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叩道》 第一章 道士下山 这一天,小道士下山了,山是不知名的野山,道士自然也是无人知晓的穷酸道士。 小道士年岁方才十四,长得眉清目秀,煞是讨人喜欢。可就是这样的他,还是婴儿时便被狠心的双亲遗弃于山下。可天无绝人之路,老道士那天正好下山讨酒喝,正巧听到在山下乡野小路旁的灌木丛中啼哭不止他,善心一动,便把他拾回道观中悉心照料。 山上的道观名为紫虚,供奉的是大陆史上历代登仙者中最为年轻的一个仙人,据传说,这位紫虚真仙登天证道时不过二十有七,简直是羡煞了俗世的万千修真者。但民间关于这位仙人的传说却少之又少,甚至有人怀疑紫虚真人登仙证道的真实性,以至于其香火稀少,为其建立的道观更是寥寥无几。 这些年来,观中只有一老一少以及殿内的一座真仙塑像,当然,也包括老道士房内书架上的近千本破书。还是婴儿的小道士被老道士捡回来扶养长大后便做了老道士的徒弟,他没有俗家姓名,老道士便赐给了他一个道号——归一。 “归一,快去给菜田施肥。” “归一,饭菜何时煮好啊。” “归一,……” 自从能记事会干活起,归一几乎没有一天停歇过,只要做完各种杂务,一有空闲时间老道士便抓他抓去读书识字。老道士房中的书很杂:列传、神话、诗集,道经之类的通通都有,甚至还有几本佛教经书,归一对这些煞是头疼,但在老道士“不背书就没饭吃”的威胁下,靠着过人的记忆能力,这些年归一也就慢慢撑了下来。 归一也问过老道士读这些书有什么作用,在归一年幼的时候老道士还会微笑着说以后你就明白了。当几年后归一问老道士为什么我还是不太懂,得到的只是头上的一记响亮的爆栗。 时间如流水般潺潺而过,近千本典藏古书被归一硬生生背了下来,归一慢慢也能理解书中所含的奥义与真理,也有了一些属于自己的感悟。 于是,在十四岁这年,在书里行过万里路、经历了人生百态的小道士归一,得下山了。老道士对归一说过,在世俗红尘中历练,正是世间最好的修行,若要修真成为仙人,不历经真正的世俗红尘是不可能洗尘证道的,仙路非凡人可及,入得红尘,为凡,出得红尘,为仙。先进后出,仙路自在红尘外。 归一临走时穿着老道士为他买来的崭新布鞋,穿着自认为最干净的一件道袍,背着老道士鼓捣半天从真仙塑像下暗格中取出的三柄怪剑,跟老道士道别后便下山去了。 估计爹和娘还在山下的世界吧,会不会遇见他们呢?他这样想着,紧接着又晃了晃脑袋,把关于那对夫妇的想象从脑海中抹去了。 这座不知名的山很高,背后的三把剑很重,归一走的很快,步伐很稳健,有着少年的冲劲和成人般的老辣,丝毫没有惊动山中的走兽与树上的鸟儿。使得没有谁会不相信,归一这次下山历练之旅会异常精彩。 第二章 道士进城(上) 古澜王朝乃是大陆第一帝国,其国土覆盖了大陆的东土,南疆,中州三大板块,以中州地区的古澜城为帝都。除去大陆西域的诸多修真古族、以及北荒之地的各大妖国,古澜王朝毫无疑问是大陆第一霸主,作为最强势力,不论底蕴,光是占大陆五分之三的国土就足以突显其霸道无匹的实力。 归一从小长大的地方——紫虚观,便是坐落于大陆南疆地区、古澜王朝境内的洛城城郊外的一座孤峰上。而归一此次下山的第一站,正是这座有着传奇色彩的洛城。 这洛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是一座十分普通的城市,唯一让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古时有人在此飞升成仙。传说在那千年之前,有一位剑道高人在此闭关,一日天生异象,伴生紫雷,其实并非天灾,而是这位高人以剑证道,飞升剑仙。洛城城外的洛河乃是这位剑仙一剑斩出,剑气所留的痕迹。 剑痕?!归一在古书上看到这个传说的时候也是一阵惊骇,久久没缓过神来。也正因如此,他对修真一途愈发好奇,对仙人愈是敬畏。切不论当今世上是否存在尚未飞升的陆地神仙,光是一个境界高深的修真者就足以开宗立派,雄霸一方。换个角度想,这古澜王朝内也有各大宗门林立于此,能使修真者低头,一统四方的古澜皇室又该是强大到了何种地步? 下山路过不少村镇,也向一些百姓打探了不少消息,虽然都是些人尽皆知的无用情报,但古书上还真没有。不顾那些人一脸古怪看着自己的神情,归一道声谢后便离开,一边赶路一边思考。 数不清的精良铁骑,以及成千上万坐镇军队的修真者,军队统帅中甚至不乏一些境界高深的强者。在这些之上,还有着深不可测的八方法王,皇室内的各大供奉。如此之强的阵容,怪不得古澜王朝能够在大陆上屹立千年不倒,且先后打下无垠江山。是什么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让的低调且高傲的俗世修真者愿意臣服古澜皇室? 优越的修炼环境?数不尽的修炼资源?或是仅仅为寻求一个庇护?归一相信,绝不可能只是因为这些,可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归一忽然想起老道士说过的一段话:竞争乃万物之本。人们并不是依靠人性原则生存,而是依靠最野蛮最原始的竞争生存。书上说的所谓的上善若水简直扯淡,但又不能否定世间没有至善如水的圣人,因为这个精彩的世界总是有着无限的可能。 古澜皇室要与天下各派争夺权利,各路中小门派与散修投靠皇室,也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生存罢了。虽然这和自己想象中的江湖有所不同,更为阴暗,可这就是最基本的人性呐。归一轻叹一口气,心中若有所得。缓缓走向不远处的洛河。 过了洛河,就能进城了。洛河之修建有一座长达百丈的石桥,这石桥的由来也是有着浓重的传奇色彩。老一辈的人说,石桥下镇压着一只生活在洛河之中的妖龙,因兴风作浪,被一位路过此地高人制服,将其本体镇压在河底。官府与百姓怕妖龙挣脱封印,再度出来作乱,便筹款在上面重修了一座更大的青石桥,更是恳请那位高人在那座青石桥上施镇压之法。最后洛城居民本想为这高人立一座长生牌坊,可高人就是高人,处理完事情后便悄然无息的离开洛城。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连姓名道号也未说明。没有名字,还立个屁牌坊,于是这事就搁着了,再无人过问。 桥名“镇灵”,取镇压邪灵之意。归一与来往的人群一道过桥时也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只是一想到桥下河底有一只恶龙,归一就会忍不住一阵哆嗦。心想这等恶妖,其破坏力定然恐怖如斯。归一心中多少有点畏惧,但一想到人间有高人能将其制伏,却也安心了不少。 停下天马行空的思绪,归一看着眼前这巨大的城门,顶部挂着一副牌匾,书写着大大的“洛城”二字,可谓是磅礴大气,气势宏伟至极。归一脑海中的浪花又是不禁翻涌起来。 第三章 道士进城(中) 书上说,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大小城池中都会有一种地方——客栈。在那里有着各样的奇人异士,使蛊用毒的邪恶修士,一身正气的道门弟子,负剑饮酒的江湖侠客……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客栈中每一桌上便是一类人,一间客栈便如同一座小江湖。知己在里头把酒言欢,吐露志向,隐士们在里头低调内敛,调养生息。对于这种有江湖气氛,名为客栈的地方,归一可是早已心生向往。 和别的平民百姓一样,归一安稳的行进了洛城。进城门时,感受到城门两边的守城兵士的身上的铁血肃杀之气,归一心中凛然,脚步也开始略显虚浮。古澜王朝的兵士果真煞气十足,光是看守城门的兵士都已如此,更何况那些在战场上欲血厮杀的古澜铁骑? 归一没有刻意隐藏身后的三柄怪剑,古澜王朝尚武成风,身带刀剑不会有违法律,甚至就算有江湖侠客在大街上斗武,官府也是视若无睹,当然,前提是不得误伤平民百姓,且全额赔偿比武时损坏的街边摊点与建筑。 归一在车水马龙的街上行走着,没有刻意去看街道两边各色的摊点与来往的行人,只是偶尔望望洛城的高大建筑,不时还摸摸背后的三柄怪剑。 归一记得下山的前一天夜里,老道士捧着它们亲手交给了他,记得老道士淳淳的叮嘱,记得老道士枯槁的面容…… 呀,怎么才下山几天就想念师傅了,归一心想。旋即他又笑了笑,向前快走两步,随意寻了一处门前石阶坐下,轻轻取下背后的三把怪剑,横放在膝上。没有急着去找那梦寐以求的“小江湖”,仿佛一切世事都与他无关。他只是这样坐着,抬头望向那座孤峰所在的方向,面无表情,膝上的三柄怪剑也沉寂如斯。 怪剑为何叫做怪剑呢?其实啊,这只是归一给它们所取的统称,它们原本都有各自的名字。 这第一柄剑,剑名藏锋,藏锋藏锋,名字倒是俊气,怪就怪在无锋可藏,是一柄钝剑,样式也跟铁匠铺中卖的铁剑相差无几。老道士不许归一磨剑,只说让他背着就是。归一心想一根木棍还能当柴烧,可这他妈是一根铁棍,我要这铁棍有何用?第二柄剑更加离谱,竟真是一根木棍,准确的说是一根细竹,虽说这名叫青竹的竹剑表面还散着淡淡的青绿色光华,可这玩意儿真能当剑使?怪,实在是怪。第三柄剑,是一把无名剑,勉强可以称为为“剑”,而且是把十分沉重的阔剑,光是背着行走就极为不易,又何谈挥舞防身? 总得来说,藏锋青竹和这把无名阔剑,是老道士第一次认认真真交给他的东西,而且归一心中有种莫名的预感,它们,决不平凡。 “喏,拿去吃顿饭。” 清脆如铃的悦耳女声传入耳中,归一从发呆的状态中醒来,偏头看去,一位俏生生的少女正立在他身旁,归一不禁愣住了。看着少女手中的碎银子,归一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 “怎么?嫌少呀,我身上可就这点钱了。”少女微微蹙眉,觉得眼前的年轻乞丐有点贪得无厌。 归一笑得更欢了,感情这女孩真把自己当做那乞讨之人。 “不用。”归一收敛了笑容,只是微笑看着眼前的少女。清澈的眼神看得青涩的小丫头羞红了脸。 此时正值傍晚,夕阳垂于少女所在的方向,不热不凉,十分舒适。光晕散在少女的身旁,映在少年的脸上,仿佛在少年身前脸红的可爱女孩,便是那独一无二的暖阳。 但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从相遇的刹那开始,离别也已经开始了。 第四章 道士进城(下) “你可别后悔。”少女努了努嘴,把银子塞回了腰侧的口袋,心想这可是本小姐第一次做善事,咋就这么坎坷呢。同时她也有些小小的讶异,难不成这家伙不是什么流落街头的小乞丐,其实是自己看走眼了? 归一起身整了整衣裳,把三柄剑重新挎回后背,依旧是一脸微笑正视着眼前与自己一般大小的俏丽少女。书上说微笑是人世间最通用的礼节,归一可是一直记在心上。 少女有着略显青涩的身姿,齐腰的乌黑秀发,身着一袭青绿色窄袖长裙,皮肤白皙,算不上倾国倾城的容颜,却有一双水汪汪的美丽眸子。第一次下山归一可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孩。但不谙男女之事的小道士木呐归木呐,基本的审美观还是有的。 “看着我干嘛。”少女有些纳闷,心想这打扮像是乞丐一样的家伙不会是没见过女人吧? “额……”归一顿时语塞,挠了挠头,回答了一个自认为很满意的答案:“你漂亮。” 少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觉得这人好生有趣。于是继续调笑道:“真的假的呀?” 看见她笑着发问,归一有些手足无措,沉思了一会儿,只是认认真真的说了句“我是说真的。” “有没有兴趣给当我几年仆人,保管你吃香的喝辣的,以后我还负责帮你找个漂亮的媳妇儿。”少女见这愣头青有些傻乎乎的,不由得生出收他为仆人的想法,毕竟她一人独自出来闯荡江湖,有个人在旁边照顾着总是好的。 “我是一个道士,我是修道的,我不会答应做你仆人,不过可以与你交个朋友。”归一想了想,一字一句回答道。 少女也不管什么道士不道士,一口答应。“朋友就朋友,我叫云言清,小道士你叫什么?” “我,我叫归一。” “好难听的名字。” “这是我师傅给我取的道号。” “那你有没有俗家姓名?” “没有。” “那我给你取一个,就叫李狗蛋。” “……” 两人在闲聊中开始熟络起来,归一也是逐渐猜测出了云言清的真实身份——一个来到江湖历练的世家女子,而且还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看着身边这个看似矜持羞涩,内心却英气逼人的少女,归一有些苦笑不得。人生第一个朋友竟是一个千金大小姐,也不知是好是坏。 “天色不早了,归一你住哪?”云言清问道。 “嗯……今天刚进城,还没找到住处,待会儿找间客栈。”归一这才想起自己竟是呆坐了一下午,还没找地方歇息,饭也没吃。 “巧了,本小姐也是初来乍到,咱们走,找客栈去。” 变得颇为空荡的街上传来云言清的欢快悦耳的声音,夕阳下两人行走的身影从街道这头拉长到那头,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第五章 一文钱难倒小道士 李牧是一名孤儿,自幼在洛城外的一个小村庄生活长大,村中的父老乡亲都待他十分不错,可以说,李牧是穿百布衫、吃百家饭长大的。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般过去,年少轻狂的李牧立志进入洛城打拼一番,却不料一进城就遇着小人,乡亲们给他筹的盘缠全被这可恨的骗子掏空,李牧这回可真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倒是说的不假,就在他一日三餐都成了问题,快要流落于街头之际,喜荣客栈的宋老板一眼就相中了他,这宋老板看李牧这小伙儿手脚麻利,脑子又灵活,便收了他做客栈的一名打杂小二,李牧的日子也就这样开始变得安稳起来。 刚扶一位醉酒客人回房休息的李牧气喘吁吁的来到客栈的柜台前,两手搭在柜台上,看着认真拨弄算盘的宋老板,不由得抱怨道:“老宋呐,你说我这么做下去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呀?” 显然李牧和这宋老板已经混的很熟了,这老宋也是不给面子,当即就一盆冷水照着李牧天灵盖浇下。 “呸,就你丫这衰样,这辈子都别想出人头地,再说,我老宋何时少过你月钱?年轻人,得学会知足,待你要买聘礼娶媳妇儿之时,我这个做老板的自然会助你一臂之力。人呐,好好过日子就成,还奢望什么?人生在世,最忌讳的就是贪得无厌。” 李牧翻了翻白眼,小声地说了句“好呗。”心里想着若是能在城里讨一个漂亮媳妇儿,回村探望乡亲父老的时候脸上也有光呀。哦对了,不知道村长和张婶的事成了没有,要是成了,那自己功劳肯定最大,肯定没有人会想到,那两位孤寡老人之间的红线就是这小子牵起来的,那时李牧不过十岁出头,可机灵劲却是超乎常人。 所以啊,不论从小到大,村里的男女老少都十分喜爱李牧。就说李牧进城那天,村中张二狗家都大气地赠了其五十文钱,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就二狗那吝啬劲,买根蜡烛花一文钱都嫌多,还非要人家小贩两文钱卖三根,这五十文钱中的沉重感情可见一斑呐。 村里咋就没个漂亮姑娘呢?李牧无奈的摇摇头,想着小时候在一起玩耍的姐姐们都早已嫁作人妇,妹妹们估计也已定下了亲事,李牧顿时生出了一丝伤感的情绪,真是白云苍狗,物是人非啊。 “去迎客。”老宋用手肘捅了捅正在缅怀过往的李牧,李牧猛地惊醒,道了一声“是。”说罢便朝门口快步行去。老宋则继续拨弄着算盘,不时还揪揪自己的白花花的胡须,好似心中有一本怎么算也算不完的帐。 “客官住店?”李牧一脸笑嘻嘻的凑到那刚进店的一男一女跟前,两只手掌相互搓了搓,一块擦桌布披于右肩,显得十分干练。 此时两人中那个漂亮的少女发话了,“带我们去一间好点的客房。” 李牧点了点头,熟练的鞠躬伸手,“两位这边请。”起身后也不忘粗略地打量一下这两位少男少女。女孩很漂亮,这点毋庸置疑,穿着打扮更像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可这男的,咋看着这么磕碜,像个贫民窟出来小乞丐似的。李牧并没有多说什么,像“两位这是要住同一间房”这种问题他是肯定不会问的,为人处世颇有心得的李牧明白,该说话的可以说,说不该说的话只会给自己无端招惹来祸事。 李牧只是默默地带着两人上楼寻着房间,上楼时,只见那少年左顾右盼,神情有些失望的样子,李牧心中暗道怪哉。 “我们为什么住同一间房?” 发问的正是那磕碜的少年,也就是我们的小道士归一,当然那个与他一道同行漂亮的少女自然就是云言清。 “你傻呀,我是从家里偷偷跑出来的,而你又是个穷酸道士,我们哪来这么多钱租两间房。”云言清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显然这也不是她情愿的,实在是形势所迫。 正坐在客房柔软床榻上享受的归一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城里不比城外,开销极大,就算是他俩身上的银钱加起来也是勉强只够租上一间客房和维持日常吃喝。归一挠了挠头,心想该在城里找个事做挣点银钱,不然还真难以支撑,以往都说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现在倒好,一文钱难倒小道士。老道士也真是,明知山下生活艰难,也不多给点盘缠,这老头肯定还藏了钱留着买酒喝。 孤峰顶上,紫虚观中,喝着美酒赏着美景的白须老道士一个震天响的喷嚏打了出来,差点没被口中的酒水给呛死。 “谁在骂老子?!”瞪着眼睛看着天边的逐渐消失于西山的落日,老道士气歪了胡子。 第六章 少年与剑 “你睡没睡?” 深夜,早已熄灯的客房之中,云言清好听的声音从床榻上幽幽的传来。 “额,还没。” 躺在床边不远处的地铺上看着窗外明月的归一应了一声,显然习惯早睡的他没有睡惯客栈,心想尼玛,这客栈里竟然连打个地铺的棉被都这么软! “哦,那我问你,你现在是什么实力境界?”云言清问道。 “我……不太清楚。”归一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云言清嗖地一声掀开被褥从床榻上窜起,连鞋都顾不得穿,径直来到躺着的归一身旁坐下,道:“你不要告诉我你背着剑就只是为了耍帅,为了装大侠,作为我云大小姐的朋友没有一点实力还怎么和我一起行走江湖?” 云言清语气中带着一丝气愤,心想这小道士是装傻还是真不知道自己的修为境界,如果不是装傻,那他丫的到底是从哪个山旮旯里出来的? 归一感受到了她话语中的异样情绪,同时也被她这靠近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小丫头愣了一下,随即缓过神来,觉得又气又乐,也跟着挪了挪。哼哼,原来你也会害羞。云言清仿佛抓住了归一的把柄,心里偷笑不止。 归一猛地起身,一脸无奈地看向坐在身旁只穿着单衣的云言清。 “待我想想。”归一摇摇头,心想书上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没错。 云言清乖巧的点点头,一脸可爱,大大的美丽眼眸装满了整片星空,璀璨无垠中带着不可揣摩的神秘感,归一呆呆地看着这双眼睛,缓缓回忆起来。 还记得小时候看过一本名为《道记》的古书,上面记载了诸多古时道门的奇人异事,同时也注有修真者的具体境界。 这修炼第一重境界,叫做“入道”,名字着实牛气,实则确是一个稍有灵根的凡人都能有机会进入的境界,只要选定万千道法中的一道修炼之法,便成了此道的修真者,当然前提是能拥有修炼之法并修炼成功,进入此境,更看重根骨与悟性。归一还记得《道记》中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好,“三千大道,道道通仙。” 而第二重修炼境界名叫“洗尘”,顾名思义,洗去身上的尘埃,人体若非先天之体,肉身杂质污垢定然极多,需以后天灵气配合所修功法洗去杂质,佛门称此境为“小净身”境界。 这第三重境界与第二重境界息息相关,名叫“无垢”,洗尘境界若只是洗去肉身上杂质,这无垢之境则是洗涤灵魂,唯有长年清心养意,灵魂才能正真清澈无垢,佛门称之为“大净身”。在此境之人,无一不是意念强大心如磐石的高人。 真正突破洗尘无垢之境的修真者,早已不是肉体凡胎,俨然可以称之为“灵体”,而这第四重境界灵体之境的修士足以开宗立派,成为一方掌门。 至于传说中的第五重境界“通玄”,则已经无限接近于仙级,那些大陆级别的超级势力,才能有着通玄强者坐镇,譬如这大陆霸主古澜皇室,绝对不止有一位实力通玄的修真者。拥有这种实力境界的高人,无一不是有头有脸,足以呼风唤雨,一呼百应。但也不排除有隐居深山,流连红尘之地,欲要证道登仙之人。 《道记》是一本很古老很古老的书,记载了许多,其中也包括这五重修真境界以及古时诸多异兽与绝顶高人。这近代紫虚真人登仙之事,并无记载,可作为紫虚观道人的弟子,归一却从未怀疑。 想到这里归一挠了挠头,老道士只教给他一些静意与吐纳的法门,所谓道门修真功法却并没有,而且老道士也不像修为高深的真人,立志修道的小道士归一,第一次感到有些迷惘了。无道可修,无道可证,何以成仙?这历练之旅又有何用? 云言清等的时间久了,睡意上头,险些一头栽在归一怀里,如此来回几次,也终于放弃了抵抗。归一失去了那片星空,也就暮然间惊醒,对,剑!老道士肯定别有用心,给自己三把怪剑是想让自己走上修炼剑道之路,剑道没有功法,也不需要功法,剑形剑意就是唯一的法则! 小道士归一这才知道自己此时的境界——不过初入道。对,剑道。不过,道门的静意吐纳与儒教的博学泰然也伴随着他。 归一把倒在自己怀中的小丫头横抱于怀中,起身把她放上了床榻,轻轻为其盖上了被褥。看见横放于木桌之上藏锋青竹以及那把无名阔剑,归一不禁走过去伸手抚摸。心中想到,这,就是自己的道。 第七章 两种生物 进入洛城的第二天,不过拂晓时刻,第一次住在客栈中的小道士早早的起了床。收拾了一下地上的毛毯和被褥,没忍心去吵醒还在躺在床上酣睡未醒的大小姐云言清,只是花了点时间草草洗漱了一番,对着铜镜整理了一番衣着。也没顾得上吃顿早饭,便背上剑出缓缓行出了客栈。 古人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归一从小便坚信着这个真理。他想去城中找个适合他的差事,存些盘缠,以备日后行走江湖,不然这下山历练之旅才到第一站就结束了,岂不是让人觉得很可笑。学会自给自足,也是一种历练。 一大早起来擦桌子抹板凳准备开张迎客的店小二李牧也是一脸疑惑,心想不禁想到这个道士打扮的寒碜少年起这么早是想干啥?昨晚和那小姑娘又干了啥?李牧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脸,不敢深入的想下去,暗骂自己一句“臭不要脸,人家做了什么关你啥事”,轻瞟了一眼客栈大门,又低头做着眼前还未做完的活儿。 由于正是是清晨时分,太阳还未升起,灰蒙蒙的天空点缀着几颗明星,天上薄薄的几片云彩也聊胜于无,路上的行人不多,许多商家摊贩才刚刚推门开张。 归一在空荡街上走着,迎面吹着微凉的晨风,衣角轻轻摆动着,身体却如长剑一般笔直修长。仿佛此刻的他还是只身一人,陪伴着他的只有背后的藏锋青竹与无名阔剑。 没过多久,初阳微微露头,那几颗倔强的星辰仿佛老鼠见到了猫,不知逃到了何处,隐匿而去。朵朵无暇的白云不知何时已在空中现身,在街上漫步行走着的归一此时正无意一抬头。同时也想起了自己昨天进城后的离奇遭遇,嘴角不由得微微上扬。那个叫云言清的小姑娘,应该是自己十四年人生中第一个朋友吧。 虽然有些人之间可能在身份上差距有些大,可是朋友就是朋友啊,在你最迷惘,最无助,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带给你最及时,最需要的帮助。可能这些东西对于某些人来说一文不值,可对归一来说不一样,这些是他仅有的了,因为他太孤独了,孤独了十几年,即便一尘不染的他都不知道孤独是个什么东西,可这种无形无色的情绪总是会羁绊着他的脚步。而现在不同了,他有了一个朋友,以后说不定还能拥有更多的朋友,归一真的很高兴,打心底里为自己高兴。 接下来归一花了不少时间走遍了大半个洛城的街道,对这下山历练的第一站,也有了更深刻的了解。此时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天上的云彩慢悠悠的飘走了几片,又慢悠悠的飘来了几片,已经完全升起的太阳也还算温和。归一这才意识到要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差事做着实有些难度,心里估摸着云言清应该刚起床不久,于是在回去的路上归一特意买了两份洛城的特色小吃——萝卜饺子。 果不其然,归一快步走回客栈时云言清不过才刚洗漱完毕,衣裙都没来得及整理,偏头看见归一手上提着的食物,一下便扑了过去。拿之前还不忘给他脸上来了一个满是少女芬芳的香吻,这让小道士尴尬极了,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动作也变得僵硬无比,绯红之色从双颊蔓延到了耳根,傻站在原地,只是呆呆的看着正坐在桌旁大口吃着萝卜饺子的漂亮女孩儿。 心乱如麻,也只有这个词才勉强能诠释归一现在的心情。年少的归一此时还不知道,其实啊,女人和男人根本就是两种生物。 第八章 鲜衣怒马 归一带回的洛城小吃显然十分符合云言清的胃口,少女欣喜之下,也就下意识的吻了归一一下,直至饺子吃到一半时才恍然发觉,心想自己是不是吓着人家了,偷偷抬头瞄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正低着头吃着饺子的小道士,自己的脸不知何时也开始微微泛红。 归一并没有觉得很开心或者很难过,只是认为这样的太过于亲昵的肌肤之亲实在让人很难为情。书上讲的那些风花雪月、情情爱爱之事便是由这种小苗头成长而来,另外一些所谓的一见钟情少之又少,也强求不来。归一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喜欢这个漂亮的千金大小姐,也不认为人家对自己有特殊的好感,大家都只是红尘中相遇做伴的朋友而已。再说,自己是个寒酸的小道士,将来还要游历世间,追寻剑道,若被儿女情长之事羁绊,岂不是误了一直期盼着的仙途?就这样吧,适可而止,当朋友就挺好,归一心中这般想到。 两人都不知道彼此心中所想,只是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决定,透露着有些疏远彼此的感觉。刚巧,归一与云言清都不喜欢这种感觉。 “出去走走?”云言清用手帕擦了擦嘴,起身移步到铜镜旁,准备开始梳妆打扮,一边还不忘与归一搭话:“刚才听客栈小二说今天洛城有大喜事。” “好啊。”归一答应的十分爽快,毕竟初次下山,有许多事都未见过,能多长些见识也是有好处的。 待得云言清梳妆完毕,归一也照常挎上剑,两人并肩行出了喜荣客栈。走之前归一看见客栈内十分冷清,老板与那小二正在柜台边聊着天,客人甚至要比昨天傍晚时分要更为稀疏。心中虽然疑惑不解,但也并未出口发问。 此时洛城街道的另一头,喜庆的迎亲队伍正往这头走来,一路上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两边站满的围观的黎民百姓,各家铺子也是纷纷关门歇业,主人与客人都来到街上看热闹,甚至还有些人特意从城的那头追随至这头,生意人连生意都不做了,就为了能看上今天的大喜事。 “这位老哥,请问今日是何家办喜事啊?果真是好生热闹。”归一一手捏着云言清的衣袖,伸出另一手轻点了点旁边一位教书先生打扮的中年男人,对他问道。 “小道长是外地来的吧,实不相瞒,这今日成婚之人正是我洛城三大家族之一曾家的少主曾赟,可说来也怪,曾大公子娶的并非是什么大家闺秀,而是一个出生于普通商贾之家的女子,你说这两者之间的身份差距是何其之大。”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没注意归一脸上的一丝阴郁,继续说道:“这曾家少主年纪轻轻,修炼天赋却是超乎常人,传言如今不过十七岁的他现在已经是一名强大的剑士,那可是相当于拥有道门洗尘境界的实力修为啊,望眼整个南疆之地,有如此天赋的年轻人可谓是凤毛麟角。” 归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随后几轮询问中,归一从此人口中得知了这洛城各大势力的基本分布情况。 城主府除外,最强大的势力乃是三个大家族,分别是高手众多的泽家,拥有着特殊血脉天赋传承的李家,以及财力雄厚的曾家,也就是曾大公子曾赟所在的家族。这三大家族都各有强者坐镇,多年来明争暗斗,一直僵持到了现在。城主府本来对此不闻不问,可曾赟这个绝世天才崛起之后,城主貌似有意将其女许配给这个曾赟公子,却不料遭其一口回绝,随后又张罗旗鼓的迎娶了一位普通商贾世家的女子。如果说回绝城主府的亲事让的城主脸面无光,那这大摇大摆的娶亲之事就是赤裸裸的打人家脸了。归一心里替这位素未谋面的曾家少主捏了一把汗,对其也是敬佩三分,毕竟这世上敢于能顺心意而为的人实在是太少了,更何况是这等豪门世家的嫡系长子,可想而知,这位大公子的要承受的压力是得有多大。归一喜欢真实,喜欢有担当,敢于面对一切的人。 随着隆重喜庆锣声接近,归一与云言清偏头望去。只见迎亲队伍中为首一人骑乘白马,身着金丝红绸齐膝长袍,额间束着一方鲜红丝巾,面若刀削,除去凌厉的剑眉,还有着一双令人望而生畏的菱形眸子,透着丝丝冷冽之气,嘴唇十分的薄,白皙的面孔与脑后束起的齐腰黑色长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眼神冷冽归冷冽,但也有着抑制不住的喜意流露而出。归一心中此时不由得浮现出一个正好贴切此时此景的词汇——鲜衣怒马。 第九章 呆道士 “他快死了。”云言清的声音幽幽传入归一耳中。归一冷不丁的被她这句话吓了一大跳,猛地转头看向她,问道:“真的?” “嗯,他眼睛里的寒气太过于浓重,即使是性情再薄凉之人也不应该是如此,我估计他现在已经快失明了,只是用一身强悍的修为死撑着,看他这情况,应该是某种极阴极寒的蛊毒在他的体内作祟。”云言清看了一眼归一,随即眼神瞟向白马上的曾家少主,缓缓说道。 “曾家不是号称财力雄厚,贤才广纳么,难道府内没有什么可以除蛊去邪的能人异士?”归一疑惑地挠挠头,问道。 “巫蛊之术防不胜防,胜就胜在阴险难解,在这座江湖之上,除去西域的一些专走歪门邪道的邪恶修士,其余通晓此术的人是少之又少,更何况是懂得解蛊之人。”云言清轻轻拽了拽正在发着呆的归一,继续说道:“这曾家大公子明明危之将死,却还执意娶他那意中人,这其中定有隐情,不过这不管咱们的事,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发大财的机会来了,这儿太吵,先回客栈,我再慢慢跟你说。” 归一被云言清拖着回客栈时头望了一眼曾大公子马后的大红花轿。由八个壮汉抬着的花轿十分豪华,尽是由红色的名贵丝绸来装饰的,不过那种红色有些怪异,微微发暗,有点像是鲜血的颜色,透着些诡异的气息。归一心中忐忑,总觉得仿佛有个不为人知阴谋正酝酿在其中。 “原来你懂的这么多。”两人回到客栈客房内,归一卸下背上的剑,轻放在木桌上,看着正手拿茶杯倒水喝的云言清,心想大世家出来的人果然眼力非凡,与众不同。 云言清虽然心里偷笑不止,但表面依旧装作一脸淡定,缓缓地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水,举杯喝完后,说道:“嗯,还好,小时候被长辈逼着看了些书,这些领域书中也有所涉猎。” 归一本想说些“我小时候也被逼着看过不少书”之类的话,可是自己连别人中了毒都没有看出来,还有什么资格在这装博学?归一一想到这就不由得开始闷闷不乐起来。 “好啦,我家只是对这种巫蛊邪术颇有研究罢了,论别的,我可说不过你这个呆道士。”似乎是看出了归一心中的复杂情绪,云言清也不再装模作样,柔声细语的出言安慰道。 显然这招对归一很受用,使得归一精神为之一振,再度开口发问道:“你说的发大财,是什么意思?” “嘿嘿。”云言清神秘的笑了笑,露出了两颗尖锐的小虎牙,看着归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懵样,说道:“我有办法治好他。” “谁?” “你傻呀,当然是那个什么曾家大公子。” “你没开玩笑吧?” “废话,你等着瞧,你不知道的还多了去了。” “你有几成把握?” “八成以上。”云言清信誓旦旦的拍拍自己的小胸脯,语气中充满着自信。归一则无奈的摇摇头,道了声“好吧”。 “对了,既然你用剑,我这刚好有一套剑诀,原来一个长辈送我的。”云言清从怀中摸出一张薄薄的丝巾,像是一条贴身存放的手帕,归一完全是红着脸接过的,但是当他摊开丝巾的那一刻,表情却是变得惊讶无比,只见那丝巾上有着用上好的青蚕丝所绣的几排剑诀,这剑道口诀虽然晦涩难懂,但是光是看着这歪曲玄异的字形,归一就觉得若有所悟,心想这绝对是出自剑道大师之手。 “谢谢。”归一朝云言清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后者则只是微微一笑,那一笑,仿若出水芙蓉,这个叫云言清的女孩是归一见过的最漂亮女孩,在归一看来,她的笑容,也是世上最美的笑容。 “我们是朋友啊,呆道士。” 第十章 针尖对麦芒 这曾家盘踞在洛城已经有着数百年的历史了,值得一提的是,洛城几乎半数的商贾产业都是归属于曾家名下的,其它的多多少少也有些关联,曾家甚至还把不少生意做到了周围的其它几个大型城池,人脉是广通八方,同时也借机招揽了许许多多江湖修士作为客卿供奉,经过几百年的财富积累与强者培养曾家在洛城可谓是犹如老树般根深蒂固,生意上也一直蒸蒸日上。更值得一提是曾家近年来出了一个百年难得的修炼天才,也就是如今的曾家大公子,曾赟。说实话,曾赟这名字取的是十分的妙,文武与钱财,这钱财不用说,后来大公子也是没负长辈们的厚望,自幼博览群书、能写诗会作画不说,年长些接触到修炼以后修为更是一日千里,手执一柄白虹剑独冠洗尘境界,就连家中那些洗尘境界的供奉使劲浑身解数后都还是成了其手下败将,甚至还有传言说南疆地区的第一势力五雷府之府主有意将其收为关门弟子,这五雷府之主,在整个大陆都是人闻皆知的存在,因为,这府主正是当今古澜王朝八大法王之一的五雷真人,真真正正的通玄境界的绝世强者,“身缠雷霆破千军,疾踏万里不留行”这一书中名句说的便是这五雷真人,常人都不知要修几世的福分才能被他看中,收为弟子。因此,曾家一家上下是喜出望外,家族中所有珍贵的修炼资源都是不要本般源源不断地砸在曾赟的身上,就连族中的其他年轻子弟也是没有任何的意见,毕竟家族中有这么一个值得学习的榜样,是值得骄傲和庆幸的一件事情。只不过,曾家此时确实陷入了无穷的困境之中,其中最重要的是,曾赟身中蛊毒,家族中竟无一人能解。 曾府,宽阔的厅堂内吵闹不堪,宛如乱世街区一般,席位上坐满了曾家的骨干与元老,曾家的现任家主曾黎位于首席,听说这位正值壮年的曾家家主处事方式与攻心手段极为老成,才上任不久就取得了各大长老的信任,他和妻子的第一个儿子曾赟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绝世天才,而且最难能可贵的是曾黎与其妻子都是修道中人,两人的境界少说也有几分趋近与灵体的意味。 “都停停。”族中最有威信的大长老发言了,声音雄浑有力,丝毫不显得苍老沙哑,七嘴八舌的众人也安静下来,一些角落里的争执声也缓缓平息。 “谁若能解赟儿的蛊毒,嘉奖十万两黄金,另得一枚腾云丹。”曾家家主曾黎也在这时发话。此言一出,在座众人顿时又沸腾了起来,一时间场面略显混乱,就连大长老的吼叫也没有起到多大的成效。 腾云丹,那可是许多年前,曾家先祖向云游五湖四海的真人所求来的,只求来十枚,经过挥霍,如今不过就四枚了,大公子曾赟踏入洗尘圆满境界时已服去一枚,也就是说,这在整个大陆都稀罕无比的神丹妙药就只剩三枚,这叫他们怎么能不疯狂? “敢问家主,确定是那能使洗尘修士的境界硬生生的提上一层楼的神丹,腾云丹?”一位曾家高层不禁提问到,心中疑惑无比,腾云丹一直由老祖宗掌控,这曾黎何时能做的了主? “确实已得老祖宗许可。”还未等曾黎说话,大长老已经出言解释道。 “你那儿子也不像有病的样子啊,呐,今天还以曾家的名义迎娶了一位普通人作为妻子,先不说我们在这为他开忧解难,他却跑去做那新郎官,平时打打闹闹也就算了,主要是这件事已经影响了家族名声。家主你说,这该如何是好?”角落里,一位身材佝偻的老者缓缓起身,充满皱纹的阴翳面孔望向曾黎与大长老,咧起嘴中几颗令人作呕的黄牙,眼神显得不怀好意。 在座的其他人也缓缓安静了下来,纷纷看向这位老者,都想着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人敢顶撞老祖面前的大红人曾家家主曾黎。可是当他们细细打量了这位老者后,却都瞪大了眼睛,呼吸仿佛也都停止了刹那,一时间场面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呦,还挺热闹的嘛。” 厅堂的大门缓缓推开,一道身影渐渐行来。修长,挺拔,仿佛是那世间最完美最强大的救世君主降临。人影背光,厅堂昏暗,看不清来者的脸,但是这声音,却让全场的人感觉熟悉无比。 佝偻老者偏头望去,恶毒的目光看向慢步走来的此人,那人仿佛有所察觉,随即两道锐利的剑气穿刺过去,竟是他的目光?!老者浑身一震,眼中的狠戾之色更是愈发明显。 这一刻给人的感觉,就好比那针尖,对上那麦芒。 第十一章 那年的初秋与她(上) 初秋,又是一年天气最好的时候。在南疆地区,只有少数的人们讨厌它偶尔的丝丝细雨,不过喜欢它的人跟它常有的晴朗天气是成正比的。曾赟记得那年初秋,还有那年的她。 “喂,你叫什么?” 曾赟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眼前和自己一般大小的小女孩,神情略显迷惘。 “我娘说,故事里的男主角与女主角就是这样相遇的呢。”小女孩自顾自的说道。明明这么小的年纪,却知道那么多成人世界的东西,真不知道她娘是怎么带孩子的。曾赟吃力的起身,看向周围的环境。很普通的一个房间,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是哪?”曾赟看着眼前的女孩,开口询问道。 “我家呀。”女孩撇撇嘴,“你不知怎么就昏死在我家门口,我爹娘心肠好,把你拾了回来,看你也没什么大碍了,能下床走走不?” 曾赟有些苦笑不得,低头回想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又迅速压下心中的情绪,显然片刻间已经清楚了事情的所以然。 “没事了,我叫曾赟,你呢?”曾赟冲女孩笑了笑。女孩被这好看的笑容吸引住了,神情有些恍惚。 “我的名字是柔儿,哦对了,我姓莫。”女孩忽然缓过神来,小脸一红,心想差点在外人面前失态,还好反应的快。 莫柔儿的一言一行曾赟都看在眼里,早已识破少女心思的他也不拆穿,只是忍着笑意收敛了笑容,看着眼前的女孩。 …… “原来你还没死?”狂躁的声音传入耳中,曾赟猛地惊醒,眼眶中的积蓄泪水瞬间蒸发。竟敢打扰我对柔儿的思念,该死!竟然破坏我和柔儿的生活,该死! 曾赟右手一招,一柄通体闪着寒光的长剑从远处飞进他的手中,笔直的轨道上尽是来不及散去的剑气。 大厅内的人们都惊呆了,难不成这大公子已经突破到剑道大师的境界了?那可是以心御剑呐! “不可能,绝不可能,你明明中了我师兄的七阴蛊,不死就算万幸了,怎么可能突破境界?”老者望着眼前不过十七的青年,一脸的狰狞与不甘之色,仿佛一只被囚禁千年的罗刹恶鬼。 老者此言一出再次惊呆众人,曾家高层中有修为傍身的人立即动身将其围住,没有修为的则退到了大厅的边缘,局势正起着十分微妙的变化。 “曾青阳,我曾黎待你不薄,想不到你竟雇人对我儿子下毒手。”曾家家主愤怒至极,半步灵体的气势笼罩着整个大厅,一些凡人简直是寸步难行。 “就是你,你这个只会拍马屁的马屁精,若不是你对老家伙进谏谗言,深得老家伙的喜爱,又有什么资格跟我抢家主之位?”佝偻老者疯狂大吼,脸上的不甘与愤怒如同火山般爆发。 曾青阳是曾黎的同父异母的哥哥,是当年曾家嫡系之中最有机会当上家主的人,然而家主之位却落在了实力一般的弟弟身上,本就极端暴戾曾青阳又怎么受得了?于是他离开了曾家,拜在了南疆一个名叫阴山的宗派门下,不择手段的疯狂增长自身修为,更是丧心病狂的学习了世人唾弃的巫蛊一道,由于此类修炼对他的摧残极大,不到五十岁的他已经面目全非,不少往日朝夕相处的曾家人都没能将其认出。 “父亲,我要亲手斩杀他。”曾赟的声音冷冷的响起,语气中带着不可否决的坚定与冷漠。 “哈哈哈哈,你爹都未必打的过现在的你大伯我,更何谈你这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孩儿?”曾青阳的身子微微挺直了一些,病态的笑了笑,“啧啧,你那个小女友,死的真冤呐,明明还是年轻美丽的少女,明明那么的无辜,怎么就死了呢?” “承认了?”曾赟面无表情,只是那双菱形眸子中的愤怒与哀伤像是要把整个世界都给淹没。 “对,就是老夫杀的,可惜老夫的毒功还差些火候,只能悄无声息的毒杀一些凡人,正好,你那小女友就是个不错的实验对象。”曾青阳嘿嘿怪笑着,发黄的牙齿完全的裸露在空气中,散发着阵阵恶臭,“谁能想到,我那多情的侄儿啊,娶的竟然是一具尸体。” “别说了!”仿佛被刺扎中了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曾赟失声咆哮起来。 “娶的是一具尸体,一具,尸体,嘿嘿嘿嘿,哈哈哈哈。”曾青阳笑得越来越诡异,跟着吼道:“咆哮吧,尽情的咆哮吧,我的侄儿,仇恨与愤怒才能令你更强大。” “够了。”终于弄清了始末的曾黎一大吼一声,“拿下他!” 曾家一群人的气势里三层外三层的叠加起来,而那曾青阳依旧疯魔般笑着,毫不在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失魂落魄的曾赟。 第十二章 那年的初秋与她(中) “老匹夫,玩够了没有?” 脆生生的悦耳女声从不远处传来,仔细一看,两道身影伫立于大厅门口处,一道纤细娇弱的青色身影率先踏入了门槛,靠近之后,众人这才看清楚这道身影的主人,竟然是一名让所有人都感到陌生的青衣少女,少女自然就是云言清,而跟在她身后的另一道身影,除了小道士归一还有谁? “来者何人?”曾黎家主神情威严,一脸的不耐,道:“两位可知此乃我曾家高层议会的地方,外姓之人闯入者死。” 堂内正愣神的曾赟幡然醒悟,转头看了看他们,急忙对着曾黎说道:“父亲,正是这两人解了我身上的蛊毒,是我的大恩人。” “其他事咱们以后再论,拜托先把你们家的家务事解决好。”云言清翻了翻白眼,一旁的归一双眼冒光,他可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高手齐聚一堂,不由得有些失态。云言清恨铁不成钢,硬拉着他随意找了两个位置坐下,曾家众人都是一脸狐疑的看着他们。一个看似气度不凡,打扮精致,实则没有多少修为的少女,一个几乎没有修为,看着像个穷酸道士的背剑少年,怎么可能有本事解那令人头疼的七阴蛊?难不成他们出自于某个大宗门,又或是返老还童的道门真人?众人心里都默默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心想这他妈怎么可能,如此高人岂是他们能见着的。 “嚯,有意思。”一直疯疯癫癫又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曾青阳嘴里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曾黎没有多加追问,只是看向如今像是一个落魄乞丐一般的曾青阳,不禁微微叹息,这还是原来的那个英姿飒爽,器宇轩昂的大哥么?现在到成了祸害自己儿子儿媳的恶毒魔头。 “束手就擒吧。”曾黎轻声说道,身上的气势更是加大了几分。谁知那曾青阳好像没听见一般,只是挠了挠自己脏乱的头发,把目光从沉默着的曾赟移向了正在不远处位子上看戏的云言清,眼神中有着和原来不同的莫名意味。 归一被他这一眼看得有些虚,右手忍不住握住背后的藏锋。而云言清仿佛知道这眼神看向的是自己,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只是扬了扬嘴角。 “老家伙已经被我师兄缠住了,说不定现在已经丧命了。”曾青阳语出惊人,“我如今也有毒道大师的修为,真以为我会怕你们?” 大厅内一阵骚动,曾家大长老赶忙开始疏散那些没有修为的人,家主曾黎是一脸复杂之色,说道:“他们可都是你往昔的同宗亲友呐,你真下的去手?老祖宗对于曾家的重要性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来为难你出生长大的家族呢?” “现在,放我离去,我可以不毒杀曾家之人。”曾青阳语气中带着一丝商量的意味,没有了之前的嚣张跋扈。 家主曾黎的脸色顿时变得阴晴不定,难道让这叛徒就这样简简单单的离去?曾家众人心中虽有不甘,但家主曾黎最后还是挥了挥手示意让开一条路来,毕竟作为一家之主,自己没有把握对付这有着毒道大师境界的叛徒兄长,更不能让曾家其他人有什么意外,至于报仇一事,曾赟修炼有成后自然有机会去了结。 这老家伙走的时候还十分不老实,轻轻瞄了一眼位于他后方忍气吞声的曾黎,大步向前走去,擦肩曾赟时还拍了拍其肩膀,说了句“有本事就来阴山找我,我很期待有那么一天”就走了,临走时看了一眼归一这边,看向云言清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丝的忌惮。 闹剧就这样结束了,众人惊魂未定,家主曾黎脸上还是呈现着复杂之色。曾赟则一脸冷漠,他不是不知轻重的人,此时的他仿佛坚定了心中的某种信念,眼中的哀伤消减了不少,如剑芒般的目光再度凝聚。云言清则轻拍着胸口,心里一颗大石头此时总算落地,之前的种种猜想也是一一落实。至于我们的小道士归一,还是那副老样子,如同突然误闯进来的冒失鬼,心想这算是个什么事?唉不想了,剑谱还没完全领悟,找个机会问问这曾赟大公子吧,诶不对,人家刚经历那么多事端,这样不好吧? “想什么呢?”云言清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脑门,无奈的看着他。归一这才清醒,眼看大厅内的人大都已经离开,紧接着他与云言清快步跟上背影萧瑟的曾大公子曾赟。 “想听听我和她的故事么?” 曾赟转身看向两人,神情疲倦。 “她?”两人异口同声。 “她。”曾赟点了点头。 第十三章 那年的初秋与她(下) 那年初秋,曾赟年龄不过才满十四,正是和归一此时一般年纪,刚刚踏入剑道的他意气风发,立志执剑斩尽天下恶人。当时他听说城外村镇一伙强盗出没,二话没说便提着剑,瞒着家人偷偷溜出城去,自以为剑道有成,对付一些三流的草莽贼寇已足矣,却不料太低估对方底蕴,贼寇中竟有两人修为入道,甚至有一人还逼近于洗尘境界,曾赟凭着家族中所学的高深剑诀,开始还能与两个恶人斗个旗鼓相当,但随着加入混战的贼寇愈发增多,初出茅庐的曾赟最终力竭,最后凭着超乎常人的毅力硬是躲过了贼寇的追杀,好不容易逃入城中,还没来的及走到曾府,便昏死在一家普通大户人家的门口,主人家深居简出,不认得这位曾家大公子,出于好心之下便救下了他,这才有了之前曾赟回想时的那一幕。 当时曾赟重伤未愈,又见莫家之人不认得他,便谎称自己是从外地来此历练的宗门弟子,之后就留在了莫家院中修养。却不料模样俊俏的曾赟深得莫家小姐莫柔儿的芳心,两人度在一起过个了那年一整个秋天,两人之间相处的十分愉快,曾赟还经常隐藏身份带着她出去游玩,话说这莫柔儿的容貌虽算不上倾国倾城,好歹也有小家碧玉的气质,特别是她还有着活泼开朗并且带着一丝丝呆萌的性格让曾赟养伤期间平添了不少的乐趣,自然而然,两人渐渐日久生情。就好像命运一般,你没法拒绝它,但你可以做出选择。曾赟坚定了自己想法——娶她。 “等你再大些,我娶你,好不好?” “什么是娶?” “就是和你爹娘一样,永远都能在一起。” “可是不娶不是也能在一起么?” “书里那些故事的结尾不都是男主角把心上人娶回了家么?” “好啊好啊,我们要像故事里的恋人一样,一直一直在一起。” “当然,我保证。” 失踪数月的曾赟回家之后,曾家高层都松了一口气,从此再不让曾赟随意外出,只是逼迫着他好好修炼,曾赟心中的斗志仿佛觉醒了一般,修炼十分刻苦,对自己要求愈发严格,三年里修为是突飞猛进,更是得到了老祖宗的青睐,同时也得到了白虹剑。听家里人说这白虹剑是老祖宗年轻时游历南疆,在一宗门遗迹所得的。剑长三尺三,毫无瑕疵,且锋利无比,隐隐有着通灵之意。 即便修为有所增长,曾赟依然没有太过于冲动,而是等修为稳固数月之后,一人一剑低调出城,执剑把城外方圆数十里的草莽头目全杀了个精光,其余逃散的小喽啰曾赟可无暇顾及,他此次出城除恶主要还是起到一个杀鸡儆猴的作用。那时曾赟已经开始明白,这世界的强盗恶贼是杀不尽的,因为啊,每个人的心中都藏着一个完全坏掉了的自己。 最终,修炼有成,年龄阅历都不同往日的曾赟终于要实现自己对那个女孩的承诺了。只可惜,造化弄人。 正当曾赟派人带着彩礼兴致冲冲亲自拜访莫府准备向莫家人提亲的时候,一个消息如同惊天霹雳般炸响他的脑海。莫柔儿已经病入膏肓,命将不久矣。 他只来的及见她最后一面,甚至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上几句,她是在他怀中去世了,她死在了他怀里! “三年了,我终于等到你了,再抱抱我,好不好?” 这是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那时他眼中的她面色苍白,无力地微笑着,眼神中却散发着久违的亮光,像是黑暗中随时可能熄灭的烛火,就那么虚幻的摇晃着。曾赟知道,这是回光返照,除了真正的仙丹神术,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救她了。 你要走了么,三年前,你等着我醒来,我醒了,三年后,你等着我娶你,我来了,可是,你却死了。真是没用啊,连自己的爱人都守护不了,原来自己还是那么弱小,那么无力,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 那一天,曾赟心里的那个曾经的自己死了,可那个曾经的柔儿却永远留在了心底的最深处。 “傻丫头,我说过要娶你回家的。”曾赟只是紧紧拥着身体逐渐冰冷的她,自顾自的喃喃道,与此同时,随着冰冷的还有他的眼眸,以及他的那颗心。 世界总是不断地给你惊喜,不过有些事情,只是对于世界本身来说是惊喜,对你来说,却是个悲剧。 第十四章 猴子与逗逼 归一实在想不到什么宽心的话来安慰曾赟,只是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旁的云言清则撇过头去,揉了揉发红的眼眶。曾赟很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我现在只想快点提升实力,否则我拿什么去为柔儿报仇。” “我可以帮你。”云言清用胳膊肘捅了捅一旁的归一,对其说道:“把那剑诀拿出来,和曾公子一起练,不懂的地方叫他指导指导你。” 一听要和曾赟一起练剑,归一心里还挺高兴的,毕竟自己入的是剑之一道,有一位剑道大师在一旁指点修炼,总比自己瞎琢磨要好上许多,他这般想着,于是便取出那条丝巾,递给曾赟。 曾赟接过丝巾,摊开在手心,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里面的内容,整张脸都充满了的惊讶之色,再不复之前的平淡冷静。曾赟深深地吸一口气,说道:“这丝巾里的剑诀,形意皆备,是极为上乘的剑术法诀,我之前学的那些剑术只是徒有其形,不见其意,要不是云姑娘你那颗丹药,我也不可能进入剑道大师境界,先不说那丹药,就光是这剑诀,我曾家掏空家底都未必拿的出来,云姑娘,你……” “丹药是祖传的,这丝巾是我无意之中得到的,别多想。”云言清摆摆手,使眼神示意归一赶紧帮忙解释一下。 “啊,对啊,我和她从很远的地方一路游历而来,有一次经过深山里的一个破败了的无人小道观,这绣有剑诀的丝巾,便是从那道观里面大厅中央塑像下的暗格里的盒子之中取出来的。”归一粗略解释完后深深地吐一口气,他从没想过自己扯谎功夫竟如此了得,嗯对,没错,这就是有文化的好处,就连撒谎都信手拈来,诶不对,扯谎这种事情还是少做为妙,说不定哪天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原来是二位的天赐机缘,可是如今二位却要与曾某分享它,曾某欠二位的人情可真是大了。”曾赟的面色开始凝重端庄起来,两手依旧捧着那丝巾,目不转睛。这客套话云言清实在听不下去了,只是翻了翻白眼,趁其不注意一把抢过,塞进一脸无辜的归一手里。 “你不要,就算咯。”她声音里的惋惜之意巧妙的掩盖了调笑的意味,然而事情发生的太快,归一根本来不及会意云言清的此行此举,还以为真的不给了,手拿着丝巾赶忙往怀里塞。 曾赟闹了个大红脸,心想妈的谁说老子不要了?就不能容我客套一下?趁着归一还把丝巾拿在手中,仗着修为高人一等,电光火石之间曾赟又是一把将丝巾夺回,随即冲两人微笑道:“曾某人在此谢过云姑娘与归一道长了。” 云言清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会这两个无趣的臭男人,心想怎么一个长的帅气实力又强却看着那么虚伪做作,另一个就甭提了,实打实的愣头青,这臭道士,作为本小姐的朋友竟然那么不争气,真是气死老娘了。 归一叹了口气,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心想这小丫头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自己编的故事明明那么完美。还有这什么曾赟大公子,脸皮厚的可以,可真是白长了这么帅气的脸。 “我父亲刚才说今天晚上的家族宴会诚邀二位与我一道出席,他还说了有东西要送给你们。”曾赟正了正脸色,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归一与云言清同时“嗯”了一声,两人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对,然后异口同声的一句“给我们找个住的地方”却是让曾赟微微挑眉,心想你们有必要那么意见统一么,就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诶?还是你们两之间有猫腻? “别瞎想。”两人看见曾赟那怪异无比的眼神,不自觉地异口同声道。 “别学我说话。”两人看向彼此,又一句。 云言清一脸无奈之色,归一则是挠了挠头,心中疑惑不解,大小姐今天这是咋了? “咳咳。”曾赟轻咳一句,开始试着化解这让人有些哭笑不跌的尴尬场面,随即说道:“两位,再往前走,便是我住的小院子,两位若是不嫌弃,我院子里的房间倒是足够。” “好,不嫌弃。”两人再度同时开口。曾赟一拍额头,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已经崩塌了,心想尼玛,这两个人是猴子请来的逗逼么? 当然,他也不知道猴子与逗逼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只是世界观崩塌的他脑海之中突然浮现出了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而已。 第十五章 相识始末 今日上午时分,归一和云言清回了客栈房内待了一会儿,一直在想办法如何进入曾府为曾赟大公子解毒。奈何苦思无果,于是两人当机立断,直接冲出门去拦住了曾赟大公子的迎亲队伍。当时,在白马之上的曾赟与一干随从的虎视眈眈下,归一顿时有些语塞,说不出话来。围观的人群也是对着他俩指指点点,眼神不一,有嘲笑他们的冲撞鲁莽,有可怜他们的悲惨下场,大部分人都是抱着看戏般的态度,仿佛他们两人便是那戏中的小小戏子。最后还是云言清机灵果断,快步走近曾赟马下,一脸神秘地轻声说了句“我们,能解你身上的蛊毒”。马上冷眼相望曾赟忍住了心中的震撼,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两人随他一起回曾府,留下满脸不可置信的吃瓜群众,心想三大家族的人何时这么好说话了,而那少女又究竟说了些什么? 一路上曾赟也是心中思绪不断,看向两人的眼神充斥着冷漠与狐疑,心想这两人如何知道我中了毒,而且连中的是蛊毒都知晓,难道是那下毒之人的诡计?又或者是真的能人异士游历至此,一眼看破了我的情况,可是,看外貌年龄怎么也不像啊。 到了曾府,曾赟让归一与云言清在一个房间内等待,说自己去处理了一些关于成婚的杂事,两人点头说好。归一忍不住四处张望,他可没见过这么气派的宅子,云言清相对好许多,可眼界颇高的她也是对这曾家的财富底蕴有些吃惊,上好的楠木桌椅,上面镶嵌有金丝玉石,可不是每个富贵人家都有这个资本,可见这洛城曾家是真正的底蕴深厚,至少在财富上,是名副其实,毫无争议的第一。 不一会儿曾赟来了,他换了一身便装,开始与两人客套,归一只是点头点头再点头,有一句没一句的与他交谈着。云言清则是忍不下去了,掏出一个小巧的玉瓶便是向曾赟抛去,修为尚存三分的曾赟反应了过来,一把接住,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玉瓶,神情显得有些迟疑。 “如果不吃这丹药,你必死无疑,吃了,还有一线生机。”云言清满脸不在乎,就连随手丢出一颗丹药也是丝毫不心疼,只是这曾赟大公子婆婆妈妈的让她心里分外恼火。心想怎么本小姐每次做好事都是找气受,真是不识好人心。 自知时无多日的曾赟一咬牙,打开瓶子把丹药吃了下去,开始打坐准备吸收药力。果然,那丹药没有辜负众望,药力完全被曾赟所吸收,一缕缕细细的黑烟从曾赟天灵盖冒出,把屋顶腐蚀出了一个通透的大洞,此时曾赟准备借助这丹药的神效,一鼓作气,晋升境界,也不管坐在一旁的归一与云言清,只是专心清除体内的先天杂质。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最后满身污垢,恶臭熏天的曾赟大公子毫无意外的破境成功了,剑道大师的凌厉气息弥漫了整个房间,同时弥漫的,还有污秽之物的恶臭味。 曾赟缓缓收敛气息之后,冲两人一抱拳,满脸感激之色,说道:“谢云姑娘与归一道长相救,此恩曾某没齿难忘。” “额,你先去洗洗。”归一赶忙捂住了口鼻,冲他喊道。一旁的云言清早已忍不住捂嘴干呕起来。 “好。” 曾赟洗漱时,家中侍卫来报,说是家族中的会议大厅内好像出了一些变故,由于担心家中疼爱他的长辈出什么事故,曾赟立刻换上另一身干净的衣袍,与归一和云言清两人知会了一声,便朝会议大厅赶去,路上任凭疾风把头发吹至半干。归一一开始还以为这曾公子是不肯认帐,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只有云言清才略微意识到了几件事情中的蛛丝马迹,急忙拉着归一跟了上去,这才有了之前三人闯进大厅赶走曾家叛徒曾青阳的那一幕。 …… “两位对这我这小院可还满意?”曾赟冲两人笑了笑,可以说这院子是曾府里最为小巧的,但也是最为精致华贵的,以曾赟的身份,住这个院子绰绰有余。 “嗯,还不错。”这次是云言清发的话,识相起来的归一现在已经学会一言不发了。 “你心上人的遗体,何时下葬?”云言清继续问道。 一闻此言曾赟面露黯淡之色,情绪顿时变得有些低沉,说道:“我把柔儿安放了曾家祠堂地下的极寒冰棺之内,我一直觉得,我还有机会再救活她。” “呵,与天争命?这可是连陆地神仙都做不到的事情,更何况她已经死去多时,三魂七魄早已回归天地本源。”云言清冷笑一声,对于曾赟的异想天开抱以不屑的态度。她虽然十分同情这苦命女子,可是从小就树立在心里的三观不允许她有鼓励曾赟的想法。 归一觉得此时此刻的云言清令人感到有些陌生,小心翼翼地问道:“天命,真的不可违么?” 云言清没有回答他,面露复杂之色,脸上开始出现一些茫然失措的神情,然而这种神情只存在了数息,便烟消云散,以至于没有人注意到。 “我才不管呢,无论如何,希望这种东西还是要有的,如果一件事你不相信自己能做到,那你就真的做不到,因为你连希望都丢掉了,你又怎么能做到?”曾赟语气很严肃的反问道,里头的锐利之气令人不敢反驳。 “祝你成功。”云言清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一旁的归一沉默着,他没经历过那么多,他的生活很简单,吃饭睡觉看书,从小到大,只是觉着书中的东西很有用,只是觉得修道便能做真正的自己。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初心有没有可能会改变,可是经历各种各样的劫难变数,红尘俗事,不正是他下山历练的意义所在么?归一的心里很明朗,从原来到现在,就算心中装进了一些对他来说重要的人,却也还是那么的明朗。 第十六章 晚宴 豪华宽阔的大厅内,摆放着十来张材料极其昂贵的木桌,每个木桌旁都坐了五至六个人,这些人个个气度不凡,眼中的睥睨傲然之气丝毫不加掩饰,其中有那么几桌上的人谈的十分愉快,也有那么几上桌的人一言不发,尽管这些人形色各异,修为高低不齐,可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他们都是曾家从五湖四海招来的执事和供奉,个个是身怀绝技,带着一身的傲气入驻曾家,为曾家效力。由于曾家大公子曾赟此次瞒着家族私自与外人结为连理,他父亲曾黎家主实在有些恼怒,同时更多的也感到惋惜和自责,自己的儿子没有和心上人没有得到真正意义上的长相厮守,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也是有责任的。这次晚宴看似是召集族人与手下摆宴开会,其实曾赟心里知道,这里面也有父亲祝福自己的意思在里面。 这时,大厅台上出现了几名身姿动人的舞女,清一色的都是身披红纱,纤手握着长剑,容貌更是万里挑一,出众至极。 “这不是曾赟大公子那年从出外历练回来,带入曾府的霓裳剑舞么,这些舞女平时都是曾赟大公子的贴身丫鬟,今天怎么舍得使唤她们出来献舞了,不怕曾赟大公子生气么?”一个肥头大耳,屁股占了两个人的席位的中年男人将手中的美酒一口倒入嘴中,对身旁的其他人说道,眼睛则是一直都没有离开那些舞女窈窕纤细的腰肢,他那眼神,就像是饥饿的野狼一般,似乎随时都要扑上台去。其他人对这胖子的话充耳不闻,都是自顾自的喝着手中的美酒,但是细心的人也是能看出他们的神态都是故作正经的,其实眼珠子半晌都没有离开过台上,准确的说,是台上那些舞女。 “嘿,薛胖子,可别想打她们的注意。” 那个被叫做薛胖子的中年男人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那手掌有些冰凉,让正兴致冲冲地看美女的他顿时感觉有些气愤,可是脑子一转,心想这声音……薛胖子猛地转过头去,瞬间脸上充满了恭敬与谦卑的神情,随即高声道:“见过大公子。”其他桌的人一听到这句喊声也是纷纷投来目光。 来者正是曾赟,此时他身后还跟着盛装出席的归一与云言清,后者倒是面无表情,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大场面,前者可就不一样了,归一的两腿在轻微颤抖,原来本不那么紧张的,可是一想到一大群高手以各色的目光都望向自己,归一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态。还有身上穿的这身衣裳,听云言清说值好几百两银子,归一也是十分的惊讶,心想这衣服明明穿着没怎么舒服,也没镶金戴玉的,怎么还这么值钱,真搞不懂这群豪门世家怎么想的,不过还真别说,其他的先不提,云言清今天真的很漂亮呀。 曾赟淡淡地笑了笑,跟周围的人一一问好,显得十分自然,他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自然无需太过于客套。 “哟,大公子啊,我怎么敢动您的人,你可是误会我了。”那薛胖子腆着个脸,冲曾赟嘿嘿傻笑道,给人感觉好像仿佛下一秒他就要跪下舔曾赟的鞋尖。 云言清骗过头去,脸上尽是厌恶之情,归一也觉得这人有些没骨头,和其他人不太一样。曾赟听了他这话,也不为难他,他知道这薛胖子的本性,奸诈,擅于笑里藏刀,暗剑伤人,对主人却像是一条极其听话哈巴狗一般,但是,谁也不知道这条哈巴狗会不会突然变成恶狼反咬主人一口。曾赟不喜欢这种人,只是跟他随意客套了几句,领着归一二人走向中央的重要席位,曾家各大长老早已坐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让几位长辈久等了,小子该死,在此自罚三杯。”曾赟嘿嘿一笑,走到桌前拿起酒杯自己给自己斟了慢慢一杯,一饮而尽。几位曾家长老也是抚须大笑,仿佛曾赟昨天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只会瞎闹的小毛孩,如今看来却是长大了不少,修为更是接近上一辈的族人,都觉得未来的家主之位定是非他莫属。 “晚辈云言清,见过曾家各位长老。” “晚辈归一,见过曾家各位长老。” 归一两人朝众长老一一作揖行礼,云言清不用说,归一这点规矩还是知道的,毕竟他只是见识颇少,又不是真的傻。 几位长老也是点点头,其中大长老示意三人坐下,待的他们坐下后,又冲归一两人举杯,道:“谢两位小友救我曾家少家主一命,无论你们提什么要求,我们这群老骨头都会尽力满足你们。” 归一用衣袖擦了擦头上不停冒出的汗,云言清动作娴熟地给自己和归一斟了半杯酒,同时示意归一与自己一起举杯还礼,归一这才反应过来,两人同时起身异口同声道:“谢各位长老的好意,曾公子是我们的朋友,帮助朋友是应该的,不敢奢求回报。” 两人一字不差的言语令的诸位曾家长老也是一愣,一个个都在心里暗道怪哉。正把玩着手中酒杯的曾赟则早就习惯了,见怪不怪,只是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几杯美酒下肚之后,众人的话匣子也是纷纷打开,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归一可从来没有想过,看似高高在上的三大家族的高层也就如同一般的普通人家一样,吃着菜,喝着酒,闲聊着家里与修炼上的一些琐事。 “父亲还没来?”曾赟再度喝下满满一杯酒,面不改色,只是那双菱形的眸子多了些迷离复杂的意味。 “还没……诶,这不就来了。”大长老满脸通红,也不知道喝没喝醉,毕竟有修为在身的人,想喝醉也是没有那么容易滴。 台上的舞女不知何时退去,上来的是一个身穿华服,黑须及胸的中年男人,下巴的胡子非但没有显得老态,反而多增了一丝英豪之气,如剑般锋利的眉毛之下,一双菱形眼睛炯炯有神,偶尔闪过一丝凌厉的精光。上台的正是曾赟的生身父亲曾黎,也就是曾家现任的家主。此时刚出场的他,才一句话刚出口,就令得有些嘈杂的大厅安静了下来。 “大家停一下,且听我说两句。” 往第十七章 人与人性 “或许在座的各位都是有所耳闻,我曾家的老祖宗被那阴山来的歹人所缠住,难以脱困,而在下此时给大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我曾家老祖技高一筹,以强横的剑道修为击败了那阴山歹人,致其重伤而逃,而老祖现在已经回归曾家内院,正在闭关疗伤,所幸伤势不重,功力现在已经恢复十之八九,有劳在座的各位挂念了。” 曾黎家主此言一出,大厅内的诸多客卿们脸上纷纷变色,或微微皱眉,或会心一笑,但又不得不强压着心中各异的心思,装出一副趋近于平静的表情,而本就出生于曾家,作为曾家人的曾家元老骨干们则都是如同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皆是笑颜逐开,不断互相碰杯庆贺,口中吐出一句句豪言壮语。 归一虽然不是特别懂这些世家里的事情,但一听自己朋友家族的领袖大败敌手而归,也是打心底里替曾赟高兴。而对于这些东西颇为了解的云言清心中却是不住地拍手叫好,这一声声的好赞叹的是曾黎家主的处事方式与高深的城府心计。若不是曾家老祖回归这个消息来的及时,在座的客卿们估计有很大一部分会趁机反水,不得不说,曾家老祖是曾家名副其实的定海神针,一身高深莫测的剑道宗师修为震慑着这些蠢蠢欲动的外来客卿,客卿中也不乏洗尘境界的实力高深之辈,可和这曾家老祖一比,却是落了下乘,准确的说,两者之间是云泥之别,可若是曾家老祖出事,或是有人传出消息证明其已经陨落,难免会有心思歹毒之徒动趁火打劫的心思,曾家财力雄厚,丹药秘宝更是数不胜数,况且人的内心的贪欲只要一动,就再没有办法停下来了,可是曾黎家主这一手攻心之术却是玩的出神入化,曾黎家主有着曾家最权威的话语权,这消息从他嘴中吐出,便让得那些动了歹毒心思的客卿供奉们有些投鼠忌器,不敢有所作为,而且若是真的有愚蠢至极冲动之人想要借此机会在曾家捞上一笔,必定会遭到曾家骨干们的强力打击,甚至会请出老祖将其一举歼灭,而且就算这个消息是假的,曾家老祖并未回归,可也绝对起到了不少缓兵之计的成效,有着曾赟这个百年难遇的绝世天才所在的曾家不需要多久便能舍弃掉这些多余的助力,真真正正的强大起来。毕竟啊,你永远也猜不到自己养的是一群忠犬,还是一群恶狼,忠犬也就罢了,恶狼可是随时都会死盯着你,等待能彻底咬死你的那一刻。现在起造反之心的部分客卿陷入了两难的尴尬局面,反吧,风险大,不反吧,又怕这消息只是唬唬人,反而错过了这难得的大好时机。 曾黎家主并未留心厅内人们的神色波动,只是自顾自地嘴角微微上扬,宛如一只奸诈的老狐狸,想来他对此也是早有预料。 “嗯,还有一件事,诸位可记得在下在家族会议上所许过的一个承诺?”曾黎家主环视了一圈大厅,声音铿锵有力,又仿佛带着莫名的意味。 在座的诸位客卿供奉们当然知道他嘴中的承诺指的是什么,就在白天召开家族会议之时,家主说过,谁要是能解曾赟大公子身上的蛊毒,谁便能得到一枚稀世珍宝腾云丹,关于这次的腾云丹悬赏,有多少人是垂涎三尺,却又无能为力啊。 不过此时大厅内却是鸦雀无声,无一人敢率先出声,毕竟此事一方面关系到了家族的利益,一方面牵扯了家主的名声,他们一个个作为合格的老江湖,自然都明白“枪打出头鸟”这个道理,谁也不想得罪,那老子就不说话,沉默是金,你能拿我咋滴? 中央席位上的各大长老也是纷纷望向正往嘴里夹着菜的归一,以及一脸充满着危机感的云言清,前者没心没肺,毫无察觉此事与自己有无关系,后者仿佛明白了些什么,看向台上曾家家主的目光也是变得意味深长。很明显这是曾家家主设下的另外一个局,可能是要借此打探自己与小道士的身世来历,毕竟白日里那曾青阳的一言一行所有人都看在眼里,难免会让人心生怀疑,毕竟不是谁都像曾赟一样一身浩然正气,身为大家族的家主与长老个个都是深藏不露的老狐狸,从小看多了人与人的心机算计,深谙此道的云言清一眼便微微看出了曾黎家主使的小伎俩。 “家主,万万不可啊,腾云丹乃是我曾家秘宝,怎能便宜了外人。”一个白须老人终于按耐不住起身,脸上的皱纹拧成一团,语气中尽是站在维护家族利益的立场,很显然这是曾家的一个老骨干。 云言清豁然开朗,暗道果然,原来之前是有一个关于什么腾云丹的悬赏,而这腾云丹,却是曾家的珍稀宝物,怪不得都有曾家的老骨干不顾老脸出言反对此事,云言清心中愤愤不平,想道老娘拿来治你儿子的那颗丹药才是真正重宝咧,什么狗屁腾云丹,老娘还瞧不上眼呢。 归一也意识到大厅内此时的气氛和刚才有所不同,似乎不大对劲,于是停止了往嘴里塞东西的行为,看了看台上的曾黎家主,看了看身旁的云言清,自顾自地小声嘀咕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曾黎没有理会那出言反对的白须老者,而是头偏向着归一这边,用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在下既然承诺过,自然不能食言,不然江湖上的诸位兄弟该看轻我了,诸位莫要劝我。”像是心意已决,曾黎家主冲归一两人行礼,继续道:“归一道长,云姑娘,还请收下我曾家上下的小小心意。” “曾黎家主客气了。”云言清虚与委蛇,应声道,随即拉着归一还礼。 “咋?” 归一一脸不解,感情曾家家主这是要送礼物给咱俩呀,可是,为什么这丫头的脸色有些奇怪?他有点想不明白,只是愣愣的看着端坐在身旁的漂亮少女。 “待会儿回去再说,咱们可能遇着麻烦了。”云言清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回答道。 “哦。” 归一点点头,再度抬头看了看台上的曾黎家主,又是偏头看了看大厅内的众人,觉得他们的眼神有些不太友好,就像是饿狼盯着小白兔的那种神情,归一感觉浑身很不自在。 归一那时哪里知道,人性这种东西啊,是难以揣摩的,以至于直到很久以后他才开始慢慢明白这个道理,你可以去相信人,但千万别去相信人性。 第十八章 星空下的他与她 黑夜很美,虽然算不得多么让人陶醉,可在其中发生的故事,却值得回味。 喜荣客栈的店小二李牧此时正趴在自己软软的床榻上,一手挠着后背上被蚊虫所叮咬而成的小包,嘴中不住地“嘶嘶”叫着,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缓缓伸入枕头底下,从中摸出一个小巧的漆木盒子,正给自己挠痒的那只手也是停下了动作,伸入怀中不断地摸索起来,紧接着取出了一枚由细小麻绳所系在脖子上的钥匙,显然这钥匙正是用来开那小盒子上的锁的。 “咔”的一声,小巧的漆木盒子被李牧打开了,只见里头装着一些零零散散的碎银子,以及一些表面有些皱巴巴、面额不大的银票。李牧细细清点着里头的银钱,心里想着村中李叔家的破损围墙不知道有没有叫人去修,毕竟他一个人在家住挺可怜的,平时又勤俭节约,定是舍不得花钱叫人去修,还有啊,王二婶不是喜欢翡翠镯子吗,等自己筹够银钱,便买上十几二十个给她送过去,说不定她老人家一高兴,就把自家闺女小翠许配给他了呢。李牧不住地“嘿嘿”傻笑,想着自己鲜衣怒马回村时的风光场面,神情不由得有些痴了。 仔仔细细清点完自己这些年所存的积蓄之后,李牧小心翼翼的锁上了盒子,接着又是反复检查了好几遍,这才把小盒子重新塞回枕下。微微转头看向桌上灯油即将燃尽的灯盏,李牧也懒得去添油或吹灯,只是起身顺手拿过夜壶,一番小解后便是再度躺上了床榻,盖好被子,就此睡去。 不得不说,梦想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它能给予你心中仅有的一丝希望,这点希望大到足以让你为此隐藏孤独,艰苦奋斗,小到能使你把蚊虫叮咬的瘙痒弃置于脑后。 …… 宴席开到午夜时分,许多曾家人都是喝到酩酊大醉之后,这才散场离去,客卿供奉们没什么喝酒的雅兴,也是纷纷先后告退。 “两位请随我来,我家主人有请。”一个侍者模样的年轻人向归一两人走来,立定后语气恭敬地说道,在曾家有资格被称为主人的除了曾黎家主还有谁?很显然是曾黎家主派他来请他们的。 “好的。”云言清微微点头,推了推正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的归一,示意其赶紧起身跟上。 归一此时头昏脑胀,嘴里有些不耐烦的嘟囔了一句:“什么事啊,这么要紧。” “曾赟的父亲请我们过去。”云言清并没有因为归一如此态度的语气而恼怒,而是温柔地凑在归一耳边轻声解释道。 归一浑身一个机灵,心中一个冷颤,想道:这,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位云言清云大小姐吗?是不是太温柔了一点?自己肯定是喝醉了,产生了幻觉,对,没错,就是这样。 其实这次晚宴从头到尾云言清并没有喝多少酒,她大多时候都是微蹙眉头,一言不发,就连回应长老们的问话,也是含糊带过。倒是归一被催得喝了不少,说起来这算是他第二次喝酒了,还记得第一次是小时候偷偷拿老道士珍藏多年的佳酿,当时光是喝的第一口就差点没把他给呛死,辛辣的烈酒劲头十足,归一的五官都拧成了麻花形状,更加不幸的事,偷喝了酒之后被细心的老道士察觉出了端倪,归一直接被老道士拖出去骂了个半死,骂的那叫一个狠,简直是天昏地暗,犹如狗血淋头。 归一颤颤巍巍地起身,一边走着一边心想是不是这曾家拿来招待客卿供奉们的美酒更为醉人,可即便是如此醇香,如此令人回味无穷的美酒,他还是觉得没有老道士酒葫芦里装的烈酒好,老道士的酒,才是天底下最好的酒,归一对此很坚信,毫无理由的坚信,虽然他不会品酒,对于酒这种东西也只是一知半解,可存放于道观里的那几坛酒的味道,是真正的足够叫人一生铭记啊。 归一这般想着,突然觉着耳朵有些有些痒,由于四肢酥软使不上力,便试着歪头,想用肩膀蹭蹭发痒的耳朵,可这一蹭,却是蹭出事情来了。 “砰”的一声闷响传进耳朵。 “哎,你干嘛呀。”紧接着云言清的声音传来,归一转头看去,只见她正用小手揉着有些发红的额头,一脸委屈之色。原来她正靠在归一耳畔跟他交代一些待会儿面对曾黎家主问话的应对之法,此时有些醉醺醺的归一哪里听得进她的话,耳边传来的阵阵热气实在是叫人奇痒难耐,没多注意别的,归一歪头蹭肩的时候正好结结实实地对着云言清的额头撞了上去。 真是醉酒误事啊,就该听老道士的,少沾染这些红尘俗物,这下好了,以后绝对肯定以及一定都没有好日子过了,小丫头以后定会总拿此事来压迫我,啊呀,那群长老一个个灌酒灌得比一个凶,真的不怪我啊。 “咳咳,曾赟刚走不久,曾黎家主又是这个时候找我们,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说,我们别让人家久等。”归一勉强提起精神,冲云言清嘿嘿笑道,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语气中没有带上丝毫歉意。 归一这招厚脸皮神功是跟曾赟学的,虽然尚未到达他那种如火纯青的地步,可论起无耻程度,却是毫不逊色。云言清扯了扯嘴角,一脸无语,在心中狠狠地咒骂着这两个臭不要脸的混蛋。 两人缓缓走出了大厅,一路上归一左摇右晃,一开始云言清只是适时地搀扶一下,到后来索性直接架起归一的一只手臂,帮扶着他行走。 归一本不想让她这样做,虽然他喝得有些多,身体不太听使唤,有时候脑子也会短路,可总体来说还是颇为清醒的,即便他很享受这种被人关心,被人照顾的感觉,就好像老道士还依旧陪伴在他的身边,可对于一个人好,归一真的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奈何他修为粗浅,禁不起酒意的摧残,最后还是从了她,由着她帮扶。 归一习惯性的抬头望了望天,看见今晚的月亮不是很圆,或者说缺了一大块,可是却很亮,以至于周遭的大树都披上了一层淡淡的银纱,漆黑的夜空点缀着诸天繁星,就像昨晚她美丽的眼眸一般,偷偷瞄了一眼把自己胳膊架在肩上帮扶自己行走、有些吃力却又咬牙坚持着的可爱女孩,归一咧着嘴,无声笑了起来。 其实啊,两个星空,都是那么的美。 第十九章 棋局 房间里面很暗,桌上那盏青铜所制的古老油灯闪烁不定,灰白色的墙上,两个人影歪歪斜斜,虚幻不定,气氛异常的诡异。 “确定是那里来的人?”宛如地狱恶鬼嘶吼般的沙哑声音从其中一人嘴里传出,语气中带着一些疑惑与惊讶。 “启禀师叔,就目前情况来看,此人十有八九是来自那边。”另一人拱手低腰,神情谦卑,听其声音正是曾家多年前投靠阴山的叛徒曾青阳,而面前这位的身份被他称之为师叔的人,想来定是阴山来的一尊大人物。 “伺机而动,切莫打草惊蛇。”那人语气颇为严肃,见曾青阳并没有被仇恨冲昏头脑,继续想着做傻事,那人有些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你要报仇,我没意见,可要是因此坏了山门大计,你的后果必然是被抓去试药,最终死无葬身之地,你给我记住,在棋局胜负尚未明了之前,切莫要让对手摸索出自己的真正意图。” 曾青阳不住地点头以示恭敬,本就佝偻着的腰弯得不能再弯,当他正准备应声领命时,那被他称之为师叔的人又是开口说道:“你师兄虽然天赋惊人,是不可多得的毒道天才,但修为也不过才入灵体境界,在你的唆使下竟然大胆到找那曾家老不死的麻烦,你们呐,让我失望的很,他刚回来不久,现在还在上面吐纳疗伤,啧啧,身受一十八道逍遥剑气的连斩,道道伤痕都深至骨骼,体表更是血流不止,真是让人看得触目惊心,要不是我以山门的传承秘术相助其疗伤,你师兄是生是死还难说,作为他的师弟,你去看看他吧,毕竟他是因为你才落得这般境地。”话音才刚落,那人化作一缕黑烟,渐渐消失于房间内,曾青阳拜倒在地,五体投地,姿态低到极点,嘴中喊着一句“恭送师叔”,待得那黑烟彻底消散良久,这才不慌不忙地起身。 曾青阳随手拍了拍身上衣袍沾染的灰尘,轻轻拿起桌上燃着的青铜古灯便往往门口方向走去,推开厚重的铁门,外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很明显这个房间是一个建造于地下的密室,密室外面这条地下走廊很窄很黑,两旁没有固定火把或灯盏,曾青阳佝偻着身子,任凭几缕散落的白发垂至眼前,一手拿着那盏火光昏黄的青铜古灯,一手扶着墙壁,沿着走廊往外走去,漆黑一片的走廊里只有这一缕小小的火苗颤颤巍巍的燃着,曾青阳如同一只能在黑夜里游荡的孤魂野鬼,没有响起脚步踏在石板上的回声,甚至连轻微的呼吸声也没有传出,在他刚踏入走廊不久之后,在他手里燃着的那盏青铜古灯中的火光便突然间熄灭了。 窄小的走廊里真真正正的变得漆黑一片,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就如同,如同死亡般的沉寂。 …… 曾家资产深不可测,即使说每个角落里都塞满了金银珠宝也不显得夸张,可却又不会显得庸俗土气,百年来的沉淀积累让的这个家族自带一份高贵典雅的气质,关于物质上的享受,曾家从未吝啬过,因此也是招来了不少嫉妒的目光,洛城的其他两大家族也是对其虎视眈眈,若不是因为有着曾家老祖宗这样修为强大的存在,估计曾家早已被仇家歹人所踏平,万贯家财肯定也不复存在。 曾府的占地面积极大,里头院落成群,有着许多各色的建筑,奇花异卉不计其数,府中丫鬟仆人数量也是多的惊人,但有那么几处地方却是僻静的很,一是曾家祠堂,位于曾府的中心区域,二是大公子曾赟所住的那个精致小院,还有就是一个被称为“逍遥阁”的建筑,曾家上下都知道,那是老祖宗常呆的的地方,可是却没人知道那里面是什么样的,因为根本没有人敢进去,而且那些曾经的建造工匠们也早已离世,历代家主也有过明确的指令,若没有得到老祖宗的召见,哪怕你是曾家长老也不许靠近这座建筑。现在曾家上下,除了老祖宗之外,能自由进出逍遥阁的人只有两个,身为被曾家老祖扶持上位的曾家家主曾黎,自然有这个资格,另一个人则是深的老祖喜爱的一个后辈,此后辈长相英俊,修炼天赋堪称恐怖,如此优秀的年轻后辈,除了曾赟大公子还有谁? “父亲,孩儿认为您这样的做法十分不妥当,他们二人乃是我的救命恩人,同时也是我曾赟的朋友,您这样设局试探他们,恕孩儿实在难以接受。” 在逍遥阁一楼的厅堂内,曾赟立于厅堂中央,面对着眼前坐在椅子上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两双菱形眸子互相对视,一双深沉,眼神意味难以捉摸,一双清澈浩然,不沾半分俗气,多年积攒而来的冰冷之意不受控制地微微散发于眼角。 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觉得儿子虽然长得像自己,但这脾气秉性却跟他娘亲一个模样,这世道哪来这么多好人呐,就算有,那有这么容易就遇见?心中虽然唏嘘不已,他还是出言问道:“依你所见,这腾云丹,给,还是不给?” 曾赟应声道:“给,当然要给,须知云小姐给我那颗解毒的丹药,可不比腾云丹差多少,再说了,身为家主的您可不能言而无信。” 曾黎眼睛微亮,一脸疑问,再度问道:“那丹药真有这么神奇?那七阴蛊真的已经被完全出去了?” “千真万确,就连孩儿现在的剑道大师修为,都是拜那丹药所赐,我自己身体我比谁都要清楚,确实是突破到了无垢境界无疑,不过如今根基稍显薄弱,短时间内没有进境的可能。”曾赟解释道。 “那就好,那就好,你先稳固好修为,那腾云丹,给他们也无妨,”曾黎家主面露微笑,心想说不定这两人真是曾家的贵人,在一切因果尚未明了之前,还是尽力护助他们的周全吧。 “我想见见他们。” 一道苍老的声音悠悠地从虚空中传来,这声音忽远忽近,如同云雾般缥缈难定,语气间带着一丝玩味。 曾黎一闻此声,心中讶异,随即恭敬弯腰,说道:“老祖,您的伤……” “不碍事,叫他们过来吧。”那声音再度传来,像是云中仙人面对着凡间的喃喃自语,曾黎父子两人皆是退了出去,曾赟心中虽然好奇老祖宗为什么要见归一和云言清,可还是听从了父亲的安排,回自己的院子歇息去了,他知道老祖与父亲不会对他们不利,所以没有多说些什么。曾黎则是派了人去请归一两人,自己则在阁外来回踱步等待,显得有些焦虑,口中默念着佛门净心咒。 当你发现某件事情挣脱了你的掌控,每一种可能性都超乎了你的想象,你会不会也变得焦急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