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宅斗纪事》 第1章 一弯细如娥眉的下弦月,若隐若现地悬挂于漆黑的夜空,极尽所能地发出微弱如萤的亮光。淡淡的清辉洒落在玉州城连绵不绝的房檐上,给整个县城镀上一层薄薄的春寒料峭。 玉州城东边是大乾朝三大家族之一秦家巨宅。若说它是巨宅,丝毫不夸张,整座宅子占据玉州城大半的土地。清冷如许的月光下,秦家大宅西厢房的窗纸上,有两条微不可见的身影忽而重叠,忽而分开,分分合合,合合分分。 “嘘嘘!声音轻点,如今时机还未成熟。”一把低沉男声响起的同时,西厢房纸窗上两条微不可见的重叠人影总算分了开来。 “表哥,你为何每次都如此小心谨慎?”一把低低的、幽怨中带着娇媚的女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纸窗上出现了一条玲珑有致的身影,高挺的胸|脯随着说话声,一颤一颤的,彷如暮春时节枝头上成熟了的蜜桃。 “嘿嘿。”男子嘴里发出一串轻笑,一只手移到蜜桃之上,轻柔地搓了数下,压低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媚儿,你别着急。这秦家迟早是我们的。你呢,迟早也会是秦家的当家主母。” 一串清脆吃吃笑声响起,“表哥,人家等不及了嘛。估摸着明日一大早父亲就要从京城赶回来了。”语气一转,冰冷中带着狠意:“要不,咱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多添一把柴,送佛上西天吧。如此一来,就永绝后患了!” “媚儿,万望不可轻举妄动。你不见得,如今她成了哑巴,生不如死。表姨母回来后,定会气急败坏。估摸着如今表姨母已经知道明月宁可喝农药自尽,也不愿意听从她的安排。更何况,老太太对表姨母早生了嫌隙,对明月也只是表面上的和善。此次明月一心想演戏,却不曾想把戏给演砸了。如今成了一个无法开口说话的哑巴。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虽是表姨母亲生的,可秦家的家法岂会轻饶了她?” “话虽这么说,可我这心中还是不够踏实嘛。她可是秦家嫡出的大小姐!是太太的心头肉!太太为了她不嫁入宣武候府,费尽了心思,前前后后张罗了十数车的奇珍异宝,去献给宣武候家的太夫人。这亲事明明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我们秦家堪堪能称得上是富甲一方的商贾之家。家境顶多算得上富裕,却并非高贵。大姐姐要和宣武候家结了亲,秦家就是集大富大贵于一身的名门望族了!可太太为何千方百计地推辞掉?还要赔上秦家几万两的银子……” “媚儿,这三日你守在明月院里照顾她,切忌不可轻举妄动,切记不可与下人妄论是非!你务必要谨言慎行,一切做得不留痕迹才好。”男子低沉的声音制止了她越说越离谱的话语。他素来知晓秦明媚是怎样的女子。庶出的她,对嫡出姐姐秦明月又妒又恨。她颇有心机,脑子也比较活络。然而,做事却一直不够谨慎。如若不是秦明月彻底伤透他的心,他又何必出此下策,让她自食其果呢? “哦!表哥,你这儿又疼了吧!”女子身子向前移了移,一只手托起了男子的下巴,另一只手的青葱素指,用力地搓了搓男子的心口。“大姐姐为何要喝农药?太太不是已经千方百计地给她推掉了宣武候府的婚事了吗?她为何还想不开?我可打听了实实在在的了。哼!在她眼中,将表哥视为草芥。可在媚儿的眼中呢,表哥你可是天山上的雪莲,可遇而不可求也。如果大姐姐铁定渡不过这次鬼门关,媚儿心甘情愿一辈子一心一意伺候表哥。” “你这张嘴,蜜里抹油,我可是极喜欢的。只不过,如今明月还未苏醒。如若她醒了,表姨母不改变初衷的话,我只能先和明月成亲。这是表姨母的意思。不过,你且放心,大夫说了,明月即使能醒来,也是一条命只剩下半条了。而今表姨父和表姨母年事渐高,身子骨也不健朗。此次京城来回十数天的舟车劳顿,加之明月又做出如此举动,既拂了表姨母的面子,又惹恼了老太太。所以,你要耐下性子慢慢等。表哥知晓你的心意,你今时今日为我做的这一切,我都会牢记在心中的。” “表哥,你懂得媚儿的心就好。也只有秦明月那个小贱人,她自恃清高,只一味地伤表哥的心。表哥,我还打听到,那杜家那四公子,不仅是个庶出的,还是个不受宠的,被杜家嫡母排挤得很,是以他日日斗鸡走狗,夜夜花天酒地,是个不学无术的主儿。哎。我的大姐姐哟,难不成被那混头小子灌了一耳朵的甜言蜜语。哎,大姐姐真是猪油蒙了心,置表哥的一片真心于不顾。哎!”她说罢,斜睨着眼,用幸灾乐祸的余光去看表哥脸上的表情。 果不其然,微弱的月光下,男子的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额头青筋暴起。哼!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把秦明月抹黑抹得越惨,她秦明媚才能愈加提高在他心中的地位。大姐姐,你勿要怪我,这都是你自己惹的祸。 “表哥,别难过了。媚儿对你可是一片老天爷可鉴的真心。”她的声音甜甜腻腻的,微微歪着头,眼波荡漾,极力曲意讨好。秦明媚实在不喜欢秦明月,一切和秦明月有关的物事,她都避之不及。如今,明明一句好好的“明月可鉴”,硬是生生地被她说成了“老天爷可鉴。” 男子听闻此言,心知肚明。他略微低下头,冰冷的薄唇接触到烫热的额头,心中莫名有种报复的快感。理智被抛却脑后,他用力地拥住娇媚的身子,吻上了艳丽挑*逗的红唇。女子身子微微颤动,她把头靠在男人宽厚的怀中,喉咙里发出一阵阵的轻哼,双手如水蛇般缠绕住他的高大的身躯,极尽柔媚,百般逢迎。 沉闷的梆子声划破黑夜的寂静,和随梆子声音一起飘荡的吆喝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传入了清冷月色笼罩下的秦家巨宅,传入了正蹑手蹑脚凑在缝隙上偷窥一墙之隔的偷|情戏的吴妍耳中。此时的她眼睛一眨不眨,看戏正酣,眼看着情节要走向高*潮。一阵梆子声过后,如胶似漆纠缠的两条身影,终于分了开来。 “你‘好好’照顾她。”男子把“好好”这两个字念得极重。他的身影闪出屋子时,女子伸手去拉,却只触碰到衣袍一脚,她半抬着的手仿佛凝固了一般,在空气中,停滞住了。 现场直播版本的男女偷|情就这样虎头蛇尾地结束了。吴妍悻悻然地窝回到床上,瞪着双眼,对着头顶的轻纱床幔直发呆。她从刚才隔壁传来隐隐约约的对话中,她推测自己这具身子的原主人之死,极有隐情与黑幕。她在大脑里已经狗血地yy了n种原因。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不出意外的话,这位“秦明月小贱人”应该是因爱生恨与女人们嫉妒比拼下生生被炮灰了。好吧!她阴差阳错的穿越,这具“炮灰”身子起死回生了。她虽活下来了,却悲催地变成了无法言语的哑巴。 记得三天前刚刚苏醒来的那个夜晚,陌生的屋子,一度让她以为自己被绑架了。当时,她头痛欲裂、呼吸极度困难,咽喉疼痛难忍,嘴唇肿得厉害,舌头也麻木得不听使唤。后来,她听到一个沉重的声音如是说:“大小姐,吉人天相,性命得保,只怕,只怕今后说不了话了。”恍惚间,她听到满屋子的哭声,有抽抽噎噎地哭,有装模作样的哭,有控制不住真情流露的哭…… 吴妍是在朦朦胧胧中听到这句话的。在半昏迷与半清醒之间,属于这具身子的记忆如潮水般向她纷涌而来,无奈信息量大得惊人,被各种痛苦折磨得心力交瘁的她,根本无力接收。但是,她的潜意识提醒她,她穿越了!可是她的潜意识又非常排异性地不愿意接受穿越的事实。 于是,迷迷糊糊之间,她抵死抗拒喝药,蓄谋让自己病死,意图再次投胎穿越。就算运气不好,再次投胎穿越不成,死了也就一了百了,总好过做一个哑巴。可是仍凭她怎么抗拒喝药,却被人“千方百计”地喂下了一口又一口的汤药。 这三天以来,她时而昏迷,时而清醒,时而激烈呕吐不止,时而腹部绞痛不已。她自己也不记得到底被灌了了多少汤药,只觉得满嘴巴、满肚子的苦涩。 当然,这些喝下去的汤药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她今晚醒着的时间明显比前两天长,呕吐止住了,肚子也不疼了,舌头的麻木感也消失了。只是,屋子里有人的时候,她仍然闭着眼睛,一双耳朵努力地倾听屋子里的动静。近身伺候的婆子和丫鬟的话语,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耳朵里。 第2章 秦明月竖起耳朵,努力地偷听屋子里婆子和丫环的对话。 “于妈妈,这都第三日了,为何大小姐还昏迷不醒?赶明儿老爷和太太可要赶到了。这可如何是好?”一把清脆、年轻的声音叹着气,无奈地说着。 于妈妈也是重重地叹了数口气。一手拧了把热帕子,轻轻地擦拭着秦明月苍白的脸颊,一边叹着气说道: “桑椹,你我二人一直深受夫人器重,自小姐出生,一直服侍左右。前些日子,太太陪同老爷前往京城之前,特意嘱咐好好地照顾好小姐。我也知晓小姐近日为了亲事,暗中和老爷夫人闹别扭。你我二人更是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却不料,仍然被小姐钻了空子。原本以为小姐只是拿着农药罐子,摆摆样子,吓唬吓唬老太太而已。岂料,却生生地出了这档子事儿。” 听了于妈妈的一番话,桑椹怔怔地望着面色苍白、毫无醒来预兆的秦明月,双手掩面嘤嘤哭泣。哭泣一会,她才抬头说道,“原本奴婢也只是配合小姐演的这出戏。罐子里装的并非是农药,而是奴婢亲自熬的败火良药。可不知道为何,小姐只喝两口,就倒地不起,口吐白沫,呕吐不止。于妈妈,您说,这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忽然,桑椹压低声音,小心地询问:“难不成小姐真是为了杜家公子假戏真做了?” “桑椹,别胡说!大宅子里到处是耳目,你一等大丫头做了这么多年,难不成还不知道祸从口出吗?小姐是规规矩矩养在深闺里的闺秀,如何结识得了杜家公子?勿要听信流言。”于妈妈轻声呵斥,可她的说话语气竟然有些底气不足。 “是,是,奴婢错了。可小姐一直无法苏醒,赶明儿老爷夫人回来,如若听到流言蜚语,只怕对小姐不利呀!”桑椹眼里溢满担忧,瞧向于妈妈。 于妈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这也是我所担心的呀!”她满眼担忧地望向躺在床上的秦明月。秦明月双眼紧闭,小脸蛋儿毫无血色,气息微弱。老爷和太太临出门时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大小姐,如今却悄无声息、毫无声响地这样躺着。于妈妈心里难过至极。 “祈求老天爷庇佑,看在太太不仅日日礼佛,而且时常建茶棚、开粥棚,接济穷苦百姓的份上,保佑大小姐平安度过此劫吧。哪怕让老奴折寿几年,老奴心甘情愿呀!”于妈妈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嘴中念念有词地祈祷着。 桑椹擦干了面颊上的泪水,心下知晓哭泣最是无用的。她跪在窗边,一脸虔诚地祈求,“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保佑大小姐平安渡过此劫。奴婢愿替小姐承受病痛之苦!” 躺在床上不敢动的吴妍听到二人的对话,忽得眼角淌下了一颗泪珠。她敢于直面穿越的人生,敢于正视恐怖的死亡,却不敢面对穿越后变成哑巴的事实。有口不能言的日子,她想起来就觉得可怕。面对生不如死如此奇葩的穿越,还要经历身体上这么多的苦痛,她恨不得拿n块豆腐撞死算了。 现在,这屋里一老一少丫鬟和婆子的对话,她们对她的主仆之爱,一个愿意折寿,一个愿意替她承受病痛之苦,这让莫名其妙穿越而来的吴妍总算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如果真的回不去现代了,身边要有两个忠心耿耿的人倒是非常重要的。 吴妍脑中存留的记忆打开,大脑里闪现出两个人,一个是和蔼可亲的于妈妈(苦笑,此于妈妈,非彼于妈),另一个是贴身丫头,桑椹,好像桑椹和秦大小姐同龄,自小一起长大,对大小姐忠心无二。 吴妍想撑开双眼,让于妈妈和桑椹二人放心,却不料药效上了头,瞬间眼皮变得沉重,一股强烈的昏厥感袭来,昏昏沉沉睡去之前,她耳朵隐约听到以下内容: “于妈妈,桑椹,你们辛苦一日了,晚上就由我来给大姐姐守着吧。”一把清脆的柔媚的声音。 “二小姐已经守了两夜了,今晚还是老奴和桑椹守着大小姐吧!二小姐身子要熬坏了,老奴可要被老爷夫人训斥不懂事……”于妈妈低声说着。二小姐守在大小姐身边两夜,她愣是提心吊胆了两夜。二小姐和大小姐的不对付,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儿了。 “哦,大姐姐是本小姐给救下来的。可如今却一直昏迷不醒,你们俩是当的什么差事?赶明儿父亲和太太就要回来了,等太太问责下来,此事谁来担当?”柔媚的声音变成厉声。于妈妈和桑椹低首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尽是无奈,只得唯唯诺诺地退出屋子。 当吴妍再度幽幽转醒时,漆黑一片的屋中好像只剩下她一人。她静静地躺着听了会儿动静,屋里好像是没有其他人了。她伸了伸腿,好像可以活动了。动了动胳膊,好像也可以活动了。 她挣扎着慢慢坐起身,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的光亮,正要打量着屋子时,隔壁屋子传来男女压低着声音的说话声。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找到了一丝亮光,趴|在缝隙处,把刚才隔壁屋里上演的偷|情戏尽收眼底。自那表哥离去后,隔壁屋子又恢复了一片沉静。 对着头顶轻纱床幔发呆的吴妍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她的大脑深处虽然保留了一个叫秦明月的女孩的记忆,但这些记忆却是断断续续,无法连贯起来,有些清晰,有些模糊。清晰的是,她知道这具身子的前任叫秦明月,芳龄十四,是秦家嫡长女,家境富裕。家境富裕到哪种程度呢?那简直可以用滔天富贵来形容了。 大乾朝(不知道是吴妍历史知识缺乏,还是这个朝代不够有名)有两大权贵家族、三大巨富家族。两大权贵家族分别是京城沈家和溪洲赵家。 京城沈家乃沈氏娘家。沈氏曾祖父沈景德乃开国大将军,追随太祖南征北战,战功赫赫不说,且为人谦逊低调。大乾朝开疆拓土后,沈氏的曾祖父被太祖封为沈国公,官拜右丞相。沈氏的祖父和父亲,两代状元,分别官拜右丞相,荫袭沈国公。 沈氏长兄沈安仁,时任右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次兄沈安义早逝。三兄沈安道为时任定远大将军,镇守北疆数十年,威名远扬四海。四兄沈安德是举国闻名的大才子大诗人,闲云野鹤,云游四海。五兄沈安世自小精通商业天赋,放弃榜眼的功名,一心经商,跻身成为京城皇商之一。六兄沈安礼创办了全国数目最多的书院——曲水书院。从曲水书院中走出的秀才和举人数不胜数。探花、榜眼和状元的数量堪比溪洲赵家。 和京城沈家齐名的是溪洲赵家。沈家历任右丞相,而赵家历任左丞相。此外,大乾朝的科举考试,拔头筹中状元的十有八|九是来自溪洲赵家的子弟。所以,在大乾朝复杂的官场上,赵家独占鳌头。从一品大员到七品芝麻官,都和赵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前朝的势力影响着后宫。于是,大乾朝的皇后大多出自赵家之女。大乾朝流行一句话:生男莫喜,生女莫忧,君不见赵家之女独霸天下!吴妍的理解是,赵家是混官场的,民不与官混,以后要在大乾朝生存,绝对不能得罪赵家的任何一个女人!不过,她还是很悲催地被卷入了,此乃后话,在此不表。 此外,大乾朝有三大巨富家族,分别是南方化州的王家、长江以北庆州的杜家、长江以南玉州的秦家。他们各自的优势可以用以下词来说明:王家银子堆成山,杜家铺子满天下,秦家面子结成网。 “王家银子堆成山”说的是大乾朝南方化州的王家富可敌国。据不完全消息称,王家家里有八万八千八百八十八棵摇钱树,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聚宝盆。当然,这只是民间百姓充分发挥了想象力杜撰出来的啦。不过,王家的的确确是金山银山堆成的超级大土豪。 王家要放在现代,必定是福布斯富豪排行榜上的no.1。这是什么样的概念呢?那就是超越巴菲特、比尔盖茨、乔布斯,更上一层楼的重量级大土豪。但是,王家为什么这么有钱?吴妍搜索记忆,无果,先记住有这么一个大土豪吧。 “杜家铺子满天下”说的是长江以北庆州杜家的铺子。杜家铺子星罗棋布,遍布大乾朝各地及周边各个大小国家。也就是说,杜家铺子是一家立足于国内,放眼全球的超级连锁大集团。 据传,杜家伙计中,除了黑头发、黄皮肤的,还有黄头发、蓝眼睛的,传得更加神乎的是,还有黑皮肤,白眼睛的。——黑皮肤,白眼睛,那不是鬼吗?百姓们不信,吴妍信了!吴妍再搜了一下记忆,竟然搜出杜家有五位公子,七位千金。可再具体点,又变得模糊了!这前任秦大小姐果然对杜家很是关注呀! 接下来,重点说一说吴妍穿越投胎的秦家。所谓“秦家面子结成网”,就是指秦家的人脉关系如蜘蛛结网一般地神通广大!这张神通广大的关系网,得益于秦家当家主母沈氏的面子! 沈氏是京城权贵沈家最小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女儿。上有父母宠爱,下有兄长疼爱,沈芝兰天生丽质,聪慧过人。如此的家世,这般的父兄,一代天之骄女!她的婚姻,甚是传奇!当年,京城沈国公当朝丞相独女沈芝兰下嫁玉州商贾之家的秦伯堂,一时传为大乾朝的佳话。其后,秦家靠着沈氏在大乾朝的权贵关系网,加之诸多机缘巧合,一跃成为京城皇商之一,成为了大乾朝三大巨富家族之一。 秦明月,秦家嫡长女,集权势与富贵于一身的天之骄女,可她却为什么沦落到今天的地步?!吴妍无声叹息,继续搜集属于秦明月的记忆。 第3章 黑暗中,吴妍瞪着大眼睛,心中一阵无力感。刚才她搜索了秦明月的记忆n圈,秦家的重要人物倒是慢慢浮出脑际了。秦家有一个威严的祖母,貌似不待见秦明月。然后,就是爱女如命的沈氏。还有刚才在缝隙里看到的隔壁那一男一女,一个是表哥,一个是庶妹。能搜索到的信息,仅限于此,其他重要的信息都是模糊不清了。 不幸中的万幸,吴妍搜索记忆时,发现潜意识中还保留着秦明月的古代生存技能,包括读书写字的能力,这样一来在古代活下去估计不成问题了。只是,秦明月所处的秦家暗涌浮动,行差踏错就容易深陷危机! 秦家的这种初步印象,吴妍觉得生活给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她回想起现代的时候,父母总共才见过两次,曾经自嘲为爹不亲,娘不爱。她由年迈的奶奶拉扯大,一直生活在非常简单的人际关系中。后来,拉扯大她的奶奶撒手人寰,她大学毕业开始在社会里摸爬滚打,历经多少算计谋略,眼看着就要在竞争激烈的外企里,被提升为hr部门的总监了。却不曾想到,她挑战丽江的雪山不成,反而遭遇雪山发生雪崩。刹那间,天旋地转,天崩地裂后,她穿越了!穿越到关系这么复杂的一个大户人家! 这个夜晚,吴妍一点点地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实了。如今穿越之风大行其道,连带着并不相信穿越事件的她,也随着穿越的大流“潮”了一把。好吧,潮流却并不是好跟的,就比如她自己,眼下面对的是被人陷害和变成哑巴的悲惨局面(欲哭无泪)。从今往后,她的名字应该叫作秦明月,而非她的本名吴妍!吴妍,无言!呵!难道这是一种命中注定吗?她想到这里,嘴角翘起,泛起一丝戏谑的笑。 吴妍无力扶额,瞬间泪奔:真真是无语问苍天哪! 满脑子的胡乱思绪在吴妍脑里横冲直撞了整整一夜。天色蒙蒙亮时,一夜没有睡好的吴妍,冷不丁地发现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出现在她的窗外,她赶紧翻了个身,以背部对着窗户。窗户被轻轻推开,她深深地感受到一双如鹰般锐利的双眼投射向她。她蜷缩着身子,强撑着背部抵抗着那道锐利的视线,一动也不敢动地窝在床上。 那道视线如芒刺背,仿佛一把利剑直刺过来。吴妍心下苦笑,他母亲的,你起那么大早干嘛?昨晚意犹未尽的话,你应该去隔壁找你表妹。古代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吗?管家呢?于妈妈呢?桑椹呢?她蜷缩得比较久了,直觉得手臂发麻,却不敢动弹一下。肚子的疼痛又赶巧不巧地发作起来。她强忍着肚子痛,身子瑟瑟发抖起来。 这一幕落在窗外男子眼中,是这样的画面:晨曦中,床上的女孩儿蜷缩成一团,削弱的身子不住地瑟瑟发抖。男子心中冷哼。秦明月,你无情在先,莫要怨我! 窗外男子正是寄篱秦家的焦俊磊。他一张冷漠的面上,阴冷的笑意凝固在他的唇角,若有所思地盯着躺在床上瑟瑟发抖的秦明月。刹那间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随着他的侧头,那一丝的不忍也消失殆尽了。只因他想起了她伤透了他心的种种作为! “秦明月,表姨母马上就要回到了。这是你自找的路,勿要怪我没及时阻止你。你不愿意嫁与我没关系。可那个庶出的小子究竟哪里比我好?”男子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握成拳头,手背上青筋尽现。 曾经的记忆是那么地清晰、那么地美好。那年,他父亲被陷害,郁郁而终。孤苦伶仃的母子俩被嫡母扫地出门。所幸的是,母子俩被仗义的表姨母所收留。然,初来乍到秦家时,原本堂堂知府之子,如今寄人篱下,他是那么地拘束、那么地自卑、那么地绝望。 任性、淘气、一贯趾高气扬地对待秦家众人的秦明月,却唯独对他温言软语。那时,她才只有六七岁吧!她喜欢腻着他身后,脆生生地喊着表哥哥。每晚,她都要拉着他的大手,听他讲大江南北的故事,才能安然入睡。她喜欢他扮新郎,她扮新娘,一起玩娶亲游戏。年幼的她盖着红盖头,不知羞耻地说长大后要嫁给他。 他当真了,她却完全不放在心上! 他处心积虑八年,只为一朝成为秦家嫡长女的乘龙快婿,扬眉吐气当年欺负他孤儿寡母之人。然,秦明月誓死也不愿意嫁与他,皆非他不够优秀,只因她心中有人。八年的寄人篱下,仰人鼻息,受尽各种白眼,眼看着荣华富贵只一步之遥,他岂能如此轻易地放弃?他冷哼一声后,拂袖离去。 吴妍一直紧闭着双眼,进入了梦魇。半醒半睡间,她绕着雪山奔跑,雪山发生雪崩,天崩地裂般,她唯有拼尽全力地跑着,跑着,可是为何身上越来越冷,越来越冷。还有两道锐利的羽箭,瞬间化成了千箭万箭,如一张天罗地网把她紧紧地拢住。她情不自禁地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小姐,小姐,你醒醒呀!”桑椹清脆的声音,急急地要把她从梦魇中唤回。 吴妍不得不睁开双眼。映入她眼帘的是桑椹又惊、又喜、又惶恐、又担心的眸子,噙着泪水,满面是劫后余生的后怕。 “小姐可醒来了!吓坏奴婢了!于妈妈,小姐醒了,小姐醒了。”桑椹一边扶秦明月坐好,给一边欣喜地朝门外呼唤。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的却不是着一身褐色比甲的于妈妈,而是一抹鲜艳的桃红色、一个玲珑妩媚的身段。与此同时,一把柔媚地能掐出水滴的声音响起,“哎呦,大姐姐,你可终于醒来了!” 秦明月侧头望去,只见那跨门而入的女子,哦不,还称不上是女子,顶多是十几岁的女孩儿,身材却相当高挑圆润。她一身水红色的缠枝桃花湖缎褙子很是艳丽,一张化妆地精致的笑脸,两片红艳艳的双唇如桃花瓣儿,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眼底浮现的却是冰冷冷的寒意。 “啧啧啧,大姐姐,你可醒来了。妹妹我总算对得起秦家的列祖列宗了。哎,大姐姐,你不能遂自己心意,也不要自寻短见呀。哎呦,今个儿父亲和太太马上就赶回来了,你说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该如何向他们交代?” 吴妍一声不吭,不是她故作深沉,而是她的喉咙哑了,没办法说话了。现在吧,应对陌生环境和陌生的且有敌意的人,以静制动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哦!原来面前这艳丽娇媚的女孩就是这具身子的妹妹!昨天夜里,借着昏暗的月光,她根本没办法看清楚她的容颜。只记得那个身材是够火爆的。当然,还有那手握蜜桃的一幕。想到这些,她的眼中情不自禁地泛起好笑之意。 秦明媚见秦明月眼里闪过一丝好笑之色,面上却沉静如水,毫无惊慌失措,也没有因她的发问而面露恐慌。平日里,她就特别瞧不惯她这副高高在上,清高自傲的神情。如今,她犯了如此大错,竟然还能面不改色,气不喘,这让她是非常不舒服! 况且,她方才听到桑椹喊着“小姐醒了。”在隔壁屋子守候了一夜的她就兴冲冲地入了屋子里,只为了看她苦肉戏演砸后的狼狈不堪、混乱交加。原本还想着让她来求自己,在父亲和老太太面前,为她做的糊涂事儿美言上几句。她想得美美的,却面对处事不惊的秦明月,她幸灾乐祸的心思却仿佛被对方窥伺,她心中是极度不爽的! 秦明媚娥眉一拧,心中的不爽,全部转变成了口中的话,她故意挑着秦明月的痛处来说,“哎呦,大姐姐,听闻大夫的诊断,你虽能救活过来,喉部确是严重受损,难不成今后你都无法说话了吗?”她弯下水蛇般的腰肢,一张粉脸上布满关切,伸出一双素手,在明月的下颌和喉部,左拍拍,右捏捏。下手是又重又狠,巴不得把心中积累多年的怨恨,一股脑儿地发泄出来。 吴妍没有想到眼前这娇艳柔弱的女孩,发起狠时竟然如母狼一样地凶狠。她欲哭无泪,心中大声地呐喊:古人诚不欺我,果真是最毒妇人心呀!吴妍想摆头躲开近在咫尺的魔爪,可是大病初愈心有余而力不足。她好不容易把头偏向一边,却无奈秦明媚的魔爪,马上变换方向,迅速地跟了过来。秦明媚非常专心,异常认真地在拍打着她的脸蛋儿,拿捏着她的喉咙,拍得吴妍眼前冒起无数闪烁的金星,捏得吴妍舌头都快要伸长好几厘米了。 吴妍无力摆脱魔爪,口不能言,只能在心中把秦明媚前三代后三代给骂了个遍。最后得出了结论:秦家的人都是疯子!一个比一个神经,一个比一个狠辣!一大清早被焦俊磊的锐利视线打扰了清梦,麻痹了四肢。现在又被这妹妹无情地虐待! 在秦明媚故意的拍打下,吴妍的脸憋得通红通红,忍不住地咳嗽喘气起来。守在床边的桑椹焦急万分,她想去为秦明月解围,却碰上秦明媚尖锐冰冷的目光,停滞原地不敢上前。她只得一个劲儿地瞥向门外,她一个人人单力薄,只盼着于妈妈赶紧出现。 第4章 正在此时,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屋外院子里丫头婆子们纷纷向老爷和太太问安的声音传入桑椹的耳朵。她心中大喜!——救兵终于来了!她避开秦明媚,动作麻利地放下秋香色的帘帐,将秦明媚隔离在帐子外。当桑椹再次打起帘帐时,秦明月已经换好一身衣裳,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秦明媚。她对秦明媚接下来的表现佩服得五体投地! 秦明媚既如一只反应敏捷的猫,又似一只狡黠刁钻的狐狸,一听到屋外响起的问安声,她的脸就如春天的天色——说变就变。上一刻,她看着秦明月的双眼还跳跃着幸灾乐祸、又狠又绝的神色。这一刻,她已经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迅速变成一副梨花带雨般的面孔。速度之快,让吴妍大跌眼镜,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儿? 吴妍瞪着双眼瞧向秦明媚,只见她眼眶红红,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滚来滚去,一脸地悲切得煞有介事,声音哽咽地说道:“姐姐,你何苦自寻短见?妹妹虽然在紧要关头把你给救下来了,可大夫竟然说,大姐姐以后再也无法说话了。哎,哎,哎,这父亲和太太要问起来,可叫妹妹怎么作答呢。”说着说着,一颗颗珍珠大小的泪珠,滚落脸颊。 秦明媚从袖中抽出一条绣着娇艳欲滴的桃花图案的绢帕,抬手拭去脸颊上滚落的泪珠,一副伤心欲绝状。吴妍倒吸了几口冷气,这妹子可以去演台岛的苦情戏了,如此精湛的演技,加上哗啦啦如泄洪般的泪水,绝对可以博得大妈大姨大婶们一票又一票的支持。门外脚步声响起,门被推开的同时,一把又担心,又难过,又隐隐透着怒气的声音打断了吴妍的神游太虚。 “月丫头,我的宝贝儿!娘亲在京城里一听到你出事,三天三夜地从京城紧赶慢赶地赶回来了。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了!”一位风尘仆仆的妇人疾步从门外跨入屋子,急速地来到床边。也许是走得太过着急,一口气儿不顺,站在床沿不住地喘气儿。她脸色苍白,眼中布满着血丝,又气又急又恼地盯着侧躺在床上的女儿。 吴妍抬起头,终于看到了秦明月的亲爹亲妈,强行掩饰住内心的震撼。 眼前的妇人两鬓虽已染霜白,容貌却极是端庄秀丽,浑身气势极是高贵威严。她穿着一件莲青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下套暗红色缎织莲纹马面裙,外披素银织锦滚白狐腋毛大氅。这样的装扮,更衬得她风韵卓绝。吴妍对上她那双眸子,不经意之间似有锐光迸射,显然是一位精明暗敛的女子。吴妍暗暗估算了一下,这位沈女士估计四十多岁。 沈氏身旁站着一位身着绯色团花儒袍、蓄须的中年男子。他面目清雅,风姿倜傥。吴妍完全可以yy他年少时,一定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他应该比沈氏还要大上好几岁。吴妍对上他的正凝望着自己的双眼,只见他的眼里浮动着既痛心又痛惜,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吴妍脑子停滞了数秒,又开始飞快地转动起来。从秦明月处接收过来的信息,她知道她有一个爱女如命的娘,却不曾想到她的娘年纪这么大了!古代女人不是很早就结婚生子的吗?秦明月芳龄十四,那么她的父母最多三十出头。却不曾想到,秦老爷夫妇的年龄却比她推测的至少大了十多岁。这该死的记忆,关键信息却都是模模糊糊的。 吴妍装傻、卖呆地望着沈氏,微微张着嘴巴,却说不了话。她现在口不能言,想说什么也说不出来。 秦夫人沈氏见秦明月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心中的怒火又腾腾腾地冒上来。她环视一圈后,朝门边的于妈妈斥责道:“于妈妈,小姐生病未愈,吹不得风,你这管事的妈妈是如何做的?还不赶紧把门儿给掩上。” 侍立在门口的于妈妈,本就担着一肚子的心,此刻看到沈氏脸上的怒气,听到她语气颇重的那句话,她全身一个激灵。她赶紧把房门关好,也正好把一群探头探脑的闲杂人等,隔绝在屋外。 吴妍趁着沈氏训斥于妈妈的空档子,余光瞥见秦老爷夫妇身后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男子。从那男子的身形来看,吴妍立即知道他是昨天夜里和秦明媚上演激|情戏码的表哥。吴妍心下疑惑:古代男女不是授受不亲吗?为什么一个男子会踏入她的闺房呢?但是,脑中蹦出一个答案:表哥不是外人! 这是吴妍第三次见到表哥,直到这次她才看清表哥的长相。他的年纪并不大,估计二十岁上下吧。他穿着一身天青色缎面绣长青藤的袍子,身量挺拔,古铜色的肤色不仅衬托出他外表的成熟,更添了几分玉树临风。只是他飞扬如利剑的浓眉下,眼眸深沉似大海。 这样一个男子,若非昨晚亲眼所见,否则她怎么都无法将他和那暧昧一幕联系起来。吴妍有些糊涂、更加有些不解!不过,好色之徒哪会在额头上贴上“好色之徒”的标签呢。吴妍不免嘲笑自己起来。 焦俊磊仿佛感受到吴妍好奇的打量,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秦伯堂的肩膀,望向半依靠在床榻上的秦明月。她脸色如纸般苍白,双眸带着微微意外而迷茫的神色,嘴角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讥笑。焦俊磊冷眸一转,似有一道寒光射出。吴妍正巧撞上他阴测测的眸光,赶紧掉离视线! 此时,吴妍正巧看到秦明媚退到表哥身旁,她正暗中在朝表哥使着眼色,唇角微微上翘,眼里幸灾乐祸之色无限扩大。表哥脸上神色未变,眼中如深海般波澜起伏、神色复杂。 吴妍收回目光,暗自咬了咬牙,心下做了一个迅速的决定。无论她是否愿意,她现在就是秦家的大小姐,秦明月。她虽然莫名其妙地穿越,可也得生存下去呀!职场的一句经典名言:要么忍,要么狠,要么滚!现在的形势,初来乍到的她,必须要忍呀! 电石火光之间,她的脑子已经转了千百道的弯弯。打定主意的瞬间,她眼眶中的泪水如“决堤的江水般”纷涌而出,柔弱的身子顺势向前一偏,投入秦夫人沈氏的怀中,嘤嘤而泣。 但凡做母亲的,心都是柔软无比。秦夫人也不例外。 在京城时,乍闻秦明月服农药自尽的消息,沈氏又震惊、又生气、又懊恼!她此次携同丈夫马不停蹄地赶往京城,不惜重金购买奇珍异宝,全都是为了给明月推掉宣武候府的婚事,女儿该是知道的呀!可为何还会做出如此举动?在往家赶的路途中,她已经原谅了女儿。甚至在绝望恐慌中,她祈求上天,只要女儿平安无事,她可以答应她任何要求! 昨日,她收到焦俊磊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消息——秦明月已经救活了。在信中,焦俊磊把秦明月服农药自尽的因由简单扼要地说明。末尾处,他暗示沈氏秦明月此番做法是演的苦肉戏。 沈氏拿着信笺的手,气得一直在抖。她的这个宝贝女儿,竟然演了苦肉戏来扭转乾坤。她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难过,越难过心里越堵得慌。她狠下心来要好好整治整治这个她心肝宝贝了十四年的女儿。不好好惩罚她,她还以为秦家的家法是虚设的。 可此时此刻,她见宝贝女儿泪如雨下,小脸蛋儿苍白,唇色乌紫,神色凄然。任她虽在气头上,却也抵挡不了女儿楚楚可怜、虚弱无力的模样。生气归生气,心疼归心疼。这毕竟是她养了是十四年的宝贝女儿呀。真真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看在眼里怕丢了的宝贝女儿呀! 沈氏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万分轻柔地环抱住明月娇弱的身子,一双手掌轻轻地安抚着瑟瑟发抖的女儿,嘴里念叨着:“宝贝儿,心肝儿,娘的小月儿,月丫头,你可吓坏娘亲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无比温柔地轻拍着她的背,像哄着初生的婴儿一样,轻声哄着她。 许是眼前的形势急转直下,焦俊磊和秦明媚虽然脸色没有显露出来,却各自拧着眉心。他们不曾料到一向处事严厉的沈氏,明知道秦明月故意演的苦肉戏,已然严重违反了秦家的家规,可沈氏竟然不惩罚明月! 焦俊磊和秦明媚暗中飞速地交流了一下眼色。 他们这一瞬间的眼神交流,正好被伏在沈氏肩上嘤嘤而泣的秦明月捕捉个正着,她对自己刚才的决定增加了几分把握。他们明摆着要看她倔强地与威严母亲对抗的好戏!她万望不能得罪眼前伤心而气急的沈氏。 抱着沈氏恸哭了半响的秦明月,给自己留出了一段思考的时间。她将秦明媚和焦俊磊的各种表情尽收眼底后,心中也已经有了新的对策。她缓缓抬起带雨梨花般的小脸,朝秦明媚迅速展露一个讥讽的笑容后,神色立即一黯,脸上显现的神情是既羞愧又凄然。 第5章 很显然,秦明媚被秦明月的神情懵住了。她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眼前的秦明月脸上确实又羞愧又凄然。那方才一刹那讥诮的笑颜呢?难道真是她看花眼了吗?她略略侧头,瞥见焦俊磊眼中是同样的目瞪口呆。 刚才秦明月朝秦明媚露出讥诮的笑容后,她突然朝焦俊磊办了一个鬼脸,抛了一个媚眼!这两个动作发生之突然,速度之快,让焦俊磊反应不过来!——难道她回心转意了吗?!心中有了这个念头,他的心忽得扑嗵嗵地剧烈跳动起来!他强行压住了内心的欣喜,脸上神色怪异地望向眼前的她。 他们俩脸上古怪的神情皆入了秦明月的眼底。哎!虽然她想继续装傻、卖呆,可现在的形势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如果不使点手段,估计该遭罪的人就是她自己了。她经受了这三天身体上的痛苦,一条命都只剩下半条了。如果再栽到他们的手里,如果秦家真的以家法伺候,那该是怎么样的痛苦呀? 她想起传说中的古代各种家法,额头冷汗直冒。无论电视剧电影,还是小说里,那些古代大家族的家法花样百出,光光“跪罚”就已经有n多种方式了。更不用说,杖责等重型的惩罚。如果变态点的话,也许要还要踩铺满长钉子的钉板。更有甚者,还要赤脚踩在滚热滚热的油上…… 秦明月颤巍巍地抬起手,指向喉咙,朝沈氏摇摇头,做出写字的动作。 沈氏见此景,心下恻然,转过头用绢帕拭去面上的泪水,缓了缓神情,这才嘱咐:“于妈妈,给小姐准备笔墨纸砚。” 于妈妈应声而去。过了一会,于妈妈带着两个小丫鬟,在桌上摆上笔墨纸砚。 秦明月颤巍巍地起了床,桑椹给秦明月系上一件紫貂斗篷,沈氏亲自搀扶着明月。明月挪动着莲步,走一步喘三下,娇弱无力地喘息。从床榻到八仙桌,仅仅十步之遥,她却硬是走了好一会儿。沈氏心中更加不忍,她有气无处发,狠狠地盯着伺候明月的丫鬟桑椹。吓得桑椹立即下跪,低头跪在了沈氏的跟前儿。 秦明月终于在八仙桌前坐定下来。她从于妈妈手中接过毛笔,凝神片刻,这才提笔,颤抖着手臂,缓缓写道:“母亲,女儿不孝,女儿不懂事,一时情急,这才喝下农药,望母亲大人勿怪罪女儿。女儿听从母亲为女儿安排的亲事。不过,女儿有一小小要求。女儿如今口不能言,身子仍需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只怕亲事要延后。” 秦明月为了避免被认出她是换了芯子的冒牌货,她故意抖动着手臂,把字写得歪歪扭扭。待写完字,她才抬起一双雾雨朦胧般的眸子,期期艾艾地望向沈氏,尽管心中忐忑不安,脸上仍充满期待。这个法子是她刚才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出处就是昨天晚上她无意中偷听到焦俊磊和秦明媚的对话。 沈氏见女儿的字迹如今歪扭难看,却也没有心思去深究一二。看到字里行间,秦明月主动认错,主动提出并应允了婚事。 沈氏扭头对一直沉默的老爷说道:“老爷,这是女儿的想法。你意下如何?”她顿了一顿,梗着声音,继续说道:“我就说了,月丫头从小顾大局、识大体,绝不会为一己之私,而置秦家于不顾。” 一直静默不语的秦伯堂,若有所思地望着秦明月一会,这才开腔:“如若月丫头真这么想,这门亲事这样定下来,母亲也该放下心来了。只不过,如今月丫头如今方才苏醒,这事儿月丫头要仔细想明白了才好。” 沈氏点头称是。她心中有相同的疑虑。于是,她再三问明月这是否是她的真实想法。秦明月赶紧把头点得似鸡啄米,脸上表情无比真挚,沈氏和秦伯堂看着她的眼神这才从疑虑变成了笃定。 沈氏心中的一块大石放了下来,想了片刻,又说:“月丫头再过六个月才及笄。等月丫头养好身子,再议婚事不迟,俊磊,你意下如何?”她抬头望向秦伯堂身侧的焦俊磊。 焦俊磊一直静观眼前的变化。今日的秦明月给他的感觉很不一般。可他又一时不说不出来她到底哪里不一般了。当秦明月向他做鬼脸时,他的心中已然惊愕。当明月写下那一番话语时,他的心中无比震惊。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个表妹太过于心思沉静,他根本无从知晓她真正的心思。原本以为她宁愿以死威胁也不愿答应和自己的亲事。可如今她反口答应亲事,她要唱的是哪出戏? 如今,沈氏主动和颜悦色地问他,他的俊脸上表情一僵,形势虽然完全没有按照他的预计发展下去,结果却让他甚是喜出望外。此刻,容不得他多做思索,他朝沈氏躬身致礼,恭恭敬敬地回答:“承蒙表姨母厚爱,外甥哪敢有半分异议,一切听从您的安排。” 一直站在他身侧的秦明媚闻此言,经不住身子晃了晃,脸上的血色褪去。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刹那间的失态,敛了敛神色,这才轻启朱唇,“母亲,媚儿有一言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因着秦明月不仅平安醒来,而且答应了亲事,一直搁在沈氏心中的石头放了下来,沈氏的精神一阵放松。她接过赵妈妈递过来的一杯热茶,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问道:“哦,媚儿对此事有何异议?” “媚儿不敢!母亲,当日姐姐服药自尽,被媚儿及时发现救了下来。媚儿无意中听到姐姐口中喊着杜子腾,这不是杜家公子的名字吗?难道大姐姐是因为杜家公子这才做了这等傻事儿?” 秦明媚说到这里时,“诚惶诚恐”地看了一眼沈氏,见沈氏面上没有露出不悦,她又继续说道:“如今,大姐姐反口又答应了亲事。媚儿只是,只是觉得母亲应该和大姐姐好好谈谈再做决定不迟。莫不要,莫不要……” 沈氏看着秦明媚咬着红唇,欲语还休的模样,沉声道:“莫不要什么?但说无妨。” 秦明媚视线从秦明月沉静如水的脸上一扫而过,秦明月的双眸中分明跳跃着胜利者的光芒。对,是胜利者示威的光芒,这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此时的秦明媚恨透了自己的妇人之仁,她守在秦明月身边三天三夜,有各种时机可以给她再添一把柴,送她去西天。如今,秦明月眼看着就要抢走她深爱的表哥不说,而且她离秦家当家主母的位子越来越遥远了。 哼!好一个秦明月!有你在秦家一日,就没有我秦明媚的好日子过。既然,你当时能做出此等不孝之事,甭怪妹妹我将此事讲给太太听! 秦明媚心中冷哼一声,咬了咬红唇,横了横心,鼓起勇气朝沈氏说道:“母亲,媚儿担心姐姐答应亲事只是权宜之计,媚儿好不容易才把姐姐从鬼门关救了下来,真心不希望大姐姐日后再出任何差池了。” 秦明月一听这秦明媚的这番话,握着毛笔的手一紧,心中只觉得好笑。这个秦明媚呀,毕竟年纪太轻了,做事真是欠考虑呀!这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她不是自找没趣嘛! 秦明媚的这番话,听起来是作为妹妹的既懂事又明理,不仅救下了姐姐,而且提醒母亲三思而后行。可她的话中,却句句离不开指责秦明月因为心有所属,提醒沈氏和焦俊磊,秦明月今日应允亲事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沈氏端着茶盏的手,稍稍顿了顿,蹙着眉头看向秦明媚。她何尝不明白秦明媚的这点小心思。秦明媚怕沈氏不处罚明月,这才“贸贸然”地当着众人的面,硬是把明月服农药自尽的真相给抖了出来。可她说的这些也的确是事实,估摸着秦家上下都已经在背地里指指点点了。经明媚这么一提,倒给她想出了一个应对之策。 沈氏凝神思索了片刻,瞥了一眼明媚,“媚儿,听于妈妈说了,你不仅救下了月丫头,而且三天三夜衣不解带地伺候在你姐姐身侧。你们姐妹情深,母亲全然知晓。至于你说月丫头一直喊着肚子疼。听于妈妈说,事发之时月儿抱着肚子倒地不起了。想必她当时腹部绞痛,这才一直喊着肚子疼。”沈氏转头盯向秦明媚,又把目光落在秦明月脸上。 秦明媚心中一震,明明是你的宝贝女儿喊着一个男子的名字,你却硬是把它扯到什么腹部绞痛,什么肚子疼。秦明媚拿一双丹凤眼滴溜溜地瞥向秦明月。 秦明月搜索记忆,好像开连锁店铺的杜家,是有一位公子名叫杜子腾。但是,她又实在想不起来,前任的秦明月和杜子腾之间到底有什么爱恨纠缠。反正,新生的秦明月和杜子腾是毫无瓜葛的。秦明月见到沈氏眼中的狐疑,她心中一凛。绝对不可以在这种时刻,无缘无故、不明不白地默认和其他男子有任何瓜葛,否则这以后的日子是过还是不过。 秦明月灵机一动,想起自己穿来的这三天,受尽肚子疼痛的折磨,她皱着眉,指向腹部,面色做出痛苦的神色,朝沈氏点头。 屋里的众人都瞧见秦明月的脸上坦然明了,并无一丝的勉强,他们不禁把目光转到秦明媚的身上,脸上露出嘲讽。有些心思活络的人心中已经猜到,庶出的二小姐又要趁机给大小姐摸黑了。焦俊磊也侧头望向秦明媚,眼中泛起一丝疑惑。秦明媚这三天口口声声告诉他,秦明月昏迷时刻还心心念念地喊着杜家公子的名字。 秦明媚见众人投射过来的眼光,有嘲讽、有鄙夷、有怀疑,她毕竟年纪偏轻,心中竟莫名地慌了起来。可是她转念一想,她的的确确没有撒谎呀。她说的可都是当时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可是,眼下仿佛没人相信她的话!此时此刻,她深深地恨上了秦明月和杜子腾。她恨秦明月太会演戏,一个眼神,一个表情,跟真的似地,竟然无缝可入、无懈可击。她更恨杜家公子的名字,叫什么不好,却偏偏叫肚子疼! 第6章 秦明媚一张明艳的脸蛋儿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沈氏见了心中甭提有多畅快了。这庶出的秦明媚平日里没少给她添堵。秦明媚和她生母柳姨娘一样,明里一套,暗里又是另外一套!当年,如若不是……沈氏心中叹了一声。 沈氏语气甚重地对秦明媚说道:“媚儿,母亲念在你不仅救下月丫头一命,且尽心尽力照顾月丫头三日的份上,对于方才你说的这些话,可以当做都没有听到。不过,今日只要你跨出这道门槛,绝对不允许有闲言碎语流传出去。” 沈氏说完这句话,凌厉的目光在秦明媚姣好的面上停留片刻,又在屋中众人脸上转了一圈。众人触碰到沈氏威严的目光,纷纷低下头,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地望向地面。众人明白,沈氏说的这番话,不仅仅是说给秦明媚听的,更是说给他们等听的。 秦家嫡长女就算真发生这种事儿,也要当做没有发生过。如若不然,秦家嫡长女败坏门风的行径被传了出去,不仅秦明月无法抬头做人,更是连带着秦家遭人诟病,秦家教女不当的事儿就会以讹传讹地散布出去,无论对秦家还是对沈家的名声都是不利的。 秦明媚应声“是”,不敢对上沈氏严厉的目光,低垂下了头,心中对秦明月的恨又多增了一分。她好恨好后悔!当初这么好的时机白白送上门来了,却硬是给她那“心慈手软”的表哥给浪费了。她越想越气,越想越懊恼,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到了一旁,正巧重重地踩在了焦俊磊的脚上。焦俊磊一阵吃痛,两道浓眉略略拧紧,却不敢侧头责备她。 沈氏和言语色地对坐在身侧柔柔弱弱的女儿说道:“月儿,从今日起,你搬到清莲园和娘亲同住,娘亲亲自督促大夫给你看病。不让一切闲杂人等来打扰。赵妈妈,你去张罗张罗,给大小姐整出一间亮堂的屋子,晌午前就让小姐搬去清莲园吧。”赵妈妈应声忙碌去了。 待一切嘱咐完毕后,沈氏这才抬头望向一直跪在地上的桑椹和垂首低头侍立一旁的于妈妈,一脸肃然。“于妈妈和桑椹照顾大小姐不当,当以家法伺候,杖打三十大板。”于妈妈闻言,全身一颤,跪将下去。 秦明月听到沈氏说要责罚下一心一意照顾她,甚至不惜以折寿换取她平安的于妈妈和桑椹。她怎能不管不顾呢?如果少了她们二人忠心地守在她身边,无异于折了她的羽翼。她定要护了她们周全。 秦明月扯了扯沈氏的袖子,快速写下一行字,“母亲,此事不干于妈妈和桑椹的事,是女儿不懂事,女儿一人做事一人当,承受责罚!” 沈氏看到这一行字,心中颇觉愕然,又甚是释然,不禁升起一股暖意!女儿自小被她宠溺惯了,凡事多只考虑她自己。如今,竟然会为做错事的婆子丫鬟担当了!可是,家法难违呀!如若不按家法惩治仆妇丫头,那日后秦家岂不是要乱套了吗? 她正要开口说话,只见一直跪在地上的桑椹,朝沈氏和秦明月不住地磕头,声音哽咽,“多谢太太和小姐的宽宏大量。太太,您千万不要责罚小姐,小姐大病未愈,身子骨弱呀。如今能平平安安醒来,已是观世音菩萨的大慈大悲了。太太,太太,恕奴婢斗胆直言,大小姐应是遭人陷害的呀!” 沈氏闻言,心中猛然一惊。她的确思虑过明月是否遭人陷害。按照秦明月的性子,尽管清高孤傲、时常一意孤行,可在重大事儿上,她绝不会犯糊涂。顶多是耍耍性子,演演苦肉戏,万不会真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桑椹可是发现了什么?若有什么线索,倒可以戴罪立功,减免惩罚。”沈氏放下手中的茶盏,盯着跪在地上的桑椹问道。 桑椹又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缓缓道来,“太太,小姐当日嘱咐奴婢熬一小碗夏枯草,并让奴婢寻了一个农药罐子。奴婢生怕装过农药的罐子会对小姐身体不利,奴婢嘱咐人千万把罐子刷干净。然后才亲自将那小碗夏枯草的药汤倒入罐子。可是,可是,小姐,刚喝了两口,就倒地不起,呕吐不止。太太,奴婢给小姐准备的真的只是夏枯草。那个小碗还一直保留在奴婢身边。” 话毕,桑椹从怀中掏出一只青瓷小碗。众人瞥见小碗里果然还残留有淡褐色的药汁。秦伯堂从桑椹手中接过来青瓷小碗,递给了沈氏。沈氏对药理略通一二,眼睛仔细地查看碗里的残留药汁后,将青瓷小碗凑到鼻尖下闻着,伸出一只手指,撇了一点放入口中,这味道果真是夏枯草。 沈氏将青瓷小碗轻轻放在八仙桌上,盯着跪在地上的桑椹,心中反复思考桑椹的话语,过了半响,这才又问道:“那刷洗药罐子之事,可是你自己亲自做的?” 桑椹仿佛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惊得长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颤声道:“太太,那日奴婢和于妈妈生怕小姐会做傻事,于妈妈时时刻刻都守在小姐身边。奴婢亲自熬夏枯草。那农药罐子是让伙房的春水去准备的。” “春水是?”显然沈氏记不得有这么一个丫头,她侧脸问桑榆。 桑榆是沈氏身边的一等大丫鬟,一直协助赵妈妈管理秦家的仆妇丫鬟。她听到沈氏问话,立即回答道:“回禀太太,春水是年前刚买来的小丫头,一直在伙房里做粗活。” “哦?叫那春水拿当日的农药罐子过来跟我瞧瞧。”沈氏嘱咐。桑榆亲自应声而去。 过了一会,桑榆领着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小丫头,来到沈氏跟前。二人手上并无一物。春水一脸惶恐,重重地跪在了沈氏跟前,说话结巴,“夫…人,夫…人,那农药罐子没有…没有找着。” 沈氏心中“咯噔”一声。难道真是有人要陷害月丫头?她面不改色,只缓缓启口,“听桑椹说,当日她是嘱咐你刷洗了药罐子,可是有这么一回事吗?” 春水低垂着头跪着,诚惶诚恐地应答着“是。” “三日前,大小姐喝了你拿来的药罐子中的药,差点儿没了命。如今,这药罐子你说找不着了。”沈氏一拍桌子,啪的一声,桌上的茶盏碎裂在地上,随即厉声道:“说!是不是你这小丫头受人指使,暗中做了手脚,要陷害大小姐!” 茶盏碎裂的瞬间,滚烫的茶水溅得春水满身都是。春水一个十二三岁的粗活丫头,自来到秦家,一直在伙房里做活儿,哪里见过此等架势。她还未张嘴,眼泪鼻涕就哗啦啦地流了一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太…太,太…太,奴婢,奴婢真的不知呀。奴婢,奴婢,真的是按桑椹姐姐的嘱咐,里里外外地把罐子刷了不下十遍的!” 沈氏见春水的反应如此,那惊惧的面色,那满面泪水鼻涕,并不似有假。她狐疑地抬起头,扫视众人,见屋中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地低着头。她抬头望向秦伯堂。 秦伯堂方才一直沉默地看着。他在善于言辞的沈氏跟前往往保持沉默。他看到伙房的春水被带来,心中微微一颤。然而,当春水被沈氏问得说不出话了,他这才稳了稳心神。此时,他见沈氏用询问的目光朝他看来,他亦朝沈氏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春水。 秦伯堂望着春水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精锐。或许众人没有看到,最靠近他的时时留意屋中各人表情的秦明月,却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精锐与捕捉个正着。秦明月心中非常不解!做过数年人力资源工作的她,第六感提示她秦明月她爹绝非如表面的清雅淡然。 秦伯堂面上和颜悦色,缓声地问春水:“春水,你要洗脱嫌疑的话,你回想一下那几日伙房里可有谁去过?可有谁动过那个罐子或那把刷子?” 春水此时头脑一片混乱,她只一味儿地哭泣着,不断地磕头,无法答话。 秦伯堂自知如此询问也问不出所以然来,心中一阵微微的放松。他朝沈氏递了个眼色,沈氏叹了口气,柔声说道:“桑榆,接下来先让春水到清莲园的小厨房来做事。倘若春水想起什么来了,就速速禀报于我。” 春水听到沈氏如此之说,并没有这责罚于她,自是不断地磕头,把那额头都磕得血迹斑斑。沈氏见此,于心不忍,挥手让桑榆带她下去了。 春水低着头从一行人之间走过去,不知何故,她经过秦伯堂和秦明媚身旁时,身形稍稍顿了一顿后,才又疾步离开了。 秦明月的余光一直跟随着春水的离去,那一顿的身形让她心中多了一丝疑惑。她用余光瞥向秦伯堂和秦明媚。前者脸上淡然如水,后者面上波澜不惊。 沈氏好似也从春水那一顿的身形中,看出了端倪,目光掠过秦伯堂,若有所思地打量着秦明媚。 秦明媚心中万分惊惧!那日,她去伙房前,特意乔装打扮成一个丫鬟,且让贴身丫鬟桑叶借故引开了春水。她以为做得人不知鬼不觉的,竟然没有想到被春水这小丫头撞到了。不幸中的万幸是,春水今天没有供出她来,估摸着她并没有完全的把握指认她。 但是,春水在她跟前停顿了一下,势必已经引起屋子里明眼人的注意了。她眼观鼻,鼻观心,面上不敢露出一丝恐慌来,两只手的掌心却一直冒着汗,脊梁骨凉飕飕的,心中一阵虚弱无力。 第7章 沈氏见药罐子没了踪影,心中笃定此事必是有人暗中加害于明月。可如今人证物证都没有,只得先作罢。加害明月之人,必定是在秦家,只要明月没事,追查一事可以先缓缓。 念及此,她侧头怜惜地看了一眼,正巧秦明月也眼巴巴地望着她,眼里满是祈求,递给沈氏一张写满娟秀字迹的宣纸:月儿请求母亲饶恕于妈妈和桑椹。女儿在昏迷不醒时,听到于妈妈为了祈求上天庇佑女儿,她愿意折寿,桑椹甚至愿意替女儿受这病痛之苦。 沈氏看完秦明月的一番话语,再看到她眼中殷切的期盼,她不忍拂了女儿的心意,但于妈妈和桑椹二人确实护主不力,也应当给予惩罚,以儆效尤。 她整了整脸色,说道:“于妈妈和桑椹,顾念你二人初犯此错,且大小姐为你二人求情。然而,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秦家家法第十条,现罚你们三十下手板,并罚半年月银。” 于妈妈和桑椹一脸惊喜,三十下手板代替了三十下杖刑,半年月银才区区数两,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跪在地上的二人使劲儿地朝沈氏和明月磕头,感激地说道:“多谢太太,多谢大小姐。” 沈氏抬眼,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缓慢却郑重地说道:“大小姐这几日,略感风寒而卧病在床歇息。若有乱嚼舌根者,杖罚三十,严惩不贷。媚儿,你今个儿身子一直瑟瑟发抖,想必是衣服穿少了。赶紧回自个儿屋子去多添件厚的。老爷,你看这样的安排,可否满意?” 沈氏是个能拿主意的人,她既然如此安排,秦伯堂当然不会有异议。他应声道,“夫人如此安排是再好不过了。一来,于妈妈和桑椹一直贴身伺候月丫头,感情自然不一般。二来,如今药罐子失去踪迹,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无处可查,还是从长计议吧。” 沈氏见众人无异议,她嘱咐于妈妈和桑椹给大小姐拾掇,午膳前派人来接秦明月去清莲园。 沈氏见这一切都有了安排,奔波数日后的疲劳感袭来。她叮咛明月,午膳前要搬到清莲园,午膳后,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与请罚。她一想起秦老太太,头顿时如针刺般痛了起来。她使劲儿地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压了压纷乱思绪,这才带着一众人回青莲园去了。 于妈妈和桑椹见沈氏一行离去,双双松了一口气,感激涕零地朝秦明月跪将下去,并且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小姐不罚之恩。” 秦明月实在不愿受她们如此大礼,却还是接受了她们的跪谢。在古代,这种礼仪少不得。受了礼后,秦明月缓缓站起身来,亲切地扶起她们二位。她知道从今往后,于妈妈和桑椹自会更加忠心耿耿,这非常有利于她今后在秦家生存下去。 于妈妈和桑椹一左一右地搀扶着秦明月回到了床边,桑椹动作麻利地拿了一个“红梅争春”图案的大引枕塞在明月的腰下,轻言细语地说道:“小姐,你且好好歇息歇息。再过一炷香,赵妈妈才会领人过来。奴婢给小姐备下了冰糖雪梨汤。待喝了冰糖雪梨汤后,奴婢再给小姐梳妆打扮。”桑椹是一个极细心的丫鬟,她知晓秦明月喉部重创,一大早就备下了冰糖雪梨汤。 于妈妈眼眶红红,眼里却满是笑意,“小姐,老奴先去拾掇拾掇,得赶在赵妈妈过来之前,把一应物事准备妥当。”她稍稍顿了顿,还是把盘旋在心上的那句话给说了出来:“太太对小姐真真是慈母心怀,小姐切切要记得太太的好!” 秦明月朝二人微笑点头,二人转身各自去忙碌开了。 秦明月靠在大引枕上,打量着眼前的屋子。刚才屋子里人多,而且形势紧张,她根本无暇观察其他。只见整间屋子布置得极其清新高雅,墙壁上挂着“寒梅斗雪”的水墨画,其旁是一副狂草,隐约能辨认的只有两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秦明月眸光所到之处,无一不是关于梅花的。心中叹息:哎,这原装的秦大小姐够是清高的! 正在打量间,屋外响起一阵热闹的人声。于妈妈带着五六个大小丫鬟进来了。她熟稔地做着指挥:“桑菊,你多带上几套小姐的春日衣裳,记得是缠枝红梅的那套。小莲和小梅把笔墨纸砚收拾好,带上前几日沈家大舅爷送来的湖州的紫石砚,苏南的云烟墨碇。还有春临和冬至,你们俩整理整理书本。大小姐素日喜欢读的那本《梅花喜神谱》和《山海经》。” 桑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冰糖雪梨汤走了进来,在秦明月床前的锦杌子上坐好,一面小心翼翼吹着热气,一面一勺一勺地喂到秦明月的嘴里。 冰糖雪梨汤炖得非常美味可口。一丝丝的甘甜流入秦明月受重创的喉部,沁入心间,这种熟悉的味道,让她消除了初来乍到的陌生感。前世的她,患有慢性咽喉炎,每当秋季来临时,每晚都得喝上一碗慢火炖的冰糖雪梨汤,只是炖功一般,那雪梨吃起来总是“嘎吱、嘎吱”作响。 “于妈妈,桑椹、桑菊妹妹,大小姐的物事可都拾掇妥当了?”一把俏生生的响亮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一个高挑的身影飘入屋内,清新淡雅的屋子突然增加了亮色。 秦明月循声而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翠绿色比甲的女孩儿,绽放着一张俊俏的笑脸,正笑意盈盈地朝自己俯身,嗓音甚是悦耳,“太太刚回到清莲园,就催着奴婢赶紧备好小轿过来接大小姐了。大小姐今个儿气色好多了!” 秦明月朝她咧嘴笑笑,转头看向于妈妈。 “琴儿丫头这张嘴儿,跟那枝头上的百灵鸟一模一样,说出的话儿既好听,又中听,真是颇得赵妈妈的真传呢!难怪越来越得太太的欢心了呢。”于妈妈笑着迎上去,打着趣儿。 这个叫琴儿的大丫鬟,是赵妈妈和管家秦大山的小女儿,如今也在沈氏的清莲园当差,一张甜嘴儿,深得沈氏的欢心。 琴儿朝着于妈妈撇撇嘴儿,“妈妈又笑话奴婢了。如若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咱们就赶紧接大小姐去太太院子吧。太太还等着和小姐一起用午膳呢。” 桑椹环顾了四周,看见几个大小丫头把打包好的物事都堆放在一起了。她这才朝琴儿展露出温和的笑脸,“琴儿姐姐,这边儿拾掇地差不多了。太太的清莲园离小姐的绿萼园不甚远,莫要让太太久等了,如若有什么缺的,回来取也是方便的。” 琴儿闻言,又朝秦明月福了福身子,张罗着丫头妈妈们鱼贯而出。于妈妈和桑椹极其小心地搀扶着秦明月下了床,在梳妆桌前坐好。镶金镀银的菱花镜中,秦明月看见的是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庞,尽管脸色苍白缺乏血色,一双灵动的双眼闪烁着晶亮,仿若寒冬里一朵傲然绽放在枝头孤高自傲的绿萼梅。 她瞬间被这镜中的清丽绝俗的女孩秒杀了!太,太,太美了。这,这,这真是自己现在的皮相吗?她的不可置信是完全值得一提的。现代的她经过细致的化妆,才能略显中上姿色。而这病中的女孩儿,却生就这么一副好皮囊!好吧!这算是上天给她的补偿,对不对。 秦明月这边正胡思乱想、思想奔腾中,桑椹已经麻利地在她鹅黄色扣立领中衣外,穿上玉色绣绿萼的长褙子,配了碧色百蝶穿花的马面裙,又给她挽了个双螺髻,别了几朵新摘的雅致的绿萼梅,又生怕大病初愈的她不抵春寒,又给她披上一件素银织锦滚银狐腋毛大氅,把她娇弱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 待梳妆打扮妥当,于妈妈和桑椹小心地搀扶着秦明月缓缓地朝屋外的软轿走去。 秦明月跨出屋子,一缕明媚的春日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一扫身上的冰冰冷冷,别有一种暖煦煦!在屋子里病得死去活来了好几天,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这种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实在难以体会呀!灿烂的阳光下,她眯起眼睛,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树树、一丛丛的绿萼梅在灿烂的春光下怒放,一股股暗香浮动,沁入心扉。 秦明月坐上小软轿,一阵头重脚轻的感觉过后,她好奇地掀开小轿子厚重的帘子一角。小轿子一直朝北行去。在暗香浮动的绿萼梅林间穿梭而过,穿过一道垂花门,又走过一座小型拱桥,向左转入一条青石铺砌的路,两旁高高的桑树夹道。经过一盏茶的功夫,一行人来到了一个颇大的院落。 院落的大门上方悬挂着一方匾额,褐底绿字,三个端庄大方的“清莲园”,跃然跳入秦明月的眸中。这一路过来,她心中暗暗称赞秦家大宅的高雅气派!轿子刚入清莲园,秦明月看到赵妈妈从屋子里迎将出来,她连忙放下厚重的帘子,端坐在软轿中。 “于妈妈,大小姐可来了,太太久候多时了。”赵妈妈的声音响亮,底气十足。这也难怪她。她自小服侍丞相府唯一的掌上明珠沈氏,二人名为主仆,沈氏私底下对她亲如姐妹。沈氏出阁后,她又随沈氏陪嫁到江南秦家。 嫁到秦家的沈氏,给她物色了一门顶好的亲事,将她许配给了秦家的前任老管家秦伯的长子,现任秦家大管家,秦大山。秦大山为人处世稳重、对秦家忠心耿耿,深得秦家主子们的信赖。于是,赵妈妈在秦家的地位仅次于大管家,在秦家有着举足轻重的说话分量。 赵妈妈热情地拉着于妈妈的手,两个人一路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秦明月隔得软轿,没有听清楚她们说什么话。她正拉长耳朵去倾听,轿子停了下来,停妥当之后,桑椹打起帘子,和于妈妈一起,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下轿子,入了屋子。 端坐在红木雕花八仙桌后的沈氏,关切地迎了上来,朝赵妈妈和琴儿使了个颜色,赵妈妈带着琴儿,张罗着于妈妈和桑椹等人去收拾东边的屋子去了。屋里只留下沈氏和秦明月娘俩,桑榆随侍在一旁。 沈氏扶着秦明月坐下来,神色凝重地说:“月丫头,娘知道你喉部如今受了重创,说不了话。那么,娘亲接下来问你的话,你只需点头或摇头即可。” 秦明月见沈氏神色凝重,她郑重地点头。 “你可是真心实意地愿意嫁给俊磊?”这是沈氏的第一个问题。问的非常直白! 第8章 沈氏问完这个问题,双目注视着秦明月。 秦明月被沈氏那双殷切期盼的眸子盯得心中直打鼓,脊背上阵阵凉意。她心虚地垂下视线望向红木八仙桌上雕刻细致的莲花纹路,暗中捏了把汗,犹豫着该不该对沈氏实话实说。 刚才在众人面前,她装乖卖巧答应那门亲事,完全是为了应付当下的危机。不然的话,哪里能在秦明媚的咄咄逼人下逃脱出来呢。沈氏这么快就问到这个问题,是出乎她预料的。 沈氏见她半响不回答,苍白的小脸蛋上神色飘忽不定,远山黛眉处凝结着一个小小的疙瘩。于是,她放缓了声音,双手握住女儿柔弱无骨的素手,一副说重了怕女儿承受不住的担心模样。 “月儿,如今屋子里就只有咱娘俩,你心中有何想法,就告诉娘亲吧!只要是娘亲能为你做的,娘亲都会尽力而为的!”她何尝不知方才明月是为了应付当时局面而做出的决定呢。 秦明月对上沈氏真真切切关心的眼神。沈氏布满着血丝的双眼紧张地盯着她,那眼中流露出的是母亲的殷殷关切与隐隐担忧。在沈氏一副慈母心肠之下,她的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前世的吴妍,从小到大,父母都不在身边,曾经对母亲的爱是多么的渴望呀。 秦明月潜意识中爆发出来一种女儿对母亲的特有的情感。她情不自禁地抬起手,伸向沈氏染霜的鬓边,将她凌乱的碎发往她而后撩去。明月的眼神如此温柔、动作那么轻缓,给沈氏一种前所未有的贴心的感觉。 沈氏眼中泛起了点点泪花,情不自禁地握紧秦明月的手,忍不住脱口而出,“月儿,你果真长大了。娘亲,娘亲很高兴,很高兴呀。” 是啊,自她暗示明月关于和焦俊磊的亲事,明月就开始躲着她。如今好端端的,竟然差点儿母女俩就要阴阳两隔!如今明月虽没事儿,可她心中担心明月因这事儿和她生了嫌隙! 她自己何尝不曾为了这个决定而举棋不定呀。作为娘亲,她自然希望女儿有一个称心如意的亲事。只是,只是秦家情况不同于一般人家。秦家,秦家人丁单薄,若要保住秦家的偌大家业,只能为女儿招赘呀。 一想到这里,沈氏握紧秦明月的手,又一次轻声问道:“月儿,你心中是什么想法,你告诉娘亲,好吗?娘亲只有知道了你心中是何想法,才能想对策呀。否则,你祖母那边也不好回话……” 祖母?秦明月在努力地搜索脑中的记忆。sorry,抱歉,关于祖母的记忆也是模糊不清的。她心中一阵无力感。这几天以来,她还没见过秦家老太太。但是从沈氏面上的神色来看,这祖母肯定是一个厉害的角色吧。想到这里,秦明月自我肯定地点点头。 却不料,被沈氏握住的手一紧,她这才从自己的思路中清醒过来,看到沈氏眼睛中透露着喜悦。糟糕!刚才自己点头了,点头的意思可不是说愿意嫁给焦俊磊呀。秦明月赶紧使劲儿地补上摇头这个动作。 沈氏看到秦明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地,她的眼中浮起失望,不过很快消散了,她知道这事儿强迫不得,于是又问起了第二个问题:“杜家公子,你如何结识的?娘并非糊涂之人。虽说杜子腾是杜家庶出的,他为人倒也不尽如传言。然而,若依着杜家的财势,哪怕是不得宠的、庶出的,也断然不会入赘秦家的呀。” 好吧!这个问题,彻底把秦明月给问懵了。仍凭她使劲儿地搜索仅存的记忆,却仍然一无所获。仿佛,这具躯壳的前任,把这号人物给彻彻底底忘记了。 为什么沈氏、秦明媚、于妈妈、桑椹都提到这个重要的人物,前任的秦明月却忘记得干干净净如此彻底?难不成,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仅存的记忆无法回答她的这些问题,她只得颓丧地、懊恼地摇摇头。 “哦?月儿,你可要跟娘说实话。”秦明月脸上的颓丧和懊恼尽收沈氏眼底,她按耐下心中的不解与疑惑,继续说道:“倘若你真中意杜家公子,娘亲也会替你想想法子。”可是,秦明月脸上依旧一片茫然,肚子疼兄,何许人也? 沈氏见秦明月脸上的茫然不会有假,她心下的不解与疑惑扩散开来。 她从旁处打听到的消息是:秦明月女扮男装在六兄沈安礼办学的曲水书院结识了杜子腾,数场唇枪舌战下来,自诩清高的秦明月竟然对杜子腾另眼相待。如若顺了女儿的意思,与杜家结亲,倒也不算是坏事。杜家与秦家齐名,同为大乾朝富可敌国的三大家族。 然而,秦家三代单传。秦家虽有庶出的秦明浩,可秦明浩体弱多病,能活多久还是一个极大的问题。况且沈氏是有私心的,她自然不愿将自己付出百般心血的秦家交由庶出的儿子继承。 秦老太太给她暗示过:要么为秦明月招婿入赘,要么秦家交由秦明浩继承。经过百般思虑,沈氏这才下了决心,与秦老太太达成共识:秦明月身为秦家嫡长女,须承担秦家延续烟火的责任,招婿入赘乃上上之策。 如若秦明月真是芳心暗许了杜子腾,非杜子腾不嫁,沈氏倒也会权衡再三,另谋计策。可是如今让她惊讶不已的是秦明月坚决地摇头否定了。 她这几天在京城赶回来的路上,多番权衡思考过。但是却从未想到秦明月会一口否决了。她原本以为,秦明月会软磨硬泡地让她答应。或者是秦明月去求心软的秦伯堂,通过秦伯堂之口,让她答应。 沈氏眼里的起起落落看在了秦明月的眼中,她撒娇地扯起沈氏的袖子,用手指指自己的肚子,做出疼痛的样子,使劲儿地摇头! 这种既古怪又滑稽的小女儿憨态,让沈氏紧绷的精神为之一松。知女莫若母。秦明月自小心高气傲,想要的东西,是非得到不可的!如若不是她真正想要的东西,她亦不会勉强接受。 “月儿,娘亲今天问你这两个问题,无非是出于娘亲的私心!娘亲思前想后,如若月儿真的中意杜家的小子,就算他不应允,娘亲绑也把他给你绑回来。” 沈氏说这话的时候,回忆起她自己年轻那时,她是丞相府唯一的千金,阴差阳错地恋上了进京赶考的秦伯堂。当年的秦伯堂,那样清高、那样自命不凡,眼里除了考取功名,其他什么都看不上眼。 当年,沈芝兰在京城大钟寺外偶遇游玩的秦伯堂。彼时,她正在聆听高僧给她解签,却不经意听到跨出大雄宝殿的秦伯堂一声微不可闻的耻笑“唯女子迷信也。”偏偏这句话被她听到了。嚣张跋扈如她,骄傲清高如她,她忍不下这口气,暗中派人盯梢秦伯堂。 她女扮男装与他斗了数百回合,无论吟诗作对,无论琴棋书画,二人斗得不相上下,分不出伯仲。要知道相府唯一的千金自小接受的是最好的教育,琴棋书画皆得良师所授。平日里耳濡目染的是最高端的权势争斗。却不料,这个来自乡下(她认为京城以外皆乡下)的年轻人,竟然和她不分上下,甚至略胜一筹。于是,这一去二来的,她竟然芳心暗许于他。 秦伯堂不得不相信“一切皆是命,万般不由人”。他在京城遭遇了刁蛮任性的沈芝兰,被她扰乱了心神,功名无望,十年寒窗苦付诸流水。他自觉无颜留在京城,无颜面对昔日同窗,悻悻然要偷偷离京的前夜,竟然被人五花大绑了。 万分惊恐的秦伯堂一度以为“此命休矣”,却不料遮住双眼的黑布取下后,入眼的竟然是恢复女装的沈芝兰。当朝宰相亲口许他亲事,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他。功名无望的他,心念一转,点头答应,转眼间由一个落魄书生成为了相府的乘龙快婿。他这个被绑来的女婿,功名不就,却成了当朝沈丞相掌上明珠的乘龙快婿,一时成为京城广为传颂的佳话。 成婚后的沈氏,经过二度流产,年逾三十才“老来得女”,万般疼惜这唯一的掌上明珠,她曾在心中默默许给女儿一个特权,但凡她喜欢的,她也会如她外祖父那样,给她绑来最大的幸福! “月儿,你阿磊表哥真真是世间难得的好男儿呀!”沈氏问完该问的话,见秦明月并没有对杜家公子有意思,她立即趁热打铁,趁机给女儿摆出焦俊磊的各种好。 秦明月口不能言,心中却不断地反驳,阿磊表哥的确是世间难得的好男儿呢,您老人家如果知道他私下和庶女秦明媚一起谋害您的亲生女儿,您还会说他千般好、万般好吗? 只是,只是自己这会儿活生生地坐在沈氏的面前,又不能告诉她,自己是穿越而来的,你真正的女儿已经被你中意的阿磊表哥给害死了。 哎,做人难啊,做个知道真相的穿越女更是难上加难!算了,沈氏的两个问题,她都无法回答,索性装傻到底吧。于是,秦明月老老实实地端坐着听了一耳朵的焦俊磊的故事。 “阿磊爹当年任邓州知州时,遭贼人栽赃构陷而亡。焦家败落后,阿磊和他亲娘被焦家嫡母赶出了焦家。那年,他才只有九岁,真真可怜。自他来到咱家后,你爹就安排他跟着管家秦大山学做买卖,开始大江南北地闯荡。阿磊把秦家的生意做到了冰天雪地的塞外小国,做到了炎炎黄沙的大漠小镇。” 沈氏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有句话说的好,千金难买少年贫。阿磊他自小就尝过酸甜苦辣百般滋味,见识过炎凉世态各种人事,所以他什么苦都能吃得了。不仅如此,他勤勉好学,学得一身好武功,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真真是一个值得托付的好男儿。” 沈氏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关于焦俊磊的各种好。焦俊磊是她看着长大的,尤其是如今正是应了那句话“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儿。”可她却只顾一头热,没有发现秦明月的脸儿越来越惨白了。 第9章 秦明月听着沈氏絮絮叨叨着焦俊磊“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面上越来越惨白。沈氏在唠叨的时候,她的脑海里非常配合地浮现出黑暗中十八摸样样精通的焦俊磊!他的十八摸技艺估计赶得上韦小宝了!她见沈氏说得兴高采烈,心中不免嘀咕:沈氏这样精明的人,为什么没有发现焦俊磊的另一面呢? 秦明月肚子里发出“咕咕咕”的声音,适时地打断了自娱自乐、自说自话的沈氏。沈氏这才好笑地转过头,对桑榆说道:“月丫头想必是肚子饿坏了,桑榆,给小姐端上鸡丝小米粥吧,这可是月丫头最喜欢吃的。” 说罢,她又转回头来,眼中满是宠溺,“月丫头,你饿了,怎不跟娘说声呢。”待话出了口,她突然想起明月如今口不能言,心下难掩神伤。 桑榆端上了一个朱红的托盘,托盘里放着两碗温热的鸡丝小米粥和几样小菜。只见淡淡黄色的鸡丝小米粥,盛在通透的青玉碗中,黄绿交相辉映,顿时激起饿了三天三夜的食欲,明月朝沈氏灿然一笑,端起青玉碗,开始狼吞虎咽起来,整整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 沈氏顿时被她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模样逗乐了,悬着的一颗心倒也放了下来。沈氏这从桑榆手中接过一碗温热的鸡丝小米粥,慢条斯理地吃起来。桌上的三样小菜,一碟是瓷碟子装的春笋,一碟是干丝清炒牛肉脯,还有一碟是麻油凉拌熏肉丝。母女俩你一口,我一口地,气氛相当地融洽。 人是铁饭是钢,这句俗语果然是真理。一碗温热可口的鸡丝小米粥下肚后,秦明月顿感身子有了力量。她拿着空碗,朝沈氏比划,再来一碗!桑榆笑容甜美地给她添上一碗后,和沈氏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了轻松之感。 母女俩用餐完毕,桑榆带着两个小丫鬟小荷和小莲拾掇好桌子。桑榆顺手取走了桌上青瓷花瓶里枯萎的乌桑花,转身回屋时,她将新采摘的乌桑花儿插入瓷瓶。明月闻得一阵若有若无的花香在屋子里蔓延开来。 沈氏却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喷嚏,咳嗽了数声,正要嘱咐明月去歇息,赵妈妈进得屋来,觑着沈氏的神色小心地禀报:“太太,柳姨娘总算回来了。”沈氏“嗯”了一声。赵妈妈这才出去引了柳姨娘进屋。 秦明月抬头朝着门口望去。只见一柔弱貌美的女子袅袅娜娜走进屋来。她身穿一件半新天青色绣海棠花地缎面小袄,头上簪了一支镶蜜蜡水滴状赤金钗,年约三十出头,生的眉飞目细,细细看着眉目和秦明媚有七八分的相似。 只是秦明媚,妩媚娇美。柳姨娘,柔弱秀丽。 柳姨娘垂首敛眉向沈氏请安。沈氏寒暄几句后,让她在红木雕花八仙桌旁的小锦杌子上坐下。柳姨娘端坐好后,回头对伺候再侧的丫鬟说道:“桑如,快快把滴水莲端上来。” 桑如闻言,将小心翼翼地捧在怀中的滴水莲摆放到桌面上。 柳姨娘对沈氏绽露温婉的笑容,柔声说道:“太太,芳芸每次回去,第一等要紧的事儿,就是记得给太太带回几盆滴水莲。上次那几盆滴水莲在夫人出门期间被猫儿给闹翻了,真真可惜呀。” “真真难为你了。好不容易回趟娘家,却总是惦念着带回滴水莲给我。”沈氏欣喜地瞧向桌面上摆着的滴水莲,气也顺了许多,也不咳嗽了。只见那手掌似的绿叶散开着,叶尖还有晶莹的水珠向下滴着,开得甚是旺盛。 柳姨娘笑道:“太太患哮喘多年,自是少不了屋里摆放几盆滴水莲,这才会好些。我娘家那边儿气候暖些,滴水莲开得早,这顺手捎来的,不值得一提。”柳姨娘说完,面带关切地朝秦明月问候:“大小姐身子可好些了?” 柳姨娘提到沈氏患哮喘多年,秦明月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盯向桌面上紫色花儿开得正盛的乌桑花。这乌桑花不就是紫荆花吗?紫荆花的花粉可是和哮喘是死对头呀!她前世的闺蜜是学园林的,经常在她耳朵旁唠叨花花草草的相生相克,还亲自来到她家,把她好不容易养的几盆花儿都给扔出了卧室外。 明月这边在思忖着心中的疑惑,没有听到柳姨娘的问话。沈氏轻声唤了声“明月”,她这才抬起头,茫然地看了看沈氏,又看了看柳姨娘。柳姨娘微微一笑,又问了一句:“大小姐身子可好些了?” 秦明月神色一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沈氏拿绣着青莲的帕子压了压眼角,轻轻叹了口气,“菩萨庇佑,月丫头总算渡过了这一难关了。只不过,她这喉部受到创伤,如今口不能言,真真是遭罪呀。” 闻言,柳姨娘的眼眶立即通红通红,眼中泪光点点,她抽出绣海棠花的帕子压了压眼角,一脸后怕的模样,脸上却挂着关切的微笑,柔声细语地说:“大小姐吉人天相,既然能渡过最难的一关,想必喉部迟早会恢复好的。太太莫要过于担心。” 她这一系列的动作做得行云流水般流畅,让秦明月心中大大吃了一惊!天哪!这位柳姨娘的眼泪堪比自来水龙头,想开就开,想关就关。她想起了早上秦明媚的同样的表现。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呀! 话说:罗马非一日建成的!她们这种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演技,绝非一日炼就而成的!这古代内宅女性,让来自现代、生性大大咧咧的吴妍,扼腕叹息!她心中的担忧腾腾腾地升起来。这往后的日子,只怕并非如她想象中那么好应付了。 沈氏一面品着高山云雾茶,一面波澜不惊地瞧着柳姨娘的神色,好生安慰道:“妹妹你不用为月丫头担心。她性子如泼猴,也该吃些苦头来收收性子了!对了,你娘身体好起来了吗?” 听到沈氏提到奄奄一息的娘亲,柳姨娘脸上的神色仿佛乌云蔽月般,刹那间失去了仅存的颜色,她眼中噙着的泪水滚滚落下,贝齿轻咬着樱唇,深深吸了口气,终究忍住了心头的伤心,这才又朝沈氏微微欠了欠身,哽咽道: “芳芸谢过太太对我娘的关心。我娘常年辛劳,累得一身毛病,如今年纪渐长,身子骨就越来越弱。打从去年我爹去世,我娘的身子就越发越不好了。此次回娘家,大夫说要提前做后事的准备了。”说完这番话,柳姨娘柔美苍白的脸上,泪水涟涟,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秦明月暗暗观察着沈氏和柳姨娘。沈氏身上有股与生俱来的贵气,还有常年做当家主母的威严。可却正因为这两点气质,把她原本秀丽多姿的容貌给生生地冲淡许多。更直观的说法就是,沈氏身上有着赵雅芝塑造的白娘子的柔美秀丽,却同时又存在撒切尔夫人“铁娘子”的刚硬之气。 而柳姨娘,容貌娇美,温柔可人。更有甚者,她比沈氏至少年轻了十几岁,哎,哪个男子不喜欢年轻美貌温柔的女子呢?估计这大老婆和小老婆并非像表面上这么姐姐妹妹地和平共处吧。 “哎,你娘这辈子的确不容易!赵妈妈,你备个一千两银子送到柳姨娘院里去。芳芸,如若老人家挽留不住了,就让她穿好吃好走好吧!”沈氏叹了口气。柳姨娘的娘,邱妈妈,曾是沈氏的乳娘。这邱妈妈对她有哺育之恩,沈氏对于乳娘邱妈妈有种特殊的感情。 沈氏是京城沈家最小的女儿。沈氏的娘亲卓氏生她的时候,年龄已经四十开外,最小的这个女儿生得极不容易,一度难产。后经宫中派来的御医们全力以赴,才保住了母女平安。而卓氏产后身子极度虚弱,奶水不足以喂养孩子。然而,沈家选乳娘的标准极高,不仅要样貌清秀,还要身家清白,而且要识文断字。 然而,沈家把偌大京城找遍了,却鲜有达到沈家要求的人。就在小沈氏饿得奄奄一息时,沈家托人从京城近郊寻到了模样端正秀丽,身家青白,识文断字的邱妈妈做了沈氏的乳娘。邱妈妈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庶出小姐,却因家道中落,而不得不依靠做奶娘而维持生计。 “芳芸代娘亲谢过太太。”柳姨娘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沈氏福身致礼,哽咽地道谢。“芳芸先行告退,不打扰太太和月丫头歇息了。” 沈氏看了一眼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秦明月,她的脸蛋儿苍白依旧,一副虚弱无力的模样。沈氏朝柳姨娘挥了挥手,轻声道:“你刚从娘家回来,先下去歇歇吧。我原本也打算去看望看望乳娘,可如今月丫头身体尚未恢复,我放心不下,赶明儿让阿磊陪同你们母女去吧。”柳姨娘诺诺地答应,离开了。 因着东边的屋子尚未收拾妥当,沈氏嘱咐桑榆收拾了下百宝阁后面的侧榻,让秦明月先歇下了。秦明月在鬼门关转过一圈,加之早上和秦明媚的过招,早已经累得筋疲力尽,躺下后没多久,她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只是睡梦里,秦家各大人物纷纷粉墨登场,扰得她的清秋大梦,噩梦连连。睡梦中冷汗淋淋的她,忽然听到屋子里响起了沈氏和秦伯堂两人的争吵声,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沈氏的声音甚是激动,“老爷,妾身当初给你纳妾是不得已之举。如今,定是芳芸和她那不成气候的女儿暗中给月儿下了毒手。” “芝兰,没有任何真凭实据,此话不可随意说出口呀。”秦伯堂清清淡淡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压抑的怒火。 第10章 沈氏到底顾念着不愿吵醒百宝阁后歇着的宝贝女儿。在女儿跟前,她从不愿与秦伯堂争吵。今日也是一时情急,这才多说了几句。况且她的确没有任何真凭实据来指正柳姨娘。于是,她闭上嘴不再说话。 秦伯堂见她默不作声,心中生出一丝愧疚,嘟嚷地说了声:“我去外书房和大山议事。今晚就宿在外书房了。”沈氏木然地朝他点了点头,他便离开了屋子。 沈氏默然端坐在红木雕花八仙桌前,默默地凝望着青瓷花瓶里开得正盛的紫色乌桑花儿。还记得当年的花前月下,他饱含深情地对她说:此花如我心,矢志不渝,不离不弃。然而,从何时开始他们有了争吵,有了疏远,有了貌合神离? 百宝阁后侧榻上的秦明月醒来时,只听得二人压低声音的两句争吵,不多久外间就恢复了一片沉静。她静静地躺着,她发觉自己是真的同情沈氏了。 亲生女儿被人陷害没了不说,还要整天和家里另一个女人正如斗来斗去。不仅如此,同气连枝的丈夫却同床异梦。难道,这也是她自己将来要走的路? 穿越来了古代,她当然不能奢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可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百合(扶额),也不愿天天和n个女人算计一个男人。可是,这现实吗?她忍不住叹息了一下。 一声叹息打破了满屋子里的沉静。沈氏耳朵听到了女儿微不可闻的叹息,马上站了起来,忙不迭地来到百宝阁的侧榻旁。她看到秦明月一觉之后,脸色略略红润起来。 “月儿,不如今晚你就宿在娘这儿吧,娘不甚放心你一个人宿在东屋。正巧,正巧你爹今晚要和你大山叔议事儿。那个,那个,最近爹和娘,为了,为了给你退掉宣武侯府的亲事儿,离家好一阵子了,家里有许多事儿需要去处理。” 沈氏握住明月纤巧的素手,说话断断续续,极力掩饰吵架过后的黯然神伤。然而,她眼里的黯然和面上的牵强,却没有逃过秦明月的双眼。明月心中恻然,她反握住沈氏的手,朝沈氏绽放笑颜,使劲儿地点了点头。 既然,上天注定让她做了她的女儿,她愿意和她一起好好地活下去!说起来,她不过和沈氏之相处了一天,也没弄明白自己为什么对沈氏有了一种特别的母女情感。 她唯一可以解释的理由是:她的记忆里保留了前任秦明月的情感,加上前世吴妍对母爱的深深渴望。于是,平白无故有了这么一位百分之百溺爱自己的妈妈,为什么不好好地被溺爱一下呢?! ~~~~~~~~~~~~~ 这一夜,秦家注定有许多人是无法入眠的。 这厢,秦明月夜里仍然睡得极度不安稳。毕竟大病了一场,她身体里的余毒未清干净,夜里时而肚子疼痛,时而噩梦连连。折腾了半个晚上,夜里竟然还发起高烧来。沈氏又担心又害怕,连夜让赵妈妈去请大夫。半夜三更,清莲园上下围着秦大小姐一片忙乱。 清莲园夜半忙乱成一团,让苦等机会的秦明媚终于逮着了机会。她等到桑叶来报了清莲园的忙乱,立即火急火燎地换上一身轻便的黑色衣裳,用一块黑布蒙住了脸,露出一双丹凤眼,疾步奔出屋子,翻过后山,潜入清莲园。 初春的夜晚,下过一场连绵不断的春雨,夜空漆黑一片。漆黑的夜色中,秦明媚勉强能辨认路。她一路尽拣偏僻的小路,摸着黑来到清莲园靠着后山的一溜屋子。这儿是清莲园下人们的住处。 她借着微弱的光,辨认了下屋子的方位,猫着腰来到东北角的屋子窗下。她从怀中掏出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狠劲地一掐,那小东西可怜兮兮地发出几声微弱的叫声“喵,喵,喵”。 夜阑人静,几声微弱的猫叫声,让躺在榻上睡得不甚安稳的春水蓦地惊醒过来。她倏地坐了起来,侧耳倾听猫儿的叫声,她的心一下悬了起来。那不是她前几日刚捡回来的猫儿吗?她这才想起来今日被桑榆带走后,她一时忘记了那只猫儿。难不成,猫儿通灵性,知晓她被太太的人带走了,连夜都跑来找她? 黑暗中,春水摸索着穿好衣裳,点上膏烛。她推开屋门,一阵寒风嗖地灌入屋子里来。她缩了缩脖子,顾不得寒冷,快步小跑到窗下,“喵,喵,喵”地叫喊了数声。她刚刚唤了几声,一只瘦弱的小猫从黑暗中跃了出来,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后,急速朝外面跑去。 春水心下着急,追着猫儿就跑了出去。清莲园她初来乍到,不甚熟悉。天儿又刚下过一场冻雨,路上又湿又滑。她一步三滑地追着猫儿,嘴里轻声地唤着“喵,喵,喵”。 追着追着,猫儿不见了踪影。她停下脚步,左边是一片乌桑树林,右边是一个偌大的莲池。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跑到乌桑林里去找猫儿,忽然背后被人给推了一把,噗通一声,掉到了莲池中。 初春的池水冰冻刺骨,她不识水性,拼了命地想大喊“救命”。可是一张嘴,立即呛了几口水。春水越惊慌越挣扎,越挣扎身子越往下沉。她呼喊救命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正当她以为要去见她那被饿死的爹娘时,身子一轻,被人拦腰抱了起来,耳边传来一句低语,“春水,别怕,我是莲儿。” 春水慢慢恢复清醒时,她已经被带到了清莲园的侧屋。端坐在上首的沈氏蹙着眉头,望向一身湿漉漉、哆哆嗦嗦的春水,不免奇怪地问道:“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春水双腿一直哆嗦着,跪也跪不住,索性跌坐在地上。她边哭边说:“太…太,太…太,有人要害奴婢。” 沈氏瞧出了端倪,转头瞧向莲儿,示意她和春水下去先换身衣裳。莲儿会意,带着春水换了一身暖和的衣裳,回到了侧屋。 沈氏让春水坐在锦杌子上慢慢把晚上发生的事儿一一道来。换了一身暖和衣裳的春水,喝了几口热姜汤,这才结结巴巴地把晚上发生的事儿一股脑儿地告诉了沈氏。沈氏听完她的这番话,嘱咐琴儿带春水下去歇息,这才若有所思地望向桑榆和赵妈妈。 “如此看来,定当是有人怕春水想起什么,这才急急地下了手。” 桑榆点头道:“太太果然料事如神,担心今晚就会有人耐不住性子要对春水动手。莲儿,你把晚上听到和看到的,告诉太太吧。” 莲儿说道;“今日夜里,奴婢按照太太的嘱咐,一直留意春水屋子的动静。半夜里,忽然听到春水屋外传来猫儿的叫声。不一会,春水突然跑了出去。奴婢立即尾随着她。奴婢怕被人发现,没能跟得太近。后来,春水到了莲池旁时,猫儿的声音忽然断了。然后,奴婢听到有人落水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到春水大喊救命。奴婢担心下手的人还在附近,一直等到春水快没了声音,这才跳入水中,将她救起。” 沈氏问道;“可看到是谁推了春水下去的?” 莲儿咬了咬嘴唇,摇头道:“回禀太太,今晚下过雨,没有月光,看不太清楚。奴婢只瞥见乌桑树林里,有人影一晃后,就不见了。” 沈氏见问不出所以然来,让莲儿先行歇息去了。屋子里只剩下沈氏、赵妈妈和桑榆。 赵妈妈恨声说道:“这下手之人实在太狡猾。利用大伙儿忙着大小姐的事儿,就趁机用猫儿去引来春水,对春水下毒手。” 沈氏用力地压了压剧烈跳动的太阳穴,低沉地说道:“如此手段,真真可恨啊。”她心中甚是笃定,此事必定是秦明媚做的。早上春水的身形在她跟前顿了一下,她的身子抖得像筛糠一样。只是如今苦于没有十足的证据把她给揪出来。 那厢,计谋得逞的秦明媚,兴高采烈地折回她的桃苑居,只差嘴里哼上小曲儿了。一路上,她对自己能想出如此天衣无缝的计谋佩服地五体投地。 今早她离开秦明月的绿萼园后,就让桑叶去打听了春水的事儿。桑叶倒是一个机灵的丫鬟,三下两下就打听出春水几日前收留了一只快被冻死的小猫。春水每日把自己的饭食省下些喂了小猫。 于是,秦明媚想出了用小猫来引出春水的好法子。她在沿路的草丛里,放好吃食。逮到了清莲园忙得人仰马翻的大好时机,她带着饿了一日的猫儿,在春水的窗下轻唤几声。等猫儿引出了春水,她就迅速地躲入乌桑树林里。果然饿了一日的猫儿,嗅到了草丛里的吃食,一路将春水引到莲池边。 她趁春水四处找猫儿,以迅雷之势,从背后将春推下莲池。随即,她便迅速地隐藏在乌桑树林里,直到听到春水挣扎着没了声音,这才放心地离开了。 她绕过小路,转眼就要到桃苑居了,冷不防地被人用力一扯,整个人被拉到了假山后的大树下。她站定后,脸上一喜,原来是焦俊磊!她正要眉飞色舞地告诉他今晚的丰功伟绩,却不料眼前的人一脸怒不可遏。 第11章 “秦明媚,你知不知晓,今晚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绝对是愚-蠢-之-极!”焦俊磊一字一顿压低声音叱呵着秦明媚。他的双眼喷出熊熊怒火,心头压抑不住的怒气腾腾上升,一张脸比深沉的夜空还要阴沉。 怪不得今晚他的眼皮子跳得如此厉害!这晚他躺下后,一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总觉得心中堵得慌。半夜听人来报,说秦明月夜半高烧不止。他的心跳了数下,却只是嗯了一声。再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又听人来报,说春水被人推下莲池差点淹死。 这个惊若天雷的消息把他的睡意炸得无影无踪。他即刻披上一件外衣,三步并作两步地来桃苑居找秦明媚,却见到桑如在院门口探头探脑。在他的逼问下,桑如才告知他,秦明媚去清莲园了。他守在桃苑居的门口总算逮到了她。 “表哥,今日的情形你也瞧见了。我不得已才想出这样的对策呀。如若我不这样做,春水那丫头要想起什么,咱们的事情一旦败露,我倒没有关系,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可就功亏一篑了。”秦明媚立即想到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 “我知晓,你都是为我好。可你却不该独自行动。至少你要跟我商量一个万全之策,才能行动呀。”焦俊磊听她如是说,语气倒是放缓了些。 他历来小心谨慎。如今,他见秦明媚在风口浪尖上,竟然不和他商量就妄自行动,他心中是极不舒服。毕竟,如若被精明的沈氏发现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不仅他的前途堪忧,还有他娘都会遭到连累。他娘当年吃了那么多苦,他不想她再吃苦了! “如今形势紧迫,能商量出什么万全之策呢?表哥,如今不是她死就是我亡!”当时,如果心再狠一些,如今,明月就已经香消玉损,而表哥要迎娶的人,绝非是秦明月,而是她,秦明媚。她不甘心,她也不会甘心。一念及此,她伸出双手,如水蛇般缠绕住他的高大的身躯,把头埋入他宽大的怀中。 焦俊磊见秦明媚丝毫不避嫌,如此正大光明地投入他的怀中,他下意识地往外推开她,谨慎地环顾四周,这才压低声音说道:“明媚,你胆子太大了。如今在风头上,你不怕被人撞见吗?” 明媚见他如此谨慎,她不禁自嘲地说:“媚儿不曾知晓,表哥竟然是如此胆小怕事之人。你说怕被人撞见?如今,别说人了,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瞧见。你不见,今晚秦家上上下下,无一不围绕着秦大小姐转晕过去了。表哥,你该不是后悔了,害怕了吧?” 她伸出一只纤巧素手,轻轻地抚着焦俊磊菱角分明的俊脸上,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嘲弄之声。 “表哥,如若不是你妇人之仁,如今我们还要如此担惊受怕吗?如若不是你妇人之仁,如今要嫁给你的人便是我,而不是我那个讨厌的大姐姐。呵呵,你这下称心如意,心满意足了,你要的秦家,连同我那个讨厌的姐姐,统统都给了你了。所以,你如此害怕,对吧。” 焦俊磊见她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他迅速地伸出一只大手来捂住她的嘴,在她耳边轻声地问,“那个罐子,你可扔弃了?” 明媚听到他如今并不是安抚她那颗受伤的心,而是心心念念地在乎那个破药罐子,一股怒气刹那间充斥于她的心间!她今晚冒着万般危险去杀春水,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眼前这个男子。可是她得到的竟然是他对罐子的关切超越于她! 刹那间,她的一颗芳心瑟瑟颤抖,战栗不已。千般难过、万般伤心、无穷无尽的懊恼都涌上心头。此般感受她无处宣泄,索性张大嘴巴狠狠地咬住了捂在她红唇上的大手。 锥心的痛迫使焦俊磊立时放开了手,压低声音说道:“明媚,不可胡闹。药罐子你可处置了?如今春水没死,药罐子可事关咱俩的安危与前途。”焦俊磊一脸焦急地盯着她。 春水没死?秦明媚生生地打了个寒颤。一阵凛冽的寒风乍起,吹得她头顶上光秃秃的树枝一阵乱撞。树枝与树枝碰撞间,枝头上的雨水溅落到了秦明媚的秀发上,头皮上传来一阵冰凉刺骨的凉意。 秦明媚颤抖着声音说道:“表哥,此话当真?我明明亲眼见到春水沉入莲池了呀!我明明听到她叫不出声了呀!为何她没死成?” “表姨母房中的丫鬟说,是大夫人房里的莲儿救了春水。”焦俊磊沉声道。 听闻此言,秦明媚愣在当场。她怎么能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过,你且放心,那丫鬟说表姨母并未从莲儿口中问到是谁下了手。是以,我这才急匆匆地来寻你。明媚,从今往后,你务必要耐下性子,切记不可再轻举妄动了。” 秦明媚这才缓过神来,头点得像鸡啄米,“表哥,你且放心,哪怕春水没能死成,她应当无法知晓是谁引了她出来。今晚我引她出来的是一只猫儿。我只不过是推了她一把。她背后又不长眼睛。” 焦俊磊见她如是说,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接着又把话题转到药罐子上,“不过,只要那个药罐子处理干净了,没有十足的证据,即使春水能辨认出是你的身形,也苦于毫无证据。是以,你把那药罐子处理干净了吗?” 这下子,秦明媚也不敢意气用事,她朝他点头道:“表哥,你且放心。明月呕吐不止那晚,我就趁乱拿走了药罐子,早已悄悄处理掉了。不过,表哥,你曾经答应过我的事情,可不能食言。”秦明媚抬起头,紧紧地盯着焦俊磊。 焦俊磊的面色缓和下来,一把拉起秦明媚的纤纤素手,紧紧握住,转瞬间换了另一种口气,“媚儿,我和明月一日没有成亲,你还是有机会的。” 这一声“媚儿“让秦明媚春心一荡,心花怒放。“你不许变心!”秦明媚双手环抱着焦俊磊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冰冷的唇上印上一吻。只要秦明月一天没有正式嫁给焦俊磊,那么她秦明媚,完全还有机会扳倒她!哼!她心中冷哼一声。 秦明媚和焦俊磊在假山后一直呆到了梆子声敲了四更,她才蹑手蹑脚地回了她自己屋子。她溜进屋子,被悄无声息地端坐在八仙桌后的柳姨娘吓了一大跳。 “娘,你怎么来了?”秦明媚一面后怕地拍着胸脯说着,一面用火折子点燃膏烛。 “阿媚,你且告诉娘亲,今晚春水落水的事儿可是你做的?”柳姨娘柳眉倒竖,瞪着一双杏眼,严厉地望向秦明媚。此时的她,全然没了白日在沈氏屋子里的低眉顺眼的温顺模样。 秦明媚深知她亲娘的脾气,此刻听她语气甚重,脸上又布满严厉之色,忙不地地窜到她跟前,陪着笑脸说道: “娘,这事儿您这么快就知道了呀。哎,您也知晓,女儿这是没了法子才这么做的呀。咱们娘三在秦家地位卑微,仰仗她们母女俩的鼻息过活。她们娘俩没一个安的好心,您瞧,如今连原本可以名正言顺继承秦家家业的弟弟,都被那母女俩给生生挤兑了。” 秦明媚果然是懂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她这番话一出口,就戳中柳姨娘的要害。柳姨娘护子心切,如若不是为了她的宝贝儿子,她断然不敢如此行事。然,一切只要是为了儿子,让她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柳姨娘本要继续斥责女儿,可她被这话给堵了一下,愣了一瞬,重重地叹了口气,改口道: “阿媚,你可知晓你今晚闯下大祸了吗?春水被你推到水里,如若死了倒也一了百了。却被人给救了上来。听闻这个消息,我最担心是你做的。这才匆匆忙忙地赶到这里,发现你果然不在。” 柳姨娘顿了一顿,继续说道:“阿媚,你胆子也忒大了。万一春水供出你,你连累娘倒没甚关系,如若连累了浩儿,这,,这该如何是好!娘跟你说了多少遍,万事不可操之过急!” “娘,您的性子就是太能忍耐。您左等机会,右等机会,这一等就是等了这么多年。老太太疼爱弟弟,您不是不知晓。您何来那么多顾忌。左顾右盼地生生错失了良机呀!如今,老太太被沈氏说服了,要为秦明月那小贱人招婿入赘!是以,趁如今她们母女俩计谋未成,咱们该要出手了不是?不能坐以待毙呀!娘!” “秦明月演戏不成,反倒成了哑巴,已然惹恼了老太太。老太太本便不甚喜欢她,想必会趁机重重地责罚与她。此外,娘亲无意中窥得一个秘密。估摸着,沈氏的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她想起那些紫色的乌桑花,脸上浮现诡异的笑容,“是以,媚儿,咱们娘俩耐下性子再等上一年半载就行。只是,今晚你推春水下水的事儿,万一被沈氏查出什么来,你可要想好对策了。” 秦明媚狡黠一笑,抽了抽鼻子,说道:“娘亲勿用担心。女儿此事做得滴水不漏,绝对不会被查出什么的。”她把对焦俊磊说的那番话细细说给柳姨娘听。 柳姨娘听完她的一番话,悬在心头的大石,这才放了下来。离开秦明媚的屋子之前,她又好生嘱咐了一句:“明早,早些去老太太屋中请安。” 秦明媚了然一笑,朝柳姨娘点头,她明白该怎么做! 第12章 秦家外书房。 秦伯堂踱着步子,蹙着眉头走来走去。书房里的烛火印得他脸忽明忽暗。一旁侍立的李顺敏是秦家的三管家。三管家李顺敏长期在桑镇的沁园。一面打理沁园的桑树,一面打点和养蚕户们的关系。 往年他只需腊月和七月回来向秦伯堂汇报即可。然而,年前开始,他隔三差五地往返于玉州城和桑镇,只为秦伯堂交予他一项特别的要务。 秦伯堂终于停下脚步,神色凝重地说道:“顺敏,这件事情,事关重大,你务必要暗中妥善处理才好。秦家上下,能堪当此重任的也就是你了。” 他知晓李顺敏是绝对忠心无二的。 当年李顺敏背着奄奄一息的母亲,半路遇到秦伯堂。秦伯堂出手相助,为他请到了大乾朝最好的医生,医好了他娘亲的病。李顺敏是大孝子,又是桑镇有名的养蚕高手。他知恩图报,不仅投奔了秦家,而且为秦家网罗了桑镇最好的一批养蚕户。秦家赖以发家的生丝行当越做越红火。 李顺敏神色一凛,他深知秦伯堂在这件事上对他的倚重,低头恭声道:“老爷,小的明白老爷的用心良苦。您且放心,小的一直遵照老爷的指示,暗中处理这件事儿。只是前些日子,老爷苦恼的事儿可得到解决了?” 秦伯堂叹了一口气,说道:“顺敏,万年青可是会让人中毒?” 李顺敏不明白秦伯堂这句话的意思,觑着他的神色,小心地回答:“老爷,在民间万年青又被叫做‘哑棒’。人一旦喝了哑棒的汁液,轻则失声,重则变成哑巴。不过,哑棒倒没有毒性。” 秦伯堂听到这番解释,心中略略宽心。他挥挥手,示意李顺敏退下。书房里,只有秦伯堂一人坐在书案之前,他一手撑着额头,心事重重,无奈地叹息。 一个男子倘若娶到一个出自高门、精明能干的妻子,凡事她都做的有把握,凡事她都有自己的决断,却并不是做丈夫的福气。秦伯堂对于如此这般的沈氏,甚是困扰。在她跟前,他不能一点一滴的松懈,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随便,更不能一丁一点的放-荡。 他原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他慢慢习惯了,渐渐适应了。然而,十五年前,他重新遇到丽娘。之后,丽娘又无缘无故地失踪了。这十五年,他一直在找她,只因他知道她失踪前怀上了他的骨肉。多番寻找了十五年,他终于把她找到了。 就在半月前,这个秘密被秦明月无意中窥见了。这个性子和沈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女儿,根本无法容忍丽娘,竟然威胁他要告知沈氏这个秘密。 沈氏的脾气,沈家的势力,他自然不敢造次。于是,他暗中对明月的餐具用“哑棒”熏蒸,此举仅仅只是为了让明月暂时失声。如此一来,他才能多争取时间,想一个万全之策,以避免秦家掀起轩然大波。 可是,熏蒸过“哑棒”的餐具到底分量,不足以让秦明月变成哑巴呀!到底是谁,趁机在背地里下毒想要秦明月的命呢。为何秦明月醒来之后,却像变了一个人似地,再没有对自己提及这件事儿了。 秦伯堂百思不得其解时,忽然,门上响起一阵敲门声,他应了声“进来”。门被推开,一脸焦急的大管家秦大山急急地禀报:春水被人推下莲池。 秦伯堂心中大惊,谁人如此胆大妄为,竟然在秦家做出如此明目张胆之事!他耳边响起晌午时沈氏说的那番话,于是急匆匆地赶回清莲园。冷风嗖嗖,偌大的清莲园一片沉静。只有侧屋里一灯如豆,窗上映着一道寂寞的人影。 秦伯堂略略迟疑了下,快步朝侧屋走去。 呆坐在桌前的沈氏显然没有想到半夜三更,秦伯堂竟然回来了。她连忙站起身,目中带着欣喜,迎将上去,“老爷,前头的事儿可都处理妥当了?” 秦伯堂点头道:“处理妥当了。听闻春水被人推下水了,可有大碍?” “老爷,春水被人推下水,差点儿丧命。”沈氏亲手为他更了衣。“所幸的是,我早有防备,春水如今只是受了惊吓,倒无性命之忧。” 秦伯堂换好一身便服,在八仙桌旁坐下。沈氏倒了一杯热茶端给他。他抿了一口,又问道:“可查得出来是谁下的毒手?” “下毒手的人太过狡猾,”沈氏话锋一转,声色俱厉地说道:“月儿被毒成哑巴,唯一有可能辨认出凶手的春水,险遭毒手。如若推测无误的话,这断然是明媚那丫头做的。老爷,平日里,我与老爷提及多次,明媚那丫头,不是省油的灯,她和月儿从小就不对付了。” 秦伯堂听到这些,并没有打断沈氏的话。沈氏见状,哽咽着继续道:“柳芳芸早不回娘家,晚不回娘家,偏偏前几日月儿出事前回去了。她这不是给自己撇清关系找了一个最好的由头嘛。” “芳芸她娘缠绵病榻许久,前些日子里,愈加不好了,芳芸这才回的娘家。今日你说的这些话,万不可被其他人听到,免得惹得别人嚼舌根。”秦伯堂叹了口气说道。 沈氏理了理思绪,重新把话题转到春水的事情上,“出事后,我盘问过春水,她一路跟随猫儿跑到了莲池边,然后被人丛背后推下去。此外,春水回忆那日在伙房里,她看到一个身影和明媚很像。” “春水是年前才买来的小丫头,在秦家她认得几个人?没有十足的证据,不能妄下定论。”秦伯堂略略提高了声音说道,“芝兰,月丫头平日里也有做不对的地方。她和阿媚不对付,这也是二人闹着小性子。母亲时常提及,月丫头的性子太是清高,太有孤傲,这对于姑娘家并非是件好事!还望夫人多抽出时间教导月丫头。” 沈氏咬着嘴唇,神色变幻了下,还是启口说道:“母亲的话固然要听,可母亲不太待见月丫头。在这个秦家大宅里,谁人不知晓母亲最偏爱的是明浩。母凭子贵,柳芳芸在秦家的腰杆子挺得笔直笔直。当年,若非是我,她怎么能进的了秦家的大门?若非当年为了秦家,我怎么会失去我的诚儿。”沈氏越说越激动。 “夫人,你又扯哪儿去了呀!母亲只是提点我,女儿家有女儿家的本分,越过了本分,对女儿家而言并非好事。诚儿的事,秦家的确有愧于你,只是这事儿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勿要时时刻刻记在心中。诚儿在天之灵,亦会得到安息。” 放缓了声音,好生安慰沈氏一番。他的确有愧于她!自小“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秦伯堂尤其不擅长生意之道。秦伯堂的父亲去世之后,秦家生意日益中落,秦伯堂娶妻之前,一直由秦老太太独自撑着秦家生意。 当年,秦家嫡长子秦明诚出生尚未满一个月,秦家陷入争夺生丝的大战之中。沈氏顾不得坐月子,她放下尚在襁褓中的诚儿,一路颠簸着去了桑镇,和杜家抢夺质量最上乘的生丝。杜家当年抬高收生丝的价格,惹得养蚕户们纷纷倒向杜家一边。 处于竞争劣势的秦家,只能打亲情战。沈氏挨家挨户地拜访养蚕户,教养蚕户的妇女们改良养蚕之法。通过她的指点,养蚕户的妇女们,改良了养蚕的方法,蚕儿吐出的生丝更加光滑,更加有韧性。当时,沈氏被誉为“再生嫘祖”。 然而,那年夏天,一场痢疾去夺走了小诚儿的性命。因着沈氏一直在外,秦家奴仆疏于照料,小诚儿患上痢疾,腹泻脱水而死。那年,沈氏不仅失去了儿子,而且在桑镇走访了五百九十家养蚕户的她,也终究累垮了身子。最终,秦家虽然从杜家手中抢回了这批生丝,沈氏身子和精神却生生地垮了下来。 秦家因这比质地上乘的蚕丝,夺取了皇家的生意,自此走上了良性发展的道路。秦家老太太失去了嫡长孙,心情低落,每日郁郁不欢。在气无处可发的情况下,她斥责了沈氏,妇道人家在家里相夫教子即可。沈氏又不能反驳,只得强忍了下来。婆媳两人的关系也日益走向恶化。 沈氏养好了身子,过了数年,仍然无法受孕。沈德新从京城派来的太医,一边摇头,一边给她开了调理身子的方子。如果上天垂帘,夫人才会再次受孕。然而,一晃又是五年过去了,再一晃又是五年,整整十年过去了,沈氏却仍然未怀上。秦老太太盼孙心切,秦伯堂眼见着马上要而立之年,她就使了百般招数,让秦伯堂纳妾。 万念俱灰的沈氏,经过无数次的心里挣扎,她刚要答应给秦伯堂纳妾,终于开眼的老天爷再度开了恩。终于在多方调理下,数年后,沈氏才诞下一女,乃秦家嫡长女,秦明月。秦家上下对秦明月,真真是捧在手里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看在眼里怕丢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奈何沈氏出身再矜贵,娘家势力再庞大,因无法延续秦家烟火,备受非议。无奈之下,迫于秦老太太的压力,还有秦家无烟火延续的压力,沈氏几度审慎,决定为秦伯堂纳妾。她反复甄选,终究选了乳娘邱妈妈最小的女儿柳芳芸。 当年的柳芳芸,内向、腼腆、胆小、老实。柳姨娘嫁入秦家次年,就诞下一男一女龙凤胎,秦明浩与秦明媚。秦明浩却因幼时风寒所致,变成了半瘫。虽然半瘫,秦明浩也能秦家得以延续烟火。所以,柳姨娘母凭子贵,在秦家的地位,在秦老太太眼中的分量,并不亚于沈氏。 每每想起这些事儿,秦伯堂的内心是愧疚的。他站起身,走到沈氏身旁,轻轻地抚着沈氏的肩膀,心中甚是愧疚。“芝兰,我未能履行当年向岳父大人的承诺。这么多年以来,让你受苦了。” 第13章 沈氏本就非寻常女子,一阵沉默之后,她抬起素手,握住秦伯堂的手,苦笑道: “你我成亲至今二十载有余,彼此是怎样性格,难不成还不清楚吗?只是当我见到月儿身受如此苦痛,心中万般滋味。当年,我冒着万分凶险,拼尽性命产下月儿。老爷,你是否还记得,月儿出生时不足月,差一丁点儿就要随诚儿去了。如今想来月儿性子虽是倔强了些,但是,如若……如若月儿她遭遇不测,我这白发人再次送黑发人,情何以堪哪!” 秦伯堂闻言,脸上动容,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愧疚与后怕。他凝望着神色不宁的妻子,她当初的满头青丝,如今两鬓却已染霜白,心中自升起深深内疚,情不自禁地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安抚道: “夫人莫要责怪自己。‘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月儿虽遭此劫,如今看着性子倒也收敛许多。从今往后,多劳夫人抽出时间好生教导月丫头。家中的大小生意,就交由为夫吧。如今有阿磊和大山从旁协助为夫,夫人勿再要多操心了。” 沈氏点点头,秦伯堂的话,她是听进去了。秦家的大小物事,哪比得上女儿重要。她凝神片刻,思索一番,说道:“老爷说得这些我都明白。如今阿磊已然长大成人,他勤勉好学,于生意之道,更是深得要领。有阿磊从旁协助于老爷,我也多些时间教导月儿了。” 她忽又抬起头,问道:“月儿此次果真把老太太给气坏了?” 秦伯堂重重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我细细盘问过顺昌家的,她说,月丫头出事那天,母亲原本正在礼佛,可不知为何,当时母亲手中的念珠线突然断了,珠子撒了一地。事有凑巧,正逢下人去禀报母亲月丫头出事了。母亲急急忙忙地站起来,冷不防地踩到满地的珠子,重重地摔了一跤。” 沈氏瞪大了双眼,忍不住轻唤了声“啊。” 秦伯堂拍了拍她的手背,继续说道:“所幸的是,这一摔跤母亲并未伤到。匆匆忙忙间,母亲担心月丫头出事儿,硬是让人从佛堂抬去月丫头的屋子。母亲到时,正巧瞧见到月丫头躺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母亲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摔过一交,又见到月丫头那个场景,母亲顿时昏死过去。待到母亲苏醒来,她就谁也不理会,只是日日夜夜在佛前祈祷,大夫开的汤药,她也不愿意喝。晌午和傍晚我去佛堂见过母亲,想方设法想哄母亲喝点药,可她连我都不愿意见。” 听完秦伯堂的这番话,沈氏深深感到后怕与头痛。自嫁入秦家三十载,她算是了解了秦老太太的性子。秦伯堂之父早逝,秦老太太含辛茹苦一手带大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幼年吃过诸般苦滋味的秦伯堂,长大成人后对秦老太太极为尊敬。爱屋及乌的沈氏,平日里对秦老太太亦是尊敬有加,早请早安,晚请晚安,一丝一毫的礼节都不敢马虎。 然而,秦老太太却自沈氏嫁入秦家以来,对她的态度既不亲近,也不疏远,总是保持着无法靠近的距离。初嫁秦家的沈氏心中惴惴不安,暗自揣测,或许是她的出身门第,让秦老太太无从适从。丞相独女下嫁商贾之家,哪怕在民风开放的大乾朝,亦是凤毛麟角的稀罕事儿。 可是在婚后数年,沈氏发现秦老太太仍然保持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不仅如此,秦老太太素日里不甚喜欢嫡孙女秦明月。不仅因为秦明月是姑娘家,而且秦老太太认为秦明月被她“过度宠溺”,性子太过清高孤傲。如今,偏偏又让秦老太太碰到秦明月此番作为,只怕今后… “母亲年事已高,身子骨又虚弱,如今被月儿吓得不轻,本应该卧床休养,她却日日顾着礼佛,这该怎生是好?”沈氏眉心紧蹙,略带愁容道。她更加担心,万一秦老太太被秦明月气着的事儿,被七嘴八舌的下人们传出去,她倒没有关系,只怕明月就要遭受不孝之名的唾骂了。 秦伯堂同样愁容满面。知母莫若子!如今看秦老太太这态度,她定然是被秦明月给气得郁结。只是母亲不方便开口提出让以家法惩罚秦明月。毕竟,沈氏对秦明月的万分宠溺,秦家上下皆知。 当年母亲曾强烈反对娶高门媳妇儿,她担心无法在高门媳妇儿面前立威严。成亲之后,他才逐渐懂得母亲这些话。于是,他不得已夹在母亲和妻子之间,一边是含辛茹苦的母亲,一边是舐犊情深的沈氏,,左右为难,百般头痛。 秦伯堂沉默片刻,觑着沈氏的神色,缓声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为今之计,赶明儿让月丫头亲自去向母亲负荆请罪,母亲或许会” 沈氏蹙眉不语,经过反复斟酌,才道:“月丫头身子虚弱。夜里还发起高烧来。如若去了母亲那里,万一,万一母亲要以家法惩罚,该如何是好?” 秦伯堂道:“这事儿请夫人放心。母亲并非是无理之人。让明月亲自去向母亲负荆请罪,如此一来,多少会让母亲心中舒坦些。如若明丫头醒过来了,却不去看望被她气病的祖母,一来怕母亲对月丫头的嫌隙日渐加深,二来月丫头如若被冠上不孝之名,是极为不妥的。” “老爷说得倒也是一个理儿。母亲最关心月丫头的亲事了。如今,月丫头答应阿磊的亲事。看在这份上,母亲应当会消消气儿了。这招赘的事儿,也是母亲同意的。如今,月丫头也答应了,母亲又是素来喜欢阿磊的。” “对了,夫人可问过月丫头是否是真心实意地愿意嫁给阿磊?还有杜家公子是怎么一回事儿?” “今早我询问过月丫头。或许流言总归是流言。当我向月丫头提及杜家公子时,她确实对杜家公子一无所知的模样。此外,我再三问她是否同意和阿磊的婚事,她也未成拒绝。想必,月丫头遭此一劫,倒能想通了。” …… 秦明月一夜高烧,直到清晨高烧终于退了。她一觉醒来,顿觉神清气爽了许多。尽管依然不能言语,不过头不痛了,肚子也不疼了。住在沈氏的屋子了,没有阴冷的表哥和妖娆的庶妹的打扰,这一觉睡得也踏实了很多。 可坐在她跟前一直用婉转说辞劝服她去向秦老太太负荆请罪的沈氏,却是一脸的菜色,撑着一对乌黑黑的熊猫眼。沈氏已经把昨晚春水被人推下莲池的事儿告诉了她。她心中是不无惊讶的,毕竟在刀口浪尖上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肯定是“狗急跳墙”了。看来沈氏昨晚显然没有睡好。 “月儿,一会你随娘亲去看望祖母。祖母可被你吓坏了。你要当面向祖母道个歉。祖母对你一直是极好的。你这次把事情闹出来后,她也病倒了。”沈氏温柔地劝说着。 沈氏一直知晓不受秦老太太待见的女儿,亦不喜欢秦老太太。以往,她每次叫上明月去给老太太请安。明月老不情愿不说,在秦老太太屋子里稍坐片刻,她总是如坐针毡,没喝几口茶水,就找各种借口溜走。如今,犯下如此大错,她深怕明月会做缩头乌龟,于是苦口婆心地劝导着。 却不料,秦明月异常乖巧地点头,眨巴着眼睛,一脸恭顺的模样,没有一丝勉强。她不知道,昨夜发高烧时,她彻夜衣不解带的照顾,让明月享受到了无微不至的母爱关怀。这种关怀是前世的明月可望而不可求的。 ——世上只有妈妈好! 明月暗下决心,无论前路如何,她要为了沈氏,更为了自己,只能前进,不能退缩。 明月痛痛快快地答应却让沈氏心中惊诧不已。不过,她明白,明月此番犯下如此大错,把祖母给吓病了,性子自然会收很多。如若真是这样,因祸得福收了性子,倒也值了月儿遭的这番罪。 “桑榆,你去隔壁屋子把桑椹和于妈妈喊来,让她们二人扶小姐回屋梳妆打扮。另外,你告知赵妈妈准备软轿子,半个时辰后,出发前往老太太的东篱斋。”桑榆领命而去。 不一会,秦明月在于妈妈和桑椹的搀扶下,回到了布置一新的屋子。桑椹动作麻利地给秦明月穿上一件莲青色绣折枝梅花的缎面小袄,下面配上一件葱白底绣红梅八幅湘裙。于妈妈动作娴熟地给秦明月梳了个端庄的双螺髻,戴上一只琉璃梅八宝翡翠钗。 桑椹和于妈妈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眼中虽有疑惑,眼角却跳跃着欢喜:秦老太太平日里最喜姑娘家作这番打扮!只是以往的大小姐并不喜欢这种温婉,她更喜欢的是冷艳素色,招致秦老太太的冷眼。 待梳妆打扮妥当,正好赵妈妈派小丫头通知轿子已到。秦明月望着菱花镜中的自己,一身装扮大方、得体、婉约,她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前路不可知,不变应万变吧! 秦明月随着沈氏坐上软轿,左转右转,约摸半个时辰才抵达秦老太太居住的东篱斋。 东篱斋位于秦家大宅的西南角,依山而建,环境清幽,离秦家正宅稍微有些远。当初秦老太太选择这个位置时,亦是有过考虑的。 自从儿子娶了当朝丞相之女,她自不愿意再去秦家的大小事儿了。然,她虽不愿意再管,麻烦事儿却偏偏不断地找上门。就比如说,眼下这嫡孙女那番闹剧,让她伤了不少的神儿。 第14章 秦明月和沈氏的轿子刚一入得东篱斋的大门,淡淡的檀香的气味扑面而来。这种熟悉的气味,秦明月不禁想起了前世已故的奶奶。父母在她幼年时去了国外谋生,她和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度过了十八年。 奶奶长期吃斋念佛,经常去庙宇抄写经文,身上总带着淡淡的佛堂檀香味儿。然而,她考上大学那年,奶奶却因病撒手人寰。自奶奶去世后,她每当闻到熟悉的檀香味,总会激起她对奶奶的思念。 秦明月不禁对这位即将要见面的秦老太太,产生出了几分熟悉感,心中的不安稍稍淡了下去。 东篱斋的郑妈妈引领着沈氏母女朝秦老夫人佛堂行去。行走间,她时不时地朝秦明月瞥去。见秦明月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别有的温情,她心中不免诧异。 她一直随侍着秦老太太,秦老太太素来不怎么待见大小姐。平日里,大小姐至多每半个月来请安,都是一副冷淡孤傲的神情,那种神情让她看了都颇觉勉强,甚至心中嘀咕:这哪是来请安呢,这分明是给老太太添堵来着。 佛堂内厅里,念完经的秦老太太正坐在紫檀八仙桌前品着参茶。秦明月抬头瞧去,只见她脸色略显苍白,浑身上下一派朴素的打扮,唯有苍苍白发上插着的一只玉质上乘的碧玉簪,随着她的撇茶沫子的动作,轻轻地晃荡着。 沈氏母女进入佛堂,秦老太太连头也没有抬一下,只是自顾自地用茶盖撇着茶沫子。 秦明月随着郑妈妈走入屋子后,这才发现屋子里除了秦老太太外,柳姨娘母女竟然也在! 柳姨娘正站立在秦老太太身后,低眉顺眼地在给秦老太太敲着肩膀。秦明媚正坐在秦老太太左侧的锦杌子上,卖力地给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吹着气儿,嘴里倒豆子般地说着话儿。 “祖母,媚儿给您把这汤药多吹几口气儿,一会就可以喝了。您瞧,这一小碗的汤药,您咕噜咕噜两口就可以喝完了。” 秦明媚眼儿尖尖,一抬头冷不丁地看见沈氏携秦明月来了。她长长的睫毛跳动了数下,极力掩饰着昨夜发生的事儿带来的心虚感。如若不是秦明月,她哪里会做出那样铤而走险的事儿呢。她恨恨地把所有的事儿都记到了秦明月的账上。 她嘴角儿抿了抿,心中冷哼数声:秦明月呀,秦明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自来!娘亲果然是料事如神呀!你们果然还是怕老太太的。哼!老太太对你可生了大气儿了,看你今日如何逃过祖母的惩罚。 所有的念头转瞬即过,她瞧见沈氏母女走进里屋,即刻站起身来,脸上堆满如假包换的关切,迎将上去,朱唇轻启:“祖母,母亲和大姐姐看望您来了。大姐姐大病初愈,怎不在床上好生休养?万一着了风,可又要惹得母亲担忧了呀。”她眼睛亮晶晶地望向秦明月。 秦明月当然没有错过她眼中闪现的看好戏的神色。不过,她权当自己做没有看到。她要保持精力和脑力去应对面前最大的一尊佛——秦老太太。所以,她只是朝秦明媚微微一笑后,就掉过头去望向身边的沈氏。 沈氏的目光落在秦老太太身后的柳姨娘身上,面上波澜不惊,心下却早已不屑。这柳姨娘前脚刚一回来,后脚就窜到老太太跟前卖乖了。可是老太太却非常吃她这一套。柳姨娘温顺听话,尤其是她那一手舒筋缓骨的按摩技艺,颇得老太太喜爱。 “母亲,太太和大姑娘来看望您老人家了。”柳姨娘低下头,俯在秦老太太耳边,柔声地说道。 秦老太太听到柳姨娘的话,这才仿佛刚刚发现沈氏母女来了,她抬起头来,视线在沈氏和秦明月身上转了一圈,复又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八仙桌上冒着热气的汤药碗里。 那浓黑的汤药散发出重重的药味,这汤药既难喝又难闻,更加让她厌恶的是三天前的秦明月胡闹的那一幕。想起秦明月胡闹的事儿,她心中愈加气结,根本不想理会闹出那么一桩事儿的嫡孙女儿了。 顿时,屋子的气氛凝固了一般,只闻得彼此的呼吸声。沈氏毕竟心虚,秦明月演苦肉戏演砸了,还连累了秦老太太当场气急交加,晕死过去。此时,她见秦老太太对自己母女冷淡的态度,她只得硬着头皮,柔声问候秦老太太,“母亲,您身子可好些了吗?” 秦老太太没有作答,双眼一直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沈氏又一次问了一句“母亲,您身子可好些了吗?” 过了半响,秦老太这才答非所问地说道:“月丫头没事就好。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了。月丫头还年轻着,多折腾几次,也就懂事了。” 闻此言,沈氏面上一阵红,一阵白,眼神讪讪的,面上甚是挂不住。柳姨娘一双素手正在轻轻地给秦老太太敲着背儿,动作不觉轻快起来。 秦明媚低着头,强忍着心中不断上升的快*感,她从未觉得心中如此时这般地畅快过。 沈氏扯了扯身旁的秦明月,用眼神示意她向秦老太太主动道歉。 秦明月理会了沈氏的意思,她上前迈出一小步,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朝秦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她暗中伸出右手狠狠地掐住大腿上的肉,使劲儿地一拧。顿时,一阵疼痛感自腿上传来,待她抬起头时,一双大眼里盛满涟涟泪水。 秦老太太这才抬眼看向跪在跟前的嫡长孙女。只见她今日的装扮与平日颇不一样。端庄淑慎的装扮将苍白的面色映出了几分靓丽。面色虽稍显苍白,尚未恢复元气,但瞧着愈清丽温婉起来,平日里的孤高清高之气消散不少。 但见嫡孙女眼中隐隐闪着泪花点点,脸上是真心诚意的歉意。秦老太太觉得今日的秦明月没有往日的一脸清高自傲,却更添了姑娘家的柔美与娇弱。那盈盈弱弱的模样,更显得楚楚可怜。 但见她嘴巴微张,却不能发出声音,秦老太太心中的气又腾腾腾地冒上来。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硬是闹出了那样一番糊涂事儿,还差一点儿送了命。好不容易捡回了小命,如今又成了一个口不能言的哑巴。哎,秦家真是造了什么孽呀!怎么出了这么一个任性胡为的嫡孙女呢! 秦老太太淡淡地扫视了一眼秦明月,朝沈氏母女说道:“坐吧。”语气冰冰凉凉。秦明月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眼前的这位老太太,好像不是容易心软的人吧。哎,看来:路漫漫其修远兮呀! 桑椹和于妈妈连忙拉起屈膝跪在冰凉地面上的秦明月,在紫檀八仙桌旁的锦杌子坐了下来。 此时,秦明媚端起八仙桌上那碗汤药,讨好地说道:“祖母,您再不喝药,这汤药凉透了可不好入口了。” “阿媚长大了,乖巧懂事了。”秦老太太接过秦明媚递过来的药碗,捧在手心里,触手之处温温暖暖。她皱起眉头,不经意地瞥了一眼身侧的秦明月,这才闭上双眼,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下药碗中的汤药。 秦明媚见秦老太太咧着嘴,皱着眉,知晓这药的的确确不好喝,她连忙转头朝郑妈妈笑道:“郑妈妈,前些日子备下的酸梅子可还有?” “有,当然有。”郑妈妈应声着,“二小姐备了一小筐呢。老奴这就去取来。”话毕,转身去内屋,不一会,手里捧着一个通透的玉碗,碗里放着数颗腌渍的酸梅子。 秦明媚从玉碗里夹出一颗模样清秀的梅子,见喝完药的秦老太太蹙着眉头,显然嘴里苦不堪言,她卖乖地说道: “祖母,这良药才苦口。您喝了这碗,估摸着身子就好起来了。来,您快尝尝这颗酸梅子。”秦老太太接过秦明媚递过来的酸梅子,赶紧往嘴里塞,酸梅子一入口便产生出一丝酸酸甜甜,嘴里的苦涩随之减轻。 秦老太太侧头笑着对柳姨娘说道:“芳芸呀,阿媚这小泼猴可真真是长大了。前些日子送了这些个酸梅子给我。以往,我喝药后,只吃甜丝丝的梅子。却不知道,刚喝完苦药,吃甜的梅子,只会让嘴里更苦。如今吃这酸梅子,顿觉苦味被一股酸酸甜甜驱散。想必这真的花了阿媚不少心思了。” 她原本也不怎么喜欢庶出的秦明媚,总觉得她骨子里涌动着妖娆和不安分。但是,如今将秦明媚和秦明月相比,她倒觉得秦明媚至少还能绞尽脑汁地在自己跟前讨趣儿,至少不会做出秦明月那等败坏门风之事。 “老太太,您快别夸媚儿了,当心她当了真,可要上房揭瓦了。”柳姨娘温柔地看了一眼秦明媚,柔声说道。 “祖母谬赞了。姨娘说的是,您千万别夸阿媚,阿媚不经夸的,不然当了真,可又变回泼猴性子,给您添堵可就不好了。”秦明媚当着众人的面儿,还是喊柳姨娘为姨娘。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眼下,秦明媚是说者有心,沈氏母女更是听者有意。母女俩不觉对视了一眼,脸上的神色讪讪然。 秦明媚继续絮絮叨叨地说道:“阿媚原本希望替祖母喝这苦药。只是,倘若阿媚替祖母喝了这药,于祖母恢复身子无益。阿媚这才绞尽脑汁想了诸多办法。阿媚真没想到这酸梅子倒真有此等功效。祖母,您以后喝药后就吃颗酸梅子去去苦味。哦,不对,阿媚又说错话了。呸呸呸,祖母喝完这碗药,往后可都不喝药了,身体健健壮壮,长命百岁呢。” 秦明媚的一张嘴是讨喜的,她的声音又如喜鹊一般的清脆悦耳。她这一番话入得秦老太太耳中,她甚是受用。 秦老太太不禁拿眼去瞧默不作声端坐一旁的秦明月,心中万般不是滋味。孩子不能过分宠溺,过分宠溺就会带来祸害不是? 第15章 站立在秦老太太身后的柳姨娘将众人的神色都看在了眼里,嘴角微不可见的勾了勾。秦老太太看向沈氏母女的眼光,像是一把利剑狠狠滴刺在沈氏的心头。沈氏一夜没有睡好的一脸疲色,此刻变得愈加煞白了。 柳姨娘心头快活,面上却丝毫不敢显露。她心思转了一圈儿,随即出声打断秦明媚的絮絮叨叨。 “老太太您这才夸一句媚儿,她就拿这半分颜色开起染坊来了。她那些可都是雕虫小技,哪登得上大雅之堂呢。只是您瞧,如今大姑娘昨日刚苏醒,昨夜里还发着高烧,这一大清早就过来给您请安,此等孝心才值得嘉许!” 知女莫若母,秦明媚难得得到老太太的夸奖,马上原形毕露了可不好。是以,柳姨娘话锋一转,立即把话题引到秦明月身上。 哼!这片孝心哪里是出自她本心了?这种和平日里极大反常的态度,只怕这又是沈氏“教导有方”,在此做戏而已吧。秦老太太心中冷哼一声。她方才差点被秦明月楚楚可怜的模样给蒙骗了。 经柳姨娘这一提醒,她心头顿时雪亮起来,连带着瞧向秦明月的眼神变得冷冰冷冰。秦明月觉得仿佛有那么一盆冷水兜头倒了下来,全身冰凉彻骨。 哎呦喂!现代人诚不欺我:女人多的地方果然是非多!本来她已经感受到秦老太太眼里的冰山,在她装乖卖巧的笑容下,一点点地消融了。可是,柳姨娘看似夸她,实则暗藏玄机的寥寥数语,老太太的眼神立马变成冰冷的利剑朝她射来。 “月丫头平日里半月也难得来请安一次。如今倒是长孝心了。只是东篱斋离得远,风又大,怕万一再着了冷风,可就麻烦了。”秦老太太说到“麻烦了”这三个字的时候,特意拖长了声音。 柳姨娘和秦老太太的这番话落在沈氏耳里,她心中滋味难辨。只是,她知晓如今祸事是女儿闯下的,她们的这些话虽然刺耳,那就权当做没听见吧。此时,不是和她们耗精力的时候,为宝贝女儿化解和老太太的心结,才是当务之急。 沈氏换上一副诚惶诚恐的脸孔,低垂着头,对秦老太太恭声说道: “母亲,月丫头平日里确实不够懂事,连累母亲操心了。如今,月丫头知晓自己做错了,这不今早高烧刚一褪下,她就惦记着要跟您负荆请罪来了。”沈氏瞥朝秦明月使着眼色儿。 坐在秦老太太右手侧的秦明月,非常配合地伸出双手,轻轻地扯住秦老太太的衣袖,乞怜地摇动着秦老太太宽大的衣袖。她那一双秋水剪瞳,可怜巴巴地望着秦老太太。可她自己心中在自嘲:幸好变哑巴了,否则要说奉承掐媚的话,她还真是说不出口。 她的心中虽这么想着,面上依然卖力地以一副可怜兮兮去博得秦老太太的同情。还好,她把眼前的秦老太太想象成前世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奶奶,演起戏来倒也不是那么难了。 秦老太太见她一副与往常不同的面孔,心生厌恶,抬起胳膊,甩开明月扯住她袖子的手,沉声说道:“再摇几下,我这老骨头,也快散架了。” 沈氏脸上的笑容一僵,难道她的对策又出岔子了。不对呀!她记得很清楚,明月小时候如若惹了老太太生气,每次只要扯着老太太的衣袖撒娇娇嗔几下,老太太都会转怒为喜呀。可她却忘记了,老太太那时候喜欢听的是明月娇声娇气说着讨好的话,如今明月口不能言的模样,只会惹老太太更觉厌恶。 秦明月可怜兮兮地望着她,眼底一片无奈:额滴亲娘呀,您这招不管使呀!秦明媚瞧着老太太甩开明月的袖子,面上流露出厌恶感,秦明月满脸无奈,她心中狂笑三声。哈!哈!哈!秦明月,你这下知道什么叫做热脸贴冷屁股了吧! 明月仿佛听到她心中的狂笑,低头的瞬间,狠狠滴瞪了她一眼:小姑娘,做人要低调,别太得瑟了!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 秦明媚高兴劲儿还没有缓过来,猛然撞见明月恶狠狠又有深意的一双眼睛,小心肝冷不防地颤抖了一下! 秦老太太自然没有瞧见两姐妹私底下眼波间的暗涌浮动,她正一脸严肃地看着沈氏,缓缓说道: “此次月丫头闯下祸事,如若不按秦家家法严惩,恐怕秦家上下认为这家法是虚设的。只是月丫头如今尚未痊愈,作为祖母,我也不严惩于她。如若你不反对,就让月丫头去桑镇静养一段时日吧。” 沈氏知晓秦老太太早就有意让明月去桑镇多走动走动。桑镇沁园是秦家起家的产业,如若明月真要招婿入赘,她以后要掌管秦家偌大的家业。趁早和沁园的养蚕户们打好关系是非常重要的。是以,秦老太太这样的安排在一般人来看,倒谈不上惩罚。 然而,一向只喜诗词歌赋、焚香弹琴的明月不甚喜欢生意,她甚至是厌恶和铜臭味打交道。是以,秦老太太这样的安排,对明月而言,却是强行要她去做她不喜欢做的事儿。这……沈氏有些为难地望向明月。 “母亲,让月丫头去桑镇倒也是不错。只不过,月丫头如今口不能言,能否将此事稍稍延后一年半载?”不知何时,秦伯堂入得佛堂,听闻秦老太太如是说,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想都来不及细想,赶紧劝说母亲。 秦老太太甚是不解地望向秦伯堂。眼前这个从小到大从未曾忤逆过她的儿子,打自娶了沈氏后,时常不听她的话。这也是她为什么和沈氏越来越有嫌隙的根源。她想到这里,气不打一处来,气结地不愿说话。 沈氏见状,她赶紧朝秦伯堂使着眼色。方才她还犹豫着明月愿意与否。但是,秦伯堂这么一说,她又生怕秦老太太改变主意。 她赶紧堆上一脸笑意,陪着小心地对秦老太太说道:“母亲,您切莫生气。老爷没其他意思,他恐怕是担心月丫头如今大病未愈,怕经不起路途中的颠簸。要不您指定一个日子,老爷和我亲自送月丫头去桑镇。” 秦伯堂本想再次出言,却看到秦老太太脸上的不悦,他只得作罢。他望向脸色苍白的秦明月,见她听到要去桑镇并没有太大的反应,难道她真把那事儿给忘记了? 秦老太太听了沈氏陪着小心说的这番话,她心中这才稍稍好受些。她冷着的面孔也松了开来,瞧都不瞧一眼秦伯堂,只对着沈氏点头道:“三日后就去桑镇吧。去桑镇前,再请大夫瞧瞧月丫头的病,看能否治得了哑巴之症。” 沈氏这才放下心来,她朝秦明月示意,让她向秦老太太感谢。秦明月接收到沈氏的指示后,又一次“很狗腿”地朝秦老太太绽放出最谄媚的笑颜。秦老太太见状,却觉得一身汗毛都倒竖起来。 正在此时,焦俊磊一脸焦急地出现在佛堂门口。赵妈妈见状,连忙走过去。焦俊磊在赵妈妈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赵妈妈的脸色刷得一下变得煞白。她急忙来到沈氏身边,把焦俊磊告知她的事儿在沈氏耳语。 沈氏听完这番话,心中大惊,神色凝重地望向秦明月。明月对上沈氏怪异、疑惑的眼神,心中不是很理解。她转头望向门外的焦俊磊。屋檐下,清晨一缕阳光折射着他那双深沉如海的眼睛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神色。 秦老太太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甚是狐疑,也望向明月。秦伯堂右眼皮剧烈地跳动了数下,该不会是那事儿被揭了吧!他忐忑不安地转头望向明月。 方才一直作壁上观的柳姨娘和秦明媚,见众人都掉转目光望向明月,她们娘俩对视了一眼后,也瞧向了明月。 明月见众人各色复杂的眼神纷纷都朝她聚拢,不禁愣住了!一大清早,没招谁惹谁呀,怎么一不小心又变成众矢之的了?!哎呦喂!只一刹那,她立即体会了“躺着都能中枪”是啥滋味儿了! 沈氏见女儿脸上露出惊愕之色,继而转为一副冤屈的面孔,她连忙掉转头,瞧见屋中众人不知何时,都把目光都聚到明月身上了。沈氏心下暗念了一句“不好”,立即转头朝向秦老太太说道:“母亲,阿磊说的是桑镇出事了。” 这句话一出口,众人的眼光这才从明月身上撤离,转向沈氏。 秦老太太收了收神,原来不是嫡孙女又闯祸事了。可她一听到桑镇出事了,心又提到嗓子眼儿,失声问道:“桑镇可出什么事儿了?” 沈氏面上为难,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朝等候在门外的焦俊磊招手,“阿磊,你过来向老太太禀报桑镇发生的事儿吧。” 焦俊磊跨入屋子,恭恭敬敬地朝秦老太太行礼后,把桑镇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前些日子,江北杜家陆续派人来到桑镇。杜家举动反常,引起大山叔的注意。大山叔亲自去桑镇打听一番,今早回来了。原来杜家暗中派人出高价给养蚕户,意在收购更多的生丝。” 听完这番话,秦老太太眉头皱成大疙瘩,“你可问过大山是否打听到杜家此举的目的?” 焦俊磊回禀道:“大山叔着实派人暗中打听过一圈。只是不知消息可靠与否。”他抬头望向沈氏和秦伯堂,余光若有若无地瞥向明月。 明月小心肝儿一抖,杜家要挖秦家墙角!难怪刚才沈氏看她的眼光怪怪的。哎!怎么又和姓杜的扯上关系了!她心中忽然对杜家产生出几分好奇来! 第16章 秦伯堂听到焦俊磊禀报的并非是他所担心的那件事,心中不觉一阵轻松。他朝焦俊磊点头,示意他往下说:“阿磊,但说无妨。”焦俊磊这才继续说道:“据说,杜家要将收购的生丝运往泽理国。” 秦伯堂听到杜家提高价格收购生丝是为了运往泽理国,他的浓眉情不自禁地紧锁起来,“这事儿倒是稀奇了。杜家虽说在周边邻国都有铺子,可为何唯独要将大量生丝运往泽理国?” 秦伯堂望向秦老太太。秦老太太早年打理秦家沁园,甚是有经验。 秦老太太眉间愈加凝重,缓缓说道:“大乾朝开国之初,北方兵强马壮的泽理国兵犯边境,太祖爷率领百万雄师与泽理国铁骑,在泽水奋战七七四十九天。后,泽理国大败,泽理国可汗和太祖爷立下盟誓,大乾朝和泽理国隔泽水而居,和睦相处。如今,杜家为何暗中大肆为泽理国收购生丝?” 沈氏亦是同样的不解,“当年,曾祖父亦追随太祖爷参加过泽水之战。其后,确如母亲所言,泽理国和大乾朝各自为政,比邻而居百余年,一直相安无事。难道,杜家此举暗示了泽理国又要蠢蠢欲动了?” 秦老太太点了点头,杜家要有任何作为,本和秦家无关。可杜家暗中要挖秦家墙角,却是万万不能允许的。她想到这里,一抬眸,若有所思的目光又落到身侧的嫡孙女身上。秦明月不敢与之对视,连忙低垂下眼帘。心中默念: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沈氏见到秦老太太看向明月的眼神不善,不觉心中一沉,“母亲,您请勿担忧。正巧三日后,我和老爷要送月丫头桑镇。到时,我和老爷去仔细打听到底发生何事。” 老太太思索了片刻,赞同了沈氏的提议。她忽然觉得有些乏了,正想挥手让屋中众人散去,却突然想一件事儿来。她抬眸望向沈氏:“听说,昨儿夜里,清莲园一个小丫头出事了?可是怎么回事儿?” 沈氏早知秦老太太会有此一问,昨夜她便已想好说辞,“母亲,昨晚是清莲园新来的小丫头不认识路,不小心失足跌到荷池里,并无大碍。母亲请勿挂念。” “没事就好。秦家好不容易家宅安宁,的确不希望起啥幺蛾子。家和才能万事兴!秦家是世代经商的人家,不如官府衙门,他们吃皇粮,拿俸禄,皆有靠山。而秦家只能靠名声去经营。如若秦家名声差了,别的商家可就会趁机钻了咱的空子。” 秦老太太说到这儿,缓了一口气,实现在屋中众人身上绕了一圈,正色道:“我这把老骨头,活了七十有余,见多了一夕之间,因名声差了,而一落千丈的商户人家。秦家大宅子外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紧了秦家,唯恐抓不住秦家一丁点儿纰漏。秦家万一真出了点啥幺蛾子,这皇商的名号可就要花落他家了。” 秦老太太这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语,掷地有声地落入屋中众人的耳中。心思各异的众人,各自凝了凝神。沈氏低眉顺眼,口中诺诺地说着“母亲说的是”。秦伯堂一脸谦和,附和说着“孩儿谨听母亲教诲!”云云。 柳姨娘方才一听到秦老太太问了昨夜的事儿,她敲在秦老太太肩膀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后来,又见沈氏特意隐瞒了此事,她的手下又轻快地按摩着老太太的肩膀。 秦明媚做贼心虚,听秦老太太提及昨夜的事儿,她大气儿都不敢喘地端坐好,不敢再出来卖乖讨巧,深怕一不小心,就被精明的秦老太太发现端倪。 秦明月一边听着秦老太太的话,一边发出“狗腿地”配合着拼命地点头。如此行为,直看得秦老太太有些傻眼。她不自觉地抬起手,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明月还在拼命地点头。她心下嘀咕:要讨好人,也不带如此明目张胆吧! 秦老太太被秦明月鸡啄米似的点头弄得头晕脑胀,只觉得一阵晕厥感袭来,有气无力地说了声,“乏了。”郑妈妈和柳姨娘的小心地搀扶着秦老太太往正屋去了。 沈氏和秦伯堂目送秦老太太离去,二人往外走了数步,刚刚跨出门槛儿,只闻得身后“霹雳哗啦”一阵声响。 沈氏蹙了蹙眉,转过身来。只见紫檀八仙桌旁的锦杌子东倒西歪,秦明月和秦明媚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上。那姿势实在难看至极! 秦明媚摔趴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面色酱红,龇着牙不敢出声。秦明月屁股着地,胳膊肘硬撑着身子,龇牙咧嘴,蹙着眉头,却发不出声音。 沈氏再往后瞧去,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心中默念:谢天谢地,幸好老太太已经走远! 只见焦俊磊也摔倒在地,他的姿势却极是暧昧的!他斜斜地侧躺在地上,一双手抱在明月的小蛮腰,两脚被秦明媚压在身下。 他一张俊脸儿通红,见沈氏紧盯过来,尴尬地快速放开抱住秦明月腰肢的双手,迅速地抽|出被秦明媚压住的双脚,一个鲤鱼打挺,硬是站立了起来,面上讪讪地挪到一旁去。 秦明月见焦俊磊抱紧她腰肢的双手撤离,她身子略略往旁移动,悄悄地把地上一张纸条压在身子底下。凭借她对纸条之类特殊传信工具的敏感性,她觉得这一跤摔得也值得了。她心中很是好奇,秦明媚没事儿藏着一张纸条做什么?! 原来,刚才众人目送秦老太太出了佛堂的门,秦明月正要跟着沈氏往外走,却不料裙子好像被人用力踩住。丝毫没有防备的她,身子猛地一个踉跄,背后一双手将她身子一推,她竟然朝焦俊磊直直地摔去。 从旁的角度来看,她这样的摔法无异于主动向焦俊磊投怀送抱。秦老太太刚刚出了门,如果她这边儿马上出了状况,一定会引得秦老太太转身回来。 如果被秦老太太看到,她竟然当众投入男子的怀抱,哪怕这个男子是她的准赘婿,那也是一件骇人听闻的事儿。如若被多嘴的人传出去,秦家嫡长女耐不住寂寞,光明正大地向男子投怀送抱,这不是一件让秦家失去脸面的事儿嘛!老太太刚刚强调过不能给秦家抹黑。 电光火石之间,秦明月脑子里千转百回。千钧一发之际,她想起了大学里学过的一招柔道招式。说时迟那时快,她右脚用力一撑住地,抓住身后的人,想都没想,就摔了出去。她自己借着这个力道,使劲儿往后倒去。 秦明媚摔了一个狗爬式!她袖子里有一张纸条轻飘飘地甩了出来,正好落在秦明月跟前的地面上。秦明月眼儿尖尖,身子往前一滚,把纸条儿压在身子底下。 焦俊磊完全没有料到会发生眼前的一幕。他来不及伸手去抓住秦明媚,急中生智,伸出双脚,欲用一招“金猴倒挂”,借用双脚的力量,防止秦明媚朝前摔去。 可是另外一边儿,他瞧见秦明月猛地往后摔倒,本能地伸出手要去抱住她,脚上的力道一散,秦明媚往前摔去。他自己也被秦明月的一股强力,摔倒在了地上。 于是,出现了方才沈氏转头时,看到那不雅的一幕。 原本已经走出数步远的秦伯堂,也听到了屋子里的动静,转身折回。 他瞧见了两个女儿东倒西歪地摔在地上,不禁呵斥道:“大家闺秀,摔成这样,成何体统?且罚你们二人今晚不准用膳,并罚抄女诫十遍。”秦伯堂被女儿们的胡闹气得胡须都翘了起来,说了这番话之后,瞪了一眼沈氏,甩袖出了门。 沈氏示意赵妈妈和桑榆赶紧把秦明月和秦明媚从地上扶起来。秦明月被拉起来的时候,右手抓住地上的纸条儿,握在手中,朝沈氏露出一点都不痛的表情来。 秦明媚知道这下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连忙朝沈氏绽露笑颜,“母亲,女儿的绣花鞋恐怕是踩到了佛珠子,一不小心摔倒了,不碍事儿,不碍事儿。” 沈氏见秦明媚并没有想蹦跶几下的意思,她脸上虽露出不悦,却也柔声说道:“你们二人怎如此不小心成这样!阿磊,你没事儿吧。” 焦俊磊俊朗的面孔上有些挂不住,他低着头,轻声道:“让表姨母担心了。方才两位表妹脚下打滑,阿磊本应当拉住她们,却不料自己也摔倒了。” “不碍事就好。你速速跟你表姨父去外书房,准备准备三日后去桑镇的一应物事吧。”沈氏见三人都没事儿,心中一宽,转头吩咐赵妈妈去备轿子。 焦俊磊离开屋子时,暗暗地递给秦明媚一个眼色,便追随着秦伯堂去了。秦明媚见焦俊磊看了她袖子一眼,她心中纳闷寻思。今日的表哥不太寻常,难道他知晓今日她会给他送花笺?她这样想着,手缩到袖子中去摸昨夜备下的花笺。这一摸,让她出了一身冷汗!花笺去哪儿了? 沈氏和秦明月还在屋中,她不敢明目张胆地去找,只得低下头,在脚边搜寻,却不见花笺的踪影。难道,方才那一摔,被秦明月拿走了不成?她抬起头,余光牢牢地紧盯着秦明月。 第17章 沈氏来到秦明月的跟前儿,仔仔细细打量着女儿,见她并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拉起她的手,便往外走去,“可伤到哪里了吗?方才怎的如此不小心。幸好,老太太不在。”秦明月只一个劲儿地陪着笑。 赵妈妈备好了轿子,等候在门外。沈氏和秦明月分别被扶着上了软轿。轿子帘一放下,秦明月松开手,低头看向手中握住的纸条,上面写着:今晚子时,后花园假山见。 哈!秦明月心中一阵狂喜。千辛万苦,万苦千辛!可总算让她逮到这个机会了。她穿越来的那晚,虽然窥见过秦明媚和焦俊磊暧昧一幕,虽然偷听到他们二人谋划害她的事实,可是苦于一直没有真凭实据,她无法告诉沈氏真相。否则,沈氏反而会认为她无中生有! 她转念一想,如果这纸条被她拿走,那么狡猾如秦明媚,今后肯定会变得更加警惕了。那么,今晚的好戏就无法上演了。 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从头上扯下一支发簪,在袖中藏好。随即,她掀开帘子,下得轿子,走到沈氏软轿旁,对着桑榆指手画脚,桑榆领会了她的意思,打起帘子来。 “月儿,怎么了?”沈氏不解地问道。 秦明月用手指了指秀发,朝沈氏比划着手势,意思是发簪找不到了。 “你是说发簪不见了?你速速去找寻一下。娘在这儿等你。” 秦明月朝沈氏露出俏皮一笑,沿着原路,装模作样找寻着发簪,一路返回到佛堂。她深深感受到背后秦明媚紧张的视线一直跟随着她。 她跨出佛堂时,只见沈氏软轿旁的秦明媚满眼焦急地时不时地朝她看来。秦明月心中暗笑,秦明媚,今晚姐姐我等着你。她缓步朝沈氏的软轿走去,满心怀喜地朝沈氏摊开一双手,手里是一只金灿灿的发簪子。 “既然已经找着了,那就赶紧回去了。”沈氏催促着明月,她又看向秦明媚,“阿媚怎么还不走?” “阿媚一会还得去伺候老太太。母亲和大姐姐先回去吧。”秦明媚赶紧回答道。 秦明媚目送沈氏母女二人离开,悬了半日的心儿也放了下来,转身就往佛堂内奔去。她好不容易在紫檀八仙桌的桌脚边儿找到了花笺。深深呼出了一口气,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滚动着,想着如何把花笺送给外书房的焦俊磊。 轿子里,秦明月一路思索着该通过什么方式告诉沈氏今晚会有好戏看?抓奸抓双,人赃俱获才是一把驳倒秦明媚和焦俊磊的最佳方法。否则,焦俊磊如此狼子野心,一个不小心,秦家会深陷危机的。 回到清莲园的东屋,沈氏迫不及待地嘱咐桑椹和于妈妈撩起秦明月的胳膊肘。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两只粉嫩的胳膊肘,泛着一片紫黑色的淤青。 “月儿,你还说没有大碍,你瞧,这可是怎么一回事呢。”沈氏又心疼又气恼。 秦明月见到自己胳膊肘上触目惊心的淤青,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或许刚才只顾着抢那张纸条,光顾着思考如何抓奸的事儿,就忘了痛。 现在桑椹和于妈妈一左一右地给她擦着药酒,她这才感受到了锥心的疼痛自手臂上传来。咧着嘴,发出“嘶嘶嘶嘶”的声音。 沈氏见状,就愈加心疼了,柳眉倒竖地问道:“月儿,你告诉娘亲,是不是阿媚那死丫头推你在地的?” 秦明月忽然想到了对策,她双眼里噙着泪珠,朝沈氏点点头,做出要写字的动作。桑椹连忙去准备笔墨纸砚。 沈氏屏退了屋中其他丫鬟婆子,只留着桑椹和于妈妈在旁边伺候。 “娘亲,明媚今晚会去后花园。到时候,您会明白一切。” 沈氏狐疑地瞧向明月,“月儿,你有何事尽管明说。” 秦明月摇摇头,还是坚持地指着纸上的字,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沈氏。 沈氏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又问道:“今晚何时?” 明月又在纸上写下:“子时。不过,娘亲,您且放心,我会让桑椹去盯着后花园的,如若明媚去了后花园,桑椹和于妈妈去去通知您。” 沈氏一肚子的疑问,却见秦明月没有再打算说下去的意思,就嘱咐于妈妈和桑椹好好照顾,这才离开了屋子。 桑椹给秦明月端上一碗熬得很通透的冰糖雪梨汤,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小姐何以知晓二小姐子时会去后花园?” 秦明月朝她露出一个“天机不可泄漏”的表情。 因着晚上有出大戏要看,秦明月今天一直处于兴奋状态。这次她要抓住机会,狠狠地反击!在秦家度过了这胆战心惊的几天,她心中有个想法越来越清晰:远离宅斗,和平生活。 可是,如果秦明媚和焦俊磊一直在暗中行动的话,她“远离宅斗,和平生活的”好日子永无盼头了! 所以,无论如何,今晚的行动,必须马到功成。秦明月说服自己,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 月上柳梢头时,她缓缓醒来,在屋中用完晚膳,就坐等子时的到来。明月怕桑椹这小丫头沉不住气,费劲了力气,又写字,又比划手势,总算把分工给安排了一番。 部署如下:桑椹躲在桑树林里,明月则躲在离假山不远处的大槐树下。明月如若发现目标,则点燃火折子,在风中晃荡三下。待火折子的火灭后,桑椹就放开手中准备好的孔明灯,等候在清莲园的于妈妈看到孔明灯,就去禀报沈氏。 后花园离沈氏的清莲园不太远,约摸走路两刻钟。桑椹在桑树林中躲好后,秦明月就悄声地来到了大槐树下等着。 这晚是春日里难得的好天气,一轮玉盘悬挂在墨色的夜空中。秦明月望着玉盘,深深叹息:如此美好的夜晚,应该谈谈情,说说爱,花前月下一番,才不辜负这良辰美景呀! 月亮一点点地爬过树梢,慢慢地向中天靠近。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盯着假山方向的动静。 忽然,一道人影闪过。秦明月兴奋得瞪大了双眼。那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假山后面。秦明月继续等待第二条人影。却等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在古代是没有钟表之类的计时器,她只能靠着月亮的位置来判断时间。月亮晃悠悠地逛过了中天,一直朝西边的方向溜去。秦明月这下心中十分着急。她左等右等,仍然不见人影出现。 无奈之下,她猫着腰,向假山靠近。倏地,那条黑色的身影又出现了。她心中狂喜,无论是秦明媚还是焦俊磊,只要她逮到一个,也算是向沈氏有所交代了。她赶紧追着黑影的方向而去。 也许黑影对秦家的布局不是很熟悉,小心翼翼地左绕右绕地,绕了半天,却还是在假山附近。秦明月却凭借着记忆,记忆中对秦家的亭台楼阁,假山花园,非常熟稔了。 她很快就追上了黑影。黑影身材颀长,黑色衣裳,看的不太清楚,到底是何人。他正站在三岔路口,不知道该往左还是该往右。 正在思索间,却冷不防,背上传来一阵疼痛。幸好背后的力道不是很大,他勉勉强强没有被撂倒,忍着痛,缓缓转过身,他清澈的双眸里,却印着仿若看见鬼魅般的恐慌!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又遇到这个冤家!天!难怪这几日右眼皮一个劲儿地跳着,就说会出事!可是父命难为!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把遮住面孔的黑布往上扯了扯。 秦明月见自己一招柔道的狠招,并没有把眼前的男子给撂倒,心中自嘲:生了一场病,果然段数大大下降了。看来,明天开始,必须要每天勤奋练习了。 这个念头刚从脑子转过时,只见身前的男子缓缓地转过身,那双清澈的双眸中露出一丝恐慌。有那样一双清澈双眸的男子,绝非阴沉似海的焦俊磊所拥有的。 秦明月莫名地心慌了起来。毕竟,夜深人静,虽然她会几招蹩脚的柔道招式,万一眼前的男子发起狠来,那么,她将会死于非命。一想起这个,她不禁脸色煞白起来。想转身走人,却又挪不开步子,脚下好像重似千斤。 黑衣男子见眼前的秦明月并没有认出他来,略略松了口气。月色下,眼前一身暗色衣服女扮男装的姑娘,脸色煞白,面上沉静,眼中却露出和他一样的恐慌。他的嘴角勾了勾,原来,她的胆子也不过尔尔嘛。 他转身就要跑起来。不远处,响起一阵喧嚣的人声,随即火把亮起,形成一条长蛇。火把点亮了夜晚的天空,男子清澈的眼眸中闪过惊慌:看来,今晚的行动就要败露了。 他思索了一瞬,立即转身过来,奔到秦明月的身旁,捂住她的嘴巴,在她耳边说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你如若能掩护我离开,感激不尽。” 秦明月没有想到深夜捉奸不成,反而成了人质,顿时傻了眼。耳边传来男子的说话声,她明白,必须要好好配合,否则,小命堪忧呀。 只得很听话地点点头。男子见她竟然没有反抗就乖乖点头了,心中咯噔一声,生怕她会暗中使坏,他在她耳边,坏坏地说道:“如若你敢玩什么花样,我就亲你!” 第18章 “如若你敢玩什么花样,我可就亲你了。”顿时让秦明月抓狂起来!她大半夜出来是抓奸的好的不好!遇到采花贼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剧情! 前世只在虚构的小说和电影中见过采花贼,秦明月身临其境地遭遇采花贼是第一遭。要说她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她的一双小腿儿此刻正颤抖地厉害。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哎呦妈呀!她上辈子只谈过一次恋爱,穿越已经够悲剧了,如果…… 如果,今夜不幸被采花贼玷污了,那么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不是焦俊磊和秦明月被浸猪笼,浸猪笼的人就变成了她秦明月了! 极度害怕过后,秦明月壮起胆来。那个啥,命运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吗?既然今天姐姐我落在你这个采花贼的手里,别怪我自卫反击了! 她脑补完毕,猛地张开嘴巴,狠狠地咬住捂住她嘴巴的大手掌。两只手也不闲着,左手胳膊肘猛地击向身后之人,右手用上女子防身术中的“海底捞月”招式,猛地朝他两胯之间袭去。 黑衣男子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来这么一招。他吃痛地收回手掌的同时,人已经往后跃出两步,躲过了秦明月抓住他要害的那一招。 他疼得皱起剑眉,一面甩着被她咬痛的手掌,一面不可置信地紧紧盯着秦明月,声音里充满着愤懑:“喂!喂!你…你….你是小狗呀!为何咬我?” 他本来想说,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能使出这么阴狠又臊人的招式。可是他转念一想,是他方才措辞不当,这才引起了误会,于是只得临时换了说辞。 秦明月终于摆脱了魔爪,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立马掉头跑路。刚跑出数米,却被他充满怨恨的声音给拉了回来。 她转过身来和他保持着安全距离,才手舞足蹈地朝他比划着:你才是小狗!本来想配合地发出“汪汪汪”的狗叫声,却无奈地只发出三声难听得要命的沙哑声! 黑衣人本还担心她咬了他的手掌后,立即会大呼救命。却不料,她往前跑了数米后,转过头来只是一个劲儿地朝自己比划手势,嘴里发出低哑的“呜呜”声。他心中一惊,抬头凝神望去。 但见如水月华笼罩住她娇小的身躯上,月光映得她的脸蛋儿苍白无血色。此刻,她龇着牙,咧着嘴,眼里却满是玩味儿。他见她一直在比划着相同的手势,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在骂他是小狗! 他勾了勾被黑布蒙住的嘴角,斜睨着她,不免觉得好笑,可是又深深地蹙着剑眉,不确信地问了一句,“姑娘,你不会说话?” 秦明月朝他撇撇嘴儿,一副本小姐干嘛告诉你的模样。她心中却在腹诽:我要会说话,早就大喊救命了。还容得和你这个采花大盗在这里多啰嗦。 他见她再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来,他的右眼皮剧烈地调到了数下,心下嘀咕:难道自己认错人了?为何两个人长得如此相像? 前些日子和他发生口角的姑娘,性子冷艳高傲,讲话尖酸刻薄,处处和他不对付。是以,方才他转身乍见到眼前的人,顿时如遇鬼魅般地吓了一跳。如若真遇到那位姑娘,他今晚可别想从这里竖着走出去了。 可是,眼前这个长得如此相似的姑娘,却判若两人。她不仅浑身冒着傻乎乎的劲儿,而且还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秦明月从他的眼中看出了蔑视的眼神。她顿了顿脚,气呼呼地转头飞快地跑起来。秦家上下那么多人,怎么现在一个个都躲到哪里偷懒去了?哼,如果以后让她来掌管秦家,她一定要实行24小时不间断的巡逻制度! 她一边飞快地跑去搬救兵,一边恶毒地想着整人的手段。今天运气实在太好,遇到了传说中的采花贼。哼哼,等下救兵来了,把采花大盗给拿下,撕开他盖住脸的黑色抹布,给他灌入辣椒汤,让他尝尝口不能言的滋味! 黑衣男子当然不会让她这样跑走,万一她喊来了人,他可就无法逃出去了。 他大步流星地追了上来,一把抓住秦明月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姑娘,你别误会,我不是采花贼。我只是,我只是来这里取一样东西。” 秦明月听到他的这番话,手被他牢牢地抓住,她不得不放慢脚步,停下来,一脸狐疑地望着比她高一个头的男子。 黑衣男子见她配合起来,他这才松开她的手腕,手握成拳,诚心地说道:“姑娘,抱歉,冒犯之罪,来日另当解释。如若姑娘能帮我脱离困境,在下感激不尽。” 可是秦明月却使劲儿地摇摇头。她凭什么要帮他!一个夜闯民宅,还口口声声说来取东西的人,绝壁不是好货! 黑衣男子见她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地,心中甚是着急。他抬起头,远处星星点点的火把朝这边汇集而来。显然是他的不小心惊动了秦家。他迟疑了片刻,这才解下蒙住脸庞的黑纱,对她说道:“姑娘,你不记得在下了吗?” 他面纱揭下来的瞬间,秦明月只觉得眼前骤然一亮。她自诩在前世还算是见过各路美男子的,国内外娱乐圈里帅哥云集。然而,她跟前的这个男子,却亮瞎了她的眼!!! 神马“貌似潘安,美如宋玉”这些词儿统统out了!春日月夜的朦朦胧胧之中,他周身散发着一种诡异的魅惑之美。他身材颀长如芝兰玉树,明明给人云淡风轻般的感觉,可他面上却挂着一丝冷峻邪魅的笑意! 秦明月情不自禁打了个寒战,对他摇摇头。自她穿越到了古代,总共才见过两个男人:一个是秦老爷,另一个是焦俊磊。 咦?难道他是前任秦明月的老相好?她想起“老相好“三个字的时候,忽然顿悟了一般。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面上做出很疼痛的模样。 蹙着眉头紧盯着秦明月反应的男子,见她如此动作,一个忍俊不禁,“噗”地笑了起来!他敢断定眼前的姑娘,和之前与他纠缠不清的女扮男装的姑娘,肯定是同一个人! 想明白了这点,他又困惑了。为何冷傲孤高的她,突然被变成这副呆呆傻傻、口不能言的模样?他心下好奇,突然往前靠近秦明月,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果然脉象紊乱。 “姑娘,你的哑症是中毒引起的。” 不明就里的秦明月,没有想到他突然欺身而来,更没有料到他竟然还懂医术。此刻,他给她号完脉后,就放开了她的手,面色沉沉地望着她。 秦明月朝他使劲儿地点头。手上比划着:如果,他能治疗她的哑巴之症,她愿意放他一马,并给他指明这大宅子的出路! 可是她还没有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远处火把的亮光越来越亮,如长蛇阵般的火把朝这边汇集而来。 杜子腾没能看懂她比划的意思,火光越来越近。他不悦地四下打量,打定了主意后,跃到她跟前,压低声音说道:“后会无期。”每次遇到她都没有好事发生! 他剑眉一蹙,再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就朝东南方向飞奔而去。 秦明月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已经奔出几十米远。秦明月顺着他的身影,朝东南方向望去。东南方向的水榭外,闪过两条身影,一条高大,一条纤细。两条身影一路朝水榭里行去。 发现目标了!秦明月浑身又充满了力量,她使出全身的力气追上杜子腾,扯住他的衣袖,朝他比划着出口在东北方向。杜子腾迟疑了一下,见她的神情不像是捉弄他,他抱拳致谢后迅速离开了。 秦明月朝他挥手作别后,火速朝水榭方向奔去。经过刚才那一番插曲儿,她今晚的抓奸行动有些打乱。但是,总算让她等到他们来了! “听泉水榭”三面环水,还有一面是由一条狭长的堤岸连接着岸边。秦明月四处环顾,观察好地形,绕到一处假山背后。 她抬起头,估摸着假山高度二三十余米。她松了口气儿,从怀中摸出一个未成形的巴掌大的小型孔明灯。她三下两下把孔明灯撑开来,又掏出丝线扎好。紧接着拿出打火石,点燃了灯芯。小小的孔明灯缓缓上升,飞到二十多米的距离后,就随风往东北方向飘去。 这是她和桑椹约定好的方法。如果目标太远,她就放飞小型孔明灯作为信号。 正在卯足劲儿往东北方向飞奔的杜子腾,忽然觉得头顶出现了一道亮光。他一抬头,发现头顶上出现一个小小的孔明灯。他往东北方向奔去,孔明灯也一路追着他往东北方向飘去。 难道方才她故意放走他,又点燃孔明灯去引人过来抓他吗?这是唯一可以解释得通的理由。他突然心中愤愤,果真是“唯小人和女人难养也”!他低头踢起一颗石子,朝孔明灯射去。一会后,头顶上的孔明灯燃烧着掉下了天空。 他正觉得出了一口气儿,却没有料到,后花园方向,升起一只更大的孔明灯。 他惊愕之余,脚下打滑,险些摔倒。心中已经把她咒骂上百遍、千遍。如此蛇蝎心肠的女子,活该哑巴一辈子! 他一面这样想着,一面把身影隐匿起来,顺势躲入路旁的树林,跃上了树梢,他倒要看看她到底玩什么把戏。 第19章 秦明月放飞了孔明灯后,悄悄地溜到水榭附近的大榕树下,在大树后隐藏好,瞪大双眼一瞬不瞬地盯向水榭里的两个人影。 水榭中的两条人影的确是焦俊磊和秦明媚。 秦明媚白日里思来想去,花了颇多心思,约焦俊磊在“听泉水榭”不见不散。 焦俊磊一贯小心谨慎,他正在书房里思索着该不该赴约,正巧二管家李顺昌带着一众人等紧急来报:有人夜闯秦宅!他令众人四处搜寻,自己便趁机匆匆赶来“听泉水榭”。 二人一见面,焦俊磊立即开门见山地问道:“长话短说,那顾老神医不是致仕退隐多年了吗?” 秦明媚哼唧一声,说道:“太太自是神通广大的。况且,顾老神医是太太的义父,她自有法子找到他。只是,如若顾老神医真如传言中那么厉害,明月哑巴之症得到治疗。表哥,恐怕你我的算盘都会落空。” 焦俊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面上却仍然担忧的模样,“虽说药罐子已经处理掉了,如若顾老神医查出明月的病因,恐怕表姨母会彻查此事。” 秦明媚眼珠子一转,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笃定地说道:“表哥,你且放宽心,此事如若彻查,也查不出任何证据。” 焦俊磊点头道:“当时,多亏媚儿你心思缜密,想出如此计策来。” 他正待继续夸奖秦明媚几句,忽然不远处的岸边,两排灯笼骤然亮起。两排灯笼中间,赫然走来沈氏和秦明月母女俩。 秦明媚突然看到沈氏母女出现,她迅速地闪到焦俊磊身后,颤声问道:“表哥,不好了。太太来了。怎么办?” 焦俊磊也没有料到沈氏母女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他急中生智,在秦明媚耳畔低语一句,“你快躲起来。”秦明媚还不知道往哪里躲时,焦俊磊急速转身,抱起秦明媚,弯腰将她整个人塞到水榭下方半人高的地方去。 当初秦家建水榭时,每个水榭下方,都会用竹子搭建出一个半人高的空间。这里供下人摆放清理水面所用的水桶、扫帚等一应杂物。 秦明媚慌乱地猫着腰,躲在凌乱摆放的水桶间,心跳加速,竖着耳朵,秉着呼吸,努力听着上方传来的说话声。 沈氏携着秦明月一并走入水榭,赵妈妈和于妈妈一左一右打着灯笼,水榭被照得一片通亮。 沈氏见火光照射下,唯有焦俊磊一人。她不免拿眼睛瞥向秦明月,转而又瞧向焦俊磊, “阿磊好雅兴,如此深夜,还在赏月?” “表姨母说笑了。想必表姨母也是和侄儿一样,来找夜闯秦宅之人吧。”焦俊磊沉着冷静地应对道。 “哦?对。”沈氏乍然听闻有人夜闯秦宅,不禁蹙起眉头。有人夜闯秦家,为何没有人来向她通报?她又忽得想起,先前答应了秦伯堂,暂且不去管秦家一应物事。 秦明月走入水榭,她的一双眼睛就四处查看。好吧!她明明看到水榭中有两条人影,怎么现在只剩下焦俊磊一人了呢?难道,秦明媚从水中遁走了?哎,这秦明媚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沈氏见水榭中确实只有焦俊磊一人,又听焦俊磊如是说,她不禁瞪了秦明月一眼。近日以来,这宝贝女儿尽给她添乱! 正巧二管家李顺昌带着众人从后花园方向包抄而来,他陡然瞧见沈氏、大小姐和表公子都在水榭边,他连忙恭敬走过来行礼,恭声地向沈氏和焦俊磊禀报:“太太,表公子,属下找了一圈,并未发现夜闯秦宅之人的踪迹。” 春寒料峭,春夜的冷风,飕飕地直往她的银狐大氅里灌进来,她忍不住重重地一阵咳嗽。待咳嗽止了,她这才喘着气说道: “如若没有搜到人的话,还是早点回去歇息吧,时候不早了。”她一语双关,瞧了一眼焦俊磊,又瞪了一眼秦明媚,转身便走了。 秦明月好不委屈。她低垂着头,心中把杜子腾给骂得狗血淋头了,只差把他挂墙头公示了!哼哼!杜子腾,你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关键时刻出现搅了我的局。要知道,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呀。如此一来,肯定打草惊蛇了。往后要再想抓住他们的把柄,恐怕更是难上加难了! 已经先行几步的沈氏发现秦明月伫立在原地不动,她掉转过头来,唤了声“月儿”,明月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态,她朝前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水榭,正对上焦俊磊一双深沉如海的眸子。她心中超级郁闷,她终究太高估自己了! 焦俊磊镇定自若地送走沈氏母女离开,嘱咐李顺昌带人回去歇息。见众人都离开后,他这才又返回到水榭,把水榭底下冻得瑟瑟发抖的秦明媚给拉了上来。 “表哥!”秦明媚低低地、幽怨地唤了一声,将身子往焦俊磊怀中靠去。 焦俊磊只得轻轻地拥着她瑟瑟发抖的身子,好生安慰一番:“媚儿,如今表姨母已经起疑了。从今往后,我们尽量不要见面,否则被抓住把柄,可就前功尽弃了。” 秦明媚这次是赞同地点点头,这个晚上沈氏的突如其来,让她好生后怕。 “表哥,媚儿一切听从你的安排。如今,老太太年事已高,太太的身子越来越差,爹爹不擅长生意之道。明浩只醉心于黄岐之术。表哥,往后,秦家可不得不靠你了。你的权宜之计,媚儿都懂。媚儿只愿今生今世都能和表哥在一起!” 焦俊磊拥住她,沉默不语。这些年来,他一直在苦等机会。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绝对不会再错过!入赘秦家,乃是上上之策。好男儿志在大权在握,不该被情爱所左右。对于秦明媚,她要的无非是荣华富贵。他会满足她的! 跃在枝头上的杜子腾,举目望去,只见一行人举灯笼的举灯笼,拿火把的拿火把,从他藏身的树下穿梭而过,朝东南方向的水榭而去。过了半柱香功夫,围绕着水榭的灯笼和火把,又浩浩荡荡地沿着原路折回。 “月儿,你勿要多疑。阿磊这孩子是不错的。你再过半年要嫁给他。如若他对你有半分不好,娘亲第一个便不会放过他。”一把妇人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入杜子腾的耳中。他凝神静听,妇人咳嗽了数声后,又继续说道。 “月儿,你也勿要担心阿媚。阿媚这死丫头要胆敢在暗地里动手脚,只要查得到真凭实据,娘亲是绝对不会轻饶了她去。赶明儿娘亲早点给她指一门偏远的亲事,把她送走就好。娘亲身子不太好,如今你又说不了话。娘亲还指望着阿磊给你爹爹做左右手,发展好秦家的生意呢。” 秦明月只顾低着头听着沈氏的絮絮叨叨,并未发现头顶树梢上,某个人的脸上浮动着幸灾乐祸! 杜子腾心中一阵放松,原来恶毒女已经许配给人了!可是,她竟然已经许配人了!她竟然已经许配人了!这些怪念头在他脑际转了几圈后,他脸上的幸灾乐祸褪去,仰起头望着夜空中的一轮明月,蓦然发现自己今夜竟然有些吃味了! 杜子腾想起数月前,他在曲水书院念完书,本要去参加科举考试。临行前,他的父亲杜老爷突然改变了主意,不让他参加去京城科考。他一向对杜老爷的安排言听计从,只得继续窝在曲水书院里念书。 百无聊赖时,曲水书院来了一位特殊的旁听生秦明月。她当时虽女扮男装,但他一看就看出来了。她性子清高孤傲,每日来书院读书都是板着一张臭脸。可是她的书却念得极好,惹得书院的先生们个个拿她做榜样,要各位学子们向她一般“一心只读圣贤书”。 可是她有个坏毛病,看不惯其他人念书不认真。于是,不用参加科考,每日忙着斗鸡走狗、招呼狐朋狗友喝花酒的他,自然成了她冷嘲热讽的对象。她讥讽他虚度光阴,嘲讽他没有男子汉远大的抱负,热讽他是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杜子腾自小性子便疏懒惯了,他对于她的拿腔拿调甚是看不惯,更不屑于和她辩解。自那以后,他没事儿就避开她。 当和她迎面相遇时,他就故意绕道而行。当她故意挑他的错时,他就装聋作哑。当她嘲笑他没有抱负时,他就大声对她说:大乾朝最没有抱负的人就是我!说完,他朝她大笑三声,哈哈哈,转身走人。 他断然没有预料到会和她在秦家后花园相遇。毫无防备之下,他仿若遇到鬼魅一般地想避开她。然而,今夜她并没有像以往一样,阴着一张臭脸来施展毒舌攻势。他惊诧不已时,号了她的脉,发现她竟然中了两种毒,不仅变成了哑巴,还患上失忆症!。 杜子腾正兀自胡思乱想间,树下一行人早已走远。他四下打量,正待要跳下树梢,不远处又行来了两个人。他不得不又躲藏在树上,借着明亮的月光,只见迎面走来的是一男一女。 “表哥,明日你切记小心应付。”女子柔情似水地说着。 “我知晓轻重,你勿用多虑。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屋歇息去吧。”男子轻声嘱咐道。二人行到三岔路口,女子又转身,依依不舍地唤了一声:“表哥。” 男子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女子这才娇羞地掉头跑了。男子抬起头朝东北方向的凝望片刻,这才转头离去。 杜子腾生怕后面再有人来,索性换了个姿势,依靠在大树杈上歇息。他低垂着头,深邃的眼眸子里泛起玩味之色,嘴角情不自禁地勾起。这一夜所遇之事,实在太过有趣! 他突然一拍大腿,难不成秦明月今夜三更守在后花园的目的在于此?待他再抬头朝三岔路口望去时,茫茫夜色里已经空无一人。 第20章 秦明月悻悻然地回到屋子,扑倒在床上,双手握成拳,不停地垂着被子,长吁短叹。她现在的心情,既憋屈,又郁闷,真想破口大骂一通才舒服。只可惜,该死的喉咙仍然发不出声音来。 “不怕狼一样的对手”这句话是说谁的?她遭遇的对手,男的如狼,女的如狐,个个都是极品中的战斗机! 桑椹和于妈妈看到明月这副模样,既担忧,又愕然。大小姐何时变成如此不端庄了?二人不免暗中对视了一眼,难不成过度刺激变了性子? 于妈妈朝桑椹使了个眼色,桑椹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劝道:“小姐,你莫难受了。许是小姐您多虑了。或许表公子和二小姐根本就没那回事儿。” ——想必没有一个女子能容忍未婚夫婿婚前与其他女子有染。大小姐的心情她理解! 秦明月听到桑椹饱含同情的语气,蓦地翻了个身,朝她白了一个眼,却看到桑椹和于妈妈满脸的担忧。 哎呦喂!她们肯定误会她半夜三更捉奸的目的了!算了,这种情况下,越解释越解释不清楚。 她一骨碌坐了起来,思索了一下,拿起床头案上的笔墨纸砚,快速地写下一行字:“桑椹,昨晚你可看到表公子和二小姐一道走过去?”当务之急,先尽量多的找到目击证人吧。 桑椹却摇头说道:“奴婢没有见到。奴婢一直留意小姐的暗号。好不容易,看到小姐放飞的小孔明灯,奴婢生怕误了事儿,就赶紧按照小姐您的安排,放飞了大孔明灯。后来,于妈妈领着太太一路去了水榭,奴婢也跟着她们一起过去了。奴婢,奴婢,真的没有看到。” 桑椹一面嗫喏地回答,一面趁机给她更衣,眼里的担忧却更深了!于妈妈也是摇着头,她守在清莲园里,更是什么都没瞧见! 秦明月一头黑线,扶额叹息。 听话的下属固然好,可懂得灵活变通的下属,才更能讨得领导的欢心。目前看来,桑椹和于妈妈都是执行力好的听话的下属,但是她们严重缺乏的灵活变通。 哎!看来日后有空时,她还要发挥前世人力资源部经理的职能,努力将她们一众人等改造成具有秦家特色的、符合秦明月用人标准的好下属。 她不觉肩上担子一重,心中苦笑三声。一个好汉也要三个帮!她现在面对的是比狼还凶残,比狐狸还狡猾的对手。为了自保,更为了在古代宅斗中保持优势,培养一批既要忠心耿耿,又会察言观色、灵活变通的人,是多么的重要! 桑椹和于妈妈当然不知道秦明月想要改造的想法,她们二人觑着她的神色不断的变化,更加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桑椹准备好了沐浴兰汤,明月让桑椹和于妈妈二人留在外间,独自一人进入了沐浴间,钻入热气腾腾的木澡桶里。在古代,虽然必须要适应事事有人伺候的生活方式,可是洗澡这种事情,她还是无法“入乡随俗”。 木澡桶的水面上漂浮着一朵朵玫瑰花。整个屋子里,玫瑰花香四溢,秦明月顿时经脉疏通,浑身舒畅。她仰着头,靠在木澡桶的边上,半眯着双眼,置身于热气腾腾之中,回忆着今晚发生的事儿。 深夜潜入秦家大宅的男子,竟然是肚子疼兄!他深夜潜入秦家,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他来秦家偷东西?不对呀,杜家铺子满天下,杜家应当是比秦家还要富有呀。 可他到底为了什么潜入秦家?他说是来秦家取一样东西。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他不惜被人发现的危险,而潜入秦家?难道他潜入秦家是和早上渣表哥说的杜家要挖秦家的墙角有关? 翌日清晨,秦家祖传的植桑养蚕秘籍不翼而飞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秦家巨宅,也传到了睡得迷迷糊糊的秦明月耳中。 昨夜睡得太晚,记得睡下的时候,梆子声响起三声。泡了玫瑰香澡后,她睡得既安稳又香甜,打算睡到自然醒。可一大清早,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立马把她从温暖的被窝里炸了出来。 她揉着一双睡意朦胧的双眼,呵欠连天地坐在镶金嵌银的菱花镜前,任凭桑椹折腾。哎,秦家的破事儿可真是多。睡个觉都是不能让人安心。在外人看来的富贵人家,哪里有他们自认为的那么轻松! 明月翻了一个白眼儿,只见菱花镜中,在她身后忙忙碌碌的桑椹也是顶着一双熊猫眼。桑椹是过惯了这种围绕主子打转的日子,手脚却麻利地给她梳妆打扮,她在明月鬓边插上一只绞金银丝嵌宝珊瑚梅花簪,轻声问道:“小姐可满意?” 秦明月半眯着的眼睛这才撑了开来,她这坐在哪里都能补觉的功夫可是上辈子,在职场上磨练出来的。只见,菱花镜中的人儿,唇红齿白,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惊愕地瞪着。 上着绣嫩黄小竹枝花苞浅桃红洒金碎小袄,下着水绿色绣碧绿烟柳长裙,脸蛋上铺了一层淡淡的粉,两腮略涂胭脂,双唇点红。这身打扮不仅将她的一脸菜色给遮盖住了,而且还显得娇美如花。她不禁用欣赏的双眼瞧了一眼桑椹,朝她竖起拇指。 桑椹腼腆笑道:“时候不早了,想必太太等了许久了。”说罢,便上前引路去了。 偏厅里,沈氏和秦伯堂默然无语地对坐在梨花木雕莲纹桌旁。沈氏听到赵妈妈禀告说明月来了,她这才抬起头,转头嘱咐桑榆摆上早膳。 桑榆不无担心地偷偷瞧了眼面色愈加毫无血色的沈氏,带着桑菊、莲儿等丫头自去取早膳去了。不一会儿功夫,她们鱼贯而入,在梨花木雕莲纹大桌上摆上吃食。 明月显然是饿了,看着桌上摆放琳琅满目的早餐。有黑豆发糕、豆沙麻团、葱油花卷、枣泥糕,还有许多她叫不上名儿来的十几样下饭的小菜,均盛在形状各异的碟子里。 她正在咋舌间,又见赵妈妈打开一只青瓷梅花大碗,依次给秦伯堂、沈氏和明月分别盛了一晚热气腾腾的香菇鸡粥。 古代餐桌文化是,食不语。可是沈氏显然没有胃口。于是,三人默默地吃着早膳,心思各异。沈氏显然是被昨晚的折腾和今早的消息弄得没有胃口,喝了两口粥,便放下碗筷,给明月夹着菜。 秦伯堂喝了一碗粥,吃了几样小菜,又吃了一个黑豆发糕,豆沙麻团和葱油花卷,这才放下筷子,颇有深意地望着正在吃饭的明月。 明月肚子早就饿得慌了,可在秦老爷和沈氏面前,她只能装成大家闺秀,细嚼慢咽地小口小口吃着。肚子却已经在抗议了:明月同志,好不容易有那么多好吃的,你为啥不发挥吃自助餐时,风卷残云的气魄出来。 她还在腹诽肚子的不满足,忽然感受到两道锐利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看。她抬起头来,瞧向正盯着她看的秦老爷,忙放下手中的碗筷,端庄地坐好。 沈氏不满地看了一眼秦伯堂,女儿好不容易有好胃口吃饭,还不给她好好吃。但是,她嘴里当然没说出口。 “老爷,昨夜我也听闻有人连夜潜入,当时阿磊和二管家分头去搜寻过,皆是一无所获。“ “听说,当时夫人和月儿也在场?”秦伯堂问道。 秦伯堂这么一问,沈氏仿心中甚是不悦的。昨日柳姨娘刚一回来,就秦伯堂给勾走了,一个晚上都歇在了柳姨娘屋子里。 “昨儿夜里,外头一阵喧嚣声,我和月儿就出去看看发生何事了。这些日子以来,我睡眠浅,稍有一丁点儿的声响,都容易醒来。” 她这句话说完,秦伯堂的面上有些挂不住。她这话的意思,就是说他昨夜睡得好,睡得外面发生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把他给吵醒。 沈氏见他面上讪然,也不好当着女儿的面,有太多的表露,于是又问起:“阿磊一早去查了,也不知道查得如何了。” 正在此时,赵妈妈来报,表公子到了。 焦俊磊进了屋里来,向秦伯堂和沈氏行礼后,沉声道:“表姨父,表姨母,侄儿和二管家里里外外都搜寻过了,仍旧是一无所获。看来,此人对秦家的地势非常熟稔,否则不会这么快就能逃遁地无影无踪。” 秦家巨宅占据了半个玉州城,地形错综复杂,如若不是对秦家万分熟悉,是逃不出秦家特殊设置过的出口。除非,有秦家的人暗中协助!他余光瞥向秦明月。 秦伯堂面现诧异,道:“难不成是杜家的人?昨日,阿磊提及杜家暗中派人在桑镇抬价收购生丝,他们要游说秦家的桑农蚕户愿意卖给他们的话,他们必须要给予桑农蚕户看得见的利益。秦家祖传的植桑养蚕秘籍却是大乾朝桑农蚕户一心想得到的。” 沈氏深觉有理,亦是点头说道:“确实如老爷所言。如若把这些天,杜家在桑镇的所作所为和昨夜的失窃案联系到一起,那么就不难推测,这件事情肯定是杜家的人做的。” 一提到杜家的人,秦伯堂和焦俊磊不禁都瞧向秦明月。 沈氏顺着二人的目光,也落在秦明月身上。难不成,昨儿夜里女儿上演了一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戏码不成?明月故意告知她,焦俊磊和秦明媚私会,其实是为了引开她的注意力,让潜入秦家的人,好趁机逃走。 秦明月对上三人质疑的眼神,心中喊着糟糕,面上立即换上一副“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瞪着一双作无辜状的大眼睛,装傻卖乖地望向众人。 心中大喊:肚子疼兄,你又把我给连累惨了! 第21章 秦家祖传植桑养蚕秘籍被盗走,秦老太太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甚是憔悴。她坐立不安,待到沈氏和秦伯堂去请安时,她这才稍稍打起点精神说话。 “伯堂,虽说如今秦家家大业大,染坊和绸布庄的生意日益红火,钱庄、当铺、药材铺也是越开越多。可是秦家的主心骨产业依然是世世代代相传的生丝。秦家立业之根本,乃是这祖祖辈辈相传的植桑养蚕秘籍。” 秦伯堂诺诺地应着:“母亲所言极是。儿子打算今日午后即刻启程前往桑镇。” “哦?你可是有眉目了?” “儿子思来想去,估摸着此次秘籍被盗,想必是和近期暗中收购生丝的杜家有关。” 秦老太太赞许地看了一眼秦伯堂,果然,媳妇儿不插手秦家事务,儿子被掩盖的能力也就发挥出来了。“如此倒也是好的。月丫头过两日也是要去桑镇的,不如提前两日。” “母亲,只是月丫头如今身子尚未恢复……”秦伯堂刚想建议推迟明月去桑镇的时间,这样他好有时间去打理在桑镇的一切物事。 沈氏却立即打断了他的话,“母亲,一切听从您的安排。”她暗中朝秦伯堂使了个眼色。反正迟早是要去桑镇的,如若再在老太太跟前推三阻四的,老太太换种惩罚法子,可就麻烦了。 “那就这样定吧。”秦老太太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秦伯堂和沈氏离开秦老太太的东篱斋后,各自忙碌去了。秦伯堂匆匆忙忙去了外书房,叫来三管家李顺敏,一通细细嘱咐,李顺敏点头一一记下,先行快马加鞭回了桑镇。 沈氏从秦老太太屋子里出来后,雷厉风行地安排一切去桑镇的事务。清莲园忙的人仰马翻。 桃苑居里的人却是个个大气不敢出。 秦明媚正对着贴身伺候的丫鬟们发着一通脾气。她一早收到消息,焦俊磊要随秦老爷夫妇去桑镇。沈氏点名秦明浩随行,却没有叫上她。 她当然知晓,沈氏带秦明浩去桑镇的目的,无非是顾老神医未到前,让秦明浩先照顾好秦明月。秦明浩十岁时风寒高烧,差点儿丧命。沈氏为他请了大乾朝赫赫有名的顾老神医。 秦明浩捡回了小命,虽双脚瘫痪,却阴差阳错地,对医学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被顾老神医这个伯乐赏识,传授他医术。只是顾老神医致仕后,云游四方,秦明浩行动不便,并未随他。 秦明媚绞尽心思却依然想不出一个正当的理由去桑镇。此刻的她,心中仿佛有上千只蚂蚁,挠得她的心儿极难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虽然昨夜约会表哥差点儿被沈氏发现,表哥跟她说以后尽量少见面。可是少见面,不是等于不见面。哎!如若焦俊磊去了桑镇,和秦明月朝夕相处,把她给忘了,那她之前的功夫可不是白费了吗? 桑叶见秦明媚发了一通脾气,口干舌燥的模样,忙用眼神朝小桃使着眼色,乖巧的小桃给秦明媚端上一杯温热的参茶。 秦明媚结果茶盏,只喝了一口,一个巴掌甩在小桃的脸上,“你这死丫头,你想烫死本小姐呀!”啪得一声,她用力把茶盏砸到地上。 小桃瑟瑟发抖地跪跪将下来,一直磕着头,口里声声讨饶,“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屋里其他几个丫鬟见小桃无缘无故地遭了二小姐的打骂,却一个个都不敢出声,连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 秦明媚的脾气,在桃苑居内外,是判若两人的。在桃苑居外,她装乖卖巧,讨好祖母、父亲,沈氏,表哥等众人。或许是在外一直憋屈,回到桃苑居的小天地,关起门来,她就拿丫头们撒气。 可秦明媚是一个有手段的人,她把桃苑居里的丫鬟婆子们的小把柄拿捏得牢牢的。是以,哪怕她打骂,发脾气,也没有一个人会将她的事儿给捅出去。 桑叶是深知秦明媚的脾气的,她见秦明媚脾气发得差不多了,这才上前一步,说道:“小姐,你若想去桑镇,你就去求了姨娘和公子。公子此次要随行,你让公子提出来,带上你。”说完,她在秦明媚耳边低语了几句。 秦明媚听了她的一番建议,本来苦着的脸,立即高兴起来,拍着桑叶的手,赞道:“桑叶,你真是本小姐的女诸葛。准备准备,马上去松竹园。” 桑叶低头的瞬间,紧绷着的神色才放松了下来。她朝夏桑使了个眼色,夏桑立即取了件素银织锦滚白狐腋毛大氅来,给秦明媚系上。秦明媚收拾妥当后,急急地出了门。 桑叶回头对夏桑努了努嘴,夏桑领会,见秦明媚和桑叶离去后,这才把跪在地上磕破了头的小桃给扶了起来。 小桃约莫只有十一二岁,刚从粗使丫鬟调到了秦明媚的屋子里,她哪里见过这样的架势。见二小姐走远了,她这才抱住夏桑呜呜呜地哭了起来。为何平日里和气的二小姐会忽然变了个性子?难道,春水那日无意间提起的事儿,可是真有其事? 秦明媚急急地走了一刻钟,来到了松竹园。松竹园大门敞开,下人们正忙碌地准备着行礼物件。 秦明媚一入大门,向右转,直奔秦明浩的东厢房。 守在东厢房门口的桑枝,瞧见秦明媚急切地赶来,秦明媚身后的桑叶不停地朝她眨着眼睛,又朝着搬着行礼的奴仆们努了努嘴,桑枝心中猜到所为何事。 她朝秦明媚行礼后,手脚麻利地打起帘子,秦明媚跨入屋子,正巧看见柳姨娘也在。 柳姨娘眼角微红,秦明浩正低头在整理行囊。柳姨娘见秦明媚进来,立即用绢帕压了压面,这才抬起头来问道:“媚儿,怎么来了?” 秦明媚疑惑地看了眼柳姨娘娇,“姨娘,你怎么了?” 柳姨娘欲言又止,却只叹了口气,什么话都没说。 秦明浩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秦明媚和柳姨娘,说道:“姨娘,二姐,世上很多事情,并非争取了就能得到的。浩儿虽然略懂医术,可是,医术是为了治病救人,而非用在旁门左道。” 原来,数月前,秦明媚和柳姨娘找他拐弯抹角地套问了数种常见花草的用处。他当时并没有料到她们会存了那样的心。柳姨娘和秦明媚心太急,他曾经说过,他欠了沈氏的人情。只要等沈氏还在秦家,那么,他是不会对沈氏做出不忠不义不孝的事儿。 可是,他的生母柳姨娘和姐姐,却是一副等不及的模样。 如今,他瞧见秦明媚一脸焦急地来找他,他当然明白她也是想要同行去桑镇。她的小算盘打得咣啷响,生怕秦家的生意都落在秦明月之手。 秦明媚有求于他,当然把头点得鸡啄米似地,“弟弟,姨娘和我都心太急。你且放心,如今秦明月无碍了,我们日后不会这么着急去做事儿。” 柳姨娘也在旁边帮着腔,说道:“浩儿,姨娘都明白了。” 秦明浩也不好再说其他,朝她们两人说道:“姨娘,你和二姐先回去吧。我知晓一会就去求母亲。如若,母亲同意了,自会派人去喊姐姐的。” 柳姨娘和秦明媚对视了一眼。她们为了秦明浩费尽心思,他自己却总是不咸不淡。他到底是何心思?她们确实猜不透他的想法。 秦明浩目送柳姨娘和秦明媚离去后,叹了口气,想好了措辞,这才朝沈氏的清莲园而去。他知道,只要是他的这个说辞,肯定能让秦明媚随行的。 因为他自己行动不便,平日里的沐浴,或是他的生母柳姨娘帮他洗,或是他的孪生姐姐帮他洗。他自小因身有残疾而深深自卑,不愿意其他人看到他萎缩得不成模样的双腿。 果然,沈氏权衡之下,同意了带上秦明媚一同前往桑镇。她自有她的考虑,她心中对秦明媚是有怀疑的,既然她自己要凑上来,那就带上她吧。 这日午后,阳光明媚,秦家一众人等浩浩荡荡地出发去桑镇。 秦伯堂和焦俊磊在前头骑马,秦明月和沈氏坐在马车里。秦明媚和秦明浩坐一架马车。其后,仆妇丫环数辆马车。最后是小厮们赶着装满行礼物件的运货马车。一行十数辆车马逶迤而行,宛如一条长蛇,阵势好不气派! 车轮滚滚地驶出了秦家巨宅,车外传来市井热闹的喧嚣声。秦明月好奇地撩起一角帘子,但见玉州城甚是繁华,两边店铺鳞次栉比,街上行人如织。秦家的车水马龙,引得街上众人驻足观看。 沈氏拍了拍秦明月的手背,“娘亲给你说说桑镇的事儿吧。” 从沈氏口中,秦明月对桑镇有了初步的了解。用一句大乾朝流行的话可以概括桑镇的地位:“桑镇一个镇,抵过京城半个城”。一个小小的市镇,能抵过半个京城,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城镇? 桑镇的繁荣发展,只要得益于“天时、地利与人和”。 桑镇位居“水陆冲要之地”,素有“生丝之源、丝绸之府、鱼米之乡”的美誉。北面一条大运河通往京城,连通着京城权贵。东面是大乾朝最大的商埠,外国番邦的船只络绎不绝,商业活动繁盛。且历来名人辈出,有着“一里九豪富,八里五阁老,十里三尚书”。在大乾朝是一个举足轻重的重镇。 桑镇产的生丝七成作为贡品进入皇宫。还有三成和国外番邦交易。如今,大乾朝三大家族在桑镇都有桑园子。王家的园子叫做幽园,地处桑镇东边。杜家的园子叫做清园。秦家的园子叫做沁园。 秦明月听得非常认真,一面仔细地听着,一面用心地记着。沈氏甚是满意女儿的转变。她边说,边看着秦明月的神色,如若她的脸上显示出不解,她就再仔细地说明。 沈氏说完桑镇的情况后,嘱咐明月歇息歇息,自己便也打起盹来。 马车摇摇晃晃的,明月不觉得也晃荡着睡意朦胧。正要迷迷糊糊地睡去时,马车一个急刹车,明月和沈氏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去。 第22章 “发生什么事儿了?”沈氏打起帘子,问外头赶车的马夫阿全。不知何时,外头下起雨来,雨点随风打到她的脸上,冰凉冰凉,她经不住一阵咳嗽起来。 秦明月见沈氏一阵急咳,连忙过去给她拍拍背,顺顺气。 阿全一面拉住缰绳,让马儿行进速度缓慢下来,一面侧头大声说道:“回禀太太,有很多马车堵在前头那里了,小的看不清楚前头到底发生何事。” 去前头过探路的焦俊磊打马过来,朝沈氏大声说道:“表姨母,前方王家的马车坏了。我们要原地歇息一下。”他禀报了沈氏后,又朝后面的马车行去,逐个地告知众人在原地歇息。 “王家的人也来桑镇的?”沈氏自言自语道。她不禁蹙起眉头来。平日甚少踏足江南的王家人竟然也来桑镇了?难道还真要有什么事儿发生了? 王家?可是记忆中那个“王家银子堆成山”的王家?秦明月好奇地向前头望去,只见百米开外的官道上,数十辆朱轮华盖的马车停靠在路边。 远远望去,好一个豪华的阵势!果然是土豪级的有钱人才配拥有那么强大的阵势。相比之下,秦家十几辆青锻缀暗袖顶马车是低调至极了。 秦明月正望着王家的车马队愣愣地出神,忽然一阵疾如骤雨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匹高头大马从对面方向疾驰而来,马蹄踩在泥路上,水花飞溅,数滴落在秦明月的面上。 泥水混着雨水飞溅到秦明月的脸上,又冰又脏又臭。秦明月扭过头用自己愤怒地小眼神去秒杀骑马之人。 骑马疾驰而过的男子,一身玄色紧袖武士袍,身披墨色灰鼠皮毛的大氅,一身行装将他俊秀挺拔的身姿衬得愈发英气勃发。 他显然也看到了秦明月,却以为自个儿眼花,忍不住扭过头来,却对上秦明月愤怒的眼神。她脸上又惊愕又郁结的表情尽收眼底。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怎么又和她碰上了!每次遇到她总是没有好事情!这些念头在他脑中快速转过,他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手中马鞭一甩,策马疾驰,扬长而去。——离她越远越好! 竟然是杜子腾!秦明月张大嘴巴,想放声大呼,偷走秦家秘籍的人就在前面。可是,无论嘴巴张得多大,却发不出声音来。 正巧,焦俊磊从马车后方返回队伍前头来。他瞧见秦明月嘴巴大张,脸上表情愤怒,便好奇地顺着秦明月目光的方向瞧去。 却只见一人一马消失在官道的尽头。尽管距离甚远,却依然能分辨出马上是一个身姿俊伟的男子。他的眼神立即变得暗淡,双手使劲儿地抓住马缰。那个方向是去双溪村的! 秦明月见一人一骑终于消失在路的尽头,她无可奈何地转过头,却对上焦俊磊若有所思的眼眸。她蓦地心中一颤,他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难道被他看见杜子腾了? 她正进退维谷时,沈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月儿,外面风大雨大,赶紧进来吧。” 秦明月朝焦俊磊报以微微一笑,便放下帘子,缩回到车厢里去了。 春天的天色,变化多端。过了不久,雨停了,风止了。前头的王家车队终于启动了。秦家的车马队也慢慢动了起来。 灿烂的阳光洒在马车上,秦明月掀起车厢侧帘一角,放眼望去,天边挂着一条淡淡的七色彩虹。蓦地,她的心情竟然也美好了起来。 ~~~~~~~~~~~~~~~~~~~~~~~~~~~~~~~~~~ 却说杜子腾在官道上遇见秦家一行车马,他正好朝桑镇西边的双溪村行去。 这日清晨,他循着秦明月指的路,轻而易举地就从秦家巨宅溜了出去。他原本要赶回桑镇,把从秦家取的册子交给父亲。可是,行到半路他又改变了主意,改道去了双溪村。 他的心中有颇多疑问。昨日,父亲私下交代他去秦家盗取秘籍。他不甚明白,一向不把重要事务交予他的父亲,为何此次要他单独秘密行事? 杜家有五位公子,七位千金。他排行第四。杜家的其他几位子女,都住在长江以北的兴州的杜家大宅子里。唯独他自小便远离杜家,被寄养在江南桑镇的青园。他的生母,邵姨娘,他一年也难得见得几次。在他印象中,邵姨娘和他并不亲昵。 他自懂事以来,要么在桑镇的曲水书院里念书,要么就是去双溪村找师父李豫安学习武艺和医术。长年远离杜家,和杜家人的生疏比起来,他觉得师父对他很非常好。是以,每逢他遇到甚多不解时,他便会去双溪村找他的师父。 他快马加鞭地赶到了双溪村时,恰逢雨止了,夕阳余辉洒在双溪村炊烟袅袅的屋舍间。村口的大黄狗瞧见他,甚是熟稔地跑到他跟前,左右摇着尾巴,轻声地飞脚着。 “嘿,大黄,许久不见了。”杜子腾翻身下马,朝着大黄大声说着话。 大黄狗朝他吠了几声,转头朝向着依山而建的农家小院子飞奔而去。杜子腾随在大黄狗后,来到一处农家小院子前,扯开喉咙,大喊道:“师父,丽娘,阿思,你们可都在不?” “你小子近日贵人事忙,把我这老头儿可忘在脑后了。今个儿什么风竟然把你小子给吹来了?”一把苍老的声音自门内响起。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打开了大门走了出来。他虽年近古稀,却面色红润,眼睛炯炯有神。 杜子腾嘿嘿一笑,一面跟着老者走入院子,一面咧着嘴和他调侃道:“师父,徒儿我难道除了吃喝玩乐,就没有其他的正经事儿可做了吗?”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物,在师父面前晃了两晃,正色道:“师父,我不甚明白,为何我爹让我去秦家偷这玩意儿。” 李豫安接过杜子腾手中的册子,上面赫然写着:“秦家植桑养蚕秘籍”。他面上笑容收起,眼中的神色变得深沉起来,问道:“杜元志让你去取这册子时,他如何交代?” “父亲什么都没有说。他私下跟我说,让我独自行动。”杜子腾摇着头答道。 他不解地继续说道:“徒儿不甚明白爹爹的用意,这才先来寻了师父问问。师父您也知晓,在杜家,平日里我是一个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做的人。杜家无论大小正事儿,皆轮不到我。可是,不明白,这次为何爹爹突然要指名让我去办这件事儿。” 李豫安神色凝重地望着手里的册子,半响仍没有说话。难道,天朝又要有所变动了吗?他眼里的光暗淡了下来。说起来杜子腾的身世一直是他心中最隐秘的事。 当年正得圣宠的盛贵妃,着了赵皇后布下的局,以欺君之罪要打入冷宫。李豫安当时恰是皇帝身旁的红人宦官,因着盛贵妃对他有恩,他暗中给盛贵妃传递了消息。 盛贵妃得到消息后,深深受了打击,不觉动了胎气,提前临盆。产下皇子的盛贵妃苦苦相求于他。他念着当年盛贵妃对李家的恩情,横下心来,偷偷地带着刚出生的六皇子逃离皇宫。离开皇宫后,他得到了消息,盛贵妃不仅欺君之罪,况且生下死胎,使得龙颜大怒,最后落得个满门抄斩。 李豫安抱着盛贵妃唯一的血脉,东躲西藏,流落民间三载。后在桑镇遇上当年他施恩过的杜元志。杜元志为了报答当年李公公在圣上面前,为杜家私下贩卖进贡之品给番邦之国而说情,这才保全了杜家。杜元志答应给李公公和小皇子一处安身立命之地。 这么多年以来,杜家皆按照李豫安的要求,将杜子腾寄养在桑镇,寄养在离他咫尺之地,让他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他曾经以为,他们主仆二人,一直会这样隐姓埋名地过下去。可是,如今看来,天朝有变,是以杜元志这才不得有如此安排?可是,杜元志为何不来和他先行商议呢? “子腾,你便先将杜元志要的这本册子给他吧。对了,近日桑镇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儿发生?”李豫安思索片刻,他无从知晓,杜元志这葫芦里卖什么药。静观其变是唯一的法子。 “好,徒儿知晓。”杜子腾便应了下来。方才,他看不明白李豫安面上变换着的神情,他知晓师父的脾性,如若他愿意告诉他,他自然会知道。如若他不愿告诉他,他问了也是白问。“师父,我今日在路上遇到了王家几十辆车马。哦,对了,还有秦家也来桑镇了。” 李豫安听到杜子腾提及王家和秦家,他的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一面点着头,一面在思量着。秦家来桑镇的理由倒是说得过去。杜子腾从秦家盗取的这本册子,就够秦家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了。可是,一直偏居南疆的王家,平日甚少踏足江南。如此看来,天朝即将有变了! 杜子腾见李豫安只是点头,却没有再说什么。他却忽得想到一件事儿来,一屁股在李豫安身旁的石凳上坐来下来,问道:“师父,您医术冠绝天下,您能否告诉徒儿,如何医治因中毒而引起的哑症?” 第23章 李豫安大笑起来,摸了把胡须,瞪着一双小眼睛,说道:“徒儿,你可勿要胡言。这话要给那姓顾的老头儿听到。为师可要被他大眼瞪小眼了。” 杜子腾明白他口中提到的顾姓老头儿可是名满京城的顾老神医。他从小便是好奇,为何师父竟然认识那名冠京城的顾老神医。师父却说二人当年是同门师兄弟。然,为何顾老神医能当上太医令,名贯大乾朝,而他的师父却在乡间做赤脚医生? 李豫安见杜子腾面上和眼里布满疑惑,他自己心中藏着的许多事儿,如今还不是时候告诉他。他犹自在心中叹了口气,便把话题又转到他方才的问题上,“中毒引起的哑症,必定要弄明白所中之毒为何毒,才能对症下药。” 杜子腾摸了摸头,讪讪地笑道:“徒儿给她号过脉,却一下子还未弄明白她所中之毒到底为何物。”他昨儿个夜里,仅仅是迅速地抓住她的手腕,给她快速地号了一下脉。匆匆之间,只觉得她的脉搏紊乱,乃是中毒之兆。夜黑风高的哪能“望闻问切”? 他正兀自想着,身后传来一把惊喜的娇俏声,“腾哥哥,你啥时候来的呀?” 杜子腾一转身,一抹鹅黄的身影,从柴门外飘进来。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身上,只见她的手上、衣裳上都被桑叶的浆汁染得绿了一片,发丝被汗水和雨水黏在了光洁的额头和两鬓,身后背篓里装满了嫩绿嫩绿的桑叶。 “阿思,你这丫头死哪里去了?你家腾哥哥来了,竟然没有人给我泡茶端水?”杜子腾见是阿思,他便半开玩笑地数落起她来。 阿思朝他吐了吐舌头,办了个鬼脸,“阿思又不会掐指之术,何以知晓你今日会突然到来?你杜家四公子日日流连花丛,何以记得还有我这个妹子?” 阿思嘴里虽这么说着,她将肩膀上的背篓卸下后,还是一溜烟跑进屋子里。出来时,她手里小心地捧着两只崭新的青瓷茶盏,来到院子的石桌前,一只茶盏轻轻摆放在李豫安面前,嘴里说着“姥爷,您喝茶。”另一只茶盏递到了杜子腾面前,“喏,给你喝。” “哎呀!阿思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你忘记你姥爷给你教过的待客之道了吗?你应该说:腾哥哥,请喝茶。”杜子腾一面数落着阿思,一面吃惊地问道:“咦,阿思,如此质地上等的茶具可是哪里来的?” 阿思正忙着把背篓里新采摘的桑叶,拿出来晾干,头也没有抬地回答道:“前些日子,有人给我娘送了好多好多好东西。日后,你来的时候,再也不用那只破了口子的大碗喝茶了。” “哎呦,子腾来了呀。这些时日,家里换了许多物事。你有空可得要多来做做客。”丽娘正从隔壁的张大娘家串门回来。她手里提着一只肥肥的老母鸡,今晚要炖了鸡汤送人去。 “丽娘,你越来越年轻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和阿思是姐妹俩呢。最近可有什么喜事儿了?”杜子腾瞧向丽娘,只见她鹅蛋脸上,眉眼均染着笑意,看起来似乎比半年前要年轻了许多。 “子腾,你这张嘴巴如今越来越甜了。”丽娘很是受用杜子腾的赞美。她这三个月来,自从重遇了当年的青梅竹马,她求了李豫安给了一张养颜方子,她也觉得自己看起来越来越年轻了。 然而,杜子腾同样的一句话,听在阿思的耳朵里可就不受用了。她和她娘要看起来是两姐妹,那她有她娘那么老吗? 阿思气呼呼地抬起头,用愤愤的眼神盯着杜子腾,“娘,您可莫被腾哥哥的甜嘴巴给哄得瞎开心。他那张嘴巴,能把镇上莺燕楼的姑娘们夸得个个都能选秀入宫做妃子的。” 丽娘来到阿思跟前,瞧见她气呼呼的模样,她便指着阿思那小巧玲珑的鼻子,笑着说道:“让你去采个桑叶,倒弄得哪儿都是绿油油的。快去洗把脸吧。不然,还真是难看至极了。” 阿思却顾不得去洗脸,低下头从新采摘的桑叶里,拣出好些被虫子咬过的桑叶,递到李豫安跟前,嘟着嘴巴说道:“姥爷,您瞧瞧,这好好的桑叶,今年怎么尽是给虫子咬了呀。哎,再这样下去,娘好不容易养的那些蚕儿,可就吐不出好的丝了。” 李豫安接过阿思递过来的几片桑叶子,再看看手里拿着的册子,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心中仿佛明白了什么。丽娘和阿思在跟前,他倒是不好说什么。 “阿思,桑叶子被虫子咬倒是常见的。姥爷那有许多小方子,保证让你把你娘养的蚕儿,个个养得白白胖胖,吐出全桑镇最好的丝。” 阿思听他如此说,便也放下心来。她抬头瞧瞧了瞧天边,夕阳西斜了。“腾哥哥,你可在这儿用膳不?” 杜子腾摆摆手,说道:“今日不留饭了。我今日是有事儿来找师父商量。一会得要立即回去了。” 阿思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嘟嚷道:“你要么半年也不来,来了么也不留饭。真真是讨厌的人。” 杜子腾哈哈大笑起来,“好,好,赶明儿,我天天来,你可莫要嫌我吃白食了。” 听到杜子腾这句话,阿思的眼睛亮了起来,嘟着嘴巴,“就怕你吃不惯粗茶淡饭。 “阿思,你说哪儿的话呢。我可最喜欢丽娘做的饭菜了。过两日,我还有很多事儿要来找师父商量呢。你可莫嫌弃我天天来吃白食。”其实杜子腾心中存了别的想法。他心中也不甚明白,明明不想遇到她,却犹自仍想为她解毒。 “不嫌弃,不嫌弃。”阿思高兴地忙碌去了。丽娘摇着头,看着女儿的娇憨之态,再看看眼前的杜子腾。 一表人才的杜子腾,并非外人看到的那样光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如若女儿能嫁给他,那倒也是好事儿一桩。以前,她不敢奢望高攀杜家。可如今,如若女儿认了父亲,那么和杜家倒也是门当户对的。 杜子腾咕噜咕噜喝完一杯茶,抬头望天,“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师父,丽娘,阿思,改日再来叨扰了。” 李豫安站起来,将杜子腾一路送出村口,一路殷切嘱咐道:“子腾,无论日后发生什么,你勿要忘了师父教过你‘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抱负。如若,往后真有机会,师父也是希望你能有所成就。” 杜子腾牵着马,望着日渐西斜的落日,正色道:“师父,您老人家且放心。这十八年以来,您对徒儿的谆谆教诲,徒儿铭记于心。平日里,徒儿亦韬光养晦,未曾在外人面前露过丝毫。” 李豫安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膀,“如此便好。有句话,为师已经说了十八年。你自与他人不一般。是以,你不仅要勤学苦练,且要深藏不露。除非情不得已,不得妄自露出一丝一毫来。如今,杜元志要你此番举动,必有他的深意。如有任何不甚明白,立即来和我商议。” 杜子腾抱拳说道:“师父,徒儿明白。”“去吧。勿让杜元志久等了。”李豫安嘱咐道。杜子腾抱拳行礼,翻身上马,骑马远去。 李豫安伫立村口许久。尽管他更乐于看着杜子腾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然而,如若这一辈子,杜子腾能为冤屈而死的盛贵妃一门上上下下几百条性命讨得公道人心,那么让他豁出去这把老骨头,他自也是愿意死而后已! 炊烟弥漫,暮色四合,李豫安正待转身返回。忽闻得马蹄声响,一匹褐色的高头大马,从东边疾驰而来。马上一个锦衣中年男子见到他,立即翻身下马,抱拳道:“老爷子,李顺敏又来叨扰了。” 李豫安见是这些日子时常来双溪村找丽娘的李顺敏,便点点头,“丽娘在院子里熬鸡汤了,你要一起用膳吗?” 李顺敏摇头道:“不了。今日有些事情来找丽娘,说上两句话,我便要走了。” 两人说着话,便到了李家的农家小院。丽娘正煲好了鸡汤,将鸡汤装入细瓷的罐子里,又将罐子放入她特意缝制的棉布口袋里装好。 她听到李顺敏的声音,忙应将出来。阿思随后,见是李顺敏,面上一红,礼貌地说道:“李伯伯可要留饭?” 李顺敏摇头温和地说道:“不了,今日有事儿马上要回去。” 阿思识趣地拉过李豫安,祖孙二人朝偏间走去,将丽娘和李顺敏留在外间。 “他,他,还好吗?”丽娘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想多打听他的事情。 “放心,老爷挺好的。老爷今日和太太一起到桑镇了。老爷让小的来捎句话,他忙好沁园的事儿,定会找时机来会丽娘的。”李顺敏恭敬地说道。 “好。你就告诉他,先忙他的大事儿。这是我下午刚煲的鸡汤,让他多补补。”丽娘将手中扎得结结实实的布口袋递给了李顺敏。 “小的必将丽娘对老爷的一片心带给老爷。时候不早的,小的先行回去了。”李顺敏从丽娘手里接过布口袋,转身离去了。 晚饭间,丽娘有些魂不守舍,挑着饭粒,却差点往鼻孔里送。李豫安看不下去了,用胳膊肘碰了碰阿思,朝阿思怒了努嘴巴。 阿思轻声地说道:“娘,您的饭粒可进鼻子里了。” 丽娘这才发觉失态,回过神来,连忙把筷子放了下来,抬起头,瞧见李豫安和阿思正上下打量着自己,面上一红,“方才走神了。” 李豫安不甚放心地问道:“你真没事儿?”丽娘摇摇头,“真没事儿,真没事儿。” 吃罢晚饭,阿思端着碗筷洗碗去了。李豫安语重心长地对丽娘说道:“义父这一辈子不知情为何物。只是,当年你怀着阿思却跳江自尽。义父虽把你给救了下来,可是你的很多事儿,义父从未多问。如今,他重新又来找你,务必三思而后行啊。” 丽娘知晓,这些时日,义父定把李顺敏当成她当年的负心汉了。他这一番话亦是提醒她十五年前发生的那些往事。 那人已把前半生给了另一个女子,后半生她定当会拼尽全力去争过来。跳江那些混账事,只是年轻不懂事的女子才会做的! 第24章 却说秦家一行车马抵达桑镇沁园时,天色已然黑透。一行人用罢晚膳,秦伯堂和焦俊磊去书房议事。沈氏分配好众人在沁园居住的屋子后,便带着秦明月去休息。赵妈妈来禀报,顾老神医到了。 沈氏连忙携秦明月去了花厅。沈氏一踏入花厅,便瞧见正坐着品茶的顾老神医,宛若看到救星般地喊了句:“干爹您可来了!” 秦明月冷不防地听到“干爹”这个称呼,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好吧!“干爹”这个词儿在现代可是有其他特殊含义的。她的理解还停留在那个奇葩的阶段没有完全纠正过来。 沈氏捂着心口,半是痛心,半是心疼地指着明月,对顾老神医说道:“干爹,这是不孝干女儿生的孽障。不知为何鬼迷心窍,竟然拿小命儿来开玩笑。喝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如今口不能言,真真让我气恼。” 顾老神医呵呵一笑,指着沈氏,打趣儿道:“干女儿呀,你莫如此说月丫头。你年轻那会儿,还不是泼猴般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我开药给你喝。”沈氏自胎中带出哮喘之症,皆得顾老神医悉心调理,喝药喝了十来年,哮喘之症这才得到缓解。 “干爹,您莫打趣儿女儿了。您快给月丫头瞧瞧,多给她开些苦药喝,多给她吃些苦头,她的性子便就能收收了!”沈氏斜睨着明月,故意说着重话。 沈氏朝明月招招手,示意她坐到顾老神医身旁。秦明月换上一副乖巧的模样,朝顾老神医娇俏地眨眨眼睛,那意思是说:我可没我娘说的那么不听话呢。 顾老神医被她这副小女儿娇憨惹得哈哈大笑,“月丫头真是跟你年轻那会儿一模一样!” 秦明月朝沈氏眨巴着眼睛,嘟起嘴巴:谁让你抹黑我这个天下无敌最乖巧的女儿呀! 沈氏见明月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真真是哭笑不得,心中却也为之松了一口气,女儿比以前爱说爱笑起来了倒是一件好事儿! 顾老神医半眯着眼睛,仔细地给明月号脉。 “兰儿,月丫头恐怕不只是误食农药那么简单。这都喝了三四天的药了,照理说,脉象会趋于平缓。然而,如今她的脉象依然错乱。”顾老神医一边给秦明月搭脉,一边仔细地分析给沈氏听。 “干爹,您的意思我明白,前些日子给月丫头号脉的大夫也提及这个问题。只是,我们玉州城的大夫,医术浅薄,无法诊断出是何原因。您能诊断诊断,月丫头这到底是怎么了?” 她当年在顾老神医的指点下,对药物药理还是略通一二的。那日在明月屋子里,桑椹指出罐子有问题,连日来她也在反复琢磨。 她请了这些日子给秦明月诊疗过的周大夫,周大夫提及秦明月的症状很复杂,恐怕今后口不能言。然而周大夫无法说出到底是何种原因。所以,她一直等着顾老神医的复诊。 顾老神医很笃定地点点头,“月丫头的脉象里有中毒的迹象。把月丫头喝过的农药残渣端给我瞧瞧?” 沈氏苦笑地摇摇头,“装农药的罐子早已经被人丢弃。这是丫环保留下来当日为月儿熬的夏枯草药汁的小碗”。她示意赵妈妈把保留完好的小碗呈上给顾老神医。 顾老神医拿着青瓷小碗看了半响,用手指尝过药汁的味道,的确是夏枯草。他见小碗颜色异常,端起来在鼻尖嗅了嗅,诧异地问道:“月丫头平日里时常使用的餐具端上来瞧瞧?” 沈氏不太明白,但是仍然嘱咐桑榆去找此次带到沁园来的明月日常使用的餐具来。顾老神医拿着桑榆端上来的碗筷瓢勺端详了半响,复又拿起玉筷、玉勺在鼻端嗅了许久,面露诧异之色,“兰儿,我有些糊涂了,为何月丫头日常使用的餐具用万年青进行熏蒸?” 沈氏闻言不解,“您是说碗筷瓢勺用万年青熏蒸过?我从未嘱咐下人做过这种事儿。况且,如若我没有记错,万年青应当生长在南海诸国,江南不曾见过呀!” 顾老神医眉头皱的更紧,“确如干女儿所言。万年青在中原地带甚是罕见,多产于南海诸国。万年青本来有许多药用价值,但是,如若万年青汁液入喉,轻则伤害声带,重则使人变哑,在民间,万年青又称哑棒。只是,这日日熏蒸的餐具,倒不至于使人变哑。经过一段时日的调养,倒是能慢慢恢复。但是,月丫头的经脉之中,尚有中毒迹象,如若不介意让月丫头难受片刻,我便开些催吐的药方,让月丫头服下,可好?” 一旁的秦明月听得有些晕乎。万年青还会置人于死地?她也是第一次听到。前世的闺蜜虽然喜欢研究花草,倒也没有提过万年青的事儿。此时,顾老神医要给她催吐,她虽然觉得催吐是一件儿极其难受的事情,可是为了查出她体内有什么毒比什么都重要。 她赶紧朝顾老神医和沈氏点头,表示同意。沈氏见女儿朝她微笑点头。她才朝顾老神医点头赞同。 一柱香功夫后,顾老神医神色十分凝重地望着沈氏母女俩,沉声说道:“兰儿,月丫头的呕吐物中有夹竹桃的残汁!” “夹竹桃的残汁?夹竹桃有毒?”沈氏不解地问道。秦明月也抬起头,不解地望向顾老神医。 顾老神医点点头,神色凝重地说道:“的确是夹竹桃的残汁。如今正值春寒料峭时节,夹竹桃开始抽枝发芽。夹竹桃同万年青一样,既能治病,也能让人中毒。夹竹桃的茎叶乃至花朵都含有毒素。失踪的药罐子很有可能加入了夹竹桃的汁液。夹竹桃的汁液会使人中毒,轻则使人昏昏欲睡,中毒深者,会变痴傻,但不会要了人的性命。” 秦明月一脸震惊!到底是谁如此心狠手辣!!!——轻则使人昏昏欲睡,中毒深者,会变痴傻,但不会要了人的性命。这是什么样的居心!竟然要让她生不如死!她耳边突然想起,穿越而来的那个夜晚,她偷窥好戏时,似乎焦俊磊是说秦明月生不如死!天哪!这个表哥也太阴险毒辣了!呜呜呜,伤不起呀! 沈氏顾不得女儿的想法,她听到此番说法,仿佛一个春雷在耳边炸开,她一手按住胸口,心砰砰直跳,后怕、恐惧,一股脑儿地涌上了心间。这种手段,真是阴险又毒辣。“这,真的有人要害月儿!”她喃喃自语。会是谁呢?难道秦家真有那么多人如此憎恨她们母女俩吗? 秦明月见沈氏怔怔不语,她扯了扯她的衣袖,一脸关切地望着她。沈氏侧头望向女儿,脸色苍白,嘴唇泛青,心下对下毒之人恨得咬牙切齿。 沈氏明白没有十足证据的话,也无法把幕后之人给揪出来。她连忙说道:“干爹,您看看能否在沁园小住一些时日,替月丫头将残留的夹竹桃毒液去除?” 顾老神医点点头,表示答应。却又皱着眉头继续说道:“只不过,我不甚明白,这危害月丫头之人,为何同时加入万年青和夹竹桃。这两种毒性各自有各自的毒性,并不存在二者相加毒性更加厉害的说法。” 沈氏听他如此说,眼中也泛起疑惑来:“照义父所言,经万年青熏蒸的碗筷只是让人暂时失声。而夹竹桃汁液却是让人变的痴傻。那么,是否可以说,给月丫头下毒的人,应当不是一个人。” 顾老神医神色愈加凝重,语重心长地嘱咐沈氏:“兰儿的推断不错,应当是两个不同的人下的毒。可惜,解毒并非是我之所长。如若,如若,李豫安还活着,月丫头这毒,即可能解呀。只可惜,十八年前那场变故之后,他便失去了踪迹,生死未卜。” 沈氏当然知晓他口中提到的李豫安李公公。他当年是皇帝跟前试毒高手,盛贵妃满门抄斩之事后,却无影无踪了。顾老神医和李公公当年并称为医圣和毒圣。顾老神医对于各种疑难杂症,药到病除。李公公对于各种毒药,不仅能诊断无误,而且只要中毒之人尚有一口气在,他便能药到毒除。 “罢了,罢了,先用这方子给月丫头调理调理。只是,余毒不清,恐怕月丫头无法说话。”顾老神医从随身携带的医药箱子里取出笔墨纸砚,刷刷刷地写下药方,递给沈氏。 顾老神医的推测,无疑给沈氏和秦明月心中各激起了千层浪。沈氏按耐住心中的各种念头,听顾老神医嘱咐了用药的法子,便亲自将顾老神医送到沁园东北角的独立院落。 秦明月随着桑椹和于妈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她心事重重地坐在红木圆桌前闷闷地发呆。顾老神医推测是两个不同的人下的毒。那么,第一个人毫无疑问就是焦俊磊和秦明媚。他们肯定趁秦明月演苦情戏时,趁机在药罐子里倒入了夹竹桃的汁液,目的并非把她毒死,而是把她毒傻。 她自认为没有福尔摩斯或者狄仁杰的神探天赋。但是,狗血的电视剧或者电影总会演这些大宅子或者皇宫中的下毒桥段。“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多少能对号入座地进行推测。 那么,处心积虑地用万年青熏蒸她餐具的人会是谁呢?谁能做得如此隐秘,日复一日的?她不禁想起了那日春水停顿的身影。 —— 春水当时正好停在秦老爷和秦明媚之间! 第25章 顾老神医果然是名不虚传的。顾老神医开的方子,加之秦明浩熬药的功力,秦明月身子一日日地好了起来。秦明月这时才明白,沈氏为何要带上秦明浩来桑镇。 秦明浩自幼体弱多病,却久病自成医。他对医术有着惊人的天赋,尤其有幸得到顾老神医这等华佗级别的名师指点后,这几年他的医术造诣突飞猛进。 顾老神医的方子为什么药效那么好?不仅仅因为他是用药高手,而且他自成一套熬药法子。秦明浩幼时每日与汤药为伴,早便掌握住熬药的火候。经过顾老神医的专业指点后,他熬出来的药,其药效往往事半功倍。 春暖花开,莺飞草长,天气一日日地暖和起来时,秦明月身子也恢复地十之八|九了。这些日子,她一有空就找机会接近春水,想和她培养好主仆关系,以便从她的嘴里套出话来。 然而,正如顾老神医所言,她因中毒颇深,哑巴之症仍未能得到恢复。失去了说话能力的她,无法和大字不认识一个的小丫头用纸笔进行交流。她每次找春水,二人或是一个指手画脚,另一个低头只顾数蚂蚁,或是一个急得咬牙切齿、瞪大双眼,另一个却是目光呆滞,目无表情。 百折不挠的秦明月试用过n种方法,却屡试屡败,最终只得暂时放弃费力从春水那只闷葫芦嘴里撬出话来。当她不再绞尽脑汁地去和春水套近乎,顿时发现自己竟然成了秦家最悠哉、最无聊的闲人一枚! 自来到桑镇,秦伯堂和焦俊磊每日早出晚归,忙得不见踪影。沈氏见明月身子恢复差不多了,她便得空带着赵妈妈和桑榆去拜访秦家的养蚕户们,一户一户地拉扯关系,一户一户地闲聊家常,忙得不亦乐乎。 秦明媚暗中盯梢焦俊磊,连日来见他忙得j□j乏术,并未寻机会和秦明月过往甚密,她便放下心来!于是,她一瞅着沈氏出门,便偷偷带着丫鬟们上街买各色胭脂水粉。秦明月瞧着她那股不把自己打扮得美丽妖艳、吸引渣男眼光誓不罢休的劲头儿直摇头。 秦明月一面暗自叹息自己竟然有幸加入蛀虫+米虫的行列,一面大呼自己“浪费时间、浪费金钱、浪费生命”的可耻。她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了多日,终于给她想出一个好玩的事儿来。 接下来数日,秦明浩发现自己每次来给明月送药时,明月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身上瞧。他初时以为自己心中的秘密被她窥见,惶惶恐恐了两日后,他才发现自从他将自己那身崩了线的玄色绣银纹的襦袍给了明月后,她便再也不盯着自己了。他紧绷了数日的精神顿时得到放松。 秦明月煞费苦心地从明浩手里骗到襦袍,又缠着桑镇给她做一双玄色的皂靴。桑椹不明就里,见大小姐近日气色好了,身子好了,对她也便是有求必应。 秦明月兴奋地为筹谋已久的活动做着各种准备。终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她只要逮着一个机会,便可以溜到高墙之外,瞧瞧这大乾朝的花花世界了。左等右等,波澜不惊的日子又过去了数日。 这日傍晚,沈氏和明月用罢晚膳,三管家便急急地来禀报沈氏,西河村的养蚕户们提出要跟杜家了。西河村的养蚕户们,本就是墙头草,这些日子沈氏也一直担心他们会临阵倒戈,果然不出所料。沈氏重重地叹了口气,叮咛了明月好好休息,便带上赵妈妈和桑榆匆匆地出了门。 沈氏这前脚刚一出门,秦明媚后脚就又溜出去了。秦明月瞅见这么一个大好的时机,对桑椹和于妈妈装出一副头晕脑胀想睡觉的模样,支开了二人。关上房门后,她翻箱倒柜,从箱子底掏出一套玄色襦袍,一双同色厚底皂靴。 她换好襦袍,往镶金嵌银的菱花镜前一站,镜子里果然出现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她嘴角上扬,臭美无比:果然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人见人爱的帅哥儿! 她正乐颠乐颠地溜出去,行到半路,又折回屋子。一阵翻箱倒柜后,她从衣柜的角落里取出三张银票,一袋碎银,揣入怀中放好。米虫做久了,竟然忘记出门要带钱这等重要的事儿! 这晚,玉盘高悬,月华如水。她专挑偏僻的小路,一路畅通无阻地溜到了后门。她的脸上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意,心中翻腾着各种兴奋。这感觉真是有种学生时代半夜溜出寝室去网吧上通宵的兴奋! 沁园离桑镇最热闹最繁华的街市不是很远。她之前坐马车来桑镇时,就在暗中记下了路线。 华灯初上,桑镇街道两旁的商铺已经打烊了,酒肆饭馆却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秦明月绕着主街道转了一圈后,随着人潮往左转去,眼前忽然豁然一亮!只见大街的尽头,一座三层高楼,灯火通明,人来人往,车马不绝。 她走近一瞧,只见一方褐色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莺燕楼。 这,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窑子!她一个没忍住,咽了一口口水。这真是歪打正着,古代必修课——女扮男装逛窑子,不正是她溜出来观光的目的地之一吗? 秦明月真兀自兴奋时,耳边响起一阵环佩叮当,一把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抬头间,只见一个面若芙蓉,腰若柳枝的妙龄姑娘,正笑意盈盈地朝自己迎了过来。 那妙龄姑娘好像一只等待猎物很久的红太郎,忽然发现一只细皮嫩肉的小羊,两只杏眼发出亮晶晶的光芒。她摆动着小蛮腰,来到秦明月跟前,嗲声嗲气地娇嗔道:“哎呀,这位公子爷可是眼生的紧呢。您如若是来桑镇游玩,那么今晚可就来对地方了。” 她见秦明月愣愣地没有答话,生怕到手的小羊溜走,连忙满脸堆起笑意,亲昵地挽起明月的胳膊,一面往莺燕楼里走去,一面热情地自我介绍: “奴家名唤棠香,公子贵姓?公子,你就叫奴家棠香,香儿,都行。对了,奴家会唱好多曲子呢,一会儿唱给公子听听。”棠香见秦明月不说话,只道是她第一次来窑子害羞所致,是以她自个儿絮絮叨叨说着话。 秦明月被棠香挽着胳膊一路往里走去。莺燕楼里男男女女,迎来送往,打情骂俏的声音充斥于耳。和夜幕降临后街市的冷清相比,人声鼎沸的窑子果然是古代最热闹的地方! 二人经过一个宽敞热闹的大厅时,秦明月被一阵婉转动听的歌声所吸引。她抬头望去,只见大厅右侧搭建有一个十来平米的台子,声音是来自一串串珍珠帘子的后面。那歌声甜美、婉转、动听。只可惜,隔着一串串珍珠帘子,并不能看清楚唱歌的女子的容貌。 棠香姑娘见秦明月一个劲儿地往台上瞄,面上露出不屑,努努嘴说:“公子,奴家的曲儿也唱得很好听的。一会奴家唱给你听听。” 可是,秦明月却像是被那歌声给迷住了一般,半响不动。棠香姑娘咬了咬樱唇,她好不容易钓到的小羊,可不能给那刚来就夺得花魁之名的小贱人给勾搭了去。 她心中甚是气恼,轻声地嘀咕了一句:一个初来乍到的小蹄子,如若不是仗着杜家四公子,哪里蹦跶得这么欢快…… 她的声音虽轻,却还是被秦明月给听入到耳中。——杜家四公子?杜家四公子不是杜子腾吗?秦明月蹙着眉头。 棠香姑娘瞧见她蹙眉,心中暗骂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客人了。她陪着小心说道: “公子,您许是初次来桑镇吧。那台上的姑娘是莺燕楼的头牌如莺姑娘。不过,她卖艺不卖身。而且每日她只在台上唱三支曲子。她是杜家四公子的人。是以,您多瞧也无益,不如让奴家一会唱支曲儿给公子听吧。” 秦明月点点头,杜子腾前些日子盗走了秦家祖传秘籍,秦家正派人四处在找他呢。今日碰到他的老相好,说不定还能在这里遇到他。如果能拿回秦家祖传秘籍,沈氏也就不会日日叹气了! 秦明月给自己今晚逛窑子,找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打定主意留在莺燕楼听棠香唱小曲儿,喝喝花酒,顺便守株待兔逮杜子腾。 棠香姑娘在前头带路,明月双手放在背后,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地跟过去。她刚转过大厅正中的楼梯时,抬头间却猛然瞧见二楼栏杆处,站着两个熟悉的背影。她心中一慌,脚步一乱,差点儿踩到了棠香姑娘的裙裾上。 棠香回头无限风情地给她抛了个媚眼:公子,别猴急嘛! 秦明月假装咳嗽两声,朝她讪讪一笑,随着她走入一个隔着屏风的雅间。她坐定下来,视线正好可以越过屏风,看到外面大厅。 二楼的两个熟人,一个是秦伯堂,一个是焦俊磊。二人正从楼梯上走下来,身旁各伴着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花姑娘。秦明月愕然:逛窑子,都能组团来?? 第26章 美人相伴左右的二人,的确是秦伯堂和焦俊磊。只是他们结伴来逛窑子的却是另有目的。他们二人自楼梯上下来,便被引到大厅右侧的台子前,靠前左侧的位子坐好。他们背对着秦明月,自然就没有发现她。 秦明月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对上棠香不解的眼神,便赶紧从怀中拿出一锭银两,摆放在棠香跟前。自幼便在莺燕楼里摸爬滚打的棠香姑娘,亦是见惯各路奇怪的恩客,对于秦明月的怪异,她便很有职业操守的,闭口不问。 棠香接过秦明月递过来的一锭银子,放入袖中前,暗自掂量了一下,很沉!今晚果然钓到了一条大鱼了。 她的芙蓉面上,笑意愈加深了,提起桌上的酒壶,便往明月面前的酒杯里斟酒,讨好地说道:“公子,这酒是莺燕楼里最出名的杏花酿,您先品尝品尝美酒,一会奴家就给您唱支小曲儿来助兴。” 秦明月平生第一次正大光明地逛窑子,既兴奋又新奇。原来电视剧中的戏码,果然也是取自生活的嘛。棠香给她上斟酒,她微微抿了一口。杏花酿甜甜的,醇醇的,香香的,很是好喝!与其说是酒,不如说是略带酒精的饮料。于是,她便放心地一杯接着一杯喝了起来。 不知何时,棠香怀抱着琵琶,轻声地唱起了曲儿。她的声音虽然没有如莺姑娘那么婉转、那么动听,但是清脆悦耳,又是另一番风情。一支曲子唱罢,秦明月鼓掌。棠香姑娘又回到她的右侧,殷勤地给她斟酒。秦明月一边喝着花酒,一边斜睨着眼睛,留意大厅的动静。 喧哗热闹的大厅,突然变得安静无比。秦明月正兀自纳闷间,只闻得一把犹如黄莺出谷的声音打破了安静:“多谢各位老爷,各位公子的捧场。今日三支曲子已弹奏罢了,请容如莺先行告退。” 一阵雷鸣般的掌声响起,伴随着一些纨绔公子的口哨声,调侃声。台子上珍珠帘子轻轻地摆动,帘子后一位身材窈窕的姑娘袅袅娜娜地站立起来,侍立一旁的婢女扶着她正要转身入内时,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如莺姑娘,请留步。” 如莺姑娘的身形顿了一顿,随即转身面朝众人。台下正中靠前的位子,站起一位高大魁梧的华服公子,因着他满脸虬髯,却看不太出来年纪。 如莺姑娘娥眉微蹙,轻启朱唇,“请问这位公子有何指教?” 那虬髯华服公子大声说道:“本公子接连三日来捧如莺姑娘的场子,还望如莺姑娘赏本公子一个薄面,今晚陪本公子喝点小酒便好。” “如莺非常感谢公子厚爱,只是如莺每日只唱三支小曲儿,博各位一笑。喝酒的话,请公子另寻他人。”说罢,如莺姑娘便扶着身旁婢女的手,转身作势要离去。 “如莺姑娘,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那虬髯华服公子不依不饶往台上去。却被闻声而来的老鸨给拦了下来。 老鸨堆着一张笑脸,迎将过去,“哎呦喂!贾公子,真真对不住。如莺姑娘只唱曲儿不陪酒。您要找人陪酒,老身给您找。” 话音刚落,老鸨轻击双掌,环佩叮当,数位明艳动人的姑娘闻声袅袅娜娜地走来。 贾公子却一脸怒容,“本公子要的并非这些个庸脂俗粉,本公子今晚一定要如莺姑娘陪我喝酒。”他一个箭步,闪过老鸨和众姑娘,作势要去台上拉如莺姑娘。 老鸨连忙伸出手去拉他的衣袖,他衣袖一甩,老鸨身子踉跄,就要往后摔去,幸好她身旁的丫鬟眼疾手快,将她扶住。 在众人面前差点丢了脸面的老鸨,怒极反笑。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王公子,厉声道:“贾公子,老身再说一遍,如莺姑娘只唱曲儿不陪酒。如若要砸场子,老娘也不怕你。”说话间,她朝身后的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使了个眼色,那男子匆匆跑走。 贾公子上了台子,正要打起珍珠帘子,却听到老鸨如是说,便转回头来,对台下的众人说道:“贾某人今晚别无他求,仅仅是想和如莺姑娘喝点小酒。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如若贾某人能和如莺姑娘喝上小酒,那么各位今晚的花销,就算到贾某人的账上。” 他话音刚落,台下便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使劲儿地鼓起掌来。众人之中,不少人皆是冲着莺燕楼新来的头牌姑娘而来。他们一连数日来捧场,却不曾见过如莺姑娘真面目,心中亦是不爽的。此时见有人强出头,当然巴不得看热闹了。 台下的秦伯堂和焦俊磊见此情景,二人对视了一眼,静观其变。 正在贾公子和老鸨争执不下的时候,门口传来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哪位公子今夜如此雅兴。要喝酒就来找本公子喝吧。” 老鸨见着来人,面上紧绷着的神色霎时轻松起来,疾步上了台子,拦在了贾公子和珍珠帘子之间。珍珠帘子后的如莺姑娘显然也听到了来人的声音,她的身子转了过来,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盯向门口的方位。 贾公子见到来人,便哈哈大笑起来,“此言差矣。本公子并无和男子喝酒的雅兴。” “哦?那你也不问问本公子答应不答应让如莺姑娘陪你喝酒?”门口一身白衣的公子摇着一把扇子,悠然自得地入了大厅。 秦明月方才听到声音时,觉得怪耳熟的。只是她的雅间位置较靠内,她也不好意思当着棠香的面,站起来去看热闹。现在,随着白衣公子走入大厅,便进入了她的视线。 她一见他那得瑟的模样,瞬间想明白了一件事儿。那天她要半夜捉奸的夜里,和他偶遇,他却口口声声威胁她,如果她要喊人来,就要亲她!原来,他果然是日日浸泡在花丛中的花花公子呀!难怪呀难怪! 她念及此,眼中浮上满满的蔑视:哼!真是爱装13的人。大冷天的还学诸葛孔明摇起羽毛扇。这个超级大纨绔也配拿诸葛帅哥的羽扇纶巾!她心中一阵激动,恨不得从他手中抢走那羽毛扇,扔到地上使劲儿地踩踩踩!大笑三声,走人! 被她腹诽成超级大纨绔的杜子腾,自进入大厅,便觉得背后有一股凉气直往上蹿,不知从何处射来两道诡异的蔑视目光。他下意识地四下环顾,却并未找到诡异目光来自何处。 他抬起头,却触及到珍珠帘子后有一双美眸正灼热地凝视着自己。他心中叹息,掉转视线瞧向台子上正对他怒目而视的贾公子。 台上的贾公子,面容甚怒,一双眯成细缝的眼睛,眼角不停地抽|动。他从怀中掏出一把银票,砸到老鸨的面上,对着老鸨怒道:“这些银两足够买十个莺燕楼了。不过,本公子再讲一句,今晚本公子只要如莺姑娘陪本公子喝点小酒。” 老鸨被一把白花花的银票砸得两眼昏花,目光一触到银票上的数字,她便真的有种想瞬间晕死过去的感觉。每张足足有一万两的银票在她面前上下飞舞着!不过让如莺姑娘陪贾公子一小酌,便能赚到让她三辈子都用不完的钱了。 她多么想点头答应!可是她又不敢得罪杜公子呀。这个如莺姑娘,才来莺燕楼短短半月,便已经让她日日如履薄冰地伺候着了。如今,她难过的是,那么多银两近在眼前,她看得到,却摸不到呀!人生最悲惨之事,不过于白花花的银子近在眼前,却只能看,不能拿!一念及此,她便双目翻白,晕死在脚边的银票上去了。—— 摸不到,躺一下便也好! 那贾公子见老鸨昏了过去,伸出双手,重重地拍击一声,偌大的大厅出现了许多名身穿黑衣的大汉。其中出来两名大汉将老鸨拖了下去。可怜老鸨还未将身下的银票睡热乎,便被人硬生生地拖走了。 贾公子双眸阴沉,别过脸道:“如莺姑娘,不如从了本公子吧。” 隔着珍珠帘子,如莺姑娘见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衣汉子,她的心中咯噔一下,期期艾艾地望向珍珠帘子外的杜子腾。杜子腾剑眉蹙起,“贾公子,你何以至此?!” 大厅里的众人显然也都被这些黑衣人的出现给愣住了。彼此之间,我看看你,你看看我。更有胆小之人,已经拔腿飞奔着离开是非之地。 莺燕楼的老鸨晕死过去后,莺燕楼的姑娘们没了主心骨,一个个花容尽失,眼里满是惊骇之色。有胆子大些的姑娘,惊恐之下强自镇定,纷纷掉头劝解珍珠帘子后的如莺姑娘:如莺姑娘,不如你便从了贾公子吧。 贾公子得意洋洋地大笑三声,杜子腾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勾起。如莺姑娘见大厅里抱头鼠窜的众人,她将心一横,提起裙角,便转身离去了。 贾公子一声令下:小的们,给本公子将如莺姑娘给抢回山寨!黑衣大汉们得令后,纷纷朝如莺姑娘离去的方向追去。 顿时,莺燕楼里闹成一团,姑娘们的尖叫声,纨绔们的戏谑声,混成一片。纨绔中有胆大者,跟在黑衣人身后去看热闹。杜子腾愕然一会,收起了手中的羽扇,追向黑衣人。 秦明月见杜子腾离开,快速地塞给棠香一锭银两,要追着黑衣人去看热闹。然而,她一踏出雅间,却蓦地瞧见秦伯堂和焦俊磊正冷眼旁观地站在门口处,她赶忙低头换了个方向,混迹在莺燕楼的姑娘中,朝内院而去。 第27章 秦明月慌乱中不择路,随着莺燕楼的姑娘们遁入内院,却发觉头一阵晕乎乎的,甚是难受。 难道是方才杏花酿喝得太嗨皮了,喝多了上头了?她前世就对酒精过敏,滴酒不沾。今晚她以为杏花酿不过是略有酒精度数的甜饮料,又在棠香的美人攻势下,不知不觉喝了好多杯。 她闭起双眼,眼冒金星,胸口堵得慌,有呕吐之意。她强行撑住墙壁,刚刚在墙角吐了一番之后,正要找寻出口时,却不料拐角处有多名黑衣人朝她的方向奔来。她慌乱之间,无处可躲,便就近推开一处屋门,连滚带爬地躲到了床底下去。 躲在床榻底下,她眯着双眼,竖起耳朵,静听外头的动静。过了半响,脚步声远去,她正打算从床底下爬出去时,却听到屋子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了开来。她赶紧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继续趴在床底下,留意屋子里的动静。 却不料,屋子门边传来杜子腾那低沉的嗓音,他在轻呼着:“如莺,如莺,没事儿了。他们都走了,你出来吧。” 啊!如莺姑娘也躲在这个屋子里呀。秦明月刹那间一个激灵,酒意散去许多,头脑清醒了起来。她无比担心,不知道她进来的时候,有没有被如莺姑娘瞧见。 秦明月正径自担心间,漆黑一片的屋子,忽然亮堂起来。她从床底下朝外望去,烛光摇曳间,离床不远处的衣柜被推了开来,一袭紫色绣海棠的裙裾从床边小碎步地走了过去。 ——原来这屋子里还有暗格呀!额米豆腐!那就是说,她偷偷溜进这间屋子,还没被发现! 她心中担心消除的同时,心中又升起一种坏坏的想法:难不成今天晚上,他们二人在床上巫山*,她要在床下倾听现场版的a/v吗?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如此猥琐起来! 她顿时既紧张又期待!好吧,她自诩纯洁又纯情的老处女一枚(前世二八年华未有过某行为)。只是如今屋子里的男主角,她太过气愤,也太过好奇,她只是想看他的好戏而已!咳咳咳! “如莺,你如若玩够了,便早日回家去,免得你爹娘担心!”杜子腾的声音中充满着无奈。 “子腾,如若你立即去我家提亲,我便马上回去。嗯,我会马上回去准备嫁妆!”如莺娇嗔道,面上表情却不似开玩笑。 这两人的对话,把床底下的秦明月给吓了跳。——这是神马对话?神马节奏? “如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玩是很危险的吗?正所谓江湖险恶,你一个姑娘家却如此大胆,竟然到窑子里当起花魁来。你没见到今日你差点就被响马抢去做压寨夫人了吗?”杜子腾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你明明知晓我的心意,却一直不来我家提亲。你我早便有婚约,你却迟迟不来提亲。我爹爹说了,如若这个月以内你不来提亲,他便要让我下个月入宫参加太子妃的选秀。”如莺咬紧银牙,等着一双丹凤眼,语气甚是忿忿。 “如莺,当年你我婚约也仅仅只是我家老爹和你家老爹在酒宴上的戏言而已。你怎可当真来着?”杜子腾一想起那个乌龙的婚约就头痛。 十年前,明明是杜元志和赵云奇这两个老爹,酒桌上一时兴起,便互相说要结下儿女亲家。杜元志未曾言明是哪个儿子和赵家女儿结亲。可是娇蛮的赵茹盈却对杜子腾死缠烂打,理由便是:杜家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早已成亲,五公子仅仅只有八岁。 “哼,我还是那句话,如若你要来赵家提亲,我便立即回家准备嫁妆。否则,你便勿要找其他借口了!”如莺在花梨木雕花圆桌旁坐了下来,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 杜子腾剑眉深锁,摇曳的烛光照得他的俊脸,一时明朗,一时黯然。二人僵持不下,杜子腾便开始摆出各种理由: “如莺,我只是杜家庶子,在杜家没有任何地位。你如若嫁给我,便也只能在桑镇看着清园过着无趣的日子……” “我不在乎!”赵茹盈笑意盈盈地打断了他的一番推辞,满口答应道。 她此次从家中偷偷溜出来寻他,便早就打定了主意,一定把他给说服了去赵家提亲不可。至于他如若找诸多借口,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不会在乎,不会在意。哪怕他跟她说,他日日流连莺燕楼,夜夜睡不同的姑娘,她也照样不放走他。经历丰富点,不是更有趣儿吗?哈哈! 是以,此时无论杜子腾摆出什么理由,赵茹盈都充耳不闻,微笑着一直点头。杜子腾说得口干舌燥时,他脑中灵光一闪,这个理由,事关她的幸福,她总会知难而退吧! 念及此,他立即摆出一张苦瓜脸,欲言又止了数次。赵茹盈甚觉奇怪,便催着他说出口。 杜子腾终究忍不住,声音低而阴沉,面色暗而晕红,咬牙切齿道:“我,那,里,不行。” 噗~~~这又是神马节奏!床底下的秦月明双手捂住嘴,使劲地憋着笑。 赵茹盈本是活泼的性子,以前女扮男装经常混迹青楼。这小半月以来,为了捕获杜子腾,她日日在莺燕楼里吃喝拉撒睡。对于男女之事,她倒还是懂得一些的。 当杜子腾支支吾吾地说了出口,起初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下,瞪大了双眼,指着杜子腾,惊疑不定地说道:“你,你,日日混迹青楼,哪里会那里不行!你,你胡说。难不成,难不成,你,你……” 她本想说,难不成你夜夜高歌,却要精尽人亡了?!可她是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虽然在青楼也见多了这些事儿,可让她一个姑娘家面对自己的心上人说出这番话来,她还是羞于启口。 杜子腾一脸无奈,却觉得这招甚是有效果,心中再横了一横,说道:“赵姑娘,我,哎,我,此乃隐疾,如若不是为了姑娘今后的幸福,我哪里会告知姑娘这些呢?小生幸得姑娘垂青,只奈何小生有心却无力。请姑娘立即回家,另谋良人吧。” 赵茹盈有一瞬的恍惚,可是她自知晓和杜家结亲,便就喜欢上了风流倜傥的杜子腾。如今,她更是孤注一掷地来找他,她怎能轻易地就放弃呢。更何况,她早就打定主意,无论他是什么借口,她都要让它变的不是借口。 “子腾哥哥,莫要担心。只要我们成亲了,我定让爹爹去请大乾朝的名医,顾老神医,给你多开方子。顾老神医的医术名满大乾朝,必定能为你解除此烦恼!”这是她痛定思痛之后的回答。 “要不,要不,我们试试,看你,看你,到底,到底……”她银牙一咬,心中一横,既然自己迟早是他的人,她便要以身试探,他到底有没有所谓的“不行”。一念及此,她便朝杜子腾突然扑将过去。 杜子腾显然没有料到赵茹盈会有如此之举动!他愕然了一瞬,便速速朝后退去,一屁股坐在床上,一脸不信地盯着眼前朝他扑来的姑娘。眼前的姑娘,她,她还是大乾朝数一数二的赵家,出皇后的赵家,教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吗?! 赵茹盈曾也许过几招花拳绣腿,是以,她这有意的一扑,一下便将杜子腾扑倒在了床上。二人倒在了床上,互相纠缠着,互相推攘着。 他们二人巨大的动作,床铺剧烈地震动起来,震得床底下的秦明月头晕脑胀。不知是二人发生了什么动作,床榻突然往下压过来,重重地压在秦明月的头顶,她情不自禁地发出了“啊啊啊”的尖叫声。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尴尬时刻呀!难不成她今晚出门前没看黄历呀。今晚各种剧情弄得她七荤八素!现在,竟然还让她遇到女汉纸扑到帅哥的剧情! 秦明月的几声惊呼,打破了杜子腾和赵茹盈的纠缠。杜子腾一个鲤鱼打挺,猛地推开了身上的赵茹盈。床底下竟然有人! 赵茹盈显然也是听到了那几声惊呼,一个恍惚,便被杜子腾推了开来,她后往退了几步,一双美眸紧盯着发出声音的床榻下面! 杜子腾向她打了个手势,表示噤声。他轻手轻脚地靠近床榻,猛地掀起床幔,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秦明月完全没有料到,在顾老神医的药效下,自己的喉部已在慢慢地恢复了。她以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呼,听在房中二人的耳朵里,却是女子的尖叫声。 “谁?你是谁?”杜子腾伸出双手,一用劲儿,便把床底下的人给拉了出来。 杜子腾见是秦明月,瞬间愣住了。他紧紧地盯着她,只见她灰头灰脸,一身玄色绣银纹的襦袍上沾满了灰尘。 秦明月显然是吓愣住了,她完全又没有想到突然会被杜子腾给揪了出来,满身的灰尘呛在喉咙里,不停地咳嗽起来。 赵茹盈见床底下揪出一个男子来,她吓了一大跳,颤声道:“你,你是何人?”又看到杜子腾和秦明月相对的眼神,似曾相似的模样,惊奇地问道:“子腾哥哥,你认识他呀?” 杜子腾脑中灵光一闪,一把从地上抱起秦明月,放在自己膝上,一手弹去她脸上的灰尘,一手扣住她的玉腕,犹豫了一瞬,便吻将下去。秦明月呆若木鸡,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第28章 秦明月方才只觉得眼前一亮,一股大力将她从床榻底下给拉了出来。她尚未反应过来时,身子被人抱紧,随即一股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她的朱唇被一股大力给封住。尚未弄清楚状况的她越想挣扎,那股大力却是越紧。 天雷地火的碰撞间,明月紧紧咬着的贝齿被杜子腾霸道地撬了开来,他的舌头探入层层防备的贝齿间,寻到她那柔软香甜的舌头,纠缠在一起。香唇贝齿间,杜子腾闻得一股淡淡的杏花酿之香气,混合着药香味儿,他竟然一时意乱情迷,假戏真做起来。 赵茹盈完全吓蒙了! 眼前的杜子腾,他竟然抱着那个从床底下拉出来的身穿玄色襦袍的男子,二人纠缠着香吻起来!这,这,这是什么情况?那人竟然是男子呀! 赵茹盈指向杜子腾的青葱玉手,无法抑制地颤抖着,半响说不出话来。杜子腾和那玄袍男子如此旁若无人地缠绵悱恻,她的心莫名地揪痛起来!原来——这才是杜子腾一直拒绝她的真相吗? 过了好半响,赵茹盈这才回过神,她扯开喉咙地大喊了起来:“杜子腾,你,你,你,杜子腾,你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怒气冲冲地冲到杜子腾跟前,使出吃奶的力气,用力去拉杜子腾的胳膊。 杜子腾被她用力一扯,这才意犹未尽地抬起头来,带着激情过后的暧昧眼神,瞧了一眼怀中娇羞地红晕满面的秦明月,这才抬起头来,对赵茹盈说道:“赵姑娘,嗯,这,这就是本公子不能娶你的因由。” 赵茹盈亲耳听到他如是说,她气得浑身发颤,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你,你宁愿喜欢那样一个丑陋的男子,也不愿意和我这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成亲吗?”她虽生气极了,却仍不忘把情敌贬低,把自个儿抬高。 杜子腾白了她一眼,便又当着她的面,在秦明月的樱唇上,意犹未尽地亲了一口,这才抬起头来,“不知羞耻”地说道: “对,赵姑娘说对了。本公子自幼便有断袖之癖,爱好男风。如若不是为了姑娘的终身幸福,本公子也不会轻易地在外人前如此举动。是以,还望赵姑娘为我保守此秘密!” 话音刚落,他一双臂膀把秦明月抱得更紧了,生怕被赵茹盈上前,将她欺负了去。 赵茹盈性子虽蛮恨泼辣,可毕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为了杜子腾,她可以不管不顾地从家里溜出来,可以在他日日光顾的莺燕楼守株待兔,可以隔着帘子唱曲儿给众纨绔听。那皆因为她的心中,还抱有一丝念想,存有一种希望。 然而,她怎么也料不到,杜子腾竟然亲口承认他有断袖之癖。他不仅亲口承认了,还当着她的面,和一个男子温存暧昧,纠缠不清。登时,千种绝望,万种委屈,涌上了她的心头。她美眸中,泪珠如断线的珍珠一样,一颗一颗地滚落面颊。 杜子腾却对她的泪流满面、伤心欲绝,视若无睹。他一只大手将怀中人儿的脸庞压到怀中,尽情地抚摸着她那的秀发,一双俊美的眸子只盯着怀中的人,头都没有抬起来看她一眼。 赵茹盈伤心欲绝地连连倒退,苦笑不已,嘴里只是喃喃自语般,“好,好,我赵茹盈有眼无珠,竟然错付芳心这么多年。这个秘密,这个秘密。好!好!真好!” 她从袖中抽出一方绢帕,胡乱地拭去满面的泪水,转身临出门前,却又不甘心地回头,咬牙切齿地说道:“杜子腾,你给我记好了。只要你未婚,我未嫁,我必定会嫁给你的!”说罢,再次留恋地看了眼杜子腾,又狠狠地剐了眼杜子腾怀中的小白脸,这才拂袖离去。 杜子腾见赵茹盈终于被他给激走了,他这才慵慵懒懒地松开环抱住怀中的人儿的双臂。身子僵硬的秦明月,感觉到杜子腾抱紧她的胳膊松了开来,她立即从他怀抱中脱离出来,站定之后,给杜子腾甩了一个重重的巴掌,怒目圆瞪地盯着眼前的男子! ——从现代到古代,从未经历过如此尴尬,如此没有节操,如此羞愧的时刻。 她不仅被他双手环抱着轻薄这么久,她屁股下触及之物,更是让她羞红了双颊,恼怒交集!说好的看好戏,去不料自己却变成了今晚的主角! 杜子腾没有料到她下手又急又狠,眼前一花,脸上一阵疼痛传来。他惊愕地抬起头去看她,只见她口不能言,秀丽的脸上,此时,却是一阵红,一阵白。她的手指着杜子腾的两跨之间——那个啥,你不是说自己那个什么,什么不行吗? 杜子腾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向自己,俊脸上刷得红透起来。他真是又是意外,又是惊奇。他的两胯之间,竟然是一柱擎天! 师父不是说,他乃早产之儿,诸多方面发育不足。就比如说,他的小兄弟,便也是发育迟缓的。是以,他无事时和一群纨绔流连花丛,却被猪朋狗友笑话他的无能。是以,方才他对赵茹盈说的那个借口,其实倒也是实情。 他却万望没有料到,自己偏偏在不该有反应的时刻,有了这样的反应。传说中的一柱擎天乍现!!好吧!真真是无语至极! 他惊喜交加之间,一抬头,却瞧见秦明月又惊、又怒、又恼、又羞的模样,直觉得仿若有一道惊雷劈开了他的心扉,心儿剧烈地跳动起来!这种感觉从来不曾有过! 他迅速地站立起来,一把握住秦明月的手,急急地解释道:“方才在下情非得已,冒犯了姑娘,在下会负责任的。” 秦明月用力地甩开了他的大手,无法说出心中的想法,只能一直摇着头!什么负责不负责,他们还没有走到这么一步!他们只是亲吻而已,又没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在观念开放的前世,这等小事算什么? 杜子腾却无法读懂她摇头的原因,他以为他今日的冒犯,让她羞愧难当。他心中也是懊恼不已,方才情急之下,他便只是利用她激走赵茹盈。 他便走到她跟前,再次用力地扣住她的玉腕,确认自己的诊断无误,这才放开了她,语气中带着做错了事的小心翼翼,“秦姑娘,你因中毒而无法说话。我方才已经给你诊断过了。我回去找了师父,立即给你送去方子,保管药到病除。这,这也算是我对冒犯你的诚心致歉。” 秦明月愤愤地抬起头瞪着他,那眼神如喷火一般。你都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了,你的师父能好到哪里去?可是这些念头,却只能在她自己脑子里转着,却无法说出来。她懊恼地跺了跺脚,转身就跑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杜子腾一人,他望着秦明月远去的身影,不禁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正在此时,寂静无声的屋子里,响起一阵击掌的声音。随即,衣柜后的暗间里走出一位身材魁梧的俊逸男子。 他走到杜子腾跟前,双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戏谑地说道:“想不到杜兄竟然有断袖之癖!看来,我要离杜兄远点了。” 杜子腾这才意识到屋中还有其他人,想起方才那一幕,俊脸甚是挂不住,讪讪地说道:“拓跋兄,见笑了。” 拓跋臻“哈哈哈”地大笑起来,将手中的一把大胡须往红木雕花圆桌上一摆,摊开双手,好笑地望着俊脸煞红的杜子腾,“杜兄,你煞费苦心,演这么一出精彩的戏,终将赵茹盈赶走了,往后可要高枕无忧了。” “拓跋兄又笑话我了。”杜子腾脸上火辣辣地,忍不住吁出长长一口气,又说道:“你不知晓,如若赵茹盈继续如此胡闹下去,迟早会被赵家知道。我可不愿意为杜家无端招来这等麻烦事儿。” “哦。杜兄如此一说,那么,拓跋臻今日可给泽理国招来麻烦了。”拓跋臻皱着眉头道。 杜子腾一跃而起,一掌击打在拓跋臻的肩膀上,冷哼一声,“当年你为了解除婚约,还不是让我千里迢迢地跑去泽理国,给你瞎胡闹了一把吗?如今,让你帮我一把,你却在这里说着风凉话。” 拓跋臻嘿嘿一笑,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咕噜咕噜喝完后,便慢条斯理地说道:“嗯,今日我倒是过了把纨绔瘾了。把这莺燕楼给闹得鸡飞狗跳的,恐怕明日我哪里都去不了了。” 杜子腾扯过桌面上的大胡须,笑道:“把这个毁了,明日你就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 拓跋臻无奈地摇着头,“原来,好兄弟都是拿来出卖的!” 杜子腾压低声音道:“我爹不是暗中给你们好处了?” 拓跋臻这才正色地问道:“前些日子,你说你爹派你去秦家取了册子。怎么没有下一步举动?” 杜子腾摇头苦笑道:“摸不清楚他老人家的脾性。那日之后,他便没有下文了。他老人家只说了一句:该干嘛继续干嘛。” 他以为杜元志给他派了上次的任务后,应当会继续给他派新的任务。却没有想到,杜元志拿到册子后,便只跟他说了一句话:该干嘛继续干嘛。 “不过,我这儿有些消息,你可要听还是不要听。”拓跋臻故意压低声音说道。 第29章 门外一阵风钻进屋中,烛光摇曳,杜子腾起身将门关闭好,又将窗户关好,这才又回到了红木雕花圆桌旁,“别故弄玄虚了。有话快说。” “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偷偷地来到桑镇不?”拓跋臻故弄玄虚地笑了一下,见杜子腾摇着头,一脸漆黑,这才不打算继续逗他玩儿,正色道:“明面上,我是来找你父亲收集质量上乘的生丝。实则是我得到消息称桑镇要来一个大人物。” “大人物?”杜子腾挑了挑剑眉,疑惑道。 “对。就是大乾朝的大人物。你猜猜会是谁?” “难道是?”杜子腾正要作答,拓跋臻当即将右手食指竖在口唇之前,做个噤声的姿势,低声道:“心知肚明即可。据说他此次是微服而来,不知所为何事。是以,近日一切行事千万要多加小心。” “这也是你应允帮我演戏,赶走赵茹盈的因由。”杜子腾低声说道。 拓跋臻微笑着点头。当年,杜子腾和他结识也算得上是机缘巧合。 他那年还是泽理国到大乾朝的质子,他暗中来了桑镇为着见泽理国来的密使。却不料行踪败露,慌忙逃走间,中了毒箭。他正以为此命休矣时,偶遇杜子腾。杜子腾对解毒甚是熟稔,花了三天时间,便把他中的毒给解了。自此以后,两个年龄相仿之人,臭味相同地凑成一双好友。 再后来,他在大乾朝的质子期限到了,便回了泽理国。自那以后,他一直未有机会再到桑镇来。此次,泽理国可汗拓跋隆兴收到了消息,便将他秘密派到大乾朝。拓跋臻来到大乾朝后,密探告知他,目标人物去了桑镇。 杜子腾领会地点点头。看来他今日用这招逼走赵茹盈倒是做对了!明日一早,他便要去找师父,告诉他这件大事情。近日师父对外界的关心突然多了起来。左嘱咐右交代,务必将外界发生的重要事情禀报于他。 还有,还有,他已经诊断出她中的毒。师父肯定能有解药! ***** 却说秦明月从莺燕楼落荒而逃,一面用力地擦着被杜子腾偷香亲吻得红肿的朱唇,一面把杜子腾给骂了个千遍万遍。她双颊依然红晕滚烫。哪怕在现代,她谈恋爱也是保守派,从未让谈恋爱的男友一亲芳泽。却没有想到,穿越到了古代,却晚节不保,节操被夺! 她当时完全没有料到杜子腾发现她后的反应竟然是亲她!她更没有料到的是,杜子腾竟然当着一个女子,这样亲吻了女扮男装的她。这,这,这是什么意思嘛!上演断袖之癖啊! 春日早晚温差很大,白日里还是暖洋洋,到了夜晚骤然变了天。冷风拂面而来,秦明月面颊上的滚烫这才消散了不少。她一路揣着一颗又闷闷又忐忑的心往沁园而去。 秦明月一路疾步而行,很快便来到了沁园后门的桑树林。她打算按照出来的原路,从沁园的后门偷偷溜回去。 沁园后门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流淌而过。河对面便是沁园的后门。秦明月只要穿过一片桑林,便可以到连接沁园后门的小石桥。 秦明月在桑树林中穿梭而过,刚要跨出桑树林,却不料河边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她抬头望去,只见月色下的小河边,一男一女正依偎着。 ——哎呀呀!今天果真是没有看黄历就出门了!走到哪里都能窥见不该看的! 秦明月心中着急得想过河,可那一男一女却把持着唯一通向河对面的小石桥。她只得停下脚步,躲在桑林里,等待那二人谈情说爱结束再回去。 起初,她以为那一男一女是焦俊磊和秦明媚,可听墙角听了一会后,她立即推翻了心中的猜测。 一把柔情似水的声音随风钻入了秦明月的耳中,那声音既羞怯又甜蜜,“秦郎所言可都是真的?” 一把熟悉的男低音传来:“丽娘勿要担心。这件事情,估摸着没有人会发现。” 秦明月心中嘀咕:咦!竟然是秦明月她爹——秦伯堂!难道他带着莺燕楼里的姑娘来此私会?秦明月好奇地想着,蹑手蹑脚地又朝小河边挪了几步,躲在一棵碗口粗的桑树后,紧紧地盯着秦伯堂和那名唤丽娘的女子。 丽娘叹了口气,身子朝秦伯堂怀中挪了挪,幽幽地说道:“如若是这样,那丽娘便放心了。最近这些时日,丽娘是吃不香,睡不好。总觉得心里堵得慌。秦郎,丽娘并无鸠占鹊巢的念想。丽娘只想着今生如若能和秦郎重逢,让你见上咱们亲生的女儿,丽娘此生无憾了。” 秦伯堂听到丽娘这番话,他的声音哽咽了,侧过头,在丽娘的秀发上吻了吻,动情地说道: “丽娘,伯堂何其有幸,能再与你相遇。当年,你不辞而别,让我好生找寻呀!丽娘,你为何那么傻,你已经有了我的骨肉,却不告诉我。如若你告知于我,哪怕我去求了芝兰,我也愿意呀!” 丽娘抬起手,盖在秦伯堂的嘴唇上,摇着头苦笑道: “秦郎能迎娶沈国公家的千金,那是秦郎前世修来的福气。丽娘虽和秦郎青梅竹马,可是丽娘出身卑微,不能给秦郎带来显赫的荣耀,是以,丽娘只能忍痛割爱。当年,丽娘能和秦郎重逢,和秦郎度过那段日子,又得了阿思如此乖巧的女儿,丽娘已心满意足了。” 秦伯堂深受感动,动情地将杏娘揽入怀中。二人又你侬我侬地依偎了半个时辰。秦伯堂见月上中天了,他这才依依不舍地送丽娘去不远处的一辆马车旁。二人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分别了。 秦伯堂目送丽娘的马车远去,这才大摇大摆地从沁园的正门回去了。 秦明月惊呆了!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秦伯堂今夜幽会的并非是莺燕楼的姑娘,而是秦伯堂的青梅竹马!方才,丽娘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容颜,竟然是那么地年轻,那么地艳丽,那么地不可方物! 秦明月心中为沈氏愤愤不平了!秦伯堂当年究竟有什么好?竟然让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丞相独女愿意下嫁于他! 她脑子里一片浆糊,望月兴叹。前世,她的顶头上司人力资源总监是港城人士,他年轻时入赘港城某个显赫的家庭。可是,他或许迫于太太家族的强势,又或许找到自认为的真爱,竟然在s室找了一位外室。 ——无论古今中外,花心的终究是男人呀! 她不禁想起了莺燕楼里,杜子腾那深深的一吻。当时,意乱情迷之下,她心情并不是没有波澜的。可是,一想到秦伯堂,一想到焦俊磊,再想到前世的hr前任总监,她热乎乎的心,又骤然冷却到冰点了。 秦明月呆立了一会,见四周无人,这才猫着腰从沁园后门溜回去。然而,刚迈入大门,一转角,她却非常不幸地撞到一个高大的身上。 她心中一慌,脚下一绊,却反而朝那高大的身子上撞了过去。她慌慌张张地抬起眼,正对上焦俊磊一双意味深长的眸子,那深如大海的眸子里,涌动着n个问号。 焦俊磊双手有力地扶住秦明月,却猛地将她拉入怀中。他的一双大手,在她的秀发上摩挲了一阵。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浮动着阴冷冷的表情,直到怀中的人儿,身子瑟瑟发抖,他这才放开了她。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了?”焦俊磊阴冷着声音问道。 秦明月咬着嘴唇,摇着头,装傻卖呆。 打自来到秦家,这是她第一次和焦俊磊单独相处。如果是平时,她倒也能保持冷静。可是今天晚上却像中了五百万的彩票一样,刚从一个基情四射的男子怀中逃离,又落入另一个阴冷的男人的怀抱。 ——无论如何要找机会去烧香拜佛了。 焦俊磊仿佛洞悉了她装疯卖傻的企图,心中甚是吃味。莺燕楼乱成一片时,他的确见到了女扮男装的她!可是,他正要去寻她时,她一晃便不见了人影!她定然是去找杜子腾去了!他的心中醋意翻腾! 他自回到沁园,便悄悄地来到她的后院等她。月上中天,她的屋子却依然没有动静。他在寒冷的春风中,等了整整两个时辰,却等到的是装傻卖呆的她!他愤愤地一手抓过她的手腕,朝后门走去。 二人来到小河畔,他居高临下地紧紧地盯着秦明月,梗着声音说道:“以后,绝地不准去见他!” 秦明月低着头数蚂蚁,仍然装聋作哑,可是心中却是不无讶异的。她心中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混乱中东躲西藏的时候,泄露了自己的行踪。于是,她就打定主意,抵死不承认。 焦俊磊见她一身玄色襦袍上黏了一身灰尘和桑树叶子,抬手拂了拂,嘴角勾起,威吓道:“你别忘记了,你和我是有婚约的。再过六个月,你我便要成亲了。如若,你在成亲前,私下去约见他。我定会将他捏成这样。” 他低头捡起一个半个拳头大的石头,用力一捏,石头碎成了小碎片,随风飘散。 秦明月惊愕地睁大眼睛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一张脸黑得像包公,一双深沉如海的眼里,却跳跃着阴冷冷的光芒。 ——呜呼哀哉!“度娘”赶紧给我一个“逃离饿狼”的攻略吧! 第30章 秦明月低头思量一瞬,这种情况下,如和他硬碰硬绝对是不明智之举。她抬起头朝他微微一笑,点头表示答应。不答应能行吗?闹腾了半夜,困意袭来,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呵欠。 花前月下,秦明月那一抹淡淡的微笑,那娇憨的打呵欠模样,不禁让焦俊磊心中一颤,他心中某处变得柔软,甭着一张黑脸却将她拉入怀中抱紧。 秦明月皎若皓月的笑颜,焦俊磊刹那间动情的俊颜,被隐在沁园后门内的秦明媚看在了眼里。她恨恨地咬碎了一口银牙。秦明月,你这只狐狸精,我就知道你半夜三更会来勾引表哥。果不其然,真让我看到你如此狐媚的一面。 秦明月呀秦明月,平日里见你一副清高的模样。原来,你竟然喜欢在夜里去勾引男人。哼!我定然不会让你如此轻易地抢走表哥的! 秦明媚悄悄地离开了后门,不敢惊动焦俊磊。但是,她的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秦明月总算在微笑攻势下,逃出了"饿狼之魔爪",回到自个儿屋子。房门掩上后,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这个晚上有太多的意外将她折磨得疲惫不堪。这,这种日子,老娘不过了!她扑倒在床上,欲哭无泪呀。 ~~~~~~~~~ 翌日,秦明月顶着一双熊猫眼起了床,桑椹心下狐疑地给她扑了整整三层脂粉,还是未能遮住她眼底的青色。秦明月这日起床后,便哼哼唧唧地称头晕脑胀腿抽筋,死活不出屋子门。 她不出屋门的理由有三:一、不知道如何面对秦伯堂,更不知道如何面对沈氏。心中装着秘密却不能说出来是一件憋闷的事儿。二,不敢面对喜怒无常的焦俊磊,万一不小心又和他碰上了就又徒若麻烦。三、昨夜实在折腾得太晚太疲惫,一脸菜色无脸见人。 沈氏一收到消息就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见秦明月怏怏地依靠在侧榻上看《三国志》,便满心狐疑起来,女儿何时喜欢看这种书了? “月儿,你没事儿吧。”她伸手摸摸明月的额头,的确没有发烧。 明月放下手中的书,坐了起来,重重地叹了口气,深深地凝望着沈氏,一副难言之隐的模样。沈氏朝桑椹使了个眼色儿。桑镇连忙将秦明月的文房四宝呈递上。 明月却只是摇头,仍然发出重重地叹息声,却不接过桑椹递过来的笔墨纸砚。她,她,她能告诉沈氏昨天晚上秦伯堂小桥边约会秘密情人的事情吗?绝对不可以!否则,这秦家一定会掀起巨大的波浪。 她最终提起笔,写了一行字:娘,我没事,只是昨晚看书看晚了,今日没精神。 沈氏松了一口气,却忍不住叮咛道:“是不是在家里呆着太闷了?赶明儿正好是十五,娘带你去八宝山上香吧。得菩萨庇佑,如今你的身子恢复差不多了。正好陪娘去八宝山还愿。” 秦明月昨儿个晚上,接二连三地遇到莫名其妙的事儿,的确想过是该去上上香,拜拜菩萨,转运转运了。现在一听沈氏的安排,她立即把头点得像鸡啄米。一张紧绷着脸蛋儿,顿时像花朵一样绽放起来。 看的沈氏一阵摇头,都快及笄的姑娘了,怎么还似孩童呢!沈氏离去前,不放心地叮嘱明月要多多休息,莫要看损了眼睛之类的话,匆匆地去布置明日上香的安排。这次上香,她不仅仅是上香那么简单。 这些时日,她忙里忙外,发觉身子竟然越来越不经事儿了。身子动不动就疲乏,脑子也越来越记不住事儿。昨个晚上,她从西河村回来后,哮喘发作,幸得顾老神医给她诊治。可是,那诊治结果,却大大地出乎了她的预料。 前些日子里,莫名其妙地心悸,莫名其妙地头晕,没有来由地睡不好觉,不知原因的记不住东西,皆能用顾老神医的诊断结果就能说通了。她今日一早便让赵妈妈去寻了三管家去将柳姨娘寻来,明日一同去八宝山。她到要瞧瞧那母女俩背地里都安了什么心。 ~~~~~~~~~ 这日,秦明月睡了吃,吃了睡,总算把精神给养足了回来。她吃完晚饭,闲来无事,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儿,心口又堵得慌。如果在前世,心情不好的时候,还可以约上三五闺蜜,泡泡吧,逛逛街,闲聊胡扯一通,心情也就好了。 可是在这该死的古代,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尽管大乾朝民风开化,对女子的约束倒也不似其他朝代那么苛刻。然而,但凡大家闺秀,却也都不怎么抛头露面。 她昨个儿好不容易瞅着机会,偷偷溜出去给自己“放放风”,却没有想到前有虎,后有狼,真真是呜呼哀哉。 一想到趁机揩油的杜子腾,又想到阴测测的焦俊磊,她握着毛笔的手,便在宣纸上,狠狠地画了三只乌龟。两只乌龟眼睛里泛起两朵红心,互相抱团。另一只乌龟的的头上给盖上一个大大的绿帽子。画完后,她又意犹未尽,用蘸满黑色墨水的毛笔,在两只乌龟旁边,画上许多个蛋。哼!好一副乌龟王八蛋图! 她正兀自瞎开心着,却没有发觉侧窗被人推开,一人敏捷地翻入窗内。此人双臂抱在胸前,一副欣赏名画的模样,俊脸阴得比锅底还黑,嘴里还发出“啧、啧、啧”的声音。 秦明月猛地一抬头,却见杜子腾一脸恍然大悟地在欣赏着“乌龟王八蛋图”。秦明月心中郁闷,他如此正大光明地闯入她的闺房,还如此不怕死地来到她的跟前,那不是欺负她是哑巴,不会大喊大叫嘛! 刹那间,秦明月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可是无奈,他竟然能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溜到她的闺房,想必武功肯定了得。她那三脚猫的柔道和女子防身术,撂倒小毛贼绰绰有余,可是,高手面前,算了,还是不犯傻了。 她低头郁闷了数秒后,抬起头,瞬间调整好了脸上的表情,朝他露出微微一笑,伸手示意他在书案边的锦杌子上坐下。 杜子腾全完没有想到秦明月会是这副模样。他曾经想过,她见到他的时候,不是咬牙切齿地扑过来想要撕了他,就是一副清高冷傲的表情压根儿不理他。 愕然过后,他便坦然自若了。毕竟每次见到她,她都让他重新估量她。他便也不客气地拉过桌边一只锦杌子,坐了下来,正要开口揶揄她几句。 正在此时,门上响起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桑椹低柔的声音传入屋中,“小姐,小姐,你睡了吗?今晚的汤药还未喝呀。”她等了半响,房门还是没有打开。难道,小姐又看着书,睡着了。她又等了一会儿后,径自离去了。 秦明月朝杜子腾龇牙咧嘴,作势要喊人的表情。杜子腾朝她耸耸肩,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秦明月咬了咬银牙,眼睛狠狠第剐向他,等屋外的桑椹离去,这才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字:有何贵干? 杜子腾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盒,推到明月的跟前,示意她打开看看。 哼!你也打哑谜呀!秦明月白了他一眼。视线却被桌上精致漂亮的锦盒子所吸引。她撇了撇嘴巴,盯向杜子腾,眼底浮现的不解、惊疑。这家伙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杜子腾也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她,朝她努努嘴。 惊疑不定的秦明月低头望向精致的锦盒子。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炸药?还是蟑螂?但转念一想,他既然以身犯险地来到秦家的地盘上,想必也不会做那么无聊的事儿。 她伸出青葱玉指,抚摸了一下锦盒子,轻轻地打开来锦盒子。打开的瞬间,她猛地抽了一口气:巧克力?!只见锦盒里,静静地躺着一颗费罗列巧克力般的蜜丸。 鼻尖下浮动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哦!原来是一颗药!什么药?难道是传说中的春|药吗?秦明月惊疑不定地抬眼瞧向杜子腾。 杜子腾读懂了眼中的惊疑,高深莫测地朝她邪魅地一笑,“你认为是什么药,就是什么药吧!” 秦明月闻言,黛眉一蹙,作势要将蜜丸扔到地上。杜子腾这才不打算逗她玩儿,正色地说道:“这是解药。” 解药?我又没有吃春|药,何来解药一说?秦明月狐疑地盯着他。 “今晚我是来赔罪的。昨日唐突了佳人,小生深觉歉意。秦大小姐你什么都不缺。是以,小生绞尽脑汁,这才想出用这颗解药作为赔礼道歉的礼物,赠予秦大小姐。” 秦明月斜睨着他,态度倒是蛮诚恳的。她这才似笑非笑地盯着蜜丸,写下几个字:解药,赔礼道歉? “小生昨日给小姐搭过脉,今日这颗蜜丸是找我师父赶制出来的。它能解除你体内的毒,可能,可能过不了多久,你便能开口说话了。” 杜子腾凝视着低垂着头半响不说话的秦明月,期待他这次费劲心思才弄来的解药,能让她新仇旧恨一笔勾销。从今往后,各走各的路。 第31章 却不见秦明月抬起头时,一张清秀绝丽的脸蛋上,梨花带雨,哭得稀里哗啦。 杜子腾自小便最怕见女人哭,这秦明月不顾形象地哭得一塌糊涂,让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的双手伸到一半,硬生生地悬在了半空中。 秦明月这是喜极而泣!她虽然总是很阿q地自我安慰,说不了话,挺好的。可是前世的她,叽叽呱呱地说了二十多年的话,来了古代却做了一个多月口不能言的哑巴。有时候,真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好比昨夜被眼前的人欺负! 她自顾自地尽情流完眼泪,从袖子中抽出一条绣花绢帕,擦去脸上的泪水。这才又提笔,写道:用法。 杜子腾白了她一眼,这么快就哭好了。还没有借你我的肩膀呢!他看到她询问用法,便说道:“一粒蜜丸,分两次服用,每次用黄酒炖服。食用后三日,便能说话。 秦明月听明白了,又在纸上写道:多谢,不送! 杜子腾讪讪笑道:“别送,别送。”他正要离开,却又转回来,从怀中掏出一个锦囊,放到秦明月跟前的桌上。 “这里有三颗无伤大雅的毒药。你遇到危险时可以派上用场。不过,只有三颗,省着点用。你自己没事时千万不要拿出来玩儿。如若不小心碰到此物,全身就会奇痒无比。不过,如中此毒之人,一个时辰后自动解除。所以,一切你自个儿把握好。” 秦明月起先不明白他为何送自己毒药,听到他说完便明白他话中亦有所指,这才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杜子腾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不要感激我。我可没有那么好心。这些都是我对昨夜冒犯的赔罪。”说罢,他吹灭了房中的蜡烛,轻轻地推开了侧面的窗子,动作娴熟地跳了出去。 秦明月翻了一个白眼,嘴贱的人真可恶!又看到他翻窗而出的动作娴熟成这样,腹诽道:纨绔就是纨绔!你肯定经常这样出入女子的闺房吧! 她正这样想着,忽然屋顶的瓦片上传来一阵急急的脚步声,又听到一阵搏击声。糟糕!难道被焦俊磊发现了? 她连忙轻声地推开窗户,只见两条人影一跃一纵地朝沁园后门而去。一条黑影身材高大,一条黑影身材颀长。 完了!完了!秦明月关紧窗户,在屋子里焦急地走来走去。这焦俊磊真是冤魂不散呀!难道他天天监视着她的屋子?若如不然,为什么杜子腾刚一翻窗出去,就被他给发现了? 她的猜测果然没有错。 焦俊磊发现自昨晚之后自己对明月的思念愈甚。 一整天在书房里忙的心烦意乱的焦俊磊,本要借着吃晚膳的闲暇,看看那个惹得他心烦意乱的人儿。却不料,她竟然抱病不到花厅用膳!难道,昨夜里,真把她给吓坏了吗?他在离秦明月住的屋子一墙之隔的花园里来回踱步。 他正兀自犹豫间,眼前一花,一条颀长的声影从明月的院子里跳起来,翻上屋顶,便要从后门溜出去。他一见到那条身形,立即知晓定是杜家四公子。他醋意翻天,一跃而起,不顾一切地想要追上他。 两人一前一后,一跃一纵,一直朝后门跑去。哪知那杜子腾轻功甚是了得,很快便将他给甩在了后头。杜子腾飞快地甩掉了尾巴后,骑上他的黑骏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 秦明月这一夜,彻底失眠。 她脑子里一直想着杜子腾赠予她的蜜丸,辗转反侧了大半夜,还是决定起床。她想着如果今晚把这颗蜜丸吃掉一半,说不定明天就能开口说话了。 她是急性子,行动能力一直是很强。很多想法,在她脑子里停留了一小段时间后,都能付诸于行动了。这也是前世职场养成的习惯。 她起了床,穿戴整齐,便怀揣着锦盒子去小厨房。这些日子,为了给她熬药,沈氏特意安排专门的丫鬟婆子轮班值夜。她正巧今晚的药还没有喝,便以这个借口去小厨房倒也不会引起他人怀疑。 小厨房在沁园的最后一进院子的右侧,离后门不远。她疾步行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就来到了小厨房。小厨房里依旧灯火通明。 她一踏进小厨房,却发现秦明浩,还有琴儿和春水都还在忙碌着。琴儿一见到她,不知何故,双颊微微泛起红晕,神色略带不自然连忙行礼:“大小姐怎么来了?奴婢和春水在准备明日去八宝山路上太太和小姐要喝的汤药。" 秦明浩转头对她淡淡一笑:“琴儿,春水,你们先去外间把明日的太太和大姐要喝的药煎好。” 琴儿眼底有一瞬的如释重负,微微地呼出了一口气,朝秦明月和秦明浩福了福身子,带着春水下去了。 秦明浩这才转向秦明月,“大姐,这么晚了,可是有重要的事情而来?” 秦明月此行目的是怀中揣着的药丸,对于方才琴儿的不自然,没有放在心上。她听秦明浩如此一问,就从袖子中掏出杜子腾给她的锦盒。恰巧秦明浩在这里,让他看看这个药丸到底能吃不能吃! 秦明浩接过她手里的锦盒,见一颗褐色的药丸,凑到鼻端仔细闻了闻,过了半响,面露喜色,“大姐,这颗药丸,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秦明月微微一笑,指指沈氏居住的方向。 秦明浩果然是药痴,他掰了一点蜜丸,放入口中,只觉得一股清幽的香气在嘴中四溢开来,入喉处一阵清清凉凉。可是他的眉头却皱的紧了起来,这颗蜜丸的成分错综复杂。他全然无法猜出这里边有哪些药! 秦明月见他的眉头骤然皱起来,她心中咯噔一下,果然这药是有问题的呀! 秦明浩瞧见明月一脸惊疑不定的神色,这才赶紧摇头道:“大姐姐,这药很好,没有问题。只是,我品尝不出来这药到底是用什么做的。”他说完后,又眼巴巴地望向秦明月,“大姐,如若你不介意,是否可以让我再掰点过来,赶明儿给顾老神医瞧瞧?” 秦明月哭笑不得,这个庶出的弟弟,果然是药痴加医痴。可是他是柳姨娘亲生的,所以,秦明月每次都是和他保持着距离。 可是,后来沈氏竟然将他带到沁园,让他日日为她熬药。她后来这才明白,其实,沈氏也是别有用心的。她带上秦明浩,柳姨娘和秦明媚才不会对秦明月继续有不利的行为。 这些是秦明月无意中从沈氏口中知晓的。自那以后,她忽然就对秦明浩的感觉变得不一般。这个孩子,真真是可怜的娃!谁说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很幸福!像秦明浩这种,不是正室所出的唯一男丁,却是很炮灰的。 秦明月朝他露出浅浅一笑,点点头。秦明浩连忙转动着轮椅,伸出手,从灶台边,取过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将蜜丸切成数小块。秦明月将切好的蜜丸分别放在两个瓷碗中,从中拣出一小块,放回到锦盒子里,递给秦明浩。 秦明月在灶间翻找了半天,找到了一瓶黄酒,倒入一个碗中。秦明浩接过她手中的碗,放入到他每日给她炖药的笼屉里炖起来。 秦明浩本是话不多的人,秦明月又口不能言。秦明浩忙着给秦明月炖药丸,秦明月搬过一张凳子,坐在桌边,托腮等候。 秦明浩果然是一个异常细心的人。他每隔一会,便转动一下笼屉,让笼屉均匀地加热。过了半个时辰,他端过笼屉,从中取出瓷碗,瓷碗里的药丸已经融入黄酒之中。他一面小心地吹着气,一面用手去试试温度。 等到瓷碗不再烫手,他便腼腆地将瓷碗递给了秦明月,“大姐,你喝喝看,如若烫口,我再帮你吹吹。” 秦明月报以微笑,接过瓷碗,触到的温度很温和,她就捏住鼻子,就咕噜咕噜地喝完了。 喝药的这副怪模样,惹得秦明浩忍俊不禁。他有种感觉,眼前的这个大姐和以前的大姐真的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大姐总和他保持着一段陌生的距离。他当然知晓,大姐怕他抢了秦家。可是,自这次和沈氏到了沁园,他每日为她熬药,时常和她接触,却发现她原来并非那么孤傲之人。柳姨娘临行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交代他的事儿,他发觉自己怎么都无法下得了手。 秦明月那副喝药犹如饮毒的模样,也落在了窗外的焦俊磊的眼里。他阴沉沉的眼眸里,也泛起了一丝好笑之意。她还是如小时候那样,一喝药就皱鼻子! 他方才一路追着杜子腾出了后门,却见杜子腾一人一骑绝尘远去,他发现这个对手比他预料的要强大许多。他悻悻然地回了沁园,去了秦明月的屋子,却正巧见她一路蹑手蹑脚地去了小厨房。 他一路跟着她来到小厨房,见她喝了药,这才明白,那个人连夜冒着危险潜入沁园,原来只是为了给秦明月送一颗药丸。 可就是这么个事儿,他心中泛起了无尽的吃味。他不免暗暗反思,这些日子以来,自己可都在做了什么?明明爱她,却又因妒生恨,要至她于死地! 第32章 秦明月走出小厨房时,漆黑的夜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来,冰凉冰凉的雨点儿直往她的脖子中钻去。 她没有带伞,正打算转身回小厨房找春水去拿把油纸伞。却不料,她抬头时,头顶出现了一把宽大的油纸伞。她侧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焦俊磊悄无声息地打着一把油纸伞遮在她的头顶。 他面无表情,沉默无语。秦明月也沉默无语。二人王八瞪绿豆了半响。 “咳咳咳,大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这里呀?我瞧着明浩还未回屋歇息,这不,怕他累着了,就寻了他过来了。” 不知何时,秦明媚打着一把油纸伞靠近沉默无语的两人,嘴角挂着笑意,眼底却是跳跃着妒意。她的确是来寻秦明浩,却没想到,又让她撞见焦俊磊和秦明月在一起。她怎能不醋意翻腾,妒意翻天! 秦明月抬起头看见是秦明媚,她心中却是一喜:这妞现在来得可真是太及时了!她眉心一动,嘴角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径直走到了她的伞下,挽起她的胳膊,便用力托着她往回走。 秦明媚微微一愣,今晚秦明月怎的对自己如此热情了?她稍稍迟疑了会儿,人已经被秦明月大力拽着往前走了好几步。她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回头扫了焦俊磊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眼中却是失望的神色。 秦明浩抬眼朝院子里望去时,正巧看见秦明月拉着秦明媚疾步离去,焦俊磊呆愣当场。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他自己心中那个藏了许久的人儿,可真不知道该如何处之! 秦明月这一夜睡得比前一夜还要不踏实。梦里,左边出现一脸黑线的杜子腾,右边出现沉默不语的焦俊磊。她站在二人当中,左看看,右瞧瞧。忽然,两人把她给推开,搏斗起来了! 两个男人打得你死我活,打得七荤八素后,又猛地抱到一起,竟然不理她了!不是吧,杜子腾兄,你可真是好男风呀!! 一夜多梦,清晨被桑椹唤醒时,秦明月浑身冷汗涔涔! 桑椹心中疑惑,昨儿夜里不热呀,小姐那么早就睡了,怎么头上身上,却是潮湿黏糊的。如若不赶快洗漱的话,时辰会赶不上了。她心中虽有疑问,手脚却更加快速地给明月梳洗。 “小姐,今个儿要出门,太太命奴婢把这套衣裳给小姐换上。”桑椹从一旁锦杌子上取来一套襦袍给秦明月换上,又在秦明月腰间束上一条同色的缀玉腰带。 “小姐,这身衣裳妥当不妥当?如若不妥当,奴婢再给小姐换一套。不过,不过,桑榆姐姐方才已经来催过一趟了。” 在桑椹絮絮叨叨中,秦明月这才睡眼惺忪地撑开了上下打架的眼皮。做了一个晚上的噩梦,她精神相当不济。然而,她一瞧见镶金嵌银的菱花镜中自己今日的打扮,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老大! 此时,她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自己身着湖蓝色绣银丝的襦袍上。早知道有这么好的男装,她何必费尽心思从秦明浩那里哄骗一套不合自己身材的男装呢! 她拿幽怨的眼神紧紧地盯着桑椹。 桑椹在她无比幽怨的盯视下,低着头嘟嚷着道:“小姐莫要怪奴婢。太太怕小姐经常穿这身襦袍出去。是以,是以太太将衣裳给收了过去。今日,太太说答应过小姐去八宝山上香踏青时,可以穿这套衣裳。” 秦明月见桑椹会错了她的意,又说了这么一通话,便也就不再追究了。秦明月自我欣赏了一番,衣服果然是量身定做的好穿! 秦明月一身出门的行装穿戴整齐时,琴儿来催了。 “琴儿给大小姐请安,今儿老天爷知晓大小姐要随太太去上香,一大清早便放晴了。八宝山最有名的便是漫山遍野的桃花。奴婢们早就眼馋得很,今日得有此赏花的机会,皆是由大小姐所赐呢。”一口软棉甜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帘子闪动间,一个墨绿的身影,蹁跹入内。 秦明月不禁侧头去看琴儿。琴儿今日打扮与昨晚很是不同。只见她上着墨绿色束腰袄子,下着石青色襦裙。墨绿色衬得她本就白皙脸蛋更加水嫩,一双灵动的双眸,顾盼生辉。 秦明月朝桑椹点点头,桑椹便回复琴儿道:“琴儿姐姐来得正及时呢。我们小姐正要出门了。劳烦姐姐回复太太,小姐即刻过去。” 桑椹回话的时候,秦明月看到了门口驻足的秦明浩。他手上端正瓷碗,眼睛却时不时地朝琴儿瞥去。但见他少年含情脉脉的眼神,秦明月的心咯噔一下——难不成秦明浩和琴儿之间有什么? 她忽然想起了昨儿晚上,她去小厨房时,琴儿异常的神色。 琴儿似乎也感受到了门口有两道炽热的光射来,便侧头迅速地看了一眼秦明浩,又转回头微笑地看着秦明月。 秦明月心中八卦的虫子又开始蠕动。难怪呀,她总觉得琴儿自来了桑镇,一日比一日美丽动人起来。原来,原来如此! 琴儿再叮嘱了几句桑椹,便向秦明月告退。经过门口时,她和秦明浩四目相对,双颊飞起两朵彩霞,浅笑嫣然地转身离去。 这一幕当然没有逃过正在观察琴儿的秦明月的眼。可是,她心中叹息呀!古代等级制度森严,门当户对观念强烈呀!一个公子和一个丫头,该是怎样的结局呀! 她怜悯的目光和秦明浩跳跃着爱慕的眼神相碰撞,秦明浩面上一红。他随即一指手中的瓷罐,对秦明月说道:“姐姐,因着今日要出门,是以,我一早就起来给姐姐把药丸炖好了。姐姐用过早膳便服用吧。” 秦明月做了一个手势:你去八宝山吗? 秦明浩这些日子和她每日相处,对她的手势倒也能看懂了。他点点头道:“我本和顾老神医约好,要好好地研究那药丸子。后来,母亲说我日日呆在家里不甚好,便要我和大姐二姐一起去。母亲已经在花厅候着了,大姐一起去吧。” 秦明月和秦明浩来到花厅时,沈氏一行早已在花厅等候多时。柳姨娘竟然也在众人之列! 柳姨娘瞧见明月气色红润,心中暗自感叹,顾老神医的医术果然非同凡响!她拉过明月的手,自是一番寒暄问好。秦明月和柳姨娘一通寒暄后,视线扫过柳姨娘身旁的秦明媚。她今日身穿玄青色绣银纹的襦袍,倒也是一副翩翩公子哥儿的模样。 秦明媚瞧见一身湖蓝襦袍衬得人更加唇红齿白的秦明月,不免心里又升起一阵妒意。幸而自己提前找琴儿打听,知晓沈氏会让秦明月穿男装。她这才去求了沈氏,希望和姐姐一起把臂同游。沈氏便也准了她穿一回男装。 其实,她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是她不愿意独自坐轿子,却让表哥和秦明月骑马同行。她怎么都要挤到二人当中去。独乐了不如众乐乐,对不! 沈氏见众人都准备妥当,便命众人即刻出发。 ~~~~~~~~~ 这是春日里暖风熏得游人醉的好天气! 沈氏一行坐马车车程大约半个时辰,便抵达了八宝山。这日是农历三月十五,又逢天气晴朗,八宝山山脚下,各式各样的马车,停了一溜又一溜。 秦明月扶着桑椹的手,下马车时,瞧见眼前一幕,暗自乍舌!天哪!古代也时兴扎堆游玩呀!那一溜溜的各色马车,堪比现代风景区门口停着的各种汽车。 她再抬起头望向八宝山,只见通向山顶的石阶山路上,游客如织,信男善女,络绎不绝。 “月儿,如若你怕累的话,不如在山脚下雇一个脚夫吧。”沈氏见明月一阵晕眩的模样,以为她怕山太高。 哪知秦明月朝她摇摇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这些天,她的体力恢复得差不多了。 沈氏见她这幅跃跃欲试的模样,连日来的担忧总算放了下来。她便跟众人说道:“大家一路慢点儿走上去吧。芳芸,我这年纪大了,这一路只怕走得慢,你且扶着我一起上去吧。” 柳芳芸闻言,眼中犹豫一闪而过,忙疾步来到沈氏身旁,微笑着说道:“太太真是说笑了。太太身子健朗得很,每次都是芳芸拖了大伙儿后腿呢。” 沈氏说了句“芳芸的嘴儿就是讨巧!”便抬头望向暖融融的太阳,眼底涌动着一丝微不可见的恨意。她强自呼吸了一口,理了理思绪,这才转而对焦俊磊说道:“阿磊,你且去雇一个脚夫,给浩儿当脚力吧。” 焦俊磊给秦明浩找了两个脚夫后,沈氏见众人准备妥当,便招呼着大伙儿上山了。 这是秦明月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出游,八宝山空气清新,风景如画,心情愉悦。漫山遍野的桃花,尽显“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妖娆。 因着这一行人,以女眷居多,行到半山腰,沈氏见众人气喘吁吁,便嘱咐停下来歇会儿。突然,后头传来秦明媚一声惊呼,随即众人听到她的尖锐的声音,“别抓我的脚,喂,喂,臭乞丐,别抓我的脚。” 秦明媚使劲儿地甩开了抓住她脚踝的那双脏手,跳着脚,拍着胸脯,嫌恶地睨着地上坐着的身量瘦小的乞丐。秦明月闻声走去,原来是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乞丐。小乞丐又长又脏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看不太清楚他的模样。 小乞丐瞧见一个好心的公子走向自己,抬起头,歪嘴斜脸地说:“这位公子,可怜可怜小的吧。小的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 秦明月听到小乞丐期期艾艾地说着,于心不忍,边扭头向桑椹打着手势。桑椹会意,将手里提着的食盒递给了秦明月。秦明月蹲了下去,将食盒摆放在小乞丐跟前。 小乞丐见秦明月将这么精致的食盒摆放在了他的跟前,连忙朝秦明月作揖,“多谢公子,多谢公子。”他目光盯着食盒,余光却一直在秦明媚和秦明月之间来回打量。 秦明月只是微笑着摆着手,表示不谢,这才离去。 小乞丐望着她的背影,见她方才一言未发,和丫鬟也都只是打着手势。他低头望着爬向食盒的蚂蚁群,心中不甚笃定:难道主上让自己找的人是一个哑巴! 第33章 沈氏见秦明月安然回到凉亭,便斜睨了眼还兀自在跳脚的秦明媚,心中甚是不屑。庶出的毕竟是庶出的,遇到一个小乞丐惊慌成这样,成何体统? 众人在半山腰歇息片刻,便又朝山顶建得气势雄伟的八宝寺进发。八宝寺里,香火缭绕,善男信女,烧香磕头,甚是热闹。 秦明月跨入正殿大雄宝殿,随同沈氏跪在左边的布团上,诚惶诚恐地上了香,虔诚无比地磕了三个响头。 她抬起头,对着巨大的观世音菩萨的金像,咧咧嘴,摆出掐媚的模样,默念: 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明月给您老人家烧香来了。咱可说好了,明月今日给您烧了香,磕了头,您可不能不认账!您要庇佑明月不再遇到那个色狼,还有您要想帮明月摆脱和渣表哥的亲事~~~ 秦明媚磕完头,正要起身,侧头猛然瞧见秦明月掐媚的笑颜。她心中“咯噔”一声,难不成她要用美人计迷惑菩萨,让菩萨从她手中夺走表哥。哼!绝对不行! 她念及此,复又朝菩萨补上三个响头,嘴里无声地念念有词:观世音菩萨,您勿要被左边那个小狐媚给迷惑了。明媚答应菩萨,如若菩萨能让明媚如愿地嫁给表哥,明媚定给您重塑金身! 秦明月和秦明媚各自睁开了眼睛,扭头望向依然闭目祈祷的沈氏。沈氏双眼紧闭,面容平静。可是,秦明月却明显地感觉到这两日的沈氏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的确如她所感觉的那样,这两日,沈氏百般滋味充斥于心间。自从顾老神医诊断出她旧疾重犯,差点病入膏肓的病因,她心中翻着各种恨意。一失足成千古恨,原来就是这样的滋味儿! 沈氏终于睁开了双眼,身后的柳姨娘连忙上前扶住她。赵妈妈走到沈氏身旁,在沈氏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正在此时,一个慈眉善目的白胡子老方丈朝沈氏行来,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沈施主,别来无恙!” 沈氏见是八宝寺的方丈出来了,心中一喜,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柳姨娘,朝老方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方丈别来无恙!” 白胡子老方丈抬起头,睁开微眯着的双眼,视线触及沈氏身旁的秦明月,眼睛却越睁越大,眼中闪烁着惊异。他看着秦明月半响,这才转过头,向沈氏问道:“沈施主,可方便借一步说话?” 沈氏点头称道:“方便方便,方丈您请。”便率众人跟随老方丈朝偏殿后的禅房行去。 行至禅房内,老方丈坐在右上首,沈氏坐到了坐上首。众人坐定后,小沙弥端茶奉水。老方丈这才疑虑地朝沈氏说道:“沈施主,方才老衲见这位女公子眉眼清奇,想必是沈施主的令爱。是以,可否让老衲瞧瞧令爱的掌纹?” 沈氏故作为难地看着秦明月。 秦明月前世从电视剧里看过这种剧情。所以,她听老方丈这么一说,心生好奇。难道,掌纹里真能看出玄机?她半是狐疑、半是好奇地朝沈氏点点头。 沈氏见女儿答应了,便和颜悦色地朝老方丈说道:“有劳方丈了。” 一个小沙弥在老方丈的跟前摆放了一张杌子。秦明月依言坐下来,伸出右手,老方丈眯起一双老眼。 起初,老方丈以为老眼昏花,再将眼睛凑近仔细辨认。而后,他抬起一双垂着白色长眉毛的老眼,眼睛里闪烁着惊愕之色,“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沈施主,令爱掌纹奇异,真是妙不可言呀!” 沈氏连忙催促道:“方丈勿吞吞吐吐,请明言!” 老方丈这才抚着一把齐胸的白胡子,娓娓道来: “沈施主,令爱掌纹清奇,甚是,甚是诡异。咳咳咳,恕老衲实话实说。嗯,令爱掌纹怪异,非本世之人所有,可令爱又生在本世。是以,老衲斗胆说上一句,令爱日后或将贵不可言。然而,祸福相倚,令爱却要经历非常人之事,才能凤凰涅槃。” 掌纹清奇、诡异、怪异?非本世之人所有?沈氏不免拿眼去瞧老方丈。原先和老方丈编排说辞时可没有这么一句呀! 明月此时也被老方丈这句话给生生地吓了一大跳! 天哪!白胡子老方丈果然是神人呀!连她非本世之人都能看得出来!难道,他也是穿来的老乡?可左看看右看看,却怎么看他都不像是穿来的呀!可是,如果他前半句的推测无误,那么,他后半句的推测也就成立了? 什么叫做贵不可言?什么叫做凤凰涅槃?难道,她会被选秀入宫,去伺候那个据说今年已经五十多岁的老皇帝?不行不行!她对五十多岁的老皇帝,不感兴趣!对和三千个女人抢一个男人的宫斗戏码更不感兴趣!! 秦明媚听到老方丈这番话时,心中各种嫉妒羡慕恨!一个哑巴都能贵不可言?那她不是要更加贵不可言了呀了? 她心中犹豫再三,还是舔着脸,以恳求的眼神看向沈氏,“母亲,既然方丈给大姐姐看过手相,能否顺带给女儿也看一下呢?” 她的请求正中沈氏下怀。沈氏瞧了眼柳姨娘,见她的眼中也流露出一种期待,心中冷哼一声,面上未露出半分,朝老方丈说道:“方丈,请给二小姐也瞧瞧吧。” 老方丈自是不推辞,便示意让秦明媚伸出手来。 秦明媚摊开两只手,满心期待地想听老方丈也来那么一番话。 可是老方丈端详半响,却没有说话。他的眼睛在秦明媚紊乱的掌纹上扫了几眼,目光定在她的指尖,每个手指的指尖处,果然仍泛着一层淡淡的白色。 他暗地里递给沈氏一个眼色,沈氏会意,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 老方丈这才启口说道:“施主,请容许老衲直言。从女施主的掌纹来看,女施主此生不甚安稳。女施主生来富贵,却空有一双聚财手,钱财却往外流。女施主如若早日一心皈依佛门,想必能避开诸多祸事。阿弥陀佛。” —— 噗!老和尚的这番话语,不是要秦明媚出家做尼姑嘛!秦明月暗自咋舌! 沈氏禁不住翻了个白眼,这句说辞,也不是原先商量好的! 老方丈这一番话听在秦明媚的耳里,她明媚的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什么?要她剃去三千青丝,与古佛青灯相伴一生?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肯定是方丈看错了! “方丈,您再瞧瞧,是不是您眼睛看花了?您要不看左手,左手纹路和右手不一样!”秦明媚急急地说道。 老方丈却兀自摇着头,一连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二小姐稍安勿躁。”柳姨娘连忙劝阻。 沈氏却说:“我还有事儿和老方丈说说。这里除了月儿,芳芸,阿媚,还有赵妈妈,其他人等都先下去吧。桑榆,你领大伙儿随这位小师傅去后头歇息去。” 桑榆应了声“是”,便领着众人随同小沙弥离开禅房。秦明浩离去前,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在心中叹了口气,希望他担心了许久的事情不要发生! 沈氏待众人离去片刻后,她目光沉重地扫视了一眼秦明媚和柳姨娘,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地放在桌面上,嘴里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柳芳芸,秦明媚,你们可知错?” 柳姨娘心中猛然一跳,抬眼瞧向沈氏时,面上却是一脸无辜状,柔声问道:“太太,芳芸愚钝,望太太明言。“ 沈氏不理会柳芳芸,双眼紧紧地盯着秦明媚,厉声道:“秦明媚,你可知错?” 秦明媚双腿微微颤抖,嘟嚷着说道:“阿媚,阿媚,不知所犯何错?” 沈氏朝老方丈示意,老方丈启口说道:“二小姐十指指尖处泛白,此乃触摸有毒之物所致。二小姐如若不及时用解毒之药,恐怕十指指尖不久定当溃烂。老衲斗胆问一句,二小姐近日是不是一触及凉水便疼痛不已?” 秦明媚这下心中大惊,老方丈正戳中了她的痛处。自她前些日子用手将夹竹桃汁液挤出后,这么些日子以来,十指指尖触凉水便疼痛难当。原本找秦明浩开些药来敷,却又怕被他看出端倪来。是以,一直忍着疼痛了许久。 秦明媚脸上的阴晴变化尽数落在了沈氏眼底,她大喝一声:“阿媚,你用夹竹桃汁液加入到月儿要喝的药罐中,之后你便毁了药罐。你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却不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还不给我跪下。” 沈氏这番话语,宛如惊雷般在秦明媚耳边炸开,她顿时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去,泪水哗啦啦地滑过她血色尽褪的面庞。 柳姨娘蹙眉,也跪了下来,声音仍然镇定,“太太,万事需要真凭实据的呀!” 沈氏冷哼一声,拍了拍手,从禅房内间走出一个丫鬟,她手中捧着一个布包,跪在沈氏跟前,“奴婢小桃见过太太。奴婢手中就是柳姨娘要的真凭实据。”她话音刚落,将手中之物摆放在跟前的地面上,打了开来。 沈氏手指着地上那堆碎裂的药罐子,蹙了蹙眉,“秦明媚,你还有何话要说?” 第34章 秦明媚听到沈氏的问话,抬起头时,已稳住了心神。她瞧向沈氏跟前的小桃和小桃面前的碎药罐,强自镇定地说道:“太太明察秋毫,何以凭借一个小丫头和一堆碎片,便给阿媚定下此罪?” 小桃对着沈氏磕了三个响头,这才侧头对秦明媚说道:“二小姐难道忘记了?当时是二小姐要奴婢从树上采摘夹竹桃!二小姐难道忘记了?你将药罐碎片扔进奴婢住的屋子后面的湖里。二小姐难道忘记了?春水和小桃是同乡,春水老实巴交任人欺负,可小桃却是最看不惯仗势欺人的!” 小桃自那日被秦明媚毫无缘由地甩了一个巴掌后,便暗地里去找春水。春水和小桃是同乡。春水胆小木讷,而小桃胆大机灵。秦明月花费n多功夫还是无法从小桃嘴里套话,可是同乡又同龄的小桃,却是能轻而易举地从这个老实巴交的春水嘴里了解到了情况。 小桃筹备许久,从人证到物证,都找齐时,正发愁如何向身在桑镇的太太告发秦明媚的恶性。正巧,大管家要陪同柳姨娘去桑镇,她便求了大管家一同来了桑镇。 小桃这番话宛如兜头一盆冷水,将秦明媚浇得浑身冷汗涔涔,呆立当场。 柳姨娘还想要再为女儿求情,可沈氏锐利的眼风从她身上扫过,“芳芸,正所谓有其女必有其母!芳芸,你可知错?” 柳姨娘见沈氏目露精光,心中咯噔一声,直觉不妙,刚想张口辩解,却听沈氏又是一阵击掌,赵妈妈转入禅房内间,走出内间时,她的手上捧着一盆枝繁叶盛的滴水莲! 柳姨娘诧异地望向赵妈妈手中的滴水莲,心跳加剧,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沈氏还是转向老方丈,和颜悦色地说道:“慧觉老方丈熟谙花草之道,还望老方丈赐教。” 慧觉老方丈又是轻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便起身站立起来,从禅房右侧炕上取下一个笼子,笼子里有一只活蹦乱跳的黄鹂鸟。 他取出黄鹂鸟跟前的小碗,接了数滴从滴水莲上流淌下来的水滴,摆放在黄鹂鸟跟前。黄鹂鸟啄了几口水,却不料,摇摇欲坠地朝笼子里摔去。 它正要两眼一翻,双脚一蹬时,慧觉老方丈迅速地拿出一颗芝麻大小的药丸,塞入黄鹂鸟嘴中,又给它喂了清水。过了一会,黄鹂鸟才悠悠地醒来,勉勉强强地站立起来。 这一幕看在众人眼里,既是惊诧,又是迷惑。 慧觉老方丈这才转身,对众人说道:“出家人本不该拿生灵来试毒。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只是今日老衲受沈施主所托,是告知大家一个事情,滴水莲本身无毒,可是滴水莲叶子上流淌下来的水滴,却是有毒之物。” 柳姨娘这下子总算看明白了,她连忙张开嘴说道:“太太明鉴,太太明鉴!芳芸为太太寻得滴水莲,从未知晓它有此毒性。芳芸只是见太太哮喘旧疾频发,这才从我娘口中知晓,滴水莲有清新之功效,这才献给太太的呀!” 沈氏摇头道:“可是自从屋中摆了滴水莲,我反而觉得时常胸闷气短,喘息不顺。” 柳姨娘见自己无论如何脱不开干系,她把银牙一咬,心一横,说道:“太太,太太并非是受滴水莲之困扰,而是,而是,另有他物!” 沈氏闻此言,更加证实了心中的想法,但没有表露出来,只是静静地瞧着柳姨娘,“芳芸所言之它物,到底为何物?” 柳姨娘心思百转千回,百般权衡,把心一横,跪将下来,“太太,芳芸可以告知太太。但是,芳芸有个不情之请。无论媚儿做错了什么,还望太太留她性命!芳芸,芳芸给太太磕头了!” 柳姨娘自秦明媚被指认暗中迫害秦明月的罪证确凿,正在慌张地思索着对策,却不料自己也卷入其中。幸而,她早就窥见了沈氏屋中的秘密,此时正好可以将功赎罪。这个秘密的分量可远远超过女儿暗中使坏迫害嫡长女! “好。如若芳芸能有更合理的说法,那么,我自会酌情定夺的。” “太太,这个秘密,现下说出来,只怕有造谣之嫌,望太太给芳芸十日时间,芳芸定当给太太人证物证确凿。” 沈氏要的便是这招借刀杀人!她如今的身子,她自己清楚,因着长期吸入有毒之物,如今实在太弱。 她今日便是上演这么一出戏,先让小桃指证秦明媚,再指证柳姨娘的滴水莲有问题,那么柳姨娘不仅护犊心切,更是会想尽办法洗刷罪名。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由柳芳芸去办吧。 “好,那我就答应给你十日时间。如若十日之后,无法找到确凿的人证物证,那么,柳氏姨娘迫害当家主母,庶女秦明媚迫害嫡长姐罪名,只怕我有心也无力了。今日之事,暂且只有我们这几人知晓。不过,芳芸,时间不多,好好把握!”沈氏淡淡地说道。” 柳姨娘和秦明媚对视了一眼,母女二人眼中虽有骇异,却更浮动着逃脱劫难后的雀跃。 秦明月一直冷眼旁观。直到今日,她才感觉到了沈氏气势如虹般的当家主母魄力。之前,她总觉得这个出声名门望族的沈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原来,她不做则已,一做便有“隔山震虎”之功呀! 沈氏拜别了慧觉老方丈,带着秦明月、柳姨娘和秦明媚一行离开了禅房。众人在八宝寺中用过午膳后,便去后山踏青赏桃花。 沈氏今日用“隔山震虎”一招镇住了柳姨娘后,颇觉舒心,一路拉着秦明月观赏桃花。秦明媚没有了来时的兴高采烈,只是恹恹地随意扫了几眼桃花。柳姨娘原本悬着的心,如今倒也是放了下来。 焦俊磊和秦明浩见众人神色有异,却也无法猜透方才禅房里发生何事,便只是默默地赏着桃花。 八宝山后山,十里桃花林,妖娆美丽。 众人寻着一处凉亭歇息。沈氏看着身旁目光一直落在不远处桃林的秦明月,便笑着对众人说道:“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趟八宝山赏花,你们都去瞧瞧吧。别尽顾着我了。这里留下赵妈妈一个人照顾我便是了。” 众人,无论是主子,还是仆从,一年中大多时间都在大宅子里度过的,只有上香的时候,才能游玩,听到沈氏如是说,便个个面上都浮动着笑意。 沈氏又对柳姨娘嘱咐:“芳芸是明白人,这十日内,莫要起何幺蛾子。” 柳芳芸心神一凛,恭声道:“太太莫要担心。” 沈氏又嘱咐了众人几句,众人便各自散开,在凉亭近处的桃花林里嬉戏游玩。 秦明月在落英缤纷的桃林中穿梭。这么大片大片的桃花林,她是平生第一次见到呢。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粉嫩粉嫩的桃花,没有乌压压一片的空气污染,没有pm2.5的困扰。噢耶!终于发现古代美好的一面了! 她尽情地在桃花林里转圈。一瓣一瓣从树梢飘落的粉色桃花落在她的头上,她的肩上,她的湖蓝色的襦袍上,将原本秀丽多姿的她点缀得愈加美丽无比! 秦明媚早已经没有了赏花的兴致,她只是呆呆地站立在一株桃花树下,半仰着头,任由花瓣儿打在她的脸上。她的事情败露,难道,他不应该也要分担她的责任吗?她忽然扭头看向站立一旁的焦俊磊。 焦俊磊正守在桃花林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兴奋异常的秦明月。此时,他的脑中,突然浮现起秦明月十岁那年,也是在八宝山的桃花林里,她第一次见到十里桃花,不停地笑,不停地转圈。 秦明媚见焦俊磊如此肆无忌惮地用灼热的目光看向秦明月,她心中的恨意又升腾上来。既然,她要受罚,那么她要死的话,也要拉一个人垫背。她得不到的东西,秦明月也休想得到! 正在众人嬉戏玩闹时,却没有发现自八宝山的左右两侧,有两拨蒙面人向桃花林包抄而来。 左边的一拨蒙面人,身着黑色劲装,正朝离他们最近的秦明月靠近。忽然,三人一起对视两眼,猛地冲入桃花林中,围住正倚靠在树干上抬头赏花的秦明月。 正兀自沉浸在欢乐中的秦明月发现黑衣人时,自己已经被黑衣人团团围住。三名黑衣人朝她聚拢,她一脸惊慌地望着黑衣人,嘴里想喊“救命”,却发出来的仍然是“呜呜呀呀”沙哑的声音。 一直留意着秦明月的焦俊磊,蓦地发现黑衣人包围了明月,立即冲入桃花林中。可是毕竟还是隔着一段距离,秦明月被黑衣人掳走。秦明月又惊又怕,嘴里发出“哇哇哇”又难听,又聒噪的声音。 为首的黑衣蒙面人发现明月不会说话,他行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对同伙人低声说道:“不对。主人让我们找的并非是一个哑巴吧!” 其他二人也发现秦明月是一个哑巴,也正满心狐疑,听老大这么一说,纷纷点头。老大见后面有个高大的男子追来,便放开秦明月,将她往地上一推。三人又掉头朝秦明媚的地方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打滚求撒花~~~ 第35章 方才,秦明媚早已发现了三名黑衣人将秦明月掳走,她明明可以大喊“救命”,喊来更多的人来救下秦明月。可是,当时她被各种羡慕嫉妒恨冲昏了头脑,她只顾着自己躲了起来,并不去理会秦明月的生死。 而此时,三名黑衣蒙面人放开已经抓到手的秦明月,掉头朝自己躲藏的地方飞速地奔来,她心中大惊,大喊着“救命”转身要逃,却不料被身旁的树杈绊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三名黑衣蒙面人对视一眼,眼中露出“正是此人”的神色,动作迅速地将她搀扶起来,往她嘴里塞入一块褐色的布团,迅速地将她带走。 三名黑衣蒙面人刚走出几步远,迎头撞上两个青衣蒙面人。三名黑衣蒙面人显然愣了一愣!啊!有接应的呀!可是,青衣蒙面人腰间束着藏青色的腰带。这不是他们统一的装束呀! 趁三名黑衣蒙面人发愣之际,秦明媚猛地甩开黑衣人之手,狠命地朝最靠近的秦明浩的方向奔去。 两拨蒙面人拔腿便追了过去。秦明浩挡在秦明媚身前。一旁嬉戏的琴儿飞奔而来,守在了秦明浩的身旁。另外一边,焦俊磊扶着摔倒在地上的秦明月坐好,便迅速地奔去护在秦明浩跟前。 “来着何人?”焦俊磊大喝一声。 黑衣蒙面人瞧瞧青衣蒙面人,青衣蒙面人又盯回黑衣蒙面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我们不是一伙的。” 青衣蒙面人中为首一人,目光在桃花林里转了一圈,目光扫过秦明媚,又将目光落在不远处正扶着桃树站起来的秦明月。他对身旁的同伙轻声说道:“他在那里!” 话音刚落,两名青衣蒙面人动作迅速又一致地奔向秦明月。 秦明月看到蒙面人去而复返,可蒙面人靠近后,又和刚才的蒙面人穿着不同的衣服,刚才的明明是黑色,现在怎么又出现穿青衣的蒙面人? 明月心中惊呼:菩萨呀,俺早上刚给您上过香,磕过头,怎么您老人家不灵验呀。哎呦喂!您今日太忙了,看来顾不上我呀。我,我,我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吧! 她扭头要跑,却因为刚才被前一波黑衣蒙面人放开时,不小心摔倒在地,崴着了脚。如今,想跑远,又跑不远。而焦俊磊却正在和另一波黑衣蒙面人打斗正酣,顾不上她了。 青衣蒙面人中为首一人见秦明月目中露出惊慌之色,他忙朝她抱拳道:“公子勿惊,我等是受主上之命,请公子去山庄喝一杯茶的。” 请我喝茶,还要蒙面?真是吓死人了!秦明月拍了拍胸脯。 可她瞧见面前两名青衣蒙面人有礼有节,不似方才那三名黑衣蒙面人,一上来就不由分说,架起她就要走。于是,她朝他们便打着手势:你们的主上是谁? 可这两名青衣蒙面人完全看不懂她的手势,只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主上要请的人,因为主上特别嘱咐,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公子。 为首的青衣蒙面人便对秦明月道:“我等看不懂公子的手势。公子脚崴了,如若不嫌弃,我等架着公子过去更加快。” 话音刚落,他们二人架起秦明月,迅速地朝桃花林北面而去。 这边和黑衣蒙面人打斗正酣的焦俊磊,猛然发现秦明月被另外两名青衣蒙面人掳走了,心中焦急万分,却是被三名黑衣蒙面人缠着脱不开身去追。 正在他分神之际,一名黑衣人一拳击打在他的心口,另一个黑衣人跟着一脚踹过来,焦俊磊重重地摔倒在地。三名黑衣人抓住秦明媚,火速地朝着桃花林西边遁去。 秦明浩双脚不能走路,顾不得被黑衣人掳走的秦明媚,转动着轮椅,急急地来到焦俊磊身旁。焦俊磊捂着心口,皱着眉头站了起来,看着两拨蒙面人分别消失的方向,大喊道:“来人哪,快来人哪,大小姐和二小姐被人掳走了。” 可是此次随同沈氏上香的大多是婆子丫鬟,还有四五个马夫和两三个小厮,众人听到声音,纷纷追着跑出桃花林,却没有了大小姐和二小姐的身影了。 正在凉亭闭目养神的沈氏,忽然听到焦俊磊如雷一般的大吼,猛地撑开眼睛,惊慌失措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首在凉亭门口的柳姨娘连忙站了起来,急急来到沈氏跟前,说道:“太太,太太,阿磊说有人掳走明月和明媚了!” 沈氏一听,气急攻心,晕厥过去。柳姨娘一介内宅女眷,虽工于心计,却从未见过此等场面,她双腿发抖,对着众位婆子和丫鬟,不知所措。 焦俊磊从桃花林里出来时,见到晕厥过去的沈氏,和不知所措的柳姨娘,只得先安稳这边的众人再说。 却说秦明月被青衣蒙面人带走,出了桃花林,早有一辆马车在候着了。为首的青衣蒙面人恭声对她说道:“公子,请恕我等得罪,请公子蒙上眼睛,我们便带公子去一处山庄。” 秦明月知晓如今自己被绑架了,嗯,绑匪很有礼貌。但是,如果自己不配合,还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儿会发生。所以,她接过青衣蒙面人手中递过来的青布,将自己的眼睛蒙了起来。嘿嘿!露出一条缝隙吧! 青衣蒙面人见她面上的蒙眼纱布松松垮垮,又重帮她给系好。这下子,明月只觉得眼前除了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坐着马车,心情忐忑不安。马车忽而左转,忽而右转,急速地飞奔着。不知道马车奔走了多久,秦明月昏昏欲睡的时候,马车总算停了下来。 秦明月被人扶下马车,摘下眼睛上的青布,展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古香古色的庄子。青衣蒙面人也摘下了自己面上的青布,一个面容清瘦,一个微微发胖,年龄都在三十岁上下。 “公子,请这边走。”面容清瘦的那位说话甚是有礼貌。 秦明月撇了他一眼,既来之,则安之吧。她便大踏步地跟着他们二人,进入到山庄里。 二人引领着她来到山庄的正厅,正厅里一名身穿藏青色襦袍,八字小胡须的一名瘦高老者正站在窗前赏花。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来。 两名青衣人对这位瘦高老者甚是尊敬,拱手说道:“王总管,主上要的人已经带到。” 王总管朝二人透过赞许的目光,挥挥手道:“陈五,王六,你们果真动作迅速。你们暂且退下吧。” 陈五和王六推下后,王总管双手击掌,内间出来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那少年看到秦明月,朝她拱手作揖:“多谢公子半山亭一饭之恩!” 秦明月愕然地望向这名十三四岁的少年,眉目清秀,举止高雅,自己哪里认识这等人士?少年对上她狐疑的目光,浅浅一笑,说道:“公子是否还曾记得,半山腰赏给一个小乞丐食盒?” 秦明月这才恍然大悟状,指着少年,呵呵地乐了起来。原来,原来是遇到一个试探者了! 少年见她明白过来了,这才转向王总管,说道:“父亲,此人就是主上要找之人了。” 王总管会意,朝秦明月点头道:“我们主上要请公子帮一个小忙。今日多有得罪,还望公子多多包涵。” 秦明月挑眉望向王总管,眼里满是惊疑,所表达的意思是:我能帮上什么忙? 王总管“呵呵”一笑,抚了抚八字山羊胡,对明月恭敬地说道:“公子,里边请。” 秦明月随着他入内,内堂里,坐着一位华服中年男子,他正低头品茗。王总管对他异常地恭敬,“主上,人已经带到。” 华服中年男子微微抬起头,触及到秦明月的脸,有一瞬的恍惚,这张脸太像一个人了!他对王总管说道:“你且先退下吧。” 王总管应了一声是,退着出了内间。 “想必,你很诧异,为什么会被人带来见朕,是吧?”华服中年男子似是对明月说,又似自言自语道。 他自称“朕”!秦明月愣了一瞬,不可置信地盯向他! 过了半响,他没有听到明月答话,勾了勾嘴角,抬起头对上秦明月惊疑不定的双眸,低声说道:“哦,朕忘记你不会说话了。来,坐到朕的身边来。这儿有笔墨纸砚。朕问一句,你答一句,便是了!” 秦明月心中苦笑不已。天哪!今天早上八宝寺的香真是白上了,头也白磕了!菩萨今天太忙,压根儿没有听见她的祈祷!难道,哑巴的祈祷,菩萨听不见吗?!!她看看眼前五十多岁的皇帝,又想起白胡子老方丈的那番话。白胡子老方丈的话,不会应验了吧!! 她只得挪着小步子,慢慢地、小心翼翼地靠近大乾朝最巅峰的人物——皇帝! 皇帝示意她坐下,她依言端坐下来。 “你是如何结识杜子腾的?”皇帝的第一个问题。 啊?!又和杜子腾有关系?果然,每次只要和杜子腾扯上关系,看来都不是好事情! 秦明月苍白着小脸蛋儿,轻咬着嘴唇,目中露出纠结无比的神色。 ——要不要出卖那个轻薄过她、又有断袖之癖嫌疑的、杜子腾童鞋呢! 第36章 皇帝见她半响不语,便朝她温和一笑,说道:“别怕,你就实话实说,朕对杜子腾没有恶意。” 秦明月翻了个白眼。电视剧里,所演的皇帝,哪个不是老奸巨猾之人? 他们希望从别人嘴里套出话来的时候,总是说的好听。什么你说吧,我不会怎么怎么样。可是,当告知了所知道的秘密后,那知道秘密之人,最后都是再也见不到第二天早上的太阳了。 她一念及此,便提起笔,写下一行字:和他不熟,请另寻他人再问。 皇帝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回答。他愣了一愣,上下打量着她,“朕耳目众多,暗卫前些日子,向朕禀报过,杜子腾和你关系比较密切。咳咳咳!此外,杜子腾为了你,宁愿放弃赵家之女不娶。” 闻言,秦明月大惊失色! 难道那日在莺燕楼里的一切都被皇帝派的暗卫看到了? 她清秀绝丽的脸庞上,情不自禁地浮起两朵彩霞来。想起那天杜子腾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当着另一个女子的面,那么肆无忌惮地和她基情四射地舌吻。哦!my god! 原来,原来如莺姑娘是赵家之女!赵家之女能这样为了杜子腾,杜子腾却为何不珍惜? 还有,她自己一不小心,踩到了大乾朝鼎鼎大名的赵家的地雷!呜呼哀哉!这往后的日子,貌似不太、不太好过! 秦明月又提笔写道:皇上今日派人找我仅仅是为此事? 她忽然发现今日皇帝请她来山庄,并非是向她询问杜子腾的事情这么简单了。他既然是大乾朝最有权力的当权者,他要了解什么情况,何必找她来问呢! 皇帝不由赞许地扫视了她一眼。他嘴角含笑,却是不语。过了一会,他这才说道:“你嘴紧得很,看来朕要问你,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不如,一道喝茶吧。” 秦明月推辞不得,只得遵命喝茶。 她端起皇帝亲手给她倒的茶水,受宠若惊!她大脑中出现了两个小人! 第一个小人说:我说,哥们儿,咱们主人入宫选妃不是一件好事儿吗? 第二个小人立即否决:哥们儿,你也不看看咱们主人真实想法是什么?她哪里看的上一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呀! 第一个小人又说: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体重不是压力!关键是这人是皇帝! 第二个小人说:皇帝值多少钱?你这丫的,太粗心了,你就没有发现,主人她的芳心有些走火入魔了吗?! 第一个小人说:走火入魔? 第二个小人故作玄虚地说道:嗯!正所谓:恨之深,爱之切! 秦明月好不容易赶走了大脑里冒出来插科打诨的两个小人,她才发觉自己已经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了n杯绿茶,把一个满满的茶壶喝了个底朝天。 她抬起头,冲皇帝露出不好意思的一笑:不好意思,把您的茶水喝完了! 皇帝却仿佛很高兴有人能与他同饮,“朕已经忘记有多久没有这么轻松地喝过茶了!”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神落在袅袅上升的龙诞香,往事如烟消失殆尽了!哎! 秦明月嗅嗅鼻子,屋子里点燃的龙诞香,果然很特别。 二人正各自陷入沉思时,王总管在门口恭声禀报:“主上,杜公子来了!” 皇帝眯了眯双眼,沉思片刻,对王总管回答道:“后花园布置好了吗?” “回禀主上,已经布置妥当!”王总管恭敬地回答。 “好。朕稍后便去后花园。”皇帝对王总管说道,转而又对秦明月说道:“一道去后花园坐坐。” 皇帝起身,抬起双手,左右转动了数下案几上的青花瓷瓶。屋子侧面的墙打了开来。皇帝双手背在身后,朝后花园行去。秦明月只得默默地跟随在他的身后走入后花园。 后花园里,柳绿花红,莺啼鸟鸣,甚是清幽。 秦明月默默地跟随在他的身后,在一处石桌石凳旁坐定。 她四下打量,这才发现,原来这座山庄是建立在悬崖峭壁之巅。远离尘嚣,是一处安静的世外桃源! 过了片刻,一脸惊慌之色的杜子腾出现在后花园里。当他瞧见秦明月安然无恙地坐在石桌旁,优哉游哉地欣赏着风景,他便打算掉头就走! “来者可是杜子腾?”皇帝见杜子腾掉头要离开,出声问道。 杜子腾停下脚步,转头回答:“请问阁下是谁?阁下想约在下的话,以后请你不要把她抓来当人质。在下和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秦明月这才明白,她被请来和皇帝喝茶,原来是她仅仅是一个诱饵,一个引诱杜子腾来这里的诱饵!她倏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气得通红。无缘无故地被抓来当诱饵的自己,没有生他的气已经算是好的了! 她一念及此,脱口而出一句话:“喂,喂,喂,你讲不讲理呀!我好端端地被人家抓来,只是为了给你做诱饵。你就这样抛下我于不顾。你,你,你太过分了!” 这个声音,虽然还不是很清脆,却是沙哑中带着一点磁性。秦明月脑中想的一番话,却冷不防地说了出来,她吓楞住了!——我能说话了!! 杜子腾也是明显地眉心一抖,剑眉一挑,“你方才说什么?” 秦明月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她稍微提了提声音,说道:“我说,我这个被抓来当诱饵的人都还没有生气,你生什么气?”这回,她的声音却变得婉转起来了。 皇帝显然也是愣住了,过了半响,他才笑着说道:“今日真是歪打正着了。方才喝的茶水有清凉解毒之功效。但是,朕却没有听说那茶水能治疗哑症呀!” 秦明月瞥了一眼杜子腾,好吧。看在他昨夜给她送的药丸有效果的份上,且还他一个人情吧。她想到这里,自顾自地坐了下来,不再理会他。 杜子腾听到眼前的华服之人自称“朕”,他的心中猛地一跳,不可思议地望向他去。难道,他就是拓跋臻口中提到的那位大人物?他原先确实猜想过会是当今圣上微服来到桑镇,但那只是一个猜想! 皇帝见他面露这样的表情,知晓他已经才出来,他便不再打哑谜,问道:“杜子腾,你可知,今日朕为何约你在此见面?” 杜子腾摇头道:“请皇上明说。” 皇帝目光扫视了一圈,后花园里,仅仅只有他们三人。王总管及王总管之子在花园入口处把持着。 “你师父可好?”皇帝目光落在围绕着山谷间腾腾升起的雾霭。 杜子腾心下一惊,知晓他师父的人,可以说是微乎其微。“您认识他?” 皇帝哈哈大笑,“一别十八年的故友,怎能不认识?杜子腾,杜子腾,这是杜家给你取得名字?”他话锋一转,“你可知,你原本的名字姓甚名谁?你的师父可都告诉过你?” 这也是杜子腾一直憋在心中的疑问,他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和杜家的人是不同的。每当他有疑问时,他去请教师父,师父却只是淡淡的跟他说:“自是不同。你是庶出的。” 此时,他听到面前的皇帝如此问,他便朝他抱拳,朗声说道:“请皇上明示。” “十八年前,皇宫里发生了一次变故。宠冠后宫的贵妃,得罪了皇后,即将要被打入冷宫前早产了!皇上跟前试毒的宦官,念着贵妃对其有恩,冒死换走了刚出生的六皇子。当年,皇帝昏庸,并没有发现贵妃是遭人陷害哪!” “皇上,您告知子腾这个故事,所谓何意?”杜子腾惊讶于他的这番话。 “因为,因为,我就是当年那个一时昏庸的皇帝呀。子腾!朕的儿子。朕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皇帝转过幽深的眼眸,深深地凝望着眼前龙凤之姿的儿子。 杜子腾大惊之下,他回想着皇帝刚才说过的那个故事!如果,如果他自己真是皇帝的儿子,那么,他的生身母亲,其实就是被皇帝给害死的。他的心突然揪成了一团! “不,不,不可能的,你说的不可能是真的。我自小就生活在桑镇,我是杜家庶出的儿子。我和师父相依为命十八年。我不可能是你的儿子,绝对不可能。” “朕就怕你不来见我,所以,这才请了这位姑娘来做客。朕当时也只是打算试下看看,却没有料到,她的作用还真是挺大的。子腾,不管你如何想,你都是朕的儿子。这是事实!朕会补偿你这么多年流落民间所受的苦的!” 杜子腾听他这么一说,仰天长笑了半响。天意弄人!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天意弄人吗?他心中一直存在的疑问,今日倒是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说法!可是,可是为什么,他的杀母仇人,竟然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如今口口声声地说要给他补偿,可是空白了十八年的父母之爱,岂是一朝一夕能补偿回来的吗?他年幼之时,他曾经深深地怀疑过,自己到底是不是杜家的儿子。那时候,他多么想向杜家其他兄弟姐妹一样,承欢于父母膝下! 杜子腾低下头,黑着一张脸,盯着皇帝,一字一句地说道:“如若你说的都是事实。那么,我的母亲,我的母亲死了,你能补偿得了吗?” 皇帝黯然失色:“子腾,朕对不起你,对不起阿悠呀。” 皇帝黯然神伤了片刻,抬起头,看向杜子腾,继续道:“子腾,你可知朕为何要暗中来桑镇找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哦!耶!明月终于开口说话了!天雷地火滚滚起来。。鲜花,鸡蛋砸过来吧!!~~~ 第37章 一直冷眼旁观的秦明月,没有想到,她亲眼见证了狗血剧情的发展。当杜子腾低头那一刻,她细心地发觉,他眼角有几滴晶莹随风滑落。 当亲爹赐死了亲娘,这是怎样的狗血剧情呀!秦明月突然发觉自己有些同情杜子腾童鞋了! “子腾,你知道朕为何要暗中来桑镇找你吗?因为,因为朕身重剧毒。皇后,皇后和国舅,还有你的哥哥们,要逼迫朕退位。”皇帝扶着额头叹息道。 啊!皇帝被皇后及其外戚迫害啊!秦明月偷眼瞄向皇帝。此时的他,面容晦暗,满面伤心欲绝。哪怕坐在权力的巅峰,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过自己想要过的日子! 秦明月瞬间为她悲催的穿越,和穿越后的种种奇葩遭遇感到释然了! “什么?你,你,你身中剧毒?”杜子腾猛地抬起头,满脸不相信地盯着皇帝。 “正是!正是因为朕身中剧毒,派人在民间多方寻求解毒的名医。这才无意中打听到桑镇有一位赤脚郎中善于解各种毒。而普天之下,能解各种毒之人,仅仅就是李豫安呀!是以,朕让人多方打探,多方了解,这才证实了他就是当年从皇宫中冒死抱走六皇子的李公公。” 皇帝苍白的面上,泛起一阵激动,咳嗽了数声,继续说道: “朕知晓,朕做错了许多事情。这么多年以来,朕对盛贵妃思念甚重。当年,盛贵妃被人迫害一事,朕查了数年才查出真相!朕才知晓原来她是中了皇后设下的圈套。朕无意中获悉朕原来还有一个流落民间的六皇子。然而,普天之大,朕无从找寻你。此次,因祸得福,朕中毒查到了李豫安,查到了李豫安这才找到了你!” 杜子腾双手握拳,额头青筋突显,转头望向山峰间摇摇欲坠的夕阳,有种迎风洒泪的冲动。今日,皇帝这一番话,宛如一块巨石,在他的心中激荡起无数涟漪。 过了半响,他这才低头看向皇帝,缓缓说道:“你今日跟我说这些,可有什么用??” 皇帝叹了一口气,说道:“的确,朕说这些是没有什么用。但是,你不想着要为盛贵妃报仇吗?如若朕死了,你的仇能报得了吗?” 杜子腾正要说话,却听到后花园入口处,传来阵阵厮杀声。皇帝也听到了厮杀声,抬头望去。只见王总管及其子正在奋力抵挡。却无奈,寡不敌众。对方人多,黑压压的一片,二人负伤被抓。有数人已经闯入了后花园。 秦明月抬头望去,却见一个健壮魁梧、面容粗狂、五官英挺、一身玄色锦袍的年轻男子,面带肃杀的杀气朝他们走来。有些面熟,却又说不出来什么时候见过! 杜子腾瞧见来人,不禁楞了愣,疑惑道:“拓跋兄,你怎么来了?” 拓跋臻朝杜子腾抱拳,说道:“失敬失敬,杜兄竟然是大乾朝的六皇子!” 杜子腾朝他摆手,摇头苦笑道:“拓跋兄,小弟也是方才知晓,还未去辨个真假。你怎么来了?” 拓跋臻不再与他说话,低头一瞬,他手中长剑出鞘,直指坐在石凳上的皇帝,“皇上明白,我为何而来。” 皇帝面不改色,大声喝道:“拓跋臻,你一个大乾朝的质子,怎敢在此胡乱叫嚣?你不怕朕发动百万大军,跨过泽水,踏平泽理国?” 拓跋臻闻言却是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复又低下头,恨恨地看着皇帝,说道:“皇上呀,皇上,你如今身中剧毒,宫廷又起内乱,大乾朝不复盛世。此时,正是我泽理国大展宏图之时。!” 皇帝嘴角抽动了数下,脸色泛白,额头挂下一颗一颗豆大的汗珠,却仍是梗着脖子,沉声道:“大乾朝当年未曾将泽理国一举歼灭,此乃朕的失算!朕早就料到泽理国狼子野心,却听信皇后的谗言,只扣押你为人质!” 拓跋臻手上的长剑,朝着皇帝的咽喉部推进一寸,正抵住皇帝的喉结处,“皇帝,你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念在我在大乾朝时,你对我的一番照顾,我可以赐你一个全尸。你如若还有什么遗言,你就说吧。如若无话可说,你就去阎罗殿里再说吧。” 皇帝面色苍白,目光却死死地盯着杜子腾的俊颜上,仿佛依稀能瞧见盛贵妃巧笑倩兮的模样。他惨然地笑道:“如若,天要灭朕,朕也无话可说。只是,只是,朕要在临死之前,听子腾喊朕一声父皇。” 杜子腾眉心紧紧地蹙起,这半日的遭遇,他还未能想明白过来,却遇到拓跋臻杀入到这里。他剑眉一挑,“拓跋兄,何以至此?如若可以,小弟想先解决了家务事,再与你论国之事。” 拓跋臻等待这样的机会很久,岂能放过,他只抱歉地朝杜子腾笑道:“杜兄,多有得罪,日后再负荆请罪。“ 秦明月瞧见这样的架势,瞧见杜子腾的神情,显然,他此时心绪不定,被这突然起来的身世而困扰。但是,他显然是不希望拓跋臻杀了皇帝的。 她抬头瞧向拓跋臻,他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皇帝身上,他身后三米站着两名护卫。花园外虽然有数十人,但是他们没有得到拓跋臻的命令,也不会妄自进入到后花园中。 她心念一转,暗自掏出杜子腾送给她的“痒痒丸”,捏碎蜡壳,暗藏在手心里。她站起身来,朝拓跋臻掐媚一笑:“哦,你就是拓跋兄,是吧!嘿嘿,那个啥,刚才皇帝不是说了吗?他临死之前,想要听听杜子腾喊他一声父皇。你瞧,好不容易,父子相认了,这不,这不……啊!~~~” 她脚下一歪,身子偏巧不巧地扑向拓跋臻。拓跋臻用长剑指着皇帝时,却暗自防备杜子腾出手抢夺他手中的剑,却完全忽略了一旁的秦明月。是以,秦明月身子扑来,他第一个反应就是收回长剑,双手去抵挡住她的身子。 “啊!什么东西这么痒?痒死我了!”拓跋臻一触及到秦明月,双手突然发痒,随即全身都冒起鸡皮疙瘩,仿若身体里有千万只蚂蚁在噬髓,奇痒难当! 秦明月却已经闪避过他,冷不防地朝他身后的两名护卫奔去,给他们二人,一人扔了一颗“痒痒丸”后,快速撤离回到杜子腾身旁。 “痒痒丸”的功效果然不错。一接触到人的皮肤,三人顿时觉得身上奇痒无比,只顾着去除身上的粉末,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杜子腾见状,已然明白了眼前的情况,他一手拉起秦明月,一手拉过皇帝,轻声问道:“此处可有暗道?” 皇帝低声说道:“前方三百米向左,假山之内。” 三人便迅速地朝假山奔去。三人身后,爆发出拓跋臻的一声大吼:“都给我追!” 三人到了假山之内,皇帝用力按住假山中暗藏的按钮,一个通道出现。皇帝却是不往通道走,而是进入通道后,用力踢了右侧墙壁数下,通道下方出现一个枯井。 “子腾,随朕往里跳。”说罢,他率先跳入井中。杜子腾拉着秦明月随后跳入。皇帝摸索着枯井井壁,用力一按,枯井上方机关缓缓合拢。 枯井上方机关刚一合拢,上方通道里传来阵阵脚步声。一声声又急又快的脚步声,从枯井上方跨过,一直追出老远,脚步声渐行渐弱。 这口枯井,原本只能容纳三人藏身。此时,三人都紧紧靠着井壁,屏住呼吸,却仍然觉得面对面的空间甚狭小。 秦明月也许是方才处理“痒痒丸”时,太过匆忙,她用手捏碎了就往拓跋臻和两名侍卫身上扔,她的手上、衣服上都沾上了“痒痒丸”的粉末。 方才,她情急之下,一路跟着杜子腾奔命,并不觉得身子发痒。现在,她忽然发觉全身奇痒难当。她想努力地克制住,可是身子却情不自禁地瑟瑟发抖起来。 紧挨着的杜子腾发觉她的身子不停地颤抖,连忙轻声问道:“你,你怎么了?很冷?” 秦明月却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被你的痒痒丸连累到了。”刚说完这句话,她又想伸手去抓痒。可是,全身都奇痒无比的情况下,她的一双手根本不够用,越抓越痒,浑身奇痒难当。 杜子腾诧异地说道:“你是说,你也沾上了痒痒丸?千万别抓,不要抓!中了此毒,抓破了肌肤,会溃烂的。” 他伸出双手,抓住秦明月的双手,制止她继续抓痒。秦明月想挣扎,却怎么都无法挣脱他有力的大手。气愤之下,又是抬起脚,重重地踩到他的脚背上。杜子腾一吃痛,“嘶”地一声倒吸了一口气,双手却怎么都不放开她。 皇帝忽然插话:“什么是痒痒丸?” 杜子腾忍着脚背上的疼痛,轻声地说道:“是我师父,就是李豫安,他做的一种毒丸。毒丸不毒,但却是会让人发痒一两个时辰。” 皇帝说:“那秦…秦姑娘岂不是要一两个时辰都要经受奇痒难当了!” 这一声秦姑娘,让杜子腾和秦明月的心都猛地跳了一下。 逼仄的枯井中,杜子腾双手正握住秦明月的柔荑。皇帝一声秦姑娘,让他忽的有那么一瞬的恍惚。鼻端下,一缕缕女子特有的香气浮动。 女扮男装,果然不靠谱。这是秦明月的想法。她又听杜子腾说一两个时辰要奇痒难当。一个时辰就是两个小时,两个时辰就是四小时!要经受四小时的生不如死的奇痒之苦,她突然感觉到一阵无力感,不由得嘤嘤嘤地啜泣起来。 皇帝和杜子腾显然被秦明月忽然发出的啜泣声吓了一跳。黑暗中,他们看不到彼此的神情。但是,秦明月压低着的啜泣声,却钻入他们耳中。 皇帝慌忙说道:“秦姑娘,再忍忍,再忍忍。” 秦明月却是越来越奇痒难当。彷如有千万只的蚊子,叮在她的每寸肌肤上,每一只蚊子都在欢快地吸着她周身的血,每一只吸饱血的蚊子,都在朝她张牙舞爪地扑来。奇痒、恐惧瞬间袭来。 杜子腾心中有愧,她为了在危机时分,以身犯险,救下皇帝。此时又遭到“痒痒丸”的痛楚。痒痒丸的威力,他是见识过的。那年冬日,他为了惩戒一个霸占民女的地痞,特意在他身上试过“痒痒丸”。 那堂堂七尺男儿,都经受不住奇痒难当,衣服撕扯破,跳入到冰冷彻骨的溪水里,这才止住了痒。可是,那也是一条命只剩下半条命了! 念及此,他心中惶恐难当,松开抓住秦明月的双手,在自己手背上狠咬了一口,将手背凑到秦明月嘴边,说道:“师父说我的血有解毒功效。你能吸多少便吸多少吧。” 第38章 秦明月闻到一阵血腥味,觉得一阵恶心。她跺了跺脚,又重重地踩到杜子腾的脚背上,嘴里嘟嚷着道:“我不要你管!每次遇到你,总是没有好事儿!” 刹那间,杜子腾感到一阵憋屈涌上心头。要知道,他是在莺燕楼里和拓跋臻二人边喝着花酒,边听小曲儿,享受畅快人生乐趣时,被一个莫名其妙的飞镖给引到这里来的。上面写着一行字:若要老相好,速来八宝山西麓半山亭! 他还在兀自郁闷间,拓跋臻瞧见他手中的字迹,打着哈哈说道:“老相好?该不会是如莺姑娘?亦或是昨晚被你抱着狠亲的公子?” 杜子腾想了片刻,认为不可能是赵茹盈,却很有可能是秦明月!每次遇到她,总是没有什么好事情发生!他虽这样想着,人却已经快速地离开了莺燕楼。 他匆匆赶到八宝山西麓半山亭,却见两名青衫蒙面人,告知他关于秦明月的样貌。他这才相信,果然是秦明月!他不得不蒙上眼睛,跟着两名青衫蒙面人来到了这座山庄。 杜子腾忍着被秦明月踩痛的脚背上的疼痛,压低声音说道:“秦姑娘,咱们谁遇到谁倒霉暂且不论。此处不宜谈论新仇旧恨。你如今奇痒难忍。如若可以找到一处温泉,浸泡入其中,便能解除你身上的痒毒。据我所知,八宝山山谷中是有几处温泉。” 他又转而问皇帝:“这儿可有出口?” 皇帝摇摇头,说道:“这儿出口只有王总管知晓。不知现下他情况如何了。” 秦明月忽然想起,方才拓跋臻闯入后花园前,发生过一场打斗,王总管及那个扮演小乞丐的少年都被抓住了。看来要想出去的希望渺茫了。 也许是到了晚上,枯井里越来越冷,几丝阴森的风从井壁吹过,发出鬼哭狼嚎般阴历声,令人毛骨悚然。 秦明月却是心中一喜,她前世跟着驴友四处旅游时,也曾经被困山中的山洞之中。当时,驴友中富有经验的队长,就是凭借山洞中风吹入的方向来判断出口。 也许是心中升起了解毒的希望,她顿时来了精神,闭起眼睛,仔细地辨别风的方向,轻声地说道:“可能北面有出口。” 杜子腾侧耳倾听片刻,继而转向北面,敲了敲井壁,只闻得一阵“咚咚咚”的声音。他心中一喜,断定这面井壁定然是出去的门。只是,如何才能移动井壁呢?他在井壁上一寸一寸地摸索过去。 果然,井壁上有一块凸起之物,他用力地按了数下,井壁缓缓打开。柔和的月光,洒在山洞前的平地上。原来,此处是半山腰的山洞。 “找到出口了!”杜子腾连忙回头对二人说。 皇帝率先走了出去,极目远眺,柔和的月光笼罩着静谧的山谷。风声阵阵,如诉如泣。他的肚子里唱起了空城计,发出了“咕咕咕”的声音。 秦明月重见光明后,她急急地奔至山洞口,抬头望去,上面是高耸入云的山峰,下面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山谷,山洞通向山谷好像又看不到路,心中升腾的希望又在一点点地破灭。 杜子腾站在她的身旁,放眼望向月色笼罩下连绵的山峦,“别看了,这里有一条小路,你是看不到的。这是八宝山西面,下了山往西走,就可以到双溪村了。我幼时时常在这儿掏鸟蛋,自是熟得很。” 秦明月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全身发痒,走不动路。” 杜子腾脸黑成锅底,她这不是明摆着公报私仇吗?他长叹了一口气!面对赵茹盈,他都能应付自如。可不知为何,每每遇到秦明月,他却总是束手无策。 杜子腾回到皇帝的身旁,硬着声音道:“我先送秦姑娘下去泡温泉。你没事别乱跑。一会我再回来给你烤点吃食。” 皇帝一脸疲惫,眼里却是跳跃着欢喜,“去吧,去吧。先解了秦姑娘身上的毒是最要紧的事儿。你别担心朕,朕年轻那会儿,随军打战,也是风餐露宿过的。” 话虽这么说,可是他说话间,显然牵动了喉部的剑伤,情不自禁地皱起眉来。 杜子腾斜睨了他一眼,从自己怀中掏出方才入山庄前,青衫蒙面人给他蒙眼用的青布,向前一步,单膝跪在皇帝跟前,面无表情地给他脖子围绕上一圈,这才说道:“夜风冷了,你还是在山洞里先歇息会儿。明天天亮了,我把师父找来,给你诊断诊断所中之毒。” 清冷月色下,皇帝的眼中闪动着晶莹。 杜子腾安顿好了皇帝,这才来到秦明月身前,转身背朝着她,说道:“上来吧。这儿去温泉还有好一段路呢。” 秦明月楞了一下,她只是一时气话,想刁难与他,却没有想到他真要背她。她低头思索一瞬,便丝毫不客气,跳上他的后背,趴到他的背上时,还不忘打趣儿一声:“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杜子腾背着她出了山洞,就着朦胧的月色,身姿敏捷地在半山腰的丛林里穿梭。 秦明月原本一直瘙痒的全身,却不知为何,此时并没有感觉到有那么地奇痒无比了。她靠在杜子腾的脖子后面,鼻尖传来杜子腾似有若无的男子气息,她心中某物微微一动,忽然双颊烧红起来。 她从未和哪个男子如此靠近过。而来了古代自后,却阴差阳错地和杜子腾一而再,再而三地近距离接触,这种感觉好像也不坏呀。 杜子腾却怕她全身难受,一直在跟她说着话儿,“秦姑娘,你现在好些了吗?” “别叫我秦姑娘,叫我明月。”秦明月狠狠地在他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小口,嗯,这是报复他上次轻薄了她。 杜子腾一下吃痛,“喂,你真是属狗的吗?上次咬我的手,如今又咬我后脖子。小心我生气起来,把你一个人放在这荒山野岭!” 秦明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好啊。那我们打赌吧。如若你把我放在这荒山野岭,你就是小狗。如若你不把我放在荒山野岭,你就不是小狗。” “喂,你讲点道理。为什么说来说去,都是说我是小狗。你才是小狗呢?”杜子腾反驳道。 秦明月在他背后偷着乐,逗他玩儿真是一件开心的事儿! 杜子腾见背上的人又不说话了,以为她生气了,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于心不忍,又说道:“再转过两个弯就到温泉了。嘿,那个温泉可好了。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师父每日带我来这儿泡温泉。” “咦,那这儿的温泉水里不都是你的汗臭了吗?” “嘿,你可别乱说,温泉里边可都是我的精华呢……” 二人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行走在夜晚的山谷间。秦明月抬头望天,一轮圆月映照着整座山,山间有不知名的虫儿在鸣叫着,时不时头顶上有小松鼠跳跃而过。 秦明月一声不敢发,唯恐惊扰了这份难得的美好。 “明月,前方就是温泉了。马上就到了,你再忍忍。”杜子腾温和的声音传来。他以为秦明月不再说话又在那里置气了。 峰回路转,映入秦明月双眸中的是一个清清碧潭般的温泉,清澈的波光粼粼,在清辉的映衬下,宛如镀了一圈银边的碧玉。 “你且在温泉里泡上一个时辰,身上的痒毒就会消去。”杜子腾放下她,背过身去。 秦明月褪去衣裳,只穿一件亵衣,快速地跳入了温泉中。暖暖的温泉水将周身包围,身上的奇痒无比之感,果然在慢慢地消去。 “如若你这儿没事儿了,我去打些野味,一会回去给你们烤起来吃。” 浸泡在温泉中的秦明月四周环顾了一圈,黑漆漆的一片,不禁心中有些害怕,“这里,这里安全吗?” 杜子腾带着戏谑的口气,和她调侃道:“哦?明月原是胆子不大?” 秦明月抬起眼眸,恶狠狠地盯了他的背影一眼,这才说道:“你去吧。不过,不要离得太远。万一,不小心出现豺狼虎豹,把我叼去做美味了,你怎么向皇上交代?” 杜子腾勾了勾唇,抬头望向圆月,意犹未尽地说道:“我就对皇上说,秦姑娘被我吃干抹净,骨头都吞下去了。” “嗨,果真是一个登徒浪子!将来,谁要嫁于你,谁倒霉!”秦明月赌气地把整个人都潜入温泉里去了。 “没事,没事,反正不是明月你嫁与我便是了。要倒霉,便让其他人家的姑娘倒霉去吧。”杜子腾抬头望天,“时辰不早了。我去去便回。” 秦明月沉浸在温泉里,舒服地摆动着四肢。这里的天然温泉,果然是好东西。这才浸泡了短短几分钟,就已经见到效果了。 蓦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近。有人来了。怎么办?她心中一慌张,快速地浮出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气,复又一下潜入潭底。 倏地,有人跃入碧潭,潜入潭底。昏昏暗暗的水里,借着透进来的月光,她瞪大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棱角分明、朗俊柔美的脸庞。不是杜子腾是谁? 杜子腾一脸游到她的身边,一手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紧紧地抱住她,示意她千万不要说话! 四周又恢复沉寂,秦明月因缺氧而产生头晕目眩。幸好,杜子腾终于放开了她,带着她浮上水面。秦明月下意识地大口大口地呼吸。 杜子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莫名地带着一丝紧张,“明月,方才对不住。我被拓跋臻的手下发现了,情急之下这才跳入温泉。你,你莫见怪。不过,我可是什么都没有瞧见。我对天发誓,什么都没有瞧见。” 第39章 其实,方才匆忙之间,杜子腾什么都看见了! 清幽的月光下,秦明月浸泡在热气腾腾的温泉中,面如芙蓉,肤若凝脂。她玲珑诱人的身子,在温泉热气腾腾中,若隐若现。 身后追兵迫近,他来不及思索,跳入温泉中。生怕她惊叫出声,他紧紧地拥住她,捂住她的樱桃小嘴。抱的温香满怀,触手可及的是她光滑裸/露的背部,手臂从她身后绕向前去,触及到的是两团诱人的柔软。 杜子腾心下一阵慌乱地跳动起来,顿时周身燥热起来。 追兵终于远去,他果断地放开了她的身子,半仰起头,望着满天璀璨的星光。他的心却依旧“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身下某物在急速地膨胀起来。心中苦笑不已:误以为自己无能,却不料是庸脂俗粉根本入不了眼! “咳咳咳,杜子腾,你……”秦明月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美目紧盯着他,眼神喊着几分羞涩,又浮动着怒气。 清辉月色下,她那张被温泉热水熏红了的脸蛋儿,那双媚眼如丝的娇俏模样,却散发着诱人的光芒。她并不知道,她这副娇媚的模样,反而撩起了杜子腾好不容易按捺下冲动。 她望着愣愣发呆的杜子腾,刚要继续说话,却不料他突然游了回来,张开双臂,将她拥入怀中,低头吻将下来。 秦明月蒙住了,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仍由他拥紧她,抱着她,吻着她。那疾如骤雨的吻,落在她的脸庞,她的朱唇,她的锁骨上。 她一阵意乱情迷,情不自禁地反手也抱住了他,热烈地应和着他。全身奇痒无比已经全部消失,可是她却觉得四肢百骸有一种说不清楚的酥痒。 杜子腾显然也感受到她热切的应和,他将她身子转过来,亲吻着她的项颈,一路吻住她□在亵衣外的肌肤。 意乱情迷之间,秦明月发觉身下某个硬邦邦之物,隔着她单薄的亵裤磨蹭着。啊!不行,不行,如果再这样下去,那么,她和他,以后怎么办?毕竟,这是古代,这里不容得男女苟且之事的发生。 她猛地一个转身,脱离了他的挑/逗,隔着热气腾腾的温泉,红着脸,眼睛落在温泉的水汽上,轻声地说道:“我们,我们不能这样。”她的声音虽然柔和,却仍然散发出激情过后的暧昧。 杜子腾见怀中的人儿如泥鳅一般地逃脱而去,刚想追上她,却听到秦明月这样一番话语,猛然清醒过来。 “明…月,抱歉。”他将身子浸在温泉中,剑眉一皱,这才感觉到右肩上有一阵疼痛。他忙伸出左手去触摸右肩,左手上一片血红。 秦明月瞧见他左手上的血红一片,不禁愣了一下,连忙说道:“喂,那不是我咬的。” “可能方才不小心中了暗箭。”杜子腾回想了一下说道。 “箭伤?可伤得重吗?”秦明月这才想起,方才他是遭人追杀,这才情急之下跳入了温泉里。 “应当没事儿。这温泉之水,有疗伤的作用。只是,现下这温泉之水,确实被我弄脏了。”杜子腾讪讪地笑道。 秦明月翻了一个白眼,嗔道:“你先转身,我要穿上衣服出去了。” 杜子腾依言转身,脑子中却浮现方才她只穿一件亵衣的诱人模样,身下又膨胀了开来。哎,这该死的小兄弟,从未见它如此饥渴!! 秦明月跳出温泉,找到一处树荫,迅速地穿好了衣裳。她遥望了一眼温泉中的杜子腾。他正半仰着头,双目紧闭。俊逸中带着一丝不羁,清朗中夹杂着邪魅之惑,对于女子的确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魅惑。 只可惜,只可惜,她早就不是吴妍,她是秦家的嫡长女,早已婚配给焦俊磊的嫡长女——秦明月。 她穿好衣裳,坐在皎洁的月光里,静静地发着呆。 不知何时,杜子腾已经从温泉中出来,“喂,别愣着了,老头儿还在等着呢。” 秦明月抬起头来,只见杜子腾湿漉漉的头发,湿漉漉的襦袍,一副湿身男的模样,不免觉得好笑! “你,你可找到吃的了?”她问。 “喏,在这里呢。三只野兔子。够咱们吃了。”杜子腾从一棵大树后找出方才猎到的野味。 二人一前一后地在丛林中穿梭了一炷香的功夫,这才爬到了半山腰。 “你去跟老头儿说,一会就有的吃了。”杜子腾头也没有回地去找枯柴,兀自打起架子,用打火石点燃了一堆火,烤起野兔子来。 皇帝正在假寐,听到声响,睁开眼睛说道:“去了挺久的。秦姑娘身上的痒毒可都去除了?” 秦明月却仿佛怕被他窥出方才的那一幕,耳朵一直烧着滚烫滚烫,“皇上,方才我和杜子腾半路遇到了拓跋臻的手下,他们连夜在搜山,是以,我们回来晚了。” “哦。原是如此呀。哎,秦姑娘,此次连累你了,朕真是过意不去。” 哎!是连累得惨了!过意不去又能怎么样?日子还不是要照旧过下去吗?!秦明月苦笑了一声,说道:“能和皇上共患难,这是千载难逢的,民女哪里谈被连累了呢。”这果然是一千年也难以遇到的事儿。 二人正说着话间,杜子腾拿来用树枝串好的野兔腿儿,一个递给了皇帝,一个递给秦明月,说道:“春天野味不多,将就着吃吧。” 秦明月从他手中接过香喷喷的野兔腿儿,闻了闻,赞叹道:“真香!” 杜子腾白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秦家大小姐过奖了!” 秦明月去不去理会他,只是拿着野兔腿儿吃了起来,边吃边赞叹。她前世,算是“吃货”之列。闲暇时光,和驴友们四处旅游时,也是吃尽当地美食的。可是,却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烤肉。 她摸了把油滋滋的嘴巴,边嚼着肉,边含糊地问道:“你这烤兔腿儿,可是放了什么东西吗?为何这么好吃?” “只是撒了把野兔的尿而已。”杜子腾故意说道。 “什么?野兔尿?”秦明月顿时喷饭。 皇帝看了眼正在斗嘴的年轻人,笑道:“你别信他的。这兔肉只是涂抹了一层松子油。所以,显得特别地美味。” 三个人边吃,边说着,三只野兔也就下了肚。吃完后,三人便藏身山洞小寐。 半夜时分,皇帝却毒性发作,一直不停地抽搐。 秦明月生生地吓了一跳。杜子腾却是一股冷眼旁观的模样。真是自作孽不可饶! 可是,皇帝抽搐越来越频繁,面色惨白。 杜子腾终究于心不忍,跳到他的身旁,两只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仔细地辨认。原来,皇帝被人下了子夜散! 子夜散,药如其名,中毒之人,每夜子时毒性发作。种此毒之人,痛苦难当,却又不会要了人命。只是不停地折磨着中毒之人,折磨他的身体,折磨他的意志力! 杜子腾蹙着眉心,他没有解药,爱莫能助地看着皇帝在不停地抽搐,不停地发抖。 待到过了子时,皇帝的身子这才慢慢不再抽搐。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看到杜子腾冷漠中带着关切的眼眸,说道:“朕中子夜散数年了。以往,子夜到时,全身只是微微抽搐。近日以来,才抽出地越来越严重。你不必担心朕。” 杜子腾撇了撇嘴,硬着声音说道:“谁担心你了。你这是恶人有恶报,罪有应得。你一人掌握着生杀予夺之权,多少人死在你的一念之间。” 皇帝闻言,低垂下头,面容悲戚。 秦明月只觉得他仿佛一夕之间,老了好多岁。 皇帝抬起头,苦笑道:“你说的也对。朕的确做过很多错事。只是,如今外敌入侵,朕真不希望生灵涂炭,再发生祸事了。如若,大权旁落,大乾朝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这,这,并非是大乾朝百姓所希望看到的。皇后他们,只想夺权。如若此时,内忧加上外患,大乾朝定当亡国呀。” “皇上所言极是。民女多嘴,民女觉得,皇上虽是万人之上,权力之巅的当权者,但是,皇上也有很多事儿是情非得已做出的决定。民女非常理解。”秦明月插嘴道。 也许是这个夜晚,她亲眼目睹了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的无助,她同情心泛滥起来了。 杜子腾仿若也是有些触动,他低头一瞬,“这儿不安全。明天一早,估计拓跋臻会派更多人来搜山。此处离双溪村还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如若,如若,皇上觉得能撑得住的话,我就背你去双溪村。我师父就住在那里。” “好,好,朕撑得住。”皇上面露喜色。 杜子腾转身弯下腰,说道:“上来吧。” 秦明月扶着皇帝,上了杜子腾的背部。秦明月随在他们身旁,小心翼翼地朝双溪村而去。 幸好已经吃饱了肚子,夜风习习,三个人走了整整两个时辰,到了双溪村。 双溪村门口,正趴在地上酣睡的大黄狗,耳朵贴着地,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而来,它猛地跳起来,狂吠起来。 等来人走进,它立即摇着大尾巴,来到了杜子腾跟前。 杜子腾对着它说道:“大黄,带路。” 秦明月白了他一眼,这个人这么遭狗喜欢。 三人跟着大黄狗来到一处农舍小院,大黄的叫声早就吵醒了睡眠浅浅的李豫安。他听到大黄的声音,就知道肯定是杜子腾来了。可是,这天未亮,大半夜的来做啥呢? 他在黑暗中摸索着穿好衣服,披了件外套,来开门。打开门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老眼昏花,擦了擦眼,既激动又诚惶诚恐地喊了句,“皇,皇..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朋友们的订阅,婉约会努力写好这个故事哒~~~ 第40章 诚惶诚恐的李豫安,惴惴不安地将皇帝等三人引到了他的屋子。 杜子腾将背上的皇帝放下,扶着皇帝在四方桌前坐好。 李豫安颤颤巍巍地跪了下来,声音颤抖着:“皇上,老奴,老奴叩见皇上!” 皇帝伸出手在空中虚扶一下,声音甚是虚弱地回道:“李爱卿平身。勿用多礼!” 李豫安站起身来,双眼凝视着皇帝青色泛白的面上,惊疑地问道:“皇上的面色何以如此青白?难道皇上中了毒?” 皇帝虚弱无力地朝他点了点头,喘了口气,“李爱卿所言极是。这些年来,朕的身边少了李爱卿,朕真是犹如断了一双羽翼。五年前,朕中了皇后在龙诞香中混合子夜散。每到子夜,朕便全身抽搐。宫里御医束手无策。是以,朕这么多年以来,在民间遍寻解毒之人,这才找到了你们。” 李豫安听闻此言,老泪纵横,不停地举起衣袖擦拭老脸,“皇上,老奴当年犯下欺君之罪……” 皇帝抬起手,摇了摇头,苦笑道:“当年,当年是朕,朕听信了谗言,害得盛贵妃冤死。幸而李爱卿冒死救出了六皇子,这才给盛贵妃一脉留下了香烟。朕,朕真是要感激李爱卿都来不及呀!” “多谢皇上额外开恩。多谢皇上额外开恩哪!”李豫安又是跪下,朝皇帝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站起来,走到皇帝身边坐了下来,“皇上,请容老奴给皇上诊断诊断。” 李豫安伸出手指,在皇帝两手手腕脉上分别搭了片刻,神色愈来愈是沉重,“皇上所中之毒,应当是融合了苗疆蛊术的子夜散。” 在场之人,除了秦明月,其他人脸色瞬间煞白,面上惊骇至极。 杜子腾剑眉紧锁,一脸不信似地望向李豫安。皇帝亦是惊骇万分地望着李豫安,声音因惊愕而颤抖地厉害,“李…李…李爱卿,是…是指…朕被下了蛊术?” 李豫安眼神万分沉重地凝望着皇帝,缓缓说道:“皇上,子夜散发作之时,是否觉得身体内彷如千万只虫咬,时而颤抖,时而抽搐,最痛苦难当的是,胸口烦闷,欲吐却吐不出?” 皇帝瞪大了双眼,眼中由惊骇之色变成了惊惧万分,“的确如李爱卿所言!朕每夜痛苦难当之时,胸口仿若有千万只虫子在吸血,欲呕却呕不出来。不过,这样的情况,亦是近半年才有。” 李豫安点点头,“皇上体内的蛊虫正在长大。不过,如今尚且及时。这蛊虫如若再给个一年半载,势必会吸干皇上您的血呀。” 皇帝听到这里,不停地颌首,缓缓道:“李爱卿,如今大乾朝内忧外患,堪称风雨飘摇,还望李爱卿尽快帮朕治疗呀。” 皇帝沉痛万分地将大乾朝内外形势告知了李豫安。李豫安听完,眉目染上了一层浓厚的悲怆。 “皇上,如今老奴只能用针灸法穿刺皇上体内的蛊虫,控制其生长。只是,皇上所中蛊虫,是苗疆罕见的子母蛊。如若要完全去除子蛊虫,必须要找到母蛊虫,这恐怕并非易事。” “朕中此毒五年之久,哪怕是称为解毒之王的李爱卿亦不能立即将毒清除干净。此次,朕微服私访,不得离开皇宫过久。李爱卿也不方便随朕回宫。朕在京城东市附近有一处不为人知的别院,还望李爱卿,还有子腾随同朕回京,可好?” 李豫安思索了片刻,他对皇帝一直忠心耿耿,如若当初没有盛贵妃一事,他也从未想过要出宫。他见皇帝中毒至深、又神情恳切,此时大乾朝又遭逢内忧外患的关键时刻,他虽然已经隐居山林十八年,可是他知晓,他的心并未随他真正地隐居起来。 如若大乾朝覆亡,那么,“倾巢之下,岂有完卵”?他心中打定了主意,看向杜子腾。杜子腾和皇帝的恩恩怨怨,他一个奴才不能说什么! 杜子腾当然明白李豫安眼神中包含的意思。他虽然对皇帝有恨,可是他此刻心中所想与李豫安相同。如若皇帝中毒身亡,如若大乾朝覆亡,那么,他真正的仇人——皇后一族,逍遥法外。那真是“亲者痛、仇者快!” 他并非顽固之人,也非拘泥于俗世之人,事态如今又是如此紧迫,他犹豫了一瞬便朝李豫安点头表示应允。 李豫安心中颇感欣慰。他十八年的教养,果然养出的是非寻常之人。他便站起身,朝皇帝拜倒:“皇上,老奴愿意拼尽这把老骨头,追随皇上左右,为皇上效命。” 直到这一刻,皇帝这才松了一口气,心中也轻快起来,缓缓站起身,双手扶起李豫安,口中说道:“有李爱卿如此忠心耿耿,朕定当无碍。” 李豫安和皇帝又是一阵唏嘘。唏嘘过后,李豫安才发现屋中多了一个人,他不解地朝杜子腾望去。杜子腾却仿佛怕被师父窥见了心中最隐秘的事儿,俊脸发烧,对李豫安介绍着道:“这,这位是,玉州秦家大小姐,秦明月。” 秦明月旁观了半天的戏,现在屋中众人把目光都聚到她的身上,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朝李豫安抱拳作揖:“晚辈秦明月。多谢前辈赐予晚辈药丸,全凭前辈的精湛医术,晚辈如今能开口说话。请恕晚辈三个鞠躬。”说罢,她便躬身朝李豫安恭恭敬敬地鞠了三个躬。 方才杜子腾面上微红并没有逃脱李豫安这双千帆阅尽的老眼,此时,他又听秦明月如此一说,前些日子,杜子腾拐弯抹角问治疗哑症的方子,还有前天他死缠烂打地找他配解除夹竹桃余毒的药丸,他心下亮堂了起来。 他不由得瞟了一眼站在身边脸色阴晴不定的杜子腾,又瞧了一眼端庄有礼、相貌出众的秦明月,笑着说道:“原来是玉州城秦家的大小姐。失敬失敬!” 秦明月觉得众人望向她的眼神都带着一种暧昧之气,她正觉得尴尬之际,房门上响起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李豫安回了声:“是谁?” 屋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女子声音,“姥爷,大黄一直在叫,是不是子腾哥哥来了?” 杜子腾剑眉微蹙,提高嗓音回答道:“阿思,是我,我来了。我和师父还有事儿要谈。你去给大伙儿做点早膳吧。今个儿来了两名客人。你多备两份。” 屋外的阿思听到了杜子腾的声音,欣喜不已,笑着答应道:“子腾哥哥,阿思知晓啦。” 李豫安忽然用颇好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杜子腾,又看了几眼秦明月。他是看着阿思长大的,阿思这丫头的心思,难道他还不清楚? 皇帝也看出了屋中几人的表情,他忽然出声问道:“秦姑娘,可许配人了?” 秦明月被他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吓了一跳。她不敢隐瞒,只得老老实实地说道:“回禀皇上,民女自幼被父母许配给表哥,再过六个月,民女及笄之后,便要按照父母之命,嫁给表哥。” 秦明月此话一出,杜子腾的身子晃了两晃。他忽然想起,前日潜入沁园,刚从秦明月的闺房中翻窗而出,便有一名面色冷淡、身材魁梧的男子,一路追着他出了沁园。当时,他还讶异,秦家何时戒备如此森严了。却不料,那男子竟然是秦明月的表哥! 皇帝和李豫安听到秦明月如此一说,面上也是略略诧异,二人对视一眼,皇帝又问:“那么秦姑娘可是愿意嫁与你表哥的?” 秦明月咬了咬唇,摇了摇头,却又点头道:“父母之命,难以违抗!” 皇帝不死心,他今日好不容易和失散了十八年的儿子认了亲,心中愧疚地想立即补偿与他,他便又开口问道:“那么,秦姑娘可有自己心仪之人?” 杜子腾没有想到皇帝这么直接,他心中微微一动,却还是用余光去看秦明月。只见秦明月秀丽的脸上,神色微凛,却是摇着头,回答:“民女未有心仪之人!” 秦明月回复了皇帝之后,她却分明听到自己心中两个小人又开始冒出来了。 第一个小人说:额滴小姐哪,你真要喜欢他,你就勇敢地说出来呀。 第二个小人说:这是在古代,在古代,不能追求自由恋爱!再说,小姐也不见得喜欢眼前这位。 第一个小人说:小姐哪,趁皇帝在,你好好把握机会吧。 第二个小人说:为什么不是杜子腾去求皇上?我们小姐是女孩子。会羞涩滴! 秦明月狠狠地把两个小人扫入脑中黑洞。—— 我是女孩子,不能我主动! 杜子腾听了秦明月的回答,额角抽了抽,抬眼凝视了秦明月片刻,复又低下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皇帝完全没有料到秦明月会如此回答,他嘴巴动了动,想说什么,却又觉得无能为力。 李豫安见气氛尴尬,连忙扶着皇帝,“皇上,您这一夜都没有好好歇息,您先去床上歇息一会。老奴这里简陋,您将就些。” 皇帝觉得李豫安这见风使舵的功力一点没减当年,他打着哈哈,站了起来,扶着李豫安的手,就朝后面去了。 外间只剩下杜子腾和秦明月,杜子腾颇觉尴尬,他便朝内屋,“师父,我得去换身衣裳了。”说吧,便逃离了屋子。 第41章 屋子外间只剩下秦明月一人,她自嘲地撇了撇嘴儿,受到冷遇了不是?可也没有法子呀,杜子腾如今摇身一晃,变成大乾朝六皇子。她一介平民哪里高攀得起皇二代呀! 万一,万一不小心,皇帝毒发身亡,却要留下遗诏,杜子腾继承皇位,那他更是变成帝二代了!那她不就如白胡子老方丈所言,要入得皇宫里,和三千个女人抢一个杜子腾吗?不不不!绝对不可行! 她兀自紧紧咬着红唇,拼命地摇着头,不停地否定心中对杜子腾产生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 若说对他没有感觉,那只是自欺欺人。三番两次和他纠葛到一起,那一幕幕的暧昧,时常在梦里出现!昨夜在温泉里,他从背后拥住只穿亵衣的她,那种近距离的肌肤相亲,那种耳边温热的沉重的呼吸,她一度陷入意乱情迷。 可是,她,她已经许配给人了呀!许配给那个阴鸷的、冰冷的表哥!一想起那个男人的阴冷,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窗外微曦的一缕阳光穿过纸糊的窗子透了进来,阿思清脆的声音在屋门外响起,“姥爷,子腾哥哥,早膳做好了。” 秦明月正不知如何作答时,一把清朗的声音回应了阿思,“阿思,今个儿你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阿思低声地嘀咕了句什么,却引得杜子腾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听入到秦明月的耳朵里,她的心情突然低落了。 屋门“咯吱”一声被推了开来,背靠在椅子上的秦明月立即闭上双眼假寐,却感觉到有两道温热的视线直射过来。她一下子有些脸热心跳,紧闭着双眼,睫毛都不敢眨一下。 杜子腾跨入屋中,凝视了她一瞬,见她还在闭目休息,便不吵醒她,而是径自去了内屋,轻声和李豫安说了会儿话。 从内屋出来后,他这才来到秦明月的跟前,轻声道:“秦姑娘,早膳已经备好。吃罢早饭,我便送你回去。” 秦明月这才装作刚刚发现他似地,抬头简单地说了四个字,“好的,多谢。” 杜子腾见她并没有再多言几句的意思,便转身朝屋外而去。秦明月跟着他的身后,来到了东边的屋子。 东边的屋子里,阿思正在往四方桌上摆放着几样小菜。她抬头瞧见杜子腾,立即换上一副喜滋滋的模样,却冷不防地瞧见他身后一个陌生男子,不禁楞了一下,看向杜子腾,问道:“子腾哥哥,他,他是?” 杜子腾说道:“阿思,这位是秦姑娘,我们在半途中遇到。吃罢早膳,我送她回桑镇了。” 秦明月朝阿思微笑道:“阿思姑娘,打扰了。” 阿思见是一个女子,心中颇有些吃味,嘴巴突然变得有些结结巴巴,“秦,秦姐姐,这边,这边,请坐,请坐。” “阿思,饭菜可都准备妥当了?”丽娘面带微笑地从门外走了进来。阿思跟她说,今日来了客人。她便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 丽娘一踏入屋子,秦明月眼角抽了一抽,呆立住了。 眼前这个阿思她娘,不就是前几天,和秦伯堂在沁园后门小河边幽会的女子吗?她,她,竟然就是阿思她娘!!那么,阿思是秦伯堂的私生女? 天哪!这些日子来,连番发生各种狗血事件,她只觉脑袋里混乱成浆糊。 杜子腾发觉她脸色变得苍白,以为她是一夜未眠引起,便淡淡地说道:“如若身子不舒服,便速速吃了早膳,我送你回去吧。” 秦明月亦是淡淡“嗯”了一声,便朝阿思母女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多谢阿思姑娘,那我就不客气先吃了。” 阿思见杜子腾对秦明月的态度淡淡,她心中不由一喜,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原来又是一个为了她的子腾哥哥,找上门来的姑娘!好似,前些日子,便有一位女扮男装、模样很是艳丽的姑娘,特特地来到双溪村打听杜子腾。 阿思想明白了这些,便朝秦明月甜甜一笑,拿着一个雪白的瓷碗,舀了一碗地瓜粥,送到秦明月跟前,热络地说道: “秦姐姐,我们这儿是乡下人家,粗茶淡饭的,你且将就将就。不过,这些碗筷可都是前些日子刚换的,干净的很,你且放心吃吧。” 丽娘听到阿思称面前湖蓝色襦袍的公子为“秦姑娘”,她不免多打量了秦明月几眼。那是一张丰姿秀美的瓜子脸,不知为何,她的眼皮一跳,这个模样跟他真像! 然而,她心下又对这个可笑的念头做了否定。秦伯堂告诉过她,长女近日说不了话。 秦明月接过阿思递过来的碗筷,说了声“谢谢”,低头吃了起来。 阿思又给杜子腾盛了满满一碗地瓜粥,甜甜地笑道:“子腾哥哥,这些小菜可都是你最喜欢吃的。”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少女怀春的羞涩。 那含羞带怯的声音钻入秦明月的耳里,她微微抬起头,借着余光看到的是阿思一张羞赧的面容。 哎!杜子腾究竟有什么好?竟然成为了这么多少女的杀手! “阿思,你这丫头就是心细,天天忙里忙外的,还记得我的喜好。真心不容易呀!”杜子腾打趣儿道。他故意忽略了阿思的异样。他和阿思从小便认识了,只当她是妹妹般地照顾。 阿思爽朗地笑了起来,和他抬起扛来,“喂,子腾哥哥,你不要那么没有良心好不好!阿思可是一直都记得哦!” 丽娘也帮着腔,说道:“子腾呀,你就不要客气了。你幼时,日子大多都在这里过的呀。你呀,就把这里当做你的另一个家就好了。” 阿思仿佛想起什么,抬起头,问杜子腾:“姥爷说有两位客人,还有一位怎得还不来吃早膳?还有姥爷,他每天都是早早就起床了呀。” 杜子腾说道:“那位客人是师父的旧交,他们二人阔别多年,有许多话儿要聊。阿思,你准备两碗粥,几样小菜,我给他们送去。” 阿思忙道:“这点小事儿,怎可劳烦子腾哥哥呢。阿思送去便可。” 杜子腾转念一想,如若做的太明显了,深怕引起阿思和丽娘的怀疑。如今皇上在这里疗伤,这件事儿是绝对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他便说道:“阿思,你送去外间即可。” 阿思欣喜地点头答应。 秦明月放下碗筷,对阿思和丽娘说声,“承蒙款待。”又转头对杜子腾说:“杜公子,麻烦你送我一程吧。” 一声杜公子,又拉远了彼此的距离。杜子腾心中一沉,面上却仍是淡淡的。他放下碗筷,对阿思又嘱咐了几句,这才带着秦明月出去。 双溪村没有马车,杜子腾连夜翻山而来,并没有骑马过来。是以,他便去村头的何伯家借了一辆骡车。他仔细地用布擦拭了骡车的后座,“请上车吧。” 秦明月默然地上了车,坐在骡车上,朝阿思和丽娘挥手作别。 丽娘见秦明月走远,她若有所思地思索了片刻,这才忙碌去了。 杜子腾驾着骡车,一路朝着桑镇的方向而去。平时,他是骑一匹黑骏马来回桑镇和双溪村,两个时辰便能到。而今日驾着一辆慢吞吞的骡车,一路极其缓慢地朝桑镇而去。 一路,二人默然无语,心思各异,却都不愿先开口说话。 晌午时分,杜子腾和秦明月这才抵达桑镇。 杜子腾见桑镇的街道上异常清冷,他心中一揪,难道,要发生什么大事情了吗? 正在他这个念头转过之时,桑镇大街迎面而来的是一匹白色的骏马。骏马上的人,果然是拓跋臻! 拓跋臻扯住缰绳,“咻”了一声,白马停到了杜子腾的跟前,他高大魁梧的身子,将一条长长的身影,投射到骡车之上。 “杜兄,别来无恙。”他的声音粗狂。 杜子腾低头一瞬,再抬头时,俊脸上挂着阳光灿烂般的微笑,“拓跋兄,你久等了。” 拓跋臻眉头深深地皱起来,“你还真是若无其事?” 杜子腾瞥了他一眼,“你想我怎么个若有其事?如莺已经被我打发走了。天大的事情已经结束了。” 拓跋臻见他如此之说,仰头三声大笑:“够有意思。这才是我所认识的杜子腾。不过,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他没死,他被他的侍卫救走了。如此而已!”杜子腾斜睨着拓跋臻,淡淡地说道。 “好,那我就再相信你一次。”拓跋臻掉转白马,跑出数步,又掉头丢下一句话,“杜兄,当年的救命之恩,这次就还了给你。如若你我再次见面,请恕兄弟我多有得罪。不过,还是那句话,如若杜兄日后要来泽理国,我们依然是好兄弟!” 拓跋臻说完这句话,一甩马鞭,绝尘而去。 杜子腾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楞了半响。 昨日之前,他们是吃喝嫖赌无一不一起的好兄弟。然而,因着他身份的变化,他们变成了对立面。难道,这就是他日后要面对的人生吗? 拓跋臻那句话和杜子腾愣住的表情,落在了秦明月的耳中、眼里,她淡淡地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人生走到三叉路口,总会要告别一些人,然后再认识一些人。很多事情,都是立场不同,所以,选择而不同。” 杜子腾显然没有料到秦明月能把世事看得如此之透彻,他侧头望了眼坐在骡车上的她。 晌午温暖的太阳照射在她湖蓝色的襦袍上,她的容颜显得愈加清冷。她淡然的神色,仿佛洞悉一切。 他心中一动,却又一痛——她是已经许配给了别人的! “麻烦你在前面拐角处让我下车吧。我自己走回去便好。”秦明月对上他那对似探究,又似深情的眼眸,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立即逃走! 街道拐角处,秦明月逃也似地跳下了骡车,头也不回地一直往前走。 可是,她分明感觉到别后有一双灼灼的眸子,一直追随着她。她不忍回头,不敢回头。她的眼眶发热,鼻子发酸,忍不住仰起头,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滑落。 这一次告别,或许,今生不再有见面的时候。 她,有秦家高墙的围绕。他,有皇家宫墙的围困。 各自珍重,相忘于江湖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秦姑娘,请等等。”杜子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第42章 “秦姑娘,请等等。”杜子腾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秦明月脚下顿了一下,抬起脸,让风吹干面颊上的泪痕,这才缓缓地转过身,佯装出一副淡淡的模样,“请问杜公子,、还有什么事儿要嘱咐吗?放心,我不会透露你的身份的。” 杜子腾的心轻轻地一揪,眼中跳跃的阳光碎成星星点点。他默默地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她,“这是秦家的,还给你。从此,从此,各不相欠。” 秦明月往回走了几步,从他手中接过册子,原来是秦家祖传的植桑养蚕秘籍。 她抬眼,疑惑地望着他,“你费尽心思潜入秦家盗去的秘籍,就这样还给我?” “用不到了。我也不希望再用到它了。” “那么,你可否告诉我,你当初潜入秦家,为何要盗走这本册子?” 杜子腾摇头道:“我也不甚明白。当时是我父亲要我去取的。如今看来,或许杜家和拓跋臻有解不开的关系。” 他话锋一转,凝视着近在眼前的秦明月,声音突然变得低柔,“明月,如若,如若我上门提亲,你可会答应于我?” 秦明月蒙住了,她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调调?不是要上演伤感离别的调调吗?怎么他突然这么一问。 杜子腾见她满脸茫然,并未拒绝。他心中一喜。只要她不拒绝,那么他就会努力争取!流连花丛十数年,他从未,从未有过,方才秦明月转头离去时,伤心欲绝的难过! “明月,你不是说半年后才及笄吗?你等我,我会亲自上门向秦家提亲的!”杜子腾声音轻快起来。 秦明月点了点头。omg!这是条件反射好不好!秦明月发现自己竟然却鬼使神差地点头了,她抬头对上那双灿烂如阳的双眸,刷得双颊发烧,掉头跑掉了! 杜子腾爽朗地笑了起来。秦明月,果然是他的克星!既让他如此这般心神难安,却有让他如此心情愉悦! ~~~~~ 秦明月脸上火辣辣的,离别的愁绪被杜子腾的一番话,给吹得烟消云散。身后,还隐隐约约能听见杜子腾爽朗的笑声,她忽然发觉日子过得美好起来。 她转过一个街角,刚要从沁园的正门入内,抬头却瞧见街道另一头,焦俊磊和秦明媚双双骑着一匹骏马而来。秦明媚一身玄衫,笑意妍妍地坐在焦俊磊的身前。焦俊磊一袭青衫,面容冷淡地扯着缰绳。 焦俊磊远远地看到了秦明月,他翻身下马,一双深沉如海的眼睛,甚是狐疑地盯着她上下打量着。 “明月,你如何回来的?那些蒙面人是谁?他们可有对你做了什么?”他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 秦明月突然不想答话,她想继续装哑巴。这次是真的要装哑巴了。她心中灵光一闪,从怀中掏出杜子腾方才还给她的秦家植桑养蚕秘籍。 焦俊磊目光触及秘籍,眼中甚是诧异,“这是谁给你的?” 秦明月比划着,那意思是说,将她掳走的蒙面人,并不是坏人,他们只是请她过去喝茶,顺便把这本册子还给了她。 焦俊磊明白她手势的意思,可是他心中的疑惑更浓。 秦明媚从马背上跳跃下来,“大姐姐,你可算回来了!谢天谢地,谢天谢地。这本秘籍可是大姐姐给寻回来了的?” 秦明月朝她微笑点头。 “姐姐可有伤到哪里吗?姐姐为了取回秦家秘籍,以身涉险,莫要伤了哪里才好!”秦明媚疾步走到秦明月身前,眼眸触及焦俊磊手中的册子,那果然是如假包换的秦家秘籍。 秦明月竟然将秦家秘籍给寻回来了!她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悦。她以为她昨日因祸得福撞上大运了,却不料秦明月却更是走了大运,竟然轻而易举地拿回了秦老太太心心念念挂念之物! 昨日,她被蒙面人掳走,却没有料到那些蒙面人的主人,竟然是一个风情万种的美貌女子。 那美貌女子原是要蒙面人抓秦明月,却阴差阳错地把她抓了去。她反而因祸得福地,巴结上了那名美艳的女子。 当然,巴结是有条件的。她答应了那美艳女子的一个条件,那便是她要促成秦明月尽快嫁人。美艳女子答应她,秦明月顺利嫁人后,她定当确保她绝对不会被秦家赶出门,而且还会帮她达成她的心愿。 秦明媚本因着暗中毒害秦明月之事被揭发,惴惴不安地生怕被沈氏赶出秦家,更怕的是她怕柳姨娘被她连累也要被赶出去。如今,她阴差阳错地遇上了大好的机会,真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即便秦明月嫁给表哥,她也会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他们圆房。而且,表哥的把柄不是还拿捏在她的手中吗?她会让表哥再纳了她为妾室。哼!只要她也嫁给了表哥,哑巴秦明月还不是任由她搓圆捏扁嘛! 秦明月对秦明媚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是惊愕无比的!无缘无故地改变了性子,非奸即诈!她颇觉得诡异,可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秦明媚见秦明月呆呆地站立着,她就热情地挽起她的手臂,笑着便说:“大姐姐,想必你为了取回秦家秘籍,也是折腾了一夜。走吧,咱们快些回去。” 焦俊磊被秦明媚的热络的举动生生吓了一跳,他斜眼看了笑靥如花的秦明媚。昨日她被人掳走后,到底发生了何事?竟然和平日完全不同了! 秦明媚见自己这一招果然好使,便朝焦俊磊笑道:“表哥,快些走吧。父亲和母亲担心我们姐妹俩整夜了,我们速速回去。” 焦俊磊在外人面前,本就是冷冰冰的模样,他听秦明媚如此说,也只是颌首一下。三人便朝沁园大门而去。 沁园的大管家和三管家正皱着眉头双双从大门出来,瞧见大小姐和二小姐相携着有说有笑地回来了,他们相对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大小姐,二小姐,你们可总算平安归来了。桑椹,你速速去禀报了夫人吧。” 桑椹一夜未眠,她太过担心小姐,硬是要跟着大管家们到门口等候着秦明月才安心。此时,她一见到秦明月,喜极而泣,喜出望外地掉头去报沈氏去了。 沁园偏厅里,一夜未眠的沈氏,正用手撑着额头,面容憔悴,心神俱惫。一旁的秦伯堂时不时地瞥向她,不知她为何不理会于他。 柳姨娘坐在一旁抹着眼泪。昨天秦明媚被掳走,她求沈氏定要求救回女儿。沈氏却要她把秘密说出来。柳姨娘迫于担心女儿的安危,她对沈氏和盘托出了她所获悉的秘密。 沈氏听完后,却面无表情,枯坐了一个晚上。直到天亮了,秦伯堂寻不到秦明月和秦明媚回来,沈氏还是没有说一句话。柳姨娘又是忐忑不安,又是担心不已 秦明月和秦明媚手挽着手,一同进入偏厅的时候,引起了屋中众人的一阵惊呼。 “大小姐,二小姐,你们可算回来了!” 沈氏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盯着秦明月瞧。只见她并无大碍,脸色也不见得差,她悬了一夜的心,这才缓缓落了地。 秦明媚拉住秦明月,双双跪在了地上,秦明媚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道:“父亲,母亲,女儿让您二位担心了。” 沈氏双眸精光一闪,声音虽低,却甚是威严,“可是何人将你带走?” 秦明媚从袖中套出一封信,赵妈妈从她手中取了信,递给沈氏。沈氏打开信件,看着信笺上娟秀的字迹,她的眉头不禁皱起。 秦伯堂见她如此,凑过去,沈氏把信件递给他,他看完信,也是一脸诧异地望着秦明媚。 沈氏和秦伯堂的反应看在秦明媚的眼里,秦明媚这才放下心来。那人果然答应过她,秦伯堂和沈氏只要看到她的亲笔信,绝对不会责罚于她。 秦明月从怀中掏出那本册子,递给赵妈妈,赵妈妈脸上一惊,连忙将册子递给沈氏。 “月儿,这秘籍可是从哪里寻回的?”沈氏的声音有些颤抖。 秦伯堂也是一脸惊诧地盯着秦明月,“月儿,这秘籍是你寻回来的?“ 秦明月对上秦伯堂和沈氏的目光,又将方才对焦俊磊比划的动作,重新比划了一番。 “原来如此。”沈氏深深地看了一眼秦明月。她派人打听的消息是,秘籍的确是杜家的人盗走的。可是,杜家的人又将秘籍还给了秦明月。难道,女儿果真是和杜家四公子有什么吗? “回来了便好,回来了便好。”她将手中的秘籍递还给秦伯堂,眼睛却不瞧他一下。 秦伯堂见沈氏神色有异,心中虽甚是疑惑,却又不好发问,便转头对众人说道:“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平安归来了。大伙儿也累了一个晚上,都先下去歇歇吧。” 屋中的丫鬟婆子各自扶起跪在地上的秦明月和秦明媚,向秦伯堂和沈氏告退而去。 沈氏站起身来,扶着赵妈妈和桑榆的手,作势要离去。 秦伯堂出声问:“夫人,可发生了什么事儿了吗?”他发觉秦明月平安回来后,沈氏脸上的神色却依然苍白,并未好转,这才有此一问。 沈氏淡漠的视线在秦伯堂儒雅清俊的面容上转了一圈,嘴角勾起一丝苦笑,淡淡地说道:“老爷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清楚。明日我要带月丫头回京城了。” 话毕,沈氏扶着赵妈妈和桑榆的手离去。 剩下满心狐疑不解的秦伯堂。秦伯堂看向柳姨娘,柳姨娘眼神闪烁,匆匆丢下一句:“老爷,妾身去看看媚儿。”说罢,逃也似地离去了。 第43章 秦明月在桑椹和于妈妈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桑椹手忙脚乱地给她准备沐浴用的汤水,嘴里却是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小姐,你昨儿是去哪儿了呀。昨儿可把太太给着急的。她昨儿晚上因着小姐还是寻不到,一夜守在偏厅里,怎么劝都是不听。” 秦明月只是静静地听着,并不说话。 于妈妈拿着秦明月换洗的衣裳,走进屋子里来,也是一脸的担心,“桑椹说的是。小姐没瞧见,小姐昨儿不见后,太太失魂落魄,仿若丢了半条命似地。还和老爷一直置气呢。” 秦明月想了一想,拿起书案上的毛笔,写道:放心,我不会让母亲难过的。 桑椹瞧了一眼秦明月,欲言又止了几番,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昨儿,昨儿表公子自小姐不见了后,他不顾身上的伤,楞是把整个八宝山都给翻了个遍。奴婢,从未见过表公子那么黑的一张脸。” 秦明月心中动了动,却按下了某个念头。他才不会这么好心来救她呢。他和秦明媚恨不得她从秦家消失得无影无踪,好让他们俩鸠占鹊巢。他们俩的私情瞒得过别人,却不能瞒得过她这个窥见过“奸/情”的外来穿越者。 于妈妈赶紧朝桑椹使了个眼色,制止她说下去。大小姐并不怎么中意表公子。 三人正说着,桑榆打起帘子入内,朝秦明月福了福身,“太太请大小姐过去一叙。” 秦明月抬起眸子,瞧向桑榆,她面上挂满担忧之色。难道沈氏出什么事儿了? 秦明月立即站了起来,朝桑榆点头微笑。桑椹和于妈妈连忙拿起一件缠枝红梅的大氅给她披上,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去了沈氏的屋子里。 午后温暖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沈氏的侧榻,沈氏半靠在大引枕上歇息。满屋子灿烂的阳光却驱赶不了她面上浓浓的伤心。 赵妈妈看到桑榆领着秦明月来了,她弯腰在沈氏耳边轻声说了句,“太太,大小姐来了。” 沈氏这才缓缓地撑开眼皮子,有气无力地指着侧躺旁的锦杌子,“月儿,坐吧。” 秦明月挨着沈氏坐了下来,沈氏屏退了屋中的下人,神色甚是复杂地凝视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 此刻,她的心中各种滋味杂陈,复杂难言。她绝对没有想到,同床共枕的夫君,竟然会暗中算计于她!她不太相信这是真的,也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许是悲从中来,她的眼眶一红,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流淌而下。 秦明月心中一慌,连忙从袖中掏出一块绢帕,给沈氏擦去泪水。 “月儿,你收拾收拾,过两日随娘亲去京城吧。”沈氏哽咽地说道。 去京城?为什么?秦明月抬起眸子,不解地望向沈氏。 “月丫头,有很多事儿,娘亲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才好。娘亲年轻时,太过任性,凡事都随着自个儿的性子来。如今,吃了苦头,这也是活该的。现下,娘亲心很乱,很乱。幸而你平安归来了,不然,娘亲不知如何活下去了。” 秦明月眨巴着眼睛,什么事儿这么严重!!难道秦伯堂和初恋情人的事情暴露了?? 显然,沈氏不想给女儿徒增烦恼,她抬起手,抚摸着明月略显苍白的小脸蛋儿,扯着嘴角,硬是挤出一丝笑意,“月儿,娘亲希望你能答应一件事儿。” 秦明月狐疑地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门上响起一阵敲门声,沈氏咳嗽了数声,扬起声音说道:“进来吧。” 话音刚落,一身青衫的焦俊磊跨入门来,守在门口的赵妈妈把门又给严严实实地关了起来。 秦明月没有料到焦俊磊竟然来了,她正是满面狐疑之际,沈氏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朝焦俊磊招手,“阿磊,过来表姨母这里。” 焦俊磊也是满心狐疑,他正待回了屋子不多久,便有赵妈妈亲自去找他到沈氏屋子。匆匆之间,他来不及换身衣服,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却没有想到,秦明月竟然也在! “表姨母,您唤侄儿过来所谓何事?”焦俊磊一个箭步,走到沈氏榻前。 沈氏拉过焦俊磊的手,又拉过秦明月的手,将二人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左看看,右瞧瞧,叹了口气,说道:“月儿,阿磊,不瞒你们,我这身子骨越来越差了。所以,阿磊,表姨母想要你应允表姨母一个事儿,可好?” 焦俊磊深如大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安。今日沈氏的神色不对,而且相当反常。他反握住沈氏的手,沉声道:“表姨母,您但说无妨。侄儿都听着呢。” 秦明月却心中一阵打鼓。沈氏这阵势,难不成要…… “阿磊,表姨母就月儿一个女儿,表姨母是把她当成心肝宝贝儿来疼的。当初,说要把月儿许配给你,也是表姨母思前想良久才定下来的。是以,如今,表姨母的身子越来越不顶用。但是,秦家的家业都是表姨母的心血。” 焦俊磊十来岁到了秦家,她是看着他长大成人。她一直喜欢焦俊磊的勤勉、奋进,希望秦家偌大的家业让焦俊磊继承。至少,这样的话,秦家的家业还是落在自己女儿的手中。她猜不透为何秦伯堂明知道她身患哮喘,却为她种下乌桑花! 一念及此,沈氏又忍不住一阵咳嗽。焦俊磊连忙给她拍背顺顺气。 沈氏手中的绢帕按住嘴巴,咳喘了半响。气终于顺畅起来,她的手绢上、嘴角边,却是挂着血丝。 秦明月大惊失色,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沈氏嘴角扯动,微笑着安抚着她,“月儿,别担忧。顾老先生在这儿,娘亲一时半会儿,还不会有事儿。只是,有些事儿,娘亲要早点交代。” 秦明月心中酸酸涩涩的,乖巧地朝沈氏点点头。 “阿磊,你这些年来,跟在我身旁兢兢业业地学做生意,又跟着大管家走过南闯过北,我相信秦家的家业在你手中定会发扬光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年轻那会,谁不会犯下些许错误。阿磊,只要你从今往后,一心一意地对待月儿,表姨母便过往不究” 焦俊磊俊脸动容,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表姨母,阿磊自知有愧于您的教导,阿磊怕难以堪当此重任。” 沈氏的一番话,让他心中的愧疚扩散。他没想到,他暗中的伎俩,竟然还是没有逃过沈氏那双精明的眼睛。可是,沈氏竟然不责备与他,却是如此语重心长地和他说话。这怎能让他不动容? 沈氏又转向秦明月,继续说道:“月儿,秦家的家业是娘亲毕生心血。是以,娘亲不希望家业旁落。你父亲不擅长经商之道,浩儿又一心痴迷于医术。如今,偌大的秦家,只有阿磊堪当此重任。娘亲唯一未了的心愿,便是亲眼瞧着你嫁给阿磊。” 啊!嫁给焦俊磊?沈氏的一席话,仿若寒冬腊月的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方才,晌午临别前,杜子腾那一番话,又在她耳边响起,“你等我,我会亲自上门向秦家提亲的!” “不,不,不。”秦明月浑身瑟瑟发抖,一句话条件反射般地脱口而出。 却不料,一双手却被沈氏抓得更紧了,沈氏太高了声音,激动地说道:“月儿,月儿,你会说话了?你能说话了?” 秦明月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情急之下,竟然说了那么多个“不”。她心中苦笑,是哑巴就是哑巴,不是哑巴,想假装都会穿帮! 她只得硬着头皮,在焦俊磊不解、复杂的眼神下,低哑着声音,解释道:“娘亲,应当是顾老神医连日来不辞辛劳给女儿医治,女儿这才突然能说话了。” 沈氏听闻,苍白的脸色逐渐有了些红润,“月儿,你方才说什么?娘亲身子不太好,耳朵不太灵光。”方才神情恍惚之间,她并没有留意听到秦明月说了什么话。 秦明月瞧着沈氏欣喜的眉眼,又瞧见她拧紧的眉心,她心中戚戚然,忽然不想说“不”字,唯有愣愣地望着她。 “月儿,娘亲方才说过,娘亲年轻那会儿,性子太是执拗,凡事都随着自个儿的性子来。却不曾想到,终究给自己带来了祸端。是以,娘亲相信自己的眼光。或许,阿磊的确有做过地不起你的地方,但是阿磊对你的心思,自小便是通透的。” 沈氏说完,斜睨了一眼焦俊磊。焦俊磊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浮现着愧意和内疚。她心中暗自放下心来。如若焦俊磊甜言蜜语地说自己并没有做错事儿,那么她便立即将他逐出秦家。如今,焦俊磊面上的神色,正合了她的心意。 “娘亲,我……”秦明月好像一直被困在笼子的小困兽,想挣扎,却仍然是无力,只有红着一双眼睛,无力地看着沈氏。 沈氏狠了狠心,女儿的终生幸福比什么都重要。如若,女儿和一个不知根知底的男子成亲,如若,日后她再步了自己的后尘,那是追悔莫及的。 “阿磊,你答应表姨母,今生今世,绝对不负月儿。”沈氏面色变得严厉,声音郑重无比。此时此刻,她把这辈子最珍爱的女儿要托付出去,她要听到焦俊磊亲口承诺这才能放下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临近年底,婉约工作变得非常繁忙。 所以,接下来的更新时间: 周二、周四、周五、周六、周日会更新。 周一和周三无法更新。 对不住各位啦。。 婉约捂脸遁走~~~~ 第44章 尽管沈氏是询问的口气,却处处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焦俊磊在秦家七八年,从未见过沈氏如此时这般严肃神色。他心头一凛,低头抱拳说道: “确如表姨母所言,阿磊年轻不经事,难免会做错一些错事。但是,我对明月表妹的心是日月可鉴。表姨母将视若珍宝的表妹交托与我,我定当会对表妹一心一意。阿磊对天发誓,绝对不允许任何人要伤害表妹。” 焦俊磊的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抑扬顿挫。不仅表明了自己对秦明月的爱慕之情,更是信誓旦旦地向沈氏表明了爱护明月的心。 这一番话语听在沈氏耳里,沈氏甚是满意地点头说道:“好。阿磊,有你这一番话,表姨母就放心了。” 秦明月蹙着眉头,看看沈氏,又瞧瞧焦俊磊。他们俩或严肃,或郑重地谈论她,却把她撩在一边。额滴娘亲呀!你怎么不问问我的意思?我才是真正的当事人,好不好咩? 她脸上无可奈何的神情尽收沈氏眼底,沈氏只能在心中一阵叹息。当初,如若她听从父母的安排,那么,或许如今一切都将不一样了,不是吗? “阿磊,过两天表姨母要带月儿回趟京城。你也一同前往。正巧秦家在京城铺子的掌柜,你要趁此机会熟络熟络。” 沈氏的安排,又一次出乎了焦俊磊意料之外。 他没有想到沈氏竟然这么快就要将秦家京城中的生意转交给他。他一直认为,最早也是他和明月成亲后,她才会把京城生意让他打理。 掌管秦家在京城的生意,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最心心念念的事儿!尽管他自小就爱慕秦明月,但是他对秦家的生意也是上了心。 秦家在京城的生意,均是和大乾朝最有权势的人打交道。上至皇帝,皇后,妃子,下至大文武百官。如若这些权贵打好关系,荣耀富贵便指日可待!他便可一吐当年被焦家逐出家门的耻辱。天知道,他多么想出人头地!多么想要向当初瞧不起他的人看到他出人头地! 他抱拳恭声说道:“多谢表姨母对侄儿的知遇之恩。阿磊绝不负表姨母所望。” 沈氏提着一口气交代完心中最要紧的事儿,精神便松懈下来,又猛地咳嗽起来。这阵咳嗽比方才还要厉害,她捂着嘴狠命地咳着,绢帕被染成殷红一片,触目惊心。 “娘亲,娘亲,你怎么了?”秦明月慌了神,扑倒在沈氏榻边。她看过电视剧里,但凡咳出血的人,都命不久矣! 沈氏如脱虚般地靠做在大引枕上,面色苍白如纸,全身瑟瑟发抖,不停地喘着气儿。秦明月见她这幅模样,心中一惊,难道沈氏的哮喘发作了吗?之前她也见过沈氏哮喘发作的时刻,但沈氏拿出一种特质的小瓶,在鼻端嗅嗅,大多都能好转。 她手忙脚乱地从沈氏榻边找到那个精致的小瓶,放在沈氏鼻端。沈氏仿若被抽去了力气一般,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却仍然无法吸进多少。 秦明月瞬间难过至极,她流着泪,转头对焦俊磊,说道:“表哥,速速去找顾老神医过来!” 焦俊磊也被沈氏给吓着了,他应了声,急急忙忙地踏门而出。 顾老神医风风火火地赶过来,“兰儿,兰儿,你怎会如此?”他伸出手指,扣住沈氏的脉搏,脉搏晦涩微弱,他又查看了染血的绢帕,痛心疾首地说道:“兰儿,你明明身子不好,为何无端置气?” 沈氏睁开一双无力的眸子,嘴角扯了扯,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干…干爹,兰儿不孝。或许,兰儿会毁了您一生神医的英名。这…这都是兰儿不争气…..”沈氏又是一阵气喘不过来,双眼翻了翻白。 顾老神医立即从随身的医箱子里取出一副银针,手法又快又准地插入沈氏几大重要的穴位。“兰儿,如今你脉象虚弱,先多多歇息,不要再多说话了。” 沈氏艰难地侧过头,看了一眼秦明月,“月丫头,月丫头会…会说话了。你给她…给她瞧瞧,身子里的余毒可都清除干净了吗?” 顾老神医不给秦明月把脉还好,一把脉满脸震惊! “这,这,世上竟然有和李豫安平起平坐的解毒高手!”他似自言自语,又似问秦明月,“月丫头,你告诉我,那解毒的老头儿是不是看起来仙风道骨,其实满肚子坏水的一个人?” 秦明月摇摇头。她答应过杜子腾,不会透露他的身份。如若告知了顾老神医李豫安的事情,那么,杜子腾的身份也就会被揭穿。况且,半夜里见到的李豫安,哪里有半点儿的仙风道骨了?他一见到皇帝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了,好没有形象的好不好。 “老神医,给月儿解毒的那个老爷爷只是个糟老头儿。他行为疯疯癫癫,说话语无伦次。”秦明月只能这么说。不过,她也没有说谎。当李豫安见着皇帝时,又是激动又是惶恐,说起话来,老泪纵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顾老神医眼里掠过失望。李豫安早在十八年前从皇宫里出逃,如若还活在人世间的话,也断然不会居住在桑镇。他侧头瞧着沈氏,沈氏毫无生气地躺在哪儿,面色如纸一样地惨白。 “哎!在大乾朝,李豫安被称为毒王,能解百毒。如若他在就好了。”他喃喃自语地说着。 秦明月闻言,眼皮子一跳,原来沈氏已经知道自己中毒了? 她不禁暗中责怪自己,最近只顾着自己的事情,忘记告诉沈氏,乌桑花不能长期放在室内,否则等于是慢性自杀。 但是,她不知道,沈氏的情况比他所知道的还要更加严重。乌桑花对普通人而言,闻多了顶多头晕脑胀。然而,对于患有哮喘之症的沈氏,彷如每天在吸食毒药,吸多了就会有毒发身亡的一日。 沈氏面色苍白,苦笑道:“干爹,或许这是我的命。如今,我身子也不太好。我想回去京城看看我爹我娘。他们二老如今古稀之年,我这不孝女儿,自出嫁之后,便甚少回家探望他们。” 顾老神医安慰道:“兰儿,勿要多想。你爹娘身子骨健朗着呢。你要回京城,也得要身子好些了才能回去。如若不然,舟车劳顿的,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如何是好!” 他说完,转念一想,转向明月,“月丫头,既然那个糟老头儿能把你这罕见的哑症都能医好,你且去把他请来。说不定,他能将你娘的哮喘之症的毒根给治好。” 顾老神医果然是神医级别的老医生,他竟然要找一个村子里的赤脚医生过来给沈氏医治。他这心胸非一般的宽广。但凡为医者,尤其是到了顾老神医级别的一代大师,他们大多倨傲,他们认为自己是学术界的权威,绝对不会听取他人的建议。秦明月在现代时,就遇到过那么一位地方级别的主任医生。本事不大,却抵触别的医生来和他合作。 但是,秦明月如今纠结的不是顾老神医的心胸,而是她要去找的人的确是顾老神医心心念念的李豫安。她咬着唇,犹豫了一瞬,朝顾老神医点点头,说道:“我立即去将那位老医生给请来。” “阿…阿磊,你陪月儿一道去。”沈氏有气无力地说道。 焦俊磊连忙答应,“侄儿明白。表姨母好好地歇息下。侄儿和表妹会速去速回的。” “娘,月儿去去便回,你好好先歇息。”秦明月站起身来,对沈氏嘱咐几句,便随焦俊磊出门而去。 却说,柳姨娘撇下不知所措的秦伯堂,逃也似地出了偏厅,便去了秦明媚的屋子里。她关好门,满面狐疑地问秦明媚:“阿媚,你昨儿果真没事?那些抓你去的人可都是些什么人?” 秦明媚嘴角一勾,露出一丝得意的笑,答非所问地说道:“娘,从今往后,咱们娘仨可就有靠山了!” 她只有关起门来,才敢这么喊柳姨娘。在秦家,她只是一个庶出之女,并没什么地位。和别人的庶女相比,她有是幸运的。嫡长女秦明月比她还会闹腾,一闹二闹地,这秦老太太生了嫌隙。 秦家本就人丁不多,是以,秦老太太每每被秦明月气着了,便就故意疼爱疼爱秦明媚,给沈氏和秦明月瞧瞧。身为庶出的孙女,她当然明白秦老太太的用心。她也从未巴望过她真能在秦家有一席之地。 她千方百计地算计秦明月,趁她赌气胡闹之时,给她阴了一道,却仍然没有真正起到作用。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她遇到了福星,大大的福星呀! 柳姨娘惊疑地盯着露出得意笑容的秦明媚,诧异地问道:“阿媚此话怎讲?” 秦明媚便把昨儿遇到赵家么女赵茹盈的事儿,一股脑儿地讲给柳姨娘听了。 末了,秦明媚又添油加醋地说道:“娘,你往后再也无需看太太的脸色了。赵家小姐应允我,如若我帮她达成她的好事儿,她便会和我义结金兰。她会在皇后娘娘跟前帮我美言,说不定,改日女儿就会加封为郡主呀。那么,娘您可就是郡主她娘了。在秦家,看谁还会再欺侮于你。” 秦明媚金算盘打的哗啦哗啦地响! 第45章 马车一路飞快地驰骋在乡间小道上,卷起一阵阵尘土飞扬。 秦明月坐在晃荡着的马车里,拼命地往嘴里塞着各色点心,吃相甚是狼狈。 昨儿白天一惊一乍,昨儿夜里又累又饿,直到昨儿夜里才吃了一只烤野兔腿。清晨只喝了一小碗的地瓜粥。这一回到沁园,还来不及吃饭,遇到沈氏发病。这又要匆匆忙忙地赶去双溪村请大夫。 是以,她赶紧利用好时间,趁机补充能量。早上,从沁园到双溪村,可整整走了半日路程。 “小姐,你慢点儿吃。奴婢备下的可都是小姐最爱吃的。慢慢来,别噎着了。来,喝口热参茶。” 桑椹一面递上一盅热气腾腾的参茶,一面忙着劝说着秦明月慢着吃。 秦明月接过桑椹递过来的参茶,“咕噜咕噜”地猛灌下肚。因着喝得太过着急,小半块糕点呛在喉咙里,惹得好一阵咳嗽。 她这副猴急的模样,直惹得于妈妈和桑椹又是担心又是好笑。她们二人见秦明月能吃、能睡、能说话了,悬着许久的心也算是着了地。二人便对视放心地笑了起来。 “小姐,去双溪村有好几十里路呢。你要不先靠着歇息歇息吧。”于妈妈示意桑椹扶起明月后,她便往秦明月腰部塞了一个缠枝腊梅的软枕。 腰部垫着软枕,秦明月伸了个懒腰,朝于妈妈微微一笑,“嗯,好。”她虽然恢复说话了,可是她担心自己说话会露陷,所以打定主意,尽量少说话! 马车晃悠悠的,秦明月觉得一阵倦意席卷而来。她心下暗自推算,去双溪村大约半天。那么,小睡一会便应该可以到了。如此想着,她就舒舒服服地靠着软枕打起盹来。显然是累的坏了,所以过了没几分钟,她便沉沉地睡着了。 焦俊磊和马车夫一起坐在车厢外的车辕上,他一直侧耳静听车厢内的动静。只闻得车厢内桑椹打趣儿秦明月的声音,而后又传来秦明月好一阵咳嗽声。他的心揪了一下。继而隐隐约约传来于妈妈和桑椹的声音,没过多久车厢里变得安安静静,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焦俊磊冰冰冷冷的面上,不禁浮上了一丝笑意。如此大大咧咧的秦明月,才是他记忆中那个秦明月。他依稀记得,幼时的她既聪慧伶俐,又古灵精怪。他性子内敛,不喜形于色,却特别地喜欢喜形于色、爱疯爱闹的明月。 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古灵精怪的表妹,却变得清高孤傲、目中无他,连话都没有和他多说几句。 这些时日以来,他却忽然发现秦明月仿佛又变成幼时的模样,看似文文静静,其实却处处透露着刁钻古怪!的确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可是,她的刁钻古怪却又勾起他的心思,他深深地喜欢她如今的样子! 焦俊磊正想着,远处一阵车轮辘辘声隐隐约约地传过来。他练功之人,耳目沈聪,极目远眺,只见数丈开外,一个长长的马车队疾驰而来。 他低声嘱咐车夫让道。车夫便在一处宽阔地,将马车停妥,以避让迎头而来的车队。 焦俊磊压低戴在头顶上的帽子,侧过头,借着余光朝马车队瞧去。 一辆辆青锻缀暗袖顶双驾马车,飞快地从他们的马车旁疾驰而过。他暗中数了一下,足足有十两马车之多! 他心中甚是讶异,每辆马车看起来朴实无华,驾车的马匹却高大骏硕,绝对是千里挑一的良驹宝马。更引起他好奇的是,驾车的车夫是清一色的彪形大汉,他们的太阳穴略略凸起,抓住马缰绳的手,粗狂有力,绝对个个都是身负武功的高手。 他暗自思忖,如此有派头之人,到底是谁呢?前些日子,他随同秦伯堂四处打听秦家秘籍时,便从酒肆茶楼探听到不少小道消息。 有人说,难得踏入中原的王家,私下来江南,据说和宫中权贵有关。有人说,桑镇不太平了,有人发现泽理国的三王子的身影。又有人说,当朝明德帝微服私访而来!众说纷纭,却都没有真凭实据。 马车队疾驰而过,扬起漫天黄土。焦俊磊回头朝绝尘而去的马车队望了一眼,这些人派头不小,只怕是和传言中的人有着密切的关联吧。 他略略沉吟,尚想明白他们到底是哪一路之人。只得叮嘱马车夫快马加鞭地朝双溪村行使。当马车行入双溪村时,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刻,青山如黛,炊烟袅袅,好一派温馨的景致! 双溪村村口,一只大黄狗弓着背,率领着一群大狗小狗,对新来的马车狂吠着。狗狗们愤怒地狂吠!今儿个是什么黄道吉日,竟然那么多气味各异的人,纷纷来到这里。 大黄狗弓着背,狗腿子不断地往后蹬着,全身的黄毛根根直立,朝着面无表情的焦俊磊一阵狂吠,“汪汪汪,汪汪汪。”驾车的马儿显然被狗的阵势给唬着,抬起头一阵嘶叫。 焦俊磊连忙和车夫一起扯住马缰绳,“咻”地一声,稳住了马儿。 焦俊磊蹙起眉头,心里犯嘀咕,这村以前他来时,也没有见到有这么多狗当道!难道今日这儿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了?他不禁联想到方才半路相遇的马车队。 大黄狗的狂吠声吵醒了车厢里熟睡的秦明月。她睁开双眼,抬起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出声问道:“到了?” 桑椹打起帘子,往外瞧了一眼。夕阳下,农舍炊烟四起。正是到了一处村庄。她的目光触及到马车前,狂吠的大黄狗,猛地吓了一跳!又高、又大的大黄狗瞪着一双狗眼,使劲儿地狂吠。 “小姐,估摸着是到了。但是,村口有一只恶狗挡着,还在一个劲儿地狂吠。”桑椹放下帘子,后怕地拍着胸脯。 秦明月打起帘子,朝外瞧去。一眼便认出,那只大黄狗正是清晨时欢天喜地迎接杜子腾的那只大黄!此时此刻,大黄狗却摆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带着一群大狗小狗,横霸住村口。 秦明月连忙扶着桑椹和于妈妈的手,下了马车。她疾步朝大黄狗走去,焦俊磊心中一惊,刚想伸手去抓回她,她却已经靠近了大黄狗。 秦明月弯下腰,对着大黄狗说道:“大黄,还记得我吗?早上我和杜公子来过的。” 大黄狗见有人欺身上前,它本要扑上去咬人。却闻到一阵略略熟悉的气味。它抬起一双狐疑的狗眼,紧紧地盯着她看。那眼神仿佛认出了她,却又不敢笃定。 秦明月转念一想,杜公子这个称呼,在这里应该很少人这么称呼他的吧。她眼珠子一转,立即改口说:“是那个杜子腾,肚子疼。”她说着,摸摸自己的肚子,装出自己一副肚子很疼得模样。 大黄狗低低地呜呜了几声,身上竖起的黄毛,慢慢地缓和下来。它迈着步子,走到秦明月身旁,在她身上仔细地嗅了嗅,这才摇着尾巴起来。它转身又朝狗群吠了几声,狗群各自散开。村口的关卡打开了! 秦明月蹲下/身子,开心地伸出手,顺着大黄的光滑的皮毛,轻轻地摸了几下,口中说道:“大黄,真乖,你带我去见杜子腾吧。” 大黄雀跃地蹦跳,一溜烟就跑出数米之远。秦明月连忙跟了上去。 这一幕把于妈妈和桑椹看呆了!她们见大黄狗作势要扑上来时,于妈妈正要抢步护住秦明月,却不料大黄狗顿住了身形。后来,秦明月对着大黄狗又是说话,又是比划,好似很熟稔的模样。 桑椹不禁脱口而出,声音颤抖着,“小…小姐,你一向不是最怕狗的吗?” 秦明月却回头朝她露齿一笑,“是吗?我不怕狗了。其实,狗狗是一种很通灵性的动物啦。” 狗狗?狗狗?有这样的喊法吗?桑椹忍不住一个翻白眼。于妈妈也是一脸纳闷儿。二人不解地对视了一眼,见秦明月已经走出数米远,赶紧跟了上去。 焦俊磊乍闻秦明月口中喊着“狗狗”,他的额角一抽,身子禁不住微微震了震。他嘴角扯了扯,无声地念了两次“狗狗”!“狗狗”!他忽然发觉,这一声“狗狗”念起来听顺口的! 他再抬起头时,却见秦明月已经走出老远。他连忙交代车夫将马车停在村口等候,这才大踏步地追着秦明月而去。 秦明月伫立在一户农舍的半人高的门扉前,犹豫着该是敲门,还是直接推开入内。大黄狗却已经一头撞开了门扉,乐颠乐颠地跑入到院子当中。 丽娘正在灶间忙忙碌碌地做晚膳,她听到大黄狗欢快的吠叫声,便对阿思说:“阿思,你且出去瞧瞧。是不是子腾回来了?” 阿思一听到丽娘如是说,立即从灶间飞奔出来。却见偌大的院子里,只有大黄在欢快地兜着小圈儿,追着自个儿的尾巴玩。 她抬起眸子,瞧向门扉外。只见门外站着一位穿着打扮富贵、容貌清秀绝丽的年轻女子。她的身边跟着一个丫鬟一个婆子。从丫鬟和婆子穿的衣裳来看,这位小姐出身非富即贵。 阿思心中嘀咕了声,不知又是哪家小姐为了子腾哥哥找上门来。哎!还是去告诉她,子腾哥哥真的不在这儿!最近这是怎么了,三天两头都有年轻姑娘找上门来! 第46章 阿思饶了挠头,一脸无奈地挪着步子,走到门口,摆着手说道:“这位小姐,你是要找子腾哥哥对不?他已经许久没有来这里了。你不要问我他去哪里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嗯,那个啥,哪怕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的。你且回去吧。” 阿思那口说辞仿佛是已经背熟了的台词一般,又急又快地倒了出来。说完这番话,她抬起头朝门外瞧瞧,子腾哥哥,你这会儿可千万不要回来呀。你又有麻烦了!! 难道?平日里有很多姑娘家来这儿找过杜子腾吗?秦明月心中颇觉好笑。看来这杜子腾,平日里拈花惹草的,绝对是一代大纨绔呀!咦!古代原来也有主动追求帅哥的大胆女子呀? “阿思姑娘,咱们早上见过面的!你不记得我了吗?”秦明月见阿思转身作势往里走,她赶紧出声喊道。 阿思听到她的喊话,脚步一顿,回过头来,一脸不解地瞧着秦明月。早上刚见过面?她怎么一下子想不起来! 她往回走了几步,来到门扉前,仔仔细细打量着。她这下子才看明白,原来这眼前的年轻姑娘是早上那位女扮男装的秦家小姐。她换了一身衣裳,却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难怪她方才没有一下认出来。 她认出了秦明月,心中却浮起一丝酸酸涩涩说不出的味道。这秦家小姐长相未免太好看了吧! 她对上秦明月的眸子,那双眸子那么美丽,莹亮清澈,澄净灵秀。她身着碧色绣宝蓝忍冬青的长褙子,下着月白色百蝶穿花的马面裙。碧色,正是子腾哥哥最喜的碧色!为何这身碧色衣裳,穿在她身上会如此的清丽绝俗! 阿思心中无端生出一丝无法言语的酸涩。 秦明月见阿思愣愣地站着,不说一句话。晶亮的双眸忽然暗淡下去,面上神色复杂。 秦明月早上便发现了阿思的小心思。此时,她不想徒惹赶紧问道:“我不是来找杜子腾的,我是想问问阿思姑娘的姥爷在家吗?” 原来她不是找杜子腾的呀!阿思面上一红,仿若心事被人窥见了一般,她说道:“姥爷,姥爷和一个友人出远门去了。” “啊!老先生出远门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秦明月心中一着急,一把抓住阿思的胳膊。 “晌午走的。什么时候回来,他倒没有说。”阿思蹙着眉,想抽回秦明月双手钳制下的胳膊。她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那怎么办才好?”秦明月忽然有些垂头丧气。她想起沈氏突发病情时吓人的模样,心中甚是担忧。 焦俊磊跨门而入,瞧见秦明月一脸担忧。他蹙眉,转眸看到阿思姑娘,惊异地问道:“阿思姑娘?”他这才发现原来是阿思的家。无怪乎,方才一路走进来,甚是熟悉。 阿思听到熟悉的声音,转过头来,看到焦俊磊,显然楞了一下。她连忙小跑而来,对他行礼道:“焦大爷,您怎么来了?” 她今日有些糊涂了,怎么今日什么人都上门来了?今个儿是什么好日子? 焦俊磊淡淡的眼神扫视过阿思,又不解地望向秦明月,“表妹,你要找的大夫是住在这儿?” 秦明月点点头,“阿思姑娘说,老先生晌午时分就出远门了。” “阿思,你家姥爷懂医术?”焦俊磊脑中显现出一个白胡子老头儿来。去年,走访养蚕户时,也来过这里。 “姥爷只是赤脚医生,平日里没事儿就给村里的乡亲们,医个头痛脑热的。”阿思如实回答。她有些怕眼前这个冷冰冰的焦俊磊。她以往见到他时,都跑的离他远远的。 “阿思,有客人来了?”杜子腾的声音从门扉外传来。 阿思高兴地迎了上去,“子腾哥哥,是秦家小姐来找姥爷。” 秦明月转身,只见杜子腾牵着一匹健硕的黑马翩翩而来。夕阳洒金般的灿烂下,黑色骏马浑身闪烁着亮晶晶的水光。黑马打了个响鼻,喷得一地的水珠。 杜子腾含笑地看向一声女装的秦明月,打着招呼:“明月,你来找师父?” 秦明月点头道:“我娘好似中了毒,所以想请老先生给瞧瞧。如今,顾老神医都束手无策了。” 杜子腾挑眉,“哦?顾老神医都束手无策了?可是中了什么毒?顾老神医可是大乾朝最有名望的神医!”看来这沈氏中毒不轻! 秦明月眸光一暗,“我娘本就患有哮喘之症,可是她居住的园子里却常年种有乌桑花。屋子里也日日摆着乌桑花……” “哮喘之症,怎可屋里放乌桑花。”杜子腾打断了秦明月,惊愕之色溢于言表。 秦明月摇摇头。据她所知,沈氏的哮喘之症只是幼时发作,后得到顾老神医的悉心照料,成年后并未发作。可是,秦伯堂到底从何处获悉了这个秘密?三十年来,沈氏日日生活在乌桑花包围的环境中,犹如慢性吸毒。 焦俊磊冷眼旁观着秦明月和杜子腾二人。他们二人竟然无视了他在一旁!从表妹和杜子腾的一问一答中,他的心一直往下沉,他们果然有…有…瓜葛! “表妹,既然老先生不在,时候不早了,咱们尽快回桑镇吧。”焦俊磊冷冷地说道。“咱们”两个字咬字特别地重。好似特意为了拉近和明月的亲昵一般。 杜子腾这才注意到秦明月身旁的焦俊磊。他蓦地想起,那晚他去给秦明月送药,在屋顶上追逐他的男子。他听到他称呼明月为表妹,又听到“咱们”两字说得特别地重,忽然明白了那晚是怎么回事了。他便抬头望向焦俊磊,一副淡然的神色。 站在二人当中的秦明月,发觉杜子腾和焦俊磊对视的眼神不对劲,一阵强烈的电流在他们二人之间迸发。只是他们二人表情各不相同。杜子腾面带淡定的笑容,气定神闲地看着焦俊磊。焦俊磊面容冷若冰霜,眼神亦如寒冬腊月。 omg!两个人又对上了!秦明月心中大喊了一句。她颇觉无奈。难道这就是传说中两个雄性动物要为一个雌性动物决斗的节奏吗?她在心中捂脸,扶额,叹息! 她此行的目的是为沈氏寻求解毒的大夫,不想节外生枝。她便给二人做了简单的介绍,然后对杜子腾说道:“既然老先生不在,那么我…我们就先回去了。” 她一句“我们”仿若一阵春风吹散了焦俊磊冷冻如冰的面容,他嘴角微微一勾,难得露出笑意,“表妹,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秦明月额角一抽,原来冰人也会笑!笑得还挺好看的嘛!只是,他并非是她的菜! “杜公子,请问老先生是去了哪里?”秦明月问道。她想知道老先生的行踪,也许还有机会替沈氏解毒。 “师父午后刚刚随皇....黄老爷去京城了。”杜子腾差点脱口而出。他意识到说漏嘴,赶紧改口。 秦明月点点头,黄老爷就是皇上,只是现在不能对外透露皇帝的行踪。 她理解地点头说道:“那就是说,如若去了京城,还是可以找到老先生的,是吗?” “对。我过两日也要去京城。”杜子腾说道。 “那就太好了。我娘过两日也要回京城。那我去找你。”秦明月莞尔一笑。 秦明月话音刚落,焦俊磊冰冰冷冷的声音响起,“这点事儿表妹就不要管了。杜兄,届时我去找杜兄。还望杜兄不嫌我打扰。” 秦明月眼角一抽,这声音怎么听都觉得别扭。她心中一阵叹息。 杜子腾云淡风轻地一笑,朝焦俊磊抱拳道:“没有问题。焦兄如若有什么事儿要找小弟帮忙,小弟定当旁无责贷。” 焦俊磊依然是冷冷地回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们就不叨扰了。时候不早了,表妹,咱们走吧。” 秦明月抚了抚额,这个男人太霸道,不舒服。有了对比,才能有偏向。此时,秦明月发觉自己倒真是更喜欢杜子腾这般看似花花公子,其实却是云淡风轻的性格。 “杜公子,阿思姑娘,我们先走了,京城再见。”她对杜子腾和阿思说道。 “京城再会!”杜子腾抬手作揖,目光扫过秦明月,看着焦俊磊。 焦俊磊也是同样作揖告别,“京城再会。”说罢,转过身子,大踏步往外走去。 桑椹和于妈妈连忙扶好秦明月往外走。二人心下嘀咕着,表公子太冷傲了,还是杜公子看起来讨人喜欢! 阿思抬起头看到杜子腾含笑目送着秦明月,她心中不是滋味儿。她心思飞快地转动,咬了咬牙说道:“姥爷离去之前,嘱咐阿思随子腾哥哥去京城呢。” 杜子腾剑眉一挑,问道:“真的?” “嗯嗯,姥爷说,他怕吃不惯京城的饭菜。况且,我娘也希望我去京城见见世面。”阿思见丽娘走出来,她赶紧朝丽娘使着眼色。 方才院子里的众人,丽娘都在眼里。她没想到,秦明月果然是秦伯堂的女儿。秦明月她娘沈氏当年夺走了她的青梅竹马。她不会再允许沈氏的女儿再夺走她女儿的青梅竹马! 此时,阿思如此说,她便赞同地点头说道:“子腾,义父的确说过。他老人家习惯吃阿思做的饭菜了。出门在外,挺不容易,就让阿思跟着去吧。” 杜子腾想了一瞬,点头答应。 第47章 夜晚,如水的月光,笼罩住沁园。 沁园东边厢房窗前,沈氏的目光注视着园子里开得正灿烂的乌桑花,眼中滑过深深的痛楚! 赵妈妈默默地侍立一旁,她面上布满担忧之色。她从未见过如此神色的沈氏。 她伺候沈氏大半辈子,沈氏性子健朗,阔达,哪怕当年为了秦家失去了儿子,哪怕前些日子女儿犯错差点丢失性命,也不曾见她如此伤心决绝的模样! “月儿怎么还未回来?”沈氏终于收回了目光,抬头望了望天色,问道。 “大小姐过了晌午才去的双溪村,一来一回的,约莫需要大半天的。” 赵妈妈心中松了一口气,扶着沈氏在桌前坐定,朝一旁的莲儿使了个眼色。莲儿会意,转身端上温热的银耳燕窝粥。 “那个消息,可打探清楚了吗?”沈氏低头尝了一口燕窝粥,却食不知味。 “小桃果真是个机灵的丫头,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李敏顺说漏了口风。老爷赶明儿一早要去西河村。” 赵妈妈觑着沈氏的脸色回答道。她不敢说得太多,以免沈氏激动之下,便又犯了哮喘。 “哼!好一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沈氏冷哼一声,语气一转,“李敏顺的娘那边,你可打点好了?” “太太,放心。桑榆这几日一直暗中去看望李敏顺的娘。那老太太倒是挺明白事理之人。” “好,很好!”沈氏应了一声。 秦伯堂呀秦伯堂,你暗地里做了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成亲三十年来,你我二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你为什么暗中会做这样的手脚! 昨日,柳姨娘慌慌张张、言辞闪烁中,她只是一个劲儿地说不敢得罪老爷,且提提醒沈氏屋中不要总摆同一样花儿。 沈氏立即去彻查,却查出乌桑花竟然是引发哮喘的罪魁祸首!她明白,这仅仅是种障眼法,背地里秦伯堂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致结发妻子如此呢?难道,他不怕她娘家的势力吗? 呵!他就是太怕她娘家的势力,他这才用了这么隐蔽的方式!她如若真中毒身亡,别人也只会说,她是哮喘之症发作,并不会有人想到她是长年累月地吸入加速她病发的花粉。 这一招,真是够狠绝,够隐蔽的!!沈氏不禁握起瘦弱无骨的手,眼里滑过的尽是心痛! *** 秦明月和焦俊磊是在月过柳梢头,才风尘仆仆地回到了沁园。 一抵达沁园,秦明月匆匆向焦俊磊道声别后,径直去了沈氏屋子。 一路从双溪村返程途中,焦俊磊一直沉默不语,明月直觉得一股冷飕飕的气流一直回旋在马车车厢上空。 她一面心中禁不住吐槽,这男人真是过分的冷漠,一面越发佩服秦明媚了。她主动勾引这种冰山似的男人,竟然不怕被冻成冰美人!她要遇到这种男人绝对是绕道走。哎!可是,她和他,还有婚约,这怎么办? 秦明月赶到沈氏屋里时,沈氏刚用完燕窝粥,面色稍稍红润。 "娘,月儿今日去的晚了些,那老先生去了京城。不过,女儿打听他的住处了,过两日上京城,我便去请了他过来。” 沈氏慈爱地看着眼前的女儿。她的双颊因赶路而变得通红,脸上的气色业已恢复地差不多了,她心中的担忧慢慢地放了下来。 “月儿,娘亲活了大半辈子,生死早就看淡了。只是,娘亲如今唯一的夙愿,就是亲眼看到娘亲最疼爱的月儿成亲、生子。” 她抬起手,无比温柔地将明月额前鬓边的碎发往她耳朵后撩去,眼中尽是慈爱与期待。 天哪!要她和焦俊磊这种冰山男人结婚生子,估计小命儿都会少半条。秦明月心中在不停地摇头。更何况,如今她心中住入了一个杜子腾。虽然他纨绔了点,咳咳咳,但至少是一个四肢健全、心理健全的男人。 当然这些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现在并非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她要把握最好的时机,对沈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服她。有必要时,再劳驾杜子腾亲自展开攻势。 丈母娘看女婿,一定是越看越有趣儿的。她想到这儿,朝沈氏露出甜美的笑容。 “娘,您就放宽心。女儿的哑症都能被那老先生治好呢。您肯定能看到女儿成亲,生子的。娘亲,时候不早了,您早点歇息吧。” 沈氏笑着拍了怕下明月的手,“你也劳累两日了,早些去歇息,等养足精神了,明后天好赶路。”沈氏嘱咐道。 第二日清晨,沈氏被一阵敲门声吵醒,柳姨娘噙着泪求见。 “太太,我娘…我娘昨儿夜里去世了。”柳姨娘红着双眼,抹着眼泪,低声啜泣。 “芳芸,节哀顺变。乳娘被病痛折磨这么多年,走了倒也是解脱。这里是三千两银子,给乳娘办个风风光光的后事吧。我身子不好,尚不能过去送她。今儿让阿磊,还有明浩、明媚陪同你一起去吧。”沈氏从袖中掏出数张银票,递给柳姨娘。 “芳芸代我娘谢过太太了。”柳姨娘从沈氏手中接过银票,哽咽着道谢。 她心中甚有所动。别看沈氏平日里一副当家主母的威严,对她也是不冷不热,但是对乳娘一直是厚待有加。哎!自己亲生的儿子对秦家生意不上心,只痴迷于医术,这能怪沈氏吗? “天快亮了,你且收拾收拾,赶紧动身吧。”沈氏殷切嘱咐。 柳姨娘退出去后,桑榆打起帘子进来,在沈氏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沈氏的脸色变得凝重,“好,就照说好的去办吧。” “赵妈妈,你去告诉大山,让他即可派人暗中跟随老爷,如若有任何情况,切莫打草惊蛇。”沈氏一手撑着额头,语气淡淡道。 秦明月本想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却在天蒙蒙亮时,却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她翻了一个身,嘟嚷了一声,“天都未亮,外面怎么这么吵?” 桑椹连忙回道:“柳姨娘的亲娘昨儿夜里病逝了。今儿个柳姨娘要回娘家了。太太嘱咐表公子代她随同柳姨娘回去。” 明月“哦”了一声,正打算继续睡觉,桑椹却又说了一句,“小姐,表公子本来明后天要陪太太和小姐去京城的。如今,却要陪同柳姨娘和二小姐去乡下。” “哦?这有什么干系吗?”秦明月从被子里探出头来。那张臭脸最好永远不要在她面前出现。 “只怕二小姐会想出各种办法,留住表公子。”桑椹咬了咬嘴唇,还是多啰嗦了一句。 秦明月朝她翻了一个白眼儿,转身朝内,继续睡,“爱留多久留多久。” 正巧于妈妈打起帘子进来,听到秦明月这句话,不解地看向桑椹。桑椹朝她无声地说了声“表公子。”于妈妈会意。她摇头,真弄不清楚自家小姐,到底是在意表公子还是不在意表公子? 她们二人忽然想起,大小姐在双溪村和一个温润如玉的公子有说有笑。难道?! 秦明媚扶着柳姨娘上了车,打起帘子,往外瞧了一眼,焦俊磊牵着高头大马在马车前等候。她心中不甚滋味儿。为何昨日他陪同明月去双溪村,他不是骑马,却是和马车夫一起坐在车厢外的车辕上。 哼!秦明月,你要随你娘去京城,我偏不让表哥陪同你们去。 躺在床上的秦明月猛地打了一个喷嚏。咦?是有人在骂她吧。 她起了床,洗漱完毕,吃罢早饭,便去沈氏屋子里陪着沈氏。 她生病那会儿,沈氏日日衣不解带地照顾她,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世间母爱为何物。 她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使劲儿地吹着气儿,“娘,顾老神医的药,您可不能浪费!对了,他昨儿怎么匆匆忙忙地走了?” “我也觉得纳闷。昨儿有人来找干爹,和他谈了没一会儿,他便过来跟我辞行,说京城再会。干爹当年致仕时说过,再也不踏足京城一步。可到底是什么事儿,让他不得不改变主意?” 去京城?难道又和皇帝有关吗?秦明月端着药碗的手抖了抖,汤药洒了些许出来。 “月儿,仔细汤药烫着了,不要别端着了。”沈氏连忙从明月手中端了药碗过来,皱了皱眉,仰头喝尽。 赵妈妈急匆匆地从外面赶来,在沈氏耳边嘀咕了几句,沈氏脸色变得煞白,她端着药碗的手一松,药碗碎成一片。 “娘,你怎么了?”秦明月一着急,连忙问道。 “没,没事儿。月儿,娘乏了,要歇息,你先回屋吧。”沈氏脸上毫无血色,目光变得空洞。 秦明月无法猜到她的心思,却只能怀着一肚子的好奇与担忧退出去了。她支开桑椹和于妈妈,说要去后花园赏芍药,蹑手蹑脚地来到沈氏的窗下,听墙角。 “太太,你果真要去?”屋中,赵妈妈忧心忡忡地问道。 “对。立即备好马车,我要亲口听他的解释。”沈氏斩钉截铁地回答。 “太太,可是您如今身子骨弱,经不得折腾呀。” “哪怕拼劲最后一口气,我也想从他口中听到解释。为什么,他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沈氏的声音透出伤心欲绝,透出心有不甘。 秦明月心中“咯噔”一声,不会是秦伯堂的事情败露了。 “太太,或许老爷并不是那样的人。”赵妈妈劝道。 “他到底是怎么样的人,一会便知。立即备好马车。”沈氏的声音里透出决绝。 秦明月心思百转千回,哪怕沈氏去了,万一被秦伯堂和丽娘气着了,那可怎么办好?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跟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平安夜,大家吃过平安果了吗? 话说,今晚是偶和偶那位温润如玉的lg的十一周年纪念日。。。。 哈哈!~~你们铁定猜不到偶几岁! 因为偶是早恋的孩纸~~~~~ 第48章 西河村,地处桑镇和双溪村之间,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西河村村尾西河畔,一处二进的小宅子的北厢房里,烛光摇曳,映照着两条人影。 “丽娘,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不早些告诉我?”秦伯堂蹙着眉头,语气虽重,声音里却充满着喜悦。将要知天命的他,知晓心心念念了数十年的青梅女子怀上了他的孩子,他怎能不喜悦? 丽娘听出他声音中的喜悦,她越发低垂下头,双颊红透,声音无比温柔, “秦郎,丽娘原先并不知晓怀上孩子了。也就是昨儿傍晚,送别了阿思,我便发觉头晕、恶心,饭也吃不下去。我一推算月信的时日,这才想到应当是怀上孩子了,可是……” 丽娘的话还未说话,就被秦伯堂搂入怀中。他的下颌抵着她的秀发摩挲着,轻叹道:“丽娘,别可是了。我听到这个消息,真的很高兴,很高兴。只是要难为你了。如今你身子大不如前,年纪渐大,怀个孩子不容易呀!” 丽娘本要吐出的后半句话,硬生生地噎在喉咙里,吞回到肚子里。 她明明日日服用李豫安给她配置的驻颜汤药,却不曾想怀上了孩子。李豫安曾与她说过,驻颜汤药虽能驻颜,但服食时日渐长,对身子是有损的。如若日后怀孕,定当保不住孩子。 心中这些念头在丽娘心中一闪而过,她紧紧地靠秦伯堂的怀中,便改口说道: “丽娘当年偶遇高人,向高人讨得一个法子,不仅可以驻颜,且能保持月信不断至知天命之年。只是,只是丽娘没有想到,如今竟然意外地怀上了孩子。” “丽娘,如今阿思去了京城,你就不要回双溪村了。这处宅子里,有丫鬟婆子伺候着你,我便放心些。我也会时不时地来探望你。” “秦郎,你果真会时常来探望丽娘吗?如若被沈氏发现,该怎么办?”丽娘仰起头,凝睇着秦伯堂的双眼,担心地问道。 和秦伯堂重逢后日子,她一直患得患失。她当然知晓,秦伯堂的正室沈氏,不仅娘家势力强大,而且样貌出众、心思玲珑,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这么多年,秦家要不是沈氏,自然不会如此发扬光大。 “傻丽娘,脚长在我的身上,我自会想办法出来看你的。莫要担心!”秦伯堂在丽娘额头应下一吻。丽娘将他抱得更紧了,仿佛只要她一放手,他就再也不会来了似地。 门上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秦伯堂皱着眉头,新买来的婆子丫头可真是一点儿规矩都没有。丽娘抬起头,正要应门,却被秦伯堂拥入怀中,紧紧抱住。 门外的婆子见屋中没人应答,她心中甚是焦急,便更加用力地敲门,提高了嗓门喊道:“老爷,老爷,来客人了!” 这个时候怎么来客人了?不对呀!他在此处买的院子,本该没有人知晓。一大清早的,到底是谁呢? 秦伯堂心中狐疑,便朝门外说道:“是哪里来的客人?” 婆子回答道:“老奴问了,可客人不愿意说。客人只说要见老爷,是以老奴赶紧着来请老爷移步前厅。” 秦伯堂不解地望了一眼丽娘,“可是来找你的?” 丽娘摇摇头道:“双溪村认识的那些人,并不知晓此处。阿思也是不知晓的。” 秦伯堂思索了片刻,便道:“你且先在这里歇着。我去前头瞧瞧是回事儿。” “秦郎,还是我随你一起去瞧瞧吧。”丽娘不甚放心,坚持要同他一起。 秦伯堂想了一想,便答应下来。或许是西河村的村民来找他套近乎的吧。 二人一前一后地踏入前厅,秦伯堂一触目到来人,他的身子如遭雷击,浑身颤动。 沈氏在明月的陪同下,正在慢条斯理地品尝着丫鬟端上来的碧螺春。茶味清新爽口。果然是上等的碧螺春。难怪,近日来秦家账目有些模糊不清,有些物事莫名地少了些许。 原来,都搬到这里来了! 沈氏抬起头,装作并不在意地看了一眼秦伯堂,眼睛却被秦伯堂身后一位美艳动人的妇人所吸引。 她穿着一件家常的素莲色灰鼠里的绣银丝白玉兰长褙子,下套一条颜色更为素雅的石青色白玉兰花缎面马面裙,头发随意挽起,鬓角别了一朵白玉兰,映着那眉眼间的清雅,微微发白的面色,显出几分柔美娇艳来。 好一个楚楚动人的女子!怎么看都不像与她差不多岁数的人!沈氏心中又诧异又惊愕,情不自禁地冷哼了一声。 她回忆起连番遭受的一切,低头抿了一口碧螺春,随着一口茶水下肚,心中翻江倒海般翻滚着的恨意给强压了下去。 她再次抬起头时,只淡淡地瞧着正左右为难、进退两难的秦伯堂。 秦伯堂面色通红,神情闪烁。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尚在病中的沈氏忽然造访。他更想不到的是,沈氏何以知晓他这处小院? 他目光四处搜寻,却找不到李顺敏。沈氏却随着他这样闪烁的目光,心又往下沉了一沉。 “老爷,你不用找了,李顺敏陪他老娘回山东老家了。你莫要怪他。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沈氏的语气极其淡然。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心中像是有猫爪子在抓,抓得她的一颗心,布满了累累伤痕! 她强自忍着心中的疼痛,一阵头痛袭来,随之猛然一阵咳嗽。不能动怒,千万不可动怒。她在心中不停地喊着这几句话。 秦伯堂显然被沈氏的话吓了一跳,难怪近日李顺敏神色有异,原来是沈氏背后做了手脚! “李顺敏要走,怎么不知会我一声?他身为秦家三管家,管着桑镇的大小事务。如今人一走了之,这么多事情能找谁来做?” “哼!老爷到底是惦念着沁园没有人打理呢,还是担心日后没有人再给你从中牵线搭桥了。”沈氏冷哼一声,一语双关。 秦伯堂看了看冷嘲热讽的沈氏,又回头瞧了一眼楚楚动人的丽娘,他终究狠了狠心,说道: “既然这事儿你都知晓了。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我二人成亲三十余载,可我这良心也谴责了三十余载。” 秦伯堂说道这儿时,顿了一顿,转身扶住丽娘,继续说道: “丽娘与我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我当年却为了一时的荣华富贵,答应了和你的亲事。丽娘自那以后,便流落他乡,尝遍冷暖。我不求你能原谅我的所作所为。我只希望你能答应让我纳她为妾,让她进入秦家。这也算是我愧对她的一番补偿。” 默然观战的秦明月,被秦伯堂的这番话给生生地吓了一跳。他竟然否定了当年娶沈氏为妻是无可奈何!不仅如此,他竟然还提出让沈氏给他纳妾! 她余光瞥向丽娘。今日的丽娘打扮如一个寻常人家的小娘子,淡雅中不失妩媚。尤其是她那张显得相当年轻的脸蛋儿,看起来仿若二八年华。 相比之下,沈氏却因着连日来的发病,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她原本美丽的容颜,早就被岁月洗礼成一幅沧桑的模样。 她的心揪成了一团!在古代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杜子腾又是当朝皇帝的皇六子,论样貌有样貌,论家境有家境,简直是一个炙手可热的皇二代!难道,他会愿意只娶一个? 沈氏听了秦伯堂的这番话,她反而面露微笑,上下打量起丽娘来。秦伯堂呀秦伯堂,你就这么爱这个女子吗?你为了她,不惜自己的名誉,不顾自己的结发妻子。 丽娘经不住她那双精明的双眼的刺探,低垂下了头。 “你我二人成亲之后,你便答应于我,此生此世,便不会再娶。当年,我因着不能再生育,为着秦家传宗接代的大事儿,这才同意让你娶了芳芸。可那只是为了秦家的香烟延续。如今,你毫无由头,却贸然提出要纳妾!” “芝兰,我…我…”秦伯堂一时语噎,侧头瞧见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丽娘,他不得不咬着牙说道:“芝兰,丽娘的肚子里有了孩子。” 他的话音一落,沈氏端着茶盏的手剧烈地颤抖一下,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茶盏碎成一片又一片,茶水、茶叶洒满了一地。 “芝兰,你怎么了?你可烫到手了?”秦伯堂一惊,一个大步,跨到沈氏跟前,就要抓过她瘦弱无骨的双手。 沈氏却拼劲了全身的气力,使劲儿地甩开了他的大手,自己握住被热水烫着的手腕,默然不语。 在一旁冷眼旁观了半响的丽娘,心中突然有了一计,她“噗通”一声跪将下来,轻启朱唇, “太太,秦郎无意伤害太太,太太莫要动怒!秦郎只是看在丽娘怀了孩子的份上,这才想着要求太太给丽娘一个名分。” 丽娘口口声声的秦郎,唤得情深意切,听在沈氏的耳朵里,却是如针刺般地刺耳。 沈氏淡淡地扫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丽娘,“我们夫妇俩谈论家务事,尚且轮不到你插嘴。” 秦伯堂一脸尴尬地站在二人之间,丽娘怀着身子,不能久跪。可是,沈氏也没有发话让她站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发了高烧,一日没有工作状态,也没有码字。 今天,总算退烧了,赶紧把今天的一章码出来。。。 新鲜出炉的,,热气腾腾的。。。 看官们,,留个言,撒朵花,给点动力哈!! 本周每日更新!哈。。。。。。。 第49章 “芝兰,丽娘怀着身子呢,要不让她站起来说话,”秦伯堂不忍看到丽娘跪着,一个没忍住问了出口。 沈氏淡淡地说道,“我没有让她下跪,是她自个儿要下跪。要跪要站,她自己看着办。” 丽娘却一副铁了心的模样,低垂着头,声音哽咽道, “太太,是丽娘自己要下跪的。丽娘只是不希望给秦郎徒添麻烦。如若,如若太太不应允,丽娘便一直跪下去。太太,丽娘这么多年流落他乡,如若真是要与太太争什么,也不会轮到今时今日。丽娘,只是,希望给秦郎生下这个孩子。” 尽管她一番柔声诉说,可是沈氏却一直不为所动。 赵妈妈自知主子心中所想,朝桑榆眨了眨眼睛。桑榆心中有了计较,连忙应了快步走向丽娘,作势要扶她起身。丽娘却倔强地抬起双眼,死死地盯着沈氏,一副你不答应,我便长跪不起的模样。 秦明月见众人僵持,她便站起身,走到丽娘跟前,“丽娘,你且先站起身来说话。长跪着倒也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 丽娘心思一转,搭着秦明月的手刚要站起来,却不料,脚踏在摔碎的茶盏碎片里,脚下一打滑,身子猛地往后摔去。 众人惊呼。秦伯堂、秦明月和桑榆纷纷伸手去拉住丽娘。 说时迟那时快,丽娘整个人重重地摔倒了地上,坐在茶盏碎片上。她“啊”地惊呼了一声,小腹传来一阵绞痛,痛得她娥黛蹙起,冷汗直冒,尚未分清楚发生何事,一阵暖流自双腿间漫了开来。 秦伯堂冲了过来,眼见着丽娘双手捂住小腹,双腿间不停地漫出血水来,一张楚楚动人的脸变得煞白。 “丽娘,丽娘,你怎么了?有没有事儿?”秦伯堂半跪在地上,双手抱住丽娘在怀中,不停地呼唤着。 一缕晨光从窗户外照射进来,丽娘的面色在晨光的照映下,惨白如纸。 她的双眸中盛满着泪水,抬起一只手,抚着秦伯堂的脸,笑容惨然,断断续续地说道:“秦…秦郎,丽娘,丽娘没有用。恐怕,恐怕,这孩子无福来到这世上。” “傻丽娘,你别胡言了。王妈妈,你速速去请村里最好的大夫过来。”秦伯堂转身对呆立一旁的婆子喊道。婆子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忙往外跑去。 “秦郎,没有用的。真的没有用的。这孩子,恐怕是保不住了。秦郎,丽娘对不住你,丽娘对不住你呀。”丽娘姣好的面上,强忍着的两行清泪滚滚而落。 “不会的,不会的。”秦伯堂心中又是疼痛又是难过又是懊恼,瞧着怀中人儿此时此刻还都在为着他着想,口口声声说对不住他,他恨不能已深代受。 他忽然转过脸,眼中似喷出火来,对着呆如木鸡的沈氏,大喊道:“我没有想到,你我三十余载的夫妻,我却从未想过你尽然是如此冷硬心肠之人。古人诚不欺我,果真是最毒妇人心!” 沈氏听到秦伯堂如是说,这才从呆若木鸡中清醒过来。她虚脱般地靠在椅子背上,心中极力压抑着被冤枉的痛楚,一抹伤痛在某种沉沉浮浮、起起落落。 她没有想到,秦伯堂会这样来不分青红皂白地责骂于她。三十余载的夫妻情意,仿佛就在这一声责骂中烟消云散了。 她的确亲眼看到了那跪在地上伏小做低的女子,站起身的一瞬,就那样地毫无预兆地摔倒了,一滩鲜血满了开来,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她忍不住一阵咳嗽,呼吸变得困难,哮喘之症无端发作起来。 屋中众人显然都被这眼前的情况吓呆了。赵妈妈见沈氏咳嗽起来,哮喘之症发作,她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瓷瓶,急急地打开盖子。 她一只手将瓷瓶放到沈氏鼻端下,另一只手不定地给她拍背顺气,嘴里急切地念叨着:“太太,莫急,莫急。你且喘喘气,对对,吸气,吸气。” 沈氏双手捧着瓷瓶,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这才吸了少许药粉进入鼻端。过了半响,她这才缓过神来,却见秦伯堂打横抱起了丽娘,往外奔去。秦伯堂跨出门槛时,又回过头来,面上满是忿恨和谴责,目光中闪过一抹怨恨,狠狠地剐了沈氏一眼,这才匆匆地离去。 沈氏不言不语,只觉得胸口堵得慌,整个身子都有些隐隐颤抖起来。今日,到底是来对了?还是来错了?她心中一片茫然无措。 “娘,我们先回去吧。”秦明月见着了眼前这一场直转急下的情况,登时心中便打了个突,只觉得这个流产未免来得太过及时了!可转念一想,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沈氏木然地点点头,眼神茫然而空洞。她收回望向秦伯堂离去的背影,定定地凝视着明月,“月儿,娘亲是做错了吗?” 秦明月使劲儿地摇头,这年头,正室去抓小三,理儿肯定在正室。只是,此等事情,并非靠一个理儿。从眼前的形势来看,沈氏是处于绝对的下锋,处于绝对不利的劣势。 “娘,此事父亲没有做好。方才,丽娘摔倒也是事发突然,怎么可能是你的错呢。”秦明月柔声地安慰着沈氏,朝赵妈妈和桑榆使了个颜色。 赵妈妈便朝沈氏说道:“太太,莫要难过。老爷许是见到丽娘突然没了孩子,这才朝您动怒的。老奴跟着太太几十年,都未见过老爷对太太红过脸呢。” 她本是劝说着沈氏,可是这一番话听在沈氏耳朵里,却戳中了她心中最软弱最无助的那一块。对呀!成亲三十余载从未对她红过脸的夫君,竟然为了一个曾经的青梅竹马的女子,和她立马翻脸,还用那么难听的话来责骂她!她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倾泻而下。 秦明月见沈氏如此,她回想了赵妈妈说过的话,瞪了赵妈妈一眼。赵妈妈哪里知道自己一番安慰的话,却反而起到了发作用。她有些傻眼,又有些难过。她说的的确是事实呀!看来,老爷真的变了! 赵妈妈和桑榆一左一右地扶住沈氏,特意绕过那地上的一片殷红,朝门外行去。沈氏浑身软绵绵的,依靠在二人身上。一抹清晨的朝阳,将她的身子拉得又细又长。 沈氏一回到沁园,便又在床上躺了整整两日。这两日,秦伯堂都没有回沁园。沈氏恍恍惚惚了两日,身子渐渐地恢复了,立即下定了动身回京城的决定。 可是,左等右等焦俊磊尚未归来,她便派人去打听。这一打听才知晓柳姨娘在哭灵堂的时候,哭得声嘶力竭,晕厥过去一天一夜没有醒来。秦伯堂一直未抽开身去,无奈之下,焦俊磊暂且要留下安排善后之事。 呵!好一个秦伯堂呀!柳姨娘的娘亲是他的岳母呀。岳母过世,他却只是派人去敷衍了事,人都未去拜祭!还要让焦俊磊去处理后事。她心中对秦伯堂的失望又多了几分。 这两日,秦明月除了去沈氏屋里陪着她以外,其他时间她都在思索一个问题。她思来想去,只觉得丽娘前日的行为太过于巧合。万事只要太过巧合,肯定是有阴谋的!可她又想不出来,到底巧合在何处! 桑榆从沈氏屋里过来传话,“大小姐,太太说明儿一早就出发了。不等表公子了。” 秦明月朝她点头道:“明日就出发吗?娘亲她身子尚且虚弱,哪能抵得住长途跋涉?” 桑榆面带忧心,“太太,恐怕在这里呆着,会愈加不好。她这两日,动不动就咳嗽。如今,顾老神医去了京城,太太还是去京城为好。” “好的,我知晓了。”秦明月这才点点头,对呀。顾老神医和李豫安可都在京城呢。沈氏怎么能在这里耽搁下去呢。 从桑镇到京城有两条路,一为水路,一为旱路。 水路便是坐船从大运河蜿蜒而上,便可抵达京城。从水路走比较平稳,可花费的时间是旱路的数倍。 沈氏果断选择了旱路。旱路虽较水路颠簸,但路程比水路短,花费时间比水路少。早日抵达京城,回的娘家,就宛如躲入避风处。幸而,她的父母虽年事已高,却尚且健在。 秦明月陪着沈氏一路乘着马车。这辆马车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车底垫着厚厚的大块狐狸皮毯子,褐底金丝的绒锦裹着车厢。如此一来,便可减轻一路上的颠簸。 沈氏靠在石榴红金丝绣字的大引枕上闭目歇息,面色依旧苍白。 赵妈妈朝明月努努嘴。明月会意,伸手从角落里搁着一张紫檀小几上,取下红木糕点盒子,打了开来,轻声地唤着沈氏,“娘,您从出发到现在滴米未进呢。来,您先尝一口糕点嘛。一会还要喝药呢。” 沈氏缓缓地撑开眼皮子,懒懒地说了声,“车里太颠簸,吃不下东西。再过半个时辰,便要到客栈了。到时候再吃吧。”说罢,又比起双眼。 秦明月朝赵妈妈耸耸肩,眨巴着眼睛,面上写瞒着无奈。问世间情为何物?果真是一物降一物呀!她从未觉得沈氏如这几天这般地虚弱无力。她很容易联想到她自己,如果她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她改如何处之? 额米豆腐,菩萨保佑,千万不要遇到渣男!远离渣男,珍惜生命呀! 作者有话要说:去京城的路上,会不会发生些什么呢? 咳咳咳~~~~~~ 推荐朋友的好文: 第50章 夕阳西落,暮色四合。 沈氏一行人一路平安地行至杵州。杵州离京城不远,因着沈氏身子虚弱,众人便在杵州歇息一晚,待明日天亮再入京。 云起客栈是杵州最大的客栈,沈氏一行尚未抵达,便有小厮快马加鞭去云起客栈递了订金,要了一个颇大的独立院子。 沈氏的马车队刚一抵达在云起客栈门口,久候在门口的掌柜认出马车上的徽记,便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大管家秦大山翻身下马,和掌柜的寒暄了数句。掌柜满脸笑意地将一行人从客栈旁的一条小径引了进去。 “此处院落乃小店最为清幽之所,前面这道门一关,就和前头的客栈分隔开来了。”掌柜的指着院子对秦大山说道。 “如此便好。我们夫人身子不是很好,喜静,吵不得。”秦大山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掌柜的。 掌柜的一接过银票,顿时眉开眼笑,“秦大管家要有任何吩咐,尽管知会小的。”玉州秦家果然出手阔绰。不过,这座院落嘛,也该值这么多! 掌柜的离去后,沈氏在赵妈妈和桑榆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径直朝院子里走去。 夕阳余辉斜斜地照射在院中莲池水波上,嫩绿色的浮萍在水面上飘飘荡荡。沈氏左右一瞧,此处院落果然一点儿都没有变呀!睹物思人,真真愁煞人! 赵妈妈随着沈氏的目光转了一圈,果然这处院落一点儿都没有变。哎!此一时,彼一时呀!她怕沈氏触景伤情,连忙加快了步伐,扶着沈氏便朝东边的厢房走去。 秦明月毕竟是第一次出远门,心情虽多少受沈氏的影响,但是对这周遭的一切都感到新奇、好玩。她自下了马车,一双眼睛就贼溜溜地转动。 这二进的院落,依山而建,景色清幽,周遭安静。院落布局四方周正。前面一进的厢房,正好供马夫、小厮、家丁们歇息。第二进厢房是供主子和丫鬟婆子们歇息。 她随着沈氏跨入第二进院子,本来要朝东边的厢房而去,却不料赵妈妈转过头来,朝她使了个眼色,朝她努努正房。秦明月一下如明镜般地透亮起来。想必这处院落是沈氏和秦伯堂来京城必下榻之处。 沈氏为了避开纷繁芜杂的往事,便直接去了东边的厢房。明月瞧正房看了一眼,果断转身朝南面厢房行去。 偌大的正房空了出来,沈氏便嘱咐秦大山和赵妈妈住一宿,免得空置了也可惜。 沈氏因着路途劳累,一回到房间,稍稍吃过晚膳,喝了药便躺下歇息了。入夜,天上下起雨来,豆大的雨滴落在窗外的芭蕉上,徒增了悲春伤秋的愁绪。 她辗转反侧,忽醒忽睡。迷迷糊糊之间,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发觉眼前骤然亮堂,南边的屋子一阵火光冲天。 她猛地一下坐了起来,那边的厢房不正是月儿住的屋子吗? “赵妈妈,赵妈妈。”她猛地坐了起来,扯着声音大喊道。 “太太,您怎么了?赵妈妈今晚睡在大管家那边。”睡在外间的桑榆披上一件外衣,连忙来到沈氏床前。 “桑榆,桑榆,南面的屋子着火了?快,快去救火!”沈氏焦急地说道。 桑榆满面狐疑地转头过去,却见院子里漆黑一片,哪里有什么火光。 “太太,外面下着雨呢。南边的屋子好好着呢。没事儿的啊。您可不要太过于担忧了。”桑榆赶紧说道。太太连日来精神太过于紧张。如今都有幻象了。哎! 沈氏闻言,揉了揉眼睛,侧头朝南边瞧去。屋子外漆黑一片,哪里有方才眼前的一瞬亮光呀! 可是她还是不够放心,嘱咐道:“你要不过去瞧瞧。我这心里总是不够踏实,好似要发生什么事儿似地。” “好,好。太太您先歇下。我立即去瞧瞧呀。”桑榆扶着沈氏躺好,将被角掖好,穿好衣裳,提着灯笼便朝南面的屋子行去。 南面屋顶上,有数名黑衣人正在交头接耳,轻声地密谋着什么。忽然,见东边厢房里出来一个丫鬟,他们立即隐身在黑暗之中。 过了一会,那丫头返回到屋子后,他们便兵分两路。一路黑衣人去了北边的厢房,以防大管家带着家丁出来坏了他们的好事儿。另一路黑衣人跳下屋顶,轻轻地推开窗户,往窗户里吹了迷药。 为首的黑衣人算了算时间,大手一挥,两个精瘦的黑衣人便推开房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屋中,将尚在睡梦中的秦明月裹着被子带了出来。 可怜的秦明月,此刻还在梦乡里逛着前两日途经的秦淮河。她女扮男装坐在秦淮河上的游船,一面听着秦淮河上的姑娘们唱着小曲儿,她一面拍手助兴地念着: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花。” 为首的黑衣人见今晚行动竟然如此容易得手,便吹起一阵口哨,完美收工。 半夜,秦明月被一阵春寒冻醒。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触目的却是一屋子摇曳的烛光,抬眼望去,不远处的桌旁,正坐着一位美艳动人的女子。顿时,她的睡意全消! 她愣愣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只见她身着梨花青双绣轻罗长裙,肌肤胜雪,身姿玲珑。她是谁??这是哪儿?她不禁转头四处去看,却发觉自己只穿一件单衣,手脚分别被捆绑住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被绑架? 面前的女子也正瞪着一双凤目上下打量着秦明月。原来,她果真是一个女子!那么,杜子腾并非有断袖之癖!她心中一阵狂喜,面上却流露出一丝客套的笑意。 “想必,你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吧?”女子笑容妩媚,声音发嗲。 秦明月点点头,沉静地凝视着她,没有答话。 那美艳女子朝身边一个丫鬟努努嘴,丫鬟递给她一个精致的红缎锦盒。她接过锦盒,芊芊玉指一拉,揭开锦盒,刹那间,满屋子荧光闪闪。 锦盒内一个拳头大的夜明珠正散发着淡淡的、柔柔的光晕。 女子将锦盒在秦明月面前一摆,“这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是高丽国王前年进贡之物。据说,全天下只有两颗。一颗在高丽国外的寝宫里,另外一颗,就是在这里。” 秦明月被传说中的夜明珠吸引了,她盯着夜明珠看了半响,忽然醒悟:无端不受禄! 她娥黛一挑,问道:“你有什么目的?” 女子拍着手掌,一股畅快的模样,“秦姑娘果然识趣。想必你能想起我是谁吧。” 秦明月这才仔细地量着她,“你是,你是如莺姑娘!” 她话音刚落,身旁一个绿衫丫鬟却喝了一声,“放肆!如莺姑娘是你能叫的吗?” 赵茹盈却笑意盈盈地阻止了她,“若芸,你怎可如此对待秦家小姐呢。” 说罢,她又转头,笑意盈盈地对秦明月说道:“如果秦小姐对这个夜明珠感兴趣的话,便送于你就是了。只不过,你答应盈盈一个小小的要求便是。” 秦明月不解地看着她,一个小小要求,是什么? 赵茹盈继续笑着说道:“其实,这个要求于秦姑娘而言,并非难事。因着杜子腾自小和我便是有婚约。是以,如盈还请秦姑娘不要打我家杜大哥的主意。” 噗!杜子腾就值这么一块破石头呀!杜子腾呀,杜子腾,你的身价也掉得太快了点吧!秦明月撅撅嘴巴,甚觉好笑。 “那么,秦姑娘是答应咯?”赵茹盈见秦明月眉开眼笑,以为她答应了,连忙出声问,生怕她会反悔似地。 “咳咳咳。”秦明月清了清嗓子,说道:“杜大哥并未跟我说过,他有过婚约呀!”她故意把杜大哥三个字喊得既亲热又亲昵。 “哦?”赵茹盈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心中隐隐作痛,杜子腾真的对另一个女子说过这么一番话吗?她冷哼了一声,继续说道:“婚约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等同于儿戏?他说没有婚约就没有了吗?” “赵姑娘,此言差矣。杜大哥跟我说过,当年他爹确实跟你爹在宴席上有过那么一句戏言。但是,杜大哥的爹,并未言明杜家哪个儿子与赵家结亲。嗯,杜家有五个儿子没错。前面三个业已成亲。最小的一个才满十岁。咳咳咳。杜大哥说过,除了他以外,其他四位兄弟,你任选其一。” 秦明月伶牙俐齿、无处不挖苦的一番话,触痛了赵茹盈内心中的痛处。杜子腾也跟她提过相似的一番话,只是当时他以戏谑的语气来提,是以,她并不以为他在拒绝她。 她的笑意顿失,满面寒霜,“秦姑娘,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呀!杜家的五个儿子,我就只挑杜子腾!” “赵姑娘,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你懂不懂?如若你硬是要嫁给杜大哥,他却并不喜欢你,你觉得你会幸福吗?”这番话,的确是明月发自肺腑的谏言。沈氏,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然而,此时的赵茹盈哪里能听得进去旁人所言,尤其是秦明月所言!她只是将她的话曲解为她在冷嘲热讽着她,心中更不是滋味了!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朋友的好文: 第51章 “若非是你,杜大哥怎么会不理睬我,”赵茹盈咬牙切齿地说道。杜子腾游戏人间,流连花丛,却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女子动过情。然而,便是眼前这个女子,却让杜子腾另眼相看, “好吧。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你把我绑来干嘛,”秦明月无奈地撅着嘴,她的双脚双手都被绳子绑着,极度不舒服。 赵茹盈拿着一把精致的匕首,迈着莲步,缓缓地来到秦明月跟前。她举起匕首,在明月面前晃动了几下。匕首寒光闪闪,明月黛眉蹙起,微微侧过脸,避开匕首。 赵如盈见状,忽得"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如若我用这把匕首,在你如花似玉的脸上,划上那么几下,你觉得杜大哥还会喜欢你吗?” 变态!遇到一个大变态的女人了!秦明月这下子总算理解了何为最毒妇人心!她觉得秦伯堂前日的那句话,赠送给眼前的女子倒是再贴切不过了! 她脑子急转,思索对策。她咧嘴嘿嘿笑道:“不知你方才说过的话是否还作数?如若我答应你的要求,你便将那颗夜明珠赠与我,对是不对?” 赵茹盈闻言显然楞了一下,没有想到秦明月突然又提及夜明珠,她蹙着眉头,“作数倒是作数。只不过,本姑娘要你发誓,今生今世永远不纠缠杜大哥。” 秦明月心中已然有了计较,便朝她点头道:“行。如若你将那颗夜明珠赠与我,我便发誓永远离开杜大哥。”她嘻嘻一笑,双眼贪婪地紧盯着夜明珠,一副垂涎欲滴的贪婪样。 赵茹盈却诡异地笑了起来,“这样发誓不可以。你应当说,我,秦明月,今生今世不再与杜子腾有任何瓜葛,如若违背,天打雷劈。” 秦月明在心中吐了吐舌头,这女子果然阴毒。一上来就是这样毒的誓言! 然后,她一手高高举起,大声地说道:“我,秦明月,今生今世不再与杜子腾有任何瓜葛,如若违背,天打雷劈。”十足十的一本正经! 赵小姐,很抱歉,我本名叫吴妍。秦明月早就已经烟消云散啦。还有杜子腾也不姓杜了,他现在姓魏。咳咳咳,魏子腾,胃疼!这人的名字,怎么不是肚子疼就是胃疼! 赵茹盈却当然不知道这些,她见秦明月一脸严肃、一本正经地发了誓。她便满意地点着头,示意若云将锦盒递给了秦明月。 “秦姑娘,言出必践。希望来日,你要信守誓言。否则,老天爷可是长眼睛的。”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秦明月谄媚地笑着回答道:“那你快点把我手脚上的绳子解开吧。” 赵茹盈举起匕首要去割开秦明月手上的绳索,一低头却瞧见秦明月那张姣好的脸蛋,心中经不住一阵妒意翻腾。她手一歪,将手中的匕首往秦明月脸上贴去,在她光洁的脸颊上下划动数下。 “喂,赵姑娘,你怎么不守信?”秦明月心中大惊,生怕她一个狠心就用力划下来。 “哦。我只是答应赠与你夜明珠,放你回去。我并没有说,不在你的脸上做记号。”赵茹盈阴险地笑了起来,眸子含着讥讽,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不会,认为我会这么好心吧!”说着,手上不禁用上了力气。 尖尖的刀刃在秦明月面上滑动,秦明月心中惊骇,可手脚被绑住,动弹不得,想躲避冰冷的匕首,却无能为力。她猛地大喊了一声,“杜大哥,你怎么来了?” 赵茹盈一惊之下,猛然回首,却见偌大的屋子里,哪里有杜子腾的身影。她正待要回转过头来,却不料腰身处被秦明月用力一踢,斜斜地朝旁摔了出去,顿时摔成个狗爬式。她手中的匕首“咣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屋子里的丫鬟婆子见状,手忙脚乱地纷纷上去扶起摔倒在地上的赵茹盈,谁都无暇去顾及秦明月。 秦明月趁机蹦蹦跳跳地来到匕首前,一屁股坐在了匕首前的地上。被绑在身后的双手,费劲地抓起匕首。她好不容易拿到匕首,便使劲儿地用匕首切割着绑住双手的绳子。 赵茹盈是京城权贵赵家的么女,天之娇女的她何曾受过此等屈辱。她在丫鬟婆子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怒气腾腾地冲到秦明月面前,“好你个秦明月,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一巴掌甩到秦明月的面上,“啪!啪!”两声脆响,秦明月两颊上出现了五条殷红的手指印。赵茹盈还不过瘾,她对身边的丫鬟婆子大喝一声,“给我拉开她,把匕首拿来。” 丫鬟婆子又去拉扯秦明月,秦明月手上的绳子正巧割断,她猛地站了起来,朝丫鬟婆子们晃动着明晃晃的匕首。 赵茹盈没有料到她竟然自行割断了绳子,她气急败坏,却又拿她没辙。她朝身边一个婆子使了个眼色,那婆子转身匆匆而去。 很快,婆子便领了数名黑衣人来到屋子里。 秦明月抬头扫视屋中众人,心中叹了口气,如今敌众我寡,形势非常不利!难道要命丧于此了吗? 她正兀自担心间,屋外响起一阵阵厮杀声。一道冷冷的身形迅速地冲破了包围圈,冲入屋子,挡在秦明月跟前。 赵茹盈抬头瞧去,见是一个长相冷峻的男子。她眼珠子一转,不禁笑了起来,“想必阁下便是焦公子!” 焦俊磊一脸漠然地看着她,“这位姑娘,为何连夜将我表妹掳到此处?” 赵茹盈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你问你家表妹咯。” 秦明月暗自咬了咬牙,这个赵茹盈真是个难缠的人物。她想必已经知晓自己和焦俊磊拉得关系了,所以突然有了这么个转变。 焦俊磊剑眉一挑,“请姑娘让我们离开。” 赵茹盈却忽然面容变得狠厉,“你,可以走。她,要留下。” “如若我要将她一并带走呢?”焦俊磊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真未怕了什么人。如今,岂容一个女子如此威胁吗? 他冷洌的目光一转,见秦明月只着一件单衣,便侧身从床沿伤拿起一件银狐披风,将秦明月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外面风大。” 他手中长剑出鞘,将绑在明月脚上的绳索割断。拉起她冰冷的手,就要往外走。秦明月突然转身,拿起床上的锦盒,双手紧紧地抱住。都发过毒誓了,不拿白不拿。 焦俊磊一手拉住秦明月,一手提着长剑,杀出重围。 赵茹盈不曾想,此次折了夫人又折兵。她连忙对黑衣人说道:“准备弓箭手。” 黑衣人踏出屋子,在院子吹出一个响亮的口哨。院子四面的屋顶上,弓箭手"刷刷刷"地搭上火箭,对准院子正中的焦俊磊和秦明月二人。 omg!这年头,什么倒霉的事情,都让她给遇上了!秦明月有些欲哭无泪。万箭穿心可不是好玩的事儿!尤其那箭头上还有火! 焦俊磊冷漠的面容有些变色,眼中闪过一丝不安。如若是他一个人,他还是能突破重围。可是他要护得手无寸铁的秦明月周全倒非是件易事。 赵茹盈尖锐的声音传来,“你们二人如若想要安全离开,只要答应本姑娘一个要求。” 秦明月忍不住额角一抽,又是一个要求!她怎么这么喜欢提要求? 焦俊磊冰冰冷冷地回答道:“什么要求?” 赵茹盈美眸在二人身上一转,笑着说道:“这件事情,对你们二人而言,是相当容易的。”她停顿了一下,见秦明月愕然的表情,她心中很舒坦,继续卖着关子,“听说,秦姑娘和焦公子再过四五个月便要成亲了,是吧?” 焦俊磊冷冷地回道:“是又怎样?” 赵茹盈双手一拍击,“这可是件大喜事儿呀。反正你们二人迟早要成亲了。那么,本姑娘的条件便是,今晚,你们便可洞房花烛了。哎,这个要求不算要求吧。我是不是太心软了?” 秦明月闻言,心中“咯噔”一下。这女人的思维,果然异于常人。如若这样一来,她和焦俊磊生米煮成熟饭了,那么……果然心狠。 焦俊磊却说:“婚姻大事岂能当成儿戏?我和表妹的婚约是正大光明的。不容得如此偷鸡摸狗。” “好一个正大光明。你难道不知晓,你表妹心中根本就没有你吗?”赵茹盈见那一招没有用,立即改变招式,开始挑拨离间他们。 她这句话果然戳中了焦俊磊的痛处,焦俊磊冷冽的眸子滑过一抹疼痛。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赵姑娘,勿要废话。请立即放我们走吧。”如果不及早脱离此地,恐怕赵茹盈会说出更多伤人的话语来。 赵茹盈见他软硬不吃,冰冷地如一块石头。她朝黑衣人一挥手,黑衣人大喊一声,“弓箭手,准备。” 刷刷刷,四周屋顶上响起规则的上弦的声音。 焦俊磊身形一转,将明月拉入他的双臂间。明月抬起一双惊魂不定的眸子望去,四周一片星星点点的火光。她的双眸触及到焦俊磊的双眼,他是双眸星星般闪烁,"别怕!有我在!" 秦明月突然发现他也并非是那么讨厌的人!她低垂着头!或许,下一秒她就要变成浴火刺猬了! 作者有话要说:推荐朋友的好文: 第52章 “且慢,”一把清朗的声音打破了剑拔弩张的僵局。 赵茹盈听到来人的声音,心中又惊又喜。她一双美眸流转,抬起头朝门口望去,只见黑如墨色的春日夜里,星星点点的火光之中,一袭白衣的杜子腾飘飘而来。 杜子腾蹙着剑眉,俊朗的脸上挂满无奈,朝赵茹盈摊开双手,“赵姑娘,这是怎么回事儿,三更半夜的,你还摆龙门阵练兵不成,” 赵茹盈闻言,眉心一拧,巧笑倩兮,“杜大哥,你又笑话如盈了。如盈一介女流之辈,哪里懂得操练兵法。只是,秦姑娘顺手拿走了夜明珠,我只得尽己所能来追回了。” 杜子腾四处扫视了一圈,目光淡淡地在院子中间秦明月和焦俊磊二人身上掠过。果然看见秦明月手中双手抱着一个锦盒。他正待看个清楚,却感受到秦明月身旁的焦俊磊一双冷冽的眼眸正用复杂的神色盯着他瞧。 杜子腾连忙掉转过目光,却仍然觉得背脊一阵凉飕飕。 秦明月显然被赵茹盈这句话给激怒了,她扬眉大声道:“赵姑娘,勿要血口喷人。此锦盒乃是赵姑娘自己提出要我答应了条件,这才赠予我的。我已经发过了誓言,如若不拿走这个锦盒,誓言不是白发了吗?” 杜子腾转头不解地望向赵茹盈,赵茹盈眸中映着某种异光。 赵茹盈要的便是秦明月的这番话。她听了秦明月这番话,恍然大悟地说道:“我想起来了。秦姑娘的确发过誓。那么,秦姑娘今后勿要忘记今日所发之誓言。” 杜子腾眼中的不解变得更加深浓,他看看赵茹盈,又瞧瞧秦明月,这二人到底玩什么把戏? 秦明月把头点得像鸡啄米,明眸皓齿,捉黠笑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赵姑娘你尽管放心。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吧。” 赵茹盈瞧了眼一头雾水的杜子腾,心中忍不住一阵得意。她见今晚的目的也达到了。秦明月发过誓言不再和杜子腾有瓜葛。杜子腾又如她预想,来到此处别院。 她便对身旁的管妈妈轻声嘀咕了一阵,管妈妈又去对黑衣人嘱咐了一通。黑衣人吹了一个口哨,四周屋顶上的弓箭手全体撤离。 秦明月对着赵茹盈抱拳说道:“赵姑娘,后会无期。”说罢,她朝杜子腾眨了下眼睛,便偕同焦俊磊离开危险之地。焦俊磊离去之前,一双冷眸在杜子腾身上停留片刻,这才随同秦明月离去。 杜子腾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低头凝神思索。 秦明月和赵茹盈之间到底有过什么誓言?这念头一起,他立即觉得这其中定然有玄机。可是转念一想,赵茹盈虽口口声声说让勿忘今日所发之誓言。然而,秦明月的眼中却满是玩味儿。他知晓这丫头的诡计多多,想必应当无需他担心。 他的余光见秦明月和焦俊磊二人离去,他这才抬头望了望天色。东边泛起了鱼肚白,天转眼便要亮了。他心中盘算着时间,估摸着过不了多久便有好戏要看。他便笑盈盈地在院子的石桌旁坐定下来,朝赵茹盈撇撇嘴,“春露龙井可备下了?” 赵茹盈微微惊愕,更多的是惊喜。她原本以为秦明月离去,他也会立即离开。她本还在想着,该用什么法子留下他片刻。却不曾想,他竟然还惦记着她前些日子跟他说过的春露龙井。 “若云,还不快给杜公子沏壶春露龙井来。”赵茹盈转头朝身边的丫鬟喜滋滋地说道。春露龙井是杜子腾素日最喜爱的。她早便买下江南最好的春露龙井。 若云自然知晓自家小姐的心思,她小心地觑着赵茹盈,轻声地问道:“小姐,外面天凉,要不请杜公子到屋子里坐坐?” 杜子腾却煞有介事地摇头说道:“天下有两个地方不能随意进入。一是官府牢房,二是女子闺房。” 赵茹盈没有想到他竟然拿她的闺房和官府牢房相比较,本来喜滋滋的心中,却又浮上一阵愤愤难平。她便狠狠地朝一旁的若芸剐了一眼。若芸满脸委屈,她没有想到,原本是想讨得主子欢心,却变成了好心做坏事。 管妈妈见院子中尚有不少闲杂人等在,便朝赵茹盈微微福身,“小姐,老奴带若芸和若梅去沏茶。”说罢,立即带着一众人等离开。偌大的院子,只剩下赵茹盈和杜子腾二人。 过了半盏茶功夫,若云和若梅二人手脚麻利地端上精致茶具和茶点,沏上一壶上乘的春露龙井。 杜子腾不客气地端起白瓷缠枝茶碗,饮了一大口,赞叹道:“好茶,果真是好茶!“ 赵茹盈这才开心起来。她亲自给杜子腾又斟上一杯茶,欲言又止了几次,还是一个没有忍住,探问道:“杜大哥,你何时去向我父亲提亲?” 杜子腾刚喝进去一口茶水,却被这一句呛在喉咙里,不住地咳嗽起来。 见过脸皮厚的,可没见过像赵茹盈这般不顾惜大家闺秀的面子。她每次见到他,总是如此急切地问他提亲之事。咳咳咳! “杜大哥,你没事儿吧?”赵茹盈见他猛地一阵咳嗽,便朝他稍稍挨近,面带关切地凝视着他。 杜子腾品着茶,却时不时地朝门口瞥去,仿佛在看着什么人。 赵茹盈却以为他还在关切秦明月,心中有些气不过来。“她都走远了,你何必如此心心念念呢?!”她心中酸楚难言。杜子腾往日也有过不少红颜知己,可什么时候如现在这般上过心了? 杜子腾打着哈哈说道,“你莫要多心。” 他刚说完这句话,门口便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妇人的斥责声响起。 赵茹盈听到那把熟悉的声音,心中一惊,面色忽变,想找地方躲起来,却已然来不及了。 “盈丫头,你果然在这里!”赵夫人薛氏拨开门口拦着她的众人,怒气腾腾地冲了进来。却见到赵茹盈正和一个年轻男子在品茗,薛氏的脸色因怒气而变得通红。 “盈丫头,你立即跟娘回去。幸好是娘略施巧计拦下来你祖母。如若,你祖母要过来,看到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然和一个外男品茶至天明。这,这成何体统!”薛氏显然气急,她的声音一直在颤抖着。 赵茹盈慌忙抬眼瞧向薛氏,“娘,杜公子也是方才才来的…….” 盛怒之下的薛氏,哪里听得进女儿的辩解。她怒气冲冲地来到杜子腾身旁,瞧着他一只手气定神闲地端着茶碗,另一手竟然还搭在女儿的手背上! 薛氏气不打一处来,她炮轰着杜子腾,“凭你也敢私下会我赵家闺女。你,立即给我滚。” 杜子腾心中巴不得被她下逐客令,面上却诚惶诚恐地看着薛氏,伸出手指向赵茹盈,“是赵小姐要小生留下陪她喝茶。有美当前,小生当然恭敬不如从命。夫人,赵小姐对小生的心意,小生都明白。” “我们赵家的小姐,岂是你这等纨绔子弟所高攀的吗?你,立即给我滚出去!”薛氏转过头,恶狠狠地盯着杜子腾,上下打量着他。虽然长相人模狗样的,可那身上的流里流气却怎么都让人不舒服。 嘿嘿!杜子腾从小混迹于各种鱼龙混杂之所,他要演起纨绔子弟的流里流气,还是相当惟妙惟肖的。他立即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边略略躬身,边颤抖着声音,求饶道:“夫人,夫人,小生,小生立即就走。” 他正要转身离去,赵茹盈却大喊一声,“杜子腾,你莫要再装下去了!” 薛氏忽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愣了一愣,抬眸朝杜子腾瞧去。 他就是“杜家铺子满天下”的杜家的四公子?她虽是内宅夫人,却因着赵丞相的关系,她便听多了天底下各类奇闻。 此外,她也多少知晓如盈的心思。虽没有亲眼见过杜家四公子,却从各方面打探得到的消息,杜家四公子,风流倜傥,一表人才,青年才俊。却不曾想,竟然是这样一个畏畏缩缩的纨绔子弟! 她原本就不希望女儿嫁入商户人家。虽说江湖传言,杜家富可敌国。可是商户毕竟还是“士农工商”中的最底层。赵家可是大乾朝皇后辈出的亲贵家族。岂能让一个如花似玉、天资聪慧的女儿嫁给商户之子呢? 今日,她总算见到了杜家四公子的真面目,她更是不会同意让女儿嫁给杜子腾。 “周妈妈,送客。”薛氏冷冷淡淡地说道,看也不看一眼杜子腾,仿若看他一眼,她都嫌自己掉身价。 陪同薛氏前来的周妈妈连忙应了一声,对着杜子腾一摆手,客气地说道:“杜公子,这边请!” 杜子腾笑着站起身来,朝薛氏行礼,“小生告辞,小生告辞。” 赵茹盈想出声制止,却在薛氏凌厉的目光下,不敢多说一句话。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杜子腾离去。 “如盈,你随娘到屋子来,娘有话跟你说。”薛氏转身便朝正屋走去。 赵茹盈轻轻咬了咬红唇,回头朝杜子腾的背影留恋地看了一眼,随着薛氏进入屋子。 “你们都退下。”薛氏喝退了屋中伺候的丫鬟婆子。 伺候赵茹盈的丫鬟婆子敛声屏气、大气儿都不敢喘地依次退出去。 “娘……”赵茹盈见这着架势不善,又瞧见薛氏面色不虞,她心中惴惴不安。 第53章 薛氏顺势在雕花红木四方桌前坐下来,面色阴沉地打量着眼前的赵茹盈,眼中滑过复杂的神色,既有痛心,又有恨铁不成钢。 这个女儿,自小便给与大乾朝最好的教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花拳绣腿也能耍上几招。却不曾想,越长大越不听使唤。前些日子,借着要出去寻给皇后娘娘的寿礼,便私下离开了京城。 如今,果真是应了那句话,女大不中留,女儿竟然为了一个和男子相会,而至京城而不入。她一想到方才,杜子腾握着赵茹盈玉手那副纨绔模样,她便气不打一处来! “如盈,今日之事,娘子可当做没有发生。不过,你立即给我断了对杜子腾的心思。娘一直不明白,你原可入宫选太子继妃,却始终推三阻四而百般不愿。原来,你却把一颗心都系在了杜家小子身上!” 薛氏停顿了一下,痛心疾首地看着低垂着头不言、不语、不辩解的赵茹盈,眉心不禁拧紧一个大疙瘩。 “自大乾朝开国至今,皇后皆出自赵家。赵家也因此而名满大乾朝。娘嫁与你爹爹这么多年,膝下只育有你一女。可娘身为你爹爹的继室,在赵家的日子过得举步维艰。娘一心只盼着你能入宫,嫁给太子殿下。如此一来,咱们娘来才会有出头之日呀!” “娘,赵家有赵如玉入宫参选太子继妃便已足矣!赵如玉乃嫡出大小姐,性子又沉稳。我瞧着她和太子挺般配。”赵茹盈一个没忍住,这番心思便说了出来。 “狗屁的般配!赵如玉虽说也是你爹的女儿。可她是毕竟是死去的洪氏所出。当年,洪氏难产去世。赵如玉这丫头身子骨便不够硬朗。所以,你爹爹便一直希望你们姐妹二人都入宫选太子继妃。如若赵如玉那丫头命薄,日后你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太子妃。来日太子登基,你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这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情呀!你何必为了一个杜家庶出的儿子,至自己的前途于不顾!”薛氏面上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娘,盈儿不愿入宫参选太子继妃。更不愿意和大姐一起去选妃。娘!你嫁与爹爹做继室这么多年,难道你做得不够憋屈?赵府中时常有人拿你跟死去的原配洪氏做比较。有人说,洪氏端庄贤淑,说你假装贤惠。又有人说你因着跟洪氏有些神似,才能嫁入赵家为继室……”赵茹盈急欲找出有说服力的说法,口没遮拦、一股脑儿说了这番话出来。 “放肆!”薛氏面色涨红,面露难堪。赵茹盈这些话儿正戳中了她的痛处。她一手扶着额头,压下心中各种滋味,过了半响,缓过神来,她这才淡淡地说道: “盈丫头,此事就这样定了。你勿要有其他的心思。再过半月,皇后娘娘要为太子选妃。你做好准备。皇后娘娘是你父亲的姐姐,自然会多考虑赵家的姑娘。” 赵茹盈连忙跪下求道:“娘,盈儿真的不愿意入宫!” 薛氏百般无奈又痛心地盯着赵茹盈,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知晓,我今日为何会突然来到这处别院?” 赵茹盈方才一看到薛氏,也想问这个问题。只是,后来因着杜子腾的事儿,她也一时给忘记了。如今,听沈氏提及,她便摇着头不解地问道:“盈儿也甚是觉得奇怪,娘亲怎的知晓我在这儿?” “昨儿夜里,有人来向你祖母通风报信,说杵州别院今有大事儿发生。你祖母天未亮,便要过来瞧瞧发生何事。幸而,娘亲聪明,早便在你祖母旁边布下了眼线。娘这才得到了消息。原来,有人告诉了你祖母,你在外面私下见外男。你祖母本就偏心,她恨不得你不要参加选太子妃!” 赵茹盈一听这番话,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原来自己差点遭人算计了!如若被那个表面慈善,实际手段心狠的祖母抓住了把柄,她便要遭受赵家严苛的家法惩治。赵家的家法是出了名的严苛呀!到底是谁向祖母告的状?她咬着樱唇,心口因害怕与忿恨而上下起伏。 薛氏见她脸上此刻浮现上一片害怕与忿恨之色,这才语重心长地对她说:“如若不想被人算计,那么只能自个儿强大起来。盈儿,你爹爹倒是真心疼爱你的。只要你陪同赵如玉一起入宫选妃,你父亲便是会袒护与你的。” “娘,可是,我不是从小便和杜家有过口头婚约吗?”赵茹盈定定地望着薛氏,泪水盈眶。 “口头婚约的确有过。赵家这么多位姨娘,你还怕选不出一个庶出的女儿嫁给杜家的儿子吗?再说了,杜家五个儿子,前面三个嫡出的业已成亲。老四和老五庶出,能配赵家庶出的女儿,倒也是杜家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薛氏很是不屑地说道。 “可是,娘,你知晓女儿的心意的。”赵茹盈眼中噙着的泪水,终于汩汩地流下。 “盈丫头呀,女子红颜易逝,容颜易老。女子活在这一世,抓住看得见的权势比什么都重要!你难道可以保证嫁入杜子腾,他便不会纳妾?他就只疼爱你一人吗?你瞧,你姑姑多好呀!她可是大乾朝最有权势的奇女子呀!”她抚着赵茹盈的秀发,喃喃说道:“听说,皇帝都惧怕她七分呀!” 赵茹盈听着薛氏的一番话,想起在莺燕楼里,杜子腾对秦明月那番你侬我侬。又想起今晨杜子腾为秦明月单身赴火箭阵。这么久以来,都是她一厢情愿地付出。杜子腾却总是对她避之不及! 她默默地出神了半响,尽管心中很难割舍杜子腾。可杜子腾对她的确是无情无义!如若真的没有退路,不如就听从母亲的安排,去参加太子妃选妃吧。 秦明月随同焦俊磊回到了云起客栈时,天色已然亮堂起来。 赵妈妈一脸焦急地在门口东张西望。昨儿夜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全院落的人竟然都被下了迷药不自知。 秦大山惊醒后,便嘱咐赵妈妈勿要惊动沈氏,便匆匆去打探消息去了。 赵妈妈翘首企盼,却始终没有见到秦大山的身影,也未见到秦明月。她正兀自担心自责之时,焦俊磊和秦明月并肩而来。 “大小姐呀!你可总算安然回来了!”赵妈妈喜出望外,泪眼婆娑。她方才真是担了一肚子的心。生怕秦明月万一找寻不回来,沈氏该怎么办! “赵妈妈,我没事呢。我娘应当还不知晓吧!”秦明月快步上前,紧紧握住赵妈妈冰凉的双手,关切地问道。她是真心担心沈氏,如若沈氏知晓她昨晚又被人掳走,沈氏只怕旧愁未消,又添新愁。 “大小姐放心。太太身子不甚好,老奴自然不敢告知于她。可是表公子将大小姐找回的呀?”赵妈妈瞥了一眼焦俊磊,轻声地一边问秦明月,一边拉着她往院子折回。 “嗯,若非表哥及时赶到,明月恐怕就回不来了!”秦明月斜睨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焦俊磊,对赵妈妈说道。嗨!这个人天生长着一副“僵尸脸”! “赵妈妈,我先回屋洗漱一番再去看望娘。”秦明月对赵妈妈说道。 “好,好。”赵妈妈连忙点头道。 秦明月转过身,对焦俊磊微微一笑,说道:“明月多谢表哥及时相助!” 秦明月的微笑如同清晨的阳光般纯净、灿烂。焦俊磊心中微微一动。他有多久没见过她这么美丽的笑颜了!他本想说声“不用谢”。可他最终却什么都没有说。他默默地走到院子的一棵大树,坐在树下的石桌旁,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明月摇着头,微笑了一下,便转身朝屋中行去。屋子中,桑椹已然悠悠转醒。她尚未从迷药中完全清醒过来,她只觉得头一阵一阵疼痛着。她瞪大一双迷茫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秦明月,傻愣傻愣地问道:“小姐,你这么早起来去哪儿了呀?” 秦明月见她一副迷药未醒的模样,也不打趣儿她,只是说道:“桑椹,打水洗脸,帮我换衣裳,我要去瞧瞧我娘。” 桑椹只以为自己是赶路太劳累睡过头,她听秦明月如此嘱咐,便连忙起身,去给秦明月打水洗漱。秦明月洗漱完毕,便急忙往沈氏屋子行去。 沈氏屋中,桑榆正在小心地伺候沈氏用早膳。 沈氏一夜辗转反侧、没有睡好。天色微亮,她便喊着起身要去明月屋子里瞧瞧。她还是被昨天夜里的梦给吓着了,心中总是担心明月会出什么事儿。 桑榆早便有赵妈妈知会过她,她切不可让沈氏知晓大小姐昨儿夜里失踪之事。她只得告诉沈氏,大小姐昨儿赶路累着了,还没有起来。 可是,沈氏总觉得心口犹如石头压着一般,总觉得有不祥之事发生。她洗漱完毕,穿戴整齐,便要跨出门去。 桑榆正不知该如何阻拦,赵妈妈打起帘子来到屋子中,端着一盅小米粥,来到沈氏跟前,轻声地说道:“太太,小姐贪睡,尚在洗漱呢。您且先用点早膳吧!” 许是赵妈妈的语气轻缓,沈氏原本焦急的心便也慢慢地放了下来。她踱步回到桌边,坐定下来,在赵妈妈和桑榆的伺候下,一面用着早膳,一面时不时地瞥向门口。 第54章 “娘,你身子可都好些了吗,女儿这边儿可都打理好了,何时启程,月儿可想见到外祖母和舅舅们啦。”帘子打起,笑意盈盈的秦明月,身影一闪,来到屋中。 沈氏见到秦明月安然无恙,心中的担忧这才尽去。她抬手揉揉太阳穴,想必自己连日来太过于忧愁了,这才有了昨夜的幻象吧。 她笑着对秦明月说道,“月儿,快快同娘一起用早膳,用罢早膳便立即启程。你外祖母早便托人捎来口信,她老人家也是好多年未见着你,想你想得紧呢!” 秦明月挨着沈氏坐了下来,桑榆和赵妈妈赶忙添了副碗筷,母女二人边说说笑笑,边用早膳。 秦大山在城里遇上赵妈妈派来寻他的小厮,听到大小姐安然归来,便也放下心来,回到云气客栈,和焦俊磊一同安排车马、打点行装。待众人准备妥当,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启程朝京城而去。 颠簸了约两个时辰,众人车马便驶入繁华热闹的京城。秦明月心中好奇,不知这古代的京城和现代的大都市可有哪些不同。她便掀起一角车帘,朝外瞧去。 只见京城的道路整齐、宽阔,道路两旁商铺鳞次栉比。正逢晌午,道路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有挑着担子从城里往外赶的农民,有沿街叫卖的小贩。更有女子不戴帏帽,落落大方地携带者丫鬟走在路上。 秦明月面带喜色,忍不住嘀咕了一声:看来以后不需要女扮男装就可以出来玩了。 沈氏一直凝注着秦明月,冷不防地听到她唠叨了一句,蹙眉问道:“月儿,你说什么?” 秦明月这才发觉自己又不知道在唠叨什么,她连忙朝沈氏笑笑:“没什么,没什么。月儿只是觉得京城的女子不用女扮男装便可出门,可比咱们玉州要开化许多。” 沈氏笑着道:“早些年,京城也是同玉州城一样。后来,皇后多次给皇上进谏,对于女子的一些禁限也慢慢放了开来。” 众人穿过宽大的朱曲街,向右拐去,在一座宏伟的大宅子门口停下来。沈安仁和沈安世兄弟二人早便收到了消息,在门口迎接沈芝兰一行。 沈芝兰下了马车,见到二位兄长,眼眶一热,迎将过去。兄妹三人一阵寒暄过后,秦明月便朝沈安仁和沈安世,各喊了声“大舅舅,五舅舅。” 沈安仁和沈安世多年未见着外甥女,都面带笑容地应了下来,并打趣儿说着“女大十八变”之类的话语。 秦明月被众人一阵排揎,粉面通红。焦俊磊在沈氏的指引下,朝沈安仁和沈安世行礼。二位舅舅目光在焦俊磊身上转了一圈,相视看了一眼,并未多言。 众人寒暄过后,坐上备好的软轿,便朝沈老太君居住的清流院而去。 清流院的暖阁中,沈老太君正端坐在靠南墙的侧榻之上,满脸焦急地翘首企盼。从一早便等到了现在,她已经让下人去外面打听不止十数次了。 沈氏携着秦明月入内,沈氏跪在沈老太君跟前,“娘,不孝女儿,终于回来看望您老人家了。” 沈老太君动容地说道:“兰儿呀,快到娘这儿来坐着呀。”她又瞧向秦明月,面带喜色,“月丫头长这么大了呀!” 秦明月朝沈老太君磕了个头后,便起身扶着沈氏起来,在沈老太君身旁坐下。沈氏忽得转过头,对秦明月说:“月儿,你先随同孙妈妈去你自个儿屋子歇息去。娘还有诸多话好同你外祖母讲。” 秦明月知晓她们母女二人定当有不少话要谈,便乖巧地朝二人行礼后,跟随着沈老太君身旁的孙妈妈去了布置一新的明月苑。 秦明月没有想到偌大的沈家竟然有一处和她同名的院落,面上甚是惊异。孙妈妈仿若看出了她的疑问,便笑着说道:“这园子本是你娘的闺房。她出嫁后,这园子便空了出来。你娘素喜明月,是以这院子名为明月,此乃和孙小姐同名了。” 秦明月这才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心中叹息。清贵骄傲的沈氏,当年不顾一切地下嫁给秦伯堂,最后却是这样一种局面。 世间男子均薄情至此吗?现代的男子,诱惑太多,见异思迁,小三横行。古代男子,却是社会使然,不管你是天之骄女,还是普通女性,三从四德的礼教束缚太深! 当夜,沈家大摆筵席,沈老太君和沈安仁、沈安世给沈芝兰母女接风洗尘。宴席之后,明月这才回到自己屋中歇息。 明月躺在床上,却不知为何,总觉得辗转难眠,索性便坐起身来。皎洁的月光斜斜地照入屋中。桑椹和于妈妈宿在外间,二人呼吸均匀,睡梦正甜。 秦明月便披了一件薄薄的披风,来之窗前。推开窗子,五月的气息扑鼻而来。窗外,月光皎洁,景致美好。 忽得,一个大大的孔明灯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抬头凝神望去,只见毗邻的一处院落上空飘飘荡荡着一个孔明灯。孔明灯下,托着两条长长的尾巴。两条长长的尾巴上,各画了一只乌龟。两只乌龟相对而视。最逗得是乌龟眼里泛起两朵红色的心。 秦明月“扑哧”一声便笑出声来。画这幅画的不是杜子腾是谁? 她悄悄地出了屋门,追着孔明灯一直向右而行。从明月苑的后门拐出去,只见两座宅子之间有一条淳淳流动的小河流,河上有一座小桥,过了桥,便到了另一座宅子的侧门。 她正待不知道如何去到那所院子,只闻得暗处传来几声“喵喵喵”的叫声。 忽得,杜子腾从侧门闪身出来,“月儿,别来无恙。” 淡淡的月光照射在他一袭如雪白衣上,他面带微笑地凝睇着明月。 明月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呼,“杜子腾,你住这里?” 杜子腾笑着道:“对。这处宅子便是我和师父在京城的临时住处!” “原来如此!这宅子倒是离沈家挺近的。你何以知晓我来了?”秦明月随着杜子腾进入这处宅子的后花园,抬起头望向空中,孔明灯正一闪一灭地越飞越高,直到消失在夜色中。 “沈家今日热闹非凡,我便猜想应当是你们到了。”杜子腾嘴角含笑地说道。 “三更半夜的,你将我寻来,可有何事?”秦明月对上杜子腾的笑意盈盈的眼眸,不觉得双颊微红。 皎洁的月色下,秦明月的娇憨之色尽入杜子腾眼底,他只觉得心中微微一荡,“明月,十余日后,皇上便要给太子选妃。借着那个机会,他便会向天下宣告寻回六皇子之事。” “皇上这么着急?难道他不怕皇后及其外戚会趁机对他不利吗?”秦明月不无担忧地说道。 杜子腾面上闪过一丝戏谑之色,“皇后只怕如今寝食难安了。” “此话怎讲?” “你是否还记得,我师父是解毒高手?其实,我师父当年是皇帝身边的内侍,专门负责研究各种毒物。此次,师父随同皇上回到京城,不仅慢慢解除皇上所中之毒,而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皇上所中之蛊毒,中到了皇后身上。” “这么厉害呀!”秦明月听完杜子腾这一番话,她睁大了眼睛,一脸惊讶状。 杜子腾嘴角勾起,不无嘲弄地说道:“当时,我听了也觉得不可思议。我从小和师父在一起,从未听说过他有这么厉害。前几日,顾老神医竟然也被皇上秘密召回。顾老神医和我师父一起这才为皇帝慢慢接触了毒素。而且,顾老神医借着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候,施了巧记,这才瞒天过海,任凭皇后多么精明,也没有发觉有异样。” “原来如此!那么,这又和太子选妃有什么关联?”秦明月好奇地问道。 “我随同皇上去了趟宫里,这才发现如今的刘贵妃竟然是我娘亲的亲妹妹。当年,我娘亲冤死,株连九族,却不曾想刘贵妃因着身子骨弱,幼时寄养乡下,逃过了盛家灭族一难。刘贵妃历经艰辛,机缘巧合,被前任刘尚书收为养女,并进宫选秀,侍奉在皇上一侧。她本来要伺机杀死皇帝。皇帝却因着各种疑点,发现了当年盛贵妃一案颇多问题,时常与刘贵妃探讨。刘贵妃这才慢慢放下心结,和皇帝齐心协力地找出当年的幕后之人。” 秦明月闻言,越来越发觉杜子腾的身世竟然如此离奇,她一边听他诉说,一边点头表示理解。做了一个非常认真的听众。 “皇上和刘贵妃本来一致要暗中废除太子,并要封我为太子。可我闲云野鹤惯了,实在受不了皇宫的繁文缛节。是以,皇帝决定在选妃之日,派兵围困皇后和太子,废除太子后,封刘贵妃所生之十四皇子为太子。”杜子腾叹了一口气,面上颇有无奈。 秦明月问道:“十四皇子如今几岁?” “十四皇弟今年才一十二岁。是以,皇帝和刘贵妃都劝说我,让我在皇宫中住下。此次,此次……”杜子腾突然有些吞吞吐吐。 “这次什么?”秦明月不禁有些好奇。 杜子腾颇似自然地看了一眼秦明月,说道:“皇上说,如若这次为太子举办的选秀中有适合我的女子,他便要指婚。” 作者有话要说:祝福大家,2014年,幸福美满! 第55章 杜子腾颇不自然地看了一眼秦明月,说道,“皇上说,如若这次为太子举办的选秀中有适合我的女子,皇上便会要为我指婚。” 秦明月却突然想起了电视剧中指婚戏码,甚觉好玩,便幸灾乐祸地说道,“指婚是好事儿呀。皇帝老儿的指婚,多么荣耀至极。” 杜子腾额头一抽,迎风洒泪状,瞪着眼睛瞧着秦明月,这就是你听到此事应有的反应咩, 秦明月这才发觉自己听到杜子腾说要指婚,竟然没有很配合地露出难过之情,她便挤眉弄眼地朝杜子腾做了个鬼脸,“皇帝给你指婚了,那,那某个女子,可怎么办?” 杜子腾假装没听出她话中的意思,背着双手,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叹了口气说道:“你是指赵茹盈对吧。听说赵家会安排她入宫选秀。” 秦明月瞪大了眼睛,赵茹盈要入宫选秀?万一赵茹盈对着皇帝撒娇,说杜子腾和她有过婚约,那她秦明月不是得靠边站了吗?不行不行! “喂,喂,杜子腾,我问的可不是赵茹盈!”她连忙出声说道。 “哦?不是赵茹盈还有哪个女子对我杜某人如此钟情?”杜子腾含着一抹笑意,凝睇着秦明月。 秦明月昂首挺胸,神色庄重地如同当年小学生红领巾仪式上的那一刻一般。她抬起手,指向自己,心不跳,气不喘地说道:“当之无愧就是秦明月小姐!” 杜子腾绝对没有料到她竟然如此落落大方地就承认了自己的爱慕之情,他冷不防地咳嗽了几声。这秦家大小姐果然是奇女子。不过,他喜欢的便是她这种不扭捏,不做作。 “如此说来,小生深得姑娘深情厚谊,不知如何报答?”杜子腾双手抬起,朝秦明月微微作揖,面上笑容绽放。那灿烂耀眼的笑容,使他整个面容看上去神采飞扬,还凭添了一丝俊逸出尘。 秦明月看得不禁有些呆了。她虽不是“颜控”之人,但也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大言不惭地说道:“杜公子不如以身相许吧。哈哈哈!” “如此便好。只不过,秦姑娘要参加十日后的选秀,不知道愿意可不愿意?” “我要参加选秀?”秦明月不解地问道。 “对。皇上说过,选秀之中,如若有我中意之女子,便立即给我指婚。” “可是,可是……”秦明月这下犯难起来。她和焦俊磊已有婚,该如何说服沈氏呢? “怎么犯难了?”杜子腾一双明亮的眸子凝视着秦明月。 秦明月索性也不隐瞒,一切坦白总是对的。 她便说道:“你或许也听说过,我和表哥有过婚约。再过三个月,我及笄之日,便是表哥迎娶我之时。不过,我对表哥更多的是妹妹对于哥哥的感情,并无男女之情。可我娘身子不好,秦家男丁稀少。是以,秦家必定是要招女入赘。” “秦家可还有女儿?”杜子腾问道。 “秦家还有一个庶出的女儿,名叫秦明媚。她倒是一向喜欢表哥。可是,我娘说,秦家是她一手发扬光大,她不想秦家的家业落在他人手中。” “这倒也是。明月,待我再想个两全之策。”杜子腾忽得低头,握住秦明月芊芊玉手。 “那个,那个,我可能参加不了选秀。”秦明月面上有些发烧,低锤着头,盯着黑乎乎的地面,心中一阵狂跳。 “我杜子腾此生阅女无数,可这一颗浪子之心,只对明月动情。”杜子腾好不知晓何为羞耻感,他一手抬起秦明月的下巴,燃情的双眸紧紧地盯着秦明月闪烁的眸子。 秦明月没有想到杜子腾此时摆出一副纨绔模样,她反而没了折。下巴被他霸道地抬起,双眸被迫对上他那对燃着火焰的眸子。那双若星辰的眸子,使得原本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杜子腾变得愈加地风流多情。 秦明月承认自己喜欢的男人正是如杜子腾这种敢说敢做的男人。她还记得上辈子谈的对象,简直是一个闷骚得不得了的男人。她当时还感叹着,和闷骚男谈恋爱真是伤不起。他什么都不说,偏要她去猜测他的心意,一个猜不准,那恋爱可就半途而废了。 她一想到这儿,自己也不打算做一个闷骚女,敢爱敢恨才能真正把握住幸福。她便踮起脚尖,在杜子腾薄薄的、暖暖的嘴唇上迅速印上一吻。她如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他一下后,便往后退了一步,眸子中带着满满的笑意,看着面前露出意外表情的杜子腾。 嘴唇上传来的酥酥麻麻令杜子腾心跳失速,便觉得心窝之中仿佛被人重重地撩了一把。他猛然抬起头来,目光盛亮地凝睇着明月,瞧着她唇畔边儿调皮的浅笑,他亦勾起笑来。 他长臂一伸,便将秦明月娇小的身子,整个地揽入了怀中。接着,他便俯下头,探出舌挤进了明月的香甜的口中。香甜柔软的感觉使得他的心中一阵燥热。 第一次亲吻秦明月时,赵茹盈在边上。当时,他心中只想着赶紧激走赵茹盈,是以抓过明月,一把拥住,便演戏般地重重地吻下去。他根本无暇细细体会亲吻的美好。 而此时此刻,花前月下,他又知晓明月的心意,二人便缠绵在唇舌之间。他吻住了明月,明月亦是热情地回应着他。 男人在谈情说爱的行动上本便是无师自通的。杜子腾一接收到明月的热情,他便展开了攻击。灵活的长舌缠绕着明月的丁香小舌,肆意地掠夺着她口中的每一寸柔软,每一寸美妙。他用心地汲取着属于她的芬芳,也愈发用力地*着她柔软的唇瓣。 天地间的所有声音似乎都远去了,小小的空间里只余下不容侵占的二人天地。 秦明月闭着双眼,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唇齿间满是他的气息,他亲吻时的热气抚在面颊上,那每一下碰触和靠近都似透着柔情蜜意,自然而然的爱慕,虔诚而真挚。她只觉得一切都如此真实,如此美好。 明明一切都很美好,可秦明月的脑海里却突然蹦出一个冰凉凉的面孔。他怒目圆瞪似要喷出火来,死死地盯着她看着,不言不语。秦明月忽然松开了环抱住杜子腾的双臂,仿佛偷.情被抓到似地,左右环顾,呼吸有些急促。 那个人明明被舅舅们喊去喝酒了,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呢!秦明月拍着剧烈跳动着的心,直觉得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么胆小如鼠了。 “明月,你怎么了?”杜子腾不解地望着眼前一脸后怕却又迅速恢复平静的脸问道。 “没事儿,没事儿。我方才听到一丝声响,还以为是有人来了。”秦明月掩饰着面上的尴尬之色。 “明日起,我便要随同师父住在宫中了。我会尽快想一个万全之策。你自己千万要保重!”杜子腾再次将秦明月揽入怀中,在她秀发上轻轻地摩挲着,喃喃地说道。 “好。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混到皇宫中去的。哪怕不是选秀,我也会想办法混进去的。只是,我得要想一个两全之策,以免我娘伤心难过。” 秦明月一直想着如何混入宫中,这边便有皇后娘娘举办赏花会,三品以上的诰命夫人偕同家人都在邀请之列。 沈安礼和沈安世的夫人均收到了皇后娘娘的邀请。沈家男丁居多,女子甚少。沈安礼育有四子。沈安世育有三子一女。沈安礼夫人廖氏眼红沈安世夫人黄氏携带着如花似玉的么女沈云卿,便向沈芝兰讨了秦明月。 沈芝兰对于大嫂的要求,便也只是微笑点头答应。廖氏便兴高采烈地谢了沈芝兰,带着秦明月回到揽月居,命丫鬟婆子给秦明月好生打扮。 时值五月,暖意融融,皇宫御花园中,香依鬓影,环佩叮当,好不热闹! 皇宫端坐在御花园中,面朝众人,清越的声音响起,“前些日子,阴雨连绵,本宫头痛旧疾发作。昨儿个终于老天爷放晴,百花齐放,本宫这才觉得心情舒畅,邀请众位爱卿来御花园一同赏花。” 众夫人皆笑意盈盈地应声称是。 皇后扶住额头,又说道:“今日来的不少京中名媛,本宫觉得甚是热闹。众爱卿赏花一圈后,便开个赏花诗会,倒是如何?” 众夫人及年轻的女子们喜笑颜开。她们本就是要参加太子继妃选秀,如今皇后既然要举行赏花诗会,这正称了她们的心意。尤其是其中有些个外貌普通的才女们,原本还担心皇后和太子会以貌取人,将失去先机。皇后如此提议,她们便个个跃跃欲试。 皇后含笑的目光落在众女身上,头痛旧疾也仿若好了一大半。大乾朝最有权势,最美丽、最有才气的女子,想必今日都汇集在此了吧!真是个个美貌如花呀! 她的目光落在了左侧薛氏母女三人身上。赵如玉和赵茹盈一对姐妹花,大的娴雅温婉,小的艳丽妩媚,果真是赵家嫡出的好女儿。想必太子也会中意这对姐妹花的! 她的目光在众女身上一一扫过,目光被右侧靠后一个姑娘所吸引。那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年轻女子,年约十四五岁,面有俏丽笑意,整个人若一朵娇艳盛开的芍药,明媚鲜艳之极。 这是谁家的女儿? 第56章 赵茹盈随着皇后停驻的目光望去,只见众女之中,站着亭亭玉立的秦明月。 她穿着一件烟柳色银错绣芍药织锦短袄,套着蜜合色大朵簇锦团花芍药纹锦长裙,头挽如云的朝月髻,插着翡翠镶金琅环步摇,面有俏丽笑意,整个人若一朵娇艳盛开的芍药,明媚鲜艳之极。 赵茹盈只觉得那一抹艳丽明媚刺痛了双眼,她蓦地想起对她态度冷冰的杜子腾,不禁把所有的恨意都转移到了秦明月身上。她见皇后盯着秦明月半响,一脸惊艳欣赏的模样,心中更是咬牙切齿、恨恨不已。 皇后的目光在秦明月身上转了一圈,便又扫视了一眼兴致盎然的众姑娘,笑着说道:“本宫身子容易乏,便不陪同姑娘们去赏花。这些年来,御花园遍植了大江南北各种奇花异草。如今天气晴朗,花儿开得特别地好。姑娘们且去好好赏花吧。” 薛氏一心想巴结皇后,便朝皇后说道:“妾身也觉得乏了,便不同姑娘们去赏花了,妾身就留在皇后娘娘身边,陪皇后娘娘聊天解闷吧。” 其余的夫人们见薛氏一副巴结的模样,虽然知晓赵家和皇后的关系,可这次皇后放出话过,要挑出十名女子填充太子东宫。于是,众夫人们也一个个地向皇后表示愿意留下来,陪皇后聊天解闷。 皇后对于众夫人的巴结,甚觉受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人人巴结,便是这种感觉!要不了多久,她便会成为皇太后。到时候,连受万人敬仰的皇帝都要日日向她请安,那她便真正成为万万人之上! 秦明月和京中名媛不熟,她便只跟在沈云卿身边,二人相携着在御花园中穿梭赏花。沈云卿性子端庄娴静,在京中名媛中甚是受欢迎。秦明月跟随在沈云卿身旁,相携赏花,一路上便有不少京城名媛热情地和她们打着招呼。 当众女问及沈云卿,她身边聘婷女郎是谁时,沈云卿只是笑着介绍,这是来自于玉州城的秦家嫡长女。京城名媛中不少人都是冰雪聪明之人,一听并非是来自于京城的名媛,便不是她们的竞争对手,她们便朝秦明月露出和善的笑意。 人性便是如此,一旦彼此之间有了竞争,便会互相嫉妒、互相踩压。一旦彼此没有竞争,便会君子之交淡如水。秦明月深明其中道理。 方才赵茹盈射向她的两道灼热的目光,她只当是没有看到。她和沈云卿赏花的路线,亦是尽量避开赵家姐妹花。赵家姐妹花如众星拱月,在一群衣香鬓影中,特别地显眼。尤其是赵茹盈那张如花的笑颜,银铃般的笑容,老远都能充斥于耳。 在奇花异草间,秦明月一双眼睛,目不暇接。京城虽地处偏北之地,却能见着各色花卉。有雍容大气的牡丹,有艳丽妩媚的芍药,还有艳美高雅的海棠花……御花园中百花齐放,香味弥散。加之众女衣香鬓影,形成一道独特的美丽风景。 大半个御花园逛下来,众女面色红润如盛开的石榴花,额头冒着细细的汗水,兴致未了地相携着回到了皇后和众夫人处。 众夫人陪同皇后聊了大半个时辰,心眼儿细的夫人们,便已经从皇后的话语中知晓,如今圣上龙体欠安,过不了多久便要由太子登基。无论是太子继妃,还是良娣,哪怕是等级不甚高的,封妃封嫔也是指日可待。 众夫人有了皇后这么一番海口,又见赵家如日中天的权势,心中便都有了一番计较。当然,也有些夫人是持观望的态度,她们信奉的是,狠辣如汉朝的吕氏,也未曾有过一个好结果。是以,她们虽随声附和着众人,但是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持这些想法的大多是朝中清流一派,沈安礼的夫人廖氏和沈安世的夫人黄氏便是其中之一。 皇后见众姑娘陆陆续续地回来,命众女在宫娥摆好的座位后各自落座。 “众位姑娘,正是如花一般的妙龄,本宫看着真是艳羡不已。今日本宫便请各位姑娘们以花为题,琴棋书画,各自献艺。末了,便由众位夫人评出今日最佳才艺,获此殊荣者本宫便答应其一个愿望。” 皇后话音刚落,下方的妙龄姑娘们个个面带喜色,一脸跃跃欲试。 秦明月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虽然前任秦明月的记忆中还保留着这个时空赖以生存的语言习惯,但是附庸风雅的诗词歌赋却没有给她留下来。刚才她就听到皇后有此一说,她就故意拖着沈云卿慢吞吞地走在最后,在最后一排坐了下来。 沈云卿的性子亦是对选太子继妃不感兴趣,她今日也只是冲着皇家园林中的奇花异草而来。既然百花已经赏完,便没有了其他的兴致。如此一来,便坐到最后一排,看着各位姑娘们使出十八般“武艺”。 对于看戏这种事情,秦明月倒是擅长的。她便拉长了脖子,看到各位姑娘们使出各种才艺。古代的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中规中矩的姑娘们,便只是站起身来,用甜美的声音,即兴作诗一首。机灵喜欢搞花样的姑娘们,便使出了各种心思。 有的姑娘,拿起毛笔,刷刷刷地或写下一副赏花感想的诗句,或画出一幅栩栩如生的百花图。秦明月看不太懂那如篆书般的字体,兴致缺缺,却觉得绘画倒是极美的。 有的姑娘跳起了百花蝶舞,翩翩起舞中,边歌边舞地赞颂着百花的美丽。秦明月看的起劲儿,发觉这古代的女子,如果穿越到现代,虽然语言不太通,但绝对是明星级的人物。 她正兀自胡思乱想间,笛声响起,她随着笛声望去,只见娴雅温婉的赵如玉玉笛横吹,婉转高昂地吹奏一曲。罢了,她便用柔美低沉的嗓音唱着《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 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赵如玉一曲唱毕,向皇后曲身行礼后,袅袅娜娜地坐了下来。 皇后带头鼓起掌来。赵如玉虽然身子孱弱,歌喉却是清新宛转。好一派婉约温柔的女子。众女便随和着皇后纷纷鼓起掌来。 薛氏见皇后用欣赏的目光久久注视着赵如玉,她心中一阵不痛快。她便用胳膊肘碰了几下赵茹盈。赵茹盈正撅着嘴。前些日子,她也想通了一些事儿。今日来参加皇后的赏花会,虽非她的本意。她也想趁此机会亮相。 赵茹盈思忖片刻,这才柔声地说道:“皇后娘娘,如盈有个不情之请。可否在百花间,摆放一把古琴?焚香弹琴乃是雅事一桩,是以,如盈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请皇后娘娘用西域玫瑰点在古琴旁,可好?” 皇后笑着颌首,并嘱咐宫娥按照赵茹盈的方式,摆上古琴,点上玫瑰香。 这种架势,把秦明月看得一愣一愣的,看来这赵茹盈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女人呀。焚香弹琴,难道还会招蜂引蝶不成? 过了一盏茶功夫,赵茹盈翩翩如蝶般地步入百花丛中。她自小便得到名师传授过良好的琴艺,且她在混迹各大青楼时,她无意中获得不少焚香的偏方。那些方子,均是花魁们为了吸引住优质客人而自创的。 只见她开始弹琴之前,从头上拔下一只金钗,将金钗在玫瑰香中搅拌了数下,这个过程中,金钗中暗自含着粉末便洒在了玫瑰之上。她回到了古琴后,十指流动间,清扬的歌声响起。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众人正沉醉在她动听的歌喉中,忽见得彩蝶翩翩而来,围绕在皇后、众夫人及众姑娘身旁,引得众人一阵惊呼!惊呼声刚刚落下,却闻得箫声响起。悠扬的箫声伴随着叮咚的琴声,丝丝扣扣,婉转清雅。众人不觉被箫声吸引。 皇后闻到箫声,便已猜到是谁人来了,她侧头含笑望去。只见穿着一件紫金团花蟒袍,足登青缎黄底朝靴,头束鎏金冠的太子麒站在花丛间,一把玉箫置于唇边,动情地吹奏着这首曲子。 一曲罢了,太子麒这才含笑地望向花丛中,被彩蝶围绕的赵茹盈,真真是人比花娇呀! “表妹,许久未见,歌喉更是有长进了!”太子麒放下玉箫,朝赵茹盈打着招呼。 赵茹盈闻声望去,目光却在瞬间凝固住了一般!太子麒的身旁竟然是一身白衣的杜子腾!杜子腾竟然到了皇宫中了! 第57章 太子麒见赵茹盈怔怔地、一眼不发地朝着某个方向看着。他便顺着她的视线,朝身旁瞧了瞧,这才笑着说道,“这位是杜子腾,父皇近日来从桑镇请来的武师,陪同我一起切磋武艺。” 杜子腾朝端坐在正中的皇后行了礼,朗声道,“在下杜子腾,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朝他点头,含笑回道,“平身吧。”她又指着身旁的位子,对太子麒嗔道,“你来的正不是时候,不早不晚的。方才众位姑娘们纷纷献艺,那才叫做一个好看呢!” 太子麒含笑在皇后身旁坐定,杜子腾侍立在太子一侧。 赵茹盈眼珠子一转,施施然地朝皇后施了一礼,便说道:“皇后娘娘,今日姐妹们都献过艺。如盈如若没有记错,还有一位姑娘还没有来得及献艺。” 皇后诧异地问道:“还有谁没有献艺?” 赵茹盈微笑地说道:“如盈如若没有记错的话,沈家来了两位小姐。沈云卿吟诗作赋一首,另一位却还只顾着看呢。”一个乡下来的商户之女,却偏偏和她抢着同一个男子!她恨秦明月,恨不得她在众人面前出尽丑! 皇后这才想起,今日沈丞相家的确来了两位年轻的姑娘,她便放眼望去,只见两位姑娘中,一位正端庄娴静地静坐着,还有一位低垂着头,只头上一只翡翠镶金琅环步摇随风摆动着。 秦明月恨不得地上有一个地洞,让她能一头钻进去躲起来!她特意选了最没有人关注的最后一排,远离是是非非。可是这该死的赵茹盈却偏偏和她过意不去,硬是要扯上她。 她低垂着头,仍然觉得头皮发麻,脊梁骨上凉风飕飕地吹着。善意的、恶意的、幸灾乐祸的视线都齐齐地朝她射过来。 皇后娘娘的声音响起:“沈大夫人,未曾听说沈丞相家有千金,这位是?” 沈安礼的夫人廖氏站起身来,朝皇后施了一礼,微笑着说道:“回禀皇后娘娘,这位姑娘姓秦名明月,乃是拙夫之妹的女儿。因着妾身艳羡别人家有女儿,这才领着外甥女来赴赏花会呢。明月头次入宫参加赏花会,许多规矩也不甚懂,不如皇后娘娘就让她做个看客吧。” 皇后笑着打趣儿道:“原来是丞相夫人艳羡女儿呀。你当年肚子争气,一下子便给老沈家添了四个男丁,老沈当年可是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喲。” 皇后说罢,抬头望向秦明月,说道:“秦姑娘,既然今日来了御花园,花儿也赏了,其余姑娘们的献艺也瞧了,秦姑娘想必不会吝啬献艺吧。” 杜子腾显然方才并未发现秦明月,此时听沈夫人如此之说,他这才顺着皇后的目光,望向众女的最后一排。只见,今日的秦明月打扮如一朵明媚的芍药,此时面上因害羞而染上两朵红霞,衬得白皙的皮肤愈加好看了。他朝她微微一颌首,面带鼓励的微笑。 秦明月对上杜子腾那双鼓励的眼眸,迅速地调整了一下思路,既然都到了被人点名的份上了,那她再推辞也太过矫情。况且,此时面对的是大乾朝最有权势的女人,如若惹毛了她,估计没有好日子过。于是,她就在心中搜肠刮肚地寻找好的点子。 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她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从最后一排绕到了第一排,朝皇后和太子行礼后,脆生生的声音说道:“民女秦明月叩见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民女五音不全、诗词歌赋更是摆不上台面,如若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不见笑,民女便即兴赋诗一首,如何?” 皇后原本也是凑趣儿,见秦明月如是说,她便点头说道:“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秦明月清了清嗓子,从鬓发上取下一朵绽放正艳的芍药,摇头晃脑地吟诵道: 溱与洧,方涣涣兮。 士与女,方秉蕑兮。 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 洧之外,洵訏且乐。 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溱与洧,浏其清矣。 士与女,殷其盈兮。 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 洧之外,洵訏且乐。 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一曲吟罢,众人便也是象征性鼓掌起来。秦明月这才放下心来。她一不想争抢风头,二无意于太子中意她。众人反应平平,这才符合她心中的想法。 “民女平日里识字不多,只是偶尔在母亲的指点下,读了几首诗经而已。今日只得凭借往日所学,略略在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跟前献丑了!” 杜子腾心中使劲儿地憋着一阵笑意。这丫头,无论处理何事,总是会出人意表。他原本以为她会努力地表现一番,意在获得皇后提及的一个愿望。却不曾想,她只是表现平平地却无比认真地献了艺。他心中对秦明月的好感又增进了一步。这个丫头,真是淡泊名利之人呀! 赵茹盈却若有所思地凝注着秦明月,她原本巴望着她能在众人面前出丑,却不料秦明月却是如此落落大方地念了一手诗经。虽然,只是一首再简单不过的诗,在她念来,却又颇有一番诗情画意。她双手狠狠地绞着帕子,心中一阵不痛快! 皇后见众女献艺结束,这才双眸含笑地盯着赵茹盈,说道:“今日之头名,想必花落赵姑娘了!” 赵茹盈闻言心中一动,双眸含情地从杜子腾身上闪过,出列跪倒在皇后跟前,无比娇柔的声音如黄莺出谷般的清脆动听,“如盈谢过皇后娘娘的厚爱。皇后娘娘方才开了金口。无论是谁获得头名,日后便可以向皇后娘娘要一个心愿,此初衷是否不变?” 皇后笑着说道:“赵家姑娘果然伶牙俐齿。本宫方才一句话,便记得如此之牢。的确是如此,如若赵姑娘有何心愿,本宫定当会答应于你。不过,不涉及朝政,只关系赵姑娘私事。” 赵茹盈听闻此言,这才感激地磕头谢恩。太子麒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心中波澜微动。 秦明月这日回到沈府,一颗狂跳的心这才逐渐回到了心房里。她真怕当时如果自己背得不好,或者忘了词儿,不仅倒了沈家的面子,更是会让赵茹盈拿了把柄,怎么脱离皇宫就成了最头大的事情。 幸而,她在现代时,在竞争变态的外企,锻炼了一个金刚不坏之心,哪怕遇到最糟糕的情况,也能以最快速度调整思路,以最佳状态应对挑战。 沈芝兰听了廖氏描述的那一番话,她直拍着秦明月的手背,笑着数落她道:“半桶水也敢晃荡到宫里去。” “娘,您可不知晓,当时几十双眼睛都盯着女儿。女儿临危不乱,把娘亲教过的诗经一字一句,字字不落地背了出来。嘿嘿,背得我汗涔涔的,您摸摸看,我这背上都被汗水给打湿了呢。” 秦明月拉起沈氏的手,往自己背上去摸。沈氏也不拂了她的意,作势在她的烟柳色银错绣芍药织锦短袄上轻轻一抹,柔柔软软的,哪里有汗水呀! “月儿,娘身子骨不太好,或许就打算在京城里养病了,你会怪娘亲吗?”沈氏忽然低沉了声音,有些担忧地瞧着秦明月。 “娘,我真的没事儿。我给您出个主意,如若爹爹不亲自抬着八抬大轿来向您负荆请罪,您就住外祖母这儿,咱们娘俩都不回去了。”秦明月想起当日在西河村时的情景,她心中是极度难过的。秦伯堂只顾着丽娘,对结发妻子却是不闻不问。 沈氏眼中却闪过诸多复杂的神色,秦明月这才发觉自己这话不仅不像是女儿说的话呀,而且这种想法就是不对了。 她连忙挽起沈氏的手,说道:“娘,您呀在外祖母这儿小住几日倒是好的,住长了只怕您会觉得闷。难道,你一点都不想念账本的味道?难道您就不想知道如今桑镇的蚕户们可是阵前倒戈呢,还是一直拥护着您呢?” 沈氏抚.摸着秦明月的秀发,“月儿,你可终于长大了,懂事了。再过几月,也便是大姑娘了。幸好你今日没有在皇后娘娘和太子跟前献艺过多,否则如若被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看中了的话,秦家日后可怎么办?” “娘,难道月儿真是要嫁与表哥?”秦明月犹豫了一瞬,脱口而出。 “月儿,如若能让秦家的家业更好地传承下去,难道还有其他的法子吗?”沈氏叹了口气,说道。 “娘,表哥人是不错,可是,您不觉得,两个人如若没有感情,而勉强在一起,那会幸福吗?”秦明月循循善诱地启发沈氏。 沈氏闻言,怔了怔,半响没有发话。过了一会,她这才说道:“难道还有比这个更好的法子吗?” 秦明月见沈氏的口气有所松动,她便连忙又说道:“娘,不是还有好几个月才及笄嘛。且容女儿好好想想,定给娘亲想一个完全之策!” 沈氏面上有些狐疑,却仍然点头道:“娘一切都是考虑秦家。这三十年来,秦家在娘的打理下,一点点的好了起来。那就像是娘的另一个孩子,娘希望它能发扬光大。” 秦明月使劲儿地点头道:“月儿明白,月儿明白!” 第58章 三日后,一道意外的懿旨直达沈家府邸,沈家众人为此既震惊又头痛,上上下下陷入了一片愁云中。 沈老太君屋子里,沈安礼的夫人廖氏坐在沈老太君的右侧,一脸愁容地低着头,不停地嗫喏着说道,“母亲,妹子,这次都是我不谨慎。本是带着月丫头去趟宫里赏花,却不曾想会遇到这事儿。” 沈氏静默地坐着,瞧向满面愧色的廖氏,轻声地安慰道,“嫂嫂,这事儿哪能怪你。万事都是命中注定。说不定,月儿命中有此劫数呢。” 沈老太君自收到这个消息,便一直犯着头痛病。本担心着小女儿会责怪大儿媳妇儿,此时听姑嫂二人通情达理,互相理解,这方面的担心便放了下来。 “兰儿,如若此事真过不去,那么就只能让月丫头去选秀。只不过,月丫头要学着机灵点儿,想尽办法不要让太子看中。我有听闻,太子对赵家的两个女儿倒是挺上心的。尤其是继室的女儿。” 秦明月站在沈氏的身侧,听着沈老太君这一番话,她心中微有触动。难道是赵茹盈暗中做了手脚?不然的话,她一直以为那日御花园赏花之事,已经逃过一劫。却没有想到,皇后竟然亲自下了一道懿旨,让她进宫选秀! “月儿,此事你怎么看?”沈氏一声轻唤将明月从胡思乱想中拉了回来。 “娘,月儿听从娘的吩咐。”明月抬起头,对上沈氏一双无比担忧的眼眸。沈氏遭到连日来的各种打击,身心俱疲。许多事情,她根本无能为力!“娘,您放心,月儿会听从外祖母的建议,会想尽办法从宫中脱离的。” 沈氏怔了怔,紧接着又叹了口气,幽幽叹道:“皇后的懿旨难以违抗。或许也是天意。既然如此,你便准备准备。五日后,便是选秀之日,你且机灵点儿,千万不要被选中就好。” “娘,您且放心。当日在御花园,女儿数了一下,大约有几十位姑娘呢。”明月边回想边安慰沈氏,“这么多人,想必女儿应该能想到方法脱离的。” 沈氏的一双眸子中仍然充满着各种担心,“话虽这么说,可皇后亲自下了懿旨,这恐怕皇后另有想法。” 秦明月亲昵地挽起沈氏的胳膊说道:“娘,兵法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女儿福大命大,肯定能度过眼前这一难关的。外祖母,您说对不?” 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信心,她觉得杜子腾不会坐视不管。所以,选秀就选秀吧。现在如果说不去,那就是明摆着的抗旨不尊呀。不仅自己人头不保,还会连累得秦家和沈家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这个赵茹盈,真真是一个恶毒的女子呀。如今,她便算准自己无论是答应,还是不答应,都要将自己至于险地。不过,她有她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桥梯,总会有办法的! 沈老太君听明月如是说,便说道:“兰儿,月丫头说得也不无道理。月丫头同你年轻那会儿一样,也是一个机灵的。当然,咱们也要想一些万全之策。你大哥和四哥也会暗中动用关系的。” 沈氏听沈老太君如是说,又看看明月,尽管心中仍有许多担忧,也只得朝二人点点头。 秦明月离开沈老太君屋子,和沈氏往沈氏居住的院子走去。刚一踏入院子,便瞧见焦俊磊倚靠在院子的一棵大槐树下,低头沉思状。 焦俊磊当时听到这道懿旨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震惊得如遭雷击。 他完全没有想到,秦明月竟然被皇后看中。他一介平民,哪有与皇家权力对抗的能力?他心中难受无处释放,闷闷地在屋子喝了几口小酒,却抵不过心中的难受。 本来只要再过数月,他便要和明月成亲。却冷不防地,在这个档口上,来了这么一道懿旨。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他晕晕乎乎地出了屋门,去明月苑找明月,却听闻丫鬟婆子们说明月去沈老太君院里了。他跌跌撞撞地,竟然一路走到了沈氏的院子里。 沈氏一眼便瞧见了呆呆地坐在树下的焦俊磊,心中不忍,便对明月轻声说道:“月儿,你去跟阿磊说说吧,免得他担忧。” 秦明月闻言点点头,沈氏被赵妈妈和桑榆扶着回了屋子。 秦明月便朝焦俊磊行去,“表哥,你怎么在这儿?” 焦俊磊抬起头,说话有些结巴,“表…表妹,你…你…你真要入宫选秀?” “表哥,这是皇后的懿旨,我娘和我都不敢违抗。我,我….”秦明月抬起头,对上焦俊磊的双眼。他一阵酒气扑面而来,他紧盯着明月目光幽深得仿若是深不见底的大海。 “表妹,你自己是不想去的,对吗?”焦俊磊一把抓过秦明月的手,眼中滑过一抹痛楚。 “是的,进宫选秀并非是我的意愿。我和我娘商量过了,我会想办法不入选的。”秦明月说道。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焦俊磊眼中浮现起一抹希望。 “不过,表哥,我真的不值得你这样对待。我,我……”明月不希望他误会她想尽办法不入选是为了他。 可是,焦俊磊的面上却已经是一派欣喜,他打断了她的话,“表妹,你不用说什么,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他说完,便掉头踉踉跄跄地走了。 秦明月愣愣地望着焦俊磊远去的背影。她原先一直以为焦俊磊是为了秦家的家产这才想要娶秦明月。毕竟这具身子的原主人,就是被焦俊磊和秦明媚给害死的。 可是,这些时日以来,焦俊磊对她的情意,通过相处的点点滴滴都表露了出来。哎!只是,如今的自己并非是原装的秦大小姐! 接下来的几日,秦明月以为杜子腾会收到她要入宫选秀的消息,必定会找到机会来找她,她也想趁机了解这次选秀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可是,杜子腾却仿佛人间蒸发了似的,一丁点儿的消息都没有。 直到此时,秦明月才异常地想念现代。生活在现代多好。虽然空气严重污染,虽然食物不安全,可是,现代有超级发达的通讯系统。有人的地方就有网络!一条短信,一个电话,就能联系上彼此。何以像现在这样望眼欲穿,却音信全无。 秦明月只能独自一人做着入宫选秀前的各种准备。她把前世看过的宫斗剧、宫斗小说回忆了一个遍。把可能会遇到的各种奇葩情况都假设了一遍。这时她才发现,看小说是有好处的。如果有一天,不小心穿越了,至少还曾经看过“攻略”。 ~~~~~ 这月二十八,倒是一个难得的风和日丽的好日子。秦明月拜别了沈家众人,拜别了泪流满面的沈氏,便坐上宫里派来的马车前往皇宫。 马车行走了许久,忽闻得马车外响起一声轻呼:“秦姑娘,到了,下车吧。”紧接着,马车的帘子被掀起,金灿灿的阳光照进马车里,明月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 湛蓝的天空中,有大雁飞过。这是一个吉兆!想必此次进宫,应该会吉多凶少! 她抬头望向四周,灿烂的阳光下,朱红高墙外,一排排各色马车整齐地停在外侧,内侧空地上数列靓丽身姿晃动。她扫视人群,心底估计这次入宫选秀的女子比上次御花园见到的还要多!少则百余人,多则百人翻倍。 大乾朝竟然有那么多女子要嫁入皇宫!秦明月不禁感叹!前世的她,受电视剧影响颇深,对皇宫之地,一直没有任何好感!可是,自己却阴差阳错地竟然也要参加选秀! 她定了定神下了马车,谨慎地跟随在引路的内监身后,来到最外侧的一列。因沈家私下贿赂了钦点绣女的宦官,明月的名字入在末等册籍里头去,尾随在众女之后,朝选秀的宫殿而去。 秦明月跟随着众人七拐八弯地来到了湖畔一处宫殿外,宦官点着名册上的名字。点到名字的女子,便要随着另一名宦官进入宫殿。没有点到名字的,便在侧殿歇息。 秦明月是最后一批进入侧殿的,她一进入侧殿,便看见赵茹盈笑意盈盈地朝她而来,莺啼般的声音传来,“秦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秦明月抬头挺胸,笑着回答道:“幸会幸会。明月能在此和赵姑娘相会,想必是赵姑娘预料之中的吧。” 赵茹盈莞尔一笑,眼中滑过一丝冷意,“如若秦姑娘能嫁给太子,不是给世代经商的秦家增光吗?我想秦家在九泉下的列祖列宗都会笑的。” “真是要多谢赵姑娘的特意安排了。秦家的列祖列宗为了感谢赵姑娘的眷顾,想必半夜会上门特意向赵姑娘道谢。”秦明月的毒舌被激起,出口反击。 “你…你不识抬举的东西。”赵茹盈显然没有想到秦明月如此回击她。她历来天不怕地不怕,却是深信鬼神之说。此时,秦明月如此一说,她便不自然地四下望了一眼,直觉得背后一阵阴森森的风吹来。 秦明月抬起绢帕,遮住樱桃小嘴,抿嘴一笑。原来,她怕鬼!真是,白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看来,赵茹盈肯定私下动了手脚! 第59章 赵茹盈正要发作之时,正逢宦官点到她的名字,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秦明月,甩袖跟着宦官朝正殿而去。 赵茹盈走后,秦明月便寻了一个靠窗的位子落座。她环顾四周,选秀的女子已经陆续减少。她便只一心饮茶,等待着她“面试”的到来。 过了两盏茶功夫,宦官终于点到了她的名字。她站起身来,和另外四名年轻女子一同跟着宦官去正殿。 正殿颇大,五名女子一字排开一并跪在正殿正中,秦明月排在最末。她用心地听着皇后和太子仔细地询问秀女。她在心中大致总结如下, 对于容貌气质出众的女子,皇后和太子便会多问几个问题。对于容貌一般的或者差的女子,基本上只瞧了一眼,便挥手让其退下。 于是,很快就轮到了秦明月。 皇后笑着说道:“秦姑娘想必心中一直有疑问,为何本宫会特意下了一道懿旨,让你参加选秀吧。” 秦明月回复道:“民女愚钝,还望皇后娘娘明示。” 皇后正色道:“御花园那日,秦姑娘临危不乱,单凭这点,便有资格参加选秀。” 秦明月这才非常悲催地想着,原来自己太镇定并非好事呀。难道这次选秀必定凶多吉少了?杜子腾兄,你在哪里?? 正坐在太阳底下晒着太阳的杜子腾猛地打了数个喷嚏。他周围的兵士们,见他打了喷嚏,便纷纷地打起喷嚏。一时间,围绕着皇宫的兵士们的喷嚏声响彻皇宫。 打完喷嚏的兵士们,如潮水般地朝正在选秀的流芳殿包抄而去。 杜子腾这才猛地想起来,原先约定好以打喷嚏为信号,兵士们听到打喷嚏声,便一传十、十传百。众人一接收到“打喷嚏”这个信号,便约定向选秀中的流芳殿包围。 杜子腾抬头望天,见日头西斜,时辰已然差不多,便将手指放入口中,吹了声响亮的口哨。他身旁的一队禁卫军精兵,便跟着他一同朝流芳殿奔去。 杜子腾前些日子便听说秦明月要入宫选秀。他本要找个时机溜出皇宫去找秦明月,支会她一声,让她勿要担心。可是,皇帝却偏偏让他接手禁卫军,为的便是在选秀之日,趁皇后和太子选秀之际,趁机发起宫变。 筹谋这次宫变,策划时间之短,布局之隐蔽,倒也体现了当今圣上智谋未退,宝刀未老。 当日,皇帝秘密召集朝中重臣,向众人陈述了利害关系,要众人支持他而反对皇后。然而,众人中不少人是受到过皇后的好处,其中不少人是一头倒向皇后的,或者“两边倒”的墙头草们。他们对皇帝中毒之事早便了然于心,当然不会只听信皇帝的寥寥数语。 然而,失踪了十八年的李豫安竟然出现了!众人惊得面面相觑。让众人更为惊惧的是,李豫安告知他们,他们自踏入这个密室,便已经无声无息地中了“无极之毒”。他们听到“无极之毒”,个个闻毒色变。 “无极之毒”是李豫安特制。他们依稀记得,百万铁骑的泽理国为何忽然愿意和大乾朝分庭抗礼,各自为安?那是因为泽理国的可汗中了罕见的“无极之毒”。而此毒的解药天下无人能解,除了李豫安! 众人一阵权衡之后,这才义无反顾地答应了皇帝。谁也不敢与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是以,众人各司其职,在皇宫布下天罗地网。 或许是时机尚未算对,杜子腾带着禁卫军闯入流芳殿时,秦明月等五人尚未退下。众女惶惶然之间,一时手足无措。秦明月却心中暗喜,看来杜子腾倒还是和她心意相通的,方才刚念叨了他一句,他便如恰时地出现了! 皇后见到杜子腾带着一行禁卫军私闯流芳殿,不禁凤颜大怒,大声斥责道:“杜子腾图谋造访,来人哪,给本宫拿下!” 皇后话音落下,却听闻不到有任何响应。她凤目四转,见隐藏在暗处的侍卫却仿佛中了迷药般的,一个个都东倒西歪地靠在地上。直到此时,她这才心中大惊! 太子麒性子阴冷,善于察言观色。他方才一直阴冷冷地望着眼前的形势,只见杜子腾冲入殿中之时,杜子腾便朝秦明月暗中使了眼色,秦明月面色带着欣喜,丝毫没有其他四位女子的惊慌失措之色。 他猛地想起赵茹盈前些日子暗示的话语,他便站起身来,抽出长剑,一个箭步便来到秦明月跟前,长剑倏地横在秦明月的脖颈之上,沉声道:“杜子腾,如若你想秦姑娘香消玉损的话,你便放胆量过来!” 杜子腾剑眉一蹙,咧开嘴笑着说道:“太子竟然拿手无寸铁之女子为挡箭牌,这难道是堂堂太子之所作所为!” 太子麒冷笑道:“非常之形势,便有非常之应对法子,难道不是吗?” 他话音刚落,殿外响起一阵厮杀之声,一队黑衣人出现,为首之人,朝太子抱拳说道,“启禀太子殿下,我等受泽理国可汗之命,特地来告知太子,我泽理国铁骑百万雄师,已然包围了整个皇城!” 太子麒仰天长笑:“杜子腾,你还不束手就擒?” 杜子腾没有料到泽理国竟然已经和太子麒内外勾结!他楞了一瞬,便也仰天大笑三声:“太子殿下,你要编造笑话,也应当选一个合适的时机。” 太子麒冷冷地扫视了一眼杜子腾,“六皇弟,此言差矣!你若以为众人被你和父皇收买了,你便错了。” 杜子腾额角抽搐!难道有人竟然背叛了皇帝! 太子麒瞧着他的脸色变得惊讶,他大笑道:“父皇以为他拿捏了他们的性命,他们便会听从父皇的摆布吗?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们中不少人,宁愿舍弃自己的性命,也不愿舍弃妻子儿女的性命!” 杜子腾这才想起,当时密室里的朝臣们个个面上带着既惊惧又视死如归的神色。当时,他没有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如今听了太子麒这一番话,他才彻底明白了! 正在此时,殿外跨入一位身材魁梧的俊逸男子,粗狂的声音响起:“杜兄,哦,不,六皇子,别来无恙呀!” 杜子腾闻言望去,只见拓跋臻背着一双手,从容地朝他行来,面上带着变化莫测的笑意。 杜子腾朝他抱拳说道:“拓跋兄,没有想到,才隔了几日,我们又见面了!” 拓跋臻踱步来到皇后和太子麒面前,双手抱胸,朝二人行礼,“拓跋臻,见过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贤侄别来无恙呀。”皇后笑着说道。她已然没有了方才的方寸大乱,她见到拓跋臻的到来,心中宛如吃了一颗定心丸。“没有想到,贤侄动作如此迅速,比本宫预想的还要早了几日到达京城。” “皇后娘娘过奖了。小侄今日来得唐突了。小侄没有想到今日竟然遇到皇后娘娘处理家务事。早知,小侄先送上拜帖才好。” “贤侄一贯喜欢说笑。”皇后语气一转,指着杜子腾,“皇上从未亲口承认过他,哪里来的家务事呢?来人哪,将这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拖下去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哈哈哈!皇后,你真是胆大妄为!朕尚在位之际,你竟然僭越权力,私下用刑!”皇帝迈着流行大步,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流芳殿。 秦明月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惊呆了!她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一幕幕戏剧性的变化!她甚至忘记了自己脆弱的脖颈尚在太子麒的长剑之下!这,这是神马狗血戏码! 第60章 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皇帝,精神奕奕地踏入流芳殿。他虎目扫视众人一番,目光锁定在拓跋臻的身上,哈哈大笑道,“拓跋贤侄,别来无恙呀,” 拓跋臻眼中闪现一瞬的慌乱,但很快便被他给掩饰下去。 他袖中的双手握成拳,心中只把当日自己的疏忽给恨得痒痒的。当日,竟然让皇帝逃脱他费尽心机布下的天罗地网。如今,皇帝气色红润,哪里还有半分有中毒的迹象, 拓跋臻亦非寻常之人,这些念头一瞬而过后,他抬头微笑着看向皇帝,谦恭地抱拳道:“多谢皇上挂念小侄。皇上愈加精神了,想必龙体无恙了。”他说着,眼角却瞟向皇帝身侧一脸愕然的皇后。皇后听闻了他的话,目中露出诧异之色。 皇帝笑着对皇后说道:“此乃皇后的功劳。朕每日的膳食都是皇后的精心准备。皇后对朕的一片真心,朕真是深有体会呀。” 他说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拓跋臻,视线滑过杜子腾,最后凝视身侧的皇后,眼中一片鹣鲽情深。 拓跋臻猛地抬起头,盯向皇后,眼中滑过不信的神色。难道,他中了皇后的计?不对呀。他方才的确看到的是剑拔弩张的一幕呀。 正在此时,殿外涌入数十名泽理国的高手,为首一人毕恭毕敬地对拓跋臻说道:“王子,我等已将皇城里里外外地包围。”他又看了一眼皇帝等人,轻声问道:“王子,是否需要属下将他们都拿下?” 拓跋臻见到泽理国的高手们已经突破禁卫军的防卫,进入到流芳殿,心中不禁大喜。他抬起头,佯装生气地斥责道:“安大凡,勿要口出不敬。”安大凡低头退至一旁。 拓跋臻复又挂上笑容,对皇帝说道:“皇上,小侄不经宣召,擅自入京,先行给您赔罪。不过,如今皇城内外都是我泽理国的人,小侄怕冒犯了皇上。” 皇帝没有想到泽理国以“迅雷之势”包围了皇城,他心中不无惊讶。可他却并未流露出来此等念头。他按照李豫安的事先嘱咐,朝杜子腾使了个眼色。杜子腾会意,正要从人群中退出去时,拓跋臻一个转身,从太子麒的手中,夺下长剑,搭在秦明月的脖颈处。 “杜兄,如今秦姑娘尚且在我手中,你勿要轻举妄动。”拓跋臻大声说道。然而,提气时,他却发觉丹田处传来一阵无力感。他心中虽然大惊,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 秦明月只觉得脖颈处传来一阵凉意,方才看好戏的心情复又被惊吓所取代。她瞪大双眼,瞧向拓跋臻,只见他的额头却冒着豆大的汗滴。她心中甚觉奇怪。 皇帝见状,大声说道:“拓跋臻,你如今身陷囹圄,勿要徒劳作困兽之斗。” 拓跋臻笑道:“皇上,如今兵临城下,身陷囹圄的是你,并非是我。” 皇上叹了口气说道:“你难道不觉得丹田之处,一股气力凝结,却无法聚力吗?” 拓跋臻大惊,却故作不知,依旧笑得云淡风轻:“皇上,您勿要认为如今小侄仍然是当年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皇上看了一眼杜子腾,杜子腾朝拓跋臻比了个手势,说道:“拓跋兄,不知你是否听说过李豫安?李豫安重出江湖,他正是小弟的恩师。” 拓跋臻直到此时,才惊觉自从进入京城,便早被皇帝识破了行踪。如今,虽然双方形势悬殊,然而,他亦是没有占到半分好处。他转念便又想到一计。 拓跋臻用力地拉住秦明月的胳膊,说道:“皇上,小侄此次入京,仅仅只是来探望您。如今,您身子健朗,小侄倒也放心了。只不过,如若让小侄心甘情愿地离开中原,小侄想向您要一个人。 皇帝不可知否地望着拓跋臻,如今皇城被泽理国包围,如若要硬碰硬,大乾朝也没有任何好处。 拓跋臻指着杜子腾,说道:“小侄和杜兄是多年的好兄弟。是以,今后为了泽理国和大乾朝相安无事,小侄要邀请杜兄去泽理国小住。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他提出这样的想法,一来是既然李豫安是杜子腾的师父,那么让杜子腾解毒倒也是好的。二来,杜子腾是大乾朝的六皇子,那么有他做人质,泽理国和大乾朝日后倒也能相安无事。 皇帝正要开口说“不”,却不料杜子腾抢先一步回答说道:“只要你放了秦姑娘,我愿意随拓跋兄前往泽理国。” 眼前的形式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秦明月抬起头,望向杜子腾,只见他一双眸子里,浸染着对她的深情。她本来心中盛满着担心,却触及到杜子腾的双眸时,他正朝她微不可见地眨动着眼睛。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拓跋臻紧紧地盯着皇帝,皇帝本想再犹豫,可他心中完全知晓杜子腾为何一口答应下来。这些日子以来,杜子腾虽然人在皇宫,却住不惯皇宫。他不止一次提出要离开京城。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准了。” 拓跋臻松开长剑,杜子腾偕同秦明月拜别了皇帝,随同拓跋臻离开皇宫。三人同乘一辆马车,出了皇宫,杜子腾和秦明月离别在即,二人都只是默默无语。 秦明月只觉得这一日的经历仿佛做了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她也要离开她所深爱的人了。杜子腾心中无比着急,纵使有千言万语,也不敢妄自说出口。 三人一直出了皇宫的角门,马车却忽然停了下来。拓跋臻掀起帘子,只见一个年轻的丫头打扮的姑娘,正拦在路当中。他正要斥责,却不料秦明月一下站起来,跳下了马车。 “桑椹,你怎么在此呢?”秦明月急切地问道。她心中有种不祥的感觉。难道沈氏发生了什么事儿了吗? 桑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给秦明月。秦明月匆匆打开信件,沈氏娟秀的文字跃然纸上。她一目十行地读了下来。 原来,沈氏遇到了当年来过沈家的峨眉山的得道高尼。二人相谈甚欢,沈氏一念之下,请求得道高尼带她去峨眉山修行。信中,她嘱咐明月,如若明月真不愿意嫁与焦俊磊,她随心便好! “随心便好”这四个字,如同一股清泉,流入了秦明月的心间。她刚一转过头,便瞧见杜子腾既深情款款,又担心无比的眼神。 她的心中,已然有了决定!——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完结了! 非常感谢各位读者朋友们的一路相随! 预祝大家:春节快乐!幸福美满!