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南塘秋》 第一章 陌生的朝代 这是大越西南部泉陵江上的一个小城,名苍梧,去梅州水程不过八九十里。这一条江水,发源清宁,贯流全越,江形曲折,风景常新,曾有一个诗人赞这条江水说“一川如画”。下溪村便坐落在苍梧郡桐里乡的一处小山坳里。 早春三月,山间的寒意还有些盛,但山涧中的溪流早已经解冻,山上的桑树也都开始抽出了鲜绿的嫩芽,不出一个月,就会长到青鸭嘴大小,再过段时间,蚕宝宝们便会有新鲜的桑叶吃了。桐里人世代以养蚕卖丝、织布为生,所以桑树是他们重要的生计来源。 除了桑树,山上的竹子也不少,山间刚刚下过一场细雨,藏在厚厚落叶下的春笋悄悄露出了尖尖的头,现在外面还包着坚硬的笋壳,只待雨水足了之后,便能从土里拱出地面、长成高大的竹林。 沿着蜿蜒崎岖的山路,穿过一片金色的油菜花田,远远可以看到一个不大的村落,这便是下溪村了。下溪村家家依山傍水而居,门前种竹子,屋后种树木和果蔬,木头和竹子都可以盖房子,水果、蔬菜则是农家人一年四季都不得缺的。 走近了村子,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幢幢木头和竹片搭建的高脚阁楼,那尖尖的屋顶上铺着厚厚的蓬草,在群山绿水的环映下,显得别有风味。 偶尔传出的狗吠声、大人叫孩子回家的吆喝声、母鸡下蛋后喜悦的咯咯声,都在昭示着,这是大越朝最普通的一处农家村落。 此时,正值晌午时分,农家的饭食早,早已过了晌饭的点,大部分人吃了晌饭,都开始趁着晌午的空闲歇晌睡觉了,除了出来觅食的山雀在林间发出叽喳的鸟语声,连大黄狗都找了一处舒服的草堆窝着打起了盹,山村内外一片寂静。 村外不远处的溪水边,水流被日头晒了一头午,已经变得不再那么凉的刺骨,甚至有几分暖意,几个晌午头出来洗衣服的女人凑在一起低声议论着什么,瞬间打破了山村的宁静。 “哎,他大嫂子,听说了吗,秦老六家那个呆丫头,今早掉到河里了!” 另一个则转头看了看四周没人,凑到众人面前压低声音:“可不是吗,我听说不是掉下去的,是被人推下去的呢!” “啊?真有这回事!” 其他几个洗衣服的一听都凑了过来,“宋家妹子,是谁这么缺德啊?欺负这么个傻姑娘。” 宋老三家的一看自己的话竟然引来这样的关注,瞬间觉得自己高大无比,她挺了挺胸脯:“咳,我也是听孩他爹说的,他亲眼看见是周家大小子把秦家丫头推下去的,听说现在还没醒呢!” “周家大小子?他不是早和秦家丫头在娘胎里定亲了,咋还能做出这种缺德事?” “谁说不是呢,就是因为这门亲事,周家大小子不愿意,这才出了这档子事呢!” “哦——”众人听到这里都明白了,“唉,秦家闺女本来就呆,又出了这样的事,真是可怜!” “这下可有好戏看了,秦老六家可不能饶了周家!” “等着瞧吧,这事不能善了” 从下溪村往东,绕过一处水田,穿过一片桃林,在几株梨树掩映下,依稀可见一处错落有致的院落,这里便是秦家。 此时梨花早已开得很盛,树下已经落下很多花瓣,远远望去在院落外洒下白白的一片。走近了,可见院落四周围着一圈竹栅栏,栅栏旁边一只母鸡正领着一群毛茸茸的小黄鸡出来觅食,母鸡不时发出“咯咯咯”的声音,以防哪只小鸡跟丢了。 走进院子,可见院内中间是一座两层的小阁楼,圆木为柱,楼板、墙壁均用竹片编成,楼顶用草排覆盖,成“人”字形。上层住人,下层关牲畜和堆放农具杂物。苍梧夏季较长,气候又潮湿炎热,这样的设计除了避暑、防潮、防洪,还可以御蛇、虫和野兽的侵害; 为了方便主人上下进出,竹楼两侧各支一架梯子,各开一道门,男子从右门出入,女子从左边出进。沿两侧梯子上竹楼,外有走廊、晒台。楼上室内又分左、中、右三间格,左格安有灶塘,是给女人们做饭和玩乐的地方;右格立有祖宗神位,是男子闲谈的场所;中格则用来接待亲朋。其他的房间则是家人的住处。 此时,秦家一片愁云惨淡。秦远山正一脸苦涩得坐在院子里发呆,大黄狗摇着尾巴在他脚边蹭来蹭去,没有得到好吃的,便怏怏得趴到了墙脚。 三个儿子也都陪着爹站在院子里,小儿子秦秀最先忍不住了:“爹,您怎么还不发话,我现在就去找周崇文,把他的门牙打下来,给小妹出这口恶气!” 一旁的老大秦淮、老二秦源也都等着秦老六下令,憋足了劲想去狠狠教训周家小子一顿。 可是秦远山并没有发话,而是瞪了冲动的小儿子一眼,“给我站住!你就知道动手,打人能解决问题?要是揍那周家小子一顿你妹妹就能好了,爹还用在这里发愁?” 大儿子为人稳重,也随着父亲的话说:“小妹现在还躺在床上,不知道啥时候能醒过来,咱先等她没事了再找周家小子算账不迟,还怕跑了他不成?” 二儿子心眼最多,也点点头:“村里人都看见了,他别想不认账。咱现在要想想让周家给咱一个满意的交代,咱小妹这份罪可不能白受了!” 听了另外两个儿子的话,秦老六默不作声,心里却有自己的盘算。 自己的闺女,虽然一直和孩她娘当成宝,可是从四岁那场病后,从前聪明伶俐、天真可爱的孩子就便得痴痴傻傻,要不是早些年孩她娘怀着孩子的时候,和老周家小子订了亲,闺女现在的样子怎么放心得嫁人? 眼看还有半年闺女就及笄,上溪村的姑娘,哪有及笄后还没有定下亲事的女孩,到时候让孩子们怎么出门见人? 要是打伤了周家小子,周家一生气,不管不顾得退了亲,吃亏得不还是自己的闺女?想到这里,秦远山又叹了口气。 二楼的阁楼上,妻子刘氏正坐在女儿的床前,定定得看着面色惨白的女儿,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说起来,谁都不怨,都怨她和丈夫没照看好闺女。 刘氏和秦远山总共生了四个娃,前三个都是带把的小子,好容易盼来了个丫头,可把夫妻俩高兴坏了,娇贵的不得了。 大越朝自古民风淳朴,从太祖的大脚皇后开始,女子便有很多不再缠足,更是有些有才能的女子可以入朝为官,所以他们并没有觉得女孩比男孩有什么不好,反而对这个丫头更加爱惜,还专门请村里有学问的给她起了个名叫秦桑若,加上她长得粉嫩可爱,三个哥哥也对这个新来的小不点都很喜欢,秦桑若便在全家人的宠爱中长到了三岁岁。 秦桑若自小聪颖明慧,刚刚学会说话,跟着哥哥去学堂,先生让背诵的诗经和古辞,哥哥们还没记住,结果她已经背诵如流,连教书先生都惊讶万分。 可惜天妒红颜,秦桑若五岁的时候,有一次无缘无故发烧,刚开始秦远山和刘氏以为是普通的风寒,便在村里的郎中那里开了方子,抓了药给孩子吃。 可是没想到,吃了几天的药烧不仅没退,反而更厉害了,这下夫妻俩可急了,到处请郎中,跑遍了桐乌镇大大小小的药铺,最后好容易把孩子的烧退下来了,只是从前聪明伶俐的女儿变成了现在痴痴傻傻的样子,再也没有从前的伶俐可爱。 提起这件事,夫妻俩就后悔,没有给孩子早些到镇子上医治,这成为夫妻俩这么多年来藏在心底的痛。 从那以后,夫妻俩对女儿更加怜惜和疼爱,让他们欣慰的是,三个哥哥也没有因为妹妹痴傻嫌弃,一如过去一样疼爱,而秦桑若的婚事也早已经在娘胎时与村里的周老四家订下了,周老四夫妻俩在村里的人品都是信得过的,周老四为人老实厚道,他妻子钱氏虽然有些抠门,但也算忠厚,而且同村离家也近,不怕闺女将来嫁过去吃亏。 可是谁知道两个人却养了个这样狠毒的儿子。现在为了不和自己闺女成亲,竟然把她推到了河里,现在的河水刚刚解冻,又是大头午,水里得多凉啊,那个周崇文平常看着文文静静的,怎么就那么狠心,把闺女往河里推呢! 想到这里,刘氏便心如刀绞,眼泪止不住得流下来,心里忍不住发恨:周家太欺负人,闺女便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能再嫁给他家小子。大不了自己和她爹养闺女一辈子! 刘氏这边正在伤心着,院门外却有人敲门。 秦远山让秦秀开开门一看,门外站的却是周老四的妻子钱氏和她的大儿媳孙氏。 二人站在门外脸上堆着笑,手里还各提着一篮子鸡蛋和几包红糖。 第二章 既来之,则安之 秦秀看见周家人气就不打一处来,刚想把她们赶出去,却被院子里的父亲拦住了。 秦远山把钱氏二人让进院子,但并没请上楼,态度里也带着明显的冷淡,自家闺女被她家儿子害的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昏迷不醒,能让他们进门就不错了。 婆媳俩当然也知道这个理,来的时候也做好了看人家冷脸子的准备,进门后把手里的东西放到院子墙边上,便一直赔不是。 “他大伯,都是俺们家崇文的错,他爹已经狠狠揍了他一顿,看在他不懂事的份上,就饶了他这回吧!” 这时,在灶房里忙活一家人晌饭的秦家大儿媳宋氏听到了动静,放下手中的活计,也来到院子里,又让刚刚在灶房里玩耍的闺女上楼去叫奶奶。 秦家的这个小孙女名叫秦苗苗,今年只有四岁,却也非常机灵可爱,很快就上楼把刘氏叫了下来。 刘氏刚抱着孙女下了楼,楼上的秦桑若便醒了。 只见她坐起身来,轻轻伸了个懒腰,刚想起身下床,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觉得头有些胀痛,用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掌好像变小了,再一看周围的布置,更加惊讶——这是一个木屋,四壁都是木板,而房顶是竹子搭建。 屋内的陈设简单,也都是木头和竹子做的,墙边上立着一个样式古朴的木柜,应该是放置衣物的;紧挨着柜子放着一个简单的竹制桌台和一把竹椅,桌台上有还放着一个木匣和一面铜镜,应该是给女子梳妆用的,剩下的家具便是她身下的木架子床了。 此时的秦桑若,确切得说应该是秦若,看着眼前的场景有些失神,这是哪儿?怎么不是她的大学宿舍?她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慢慢地,她发现脑中多了一些记忆,而这些记忆正是关于这个时代的,她发现,自己穿越了! 秦若本是一名大四的学生,刚刚考上国内一所知名的生物科学研究所,正准备要读研了,结果现在穿越到这里变成了十几岁的秦桑若。 前世的秦若是一名孤儿,五岁的时候父母因为一场车祸身亡,她一个人在福利院长大。特殊的成长环境,让她从小便安静乖巧,比同龄的孩子都懂事、成熟得早。靠着她的勤奋和努力,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很好,后来还考上了国内最好的一所大学,专业则是她最喜欢的应用生物科学。 之所以选这个专业,是因为她自小性格内向,与周围的小伙伴交流很少,而那些小花小草和小昆虫则成为她童年时期最好的伙伴,她经常细心得观察每一朵花朵的不同,或是呆呆得看着一群蚂蚁搬家,她觉得自然界的花花草草、鱼虫鸟兽,比人更让她感兴趣,也会让她觉得安全,所以,在大学填报志愿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得选了这门当时最冷门的学科。 四年的大学时光,让她对这门学科有了更深的认识,对自然生物的喜爱也愈加浓厚,当周围的同学们忙着谈恋爱、逛商城、去k歌之时,她却将精力都用在了阅读专业书籍和研究专业知识上,即使有空闲时间,她也是去福利院做做义工,或者去旧书店淘一些自己喜欢的古书。 眼看就要大学毕业,她刚刚考取了一所国内知名大学的生命科学研究所,本来下学期就要去读研了,谁知现在被穿越带到了这个陌生的朝代,变成了十四岁的秦桑若,虽然名字只有一字之差,但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灵魂。 现在,秦若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既来之,则安之。前世她便对自己的生活有明确的规划,现在既然来到了这个陌生的时代,她就要搞清楚现状,然后再想如何面对。 她在脑中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朝代是历史上并不存在的一个时代。 现在的朝代被称作大越朝,经济发展水平并不很高,应该处于历史上战国时期的水平。她刚刚看了柜子里的衣服大都是麻布和棉布做的,这个时代蚕丝织出来的锦帛都要被献给王宫中的皇族和达官贵人,像他们这样的穷人是很少有机会穿的。 再看屋内的家具和使用的器具也大多是竹器、木器和铜器,带有战国时期楚国名物的特点。 她所在的家庭在村里算是中等偏上,爹娘勤劳能干,三个哥哥懂事孝顺,大哥已经成家生子,二哥三哥还都未娶亲。而自己则因儿时的一场病症变得痴痴傻傻。村里人除了种桑养蚕之外,大部分是在水田种稻米,现在的季节刚好应该是插稻秧的时候。 知道了这些她的心内渐渐安定下来,事情没有她想得糟糕,这样的现状对她来说算得上幸运了。 首先,在这里她有完整的家庭,有爱她的亲人,家境虽然算不上富裕,但温饱是没有问题。 同时,虽然这是一个陌生的朝代,但她并不感到害怕。因为前世她就很喜欢看一些古代人生活、服饰、习俗方面的书籍,尤其是对战国时期的楚国非常感兴趣,而这个时代的一切与战国时期有些相近之处,所以她也并不会觉得多么可怕,反而会有些期待。 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她喜欢研究古代生物物种。前世她的专业是研究生物科学,会接触到很多在现代社会已经灭绝的生物物种,当时她便对那些已经见不到的物种觉得可惜,而现在这个朝代明显还处于相对原始的状态,肯定可以看到很多从前看不到的植物种类,这些正是她感兴趣的。 最关键的是,在这里她不再是孤身一人,有了关心疼爱自己的家人,可以享受渴望已久的亲情,想到这里,她对接下来在这里的生活开始充满期待。 只是,楼下的声音越来越大,而且她隐隐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便悄悄走到楼梯上去听。听了一会儿,她很快明白了争吵的源头,正是因为她与周家二儿子周崇文的婚事。 此时,院中的一边站着秦家一家人,而另一边则是周家的钱氏和孙氏。 刘氏从下楼看到周家婆媳二人,脸色便不好看。 钱氏的脸上一直带着讨好的笑,“他婶,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气,今天来就是给你们赔罪来的,崇文不懂事,把桑若娃推下水,我们都已经教训了他,他也知道错了。” 秦家三兄弟听了这些话都没吭声,显然对她的说法并不满意,什么叫不懂事、知道错了,自从妹妹掉下水,他周崇文连个人影都没来,现在还是让他娘和大嫂来赔礼。 可是爹娘都没说话,他们也都没开口。 这时,一直在旁边抽着烟袋的秦远山缓缓抬起头,抬眼看着钱氏,目光如炬:“周家的,你说你家崇文娃子知道错了,是真的?” 钱氏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可还不能怯懦,硬着头皮道:“当然是真的了,这还能有假!” 一旁的孙氏也给婆婆帮腔:“是啊大伯,俺二弟已经知道错了,现在在家里后悔得不得了呢。” 秦远山淡淡扫了二人一眼,“是吗?那好,让崇文娃子自个来给我们赔个不是,只要我家闺女没什么事,乡里乡亲的,两个娃又早就结了亲,我和她娘也不是得理不让人的,这事咱就这么过去了!” 当他说到“结亲”二字,钱氏的眼皮明显一跳,而一旁的妻子刘氏眉头也皱了起来,周家小子干出这样的事,还想和闺女结亲,自己心里的疙瘩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开的,而且,看周家的意思,从进来便没有提结亲的事,莫不是他们也有了别的想法? 想到这里,她抬眼看向钱氏。 果然,钱氏听了周远山的话并没有立刻接话,脸上的笑也有些僵,而秦家人当然看出了她的为难。 “怎么?让周崇文过来认个错不应该吗?”一旁的大儿子秦淮冷冷得说,听周家人的口气,这个周崇文架子还挺大。 钱氏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陪着笑:“娃子让他爹揍了一顿,一时还没缓过气来,要不,等过两天,到时候一定让他过来赔不是!” “要是这样,那这两个孩子的亲事我们可不敢应了!”刘氏越听越觉得不舒服,自己的闺女嫁给这样的人,以后能过得舒坦吗?这样的话,这门亲事黄了也罢! 一旁的周远山却有些怨怪妻子嘴太快了,提前不商量就说出这样的话,亲事哪能随随便便就悔了,村里人知道了会不会笑话?闺女将来怎么办? 只是钱氏听了刘氏的话竟然松了口气的样子,堆着笑脸道:“唉,说起来也是这两个孩子缘法不到,咱桑若娃的命不好啊!” 听了这话,刘氏的气一下子上来了:“钱秀兰,你怎么说话呢?谁的命不好了?我们家闺女除了性子憨,哪一点不好?要不是你家崇文,她能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我看是你们崇文命不好,自从和你们家结亲,我们桑若就没好过!” 钱氏也不是吃气的,听了刘氏一顿数落,口气也变了:“他婶子,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崇文是不对,可桑若变成这样也不能全是他的错,她脑袋不灵光可不能怪到我们家头上吧?” 她这句话一出,可把秦家几个儿子都惹毛了,尤其是秦秀,再也憋不住了,跳起来指着钱氏叫道:“你说谁脑袋不灵光,我看你才脑袋不灵光!我们家不欢迎你,快出去,滚出去!” 钱氏还想反驳,一旁一直冷眼看着二人的秦淮开口了:“钱婶子,你这么说话可就是你不对了,不论我妹妹如何,你这个未来的婆母不能这么说她,以后村里人怎么说我妹妹?难道你们家真的不想结这门亲事了?” 钱氏听后一忿,到了嘴边反驳的话都咽回去了,想应了又觉得有些没脸,便讪讪得低下头,算是默认了。 看到这里,秦远山深深皱起了眉头,难怪周老四自己不来,让两个女人过来,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让两个女人过来明为赔礼道歉,实为把亲事给推了,便是以后村里人说起来,他也可以推到自己的老婆身上。 第三章 我不嫁人 早些年两家关系不错,周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周崇武十岁,小儿子周崇文三岁。秦家那时候已经有了三个儿子,刘氏刚刚怀了身孕。 周家人主动提出来说要是这一胎是闺女两家便结亲,那时候秦远山看周崇文长得秀气白净,嘴巴又乖,和妻子刘氏一商量,便应下了这门亲事,但也没说死,逢年过节周家都会过来送节礼,但还是婶子大伯的叫着,只想等孩子大了再过定议亲。 只是没想到闺女在五岁的时候生了那场病,病好以后便有些憨呆,见了人也知道说话,但是口齿有些不清楚,反应也比常人慢一些。 后来他也问过周老四的意思,看看是不是结亲的事情就算了,可周老四却信誓旦旦,说周家不是这样的人,不会嫌弃闺女,他也便放下心来。 可是随着孩子们慢慢长大,尤其是这几年,周家儿子来得越来越少,就是有时候在路上碰到也是冷冷淡淡的,他只以为孩子是懂事了不好意思,没想到原来早就看不上自家闺女了。 现在又发生这档子事,周老四明显便是想顺着儿子的意思,把这门亲事给推了,钱氏今天来说得那些话更是验证了他的猜测。 只是,为了闺女,他还是搁下脸,郑重得看着钱氏,问道:“周家的,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当家的意思?周老四也不想结亲了?” 钱氏刚开始还有些说不出口,可是已经都闹开了,还要什么面子,便抹开脸皮道:“娃子实在不愿意,我和他爹也是没办法。娃都这么大了,总不能绑着成亲吧?”,见秦远山脸色未变,又大着胆子说:“桑若娃要是真喜欢我们家崇文,要不等崇文成了亲,过两年再把桑若娃接过去?” 秦远山一听这话,心瞬间凉了!脸色也阴沉得吓人。周家竟然想让桑若给他家儿子做小,这个周老四打得好算盘! 大越朝自建朝以来,便延续了“一发妻二平妻四偏妾”的习俗,只要家境富裕、条件允许的富贵人家,都是娶多个女子,但结发妻子却只有一个。一般来说,发妻持家,平妻在旁辅佐,偏妾则要尽心伺候夫君与三房夫人。这种习俗的主要的目的是为了传宗接代,但也成为很多风流男子寻花问柳的借口。 在一个家庭中,妾虽然承担着生儿育女的义务,却享受不了“妻”的待遇。因为作为妻的女子,家庭出身都要高于妾。妾一般都来自卑贱低下的家庭,甚至是京城中大户人家互送的礼品。因此,妻为“娶”,而妾为“纳”,娶妻时送到岳家的财物被称为“聘礼”,而纳妾时给予家庭的财物,则被称为“买妾之资”。 在下溪村,从古至今,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是只娶一个女子为妻,也有个别因为妻子不育或者生性风流的又纳妾的,但这样的人家少之又少,村里人也很少有人愿意让自己的闺女去给人家做妾。 而现在,钱氏竟然说出想让桑若去给周崇文做妾的话,一旁的秦家众人听了都变了脸色,秦淮和秦源气得脸色发青,秦秀则想拿起墙边上的扁担給她两扁担,而秦远山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吓人,尤其是刘氏,不禁气得脸色发白,嘴唇打着哆嗦。 想到娇贵的闺女竟然被人想纳成妾,她的心里如刀扎一般难受,刚想开口怒斥钱氏,忽然一声柔柔的声音传来:“爹,娘,我不嫁给周崇文!” 听到声音,众人都抬起头来,只见秦桑若站在竹板的楼梯上,正静静得看着众人。 刚刚在楼梯上,秦若一直在思索着怎么推掉这门亲事,现在听到众人的争吵,钱氏又提出这样不合情理的条件,这不正是推掉这门亲事的好机会吗? 秦若知道,曾经的秦桑若心智尚幼,又因为与周崇文自小经常一起玩耍,周崇文很会哄她高兴,所以她对周崇文喜欢得很,可是现在的她却对周崇文并无任何感情,况且他将秦桑若推下水,害得她命丧河中,如此心恶之人,秦若更不会嫁。 前世的她虽然并未谈过恋爱,可是看身边的同学分分合合,她自小又是常年一个人生活,对男女情爱之事并无多少感觉,她最渴望的是家人之间的亲情和温暖,而现在这个家庭,不仅有疼爱她的爹娘,还有三个哥哥,秦若觉得这已经很满足,至于嫁人的事情,等以后再说吧。 所以,在她听到钱氏要让她做小时,便忍不住开口了。 现在,众人听了她的话,都抬头看向她。 此时的秦若因为下楼下的急,脚上只着了足袜,身上也还穿着贴身的素色麻布中衣,脸色带着刚苏醒后的虚弱和苍白,但一双眼睛却黑如墨玉,眼神柔和纯净,静静得看着楼下的众人,头发用一条麻布松松得束在脑后,由于在床上躺了半天,现在已经松散了,耳朵两侧掉落下几缕散落的发丝,贴在白嫩的脸颊上,更显得肤色洁白如玉,看上去便似不染尘埃的仙子一般。 看着面前的秦桑若,钱氏心里暗暗感叹,这个秦家闺女倒真是个美人胚子,光看这相貌,全村也找不出来第二个比她好看的,要不是她的脑袋病傻了,配自家儿子那是绰绰有余。可是谁让她傻了呢?自家儿子又俊俏又有学问,总不能娶个傻媳妇吧? 而刘氏和秦远山见女儿醒了则是又惊又喜,秦家三兄弟看到妹妹醒过来也是高兴万分,众人一时忘记了生气。 只是再一看她衣着单薄、又光着脚站在那里,眼神朦胧,似乎还未完全清醒,看上去显得弱不禁风、楚楚可怜,刘氏心里又难受起来。 刘氏掩下心中难过,快走几步上了楼梯,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她披在身上,一把将她抱在怀中哽咽道:“桑若,你可醒了,快把娘吓死了!”又上上下下看着秦桑若:“身上哪里还难受?怎么穿这么少就起来了!” 只顾着高兴的刘氏没有发现,怀中的秦桑若似乎有些受惊,但只是轻轻挣扎了一下,便也将头靠在刘氏的怀中,摇摇头,“娘,我不难受了,刚刚起得急,忘了穿衣服。”其实秦若对这个时代的衣服还不熟悉,所以穿起外衣来实在费力,她又急着下来听,所以才会没有穿外衣。 一旁的大儿媳宋氏见了赶忙上楼帮她把鞋子和外衣拿了下来,与刘氏一起帮她穿上。 秦远山和三个儿子都关切得看着秦桑若,见她看上去并无大碍,心里也是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她没事了,难过的是她的亲事却遇到了这么大的阻挠。 而钱氏看着她醒了,心里也松了口气,这样自己家儿子就不用担事了,万一她醒不过来,儿子也要吃官司的。 “他大伯,闺女既然没事了,我们也放心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钱氏刚想拉着儿媳走,秦远山和秦桑若,同时开口叫住钱氏。父女二人对望了一眼,秦桑若看着秦远山和刘氏道:“爹,娘,我不想嫁给周崇文!” 秦远山和刘氏刚才便隐约听着闺女说不嫁,还以为是听错了,现在又听闺女说了这句话,才确定闺女真是不想嫁了。 刘氏一时有些惊讶,闺女原来可是对周家小子喜欢得不得了,虽然嘴上不说,可是每次周崇文过来时她看他的眼神分明是充满了爱慕,加上她的心智一直如同幼儿,所以更是不会掩饰,全村人都知道她喜欢周崇文。 她只觉得有些奇怪,现在怎么忽然就转性了,不想嫁给他了? 秦远山却对闺女的反应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我秦家的闺女,有骨气!周家小子把闺女推到水里,已经伤了孩子的心,现在周老四还想让闺女做妾,简直是对秦家最大的侮辱,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现在见闺女这么坚决的表明态度,秦远山心里觉得很欣慰! 而钱氏听了却觉得有些奇怪,还想说什么,一旁的兄弟三人早就已经忍耐了半天,现在见她还想啰嗦,早就已经不耐烦了。 秦源最先道:“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真有脸说出那样的话,周崇文算什么东西,还想让我妹妹做小,做你的春秋大梦呢!” 秦秀更是火气大:“哥,给她客气什么,再不走我直接拿扁担赶出去!”说着就要往墙角去拿扁担,被一旁的秦淮拦住了。 钱氏见了吓得脸色也变了,战战兢兢得对着一直没开口的秦远山道:“秦老六,你就看着你家儿子这么对待长辈?我不过说了几句话,也是为了你闺女的将来打算,你们不领情就算了,还想打人,真是不讲理!” 秦秀听了更加生气,又想去拿扁担,这次被他爹秦远山拦住了,秦远山冷冷得开了口:“周家的,刚刚我闺女的话就是我的意思,咱两家的亲事就这么算了。你回去告诉周老四,看在我闺女没事的份上,我们就不和周崇文计较了,今后我们两家井水不犯河水,我秦家的闺女这辈子就是不嫁人,也不会去给人做小,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顿了顿又道:“看你一个妇道人家,我不追究了,今后要是让我听到再有人提刚刚那样的话,我一定不会饶了他!” 看到爹娘和三个哥哥对她的维护,秦桑若觉得很感动,对这个家此时才真正有了归属感。她觉得上天真的是公平的,前世她孤身一人,最羡慕那些有家的人,而现在的她却有这么多爱她、保护她的家人,她觉得内心充满了满足,决心今后一定要好好生活,让家人都能平安快乐在一起。 第四章 都是亲人 钱氏听了秦远山的话,心里是又气又怕,气得是自己的如意算盘打空了,怕的是秦远山的手段。 秦老六的手段他们都见过,平时看他对村里男女老少,见了谁都笑呵呵的,但是肚子里一包心眼,要是谁得罪了他,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她还记得,前几年村里的里正仗着县衙里有个亲戚,经常在村里仗势欺人。他曾经看上了秦老六家南边山上那几亩最好的桑树林,想抢过来占为己有,结果最后被秦老六把他平时做的那些恶事写成了顺口溜,教给了附近村里的孩子,没想到这些顺口溜一传十十传百,最后不知怎么被捅到了县太爷那里,县太爷正值官运亨通之际,怕影响自己的名声,狠狠训斥了手下,又将那个里正撤了,换上了现在秦家一个本家做了里正。 从那以后,村里人才知道秦老六不是好欺负的,当然,秦家人做了里正,村里人更不会去招惹秦家,而周老四和钱氏正是看中了秦家人在村里的地位,才会主动提出结亲,可是现在儿子却不愿找一个傻丫头做媳妇,她当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儿媳是傻子。 后来儿子故意把秦桑若推下水,她和周老四顺水推舟,便想出了这样一个主意,只是没想到秦家人反应这么大。 她见势不妙,只好带着大儿媳孙氏拔腿跑出了秦家院子。 而秦家众人却高兴万分,秦桑若醒过来了,众人悬着的心也都放下了。忽然一声“咕咕”声传来,众人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向秦秀,秦秀笑着不好意思得摸摸肚子:“那个,俺不是没吃晌饭吗....肚子饿了” 秦源和秦淮听后都哈哈大笑起来,秦远山和刘氏则没好气的说落他就知道吃。 其实怪不得秦秀,从头午桑若出事后,秦家人都着急上火,哪顾得上吃晌饭,后来还是大儿媳见天色不早了,才在灶房里蒸了糯米糕、熬了锅莼菜羹,只是刚生了火,还没等做好,周家人过来,她便停了火。所以这都大半天了,一家人都饿着肚子呢。 现在听了秦秀的话,众人也都觉得肚子饿了。 “老二,你去河里里捉条鱼回来清蒸。”秦远山吩咐秦淮。 “好唻,爹,我这就去。”秦淮应了,刚想走,刘氏又在一旁吩咐他“顺便拔些芦蒿回来,炖腊肉吃”,秦淮高兴得点头,一旁的小侄女秦青苗也嚷着要跟着去,秦淮拿起鱼篓、抱着侄女一起去水田了。 三月份,桃花开时,正值鳜鱼肥美的时候。经过漫长冬季的蛰伏,开春气温回升,水族们摄食旺盛,又到了繁殖的季节,正是体硕膘肥之时。鳜鱼性情凶猛,肉质却爽脆鲜嫩无骨刺,最常见的做法是清蒸,下溪村的人都爱吃这个。 只是鳜鱼并不好捉,秦家捉鱼最拿手的便是老二秦淮,所以秦远山让他去。 而芦蒿现在刚刚发芽,也是鲜嫩味美之时,配上冬天腌制的腊肉,正是农家人最爱吃的菜,平时只有年节的时候才能吃到,所以秦淮高兴的答应了。 “对,晌午多做点好吃的,要好好给桑若补补身子,”刘氏听了也高兴得说道,又吩咐儿媳妇和另外两个儿子赶快生火煮饭,几个人听了都痛快得答应了,高高兴兴得忙活去了。 安排完了这些,见女儿一直安静得站在一旁看着,刘氏忙对她说:“桑若,你先去歇着,等娘做好了饭给你端上去,你这刚好,不能再累着了,快上楼歇一会!” 秦桑若点了点头,静静得上楼了。 上了楼,坐在自己的房间,秦桑若感慨万千。她呆呆得坐在秦桑若的木架子床上,静静得思索着刚刚发生的事情。对于穿越,虽然也曾经在一些言情小说中看到过,但她从未当真,更是想不到这种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现在已经把亲事辞了,她觉得安全了很多。剩下的事情就是接下来怎么生活,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决定暂时先按照原来秦桑若的行为生活,毕竟她刚刚穿越过来,若是变得太快,家人会不会觉得奇怪,村里人会不会把她当成妖怪?所以,还是慢慢来吧,让他们一点一点接受自己的变化,那样也不会太突兀。 而且,她也不想过于招摇,前世的生活经历让她喜欢安安静静得不惹人注意,这样是她可以自保的最好方式。 而在这个陌生的环境,她还没有完全适应,当然更要谨慎,而装作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对她来说是最安全的。 忽然,她想起来一件事情,从醒了到现在还没看看现在的自己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和前世长得一个样子呢? 想到这里,她赶忙来到梳妆台前坐下,拿起了铜镜,看重镜中的人,她不禁有些呆住了。 只见铜镜里面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正睁着明亮的眼睛看着自己,乌黑的头发,脸庞还带着明显的婴儿肥,眉弯目秀,翘翘的鼻子,淡粉的嘴唇,带着少女的稚嫩,看着镜中的女孩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秦若只觉得心里十万个满意,这个女孩长得真是太好看了,比自己前世黑黑瘦瘦的样子不知好看了多少倍呢。 她对着镜中的微微一笑,镜中的女孩露出一口皓白的牙齿,刹那间如春风拂面,只是不一会儿镜中的女孩便露出丝丝愁绪,如雨打落花一般,秦桑若轻轻将铜镜放回桌上,轻轻叹了一口气,只觉得可惜了! 这么美丽可爱的一个女孩子,却因为被人推入水中而魂归西去,现在不知为何被自己占用了她的身体,那就要好好替她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此时,忽然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只见刘氏站在门前,看着她,眼中透出关切。 “桑若,饿了吗?下去吃饭吧!” 秦桑若听后“哎”得答应了一声,便跟着刘氏下楼了。 刘氏却有些觉得奇怪,刚刚进门的时候隐约好像听到闺女叹气的声音,这似乎有些不合情理,因为自己的闺女从五岁那年变得痴傻之后,便不知道忧愁为何物了,或许自己听错了吧,不过闺女自从醒过来以后比从前安静了很多。 到了楼下,她又悄悄观察身旁的女儿,只见她眉眼中带着笑意,正开心得看着满桌的好吃的,看上去并无异常,心中只觉得自己多心了。 现在院子的圆桌上里已经摆上了饭菜,有老二秦淮刚刚从河里抓上来的鱼,被刘氏用小火清蒸的,里面还放上了腌制的酸梅,喝一口汤,清爽可口,衬得鱼肉更加鲜嫩。 除了鳜鱼,刘氏还煲了一道粉葛鲮鱼赤小豆汤,用来祛湿清热下火最合适。粉葛、鲮鱼和赤小豆这三种材料,其实都不算口感好的上品,粉葛粗苦,鲮鱼多刺味腥,赤小豆淡而无味,但三者混在一起炖汤,秦桑若吃了几口却觉得味道浑厚、清甜,令人回味,比现代的很多精美食材做的饭菜更让她觉得好吃。 当然那道腊肉芦蒿她也很喜欢吃,是将切成薄片的去冬腊肉,配以春末新生的芦蒿,细火慢煸,腊肉的肥腴和芦蒿的野味搭配起来也是别具特色。 再加上大嫂宋氏做的圆融嫩滑的莼菜羹,香甜可口的糯米,秦桑若吃的腹饱肚圆。 刘氏和秦远山见她吃这么多,心中都放下心来,看来闺女真的没有什么大碍了。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天已经渐渐黑了,山村里的夜晚格外寂静,偶尔只有林鸟归巢的声音,躺在偶尔发出“吱嘎”声的床上,秦桑若竟然一夜睡得香甜。 周家现在却一点都不消停。 钱氏回到家便一肚子气,冲着周老四发了一大通火。周老四从年轻时就怕老婆,现在早已经习惯了,低着头没吱声,一旁的周崇武上前给钱氏倒了杯茶。 “那个秦家都是些什么人,我好心给他闺女指个明道,一家人把我骂了一顿,真是气死我了。”钱氏边喝了口茶边说个不停。 周老四纳闷了,秦家人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啊,便问钱氏:“他娘,秦家人骂你了?还是因为崇文的事?” 一旁的儿媳妇心里明镜似的,但是又不敢当面说婆婆,只在心里嘀咕:你想让人家闺女做小,人家当然不乐意了,谁不知道秦家两口子疼闺女疼得跟心尖尖肉似的。 “可不是吗,咱崇文这么好的小伙子,我让他闺女等崇文成亲之后再抬过来,还能委屈了他家闺女?可是一家人都冲我发起了火,那个秦秀还想动手,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周老四这下听明白了,“他娘,你怎么能说这个,我不是让你去陪个不是吗,怎么成了让桑若做小了呢?” 钱氏听了瞪起了眼睛:“不做小还能当正妻娶进门来?你还真想让崇文娶个傻子呀?” 周老四听了也有些着急了:“他娘,咱不能这么不讲良心,这么多年两家走得挺好,再说桑若虽然痴,但是也能勉强过日子,你不能就这么退了亲,还想让人家闺女做小,这不是让村里人戳我的脊梁吗?” 钱氏听了也有些气短,正不知如何回答,一直躲在旁边西屋的周崇文这时从屋里走了出来,“爹,都是我的主意,你别怪娘”。 周老四诧异得看着眼前的儿子,“你的主意?” 周崇文今年刚刚十六岁,长得眉目清秀,白净斯文,又加上在村里的私塾上过几年学,从去年还跟着在县城的舅舅做生意,在村里也算得上数得着的好后生。 这几年儿子越来越对这门亲事不满,周老四也看出来了,可是他是个爱脸面的人,不想让村里人笑话,所以一直没答应让儿子退亲的事。 谁知道眼看就要到两家议亲的时候了,儿子把人家闺女推到了河里。他自小就疼爱小儿子,可没想到小儿子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昨天他已经狠狠训了儿子一顿,但是没舍得动手。本以为这孩子能反省过来,可是谁知道还藏着这样的主意,他恨铁不成钢得看着儿子,又失望又无奈。 “爹,我是不可能娶一个傻子当妻子的,可是咱家已经和秦家定了亲事,所以我才想出这样的办法,不然就凭他家闺女的情况,怎么有人愿意娶她?我也是为了他们家着想。” 周崇文一番话说得周老四竟然答不上话来了。 一旁的周崇武听了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弟弟这张嘴真是巧,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明明是他嫌弃桑若痴傻,又贪慕她的美貌和秦家的家产,可现在让他一说,成了处处为秦家着想了。怪不得从小到大他最得父亲和母亲的欢心,自己还是要多学着点。 钱氏见周老四没话说了,又叨叨他:“听听咱娃子说得多好,为了他老秦家好他还不领情,等他以后闺女嫁不出去了,可别再来求我们。” 周老四虽然心里还是觉得不妥当,可是在家里他早就没有发言权了,现在秦家人也已经不会愿意再结这门亲事,只能就这么算了。 第五章 因祸得福 清晨,桑若是在公鸡的打鸣声中醒来的,等穿好衣服,下楼的时候,发现爹娘和哥哥们都不在家,小侄女正在院子里逗着大黄狗玩,大嫂宋氏则在旁边的一个屋子里正在照顾刚刚孵化的蚕宝宝。 秦桑若一问才知道,爹娘和哥哥们都去水田里插秧了。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昨天又耽误了那么多功夫,自家的十几亩水田才刚插了几亩,剩下的水田够一家人忙活好几天的了。 秦桑若走到灶房里,锅里给她专门留了早饭,秦桑若简单吃过了早饭,便走到蚕房里,想看看宋氏怎么养蚕。 走进去后,桑若只觉得一阵热气扑面而来,发觉这个屋里格外暖和,仔细一看,房屋四周竟然放着一个火炉,桑若觉得很奇怪,便问大嫂原因。 宋氏正在将桑叶切成细细的丝喂给幼蚕吃,见一向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的秦桑若今天竟然主动过来询问,虽然心中也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耐心告诉她:现在蚕宝宝还是幼蚕,所以蚕室要暖些,因为现在天气虽然已是春天,但天气还很冷;等到蚕大眠之后,就必须凉些,因为那时天气已经热了。 桑若前世的时候,在一些古书上曾经看到过一些女子采桑养蚕的图片,也看到过养蚕的知识,但是书本与现实总是有一定差距,现在看着簸箩里那些蚂蚁一样大小的幼蚕,正努力得吃着细细的桑叶,她只觉得很新鲜。 她从前在一些书上也读到过蚕孵化的过程,那时候只觉得蚕很神奇,一个圆圆的白白的蚕茧,一到春暖花开的季节就有了变化,被从里面咬开口子,然后就钻出来一个大蛾子——蚕蛾。 蚕蛾有公有母,把它们放在一张干净的白纸上,它们先是交尾,不几天后上面就有了成百上千个小小的淡黄色蚕卵,密密麻麻的毫无规则的布在纸张上,随着天气变暖,蚕卵就慢慢卵化成很小的蚕。 桑若知道,这时候正是山上的桑树发芽吐青的时候,要每天摘些桑芽和嫩叶回来喂给这些小生命,它们现在是像蚂蚁一样大小的黑色幼虫,慢慢就会长大些,变成青白色。很小的时候吃得很少,慢慢变大,胃口就大很多。 宋氏喂完了蚕宝宝,见外面太阳已经出来,山间的湿气已经散尽了,便问桑若想不想和她一起出去采桑叶喂蚕宝宝? 宋氏之所以想带着桑若一起出去,并不是想让桑若帮忙干多少活,主要是因为桑若自己在家她不放心,毕竟这孩子的心智像个幼童。 从前桑若对这种事情并不喜欢,可是今天却干脆的答应了,宋氏觉得这个小姑好像落水以后比从前懂事多了,从前的桑若可不愿意和她一起出去干农活,经常要她哄着才能去。 宋氏拿了一个大箩筐和一根长竿,便带着桑若和青苗一起出了家门,朝后山走去。 桑若穿越过来之后还是第一次出门,跟着宋氏一起穿过一片油菜花地、绕过一块水田,便开始往山上爬,等爬到山上,看着山下的景色,桑若不禁有些陶醉了。 展现在她眼前的,是一个绿色主宰的世界。只见眼前的村庄,山坡是绿的,原野是绿的,绿的树,绿的草,绿的禾苗。在绿色的原野上,河渠纵横交错,一道道洋溢着,流淌着,白茫茫的,那一片片放满水的稻田,也是白茫茫的。 举目望去,绿油油的禾田,白茫茫的水,偶尔有几片金色的油菜花地间杂其中,就如镶嵌着金边的绸缎一般,看上去煞是好看。 远处,不时有几声布谷鸟的呼唤从远远近近的树上和空中传来,间杂着林间飞过的杜鹃发出清脆的啼叫声,给眼前的美景又添了无尽意韵。 桑若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只觉得心情无比舒畅。 乡村的人们却并没有心情欣赏这样的景致,眼下正是忙季,家家户户都在忙碌不停,到处都是一种繁忙的景象。那是因为采桑养蚕和插稻秧,是关系着下溪村人一年的衣和食的两大农事。 在山间的小路上,到处可以看到很多女子提着箩筐,络绎走在桑林间,去给蚕采摘嫩桑。稻田里也是一派忙碌景象,有人运苗,有人插秧,干得热火朝天。 不论如何,乡村四月的农家人人都在忙碌着,但在一片繁忙紧张之中,这样美妙的景致,却令秦桑若感到了乡村生活的那种从容恬静的气度,所以这种忙碌并不令她感到辛苦,反而心中充实而快乐。 桑若还在欣赏着乡间的美景,这边大嫂已经到了自家的桑树林,拿起长竿,拉下桑树的枝条,采摘起桑叶来。桑树枝条柔软且有韧性,拉下来摘完大叶子,松手,树枝条丝毫未损。 桑若见了也要帮忙,宋氏告诉她,采桑叶不能随便采,要有两个规则:一是尽可能采大叶子,保留小叶子,以便于循环采摘;二是一个枝上的叶子不能采完,如果全部采秃,树枝的正常生长就会受到影响。 桑若学着宋氏的样子,也帮采摘桑叶,而小侄女秦青苗则在一旁采着野花,新长出来的野苜蓿开着白白的小花,青苗摘下来做成串串儿,吹着玩。 山上的春石斛开得正艳,桑若摘了几支做成花环给青苗戴在头上,看上去非常好看,青苗高兴得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桑若第一次与一个孩童这么亲近,脸上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宋氏见姑侄二人相处融洽,觉得有些奇怪,桑若从前没有这么手巧,青苗和她也不亲,现在见二人如此,心里觉得挺高兴。 正在采着桑叶,忽然见到一个魁武的身影从山路上走来,走近了一看,原来是村里开布店的周福生的儿子周茂俊。 周福生和周老四是堂兄弟,周茂峻算是周崇文的堂哥。但周茂峻因为和秦秀年纪相当,又性情相投,所以从小和秦秀在一起玩得多,而周崇文虽然年岁小一些,但性格文气,他们都不太喜欢和周崇文一起,所以周茂峻与周崇文反而不如与秦秀兄弟们亲。 而且,周茂峻一直偷偷喜欢着桑若,虽然桑若由于那场病变得痴痴傻傻,但他却觉得桑若是全村最漂亮的姑娘,性子又单纯可爱,比村里那些喜欢拿腔作势的姑娘强多了。 昨天知道桑若被周崇文推下水的事情后,周茂峻心里很着急,但他爹周福生不许他耽误田里的活,后来在水田里见到秦秀,知道桑若醒了,他这才放下心来。 今天在水田里插秧,他一直关注着桑若家的方向,后来远远得看到好像是桑若,便找了个借口过来了。 “嫂子,你们在采桑叶啊”周茂峻朝着宋氏呐呐得开口,但眼睛却偷偷看着桑若。 桑若今天穿了一件银红色夹袄,双眼明亮得看着周茂峻,手上还拿着刚给青苗做的花环。周茂峻觉得她脸色似乎苍白了一些,但精神却还不错,而且看上去比以前更加好看了,再看那双好看的眼睛正看向自己,心里不禁一颤,赶忙别开眼,不敢再看她。 宋氏见周茂峻过来,放下手中的长杆,把刚刚摘下来的一把桑叶放进箩筐里,笑着对他说:“是周家小叔啊,今天怎么有空在家了?没去布庄帮忙?” “这几天布庄先让伙计看着,回家帮我爹干些田里的农活” 宋氏听了赞赏得看着他,周茂峻的身材比秦秀要魁梧高大一些,脸庞方正,眉目浓黑,身上穿着麻布衣衫,脚上穿着麻布鞋,由于刚才水田里出来,脚上和腿上都沾着水。 村里的小伙子里,除了自家小叔子秦秀,就数周家小叔子出挑,再看他的眼神,总是若有若无得看向桑若,宋氏是过来人,自然明白年轻人的心思,没想到他竟然对自家小姑有意,可是现在小姑的情况,就算他愿意,他爹周福生也不会同意。 再说他家和周老四怎么也算是一家人,刚刚和周老四家的周崇文解了婚约,公公婆婆也不会愿意再和周家人结亲。 这时,周茂峻却转头看向桑若:“桑若,你没事了吧?” 桑若刚刚便在打量着周茂峻,按照从前的记忆,周茂峻对自己一直还挺好,只是那时候的她心智不健全,能记住的东西也有限,现在看着周茂峻,她微微一笑答道:“茂峻哥,我现在很好。” 周茂峻听了觉得桑若似乎比平时清醒了一些,但是也没多想。昨天桑若与自家堂弟退亲的事情村里现在都已经传遍了,他一方面替桑若不平,但另一方面心里却有些暗暗的欣喜,他偷偷喜欢桑若了这么多年,现在终于有机会了。 宋氏在一旁看着二人,只见周茂峻站在桑若旁边,一个高大魁梧,一个娇弱文静,宋氏在心里暗暗觉得,若是小姑不痴傻,两个人倒是很般配,只是这些事情还要和婆婆商量才好。 想到这里,宋氏不露声色得对周茂峻笑了笑,“茂峻,田里的活都干完了吗?我们的桑叶摘的差不多了,该回去做晌饭了。” “哦,那嫂子快回去吧,我也该回家了。” 周茂峻又看了一眼桑若,转头又去水田了,而桑若则拉着青苗的手,和宋氏一起下山回家。 回去的路上,宋氏边走边问桑若:“小姑,你觉得茂峻哥哥好不好?” 桑若看着宋氏问询的眼光,心里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她还要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便懵懵懂懂得摇摇头,“他好,可是哥哥最好。” 宋氏知道她说的是秦秀,只在心里暗道她还是个孩子心思,等以后有机会给婆婆商量吧。 宋氏回到家将桑叶放到蚕房里,便忙活着给公公婆婆他们做晌饭。 村里的水田离家远,人们外出劳动时一般都常在野外用餐,所以中午要给他们送饭过去。 宋氏用芭蕉叶盛了一团糯米饭,带上盐巴、辣子、酸肉、烧鸡、酱、青苔松等。因为喜欢吃酸,宋氏做的所有佐餐菜肴及小吃均以酸味为主,有酸笋、酸豌豆粉、酸肉及野生的酸果;还用水煮了干酸菜,加入木瓜汁,放在汤内。之所以常食酸味菜肴,是因常吃不易消化的糯米食品,而酸味食品有助于消化。 以青苔入菜,是他们这里特有的风味菜肴。食用的青苔是选春季江水里岩石上的苔藓,以深绿色为佳,捞取后撕成薄片,晒干,用竹篾穿起来待用。做菜时,厚的用油煎,薄的用火烤,酥脆后揉碎入碗,再将滚油倒上,然后加盐搅拌,用糯米团或腊肉蘸食,其味美无比。 等宋氏做完饭,用芭蕉叶包好了,桑若主动要求和她一起去给爹娘和哥哥们送饭。宋氏虽然觉得今天桑若与以往有些不同,但是没多想,便同意了。 二人带着饭来到水田。远远得看到自家水田里绿油油的秧苗已经插了很多,见到她和宋氏过来,秦远山和刘氏都停了手里的活,又吆喝着让几个儿子都过来吃饭。 “桑若,你怎么过来了?身子好了吗?” 看到女儿来送饭,刘氏很高兴,又担心她的身体水田里劳作的人们很多都是自己带饭,像秦家送来这么丰盛的晌饭的很少,所以周围人都在一旁羡慕不已。 桑若摇摇头:“好多了,娘放心吧。” 刘氏听了心里一阵心酸,孩子真的懂事了,明明还是脸色苍白,身子还虚着,还能知道帮着家里人做事。 秦远山在一旁看着,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等众人吃饭的时候,他悄悄把妻子刘氏拉到一旁嘀咕:“他娘,你说咱闺女是不是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以前可没这么懂事、会说话,会不会是从河里惊着了?” 刘氏皱了皱眉,知女莫若母,她昨天便觉得闺女醒来以后变得有些奇怪,原来说话没有现在这么利索,眼神看着也和原来不一样了,清明了许多,再联想一下她从昨天到现在,脑袋好像不糊涂了一样,她心里忽然产生一个想法,难道闺女被河水冲得不傻了? 想到这里她赶忙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秦老六,秦老六也觉得有可能,现在听她这么一说,连连点头,二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到晚上再探探闺女的口风,看看这孩子是不是真的已经变好了,如果那样的话,真算因祸得福了。 第六章 城里的姑娘 在水田里,一家人吃完饭,桑若和宋氏开始下山回家。 刚刚二人来的时候,宋氏将女儿青苗送到了邻村的娘家,也就是青苗的姥姥家,已经在那里呆了半天,宋氏想去顺路把孩子接回来。 走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路两旁已经满是野花,紫色的芜花铺面了山野,其中间杂着金黄的蒲公英和白色的野苜蓿,看上去便似一幅色彩鲜明的油画;远处桑树林中不时传来黄莺的鸣叫,让人听了便觉得心情非常舒畅,桑若觉得这样的环境比现代社会不知好了多少倍。 当然,穿越过来以后她也有很多不习惯的地方,除了穿衣服费力气、被褥又粗又硬之外,最不习惯的便是不能喝茶了。 从前在现代社会,桑若很喜欢喝茶。 因为性子安静、不喜喧闹,桑若对传统的茶文化很感兴趣,一个人闷的时候便喜欢研究不同茶叶的泡制方法,还专门买过一本陆羽的《茶经》学习里面的制茶、饮茶技艺。 结合她所学的生物学知识,渐渐地她也摸索出了一些制茶的方法,知道有些看似不起眼的花草却可以制出韵味丰富、富含营养价值的茶品。 可是穿越过来以后她发现村里的人平时根本不喝茶,所以她也找不到可以泡水喝的茶叶。现在,看着面前开得正盛的蒲公英,她忽然心里有了主意。 桑若让宋氏等她一会儿,她蹲在花丛里摘起了蒲公英花,顺便把蒲公英的叶子也挑着嫩的摘了一些。蒲公英性平味甘微苦,不仅有清热解毒、去火的功效,而且具有消炎抗菌的作用。 宋氏见了以为她又要做花环玩,忙告诉她:“桑若,别用黄色的做花环,不吉利,摘那些紫色的花吧!” 桑若摇摇头:“大嫂,我不是做花环,是要拿回去晒干了泡茶喝。” 宋氏有些不相信:“这个也能泡茶?”而且宋氏也知道,茶叶可是好东西,那是有钱人家才能喝的着的,他们这些乡村百姓,哪有喝茶的啊?只有生病的时候没办法,才会花点铜板买几钱茶叶喝,那也是当药使的。 桑若见她不信,认真得道:“当然了,而且还有清火解毒、养颜美容的功效呢” 宋氏听了更加觉得不可能,这种野花漫山遍野都是,要是真像桑若说的那样好,不早被人抢光了? 桑若知道,她一时半会肯定不会相信,只是笑了笑,又继续采了起来,不一会儿手里已经采满了一大把。吴氏虽然并不多么聪慧,但是却很细心,她发现,小姑自从落水那日醒来后便好像与从前不同了,这样想来,说不定真是开窍了。 虽然还有些不信,但也帮桑若采了一些,心想,只当陪小孩玩了,便是不能泡茶,也可以插在瓶子里好看,再说万一真能当茶喝,那可是白赚的。 不一会儿二人便每人采了两大把,抱着往山下的方向走,刚走出不远,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着二人的方向走来,宋氏见了心里一沉,怎么是他! 来人正是前几天与桑若退了亲的周崇文。 周崇文今日在家说服了父亲周老四,后来听母亲钱氏说桑若主动提出不嫁给他,他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也隐隐有些不甘心,从前那个丫头可是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的,现在怎么不想嫁给他了? 他虽然心里瞧不上桑若的痴傻,但是也知道桑若长得是十里八乡数得着的漂亮。而且因为两家自小定亲,他也早已经把桑若看成了他的人,即使他不喜欢,他也不甘心就这么把到嘴的傻鸭子送到别人口中。 所以,他想再试试,看看能不能让这个傻丫头回心转意,等他娶了县城好人家的女儿做妻子,然后再把桑若抬进门做小。 他一直相信自己在桑若心里的分量,只要桑若非要嫁给他,秦老六又能有什么办法?到时候他还不是听闺女的? 刚刚他去秦家看到家里没人,便又往水田这里来找桑若,没想到真的让他碰上了。 看到只有宋氏跟在桑若身边,周崇文心里暗喜,这不正是说服桑若的好时机吗? “嫂子,桑若,去水田了?”周崇文走到二人近前,笑着开口问道,丝毫看不出两家有何过节。 宋氏冷冷哼了一声,压根不想理他。前几天刚刚把小姑推下水,他娘又来退了亲,现在竟然还和没事人一样。 桑若对周崇文没有过任何好感,当然也不会想再和他有什么牵扯,见宋氏不搭理他,自己也没吭声。 周崇文又道:“嫂子,能不能让我和桑若单独说几句话?” “你和小姑还有什么好说的,小姑被你害的差点没了命,你还想说什么?再说小姑眼看就及笄了,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宋氏没好气的道,又拉着桑若的手:“桑若,不要理她,我们走。” 桑若知道宋氏的心思,害怕她痴傻,再受了周崇文的骗。她当然也不想再听周崇文啰嗦,便顺势跟着宋氏要走。 没想到周崇文还是不死心,又朝着桑若道:“桑若,你是不是心里还在怪我?我是有苦衷的,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宋氏听后只觉得周家的人脸皮真厚,这么光天化日的,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 她刚想骂周崇文一顿,桑若开口了:“好吧,我听你说。” 宋氏听了诧异得看着桑若:小姑这是怎么了?又被周崇文的花言巧语蒙骗了?还以为这几天她已经转性了,比从前清明了呢,没想到还是这样。 “桑若,你别听他的,乖,跟嫂子回家,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莼菜羹。” 桑若明白宋氏的担心,但她心里有自己的打算。与其让周崇文苦苦纠缠,被村里人看到说三道四,不如和他说清楚,让他死了这条心。 而且,她也想弄明白,周崇文为什么把从前的秦桑若推下水,又为什么前后判若两人,现在又来求她,到底是为什么? “嫂子,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宋氏见桑若不听自己的劝告,一时没了办法。这个小姑从前在家里时便如此,所有人都顺着她的心思,她想做的事情从来便不听劝,现在还是如此。 她只好朝周崇文道:“好吧,既然桑若愿意听你说,那便再给你个机会。但是你们不能走远了,要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周崇文听后大喜。 宋氏无奈得看着两人走到了一旁的桑树林中,虽然听不到二人说什么,但是眼睛却一刻也不敢离开二人的身影,她生怕周崇文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万一再让桑若受伤,她可担不起。 桑树林中,周崇文刚开始一直给桑若赔不是:“桑若,你不要生气了,我是真的想娶你,你还是嫁给我好不好?” 桑若佯装不解得看着他,眼神清澈纯净:“崇文哥哥,你既然想娶我,那天为什么要把我推下水呢?” 周崇文听了一时哑口无言,答不上来了。 是啊,那天他为什么鬼使神差得干出这么缺德的事呢? 还不是因为他老娘舅的馊主意。 周崇文的舅舅是钱氏唯一的弟弟,名叫钱广德,在县城开了一家“德馨茶庄”,生意还不错,因为店里忙不过来,便经常让周崇文去店里帮帮忙。 钱氏见弟弟的店生意这么红火,每月能赚那么多银子,心里当然愿意周崇文跟着他干,想等以后周崇文摸索出门道了,自己家也能开家店。 当然,她只是这么想,并没有把心思告诉钱广德。 前阵子水田里还不到插秧的时候,家里也没多少农活,周崇文便一直在钱广德的茶庄里帮忙,有时候帮忙送送货,也有时候帮忙招呼一下客人,一来二去和店里那些常来买茶的客人也都熟悉了。 经常看到县城那些大户人家的下人来店里采买茶叶,每次都会买最好的新茶,而且挑的都是上好的几两银子一两的名茶。 周崇文心里感叹不已,这些人喝一两茶的银子赶上他们庄户人家一年的花销了。有时候在舅舅面前也会带出惊讶和羡慕的话来。 钱广德看多了这种事,早已不以为然。告诉他这不算什么,大户人家的丫头的吃穿都比他们强百倍,那些小姐更别说了,吃穿用度哪个不讲究精细?便是鞋子里垫的垫子也是要用最好的布料,上面用丝线绣上精致的花样。 周崇文听了更加咂舌,这也太浪费了吧? 钱广德笑他少见多怪,说这算什么,到京都那些大户人家,比这里还要讲究一百倍。见他一脸艳羡,钱广德忽然拍拍他的肩膀,凑到他耳边道:“对了,你不是还没娶亲吗?何不在县城找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儿,以后一辈子就不用愁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周崇文听了有些不敢相信:“有钱人家的小姐能看上我这个乡下的穷小子?” 钱广德看了眼四周,悄悄对他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大户人家,也有大户人家的难处,有的大户人家的闺女,就喜欢你这样俊俏的。只要你想,舅舅我给你留心点。” 周崇文又想起了自己那桩不满意的婚事,如果真像舅舅说的这样,他能娶上个高门大户的小姐,那岂不是在村里扬眉吐气了,谁还娶秦家那个傻子啊? 想到这里,他有些动心了,轻轻点了点头。 钱广德见他一副意动的样子,正好也有心让这个外甥能留在这里长期帮忙,便真的开始留心店里的顾客。 没想到,还真让他碰到个合适的,而且是白家的千金。 谁都知道,郁桐县城有两大家族,一个是“百花夏家”,一个是“巧夺天工”的白家。 当今天子酷爱花草,特别是喜欢收罗奇花异卉,天下凡是有些新奇的花草,全被收罗到了京都之中。 在这种风气带动下,尽管偏安一隅,远在边境的苍梧郡郁桐县城里,却也出现了很多以此为生的花匠,有名的便属白家和夏家。 夏家以养花擅长,且经常培育出新奇品种,在整个郁桐县乃至苍梧郡都颇具盛名;而白家因为长年包办了京都宫中的所有盆栽,得到上眷,又出入达官贵人府邸,加上家底丰厚,不吝已是郁桐县城中炙手可热的人家。 但白家的千金白盈,如今已到了二十岁的年纪,却至今未有婚嫁。 第七章 河神的护佑 说起白家的千金白盈,郁桐县里可谓无人不知。在郁桐县城,如果有人问郁桐县的县太爷是谁,可能还有很多人并不认识,但若问起白家的千金白盈,便是连三岁稚童都知道。 钱广德早就听人说过,白家在郁桐县家大业大,但白家小姐却因为对男子要求严苛,如今已到二十岁的大龄还未婚嫁。 白家的主人名叫白圭,如今已五十岁高龄,白圭只娶了一房夫人,而在三十岁上才得了这一个女儿,再无其他子嗣。为了能有人继承家业,白家要求,白盈的夫婿不仅必须入赘白家,而且所生子嗣必须跟随母姓,当然也要归入白家族谱。 在这样苛刻的要求下,大部分世家子弟当然不会愿意与其结亲,有些贪图富贵的想要入赘,但白家小姐又眼光甚高,一般的男子又相看不中,所以才蹉跎至今。 眼看已经二十岁的大龄,还是独身一人。前几日白府的管家来店里采买,钱广德趁机打听了一下,管家透露家里的白老太爷已经发话,若是今年白盈再相看不中,便要到城楼上抛绣球来选。 钱广德听了觉得这正是个好机会,便将情况给外甥说了,周崇文听后也觉得挺好,但是自己已经定亲的事情怎么办,若是人家知道他与秦家闺女的亲事,自己就没有机会了。 想到白家的富贵家业,再想想秦家痴傻的闺女,周崇文心一横,便做出了将桑若推下水的事情,本来想让人以为是桑若意外落水的,谁知道被同村人看到了,又救了上来。 他没办法,只好回家之后将此事给母亲钱氏全盘交代了。 钱氏听了之后也埋怨他太冲动,但是对秦家也是早已不满意,所以两个人瞒着周老四,商量好到秦家退了亲,又想让桑若做小。 谁知道,秦家完全不同意,而且两家还闹掰了,这样钱氏和周崇文的如愿算盘就落空了,周崇文这才决定又来找桑若,他相信只要自己劝劝桑若,她肯定会回心转意的。 可是此时的桑若却再早已不是过去的那个痴傻的桑若了,问了这么一句,周崇文便有些答不上话来。 再看面前的桑若,静静得看着他,黑黑的瞳目似乎比过去更亮,整个人便如一朵白玉兰一般,安静娴雅,让人如沁馨香,周崇文有些看呆了。 不知道白家的那个千金有没有桑若这么好看,若是白盈是个丑八怪,自己岂不是亏大了。 “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单独见面了,我上次已经说清楚了,我不会嫁给你。请你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桑若见周崇文愣愣得站着,又认真得说。 周崇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话是桑若说的吗? 他还想再说什么,桑若已经走出了桑树林,来到宋氏身边,连看都没再看他一眼,便回家了。 周崇文渐渐回过神来,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眼前这个桑若变了,从前的桑若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桑若这边却心情轻松,刚刚与周崇文说话的时候,她能感觉到残留在身体里的那丝对周崇文的不舍,可是面对着这个害死从前桑若的凶手,她实在喜欢不起来。 与周崇文退了亲,从今往后,她也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瓜葛。 宋氏见天色不早,便让桑若先回家,她去将青苗从娘家接了回来。 回到家,桑若便将采摘回来的蒲公英洗净,又找了个干净的箩筐晾晒起来。 青苗和宋氏回来的时候,桑若正在忙活着。 不一会儿,水田里劳作的人也都回来了。 秦远山和刘氏等人进到家中,便看到了院子里晾晒着的两箩筐蒲公英。 “青苗娘,怎么晒了些野草?”刘氏纳闷得问宋氏。 “哦,这是小姑让晒的”宋氏便将桑若说能泡茶喝的事情又重复了一遍。 一旁的秦远山听了,与刘氏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更加觉得闺女真的与从前不同了,不仅头脑清楚了,现在还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看来真的要和她好好聊聊了。 桑若正在一旁和青苗玩耍,并没有注意到爹娘的神色。 晚间,等一家人吃过晚饭,刘氏和秦远山轻轻来到楼上。 桑若正坐在桌前发呆,便看到她爹秦远山和刘氏正轻手轻脚得走上楼来,看到她在床边坐着并没有睡觉,这才都放缓了步子,来到她跟前。 秦桑若看着眼前的二人,心中充满孺慕之情,原主的爹娘真的对她很好,她要把他们当做自己真正的父母对待,可是她从小并没有与人亲近的体验,所以现在也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爹,娘”秦桑若轻轻得叫道,然后站起身来,看着二人。 秦远山和刘氏对视了一眼,都暗暗嘀咕:闺女果然头脑清楚了很多,现在细细看看,眼神也比原来亮了不少。 “闺女,娘想问问你,为什么不想嫁给周家小子了?”刘氏拉着桑若的手,坐在了床边,眼中透出疑问。 “我就是觉得年纪还小,想在家多陪爹娘,而且周崇文也不喜欢我,我不想嫁给他。” 秦桑若想了想措辞,尽量用两个人可以接受的理由回答。 可是这样的回答已经让秦远山和刘氏吃惊了,闺女竟然说出这样条理清楚的话,显然是正常人了,难道闺女真的不再痴傻了? 二人想到这里激动万分。 看着二人激动的眼神,秦桑若决定找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来解释自己不再痴傻的行为。 “爹,娘,我觉得在河里的时候好像做了一个梦,过去的事情我一下子都想明白了,从前的我脑子不清楚,让你们费心了,现在我头脑清醒了,以后你们不用为我担心了。” “桑若,你说的是真的?”秦远山看着目光明亮、口齿清晰的女儿,高兴得眼圈发红。 而一旁的刘氏早已经激动得抹开了眼泪,“太好了,我们家桑若真的好了!” 秦桑若因病变得痴傻一直是夫妻二人心里一个疙瘩,每次看到女儿呆滞的眼神,听着女儿含混不清的说话,二人心里便万分难过,现在见女儿变得正常了,心里当然是又激动又高兴。 刘氏又一次紧紧抱住了秦桑若,嘴里激动得说着“太好了,太好了” 秦桑若前世的时候从来没有没有与人如此亲近过,现在被刘氏抱着,她还是有些不太习惯,不过比刚来的时候好多了,或许自己的心里已经开始真正把他们看作自己的家人。 她主动伸手擦了擦刘氏脸上的眼泪,“娘,别哭了,以后我会好好孝顺你和爹,不再让你们担心。” 秦远山也在一旁笑她:“孩子好了应该高兴才对,我们这叫因祸得福,你别哭哭啼啼的了!” 刘氏止住了哭,也笑道:“是啊,应该高兴才对” 桑若又在心中整理了一下措辞,缓缓开口道:“爹,娘,在河里的时候,我迷迷糊糊地听到一个老神仙对我说了很多事情,有些事情都是我从前没有听说过的呢。” 桑若知道,今后自己要在这里生存得更好,肯定要借用前世的很多东西,时间久了,爹娘和家里人肯定会觉得奇怪,这些事情她必须要找一个合理的解释,老神仙什么的不是那些神话故事里面最常见的吗? 说完了这些话,桑若偷偷得观察着二人脸上的表情,不知道这个解释能不能被接受,自己不会被当做妖怪吧? 秦远山和刘氏听了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但在惊讶过后,二人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远没有桑若担心的那样反应强烈。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现在的人们对鬼神都很敬畏,所以二人对桑若的话并不觉得突兀。 在村里,每道节庆日,村民都会请专门的大巫来举行仪式,祭祀神灵,尤其是到了清明时节,蚕农们更会举行盛大的祭蚕仪式,用以表达对蚕神的敬畏之心。 因为村里家家户户养蚕,村里人每当养蚕之前,须杀一头牛祭祀蚕神嫘祖,祭祀仪式也十分隆重。除祭祀嫘祖外,各地所祭拜的蚕神“蚕母”、“蚕花娘娘”、“蚕三姑”、“蚕花五圣”、“青衣神”等蚕神者都有。 所以,秦远山和刘氏对闺女的话并无怀疑,反而觉得合情合理,心里也有些敬畏之意。 二人又絮絮叨叨得问了桑若一些细节,桑若按照事先想好的都一一解释过去,二人更加深信不疑。见天色不早,桑若已经开始打起了哈欠,二人又嘱咐了桑若一些这件事情不要随便对外人说起的话,便回去睡觉了。 桑若点头答应了,心中暗道:好容易蒙混过去,打死也不会再去蒙混别人了。 晚上,刘氏和秦远山心里都很不平静。,两个人都翻来覆去睡不着 桑若变好了的事情对他们冲击太大了。尤其是闺女说的老神仙,他们觉得很可能是河里的河神,闺女得到河神护佑,这次真的是因祸得福了。只是,闺女的头脑虽然好了,可是还有些事情并不顺利,眼看闺女就要及笄,与周家已经退了亲,迫在眉睫的便是闺女的亲事。 第八章 苏媒婆其人 俗话说,“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婚。” 大越是礼仪之邦,在婚丧嫁娶上也充分体现了礼制。尤其在男女婚嫁上,都会讲究门当户对,基本上都是父母主持的包办婚姻。 一般在得到父母的准许之后,双方都要聘请一个媒人做媒,也就是请媒婆。媒婆在双方之间商讨嫁娶的条件和双方的要求,当所有条件都得到认可之后,双方再进行定亲。 媒婆又分为两种,一种是“闲媒”,就是双方连结婚日子都选好了,得找个人走走路数,这种媒人叫“闲媒”。另一种媒人就是“说媒”,说媒是媒婆工作中最重要的一环。 说媒也分几种情况,一种是男女双方的一方看中另一方,就求说媒的去对方家说媒;另一种情况是媒婆感觉到有一对从岁数、家庭条件、社会关系等方面门当户对,就主动帮双方说媒;还有一种情况是男孩或女孩大了,没有人提亲,备上礼物找到媒人让媒人给自己的孩子物色对象。 而秦家这儿明显属于第三种。 所以到了第二日,刘氏吃了早饭便匆匆拿着两包糖、提着一篮子鸡蛋去了村东头苏媒婆家。秦远山没有一起去,他让三个儿子先去水田里插秧,自己在家等着刘氏的消息。 村东头的苏媒婆,能说会道,腿勤眼快,十里八乡保媒出名,下溪村年轻人的亲事一般都会找她说道。 这个苏媒婆之所以这么出名,是因为闲时有空,经常在四邻八舍的到处转悠,走东家串西家,漫不经心中收集已到谈婚论嫁年龄的男女家的近亲远戚的底细,以备后用。 时间长了,哪个地方,哪户人家,多大年纪,家里几口人,为人如何,谁家的男儿当婚,谁家的闺女当嫁,苏媒婆早已了如指掌,甚至连人家家中几亩地、院中几间房、地里几头牛、几头驴都了解得一清二楚。 刘氏绕过一片荷塘,又穿过村子的几户人家,很快便看到了苏媒婆家。敲门进去的时候,苏媒婆正坐在炕头上嗑瓜子呢。 苏媒婆今年四十来岁,长得五官倒算周正,眼睛颇有神采,头上戴着绣花发箍,脑后挽一个发髻,发髻旁斜插着一支银簪,远远看上去倒是干净利落。 只是近处一瞧,脸上的铅粉擦得如瓜结霜,衣饰媚得如戏衣,头上的发箍又太过艳丽,整个人便让人看了心里闹腾得慌。 她下了床将刘氏让进屋里,刘氏还没说来意,苏媒婆早已明白了她的意思。 前几日秦周两家的事情苏媒婆早已经听说了,周家的事情做的不地道,苏媒婆也是对周家人没什么好印象。 秦家人现在想给闺女再找户人家说亲是理所应当,只是要找个厚道、本分的庄户人家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秦家闺女脑袋不灵光,正常的人家谁愿意? 苏媒婆心里其实有些为难。 刘氏当然不知道她的想法,她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笑着对苏媒婆道:“闺女年纪不小了,还要劳烦你多费心帮忙物色门好亲事!” 苏媒婆客套了一下,便收下了礼物,又问刘氏道:“可有中意的人家?” 刘氏摇摇头。 苏媒婆又问:“想在本村找还是外村找?” 刘氏:“我和她爹合计着村里要是没有合适的,就在外村也行。只要是厚道人家,安分守己的后生,对闺女好就行。” 想了想,刘氏又加了一句:“品貌最好能配得上俺家桑若的,要不闺女相看不中。” 苏媒婆听了有些奇怪,秦家闺女的样貌是没的说,可是谁不知道脑袋痴傻,有什么相看不相看的? 刘氏看着苏媒婆的表情,猜到了她的疑惑,又解释道:“哦,忘了说了,俺闺女现在已经好了,从河里上来醒了以后头脑就清明了,和从前已经不一样了。要不俺能好意思上门来请你说媒吗?” 苏媒婆有些惊讶:“闺女真的好了?” 刘氏:“我自己的闺女,我还能说假?好了就是好了。” 天底下还有这样的奇事,掉到河里让痴儿变成聪儿?她决定眼见为实,便提出跟刘氏走一趟,到家看看桑若的意思。其实也是确认刘氏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 刘氏听了点头应了好,正好她也想听听闺女自个的意思,她可不想委屈闺女嫁给个不喜欢的人。 二人一前一后又来到了秦家。 秦远山正在牛棚里抽着旱烟袋给牛打食,宋氏和桑若则在蚕房里忙活着喂蚕。 现在的蚕宝宝已经比原来大了许多,由于每天不停得吃桑叶,长得很快,看上去已经是个白白胖胖的小虫子。 这段时间桑若经常给宋氏帮忙,现在也已经熟练掌握了采桑喂蚕的方法。采摘桑叶极有讲究,不能用手采,必须用锋利的剪刀剪,剪下的桑叶,不能有雾湿和露水,需待太阳出来后,湿气散尽时才能采摘。 蚕对桑叶的要求是越新鲜越好,所以几乎每天都要采叶子,采摘回来的叶子直接就可以喂给蚕吃,一般是早晚各喂一次,桑叶盖住簸箩的底部就可以。 现在二人正在蚕房里忙着喂蚕,听到脚步声,出来一看,便看到刘氏带着苏媒婆从栅栏门那边进来了。 牛棚里的秦远山听到动静,也放下手里的活计迎了出来。 苏媒婆一进院子,便看到了院子里晾晒的两簸箕蒲公英。 “老六家的,这些野菜怎么晒在这里?是要喂啥畜力吗?” “这可不是给畜力的,是给人喝的。”刘氏笑着答道,“俺闺女采来要泡水喝的。” “这个东西泡水喝?能好喝吗?”苏媒婆是第一次听说,不禁也生出疑问。 一旁的桑若听后轻声道:“婶子,这个能喝的。等晒干了以后还要再烹制一下,然后用开水冲泡,放些甘糖,很好喝的。等做好了以后给婶子送过去尝尝。” 苏媒婆听了话,开始认真看着桑若。 她发现这孩子真的与从前不太一样了,以前在村里也打过几次照面,但桑若见了人不知道打招呼。 虽然那时候也觉得这闺女长得挺好看,但眼神没有灵气,口角也不利索。 现在再看,眼前的闺女眼睛又黑又亮,眼神清澈得看着她,她不禁想起了后山那片湛蓝的湖水,这秦家姑娘的眼睛就好比后山的湖水一样明澈,让她看了竟有些不忍挪开目光。 苏媒婆从媒二十来年了,做过媒的姑娘便是没有上千也要成百了,可是却从没有一个姑娘能有一双这么明亮好看的眼睛,看来这个媒不会难做了。 桑若见苏媒婆看着自己愣神,以为她是怕野菜茶有毒,不敢食用,又轻声道:“婶子放心吧,蒲公英泡的茶很安全,没有毒性。而且这种茶水服用之后对身体还有很多好处呢,蒲公英的叶子可以清热解毒,花朵可以美容养颜,长期饮用还可以祛除脸上的雀斑呢。” 苏媒婆听了与刘氏和宋氏的反应一样,感到很惊讶。 她当媒婆这么多年,自忖见多识广,可从没听到过喝这种山上遍地都是的野菜有这么些好处的,而且如果这个秦家姑娘说的是真的,那山上的蒲公英岂不是都成了宝贝了? 桑若见她似乎还是不信,又笑着道:“到时候婶子喝了就知道了。” 苏媒婆见桑若说得认真,也笑了:“好,婶子相信你,到时候做好了记着给我送点去尝尝!” 桑若脆生答道:“好,一定给您送去。” 苏媒婆又对一旁的秦远山和刘氏道:“你们两口子真是好福气啊,有个这么贴心懂事的好闺女!” 一旁的刘氏见桑若与苏媒婆谈笑风生,又展露了自己的学问,不禁打心眼里觉得自豪和高兴。看以后村里人谁还敢说自己闺女傻,现在闺女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便是连苏媒婆都夸奖她呢! 秦远山却想得比刘氏深,他觉得,闺女在外人面前露才,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虽然不知道闺女说的野菜茶有没有那么神,可是万一真的像她说的那样,那这就是老秦家的独家秘方,不能随便透露给外人,别人知道了万一都去挖怎么办?闺女还是太单纯了! 他哪里知道,桑若其实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是故意在苏媒婆跟前表现的,这正是桑若想要自保的一种方式。 桑若知道,苏媒婆交往广、人脉多、嘴巴快,肯定很快就会把她变得正常的消息散播出去,而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就是想让村里人都知道,秦桑若已经不是过去的痴傻儿,而是聪慧懂事的女子。这样若是今后哪家人想要与她结亲,必定会不敢轻视她,她也会有更多的自主选择权。 至于秦远山担心的事情,桑若并不在意。她可是现代社会的大学生,她所掌握的知识乃是上下五千年来智慧的结晶,比这个时代的人多出去几千年呢。 她若是想发家致富,有的是法子,自然不必拘泥于这个小小的方子。 只是当务之急是,她并不想这么早嫁人。便是嫁人也要好好选择,选一个她喜欢的,又能尊重她的人。 这边秦远山和刘氏已经带着苏媒婆来到了二楼的阁楼上。 三人坐定之后,寒暄了几句,便进入了正题。 第九章 吃好睡好的愿望 日头越来越高,桑若在院子里又翻了一遍晾晒的花叶,又逗弄了一会儿家里的大黄狗。 那只大黄狗最先在桑若穿越过来的那一日,还对她并不友好,经常朝她龇牙咧嘴得叫唤,但后来被桑若用几根骨头引诱了之后,现在已经把桑若当成了新主人,经常摇着尾巴跟在桑若身后转悠,要多谄媚有多谄媚。 桑若本来就喜欢动物,现在便经常逗弄它一会儿,大黄狗在桑若的训练下,已经能把几米外的树枝捡回来了。 苏媒婆下楼的时候,桑若正在训练黄狗怎么将蒲公英的花朵与叶子区分开来,大黄狗的鼻子很灵,很快就能按照桑若的吩咐把蒲公英的花挑出来了,桑若高兴地用手抚摸着它的头,还给它挠着脖子底下的痒,大黄狗享受得在地上打滚。 就在这时,只见苏媒婆从吊脚楼上扭着屁股走了下来,后面还跟着满脸乐滋滋的秦老六和刘氏。 “苏婶子,留下吃了饭再回去吧” 桑若笑眯眯得开口对着苏媒婆笑道。 苏媒婆看着笑得甜甜的桑若,嘴里推辞着“不吃了,来的时辰不短了,回去晚了老头子又要跳脚了。” 心里只道,这孩子的脸上的笑容似乎能将人的心融化一般,谁娶了这样美的女子那可是上辈子的福分呢,她有些后悔刚刚给秦老六和刘氏没提自己娘家的侄子,光想着提前几日那个黄大脚的儿子了。 那个黄大脚是邻村的一个寡妇,年轻时丈夫就得了痨病去世了,撇下这娘俩相依为命。 这个黄大脚年轻时就利落能干,硬是一个人把儿子养大成人,还在村里盖起了结实的角楼。 她的儿子刘友能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经常到大户家里打长工,娘俩的日子混的越来越红火。这不,眼看儿子到了成家的年纪,黄大脚便急着找到苏媒婆,让她帮忙给儿子寻个好亲事。 苏媒婆便将刘友能的家境情况给秦老六和刘氏提了,二人听了觉得还算合适。 关键是孩子本分老实,又能干活,自己的女儿不求多么富贵,只求平安顺遂便好。 这里苏媒婆下楼的功夫,秦老六和刘氏也跟着下来了。 把苏媒婆送出门去,二人又回到屋里合计去了。 桑若从爹娘的眼神里早已看出自己的亲事该是有着落了,只是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家庭。 不过现在她不操心这些事情,父母肯定会征求她的意见,而且就算定了亲事,她也不用急着嫁出去,现在的她只有十几岁,在现代社会还是典型的未成年人,应该在校园里读书的时候呢。 桑若觉得现在她最重要的是应该想想怎么挣钱。 这个村子的经济状况她大致已经了解了,在这个时代,像他们这样的山村基本就是社会的最底层,他们家在村里算是富裕人家了,但是还是只能满足基本的温饱水平。 吃的饭除了上次她刚苏醒过来那一顿有肉外,这几天的饭菜基本都是青菜和粟米,现在的时代又没有丰富的调料,桑若吃起来只觉得难以下咽。 睡觉的床上铺得被褥也是粗布料,而且她观察过秦父和秦母的被褥,质地还要差,几个哥哥的床铺底下为了节省被褥,还垫了一层稻草,睡在上面可想而知,会有多么不舒服了。 所以她觉得当务之急是要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环境和生活条件,让自己和家人生活得舒适一点。 这几日她侧面得从大嫂宋氏那里打听了一下,他们这个村子距离县城大概十几里地,采买东西都要去城里。平时一般都要搭别人的牛车或马车才能去,想要走路的话是绝对不可能了,而且她也记不清去县城的路。 只是她若是去县城总要找个理由,从前的她痴傻无知,秦父和秦母从来不敢让她单独出门。什么理由好呢,桑若还在琢磨着,就见秦父和秦母已经从屋里走出来了。 “桑若,你进来,娘有话给你说。”秦母把桑若叫进屋。 秦父则拿起种田的家伙去水田里帮儿子们插秧去了。 桑若进了屋,就见秦母从口袋里拿出几个铜板,桑若吓了一跳。 这可是她穿越过来第一次见到这个时代的钱币。 前世的时候她喜欢研究古文化,曾经见过一些古代的钱币图样,像秦母手中这样的钱币她却没见过,只见上面隐约可见有几个简单的纹样,看上去却非常古朴大方,比她见过很多设计都要端方。 “闺女,来,拿着。” 秦母见她看着钱币愣神,把其中的几枚放在她的手中。 桑若诧异得看着她。 “这是给你明日去县城用的”秦母又道。 桑若这次真的是更加惊讶,老天对她也太好了,刚想着找个什么理由去县城呢,这里秦母就让她去县城了,而且还带着家里为数不多的铜钱。 从她这几日的接触来看,秦母是这个家的掌权人,也是钱财掌管人。 家里除了秦母没人能拿出这么多铜板。 “娘,去县城干什么?”桑若虽然高兴,但总得知道原因。 “咳咳,”秦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桑若继续注视着秦母,等待着答案。 秦母定了定神色,“那个,刚刚苏媒婆给你提了门亲事” “是邻村的一个后生,不过那个后生现在在城里一个老爷家里做差事,不能随便出门,所以让我们过去相看。” 桑若这下明白了,原来是为了她的亲事。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哦,这样啊。好啊,明日娘和我一起去吗?” 桑若痛快的答应了,秦母有点没反应过来,早知道闺女如此大方,她何必扭扭捏捏的。 “娘不去了,让你两个哥哥陪你去吧。” 桑若应了声好,秦母又给她说了那个刘友能的家境情况,又叮嘱她出门要小心,不要东张西望,不要乱跑云云。 还是把她当成那个不懂事的孩子。 桑若痛快得答应着,心里却想着幸亏娘不跟着去,不然自己很多事情都没法做了,至于两个哥哥,到时候想办法哄着他们就好。 二人正在说着,便听到院子里有一个甜甜的声音:“桑若在吗?” 桑若出门一看,只见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站在院子里,正眨眼看着自己。 桑若正在脑子里搜寻着这个人的名字,秦母已经出来了:“是腊梅呀” 桑若想起来了,这是她从前的玩伴,腊梅。 第十章 有朋友真好 腊梅见桑若还愣愣得看着她,笑眯眯得推门进了院子。 “桑若,怎么了,几天不见就把我忘了?” 腊梅知道桑若有些痴傻,但心眼好,又可爱,所以她经常和桑若一起到山上采花。当然,她不指望桑若会对她的玩笑有什么反应,自顾自得进来了。 只是出乎腊梅的意料,一双柔软的小手抓住了她的手。 “腊梅,见到你很高兴!” 咦?桑若怎么说话了? 腊梅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桑若,惊住了! 从前呆呆的那个小伙伴忽然变得五官灵动,腊梅虽然不懂形容美人的那些词语,但看着面前的桑若,腊梅觉得这样的桑若比她在戏台子上见过的那些美人都要好看。 “婶子,婶子”腊梅惊讶得叫起来,“快来看看桑若!” 刘氏听了哈哈笑道:“腊梅,别一惊一乍的,桑若变好了,开窍了!” “真的啊?太好了!” 桑若看着眉开眼笑的腊梅,也笑道:“这还能骗你” 腊梅忽然凑到桑若脸前:“桑若,你真好看!” 桑若淡定得看了她一眼,外貌现在对她来说如浮云,她想要的是在这里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 两个人走到楼上桑若的房间,腊梅絮絮叨叨开始对周崇文批判起来。 “没有良心的大坏蛋,婶子每年给他做那么多好吃的,他真是坏透了。” 桑若心内叹息,好吃的东西怎能满足人心的贪欲呢。 腊梅还在絮叨:“桑若,千万不要再理他了。你这么好看,又变好了,别再搭理他。” 桑若点点头,“这个我知道。你不要担心了。对了,我明天要去县城里一趟,你和我一起去吗?” 腊梅高兴地点头,“我回家给娘说去。她要是知道你好了,肯定也高兴。” 又问:“谁送你去?” 桑若道:“我三哥” 腊梅听了心里不自觉得更加开心,秦秀哥哥啊。 桑若知道腊梅对她一直很好,没有嫌弃过她是个傻子。对她好的,她必定要倍加回报,欺辱她的,她也不会再心软。 “腊梅,你想不想去学堂读书?” 桑若和腊梅聊了一会,忽然问道。 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和哥哥们一起念书,这样有很多事情她才可以解释得通,否则以后她做事便要费心解释了。 腊梅听了有些发愣:“读书?为什么要读书?” “读书很好玩啊,可以知道很多有趣的事情啊”桑若尽量想用小孩子喜欢的事情吸引腊梅。 “我回家问问我娘吧,家里没人干活,学堂又远,我娘不一定愿意呢!” 桑若知道腊梅家里条件并不好,她爹早些年在山上打猎的时候掉下山崖摔死了,留下腊梅娘俩相依为命。可是她还是希望腊梅能够和她一起用知识改变命运。 “你娘不愿意也没关系,等我以后学会了再教你不就好了”桑若道。 腊梅抬起小脸,笑容又回到了脸上:“桑若,你真的变好了。谢谢你。” “那是当然,我可已经变了,不是从前的桑若了”,桑若半开玩笑道。 腊梅也哈哈笑:“是啊,你变得好看了。” 需要改变的不仅有知识,还有观念,桑若在心里暗暗得想。 通过这些天的旁敲侧击,她已经发现,这里女子的地位并不高。虽然父母对她很宠爱,但是仍然改不了要让她嫁人、随夫的命运。 若是苏媒婆帮她找个好人家,那是运气好;可若是运气不好呢? 桑若不想让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她要改变命运。 不过路要一步一步走,观念也要一点一点改变。 她想先从入学堂开始。 前几天她已经打听清楚了,附近的邻村有个公办学堂,村里有钱人家的少年都会去那里上学。不过,那也是少部分有钱的人家。 秦家只有老二秦源在学堂读过两年书,但后来家里稻田多,又没考取功名,便也辞了学,不再去了。 只是现在家里的情况,桑若不确定家里人会不会同意,她只能试试看能不能做点小营生,改变一下家里的经济状况。 腊梅走后,桑若将晾晒的蒲公英收起来,又帮嫂子宋氏喂了一会儿蚕宝宝,秦父和三个儿子干活回来了。 一回来,刘氏就发现秦父的脸色不太好,三个儿子也都耷拉着头。 “他爹,这是怎么了?和人吵架了?” 秦秀在一旁气呼呼地道:“娘,都是周崇文那个没良心的东西!” “秀,别说了,惹得娘生气”,秦源在一旁阻拦道。 刘氏看了看桑若还在侍弄蚕宝宝,好像没听到,便把秦秀拉到屋里:“秀,给娘说说怎么回事,你要是不说娘才生气呢” “娘,你知道周崇文他为啥退亲吗?原来是在城里找了个富家小姐!” “什么?还有这事?”刘氏气愤得道,“怪不得良心让狗吃了,原来是攀上了富家小姐。” 转念一想,又有些不信:“人家富家小姐能看上他?” “都有人在城里看见了,人家在全城征亲,他去报了名。” “啥,征亲?”刘氏有些没听明白。 秦秀愤愤得道:“是啊,那个富家小姐在城里贴出告示,要征亲,好多人去看了,村里有人看见周崇文也去报名了!” “还有这么荒唐的事?”刘氏不气反而惊讶了。 “荒唐,真是荒唐!”周家的正屋里,周老四正在拍桌子。 周崇文站在一旁,脸上并未见怕,反而有着某种执拗。对财富和权势的渴望,似乎给了他极大的勇气。 “他爹,别人家的后生能去,你儿子为啥不能去试试?”钱氏也在一边叨叨。 周老四听了更加生气:“都是你惯的,把儿子惯成了啥样?以后我在村里还怎么抬头?” 周老四拍着胸脯气得站不起身来:“让你娘俩快把我气死了!” 不管他气成什么样,都阻挡不了周崇文追求更好生活的脚步。钱氏也梦想着靠儿子能在县城过上富足的日子,周老四的话根本没人听进去。 桑若并没有因为周崇文的事情受到影响。 她今后的人生不会和这个渣男有任何关系,这个人的事情当然也不会影响桑若对今后生活的规划。 秦老六和刘氏对周崇文的行径痛骂了一顿后,见桑若已经站在门外招呼他们吃晚饭了。 二人互相对视一下,都停了声。但似乎闺女醒来以后这个对周崇文不再关心了,这件事即使听到了,闺女也似乎并未放在心上,两个人也有些放下心来。 饭桌上,一家人都有些沉默,桑若忽然道:“二哥,学堂好玩吗?” 一家人都抬起头,秦源看着桑若一脸好奇的样子,清了清声道:“小妹,学堂当然好,但那是有钱人去的地方。” 秦老六在一旁忽然闷声道:“有钱人怎么了,他们能去得,我们为什么不能去?” 刘氏惊讶地看着自己的丈夫,多少年没见他这么硬气的样子了。 他不知道学堂先生的束脩不是一般家庭能负担得起吗? 桑若见一家人一个个神色各异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爹,我就是问问,没想到你对有钱人这么大意见啊!” 秦老六听后也呵呵一笑:“爹老了,可心里不糊涂。你们兄妹几个想要在村里混出名堂,少不了学问二字。桑若要是想进学堂,爹一定想办法让你去。” 一家人或惊讶或欣喜,但却没有人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