿的公公又来了。” 洛言书彼时正看着她剪出的小纸人发呆,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由得一愣。 李修齐这么快又找她了。 洛言书一时也不知是喜是忧,她放下了手中的剪纸,说道:“我这便去收拾收拾。” 洛言书又换了一身的衣裳,衬得姿容更盛。她随手拿了一支发簪,簪在头上后走了出去。 这一次,轿子她坐得倒是稳当。 再没有像昨晚那般东想西想的了。 即便李修齐是老虎,她见多了,现在也不会像初时那般慌乱。她甚至可以带着笑意走向他,不让他发觉任何的异常。 很快清元殿便到了。 此时也是黄昏,洛言书抬头看了看天色,又是叹了一口气。 她踩着暮色,一步一步走进清元殿。 李修齐今天倒是没有在门口等着她了,她一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他还是在埋头写着什么。 案上方了厚厚的一叠宣纸,来福依旧守在他的案头,替他磨墨,不时添茶倒水。 洛言书进来的时候,李修齐抬头瞧了她一眼,复又低下头去,似乎那些纸可比洛言书这张脸好看多了。 “臣妾见过皇上。” 洛言书拜倒在地上,等了一会儿,才听见李修齐的声音响起,“不必多礼。” 洛言书刚要起身,李修齐又道:“你过来。” 洛言书一怔,却是非常乖巧听话的顺着他的话头走了过去。 她站在他的书案旁边,垂首静立着,等着他的吩咐。 只是李修齐却没有进一步的指示了,洛言书也只好干站着。 来福笑了笑,他往后退了一步,把自己的位置给让了出来。 洛言书眨了眨眼睛,随后才反应过来。她上前,跪伏在李修齐的案边,轻声道:“臣妾替皇上磨墨。” 李修齐继续低声的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一时之间,清元殿内安静得厉害。洛言书磨得专心致志,她一直盯着那墨条,眼睛眨也不眨。 直到手背上传来微微冰凉的触觉,洛言书才回过神来。而这时候,她的手背已经被李修齐用笔尖点出了一条痕迹。 白的很白,黑的很黑。 这一条墨迹就这么突兀地横在她的手背上,倒是衬得皮肤越加的白皙通透了。 洛言书有些茫然的看向李修齐,她低声嘟囔着问道:“皇上何故捉弄臣妾?” 李修齐挑眉轻笑,“朕怎么唤你你都回不过神来,也就只好出此下策了。” 他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笑着说:“朕让你到这儿来,可不是让你光看着这根墨条发呆的。朕让你给倒杯茶水,怎的一直也回不过神来?这墨条有什么好看的,值得你一直看着发呆?” 洛言书听到他这么说,顿时就回头望去,发现此刻早已不见来福的踪迹。 原来在这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红袖添香,来福这么杵在一旁,的确也是够煞风景的。 洛言书掏出了一条手帕,等她把手上的墨迹给清理干净了之后,这才伸手给李修齐倒了一杯茶水。 “皇上请用。”洛言书柔声道。 李修齐却是没有动作,他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洛言书看,眼眸中多了一点轻轻浅浅的笑意。 洛言书心领神会,她又往前凑了一些距离,伸长双手,把茶杯递至李修齐的唇边。 李修齐其实才微微低头,轻啜了一口。 “很香。” 他夸赞了这么一句,之后又低着头,又在那些上面挥毫笔墨。 洛言书稍微偏了一下脑袋,她看过去,只见李修齐此时也只是在临摹字帖。 倒也不奇怪。 若是他此时在批阅奏折,洛言书是没有机会坐在这儿,给他磨墨的。 后宫不言政,李修齐不会让洛言书看到他批阅的奏折。 洛言书笑着夸赞道:“皇上倒是写得一手好字,臣妾汗颜。” 李修齐的字也是写得好。 上辈子她所居住的凤鸣宫,那一块高悬着的牌匾,也是由李修齐亲笔书写,最后才装裱上去。 李修齐停下笔,他甩了甩手,含笑道:“练了很多年的,朕便受下你这份夸赞。” 洛言书低笑着,不时应付几句。 说起来,楚卿的字也是写得很好。 虽然楚卿可以借着她的缘故,爬上了李修齐的龙床,但是后头崛起的速度,比之洛言书有过之而无不及,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李修齐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只把她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来哄,总是敷衍了事,当她是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娇气的小姑娘。 发脾气了就哄几下,无聊了就逗弄几下,平时没事的时候,见或者不见,也就没所谓了。 不过想必,他和楚卿相处的时候,一定不是和她相处的那一副样子。 也许他们会有许多共同的话要谈。 狂妄自大,洋洋自得当真是要不得。那些真情或者是假意,洛言书她以前身在局中,总也看不明白。 她以为,楚卿对她,也当如她对楚卿那般倾心相对。而李修齐待她,也是与旁人有所不同。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她的臆想,她想得理所当然,但是事实却不会像她所想的那样美好。 人总是要狠狠地吃过苦头,受过教训,摔过跤,眼睛才会变得明亮一些。 只是洛言书这代价,未免也太惨重了。 她想,她这一次,要是不能漂漂亮亮的爬起来,也枉活一世。 “你又在发什么愣?”李修齐颇有些哭笑不得,“你这总是走神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一切?” 洛言书猛然一惊,道:“臣妾不敬,请皇上责罚。” 她总是在李修齐面前走神,这样可不太好,李修齐若是不开心了,指不定又莫名其妙的治她个不敬之罪呢,洛言书实在怕了。 李修齐倒是没有计较,他道:“用膳吧。” 洛言书点头应声,只是他们还没用饭,就被来福打断了。 “皇上,吕千户在殿外求见。” 第六十一章 入夜 吕椤求见? 洛言书挑了挑眉,脸上浮起些许笑意,却很快就按压下去。 她前世跟在李修齐身边,吕椤也总是隔三差五的求见,只不过很多时候,李修齐都是避着洛言书的。 有些事情,他不让洛言书知道。 李修齐放下筷子,低声道:“传。” 他这是要见吕椤了。 洛言书很有眼色的起身,倒是没有让李修齐发话,自己便主动道:“臣妾觉得有些闷了,去偏殿坐坐,一会儿再来服侍皇上用膳。” 李修齐点了点头,没再有什么表示。 洛言书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好跟迎面而来的吕椤遇见了。 两人的视线相对,洛言书眸中闪着幽光,微微带笑着,却仿若挑衅般。而吕椤却是面无表情,只淡淡瞥了她一眼,很快就快步向里头走去,没有再看洛言书一眼。 他走过洛言书身边的时候,微微带起一阵风,掀得洛言书裙角的轻纱都有些飞扬起来。 可 洛言书微微一怔,她轻轻的抽了抽鼻子,似乎想确定刚才在她鼻尖萦绕的味道。 那是从吕椤身上传来的,她没有闻错,是血腥味。 洛言书忍不住回头望了吕椤一眼,却见他走得稳稳当当的,步履虽然匆忙,却并不踉跄。 脸上的神情坚毅,面色如常。也许是因为他肤色本来就偏白的原因,他此刻看上去倒没有显得苍白,只不过嘴唇却比平时少了几分颜色。 倒是能忍。 洛言书微笑着,轻移着脚步离开了。 方才那血腥味能让洛言书闻见,这表明吕椤的伤势不轻。洛言书却没有闻见药味,他还没有稍作处理,就这么急急忙忙地进宫找李修齐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值得他这样匆忙。 不过这些也不关她的事。 洛言书在偏殿里坐着,直到腹中饥饿难当的时候,来福才带着一干人,给她送来的吃食。 菜式倒是不多,不过每一样看上去都是精致可口的,让人一眼看上去就食欲大开,其中还有几盘糕点。 他们在洛言书面前的长案一一摆开,“采女请先用膳,皇上和吕千户现在还在忙着,一时半会儿怕是不得空了。” 洛言书笑道:“有劳公公了。” 什么事情值得他们两个商讨了这么久的时间,还没有商讨完的。 洛言书心头有些疑惑,却没有人能够给她解答。 不过跟吕椤有关的事情,无非也就是东厂。 他们平时帮李修齐盯着那些大臣,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的,都会向李修齐禀报。 现在吕椤受了伤,又是一副神色匆忙的样子,定然是发生了一些了不得的大事。 也许是哪个倒霉鬼又被李修齐盯上了,又或者,是哪些不安分的爪牙,让吕椤给拔掉了。 洛言书甚至有些恶意的想,在那些倒霉鬼当中,会不会其中有一个就是楚卿的父亲,就是那个素来有贤名的中书令大人。 不过她也只能是想一想。 那楚大人的手段可圆滑得很,当初吕家出事的时候能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定然不会像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风光霁月。暗地里面指不定还在谋划着什么勾当呢,能教出楚卿那样的女儿,城府又怎会浅薄? 洛言书心里面一边想着事情,一边夹着那些精致的菜肴,却是吃得没滋没味的。她的动作很慢,一直在思考着,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朝堂上的事情她并不了解,因为商户不可以入仕,洛家并没有入朝为官的人。但凡有一个可以帮洛言书一把,她也就不会如此的艰难了。 只是可惜,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 洛言书搅着碗里的白饭,过了一会儿就放下了。 她心里装着事情,饭量本来就小,如今更是吃不下了。 又是等了快半个时辰工夫,此时天幕都已经全部暗了下来,天空喑哑得厉害,看上去有些压低,似乎又会下起雨来。 洛言书等得都有些睡意了,之后嬷嬷才带着她去洗漱,又先上床入睡。 洛言书半眯着眼睛,睡得有些迷迷糊糊,她伸手往旁边探过去,却发现被褥是空着的。 李修齐不在。 洛言书顿时就清醒了不少,她坐起来,看着旁边空空荡荡的床榻,有些愣神。 现在是车里已经不早了,李修齐居然还没有回来。 洛言书掀开那些轻纱,下了床榻。 宫女瞧见了,吓了一跳,“采女——” 洛言书打断了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宫女低声答道:“已过夜半。” 原来都过去了这么久的时候了。 李修齐在这之前若是曾回来过,洛言书不会不知道。她一向都睡得很浅,身边一旦有什么响动总是会清楚的,但是今晚却并没有。 李修齐到现在都没有回过寝宫。 洛言书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是很快又放下了,她轻声的说道:“皇上政事繁忙,到了此刻,还在处理政事,我却在此处酣然大睡,不能替他分担,心中实在有愧。” 宫女连忙低下头去,她声音听起来也有些含糊,“采女有心了,您只需服侍好皇上便是。” 洛言书披了一件衣裳,声音轻快的说道:“皇上是否还在前殿?我去瞧瞧他,在旁边替他磨墨。” 洛言书说着作势就要往寝宫门口走去,但是那个宫女却眼疾手快的把她给拉住,“采女,夜已经很深了,您还是赶紧歇下吧,免得明天没了精神。” 那个宫女的姿态虽然摆的非常的恭敬,但是手上抓着她的力道可不含糊。 洛言书试着挣扎了一下却没有挣开。 不让她去。 洛言书笑了笑,又道:“那我还是回去睡觉,不给皇上添麻烦了。” 宫女放开她的手,又把那些轻纱给掀开,“采女请。” 等那些幔帐合上的时候,洛言书却皱起眉头,神色有些不解。 李修齐此时若是还在清元殿,就没有不睡觉的道理。这宫女胆敢如此大胆的干预她,应当是受了谁的命令。 李修齐此刻,想必已经不在清元殿中了。 第六十二章 彻夜未归 洛言书恍惚中,似乎听见了司礼监负责唱礼的太监高呼着上朝的声音,她浑身一凛,顿时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明黄色的纱账,寝宫内已经被阳光照的亮堂起来。 洛言书有些难受的皱着眉头,她反手摸上自己的额头,这才挣扎着起身。 她昨夜辗转反侧,一直都不能入睡,也不知道后半夜迷迷糊糊的,什么时候睡过去了。现在她觉得头疼的厉害。 守在床头的宫女瞧见了,连忙掀开幔帐,扶着洛言书,“采女感觉如何?” 洛言书一直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她才说道:“无碍。送我回去吧。” 她继续待在这里,也不可能休息得下,倒不如回她院子里,关起房门来,谁也管不着她。 宫女应是,因洛言书昨夜是独自一人睡去的,所以倒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 洛言书临走前,却是有些踌躇,她不时回头望几眼,却见清元殿内空空荡荡的,只有那些宫人在忙碌着,不时扫洒,低头忙碌。 李修齐一直没有见人影。 不过想来现在这种时刻,它就算是在,也应当是去上朝去了。 洛言书问道:“皇上……可是上朝去了?我又睡过去了,没有起来服侍皇上,实在是——” 她咬着唇,一直看着面前的宫女,一脸的忧色。 宫女安抚着道:“皇上一向都是勤政爱民的明君,这种时候,也早上朝去了。皇上既然没有让人叫醒采女,那采女安心便。” 洛言书觉得,她们两个人现在都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明明都知道,李修齐昨夜并没有回到寝宫,又何必叫醒洛言书? 她们心里都明白,却不知道要演戏给谁看。 洛言书笑了笑,低着头,坐上了那顶轿子,离开了清元殿。 她昨晚却是白睡了一次龙床只不过因为她昨夜睡也睡不好,所以脸色看上去有些差,青灯瞧见她这幅模样,倒也没有起疑。她把洛言书迎进了屋内,又开始给洛言书备水沐浴去了。 洛言书觉得脖子有些酸痛,她正按着自己的颈部,扭了扭之后,却是瞥见门口站着个人。 洛言书有些不悦的皱眉,“即便你现在想要见我,也该令人通传一声才是,就这么不请自入,是否有些不好?” 来人是周水苏。她此刻身后只跟着她贴身的宫女,看起来她此行并没有惊动别的人,是静悄悄的来到这里的。 明明昨天才刚刚见过,也不知道她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要这样频繁的来找她。 周水苏笑了笑,并没有把洛言书的质问放在心上。 她移步走了进来,坐到洛言书身边,而后向她的宫女道:“你先下去守着吧。” 宫女应是,随后退了出去。 洛言书一挑眉毛,有些不解的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周水苏道:“有些事情,只适合两个人知道,多一个人都不行。” 洛言书神色恹恹的,她收回目光,解下自己的发髻,“你来到这儿又是要做什么?” 周水苏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要是没有什么要紧事情的话,是不会来找她的。 周水苏却是一伸手,搭在洛言书的肩上,她一脸关切的问:“你昨夜服侍皇上,定然是累坏了吧?” 洛言书知道,昨夜她是怎么度过的。不过这龙床有没有白睡,还得要看外人怎么看。只要别人认为她睡了,那她就是睡了。想必李修齐也不会到处和人说,他昨夜彻夜未归。 洛言书抿着唇,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周水苏笑了笑,只是那笑意有些凉,她摸着洛言书的脸,问道:“昨天我说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周水苏让她去探探李修齐关于封后的口风。 洛言书点头,“记得,只是你也太急切了,现在我是没有办法去做什么的。若是太过冒进,反而不好。” “冒进?”周水苏冷哼一声,“也不看看什么时候了,皇上已经到了大婚的年纪,却一直迟迟未立后,你可知道,现在——” 周水苏话语一顿,却是没有说下去。 这些事情,她不需要和洛言书说。 她笑了笑,道:“既然皇上这么宠爱你,一连都叫你去,我总以为你应该很得他的欢心呢。” 洛言书看她,“这件事情急不来,即使我能探到口风,也干涉不了。我现在人微言轻,什么事情也做不了,你如此看重我,怕是要失望了。” 周水苏顿时气结,她一甩了袖子,不在说话了。 洛言书却是垂眸思考着,周水苏如此急切,是不是出了什么别的事情 虽然说周水苏进宫为了后位,但是周家应该是稳扎稳打的才对,毕竟有一个太妃娘娘在宫中,周水苏是绝对不会被遣回去的,这条路,她走得比谁都顺畅。 周水苏急,难不成是周家出了什么变故洛言书双眸一睁,她看向周水苏,神色有些惊讶。 周水皱眉,“你怎么了?” 想起昨晚的事情,洛言书欲言又止。 若是周家有事,那就是朝堂的事情,李修齐昨夜忙的也是朝堂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李修齐去了哪里,但是皇帝彻夜未归,应该是要瞒着所有人的。 洛言书一时也想不明白了。 只不过这些,都和她没有什么干系。就算真的是和周家有关,也犯不到她身上,她也不必白白的把这个消息送给周水苏。 思及此处,洛言书就把到唇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没什么。”洛言书道:“我觉得乏了,想休息。” 周水苏恨恨瞪她一眼,倒是没有多做纠缠,很干脆的就离去。 就像她来时那样,一个人也没有惊动。 洛言书看着她的背影勾唇,之后来到她床榻边,在枕头底下摸去。只是她脸色一变,整个人慌乱起来。 她的钥匙,锁着楚卿字迹的钥匙不见了。 就算青灯要换被褥,也绝对不会轻易动了枕头。再者她刚让青灯添了被褥,哪有那么快换的?她因为侍寝的时候,身上不能带别的利器,洛言书才会放在这儿的,就怕在清元殿遗失了。 洛言书脸色发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第六十三章 责骂 洛言书跑到梳妆台前,当她看见那锁着楚卿字迹的盒子还在时,这时候才隐隐松了一口气。 但是一颗心终究总也放不下来。 她现在变得有些慌乱起来,只希望那钥匙是她不小心放在哪儿,是她自己忘记了。 洛言书在房间里开始翻找。 甚至连床底的地方她都找过了,却并没有见到有什么东西。 青灯进来的时候,就见到洛言书的形容有些狼狈,她正趴在地上,伸手往床底探去。 这姿势可真是不雅。 青灯连忙拉住她,“采女,这是怎么了?” 洛言书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她抹了抹额头的汗珠,也不知道这是紧张而流的汗,还是她在房间里乱找的时候,弄出的汗水。 “你有动过我的被褥吗?”洛言书看着青灯,目光变得有些凌厉,多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青灯被吓了一跳,她连忙摇头,“不曾,采女说了,不让动的。” 说是这么说,可谁知道青灯背地里会不会阳奉阴违,毕竟这种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洛言书冷着声音道:“我的东西不见了。” 青灯有些慌乱的摇头,“奴婢没有动过采女的东西。” 洛言书从地上起身,她的身形要比青灯矮上一些,但是气势却不输人,她瞪着青灯,眼睛里全是冷然的神色,“你说你没有动,那我的东西怎么不见了?自己长腿跑了?” 钥匙就在这房间里,洛言书在清元殿的时候,只有青灯守着,就算不是她动的,难道还有人特意避开青灯,进屋来,找到了她的钥匙? 毕竟洛言书这屋里的东西多,不乏贵重的东西,但是却偏偏只有一把钥匙不见了。这怎么看都不对劲,若说不是特意为了钥匙而来的,难道还是顺手顺走的不成?可却也没有见别的东西不见了。 可一般人谁会特意的来找一把钥匙?除非她知道那钥匙的用处。 青灯扑通一声跪下,咬牙道:“奴婢真的不知道……”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似乎要哭了出来。她一直低着头在叩首,不知道洛言书看她的目光已然带上了点森然的杀意。 片刻之后,洛言书却是柔柔说道:“我放在枕头底下的一样东西不见了。那是皇上赐给我我的,独一无二的东西,其价值连城,无可估量。” 青灯还是在磕头着,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人,一旦这罪名落实了,那她以后可就…… 青灯现在除了磕头,没有别的动作了。 洛言书蹲下,捧着青灯的脑袋和她对视着,“你看见了对不对?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青灯怔怔落泪,她看着洛言书,一直摇头。 洛言书还是没有放开她,“你把我的玉环还给我!” 青灯抽了抽鼻子,道:“采女,奴婢真的不知道。” “可我放在枕头底下了。”洛言书还是没有放过她,依旧是固执道:“你肯定看见我的玉环了。你若是不交出来,你就让人把你扭了,送到慎刑司去,让你去尝尝那滋味如何。” “奴婢没有见过玉环。”青灯的抽泣声一顿,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那你见过什么?”洛言书斜着眼睥睨她。 “是、是……”青灯咬牙说道:“奴婢没有见过玉环,只见过一把钥匙。” 这句话一说出口,青灯的脸色一白,她又立即解释着说:“只是奴婢不敢动采女的东西,所以根本就没有动。采女一定要相信奴婢。” 她脸上满是哀戚的神色,一直抓着洛言书的裙角,不肯放手。 洛言书蹬了一下脚,把她的手给踢开了。 “你让我信你,可是我又该如何信你?你总得拿出点证据来,若是我的玉环找不见了,有你苦头吃的。” 洛言书又仰着下巴说道:“还有那一把钥匙。总之,它们两样东西是一块不见的,你贴身服侍我,就算不是你拿的,你也有责任,这慎刑司不管怎么说,你都是要去一趟的了。” 青灯哭声一顿,她似乎是想了一下,之后再从她的腰包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她双手放到头顶,递到洛言书面前,只是不难看出,她的双手有些发抖。 “采女,那玉环奴婢是真的不知道,只不过这把钥匙,奴婢却是找见了。” 洛言书背对着她,听到她这么一说,脸上顿时就浮现起一抹冷笑,只是她也没有转过身来,面对着青灯。 青灯顿了一会儿,见洛言书没有表示,也没有主动问她,这把钥匙是怎么来的,她也只好自己硬着头皮解释。 “这是昨天采女换衣裳的时候混在衣裳里的,浣衣局的人来拿衣裳去洗,正好掉落出来了,所以就转交给奴婢。奴婢本来是打算等采女回来就奉还的,只是之前忙着去给采女备水沐浴,一时之间倒是忘了。” 洛言书终于转过身来,她将在青灯掌上的那一把钥匙给拿走,还没有来得及发话,青灯就跪行过来,一把抱住她的双腿。 “采女,那玉环奴婢是真的不知情,请您不要责怪奴婢,就算给奴婢天大的胆子,奴婢也不敢去拿皇上赐下来的东西呀!” 洛言书却是牛头不对马脚的问了一句:“你知道这钥匙是做什么的吗?” 青灯一怔,随后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希望你真的不知道。” 洛言书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对着青灯挥了挥手,“行了,你哭也哭了,我就信你这一回。让我想想玉环落在什么地方,不要再来打扰我。” 青灯的哭声一收,她伸手摸了摸脸颊,把脸上的泪痕弄干净之后,就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洛言书迫不及待的跑到梳妆台前,当她打开那个盒子的时候,发现那些宣纸还好好的躺着。 她本该松一口气的,但是一颗心却怎么也安定不下来了。 总是出一些变故。洛言书皱了一下眉头,心烦意乱的,手里面一直紧紧的攥着那一把钥匙,眸色变幻不定,晦暗不明。 第六十四章 灰烬 洛言书总是觉得不安心。 虽然并不能确定,青灯有没有看到盒子里面的东西,但是只要有一丝的可能,她整个人就慌得厉害。 她睡觉的时候,会梦见青灯背着她,在她的房间里翻找,永远也不知道停歇般,直到把她那些见不得人的、不想见人的秘密都给翻了出来。就好像让洛言书赤身裸体站在人的面前被审视般,她完完全全被人看透看光了。不过,人家看的,是她的内里,而不是她的肉体。那感觉却有别于羞耻,而是……惶惶不安。 每个人都有秘密,一旦被人戳破了,就总是要提心吊胆一阵子的。现在洛言书就是这种情况。 有的时候,梦境有是一转。洛言书又梦见了她正一笔一划的临摹楚卿的字迹,她正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只是刚一仰头的时候却见青灯不知何时已然站在她身后,像个幽灵般悄无声息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就那么一直带着恭敬却有诡异的笑容看着她,但是眼中的嘲讽却几乎要实质化般溢出眼光。 每每这时候,梦境总是戛然而止,洛言书就总是要惊醒的。 她知道,她又被梦魇魇住了。就好像是她刚刚醒来的那段日子,她总是梦见那个死去的孩子还有那洛家被斩首的情形一样。 洛言书面色又有些不好了,她休息不了,总是带着一缕苍白。 不过也没有关系,自从那夜,吕椤来找了李修齐之后,清元殿的轿子也没有再停在洛言书的院子门口了。 不用去侍寝,洛言书怎样都可以。不过她本来容貌秀美,即便病态了些也自有其风流,这是旁人所比不上的。 只是很显然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洛言书捂着胸口。她的胸口还一直在起伏着,伏动很明显。 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往床榻外望了一眼,看见了那张她平时用来练字的长案。 在梦境里,青灯就无声无息的站在她的背后,脸上一直含笑,就那么一直笑着看她写完一张又一张的纸。而后总是在洛言书不经意的时候上前,笑的明显又刻意,眼中满是浓浓的嘲讽,却似乎又带着洞悉人心的光芒。 洛言书不知道,现在这种情况是不是做贼心虚,她现在看清的目光,总是不自觉的带上森然的冷意。 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也不能控制自己去胡思乱想。 洛言书用袖口擦了擦汗珠,片刻之后才平复下来。 到底……该怎么办…… 本来对于青灯,就算洛言书现在收拾不了她,先把她想法子打发得远远的,之后再腾出手来收拾她也行,但是现在,洛言书却不敢放任青灯离去了。 只是要把青灯留在身边,无疑又要冒着风险,放她离开又不放心…… 洛言书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青灯。”洛言书扬声道。 青灯很快进来,她看见洛言书这幅模样,便有些关切的问道:“采女可是又做噩梦了?” 洛言书摇摇头,没有回她这句话,而是吩咐道:“你去给我找个铜盆来,还有火折子。” 青灯一愣,不明白洛言书的意思,“采女这是……” 洛言书的目光落到那些她先前剪出来的纸人,喃喃说道:“我要……烧了那些东西,放着我总觉得不吉利,还是烧了吧。” 青灯没有再说什么,脆声应了声是,而后退下准备去了。 很快,青灯又重新折回屋内。她此时手里端着一个铜盆,正是洛言书要的。 她帮洛言书把那些纸人拿来,还想要帮她动手,只是洛言书却制止了她。 “你不必待着了,下去吧,我想自己动手。” 青灯犹豫道:“只是这烟会有些呛人……采女可受得住?” 洛言书瞪她一眼,“有什么受不住的?我说让你下去就下去!” 洛言书疾言厉色,青灯也有些怕了,她本来也失了宠信,在洛言书面前没有以前那样说得上话了。所以倒也没有敢忤逆她,乖乖退下了。 洛言书一直瞪着青灯的背影,等确定青灯走了之后,她才开始点着那些纸人,一张接着一张的放到铜盆里烧了。不过烧到一半的时候,洛言书却是把那锁着楚卿字迹的盒子拿了过来。 她拿着那些宣纸,定定的看了好几眼,随后和纸人混在一起,全烧了个一干二净。 不管是她写的那些,还是楚卿写的那些。 她早已经是熟烂于心了,这些东西不要也罢,免得夜长梦多。 等青灯再度进屋的时候,就看见铜盆里的灰烬已经熄灭了最后的一点火星子,看上去已经烧完了不少的时候了。 屋内还充盈着纸张燃烧后的味道。 有点像上坟时,烧的那些冥纸的味道。 青灯皱了皱眉,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下去。 她走到洛言书跟前,说道:“采女,这些灰烬,让奴婢去倒掉了?” 洛言书点点头,“去吧,动作快些,别让人看见了。” 青灯端着那铜盆走了出去。等她走出了房屋一些距离的时候,却是突然停下脚步,不肯再走了。她回头望了一眼,却只能通过门的缝隙看见洛言书此刻正端着一杯茶在喝着。 姿态倒是悠闲,脸上的神色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青灯皱了皱眉,她咬了咬牙,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铜盆上,一时无语。 这铜盆还有些烫手,还残留着刚才燃烧后的温度,她这样端着有些难受。不过也还好,并不会让人烫得脱手而出。青灯原地站了一会儿,她又偷偷回头望了一眼却见洛言书此时早已没有坐在桌边,不知道往哪儿去了。青灯收回目光,却是鬼使神差的,突然伸出手,在那些早已看不出本来模样的灰烬里细细揉了一把。又翻看着,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太碎了。 这下可是烫死了。 她皱了一下眉头,随后把自己变得脏兮兮的手拿了出来。她龇牙咧嘴的,除了烫之外,却是什么别的感觉都没有了。 青灯甩了甩手,又端着铜盆快步离开,却倒这些灰烬去了。 第六十五章 念书 又是过了几天,清元殿的轿子又停在洛言书的院门口了。 青灯连忙返身回到屋内,找着洛言书。却见洛言书此刻正不紧不慢的梳着她的发尾,一脸的漠然。 “采女,清元殿的公公又来了,现在在外边等着您呢。”青灯看着她,发现她眼眶底下有些青黑,形容又写憔悴,便道:“采女可要上妆?” 洛言书放下梳子,道:“不必了,你去让他们稍等一会儿,我稍作整理便出去。” 青灯应是,而后退出去,安抚那几个人去了。 洛言书看着她远走的背影,收回目光。 她伸手,拔掉了自己的一根头发。 洛言书指尖捻着这根发丝,勾唇笑了笑,她对着从窗户处投射进来的阳光眯着眼睛瞧了半晌。 发丝有点长了,她扯掉了一些,随后把那半截头发缠在放着楚卿字迹盒子的锁扣上。 这发丝本来就细小,她缠得又隐秘,若是没有认认真真的仔细瞧,是瞧不出来的。 做好了这一切之后,她掏出了开锁的钥匙,轻轻扣在桌面上。又嫌放得太显眼了,她又轻推了一把,往镜子后边推去了一些距离。 这样正好。 洛言书起身,走出了房门。 她上了那顶轿子之后,还一直掀着帘子,往回看着青灯,直至后边再也看不见了,她这才放下来。 今天这轿子来得稍晚,洛言书这次没有赶上李修齐的晚膳,等她到的时候,李修齐已经用膳了。 他此刻并不在前殿里批阅奏折,而是躺在后殿的一张长榻上。长榻靠着窗子放着,窗户大开,不时有阵清风吹过来,拂乱他的头发。 洛言书此时没别的想法,就是觉得有点饿。 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叹了一口气,随后上前,给李修齐行礼。 “臣妾见过皇上。” 李修齐本来是拿着一本在看的,听到洛言书这么一说之后,他的那张脸才从书后边探出来。他对洛言书招了招手,“过来。” 洛言书依言起身,慢步踱了过去。 她走得有点慢,李修齐不满她这速度,便伸手扯了她一把。眼前一晃,洛言书惊呼一声,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李修齐的怀里了。 李修齐一手环着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把她扯过来之后,却没有别的举动了。就这么一直静悄悄的待着,目光又落回他手里的那一本书上。 洛言书安安静静的待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发现李修齐神情专注,一点也没有看向她。 屋内只有翻阅纸张的声音响起。那些清风偶尔吹过的时候,纸张哗啦作响,而后又停歇了。 洛言书脑袋靠着李修齐的胸膛,一时间,除了那纸张的哗啦声,就只能听见李修齐的心跳。 洛言书陪着他半躺了好一会儿,觉得……更饿了。 她稍微偏了一下脑袋,目光偷偷瞟向一旁案几上摆着的几盘糕点。 她正暗搓搓的伸手,想要趁着李修齐不注意的时候,偷偷那几块来吃的时候,脸上却是一重,她的视线陷入了一片黑暗。 鼻尖全是一股墨香味儿。 这触觉来得太过突然,洛言书吓了一大跳,她浑身都有些僵硬,但是很快的,她的视线又变得明亮起来。 李修齐把覆在她脸上的书本拿开,笑着说:“发什么愣?” 洛言书嚅嗫着,正想厚着脸皮,讨几块糕点裹腹的时候,李修齐却用手指头点着书本,“认得字吗?” “认得。”洛言书这时候才看见李修齐拿着的是一本诗集。 李修齐听到她这么一说之后,顿时就把身体躺平了,他的声音隐含着笑意,说道:“那好了,给朕念念,忙了一天了,眼睛疼。” 洛言书恋恋不舍的看着那几盘糕点一眼,认命的给他念起了诗。 少女带着一丝软糯的声音响起,她读不出其中的意味,也品不出味道,但是声音却是真好听。 李修齐听着听着,神色渐松。 他的眉头原本还有些皱紧着的,最后却是放开了。 洛言书正翻了一页,声音一歇,李修齐便道:“这倒是个好主意,以后若懒了,就让你来念念。” 以后……洛言书暗道,以后再这么读,她的嗓子定然就疼了。 她定睛看着书上的字体,正想着要念下去,李修齐却把她搂紧了,然后把头埋在她的腹部,他还蹭了蹭,看样子待的甚是舒心。 洛言书有些尴尬,她待住不动,同时也觉得更饿了了。 李修齐见她一直没有动作,便好奇问道:“怎么停了?” 洛言书正想着要说话,但是却有个声音替她先回答了。 她的肚子咕噜一声响起,就算本来不大的,洛言书的读书声也能够掩盖的过去,但是现在,李修齐的脸就贴着她的肚皮,哪里有听不见的道理? 洛言书脸颊顿时红了起来,她小声道:“臣妾失仪……” 李修齐偏着脑袋,从下往上看她,看见她通红的耳垂。 他倒是没有生气,只是笑问道:“你没有用膳?” 洛言书摇头,她低着头想掩饰着什么,但是李修齐此时和她挨得很近,又贴着她的腹部,她一低头,就正好和他的目光撞上了。 “倒是朕疏忽了。”李修齐叹了一口气,他坐起身来,摸了她的脸颊一把,“忘记了你还没有用过东西,让你念了这么久的书,饿坏了吧?” 洛言书点头,又摇头。 李修齐失笑,他正想要把来福唤来去传膳,洛言书却拉住他的手臂,低声道:“臣妾用那些糕点就可以了。” 她本来吃的也不多,要是等来福再把膳食拿过来,她得饿死在这里。 李修齐“唔”了声,他长臂一伸,随手拿了块糕点,竟然是递到洛言书的唇边,是要喂她的形容。 洛言书一呆,“臣妾不——” 她的声音顿住,听起来含糊不清,根本听不清楚。 李修齐把糕点塞进她嘴巴了,脸色稍霁,“不敢不敢,什么都不敢,朕给你你就受着,顾虑这么多作甚。” 他是不用顾虑,可她是真不敢。 洛言书没有再反抗,乖乖的在李修齐投喂下吃饱了。 第六十六章 喝酒 洛言书嘴角还带着点糕点屑,她舔了舔嘴唇,本来一直给李修齐念诗,就已经够口干舌燥的了,现在吃下了这些糕点,顿时觉得更加的难受了。 喉咙就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干得厉害。 李修齐伸手抹去她唇边的糕点屑,低声的问道:“你还要吗?” 洛言书连忙摇头,“不用了,臣妾吃饱了。” 的确是饱了,若是继续吃下去,就要撑着了。 李修齐也不再勉强她,他擦了擦手之后,又半躺了回去。他顺带扯了洛言书一把,洛言书又重新躺回他怀里去了。 李修齐的手放在她的脸颊旁边,时轻时重的婆娑几下。 洛言书觉得有些痒,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脖子。 过了一会儿,李修齐突然道:“上次,是朕冷落了你,这些时日不见,你可还好?” 洛言书眨了眨眼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李修齐说的是上次他彻夜未归,留她一个人在清元殿的事情。 洛言书忙道:“皇上政事繁忙,臣妾有幸服侍皇上,这是臣妾的福气。” 这话一出口,洛言书顿时觉得喉咙又开始发干了,她轻轻的咳了一声,觉得有些难受。 李修齐听到她的响动,低头看她,“怎么了?” 洛言书小声道:“臣妾渴的厉害。” 她刚才吃了那么多的糕点呢。 李修齐又是轻笑了一声,他突然直起身来,身子往旁边的案几一探,拿来了一个酒壶。 洛言书一张口,正想说她不胜酒力的时候,李修齐却是不由分说的,趁着她张嘴的时候,把嘴壶对着洛言书灌了下去。 辣得直呛人。 洛言书倒也不是喝不得酒,只是这次灌得有些急了就有些难受。 那酒水顺着喉咙流下,带着一股火烧似的感觉,洛言书有了液体的滋润,但是现在喉咙可真正的要烧起来了。 她本来就是半躺着,李修齐灌的这一下又有些猛,她猝不及防的就有些呛了。 洛言书咳了起来,咳得眼角都浸出了点泪珠,看着很湿润。 她控诉的看向李修齐,用手背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现在还是觉得难受,那酒气顺着喉咙往上冒,熏得她满头满脸,没一会儿功夫,脸上就像是火烧云一样,一片绯红。 李修齐拿着酒壶,扬了扬,又问道:“还要喝吗?” 其实她还是有些渴的,却不想喝了。 洛言书摇头,她想要起身,李修齐却突然靠过来,压低身子,她也只好躺了回去。 李修齐伸手拿过一个酒樽,往里面倒了酒,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有些溅到了洛言书的脸上。 “再喝了这杯。” 李修齐虚晃着,把酒樽放到洛言书的面前,她听了他的话,半支着身子想要就着他的手把酒喝了,李修齐却是往下,不肯让她够得着。 洛言书正不明所以,突然胸口有点凉意,还带着一股湿润的潮气,冰冰凉凉的。 她低头一看,发现前襟被李修齐端着的那杯酒浸湿了一块地方。 湿哒哒的,她觉得有些难受,正想要开口让李修齐停止动作的时候,李修齐的手却是一划,酒樽的脚就挑开了洛言书的衣带,衣裳顿时往旁边滑落下去。 而李修齐手中的酒也是洒落到洛言书的皮肤上,又顺着她的身躯往两旁落下去。 等李修齐手中的酒樽移到洛言书的腰部时,酒已经洒了一半,衣裳也是解了一半。 洛言书现在浑身都带着一股酒香,她闻着也有些晕晕乎乎的了,就算不喝,这酒气也是够熏人的。 她的脸颊又因为这些薰腾的酒气而变得通红起来。 洛言书浑身发烫,她觉得头昏脑涨的同时,还不忘看了一眼那大开的窗户。 她想要把窗户关了,李修齐又摁住她,低声附耳道:“没人的。” 洛言书偏头往了一眼,只看见窗户后边有几从小桃红开得正好,即使现在天色昏暗,有些看不清外头的景象,但是暗淡的日光也不能掩盖那红的夺目的颜色。 洛言书伸手,想把自己的衣裳解了,李修齐却偏偏不如她的意,伸手按住她的手,不让她动。非要这么不紧不慢的折磨她。 那杯酒只剩下点底了,李修齐又移到她的胸口,对着洛言书的嘴唇灌了下去。 有些溢了出来。 洛言书晕晕乎乎的,却听见“哐当”的一声响,那是李修齐把酒樽扔到了地上。她觉得颈脖处酒水滑下的痕迹有些冰凉,但是很快就变得温热起来,因为正有人一点一点的覆上去,似乎是不想让那些酒水这么流掉浪费了。 洛言书抱着他的脑袋,随着他的唇舌一路向下,呼吸也变得局促起来,只是她一直偏头看着窗外的那开的灿烂的小桃红,吐息变得紊乱,目光却依然清醒如初。 李修齐扯下了洛言书最后蔽体的衣裳,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也喝了那酒,那呼出的气息扑到洛言书皮肤上,只觉得滚烫无比。 李修齐埋头在她胸前流连,最后又一口咬在她左心房的地方。 刺痛感传来,洛言书觉得有些难受,她轻皱眉头,低哑的轻呼一声。 她现在颈部处的咬痕还没有好完全,想必明天又要添一处了。 她的眉头一直没有放开过,轻轻的锁着,不时从喉咙里发出似哭似笑的声音。 李修齐把头抬起来,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朕想你了。” 想她这张脸,想她这具身体所能带给他的欢愉。 洛言书闭上眼睛,不让自己眼中的嘲讽露出来,但是手上却拉着李修齐的脑袋往下,主动奉上自己的双唇。 一夜缠绵过去了,等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洛言书觉得浑身酸痛得厉害。比她第一次侍寝时更甚,而身边又是早已没有了李修齐的身影。 她伸手往旁边的床褥摸去,入手的依旧是冰凉的气体而已。 洛言书的眼睛还有些迷蒙,她想抬起手来,却似乎没有了力气。 “采女,可要起榻了?”守在床头的宫女唤了一声,这早已不是上次的那个了。 “起。” 一夜过去了,她该回去了。 第六十七章 帮我一把 洛言书今天真的是提不起一丝的力气,穿衣裳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胸口果然添了一圈牙印。 感觉有点儿疼。 洛言书伸手摸上自己的胸口,却又发现自己的手腕也是青紫一片,看着颇有些触目惊心。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随后放下来。 昨夜实在是太过荒唐了。 洛言书系紧了自己的衣带,随后才缓步走出了寝宫。 等她回到乾西四所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外头的阳光变得有些炙热起来,洛言书在轿子里坐着,待得有些闷了。 她掀开帘子,一直往外探着脑袋,眼看着那些外边的景色越来越熟悉,而她离乾西四所也是越来越近了。 洛言书在有些期盼的同时也有些惶惶不安,因为她并不知道,这一次她要是回去了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况。 不过这也是不需要多想的事,不管如何,青灯都是留不得的了。 洛言书放下帘子,随后端坐好,正襟危坐的一路回到了乾西四所。 青灯又是一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而这次,洛言书根本就没有什么心思去应付她直接随口敷衍几句就关起房门来,谁也不见。 洛言书浑身难受,她却顾不上去收拾什么了。她走到梳妆台前,把装着楚卿字迹的盒子拿在手中。 她并不急着打开,而是指尖在盒面婆娑着,眼底晦暗不明。 过了一会儿,她的手指慢慢的移到锁扣的地方,把一根头发轻轻的抽了出来。 但是没过一会儿,她就停止了动作。因为抽了一点,这头发就没了。 洛言书把这断发放在桌面,又把另半截的断发给抽了出来。 断掉了。 不是洛言书弄断的,她刚才的手劲自己清楚,并没有把这根头发弄断,是有人打开了这盒子,把穿在锁扣上的头发,弄断了。 当然,打开盒子的人并不知道。 洛言书笑了起来,眉眼却多了几分凌厉。她指尖挑开了盒子,盒子此时放着的早已不是那些字迹,而是一些金银首饰了。 洛言书抓了一把,却又放回去了。 青灯很快就来敲响洛言书的房门。虽然洛言书现在身体疲累,但是却还是强打精神来应对。 “备水沐浴,我等下要出门一趟。” 现在可不是歇下的时候,洛言书有些头疼的揉了一下眉心,越发觉得心烦意乱。 到了中午的时候,洛言书才来到周水苏院子里。 近日来,周水苏这儿安静了许多,没有之前那样热闹了。 洛言书隐隐有些猜测,她总觉得是周家出了什么事情,所以周水苏这儿的动向才跟着有些变动。也许别的贵女都有家中的长辈给她们传递消息。这风是如何吹的,她们也就跟着如何动。可洛言书却是两眼一抹黑。 朝堂上的事情,她就算是要用钱买消息也不知道上哪儿买。别人知道了也不会卖给她消息。 她无法应证心中的猜测,也只好装作不知。 不管如何,周家那庞然大物,是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倒下的。即便有什么风吹草动,也只是抖落几片叶子,伤不了根本。 换句话来说,周水苏现在还能帮到她。 洛言书走了进去,宫女瞧见她了,忙行了个礼。 “你家主子呢?”洛言书问道。 “在里头。”宫女引着洛言书往里头走去,“采女请随奴婢来。” 洛言书跟着宫女往里头走去,就看见周水苏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坐着,脸上的神色有些烦躁,看上去面色不好。 她之前这里总是不少人声的,不管什么时候来,她身边总是跟着一群的人,一群人说说笑笑,好像有永远也说不完的笑话一样。 但今天却不是。 周水苏看见洛言书眉头一拧,却是对着宫女道:“你先下去。” 宫女应声退下,洛言书这才跟着坐在周水苏旁边。 周水苏今天对她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你来我这儿做什么?若是没有探出皇上的口风那就不必来了,我没工夫理你。” 看来这段时日,周水苏过得很是糟心。脸面上的和气都懒得维持了。 洛言书故作不解的问道:“我见你这几日,总是闭门不出,那些人也不来找你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其实就算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洛言书这样问,周水苏也不会回答她的。 果不其然,周水苏避而不谈,只冷淡的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我并不想和你继续纠缠。” “我也只是关心你嘛,毕竟我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洛言书笑了笑,又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有事要麻烦你的。” 洛言书看向她,问道:“要处置一个宫女,对于你来说,并非难事吧?” 周水苏眉毛一挑,“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想让你帮我一把。”洛言书皱眉道:“我想换个宫女,青灯她手脚不干净,总是动我的东西,但是这话,我不知道该如何跟姑姑说。” 周水苏冷笑道:“你就为了这事儿来找我?” 洛言书点头。 其实洛言书现在身份已经不可同日而语,若是她非要打发了青灯也不是不行,至少乾西四所的姑姑也不会与她为难。 可难办的是太后。 现在后位空悬,由太后一手掌管后庭,这后宫就是她的天下,已经有了前世的那些经历,洛言书又怎敢在这种刚要得势的关头上,冒着风险去得罪太后?即使太后不在意此事,但是要是因此被她盯上了,那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这种时候,由周水苏来出手,显然要比洛言书自己动手好多了。 至少在青灯哪里,洛言书也不用太过担心,她会因此而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毕竟是周水苏动的手,青灯要恨,洛言书也可以把她的怒气引到周水苏身上。 她需要点时间,周水苏可以缓解一些冲突,再好不过了。 只不过,她想了一万步,却没有想到周水苏会拒绝她。 “这件事情,我不能帮你。自己屋里的人,自个儿管去吧。” 第六十八章 夜半 洛言书不明白,她不解问道:“这于你而言,不过一句话的事情。” 周水依旧是冷淡无比,她瞥了洛言书一眼,不咸不淡道:“于我而言,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但是我现在不方便帮你,不过一个宫女,随便怎么打发不是?” “你说的轻巧……”洛言书咬牙道:“她又没有犯什么过错,我又怎能空口白牙的就随意打发了?那姑姑又怎会听我的话?” 周水苏笑道:“你刚才说了,她手脚不干净,随意弄点动静来,不就好了?” 洛言书一僵,没有回她这话。 要想有名头拿捏青灯不是难事,就怕她会抖出什么东西来。 要想个办法,让她不能开口才好。 洛言书不想再待下去了,她起身告辞了周水苏。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洛言书一直念叨这句话,心绪难平。 抓住了青灯的把柄,可以拿捏她,就算怕她反节,放在身边就是…… 一边捏着她的小辫子,又一边放在身边用着,到时候,心虚的人可就变成青灯了。也谅她不敢再有什么举动。 至少现在不能让她再动什么手脚,在把楚卿斗垮之前。 洛言书下定了决心,顿时就露出一抹笑容来。 青灯不是喜欢翻她的东西嘛?那就让她翻好了。 等到了傍晚的时候,洛言书早早的沐浴了,她穿戴整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门口又不见清元殿的轿子,青灯有些奇怪,便问道:“采女这幅打扮,可是要干什么去?” 洛言书理了理衣裳,道:“我今晚去楚卿那儿挤一晚,不必守夜了,早点睡觉吧。” 洛言书以前的时候,就喜欢和楚卿一起睡,不过她已经许久没有去过了,今天不知怎么的又要去了。 说着她也不管青灯的神色,自顾出门去了。 等楚卿看见洛言书的时候,显然也是吃了一惊,“姐姐这么晚了,来我这儿作甚?” 前段时间,两人都各自养病,可是好一阵子没有交往过了,今天傍晚的时候,洛言书却突然兴致冲冲的来这儿,也不知道有什么打算。 “今晚我跟你睡,让你的宫女添一床被子吧。”和楚卿的吃惊不同,洛言书倒是神色如常,她一声招呼也不打的,就跑过来说要和人家一起睡,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楚卿自是不会拒绝她的,只笑了一声,然后就吩咐去了。 洛言书抱着膝盖,早已经是坐在床头等着楚卿了。 天很快暗了下来,两人并排躺在床上。 洛言书睡不着,一直翻来覆去的,弄出窸窸窣窣的响动,楚卿也是一直醒着。 “姐姐。”楚卿突然唤了这么一声。 洛言书背对着她,并没有转过身来,“怎么了?” 楚卿的声音有些犹豫,“既然姐姐睡不着,那不如我们来聊聊天吧。” 洛言书轻声道:“好啊。” 而后就没话了。 虽然说是要聊天,却是一直这么尴尬的待着,楚卿脸色变换了一会儿,轻声的问道:“不知道……不知道皇上待姐姐可好?” “皇上龙威难测,我躺在他身边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呢。”洛言书翻过身来,面对着她,“你问这个做什么?” 楚卿干笑着,在幔帐昏暗的光线里,那张脸瞧的不是很清楚,“没什么,就是偶然想起了问问。” 洛言书却是一扬起下巴,笑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她说完这句话后,解下了自己的衣衫。又怕这光线太暗了,楚卿看不清楚,她还拿起楚卿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 楚卿先是吓得一愣,随后才摸出来一圈牙印。她顺着那牙印摸着,洛言书却是咯咯的笑了几声。 “你别乱摸,很痒的。” 她笑嘻嘻的,又把衣裳穿上了。 楚卿说道:“看来皇上真是很疼爱姐姐呢。” 洛言书看着她,眼睛弯弯,随后一口用力的咬在楚卿的肩膀上。她可没留情,很快尝到血腥味,她才放开来。 楚卿惊呼一声,想要把洛言书推开,可她咬的这一下又快又狠,倒是没有停多久,所以楚卿的挣扎没有起到多大的效果,洛言书就自己放开了。 洛言书舔了舔嘴巴的一点血迹,说道:“我咬你一口你就知道这滋味了。不过这也是别人盼不来的。”她直白的问:“你想要吗?” “我——”楚卿的声音顿住,又是用力咳了好久,才道:“我倒是想服侍皇上,可惜身子不争气,怕是没有那个福气。” 过了一会儿,楚卿突然掏出了洛言书送给她的玉佩,放到洛言书的手心里,“这玉佩还是还给姐姐吧,太贵重了,我怕受不起。” 洛言书眨了眨眼睛,手心里的玉佩还残留着楚卿身上的体温,并不是冰冰凉凉的。 楚卿这是……在试探她? 洛言书却是笑了笑,伸手把玉佩给握紧了,“我改天再换块给你吧,说实在,这玉佩算不得贵重,难得的是心意,既然你不要,我就换成一块更贵的你。” 楚卿一噎,正想要说什么,但是洛言书却翻了个身重新背对着她,不说话了。 楚卿捂着肩膀被洛言书咬出的伤口,脸色有些难看。过了半晌之后,她才躺了下去。 谁也没有再说话,就好像都睡着了一样。 等到夜深的时候,万籁寂静,只能偶尔听到几声虫鸣,在寂夜中一直回响不停。听得让人心烦意乱起来。 身后的人呼吸逐渐平稳了,洛言书半支起身来,往后看了一眼,看见楚卿紧闭着双眼。她伸手在楚卿跟前晃了晃,却见她还是一动不动的,什么反应都没有,就连眼睫毛都没有动一动。 熟睡了。毕竟没有人会特意半夜不睡觉的,除非他另有事要办。 洛言书这时候才放下心来。她又看了楚卿一眼,小心的披上了一件衣裳,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她趁着夜深,穿梭在黑暗之中,她走得很小心,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没有人能发现她。 天上的月亮不算明亮,但是要趁着这些月色回到她的院子,却是绰绰有余了。 第六十九章 谋杀 夜静得厉害,洛言书的衣裙偶尔拂过那些路上的花草,发出沙沙的响动。 她走近自己的院子里,脚步很轻盈,布鞋踩踏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院子里没人。 银月的清晖洒落在地上,将洛言书消瘦的身影倒映在地面,如同水中的倒影。 她想了想,轻手轻脚的走到门边,微微的把门推开一条缝,朝里头看去。 什么都没有。 屋内并没有点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洛言书却并没有听见什么响动。 她皱了一下眉头,正踌躇着,突然听见了一声推门的响动。 洛言书当机立断,连忙闪身进入了屋内。 她躲在暗处,一直凝神静听。 一阵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来人并没有特意的放轻声音。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在门边停住。 洛言书瞪大眼睛,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仿佛放着寒光般,亮得有些瘆人。 她轻轻勾唇笑了笑,完美的隐在黑暗中。 很快,门外边的那人伸手推开了。 她走了进来。 洛言书看着她,即使屋内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她知道,来人就是青灯。 洛言书不知是该苦笑还是该庆幸了。 好像青灯出现在这里,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但是这却是她一直所期盼出现的结果。 青灯在屋内走动。对于洛言书的卧室,她可比洛言书还熟悉,即使没有灯火照明,她依旧是如鱼得水,完全没有被阻碍到。 她四处翻找,也不知道在翻找什么。 从梳妆台,到柜子,那些所能放东西的地方她都找过了,但是却并没有停下来。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找到她所要的东西,当然不能停下来。 最后,她回头望了一眼,看向了洛言书的床榻。 她转了个身,往洛言书的床榻走去。 她的脚步走得有些急了,脚上不知道绊到什么东西,居然直直往前方倒去。 她并没有摔到地面上,因为洛言书听见了一声沉闷的声响,那是青灯头部撞击木桶的声音——那是傍晚的时候,洛言书沐浴留下的,洛言书不在这里睡觉,青灯倒也没有急着收拾,就这么一直摆着。 青灯趴在浴桶的边缘,口中轻呼着,她揉着额头,双目紧闭着,眉毛眼睛全皱到了一起。 看样子,这一下摔得有点重了。 洛言书悄无声息的走到她身后,青灯这时候还疼得脑袋有点发花,头昏脑涨的,倒也没有注意。 洛言书微微冷笑,一只手刚要从青灯的背后拍上去,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浑身僵住不动了。 她往旁边瞥了一眼,发现那如镜的水面在那些稀数的从窗户漏下的月光照耀下,散发着细碎的光,仿若天上的繁星。 这应该是这屋内唯一闪亮的东西了。 洛言书垂眸看着青灯,她半晌也不动一下。青灯趴着浴桶,她揉了揉脑袋,正撑着浴桶的边缘要起身的时候,身后却突然有一股大力按压着她的肩膀,把她死死的压向浴桶的边缘。 青灯吓得心脏骤停,她努力的想要回头看一眼,但是却由一只手又按压着她的脑袋——因她本来就靠着浴桶,这一按,直接把她的脑袋按下了水里。 青灯这下即使是要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只能发出被水呛了之后,那种咕噜咕噜的声音。 她心中大骇,虽然不知道身后的人是谁,要做什么,但是青灯知道,他想要她的命! 青灯努力的挣扎着,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她知道,她要是不挣扎的话,很有可能会丧命在这里! 青灯的挣扎或多或少都有些效果,她已经感觉身后的人已经有好几次力道都卸掉了不小,几乎要压不住她了,但是当青灯要奋起反抗的时候,他却又适时的加重力道。 两个人僵持着,房间里响起来拍打水面的声音,还有不时撞击木桶的声音。偶尔会有一声零散的低呼传出来,但是很快就又什么都没有听见了,轻的仿佛消散在夜风之中。 水花四溅,房间的地板很快就全是水迹。 但是很快的,就一点水花都没有了。因为青灯已经停止了挣扎,她软软的靠着浴桶,身体软了下去。 洛言书往后退了几步,她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着青灯上半身都浸在水中的身影,有一瞬间的愣神。 还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可以让青灯永远都不会背叛她,也不会再暗地里和楚卿勾结,处处陷她于险境。 死人是不会开口说话的,也什么都做不了。 洛言书快速的往后退了几步,想要跑掉,却又跑了回来。 她也不知道哪里爆发的力气,把青灯还在外边的身体全都放进了浴桶中,她又拿出自己的金银珠宝,围在浴桶旁边洒着。 她做完了这一切,这才转身跑了。 洛言书走得比来时更加的小心谨慎,因为她不能让人看见她。 她胸膛里的心脏跳动得厉害,几乎要跳出来,她甚至还能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但是整个人却是安静得可怕。 她注意着周围的动向,确定没有人之后,又趁着夜色的掩护,回到了楚卿的院子。 楚卿没有醒,她还是洛言书走时的那样子,紧闭着双眼,一动也不动的睡着。 洛言书拍拍胸口,而后放轻手脚,一点一点的慢慢挪上了床榻。所幸她睡在外边,倒也不会太惊动楚卿了。 她躺下的时候,又往旁边看了一眼,还是没有见到楚卿有什么反应。 洛言书松了一口气,她盖上被子,捂着自己,严严实实的。 虽说夜里还有些凉,但是她捂得这么严实,身子肯定也会发热的,出一身汗肯定难受得要死,但是洛言书不敢把被子掀开一些,依旧是紧紧的裹着身体,她捏着被角,一动也不敢动。 她的衣裳全湿了,湿哒哒的黏着皮肤,难受得厉害,但是她也不敢换衣裳,就只能这么僵着身体,一直窝在被窝里,直挺挺的躺了一整夜。 第七十章 玉佩 天色还没有破晓的时候洛言书就已经醒过来了,她呆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一直静静的呆了很久。 过一会儿,宫人就会起床,等他们开始忙活起来的时候,就会发现青灯不见了,到时候肯定是要寻找一番的。 她捂了一晚上的被子,现在身上的水迹早已经被自己的体温给蒸发干了。被窝里面有些湿热,难受得厉害。 洛言书下了榻,她一直在等待着天破晓的时候。 “姐姐怎么起的那么早?”楚卿的声音突兀的响起,洛言书吓了一大跳,她看向床榻内,发现楚卿此时也已经抱着被子起来了。 天色昏暗,屋内又没有电灯,彼此都看不出对方脸上的表情。 洛言书觉得心跳又开始有点加快了,她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隔夜的凉茶,淅淅沥沥的水声响起,又是好一阵沉默。 洛言书喝了茶水之后,才觉得好受了一些,她回道:“就是睡不下,心慌的厉害,我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情……” 洛言书喃喃的说着,她捂着自己的胸口,手腕接触到衣裳的轻纱,觉得有些刺痛起来。洛言书摸去,摸到了一条划痕。 这是青灯昨夜留下的,她脸色一白,一直婆娑着那划痕,久久不语。 楚卿柔声的安慰道:“姐姐这是心里有事,想的多了,才会这样的。” 楚卿说着,也披了一件衣裳,起了榻。 她道:“要不我现在点上一些醉海棠来给姐姐安神?时候还早,现在还可以睡一觉的。” 洛言书摇头,就算现在还是半夜,她也是睡不着的。 两人一直沉默无言,既没有睡觉,也没有说哈,就这么一直静悄悄的待着。 等宫女来敲响房门,让她们两个起榻的时候,洛言书才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慌忙看向门口。 她的脸色有些不对,楚卿又问道:“姐姐怎么了?” 洛言书摇头,她拢了一把自己的长发,穿上了衣裳,“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免得青灯过来找我。” 说着也不管楚卿的脸色,直接就走了出去。 洛言书走的很急,但是又很快就放慢脚步,一会走一会停的,颇为踌躇。 她来到自己的院门口,却一直在静静的观望着,没有急着走进去。 等天色开始大亮的时候,她才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叫喊声。 那尖叫声划破寂静的长空,传入许多人的耳中,听得人耳朵难受。 洛言书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她露出一抹难看的笑容,随后快步走了进去。 刚才拿宫女的尖叫声已经有不少人都听见了,就算是不知道发生什么,一会儿也会有人过来的。 那宫女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正好撞到洛言书的怀里去。 她抬起头来,一张脸惨白惨白的。 洛言书拧眉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 宫女看着她,眼中落下泪来,她抖着嘴唇,却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采、采女……里面……里面……” 她伸手指着洛言书的房间,但是想要表达的事情却没有说清楚。 洛言书有些不耐烦,她把宫女扶开,抬布就要往里头走去,但是宫女却用力的拽住她的手臂,不让她往前半分。 洛言书有些急了,她瞪她一眼,“你这是做什么?慌慌张张的就算了,闲杂又拉拉扯扯,到底发生何事?” 宫女快要哭了出来,她拼命的摇头,“采女……别进去,里面、里面……青灯姐姐她……已经死了!” 洛言书皱眉道:“胡说八道!” 宫女还是一个劲的摇头,洛言书用力的把她的手给拿开,正要往里面走去的时候,院门口却涌进了几个宫女。 为首的一个,穿着的青绿色的衣裙,上头绣着精致的纹样,头上的发髻也梳得和别的宫女不同,戴着珠花首饰,通身的气派并没有别的宫人那样唯唯诺诺的。 她就是乾西四所的掌事。 “奴婢见过采女。”掌事先是给洛言书行了个礼,之后才面带厉色的看向先前那个尖叫的宫女,有些不悦的问:“发生何事?你可知道你刚才的举动会惊动多少主子?脑袋还要不要了?” 洛言书冷眼看她,没有说话。 而那个宫女哭了出来,她指着洛言书的房间,抽泣着说道:“姑姑,死人了,里面死人了。” 掌事不再管她,也顾不上别的,直接就往里面走去,步履匆忙。 洛言书跟了上去,她跟在掌事的身后进了门,发现屋内一片狼藉。 掌事的脸色也有些发白,她往后踉跄了几步,扶着门框才站稳。随后,她回头朝着那些跟来的宫女大声的喝道:“还愣着作甚?还不快点去慎刑司请人?一直杵在这里做什么?” 宫女如大梦初醒般,快速的跑了出去。 洛言书一语不发,她走了上去,来到浴桶的边缘。 青灯正躺在里面。 她整个人缩成一团,只有额头露出了水面,她的发髻有些散乱开来,飘荡在水中散开,有点像那些在水中的水草。 她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死人特有的死气,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洛言书盯着她的脸半刻,之后才跌坐在地上。 那掌事看见了,忍着害怕把洛言书扶起来。 “采女先出去吧。” 洛言书摇头,她想要挤出几滴眼泪来,但是眼眶却发涩得厉害,不过脸却是白如纸。 她这模样落在别人的眼中,倒像是受打击过大,以至于失去了反应了。 也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洛言书看了掌事一眼,她有心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只能点点头,别的话也说不出口。她在掌事的搀扶下起身,最后定定看着浴桶里的青灯一眼,正要转身出去,但是余光一瞟过去,却是浑身一僵,再也挪不动歩了。 青灯的手上,正拿着那块楚卿昨夜才还回来的玉佩! 她的手隐在身下,只有上头缠着的络子露了出来,随同她的衣裳一起,在水中漂浮着。 洛言书认出来了,那还是她亲手打的络子,技艺粗糙。 第七十一章 恸哭 洛言书呆住的时间有些久了,掌事觉得有些奇怪,便出声问道:“采女?” 她实在不明白,这房间里死了人了,晦气得很,这采女还待在这儿做什么?这些个主子,平时见到一只老鼠就吓得半死的,一具尸体有什么好看的?就连掌事见多了事情,见着青灯的尸体,也是头皮发麻,浑身僵住。但是因为她是仆,所以即使怎么害怕,也要先顾及主子罢了。 洛言书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现在要是上去把玉佩给摘下来,肯定很显眼的,就算掌事本来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她一上前动了青灯的尸体,她肯定能瞧出不对来。 洛言书嘴巴一张,刚要说话,但是门口却传来一阵熙攘声。 是刚才那个宫女去请慎刑司的人,现在他们回来了。 洛言书脸色一白,手心里都沁出了汗珠。 慎刑司的人很快就推门而入。为首的一个人快步走动浴桶旁边,在见到青灯之后,也忍不住别开了眼睛。 他尖着嗓子,对着随行而来的几个小太监道:“还愣着作甚?还不先把尸体抬出来。” 几个小太监应是,随后低着脑袋上前,你拉着手我抬着脚,把青灯抬出了浴桶。 掌事扶着洛言书,正要把她扶走的时候,洛言书却突然甩开了她的手,拨开那几个小太监,伏到青灯的身体上,大声的嚎哭着, 她也不嫌晦气,整个人几乎就要贴近青灯的身体,眼泪很快就掉下来。 “青灯,你怎么了青灯?我不过是离开了一晚上,到底怎么回事?是谁害了你?” 她的手放在青灯的身上,摇晃了几下。 但是,在宽袖底下,她却借着衣裳的遮掩,偷偷的想要把玉佩给拽走。 但是青灯抓得太紧了,而且现在身体已经僵硬。洛言书这一拉,居然没有把玉佩给拿下来。 她一急,就越用力,眼泪也就流得更欢了。 很快,这些人就会把她带走。她的时间不多了。 洛言书使劲的拽着,最后几乎要把那络子给扯断了,她才感觉手下一松,顺利的把玉佩给扯了下来。 她偷偷的把玉佩紧攥在手心里,手掌拢在宽袖之后。 很快的,之前被洛言书的动作弄得愣怔的众人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 掌事上前,把洛言书扶起,因想起洛言书之前几乎要贴着青灯,这手上曾莫过死人,掌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是却还是忍着不适,一直搀扶着她。 “采女我们出去吧,这里有慎刑司的人看着,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洛言书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倒是没有继续坚持着要留在这里了。 掌事把她扶到了院中,偏头看了一眼,发现洛言书脸上还挂着泪痕。 掌事强制定下心神,她轻声道:“采女,这屋子既然死了人,怕是要封着,不能住人了。奴婢先给采女安排一座院子住进去?” 洛言书抽噎着点头,她说道:“你们一定要查明青灯的死因,我与她情同姐妹,平时服侍我也是尽心尽力,她死了我很难过。你们一定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掌事应了声是就没有再说话了。 因为这件事情比较特殊,掌事也不敢怠慢,直接就麻利的安顿好了洛言书,这才出去应对那些事情。 洛言书的院子,就在楚卿不远的地方,离得比之前更近了。因为谁也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所以院子之前也就没有准备妥当,和她先前住的地方比起来,差得可不是一点半点的。 很快就有人来收拾了,只是先把洛言书的卧室给收拾好,现在先给她一个可以栖息的地方,至于其他的可以慢慢的收拾。 洛言书坐在房间内,神情还有些恍惚。 掌事见她这幅模样,以为她是受了惊吓,又怕她下出个什么好歹了,也只好把自己信任的宫女留在洛言书身边照看着,以免出了什么意外。 洛言书现在受宠着,要是有什么不测,她怕是不好过了。 掌事放轻了声音,安慰道:“采女不必太过害怕,现在事情是什么样子的也还不知道呢。人死如灯灭,您也不必太过忧心了,天大的事情,有慎刑司的人管着,您只需要好好的不让自己出事便好。” 洛言书点点头,细声细气的应道:“我知道了,多谢姑姑开解。” 她低着头好一会儿,又有些着急的道:“只是我昨夜去和楚卿一起过夜了,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一回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实在不知道青灯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里,又怎么会……” 说到这里,洛言书又有些哽咽起来,掌事忙道:“采女莫急,很快就可以水落石出的。” 她赶紧转移了洛言书的注意力,道:“采女现在身上定然是难受得厉害吧?是否要先备水沐浴?” 因为洛言书刚才扑在青灯的身上,现在她的衣服还带着一点水迹,看上去有些狼狈。 洛言书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随后点头。 掌事对着宫女吩咐道:“听见了吗?还不赶紧下去准备?” 宫女连忙应了声是,随后退下了。 “采女先好好歇歇,奴婢先退下了。”她现在还有要事要办的,不能一整天都在这里陪着洛言书。 掌事留下来照看洛言书的宫女,看上去非常的温和,长着一张圆脸,给人一种非常稳重的感觉。 掌事退下去了之后,洛言书这时候才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似乎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很没形象的趴在桌子旁边,肩膀一耸一耸的。 她一杯接着一杯的给自己倒茶水,好像是要浇灭心中那股躁动般,她喝了很多,极力掩盖自己的慌乱,直到再也喝不下了,这才停下来。 她觉得,口干得厉害,心跳也是一声比一声局促,屋内只有她一个人,这心跳声听起来就特别清楚。 洛言书伸出手来,露出了掌心里的玉佩,她看了许久,这才露出了一抹笑容。 第七十二章 慎刑司 青灯的尸体已经僵硬了,被抬到慎刑司的时候,她的身体依旧是蜷缩着。 因为她在浴桶中待了大半夜,死后也一直以一种蜷缩的姿势待在里面,现在身体有些伸展不开。 慎刑司的主事捏着自己的鼻子,站在青灯的边上,他皱着眉头,说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青灯的尸体被放到堂中,就这么摆着,旁边站着那几个去了乾西四所的人,等着回话。 “这是今天早上,乾西四所的宫女过来报信的,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死绝,没气儿了。”其中一个看上去比较年长的人小心翼翼的看了主事一眼,随后又补充道:“是在浴桶里发现,溺水身亡的。” 主事瞪他一眼,喝道:“简直胡说八道!一个浴桶,站起来也不过是到了腰部,怎么可能是在桶里面溺死的?” 被呵斥的人冷汗流了下来,其实他们也不过是负责搬动尸体的,这些破案之类的事情,哪里会知道的?况且,这宫女虽然死的蹊跷,但是最后处理的方式也无非是那么几个。 要么就随便找个借口搪塞掉了,变成无头公案,要么就是随便找个不顺眼的替死鬼顶替了罪名,万事大吉。 又何必这么较真做什么? “是在浴桶里溺死的。” 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众人不由得循着声音的来处望过去,就正好看见了从内堂里走出来的人。 一张脸不施朱不敷粉,却是丽色惊人,面若好女。 此人正是吕椤。 主事连忙迎了上去,笑呵呵的道:“吕千户,这儿正忙着呢,待会杂家再继续与你说道说道,还是先去后堂等着吧,这事儿,有些棘手,一时半会解决不掉的。” “不必再说了,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吕椤的目光落在青灯的尸体上,肯定说道:“此人是在浴桶里溺水身亡的。” 主事见他的兴致全在这尸体上,也只好顺着他的话头,疑惑的问道:“千户又是如何知道的?” “她的口鼻,有花瓣。”吕椤走近青灯的尸体,蹲下来,伸手捻起了一片粉红的花瓣,说道:“现在还不是落红的时节,而她的身上,五颜六色,又不仅仅是一种花朵,若是再别的地方溺水的,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花瓣?只有那些宫中的主子沐浴时,才会加上这些花瓣。管事若是不信,大可以剖开她的腹腔,看她吞下去的,是否有花瓣,到时候就一清二楚了。” “她头上有伤,看淤青,应该伤得不轻,也许就是因为这伤,所以才丧命的。” 不过还是有很多不合理的地方。吕椤沉默下来,没有继续说了。 要剖尸这样的话,也就只有东厂的人,只有这些本来就杀人不眨眼的人说来,才能这么云淡风轻了。 那主事干笑了几声,正要转移话题,不想再让吕椤继续下去,吕椤脸色就一变,“你们有人动过她的尸体?” 主事一愣,不明白吕椤为何有此一问,但是一旦尸体进了他的慎刑司就出了问题,这本来不是件大事的,后头慎刑司也要担下一些责任了。 主事对着那些个把尸体抬回来的人,疾言厉色道:“听见了吗?你们谁吃了雄心豹子了,敢动尸体?” 众人一惊,莫名其妙的遭受了这无妄之灾,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连忙辩解道:“我们冤枉啊!这尸体从浴桶里抬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现在就是什么样子的,没有人动过这尸体,我们都可以彼此作证!” 他们几个,全是一起进退的,一路上都待在一块儿,要是有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其他的人都会见着的,根本就没有作假的可能。 主事狠狠瞪了他们一眼,眼神有些阴鹜,但是对上吕椤的时候,又变得满脸带笑。 “这……是否有什么误会?一具尸体又有什么好打的主意的?吕千户莫不是看错了?” 其实就算真的有人动了尸体,主事在现在也要先压下来,之后再作追究的,至少不能现在捅出去。 关起房门来,那就是慎刑司自己的事情,要是闹开了,他这个主事也是要受罚的,没准还要担一个监管不力的罪名。 吕椤没有理会他,他只是拿起了青灯的手掌,捏着她的食指,定定看着,好像要看出一朵花来。 青灯的食指上,有一条淡淡的划痕,带着一丝的粉红,伤口不大,非常的平整。 这人的尸体是在水里捞出来的,看她尸僵的程度,也死了有不少的时候了,在水里泡了这么久了,她的这伤口至少会发白,没有血色才对。 这伤是在捞出尸体的时候才弄上来的。 吕椤放下青灯的手,拿出一块帕子来仔仔细细的擦拭了自己曾捏过她手指的手,随后才发问道:“在她的尸体从浴桶里捞了出来之后,除了你们,还有谁碰过这尸体的?” 其中的一个人皱眉认真的想了想,而后才小声的回道:“她的主子——就是洛采女,因伤心过度,曾扑在她尸体上失声痛哭,当时我们都没有拦住。” “洛采女?”吕椤低声的念了一声,神情有些莫测。 主事看见他这幅模样,以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便忐忑问道:“吕千户,不知道有何发现?” 吕椤又瞥了青灯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淡淡的说道:“没什么,我看错了吧,这是你慎刑司的事情,我就不掺和了。先告辞。” 他前后的态度转变得有些快,主事还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吕椤愿意就此揭过,主事也乐得放他走,因为他也不想让吕椤把这件事情弄得复杂了。 风平浪静的,对他们大家都好,谁不想过安生日子呢? 主事连忙笑道:“杂家还有事,就恕不远送了,还烦请吕千户代杂家向督主问一声好,等他日得了空,杂家再上门去好好的找督主畅谈一番。” 吕椤冷淡的点了点头,随后快步走了出去,丝毫不拖泥带水,走得干净利落。 第七十三章 索命 青灯死后第二天,楚卿就找上洛言书了。 她的神色有些不对,看着比洛言书还要苍白几分,明明死的是洛言书的人,她却一副比洛言书还要难过的模样。 洛言书看着她笑笑,道:“你怎么来了?” 楚卿上前,她打量洛言书的脸色,犹豫着开口:“青灯故去,姐姐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妹妹我白担心了。” 洛言书没说话,神色淡淡的,也没有要辩解的意思。 楚卿停了一会儿,试探着问道:“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好端端的,青灯怎么会溺死了呢?” 洛言书瞥了她一眼,随后一拍桌子,有些气极,“她死了,我不难过,你可别说我冷血。我只是不想为一个家贼掉眼泪罢了。” “家贼?”楚卿微微挑眉,拔高了声音,“姐姐何出此言?” “你可是不知道,我不过就是去你那儿宿了一晚上,青灯就迫不及待的上我的房间行窃去了。满地的金银,撒了一地。我早该知道的,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洛言书重重哼了一声,道:“我平时对这些东西也不放在心上,也不知道在我看不见的时候,青灯顺走了多少东西。” 楚卿拍了拍胸口,又道:“姐姐又是如何知道的?别冤枉了她。” 洛言书轻嗤一声,脸色冷了下来,“不会有错的,方才慎刑司的管事已经来了,说的就是这件事。若不是行窃,她进我的房间做什么?况且,地上的那些东西可做不得假,还有谁会栽赃她不成?你也不必为她说话了。人死都死了,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思。” 洛言书斜着眼瞟她,“若不是她手脚不干净,也不会有这些无妄之灾,白白送了性命,只能说自作孽不可活。” 楚卿低下头,和洛言书错开目光,她看着桌面的茶水,随后抬手倒了一杯茶递给洛言书,“姐姐消消气,别为了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洛言书接过却没有喝下,她重新把茶杯拍到桌面上,又咬牙道:“都怪我走了眼,不知道防着点,人心隔肚皮,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 楚卿只是听着,没有回话。 洛言书突然沉默下来,她垂着头,道:“其实我……” 声音莫名其妙的软了下去,没有之前那么有中气了楚卿好奇,顺着问了一句:“姐姐如何?” “其实我有点怕。”洛言书抬起头来,方才还有些嘲讽讥诮的神色,此刻都已不见,只剩下茫然无措。 “我之前都是和青灯同吃同住,现在她走了,我总是感觉她还在我身边一样,瘆得慌。” 楚卿被洛言书说得头皮有点发麻,却还是干笑了一声,安抚道:“姐姐说的什么胡话?子不语怪力乱神,宫中最忌讳这些的,你可千万别钻了牛角尖出不来。” 洛言书摇头,她突然伸手一指,指向楚卿的身后,尖声道:“你看,她就站在你后面!” 她惊慌失措,好像真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吓!”楚卿吓的一个激灵,连忙回头,顺着洛言书的手指头看过去,却发现身后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清风偶尔吹过的时候,掀起那些垂下的幔帐轻纱飞扬着。 楚卿头皮发麻,好像从脚底升起了一股凉气。凉嗖嗖的,冷得厉害。 她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好一会儿才平定下来,她瞪着洛言书,有些怨怼的道:“姐姐何故吓我!” 她现在还有些惊魂未定,神情看的不太对。 洛言书却是笑嘻嘻的,她伸手推了推楚卿的手臂,说道:“就是想要吓唬吓唬你嘛。看你刚才说的,好像一点都不害怕,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怕呢,没想到你还是挺怕的嘛。既然害怕了,就不必打肿脸充胖子来训我了。” 楚卿几乎要控制不住冷笑起来,知道她刚一扯唇角,洛言书却是有些好奇的问:“只不过,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心里有鬼的人才怕的吗?我听说,做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怕半夜鬼来敲门的,你怕青灯做什么?” 楚卿脸色一变,顿时变得煞白,她死死的看着洛言书却见对方一脸疑惑,带着天真不解的神色。 楚卿想要说出口的话,就这么给咽了回去,她笑了笑,只是这笑容却比哭还难看,笑的怪异极了。 “我不是信这些东西,是太突然了,毕竟姐姐你出声吓了我一跳,平常被人大声大喊一声,还有惊到的呢,这算不得亏心。” 洛言书偏头大量她,片刻后笑了起来,“既然你不怕,那么你来和我一起睡觉吧,这院子我终究是住不惯的。况且,我是真的怕。” 楚卿犹豫了一会儿,一方帕子都要被绞烂了,她低声道:“姐姐又怕什么?这本就是没影的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姐姐既然问心无愧,又有什么好怕的?” “我怕呀。”洛言书覆上楚卿的手,她偏低的温度,让楚卿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洛言书看着她,认真道:“我真的怕,不是骗你的,昨天晚上,我就做了一夜的噩梦,睡也睡不好。” 楚卿被手背上的手拂开,笑道:“姐姐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她这话说的半真半假,洛言书却是正正经经的回道:“其实我主要是怕青灯回来索命。听说刚死的人,阴气未聚足,阳气又散尽,头脑不清不楚的,要是她认错了人,跑回来找我,那我不是冤了!你跟我一起,也好有个伴,她总会害怕一些,不敢回来的。” “哪里听来的这样胡话……”楚卿喃喃的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洛言书眨眨眼睛,又再次说道:“你要是不肯答应,那我就去找你,今晚还是要一起睡你的屋子。不过这院子,我怕是熟不起来了。” 洛言书看她一眼,又道:“既然妹妹坦坦荡荡,问心无愧,陪我又有何不行?我一个人实在怕得很。” 楚卿咬牙,随后才点头,应道:“那我就陪姐姐一晚,不过之后可不能如此了。” 第七十四章 试探 ?楚卿走了之后,乾西四所的掌事又来了。 她因为青灯的事情受累,昨天也是一夜都没有睡好,她倒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在她的乾西四所里死了人,连带着她这个掌事也要牵连不少。一晚上都是在奔波应付,她现在甚至是刚从太后的慈宁宫里出来的。 掌事看见洛言书的神色还算好,并没有因此吓得大病一场,给她带来更多的麻烦,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问道:“采女住在这里,可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物件?住得可还适应?” “院子都是一样,也没有什么适应不适应的。”洛言书回道:“就是一直挂念这青灯的事情,一颗心怎么也不能放下,荒的厉害。” 她说着,一边用手拍拍胸口,脸上也是变得有些恍惚了。 掌事忙道:“这件事情,采女不必再挂念着了。慎刑司已经盖棺定论,刚刚已经让内务府上报了太后娘娘。想必不久之后,太后娘娘的懿旨就该到了。” 洛言书手上一滞,宽袖带倒了茶盏,叮铛一阵响之后,茶壶倒在桌面上,茶水蜿蜒在桌面开来。 洛言书连忙扶起来,掌事瞧见了,连忙用帕子去擦拭。 洛言书扯出一抹笑容来,她轻声道:“没想到,这件事情还劳动了太后娘娘,她平时清心寡欲,居住在慈宁宫不管这些琐事,现在凤体违和,却还要来管这样的事情,倒是我的不是了。” 掌事刚把桌面给擦干了,洛言书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有些急切的问道:“就是不知道,这件事情最后是如何处置的?太后娘娘可有说什么?” 洛言书一阵后怕,要说这后宫里的人,直接能够给她威压,随时能够发落她的人,除了李修齐就是太后了。 李修齐现在正紧着她,不会无缘无故的对她发难,可太后就不是了。 她看上去,虽然不管这些琐事,但是谁知道暗地里有多少人是她的眼线。她的控制欲可不比李修齐小,现在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事情,是断断没有不予理会的道理。就是不知道太后会不会要下令要彻查此事了。 洛言书的手心里沁出了汗水,黏糊得厉害,她害怕掌事会发觉,连忙把手给收了回来,不着痕迹的在袖口上擦了擦。 “太后娘娘吩咐奴婢,要把乾西四所看好,可不能再出此类的事情。”这句话说的不痛不痒,说了却好像没有说什么。掌事垂眸看了洛言书一眼,安抚道:“采女不必太过忧心,事情都过去了。” 洛言书有些不安的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儿,她摘下身上带着的首饰,塞进了掌事的手里,她切切道:“实在不瞒姑姑,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也怕得很。青灯是我的贴身宫女,她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觉得痛心的同时,也有些害怕。毕竟我是她的主子,要是因为她的带累,在太后娘娘那里落下了什么不好的名声,我可是——” 洛言书顿住,只是看着掌事的眼眸渐渐染上了水迹。 洛言书这是在试探掌事,直接就问起了太后的反应,看会不会因为青灯的事情,惹了太后的嫌。她这么明明白白的摊开了来讲,虽然青灯刚死,她就这么急着撇清关系,让人看了难免会觉得她冷心冷血,丝毫不顾念旧情,但是掌事反倒是没有继续遮遮掩掩的了,反而是笑道:“太后娘娘宅心仁厚,不会坐连到采女身上的。慎刑司的管事已经说了,青灯是入室行窃,只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这才害了自己的性命。她手脚不干净,这同采女没有什么关系。太后娘娘已经让人裹了青灯的尸体,扔到乱葬岗上去了。” 洛言书笑了起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意味,她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慎刑司的管事也来找我了,说的也正是这句话,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掌事没有再说起青灯的事情,她把桌面收拾好了之后,对着洛言书道:“采女刚到此处,要是还有什么不习惯的,就尽管提出来。” 洛言书笑着点头,“知道了,多谢姑姑。” 掌事对于洛言书的那些金银首饰,本是不想要收下的,两人好一阵推辞,磨了许久,那掌上这才半推半就的收下,而后离去。 掌事退下了之后,洛言书这才松了一口气。 当时一念之差,只想着把青灯除之而后快。她本来都打算要慢慢的将青灯除去,切不可打草惊蛇的,可当时却不知道怎么想的,心念一动就做出了那样的事情。 索性慎刑司的人也并不想深究,不过才两天,直接就报了这么个名头上去,倒是有要草草结案的意思,这其中的深浅倒是没有人愿意追究了。 倒是成全了她。 现在太后也不想要把这件事情给抬上来,也许是因为见她身份低微,翻不起什么风浪的原因,居然没有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敲打一番,这也算是万幸了。 洛言书一皱眉,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很快就又放开了。太后的心思她猜不透,那索性就不猜了。免得到时候患得患失,自己吓自己。已经得了掌事的准信,就没有必要担心了。 只要……没有人继续追究下去,这件事情就可以到底为此了。 洛言书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思及掌事所说的,青灯已经被慎刑司的人卷了一席草席,扔到乱葬岗去了,脸上顿时就一僵。 她想起了自己那个也被扔在乱葬岗上的孩子,方才的好心情顿时就烟消云散,眉眼变得有些阴鹜,笑不出来了。 洛言书又觉得心口发慌堵得厉害,想起青灯和楚卿对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情,觉得这个下场未免也太便宜她了。 就算是让她死上十次,也难消她心头之恨。 只不过哪里来的十次,人只有一颗脑袋,一条性命,死过了便没了,即便有再多的孽债冤孽,也没有那么多的性命可以用来还债。 第七十五章 噩梦 楚卿是在傍晚的时候来到了洛言书的新院子里。 暮色沉沉,天色昏暗,楚卿四周望了一眼,洛言书的院子灯火并不明亮,只是在她的卧室里掌起了一盏灯火。 烛光晦暗不明,那豆大的灯花将洛言书的身影印在了窗上,楚卿可以通过那个摇曳的火苗看见洛言书此时正低着脑袋,手里拿着类似书籍的东西。 这院子本来就略为偏僻,天色又昏暗,楚卿莫名觉得有些发凉,夜还未深,此处的灯火就已经阑珊了。 良久之后,洛言书才做了一个翻书的动作。 楚卿提步走了进去,看见洛言书在烛火之下,手捧着一本厚厚的《法华经》正在阅读。 洛言书的眉目在烛火的照映之下,显得温和又无害,眉目都透出一股柔和来。她很少有这种恬淡的时候,洛言书的眉目太过艳丽,很多时候,第一眼看见她,能注意到的只要她那富有攻击性的美貌和张扬的气势。 这种时候倒是非常少见。 楚卿的脚步声响起,一步一步靠近洛言书。 洛言书听见了,忙抬起头来,对着她笑了一下,“你来啦。” 楚卿走过去,她低头看了一眼那《法华经》,有些惊诧的说道:“姐姐这是在参佛?” 洛言书轻摇了摇头,道:“我哪里有那种悟性,只不过无聊了翻翻罢了。” 她随手把法华经放到了一边,拉着楚卿的手坐下。 楚卿看了一眼桌面,发现除了洛言书面前的那一杯茶水之外,还有一杯,是摆在她现在所坐的位置前的。 楚卿伸手探了一下,发现茶水早已经凉透了。 楚卿抬眸看了洛言书一眼,问道:“姐姐之前有客人?” 洛言书“嗯”了声,却没有告诉她,是哪个客人。 楚卿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不知道是哪位,在姐姐迁居的时候,还上门来探望的?” 楚卿知道,洛言书在这宫里,除了她,并没有什么相熟的人,闲杂让她倒茶相待的,肯定不是掌事姑姑一类的。 洛言书嘟囔道:“周水苏嘛,我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立马就上门来冷嘲热讽了一番,真是讨厌得厉害。” 的确是冷嘲热讽,还有劈头盖脸的一顿训。 周岁苏来到这儿的时候,面色非常的不好看,她死死的瞪着洛言书,第一句话便是:“我不管你要做什么,可千万别带累我!否则修怪我不客气!” 她如此的怒气冲冲,一来就劈头盖脸的训斥了洛言书一顿,丝毫没有给她留下一点情面。 洛言书半张着嘴巴,讷讷的任由着她训斥了半晌,随后才有些委屈的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周水苏气的冷笑,她恶狠狠的道:“我现在没空管你,但是你若是带累了我,就别怪我不顾念旧情。收起你那些愚蠢的把戏!” 周水苏激动得脸色都变了,她也不喝洛言书倒给她的那杯茶水,只是坐在洛言书身边,脸色都怒色。 洛言书道:“我是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现在需要静养,你还对我发脾气。” 周水苏看她说的委委屈屈的,便有些狐疑的问道:“青灯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洛言书瞪大眼睛,嗔道:“你怎么这样想?我都说过了,她手脚不干净,趁我不在的时候,入室行窃呀。我倒是想要做点什么,可是还没有来得及做,她就出事了,也省的我麻烦。” 洛言书毫不避讳,她说的有些怨怼,低声咕哝:“就算我真的要动她,也断断不会在这种关头上动手,刚找了你她就出事了,怎么想我的嫌疑也是最大的,你真当我这么蠢么?” 周水苏恨恨的哼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了,“反正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你给我安分点,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已经够烦的了,你还要来添乱!” 周水苏火气不小,她又坐了一会儿,冲洛言书发了一通脾气之后离去,而后,楚卿就来了。 洛言书眨了眨眼睛,她垂眸看着自己跟前的那一杯茶水,轻声道:“哪里会有什么人来道贺,也不过是笑话我,等着看我的好戏罢了。” 楚卿将信将疑,倒也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两人又一起躺到了床上。 洛言书睡在里面,自己裹紧了被子等着楚卿。 楚卿睡在外边,本来也不觉得有什么的,但是洛言书躺下之后,对着她轻声道:“你睡在外头替我挡挡,我怕。” 怕青灯。 楚卿一下子就反应过来,顿时就觉得背后凉嗖嗖的。她往后看了一眼,却只见着桌面燃着的烛火跳动着。 洛言书躺在床榻里面对着她招手,“你快上来。” 楚卿解了衣裳,跟着躺下了。 她睡不着,洛言书也一直在找她说话,洛言书今晚的话,似乎很多,而且都是关于青灯的。 她一直紧抓着楚卿的手臂,絮絮叨叨的,说的都是青灯的事情。 她抓着楚卿,力道大,掌心又凉,没一会儿楚卿就觉得难受得厉害。她皱着眉头,尽量忽视手上拿冰凉异样的触感。 “你说说,青灯她为什么会进我的房间里?她要找什么东西呢?” 洛言书的身边就在耳边响起,皮肤上还传来阵阵呵气。 楚卿吓了一大跳,几乎要跳起来,她浑身一缩,偏过头去,看见了洛言书不知何时已经紧贴着她了。两人的面庞几乎都要挨到了一起。 难怪她刚才的声音会那么近。 楚卿面色有些苍白,她干巴巴的道:“我、我不知道……” 洛言书放开了她,说:“你总是在走神,今晚是怎么回事呢?” 她拍了拍楚卿的手,道:“你可要替我挡挡,我与她待得最多,就怕她找上我。” 洛言书说完,翻了个身背对着楚卿,呼吸逐渐绵长。 她睡着了。 楚卿躺在外边,有些焦躁,她目光落在那《法华经》上,久久不能入眠。 最后好不容易睡着了,却是翻来覆去的,做了一夜的噩梦,就是睡也睡不好。 第七十六章 太后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掌事姑姑眼看着青灯的事情刚刚要趋于风平浪静的时候,却又发生了另一件事请。 有人来告密,说是这一帮采女当中,有人与外臣有染。 那是天还未亮的时候,守夜的宫女捡到的一张纸条。 字写得歪歪扭扭的,根本就分辨不出字迹,但是足以让人看得出来,上头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掌事看到这张字条的时候,脸色不由得一扁。她把字条收了起来,看向那守夜的宫女,问道:“你这是在哪儿捡到的?” 宫女畏畏缩缩的看了掌事一眼,小声答道:“奴婢、奴婢玩忽职守,正在打盹,突然就有东西打到身上来了,惊醒之后,就看见了这张字条。” “那个送字条的人,你没有看见?”掌事厉声问道。 宫女忙摇头,“没有没有,奴婢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捡到就给姑姑送来了。” “这字条你有给人看过了吗?” “不曾。” 掌事姑姑皱了眉头,她把字条贴身收了起来,什么话也不说。 只不过在第二日的时候,她早早的就往慈宁宫去了。 这件事情可大可小,若是真的,御妻和外臣有染,这是令皇族蒙羞的事情,对于太后的性子,掌事很明白,这种事情是定然要管的。 掌事前几日刚刚来到慈宁宫,隔了没有多久又到了,太后的贴身宫女看见了,有些惊诧。 “宁掌事,不知有何事到此?” 掌事低着头,轻声答道:“翠凝姑姑,不知太后娘娘现在可有起榻了?乾西四所有些事情,我需要和太后娘娘说说。” 说起来两个女官的品级一样,只是一个是太后跟前的,一个是乾西四所管着那帮没有分位的采女的,所以高下立下,对上翠凝的时候,掌事也要放低了姿态。 太后近日来凤体欠安,用了多少汤汤水水都不见好,现在又有别的事情来麻烦她了,翠凝有些犹豫的皱起眉来,对着掌事道:“你等等。” 接着进去请示去了。 过了一会儿,翠凝走了出来,轻声道:“进去吧,太后娘娘要见你。” 太后斜躺在榻上,一双凤目紧闭着,不怒自威。 她的两鬓已经有了些许白发,眼角有了些浅浅的皱纹,即使常年养尊处优,吃尽山珍海,也难掩她身上风霜的痕迹。 主掌后宫这么多年,她毕竟也老了。 屋内弥漫着一股药味,都说太后近日来凤体违和,汤汤水水喝了不少,却没有想到会有这么浓重的药味。 至少上次掌事来到这儿的时候,这股药味是没有这么浓重的。 掌事连忙跪伏在地上,行了个礼。 太后并没有让她起身,只是淡淡的睁开了一双眼睛。 她要坐起,翠凝瞧见了,连忙上前搀扶。 “宁掌事,若是哀家没有老糊涂的话,你前几日刚刚上哀家的慈宁宫来,可不会刚过了几天,你的乾西四所又死了人吧?” 掌事忙道:“不是,奴婢今日来打扰太后娘娘您养病,是另有要事。” 太后只是看着她,目光带着威压,并不说话。 掌事从自己的腰间那出了昨夜的字条,奉给了太后。 “奴婢觉得,这件事情,还是要今早上报太后娘娘微妙,免得到时候,采女们又闹出什么动静来,难以收拾。” 太后眉毛一挑,对着翠凝使了个眼色,翠凝忙把字条打开,放到太后眼前。 待看清了上头的字迹之后,太后重重的冷哼一声,道:“看来这一届的采女,真是个个都有本事啊。” 看似夸赞,话中却是带着一股凌冽的杀意。 掌事的额头贴着地面,顿时更加的放低的身子,她答道:“奴婢一看见,就立马上慈宁宫来了,昨夜已经夜深,不敢打扰太后娘娘休息。” 太后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拽地的裙摆用金丝绣线勾勒出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从掌事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见凤凰那艳丽夺目的尾翎。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身躯开始打颤起来。 乾西四所本来就是她在管,出了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太后会不会怪罪她办事不力…… 太后站在掌事的边上,她沉默半晌之后,问道:“可有看见这送字条的人是谁了吗?” “这是守夜的宫女捡到的,奴婢已经问过了,当时夜色昏暗,她并没有看清。” “人家费尽心思的送了这字迹,哪里会让你们轻易的瞧见的?”太后伸手从翠凝手上拿过那已经被揉成一团,上头全是皱皱褶的字条,说道:“看来是哀家养病养得太久了,很多人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她垂眸看向掌事,冷声道:“这件事情,先不必声张出去,哀家会多给你些人手,把乾西四所看牢了。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即上报。” 得了太后的信儿,掌事连忙叩首领命,接着就退下了。等楚了慈宁宫,掌事才敢伸手抹了抹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她回头看了一眼那鎏金的写着“慈宁宫”三个大字的牌匾,却又极快的转回头去,快步离开。 掌事走后,太后又躺回榻上去,她斜斜的靠着,突然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这病还要养到什么时候,算算日子,茂儿那边也该得到消息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上京来。” 李修茂,正是太后那嫡亲的儿子,外放的藩王。 她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 翠凝忙上前去,伸手轻柔的按上太后的太阳穴,力道正好,太后舒服得眯上了眼睛。 翠凝柔声安慰道:“娘娘莫急,荣王殿下现在定是在路途上了,从封地到京都,可要走上一段时日呢,想必不久之后,定然能和娘娘见面了。” 太后听了,挥开她的手,有些气急的道:“你不必说这些话来安慰哀家,封地离京都是远,那上京探望的折子想必还在路上呢,没有皇帝的金口,我儿又岂能擅自离开封底,来这里探望哀家?” 太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凶恶起来,她咬牙切齿道:“先帝也是够狠心的!” 第七十七章 有人要杀我 洛言书硬是拉着楚卿,陪着自己睡觉。 每当楚卿要拒绝的时候,洛言书就会死缠烂打,完全不给楚卿拒绝的机会,无奈也只好一直陪着。 不过她们两个的院子也是偏僻,所以倒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我总是觉得,乾西四所近日来有些不对。”楚卿翻身看着洛言书,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洛言书摇头道:“我哪里会知道?这些事情,我现在都不是很在意了。” 她此时手上又捧着那本厚厚的法华经,一直低着头翻阅着,过了一会儿,她才把法华经发下,置于床头,也跟着躺下了。 “姐姐你这些天来一直都翻着这些佛经,到底有什么用处?”楚卿的目光落在那法华经上,她一直都不觉得,洛言书会是那种有佛性的人,是以天天见她捧着一本佛经,就觉得奇怪。 “姐姐难不成真是在参佛?”楚卿半是玩笑的说道。 “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谁说我就不能参佛?”洛言书不以为意,她用手枕着脑袋,说道:“反正也没有事情做,翻翻这些佛经也挺有意思的。” 李修齐已经有好些天没有找过她了,也的确是没有什么事情做。 洛言书突然问道:“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楚卿抿了抿唇,又问道:“姐姐呢?” 洛言书不答反问:“江太医现在还去给你看病吗?” 楚卿有些狐疑,她想了想,答道:“已经有一段时日不曾去过了。” 洛言书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翻身背对着楚卿,轻声道:“睡吧。” 等第二日,楚卿走了之后,洛言书却叫来那个掌事新配给她的宫女,吩咐道:“我身子有些不舒服,你去太医院请太医来把把脉。对了,上次我的病也是拖了江太医的福,对于他的医术,我自然是万分放心的,你便请他吧。” 宫女应是,随后退下了。 这次,她去的时间有些久,因为江卓安并不情愿,最后却不知怎的,居然应了下来,办好了主子吩咐的差事,宫女也松了一口气。 “采女,江太医到了。” 洛言书正举了一杯茶,正凑到唇边要喝下,闻言放下了,回头道:“请他进来。” 江卓安跟着那个宫女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了洛言书。 洛言书对着江卓安粲然一笑,口中的话却是对着宫女说的。 “你先下去吧,烧一壶水来沏一杯新茶。” 江卓安略微一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采女,不知道这次找臣,又是所为何事?” 望闻问切,洛言书虽说自己染病,但是江卓安却没有从她的面色看出一点的病容。这次还是特意的点了他的名,那么除了看病,想必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要说了。 洛言书笑道:“江太医还没有把脉,又怎会知道我没有病呢?” 她说着,就自己先把手腕上的袖子给掀开了一下。 却不想,她撩起的这一段,正好把她手腕上的几条划痕给露了出来。 洛言书脸色一变,连忙换了一只手。只是那肌肤上的几条红色的划痕,江卓安却是瞧得一清二楚了。 他走到桌边坐下,拿出自己的脉枕,开始给洛言书把脉。 的确是没有什么病。 江卓安把自己的手拿开,说道:“采女的身子没有什么问题。不过……” 他的声音顿了顿,又继续道:“天气日渐炎热,采女手上的伤痕若是不及时处理,很有可能会化脓,就是不知道怎么伤的,伤势如何。能否让臣看看?” 洛言书别开眼睛,说道:“没什么打紧的,被蚊子咬了挠伤的,过几天就消下去了。” 江卓安皱眉,若是只是被蚊子咬了挠伤的,下手又怎会如此的没有轻重?看样子,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只是洛言书不愿意让他看,江卓安也不好说什么。 他收了自己的脉枕,放进药箱,说道:“既然采女的身子没有什么问题,臣就不打扰了,告辞。” “慢着!”洛言书轻喝了一声,成功让江卓安停止动作。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不知采女可还有什么吩咐?”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事情,江卓安眉头骤然皱起,他略微犹豫着说:“这几天的事情,臣都听说了……关于青灯她……” 上次洛言书被换药的事情,江卓安并不知晓内情。但是青灯作为洛言书的贴身宫女,发生了被换药这种事情,洛言书第一个找的人不是青灯,而是毫不相干的他,那么青灯对于这件事,不知情便罢,若是知情了,那么多半是脱不了干系的了。 江卓安一提起青灯,洛言书眸光一闪,却是没有说话。 她斜着眼睛,看向江卓安,等着他的下文。 江卓安一时之间,倒有些为难了,他继续低着头,硬着头皮道:“难道是采女的身边,又有人动了什么手脚?” 若不是因为这种事情,她特意找他来做什么?况且,他也只能帮上这样的事情了。 洛言书看着江卓安,她沉默了好一会儿,随后才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不是有人要动手脚,是——有人要杀我!” 江卓安一顿,瞪大眼睛,“采女何处此言?” 洛言书摇了摇头,她咬着下唇,把自己的下唇咬出了一圈白色的痕迹出来,“江太医,我也不想让你卷入这些是是非非当中,你已经帮了我太多了,只是这次,我实在是情非得已,若是没有人帮我,我怕是难逃一死了。” 洛言书说得哀切,江卓安也有些惶惶不安起来,他说道:“既然采女知道有人要害你,又何不告诉皇上?想必皇上若是知道了,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是他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他人微言轻,即使想要帮,也帮不了什么,若是李修齐插手的话,不管多大的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 洛言书却是摇头,眼中落下泪来,“皇上不会帮我的,因为那个要我命的人,是太后。” 第七十八章 又一张字条 洛言书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 江卓安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了。 堂堂太后之尊,没事要对付她一个采女做什么? 只是若是真的…… 江卓安不敢再想下去,他抬头看了洛言书一眼,却不知该说什么。 “江太医诊我的脉,可是什么都没有诊出来?” 江卓安一愣,随后回道:“采女的脉象并无不妥。” 洛言书冷笑一声,道:“若是能够诊得出毛病来,我也不会找你了。我的脉象是没有问题,但可是我却是真切的看见有人在我的吃食里动了手脚了,若是不阴差阳错,上天垂怜,也许我就这么死在这里了也没有人知道。” “只是……” “只是什么?难不成我还会用自己的安危来欺骗江太医不成?”洛言书说着,又掉了眼泪。 洛言书抹了抹自己的泪珠,哽咽了好一会儿之后,继续道:”我知道我身份卑微,本来也没有妄想过可以进宫侍奉皇上,这本非我所愿,只是进来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只是太后她出身贵族,世家根基深厚,想来对于皇上把我召进宫里这件事情,是颇为不满的,如今皇上又只独宠我一个人,太后见了难免会觉得我有专宠的嫌疑。如此一来,她想要对付我也就不奇怪了。“ 这些事情,江卓安还是第一次听说。 “只是……”江卓安犹豫道:“只是臣即便知道了也帮不了采女。” “你可以的!”洛言书听见他拒绝,忙道:“江太医,我知道你在太医院就职,想要拿什么药材也是方便得很。太后令人在我的吃食里下了药,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若是我明目张胆的上太医院就诊,太后肯定就知道了我已察觉她的诡计,到时候还指不定会使出什么后手来,我实在不敢得罪她。只要江太医偷偷的替我医治,我便可安枕无忧。” 江卓安不敢应下,洛言书急了,她拉过江卓安的手,言之切切,“江太医,凭我的姿色,日后得宠,那是必然的事情,你只要帮我这一次,不管你要什么报酬,我都可以给你拿来,不管是金银财宝还是高官进爵,我都可以向皇上言明。” 江卓安皱眉,低眸看了一眼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随后就把洛言书的手给挣开了。 他低叹一声,问道:“不知采女想要让臣做什么?” 其实他在刚走到这里来的时候,就知道了洛言书定然是有事要他帮忙的,而他心里也是想着要帮她的,不然此刻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来都来了,再犹豫纠结也没有什么意思,帮了她这一把,也许以后一路平坦了,就不用再管着了。 洛言书这才坡破涕为笑,她又伸手抹了一把泪珠,含笑带泪的道:“我就知道,江太医不会不管我的。江太医果真医者仁心,不负盛名。” 江卓安没有说话,只是一直低着脑袋,好像要把桌面看出一朵花来,半晌都不说不句话,头也不抬一下。 洛言书看着他的头顶,已经只能看见他的发顶,还有那束发的玉冠。脸上的表情却是看不见的。 洛言书眼珠一转,她思量了一番,等确无遗漏的之后,才郑重其事的开口说道:“三日之后,你来——” 她停住,原本想说来我的院子里的,但是话到唇边却拐了个弯,“你去小佛堂等我,到时候我再与你细细说来。” 小佛堂离这里倒是不远,地处有些偏僻,是平时一些分位不高的妃嫔还有女官们会去礼佛的地方。 “亥时,我会避开我的宫女去找江太医,到时可千万要记得等我。”洛言书盯着他的眼睛,对着江卓安说道。她眸中泪花闪现,似乎江卓安若是不答应她,她下一刻就会立马哭出来。 她的眼泪总是说来就来的。 江卓安点了点头,正待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那听了洛言书的命令下去烧水沏茶的宫女回来了,江卓安也只好掩下唇边的话,定定的坐着。 随后江卓安又让那个宫女给送走了,临门刚要一脚踏出去,江卓安却似乎是心有所感似的,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看见洛言书正看着他笑,一双美眸弯弯,眼底的泪珠衬得眼眸更加的有神灵动。 看见江卓安突然回头,洛言书对着他眨了眨眼睛,片刻之后,她又把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正是一个拜佛的动作。 江卓安忙别开眼,这次,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过了两日都是风平浪静,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只不过掌事姑姑那里又捡到了一张字条。 这一次,上头只有一个地点,一个日期。 掌事姑姑捏着手里的字条,眉头逐渐锁紧。 这件事情到了现在,怎么看都是早有预谋的。因为这一桩桩一件件连起来,明显就是别人要故意引导他们的一样,这些斗争,掌事在后庭内也见过了不少。 只是太后已经发话了,她要是不想管,也是不成的了。 掌事看向把字条送来的宫女,问道:“这字条,你又是在哪里捡到的?可有看清是什么?” 掌事本来也不报期望,因为对方鬼鬼祟祟的,又是第二次送这字条了,按理来说,应当不会让人轻易的看见了面目才是,可是这一次,掌事刚问过话了之后,那宫女支支吾吾的,好半晌后,此有些犹豫的答道:“奴婢、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当时夜色朦胧,奴婢看得不真切,不过从衣裳还有身形上看,好像是、好像是洛采女那院子里的宫女。” 掌事激动起来,她厉声喝道:“你可要清楚自己说的话,可当真是看清楚了?” 宫女被掌事这一喝差点吓得哭出来。她缩了一下脖子,说道:“奴婢不敢撒谎,若不是真瞧见了也不会说的,平时姐妹们一起共事,看了也觉得眼熟。” 掌事沉吟不语,片刻之后,她罢了罢手,说道:“你先下去,让我想想。” 想想要怎么办…… 第七十九章 小佛堂 天色将将暗下来的时候,洛言书就让人到楚卿的院子去请她了。 看见了洛言书派来的人,楚卿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一下,但是却还是没有说什么,直接就动身走了。 今夜两人又是一起入睡,楚卿早早的就躺着了,但是洛言书却还是没有上床。 她今晚兴致很高,明明已经要入睡了,但是此刻却不是在洗漱脱妆,而是在细细的打扮着。 她正对镜梳妆,梳得非常的认真细致。甚至还涂上了胭脂。 这烛火有些昏暗,终究没有白天的时候那样瞧得分明,洛言书眯着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觉好半晌,之后才笑了起来。 楚卿看见她这幅样子,也忍不住坐了起来,她抱着被子,盯着洛言书的背后许久,才问道:“夜已经深了,姐姐还不入睡,这是要做什么?” 洛言书不理她,自顾在发髻上簪了一朵珠花,随后才偏头看她一眼,回道:“没什么,女为悦己者容嘛。” 她们都是皇上的女人,为悦己者容,这说的自然也就只能是李修齐了。 楚卿闻言,挑了一下眉毛,她还想要问什么,但是洛言书却又回过头去,不再看她了。 楚卿咬着唇,刚想要掀开被子下床的时候,洛言书却又说道:“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我今晚不会回来了,你自己留在这里睡觉吧。” 楚卿一愣,忙问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若是她今夜要去清元殿,楚卿又不曾在洛言书的门口看见那顶小轿子,也不知道她现在这么忙活,到底是为了什么。 洛言书放下梳子,顺了一下自己的发尾,“我今夜会去小佛堂去抄写佛经。” 楚卿还没有明白她所说的意思,洛言书便道:“我这些天来的情形你也瞧见了,青灯死了,我虽气她手脚不干净,但是到底也是心有戚戚,现在我是睡也睡不好,整天都没有精神。所以我今夜就去小佛堂给她抄写佛经,好让她安歇。” 洛言书回头,瞥了一眼这些天来,她形影不离的法华经,说道:“我等会就拿着法华经去,即便抄不完,也总是要尽尽心意的。” 那本书,楚卿也翻过,她平时就比洛言书要静了许多,却也看不下这些东西,可是这些天来,洛言书天天拿着翻阅,也不嫌烦。 楚卿有些讥诮的说道:“姐姐倒是一片好心呢,青灯知道了该含笑九泉了,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却有一个为她这么操心的主子。只是你去小佛堂,却是这么浓妆艳抹的,是否有些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洛言书不以为意,她歪了一下脑袋,又在额角贴上了一朵花钿,“我收拾得精神了一些,佛祖瞧见了也高兴。” 楚卿不再说话了,她半躺着,只觉得心里憋着一口气,无处发出来。 洛言书这模样,哪里是要去佛堂的?可别把别人当成傻子! 哪个人去佛堂,不是除去华服,穿得素素静静的,哪里像她,恨不得把所有的金银珠宝都戴上去。 楚卿嘲讽的勾唇,她半躺着,也不说话,只是眼神略微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身边发床榻一沉,是洛言书躺了下来了。 楚卿偏头看她一眼,又立马翻了个身,不看她。 洛言书只是躺了一会儿,她又坐了起来。 她小心的抚了扶鬓角,稍微的理了一下自己躺下的时候,弄乱的发丝。 她背对着楚卿,说道:“你先休息吧,我先走了。” 楚卿没有回话,只当自己已经熟睡。 洛言书笑了笑,穿上了衣裳,等衣着整齐之后,就走了出去。 她猫着身子,鬼鬼祟祟的,脚步放得很轻很轻。 她走了之后,楚卿又翻了个身,辗转反侧的,怎么也睡不着了。她脑海里,一直都是洛言书对镜梳妆时,那满含着笑意的脸,还是脸上洋溢着的真情切意。 就好像是着了魔一样。 楚卿索性掀开被子,有些烦躁的低哼了一声,她坐起身来,放眼打量了一圈洛言书的屋子,之后又淡淡的收回目光。 只是她眼角的余光却不小心撇见了一样东西。 那是洛言书放在桌面的法华经。 见此,楚卿唇边嘲讽的笑意就更加的浓郁了。 争宠献媚的手段,没有想到,洛言书也是玩得这般好,还当她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呢。 不过……她此去是去见李修齐的…… 楚卿咬了咬唇,她新潮有些起伏不定,半晌之后,她才动了起来。 她从床上下来,走到桌边坐下。 她的指尖轻抚过法华经的书面,婆娑了好一会儿之后,楚卿才站起来,她穿好了衣裳,又把头发梳整齐了,这才拿过那本法华经走了出去。 小佛堂,离这里倒是不远。 楚卿暗暗想着,她也曾路过那里,此时倒也不会不认得路。 不过夜路难行,她走得磕磕绊绊的,前行得很不顺畅。 再加上楚卿不敢惊动旁人,所以就走得尤其的慢。 而此时,在路上早已不见洛言书的身影了。想来也早已走到了小佛堂那里去了。她本来就是要比楚卿急切一些的。 怀里抱着洛言书的那本法华经,楚卿唇边的笑意越盛。 终于,她远远的瞧见了小佛堂的灯火了。 四周都是漆黑一片,那些灯盏发出昏暗橘黄的光芒,看起来尤为醒目。那些烛火印在那屋檐底下,小佛堂那三个字,瞧得不是很清楚。 静悄悄的,没有什么人声。 楚卿加快了脚步,她小跑着前进,不过此时这里也没有身人,所以倒也不用太过顾及。 楚卿走到门口,站定不动。 她静静的凝神静听着,却还是没有听见有什么声音。 她犹豫了一会儿,却隐约瞧见了从那些糊纸的门扉上,有一个人的剪影投射出来。 楚卿一皱眉,之后伸手,把门给推开了。 这门没有关,她只是略微的一用力,“吱呀”的一声,门就一声而开。 紧接着,里面早就等着的人回头,轻唤了一声“采女”。 第八十章 太后亲临 楚卿听到了这一声声音,浑身僵住。 她根本就不必去看清里面的人到底是谁,只需听到这声音,就知道里头的人不会是李修齐。况且,李修齐也不会这样称呼人,语气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恭敬。 只是来不及了。 原本还昏暗无光的四周,顿时就大亮起来。 楚卿吓了一大跳,差点就跌坐在门槛上。 她惨白着一张脸,看着掌事姑姑从暗处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行人。他们浩浩荡荡,看着来着不善。 中计了。 这怎么看都是早有预谋的,只是一个引她入局的圈套。 楚卿的面色本来就是偏白,此时更是面无人色。她看着站在佛像前的那个男人,嘴唇哆嗦着,好像失去了发声的功能。 掌事走了出来,面上肃然。她冷着一张脸,看着无悲无喜,似乎这只是一件平常的事情。 其实掌事今晚是非常忐忑的。毕竟她已经应下了太后的差事,要是不能好好的办好了,到时候太后免不得要责怪一场,也不知道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现在好了,捉奸捉双,抓贼拿赃。一切都有了定数。 掌事看着楚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冷声说道:“楚采女?倒是想不到啊,原本以为您是个安分的,却没有想到有这样大的胆子。” 她做什么了…… 楚卿慌乱的摇头,她连忙辩解道:“姑姑,我、我只是……” “这些话,采女还是等着到太后娘娘跟前再说了,奴婢只是一介仆人,主子的事情,插不了话,也不能定夺。” 太后娘娘…… 难道说,今晚这一切,全都是太后一手促就的?只是她不曾行差踏错,太后又何苦来为难她?还是说,她顶了洛言书的包? 楚卿瞪大眼睛,眼眶开始有了点湿气。她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当目光落在站在佛像前,一语不发的江卓安身上时,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捉奸捉双。 她有没有做过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外人是怎么看的。就算今天她能让自己脱困,今晚的事情传了出去,定是于她的名声有碍。到时候有失妇德,她又拿什么在这后宫之中立足呢? “姑姑……今晚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我也不知道——” 楚卿语无伦次,但是却有人打断了她的话。 “你不知道他是如何会出现在这里的,那你可知道,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脚长在你自己的身上,还有人会逼你不成。” 众人听见这声音,顿时全都跪伏在地上,结结实实的行了个礼。 “太后万安。” 没有人想到,太后居然会亲自出马,掌事原本以为,只要她自己解决了这件事,把人抓出来,往慎刑司一送,再上报太后,到时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 楚卿则是更加的慌乱,她跪在地上,眼泪就掉了下来。那些泪珠打在地板上,弄湿了一片痕迹。 太后在翠凝的搀扶下走了进来。因是深夜,太后此时并没有像白天那样,华服加身看上去少了几分凌厉。只是那一双凤目还是不怒自威,通身都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即便只是静静的站着,也依旧能够给人带来威压。 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一时间只能听见那裙摆划过地面发出的声音。 一张太师椅被摆开,太后端坐好了之后才道:“起吧。” 楚卿想要依言起身,只是她刚要有所动作,上半身刚要动,却是别人重重的往下按压着肩膀。那力道大得很楚卿吃痛,只好闷哼一声,又重新跪伏到地上去。 江卓安也是被压到了太后的面前,只是相比楚卿的激动不安,他更加的沉默,除了楚卿来到这儿他说的那一声“采女”,现在都没有说过别的话。 “太后娘娘,臣妾冤枉!”楚卿喊道。 太后看着,笑了一下,但是眸中并没有多少笑意,“冤枉?哀家还没有说什么呢,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就觉得冤枉?” “这——”楚卿急了,她急切的想要解释,但是太后却不给她机会。 “哀家前些日子,听到有人高密,说是你们这一帮采女之中,有人与外臣有染,没想到啊,你们倒是让哀家给抓住了。不知道你可还记得你学的那些宫女,犯下这样的罪,该如何处置?” 听太后这意思,分明是要直接给她扣下这罪名,不让她解释了。 楚卿眼前一黑,几乎要晕过去。 她自问小心谨慎,却没有想到有一天也会落入别人的圈套。 对了,洛言书! 楚卿眼前一亮,她忙抬起头来,但是当触及太后那锐利的眼神时,又低下头去。 “太后娘娘,臣妾之所以来到这儿,全是因为洛言书所害。即使真的有采女与外臣有染,那个人也是洛言书而不是臣妾。”楚卿语速极快的说道:“今晚,洛言书不归,说要上小佛堂来抄写佛经,臣妾觉得怪异,所以就趁着夜色的掩护,跟着她来到了此处。臣妾是被奸人所害!” 楚卿用力的磕了几个头,说道:“恳请太后为臣妾做主!” “哦?”太后饶有兴致的问:“既然你是跟着她来的,那么想必此刻,她也该到这里了。那她人呢?哀家怎么没见着?” “臣妾——”楚卿语塞,的确,洛言书不见了,她根本就不在这里。 楚卿咬牙,道:“她要陷害臣妾,自然是让臣妾落入她的圈套,就走了,不会留下来惹嫌。” “话虽如此,但是好赖全由你说,那哀家岂非是傻的?” 楚卿忙吧把手中的法华经奉上,解释道:“太后娘娘,臣妾所言千真万确,这法华经,就是洛言书的东西,臣妾就是见她说要抄写佛经,却没有带书,一时觉得奇怪,这才跟上来的。” 翠凝很有眼色的在太后发话之前,把那法华经拿走。 太后亲自动手翻了翻,有一些小纸条全都洒落下来。 她定眼一瞧,随后冷冷说道:“你倒不如先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第八十一章 字迹 那些纸张飘至跟前,楚卿眉心莫名一跳,她惴惴不安的捡起来,只一眼扫过去,就让她全身都开始轻颤起来,几乎不能稳住身形。 因为这些纸张,上头写的全是一些表明心迹的诗词,端的是柔情蜜意,深情款款。上头落的,是楚卿的名字。 更重要的,楚卿认出来了,那些字迹,可不就是出自她之手么? 可是她自己又从来没有写过这些落人把柄的东西,很明显就是别人栽赃陷害。 楚卿握紧了拳头,指甲刺痛了掌心,但是她并没有放开,因为疼痛才能够让她保持清醒,以便更好的应付现在这种情况。 她急切道:“请太后明察,这不是臣妾的东西,这不是臣妾的,一定是有人在栽赃陷害。” “要是凭着这几条字迹,就草草的把你定罪,传出去了,也有人说哀家是非不分,行事太过草率。既然如此,那么哀家就给你一个机会。”太后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说道:“既然你说了,这字迹不是你的,那么只需要好好的辨认便成。佛经你说是谁都可以,但是字迹可做不了假。” 太后话音刚落,翠凝就在一旁的案上,拿来了一叠宣纸还有笔。这里也常有人来抄写佛经,所以这些东西要准备起来倒也不难。 翠凝不东西摆放在楚卿的面前,还把笔塞到了她的手上。 只是楚卿没有动。 她紧紧的捏着那支笔,手心里的汗珠越出越多,几乎让笔杆子滑了下去。 她死死的咬着下唇,一直细细碎碎的抽泣着。 太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最后面上就只剩下了冷然。她带着不屑的表情,说道:“看看你这幅样子,不是哀家不给你机会,而是给了你机会,也是没有用处的。” 楚卿不敢写。她一写就更加的印证了,那些字条就是她写的,因为那些字迹,就算是楚卿自己看了,也几乎是以假乱真。要是写了就更加的板上钉钉了。 一个人的字迹根本就没有办法改变,就算她现在换了,太后只需要让人去搜她的房间,找出她以前的字迹,发现她蒙骗于她,罪名只会更重。 根本就来不及毁尸灭迹了。 太后看着她这幅犹犹豫豫的样子,最后的一点耐心都没有了,她轻嗤了一声,目光却是落到了江卓安身上。 “江太医,哀家还曾听院判说过,说你医术了得,正想要向哀家举荐你,只是碍于你年纪轻轻,不好太过冒进。”太后笑道:“却不想,你的动作这么快的。” 江卓安被太后的这一句话,讽刺得面色青白,只是他却不能辩驳什么,不是不想辩驳,而是无从辩驳。 今天的这件事,是他栽了,落入了别人的圈套。他用力的闭上眼睛,重重的磕了个头,声音听起来有些涩然,就好像是喉咙被堵住了一样,听起来有些发堵。 “请太后明察,臣冤枉。” “明察明察,即便哀家明察了,你们又有什么让人可明察的?”太后说道:“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可说的?” 江卓安一直低着头,盯着地面,他看着那些洒落在地上的字条一样,半晌后,低声道:“臣今夜只是来到此处礼佛的,遇见楚采女,也不过是个误会——” “误会?”太后道:“可是你那一声采女,大家可都听得真切,如此你还说误会,正当别人都是聋子瞎子不成?” 太后一拍太师椅的扶手,站起来,“行了,闹了大半夜了,哀家也乏了,把这两个人先押起来,免得惊扰了佛祖,污了佛家之地。” 这是不想要再继续了。众人又是呼啦呼啦的行礼,恭送着太后走远。 楚卿这时候,气得一把挥开摆在她面前的那些东西,脸上一片怒色。 掌事走了过来,她把那些纸笔都收好,随后道:“先找一间偏院关了,不要惊动旁人,有事明天再说。” 楚卿此时脸上早已没有落泪了,她盯着掌事,幽幽说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姑姑你知道,我平时都是在院子里养病的,怎么会与江太医有私情呢?” 掌事笑了笑,回道:“奴婢还是那一句话,有什么事情,有什么话,到太后娘娘跟前说去,奴婢不过是仆,做不了主的。” 楚卿有些激动起来,她从地上站起来,指着江卓安道:“只是我与他根本就没有什么交集。甚至连——” 不用旁人说什么,楚卿她自己就顿住了,没有说下去。 因为她和江卓安并不是没有交集的,前不久,江卓安还曾天天都到她的院子里去给她把脉。只是因为那时候,楚卿懒得搭理他,所以就对此事很不上心。 一切都像是早有预谋的一样,这件事情,不管是怎么查,从哪儿查,她和江卓安的私情,好像都坐实了。 楚卿颓丧的跌坐在地面,失魂落魄的。 洛言书洛言书…… 倒是小瞧她了,原来这么早的时候,她就开始布局了。 楚卿冷冷一笑,眼神多了些杀气,但是此时她这幅形容,不管做出什么表情来,都没有人会觉得不对的。 她还一直以为,洛言书像个傻子一样,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却不想,她才是最大的那个傻子,被他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楚卿蓦然安静下去,没有再说话,整个人静的厉害。 掌事有些惊讶的挑了一下眉毛,但是很快平静下来。她对着一干人吩咐道:“刚才我说的话,你们都听见了吧?先去找一间偏院,把他们两个人关起来,不要惊动旁人,若是旁人问起,也只作不知。” 众人应是,随后就开始压着楚卿还有江卓安退了下去。 这两人倒是很识相的没有挣扎,任由着他们压了下去。就像是个木偶一样,任由别人摆布。 这倒是让他们省下了不少的功夫。 很快小佛堂就恢复了安静,掌事落了锁,关上了房门,把佛祖那带着悲天悯人的笑脸给关在了门后面。 夜静悄悄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很快就归于平静。 第八十二章 太后召见 当晨曦透过窗户的缝隙落入了屋内,在地面落下了一条斑驳的光影时,洛言书便醒过来了。 她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睡得有些惺忪的眼睛。 宫女很快就来敲响她的房门,“采女,该起榻了。” 洛言书含糊不清的“唔”了一声,随后自己穿好了衣裳,下了床。 她打开房门,对着门外宫女道:“你家主子起了吗?” 门外这人,是周水苏的贴身宫女。 宫女答道:“正要去叫她,采女有事?” 洛言书摇头,说道:“我昨夜突发奇想来你们这儿喝了一夜的茶水,也叨扰了,这就走。想必她还是着装未整,定然是不想要我看见的,我就不去辞行了。” 洛言书稍作洗漱之后,就急匆匆的离开了周水苏的院子。 等贴身宫女把洛言书的话传达给周水苏的时候,周水苏正在梳发髻,她闻言冷笑,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这马后炮倒是及时,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做的事情总是没头没脑的,净给我找麻烦!”洛言书昨夜半夜的时候,突然就来到了她的院子,周水苏那时候都已经要入睡了,本是不想理会她的,可洛言书这人却是没脸没皮的,不管周水苏怎么明里暗里的暗示,她就好像是听不懂一样,就死皮赖脸的留在这里。 最后周水苏实在受不了了,下了逐客令,洛言书却是笑嘻嘻的,抓着她的肩膀,说道:“夜路难行,我还是不回去了,就在你这儿歇一晚,反正你这儿地方大,不比我那个破落的小院,应该不会吝啬分我一块地方吧?” 她都这么说了,周水苏再不给她面子,也不能把她给轰出去,也只好留她一晚上了。 洛言书回到自己的屋里时,第一个看的就是她的那本法华经。 果然不见了。 她双手托腮,一直弯着嘴唇轻笑,眼神却很飘忽,没有落脚的地方。 楚卿果然没有让她失望,不,应该说,即使重活一世,她还是像以前那样了解楚卿。 楚卿心高气傲,心里实则看不起洛言书争宠之流,可她高傲却不是真的高傲,当她也可以争宠的时候,使的手段不会比别人少。她一旦看见洛言书如此作为,定然心里瞧不上的,可偏偏她对于李修齐的宠幸又渴望着,她本来也是要争宠的,所以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什么中书令之女,也不过是个笑话。 洛言书轻笑着,她心情颇好,一闲下来没事干了,就又开始对镜梳妆。 在她院子里的宫女很快就来了,她打了一盆水,要给洛言书洗漱的时候,却瞧不见楚卿的身影,她微微一愣,问道:“楚采女……这么早就走了?” 洛言书回头瞟她一眼说道:“不知道,你去她的院子里瞧瞧,也许是昨晚的时候都没有回来呢。” 宫女听了,顿时就依了洛言书的吩咐,去往楚卿的院子,只是并可以看见楚卿。问过她的宫女,宫女也只说没有见着人。 等宫女回来禀报的时候,洛言书确定了楚卿昨夜未归,这才是真正的如释重负。 她又道:“你去打听打听,看看慎刑司今日可有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慎刑司……宫女一愣,一听见这个名字,身体就瑟缩了一下。 只是这次,宫女还没有来得及回来禀报,洛言书就离开了她的院子,等不到宫女了。 是掌事来把她请走的。 洛言书一怔,小声问道:“姑姑,不知有何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掌事并未回答,只是靠近洛言书,低声耳语道:“太后有请……” 太后有情,洛言书自然是不能拒绝的。她跟着掌事,来到了慈宁宫。 只有洛言书一个人,没有楚卿,也没有江卓安。 “臣妾见过太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洛言书跪下行了个礼,只是太后却并没有让她起身,只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明显就是要给她排头吃,洛言书也不敢反抗,只好乖乖的跪着。知道膝盖密密麻麻的开始刺痛起来,太后这时候才开始发话。 “哀家还记得,你刚进宫的时候,还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现在怎的静了这么多?” 整个人都是安静的,非常的温顺。太后还记得,在召见她们那帮采女的时候,洛言书不是身量最高的,但是在人群中却是最惹眼的,因为她那时候双眸灵动,一双眼睛东张西望,顾盼生姿。 太后瞧见了她,于是把她召上前来,柔声问她,是哪家的姑娘。 洛言书脆声回道:“臣妾是商户……” 父兄不在朝中任职,没有门第,也不知该如何介绍家门,因为她并没有根基。 太后非常和蔼的笑了笑,又问她进宫可有什么不适的地方,洛言书回了句思乡心切。 于是,太后赐下了醉海棠。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洛言书以为太后是喜欢她的,但是也不过是她以为,就像她以为李修齐会喜欢她那样。 这些真真假假,她不懂得如何去分辨,才会走得那样艰难。 洛言书猛的回过神来,恭声答道:“都是姑姑教导有方,臣妾这才没有以前那样不知事,心浮气躁的。” 太后听了,笑了一声,她摸着自己的甲套,嘴角噙着笑意,“听说,你与楚卿感情甚好,昨夜她在你房中歇下,她没有回来,你似乎并不着急?” 洛言书跪在地上,她皱眉想了一会儿,才辩解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妾昨夜,本来是要去小佛堂抄写佛经的,只是走到半路,发现法华经忘带了,于是折身返回,却找不到臣妾的法华经,于是只好作罢。当时,楚卿就不在房里了,我让她自个儿歇着,也许是回她自己的院子里去了吧。” 太后揭过这个话题,又笑着问道:“楚卿昨夜在哪里,你可以不知道,但是你呢?你昨夜又在哪里?” 洛言书犹豫了一会儿,低声答道:“臣妾昨夜歇在周水苏的屋里了,也是彻夜未归。” 第八十三章 拍马屁 一个彻夜未归的人,自然也就不知道楚卿在何处,也就没有办法参与任何的事情了。 太后眯着眼睛,看着跪下下方的洛言书好一会儿,随后把目光投向了掌事。 掌事心领神会,连忙上前去,在太后的身边低声的耳语了几句。 太后听了,轻微的点了点头。她复看向洛言书,看见她低眉顺眼的,依旧是安安静静的跪着,似乎连姿势都没有变动。 太后冷淡道:“地上凉,你先起吧。” “谢太后。” 洛言书顿了一会儿,杵着像个木桩子似的,她犹豫着问道:“太后娘娘,臣妾有一言想问。” “说来。” “太后今日召见臣妾,可是楚卿她、楚卿她出了什么事情……”洛言书犹犹豫豫的,她不安的绞着自己腰上垂下的丝绦,睫毛轻颤。 太后盯着她,片刻后,却是答非所问道:“你和她,感情倒是深厚。” 太后说着,也没有继续下去了,她罢了罢手,扬声道:“退下吧,哀家乏了。” 洛言书又跟着掌事从慈宁宫里出来了。她不紧不慢跟在掌事身后,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看上去,面上倒是没有什么,只是只有洛言书自己知道,她手心全是湿淋淋的汗水,就连贴身的小衣也全被汗珠给浸湿了。 她现在很难受,可心里却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走在前头的掌事突然停下来,洛言书一时不察,差点撞了上去。 洛言书抬首,有些不解的看向她。 掌事顿了一会儿,转过身来说道:“洛采女,楚采女她……此刻正在小佛堂旁边的偏院里。” 不是在慎刑司。 也难怪,虽然楚卿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采女,还没有封了分位,但是不管怎么说也是御妻,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是不会宣扬出去的,也许到最后,还会找个别的名头处置了。 洛言书暗暗挑眉,脸上却出现了茫然的神色,“她去那里做什么?” 掌事又继续往前走了,她边走边道:“不是楚采女自己想去的,是太后娘娘让她去的。还有……江太医。” 她的声音非常非常轻,也不知道是说给洛言书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洛言书往前,跟着掌事并肩走着,她偏头问道:“姑姑这话什么意思?” “采女听不懂就最好了。”掌事轻叹一声,“近来正是多事之秋,采女若是无事,还是不要出门的好。免得到时候,皇上的轿子来了,却找不到采女的人了。” 掌事把洛言书送回了她的院子里,随后就匆匆离去。 等洛言书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洛言书才笑起来。 她躺倒在床上,双手抱着被子,滚了一圈。直到把被褥都弄乱了,这才停了下来。 腰间有一硬物磕着了,洛言书伸手拿了下来,正是那从青灯手上拿下来的玉佩。 洛言书抚摸着上头的花纹,好一会儿之后,她低低的唤了一声“母亲”。 眼底还带着眷恋不舍,但是却多了一份决然。 洛言书起身,随手拿过一旁的香炉来,把玉佩放到了桌面上,她砸了下去,玉佩出现了裂痕,却还没有碎开。洛言书正待砸第二下,房门却突然被敲响了。 洛言书吓得一个激灵,忙吧玉佩收了起来。 “进来吧。” 宫女应声而进,她喜道:“清元殿来人了,现在轿子正停在院门口呢。您现在赶紧收拾收拾。” 清元殿的轿子? 洛言书有些不解。现在正是日头高升的时候,天色尚早,就算是李修齐要找她,也不会是现在才是。 洛言书不确定的问道:“你确定是清元殿的轿子?” “千真万确!” 洛言书也只好稍作收拾,直接上了轿子。 不过这一次她要去的地方,却不是清元殿,而是朗润园。 现在那里依旧是光秃秃的,什么景致也没有,也不知道李修齐为何独独喜爱那里。 等到了朗润园,落了轿子,洛言书提着裙摆走了进去。看见李修齐此时正临摹着一张字帖,听见了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发现是洛言书,他对着她笑了一下,“你过来,不必行礼了。” 洛言书依言走过去,发现他此时,写的正是一个“国”字。 李修齐指着那个“国”字,问道:“你觉得,朕的这字写的如何?” 洛言书看了半晌,只是干巴巴的说了句:“写的好。” 若是楚卿在这儿,定然是能够说出不一样的东西来的。只是可惜,她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 洛言书刚勾唇,还没有来得及绽放出笑容,就被李修齐的一阵笑声给打断了。 她一怔,抬头看他,发现李修齐此时笑的欢畅。 “除了好,还有呢?” 洛言书抿了抿唇,又道:“很好。” 李修齐忍俊不禁,他动手把那张纸给卷了起来,叹气道:“可惜了朕的字了。” 洛言书拉住他的手,直白的拍了个马屁,“皇上写什么都是好的。臣妾说的都是真话。” 李修齐停下动作,他看了洛言书一眼,说道:“你这马屁拍得不响亮。” 洛言书低头,她咕哝着,“臣妾拍的是龙屁……” 等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之后,一张脸先是变得通红,随后又变得煞白。 “臣妾——” 剩下的话又噎在了喉咙里,因为李修齐不知伸手从哪拿来的一块糕点,又塞进她嘴巴里了。 洛言书有些噎着了,却还是乖乖的咽下了下去。 她吃得狼狈,喉咙发干,李修齐又动了尊手,给她倒了一杯茶。 “臣妾——”洛言书正想要说些什么,李修齐又捻起一块糕点,放到她面前晃了晃。 洛言书噤声,不敢再说话了。 她擦去唇边那些糕点的碎屑,轻声道:“谢皇上。” 李修齐笑了笑,他放低声音,说道:“晚上就让你拍拍龙屁。” 洛言书一张脸顿时又变得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她看了李修齐一眼,却又极快的别开目光,不知该看向何处。 李修齐瞧见了,偏头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朕好些天没有见着你了。” 第八十四章 阴魂不散 李修齐倒是没有接着做什么,他很快的放开洛言书,只是让她在一旁磨墨。 房间里一时安静无声,李修齐时不时就和洛言书低声的耳语几句,时间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洛言书一边给他磨墨,一边不着痕迹的打量他。 李修齐的眉眼看上去还是非常的淡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不说话的时候,喜欢紧紧的抿着嘴唇,把一张薄唇抿成了一条线,他不笑的时候,似乎都是一副这样的表情。 看上去就觉得有些冷淡生硬。 不过本来也的确就应该这样,因为天子高高在上,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让人接近的。 洛言书收回目光,放弃了打量他。 她以前听说,嘴唇薄的人都是薄情的,现在洛言书觉得这一句话说的可当真是不错。 无情却似有情。 这样的陷阱,重来一次,她可不会再一脚踏进去了。 他们这里正沉默着,突然来福就又走了进来。 他先是行了个礼,随后低声的说:“皇上,吕千户求见。” 洛言书的动作一顿。 这个吕椤当真是阴魂不散。真是走到哪里都能够遇见他。 洛言书轻轻的皱起了眉头,李修齐看见她这模样,还以为她是想起了上次的事情,现在还是在耿耿于怀,所以就放下了手中的笔安慰她,“莫急,这次想必不会有什么大事的,朕很快就处理好。” 洛言书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她飞快的看了李修齐一眼,然后又低下头去。 “臣妾觉得这里有些闷了,想去湖边走走,散散心。” 李修齐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很痛快的就应允了。 当洛言书走出来的时候,也正好迎面和吕椤碰上了。 两人视线相对,这一次,吕椤不闪不避的,他直视着洛言书的目光,但是眼中的情绪却有些阴暗。 吕椤的眼神凉得厉害。 不愧是双手沾满鲜血的人,只是看了洛言书这么一眼,就足以让她白了脸。 洛言书顿住,她僵在原地不动了。 可是此时吕椤却快步的错过她的身边,走了进去,他这一次的步履依旧是非常的匆忙,走过洛言书身边的时候,也是依旧是带起一股轻风,掀起了她的裙角轻扬。 洛言书心里有些不安,她咬着下唇,之后才整顿好心情走了出去。 朗润园里面本来就没有什么人,就算是李修齐到了此处,他也依旧是非常的低调,所以现在也依旧是没有什么人。 四周都是静悄悄的,没有人声,只是偶尔能够听见那些鸟雀的虫鸣。 洛言书走到湖边,她挑了一块岩石,然后席地而坐。 湖面波光粼粼,在阳光底下泛着耀眼的光芒,细细碎碎的,有些晃花人的眼睛。 洛言书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此刻终于想起来了,上一次她偶然漫步的时候也是正好遇见的吕椤还有江卓安,两个人在说话。 他们两个人是有交情的。 洛言书记得,当时的吕椤还劝江卓安不要再管他们这些人的事情。 现在江卓安出了事,吕椤没有道理会不知道。 刚才的那个眼神…… 洛言书想起了吕椤看她的那个眼神,顿时就打了个哆嗦,明明外头艳阳高照,她却是遍体寒凉。 若是在江卓安出事了之后,他跟吕椤曾经见过面,那么也就说得通,吕椤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了。 洛言书的双手轻轻的靠着身边的杂草,她在极力着掩盖内心的不安,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胸膛里面的那一颗心脏,依旧是扑通扑通的,跳动的厉害。 本来以为被江卓安抓住她的小辫子,这一次,她一石二鸟,一下子出除去了两个巨大的威胁,可是要是再牵扯出一个吕椤来,她又该如何是好? 吕椤可要比江卓安难以对付的多了。 今天他要上这里来找李修齐,难道说的就是江卓安的事? 洛言书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有些慌乱起来。她知道吕椤一向都是李修齐面前的红人,要是这一次他开口让李修齐把江卓安给放了出来,那么不仅仅是她之前所做的那些努力全部都付诸东流,她还有可能会暴露自己。 洛言书急的眼眶都开始有些发红了,也许事情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但是现在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胡思乱想。 千万要稳住…… 洛言书暗暗的告诫自己。 她伸手拔起身边的那些杂草,不知是在发泄,还是在出气。 她手下摸到了一粒圆润的鹅卵石,顿时就随手扔到了湖面去。 那一枚石子在湖面跳动的几下,随后传来一声“扑通”的落水的声音。 洛言书又随手拿起了不少的石头,一块接着一块的往湖面扔,乐此不疲的反复着,她必须得做点儿什么才能够安抚她此时躁动不安的情绪。 洛言书怔怔出了一会儿神,然后又摸出了那一块被她砸得有些碎裂的玉佩来。 她悄悄的握在手心里面,隐藏的很好。 心里面似乎更加的紧张了,她几乎都能够听得见它跳动的声音。 洛言书东张西望,往四周打量了一圈,确定没有人之后,这才一扬手,把手中的那一枚玉佩混着小石子全都投向了湖面。 又再一次落水的声音传来,洛言书松了一口气,就如同心头的大石落下。 只是她还没有放松下来,却突然听见了衣裳在走中间发生相互摩擦的声音。 洛言书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回头望过去,就看见吕椤不知在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了! 明明刚才没有人的! 洛言书咽了咽唾沫,觉得紧张起来,喉咙发干,几乎都要说不出话。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看着吕椤,并没有说话,两个人的视线又再次交缠在一起。 吕椤盯着她看许久之后,那一张红唇才动了起来。 “采女,皇上在找你。” 如获大赦。 洛言书闭上了眼睛,她转过身来背对着吕椤,在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她才对着身后的人道:“知道了。你走吧。” 第八十五章 威胁 等到第二天,洛言书从朗润园回到乾西四所的时候,一颗心总是不能够平静下来。 她总是有了一种被人窥探的感觉。她也并不能确定,昨天当她把那枚玉佩扔向湖面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吕椤到底有没有看见,她心里面却总是莫名的发虚。 洛言书只是在他的房间里面静坐了一会儿,心念一动之后,她就来到了小佛堂的旁边。 那些偏院都很僻静,洛言书只需要稍微的一留神,就能够看得出来到底是哪个地方现在多了人住进去。 她微微一笑,随后就抬步走了进去。 但是有人守在门口,伸手拦住了洛言书,使她不能够向前半分。 这些人是受了太后的命令,守在这里,负责看守楚卿,还有江卓安的。 洛言书微微一愣神,她皱眉,有些物理不悦的说:“为什么不让我进去?” “采女请回吧。”这人是慈宁宫的姑姑,面对洛言书的时候倒是不卑不亢的,“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不要让奴婢们为难。” 洛言书正想着要说些什么,只是她刚一动唇,里面那紧闭着的房门,突然就吱呀的一声打开了。 是楚卿。 她此刻青着一张脸,眼神冰冷的吓人。她一直保持着打开门扉的姿势,静静的站立着。 洛言书先是微微的一路顺,之后也斜着眼睛瞟了过去。 一个嘴唇微微勾起,眼眸含笑。一个嘴唇轻轻抿着,面有怒色。 洛言书挑衅似的对着她挑了挑眉,笑得温温柔柔的。 楚卿冷笑了一声,她用力的把门给关上了,发出了啪的轻响。 那守着她的姑姑听见这巨大的声响,眉头皱了起来。随后她又把目光投向了洛言书,而此时洛言书早已经低下了脑袋,一言不发的盯着自己的绣鞋。 “采女请回吧。” 洛言书倒是没有继续坚持,她很干脆的就返身回到了自己的屋内。 太后已经插手了这一件事情,那就表明根本就不能善了,只是现在却只是把他们两个人关了起来,也没有送往慎刑司,引而不发的,也不知道究竟是有什么打算。 只要他们两个人的罪一天没有定下来,她就不可能放得下心。 还有吕椤…… 一想起吕椤,洛言书顿时就有些心烦气躁的。 洛言书一直在注意着慈宁宫那边的消息。只是这一次,她没有等到慈宁宫的消息,却先把吕椤给等来了。 那天,终于正给她端了一碗绿豆汤,洛言书正尝了几口,觉得太甜腻了,正想要放下的时候,她的房门就被人推开了。 洛言书刚想要呵斥毛毛躁躁的,行事没有个分寸的时候,当她抬起头来看到门口站着的人,要呵斥的话,就这么咽在嘴里,说不出来了。 洛言书的表情一僵,她呆怔了一会儿,这才放声道:“你简直放肆!谁让你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敢来推我的门?” “来人!”洛言书放声叫了一声,想要把宫女的叫过来。 吕椤冷淡的说:“别白费功夫了,没有人在,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 洛言书暗暗咬牙,她心底隐隐有了一些猜测。 之前在吕椤面前的时候她一直都隐藏着,两个人虽然关系算不上融洽,但是倒也算得上是相安无事。今天吕椤却怒气冲冲的来到她的院子里面,又是这样的一副形容,显然就是要和她摊牌了。 之前吕椤一直没有动静的时候,洛言书就惴惴不安,一颗心始终都不能放下来,但是现在当他真正的站到她面前的时候,洛言书却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总比七上八下半死不活的吊着好。 洛言书扬起下巴,质问道:“你来这做什么?” 虽说吕椤深得李修齐的宠信,可以在宫闱之内自由的行走,但是今天这一出也实在是太失礼了。 吕椤并不说话,他走了进来,在洛言书的面前站定,他们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一张桌子。 相比起上一次在朗润园里面,那个冰冷骇人的眼神,现在的吕椤可以称得上是淡然了。 洛言书在他的注视下越发的感觉到不安起来,因为她并不知道吕椤会有什么样的后手。 就算他曾经和李修齐见过面,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只要没有证据,那么该死的人还是得死。 洛言书皱着眉头,在心里面仔细的斟酌了一番,发现她并没有留下什么把柄。 毕竟这一切全都是楚卿自己的选择,她只是在背后推了她一把,误导她做出一些动作罢了。 除了字迹的事情,她根本就没有出过手,就算青灯知道,但是现在她已经死了。 这么一想之后,洛言书顿时又有了底气,她抬起头来,不闪不避的直视着吕椤的眼睛。 “虽说你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但是你对我如此无礼,我若是去告你一状——” 洛言书后边威胁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声音就一收,整个人安静下去。 吕椤也并没有做出什么动作,他只是拿出了一样东西放在洛言书的面前,晃了晃。 是洛言书那一枚已经扔到了湖里面的玉佩。 洛言书笑不出来了,她恨恨的瞪着吕椤,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 果然那一天他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看见,而是看见了,却没有当成戳破。 洛言书硬着头皮,说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只要她死皮赖脸的不承认,吕椤就算要真没玉佩也拿她没办法。 “我有的是办法,可以证明青灯是你杀的。她的手上有伤,这玉佩是你从她身上拽下来的。你也不用急着辩解,当日许多人都瞧见了。我也并不想与你为难,皇上现在眷顾你,也许不会追究,可太后却不会放任不管,到底该如何取舍,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他根本就没有给洛言书一个辩解的机会,直接就扔出了这一连串的话。 洛言书咬着下唇,并不答话,只有她知道她的手心里面全是汗水,她不着痕迹的在裙摆上擦了擦,这时候才感觉舒服了点。 “两日之后太后和皇上会一起处理这件事,一命换一命,你看着办吧,江卓安若死了,你也活不成。” 第八十六章 抉择 洛言书死死的盯着吕椤,却没见他有说笑的意思。 她别开眼睛,恨声道:“皇上和太后一起审这件事情,我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耐,可以救他一命?” 洛言书使劲的咬唇,再度看向吕椤的时候,眼中多了一抹狠色,“我办不到,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况且你所说的那些事情,我什么也不知道。” “死不悔改。”吕椤冷然的吐出这句话,他把玉佩一收,斩钉截铁道:“既然你不肯,那么我们先在就去慈宁宫,找太后来说说这件事。看看到底孰是孰非。” 他拽着洛言书的手腕,将她往门口拖着走,毫不怜香惜玉。 洛言书被他捏的生疼,面露痛楚之色,“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快给我停手!” 她使劲的挣扎着,却挣不脱吕椤的钳制。洛言书急红了眼,声音有些发颤起来,“我叫你停手你听见没有!” 她一急,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吕椤顿住,他不悦的抿唇,捏着她的下巴,将她扯开了一下距离。 手腕上多了一圈红色的咬痕,有猩红的血水渗出来。 吕椤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将袖子往下拉了一些,掩盖住了痕迹。 洛言书一扬起头,略带得意的看向吕椤,“我叫你停手。” 吕椤却是反手,拧着她的手腕,洛言书痛呼一声,心里把他恨了个半死。 即使是在前世的时候,两人不对付,吕椤也从来没有对她动过手脚,今天这个可是头一回。 她暗暗咬牙,恨不得再扑上去,咬他一口。 宽大的袖子掩着雪白的手臂滑下,露出了几条颜色已经变淡,几乎看不出来痕迹的伤痕。 那痕迹已经很淡了,透出一股粉色来,那是新生出来的血肉。 吕椤眼睛一眯,“果然是你!” 他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洛言书的脸色却又是一白,她有些荒乱的想要掩盖住袖子底下的划痕,却终究来不及动作。 吕椤放开她了,他冷笑道:“真想不明白,江卓安为何要救你这么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杀了青灯又想来杀江卓安,江卓安惹你了吗?” 洛言书别开目光,她默了一会儿,冷声道:“这是皇上弄的,我知道你是他跟前的红人,可连皇上床笫之间的事情,你都要管不成?” 吕椤不想和她多做废话,直言道:“你说的再多也没有用,话我已经说全了,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有分寸。也不要说你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有本事杀人,没有本事救人么?” 洛言书瞪他,她现在明明就处于下风,吕椤占尽先机,她却并不想要示弱。 洛言书正待想说些什么的,可吕椤却扬长而去,根本就没有留下来了。 洛言书扶着桌子,她有些颓丧的靠着桌子坐着,神情有些恍惚。 她的嘴唇一直在轻颤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话来。 吕椤已经走远,屋子里只有洛言书一个人。她呆坐了也不知道多久,突然间又响起了脚步声。 洛言书抬起头来,她怒喝道:“你又回来做什么?” 她气极抬头,看见的却是站在门口宫女,一脸惊色的看着她。 认错人了。 洛言书眉毛眼睛全皱成了一团,她用力的闭上眼睛,却依旧无法掩饰心中的愤怒以及慌乱。 宫女小心翼翼的抬脚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几乎没有动过的绿豆汤一眼,正想要收走,洛言书却突然横臂一扫。 “哐当”一声,那绿豆汤全洒在宫女的身上,带出了一片深色的湿迹。 宫女眉心一跳,顿时就跪在地上。 “采女……奴婢、奴婢……”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惹得她这样发怒。 洛言书气急败坏的指着她,咬牙道:“现在你来做什么?刚才哪儿去了?怎么不见你的人影?刚才你怎么不在啊?啊?” 宫女有些莫明,却被发怒的洛言书吓到了,眼眶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她轻轻的抽噎几声,正想着要求饶,洛言书却突然有气无力的挥手,“罢了,你下去吧,你在也不能做什么。让我一个静静。” 宫女这时候,才轻轻的抽噎几声,带着地上碎开的瓷器走了出去。 太后并不喜欢她,洛言书知道。就算是没有上辈子的那些事情,单单是这一次,楚卿和江卓安的事情,太后就开始怀疑她了,要不然也不会召见她。 青灯的死,若是没有人提便罢了,若是有人提及,矛头又直指她,太后又岂能放过她? 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的,却偏偏又来了个吕椤。 洛言书慌得厉害,吕椤可比青灯难对付多了。 她本来,是想要趁着探亲的时候,借着楚夫人,来证实吕椤和楚卿两个人之间尚有婚约,以此来对付楚卿。可是转而想到吕椤身有残疾,再加上出了江卓安的事情,洛言书就改变了注意,把人选换成了江卓安。 这无疑会把奸情的罪名坐实了,可没想到,吕椤又出来横插一脚。 李修齐本来应该不会管楚卿的事情,毕竟这一世,江卓安还没有平步青云也还没有对他有救命之恩,李修齐还没有见过楚卿,这两个人于他而言,也不过是没有见过面的陌生人。应该不会让他亲自出马才对。 可刚才吕椤说了,两日之后,太后和李修齐一起来审这件事情,这明显就是要给江卓安一个翻盘的机会了。 想起了那天在朗润园里面,看见吕椤步履匆匆的样子,洛言书顿时就想了个大概。 当天,吕椤应当就是为了此事去求见李修齐的,为的就是要给江卓安这一个机会。 洛言书苦笑一声,眼眶却蓄上了一点晶莹的泪珠。 她声音断断续续的,似哭似笑,似乎是在哽咽,又似乎在自嘲,听起来非常的怪异。 两天,她只有两天的时间却选择要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又或者说,想出什么办法来应对。 即使洛言书再怎么不想面对,她终日惶惶不安的,两日之期,还是如约而至了。 第八十七章 认错 “采女。” 当宫女来叫洛言书起榻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吓的一抖,身躯也跟着轻颤起来。 就好像在忍受着严寒那样,她紧紧的抱着自己的手臂,四肢轻颤个不停。 “采女?门外的宫女见洛言书一直都没有反应,顿时就再次出声唤了一声。 洛言书这时候才回过来般,她极快的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猫叫似的低低应道:“我起了,你进来吧。” 宫女这时候才应声而进。 洛言书已经穿戴整齐了,她正抱膝坐在床上。一张脸大半都埋在了膝盖上,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宫女轻轻的把水盆放在面盆架上,发出了一声轻响,但是这一生轻响却不知道,牵动了洛言书的那一根弦,她奇怪的轻颤了一下,似乎是被吓着了。 宫女绞了手帕,正想要给她净脸,洛言书却低声的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宫女低声的回答她。 洛言书闻言,她抬起头来往窗户看过去,发现已经有晨曦透过窗户的缝隙投射了下来,想来外面的天色已经是大亮了。 就快了…… 洛言书使劲的咽了咽唾沫,觉得口干舌燥的,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她用力的紧攥着自己的拳头,不知道此时此刻该如何才能够让自己安定一点。 洛言书就一直待在自己的床上,一动不动的,等到天色大亮,即使那些垂下的轻纱幔帐都不能掩盖外头的阳光的时候,她这才猛然的回过神来。 她走出了房门,看见外头刺眼的阳光,有些不舒服的眯上了眼睛。 洛言书一直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脸上的神情有些沉默。 宫女瞧见了她这副样子,觉得反常的厉害,她小心翼翼的靠近,正想着问她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洛言书却突然有了动作——她提起裙摆,快速的跑了出去。 洛言书跑的突然,又是莫名其妙的,没有一点点的预兆,宫女一愣,随之也跟着跑了上去。 跑出了一段距离之后,宫女这才认出来洛言书此去,目的地就是太后的慈宁宫。 不知怎么的,宫女心里面觉得有些不安心,但是咬咬牙还是跟了上去。她是负责照顾洛言书的,要是洛言书莫名其妙的出了什么好歹,她可吃不了兜着走。 其实吕椤已经吃定了她了。 他知道洛言书会来,这圈套早早的就睡下了,现在就等着她一股脑的往里头钻呢。 洛言书一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边又觉得难受的厉害。 她知道,他只需要面对的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她跑的越快,就意识着她离死亡越近,可是她根本就不能够控制自己。 她不能够控制自己的行动,因为她奔向那已经可以预知的无望的未来。 洛言书到了慈宁宫之后,第一眼看见的人,就是上一次在小佛堂偏院里面负责看守楚卿的人。 那个姑姑看见了洛言书,眉毛微微挑了一条,有些惊讶。 “采女今日可是有事来找太后娘娘的?只是不巧,今日太后另有要事要办,怕是没有功夫接见采女的。” “太后会见我的。”等她真正的站在这里的时候,心情反而莫名其妙的变得平静下来,“你只管去通报,太后会见我的。” 那姑姑有些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是从哪里来的底气,但是她也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进去通报了。 没过多久,那姑姑又走了出来,她这一次看向洛言书的眼神带上了一点探究的意味。 “采女,请吧。” 虽然顺顺利利的就进去了,可是洛言书却并不觉得开心,她有些挖苦的自嘲。 果然太后已经早就开始怀疑她了…… 洛言书整顿好心情,随之走了进去。 太后这一次,高高的坐在凤椅之上,李修齐也跟着,两个人都是高高在上的。 而下首就跪着,楚卿还有江卓安两个人。不过是一些时日不见他们两个人全都清洁了不少,看上去比前些日子要憔悴了许多。 当洛言书一脚踏进来的时候,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都落在洛言书的身上。 洛言书低着头慢慢的走了进去,她连步伐都是不稳的,只不过那些层层叠叠的裙摆很好的掩盖住了,众人倒也没有发觉。 “臣妾给皇上、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对于洛言书的出现似乎并不惊讶,只不过李修齐却是真的挑了挑眉,对于言书为何会出现在此处,他倒是有些惊讶了。 “平身吧。”李修齐率先发了话,可是洛言书却并不敢起来,她依旧是跪着,三个人跪成一排。 “臣妾今日来、今日来是……”洛言书又继续沉默了下去,明明在这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也准备好了说词,可是真正要说出口的时候,她却发现有口难言。 吕椤并不在这里,洛言书深吸了几口气之后这才稳下来有些发颤的声音。 她继续细声的说道:“臣妾今日来是来认错的。还请皇上和太后娘娘责罚。” 是来认错的,并不是来认罪的。 吕椤要保的,是江卓安,可洛言书缺不能便宜了楚卿,顺便也替她脱罪。 太后倒是微微的冷笑了一声,却并不说话,她嘴角含笑,但是那个笑容,却无端的让人感觉发冷。 就如同她手上戴着的甲套一样,让人感觉就好像是什么利刃一样,无端的就让人家觉得锋利,会伤人。 李修齐先是看了太后一眼,随后才问道:“你何错之有?” 顿了顿,李修齐又道:“可知道我们今天在这儿,要办的是什么事情?” 李修齐本来是想要提醒她的,却不想,洛言书却是颔首,道:“臣妾知道臣妾要认的错正与此事有光。” 说到此处,洛言书停下来,她快速的瞥了江卓安一眼,发现他面无表情的,安安静静的跪着,似乎没有听见她在说话。 洛言书豁了出去,咬牙道:“皇上,其实,那天江太医之所以会出现在小佛堂里,是臣妾让他去的。” 第八十八章 求子药方 洛言书此言一出,李修齐差点从椅子上站起来,不过他脸上的功夫到家,所以即使再怎么惊讶,也没有变现出来。他已经是神色淡淡的,可是看向洛言书的眼神,却分明带上了点冷意。 而江卓安则是猛然的转头,看了洛言书一眼,眼中全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这模样表现得太过明显,楚卿瞧见了,就嘲讽的勾唇,带着一丝讥诮。 洛言书闭上眼睛,根本不敢去看李修齐的脸色,她现在,手指头都是哆嗦着的,几乎要跪不住了。 “你可知道你说这话的意思?”李修齐咬着牙齿,那些话,好像是一个字一个字从齿间蹦出来的,他压低声音喝道:“你到底知不知道,朕今日在这里,审的是什么事情?” 太后听见了,似笑非笑的瞥着洛言书,轻柔的说道:“皇帝莫急,洛采女又不是三岁小孩了,自然知道自己做着的是什么事情。她自己有头有脑,会想的。” 太后停住,她有笑着看向李修齐,虽然说话的语气很轻柔,但是说出的话,却瞬间让李修齐变了脸色。 “皇帝刚才还信誓旦旦的说,这两人若是真的**宫闱,定然是要严惩不贷的,怎么?现在换了个人,皇帝就舍不得了么?” 李修齐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再度看向洛言书,眼底闪过晦暗不明的光芒,但是稍纵即逝,让人看的不分明。 太后发话了之后,李修齐也沉默着,没有继续了。 他盯着洛言书,看着她跪伏在地上,显得更加的削瘦弱小的身形,终究的暗叹了一声。 此时洛言书却扬声道:“皇上明察臣妾虽然是让江太医去小佛堂等臣妾的,却不是太后娘娘所说的那个意思。” 洛言书抬起头来,顿时就落了眼泪,她哭的梨花带雨,只是一直看着李修齐,似乎此时此刻,眼睛里只能装得下他一个人,别的全瞧不见了。 李修齐心念一动,也不禁放柔了声音,“说来。” 洛言书轻轻的抽了一下鼻子,随后才开始低声的起诉道:“臣妾……臣妾自知身份低微,能服侍皇上,已是万幸。可臣妾贪心啊,还妄想要给皇上生个小皇子,可臣妾也不争气,虽然、虽然……” 她的脸突然红了,随之声音也变得小了些,“虽然皇上宠爱臣妾,臣妾却一直没有动静,无奈也只好求助江太医。前些日子,臣妾抱恙,正是以为江太医的医治,这才好了起来。江太医曾和臣妾讲过,说是民间有些求子的偏方……” 楚卿本来还不知道洛言书到底打的什么注意,现在可算是知道了,她顿时着急起来,指着洛言书就说道:“太后娘娘,千万别听她胡说八道!哪里有那么凑巧的事情,这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的戏罢了。她陷害臣妾,太后千万别听信她的谎言!” 她本来以为洛言书要出来顶罪的,要是这时候,洛言书却是莫名其妙的求子,那虽然闹出去,名声不好听,让众人笑话她耐不住性子,太过急功近利冒进,可那也不过是丢脸罢了。 只是,和**后宫的罪名比起来,脸面算什么?那可真是要命的事情! 洛言书重重的磕了个头,她急道:“太后娘娘,请您相信臣妾。臣妾也是心里难安,今天才回站出来的。若是要江太医因为我受此折磨,我怕是一辈子也再难安心!” 洛言书看着楚卿,突然冷笑起来,她有些尖锐的说道:“其实那天,我要不是和你提前说了,江太医会出现在小佛堂里,也就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我知道你心悦他,可你已经是皇上的女人了,若是贼心不死,也就只能给江太医和自己家带去灾难,你怎么不听呢!” 楚卿一愣,随后立即反驳道:“你胡说八道!” 洛言书冷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心里清楚。虽然恋慕一个人,并不是你的过错,可江太医是个好人,我绝不能眼看着他被你拖累而无动于衷。” 太后只是看着她们相互的指责,并不说话。而李修齐的脸色也是越来越难看了。 他的嘴唇又开始抿起来,眸色沉沉。 洛言书的哭声一顿,又说道:“臣妾所言千真万确!太后若是不信,大可问问江太医,看是不是臣妾所言。” 洛言书偏头看了江卓安一眼,眼中含着泪珠,她催促道:“江太医,你赶紧说句话呀!我怎么会眼看你蒙受这不白之冤而袖手旁观呢?难道你不要命了吗?” 江卓安还是紧紧抿着唇,洛言书急了,她真怕江卓安此时会不应和她,可是人哪有不惜命的?她都做到这个份上了,只要江卓安的一句话,就可以功成身退,可现在的这关口,江卓安却是当起了哑巴。 洛言书咬咬牙,她接着道:“江太医,你可还记得吕千户?吕千户与你交情匪浅,这次就算江太医不爱惜自己,也看着吕千户为了江太医奔波劳累的份上,为自己谋取一条生路啊!” 江卓安这时候才猛然回过神来,他依旧是低着头,紧紧盯着地上的砖块,半晌后,江卓安才低声的说道:“当晚的事情,的确就像是洛采女所言,她让臣前去小佛堂,要的不过是求子的偏方。她还说了,在小佛堂里求子,想必要比别处更加的灵验一些。至于楚采女为何会出现在那里……臣不知。” 江卓安说着,就闭上眼睛,狠狠的磕了个头,不过这一下,头上就多了一片青紫的痕迹。 洛言书这时候才笑了起来,她咧着嘴角,先是傻笑了一会儿,又道:“臣妾身正不怕影子斜,和江太医之间清清白白的,若是有半句虚言,就让臣妾,天打雷劈。” 她和江卓安的确是清清白白的,所以许下这个愿,她许得有底气。根本就不害怕,那些所谓的果报,真的会应验到她的身上去。 江卓安顿了一会儿,又道:“当日,臣所带的药箱当中,就有洛采女所求的药方。” 第八十九章 发落 江卓安这话一说出来,洛言书一愣,但是片刻之后,却是真心实意的笑起来。 不管真的假的,只要江卓安有办法糊弄过去就最好了。这样一来,她也就更加的有底气了,只要,不是和他有染,那什么都好说。 也许两人会因此而受到一些处罚,但是这想比起有染的行径,可是要轻了许多。 洛言书忙道:“臣妾不敢有所妄言,虽然……臣妾说出这件事,会让人笑话,也追是丢脸,但是……” 洛言书又幽幽递给李修齐一个目光,“只是臣妾真的想给皇上生儿育女,这才会鬼迷心窍,恳请皇上和太后娘娘责罚!” 太后轻哼了一声,道:“哀家今日,有这一出,就是不想只听信一面之词,你说的再厉害,没有真凭实据,哀家也是不会信你的。” 李修齐在一旁,正想要张口说话,但是太后却突然扬声道:“来人。” “娘娘有何吩咐?”翠凝微微俯首,对着太后轻声的问道。 “去把江太医当日所带的药箱带上来,哀家倒是要看看,是不是就像他们所说的那样。的确是为了求子而去的,到底是不是无中生有,看过便知。” 翠凝应声而下,没有一会儿,江卓安那形影不离的黑色的小药箱就被翠凝带了上来。 里头都是一些药材,还有一些看病所用的工具。 翠凝一一翻开来看,把那些东西都一一摆开,放到了江卓安的面前。 江卓安垂眸,一直都在看着自己的东西,片刻之后,他才微微的苦笑了一声,在里面翻找着。 他找出了一张纸条,上头密密麻麻的,全是字,他双手奉上,道:“这便是,太后娘娘若是不信,可叫院判大人来瞧瞧,看这可是那民间所传的偏方。” 翠凝那着那纸条,放到了太后的跟前,随后,又要放到李修齐的跟前。 只是李修齐却不给她面子,他冷眼瞧她,半刻后,喝道:“行了,闹够了?这多大点事情,让你们闹得沸沸扬扬的!这些事情,一件一件拎出来说,也真是够丢人的!这院判也不用找了,免得到时候,让人看了笑话!” 其实太医院的人都是为皇家办事,第一要学的事情,就是为主子守口如瓶,没有人会那着这些事情到处说,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们都明白清楚的,李修齐如此说,就是想要让这件事到此为此了。 “母后,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闹出去了,丢的是我们皇家的颜面,可别真让人看了笑话才好。” 太后的脸色有些铁青,若是直接这么不管了,那也未免太过草率了。既然他想要草草的了事,今天又何必大动干戈的,特意找到她,说要审这一件事情呢? 这不是耍她嘛! 太后几乎要绷不住了,她顿时也从凤椅上站起来。可李修齐却不给她反驳的机会,非常干脆利落的,转身就走了。 他站了起来,那明黄的龙袍夺人眼球,当李修齐走过洛言书身边的时候,微微的停顿了一下。他垂眸看了洛言书一眼,发现她跪的那一块地方,地板上全是泪痕。那些泪水在地板上打出了痕迹,凝成一滴滴的水珠。 他收回目光,随后就头也不会的走掉了。 洛言书这时候才暗松了一口气,她依旧是跪伏着,一动也不敢动的。因为她背后虽然没有张眼睛,但是却也能够感觉得到,太后此时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是带着阴狠的凉意的,就如同被一条蛰伏在暗处的毒蛇盯上了,令人后脊发凉,汗毛倒竖。 洛言书知道,太后今天,心里肯定不待见她。不过太后本来也就不喜欢她,如今会这样,洛言书并不奇怪。 太后本来就不待见,若是没有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也未必会见得喜欢她,所以洛言书没有觉得可惜。 只要……像今天这样,李修齐肯站在她这边,在适时的时候,帮她一把,那就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太后再横也要顾及李修齐的颜面。 终于,太后将落在洛言书身上的目光移开了,她凉凉一笑,眼睛闪着冷意,嘴角微微的含笑着。 “今天这戏,倒叫哀家大开眼界。” 她走了下来,拽地的衣裙摩擦过地面的时候,又是发出一阵轻响,等那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太后就走到洛言书身边了。 洛言书微微抬眸,就看见太后那鞋面镶着的那颗圆润的南海珍珠,那莹白的颜色仿佛泛着光泽一样,隐隐有暗光流动。 “哀家还以为,你们两个都关系多好呢,也不过如此。” 太后先是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随后目光又落到了江卓安身上,她哼了一声,不屑道:“身为太医,却不好好的恪尽职守本职,替主子求来这什么求子的偏方,简直愚昧!” “既然皇帝心大,又是仁慈贤德的人,那么哀家也就不做这个下人了。”太后意有所指的说,她看着洛言书还有江卓安,笑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哀家且信你们一回。只是即便没有私情,那也是犯了宫里的大忌,江太医就往慎刑司走一趟吧,让他知道,这宫规也不是摆着看的。” 死罪可免,这是要江卓安去受一些皮肉之苦了。 洛言书松了一口气,不用死了就好,这样吕椤也不用把这笔账算到她头上了。 “还有你——”太后话头一转,看向了楚卿,“慎刑司的管事,哀家会好好的嘱咐他们的。你既然进宫,就该明白自己的本分。现在算是没有闹出什么丑事来,当真闹出来了,可就晚了!” 楚卿的脸色惨白。 她一个皇帝的女人,还没有封了分位,要是就先进了一趟慎刑司,那她日后即便出来,那还有什么盼头?! 她的名声脏了臭了,以后就什么也干不成了。 楚卿掉起了眼泪,只是她还未求饶,太后便厉声喝道:“都是死人不成?哀家刚刚说的话,你们没有听见?” 众人一愣,这时才回过神来,忙把楚卿和江卓安压了下去,洛言书却是被留了下来了。 第九十章 现在偌大的宫殿里面,就只剩下洛言书,还有太后两个人。 洛言书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单单要把她留下,而不是在刚才的时候就发落了她。 “太后娘娘,臣妾……”洛言书紧张起来,“臣妾知错。” “你没有错。”太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却是突兀的笑了起来。 “谁不想有个孩子傍身,也好后半生有个依靠呀。你想的倒是不错,只是……皇子,你配吗?”说到后面,太后的尾音高高的扬起,带着威胁的意味。她的眼睛半眯起来,掩盖住了其中的冷光。 洛言书瞪大眼睛,还没有收势住的眼泪就顺势又掉了下来。 这一句话居然触到了太后的逆鳞。 李修齐现在还未立后,可是在皇后之前,诞下皇子的妃嫔也不是没有。听太后这意思,是要给李修齐的第一个孩子一个嫡长子的地位? 只是现在,皇后的人选还不知道是哪一位,难不成太后,她居然要扶持周水苏? 况且,李修齐还有太后两个人的关系,虽然明面上让人挑不出一丝差错,可是暗地里面却是不对付的。就算是为了省麻烦,太后会为了李修齐操心到这种地步吗? 洛言书飞快的转了一下眼珠子,她断断续续道:“是、是臣妾痴心妄想……” 皇子,她曾经也有一个的,只是可惜刚出生的时候就死了。 “痴心妄想!”太后冷笑道:“本来哀家不欲多说,虽然皇帝现在独宠于你,可你的美梦做的太早了!” 洛言书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的哭,眼泪不停的掉落。她现在正在气头上,总是要说出一句话来发泄才行,洛言书也只好任由她骂着,只盼着她能尽早出完气,放她离去。 太后看见她哭哭啼啼的,有些头疼的揉了一下眉角,她清喝道:“够了!哭哭啼啼的,惹得人心烦。” 她不耐烦的瞥了洛言书一眼,心里面也是烦闷厉害。 洛言书这事儿,和楚卿不同,她是已经侍寝过的人了,况且李修齐又有维护的意思,太后若是硬要找她麻烦,这是在硬生生打李修齐的脸。 太后突然轻笑了一声,她咬着牙齿说:“本来哀家很喜欢你的,若是你能像刚入宫时那般安分——” 太后打住话头。 洛言书听了,却是有些不解,因为她初初入宫的时候,可真算不上是安分。 她最安分的,应该是在前些日子养病的时候,不争不抢,与世无争。 洛言书轻微的皱了一下眉头,不明白太后这句话说的是什么意思。 太后又道:“人该清楚自己的位置,有的不该想的,拿到手了也握不住。安安分分做好自己的事情,比什么都好。你回去思过去吧,也不用急着去伺候皇帝了。” 轻飘飘的,比起楚卿和江卓安来,似乎微不足道,可洛言书手脚却是冰凉。 不过这也的确是最好的结果了。她惹了太后的嫌,前世也是,虽然难过了些,却也可以熬得下去。 日子在哪不是熬,只要把吕椤安抚住,她就可以找机会,反扑回去。 洛言书轻微的喘了几口气,随后跟太后请辞,离开了慈宁宫。 洛言书全身像是失了力气一样,路都走不稳了。 她丧气的垂着两肩,失魂落魄的走在宫墙之内。 等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没有多久之后,就跟着来了一个宫女。 看样子是上了点年纪的。 洛言书一愣,她小声的问道:“这是……” 宫女很给面子的行了个礼,随后道:“太后娘娘命奴婢前来服侍采女的。” 与其说是服侍,不如说是监视。 洛言书想明白了这件事,脸色顿时变得雪白。 她有些结巴的说道:“太、太后娘娘抬爱……” 这根本就容不得她拒绝。 接下来几日,洛言书便明白了,太后把她软禁起来了。 在她的院子里,她根本就无法出行半步,就连身边的人都换了。都是一些生面孔,洛言书暗想,这些应该也是太后的手笔。 就像是那段被打入冷宫里的日子一样,无人问津,静悄悄的,院落里只有她一个人。那些只会盯着她,就像是那些大力嬷嬷。 那一双双眼睛,恨不得就长在她身上,片刻也离不开。 洛言书现在没有办法知道外边的消息,楚卿和江卓安现在的处境,她也无从得知。至于外边现在怎么传她的,洛言书现在已经不想去理会了,她没办法知道,也没有阻止。 她现在还在担心一件事情。 那就是吕椤会翻脸不认人,在她去太后面前认错了之后,还是会把青灯的死给捅了出去,她就像是不信任江卓安一样,同样也是不信任吕椤。 况且,吕椤可不像江卓安,是个好人。 就在这种惶惶不安的情绪中,洛言书度过了五天。 不过,太后只是让人把她盯起来了,并未再找她。 这让洛言书松了一口气。这至少说明了,太后还没有想对她动手。若是吕椤去告发了她,现在可就不仅仅是软禁这么简单的了。 洛言书走出了房门,步伐放的非常的轻。她走到了一个为首的宫女面前,柔声道:“姑姑。” 那宫女颔首行礼,随后道:“外边风大,采女还是回去吧。” 洛言书一愣,有些莫明,她试探着问道:“我在房屋内也待了这么多天了,想要出去走走,就只是在乾西四所内,不走远的。” 那宫女一笑,而后摇头,“太后娘娘吩咐了,采女身子弱,还是待在房间里养病吧。免得到时候,染了病。采女是个懂事的人,该听话的对不对?” 这宫女的态度特别的温柔,可是却是异常的坚持,一点商量的余地都不给 太后娘娘这四个字,她特意的咬重了,洛言书往后退了几步,她往院外瞧了一眼,看见外头春光正好,太阳暖洋洋洒在身上,她却是遍体寒凉。 太后这是铁了心的要关她。 洛言书咬唇,她呆在原地发了一会儿愣,随后又跑回了屋内去了。 第九十一章 洛言书从来没有想过,当有一天她陷入了困境的时候,第一个期盼出现的人,居然是周水苏。 以前她们两个,彼此都看对方不顺眼,可是现在,洛言书唯一能够寄以希望的人,只有周水苏。 她轻扯了一下唇角,露出了一抹苦笑。 洛言书只希望,她在周水苏的心中,还有利用的价值,这价值大到她可以冒着得罪太后的风险来帮她一把。 虽然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这是唯一的希望。 周太妃还在慈安宫里,周水苏若是真心要帮她一把,让周太妃出面,太后也许会买个面子。至少不会让这些人把她盯得这么紧。 洛言书悄悄的撬开窗户的一脚,从里头偷偷的网外望去,却没有什么发现。 本来她的院落就僻静,和楚卿的相邻,现在楚卿也去慎刑司了,周围没有人声,静得厉害。 一枝伸进墙头的树枝上,站了两只雏鸟,它们相互的用他们的嘴啄着羽毛,不时清脆的鸣叫几声。 除此之外就变得什么声音都没有了,好像与世隔绝。 洛言书放下了窗户,她靠着墙壁,一直在思索着应对的办法。 在这宫里,唯一能够和太后叫板的人,只有李修齐。可惜当日李修齐在慈宁宫里维护她,现在却没有主动来解围。 太后却又把她关在这里,她也没有办法去见李修齐。 洛言书现在心里把吕椤恨了个半死了,她目露凶光,眼中多了一抹凛冽的杀意。 她有些头疼的闭上眼睛,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办法也没有想出来。 洛言书一直在等待着周水苏来救她,继续等了好些天之后却没有动静。 洛言书心里面一片混乱,她很害怕,会就此被周水苏放弃了。她现在要去证明自己的价值,却也连个面都见不上。 洛言书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面映出一张有些苍白的脸,她怔怔的盯着自己,随后目光落到了一旁的簪子上。 她随手拿起来放在手中把玩着,尖锐的那一头不时地滑过她的皮肤,触觉有些冰凉。 洛言书手上逐渐加重了力道,但是却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划下去。 她现在发觉就算她现在病了,再找个太医来给她看病,也找不到一个像江卓安那样的可以帮她的人。 洛言书正有些走神,突然就听见外边有一阵声音响起。 “见过福公公。” 洛言书眼中迸发出神采,她咧着嘴巴笑了一下,随后迫不及待的打开房走了出来。 来福是李修齐身边的人,在某种程度上,来福就可以表示李修齐的意思。这一次她被关在这里来福却来探望了,这表示李修齐也并不是没有扔下她不管的。 “福公公!”洛言书双手扶着门框唤了一声,声音带着笑意,似乎整个人看上去都神采飞扬了起来。 来福依旧是那一副白白净净的面孔,笑的非常的和气。他手里面拿着一把拂尘揽在臂弯里,他对着洛言书笑了一下,随后接过身旁的小太监拿着的食盒,低头对着那个姑姑,不知道低声的说了些什么,就走了进来。 没有想到第一个来探望她的人居然是来福。 洛言书现在终于看到了希望,她则着身子把来福袋迎了进来,随后当着那些宫女的面,把房间给关上了。 “福公公,”洛言书轻声的问道:“可是皇上他让公公来探望我的?” 只是没有想到来福却是轻轻地摇了一下头,他把盒子放到桌面上,当着洛言书的面打开了。 里面全是一些吃食,看上去花费了不少的心思。 只是现在即使是山珍海味,洛言书也是瞧都不瞧一眼的。她有些着急的问道:“那公公今日来是……” 若是不是李修齐授意的,来福的来到此处做什么?虽然他是御前的管事,要是因为此事被太后记恨上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来福笑着安抚她,“采女不必着急。” 他解释道:“老奴知道采女的处境,只是现在,皇上却腾不出手把采女给带出去。先忍过过这一段时间吧,过了这一阵子,太后娘娘届时也会很忙,想必就没有时间来管采女了。” 过一阵子…… 洛言书低下头快速的思索了一番,他仔细的思量着在最近这一阵子之内会发生什么事情,让太后忙得腾不出手来管她的。 李修齐忙,太后也忙…… 对了,没过多久,李修齐将会举行一场春猎。前世的时候,洛言书也是随行而去的妃嫔。 除了江卓安那件事情让她印象深刻之外,那就是还有……荣王! 洛言书睁大眼睛,觉得自己抓住了点什么。 她想起来了。 荣王是外放的藩王,平时没有诏令的话,是不能够离开封地上京来的,可是今年他却能够跟李修齐一起去打猎。 要是说有什么事情,让太后顾不上来管她的话,那应该就是荣王上京了。 听来福的暗示,好像过了这一阵子,只要太后不盯得这么紧,李修齐就可以带她出去了。 洛言书几乎要笑出来,如果这一次李修齐也带着她去春猎,到时候太后留在后宫之中,她就算是想要收拾她也是鞭长莫及。 只要能熬过这一阵子,在巩固一下在李修齐心中的地位。她也算是勉强在太后跟前站住了脚跟,只是这样一来,想必日后太后就不会轻易的放过她了。 只是她若不能保持中庸,一定要陷入这对母子两个人之间,选一个站队的话,李修齐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少选择李修齐,洛言书还有几分的把握,而她总不可能用美色去迷惑太后吧? 洛言书正想着,心里面还有些犹豫不定。因为来福现在还没有给她一个确切的表示。 来福突然轻声的说:“采女,现在春光正好,每年打猎的时候,都是有妃子陪驾的。” 果然是因为这一件事! 洛言书顿时就笑了起来,她拿着自己傍身的那一些收拾,全都塞到来福手里。 “劳烦公公替我转达一声,替我向皇上言明心意,就说我很想他。” 第九十二章 来福 洛言书把手里的东西全都塞到来福的手上,但是来福却推辞了。 两个人推搡之间,洛言书的衣袖被翻开了一些,露出的手臂上那一条淡红色的痕迹。 还带着一条微微的血痕。 来福瞧见了,忍不住一愣。 洛言书低着头,把一衣袖拉下来了一些,掩盖住了痕迹。 她小声的说道:“这是我不小心撞伤的。” 只不过洛言书的说辞,来福却没有相信。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采女又何必这么为难自己?你得先好好的爱护好自己了,这才能等着皇上来带你出去呀。” 洛言书的眼眶莫名的有些发酸。 人在看不到希望的时候,总是喜欢胡思乱想的。在来福没有来到这里之前,她真的看不到一条退路,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若是真的没有人管她,洛言书没办法见到外边的人,一辈子都关在这里,这又和被打入冷宫,有什么区别? 当时她身怀六甲,跟雀儿一起被关在冷宫里,也是这样的绝望。 别的人全都瞧不见,什么消息也全都不知道。她拼了命的,想要逃出来,但是却是无济于事。不管她是出什么手段,依旧是不能够逃脱。 难道还要再一次装疯卖傻吗? 洛言书低声的说:“我以后,定然再也不会如此伤害自己了。” 来福笑着点头,又跟着她叮嘱了几句,无非是让她顺着那一般宫女的话,不要试图反抗,免得让自己吃了苦头,乖乖的等几天之类的。 洛言书现在自然是不会忤逆他的意思,不管来福说什么,她都点头说好。 等来福走了之后,那个从慈宁宫里面来,特别温柔的姑姑才走了进来。 她一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洛言书正坐在桌边,双手拿着糕点,正在笑眯眯的吃着东西。 她看上去特别的开心,笑得异常灿烂,双眼弯弯起来,一双漆黑的眸子更加的动人了。 她抬起头来看见了姑姑,扬起手对着她示意了一下手中的糕点,“你要不要来一块?” 她倒是没有应话,只是又退了出去。 嘴里面的那些糕点甜的发腻,但是洛言书却吃得很开心,双眼一直弯弯,她心情颇好的把那些东西全都吃了个干净。 一旦觉得有盼头了,不管是做什么,都觉得特别的有干劲。洛言书之后的几天,再也不像是之前那样半死不活的了。 她有时候就打开窗户,用双手托着腮帮子看着那一枝伸进墙里面的枝桠,看着上面的雏鸟发呆。 有时候就练练字,凝神静气。 只不过她还没有等到李修齐带他去参加春猎,就先迎来了探亲的日子。 探亲之日逐渐临近,洛言书却是愈加的不安。 洛言书现在在宫里面的情况,家里面的人并不知道。 洛言书现在也并不知道,这次来探望她的人会是哪一个。不过不管是哪一个,她都是不乐意见到他们的。 因为洛言书现在的情况,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她过得并不好。若是她现在这一幅形容被瞧了去,回家了之后往家里面一说,别人怎么说,洛言书倒是没有心思去管,可是她父亲还有祖父,一定会担心的,睡不着觉。 此刻洛言书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她必须得想办法掩饰这一切,至少不能够让她们知道,她现在已经陷入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姑姑。”洛言书找到那个负责看守她的宫女,柔声的问道:“三日之后,就是探亲的日子了,当日你们能不能先回避回避?” 洛言书不奢望太后会因为这一天,就宽怀大量的提前放她出去,只要她们这些人能够回避一天,让她可以蒙混过关,那就好了。 只是,她怀着这样的期盼来找到那个宫女,一腔的期翼却全都落到了空处。 “采女还是别让奴婢们难做了。”那姑姑轻皱着眉头,轻声的说道。 洛言书记得,前世的时候,她可以在家人面前逞强,是因为那时她并没有被软禁起来,此时已经是这个模样了,她就算是想要强撑也是没有办法的。 看着她虽然算得上是柔和的面庞,洛言书心里却是气急。 洛言书恨恨的瞪她一眼,随后又跑回了屋内。 她的眼眶又开始有点发酸了,明明之前都可以忍住的,但是现在却完全没有办法。 当日,圣旨送到洛家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以为,洛言书此去,定是可以令洛家鸡犬升天的。她记得进宫的前一天晚上,祖父拉着她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的话。 若是让进宫的人,看到她现在的处境,又该如何回去向祖父说? 父亲又是那一副软懦的性子,若是知道了她在宫里并不好过,又怎会放得下心来? 这些人着实可恨,居然就连一天的期限都不给她,令她陷入这样左右为难的境地。 洛言书只好折中想了个办法,她又跑了出来,放软了声音,哀求道:“那姑姑可能派人去找一下福公公?上次他来看我,给我带的那些吃食,我很喜欢,还没有谢过他呢。” 这借口着实拙劣,那姑姑笑着看她,既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 洛言书一急,又是拿出了许多的财物再次说道:“姑姑,求你了,就帮我这一次吧。” 洛言书第一次知道,钱财的用处这样大的,不管你落到什么境地,只要这些东西还在你身边,即使不能帮你做什么,也能让你安心不少。 姑姑思量片刻,点了点头,“这些东西就不必了,我们是来服侍采女的,哪里有拿下采女东西的道理?” 其实她只怕太后若是知道了,会因为这事情,对她心生不满。 洛言书这时候才笑了起来,她说道:“如此我便多谢姑姑了。” 等第二日的时候,来福又找上门来了。 这一次,他一个人来,并没有带什么东西。 当看见洛言书又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时,他轻微的皱了皱眉,随后又笑问道:“不知采女可有什么事情,是老奴能帮得上忙的?” 第九十三章 探亲 洛言书低头,从袖口抽出了一封书信,对着来福说道:“我想摆脱公公帮我一个忙,能否帮我把这家书寄回家中?” 来福有些惊讶的挑眉,问道:“家书?” 洛言书只好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她扁着嘴巴,眸中多了一抹软软的哀求,“公公,你之前如此帮我,这一次能否再帮我一次?为人子女,不能跟在父母身边尽孝,已是不孝至极,我又怎能让他们为我操心到如此地步?” 来福有些为难的看着那家书,一时有些踌躇,他低垂着脑袋,一时也难以决断。 洛言书咬牙道:“公公若是不信我,大可打开了瞧瞧,里头什么都没有,就只是让他们不用在探亲的时候,进宫里来了。” 来福一双眼睛又笑得眯起来,几乎看不见瞳孔,他和气的说道:“不是不相信采女,只是这事儿有些难办。老奴若是现在应下来了,到时却办不到,采女知道了,回头该怨老奴了。” 听他这话有妥协的意思,洛言书忙道:“决计不会如此的,公公帮了我,我有怎会怨恨公公?若是送不出去,公公只管扔了烧了,我都绝不会有半句怨言。” 洛言书如此说了,来福也只好应了下来,他笑着把那家书给收了起来,应道:“老奴尽量。” 等来福那着洛言书的书信走了之后,洛言书这才松了一口气。 来福会帮她,也不是因为可怜她,同情她,求的不过是一个投桃报李。 在前世的时候,来福也是如此。洛言书受宠了,他就跟着洛言书靠,楚卿受宠了,他就跟着楚卿靠。心思其实很好猜,只要你能给他想要的,或者你身上有他想要的,他就会对你笑脸相迎,从来不会把人得罪死了。 他惯会讨巧做人,虽然跟在御前伺候,但是为人却很和善,所以在宫里的名声很好,也是少有的可以左右逢源的,四处不得罪人的人。 洛言书在接下来几日当中,一直都在惴惴不安,因为她并不知道,来福的那封信,到底有没有送出去,她很怕那天没有防备的,家里就来人了。 不过所幸,当宫里探亲那日,开始热闹起来的时候,洛言书的院子也依旧是清冷无比,因为并没有人来探望她。 洛言书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有些怅然若失。 若是家里来人,再不济,也可以问问家里的近况,可惜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洛言书本来倚着门框,她看着外头的空空荡荡的院落发呆,却不想听见了一阵哭声。 这哭声倒是哀痛,可是现在谁来她门前哭惨? 洛言书有些好奇,她往前走了几步,往外边探头探脑的,想要看清楚是什么情况,只是可惜虽然可以听见这哭声,哭的人却看不见。 洛言书伸长了脖子,突然有一个宫女上千来,站在她的身后,轻声的说道:“采女请回吧,那是楚采女的母亲。” 洛言书听见了,顿时就一阵快意起来,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上辈子,她洛家就是因为楚卿,这才被拖累,落得那般下场,现在这同样的苦果,也该让他们家的人来偿偿了。 洛言书勾唇冷笑起来,虽然现在没有看见楚夫人的形容,就觉得一阵快意。 只是可惜,她现在并不知道,楚卿到底如何了,不能亲眼看见她的惨状,那可真是可惜了。 洛言书又呆站了一会儿,这哭声听久了也心烦。她索性折身回到屋内,眼不见心不烦了。 只是,入夜的时候,洛言书却又梦见了前世。 这一次的梦境,是在凤鸣宫里。 那时候,她刚刚册封了昭仪。彼时,李修齐的后位依旧是空悬,上头又没有没有立妃,昭仪为九嫔之首,洛言书自然是风光无限。 楚卿上门来恭贺,在她的凤鸣宫里住下了。 当时太后的寿辰就要到了,洛言书就给打算给她抄法华经,以示其心意。在当时的洛言书还是满心都想讨的太后欢心的,所以就抄的格外用心。 只是法华经那么多字,她熬夜抄书抄得满面通红,楚卿便说要替她代笔,洛言书困得不行,也只好答应了。 她被楚卿哄着去睡觉,却不知道,楚卿就是在这一晚上,和李修齐在她的正殿里面颠鸾倒凤。 随后梦境一晃,又变成了李修齐拥着楚卿,走出她的凤鸣宫。任凭她在后头怎么呼唤,李修齐就是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洛言书急了,她忙提着裙摆走了出去,追着他们,只是她刚要踏出凤鸣宫的宫门,那块高悬的牌匾就砸了下来,将她砸晕,地上全是她被砸出的鲜血,流淌了一地,一片的红色,刺目而又血腥。 这梦境一直反反复复的几次,洛言书明知道是梦靥,但是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直到她气得房门被人敲响的时候,洛言书这时候才惊醒了过来。 她抱着被子,先是大口大口的喘气,随后大声道:“什么事,吵吵闹闹的?” 宫女一愣,随后答道:“采女,天亮了,该起榻了。” 洛言书这时候才恍然发觉,外头已经是明晃晃的,阳光灿烂。 伸手扯了一下贴身的小衣,洛言书只觉得黏黏糊糊的,难受得厉害。 一想起昨夜的梦境,洛言书眉头不由紧锁。 不过片刻之后,她却是咧着嘴巴,笑了一下,露出了一口森森白牙。 这一次,楚卿若是还想要借着她,得到李修齐的宠幸,做梦去吧! 她咬着牙齿,神情变得有些凶恶起来。 洛言书很快起榻了,这一次,她终究是忍不住主动问起了楚卿的情况。 “那江太医和楚卿现在到底如何了?”洛言书仰着头,问站在她身后的宫女。 宫女含糊不清的敷衍了几声,“也没有怎么样,江太医现在已经送走了,约莫是在府中养病,楚采女么……” 宫女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楚采女,奴婢就不知道了。” 洛言书问不出什么,也不再问了。 她又继续等了几天,最后终于等来了李修齐的圣旨。 第九十四章 接走 这一次,是来福亲自宣读的圣旨。他满脸带笑的,脸上的神色依旧是非常的和气。 洛言书知道,这待了许久的地方,她终于可以出去了。 来福笑道:“采女随老奴走吧。” 洛言书一愣。“这便走?” 来福颔首,“皇上已经在等着了。” 洛言书也并不想要多待,她毫不留恋的,跟着来福就离开了。 洛言书走出几步,却又折返回来,她对着那个神情特别温柔的宫女,脆声说道:“姑姑,我可走了,这可是皇上特意发了旨意,要我随行春猎呢。这一次,你要跟着我么?” 她就是故意的。 当时洛言书好求歹求,可对方就是不肯给她通融通融,虽说是因为太后的命令,可是洛言书心里难免有些怨气,现在终于要离开了,便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 那宫女微微苦笑道:“采女又何必为难奴婢呢……” 洛言书哼了一声,没有和她多作废话,转身就和来福走掉了。 那宫女一直盯着洛言书的后背,随后也离开了洛言书的院子。 她要去的地方,是慈宁宫。 李修齐的圣旨,她们没有办法反抗,即使是太后亲临,在刚才的那种情况下,也不能阻止来福把洛言书带走。现在她要去给太后一个交待,免得到时候,会让自己引火上身。 很快慈宁宫便到了,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随后走了进去。 等太后的召见,也不过是片刻的功夫。 “你说什么?”太后看着跪在下首的人,倏地从长榻上起身,她因为起势太急,还差点被自己的衣裙给绊倒了。 “你再说一遍。” 宫女答道:“就在方才,御前总管带着皇上的圣旨,将洛采女接走了。” 太后听了,气得了冷笑,“倒还真是难为他了,想必已经忍了许多天,这才去把她带走的吧?就这么急不可待!” 太后又道:“她这几日来如何?” 宫女顿了顿,道:“很安分。” “她这是有恃无恐,就等着皇帝去救她呢!”太后气的胸口一阵一阵的发痛,翠凝看见她的胸膛不住的起伏,便上前道:“娘娘莫气。” “是啊哀家有什么好气的,肯让哀家关了这么多天才接走,想必就是想要让哀家消气呢!有什么好气的!” 翠凝自然听出来了,她说的就是气话。 她还想着要说些什么,但是太后却一抬手制止了她。 “你先下去吧,院子也不必看着了。皇帝要接人,别说你们,哀家去了也不顶用!” 宫女顺着太后的话退下了。此时太后才对着翠凝道:“真是要气煞人!我儿好不容易才上京一趟,又让他拉着去打猎了。就不许我们孤儿寡母的多待一会儿。” 翠凝不敢多言,只柔顺的安抚,“荣王殿下多才多艺,此去定然能够大放异彩。在猎场上大展威风的。” 太后听了,心理受用无比,眼睛都眯了起来,但是嘴上却道:“稀罕!” 看见太后的眼睛里有了笑意,翠凝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接着问道:“娘娘现在可是要有何打算?那洛采女……” 一听她提起洛言书,太后顿时就敛了笑意。 ?“你提她作甚?”太后声音冷了下来,“本还以为,是个好拿捏的,可谁知道,身量不大,心思却不小!” 现在太后一提起洛言书,就一肚子的火气,她片刻也不想多谈,罢了罢手说道:“是个能惹事的,本来还想着把她招拢过来,替哀家打理着后宫,可谁让她和那周水苏勾结在一起的,放着哀家这墙头不要,偏偏要去攀别的枝头。” “那周家,真是哪儿都有他们蹦跶,一代人接一代人,个个都不安分。”太后的眼睛闪过一道冷光,她垂眸淡淡道:“既然用不了,那就只能舍弃了。” “是那洛采女不识好歹,娘娘已经赐下了醉海棠,这便是天大的宠爱,可她却不用那醉海棠,简直就是没有把娘娘放在眼里。” 翠凝有些可惜的叹了一口气,随后又面有忧色的问道:“可是娘娘,现在洛采女圣宠眷顾,若是她就此得势,没了个章法,仗着皇上的宠爱作威作福,我们岂不是要头疼了?” 她这担心倒也不是多余的,太后主掌后宫多年,若是洛言书真的得了势,李修齐硬是要放权,捧着她,那对太后来说,也是一个威胁。 相比起翠凝的担忧,太后倒是显得淡定许多,她微微一笑,“不必忧心,皇帝心里比哀家还明亮,不会发生你说的那种事情的。” 太后笑道:“翻不起什么风浪的。即便跟着去春猎了又如何?等回了宫,还不是任由哀家拿捏?逃得了一时,还能逃得了一世么?” 太后这么信誓旦旦的,翠凝也只好按压下疑惑不解。 “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 翠凝犹豫着,又问道:“洛采女说的对,现在皇上独宠她一人,可是肚皮却是没有动静,您说说,那醉海棠,她到底是用还是没用?” “求子求子,也要看她能不能求得来。”太后不悦的皱眉,“一个一个的,都不安分,就没有一个听话的。” 她说着,突然坐正身体,更加的靠近了翠凝一些,她问道:“之前,那被哀家发落去慎刑司的采女,是哪家的姑娘?” 翠凝一愣,她仔细的想了想,随后答道:“中书令之女,楚卿。” “中书令之女……”太后沉吟不语,她低声的喃喃道:“你说一个已经被断了后路的人,一旦有人抛枝,从此会不会肝脑涂地?” 翠凝一怔,“娘娘的意思是?” “哀家需要一个听话的棋子。只要足够听话变成。” 太后停了一会儿,又不说话了,她重新靠回榻上,懒懒的吩咐道:“你先去慎刑司看看,人还在不在,若是没有死,就带到哀家跟前来看看吧。” 翠凝心尖的思绪转了几转,嘴上却很干脆的应道:“奴婢这便去把人带回来。” 也不知道人死没死呢。 第九十五章 当楚卿醒过来的时候,是躺在柔软的被褥上。 这里和慎刑司那阴暗的牢狱不同,没有那种腐朽的让人绝望的气息。旁边一趟镂空的香炉,正在袅袅的升起一缕暖烟。 这里是…… 楚卿费力的转了转眼珠子,还没有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情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一张脸就映入了她的眼帘——是翠凝。 这里是慈宁宫! 楚卿顿时瞪大的眼睛,她几乎有些不可置信的,一直眨也不眨的看着翠凝。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是身体却不争气,总是爬到一半后又摔了下去,根本就没办法坐起来。 翠凝瞧见了她这幅模样,赶紧上前来搀扶着她。 “采女莫急。您现在身子虚弱,需要好好的静养。” 楚卿她一张口想要说话,眼泪却掉了下来,她全身都疼得厉害,那些是这些天来这慎刑司里面是受刑所留下的伤。 “翠凝姑姑……”明明是太后让人把她送到慎刑司的,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 翠凝对着她温柔的笑了笑,身体往前倾了一些距离,更加的靠近她,“不怕,都已经过去了。也算是采女命大,居然能够撑到这时候。太后娘娘明察秋毫,现在已经还你一个清白了。” 楚卿听了,顿时有些急切的抓住了翠凝的手,“姑姑,你去太后娘娘面前替我言明,那天的事情全部都是洛言书一手策划的,我只是落入了她的圈套。这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请太后娘娘还我一个公道。” 翠凝一张口想要答话,门口顿时就想起了太后的声音:“不是说了,这孩子醒过来之后要叫哀家过来看看的吗?” 楚卿循着声音望过去,就看见太后穿着常服缓步走了进来,她身边有一个宫女的搀扶着,跟平时那凤冠加身的模样全然不同。整个人看上去和蔼了许多,没有了那种威严的让人觉得压抑的气势。 楚卿挣扎着想要行礼,但是此时太后却已经做到了她的床边,伸手按住她,“太医说了你现在需要静养,先把伤养好了,再向哀家也不迟。” 太后前后的态度反差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楚卿有些不明所以,但是此时却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臣妾请娘娘明察。” 楚卿还想说些什么的,可是太后却是打断了她将要出口的话。 “不必多说,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哀家都已经明白了。若不是因为看透了她的面目,也不会去慎刑司把你捞出来了。” 太后低头看她,低声说道:“就是苦了你了,受到了这些皮肉之苦。只是希望你莫要怨恨,哀家之前被蒙蔽了双眼,这才会错信于她。” 楚卿只是一个劲的摇头,泪水悄悄的滑落下来,她在无声的哭泣。 “现在可好了,你安心在这里养病。”太后笑得异常的慈祥,她伸手拍了拍楚卿的脸庞,动作轻柔,“等你把身子养好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楚卿先是抽噎了一会儿,之后才断断续续的问道:“既然娘娘已经知道,这件事情都是洛言书一个人自导自演,那此时她在何处?” 太后的眸色暗沉下去,只是她很快就轻笑起来,“即便哀家知道了,又能如何?皇帝要护着他,哀家也是拿她没有办法。这件事情也就只能这么了了。” 楚卿藏在被子低下的手指头紧紧的握住,但是因为她手上也受了刑,所以只是稍微的一用力,就疼得她呲牙咧嘴的,瞬间痛呼出声来。 “娘娘肯施以援手,臣妾便感激不尽。” 楚卿低声的说着,她垂着脑袋一直看着床上的被褥。 “只是现在,臣妾已经进过慎刑司,即便再出来了,外头的名声也早已传出去了。臣妾的父母亲都是极讲规矩的人,若是知道臣妾如此玷污了名声,定然恨不得打死臣妾这不孝女。” 楚卿说着又有些哽咽,太后轻笑了一声,又接着安慰道:“你放心,在这慈宁宫里面没有人敢说半句不是,况且,既然是栽赃陷害,那么还了清白之后,就没事了。” “至于服侍皇帝……你得先把身子养好了不是?只要皇帝相信,他人怎么说的又何必管?” 楚猛然抬起头来,她的眼睛瞪大,眼里惊讶的神色,还来不及收回去。 太后肯救她本来就已经是出乎意料了,没有想到居然还想着要扶持她。 楚卿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哪里还有不赶紧抱住的道理。她不顾身上的伤痛,赶紧爬起来对着她磕了一下脑袋。 “娘娘待臣妾恩重如山,臣妾以后,定然会好好的侍奉娘娘的。” 看见楚卿一点就透,太后满意的笑了起来。 “哀家就喜欢你这种听话的好孩子。”太后亲自把她给扶了起来,倾身靠近她。 楚卿本来有些受宠若惊的,可是没有想到刚才还是和颜悦色的太后却是突然变了脸色。 太后的脸在楚卿的脖子上,抽动着鼻子嗅来嗅去,随后太后问道:“你用了醉海棠?” 楚卿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她犹豫着回答:“是、是洛言书送给臣妾的……” 太后的眼睛眯了起来,之后眼底却闪过了一丝笑意。 可是当她抬眸看向楚卿的时候,眼睛里面却多了一些怜悯的意味。 “傻孩子,你这是着了她的道了。哀家当日赐下醉海棠,这可是一份天大的殊荣,你可有想过她为何不用这样转赠于你?” 楚卿皱起眉头有些不解。 看见她这副模样,太后微微摇了摇头,唉声叹气的。 “她一介商户女,想要给皇帝生儿育女,却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哀家又岂能容她诞下孩子,玷污了皇室的血脉?不瞒你说,她侍奉皇上可以,却万万不可生下孩子。那醉海棠……实则加了麝香。可谁知她竟然心肠歹毒至此,居然转赠与你,看似姐妹情深,实则包藏祸心。说起来,这也是哀家的错。可谁知她自己不用便罢了,却还要拿来祸害你。真真是蛇蝎心肠!” 第九十五章 出行 “天助我也。”太后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喜悦。现在在寝宫里面就只有她还有翠凝两个人,所以说那些话也就不必顾忌着了。 “阴差阳错,倒是还没有想到会有这一出。”翠凝道:“当初娘娘赐下那醉海棠的时候,也没有想过这东西会用在楚采女的身上,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把她拉拢过来。现在娘娘要招安于她,也不必许出什么别的条件,想来只有这一条,楚采女和洛采女就会不死不休了。” 太后躺在床上,并没有说话,只是一直睁大眼睛看着帐顶发呆,翠凝守在外边看不到里边的动静。她还以为是太后睡着了,就小心翼翼的唤一声娘娘。 太后“唔”了一声,算是作答了。 翠凝又问道:“那明天奴婢可要去太医院传太医来给楚采女看看?” 既然用了麝香,现在身子怎么说也是受了损的,若是不好好的调理调理,日后可真是生不出孩子了。 太后有些冷淡的说道:“传是要传,只不过……女人一旦有了孩子,一颗心就静不了了,恨不得掰成两半,有一半放在孩子的身上。哀家要她听话,又怎么可能会让这种变故出现?” 听太后这话的意思,是不想替楚卿医治身体了?她不让洛言书生下孩子,也不仅仅是因为觉得洛言书不配养育皇家的血脉,更多的是她不想李修齐在这个时候有孩子。 所以,不管是谁生的都不行。 翠凝想明白了这一层之后,就低眉顺眼的应道:“奴婢明白了。” 不需要太后明明白白的说出她的意思,在她的身边这么多年,翠凝早已经学会了把她的心思揣磨了个透彻。 片刻之后,又从锦帐内传来一声叹息。 “也不知我儿现在过的好不好,他一路马不停蹄的进京,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的休整休整,又被皇帝拉着去狩猎了。这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受得住。” 荣王此刻,已经是在李修齐那春猎的队伍里了。 从京城到猎场,要在路上花费不少的功夫。这一场春猎下来,足足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与此同时,洛言书也是躺在帐篷里面辗转难眠。 虽然说这是天子的队伍。出行的时候,也已经把所有的事宜都是先给准备好了。只是终究比不得房间里面安稳,这一路走过来,她全身都难受的厉害。 坐在马车上,骨头架子好像都要散架了。这一辆马车还是李修齐特意为了照顾她准备的,她骑不了马,也只能如此。 只是即使如此,洛言书还是有些不舒服。只不过能逃脱那个禁锢,洛言书也就没有怨言了。 “在想什么呢?”李修齐握住她的手腕,在她的耳边轻声的说。 这一次李修齐也只带了她一个人来,所以这一路上都是洛言书霸者他,晚上也是同住同眠。 “在想……家。”现在已经是夜深人静,他们两个人说话也是不由自主的放轻声音,声音听起来都细声细气的。 李修齐哭笑不得,“都这么大个人了,才离开家没多久,怎么又想家了?” 洛言书只是睁开眼睛,并不答话。在帐篷内倒是有点着灯火,只是灯光依旧是昏暗的,只不过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此时看上去,也是看的清清楚楚。里面的眸光依旧是清澈的,澄亮如同一汪清潭。 李修齐突然低叹了一声,“探亲的事情,朕已经知道了。” 探亲的事?洛言书眨了眨眼睛,随后才反应过来,李修齐所说的可能是那一封家书的事。 “皇上,臣妾也是情非得已,这才会拜托福公公,您若是要责罚,就请责罚臣妾吧。” 那家书的事,洛言书是真心实意的感谢来福,要是李修齐要因为这一件事情而发难的话,她也得把所有的罪责都揽过来。 毕竟在当时的那种时候,来福肯雪中送炭,就这一条,就足以让洛言书感激涕零。 “你以为,若是没有朕的首肯,那封信送的出去么?”李修齐似笑非笑的瞥着她,眼中多了一些道不清,说不明的情绪。他五指为梳,一直在顺着洛言书的那一头长发。 “不过说来,若不是因为朕当时没有去找你,你也不用如此。”李修齐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你可怨恨朕?” “不怨。”洛言书道:“皇上肯帮臣妾,臣妾心中只有感激,哪里来的怨恨?” 其实洛言书也从来没有想过,李修齐这一次居然会这么快就把她给接走。她甚至还担心她关得时日久了,他有了新欢之后就把她忘了,她只能靠着自己才能够从太后的魔爪下逃脱出来。 一切都要比她想象中好得多。 洛言书思及此处,她微微的起身,攀着李修齐的肩膀,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吻。 “臣妾多谢皇上。” 她说着就把脑袋埋在李修齐的胸前,伸手抱住他的腰,声音有些模糊的传出来:“只是这一次臣妾已经把太后得罪狠了。等回京之后,臣妾还不知道要怎么熬日子。若是太后娘娘又把臣妾关起来,到时候日日见不着皇上,臣妾一定会度日年。” 要是这一次李修齐不能出手维护她,她回去之后想必会比之前要更加的难熬,她必须得乘现在多拿到一些筹码才行。 李修齐只是摸着她的头发,沉吟不语。 洛言书等得有些着急了,又抬起头来在他的下巴处亲了一口,随后唇舌下滑,一口轻轻咬在他的喉结上。 李修齐闷哼了一声,低下头来看她。 “若是太后娘娘要把臣妾关起来,臣妾熬夜熬夜就没什么了。只是一想到要像之前那样,好长一阵子都见不着皇上,臣妾就难受。” 她软弱的撒娇着,还低头在他的胸口上蹭了蹭。李修齐的衣襟被蹭开了一些,变得有些散乱了。 “说来也是。”李修齐道:“你进宫服侍朕也有不少的时日了,等回宫后,就先封个美人当当吧。” 第九十七章 洛言书的脸埋在他的胸膛,所以李修齐并没有发觉,在他说出了那一句话之后,洛言书的眼睛就蓦然瞪大。 美人……是了,前世也是这个时候,在她随行春猎之后,回宫里面就封了个美人。 洛言书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李修齐稍微的皱了一下眉毛,他沉声问道:“美人还不够么?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不是……”洛言书忙道:“臣妾是太开心了。太开心了……” 她连着说了两声,声音又逐渐低了下去。 “臣妾谢过皇上恩典。” 其实若是可以,她也想着往上在晋一级,倒不是嫌美人份量不够,而是不想让所有的事情都和前世一个轨迹。 只是现在这种时候,她还不敢开口跟李修齐要分位。 李修齐说的对,一个美人就已经够了。 “你很累吗?”李修齐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洛言书微微一怔,她本来不明白李修齐的意思,可当李修齐的从衣摆探入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洛言书此时要脸红也不是,要白着脸也不是。 她的确很累了,一路舟车劳顿,身子本来就娇弱,若不是因为心中装着别的事情,此刻想必早已经入睡。此时李修齐若是要她侍寝,明天估计她起不来。 可她又没有胆子拒绝李修齐的求欢。 洛言书结巴道:“不、不累……” 她一直轻眨着眼睛,眼睫毛不住的轻颤着,轻轻的扫过李修齐赤裸的胸膛,他只觉得痒得厉害。 洛言书衣衫半解的时候,李修齐却突然顿住不动了。 洛言书不安的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皇上?” “朕累了。睡吧。” 李修齐说着就放开了洛言书,自己扯过被子盖在身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她睡去。 洛言书看着他的背影,出了一会儿神,最后才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 她也翻了个身,两个人背对着背睡过去。 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又开始赶路了。 洛言书一整天都呆在马车里,忍着身上的不适,只想着快点到猎场,也不用再忍受这些苦头。 她靠在车壁上,正有些走神,突然就听到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皇上,前方就是驿站了,我们这一次,可停在驿站里休息,不必急着赶路。” 吕椤! 洛言书张大眼睛,她浑身僵了一下,随后就掀开马车的帘子往外望过去。 吕椤和李修齐此时一人一骑,在离她马车不远处的地方。 洛言书死死地瞪着他,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若不是他,她这一次就不会被太后关了这么久了。现在她的玉佩还在他的手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拿回来。 若是吕椤继续拿着一件事情来威胁她,洛言书可真就被吃得死死的了。 也许是洛言书的目光太过炙热,都有些咄咄逼人了,吕椤似有所觉,他也往这边看过来一眼,但看看见洛言书正掀着帘子,一直在盯着这边看的时候,吕椤就淡淡的收回目光,没有再搭理她。 洛言书恨恨的哼了一口气,正待放下帘子的时候,却见李修齐突然翻身下马,正往这边走来。 “你决定吧。朕先去休息休息。” 这是要和她同乘一车了。 洛言书连忙要下车行礼,只是当她刚要钻出马车的时候,一只脚卡在车辕上,李修齐就已经走到了她的车旁。 洛言书一抬起头来就看见他了,李修齐正咧着嘴巴笑得很灿烂。 “朕的美人,这是要做什么呢?” 洛言书讷讷道:“迎驾。” 李修齐也没有站多久,他直接一脚就踏了上来。因为他身穿着轻便的骑装,所以动作倒是大开大合,丝毫没有阻碍。 两个又一同坐在车内了。 洛言书想行礼,李修齐却按住她。 “皇上这是——” 下一刻,洛言书却说不出话来了。因为李修齐长臂一揽,将她拥在怀中。 “朕天天骑马,也是够累的,上来你这儿坐坐,不会吝啬分朕一块地方吧?” 其实在这一行人之中,洛言书的待遇算是最好的。她这一路走来几乎没有吃什么苦头,就连李修齐整天就是在外骑马,一般帮将士一起风餐露宿的,整日顶着烈日在底下赶路着。 哪里像洛言书天天舒舒服服的呆在车上,还嫌弃这路不平坦,晃得她浑身都疼。 “臣妾不敢。”洛言书索性也伸手抱住他,“皇上辛苦了。臣妾看您似乎都黑了许多。” 虽说现在的日头还不算毒辣,但是一连几天都这么毫无遮掩地赶路,他的皮肤难免会变得有些黝黑。 不过看上去也多了一份阳刚之气。 李修齐笑道:“等我们回京的时候,朕看上去会更黑,等养一阵子才能养回来呢。” 李修齐伸手揽着她的腰,摸了一把之后,低声道:“猎场白日的时候,热得厉害,夜里又凉。上次狩猎,朕晚间的时候不注意,还着了凉。眼看现在越靠越近,你可要多穿点衣裳。” 这话说起来可真是够贴心的,洛言书眨一下眼睛,说道:“臣妾多谢皇上关心。” 洛言书看上去如此守礼,李修齐也不再多说,只是双手搂着她,又加重了力道。 在洛言书的记忆当中,李修齐从来都没有这么跟她说过话。就像是唠嗑家常一样,此时的他只是一个关心妻子的丈夫。 李修齐把下巴搁在她的脑袋上,半晌说了一句:“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怨恨朕?” 怨恨,自然是又怨的,即使现在他对她依旧是温情款款,可每当洛言书午夜梦回的时候,手脚还是发凉,始终都暖不起来。 她轻颤了一下身子,有些结巴的说:“臣妾、臣妾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头顶的人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传来一声叹息。 “没事了。” 洛言书有些疑惑的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却看见他此时已经闭上了眼睛,一直沉默着。 洛言书想了想,这才想明白了,刚才李修齐所说的怨恨,说的是太后软禁她的事情。 也对,前世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第九十八章 等到了猎场,已经是五天之后了。 洛言书浑身都酸痛的厉害,等扎好了营,她什么事也不想做了,直接就钻进帐篷里面,睡了个天昏地暗。 到达猎场的时候是白天,等她睡醒的时候就已经是晚上了。 洛言书稍作洗漱之后,就掀开帐篷的帘子,走了出来。 只是她只是略微的走了几步就挪不动步了。因为有一个人守在她的门口,一脸的肃然。 他怀里还抱着一把绣春刀,一直盯着前方,一动不动,殷红的嘴唇紧抿着,知道听见了洛言书掀开帘子的声音,他这才转头看了一眼。 洛言书看见他就一肚子的火气,顿时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她恨恨的放下帘子,也没有问一句,直接转身折回屋内。 只是她在里头待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听见外头有什么响动,本以为吕椤已经走了,可当她再度走出来的时候,却见他还是保持着刚才一样的姿势站着,一动都没有动。 洛言书瞪他好一会儿,吕椤却像是看不见似的,依旧是像一桩木头一样站着。 洛言书咬牙,“你来这儿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滚!” 现在一看见吕椤,她就忍着一肚子的怒气,可偏偏还不能发作出来,因为他手上拿捏着她的把柄。既然如此,洛言书也就只好眼不见为净了。 可是,吕椤却不如她所愿。他冷着一张脸,依旧是守着一动不动的。脸上神情坚毅,使得那张偏阴柔的脸蛋都变得有些阳刚起来。 “你以为我愿意守着你?”吕椤冷淡道“皇上说了,这猎场里也不知道有什么猛兽,怕你出了什么好歹,让我我跟着你。” 顿了一会儿,吕椤又道:“形影不离。” 形影不离,要是让吕椤形影不离的跟着她,洛言书估计能气死。 “不需要你跟。”洛言书道:“皇上在哪?我要去找他。” 李修齐此时正在和那些一同跟来的将士饮酒,这是例行的。只等着今晚过后,明天就是上猎场的时候。 洛言书一个妃子,自然不太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看了一眼还在跟在身边的人,洛言书受不了了,她喝道:“你离我远点!” 吕椤只是冷淡的睇她一眼,随后又抱着自己的绣春刀,一句话都不说。 洛言书恨恨咬牙,又折身返回她的帐篷里。 吕椤已经是守在门口,他有些不悦,却还是没有说话。李修齐说了让他跟着,那么他也只好跟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突然又是一阵帘子被掀起的轻响,吕椤有些不耐的望过去,发现洛言书此时又站在门口,阴沉着脸色,盯着他。 “你给我进来。” 吕椤没有二话,跟着走了进去。 当那帘子垂下,隔绝外头的视线时,洛言书对着吕椤伸手,“还给我。” 吕椤问道:“什么?” “玉佩!” 现在洛言书的玉佩还在吕椤手上,若是不能拿回来,洛言书总是不能安心的。同样的事情,洛言书不想再发生第二次。 吕椤看着她,眼皮半垂着,“没有。” 洛言书气的冷笑,“你让我去救江卓安,我去了,现在他也已经出来了。你还留着做什么?那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你拿着,就不会良心不安?” “良心不安?这句话该我问你。”吕椤道:“而且这是你自己扔掉的,我捡了回来,那就是我的。” 洛言书气傻了,“你简直无耻!” 她被太后软禁起来那么些天,又经历过那么多绝望而无处的时刻,还不都是拜吕椤所赐?现在他死活不肯把玉佩还回来,洛言书就更加的不能安心了。 吕椤却不想再理她,在他说完那句话后,转身就要走掉,洛言书急了,忙拉着他的手臂,将他往回拽。 “你给我站住!”她轻喝道:“你当我好欺负的不成?你让我做的,我都已经做了,可你也得让我安心,否则大家都别好过!” 吕椤不耐烦的将自己的手臂给拽了回来,“你想做什么?” “我只想拿回我的玉佩。”洛言书笑了一下,“还有吕千户,你也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手里以为有你的把柄,若是你再处处与我作对,大家就鱼死网破吧。” 吕椤皱眉,他不记得他有什么把柄落到了洛言书手上了,就算是有什么把柄,洛言书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拿到手的。 “什么意思?” 洛言书使劲的拽住他的手,咬牙道:“你扪心自问,你让我去救江卓安,到底是手足情深,还是余情未了?” 吕椤此时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洛言书有些得意的笑起来,她本来还打算拿他和楚卿的旧事来对付楚卿的,可是现在用不着了,拿来拿捏吕椤也是一样。 “你曾与楚家,也就是楚卿有过媒妁之命,这些你应该都还没有忘记吧?这一次楚卿落难,你就这么亟不可待的要我去插手,你敢说,和楚卿没有关系吗?” 洛言书并不知道,吕椤和楚卿两个人之间,到底有没有那些情愫,她只知道,这是她现在,唯一可以拿出来说的筹码。所以,就算本来是没有的,现在睁着眼睛说瞎话,那也要变成有的了。 吕椤闻言冷笑,“简直可笑!不要把所有的人都想得和你一样,还有,楚家那件事,我们谁也没有放在心上,哪里来的余情未了?” 不过,洛言书是怎么会知道的?今天要不是她提起,吕椤自己都快要忘记了,还有这档子事情了。 那么久远的事情了,他已经有点记不清了。 原来他也曾有过那些青葱的年少的岁月。 “随你怎么说了,你们当不当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别人怎么想的。” 洛言书现在可算有了一点底气了,“我只知道,你们两个人之间不干不净,藕断丝连,现在你要是再与我为难,我就把这件事说出去。就算是皇上跟前的红人,惦记他的女人,你以为你还能善了吗?” 吕椤正待说话,却突然一阵吵嚷声响起,也只好紧闭了嘴巴。 第九十九章 狩猎 李修齐走了进来,看见他们两个,不禁挑了一下眉毛。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倒是没有质问的意思,洛言书记得,在吕椤面前,李修齐总是要表现出比别的时候,更多的耐心和包容的。 他很信任倚重吕椤。 洛言书忙迎了上去,她刚要行礼,李修齐却抬着她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 洛言书娇声道:“皇上,臣妾想一个人待着,不想麻烦吕千户。” “不行,这里有很多的猛兽,虽说在这里扎营,有很多人看着,那些野兽并不会出来,可难保不会有什么漏网之鱼。” 李修齐的态度倒是异常的坚决,他眼中带着十分的决然,对洛言书的请求并不放在心上。 洛言书见此,也只好歇了心思,没有继续要求了。 她偏头,不着痕迹的瞥了吕椤一眼,发现他此刻低着脑袋,一直看着地面。 洛言书暗暗咬牙,她想了想,对着李修齐说道:“皇上,臣妾的玉佩丢了,想问问吕千户是否有捡到,吕千户还未回话,皇上就回来了。您可要帮臣妾问问?” 吕椤知道,洛言书这是要拿皇上向他施压,可是当李修齐问起的时候,吕椤还是坚决道:“不曾见过。” 他现在还不肯交出来,洛言书也拿他没有办法,她干巴巴的说道:“那可能是臣妾记错了,并没有带来吧。” 第二天一早的时候,洛言书就听见了一阵擂鼓声,她忙拥被做起来,恍惚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这就是开始狩猎的鼓声。 她眯着眼睛,往外头看过去,发现此时天色已经是大亮了。 等她收拾好走出来的时候,又看见了像尊门神一样守在门口的吕椤。 洛言书就这么僵住了,她沉默的盯着他半晌,随后问道:“你真的打算一直跟着我?” 吕椤不答话,看都不看她一眼。 一阵马蹄声响起,似乎连地面都开始震荡起来,那马蹄踏在地面,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动,洛言书往远处看过去,发现一行人骑着马,早已经是像一支离弦的箭那样飞了出来,在他们身后,扬起了一阵烟尘。 洛言书收回目光,轻抿了一下嘴唇,随后走了出去,而身后的吕椤也是跟着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两人就一直这么默不作声的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等洛言书找到了一处斜着的矮坡坐下的时候,吕椤也跟着在她身边站着。 在这里,虽然不是会当临绝顶,可是此时李修齐他们倒也没有继续深入丛林,所以洛言书的视线倒是还可以看见他们。 她双手托着腮帮子,看了好一会儿之后,问道:“你为什么不想皇上告发了我?” 吕椤完全可以这么做,在当时的情况下,若是他直接向李修齐说出了洛言书杀人的事情,根本就不必绕了那么大的一圈子,找到洛言书让她去救人。 吕椤并未答话,只是盯着前方,还是一言不发。 洛言书又继续道:“你根本就没有想要致我于死地,为什么不把玉佩还给我?” “还给你又如何?”吕椤终于开始搭理她了,“还给你了,你就信我吗?江卓安你都能利用,我凭什么信你?” 对,她根本就不信吕椤。 洛言书的心思被戳破了,也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她伸手揪了一把身边的小草,说道:“我不觉得我做错了,我的本事就那么大,只想为自己打算,别人我顾不上。” 吕椤冷笑道:“我不会干预你的事情,只是不要牵扯上无辜的人,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管你。” 洛言书闻言皱眉,吕椤和江卓安的情谊难道真的深厚到这种地步? 不管是在前世的时候,还是在今生的时候,她都不知道,原来江卓安好吕椤是有交情的。 洛言书还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听见营地那边一阵吵嚷,她略微一犹豫,也跟着走了过去。 没走出多远,洛言书就看见一个身穿铠甲的人被抬了回来,他大腿上有一道伤口,血水一直流下来,染红地上那些青绿的小草。 “有人受伤了,快,请太医过来。” 没想到刚刚狩猎开始就有人受伤了,看他那样,似乎是被咬伤的。 洛言书看见这血腥的画面,有些不适的皱眉。看着那个躺在血泊当中的人,她总是觉得又看见了那个浑身都是血污的孩子。她别开眼睛,闭上了好一会儿,这才平静下来。 可当洛言书要离开的时候,却瞥见了那几个正在赶过来的太医当中,有一个人正是她熟识的。 洛言书脚步一顿,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有些移不开了。 她的神色怔怔,有些出神。 吕椤瞧见她这幅模样,有些讥诮的说道:“你没有想到吧?他还活着,并没有因为你的拖累,死在了慎刑司里。” 洛言书勉强笑了一声,说道:“他若是死了,不就枉费我的那一番功夫,也枉费你的那一番功夫了?” 她看着江卓安,用力的眨了一下眼睛,这才别开头去。 江卓安现在看上去憔悴了许多,整个人消瘦不少。他的脸上还有些细小的疤痕,想来也是因为在慎刑司里面受刑才留下的。 他走起路来的时候,脚步有些踉跄,步伐似乎有些不稳。 洛言书原本以为,在这种时候,他应该是待在府中养病的,可是没有想到,他还是跟来狩猎了。 前世的时候,江卓安就是因为这一次狩猎才开始平步青云,这一次…… 洛言书一怔,江卓安出了那样的事情,日后想要更进一步,想必是难上加难,这一次他跟来狩猎,是因为想要借此再翻身? 毕竟现在看来,他的身体还没有好,就算是太医院的人手不够,他若是想要借口推辞掉,也是可以的。 完全不用这么拼命。 那么吕椤处处为他考虑,这次的事情,会不会也是他一手策划的? 那只老虎…… 洛言书睁大眼睛,看着吕椤,却没有看见他的脸上有什么别的神色,依旧是神色淡淡的。 第一百章 荣王 洛言书接下去也没有继续待在外边的心思了,她很快回到属于自己的帐篷内,一直在回忆着前世的事情。 当时洛言书也是一个人待在营帐里,等着李修齐归来,彼时吕椤并不像是现在这样,到哪儿都跟着她。洛言书知道李修齐被老虎伤着了,是从一个护卫口中得知的。 若是江卓安为了翻身,用老虎设计了李修齐,在他性命垂危的时候再出来救他一命,从此以救命恩人自居,这的确是个好方法。 只是在前世的时候,江卓安并未经历过和今生一样的事情,他会选择用这么冒险的方法,博得李修齐的信任么? 还是说,前世的那只老虎和江卓安没有关系,但是今生就变成了江卓安是罪魁祸首了? 洛言书有些难受的皱了眉头,怎么也想不明白。 这其中的关系太乱了。 那只老虎,到底是偶然的,还是有人蓄意为之。若是这次是吕椤和江卓安动的手脚,那她是不是可以借此,把吕椤这个祸患给除去了…… 洛言书心头狠狠一跳,她有些慌乱的看了四周一样,看见帐篷内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时,这才松了一口气。 江卓安成为李修齐的救命恩人,就可以从此平步青云,若是这救命恩人换成了她…… 不,不行。 她那时候只记得是江卓安把李修齐给救了,却不知道江卓安是用什么办法将李修齐救活的。 这条路根本就行不通。 洛言书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角,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 李修齐被老虎给弄伤,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在十天之后。 那时也是因为出了这等变故,所以这一次的春猎才会早早的收尾了,本来为期一个月的春猎根本就没有够时间,等李修齐的病情稳定了之后,就启程回京了。 她还有十天的时间可以去考虑出一个对策来。 等到了晚上,天色已经完全昏暗了下来,吕椤的剪影投射在帐篷上,他怀中依旧是抱着一把绣春刀,一动不动的站着。 即使是有风吹过来,拂动那帘子的时候,他的身形似乎还是没有动。 洛言书撇了一下嘴巴,此刻外头人声沸鼎,那是打猎归来的将士正在分享着他们的战利品。 热热闹闹的,洛言书却只觉得吵得她头疼。 她正想着让人给她送来吃食的时候,却有一个随行的宫女走进来。 “采女,皇上叫你过去。” 洛言书一愣,她有些不确信的问道:“可是此时皇上正在与将士们一起,我过去作甚?” 宫女摇头,只是道:“采女还是准备准备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洛言书不再犹豫,稍微一收拾了之后,跟着那宫女走了出去。 等走到了外边,洛言书才发现火光大盛,一堆一堆的篝火燃了起来,一群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正在烤着猎物。 洛言书低着头,快步走过去,因为她看见李修齐对着她招手了。 她走到李修齐身边,正要行礼,李修齐又把她给扶了起来。 “好不容易才出宫一趟,就不用讲究这些虚礼了,你看看他们一个个笑得多欢畅。” 的确是笑得欢畅,这狩猎本来就是每年例行的,一来是为了彰显皇恩浩荡,二来也是为了拉近君臣之间的距离,取的是这么个与民同乐的意思。 洛言书抿了抿嘴唇,在李修齐身边席地而坐。 这火堆旁只围了李修齐还有洛言书两个人,相比起其他地方的热热闹闹,这里显得冷清得厉害。 火上正烤了一直鹿,那火舌裹了上去,散发出一阵阵肉香,被炽火烤着,那些鹿肉滋滋作响,有不少的油水滴落火堆,溅起了一些火星子。 李修齐拿过一旁锃亮的银刀,切下了一块肉来偿偿。 片刻后他半眯着眼睛,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 他说着,又切了一块,直接送进洛言书的嘴巴里。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他倒是放得开。 鹿肉有点烫了,洛言书嘴里直呵气,她忍不住伸手对着嘴巴扇了一下风,李修齐瞧见了,忍不住哈哈大笑。 李修齐又动手给她倒了一杯酒,那冰凉的酒水顺着喉咙流下,洛言书这才感觉舒服了一点。 酒水有些顺着嘴角溢出来,她伸手抹去,正想要说话,但是却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有人正在朝这里靠近。 说来也奇怪,明明这里人声噪杂,可是这轻微的脚步声,洛言书却听得清楚。 她偏头看了一样,看见一个身穿铠甲的人走了过来。 他头上并未戴盔甲,所以洛言书一眼就看见了他那张脸。 荣王李修茂。 洛言书和荣王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却还是能够认得出来。他的那张脸,和李修齐有几分神似,特别是那双眼睛,形状轮廓几乎是一样的,只不过却是比李修齐多了几分柔和的神色,而他的嘴唇也没有李修齐的那样薄。 是一个看上去非常俊朗的人,周身的气度也没有那么淡漠。 “臣见过皇上。”李修茂手中拿着一杯酒,对着李修齐行礼。 李修齐倒是没有急着让他起身,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冷淡开口道:“不必多礼了。坐。” 李修茂顺着他的话起身,也跟着坐了下来。 他看着火上的那只鹿,笑道:“这想必就是皇上今日射下的鹿吧?说起来,臣的箭术始终不如皇上出神入化,臣自愧不如。” 荣王说的谦虚,李修齐听了,却是眯起了眼睛,他笑道:“若不是你们惊了这鹿也不会射不下来了。” 荣王笑了笑,恭维道:“还是皇上的箭术厉害,臣佩服。” 洛言书夹在这两个个人中间,一时有些尴尬,听这两个人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这头鹿能猎下来,还有一番别的缘故。听他们两个这么你来我往的,她心里也好奇。 她偏头看了李修齐一眼,正犹豫着要不要搭话,可是李修齐却不再说,他又自己动手割下了一大块肉,递到了荣王面前,说道:“朕赐你的。” 第一百零一章 等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昨晚燃起篝火的地方现在还残留着一堆堆的灰烬。 洛言书往四周看了一眼,发现营地内也没有剩下多少人了。除了一些留下来看守营地的,还有一些忙活着琐事的之外,其他的都应该跟李修齐进林子里打猎去了。 洛言书又坐在昨天做过的那一道斜坡上,这一次李修齐比昨天更加的深入,所以她坐在这儿就看不见了。 洛言书叹了一口气,昨晚上的时候,在那些篝火旁边,她并没有看见老虎。 他们还没有猎到老虎。 洛言书发愁了,她现在也不知道要上哪找出一只老虎来。 看了一眼还是形影不离的吕椤,洛言书抿了抿唇,试探着问道:“你往日也曾经同皇上来狩猎,可知道老虎好不好猎?” 吕椤没想到她居然会问起这些事情,不解的皱了一下眉头,“不好猎。” 之后却是一直没有说话了。 洛言书有些犹豫,为了不让他起疑,也只好按捺住内心的疑惑,没有继续问下去。 又过了三天,眼看将士们的情绪是越来越高涨了,打的猎物也是越来越多。而他们也是逐渐的进入森林的腹地,越来越看不见了。 洛言书也是愈加的烦躁起来。 距离李修齐受伤的日子也是越来越近了,可是现在还是没有一点头绪。 她倒是想要稍微的走进森林里去瞧瞧,但是终究没有那个胆子。虽然说吕椤现在是受了李修齐的命令,时刻不离的守着她,但是若是她主动走近一些危险的地方,难保吕椤不会借此取她性命。 说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罢,她就是没有办法完全的相信吕椤。 有了这一层考量之后,洛言书也只好作罢了。 她正有些恍惚着,一边心不在焉的走。脚上却不知道踩到什么东西,她一个踉跄就往前倒过去。不过她却没有摔到地上,而是被一双手臂稳稳当当的扶着。 洛言书本以为是吕椤的,可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发现来人不是吕椤。 “荣、荣王殿下?”洛言书有些愣怔,随后才意识到不妥,她连忙挣开了容王的手,正正经经的站好。 荣王也有些尴尬,他轻咳了一声,说道:“方才看见嫂嫂要摔了,这才出手的,请莫要见怪。” 嫂嫂…… 她这可当不起。荣王的嫂嫂,应该是李修齐的皇后,洛言书可不敢担下这名分。 她忙摇头道:“荣王说笑了。” 顿看一会儿,洛言书有些疑惑的问道:“今日荣王殿下没有随同皇上去打猎么?” 怎么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 荣王低头一笑,“怪本王身子不争气,居然有些不适应这里的气候,所以身子有些不舒服,今天就不去了。” 洛言书点了点头,觉得这样下去实在不妥当,便也请辞了。 她往回走了一些距离,觉得手有些滑腻。 那是刚才荣王扶过的地方。洛言书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难受。她稍微皱了下眉头,不着痕迹的在袖口上擦了擦。 等到了即将落日的时候,李修齐却还没有回来。 洛言书有些奇了,她看了吕椤一眼,有些不情不愿的问道:“你可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为何皇上迟迟未归?” 其实吕椤一整天都跟在洛言书身边,她不知道的消息,吕椤又怎么可能会知道,是以也只是冷淡的回答:“不知。” 他们这些天来,虽然形影不离,但是其实说话的次数,一只手就可以数的过来。吕椤轻易不主动和洛言书说话,要不是像个影子一样,洛言书走到哪儿他都跟着,洛言书有时候真的觉得,他安静得好像不存在。 眼看天色逐渐的黑了下来。李修齐却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洛言书再也坐不住了,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总是觉得心里发慌。 她走出帐篷,发现橘红的太阳已经隐在群上之后,若隐若现。 她收回目光,截到了一名匆匆走过的将士,问道:“你可知道皇上此时为何还没有回来?” 被问到的将士回道:“据说是遇见一条大虫,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正围猎着呢。想必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说着他又急匆匆的走了。 居然现在这种时候遇见了老虎了,难道说,这一世李修齐会提前被老虎伤到么?可是现在,她还是什么办法都没有想出来。 若是真是如此,那也只能白白的错失这个机会了。 洛言书有些不甘心,但是却毫无办法。 她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色,现在天色将晚,虽然说现在天色暗下来会久一些,可是要是继续待下去的话,那夜晚的丛林也是危机四伏的。 洛言书寻思了一会儿,又来到了她喜欢小坐的小山坡上。 这里离营地不远,又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情形,若是李修齐回来了,她第一时间就可以看见。 洛言书逐渐有些走神了,她望着远方郁郁葱葱的从林,正想着李修齐那一行人此时会遇见什么情形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了一阵低喘声。 声音非常的粗重吭哧吭哧的,听起来呼吸的痕迹特别的重,而且洛言书还隐隐的闻见了一股腥味儿。 洛言书浑身有些发凉,她微微往旁边看了一眼,正想要叫吕椤一声,下一刻,吕椤却突然扑过来,抱着她两人一起滚下了那道斜坡。 洛言书被吕椤护在怀里,她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见就在他们滚下来的那一刻,他们上方有一只老虎正扑过来。 那力道和速度都是迅猛无比,距离很近,近到洛言书几乎能闻见它身上带着的那股野兽特有的腥味。 两个人和老虎就这么险险的擦肩而过,也逃过了一劫。 他们滚到了斜坡底下,而此时,也是离营地更远了一些。 洛言书有些着急,她吓得洛言书发白,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那只老虎又刨了一下泥土,接着扑了过来。 洛言书四肢都有些僵硬了,吕椤眼疾手快的,又抱着她,躲了过去。 第一百零二章 洛言书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发生这样的变故。 她一直在等着那一只老虎出现,也在等着李修齐受伤,只是没有想到,老虎出现的时间提前了,而且攻击的人也不是李修齐。 变成她了。 洛言书紧紧的抓住吕椤的衣襟。脸色吓得发白。 她从来都没有面对现在这种情况,所以。四肢都是打颤的。 洛言书抖着声音问:“怎么办?” 吕椤沉默着,他正想要说话,只是那只老虎又朝着他们扑过来。 这一下是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出口了,吕椤拼命的抱着洛言书避开那只老虎。 吕椤抱着她退开了一些距离,虽然那只老虎的动作非常的迅猛,只是它的腿上好像受了伤,所以动作也受到了一些阻碍。 “我缠住它。你你赶紧跑回去,把人叫过来。这里离营地不远,你赶紧跑快一些来得及的。” 吕椤语速极快的说完这一句话,随后就抽出了他那一把形影不离的绣春刀。 那刀刃仿佛泛着冷光,不需要用手触碰就能感觉到它的尖锐。 洛言书此时也顾不上别的什么,她点了一下脑袋,随后就提着裙摆快速的往回跑。 这里的地形有些陡峭,所以她走得磕磕绊绊,要走的急,没有走出几步又很很快的摔在地上。 只是现在,洛言书却不敢回头望。因为她害怕自己会耽误工夫,让自己还有吕椤陷入险境。 她一直拼命的咬着下唇,一直拼命的往前跑,只是洛言书却又突然觉得,她的身后又带起了一股急迅的风,掀得她的头发都飞扬起来。 还带着一股腥味。 洛言书瞪大眼睛,她根本就来不及思考,很快的就四肢趴在地面,又沿着斜坡往下滑了一些距离。 就是这个举动救了她一命。 洛言书刚才险险的逃过了一劫,她摔在地上,脚也扭到了。 但是现在老虎就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虎视眈眈。 那一双眼睛似乎放着红光,看上去特别的瘆人。洛言书只觉得有一股寒气从她的脚心窜起,直逼她的眉心。 就这么短的距离,这只老虎想要取她的性命,易如反掌。 而她也来不及跑掉了。 那一只老虎的四肢又在地上刨了一下,随之往前一跃,就要朝着洛言书扑过来。 洛言书吓得闭上眼睛,她此时已经惊骇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只老虎扑到她的面前,对着她张开那血盆大口。 只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声虎啸声。 洛言书睁开眼睛,看见吕椤正站在她面前,他胸口被老虎的爪子划到了,正渗出血水,而他的那一把绣春刀正插在老虎的前肢上。 “跑啊!” 就这一说话的功夫,吕椤就被老胡的钱去给掀翻,洛言书也来不及多想,她一咬牙又开始跑了。 她现在只寄希望于,这一只老虎刚才的那一声虎啸就把这附近的人都吸引过来,她只能拼命的埋头往前跑留下来,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只是这只老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有吕椤一直在后面缠着它,但是它就好像是盯上了洛言书不放。 吕椤把它伤了,但是老虎却对着这个伤害它的人视而不见,眼中似乎只能看得见那一直在奔跑着的洛言书,一直在孜孜不倦地往前扑着。 在此时此刻,吕椤的身上已经添了不少的伤口。 他一直都没有办法转移老虎的注意力,洛言书逃得辛苦。 吕椤一咬牙,跑过去抱起洛言书,随后跃身而起,将洛言书放在一旁的树上。 洛言书稳稳当当的坐在树丫上,她白着一张脸,有些无措的看着吕椤。 “在这上面呆着,坚持到他们过来。” 叮嘱完的这一句话之后,吕椤又跳了下去,而此刻那只老虎也已经来到了树下。 它一直攀着那树干,想要往上爬,它的爪子,把那树木摇的哗哗作响。 洛言书在上面几乎要摔下去,她紧闭着眼睛,双手死死的攀着树枝,不敢看树底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吕椤跳起来,又一刀刺的老虎的后背上。在老虎反应过来之前又快速的跳开。 现在可算是拉开了一点距离了,只是吕椤心中也有些忐忑不安,他想把老虎给引过来,又怕距离太近,自己会危险。可是不这么做,那老虎又一直盯着洛言书。 不过这一次吕椤的计策见效了。 那只老虎放弃了洛言书。对于这个一而在再而三伤害他的人类,它终于发怒了。 又是一阵虎啸声,另一只老虎极快的扑过来。它挥舞着它的前爪,迅猛而又有力。 吕椤差点又再一次被击中,只是他灵巧的弯腰贴着地面滚开了。 洛言书在书上看着,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一次,她无比的希望吕椤能够没事,若是吕椤有事,她估计也好不了了。 若是这一只老虎就是前世那只伤了李修齐的老虎,洛言书瞪大眼睛,她赶紧出声示警:“你小心些,它的爪子上有毒!” 她要是没有记错的话,刚才为了救她,吕椤的胸前已经有了五道划痕。 若是这一只老虎爪子上真的有毒,那么他现在岂非是凶多吉少? 吕椤闻言,抬起头来看着树上的洛言书一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居然有一瞬间的愣神。 那老虎的腥气扑面而来,吕椤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他用他的绣春刀险险的挡住了老虎的爪子。 幸好在绣春刀是精钢所制,所以倒也也还撑得住。 吕椤忙收拾心神,专心的和眼前的这一只老虎搏斗起来。 只是很快的,他的嘴角就溢出一抹苦笑。 因为就在刚才洛言书提醒他爪子上有毒之后,吕椤就发现了他的身体出了一些问题。 四肢就好像是灌了铅一样,似乎要挪动一下步伐都没有力气。 现在这种时候,若是他失去了行动的能力,那就只能够任由这只老虎宰割,葬身虎腹。 必须速战速决,趁他现在还有一点行动的能力。 吕椤紧紧的握着手中的刀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 他正想要一刀定生死的时候,树上的洛言书却道:“皇上来了!” 第一百零三章 李修齐当先一骑,正往这边急性过来。 那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还未走近洛言书便瞧见了。 她这一出声提醒,吕椤眼睛顿时一亮,他又再次避开了老虎的袭击,勉强的保护自己。 现在已经有人往这边赶来了,只要他能在这时候保住自己,那就没事了。 吕椤俯身贴在地面上,能听见那些马蹄踏在地面上,传来的那些动静。 哒哒哒。 就连地面的草都跟着颤动起来。 老虎似乎也能感受到了,它不安的用后爪刨了一下泥土,正想着继续扑向吕椤,突然有一支羽箭飞过来,直取它的咽喉。 老虎怒吼了一声,正想要反扑回去,李修齐却高声下令:“射!” 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箭矢就铺天盖地的往老虎的方向射来。 而吕椤早已在李修齐先前的那一箭射出时,就已经避开了。 洛言书这时才松了一口气,她全身都松懈下来,几乎要抓不住那树枝。 李修齐阴沉着一张脸,纵马往前走来。他头戴盔甲,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却能看见她的那一张薄唇紧紧的抿着,看着很是不悦。 老虎此时早已没有了生息,不管它之前再怎么勇猛,现在一同有这么多人对付着也早已是不顶用了。 李修齐看都没有看那老虎一眼,他纵马走到吕椤身边,随后翻身下马。 他脸上带着关切的神色,“你没事吧?” 吕椤惨白着脸,他想说话,却突然感受到一股腥甜的味道,那血腥涌上来,他用力的咽下去。 说不了话,吕椤只好摇头。 他想要起身却是全身都没有了力气,吕椤一把把绣春刀插在地上,想要起身,却又歪歪扭扭的倒下去。 李修齐此时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得厉害,就连嘴唇都透出一抹不同寻常的青乌。 吕椤又是哗啦的吐出了一口黑血,“爪子……有毒。” 说完这句话,他头一歪,晕了过去。 李修齐脸色一变,他扶住吕椤,对着身后的人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过来扶着?” 两人上前,将吕椤接了过来。 李修齐这时候才走到树下,他抬起头来看洛言书,发现她惨白着一张脸,神色恍惚,还有些惊魂未定。 李修齐抬头道:“你跳下来,朕接着你。” 洛言书犹豫了一会儿,一咬牙,跳了下去。 李修齐果然没有让她受伤,洛言书稳稳当当的被他抱在怀里。 洛言书的眼泪这才不受控制的掉下来。 “皇、皇上……” “没事了。”李修齐低声的说了这么一句,又拍了拍她的额头,将她抱上马背,又纵马离开,回到营地里。 回到自己的帐篷里时,洛言书还有些恍惚,她怔怔出神,似乎还能看见那只老虎就在眼前。 李修齐此刻不在这儿,他在吕椤那里。 吕椤身上中了毒,现在生死未卜。 他果然是李修齐所看重的人,若是一般的人,再怎么恩宠李修齐也只是吩咐太医去给他看病,再关心关心几句,哪里会像现在这样,亲自眼巴巴的去吕椤那儿守着。 洛言书喝了一碗安神的汤,这是李修齐吩咐熬的,想让她早点安歇。 可是洛言书喝下去了,一颗心也不能安定下来,整个人还是慌得厉害。她的手脚还是哆嗦着的,喝了安神的药汤却还是睡不着。 这次的事情,是洛言书所料未及的。 现在中毒的人变成了吕椤,就算江卓安能够救活他,那也当不成李修齐的救命恩人了,若是这老虎是他们一手策划的,还会出现这种变故么? 应该不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吧? 洛言书本来因为,这老虎就是吕椤和江卓安一手策划的,可是现在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 因为这一次,吕椤并没有跟随李修齐去狩猎,也就不能跟在他身边行动。这只老虎还差点要他的命,若是吕椤做的,难道就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 洛言书想起那只老虎,一直追着她不放,对于吕椤却是视而不见。 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言书这儿正想着,那边的帘子就突然被人给掀开了。 李修齐走进来,脸色依旧是难看无比。 洛言书放下手中的空碗,刚要迎上去,李修齐便在她身边坐下。 “皇上,吕千户怎么样了?”洛言书问道。 这件事,都是因为她的缘故,吕椤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倒不是因为洛言书有多关心他的死活,只是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做的。 “他身上的伤倒是不碍事,就是身上的毒有点麻烦。” 说起吕椤的伤势李修齐的眉头又紧皱,“也不知道是谁,居然如此的歹毒,在老虎的爪子上下了药。” 洛言书瑟缩了一下,她想起了自己当时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那句“有毒”脸色也是一变。 李修齐此时全然没有意识到洛言书的异样,他冷冷的哼了一声,“这简直就是狼子野心!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感这么动手脚!” 李修齐自然能够看出口,这毒是针对谁下的。 这老虎本来只能让他来猎,那这毒,也就是针对他下的了。 对方安到什么心思,由此可见一斑。 洛言书忙道:“皇上可有什么不适?” 李修齐摇头,“朕无不适,就是吕千户此时生死不知。若是让朕抓到那贼人,定然要将他千刀万剐。” 李修齐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一番话来。 他继续做了一会儿,突然问道:“那只老虎本来就被我们围猎着,怎么会突然跑到这儿来的?” 况且老虎虽然凶猛,但是一般没有受到攻击,不会主动的攻击人类。 这只老虎却是好像有预谋一样的,特意来到此处,对着他们两个人下手。 这简直太奇怪了。 洛言书摇头道:“臣妾也不知道,当时臣妾就坐在小斜坡上等着皇上归来。可谁知,莫名其妙的,招惹了这么一桩祸事。”明明之前都没有事的。 “此事,朕定然是要好好的彻查清楚,觉得不会给那些心术不正的人一个可乘之机。” 第一百零四章 第二天的时候,李修齐并没有去林中打猎,而是待在营地里。 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会安心外出? 那只老虎本来就是针对他的,却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就跑到这里来,让吕椤和洛言书遭了殃。 自然得防备起来,现在他出去,也许就让人找到了可乘之机。这次是老虎,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吕椤现在还是昏迷不醒,不管用了多少汤药,已经是于事无补,他成日躺着,眼睛就没有睁开过。 李修齐勃然大怒,他待在吕椤的帐篷里,骂道:“你们太医院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让人下毒便罢了,现在还解不了吗?你们之前准备了那么多东西,全都喂狗了?” 一干人等全都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皇帝出行,太医院的确是会提前准备一些药材,以备不时之需,只是这毒没有见过,即便要解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现在也只能暗暗观察着,并不能做出任何的举动,一旦有所偏差,那也是要人命的事情。现在谁也不敢跳出来说自己能解了这毒,若是一个不好,把人治死了,也不知道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李修齐阴沉着一张脸,他盯着那些跪了一地的人,最后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火气也发了,现在再着急也没有办法。吕椤生死不知,这实在让人担心。 “都给朕滚出去!” 李修齐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把人给轰走了。 看着躺在榻上的吕椤,李修齐眉头狠狠的皱起来,他焦急的在帐篷内踱步,片刻后冷笑起来。 这里想要他命的人,一只手就可以数的过来,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不用想也知道,到底是谁干的。 李修齐想了一会儿,走出吕椤的帐篷,去找洛言书。 等他到的时候,洛言书正在喝药,一看见李修齐,她顿时像受了惊吓般,手中的药碗几乎端不稳,差点摔了。 “皇上……”洛言书犹豫问道:“吕千户现在如何了?” 前世的时候,是江卓安把李修齐给救了,也不知道这辈子,是不是江卓安救的吕椤。 “昏迷不醒。”一提起吕椤,李修齐的脸色又更加的难看了,他问道:“当日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你再一次说来。” 不明白他为何反复提起,洛言书只好道:“当日,臣妾见皇上迟迟未归,便想着要出去问问,他们说皇上遇见了一条大虫,正在围猎。臣妾也只好坐在斜坡上,等着皇上凯旋归来。” 顿了一会儿,洛言书又道:“只是臣妾没等到皇上,却先把老虎给等来了。当时是个什么情形,臣妾也把把清楚,一看见老虎的时候,吕千户就护着臣妾跑了。” 老虎一直追着洛言书,不管吕椤怎么引开都是无济于事,就是一直追着洛言书不放。否则的话,洛言书早就跑回营地里搬救兵了。 “这畜生发了狂。”李修齐咬牙道:“本来在林中的时候,朕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它虽然已经受了伤,按理说,活动应该收到阻碍才是,可是却还是很激动,逮着人就咬。” 李修齐看向她,道:“太医看过,那老虎被人下药了。” 爪子都是事先下过毒的,这老虎自然也是可以被人下过药的了。 老虎是林中的老虎,不是豢养的,想要给它下药,就得在李修齐之前接触过老虎。 只要确定了,那么基本上就可以确定,到底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的,想要对李修齐下手了。 洛言书有些慌乱的别开眼,“皇上没事,臣妾自然是开心的,只是吕千户的情况着实愁人。” 老虎事先被人下过药,那么一切就不能以常理来推断。它一直追着洛言书跑,又焉知不是有人故意为之? 只是洛言书一个小小的采女,为了对付李修齐,费这么大的一番功夫,这还说的过去,又是谁会想着要对付她? 洛言书皱眉,有些困惑不解。 她只希望,自己是被误伤了,否则有这么个人一直在暗中盯着她,也够让她寝食难安的。 李修齐坐在洛言书身边,眼睛却眯了起来,他伸手揽过洛言书的肩膀,将她抱在怀里。 “你这段时日,就先不要出门了,以免再出现现在的这种情况。吕椤的事情……” 若这次不是李修齐多留了个心眼,把吕椤放在她的身边,洛言书此时定然已经葬身虎腹。 思及此处,洛言书脸色惨白,她双手抓着李修齐的衣襟,忙应声道:“臣妾不出去就是。” 李修齐只坐了一会儿又离开了。 洛言书知道,他是去调查这件事情。吕椤的事情让他有了危机感,自然是要加紧戒备。 记得前世,李修齐昏迷的时候,吕椤也是守在他身边,把那些不安分的人全都给镇下去,李修齐这才能安然脱险。 真是左右臂膀。 吕椤如此得李修齐的信任看重,她心里自然也着急。她不想和吕椤为敌,可是现在两人好像已经站到对立的面上了。 若是这次,吕椤大难不死……不,洛言书还是觉得,江卓安会救他的。就像那只老虎,在她以为不会出现的时候出现,有些事情,还是依照着上辈子的轨迹来的。 又是过了一日,营地内的人越发的惶惶不安了,因为现在李修齐龙颜大怒,也连带着他们跟着提心吊胆的。 洛言书的想法很快就应验了。因为没有过多久,江卓安就跳出来自动请缨,说他可以治好吕椤身上的伤。 和前世一样的。 洛言书也不知道是该松一口气,还是更加的紧张了。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那么接下来发的事情,不用去看洛言书也知道了大概的轨迹。 江卓安会医好吕椤,让他康复如初。 只是,对象从李修齐变成了吕椤,也不知道江卓安能不能凭借着这次的事情再度翻身。他现在的处境可要比上辈子艰难多了。 只是前世,李修齐没有能把那个凶手给揪出来,也不知道这次,他能不能办到。 第一百零五章 吕椤现在已经醒过来了,李修齐还在查当日的事情,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现在吕椤的帐篷外边守着几个人,一看见洛言书,伸手就要拦。 洛言书道:“这次多亏了吕千户救我一命,我想进来看看,皇上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那几个将士对视一眼,放行了。 洛言书微微一笑,抬脚走了进去。 这江卓安果真有本事,本来吕椤前几日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现在就已经恢复了不少,至少看上去,脸色再也不是透出那种死人一般的青气了。 一听见掀帘子的响动,吕椤抬眸望向来人,发现是洛言书之后,又低下头去。 他半靠着躺在床上,胸前正缠着一圈白色的纱布,现在还隐隐可以看见有些血迹渗出来。 那血色带着点黑,看上去有些瘆人。 洛言书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看向他,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要说的话。 最后还是吕椤率先开口打破沉默,“那老虎的爪子上有毒,你是怎么知道的?” 没想到他一开口问的就是这种问题,洛言书一凛,全身的汗毛都有些倒竖起来。她眨了一下眼睛,说道:“猜的。” 吕椤冷哼一声,他手撑着床榻,似乎想要坐起来,但是却又摔了回去。 洛言书只是笑吟吟的看他,并没有上前搀扶。 “你好了,这自然是一件好事,你当天也救了我,我谢谢你。”洛言书笑着说:“只是你这个人实在不讨喜,即便你救了我,我也依旧是不喜欢你。” 反正吕椤全都知道她所做过的那些事情,洛言书在他面前也懒得装了。她只想要找出一个方法,让吕椤守口如瓶便成。 “我爷不喜欢你。”吕椤淡淡说道:“我救你,也不过是皇命在身,不得不为之。” “那就好了,反正我也不想要欠你的人情。”洛言书哼了一声,道:“玉佩什么时候能还给我?江卓安替你治病,能不能翻身,就看你在皇上心里的分量多重了。不过他出了那样的事情,想必皇上心里也有一些疙瘩,你若是把玉佩还给我,也许我可以考虑,替他求情求情。” 吕椤盯着她,却是答非所问,“那老虎爪子上有毒,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难道是想要借此来威胁她不成?洛言书一僵,冷笑道:“我说了是猜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时洛言书情急之下才说出来的,现在也是满心的后悔,好像又把自己的马脚再一次在吕椤面前揭露出来。 她咬咬牙,说道:“反正我就是猜的。不管你怎么想的,我能说的只有这句话。” 前世的事情,洛言书疯了才会跟他说,这件事是她不能说的秘密,更别说是跟吕椤说了。 吕椤认真的看着她,目光带着打量的神色,眉峰轻微的皱起,目光有些深沉。 就这么一直目不转睛的盯了许久,洛言书受不住了,她说道:“你再这么看我,就别怪我不客气!” 吕椤此时才收回目光,他低着脑袋,没有再看向洛言书。 “江卓安之所以会有今天,不全是拜你所赐?你做那些事情,真当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么?”吕椤再度抬首时,眼中多了一抹怒色,“真是替江卓安不值!” 洛言书一愣,她这才反应过来,吕椤是顺着她刚才的那番话说的。 只不过江卓安……这件事洛言书无从辩驳,的确是她干的,也是她栽赃陷害。为了对付楚卿,就算江卓安是无辜的,她也能下得去手。 况且前世,也是因为和被诬陷和江卓安有染,她才会落得那般境地。 江卓安对于洛言书来说,一直都是个变数,她现在已经有些草木皆兵,那也只能斩草除根,把一切都扼杀在摇篮里,绝不能让事态有发展的机会。 楚卿死了,江卓安也死,也就是把所有的变数都给铲除了。 “我没话说。”洛言书脸色冷了下去,“我今日来,只是看你死了没有,你没死真是太可惜了。别的事情,我不想说。” 顿了顿,洛言书突然笑了起来,她斜着眼睛看向吕椤,问道:“既然你知道我所有的事情,和江卓安也有些交情,既然你这么看不上我,为什么不直接去皇上面前揭发我?留着始终是个祸患,江卓安的事情,若是再发生第二次,你又该怎办呢?” 这是第二洗洛言书问起了。上次在小斜坡上的时候,她也问过类似的事情,不过那时候吕椤没有回答她,这次也一样 “不对付你,是因为懒得。”吕椤抬眸看她一眼,“也并不是要对你手下留情,我只是不想惹麻烦上身不至于江卓安的事情……” 吕椤咧着嘴巴一笑,“你倒是试试,再发生这样的事情,看我还会不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说完这句话,吕椤就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洛言书怒急,“我忘了告诉你,皇上已经答应了要封我为美人,你以为日后在我面前,还嚣张得起来吗?” 这是李修齐答应她的,吕椤对她不客气,就不信等她晋位了之后,他还敢不敢这么大放厥词。 洛言书本想威胁威胁他的,可是吕椤却真的一点情面都不留,他不想再多废话,只是冷声道:“出去。” “你当我稀罕。”拿不到自己的玉佩,又是让吕椤给戳了痛脚,洛言书恨恨瞪他一眼,掀了帘子走出去了。 她现在,可算是和吕椤彻底撕破脸皮了,他知道她伪装的面目,也知道她暗藏的祸心,甚至手里还拿着她的把柄,只是洛言书却不能像对付青灯那样对付他。 接二连三都在吕椤那里碰了壁,洛言书心里可算把他恨哥半死。 从上次吕椤威胁她,要她去把江卓安救出来的时候,洛言书就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了。可是现在 接二连三都在吕椤那里碰了壁,洛言书心里可算把他恨哥半死。 从上次吕椤威胁她,要她去把江卓安救出来的时候,洛言书就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了。可是现在 第一百零六章 回京 洛言书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逃避,她就一直呆在自己的帐篷,整日也不出门,谁也不见。 只不过今天她却见到了一个她一直以来都不想见到的人——江卓安。 当江卓安出现在洛言书的帐篷里面的时候,她吓得一个哆嗦,随后怒视他。 “你怎么来了?”在出了和楚卿那样的事情之后,他们两个也应该避嫌,现在再次见面,不仅仅会让双方都尴尬,还会落人口实。 江卓安脸上倒是没有别的神色,他依旧是神色淡漠,没有别的表情。 “臣今日来这儿,是受了皇上的命令,调查老虎发狂的事。有些事情想要问过采女,望采女能够如实回答。” 果然到现在李修齐还没有放弃调查这件事。这一次可以算得上是吕椤帮他挡灾。 有人在他的营地里面胡作非为,李修齐当然就紧张了。 “你问吧。”洛言书冷着一张脸,眼睛瞥向了别处,始终都不敢看向他。 “这一件衣裳,可是当日的时候采女所穿的?” 洛言书此时才发现,江卓安的手上还捧着一件衣服。她定睛一看,让出来就是她当日所穿的衣服。 都已经过去好几日了,也不知道江卓安是从哪里找出当地的衣裳。 洛言书有些不解的问:“这衣裳怎么了?” 江卓安眉头又皱了起来,他低头在衣服上嗅来嗅去,过了一会儿,他却是答非所问:“采女曾说过,当日那只老虎是追着采女不放,不管吕千户怎么缠住它,都是无济于事?” 这也的确是一件奇怪的事。 洛言书手无束手无缚鸡之力,又不曾招惹了那只老虎,没道理会一直紧巴着她不放。反而是对吕椤视而不见。 洛言书点头,“这衣裳有问题?” “这老虎是根据气味来攻击人的,它先前被人下药控制,最后发了狂。再加上采女身上的药引,就会一直想要攻击你。” 江卓安的鼻子比较灵,他跟那些药物打交道那么多年,其实只是一些轻微的气味,他也依旧是能够辨认出来。 这一次,他发现了洛言书身上的衣裳有问题,那么也就可以解释得通,为何那只老虎一直追着她跑了。 江卓安问道:“不知采女可记得,之前可有接触过哪些人?” 只要能确定下来,那么基本上就可以知道这一次动手脚的是哪个。 洛言书闻言皱眉,“既然是衣衫的问题,那么这一句话,你该去问那些服侍我的宫女才是,这些具器还有衣裳全都是由她们来准备的,若是想要追到是谁动的手脚,就去问她们。” 她之前接触过哪些人……洛言书也在心里面寻思起来。 她平日里面都很安分,如果不是带着帐篷里,也就是跟着吕椤去那大小斜坡上坐坐。 若是有所接触的,也就只有吕椤一个人。只是这一次吕椤险些丧命,他会对自己都这么重的手脚么? 等等。 洛言书瞪大眼睛。 她想起来了,在那一天出事的之前,她接触过的人不仅仅是吕椤一个。 还有荣王。 洛言书当时走得磕磕绊绊,脚下一不留神就摔了,若不是荣王扶她的那一下,她很有可能就摔在地面。 除了吕椤之外,她唯一接触过的人,就是荣王李修茂。 想起了被她扶过的地方,那滑腻的触感。洛言书的脸色有些发白。 她当时觉得难受,就在袖口上蹭了一蹭。 “采女可想起什么了?”看洛言书一脸的若有所思,江卓安忙问道。 洛言书别开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之间并没有和荣王见过面,也没有什么过节。洛言书不认为,她值得荣王这么大动干戈的,就为了取她的性命。 若不是误伤,那么……是太后授意,要荣王杀她? 这毒若是针对李修齐下的,那药也应该下在他身上才是,洛言书又怎会遭殃的? “我、我不知道……”洛言书现在有些六神无主,她寻思了一会,说道:“当日,我去往小斜坡的时候,在路上偶遇了荣王,我当时走路没有注意,不小心摔了,是荣王殿下扶的我。除此之外,我没有接触过任何人。” 江卓安听到他说的话之后,脸上的神色更加的凝重。 他不再多做停留,像洛言书请辞之后就走出去了。 只希望这次,是荣王的失误,本来是要针对李修齐的刺杀,却让她遭了殃,若是太后授意的,那她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了。 洛言书向江卓安说出了这一件事情,矛头已经指向了荣王,李修齐不会不多留个心眼。 一旦他在意了之后,肯定会往荣王的身上想,毕竟这皇位,可以说是李修齐从李修茂的手中抢过来的。 李修齐若死了,有一个做太后的母亲,李修茂是想夺回皇位,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江卓安一定会告诉李修齐的。 只是接下来几日,洛言书在忐忑不安的等待中,却没有等到李修齐发难。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虽然表面上营地里面的戒备还是森严,李修齐似乎也一直在为这件事情忙碌着,但是洛言书却能感受得到,暗地里面却是放松了警惕,并没有之前那么草木皆兵了。 更让她惊讶的是,等吕椤的病情稳定下来之后,李修齐下令回京。 李修齐居然什么动作都没有,居然是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洛言书突然有了一个猜想,也许在上辈子的时候,李修齐也并不是没有找见那个凶手,而是找见了却是引而不发。 故意没有发难,任他逍遥。 如果凶手真的是荣王,李修齐这般行径,是不想动他? 也的确是,荣王背景强硬,母族的势力盘根错节,这一次,就算李修齐能够猜测到是他做的,也并没有证据。 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把他给发落了,太后在宫里还不是要闹翻天了? 可李修齐哪里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荣王不动手便罢,一旦动手了,狼子野心,李修齐也曾能容他虎视眈眈? 洛言书有些不安起来,她总觉得,一定还有发生别的事情是她所不知道的。 也许是在她死后,也许是在她生前。 第一百零七章 又是一路舟车劳顿,等洛言书回京的时候,已经是十日之后。 在这一路上,她没有见过吕椤,也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了,吕椤躲起来养伤不见人,洛言书整日也是窝在马车里,彼此也没有见面的时候。 而洛言书此时还在担心回宫之后的事情,她跟李修齐去狩猎,一声招呼都没有打,李修齐就把她接了出来,太后心里的怒气铁定没有地方发泄,这次回宫,太后也许不会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她。 也许还免不了一阵折腾。 洛言书幽幽叹了一口气,又为前路发愁起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了京,李修齐回到他的皇宫里面去了。 这次的狩猎,比以往的时候,举行得更晚一些,却结束得比往年都要早。 洛言书)掀开帘子,正想要下去的时候,就听见了外头传来李修齐和荣王谈话的声音。 “皇上,臣此次上京,是为了侍疾。如今母后身体抱恙,臣想请皇上首肯,准许臣进宫探望。” 听荣王这语气,端的是诚恳无比。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起,李修齐若是不应下来,岂不就是成了个不孝之徒? 这分明就是想要逼着李修齐应下来。 洛言书的动作就这么僵住,一直没动。 前世的时候,太后在这时候并没有生病,一听说太后病了,洛言书便觉得有些蹊跷。又是一连这么长的时日都是卧榻不起,终日抱恙,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 可是上次,在发落楚卿和江卓安那次,她看上去,分明不是重病的样子,却硬是抱病抱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荣王上京吧? 如此说来,太后装病,为的也不过是给荣王一个上京的由头? 洛言书这里还在寻思着,那边李修齐便应道:“母后抱恙,在病中还一直在念叨着荣王,此次回京,的确是应该去瞧瞧。朕政事繁忙,那这段时日,就拜托你帮着照顾母后了。” “臣谢过皇上。” 洛言书这时候才走下去,她看着还在马上的李修齐,正想要说些什么,李修齐便回头看她一眼,翻身下马。 “你也累了,先回去,册封的旨意稍后就会送到,就不必回乾西四所去了。” 洛言书一愣,她眨了眨眼睛,这才明白,李修齐所说的,是册封美人的事情。 乾西四所不回也罢,那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就是李修齐不知道会把她安排在哪里落脚。 “臣妾谢过皇上。”洛言书在他面前拜倒,心里松了一口气。 李修齐将她扶了起来,看着她,目光柔和了不少。 他在暗地里捏了一把洛言书的手腕,悄声说:“朕先去了。” 他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活呢。 洛言书点头,目送着李修齐在一帮人的拥护下走远。 洛言书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来福就走了出来。 他依旧是笑的一团和气,“采女……哦不,应该改口,称呼您为美人了。” 他改口改得这样快,洛言书说道:“公公还是先别急着改口吧,以免落人口实。” 来福轻轻的自打了一下嘴巴,应道:“是极是极。” 随后他带着洛言书,安置她去了。 李修齐将她放在了长春宫的偏殿里。 美人的品级不高,还不够格入住正殿,成为一宫之主。即使是前世的洛言书,也是册封为昭仪之后,这才成为凤鸣宫的主人的。 洛言书打量了一圈,发现这里比起乾西四所的住所来,好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她前世的时候,可是没有这个待遇的。也从来都没有入住过长春宫。这宫殿,还是她第一次来。 来福见她如此模样,还以为她心里有些慌乱害怕,便笑着说:“长春宫离清元殿最近,想来皇上如此安排,也是花费了一番功夫的。采女莫急,这里没有正宫娘娘,只有你一人,也不会受人压制。” 言下之意,洛言书虽然不是这里的主人,却是这里唯一入住的妃嫔,也不用担心会受到拿捏了。 只是她的日子想必不会那么安生的。没有正宫娘娘,不是还有太后虎视眈眈么?这才是最令洛言书最担忧的。 想了想,洛言书试探着问道:“我倒不是担心这里住的不好,皇上待我的心思,我自然是知道的,就是这里离清元殿虽近,可离慈宁宫却远,平时要去请安,也要费好大的一番功夫呢。不过……太后娘娘现在抱恙,我若是去请安了,是否会打扰她养病?” 太后病得蹊跷,李修齐未必不清楚,来福是他身边的人,李修齐知道了,他应当也知道一些口风的。 洛言书只希望,现在太后全副的心神都在荣王身上,没有多余的心思来顾及她,让她能够争取到一些时间来喘口气。 来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又扬了一把手中的拂尘,笑着说:“太后娘娘近来凤体违和,太医说了要静养,采女册封之后,也不必去请安了。想来太后娘娘也没有心思顾及采女的。况且……这里离清元殿近,采女即便是要去请安,也可同皇上一道去呀,顺路。” 她近期内,可以不用去太后跟前晃荡,以免惹了她的嫌,受气。就算太后要找她麻烦,洛言书非去不可,也可找上李修齐同去。他会护着她。 得到了来福的准信,洛言书眼前一亮,她忙道:“多谢公公。” 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她现在要是去太后跟前,肯定少不来一番折腾。毕竟要找什么名目来让洛言书难过,太后那可是信手拈来,前世的时候,洛言书就已经见识过了。 她想拿出点什么东西来赏赐来福,却发现她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有带。 她全部的家当都还在乾西四所里,现在正在派人去收拾,也还没有回来。想要打点打点,身边也没有傍身的财物。 来福知道她的意思,只摇了摇头,“采女还是尽心尽力服侍好皇上吧。这比什么都好,老奴不缺那些钱银的赏赐。采女若是步步高升,也就没有白费老奴的一番心思了。” 第一百零八章 册封 洛言书知道来福的意思。 来福这样帮她也并不是无所求。洛言书所能爬的位置越高,能带给来福的利益也就越高。 洛言书笑着点头,“我知道了,不管如何还是要多谢公公。” 来福摇了摇头,随后又笑着说:“前些日子,服侍采女的宫女死了,采女现在身边也没有一个伺候的人。老奴这就去选几个人来,采女在此处,可以先四处瞧一瞧。” 青灯死了之后,洛言书身边负责服侍她的宫女,是乾西四所的姑姑拨给她的。 用起来顺不顺手,那还得另说,洛言书怕那是太后安插在她身边的人。 现在有来福替她安排实在再好不过了。 “有劳公公了。” 等来福走了之后,洛言书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面有些愣神,因为她想起来了雀儿。 雀儿是洛言书在凤鸣宫里面找到的宫女。原本雀儿只是一个做扫洒活计的粗使宫女,有一次洛言书在走路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摔了一跤,眼看她即将出丑的时候,正好在一旁扫洒的雀儿看见了,就顺手扶了一把。 也不过就是这一扶,就让洛言书对她感恩在心。念她平时干活干得辛苦,洛言书就提拔她至跟前,做一些端茶倒水的活计。 这一提拔,就让洛言书发现了这个小宫女简直无所不能。 她有一手好厨艺,会梳漂亮的发髻,还会一手好绣活。 雀儿做事也很细心,在洛言书面前很有分寸。 几乎不用多长的时间,她就迅速成为了洛言书跟前的红人,和青灯两个人得到洛言书的信任。 雀儿……洛言书念着这个名字,想起的是那一段在冷宫里面的日子。 同样是两个在他面前服侍的宫女。在她春风得意的时候,她们两个也没有少收到好处。 只是一个却和楚卿狼狈为奸,陷害于她,一个不离不弃,陪伴她度过那些绝望而又无助的岁月。 一开始的时候若是没有雀儿,洛言书指不定也熬不到生下孩子的那一刻。 就是不知道重活一世,在今生,她们还有没有机会能够见面呢。 在洛言书提拔雀儿之前,她的日子并不好过,若是可以的话,在此时洛言书此时也想着要帮她一把。 只不过这里是长春宫,并不是她的凤鸣宫。 等到了傍晚的时候,册封的旨意就到了。这一次,并不是内务府的人过来宣读,而是来福亲自到了。 他手上拿着那个明黄的圣旨,依旧是带着笑容,面容白白净净的,看着非常的和善。 “恭喜美人了。老奴先给您行个礼。” 洛言书连忙将他扶起来,“公公多礼了。” 她看向来福身后站着的那两个宫女,问道:“这两位是……” 来福指着其中一个粉色衣裳宫女说:“这是画扇。”随后又指着一个绿色衣服的说:“这是青屏。这两个都是老奴特意挑选来服侍采女的。” 名字倒是诗情画意。 洛言书笑着道谢:“既然是公公亲自挑选的,那自然是懂事的。” 画扇和青屏也是低眉顺眼的,在给洛言书行礼之后,就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一言不发。 希望真的是个乖巧的。 洛言书害怕太后在她的身边安插人手,同样也害怕来福的手会伸得这么长。 她虽然感谢来福,也愿意默许两个人看似合作的这么一种关系,但是她终究是不能全盘的信任,还保持着防备。 这两个人到底能不能放心的用,日后再说。她现在根本就不放心任何人接触自己,知道自己的秘密。 “这院内空旷,之前不曾住人,缺了很多东西。司制局的人已经在赶制了。采女在乾西四所的那些东西,稍后也会搬来这里。司珍局也会把采女的衣裳首饰都送过来。” 来福笑眯眯的说着,洛言书听了却是一愣。 她原本以为李修齐只是封了她这么个名号而已,却是没有想到她后头还赏赐了这么多东西。 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但是这种动静免也太大了。他们回来的匆忙,这美人封的也匆忙,李修齐这是要尚宫局的人赶制,想要不引人注意都难了。 不过本来也是引人注意的,她现在是唯一一个晋位的妃嫔。就算现在太后没有对她出手,光是乾西四所里那些眼睛,就足以把洛言书盯得死死的。 “老奴先告辞了,皇上那儿缺不了人。” 本来这一趟也不该他来的,只不过是来福抢了别人的活计,以显示对洛言书的看重罢了。 洛言书点头,起身将他送到门口。 回宫的第一天晚上,洛言书平安无事的度过了,太后并没有来找她的麻烦,也并没有人上门。李修齐也并没有来找她,也没有将她召到清元殿去。 洛言书难得睡了一个安稳觉。 不过,等她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不平静了。 画扇正给她梳妆,青屏就走过来在她耳边低声的说:“美人,周采女到了,在外边求见。” 求见……现在她分位比周水苏高,也该摆摆姿态。 洛言书笑了笑,她随手点了一把簪子,示意画扇簪上去。 “你先让她等着,就说我现在还未梳妆好,不便见人。” 青屏顺着她的话头退下去向周水苏传达了。 周水苏的脸色一青,她恨恨咬牙,手藏在袖子里,悄悄的攥紧了。 她干笑了一声,对着青屏说:“的确是我来早了,你去告诉美人,我就在这里等她,等多久都没关系。” 现在这时候哪里算早?明明就是洛言书起晚了。 她坐在马车上赶路,舟车劳顿,全身的骨头都好像是散架了一样,好不容易能够睡个安稳觉,自然能多睡一会就多睡一会。 反正李修齐不找她,也不用去慈宁宫请安,在这长春宫里面也没有正宫娘娘。 洛言书乐得逍遥自在。 周水苏的茶水灌了一杯接一杯,等她的肚子都开始有些胀起来的时候,洛言书才姗姗来迟。 周水苏抬起头来看她,发现洛言书比之前段时间,身形要消瘦了不少,平添了几分弱柳扶风的姿态。只是现在她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看上去更加的娇艳动人。 难怪李修齐会喜欢她了。周水苏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第一百零九章 谈话 洛言书笑意吟吟的站在门口看着周水苏,既不进来,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她。 周水苏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了,随后才反应过来。她下意识的想和以前一样,动辄对她摆脸色瞧,只是呵斥的话刚要一出口,周水苏及时的制止了自己。 现在洛言书是美人了,品级比她高了不止一阶,不管两人暗地里的关系如何,面上的礼还是要遵的。 “见过美人。”周水苏这礼,行得别扭,这声美人也是喊的不情不愿。 洛言书听了这才抬脚走进来。 “你今天到我这儿来是要做什么呢?” 洛言书微微笑道:“我这里现在什么也没有,没有什么好招待你的。”周水苏却不想和她废话,只是现在,洛言书身边还站着画扇和青屏,有什么话也不能直说。 周水苏向洛言书使了个眼色,洛言书抿唇笑了笑,倒是没有让周水苏等太久直接对着画扇和青屏吩咐道:“你们先去沏壶新茶来,这茶水都凉了。” 画扇和青屏对视一眼,倒是没有说什么,依言退下了。 周水苏此时的脸色才彻底冷了下来,她不苟言笑,只是静静的坐着,也不说话。 洛言书瞥她一眼,“你来我这儿,就是只扮木头的么?” 之前在乾西四所的时候,两人虽然也早已勾搭在一起,但是周水苏彼时还会顾及着别人,所以和洛言书往来,倒是没有明目张胆的。 现在洛言书刚刚受封,很多人都盯着,周水苏就这么亟不可待的上门来了,让别人瞧见了,心里定然是要多想的。 “你现在得意了,就知道要开始摆架子了。可你别忘了,到底是谁,让你有今天的。” 周水苏还记得刚才洛言书让她冷板凳的事情。当初万如菱爬到她前头去了,周水苏也是一个劲的针对她,因为她不能容忍一个比起自己,半点优势都没有的人,比她占的先机。 当这个人变成洛言书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周水苏一样不舒服。就算是洛言书要晋了分位,也应该要她一手来安排,而不是洛言书自己爬上去的。 这种感觉,会让周水苏以为,事情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会朝着不可预知的未来发展。 “我不是说了么梳妆未整,又怎能出来见人呢?”洛言书扶了鬓角,又道:“你又何必揪着这个不放呢?有事就说吧,我等会还有的忙。” 她现在回宫了,肯定好要应付一帮人的试探的,周水苏这只是赶了个早。 “也没什么好说的。”周水苏神色冷淡道:“只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身份。现在你是成为美人了,可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能不能坐得稳,这还是个未知之数。” 洛言书一直低着头,绞着自己的腰带垂下的玉佩玩着,颇有些漫不经心。 周水苏这哪里是这么好心好意的来提醒她,这分明是看她已经隐隐有得势的势头,害怕她脱离自己的掌控,所以赶紧过来拿捏来了。 可是碍于洛言书现在的身份,她也不好做的太过,也就只好不痛不痒的说这么几句。 周水苏现在还不想失去她这个棋子,所以赶着过来提醒两人的关系了。 只是,在洛言书被软禁起来,谁也见不到的时候心里是一直期盼着周水苏去帮她一把的,可是那时候周水苏并没有出现。 现在看她出来了,就急着过来提醒她了。 洛言书一直低头,周水苏看不见她嘴角溢出的一抹冷笑。 “我知道,太后现在铁定还瞧我不顺眼呢。”洛言书轻声的说:“也许过不久,我就会被重新关起来。” 她抬起头来周水苏,“你不怕?” “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周水苏冷声道:“只要你好好的待着,不弄出什么动静来,让人拿捏住你的把柄,谁能拿你怎么样?” 一说起这件事情,周水苏突然倾身靠近洛言书,小声的说:“对了,我一直没有问你,当初到底是怎么回事?” 洛言书莫名其妙的就被软禁起来,虽然对外的说辞是洛言书向江卓安拿求子的药方,犯了太后的忌讳,这才被关起来的。 可是周水苏不信。 周水苏可还记得,当天晚上,洛言书可是在她的屋子里待了一晚,还是宿在她哪里的。 若是洛言书想要有所动作,就不该在那天晚上去她的院子才对。 想比起来,周水苏更宁愿相信,洛言书是给人顶罪了。也许当天发生的并不是这一件事,但是对外所说的由头是这个。 可是周水苏想要去打听打听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打听出来。 凭她的人脉,居然还有打听不出来的东西,周水苏这才对这件事重视起来。 打听不出来,那只能说明有人故意把这件事给压了下去,这个人应该是太后无疑了。 只是洛言书居然会得罪太后这是周水苏怎么都想不通的。 洛言书给自己到了一杯茶,寻思着怎么回话。 “其实也没有什么,是我自己不懂事,冲撞了太后娘娘,惹得她不开心了。这才会被关起来的。” 既然周水苏不知道,洛言书也就不想告诉她了。毕竟这件事情,洛言书也并不想说出去。 多一个人知道,她就多一分暴露的危险,难保周水苏不会怀疑到她身上来。 只是,洛言书的这一番说辞,并没有将周水苏打动。 “你不说,我也不逼你,只不过我还有一件事不明白。” 周水苏看了她一眼,眼中带了点笑意,却是冰凉的,“你冲撞了太后,被关起来了。可是你的好妹妹楚卿呢?她又犯了什么事情?” 洛言书一愣,反问道:“什么意思?” 难道楚卿进慎刑司的事情,外头的人并不知道? 只是这么大的事情,不应该这么悄无声息的才对。 “我不知道她犯了什么事情,进慎刑司受罚去了。我也本以为,她定然是有去无回。可是前些日子,我在一个地方看见她了。你不若猜猜是哪里。” “哪里?” “慈宁宫。” 第一百一十章 请求 洛言书手上一个哆嗦,原本拿着的茶盏差点滑了出去。 她有些不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太后不是把楚卿发落了吗?现在怎么会好好的待在慈宁宫里面?她到底有什么本事,可以从慎刑司那个地方逃脱出来,还出现在慈宁宫里面的。 周水苏看见洛言书这反应,顿时满意的笑了起来。 “我上次去找姑母的时候,正好和她去了一趟慈宁宫,在里头遇见了楚卿。她现在呀,可真算是个病美人了。走路都走不稳,还得让人扶着,病歪歪的,一看脸色就不太对。”周水苏说着,眼中精光一闪。 她笑着瞟向洛言书,发现她此刻有些走神。 “怎么?你们两个都关系,不是很好吗?怎么听到她安然无恙,还得到了太后娘娘的垂爱,在慈宁宫里养病,你怎么是这个神色?” 周水苏饶有兴致的问,洛言书的脸色却是更加的白了。 不过她现在脸上敷着粉,一时倒也看不出来。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惊讶罢了。”洛言书别开眼,目光落在地砖上好一会儿,“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会出现在慈宁宫里。本事可真大。” 真是好大的本事,本以为这次事情,楚卿就算是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了,居然还可以搭上太后这座桥,真是小看她了。 周水苏看洛言书的脸色,却瞧不出什么来。 只是,她本以为洛言书至少会哭几声的,可是没有想到,却是这么个不动声色的模样,真实叫人费解。 “既然知道了她还未死,你可要去看看她?”周水苏道:“我看她的日子并不好过,似乎是伤神不少,整个人憔悴得厉害。” 现在洛言书要躲着太后还来不及,哪里会赶着去让她折腾。 “既然知道她没事,我也就安心了。她在养病,太后娘娘也是凤体违和,我也就不去打扰了。” 周水苏不再多言,也不试探了。 “你们的事情,我也不掺和,既然今日上门来了,那我也告诉你一声,既然现在封了美人,得了封号,想必皇上会更加的看重你,我让你注意的事情,你可别忘记了。” 周水苏曾和她说过,要她打探李修齐关于立后的口风。 洛言书跟在李修齐身边这么久,她自己没有主动问李修齐也不曾提起,依洛言书看,李修齐现在还没有要封后的意思。在这方面,真是一点心思都没有。 “我知道了。”洛言书应来,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她现在全副的心神都在楚卿身上,哪里还管的了周水苏立后的事情。 不过若是周水苏现在问她,她能不能立后,洛言书立马就可以回答她。 不可以。 只是,若真的这么说,周水苏定然要气极了。 周水苏看如此敷衍,正想要说几句,洛言书便道:“我也乏了,你先走吧,有事再来找我。” 一想到这里等会铁定少不了人,闹哄哄的,周水苏咬咬牙,也不再多做停留,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洛言书一直都没有什么精神,她现在想的都是楚卿的事情。 明明当日,太后大发雷霆,都已经进了慎刑司了,怎么还可以毫发无损的出来呢? 就算楚卿真的有本事,可以靠上太后这座桥,她人在慎刑司里面,也见不着太后。 难道说,是太后主动去找她的? 洛言书被自己的这个猜测下了一大跳,顿时就到抽一口凉气。 若真是日如此,楚卿身上又有什么太后瞧得上的? 楚卿一日不除,她一日难安心。 洛言书紧攥拳头,几乎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若是楚卿借此机会反身,以后也是个祸害! 洛言书心不在焉的应付着那些前来恭贺或者试探的采女,只觉得她们聒噪得厉害,恨不得就此把她们给轰出来。 但是洛言书终究没这么做,而是耐心的周旋着,等那些人潮散去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 终于安静下来了。 洛言书正松了一口气,想着要歇歇的时候,门口唱礼的公公却又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洛言书无奈起身,拖着疲倦的身体迎驾。 她看来是歇不了了。 李修齐的心情看起来很好,他扶住行礼的洛言书,半是打趣的道:“朕可是特意挑了这时候来的,没有打扰你吧?” 洛言书巴不得他刚才来打扰她,好让她找由头把那些人给轰走。 可是李修齐若是真在刚才的时候就来了,那些人肯定眼巴巴的,轰都轰不走了。 洛言书干笑道:“哪里的话……臣妾恭迎皇上还来不及。” 李修齐轻笑了一声,在洛言书刚才所坐的主位上坐下。 “过来。”他对着洛言书招了下手。 洛言书慢步踱过去,可是人还没有走到他跟前,就被他伸长手臂一捞,整个人就倒在他怀里去了。 洛言书小声的惊呼一声,随后乖乖的躺在他怀里,半晌没有动弹。 李修齐摸着她的头发,也是沉默不语。 屋子里居然奇迹般的沉默下去,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李修齐道:“这里你住的可还舒心?” 没有了青灯在一旁监视,也没有了楚卿经常出现在她面前装模作样,洛言书自然是舒心的。 她笑着点了一下头,“很好,比起乾西四所的住所,可好上太多了。” 李修齐这才满意了,他在洛言书的鬓角落下一个轻吻,随后唇舌下移,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朕今夜就歇在你这儿了。” 洛言书抬起头来看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伸手揽住李修齐的脖子,弯着眼睛笑起来。 洛言书颇为温顺的李修齐的脖子处蹭了蹭,随后才说道:“臣妾想求皇上一件事情。” 李修齐搂着她的腰,有些心猿意马,他的目光往下移去,落在她凹凸有致的身子上,“说。” “明天皇上陪臣妾去一趟慈宁宫请安吧。太后娘娘那里,臣妾该去一趟的。” 李修齐听了,有些惊讶的挑眉,片刻后却是笑道:“朕准了。明日下朝后,陪你去一趟便是。”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请安 虽然不知道周水苏带来的信息是真是假,洛言书总是要去看看的。 楚卿在太后那儿,指不定还能弄出什么动静来,不去看一眼,洛言书实在不能放心。 等第二日的时候,李修齐早早的就去上朝去了,这次他依旧是没有把洛言书叫醒,只管让她睡着。 他走了之后,洛言书哪里还睡得着,她一直在想着慈宁宫里的事情,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若是这次,楚卿借助太后,又成了气候,以后想要对付,那可就难了。 等李修齐再度来到长春宫里找洛言书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 “可是等急了?”李修齐看见洛言书坐在院落置着的长榻上,有些失神,便笑着问道。 “没有……”洛言书抬头看他一眼,一时也忘记行礼。 满身的药味。 洛言书有些难受的皱了一下鼻子。 若是李修齐一下朝就回来定然不会耽误这么久的功夫的,可是现在才姗姗来迟,又是满身的药味…… 洛言书问道:“皇上可是去看望吕千户了?” 也只有这一个解释了。 这吕椤果然深得李修齐的看重,居然这么放不下他的伤势。 洛言书的眼睛半眯起来,她一直都想不到处理和吕椤之间关系的办法,现在也只希望吕椤不要给她添乱就好,否则总是一个祸患。 “吕千户的伤势朕颇为挂心,正好无事就去瞧瞧。”李修齐坐在她身边,笑着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窥视帝踪,这罪名可不小。 洛言书笑着依偎进李修齐的怀抱,轻蹭一下。 “皇上满身的药味,臣妾又怎会闻不见呢?”洛言书眨了下眼睛,“说起来,吕千户也是因为臣妾,这才会身受重伤,臣妾还想着要得到皇上的首肯,去探望探望呢。” “他很好,现在伤势好多了,多亏了江太医妙手回春。” 对了,江卓安。 洛言书忙问道:“不知江太医现在如何?” 有没有借助这次的事情,再一次步步高升? 洛言书的表现有些奇怪,李修齐看了她一眼,眼中辨不出什么情绪。 “自然是在太医院里了,不然还能在哪里?” 洛言书不敢再问了,只好按压下疑惑,只等着日后再打听清楚。 “不是要去慈宁宫请安吗?”李修齐的眸色变沉许多,眼眸更加的漆黑了,“该起身了,否则会打扰母后休息,想必她在此刻,应该和荣王在一起。” 是了,她还要去慈宁宫探一探楚卿的虚实。 两人赶着动身,去往慈宁宫。 李修齐也不问洛言书为何要去慈宁宫请安,就这么陪着她走这一趟。 等到了次慈宁宫之后,果然在里头碰见了荣王李修茂。 李修齐面色不改,只是站在他身边的洛言书却能清楚的感受到他身上的变化——他刚才发怒了。 虽然只是稍纵即逝,但洛言书陪伴在他身边这么久,别的本事没有学到,反而是李修齐身上的情绪,她可以分辨得清楚。 洛言书有些无措的看了李修齐一眼,随后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这次太后十有八九是在装病,为的也不过是要荣王上京。 太后抱恙了,荣王递折子要上京探视,李修齐自然是没有反对的理由,也只能应下来。 本来外放的藩王,轻易是回不了京的,太后这么费尽心思的要荣王回京,谁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呢。 这对母子,这么算计李修齐,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也难怪李修齐会有此反应。 太后瞧见了他们两个,眼中闪过一道不悦的光芒,但是很快就压下去了。 荣王率先请辞,“既然皇上来了,那臣就不必忧心母后的身体了,先告辞。” “慢着。” 李修齐却道:“既然来了,那就正好聚聚,说起来,朕也好久没有见过荣王,心里甚为想念。便当家宴好了,虽然无宴,人却在。” 荣王也只好应下来,只是这三人之间还是有些沉默。 而洛言书站在一旁,也就更加手足无措了。 想了想,洛言书直言道:“太后娘娘,臣妾听说,楚卿此时正在慈宁宫养病,臣妾甚为忧心,太后娘娘能否准许臣妾去探望探望?” 太后凤眸一挑,却是意味不明的笑起来。 “难为你有心了。” 当日在小佛堂的时候,明明洛言书和楚卿两人的关系可以算得上是破裂了,今日这一番话,洛言书分明就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太后知道,却是听了进去。 “既然你这么担心她,就去探望探望,说不定日后,你们两人还是要继续以姐妹相称呢。” 太后此话一说,洛言书的脸色有些发白。 她自然能听得懂太后的言外之意。 和姐妹相称,说的可不是那义结金兰的姐妹。宫里的大大小小的妃嫔,不也是以姐妹相称的? 洛言书现在已经册封为美人了,楚卿要和她姐妹相称,自然是要有妃位的了。 太后这是要扶持楚卿。 洛言书咬咬牙,按压下心底的不敢,跟随翠凝退下了。 没想到这次进了慎刑司,没有让楚卿死在里面,反倒是让她捡了个大靠山,若是有太后做后盾,那楚卿日后就不可小觑。 洛言书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地面,渐渐的有些走神了,走在前头的翠凝突然停下来。 “美人,到了,这就是楚采女养病的院子。” 翠凝的声音将洛言书的神智唤回来。她抬起头来看着前方,发现是在慈宁宫的偏殿里,这里是一座独立的小院。 洛言书走进去,还没有进屋,就看见了正坐在院落外边的楚卿。 两人的视线相对,目光霎时间都变得锐利起来。 洛言书咧着嘴巴笑了一下,因为她发现楚卿的脸颊旁边,还有一道轻微的伤痕,看着透出一股淡淡的粉色。 她在慎刑司里头,应该吃了不少的苦头。 楚卿只是死死的瞪着她,一眨也不眨的。 “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现在也不过是个八品的采女,见到我,不是应该行礼的吗?”洛言书笑道:“你学过的规矩,应该不用我再来教你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摊牌 按理来说,现在看到洛言书,楚卿是应该行礼的。 楚卿恨恨咬牙,半蹲着给她行了个礼,“臣妾见过美人。” 洛言书并未叫她起身,让她一直这么蹲着。 以前学规矩的时候,她们也曾被司礼的尚宫这么罚过。这个姿势最是难受,半蹲久了,小腿就会发麻。 洛言书笑了笑,在方才楚卿坐着的地方坐下。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没想到在这里过得挺好。倒是让我白担心了一场。” 她会担心她? 楚卿的身子本来就有伤,现在只蹲了这么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了了,只是却还是咬牙硬撑着。 “那我还真是要多谢你的关心了。”楚卿说道:“听说你前些日子,过得也不太舒服,你那么喜欢热闹,被关起来谁也见不着,一定很难受吧?” “也好过你生不如死,受皮肉之苦。”洛言书绞着自己的发尾,颇有些漫不经心,“怎么说我也是个主子,她们也得小心的伺候着,可是进了慎刑司的人就是犯人了。” 现在洛言书占尽先机,不仅仅是被她给算计了,现在还跑到她面前来耀武扬威。 楚卿却是在生死的边缘走了一遭,现在还是浑身的伤痛,她一想心里就窝了一口气,无处发泄出来。 “你也真是够本事,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找上太后的。”洛言书一直盯着前方,目光并没有落在楚卿身上,“我倒是小瞧你了。” 现在楚卿是可以靠着太后保住一条命,可是她若是还想着想前世那样得到李修齐的青睐,可就难了。 就算楚卿真的有办法,可以博得李修齐的欢心,这次也不会这么轻易的让她得逞。 “你来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些?”楚卿几乎要站不住脚,身形开始有些踉跄起来,“我现在的处境全都是拜你所赐,你也全都看见了,是否可以走了?” 洛言书在她的小腿处踢了一脚,楚卿一时不查,直挺挺的往前摔去。 她们这些人平时自持身份,就像这次踢人,是决计不会发生的。她们自身从小所受到的教养不允许她们这么做,会被认为是市井的泼妇。 洛言书居然踢她! 直到地面新抽出的那些嫩绿的青草微微刺痛楚卿的脸庞,她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居然就这么在洛言书面前摔了,还是以这种不雅的姿势! 楚卿几乎有了羞愤感,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怒气。 她回头怒视洛言书一眼,却见对方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对着她无辜的眨了眨眼睛。 “我看你现在身子不爽利,就不必继续行礼了,起身吧。” 她根本就是故意的! 楚卿心中一股怒气无处发泄,她根本就没有想过洛言书会用这么无赖的方式,一时也只好暗暗咬牙,几乎要把后牙槽咬碎了。 “谢美人!” 一字一句,慢慢的蹦出来的。这谢得可真是不情不愿。 楚卿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揉了揉被摔得生疼的膝盖,一张脸全皱起来。 现在楚卿看上去可狼狈极了,身上还挂着一些草屑,白色的衣裙上,还沾染上了一点黄色泥土的痕迹,相比起洛言书来,彻彻底底的就是一个失意至极的人。 洛言书没有看她,只是嘴角微微含笑的一直看着前方,眼睛半弯着,神色莫测。 “我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陷害我?”楚卿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洛言书不应该有这种手段和城府才对,可是这一次,楚卿却是着了她的道,差点翻身无望。 是她轻敌了。 “你不是想不明白,你是在装傻充愣。”洛言书轻嗤一声,“你自己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这种时候,也没有必要在我的面前装无辜。” “分明就是你陷害我!”楚卿有些激动起来,声音变得拔高尖锐,“那天,你是故意那么做,让我以为你是和皇上相会的,那法华经,也是你故意留下的,要的就是引我去小佛堂。那里的陷阱早就设好了。我看,江太医才是你的奸夫吧!” “随你怎么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你自己种下的果,得由你自己来偿还。” 前世因,今生果,她和楚卿两个人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可能好好相处。洛言书之前,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全都是楚卿在冷宫里,把她的孩子高高扬起又摔下的情形。 几乎像是魔怔了一般。 洛言书不想去看开,也看不开。 只是这话落在楚卿的耳中,却是另一层意思。 “我不曾做过什么,需要用什么来偿还?这也不过是你的推脱之词罢了。” 洛言书的眼神冷了下来,“你不曾做过什么?你年纪不大,忘性不小。是谁换了我的药,不让我痊愈的?是谁挑拨我,使劲的惹是生非的?是谁拿我当枪杆子使,拼命的和周水苏作对,为你铺路的?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你干的好事,你告诉我你什么都没有做?“ 楚卿一噎,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洛言书,“你——” 洛言书哼了一声,笑道:“我什么我?我能存活至今,还真是要谢谢你手下留情,否则的话,我早被你弄死了吧?我算计了你,你又对我安的什么好心?” “换药……”楚卿喃喃的说道:“难怪了……难怪你的病说好就好,其实那时候你就知道了,药有问题,那些话,也不过是挑拨离,让我怀疑青灯……” 突然,楚卿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青灯是你杀的?!” “青灯是你的人。”洛言书避而不答,她随口道:“她死了,关我什么事情?若不是你让她来监视我,也不会有这一难,自作孽不可活。” 楚卿轻扯了一下唇角想笑,只是现在她却笑不出来。她四肢开始有些轻颤,整个人也变得有些慌乱。 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子的,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洛言书就知道了她的目的,那些日子,也不过都是伪装。 “洛言书,真正让人小看的人,应该是你呀。”楚卿咯咯的笑了几声,“那想必,你和周水苏也早就勾结在一起了吧?你做的这些事情,周水苏知道么?” 第一百一十三章 惊喜 “你威胁我?”洛言书眼睛一眯,片刻之后却是笑了起来,“空口无凭,你以为你凭什么来威胁我?” 周水苏……记得之前,她还曾找过周水苏,让她帮忙把青灯给打发走,可是当时周水苏并没有应下来。 若是让周水苏知道了,青灯的死,就是洛言书动的手脚,应该会防备她的。 只是,周水苏应当也有些猜测,只不过却一直没有来找洛言书求证,也不知道是不在意,还是想着要替洛言书瞒下来。 至少现在,洛言书还不用担心周水苏会因为这件事情而舍弃她。 洛言书的价值,才刚刚要体现出来,周水苏还舍不得舍弃她。否则昨天就不会那么急匆匆的来到长春宫找她了。 “不是你做的,你心虚什么?”楚卿笑道:“还是你被我戳破了心事,所以现在就开始担心害怕了?” “我觉得相比起我,你现在更应该担心自己的处境。”洛言书抬眸看向她,眉眼多了几分凌厉,“你以为待在慈宁宫里面就可以保你无事?” 洛言书突然起身,伸手死死地捏着楚卿没下巴。 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楚卿一愣,她似乎想要掰开洛言书的手,只是手刚抬起来又放下。 “你这是做什么?” 洛言书婆娑着她的脸庞,暗想着她今天应该戴甲套的,当那尖锐的触觉划过楚卿的脸庞时,感觉应该不错。 “我只是要看看你的这一张脸。”洛言书轻笑道:“你实在算不上是貌美如花,就连周水苏也比不上。你不是想要得到皇上的宠爱吗?你又凭什么去争宠?靠太后?” 洛言书的力道,捏的楚卿生疼,她眉头微皱,带上了点痛楚之色。 “你又凭什么去争宠?就凭你这一张脸?肤浅!” 下巴被洛言书捏着,楚卿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有些吐字不清,但是后面的那肤浅两个字她却咬的特别的清楚。 洛言书突然把她放开了,但是却没有起身远离了她,反而是附在她耳边说道:“我是比不得你,比不得你有心机,比不得你有城府。可是难道你不知道,太后和皇上是面和心不和吗?你现在已经是太后的人了,你以为皇上还会多看你一眼吗?” 就因为洛言书的这一句话,就让楚卿的脸色吓得煞白。 她一直不安的轻眨着眼睛,眼底有一丝恐慌的情绪闪过。 洛言书满意她的这幅表现,轻笑着远离了她。 “连我都知道的事情,你不会不清楚吧?你要保命,就只能紧紧抱着太后不放,但是你抱得越紧,就离皇上越远。” 洛言书捂着嘴角了一声,“你该怎么抉择呢?” 楚卿一直不说话,只是她的脸色并没有变得好看了一些。 呆在慈宁宫里面,她是可以保得住性命。只是她进宫来是为了侍奉皇上,并不是为了要侍奉太后。 若是一辈子都待在这里,那个跟一个大宫女有什么区别? 这并不是楚卿想要的。 她抬起头来看着洛言书一眼,眼中却平静的厉害。 “到底谁胜谁负,日后走着瞧!” 洛言书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看也不看她一眼。 “走着瞧。” 日子还长着,洛言书也不会放任楚卿一直在慈宁宫里面逍遥,该还的血债现在还没有还清楚,哪里能容得下她这么轻松? 等洛言书走出来的时候,李修齐已经在等着她了。 想来那三个人也没有什么话好说,聚在一起,也不过是表面上虚与委蛇。 洛言书笑着走过去,“臣妾让皇上久等了。” 李修齐倒是没有说什么,他对着洛言书眨了一下眼睛,牵起她的手说:“随朕去一趟清元殿。” 现在去清元殿做什么……洛言书所能做的也不过是一些磨墨的活计,在她的印象当中,李修齐成日可忙得很。 “朕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洛言书也不多问,李修齐让她去,她就去了。 在路上的时候,洛言书试探着问道:“臣妾听说,太后娘娘凤体违和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日,现在天气已经日渐回暖,不再像是前日子那般阴雨连绵,想来太后娘娘这病,也快好的差不多了吧?” 等太后的病好了,荣王就该要离京了。 李修齐握着洛言书的手一顿,片刻之后才恢复如常。 “还不曾。”李修齐道:“母后想必还要再病一阵子。一时半会儿好不了。” 听他这句话,似乎压抑着怒气,带着一丝不悦的情绪。 这两个人真把他当傻子哄呢。 洛言书讷讷的说:“这……太医院的人也实在是太不顶事了。居然让太后娘娘连绵病榻如此久的时日。” 李修齐听了冷哼一声,“他们哪里是没有本事,他们本事可大着呢。” 这一句话说的可,真是莫名其妙,可是听着,却又不像是夸赞。 洛言书略微一想就想明白了,太后装病,总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就说自己病了。毕竟这后宫里面的主子他们的脉方全部都记录在册,太后想要病,也要病得合情合理。 病是假的,可脉象瞒不了人,为了装这一病,也不知道,在暗地里的时候,太后花费了多大的功夫。 那替太后弄成这生病脉象的太医,可以瞒过那么多人的诊治,也真是够有本事的。 洛言书不敢再多问了,她低垂着脑袋,一语不发的,一直玩着自己的衣摆。 李修齐看了她一眼,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笑着说:“理这些作甚?母后病着病着,自己就会好的。你也不用过多担心,等下去了清元殿,朕有一样好东西要送给你。” 这东西反复的被李修齐提起,洛言书本来没什么兴致的,现在也不禁有些好奇。 “什么?” 她这一问,李修齐却是没有作答。 “等一下到了你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的…… 等到了清元殿之后,洛言书终于看见了李修齐所说的那样东西,她千想万想,原本还以为是什么贵重稀罕的物件,却没有想到只是一盒龙须酥。 第一百一十四章 家书 那些白色的糕点躺精致的木盒里看上去非常的讨喜。 虽然现在还没有吃到,但是光是看那个外形就可以想象得出那香酥清甜的口感。 洛言书不明白李修齐为何要送她这么一盒糕点。 她有些不解的看了李修齐一眼,随后双手就拿着那个盒子放在膝盖上,打算要品尝。 “这是……”洛言书眼前一亮,她赶紧拿过那个盖子看,发现那个盖子上面写着的正是金源斋三个字。 这并不是皇宫里面的糕点,而是在京城街头的一家老字号。 洛言书不喜欢吃甜的,却唯独喜欢吃这一家的龙须酥。 自从她进宫以来就没有吃过了,没有想到今天居然能够在这里再吃上一次。 洛言书顿时笑了起来,像只偷了腥的猫一样,眼睛弯弯。嘴角还笑出了一个细小的笑涡。 看她这开心的模样,李修齐的嘴角也不禁露出了一点笑容。 “好吃吗?” “臣妾谢过皇上。”她的嘴角带上了一点白色的粉末,看上去有些滑稽。 李修齐伸手替她把嘴角的那些糕点屑给抹去,“怎么吃独食?” 微微带着一点埋怨的意思,洛言书心领神会,捏着龙须酥,就往李修齐的唇边凑。 她十指芊芊,如白玉脂一般,也不知是那龙须酥衬得她的手指越发的青葱,还是她的手指衬得那龙须酥更加的好吃。 李修齐垂眸看了一眼,觉得食欲大开。他低头就着洛言书的手把那糕点给吃下了。 洛言书笑问道:“好吃吗?” “好吃。” 洛言书停住动作,“皇上这个糕点是从哪里拿来的?” 李修齐平时日理万机,洛言书不认为他会有这么有闲情逸致,特意的去金源斋给她买了这一盒龙须酥。 “前段时间,在宫里探亲的时候,你的家人不是没来?朕昨天让来福去你家探望了。你父亲说你最喜欢吃金源斋的糕点,朕就让人去买了一份。” 洛言书听了可真是大吃一惊。她几乎拿不住手上的糕点盒子,差点给摔了下去。 一时之间心里面很乱,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洛言书就觉得嘴里面的糕点都觉得没滋没味。 她的这一转变自然没有能逃过李修齐的眼睛。 李修齐眉毛一拧,“你不开心?” 洛言书哪敢不开心,“不是,臣妾是太开心了,一时之间忘记了言语。” 她紧紧的扣着那个糕点的盒子,顿了一会儿之后洛言书才说道:“臣妾是没有想到皇上会如此用心,一时之间有些惶恐不安。” 的确是有些惶恐不安,因为洛言书没有想过李修齐居然会派员前往她的家中,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 探亲的时候,家里面没有人过来洛言书心里其实是有些遗憾的,但是却也不能说什么。 现在有李修齐派人替她安抚着,实在是再好不过,只不过是出乎洛言书的意料。 洛言书轻轻抿唇,“臣妾多谢皇上。” 这一次她道谢道得真心实意。 “也不知道父亲在家里面如何了。可千万别病了才好,祖父他腿脚不好,前段日子一雨连绵,想来是遭罪也不少。不过现在好了,他应该没有那么难受了。” 洛言书有些喃喃的,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她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李修齐听的。 不能亲眼瞧一瞧,她心里面始终是放心不下。 “来福说了,你的祖父很有精神。”李修齐一直摸着她的耳垂,动作时轻时重,好像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 “至于你的父亲……听说你家里面正张罗着要给他续弦。” 李修齐的这一句话让洛言书的眼睛蓦然瞪大。 父亲要续弦…… 洛言书的脸色有些发僵,她有些不安的绞着自己的衣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不乐意?” 洛言书喃喃的说道:“不是,自从母亲故去了之后,父亲的身边一直没有人照顾,现在要续弦了。有人在他身边照顾,我始终是开心的。” 她嘴上虽然是这么说,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是有些闷闷不乐。 洛言书一直以为,父亲一直不续弦,是因为对故去的母亲还带着一点情意,但是没想到,现在也要开始续弦了。 虽然她打从心里面希望有人能够照顾父亲,但是终究是会有一些不舒服。 不过现在想的再多也没用,她人已经在皇宫里面了,并不能作出任何的改变。 只是一想到曾经对自己仁慈宽厚的父亲从今以后将会有别的孩子,洛言书就觉得就好像是原本都属于她的东西,被人分走了。 明明,她记得这件事情这么久都没有什么过错,毕竟父亲这么多年过来都是一个人自己度过,也是在够辛苦的。 以前的时候,还有她在一旁陪着,现在她也出不去宫门,父亲一个人在家中孤苦伶仃的,平时有什么事情也没有个照应。 也的确是应该找个人来照顾他。 但是她心里却又在意,真是矛盾得厉害。 就连洛言书也想不清楚她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了,眉头就一直轻蹙着,没有放开过。 李修齐看见她如此模样,就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 洛言书手中还捏着龙须酥,现在一时不察,一个骨碌就滚到地上去了。 洛言书此时才回过神来,她偏头看了李修齐一眼,“臣妾谢过皇上。” 这一件事情,要不是因为李修齐让来福去她家探视了,洛言书也许还不知道呢。 不过要李修齐派去的人,家里面也应该会更加的重视父亲一些。希望这一次是续弦能够给他找一个贤良淑德的夫人,两个人琴瑟和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 如此一来洛言书也就不用挂心了。 只是没有想到李修齐却是咧嘴一笑,“你家里是张罗着要给你父亲续弦,只是你父亲他并不答应。” 洛言书猛然抬起头来,“什么?” “你父亲说了,他也已经人近中年,有你这么一个孩子就够了。一颗心不能掰成两半,放在你身上就够让人操心的。” 李修齐说着还拿出了一封信,“这是他给你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洛言书有些愣神,随后快速的抽过李修齐手中的家书,当着他的拆开。 “吾儿勿念,为父在家中一切安好。”只有这么一句话。 洛言书眼睛微微瞪大,她翻来覆去的,开始查看起这张纸来,可是还是没有发现别的什么信息。 她有些愣怔的看着李修齐,不知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对了,这样传递书信,也的确是大忌。若是被人抓到了,也难免会落下什么把柄,父亲这是在避嫌。 这家书只有这么一句话,但是也足够了。 一句话足以抵得上万句。 一句安好便已足够。 洛言书把书信收起来,贴身的放好。 “臣妾谢过皇上。”自从进了清元殿之后,这句话已经不知道是第一次说起的了。 李修并未急着回话,他只是看着她笑。 洛言书觉得有些忐忑,相比起李修齐今日为她所做的这些,这句干巴巴的谢谢,可真实不够看的。 可是洛言书除此之外,也并没有什么好报答的。 李修齐坐拥天下,什么都不缺,什么都用不着,洛言书也不知该如何谢他。 记得前世,自从洛言书进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父亲,也再没有得到过关于他的消息。 最后得知他的近况还是在冷宫里。 当时,她怀着孩子,正担心家里的情况楚卿就亲自到了。 她得意洋洋的,向洛言书诉说着西街上断头台的情形,告诉她,从断头台上落下多少人头。有多少条人命在上面丧生。 死了。 这是,洛言书得知的关于父亲最后的一个消息。 当时她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切在眼中都变得模糊起来,随后就晕了过去。 “你这走神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一些?”李修齐笑着说:“前一刻还在谢朕可是下一刻,心思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有你这么谢人的么?” 洛言书此时才回过神来,她费力的眨了一下眼睛,只觉得眼前一片殷红的颜色,晃得她难受。 “臣妾只是在想……皇上等会儿可还有什么吩咐。” 洛言书细声细气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没什么吩咐。”李修齐冷淡道:“只是想让你来磨墨。” 他伸手一指案上,对着洛言书说:“磨吧。” 他生气了。 洛言书意识到这个事实,却不知为何又莫名其妙的开始发脾气。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的,却惹得他不快。 洛言书有心想要问点什么,可是却又按压下去,不敢再问。 她倒了点水开始认真的磨墨。眼睛一直眨也不眨的盯着拿墨砚,好像走了神。 她专心致志全然没有意识到李修齐此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也是盯着她看,一眨不眨的。 片刻之后,李修齐冷哼一声,“朕替你报平安,派人去你家中安抚,给你带来家书,还带着你去慈宁宫,让你去找人,你这谢得可不太诚心。” 洛言书一抬头,就看见他有些不悦的目光。 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是觉得她谢得不够诚心么? 不过她去慈宁宫是为了找楚卿,他是怎么知道的? 不过那时间本也是李修齐替她争取的,她要做什么,应当也瞒不过李修齐的眼睛。 洛言书眨眨眼睛,觉得有些冤枉。 “皇上坐拥江山,臣妾谢来谢去,能说的也只有这一句话罢了。”洛言书不解道:“皇上还想臣妾怎么谢?” 李修齐停下手中的笔,道:“自己想。” 洛言书老实道:“臣妾想不明白。” 李修齐气笑了,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他瞪了洛言书一眼,看见对方对自己无辜的眨眼睛。 无奈叹了一口气,李修齐道:“磨你的磨吧。” 带着一些莫可奈何的意思,他说着,又低头批阅自己的奏折。 这些天他去狩猎的时日,积压了不少的公务,现在处理起来,就有些没完没了的了。 洛言书的目光落在那奏折上,却是不敢多看一眼。 后宫不可言政。 虽然她很想知道朝堂上的事情,但是也不可表现得太过惹眼,否则李修齐会猜忌她。 这里李修齐的底线。洛言书小心翼翼的,不让自己踩过去。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李修齐突然问道:“你去找她做什么?” 洛言书愣怔了一会儿,这才意识到,李修齐口中的“她”指的是楚卿。 “听说她在慈宁宫里养病,我去瞧瞧。” 洛言书说很平静,只是似乎只是在复述这么一件事,与她无关。 那天的事情,李修齐也都看见了,想必也明白,两人之间不和。既然r如此,也就没有什么好装的。 “你不喜欢她?”李修齐问道。 洛言书不答反问,“那皇上喜欢她吗?” 这…… 李修齐摇头,“不喜欢。” 关于那个采女,李修齐的印象淡漠得很,根本就记不清她什么长相了。 这一次,要不是太后却慎刑司捞人,李修齐都未必会注意她。 洛言书眯着眼睛笑起来,前世李修齐对她可紧得很呢。 “皇上不喜欢她,那我也不喜欢她。” 分明就是她自己不待见人家了,现在却把一切都赖在李修齐头上去。 李修齐笑骂一声:“油嘴滑舌,狡辩!” 洛言书瘪了瘪嘴巴,她睁大眼睛看着李修齐,却不知该如何接过这话头。 要是洛言书说,喜欢楚卿,李修齐也是不会信的。倒不如直言说出来,可说了又嫌她说话太直白。 思衬一会儿,洛言书决定揭过这话头,她突然靠近李修齐,在他耳边道:“臣妾谢过皇上。” 李修齐正有些莫名,突突然耳垂上一热,有温热的触觉划过去,还带着点湿热的痕迹。 手中的笔再也握不住了,李修齐赶紧放下,他偏头看洛言书一眼,一本正经道:“现在知道学乖了?” 洛言书放开他的耳垂,又埋在他的颈窝处蹭了蹭,“臣妾还想要求皇上一件事情。” 李修齐眉头微皱,神色有些不悦,但是很快按压下去。他抿唇片刻,而后道:“说来。” “臣妾想请皇上首肯,准许臣妾去探望一下吕千户。” 第一百一十六章 督主 吕椤这些时日来都在卧榻,他身上的毒素未清,所以自从狩猎回来了之后,就没有再管什么事务。 东厂的督主准许他养病,不用再操心一切事宜。吕椤也不用跟在李修齐的身边,听候他的差遣。 这一段时日以来,可算是吕椤过的最为清闲的日子了。 只不过今天,他却必须得出门一趟。因为有些事情,需要和督主交代。 现在天气日渐炎热,天上的太阳渐渐大了,阳光洒落在身上,只觉得一阵发晕。 眼前突然有些晃花起来,吕椤有些难受的眯了眼睛,随后就快步向前走去。 等来到了督主的房间,吕椤此时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属下参见督主。” 东厂的督主看上去也是同来福一般,面容白白净净的,面不生须。 他叫金宝,这还是先帝赐的名字。同来福一样,说是福气,讨喜。 他的眼睛细又长,又因为时刻笑着,所以几乎就眯成了一条线。眉毛,胡子已经是花白了,只是他的脸庞看上去并没有多少皱纹,依旧是白白净净的。 只不过他给人的感觉跟来福截然不同。 来福是时刻都洋溢着和善的笑容,这督主虽然也是时刻笑着,只是身上的感觉就是有些阴冷。 没有人在他的面前,能够直视他的眼睛。虽然并没有像李修齐那样,有种让人很直观压迫的气势,但是东厂里的人在他面前都是卑微而又谦和。 吕椤也一样。 “不必多礼。”金宝说:“本来你现在身子不舒服,本不该叫你过来打扰你休息的,只是有些事情却不得不问清楚。” “督主请问。” 金宝从椅子上起身走下,眼睛半眯着,他走到吕椤的身边,伸手轻轻地拍拍他的肩膀。 “此次你随同皇上狩猎,叫你来是想要知道猎场上的事情,到底有没有什么眉目?” 这一次的事情,李修齐虽然没有声张出来是打定,主意要压下去了,可是金宝却有意要把这件事情给弄清楚。所以今天就只好来问吕椤。 “不曾。”吕椤道:“那只老虎现在并没有查出来到底是谁动的手脚,左右只有我一人受伤,皇上并不想兴师动众,是以也就没有查下去。” 金宝哼了一声,他的眼睛睁开,目光落在吕椤的身上。 吕椤一只低着脑袋,并没有抬起头来看他,只是却能感觉得到他的目光。 “督主?”吕椤顿感压力,就连背后都密密麻麻的出了一身的汗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方才在太阳底下走过了一遭热的,还是在这屋里面闷出来的。 金宝终于放过他了,他轻笑了一声,声线也是非常的细又柔和。 “你知道我一向是非常看重你的,这东厂里面离不开你,别人用起来,也没有你这么尽心尽力,办事牢靠。”金宝比了一下手指,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声音却又突然顿住。 过了一会他才继续说:“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栽培。虽然你现在在皇上跟前,深得皇上的信任,但是你可不要忘了。当初是谁救了你一命,又将你提拔到现在这个位置的。” 说到后边,他的眼睛又眯了起来,眉眼多了几分凌厉,身上的气势陡然变了。 吕椤“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属下不敢忘记,督主的救命之恩,时刻牢记于心。” 吕椤用力的磕了几下脑袋,“属下的诚心,日月可鉴。绝对不敢对督主有任何的隐瞒。” 他们要做的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事情。若是在这,其中又掺杂了一些别的东西,比如说隐瞒了一些情报,或者是夹杂着自己的私心,那可真是一件要命的事情。 要想要保全自己,就得让自己看上去通透无比,什么秘密都没有。 东厂是皇帝的疑心,而在东厂里,金宝也有自己的疑心。 吕椤没有退路,他一辈子都只能待在这里,所以也只能努力的站稳脚跟。 不能失去督主的信任,也不会让自己失去利用的价值。 金宝此时才笑了起来,“我知道,你是决计不会有别的心思的。我刚才也说过了,就只有你办事最牢靠,若是失去了你,我就像是失去了左右手,做什么都不舒坦,也不方便。况且等我以后入了土,皇上说不定,会任你为新的督主,到时候,可就是你接我的衣钵了。” 他将吕椤扶了起来,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所以你这病要赶紧好起来,这才能继续为我办事。” 说着,金宝突然靠近吕椤耳边,低声说道:“近来,荣王带来的人驻扎在城外,频有异动,派了几拨人去查探,却是什么眉目都没有,看来这事只能靠你了。” 荣王上京,本来就已经够惹人猜忌的了,在这种时候,又怎么可能会频有异动,惹得别人猜忌? 稍微有点脑子的,都应该小心谨慎,不行差错。 查探是皇上的命令,还是督主他自己擅自决定的? 一时之间,吕椤也分辨不清金宝这句话到底有几分真假,只是他却还是毫不犹豫的应下来。 “督主有命,属下这遍去查探个清楚。” “行了。”金宝低喝道:“又不是让你去送死,你现在这副模样能干得了什么?安心的养病,到时候用得着你,自然会让你去。” 金宝笑眯眯的说着,他摸着自己的下巴,“那只老虎,也许以后还会出现呢。” 吕椤一怔。 那只老虎是不是荣王动的手脚,现在也没有个定数。虽然想不明白,但是心里面隐约有一些猜测。 “行了,回去养病吧。”金宝对着他道:“皇上若是有召,回来记得来见我。” 吕椤应是,随后退下。 在路上,当阳光洒在身上的时候,但还是觉得全身都不舒服。 在此时,他的身体情况依旧是不乐观,所以走出了没有多久的距离,整个人便有些不行了。 他眉头微皱,随后面不改色的继续往前。 难受…… 等他回到了自己的住所时,却是忍不住有些色变。 因为吕椤看见了一个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洛言书。 第一百一十七章 洛言书此时正坐在吕椤的房间里头对着他笑。 她手里拿着一本书,本来正在翻阅着。 吕椤这一推门,门口吹进来的清风,使得洛言书手中书呼啦呼啦的翻页过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吕椤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的看着洛言书。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自然是来探望你的。”洛言书手中还拿着那本书,她走到吕椤的面前,仰起头来看他,“你这一次因我生病,我向皇上求得恩准,许我来看望你。” “免了。请回。” 洛言书这一次是带着画扇还有青屏过来的,她哼了一声,对着那两个人道:“你们先出去,我有些话要与吕千户说说。” 对吕椤,倒也不用担心什么避嫌的问题。 画扇,还有青屏,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过多的干涉,很听话的就退下。 “你想做什么?” 吕椤心里烦躁的厉害,他现在头脑有些晕晕乎乎的,几乎站都站不稳了。 他的身子必须依靠着门框,这才堪堪站住。 他并不想要让洛言书看出他此时的窘态。 门口大开着,从这里可以看见外头的惊情形。外头也可以看见里面的情形。 洛言书偏头看过去,就看见画扇还有青屏两个人就站在不远处。 她歪了一下脑袋,“那玉佩你不会轻易的还给我,我现在也可以不问你要。但是我有另外一件事情想要问你。” 吕椤挑眉,“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洛言书本来正在思考措辞,只是她翻来覆去想好的那些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等来吕椤的这一句话。 她气得瞪眼睛,只是对方依旧是神色淡淡的,似乎没有看见她此时发怒的模样。 对吕椤她真的是束手无策。 洛言书恨恨咬牙,她捏着手里的书本,用力的捏着扉页,这才觉得心中的怒火没有那么盛了。 “我不需要你来回答我,我只是让你做个选择。” 洛言书别开眼睛,脸色也冷了下来。 “我不想与你为敌。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我,我也不想让你现在改变主意,你可以不为我办事,但是你也不能——” 洛言书的话还没有说完,吕椤就打断她,“我对你们的事情没有兴趣,你走吧。我不会管你,是死是活跟我没有关系。” 他说着还把洛言书手中的书给抽走。 这可是他的书。 吕椤低头看了一眼,发现是是一本山河志。 洛言书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她恨恨瞪了吕椤一眼,随后才道:“你不想听我说话,把玉佩还给我。” “不给。出去。” 洛言书狠狠的捶了一下门框,但是却不小心用力过猛,弄得她生疼。 这个人简直太可恨了。 “江卓安现在怎么样了?”洛言书捂着她的手背,突然想起来她现在还没有江卓安的消息。 其实她只要稍微的一打听就能够打听清楚,但是现在李修齐好像特别看重这件事情,洛言书不敢冒险。 反正今天来到这里,索性就问个清楚。 洛言书一提起江卓安,吕椤就冷笑起来,“你是想看他现在死还是没死吗?” 洛言书也不过只想问一句,可是她一开口,吕椤就总喜欢冷嘲热讽的。 只是偏偏他这么阴阳怪调的,洛言书还不能做什么,因为吕椤根本就不买她的帐。 吕椤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就再也撑不住了,他现在头昏脑胀的,全身都酸软无力。 他一头歪在榻上,颇为不耐烦的说:“赶紧走,没什么好说的。” 紧接着屋内就没有什么动静了。 吕椤闭上眼睛,几乎要昏睡过去。这毒果然厉害,已经过去都快半个月了,虽然有江卓安替他医治,可是现在他的身体还受到影响。 从体力上就可以看出差别来,好像是大病了一场之后全身都软绵绵的。 我现在不管做什么都非常的费劲,还容易没精神。 吕椤在半睡半醒之间,就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平时就是一个警惕性非常强的人,在睡梦中的时候,也凝神注意周围的情况,睡得非常的浅。 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他给忘记了。 吕椤总是睡得不踏实的,他猛然张开了眼睛。 偏头一望,就看见洛言书其实还是坐在他的房间里。 她根本就没走! 吕椤当瞪大眼睛,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倒是不会担心洛言书会对他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只是觉得他的警觉性已经低到了如此地步,就连房间里面多了个人都没发觉。 洛言书抬起头来笑嘻嘻的看着他,“醒啦?” “我还以为你这掌刑的千户,这里应该多的是一些关于刑罚的东西,可全都是一些山河志地理志,实在是乏味得厉害。”她本来还想着要找出能够让人生不如死的刑罚,现在却是有些失望了。 看她这模样,这完全就是把这里当成她的房间,半点也没有不好意思。明明之前吕椤已经赶人了,她却还是死赖着不走。 吕椤往外看了一眼,发现白日高悬空中,外头阳光依旧灿烂。 他应该没有睡去多长时间。 吕椤有些气急败坏起来,不管他对对方怎么甩脸色,洛言书就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依旧是死皮赖脸的留在这里,也不知道想要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你总是说让我不要去招惹你,可是这些事情我明明不想管,你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跑到我面前来,再三提及。”吕椤心乱如麻,心里面有些烦躁,身体也是不舒服,所以一直绷着的脸色也出现了一丝龟裂,“你这是非得要逼着我?” 洛言书抿唇,她放下手中的书,“倘若你肯好好跟我说话,我又何必非得留在这里?既然你不肯听,我就缠着你听为止。” 吕椤现在实在是没了脾气,他恶声恶气的说:“你的玉佩碎了,扔了,没了。以后不要来找我。” “碎了?”洛言书站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顿住。 那玉佩本来也是她自己要砸的,碎了也是在情理之中。 她瞪了吕椤一会儿,跑了出去。 今天本来是来招安的,但是却还是什么都没干成。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因为荣王上京之后,立即跟随李修齐前往猎场狩猎。太后觉得没有好好的补偿他,也没有时间跟他好好相处,所以就打算在宫中大设宴席。为的就是要给荣王接风洗尘。 这打的是接风宴的旗号,宫中的一众大小主子也全部都出动了。 因为谁也不敢不卖太后这个面子,就连李修齐也是乖乖的去赴宴。 在当天晚上洛言书和李修齐是一同到的,因为他们两个人同时起身,从清元殿过来。 太后今日看起来红光满面,虽然她对外宣称抱病,可是在此时此刻,她却似乎是不屑于隐藏。 李修齐心中虽然明亮,但是却没有表示出来。 “母后,今日看着比往日要精神不少,想来这是荣王的功劳,朕可真是要谢谢你了。” 李修齐亲手给荣王倒了一杯酒,递到他的面前。 “臣不敢。”荣王有些惶恐,他忙道:“这是臣应该做的。母后身体抱恙,臣平时不能陪在她身边尽孝,自然就只能趁着这个机会多陪陪她。” 平时不能尽孝,自然是因为不能上京。荣王这一句话虽然说着没什么大问题,但是李修齐听了却眯起了眼睛,有些不悦。 “行了,今儿是家宴,就不必说这些话了。”太后笑着打圆场,她道:“只要看到你们都好,哀家这个做母亲的,身子自然就是好了,没有那么多的烦心事,人自然也会精神。” 李修齐不再说话,只是一杯接着一杯的灌酒。 洛言书在一旁也不敢搭话,她一直在注意着李修齐那边的动静,见他的酒樽见底了,就帮着倒上。 一时间倒也不需要身后的人伺候。 李修齐这时候才感觉舒服了点,他也笑着投桃报李,给洛言书夹了菜肴。 他们两人的这番举动自然是瞒不过别人的眼睛。 太后微微冷笑,她冷眼睥睨着洛言书,却是什么话都没说。 坐在下方的万如菱瞧见了,气的把手中的帕子几乎要给撕碎。她咬牙切齿的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凶恶,就连她脸上画着那些精致的妆容都不能掩盖其一二。 正巧,周水苏坐在她身边。看见万如菱如此目录凶光的模样,她不屑的笑了笑。 “你现在在气什么?因为现在坐在皇上身边的人有可能是你吗?”周水苏举着一杯酒,凑到唇边要喝下,便抽空说了这么一句话。 万如菱冷笑道:“那你又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在乾西四所里面即使再狂,也入不了皇上的眼。你们之前两个不是勾搭在一起吗,怎么你有本事把洛言书弄上皇上的龙床,你自己却没本事爬上去么?” 万如菱这句话,其中讽刺的意味,周水苏自然不会听不出来,她脸色微微一变,但是很快就控制住情绪。 “我是没本事,可你就比我有出息到哪里去?”周水苏死死地捏着酒杯,火气也有点被挑起来了。 只不过她平时本来就是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所以此时倒也还控制的住。 洛言书的确有本事,周水苏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帮了她一把,可是后头的那些事情,可以说全是洛言书自己一个人做的。 在之前她被太后软禁起来的时候,周水苏其实已经打算放弃她了,毕竟一个洛言书现在还没有什么价值,她可不想因为洛言书得罪了太后。若真是如此,到时候姑母也会很难过。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李修齐会去把她接出来,还带着她去狩猎了。 回来了,之后又封了个美人。 周水苏想着,一时间既是嫉妒又是不安。 周水苏从来没有想过,李修齐会做到如此地步。本来以为他看上洛言书,如果是因为她的美色,只是现在李修齐已经开始,因为洛言书和太后明面上作对了。 周水苏也很害怕洛言书得宠了之后,会开始翻脸不认人,好不容易才培养起来的棋子,现在既然已经开始发挥它的作用,周水苏就舍不得放弃。 现在,她也没有足够的把握可以掌控洛言书。只是一个契机,也许两个人的关系就会发生变化。 万如菱看着周水苏走神还以为是自己的话刺痛看她,顿时有些洋洋自得起来,“不仅仅是洛言书有本事,楚卿也很有本事呀。” “一个是太后,一个是皇上,我们这一届的采女当中,有哪几个是像她们两个这样有出息的?” 楚卿…… 周水苏往四周看过去,却并没有发现楚卿的身影。她略微一皱眉,不知此时是个什么情形。 她知道,楚卿已经靠上太后了,而且在进了慎刑司之后,她采女的分位也没有被剥夺掉,说明太后的心思,还是想要用她的。 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完全可以让楚卿露个面,然后想宫中众人表态的,可是楚卿却没有出场,这实在是有些奇怪。 难道是楚卿的伤还没有养好,所以不便见人? 周水苏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她那着酒杯掩盖自己的思绪。 而此时,高座上突然噪杂起来,是李修齐那边出了状况。 众人忙看过去,发现是太后的大宫女此时跪在地上,一脸的惶恐。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翠凝一声叠着一声,声音慌得厉害,“奴婢刚才不长眼睛,将酒倒到了皇上身上,还请皇上赎罪。” 身上冰凉的触觉实在不舒服,李修齐只是皱着眉头,伸手扯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并没有回话。 太后见此,笑着说道:“都是这个丫头笨手笨脚的,伺候不好皇帝。怎么说她也跟在哀家身边伺候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皇帝可别跟她计较了,看看,人都快吓哭了。” 李修齐自然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太后难看,他微微点头,随后对着还在哭泣不止的翠凝道:“起吧。” 太后这才笑了起来,“身上穿着湿衣裳,也怪难受的,皇帝可要先去后殿换换衣衫?” 李修齐点头,“儿臣先告辞。” 他看了洛言书一眼,随后跟着慈宁宫的人去换衣衫去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李修齐走后,洛言书便有些坐立难安。 因为现在没有了李修齐作后盾,洛言书一个人面对太后,总是有些底气不足的。 况且,太后对她又没有安什么好心,洛言书自然会害怕她。 她在这里坐等右等的,却是没有见着李修齐的人影,洛言书开始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太后瞧见她如此模样,便有些关切的问:“怎么了?可是这些吃食不合你的胃口?” “不是……”洛言书摇头,她紧紧的拽着自己的衣摆,低着头答道:“臣妾只是,有点思虑皇上。此去这么久,也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事情了。” 太后冷哼,“你这话可真是诛心啊,在这哀家的慈宁宫里,皇帝还能出什么事情?可别是你自己疑心生暗鬼,看谁都不像好人。” 这可不就是拐着弯儿的骂洛言书不是好人么。 洛言书一噎,也不说话了。 现在宴席过半,李修齐却还没有回来,她也忍不住有些着急。 此去后殿,就算换衣衫也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呀。 铁定是出什么事情了。 洛言书咬咬牙,也不管自己的举动是否会惹得太后不满,直言道:“太后娘娘,臣妾不胜酒力,想起后殿休息片刻,可否借臣妾一些地方?” 她摆明了要去看李修齐,太后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是哀家这宴留不住你了?”太后稍微拔高声音,原本都在三三两两的说着话的人顿时都看过来。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其中她们中间,不乏想要看洛言书笑话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洛言书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她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动辄取笑她了。 可是现在有太后开这个头,她们也乐得看热闹。 “哀家这酒不醉人,看你的心是不定的吧?”太后给翠凝使了个眼色,翠凝会意,反而是给洛言书倒了一杯酒。 洛言书瞪着眼前的这杯酒,暗咬银牙。 太后挑眉道“这是哀家赐你的。” 是太后赐下的,所以洛言书不喝也得喝。 她脸色一白,也明白今天这一趟是怎么也走不了的了。 她抖着手指头,将那杯酒举起来,干涩道:“谢太后娘娘。” 说罢便一饮而尽。 太后这才笑了,又让翠凝给倒了一杯酒。 众人看见太后是这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一时之间,倒也没有再看,而是各自收回目光,开始打算着自己的小心思。 洛言书本来只是借口自己不剩酒力,可是现在,被翠凝连着灌了那么多酒,现在头脑也真的有点晕晕乎乎的了。 她扶了一下脑袋,觉得有些不舒服,可是此时翠凝又给她满上了一杯酒。 她此时双颊上已经染上了酡红的颜色,比胭脂还醉人。 洛言书心里憋着一股气,却也知道,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翠凝灌多少,她也喝多少。 李修齐还没有回来…… 洛言书往回看了一眼,有些失望。她眼角不小心瞥见了太后含笑的嘴唇,不禁打了个哆嗦。 她突然觉得很冷。 洛言书又放眼了四下,看着那一帮采女,拍拍坐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采女个个活的比她好,太后偏偏只找她麻烦,实在气人。 李修齐走后,洛言书便有些坐立难安。 因为现在没有了李修齐作后盾,洛言书一个人面对太后,总是有些底气不足的。 况且,太后对她又没有安什么好心,洛言书自然会害怕她。 她在这里坐等右等的,却是没有见着李修齐的人影,洛言书开始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太后瞧见她如此模样,便有些关切的问:“怎么了?可是这些吃食不合你的胃口?” “不是……”洛言书摇头,她紧紧的拽着自己的衣摆,低着头答道:“臣妾只是,有点思虑皇上。此去这么久,也不知道会遇见什么事情了。” 太后冷哼,“你这话可真是诛心啊,在这哀家的慈宁宫里,皇帝还能出什么事情?可别是你自己疑心生暗鬼,看谁都不像好人。” 这可不就是拐着弯儿的骂洛言书不是好人么。 洛言书一噎,也不说话了。 现在宴席过半,李修齐却还没有回来,她也忍不住有些着急。 此去后殿,就算换衣衫也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呀。 铁定是出什么事情了。 洛言书咬咬牙,也不管自己的举动是否会惹得太后不满,直言道:“太后娘娘,臣妾不胜酒力,想起后殿休息片刻,可否借臣妾一些地方?” 她摆明了要去看李修齐,太后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是哀家这宴留不住你了?”太后稍微拔高声音,原本都在三三两两的说着话的人顿时都看过来。 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其中她们中间,不乏想要看洛言书笑话的,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洛言书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她们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动辄取笑她了。 可是现在有太后开这个头,她们也乐得看热闹。 “哀家这酒不醉人,看你的心是不定的吧?”太后给翠凝使了个眼色,翠凝会意,反而是给洛言书倒了一杯酒。 洛言书瞪着眼前的这杯酒,暗咬银牙。 太后挑眉道“这是哀家赐你的。” 是太后赐下的,所以洛言书不喝也得喝。 她脸色一白,也明白今天这一趟是怎么也走不了的了。 她抖着手指头,将那杯酒举起来,干涩道:“谢太后娘娘。” 说罢便一饮而尽。 太后这才笑了,又让翠凝给倒了一杯酒。 众人看见太后是这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一时之间,倒也没有再看,而是各自收回目光,开始打算着自己的小心思。 洛言书本来只是借口自己不剩酒力,可是现在,被翠凝连着灌了那么多酒,现在头脑也真的有点晕晕乎乎的了。 她扶了一下脑袋,觉得有些不舒服,可是此时翠凝又给她满上了一杯酒。 她此时双颊上已经染上了酡红的颜色,比胭脂还醉人。 洛言书心里憋着一股气,却也知道,她没有拒绝的权利。 翠凝灌多少,她也喝多少。 李修齐还没有回来…… 洛言书往回看了一眼,有些失望。她眼角不小心瞥见了太后含笑的嘴唇,不禁打了个哆嗦。 第一百二十章 洛言书其实非常害怕,她害怕自己看到的情形,和前世一样。 到最后,楚卿还是借助他往上爬。 并且从此顺风顺水,而洛言书则是被打入冷宫里,从此不见天日。 她眼睛微微瞪大,一眨不眨的看着里面。 李修齐回头看见她,嘴角勾了起来,“过来。” 洛言书现在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站在原地,看着里头的情形,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喜悦。 原来她担心的那种情况,并没有发生。 现在楚卿跪在地上,她浑身都有些轻颤着,吓得花容失色,脸色惨白。 而李修齐,则是衣冠整齐的站在一旁,神色有些阴沉,也不知道心里面在想什么,眉头微皱着。 不是她所想象的那种颠鸾倒凤的情形,洛言书松了一口气。 洛言书乖乖走了过去,“皇上叫臣妾有事?” 李修齐笑道:“应该是朕问你来到这里有何事?” 地上的楚卿现在根本就不敢抬起头来,她一直跪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洛言书看了她一眼,随后收回目光。 “臣妾担心皇上。”洛言书道:“皇上迟迟未归,臣妾在宴上坐立难安。” 李修齐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突破她的谎言。 在这慈宁宫里,他能出什么事? “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洛言书偏头,有些不解的问:“臣妾看着这情形不太对。” 李修齐还没有说话,来福便说:“有人媚惑君上,实在是恬不知耻。” 楚卿的脸色一白,“请皇上明察,臣妾方才只是不小心,并不是想诚心冒犯。不知者无罪,还请皇上恕罪。” 洛言书微微冷笑,她只是冷眼看着楚卿,并没有搭腔。 楚卿现在有些六神无主。她一直跳个不停,脑袋很快就见到了一抹红色。 “请皇上恕罪!” 李修齐还是没有表态,楚卿越发着急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是李修齐却不为所动。 难道真像洛言书所说的,就因为她现在已经转到了太后这一边,所以李修齐就看都不看她? “既然你是母后宫里的人,那么你犯了错,自然就由她来惩戒你。”李修齐淡漠的开口:“闹了这么久,朕也乏了,摆驾回宫。” 洛言书这时候才真心实意的笑起来。 她知道楚卿这一路不会好走,只是没有想到李修齐居然会这么绝情。 就连一点面子都不留。 这一下子,楚卿想要搏出头就更难了。 李修齐摆驾回宫,自然是要带着洛言书的。 在慈宁宫的时候,洛言书一直绷着,整个人非常紧张。 即使她被太后灌了那么多酒,已经有了一些醉意,却还是不敢露出醉态。 但是现在一回到清元殿,她松懈下来,醉意就涌上来了。 她红着一张脸,全身都在发烫,看东西也看得有些晕晕乎乎的。视线都是模糊不清,看什么都看不清楚。 她靠在床榻上,醉眼迷蒙的看着李修齐。 “难受的厉害?”李修齐低声问她。 其实她现在头脑虽然晕乎乎的,可是思绪却还是很清楚。 就是觉得有些发晕罢了。 洛言书点了一下脑袋,她半眯着眼睛,半晌之后才看清了李修齐的那一张脸。 “皇上,臣妾好难受。”声音娇憨无比,听着像是在撒娇。 李修齐摸着她的脸,低沉了起来,“既然知道难受,那为什么还要喝这么多酒?” 也许真的是因为有些醉了,洛言书便有些耍性子的说:“臣妾也不想的嘛,可是太后娘娘她一个劲的辞酒,臣妾怎么有胆子无忤逆她,便也只好乖乖喝了。” 李修齐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当时的情形,只是他略微的想一下,就能够想得明白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他的眸色变得更加的深了一些,“这次太后的确是霸道了。” 这一句话说的也不知道是洛言书的事情,还是他自己的事情。 李修齐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否则的话,也会安心的在太后底下当一个傀儡皇帝。 现在,太后这么明目张胆的算计他,想必,李修齐的心中也早已经窝了一股火气。 “你今天为什么要去后殿?”李修齐却按下之前的话题,突然问起了这个。 洛言书微微一愣,随后才答道:“臣妾担心皇上……” “担心朕,看上了后殿里的那个人?”李修齐似笑非笑着说。 也许是因为这寝宫里面的灯火太过昏暗,他的这一张脸看上去比平日要柔和不少。 洛言书莫名觉得委屈起来。 “臣妾不喜欢她。”洛言书不知道是不是醉的厉害,居然连这种话也说得出口。 “臣妾不喜欢她勾着皇上。也不喜欢她在皇上面前献媚。” 李修齐的眼睛顿时弯了起来,只是却道:“你可知道,你这是善妒?” 善妒可是七出之罪。 洛言书撇了一下嘴巴,用后脑勺对着李修齐不再说话了。 也不知道她现在这幅模样,到底是在赌气还是真的醉得厉害。 李修齐平日见得最多的,就是她温顺的模样。说什么她都说好,时时刻刻都在笑着。 今晚这模样都是难得一见。 李修齐顿时就起了逗弄的心思,他也跟着在洛言书身边躺下,伸手搂住她的腰。 不知为何,明明洛言书已经沐裕更衣,但是李修齐在她身上闻到一股酒香。 很醉人。 李修齐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之后问道:“既然你如此善妒,你说说朕该怎样罚你?” “皇上看着办吧。”洛言书瞪大眼睛,一直看着前方就是不看着李修齐。 在推开那扇门的时候,她心里面其实是非常的忐忑不安的。 她现在已经变得有些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因为对这些事情太过看重,难免就会有些患得患失,她很害怕,所有的一切都会顺着上一辈子的轨迹来。 这种感觉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够体会。 而今天发生了这一切,让洛言书又有了一种挥之不去的宿命感,她总是觉得,她逃不出命运的掌控。 见洛言书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似乎是真的生气了,李修齐这时候才打算要哄哄她。 “你转过头来看朕。” 李修齐的声音放得很轻柔,但是洛言书却闭上眼睛装睡。 她的这一动作,哪里能够瞒得过李修齐的眼睛? 他不以为意的笑笑,然后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脑袋掰过来。 “你要是不肯听从朕的话,可真要治罪了。” 李修齐说起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是带着一脸笑意的,只是洛言书听了立马把眼睛睁开。 “皇上请罚吧,反正你现在的魂已经被她勾走了,臣妾在你眼里也算不得什么。” 她就是善妒了,又如何? 在洛言书看来,李修齐可以宠幸这皇宫里面任何一个采女,可是这个人不能是楚卿。 李修齐如果主动开口跟她要人,洛言书也会尽心尽力的安排,给他挑一个这姿色上架,听话又好拿捏的采女。 但是楚卿不可以。 “真的生气了?”李修齐惊讶的挑了眉毛,“你这性子真的得改改,怎么可以连这点容人制度都没有?” 李修齐本来只是想逗弄逗弄她,只是到了后面确实真的有些不悦。 洛言书只是睁大眼睛看看,眼睛里雾气蒙蒙的,那些是被醉意给熏出来的水汽,衬着她那一双眼眸更加的明亮动人。 李修齐终究是叹了一口气,最后在她耳边轻声的说:“你放心吧,朕不会对她如何的。” 洛言书有些惊讶,她不是因为李修齐会对她作出承诺,而是惊讶于他居然会跟她解释。 她快速的眨了一下眼睛,最后才快速的掩盖住思绪。 看见洛言书终于肯理他了,李修齐才勾唇笑了起来。 “你想不想知道当时的情形是如何的?” 李修齐问了这么一句话,还没有等洛言书表态,他自己就接着说:“当时朕要换衣裳,她便上前来宽衣解带。朕以为是宫女,并没有在意,只是她却……不老实。” 一想到楚卿那种人,居然有一天也会做出这样主动献媚的事。 洛言书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快意。 楚卿最瞧不起的,也就是那些妃嫔如此的作派。她觉得自己孤高清傲,与那些庸脂俗粉不同,不管看谁都是高高在上。 只是有一天,她也沦为了这种她所讨厌的人。 “她可是在皇上面前宽衣解带了?”洛言书一想到那种情形,既觉得愤怒,又觉得可笑。 “即便她在朕的面前宽衣解带,朕也绝对不会多看她两眼。” 李修齐低头在她的眼角上亲了一口,“如此,你还要生气吗?” “不生气。”洛言书哪敢跟他生气,“皇上真是个正人君子,坐怀不乱。” 洛言书刚夸了这么一句,李修齐便有些受不住了。 他一直看着洛言书敞开的领口,最后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 洛言书其实非常害怕,她害怕自己看到的情形,和前世一样。 到最后,楚卿还是借助他往上爬。 并且从此顺风顺水,而洛言书则是被打入冷宫里,从此不见天日。 她眼睛微微瞪大,一眨不眨的看着里面。 李修齐回头看见她,嘴角勾了起来,“过来。” 洛言书现在有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站在原地,看着里头的情形,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喜悦。 原来她担心的那种情况,并没有发生。 现在楚卿跪在地上,她浑身都有些轻颤着,吓得花容失色,脸色惨白。 而李修齐,则是衣冠整齐的站在一旁,神色有些阴沉,也不知道心里面在想什么,眉头微皱着。 不是她所想象的那种颠鸾倒凤的情形,洛言书松了一口气。 洛言书乖乖走了过去,“皇上叫臣妾有事?” 李修齐笑道:“应该是朕问你来到这里有何事?” 地上的楚卿现在根本就不敢抬起头来,她一直跪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洛言书看了她一眼,随后收回目光。 “臣妾担心皇上。”洛言书道:“皇上迟迟未归,臣妾在宴上坐立难安。” 李修齐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突破她的谎言。 在这慈宁宫里,他能出什么事? “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洛言书偏头,有些不解的问:“臣妾看着这情形不太对。” 李修齐还没有说话,来福便说:“有人媚惑君上,实在是恬不知耻。” 楚卿的脸色一白,“请皇上明察,臣妾方才只是不小心,并不是想诚心冒犯。不知者无罪,还请皇上恕罪。” 洛言书微微冷笑,她只是冷眼看着楚卿,并没有搭腔。 楚卿现在有些六神无主。她一直跳个不停,脑袋很快就见到了一抹红色。 “请皇上恕罪!” 李修齐还是没有表态,楚卿越发着急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是李修齐却不为所动。 难道真像洛言书所说的,就因为她现在已经转到了太后这一边,所以李修齐就看都不看她? “既然你是母后宫里的人,那么你犯了错,自然就由她来惩戒你。”李修齐淡漠的开口:“闹了这么久,朕也乏了,摆驾回宫。” 洛言书这时候才真心实意的笑起来。 她知道楚卿这一路不会好走,只是没有想到李修齐居然会这么绝情。 就连一点面子都不留。 这一下子,楚卿想要搏出头就更难了。 李修齐摆驾回宫,自然是要带着洛言书的。 楚卿的脸色一白,“请皇上明察,臣妾方才只是不小心,并不是想诚心冒犯。不知者无罪,还请皇上恕罪。” 洛言书微微冷笑,她只是冷眼看着楚卿,并没有搭腔。 楚卿现在有些六神无主。她一直跳个不停,脑袋很快就见到了一抹红色。 “请皇上恕罪!” 李修齐还是没有表态,楚卿越发着急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是李修齐却不为所动。 难道真像洛言书所说的,就因为她现在已经转到了太后这一边,所以李修齐就看都不看她? “既然你是母后宫里的人,那么你犯了错,自然就由她来惩戒你。”李修齐淡漠的开口:“闹了这么久,朕也乏了,摆驾回宫。” 洛言书这时候才真心实意的笑起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昨天晚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楚卿的心里面肯定虚着呢。 她会害怕自己因此要李修齐厌恶她,可是现在她却只能待在慈宁宫里面不能出来,李修齐也不肯见她,楚卿心中不能得到一个确切的回应,是绝对安不了心的。 现在洛言书主动邀请她,楚卿虽然不想来,但是为了试探李修齐的态度,她今天也会来这一趟。 果不其然,洛言书所说的并没有错,因为楚卿真的乖乖来了。 昨天晚上她让李修齐龙颜大怒,后来在地上磕头求饶,一直磕头了很久,她现在额头上还是带着伤的。 现在一夜过去,她额头青紫的痕迹还是非常的清楚。 洛言书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瞧瞧你这可怜的模样,昨天晚上一定是受了不少罪吧?” 楚卿不理会洛言书这冷嘲热讽的模样,她规规矩矩的丽丽洛言书行了个礼。 “臣妾见过美人。” “不必多礼,”洛言书笑嘻嘻的看着她,“昨天晚上没有能把皇上留下,你是不是特别失望?” “臣妾不明白美人的意思。”楚卿面无表情,“昨天晚上的事情不过是一场误会,太后娘娘说了,让臣妾以后小心些便是。” 楚卿现在有太后撑腰,所以其实昨天晚上李修齐已经发话了,但是对于楚卿来说却是不疼不痒的。 就算太后真的要因此发落了她,做的也不过是面上的功夫。实际上,楚卿却过得逍遥的,不必受到什么惩罚,因为她昨天晚上所做的一切,甚至就是受了太后的命令。 洛言书冷哼一声,“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也不过是要仰人鼻息。太后娘娘是看重你,可是她与你并无血亲,这一份看重能够保持多久还是未知之数。” 不过多久,楚卿她就会失去太后的信任,在这后宫之中寸步难行。 楚卿的神色一变,神情冷然。 “太后为什么会看中我,你不是最应该清楚的吗?”楚卿有些激动起来,就连称谓都顾不上了,“我倒是真没有想到你居然如此的有城府,把我还有太后两个人都耍得团团转。其实你才是城府最深的那一个吧?” 洛言书不明白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若是说要对付楚卿,这是她并不承否认,因为自从她醒来了之后,就一直在思量着要用什么样的办法去对付她。 只是洛言书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能够在在太后底下苟延残喘,便已算是不错的本事,还有哪里有什么手段可以把太后耍的团团转? 心里面虽然疑惑,洛言书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她淡定一笑,“现在说这些没什么意思,又不是一开始你算计我——” “我算计你?”楚卿她指着洛言书说:“到底是谁在算计谁?你表面上假装对我好,实际上也不过是对我暗下黑手。你明明知道,那太后赐下的醉海棠有麝香,你自己不要便罢了,却偏偏要转赠与我,你敢说这是你的无心之失?” 一提起这件事情,楚卿整个人就安静不了,她一想到他有可能永远都怀不上孩子,失去了作为一个母亲的资格,她心里就一阵刺痛。 洛言书加诸在她身上的伤痛,又岂止是皮肉之苦,这么简单的? 而洛言书本来是有些漫不经心的听着,当明白了楚卿作表达的意思之后,她也是脸色大变。 她突然从椅子上坐起来,带倒了茶壶,叮当一阵作响之后,那茶壶就碎裂开来。 “你说什么?” 洛言书心里面明明是惊涛骇浪,但是她的声音却平静的厉害,一点波澜都没有起伏。 “你这样是要装给谁看?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你这副恶心的嘴脸我已经受够了!” 楚卿看起来非常的生气,“也不要给我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我看了真恶心!” 洛言书木着一张脸,任凭她数落着,一句都没有反驳。 真的是阴差阳错。 只是,若是没有这一件事情,她跟楚卿两个人之前也不会好好的相处。 毕竟两个人一开始的立场,就已经注定了。 李修齐只有一个,但是她们是两个人。 “我并不认为我有什么好对不起你的。”洛言书并不想解释,“你也不用急着来数落我,你在数落我的时候,自己的手段依旧肮脏不干净,自己都没有本事收拾好,又凭什么来说我?” 今天让楚卿来这儿,本来是要灭灭她的威风,只是没想到这个消息让洛言书的心中心乱如麻。一时之间,她也没有什么心思去顾虑别的事情。 “你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让画扇把楚卿送走了之后,洛言书把他们两个人全部都赶出了房间,自己一个人呆着。 四周静悄悄的,洛言书几乎能够听得见她自己的心跳声。 她现在在回忆上辈子的事。 在开始的时候,洛言书还纳闷,太后对她的态度前后的变化相差太大,几乎是换了一个人,现在她可算是明白了,其实太后对她的态度从来都没有变过。 从洛言书开始进宫的时候,太后就对她不怀好意。只不过那时候,太后对她有伪装,一张伪善的面孔,把洛言书给骗过去了。 太后一开始就不想要让她生下孩子,所以才赐下醉海棠,看着是一份荣宠,但是实际上却暗藏杀机。 她那时候,天真的以为把醉海棠送给了楚卿,就是把自己的福气分给她一半,可是实际上却是把杀机送到了楚卿的身边。 楚卿极爱醉海棠那香味儿,几乎每天都在屋里面点着那醉海棠,那么想必,她现在的身子已经亏得厉害。 她这一生,要是想要再要个孩子可就难了。 有这事发生在以前,洛言书定然是愧疚的不能自已,只是现在她就只觉得心中一阵快意。 楚卿杀了她的孩子,她也杀了楚卿的孩子真是公平得很。 洛言书双眸一滞,在一瞬间想起来在前世的时候,楚卿也有过一个孩子,只是还没有生出来就死了。 在当时,楚卿比洛言书率先怀有身孕。 彼时的洛言书,是真心实意的为她担心,她虽然心思简单,但是却也知道这皇宫之间多的是一些心术不正的人。 洛言书很担心这孩子不能生下来,便每天都去瞧她,在前段时间的时候,楚卿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 她不管是饮食,还是身边伺候的人都是经过非常认真的挑选,没有出什么问题,可是在三个月份的时候,却是莫名其妙的落了红,堕了胎。 洛言书记得,当时的李修齐还为此大发了一场脾气。更甚者,迁怒到那些宫人们身上,把所有人都给发了一遍。 楚卿掉了孩子,随后是洛言书有喜。 再之后的事情……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洛言书死死的闭上眼睛,并不想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出来。 她想起了她在冷宫死前的那一个夜晚,楚卿来到她的面前耀武扬威,那时候楚卿说,是洛言书弄死了她的孩子。 当时的洛言书想不明白,但是在此刻洛言书却想明白了。 是因为醉海棠。 这孩子一开始的时候就生不下来的。 洛言书咬着下唇,突然觉得全身都冷的厉害。 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一件也看不明白,稀里糊涂的就死掉了。 现在重来一次,她才有了重新了解的机会,只是却也并没有什么用处,真相是那样的不堪,洛言书也已经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 她只觉得她的人生就像是一张天大的笑话,所有的事情都被迷雾笼罩着,本来的面目都看得不清楚。 现在迷雾终于拨开,洛言书却并没有觉得好受。 她实在想不明白,太后为什么要这么处心积虑的对付她。 洛言书又想起了那个把她给杀死的人,顿时就打了个哆嗦。 现在总算是大概的了解前因后果,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大概的慕样,可是洛言书却是觉得,事情变得更加的扑朔迷离起来。 那个在冷宫里面把她杀死的人,到底是谁…… 是谁的人。 楚卿,太后,或者是……李修齐。 洛言书不愿再深想下去,想的再多也没有个结果。她伸手摸了一下脖子,却是让自己打了个哆嗦。 她把手放下,深吸了几口气之后这才平静下来。 洛言书今天一整天什么别的事情也做不下去了。 她整天都在发呆,又或者说整天都在想前世的事情,想要回忆出一些蛛丝马迹,可是她并没有取得任何的进展。 一直等到了傍晚的时候,李修齐来到了长春宫。 “你还在生气昨天的事情?”李修齐看见洛言书的脸色有些不愉,便试探着问她。 此时洛言书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她有些敷衍的说:“臣妾有什么好生气的,那是皇上自己的事情,臣妾无从干涉。也不能说什么。” 她不想再纠缠这一件事情,本想着就此揭过去了,只是李修齐听了就是哈哈大笑。 “还说你没有生气,这分明就是醋了。” 这一句明明是责备的话,可是李修齐说出来却带着一种宠溺的意思,洛言书并不想理会他,这是点了点头,非常老实诚恳的说:“臣妾是醋了。” “这有什么好醋的?”李修齐居然出奇的有耐心跟她解释这事,“朕可是看都没看她一眼,这也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 在前世的时候,楚卿可受宠这呢。 洛言书勾勒出一抹嘲讽的弧度,“臣妾自然知道,皇上心里是向着臣妾的。臣妾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醋了?” 洛言书这句话说的半真半假,李修齐听了心情却是大好。 “倒是没有想到你居然还这么明事理。” 李修齐调笑着说:“你放心吧,在朕的眼里,她还不及你一半好看,又怎么可能会看得上她?” 洛言书看着他的那一张笑脸,心里面却并没有觉得好受了一些。 因为她知道这些话都是假的,把假话当真,那就是傻子一个。 洛言书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皇上,臣妾想要问您一件事。” “说来。”李修齐今晚的心情特别好,他的脸上笑容就一直没有退下去,时刻都挂着,笑的使人如沐春风。 “皇上的妻子将来就是一国之母,不知道皇上想立一个怎样的姑娘为后?” 这一件事情,一直憋在洛言书心中好久了。 不仅仅是因为周水苏嘱咐她,让她打探李修齐关于封后的口风,洛言书自己也是非常的好奇。 前世的时候,洛言书至死也没有见过李修齐的皇后,因为他那时候也并没有立后。 为了那个位置,周水苏努力了那么久,可是却并没有成功的爬上去,也不知道李修齐心里面究竟是怎么想的。 也不知道他真正想娶的是哪家的姑娘。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李修齐挑了一下眉毛,随后压低声音,“你问这个做什么?” “臣妾只是好奇。”洛言书小声辩解,“况且,皇上若是立了一个脾气不好的姑娘,以后臣妾可是要在她手底下讨生活的,臣妾自然也是关心的。” 李修齐此时才笑了起来,他伸手捏了一下洛言书的鼻子,脸上却变得严肃了一些。 “既然是一国之母,自然就是要高些” “你还在生气昨天的事情?”李修齐看见洛言书的脸色有些不愉,便试探着问她。 此时洛言书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她有些敷衍的说:“臣妾有什么好生气的,那是皇上自己的事情,臣妾无从干涉。也不能说什么。” 她不想再纠缠这一件事情,本想着就此揭过去了,只是李修齐听了就是哈哈大笑。 “还说你没有生气,这分明就是醋了。” 这一句明明是责备的话,可是李修齐说出来却带着一种宠溺的意思,洛言书并不想理会他,这是点了点头,非常老实诚恳的说:“臣妾是醋了。” “这有什么好醋的?”李修齐居然出奇的有耐心跟她解释这事,“朕可是看都没看她一眼,这也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 在前世的时候,楚卿可受宠这呢。 洛言书勾勒出一抹嘲讽的弧度,“臣妾自然知道,皇上心里是向着臣妾的。臣妾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么会醋了?” 洛言书这句话说的半真半假,李修齐听了心情却是大好。 “倒是没有想到你居然还这么明事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李修齐问了这么一句话,还没有等洛言书表态,他自己就接着说:“当时朕要换衣裳,她便上前来宽衣解带。朕以为是宫女,并没有在意,只是她却……不老实。” 一想到楚卿那种人,居然有一天也会做出这样主动献媚的事。 洛言书忍不住笑了起来,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快意。 楚卿最瞧不起的,也就是那些妃嫔如此的作派。她觉得自己孤高清傲,与那些庸脂俗粉不同,不管看谁都是高高在上。 只是有一天,她也沦为了这种她所讨厌的人。 “她可是在皇上面前宽衣解带了?”洛言书一想到那种情形,既觉得愤怒,又觉得可笑。 “即便她在朕的面前宽衣解带,朕也绝对不会多看她两眼。” 李修齐低头在她的眼角上亲了一口,“如此,你还要生气吗?” “不生气。”洛言书哪敢跟他生气,“皇上真是个正人君子,坐怀不乱。” 洛言书刚夸了这么一句,李修齐便有些受不住了。 他一直看着洛言书敞开的领口,最后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每次看到她光滑白皙的肌肤,李修齐总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咬她几口,也觉得腹中莫名其妙的饥饿起来。 洛言书吃痛,她稍微的推了一下李修齐的脑袋。 虽然说她现在头脑还是清醒着,只是她的行为却受到了一些影响——有一些动作,她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思考,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她就动手去做了。 比如说推人,这若是放在她清醒的时候,是绝对没胆子这么做的。 “臣妾疼。”洛言书轻微的动了一下嘴巴,声音变得更软更甜。 还带着一点撒娇的意思,李修齐听了,就觉得他的耳朵都痒了起来。 “让朕看看。”他说着就一本正经的解开她的衣衫,开始摸着她脖子上的牙印。 洛言书觉得痒了,就咯咯的笑了几声。 “痒。” 洛言书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笑声一顿,脸色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她抱着李修齐的脑袋,直视他的眼睛,“皇上想要臣妾生个孩子吗?” 李修齐眼睛本来带着些许笑意,闻言笑意一僵,“怎么突然这么问?” 他虽然没有表示出来,可是洛言书却能感受得到,他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洛言书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却还是笑得轻轻柔柔的,“臣妾想给皇上生个孩子,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喜欢。” “这种事情,哪里能够强求的?”李修齐起身离开了她身上,“尽力了便是,若是没有也不要紧。” 洛言书心尖有些发颤,手脚都变得有些冰冷起来。 李修齐现在不需要一个孩子,太后也不会让她有孩子,洛言书不奢求她能像前世那般怀孕生子,只是也明白了,也许孩子对于李修齐来说,根本就不重要。 他正当壮年,孩子还多的是,那想必,死在冷宫里的孩子,于他而言也是微不足道吧? 李修齐没有了兴致,他替洛言书拢紧了衣衫,“先睡吧,很晚了,朕明日还要早朝。” 洛言书点了点头,她轻声道:“是。” 等第二天一早,洛言书在李修齐先前醒的,只是在他起榻的时候,她也只装作不知,一动不动的在床上装睡。 她很安静,倒也没有人发觉。 等李修齐走后,洛言书才起榻。 收拾好了之后,洛言书回到了长春宫。她现在不知道为何,又想剪她的那些纸人了。 自从在乾西四所里烧掉之后,洛言书便很久没有碰过,如今却是有些想念。 “去给我找些彩纸来。”吩咐了这么一声,洛言书却又一顿,“罢了,不必了,去一趟慈宁宫,找楚采女,就说我有事请找她。想请她过来喝杯茶。” 画扇留下来,青屏则是按照她的吩咐去慈宁宫请人去了。 她们都知道,这些也不过是一些名目,洛言书未必是要她喝茶。 青屏有些担忧的问:“美人,画扇此去,很有可能会空手而回。楚采女她在养病,未必有空。” 反正在慈宁宫,有太后替她撑腰,楚卿若是想不来,完全可以找借口推脱掉。 洛言书却是笑道:“你放心吧,她一定会来的。” 说的斩钉截铁。 洛言书手上一个哆嗦,原本拿着的茶盏差点滑了出去。 她有些不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太后不是把楚卿发落了吗?现在怎么会好好的待在慈宁宫里面?她到底有什么本事,可以从慎刑司那个地方逃脱出来,还出现在慈宁宫里面的。 周水苏看见洛言书这反应,顿时满意的笑了起来。 “我上次去找姑母的时候,正好和她去了一趟慈宁宫,在里头遇见了楚卿。她现在呀,可真算是个病美人了。走路都走不稳,还得让人扶着,病歪歪的,一看脸色就不太对。”周水苏说着,眼中精光一闪。 她笑着瞟向洛言书,发现她此刻有些走神。 “怎么?你们两个都关系,不是很好吗?怎么听到她安然无恙,还得到了太后娘娘的垂爱,在慈宁宫里养病,你怎么是这个神色?” 周水苏饶有兴致的问,洛言书的脸色却是更加的白了。 不过她现在脸上敷着粉,一时倒也看不出来。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惊讶罢了。”洛言书别开眼,目光落在地砖上好一会儿,“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会出现在慈宁宫里。本事可真大。” 真是好大的本事,本以为这次事情,楚卿就算是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了,居然还可以搭上太后这座桥,真是小看她了。 周水苏看洛言书的脸色,却瞧不出什么来。 只是,她本以为洛言书至少会哭几声的,可是没有想到,却是这么个不动声色的模样,真实叫人费解。 “既然知道了她还未死,你可要去看看她?”周水苏道:“我看她的日子并不好过,似乎是伤神不少,整个人憔悴得厉害。” 现在洛言书要躲着太后还来不及,哪里会赶着去让她折腾。 “既然知道她没事,我也就安心了。她在养病,太后娘娘也是凤体违和,我也就不去打扰了。” 周水苏不再多言,也不试探了。 “你们的事情,我也不掺和,既然今日上门来了,那我也告诉你一声,既然现在封了美人,得了封号,想必皇上会更加的看重你,我让你注意的事情,你可别忘记了。” 周水苏曾和她说过,要她打探李修齐关于立后的口风。 洛言书跟在李修齐身边这么久,她自己没有主动问李修齐也不曾提起,依洛言书看,李修齐现在还没有要封后的意思。在这方面,真是一点心思都没有。 “我知道了。”洛言书应来,却是有些心不在焉。 她现在全副的心神都在楚卿身上,哪里还管的了周水苏立后的事情。 不过若是周水苏现在问她,她能不能立后,洛言书立马就可以回答她。 不可以。 只是,若真的这么说,周水苏定然要气极了。 周水苏看如此敷衍,正想要说几句,洛言书便道:“我也乏了,你先走吧,有事再来找我。” 一想到这里等会铁定少不了人,闹哄哄的,周水苏咬咬牙,也不再多做停留,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洛言书一直都没有什么精神,她现在想的都是楚卿的事情。 明明当日,太后大发雷霆,都已经进了慎刑司了,怎么还可以毫发无损的出来呢? 就算楚卿真的有本事,可以靠上太后这座桥,她人在慎刑司里面,也见不着太后。 难道说,是太后主动去找她的? 洛言书被自己的这个猜测下了一大跳,顿时就到抽一口凉气。 若真是日如此,楚卿身上又有什么太后瞧得上的? 楚卿一日不除,她一日难安心。 洛言书紧攥拳头,几乎有些坐立难安起来。 若是楚卿借此机会反身,以后也是个祸害! 洛言书心不在焉的应付着那些前来恭贺或者试探的采女,只觉得她们聒噪得厉害,恨不得就此把她们给轰出来。 但是洛言书终究没这么做,而是耐心的周旋着,等那些人潮散去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 终于安静下来了。 洛言书正松了一口气,想着要歇歇的时候,门口唱礼的公公却又高声喊道:“皇上驾到。” 洛言书无奈起身,拖着疲倦的身体迎驾。 她看来是歇不了了。 李修齐的心情看起来很好,他扶住行礼的洛言书,半是打趣的道:“朕可是特意挑了这时候来的,没有打扰你吧?” 洛言书巴不得他刚才来打扰她,好让她找由头把那些人给轰走。 可是李修齐若是真在刚才的时候就来了,那些人肯定眼巴巴的,轰都轰不走了。 洛言书干笑道:“哪里的话……臣妾恭迎皇上还来不及。” 李修齐轻笑了一声,在洛言书刚才所坐的主位上坐下。 “过来。”他对着洛言书招了下手。 洛言书慢步踱过去,可是人还没有走到他跟前,就被他伸长手臂一捞,整个人就倒在他怀里去了。 洛言书小声的惊呼一声,随后乖乖的躺在他怀里,半晌没有动弹。 李修齐摸着她的头发,也是沉默不语。 屋子里居然奇迹般的沉默下去,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李修齐道:“这里你住的可还舒心?” 没有了青灯在一旁监视,也没有了楚卿经常出现在她面前装模作样,洛言书自然是舒心的。 她笑着点了一下头,“很好,比起乾西四所的住所,可好上太多了。” 李修齐这才满意了,他在洛言书的鬓角落下一个轻吻,随后唇舌下移,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朕今夜就歇在你这儿了。” 洛言书抬起头来看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伸手揽住李修齐的脖子,弯着眼睛笑起来。 洛言书颇为温顺的李修齐的脖子处蹭了蹭,随后才说道:“臣妾想求皇上一件事情。” 李修齐搂着她的腰,有些心猿意马,他的目光往下移去,落在她凹凸有致的身子上,“说。” “明天皇上陪臣妾去一趟慈宁宫请安吧。太后娘娘那里,臣妾该去一趟的。” 李修齐听了,有些惊讶的挑眉,片刻后却是笑道:“朕准了。明日下朝后,陪你去一趟便是。” 第二天的时候,李修齐并没有去林中打猎,而是待在营地里。 出了这样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会安心外出? 那只老虎本来就是针对他的,却不知为何,莫名其妙的就跑到这里来,让吕椤和洛言书遭了殃。 自然得防备起来,现在他出去,也许就让人找到了可乘之机。这次是老虎,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吕椤现在还是昏迷不醒,不管用了多少汤药,已经是于事无补,他成日躺着,眼睛就没有睁开过。 李修齐勃然大怒,他待在吕椤的帐篷里,骂道:“你们太医院到底是干什么吃的?让人下毒便罢了,现在还解不了吗?你们之前准备了那么多东西,全都喂狗了?” 一干人等全都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下。皇帝出行,太医院的确是会提前准备一些药材,以备不时之需,只是这毒没有见过,即便要解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现在也只能暗暗观察着,并不能做出任何的举动,一旦有所偏差,那也是要人命的事情。现在谁也不敢跳出来说自己能解了这毒,若是一个不好,把人治死了,也不知道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李修齐阴沉着一张脸,他盯着那些跪了一地的人,最后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火气也发了,现在再着急也没有办法。吕椤生死不知,这实在让人担心。 “都给朕滚出去!” 李修齐眼不见心不烦,直接把人给轰走了。 看着躺在榻上的吕椤,李修齐眉头狠狠的皱起来,他焦急的在帐篷内踱步,片刻后冷笑起来。 这里想要他命的人,一只手就可以数的过来,虽然没有证据,但是不用想也知道,到底是谁干的。 李修齐想了一会儿,走出吕椤的帐篷,去找洛言书。 第一百二十三章 册封周水苏 果然没过多久,册封周水苏的圣旨就下了。 洛言书原本以为,这次周水苏不能如愿以偿得了个皇后的位置,至少也应该像前世那样的,封个嫔。 只不过没有想到,最后只封了个美人。 洛言书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笑出声来。 想必,周水苏现在正在发好大的一场脾气。 洛言书略微的想一想,她问道:“不知道那周美人现在在哪个宫里?” 画扇答道:“是在瑶华宫。” 瑶华宫,离这里倒是挺远的。 洛言书道:“随我一同去瞧瞧。” 等洛言书到了瑶华宫之后,已是晌午。此时,那前来宣读旨意的内务府公公早已经走了。 瑶华宫里只有周水苏一个人。 当看见洛言书的时候,周水苏狠狠的皱眉,一脸的不耐烦。 “你来这里做什么?” 洛言书看见那圣旨随意的摆开,就放在一旁案上。 她笑了笑,道:“这可是圣上的旨意,就算你心里不舒服,也不该如此对待。否则让人瞧见了,又该如何是好?” “你是来笑话我的?”周水苏咬牙切齿。 洛言书是第一个上门恭贺的人,但是此刻周水苏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洛言书。 以前在乾西四所的时候,她们两人经常一并被别人提起,周水苏本来心里就不满。现在可好,直接和洛言书平起平坐,这叫她怎能咽得了这口气? 现在在面对洛言书的时候,终究是没有了底气。 “怎么是来笑话你的呢?”洛言书把那圣旨给拿起来,她仔仔细细的看过之后才笑道:“你可不要小看这美人的分为,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现在轻而易举的拥有了,应该开心才是呀。” “不需要你来安慰我。”周水苏依旧是冷着一张脸,“你可以回去了。” 前世的时候,周水苏一开始就封了个嫔位,虽说比她的美人要高上不少,但是后面洛言书册封昭仪的时候,周水苏也还只是个嫔。 就是不知道洛言书死了之后,周水苏有没有如愿以偿的登上她想要的位置。 洛言书也并不是想要诚心实意的恭贺她,周水苏既然已经开口赶人了,她就正好可以名正言顺的离开。 洛言书退出瑶华宫,正好和一些陆陆续续上门的人遇见,洛言书不愿和她们多谈,只是敷衍了事,便想往回走。 只是在半路的时候却遇见了鬼鬼祟祟的万如菱。 她正躲在一堵墙角的后边,在暗处里面一直偷偷的注意这边的情形。正好和洛言书扫过去的目光对上了,万如菱似乎是吓了一跳,转身很快就跑开,见不着人影了。 画扇见此,小声的问道:“美人,可是要把她给叫回来?” 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洛言书摇了摇头,说:“没事,我们回去。” 现在周水苏刚刚册封,按道理来说,李修齐最近应该会去她那儿。毕竟就算是要做面上的功夫,也要人抓不住把柄才行。李修齐都肯册封她了,就没有道理会把她冷落在一旁,让周家又找到了说话的借口。 夜深的时候,洛言书还没睡下,她依旧是坐在梳妆台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她的长发。 画扇还有青屏两个人想要代劳,但是洛言书却拒绝了。 “夜已经很深了,美人还不入睡,是要的皇上?” 虽说册封了周水苏,但是清元殿的小轿子却并没有停在瑶华宫门口。画扇自然就以为,洛言书还在等着李修齐。 她是想要劝洛言书死了心早点入睡。 只是,明知道李修齐不会来,洛言书又怎会做那无望的想念。 况且在这种时候在意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意思。 洛言书还没有本事可以冠宠后宫,李修齐也不会只有她一个女人。 洛言书也并不在意。 一个楚卿就已经够了,若是就连个周水苏她都要吃醋,洛言书后半生估计都要在醋坛子里面泡着。 洛言书一直不说话,画扇还想要再劝几句,洛言书边便说道:“就是闲的厉害,不知道该做什么。” 她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烛火,喃喃的说道:“夜是够深的,睡吧。” 随后她的房间里就熄了灯火。 洛言书本以为,她这里应该会寂静一段时间,本来要来巴结她的人,现在都应该转了方向去讨好周水苏了,可是没想到,过了没几日,倒是周水苏自己先上门来了。 周水苏的脸色不太好,她青着一张脸,看洛言书的目光带上了点敌意。 自从她们两个关系变化之后,洛言书已经很久没有从她身上感受到这种敌意了。 她有些惊讶的问:“怎么了?” 周水苏平静下来,她喝了一口茶,目光逐渐归于平和。不过却是没有说话。 洛言书又笑道:“你现在上我这儿来做什么?我门庭冷落,比不得你风光。” 周水苏冷哼一声,半晌后她才问道:“皇上……有没有找过你?” 李修齐此时还没有忙消停,洛言书已经有相当一阵时间没有见过他了。她本以为,现在她没有机会见着李修齐,周水苏也不应该没有机会才是,怎么上门来问她? 洛言书有些不解,她仔细打量周水苏,发现她脸上敷了一层粉,粉敷得很重,看上去肤色很白,也抹上了胭脂,只是她的眼睛却带了一点红色,还布着血丝。 这明显是熬夜的形容,周水苏想必,也有些日子没有好好的睡觉了。她这般熬着不睡觉,想必是在等人了。 洛言书心里有了注意,她反问道:“怎么皇上没有去你那儿吗?” 周水苏一听,顿时脸色大变,她厉声道:“皇上去哪儿还用得着向你交代?” 洛言书抿唇笑笑,“你做什么冲我发脾气?我也不过随口一问罢了,皇上并没有来我这儿,我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见过他了。” 周水苏冷眼瞧她,洛言书却是对着她笑,似乎对她眼中的怒气一无所觉。 周水苏哼了一声,最后起身离去,总共也没有待多久的功夫。 第一百二十四章 恰巧 洛言书万万没有想到,就是在周水苏刚刚册封的情况下,李修齐却还是没有留宿在她那里。 既然都已经肯册封周水苏,给周家这个面子,那么他现在如此的行径又是为了什么? 周水苏走了后,洛言书就一直靠在美人榻上,手中不时扇着绢扇。 片刻之后,她招来画扇,“你带上点东西去清元殿瞧瞧,帮我看一看皇上此时正在做什么。” 画扇有些为难,她低声说道:“美人,现在在清元殿那里戒备森严,奴婢拿着这些,只是怕是送不进去,要不美人亲自过去走一趟?” 那些守着的士兵,只会卖给洛言书一个面子,至于她这个小小的宫婢是没有云端理会她的。 想要去给李修齐送吃食,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么大的面子能够送给进去。 况且,近日以来,清元殿那一边的风吹草动,他们这些人虽然不太清楚,但是却也明白,定然是有风向要变了。 洛言书手中的绢扇点在她的眉头,她娇嗔道:“我是要你去清元殿那边瞧一瞧情况,但是这吃食却是给福公公的,可千万不要送错了地方。” 反正李修齐对于这些事情都是讳莫如深,从来都不会主动跟她提起。洛言书自己送到他面前去,李修齐也不见得会跟她提起一言半句,如此一来倒,还不如直接去问来福,这样还能够省下一番的功夫,也不用惹得李修齐猜忌。 洛言书又扇了几下扇子,淡淡道:“你就说这些东西是我感恩福公公在那一段日子里对我多加照拂。让他要是有空的话让我来这一趟,我有些事情要问他。” 画扇明白了她的意图倒也没有多问,直接就依言而行了。 等画扇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洛言书见她如此晚的时候才归来,便有些不悦的皱眉,“长春宫离清元殿本来就相近,你这一趟本来也用不了多长的功夫,只是晌午的时候去,傍晚的时候才回来,你这一趟到底是干嘛去了?” 画扇答道:“回美人的话,奴婢去清元殿那边,只是皇上不在,福公公也不在。奴婢听说他们是出宫去了,所以等候的时间有些久了,这就给您赔不是。” 洛言书有些随意的罢手,脸上的凌厉之色少稍缓。 “人回来了就好,你告诉我现在在那一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画扇还没有答话,李修齐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你要是这么想知道的话,为何不亲自来问朕?非得要这么拐弯抹角的打听?” 洛言书吓得把手中的绢扇给摔到了地上,她微微一愣神,之后赶紧起身行礼。 “臣妾见过皇上。” 李修齐并未叫她起身,洛言书也就只好一直半蹲着,低着头盯着地面,她的眼光四处乱瞟,发现李修齐所穿的那双鞋子上面沾染了不少的泥土,看上去风尘仆仆。 他果真是刚从宫外回来的。若是一直待在皇宫里,是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的。 李修齐并未叫她起身,洛言书便一直僵着脖子不敢动,她虽然低垂着脑袋,但是却能够感受得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带着打量的意味。 洛言书变得有些惴惴不安起来,窥视帝踪这可是一桩不小的罪名,但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来得及做就被抓到了。若是李修齐要以此来治她的罪,可真是冤枉得很。 “起吧。” 李修齐在她上头发话着声音,辨不出喜怒。 他坐在刚才洛言书靠着的美人榻上,板着一张脸,神色肃然。 洛言书悄悄地靠过去,她小声问道:“皇上现在可是在生臣妾的气?” 李修齐摇头,伸手把她抱在怀里。 “说起来我们也有好长一阵子有见过,不知你在这长春宫住的可好?” 已经十来天了。 录洛言书眨了眨眼睛,温顺的依偎在他的怀里,答道:“皇上可千万莫怪臣妾,臣妾也只是因为思念太过,所以才会出此下策,并无意要触怒龙颜。” 洛言书的目光落在他的肩膀上,发现了一片灰尘。 如果是在京城内的话,是不会有这么大的风沙的。难道说李修齐今日他是出城去了吗? 李修齐注意到她的目光,眉头有些不悦的皱起来,“你这是在干什么?” 洛言书回过神来,她伸手替李修齐把那一片灰尘给拂去,“皇上这里脏了,臣妾替您擦擦。” 洛言书低垂着眼眸,一直把头埋在他的怀里,现在荣王驻扎在城郊处,李修齐又出城去了,若不是去见李修茂,洛言书实在不知道他还能够去见谁。 没有想到都过去这么些天了,荣王还一盘留京城,迟迟都未归去。 那想必太后也要病一些更久了一些时日了。 记得前世的时候,荣王并没有留下这么久的时日,这一次也不知道他们母子两个暗地里在搞什么鬼,居然明目张胆的留下来。 洛言书相信,这一阵子李修齐忙得脚不沾地的,应该也是跟荣王有一些关联。 “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李修齐用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手上的力道逐渐捏紧,“怎么朕问了你这么久的话,你一句都没答?” 洛言书浑身一惊,她有些结巴的说:“臣妾、臣妾只是……多日未见皇上,此时心中欣喜,所以有些失神还请恕罪。” 她温顺的半低垂着眼眸,任由李修齐一动不动的捏着下巴,并未作出任何的反抗,把温顺的态度给摆足了。 李修齐叹了一口气,把她的下巴给放开,他伸手将洛言书楼进怀里,“朕方才问你,和那新封的周美人相处得可好?” 周水苏嘛,还不就是那样。 洛言书答道:“她刚才来找臣妾,还曾问起,皇上可有在臣妾这儿,她现在要是知道的话,估计要后悔了。” 周水苏前脚刚走,李修齐后脚就跟着来了,只能说周水苏时运不济,居然没截上,现在她也不好逼着上清元殿去让李修齐召她侍寝,看来她的处境倒是尴尬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逼问 李修齐看见她如此模样,倒是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低垂着眉眼,最后才低声的问她:“周水苏和你是什么关系?” 洛言书本来是低眉顺眼的依靠在他的怀里,听见他这么一问之后,全身不可遏制的一僵。 他的这种转变表现的太过明显,李修齐也感受到了。他紧紧的扣着洛言书的手腕,低垂着脑袋逼近她。 “你真的有事情瞒着朕?” 洛言书有些惊骇的瞪大眼睛,一直眨也不眨的跟李修齐对视着,她根本就不敢让自己露出脆弱的表情。 因为那样子怯场的话,李修齐就会更加坚定的认为,她有事情骗着他。 虽然的确是有一些事情瞒着李修齐,但是洛言书不会想着要把那些事情都说出来的,她又不傻。 “皇上,请听臣妾解释。” 洛言书咬咬牙,她从李修齐的怀抱当中挣脱出来,最后跪在地上。 “其实臣妾跟周美人的关系算不上之后,只能说得上是互相利用。” 与其让李修齐自己去猜测,然后去调查这件事情,倒不如让洛言书自己说出来,也免得他猜疑。 两相比较之下,自然是人洛言书自己说出来,更加的能够让李修齐息怒一些。 洛言书对着他磕了一下脑袋,随后才低声的说:“当初臣妾在乾西四所的时候,无依无靠。日子过得很是难熬,那些贵女全都不待见臣妾,总是要想方设法的给臣妾下绊子。臣妾也是没有办法,这才出此下策。周美人,她身世显赫,要是有她帮着成绩说话的话,日子总不会那么难过就对了。所以为了苟且偷安,臣妾也就只好投诚于她,以求得片刻的安宁。” 这些话说的全部都是真话,洛言书也不害怕李修齐会真的追究。 既然刚才他自己都主动问起了,那么也就是说他也有所怀疑。 比起这些事情,让日后李修齐的记忆去查探清楚,反过来疑神疑鬼的,倒不如就在这种时候“弃暗投明”。 洛言书一直低垂着脑袋,非常恭顺的跪在地上,李修齐只能够看见她的长发,顺着她跪伏的后脊背零零碎碎的有一些洒落在旁边的地面上,看上去居然有一种娇弱的美态。 李修齐半眯着眼睛,他的手指轻轻地扣在膝盖上,不时的就轻点几下,但是却一直没有发话,也没有让洛言书起来。 “请皇上明察。臣妾跟周美人虽然有一些旧情,但是我们两个人之间却一直都是安分守己。” 按照洛言书的猜测,这一次肯定是因为周家在朝堂上又做出了什么事情,让李修齐不开心了,他才会借此把怒气迁移到周水苏的身上。 他不待见周水苏,又看见周水苏跟洛言书走的近,自然就会把一些怒火迁移到她的身上了。 她跪的时间越久就越发的不安,因为她很害怕李修齐会因为这件事情迁怒到他的身上。 明明之前都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提起这件事情了? 就在洛言书有些惴惴不安的在猜测着李修齐的心思的时候,一双手出现在她的视野里,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 “你不必如此惊慌,朕也只不过是随口问起。既然你们两个都循规蹈矩,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朕方才问起,也只是想要看你们两个人相处的如何。朕记得你上一次说,不想要在一个善妒的主母底讨活。朕的妻子,是一国之母,若是这点容人之度都没有,又何谈母仪天下?” 洛言书靠在他的怀里,顺势起身,听见这一句话,有一瞬间的愣神。 听他这话里的意思,是说他真的有意愿要扶持周水苏登上那个后位不成? 只是她记得前世的时候,周水苏一直都没有如愿以偿,难道今生就这么轻易的达成所愿了吗? 洛言书一直没有说话,李修齐便低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又开始低垂着眼眸,发愣了。 李修齐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抱着她,两个人滚在一起,倒在了美人榻上。 这一下子洛言书可算是回过神来了。 她抬起头来看李修齐一眼,眼睛里面有些惊慌的神色,还来不及收回去,李修齐看见了,不知怎么了,心里面一下子就软了。 他低下头来,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你实在不必如此拘谨,朕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人前如此便罢了,人后也要如此模样?那可真是无趣得紧。” 洛言书双手紧紧的握着他胸前的那个龙盘扣。半晌之后才轻启嘴唇,回答:“皇上是君,臣妾是臣,这本身就是不可逾越的。礼数不可废,该怎样还是怎样。” 她现在就唯恐行差踏错,又怎么可能会任由自己被人抓了把柄。 况且她早都看明白了,李修齐的宠爱实在是如雨花朝露,在关键的时刻根本就指望不上。所以她也就只能为自己打算。 李修齐不再说话,洛言书也是静静的呆着,过了好一会儿,等天色逐渐暗下来,都快要看不清对方的脸庞的时候,屋内还是没有掌灯。 洛言书想要起身让宫人来把灯给点上,但是李修齐去把她给拉了回去。 “不要动,先陪朕待一会儿,以后如此清静的日子可不多了。” 听他这声音,满满的全部都是疲倦,洛言书寻思一番,轻声的问他:“皇上近日来可是忙的厉害?若是您真的如此繁忙的话,可不用顾忌臣妾,臣妾在这长春宫里面一切都好,皇上不必挂心。” 李修齐闷笑一声,“你又怎么知道朕来到这里是心不甘情不愿呢?就不能是为了排遣烦心事,所以来你这里避避的吗?” 洛言书讷讷回道:“可是臣妾帮不上什么忙……” 她的确是什么忙都帮不上,况且这些事情太过复杂,她也害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遭了无妄之灾。 李修齐把下巴顶在她的脑袋上,说道:“你不用做什么,就这么静静的呆着。也许等过了一阵子之后,就……” 他后边的声音非常的轻,洛言书即使靠得很近,也没有听清楚他说了什么。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上门 李修齐多日不见,这一现身就来了洛言书这儿,周水苏知道了,心里自然是不好受。 她若是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便怎么也是闹上一场的。 而周水苏又怎能不知道长春宫所发生的事情?等第二日,李修齐早早离去,周水苏便接着赶上来了。 她怒气冲冲,一进门便没有什么好脸色。 彼时洛言书还在榻上尚未起身,可是周水苏却是不管不顾大闹了一场。 青屏和画扇两人即便是好言相劝,周水苏的怒气却还是没被安抚下来,她指着画扇和青屏骂道:“你们两个算是什么东西?叫你们主子出来同我说话,否则我便冲进去了。” 画扇垂首i,一语不发,青屏却是笑道:“美人脾气可别这么冲,也别急着责骂奴婢们,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只因皇上离去之时,曾特意嘱咐,我家主子昨夜累着了,今日便是让她睡到日上三竿也不要去惊扰了她。这皇上前脚刚走,周美人便急着来闹事,这是否面上闹得太不好看了?若是皇上知道了……” 周水苏脸色一青,刚生了怯让的心思,接着便大怒起来,“你也敢拿皇上来压我?到底是个没眼见力的,不过你们主子本来也是这个德行,也不怪乎你们会如此大胆。我再说一次,让开!” 周水苏何时被这种身份的宫女顶撞过,一时便气得不行。脸上精致的妆容也是无法掩盖她脸上的怒色,看上去神情都有些扭曲了。 周水苏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气的心肝发颤,她扬起手,正想着要给她们两个一些教训的时候,帘子一动,洛言书的那张脸便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她发髻未梳,两侧的乱发垂下,有一些轻覆上脸庞,粉黛未施,有一些头发遮了脸面。 那一张脸,在乱发后边瞧的不是很清楚,却依稀能感受得到那种慵懒餍足的姿态。再相比起自己独守空房,周水苏的怒火再度燃起,她柳眉一横,冷笑道:“你倒是越来越有本事了,居然敢勾得皇上差点误了早朝,可真是祸水!祸水!” 洛言书每次侍寝,大多都是不必起来服侍李修齐起榻的,误了没误早朝,洛言书不知道,因为李修齐何时走的,她根本不知道。 她伸手随意的扬起了一把乱发,把那些碍事的青丝给拂到身后去。 “难为你一大早的就上我这儿来找不痛快。”洛言书微微顿了一下,接着道:“有什么事情,让你大动肝火的?你别为难的我的这些宫女了,她们不太会讨好人,我宠惯了。” 周水苏重重的哼了一声,她越过青屏和画扇,来到洛言书面前,她的身量比洛言书略高些,再加上洛言书此时是半依靠着墙壁的,是以周水苏便可俯视着她,脸上满是不耐的神色。 “你可还记得,你之前答应过我什么?你现在稍稍得意,便要把我之前所有的嘱咐都抛之脑后了?” 洛言书早就知道,周水苏若是知道,李修齐昨夜回宫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找上她,怕是不会容易的就善罢甘休的,却没有想到,她这么等不得。 李修齐刚刚离去,她这便迫不及待的找上门来了,也亏得她忍得住,没有吧李修齐直接截道,堵在了这里。 洛言书微微一笑,她温声道:“我当然不敢忘啦,只是皇上的心思,我也是猜不得的,若是下次他再来我这儿,我让他去你那里坐坐?” 她言罢,还对着周水苏眨了眨眼睛,看上去端的是天真无邪,周水苏却是气的浑身发颤。 “你没忘就最好了。”周水苏勾唇冷笑,她斜着眼睛,瞟向了一旁站着的青屏和画扇两人,还未发话,洛言书便极有眼色的道:“你们先出去吧,我与周美人有话要谈。” 等青屏和画扇两人出去之后,周水苏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她一开始怒气冲冲的,一副要算账的模样,只是此时脸上却是一派平静,仿若方才大动肝火的人并不是她。 洛言书惊诧于她变脸的模样,片刻之后,也是敛了神色,做出一副认真的姿态。 周水苏不说话,她便自己主动开口道:“你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要找我?” 周水苏看上去似乎是有些犹豫不决,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启嘴唇,说道:“皇上近日来政务繁忙,不踏足后宫,这本事人之常情,只是他向来喜爱你,不知道可有向你提及关于他近日来的事情?” 周水苏莫名其妙的就说出这样的话来,洛言书微微一怔,接着便道:“皇上向来是不会同我说起朝堂上的事情的,你这可是问错了人了,我不知道。” 难道说,周水苏出现在这儿,为的也不仅仅是来争风吃醋的,而是说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周家察觉不对,这才赶着来探她的口风的? 只是她并未记得,前世的此时,李修齐有什么大动作的,这周家接二连三的,都是有这么多频繁的动作,难道李修齐真的有打算要做什么事情不成? 洛言书还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周水苏便厉声问道:“皇上果真是没有对你谈及此事?” 洛言书心中顿时大感惊奇,李修齐忙得脚不沾地的这些时日,到底是在忙活什么? 洛言书眨了眨眼睛,她有些委屈起来,“你也不必对我如此疾言厉色的,若是我知道什么,自然是会同你说起的,难道我还会烂在肚子里不成?只是这些时日来,皇上也就是独独昨夜来我这里,也没说什么别的事情,你若是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大可以告诉我,我也好帮你探一下口风。” 到底会是什么事情…… 周水苏瞧她如此低眉顺眼的模样,眉毛紧皱着,许久也不曾放开。 洛言书有些不安的双手绞着腰上垂下的丝绦,看上去,忐忑极了。 周水苏这才开口说话了。 “我说皇上近日来政务繁忙,你真当他是勤政爱民不成?我听父亲说。皇上近日来早朝的时候都是浑身乏力,看上去没精打采的,无力得很。” 第一百二十七章 毛病 无精打采,浑身乏力? 洛言书假装漫不经心的听着,可是心中,终究是起了疑窦。 她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扇子,低眉顺眼的坐着。 周水苏见此,有些怒气,“我说你,皇上近日来看着龙体欠安,你身为妃嫔,又怎能不放在心上?” 洛言书闻言抬头瞧她一眼。 现在,周水苏的分位也不会同她一般,两人平分秋色,可是最开始拿出新人的架子了,这分明就是皇后娘娘该说的话嘛。 洛言书把绢扇给放下了,她眼珠一转,低声说道:“皇上龙体欠安,我心中当然也是甚为忧愁。只不过,皇上的衣食住行,都有来福公公在打理,我也只能够表一表心意,但实至只是什么也做不了的。” 她一双眼睛盯着周水苏,轻声说出这些话来。 洛言书想,她大概能够知道周水苏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此言不过是婉言拒绝她罢了!因为此事办不好,不仅没有办法可以在周水苏的面前立下功劳,反而是惹得一身腥。她想利用自己去探一探李修齐的情况,这样的算盘打的可真是响亮。可是洛言书却不愿做她的马前卒。 不过话说回来,李修齐龙体欠安,昨天晚上的时候见着他,他面色观上去也并没有什么差错,也不知道这周家的人是从哪看出来的? 洛言书低下头去,暗自冥想着,紧接着她手一顿,眼眸微微瞪大。 李修齐这会不会是故意做出来,给周家的人看的?或者是故意给别的人看的? 她面上不动声色,非常无辜的对着周水苏笑了一下。 周水苏气的心中发颤,她修剪得宜指甲已经掐进了掌心,弄的她面色都有些狰狞起来,因为她弄疼了自己。 “洛言书,我希望你别忘记了,现在你的确是皇上的妃嫔,没错。可是你现在上头还有我!”周水苏狠狠的瞪着她,那一双美眸,看上去有些狰狞,“有些事情,你不要假装忘记了,我可记得清楚的很。我要你去做什么,你可别给我装傻。” 洛言书一听她这么一说,身体一僵,她原本还以为今天周水苏上到这来,多多少少总是有一点儿李修齐的缘故,却不想,她也是满心满眼的都是她的周家吧。 像她们这样的世家女,进宫来了之后,家族就是她们的依仗,但是她们同样也是要反哺回去。 洛言书抬起头来,她小声地咕哝着:“倘若能帮得上你什么忙的我自然会帮,可是此时你让我如何帮你?我且该如何?” 周水苏气的浑身发颤,到最后,她双手一甩,对她怒斥了一声无能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被她指着鼻子这么骂,洛言书也并不生气,反正是开心的笑了起来。清脆的笑声响起,仿若是带着无尽的愉悦。 青屏和画扇走上前来,“美人,这周美人处处与您作对,总是给您找晦气,这件事情需不需要禀告皇上,让皇上来给美人做主?” 洛言书笑脸一僵,她板上一张面孔变得威严起来,“这件事情,我不许你们两个擅自做主。该怎么做我自有分寸。还不需要你们两个来教我。况且我与周美人,总是有几分情意的,现在我们两个人分开的时日已久,她上门来找我唠嗑唠嗑,这又有何不可?” 画扇和青屏两人低头小声的告罪着,洛言书也并不与她们计较,冷哼了一声,就自己独行而去,她手上拿着那一把扇子,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等到了屋外的时候,暖洋洋的阳光铺洒下来。落在洛言书的身上,她瞬间僵住,眼前开始觉得有些迷茫了。 却不想时日过得这么快。就如同流水一般,之前她刚刚醒来的时候,不过是初春,天还冷着,她每一次出门总是要裹上厚厚的锦裘,却还是觉得浑身都湿冷刺骨,不管是多厚实的衣裳,都没有让她觉得暖和起来,但是现在却已经是艳阳高照。 现在就只剩下是空气当中的一丁点寒气,没有办法驱散了。 她独步走在院中,慢慢的驱散了心中的寒气。 在这长春宫当中,并没有入住主位的妃嫔,虽这里就是洛言书,一家独大。 除了那些扫洒的宫女之外,就只有她们主仆三人,无所事事,不知该去向何方。 很快,洛言书的额角就浸出了汗珠,画扇瞧见了担忧的问起,是否该回去休息了?只是洛言书此时兴致正好,又怎会答应了要离去? “今日春光正好。我不想这么快回去。我想——”洛言书的声音非常突兀的顿住,她话锋一转,“走了这许久的时日,我现在身体不太舒服,你们去太医院找人过来——就上一次的江太医吧,我这身子他瞧过一次,到底是什么病症,他也是该清楚几分的。” 洛言书这纯粹是突发奇想,她想起了方才周水苏所说的,李修齐近日来,精神不济,倘若说他身体上是出了什么毛病,那去找江卓安,那肯定是没错的。 洛言书可不会忘了,自从上一次春猎的事情过后,江卓安的身上可是荣宠非常,虽然今生的事情稍微有些变故,但是洛言书想,大致的方向应该是不会改变的。 如果江卓安有本事可以解掉吕椤身上的毒,有这样的本事,李修齐也会对他多看重几分。 青屏画扇没有多想,按照洛言书的嘱咐,一人把她扶回宫殿之内,一人就急匆匆的,赶到太医院里面去请人去了。 没有让洛言书等多久,很快江卓安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洛言书嘴角轻噙着笑意,仿若心情很是不错。 江卓安一直低头不敢看她,可是她的目光却是一直都是落在江卓安的身上,一刻也没有离开过。 等他把完了脉之后,有些疑惑的问:“自上一次之后,美人的身体有所好转,这次脉相也没什么毛病。不知哪里出了问题?” 他果真是一个恪尽职守的好大夫。 洛言书轻笑一声,“不是我身体出了毛病,是我这心理出了毛病。” 弟一百二十八章 意图 未曾想过她会这么直白的说出这一句话来,江卓安先是一愣,紧接着斟酌着问道:“美人若是哪里不舒服,大可说出来。可千万别憋着闷坏了身子。” “江太医可还真是个好人。”洛言书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句,“我就是不想着,憋着闷坏了,这才将江太医请来的。” 鉴于她反复无常的态度,还有那琢磨不透的意图,江卓安打定主意不说话了。 反正她看上去也不像是患了什么大病的样子,在无关医术的事情上,江卓安是真的从来都不想要插手,也不想管,只是麻烦却偏偏总是会自己找上她。 “江太医不必如此拘谨,我今日叫你前来,不过是想询问一些事情,以此来一我的心病。”洛言书又瞬间换上了一副和善的笑容,一双眼睛都弯了起来,里面盛着亮亮晶晶的笑意,“都说是心病还需心药医,我自个儿倒是没有什么不舒坦的,只不过我听说皇上近日以来龙体欠安,那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这可比我自己病了还要难受。江太医在太医院里面任职,想必关于皇上的病情也总是了解一二的。倘若江太医知道什么,还烦请告知我一声,也好让我安心养病。” 江卓安看见她把意图说了出来,一时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这样严重的大事儿,在她说来却是轻巧无比。她可知道,关于皇帝的饮食起居,是轻易问不得的,平时都有专人打理,现在就算是皇帝真的生病了,他没有自己宣扬出来,一般人也会开始想打听,问了也不会有人说的。 江卓安一时有口难言,不知该如何作答。 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顿时更觉得紧张了,一滴豆大的汗珠就从他的额角滴落下来,正好滴落进他的眼眶,弄的他酸涩无比,却偏偏还不能用手去揉。 洛言书瞧见了他如此模样,反倒是轻笑了一声,“江太医不必如此紧张,倘若有什么不方便问的大可不说。我又不会逼着你说出来。” 倘若真的不笔他说出来也就不会忘记了。 江卓安咬咬牙,他早该知道的,眼前的这女子可不是什么温良无害的人,之前已经栽过一次跟头了,却不知这一次为何还没有办法可以抽身离去! 早知如此,在一开始画扇去传他的时候,就不应该应诊才是,不过话说回来,主子有传召,他又哪里有资格可以拒绝? 洛言书铁了心的想要见他,不管他怎么变着法的拒绝,洛言书总是能够找找机会的。 “江太医吞吞吐吐,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洛言书见他久久没有回话,又这么问了一句,了。 江卓安最后把心一横,“美人不必多虑,这次的事情,臣不知美人是从何处听起的,只不过臣在太医院任职,在近日,从未看见皇上有传太医去诊病。只不过来福公公,吩咐御药房准备了药膳。想来皇上政事繁忙,也是该好好的进补进补。” 并不是他非得要帮洛言书不可,而是对方死缠烂打的,江卓安又没有办法把事情掰开来讲,这种事情一旦挑明了,那才是真要命啊。 都说流言猛于虎。这里的流言可要人命。 没有传太医,也就说明李修齐的身体并没有出任何的毛病,难道真的是政事繁忙,所以才导致的精神疲累吗? 洛言书有些不解的皱起眉头,她努力的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没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李修齐同行也没有什么区别。并未表露出疲态,两人同榻而眠的时候,甚至还折腾了她,这才会入睡。 突然,江卓安的声音响起:“臣可告退了?” 洛言书此时才回过神来,她抬眸看了江卓安一眼,随后意兴阑珊的罢了罢手,“你退下吧。不过我近日来身体困乏,你就先给我开点药补补。” 她既然传了江卓安,就是没病,她也要给自己弄出一点病来。倘若江卓安空手而回,以后想到再一次传他,那可就难办了。 想到此处,洛言书不由得咬紧牙关,她实在不明白,一开始的时候,她总是想着要跟江卓安断绝来往的,只是纠缠却是越来越深,不过话说回来,他也的确是一个好帮手,只不过现在却还是没有被她驯服。 等江卓安离去之后,洛言书眼睛微眯。 她不知道这刚才一闪而过的念头,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因为之前她曾经在吕椤的身上已经碰过壁了,这个法子又费时又费力,还不一定能够行得通。 只是她现在也想不出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来解决这一切,她觉得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可是想也没有用,她没有相应的手段,可以永绝后患。 所以才会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 偏偏吕椤那混蛋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跟她作对,也使她步步难行。 洛言书无比的渴望着,权力在手的感觉。 一个昭仪还是不够的,前世她不也是昭仪嘛?但是吕椤也同样没有把她放进眼里。 只有更高的位置…… 这些人才不会轻举妄动,也不会对她轻视。 不知想到了什么,洛言书心头一跳。 她蓦地瞪大眼睛,紧接着好像是有些做贼心虚一般,往四周环顾了一圈。 眼神有些躲躲闪闪的,看上去慌乱非常。 她轻轻的拍着胸口,很快就镇定下来。 那个更高的位置……洛言书咬咬牙,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下去了,她现在要解决的是面前的困难,目光放的再是长远,眼前的路走不好,那也只是枉然。再者说了,周水苏都是求而不得,从前世到今生,一直都是寸步难行的路途,周水苏都没有走得了多远,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商女,又怎么可能会有依仗可以走到那个位置呢? 洛言书一直以为,她已经把自己给说服了。 至少表面看上去是这样的。 她很平静,心跳也没有变得局促。 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一想起那个词的时候,心跳总会不由自主的加快了一下。 但是她很快就压下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愚弄 等第二日一大早,洛言书便登门造访。 周水苏桥见她的时候吃了一惊。 彼时,她正对镜梳妆,镜子里面,恍然出现的洛言书的脸,看上去阴恻恻的白的吓人。 周水苏吓得把手中的头面一丢,她尖着嗓子叫道:“神出鬼没的你怎么会在这?” 她看上去气的不轻,一双手轻轻地扶着她的胸口,还有些惊魂未定。 洛言书有些无辜的说:“你门外面一个守门的人都没有,我瞧见一路无人,还以为你不在里边,又急着找到你,就只好走进来了。” 其实她这样的动作可以称得上无礼了。但是洛言书不在乎,而且她也确信,周水苏也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跟她翻脸,所以索性就大胆一点。 周水苏哼了一声,并不说话,只是那一双眼睛一直盯着她,目如寒鸦,仿若闪着冷光,洛言书瞧见了也并不惧怕。 “我急匆匆的跑过来找你,自然是有要事相商,倘若你不想见着我的话,我走就是。不用对我摆出这一副脸色来,我一大早就过来找你,一进门就被你摆了脸色瞧,心里面自然不舒服。” 洛言书说的既委屈又理直气壮,只不过她也并没有起身,没有想要真正走掉的意思。 瞧着她这一副做派,周水苏心里面越发气闷了,她现在简直觉得洛言书就是有病! 你永远都不知道她脑子里面在想什么东西,两人的关系既尴尬但是彼此却又分离不得。 不过谁主谁次,这也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不过对于这些,洛言书好像并没有放在心上。而让周水苏真正生气的是,在平时的时候,她好像都是马马虎虎,对付着过去,真正派上用场的事情又不多。 可以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了,可是偏偏她说自己无能的时候,又说的那么理直气壮,好像要对她给予厚望,都是一件有罪恶的事情。周水苏现在有些气闷,她觉得当时她肯定是思虑不周,才会选上洛言书,去做出这样的事情,眼前的人真的能堪大任吗? 周水苏死死地,攥着象牙梳,过了一会儿,等那些齿梳把她的掌心都给刺痛了,她这才压下心中的怒气。 “你今日来到我这……”周水苏勉强一笑,“来到我这可是有什么事情?” 她现在恨不得把洛言书给撵出去,如果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她估计会大发一场脾气。 “你上一次跟我所说的。”洛言书对着她眨了眨眼睛,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猜猜皇上现在怎么着了?” 事关李修齐,周水苏现在也顾不上跟她计较。 “皇上怎么了?” “皇上的身体,的确是有些不舒服。”洛言书垂眸,她的目光落在周水苏的手指上,那里被梳子印出的痕迹依然清晰可见,她的手指摊开来,洛言书瞧得一清二楚了。 “来福公公已经吩咐了御膳房,准备一些调理的药膳。”洛言书轻声说道:“皇帝龙体欠安,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只不过现在事情还没有声张出来,也许皇上还有别的打算呢,你可千万不要说出去了。” 说到后边,洛言书的一双眼睛非常认真地盯着周水苏瞧,似乎是在叮嘱着她。 周水苏对此倒是深信不疑,家里面给她的消息总不会出错的,也不会有人骗她,其实周家早就已经怀疑,李修齐的身子可能是出了什么情况,只不过一直苦于没有证据。 现在洛言书正是得宠的时候,李修齐只要一有空,吃喝住行,都是跟洛言书在一块儿的,经洛言书这么一说,这件事情就好像是得到了求证。 周水苏心里沉甸甸的,一时之间什么心情都没有了,她对着洛言书挥了挥手,颇有些不耐烦。 “我觉得胸闷气短,现在没工夫搭理你,你还是先出去吧,让我先静静,有时候我再去找你。” 周水苏话说的不客气,洛言书也没什么表示,她微微一笑,扭着腰转身就出了她卧室。 洛言书并不知道,周水苏要她打听这些事情有什么用处,只不过她这也算得上是帮了李修齐一个忙。 其实李修齐的周家两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纠葛,洛言书也并不想要掺和进去,但是,相对而言,帮李修齐总比帮周家要好,倘若周家得势,洛言书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她也绝不可能,帮着周水苏扶摇直上,反而让她的日子变得难过。 这件事情她本来也是一无所知的,但是她对李修齐的了解,超乎这后宫之间任何一个妃嫔。 李修齐看着冷冷清清,无欲无求的,可是洛言书知道他眉毛一皱,就是一个主意,谁也不知道他那张冷清的面具底下,藏着一颗怎样两面三刀的心! 说翻脸就翻脸,说是阴谋诡计就是阴谋诡计,洛言书深受其害,这样也就更加明白他的厉害。 她虽然不明白李修齐为什么要表现出这样的假象来,但是他既然有心要糊弄别人,洛言书也乐得帮他一把,左右这一把火烧不到她的身上来,她也可以坐山观虎斗,隔岸观火,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 除此之外,洛言书还有一层别的考量,朝堂上的事情,她一事不知,所以洛言书寸步难行,不管做什么一点优势都没有,也许她可以通过此事,了解一些事情,就算不是全貌,但是旁敲侧击也未免不会有一些有用的消息。 就算什么都不管,这种把周水书愚弄的感觉还是让她觉得很畅快! 她微微的勾起嘴唇笑了起来。 只觉得此时春光大好,她的心情也变得畅快无比。 她几乎都快要哼着小曲回到长春宫,但是他她现在,不管怎么说也是个美人的分位,终究是有自己的体面要注意,不能像以前那样肆无忌惮,所以也就只好生生的忍着。 但是嘴巴还是忍不住咧了一下,露出了一口森森的白牙,但是,洛言书的好心情就荡然无存。 因为等她回到长春宫的时候,就看见了慈宁宫的管事太监已经已经在长春宫等着她了。 “太后召见,美人请吧。” 第一百三十章 礼佛 当他们来到慈宁宫的时候,翠凝早就候着了。 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看上去甚至透出一丝亲切来。 “可终于把美人给盼来了。太后娘娘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洛言书哪敢让太后等得不耐烦,她咧着嘴巴笑了一下,小声告了罪,随后快步走了进去。 也不知太后有事儿没事儿来找她做什么。 本来两人相安无事,太后既然看她不顺眼,洛言书也不会跑到她面前去,自讨没趣,乐得的清静。 因为两之间还横着一个李修齐,所以,太后谁看她不顺眼,但是终究也不能拿她如何。 可现在,却是突然找上门来了,由不得洛言书不防备。 “臣妾拜见太后娘娘。”洛言书轻声道:“娘娘万福金安。” 这次太后依旧是居高临下,她坐在凤椅上也不起身。 洛言书也不敢抬头打量她,便也只好一直低眉顺眼的跪着。 她的头顶虽然没有长眼睛,可是却还是能够该收得到,太后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久久不去。 太后常年身居高位,手握生杀大权,当她诚心想要给人压力的时候,简直太容易了。 洛言书有些头皮发麻,她不知道,自个好好的呆在长春宫里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是在何处得罪了她? “清减了不少。”太后突然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声音不辨喜怒。 洛言书忙道:“近日来天气炎热。臣妾胃口不好,夜里又有些着凉,所以瞧上去便有些憔悴,请娘娘千万莫要挂心。” 太后听了哼了一声。 “你这身子未免也太娇弱了。哀家听说,你三天两头的便传召太医,是不是?” 洛言书听得浑身发凉。 她就知道,虽然表面上平安无事,可是太后总不会这么轻易的放过她。 上一次,在小佛堂里面捉奸,虽然捉到的是楚卿。只不过,太后心中也未必没有疑虑。 再加上此时,她跟楚卿已经是一丘之貉,楚卿在她的耳旁煽风点火,没的也能说成有的。 如此于她而言,可是大大的不利。 洛言书稳住声音,尽量让自己看上去平静如常。 “谢娘娘关心。”她缓缓道:“说来是臣妾的不是。本来也只是一些小病小痛,但是……但是臣妾一直不能安心,就总是要找太医瞧瞧的。江太医说了,臣妾体寒,怕是难有子嗣,所以臣妾也是心焦不已。臣妾脸皮薄,既然已经劳烦了江太医也就不好意思再去劳烦别人,毕竟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的。” 一听见洛言书提起的是子嗣的事情,太后的面色就愈加不好看了,她想起了之前在小佛堂里发生的事情,洛言书便说了,想要给李修齐养育子女。 太后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神色。 她死死地,扶着凤椅的扶手,恨不得把洛言书那张苍白的脸给挠花了。只不过她这么多年总是,做惯了,不动声色的做派,不管要做什么事情,总是喜欢巧立名目,让别人挑不出一丝差错才会动手的。 她也该有作为皇太后的尊严和体面,不管做起什么事情来,总是喜欢讲究个体统。 “是么……”太后意味不明的说了一声,“也难为你有心了。只不过,子嗣可遇不可求。不是你的求的再多也不是你的。又何须白费功夫呢?” 看着洛言书明显僵住的身形,太后这才满意的笑了起来,他从凤仪上提升,来到洛言书的面前。 像是打量着一个小丑一样,打量着洛言书,这个小小的女子,本来食量就娇小,现在整个人伏在地面跪伏,这看上去更是缩成一团。 小的几乎让人觉得一条就能踩死她。 太后脸上的笑容敛住,“虽然此事强求不得,不过俗话说得好,心诚则灵。倘若你真的有心,佛祖听见你的祷告,自然会保佑你。” 洛言书听的一愣。 她并不信佛。不知太后说出这句话来是什么意思。 “你刚进宫来,有些事情的确不知。哀家平日闲来无事,就喜欢诚心礼佛。前几日,哀家梦见先帝托梦于哀家,说他在西天极乐世界过得不是很好。哀家自然痛心,先帝生前风光无限,而且也不希望他长眠地下之后过也过不得安宁。所以便想着向佛祖祷告,祈求保佑先帝。” 洛言书眼珠缓缓一转,她依旧是盯着前方那一块小小的地砖,突然福至心灵。 太后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就召见她。召见了也总没好事就对了,也不会这么不痛不痒的训斥几声,就把她放回去。 果不其然,太后那平淡到有些冷硬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只是哀家凤体违和,开春以来,身子便不大舒服。太医开了多少药,瞧了多少方子,也终究是于事无补,所以想帮先帝也是有心无力。只是这心里终究难安,别想着让你代哀家去佛堂抄写经书,一次表现诚意,见佛祖看见你的虔诚。” 洛言书听了差点忍不住冷笑出来,太后的身子哪里是凤体违和,她是千方百计的让太医诊出来,她是凤体违和,可是她身子好着呢。 “只是太后娘娘——”洛言书心中有些焦躁,她现在可算是知道了太后剩下的圈套了,她不想一脚踩进去,只是对方都已经把现陷阱在她的面前,她既然不能够钻进去,就只能够后退,可是太后也容不得她后退。 “只是太后娘娘,”洛言书说:“臣妾平时不曾茹素礼佛,这次事关先帝,让臣妾一个俗世中的大俗人去拜佛,是否不太妥当?毕竟,倘若这一次臣妾不能精诚所至,佛祖看不到臣妾的诚意,先帝继续饱受煎熬,又该如何是好?” 太后一听,柳眉一横,声音靠拔起,已是蕴含了怒气。 “这依你所言,这茹素礼佛的差事,你是不肯接下了?就连这一点鸡皮蒜毛的小事,你都办不好,哀家要你来有何用?” 声音带着森寒的冷意。洛言书听了也不由觉得有些紧张。 “太后错怪臣妾了。臣妾不是不接,是想让事情变得更稳妥一些。”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扣押 太后这借口既然牵扯到了先帝,定是不能善了了。 就算此时李修齐可以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之中,洛言书还是不能从这个地方逃脱出去的。 因为太后这借口说得合情合理!李修齐倘若是出面替洛言书推辞,那便是不孝。 洛言书相信,就算是李修齐出现在此处,也只能够吃的太后的哑巴亏,既然如此,结果这罪是受定了,洛言书便是想也要想着,把楚卿给拉下水! “太后娘娘,请听臣妾一言。”洛言书快速的想了对策,也不管这法子管不管用,先试上再说,总不能不明不白的就让太后扣押在这里了。 “臣妾一人势单力薄,就算是诚心祷告,佛祖也未必能够听得见。既然做了,那就做大的。与其半途而废,倒不如索性把这件事情给做了个透彻。”洛言书笑着说:“娘娘有所不知,之前在乾西四所的时候,臣妾和楚妹妹两人亲同姐妹,可谓是形影不离,我们姐妹两人从来都是一条心的。以前如此,现在也一样。倘若有楚妹妹帮忙,臣妾想必此事就会事半功倍!” 洛言书吐字清晰的说出这一番话,太后听了脸色却是一变,不过此时洛言书跪伏在地上,她也没能够看的见,太后那急剧变得难看的脸色。 洛言书说完便停下了,太后同样也是不言不语。 太后过长的尾摆脱在地面,发出了沙沙的声响,一路从洛言书的面前拖了过去,她很快就坐回凤依上。 “难为你有心了。”说起此事,太后可谓是杀气腾腾,但是却不得不耐着性子把话说完,“这件事情就依你这么着吧。你也不必回长春宫去了,哀家稍后会让人回去收拾东西,皇帝那儿,同样也会有人去告知。皇帝向来孝顺,想来不会不通情达理。” 洛言书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倘若可以,她也不想留在这个地方,但是却由不得她来选。箭在弦上,不得不为,如今能够拉楚卿垫背也算是一件好事!只不过她留在慈宁宫里,楚卿总算是占领地盘的便利,自己还指不定会受到什么样的折腾呢。 “臣妾谢娘娘恩典。”洛言书乖乖跪伏在地上,恭声谢恩。 没想到太后一刻也等不得,直接把她扣押在这里,就连房间都给她准备好了。 想来在洛言书一脚踏进这里的时候,太后就没想着把她给放回去,现在于情于理的借口都合适了,她自然是欢天喜地的把洛言书“养”在慈宁宫里了。 院子倒是僻静。 洛言书看着眼前的日落,不由得嗤笑出声来,也难得她们在这么花团锦簇的慈宁宫里面还能找得出这么一个落败的院子,也还真是难为他们了。 “美人请吧。”翠凝脸上依旧是推着笑意,明明现在洛言书和太后可以说是势不两立,双方势同水火,翠凝完全没必要给她这个面子,但是此刻四下无人,她就连表面的功夫都做足了。 不过就算是她表面功夫做的再怎么老到,洛言书也绝不会相信眼前的这个姑姑是一个和善的人。 她跟在太后身边已经历尽沉浮,从皇后到太后,这一生太后几乎所有重大的时刻,她都经历了。 洛言书呆着没动,翠凝也没有对她甩脸色,反而是神色温和的解释:“美人莫怪。诚心礼佛本该茹素,穿不得华服,带不得首饰。但是太后娘娘说了,皇家的体面时时刻刻都不能落下,也绝不会让美人如同寻常百姓的一般头垢面的求佛抄经,但是该有的场面还是有的。让佛祖看见美人的诚心,如此才能精诚则灵。此处僻静,倒也符合这要求。” 听她这么一板一眼的解释,洛言书顿时就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声音清脆,咯咯的响起。 “美人?”翠凝的眉毛微微皱起,明显是有些不满了。 洛言书放下捂着嘴角的手背,冷着一张脸道:“姑姑放心吧,我又岂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娘娘良苦用心,我自会放在心上,自然不会糟蹋的。” 太后自然是良苦用心,想必他早就看洛言书不顺眼很久了。她挑在这时候出手,也许是因为瞧见了李修齐近日来从不涉及后宫,以为洛言书将要失宠,所以才会下手的么?不怪她沉不住气,洛言书有时候都以为自己已经失宠了。 太后娘娘忍受着自己这么一个小小的美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蹦哒,也真是让她委屈了。 这其中的弯弯道道,两人都听得明白,但是翠凝却好像是真信了一般。 “美人明白就好。”翠凝的眉眼都笑开了,“太后娘娘素来心善,是从不会主动的为难下人的。美人也不必待很久,等中元节到了,想必到时经书也抄的差不多了。鬼门开时,先帝自然会瞧见美人的诚心,也许还会有什么福报也说不定呢。” 洛言书信了她的鬼话才有鬼了,但是她心里面却终究在意。 听她这话的意思,不到中元节洛言书是没法出去的了。 此时不过初春刚过,离中元节还早。要想出去,可得等一个季度。 更何况她一个刚刚乘宠的妃嫔,没有给孩子傍身,在李修齐跟前消失这么长一段时间,谁知道她再度出现在李修齐面前的时候,那帝王可还能认识得了她? 想起了李修齐,洛言书心中百味杂陈,想必太后送出去的信儿李修齐此刻也肯定都收到了。 他知道洛言书将会被扣在这里。 现在唯一的希望就在李修齐身上,洛言书知道,在方才,李修齐没法拂了太后的颜面,但是可在事后,见缝插针,见机行事。 就是不知道李修齐肯不肯为她下这个功夫。 洛言书打量了四周一圈,突然就叹了一口气。 谁知道呢?世事果然无常,她今天早上还在长春宫里面走出来,去了周水苏的瑶华宫。心中还很是得意。 但是,此时不过旦暮之间,这境遇就翻了几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